异界烽火录贰烽云再起 - xp1024.com
《异界烽火录贰烽云再起》


一 异国

……

大周历371年,四月初二,极东之地,骊国济州海滩……

一阵阵清爽的海风带起翻涌的海潮,重重拍打在海礁之上,散成点点浪花四溅,海平面上,一道道长长的浪纹汇聚成数列白色一字长蛇随风逐波,撞向海滩码头上数百艘大大小小停靠的船只。

“呼~”

“~咯吱~”

浪纹所过,拍打在船身之上,紧凑的船只立马开始不规则的轻轻摇晃,不时与邻边的舰船碰撞在一起,发出一阵轻微的响动。

“啊殴~啊殴~”

停靠船舶的上空,一群海鸥发出阵阵鸣喊,在这个春暖花开、风和日丽的清晨尽情翱翔,似乎在庆祝寒冬远去,暖日来临……

“八嘎~”

海滩之上一声特有的谩骂,破坏了这祥和宁静的气氛,只见一个身高不到一米五,持着身子、蓬头散发的瀛州浪人猛地从一把躺椅上站了起来,抹了一把满是鸟粪脸颊,抬头指着天上飞翔的海鸥大声叫骂起来。

“破鸟,扰人美梦,早晚一天滴,把你们全烤了吃……”

说着半生不熟的中瀛结合的话语,这名瀛洲浪人,抽出腰间一柄瀛刀,耀武扬威的冲那些在他脸上拉屎的海鸥虚空挥舞几下,随后将躺椅往后方挪去,尽量离这些海鸟远一些……

当他抬着躺椅向后方挪动脚步时,入眼望去,整个济州海滩之上满是密密麻麻地人影,陆陆续续有解完手随便往身上一抹的浪人和骊国的士兵从海滩边的林子里叫骂着走了出来,然后三五结群随便这么坐在沙滩之上,一时间中原话、骊国方言、瀛洲土话以及塞外胡语是“百话齐放”,透着一股浓浓的“异国风情”……

“突~”

一名精壮的骊国士兵将手中长枪重重往沙地内一立,但见他坦胸露背,铜褐色的身躯结实有力,面目常年在海风吹拂下显的格外沧桑,干裂的面颊给人一种粗野的气息四散……

将长枪枪尖埋入沙滩后,那精壮的骊国士兵冷眼望着不远处一堆围坐的浪人,眼里闪现一丝不屑:“这群瀛洲来的矮子成天叽里呱啦真是令人头疼,总有一天,我大骊王朝的大军必将挥师东进,收复祖先的故土,然后将这些矮子全部都赶下海去……”

“朴将军,你先坐下吧,来尝尝刚做的泡菜拌饭……”他话音刚落,边上瘫坐在沙滩上的士兵立马起身将一个瓦瓷饭盒递到他跟前。

这个精壮的郦国将军名唤朴御晚,是骊国现任国君册封的“奉天神武威海先锋上将军”,实在是一个沙雕的不能再沙雕的鸟封号,事实上就是一个被骊国官方认可的海盗组织,靠着绑架勒索沿途经过的商船为主业,干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罢了。

而那些瀛洲浪人都是由战乱而失去土地的瀛洲武士、商人、地主组成,以雇佣军身份加入骊国协助朴御晚的海军一道干那些打家劫舍、劫富济富的买卖。

不过,这些瀛洲来的浪人跟武士战斗力还是很高的,虽然只有区区千余人,但他们打起仗来还真是不要命,比骊国所谓的正规军远要凶残的多,而且他们对大海也都非常的熟悉,常年流浪海外的生涯让这些瀛奴对航道和风季十分熟悉,几乎各个都是一名优秀的水手。

朴御晚接过泡菜海鱼拌饭的木盒,坐下后,直接用手抓起一把看着就跟猪食一样的食物,津津有味地往嘴里塞,不一会儿功夫,整碗泡菜米饭就全部吃空,还煞有介事地伸出舌头将木碗尽数舔的干干净净,在日照之下,木碗变得格外明亮……

朴御晚意犹未尽地放下木碗,随后摇了摇头说道:“我出海吃过世界上不少地方的美食,但还是觉得我大骊民族的饭菜最香甜可口,这决对是任何一个国家都无法比拟的思密达……”

边上一名骊国士兵闻言也是不停点头说道:“朴将军说的没错,任何山珍海味都无法跟我们骊国的饭菜相提并论,包括周国的饭菜也是如此……”

不想这话刚好被一名解完手,嘴里叼着草根,肩上架着瀛刀经过的日本浪人听到,顿时发出一阵猪脚地笑声指着他们说道:“一群乡巴佬,这种腌菜配饭也好意思说世上最美味的食物?真是笑掉大牙,

你们见过中原的食物么?周国的江南一代我曾经也去过,随便挑一样都比你们吃的好上百倍千倍,你们这个样子简直就是井底之蛙……”

朴御晚闻言勃然大怒,起身指着那瀛洲浪人大声说道:“宗本一郎,谁给你的勇气在本将军面前侮辱我骊国美食?周国?在很久之前就是我大骊王国的故土,总有一天,我们会将他收回来,还有你们瀛洲也是如此,知道么思密达……”

宗本一郎闻言,在愣了数息之后,忽然捧腹大笑起来:“哈哈哈,笑死我了,你们郦国真是强大啊,全天下都是你们的,成天这个你们的,那个你们的,可为何如今还是只会缩在这么个鬼地方瞎叫唤呢?

中原有句俗语,叫什么来着?对,叫夜郎自大,说的就是你们吧?哈哈哈,那夜郎肯定也是你们的骊国人的,实在是太了不起了……”

被宗本一郎一顿奚落后,朴御晚面子有些挂不住了,猛地抽出扎在沙地上的长枪指着他恶狠狠地说道:“宗本一郎,你胆敢顶撞上官,信不信我一枪捅死你,将你丢海里喂鲨鱼?”

宗本一郎也不甘示弱,抽出腰间的瀛刀,摆出一副决斗的架势对朴御晚说道:“八嘎,你以为你真是什么上官?我会怕你么?想动手就过来试试啊,乡巴佬,信不信把你劈成两半丢海里喂鱼……”

冲突的场面立马引来周围骊国士兵和瀛洲武士的侧目,瞬间两波人马各自站在朴御晚和宗本一郎的身后持着武器对骂,大有来一场群殴械斗的架势。

“宗本君,请住手,不得无礼!”

就在双方局面一触即发的时候,瀛奴这边立马赶来一名身着丽服,透露着浓浓贵族气息的瀛洲男子,冲宗本一郎大喊一声止住双方动武的念头。

宗本一郎闻听这阵声音,立马抽刀回鞘,对那贵族气息的男子深深鞠躬行了一礼:“川崎公子,抱歉,打扰到您休息了……”

这名贵族公子是瀛洲大家贵族之后,名唤川崎秀濑,三十一岁,他的家族毁与瀛洲内部纷乱不止的战火中,为了活命也只能远赴海外漂泊,不想遇到了宗本一郎等这一波同样流浪海外的瀛奴。

瀛洲阶级十分固化,庶民对贵族都是万分的尊重,尤其是武士阶级,必须对贵族要绝对的忠诚,川崎秀濑虽然是没落的贵族,早已没了根基,但他还是得到了原身为武士,宗本一郎的绝对效忠,这一路来川崎秀濑都有宗本一郎的庇护,这才能暂时在骊国济州落脚。

“宗本君,朴将军是我们雇主国的将军,不得对他如此无礼,还不快道歉,朴将军,我替宗本君替你陪不是了……”

川崎秀濑冲朴御晚深深鞠躬行了一礼,随后宗本一郎也是心不甘情不愿地鞠躬对朴御晚道歉。

朴御晚内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然后摆着架子对川崎秀濑说道:“这次看在你的份上就算了,好好管管你的下属,下回可不一定有这么好的运气了,我骊国天邦,心胸开阔,就不予追究了……”

“多谢朴将军……”

川崎秀濑闻言再次低头鞠了一躬,随后起身对朴御晚说道:“朴将军,现在已经四月了,你说沐家会派人来赎回他们的人么?”

朴御晚笑着说道:“一定会来的,去年抓的可都是沐家各方主事之人,沐家绝不可能坐视不理的……”

川崎秀濑点点头也认为他说的有理,事实上他只想马上拿到属于自己的那份报酬然后带着宗本一郎的船队赶紧离开这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眼前这群骊国士兵的自大狂妄令他是万分的不爽。

“报~朴将军,远处海面,发现船只正在朝海滩缓缓逼近……”

就在这时,一名骊国军官大声来报。

朴御晚闻言眼神一亮,露出一副了然于胸地神情,对川崎秀濑笑着说道:“我说什么来着?哈哈哈,沐家肯定会把钱送来,走,随本将军前去看看,对了,把人质都带过来吧思密达……”

话毕,他带自己麾下着一行人向码头赶去,川崎秀濑也和宗本一郎带人跟了过去……

二 庞大的舰队

……

茫茫大海之上,两百艘大船一字分列排开,高耸的硬帆慢慢从远处水平面浮现在朴御晚、川崎秀濑以及宗本一郎和骊军瀛奴眼中……

“嗦嘎,这个沐家不愧是大周世阀贵族,好大的手笔,居然派这么多大船来赎人?要不要我们再劫他一次?”宗本一郎望着海面上高大的船楼,眼里浮现出一丝深深的贪婪。

川崎秀濑闻言,同样望着驶来的船帆,轻声喝斥道:“宗本君,你要记住,我们瀛国的贵族和武士最重的是信誉,纵使身在海外,也不能做这种言而无信的勾当,明白么?”

宗本一郎立马低头鞠躬:“嗨依,川崎公子所言甚是,是我失言,不该有此龌蹉的想法……”

川崎秀濑点点头说道:“待会儿要是船上使者前来交涉的话,要好言相待不可动粗,周朝是个大国,而且是礼仪之邦,断不能让他们觉得自己受到侮辱,告诉他们,我们之所以这么做也有我们的难处,或许以后还能有机会跟沐家合作,这比在这里靠谱的多……”

“嗨依~”

宗本一郎跟条狗似的对川崎秀濑的话是不停点头,然后瞥了眼不远处双眼泛金光的朴御晚,顿时露出一丝不屑地眼神。

“川崎公子,我们的人好说话,但是那些傻子,你瞧瞧他们,我可不敢保证……”

听闻宗本一郎这么说,川崎秀濑回头望了一眼朴御晚,见他和那些手下的眼神就知道都动了歪念,不由摇摇头对宗本一郎小声说道:“不用去管他们,只管做好我们自己的事就行了,记住,千万不能让我们的人开罪沐家,等收到赎金就和骊国解除雇佣关系,明白么?”

“嗨依~明白了……”宗本一郎恭敬地点点头,随后朝自己本部瀛洲士兵望了一眼,忽然眉头一皱对川崎秀濑说道:“川崎公子,为何不见高岛先生……”

川崎秀濑闻言笑道:“高岛先生正在和被俘的几名沐家账房研讨算术,这种场合他肯定不会来的……”

宗本一郎十分不解地说道:“高岛先生一个冬天都在专研算术,现在也不放过么?我真不明白这种东西有什么好研究的?”

川崎秀濑说道:“你不懂,高岛先生对算术狂热的程度不下岛津大名对权力的执着,你要是让他放弃算术,他也就没有活下去的意义了,好了别问那么多了,速速准备前去迎接沐家的船队的来使吧……”

宗本一郎应了一声,转身就命令一千余名瀛奴向码头走去,不过一直在他们不远处沉默不语的朴御晚却有了其他的想法。

“这么多船只,上面定是载满了琳琅满目的商品,尤其那种琉璃宝镜更是价值连城,不如趁此机会再捞一把,这样下半辈子我也不用愁了……”

带着这种贪婪的心思,朴御晚眼珠子咕溜溜直转,随后对一个亲信勾了勾手指头在他耳边小声说道:“吩咐下去,让人在岸上埋伏,等前来交涉的使者上岸立刻将他拿下,然后命船队迅速靠上去,劫下这笔货物……”

骊国亲兵闻言,面露难色:“朴将军,这样不好吧?很不守信的思密达……”

“愚蠢!”朴御晚怒斥了一声,随即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勺说道,“大周的国土本来就属于我大骊王朝的,现在我们只是取一些自己的东西算什么失信,总有一天,我骊国大军会夺回中原故土,再现我们祖先在时的辉煌,懂了么?还不快去!”

亲兵捂着自己后脑勺,对朴御晚的话只能回以一个理解的神情,其实他们这些骊国士兵也从去年洗劫沐家船队之中获得了前所未有的财富,也时刻想着再捞一笔回到国都平郡,再去酒坊花楼逍遥快活一番。

见亲兵面露喜色的去安排自己吩咐的事宜,朴御晚脸上露出了难以掩饰地喜悦,不停搓着手想要再大干一场。

……

“娘的,这么多天总算看到陆地了,再晚些这胃都快吐出来了,唉,不行,我又要吐了,呕……”

海面上,庞大的船队缓缓向济州码头行驶着,在一艘悬挂血色烈焰图腾鸟大纛的旗舰之上,一名身着白色铁叶甲的将士,正趴在船沿边上朝海里干呕着。

好不容易起身后,但见一张坚毅却略显苍白的面孔浮现在众人眼帘,他,便是此次出征骊国的边军副将——徐辽!

徐辽之所以被前军都督刘策指派此次出征骊国的主将之一,便是看重了他麾下的骑兵那过人的战力和机动力,正好弥补了登陆之后骑兵不足的问题。

当然,也有徐辽自己主动请功的缘故,毕竟和他在一起的那个少年在去年那场冀州之战中表现的实在太过耀眼,初出茅庐就一下子把自己这个久经沙场的老将远远甩在后面,这让他情何以堪?

不过他还是把大海想的太过简单,直到一路行来踩着甲板如履浮云一般的时候,他才深切体会到了海洋的“魅力”,从三月十五出海,至今近二十天过去了,徐辽发誓这是他这辈子所煎熬最痛苦的二十天,每天都在呕吐腹泻之中渡过,至今头还昏昏沉沉的,没有适应过来,船上食物除了水果之外,其余几乎什么都吃不下,身体是异常的难受,这一路行来人也瘦了足足三五斤。

但这也不能怪他,与他一道出征的麾下将士也好不到哪里去,毕竟没有经过长时间训练,第一次远洋出海皆是如此,晕船事件已经屡见不鲜,按随军出海沐家船手大副的话说,叫吐啊吐啊的就吐习惯了……

当徐辽还在为此次出海经历不停抱怨的时候,一阵洪亮沉稳的声音传入他耳畔:“徐将军,济州滩就快要到了,现在对面的骊人已经派遣船只来接我们,你说我该怎么答复他们呢?是不是告诉他们我们是来灭他们的国家的……”

徐辽闻言向声源来处望去,但见一名身着黑色征袍,内披精铁制造山文甲的年轻将领正手持窥镜,稳稳地立在船头,望着水平面上浮现地船只。

“郭将军,我真服了你了,这海上行军二十日,你居然一点事都没有?到底是怎么办到的?敢情你是海鱼投胎不成?”徐辽羡慕地望着他的身影,酸溜溜地说道。

那年轻将领放下窥镜一转身,顿时一张英武的脸庞浮现在众人面前,他,便是此次出征骊国的主帅——郭涛,与前军都督刘策共同从浑浊的乱世中踏血崛起,是刘策麾下最为忠诚的将领之一。

面对徐辽的打趣,郭涛笑了笑没回复,只是向边上随行的沐家向导问道:“沐主事,骊国国境就在眼前,待会儿难免会有一场恶战,你去让那些沐家的水手船夫都避一避,免得造成误伤……”

那沐家主事闻言,连忙点头说道:“还是郭将军你想的周到,不过,您放心,那些个水手船夫久在海上打交道,知道该怎么办的,而且之前也早吩咐过了,不会打扰指挥使为我们出这口恶气……”

“恶气?”郭涛闻言冷笑一声,随后拍了拍沐家向导的肩膀,“你先下去吧,本指挥使要和徐将军商议作战的事宜……”

“小人明白,这就告退……”沐家向导作揖一躬,便向船舱退去。

等沐家向导一离开,郭涛脸上笑容一收,回头望着波涛汹涌的海面上密密麻麻地船只,自己旗舰上树立的那杆精卫烈焰鸟的旗帜在海风吹抚中不停来回晃动着旗面,发出隐隐嘶鸣的呼啸声。

“这一次,就让这群异邦蛮夷体会下我精卫营的战火,恶气?抱歉,我们这次是来征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国,凡势敢阻挡军督大人前进者,皆视为吾敌……”

郭涛举着窥镜望着远处驶来的船只,经历海风洗礼的年轻面容之上浮现一道浓浓地杀意,沉寂许久的他,真的太渴望一场歁畅淋漓的战斗来抚平内心的寂寞,此时的郭涛如同一头蛰伏许久的猛虎,如刘策所言一般,万分的渴望厮杀……

三 征服者

……

“那是什么旗帜?奇怪,沐家难道换旗号了?”

作为骊国方面前来接应的使者李东旭见到对面主舰上那面耀眼的旗帜时心中不由一惊,总觉得旗帜中那只猛禽会忽然冲出旗面向自己扑来,然后把自己和随行的船手尽数葬身在这梁海海底……

他努力定了定神,使劲揉了下跳动的右眼皮,随后装出一副东道主的架势稳立在船头,向旗舰缓缓逼近……

望着渐渐逼近的船只,郭涛玩味地笑了笑,对身边的亲兵说道:“东夷的人过来了,且先和他们玩玩,命弓箭手准备,等我号令……”

“遵命!”

郭涛边上的亲兵拱手一揖,转身迅速向掩藏在船舱内的将士去传达郭涛的命令了……

“船上可是沐家的人?我奉朴将军之命前来接应贵使上岸商谈赎金的事宜……”

李旭东的船只一靠近郭涛的旗舰,就向高大的船体上大声喊叫起来。

不多久,装扮成沐家主事模样的郭涛,就出现在了李旭东眼前,只见郭涛双手往船沿护栏上这么随意一搭,半句话也不说,就这么对着李旭东露出一丝怪异笑容,死死的盯着他。

李旭东仰头望着旗舰上盯着自己的郭涛,只觉的自己背后一阵发凉,被他盯的是浑身上下都感到不自在,而且那射来的眼神令他心里渗的慌……

强自镇定下来的李旭东,努力咽了下口水,滚动了番喉结,这才趾高气扬指着郭涛说道:“你可是沐家家主派来和我们交接人质的主事?我问你,让你们准备的赎金还有那些货物可有带来?”

“呵呵……”郭涛闻言,干笑两声,对李旭东的态度感到由衷的可笑,“除了我家军督大人,还没人敢以这种态度同我说话,你是何人?”

李旭东眉头一皱,顿觉船上这人展现出来气势与他所了解的沐家商队主事完全不同,反而像是一名身经百战的老将,可他最多二十岁出头这样,又怎么会有这种气质呢?

不过转念一想,沐家这种大国世阀,底蕴深的很,有几个厉害的家将也不足为奇,与是又恢复到了张狂的神态对船头上的郭涛大声说道:“在下李旭东,是我朴将军麾下副官,敢问你又是何人?”

郭涛摇摇头,似笑非笑地说道:“东夷小邦的奴将副官也敢在本营使跟前趾高气扬的大呼小叫,啧啧啧,不给你们这群强盗一个血的教训,真以为我军督府好欺负的么?”

话毕,不等李旭东回过神,他猛地一抬手,下一刻,一队五十人整的劲弩手齐齐从船沿掩体下方冒出头颅,平端着装填好的劲弩,冰冷地对准李旭东的船只。

李旭东和他的随从见到这种场面,顿时吓的是面色苍白,一阵海风穿过,船体随之摇晃了数下,终于脚底一软,瘫坐在自己的小船之上……

“送他们去海底喂鱼,就当是为此次征服骊国祭旗!”

说完,郭涛头也不回转身离去,五十名劲弩手立马扣动了手上劲弩的扳机,一阵清脆悦耳的摩擦撞击声在船头之上响起……

“呼~~”

“不~等等~”

“思密达,思密达~”

“噗噗噗~~”

“笃笃笃笃~~”

在五十支冰冷的弩矢脱槽而出,呼啸着贯向十余步外的小船同时,感受到死亡降临的李旭东登时惊恐地大声呼喊起来,可一切都太迟了。

棱形弩矢毫不留情,转瞬间就将李旭东以及他的随从连同船夫尽数射杀在甲板之上,但见李旭东尸体周围密密麻麻布满了箭矢,他身中十余箭,最令人触目惊心的是一支弩箭硬生生将他半边脸颊的血肉带掀走,露出成排暴露的牙龈和已被搅的粉碎的面骨,异常的血腥恐怖……

来使已死,郭涛脸上没有一丝一毫地变化,只是立马对旗手下令:“传我号令,全队进入战备状态,呈人字排列,直扑济州海滩,胆敢阻扰我舰队者,片甲不留!”

“呜~~”

“咚咚咚~~”

郭涛下令少时过后,两百艘由商船改造的战舰立马鼓号齐鸣,站在船顶信台顶端的旗手立马挥动旗号,很快,两百艘大船在水手的操作下,慢慢排成数列“人”字阵型,在最前方装备弩砲的五十艘战舰带动下向着前方济州海滩缓缓驶去,最后方两侧则是装运辎重的货船在大船庇护下前行……

“川崎公子,情况好像不对劲,你看那支船队,这架势好像要和我们开战啊……”

在海滩上密切注意海面动向的宗本一郎,本能的感觉的到形势有变,以他多年在海上求生的生涯,敏锐地感受到一股狂风暴雨即将来临。

川崎秀濑也感受到了危险临近,万万没想到对面这支商队居然会做出交战的姿态,这是事前他没有预料到的。

宗本一郎接着说道:“川崎公子,我们是不是也准备作战?”

川崎秀濑当机立断,摇摇头说道:“宗本君,立刻吩咐你手底下的人,到安全地方静观其变,在搞清那支船队真实意图之前,不可轻举妄动!”

“可是……”宗本一郎面露难色,“如果那朴傻子非要我等出兵怎么办,毕竟我们现在雇佣与他们啊……”

川崎秀濑说道:“在这支船队出现的时候,我们和骊国的契约已经结束了,就算现在我们立刻离开,他们也不能拿我们怎么样,记住,一旦事情有变,且听从我的命令行事,现在立刻按我说的去做吧……”

“嗨依……”宗本一郎鞠躬应了一声,随后指挥着一千多名瀛洲浪人武士闹哄哄地远离海滩边上。

望着海面上的巨大骤变,川崎秀濑捏着拳头,掌心都已经湿了。

“我们瀛洲传统就是跟随强者,或许,这是一个机会,能让我川崎家族再次回归瀛洲的契机!”

……

“怎么回事?那些商船想干什么?这架势莫非要和我伟大的骊朝天国开战么?一个小小的世家有这么大胆子?”

正在战舰之上,本欲暗中偷袭船队的朴御晚登时被对面这支船队突如其来的变化给搞的懵逼了,在短暂的震惊过后,见事态骤变,自己的算计落空,索性恼羞成怒扬起长枪大声吼叫起来。

“全军听令,所有人出击,将这群胆敢犯我骊朝天威的沐家船队全部消灭,扬帆起航,迎上去……”

纵使事态有变,朴御晚也自信自己能很轻松消灭这支商船队伍,因为在他心目中,自己骊国的水师是天下间最强大的水师,是战无不胜的存在,对面是周国又如何?只要两船接轨近战,定能一举攻克那支看似庞大,实则不堪一击的船队……

不过,很快他的想法被证明是多么愚蠢可笑,因为对面这支舰队有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名号——精卫营!

四 海战

……

古代海战,尤其在火药技术普及之前,如无其他特殊因素,一般分为这么三个步骤:远程射击、船体相撞、跳板接战。

跳板接战不用说,就是考验将士在甲板上的战力,阵型什么的在短兵交接那一刹那基本没什么用了,全凭实力和运气说话……

船体撞击考验的是舰船的质量,尤其是对龙骨的制造工艺和用料有着极大的考验,很可惜,郭涛的舰队是由沐家提供的商船改造,在这方面和骊国的水师相比,也并不占优势,而且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做出这种自杀式的攻势,因为一旦两船相撞,无论结果如何,敌我双方必有将士会跌落大海,除非你的船体是铁制或吨位远超对方的才会稳操胜券……

那么最后这种箭矢射击,又称之为远程打击,这方面郭涛相信自己有绝对的优势了……

“传我军令,弩砲准备!”

郭涛一声令下,高处信台上的旗手一挥手中红色旗帜,下一刻,其余船只上立马开始行动了起来。

但见五十艘战舰齐齐将扭力弩砲推到了船沿边上,迅速装填好了石头打磨好的弹丸,正在校正弩弦的力道,瞄准前方两侧驶来的骊国水师战舰。

一艘大船上十二座弩砲,五十艘战舰就是足足六百座,加上郭涛的旗舰上十五座,六百一十五座弩砲探出了锋利的爪牙,渴望着将对面的船队尽数凿沉……

这六百多座弩砲还是军督府特意让军工厂赶在大军出征骊国前,加班加点制作出来,优先提供给郭涛的远征海军,只希望能在剿灭骊国之战中发挥它该有的作用。

事实上刘策把弩砲调拨给郭涛的水师出征骊国,麾下不少将领也是颇有微词,郭涛明白刘策是顶着巨大压力在支持自己,他绝对不能让刘策失望……

“启禀郭将军,各舰传来讯息,弩砲都已准备完毕……”

“传令下去,计算清楚风向,航速,等敌人进入射程范围,左侧两舰先试射一波试探,切记不可让敌舰靠的太近!”

“遵命……”

旗号手紧张有序地下达完郭涛的命令后,就静待着大战开幕。

这是这些精卫营将士第一次在海上与敌交战,紧张再所难免,但当他们抬头望着那面烈焰图腾之后,握着手中打制精良的兵器,心中都充满了无比的自信,相信定能击败对面的骊国水师……

“将士们,冲上去,把他们全部杀光,船上的货物随便挑一样回到国都就能一辈子吃穿不愁,没准船上还有娇滴滴的周国姑娘任你们快活,杀啊……”

“吼~~”

朴御晚的话引起周围甲板上的士兵一阵强烈反响,各水手熟练地操控舰船向前方郭涛的船队冲了过去,大小不一的骊国水师足足有两百多艘,也有三十多艘主力战舰和郭涛的大船差不多大小能装载三百人,剩下的多则百八十人,少则二三十人,但那些船上的骊国水军可都是熟习水性,对大海并不惧怕……

“来了,全军准备,传令各舰,将那些靠近的东夷全部送到海里喂鱼……”

郭涛这边,指挥最左侧五艘主舰的将领名唤方寻双,今年二十八岁,是郭涛特意从远州城内挖来熟悉海战的将领,他为人沉稳,对郭涛的水师训练做出了不少贡献。

方寻双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能独自带着一支舰队出海剿灭敌国,同时能领略一下海洋之上各国的风情,到遥远的西夷各国去看看。

加入郭涛所部之后,他心中这个伟大的目标终于迈开了第一步,从和郭涛的交谈中得知,现任远东的那位军督大人有着极大的抱负,对海洋同样有着难以言喻的热情。

知道这一切的方寻双非常想见一见刘策,希望能得到他的认可,将来独领一支庞大的舰队周游列国,但他也明白想让刘策重视就必须要做出成绩来,所以这一回的骊国征程就是他展现能力的契机。

“报告方将军,敌舰距离我方不足半里……”

“沉住气,让他们再靠近些,务必一击送他们下海祭龙王爷!”

“遵命!”

面对甲板上水手的禀报,方寻双拿着窥镜,眯着另一支眼睛,一直注视着前方靠近的船只,脸上看不出有一丝一毫表情的变化,静静等待着敌人进入最佳的射程。

“军督大人真是厉害,这种可怕的利器都能造出来,简直不可思议……”

放下窥镜后,他望着侧面一座蓄势待发的弩砲,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他可是亲自实验过这利器的威力,二十多斤重的石弹能击穿一百五十步外的三层木板,这可是他生平仅见啊……

“六十步距离……”

“试射!”

当测距手报出敌舰距离之后,方寻双当即下令射击。

“嘣~~”

“呼~~”

但见一声犀利的铜号急促的响起,甲板上蓄势待发弩砲齐齐将十五斤重的弹丸从槽间无情的击发出去,这些由弹簧加持后的弹丸,齐齐向前方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骊国水师呼啸着扑了过去……

“那是什么鬼东西?”

“等等,不好~”

正在甲板上准备大战一场的骊国水师,望着半空呼啸而至的弹丸,在愣神片刻之后,齐齐大喊了起来……

“砰~”

“噗通~”

十二颗弹丸面对数十艘逼近的敌舰,仅两颗命中目标,其余尽数落入水面,掀起一道又一道翻腾的海柱……

而那被一击而中船体的两艘战舰,站在甲板上的骊国士兵和水手只觉得船体猛地一晃,顿时脚下不稳,身体不由自主的向一侧倾斜,不时有人惨叫着跌入海中。

“哗啦啦……”

就在这群剩余的骊国水师士兵紧紧抓着甲板上的护栏暗自庆幸没落入海中之时,一些耳尖的士兵忽然听到一阵船体进水的声响,顿时神色是一片惊恐,面对逼近的庞大船只纷纷脱下身上衣甲,纵使一跃跳入海中……

“怎么搞的?赶紧调整弩砲方位,松紧弩弦,弓弩手掩护,靠近的小船尽数用弓弩射杀船上的敌军!”

方寻双对只击沉两艘小船的战绩很是不满,立刻吩咐士兵重新装填弹丸,同时命令弓弩手向数十步外的骊国水军攒射箭弩争取时间……

“飕飕飕~~”

“噗噗噗~”

“笃笃笃~”

“啊,思密达~~”

近百弓弩手一阵攒射之后,逼近的骊国水师甲板上到处都是惨叫连连,中箭的士兵身上各自绽放出一朵又朵娇艳的血花,旋转弩箭直接将他们体内的血肉搅成稀烂,在极度痛苦之中哀嚎着等待着死神的来临。

而侥幸未被箭矢击中的骊国士兵和水手,都已经不敢待在甲板之上,纷纷寻找掩体庇护,耳边不时传来阵阵箭镞钉入木板的响动,吓得是瑟瑟发抖……

“启禀方将军,弩砲装填完毕!”

“命令其他四舰,更换十二斤弹丸,务必将这些舰只全数送到海底,一艘也别留!”

……

五 山海变色

……

“箭弩齐放,弩砲,射击~”

“轰……”

“飕~~”

传令官一声令下,方寻双所指挥的五艘战舰船体一阵微晃,上千箭弩与呼啸的弹丸,从自身船甲之上腾空而起,宛如一道道惊雷,凿向前方数十艘骊国水师的舰船。

“砰砰砰~”

“轰~”

“咯吱~”

“~笃笃笃~”

可怜那些作为先锋的骊国水师舰队,面对一阵跨越时代的齐射战术,彻底被打懵了,咆哮而至的利刃伙同疾驰的弹丸,在他们眼帘之中是慢慢逾放逾大,最终接受审判那一刻得来临……

“啊~”

一名骊国水手大吼一声,见抛射的箭矢临身,立马持盾护住要害,很快盾牌上传一阵箭镞钉木的声响,巨大的机械力带动下的箭矢震的他持盾的手好一阵酸麻。

“哈~我~”

“砰~咯嘞~”

然而,那骊国士兵刚露出喜色想庆祝自己躲过一劫的时候,十二斤重的弹丸无情的砸在他的盾牌之上,如此近距离的机械力重击,木盾根本无法阻挡弹丸的冲击,立刻化为碎屑四散而裂……

而那水手,连惨嚎声都来不及发出一声,就被去势未减的弹丸掀落船体,随着海面上扬起一道高耸的海柱,不一会儿就浮上一滩殷红的色彩……

“噗噗噗~”

“呃~”

另一名骊国士兵,为了躲避腾空而落的箭矢,连忙趴在地上喊着母语,惊恐的爬行着寻找可用掩体,四周到处传来同伴被箭镞扎穿躯体的声响……

“砰~~”

“咯吱~”

就在他即将爬到船舱之际,手掌已经扶住门槛的时候,一颗从天而降的弹丸,重重落在他的腰间。

那骊国士兵顿时浑身上下猛地一冷,随即一股前所未有的痛楚从腰间袭上脑海,不等他好好体会这股来自地狱的惩戒,他只觉得整个身体开始往下沉去。

扭力弩砲弹射的弹丸将这名骊国士兵的上半身从腰间硬生生分离开来,并砸穿了结实的甲板,满足了他的心愿,把他上半身“送”入了船舱,但见偌大的甲板窟窿处,躺着着半截血肉模糊的下半身,肠子和碎骨混合似乎尚在不停地蠕动着,令见到这一幕的骊国士兵吓的是魂不附体,惊叫连连……

骊国舰船之上不断有骊国的士兵惨叫着跌落海中,有“被动”的更有主动的,其中四艘舰船因为受力不均,在箭雨弹丸洗礼之下直接侧翻,整船的士兵和水手船夫尽数落入海中,蔚蓝的海面上已经渐渐被鲜血染红,无数落海的骊国士兵惨叫着求救或向后方自己的船队奋力游去,试图逃离这片可怕的禁地。

另外几艘舰船船体都开始因为进水而倾斜,如果得不到有效修补的话,相信沉没也只是时间问题……

“很好,这才像点样子……”

见对面数十艘骊国战舰惨状连连,已经对自己左侧行驶的战舰已经构不成有效威胁,方寻双这才满意地放下窥镜点了点头。

“命令全军继续前进,操弩手继续装填弹丸,向旗舰发号,告诉郭将军,左侧欲来偷袭的宵小之辈已经肃清!”

方寻双下令之后,舰塔上的旗号手,立刻向右侧船只挥动褐色旗帜,很快就将消息传递到了旗舰之上。

得到左侧战果的郭涛脸上喜色一闪而逝,赞许地说道:“方寻双不错,堪以大用,命令全军,继续队形向前行驶,争取一举击溃敌方主舰!”

……

“这怎么可能?”

而在骊国主舰上目睹三十多艘舰船被一举击溃的情形,朴御晚是满脸的不可思议,但事实就摆在眼前,又由不得他不信。

“到底发生了什么?我骊国将士是全天下最伟大的将士,怎么可能会被这群盗窃我昔日国土的强盗击败?一定是他们用了什么阴谋诡计,全军听令,主力战舰全部迎上去,命令弓箭手准备就绪,直冲对面的旗舰!”

情急之下,朴御晚显然失去了理智,居然命令船队加速前行,想与对面庞大的舰队展开接船近战,但是,郭涛又怎会放弃自己的优势与他展开白刃战?

从窥镜里探知骊国水师动向意图的郭涛,忍不住冷笑一声:“才这么点损失就沉不住气了?呵呵,好,本将军再给你加点料!”

放下窥镜后,他大声下令道:“全军听令,抛锚横转船身,弩砲就绪,敌舰进入射程范围后,给我狠狠地打!”

旗舰高处的旗号手,迅速将郭涛的命令向五十艘战舰传递过去,很快,各舰的操舵手在水手们齐心协力之下,努力拉动控制竹帆方向的粗绳,船尾处士兵们将悬挂在尾尖处硕大的石锚通过转动的绞盘慢慢向海里下坠,在船体横向那一瞬间,终于成功将石锚抛入了海水之中。

“骊国,东夷小邦,夜郎自大,碰上我精卫营算你们倒霉,既然来送死,就全数留下吧!”

见一切准备就绪,郭涛嘀咕一阵之后,脸上浮现一丝残忍的面容,见对面主力战舰已经进入弩砲射程范围,立马开始下令开始射击……

“轰~”

中军十艘战舰第一时间一阵弩砲齐发,一百二十颗重达二十斤的石磨弹丸,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狠狠凿向正在驶近的数十艘战舰……

“我勒个去,思密达……”

正指挥弓箭手准备攒射的朴御晚,见到这可怕的一幕,第一感觉居然是心中犹如吃了苍蝇一般难受,只感到头皮发麻,但等到发现这些漆黑的石弹是冲自己而来的时候,连忙呼喊一声本能的将自己的亲兵挡在身前。

而正在船头准备放箭的百余骊国弓箭手早就吓的四散而开,纷纷躲避袭来的“天灾”……

“砰~~”

一颗弹丸准确的命中朴御晚7旗舰上的甲板,在发出一阵巨大的轰鸣声后,周围的骊国弓箭手直觉得一股气浪席卷而来,面颊都开始不规则的抽搐起来,伴随船体猛地一阵晃动,这些弓箭手脚下重心一个不稳,如多米诺骨牌一般,纷纷向船体倾斜的一方翻腾的倒去,箭矢洒落了一地。

不少士兵撞到船上的绞盘和旗杆,顿时是头破血流,一阵骨裂脆响此起彼伏不断在旗舰之上回响,还有些倒霉的士兵直接被掀落大海之中。

然而,那可弹丸在将甲板凿开几个不大不小的窟窿之后,一路弹跳并未止住去势,又将六七人的腿脚砸断砸裂之后才在朴御晚跟前两步停了下来……

“吓死我了,思密达……”

朴御晚身上已经被冷汗浸透,海风一吹不由打了个寒颤,待确定那颗石弹已经不会再跳动之后,这才松了口气,从亲兵身后走了出来。

殊不知当他松开紧抓亲兵肩膀的手后,那亲兵“噗通”一声,倒在地上,只见他双眼翻白口吐白沫,竟是活生生被吓死了……

“真没用,丢我骊族人的脸……”朴御晚冲死的亲兵身上吐了口口水,一脸的自得,浑然忘了自己刚才也是怕的要死的情景……

当他要开始指挥舰队反击的时候,蓦然发现甲板上到处都是凄嚎的情景,受伤的士兵捂着自己患处嚎叫,还有些早已被吓破胆的士兵正缩在掩体后面瑟瑟发抖,脸上满是惊恐的神情。

“你们都起来!”朴御晚大吼一声,指着那弹丸大声说道,“我大骊王朝的将士会被这区区石头给吓破胆么?起来反击……”

“轰~”

然而,又是一阵轰鸣从郭涛的舰队响起,朴御晚只闻周围战舰上一片木裂人嚎的声响,以及士兵落水呼喊求救的嚎叫声……

“这些,一定是我大骊,大骊王朝失传海外的工艺,我,我,救命啊……”

“砰……”

朴御晚正想吹嘘一番的时候,猛然见到一颗石丸向自己飞来,本能的抱头往边上一趴,堪堪躲过了死神的光顾,那石丸刚好砸在甲板破损的窟窿上,以斜面下坠,将整一片甲板尽数撕裂成碎片,随后有更多的石丸和箭矢再次向他的他的舰队扑来……

而海面之上,已经彻底被鲜血染红,其中一艘战舰的主桅桅杆被弩砲发射的弹丸给砸断,倒落刹那又砸碎了两名倒霉的骊国士兵脑袋,飞溅的脑浆溅洒在竹帆之上,海风一吹,令人闻之作呕……

与此同时,海洋里浓郁的血腥味,将附近的鲨鱼群给吸引了过来,那露在海面上半截尖尖的鱼鳍带动海水浪涌飞溅,给人感觉是异常的惊悚……

六 瀛奴的决断

……

“川崎公子,你看骊国的水师如此不堪一击,居然被一支商队给打成这个样子?”

海滩一处悬崖边,宗本一郎远远眺望着海面上的战况,虽然相隔较远,但还是能断定骊国水师惨败的情形,毕竟传入隐隐他耳畔的哀嚎声都是来自骊国的语言……

川崎秀濑一脸的凝重,此时内心正在不断衡量利益问题,如果骊国水师被击败,自己又该何去何从?

“川崎公子,是不是该我们出手了?这群骊国人太烂了,白瞎了那么多大船……”宗本一郎喋喋不休地说道,大有要让骊国人见识下自己过人的航海技术……

“住口,宗本君,我之前和你说的都忘了么?静观其变,在他们胜负分晓之前,我们绝对不可轻举妄动,一旦选错帮助对象,我们这一千多人就全完了!”川崎秀濑厉声喝斥道。

“嗨依……”宗本一郎恭敬地低头应了一声,“是我太过冒失,还请川崎公子莫要动怒!”

川崎秀濑一双眼眸死死盯着远处海面,随口说道:“罢了,再等等吧,相信过不了多久,我们就该做出正确的选择了……”

宗本一郎闻言,也一起向远处海面上望去,静待胜负的时机……

……

“砰砰砰~”

“飕飕飕~”

“咔擦~”

弹丸箭矢如同雨点般不断地落在骊国水师船体之上,前来阻截的各舰都遭受到不同程度的损伤,如今好几艘战舰的甲板上除了尸体都已经无人把守,纷纷缩在船舱内祈祷这场噩梦快些过去。

“佛祖保佑,佛祖保佑啊……”

“我福大命大,一定不会有事的……”

“只要熬过今天,我再也不出海了,再也不干那些勾当……”

在一艘千疮百孔的骊国战舰上,数十名骊国士兵躲藏在船舱底部不断各自祈祷着奇迹发生,此时他们的舰船桅杆早就被打断了,就如同现代战舰失去了动力,只能变成一艘靶船迎接“炮火”的洗礼。

郭涛他们在经过几轮打击之后,发现弩砲并不能有效击沉这些大型船舰,与是迅速改变了策略,开始向它们的主桅发起了攻势,结果在几轮打击之下,足足十余艘敌舰丧失了航行能力,成了弓弩手和弩砲的活靶,而其余舰船也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伤害,航速大幅度降低。

至于那些小船,在余威波及之下则翻的翻沉的沉,海面上到处都是漂浮的尸体和惨叫的声音,好几个水手趴在被弩砲砸断的木板上,用尽吃奶的力气向岸边游去,但很快就被游荡的鲨鱼追上,拖入海下一阵扑腾后,化为一道血纹绽放开来……

“郭将军,敌舰已然失去航行能力,想必舰船上的东夷也是士气低落,可否接梆决胜?”

一直密切关注海战战况的徐辽终于按捺不住,向郭涛提出与敌决战。

冷兵器时代的海军对决,最终决胜还是要靠短兵相接,即使火炮诞生很长一段时间也是如此……

郭涛想了想,点点头:“是时候了,命令全军起锚,记得先把周围敌军小船肃清,点燃火油准备万箭齐发,务必一举……等等……”

忽然他看到对面旗舰之上的竹帆缓缓的降落,随后一面白旗高高的竖了起来,甲板上一群人不断在朝自己挥手……

郭涛一惊,连忙举起窥镜仔细望去,但见周围骊国战舰全都挂起了白旗后,思虑良久之后才说道:“全军起锚,挂蓝旗……”

徐辽顿时一阵气馁,冲着远处投降的骊国人大声喊道:“有没有点骨气?老子还没动手呢,你就降了?”

郭涛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好了,徐将军,这仗还有的打,先去接受俘虏吧,正好我军淡水不足,靠岸后也正好得到补给,到陆地后能不能剿灭骊国就全仰赖徐将军您了……”

“哎~”

徐辽叹息一声,也只能作罢,不过好在这次骊国之行才刚开始,以后这仗还有的打呢……

安抚好徐辽之后,郭涛立马下令道:“弩砲手、弓弩手不得松懈,以防敌舰诈降之计,上得敌船后,先收缴他们的兵械!”

庞大的船队带着胜利者的姿态缓缓向骊国水师驶去,船上的将士并没有因为取得胜利而有半分的松懈,各自持着手中兵器将目光紧紧锁定在远处的舰船之上……

“没办法,我们大骊王朝先祖制造的神兵利器实在太过强悍了,而那些周国人也是我们骊国的一脉子孙,本将军实在不愿意看到手足相残,这才放弃了继续打下去的念头啊……”

正在旗舰甲板上等待受降的朴御晚,面对自己水师被人家打的溃不成军,表现的是脸不红心不跳,顺便找了个令自己和所有人都能接受的“理由”,毕竟中原是自己骊国的故土嘛,都是一家人,何必一定要兵戎相见呢?

想到这里,他又整了整自己身上的衣甲,双手垂立,尽力展现出一副大度的景象,给人感觉好像是他在等着对面受降一般。

当郭涛的将士踏上朴御晚旗舰上那破败不堪的甲板之时,朴御晚和身边的将士猛地一惊,但见这些将士身上尽数披有精良的铁甲,手中刀剑一眼望去便知是精工细作,庆幸自己没有真的短兵肉搏,不然就凭自己这些骊国水师手中的兵器怕是连人家的铁甲都砍不穿呢……

“我大骊王朝的祖先原来是这么阔啊……”

朴御晚忽然心生一股“自豪”感,望向那些凶神恶煞的将士眼里居然多了一份异样的亲切,仿佛见到了久违的亲人一般。

“跪下!”

一名精卫营士兵的厉喝,无情的打断了朴御晚的遐想,同时一把寒刃架在了他的肩膀上,不由令他止不住哆嗦了一下,随后迅速跪在了甲板之上。

很快,有越来越多的精卫营将士跳上骊国水师各舰,收缴了他们的兵器,让他们齐齐跪在甲板之上双手抱头,几名粗暴的士兵趁机搜身看有没有暗器什么的,有几个骊国士兵嬉笑几句立马被他们毫不留情的一拳砸在小腹或者脸上,直揍的他们鼻青脸肿,胃里苦胆水都快吐了出来,还有几个不老实的,直接用刀鞘狠命的招呼,把他们收拾的是哭爹喊娘,服服帖帖。

待确定这些被俘虏的东夷身上确实没有其他兵器的时候,亲兵这才放心的请郭涛前来正式受降。

郭涛踩着悬板来到朴御晚的旗舰上时,朴御晚立马露出一副讨好的神情,令他不由感到一阵厌恶。

“胆子挺肥,连我中原船队都敢劫掠?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来人,丢海里喂鱼……”

朴御晚怎么都没想到这个看上去如此年轻的将领一上来就要把自己丢海里喂鱼,见两名精卫营士兵不怀好意地靠近自己,顿时不顾一切起身向郭涛扑了上去。

就在郭涛的亲兵以为他要加害郭涛,拔出腰间戚刀严正以待的时候,只见朴御晚忽然再次跪在地上抱住郭涛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用中原话哭喊道:“求大将军念在同是血亲一脉的份上,放我一条生路吧,只要能绕我一命,我愿意做牛做马思密达……”

这一幕令周围精卫营将士体会到了什么叫不要脸,朴御晚是生动形象的给他们上了一课。

“滚开!”郭涛一脚踹开朴御晚,没好气地说道,“血亲一脉?你以为你是我儿子么?”

朴御晚一听,立马推金跪银的拜了下去,流着鼻涕大声呼喊道:“父上大人,请受孩儿一拜!”

郭涛一阵无语,边上的徐辽则是嘴角发出一声哼响,对朴御晚的表现是异常的不屑……

不再理会朴御晚,郭涛当即对自己麾下将士下令道:“立刻收容东夷俘虏,全军向济州海滩靠拢……”

“遵命!”

……

“宗本君,看样子胜负已分,我们开始行动吧,立刻对埋伏在海滩上意图对周国舰队不利的所有骊国士兵展开攻势,快去,晚了就来不及了……”

“嗨依,我这就去办……”

川崎秀濑见海面上战斗的声音已经平息,知道肯定是骊国水师惨败,马上做出了该有的判断……

虽然宗本一郎所部瀛奴只有一千余人,而骊国士兵是他们的四倍,但若论战斗力的话,骊国士兵在陆地上顶多算是九流水准,川崎秀濑有信绝对心能击败他们,更何况这段日子以来双方相处的日子是十分的不愉快,可谓是“新仇旧恨”,誓必要一起报了。

“杀啊~~”

千余瀛奴挥动手中刀剑,嚎叫着扑向埋伏在暗处的骊国士兵,平静的济州海滩之上很快传来兵刃交接和凄厉的惨叫,鲜血迅速将沙滩染成一片殷红的血色。

“家祖有训,川崎家族的子孙永远跟随强者,这支军队,便是我川崎家东山再起的契机!”

听闻身后厮杀的惨叫,川崎秀濑头也不回,只是目不转睛的注视着海面上的动静,眼中精光闪烁,身子因为兴奋而止不住不停地颤抖起来……

七 时代序幕

……

“瀛洲蔽邦,扶余岛川崎家族第十三代家主,川崎秀濑,拜见上国天将军……”

郭涛的舰队刚一靠岸,川崎秀濑就领着大战方歇、浑身浴血的宗本一郎所部齐齐跪伏在岸边,待见到郭涛、徐辽一行人下船之后,川崎秀濑立马俯首拜了下去,宗本一郎所部也立刻行礼跪拜,方才他们和埋伏在岸边的骊国军队交战,以二百人伤亡的代价,就杀的四千人哭爹喊娘,尸横遍野,很快骊国人就缴械投降,都被集中捆绑在一处等候着发落。

刚踏上陆地的郭涛等人见到此幕,顿时怔了一怔,但见这群跟叫花子似的矮子跪伏自己跟前,第一感觉并不是什么“自豪感油然而生”,闻着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浓浓血腥味反而眉头一蹙,怀疑这是否又是骊国的阴谋诡计?

与是郭涛手按腰间佩刀,眼神死死锁定在为首那个衣衫还算整洁华丽的川崎秀濑身上,如他们敢有任何异动,会第一时间先砍下他的脑袋……

低头跪伏在地的川崎秀濑见郭涛一行人久没有反应,不由额头冷汗滴落在沙滩之上,喉结轻轻滚动几下,俯着身子继续说道:“上国将军莫要起疑,海滩上意图对上国天军不敬的宵小之辈已全被我等制服了,还请上国将军前去发落!”

“唔……”

刚从船上被五花大绑押解下来的朴御晚听闻川崎秀濑这么说,登时眼睛瞪的是滚圆,无奈嘴巴被布条给环固塞的死死的,发不出一句话来,但心里已经把这群不守信用的瀛寇祖宗狠狠地问候了几百遍。

“把兵器都放下,先起来说话!”

郭涛派人前去查证川崎秀濑所言虚实,待确如他所说一般,济州后方骊国水师营地到处都是尸体和捆缚在地的士兵后,这才稍微放松了警惕,命他们放下兵器起身。

“多谢上国将军!”

川崎秀濑闻言总算松了口气,谢过郭涛后便令宗本一郎等人卸下武器,置放在沙滩上,这才起身望向郭涛一行人。

“还好,做出了明智的选择,不然开罪了这支军队,后果不堪设想……”当川崎秀濑亲眼见到这支军队真容后,心里是一阵庆幸,万幸自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边上的宗本一郎也是如此,对面郭涛所部入眼尽是一片明晃晃的甲叶,一看就知道是上等精铁打制,而且那些将士面色刚毅,一看就知道是百战不怠的精锐之师,真要起冲突的话,自己如今这不到一千人的部队绝对是有死无生。

郭涛上前来到川崎秀濑边上,打量着这个身高一米六左右的贵族公子,良久之后才开口说道:“你们就是帮助骊国水师强掠我中原商队的帮凶?”

川崎秀濑闻言,感受着郭涛身上散发的强烈气势,心下一惊,连忙躬身说道:“上将军请息怒,我等也是无意之下才冒犯了上国天威,但是那些主事我等皆奉若上宾,绝不敢有半点怠慢,还请上将军明鉴……”

郭涛闻言和边上的徐辽点了点头,交换了个眼色,这才对川崎秀濑说道:“既然如此,你就命人把那些沐家的主事之人都带过来吧……”

“嗨依……”川崎闻言,应了一声,随后跟边上的宗本一郎说道:“宗本君,速按上将军所说的去做,把那些大人都请过来,快去!”

“嗨依……”

宗本一郎连忙带了几十名浪人向后方宿营之地加速跑去,而徐辽也带了自己麾下将士押送着从船上俘虏的千余名骊国士兵向之前被这群瀛奴击败的骊国营地行去。

见宗本一郎离去,川崎秀濑小声对郭涛说道:“上将军,天军远道而来,不如在下给你找个地方先休整下,吾观这些舰船的将士全部上岸也要等到日落时分了?”

郭涛闻言点点头,吩咐道:“也罢,你命人速去安排吧,另外命人多搭建一些马棚……”

“马棚?”川崎秀濑闻言一惊,忙道,“敢问上将军,你此次带了多少马匹?”

但是,川崎秀濑此话刚脱口,就感到一阵后悔,这是人家的军事机密,自己居然这么沉不住气询问,万一惹恼这位年轻的上国将军,怕是脑袋就得分家里,振兴家族固然重要,但首要就是保住自己小命才行,要命都没了,又谈什么家族不家族。

果然,他话音刚落,郭涛就微颌眼眸,以一种别样的眼光打量着他,登时令川崎秀濑后背湿了一片,连忙避开那咄咄逼人的视线。

就在川崎秀濑不知该怎么应对郭涛之际,郭涛那沉稳的声音便传入他的耳畔:“容纳八千马匹的马棚,找一个通风舒爽的地方修建,两日内必须完成……”

“纳尼?八千?”

川崎秀濑松了口气的同时,顿时一惊,八千匹马?谁出海带那么多马匹的?

但很快他就明白过来,眼前这支部队绝对不是单单为了报复去年骊人抢劫沐家商队而来,一次带这么多战马定是另有所图,莫非……

“能办到么?”郭涛冷冷地打断川崎秀濑的遐想,“办不到的话……”

川崎秀濑忙道:“上将军,八千匹战马的马棚,以现在的人手是不可能在两天内完成啊,不过我会尽力的……”

“不是尽力,是必须完成!”郭涛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人手不够,那些俘虏的骊国水师也归你调派,再不够,就去抓济州附近的民户,总之两日后现在这个时间我必须看到马棚搭建完毕,否则……”

川崎秀濑忙道:“嗨依,上将军放心,不用两天在下一定能完成您交付的嘱托……”

“嗯……”郭涛对这个瀛洲贵族的表现还算满意,“另外,我听朴什么来着说你们是东夷的雇佣军?现在开始就受我精卫营雇佣了,一切必须听从我精卫营的吩咐行事,本将军观你也算礼数有加,忙完一切之后,到本将军地方报道,只要好好效力,绝不会亏待你们的……”

“嗨依……”

川崎秀濑心中是激动无比,能成为这什么精卫营的雇佣军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机会能和这支精锐打好关系,介时就能有机会借助他们的力量重振家族了。

等川崎秀濑离开后,郭涛神色一变,回头望向蔚蓝的海面,但见停靠在岸边的大船之上不断有身披铁甲的将士有序地步下甲板,随行的沐家水手和船夫不停将辎重抬到陆地之上……

“军督大人,末将不负嘱托,已经迈开第一步了,您就静待佳音吧,望你入关剿贼能势如破竹,所向披靡!”

郭涛冲一望无际的大海彼岸郑重地拱手作揖,脸上神情是万分的坚毅……

八 驱赶

……

初春的塞外,冰消雪融,万物复苏,蛰伏了一个冬季的草原大地,再次焕发出了朝气蓬勃的生机。

深埋泥地的青草争先恐后的破土而出,经历一个多月的生长,草原再次呈现一片葱郁繁茂的景象。

而各种奇珍异兽也很合时宜的走出自己的洞穴,一起来感受春日骄阳下那份惬意地时光,为沉寂许久的大草原增添了不少诗情画意……

碧幽的草地一处,两只肥硕的灰色兔子正耷拉着耳朵一起啃噬着一根长长的青草,仿佛一对情侣般亲密无间,忽然它们的耳朵齐齐一竖,下一息猛地向两侧分奔而去,那根啃噬一半的青草就此飘落在地……

“快……快跑,前方就是大周地界了,只要跨过去,我们就可以回家了,大家别松气啊,继续跑……”

但见之前兔子啃噬的那根青草被一双满是血疮的大脚踩在底下,草原之上,一名衣衫褴褛的中年男子背着一个十五六岁的花季少女,身后紧跟着十几个同样遍体鳞伤、衣衫破旧的男女,此刻他们面色铁青气喘吁吁,额头冷汗直冒,显然是长途跋涉导致的。

可他们根本不敢停下自己的脚步,因为在他们身后远处有一队野蛮凶残的异族骑兵正在紧追不舍……

那些骑兵各个身披战甲,手握漆烤的弯刀,洒脱的搭在肩上,背后挂有一张做工精良的犀角马弓,马身一侧,戳有一杆长近三米的长枪,胯下的马匹壮硕有力,一看就知道是上好的草原战马,虽然他们仅仅只有二十骑,却有着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名号——蒙洛铁骑!

蒙洛骑兵有多强?自蒙洛帝国建立崛起至今未尝一次败绩,大周军队深受其害,曾经在塞外以五千蒙洛骑兵全歼二十万大周精锐的可怕战绩令大周各处边军胆颤心惊!

不少边军老将依稀记得当蒙洛人将满载出征将士的头颅整车整车倾泻在关隘之下,那种如临阿鼻地狱般的窒息压迫感让他们在无数个夜晚都会从噩梦之中惊醒,久久不能入寐……

蒙洛人,大周士庶心中永远的痛,为了求一时苟安,倾尽了多少辛苦创造的财富?送走了多少如花似玉的妙龄少女?又有多少和睦的家庭被破坏?面对如日中天的游牧帝国,农耕文明注定就只能在轰鸣的马蹄声和冒着寒光的屠刀下嘶声哀鸣?

目前来看,好像是这样的……

“到了,就快到了,大伙加把劲,前方就是我大周的关隘了,只要进到里面,我们就安全了……”

背着少女一路狂奔的中年男子带着一行人翻过一个小山包,当远处那道阻碍异族铁骑南下的巨关浮现在自己眼帘时,不由是激动的泪流满面。

“爹……到了么,我们终于要回家了么……”

趴在中年男子背上的少女闻听父亲的话,缓缓睁开了紧闭的双眼,虚弱地询问道。

中年男子回道:“丫头,马上就到了,再撑一会儿就到了,进了关,咱就回到大周了,那些蒙洛人永远都不会再伤害咱了,丫头,挺住啊……”

“嗯……”背上的少女轻轻应了一声,原本死气沉沉地眼帘再次焕发出一丝希望的精芒。

“继续走,别停!”

中年男子冲身后紧随的百姓大吼一声,然后用力耸了耸背,确定自己女儿不会从背上掉下来后,这才再次向前方雄关挪动已经僵硬的双脚。

而在他们身后追捕他们的蒙洛骑兵,却依旧悠哉悠哉地策马缓行,似乎对逗弄随时能得手的猎物一般。

“舒勒,瞧那群绵羊,就快跑到周国境地了,你难道不急么?”

“塞拉图,你慌什么?这马镫真是不错,慕容驸马果然是聪明绝顶啊……”

二十骑缓行的蒙洛骑兵,为首两个首领一副黝黑的面孔,相貌是极其的丑陋,面对正在逃跑的周国奴隶,脸上却没有显现出一丝一毫的惊慌,反而笑着讨论战马上新装备的马镫以及钉在马蹄上的铁块(马蹄铁)所带来的便利。

舒勒拍拍马首,笑着对塞拉图说道:“有了这些,以后我蒙洛铁骑就可以真正横行天下了,再也不用顾及马蹄受损,在马背上射箭也能稳若磐石了……”

塞拉图闻言,深以为意地说道:“是啊,有了这两样东西,以后我们的战马就可以转战千里不懈怠,天下再也没有人能阻挡我们了,慕容驸马果真是奇才啊……”

事实上这些马鞍、马蹄铁还有马镫,都是去年刘策征伐冀北之际,慕容敛从冀州军战死的马匹身上发现端倪,随后将他这些发现的情况上报拓拔宏业,经过实践过后很快就在自己骑军之中普及,而且,游牧种族的天赋让他们对骑兵有着异与常人的天赋,借助马镫和马蹄铁,精卫营独有的具装甲骑,很快就被他们整了出来。

当装备完毕的第一批八千具装铁骑不惧刀箭,轰鸣而过将眼前的阻碍尽数一扫而空的时候,拓拔宏业满意地笑了……

“好了,疏勒,别再磨蹭了,那些绵羊就快到玄武关了,要让他们进入关内逃了出去,宇文王爷指不定怎么处罚咱呢……”塞拉图见前方逃跑的奴隶越走越远,不由心中有了一丝担忧。

疏勒闻言笑道:“塞拉图,你和我可是宇文王爷身前的射雕手,若朕让这群绵羊溜了,还有何面目在绣红幡立足?

让他们再跑一阵吧,我喜欢看那群绵羊在自以为抓到希望却又马上被破灭陷入绝境时那种绝望的神情,真的是非常赏心悦目啊……”

塞拉图无奈地摇摇头:“真是不懂你在想什么,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反正还没人能从我们射雕手手里走脱的猎物!”

二十骑继续缓缓向着前方十几名中原百姓行去,即使已经到了大周边关,他们也没有展现出半点惊慌,因为大周将士的虚弱已经尽数印在了他们骨子里……

“到了,到了,终于到了,丫头,我们得救了……”

在巨大的玄武关关门前十余步距离,一路奔波疲惫不堪的中年男子,放下背上的女儿,忍不住跪在关门前是泣不成声,其余随行的努力也是流下了激动的泪水……

多少个日夜,受尽塞外异族蹂躏折磨,过着暗无天日生不如死的日子,在见到希望的这一刻,他们齐齐嚎啕大哭起来……

“关下之人!全部退开关门三十步之外,否则,杀无赦!”

忽然,关墙之上一阵厉喝响起,打断了他们此时此刻的心绪,中年男子抬头望去,但见关墙垛口边一列列弓箭手正手持步弓,阴冷地对准了自己和身后的中原百姓……

九 这是为什么?!

……

面对玄武关上肃立的弓箭手,中年男子和周围中原百姓同时一愣,本能的退后一步,脸上神情变得格外紧张。

“咯哒哒……”

而在他们身后,前来追捕他们的蒙洛骑兵正排着整齐的一字阵型,慢悠悠的朝他们逼近,完全无视了关墙之上那密集的弓箭手……

进退两难之际,中年男子对关墙之上大声求道:“大人,我们都是大周的子民,好不容易从蒙洛人手中脱逃出来,求求你打开关门放我等进去吧,大人啊……”

说着,他和周边从蒙洛人部落里脱逃出来的大周百姓,齐齐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起来。

关墙上的守关将领望了一眼关下下跪的百姓,再遥望远处数十骑蒙洛骑兵,冷然地对百姓大声说道:“关下之人听着,速速离开玄武关门,否则休怪本将军箭下无情!”

中年男子继续哭求道:“大人啊,我们真的是大周的子民,求求你们放我们进去吧,求求你们了,蒙洛人就要过来了……”

然而,回应中年男子和这些渴望获得庇护的中原百姓,却是冰冷至极的话语:“最后警告一次,速速退离关门,否则,一律乱箭射杀!”

“天呐~~”中年男子闻言,顿时捶胸顿足仰天长啸起来,“千辛万苦从畜生丛中逃脱出来,几百人就剩我们几个了,如今好不容易到了我大周边境却回不了家,老天爷,这究竟是为什么啊,为什么啊~”

压抑许久的情绪终于爆发,中年男子嚎啕大哭起来,他十五岁的女儿连忙上前扑在父亲怀里,也是吓得不停抽噎,玄武关下,到处充斥着凄厉的哭嚎之声,令关墙之上严正以待的边军将士双眼不由一阵泛红……

但是守关将领却依旧是毫无所动,对关墙下哭泣的情景,只是面露杀机,冷冷地说道:“既然你们执迷不悟,就休怪本将军无情了,弓箭手,准备开弦!”

“哔~~”

瞬间,数百弓箭手闻令拉开了弓弦,发出一阵整齐的填装之声……

“爹~”少女见到这一幕,吓的立马把头埋在自己父亲的怀里。

中年男子泪流满面,将自己女儿紧紧搂在怀里哭道:“丫头,是爹没用,爹不能带你逃离魔爪,你千万别怪爹啊……”

“我想回家,爹……”

“我可怜的丫头啊~”

父女二人此时除了抱头痛哭再也没有其他办法了,前有关墙挡道,后有如狼似虎的蒙洛骑兵缓缓逼近,眼下局面当真是进退两难……

“住手!你们在干什么!”

当守城将官即将挥下高扬的大手,一声暴喝猛地在玄武关关口之上回荡起来。

“张副将军!”

守关将领一见来人,立马拱手行了一礼,因为此人是玄武关守关副将,张定边!大周王朝中部边军猛将!

今年三十二岁的张定边身高一米八五,身姿魁拔,脸上挂满了岁月所留下的沧桑痕迹,显的是格外的刚毅……

张定边朝关下望了一眼正在哭泣的百姓以及远处异族骑兵缓缓逼近,脸色登时一冷,转身向守城官厉声问道:“崔谅,你为何不打开城门放这些百姓入关!”

崔谅拱手说道:“回禀张副将,末将怀疑这些百姓可能是蒙洛人派来的奸细,断不能放他们进来……”

“一派胡言!”张定边立马大吼一声,“你有见过敌人派细作身后还有军队跟着?这些人分明就是脱离魔爪想回归我大周的中原子民,再者,就算是细作,先待他们进关后再细细查证也不迟,现在立刻打开关门,放他们进来!”

崔谅闻言反驳道:“张副将军,关门万万不可打开,就算他们不是奸细,他们身后的二十骑……”

“二十万边军,还怕区区二十骑不成!”张定边咆哮道,“传本将军之令!立刻放百姓进城!”

崔谅说道:“大周律法规定,凡出边关一年未归之百姓,若无他国通行令证,皆在民册之上除名,张副将,这关门断不能开!”

“他们是被胡奴劫掠而去的,胡奴怎么可能会给他们通行令?!”张定边彻底怒了,“难道你听不出来他们的口音都是远东各省的口音么!”

崔谅淡定地说道:“抱歉,大周律法所定,这关门断不能开,不管如何,他们都已不是我大周子民了,张副将军,请你莫要让末将为难……”

“你不开门,本将军亲自去开!”张定边甩下一句,转身向关墙之下走去。

“张副将军,请你自重,玄武关事关重大,一旦有变,你我都承受不起!”

“一切后果由我张定边一力承担,来人,开门!”

“谁敢!”

“开门!”

崔谅和张定边顿时在关墙之上争执起来,一时间边军将士也不知该听谁的,按理说张定边是副将,崔谅只是一个小小的守城参将,应该要听从张定边的安排,但是,崔谅是士族,而张定边却是庶族出身,这种尴尬的身份差距,让他们也是左右为难,不敢轻举妄动。

“你们在吵什么!”

这时,一阵怒喝止住了二人的喧哗,但见一名四十左右身着二品武将官服的中年男人,阴沉着张脸走了过来。

“见过韩大人!”

二人见到他,齐齐拱手行了官礼,此人便是玄武关镇军主帅,韩旷。

但见韩旷指着二人说道:“你瞧瞧你们,主将不合,万一敌酋来袭,又该如何御敌?到底所谓何事在此争吵不休?”

张定边闻言,即刻将关墙下的事与韩旷说了一遍,韩旷闻言立马向关外望了过去,果然城楼之下入眼尽是衣衫褴褛的百姓在抱头痛哭流涕的场景。

少时过后,韩旷摇了摇头叹息一声,对崔谅说道:“立即把弓箭手撤下,不得伤害他们……”

崔谅拱手一立:“遵命!”随后便让垛口的弓箭手全部收回手中弓箭。

张定边忙道:“末将立刻命人去打开关门,迎这些百姓进来……”

但是,下一刻,韩旷的话却彻底让一腔热血的张定边瞬间跌落了寒窖之中:“关门不得洞开,违令者,军法从事!”

张定边躯体一怔,不可置信地说道:“什么?韩大人,你这是为何……”

韩旷说道:“没有通关文谍,无论是谁,任何人都不能入关,包括这些百姓也是如此!”

张定边闻言双膝一跪苦苦哀求道:“韩大人!这些百姓好不容易脱出狼口,难道就这么见死不救么!”

韩旷说道:“此时洞开关门,若对面的蒙洛人趁势夺关该如何是好?”

张定边咆哮道:“二十骑而已,我边军将士至于怕成这样么!你们怕,我张定边,不怕!”

“你给我记住,张定边!”韩旷怒吼一声,“这玄武关现在是我韩旷说了算,而不是你张定边!”

“末将,做不到!”张定边眼神一冷,起身就要向城楼内的关门绞盘走去。

韩旷厉喝一声:“张定边,你想为了这区区十几个百姓让我大周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么!”

张定边闻言一怔,震惊地回过头望着一脸阴沉的韩旷,不明白这话是何意。

见张定边停下脚步,韩旷上前对他说道:“定边,你我同僚也有十几年了吧,从雍凉血战夏国蛮子开始,你我一直都在一起不曾分开过,我这条命也是你从战场上救下来的,你应该知道我韩旷不是那种贪生怕死的小人,

死算什么?十几年来哪一天我们不是在刀口上舔血活下来的?但是今天你必须听我一次,这关门断不能开,一旦放那些百姓进来,我大周,我中原就彻底完了!”

张定边闻言,震惊地说道:“放几个我们自己的子民进来我大周就要完了?韩大人你当我是三岁孩童不成么!”

韩旷说道:“你不懂,你知道我大周北部现在是什么状况么!不怕告诉你,早已乱透了,前日探马来报,花进杀害了总督岳鑫文已经在隶阳称帝,上陵总督裴济拥兵十余万动向不明,另涿州各处的士家也跟着响应称王称帝,

定边,这种情况下你把百姓放进来,得罪了蒙洛人,蒙洛人以此为借口大军压境,我们又该如何应对?

对,我们都不怕死,包括那崔谅也是如此,可是你让皇上怎么办?皇上现在一定在为北方各省的事操碎了心,这时候身为臣子的我该做些什么?最重要的就是稳住边境,防止蒙洛人抓住借口起兵犯境啊,

待北方各处内乱平定,我们才有足够的时间积蓄实力跟蒙洛人打一场硬仗,毕竟攘外必先安内啊,定边,你明白么?”

“可是……”

张定边知道韩旷所言都是事实,大周各地都不太平,但让他这么眼睁睁看着百姓被蒙洛人再抓回去,又如何能接受的了!

“唉~”

张定边挥了下拳头,最后望了眼关墙下哭泣的百姓,顿时双眼通红,蹲到了垛墙之后不再开口。

“你以为我真的不心痛么?但是小不忍则乱大谋,我大周已经经不起大的折腾了!”

韩旷望着张定边落寞的模样,重重叹了口气……

十 我要回家……

……

“咯哒……咯哒……”

二十名蒙洛骑兵终于缓缓的逼近到了玄武关下,沉重的马蹄敲击在干硬的地面上,发出一阵清脆的轻鸣。

“爹,爹啊……”

扑在中年男子怀里的少女吓得的是浑身颤抖,而他的父亲又岂会不怕呢,但身为人父的责任,还是让他倔强的抬起头,将自己女儿死死的搂在怀中……

“多么壮丽的关墙啊,我蒙洛人何时能将它占为己有呢?”

策马经过父女身侧的舒勒,抬头仰望着高耸入云的玄武关,狼眸之中充满了羡慕,嫉妒,贪婪!

“这道关墙之后,就是无尽的财富,富丽堂皇的宫殿,还有温润如水的中原女人,总有一天,我们将在伟大的拓拔大帝带领下,征服这个不可一世的王朝,将他们创造的一切尽纳我蒙洛人的手中!”

说完这些,舒勒低头扫了一圈那些在关墙之外抽噎哭泣的百姓,最后锁定在那对父女身上,大手一扬,语气冰冷地说道:“怎么不进关啊?我给足你们时间和机会了,结果是你们所向往的大周不要你们,现在还愿意回大周么?”

“舒勒勇士,求你们了,我们知道错了,求你们饶了我们的命吧……”

这些百姓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恐惧,齐齐向舒勒跪着不断磕头,乞求他的饶恕。

“胆敢私自出逃,还指望活命?哼,你们挺能跑的啊,回去后定将你们全数开膛破肚!”塞拉图冲着他们大声吼叫一声,立马让这些跪地的中原百姓吓得是浑身发抖。

“塞拉图,别说了……”舒勒制止他说下去,然后翻下马身来到这对父女的边上,手握马鞭俯下身子打量着他们。

只见他将马鞭折成一个“u”形,托着那中年男子的下巴问道:“为什么要逃跑?你要知道,你们都是我蒙洛各部的奴隶,奴隶背叛主人会受到怎么样的惩罚,你们难到不知晓么?”

“舒勒勇士……”中年男子哀求道,“我自知难逃一死,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只是求求你看在这几年我给幡内日夜操劳的份上,放过我女儿吧,她才十五岁啊……”

舒勒冷笑一声,摸了摸他怀中少女的头,笑着说道:“十五岁,在我们草原之上就应该行盛大的成人礼了,你女儿能被选中参加如此盛大的礼会,理应感到庆幸,感恩戴德才对啊……”

中年男子颤声说道:“按我们中原礼节,少女十五岁该由父母陪伴之下行及笄之礼,然后再选一户门当户对的人家许婚……”

“你们现在都是我蒙洛草原的财产!不是什么狗屁中原人!还有脸跟我提中原礼仪?就因为你们遵守这种中看不中用的礼节,才会被我蒙洛人的弯刀之下驱使奴役一辈子!”

舒勒闻言,起身猛地一鞭抽在中年男子脸上,顿时他干瘪的脸上浮现一道深红的鞭痕……

只见舒勒指着近在咫尺的玄武关大门冲中年男子大声吼道:“今天,你们是我蒙洛人的奴隶,下一次我们会将这座阻挡我们草原帝国南下的关墙凿成粉碎,奴役整个中原的百姓,等着吧!会有这一天的!”

舒勒的话很快传到了关墙之上那些边军将士的耳朵里,登时整个玄武关鸦雀无声,静静注视关外这一切的韩旷眼神是异常凝重,而靠坐在垛墙后的张定边则是死死捏紧了拳头,脸色变得愈发的冰冷……

随后舒勒低下头阴冷的对中年男子说道:“既然你不愿意你女儿去参加我蒙洛帝国神圣的成人礼,那我就成全你,你女儿回去后我会让族内最下贱,最肮脏的西域伦巴奴隶日夜不停地折磨你女儿,让她体会下什么叫生不如死的感受!”

“不~不可以~不要这样~”中年男子大声哭求道,“舒勒勇士,我答应你,我会干幡内最脏最累的活,只求你放过我女儿……”

“爹啊……我想回家……”怀中的女儿闻听自己即将来临的悲惨命运,早已吓得泣不成声。

“咯嘞嘞~”

玄武关上的张定边听闻关外发生的一切,额头青筋暴起,指关节是捏的“噼啪”直响。

“你就不用回去了,既然这么想家,关内那些绵羊又不肯放你入关,还是让我来帮你一把,送你的灵魂回去和家人团聚吧……”

舒勒拍拍中年男子的肩膀,话毕忽然抽出腰间匕首,寒光一闪,瞬间划过了他的咽喉,但见一道殷红飞溅,中年男子松开抓女儿的手,捂住流淌鲜血的脖子,双眼不断放大,张嘴想说什么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不多时,一阵黑暗铺天盖地的袭来,他努力想要驱散那股黑云,无奈最后还是无力的倒下去,随后无尽的黑暗将他的意识尽数包围。

“爹,爹你怎么了?爹,别吓我,你答应我要带我回家的,爹~”

怀中的女儿满脸不可置信的望着尚在抽搐的父亲,直到他停止了抖动,身上沾满父亲的血液时,这才凄厉的哭喊起来。

“爹啊,你走了我怎么办啊,爹,你别死啊~”

嘶声哭喊在玄武关内外回荡,一直默不作声的韩旷痛苦的闭上了眼帘,而张定边的脸颊两行泪水已经止不住的滴落到了结实的青石之上……

“把他们全带走,走不动的尽数砍杀!”

“嗷嗷嗷~”

塞拉图大吼一声,二十骑闻言齐齐爆发一阵欢呼,纷纷策马挥动手中的弯刀,将六七个百姓砍翻在血泊之中,登时玄武关前一片血腥残酷的景象

“爹,爹啊~~”

少女对周围惨绝人寰的景象充耳不闻,依旧趴在自己父亲身上大声哭喊着,自小相依为命的父亲走了,她感到恐惧的同时,又对未来感到深深地绝望……

“丫头,到了中原,入了关,我们就自由了,再也不用怕蒙洛每天压迫欺负我们……”

“丫头,中原好多地方美如诗画,等爹带你入关后,就陪你去好好玩玩……”

“咱中原人最讲究礼节了,女孩长大到十五岁会行及笄之礼,到时就可以待嫁选个好人家了,回到中原,爹给你行及笄礼,丫头,好日子就快来了……”

“丫头,爹就算爬也要爬着把你送回中原,你要相信,以后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

“丫头,咱的家在远东一个叫幽州的地方,那里的冬天可美了,你来的时候才五岁,到时爹带你回去看看家乡的梅花,尝尝家乡的滋糕……”

“丫头……”

一路出逃而来,父亲句句声声犹在耳畔回响,让她对未来对家乡充满了期待,可如今,家乡没有看到,一直庇护自己的父亲却先离开了自己……

“咯哒哒……”

“唏律律……”

一阵马蹄经过,下一刻少女只觉的一只大手抓住了自己单薄的衣衫,随后整个人一阵昏天暗地的旋转,最后横落在了一名蒙洛骑兵的马鞍前……

马蹄疾驰之中,望着自己的父亲离自己越来越远,那道阻隔希望的雄关也越来越远之际,少女终于在马背上蒙洛骑兵的狞笑声中大声哭喊起来……

“我想回家~~谁能带我回家~求求你们带我回家啊~~”

凄厉的嘶吼夹带着无限的怨恨和惆怅,贯彻九霄之上,玄武关上的将士沉默不语,而在垛墙后的张定边,嘴唇早已有一丝血痕挂着,此时的他眼眸里闪着熊熊烈火在燃烧,似要把一切都焚为灰烬。

“啊~~”

张定边泪流满面,忍不住长啸一声,脸上表情狰狞如虎,震的整个玄武关墙仿佛一阵地动山摇般的错觉,带着头盔的后脑勺不停撞击着青石铺砌的墙体,发出阵阵“咚咚”的响声……

……

“我要回家……”

“桀……”

马蹄声渐渐远去,少女的呼喊依然隐隐在玄武关上空回荡,一只翱翔天际的雄鹰将一切尽收眼底,发出一串竭声悲鸣,然后振翅向玄武关内的中原各地奋力飞去,似要把这绝望凄惨的一幕传递给能改变这一切的英雄知晓……

日月更替,斗转星移,雄鹰不知疲倦的翱翔数日,跨越至千里之外,经过繁华喧闹的城池,人声鼎沸的城镇,破败陈旧的庄园,最后翻越一座高山之后,敏锐的鹰眼望向底下一片壮丽的营地,仿佛找到了此行的目标,顺势一个俯冲,向一座庞大的军营展翅落去,而那座军营的主帐之外,一杆血色旌旗迎风招展,旗面图腾为一只不属于这时代的烈焰飓风鸟,仿佛要腾翅冲入云霄……

十一 希望之光

……

“桀……”

雄鹰稳稳地落在偌大的帐篷顶上,发出一声长长的嘶鸣,声波透过主帐的帐帘缝隙传入大帐之内……

帐内仰躺在裹毯上枕臂沉睡的合衣将领,在听闻这声鹰啸后,虎眸瞬开,明亮的眸子迅速转动了一圈,在黑暗的帐篷内闪烁着点点精芒。

数息过后,平躺的身躯猛地一个直起,随即一双大手将盖在身上的裹毯一把掀开,起身取过挂在一角的血色披风,一阵旋转披在自己身上,将一套结实的胸甲整个遮住……

“噌~”

一柄散发夺目寒芒的军刀被这名年轻将领抽出一小截,散发的刀光将他那沉稳坚毅的双眸映照在刀身之上。

收刀回鞘,挂与腰际,青年将领踩着军靴踱步来到帐帘之口,在手掌抓住帐帘一角的时候,似乎微微犹豫了一下,随后猛地掀开,一道刺目耀眼的亮光登时将帐篷内的黑暗尽数驱散,连同那青年将领也暴露在了阳光之下……

“喝~”

“喝~”

“喝~”

大帐之外,数列方阵将士在各自指挥官的指令下,正喊着响亮的口号结阵操练,那长达四米有余的锥形破甲长矛成列成列的从盾阵缝隙刺出,迎面而来的肃杀气息就算那些久经沙场的老将,也绝不可能坦然应对。

年轻将领只是默默扫了一圈前方操演的军阵,便一言不发地迈出脚步向前方走去,一阵清风吹过,年轻将军的发丝便随风飘散,那黑色发际之间本错落有致的几缕白发,此时也在空气中凌乱的晃动,与他背后的披风结合一起,给人一种别样的视觉感触。

“哔~”

大帐正前方,两名护卫见到年轻将领的瞬间,立马肃然起敬,站正军姿,微微低头,左手握拳击打在自己右胸,行了一个庄重的军礼……

年轻的将领只是冲他们挥挥手,并没有因此停下前进的脚步……

踏出此处营帐,一片更为庞大的营地浮现眼帘,但见营中熙熙攘攘满是身披甲胄的战士在各忙各的事,在见到年轻将领出现在眼帘之时,与之前大帐前的护卫一样,恭敬的行了个军礼……

“噌~噌~噌~”

营地一角,十几名操练完毕的将士穿着短衫正蹲在一块磨刀石上哼着歌谣打磨着属于自己的兵刃,那些兵刃经过反复打磨之后,在太阳照射之下,散发着夺目的寒芒。

当他们抬头看到那袭军绒经过,不由双眼发亮,正准备起身行礼之时,却见年轻将领挥手摆动几下制止了他们的举动,示意他们继续忙自己的事情。

大营正中,只见一名全副武装的将官七倒八歪地坐在靠背椅上,头盔遮头,不时传来牛息般的呼噜声,年轻将军眉间一蹙,伸出手掌顺势取过边上一名骑兵手中的马鞭缓缓向他走去。

沉睡将领边上两名静候的亲兵一见年轻将领靠近,正要准备推醒他,却被年轻将领伸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与是两名亲兵憋着笑意没有叫醒沉睡中的将官。

“噔~”

“放肆,哪个王八蛋敢扰你张将军清梦?哎呦,我的屁股……”

马鞭力道适中,不偏不倚甩在他的覆盖在脸颊的头盔上,猛地将这张姓将军和周公的对弈之中惊醒过来,跌落到椅子下。

不过,就在他从地上爬起来之际,一条马鞭就甩在了他跟前,再抬眼时,就见一道火红的身影扬长而去,临了那身影似乎背着他勾了勾手指,示意其跟上……

张姓将军猛地一怔,之前的不快不满尽数抛诸脑后,以责备的语气冲边上看护自己的亲兵说道:“你们怎么搞的,也不叫醒我,我张昭通好不容易随军出征一次,这下倒好,功还没立,这老脸先丢了……”

这名打瞌睡的将领今年三十三岁,去年幽州内乱中率先从叛军中投诚军督府的将领——旗团指挥使,张昭通。

两名亲兵没有回话,只是默默上前将他搀扶了起来,一起身,张昭通立马生龙活虎的甩开二人,屁颠屁颠地跟在那道年轻的身影之后,姿态展现的是万分的恭敬。

年轻的身影没有理会身后紧随的步伐,从另一侧营口径直步出营门之外,沿途见到他的将士无一不是毕恭毕敬的行以军礼致敬。

“唏律律……”

“吁~~”

一出营门,一阵战马嘶鸣犹在耳边回荡,远处峡道之内黄沙滚滚,沉重的铁蹄敲击地面似有一阵轻微的晃荡,让身着一袭骄艳军装的将军也不由停下了脚步,默默地注视着他们……

轰鸣的铁蹄声渐渐逼近,最终黄沙散尽,映入眼帘的是三百具甲齐备的精锐铁骑,为首的一名骑军将领见到那袭军装和他身后的张昭通时,连忙翻身下马,摘下了脸上修罗铁面甲,露出一张极为俊朗的面容……

此人,楚子俊,现年二十一岁,这支骑兵的指挥将领,现任先锋营指挥使,是远东军督府的嫡系部队,更是和前军都督从一介义军士卒起家,一路尸山血海、披荆斩浪走出来的老将,年纪虽轻,却已经有了身为一名优秀指挥官该有的气质和能力,麾下四千先锋营铁骑同是骁勇善战,各个皆是经历战场生死考验的老兵。

楚子俊刚要和眼前的年轻将领行礼,不想与年轻将领四目相对瞬间,便已心领神会。

“你们先回营地休整!”

楚子俊回头和麾下那三百静立的骑兵下令一声,刹那间铁蹄轰鸣,马背上的骑兵将士从矗立的三人身边疾驰入营,待最后一骑进入大营之后,楚子俊也恭敬地站在年轻将领另一侧,紧随他的步伐继续向前踏去。

“再加点,不够!再加!哎~”

三人经过一个拐弯处,又出现一座不大不小的偏营,营门之内传出一声炸雷般的嘶吼。

三人齐齐望去,但见一个二十三四岁英朗的壮汉正赤膊上阵,高举一条纯铁打制的扁担,扁担长两米一上,两侧各挂有一个箩筐,内中塞满了一块块石头,加起来连同扁担在内少说也超过了三百斤,这壮汉居然能将这么重的东西高举过头顶,可见他的力气是何其巨大,周围围观的将士是不住拍手叫好。

“嗯?”

猛然间,那壮汉看到不远处三道人影望向自己,连忙甩下高举头顶的扁担,笑着迎了上去。

而周围士兵见到这一幕,连忙惊叫着四下躲避,免得被四散而落的石块给波及到。

不去管身后将士此时的形态,这壮汉只顾跑到三人跟前,抹了把额头的汗水,满脸堆笑,拱手笑道:“嘿嘿,你们都在啊,军……”

但是他的话还没出口,楚子俊就笑着说道:“张烈,你有力气没地儿使么?一起走走吧……”

这个力大无比的壮汉自然就是张烈,今年二十四岁,善使一条蛇矛,本是沐府一名下人,机缘巧合之下遇到前军都督,加入了军督府效力,去年冀州之战,他在战场之上时常身先士卒冲入敌阵,杀的胡奴是闻风丧胆,屡立战功,被冀北副总指挥使陈庆誉为“有万夫不挡之勇”,由此也成为军督府新军一营主将。

“自然,自然……”

张烈笑着拱手点头,随后四人一道向前方走去……

当四人来到一处断崖前,崖口下方满是密密麻麻的行军帐篷层层叠叠,一眼尽是望不到边。

站在最前列的火红身影,双手环胸,修长的指关节有节奏的轻点臂膀,任山风吹拂自己的脸颊,带起三千黑白相错的发丝飘散起舞。

就在其余三人痴痴的望着山崖之下,感受着异样的视觉冲击的时刻,在他们身后,一名摇着羽扇的黑色轻衫年轻人一脸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

“军督大人,在下可算找到你了,原来你在这里……”

楚子俊三人回头望去,但见那年轻人二十五岁模样,长的一张俊秀的脸庞,但那双眼眸给人第一感觉却是阴沉难测,十分的不舒服。

“见过军师!”

楚子俊三人连忙对来人行了一礼,这个看上去消瘦的年轻人便是军督府首席谋士——许文静。

就在许文静示意不要拘谨的时候,一直不曾回头的身影沉声问了句:“军师,怀王此去催粮可曾有消息传来……”

话毕,那道火红身影略一回头,一张英武沉毅的面容顿时显现,那双虎眸之中射出的视线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压迫感,令许文静不由吞咽了下口水。

刘策,二十一岁,威震远东七省,令塞外异族血流飘柱,闻之胆裂的大周前军都督,呼兰草原人称之为……

策可汗!

十二 局势骤变

……

“回禀军督大人,怀王和周太守二人离营前往隶阳总督府找岳鑫文催粮不过才三四个时辰而已,哪有这么快?依属下估计,至少要等落晓时分才能归来……”面对刘策的询问,许文静恭敬的对刘策俯身拱手说道。

“嗯……”

刘策应了一声,随后继续向山崖之下排列有序的营帐望去,深邃的眼眸似乎在思量着未来的局势。

三月上旬,刘策奉命率四万边军,从雁云关发兵进入中原腹地,前往自己昔日崛起之地,河源省,去解被伪昌流贼围困的高阳城。

从三月初十至今四月十二,一路行来月余时间,足足横跨两千余里,包括辎重辅兵在内,硬是没有一支队伍落队,可见远东军督府的边军将士是有何等的毅力,得益于刘策治军严谨,在这个时代,大军平均日行八十里简直就是不可思议的事情,能做到这一点的,整个大周恐怕也只有刘策的军队!

良久,刘策缓缓开口说道:“卫稷随军一路行来,倒也帮了本军督不少忙,只要他出面,各州县都会及时补充我军消耗的粮草,令人省心不少……”

许文静点点头:“确如军督大人所言这般,怀王毕竟皇室贵胄,各路世家门阀少不了要给他一份薄面,加之军督大人奉命入关讨贼,皇命在身,他们又岂敢过于刁难呢?”

“情报司的探马回来了没?”刘策忽然转移话题问道,“五天过去了,前去涿州的几波探马至今未归,这很反常……”

许文静闻言,闭目扇动几下手中羽扇,忽然开口说道:“军督大人所言非虚,这的确太反常了,属下有预感,涿州可能也有剧变……”

刘策冷声说道:“不单涿州,本军督怕是整个大周北方,以河源为中心,一点扩散四周,都会发生大的变故!”

“吁~~”

话音刚落,山崖峡道立马传来一阵马鸣嘶啸,为首一名轻骑将士见到山崖边所立五人,立马翻身下马冲他们行了一礼。

“启禀军督大人,焦护卫和监军他们从隶阳边境回来了,现已到达孙营所部……”

刘策闻言猛地转身沉吟一声:“这么快就回来,看样子这隶阳省定是发生不小的变故,与本军督前去见见这个王爷!”

话毕,猩红色的披风一甩,在山崖边扬起一道骄阳似火,五人一道向山下“承”字老营踏步走去。

……

“妈的,本王真是气的浑身发抖啊,这简直就是前所未有的羞辱,太可恶了……”

一辆漆黑色的四轮马车边,一名重过两百斤的胖子正眯着眼不停地叫骂,不过他骂归骂,却不时将边上一名文官手中递过来的水囊往自己嘴里灌。

临了还不忘问一句:“这水烧开了没?本王可听说了,不烧开的水喝了不卫生,会有寄生虫,本王一想到肚子里有虫子在爬,是冷汗直冒啊……”

边上一名下巴留有乌黑短须的文官连忙对这胖子劝慰道:“王爷,消消气,犯不着为了那些个跳梁小丑伤了您的千金之躯,这水当然烧开了,凉了才敢给您喝呢……”

那说话劝慰的名唤周岑,身为太守一职,管辖地为隶安省固城,而那三十岁的胖子自然便是此次出征河源的监军,皇室贵族,怀王卫稷。

“不行,本王咽不下这口气,一定要和军督大人说道说道,他花家反了天了简直!”

卫稷重重灌了一口水,眯着眼睛气呼呼地说道。

就在周岑想接着劝慰卫稷之时,一直坐在他们对面全身精甲的将领忍不住大声发话了:“我说你俩也别发牢骚了,一切都听军督大人安排不就结了么!”

卫稷和周岑齐齐抬头望去,但见一名高过二米的魁梧将军,正把左腿搭在自己右腿膝盖之上,他的军靴军袜都丢在一旁,正不停抠挫这自己脚掌间的五趾缝隙,搓完还不时凑到自己鼻子边闻一闻,顿时那幅魁拔的身躯抖动几下,晃动他身上那精良的甲叶,引起一阵清脆的金属声响,刚毅的脸上满是一阵舒爽惬意的神情。

此人,名唤焦珞,二十六岁,刘策的护卫军统领,主要工作负责刘策的安全,也会被刘策派去执行其他任务,对刘策对军督府的忠诚是毋庸置疑的,此次随行出征的两千近卫营将士也有他统领……

“焦护卫说的也是,本王在这里发牢骚有什么用,一切让军督大人做主就行了……”卫稷戏笑一声,随后也开始学着焦珞的模样,脱下鞋袜准备搓爽一番。

边上的周岑连忙阻止他:“王爷,您贵为皇亲国戚,怎可做出这种举措,其他将士们都看着您呐……”

卫稷脸带不耐地打断周岑的劝阻:“屁的皇亲国戚,都是一双肩膀扛着一个脑袋,就你们这些文人非要划分个三六九等,这世道才会因此变得浑浊不堪,本王今天就是要与将士同甘共苦,就从这搓脚开始!”

就在周岑急得满头大汗之际,一声高呼瞬时解了尴尬局面。

“军督大人到~”

焦珞闻言立马穿好鞋袜军靴,猛地从石块上起身站正军姿,同时将自己的头盔正了正,等待刘策的出现,就连卫稷几人也是如此。

很快,刘策、许文静五人的身影浮现在他们眼帘,焦珞站的更是笔挺,深怕惹的刘策不喜,他出生贫寒,空有一身武艺却只能在定州士绅家里种地做苦力养活在家的老母妻儿,本以为碌碌无为这辈子也只能这么悄然无声的渡过了,不想定州上官家的动乱改变了他和家人的人生轨迹。

去年定州内乱平定之后,焦珞的家园也被定州上官家的叛军付之一炬,他们全家也随之成为流民一员,在经过刘策所在大营时,全家饿的是嗷嗷直叫,焦珞情急之下铤而走险,红着眼手持一柄杀猪用的钝刀居然去打劫刘策的军营,结果可想而知,纵使焦珞武艺再高,又怎会是训练有素的精卫营将士对手?连大营门都没迈入就被刘策昔时的十名亲卫营士兵给制服送到了刘策跟前。

就在他万念俱灰,自忱必死无疑,只可怜自己的妻儿老母将会活活饿死的时候,刘策却命人给他松了绑,随后命人取来干粮和水到他跟前,就这么看着自己狼吞虎咽的吃完……

焦珞依稀记得在自己咽下最后一口粗饼的时候,刘策只问了一句。

“愿不愿意在我军中效力?”

“我愿意!”

焦珞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下来,或许他当时只是单纯认为跟在这支军营再也不用担心饿肚子。

“我精卫营不同其他旧营,规矩繁多,操练极其艰苦,还需读书识字,你当真能坚持下来?”

“只要能给我娘和妻儿一口饱饭,什么苦我都能熬下来!”

“好,今日开始你就是我的随身护卫,现在立刻出营将你家小都接过来,只要你能好好效命,本军督是不会亏待你的……”

刘策初次见到焦珞就如此信任委以随身护卫重任,并将他全家都接到了冀州安置,后出征冀北又立有战功,又是赏地又是赏银,全家如今都过上了富足的生活,彻底改变了窘迫的命运,对他而言,刘策就是自己的精神信仰,值得自己舍命相随!

刘策望了焦珞一眼,冲他微微颌眼点头,焦珞立马上前守在刘策之畔。

卫稷一见刘策,立马大声说道:“军督大人,你可算来了,本王正打算和你说件大事,这隶阳省,如今变天啦,花进他娘的也学着流贼称帝自立啦,还改了国号叫什么隆?真是气死我啦,你得给本王出出这口恶气……”

十三 谁称帝就打谁

……

卫稷此话一出,除了刘策和许文静二人,周围其余各将皆是闻之一怔,心道这花家胆子简直是肥到家了,居然也学着流贼自立为帝?

楚子俊叹道:“花家这么做岂不是要将百姓置与水火之中么,按我大周律法,叛族自当诛灭九族,然治下拥戴的子民也随之同罪,

百姓大多字都不识,他们哪懂这么多律法,只要有口饭吃,自会被怂恿起来,唉,这花进父子当真可恨,不惜以全省百姓性命为代价谋取自己的权力!”

张昭通说道:“楚营使说的不错,这花家简直就是狗娘养的,完全不把百姓生死放在眼里,还当什么狗屁皇帝?就算称帝,也合该是我们军督大人……”

说到这里,张昭通立马闭嘴自觉失言,小心翼翼地望了刘策一眼,见他依然沉着张脸一言不发,这才松了口气,有些话现在他还真不敢明说,也不该由他来说。

张烈则道:“花家算什么卵玩意儿?居然也敢自立为帝?就不怕神都的皇帝老儿发兵将他个小小隶阳给踏平么!”

见周围将领群情激愤,刘策和许文静都默然不语,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问题。

“可不是么!”卫稷也凑着说道,“今日个去隶阳,你猜边境的官僚怎么跟本王说的,说什么隆朝新立,想要军饷就必须到他们的京都晋阳大殿之上,对花进行三跪九叩大礼,哎呦我去,本王在皇兄面前除了祭奠大礼外,平日里进京面圣可都没行过这种礼数,真是欺人太甚也……”

刘策闭目沉思一阵,忽然开口问道:“这么说来,我军进发河源消耗的军粮无法在这里得到及时的补充了?”

众将闻言一愣,心道发生这么大的事,军督大人却还在关心大军粮秣问题?

许文静立马说道:“军督大人,依现在情形来看,想要在隶阳和平获得粮草已然是不可能了,好在我军粮草尚能支撑两月有余,绝对能撑到涿州,介时再筹粮补充也不迟……”

刘策陷入沉思之中,仔细斟酌起下一步的计划……

不过,就在这时,一名沉稳的将领带着四名一脸疲惫的短衫精壮来到了刘策他们跟前,那名将领就是此处“承”字营指挥使,同样和刘策一道从河源起家的嫡系将领,孙承!

但见孙承带着四人来到刘策跟前,齐齐对他行了一礼,开口说道:“军督大人,情报司的探马已经从涿州赶回,具体情况您还是亲自问他们吧……”

四名乔装打扮的情报司人员对刘策再次恭敬行礼一礼,为首一名探马当即说道:“军督大人,涿州现在局势混乱,一省之地连出六帝作乱的局面,现在相互间正在不断征伐,我等为打探清楚情报,这才耽误了些时日,还望军督大人见谅……”

探马此话一出,四周将领顿时鸦雀无声,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河源还没到,整个大周北部就开始迫不及待的乱起来了?这趟河源之行怕是前途渺茫啊,这么下折腾去就算再走上个半年怕都走不到河源了……

“好啊,牛鬼蛇神都钻出来了,有意思……”刘策却冷笑一声,对此不以为意,又对探马问道,“上陵情况如何?”

毕竟上陵临近同样被流贼攻打的靖泰省,也是刘策前往河源平贼的必经之地,自然是十分关注了。

探马说道:“回军督大人的话,从前往上陵探查到的情报得知,上陵总督裴济以防范流贼入境为借口,大肆招兵买马打造兵械,甚至不惜动用储备军饷和本该上缴朝廷的税银,

上陵各处士绅也是各自加强护卫,明面上未称帝自立,但从所获的情报来看,怕也是另有所图啊,仅总督府直属所部就已经有超过二十万人马,还不包括府兵……”

许文静哼笑一声,轻摇羽扇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据属下所知,这裴济迂腐不堪,且胆小如鼠,他这么做定是受旁人的指使所致,打着防范流贼的旗号私自招兵买马,暗地里怕不是别有用心,

纵使裴济不作如是之想,怕当地的士绅也早已等的不耐烦了,这次若高阳之围朝廷大军惨败,怕马上也会步花家和涿州那群跳梁小丑的后尘……”

“既然这样,这狗屁河源我们也不用去了,不如就此打道回府吧?”

张烈大声说道,他自然不懂这其中的政治道理,只是认为大军再走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与其这样,不如回远东冀州开赴塞外与异族胡奴再干一场痛快。

刘策没有理会张烈,只是笑着对许文静说道:“呵呵,军师,雁云关前,你就断言此行不会太平轻松,如今一切应验了,接下来你猜本军督会如何做呢?”

许文静再次轻摇折扇,眯上眼帘,数时他睁眼微笑道:“军督大人,现在再折回远东是不可能了,毕竟我大军行程过半,若此折返远东,神都那边或许不用理会,毕竟事出有因,且路途遥远,皇上肯定管不到,

只是未经大战就此折返,未免凉了出征将士的心,毕竟将士们一腔热血都是冲着军功犒赏所来,如今好不容易行至半途无功而返,对他们的士气未免打击太大,所以,一切还请军督大人决断……”

“许文静,你就不能一次把话说完么?”刘策见许文静话说一半,顿时嘴角一扬,“你这么说的意思,就算是个傻子也听出来反对回冀州!”

“一切但凭军督大人做主,属下绝无半句怨言……”许文静拱手低头,面带微笑。

刘策伸出手掌,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羽扇:“现在还未入暑,你成天摇着这么把破扇子,是学文人雅士附庸风雅,还是学历代策士谋定天下?无论哪一样你都学的是不伦不类……”

说完,刘策便把羽扇往焦珞怀里一揣,随后虎眸精光闪烁,对孙承数人下令道:“立刻召集千总级以上将领来本军督帐中议事,既然河源已经无法如期抵至,那么接下来的布略就得好好改一改了……”

听闻刘策语气中传递的那道冰冷肃杀的气息,周围将官闻言,齐齐一怔,看来马上就要有动作了,不由各自摩拳擦掌起来。

张烈心道:“直娘贼,行军月余,都快憋出屎来了,看军督大人的意思,是要开战呐,机会难得……”

楚子俊心道:“看来军督大人是对北部各地不满了,嗯,很好,就让我精卫营来扫平这片乱世吧!”

张昭通心道:“新兵训练许久,去年冀北之战未能派上用处,这次就让我张昭通在军督大人面前证明自己的价值吧!”

孙承心道:“好久没有上战场了,这一回让你们看看我孙承有没有资格是精卫营的一员!”

而焦珞则是盯着自己手中的羽扇心道:“军督大人把这扇子给我有何用意?我是问还是不问呢?哦,对了,军督大人说过,用思考代替发问,我得好好想想,这定是军督大人对我的一个考验……”

不去理会各人的想法,刘策和许文静一道,转身向山崖上自己的大帐走去,身后的卫稷和周岑也连忙跟上。

待靠在刘策身边后,卫稷一张胖脸笑着问道:“军督大人,你先给本王透个底,这次你是不是打算动手了?”

刘策闻言冷笑一声,留下一句话,令卫稷和周岑呆立当场久久不能平静。

那句话是……

“谁称帝,我灭谁!”

……

十四 皇帝的震怒

……

大周历371年,四月十三,神都,大周帝国运转的中心,太极殿,早朝时分……

“反啦,都反啦!”

一声竭力的嘶吼在偌大的殿内回荡,伴随着一本本崭新的书册奏章落在整洁光滑的地板之上,朝堂文武皆是缩着头不敢出声……

只见龙椅之上,当朝天子,年近四十三的卫稹,是满脸的怒容,就连自己头上的皇冠都气的戴歪了,边上的司礼太监锦盛则躬着身子低着头,同样不敢出声。

“隶阳花进称帝,建号为隆,还有涿州各地,岭南祖蔽称帝,建号为燕,淄安石奎称帝,建号为义,就连田陀、邓琪这种小人也敢在颉城称帝自立,一个建号为恒,一个建号为郑,

还有唐瑞是个什么东西?祖上屠夫出身,要不是我大周太祖器重,才破格提拔升为士族,他倒好,不思进取也罢了,居然也学着造起反来了,还有脸以自己名号为国号,建立什么唐?

另外那个邹元是什么人?为何朕从未听过呢,建的国号叫炎?这家伙究竟是什么来头如此大胆?

众位爱卿,你们看看吧,才一个月时间,朕的江山就变得如此岌岌可危了么!谁能给朕解释下,这究竟发生的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你们不是跟朕说大周江山稳若金汤么?为何会演变到如今这般田地!”

卫稹的咆哮声在大殿之内幽幽回荡,整座太极殿之内除了皇帝的声音,寂静的可以说是落针可闻。

“怎么不说话?都哑巴了么!说话啊,现在该怎么办,朕到底该怎么办!”

面对卫稹的喝斥,站列最前方的太傅谢阳,翰林苑大学士耿秉秋,翰林苑学士赵梦元以及丞相阎良等人都是躬身默不作声。

而排在后列的左太尉席满,右太尉文延昭,殿帅府太尉郭照,殿前太尉徐仁昌,殿司太尉孟固,也都各自沉着脸,至于殿军太尉李继,暂时前往雍州监军未归。

发生如此大的事情,这些身为太尉府军机大臣必须要列好一个完整的方案,以便朝廷能妥善用兵平息叛乱,然而,现在的京畿还有多余的军队能调动么。

军机大臣和丞相尚且如此默不作声,更不用说大殿之上那群成天尔虞我诈的文臣了,何况当中不少别有用心的世家官僚也在暗中打量朝廷这次处理北部混乱的手段和最终的结果……

只见卫稹手持一本折叠的文书大声冲殿内文武百官大声吼道:“你们看看,都自己看看,花进和祖蔽这两个乱臣贼子居然给朕上书,言愿认我大周为宗主国,愿结万世之好,还有这祖蔽,居然有脸提出要跟朕联姻结为亲家,指明要朕的逸阳公主,祖蔽老匹夫也配跟朕说这种令人作呕的话来?

还有那些个乱七八糟的王侯公爵,提出一堆不成文的条例,当真是不把朕,不把我大周放在眼里,真是欺人太甚,简直欺人太甚啊!”

下一刻,龙椅之上纸屑飞飞舞,卫稹气极之下将手中文册尽数撕扯成碎片,飘落在太极殿上,吓得百官连忙跪下俯首。

“都跪着干什么?朕要的是能帮朕帮朝廷处理眼下困局的人,不是只会下跪装聋作哑的窝囊废!”

见到满朝文武齐齐撅着屁股战战兢兢的模样,卫稹眼中满是失望,只觉得眼前一黑,瘫倒在龙椅之上。

边上的锦盛见此,连忙上前轻抚卫稹的胸口,轻声劝慰道:“皇上,千万保重龙体啊,莫要再大动肝火了……”

望着短短一个多月时间,昔日精神抖擞、意气风发的卫稹,如今却变得十分憔悴,仿佛老了十岁一般,锦盛心里也挺不是滋味儿……

卫稹痛苦地说道:“朕的半壁江山都要被人窃走了,还要这龙体什么用?若朕在闭眼之前无法给太子留下一个太平盛世,又有何面目去帝陵,去九泉之下面见列祖列宗啊,朕会成为大周皇室最大的罪人啊……”

跪在殿内的百官闻言,也立马开始抽噎起来,更有甚者,如谢阳、耿秉秋、赵梦龙之流,更是捶胸顿足嚎啕大哭起来。

只见谢阳十分夸张的大声哭道:“皇上,都是我等臣子无能,不能替皇上排忧解难,微臣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啊~”

耿秉秋更是夸张的趴在大殿上不停捶打着明亮结实的地板,哭的是伤心欲绝,嘴里一直嚷嚷着“微臣该死,微臣有罪”,连着他身旁的赵梦元也是有样学样。

一时间朝堂之上呈现一幅奇异的景象:当今天子高坐龙椅之上,堂下百官各个啼哭不止,给人的感觉似乎是在给卫稹哭丧,庄严肃穆的太极殿,此时如同灵堂一般,就差披麻戴孝,悬挂白幡悼念了……

当然,跪伏在地的众人之中,也有不随波逐流的大臣,他们只是沉脸凝思,苦苦思索解决困顿局面的办法。

五个当朝太尉没有任何一人哭泣,他们所处的位置不允许他们哭泣,也没时间哭泣,他们虽为文官,但所掌管的是国防军机,将门世阀出身的他们第一时间就是考虑筹备军械辎重,调动兵马讨逆,可惜,从他们的神色来看,似乎暂时没有什么好的建议解决眼下困顿的局面……

只因为,乾州右武卫都统高密的存在,牵制住了京畿各处兵马,令他们无法随意调派京畿各营的军队前去平乱,一旦京营大军调动北上,谁都无法料到高密会不会趁势而起,席卷京畿各省直捣神都,那时,大周才是真的有亡国之危……

而且,南方的姜家乃大周第一士家豪门,若姜家也脱离朝廷掌控,那富庶的江南乃至整个南地也将万劫不复,到时候就怕迁都也是个问题了。

大周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多年来实施的士贵皇权分治局面,终于尝到了恶果,这一切都有卫稹这个皇帝亲自承受,多年来他努力剪除士族尾大不掉的弊端,在北方各省府自立的这一刻,已经宣告了破产和失败,几百年下来,士族早就已经成长为一头庞大且贪婪的凶兽,随时都能把神州大地拖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五名太尉头痛,而身为谏史大夫的姚仲又何尝不是心系天下,心系朝廷呢?只是现在这种情况实在是始料未及,从流贼段洪称帝那一刻开始,北方各地就已经变了,段洪就是一根导火索,点燃了那些世阀经营许久的野心……

“别哭了!”卫稹被堂下百官哭的是心烦气躁,一声怒吼止住了他们的哭声,然后怒目瞪向谢阳问道:“朕问你,史宗杰的八万殿前司大军到何处了,算算将近两个月,也该到河源境内了吧?”

谢阳闻言,起身哆哆索索地说道:“启,启禀皇上,前线来报,殿前司大军已经过了渭河,距离河源尚有六百余里……”

“什么!”卫稹闻言差点跳了起来,“两个月时间,一千五百多里路,大军才行不到一千里?难道朕拨给史宗杰的不是八万将士,而是八万头猪么!就算是猪,爬也该爬到河源了吧?啊!”

谢阳吓的魂不附体,连忙磕头说道:“皇上息怒,请听微臣解释……”

“解释什么?!”卫稹猛地从龙椅上起身指着谢阳吼道,“你还要跟朕解释什么?上一回行程耽搁是大雨将路面冲的泥泞不堪,没钱修路,朕就拨了二百三十万两银子给大军沿途必经州县修路,这次呢?又是什么理由?”

“呵呵……”另一侧跪伏在地的丞相阎良闻听卫稹此言,却苦笑一声心道,“那二百三十万两可是老夫自掏腰包垫付的,皇上,国库早就空了您难到不知道么?”

当然,这话他是不能说出口的,一旦说出来,那些朝堂上贪墨国库税银的官僚在下早朝后定会让自己在人间蒸发。现在他十分想念姜晏在时的情景,至少姜晏活着当丞相的时候,朝廷从来没为钱发过愁,这才死半年时间,各种被姜晏压下来的矛盾,彻底被激发了出来……

这就是当初上官雁杀害姜晏的真正目的,嫁祸刘策不过是转移他人视线的障眼法,姜晏一死,各省士族维系的表面平衡顿时土崩瓦解,同时失去约束的各省势力必定会开始祸乱整个大周各地,所缺的就是把大周朝廷那遮羞的锦缎给扯下来,将千疮百孔的一面彻底展现在世人面前,而那八万殿前司,就是大周王朝最后的颜面……

“皇上息怒啊……”面对卫稹的质问,谢阳除了磕头认错,再也没其他话语。

卫稹痛苦的摇摇头,然后指着满朝文武撕心裂肺地吼道:“废物,都是废物啊……”

话毕,他再次无力的坐回龙椅之上,只觉得全身虚脱一般,大殿再次陷入了寂静之中……

“皇上,臣有事启奏……”

就在这时,一名身着从三品官服的青年站了出来,冲卫稹拱手行了君臣之礼……

十五 烈臣

……

“原来是司农潘庆,潘爱卿,怎么,难道您有什么良策可解朕的危机么?速速给朕道来……”

见司农潘庆启奏,卫稹顿时眼前一亮,期望从他地方能得到自己想要的解决方案。

然而身为司农的潘庆却摇摇头说道:“启禀圣上,微臣并没有良策解眼下北方困顿局势,只是想跟圣上禀报中州三省的灾情。”

潘庆此话一出,朝堂之上百官立马以一副同情的目光望着他,心道你潘庆是不是傻?没看到皇上正为北部世家背弃大周自立为帝的事焦躁不已么?居然在这节骨眼上还添乱?真是不知死活……

果然,卫稹闻言脸色一黑,略带怒容说道:“潘爱卿,难道你不知道现在朕操心的局势么?灾变之事请日后再议,等朕和列位百官商议北部各州省的对策后再议不迟,你先退下吧……”

“皇上!”潘庆却躬身大声说道,“三省灾情真的不能再拖了,去年中州三省大旱,不少农田颗粒无收,汝、庆、江三省流民遍地,尤以汝州省最为严峻,若不及时处理,微臣怕是会变成下一个河源、靖泰,

中州直通南北要道,若发生民变的话,皇上,那可远比河源、靖泰要严重的多啊!”

(中州三省战略地位相当于现实之中古时荆襄之地,三国不多说了,蜀汉失去荆州就等于被锁死在了蜀地,南宋灭亡最关键就是襄樊防线被蒙古攻破,直接导致全盘溃散,出现“崖山之后无中华”的悲剧,当然这话是岛国人讲的,但小白可不敢苟同)

“够了!”卫稹怒斥一声打断潘庆的话,“中州三省之重,朕还用你提醒么?去年大灾,朕早已经命中州各地世家放开粮仓救济百姓,为何如今又是旧事重提?”

“皇上!”潘庆正色说道,“并非微臣旧事重提,而是微臣年初之际亲自去过中州三省,入眼所见尽官商勾结,三省灾区粮价翻天,一斗(15斤)掺杂了三成石沙的米面竟然要价八百文,所谓的开仓赈灾?三省的粮仓早就被当地士绅蛀空了,偌大的粮仓连一只耗子都找不到,米店各处趁机囤粮抬价,

微臣所见受灾的百姓所食皆是麸皮、陈糠,但就算这些给畜生吃的东西居然也要价二百文一斗,皇上,中州各地赈灾的制所早已败坏一空了!受灾的两千两百万百姓就连树皮都快吃不到了,好几处已经出现易子而食的人间惨剧了!(旧事重提一下,以免新书友不了解,大周人口小白设定是十亿出头,包括被胡奴劫掠的、流贼惨杀的都在内了……)

皇上,微臣求你赶紧运粮救济中州三省吧,三省一旦有变,远比现在北面那些世家和流贼的叛乱严重百倍不止,会有亡国之危啊!”

说到最后,潘庆几乎是呐喊着出声,义正言辞的洪亮呼喊在整个太极殿内回荡,令卫稹的额头不由浮现一丝冷汗。

“一派胡言!”谢阳闻言,立马怒斥潘庆道,“中州三省今年年初就已收到督察使苏瑾来报,言明中州各省灾民已经安置妥善,各府救灾到位,百姓无不念我大周之好,对我神都是诚心鼎礼膜拜,又何来潘大人你所言一般饿殍遍野?分明是有意让皇上为难,你到底是何居心?”

“竖子住口!”潘庆猛喝一声,打断谢阳的话,厉声对他说道,“我大周就因为有你这种巧言令色、诡辩百出的下作之辈屈身立与朝堂,方才会有今日之局面,老臣真是为姜丞相昔日没在朝堂之上把你打死感到可惜!

那苏瑾本就是汝州苏家苏通的族人,他怎么可能会把实情呈给皇上知晓?竖子闭嘴,休要多言!若再敢喋喋不休,颠倒是非,老夫今日就算是血洒大殿也要学姜丞相,将你暴揍至毙!”

谢阳闻言,只觉的背后脊梁骨是一阵发凉,最后满眼怨毒地瞪了潘庆一眼,忙对卫稹拱手说道:“皇上,休要听潘庆一派胡言,微臣所言句句属实,而且中州各省也已经恢复农作,去年那种灾景断不会再次重演,苏督察也绝不会做那种欺君瞒上的行迹!”

卫稹此时也是被潘庆的态度气的不行,公然威胁翰林苑大学士,简直就是不把自己这个皇帝放在眼里,正要出声喝斥,却被潘庆抢先一步。

“皇上,对与农作,微臣正要继续向您禀报,微臣在汝州各地视察村民农耕之际,从犁开田亩之中发现满是蝗卵,今年夏季恐又有蝗灾肆虐,请圣上务必派遣对农事熟悉的官员前去灭蝗,以免事态近一步恶化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荒谬!”

这时一名年过五旬的一品大员听闻潘庆的话,立马忍不住怒斥出声,此人名为董文舒,当朝大学士兼监礼大臣,在儒派之中有着极高的名望。

但见他怒目而视,一双阴沉的眼眸望向潘庆之时,显的是咄咄逼人,随后指着他说道:“飞蝗乃是上天对苍生不满所降的惩戒,你居然敢言辞凿凿的忤逆上苍旨意命人灭蝗?究竟安的是何居心?”

潘庆傲然回道:“董大人,难道你指的上苍就是要民不聊生的上苍么?飞蝗过境,遍地白骨,你难道要眼睁睁看着百姓再次陷入水火之中么?”

董文舒冷笑一声,随后向卫稹拱手说道:“皇上,不管飞蝗之灾是真是假,灭蝗一事断不能取,微臣建议应该选个黄道吉日设坛祭天,再在各地新建蝗神庙,然后沐浴更衣祈求上苍宽恕,相信皇上为民请命的举措定能感动上苍,让百姓免与深受旱灾之苦……”

“准奏……”

卫稹心思依然放在北部地区各省各府士族称帝自立的大事上,对中州这些“小事”根本没在心上,自然对董文舒的提议无条件赞成了。

“皇上啊!”潘庆老泪纵横,声泪俱下的说道,“民以食为天,若飞蝗成灾,不单中州,就连南方各省也会遭受波及啊,请皇上听微臣一言,杜绝蝗患,莫要百姓寒心呐,仁爱兼得,务实而作,不以怪力乱神,方能国运昌盛啊……”

不想这话一出,整个太极殿齐齐望向潘庆,卫稹也是面色剧变,双眸含怒。

而董文舒则猛地转头冲他怒吼道:“潘庆老匹夫!你居然在朝堂之上公然言墨逆之语,到底安的是何居心!”

董文舒口中的“墨逆”,指的就是墨家学派,墨学讲究一切务实为主,非攻兼爱,人与人之间无论贫穷还是富贵,皆一视同仁。

而墨家的历代门徒也皆是恪守这条准则行事,在墨家前朝鼎盛之际,创造了无数可人的成绩,尤其以手工业和农业、建筑方面,为整个中原王朝的崛起立下不可磨灭的功绩,就算现在大周武备库所用的精铁也是墨家的成就之一。

无奈,这一切随着大周王朝的建立,儒学一派独大,渐渐没落下去,由于墨家提倡的理念与帝王之术格格不入,更是与儒家“改良派”有着严重的冲突,很快就成为各派学中第一个被打入下九流的学派,最后更是直接被打入叛逆学说,永远不能在大周各地传播。

原本可蓬勃发展辉煌的科技就此变得十分缓慢,不少墨家的杰作也被儒学和皇室称之为奇淫技巧禁止传播,甚至严令销毁,墨家也只能转入地下苟延残喘,是众多学派中唯一连面都不能现的学派……

所以当潘庆说出“仁爱兼并,务实而作,不以怪力乱神”的话时,整个太极殿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面对大殿朝臣的责难,潘庆是痛苦的闭上了眼,默默承受着因为失言带来的这一切。

等朝堂安静下来后,卫稹怒道:“潘庆,你还和墨逆余孽有所往来不成么?”

潘庆嘴角惨笑一声:“敢问圣上,在殿列位诸公,究竟是务实重要,还是所谓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天道重要?”

“够了!”卫稹厉喝一声打断他的话,“潘庆,念你在职司农期间也算鞠躬尽瘁,自请离职吧……”

“皇上三思啊~”姚仲闻言,立马出声劝道,“潘大人只是一时糊涂,断不会与墨逆有勾结,请念在他心系百姓,恪尽职守的份上,收回成命吧……”

董文舒则道:“皇上,潘庆与墨逆定有勾结,墨学之害,古今有之,请圣上断不可姑息养奸!按大周律法应当削首示众,断不可轻饶,皇上~”

“请皇上严惩潘庆~”

满殿文武除了少数人之外,齐齐劝说着卫稹,潘庆此举等于动了他们的利益,若继续让他活下去,定会将自己的黑幕公之于众,所以无论如何他都必须死!

“哈哈哈,啊哈哈哈……”

潘庆闻言缓缓起身大笑起来,笑的令所有人都感到后背发凉,笑的让人心跳都不停加速,齐齐怔怔地望着他。

“墨离先生!你都料到了!大周,真的没救了!潘庆无能,但我不甘心啊,只愿一死,以求能唤醒圣上和世人的醒悟!”

潘庆悲极嘶吼一声,随后猛地扑向大殿之外的侍卫,忽地抽出那挂与腰间的宝剑。

“潘大人!不要!”

姚仲和席满见此,猛地起身想要拦住他,但他还是晚了一步……

只见潘庆持剑引颈,血溅太极殿!

这一幕让包括卫稹在内的所有人为之震惊不已……

潘庆,五十一岁,与大周历371年,四月十三日早朝,引剑自刎与太极殿,史载,烈臣!

而远在北面数千里外的官道之上,一辆驰行的马车之内,一名儒雅非凡的青年正擦拭着手上一面铜镜……

蓦然,他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清澈的眼角落下一滴泪水滴在铜镜之上……

“潘大人,你这样,值得么……”

细腻舒哑的声线轻轻响起,片刻忧伤过后,他抚去眼角泪痕,再次恢复到了一脸漠然的姿态,继续擦拭着手中那面光滑的铜镜……

十六 骂阵

……

大周历371年,四月十四,隶阳边境……

“呜~~”

“隆朝”大军十万,在“镇国大将军”花云的指挥下,闻号而立,分布与隶阳边境线上,呈十列庞大的战阵严正以待,等候着即将来临的大战。

“呃~”

阵列中不少士兵都是“隆太祖”花进强征的平民,都是第一次上阵,匆忙之中就连身上一件防护的布甲都没有,手中所持不少还是下地用的农具,什么铁耙,木犁,锄头,甚至簸箕、木棍还有扫把、扁担,真是五花八门应有尽有,唯独铁器却见不到几件。

这也难怪,花进冲入总督府杀死总督岳鑫文自立为帝不到一个月不到时间,整个隶阳局势远远还未稳定,就遇到了前去驰援河源的刘策大军,真可谓是倒了血霉,花进、花骢父子千算万算,硬是没算到远东军督府的军队行军速度会如此迅速到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

当边境探马探查刘策大军屯兵边境催粮之际,花进立马“下旨”就开始大肆强征所辖区域的青壮扩充军队以防意外之变。

但是,新招募的青壮莫说兵甲,就连像样的训练行军加起来都没两天就被强拉上阵抵御铁血铸就的远东边军,除了人数和地理上占优势外,再也找不到一丝一毫的亮点……

就算是花家那数万“中央军”,大多也是半吊子货色,数万人不披甲的就占到了六成,剩余披铁甲的顶多万余人,还都是熟铁打制的铠甲,精铁都寥寥无几,剩余尽是布甲、皮甲凑数,仔细思量之下,其实懂点军事的都能看出来,无论是士气还是军备武装都无法跟凶名赫赫的刘策大军相提并论。

不过,站在边境城墙之上的“隆太祖”花进对外面如同黑云一般的大军感到异常的满意,十万人,十个万人方阵,虽然这方阵非常不严谨,但他相信绝对能抵挡住刘策大军的进攻。

其实,花进心里非常不愿意在如今这种时候和刘策交战,毕竟隶阳士庶百姓对自己称帝自立持有很高的抵触情绪,在后方不稳的情况下仓促应战,他也知道这是不明智的举动,需要时间来稳固,再加之兵甲弓弩不足,骑兵更是只有千余瘦黄的矮马和骡马代替,且观他们的骑术,怕是连边军那些“龙骑兵”还要远远不如。

然而,因为镇守边境的族人太过傲慢,怀王卫稷前来催粮,居然出言讥讽,这不能不说是一个重大的失误,现在一切都晚了,探马来报,刘策大军已经全副武装向隶阳开进,想不打也得硬着头皮去打上一打了……

“呜~呜~”

“咚~咚~”

就在这时,远处地平线上传来一声犀利的号角声响配合战鼓的轰鸣交织一片,缓缓的,一道粗线浮现在花进和边境守军的眼帘之中,慢慢的粗线变的越来越长,越来越多,最后汇聚成一团,隐隐能听闻甲叶晃动的声响以及整齐如一的军步。

“那就是远东边军?嘶……”

当那杆血色精卫旌旗浮现在守军眼帘之时,所有人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一股透心的凉意从脚底蔓延,直扑脑海,那漆黑的铁甲,粗长的矛刃,整齐的方阵……

自己这边虽然人多,但和这群“入侵者”一比,就显得是格外寒碜,气势上已然输了……

“全军披甲,还是铁甲?这是如何做到的?”

城头上的花进望着挺矛逼近的四个长矛方阵,满脸的不可置信,一丝后悔在脑海里产生出来,自己是不是太激进,太小看刘策这个庶民了,现在称帝是不是太早了?

不过,如今说什么都晚了,想要安稳的在隶阳立足,建立属于自己的基业,眼前这一关是必须要挺过去……

“立!”

“喝~”

在双方军阵二百步(一步统一为一米,不分武步和军步)距离,此次打头阵的指挥使张昭通一声令下,十余面大鼓齐震三声,五个长矛方阵,一万大军齐喝一声,瞬时止住脚步。

得益与军督府的操练严谨,这些昔日旧营的士兵,已然脱胎换骨,虽然对面人数是自己的十倍,但在他们眼中看来,都是一点一点的军功,不但能换来自己的富贵,更是可以在军中立足炫耀对我资本!

张昭通五个方阵,每个方阵内有八百弓弩手,在方阵停下步伐之际,三百劲弩手迅速装填好弩箭,如今的劲弩在弹簧加持下,破甲射程从原先一百二十步(120米)提升到了一百三十步以上,加上制弩工艺的改良,装填速度也快了不少,从原先平均一分钟四到五发的射击频率升到了六到八次,大大提升了杀伤力。

张昭通此刻心情十分激动,在刘策大营内听闻刘策将首战让给自己的时候,兴奋的是差点跳了起来,去年冀州之战自己没机会表现,这次无论如何要在刘策面前证明自己的价值。

只见他策马来到阵前,扬起手中的偃月刀,毫无惧色指着对面的“隆”军大声喊道:“对面的乱臣贼子听着!今日我张昭通,奉军督大人的命令特来讨伐花进这个逆贼,不想死的,通通放下兵器缴械投降,否则大战一开,尸横遍野,后果自负!”

“呃……”

面对张昭通那咄咄逼人的气势,隶阳守军中不少人浑身发抖,尤其那些被强征的平民,恨不得立马丢下手中的“兵器”转身就跑。

身为“大将军”的花云,知道此时气势上不能输,一旦自己这方军队士气折损,后果不堪设想,与是也定了定神,策马出列大声回道:“尔等大军,为何犯我隆朝边境?难不成要起兵戈么?”

“废什么话,你瞎了么!”张昭通厉声打断他的话,“什么狗屁隆朝?我看叫聋朝还差不多,你们不但瞎,耳朵还聋,没听我说来讨伐你们这群乱臣贼子的么?你当我一万大军来问候你娘的么?当然把你娘叫来在两阵之中跳上一曲,没准你张爷我一开心,就收兵回营了……”

“哈哈哈~~”

张昭通这话一出,己方这边大阵顿时传出一片笑声,花云和城头的花进则是气的脸都成猪肝色了,自己麾下十万大军顿时士气更加的低迷了。

只见花云猛地拔出长剑指着张昭通吼叫道:“大胆,竟敢侮辱本大将军的母后,你这是找死!”

张昭通闻言,立马大声笑道:“什么母后,母猪吧?只有母猪才会生下你这么个猪头猪脑的玩意儿,还有你老子花进也是猪脑子,居然娶了头母猪当老婆,你们花家全家都是猪,要不是猪投胎,你们怎么会跟个傻子一样当皇帝呢?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

“哈哈哈……”

麾下将士更是笑的合不拢嘴,气的的花云是咬牙切齿,眼中射向张昭通的目光满是怨毒之意。

“好你个匹夫,辱我母后,骂我父皇,今日我花云定要将你碎尸万段,方解心头之恨!前军听令!随本将军冲杀敌阵,将这群犯我国威的狂妄之徒尽数歼灭!冲啊……”

“嗷嗷嗷……”

花云怒吼一声,随后带着前军三个方阵,三万人向张昭通的阵列扑去。

“这么快就被激怒了,嘿嘿,蠢货,让你见识下你张爷的手段!”

张昭通见对面叛军席卷而来,冷哼一声退回阵中,随后长矛阵最前列那高高的撸盾猛地戳地,盾阵后方一排排早已准备就绪的劲弩露出了他锋利的爪牙,弩槽尖端那冒着寒气的箭镞冰冷的对准了迎面而来的隶阳守军。

而在后方,弓箭手也已经将箭匣立与地面,取出一支支羽箭搭在了弦上……

“不妙,中计……”

站在城头上注视着战场一切的花进,顿时暗道一声不好,但这时想要去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祈祷这三万人能顺利突破张昭通大军的阵线……

十七 箭雨如蝗

……

“杀啊~”

“杀啊~”

三万“隆朝”大军,以一腔血勇迎面朝肃立的边军大阵扑杀而去,呐喊之声震天动地,仿佛能把天地都给吼碎。

“擂鼓!结阵!”

“咚咚咚~”

“喝~”

张昭通这边,三通鼓响,五列方阵立刻呈一字阵型集中排列,军中不少将士同样也是初次上阵,难免有些紧张,但是经过边军生涯艰苦的训练,以及一个多月的行军,已经完成了成为一名合格老兵的一切先决条件,所欠缺的就是战火的洗礼,只要他们挥动手中兵刃,带出敌人身上第一抹血痕的那一刹那开始,就完成了最后的蜕变,变成一具冰冷的战争机器。

战争就是如此黑暗残酷,战士!无论再用奢华的词藻去修饰,都改变不了是为杀人而存在的事实,若战士不能再战场上挥动双臂取敌性命,无论他多么悍勇,永远都不是一名合格的战士!

“弓弩手准备,听我号令~”

“敌军距离我军大阵,一百四十步!风向,顺!中阵,抛射!”

“飕飕飕~”

五百支羽箭在此起彼伏的铜哨响起刹那,腾空而起,随着绷弦霹雳轰鸣,形成一道粗黑色的弧线,向着敌方跑动的阵线坠落……

“噗噗噗噗……”

“啊……”

“不……”

箭羽带动箭杆加速旋转,冰冷的箭镞无情的从锁定的目标身上带出一抹又一抹沸腾的血液,化作点点豆大的血珠散落在自己阵中……

中箭的敌兵,登时发出一阵凄惨的哀鸣,数名身无片甲的青壮身上,胸膛、咽喉、门面等部位各自中箭,惨嚎一声倒在地上,还未来得及呻吟,就被无数双同伴的大脚淹没,仿佛就从没有在世上出现过一般……

另有几十名隆军士兵手臂、腰甚至是腿中箭,也失去了继续作战的能力,但拥挤在已显混乱的军阵之中,根本无法下战场,是有苦说不出,只能继续咬着牙忍着伤痛向前冲去……

“冲过去,冲过去!”

花云见己方阵型因为一波羽箭变得有些混乱,焦急大吼着让全军向前死冲,只要避开那些可怕的箭雨,相信一定可以战胜对面的军队。

人总是这样,对未生的事物永远都是两种选择,要么敬若神明,要么不屑一顾,花云就是属于后者。

虽然刘策的边军赫赫战绩也时有耳闻,但他还是天真的认为这是世人夸大其词罢了,试想刘策一个寺庙要饭的出身,贱族中的贱族,怎么可能会有这么惊人的战绩,他是打死也不会相信的……

就比如现在,在遭受箭雨侵袭之时依然保持着这份乐观天真的想法,认为只要冲上去,对面那群铁甲方阵就会立马溃散,到时再振臂一呼,十万大军齐上,定能把这支被“夸大其词”的军队全数歼灭,将他们的兵甲据为己有,扩充“隆朝”的实力。

天真是好事,乐观更是一份难得的心态,但抱歉,在某些时候这两者合一,就是愚蠢!比如现在,当花云脑海里产生这种可笑的想法那一瞬间,就注定要付出惨重代价的……

“风~”

“风~”

“风~”

一百一十步,张昭通五个方阵铜哨齐鸣,但闻一声震耳欲聋的破弦轰鸣,半空中,一片黑云腾空浮动,带动空气扭曲的噪耳嘶响,呼啸着向花云所领的大军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

“噗噗噗噗噗噗……”

“呀啊~~”

这一次,两千五百支组成的箭雨,如同密集的飞蝗一般冲入隆军士卒的躯体,阴寒的箭镞贪婪的啃噬着中箭士卒的血肉,洞开的患处,尽是激溅的殷红,伴随着凄厉的惨嚎声,彻底打乱了隆军阵型。

“疾~~”

“疾~~”

“疾~~”

“突突突~”

未等这些冲阵的敌军回过神来,张昭通方面,再次响起一阵魔鬼般的咆哮,下一刻,早已等的不耐烦的劲弩手一阵齐射,五百支蓄势待发的弩箭从紧密的盾隙处极速攒射而出,将最前列前进的隆军士兵尽数射翻在地,飞溅的血液相互碰撞滩成一片血雾笼罩在战场之上,浓烈的腥味无时无刻刺激着冲阵士卒的嗅觉神经。

“噗~”

“呃~”

一名隆军士兵手持盾牌,见一支弩矢疾速向自己飞来,大惊失色之下,本能的将盾牌往胸前一挡,然而他还是慢了一步,弩箭顺着他的盾沿钻入了自己的胸膛,自己身上那层薄薄的皮甲根本无法阻挡弩箭的贯入。

他只听闻一阵骨裂轻响,随后心脏仿佛被重重砸了一下,紧接着一阵彻骨的绞痛让他全身瞬间如临寒窖一般寒冷,他再也忍不住猛吐一口鲜血,面目极度扭曲的仰面倒了下去,感受着生命最后,那股可怕的窒息,以及对死亡来临时把暗无天日的恐怖景象,最终又被无数双大脚无情的践踏而过。

这支弩箭将他的心中和胸骨全数绞裂了……

“呼~”

“飕~”

五百弩箭过后,又是一阵箭弩齐发,劲弩三叠战术配合步弓攒射,这种可怕的远程打击让隆军给这群几乎没有作战经验和系统训练的“新兵蛋子”生动形象的上了一课,学费就是自己的生命!

弩箭距离越近,杀伤力越为巨大,在可见直线范围之内,冲阵的隆军士兵死伤惨重,就连不少人手中的盾牌都被那高速旋转的弩矢射裂。

而羽箭攒射专门负责清理中军和后军的士兵,在三波弓弩齐射的远程打击之下,八十步距离,这些隆军士兵已经处在了崩溃边缘……

“冲,别停下,继续冲啊!”

见大军开始放慢前进的步伐,花云是焦急万分,但无论他怎么怒吼鞭笞,甚至拿死亡威胁,这些已经被那铺天盖地的箭雨和疾如流星的弩箭给吓破了胆,望着遍地哀嚎,血流不止的画面,他们是愈发的小心翼翼,变得瞻前顾后,生怕那可怕的箭弩再次向自己身上袭来。

“箭弩齐射,给我狠狠地射,射死这群狗娘养的!”

“呼~~”

所谓怕什么来什么,张昭通见敌军放慢脚步,异常嚣张的大吼一声,下一息,随着那令人闻之胆裂的铜哨声响起,万千箭雨,如狂风骤雨般过境,再次扑向那些初经战阵的“新兵蛋子”……

“噗噗噗噗……”

“呲~~”

箭镞破躯,绞肉般的轻响将中箭的隆军士兵全数放倒在地,远远望去,这些冲阵的士兵宛如秋收的麦田,被成片成片的“割”倒在地,整个战场之上到处充斥着痛苦的哀鸣,如同置身在地狱一般……

“吁~”

“砰~”

“啊,我的腿~”

正在马上竭尽全力指挥作战的花云,忽然胯下战马嘶鸣一声,将他掀落在地,定睛望去,只见他的战马被十余支羽箭洞穿了马首,正躺在自己眼前喘着粗气,奄奄一息,显然是活不成了,而花云在落地刹那,摔断了右腿,痛的他是大声惨叫起来……

“花将军死啦,快逃命吧,我们败啦~”

不想花云落马成了压倒这些将士的最后一根稻草,不明所以的人见花云落马,纷纷惊恐的大叫起来,瞬间三个战阵全线崩溃,齐齐吼叫着向身后的本阵疯狂的跑去。

而他们距离张昭通本阵,尚有七十步距离,还未短兵相接便已被箭雨击溃……

“回来,不准退,不准……啊……退……救……救命……来人……救命……”

本欲重新集结溃军的花云刚出声大吼,却被早已失控的大军给踩在脚下,立马变成了求救的呼喊。

然而,四散而逃的溃军哪还顾的上他,只要你能活命,就算天王老子也别想阻止自己,战争太可怕了,真不是人干的,还是老老实实回家种地比较好……

“救……噗……救……噗……”

“咯嘞……咯嘞……”

花云带着对生命无限眷恋,感受着身上骨肉被踩裂的动响,趴在地上满脸是血的伸出手掌伸向那残破的城楼,渐渐地视线越来越模糊,最终睁着双眼,断绝了生机。

“隆朝皇子”就这样成为了“开国”以来第一个牺牲品,被自己人活活践踏而死,待收尸之时才发现,花云全身上下的骨肉早已被踩成泥浆,就连肠子和眼珠子都被踩裂,全身上下是找不出一寸完整的肌肤……

“挺近二十步,不要俘虏,躺在地上非我边军将士,一律格杀!”

初战零伤亡就射杀的敌军先头三万人溃不成军,张昭通是心花怒放,下达前进的命令,同时残忍的下令杀俘……

而张昭通这么做倒不是自作主张,却是刘策亲自下达的命令……

十八 攻心为上

……

“噗呲~”

“救我~呃~”

“别杀我,我是被逼的,别~不要啊别杀我~”

“噗呲~”

“呃~饶命……”

二十步距离,凡是在地上哀嚎的隆军士兵,皆被挺近的方阵无情刺死,脸上没有一丝怜悯,任凭这些受伤的士兵苦苦求饶,也无济于事。

后阵中目睹这凶残一幕的“隆朝中央军”以及城墙之上的花进,只觉得体内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翻腾,最后忍不住弓着身子呕吐起来……

“啊~~”

从战场上溃逃下来的隆军士兵,面色疯癫,大声嚎叫着直捣后阵而来,顺势间将排列的阵型给冲的是七零八落,松散不堪。

“不准乱,不准乱!胆敢冲阵者,就地处决!”

“大将军”花云的弟弟,“副将军”花琮连忙代替“大将军”职务,大声阻止乱军冲阵,现在就算再不懂行军布阵之道的人也明白此时自己的阵列如此混乱,若不加以阻止,一旦对面大军一个突冲,以现在的情形铁定是全线崩溃,毕竟自己的兵士除了人数优势外,就没其他作用了……

“杀~”

“噗呲~”

“不~”

“疯了么?我们是自己人~”

“啊~”

“中央军”方阵内的的士兵忍着恐惧,在花琮一声喝令之下,尽数将眼前冲阵的同伴捅倒在地,一时间喝骂求饶声伴随着惨叫在隶阳边境线上回荡不已,不过很快,在这种血腥的镇压下,溃退的乱兵逐渐平静了下来,倒是起了那么些效果。

“止步~”

“喝~”

一万张部边军将士在前行至二十步距离,随着各阵将领一声令下,齐喝一声止住了前进的脚步,肃立在敌军阵前一百八十步距离,在他们所踏过的土地上,已经没有任何活人的声音,敌军伤患,尽数被诛。

而在张部大军阵前方,呈现的是一幅赤色的修罗画面:满眼白色的箭羽随风抖动,箭羽之下是一具具已失去生机的躯体,殷红的血液染红了整片大地,不远处几具蠕动的身躯发生阵阵痛苦的呻吟,钉在身上的羽矢随着他们身体的动作不停地晃动,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给人感官上的冲击不是任何言语可以形容……

“呼……”

张昭通策与马背之上,望着眼前的画面重重呼出一口浊气,随后取来“大将军”的旗帜,策马来到自己阵前,拿着铜皮卷制的扩音器向对面大声吼道:“对面的叛逆听着!尔等主将已经被我军督府边军踏成肉泥,识相的赶紧放下武器投降,否则眼前的一切就是尔等的下场,

我家军督大人说了,凡主动弃械投降者,可以既往不咎免与惩戒,若依旧执迷不悟,继续助纣为虐,哼哼……一律,杀无赦!”

“呃~”

张昭通的话幽幽的传入隆军士兵的耳中,一时间那些本就忠诚度不高的平民立马开始向四周瞄去,下意识的想要丢弃手中的棍棒锄头,对面那支可怕的军队给他们的压迫感实在太巨大了,此时他们心中除了恐惧,还是恐惧……

“休,休要听他胡言……”花琮见自己大军有了一丝骚动,连忙颤声说道,“你们都,都看到了,他们连,连伤兵都不放过,你们投降的话,会,会全部都被杀死的,所以,你们应该死战,死战到底……”

花琮断断续续说完这些话,额头上满是汗滴,事实上他心中也是强忍着恐惧,自己的兄长花云一战死在乱军之中,对他和自己军队的士气是一个巨大的打击,而自己的能力却远不如花云,唯一能做的就是安抚己方将士不乱阵脚。

不想,花琮的话刚说完,对面再次响起张昭通那洪亮的声音:“你们都听着,之所以要杀死这些人,只因为他们与我边军将士为敌!胆敢主动冲阵的便是这个下场!

现在,只要你们能将那饶舌的脑袋取下,然后放下兵器,本指挥使不但不会伤害你们,还会在军督大人面前为你们请功封赏,将来封侯拜相,仅在顷刻之间,这么好的机会,你们还在等什么!”

“还在等什么……”

张昭通的话,在战场之上幽幽回荡,似有魔力一般传入“隆军”众人耳畔,下一刻,这些人的眼神都变了,花琮身后有不少人望着他的脑袋,眼中射出的视线里充满了贪婪和欲望。

花琮打了个寒颤,连忙拔出宝剑指挥道:“大家听我说,不准被他蛊惑,全军听令,为了大隆朝,冲上去,将他们碎尸万段,杀啊……”

然而,就在他策马冲上去的时候,除了身边跟着几名护卫之外,自己近十万大军居然在原地是一动不动。

“飕~”

就在花琮想要大声喝斥的时候,忽然一声破晓利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吓的他猛地一缩头。

“噔~”

花琮只觉得一阵金属撞击的轰鸣震的他耳膜一阵发痛,随后系在下巴处的头盔绳带猛地断成两截,一头乱发瞬间在空气中凌乱的飞舞。

“可惜了,差一点……”

张昭通军中一名弓箭手摇了摇头叹息一声,收起了手中五石步弓,对张昭通抱以一个歉意的眼神。

“啊~”

一箭被射飞头盔的花琮吓得的是连忙策转马身向本阵跑去,同时对前方的护卫大声喊道:“救我,速速救我啊~”

阵中的数名护卫愣了片刻,就要踏出脚步去接应花琮的时候,其中一名护卫忽然觉得后脑勺一痛,在他回头的刹那,一根烧火棍不偏不倚的砸在他脑门之上,那护卫闷哼一声,两眼一黑倒了下去……

那把护卫打晕过去的汉子在原地愣了片刻,回头望了眼满是目瞪口呆的同伴,他们也是吃惊的望着自己……

“妈的,拼了!”

“吼~”

少时,恐惧、不满、委屈、贪婪各种各样的情绪袭上这些青壮的脑海,他们齐吼一声,立刻和自己身边的人扭打起来,由一个方阵一列开始,马上在整个万人阵中蔓延,随后不久,近十万大军全部都开始混乱厮杀了起来……

而其中不少人,也立马趁机高举兵器哭喊着向对面的张昭通所部投诚而去,对这些人来说,什么功劳封赏可以不要,要的只是能活着就行……

“不,不要这样……”

花琮绝望的呐喊着,然而现在任凭他如何弹压,都已经无法挽回这混乱的局面了,连忙策马左突右冲想要回到自己“父皇”花进身边。

“吁~”

忽然他的马匹发出一声惨叫,将他掀落马背之下……

花琮忍着疼痛起身,还来不及去追究马匹为何会不受控制,忽然就觉得自己身子被人高高抬起,耳边只闻一阵又一阵的呼喊。

“花琮抓到了,花琮抓到了……”

“不,放开我,我是大隆国的皇子,你们不能这样对我,简直大逆不道……”不过任凭花琮如何辱骂,那些士兵还是嚎叫着架着他往对面的敌阵快速冲去领赏……

“皇儿……”

站在城墙之上目睹自己儿子在混乱的战场上被人抓向张昭通所部时,只觉得两眼一黑,差点晕过去,好在身边的侍卫连忙将他扶住。

情绪缓和下来的花进对侍卫所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快,快随朕回京,边境守不住了,收容残兵速回京城严密防守……”

话毕,花进就在侍卫的簇拥之下,迅速走下残破的城墙,向隶阳首府晋阳退去……

“哈哈哈哈……”

张昭通望着满地跪伏的降兵以及对面自相残杀的花军,满意的大笑起来,同时对刘策的命令感到由衷的佩服。

“张昭通,你第一战取胜之后记住,对战场上的伤兵一律诛杀,不留活口,但只能前进二十步,毕竟敌军有十万人,你部才一万,若逼的太狠难免会有背水一战的威胁……”

“第二步便是最重要一步,瓦解他们的斗志,情报探知,花进所部军队的多是当地强召入伍青壮,未经训练武备,士气忠诚皆不足,虽然人数众多,但就是一群乌合之众毫无斗志可言,你经过第一战取胜且以铁腕手段诛杀伤兵后,会对他们心理产生极大压迫感,这时候你要不惜一切代价令他们自乱阵脚,之后这一仗也就赢了。”

“最后,两天之内,隶阳边境你若拿不下,不用来见我了,连这种顺风仗都不能迅速取胜,说明你不适合当一军主帅,到时交接一下自己滚回远东找秦墨和法忌换个合适的位置去吧……”

想着出战前刘策和自己说的话,张昭通顿时对他佩服的是五体投地,超过自己二十倍的军队,居然就这么败了,简直不可思议啊……

“全军听令!向边城进发,啊~”

“喝~”

张昭通一声令下,一万将士挺矛踏步,向着前方混乱的边城城沿行进……

十九 人心惶惶

……

“报~”

刘策大帐之外,一声长喝,探马紧急来报,正坐与大帐内等候边城大战结果的的各级将领闻听探马呼喊,齐齐向帐外望去。

“说~”

端坐在大帐主案前的刘策头也没抬回应一声,只顾望着桌上的隶阳地图,拿着炭笔划勾出一条条行军路线图,脸上看不出有半点情绪变化,可谓是心如止水。

探马拱手说道:“启禀军督大人,张昭通张指挥使已取下隶阳边城,花逆十万大军一溃千里,张指挥使阵斩两万敌军(半数以上自相残杀而死)俘虏敌军四万有余,现如今正在指挥打扫战场,张指挥使命属下前来询问下一步指使……”

探马的话音刚落,帐内立马窃窃私语起来,众将脸上满是兴奋的神情,半天时间就攻下了隶阳的边境,真是大涨远东军督府的志气啊……

但闻张烈忍不住大声说道:“直娘贼,这张昭通还真有些本事啊,不愧跟俺一样都姓张,嘿,真是有一手,一万击败十万大军,啧啧啧,厉害,厉害啊……”

其他将领也对张烈的话深以为意,隶阳边境握在手中,可以说最大的阻碍已经清除,花家叛军完全就是处于被动状态了……

唯有刘策和许文静二人面无表情,对此次获胜没有感到半点的意外,好像一切都在意料之中般,毕竟边城年就失修,早已残破不堪无法坚守,花家那东拼西凑的军队又怎么可能会是远东边军的对手?

“回去告诉张昭通,让他在边城待命,俘虏的士兵好生看顾,我大军马上就进驻边城……”

“遵命!”

探马听完刘策的话,立马行礼回转隶阳边城,等探马离开后,刘策才抬起头扫视了一圈帐内,帐内众人立马安静了下来,等待着刘策发话。

只见刘策先跟坐的笔挺的卫稷说道:“王爷,花逆在隶阳立足未稳,今日又遭此大败,想必隶阳各地的士族子弟也定会前来边城寻求庇护表诚,介时这些人就交给你了,毕竟你的身份比本军督更合适与他们交涉……”

卫稷闻言随意拱手笑道:“瞧军督大人说的,这本就是本王份内之事,放心吧,有如此精锐雄师坐镇,本王这办事也能踏实许多,保证给你办的稳稳的……”

“嗯……”刘策点点头,随后又望向楚子俊:“子俊,立刻调拨大军开赴边城之内,稍作补给就直扑晋阳,三日之内攻下晋阳!”

楚子俊起身领命:“遵命!”

“张烈!”

“末将在!”

“你率军扫清边城周围花家残余势力,务必保证边城万无一失!”

“末将遵命!”

“孙承!”

“末将在!”

“你率麾下将士直扑隶阳粮仓邳城劝降,若守军不从,那就直接硬攻,务必最快速度将它拿下!”

“末将保证完成军督大人嘱托!”

吩咐完之后,刘策又想了想对焦珞道:“焦珞,领半数近卫营将士与辎重大军一道开赴边城待命吧……”

“遵……啥……”

焦珞刚要领命,猛地一怔,让自己随辎重辅兵同行,那岂不是军督大人身边无人保护了么?一时间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让你去你就去,别愣着了,放心吧,军督大人不会有事的……”见刘策脸色有变,许文静连忙对焦珞说道,“更何况隶阳局势混乱,姜小姐若有个闪失,岂不是又要让军督大人心烦么?真是的,快去吧……”

“末将遵命!”

听许文静这么说,焦珞这才拱手领命而去。

见焦珞离帐,刘策扫视了一圈帐内将领说道:“好了,都各自去准备吧……”

“末将告退!”

众将依令立刻离帐去准备开赴边城的准备了,很快帐内又只剩下刘策和许文静以及卫稷三人。

“军督大人,你可真厉害,本王估算着好歹也要十天半个月才能打下边城,没成想半日时间,这边城就破了,十万叛军一战而溃,放眼整个大周本王敢说找不出第二个来……”

卫稷一边喝水,一边笑着恭维道,同时心里对刘策的大军也有了一个新的认识……

刘策说道:“意料之中的事,花进犯了战略和战术上双重错误,才会败的如此凄惨,

战略上,花进称帝时间太短,隶阳各地人心不稳,不可能让当地士族如此迅速归心,只要稍有挫折,那些表面依附的士族就会立刻倒戈投机,

战术上,更是漏洞百出,在兵甲不齐备的情况下,靠强征青壮为伍抵御我军进犯,想凭借人数优势取胜,殊不知未经训练的青壮混在嫡系部队中只会成为一个巨大的负担,一旦战事受挫,只会连累正装部队发挥该有的战力,

更主要的是,那些嫡系部队士气也并不高昂,所谓的忠诚只是建立在物质基础上的,一支没有信仰的军队,永远都是一支二流的军队,遇到我军督府我精卫营,岂能不败?”

“本王受教了……”卫稷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许文静则不知又从哪搞来把羽扇,继续闭目轻摇,心中却已经在思索攻破晋阳的良策了……

……

四月十五清晨,隶阳首府,晋阳,总督府改造的“皇宫”……

“吓死朕了,真是吓死朕了……”

连夜从边城一路逃窜二百里,回到晋阳的花进,端坐在大殿“龙椅”之上,仍然心有余悸的喘着粗气,边上两个“贵妃”正在不停安慰着他,擦拭花进脸上的汗水。

边城一战,花进失去了两个儿子,更是损失了做为依仗的二十万大军,追随自己回到晋阳的才不足五千人,且各个士气低迷,浑身带伤,疲惫不堪……

这一瞬间,花进心中没有感到丧子之痛带来的悲伤,有的只是深深的恐惧,一闭眼,边城之外那漫天的箭雨如暴雨般倾泻而下,自己的士兵在箭暴射之下凄厉嚎叫,如同噩梦般怎么都挥之不去。

“没想到,刘策的军队比传闻中更加可怕,朕,朕该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花进萎靡不振的坐在龙椅之上,对自己和花家的未来感到迷茫和后悔,自己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当皇帝?又为何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碰到刘策这么个煞星?

“唉,真是悔不当初啊!”

花进重重叹息一声,边上的“贵妃”见此,齐齐落泪痛哭,同样为自己的命运感到忐忑不安……

“报~”

就在这时,大殿之外传来“禁卫军”士兵的声音。

花进心中打了个冷颤,赶忙问道:“何事?”

跪在殿外的士兵说道:“启禀皇上,敌军,敌军距离京城已不足三十里了……”

“什么?!”花进闻言大吃一惊,“如此紧追不放,他刘策就非要将朕赶尽杀绝不成么?沿途上百里地四镇三城阻拦,敌军怎么可能这么快抵达?”

殿外的士兵说道:“回禀皇上,沿途各郡县皆已开城投降,如今,仅剩庸关尚有四千将士把守了……”

花进忙道:“快,立刻调派城内守军火速驰援庸关,庸关乃晋阳门户,无论如何庸关也不容有失!”

“报~”

就在此时,又有士兵前来禀报。

花进忙道:“讲~”

士兵跪伏在地满头大汗的说道:“庸关守将牛腩,受不了敌军激将,主动出城挑衅,结果死于敌军骑兵铁蹄之下,余者守关将士皆已开关投降了……”

“什么?还有骑兵?!”花进只觉得脊梁骨一阵发凉,猛地大吼起来,“庸关丢了!那朕的京城如何防守?立刻调动各地军队勤王京师,速速前去……”

“报~”

花进还没说完,又是一声急报传来。

“到底何事!”花进怒道。

门外一个衣衫残破的士兵滚动几下喉结,惊恐地说道:“启禀皇上,敌军攻陷了邳城,沿途各郡县的守军和官员已经全部投降,粮道被截断了……”

花进闻言,当场双眼一黑,晕了过去,两个贵妃顿时吓的花容失色,忙喊道:“不好了,皇上病倒了,还不快传太医……”

然而大殿之上,早已空无一人,大殿之外几名士兵见到这一幕,默默地离开了,他们可不想陪着花进一起送命,还是图谋早些逃投降刘策,留条小命要紧……

二十 这算圣母么?

……

四月十五,傍晚时分,边境俘虏营地……

“啊~好痛~痛死我了~”

“兄弟,求求你救救我吧,我家里还有五十岁老母前需要照料,真的不想这么死啊~”

“各位大兄弟,各位军爷,给口药吧,我再也不会替花家卖命了,求你们了,别走啊,等等,求你们了~”

俘虏营内到处可闻那凄厉的哭喊求救之声,令前来接手看管的一些辎重辅兵将士不由面目动容,但他们依旧忠实的履行着自己的看顾职责,努力做到视而不见。

“停下,快停下……”

一辆崭新的四轮马车在一队骑兵护送下经过俘虏营地,车内传出一阵悠扬悦耳的之音,车外一名策与马身之上全副武装的年轻队官,闻言立马喝令马夫停下马车。

随后那年轻的队官翻身下马,对着马车拱手问道:“小姐,请问您有何吩咐……”

车内悠扬的声线再次响起:“为何车外这么多凄声哭喊,发生什么事了么?”

那队官回过头看了一眼,随后恭敬地说道:“回小姐的话,外面都是受伤的俘兵,打扰到了小姐的清静,在下这就去让他们都闭嘴。”

说完那队官转身跨马就要去找俘虏营的主官,车内的声音连忙叫住了他:“萧队官,伤兵本就痛苦难当,你让他们闭嘴岂不是更要憋出病来,下车,我要亲自去看望他们……”

车内女声口中的萧队官,便是眼前这位名唤萧煜的年轻将领,刘策红颜知己宋嫣然的远房表哥,去年加入边军,在冀州收复战中因为胆识过人,亲赴朔阳与胡奴谈笑风生,特被刘策胜任队官,此次随军出征河源,委以重任,在辅兵营中负责沿途保护刘策家眷的安危。

说实话,萧煜本来对保护车上的女子,心里是很有抵触情绪的,毕竟车上女子的存在严重威胁到了宋嫣然在刘策身边的地位,不过一路行来,车内这位出身豪门的大小姐没有半点过分的要求,而且为人也和善,倒也让他把那些抵触的心绪给消弭了,尽忠职守的护在车旁。

不一会儿,侧面的车门被移开了,车夫立刻下马将一把马凳放在车下,很快一袭极其亮眼的素衣裾服出现在众人眼帘,一名姿态婀娜,有着倾城容颜的佳人,玉手扶着车把,轻抬玉足,缓缓踩在马凳之上,步下了马车,微风吹拂,带起她螓间秀丽的发丝,在晚霞映射下,姿态是万分的优雅……

此女,便是随军出征河源,顺路转道神都皇城,准备册封三品将军夫人的姜若颜,二十岁,前军都督刘策未来的夫人,大周第一豪门,远东总督姜浔的爱女……

下得马车之后,那阵阵撕心裂肺的呼喊直入自己耳畔,姜若颜螓首微蹙,对萧煜说道:“萧队官,带我前去探望那些受伤的将士吧,虽然他们都是俘虏,但也是我大周百姓,不应该承受这种折磨……”

萧煜忙道:“姜小姐,俘兵营地恶臭难闻,且那些俘兵脏乱不堪,您千金之躯岂能亲身前往,若被军督大人知道的话,又免不了要责难在下了……”

姜若颜朱唇轻启:“萧队官你直管带我前去探望伤患,刘策那里我自会与他明说,保证不会开罪与你……”

萧煜正欲再劝,不想姜若颜对他瞥来一道不容拒绝的眼神,连忙把头别开,避开那道逼人的视线拱手说道:“既然如此,还请姜小姐上车,让在下送你过去……”

“不必了,难得走动走动,萧队官就请前面带路吧……”姜若颜说完又转身对车上说道,“沫忆,你愿随我一道走走么?”

车上又传来一道幽若动听的声线:“既然小姐相唤,沫忆又岂敢违命?”

很快又一有白衣裾装,姿态万千的佳人探出马车下得车来,那佳人身段与姜若颜相比,仍在伯仲之间,只是她的面目被一块上等丝绸所遮住,只能看到她那一双楚楚可怜的美眸,令人观之心生怜悯……

此女,薛沫忆,本命薛如鸢,与姜若颜并称大周两大盛颜美人,只是她的身世遭遇却一言难尽,此次随军出征只为能探望一眼昔日的情郎……

二女在萧煜六十名护卫的陪同之下,缓缓向关押俘虏的伤兵营走去,路上的士兵见到姜若颜,立马远远的避开,立正以示尊重,这可是军督大人未来的夫人,又有谁敢不敬?

离伤兵营地越近,那凄厉的惨嚎就越发的响亮,尤其到了一座安置伤兵的大帐之前,姜若颜的面色更是变的是十分凝重。

“呼哧……”

萧煜指使两名护卫,一把从两侧拉开帐帘,登时,那种撕心裂肺的哭喊直击姜若颜和薛沫忆的心扉……

“好痛啊~”

“求求你们了,救救我吧,敷点药,一点就好啊……”

“我的腿不能动了,救救我吧……”

望着入眼尽是血污遍地,躺在席间的士兵痛苦的惨叫,以及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姜若颜的眼圈有些湿润了……

她踱步走向其中一个躺在席间只有十六七岁的伤患,还未靠近,萧煜就连忙挡在她身前劝道:“姜小姐,这里太脏了,您还是快回去吧,军督大人若知道您来这种地方,肯定会责难在下的啊……”

“萧队官,你让开,我就看他一眼,一眼就好……”

说着姜若颜伸手要推开萧煜,萧煜一惊,连忙退开一边。

“女……女菩萨……你是女菩萨么……”那躺在席上奄奄一息的伤患一见到姜若颜的面容,立马断断续续的发出声音,他这辈子都没见过如此美丽的女子,只能用菩萨两字来形容。

姜若颜挂在眼眶内的金滴再也止不住滴落下来,上前俯下身子,伸出芊芊玉手想要安抚那年轻的伤患。

“别……别碰……女菩萨,我……我身上脏……弄脏你的手……不好……”见姜若颜的手伸来,那年轻的伤患连忙用尽全力惊恐的躲开,生怕自己玷污了这个美如天仙般的佳人……

“你才多大啊,我不是什么女菩萨,你现在很虚弱,不要乱动……”姜若颜将手轻轻放在那伤患的手上,那很明显感到那年轻的伤患因为激动害怕在不停抖动。

“告诉姐姐,你哪里不舒服,哪里难受?姐姐给你想想办法……”姜若颜颤声安慰着那少年。

“真的么?菩萨姐姐……”那伤患闻言,眼前一亮,“菩萨姐姐,我的腿被箭射中了,好痛好痛,俺娘还有俺妹妹正等着我回去,地里的活儿还没干完呢,你……你求求那些军爷……救救我……我不想死,我死了……俺娘就……就没法活了……”

姜若颜闻言,这才向他的双腿望去,只见双腿上两支箭杆被截断的箭头依然深深的插在少年的大腿之上,伤口处的鲜血还在顺着裤管不同流淌到席子上……

这触目惊心的一幕顿时让姜若颜再也止不住,眼中是热泪盈眶,连忙对着站在帐口的两名士兵喊道:“你们还不去找医官么,去把救护队的人叫来,这样下去,他会死的~”

随后取出身上携带的洁白丝帕立马给他包扎起来,由于她从未干过处理伤口这种事,又怕弄疼少年,只能格外小心的绕着伤口打完,还是薛如鸢看不下去,一起俯下身子帮忙才将伤口包扎好,望着绣帕上很快被血水浸透一片,二人都是心下十分难受。

帐口的士兵闻言面露难色地望了一眼姜若颜,然后齐齐低下头没有动作。

“我说的话你们没听到么?”见帐口士兵没有动作,姜若颜再次大声喊道,“还不快去把医官找来,快啊……”

“姜小姐,冷静啊……”萧煜连忙劝慰道,“军督大人这么做定是有他的缘由,我们还是赶紧离开吧……”

“痛,好痛……”少年伤患痛苦的呻吟再次传来,令姜若颜仿佛心如刀割一般难受。

“你们难道一个个都见死不救么?”姜若颜被激怒了,冲着萧煜大声说道,“他才多大啊?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死去么?”

萧煜面露难色,望着那伤患想了想,随后冲帐口的卫兵说道:“去把唐医士叫来,快去……”

“但是……”

“还不快去,有什么事我担着!”

帐口的一名卫兵面露焦急的想说什么,但马上被萧煜给喝斥了回去,他们想了想,终于拉开帘帐前去医护营了……

“再忍一忍,大夫马上就来了,忍一忍啊,马上就没事了……”

姜若颜轻抚着少年的额头轻声安慰道,却发现他的额头已经变的滚烫滚烫,不由面上神情是焦急万分……

不一会儿,医护队副使的唐嵎便在卫兵陪同下进入了伤兵大帐,瞥了眼惨嚎的大帐,随后来到了姜若颜身边对她作揖行了一礼。

姜若颜起身指着已经陷入昏迷的少年说道:“唐医士,你快看看他吧,他好像快不行了……”

唐医士闻言,立马俯下身子搭脉思索一阵,随后又轻启他的眼帘观看,最后又观察了伤口,少时起身对那卫兵不满地说道:“你们怎么办事的?他已经快不行了,赶紧抬出去吧……”

姜若颜闻言满脸不可置信,一把拦住唐医士说道:“唐医士,你说什么?他不行了?你再仔细看看,还没用药呢怎么就如此断定呢……”

“姜小姐……”唐医士躬身对姜若颜行了一礼,说道,“这伤患伤口已经发炎感染了,在下也爱莫能助……”

姜若颜怒道:“那其他人呢?没用药你如何断定他们都活不了?你身为医士大夫,怎能忍心见死不救?”

唐医士拱手说道:“姜小姐,药材有,但是必须留给真正需要救治的伤患,这些营地伤患都伤势过重,无需费心救治了……”

姜若颜指着唐医士说道:“你们怎能如此狠心,医者父母心,难到你要眼睁睁看着他们被伤痛折磨死不成么?我命令你,必须救治他们!”

唐医士回道:“抱歉,姜小姐,若是您或自己军中将士受伤,哪怕明知无力回天,在下也会舍命一搏将你们从鬼门关前拉回来,但是眼下这些都是敌军俘虏,没有军督大人的命令,恕在下难以从命!”

“既然这样,我这就去找刘策!”姜若颜说道,“我不信刘策真的会这么狠心,眼睁睁看着这些同是中原百姓就这样妄死!”

话毕她大声对帐内伤患说道:“诸位兄弟,请你们放心,前军都督一定会救你们的,请你们稍待片刻,我这就去找军督大人,请他来救你们,你们一定要挺住啊……”

姜若颜的话登时令那些伤患和萧煜一队人闻之一怔,下一刻帐内那些伤患齐齐朝姜若颜哭了起来。

“女菩萨,你真的是女菩萨啊……”

“太好了,我们终于有救了……”

“我们终于能回家了,不用等死了……”

望着帐内满是对自己感激涕零的声音,姜若颜双眼朦胧,随后掩面而泣向伤营大帐外走去。

“这下糟了,看来这顿骂是免不了了,罢了,豁出去了……”

萧煜暗叹一声,赶紧带着护卫跟了出去,以免姜若颜有个闪失,同时心中在盘算着如何跟刘策解释,免得他把自己当众骂上一顿,这样会让自己很没面子……

二十一 最狠不过许文静

……

边城内破败的府衙,暂时成了刘策大军的办事处,夜幕降临,刘策和许文静二人正围着一张地形图不停地标标点点。

最后二人抬起头,许文静笑着说道:“孙承,孙营真是厉害啊,一日功夫连下四镇六庄,麾下五千将士所过之处披荆斩棘,完全切断了邳城和晋阳之间的运粮要道,而且仅四十三人受伤,无一阵亡,不愧是威震天下的精卫营精锐老营的将士……”

刘策砸砸嘴说道:“孙承所过沿途各镇各县兵力虽众,然各地士族门阀对花家并未死心塌地,仍然尊以大周皇室为正统,自然不可能全力抵抗了,加上孙承所部虽以步兵为主,然人人配有良马代步,没有了步兵辎重的约束,一日百里自然不在话下,能兵不血刃迅速将战果扩大也在意料之中……”

许文静忙道:“话虽如此,但孙承所部将士确实作战勇猛,加之装备精良,若不是如此,沿途各镇又岂会如此快就望风而降呢?其实一切都是军督大人布略有方,才有如此战果硕硕啊……”

刘策没理会许文静的恭维,继续说道:“楚子俊命人送来快报,言庸关已经攻克,距离晋阳不过十余里之地,我已命张烈派遣他的新军前去协助守关,相信明日过后,晋阳就会成为一座孤城,只是晋阳想要短时间内攻破恐怕不易啊……”

许文静指着地图一点说道:“简单,只要将晋阳四十万百姓所需饮用的水源尽数切断,不出两日晋阳则不攻自破……”

“太毒了,许文静,你这样做会害死多少人?这并非我愿意看到的结果……”刘策蹙眉说道。

许文静回道:“军督大人,若强攻晋阳的话,死的人怕是会比现在更多,到时损兵折将又该如何前去河源解围呢?现在眼下必须保存实力尽快将花家剿灭,这样才能后顾无忧的驰援河源,请军督大人千万别做那妇人之仁的举动……”

刘策想了想说道:“本军督自然知晓其中利害,这样吧,切断晋阳水源同时,派人向城内射入劝降信件,只要守城官兵大开城门放我等大军进城,就能将敌我伤亡减少至最低……”

“军督大人英明,是文静太过急功好利了……”

对刘策的提议,许文静则是点头赞同,攻心为上的道理身为首席谋士又岂会不知,其实主要是许文静对这些士族抱有很大的敌意,其实他还有更毒的办法那就是在水里下毒,只是怕这波及面实在太广才不敢说出来。

“计议已定,天明时分,进军庸关与楚子俊汇合,且通知怀王卫稷做好交涉准备,毕竟他身为皇……”

“刘策,我要见刘策!”

就在刘策和许文静商议近一步进军事宜之际,门外传来姜若颜的呼喊声,显然是被自己的近卫士兵给拦了下来,全军上下也只有姜若颜敢直呼刘策的名讳……

“若颜?”

刘策闻听那阵声音,顿时一愣,看了许文静一眼,许文静立马把桌上的情报信件给收了起来,一起望向门外。

“若颜,你进来吧……”

听闻刘策的声音,门口两名护卫这才放行。

当姜若颜一袭雪色裾装出现在府衙之时,刘策这才迎了上去,柔声问道:“若颜,你这么晚来找我有何要事么?”

姜若颜抓住刘策的手,面带忧色地说道:“刘策,那些被俘虏的士兵你打算怎么待他们?若颜今日去伤营看了,他们真的好惨,你让医护营的医士救救他们好不好?”

刘策闻言眉间一蹙,许文静本在轻摇折扇的手也为之一停,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刘策和姜若颜的对话内容。

刘策叹了口气,面带微笑的说道:“若颜,这不是你该管的事,天色不早了,你先回去休息吧,过两日这边事了,我们就要启程继续前往河源,这一路来颠簸劳累,你也辛苦了……”

姜若颜摇摇头继续说道:“刘策,不要和若颜说这些,你知道么?那孩子顶多就十五六岁的样子,真的好可怜,还有那满营的伤兵,好惨好惨,若颜不想见到他们这么死去,他们也有家有室,你让医护营的人救救他们好不好?求求你了刘策,只要你一声令下,他们一定会竭尽所能去救他们的……”

说着姜若颜眼圈一红,又要落泪,一想到那个少年的凄惨模样,她就仿佛心在滴血一样……

许文静忍不住插嘴说道:“姜小姐,请恕文静多嘴,三千多个重伤患,救活了也是残废,而且既然选择与我大军为敌,就必须承受这种后果,没必要为此再大费周折……”

“你给我闭嘴!”

刘策回了许文静一句,伸手抚去姜若颜眼角的泪滴,随后揽着她的香肩将她带到一把靠背椅前坐下,开口说道:“若颜,听我说,假设你手中有颗药丸能救一个人的性命,一个是敌人,他的命运异常凄惨,如果他死了,他的家人将失去顶梁柱,一家子永远都会陷入痛苦之中,成日以泪洗面……

而另一个,则是你至亲的亲人,他若死了,你将再也见不到他,若是你的话,你会将这颗药丸选择分给谁呢?这颗药丸只能救一个人的性命,另一个人注定会死,是你,你会如何选择呢……”

姜若颜何等聪明,马上听出了刘策话中之意,满脸不可置信的起身对他说道:“这么说来,你是真的打算见死不救了?真的打算眼睁睁看着那些伤患被病痛折磨而死?这命令也是你下达的对不对?”

刘策点点头:“没错,是我下的命令,此次出征河源,所配制的药剂都有份额,皆要用在我出征将士的身上,断不能白白浪费在伤重的敌军俘虏手中……”

“若颜真没看出来,你居然会这么狠心冷血……”姜若颜面色顿如寒霜一般,“刘策,我问你一遍,那些伤患,你救还是不救!”

刘策眼眸一寒,冷然回道:“不救,救了他们,本军督麾下的将士有个意外怎么办!”

“你不救是吧?”姜若颜眼中泪滴雨点般落在地上,打湿了身上衣衫,指着刘策说道,“行,你不救,我救!”

话毕,姜若颜一个转身步出了衙门,走时脸上满是怒容……

看着姜若颜离去,刘策没有去追,而是拿着炭笔俯在桌案上,静静望着桌上的地形图,边上的许文静紧张的观察着他的面色愈发的冰冷,整个衙门寂静万分,气氛仿佛被凝结一般。

“叭~”

猛然间,刘策将手中炭笔重重往地图之上一甩,一脸的冷色,许文静马上上前拾起地上断成两截的炭笔放在桌上,小声说道:“军督大人,姜小姐只是太过仁慈,您也犯不着动怒啊……”

刘策沉声说道:“仁慈也该分时候,不该用在这上面!这是战争!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明白!”

许文静小声说道:“军督大人,姜小姐未经历过军伍生涯,而且对人情世故阅历尚浅,她这么做也是情由可缘,您为何不和姜小姐解释清楚呢?其实那些伤患……”

“她现在这个样子听得进去么?!”刘策沉声怒喝道,“我说了又有什么用?说了又要争,就算争赢了又能怎么样?”

许文静默然不语,静静等候刘策情绪平复。

少时过后,刘策才开口说道:“去医护营,告诉那些医士,把本军督那份药剂连同备份的都给那些伤营患者送去,能救几个算几个吧……”

“万万不可啊……”许文静闻言大惊失色,连忙劝道,“军督大人,出征将士每一位都有药量配额,如果您那份送去了,万一有个闪失可怎么办,还请军督大人收回成命!”

“叫你去,你就去,怎么这么多废话!”刘策冲着许文静吼了一声,然后又叹了口气,坐回主案只是双手合十捏成拳头枕在额头十分疲倦地说道,“赶紧去吧,让本军督一个人好好静一静……”

“那,属下先告退……”

许文静也不再相劝,和刘策告辞之后,退出了府衙大门……

甫一出门,许文静脸上狠戾之色顿现……

“军督大人决不能有任何闪失,这关系到我许文静的前程和命运,我绝不能让他有意外发生……”

想到这里他踱步向伤营走去,不想刚好遇到了焦珞和几名护卫经过。

“军师大人……”

“嘘……”

焦珞一见到许文静,兴奋的刚要拱手行礼,不想却被许文静噤声制止。

只听许文静小声说道:“军督大人累了一天,正在闭目养息,你现在千万别去打扰他……”

焦珞闻言摘下头上的铁盔挠了挠后脑勺对许文静说道:“军师,军督大人说了,任何时候属下有要事都可以去跟他禀报,现在属下已经将辎重营安置妥善,正准备前去覆命呐,您别拦着……”

许文静闻言,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连忙拦住焦珞说道:“焦护卫,现在真的不能去打扰军督大人……”

他神秘地将焦珞拉到一旁,继续小声说道:“实话跟你说吧,军督大人现在正在为一件事头痛着呢……”

“军督大人能有什么事头痛呢?军师大人您莫吓唬我……”对许文静的话,焦珞是满脸的不信。

许文静说道:“敢问焦护卫,你说夫妻之间吵架,换你你会头痛么?”

“啊,军督大人和姜小姐吵起来啦……”焦珞闻言,也立马变的小声起来,还煞有介事的向四周望了几眼,生怕被人发现,随后以一个过来人的经验振振有词地说道,“怎么吵起来的?要是我那婆娘,打一顿就老实了,女人嘛,三天不打就会上房揭瓦,不能这么惯着,应该好好修理一顿才行……”

“焦护卫,咱军督大人是那种会对自己心爱女人动手的人么?”许文静摇摇头说道,“更何况咱军督大人多疼姜小姐,再说姜小姐那模样儿,换你你狠的下心打么?”

“也是,也是……”焦珞挠着后脑勺点点头,随后说道,“既然如此,那我晚点再来和军督大人禀报吧……”

“别走啊,我话还没说完呢……”许文静连忙拉住焦珞继续说道,“如今战事紧急,军督大人的烦恼就是我们的烦恼,我们应该要替军督大人把那些不必要的烦恼给解决了……”

焦珞闻言顿时瞪大眼睛:“怎么?军师,你该不会要让我去打姜小姐吧?不不不,做不到,我可下不了手,万一军督大人发怒可担待不起……”

许文静无奈地说道:“谁让你去打姜小姐了,我是让你去处理那些让军督大人和姜小姐吵起来的人,听我把话说完……”

许文静把姜若颜和刘策之间的话加油添醋的说了一番与焦珞知晓,焦珞顿时眼眸寒光乍现。

说完后,许文静问道:“这次你那一千近卫还未回去覆命吧?”

焦珞说道:“正准备覆命归队呢……”

许文静道:“那趁现在就有劳焦将军带着这些近卫军将士,把那群伤患……”

说到这里,许文静做了和斩首的手势,眼中凶芒展露无疑……

焦珞眼眸微颌,随后拱手说道:“军师放心,末将一定把事给办的妥妥当当!”

话毕,焦珞手一挥,带着那几名护卫向伤营走去……

而许文静脸上则露出了一丝阴谋得逞的笑容,对着焦珞的身影满意的点了点头:“做大事者不拘小节,军督大人不忍心做的事,就该我们这些未来当臣子的来办,凡敢阻碍军督大人的任何人,必须尽数除去……”

二十二 失望!

……

“姐姐,你这是作甚?”

“没人帮我,我自己想办法,找到了……”

姜若颜从刘策地方回辅兵营之后,不停翻找着自己的所携带的包裹之中的物件,终于从一堆衣衫之下,翻出了一个黑色的匣子,打开看去,入眼第一眼便是一块红色的鹅卵石。

姜若颜为之一怔,脑海里瞬间闪过苏州郊外一座无名山上,九岁的刘策背着八岁的自己,将自己从山上背下来的情形,那时的刘策看到自己唯唯诺诺,答应将来当上大将军驱逐胡奴出冀州,就让她拿这块鹅卵石娶自己,而自己也打算在今年生日这一天交给他……

转瞬间,姜若颜将这些情愫抛诸脑后,之前刘策在衙门内那见死不救的一幕令她心里好一阵难过,他怪刘策太过自私,太过无情……

“这些药,不知道能救多少人的命……”姜若颜望着盒子内的装满药膏的瓶子,喃喃自语一阵,那片海里闪过那少年苦苦哀求的一幕,猛地捧起盒子向帐外走去,“不管了,这些先拿去救人,不够的我明天再想办法,总之他冷血,我姜若颜可做不到!”

薛沫和两个随军服侍的丫鬟见此连忙拦住她说道:“小姐,使不得啊,这可是军督大人特意给你准备不时之需的,你若给别人了,那你怎么办?”

“让开!”姜若颜怒道,“既然刘策给我准备不时之需,那就由我做主,现在就是不时之需,把它用到真正有需要的人身上才有价值,谁都别拦我!”

众女拗不过他,她们也知道这位未来三品夫人的脾性,一旦确定的事很难被拉回来,只能紧紧跟在她身后一起向伤营走去,以免发生意外。

……

而此时寂静的伤营重地,经过一天的哀嚎嘶鸣,或许是内中的伤患都喊累了,呼救之声也渐渐平息了下来,难得的出现一丝宁静……

“呼呼呼~”

就在这时,一阵整齐脚步声带动甲叶的轻晃,由远而近,向伤营靠近,守营的将士立马警觉起来,齐齐列阵以待,以防不测发生。

但是当那支一路小跑的军队出现在眼帘之时,守卫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因为来者是军督大人身边的近卫军,为首者正是刘策的随身护卫首领——焦珞。

“见过焦将军!”守营甲长恭敬的行以军礼致敬,然后望着这一千全副武装的近卫军将士,面露疑色的对焦珞问道:“焦将军,您这是……”

焦珞掏出军督府的令牌在守营甲长面前晃了晃,随后对他说道:“在下奉命执行公务,立刻把营门打开!”

守营甲长一见那紫铜打制的令牌,连忙命人打开营门,然后小声问道:“敢问焦将军,您这是执行什么公务?”

焦珞不耐烦地说道:“不该问的别问,到时会让你知道的,现在开始,此处伤营暂时由我近卫军接替,没我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准靠近!听明白没有?明白的话立刻给我闪边!”

守营甲长不敢多言,只能悻悻的战在一边,随后焦珞对那几千近卫营士兵说道:“营外留守二百人,别让任何人靠近,伤营大帐外再把守三百人,其余跟我进伤患大帐听我命令行事!”

“遵命!”

很快,近卫营就开始有序的分工,在各自上司的指引下,来到了自己的岗位前,焦珞临进营前,又拍了拍守营甲长的肩膀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今夜要辛苦你们了……”

随即,焦珞不再理会守营的甲长,带着近卫营士兵向重患营帐走去。

“呼哧~”

一处伤患的大帐被拉开,焦珞带着数十名近卫营士兵,打着火把踏步跨了进来,那些敌军伤患立马被惊醒了过来,一脸惊恐的望着那些全副武装的将士……

焦珞扫视帐内一圈,然后来到傍晚姜若颜安抚的那少年身边,在火光照耀下,那少年此时脸色异常苍白,此时浑身都被冷汗浸透,显然已经处在弥留边缘,按理说他早该死去,只是求生的意念让他苦苦支撑到了现在。

焦珞望着他,脸上没有一丝的同情,只是冷哼一声,望着双腿那被鲜血染红的丝绸绣帕,随后对着那些伤患大声说道:“一个个胆子都不小啊,长能耐了,给军督大人添了这么多麻烦,哼,行了,军爷我特来给你们治病,解除你们的痛苦……”

“真的么,真的要给我们治伤么?”

“太好了,女菩萨没有骗我们,我们有救了……”

“多谢军爷,多谢女菩萨救命之恩呐,对了,可否告知女菩萨名讳,我回去要天天给她上香……”

或许病痛折磨的缘故,这些伤患并没有听出焦珞话语中那冰冷的杀机,只是对自己能活下来感到万分的庆幸……

焦珞嘴角一扬,和身后近卫营士兵使了个眼色,随即猛地抽出腰间六面汉剑,一剑刺入席间少年的胸膛……

“噗……”

“呃……”

那少年顿时双目圆睁,感受着剑锋入躯的寒冷气息,整个身子都痛苦的扭曲起来,双手死死抓着汉剑鲜血淋漓,满脸的不可置信,直到浑身力气被抽空,陷入黑暗之中……

“噌~”

见那少年已失去生命气息,焦珞猛地抽出他体内的六面汉剑,挥动一下,抖落剑锋上的血滴,望着帐内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震惊的目瞪口呆的众人。

“这就是解决痛苦最快的方法……”不等他们反应过来,焦珞怒吼一声:“全部格杀,一个不留!”

“噌~~”

话音刚落,数十名近卫军士兵齐齐抽出腰间戚刀,呐喊着向那些伤患扑杀过去……

很快,凄厉的惨叫声,绝望的呼喊声在各个伤患营帐之内响起,飞溅的血液将帐篷的布幔染成一片殷红,三千二百七十三名敌军重伤患者,顷刻之间变成一具具冰冷的尸体……

“还有活口么?”

“没有,已经全部诛杀,一个没留!”

“收队!”

确定伤患全部被处决之后,焦珞浑身血迹斑斑的命令近卫军收队,向营外走去……

不想焦珞刚到营口和守营甲长交代几句后,就遇到了前来送药的姜若颜一行人,只见她目瞪口呆的望着近卫军一行人。

焦珞为之一愣,随后冲姜若颜拱了拱手没有说一句话,带着队伍快速向刘策所在的衙门跑去。

回想着浑身是血的焦珞,以及那些近卫军将士身上散发的浓浓血腥味,强烈的不安袭上姜若颜的心头,她丢下手中药盒,不顾一切的向伤患大帐冲去,不想立马被守营甲长给拦了下来。

“姜小姐,您不能进去,天色已晚,还是请回营安歇吧……”

面对守营甲长的阻拦,姜若颜怒道:“给我让开,我来给伤患送药,为何要阻拦?”

说着一把推开守营甲长向营帐走去,守营甲长念在她身份特殊不便过于阻拦,只能暗叹一声,命人紧紧跟在她身侧……

当姜若颜拉开其中一座伤患营帐的帐帘时,黑暗中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边上两名侍女顿时觉得胃里一阵翻山倒海,忍不住俯在一旁呕吐起来,薛如鸢稍好一些,但也是眉头一蹙,别过头不敢再看……

“不~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火光下满是尸体的大帐,看的姜若颜双眼泪如泉涌,满脸的不可置信的大声哭喊着,这一刻她的心也碎了。

她努力寻找着,终于找到了之前那发着高烧的少年伤患,望着他还略显稚嫩却死不瞑目的神情,再联想到焦珞和那支浑身是血的近卫军士兵,姜若颜顿时情绪失控,再也忍不住悲鸣起来……

“啊~~”

佳人的伤心欲绝的悲鸣在整个营地上空回荡起来,直入九霄……

……

“啪嗒……”

边城衙门之内,刘策双手合十手背枕着额头闭目养神,忽然手中的炭笔掉落桌面的动静让他幽幽醒转过来。

他睁开眼眸依然保持着之前姿势,扫视了一圈四周,然后望着桌上规划好的隶阳路线图,以及周围制作地图的圆规,直尺,三角尺等一些制图器械,好一阵后才俯下身子继续挑灯绘制起来。

“启禀军督大人,姜小姐求见……”

就在此时,门外护卫对刘策启禀道。

“让她进来吧……”

听闻姜若颜到来,刘策停下手中工作,也打算好好跟她解释下伤营的事情……

可是当姜若颜出现在他眼前时,刘策只觉得一股寒意迎面扑来,只见姜若颜面如寒霜,望向自己的眼神之中……

充满了恨意!

刘策眉头一蹙,悄声问道:“若颜,你怎么了?”

“刘策,我真没想到你居然会这么冷血……”姜若颜每一个字都带着无尽的寒意,“三千多条人命,在你眼里真的就一文不值么?”

刘策闻言,镇定地说道:“若颜,我说了,在敌人和自己人面前,我永远都会先选择后者作为依仗,你明不明白?”

姜若颜忽然竭声低吼道:“三千条人命啊!刘策!你居然狠心地下令将他们全部杀了,他们都已经降了你为何还不放过他们?你就真的那么喜欢杀俘虏么?”

刘策闻言眉头紧锁:“若颜,把话说清楚,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别装了,我不是三岁的孩童,我都亲眼看到了!”姜若颜清泪满面,一字一句的说道,“我亲眼看到你的近卫军从伤患营地浑身是血的出来,亲眼看到帐篷内的鲜血流出了营地之外,刘策,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刘策闭目沉思,正要再问,却见焦珞浑身是血的走了进来,一进衙门,不等刘策问话,他看了一眼满脸泪痕的姜若颜,又看了眼刘策,猛地跪下说道:“军督大人,我今天喝多了酒,经过伤患营时,被里面伤患的哭喊搅的心烦意乱,气极之下控制不住,就带人把他们全杀了,请军督大人责罚!”

“焦珞,你好大的胆子!”刘策闻言顿时大怒,“胆敢私带近卫军屠杀俘兵,你……”

“你们俩能不能别再演戏了!”姜若颜猛地打断刘策的话,冲他大声说道,“做都做了有什么好不敢承认的?近卫军属于你的直属,没你的命令,他焦珞敢擅自调动么?!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傻,很好骗啊刘策?”

“对没错,是我下令让焦珞杀掉他们的!”刘策冲姜若颜沉声吼道,“因为他们不但会浪费我军的药材,还会浪费粮食,我不想再在这些敌军伤患身上浪费精力了,与其等着变数横生,索性一次了断杀了干净,满意了么?姜若颜!”

“你这样和刽子手有什么区别!和那些草菅人命的胡奴没有半分差别!”姜若颜气的是伤心欲绝。

刘策双眸死死盯着姜若颜,冷冷地说道:“姜若颜!你给我记住,这是战争,在战场之上,我是一名战士,是一军主帅,而不是一个慈善家!

我必须为我麾下将士的生命安危考虑,而不是去同情我的敌人,失败者就要承受失败所带来的代价!今天你去同情他们的生死,哪天,我战败了又有谁来同情我!这就是战争的残酷,远没有你想的那么浪漫!

与其让这些敌军伤患因为伤痛折磨扰的全营人心惶惶,还不如一次性解除他们的痛苦,现在,你再也不用为他们的病痛操心了!我,已经替你把他们全料理干净了!”

姜若颜听完后,流着泪水点点头:“好!不愧是鼎鼎有名的前军大都督,不愧是铁血无情的军督大人,你厉害,你有理!我太幼稚了,真是错看了你,明天我就回远东,我不想跟一个冷血阴狠的屠夫过一辈子!刘策!我恨你!”

话毕,姜若颜捂着嘴跑出了衙门,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刘策伸手想去拉住她,但想了想还是放弃了,随后看着跪在地上一言不发的焦珞,强忍着惊天怒火问道:“说,谁让你这么干的?若没人指使,你没胆子私自调动近卫营,别想隐瞒,给本军督从实招来,许文静到底怎么跟你说的……”

二十三 大势已去

……

四月十六,清晨,庸关之外……

“唏律律……”

阵阵马鼻声在关前息响,一匹匹健壮的战马吐着灼热的白气,不时将钉有马掌的前蹄点动在干硬的地面上,马背之上,驮着一名又一名全副武装的铁甲将士,细数之下,足足四千精锐铁骑屹立与关门之下整装待发,所朝方向,正是十里之外的晋阳,逆贼花进的老巢!

“吁~”

楚子俊策马出列,扫视了一圈麾下的赫赫铁骑,随后大吼一声,手中骑枪遥指晋阳方向,大声说道:“全军听令!直捣晋阳伪逆老巢,日落时分,必须攻入晋阳城内,结束这场动乱!”

“喝~”

四千铁骑齐喝一声,震的关口之上的隶阳降军是胆魄俱鸣,这种惊人的气势他们是从未在其他地方军见过,那些降将更是庆幸自己昨日大开城门,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否则怕不是要跟牛腩一样,被乱马踏成肉泥,变的尸骨无存……

“咯哒哒~咯哒哒~”

轰鸣的马蹄声从庸关直扑晋阳而去,铁蹄带起的黄沙铺天盖地,将骑兵的身影淹没,遮住了关口之上众人的视野。

“哎……罢了,等出征涿州的时候再跟军督大人请战吧!”

望着远去的友军身影,奉命接管庸关等候刘策到来的张烈眼里是羡慕嫉妒恨,最后化作一声叹息,重重拍了一下庸关那用黄土铺砌的垛墙,发誓不能再错过涿州的大战。

而另一边,控制住各运输要道的孙承所部五千步军也策马从邳城向晋阳另一侧赶来,与楚子俊所部对晋阳叛军逐渐形成了合围之势……

而沿途各府各地的士绅官僚敏锐的感到花进大势已去,原本还想再观望一阵,投机一把的他们,立刻派人前去和孙承所部接洽希望能与刘策接触,呈明自己的是“身在花营心向周”的表态,从未跟花进一族同流合污。

好在出征前,刘策跟孙承有过交代,若沿途遇隶阳各地官僚投诚莫要刁难,全部让他们前往边城找怀王卫稷商谈便可。

在孙承让他们全部前往到怀王地方去商议后,平时这群一毛不拔的士绅贵族,破天荒的追着骑兵(龙骑兵,马背上的步兵)送来大批辎重钱粮,言是预祝刘策大军旗开得胜,对于这些送上门的东西,孙承自然是毫不客气,全部都收下了,特命千余人押送向边城运去……

此时此刻,晋阳彻底成为了一座孤城,面对孤立无援、两面夹击的窘迫之态,花进一夜之间仿佛苍老了十几岁,端坐在大殿龙椅之上,是一脸的憔悴……

“今天,四月十六,朕与三月十八杀死岳鑫文进占晋阳,三月二十顺应天命登基为帝,如今,才短短二十七天,敌军就犯我疆界如入无人之境,

朕的十万大军一战而歿,沿途各郡县见到刘策的大军是望风而降,这究竟是为什么?苍天为何不给我花进一次施展抱负的机会?为何要这般作弄与我啊……”

望着空空如也的大殿,花进是面如死灰,一腔抱负难道注定只是黄粱一梦?大周气数真的没尽么?

就在这时,一名太监扯着尖细的嗓门跌跌撞撞的来到大殿之上,对花进呼喊道:“皇上,不好了,城外,敌军已经到城外了……”

花进闻言痛苦的抚摸着龙椅,抽噎道:“怎么这么快啊,他们就这么急着要致朕与死地么?就不能让朕在这把龙椅之上,再多坐些时日么……”

就在花进还在为自己的命运感到不公之时,身为“太子”的花骢也是惊慌失措的跑进大殿跪在花进跟前说道:“父皇,南门发现好多敌军,东门也是啊,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啊……”

“慌什么!”见儿子一副衣冠不整的模样,花进大怒,“看看你这样子成何体统,还有一国储君的样子么?你可是堂堂隆朝太子,未来继承大统的东宫之主,拿出点我帝皇之家的气势来!”

花骢哭着回道:“父皇,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我两个皇兄都战死了,刘策大军已经在城外虎视眈眈,城外粮道也被截断,城内数千守军根本抵挡不住啊,不如……”

“不如什么?!”花进猛地从龙椅上站起来指着花骢大声说道,“难道你想投降刘策不成?”

花骢低头说道:“父皇,大势已去,还是早早投降吧,我们撑不了多久的,城中粮草只够数日之用,就算刘策只围不攻,我们也必败无疑了,不如趁现在大开城门,主动投诚,乞求刘策放过我花家,哪怕做一介富家翁也好过身首异处,族谱尽失啊……”

“谁告诉你大势已去?”花进闻言竭力咆哮起来,“别忘了,朕还有四十万晋阳百姓,他们愿意与朕一道守卫我大隆王朝,朕要与他们并肩,与刘策血战到底!”

花骢跪在地上缩着脑袋不敢吱声,心道父亲定是疯了才会说出这种话来,自花进登基不足一月时间,对晋阳百姓的不但没有半分恩泽付诸,反而为了修建宫殿强征劳壮,城里税赋也翻了两番,更是为了选秀女强抢上千民女入宫为婢,加上纵兵劫掠大户百姓人家,早已是怨声载道,他们会愿意一起守城与刘策血战到底?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传朕旨意,召集全城百姓,同仇敌忾共赴国难,一起抵御强敌犯境,朕会亲上城墙与尔等一道,跟刘策血战到底!”

花进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之上回荡,除了他本人还有花骢以及太监和那些跪伏的宫女外,再无他人。

“给朕披甲,朕要亲上城楼看看,那些犯我疆界的入侵者,究竟敢不敢对朕不敬!”此时的花进表现的人模狗样,一脸的正气凛然。

然而就在这时,大殿之外又传来一阵惊悚的呼喊:“皇上,不好了,城里乱了,全乱了……”

“发生何事!”花进自己也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发怒咆哮,“城里怎么了!”

那传令的士兵跪在地上拱手说道:“皇上,敌军派人向城内射来箭矢,箭矢上绑有书信,言水道已被切断,劝城里百姓莫做无畏抵抗,这些信件本在守城将士手里,但不知怎么的却流传到百姓之中,现如今,整个晋阳全部都乱套了~”

花进闻言,只觉的脑海一阵昏天暗地,差点晕过去,好不容易定住身形,才双眼通红,咬牙切齿的说道:“好狠,刘贼,你当真要把朕逼死才肯甘心么!这样就想让朕投降?做梦!”

“报~”

就在这时,一名惊慌失措的士兵一路连滚带爬的来到花进面前,不等花进责问,就开口说大声道:“晋阳失守了,守城官将大开东南两道城门,刘策大军已然进城,现在直扑宫城而来了!”

“啊~~”

前来禀报的士兵话音刚落,花进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宫殿内的侍女闻言率先起身惊呼起来,纷纷向殿外跑去,连同之前那太监和门口的侍卫也迅速跑了起来,很快,“景阳宫”就乱做一团,顷刻间到处都充满了喊叫之声。

“慌什么!你们慌什么!回来,都给朕回来,国难当头,你们当与朕共同面对,不准跑,谁跑,诛尔等九族……”

然而,任凭花进如何喝令威胁都无济于事,不少太监侍卫甚至借着混乱的当口冲进殿内,当着花进父子的面开始搜刮搬运一切值钱的东西,根本没有理会这位“隆太祖”的喝止。

跪在地上的花骢,望着大殿内发生的一切,喃喃地说道:“我,我不想死,我不当太子了,不当了,好端端的做世家子弟多好,为什么要当什么皇帝?我们是这块料么!不,我不想死,不想死……”

说着花骢起身就要向殿外跑去,不想被花进一把抓住喝道:“你要去哪里?在这国难当头,你我应该为国尽忠殉职……”

“我去你的,滚开……”花骢一把将花进推倒在地,恶狠狠地说道,“都是你个老头鬼迷心窍要当什么皇帝,都是因为你我花家才会落到这般田地,要死你死,我才二十二岁,才不会跟你这半截入土的糟老头一起殉什么破国,你看看你现在有半点皇帝的样子么?滚开!”

发泄完后,花骢顺手取过一盏玉杯塞到怀中,又从两名太监手中夺过一些珠宝银器,冲出了殿外……

“逆子,逆子啊……”

花骢猛地吐出一口鲜血,看着花骢消失在混乱的人流之中,气的是瑟瑟发抖。

但是,更可气的是,他的“皇后”,以及一些“贵妃”,此时也是带着大包小包从后殿惊慌失措的朝殿外跑去。

“夫……皇后,你这是作甚,你要去哪里……”

一见到自己的“皇后”经过自己身边,花进连忙拉住她的裙角制止她离去:“你身为皇后,在此危难当头理应与朕一道殉葬,岂能就此一走了知……”

历代各朝帝王身死,后宫三千佳丽和奴隶太监都必须一起殉葬,以示君威圣重,前朝如此,大周王朝更是如此!

“老爷……”“皇后”一把甩开花进的手说道,“妾身可不是什么皇后,咱没这个命,俗话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您继续殉你的大隆国,妾身只想卷点细软安安稳稳过下半辈子,保重了……”

说完,“皇后”就和那群“贵妃”一道,挤开拥挤的人群向大殿之外快速跑去……

“回来,都给朕回来,回来啊,我,我不做皇帝了,再也不做了……”

看着混乱不堪的宫殿,花进终于为自己的决定感到后悔,此刻的他早就吓的缩在一角,对即将来临的命运,心里是万分的惧怕……

二十四 剁碎喂狗!

……

“唏律律……”

“军督大人来了,速开关门!”

庸关阵前,傍晚时分,刘策率领两千近卫铁骑,风尘仆仆的赶到了庸关之下,在城头把守的张烈所部将士激动的喊了一声,连忙命人去打开关门,迎接刘策入关。

而在关门之外,刘策确实一脸寒霜,让人观之如临寒窖一般,边上的许文静一脸苦色,不住在他身边劝道:“军督大人,千错万错都是文静的错,您就别再责罚焦护卫了,是属下命他将那些伤患处死的,只是不想你因为姜小姐的话乱了分寸,要罚您就罚我吧……”

刘策一言不发,冷峻的脸庞静的令人感到打心眼里一阵发悚,待庸关大门洞开之后,才冰冷的吐出两个字:“入关!”

在降卒和张烈所部的恭迎下,刘策以及他麾下的两千近卫军将士策与马背之上浩浩荡荡的进入了庸关之内。

一入关,刘策翻身下马直接向关内事务厅走去,沿途所见的新军将士无不立正对他行以军礼致敬。

然而,此时刘策对此仿佛视而不见,径直进入事务厅后,早已等候多时的张烈以及那些降将连忙拱手相迎。

等刘策入座主案之后,张烈连忙将晋阳传来的捷报如实向刘策禀报:“军督大人,楚营送来捷报,言他所部与孙营所部两面夹击,晋阳已然攻克,花家父子,花进、花骢、花侗、花屏目前已被捆缚与总督府内等候军督大人发落,

目前孙营所部将士和晋阳城内守军降卒一起在维护城内治安,敢问军督大人何时动身前往晋阳?”

刘策翻开降册,仔细观望起来,良久才语气冰冷地说道:“知道了,你先在一旁待命……”

“呃……”

张烈这才发现刘策面色不对,那冷若冰霜的脸庞透露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愤怒,他也不敢多口,缓缓退到一旁待命……

许文静暗暗叹了口气,心道这叫什么事,不就处理几个必死无疑的伤患么,姜小姐至于和军督大人吵成这样么,现在倒好,她一气之下转道回远东,扰的军督大人是心神不宁,还连累了焦珞现在依然跪在边城衙门之内反省……

许文静心里是这么想的,倒是把自己蛊惑焦珞的责任推了个一干二净,若没有他的阴招插手,事态或许还不会变得如此严重……

但是,许文静也知道刘策不是一个轻易会被感情左右的人,现在虽然在气头之上,可他相信刘策很快就会恢复过来,若被这么些琐事一直扰乱心神,那他就不是刘策了……

果然,不一会儿,刘策就开口说道:“传令全军,休整一个时辰,然后开赴晋阳……”

“遵命!”

张烈闻言,立马兴奋的出列领命而去,而其余守关降将则各个摩拳擦掌,眼眸中泛着贪婪的光芒……

终于,有一名雷姓降将止不住拍掌说道:“太好了,晋阳富庶,这次进城能好好快活一把了……”

不想此言一出,许文静顿时眼眸一颌,心道这个傻子怕是活不过今晚了,尤其是刘策现在的心情犹如一头蛰伏许久的饿虎,迫切的需要寻找目标猎物填腹,这家伙倒好人家现在唯恐避之不及,他倒是主动跳出来送入虎口?

许文静为那家伙的命运深深感到悲哀,同时心道蠢货为什么连最基本的察言观色都做不到,真是死与话多……

“刚才谁在说话?出列!”

正在低头看降册的刘策闻言,立马抬眼冰冷的扫视了一圈事务厅,那咄咄逼人的虎眸让厅内众人齐齐打了个寒颤,连忙避开那摄人的眼神……

见没人说话,刘策甩下手中降册,冷声问道:“怎么,敢说不敢认么?有胆就站出来光明正大的说,没胆量就给我老老实实闭嘴,不要再多废话!”

话毕,刘策继续拿起降册仔细看了起来,主案前的两根蜡烛正不断向桌面上滴着蜡油,迅速将桌面一角凝结成一团白色的凝固状。

“回军督大人,刚才是末将所言……”

面对刘策这种冷言嘲讽的语气,那之前说话的雷姓降将忍受不了,立马出列拱手承认方才所言出自自己口中。

许文静见此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闭上眼睛心道:“你已经错过活命机会了,希望能留个全尸吧……”

刘策头也没抬,再次冷声说道:“再重复一遍,本军督刚才没听清!”

那降将闻言,目带一丝怒意,与是拱手说道:“回禀军督大人,凡是出战将士,攻破敌城之际,皆有纵兵三至七日的惯例,末将所言的快活,指的就是这个……”

刘策冷哼一声,放下手中降册,打量着眼前这名四十出头的降将,良久开口说道:“在我军中,这种陋习明令禁止,本军督不管你们之前是什么狗屁惯例,但在本军督这里,这一条惯例,断无可行!念你初犯,此次暂时不予追究……”

那降将闻言,顿时面带不满地说道:“军督大人,你这话可不对了,要没这纵兵三日惯例,兄弟们谁还上阵杀敌拼命,当兵的不就为了能趁机大捞一笔发点小财么?”

“都给你活命机会了,你自己不珍惜,还非要往虎口送,怎么会有这么个蠢货?”许文静瞥了眼那降将,再次闭上了眼帘微微叹了口起摇摇头。

“晋阳是你破的么?”刘策不屑地说道,“莫说不是你破的,就算今日是你破的,在本军督面前,若敢干这种伤天害理的劣举,我必戮之,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那将领闻言,胸膛很明显起伏了几下,随即面红耳赤的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您别忘了,若不是末将等人打开关门,你也不可能如此迅速取下晋阳,末将就这么点小小的要求你都要阻拦,是不是太过分了……”

刘策闻言,嘴角浮现一道弧线,笑着问道:“敢问将军名讳?”

那降将拱手应道:“末将雷雍,庸关守将,任副守备之职!”

刘策点点头,然后低下头继续拿起降策翻了几页,随后找到他的名讳,用毛笔勾起一道墨色竖线。

“拖出去,斩首示众,以花逆一党论处!”

刘策此言一出,整个事务厅顿时哑然失色,很多人怀疑自己听错了,怔怔地望着那年轻的前军都督,但观刘策的神色似乎不像是在开玩笑。

“呼……”

少时,不用近卫军将士出列,两名张烈所部的将士当即闻令上前,一下架住雷雍的身躯要向后拖去。

短暂的震惊过后,雷雍立马反应过来,一把甩开两名架自己的将士,大声吼道:“我不服,你凭什么杀我!”

“叛逆乱党,死有余辜,拉出去!”刘策轻描淡写的说道,脸上依旧面无表情,但眼神中那股淡淡的戾气却是无法轻易掩盖的。

很快又有两名近卫军士兵上前,和“烈”字营将士一道,死死的将雷雍按倒在地上。

雷雍躺在地上竭力挣扎道:“刘策,你敢杀老子,庶族杀士族,谁给你的胆子!老子不服!放开我!要不是我你们能这么快攻破晋阳?你这么嚣张跋扈,我要让族人去皇上面前参你一本,放开我,放开……”

“士族?呵呵……”刘策不屑地笑了笑,“本军督杀的士族还少么?连胡奴都被本军督杀的血流成河,就凭你这连百姓都想欺压劫掠,畜生不如的东西也想拿士族身份来威胁本军督?

嚣张跋扈?行啊,那本军督今天就让你见识下,什么叫嚣张跋扈!左右,给我拖出去,剁碎喂狗!”

“刘……唔……”

雷雍正待再喊,一名近卫军将士立马将一条麻绳从他后颈死死缠住勒住他的嘴巴,令他呼喊不得,随后另一名士兵一拳狠狠砸在他头上,顿时砸的雷雍是眼冒金花,在一阵天旋地转,浑浑噩噩之中被拖出了厅外。

事务厅众人见到这一幕一个个吓的是瑟瑟发抖,当门外传来一阵凄厉的惨嚎后,不少人的裤裆顿时湿了一片,哆哆嗦嗦站都站不稳。

“现在,谁还有意见,尽管说……”刘策冷眼环顾了一圈府厅,沉声问道,“若没有的话,即刻去准备进军晋阳的事宜吧,一个时辰后,出发……”

“遵,遵命……”

那些降将哪敢提什么意见?雷雍的例子就活生生在自己眼前,提意见不是拿小命开玩笑么?与是连忙拱手行礼颤声领命,然后相互搀扶着挪动发软的双腿向厅外走去,他们现在只想尽快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刘策带给他们的压力,实在不是任何词汇可以形容的……

“等等……”

就在他们要一脚踏出事务厅之际,刘策的声线再次在他们耳边回荡,吓的他们齐齐打了一个哆嗦,连忙跪在地上听候刘策发落。

只听刘策面无表情,慢悠悠地说道:“记住,若你们麾下有任何一名士兵在晋阳城内做出扰民的举动,本军督会找你们亲自问罪,都约束好自己的部下,本军督实在不想和你们之间再发生些不愉快的事情,听明白了都去吧!”

“遵命……”

那些降将闻言,齐齐应了一声,然后都连滚带爬的逃出了事务厅……

等事务厅的人都离开后,只余下自己和许文静时,刘策这才冷着一张脸,重重的将降册合拢,放在掌心掂了一会儿,忽然猛地甩向许文静,许文静似乎早已料到会有这一幕,身形就势一闪,避开了被击中脑袋的威胁,那降册瞬间散落一地……

“许文静!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的命太长了,三番五次做出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是以为我真的不敢杀你么!”

面对刘策的咆哮,许文静连忙躬身作揖:“军督大人请息怒,医护营的大夫都说了,那些伤患根本不可能救活的,您派去收集药材的人至少还要两三天时间,到时就算药都取回来也为时已晚,与其看着他们痛苦,不如给他们一个痛快好早些解脱,也省下了不少麻烦……”

刘策大声打断许文静的话:“就算如此,你为什么要怂恿焦珞去做这种事情?近卫军是本军督的直属部队,除了本军督谁给你的权力去调动!

你居然胆大到敢打近卫军的主意,今天你蛊惑他们去杀俘虏,哪天是不是想让他们对本军督动手?就怕本军督到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啊!”

“军督大人息怒,属下绝没有这个意思!”许文静吓得立马跪在地上,被刘策的话惊出一身冷汗,“属下,属下只是想替您分忧,莫让这些小事乱了军督大人您的心神,请军督大人明鉴,文静绝没有半点不忠之心啊~”

“起来吧!别跪了!焦珞现在替你在受罪呐!还跪在边城衙门不敢起来等着我去下令拿!”刘策望着跪伏在地的许文静,狠狠地说道,“许文静,你给我记住!你的职务是军师,尽好你自己的事,以后没本军督的允许,别想着把手伸到军中,这是最后一次,听明白了么!否则,我定将你枭首示众,跟那雷雍一样剁碎了喂狗!”

“属下遵命!”

许文静重重呼了口气,整个人都被汗水浸透,仿佛虚脱一般,刘策身上散发的气势,给他的压迫实在强的似有一股沉重的窒息感,压的他快喘不上气来。

待许文静从地上爬起来后,他见刘策发泄过后,脸色略微好转,这才问道:“军督大人,焦护卫那边……”

刘策罢罢手:“你不用管,让他跪着吧,他也该为他的过失承受些后果……”

许文静默然不语,随后又小心翼翼的问道:“那军督大人,姜小姐那边,你真的不打算派人去追么?”

刘策闻言沉默片刻,对他说道:“本军督的事你更不用管,让她回去也好,河源乱的一塌糊涂,也免得我为她分心,还有再提醒你一遍,记住了,下次少给我添些行不行?”

许文静哑然失声,其实姜若颜刚离开的时候刘策表面不动声色,其实第一时间早就命情报司的人暗中全力保护她的安全,而且又加派给萧煜两队(一队六十人)人马悄悄紧随,确保她归途能万无一失回到远东,这种细腻缜密的程度令许文静都自叹不如。

“姜小姐,军督大人真的很在乎你的,希望你早日能成长起来,毕竟,你将来可是要母仪天下的女人啊……”

许文静心中叹道,他早已把姜若颜认定为未来皇后的不二人选了……

二十五 “隆国”覆灭

……

“呼~”

“咯哒……咯哒……”

夜幕之下的晋阳城,经过白天那场惊心动魄的动乱之后,显的格外的安宁和寂静,刘策带着两千近卫军和从张烈所部调遣的四千将士,以及降部三千人,缓缓的开赴进晋阳城内。

城门两侧满是楚子俊的骑兵牵马恭候而立,目视着刘策和自己的袍泽进入城中,至于那些降卒,直接是斜着眼瞥了他们一眼,便华丽的无视了……

“子俊,你做的不错,城里治安情况如何了?”来到楚子俊跟前,刘策翻身下马拍拍他的肩膀问道。

楚子俊闻言回道:“回禀军督大人,傍晚时分,城内骚乱已经平息,多亏孙营调度有方,否则末将现在都不好意思来见您……”

刘策点点头,确如楚子俊所言,孙承常年守在汉陵大后方,跟着秦墨耳熏目染之下,肯定也学到了不少治理地方的经验,对这区区一城之地的治安秩序处理问题应该是游刃有余。

望着寂静的街道两侧还留有动乱过后的狼藉痕迹,刘策叹了口气。

这个世界的大周和自己前世所处世界北宋仁宗以前的封建社会同样,都会在夜晚常年执行没完没了的宵禁政策,除了某些特殊的日子外,一直都是如此,就算是自己治下的汉陵和永安两座大城,面对冀北胡奴的威胁,也不得不施行这种政策。

不过,现在冀州已然收复,塞外呼兰人又已经被自己打残,他打算回道冀州后就尝试开放夜市,解除宵禁政策,只有这样,自己治下属地的经济才能稳步发展起来。

而且夜市的兴起,不单带来的是经济上的发展,更是对一个种族自信的展现方式,刘策希望自己治下的子民能以崭新的面貌挺直腰板,对自己生长的这片土地能有强烈的归属感,这样的种族才能真正强大起来,真正的泛发出朝气蓬勃的景象。

这就是刘策心中所愿,他的初心始终都不曾变过,他渴望看到汉家衣冠能遍布在这个世界每一个角落,让每一名中原儿女能尽情在塞内外享受着盛世带来的繁华,以无比的自信的容貌,笑着告诉外夷:吾乃华夏贵胄,汝可曾听闻?汝可曾向往!

但是,这条路注定很长很长,刘策所需面对的艰险和阻力难以想象,就如同自己的精卫营,或许有一天它真的会将乱世填平,但是,自己能不能看到这一幕他不敢保证,但他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从来都没有后悔过!

夜深之时,他也考虑过,是做一名扫平乱世,匡扶大周走上正规的治世能臣,还是割据一方,偏安一隅的霸主,又或是扫清六合,建立新时代的奠基者。

匡扶大周?经过这些年的打拼,他早已经放弃,如果现在是盛世年间,或是留有盛世余温的年代,他或许会这么做,但可惜现在的大周弊端重重,根本就已经扶不起来!

就好比如果自己穿越到明末崇祯年间,他要做的就是推翻大明建立新的秩序,而不是做个良臣去顶那摇摇欲坠的大厦,那没用的,无论怎么顶它该倒的还是会倒,不管你对这座大厦是多么的不舍都必须要学会放弃,也是为了避免异族窃取中原政权,保住华夏文明免遭破坏!

偏安一隅?南北朝、五代十国、南北宋那血淋淋的例子还不够么?尤其宋朝,处在一个极端的时代,他的经济科技水平远超唐朝,无论北宋的东京(开封)还是南宋的临安(杭州),都是当时世界上最繁华的城市,文化层面也是到达了汉文明的巅峰。

但结果却是悲剧的,因为在四周异族政权虎视眈眈的时期竟然没有大一统的思想,只是一味退让苟且求生,让这个当时世界上最为繁华的王朝被异族铁蹄彻底粉碎,错过了一次绝佳的超越世界的机会(西方尚在黑暗时期,宋如果没有异族政权虎视眈眈,继续发展下去极有可能有农业文明向工业文明发展的苗头,可惜了……)。

那么前两者行不通,就只剩下最后一条了,开启新时代。这说的容易,做起来远比想的要难,除了外在因素之外,其实最难的就是思想的转变,太过急躁就类似王莽这样适得其反,太过缓慢又怕会被儒学掌控封建思维迅速吞没前功尽弃。

所以只能一步一步打好基础有序的来,好在治下有秦墨和叶斌这样开明的大才帮衬,让自己能顺利开展学堂播下改变思想的种子,刘策不指望这个世界变得能和自己前世所处的高度文明时代一样,那是绝不可能办到的,只希望去除那些迂腐的思想,能在各行各业务实而作,百姓活的有自信就足够了……

万千思虑过后,刘策对楚子俊说道:“子俊,带我进总督府,今夜就让隶阳的动乱落下帷幕,一切是该结束了……”

楚子俊拱手说道:“军督大人,末将这就给你引路……”

话毕,楚子俊带着刘策的军队缓缓向总督府走去。

……

晋阳总督府之内,花进父子四人衣衫褴褛的被捆缚在大殿之上,孙承面色冷酷的坐在客椅之上,大殿两侧满是闻讯而来的当地士绅对着这花家子弟指指点点,谩骂不止,有些甚至从百里之外连夜赶来,除了向刘策表忠心外,最为关键的就是怎能错过这种痛打落水狗的场面呢?

面对近百士绅的冷言谩骂,花进只是低着头,此时的他面容憔悴,哪还有身为“一国之君”的风度礼仪?

他边上的“太子”花骢更是狼狈不堪,整个人披头散发,神情变得是异常的猥琐。

至于花侗和花屏更不必说了,满脸的鼻涕眼泪,令人观之就觉得恶心。

“军督大人到~”

就在这时,总督府外传来一阵近卫军将士的呼喊声,孙承闻言立马起身向府外迎接,而府厅之内其他人,则立马识趣的闭上了嘴,刘策威名可是早有耳闻,他们也想一睹他的风采,与是各个探长了脖子向府外望去……

“末将见过军督大人,见过军师……”

一见到刘策,孙承毕恭毕敬的行以军礼致敬,冷峻的面容带有一丝难言的喜色。

“孙承,你做的很好,辛苦你了……”刘策轻轻一拳击打在孙承胸膛,面露一丝笑容。

孙承怔了怔,随即也是洒然一笑:“军督大人言重了,这是末将份内之事……”

刘策颌了下眼眸,随后向总督府内望去,入眼满是士绅伸长脖子向自己这边观望不由冷笑一声:“这么多人?挺热闹啊……”

孙承回头望了那些士绅一眼,随即小声说道:“军督大人,这些士绅都是无利不起早,一听说末将控制了总督府,便赶着来表诚心,生怕被清算呢,光送给末将的礼品怕是能装满三大车了,只想让末将在您面前能说上几句好话……”

刘策轻哼一声,说道:“既然人家一片心意,那就拿着吧,造册记录,事后拿给本军督瞧瞧,看看这帮子士绅到底怎么个富法……”

孙承拍拍自己的胸口对刘策说道:“末将已经全记下了,随时都可以给您呈来过目……”

刘策“嗯”了一声,然后说道:“忙了一天也累了,速速处理完花进这一家子也就早些歇息吧,带我去看看这个皇帝吧……”

“遵命……”

孙承闻令带着刘策和许文静、楚子俊一行人向花家父子所跪伏之地缓缓走去,说过之处,那些士绅无比窃窃私语,感叹刘策的年轻,以及他身上军服的骄艳,更为他那发丝间几缕白发飘动感到吸引,配合那张冷酷无比的脸,所展现出来的气势早已超过了一名将领该有的气质……

当刘策的军靴缓缓逼近花进父子的时候,这些花家子弟脸上齐齐浮现恐惧的神情,花进、花骢强忍惧意偷偷抬头瞄了一眼,只觉得一道冷厉异常的目光射的他们心头一阵颤动,还未看清刘策模样就缩回头不敢再正眼瞧他。

清脆的军靴脚步声,最终落在花进跟前,花进只觉得自己自己心脏都快要跳动出来。

“地上所跪何人?”

就在这时,刘策漠然的声线缓缓响起,花进身子猛地一个颤抖,连忙回道:“回,回禀军督大人,朕……”

“砰……”

花进话未说完,只觉得下巴被重重军靴挨了一下,刹时间,眼前一阵黑云密布令他差点当场晕过去,自己嘴里两排牙齿就被活活踢碎,他猛地吐出一口鲜血,连带带血的碎牙一道落在了地面之上,嘴角还挂着一丝长长的口水,十分的恶心……

刘策鼻子轻哼一声,望着满嘴鲜血的花进不屑地说道:“事到如今,还不知悔改,当真是死有余辜!”

“呃……额……”

花进妄图解释什么,然而刘策适才那一脚,不但踢碎了他的牙齿,还把他的下巴踢断了,任他如何用力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只能做无用的挣扎,忍受着下巴处传来的痛楚。

刘策没再理会他,而是望着大殿之上纯金打造的龙椅,随后颇有深意的说道:“百姓为一顿饭而辛苦劳作一辈子,这张龙椅怕是整个晋阳城的平民百姓辛苦忙碌一生都不敢想象吧?光这些金子就怕有好几百斤呐……

它真有这么舒服?让你们不惜花费如此巨资打造?本军督今天倒也想感受一下,看看它到底有什么样的魅力让你花家不惜弑杀隶阳总督,冒着灭族的风险也要去坐!”

说着,刘策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步上台阶,向那把金色龙椅走去。

孙承、楚子俊以及殿内士绅见刘策要去坐那龙椅,齐齐一惊,孙承和楚子俊考虑的是这样对刘策影响不好,而那些士绅则觉得难道刘策也心怀异心,要趁机取代花家,也要自立为帝么?如果这样的话那可如何是好?

而许文静则是目露精光,仔细数着刘策步上的台阶,心情是万分的激动,就在刘策转身落座在龙椅之上的时候,就差三呼万岁跪伏下去。

“不过如此……”坐在龙椅之上的刘策单手枕在椅把之上,靠着半边脸颊戏谑地说道,“还没自家的椅子舒服……”

总督府内是寂静无声,望着龙椅之上刘策的姿态,心中是万分恐惧,这刘策居然如此大逆不道,这九五至尊的龙椅都敢坐……

刘策扫视了一圈府厅内,那些各怀心事的士绅,冷声说道:“别以为本军督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是在想本军督不顾礼仪居坐龙椅,实属大逆不道对么?”

总督府士绅皆不敢言语,刘策确实说出了他们心中的顾虑。

但马上刘策下一句话就让他们认清了现实,同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看来,你们都对这隆国很忠心啊,本军督是不是要严加彻查一下你们当中是否有花逆一党,也好一并同罪……”

此话一出,整个总督府的士绅这才回过神来,齐齐跪在下哭诉起来。

“军督大人,我等对大周忠心耿耿,日月可鉴呐……”

“军督大人明查,在下迫不得已才委身侍贼,我恨不能生食花逆之肉!”

“军督大人,在下绝对没有半点不臣之心,求您一定要相信我啊,我对花逆称帝此举是痛心疾首,今得军督大人军威,这才让这朗朗乾坤重现大地呐……”

整个总督府是哀嚎连绵,满地都是表忠心的士绅,生怕刘策将他们同罪论处,那可就一切都完了,他们早有耳闻刘策对异己者的手段可谓是凶残至极。

“一群废物!”许文静轻蔑地望着满地哭丧一般的士绅,心道,“难怪大周会病入膏肓,就凭这些苟蝇之辈的做派,就算是大罗金仙下世也难以拯救,哼……”

同时又对刘策这种反客为主的政治智慧感到由衷的佩服,在许文静眼里,此刻的刘策早已不是什么军督大人,而是一名伟大的帝王,令他强忍着想要膜拜行君臣之礼。

“好了,为了表达你们的忠心,三天之内,你们每家献出两成的财富吧,田亩什么的就以两季米稻的产量折算,待进京之际,本军督会言明圣上,尔等皆是忠君爱国的贤良之才!”

总督府内众人闻言,这才齐齐舒了口气,虽然让他们拿出两成家产有点肉痛,但也好过脑袋搬家,再者,仔细想想,这军督大人也算客气了,没有全要或者要一半什么的,只要两成财富简直就是两袖清风的表率,当下众人就齐齐答应下来。

刘策枕着头不屑地笑了笑,随后对孙承说道:“孙营使,记得造册……”

“末将遵命!”孙承大声应道。

迅速处理完这些琐事后,刘策瞥了眼花进一家子,随后闭上眼眸说道:“至于这花家,推出去,处以剐刑,九族,诛!”

花骢闻言立马大声哭喊起来:“不,军督大人,不要啊,我不想死,不,军督大人我知道错了,我只求做一介庶民,不,我做奴隶,奴隶也行啊,求你别杀我……”

至于花侗和花屏,早就已经吓得昏死过去,尤其那花屏,裤裆散发着一阵恶臭,已是大小便失禁了……

而花进则怨毒的看着刘策,“咿咿呀呀”的硬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拖出去吧……”

或许是真的累了,刘策不耐烦的挥挥手,很快四人就被近卫军将士给倒拖着向总督府外走去,花骢那哭喊的声音一路没听过,听得众人是从脊梁骨里感到一阵发凉……

“对了,这把金椅给本军督拿去熔了,还是金子看上出实在些……”临了,刘策又加了一句。

“隆朝”,历经二十七天,被刘策的讨贼大军一举剿灭,花进九族,与四月十六日晚间,全数被刘策下令诛杀,人头悬挂与街道牌楼之上示警世人……

二十六 路遇山匪

……

四月十七,隶阳边境,云龙岭……

“二当家的,这都几天了,一个活人没都见着,要不咱回去喝酒吧?”

“再等等,反正回寨子也没什么事干,不如在这里吹吹山风也好啊,至少舒坦些……”

但见山岭坡道之上,十几个身着蓝色短衫的山匪盘踞在一处,懒散的缩在山林之间,望着空无一人漫长的峡道,显得格外的不耐。

其中为首一名额头有刀疤的山匪肩架一柄熟铁鬼头刀,背靠一棵大树,嘴里叼着一根不知从哪儿拔来的杂草,模样是异常的凶残,唤作鬼头阿三。

左侧边上蹲着一个精瘦的汉子,半边脸颊有道被烫伤的疤痕,长的是异常的猥琐,人称鬼脸邓七。

右侧边上则是一个瞎了一只眼的痞子,他左眼空洞的样子以及眼眶周围结痂蜕皮的肌肤给人感觉十分的吓人,号称鬼瞳夏达。

这三人因为模样丑陋凶残,被人称之“三鬼”,是此处云龙岭上“逍遥山庄”的山匪,专门在这一片拦截过往行人,干着劫贫济贫的买卖,为什么叫劫贫济贫?因为富人过往这一片基本都有大量护卫保护,他们不敢动,也只能打那些身家平平的普通百姓主意,当然所为济的“贫”自然就是自个儿了,在这个礼乐崩坏的地区,指望有真正行侠仗义的绿林好汉那是不可能的……

一连三天,都没有半个行人路过,鬼头阿三几个也是略显不耐,打算再等今天过后,就回转山寨喝酒开荤玩女人,好好犒劳下自个儿儿。

然而就在这时,峡道之外传来一阵疾行的马蹄声响,一下子让他们几个打起了精神。

“呦,二当家,你快看那马车,这次咱发了,肥羊啊,光那马车就值个好几百两银子吧?”邓七趴在石块后望着峡道,不由双眼发亮,脸颊上那烫疤也因为情绪激动而不停抖动着。

身为二当家的鬼头阿三也是兴奋不已,一口吐掉叼在嘴边的杂草,立刻下令道:“让兄弟们抄家伙,妈的喝了两三天山风,今日终于让老子捞了条大鱼,车上所坐之人定是非富即贵,搜刮完值钱的东西后,就把车上的人绑山上去,然后再问出住址命人给他家人送信,让他们拿钱赎人!”

“二当家英明!”鬼瞳夏达适时的拍了阿三一声马屁。

鬼头阿三起身说道:“少废话,为了避免节外生枝,瞎子,你通知对面山岭的兄弟,拦住他们后路一面节外生枝,动手!”

与是十几个山匪手持各类五花八门的兵器,齐齐向山下跑去,夏达将左手无名指贴在嘴唇边,随后打了个响哨,瞬间在山岭之间回荡,很快对面山岭也传来口哨的回响之声……

“师傅,停下~”

“小姐,这里不能停啊,此处山岭多有山匪盘踞,我怕万一出意外就麻烦了……”

“师傅,先停一下,一会儿就好……”

“那好吧,就一小会儿……”

车夫拗不过,只能停下车来,但见姜若颜缓缓步下四轮马车,望着来时的路,美目轻帘,茫然的摇了摇头。

昨日天刚亮,她就不顾薛如鸢和其他侍女的劝阻,毅然收拾了些行礼踏上了四轮马车向远东折返,但现在,经过一天的跋涉之后,姜若颜心里有了一丝悔意,觉得自己对刘策说的那番话是不是太过分了?

但一想到刘策下令虐杀俘虏,尤其是伤营内遍地都是血淋淋尸体那一幕,姜若颜就一阵心痛,还是无法原谅他:“你为什么要那么绝情那么狠心,为什么要杀死那些无辜的人?你不是说你的愿望是看到盛世祥和么?可为什么你说的又和做的完全不同呢?”

回想着刘策对自己所说的话,姜若颜的双眼湿润了,忍不住俯在车边轻声抽噎了起来……

“呔!”

就在此时,马车前方忽然窜出十几个山匪拦住了去路,正是“三鬼”带着十几号人前来劫掠,但闻邓七怒吼一声,把刀往肩上一架,嚣张的说道。

“江湖救急,兄弟几个最近手头紧,快没钱花了,今日想问你们借点钱花花,来日必当加倍奉还,还请对面兄弟行个方便!”

车夫一见顿时心里一阵懊恼,真的是怕什么来什么,山匪果然来了,看这架势怕是不好惹啊。

但是,这车夫既然能在军中当姜若颜的车夫,自然也是有自己一套本事在的,但见他拱手跟对面的山匪好言说道:“对面道上的朋友,请你们行个方便,放我等过去,这里有二十两白银权当是给好汉一点见面礼,还请莫要刁难我等,日后相见也好再有个照应……”

说着从怀里摸出一个钱袋掷到了鬼脸邓七的脚下。

邓七拾起钱袋掂了掂,随后递到鬼头阿三的手中,阿三拿开钱袋望了一眼,满意的点点头,随后上前一步对车夫说道:“朋友,这点银子不够,山上有百来张口等着开张呢……”

车夫闻言继续拱手说道:“朋友,今日我出门走的匆忙,没有多带银子,改日必携带重礼登门拜访!”

阿三见车夫面色冷静,没有半分惧色,再见他姿态稳重,显然也是个练家子,一旦动起手来难免也会有伤亡,登时心下也有些打鼓,在考虑是不是算了,反正这二十两也不少了……

可当他正欲客套一番打探下那车夫家底的时候,猛然瞥见车边一道白色裾装的倩影,顿时双眼放亮,大声问道:“那是何人?!”

车夫闻言眉头一皱连忙跳下车挡住姜若颜对鬼头阿三说道:“朋友,这是我家小姐,现在正打算回家探亲……”

“呦,家?在哪儿呢?”鬼头阿三眼中射出一道异样的视线,“让你家小姐出来让兄弟几个瞧上一眼,毕竟这荒山野岭的我们在山上也憋的很呐,是不是啊,兄弟们?”

“哈哈哈……”

山匪齐齐大笑起来,笑声中满是不怀好意……

车夫见此面色一拉,对那阿三说道:“这位朋友,我奉劝你一句,你最好赶紧退去,她身后的人你招惹不得……”

“什么人这么牛啊?还没我鬼头三爷不敢惹的!”鬼头阿三满脸不在乎,“就算当今皇帝他老婆来了,老子也敢把她抗山上给她办了!”

“放肆!”

一直不作声的姜若颜再也听不下去对面这群山匪的胡言乱语,怒而出声站到车夫面前,指着他们说道。

“你们一个个手脚俱全,却不思劳作,尽干些下作无耻的勾当,真为生你养你的爹娘感到害臊!”

姜若颜一出现,顿时让对面的这群山匪眼睛都直了,不少人甚至哈喇子都流了一地,久久无法回神。

“没想到啊,我邓七这辈子居然能遇到这么漂亮的女人,老天真是待我不薄呐……”邓七失神的叹道,眼睛盯着姜若颜就没移开过一下。

“只要能让我夏达享受一次,就算折寿十年,不,二十年也值了……”夏达独眼精光乍现,男人本能的欲念占据了理智和意识。

而鬼头阿三则色眯眯的盯了姜若颜一阵,随后开口对其余几个山匪小声说道:“待会儿我们几个轮流快活一下,完事送到寨子给大当家做个压寨夫人……”

“嗷~”

闻听鬼头阿三的话,十几个山匪顿时齐齐欢呼一声,笑着向车夫这边逼近。

“噌~”

面对十几个不怀好意的山匪逼近,车夫抽出腰间一柄短剑一角,随后对姜若颜嘱咐道。“小姐,待会儿动起手来,你记得往回跑,在下就算死也会保你周全,你就放心吧……”

姜若颜心下也有一丝害怕,退到车夫身后,对他说道:“梁师傅,我们一起找个机会逃走吧?”

车夫摇摇头:“小姐,这些都是亡命之徒,在下怕是双拳难敌四手,但在下保证会让你平安无事的,你放心,我尽量拖住他们,你找准机会就往回跑……”

姜若颜摇头回道:“梁师傅,我不会走的,如果你因为若颜而有个三长两短,你让若颜良心如何过意的去?”

车夫抽出短剑横与胸前对姜若颜说道:“小姐,我梁正烂命一条,得军督大人重用才能让全家过上好日子,若你被这群畜生玷污清白,我回去又如何有面目去见军督大人?你就听我一句劝,抓紧机会赶紧往回跑吧……”

“嘀咕什么呢!”在离梁正、姜若颜十余步距离,鬼头阿三等十余个山匪停住了脚步冲他们吼了一声,然后望着梁正说道,“那谁,我鬼头阿三见你也是条汉子,不如你把车和人都交给我,与我一道上山入个伙,以后一起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岂不比现在快活?

只要答应下来,你身边这小姐也由你一份,怎么样?考虑考虑,免得大家伤了和气?”

“我呸!”梁正冲鬼头阿三吐了口口水,随后大声说道,“老子堂堂七尺男儿怀疑跟你们这群畜生一样落草为寇?你娘不嫌你丢人,我都替你娘害臊呐!赶紧给我让开!”

“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兄弟几个不客气了!”鬼头阿三头一横手一挥,十几个人再次向姜若颜和梁正缓缓走去。

“你们好大的胆子!”姜若颜望着那几张丑陋的脸怒道,“知不知道我是什么身份,今天你们若敢碰我和梁师傅一根汗毛,我定叫你们死无全尸!”

鬼头阿三等人闻言,一下怔了片刻,随后齐齐笑了起来。

“二当家,这妞不但长的跟仙子一般,这性子还倔的很呐……”

“啧啧啧,不错,这样的我才喜欢……”

“待会儿办正事的时候看她还会不会这么倔,哈哈哈……”

见那些山匪对自己的威胁不以为意,甚至说着不堪入耳的话,姜若颜有些害怕了,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大周369年巫山镇前那一幕,是何其的相似……

“原来,我真的一点都没成长么?”姜若颜此时心中惊惧的同时,又感到深深的错愕。

“咯哒哒……”

“咯吱吱……”

就在这时候,山匪身后传来一阵疾行的马蹄以及车轮滚动发出的轴响,令鬼眼夏达不由回头望去。

“今天什么日子?又来一只肥羊么?”

当一辆颠簸的马车出现在夏达的独眼中时,立马浮现兴奋的光芒……

“吁……”

马车的车夫见到前方众人聚集,连忙喝住马匹打量了一阵,随即对车帘后的乘客说道:“先生,前方很多人挡道,看情况似乎是山匪在打劫,您看我们是不是绕道而行?”

车夫话音刚落,车内就传出一阵儒雅却带一丝嘶哑的声线:“山匪?劫道?嗯,我来看看……”

下一刻,紧闭的车帘被拉开,从内中出来一个身着整洁淡色青衫的儒雅书生,那张脸上神情仿佛对于一切都已经十分看淡,最引人注目的便是……

他左手手心一直捧着一面擦的明亮的铜镜……

二十七 眼见未必属实

……

只见这名温文儒雅的书生下得马车后,右手负背,左手平端铜镜,一脸从容的向这群土匪走来,一双清明的眼眸不时向两侧丛林山峻打量,尔后不顾前方山匪的注视,旁若无人的径直向姜若颜和梁正方向走去。

“站住,臭小子,你想干什么?”独眼夏达猛喝一声,戏谑地说道,“怎么?想逞能学英雄救美抱得美人归么?你也不看看你自个儿配不配,拿着面镜子跟个娘们似的臭显摆什么?嘿嘿,信不信夏爷把你手中这面破镜塞入你肚子里!”

书生闻言,倒也听话的止住了步伐,随后背负的右手缓缓抽回身前,唬的夏达几人神情为之一怔,连忙摆出一副戒备的姿态。

但是,那书生并没有做什么过激举动,只是将手伸入怀中掏出一块灰褐色的布绢,当着众人的面开始擦拭起铜镜来,全然不把那些凶神恶煞的山匪放在眼里,就连姜若颜和梁正望向那书生也感到一阵诧异。

“臭小子!你装什么装!”夏达被书生的举动给激怒了,猛地一挥手中短刀,指着他吼道,“少摆谱了,今天遇到你夏爷算你倒霉,你……”

“你能不能安静点?”书生对着铜镜哈了口气边用布绢擦拭边发出一丝嘶哑清耳的声音,“如果我是你,现在该做的就是马上跑回山林之内,离这里越远越好,免的丢了性命,而不是在这里喋喋不休的耀武扬威,彰显自己愚不可及……”

此话一出,本来面朝姜若颜这边的鬼头阿三和鬼脸邓七等山匪齐齐转身望向那一脸淡定的书生。

鬼头阿七见那书生一副全然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模样,顿时嘴角一瞥,笑着对他说道:“你个酸儒书生是不是读书读傻了?以为凭这三言两语就能吓退我们几个么?看你这么嚣张,今日不把你生擒丢山里喂大虫,你怕是不知道你爷爷手段的厉害……”

“你还有时间和闲情在这里说废话么?”那书生对鬼头阿三的恐吓镇定的是超乎想象,只见他仔细擦拭着铜镜镜面的每一个角落,缓缓说道,“最后劝你一句,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再不走就怕没机会了……”

“臭小子,你脑袋被门挤了么!”鬼头阿三一旁的鬼脸邓七顿时大骂道,“你不会想说就凭你一个人就能把我们这十多个人全给收拾了吧?嘿,大爷我今天倒想……”

“都给我安静!”

书生头也没抬,只顾盯着手中的镜子,只不过声线稍稍提高了几分,似乎有什么魔力般让这些山匪一时半会儿都愣在原地不再做声。

只见书生擦拭完手中的铜镜,仔细打量后,露出一丝满意的神情,才抬眼开口对他们说道:“你们是不是以为今天能财色兼收,尽享人间齐福?是不是以为你们眼前劫掠的马车就只有这两个人,所以能为所欲为?

如果你们是这么认为的话,我想说你们怕是要失望了,因为你们都被表相所迷惑了,不知道内中深藏的夺命威胁,我敢肯定只要你们的脏手触碰到这位小姐的一刹那,就能看到自己的脑液从头顶滑落……”

“少他娘在那唬人,爷几个都是吓大的么?我……”

“我说了给我安静,我允许你说话了么?我的话还没说完,请不要打断我……”

鬼脸邓七刚要开口,就被书生那嘶哑的声线硬生生打断了,一时间令这些山匪不知所措。

只见那书生继续神色镇定的照着自己手中的铜镜,随后继续说道:“身为山匪连最基本的警觉性都丧失,你们至多只能算是一群地痞,刚才我细想了一下,你们至少犯了十二处错误,

一,警觉丧失,身为山匪与山野为伴,却连后路此时已被人切断都没发现……

二,过于低估眼前被劫持者背后所隐藏的潜在风险,被华丽的表象迷的丧失警惕,却不知道它暗中蛰伏的夺命杀机,显然是情报获悉不足,

三,你们太过于乐观了,简直天真的不像一个山匪,反而像一个幼稚的孩童,给人毫无半点压迫感,真是可怜又可笑……

四,对自己的战力太过自信,认为能轻而易举的掌控眼前的局面,抱歉,是我用词不当,应该说是你们自大才对,从你们现身这一刻开始就已经处于极为不对称的被动之中……

五……算了,我不想再多费口舌了,方才又仔细想了想,你们所犯的错误远远不止十二条,多的我想取笔写在纸上才能记下来,真是想不到为何会在这种地方遇到你们这群愚蠢到简直令人发指的生物存在?

现在你们全都已经错失了逃生的最佳良机,希望下辈子不要再这么愚蠢的活着,以你们这些人的脑子居然能厚着脸皮在这里打家劫舍,也着实太过为难你们了……”

山匪们听完书生的话,木讷的望着他,如听天书一般满脸的震惊,见自己被人家奚落到一无是处的境地,顿时气的是胸膛不停起伏。

“臭小子,爷看你是真的活腻了!敢这么跟我们说话?给我去死吧!”鬼头阿三怒吼一声,挥动手中鬼头刀猛地向书生劈去。

“飕~”

“噗~”

然而就在这时,山林间发出一阵破空尖啸,一支锋利的弩箭在鬼头阿三举刀怒吼瞬间,洞穿了他的头颅,刹时红白相混的脑浆如豆腐般从弩箭箭杆处溅出,洒落一地,鬼头阿三连哼都没有哼一声,就一命呜呼,倒在地上扬起一片尘土……

“飕飕飕~”

“噗噗噗~”

“啊,不~”

突如其来的一幕,还未令那些山匪反应过来,迅速又有十几支弩箭如疾风骤雨般从山林间向这些山匪袭来,这些弩箭是又快又准,射的那些山匪是哭爹喊娘,中箭者无不在地上哀嚎连连。

梁正赶忙护住姜若颜兴奋地说道:“小姐,快上车避避,免得被箭矢波及,那些是情报司的弟兄,原来军督大人早就安排好了一切,一直都在暗中保护我们……”

“刘策……”姜若颜眼眶有些湿润,随后在梁正的守护下,步上了马车关好了车门。

“噗~”

“啊~”

鬼眼夏达见自己兄弟死伤惨重,本欲劫持姜若颜脱身,不想一支弩箭将他另一只眼球射爆,箭镞在他脑颅之内一阵撕绞贯穿后脑,发出一阵凄厉的惨叫,在黑暗中满脸是血的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而鬼脸邓七早已被三支疾驰的弩箭贯胸没入肺腑,将他体内的器官尽数绞裂,活活在痛苦之中拥入死神的怀抱。

转瞬间,十四名山匪尽数被弩箭射杀,遍地尸体绝无一丝生机。而那名书生只是漠然的望了一眼眼前的情景,转身继续擦拭起手上的铜镜,仿佛世上任何事情都不如那面铜镜重要。

“咯哒哒~咯哒哒~”

不一会儿,一阵轰鸣的马蹄声从姜若颜的后方传来,梁正紧张的转头望去,一见来人后,立马放下心来,是萧煜领兵赶到了……

萧煜来到姜若颜的车前,望着遍地山匪尸体,立刻下马对着四轮马车拱手行礼说道:“姜小姐,在下护驾来迟,让小姐受了惊吓,请小姐恕罪……”

“萧队官无需多礼,是刘策让你来的么?”车内的姜若颜出声问道。

萧煜回道:“回姜小姐的话,的确是军督大人命在下沿途保护你回远东,只是途经云龙岭入口,受到一些宵小之辈阻拦,因为料理他们几个,才耽误了时辰,差点让小姐遭遇不测,在下实在该死……”

萧煜说完,车内便久久没了动静,梁正见此立马对萧煜说道:“好了,萧队官,小姐受了惊吓,让她好好静一静,先把这些尸体处理了吧……”

萧煜点点头,立马命人把那些山匪尸体搬离,同时将姜若颜的马车团团围住守在一侧,生怕再有意外发生。

“你是何人?”

就在将士们收拾尸体的时候,这才发现对面不远处还有一辆马车,马车旁站着一名正在擦拭铜镜的书生,便立马上前将他们也给围住。

“不要为难他,他不是山匪,方才若不是他的话,我们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姜若颜怕将士们对那书生不利,连忙下车对那些将士解释道。

听闻姜若颜的话,将士们这才神色好转了些,没有再刁难那锦色青衫的书生。

那书生回头望了眼姜若颜,随后上前数步冲她点了点头,便继续仔细擦拭起自己手中的镜子来,对之前发生的一切表现的十分淡然……

萧煜见姜若颜下车,立马上前劝道:“姜小姐,您当真要回远东么?军督大人很挂念你的……”

姜若颜闻言,贝齿轻咬下唇,显然是在纠结要不要回去。

萧煜继续劝道:“姜小姐,回去吧,你和军督大人能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呢?”

姜若颜没有回话,望着隶阳方向依旧没有出声。

那书生见此,停下擦拭铜镜的动作,单手负背又上前几步对姜若颜微微欠身说道:“小姐,在下是个外人,本不该多嘴,但是方才听这位将军所言他口中的军督大人似乎是异常在乎你,不然也不会沿途将你的安危安排的如此妥善,可以说是细腻到了极致,你如此离他而去,想必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不如让在下与你一道去见见他,可好?”

萧煜没好气的对那书生说道:“你是什么人?有你什么事?多嘴!”

那书生没有生气,只是微微低头欠身说道:“在下,复姓皇甫,单名一个翟字,不过是喜好游历天下的一介书生而已,还请将军收起你的敌意……”

二十八 恶汉

……

“萧队官,回转隶阳吧……”

其实在姜若颜犹豫是不是该回到刘策身边那一刻,内心深处已经有了答案,再加上萧煜和皇甫翟的游劝,终于才发现自己根本就离不开刘策,便不再坚持,踏上了马车。

萧煜大喜过望,忙下令道:“全队听令,护送姜小姐回转边城!”

“喝~”

一百八十名骑护卫兴奋的齐喝一声,立马拨转马身向来时的路行去。他们心中也不愿意自己敬仰的军督大人和眼前未来的军督夫人不合,毕竟对他们而言,刘策的一切都关系到他们的切身利益,无论与公与私皆是如此……

同时,萧煜又瞥向一直擦铜镜擦个没完的皇甫翟说道:“那谁,你也跟上,你现在行迹可疑,随我一道前去边城验明身份再行发落……”

“正有此意,那就劳烦将军一路护送了……”皇甫翟对此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不满,反而异常坦然的回到自己马车内,任由萧煜的骑卫队护送向隶阳边城行去……

“太好了,姜小姐终于肯回去了,我们的任务结束,即刻撤离吧……”

埋伏在山林间的数十名情报司精英,见姜若颜脱离险境回转隶阳而去,即刻收起手中劲弩,从另一侧山道悄然离开了云龙岭前去覆命了……

就在一行人浩浩荡荡的离开云龙岭时,山匪的老巢,逍遥山庄之内……

“噗~”

一道沸腾的血液从一名短衫土匪那裂开的胸膛喷出,飞溅在匪寨之内,入目所见,尽是横七竖八的山匪尸体倒在血泊之中,细数之下,居然没有几具是完整的。

而更令人触目惊心的是,一头七八百斤重的黄斑巨虎倒在山寨之中,早就没了任何气息,它的脑袋似乎是被重物活活敲碎……

“妈的,老子不就是问你们要口饭吃么?磨磨唧唧的真是烦人,还是现在杀了清静!”

只见一名身高过两米,足有二百三四十斤重,如同铁塔一般的壮汉扛着两根滴着鲜血,锈迹斑斑的粗重铁戟,缓缓走到一处架着米锅的篝火堆前,嘴里是骂骂咧咧不停地嘀咕着什么。

“哐啷~”

一走到篝火堆前,那壮汉一把将肩上两枝长一米五的铁戟随手往地上一丢,登时发出一阵刺耳的震响,然后就势往篝火堆边一坐。

但见这壮汉半边胸膛连着肩膀一起暴露在空气之中,那古铜色健壮的肌肉微微抖动着,可见他身体的强魄,火光照耀下,露出一张狰狞的面孔让胆小者观之胆裂,同时将他本就贼亮的光头映的是更加明亮。

“咯嘞嘞……”

壮汉来回扭动了一下脖子,发出一阵清脆的骨骼声响,随后伸出结实的铁手,揭开米锅上的盖子,顿时冒出一阵炊烟,诱人的饭香在整个屋子里弥漫开来……

壮汉用手挥散眼前的白气,随后不顾瓦锅烫手一把从篝火堆上取下,放到自己跟前,随后从怀里取出一个盛饭用的木勺,狠狠地舀起一大勺就着米锅这么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不多时,锅内的饭已经被消灭了一半,壮汉这才想到什么,放下饭锅,取过铁戟向那头死去的大虫走去。

“差点忘了,这还有肉呢,什么记性这是……”

嘀咕一句后,壮汉挥动铁戟对着老虎的尸体狠狠挥下,如此重的大虫,在他铁戟的直劈下,竟然硬生生被切成两截……

壮汉从大虫身上割下两块四五斤重血淋淋的虎肉,然后又架在篝火堆上,顺手取来一些柴禾将火烧旺,任由虎肉的鲜血滴落在火堆之中,发出一阵“嗞嗞”的轻响……

在肉烤到六七成熟的时候,壮汉便迫不及待的将肉取下狠狠地撕咬起来,把他那本就狰狞的面目变得更加可怕了,嘴角边上满是点点生肉的血丝流淌,宛若一头恶鬼般恐怖……

良久,整个米锅内的米饭都被壮汉一人消灭干净,足足有三升米(一升15斤),连同那虎肉都吃的只剩虎骨,这才满意的打了个饱嗝,将虎骨折裂一角,露出尖锐的骨刺,放到嘴里剔除牙缝里的污渍,待感觉口腔舒爽后,便丢掉虎骨,取过两枝铁戟扛在肩上起身向门外走去。

就在他要出门之时,忽然瞥了眼缩在角落里四五个面黄肌瘦、衣衫破旧的妙龄少女,她们此时正惊恐的看着自己,眼神里充斥着满是不可掩饰的惧意。

这些女子都是和家人途经云龙岭时被山匪劫掠而来供他们淫乐发泄兽欲的对象,而她们的家人早就被山匪杀害了……

壮汉望着她们,眼里射出野兽一般的光芒,随后猛地一拍自己贼亮的光头,刚好将一只牛蝇给拍烂。

挥手甩掉牛蝇的尸体后,壮汉转身向屋内走去,来到那巨虎边上,将肩上的铁戟取下猛地一戳,又是带起四五斤虎肉,这才心满意足的踏着沉重的步伐向寨外走去,直接无视了那些少女惊惧的神情。

等山寨内的女子确定那壮汉走远后,便迫不及待的开始搜刮山寨内一切食物……

她们依稀记得在一个时辰前,这壮汉前来山寨内讨食吃,山寨大当家座山雕见此人魁梧不凡,便想让他落草入个伙便放他进来了,不想那壮汉只是为了吃口饭根本无意落草,座山雕威逼利诱苦劝无果,立马恼羞成怒,结果双方一言不合便打了起来。

不成想这壮汉远比猛虎还可怕,一怒之下整个山寨二十多号人全都被他杀了个一干二净,就连那头镇寨用的猛虎,也在他一通铁拳之下活活被打死了,大当家座山雕更惨,直接被他手中两枝铁戟捅进左右胸膛硬生生被分裂撕成了两半,那暴戾血腥的场面让这些女子胆颤心惊感到可怕的同时也是一阵前所未有解气,毕竟这些山匪杀了自己亲人坏了自己的清白,毁了自己一辈子幸福,那壮汉这么做等于是替自己和家人报仇阿……

当这些女子发现山寨后还有足足三大缸的米面后,想到自己的遭遇,激动的齐齐哭了起来,在山寨几个月没吃过一顿像样的饭了,每天只吃一些残羹剩饭,还要忍受这群畜生的糟蹋折磨,虽然以后不知该怎么办,但至少眼下暂时能吃一顿像人样的饭食了,而这一切都是那个铁塔一样的汉子带来的。

她们迷糊的记得,那汉子好像叫……

“老子叫韦巅,妈的,听说隶阳花进当了什么鸟皇帝?老子就去隶阳转转,顺便找他要饭吃去!”

行走在山林间的韦巅长啸一声,一双虎眼望着隶阳方向大踏步的走去……

……

四月十七日夜晚时分,归心似箭的姜若颜一行人终于抵达了隶阳边城,望着灯火通明的残破城墙,姜若颜心中是百味杂陈,不知该怎么去面对刘策。

萧煜出示身份证明之后,守城的将士立马放行让他们都进去,在姜若颜的马车经过边城之际,守城将士齐齐对他行礼致意。

当她怀着忐忑的心情前往边城衙门时,却见衙门之外正围着无数的将士,各个都是急的团团转,就连怀王卫稷也身在其中。

萧煜见此立刻下马,对卫稷和其他将官行了一礼,随后对卫稷说道:“王爷,你们这是作甚?军督大人出什么事了么?”

卫稷连忙说道:“哎呦,萧队官,军督大人去了晋阳不在边城,你快进去劝劝焦护卫,让他赶紧起来别跪了,都杵那儿足足两天两夜了,这饭也不吃水也不喝的,再这么下去,就算铁打的身子也承受不起啊,咱几个谁去劝都没用,要不您去试试吧……”

萧煜一听,连忙吩咐了属下几句便冲进了衙门,车上的姜若颜闻听外面卫稷的话,也立刻步下马车向衙门走去……

皇甫翟也下了马车,在一边静静注视着衙门外的一切,同时他也好奇的打量起姜若颜所坐的那四轮马车……

“焦护卫,你好歹吃一点吧,这样下去,你身子会垮的……”

“焦护卫,起来吧,军督大人那里我们会给你去求情的,赶紧先喝口水……”

“焦护卫……”

衙门之内,满是上前劝说的将士,然而焦珞却是一言不发,就是这么跪在衙门之前一动不动,脸色因为缺水的缘故已经变得异常惨白,他的嘴唇也都干裂开来,显然已经在脱水边缘了……

萧煜上前劝说一番,焦珞仍是无动于衷……

进入衙门的姜若颜见到这一幕,也与心不忍,与是上前说道:“焦护卫,你快起来吧,何苦如此呢?”

一听是姜若颜的声音,焦珞这才虚弱的开口说道:“姜小姐,那晚军督大人真的不知情,都是我一人擅作主张才酿成这个悲剧,你不要再生他的气了,焦珞有此惩罚,是罪有应得!”

姜若颜闻言摇摇头说道:“焦护卫,你先起来吧,再这样下去你就真的垮了,到时谁又来保护你军督大人安危呢?我相信刘策已经原谅你了!”

但焦珞依旧不为所动:“我不起来,没军督大人的命令我就是跪死在这里也是心甘情愿,一切都是我焦珞的错!只求姜小姐千万别再误会军督大人了……”

“焦护卫,你先起来……”姜若颜继续劝道,“这件事本就和你无关,你已经受到惩罚了,别再这样折磨自己了……”

焦珞摇头说道:“姜小姐,你不用劝我了,我是不会起来的,除非军督大人下令,否则任何人都不能命令我起身,我只听命与军督大人,如今犯错在先,莫说跪在这里,就算要我死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你只听刘策的话对吧?”姜若颜说道,“那好,我这就去找刘策,让他立刻免除你的惩罚……”

说完,姜若颜就要步出衙门前往晋阳找寻刘策,却不想这时候,衙门外传来一声激荡的声音。

“军督大人到~”

衙门内外所有将士闻言,立马恭敬的站好军姿,迎接刘策的到来。

姜若颜闻听那阵呼喊也是微微一怔,随后站到衙门一旁,面色平淡地等候刘策到来,现在的她对刘策的气还未完全全消退,仍然带有一丝幽幽的怨念……

二十九 刘策……

……

在许文静、楚子俊的陪同之下,刘策踏步走入衙门之中,一旁的姜若颜见到刘策,忍不住想出声呼唤,却是硬生生止住了。

而刘策也瞥见了衙门一侧的那道倩影,稍稍顿足之后,继续望向跪在大堂中间跪伏在地的焦珞,踏步来到他跟前……

“军督大人……”一见到刘策等人,焦珞努力端正姿态,那虚弱的神情让楚子俊和许文静都不由蹙眉,眼神中都闪过一丝不忍。

“哼……”刘策冷哼一声,背对着焦珞说道,“焦珞,你可知罪?”

焦珞回道:“属下,知罪……”

刘策再问:“本军督如此处罚你,你可有不服?”

焦珞说道:“属下,心服口服……”

刘策眼神一冷,随后再问道:“滥用私权,擅自调动近卫军屠杀伤俘,按我军中条例又该当何罪!”

焦珞回道:“罪当斩首……”

刘策说道:“那好!来人,将焦珞拖出去,就地斩首!”

“不可啊,军督大人!”

府衙众人闻言,立刻跪了下来齐齐替焦珞求情,就连姜若颜也为之震惊不已……

楚子俊求道:“军督大人,焦珞纵使违抗军令,但念在他初犯的份上饶过他一命吧……”

许文静也说道:“军督大人,焦护卫对你忠心耿耿,他之所以这么做也是为你排忧解难,求你给属下一点薄面,饶恕他这一回吧……”

其他将士也是纷纷替焦珞向刘策求情,显然都不愿意看到焦珞真的被砍了脑袋。

“军令如山,若人人都视军规如无物,那我精卫营将士又与各地旧军有何区别!”刘策依旧双手负与身后,背对着众将冷然说道。

“军督大人呐……”站在衙门口的卫稷也忍不住说道,“给本王一点薄面吧,虽说军令如山,但事出有因,也情有可原,更何况这两天两夜,焦护卫可是水米不打牙,跪在这里一动不动,他已经受到惩罚了,这事就算了吧,更何况据本王所知,那些个伤俘都是重伤患,根本难以医治,所以……”

“所以就能肆意调动军队对他们大肆虐杀对么!”刘策回身冲着卫稷怒吼道,“三千多条人命,他们不是流贼,不是胡奴,更不是牲口,是三千条活生生的人!跟你我一样都是站着会说话活人!你知道不知道!”

卫稷哑然失言,缩着脖子不敢再看刘策,只能默默地站在一边。

“罢了……”

良久,刘策望了眼满地跪伏的将领,随后又望向焦珞,略显疲惫的叹了口气。

“既然是众将替你求情,就姑且饶你一命,现在开始你卸去一切职务,去后勤司养马吧,若再触犯军规,没人再保的了你……”

众将见刘策这么说,齐齐松了口气,看来焦珞的命是保住了……

“多谢军督大人不杀之恩!”焦珞重重朝刘策的磕了个头,随后在边上将领的搀扶下爬了起来。

就当姜若颜和众人觉得这事就此告一段落的时候,刘策却再次开口说道:“此事主罪该算在本军督身上,都是本军督驭下无方才酿成这种悲剧,因此本军督决定,在三军将士面前自领一百军杖以示惩戒,子俊,速去召集三军将士到边城之外候命,由你亲自监督行刑!”

此话一出,整个衙门顿时寂静的连呼吸声都听不到一点,姜若颜更是惊的无以复加。

“军督大人三思!”楚子俊猛地再次跪了下来,大声吼道,“您身为一军主帅,身系全军安危,请收回成命啊!”

“军督大人,万万不可啊!”众将再次跪了下来眼含热泪苦苦哀求起来。

“本军督心意已决,莫要再谈,军法司,准备刑杖,半个时辰后本军督要在三军将士监督之下,亲受一百军杖!”

话毕,刘策不顾跪伏的众将,毅然大步踏出了衙门,任凭众将怎么阻拦劝诫都无济于事。

“刘策……”

姜若颜脸上早就泪雨梨花,望着刘策离去的身形,本以为他只是做个样子,没想到对自己会这么狠,一百军杖什么概念,一般人打下来早就一命呜呼了。

这时候,她才明白自己可能真的错了,而且错的是异常离谱,刘策这是在替自己受刑……

……

半个时辰后,边城之外火光闪耀,闻令而来的三军将士来到城外那临时搭建的高台边,肃立与星空之下,望着跪在上面的刘策,都是一脸的不可思议。

而在刘策边上,许文静、楚子俊、卫稷、张昭通等人还在苦苦相劝,焦珞更是吵着想替刘策受刑,然刘策却静静跪在高台之上一言不发,等待着杖刑来临。

众人见劝诫无用,只能叹息着走下台去,临行之际,张昭通拉过执行杖刑的军法司将士流着泪恶狠狠地嘱咐道:“下手悠着点,悠着点啊……”

见三军都已到齐,刘策向台下扫视了一圈,当他看到姜若颜时,虎眼轻颌了一下,眼眸中温情一闪而逝,随后正色对军法司的人说道:“替本军督卸甲!”

军法司的人立马上前,帮刘策卸去身上铁甲和军服,刘策分明感受到卸甲将士的手在不停颤抖,那急促的呼吸是越来越重……

刘策望着眼前那名年轻的卸甲将士沉声说道:“记住,你们是军法司的人,是军队约束力的核心,不管是谁违反军法,都要一视同仁,别让本军督失望!”

那将士闻言为之一怔,随后强忍悲痛郑重地点了点头……

当刘策上半身健硕躯体展露在三军将士眼前时,底下三军眼睛都瞪的滚圆,这才明白刘策所言不是一句玩笑,姜若颜更是心跳加速,前日对刘策的不满和恨意此时全部化为了无限的担忧……

“三军将士听着!”刘策扫视着在场众将,大声说道,“军无法而不严,军不严而丧威,军丧威而失信,军失信则必亡,本军督触犯了军法,理当受此惩戒,尔等要以此引以为戒,记住你们自己的身份,你们都是军士!

军士犯错,就应该要有勇于承担错误的勇气,不该逃避任何责任,更要严守军律军纪,时刻鞭笞自己,坚定自己的信念!”

底下众将鸦雀无声,怔怔地望着台上的刘策,他的话犹如九天梵音一般在自己脑海不断回荡……

“行刑!”

刘策大吼一声,随后闭上了双眼,身后两名执刑的士兵有余片刻,咬了咬牙,举起碗口粗的军杖重重打在刘策的背上……

“不要……”

听到军杖击打在躯体上的声响,姜若颜捂住嘴巴,眼角两行泪水如泻闸的洪水扑朔直下,怎么都止不住……

“三十,三十一,三十二……”

监督执刑的楚子俊望着刘策背部渐渐变得血肉模糊,报数的声音都变得含糊起来……

然而刘策却紧咬着牙关,不动任何声色,任凭军杖重重击打在自己身上,他额头的冷汗如同瀑布一般,一滴一滴落在高台的地板之上……

“刘策,你喊啊,喊出来会好受些,你倒是喊呐,别打了,别再打了……”

望着刘策忍受着痛苦的神情,姜若颜心如刀割,那军杖每一下都仿佛打在自己心田一般,好痛,好痛……

“七十七,七十八,七十九,八十……”

八十棍过后,刘策脸颊不住抽动,但依然死死咬着牙关,不发一言,看的众将士是心惊胆颤,就连许文静也早就泪流满面。

“刘策,别撑了,别再撑了……”

姜若颜望着军棍带起的一片血肉,感觉整个人都快要晕过去了,那可是自己的男人啊……

“八十五,八十六,八十七,八……”

“噗……”

就在挨到第八十七下的时候,刘策再也忍不住一口鲜血从嘴里吐了出来……

“不要再打了!”

“停!”

姜若颜的呼喊和楚子俊的声音同时在刑场之上响起,闻令的执刑将士立马止住了手中动作。

“刘策,求你了,别再让他们动手了,你会死的!”姜若颜再也控制不住,扑向高台想要上去抱住刘策。

“子俊,把,把若颜带下去,别,别让她上来,继续……继续执刑,还有……还有,十……十三杖,本,本军督数着呢……”

刘策望了姜若颜一眼,擦干嘴角的血痕,虚弱的说完这些后,取过早已备好的绢帕,折叠好后塞入自己的嘴中。

“刘策,刘策,别再打了,你真的会死的,若颜错了,若颜真的知道错了,剩下的让若颜替你承受吧,要打就打我吧,你们停手啊,刘策……”

面对姜若颜焦急万分的神情,刘策只是挺直身躯,死死咬住嘴里的绢帕,闭上了眼眸。

“刘策,刘策啊……”台阶之前,姜若颜被同样悲痛的卫兵给拦了下来不得寸进,只能瘫倒在地上,凄声痛哭起来。

行刑依旧在继续,一棍接过一棍的军杖依然重重的打在刘策身上,痛在姜若颜和众将士的心里。

“一百!刑完毕!医护队!人呢,赶紧滚过来啊,快啊!”

当最后一下军棍落在刘策身上后,楚子俊挥洒着热泪立马冲早已准备在一旁的医护队大声咆哮起来。

而刘策再次吐出一口鲜血染红了绢帕,单膝跪地,一掌死死托在地面之上,紧咬着牙关不让自己倒下,强忍着疼痛站了起来,自己身为一军主帅绝对不能再三军将士面前倒下,哪怕伤痛缠身也是如此!

他推开前来搀扶的将士和医护队,傲然立在三军跟前,虽然现在自己十分的虚弱,十分的痛苦,但他依然要在自己的将士面前展现出最为骄傲的一面。

“军督大人~”

“军督大人~”

“军督大人~”

夜幕之下,三军将士齐声大吼起来,这一刻刘策在他们心中的形象又提高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军督大人?刘策?不错,你会是我一直在寻找的那个人么?”

远处一直暗中观察着这一切的皇甫翟,望向刘策的身影,喃喃自语了一声……

三十 以身作则

……

“吴医师,军督大人怎么样了?他有没有危险?”

“说的什么废话?你去挨一百军杖试试有没有事?别挡道,赶紧给我让开……”

刘策伤痕累累的被医护队的人送回衙门内堂后,门口挤满了关心他的将领,各人是唉声叹气议论纷纷,不时摊手露出无可奈何的神情。

当医护营三十七岁的医师吴仲珍从衙门出来后,守在衙门外的众将立马将他团团围住打听刘策的状况,惹的吴仲珍是一顿奚落谩骂。

要说军营里除了刘策之外,将士们最不敢得罪的就是这些随军医护营的大夫了,毕竟出征在外难免都会有身体不适的表现,能给自个儿看病调理的也就是这些随军医士,必须要与他们搞好关系,久而久之,这些医士在军中的地位也随着将士们的追捧水涨船高,也变的有个性起来……

只听吴仲珍挥手对人群大声说道:“你们也都别杵在这儿了,又帮不上什么,都各忙各的去吧,放心吧,有我吴仲珍在这里,保证军督大人无性命之忧!回吧,别再给我添乱了,赶紧散了,有多远就滚多远,不想再看到你们……”

听吴仲珍这么说,众将也都安下心来,这吴仲珍可是医护营的医师,医术在整个医护营中都是首屈一指,就连叶斌都要甘拜下风,不然也不会成为随军医护营十二个医师其中之一,他说军督大人没什么问题那就肯定没问题了。

这些将士仔细想想,确实自己在衙门口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干着急,反而会打扰医护营大夫的诊疗,便嘱咐几句各自回营去了,毕竟自己营内将士还等着自己去安抚……

众将走后,姜若颜红着眼对吴仲珍说道:“吴医师,我能去看看刘策么?”

吴仲珍回道:“姜小姐,军督大人现在高烧不止,在下建议您还是不要去打扰他比较好,您也先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在呢……”

姜若颜闻言心如刀绞,贝齿咬着下唇,对吴仲珍说道:“吴医师,刘策是不是伤的非常重?”

吴仲珍叹道:“整整一百刑杖啊,得亏军督大人军伍出身且自小习武,身体异常健朗,若换做其他人怕是挨不到一百下早就非死即残了,

军督大人现在不单是皮外伤,连同内伤都十分严重,没两个月根本就无法下床走动,唉……

在下实在想不明白,不就杀了一些早就没救的重俘么?至于对自己这么狠么?其实在下和营内各医师早就建议早些解除那些重患的痛苦,可军督大人就是不愿意放弃,还特命人去隶阳四处寻找药材救治他们的命呢……”

“你说什么?”姜若颜闻言震惊万分,“刘策他在命人找寻药材给他们治病?”

“不然呢?”吴仲珍说道,“那些个伤患会活到那时么?只是出征之前就有军令明文规定,军中配制的伤药都要用在自己将士身上,军督大人自然是绝对不会同意拿将士以后安危去换那些伤患的性命,只好命人四处搜罗疗伤药材尽一份心力了,这不今天早上那些药材才运到……”

“刘策……”

姜若颜这才明白自己真的错怪刘策,心痛的同时感到深深的自责,自己前日对着刘策说出那么绝情的话,他一定很失望很伤心吧?

少时,姜若颜对吴仲珍坚定地说道:“吴医师,带我去见见刘策,放心,我绝对不会打扰你们救治的,就在边上静静看着刘策就行,可以么?若颜求你了……”

吴仲珍想了想,点头叹了口气:“唉,好吧,或许这时候姜小姐在军督大人身边反而会更好一些,小姐稍待,等在下让人将煎好的伤药和绷带取来便带你去见军督大人……”

姜若颜对吴仲珍双手交叠捧腹欠身行了一礼:“多谢吴医师成全,刘策的伤就有劳了……”

吴仲珍忙拱手作揖回礼道:“小姐,在下可受不起你如此大礼,快快请起,要让军督大人知道,还以为我在欺负小姐呢,放心吧,军督大人的伤势包在在下身上……”

……

衙门后堂厢房之内,刘策趴在床上,脸上冷汗直流,紧咬牙关忍受着身心传来的痛楚,

一旁的医士小心翼翼将一个瓷罐内的药膏用药勺取出轻轻抹到他背上到处都是刑杖过后留下的可怖伤口之上,看得边上静候的许文静是眼皮不住跳动……

良久,抹完药膏候,医士满头是汗的起身对刘策拱手说道:“军督大人,药膏已经涂抹完毕,待会儿吴医师会替您包扎伤口,这期间您最好不要妄动,以免加重了伤势,在下先去熬药了……”

刘策闭着眼睛说道:“有劳你们了,时候不早了,也先下去去休息吧……”

“属下先告退了……”

医士拱手退出了房门,很快屋内就只剩刘策和许文静二人了……

见医士离去,许文静忙上前关心的问道:“军督大人,您的伤……”

刘策打断他的恭维:“少废话,隶阳各处士族的事安排妥当了么?”

许文静忙道:“军督大人放心,属下与您在边城碰面之时已经命人跟着那些士绅交涉,三日之内,谅他们也不敢不把钱粮取出来……”

刘策眨了眨眼睛,继续问道:“还有呢?”

许文静又回道:“属下已经放出消息,说是打算举荐新的总督人选,由军督大人前往神都受封之时向皇上去提议,想必那些有想法的世家很快就会行动起来,属下断言,两日之内,这边城衙门的门槛就得换三块以上……”

一阵剧痛让刘策不由蹙眉抽搐了两下脸颊,等鬓间一滴汗水落下后,开口说道:“在总督人选确定之前,隶阳的士绅皆会对我讨逆大军百般讨好,在抵达涿州之前倒是一个不错的合作对象,至少我四万大军在这段时间内的粮草补给不是问题了……”

许文静点点头:“军督大人深谋远虑,属下也是佩服的紧,只是……”

说到这里,许文静微微蹙眉,对刘策又说道:“军督大人,您这又何苦呢?这一百军杖我在边上看的都疼,您当真无碍么?”

刘策冷笑一声:“无碍?许文静,你要不要尝试一下?本军督真是上辈子欠你的,你干的事每次都由我来帮你料后,今天若不这么做来给三军和你以示警戒,往后,本军督的威信也就大打折扣,这军法也就彻底废了……”

“属下知罪……”许文静低头行了一礼,“这一次确实是属下考虑欠妥,让军督大人如此遭罪……”

刘策说道:“其实就算没这件事,本军督也要压一压军中日渐旺盛的骄气了,隶阳一战势如破竹,三军数日间便覆灭了花逆,定鼎了隶阳局势,

这固然是好事,然而内中因此发生的纪律性问题也时有松散迹象,楚子俊、孙承所部本军督很放心,唯独张烈、张昭通麾下近两万人,

在大战初胜后,便开始四处招摇显摆,与各地降军和地方军发生了很多不愉快的事,虽然细查之下也没有什么大的违纪现象,但骄纵自满的势头却是逾来逾强……”

许文静说道:“军督大人,您也太严了,两张(张昭通、张烈)将军麾下多是新军将士,此次获此大胜难免会有骄傲自满,还有,不是文静多嘴,这隶阳地方军也确实忒烂了些,

属下特别留意了一下,就那些个地方军,身上甲胄先不说,就算用的兵器也多是陈旧不堪,这要跟我军督府边军交战,不用正兵营的将士出手,光辎重队的将士就能把他们杀的片甲不留……”

刘策摇摇头说道:“但不能因为这样就骄傲自满,不过打赢一些毫无斗志的叛军罢了,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其实许文静说的也有一些道理,毕竟大周地方军大部分还停留在兵器大于铠甲的思维方式,这主要是地方将领轻视将士的生命,仅仅将他们当成一个数字罢了,外加一套铁甲以现在大周铁价外加人力成本,都能买两甲士兵的刀枪,也舍不得下这财力去装备,大周人口众多,死了再召就是,像刘策这样如此注重自己麾下将士生命的实属凤毛麟角……

刘策继续说道:“这次河源之行,就是要将他们一个个历练成合格的老兵,首要就得做到自律,虽然他们都没触犯军规,然而已经在越线边缘徘徊,正好,本军督借你虐杀俘虏这件事给他们敲敲警钟,让他们知道军纪的重要性……”

许文静默不作声,他知道刘策所言都是真的,军中骄纵之气在这次花逆平叛过程中确实越来越严重,他身为军师谋士自然是看的明明白白,但毕竟他们没有明着违犯纪律,实在不好插手处置,因为这一旦处理不好,就会影响将士积极性,会对今后战力大打折扣……

许文静此刻心里真的是很佩服刘策,敢以身作则当着三军面自请一百军杖,瞬间就把这股骄气压了下去,也安抚了那些俘虏的敌军士兵,等于变相告诉他们发生那种事真的只是一个意外,让他们不用担心自己性命会受到威胁,相信经过这件事后各营纪律方面会加强更多……

只是,也忒狠了,换他许文静绝对是做不到一百军杖面不改色,怕是挨上三五下就要嚎叫不止了……

“军督大人,属下来替你换药了……”

这时,门外传来吴仲珍的声音,刘策点头让许文静开门放他进来……

当许文静开门刹那顿时眼前一亮,只见吴仲珍身后,居然跟着姜若颜。

姜若颜用眼神连忙止住许文静对自己行礼的姿态,然后望向趴在床上的刘策,眼里充满了忧色……

“军督大人,这药我自个儿新配制的,里面新掺了薄荷叶、冰片、红花等药材,您服下两个时辰内烧肯定退,属下先帮你把绷带绑上,忍着点儿……”

“那就麻烦吴医师了……”

吴仲珍检查完刘策的伤势后,便拿出绷带将刘策整个身体从胸口到背部给包了个严严实实,过程中刘策硬是没有发出半个字的呻吟。

包扎完后,吴仲珍又说道:“军督大人,用了我的药您不出两个月就能下床走动了……”

刘策说道:“三天,三天时间我必须要下地走动……”

吴仲珍闻言立马反驳:“甭开玩笑了,三天?绝无可能,军督大人,您就好好歇着吧,别逞强……”

“五天,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若办不到,你的医师资格也就取消吧……”刘策以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我相信你有办法的……”

“军督大人,您这不是为难我么?得,先等你的烧退了,这事儿我明天再回复,先走了,好好休息……”

说着,吴仲珍便告辞准备离开,而许文静也立马上前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属下也告退……”

刘策轻轻点头说道:“涿州的事你和情报司接洽下,早日拿出个方案,那边形势远比隶阳复杂,不可掉以轻心……”

“属下遵命,军督大人请您安心养伤,文静先退下了……”

话毕许文静和吴仲珍二人一起步出了房门,同时都对门外关心刘策的姜若颜点了点头,希望她好好陪陪刘策,毕竟这种时候,有个佳人陪在刘策身边照顾他,远比自个儿靠谱,至少也赏心悦目嘛……

三十一 需要我帮你做什么?

……

“嘶,这两个混蛋,也不晓得把药拿近些,放这么远,让本军督怎么勾的到,嘶~”

等许文静和吴仲珍离开,刘策忍着高烧和身上的伤痛想要起身去取那放在两步之外的汤药时,一道白色的倩影映入了他的眼帘,令他微微一怔。

只见姜若颜纤纤玉手端着汤药,缓缓来到刘策身边,轻轻吹了几下冒着热气的汤碗,一脸温情的递到他的跟前。

刘策望了姜若颜一阵,随后接过汤药一口喝干,姜若颜连忙将喝空的汤碗取来放回桌上,随后再次来到刘策跟前,想开口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刘策……”

“若颜……”

良久,姜若颜鼓起勇气想跟刘策承认错误时,刘策竟然是和她同时开口,不由齐齐一怔,随后又陷入沉默之中……

“刘策……”

“若颜……”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竟又是同样默契的开口轻唤着对方的名讳,不由再次一怔……

“你先说……”

“你先说……”

又是同时开口,刘策和姜若颜不由对视一笑,气氛一下子缓解了不少……

“若颜,过来坐我边上……”刘策虚弱的说道。

“嗯……”姜若颜轻轻应了一声,顺从的坐到了刘策床沿边上,关切地问道,“很疼吧?吴医师说你伤的很重,我,都是我的错……”

看着刘策身上那缠满绷带以及苍白的脸庞,姜若颜瞬间眼圈一红,难受的直想落泪。

刘策摇摇头:“别说了,若颜,事情都已经过去了,这件事和你没关系,你没必要自责……”

姜若颜眼含情泪颤声说道:“刘策,为什么你不怪我?若颜知道这次事都是因为而起,要不是因为我任性,你也无需受此苦难的,刘策,你打我一顿吧,这样我心里会好受些……”

刘策回道:“我不是说了么?都已经过去了,不用再提,这件事真和你没关系,别哭了,你是我未来的妻子,更是我的亲人,我又怎么会怪你呢,打你?男人的手是用来打天下,不是拿自己心爱的女人撒气的……”

说着,刘策努力想起身去轻抚她眼角的泪滴……

“你别动,别动啊……”姜若颜见刘策要起身,连忙止住他说道,“你刚上完药,吴医师说不能多动的,需要静养一阵子……”

刘策闻言也不再坚持,再次趴着躺了下来,温柔的望着姜若颜。

姜若颜迎着刘策的目光轻声说道:“刘策,需要我帮你做什么?你说……”

刘策颌了下眼帘:“正好有一件事想让你帮忙……”

“你说……”姜若颜忙道。

刘策淡淡一笑,说道:“能借你的玉膝一用,让我靠会儿么?喝了吴医师的药让我想睡一觉……”

姜若颜闻言,脸上浮现一抹红晕,随后往刘策身边又紧挨了一下下,让刘策的头枕在自己膝间……

“俗话说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方才显男儿英雄本色,我刘策今天也算是满足一大心愿了,能躺在心爱的佳人膝间片刻,真是不枉此生啊……”

闻着姜若颜身上散发的淡淡兰麝幽香,感受着膝间那隔着丝绸锦缎后柔软似糯的肌肤,刘策陶醉的闭上双眼,享受着这片刻的温情,沉寂在美人的轻抚之中,浑然忘记了自己身上的伤痛。

姜若颜闻言抿嘴一笑:“你这哪是醉卧美人膝?该换成伤卧美人膝才对吧?”

“一样,我现在这个样子和醉了又有什么分别呢?”刘策侧了个身,将头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枕向床外的方向。

“刘策,你头好烫啊,药没效果么?要不要再去把吴医师喊来看看?”姜若颜一摸刘策的额头,轻声惊呼道。

刘策笑道:“又不是灵丹妙药,哪有这么快啊?若颜我困了,你若累的话,就先回去早些休息吧,你能回来,我很开心……”

姜若颜闻言黯然道:“对不起刘策,我那天不该和你说那么绝情的话,我真的好后悔……”

刘策微怔眼眸回道:“若颜,这不怪你,毕竟你缺少相关的经历,心存善念是一件好事,但有时候要分场合的,等过几天我伤好些就带你去见识一下,作为我的妻子,我有责任让你了解下你丈夫的处事方式,这也是你的权力……”

姜若颜点点头:“嗯,我都听你的,刘策,你先别说话了,赶紧休息一下吧,我就在这里守着你……”

“那我,先睡了,辛苦你了……”

吴仲珍配的药好像真的有催眠和止痛效果,刘策只觉得一阵睡意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不久就在姜若颜身边睡去,传来轻微的鼾声……

“刘策……”

望着在自己膝间熟睡过去的刘策,姜若颜只是轻轻的爱抚他的脸颊,这时的刘策完全没有身为一军主帅的威严,安静的就像是一个孩子般,她为自己能遇到这么一个疼惜体贴自己的男人感到幸福无比……

不多久,奔波劳累了一天的她也觉得困意浓浓,最后靠在床内壁墙之上,慢慢颌上了眼眸……

半夜时分,刘策从沉睡中醒来,只感觉自己的烧退了不少,出了一头冷汗分外的舒坦,再看烛火已经烧的只剩小半截,才发现自己依然躺在姜若颜的膝盖上,这才勉强忍着剧痛起身望去,见姜若颜已经靠在床背之后睡去了,便笑着摇摇头,小心翼翼的将被褥盖在她娇躯之上以防着凉……

等安置好姜若颜后,刘策才披了件披风强撑着伤体来到桌子边,坐下后替自己倒了杯水喝了一口,取过一份大周北方(从远东雁云关开始一路向西,途经隶元、甘州、黔州、隶阳、涿州、上陵、靖泰,抵达河源)地形图,借着烛光仔细望去,最后手指在河源方向敲了几下,目光变得炯炯有神……

“两个多月了,不知道驰援河源的殿前司和流贼交上手了没,他们再弱不禁风也应该能撑过几个月吧,等我把剩下的涿州和上陵那群废物料理了,自然会去跟你们汇合剿灭流贼……”

脑海里想完这些,刘策又把目光瞥向了涿州,不由冷哼一声……

然而,刘策不知道的是,他虽然已经尽量把殿前司的能力往最差的方向想,但事实证明他还是太天真,远远高估了这群慵懒腐朽“京兵”的能力……

……

四月十八日,午时,粟宁省官道之上(ps:从京师神都一路向北,途经虞州、横阳、栗宁三省官道,约行军一千二百里路后步入河源境内,再行二百多里路进入蔡州府地界,最后通过五梁镇便进入了高阳府地界,河源可以说是大周北部最大的一个省份)……

“累死了,不走了,不走了,歇会儿……”

“饿都饿死了,不行了,撑住不了,歇会儿再说……”

“肚子疼,头也痛,昨晚上着凉了,实在不行了……”

正在行军驰援河源的八万殿前司在一上午行了不到十里的路后,立马开始叫苦不迭的停下脚步,三五成群的蹲坐在地上解下身上甲胄兵器随手这么一丢,开始大口喘起气来,连同那面代表中央军的“麒麟”大纛和“史”字帅旗也被丢在了一旁……

殿前司大军自二月二十二出征,这些将士历经近两月时间,行军之初的那股新鲜和热血早就被枯燥的旅途生涯消磨殆尽,一路走走停停,早已延误了军机,任凭神都快马催促都无济于事,依旧以日行不足三十里的速度前进着,最慢的时候一日仅十五里……

“都起来,没时间再休息了,一早上才走了不到十里,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能赶到河源,怎么才能解除高阳之围?”

只见一个神色刚毅,三十多岁身着铁甲的官僚手握马鞭对那些坐在地上喊苦喊累的殿前司士兵大声吼起来。

此人,便是此次殿前司出征河源的监军,顾谦!

……

三十二 善恶?

……

“监军大人,让大家歇会儿吧,至少喝口水吧……”

“是啊,监军大人,兄弟们都已经很累了,你看我的脚上都磨出泡来了……”

“监军大人,就一会儿,只有养足精神才能跟流贼真刀真枪的干啊……”

顾谦的话并不好用,这些殿前司的兵士不停地恳求着休息整齐走,根本没有半点要起身的迹象,有些甚至把衣服都敞开了,完全没有一名身为战士该有的气质……

顾谦望着这些慵懒的殿前司将士,脸色变得是逾加的阴沉:“还休息?你们知不知道我们现在已经耽误多少时间了?现在两个月了,别说高阳地界,就算河源都还没踏入呢!

前线的雷霆军将士死守在高阳城内苦撑,等着我们前去解围,而你们呢?一路上浪费了多少时间,朝廷每天送来催战的君令都能装一整车了!都给我起来,继续赶路!看看你们现在,哪还有半点殿前司精锐的影子?”

说着顾谦一把抓起身旁脚下两名士兵让他们继续赶路,然而顾谦刚离开去抓其他两人起身之际,他们就又无力的瘫坐在地,气的顾谦拿起鞭子对准一名士兵死命抽打了起来……

“啊~别打了~”

“走不走,走不走?起来,给我起来!听到没有?没用的东西,打死你,我打死你~”

望着地上年轻的将士不停来回打滚、抱头鼠窜,顾谦是双眼通红,但手上的鞭子却没停下,死命的往那殿前司将士身上招呼……

鞭笞声,叫骂声,求饶声,响彻在整个官道之上,边上的殿前司士兵木然的看着这一切,同时缩了缩身子,以免下一个波及的是自己,其中几名将官则悄悄离开向后方中军赶去……

“起来啊,起来!我叫你起来听到没有~”顾谦双眼通红,含着热泪依旧不停的挥动皮鞭,直抽的那士兵是伤痕累累。

“住手,监军大人快住手啊~”

不多时,一名儒雅的年轻将领在身旁亲卫的陪同下,火急火燎的赶到军前大声制止顾谦抽打将士……

但顾谦不为所动,依旧死命抽打着那名殿前司士卒,仿佛真的要把他抽死方才肯罢休……

那名儒雅年轻的将领连忙对身旁的亲卫说道:“快,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让监军大人住手……”

边上的亲卫得令,立马上前将顾谦手中的鞭子强行夺了下来,这才保住了那士卒的一条小命……

那儒雅的年轻将领连忙上前扶起那士兵关切地问道:“这位兄弟,你无妨么?”

“哇,史将军……”

殿前司士兵一见到年轻将领立马如同受尽委屈的孩子一样哭了起来,这个儒雅年轻将领正是此次北上河源的殿前司主帅——讨逆将军,史宗杰。

史宗杰好言安慰道:“好了,别惹顾监军生气了,赶紧去给他陪个不是,再上点药休息一下,快去……”

那士兵点点头,然后怯生生来到仍在气头上的顾谦跟前,跪下拱手致歉,然而顾谦却一脚将他踹翻在地。

“滚开!道歉有什么用?我需要的是道歉么!”

只见顾谦甩开架着自己身体的亲卫,然后指着四周的殿前司将士,面露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怒道:“瞧瞧你们现在这个样子,这就是我大周精锐么?你们这个样子怎么上战场杀贼?完了,都完了,你们完了,大周也完了,全完啦!”

“顾大人,你冷静一点儿!”史宗杰再次扶起那将士,面带埋怨对顾谦说道,“我看将士们也确实累了,这些日子进入栗宁以来,营中不少将士上吐下泻,显然是水土不服造成的,行军缓慢也在情理之中,你何故如此动怒呢?让他们歇歇吧……”

“史将军!”顾谦傲然说道,“请恕本监军直言,你对他们实在太过仁慈了,水土不服?北部气候与神都近似,喝的都是一条江河内的水,何来水土不服之说?这些人分明是被你惯成这样的,史将军,你作为一军主帅不该任由部下牵着鼻子走啊!”

“顾大人,将士们长途跋涉驰援河源已是不易,人心都是肉长的,你让本将军怎么舍得让他们带病赶路?且让他们歇息半个时辰,吃点干粮再走也不迟,就这样决定了,我说了算,全军原地休整半个时辰!”

“史将军威武!”

史宗杰的话传入将士们的耳朵,大家齐齐欢呼了起来,这一路行来殿前司士兵对这位一军主帅是有万分的好感,对顾谦则早已是恨之入骨,暗地里骂他是个活阎王……

顾谦见此,嘴角抽搐了几下,随后拱手对史宗杰说道:“既然将军心意已决,本官也不再多言,但本官还是希望史将军有时该拿出些一军主帅该有的气势来,而不是一味的纵容这些将士!”

话毕,顾谦牵过自己的坐骑翻身而上,又对史宗杰说道:“本官在十里之外的宁城等候大军到来,史将军,且保重……”说完之后,顾谦一甩马鞭和几名随行家将扬长而去。

“唉,好了,吩咐下去,让大家抓紧时间休息,半个时辰后我们就动身和顾大人汇合,今夜就在宁城之外安营扎寨!”望着顾谦远去的身影,史宗杰叹了口气,和身边亲卫轻声嘀咕了几句。

……

“吁~”

“唏律律~”

宁城之外,顾谦望着遍地流民不由有些吃惊,连忙喝止住坐骑以免伤到他们。

“唉……进城……”

怔怔地望了一阵那些流民,顾谦无奈的吐出一口气,面色沉重的跟下属一道策马踏入了宁城的城门……

跟守卫出示身份证明之后顾谦一行人便牵着马来到了宁城大街之上,只见街道两旁满是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流民麻木的瘫坐在地上,到处都是生活垃圾和人体畜生的排泄物,一路行来,顾谦只觉得整条街都散发着一股难以言语的恶臭。

“娘,你看,咱有吃的了……”

一间店铺门口,一名五岁左右女童一脸漆黑,鼻子旁拖着两条鼻涕,手中抓着一只硕大的白色蛆虫,一脸兴奋的递到自己娘亲面前不停炫耀着。

已经饿的瘦骨嶙峋的母亲,轻抚着自己女儿的额头,强撑着露出一丝苦笑,却始终没有力气说话,只是点点头,示意孩子自己处理。

女童见此,笑着将还在蠕动的蛆虫塞入口中,开心的嚼了起来,很快嘴角就流下一滩浑浊的汁液……

“走,走快点,走……”见到这一幕的顾谦心里被狠狠触动了一下,强忍着悲痛,不让眼眶内的泪水滴落,催促属下加快脚步离开这里。

“我大周怎么会沦落至此?这究竟是为什么啊?”

沿途一幕幕百姓凄苦的景象让顾谦是百感交集,在抵达自己此行目的地,守备府的时候,终于忍不住趴在门前哭了起来。

他当时很想帮那对母女,哪怕买一个米饼也好,但他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一旦这样做了,等自己离开,周围那些饿疯的流民都会一拥而上,那时这对母女怕是命都没有了,这一切顾谦当然懂。

“进府!”

少时,顾谦擦干眼泪平复心绪后,立马和部下敲响了守备府的大门,很快就被早已等候的侍卫给迎了进去。

宁城守备钱士忠,为顾谦生平少有的故交,此次顾谦来找钱士忠一方面是为了大军安置问题,另一方面则是有更重要的事相求……

两人相见没有过多的寒暄叙旧,不多时官服上一身布丁的钱士忠带着顾谦来到自己后院地窖之内,一进地窖,一股热浪便扑面而来,内中不停有打铁的声音传出……

钱士忠带着顾谦来到一堆放置兵器的桌案前,取过一把打制好的腰刀递到顾谦手中说道:“顾兄,你来信吩咐我办的事,小弟也只能做到这样了,一个多月时间,小弟是集结全城六百工匠日夜不停轮流打制,一刻都没有懈怠,但也只能造出这些东西,一千五百把腰刀,三千杆长枪,另有镗把、飞锤、重斧若干,可惜铁料财力有限,小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多谢钱贤弟鼎力相助!”顾谦握着手中沉重的精铁腰刀,心中不由踏实了几分,“虽然数量不多,但多一件就能多保住一条鲜活的人命啊,对了,我让你招募义军的事处理的如何了?”

“顾兄,你可知私自招募游勇是死罪啊……”钱士忠小声说道,“难道你就不怕掉脑袋么?”

顾谦闻言洒然一笑:“钱贤弟,实话跟你说吧,这次去河源,我压根就没想着能活着回来,也没想过能赢!”

“顾兄你……”钱士忠一听顿时瞪大了眼睛,“你这是何意啊?”

顾谦放下手中腰刀,随后取过一柄高约一米四左右的镗把,横放手中掂了掂,惨笑一声说道:“钱贤弟你是不知道,这八万人一旦踏进河源地界,等于就是进了坟墓,能活下来的机会怕是十不存一,我身为三军监军官,自然要为大周尽最后一份力,只求能在战场上多杀几个流贼,这样即使是死,也不会愧对朝廷对我的知遇之恩……”

三十三 民苦

……

“顾兄,你何故如此悲观呐?”钱士忠见顾谦如此决然之态,立马劝说道,“毕竟八万大周精锐,怎会同你所说一般如此不堪一击呢?还是不要多想了……”

顾谦放下手中镗把对钱士忠说道:“钱贤弟,你好歹也是一城守备,对治军颇为熟悉,你觉得那些在京城懒散惯的新兵对上河源流贼能有几分胜算?那些将士手中的兵器都不足,如何跟那群常年在刀口舔血的亡命之徒相提并论?”

钱士忠闻言沉默片刻,叹了口气说道:“殿前司早就不是十几年前的殿前司了,一群常年没离开京畿的新兵要想对抗海量的流贼,难啊……”

顾谦点头又说道:“更何况领兵之人是一个不知半点军事常识的书生,你说我能不做好最坏打算么,这一路行来……”

说到这里,顾谦苦笑着摇了摇头:“所谓慈不掌兵,史侯爷太单纯了,以为只要体恤麾下将士就能让士兵归心效命,奋勇杀敌?殊不知过度的仁慈就是放纵,

其实有时我真希望朝廷能收回成命,调转大军回师京城,不忍看这八万大军血洒战场,但又想着快些抵达河源与流贼决一死战,唉……”

“也别太悲观了,我听说远东边军也正在赶来河源的路上,前军都督刘策可是百战之中历练出来的名将,就连胡奴都要敬畏三分,有他和麾下的边军赶来,或许河源局势还没到顾兄你想的那么不堪地步……”钱士忠安慰道。

顾谦摇摇头说道:“军督大人的边军只属于客军,主力还是我方殿前司,更何况冀州离河源五千里路程,沿途又有隶阳、涿州之乱,就怕撑不到那时候啊,而且就算我肯等,这河源的百姓还有雷霆军等的了么?

这几日京师连送八道圣旨,皆都被我扣下了,信上所言无非就是让我督促大军早日步入河源境内与伪昌流贼死战,唉,贤弟,就连皇上都已经不耐烦了,我又能怎么样啊,这些圣旨若被各级将领知道,只怕军中会比现在更加乱啊……”

“不是还有上陵总督裴济么?何不请他出兵牵制住在靖泰省内的流贼,这样河源危机不是能稍稍缓一些了么?”钱士忠提议道。

“裴济?呵呵……”顾谦冷笑道,“莫说裴济不敢出兵,就算出兵的话,你觉得林家会同意裴家将手伸入自己的地盘么?”

钱士忠瞪大眼睛说道:“如今国难当头,难道这些个世阀还要彼此争斗,相互防备不成,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局势愈发糜烂,置百姓生死与不顾么!”

顾谦说道:“贤弟,这宁城内外那么多流民你也看到了,他们都是从河源逃难的百姓,若那些世阀真的在乎百姓的性命,他们至于变成现在这副样子么?

皇上为了巩固自己权位,连续十五年来是天天忙着和世家斗,想借机削弱士家增强皇权,而士家之间也为了自己区区一亩三分地争的是你死我活,苦的都是我大周的百姓啊……”

钱士忠叹道:“还是顾兄看的明白,如今我这宁城之内就有足足两万流民,唉……惨啊……”

顾谦闻言马上问道:“贤弟,我正想问你呢,这城内城外的百姓你又打算如何安置?什么时候发粮救济呢?

我沿途赶来的时候,所见遍地都是饿的不成人样的流民,好几个显然都已经快不行了,你打算……”

“顾兄……”钱士忠面露苦色,止住顾谦说下去,“我守备府已经没有余粮了,莫说赈济灾民,过几日就算我这守备府都快断炊了……”

“怎么会这样?”顾谦奇道,“春粮(异界粮食生长周期比较短,北方平均两月一熟,某些地方一月一熟,南方暂且卖个关子)不是刚征收么?怎么就没余粮了呢?”

钱士忠痛苦地说道:“顾兄,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守备,钱粮大权都在刺史尚宠手中,而在半个月前尚宠早就私自把粮食卖给城中大户,卷款栗宁首府衡州躲灾去了……”

“什么!堂堂朝廷亲封的一方刺史居然敢私卖储粮擅离职守?就不怕掉脑袋么!”顾谦满脸不可置信的问道。

钱士忠说道:“不光尚宠跑了,城里大部分官员也早跑了,现在,就我这个宁城守备是最大的官级了……”

“一群蛀虫,平日满口的仁义道德,成天圣人训挂嘴边,一到紧要关头尽做些鸡鸣狗盗之辈!”顾谦愤愤地说道,“对了,你为何不向那些大户征粮,暂时救济下城内外的流民呢?”

钱士忠吐了口气,不屑地哼了一声:“向他们征粮?我就差写高利贷问他们借了!这些个大户商贾,一见流民进城,立马将米价全部囤积起来,以原来五倍的价格出售,还在不断往上走的趋势,这城里的米价都涨到四两一石了,

莫说那些流民吃不起,就算城里的那些个百姓也吃不起,这么高的米价谁受的了?”

顾谦沉默了,心中犹如血滴一般的难受,感叹这世道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先不说这个了……”良久,顾谦才抛开这个沉重的话题又问道:“贤弟,我怎么没看到甲胄?不是说好要备一千套铁甲的么?”

钱士忠说道:“顾兄,我之前已经说了,守备府所有铁料都已经用完了,实在没有多余的铁制造铁甲了,不过,我这里倒还有八百副皮甲,你若看的上就全拿去吧……”

“皮甲?”顾谦闻言略感失望,不过还是说道,“罢了,有也比没有好,这些皮甲质量如何?”

钱士忠露出一丝自得的表情说道:“顾兄,这些皮甲可不是一般的好东西,那可是当年家父在世时,从番邦花重金购买来的犀皮,刀砍不烂剑捅不穿,一石五斗弓五十步都射不穿,可谓比铁还结实可靠……”

顾谦一听顿时喜形于色:“有这么好的东西?贤弟你快带我去看看……”

钱士忠带着顾谦来到地窖一道门后,打开门锁进去后,发现里面密密麻麻到处都是漆黑色的犀皮制甲……

“噌~”

顾谦来到一件皮甲之前,猛地抽出宝剑重重砍了下去,果然那皮甲被剑刃劈砍的部位只稍微瘪了几下,立马就恢复了原样……

“好甲,真是难得一见的好甲啊,不输精铁多少,贤弟,这次真的是多谢你了……”顾谦拿起皮甲由衷的赞叹道。

钱士忠说道:“不如现在就把这八百套皮甲运给殿前司大军?”

顾谦闻言怔了怔,随后放下皮甲说道:“不了,这些甲胄武兵器暂时都留在这里,关于义军游勇的事,还是要请贤弟你多多帮忙吧……”

钱士忠劝道:“你当真要如此么?顾兄,你现在改主意还来的及……”

顾谦黯淡道:“按我说的去做吧,放心,我不会连累你的,只是你挑的义军必须都要悍不畏死,然后把这些装备全给他们,早日来河源与我汇合……”

“我明白了,唉……”

见顾谦心意已决,无论如何都不会妥协,钱士忠无奈的叹了口气,然后二人一道走出了打制兵械的地窖。

……

接近傍晚时分,八万殿前司大军终于赶到了宁城郊外,而顾谦和钱士忠早就在城门之外恭候史宗杰了……

“这么多百姓?他们这是在干什么?”史宗杰也被城外近万流民吓了一大跳,赶忙命人将自己围住守护起来……

三十四 妇人之仁

……

上前迎接的顾谦闻听史宗杰问起这些百姓,回头望了一眼,拱手说道:“启禀将军,这些都是从河源战乱之中逃出来避难的百姓,流贼肆虐北地许久,害的他们无家可归,只能化身流民四处求生……”

史宗杰闻言翻身下马,望向那些城郊的百姓,眼中露出一丝极其同情怜悯的目光,随后好像想到什么连忙向顾谦边上的钱士忠问道:“守备大人,那么多百姓,为何不开仓赈粮呢?”

钱士忠回道:“回将军的话,守备府中已经没有多余的粮食赈济灾民了,不怕您说,就算将军的大军到此,下官也拿不出一顿可口的饭菜招待您了……”

史宗杰听他这么说,顿时奇道:“这是为何?在下明明记得栗宁各郡春粮刚征收啊,怎么会没余粮呢?”

钱士忠哑然失色,闭口不谈,顾谦见此将史宗杰拉到一旁与他简单说了下城内的情况。

史宗杰听后也是愤怒异常:“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这些官僚士子真是妄为人臣,如此危难之际居然弃城自求多保?想想也真是可恨!”

钱士忠说道:“将军,是否打算在城外安营扎寨,下官这就去让那些流民把道清开,给大军腾出空间……”

史宗杰摇摇头:“不必了,百姓太过艰苦,好不容易从河源逃难而来,本将军又岂能再去打扰他们的栖息之地?

传令全军就地安营,莫要骚扰百姓,另外,从大军粮草处取出一部分熬成米粥给这些百姓送去,算是尽一分心力吧……”

“万万不可!”

“绝对不行!”

顾谦和钱士忠一听史宗杰这么说,竟是同时出声制止。

“你们……这是为何?”见自己的善意之举被二人齐声反对,史宗杰登时奇道,“百姓凄苦,在下只是略尽一份绵薄之力,为何要阻拦与我?”

顾谦苦苦劝道:“将军,军粮是为我大军行进到河源所准备的,怎能随意赈济给流民?”

钱士忠也说道:“是啊,将军,此举万万不能开先例,军中粮草皆是为与敌军作战而备,岂能随意充作救济粮秣呢!要给了流民,大军缺粮又如何是好?”

“原来你们担心的是这个啊?”史宗杰闻言呼了口气笑道,“放心吧,我大军此次出征加之沿途的补给,所用军粮尚有两月之多,如今河源边境近在眼前不足两百里,撑到蔡州是绰绰有余,两位大人就不必担心了,架锅煮粥吧……”

顾谦忙阻止道:“将军,河源遍地都是流贼,军中军粮不单是要撑到河源,更要用在河源与流贼周旋之中啊……”

“等到了河源蔡州再让赵元极赵总督补上不就行了么?”史宗杰无所谓的说道,“取出些粮食给他们果果腹吧,顺道告诉他们,我们是朝廷的中央大军,会帮他们杀败流贼,早日让他们好回到家乡……”

“将军,河源早就没多余的粮食了!”顾谦沉声对史宗杰吼道,“就算有,赵总督也不会轻易拿出来给我们,你就听我一次劝,收回成命吧……”

“顾大人!”史宗杰闻言也是勃然大怒,“你到底是何意思?一路行来你处处与本将军作对,本将军顾念同袍之谊是一直忍让,对你的安排尽力配合,

可现在本将军就想救济下流民,只想让他们吃顿米粥,请问这有什么不对?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他们饿死么!”

见史宗杰发火,顾谦正待再说,钱士忠忙挡在他跟前说道:“将军息怒,粮草关系三军将士的士气,不能轻易擅动,下官会召集城内大户,逼他们把粮食都取出来的……”

史宗杰说道:“钱守备,在下并非愚昧之辈,若你真的能筹到粮草,也不会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了,本将军心意已决,放粮救济百姓!”

话毕,史宗杰瞪了眼他身后的顾谦,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唉~”

望着史宗杰远去的身影,钱士忠叹了口气对面色阴沉的顾谦说道:“顾兄,至少这位史将军是位仁将,还知道百姓疾苦……”

顾谦说道:“为将者纵使心怀仁念,也得分清时宜,在军伍中必须要把它压下去,讨逆将军这么做只会害死更多的人,我宁可要一个懂得治军难以理喻的上司,也不要这么个菩萨一般心肠的人把局势推入万劫不复的地步,

若他史三公子生在盛世或许是个体恤百姓的好官,可惜,这是在乱世,一切不能按常理来衡量,他这么做,早晚会出大事的……”

入夜,宁城之外,殿前司大营……

史宗杰身着便衫,正坐在自己大帐之内手持一本兵书秉烛夜读,不大一会儿功夫,顾谦便前来帐内覆命。

望了案前史宗杰一眼,顾谦脸颊抽搐几下,正色说道:“启禀将军,粥已施完,本官特来向您覆命,百姓对您是感激涕零,念您是在世菩萨!”

史宗杰闻言放下手中的书对顾谦说道:“顾监军辛苦了,还由您亲自跑一趟,在下实在有些过意不去……”

顾谦没好气的回道:“这是本官该为之责,将军无需多言,若无他事,本官就先退下了……”

“且慢!”见顾谦转身要走,史宗杰连忙起身喊住他。

“将军还有何吩咐?”顾谦背对着史宗杰面无表情的问道。

史宗杰上前两步,想了想说道:“顾监军,今日之事多有得罪,本将军不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令你难堪,特向您致歉……”

说着,史宗杰对着顾谦的背影躬身行了一礼。

然而,顾谦却对此完全不为所动,只是淡淡说道:“将军大人没其他事了么?若无他事,那本官就先行一步了,营内尚有许多事务需要本官去处理……”

史宗杰说道:“顾监军,先别急着走,能否坐下来陪我说会儿话么?这一路行来也没机会和你一起彼此了解一下,不如趁现在,这里正好还有半瓶从江南越地带来米酒,我们一起坐下聊一聊,在下也有很多事想跟您请教一下……”

顾谦脸色一黑,对史宗杰说道:“军中不能饮酒!还望将军自重!”

史宗杰拿出两个木杯说道:“掺了七成水的米酒而已,全当解渴不会醉的,顾监军,一起坐下喝一杯,在下这几日也憋了很多心事想找个人诉说一下,算在下求你一次吧……”

顾谦闻言,冷冷的转过头看着史宗杰和主案上的酒水,然后微颌双眼上前坐在他的对面。

见顾谦落座,史宗杰立马替他倒了一杯酒,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顾监军,干!”史宗杰双手举杯,对顾谦敬了一杯随后扬脖一干儿紧。

顾谦沉思片刻,索性也举杯一口饮下杯中酒水,果如史宗杰所言一般,此酒掺了不少水不会轻易就醉,但酒水中有一股淡淡的甘香弥漫,令人回味无穷。

放下酒杯,史宗杰说道:“顾监军,在下知道你一直看不起我这个世家子弟,认为不过是一介书生,纨绔子弟而已,能有什么大作为,对行军布阵一窍不通凭什么统领三军驰援河源……”

顾谦沉默不语,没错,史宗杰所说的正是他心里所想。

“事实上,我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史宗杰忽然面色黯然起来。

“我很没用,真的没用,连我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显然,史宗杰又想起了自己的挚爱,眼圈都开始变红,“我怕是今生今世都见不到她了,都是因为我的懦弱造成的……”

“将军,你要记住,你现在是三军表率!若被麾下将士看到你这幅为情所困的模样,无论对你还是将士的士气,都会有很不好的影响!”

顾谦脸上并没有因为史宗杰的话有所收敛好转,而是变的更加厌恶,一军主帅跟个娘们似的在自己帐中为了一个女人黯然神伤,甚至落泪,这算是什么玩意儿?

身为将帅,可以在背后独自为情流泪,可以为情伤心,但绝不能轻易在人面前表露出来,史宗杰的模样做派令顾谦很是不喜,甚至是欲作呕。

史宗杰没理会顾谦,继续说道:“为什么我会请军去河源?只是为了立功么?不,不是,我是为了证明自己是有能力保护她,将来有机会见到她的时候,亲口告诉她,她心悦的情郎再也不会让任何人将她从我手中夺走了,你明白我现在的心情么,顾监军……”

“讨逆将军,你让本官留下来就是为了听你说这些废话的么?”顾谦闻言起身冷眼说道,“将军和如鸢姑娘的事,在下也早有耳闻,但是你和如鸢姑娘之间究竟情深到何种地步,本官没那闲心听你细说,

不过,既然将军把本官留下诉说心事,那正好,本官也有些话要跟将军您好好说道说道,

将军,自出神都两个月以来,其余时候,本官对你所做一些细沫之事也睁眼闭眼罢了,但今日赈济流民一事已是大错特错,本官希望只此一次,断不能再犯!”

“这究竟是为何?”史宗杰闻言,脸上也变得不满起来,“宁城没办法解决那些流民的粮食问题,本将军取出粮草接济到底错在何处?我八万大军的粮草现在都很充足啊……”

顾谦厉声说道:“粮草很充足那是朝廷发给三军将士上阵杀敌用的,不是让你去发善心讨取名声的!”

“那就眼睁睁看着他们饿死么?”史宗杰也是怒意满满,“我要不救他们,他们很多人今晚估计都熬不过去了!

我做不到看着那些流离失所的百姓就这么活生生在自己眼前饿死,这样跟畜生又有什么区别?难道你就忍心看着他们死去么!”

“你今天给他们施粥,那明天呢!”顾谦闻言厉声吼道,“明天谁来救他们?是不是打算继续施粥救济?那后天呢,又有谁来救他们?你是不是打算一直救济下去,最后让八万人马饿着肚子去和流贼拼命?

将军啊,认清现实吧,你救不了他们,若真想救他们,就应该督促大军加快脚程,尽快抵达河源扫平流贼,让他们早日回到家园才是上上之策啊!”

……

三十五 一块粗饼

……

“顾监军,你为何会如此冷血无情,人心都是肉长的,我史宗杰深受圣人熏陶,自懂民为贵的道理,如今百姓深受战乱荼毒颠沛流离,不过尽我所能施他们一人一碗粥而已,你又何苦如此见死不救,斥责与我呢?”

史宗杰态度十分诚恳的向顾谦说道。

不想,顾谦闻言只是摇了摇头,对史宗杰郑重说道:“史将军,你这番话也是要分时宜的,我们这八万人是去平定伪昌贼患的,而不是去跟那些流民百姓打交道的!

你想过没有,今日赈粮之后,那数万流民万一死死缠住大军,甚至一路跟着你,到时怎么办?难道真的打算把粮食再分给他们么?

这本该是宁城官府的责任,你为何要去插手呢?虽然我知道这么说很残忍,但是这就是现实,现在距离河源边境尚有二百余里的路程,

沿途肯定还会遇到更多无家可归流民百姓,他们见你乐善好施,肯定会跟着大军前行,你又打算怎么安置他们,一旦发生民变,怕是我们到不了河源这八万人就全溃散了,明白么,我的将军大人!”

史宗杰闻言仔细沉思起来,好像顾谦的话说的也有些道理,但是,这种残忍的行径与他自小所受的教育冲突实在太大,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

良久,史宗杰坐回主案前对顾谦说道:“知道了顾大人,谢谢你,本将军会好好考虑的……”

“将军,希望你仔细想想清楚,本官还要去营内各处巡视一下,天色不早了,你也早些歇息吧,明日一早,还得早些起来赶路呢……”

顾谦见史宗杰在做思虑之状,便拱手行了一礼,离开了主帐。

“如鸢,如果你在这里,会如何做呢?你一定会告诉我的吧?”

史宗杰抱着头独自在营帐之内喃喃自语起来……

夜更深了,偌大的主营之内,渐渐寂静下来,除了巡夜的士兵外,其他人都渐渐进入了睡梦之中……

“喂,饿不饿?”

“有那么点儿,你身上有吃的么?”

“嘿,你运气不错,今晚吃饭我特意多拿了几块粗饼,正好打打牙祭……”

“巧了我也是,来来来,哥几个不如就着水袋一块儿把饼吃了吧……”

大营门口,四个值哨的守营将士立马围在一起,从身上掏出一些晚饭时私拿的食物,然后有说有笑的边吃边聊起来……

士兵甲啃了一口饼说道:“唉~你们说说咱这史将军为人如何?”

士兵乙说道:“算是可以了,这一路来对我们是照顾有加,为人又仁义,比那什么顾监军好相处多了……”

士兵丙连连点头:“就是,那顾监军真不是个东西,好像跟我们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这一路来是又打又骂,真是没伺候过这么凶的主儿,还是咱史将军为人和善,毕竟是江南史家出来的名门侯府,为人啊就是不一样……”

士兵丁也边吃着饼边说道:“能一样么?史侯爷可是望族之后,他顾谦算什么玩意儿?乾州顾家早就开始没落了,跟那些个破落户没什么区别,

要不是左太尉席满,席大人器重他,怕是早就回家种田去了,还能在这里任个监军对我们耀武扬威?”

几个守营士兵是纷纷点头,对顾谦的为人是百般污蔑诋毁,显然是在发泄这一路来的不满情绪。

这时,士兵甲望着远处流民扎堆的宁城城郊,不由叹了口气:“唉,真是可怜呐,今日施粥的时候,看着那些个流民,我突然在想,是不是哪天我也会变成他们当中一员?”

“瞎想什么呢?”士兵乙笑着拍了下士兵甲的后脑勺说道,“我们可是神都的皇家精锐,怎么会跟他们一样呢?不过,那些百姓也确实惨,唉……”

这时士兵丙忽然眼圈泛红,忍不住放下手中的粗饼手扶营门哭了起来:“我想我娘了,还有那未过门的媳妇儿小莲,本来这个月我都当新郎了……”

“谁不想啊……”士兵丁闻言也叹了口气,“你倒好还有个姑娘思念你,而我呢?十八了还没处过对象,连女人什么滋味儿都不知道……”

士兵乙闻言顿时来了兴趣,忙向士兵丙问道:“唉,说说,咱这几个人里面就你快成家了,这女人到底是个什么滋味儿?是不是你已经把人家黄花摘了?”

此话一出,其余三人齐齐好奇的望向士兵丙,脸上摆着一副万分期待的表情……

士兵丙闻言,脸变得通红,擦干泪水后怯生生地说道:“瞎说什么?我和小莲都是清清白白,我们打算在洞房花烛,拜天地那天才能做那种事……”

几名士兵闻言,顿时失望的各自坐在营门角落,士兵甲问道:“这女人到底啥个滋味,好想尝一次,我可不想死的时候都不知其中美妙,听那些个逛过花柳巷的兄弟说,那滋味儿让人欲罢不能,会上瘾的……”

士兵丁叹了口气,苦笑道:“等有命回神都再说吧,到时咱们也去那烟柳之地好好逛逛,试试是不是如同那些兄弟所言一般堪畅淋漓……”

话毕四人各自靠在营墙之上,仰头闭目养神起来……

“唏嗦嗦……”

忽然,不远处的草丛里发出一阵轻微的响动,让这四名士兵立马警觉起来,纷纷拿起身边的兵器望去……

“什么人?出来!”士兵甲举着长枪,壮着胆子冲前方黑暗处吼了一声。

但下一刻,一阵女人的声音传入他们的耳畔:“军爷,军爷别紧张,是,是我们……”

士兵乙闻言立马取过挂在一侧火把灯朝他们照去,果然在火光之下,有三个衣衫破旧的女子正一脸惊恐的望着他们。

“军营重地,你们到此有何贵干?还不速速离去!”士兵丙大声说道。

那三个女人闻言不顾长枪威胁,上前两步,齐齐跪下对四人说道:“军爷,再赏口吃的吧……我们实在饿的厉害啊,这才没办法来找你们帮忙……”

士兵乙说道:“下午不是已经施过粥了么?赶紧回去吧,我们也没吃的了……”

“求你了军爷,再给口吃的吧,正因为喝了粥,这肚子饿的就更难受了,只要你们肯给口吃的,你让咱几个干啥都行,求你了军爷……”

其中一名年纪稍大点的女子苦苦哀求着,和另外两名女子一起拜了下去……

士兵丙正要继续驱赶他们,士兵丁忽然止住他,对那几个女子问道:“你们说的是真的?只要给你们一口吃的,就什么都愿意做?”

“是的,啥都行,只求给口吃的吧军爷……”那三个女子苦苦求道。

士兵丁闻言,立马拉过另外三人小声嘀咕了一阵后,顿时齐齐窃笑起来。

随后士兵丁拿着一块咬了半口的粗饼,借着火光到三名女子跟前晃了晃,诱惑道:“想吃么?想吃就跟我过来……”

三名女子见此两眼放光,死死盯着那块饼再也没有移开半步,不时吞咽着口水……

“来,来啊……”

士兵丁不停引诱着她们三人向不远处一块局石后走去,三女不顾一切顺着士兵丁手中的粗饼也跟着爬了过去。

“你在这里守着,等我们快活完了换你……”士兵甲和士兵乙将手中的枪交到士兵丙手中,也是一脸兴奋的跟了上去。

到了巨石之后,士兵丁一把将手中的粗饼丢到中间一名女子跟前,那女子一扑拾起地上的饼立马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士兵甲和士兵乙也丢出手中的粗饼给了另外两名女子,她们也是不顾一切蹲在一旁吃了起来。

士兵丁来到中间那名女子跟前,将火把放在一旁,随后从怀里掏出水袋浇在她的头上又拿了块布替她擦拭了下脸上的污垢,很快,一张姿势还算有几分的脸蛋出现在士兵丁眼中,全程那女子只顾吃饼,没有半分阻止士兵丁动作的意思。

士兵丁见此激动地问道:“姑娘,你多大了?成亲了没?”

那女子咽下最后一口饼说道:“回军爷的话,奴家今年二十有二,夫家在逃亡途中被流贼杀害了,军爷,还有么?饿……”

士兵丁闻言,再次从怀里取出张饼说道:“有,给,慢点吃……”

那女子一见,一把夺过再次啃了起来……

士兵丁呼吸有些急促,对女子说道:“大嫂,刚才你说的可算数?真的什么都愿意做么?”

“嗯嗯嗯……”

那女子闻言不住点头,她当然明白士兵丁话中的意思,一路行来早就麻木了,所谓礼仪廉耻道德规范,在饥饿面前一文不值!

“那我,恕我无礼了大嫂子……”

士兵丁忍不住一把拦腰将女子抱住,其他两名士兵犹豫一阵,也纷纷有样学样,向眼前的女子扑去。

这些血气方刚年华的少年士兵,都未经历过“人生大事”,对女人都充满了好奇和神秘,如今好不容易有机会尝到禁果,是既紧张又兴奋……

而那三名女子对此却置若罔闻,哪怕被按倒在地,依然手握粗饼往嘴里塞,麻木的脸上没有任何一丝表情的波动。

就在几人准备解自己裤腰带,想要去扒女子衣衫之时,忽然周围一片火光闪耀,伴随着一声愤怒地暴喝……

“畜生!你们在干什么?!好大的胆子!”

三人闻言齐齐一怔,连忙抬头看去,但见顾谦带着一甲士兵正愤怒的望着自己,瞬间吓得是魂不附体。

“监军大人,你,我等知道错了,求你饶恕我们这一回吧……”

三名士兵连忙跪在顾谦面前哭着求饶起来。

顾谦气的嘴角是不停地抽搐着,大吼一声:“全部给我抓起来,我要将这三个混蛋,斩首示众!”

三十六

……

“顾大人,求求你饶过我们这一回吧……”

“我们真的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

主营门口,四名守营将士跪在地上不断出声哀求顾谦,同时那三名求食的女子也跪在另一侧低着头一言不发,吓的是瑟瑟发抖,四周挤满了围观的殿前司士兵。

“饶过你们?我倒想饶恕你们,但军法能饶恕你们么?”顾谦沉声咆哮道,“身为皇家殿前司的将士,那是何等的荣耀?但你们呢?却不思上振杀敌保国,你让我如何饶恕你们!

今日就要用你们的人头严明军纪,凡是再敢有不尊军纪者,一律按军法处事!来人,将他们的头颅砍下悬与大营之外!”

话毕,几名顾谦的亲卫立马上前一步,站到他们身后拔出腰刀。

士兵丁见此,立马大声哭喊了起来:“顾大人,你冤枉我们了,我们不是强暴民女,是她们自愿的,几位姐姐,你们快跟顾大人说实情啊,我们没有强坡你们,是你们主动自愿的,你们倒是说话啊,大人,小的所言句句属实,求你一定要察明真相啊……”

四名士兵的乞求声并没有换来那三名女子的任何反应,她们只是缩着头,一声不吭,脸上依然挂着麻木的神情,仿佛这一切都与自己无关,早已置身事外一般。

“够了!”顾谦怒吼一声止住四人的喧闹,“不管她们是自愿还是强迫,凡是胆敢奸**孺者,一律不可饶恕,准备行刑!”

四名士兵身后的顾谦亲兵,同时高高举起了手中腰刀,四周围观将士的呼吸都开始急促起来。

“顾大人!”眼看自己必死无疑,士兵甲索性也豁出去,大吼一声,“我们长途跋涉已快有两个月了,这一路来任劳任怨,也没少受你的责骂毒打,这些我们都忍了,

可今天,你却要杀我们几个,就为了这几个不要脸的女人么!说句实话吧顾大人,你可曾有半点为我们这些兄弟考虑过?

你以为我们真的不知这次驰援河源凶多吉少么!兄弟们都明白的很,只是想在死之前当一回男人,尝尝女人的滋味而已,这样就算是死了也不会有什么遗憾留下,

更何况,弟兄们都拿自己攒下来的粗饼杂粮跟她们做交易,你情我愿的又有什么不对?你说我们玩忽职守,这我们认了,但要说我们强抢民女,恕我绝不能认罪!”

“死到临头还敢狡辩!”顾谦闻言大声吼道,“你们企图强暴民女被本官抓了现行,如今却依旧不思悔改,还有脸面在本官面前为自己罪行开脱?真是畜生不如!

军中士兵禁止携带女眷,一经发现斩无赦,不管你们是如何跟她们几个交涉,总之今日,军法难容!行刑!”

“住手!刀下留人!”

就在亲兵要将腰刀劈下之际,闻讯赶来的史宗杰立马大声制止住了四名亲兵。

“史将军,快救我们啊,我们都是冤枉的……”

一见到史宗杰,四名士兵就如同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一般,连忙哭着大声向他求救。

史宗杰挤开人群望了眼跪在地上的四人,又看了三名女子一眼,随后向顾谦问道:“顾监军,这是怎么回事?”

顾谦面无表情的回答道:“回禀将军,这四人玩忽职守,当值时间又企图奸淫民女,被本官抓了个现行,现在正欲按军法处置,将他们斩首示众!”

“竟有这等事情?”史宗杰闻言眉头一皱,立马回身问他们四人,“说,是不是如顾监军所言一般?从实招来!”

“冤枉啊,将军,我们真的没有强暴民女啊,事情是这样的……”

那四名士兵七嘴八舌的将事情来龙去脉和史宗杰说了一遍,末了还说道:“不信,你去问那三个女的,我们顶多只是搂抱了一下,真的没有发生关系啊,求你开恩,饶过我们这一回吧……”

史宗杰听完点了点头,然后对顾谦说道:“顾监军,这四人固然违反军规罪不可数,但毕竟没有发生什么龌蹉的事,我看就饶了他们这一回,将功恕罪吧?”

顾谦闻听史宗杰这么说,刚要爆发,却见史宗杰立马把头别开对着四人沉声说道:“你们四人玩忽职守,又企图与民女发生不良龌蹉之事,好在顾监军及时发现制止没有让事态更加严重,这次姑且就饶恕你们,以后不准再犯,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各自去领三十军棍,扣除半年军饷,你们,可有意见!”

“多谢将军,多谢将军,我等心服口服!”

四人闻言心下大喜,只要能活命那是比什么都重要,莫说三十军棍,半年军饷,就算一年军饷也心甘情愿,这等于是捡回一条命啊。

史宗杰瞥了眼面色阴沉的顾谦,又对四人使了个眼色,说道:“还不快去跟顾监军谢罪?”

四人闻言,立马朝向顾谦不断磕头说道:“顾大人,您放心,我们保证不会再犯今日错误,您大人有大量,就饶恕我们这一回吧……”

顾谦浑身上下不停地发抖,望着磕头的四名士兵,脸上神情由愤怒渐渐转变成失望透顶……

“至于你们三个女人……”

史宗杰望着那三名女人开口说道,那三名女子顿时紧张起来,麻木的脸上闪过一抹恐惧的神色。

“念你们也是事出有因,为生活所迫方才出此下策,姑且饶恕你们这一回,立刻离开吧,切记洁身自爱,莫要再做这种事了……”

史宗杰本想将这三名女子就地处斩,但看着她们的模样,一下子就让他想到了昔日薛如鸢离开自己去往西凉蛮夷之地前与自己道别时的那种情形,顿时动了恻隐之心……

“多谢将军不杀之恩,我等这就离去……”

三名女子呼了口气,然后起身就要离开。

“慢着,等一下……”

史宗杰的呼喊传入她们三人耳畔,顿时令她们身体一怔,本能的跪下不敢发声。

“去伙营取二十张饼,再拿两斗,不,三斗米,让她们带上吧……”史宗杰和身边亲兵小声嘀咕了几句。

亲兵闻令而去,随后很快拿着干粮粗饼和三袋各一斗的米交到她们手中。

三女见此喜出望外,不停的对着史宗杰磕头跪拜致谢,随后在殿前司众将士们目送之下,怀揣粗饼肩扛米袋,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我们将军真是仁义啊……”

四周将士对史宗杰的人品,不断发出阵阵细微的赞叹之声。

“如鸢,今天我做了件令我自己都值得骄傲的事,我会把它记下来,将来有一天能和你相见,会让你亲眼看到我的改变……”史宗杰心中满意至极。

“哎~”

“咔擦……”

就在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顾谦猛地抽出手中精铁宝剑,一剑劈断了大营前一截拒角,立刻引来无数人侧目,连史宗杰也为之心头一颤。

少时,见顾谦喘着粗气望着自己手中宝剑,史宗杰小心翼翼地问道:“顾监军,你这是怎么了……”

“好仁义的将军,好仁义的军队啊,哈哈哈哈……”

这一刻,顾谦仿佛发疯一般在主营之前狂笑起来,周围士兵只觉得自己头皮一阵发麻,那笑声实在是太渗人了……

突然笑声止住,顾谦死死盯着史宗杰,一字一句的说道:“将军,你会为今天所做的一切后悔的,还望你多多保重吧!”

说完,顾谦收回宝剑,带着自己的亲卫挤开人群向宁城方向走去,今夜所见的一切,真的已经令他在崩溃边缘徘徊……

三十七 回忆总是美好的

……

大周历371年,四月二十一,河源,高阳城内……

“军爷,求求你们了,可怜可怜我们吧,这是我家中最后一点粮食了,要是你们都拿走了,我全家七口就要饿死了,你让我们怎么活啊……”

北街一民房门前,一队征粮士兵拖着一袋粮食往粮车之上装去,一名四十岁的汉子死死抱住一名征粮官的大腿苦苦哀求着他能放下全家赖以活命的粮食。

“滚一边去!”征粮官一脚踹开那汉子,恶声恶气的冲他吼道:“城头之上的雷霆军将士们正在舍命抵挡流贼,保护你们全家老小的安全,现在问你们征点粮食怎么这么不配合!

你们没粮食饿死了,这高阳城依然还是那高阳城,但是,如果雷霆军的将士都饿倒了,这高阳城也就彻底完了!你们全都要被流贼做成干粮啦,别拦着!”

说完,征粮官对车队手一挥,征粮队便推着满载的粮车向下一户民房走去。

“强盗,简直是群强盗啊,我的妻儿老小可怎么活啊……”汉子望着渐渐远去的粮车,瘫坐在地上绝望的哭喊着,但此时他除了哭喊,却什么都做不了……

“孩他爹……”

“柔娘……”

“爹……”

“我的孩子……”

听闻哭骂声的家人齐齐步出房门,望着瘫在地上的汉子一起抱头痛哭起来……

“唉,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对面一家铁匠铺的铁匠望着对面那一家子哭喊的情景,不由摇头叹了口气。

“城外的流贼狠,这城内的官兵也一样狠,苦的都是我们这些老实巴交的老百姓……”铁匠边上的一名留着胡须的灰衫男子也同样叹息着。

铁匠望了那灰衫男子一眼,随后步入铺子之中,取过一把打好的剪刀再次走到门外递到那灰衫男子手中:“何公子,你要的剪子给你打好了……”

何公子取过剪刀对铁匠说道:“有劳濮老板了,这钱恐怕得先欠着了……”

“无妨,反正给了钱也买不到粮……”

濮铁匠拿起一个葫芦瓢舀起铁匠铺门口缸内的水猛灌一口,丢下葫芦瓢后,随意挥挥手说了一句。

“唉~”何公子闻言叹了口气,继续看向那正在哭泣的一家子,“再这么下去,就怕流贼不进城,这城内二十五万百姓也要饿死了……”

濮铁匠闻言,冲街角吐了口口水,随后拿了条毛巾,找了把椅子在门口坐下,跟何公子一起望着对面的那一家子,脸上也满是愁容。

两人一言不发,就这么静静地望着对面抱在一起痛哭的一家子,良久,等他们哭累了进入屋内,濮铁匠才开口说道:“何公子,你说这世上是不是就没真正关心过我们普通百姓的官员么?那些流贼自不必多说,

就算是这群朝廷精锐也是如此,那雷霆军驻扎高阳城以来,底下士兵经常欺行霸市,搞的是怨声载道,比流贼还凶,

更别提那些赵总督的人了,自己躲在蔡州城内继续享受荣华富贵,把我们这些人丢在这里,唉,这都什么世道啊……”

何公子闻言笑道:“倒也不是没有,濮铁匠可曾记得两年前,一名年轻的义军首领率领一支数千人的军队,不费一兵一卒攻破了八万流贼镇守的高阳么?”

“你说的是那,那叫什么来着?”濮铁匠闻言,脑子猛地不知有什么东西闪过,然后一拍大腿说道,“对,精卫营,那精卫营!”

何公子点点头继续说道:“是啊,精卫营,那可真是一支王道之师,攻破高阳后,对百姓是秋毫无犯,更是开仓放粮,救济可全城百姓,

而且那八万流贼尽数被毒死在城郊,真是一个嫉恶如仇,恩怨分明的英雄豪杰,他麾下精卫营,才真当的起‘义’这个字,如果当初有他镇守在高阳,怕是整个河源早就太平了……”

“是啊……”濮铁匠说道,“这种真仁义之师,我也是生平尽见,他们在高阳一个多月时间,没有发生任何一例扰民的事,还把整个高阳打理的是井井有条,可惜这么好的军队……”

说到这里,濮铁匠眼中闪过一丝深深的后悔之色:“他们离开高阳的时候,我们居然都没人去挽留他?甚至连他们什么时候走的都记不清了,想想我们这些人真是没良心,

居然还会相信那些屡次三番抛弃我们的官府,居然只顾庆祝李宿温驸马与公主的大婚之喜!或许这就是老天对我们忘恩负义的惩罚吧?”

何公子闻言,默然不语,这时街角一名粗衫女子手挎一个竹篮从铁匠铺门前款款而过。

“啐……”何公子见此,不屑地吐了口口水,然后摆出一副眼高手低的模样,阴阳怪气地大声说道,“圣人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古人诚不欺我也,当年有些人一听说闻名天下的驸马爷进驻高阳城,

那是连夜跑去远远地偷望,只求能见一面传闻中的儒将之才,却对救自己脱离苦海的英雄豪杰不屑一顾,哼,真是可笑,人家李宿温是何等人,会看的上某些庸脂俗粉么?更何况还是一个非清白之身的女子!”

那女子闻言,立马止住脚步,转头看向喝公子,眼眸通红,含着几滴晶莹的泪珠,似乎马上要夺眶而出。

“看我作甚?”何公子掂了掂自己手中的剪刀,做出一副坦然的姿态说道,“毕竟对你们女子来说,根本就不知道忘恩负义这四个字怎么写,临了露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博取同情就能蒙混过关,真以为世人都是那些眼里只有色字的莽夫么?可笑!”

濮铁匠见那女子快被说哭,忙对何公子说道:“算了,当年小夕才十六岁,不懂事,你又何苦如此挖苦与她呢?毕竟……唉……”

他没把剩下的话说下去,因为那种事对任何一个女子而言都是不堪回首的记忆。

“因为年少就可以忘恩负义么!”何公子情绪激动地说道,“你问问他,当年是谁把她从流贼**之中救出来的?又是谁把她送回父母身边团聚?又是谁接济了他们全家!

她还记得那个义军首领的名字么!怕是早忘的一干二净了吧!倒是与她没半点瓜葛的李家大公子,那可是魂牵梦绕啊,

李大公子与玉香公主成亲那天,她可是哭了整整一夜呐,而那位救了她全家性命的义军首领离开的时候,她可是欢声笑语的在街角闲逛呢!你问问她还记不记得救她出火海的人姓甚名谁……”

“他叫刘策!”小夕冲何公子哭着大声说道,“我一天都没忘,当日是他把我从火海中救了出来,是他替我报了仇,杀光了那八万流贼!还是他救我的时候没因为我失身而对我有任何异样眼光,还是他把我送回父母身边,

他的模样我记得清清楚楚!这样的恩人我郑念夕怎么可能忘记他!我真的没有忘,只是,只是我自己也没想到我当时,我当时居然,居然眼睁睁看着他和他的麾下黯然离去,

而我居然会在为驸马爷的事瞎操心,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一想到这些,我每夜每夜都睡不着啊,你以为我好受么!我真的比你们任何都要后悔,当时我真应该跟随着恩人而去,或许就不会有现在这种窘境了,我后悔了,早就后悔了……”

郑念夕发泄完情绪后,蹲在街上嚎啕大哭起来,引来无数人的围观。

何公子哑然失色,望着郑念夕哭泣的样子,一时之间也不好说话。

“好了,何公子!”濮铁匠无奈地说道,“小夕才多大,她这辈子已经毁了,你就不要再刺激她了,其实要说有罪,我们这整座高阳城被刘首领所救的人包括我在内都有罪,

他们离开的时候我们有人去送过他们么!没有是吧,那就对了,你冲一个姑娘家发什么干火!”

濮铁匠说完又对郑念夕说道:“好了,小夕姑娘,你也别哭了,回家去吧,何公子也没有恶意,只是最近城内这副样子,大家心里都不好受,你也别往心里去啊……”

郑念夕闻言,红着眼起身对何公子欠身行了一礼说道:“抱歉,何公子,其实你说的都对,是我忘恩负义,我不该冲你发火……”

被濮铁匠一通喝斥过后,何公子也不再计较:“罢了,濮老板说的对,其实我们都是忘恩负义之辈,如果能再见一次那位刘首领,我一定会在他面前当面负荆请罪!”

话毕,他拿着剪刀率先离开了人群向家里赶去,很快周围人群也都散去了……

人性都是如此,直到真正遇到危险的局面后,才会回忆起曾经被自己遗忘遗弃的美好事物,对现在的高阳百姓来说,刘策就是这个曾经给他们带来美好回忆的英雄。

就如同上官雁所说一般:弱者永远都只会在危急时刻,才会期待英雄问世去拯救他们,却从不会在英雄在弱者身边保护他们时候去懂得珍惜,也从来没想过让自己成为强者!只有失去的时候才会开始那毫无意义的追忆和懊悔……

三十八 高阳危局

……

高阳城楼之上,旌旗林立,垛墙之前肃立着一队队全副武装的铁甲将士,他们,便是大周王朝真正的直属中央精锐——雷霆军!远不是殿前司可以比拟的精锐!

只是,现在的雷霆军所面临的困局是前所未有的严峻,因为在高阳城外延绵十里之地,驻扎着密密麻麻的营寨,少说也有六七万人之多,最近的营地仅与城墙两箭之隔的距离。

他们,就是造成雷霆军只能困守的罪魁祸首——伪昌大军,一支由流民、破产地主、商贩组成的大军!他们还有另一个称号,流贼!

雷霆军和流贼之间的恩怨可以说是一言难尽,十几年来,双方交战次数可以说是数不胜数,当年雷霆军兵分两路开进河源之初,雷霆直属军团的战力可以说是彪悍至极,好几次以寡敌众杀的流贼是漫山遍野都是尸体。就算组建的附属军团也是异常勇猛,远比本地官军要强大的多。

只是,随着时间推移,尤其是经过三年前那场血腥大战之后,局势慢慢发生了转变。

十多年的苦战,让雷霆军深陷在河源、靖泰两省的泥潭不可自拔,成为了皇室和当地士阀政治博弈的工具。

三年前那一场战役,百万流贼被有“毒将”之称的李宿温付之一炬后,取得了辉煌的胜利。但同时,雷霆军的伤亡也是前所未有的严重,四个附属军团几乎损失殆尽,直属军团虽然未受重创,但变数却也由此而生。

雷霆军虽然赢得了此次大胜,却没有趁胜追击让流贼之首段洪等他麾下的骨干给逃脱了,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流贼以强势之态卷土重来,这一次的流贼与以往相比,已经不是一支只会拿百姓当炮灰充做军粮的乌合之众,而是一支真正的军队了。

由于准备不足,加之轻敌之态,雷霆军与流贼数次交锋之中都没有占到什么便宜,反而损失惨重,大周最后的精锐直属雷霆军三个旗团大军中了敌将罗松诱敌之计半道埋伏歼灭半数,余数仓促退回了高阳拒守。

而罗松则趁机派遣精锐部队从昔日刘策在湄河镇附近发现的八百里峡道出击,从中间切断了高阳城和五梁镇之间的联系,又命副将华成派军直扑高阳北门只围不攻,堵住了城内守军突围的可能,顺路让车照山、马进军领兵七千占据河源北部边境要道,同时控制住了河源粮仓安阳县和附近数百万亩良田,并借助地形优势打退了盘踞在靖泰边城的雷霆军数次进攻,稳住了河源的局面……

不过,罗松并没有因此自满,在击败前来驰援河源的雷霆军部时,立刻调动另一名猛将夏侯琼领一万七千人马,趁靖泰雷霆军松懈之际,迅速进军靖泰各地,一路势如破竹,打的靖泰官兵和雷霆军是抱头鼠窜连退五百里,顺道夺取了靖泰铁矿资源地,石襄!彻底将高阳城孤立起来……

明白罗松意图后,身为雷霆军最高指挥使兼任军长的当今天子卫稹的皇叔,卫怏,组织了好几次突围战,都被华成和罗松严密的防守打了回去。

这时卫怏才真正意识到这支流贼已经今非昔比,变得非常狡猾且骁勇善战,即刻书信一份派人前往京师求援。同时段洪称帝改立国号为昌,更是让本已风雨飘摇的河源局势更加不堪了。

段洪称帝后,一改以前草菅人命的风格,接受傅如海的建议在河源各地广纳人才,将追随自己的大部流民安排屯田养兵,减免税赋,不再随意派他们上战场,很快就得到了几乎整个河源北部平原百姓的支持,加之他四处散播河源总督赵元极的恶行(真实),那些对赵家以及当地世家早就深痛恶绝的底层百姓更是坚定的站在了“大昌”这一边。

随着“大昌王朝”的崛起,河源的局面真的已经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失去民心支持的本地士族只能再次南逃到蔡州避难,等待着朝廷派军镇压流贼后,再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卫怏站在城墙之上,望着高阳城外人山人海的画面,心中满是忧虑,现在自己手中的雷霆军只有不足一万五千人,其余都被安置在五梁镇和靖泰各省,面对流贼十万大军两面包围,是头痛不已束手无策。

当然相比围城,最令他担心的便是粮草快要耗尽,现在只能强征百姓的粮食维持军队士气,只是纵使如此,也只够维持三五日之食,一旦三五日过后,若再强征,城内便极有可能产生民变了,现在只能祈祷神都的援军赶紧前来解围,扭转眼下不利的战局。

“围而不攻,等我军势颓再一举而下,流贼什么时候懂这么可怕的兵法了?这个罗松到底何许人也,在各处要道布下严密的防线?”卫怏眉头一蹙,仔细回想着让自己落到这般田地的老对手,“看来段洪这次是铁了心要置我雷霆军与死地了,不行,必须想办法把大军撤到五梁镇内,再在这里呆下去,只会自取灭亡!”

其实,卫怏这些时日早就想要放弃高阳了,只是退路都被那罗松堵的死死的,根本动弹不得,更何况,自己的雷霆军是大周皇室最后的精锐,一旦损失殆尽,那卫家的江山也会变得动荡不安,他必须慎之又慎……

“必须要跟五梁镇取得联系,不知派出去的斥候有没有冲过罗松的防线……”

就在卫怏对未来局势感到迷茫的时候,两名雷霆军士兵拖着浑身上下插满羽箭的血人来到了城墙之上。

“怎么回事?”一见到那名满身箭矢的血人,卫怏一眼就认出他是自己派出去的十名斥候之一,连忙问道,“你们还是失败了么?没有冲过流贼的防线?”

那血人已经奄奄一息,虚弱无比的对卫怏说道:“启禀……启禀军长……大事不好……流贼……流贼正在制造船筏,准备渡将直扑……直扑蔡州……”

卫怏顿时大惊失色:“你说什么!流贼要渡江攻打蔡州?你看清楚了么?其他人呢!”

斥候说道:“十人就我一人活着回来,军长……速……”

话未说完,那斥候就头一歪,气绝身亡……

“速速召集一万人马,立刻在西门集合,随本军长一道去阻止罗松南下!”

下完命令后,卫怏大步走下城楼,前去准备出征事宜了,蔡州沿岸虽然有六万赵元极的地方官兵镇守,但那些一触即溃的官兵卫怏一点都不敢指望,赵家早就被权力腐朽的不堪一击了,连同雷霆军也被波及了进去……

而另一边,伪昌大将军罗松望着已经改名为“泊河”的江面,脸上浮现出一丝狡猾的印记。

只见罗松忽然开口说道:“卫怏,现在就等着你来自投罗网,河源雷霆军覆灭就在眼前!”

“大将军,你确定卫怏真的会来么?”边上一名流贼士兵问道。

罗松点点头:“肯定会来,我故意放条活口回去就是让他告卫怏诉蔡州有难,他不可能弃之不理?”

士兵点点头说道:“既然大将军这么说,属下也就安心了……”

“还是不要掉以轻心,卫怏可是沙场老将!”罗松笑着说道,眼神里却满是不屑地神态……

“将军说笑了,我看这卫怏不过尔耳,和你一比,简直就是插标卖耳……”流贼士兵见罗松不屑的神情,笑着说道。

罗松闻言没有什么自满的得色,只是跟那流贼士兵说道:“密林里的弓箭手都埋伏好了么?”

流贼士兵说道:“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就等卫怏前来了……”

罗松又问道:“可有神都援军的消息?算算时间两个月了,就算是头猪也该到蔡州了吧?”

流贼士兵闻言大笑道:“没准那些什么殿前司的人比猪还不如呢,将军我探查过了,河源境内没有听到有关援军的任何消息……”

“史宗杰简直废物不如,朝廷也是一群蠢货,居然派这么个玩意儿出征河源,有他带头,就算是一群狼也会被他磨成羊,这书呆子我太了解他了!等我将他生擒之后定要好好羞辱他一番。”罗松一提到史宗杰,是满脸的鄙夷和不屑,听他的语气,两人仿佛早就相识一般。

流贼士兵立马猥琐的附和着说道:“那是自然,一个富家子弟而已,不在家好好待着念他的书,却非要学人武将领兵打仗,我怕他到时别吓尿裤子就行,

正好营里有几个喜龙阳的兄弟,到时让他们好好招待招待这位才子侯爷,保证令他不虚此行,嘿嘿嘿……”

罗松点点头,没有回话,只是继续望着“泊河”入神。

良久,罗松又面目狰狞地说道:“回去告诉皇上,等我助他鼎定河源,取下蔡州后,他就得实现他对我的承诺,打造战舰让我率军沿海直下江南苏州府,我要把姜家满门屠绝!”

流贼士兵吞咽了下口水,望着罗松年轻的脸上戾气凝聚,不由缩了缩脖子点头称是,随后转身离去。

等流贼士兵离开后,罗松手中拳头捏的死紧死紧,眼芒锐利的射向江面。

“姜泽,你妄为人父,为了一己私利,不惜杀我娘亲,逼的我妹妹悬梁自尽,但是你没想到吧,我罗松却没有死,

这么多年来我就是为了找你报仇而活着,既然你害得我家破人亡,那我就要灭你满门为我娘和妹妹报仇雪恨,我发誓,我一定会把你的人头放在我娘坟前祭拜!”

只见罗松捏成拳头的手狠狠一甩,随后冰冷的向密林深处走去,眼眸之中满是熊熊怒火在燃烧。

……

三十九 白龙滩前

……

“快,全军加快脚程,到前面空旷地再好好休息……”

在通往五梁镇崎岖不平的道上,卫怏不住催促一万大军向罗松所在营地全速前进,势要赶在他们渡河前将他们截下。

其实卫怏也不是没怀疑过这就是罗松设的一个局,假借渡江之名引自己上钩,但他没得选择,倘若蔡州被攻陷,那么整个河源基本也就成了段洪的囊中之物,而自己的退路也就彻底断了。

他不敢掉以轻心,只可惜当初情急之下为了后方稳固,冒然摧毁了高阳附近的架桥,直接导致了自己现在异常被动的局面,心中很是后悔当初的决定……

经过一日一夜足足一百三十里的行程,这一万将士现在已经各个疲惫不堪,纵使他们是大周王牌精锐,但毕竟都是血肉之躯,也承受不住这种长时间的奔袭。

“全军听令,放缓行程,休息三刻钟再走,务必要在午时之前赶到白龙滩,阻止罗松大军渡河南袭蔡州,斥候立刻前去打探……”

卫怏大手一挥,止住麾下大军前行,今日难免会有一场恶战爆发,在此之前必须要保证足够的体力对敌才行。

“军长,末将怀疑这极有可能是罗松他们的阴谋,目的就是引我们前去阻截他们渡河,好趁机将我们一举歼灭啊……”

就在全军休息之际,卫怏的副将对卫怏提出了自己的想法,但见这名二十七岁的副将仪表非凡,即使一昼夜行军下来,依然是精神抖擞,双目炯炯有神。

卫怏闻言取过水袋,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然后对他说道:“孟珙,你说的不错,其实出城之前,我就已经在怀疑这是流贼的阴谋,可是现在我们赌不起啊,

万一流贼确实要渡河而击蔡州城,那我们就彻底完了,介时流贼就可以一路南下再无阻碍,整个河源就真的是段逆的天下了……”

孟珙想了想,随即摇摇头说道:“军长,末将以为,流贼渡河而击蔡州的可能性不大,试想蔡州对岸有足足数万赵元极的地方军把守,

假使罗松真的要渡河而击,那得需要多少船筏?以一艘船筏三人的配备,白龙滩上两万多人就是七千艘,至少也要一半才行,否则对岸水军一旦反击,怕是得淹死不少人啊,再说白龙滩沿岸有能放置几千船筏的条件么……”

卫怏说道:“你不懂,蔡州守军的地方军根本指望不上,无需那么多人,仅千余流贼渡河就能让那些地方军不战而逃……”

孟珙摇摇头反驳道:“大人,河源南部,蔡州是赵家的基业所在,赵元极是不会这么轻易放弃的,只要流贼真的渡江而击,必会遭到守军激烈抵抗,

换我是罗松的话,是断不会在有如此优势之下,做出这种有违常理的举动来,军长,再仔细考虑考虑吧……”

卫怏说道:“这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预测,本军长断不能因此而放弃进军白龙滩,所以,一切还是按原定计划进行……”

“军长,你真的就不再仔细想想么?”孟珙劝道,“罗松的目的不在蔡州城,而是我们雷霆军啊……”

“好了,不要再说了……”卫怏打断孟珙的话说道,“总之,现在高阳城中粮草匮乏,纵使你说的都是真的,现在也到了不得已的时候了,只能在险中求胜,赌上一把了……”

孟珙回道:“军伍大事,岂能轻言赌之?军长,你冷静点吧,末将建议即刻回转高阳城,我怕大军离开,华成那边又会有动作,仅余的五千守军能抵挡流贼多久?”

“所以更要快点冲过白龙滩前往五梁镇!”卫怏这才说出了自己心中想法,“高阳城已然断粮,这次本军长带一万精锐出城就没想过再回去,

不管罗松是不是打算渡河取蔡州,其实对本军长而言都无关紧要,只要这一万人能抵达五梁镇,不但能解蔡州之围,还能再一次跟三年前那般将段洪彻底击败!好了,休要多言,等斥候回来就出发吧……”

孟珙闻言心下叹了口气,也不再多言,只能拱手领命退了下去……

“报~”

“讲~”

“启禀军长,白龙滩附近发现数百船筏以及千余流贼,看这架势似乎要准备渡河南下蔡州……”

“传令全军,即刻奔袭白龙滩,务必阻止流贼南下,出发!”

得到斥候探马消息的卫怏立刻下令全军整装出发,继续向白龙滩扑去……

而在此时的高阳城,收到城中内应传出的情报,得知卫怏率军出城的华成,脸上露出一丝阴谋得逞的笑容,随后对站在自己身后,准备就绪的三千名士兵开口说道……

“卫怏大军已经离开高阳,城内现在守备空虚,仅五千雷霆军镇守,这真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今夜子时城内我们的人会找机会放开城门让我们进去,

介时一鼓作气将高阳取下,迎接皇上迁都与此,记住,城破之后不能伤害城里任何一名百姓,他们都是我大昌国的子民!听明白了么?”

“听明白了!”

三千士兵闻言齐齐应了一声,每人脸上都挂满了势在必得的神色。

华成满意的点点头,随后再望向远处的高阳城,手中拳头捏的更紧了……

白龙滩……

“杀啊~”

“哈~”

卫怏所率领的雷霆军在白龙滩前果然遇到正准备渡河的千余流贼,卫怏也没多话,直接领军一马当先杀了过去……

“噗~”

“啊~”

“呲~”

“噗~”

双方士兵交触一刹间,喊杀之声和兵刃破躯裂骨的轻鸣交织成一片地狱乐章,白龙滩前到处都是激荡的血液和遍地可怖的器脏……

“喝!”

卫怏挥动手中一杆长枪,将挡在眼前的一名流贼的胸膛狠狠扎透,不等那流贼惨叫起来,便用力一拔枪身,随后一脚踹在那流贼身上,与枪身脱离开来,但见那流贼被捅穿的部位飞溅出一滩滚烫的血液,溅了卫怏一身……

“哈~”

“砰~”

在拔枪瞬间,卫怏本能的向左侧一扫,一名持刀流贼的半边脸颊连同牙齿一道顿时被砸的粉碎,连同他的一只眼珠也受不了如此大的力道,蹦凸出了眼眶,长长的血筋从空洞的眼眶挂在脸上,下吧处吊着一个血淋淋的眼球,再看那流贼,一声不吭,摇晃了几下便倒了下去,死状可谓是可怖万分……

“放箭!”

“飕飕飕~”

另一侧江岸边上,孟珙指挥着千余弓箭手,对准江中的船筏大声下令射击,一千雷霆军弓箭手闻令攒射手中两石弓,疾驰的箭雨无情的向江面之上的流贼当空落下,将船筏之上的流贼尽数掀落江面,翻起一道又一道的浪花,很快浑浊的泊河之上浮现一片殷红的色彩……

“杀啊~”

“杀~”

雷霆军和流贼之间的厮杀仍然在继续,双方不断在金属断裂触碰之中倒下凄声倒下,但是最终,还是雷霆军占据了上风,他们一步一步把流贼的残兵逼到了泊河沿岸,取得胜利只是时间问题……

“是时候了,让兄弟们出击,直取后军,截断卫怏的退路,今天就让这支闻名天下的王牌铁军烟消云散!”

埋伏在密林内的罗松密切注意着白龙滩的战况,见时机成熟,一声令下,四千身披铁甲的大昌精锐立刻嚎叫着杀出密林直扑雷霆军后阵所去!

“不好,果然有埋伏!弓箭手,阻止他们,千万不能让他们冲破后阵!”

孟珙一见密林内冲出的流贼精锐,立刻大喊一声,指挥麾下弓箭手和长枪手进行狙击。

“飕飕飕~”

“叮叮叮~”

闻令进行攒射的雷霆军弓箭手立马用尽全身力气射出手中箭矢,然而抛射之下的箭矢射在那些流贼身上只是发出一阵金属碰撞的声响,并没有发挥出平日应有的威力。

孟珙眼瞳一缩:“流贼的甲胄竟如此精良,这怎么可能,莫非他们是罗松手下的青峰营?嘶,这下糟了……”

“青峰营的战力岂是你们这群快被淘汰的旧军所能比拟的?”

密林内的罗松见雷霆军的箭矢对自己亲手组建训练的“青峰营”毫无效果,顿时露出一丝残忍的笑意。

“命令弓箭手,对准孟珙所部,掩护兄弟们凿穿敌阵!”

“遵命!”

下一刻,密林之内再次响起一片肃立的脚步声,两千弓箭手踏出密林之外手持步弓仰面满圆,对准了孟珙所部的方向。

“不好,刀盾手,盾牌掩护,防守!”

孟珙见到这一幕,立刻命令全军进入了防御状态……

“飕~~”

就在孟珙命令刚下达那一瞬,只闻一声轰鸣之声,两千支羽箭腾空而起,直扑孟珙所部而来。

“噗噗噗……”

“啊~”

“不~~”

未等孟珙所部的刀盾手掩护完毕,密如飞蝗的箭镞就已经破开甲叶缝隙,钻入雷霆军将士的躯体,带出一团血雾弥漫,到处都充斥着凄厉的惨叫之声……

“叮~”

孟珙扫落几支射向自己门面的箭矢,不停喘着粗气继续下令结阵防御,在付出上百人的伤亡代价后,刀盾手和弓箭手终于结成防御阵形,抵御住了对面箭矢的侵袭。

若换平时,这些雷霆军将士在孟珙第一声令下之时,就能迅速反应过来,但现在长途跋涉一天一夜,加上之前又和流贼交战一场,早已疲惫不堪,才导致反应迟钝……

“你们在干什么!孟珙,别缩着了,立刻杀入密林,本军长去支援后阵!”

卫怏对孟珙大吼一声后,立刻指挥亲卫队向后阵方向杀去。

“卫怏,你老了,已经不适合这个时代了……”

见卫怏的大旗向后阵移动去,罗松不屑地说了一声,随即大手一挥,密林之外的弓箭手立刻退回了林子之内。

“杀~”

“杀~”

“杀~”

猛然间,一支两千人组成的长矛军喊着肃杀的口号,从密林之内结阵缓缓步出,他们手中的长矛足足有三米五以上

“那是……嘶~”

卫怏和孟珙见到这一幕,同时一怔,齐齐倒吸一口凉气,而周围的雷霆军士兵见到这支长矛军队,也是露出一丝惊恐的表情。

“列阵,挺近!”

“喝!”

两千长矛手在军中长官的号令之下,齐齐将竖立的长矛压下平端对准了卫怏所部,缓缓靠了上去……

四十 王牌的末日

……

“呼~呼~”

粗重的喘息声在白龙滩前不停回荡,面对流贼肃杀的长矛杀阵缓缓逼近,早已精疲力竭的雷霆军将士各自紧握手中兵刃,在卫怏的指挥下,严阵以待。

“迎敌~杀~”

“吼~”

卫怏一声令下,列阵完毕的三千雷霆军士兵齐吼一声,在最前列刀盾手的掩护下,迎向那密集的令人头皮都发麻的长矛战阵……

“哈~”

“刺~”

“噗噗噗~”

“呃~~”

就在双方阵前短兵交接一瞬,立刻绽放出成片鲜红的血花,雷霆军最前列的刀盾手一个不慎,就被流贼撸盾之后的长矛手,成片成片刺倒在血泊之中,凄厉的哀嚎声遍布在白龙滩阵前的空场地上……

“挺枪,刺!”

“不要慌,顶上去!”

流贼指挥官的呼喊和卫怏的嘶吼同时在各自阵中同时响起,很快,进入了更为激烈的厮杀之中……

“啊~不~”

“呲~噗~”

一名正值壮年的雷霆军将士手持长枪想要从密集的长矛缝隙处冲进去,他相信以自己的武勇只要能让手中的长枪勾着敌人,就能如虎扑绵羊般将他们的阵型凿乱。

但是,这一次他错了,他刚避开两条刺来的长矛,一个侧一甩手中的长枪格开迎面刺来的矛刃后,然腹部传来一阵剧烈的绞痛,令他整个人身形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就在这时,对面的刺中目标的流贼躲在撸盾之后发出一阵冰窖般的冷哼,眼神一寒,手中长矛狠狠往回一拉,那雷霆军士兵的躯体就不受控制,惨叫一声被拉向布有的铁刺的撸盾前。

“砰~”

那名雷霆军士兵被重重的撞在了撸盾之上,顿觉浑身上下一阵裂骨般的刺痛,随后有一只大脚狠狠地将自己踹飞了出去,同时留在自己腹部的长矛也一道离去,破出自己体外的除了鲜血,还有一截被扯断的肠子,正挂在那滴血的矛刃之上……

“不~不~”

雷霆军士兵仰躺在地上,捂着自己的腹部,只觉全身上下哪里都痛,刚开口想呐喊出声,忽然感觉喉咙一阵酥痒,猛吐几口鲜血,最后在一双又一双大脚践踏之下陷入了冰冷的永夜之中……

“呀~”

“咚咚咚~”

另一名雷霆军士兵,连续避开数条袭来的长矛,顺利来到近一人高的撸盾前,不停嚎叫着挥动手中腰刀砍向顶部盾沿,妄图想凭借自己的蛮力将撸盾硬生生劈开……

“呲呲呲~”

“噗噗噗~”

就在那名雷霆军士兵几近疯狂的时候,三支长矛从流贼盾阵两侧破开了他身上的甲胄,洞穿了自己的身躯……

“啊~”

雷霆军士兵惨嚎一声,丢掉手中兵器,死死握住洞穿自己心脏的那条长矛,在生命弥留之际,是万分怨恨的盯着前方的流贼……

“去你的……”

手持撸盾的流贼二话不说,在随阵经过那雷霆军士兵身前时,一脚将他踹翻在地,只见那雷霆军士兵早就已失去了生机……

厮杀仍然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前去阻截长矛阵的雷霆军在与流贼对阵之中,已经彻底处于下风,被敌阵是逼得步步后退,已然有了崩溃的势头……

密林内,罗松望着正不断倒地哀嚎的雷霆军士兵,脸上闪过一阵轻蔑不屑的眼神:“卫怏,如此强悍的长矛阵你放着不用,却依旧循规蹈矩沿着旧军那套过时的操练手段,有此一败算是咎由自取,

你放着刘策这样的人才不去提拔重用,却非要遵那狗屁的士庶之分,呵呵,像你们这种人这种军队早就应该被时代所淘汰了……”

卫怏望着自己阵中的将士一个个倒下,心中是焦急万分,连后阵那方也传来凄厉的惨叫厮杀声,他明白现在自己的局面已经万分严峻,到了必须要做出决断的时刻了……

“传令孟珙!让他放箭!”卫怏对身边的亲卫大声下令道。

亲卫闻言大惊失色:“可是军长,此时放箭,我们的损失……”

卫怏面目狰狞,大声对亲卫吼道:“顾不得了!再这样下去我们今天都得死在这里,赶紧吹号,快啊!”

亲卫脸上浮现一抹痛苦之色,无奈之下只好举起号角,向正在身后待命的孟珙所部吹响了进攻的号角……

“呜~~”

犀利沉闷的角号在战场山匪幽幽响起,传入孟珙耳畔,但见孟珙闻听号令,在短暂错愕之后,立刻下令让弓箭手抛射的命令。

“喝~”

一千雷霆军将士,要紧牙关,吃力的拉开手中弓弦,搭上冒着寒芒的羽箭,调整好角度,等待一声令下就攒射而出……

“放~”

“飕~”

孟珙一声令下,千余箭矢发出一阵刺耳的破空呼啸,腾空落向正在交战的敌我两军。

“噗噗噗……”

“啊~~”

当箭矢落下之时,交战的两军同时惨叫起来,锋利的箭矢将一条又一条鲜活的生命送入死神的怀抱之中。

只见一名流贼刚一矛刺穿一名雷霆军士兵的咽喉,还未来的及收回长矛,一支告诉旋转的羽箭就穿过撸盾缝隙,射中了自己门面,瞬间自己的左脸就变的血肉模糊。

“呃~”

那流贼长矛手只是冷哼一声,便丢掉手中长矛紧握着箭杆倒了下去,很快便没有了呼吸,那支羽箭不但洞穿了他的脸颊更是将他的喉咙绞碎了……

“妈呀~”

而雷霆军方面,正全神贯注将注意力集中在前方的将士猛不丁被身后射来的箭矢贯穿后背,同样喝骂着倒在阵前……

这一下,双方的阵型同时混乱了起来,面对第二波箭雨袭来的时候,两军士兵齐齐把注意力放在头顶之上,以防箭矢伤及自身……

“好,就这样,继续射,就这样!罗松!跟我卫怏比,你还嫩了些,哈哈哈……”

卫怏见到战场上那微妙的变化,顿时大笑出声。

“告诉孟珙,让他继续射击,不要停!”

就在卫怏万分期待下一波箭雨来临的时候,孟珙那边却迟迟没有了动静。

卫怏望向身后白龙滩,目露疑色:“怎么回事,孟珙在搞什么?让他继续放箭啊,派人告诉他,叫他不要这么妇人之仁~”

但卫怏却不知道,孟珙不是不愿意射击,而是他麾下的弓箭手体能已经达到了极限,各个都是腰麻手酸,有好几个人甚至吐起了鲜血,就这么活活累死在了白龙滩前……

“唏律律~”

就在这时,五梁镇方向,传来一片马鼻粗重的息响之声,卫怏心头一颤,连忙回头望去,顿时大惊失色,只见至少三百骑兵呈“人”字阵型,向着自己混乱的本阵突袭而来。

只见为首一名异常魁梧的黑汉,身披青铜甲,手持一把流星锤,不断催马逼近,冲着卫怏发出野兽般的大吼:“卫怏,今日你死期已至,纳命来!”

“不好!是骑兵,快,侧翼防御,千万不能让他们冲进来!挡住他们,挡住他们~”

卫怏此刻是心胆俱裂,疯狂的命令侧翼士兵结阵抵挡流贼骑兵的冲锋……

可一切都晚了,阵型的混乱加上体力的透支,已经活活把这些精锐的王牌军士拖垮了,还未来的及结阵御敌,那数百骑兵已经近在眼前……

“砰~”

那流贼黑汉手中流星锤对准一名不知所措的雷霆军士兵的脑袋重重挥下,只见那士兵的头颅瞬间如同西瓜一样碎裂开来,爆开的血浆混合着脑髓和碎骨,溅的整个战场都弥漫着一股恶心诡异的气味……

“砰~”

黑汉一锤得手,再次挥出砸在一名刀盾手的盾牌之上,那面盾牌立刻碎成齑粉,就连那刀盾手的手腕也呈现一百八十度扭曲,活活被震碎,腕口露着一截森冷的白骨是触目惊心,而受伤的刀盾手则两眼一黑,早就痛死过去,被尔后赶来的流贼骑兵踩成肉泥……

“杀啊~”

“唏律律……”

在黑汉悍不畏死的攻势下,疾驰而来的骑兵很快就破开了雷霆军的防线,但见阵中一片人海翻腾,伴随着战马嘶鸣和喊杀声,在这白龙滩前,宛如一副末世景象……

“不,不要,我不打了~”

再精锐的士兵在失去血勇和信仰的那一刻就已经失败了,只闻一声呐喊后,雷霆军将士彻底崩溃了。

只见他们如无头苍蝇一般四处寻找生路,为了活命不惜将刀挥砍向自己眼前的同袍,任卫怏怎么叫骂都没用……

而罗松这时才缓缓步出了密林,手持铜制喇叭对着混乱的雷霆军大阵大声说道:“胜负已分,投降免死!你们还要继续鏖战下去么?只要你们归顺我大昌,就能保证你们好好活下去!”

“投降,我们投降,别杀我~”

“够了,了十几年,我早受够了,投降了,我想回家~”

“只要能活命,我就投降~”

很快半数雷霆军士兵跪在地上丢下武器向昔日自己不屑一顾的流贼低下了高傲的头颅。

“你们都是大周中央精锐军,仅存的最后王牌硕果,如何能这样恬不知耻的投降逆贼!”卫怏是老泪纵横,望着自己这支百战精锐居然在流贼面前卑躬屈膝,真是心如刀割一般。

最后他拔出腰上的宝剑朝天大吼一声:“大周的列祖列宗,我卫怏愧对你们啊!”话毕,横剑与脖颈就要自刎而去

“军长!不可~”孟珙猛地上前抓住剑身,任凭剑锋将自己的手张切的鲜血直流,“军长你如何能轻生,你若死了,我们雷霆军才是真的完了!”

卫怏落寞的说道:“雷霆军已经完了,孟珙,你若还当自己是孟固的儿子,那就拿出些世家的骨气来,以死来捍卫世家尊严……”

孟珙闻言,一把夺下他手中的宝剑,劝道:“军长!死容易,但这么死了又有什么意义?你只有活着才能有希望!听我一句劝,暂且投降流贼,静待援军反戈一击!”

卫怏闻言惨笑着说道:“孟珙,你真以为史宗杰有能力改变河源现在的局势么!”

孟珙摇摇头坚定地说道:“不,我说的不是史宗杰,而是昔日军长麾下的小卒,今日的前军都督,刘策!”

“他?”卫怏顿时一怔,疑惑的问道,“刘策,他真的会前来河源么?”

孟珙说道:“末将相信前军都督一定会扭转乾坤,军长,莫要意气用事,先降流贼保住性命,再伺机而动,等待最佳反击的时机……”

“唉~”卫怏叹了口气,望着四下溃散的雷霆军士卒大声说道,“全军听令,放下武器,这一仗,我们失败了!”

大周最后的王牌精锐,就这样卑躬屈膝跪在了昔日死敌的身前,接受着他们赐予的苟活机会,再也没有了身为精锐该有的骄傲和血勇,已经是名存实亡……

十大王牌,在这一日,全部成为了历史……

四十一 见识

……

四月二十五,隶阳边城,刘策主军大营……

“下一个……”

“来了……”

只见长长的木桌前,一名辎重营的文书,冲着排成一字长龙的队伍大吼一声,立马就有一名衣衫褴褛的俘兵躬着身子笑着来到木桌前应了一声。

文书瞥了他一眼,随后翻开桌前的名册问道:“叫什么名字?”

俘兵连忙说道:“回军爷的话,俺叫郝大牛……”

“郝大牛……”

文书点点头,随后翻页寻找他的名字,果然在翻了四五页之后,找到了他的名字,与是取起边上的毛笔蘸了一点墨水圈了一下。

等做完这一些,文书从边上竹筒里取出块削好的竹牌,刚要递到他手中,又猛地缩了回来,问道:“郝大牛,你家人可有来接你回家么?”

郝大牛急道:“回军爷,俺娘和俺媳妇儿都来了,就在营门之外呢,不信我带来给您瞧瞧?”说着郝大牛就要向营外黑压压围观的人群招手。

“得得得……”文书见此连忙止住他,顺手把竹牌丢到他手中,“行了,回去好好过日子,不要再干这种掉脑袋的傻事了,凭这竹牌和你们家人去隔壁营内取二斗米吧,

还好你碰到的是我们军督大人,不但把你们放了,还给米面糊口,你们要知道感恩晓得么?”

郝大牛握着手中的竹牌,鼻子顿时一酸:“多谢军爷,多谢军督大人,军督大人仁义,小的真是生平仅见,请放心,小的就算是死也再不干那种丢命的活儿了……”

文书点点头,随后挥手说道:“走吧走吧,别杵着了,这儿还忙着呢……”

“是,军爷……”

郝大牛连连鞠躬点头,手里捧着竹牌是泪流满面,最后激动之下甚至大吼起来。

“我可以回家了~”

“回家”这两个字对这些俘虏来说是多么奢侈,本来他们认为成了俘虏就算不死也会成为苦力,但没想到这支军队在打探清楚自己的身世后不但把自己放了,还每人发放两斗米,令他们庆幸的同时,对这支军队的将帅都是感激涕零……

“刘策,这就是你的处事方式么?”

大营一角,决心要了解刘策治军处事方式的姜若颜,在刘策的陪同下,手持窥镜望着郝大牛和家人喜极而泣离开军营的情景,忍不住开口对刘策问道。

“有什么疑问么?”

经过吴仲珍五六日治疗,刘策现在的伤势已经好多了,虽然没有痊愈,但至少下床走动是没有问题了,今日特意主动邀请姜若颜来一起视察军中事务,好让她明白自己的行事准则,希望她能快些成长起来。

姜若颜放下窥镜问道:“能放这些俘虏回家,这样很好,若颜只是在想,既然给米,为何一户只给二斗米面?不再多给一些呢?”

刘策笑道:“升米恩斗米仇,其实我完全可以一粒米都不给他们,把他们放了已是仁至义尽,可你知道为什么我要这么做么?

每一个领到米面的俘虏都必须有家人接送,是因为要让他们明白亲情的重要,给两斗米是安慰他们家人这些日子的不安情绪,为什么不多给?

你没见这些男子都正值壮年么?自己有手有脚可以去打拼干活,两斗已经够多了,再多给难免他们会生出懒惰的心思,更何况虽然这些米面不是我军中粮食,但也不能随意糟蹋不是么?”

姜若颜听完刘策所言,轻点螓首,显然认同刘策所说的话,要不然如果今天换成自己发粮的话,难免心一软会一石两石甚至十石的发下去,看来想的还是没有自己男人多,阅历真的还有待提升呐。

“走,我再带你去其他地方看看……”刘策指了指前方另一处大营,对姜若颜说道。

“嗯,可是你的伤?”姜若颜担心刘策的身体状况,怕他撑不住。

刘策罢罢手:“无妨,区区小伤不足挂齿,走吧……”

“那我搀着你走吧……”姜若颜扶住刘策关心地说道。

刘策点点头,也没有拒绝,二人就这么静静地向另一处抚恤营走去。

一进抚恤营,就见里面挤满了各地赶来的家属,看这架势少说也有四五千人,这还只是大营一侧。

但见搭建的高台之上,一名当地士族官员举着铜皮喇叭,手中拿着份伤亡名单对着黑压压人群大声喊叫着。

“卢三娃,阵亡,抚恤五石米~”

“王老六,残废,抚恤三石米~”

“赵志镜,轻伤,抚恤一石二斗米~”

随着高台上官员不断呐喊,底下闻听自己男人名字的家眷立刻起身,取过竹牌向后方的营地领取自己男人血和明换来的糊口粮食……

姜若颜顿时眼眸发亮,刚要发问,却被刘策一个噤声手势止住,示意她继续看下去。

“孙川,失踪,两石米……”

“啥?失踪?凭啥算失踪?”

当台上当地士族官员念到“失踪”、“两石米”的时候,原本台下还算安静的百姓立刻躁动了起来。

只见一名五十岁的老人立马拄着拐杖大声抗议道:“我儿子明明已经死了,凭什么算是失踪?为什么才给两石米?”

另一个男人也大喊起来:“俺表哥早就死了,应该算阵亡,怎么也能算失踪?”

“对,我们不服,不服~”

“必须按阵亡算,两石米只够吃几天的?”

瞬间整个高台前变得闹哄不堪,各个神情激愤要求改变抚恤条件,逼得那官员是满头大汗,只能大声让他们都安静下来……

“刘策,这是怎么回事?”姜若颜再也忍不住对刘策问道,“为什么战死的人才给这么点抚恤?我记得你军中精卫营出身的将士阵亡补贴可是足足一千两,就算普通将士一人也有七十六两白银的补贴,怎么……”

“他们又不是我边军的一员……”刘策望着眼前的场景,嘴角扬起一道弧线,“更何况,这些抚恤也不是我定的,而是当地官员自己定的,我又怎能插手呢?”

“可是,这也太少了,人命就真的不值钱么?”姜若颜贝齿轻咬下唇,对眼前的情景感到不可思议。

刘策说道:“若颜,你是不是善心又泛滥了?其实今天看到这些已经很不错了,要换平时,敌军士兵阵亡莫说是补贴抚恤,他们的家人可能还要被抄家问罪,

这些当地士族如今肯拿出粮食抚恤他们的家眷,完全是为自己的利益考虑,不然你以为他们会这么大方么?”

姜若颜问道:“自己的利益?刘策,你答应他们什么了?”

刘策笑道:“也没什么,只不过都觊觎这隶阳总督的位置和各地空缺的职位,毕竟花家是被我刘策所灭,那我进京就有绝对的话语权,

这些唯利是图的世家自然希望我到时在朝廷面前替他们说上几句好话保住性命,顺便补上隶阳的缺位,否则又怎么舍得把自己囤积的粮食白白拿出来用作抚恤之用呢……”

姜若颜愕然无语,喃喃说道:“难道我大周各大世家借了已变成唯利是图的奸商不成?就真的不愿意为百姓考虑考虑么?这样纵使坐拥金山银山又有什么意义?”

“趋利避害,这是人之常情,至少他们现在肯拿出粮食充作抚恤金用,这已经很不错了,至于目的那是次要的,没看那些百姓么?他们很容易得到满足,有时候人命就是如同草芥一般贱的不值一文,

若颜,你要牢记,有些时候为恶是不得已而为之,实是局势所迫,而为善只会导致更为可怕的后果,一定要分清时宜,尽力而为,凡事三思而后行,才能确保万无一失啊……”

姜若颜颔首说道:“若颜受教了,对不起,刘策,那天我真的是气糊涂了,我自己都不敢相信会对你说这种话……”

刘策立马打断她的话,温柔的说道:“不是说好了么?此事已经过去了,不必再提,走吧,差不多到饭点了,去看看营中将士吃的如何,这几日养伤也没怎么在意……”

姜若颜点点头,忽然说道:“嗯,刘策,今天我也要在军营用饭!”

“若颜你……”

刘策有些不可置信地望着姜若颜,他知道姜若颜出身娇贵,自小到大就没受过什么磨难,就算随军出征河源,也是有四个大厨专门给她另开小灶,尽量让她吃的合胃口些,这些也是刘策刻意安排的,只是想让自己的女人少受些苦,如今听她这么说,一时有些错愕。

姜若颜见刘策怔怔望着自己:“干嘛这么看着我?将士们是人,我也是人啊,他们能吃为什么我就不能吃呢?带若颜一起去吧……”

“好……”刘策点了点头,随后望了眼依旧在高台下吵闹不休的人群,转身和姜若颜向边城走去。

……

“开饭喽~”

边城之外,四名士兵扛着半桶米饭和一桶粗粮以及一大盆子的蔬菜,来到值营的地方,冲守门的甲将士兴奋的大吼一声。

正在值哨的将士闻言,立马笑着迎了上去。

“看看今天吃啥,呦,菜下面有卤蛋还有肉啊?那感情好啊……”

一名士兵抓起一颗粗粮桶里的土豆,拨皮狠咬一口,然后拿起筷子夹起一颗卤蛋还有油汪汪的猪肉以及一大把菜到自己碗中美滋滋的吃了起来。

其他士兵见他这模样也都笑而不语,各自慢悠悠的坐下盛饭夹菜,一点也不着急。

毕竟精卫营纪律优先,这些边军士兵和旧军不同,不会因为食物而争吵,一日三顿,每顿都能吃的很好很饱。

“哐啷~”

就在一甲二十人边吃边聊的时候,忽然在他们耳边响起一阵金属落地的轰鸣声响,随后一声粗放洪亮的声音在城门前响起。

“老子饿了~”

……

四十二 岂能用饭桶来形容

……

正在吃饭的值哨将士闻听这阵响动,齐齐抬头望去,但见一名光着膀子,袒胸露背,面目狰狞,如同铁塔般的巨汉正扭着自己脖子,一双眼眸死死盯着他们手中的饭食,而最为醒目的就是他那油光发亮的头顶,再午时日照之下,竟是万分的明亮,地上两根粗重的铁戟至少有四十多斤重,给人一种异常粗犷的感觉,这家伙正是一人屠灭整个山匪窝,以食虎肉充饥的恶汉——韦巅!

“喂,我饿了~”

见那些士兵只顾盯着自己没反应,韦巅又冲他们吼了一声。

甲长这才回过神来,起身对他说道:“大块头,你饿了就进城去买点吃的吧,要是没钱,里面有大户在施粥,去那儿吧,不过你得先证明你自己身份才行……”

韦巅闻言,甩了甩自己粗壮的手臂对他们说道:“不行,我饿死了,等不了这么久,你们的饭菜先给我吃一些吧……”

甲长刚要出口反驳,忽然灵机一动,戏谑地对韦巅说道:“大块头,你想吃饭是吧?行,这里有菜有肉,还有米饭杂粮,有本事就把它们全干了……”

“此话当真?”韦巅闻言顿时两眼放光,“真的全给我一人吃么?”

“切……”甲长轻蔑的冷哼一声,随后继续说道:“不过丑话说在前面,你要没吃完就得把咱这一甲所有的碗都洗了,你敢不敢?”

韦巅没有理会甲长的戏谑,双眼一直盯着放在地上的饭食,随后大声说道:“如果我全吃完了呢?”

“哈哈……”甲长闻言顿时忍不住笑了起来,是满脸的不相信,“你要能吃完,你说你想干啥都行!”

“一言为定!”韦巅二话不说就一屁股坐了下来。

“快去拿个碗来!”甲长兴奋的对边上甲内将士吼了一声,“给他把饭盛满,看他怎么吃的下去!”

一名士兵小声对甲长担忧的说道:“甲长,这样不好吧?违反军纪啊……”

甲长挥挥手,满脸不在乎:“怕什么,我见过最能吃的也就六七碗饭,看这大块头架势,十碗撑死了,没事儿,出事我担着你只管去吧……”

“不用麻烦了!”韦巅大喝一声,“直接把饭桶拿来吧,这样也吃的舒坦……”

“好!够豪气,按这位壮士说的去做!快点……”甲长闻言更加兴奋,心道待会吃不下看我怎么收拾你。

很快装有八升米的木桶被端到了韦巅面前,韦巅二话不说,抬起木桶直接拿手就开始扒饭,这一幕看的周围士兵是目瞪口呆,满脸不可置信。

只见韦巅吃的是不亦乐乎,不时抓起筷子往菜盆里狠狠一戳,夹起一大堆菜肉鸡蛋就着饭桶大口大口的吃着,木桶里的八升米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减少,不多时就只剩下了一半……

“这他娘是饿鬼投胎么?”

甲长和周围士兵望着韦巅狼吞虎咽吃的津津有味的模样,喉结是不住上下滚动,看着架势很快桶里这八升米就要见底了……

“有水么?”当韦巅扒完最后一口饭,将吃的只剩饭粒渣子的木桶丢下后,嚼着嘴里的饭菜含糊的问道。

“给……”

一名士兵连忙掏出自己的水袋递到他跟前,韦巅一把抓过扬起脖子大灌一口后,将水袋丢回那士兵手中,便端起菜盆将内中剩余的肉菜倒入木桶之内,又抓起边上将士跟前的瓷碗,将吃剩的米饭也一并刀入随后,用长筷狠狠搅动几下,继续吃了起来……

“甲长,你似乎输定了啊,依我看这家伙根本还没有吃饱的样子……”

“去去去,没看还有那么多粗粮么?他吃的完么?”

面对士兵的疑虑,甲长虽然心里不停打鼓,但依旧装出一副淡定的模样。

不一会儿功夫,饭桶被吃的是干干净净,一粒米都不剩,韦巅似乎意犹未尽,随后眼神瞟向那杂粮桶,伸出舌头舔了下嘴唇边上的饭粒,随即起身提了过来,抓起内中的南瓜番薯还有土豆,连皮都不拨就吃了起来……

两刻钟后,一甲士兵的午饭全被韦巅一人吃的是一干二净,而全甲的将士仿佛看到怪物一般,全都傻了眼,愣在原地怔怔地望着他。

“妈的,这顿饭吃的才叫舒坦,嗝……”

心满意足的韦巅拍了拍结实的肚子,随后摸了下自己的光头,这才回过头来望着那甲长,露出一副胜利者的姿态说道:“多谢招待,接下来带老子去找花进这个王八蛋吧,听说他当了皇帝,下一顿老子打算在他那里吃!”

“花进……嗯?来人,警戒!”

甲长闻言顿时提起长矛大吼一声,瞬间一甲二十人手持兵刃将他团团围住。

“怎么?想不认账啊?”韦巅面对这二十包围,脸上神情没显一丝的惊慌,反而戏谑地看着甲长问道,“吃你一顿饭就想要老子的命?这可不厚道啊……”

“说,你和花进是何关系,花逆已与数日前被军督大人处于剐刑,你是不是他同党?”甲长一脸冷漠的说道。

“花进死了?”

韦巅闻言微微一愣,随后走到自己的两根铁戟旁,伸出脚掌轻轻一抬,两支超过四十斤重的铁戟就这么稳稳的被他抓在双掌间。

“算了,死了就死了,今天吃你们一顿饭,就饶你们一命吧,老子走了……”韦巅无所谓的丢下一句,转身就要离去。

而甲长哪里肯放他离开,连忙大吼道:“给我站住!你身份可疑,随我前去军营验明身份才能离开!”

“叮~~”

甲长话音刚落,一阵清脆的金属交接触响震的一甲将士耳膜都隐隐作痛。

只见韦巅回过头恶狠狠地对他们说道:“妈的,烦不烦!看样子不给你们一点教训是没法清静了!你们打算一起上,还是一个个来?”

“长矛结阵!”

“喝~”

二十人闻听甲长下令,立刻习惯性的组成阵列,十盾在前,十矛在后,冰冷的对准了韦巅那魁梧的身躯。

“军阵?有点意思!”韦巅眼眸闪过一丝寒芒,望着那长矛阵舔了舔嘴唇,随后将手中两枝铁戟虚空挥舞了一下,带起阵阵破空声响,“我倒想看看是不是虚张声势!”

“住手,你们在干什么!”

就在此时,正在放马的焦珞刚好路过,一见边城门口这架势,立马大吼着赶了过来。

那甲长忙对焦珞大声说道:“焦护卫,你来的正好,这家伙可能是花逆的同伙,要进边城伤害军督大人,请你挡住他的退路,让我们先擒下他,交由军法司严刑拷打一番!”

“放你娘的屁!”韦巅闻言,怒骂一声,“你才是花逆同党,你们全家都是花逆同党,别以为老子吃了你们一顿饭就可以随便诬陷老子,今天老子不把你胯下两个蛋捏爆,老子今天就不姓韦!”

话毕,韦巅张牙舞爪的挥动双戟迎着长矛阵扑了过来。

“休得放肆!给我站住!”

焦珞一见韦巅如此嚣张,这肝火也就“噌”的一下上来了,当即取下战马身上的苗刀迎了上去。

“找死!”

感受到身后传来的浓浓杀机,韦巅一挥双戟转身和焦珞战在了一起。

“叮叮叮叮~”

二人戟来刀往,十余个回合下来打的是难解难分,战了个旗鼓相当,不过由此也更一步激发了二人的好胜之心。

“光头,你的手段不差~”

“蠢货,你的刀真够带劲~”

“呀~”

“哈~”

金属交错闪现点点火星飞溅,焦珞和韦巅转眼已经过了六十招,一时间谁都无法奈何谁,看的那一甲值哨战士是不住啧啧称奇。

“官军之中还有你这等汉子存在,可以,不错!”

一招分开后,韦巅冲焦珞点点头,对他的能力表示肯定。

“你也不赖,可敢再与我大战三百回合?”

焦珞的好斗之心终于被彻底激发,他在刘策麾下主要负责保护刘策安危,很少有机会跟人比斗,就算难得比斗一次,很多营内将士不能让他尽出全力,毕竟都是同僚,大家点到即止,让他一直窝着口气想要发泄,如今眼前出现这么个莽汉身手如此厉害,不由令他是打的无比过瘾。

“三百回合?哈哈哈,你也是风大不怕闪了舌头,最多三十招,老子就能把你放倒在地捏爆你的蛋!”韦巅无比自信的说道。

“那来吧!”

“来~”

“哈~”

二人再次战在了一起,出招更是比之前更加凶猛数倍,看的那些列阵的将士不由捏了把汗~

“都给我住手~”

就在焦珞和韦巅双方刀戟缠在一起比斗力量之际,一声沉喝在二人耳边响起,那些观战的将士闻言,立刻站正军姿,对那声音来源低头行了一礼。

来人正是刚从抚恤营出来的刘策和姜若颜,他们刚要回城就见到了两人比斗的一幕。

“见过军督大人!见过姜小姐……”

焦珞见到刘策,立马格开韦巅的双戟,对他和姜若颜恭敬的行了一礼。

刘策在姜若颜搀扶下来到焦珞面前,顺便瞥了一眼韦巅,对他说道:“叫你养马你在这里干什么?”

焦珞忙道:“军督大人,这家伙好像是花进的同党,我想……”

韦巅闻言立马大怒:“你才他娘的花进同党,妈的吃了你们一顿饭就能随便诬陷人了?再敢多言老子现在就把你的蛋捏碎信不信!”

姜若颜闻听这种粗鄙之言,不由面色一红,见韦巅那凶神恶煞的模样,身子连忙往刘策边上缩了缩。

刘策闻言对焦珞说道:“花进全族已被本军督处死,哪来的什么同党,先退下继续养马去吧……”

“可是……”

焦珞正待再说,却被刘策一个眼神止住,见刘策身边有十几名近卫营士兵在这才松了口气,只能悻悻的离去了,临走不忘瞪了韦巅一眼。

等焦珞走后,刘策缓缓走到韦巅跟前,静静地注视着他。

而韦巅也不甘示弱,双目炯炯有神回视着刘策,眼中毫无半分惧色。

“至于你……”良久,刘策冷哼一声说道,“叫什么?”

韦巅大声说道:“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老子韦巅是也,你待如何?”

“韦巅……”刘策点点头,随后说道,随后让身边一名士兵取下头上铁盔,对他说道,“既然你敢吃我军营的伙食,就要付出代价,去军营报个道领取身份牌,明日就来我身边当个护卫吧……”

话毕,把头盔丢到了韦巅手中,便和姜若颜一道向城门走去。

韦巅望着手中头盔在愣了一阵之后,猛地吼道:“老子什么时候答应要当兵了,你给老子回来说清楚!”

刘策头也不回,对近卫兵说道:“若他不从就给我打,一甲人打不过就一队,一队打不过就一百,一百再打不过就一个总旗,总之给我打到他服为止!”

“遵命!”

边上近卫士兵闻令大喝一声,随后拿出挂在脖子上的铜哨一吹,立即招来上百士兵将韦巅团团围住!

“卑鄙!无耻!有本事来单挑啊,这么多人打一个算什么本事!”

见到足足上百全副武装的士兵一脸不怀好意的望着自己,韦巅是欲哭无泪,只能冲刘策的背影大声咆哮起来……

四十三 乱世鸳鸯

……

“若颜,就先送你到这儿了……”

“刘策,多谢你今天教会若颜这么多东西,若颜今日才算明白很多事情必须亲历而为,方能做出正确选择,以前的我,确实太过想当然了……”

“你我之间就不需要如此客套了,先进屋休息吧,此间事已了,明日我军就要向涿州边境进发了,你要多注意身体……”

“这么快?你的伤势真的不要紧么?不如再歇息几天?”

“呵呵,不碍事,吴医师的膏药确实神奇,这几日已经好多了,虽然是无法预期赶到河源,但也不能再拖了,还有三个行省的路程要走呢……”

一路带着姜若颜观察军务处理事宜,又在军营用过午饭后,刘策便带着姜回到了她的安身之所。

经过今日刘策的实地指点,姜若颜这才开始明白自己这个未来夫君的做法完全超过自己的预计,同时也学到了很多知识,除此之外,最大的收获就是第一次在军营之内吃了一顿军粮,不过,她实在太过瞩目,搞得周围将士都不敢好好用餐,都腼腆的端着碗,努力摆出一副波澜不惊的神色,就这么站在原地守着……

其实用过这些将士们吃的东西,姜若颜才发现这些粗粮其实还是很合自己胃口的,尤其那红薯,自小被家人称之为“贱物”的东西其实也挺好吃,不似想象中那么难以下咽。

如今,见刘策要离开,心中又有些舍不得,与是说道:“刘策,你先随我进屋,若颜有块平安玉一直想给你带上,今日正好到这儿,你再忙也不差这点时间吧?”

刘策想了想,笑着说道:“若颜,这平安玉可是妻子给出门的丈夫才能系的啊……”

姜若颜脸色微微一红,小声说道:“若颜早晚都是你的人,又跟夫妻有什么区别?难道你……”

刘策微微一笑:“开个玩笑,走吧……”

说着二人都步入了姜若颜和薛如鸢暂居的屋子内,一进内屋,这才发现薛如鸢正躺在床上合衣而睡,刘策顿时眉头一蹙。

姜若颜见此小声对刘策说道:“这薛姑娘也当真是个可怜人,希望她见到我表哥后,我那表哥能好好待她,莫要辜负她吧……”

刘策点点头,随后问道:“平安玉呢?”

姜若颜这才想起,忙道:“刘策,你且在这里稍待片刻,若颜把它放在东房了,这就去取……”

刘策说道:“我和你一起去取吧?”

姜若颜摇摇头说道:“不必了刘策,你且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回。”

话毕,不等刘策出声,便急忙出门向东屋走去了……

刘策无奈,只好叹了口气,开始环顾屋内的布置景色,虽然在行军途中暂居的屋子,但姜若颜居然硬生生将这件旧屋打理的跟书香门第一般,不愧是天下第一世阀姜家的人,刘策自问这份本事就算是穿越者的自己也绝对学不来的……

“不要,不要,走开,别碰我,别再碰我了,求你了,我真的受不了了,不要了,真的不要了,我错了,饶过我吧~”

就在这时,一直沉睡中的薛如鸢忽然恐惧的大喊起来,让刘策为之一怔,本能的进入内屋薛如鸢的床边坐下出声宽慰起来。

“薛姑娘,你做噩梦了?醒醒,快醒醒……”

“救我,不要……”

就在刘策刚轻声安慰的时候,薛如鸢猛地从床上直起身子,就连刘策也为之稍稍一怔。

“薛……”

不等刘策说出口,薛如鸢忽然扑入刘策的怀里,将他紧紧抱住抽噎起来。

“卧槽,伤口裂了,痛……”

美人主动投怀送抱,这是何等人生幸事,可刘策被这才貌不下姜若颜的薛如鸢抱住时,第一反应却是担心后背的伤口会裂开。

咬了咬牙关,刘策缓缓将手放在她肩上拍了拍小声说道:“好了,薛姑娘,我不是史宗杰,你可以放开了……”

但出人意料的是,薛如鸢依旧死死抱着刘策没有松手的迹象,他能感受到薛如鸢现在的身体在不住颤抖,显然是因为害怕和无助造成的……

“我梦到他们又向我扑来,一个又一个,眼里都燃烧着欲望的火焰,怎么求他们都没用,我好怕,真的好怕,我想喊却怎么都喊不出,就这么一动都不能动,眼睁睁任由他们逼近……”

薛如鸢在刘策怀里哭着诉说着自己梦中的景象,此刻的她发现刘策的胸膛是那么宽敞,给了她充足的安全感。

“不过是个梦而已,薛姑娘,没事了,起来吧……”刘策忍着背后的伤痛,再次轻声劝慰道,他可不想姜若颜进来看到这一幕被误解,免得又生什么事端出来……

“刘策,我……”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刘策刚想到被姜若颜看到这一场景时的尴尬,姜若颜就真的出现了……

“薛姑娘,你先松手,冷静点……”刘策用力从薛如鸢手中挣脱出来,轻声安慰道,“这只是一个噩梦而已,你不必害怕……”

“又做噩梦了?”此时姜若颜悄声来到薛如鸢床前,忧虑的说道,“没事的,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薛如鸢这才边擦拭眼角泪滴边说道:“对不起,军督大人,姜小姐,我真的太害怕了才会……”

“不用多说了,我明白,你先好好休息吧……”

姜若颜轻抚薛如鸢略显凌乱的发丝,柔声安慰着她,对与这位和自己齐名的佳人,姜若颜对她的遭遇是倍感同情。

刘策起身叹了口气,随后步出内屋来到外厅一把靠背椅前落座,拎起一边的水壶往杯子里倒了杯水,喝了一口缓缓情绪。

不多时,姜若颜就从内屋出来,和刘策四目相对,二人都从对方眼神里读出一丝无奈。

自从知道薛如鸢在凉州城内的凄惨遭遇后,有时刘策也在想,如果当初自己在河源听到薛鹏和自己说及她的遭遇时,若全力西近是不是能救回薛如鸢,或许她就不会有这种悲惨的命运呢?

但刘策也知道,自己当时处在一个人吃人的血腥地方,莫说救人,就算自己也是朝不保夕,成天在生死线挣扎,又怎么可能会让新建不久的精卫营冒死去救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脱离苦海?自己不是神,做不到能阻止一切悲剧的发生,哪怕是现在手握重兵,也依然是在乱世之中苦苦挣扎罢了……

良久,刘策放下茶杯起身说道:“若颜,我先回去了,薛姑娘这边就由你好好照顾吧,缺什么和萧煜说,他会给你安排好的……”

“等等……”

见刘策要离开,姜若颜上前挡在他身前,随后从宽敞的袖子内取出一块橙红色的玉佩,玉佩晶莹剔透呈长方形,首端挂有一条红色丝带,显得格外耀眼。

姜若颜将平安玉系在刘策皮腰带上,最后打了一个结,整个过程是相当细腻仔细。

待做完一切后,姜若颜脸上才舒展开来,对刘策轻声说道:“刘策,希望这块玉佩能保你一世平安逢凶化吉,这样我这心也算稍安了些……”

刘策拿起平安玉,只见上面印有“平安”二字,边上的花纹栩栩如生,一看就是出自巧匠之手,做工是异常的精致。

收起玉佩挂回腰间,刘策柔声对姜若颜说道:“谢谢你,若颜,适才的事需要我和你解释下么?”

姜若颜摇摇头:“不用解释,若颜稍微想想就明白来龙去脉,其实薛姑娘真的很可怜,一路好几次都被噩梦吓惊醒,

不过,若颜更怕的是,我表哥介时与她见面,会嫌弃他的遭遇,毕竟薛姑娘已经是这个样子了,真怕她受不了那个打击……”

“你表哥会是这种人么?”刘策问道,“毕竟薛姑娘发生这种事又不是她自己的错,史宗杰应该不至于如此狠心吧?”

姜若颜忽然问道:“刘策,我问你,如果换成是我,你还会要我,还会这般待我么?”

“你在胡说什么呢?”刘策闻言眉头一蹙,望着姜若颜想都没想地说道,“这种事情绝对不会发生在你身上,只要我在你身边一天,你就不用去想这个不可能发生的悲剧,别再瞎想了……”

姜若颜心中一甜,点头对刘策说道:“我知道你会保护我,但我是说如果啊,你会接受一个清白尽失的女子做自己的妻子,并一如既往地对我么?”

刘策说道:“当然愿意了,假如真有那一天发生,我自然是一如既往不离不弃的对……等等,我在说什么呢?这种事不可能在你身上发生的,行了别胡思乱想了……总之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不会抛弃你不顾的……”

“噗嗤……”

姜若颜见刘策一本正经的模样,不由抿嘴轻声一笑,随即说道:“干嘛这么严肃啊,刘策,你果然和若颜接触的其他男子不同,但是,我表哥就未必了,只希望这些年他也能有所改变吧,不然我真怕薛姑娘连最后活下去的念头都没了……”

刘策叹了口气说道:“早知如此,当初就不应该把她也带来,现在想想还真是有些后悔……”

姜若颜说道:“就当是考验下表哥和薛姑娘之间感情是否牢不可破,放心,若颜会看好薛姑娘的……”

刘策点头,望了眼屋外的太阳,对姜若颜说道:“你今日也累了一天,早些休息,明早还得赶路前往涿州,我也得回去找许文静商议涿州的布略了……”

姜若颜美眸微颌半下:“嗯,让若颜送送你吧……”

“好的……”

刘策应了一下便在姜若颜的搀扶下离开了屋子向大门之外走去。

而此刻的薛如鸢则静静地侧躺在床上,嘴里轻声呼唤着……

“史郎……”

四十四 涿州大略

……

从姜若颜住所出来,和近卫将士一路回转到了边城衙门,还未进门,就见许文静已经在门外守候,等待刘策归来。

刘策走近后,许文静上前对他拱手行了一礼,只见许文静现在阴沉的双眸布满了血丝,显然是这几日熬夜布置涿州策略所致,但他的精神却是神采奕奕,没有半丝颓废萎靡。

“军督大人,属下这几日与情报司接洽过后,对涿州现在的局势有了个初步了解,请入内听属下与您细说……”

“进去吧……”

二人就这样并肩步入了衙门之内,而在衙门外不远处,皇甫翟静静望着衙门内二人入室的身影,沉思片刻,依旧开始习惯性擦拭起手中的铜镜……

一进衙门大堂,但见卫稷翘着二郎腿,一脸自得地端着茶碗不时把玩着,刘策心中感叹这卫稷倒是与印象中的皇亲国戚一点不同,这两千多里路行下来,就没喊过一声苦,吃的也随意,更夸张的是居然还能和那些将士打成一片,闲时还能教他们诗词歌赋,当然最无法令刘策理解的是这卫稷的身躯看上去似乎也比出征前更胖了,真不知是怎么做到的,只能不得不佩服他的心态乐观。

卫稷见刘策和许文静二人入堂,立刻放下茶碗,随意一拱手说道:“呦,二位来了,看你们这样子肯定要商议什么要事吧?要不要本王回避啊?”

刘策摇摇头:“不必了,王爷好歹也是此次远征的监军,再机密的事儿怎么能瞒着您呢,一起来听听吧,或许王爷你还能拿个主意出来呢……”

“这话说的,本王爱听……”卫稷闻言,眼睛笑的眯成一条黑线,然后装模作样的神了个懒腰,开口说道,“那本王就勉为其难给你们出出主意吧,来说说看,到时先打谁……”

刘策和许文静同时摇摇头,随即一同来到了主案前,只见许文静拿出情报司绘制的涿州简易途,将“六国”所处地理位置展现在了刘策眼前。

“军督大人,目前涿州各方局势,以临南的祖蔽燕国最为强大,占据了涿州南部和西部半数土地,号称拥兵三十万,

其次是淄安的石奎,虽然龟缩在北部地区,但所处战略位置处于群山峻岭之中,易守难攻,祖蔽数次率大军都无法将其取下,目前双方都呈对峙之态,

至于夹在祖蔽和石奎之间的田陀、邓琪二人,兵微将寡,不足为虑,为求自保只能抱团结盟,以抵挡两面夹攻,

另外唐瑞和邹元借助西面河道天险,暂时躲过两强相争的局面,但相互之间也是攻伐不断,

军督大人若想平定涿州乱局,就必须从各方势力之间的微妙关系下手方为上策,倘若强攻的话,难免会造成不小的损失……”

听着许文静的分析,刘策手指轻击案面,闭目凝思,良久睁眼开口问道:“运往隶阳和涿州边境的辎重进行的如何了?”

许文静回道:“回军督大人的话,除了我大军必备的三月粮草之外,格外准备了五万人半年之久的粮饷,已与昨日全部抵达了边境,

现在由孙承孙营所部兵马协同辎重营半数将士一道看守,我正兵营随时都能轻装出征……”

刘策想了想又对坐在一侧悠然自得的卫稷说道:“王爷,这次还是要劳烦你到那些世家地方跑一趟,让他们务必再凑出五万人马所需的一月粮草出来,争取两日之内再运往涿州边境,实在不行把他们给的金银拿去换……”

“还不够呐?”卫稷闻言抱怨了一声,面露苦色,“军督大人,你现在七七八八加起来都足够人马食用九个月粮草了,再来五万人一月之食,本王怕他们都很难再拿出来啊,

再说,真要粮草的话,邳城粮仓里有的是,自个儿去取不就行了么?何苦跟他们再费口舌,依本王看他们肯定不愿意再拿粮食出来了……”

“他们肯定会愿意把粮食拿出来的……”刘策面带自信的说道,“因为他们的前程和生死都握在本军督手中,不会为了区区一些粮食在这种时候跟本军督撕破脸皮,

另外,邳城粮仓不能再动了,不然隶阳百姓就挨不过下一季的收粮时节,万一再有个灾荒什么的,谁也料不准会不会出现下一个河源乱局,本军督再如何贪心,也不愿看到饿殍遍野,易子相食的情景……”

“还是军督大人仁义啊……”卫稷闻言叹道,“比朝堂上那些个尸位素餐,不务正事的老东西可靠谱多了,这丞相位置让给军督大人您坐,依本王看,不出十年这天下早就太平了……”

刘策笑道:“王爷抬举了,这催粮的事还要多麻烦王爷您了……”

卫稷胖脸一抬:“没问题,包本王身上,不过军督大人,这话说回来,我这么干算不算在军功主簿之上呢?”

许文静闻言奇道:“王爷,您可真有意思,居然向军督大人要军功,你好歹也是大周的王爷啊,怎能这般……”说到这里,许文静硬生生止住了接下来的话。

不想卫稷却直接了当的说道:“怎能这般不要脸是吧?军师您甭和本王拘谨,有话有屁咱当场放了舒坦,本王对这些礼数没那么多讲究,

本王可听说了,五月军督大人在冀州的精锐要对塞外胡奴来一场大的,还听说军督大人要在塞外贝湖附近修建一座大的城池,

这么好的事以本王和你们二人的关系,怎能把本王落下?所以本王要求也不高,这一路交涉什么的破事本王全包了,只是回头论功的时候,在塞外给个万把亩地,再在塞外新建城内盖个大房子也好感受下草原独特的风情……”

许文静顿时无语,心道堂堂一个皇族王爷居然如此贪恋财富,还想跟军中将士抢功,这说出去又有谁信?

刘策轻哼一声,当即说道:“本军督答应王爷你就是了,军师,把王爷沿路所做所有功绩都记录在册,等此次出征结束,定当论功行赏……”

许文静点头称是,随后又问道:“可是王爷,就算都按你说的做了,你封地在固城,又如何打理草原的事呢?要知道封地郡王擅离所属封地可是大罪啊……”

卫稷说道:“那破封地你真以为本王还想待着啊?本王决定了,等你们回冀州的时候,也跟你们一道回去,以后就在冀州安家落户了,放心,本王不会叨唠你们的……”

许文静又问道:“皇室宗亲擅离封地可是死罪啊,王爷你不怕掉脑袋么?”

“我跑军督大人身边,谁能砍我脑袋,你说是么军督大人?”卫稷笑着对刘策说道。

“此事日后再说,现在本军督想跟你们说说涿州战略如何展开……”刘策随口敷衍了几句,指着案上地形图说道,“既然祖蔽在涿州的势力最强,那本军督决定先拿他下手……”

许文静忙道:“军督大人,祖蔽麾下可是号称三十万大军啊,而且其治下百姓四百余万,是不是太……”

“这就是本军督为何要准备如此多的粮食原因!”刘策虎眸中射出一道阴冷的神色,“三十万兵,四百万人口,你们自己想想这其中的压力,算下来平均十三个人要养活一名士兵,

如果去掉孩童和无劳作能力的老人妇孺,至多七至八人养一兵,你们想想百姓怎么可能没有怨言?这么大的后勤压力和平时期都维持不了多久,更何况在混战不止的地区?

所以第一步,以粮食为诱饵,让祖蔽治下百姓对其难以归心,失去民心支撑的军队根本就没有后勤保障,无法长久保持士气,

第二步,联弱攻强,祖蔽石奎都是地区强势军阀,我们且绕开他们直接和田陀、邓琪取得联系,由他们助我大军牵制住二者任何一方势力就行,介时无论祖蔽胜还是石奎胜,必会遭受巨大损失,为我军扫平涿州乱局减少不少阻碍,

至于唐瑞和皱元二人主要以稳控制他们,只需修书一份,答应他们只要对大周称臣纳贡,便允许他们偏安一隅,不予追究,但帝位必须退,降一等为王,不管他们答不答应,关键是要他们按兵不动,继续维持现状即可,

那么等祖蔽石奎势力一灭,本军督就能将整个涿州最快时间迅速扫平,当然,内中细节还需军师你好好规划一下,还是那句话,谁在本军督面前称帝,本军督就灭了谁!”

许文静闻言连忙拱手说道:“军督大人心思缜密,属下佩服万分,属下这就去拟一份针对涿州各方势力的策略出来,确保军督大人的计划能万无一失的进行……”

许文静不得不承认,刘策对任何形势都有自己独到的见解,远比自己心中所想的腹案要高明的多,看来自己要学的东西还很多,眼光和还不够长远啊……

卫稷忽然问道:“军督大人,本王有个疑问,万一您逼的太紧,他们一起联合起来又该怎么办?”

“断无可能!”刘策想都没想就开口说道,“从情报来看,涿州各方在称帝之前就常年混战,早就积怨已深,本军督的到来他们肯定会防备倒是不假,但你若说他们因此而结盟?呵呵,你觉得这可能么?

退一万步,就算他们真的如你所言一般结盟,你认为废物抱团就不是废物了么?本质还是废物,本军督一样可以把他们各个击破,总之这六人从称帝那一刻开始,注定就是死无葬身之地的结局!”

卫稷听完是热血沸腾,连忙起身说道:“既然这样,事不宜迟,本王现在就再去问那帮子士族要他两个月粮草出来,军督大人告辞……”

许文静也拱手说道:“军督大人,属下这就去拟新的腹案出来……”

等许文静和卫稷离开后,刘策看着地图上唐瑞所处的北洛城时,不由双眼微颌。

“你也配取国号为唐?真是侮辱了这个字,恶心!”

同时刘策把心思飘到了远东冀州……

“快五月了,不知道陈庆他们准备的如何,呼兰草原的最终归属之战,马上就要打响了……”

四十五 冀州:谢平安的心理描述

……

大周历371年,四月二十七日,远东冀州,永安城……

西街正中一座新修建的巨大花楼门前,站着一名身高一米六出头的胖子,只见他头戴斗笠,拳头捏的死死的,露出的下半张脸微微抖动,嘴角不时浮现一丝“诡异”的笑容,仿佛即将要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一般,表情十分的凝重……

“我,谢平安,生与乱世,长与草莽,祖籍幽州浔山,我们浔山出来的男儿,各个浑身是胆,无论前方是刀山还是火海,都会义无反顾踏出脚步闯上一闯!

在这乱世之中,我们自然要为自己寻一安身立命之所,所以我和我家兄弟便投奔在了前军都督麾下,成为一名边军精锐!

去年冀州那场大战,场面是何其壮丽,身为男儿能经历此等大战是何等的荣幸,实乃不妄在这世间走上一遭,我和少云因为战功卓著(你卓著个屁),分别被军督大人委以重任!

少云被军督大人器重,任命为督军卫都统高职,兼任新建羽林卫副指挥使,年仅十八岁就能有此成就,真是天下英雄出浔山啊!

而我,谢平安!因为在去年单刀赴会出使胡奴,与胡奴酋长谈笑自若,大涨我军志气(至于真相,看过前篇的都懂)更是被军督府重用,升任为后勤司管制通判一职(果然重用,没什么问题),负则前线辎重兵械押运事宜,

今年三月,我休假衣锦还乡,回到浔山获得了街坊乡亲夹道欢迎,所过之处皆是喝彩连连,平日看不起我兄弟二人的那些乡邻,都露出一副羡慕后悔的神情,可惜少云当时忙于操练新军事宜脱不开身,只好让我代他跟乡亲致谢!

现在,就连那些个以前正眼都不愿瞧一下我的村长女儿,都对我暗送秋波,恨不得让他丈夫休了自己嫁给我,哼,世道就是如此,今日的谢平安又岂是你们这些庸脂俗粉能高攀的起?

回乡七日,乡民们热情的招待我消瘦不住,每日不断有人请我去他们家中吃饭,从早上开始直到子夜时分,我的嘴都未停下过,真是太热情了,让我充分感受到了命运对我的眷恋!

当然,我也懂他们为什么这么热情高兴!毕竟浔山出了个谢平安,这是何等的光耀门楣大事,当地乡绅还特意带着乡民一道前去祠堂告慰浔山的列祖列宗,还要将我的名字刻在石碑之上让后人膜拜!

而我,婉言谢绝了乡民们这份心意,因为,我知道,区区乡野祠堂已经容不下我谢平安的身影,在冀州边军营中,我感悟到了人生真谛,男儿就应该顶天立地,以天为被,盖地为床,要干就要干一番更大的事业出来!

本来我应该在家中再徘徊数日,但五月临近,冀州陈指挥使的大军马上又要开拔塞外与胡奴决战,我又岂能错过这种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所以我提前回到了冀州,回到了军营之中……

眼看出征塞外的时日越来越逼近,各营众将士各个摩拳擦掌,恨不能立下赫赫军功,身为浔山男儿的我又岂能甘落人后?

所以,今天,我谢平安就要做一件从未做过的大事,来证明自己男儿本色,那就是……”

谢平安的心理描述完毕后,取下斗笠抬起那张圆脸,望着眼前的花楼,冷哼一声。

“逛青楼!”

但见新修的花楼牌匾之上书写着四个大字:颐轩雅苑。

这座青楼与四月中旬刚修建完毕,而且还是军督府出巨资新建的,占地二百六十多亩,由刘策心腹秦墨亲自派人监督里外的工程,这质量自是不必多说了……

刘策对男女之间的那些事有着强烈的精神洁癖,倒不是说无法接受一个非处的女子,毕竟他是穿越而来,这种封建陋习观念根本束缚不了他,只是对青楼这种烟花场所心里很是抵触,尤其想到那毫无瓜葛的男女之间因为金钱交易而发生的肉体关系时,更是欲要作呕。

不过,刘策也是明事理的人,不会因为自己厌恶青楼而下令停止治下烟柳业运营,毕竟这么做对治下其他人而言实在太不公平了,也太过霸道,不利与城市管理和发展,而且从长远来看,这一行无论这一世还是前世高度文明的世界,都是无法真正禁绝的,毕竟食色性是人与生俱来的本性。

所以他对这治下军民逛青楼寻乐子这种事是既不提倡,也不反对,久而久之,反而在思索怎么从中牟取利益,与是刘策绞尽脑汁从脑海里搜刮着过去所知道的一些古时关于青楼的描述,终于让他搜刮出“勾栏瓦舍”这个词来……

将这青楼整改想法和秦墨说过以后,儒学出生的秦墨竟然表示赞同,认为可以一试,这才有了谢平安在“颐轩雅苑”之前自我感慨的一幕。

一进青楼大院,谢平安眼前是豁然开朗,距离正中高达五层的红楼还有百步距离,宽敞明亮的地面用青石板混合土水泥铺砌而成,每一块都是条纹分明异常的整齐,每隔几块青石板都有一道长长的排水渠直通城外护城河,上面同样是色泽鲜丽的青石板覆盖,只是石板平面都刻有数道均匀的条横,方便雨水流淌,也方便清理,正中间道路用各色鹅卵石铺就,远远望去一直延伸到了红楼大门之外……

“壮哉,不想军督大人治下连区区一座青楼都修建的如此有魅力,真是令人心旷神怡!”

谢平安心中是感慨万千,虽然他今天之前从未逛过青楼,但俗话说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不成么?仅从眼前目睹一切,谢平安就知道这是高雅场所,不是外面那些个烟柳之地能比拟的……

就在谢平安怀着一堆丰富的心理描述向红楼走去之时,忽然看到边上有几个孩童嬉笑着从自己眼前跑过,一时让他愣神……

“为何孩子都能到这种地方?”

不过,稍微想了想他仿佛明白了其中道理,恍然大悟。

“不愧是军督大人,治下果然是别具一格,他曾言教育要从孩童抓起,这些孩童自小就开始耳熏目然,长大自然也就不会对这些儿女之事太过挂心了,嗯,不错,真的是不错!唉,可惜我谢平安三十好几了,才第一次来青楼……”

看着那些孩子手握风车笑着跑出青楼的身影,谢平安心中是百味杂陈……

“大哥,你怎么在这里……”

就在谢平安心中感慨万分的时候,一名长相英俊,身姿挺拔的年轻将领惊奇的唤了他一声。

谢平安闻声望去,刚要开口,却瞥见边上一名身着粉衫的女子后,神情顿时有些凝固……

“这位身长八尺,英俊不失儒雅的白面将领,便是和我自小相依为命的异姓弟弟,督军卫都统、羽林卫副指挥使,卓少云!而他身边这个缠着他姿态妖娆的女子,哼,名唤云鹭,还是两个孩子的母亲,

去年,我和少云奉命潜入雎阳城中配合陈指挥使大军理应外和一举收复了雎阳,少云也因为那一战手刃酋奴宇文博而名声大震,

在他名利双收的同时,身边也不可避免的多了些不知廉耻的货色,比如这个叫云鹭的女子,二十出头,男人死了,自己又被胡奴充做军奴百般凌辱,

说实话,我谢平安挺同情她的遭遇,就如军督大人所言一般,发生这一切悲剧不是她们的错,但是,她为什么总是缠着我家少云不放?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配的上我家少云么?

我家这兄弟也是心软,时不时接济她们母子三人,军督大人赏下的军功赏赐都是拿血汗拼来的,虽然丰厚也不能随意糟蹋,你也该为自己的终身大事考虑考虑,

总之,这云露想要当我兄弟的媳妇儿,我谢平安第一个反对,明明人家甄姑娘冰清玉洁,才应该和少云门当户对嘛!”

电光火石间,心理描述完毕,谢平安笑着对卓少云说道:“少云,我今日军中无事,特来此逛逛,咦,你们怎么也在这里?青楼不是女子该避讳的场所么?”

卓少云说道:“大哥,我陪云姐来这里随便看看,对了,这里还未开张,要等秦墨秦先生亲自检查过后才行,估计要七月以后了……”

“这样啊……”谢平安眼里闪过一丝失望,随即望了眼云露,又对卓少云说道,“少云啊,你也老大不小了,是时候该成个家了……”

卓少云身后的云鹭闻言,立马上前一步挽住卓少云的臂膀,表现出一副依偎的姿态。

这一幕让谢平安很是不喜,显然是云鹭在和自己示威,但自己又不便发作以免跟自家兄弟伤了和气,只能心底暗骂一声不要脸。

卓少云也是尴尬异常,对云鹭是甩开也不是,不甩开也不是,最后索性杵在那里任由她算了。

“大哥,我现在没想这么多,出征塞外在即,明日我就要随军前往朔阳陈指挥使地方报道了……”卓少云略显难堪地说道。

谢平安点点头说道:“嗯,理该如此,亏大哥平日里省吃俭用供你读书,男儿大丈夫理当事业为重,既然今日这里未开张,那你也早些回去准备准备吧,大哥也回营准备出征事宜,包你们塞外不会饿着肚子跟胡奴决战呢……”

说完又瞥了眼云露,向青楼门外走去。

一出大门,谢平安刚要发泄心中对云鹭不满,突然一名身着淡蓝色丝绸罗纱轻衫,如同芙蓉仙子般的少女蹦蹦跳跳的向自己走来,不由止住了破口而出的粗话。

“这名女子名唤甄洛,再三个月就满十六岁了,瞧她生的模样当真俊俏靓丽,如同沉鱼落雁一般水灵,军中很多人见到她都十分的心动,找人说媒的就快排到街角之外了,但只有我知道,这甄姑娘只心悦我家兄弟一人,

去年冀州之战,是我家兄弟将甄姑娘从胡奴手中救下,为了救她们这些女孩,我家兄弟是单骑血战胡奴,杀的他们是望风而逃,

由此,甄姑娘心中也就烙下了我家兄弟的影子,嘿嘿,这才是跟我家少云门当户对,天造地设的一对儿,战场上催生的爱情,才是最可靠,最为真实的……”

甄洛一见到谢平安,连忙上前欠身行了一礼:“谢大哥,你怎么在这里啊?对了,少云大哥在里面么?我想进去找他……”

“为什么无论女子还是孩童都不避讳青楼呢?真是奇怪,还有大街之上女子怎么都能随意抛头露面,不是该在闺阁之内待着学学女红么……”

谢平安肺腑一句后,连忙遮住大门对甄洛说道:“甄姑娘,我家兄弟有事回营处理公务了,你晚上再去他家中找他吧……”他可不想让甄洛撞见云露缠着卓少云那一幕,以免姑娘家伤心。

甄洛闻言“哦”了一声,随后对谢平安笑着说道:“既然这样,那我晚上再去找他吧,我先回学堂温习功课了,谢大哥再见……”

话毕,甄洛又蹦蹦跳跳的离开了……

“多好的姑娘,少云你要好好把握啊……”

谢平安望着甄洛离去的身影,笑着摇摇头,然后戴上斗笠,向来时的路上走去。

在他刚走过一座茶棚之时,里面有两名休息的将士喝着茶水,小声说道:“听说了么,那位将军这次也要出塞呐……”

另一名士兵奇道:“真的假的?那位将军可真是个狠人,出塞的话就不怕被麾下将士找机会做掉么?大家对他恨的可是牙痒痒啊……”

那将士缩着头说道:“小点声,我都听说了,这次出塞若不能建下功勋,那位将军就会被法忌法参谋记过革去一切职务的……”

另一名士兵愤愤不平地说道:“早该革他的职了,我一个兄弟上回可是跟我说了,那位将军压根没把营内兄弟当人对待,把新军将士是往死里整,饿肚子操练什么也就算了,更可恶的是半夜睡的好好的,忽然给你在营帐之外放把火,要么敲锣打鼓,就是不让你睡得安稳,好几夜都是如此,这谁他妈顶得住?”

……

四十六

……

“行了不说了,反正咱也没在那位将军麾下,操的什么心,是时候回营了,茶博士,结账!”

两个士兵又聊了一阵,看到茶棚一侧计算时辰的青铜沙漏皿器上的刻尺埋下一截,发出一声金属脆响之后,连忙收话结账。

茶博士闻言,一把将一条毛巾往左肩一甩,对两名士兵说道:“两位军爷,茶水连同那茴香豆,一共是二十文钱,本店有规矩,凡是边军将士一律八折,你给十六文就是了……”

“不用了!”那士兵傲然回绝道,顺手从怀里磨出一个钱袋,拿出二十二文钱放到桌子上,“去年出征一趟军督大人给的赏赐可不少,还会在意几文小钱么?这里是二十二文,多出二文算是赏你的吧……”

“歇歇军爷,军爷真是豪爽……”茶博士笑着点头说道。

“茶水不错,等下回还来……”

两名将士丢下一句,便取过桌边的佩刀离开了茶棚向西面城门走去了,茶博士收过铜钱,对这些士兵点点头,心道一句这永安城真是城如其名,在这里做生意,舒坦……

经过一年多时间的发展,永安城已经从战乱过后的萧条中逐渐恢复生机,人口从刘策初入城时的二十七万增加到了现在的六十万,城市扩建工作也在有条不紊的展开,冀北平定后,不少百姓南迁至冀南各处安家落户。

到四月初,经过军督府初步统计,整个冀南人口从最初九百五十万增至一千三百多万,这种趋势还在近一步增加,大大促进了冀南各行各业蓬勃发展,使冀州南部各城市都变的繁荣起来,尤其是永安……

按理说地方人口大量涌进,最大的难题就是治安,但这在冀南各地却是不存在的,只因为保安司、巡检司和慎刑司三大“阎王”坐镇,敢违法乱纪的一律处以重罚重刑,没多久这些新来的“移民”也就老实了,开始安安分分的在冀南扎根谋求生计……

当然让冀南各地治安稳定的另一大因素,便是军督府麾下那支强大的边军存在,正因为他们军纪严明,战功赫赫,才能让各处的百姓身心感到放心,不用再担心被胡奴掠去充做奴隶……

但是在这支强大的军队中,却有一个异类令人十分不解,就是之前那两位喝茶士兵口中的“那位将军”所部……

穿过朝气蓬勃的永安街道,来到了北城郊外二十里外各处军营大帐,其中有一处偏远的军营与别处不同,孤零零的立与天地之间,军营大寨上空高挂象征精卫营图腾的旌旗……

“妈的,累死了,我这腰都快断了……”

一名士兵惨叫着回到自己帐中,只见他放下夹在腋下的头盔上插有两根并列相粘的鹤羽,一头栽倒在自己的床铺之上。

只听他有气无力地说道:“八石弓一天拉满圆五百次,连放五箭不喘气,我就不信全军上下有几个人做的到,那位将军可真是狠人,每天是变着法子整我们呐,不把我们搞死是不死心,我上辈子肯定跟他有仇……”

“少说几句吧……”边上另一名铺子上的士兵也是甩了甩自己发酸发肿手臂,咬牙切齿地说道,“拉五百下弓弦算好的了,我这边还格外两百俯卧撑,五十个引体向上,那位将军说在规定时间不完成就得加倍,哎呦,我的手都快抬不起来了……”

对面床铺上一名二十出头的汉子闻言立马从床铺上直起身子说道:“这算什么,上次我太困了,半夜闻号那会儿还记得不?我不就晚出营半拍么?结果倒好,让我身着五十斤重甲,趁夜徒步去永安城门口把他的宝剑拿来,

我滴乖乖,足足二十二里啊,还是半夜徒步,来回就是四十多里,没法子,谁让人家那位将军背后有人撑腰呢?那就走呗,可他说了,两个半时辰没回来直接让我滚蛋或者再走一遍……

我发誓我这辈子就从没一晚上负重五十多斤铠甲来回走过这么多路,也从没这么快过,四十四里路啊,还是五十斤负重!我是硬生生提前两刻钟回营呐,这腿还有这肩膀到现在还疼着呢……”

帐内的士兵各个都发泄了对“那位将军”的不满,一时间群情激愤纷纷提出自己“被整”的遭遇,什么蒙上自己眼睛骑马穿越障碍,什么扛着千斤圆木站在雨中唱歌,最难以接受的就是大清早忽然被喊起来就穿个四角裤衩子开始出营裸奔,遭到了其他各营士兵的嘲笑实在是觉得脸都丢光了,总之在这里没有那位将军做不出来的整人手段,只有想不到的,各个都是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短暂的发泄过后,帐内渐渐安静了下来,这时一位十八岁的士兵忍不住低声抽噎了起来。

一名年长的士兵见此立马训斥道:“朱翎,你哭什么?咱在这里是苦,是委屈,但绝对不能流泪!你若受不了,现在就可以退出军营,那位将军就是有一点好,想走的从来都不会阻拦!”

另一名士兵也劝道:“是啊,朱翎,受不了苦就走吧,没人会笑话你的,当初五万多人来到这里,短短几个月时间,如今只剩不到六千了,你能熬到现在真的很不容易了,相信其他各营都会收容你的……”

朱翎抬起头擦了擦眼角的泪滴,然后摇摇头说道:“我不是吃不了苦,只是我想我爹娘了,马上就要出征塞外了,爹娘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其他各营都有三日假期回家和家人团聚,而我们,我家就在不到十里之外的据田堡,我就想回去看一眼他们,一眼就好,王大哥,你说那位将军怎么这么心狠呢……”

朱翎口中的“王大哥”名叫王鹏绪,二十四岁,也是这一甲的甲长,长的是分外精壮。

王鹏绪闻言上前拍了拍朱翎的肩膀说道:“朱兄弟,熬一熬吧,至少等这次出塞回来再申请退营,那位将军不是亲口说了么,三个月时间去留自由,

而且出塞这段时间不算选拔,只是在这个节骨眼上退出,就不能随军出征了,还是熬过这段时日吧,反正那么多天也苦下来了,不要错过立功好机会啊……”

朱翎点点头说道:“我明白,多谢王大哥宽慰……”

“朱翎,出来!”

忽然间,大帐之外传来一阵洪亮的声音,登时让帐内所有人都第一时间立正军姿,站的是笔挺。

朱翎闻言,立刻跑到帐外,只见眼前立着两名眼冒寒光的士兵,正严肃的打量着自己,他们是那位将军的亲卫军一员,而且以前是军督大人麾下的亲卫,那可是真正的精卫营精锐将士。

“下士朱翎,报道!”朱翎恭敬的对他们二人行了一个军礼,等待着对面的回复。

其中一位亲卫军士兵说道:“指挥使大人有令,凡是周遭十里之地有亲属家眷的一律放假半日探亲,记得戌时四刻之前回营!”

朱翎闻言大喜过望,连忙大声说道:“多谢指挥使大人,多谢二位!”

话毕,他转身就要跑回帐中收拾东西,不想亲卫又将他喝住:“回来!话还没说完呢!”

朱翎闻言,立马回身站正军姿,继续等待亲卫发话。

那亲卫上前一步,阴沉着双眸对朱翎说道:“此次回家探亲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希望你该明白,别到时让自己后悔知道么?毕竟军法司可是不讲任何情面的!”

朱翎大声说道:“属下明白,请放心,保证不会把军中一切说出去!”

亲卫点点头,随后又说道:“此次探亲,你铠甲和长制兵器都留下,就带环首刀以及战马轻装简行回去吧,也好加快些脚程,这是出行令,记得收好……”

朱翎接过手中令牌,心中一阵暖意流淌,虽然只有半日,但也足够了。

他感激的和亲卫行了一个军礼,立马回营收拾东西,和营内其余将士笑着报告了这个好消息。

这一来,其他将士不满了,连忙对那俩亲卫兵问道:“为啥我们没有假期?也给我们安排安排啊……”

不想亲卫闻言立刻,登时嘴角一瞥,望着他们说道:“对了,指挥使大人来时吩咐了,如果有人对他的安排不满,属下有权利让那人沿着校场跑上三十圈,外加拉十二石弓一百次,若再不服就立刻卸甲交出令牌滚蛋,你服不服……”

“服服服,我们就开个玩笑,开个玩笑,嘿嘿嘿……”

之前众人还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一听这话立马焉了下来。

等亲卫士兵离开后,众人吐槽了几句便回转帐内,王鹏绪对着朱翎肩膀重重将手一拍,笑着说道:“朱兄弟,替我跟你爹娘问好,这次我们兄弟几个身上也没什么钱孝敬你的父母,就等出塞回来拿了军功换赏赐再一并补上吧……”

朱翎拱手说道:“多谢王大哥,多谢众位兄弟了,那我先走一步,咱们晚上再见了……”

话毕,朱翎迫不及待的步出了大营,前往马厩领取自己的爱马准备出营了……

十里不到路程,有马力之助的朱翎只消三刻钟不到时间就到了据田堡的家中,沿途见到他的堡民都纷纷投来羡慕的眼神……

“爹,娘,我回来了~”

一推开家中院门,朱翎就兴奋的大喊起来,这些时日军营所受的苦都不算什么,惟有对亲人的思念才是最难煎熬的。

“翎儿回来啦?”

很快,屋子里就传出一声喜悦的声音,只见一名五十多岁的慈祥老妇正手端一簸箕的谷糠笑着走了出来,她便是朱翎的母亲,卞氏。

朱翎刚要开口,见到目亲手中的谷糠,顿时眉头一皱:“母亲,你还在吃这些么?这俩月我赞的薪饷没动,还是买点米面吧,诺,给……”

只见朱翎取下腰间的钱袋,将内中两个月来五两二钱银子一文不差的递到了母亲跟前……

ps:本书设定弓弩一石力60斤,不是传统的120斤……

四十七

……

“翎儿,还是你自己留着吧,谁告诉你娘吃的这些?”卞氏笑着说道,“这些谷糠都是喂鸡的……”

说着卞氏就来到院子一角的鸡窝边,将谷糠撒到食槽之内,很快内种四五只大母鸡“咕咕”叫着煽动鸡翅开始啄了起来。

朱翎这才松了口气,来到卞氏身边忙道:“娘,我来帮你吧……”说着,将银钱袋子塞到母亲怀里挽起袖子取过卞氏身上的簸箕,帮着喂了起来。

“你这孩子,难得回来一趟……”卞氏看着朱翎喂鸡的样子,手中掂着钱袋子说道,“还没吃午饭吧?正好我去厨房给你热点菜,再拿几个做碗汤……”

朱翎摇摇头说道:“不用了娘,来时已经在营里吃过了,对了爹人呢?”

卞氏说道:“你爹下地了,春粮刚收,一亩地足足八斗米,这二十亩地十多石收成呐,也多亏了你,征粮的说我们是什么军属,今年春粮只收一成税,日子已经比从前好多了

这不,趁现在赶紧再种上一季,听那些军督府当官的说啊,这新出来夏粮的种子估摸着能有一石以上一亩收成,以后再也不用担心挨饿了,这银子你自个儿留着吧……”

朱翎闻言回道:“娘,这钱还是你地方留着吧,我在军营也没地方用……”

卞氏听儿子这么说,也不再多说什么,把银子收回怀中,然后仔细打量起自己的儿子,良久才叹道:“人真是越发的精神了,也结实了,在军营没少吃苦吧?”

朱翎一听母亲这么说,鼻子顿时一酸,想起了营中“那位将军”对自己麾下那惨无人道的“虐待”,差点落下泪来。

他现在真的很想跟母亲倾诉自己的遭遇,话都到嘴边,猛地想起临行前那俩亲卫将士对自己的交代。

“你在营里的事,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希望你能明白,莫要让指挥使大人难做,知道么?”

想到这里,朱翎硬生生把泪水咽回肚子里,对母亲挤出一丝微笑说道:“苦是苦了些,不过吃的也好,各级上司对我们也是照料有加,没事的娘,你不用担心……”

卞氏点点头,语重心长地对朱翎说道:“翎儿啊,你要记住,军督大人可是我们家的大恩人,若不是他们,咱朱家怕是早就死在胡人手中了,你要在军营之中安分守己,不要惹事生非,多听上司的教诲,明白么?”

朱翎“嗯”了一声,重重点了点头:“放心吧娘,我知道该怎么做,对了,我下地去给爹帮忙……”

说着他放下空簸箕,转身就要出门,却被卞氏叫住说道:“不用了,堡里乡亲都一块儿帮衬着呢,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先进屋歇会儿,对了,啥时候回去?”

朱翎回道:“吃完晚饭就回去,营里只批准我半天假期,明日就要开赴冀北,准备和塞外呼兰人决战了……”

卞氏眉头一皱:“这么快就要回去,还以为你能再呆个两三天再走呢,也对,出征在即,军务要紧,娘懂……”

其实卞氏心里当然希望儿子能在身边多呆一会儿,只是她知道军务要紧,不能因为自己的情绪让儿子分心。

不过,她还是万分担心,对自己儿子不住嘱咐道:“翎儿,战场之上刀枪无眼,你要多加小心,知道么?”

朱翎无比自信地说道:“娘,你放心吧,咱军营的甲胄武器精良,胡人去年又被军督大人杀了个半残,已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这次我定要立下军功,换取大量赏赐,让你和爹都过上好日子!”

“吱呀~”

就在这时,院门被打开了,只见一个满身泥浆的壮汉扛着锄头拖着一套犁具走了进来,嘴里还不住嘀咕着:“好俊的马啊……”

“爹~”

“孩他爹~”

朱翎和卞氏见到那汉子同时出声唤道,这中年汉子就是朱翎的父亲,朱环。

朱环一见母子二人,立马放下手中的农具,朱翎和卞氏连忙上前帮他把农具收拾好摆正。

朱环瞧着自己儿子,搓了搓满是泥垢的手掌,问道:“门口这马是你的?”

朱翎回道:“嗯,营里特批我半天假探亲,让我骑马来的,晚上就得回去……”

朱环点头说道:“你先进屋,我先洗个澡出来再跟你说话……”随后又对卞氏说道:“孩他娘,烧水吧,我先洗洗……”

母子二人闻言立刻按父亲的话照做去了……

半个时辰后,朱环这才从柴房洗完澡出来,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和卞氏一道步入正厅之中。

只见朱环坐到主座之上,打量了儿子几眼,点头说道:“不错,军营几个月历练下来,你也着实壮实了不少,怎么样,军营呆着还行吧,苦不苦……”

朱翎忙回答道:“不苦,这些日子磨练下来,儿子受益良多,爹你不用挂心……”

朱环又问道:“这次出征塞外,几时走啊?”

朱翎回道:“明日就出发到玉阳关集结了,具体出征塞外时日,还不曾听闻……”

朱环想了想,又说道:“这次出征塞外,爹希望你能立点军功回来给我朱家涨涨脸面……”

边上的卞氏一听,忙道:“孩他爹,立功不立功的不打紧,只要咱儿子平安无事才是最重要的……”

“妇道人家你懂什么!”朱环打断卞氏的话说道,“你知道今天下地干活那张老头么?气死我了,他儿子去年冀北大战结束后回来探假,大包小包拎了多少东西?还拿他儿子给的钱资在堡内摆了三天流水席……

瞧把他能耐的,到现在还在我们几个面前臭显摆,同样当兵的,他儿子能立功,我儿子就不能给我朱家涨脸了?我相信咱儿子还没人家有出息么?”

卞氏闻言怔了怔,随后小声说道:“可你也不看看还有那林嫂一家,等来的是自己儿子的骨灰,林嫂可是哭了好几天啊,我可不想我儿子也……”

“住口!”朱环一拍桌子,大声止住卞氏的话,“林嫂儿子血战胡奴,马革裹尸,灵位已经摆进英烈祠,永世享受香火,更何况林嫂全家军督大人有亏待他们么?

死了个儿子给了多少补贴?怕是下半辈子都由军督府供养了,就连他那五岁的孙子也抚养到冠礼成年,有什么好不满的?想想以前的日子,人死有张席子能埋就不错了!哪还有如今这么好的待遇?”

对卞氏训斥一通后,朱环又把头转向朱翎说道:“别听你娘的,上了战场就要跟胡奴真刀真枪的干,啥都不要多想,只要服从你们上司安排就行,你爹就等着享受你带来的富贵!”

朱翎坚定地说道:“嗯,儿子谨记父亲教诲!”

朱环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又对卞氏说道:“好了,你也别杵在这里,提前做饭去吧,儿子难得回家一趟,又马上要出征了,把家里的白面拿出来擀一下,井口不是还挂有半片猪肉么?包点馄饨给儿子下腹,吃了好让他早些回营,别耽误了时辰……”

卞氏这才回过神,连忙去准备饭食了,朱翎想要阻止,毕竟那些猪肉父母几个月也吃不到几回,自己又怎能吃的下去。

但很快他就被朱环一句话给顶了回来:“别拦着,你若真过意不去,这次出塞就给我加倍还来,爹不需要你给我省粮,只要你给我朱家出人头地知道么?”

朱翎咬了咬牙,用力点了点头……

……

吃过馄饨,朱翎就在父亲的催促下被赶出了家门,牵着马向自己营地回转,望着儿子远去的身影,朱环这才露出一丝深深的不舍……

“别怪为父心狠,只有这样你才能在战场上无后顾之忧,儿子,爹希望你能平安归来啊……”

父爱的表现就是不同母爱一般直接明了,除了对自己儿女不曾表露的心迹之外,更多了一份期望……

朱翎很快就踏马回到了自己军营,甫一进营门,就看到了卓少云在嘱咐营口两名将士,便连忙下马上前行了一礼。

卓少云回敬一礼笑道:“朱翎,这么快就回营了?现在离戌时还早着呢……”

朱翎恭敬地回道:“回卓副指挥使的话,出征在即,属下心中是无不挂念军中之事,这才早早拜别父母回营覆命!”

卓少云点点头:“既然如此,那就早些回帐待命吧……”

“遵命!”朱翎敬了个军礼,牵着马前往马厩而去。

“呵呵……”卓少云笑了笑,随后又跟营口鸡名将士打了声招呼后也前往主帐大营找“那位将军”商议开赴冀北事宜了……

“哐哐哐~”

“呜~~”

“咚咚咚~~”

子夜时分,寂静的大营忽然锣鼓号角大作,各帐中沉睡的将士闻令本能的迅速起身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穿好衣甲,抓起兵器飞速冲向鼓号声源之地集结。

这些日子以来,营中将士对这些突发状况都已经是习以为常了,只要半夜一有个风吹草动,就会条件反射地惊醒过来,神经已经快磨成一根铁条了,甚至到了一天没这些动作反而是难受的要命。

当六千将士在鼓号停下之前,整齐的列好阵型之时,只见火光照射下的阵列前方,上百亲卫将士肃立在夜空之下,最前沿是一张长长的方桌,桌子边上放着一壶酒和一个杯子,一双铁靴搁在方桌边缘,有规律的抖动着,再往前看,只见一本《特战集训指南》的书遮住了靠背椅子上的人脸,就连边上的卓少云也是恭敬地站立着。

这坐在方桌前搭腿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让全营新军将士恨的牙痒的“那位将军”……

等鼓号停下,只见那位将军翻了页书,似笑非笑地说道:“不错,提前半刻列阵集结完毕,你们这群新兵总算有了些该有的样子,今日把你们叫醒不为难你们了,只说一句,想退出军营的上前一步,若再不愿退出我羽林卫,怕是没机会了,有要退出的尽管说,现在还来得及……”

约莫半刻钟,集结的阵列中寂静无声,到了这节骨眼上,谁还愿意退出?要不然这两个月不是白忙活了么?

刘策所领的边军之中最重就是军功,想要在营中出人头地不被人看轻,军功就是最显赫的表现,好不容易挨到出征前夕,退出?断无可能!

“既然你们都不愿意退出,那好……”那位将军见阵中无人站出,当即收回摆在桌上的双腿,放下书册,露出一张英武不凡却又十分英俊的脸来,“恭喜你们,现在开始你们就是我霍青麾下正式一员了!”

霍青,十七岁,羽林卫旗团指挥使,去年冀州战役初露锋芒,立下全军都难以望背的盖世奇功:破淄罗,斩敌上万;败项羡,杀的他是丢盔弃甲单骑溃逃;水淹五千呼兰骑兵,贺丹阙也在此战之中溺毙;半道截杀胡奴,烧毁送往玉阳关的辎重,歼灭胡奴全军七千,生擒胡将与军前,杀溃数倍与己之敌;全歼三万朔阳外郊胡奴联军,再次击败项羡,并夺下他的坐骑献与刘策;塞外之行更是杀的草原各部尸横遍野,寸草不生,更是以奇计灭杀玉阳关内一万三千精锐呼兰铁骑。

这等累累功绩造就了霍青的神话,深受刘策的器重,只是,他的练兵方式令人无法接受,这才有了“那位将军”的称呼……

四十八 冀州:富贵的获取

……

霍青的话在营地上空悠扬的传遍所有人耳中,两个多月来地狱般的军伍生涯,总算得到了这个暴虐主将的认可,各人心中顿时只觉得怪怪的,有激动也有不屑,可谓是五味杂陈,有些人甚至认为这霍青肯定又在想下什么套等着自己往里面跳,只能继续默默看着霍青继续“表演”,不发一言。

只见霍青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们当中很多人都恨我恨的是撕心裂肺,在背地里把我骂的狗血淋头,不必解释,我都明白着呢……”

众将士闻言,心中不由一怔,暗道该不会是他知道我们在背后说他坏话故意把我们往死里整吧?

“还有些人拿我跟其他营的将帅指挥使对比,说什么人家将军待下属跟个家人一样,嘘寒问暖什么的,还时不时私下里往将士家里偷偷送粮送钱,多贴呐

而你们的主将呢?一毛不拔,对你们家眷是不闻不问,是不是?你们说是还是不是?别不承认,我早都知道了!那你们想知道我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么?”

听闻霍青这么说,六千将士更是寂静无声,因为他说的正是自己心中所想,确实这次回家探亲回来的士兵本以为霍青这么操练自己,这么也会派人往家里送点米粮什么的,也算对自己一些心意,能让人心里好受点,但是他们都失望了,这次回家探亲得知根本没有自己营属任何一名将领来探望过家人,让他们觉得自己又有了些许委屈。

如今大家见霍青这么说,觉得他是想在出征之前说些安慰人心的话,不过就算这样,众将士觉得心里也能好受些,哪怕是假话也知足了……

不过……

“你们想的都不错!”霍青大手一挥,傲然说道,“我霍青从来都没想过要照顾你们的家人,不管你们的家人条件多么艰苦,又与我何干,我又不是你们家眷的亲人,凭什么要我来照顾操心?现在不会,以后更不会!”

“嘶~这他娘是人说的话么?”

众将士闻言,倒吸口凉气,心中不约而同的想到这句话,这个霍青简直冷血到了极点啊,简直就是旧军作风,就连边上的卓少云也是眉头一皱,暗道霍青这话确实有些过分了……

但是,霍青全然不顾众将士望向自己那恨不能生食其肉的眼神,继续说道:“不过,本指挥使可以告诉你们,现在我手中有多少资产,反正你们也可以在军法司查的到,我现在有白银六万五千两,黄金三千六百两,永安城内豪宅四座,良田一万二千亩,

这还不包括军督大人将来答应给我的塞外产业,就算是精卫营不少老营将军都没我富有,更何况本指挥使和军督大人的挚爱宋嫣然,宋姑娘结义金兰,也算是军督大人亲眷,我那义姐也给了我不少好处就不细说了,你们想都想不到……

怎么样你们羡慕么?恨么?是不是在想那么多的田和钱稍微拿出一些接济你们家人该多好?是不是啊……”

全军鸦雀无声,霍青的富有超出他们想象,不少人紧了紧手中兵刃,暗道句真是人比人气死人,虽然军督大人刘策给每个士兵家属都分发了一定额度的田地,并减免了不少税收,但也只能勉强混个温饱,自己手中平均二两六钱的银子虽然全额一文不差的发放,但在物价面前显的有些底气不足,要是没有其他收入,家人也只能勉强这样过一辈子了……

望着众将士此时在火光点缀之下,各个面露忿忿不平的神色,霍青环眼收与心底继续说道:“但我有今日这些,也不是凭空掉下来的,是我霍青拿命换来的!我可以任意处置这些产业,我能买下城中任何一座商铺,也能在即将开业的颐轩雅苑之内任意挥霍,享尽人间齐福,也可以随手给一个乞丐一锭银子打赏,别怀疑我说的话,你们问问卓副指挥使,我来时是不是丢了十两白银给永安门外的乞丐?”

“宁可给乞丐也不愿给我们这些营里的将士家属改善下生活么?敢情我们几个在你眼里还不如乞丐啊……”

众将听着霍青所言,是越想越不平,越想越委屈,实在是太他娘过分了,就算这样你也别说出来刺激我们啊……

可就在这些将士被气的已经沮丧万分的时候,霍青忽然话锋一转对他们说道:“我为什么这么做,就是想要告诉你们一个道理!富贵和财富不是别人施舍来的,是靠自己用手打出来的,只要你们有这恒心,总有一天你们也会跟我一样,过上视金钱如粪土的日子!

人穷怕什么?就怕没志气一辈子渴望别人施舍同情,我不是说其他军营的将领处事之法不对,只是在我这里就得按本指挥使的规矩来做!

军督大人现在的一切是靠别人同情得来的么?那是靠无数鲜血白骨填出来的,在此之前没人同情他,只有他自己带着一支流民组成的孤军一路踩着敌人的头颅一步一步的迈到今天这一步的!

所以,我羽林卫的将士想要富贵荣华,就要跟军督大人一样,用自己的一双铁手打拼出来,然后你们可以主宰自己的财富去同情其他人,那种感觉是不是比被人同情远远要有成就感呢!”

霍青铿锵有力的话语,贯穿众将耳洞,不断在脑海回荡,一时间之前还萎靡沮丧的气氛瞬间变了,变得异常的灼热,身在阵中的朱翎眼中似有一团烈火在燃烧,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靠自己的双手过上霍青所说的那种日子!

猛然间,霍青跳上桌子大声吼道:“现在回答我,你们想不想跟着我,跟着你们羽林卫的主将,霍青!横扫塞外,建立不世功勋,用你们这两个月时间学到的一切换取自己那份富贵!回答我,愿意还是不愿意!”

“愿意!”洪亮的呐喊遍布在整个羽林卫上空!

霍青摇摇头说道:“不,你们不愿意,没有半分气势!”

“愿意!愿意!愿意!”

更为洪亮的嘶吼直震九霄,仿佛要把这天都给吼破,绵绵不绝遍彻在大营四周。

霍青大手一挥止住他们的呐喊:“好!既然你们能忍受这两个月的苦难,那么马上,你们将会因为这两个月的坚持得到前所未有的回报,跟着我,让全天下人都知道,羽林卫是一支什么样的军队,全军听令!”

“喝~”

六千将士齐喝一声,是前所未有的一致。

霍青抬头看了眼月色,随后大声说道:“子时已过,全军立刻上马,向玉阳关进发!准备出征!”

“吼~”

六千将士大吼一声,立刻有序的向大营慢跑前进,营门之外早已有辅兵替他们准备好了坐骑,当他们踏上战马那一刻,羽林卫的死亡风暴,也即将席卷而至……

……

四月二十八,永安城,军督府……

“长史大人,此次出征塞外的三万冀南边军,已经陆续向冀北开赴与陈指挥使处汇合了,羽林卫更是子时一过,连夜开拔而走,这霍青,真是唉……”

府厅之内,一名三十出头,留有乌黑山羊胡须的黄衫客,正站在主案之上一名面目刚毅的青衫儒客跟前,向他汇报大军北进的事宜。

这黄衫客名为法忌,情报司出身,主管军督府律法一事,无论军民都在他管辖范围之内。

而那名端坐主案之上的儒客,便是刘策麾下断不可缺的内政奇才,秦墨!

秦墨放下手中毛笔,批示了冀州各地事物的文册之后,抬头对法忌微微一笑,说道:“看来法参谋还是对霍将军有很深的成见啊……”

法忌说道:“不是法某心胸狭隘,他霍青去年立下如此战功,按理说法某是该对他另眼相看,但是,说实话,这霍青年轻气盛,仗着自己是军督大人挚爱的金兰,对麾下将士是百般苛待,光我收到的将士控诉文册都快堆满整个房间了……”

“那法参谋为何不依法惩治,以安军心呢?”秦墨淡淡地笑道,“该不会是法参谋你顾及宋姑娘而有意放任不管吧?”

法忌摇摇头说道:“秦先生,法某为人你还不清楚么?宋姑娘情面虽大,但在下也不会因人而异,但问题是军督大人和叶胤叶公子也向着这霍青,任由他胡来啊……”

秦墨依旧保持着淡淡的微笑:“法参谋,你这样可不对,军督大人可不是那种徇私枉法之人,他霍青若真违反军法,你若不加以处罚,他回来知道铁定拿你是问啊……”

法忌苦笑道:“这点在下自然知晓,可是这霍青虽然虐待将士,但却没有约束营中将士去留,说是还在筛选阶段,法某也不好在这种时候去衡量他是对是错……”

“那不就行了?”秦墨闻言,继续翻开一本文册,取起毛笔粘了下砚台上的墨汁,说道,“每个营都有自己操练将士的风格,我们不能就此去打乱他们的部署,至于霍青的操练有没有效果,过不了多久马上就会得到了证实,我相信军督大人绝对不会以自己喜好任人唯亲,拭目以待吧……”

法忌也只能无奈的点点头,随后又说道:“对了,秦先生,这次冀州收复之后,不少已满军役的士兵和伤残的将士即将退伍,那些退伍的士兵在下已经安置妥善,足足空缺五万个名额,这新兵征召的问题……”

秦墨嘴角轻扬:“在下已经处理好了,冀北乃抵御胡奴进犯门户,先从冀北各地青壮招募两万新兵,以保证北部兵源充沛,

剩下的等秋季再看情况吧,眼下统计出来整个冀州现在二千五百万人口,保持在三十至四十万兵力,这样民众和后勤负担也能减轻不少,再多怕是粮食也不够了,放心吧,一切已经交由陈指挥使处理,相信他会仔细斟酌的……”

四十九 冀州:书生从军记 上

……

四月二十九,清晨,冀州北部,新城县……

“喔喔喔~~”

一声嘹亮地鸡鸣声在一座低矮破旧的黄土墙院之内响起,宣告着新的一天来临,随后在一间破旧紧闭的房门之内,打起一声哈欠连绵……

“啊哎~”

只见一张低矮的石床之上,一名发丝凌乱的儒生长长伸了个懒腰,缓缓睁开了朦胧的双眼,望了眼窗外日上三竿的初阳,掀开打满补丁的被褥,晃了晃脑袋大声喊道:“娘子,你在哪里,还不快来服侍为夫更衣洗漱……”

“吱呀呀~”

不一会儿功夫,房门发出一阵刺耳的声响,一名身穿粗衣曲服,腰系围裙,头扎丝带的女子端着一瓦盆洗脸水缓缓步入房中,只见她将水盆放置在布有裂缝的木桌子之上,转身对坐在床上的儒生说道。

“三郎,洗脸水已打来,竹草(寒门子弟漱口刷牙用品,精盐和细盐刘策还未在冀北销售,包括研制的牙膏)备在杯中,你……”

“为夫让你先替我更衣……”儒生不满地说道,“哪来这么多话?真是女子难养,圣人果不欺我也……”

女子闻言,轻声叹了口气,只好将挂在床边枯竹制作的衣架上,取来一件布有两个补丁的旧衣儒袍来到儒生跟前。

“哼,真是的,要我说几次才会懂,下回若再如此拖拉,为夫定要家法伺候……”

儒生不满的嘀咕几句后,这才起身伸出双臂,让女子将那身洗的已经发白的儒袍穿在身上……

等系好腰带之后,儒生掀了下衣摆朝脚上望了一眼,忽然又怒道:“看看,为夫说几次了,更衣之前要先穿鞋袜,我这鞋还没穿呢你就替我把衣衫穿上了,怎么就这么笨呢?还不快帮为夫把鞋穿上?”

女子闻言,身躯微微一抖,随后小声说道:“三郎,都是我的不是……”说完连忙蹲下身子将一双同样有两个补丁的布鞋取到儒生脚下,轻抬起他的脚帮他穿上。

这儒生姓扈,单名一个清字,家中排行老三,故又唤做扈三郎,二十五岁……

而这女子便是自小配与扈三郎一道的童养媳,纪氏,十九岁。

扈清家中贫寒,但他为人却又很清高,觉得才华横溢,非常看不起照顾自己日常饮食起居的纪氏,自觉总有一天会被士贵门第相中招赘为乘龙快婿飞黄腾达,介时就一纸休书与纪氏撇清一切关系……

可惜,士贵门阀没有上门,首先来了胡奴占据冀州十余年,令他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儒生是吓得闭门不出,在胡奴统治之下是唯唯诺诺,昔日满口仁义道德全变成了阿谀奉承的马屁,甚至为了苟活性命要把纪氏送去孝敬胡奴将领。

这种举动做派就连一向野蛮未曾完全开化的胡人都看不下去了,他们见纪氏消瘦不堪的模样,又见她双手都是常年操劳而作的厚茧时,或许良心发现,破天荒的没有对她动粗,反而给了几升米放了回来。

直到刘策强势收复冀州全境,成为新的统治者之后,扈清家的处境才发生了变化,又可以说是没有任何变化。

变化是那些凶蛮成性的胡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纪律严明的远东边军将士,从他们驻扎在县城第一天开始,就对县城的百姓秋毫无犯,只是维持新城县的治安而已,而扈清也不用每天提心吊胆的活着,又恢复到那成天做白日梦的姿态去了……

没有变化是因为家里的处境并没有因为刘策大军的到来而有一丝一毫的变化,还是一如既往的穷,不但士贵门第依旧没有找上门来求着他做乘龙快婿,就连家里也时常揭不开锅,一家四口(两个女儿,扈娇,扈霞)经常挨饿,全靠纪氏向四邻借粮度日……

这是秦墨或刘策的政策没到位?并不是,只有一个原因,扈清,懒惰成性,已经习惯了纪氏伺候,过惯了那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了……

当县城别家的男人开始因为各处发展需要人力而出门做工的时候,扈清则依然躲在自己家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成天捧着本书摇头晃脑的念着“圣人训”,而且,这扈清自己不时常出门,也不允许纪氏出门,除非出门借粮才能得到他的允许,显然一副大男子主义做派,呸,抬举了,就是一副标准的酸儒做派……

在纪氏亲自伺候下,扈清洗漱完毕后,对着家中仅有的一面破了一角的铜镜照了照,这才大模大样的坐到桌子边对纪氏问道:“娘子,饭菜可曾备好?为夫现在是饥肠辘辘,浑身无力啊……”

纪氏闻言说道:“三郎稍待,奴家这就去取饭食过来……”

说完,纪氏步出房门向厨房走去,这时扈清的一双女儿走了进来,怯生生地望着自己父亲。

扈清只是瞥了她们一眼,脸上浮现一丝不奈:“去去去,到外边耍去,为父正准备用膳,莫来打搅,你们这样为父如何能安心用膳?”

四岁的扈霞闻言,拉了拉六岁的姐姐的衣角,二人一起慢慢向房门之外移去……

“哼,这纪氏肚子真是不争气,这么多年也不给我扈家添一香火,死后我如何面对九泉之下的父母?看来,得纳一房妾室才行……”扈清心中不停肺腑着,思绪不由飘到那天街上见到的一个靓丽女子身上,那才是符合他心目中的妻妾形象。

但他想起那天情形,脸色不由黯淡下来,只因为他看中的那个女孩叫甄洛。

当日扈清读书烦闷,恰遇军督府边军回转永安途经此地歇息,他闲来无聊便也去观看,不想撞见了芙蓉般的甄洛姑娘,刹那间他感觉自己找到了真爱,居然像条疯狗一样当街对他吟诗求爱,结局是差点被暗中保护“慰问营”中女眷的士兵带去严刑拷打一番……

后来当他得知甄洛早已心有所属那个叫卓少云的年轻将领后,硬是在家中成天“呜呼哀哉”,认为甄洛只有自己才配得上,怎么能和一个低贱的武夫结合在一起呢?

“三郎,饭菜来了……”

纪氏的声音将扈清的心神拉回现实,扈清收了收情绪,但见桌上只有一碗红薯粥和三个土豆,不由脸色一沉,对纪氏不满地问道:“娘子,为何今日只有这些,昨日还有米粥啊……”

纪氏闻言说道:“三郎,家里能吃的就这些了,你就将就着些吧,米缸里的米早空了……”

“是不是你偷偷把米藏起来了,前几日还见有大半缸呢。”扈清面带怒意的问道,“还不快去取来煮与我吃,为夫是要干大事的人,成天吃这些将来如何有精力读书效忠朝廷?”

纪氏忙道:“三郎,真的没有了,就算这些红薯粥和土豆,这顿吃完也没了,奴家又怎么会私藏呢……”说完她的眼角滴下几滴泪水来。

“你,哼……”扈清闻言冷哼一声,“那还不去跟邻里四舍借些米来,难道你要饿死为夫不成么?”

纪氏擦拭着眼泪说道:“已经借了好几次了,街坊们早就暗地里说闲话了,怎好意思再开口呢?”

“好了,别哭哭啼啼的……”扈清脸上浮现不耐烦的神情,“总之为夫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晚上一定要弄些米面来,我扈清将来可是要做大事的人呢,以后包你们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哼,妇道人家见识真短……”

喝斥完纪氏后,扈清拿起土豆交到她手中吩咐道:“还愣着干嘛,帮为夫把皮剥好,不要再让为夫提醒你了,真是的……”然后埋头喝起红薯粥,全然不顾窗外两个女儿吞咽口水的情形。

纪氏只能默默忍受着自己丈夫的无礼,帮他把三个土豆皮尽数剥去,放与碗碟之中,要知道她和自己两个女儿可还没吃过呢……

等扈清喝完红薯粥后,纪氏见他神色好转,趁他取土豆的功夫对他说道:“三郎,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总不能全家一直这样挨饿啊,阿娇阿霞也是长身体的时候,奴家听说矿场在招文书,待遇很高,三郎你又写的一手好字,只要你肯去的话,一定能给家里补贴不少米粮的……”

“哼,这种贱活岂是我扈清能干的?矿地多脏,不是污了我等学子的身心么?不去不去……”扈清咬了一口土豆,不停摇头说道。

纪氏又道:“既然如此,县城内新开了家布庄,店家掌柜那又正缺一个账房,不如……”

“休得再提!”扈清断然拒绝道,“想我扈清将来是要入朝拜相之人,怎能做那些满身铜臭味商贾家的账房书记?哼,可笑!”

“既如此……”纪氏闻言,嘴角撇了撇,紧张地说道,“城郊灵族部落族长阿诗曼开了个饲养牧场,急缺人手照料牛羊牲口,尤其需要妇孺帮衬,待遇挺丰厚的,奴家想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试试也好补贴家用,你在家看顾阿娇阿霞可好?”

“简直胡闹!”扈清闻言猛地起身怒指纪氏说道,“你一个妇道人家抛头露面成何体统?圣人教诲都忘啦?列女传为夫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你居然还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再说阿诗曼是谁?不要脸的胡人一个,你居然给一个胡女做工?真是贱呦,更别说,你走了为夫如何能清静的学习圣人之道,将来博取功名呢?不许去!”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不成我们都要饿死么?”纪氏哭着说道,“三郎,你就算不为自己想想,也该为两个女儿着想吧?她们现在一顿饭也吃不上啊,

军督大人接管冀州以来,隔壁街坊以前日子过得都不比我们好,可现在他们各个隔三差五还能吃到肉了,三郎,你就出去看看吧,不要窝在家中了……”

“好啊,反了,你居然敢教训起为夫来了……”扈清被纪氏一顿话说的是浑身发抖,“你,你给我跪下,为夫,为夫今天要执行家法,好好教训教训你,跪下,你给我跪下……”

纪氏身体一颤,本能的掩面跪在地上不停抽噎着,根深蒂固的传统思维,令她不敢反抗自己丈夫的权威,只能任受其百般折磨。

扈清激动地取下挂在门后的一根韧性极佳的藤鞭,指着她说道:“什么军督大人,不过一介武夫而已,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和圣人教诲格格不入,你居然还有脸提他?我,我打死你……”

“啪~”

扈清狠狠一鞭抽在纪氏后背,登时纪氏痛苦的哭喊一声,接下来又是一鞭快过一鞭,直抽的纪氏趴在地上痛哭求饶

“娘,别打我娘~”

窗外的一双女儿见到这一幕,吓得是大哭起来,但这一切根本没让扈清有一丝的收敛,下手反而更加的凶狠,只有这样才能找到自己身为一家之主的尊严,只有这样才能让他那颗极度自卑的心态得到满足……

五十 冀州:书生从军记 中

……

“三郎,别再打了,奴家知道错了,求你别打了……”

“别打我娘,爹爹别打了,哇……”

“哼,叫你不守妇道,还敢跟为夫顶嘴,今日为夫就要让你知道夫纲伦常的真谛,用家法让你好好清醒清醒……”

扈清不停挥动手中藤条,毫不留情的甩在纪氏那瘦弱的身躯之上,只打的纪氏趴在地上哭喊着求饶,窗外两个孩子更是吓得嚎啕大哭起来。

异界大周王朝女人地位十分低下,男人拥有绝对的话语权,就算贵族皇亲之中的公主千金成亲后也要看夫家脸色,更别说像纪氏这样自小在扈家长大的童养媳,地位也仅比奴仆高那么一点而已,而且周朝对女人最为苛刻的就是像扈清这样深受“儒学”熏陶的学子,平日斯斯文文,一旦有所不满,发泄对象永远都是自己家中的妻女……

随着扈家院门內的动静越来越大,惊动了左邻右舍前来观望,很快在扈家大门之前就围了一堆人,对那黄土矮墙之后的哭喊喝骂声是不停摇头叹息,都道这扈三郎就是个白眼狼。

那纪氏多好的一个女人,不嫌弃扈清家境贫寒,每日都是任劳任怨照顾他日常起居,而那扈清什么都不会做,一天到晚就知道拿着本书摇头晃脑,自命不凡……

这时住在隔壁的金婶实在看不下去了,对着黄土矮墙之后大声喊道:“三郎啊,别再打了,是不是家里又没米了?是的话先来我家取个二升,快停下,那么好的媳妇儿你要给打死打跑了,你肯定会后悔的……”

金婶一家也是四口人,自己丈夫在边军进驻之后,便应召修路去了,由于他勤劳踏实肯干,每次回来都能带回好些米肉钱粮,几个月下来,日子从以前吃了上顿愁下顿,到现在米缸余粮充盈,还能有闲钱扯布给家人做新衣,算是彻底奔了“小康”,光家底就远远把扈家甩在了后面,时不时还要接济他们,最近金婶还打算去城外胡女首领开的饲养场应聘补贴些家用,日子是越过越红火……

现在整个新城县的百姓都在为生计忙碌,过的是异常充实,有技术的吃技术饭,没技术的吃劳力饭,总之只要不懒惰,最基本的温饱是绝对没问题的,只有像扈清这样的“顽固派”,不愿融入崭新的改变,才会变得愈发的落魄。

扈清又打了一阵,见纪氏手臂脸上全是伤痕,这才停下手气喘吁吁地对纪氏说道:“为夫这么对你都是为了你好,希望你引以为戒,不要再说这些令为夫大动肝火的话来,知道了么?”

纪氏抽噎着不停点头,对扈清她是不敢有半点反抗,之前那些话自然也不敢再提及……

扈清见纪氏点头,随后扫了眼门外那么多人,想了想又对纪氏说道:“刚才为夫听那金婶说要借我们两升米,正好你去问她取来果腹,顺便跟她说说能不能一次借个一斗来,省的下回再开口你也觉得为难……”

纪氏擦了擦眼泪,起身对扈清说道:“三郎,金婶家的米粮也不是凭空掉下来的,奴家如何跟她开口要一斗啊?”

扈清说道:“金婶家的米粮不少,她不会在乎这一斗两斗的,我上回就看到她家两个米缸全盛满了粮食,富的很……”

纪氏不敢再多说话,生怕又惹到扈清再遭一顿毒打,只好点点头起身,忍着身上被藤条肆虐后的痕迹开始到桌边收拾起扈清用过的碗筷,同时心里思量着如何跟金婶开口借米……

“哼,圣人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圣人当真不曾欺我也……”

扈清望着纪氏忙碌的身影,眼中没有一丝的同情,只是丢下藤鞭,大摇大摆的坐到椅子上不屑地嘀咕了一句,当他看到窗外两个女儿还在不停抽噎哭泣,顿时眉头一皱,大声说道:“你们哭个甚?搅的为父好是心烦,两个只知道吃饭的家伙,真是碍眼,等你们再长大些就把你们卖了……”

纪氏一听停下手中的活,瞪大了眼睛忙对扈清说道:“三郎,那是你的骨肉啊,你怎么能这样对待他们?”

扈清闻言撇嘴:“骨肉?你不说我还差点忘了,你说你的肚子为何如此不争气?这么多年了也不见给我扈家添个香火,你如何对的起我扈家?这两个小娘皮早晚都是人家的,还不如卖了省心,免得成日见了心烦……”

纪氏轻声说道:“可阿娇和阿霞怎么也是你的骨肉,虎毒尚且不食子,你又怎能忍心这么对她们?”

扈清登时大怒,拿起藤条对纪氏说道:“好啊,刚才家法处置过你,现在还敢顶撞为夫?你这个女人怎么就这么贱啊?看来为夫刚才是过于心软了,给我跪下!”

纪氏吓的本能的跪在地上,身子骨是不停的发抖,按着自己伤痕累累的手臂求道:“三郎,你就饶了奴家这一回吧,真的不能再打了,奴家这皮肉不打紧,这衣服要打破了如何出去见人啊……”

“好你个贱人……”扈清指着纪氏颤声说道,“你居然还想着去外边招蜂引蝶?勾搭野汉子?我,我今天非要打死你不可~”

“三郎你冤枉奴家了,奴家怎么可能会做如此下作的事情啊~”

面对扈清那强行脑补的无理取闹,纪氏只能哭着求饶试图跟他解释自己只是出去借米,但扈清哪里听的进去,扬起藤条就要挥下,窗外的两个女儿吓的早已闭上了眼睛……

“哐哐哐~”

“开门开门~”

就在藤鞭要落到纪氏身上的时候,扈家院门忽然被人敲响,同时传来一阵洪亮的呼喊声。

扈清止住手中藤鞭,冲门外大声喊道:“门外何人敲门?若要替这妇人求情还是请回吧,这是我等家事,你们休要多管闲事……”

话音刚落,门外立刻传来雄浑不耐烦的回声:“家事?谁有闲情管你家事不家事!本旗总是来执行公务的!立刻开门!否则休要怪我不客气!”

扈清一怔,随后丢下手中藤鞭,整了整自己衣冠,对纪氏说道:“等下再跟你这贱人算账,还不去开门?”

纪氏擦拭了下眼角泪滴,连忙起身向院门奔去,还不忘用手梳下凌乱的发丝……

当纪氏把门打开后,只见门外全是围观的街坊,望向自己不乏又怎能同情之色,唯独门外正中,站着三个身披暗澄色皮甲,一脸严肃的军士,正静静地注视着自己,尤其中间那个肩系披袍的旗总,更是散发着一股森森的冰冷之意,令她心中很是惶恐。

不多时,那旗总对纪氏拱手行了一礼说道:“夫人莫要惊慌,在下是预备军征召处旗总樊寅,今日此来是来寻你家丈夫扈清,让他出来说话……”

纪氏闻言回头望了眼屋内,随后对樊寅三人欠身行了一礼说道:“三位军爷,我家相公就在屋内恭候,请入内说话吧……”

“不必了!”樊寅挥手拒绝道,“让扈清出来说话,我等公务繁忙,还等着去下一家呢!”

纪氏忙道:“三位军爷稍待,奴家这就去请我家相公出来……”

樊寅说道:“那就有劳夫人了,请他快一些,我们真的很忙……”

纪氏点头连忙向屋子内回转而去,樊寅三人就在门外等候,当樊寅瞥见院子里两个女童怯生生望着自己的时候,不由眉头一蹙,突然冲她们扮出一副鬼脸,但好像效果并不好,两个女童吓得连忙躲在鸡笼后面,小心翼翼地望着自己,令樊寅脸上一阵尴尬……

就在三人百无聊赖之际,扈清才不情不愿的来到院门口,望着肃然的三人拱手作揖对他们说道:“敢问三位军士有何贵干?”

“你就是扈清?!”樊寅眼眸一颌,厉声问道。

扈清被唬了一下,结结巴巴地说道:“小,小的便是扈清,敢,敢问……”

不等扈清把话讲完,樊寅就接过边上一名将士从一口羊皮包里取出份打印好的文件,递到他跟前说道:“这是军督府发布的冀北边军征召令,凡年满十六到四十五岁未曾服有兵役的青壮,经过筛选合格,

需一律到军中服役三年,这是征兵文书,你看看有什么问题,没问题的话准备准备,随我先去城口体检,一经选中,你就是边军一份子了!”

扈清和纪氏闻言,顿时脑海一片空白,只见扈清哆哆嗦嗦的取过文件仔细望去,当看到最右下角红色“大周前军都督印”的章记时,吓的腿都软了……

纪氏忙对樊寅说道:“军爷,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我家相公是读书人啊,怎能前去从军呢?”

扈清回过神也对樊寅说道:“是啊军士,你们一定搞错了,大周可是对儒士免除兵役的啊,在下曾在鲁师门下读过两年圣书,所以……”

“这是军督府规定,有什么疑问你跟军督大人面前说去!”樊寅沉声打断二人的话,“儒士不用从军?真是笑话,我边军之中儒士学子还少么?秦墨秦先生的学问和处事方式比你这个成天只在家里读死书打老婆的酸儒强多了,人家可是在军中起家辅佐军督大人把治下打理的井井有条,你能跟他比么?

叶斌叶先生也是儒士出身,还是正儿八经的士家豪门子弟,人家至今在军中服役,救治伤患将士的性命可谓功德无量,你能跟他比么?

军师大人许文静,虽为商贾世家,但他自身同样也是儒生出身,你看看人家,为我军中出谋划策,助军督府驱逐胡奴与千里之外,你能跟他比?

还有叶宣文叶公子,人家自小就被称之为神童,如此足智多谋都在军中立足,为收复冀州立下赫赫奇功,还谦逊的只以不才自称,你能比么?

这么多学子才士你哪个比的上?怎么就你扈清特殊,不用服兵役么,告诉你,想加入边军的人都能从冀州排到雁云关挤破脑袋都求不来,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赶紧收拾收拾准备去体检,

一经合格,立刻发放五斤精盐一石安家米!三个月新兵训练后能正式成为边军一员,诸多待遇惠及家人岂不比你们现在这样子好百倍?”

扈清早就已经懵逼了,让他去从军,还是凶险万分的边军,简直就是要了他的命,反正不管怎么样,他是坚决不会去的。

于是他对樊寅说道:“在下不去,我扈清堂堂儒士学子,岂能去当一个小卒?恕在下实在难从命!”

“你这是打算拒服兵役喽?”樊寅闻言,眼眸变得冰冷,“凡是拒服兵役者,一律按军法从事,先是登报向全天下声明此人劣行斑斑,再是处以十年以上劳改,你确定要拒绝配合执行军部的命令么?”

樊寅的话让扈清全身惊出冷汗,最后一个踉跄无力的瘫坐在地上,而纪氏听闻从军家中马上能获得五斤精盐和一石米时,本来很有抵触的心里起了一丝波动……

“夫人,帮你丈夫收拾收拾行礼吧,只要上午体检合格,下午就要起身去预备营了,记的领取安家费……”

樊寅话毕,不再理会坐在地上的扈清,转身就要离开,忽见那两个女童怔怔望着自己,便蹲下身子露出一脸笑容,对他们招招手让她俩过来。

俩女童小心的来到樊寅旁边,只见樊寅从自己的皮包里取出两包油纸对他们说道:“叔叔今天胃不好,你们帮叔叔把这些吃了好么?不过,别浪费粮食哦……”

说完樊寅轻轻捏了捏两个女童的脸蛋,把两个油包塞在他们手中起身向外走去,临走不忘瞥了眼扈清暗道一句:“真是走了狗屎运,这种货色能有资格征召筛选……”

等樊寅离开后,两个女童小心的把油纸打开,里面是一只油香四溢的烧鸡,另一个里面是五个猪肉油煎饼,二女顿时开心极了,他们从出生到现在都不曾吃过这么好的东西……

“天哪,我不要从军啊……”

扈清终于忍受不住内心的恐惧,仰天长啸一声大哭起来,看的周围围观的街坊是嗤之以鼻,他们的家人或自己这次没能在这次征兵中被选中体检已是懊恼不易,想着法子走关系都进不去,这扈清倒好,当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五十一 冀州:书生从军记 下

……

新城郊外,一处用木栏围起来的偌大营地内,人声鼎沸、熙熙攘攘,一眼望去就如同赶集一般,而在营门之外有不少家眷正在翘首以盼,从他们的神情可以判断,似乎都在等待着什么结果……

当扈清一队二十人在四名士兵带领下缓缓步入营门,经过那些人群之时,周围不时投来羡慕的眼神……

然而,扈清等当中的一些读书人却都是哭丧着一张脸,他们心里对从军是非常抵触的,认为这本就应该是那些匹夫才该干的事,自己身为儒生士子,纵使是寒门也不能去做这些低贱的事业……

当然,除此之外,最主要还是内心深处有着强烈的恐惧,尤其冀州边塞之地,时刻要防备塞外胡奴进犯,加上刘策的军队又是侵略成性的风格,就算胡奴不来侵犯,他的部队也时刻想着出征塞外,这样一来,自己都将随时面临着死亡威胁。

要知道,当初呼兰人统治冀州十余年时间内,这些儒学士子可都是明目张胆第一个投降,甚至歌颂胡人“神圣不可战胜”,卑躬屈膝为求取自己的生机,更不惜助纣为虐残害同袍,可谓是应了那句“无情多是读书人”的典故。

如今,冀州易主,刘策虽为大周边军主帅,但行事风格却大异于传统,在冀南收复之初就定下无论“无论士庶,凡符合条件的青壮男子必须要服兵役”的策另。

虽然早期这条策令只是停在纸面上,没有完全执行,因军督府穷的叮当响,没那财力和精力,一直到冀州全境收复,呼兰人十几年在远东各地掠夺的财富全进入军督府金库后,这一既定的策令才正式雷厉风行的完全实施起来,而扈清等人就是第一批“尝螃蟹”的人……

就在扈清这一队人被安排到“丁”号位排队等候体检的时候,扈清身后一名同样是书生的儒生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等扈清回身后,对他小声说道:“这位学君,你可不想服兵役?”

扈清连忙作揖说道:“兵役本就是匹夫才为之业,在下堂堂儒学士子,深受鲁师门下教诲,怎会甘心从军,只是,唉,这些军士根本不会理会学子之情怀,若不从命怕是更有不少苦头吃啊……”

那书生四下张望了一下,随后神秘的说道:“在下有一法可以免服兵役,还能不违反军法,不知学君可否愿意与我一试?”

扈清双眼一亮,忙问道:“莫非学君真有良方不成?速速道来,也好免去这兵役之苦……”

书生说道:“只是这法子得受点罪,那就是拿锥子往自己身上戳上一下,我听闻这所谓体检其中有一道就是浑身脱的赤条条,再检查可有疮口患伤,若有即为不合格,也就免服兵役了,不知学君可愿忍受……”

“这……”扈清闻言犹豫片刻说道,“这身体发肤,皆受之父母,怎能轻易伤及呢?更何况在下身上也没带锥物啊……”

“此一时彼一时嘛……”书生说道,“锥物我身上带来了,只是不忍对自己下手,学君可否助我一臂之力,在我左股扎上一下,待之后在下也扎你一下,这样我等皆可回家继续读圣贤书了……”

说到底这书生是怕疼不敢自己动手,想假借他人之手逃脱兵役,他一路行来见眼前的扈清也是唉声叹气,自然明白他应该和自己是“一路人”,便出了这么个馊主意。

扈清闻言心动不已,想想只要能免去兵役之苦,就算受点皮肉之苦也还是值得的,反正回家有纪氏可以任由自己差遣,日子一样可以过得舒坦……

他点头同意后,接过石头打磨的锥子对准那书生微微撅起的屁股,望了眼嘴咬汗巾的书生一眼,深吸一口气,狠狠的凿下……

“啊~不要~饶了在下这一回吧,在下再也不敢了,求大人开恩,开恩呐~”

就在锥子马上要落在书生屁股上的时候,隔壁“丙”字帐篷内传来一阵凄厉的哭喊声,只见一名同样是书生模样的儒生,被两名披甲的将士架着两腋拖出帐外从自己眼前经过,不由吓了扈清和其他人一跳,而扈清手中的锥子也始终落在半空之中距离书生屁股只有几毫米的距离没有凿下。

“拖出去,按拒服兵役处置,交由军法处过审!”一名队官气势汹汹的从营帐内踏出脚步,望着远去倒拖的身影,眼中满是鄙夷不屑。

“丙”号长龙前,一名二十出头前来应召的壮汉鼓起勇气好奇的对那队官问道:“军,军爷,发生什么事儿了?”

那队官望了那壮汉一眼,随后吐了口口水到地上大声说道:“这是第九个了,这群书生为了拒服兵役真是花样百出,什么装病装瘸,冒名顶替的,刚那个更离谱,为了不从军居然往自己屁股上扎了一刀?有这胆子为何不上阵杀敌立功呢!

嘿嘿,当内中检查的医士都是瞎子么?总之他起码要到矿场劳改十年,读书都读的这么自私自利,活该!还有你们几个,把心里那些花花肠子都放下,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接受体检,不然那几个就是你们的下场!”

队官的话让各长龙队伍鸦雀无声,不少有异想的人此时心里也不断打鼓,心里是一阵后怕,尤其扈清和那书生连忙把锥子收起来,安静的排好队。

“真是不让人省心……”队官嘀咕一句后,磨出自己系在腰间的烟斗,随后往烟袋里鼓捣一阵后,叼在嘴边,边上马上有一名士兵掏出火折吹了几下替他点燃。

队官深吸一口烟后,立刻从鼻孔里呼出两股烟幕,脸上神情也稍稍舒缓了一些,边上那士兵也给自己烟斗装满烟丝,点燃抽了起来,很快排队体检的队伍前弥漫着浓浓烟味。

吞云吐雾一阵后,士兵望了一眼扈清那一排人不解的问道:“队官,我就不明白了,一般军督府招兵不都是招那些良家子么,像那些个穷酸书生破落户地痞招来能干什么?不怕带坏军中风气么?”

队官顺着士兵眼神瞧去,随即冷笑一声说道:“谁说让我是队官呢,懂的就是比你多,凭啥只让良家子与胡奴舍命死战保护他们的安危,去年冀州决战,我军伤亡两万多名将士,他们有几个人会真正记住我边军将士的名字,他们为什么就不能上阵从军?

还是军督大人说的对,人都是平等的,这些个百姓不让他们提枪提刀体会下边戎生涯,永远都无法体会到我们这些军士是怎样一副情景,搞的我们血洒边疆好像是理所应当一般,

至于败坏军纪?嘿嘿,你当我们精卫营那些老将老兵都是泥捏的么?连胡奴都能杀的跪地求饶,就凭这些个怂货能掀起什么风浪,反正只要进了军营,这群人不管是条龙还是头虎,都得老实盘着卧着……”

“还是队官你说的有理……”那士兵闻言点了点头,感觉受益匪浅。

“走了……”

一斗烟抽完,队官俯下身子将烟渣倒出,敲了几下,随后收起后嘀咕了句:“军督大人真是人才,自己不抽烟,居然能鼓捣出这么个好使的玩意儿,比烟杆方便多了……”

……

一个多时辰后,紧闭的营门终于打开,营门外等候自家男人的妇孺亲眷立刻涌了上来,要不是门口有一排守卫守候,场面早就混乱了……

纪氏带着两个女儿也在人群之中等候,她此刻心里是万分的复杂,不知道自己相公有没有被选中……

“爹,娘~我被选中了,我被选中了~哈哈哈~”

忽然营门口窜出一名年轻人,挥舞着一张纸兴奋的找寻自己的亲人,最后终于和自己父母拥在一起十分的开心这一幕让纪氏心里觉得怪怪的,暗道从军有这么激动的么?

“哎,可惜我这病,只能等下一回了……”

一个三十多岁的壮年汉子一脸落魄的走到自己妻儿身边,随后抱起六岁儿子叹了口气,他妻子则不断安慰着他,最后默默离去。

纪氏是越发的焦急,虽然自己丈夫对自己不好,但深受三从四德熏陶的她潜意识里依然觉得扈清是自己的天,如果他真的去从军死在战场之上,又不知该如何面对以后的人生……

不一会儿,扈清终于垂头丧气的步出营门之外,只见他脸上满是苦楚的神态……

今天,他感觉自己好像遭受了莫大的侮辱,所谓体检就是内中医士望闻问切,检查是不是有病,这些他倒无所谓,甚至觉得很新鲜,但接下来要把全身衣服尽数脱去检查就让他无法接受了,大庭广众之下,露出私处让本就是儒生的自己觉得身心都受到了重创……

其实之所以要检查这一项,倒不是像前世高度文明世界对士兵的身体素质有什么过分要求,主要是为了检查身上是否有脓包疮口以及皮肤病,以免传染给其他将士,这一项体检得到了叶斌的鼎力支持……

“三郎,如何了,选中了没……”

见到扈清走向自己,纪氏带着两个孩子连忙迎了上去,一脸关心的问道。

扈清摇摇头,不说话,只是怔怔的看着周围喜悲无常的人群。

“那是没中了?那我们回家吧?”

纪氏叹了口气,心道也好,至少家里有个男人还算可靠,不用担心守寡了……

扈清还是摇了摇头,最后拿出一份征招合格的纸张,忍不住哭了起来。

“选中了,为夫就要死了,死了啊,怎么办呐……”

纪氏拿过纸张,她字虽识的不多,但那通红的印章还是识得的,只见印章两个红色的粗体大字“通过”!

这一下,纪氏也不知道怎么办,只能和扈清蹲下,一起痛哭起来,连同两个女儿也抱着父母大哭,引来周围无数人侧目……

“哭哭啼啼的你们干什么呢!”

这时,一声暴喝在扈清一家身后响起,扈清和纪氏连忙止住哭声回头望去,只见旗总樊寅正一脸肃然的盯着自己。

“见过樊旗总……”夫妻二人连忙起身打了个招呼。

樊寅取过纪氏手中的应召入伍书,随即对扈清笑道:“行啊,你这酸儒书生居然也能入伍,真是出乎我所料,行,回去早些准备准备,申时一刻准时到这里报道。”

扈清浑身瑟瑟发抖,对樊寅的话是充耳不闻,樊寅没理会他,对纪氏说道:“夫人先带你丈夫回去吧,未时会有人送米和盐到你家中,你们再好好聚一聚,这一走啊三个月内你怕是见不到你家男人了……”

事到如今,纪氏也只能点头称是,掺着扈清一路向家里走去,樊寅看的是直摇头,望着扈清的背影暗骂一句:“孬货……”便回转军营去了。

回到家中,纪氏将白日樊寅给的烧鸡和四张猪肉饼都取了出来放到扈清面前,然后提着个包裹对扈清说道:“三郎,这些烧鸡和肉饼,我没让阿娇阿霞吃,这里是一些准备换洗的衣裳还有你平时喜欢念的书,都已经给你包好了,我就在家中等着你回来……”

扈清望着桌子上那诱人的烧鸡还有四张海碗大小的煎饼,照平时早就不顾一切大口吃起来了,可是现在他哪里还有胃口,马上就要从军边塞了,自己能不能活着回来都不知道,这心里是堵的万分难受。

“你们吃吧,为夫不饿……”良久,扈清吐出一句话,起身站到窗口望着窗外的风景久久不再言语。

“三郎,没事的,我听人说了,你们新召的兵士三个月内不会上阵杀敌的,只是军伍生涯辛苦,奴家怕你承受不住,熬不过……”

心系扈清的纪氏本想好好劝慰自己夫君,可惜话一到口边顿觉一阵心酸,忍不住捂脸抽噎起来,自己的丈夫从没吃过什么苦,哪怕不上阵杀敌那种日子也怕他熬不下去。

“别哭了,哭的为夫心烦,唉……”扈清见纪氏又落泪,不耐的打断她,随后刻薄地说道,“这下好了,为夫不在,你可以养野汉子,哪天我死了你就可以另寻新欢……”

“三郎,你为何这般说我?”纪氏主动跪下说道,“总之我生是你扈家的人,死也是你扈家的鬼!”

“哼……”

扈清见纪氏这么说,鼻子也是微微一酸,随后轻哼一声不再多说一句,继续望着外面的天空……

未时时分,扈家大院外传来了敲门声,是军营的人送来了米盐。

纪氏在将士们的帮助下,将三袋大米倒满米缸,随后又取来五斤盐交到纪氏手中对她嘱咐道:“夫人这一斤精盐可以跟过往的行脚胡商最少换五百文钱,这里足足五斤你可收好,加上这些粮食够你们家撑过三个月了,三个月后等你家男人哪怕成为辅兵就有机会拿军功军饷,以后这日子会好过的多……”

纪氏取过精盐,连忙收好,与两名士兵道别,再看向缸里满满的白米,心中的伤感顿时减了不少。

“为夫也先走了,娘子你在家好好看着孩子……”

这时,扈清抓起包袱和纪氏道别一声也出了门,他觉得这样等着只是更加煎熬,既然一样要来,索性还是去面对吧……

纪氏没多说什么,只是默默送扈清到门外,等到他身影消失后,这才进屋,望着桌上不曾动过一口的的肉饼和烧鸡,对两个女儿说道:“快吃吧,别浪费了……”

阿娇和阿霞闻言,这才开心的吃了起来,看的纪氏好一阵心酸。

“纪娘子在家么?我是金婶……”

隔壁的金婶见扈清离去,立马敲门呼唤道。

“原来是金婶,稍等……”纪氏擦了擦自己的手立刻把院门打开迎了进来。

金婶一见扈清立马小声说道:“怎么?那遭天杀的走了?走了好啊……”

纪氏说道:“金婶,奴家欠你家的米,能否先还一半,对了,要不奴家拿盐来抵……”

“我不是来要米的,才多少米啊,算了……”金婶手一挥,笑着说道,“我来是来跟你说,城郊饲养场那什么族长需要人帮忙打理她的牛羊,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明日随金婶一起去,好补贴些家用……”

“可是,我的两个女儿……”纪氏其实早就心动,只是现在家里两个孩子怎么办。

那饲养场可是灵族族长阿诗曼开的,阿诗曼跟刘策身边的军师许文静可是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实力自然是万分雄厚,给的薪水也和很高。

金婶说道:“没事,一块儿去,人家族长说了,家里有孩子的也可以一块儿带去,那里有人会照料,而且大人孩子都管饭呢,怎么样,金婶可不会害你,好好想想,明日再来问你,先走了……”

说着,金婶屋门都没进,就兴冲冲的着离开了,留下一脸沉思的纪氏在考虑要不要去饲养场试试,其实她是心中也是万分心动,尤其听说那里大人小孩都管饭的时候,终于下定了决心,明天和金婶一起去尝试一下……

五十二 冀州:安置营

……

亥时一刻,从新城招募的四百新兵,在边军将士带领下,十人一组坐在四轮马车之上,在两匹骡马的拉动中来到了距离新城六十里外的安置营。

一路上,扈清坐在马车之上一言不发,双手紧紧抱着自己的包裹,感受黑夜包围和车上各人的情绪,有欢喜激动,也有叹息不已,更有低沉的抽噎之声,情形可谓是丰富多彩。

“到了,全部下车排队等候领取告身,今夜先在这里歇息一晚,明日再带你们去朔郊新营报道……”

随着领队一名队官的暴喝,营地门前宁静的环境立刻被打破,扈清也随着人流不情不愿的下了马车,在将士们的喝斥下排好了队伍,等候着进入军营领取自己的告身。

少时过后,紧闭的实心营门被缓缓的打开了,放置营门前的拒角也被营内的将士移开,在队官和守营主官打过招呼过后,那队官冲着身后的数百人挥了挥手。

“一个一个进,不准乱,不准起哄,违令者,军法从事!”

在第一个新兵踏入军营之时,守营主官便面无感情地大吼一声,吓得扈清等一些书生心神一颤,暗道看来这些军中将士都不好相与,接下来这三年可怎么熬啊……

等这些新兵全数进入安置营之后,主官一声令下,敞开的数丈高营门再次在守营将士的推动下,紧紧的闭上了,扈清望着大门渐渐合拢,此刻只觉得自己和外界好像彻底断绝了联系一般,随着大腿粗细的门闩发出一阵清响,他的一颗心也一道沉了下去。

“下一个~”

一座巨大的牛皮大帐之前,一名粗犷的异族将领大吼一声,立刻就有一名新兵上前通报了自己的名字画押按下手印,随后那异族将领将表明自己的身份告身交到桌前的新兵手中,随手指了指边上,示意那新兵领取自己的被褥和床套,然后那新兵在另一名士兵的指引下,向自己的宿营大帐走去。

当扈清被叫到后,望着满脸络腮胡子的异族将领,哆哆嗦嗦的画押按印,刚要去领取自己那份床上用品时,那胡人立马起身站的笔直,吓的扈清差点摔倒在地。

原来那是胡人见到队官进来才毕恭毕敬,这胡人本是呼兰草原上一个异族小部落头领的儿子,因为去年冀州大战后呼兰人伤亡惨重,他的族长父亲敏锐的感觉到刘策大军将来定会问鼎草原,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呼兰人,便立马举族向军督府投诚,并释放了族內所有中原奴隶以示诚心,得到了军督府各将的青睐。

而他则是被自己那族长父亲强塞进来当人质,结果这家伙因为长相粗野,力大无穷,便被陈庆看重,让他在新军安置营内当了个主营副将,协助新兵安置生活事宜,并时不时要被叫去训练军队马术。

队官挥了挥手,示意他不必多礼,随后那胡人将领和边上的士兵交接了一下,不管一边吓得噤若寒蝉的扈清,径直上前摸出一袋烟丝,二人很快叼着烟斗在帐内吞云吐雾起来,毫不理会正在排队的新兵呛的是不断挥袖擦泪。

“蒋队官,怎么比预计的晚了半个时辰啊?”那胡人边抽烟边问道,姿态就跟个老熟人一样。

蒋队官闻言,长吸一口烟,直吸的烟锅之内一片通红,这才吐出一个完美的烟圈,说道:“甭提了,半道上有几个兔崽子想逃跑,费了些力气才逮回来,这才晚了些,明日还得送交军法处过审呢……”

胡人闻言,扫了一圈周围排队的新兵,最后在扈清身上停留片刻,随后用不太流利的中原话说道:“我就纳闷了,军督大人麾下这么好的待遇,天底下都找不出第二个来,居然还有人想当逃兵,真是丢人现眼,要不那缺出的俩名额留给我弟弟吧,他可是吵着想进来都没门呢……”

“拉倒吧……”蒋队官说道,“你那俩弟弟连毛都没齐呢,让他们进营的话,简直就是个笑话,行了,饭准备好了没?妈的饿的慌……”

胡人将领忙道:“早准备好了,我还特意给你留了半条羊腿,放心,烤的外焦里嫩,没有膻味,包你吃的欢心……”

“讲究,我就好这一口……”蒋队官满意的点点头,随后说道,“放心吧,那琉璃宝镜(镜子)回头我给你搞一块,到时回去送你婆娘地方显摆显摆,保证花不了你多少银子……”

胡人将领闻言大喜过望:“那就先多谢了,天色不早了,你不如先去休息吧?”

“不急……”蒋队官熄灭烟斗中燃烧的烟丝对胡人将领说道,“待会儿带这帮子兔崽子吃完饭也不迟,好了你忙,我先出去转转……”

“蒋队官慢走……”

胡人将领嬉皮笑脸的送走队官后,搓了会儿手心道:“这琉璃宝镜拿去送赛娃吧,这妮子见了一定会高兴的马上嫁给我,嘿嘿嘿,至于我婆娘那边,还是送点盐过去算了……”

想完之后,胡人将领立马恢复到一脸严肃的模样,望着愣在原地的扈清,大声问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扈清吓得连忙取过被褥床套,逃也似的离家了营帐。

进入一座可容纳百余人的大帐之内,各处新兵在幽暗的油灯照耀下,开始铺床叠被,这可苦了扈清这么个书呆子,在家可从未做过任何家务,学着别人的模样,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铺好。

他刚想坐下休息一阵,便又被一阵铜哨声唤出营外,只闻夜空下一声扩音大喊道:“全体集结,前往伙营,用饭!”

除了早饭之外,扈清就再也没进过食,闻听这阵叫喊,也顿觉饥肠辘辘,便和众人一道走出营外跟着士兵向伙营大帐走去。

当扈清来到了伙营之内,只见内中摆放了二百多张长桌,每桌可容纳二十人就餐,每张桌子上摆放一个漆黑色的食盘,内中各放置着一大碗米粥,一碗腌菜外加热气腾腾的四个白面馒头,看的这些星夜赶路的新兵是只流口水。

当众人入座之后,伴随军官一声令下,所有人都立马开始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包括扈清自己也是吃的分外难看,说实话这样的饭菜在家中一年都吃不到三五回,这粥比家中的粘稠多了,馒头可是真正纯白面做的,没掺杂任何其它的杂粮,真是又香又甜,吃的是不亦乐乎。

很快,一顿饭就吃完了,由于粥不够可以再添,扈清等人足足添了三大碗,这才觉得腹中是万分的舒坦,临了还不忘把残羹给舔的干干净净,这倒是他在家中就养成的良好习惯,从来不浪费一点粮食。

用过饭后,众人便在军官指挥下,各自回到了宿营帐篷之中休息了,一进营帐,众人发现各自床铺之前都放置着两套崭新整齐的赤色军服,不由为之一愣……

“宿营之内,禁止喧哗,今日天色已晚,你们且早些歇息,明日卯时起床,你们必须身着军服步行去十里之外的朔郊新兵营开始正式接受为期三个月的新兵训练,都听清楚了么!”

“听清楚了……”

在宿营军官的喝斥之下,众人断断续续的回了一声,随后开始爬上自己的床铺准备宽衣休息了。

扈清望着摆放在眼前的军服,是欲哭无泪,没想到自己也马上就要成为那个他口中一直最为看不起的“丘八”了。

他想起了平日里在街上对人高谈阔论,逢人便骂军士皆是匹夫屠夫下作之辈,除了杀人毫无半点用处,且胸无点墨目不识丁,与圣人之道大相径庭时,现在想想真是莫大的一种讽刺……

“熄灯!”

见营帐内众人已经各自躺好后,军官一声令下,帐内的灯火便被熄灭了,军官走前随手拉下了帐帘,瞬间大帐之内安静了下来。

扈清躺在崭新的棉被内却怎么也睡不着,想起白天还在家中趾高气扬的教训自己妻子“三从四德”,结果一下子就来到了百里之外的营地当了一名新兵,现在想想还是在做梦一样,真的是非常想哭……

“呜呜呜……”

就在扈清想要闭目平复下心中不安的情绪时,帐内各处却传出断断续续的抽噎声,令他也不由跟着鼻子酸了起来。

“我想回家,我就在家中读书犯了什么错,要受这种罪?”

一名书生想起今天的遭遇,登时哽咽的哭诉起来……

“吵什么吵!跟个娘们似的,最烦你们这些个读书人,不就仗着读了几本书多识几个字,成天看不起这看不起那的,你们是人我们就不是人么?当个兵就把你们吓成这幅德行,真是一群孬货,再哭信不信我揍死你!”

哭声对面,一个二十五岁的汉子忍不住起身冲那些书生大吼一声,吓的他们立马闭嘴。

“谁在喧哗,还睡不睡了!信不信给你们每人二十军棍!”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巡夜士兵的怒斥,那汉子闻言,立马缩回被褥之中,帐内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哎,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扈清无奈的叹息一声,悄悄擦干眼角的泪滴,紧了紧身上的被子,强迫自己睡下,不多久他只觉得困意袭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喂喂喂,醒醒,快醒醒,别睡了别睡了,该出发了,否则又要挨骂了……”

迷糊之间,扈清被人推搡着清醒过来,当他睁开倦意浓浓的双眼,只见一个身穿赤色军服的年轻人一脸紧张的望着自己。

扈清起身望去,见营帐之内到处都是忙碌的身影,营外天才刚刚微亮,算算时辰不过卯时刚过而已,一时没回过神来,不由想倒头继续睡去,猛然间他才想起自己现在的身份是个士兵,立马开始手忙脚乱的穿起军服,准备前往新兵营报道。

平日家中已经被纪氏伺候惯了,真是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军服穿上,还是在那年轻人的帮助下系好的腰带,这才胡乱卷起被褥床套,又在那年轻人的帮助下用棉条绑的结实出了营帐等候出发的指令。

“早饭到新兵营就食,现在,全部出发!”

队官望着乱糟糟的阵型,眼中闪过一丝不屑,随后跨上战马大吼一声,安置营的北面大门顿时被打开了。

“出发!驾~”

队官大吼一声,率先策马冲出了营地,身后六百零七名新兵背着棉被和自己的包裹,在周围士兵的带领下,也跟着走出了营门,正式开始了他们的为期三月的新军生涯……

五十三 冀州:新兵营

……

四月二十九,朔郊大营,新兵操练营……

经过近两个时辰的行军,扈清等六百零七名新兵终于上气不接下气的赶到了新兵大营,准备接受正式的新军训练,只见新兵大营之内一阵鼓号齐鸣,将士操练的喝喊之声如雷贯耳,令人心中带起一股肃杀的心绪……

朔郊大营,处在朔阳城和秋风牧场的东南面,相距朔阳城约四十里路,距离秋风牧场三十里左右,此处大营主要是为训练新召的边军士兵所设,同时也为了防备胡奴从熊蜂岭进犯冀州境内,一旦熊蜂岭有变,在正军营反应过来之前,这些新兵营的士兵就必须要顶上去,最差也得撑到援军抵达,若半道跑路,就不必多说了,自己将处以重刑不说,还可能会波及家人……

不过,以目前的局势来看,胡奴绕道熊蜂岭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毕竟秋风牧场有陆羽一个营四千经历过去年冀州战役的老兵镇守,外加冀州呼兰人被打的几乎全军覆没,塞外不少异族部落也归顺的归顺,远遁的远遁,基本还算是异常安全的……

“累死我了,呼~呼~”

徒步十二里路,对扈清这样从未出过院门的书生和一些年轻人来说,简直就如同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般难受,各自是不断喘着粗气。

事实上,按边军正兵营单人行军速度,十二里路徒步最慢半个时辰铁定到了,急行军的话甚至能达到半个时辰十八到二十里,即使大部队前行,一个时辰内十二里路基本也早走完了,这只能说明这些新兵中不少人体能实在太差……

“十二里路,近两个时辰,呵呵,这群新兵真是令人大开眼界,哪招的这些个娘们儿?”

只见一名全副武装的千总身份将领,踱步来到营地门口,望着新兵们那副狼狈样,不由冷哼了一声问道。

带他们到此的队官闻言,立马站的笔挺,行了一个军礼随后说道:“回孙千总的话,这些人都是从新城县征召入伍的,总计六百零七人,其中三人违反军例,拒绝服兵役,进军营的时候,已被属下送往军法处审讯了……”

“嗯……”那千总点了点头,随后趣味的望着这些新兵蛋子,抬起脚步来到扈跟前似笑非笑地问道:“喂,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扈清闻言咽了下口水,随后强撑着起身对千总作揖解释道:“这位军爷,在下扈清,乃是堂堂男儿身,怎么会是姑娘呢?”

那孙千总说道:“是个爷们怎么走了那么点路就累成这样?本千总看你连娘们儿都不如,娘们儿都能肩挑手扛的,你们走的大道却都这幅德行,这不是娘们儿是什么?

这朔郊大营新兵连你们这六百零四人在内总计三千二百八十八人,就这伙表现最差,现在你们早饭也别吃了,等着一起用午饭吧,先绕北面校场跑个五圈(二百五十米一圈)缓缓神,完了有人会安排你们前往宿舍,好了别愣着了,时间宝贵,现在开始吧,姑娘们,打起精神来,都热情点儿……”

孙千总双手一拍,不再理会扈清等人的目光,转身而走,临走不忘嘱咐一句:“对了,身上行李别卸下,凡是卸下的一律再加跑五圈……”

很快这些“娘们儿”就被喝斥着带到北面偌大的校场,在军中上司的指挥下绕圈慢慢跑了起来,扈清只觉得自己嗓子干疼的厉害,两腿都快失去知觉了……

终于五圈跑下来来,六百多人真正站立的连三成都没有,都坐在校场空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有的甚至趴在地上不停干呕着,引来边上守营将士的讥笑……

“集合!”

不到一刻钟时间,伴随一声尖锐的铜哨声响,一名身披铁甲战袍的百长冲着扈清这六百人大吼一声,待这些新兵吃力的起身列好队后,那百长扫了他们一眼才开口说道。

“现在,开始抽签!按签上标记!前往各自宿营安顿!”

百长话音刚落,一口木箱就被两名士兵抬了上来放在新兵阵前,由扈清所列开始,一个个排队将手伸入木箱顶部的圆口抽取一张字条。

“乙楼,四院三房?”

扈清望着手中纸上所印写的字,不由眉头紧蹙,刚想开口询问,可见那百长跟边上士兵一脸肃然的神情,话到嘴边又憋了回去,只好转交给另一边等候的士兵。

当扈清等四人拎着行李来到自己的宿舍门前时,才稍稍松了口气,因为这里的宿舍不是帐篷,而是用崭新的砖石砌成,还有这环境也可以,宿舍就是一个独立大院,一院三间偌大的宿舍,一间宿舍住一甲士兵,总计一个队。

“好了,都自己进去吧,你们的同袍都在内中,和他们打下招呼,晚些时候孙千总会带上官来看望你们,悠着点啊,这些上官都不是省油的灯,记得千万别犯浑,免得吃苦头……”

带扈清四人前来的年轻军士倒是挺客气,不但没有为难他们,反而对他们嘱咐了一阵,这让扈清心中难免很是感动,刚想拱手和他套近乎求他多照顾自己,不想那军士就提前一步离开了宿舍大院。

“唉,想不到我扈清扈三郎也会沦落到这般境地,罢了罢了,既来之则安之吧……”扈清叹了口气咬咬牙大踏步走入了宿舍之中……

一进宿舍映入扈清眼帘的是一片欢声笑语的景象,只见一张桌子上,两名看上去比较儒雅的年轻人正对着棋盘对弈,看他们二人的神态显然是已经入局着迷了……

二人边上一角床铺边,三四个人围着一名精瘦的年轻人,听他胡侃一通后,不时的哈哈大笑出声……

瘦子边上则是两个浑身肌肉的壮汉坐在另一张桌子前面对面,用尽全力在比拼手腕,看他们二人额头青筋暴起的模样,显然是不分胜负誓不罢休……

两名壮汉身边的床铺上,则躺着个光腚的年轻人,他对在大庭广众之下,自己如此不雅的行径表现的是一点都无所谓,悠然的抖着腿把双手舒服的枕在后脑勺,笑看着宿舍内的情景。

而在衣柜边上,两名二十出头的新兵则将手搭在敞开的衣柜门上,似乎在交谈着什么……

扈清摇摇头,随后默默的步入宿舍,在这陌生的环境内他是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喘上一下,当他来到自己的衣柜前时,刚要开口请那两名新兵让一下,但见那二人见他到来冲他笑了笑,主动退开给他让了路。

等扈清收拾好自己的行李来到墙边一处靠窗的床铺上整好被褥厚,这才坐了下来歇了起来。

“喂,你也是新来的?”

就在扈清一人干坐在床边不知所措之时,那瘦子突然跳到他床边拍了下他的肩膀。

扈清忙起身对这个自来熟拱手作揖道:“在下新城县儒生扈清,敢问阁下大名?”

“文邹邹的,原来是个读书人啊?”那瘦子眼眸一亮,随后冲在下棋的二人大声说道:“我说诸葛兄,还有辛兄弟,这位新来的也跟你们同样是读书人呦……”

“哈,幸会幸会……”

“往后多多指教……”

二人棋下的正入迷,头也没抬只是冲着说话方向随意拱了拱手而已,让扈清是一阵尴尬……

“这俩货……”瘦子笑骂一声,而后对扈清说道,“你也别见外,这两人都是臭味相投,一个叫诸葛稚,一个叫辛弃玄,二人都是定州人士,一个就读南山书院,一个是书香门第,昨日他们才初见就一见如故……对了我叫白麒,今年刚满十六岁……”

瘦子一一向扈清介绍了宿舍内的各人,总算让他对自己这宿舍环境有了个初步认识。

那俩掰手腕的一个叫林昭,一个叫夏茂,那光腚的叫郝逸,只是他的军服来新军营时不小心掉泥坑里了,洗完晾干在外面,才会变得这幅模样,至于那俩在衣柜前说话的,分别叫荀慈和丁念,都是冀北本地人士,同样今日才相识……

“对了,你为什么投军啊?”介绍完一甲的同袍后,白麒好奇的问道。

“我……”

面对白麒的询问,扈清一下子不知该如何回答,但见宿营内众人都十分惬意淡定,完全没有表现的跟自己一样惴惴不安。

“我是听说军督大人的军队和其他各地官兵不一样,敢于跟胡奴血战,待遇也不错,这才前来投了军搏上一番前程……”见扈清没说话,白麒便伸出舌头舔了下自己干燥的下唇,露出一脸的向往神色。

扈清看着白麒,心里满是嗤之以鼻:“果然匹夫都是这种心态,这军队还有什么区别的么?都是有违圣人教诲的莽夫罢了……”

同时他又望向诸葛稚和辛弃玄时暗道:“这二位读书人想必也定是与我一道被强征而来,以后倒是可以与他们好好相处,也好有个伴打发这难熬的时光……”

“屁……”

正在掰手腕的夏茂因为听到白麒的话,感到一阵好笑,结果力削半分,被林昭一下按倒,顿时恼怒的对白麒骂了一声。

“就你这身板还搏前程,真他妈好笑,来来来,比划比划,我让你一手一脚,再抓着第三条腿,敢不敢来试试?”

扈清神色紧张,暗想怎么会有如此粗鲁的汉子,果真这军伍皆是不可教化的匹夫,真是有辱斯文。

白麒回头瞧了一眼夏茂,笑着说道:“得了吧,军中可规定不能斗狠逞凶,这要被军法司的人知道了,少不了要吃些苦头,省下吧……”

夏茂知道白麒有些怂,目露得意的神色说道:“切,不敢就不敢,哪那么多理由……”

一旁的林昭则挥动着自己的手臂,对夏茂和白麒说道:“行了,都少说两句吧,待会儿咱的上官要来巡查,可别让他看到咱这幅模样,免得挨整。”

夏茂闻言瞥向躺在床上一丝不挂却悠然自得的郝逸,笑着说道:“要挨整还是先整那家伙,上官这时进来要发现他这模样,指不定会怎么惩治他呢……”

“哼,你懂个屁……”郝逸见夏茂埋汰自己,不屑的应了一声,然后舒服的翻了个身将自己的屁股对向他。

“不识抬举的东西!”夏茂见此喝骂一声,厌恶的别开脸去,随后瞧见在一旁对着自己笑的荀慈和丁念,立马横眉竖眼道,“笑笑笑,笑什么笑,再笑把你俩眼珠子抠出来信不信?”

荀慈和丁念闻言,立马收起笑容,面无表情的对着他,尤其丁念,甚至想要上前跟他理论,却被荀慈死死拉住。

就在夏茂觉得自己威风八面的时候,一直在和诸葛稚对弈的辛弃玄开口说道:“这位兄台,你还是少说两句吧,你这样要把全甲的人都得罪了,这接下来三个月可不好受哦……”

夏茂闻言,立刻瞪大眼睛来到二人跟前,冲辛弃玄说道:“你个穷酸书生,这里可是军营,不是你家的书院,再多嘴信不信打的你满地找牙?”说着还煞有介事的伸出拳头在他跟前扬了一扬以示示威。

面对夏茂的恐吓,辛弃玄和诸葛稚对视一眼,然后叹了口气说道:“这人啊有时就是不知道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总觉得自己好像无所不能,无所不晓……”

诸葛稚闻言一笑:“辛兄很有见地,与在下心中所想略同,那么对于此等劣行之辈,辛兄打算如何处置呢……”

辛弃玄落下一子笑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就如诸葛兄您所言一向以诚待人,但并不代表辛某就要对某些看不过眼的事和物忍气吞声,

早在定州军管期间,在下就听闻军督大人说过一句话,不施霹雳手段,怎见菩萨心肠,还有一句勿所谓言之不预也,更是深得我心,所以……”

话音刚落,忽然辛弃玄一个起身直接扑向夏茂……

“啊~”

夏茂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只觉自己胸膛、腰、手腕一阵酸痛,随着一声惨叫,就被辛弃玄一个擒拿摔在了地上,瞬间震惊整个宿营……

五十四 冀州:上官介绍

……

“放手,痛痛痛~手要断了~”

夏茂的左手被辛弃玄死死反扣在后背,整个身子和脸紧贴在地上,面露痛苦之色,不断的大吼大叫。

而辛弃玄则是单膝抵在他的腰上,脸上神情肃然,就差大喊一句“服不服”,让整个宿舍的新兵都大为震惊。

要知道这夏茂生的是虎背熊腰,而辛弃玄不过一介儒生,居然一个照面就把他打趴下,这是何等的奇闻。

“松手,松手,认输,我认输了……”

夏茂最终承受不住手腕上传来的剧痛,右手不断拍击地面表示认栽,他知道再不服软的话,这手就要废了,因为这样而被退伍的话,回去怕是要被街坊和亲人笑掉大牙。

诸葛稚见差不多了,便笑着开口劝道:“辛兄,行了,咱这残局还下不下啊?”

辛弃玄闻言瞧了地上的夏茂一眼,随即便松了手,起身整了整自己身上的军服,不顾众人诧异的神情,悠然的坐回到棋桌之前……

而目睹这一切的扈清早已是目瞪口呆,心道:“这,这辛弃玄真的是我辈读书人能所为之?所谓君子动口不动手……还是少去招惹他为妙……”

夏茂在林昭和另一名新兵的搀扶下起身挥了挥酸麻的手臂,望着辛弃玄一副淡定的神情,酸溜溜的说道:“没想到,你们读书人中也有这等身手的家伙存在,真是令我大开眼界,我夏茂服了……”

辛弃玄笑道:“圣人教诲中的六艺之中便有对体术的要求,何况孔圣本身就是勇武过人,在下不过遵从圣人教诲而习之罢了,方才多有得罪,还望夏兄弟莫往心里去……”

夏茂忙道:“辛兄弟多虑了,我夏茂虽然大老粗一个,字也不识几个,但道理还是懂的,今日能见识到您这般身手,佩服都来不及,又怎会记仇呢?往后还请多多照料啊……”

“好说好说……”

辛弃玄报以洒然一笑,随后继续和诸葛稚专心对弈起来,对刚才之事好似未曾发生一般,宿舍其他人见事态平息,也逐渐各忙各的去了。

扈清一直在注视辛弃玄和诸葛稚,见他们二人神态自若气质超脱,才发现自己和他们二人之间有着一股难以逾越的鸿沟,这种差距令他感到一股强烈自卑和不安,同是读书人,同读圣人书卷,为何自己就会这般不堪呢?

“千总大人到~”

就在这时,宿舍门外传来一阵洪亮的呼喊声,众人闻言,立马手忙脚乱的起身站到各自床铺前,就连淡定自若的诸葛稚和辛弃玄也是面带一丝慌色,但更多的却是兴奋和激动。

最惨的就是光着屁股的郝逸,还来不及穿衣服,就听闻一阵清脆的皮靴声踏入了宿营之内,只好用手遮住自己的那玩意儿,极其尴尬的站在床边……

只见三道人影缓缓踏入宿舍大门,站在正中位置的就是那个孙千总,左边跟着一个咧着嘴,一脸蛮横三十岁上下身披皮甲的汉子,右边同样一个身穿军服,满脸的横肉的壮汉,尤其那双眼睛成一条线,你根本看不清他此时究竟是睁着还是闭着。

三人扫视了一圈众人,在瞥过郝逸身上时,齐齐微不可察的冷哼了一声,然后那中间的千总大声说道:“废话不多说了,先跟你们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孙彪,任千总职位,现任朔郊新兵大营的主官,也就是你们这些娘们儿的最高指挥官,

在接下来三个月时间,你们在这里的一切都由我说了算,至于我的生平,希望你们闲暇时能好好了解下,当年我和军督大人可是过命的交情……”

孙彪的话,立马引起宿舍内众人不满,娘们儿?我们都是爷们儿好不好!有你这么侮辱人的么?但迫与孙彪三人的气势都是不敢顶撞,尤其那句“和军督大人可是过命交情”很明显就是在告诉自己这位孙彪孙千总的后台很硬,而且可以听出是他和军督大人绝对在战场上一起厮杀过,手染敌血的老兵。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说你们都是娘们儿肯定不服是吧?”孙彪瞧着众人脸色,戏谑的说道,“但是,不服也得给我憋着,要想证明自个儿不是娘们儿,就得拿出些爷们儿的气势来!三个月时间足够让你们证明自己是不是带把的爷们儿了!”

宿舍之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站的笔挺,静静的等待着孙彪接下来的指示,只有郝逸是感到浑身上下都难受,毕竟整个宿舍就自己光着屁股站着,现在很后悔之前为什么没听夏茂的话,先把衣服穿上……

孙彪冷眼又扫视一圈,最后头瞥了瞥左边咧嘴的将领,对他们说道:“再和你们介绍下,这位是马国成,现任朔郊大营督军之职,专管你们的军纪军律,奉劝你们一句,这位马督军脾气可不好,最好别让他抓到你们的把柄,否则……到时你们就知道了……国成,和这些姑娘们打个招呼吧……”

马国成闻言,立马上前,“哔”一声,双腿一并,皮靴撞在一起,左手击打在右胸,对宿舍一甲人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只看的众人是啧啧称奇。

“还有这位……”孙彪指向自己右侧说道,“是你们乙楼一千一百一十二人的主教官,叫周伯熊,以后操练事项一律听从他的指挥!伯熊,和这群姑娘说上几句吧……”

“好咧……”周伯熊上前一步,也行了一个军礼,抖动着脸上肥肉开口和他们说道:“其实也没啥好说的,只一句话,只要你们肯给我周伯熊面子,那我周伯熊也不会为难你们,按部就班的好好相处完这三个月,大家也好聚好散,毕竟像我这样儒雅随和又好说话的人,在这边军之中可不多了,

不过,在此之前,咱丑话先说在前面,你们谁要不给我周伯熊这脸面,那就等于是不给军督大人的脸,得罪我周伯熊事小,但让军督大人不高兴的话,那可就别怪我周伯熊不给你们好脸看了,都明白了么?”

“明白……”

“大点声!明白么?”

“明白!”

“这才有点爷们儿的样子……”

宿舍内二十人大吼着回复了一声,才让周伯熊点了点头,那郝逸是急的满头大汗,自己赤条条的样子肯定给这三位上司留下极其恶劣的印象了,到底该如何弥补过来。

等周伯熊说完后,孙彪又对马国成说道:“国成,给他们说下军营基本规矩吧,免得他们待会儿手忙脚乱的……”

“是~”

马国成应了一声,随后上前一步站在他们中间,大声说道:“今天开始,你们都必须严格遵守军中一切规定,包括言行举止在内,主要为以下几点,望你们暂且牢记,等过几日会把军律军规发放到你们每一个人手中!

一,卯时整点闻号而起,洗漱时间为一刻钟,之后到所属操演场准时集结,接受晨训,若无故迟到早退者,一律按触犯新军条例予以严惩!

晨训一个时辰后,一刻钟时间休息,之后,便自觉去伙营排队就食早餐,切忌不得出现插队起哄,甚至浪费粮食等违反军纪的任何行径,否则一律军法严惩!

早食结束后,继续前往操演场在各队教官指挥下认真操演安排的项目,一直到午时时分就食午餐,规矩同上,不再表述!

午食结束,有半个时辰自由支配时间,在这半个时辰内,军法允许的范围内你们想做什么都不会有人管你,但不准走出军营半步!否则一律军法从事!

半个时辰后,全军必须到营地学堂接受为时半个时辰的文化教育,任何人都不准无故缺席,每隔十日便会背诵默写所学考核,不合格者,也要按军法从事!

当然了,由于眼下军中文员紧缺,你们当中若有对自己学识有自信的,可以去文教处报道,就任文员辅助新兵识字扫盲,军营会以你们的表现能力给予一定补贴,也算是给你们挣点休假日时外出能使的银钱……

文课结束后,可以在军中寻找各自有兴趣的课程额外受训,每月初一、十五两天,军中设有擂场,比试包括文武在内的各种课目,胜者会有不错的奖赏,具体的到时你们就知道了,希望你们可以多去报名参加,提升自己的荣誉感……

酉时整点到六刻时分,为晚食时间,用完晚食之后,可以再次自由活动,到亥时时分,除了守营的名额外,其余必须回到自己宿舍准备熄灯,亥时一刻若哪个宿舍依然亮灯,一律军法处置!”

马国成说完这一条,宿营之内立马窃窃私语起来,不少之前担忧军营生涯枯燥的新兵,比如扈清此时心中舒了口气,心道这边军似乎也没想象的那么乏味,而且一天三顿饭?要知道大周各地普遍一天两顿饭的,而且那什么读书写字,这可难不倒自己,兴许可以去试试应聘,钱不钱的他现在没概念,至少有件自己还算可以接受的事情可做了。

望着宿营内众人的姿态,马国成咳嗽两声,让他们安静下来继续说道:“第二,所有自己衣物鞋袜必须自己洗干净晾干,若遇雨天,就拿到后房内烘干即可,每人每日必须洗澡一次,军服务必保持整洁干净!

还有,军中通常不兴跪礼,就算见到长官也只需行拱手礼便可,除非授勋……算了,这和你们暂且无关,你们只需知道见到任何人包括军督大人也不用跪,若有上司长官无故强迫你下跪,可去军法处投诉,保证有人会来查证处理,

第三,军中严禁斗殴,一旦发现,严惩不怠,若实在看谁不爽,嘿嘿,可去击鼓与他下书挑战各项课目,输者必须当众赔罪,但每人被挑战或主动挑战的机会只有一次,请你们三思后行谨慎以对……

第四,逢十休一,一月三天假期,在休假日内,允许你们离营去边上各城镇村庄走动,但记住不准离开军营十里范围,亥时之前必须回营报道,另外若在外发生扰民之举,影响我军声誉,那就不是违反军纪这么简单了,而是剥夺军士权利,移交军法司过审进监狱劳改了,望你们谨记此条,不过受训第一个月你们都没假期,

第五,……”

随着马国成那带有自己情绪倒背如流的军规军律,一直暗中注视的诸葛稚眼眸一亮,心道这精卫营边军果然不同凡响,那马国成如此粗犷的一个人都能如此娴熟的不看稿件述说军纪,再闻听那些军营事宜,顿觉这军督府果然如传闻中一般不同凡响,亲身体会后才能深刻体会的到。

“好了,暂时就这些,不管你们记住也好没记住也罢,我就说到这儿了,糙嗷……嘴巴都说干了,妈的,呸……”

述说完军中条例,马国成忍不住本性暴露吐出句国骂,然后再次行了一个军礼退到孙彪身后,孙彪点点头对众人说道:“你们很幸运,本千总随便挑的四个宿舍抽查,你们还是第一个巡查的,为了庆祝这一时刻,我打算让你们的周旗总好好陪你们说说话,再开导开导你们……”

话毕,孙彪又对周伯熊眯着眼说道:“伯熊啊,你也是初次就任我边军重务,好好和这些姑娘们开心开心?”

周伯脸颊一阵抽动,睁着那双一条黑线的眼睛对孙彪说道:“孙千总放心,我周伯熊会和他们打成一片的……”

“嗯……”孙彪应了一声点点头,“那这里交给你了,我巡完其他宿舍还有事得亲自去趟朔阳找田豫田营使交涉一下,大概明晚回来,这两天就辛苦你和国成了……”

周伯熊立马说道:“放心吧,有我周伯熊和国成兄还有营中八百老营将士在,出不了什么事的……”

“那就好……”孙彪拍拍周伯熊的肩膀,然后和马国成一道步出了宿舍大门离开了……

等孙彪离开后,周伯熊立马回身向两侧床铺前站立的各人巡去,最后在诸葛稚和辛弃玄二人跟前停了下来。

片刻之后,周伯熊问道:“你们二人好像不是冀州人士吧?听口音倒向是定州人,据我所知,这次招募的新兵皆以冀州本省为主,你们怎么混进来的,说说看……”

五十五 冀州:新官上任三把火

……

“回禀周旗总,在下是主动投的边军,为了能成为边军一员,早在去年就在冀北置办了一套房屋定居,这才被招到了新兵大营之中!”

“回禀周旗总,淄罗镇太守王阗与我辛家是远房亲戚,在下自然也属于冀州人士,加入边军效力并不算违规!”

二人这话传入宿舍众人耳畔,顿觉万分怪异,感情这俩读书人都在钻征兵文书上的漏洞,真是太狡猾了……

而扈清则是心中一阵讶异,这种事自己唯恐避之不及,这两人居然是想着法子要加入边军?这边军到底有什么魅力值得他们肯放下圣贤书,弃笔从戎呢?

其实以扈清那种书呆子的见识哪里能懂诸葛稚和辛弃玄二人心中的抱负,谋士叶胤、政才秦墨、医师叶斌、策士许文静等军中文士的大名早就在他们心中留下深刻的烙印,那种谈笑间定略富国强民,决胜千里的风采一直都是他们心所向往的。

谁言书生一无是处,看看军督府中那些文人在军中一展所长驱逐胡奴,收复国土,是何其的波澜壮阔,自己又怎能只顾死读书而裹足不前呢?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将生平所学运用到实践之中,这才是他们放弃优越生活投身军营的目的,又岂是扈清一介只想攀附权势不劳而获的酸儒能理解的!

“你们倒也是精的很,以后这文书缺陷就要补上了,行,既然来了,就在军中好好操练,三个月后表现突出我就介绍你去正兵营,一旦立下战功得到军督大人青睐,那就飞黄腾达,贵不可言呐,努力吧……”

周伯熊拍了拍二人的肩膀表示鼓励,随后经过郝逸身边,吓的郝逸是捂着下体瑟瑟发抖,感觉自己这心脏都快跳到嗓子眼上了……

不过,周伯熊看都没看郝逸一眼,径直从他面前经过,来到荀慈和丁念身边,见他俩一直憋着笑意,顿时冷哼一声问道:“怎么,我周伯熊脸上有花,很好笑么?”

丁念立马说道:“不是,回禀周旗总,我们只是想到能加入边军,很兴奋,所以,想笑,又不敢笑……”

周伯熊闻言,那本就看不清睁闭的双眼变得更急模糊不清了:“兴奋?呵呵,说实话半年前我从远州总督府被调来冀州军督府的时候也很兴奋,不过很快就有一段不愉快的日子让我兴奋不起来,好在现在已经熬了过来,待会儿我希望你们能一直保持现在这个兴奋的样子……”

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后,周伯熊扭着虎躯从他们面前晃过,来到了林昭和夏茂面前。

“你的手在抖什么?从刚进来开始我就看你一直在抖个不停,是不是有什么病?”周伯熊见夏茂的左手一直不停抖动,便咧着嘴问道。

“回旗总的话,我没病,只是有些紧张而已……”夏茂当然不敢说这是被辛弃玄打的,而且说出来也很没面子,这才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

“是这样么?”周伯熊闻言,没有跟他废话,而是望向林昭询问道。

林昭能准确的感受到周伯熊那细线的眼神里射出的一股寒芒,不由喉结上下滚动,心中迅速挣扎一番后说道:“也许,是这样的……”

“原来他紧张不紧张你都知道啊,真是他妈跟玄术一样,居然当着上官的面撒谎,是不是打算不给我周伯熊的面子?”周伯熊玩味的对林昭说道。

“回旗总的话……”辛弃玄见林昭和夏茂被刁难,只得出声说道:“夏兄弟的手,是,是我打的,我出手太重才会这样,我认错……”

“呦呵……”周伯熊闻言顿时来了兴致,回头看着辛弃玄说道:“能耐啊,马督军刚和你们说了军纪你们就犯上了,不错不错,这可不行,私下斗殴严重违反军纪,待会儿再和你们算账……”

话毕,周伯熊又向宿舍其他人走去,然后在白麒面前停了下来,注视了他一阵问道:“名号?”

白麒忙道:“回旗总的话,在下……”

周伯熊厉声打断他:“军中遇到上官一律自称属下,重来!”

白麒改口说道:“回旗总的话,属下姓白名麒……”

周伯熊再次打断他:“简单些,直接报名讳!重来”

“属下白麒!”

“对上官的称呼呢?重来!”

“回旗总的话,属下白麒……”

“回什么话?改口回禀!重来!”

“回禀周旗总,属下白麒!”

“哪里人!”

“冀州鞍城!”

“多大了!”

“十六!”

周伯熊这才点了点头:“很好,脑子还算灵活,后面没有多余的废话,就跟我军中列阵作战一样,没有什么花巧可言,最为简单直接,但却是最枯燥难练的,你可不要令我失望……”

说完后,周伯熊继向其他人走去,在路过扈清身边时,忽然倒退几步望着他说道:“你,我好像哪里见过,哦对了,就是那个在新城县对我军中一名刚及笄芳华的少女当街吟诗求爱差点被当疯子抓走的那个扈,扈清?对,扈清,哈哈哈,没想到你也来从军啦……”

周伯熊此话一出,整个宿舍除了另外三个同城知情的男子外,其余各人都是目露惊讶之色看着扈清,暗道堂堂读书之人怎么会做出这种龌龊的事来,简直就是丢尽学子的脸面。

扈清脸上是一阵青一阵白,感受着四周各人望向自己那异样的眼光,真是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起来,当时也是精虫上脑被甄洛清新脱俗的美貌吸引,否则他不会做出这种不要脸的事来……

见扈清难堪至极,周伯熊这才开口说道:“好了好了,敢与无视他人的目光,大胆表白,倒也不算什么丢人的事,不过,既然加入了边军,你那份花花肠子就得给我老实收起来,明白么?”

“是,在下谨遵旗总教诲……”扈清忙对周伯熊拱手作揖。

周伯熊闻言,脸立马一横:“嗯?刚才本旗总和白麒说的话你都没听到么?是不是聋了,要我再重复一遍?”

扈清连忙改口说道:“不……属下谨遵周旗总教诲……”

“哼……”

周伯熊瞪了一眼,虽然他眼睛到底是睁是闭无法判断,但扈清还是感受到了这位旗总此时的怒意。

“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本旗总有幸成为这朔郊大营成立以来第一任总教官,那么这火不烧一下我周伯熊的脸面就没处搁了,你们这四院的教官已经在院门外等候,现在离午饭还有些时间,你们也不能浪费光阴,所以,立刻,迅速,马上出去报道前往北面校场集合,正式开始接受操练,出发!”

话毕周伯熊掏出一枚铜哨猛地一吹,宿舍内众人立马开始向门外跑动起来……

郝逸在松了口气的同时,也赶紧来到自己的衣柜门前,刚准备要打开柜门穿衣服,忽然柜门就被周伯熊的一只大手狠狠按住了。

“周旗总,你……”郝逸吓了一个哆嗦,连忙捂着自己下体紧张的望着他。

周伯熊说道:“本旗总说的话是不是不好使?我让你们现在,立刻,马上,前往北面校场集合,你是聋了还是打算不给我这面子?”

“不是,周旗总……”郝逸急道,“我只是穿件衣服,我的军服弄脏了,刚洗好还没干……”

周伯熊闻言横脸一抖:“你能在整个宿舍之内骄傲自豪的光着腚子给人看都无所谓,说明你对自己的身子是无比自信,既然如此,你就该在太阳下大胆的露出来,顺便吹吹风感受下,看能否感悟到人生的真谛,军服两套你都能全搞脏,也充分说明你不在乎自己的军容,就这样出去吧,三息时间,还让我看到你待在宿舍营房之内,我保证让你接下来一个月天天光着屁股绕校场跑圈,快滚!”

随着周伯熊一声暴喝,郝逸来不及多想,本能的冲出宿舍营房,紧跟着众人跑出了院门之外,他可真算是倒了血霉,本以为今天没有操练军务,这才光着身子板躺在床上休息,不想遇到这档子事,估计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会被人成为茶余饭后的笑柄了……

“哎,虽然这次没能上阵杀敌,不过这样似乎也不错……”

望着四院六十人齐齐跑出院门的身影,周伯熊忍不住叹了口气。

“不知道陈指挥使大人出征塞外的事准备的怎么样了,那些出征的将士回来估计又是各个都富的流油了吧,真他娘羡慕啊……”

……

“咯哒哒……”

“呜~~”

“咚咚咚~”

四月三十,玉阳关,远东抵御塞外胡奴门户,但闻一阵铁蹄轰鸣,守关的将士在高耸的城楼之上向下定睛望了一眼,随后吹响了腰间的号角,紧跟着一阵战鼓擂动,巨大的关门被“吱呀呀”的打开了……

“吁~~”

关门乍开,一阵剧烈的马鸣嘶啸传入守关将士的耳畔,但见一片白袍铁甲的重骑兵肃然而立,缓缓进入关口,周围守军都对他们抱以崇高的敬意,因为他们就是整个边军之中最为精锐的骑兵部队,庆字营!还有个称谓,白袍死神!

“回禀陈指挥使,冀北七千庆字营将士全数抵达关内,随时等候差遣,冀南五千轻骑尚需三日才能抵达……”

城楼之上,一名传令官恭敬的站在一位身披雪色战袍,内穿银色精铁胸甲,正举着窥镜望着茫茫塞外的年轻将领身边,他,便是坐镇冀北副总指挥使,暂代边军最高指挥的师旗使,陈庆!

“很好,吩咐下去,歇息数日,等各营出征将士尽数到齐,便出关扫平整个东部草原,以实现军督大人的梦想,将塞外变为我中原儿女安居乐业的王土!”

陈庆放下手中窥镜,目光变得异常的犀利,短短几年时间,陈庆从一介雷霆军附属营的长枪手跟随刘策一路走到了今天这个位置,可谓是经历了血与火的考验,终于成为一名懂得分析布局的优秀主帅,得到整个边军的肯定。

只要由陈庆在,刘策可以安心的入关剿匪,因为他知道,陈庆从一开始对自己的忠诚就绝对是毋庸置疑的,由他代替自己处理塞外残局,刘策很是放心……

等传令官下去后,陈庆望着低下一片素白如雪的景象,暗道句:“哎,可惜了徐辽的骑射营,若有他们在这里,或许这次出塞与呼兰人最后的决战会轻松许多吧,

不知他们进军骊国已经到何种地步了?不过,没有他们我相信也一定可以直捣王庭,把呼兰人连根拔起,一举定鼎东部草原……”

想到这里,陈庆一拳砸在土水泥砌成的垛墙之上!

……

五十六 骊王北遁

……

五月初二,骊国京城,平京……

“哈……”

一名身披黄铜战甲的骊国士兵,手握一杆二米长枪,双眼望着那紧闭的平京城门,身体微微颤抖着,随后重重的哈了一口气,试图驱散心中的恐惧和不安,但很显然,效果似乎不怎么样……

“呜~~”

“咚~咚~咚~”

“吱呀呀~”

忽然,一阵齐鸣的鼓号声传入他的耳畔,令他止不住打了一个哆嗦,手中的长枪握的更紧了,而他眼前那道数丈高的的城门也被人缓缓打开……

“呼~”

一阵森森阴风从洞开的门隙中吹过,那骊国士兵只觉得浑身上下有一股刺骨的寒意,纵使现在已经五月,他也依旧感受不到一丝初夏的暖意……

“全军听令~大骊王朝永耀天下~”

城门大开之后,一名五十余岁、身披皮甲的骊国将领大吼一声,那名持枪骊国士兵闭上双眼滚动了下喉结,深吸一口气,脸上肌肉一阵抽搐,猛然变的愈发狰狞,最后终于高举长枪大吼起来……

“吼~”

“嗷~”

那位长枪兵的呐喊很快被淹没了,因为在他周围,尽是四人一列排成长龙的队伍,一眼望去,似乎没有尽头,那是足足一万一千余名骊国士兵,也是……

骊国最后的正规军……

而这支骊国最后的军队,即将面对的是来自远东的征服者……

呐喊平息之后,那位五十岁发须皆白的骊国将军,犀利的扫视了一圈即将出征数十里外与入侵者进行最后生死搏斗的军队,大声喊了起来……

“大骊王朝,立国八万余载,曾经横扫四洲威震宇内外,历经之处所向披靡,我骊民祖先世宗大祖更是天纵奇才,在他的带领下,我大骊幅员辽阔,武功赫赫,天下四邦尽皆臣服,

如今,有一伙强盗却不知死活竟然敢践踏我骊国圣土,对我骊国平民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你们身为骊国的精锐将士,有义务和责任将这伙强盗尽数歼灭,以慰世宗大祖在天之灵……”

那骊国老将名为韩在旭,是骊朝的先锋将军,家族七朝在平余为官,他本人更是“刚烈”异常,是坚定的王朝支持者,被骊国王室誉为“帝国铁壁”。

韩在旭依然在城楼之上喋喋不休的叙述着骊国的光辉往事和即将出征入侵者的必胜信,城楼之下上万人就这么木然的看着韩在旭在高处手舞足蹈,越往长龙之后向前看去越是感到诧异,因为那些人根本就听不到他究竟在讲什么……

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对韩在旭的话表示认同,其中那名持枪士兵就心有疑惑:“如果我们骊国真的有这么强大,那什么世宗大祖真的那么厉害,为什么我们还会缩在这里忍饥挨饿呢?另外我们真的只是面对一群强盗么?

什么强盗能在一个月时间将我骊国国土从济州滩一直压缩到京城三十里之外?平余前沿数百里六道防线怎么会被区区强盗给攻破呢?”

“出征~~”

“呜~~”

那骊国持枪士兵的脑子里还在思考自己心中的疑虑,就被一声沉闷的角号给打断,随着身边上官的喝斥,一步步向平京城外踏去……

步出城门,四周的景色是一片萧条凄凉,破败的房屋摇摇欲坠,碎裂开来的粪缸将金黄色的汁液或固状物洒的满地都是,到处都散发着一股扑鼻的恶臭,就连埋在粪缸内的腌菜罐子也被敲碎打翻,不时还能见到密密麻麻蠕动的白色粪蛆……

平京城郊早就已经空无一人,全拜那群韩在旭口中的“强盗”所赐,都进入城内或跑到其他城庄避难去了,俨然是一幅末日来临前的景象……

“无量天尊保佑,世宗大祖保佑,只求我能活着回到平京思密达……”

不少出征的骊国士兵心中都不停的祈祷着自己能存活下来,对这次出征反击其实都并不看好,谁都知道那群所谓的“强盗”从济州滩一路杀来,已经足足有四万正军战士被歼灭在三百里六道防线之中,自己是仅存的最后一支军队了……

城楼之上,韩在旭望着运去的军队身影,待最后一名士兵步出平京城门那一刹,立刻命人将门关上了。

身为先锋将军的他可以不去战场,只需在城内“遥控指挥”就可以了,由自己的副将全权带军冲锋陷阵……

现在韩在旭要做的就是立马回道宫殿内,去拜见骊国的国王——李世芳,商议一件大事……

骊国大殿之内,百官身着各品朝服,席地端坐在两侧的矮桌前,齐齐望向正殿之上同样席地而坐的国王李世芳,只见李世芳四十不到的模样,下巴一撮胡须乌黑亮丽,身穿白色绣边龙袍,头戴金黄色的高冠,生的是仪表堂堂,人模狗样……

“王上,微臣觉得应该与沐家和谈为上,以免事态进一步的恶化……”

右侧一名身着蓝色骊国官服,四十上下的官员温声对李世芳说道,他是骊国领议政史金自在,同时也是李世芳的妻舅。

“不行,王上,我骊国岂能对一群来历不明的强盗屈尊和谈?这可是我大骊开国数万载以来从未有过之举啊……”

左侧一名五十余岁的老头坚决反对,他是骊国当朝丞相,蔡贤,还是两朝元老,资格是异常的老。

“蔡相,你要置我大骊王朝与水火之中不成?”金自在说道,“如今那股所谓的强盗已经攻下了我骊国半壁江山,更是推进到了平京三十里外,且截断了赖以为继的粮道,不出半月城内就得断粮,介时就怕那些百姓奴隶都会趁机作乱,你想过么蔡相……”

蔡贤闻言怒道:“金自在,请注意你的身份,居然敢以下犯上,这么和本相说话?你说的断粮问题本相会不清楚么?为了扭转局势,本相不是已经调派城内王师前去夺回粮道了么?”

金自在冷笑一声,摇头叹道:“如果真有这么容易夺回粮道,就不会一月时间大半国土沦入敌手了,算算这一月时间,我骊国损失了多少将士的性命?足足四万人!这次出兵的一万人是最后的军队了,万一有个闪失,我怕就连谈判的资格都没有了,你到底考虑过这些没有……”

“只要击败那支来犯的敌军,我们就能反败为胜,只要夺回粮道,就能再征召十万,百万的骊国百姓奴隶把那群强盗全赶回海里去!”蔡贤的脸颊不断抽搐着,显然此刻他的心情是万分的不爽。

金自在忍不住冷笑一声回道:“就算夺回粮道又能如何?屯粮重镇开城也被对面敌人掌控,出征的一万将士只带了一天干粮,难道要他们饿着肚子去攻城么?

南面三百万百姓也都在敌人手中,你如何召集他们为我大骊国效命?现在当务之急立刻和对面主将谈判,同时为去年劫掠沐家商船的事致歉,并归还所获物件,加倍赔偿方能止住干戈,否则……”

“放肆!金自在,你真是大逆不道!”蔡贤怒吼一声,指着金自在的鼻子大声说道,“你让我堂堂大骊王国对一群入侵者致歉赔偿?简直岂有此理!老夫就不信这区区一万人马能将我骊国五百万百姓都赶尽杀绝不成么?

想当年,大周三番五次欲置我骊国与死地,几十万大军都铩羽而归,现在就凭一万人马就要我骊国屈服么?绝不可能!”

金自在不再理会蔡贤的怒火,而是转头向李世芳看去,随后拱手对他说道:“王上,现在国难当头,形势已经万分严峻,还请酌情定夺,一旦出征大军战败,平京则岌岌可危啊……”

蔡贤也对李世芳声泪俱下地说道:“王上,千万莫要受金议政蛊惑,我大骊王朝千秋万载,长盛不衰,现在只是一个小小挫折就和敌人妥协的话,如何面对世宗大祖啊……”

李世芳静静地望着朝堂之上蔡贤和金自在的争执,一幅坦然自若的模样,其实他早已有了自己的打算。

良久,李世芳开口说道:“二位都是孤王的肱骨重臣,莫要为眼下的局势伤了和气,孤有个两全之策,想问下诸位的意见……”

宫内百官听李世芳这么说,立刻望着他,想听听他能有什么主意解决眼下困局。

但是,当骊国众臣听到李世芳那所谓的“两全之策”后,顿时感觉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孤打算动身前往东江城内静观战局演变,同时将朝堂也暂时迁往东江,两日之内请诸位众臣一道前行,不知意下如何啊?”

“臣反对!”

金自在和蔡贤闻言,居然出奇的异口同声回绝道,笑话,什么暂时迁徙东江城主持大局,那是捡好听的说,本质就是想要逃跑,显然李世芳早已被徐辽和郭涛的人马吓破胆了,堂堂一国之君居然弃满城百姓而不顾自己逃跑,就算回来,这民心还有几何?怕早就凉了……

“休要多言!”

见满堂一片反对之声,李世芳一拍桌子大吼一声。

“孤意已决,诸位大臣现在立刻回府收拾行礼,两日后一道退往东江城!”

话毕,他起身就拂袖向后殿直接走去,留下一殿面面相觑的骊国官员……

……

五十七 徐辽纵骑破千军 上

……

在骊王李世芳吵着要前往东江城躲避兵灾之际,距离平京三十里外的寿昌城内……

“八嘎~”

一名矮壮的瀛奴怒喝一声,对着一个肩挑石篓的骊国平民狠狠的将手中的皮鞭甩在他身上,那平民惨叫一声整个人连同篓中的石块都翻落在了地上,甚至不小心砸断了自己的手指,疼的是呲牙咧嘴。

“你滴,为什么偷懒?”瀛奴指着地上的平民苦力大声说道,“今天,要是完不成那什么指标,我打断你的腿,明白了么?还不快点,八嘎~”

那残忍眼神吓的那骊国苦力是不停点头,然后迅速起身继续挑起箩筐内的矿石,继续向马车之上运去……

“什么事儿,瞎嚷嚷什么呢!”

那瀛奴刚恐吓完苦力,耳边就响起一声暴喝,他闻言立刻站的笔直,随后回头立马低下头颅弯下腰,对那阵声音方向深深鞠了一躬。

“上将阁下,这些个骊国苦力各个好吃懒做,属下这是在教训他们,好加快进度……”

自从这群瀛奴决定效命这支来自叫“军督府”的征服者后,对他们是异常的恭敬,军中只要是个士兵出现都会以“上将阁下”称呼以示恭敬。

当然,更主要的是,这支军队表现出来的惊人战斗力才是让他们真正从身心折服的原因,试想一个月内从济州滩一路长驱直入,纵横数百余里如入无人之境,如今直逼骊国国都三十里,这种可怕又强悍的战斗力是他们这辈子仅见的奇迹。

瀛洲本就是四处战乱不止的国家,常年的相互械斗征伐,就连吃喝拉撒都刀不离手,久而久之造就了尚武的民风,各地武士浪人近乎扭曲崇拜强者,不管这个强者是不是属于自己国家,只要有机会能效忠心目中的强者,那感觉是万分的荣幸。就比如现在,这群被驱逐海外的浪人和武士为能成为这支彪悍无比的雇佣军而感到自豪。

那名“涛字营”士兵闻言点点头:“你说的倒也对,这群骊国人真是懒惰成性,打打也好,不过郭将军交代了,别打死了,省得没人挖矿运送辎重,注意点分寸……”

“嗨依~谨遵上将阁下意思!”

那瀛奴恭敬的应了一声,送走了那名士兵,随后继续凶神恶煞的指挥起那些骊国抓来的苦力加快脚程,这些充当监军的瀛奴对那些骊国的平民是相当的鄙夷和残暴,自然是没有什么好的态度了……

而在寿昌城外,四千名身披铁甲背戳角弓的骑兵整装待发,各自站在自己坐骑边上,一脸肃穆的等待着自己主将一声令下,就向平京疾驰进发,结束这一次骊国旅程。

而身为这支骑兵主将的徐辽,此时正在和郭涛等待着前方探马的情报,身边一侧还有川崎秀濑和宗本一郎以及那名瀛洲算术大师高岛由纪夫恭敬的站立着。

“川崎公子,我宗本一郎真是服了你了,还好我们当初做出了正确的选择,没有和郭将军还有那徐将军作对,不然壤城一万具骊国士兵的尸体就是我们的下场,你的决定实在令我佩服!”

这一个月发生的事让宗本一郎彻底看清了自己和远东边军之间那难以望背的差距,同时也庆幸当初保持住了克制没有和他们作对,对川崎秀濑心中充满了感激。

川崎秀濑轻声说道:“宗本君,你看清这一个月来这支强大军队和骊国之间的伤亡对比了么?与你的军队相比如何呢?”

宗本一郎闻言说道:“毫无可比性,论单打独斗或许我们瀛洲这些武士要比天军将士厉害一些,但是要想杀死他们一人又谈何容易?

我们的刀枪根本就破不开那精良的铁甲,只能靠武技寻找要害才行,而且他们的军队人马皆列阵而战,根本不会给你单打独斗的机会,一旦相同兵力正面短兵交锋,我们这八百余人绝对十不存一,

至于那些骊国人,简直就是杂鱼,士气低落装备简陋,哪有资格和郭营使的军队相提并论,请川崎公子不要再开玩笑了……”

“嗯……”川崎秀濑满意的点点头,“所以我们就要追随强者的步伐,将来恳请他们助我们重返故土,现在一切都要对天军唯命是从……”

“嗨依~”

宗本一郎沉喝回应了一声,望向徐辽和郭涛时,眼中满是崇拜的身影……

而那位高岛由纪副,则在心里默默计算着:“二十比一,对阵交战中,二十个骊国士兵勉强换走一名远东边军士兵的生命,这还是我看到骊国士兵表现最好的时候,到如今,骊国士兵已有四万三千二百七十八人被歼灭,

俘虏者皆被充作苦力,而这支军队目前已死亡五百三十七人,伤三百四十六人,从整个战役来算,简直就是一个不可思议的数字,实在太可怕了……”

“吁~”

就在三名瀛洲人还在为精卫营那可怕的战斗力感到震惊之际,一声马鸣嘶啸从远处传来,一下子把他们都吸引了过去。

“报~”只见探马在离郭涛和徐辽数十步距离的时候猛地拉住马缰,一个翻身跳下马背借助惯性奔跑到郭涛跟前拱手说道,“启禀郭将军、徐副将军,前方十五里外发现大股敌军正在向寿昌逼近,属下估计不下八千人……”

“那就算他万人好了……”郭涛回了一句,随后挥挥手示意探马退下,对徐辽说道,“徐指挥使,接下来,就有劳你半道去截击这股敌军,本指挥使觉得这可能是平京最后的军队了,只要消灭他们,这骊国也就算是差不多灭了……”

徐辽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寒芒,立马对郭涛说道:“郭指挥使请放心,这一万颗东夷蛮子的脑袋,我敢字营全要了,介时我就直捣平京城,将那骊国国君一干人等全数生擒!”

郭涛笑了笑,对徐辽微颌了下眼眸:“一切拜托了,到时我会率本部人马前去平京与你汇合!”

“好!”

徐辽也不再废话,立刻来到骑兵阵前,翻身跨上那匹白色战马,接过亲兵递来的那杆银枪,正要准备下令出击,却忽然被一阵微风吹过愣了愣神,不由闭上了眼睛。

“白兄弟,你在天上看着我对么?现在的义军,已经不是那支昔日被人唾弃利用的军队了,兄弟们在军督大人麾下都过的很好,终于可以不再四处奔波担惊受怕了,我知道你一辈子想让义军在世人面前证明他的是为百姓而战的军队,那么现在我请你保佑我,也保佑这支军队能助军督大人扫平这个乱世,我会用你的银枪和白马为你正名……”

万千思绪转瞬即逝,徐辽闭合的眼眸突然一睁,冲四千肃立待发的骑军一扬手中银枪,大吼一声:“上马,出击!”

“喝~”

“喝~”

“喝~”

四千铁骑三声齐喝,震天动地,随后齐齐跨上战马,在徐辽的指挥下,向着前方骊国士兵的方向疾驰而去,只见铁蹄轰鸣声响带起黄沙滚滚,铺天盖地般眯住众人视线,待马蹄声渐渐远去,尘沙散去之际,四千精骑已然消失无踪……

……

而在前来收复寿昌防线的骊国大军阵中,距离目的地仅十里之地的平原之上,一路行来,一直处于神经紧绷状态的一万多人在行军二十里的地方,因为没有遇到任何危险,终于忍不住放松了警惕。

“全军原地休息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一举兵临城下,将那群胆敢犯我疆土的强盗全部歼灭,介时定会重重有赏!”

代替韩在旭充当阵前先锋的李希恩也松了口气,大战在即,是时候让麾下将士保持充沛的体力迎接接下来的搏杀。

不过,他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总算可以歇歇了,吃点干粮吧,吃完这顿还不知道有没有下顿呢……”

闻令坐下的骊国士兵,立马取出随身携带的干粮,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骊国处于东部极寒之地,土地贫瘠,粮食产量极低,所谓的干粮当然不可能是白面之类的东西,那都是贵族和王室才享用的起,极其的珍贵,他们的干粮都是一些用海水浸泡过后晒干的蔬菜叶子混合着干硬的米糠杂粮,这口感就不说了,只要能吃饱就行。

当然有条件的还会自己携带些红薯土豆之类,军中吃的起这些的足以让其他人羡慕不已了,至于肉干什么的,就算军中长官都没几人吃的起,更何况这些普通士兵,很多人几年来都不知肉是什么滋味了……

两名骊国士兵坐在地上,拿着竹筒做成的水壶就着海水泡过的蔬菜往嘴里灌,一阵咀嚼过后,苦涩略带咸味的菜叶下腹后,这才开始有一茬没一茬的闲聊起来。

“真的很想回家尝尝母亲做的海带汤啊,不知道有没有命回去再吃上一顿……”

“哎,我也是,想起正月里我家女人做的菜饼团子,放上一片海藻叶,那味道才叫可口呢……”

“不如到时我们找个机会投降吧,反正肯定打不赢他们的,何必送死呢?”

“小声点,别让人听见,我也是这么想的,到时我们一起装死,等战争结束后就投降那些强盗,这样我们就可以回家了……”

“好,就按你说的办思密达……”

像这两名骊国士兵的想法在全军之中有不少,总之他们早就被郭涛的大军吓破了胆气,根本无心迎战,只求能找机会保住自己的小命,仅从气势上来看,他们已经输掉了这场本就不对等的战争……

五十八 徐辽纵骑破千军 下

……

“李将军,在这里命全军歇息是否太过凶险,万一敌人此时发动突袭的话,后果不堪设想啊……”

李希恩身边的家将望着坐在地上士气精神萎靡的士兵,无不担心的对李希恩说出了心中的不安。

不想李希恩闻言只是瞥了家将一眼,不屑的说道:“我李希恩苦读世宗大祖的兵书已二十载有余,难道还没你个下人懂兵不成?此处平原视野宽阔,只要一有敌人出现远远便能一览无余,到时再从容结阵与来犯之敌厮杀,一举可将其击溃!”

家将闻言顿时无语,这李希恩什么德性他最清楚,最是自命不凡,三十多岁还成日都沉浸在那什么世宗大祖光辉的事迹里不可自拔,那世宗大祖到底有没有这么号人存在至今不少人心中存疑,如果真有这么牛逼的人物存在为何至今夹在塞外胡人和中原王朝之间苟延残喘呢?

家将仔细想了想又提议道:“将军,不如将兵士移往前方两侧密林山谷之内歇息,这样敌军就算真的前来,也便于伏击应敌……”

“闭嘴!”李希恩蛮横的打断家将的提议,“你个奴仆懂什么兵法?万一敌军就埋伏在两侧山林之内岂不是自投罗网么?本将军就要将大军安置在这旷野之上与那群侵犯我骊国国土的强盗堂堂正正决一雌雄!”

家将撇了撇嘴心道简直无可救药,这李希恩实在是太过自视甚高,要知道能把骊国半壁江山一个月内荡平的军队,又岂是所谓的“强盗”呢。

“将军,我可以派人前去密林之内打探不就可以清楚内中是否有埋伏了么?”家将硬着头皮最后提议道。

不想李希恩依然拒绝了他的提议:“无需多此一举了,大军稍作休息之后,便直扑寿昌郡,趁敌人立足未稳一举攻下粮道,再直扑开城,等开城收复,我骊国颓废的局面就此扭转,而我李希恩和你们,都将是骊国的大功臣!”

“咯哒哒……咯哒哒……”

“吁~~”

就在李希恩在家将跟前大吹特吹的时候,寿昌方向传来一阵奔驰的马蹄声响伴随着细微的马鸣嘶啸传入他和家将以及正在休整的骊国士兵耳畔,顿时引起一阵不小的骚动……

“敌袭,鸣号结阵~”

“呜~呜~呜~”

李希恩来不及多想,立马大吼一声命令全军结阵迎敌,几名亲兵紧张的吹响了手中的犀角号,沉闷的号声让地上休整的骊国士兵更加的混乱不堪,在各自上司长官的喝斥下,都起身叫喊着寻找同伴开始结阵。

“吁……”

“唏律律……”

徐辽策马与军阵之中,一见到远处平原之上晃动的黑线,顿时眼前一亮,连忙喝住战马取出窥镜望去,少时过后,脸上浮现一丝轻蔑不屑的神情。

“居然把大军安置在这种开阔的地形?呵呵,真是让人心情舒畅,这群东夷蛮子的脑袋都在想些什么?一个个如此的自信能抵御我四千铁骑的兵锋么?很好,那就来见识见识吧……”

徐辽放下窥镜,对身边传令官做了个斩首的手势,那传令官见之立刻吹响挂在腰间的角号,犀利的号声迅速传遍全军,四千骑军闻令立刻摆开阵势,做好了进攻的准备,缓缓向对面骊国大军开去……

“盾阵,结盾阵,快~”

李希恩终于看清对面的敌人是清一色的骑兵,沉重的铁蹄声震的脚下一阵剧烈晃动,仿佛要把地面给踏裂一般,他只能鼓起勇气大吼着指挥起草草列阵完毕的士兵抵抗。

而那万余骊国最后的正规军,则各个喘着粗气,尤其最前排的刀盾手望着徐徐逼近的铁骑更是感觉自己连呼吸都感到困难,而心跳都已经快超出自己承受的极限跳出胸膛。

冷兵器时代,步兵面对骑兵的攻势,需要有莫大的勇气和意志,只要整个整列有一人后退,那么极有可能会导致全线崩溃,成为被单方面屠杀的对象(汉朝骑兵往往几百人就能杀的成千上万黄巾贼溃不成军,一方面是汉军武力强盛,但主因是黄巾军的战斗力实在不敢恭维,只不过一群祸害中原大地的蝗虫而已,虽然确实当初都是被逼活不下去了),就如同此刻这些骊国士兵,恐惧早已像一剂毒药般,在每个人心头蔓延开来……

“顶住,一定要顶住,千万不要慌,弓箭手准备,稳住,等我命令……”

缩在后阵的李希恩在家将的陪同下,抓着前方一名长枪手的肩膀,两眼死死盯住那逼来的骑墙铁阵,前方四列阵型后整排整排的弓箭手已经将八斗力的步弓拉开满员,死死咬着牙关等候松弦的命令,将弦上的铜镞羽箭攒射而出。

“二百步……”

“一百八十步……”

“一百五十步……”

李希恩强忍心中惧意,不断数着骑兵逼近弓箭手最佳射程的距离……

“飕~”

终于,一名弓箭手忍受不住长时间开弦导致手臂酸麻的痛楚,未等李希恩下令,就松开了弓弦,但见一声犀利的呼啸在军中响起,一支红色尾羽的箭枝腾空而起,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落向前方疾驰的骑军,最后在距离骑阵三十步距离,与干硬的地面一阵碰撞后,擦出几点火花后便被弹开了……

“飕飕飕……”

这一箭射出瞬间,误导了其他弓箭手,但闻骊国大军中一片绷弦之声响起,足足两千支羽箭腾空落向前方的徐辽本队,但很可惜由于距离太远,大部分箭矢只落在骑兵阵前,即使射中了骑兵身体,也被他们身上精良的甲叶给弹了开去。

“混蛋,谁让你们放箭的!赶紧继续搭箭开弦!”

李希恩气的是破口大骂,这一轮抛射的成果令他很不满意,但又没有办法,只能继续下令弓箭手再次准备箭矢等候指令。

转瞬间,徐辽的大军已经来到了距离骊国军阵六十步距离,铁蹄带来的震撼更加明显,最前方整排刀盾手强压内心恐惧,将脸死死贴在盾牌身后,他们后排的长枪手将手中长枪从前排刀盾手肩膀探出,希望以此能阻止铁骑冲锋……

“换阵!”

就在距离五十步距离,严密的骑墙忽然分成两列向骊国大军两翼疾驰而去,而在骑墙之后,忽然腾起一片箭雨扑向严正以待的骊国士兵。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登时让本以为会冲阵的骊军不知所措,甚至连箭雨已经落向自己头顶都没反应过来……

“噗噗噗~”

“啊~~”

角弓射出的箭镞入过境的飞蝗一般钻入骊国士兵的身躯,疯狂的啃噬起血肉,骊军阵中立马腾起一片血雾以及铜片碎裂的金属声,惨叫之声此起彼伏,令人毛骨悚然……

“眼睛,我的眼睛……”

一名长枪手被当空贯落的一支羽箭射中了左眼,立马丢掉手中兵刃,握住箭杆倒在地上大声嘶吼起来,随着他用力一拉箭枝,他碎裂的眼球连同血筋一同蹦出眼眶,顿时痛死过去……

“呃~”

另一名刀盾手一个不慎,胸膛被一支飞驰的羽箭穿透,在冰冷的箭镞破开自己肌肤与体内血液接触瞬间,他只觉得一股寒意袭上脑海,下一刻感觉全身力气都被抽之一空,双腿无力仿佛踩在云端一样,最后晃了几下身子重重的倒了下去……

“嘶~呃~”

还有一名弓箭手刚射出手中箭矢,就被迎面而来的一支羽箭洞穿自己的布盔,直接射穿了他的印堂,感受颅内搅动的酸爽,他只是闷哼一声过后,便陷入了黑暗之中,算是死的比较痛快了……

还有几十名骊国士兵身体各部中箭后,顿觉浑身无力,在最初的惨叫过后,各个倒在地上口吐白沫,有的甚至是大小便禁失,不住的抽搐着。

这些角弓射出的箭镞都在混合了其他毒药的马粪堆里浸泡过,一旦中箭,就算不死也同样失去了继续作战能力,而且毒素入体,以骊国半农耕的文明程度,没有可靠的治疗手段,基本也是必死无疑。

“飕飕飕……”

“啊……”

徐辽所部三千骑兵实行迂回包抄战术,从侧翼不断策马向骊军阵营抛射箭矢,痛苦的惨叫之声不时在整个旷野之上响起,已有足足三百人已经在这种奇特的攻势下命丧黄泉,而中箭倒地者更是不计其数。

“环形包抄,自由射击,就这样,别停下!”

徐辽知道骊军已经在崩溃边缘,就等着自己最后一击取胜,这种时候他当然不会放弃,争取将战果扩大至极限。

“可恶,还击,给我射,射啊,弓箭手!”

眼看自己军队好不容易结阵却只能被动挨打被敌人当成活靶子,李希恩是又惊又怒,立刻吩咐弓箭手向骑兵反击,但是,在高速运动中的物体想要准确命中,又谈何容易。

骊军弓箭手几轮箭矢射下来,仅数骑落马,反而误伤不少自己人,顿时刚响起的绷弦之声马上又“哑了火”,令李希恩是好一阵恼火……

“是时候了……”

见骊军阵营已乱,徐辽眼眸闪过一丝阴寒之色,挥动手中银枪向侧翼前方一指,百步之外一千未动的骑兵立马缓缓加速对着敌阵开始了最后的决胜冲锋。

“兄弟们,将这群东夷蛮子全数歼灭!一个不留!”

“嗷嗷嗷~”

在距离敌军乱阵十余步距离时,策在疾速冲锋马背上的徐辽大吼一声,率先凿入了骊军阵中,身后紧随的骑兵听闻吼声也齐齐呐喊着杀入了敌阵……

“砰砰~”

两声巨响,但见疾驰中的徐辽一下撞飞两名年轻的骊国士兵,可怜那两名骊国士兵连呻吟都没发一声就整个人飞了出去,最后落在了干硬的地面,活活被震碎五脏而死……

“噗呲~”

三名骊国弓箭手正在紧张的装填箭矢,忽然眼前一片银芒闪过,他们只觉得自己好像飞了起来,在半空之中向下望去,却发现每人下方都有一具无头的尸体站立着,血肉模糊的颈口正在喷溅着滚烫血液,将周围所立方寸之地尽数染红……

徐辽瞬间夺走五名骊军士兵的生命,随着身后的骑兵也冲入阵中,知道这一战自己已经赢了,最后目光死死锁定在了李希恩身上。

“不好,快跑~”

李希恩与徐辽对视一眼,立马吓的是胆寒心裂,转身就向远处跑去,可不想他这一跑,骊国士兵仅存的最后一丝士气就彻底的泄了。

“不,我投降,饶命啊~”

骊军残余所部疯狂的大喊大叫起来,不少人主动跪在地上双手抱头开始求饶……

“哪里走!留下!”

徐辽没有理会那些投降的骊军士兵,而是拍马挺枪,直接向李希恩追赶而去。

“来人救我~”

李希恩回头望了一眼徐辽,吓的是魂飞魄散,使出吃奶的力气跑了起来。

“将军你先走,我来挡……”

“噗呲~”

“砰~”

就在李希恩的家将打算舍命为他求取生路之际,刚一转身,徐辽手中的银枪就将他胸前的青铜护胄洞穿,随后他整个人被疾驰的战马带起,最后被甩在一边,可怜这么一个忠诚无比的家将死的毫无半点价值,没有阻止哪怕徐辽一息的前进步伐……

“给我死!”

“不,我投降了,思密达……”

“咯叻~”

当徐辽追上李希恩的时候,李希恩知道今日无法脱身,在死亡阴影笼罩的刹那间立刻出声求饶起来,可惜一切都太迟了。

只见徐辽猛地纵马一跃,胯下白马立时腾空而起,钉有精铁马掌的铁蹄一下将他左半边的身躯踢裂开来,只见空气中蹦出一团血肉弥漫,连同那骨髓和肠子都飞了出来,溅了徐辽一身……

“呼~”

徐辽呼出一口浊气,随后一枪挑下李希的脑袋,戳与枪尖之上大声喊道:“尔等主将已死!还不速速投降!”

“别杀我,我等投降,投降……”

这些被杀的溃不成军的骊国士兵见到李希恩的首级,再望了一眼遍地残肢断臂的地狱景象,体内没有一丝一毫勇气,纷纷丢下兵器跪在地上哭喊着求饶起来……

骊国最后的正规军队,覆灭!

……

五十九 进驻平京

……

当徐辽带着六千余俘虏出现在平京城郊之时,已是入夜掌灯时分,毕竟清理战场需要不少的时间,而此时的李世芳和城中贵族大臣早就收到兵败的消息,吓得是立马收拾了些随身细软,出门北上直接逃向东江城避难去了,只留下一千老弱残兵和辅议大臣卢孮镇守平京……

而之前在李世芳跟前信誓旦旦,言要与平京共存亡的卢孮见到城外徐辽的大军时,立马做了一个十分明智的决定,那就是当即开城投降,将徐辽大军迎进了城中……

翌日,郭涛也带着自己所部四千三百余人入驻平京与徐辽本部配合,当二人在骊国大殿永寿宫内相会之时,也宣告这次骊国之行已经进入收尾阶段,接下来商议该如何追击李世芳一行人的方案。

殿上,徐辽笑着说道:“郭指挥使,你说奇怪不奇怪,我军进驻平京,居然收到城中百姓夹道欢迎,这可真是令我大开眼界……”

郭涛笑道:“估计这些百姓怕你屠城泄愤或纵兵劫掠才这么做的,试想我等是奉军督大人假借为沐家海商复仇,实则是为灭其国而来,他们怎么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对我大军有好感呢?”

徐辽闻言撇了撇嘴说道:“想我加入军督大人麾下时日虽不多,但也深受他的教诲,军中条例是条条牢记心中,又怎会轻易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来呢?

我边军自征讨骊国以来,所过城池村庄,只是要求当地百姓配合我军开采矿产,运送物资而已,除此之外并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这些东夷蛮子也都太过忧虑了……”

郭涛说道:“不说这个了,想堂堂一国之都,城内百姓也不过十万而已,还不足汉陵三成人口,实是不足挂齿,对了,徐指挥使你在王宫之内搜刮出多少财富?”

徐辽闻言不屑的说道:“金银珠宝加一块儿不二三千万两,倒是那些珍稀名贵药材倒有不少,我已命人全部封存,等回冀州的时候再转交军督府,可惜这一仗下来远远低于预期,想去年从盘踞在冀州胡奴手中所获的金银就有足足两亿多两,这番邦小国当真是穷酸的很,这一趟感觉有些亏了……”

“亏?”郭涛闻言摇摇头说道,“军督大人所说的财富可不是这些金银药材,而是骊国脚底下的矿产,要知道骊国什么最多?铜和铁,而且都是易于提炼的优质铜铁矿,尤其是铜,试想有了铜不就有了钱么?

除了铜之外,还有就是煤矿也多,光这里发现的煤矿就足以让整个冀州百姓数百年都用之不竭,另外骊国三面环海,海中的海产资源异常丰富,将来可以让军督大人治下的军民在此捕捞海鱼,这也是财富,北面长山之内药材丰富,更是利与军民的一大笔宝藏啊……”

徐辽听着郭涛的讲述,是不住的点头,等郭涛叙述完才开口说道:“郭指挥使不愧是最早跟随军督大人的一批老将,这想的就是比我这个大老粗要多的多,唉,看来我还要再多多学习才行啊……”

郭涛笑了笑说道:“徐指挥使也不必气馁,其实军督大人十分器重你的,否则这次又怎么会让你随本指挥使一道前来征讨骊国呢?”

徐辽闻言忙道:“此话怎讲?还请郭指挥使明言……”

郭涛说道:“其实出征骊国之前,军督大人就已经对在下明言,等讨伐骊国成功之后,就会派兵进驻骊国,将其变为军督大人治下一处,而骊国则需要一名可靠的大将镇守……”

“哦?”徐辽奇道,“这么说来,镇守骊国的重任是非郭指挥使莫属了?”

郭涛摇摇头:“非也,这镇守骊国的人选不是在下,而是徐指挥使您啊……”

“郭指挥使莫要取笑与我……”徐辽满脸不信,“在下乃是降将,蒙军督大人不弃才能摆脱反贼的身份重见天日,又如何能把这么重要的职责交给我呢?”

郭涛说道:“军督大人用人一向别具一格,只要有真才实学的一律会让他尽展所学,此次征伐骊国,徐指挥使你的能力已是众所周知,功不可没,

相信等军督大人从关内回来定会亲自为你授勋加封,而且以后骊国也将改名为辽东,这可是军督大人亲口和在下所言,可见他早就料到徐指挥使你能在骊国尽展所长啊……”

“辽东……”

徐辽喃喃地自语几声,心里是万分的激动,这可是以自己名字命名的管辖之地啊,一时间仿佛置身在梦中一般。

郭涛接着说道:“而且,到时候军督大人会派更多的军队和治理政务的人才来到辽东协助徐指挥使打理这一切,军督大人还说,骊国只是一个开始,要将盘踞在骊国周围其余十几个番邦一律肃清纳入辽东范围才算真正稳定东面局势……”

徐辽回道:“何须如此麻烦千里运兵呢?果真如郭指挥使所言在下镇守骊……辽东的话,那我就地招募东夷就可以了……”

郭涛说道:“说实话,在下也曾有过这样的疑虑,就算这些骊国人不靠谱,那也可以招募像瀛奴那样不要命的亡命之徒,可我见军督大人的意思好像坚决不能让我们依靠雇佣军,也不知是何意……”

其实,郭涛不理解,刘策本意就是不能过渡依赖雇佣军,尤其是异族雇佣军,一旦过渡依赖的话,会给将来的动荡埋下不安的种子,毕竟刘策是穿越者,知道前世历史中的种种悲剧。

前世古代,世界上有两大文明并列与世,可谓是一时瑜亮,一个是以罗马为代表的西方文明,另一个是以华夏为代表的东方文明,结果都是因为外族的入侵陷入一段漫长的黑暗期。

华夏文明第一次进入黑暗期在汉末时期,长达近百年的混战最终有晋朝统一,然而晋朝是个什么玩意儿大家都心知杜明,臭名昭著的五胡乱华便是从晋朝开始的。

主因自然是西晋内部各种乱相横生导致国内实力大损才让外族有机可趁,其实仔细看看可以发现,从汉末混战开始,对外族雇佣的比例是越来越高,到了晋朝八王之乱,更是达到了极致,当被雇佣的外族发现雇主家中就是个空壳子,随时能代替的时候,便露出了凶狠的爪牙,于是衣冠南渡,南北长期分裂对峙的局面因为异族入侵而开始了,即使到了唐代,也是开国初期政策严重失误,对异族过渡倚重,为后期安史之乱爆发埋下了祸根……

而处在地球另一端的罗马也是相同的命运,甚至远比东方文明的黑暗期要凄惨,因为无节制的雇佣外族军队,对其同样产生了依赖性,最终古罗马文明随着日耳曼蛮族的入侵彻底消亡了,进入了长达近千年的黑暗期,至今都没有再次统一。

中世纪的黑暗期可以说远比华夏文明的破坏要严重的多,因为华夏文明至少还有“衣冠南渡”得以延续保存下来,可古罗马文明却没有,在蛮族统治西方这段岁月里,可谓是人类文明史最为黑暗肮脏的时代。

仅从生活方面就可以体现出来,由于蛮族统治者不懂如何管理城镇,又不懂建筑学技术和如何制定法律,因此街上到处都是随处可见的生活垃圾,尤其恶臭扑鼻的人畜粪便更是随处可见,时不时还要担心头顶被人淋一头的“金汁”,因为不懂怎么处理这些问题,到中世纪末期巴黎城外的粪便已经快高过城墙了……

由于文化的断层,古罗马人体质因为洗澡的水内含有过量的铅而变得虚弱无力(当时无法解释这一现象),因此中世纪的西方人几乎一辈子都不洗澡,就连国王一生最多也只洗五次澡,事实上黑死病是不是蒙古人带去的还真值得怀疑,因为当时蒙古人可比中世纪的西方人干净的多,就算非洲人估计也要比欧洲人干净(香水和高跟鞋当初发明可不是为了臭美,完全为了掩盖身上气味和防止踩到大便)……

除此之外还有许许多多罪恶的令人发指的现象,不一一描述,总之无论东方还是西方,第一次文明进入黑暗期皆是来自异族的入侵,都是因为对外族雇佣军过渡依赖所造成的部分因素。

刘策是绝对不允许这种事在异界重演一遍,所以入关之时,一名异族士兵都不带,哪怕是最为信任的牧族部曲也是同样,对这些人刘策始终保持着警惕的心态,当然这些郭涛和徐辽暂时是不会明白的,他们只需按刘策所说的去执行就行了……

“对了,接下来打算怎么处理那个在逃的李世芳?”徐辽问到了最为核心的问题。

郭涛想了想,只回了一句话:“姑且让他逃吧,无需赶尽杀绝,我们只需赶在他抵达最终落脚地之前,让他成为孤家寡人即可……”

徐辽闻言沉默片刻,然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对郭涛竖起了大拇指。

郭涛罢了罢手随后来到宫殿门口,只见宫殿外跪满了李世芳匆忙之中还未来的及带走的妃子和宫女,以及他的四个儿女。

“这些人到时尽数送往军督大人麾下,交由他定夺吧……”郭涛叹了口气,望着其中一名面色姣好的骊国妃子说道。

“不知军督大人何时才能有自己的子嗣,这样大家的心才能真正踏实下来,不知这次河源神都之行,军督大人能否平安归来呢?”

六十 布施

……

五月初九,涿州境内,岭南城郊四十里,暴雨……

“呼~”

“叭嗒~”

风夹带着雨星卷落在地上,带起一阵轻响,随着雨势渐渐变大,泥泞不堪的官道之上满是雨水汇流成片的积水,最后逐渐渐形成一条小溪向低处快速流趟……

“叭叭叭……”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但见一只大脚踩在在坑洼的积水坑中,带起整片混浊的珠水四溅……

雨幕之中,数十条身影冒雨正在官道之上疾行,由于倾盆大的雨遮住了视线,看不清他们此时脸上神情的变化,只能从那混乱的脚步声中可以判断出他们此刻的心情是多么的焦急……

“轰隆隆……”

沉闷的雷声不时在半空中响起,给原本就风雨交加的景象更添了几分不同的气势,随着一片白光闪过,半空之中闪现一道明亮的“裂痕”,将雨帘行成的雨幕驱散了一瞬,照亮了那数十条在雨中蠕动老小妇孺的身影……

“咚咚咚~~”

就在他们低头顶雨专心赶路之际,忽然耳畔传来一片战鼓震动的轰鸣,令他们登时为之一怔,齐齐抬头努力想鼓声传来的方向望去。

朦胧之中,似乎有一整片的帐篷就在自己不远处的正前方,仔细听去,好像有马蹄践踏地面带起积水飞溅的声音慢慢向自己逼近……

“咯哒哒~~”

猛然间,那隐约间可闻的马蹄声渐渐逼近,让这数十名老少妇孺心中一阵惊慌,立在原地一脸茫然,不知所措,待一阵灼热的马鼻息声呼向自己脸上与挂在脸颊的雨珠相碰撞,才发现前方两步之距,四匹战马凛然而立……

“尔等可是岭南城内的百姓!”

马背之上,最前方一名骑士出声问道,只见他和周围其余三骑都是头戴竹棕斗笠,身披兽皮蓑衣,一双冷眸默默注视着眼前的老少妇孺,任凭雨水顺着自己斗冒边沿滑落,形成数串雨帘……

听闻骑士问话,大雨中的百姓都不由缩了缩自己的身子,那些年龄尚小的,更是躲到长辈的身后,怯生生望着那四名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寒意的骑兵……

短暂的宁静过后,一位五十多岁的老人伸手擦拭了下自己湿润的脸庞,随后鼓起勇气上前大声回道:“几位军爷,我们确实都是岭南城的百姓,听闻军督大人愿意散粮救济我等愿给活路,这才前来投奔,还望军爷明鉴……”

老人的话刚说完,那名骑士立马伸手指了指后方被雨雾包裹的大营轮廓,对他们说道:“军营就在后方不到一里之处,你们姑且过去吧,会有人在营口迎接你们,对了老丈,在下奉劝你们一句,进入军营一切都要听从军中调遣,否则……”

那老丈忙道:“军爷放心,懂的,我们都懂,只要给口饱饭,让我们做什么都行……”

“唉,去别处看看,驾……”

那骑兵闻言叹了口气,不再和他们多说什么,而是和其余三骑从他们身边缓缓经过……

老丈见那些骑兵没刁难自己,松了口气后忙和身边的人说道:“咱们快点走吧,等到了军营就有吃的了!”

与是,几十条身影在雨幕之中,继续向前方若隐若现的军营蹒跚而去,一个个眼中都包含着希望的神情……

等老丈一行人抵达军营,守营的卫兵简单的盘问他们之后,便在接应他们的士兵带领下,前往暂时落脚的营帐內安置。

走过一片木栅围砌的拒角阵营,一行人在一座巨大的牛皮大帐前停了下来……

“待会儿有人会给你们送来吃的,先,你们先进去暖暖身子吧……”

士兵丢下一句话,又和营帐外两名卫兵小声嘱咐了几句,不等老丈作揖致谢,便转身离开了。

“呼哧……”

卫兵拉开了帐口的帐帘,冲老丈几人努了努嘴,示意他们都进去,老丈连忙弓着身子对卫兵点头致谢,随后一行人就这样步入了大帐之内。

等最后一人进入牛皮大帐之后,那高悬的帐帘也随即被卫兵给放了下来,四周看守营地的卫兵都身披蓑衣雨帽,继续矗立在风雨之中,神情并没有因为这场倾盆大雨而有一丝一毫的松懈。

老丈几人一进入大帐之内,顿觉一股暖意迎面传来,但见内中少说也有两百多人席地而坐,围着几堆篝火祛除风雨天气所带来的寒意,静静等候着军中将士送来食物果腹,见老丈几人到来,只是瞥了他们几个一眼,并没有说话。

“到那儿坐一回儿吧……”老丈发现不远处有一处可容纳数十人栖息的空间,立马招呼了一声身后众人,齐齐向那边挪动过去。

当一行人终于一屁股坐在干硬的地面上时,这些岭南城的百姓才终于舒了一口,脱下身上的蓑衣斗笠,将脚掌上已经湿透的布鞋脱下,暂时安置在一旁,又将已经被雨水浸透的外衣脱下拧了出一滩水渍后,这才各自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和位置休息起来……

“叭叭叭……”

雨似乎是越下越大,帐内众人听着帐外铜钱般的雨珠落在牛皮大帐之上,发出特有的响声,却没有人敢说半句话,毕竟这是军营重地,帐外肃穆的将士让他们心中很是顾虑……

大概过了小半个时辰,帐帘再次被人拉开,只见最先数名披甲士兵推着一辆装有大桶的平车进入帐篷之中,后面紧跟着一队士兵同样推着满是碗筷的车子,一下子让寂静的营帐沸腾起来……

大桶的盖子被士兵打开,冒出一股清香的热气在帐内蔓延,所有人都仰脖观看,那些孩童更是忍不住指着那个大桶想和边上大人说些什么,却被自己的亲人连忙拉回了手,轻声骂了他们几句,而自己却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冒有热气的大桶,显然是和自己的孩子一样的焦急……

为首的士兵扫了眼帐内的百姓,扯着嗓子大声说道:“都排好队,老人妇孺孩子优先,一人一碗姜汤先驱驱寒,米粥随后送到……”

很快,各人在士兵的指挥下,排好队领过碗筷,无论大人还是孩童,一人分到了一大碗热气腾腾的姜汤。

当他们将碗里的姜汤喝到嘴里咽下后,感觉分外的舒服,被暴雨淋湿的身体也有了些许力气,体内有了热量自然也就有了力气,又见那些士兵态度和善,这悬着的心也终于安了下来,开始各自小声说起话来,帐内也终于有了活人的气息……

“仁义啊,不知这位你们是何处的义军,老头定会永远铭记于心间……”

那位老丈喝下姜汤后,来到那分汤的士兵跟前欠身对他问道。

士兵闻言,自豪的挺起胸膛,对他说道:“我等是远东前军都督刘策麾下的边军将士,此次奉命入关前往河源扫清叛逆,路过涿州之际,军督大人见各地生灵涂炭,实乃心有不忍,这才决定布施慰藉尔等,你等要谢就要谢我们军督大人,是他救的你们,这几日我军中你们这样的百姓已有数千多人……”

“远东?军督大人”老丈闻言一怔,“好几千里路啊,你们就是这么走来的?”

“这算什么?”另一名士兵笑道,“我等无论是战兵还是辅兵,皆以能日行百里不落队,区区几千里路何足挂齿?”

老丈听到那士兵的话,再见他那神色不似在作假,心下顿时一惊,作揖之后倒退着回到自己之前栖息之地仔细回味着刚才二名士兵的话,再见这些士兵神色刚毅,定是久经军伍的老兵,不由叹了口气,暗道句好兵……

这时,老丈边上一名中年男子长呼一口气说道:“妈的,这日子真是过不下去了,那个祖蔽真不是个东西,我两个儿子都被强征上了战场,家里所有粮食也被抢走了,若不是听说这军营分粮,怕全家都熬不下去了啊,唉……”

另一名男子闻言也说道:“是啊,这群遭天杀的,我儿子才十五岁,就被拉去打仗了,这个祖蔽真的是罪该万死,家里就连一口红薯都没有了……”

还有一名妇孺抱着自己几岁大的孩子也说道:“我也是这样,我男人被他们抓走当了兵死活不知,家里的地又没人种,那些地主士绅又成天没完没了的催租,活不下去,真的活不下去了,这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头啊,都快逼的要去讨饭当流民了……”

恢复了力气的百姓,在帐内各自为这段祖蔽称帝时日的遭遇相互倾诉,各个都是面如死灰一般,眼里看不到任何一丝的希望,有的只是哽咽抽噎不停的在帐内回荡……

几名士兵望着帐内众人的神态,没有说一句话,而是大声喊道:“手里的碗筷都收好了,最多半个时辰会有热粥送到,你们也别瞎想,先吃饱再说吧……”

士兵的话让这些百姓心里有了片刻安慰,心道这位军爷说的没错,先吃饱在说吧,如今这年头走一步算一步吧……

“这位军爷……”就在几名士兵戴上防雨斗笠推着车子要出帐的时候,一名年轻的妇人拉住了其中一名士兵的裤管,怯生生地问道,“这位军督大人什么时候离开啊?能不能带上我?我什么都会干,只求给我跟我的孩子一口粥汤就行……”

那士兵见妇人一脸期待的模样,叹口气说道:“你们就先放心呆在这里吧,至于以后怎么样,军督大人他自有安排,都别瞎想了,会过去的……”

说完后,他和其他士兵推着车步入了帐外,顶着暴雨前去覆命了,留下一营百姓各自诉说着连日来的遭遇……

百姓永远都是权力斗争下最为无辜的受害者……

六十一 心理战

……

“哗啦啦~”

刘策双手环胸,站在主帐帐口之前,望着帐外暴雨如注,敲打在牛皮所制大帐之上,发出点点滋声,顺着顶帐弧度从帐沿落下,形成了一片雨瀑,让帐外的景色变得愈发的朦胧起来……

“军督大人,这窥镜当真是军国利器,实是令在下大开眼界……”

刘策身后,皇甫翟手持窥镜仔细的来回观摩,对它是爱不释手,嘴里不住的赞叹,实在不敢相信这种巧夺天工的东西居然会是出自刘策的创意。

当日,刘策处理完隶阳事务,开始向涿州进发之际,皇甫翟就一路跟在大军之后,终于被人发现怀疑是细作被带到了刘策跟前发落。

后经姜若颜和萧煜等人的确认,才知道当日姜若颜遇险多亏了这位书生公子挺身而出才让刘策对他放下对他的戒备之心,亲自答谢他后,赠予他不少金银放他离去……

可皇甫翟对刘策所送的一切东西连看都不看一眼,只是要求能在刘策军中待一段时间算是作为搭救姜若颜的报答,对这种奇怪的要求,许文静是万分反对,甚至私下建议刘策赶紧找个机会偷偷把皇甫翟做掉以免节外生枝。

对于许文静的提议,刘策压根没理会,既然这皇甫翟敢提出想留在军中,那就留着吧,而且刘策观其谈吐和姿态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异样感觉,那绝不是一个普通游历天下的书生能展现出来的,身上散发的气质倒像是一名内敛的上位者,也让刘策很是好奇,便留他在自己身边,不过却并未给予他任何军中职务……

听闻皇甫翟的话,刘策只顾望着帐外雨景,头也不回的说道:“皇甫先生,本军督感到很好奇,昔日你在山谷挺身而出救下若颜时,为何如此确定两侧山林必会有本军督的人马暗中保护呢?要知道若是一个误判,你的性命怕是也要丢在那里了……”

皇甫翟闻言放下手中窥镜,对刘策说道:“在下当然不能十分确定两侧山林是否有军督大人的人马跟随,只能从下马车开始观察周围的景色,人物,环境,从任何一个细微的变化中预演出下一步会发生的事情,只要有七分把握,在下就能有恃无恐,更何况当时和那群山匪交谈之时,在下心中已有九分把握,所以断定姜小姐和在下定能安然无恙……”

“你倒是一点也不谦虚,九分的把握,当真是自信啊……”刘策毫无表情的回了一句,“不过,还是要谢谢你在如此危险的情况下能挺身而出,在这世上,似你这样的书生,实属不多了……”

“其实,在下想谢的反而是军督大人,要不是军督大人安排缜密,在下这会怕也早就魂断峡谷了,在下只不过借花献佛,卖了个便宜罢了……”皇甫翟面色平静地说道。

刘策轻哼一声:“皇甫先生,你的胆识可真令本军督侧目,若你那判断稍有差池的话,那可真就后悔莫及了……”

皇甫翟回道:“军督大人见笑了,任何谋略判断,无论布局如何精密,如何的完美,但终究有一点是谁都料不到的,那就是天运,若天运不在自己这一边,哪怕算无遗策也必会失败收场,这和自己有没有置身现场没有任何的关系……”

“天运?”刘策闻言蹙眉嘀咕一声,“也就是说先生是被天运所眷顾的人么?”

皇甫翟摇摇头:“非也,山匪一事这些只不过侥幸而已,算不上什么天运,军督大人,在下很好奇你这样布施这些百姓,时日一多,纵使你此回所带粮草充足,也不足以长期维持他们的食腹,到时就不怕发生骚乱么……”

“布施?”刘策双手指关节轻轻敲击臂膀,轻哼一声,“皇甫先生说本军督这是在布施么?错了,本军督不是那种什么善男信女,更不是慈善家,之所以这么做,只是为了尽快平定涿州乱局,好让我大军以最小的损失开赴河源战场,至于那些百姓……”

说到这儿,刘策一回身,扬起身后暗色的披风,虎眸之中射出一道精芒,摄入皇甫翟的内心。

“既然食我军中粮草,就要为我大军效力,天上没有白掉的馅饼,所谓的涿州六帝,本军督要在一个月之内让他们这群反贼身首异处,烟消云散!”

听着刘策吐露那冰冷杀机的话语,皇甫翟只是默默地注视着他,良久,取过放在边上桌案上的铜镜和镜布,继续习惯性的擦拭起来。

“在下已经明白军督大人的意图了,真是高明,佩服……”

刘策看着皇甫翟手中的动作,沉声说道:“皇甫先生倒是才思敏锐,如此快就明白本军督心里所想,这可不是一个普通游历天下的书生能有的能力……”

皇甫翟没有理会刘策语气之中的深意,只是淡淡地说道:“在下真的就只是一个普通的读书人而已,不过也时常读些兵书,自然对军督大人这么做的意图略知一二罢了……”

皇甫翟那淡定的姿态令刘策更是心生疑惑,就在他打算继续打探下他的真实身份之时,许文静打着油伞走入了大帐之中……

许文静一见到皇甫翟,眼眸中露出一丝敌意,随后对刘策拱手说道:“军督大人,截止今日为止,营内祖蔽治下已有七千多人前来投靠了,是否按计划进行下一步行动呢?”

刘策摇摇头说道:“不急,至少需要两万人才行,本军督务必要一击瓦解祖蔽军心,这样就能顺势平定涿州全境!”

许文静点点头,又说道:“军督大人,岭南城内已然断粮,如今祖蔽又亲率大军在涿河和石奎对峙,仅不足五千老弱镇守,不如趁这雨势一举派兵先取下岭南?”

刘策闭目沉思片刻,随后睁眼说道:“不急,此时攻下岭南虽易,但难免会让城内百姓变的人心惶惶,这不是我大军此次进军涿州的本意,先让楚子俊领军绕开岭南城攻取祖蔽大军回师必经要道,以防祖蔽忽然回师驰援,剩下的便让情报司的人马去安排吧,本军督要让岭南守军主动献城投诚!”

听完刘策的话,许文静脑内迅速思索了一阵,也不再坚持自己的想法,毕竟此次入关的大军主要是针对河源战场,在此之前的确不易过多的折损麾下兵马,也不怪刘策会选择如此稳妥的办法。

“那属下待会儿就去传令楚营使出兵……”许文静说道。

刘策轻哼一声回道:“不必了,本军督已经知会过楚子俊,午时过后,就会出兵攻取岭南北面各处要道……”

许文静一怔,随后对刘策小声说道:“军督大人,田陀、邓琪命人送来密报,他们答应同我军督府合作牵制石奎和祖蔽,但他们要求我军能给他们先运送两万大军三个月的粮草……”

“呵呵……”刘策冷笑一声,“先给他们一个月粮草,就说我军现在粮草也十分紧缺,等先击破祖蔽、石奎之后,再支付剩下的粮草!当然,务必要给他们施一点压力,告诉他们,想要剩下的粮草就必须拿出点诚意出来……”

“军督大人英明……”许文静闻言,立刻阴笑着说道,“先口头承诺他们一番,再借机让他们跟石奎祖蔽拼命,最后……”

“好了,先别说了,立刻前去安排吧……”刘策打断了许文静的话,下了“逐客令”。

“那属下告退……”许文静拱手行了一礼,取过帐边的油伞刚要出门,忽然又想到什么,回身说道,“军督大人,姜小姐她……”

“她怎么了?”一听许文静提及姜若颜,刘策眼眸微微一颌,望着许文静等他继续说下去。

许文静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营中来了那么多的百姓,姜小姐有意想去探望慰问,却又怕引起您的不满,特让萧队官托在下来向您请示一番……”

刘策闻言无奈地摇摇头,知道这是姜若颜的“圣母”心态又发作了,不过这次倒也无所谓,让她去见见也有好处,于是说道:“这来找我请示作甚?吩咐萧煜好生保护她,只要在辅营之内,她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吧,本军督可没限制她的自由……”

许文静闻言心中一阵狂喜,却依然表现出一副平静的模样对刘策说道:“如此,属下就先告退了……”

话毕,他来到帐口望着瓢泼大雨打开了油伞,伞面之上的水滴登时溅的四处皆是,走之前又回头望了一眼帐内,尤其在皇甫翟身上刻意停留了片刻,便步入了大雨之中消失了。

其实许文静一直以来都在暗中有意无意引诱着刘策往帝王之路上前进,同时也明白刘策将来必定会荣登九五之位,而他,也要押一个宝,那就是未来的皇后人选。

目前在许文静心中,皇后人选有两位,一个是宋嫣然,一个则是姜若颜,他仔细斟酌过后,认为姜若颜是最适合母仪天下的人选,首先姜若颜有着倾国倾城容貌姿态,更是学富五车有着世家豪门与生俱来的那种气质,日后必是帝后的最佳人选,她现在缺的只是涉世的阅历。

而宋嫣然虽然也聪明美丽,待人也是十分和善,自小独自在市井长大的她对人情世故方面的阅历那是相当丰富,但可惜,无论样貌还是才学和姜若颜相比,那就实在逊色不少了,所以许文静已经把自己列到了“姜党”一派,不过他也没把宝押死,关键还是要看最后二女的子嗣和刘策的态度才能最终做下判断。

倒不是许文静不想再找其他合适的人代替,可无奈刘策身边目前就只有宋、姜二女相随,这后室也确实太过寒碜了点,相比与其他世家少则七八个妻妾,多则十几个,几十个的相比,简直就是禁欲典范了,有时许文静甚至想把自己在泸州的妹妹嫁给刘策,但又怕被刘策猜忌用意,只能憋着不敢说……

等许文静离开后,一直默不作声擦着镜子的皇甫翟忽然开口说道:“军督大人,您身边这位军师可是个奇人啊……”

刘策瞥了皇甫翟一眼,自然明白那语气透露的意思,只是撇了撇嘴没有再说话……

六十二 涿州各势

……

在刘策以粮为饵,在岭南郊外大力安置投奔军营的涿州百姓之时,远在四百里外的淄安地界,祖蔽的“燕”军正盘踞在涿河沿岸,与石奎的“义”军隔岸对峙。

燕军大营主之中,现年四十六岁的祖蔽坐在案前望着帐外倾盆大雨是满脸的愁容,他生的是虎背熊腰,一脸浓密的虬髯须发更是令人十分的瞩目。

只见祖蔽忽然一拍桌案大声骂道:“可恶,刘策小儿真的敢打岭南的主意?妈的区区一介庶子贱种,竟敢和朕作对?着实可恨!”

帐内一侧,一名精瘦的文人闻言,起身对祖蔽说道:“皇上暂且不用去管刘策,他不过一介客兵而已,想必不会在此久留,眼下主要是设法击败对岸五万石奎的军队,这样整个涿州就都能在皇上掌控之中,到时涿州一切物资财富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纵使刘策有通天之能,麾下只有区区四万军队,又怎能奈何得了我大燕百万雄师呢?”

“嗯……”祖蔽闻言,点头应了一声,然后又面露为难的说道:“可是,丞相,朕可是听说了,刘策仗着自己在隶阳所获大批粮草在朕的治下大肆招揽人心,长此以往,朕怕后方有变啊……”

那文士笑着说道:“皇上请放心,岭南城内军民足足二十余万,四周各地更是数百万,刘策随军能带多少粮草?又能发给那么多人多少粮食?微臣断定他支撑不了多久就会粮草殆尽,所谓升米恩斗米仇,到时百姓要不到粮就会对刘策怀恨在心,必会捣乱他的大军,介时等我大军灭掉石奎所部,就能回师一举将其击破,以立国威!”

“好!”祖蔽闻言大吼一声,“有丞相这句话,朕这悬着的心也就安了,听闻刘策此次带着他未婚娇妻姜若颜顺道入京册封,早听闻姜若颜生的是倾城可人,这样的美人如何能呆在刘策这个庶子身边,而且只是区区三品将军夫人之职?等击败刘策,朕要将他纳为我大燕国的皇后……”

“微臣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那文士听祖蔽这么说,立马提前拍起了马屁,同时心道如果祖蔽真能和姜若颜成亲,那就是跟姜家结为亲家了,这样的话,有姜家支持,大燕国就能在涿州稳如泰山……

“君臣”二人笑过之后,祖蔽望着帐外的大雨又叹息道:“唉,这雨也是,连着三天都不停,再这样下去,我大军如何与石奎交战?”

祖蔽得知刘策在后方搞动作,不愿回师的另一层原因就是这鬼天气,一连三天大雨倾盆,无法行军动身,加之离岭南城足足四百里的路程,沿途不少道路又被暴雨冲垮坑洼难行,只能就势和石奎一搏了。

同时困扰祖蔽的另一层原因就是军中粮草短缺,剩余的粮秣只够大军七日之食,此时回师怕是撑不到岭南城了……

那名被称做丞相的文士,名为尚有德,是涿州城中一名落魄世家的后人,是他一手促成“大燕国”的建立,成为显赫一时的“开国元勋”,被封为丞相重职,一起随军充作智囊给祖蔽出谋划策……

祖蔽为人粗犷,虽然野心勃勃,但说实话,治国能力也就这样,行事全凭自己喜好而来,对付不听从自己的人唯一方式就是杀,自他自立以来二个多月,就有四千多名不服或者忤逆他意见的人被他摘去了人头,可谓是暴虐异常,人心惶惶。

这次出兵二十四万征讨石奎,对外号称八十五万,势要一举消灭这个“乱臣贼子”……

石奎本是“大燕国”将领,最初只因看不惯祖蔽那凶残成性的统治手段,又怕哪天也被祖蔽所杀,这才以出兵平定涿州叛军田陀、邓琪的由头回到了自己的势力范围淄安,一回到淄安,他就散尽家财组建义军反抗祖蔽暴政,打着大周的旗号笼络了一堆人给他卖命,最后以淄安地界为根基,组建了五万余人的军队和石奎对峙。

这可激怒了刚愎自用的石奎,他一怒之下发兵直扑淄安而来,无奈半道由于涿河桥堤被石奎毁去无法渡江,只得罢兵“回朝”,而石奎见祖蔽退军,顿时觉得自己是祖蔽克星,于是也是兴冲冲的称帝自立,建号为“义”,昭告天下。

不想,祖蔽见石奎称帝,一怒之下再次派遣大军征讨,这一次好不容易渡过涿河却又被石奎的军队给打了回来,第二次征讨再次失败了。

但显然,祖蔽觉得这样很没面子,在大军回朝仅三天时间,就不顾所有人反对再次派遣大军征讨石奎,势要将他一举歼灭,凡是胆敢反对他的人全部都被祖蔽诛以九族之罪论处了,不想这一次二十四万大军刚在涿河集结与石奎大军呈对峙之态的时候,天上就开始下起暴雨,同时刘策挺近岭南地界的消息也传入耳畔,让祖蔽是骑虎难下,最后决定先击破石奎再回师与刘策决战……

见祖蔽闷闷不乐的模样,尚有德连忙提议道:“皇上,虽然大雨不利我军交战,但对石奎也同样不利,不如借助这雨势趁机渡河击之,一举击溃石奎所部!”

“嗯?”祖蔽闻言眼前一亮,顿觉尚有德说的有理,与是点头说道,“丞相所言甚是,石奎定料不到我军在这个时候渡江而击,传朕旨意,左将军何茂才,右将军逢喜各自领兵一万,渡水破敌!朕随后遣大军驰援渡江,一举将石奎击杀在涿河沿岸!”

……

涿河另一头,石奎“义”军大营之内,四十四岁的石奎同样望着外面的大雨不断在帐中来回踱步……

“如此雨势,这祖蔽大军难道还不愿退去么?可恼,这个混蛋,真是让朕感到头疼,难道非要致朕与死地不可么?”

刘策进军岭南的消息被祖蔽严密封锁,他自然不可能知道石奎此时的选择只剩背水一战,还以为祖蔽是铁了心要置自己与死地……

“再这么耗下去也不是办法,不如趁着雨势搏一把,命大军渡河击之!想必祖蔽也断料不到我军会选在此时渡河……”

石奎军中同样面临缺粮的问题,他治下只有百万百姓,且土地贫瘠,与祖蔽相比也是彼此彼此,再这么耗下去同样后勤辎重拖不起……

“来人~”想到这里石奎唤来门外的亲兵,“传令全军,午时一过,渡江突袭燕军大营,一举将石奎歼灭在涿河沿岸!”

就这样,祖蔽和石奎二人不约而同因为缺粮采取了相同的战术,两军即将在这涿河之上展开交锋……

而在远离战场百里之外,夹在二军中间田陀的“恒”国和邓琪的“郑”国两国“帝王”,一起在颉城之内商议要事。

田陀问道:“你说刘策真的会愿意跟我们结盟,不会有什么阴谋吧,朕这心总是有些不自在……”

邓琪说道:“朕这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万一刘策在事成之后再摆上一道的话,朕真是不敢想啊……”

田陀回道:“唉,可眼下不跟刘策合作又能怎么办?那石奎和祖蔽二人对我们可都是恨不得赶尽杀绝呐,总不可能跟他们二人合作吧?”

邓琪想了想说道:“所以,朕才提出让刘策给我们三月粮草的要求,他若不给,我们就置身事外任凭涿州事态演变,若给了,我们拿下后再看看石奎和祖蔽二者哪个先败,谁败我们就帮胜利那一方,这样既不会得罪刘策,也不会等他走后,开罪石奎或祖蔽任何一人……”

“你真这样想的?”田陀问道,“刘策毕竟是客兵,说实话,他就算不管这幺子的事拍拍屁股走人便是了,可我们无论是石奎还是祖蔽任何一个都得罪不起啊,难道你没想过么?更何况,我们现在可是反贼,掉脑袋的,那花进的脑袋还在隶阳城头挂着呢……”

邓琪摇摇头道:“此一时彼一时,涿州情况远比隶阳复杂,刘策定是用的到我们才会合作,朕可听闻那刘策除了花家一族之外,其余人都没有下罪,甚至许诺了官职,只不过刘策贪恋钱财,少不得要送些金银给他了……”

田陀点头说道:“如此甚好,那我等就派人密切注意涿河沿岸的战况,早早下定决心,祖蔽败我等出兵追击祖蔽,石奎败追击石奎,也算是跟刘策履行了约定,只是这粮秣必须要先到手才行,听闻刘策给那些百姓布施发粮,真是的,为什么要给那些贱民呢,浪费……”

在这些地方势力眼中,百姓永远都只是一群被奴役的对象,是自己的劳作工具,至于他们的死活,几乎是不会有人去关心他们的,反正无论死多少,也不过是一个数字,不会起情绪上任何的波澜。

邓琪点头说道:“如此,你我二位国君就立刻前去准备吧,待涿河战况明了,刘策的军粮一到,立刻开始发兵追击溃军,只是这雨实在太大了,都没有要停下的迹象,真是令人烦躁无比啊……”

田陀闻言也看了眼窗外滂沱的雨势,只觉得右眼皮直跳,似乎有不好的兆头,最后甩了甩头叹了口气……

六十三 血河

……

“杀~~”

“喝~~”

激荡的涿河江面上,偷袭对岸的燕军和义军不期相遇,双方主将在短暂的错愕之后,各自大吼一声,指挥船筏上的士兵努力滑动浆篙猛冲了过去,一场血腥的短兵交接毫无前奏的开始了……

“轰隆隆~”

一道闪电当头劈下,照亮了昏暗的天空,将双方士兵的身影照射在这偌大的江面之上,紧接而来便是闷雷滚滚,伴随着激烈的喊杀之声,惨烈的厮杀正式开始开始了……

“砰~”

“噗通~噗通~”

燕军一艘木筏狠狠的撞上了义军的船头,登时发出一阵急促的轰响,很快被瓢泼的大雨给遮盖,站在船体上的双方士兵只觉脚底一阵晃动,来不及稳住身形,就被重重掀落了江面,溅起翻腾的浪花与空中落下的豆大雨珠混在一起。

“噗呲……”

“噗通~”

燕军右先锋逢喜立与船头,在与义军一艘木船错身刹那,猛地挥动手中十余斤重的长刀,划过对面船体上一名被雨水迷眼的士兵脖颈,但见一道殷红从那士兵脖子出喷溅而出,随后落入了水中,江面登时浮现一抹血色被雨水迅速冲淡开来……

“噗~”

不远处另外两艘船体上,双方士兵各个以命搏命,只闻一声金属破开肌肉的轻响,燕军一名士兵登时瞳孔放大,任凭雨滴溅入自己双眼,随后身子一歪,连同他胸前的断枪一道翻落江面……

不过那名杀掉燕军士兵的义军还未来得及庆幸,就被一杆长枪扫过面门,只问一声骨裂绞响,那义军士兵的脸颊被扫碎,也掉入了涿河之中……

“砰~砰~砰~”

“噗通~噗通~噗通~”

左侧不远处的一艘船上,一名浑身铁甲的义军武将一脚踩上敌筏,一挥手中流星锤,就听闻三声撞击巨响,紧接着便是三名燕军士兵被他扫落水面……

“嗷~”

那铁甲将领猛然间发出一声野兽的呐喊,一锤砸碎了撑船士兵的头颅,那士兵的头颅立马碎裂开来,蹦出一团血白色的脑浆洒向滚落的雨珠……

铁甲将领名为石渡,是石奎的弟弟,也是这次出击燕军大营的先锋,这次江面上七千义军士兵都是他在指挥……

收拾完一船的燕军士兵之后,石渡一声嘶吼,跳回自己的船上继续指挥大军向燕军袭去……

“嘿~”

“砰~”

而在另一侧,燕国左先锋,何茂才抓住一个时机,借助雨势俯下身子,在义军一艘竹筏从自己身边经过之际,猛地将手中长枪探入竹筏之上,然后咬紧牙关大吼一声用力向上一掀,那竹筏顿时一个侧翻,竹筏上的四名义军连同船夫也齐齐被扫落到了江面之上……

战况愈来愈烈,纵使现在的天气十分的恶劣,但依然阻挡不住双方将士的厮杀……

“噗通~”

一名义军士兵和燕军士兵在一艘木船之上一阵搏杀之后,二人便丢掉武器扭打在起来,随后抱在一起齐齐翻入了江中,再也没有浮起来……

另一处,两船交接刹那,燕义两名士兵在船头对视一眼,随后齐齐跳了起来在半空中一阵躯体相撞之后,便落入了涿河河面,由于二者用力过猛,导致自己之前所立船筏一阵剧烈晃动,双方船上的士兵也被波及,一个不稳纷纷落入了水中……

整个涿河江面之上,厮杀声,碰撞声,惨叫声,落水声,雨声,雷声,各种声音汇聚融合,交织成一片血色铁网,奏响了死亡的篇章……

“逢喜!”

“石渡!”

涿河正中,双方主将相见分外眼红,在暴雨侵袭之下,不顾一切向对方杀去……

“呲~”

“噗噗噗~”

逢喜手持长刀,纵身一跃跳到义军船上,一举贯穿一名愣神士兵的胸膛,将他挑落江中,随后一刀一个,将船筏上四人尽数砍入江中,然后继续跳向另一艘船筏向死敌石渡逼近……

而此时的石渡,同样疯狂的朝逢喜杀去,只见他将手中流星锤的铁链悬挂在脖颈之上,一个起跃跳至另一艘船上,在他双脚落在船筏之上那一瞬,船体开始左右剧烈摇晃,船筏上四名燕军士兵一个不稳,纷纷双足腾空惨叫着跌落江中……

“死来~”

“哈~~”

燕义双方先锋将领扫清眼前一切障碍之后,终于在一艘稍大些的船筏之上立足战在了一起……

“叮~”

锋利的长刀和沉重的铁锤交触碰撞,发出一阵刺耳的震响,逢喜和石渡二人面目狰狞,死死抵住对方兵刃近身,眼中满是莫名的仇恨,燃烧着熊熊烈火,即使滔天雨水也无法将它冲刷……

“呀~”

二人同时长嗥一声,格开对方的兵刃,石渡趁逢喜身形不稳刹那,猛地挥出手中铁锤,直扑他的门面而去。

“呼……”

“蹭~”

逢喜面前一阵劲风扫荡,逼命的危险令他下意识的本能竖刀一挡,那流星铁锤刚好击打在长刀刀面之上,发出一阵折裂的声响后,整个长刀刀面都程四十五度角弯曲了……

“可恶!拿命来!”

望着手中长刀报废,逢喜怒吼一声丢掉长刀,随后抽出腰间佩剑,向石渡胸口狠狠地刺去……

“找死~”

石渡眼眸一冷,嚎叫着再次甩出一锤直扑逢喜的左脸颊而去,想要将他逼开。

然而,逢喜对侧面席卷而来的铁锤不闻不问,只顾挺剑刺向石渡,誓要一剑刺穿他的心脏才肯罢休……

“找死~”

“砰~”

“噌~”

石渡自然知晓逢喜这种以命相搏的战术,猛地发出一声怒吼,直直撞向逢喜,但闻甲叶一阵剧烈晃动,石渡胸前的护心镜绷断了刺来的剑脊,两具雄壮的躯体狠狠撞在一起,伴随铁锤的旋绕将二人死死缠住,同时大喝一声翻入了涿河之中,掀起一道巨大的浪花,最终再也没有浮上来……

“杀啊~~”

涿河之上,激烈的厮杀仍在继续,江面之上,到处都是散架侧翻的船只和惨嗥扑腾的声音,鲜血在暴雨点缀之下,染红了半片江面,是异常的耀眼……

“呼,退回大营,突袭失败了!”

眼见战事进入胶着之态,何茂才一枪挑翻一名义军士兵大吼一声,命令全军退回本阵,这一次渡河之战已经彻底宣告破产了。

“呜~”

“呜~”

撤退的号角在两军船筏之上同时响起,双方将士闻听号角立刻又搏杀了一阵,便慌乱的取过浆槁向各自的沿岸拼命的划去,对在江面上扑腾呼救的声音充耳不闻,只顾要迅速离开这片“奈河”之地逃生……

待江面之上交战呼救的声音渐渐平息之后,只余大雨倾盆,落在涿河带起的涟漪声响和道道波纹绽开,血红色的江河延绵在十里开外,到处都是两军的尸体和残骸静静的浮在血河之中,形成一副恐怖血腥的修罗画景……

“唉,可恶!”

见何茂才带着被雨水淋的瑟瑟发抖的残存士兵回到自己营中,祖蔽重重的拍了下桌案,显然是满脸的不甘。

何茂才已经全身被雨水浸透,见祖蔽发怒,只好怯生生地说道:“回禀皇上,末将没料到对案的义军也会在这节骨眼上发起攻势,还望恕罪……”

“恕罪?”祖蔽闻言大怒,“一万人你只带回一半不到,结果连人家的岸边都没摸到,还有脸祈求朕恕罪!简直异想天开,来人!将他拉出去斩首示众,以正军法!”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这真的是非战之罪啊!”何茂才吓得是立马跪下来不住磕头求饶。

“饶你?”祖蔽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冷哼一声说道,“损兵折将,辱我大燕国军威,还言什么非战之罪?既然发现江河之上有敌军踪影为何不早早退回来?你让朕如何能轻饶与你,来人,拉出去斩首!”

帐外守候的刀斧手立马步入帐中,准备将何茂才拖往帐外正法,何茂才撕心裂肺的哭喊道:“皇上,雨势实在太大末将真的没法看清敌军船只啊,等发现之时,已经近在咫尺,不得不战啊,还望皇上明鉴呐……”

“皇上,姑且饶过何将军这一回吧……”一直侧立祖蔽边上的尚有德轻声劝道,“石奎大军这时候出现在江面之上也确实难以提前预料,何况军中斩将难免有损军心士气,一切就等班师回朝后再做定夺吧?”

祖蔽抓了把脸上的胡须,这才挥了挥手让刀斧手松开了何茂才,然后恶狠狠地对他说道:“既然有丞相为你求情,就且饶你一命,立刻回营整顿兵马戴罪立功,一切等回到岭南再行发落!”

“多谢皇上不杀之恩~”

何茂才这才松了口气,连忙跟个孙子似的不停磕头答谢,随后倒退着出了主帐,不过走出大帐之际,他侧头愤恨地回望了一眼帐内,随后顶着大雨消失在了众人视野。

“唉,这次没能攻下对岸石奎大营,想必石奎也定有所准备,接下来该如何是好啊!”

祖蔽恼怒的看了一眼尚有德,让他心神一阵惶恐,连忙拱手说道:“皇上,为今之计也只有舍命一搏,全军压上去,以雷霆之势破开敌阵……”

六十四 破军威武

……

“咯哒哒~咯哒哒~”

当燕义二军在涿河江面之上激烈血战的时候,楚子俊率破军营三千铁骑冒着倾盆大雨绕过岭南城池,直扑祖蔽回师必经要道悬谷关,马蹄的轰鸣踏在泥泞坑洼的路面之上,带起成片的污水飞溅……

“什么声音?”

悬谷关燕军守将贺肇闻听关外动静,顿时眉头一蹙,立马走出关楼眯着眼睛望去。

“那是,嘶~”

这一看之下,贺肇登时双眼瞪的滚圆,一阵风吹过,将雨水吹入他的眼球,吓的是倒吸一口凉气,随后冲关内大声吼道:“鸣金!准备作战~”

悬谷关内正在休息的两千守军闻听贺肇的呼喊,立刻手忙脚乱的起身拎起身边放置的兵器,来到城楼垛口之后严正以待……

“嘶~~”

当守军士兵看到关墙之外那密密麻麻肃立雨中的骑兵之时,也是齐齐倒吸一口凉气,一股莫名的寒意袭遍全身,只觉得连血液都被凝固成冰,冷的直打寒颤。

贺肇努力咽了下口水,鼓起勇气对关墙之外的骑兵大声喊道:“你,你们是何人,为,为何无故犯我大燕疆界……”

“唏律律……”

“咯哒~咯哒~”

不多时,骑兵之中为首一名胸甲肩盔,面带修罗精铁甲的将领策马缓缓踏到阵前,他胯下的黑色坐骑同样在各处要害包裹了一层铁叶防护,只见战马打了一个响鼻,随后马首甩了甩将沉淀在鬃毛内的雨珠甩飞……

“我乃大周前军都督麾下,破军营主将楚子俊,尔等反贼见到天军驾临,还不速速开关献降!”

楚子俊面甲之后冰冷的声线悠悠传入关楼之上所以守军将士的耳畔,令他们心生胆寒,就想拔腿离开城头。

“大周前军都督?没听说过……”贺肇说道,“现在涿州已是我大燕国的天下,尔等应当速速离去,免得两国交战伤了和气……”

“呵呵……”

楚子俊顿觉一阵好笑,这所谓的“大燕国”不过占据区区半省之地也敢如此嚣张,还真把自己当一回事了?

“最后说一遍,岭南各地已落入我边军之手,悬谷关已是一座孤城,你,当真执迷不悟,要与军督大人作对么?”

楚子俊这席话立马引起城头之上一阵不小的骚动,要知道这些士兵的家眷都分布在岭南各地,如果真跟关下那名骑兵所言一样的话,那岂不是……

“不要慌,不要慌……”贺肇见守军军心开始波动,立刻大声安慰道,“岭南境内数万大军镇守,又怎么会如此快被他们攻下呢?定是敌人在扰乱我等军心,你们莫要受他人蛊惑啊……”

“可是,如果岭南还在那城下这些骑兵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一名士兵对贺肇的话提出了自己的疑虑。

“这,这定是他们绕过岭南城才到了这里……”面对士兵的质疑,贺肇也不十分的确定,只能随口找了个理由。

不想他这话却彻底让城头的士兵炸了锅。

“也就是说关墙外这些骑兵真的已经攻陷岭南各郡了?否则怎么没见岭南城内守军阻截呢……”

“天呐,我的妻儿老小怎么样了?”

“不,我想回去看看,我不放心啊……”

城楼之上一片哀鸿呐喊,顿时乱成一片,任凭贺肇如何辱骂安抚都无济于事。

楚子俊面甲孔眼处翻动的瞳仁将悬谷关城楼上发生的一切都尽收眼底,立刻抽出挂在马身一侧的环首刀,决定再给关上守军施加一股压力:“全军听令!准备攻城!”

“喝~”

这三千破军营骑兵可是出自老营的铁血将士,曾追随刘策纵横塞外呼兰草原所向披靡,绝对是属于精锐中的精锐,闻听楚子俊的命令仅一刹之间,便爆发出一声整齐肃杀的齐喝,让城头守军士兵的心沉到了谷地,彻底丧失了最后一丝抵抗的勇气。

“我们会死的,投降吧~”

一名士兵惊慌失措的大喊起来,瞬间带动整个城头的守军一片哀嚎,纷纷求着贺肇不要再抵抗了……

贺肇此刻眼角是不住的抽动着,面对城外骑兵表现出来的可怕气势,也早已心生惧意,但他不能降,自己的家人都在祖蔽手中作为人质,一旦自己降了,全家老小的命也就没了……

“城外敌将听着!你可敢与我单打独斗,战上三百回合!”

知道口头安抚守军已然失效,贺肇唯有想出这么个主意重振士气,只要城外主将肯接受挑战,那么或许能改变这个不利的局面稳定住军心。

“呵呵,成全你!”楚子俊冷笑一声,答应了贺肇的请求。

贺肇见楚子俊同意,立刻对守军将士大声吼道:“开关!”随后步下城楼取过自己的兵器,萱花斧,跨上一匹黄鬃马带着十余亲兵杀了出去。

“愚蠢……”楚子俊见关门洞开,轻声骂了一句,“凡是了解我边军作战风格的都应该知道,单打独斗从来都不是我军的风格,唯有……”

“全军听令,攻城!”

“喝~”

楚子俊一声令下,三千铁骑再次齐吼一声,策动战马扑向大开的关门,但闻马鸣嘶啸,铁蹄轰鸣,震的整个悬谷关内外都似地动山摇一般剧烈的晃动起来……

“不妙,中计了,快关关门!”

一见铁骑疾驰而至,正欲出关单挑的贺肇顿时心中一凉,大骂楚子俊不守规矩,连忙命人关上大门。

然而,守门的将领早就被吓破了胆,见大股骑兵逼近,二话不说,嚎叫着向远处跑去,这时再想要关门已经迟了……

“吁~~”

疾驰的战马转瞬即至,一声长啸在悬谷关内回荡,贺肇死死咬着牙关,努力控制胯下已显不安的黄鬃马,单手持着萱花斧迎着近入眼帘的骑阵大声嚎叫起来……

“啊~~”

“呲~噗~”

“砰~”

“咯叻~咯叻~”

“吁~~”

贺肇刚长吼一声,就被逼近的骑兵用锋利的骑枪动穿了身上盔甲,刺入了胸膛之内,还为等他反应过来,整个人都被骑兵掀起,飞向半空之中,感受着瓢泼大雨灌在脸上那种湿腻,最后重重的落在地上。

然而还未等他陷入黑暗,轰鸣的铁蹄就从自己身上踏过,将他整个人再次席卷着向前不停翻滚,他听到自己身上多处骨骼被踩踏碎裂的声响,疼的他想喊出声,刚张嘴,马蹄溅起的雨水就如同滚动的江河之水翻打在他的五官之上,让他连呼吸都成为了一种奢侈……

最终,贺肇面目全非的倒在了雨中,他的躯体已经严重变形,四周水滩之上满是殷红的色彩顺着雨势冲刷向各处蔓延……

“主将已死,尔等还要继续抵抗么?”

楚子俊一刀划断“贺”字大旗,对着关内目瞪口呆的士兵厉声说道?

短暂的平静过后,早已被骑兵攻势吓的战心全无的悬谷关守军齐齐丢下手中兵刃,跪在地上大声求饶起来,这一刻,悬谷关已然被攻克了……

“收缴敌军的兵甲,派人速去和军督大人报捷……”

楚子俊的声音依然平平无奇,下完命令后,立刻有一队骑兵领命向来时的道路疾驰而去。

“呼……”

等一切都交代完毕后,楚子俊取下了脸上的面甲,露出他那张儒雅英俊的脸庞。

望着如此轻松就拿下的关隘,楚子俊脸上并没有多少波澜,因为这种胜利对他来说根本就没有和胡奴对决时那种热血沸腾的感觉了……

翻身下马后,楚子俊在亲兵的簇拥下来到关内一处避雨的房屋内,摘下头上的铁盔,甩了甩已经湿透的长发,随后找了把椅子,望着户外的大雨和将士们收押俘虏的情景,一时有些出神。

只见他下意识的抽出怀中一块绢帕,正面绣有一对鸳鸯,边上一个大大的“俊”字,反面则是一双蝴蝶,侧头一个细腻的“婉”字,不由思绪飘到了数千里外的远东,他出征前那一日……

“夫君,这块绢帕是奴家亲自所绣,此次出征路途遥远,你带在身上,可保你平安无事,请你一定要安全回来,奴家肚子里已经怀了你的孩子,我不想咱们的孩子一出生就没父亲,所以夫君,拜托你,无论如何都一定要回来,我就在家中好好伺候娘亲哪都不去,等着你凯旋而归……”

回想着自己临走前,妻子婉儿的那份不安和不舍,楚子俊当然明白,而且自己又马上就要身为人父,那种喜悦和紧张并存的也令他很是百感交集……

“婉儿,你安心等着我得胜归来,等这次远征结束后,我会和军督大人提议,我们全家都搬往冀州永安城,让你和娘都能永享富贵天伦,将来我们的孩子也能在盛世和平的环境下健康成长的,等着我,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楚子俊紧紧握住手中绢帕,暗暗下定了决心。

铁血柔情,只有拥有过的人才会懂,如果连这种人间最真诚的情感都体会不到,所谓的扫平乱世,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冷血的人或许能征伐天下,令人胆寒,但绝对不可能治理天下,试问连自己至亲都不顾的人又有什么颜面大谈“盛世繁华”?

六十五 翟策对话

……

深夜掌灯时分,雨势未停,刘策端坐与帐中,望着情报司送来的涿州岭南至涿河沿岸的地形图,一直蹙眉沉思,边上的皇甫翟依然没完没了的擦拭着手中铜镜,似乎要把整个镜面全给抹去一般……

“报~”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一声传令官的呼喊,打破了帐内诡异到极致的宁静。

只见传令官站在帐口,身后跟着两名破军营的士兵,他们二人此刻浑身上下已然被雨水浸透……

刘策闻报抬眼望去,传令官立刻拱手说道:“楚指挥使来报,悬谷关已经攻克,静候军督大人下一步指示……”

“带回来的兄弟喝碗姜汤暖暖身子,顺道换身干净的衣物,本军督会另外派人去给楚子俊下达军令,先带他们下去休息吧……”

刘策一直注视着帐外二名士兵疲惫的神情,显然这种鬼天气行军有多么不易,听完传令官的话就让人带他们下去休息了,对于自己营中将士他自然是非常重视,只是现在的身份不允许自己表现的和精卫营初建时那种亲自嘘寒问暖的作态,只是换了种方式关心,与当初并没有任何区别。

去年夏季呼兰草原之战,让刘策的心境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最初到远东时的年轻气盛、意气风发,到如今的沉默寡言不拘言笑,短短三年时间已经彻底的蜕变了,至少军中将士印象中很少再看到他笑过,但大家都明白其实整个军督府所承受压力最大的人就属刘策了,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道指令,皆关系到整个治下军民的前途……

“属下谢过军督大人!”

两名将士闻听刘策这么说,感动之余立刻拱手谢过,在传令官的带领下前去休息了,帐内很快又恢复了之前那安静的气氛……

一直擦拭镜子的皇甫翟这时终于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放下铜镜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在下这段时日算是见识您麾下为何军势强盛了,颇有昔日一支铁军的风采……”

“哦?”刘策望着桌案上的地图,头也没抬回了一声,“那本军督倒想听听先生口中所说的铁军是一支什么样的军队?”

皇甫翟眼神一敛上前一步,单手负背开口说道:“墨刀铁卫!”

“未曾听闻……”刘策摇摇头说道,“本军督对这种奇闻一向不怎么关注,真的有这么一支军队么?”

皇甫翟点点头:“军督大人,十余年前大周殿前司在雍凉之战中精锐尽丧的传闻你该听闻过吧?”

刘策回道:“这个自然,那一战规模浩大,数十万大周中央军联合边关守军一路西进,力图收复凉州省驱逐夏蛮收复故土,结果却是大败而归,朝中几十万精锐一战而殁,沦落到堂堂百里之长的玄武关仅不足百余士卒镇守,若当初蒙洛人出兵破关的话,这大周王朝怕是早就已经沦为蛮夷的乐土了……”

皇甫翟又说道:“那军督大人可曾怀疑过,蒙洛人为何不会趁此机会破关呢?这可是一次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是蒙洛人愚蠢,还是他们觉得时机不对呢?”

“嗯?”刘策闻言,这才抬起头望着皇甫翟问道,“是你口中的那支墨刀铁卫?”

皇甫翟脸上一丝忧伤稍瞬即逝,随后继续说道:“这是一支不被任何人认可的军队,他们注定只能活在黑暗之中,无论生死都不会有人知道他们的存在,但是,他们却又是真真正正存在的,

他们每一人都是骁勇的将士,他们不喜战争,却从来不怕战争,他们渴望生存,却从来无惧死亡,谁都不会知道,昔日玄武关外六十里地,一支七千人的玄衣军团,抵挡住了四万蒙洛铁骑的南下,所付出的代价便是自己的生命,

七千人仅有三十三人活了下来,其余全部都战死在了关外,没有一人投降,没有一人屈膝求饶,纵使孤立无援,他们依然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抵挡着铁骑的冲锋,他们为的是什么?只为了中原王朝能安然的渡过这一次危机,

他们做到了,蒙洛人退兵了,遍地的尸骸让他们感到恐惧,这支军队的将会永远烙印在他们的心头挥之不去,可惜,他们死的值么?没有人记住他们的名字,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存在,就这样仿佛从未在这个世界上出现过,最终连一笔史墨都未曾留下,这到底是可悲还是可敬……”

刘策沉默了,皇甫翟那平静中不带一丝波澜的话语却让他恍惚间看到一支浑身带血的军队,手中紧握着钢刀矗立在茫茫草原之上,迎面而来的是一支庞大的异族铁骑带起滚滚沙尘弥漫,他听到那些誓死不屈的将士齐声呐喊着,不顾一切的卷入骑阵之中,与凶残的异族骑兵展开最为惨烈的搏杀,最后留下遍地的尸体,多么的悲壮,多么的骄傲……

“军督大人,你听到墨刀铁卫在呐喊了么?”皇甫翟似乎有读心术一般,望着默然不语的刘策轻声说道,“在下希望军督大人的军队千万不要成为下一个墨刀铁卫,那十分的不值……”

刘策回道:“为亿万百姓抛头颅洒热血,不管皇甫先生口中的那支铁军是否存在,都令人感到十分敬佩,如果他们真的存在,应该让世人知晓他们的存在……”

“军督大人真是这么想的么?”皇甫翟问道,“也打算将自己的军队打造成墨刀铁卫那样的死士,然后不被历史所铭记么?”

刘策摇摇头:“不,墨刀铁卫是墨刀铁卫,精卫营是精卫营,二者根本不可相提并论,本军督麾下的军队有他们自己的想法,但唯有一点是共通的,那就是希望有朝一日天下止戈,共享繁华盛世!”

皇甫翟说道:“会有这么一天么?恕在下直言,如今大周已然岌岌可危,隶阳、涿州只是一个开始,若殿前司此次驰援河源有变,就会立马产生前所未有的剧变,所谓的盛世繁华,天下止戈,只是军督大人您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有的只是为了权势不择手段的争执,甚至,兵戎相向,已经无法阻止这一切的发生了……”

“那难道就此要放弃这个梦想么?”刘策眼中精光直摄皇甫的心扉,“大周王朝没了,但中原的百姓还在,无论前途多么艰难,多么可怕,我刘策就是要带领我的麾下,一步一步一步一步的将这肮脏乱世慢慢踏平,

让中原子民从此生活在没有战火肆虐,没有外族凌辱的土地上安居乐业,一起享受那真正和平的岁月,哪怕只有百年,十年,一年,一月,甚至一天,我刘策都会孜孜不倦的走下去,直至我身死那一天都不会放弃!”

皇甫翟回望着刘策,听着从他口中说出的豪言壮语略一沉思,随后叹了口气说道:“您这样做会成为天下所有世家的共敌,军督大人,你选的这条路注定坎坷不平,前方的阻碍和困难多到你难以想象,真的还要走下去么?”

“你见过百姓易子而食的画面么?”刘策忽然问道,“你见过饿的双眼通红的百姓丧失人性的场面么?你见过一口大锅里满是煮烂的人肉么?

我见过,甚至亲身经历过,当年的河源惨绝人寰,所经之处遍地都是地狱,为什么落在我手中的流贼,我会毫不犹豫的将他们全部杀死,士族们至今对我毒杀八万占据高阳流贼,虐杀俘虏的事天天在四处散播呢!

我在乎过么?为什么我要那么做?就是因为要杜绝这种人间悲剧发生,只要让我看到百姓因为自己安全而露出真诚的笑容之时,那我所做的一切就足够了!骂名,让世人骂去吧,我不在乎!”

刘策的话再次让皇甫翟陷入沉默之中,良久刚要开口,却见帐口一名近卫军士兵端着食盒静静地立在原地。

“军督大人,用晚膳了……”近卫军士兵恭敬地说道。

刘策收起桌上地图,冲他努努嘴:“放在桌上吧……”

近卫军士兵恭敬的将食盒放在主案上,打开盒盖后,从内中取出一碗冒尖的米饭,再是一碟青菜,外加一盘切成薄片的盐水羊肉和一碗蛋花汤。

把饭菜放完后,那士兵退到一边站立待命,刘策看了一眼沉思起来,事实上前世的他酷爱吃的肉是牛肉,只是大周耕牛不能随意宰杀,虽然律法没有明文规定,但无论士庶都对耕牛是格外的爱护,不下与战马,甚至比战马还要看重,毕竟现在不是机械化时代,农事一块需要大量骡马耕牛来劳作,谁要是敢无事吃耕牛那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就算姜若颜这等天之骄女,长到二十岁也没吃过几次牛肉。

“希望畜牧业这块赶紧发展起来,羊肉虽好,但以目前的条件要不是精心调制,这膻味还是很难处理的,耕牛不能吃,那肉牛总可以吧……”

想到这里,刘策忽然开口对那近卫军士兵问道:“看你脸色有异,还有什么事要禀报么?”

那士兵闻言,知道自己心思被刘策看穿,也不再隐瞒,对刘策拱手说道:“军督大人,那新来的韦巅……”

但话到嘴边他又咽了回去,显然是不知该怎么说起。

“说,韦巅怎么了?”刘策以不容拒绝的语气问道。

士兵立马站正说道:“回禀军督大人,韦巅的食量实在太大了,一顿至少五六升米,而且目无军纪,经常插队抢饭,军中将士对此也是颇有微词……”

“是么?”刘策轻哼一声,“照你这么说,这大块头我也有段时日没去关注了,正好,带我去看看他……”

“遵命!”

近卫士兵闻言立马兴奋的行了一礼,随后主动拿起帐口油伞撑开顶在帐外等着刘策前去和韦巅理论。

临行前,刘策又对皇甫翟说道:“先生,这饭你就替本军督吃了吧,想必你现在也饿了吧……”

“那多谢军督大人,在下就不客气了……”皇甫翟没有一点见外,径直来到了主案前坐了下来。

“皇甫先生……”刘策望着皇甫翟坦然自若的动作,又对他说道,“本军督知道你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书生,至于你究竟什么身份,你不说,本军督也不问,但本军督还是希望你不是阻碍我的敌人,毕竟,今晚你我一番对话,本军督对你的印象是极佳的,如果可以的话,我们能成为朋友也无妨……”

话毕,刘策就和那卫兵一道步入了雨中,留下了皇甫翟一个人。

“朋友么?”皇甫翟望着刘策的身影,轻笑一声,“只要是我的朋友,都会死于非命,恕我不能答应你,现在我可以确定你很可能就是我要找的人,不过在证实之前,还需要仔细的观察下你……”

六十六 七成

……

刘策军中各营的伙食待遇虽有些许差异,但总体来说都是差不多的,至少吃饱肚子是绝对没问题的,入关两个月来还未曾发生过空腹行军的事来。

不过,自从韦巅加入军中以来,这一幕似乎发生了细微的变化,尤其是近卫军二千人的伙食量……

“吧唧吧唧……”

伙营之内,但见韦巅那铁塔似的魁梧身躯正坐在地上抱着一个饭桶,不断将桶内的米饭往嘴里塞,周围围满了围观的士兵,对他是不停指指点点,就连卫稷听闻这个消息也赶来伙营观望,此时正坐在长桌前翘着二郎腿不住啧啧称奇……

“吧唧吧唧~”

韦巅不顾周围异样的眼神,拿着饭勺不住的扒饭,让站在他一侧的焦络的嘴角是不住的抽动……

“真是前所未见的奇闻……”卫稷端着一碗蛋花汤不由赞了一声,随后跟边上的近卫军将士说道,“他每天都要吃这么多么?”

近卫军士兵闻言无奈的说道:“一顿就要吃这么多,害的我们这几天都没能吃够,真是一个饭桶……”

不想这话刚好被韦巅听到,立刻抬起满脸是米粒的头望着那士兵,恶狠狠地说道:“娘的,当初你们逼老子当兵时怎么和老子说的?顿顿管饱才加入你这个破军队,怎么?现在多吃几口饭你们就不乐意了?哼~”说完再次把头埋入饭桶内死命的吃了起来。

那近卫军士兵顿时脸一黑,对韦巅说道:“少来了,当日你都被我们死死压在身下,要不是军督大人吩咐饶你一命,你现在这颗脑袋还能架在脖子上吃饭?”

韦巅嚼着米饭嘀咕道:“军督大人,军督大人,他是你们什么人?至于喊的如此恭敬么?你以为老子真稀罕你们这破营啊!要不是饭管够老子早走了!”

“姓韦的!你嘴巴最好他娘放干净点!”一旁的焦络见韦巅口无遮拦的侮辱刘策,立马瞪大眼睛大声骂道,“军督大人对我等有再造之恩,岂容你如此在背后嚼舌根?你要再敢多言一句,我……”

“想咋滴!单挑么?”韦巅一听,暴脾气就这么上来了,“上回要不是你那什么破军督大人赶到,你脑袋早就被老子砍下来挂在城头了,捡了一命不懂珍惜,还敢在老子面前大放厥词?信不信一拳轰烂你的脑门!”

焦络闻言“呼”的起身,指着韦巅说道:“就你?让我脑袋搬家?给我起来,今日老子非得好好教训教训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山野匹夫!”

“哐~”

韦巅立马把抱在怀中的饭桶丢到一边,随后站了起来扭动了下自己粗壮的脖颈,摸了摸贼亮的光头,瞪着灯笼大小的双眼望着焦络,冷笑道:“正好,这几天不是吃饭就是赶路,也没点乐子,实在闷的慌,就让我们再好好分分高下吧,让你见识见识你韦爷我的手段……”

“怕你不成!”焦络厉喝一声,摘下头盔,捏了捏自己的手腕,大声回应道,“你打算在这里和我比试,还是去营外?”

“随你挑!”韦巅咧着嘴毫无顾忌的吼道,“看在吃了军中这些天的饭份上,老子不要你的命,只废你四足算是留点情面了,这破营我是待的烦躁!”

“吃了本军督的军粮就想一走了之?你是不把本军督放在眼里是么!”

就在双方就要来一场热血沸腾的搏斗之际,刘策冰冷的声音在伙营门口悠悠回荡起来。

“参见军督大人!”

伙营众人一见刘策到来,所有人除了韦巅之外,都立马毕恭毕敬站的笔直,对刘策行以军礼。

刘策随手一摆,示意他们不必拘礼,然后来到韦巅身边,仰头直直望着他,韦巅依然和当初初见刘策时一样,毫无畏惧的迎着那眼中射出的逼人精芒……

“怎么回事?为何在这里喧哗?”良久,刘策望向四周询问道。

焦络连忙说道:“军督大人,这莽夫他……”

“都是同营袍泽,你怎么说话的?”刘策打断焦络的话,“韦巅现在也是近卫军一员,如何能用莽夫称呼?”

焦络一怔,连忙低头认错:“军督大人恕罪,是属下言辞有失,但这莽……这人如今吵嚷着要退出军营,所以属下才与他发生争执……”

刘策闻言回头瞥向韦巅,语气冰冷地问道:“可有此事?你想退出军营?”

“没错!”韦巅大声说道,“老子本来就没想过当兵,都是你们逼老子的,更何况当初说好了顿顿管饱,这才几天时间,不就多吃了几口饭么?一个个都看我跟看仇人似的,反正老子不待了!”

“你当本军督的精卫营是你家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刘策冷笑着对韦巅说道,“既然当了本军督的兵,还是全军最精锐的近卫军,那就得打起精神来,从你吃这里第一口饭开始,你已经不是一介山野莽夫了!”

“老子……”

“伙营,麻烦你再去准备下将士们的饭菜,别让本军督治下的兵饿着肚子打仗……”

韦巅刚要发泄不满,刘策就不再理会他和此处伙营的军官吩咐了一声,随后又望着韦巅说道:“听说你每天十几升米的饭量?”

“没错!”韦巅回道,“可惜顿顿只能吃个七成饱而已……”

“七成?”刘策闻言眼眸微微一颌,望向不远处咧着张嘴傻笑的卫稷,然后说道,“今天起,你暂时接替焦络做本军督随身护卫,以后就不用在伙营吃饭了,跟在本军督身边,保证让你吃饱喝足,不过,你也不能白吃我军粮,过两天你得替本军督去办一件事才行!”

刘策的话不单让韦巅一怔,就连周围所有近卫军士兵都吓了一跳,让这暴躁的家伙去当随身护卫?

韦巅挠了挠自己的光头问道:“让老子当你随身护卫,就不怕老子做掉你么?”

“呵呵,怕的话就不会收你了!收拾下东西随本军督回主帐吧!”

刘策丢下一句话就离开了伙营,留下一帐目瞪口呆的将士,同时无比羡慕的看着韦巅,要知道能做刘策的贴身护卫可是前所未有的荣誉啊,这韦巅到底走了什么狗屎运,被刘策如此青睐,一时也是议论纷纷……

“有点意思……”

韦巅双掌十指交插,随后一展,发出一阵“咯叻叻”的关节轻响,望着刘策消失的身影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

“姓韦的,你给我记住,军督大人要有半点闪失,老子一定把你这身肉剁碎喂狗!”焦络在韦巅耳边小声威胁道。

韦巅闻言,不屑地冷哼一声,破天荒的没有发怒,而是迈开双腿,大踏步向伙营之外走去,刚到门口,却又折了回来,在众目睽睽之下,扛起米饭桶再次转身离去……

而卫稷见到这一幕,只是颇有深意的说了一句:“有点意思,本王也正好有事要跟军督大人商议一下……”完毕起身拿起油伞也步入了雨夜之中。

当韦巅吃完木桶内所有的饭,扛着两支铁戟来到刘策主帐的时候,刘策和卫稷正对着地图上“恒郑”两国的据点不停商量着什么,见韦巅到来,刘策只是努努嘴让他站到自己身后便继续和卫稷商量起来。

韦巅也没什么废话,大步来到了刘策身后矗立一旁,他威猛高大的身躯给人一种强大的压迫感。

对两个反贼的策略商议完后,刘策抬头对卫稷说道:“王爷,这田陀和邓琪二人就需要你多多费心了……”

卫稷还是心有顾虑,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这种事怎么能让本王前去呢?要知道本王可是千金之躯,如何跟反贼交涉呢?不如让军师前去吧……”

刘策笑道:“王爷言重了,许文静行事太过极端,让他去的话不单田、邓二人必会身首异处,怕是颉城以及他们治下的百姓也会跟着遭殃,本军督想要的是以最小的代价平定涿州各处动乱,而不是留下一地荒凉残骸让百姓民不聊生,

更何况王爷的本事本军督已是见识过了,短短数日就又让隶阳各处世家拿出足足十万大军两月所食粮草,大大减轻了我军后勤压力,所以,此次颉城之行就请王爷别再推辞了,事成之后返回远东,本军督绝对不会亏待王爷的功劳……”

卫稷闻言怔怔地看着刘策,少时才叹了口气说道:“军督大人,本王有时真的看不明白,你这么做图的是什么?你此次奉命入关河源剿杀流贼,只需前行就是了,何苦掺合这档子事呢?”

刘策问道:“那王爷可知河源的流贼为何多年平而复起,始终无法彻底肃清呢?”

卫稷不假思索地说道:“还不是皇室和士族之间相互掣肘,无法尽心剿贼?”

刘策摇摇头:“不,主因是百姓都没有活路了,他们不造反就活不下去,若本军督放任不管的话,涿州各地必定会是下一个河源靖泰,王爷愿意看到百姓流离失所四处为贼么?”

卫稷闻言沉默片刻,随后对刘策拱手说道:“本王明白了,放心,田、邓二人的事本王包了,只是你得让焦护卫随我同行才可以,有他在本王放心……”

刘策回道:“那是自然,本军督会让焦络还有近卫军两队人马护王爷周全……”

卫稷舒了口气起身对刘策说道:“有军督大人这句话,本王也就踏实了,天色不早了,本王这就回去准备准备,您也早些休息,别太操劳了……”

“王爷慢走,不送了……”

刘策点头目送卫稷离去,其实他哪里看不出来卫稷之所以点名要焦络随行,一方面为自己安危考虑,另一方面是让焦络戴罪立功好早日复职,既然是卫稷提出来,刘策正好借着台阶给焦络一次复职的机会。

“至于你,听说闷得慌?那就给你找个乐子……”回头望了眼魁梧的韦巅,刘策满脸的阴沉,“本军督正好想让你去干一件事好让近卫军各人全部对你另眼相看,不知你可有这胆子?”

“废什么话,让我做啥你尽管说,皱一下眉头老子就是小妈养的!”

韦巅大声回复道,语气没有半分敬意,对于刘策,他目前可没有军中其他人那般尊崇,打心眼里还没把自己融入军中,不过刘策有的是办法令他迅速适应自己的身份……

六十七 铁甲凶兽

……

五月初十,雨势稍弱,到巳时时分,甚至停了下来,岭南城前坑洼的地面上到处都是积水的水坑……

“一群莽夫,既然称帝自立就应该要考虑百姓生计,连路都不修,可见都是一群酒囊饭袋,实在令人感到可笑……”

许文静策与马上走在满是积水滩的道路上,脸上神情十分的鄙夷,好在这该死的大雨终于小了下来,令他的心情稍微好转了些。

抬眼望去,只见对面一里之外的岭南城孤零零的立在旷野之上,耳边所闻尽是守军士兵的呼喊以及钟鸣鼓击之声。

“哼,大燕国?”许文静阴沉的眼眸里透着无可掩饰的不屑,“与我未来的大汉帝国相比,简直就是插标卖耳之辈,这次河源之行,我就是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王道站在我精卫营这边,其余皆是跳梁小丑!”

随后他回头望了一眼张烈所部带来的一千将士,只见这一千人闻令而动,静立在岭南城郊,脸上挂满了自信。

而与之鲜明对比的,则是岭南城头数万守军士兵,见到城外出现的“烈”字营阵列之时,早就乱做了一团,只能在守城将领的喝斥下,强撑着立于城头严防死守。

岭南守将龙兴文此时也是喉结上下不时翻动,对与城外出现的数千军队,心头是万分的恐惧,仅从双方的气势来看,一旦对面发起进攻,自己的城池估计很难守的住。

“稳住心神,他们只有区区一千人,我们有足足五千人,是他们的五倍之巨,不要慌,为了大燕国,为了皇上,我们一定要死死守住这座城池!”龙兴文大声安抚着身边不安的将士。

其实,军中士气低迷另一层原因就是缺粮,城里能吃的东西基本已经全部搜刮过了,大部都运到了涿河沿岸“亲征大营”,因为与石奎交战无休止的征召治下青壮,导致错过了夏粮播种,城中百姓基本已经靠树皮野菜充饥,就连三万各地守军也只能野菜混着稀薄如水的粥米一日两顿勉强支撑着,此刻他们的体力根本就无法维持可能会发生的大战……

龙兴文知道自己眼下困境,只奢望城外的那支军队只是做做样子,真要交战那后果真的是不堪设想……

不过,龙兴文的期望很快就会变成事实,城外这支军队此次还真的不是为了攻城而来,只是接下来发生的一幕,令所有人都感觉到刺骨冰冷的寒意……

“喀噌~喀噌~”

但见肃立的阵列之中,走出一具全身包裹精铁甲叶的“凶兽”,拖动这两支沉重的铁戟,缓缓的向岭南城门靠近。

“那是什么怪物?”

城头之上的燕国守军见到这一幕,顿时大惊失色,眼睛瞪的滚圆,他们不敢相信世界上会有如此可怕的东西存在么?那身铁甲远远望去就知道至少百斤之重,竟有人能穿戴着他如此稳健的行走么?

“呼~”

铁盔之下,那可怕的面甲呼吸孔中一道灼热的气息散在空气之中,仿佛听到了来自地狱的召唤,眼孔后一双冷眸死死盯着远处的岭南城墙,似乎在环顾自己的猎物,找准时机一举将他们全部吞噬干净。

“很好,这身铁甲不错,这什么军督大人手中还是有点货,有它护身,老子能杀一万个人!”

韦巅回想着昨夜刘策对自己的交代,全身上下散发着残忍暴戾的气息,这身铁甲对军中其余人或许是无法承受这种重量,但对韦巅来说,却是不足挂齿。

“呵呵……”后军阵中,刘策从窥镜中望着韦巅一步一步向岭南城门逼近,不由冷笑起来,“有时候,精神上所承受的压力远比肉体上的折磨要令人绝望,接受来自凶兽的怒火吧……”

“放箭,快放箭!”

眼看城下那具“凶兽”恍若无人的逼近城门,龙兴文立马惊恐的大喊起来,边上守军士兵立马扬弓搭箭,纷纷瞄准了韦巅。

“叭挞~叭挞~”

铁靴踏过水坑,溅起道道混浊的泥水,韦巅对于传入耳边那敌将射箭的声响没有半分的畏惧,依然迈开脚步向前踏去。

“飕飕飕~”

一箭之距,城头守军的弓箭手纷纷攒出搭在弦上的箭矢,射向那依然在缓缓逼近的“怪物”,但是……

“叮叮叮~”

只闻一阵金属摩擦撞击的声响,射中目标的箭矢纷纷被那密不透风的甲叶给弹了开来,至少有百余箭矢射中了韦巅身上的铁甲,可惜的是无一箭能贯穿他的躯体,不由露出惊恐的表情。

“继续射,不要停!”

龙兴文大喊一声,随即城头之上再次扬弓搭箭,绷弦之声此起彼伏,箭雨呼啸着落向韦巅的身躯。

“叮叮叮……”

韦巅索性站在原地,任凭箭镞如雨点般落向自己的铁甲,感受着耳边那点点悦耳轻响,面甲后脸上那道残忍的笑意更浓了。

“这,怎么可能……”

城外泥泞的地面水坑之中,到处都插满了箭矢,唯独那“铁甲怪物”却依旧完好无损的继续向城门移动,龙兴文和周围城头之上的士兵顿觉一股前所未有的无力感……

“啊~~”

忽然,“怪物”发出一声震天长啸,令城头守军心头一颤,不少人被这夹带着金属嘶吼的咆哮直接给掀翻在地。

“他想干什么?莫非他要……”

龙兴文望着城外那“怪物”距离不到城门三十步的时候突然加快脚步,最后甚至飞奔起来的情景,顿时惊的是心胆俱裂……

“他要凭一己之力撞开城门?!他想一个人攻城?!”

“砰~~”

龙兴文刚反应过来凄厉的嘶吼一声后,就见韦巅纵身一跃,扬起拖在地上的双戟冲进了门洞之内,随后只觉一声巨响,城门剧烈的晃动起来,让城头之上的守军差点震破心胆。

“快,来人顶住城门,别让他进来!”龙兴文几乎失去了理智,不断大声呼喊着命人去顶住似乎开始摇摇欲坠的城门,潜意识里那头可怕的“凶兽”一旦撞开城门,那极有可能会发生遍地都是碎骨裂甲的残相……

“砰~”

城门又是一阵巨响传来,顶在城门后的守军士兵,只感到全身上下一阵酸麻震晃,随即整个人都向后仰去,但就在要倒下一瞬间,被身后赶来的守军推搡回去,再次紧咬牙关,克制着心中恐惧顶在大门之后。

“真硬~”

韦巅两次没撞开城门,甩了甩自己左臂,他的两侧肩膀之上各有一块整铁锻造的肩甲,如同一面缩小版的铁盾,专门用来凿城所用。

“喝~”

“砰~”

韦巅退开几步,快到城洞口时一声暴喝,随后再次狠狠撞向紧闭的大门,只震的门后百余人心头是不住颤抖。

而在城头之上的龙兴文听闻城门撞击声从最初的巨响变成如今的闷动,心下也稍稍放宽了些,知道城门暂时安全了,随后立马命人搬来滚木擂石放到城门正上方,等待那“怪物”身影出现,就势将他砸成碎屑,好结束自己的噩梦……

不过,他疏忽了最重要的一件事,那就是此时城外可不单只有一头“怪物”……

韦巅成功吸引了城头守军的注意力,在他们手忙脚乱的时候,张烈的部队已经挺近到了一箭之距,数百劲弩手已经蓄势待发,在盾阵的掩护下瞄准了城头放置落石的守军。

“这个韦巅,合张爷我的胃口,不错!”侧与中军的张烈通过窥镜望着城洞内肆虐的韦巅,大笑一声,“不过,你现在也很危险啊,一旦露头你的小命也就完了,军督大人可从没指望一个人就能攻下整座城池啊……”

随后,他放下手中窥镜,大吼一声:“弓弩手,放箭!”

“飕~~”

三百支弩箭在张烈的命令下,齐声而啸,飞腾疾驰的弩箭如同飞蝗一般扑向城头之上的守军……

“噗噗噗~”

一阵破躯裂肤的轻响在岭南城头之上回荡而起,毫无防备的守军士兵在密集的弩箭攻势下绽放朵朵娇艳的血花,纷纷被掀飞了出去。

两名正在城头之上关注城洞状况的守军士兵,在听闻呼啸之声在耳畔响起抬眼刹那,悲剧就已经来临:锋利的弩箭旋转着逼入他们的眼帘,还未来得及有所动作,冰冷的箭镞就将他们的面颊透穿,绞碎了他们的牙龈,洞开了他们的咽喉,二人甚至连惨叫都没有发出一声,就在极度痛苦之中仰面倒落下去,后脑勺同时有一片殷红蔓延开来。

“呃~”

另一名年轻的守军士兵胸膛被两支弩箭贯穿,他眼前只看到一朵血色绽放,随后浑身上下有一股冰冷的寒意随着体内流淌的血液四散而开,他只能闷声发出一丝惨嗥,随即陷入黑暗,结束了他那朝气蓬勃的生命……

张烈所部一阵弩箭过后,城头再次乱成一片,身为主将的龙兴文吓得是带头趴在城头的地面上,双手抱头闷住耳朵,似乎这样才能令自己好受一些。

主将如此,其余守军士兵也纷纷有样学样,一样趴在地上瑟瑟发抖,偌大的城头之上竟无一站立身影。

“让韦巅和张烈都退下来吧,目的达到了……”

一直在后军阵中注视着岭南城头变化的刘策,放下窥镜后对身后士兵吩咐了一声。

“呜~~”

“呜~~”

撤军的号角吹响,张烈所部随即也吹响了角号,将意思传达给了城洞中的韦巅。

“这么快就退兵?老子还没过够瘾呢!”

韦巅闻听撤退号令,不满的嘀咕了一声,望着眼前满是凹坑的岭南城门,失望的摇摇头,随后扛起放在边上的两支铁戟飞速向后阵退去……

六十八 誓与大燕共存亡……

……

“那谁,好端端为啥让老子退下来?老子还没过够瘾呢!就差一点老子就能把城门给撞开了!”

退回阵中的韦巅一见到刘策是满腹的牢骚,他好不容易第一次体会到能以一敌万的快感,恨不得一人攻下城池,却万万没想到紧要关头被刘策一道军令给撤了回来,心里自然是万分的不满了……

“给我闭嘴!”刘策沉喝一声,“给我记住,本军督才是一军主帅,私下里你怎么胡闹本军督都无所谓!但是在战场之上,一切都必须以听从本军督的指挥,我让你打你就打,让你退就得给我退,凡敢不从号令者,一律尽诛!”

“……”

韦巅一时无语,被刘策那股气势所震慑,只能立在一旁默不作声。

刘策不再理会他,只是对边上两名近卫军士兵吩咐道:“替他卸甲,上百斤重的铁甲,任你是神力过人,也无法长时间忍受,本军督可不想看着你被压的得了心衰症,白费了你这几百斤肉……”

说完,刘策就径直来到许文静跟前对他说道:“军师,你说接下来城内会有什么动作呢?”

许文静闻言,思索片刻笑道:“回禀军督大人,如属下所料不差,不出三日,城内守将必定献城投诚,眼下岭南各处已无叛军驰援,涿河与岭南城必经之路悬谷关也已被我军控制,岭南城已然成为一座孤城,今日所见,城内守军毫无斗志,妄想死守待援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刘策点点头,然后对身后亲兵说道:“传令下去,大军进驻岭南城郊,给城内的守军再添上一把火!”

……

傍晚时分,岭南城,乾坤宫之内,龙兴文等一众“大燕国”官员此时聚集一处商议接下来的守城事宜,他们此时各个面带苦色,每人脸上神情都如丧考妣一般毫无血色……

只听龙兴文哆哆嗦嗦地说道:“你们是没见到,那怪物有多可怕,万箭齐发都不能伤其分毫,那撞在城门之上发出的巨响犹如天雷一般,可怕,实在是太可怕了……”说着,他又紧了紧自己的衣甲,露出一丝惊惧的神情。

众人闻言,再见到龙兴文那副表情,更是脸色苍白,异常的难看。

“城中已然断粮,皇上的大军又在数百里之外,一时想回援京城都十分困难,所以,我们得想个完全之策出来,首要问题就是解决眼下粮草紧缺的难题……”

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臣”提出了自己的想法,他叫丁勉,涿州当地士族门第,祖蔽自立时也是第一个响应的人,在“大燕国”朝堂上算是很有话语权了。

丁勉的话刚落,另一名官员立马反驳道:“丁老,这种明知故问的形态就不必多说了,城内该搜刮的粮食,哪怕是一粒米糠都收缴了,哪还有余粮啊?”

“再仔细搜寻一番还是会有的……”丁勉说道,“这些百姓狡猾的很,定在暗处藏了不少救急的口粮,应该派人再仔细搜几次才行……”

那官员闻言反对道:“丁老,您是老糊涂了么?你看看城里百姓们现在吃的都是什么?野菜树皮,连个土豆皮都找不到,让我们如何再去征粮?更何况现在这种时候,难道就不怕把他们逼急了,一个个都反了么?也不看看城里少了多少人去投刘策?”

“反一个杀一个,区区贱民而已,能掀起多大风浪?”丁勉不屑地说道,“只要熬到皇上的大军回师,必能扭转乾坤……”

官员摇了摇头,不再多说什么,他知道和这个老东西再讲下去也是白费口舌,他怕是不知道刘策以粮为饵早就让岭南四处的百姓变心了,再征粮?不用刘策大军进城,怕是在座诸位都得被百姓给撕成碎片了……

“不用多言!”

忽然,一声暴喝在大殿之上如雷贯耳般响起,只见一名三十岁左右的红衣青年傲然而立,他名为董禄,同是当地的士族之一。

只见董禄拱手虚空摆了摆说道:“我董禄对大燕国,对皇上是忠心耿耿,如今国难当头,理当舍命死守京城与刘策死战到底,这样才能报效皇上的知遇之恩!”

大殿之上百官闻言为之一怔,随后齐齐起身附和起来。

“董大人所言甚是,我大燕国初立,定会遭遇种种磨难,理当鞠躬尽瘁,为皇上为百姓挺过这道难关……”

“董大人真乃我辈学习之楷模,在下佩服……”

“董大人气魄过人,不就区区粮草么?我变卖家产捐献国库……”

面对大殿之内群情激昂的情景,董禄是意气风发,负手而立,大有鹤立鸡群的姿态,令人心生敬意。

待气氛稍稍平复,董禄两袖一挥,对殿内众人说道:“如此危难时刻,我等又岂能在这里徒费口舌浪费光阴?董某这就回府召集家丁,誓与大燕国共存亡!”

话毕他昂首挺胸,大踏步走出大殿之门扬长而去,留下一殿众人点头称赞。

“不愧是国之栋梁,我大燕国若多些董禄这样的后起之秀,不出十年就能国泰君安……”丁勉望着董禄离去的背影,不由点了点头表示肯定。

龙兴文见此,也连忙起身说道:“诸位,董大人所言甚是,我们与其在这里徒费口舌浪费光阴,不如回去各司其职,一同抵御刘策的进犯,事不宜迟,在下也要前去城头督促将士严加防备刘策偷城了,告辞……”

话毕,龙兴文也急匆匆的离开了大殿紧随董禄而去,剩下的官员也找了个理由离开大殿而去,很快原本人声鼎沸的宫殿就空无一人,只留一把金玉打制的偌大龙椅孤零零的点缀着这金碧辉煌的却又阴暗无比的大殿……

董禄一回到府中,立马关上院门,随后迅速召集家中数十名家奴,对他们小声说道:“祖蔽逆贼大势已去,我等不能为了他而一起陪葬,等天黑之后,我便想法打开城门,迎接王师进城……”

另一边,龙兴文并没有前往城楼,也是回到了家中,对自己的夫人耿氏说道:“这燕国得位不正,民心尽失,我欲和城外王师一道拨乱反正,以后只求能做一介富家翁,还望夫人能借助你兄长耿大学士在朝堂的名望替我去求军督大人饶我全家一命!”

从宫殿回到自己府上的各人都开始准备献城投降的事宜,与之前那股“誓与燕国共存亡”的气势形成强烈的对比,笑话,那只是说说而已,傻子才与燕国共存亡,除非脑子进水了才那么做。

不过,还真有脑子进水的人存在,那就是丁勉,他回家后第一件事就是召集家中死士,一旦城破就找准机会杀掉刘策扭转颓势,他相信只要刘策一死,那么大燕国就能千秋万载的延续下去。

不是丁勉对大燕国有什么归属感,而是他知道,大周皇室谁都可以放过唯独自己这个怂恿拥立祖蔽称帝的世家是绝对不会心慈手软的,他没有退路,只能做好最坏的打算。

……

夜幕降临,岭南城头上的士兵望着城外安置的大营内星火点点,闻着不时飘来的饭菜香味,只觉得腹中比任何时候都要感到饥饿难受,恨不得立刻出城投诚。

白天那一幕已经让他们军心尽失,无力再战,现如今更是难以忍受饥饿的煎熬,只能俯在垛口处贪婪的吸食着飘来的炊烟,尽量幻想着自己在饭桌前尽享鱼肉的情形。

“打开城门!”

一声厉喝忽然在岭南城门之后响起,在火光照耀下,只见董禄一身铁甲一脸的肃然之色,身后跟着十余命手持利刃的家奴,也是各个面色凝重。

守城士兵见此,木然地问道:“董大人,您这是?”

董禄一脸正气凛然:“我决定出城与敌军决一死战,纵使寡众悬殊,有去无回,也要彰显我董禄对大燕国的一片赤诚之心……”

守城士兵闻言一阵错愕,这位董大人可是尖酸刻薄的很,怎么突然会变得如此正义了?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不该开城门放他出城。

“为何还不开城门!”董禄见守门士兵久久没有动静,立刻大吼一声,“尔等怕刘策,我董禄可不怕,我董禄对大燕国可是一片拳拳之心,天地可鉴……”

董禄又开始义正言辞的诉说自己的忠心,让那些士兵顿觉头都大了,好不容易等他一番长篇阔论说完,还是一脸的木然,不知该不该开城门。

“打开城门,本将军为董大人送行!”

这时,龙兴文及时赶到,见董禄带着家奴迫不及待想要出城,心中自然知晓他的那点心思,但也没点破,只是吩咐守军士兵把城门打开,放他出城。

“龙将军!”董禄冲龙兴文重重点了点头,策与马背之上拱手正色说道,“董某此去与敌军厮杀,是九死一生,大燕国就拜托你了!”

龙兴文闻言,心中是如同吃了苍蝇一般万分恶心,但也只能装出一副热血沸腾的模样对他说道:“董大人放心,城在人在,只要我龙兴文在这城楼一天,就会确保大燕国都万无一失!”

“嗯,保重!”董禄再次拱手施礼,万分凝重地说道,“一切就有劳龙将军了!”

话毕,他带着家奴冲出了城外,直奔刘策大营而去。

守军将士见董禄离去,刚要准备关闭城门,就被龙兴制止了,只听龙兴文说道:“兄弟们,都把兵器放下吧,本将军不能再让你们挨饿受苦了,决定重回大周怀抱,与祖蔽叛逆一刀两断!”

说着龙兴文拔出腰间宝剑双手平端用力一掰,那把佩剑立刻断成了两截……

而董禄那一边,一到刘策大军营口便下马跪在泥坑里,双手高举对着守营将士大声呼喊:“罪臣董禄,求向大周前军都督请罪,还望前军都督能看在罪臣弃暗投明的份上,饶我一条贱命……”

六十九 昔日之言今成真(四更)

……

当夜,驻扎在城郊的军队浩浩荡荡开进了城内,在董禄和龙兴文等人的接应下,顺利的控制了整座城镇,至第二日清晨时分,大军已分布在岭南城郊,彻底控制了整个岭南城……

五月初十,大殿之内,当地的士族官僚早早的就已经在厅殿等候刘策到来,他们各个都是提心吊胆,暗自祈祷这位传闻中杀人如麻的边军主帅能饶过自己和家人的性命。

众人之中,唯独董禄昂首挺胸、神态自若,脸上依旧是一副从容淡定的模样,对昨日自己在这大殿内所言“誓与燕国共存亡”的豪言壮语没有丝毫的心理波动,只见他脸不红心不跳,“一脸正气”地看着殿内众人,充分展现出身为一名官场老油条才该有的气质,令其余人都是自叹不如。

“军督大人怎么还没来?”

半个时辰过去了,刘策的身影却迟迟没有出现在殿厅之内,令这些焦急等候发落的士族官员心中更加的惶恐不安。

暴风雨来临之前,最痛苦的事莫过于等待……

刘策确实没有前来和这些士族官僚见面,甚至还未踏出“后宫”半步,因为他现在在处理一个更为棘手的问题。

粮食!

“军督大人,属下已经亲自去探查过,城中粮库已经见不到一粒米谷,这城内二十几万人怕是早就断炊了……”许文静一脸凝重的站在刘策身边,对他指出现在城中所面临最大的难题。

刘策叹了一口气说道:“吩咐下去,命人熬粥救济城中百姓,先稳住城内的局势吧……”

“几十万人啊……”许文静不无担忧的说道,“军督大人,虽然此次我们从隶阳带来诸多粮草,但也经不住这么折腾啊,当然属下明白军督大人心系百姓,不忍见他们忍饥挨饿,但属下还是要提醒军督大人一句,岭南城现在还不是您的治下,没必要考虑的那么周到。”

刘策说道:“你说的本军督何尝不知呢?只是现在局势紧迫,本军督需要这些百姓暂时稳定下来,这样才能进行下一步计划,彻底瓦解祖蔽的势力,

这些日子从涿州各处得到情报来看,只要祖蔽和石奎的势力瓦解,涿州基本也就平定了,而祖蔽毕竟手中还有二十多万青壮组成的士兵,势力绝对不容小觑,如果此时与他正面交锋将他逼急,难免会有狗急跳墙的风险,本军督可不愿自己麾下将士白白在这里折损过多。”

许文静想了想,知道刘策的话很有道理,与是继续提议道:“军督大人,这城内百姓没粮,可那些叛逆手中肯定都有不少粮食,属下以为,想要解决这个难题,不如对那些士族叛臣下手?”

“太过急躁了……”刘策摇摇头道,“涿州局势不同隶阳,各方势力牵扯十分复杂,如果你对他们下手,那就真有可能逼的其余几方势力暂时放下成见,一致对准本军督了,这对定下的迅速平定涿州策略不符,在万不得已之前,暂且按下这股心思……”

许文静点了点头,也不再相劝,与是说道:“军督大人,当地官僚已在殿内等候你多时,是不是该出发见见他们了?”

“你替我前去稳住他们吧……”刘策脸上显示出一丝厌恶的神情,“这些阿谀逢迎之辈,本军督实在不屑在他们身上浪费时间……”

许文静一怔,小心翼翼地问道:“军督大人,属下又如何能替您前去和他们交涉呢?”

“别装了,就当是本军督给你一次露脸的机会……”刘策一语道破许文静心中所想,“凡事都有第一次,如何处理妥当,希望你别让本军督失望……”

“多谢军督大人!”许文静激动的连忙作揖行了一礼,“属下一定不会辜负军督大人的厚望……”

刘策罢罢手对许文静说道:“去吧,本军督借这时间正好打算去城里转悠一圈,看看能不能想出一个两全之策解决岭南缺粮的问题……”

许文静闻言忙劝道:“军督大人,城内此刻并不安宁,属下建议还是别抛头露面的好,万一有个闪失可如何是好……”

刘策笑道:“塞外胡奴尚且不能奈我何,区区一个岭南城又能对本军督造成什么威胁?更何况有近卫军将士同行,你只管去处理自己手头上的事务吧……”

“那好吧,军督大人切记多加小心,属下告退……”

许文静恭敬的拱手退出门外,向大殿走去了,刘策亲眼看见许文静这走路姿势也变的有些“六亲不认”,显然是兴奋极了,不由苦笑一声,随后也收拾了下自身军装步出了大门。

一到后院出口,刘策就见一颗贼亮的光头埋在半个脑袋大小的芋头中,吃的津津有味,与是上前一步用脚轻轻踹了下那光头冷哼着说道:“你是饿鬼投胎的么?吃饱了没?”

韦巅抬起头擦了擦嘴角的碎屑,咽下嘴中嚼动的芋肉,含糊地说道:“才六成而已……”

刘策说道:“六成差不多了,等午饭再一起吃吧,陪本军督去街上转转……”

韦巅也没多废话,放下手中的芋头,扛起桌沿边上那两枝漆黑的铁戟,起身跟在刘策身后,大摇大摆地向岭南大街上走去。

一路之上,刘策入眼所见尽是衣衫破旧,面黄肌瘦,神情胆怯的百姓,从他们那空洞无神的瞳孔里就可以看出他们对今后生活显的十分迷茫,没有半点希望,跟刘策初到远东汉陵赴任时见到的城内百姓一模一样……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些青痞无赖在街头游荡,不时打量着过往的行人,看看能否逮到一头“肥羊”去敲诈勒索一笔,但当他们见到刘策和身后二米多高的韦巅经过时,吓的立马缩到了暗处不敢露头……

刘策望着这一幕幕,不由暗暗摇头,岭南城收复,百姓们并没有为此感到有半分的喜悦,以前怎么样,现在还是怎么样,似乎没有任何的分别……

“如果整个大周都是这种情形,那他就没必要存在了,可是我却又希望他能再挺一阵,让我准备好足够的时间,介时我才能有机会改变这一切……”

当年从河源到远东,如今再从远东向河源进发,刘策发现百姓的处境不但没有半分改善,反而比之前更加艰难了,更加笃定了要把这个已经腐朽到骨子里的王朝推翻,建立一个新的秩序。

可是,真要实行起来才发现这其中难度远比想象的要难的多,这不是仅靠自己手中现有的军力能实现的,得不到天下百姓的支持,既使上位称帝也会步花进一家的后辙,这需要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更何况塞外还有一支强大而野蛮的异族政权存在,也不得不时刻防备着,一切还是按照和许文静、叶胤当初既定的战略行事,先掌控住东部草原,保证大后方暂无外敌威胁才能放心的发展,继而对中原各地实行新的战略。

除此之外,让刘策不敢束开手脚放手一搏更重要的一点就是缺粮,如果现在治下土地粮食产量有前世产量这么大,那他就真的能为所欲为了,可惜他明白以大周目前的生产力水平,这也只能闲时遐想自娱自乐一下而已……

“多谢姑娘,多谢姑娘……”

拐过一个街角,刘策忽然听到一阵喧闹之声,不由感到好奇,和韦巅上前定睛仔细望去,只见一位白衣轻衫,身段婀娜的女子正提着个篮子在边上士兵护送下,经过接道时,一个一个的将手中篮子内的粗粮分给街道两侧求饭的饥民……

“薛如鸢?怎么是她?”

那女子虽然头上戴着兜帽,脸上又蒙着丝巾,但刘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女子就是薛如鸢,不过从她的衣着可以看出她定是有什么事经过这里,顺手救济下灾民罢了……

薛如鸢命运凄惨,自己的贞洁和尊严被夏国那群蛮夷践踏的粉碎,虽然平日里在众人面前努力装出一副看淡红尘的姿态,但刘策明白她其实心里有着极深的自卑感。

毕竟像薛如鸢这样曾经倾倒整个京畿的佳人才女,是如何的追星拱月,而如今却落得只能隐姓埋名的地步,这当中的心理落差不是常人可以体会得到。

在这个时代,女子贞洁名誉是何其的珍贵重视?尤其是世家门阀的千金,更是相当的重视,昔日魏家姐妹被刘策所救,还不是差点被得到消息的魏文冉派人以三尺白绫和一杯鸩酒给逼死,那还是在刘策治下的汉陵,要不是当初他临去远东前,转道去了一趟学堂视察阻止了悲剧发生,那后果是不堪设想。

“希望你能有个好归宿,也希望史宗杰能拿出点男人该有的气概来,别再辜负薛姑娘第二次了……”刘策叹了口气,心中默默的祝福着薛如鸢能早日解开自己心结,和自己所爱之人远离这片是非双宿双栖。

就在刘策转头想离开的时候,薛如鸢瞥见了刘策,她双眸登时一亮,对他轻轻欠身点了点头。

刘策与她四目相对,微颌了下虎眸,索性也不再回避,径直从薛如鸢身边经过,到她跟前时也轻点了下头颅,并没有过多的停留。

然而,就在二人错身瞬间,薛如鸢忽然细腰被一双大手挽住,随即身形不受控制的一阵旋转,待稳住身形之际,整个躯体已经被一件魁梧的披风包裹住,俯在一片宽大的胸膛之上,耳边却回荡着刘策的惊呼以及一阵空气扭曲的震动……

“小心~”

“飕~”

……

七十 街头搏杀

……

事情发生的异常突然,在刘策和薛如鸢错身之际,他本能的感觉到一丝极其异样的气氛。

“为何这些饥民虽然衣衫褴褛,但看上去却面泛红光、精神奕奕?不对,有诈!”

一连串疑问在刘策脑海里电光火石般闪现,猛然想起出门前许文静对自己的嘱托,登时大感不妙。

就在他脚掌离开薛如鸢身形半步之际,久经沙场的锐感登时令他察觉到夺命的杀机,耳边回荡起一阵隐约的绷弦声……

“小心~”

下一刻,他一把将薛如鸢拉入怀中,用身上的披风将她裹住俯身蹲下,紧接着一支羽箭从薛如鸢适才所站立的位置几乎是贴着刘策的面颊飞过,箭矢带起的气流扫的脸面一阵生疼。

“放箭~”

“飕飕飕~”

街侧二楼一声怒喝,下一刻,十余名弓箭手搭箭绷弦,锋利的箭矢直扑刘策那袭暗红色的披风,瞬间就将刘策身上的披风尽数洞穿……

一切发生的实在太过突然,不远处的韦巅甚至还没回过神来,只是满脸震惊的立在原地望着已经变成刺猬的暗红披风,久久不敢置信,在披风身边两名护卫也同样被乱箭射倒在了血泊之中……

“哈哈哈,刘策,你没想到吧,我家老爷早就命我等在这附近几条街道埋伏多时了,本以为还要费一番周折,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死了,什么狗屁边军主帅,不过如此,哈哈哈……”

二楼一个白面胖管家望着浑身插满箭矢的刘策,肆无忌惮的大笑起来。

“军督大人,你,没事吧,别吓我,刘策,刘策……”

薛如鸢完好无损的被刘策保护在身下,她对适才发生一切也是惊惧万分,闻听外面有人大喊出声,不由担心的抬首看了刘策一眼,只见刘策紧闭双眸,嘴角流淌着一条血痕,不由万分的担心,眼角清泪如决堤江河不可控制的流出来。

“会!因为这根本不是她的错,错在自己没能力保护好她!但我刘策知道这一切绝对不会发生在我身上,因为在发生这一切之前我会死死守在她身前,谁想动她一根毫毛,就从我尸体上跨过去!”

昔日刘策对自己提问所做回答犹在耳边回荡,她本以为这只不过是一句戏言安抚自己而已,毕竟像刘策这种人中龙凤怎么可能会为一个女人挺身挡矢呢?但万万没想到,几年之后,这句话真的实现了,还是出现在自己身上……

“那个,你还活着没,活着的话,好歹吱个声呐……”

韦巅终于反应过来,连忙上前打探刘策生死,第一次,这个莽汉发现自己好像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令天不怕地不怕的他感到内心有一阵说不出的难受和内疚……

“呼哧……”

就在韦巅和薛如鸢认为刘策必死无疑的时候,静止的披风猛地被掀开,落在他身上的箭矢尽数被抖落在地,但见刘策起身,双眼死死盯着二楼窗台边的白面胖管家,瞳孔中的视线变得异常暴戾,随后他伸手擦拭了下嘴角的血痕对尚在震惊之中的韦巅沉声喝道……

“那头会说话的猪留下,其余一个不留,给我杀!”

韦巅见刘策未死,顿时兴奋无比,同时心中的内疚也减弱不少,听闻刘策的命令,当即行动起来!

“哈~”

“呼~呼~”

“噗呲~”

只见韦巅冲二楼弓箭手狠狠掷出一支铁戟,那支沉重的铁戟如同一片急速涌动的黑云,迎头盖面的砸在那弓箭手脑袋上,那弓箭手门面立刻被戟刃切飞一般,只留血淋淋的下巴处,以及一整排整齐的下颚牙齿暴露在空气之中……

“还愣着干什么?动手啊!”

眼见刘策未死,那管家惊讶之余,立马冲街道上那些乔装打扮成饥民的死士杀手吼了一声,下一刻,几十名杀手立刻抽出藏在暗处的兵器,嚎叫着向刘策和韦巅扑来。

“找死!”

眼见几名杀手直扑自己而来,刘策厉喝一声,眼眸一寒,一把将薛如鸢拉到身后,悬在腰后的镔铁军刀立马抽鞘横与胸前,在那杀手的剑尖即将刺中自己脸庞之际,忽的一刀挥出……

“哐啷~”

“啊~”

短剑落地,伴随着一抹血色飞溅,那杀手整条臂膀被刘策一刀齐齐削断,只见杀手痛苦的惨叫一声,那断口处的鲜血如同喷泉一样往外翻涌,血腥异常。

“呲~”

那杀手的痛苦并没有持续多久,就被刘策一刀划断了脖子,随后又是一刀横斩而过,另一名追上欲要行刺的杀手胸前抹现一道长长的血弧……

“呀~”

“噗~呲~”

另一处,韦巅如同杀神在世,凭借手中一杆半人高的铁戟,一阵旋扫带起一股血色旋风,凡是被铁戟扫中的人无一不是被削飞手脚脑袋,就是躯体被洞开,留下一地的內脏和肠子,转瞬间已有八人在他的攻势下死无全尸……

“哈~”

“噗~咯叻~”

但闻韦巅一声暴喝,手中铁戟死死勾住一名死士的脖颈,那死士顿时双眼放大,亲耳听闻脖子发出一阵清脆的骨裂声响后就没有了呼吸,显然已经被活活凿断……

然而韦巅并没有因此松开铁戟,而是怒吼一声,顺势将手中铁戟一抬,把他整个人带离地面,腾空旋转,最后连同手中铁戟一道将尸体重重掀向刘策所在的方向。

“砰~”

两名手持匕首的死士刚逼近刘策身后,就被从侧面而来的尸体重重砸飞出去,直到撞破一扇木门之后,发出一声巨响便没了动静。

“呲~”

正在全神贯注收拾眼前敌人的刘策一刀结果了两名死士,听闻动静回头看了眼韦巅,冲他点了点头,继续护着薛如鸢与另一批死士搏杀在了一起。

韦巅似乎受到了鼓舞,扭动了下粗圆的脖子,随后侧身一挺,脚下一阵助跑冲向三个面目狰狞的死士。

“砰~”

韦巅肩膀上那面肩甲重重的撞在一名杀手胸前,那杀手只觉得体内五脏六腑一阵移位,猛吐一口鲜血倒飞着被掀了出去,连同还有两人也一道被撞入半空之中……

“死来!”

侥幸没被掀飞的另一名死士,震惊之余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觉得自己整个人仰面朝天被韦巅横举过头顶,随着身边传来一阵炸雷般的怒吼,他只觉得胯下一酸,随即似乎听到生鸡蛋被捏碎落入碗中的声音,以及蛋清流淌的错觉。

“呃~”

酸麻很快转变为撕心裂肺的剧痛,杀手只觉得自己全身神经都在震荡,想喊但脖颈却又被一只巨掌死死锁住,怎么都呼喊不出,只能仰望着蔚蓝的天空一阵手舞足蹈。

“嘎啦~”

韦巅凶相毕露,将高举头顶的死士重重往自己脑袋下一砸,死士的腰就这么活活被他的光头顶断了,口中再也没有了吸气,满是痛苦扭曲的面庞瞬间已失去了生机……

“呼~~”

“砰~~”

韦巅杀死那死士之后对准二楼窗台一名搭箭瞄准刘策和薛如鸢的弓箭手甩去,那弓箭手措不及防之下,当即被尸体砸中脑袋,当场昏死过去!

“哪里走~给老子站住,受死~”

“砰~”

“啊~~”

眼看那些杀手源源不断的涌向刘策,韦巅一声怒吼,单手提起一辆残破的平车,一下砸飞刘策身旁四五名杀手,那些杀手中有二人当场被砸碎心肺没了呼吸,另外几人也是被砸断肋骨倒在地上不停哀嚎。

“你们两个,给老子过来!”

只见韦巅身形一横,一把抓住两名错身而过死士的头发,用力向后一扯,只见那俩死士的的头皮被活活撕裂,血红色的脑壳在空气中晃荡,让人感觉是触目惊心……

“还有你!”

“砰~”

又是一声暴喝从韦巅口中响起,只见他一脚踏上一块街道正中的青石腾空一跃,伸出手掌重重排在一名杀手的天灵盖上。

巨掌接触到杀手的天灵盖瞬间,他的头颅整个凹进了两肩之内,七孔碰见出一片浓稠的血浆,连同脑髓也被震了出来……

“噗呲~”

刘策再次一刀结果一名杀手后,单刀抵地,忍着背后棍刑带来的伤痛,望着遍地的尸体,猛地冲韦巅大喊道:“还不快把那头猪擒来!”

“好咧~”

韦巅闻令,一把拔出插在尸体上的铁戟纵身一跃,借着街道上的板车向高处跳去……

“还愣着干什么,射箭,射啊~”

刘策和韦巅二人的武勇超出了二楼观战死士的预计,见街上几十名同伴都已被二人格杀,早吓的是目瞪口呆,那白面胖管家更是惊惧的大喊起来,大声命令他们放箭……

一名死士鼓起勇气刚欲开弦放箭,忽然感觉胸膛一阵巨大的阻力伴随着剧烈的疼痛传遍全身,随后整个人被仰面掀翻在地,只见他胸膛和后背已被韦巅掷出的铁戟完全贯穿……

“哈~嘿~”

“砰砰砰~”

当韦巅跃入二楼后,二楼房屋内顿时发出一阵拳拳到肉,木裂瓦碎的声响,不一会儿,一具接过一具被活活揍死的尸体从二楼窗台甚至屋顶瓦砾上被掀落丢了下来……

“肥猪,你的死期到了~”

“别,别杀我~”

当韦巅手持两支铁戟,浑身血淋淋的站在白面管家身边时,那管家吓得是屁滚尿流,跪在地上是不住求饶。

“下去吧~”

“啊~”

韦巅虽然暴戾异常,但关键时刻始终还记着刘策的嘱咐,留他活口,只是一脚将他从二楼阶梯上踹了下去,白面胖管家惨叫着如同一只皮球办一路翻滚着来到了刘策跟前……

“军督大人,血,你流了好多血……”

不等刘策质问,在他身后的薛如鸢摸到刘策背后铠甲处渗出的鲜血,顿时是泪流满面,凄声呼喊道。

七十一 自寻死路

……

“说,是谁指使你来刺杀本军督?”

刘策没有理会薛如鸢的惊恐,扬起手中军刀架在白面管家肩上,冷冷地问道。

“饶命,饶命啊……”

面对刘策的恐吓,那管家只是张开满是鲜血灰土的血口不住的作揖求饶,完全没有回答刘策问话的意思。

“不说?佩服你的忠诚……”刘策见那管家只顾不停的求饶,不屑地冷和哼一声,“韦巅,将他连皮带肉全部剁碎,丢城外喂狗……”

“是!”

韦巅大喝一声,随后上前一把提起那管家就要挥戟对着他脑袋劈下。

“不,我说,我说,只要你别杀我……”管家早就吓的胆寒心裂,哭着对刘策喊道,“我叫丁福,是丁勉丁大人家的管事,是丁大人让我在这里埋伏军督大人的……”

“你们如何断定本军督今日必定会经过此地,又是如何确定本军督的身份?”刘策冷冷地问道。

丁福解释道:“昨夜军督大人进城,小的就混在围观人群之中,借着火光记下了军督大人您的模样,让府中画师画下分派给四处的死士,附近所有街道巷口都有我们的人,这才……”说到这里,他紧张的望着刘策的神情,想探探他此刻心理变化。

但很可惜,刘策脸上表情冷若冰霜,看不出此时心中究竟在想着什么。

“丁勉……”良久刘策嘀咕了一句,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诡异的笑容。

“军督大人……”

这时,闻听此处动静的张烈带着数队人马火急火燎的赶了过来,见地上满是残肢断臂的尸体,不由心下一惊,好在刘策没事,这才松了口气。

张烈一到刘策跟前,立马单膝下跪拱手说道:“末将救驾来迟,还望军督大人恕罪……”

“起来吧……”刘策随手一挥唤起张烈,随即收刀回鞘,对他说道,“你来的正好,随本军督走一趟丁府,正好要会会这个丁勉……”

“那他呢?怎么处置?”见刘策转身要离开,韦巅提着丁福问道。

刘策闻言止步,对韦巅说道:“带着他脑袋就行,这种货色死不足惜……”

“是~呀~”

“不,饶……”

“嘎啦~”

丁福闻言刚要开口求饶,但话未说出口,就被韦巅硬生生扭断了脖子,活活扯了下来……

“军督大人,你的伤,好多血啊……”

薛如鸢早就哭成一个泪人,对与眼前尸横遍野的场面她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唯独刘策背后鲜血浸透军甲才是让他无法克制哭了起来,她今天终于明白眼前这男人当真是言行如一,要不是他关键时刻用身体护住自己,此时自己怕早就中箭身亡了……

刘策闻言,想了想对她说道:“薛姑娘,你先跟在军中随本军督一道先去趟丁家,如今城内并不太平,你一人在外实在太过凶险……”

“嗯……”薛如鸢擦拭着眼角泪水应了一声,随后又不无担心地问道,“军督大人,你哪里受伤了么?”

“张烈,让人把这俩兄弟带回军营,他们都是为保护本军督而死,回去一定要好好厚待抚恤他们的家人,另外命人将周围街道丁家残党全部肃清……”

刘策无视了薛如鸢的关心,只是俯身摸了摸两名士兵脖子上的脉搏,然后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对张烈厉声吩咐了一声。

“遵命!”

张烈立刻命人收敛两位将士的遗骸向军营赶去,然后带着数百人浩浩荡荡的跟在刘策和韦巅身后向丁府走去。

……

此刻的丁勉,正端坐在府厅正座之上,手指不时轻敲着桌面,嘴里是念念有词,似乎在哼什么歌谣,边上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茶水,一双腿搭在前面的短藤椅之上,边上一名丫鬟正小心翼翼的捶着他的双腿,俨然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刘策大军进驻岭南城,城内几乎所有士绅都去殿里恭候了,唯独丁勉没去,因为他认为自己是绝对不会被他放过的,索性豁出去,命府内死士埋伏在城中各个角落,等待着刘策命丧黄泉的消息传来,这样自己“开国元勋”的身份就能一直保持下去。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刘策起初压根就没打算处理城中士族,不管他们是否怂恿祖蔽称帝,只想快些平息涿州之乱,让自己将来的归程能平平安安,可惜,他错过了活命的最佳机会……

“什么人?此乃大燕国公府,你们怎能如此胆大妄为,想要干什么?”

“老子去你奶奶的国公府,给我去死~”

“你……啊~不~”

正在丁勉忘我惬意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一声惨叫,令他猛地停下轻点的手指,捶腿的丫鬟也心下一惊,控制不住手上的力道,加重了些许,令丁勉不由眉头一皱,怒视着丫鬟。

丫鬟吓的大气都不敢喘,连忙跪在一边低头满脸惊恐的赔着不是。

“哼,贱骨头,回头看我不好好收拾你!”丁勉恶狠狠地丢下一句,随后跟厅外的家奴说道,“你们这群只会吃白食的东西,还不去看看府外出了什么事,到底什么人在喧哗?”

家奴闻言,立马向大门跑去,然而刚把手伸到大门之上,忽然紧闭的大门就被撞开,重重的倒了下来,直接把他压在了门下。

一阵木屑弥漫过后,百余浑身上下带着肃杀气息的将士小跑着进入丁府,府厅内的家仆丫鬟见他们各个身披铁甲手持利刃,吓得的立在原地不敢吱声。

很快,浑身浴血的韦巅提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神情是万分狰狞的步入丁府,直扑府厅大堂,跟在他身后的是手持蛇矛一脸阴冷可畏的张烈,再之后便是刘策和薛如鸢,以及护在他们周身的铁甲卫队……

“娘的,你倒是快活啊!”

一进入府厅,韦巅就暴喝一声,一把将人头砸向丁勉脸颊,直接将丁勉给砸翻在地,好不容易抱着人头爬起身时,嘴里不由吐出两颗带血的牙齿,可见韦巅此时有多么的盛怒。

“你们,你们是……”

丁勉正要说话,却猛然瞥见自己怀中所抱人头不就是自己管家丁福么,顿时脑袋一片空白,知道自己的计划彻底失败了,丁家即将迎来灭顶之灾。

“还敢站起来,跪下!”

韦巅厉吼一声,一脚猛地踹向丁勉的膝盖,丁勉顿觉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从腿部传来,登时重重跪在了韦巅身前……

“够了!”

就在韦巅扬起铁戟要将丁勉分尸的时候,刘策的沉喝之声悠悠在府厅之内响起,韦巅闻言迅速止住了动作,只见刘策缓缓步入府厅来到丁勉跟前,不屑地冷哼一声后,坐在了之前丁勉所坐的正位之上。

“丁大人,本军督很好奇,如果没记错的话你我现在才是第一次见面,之前应该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你为何要处心积虑置本军督与死地?”

丁勉忍着腿上传来的剧痛转身挪向刘策一面,惨笑着说道:“呵呵,刘策,你以为老夫是傻子么?老夫犯的可是叛逆之罪,按律是要被诛九族的,你真的会愿意放过老夫么?老夫这么做也只是为了自保而已……”

刘策端起桌上的茶碗,掀开茶盖望了一眼,随即忽然甩在丁勉脸上,顿时丁勉一张老脸上满是茶叶碎渣,由于茶水刚泡不久,这么一下,脸上又起了许多被烫开的水泡,疼的丁勉是呲牙咧嘴。

“本军督此次取下岭南,除了祖蔽之外,本没有打算对你们这些世家有任何动作,你们犯的罪孽不过本军督一句话就可以洗清,只可惜你自己非要主动找死,非要逼本军督开杀戒才能安心?丁勉匹夫,你错过生的机会了,本军督是绝不会留下不安因素在自己身边,今日,你丁家就是因为你那愚蠢的决定彻底覆灭!”

“成王败寇不必多言,刘策,要杀便杀吧,老夫好歹也做过开国元勋,这辈子值了……”丁勉料到今日必死无疑,索性把头一横也豁出去了。

刘策没再理会丁勉,而是下令道:“张烈,带人把这座宅子的人全部带到丁勉跟前,另外派人仔细搜查府内各处,本军督怀疑这里定有本军督所需要的东西……”

“遵命!”

张烈大声领命而去,不一会儿功夫,丁家的家奴、丫鬟以及丁勉的九个儿子,五个女儿,还有二十多房妾室以及一些亲戚足足三百多号人如同一片被绑在一起的螃蟹伴跪在府厅之外,入耳所闻尽是哭喊之声。

“丁勉匹夫,这些人本来都不用死,就因为你的决定现在要与你共赴黄泉,你现在有什么想说的么?”刘策指着那些家眷冷声对丁勉问道。

丁勉回头望了眼厅外哭喊的情景,脸上是沮丧万分,但他依然咬咬牙说道:“刘策,什么都别说了,先给老夫一个快活吧!如果你还有一丝怜悯之心,就放过我那几个孙子,他们什么都不懂……”

刘策阴冷地说道:“怜悯?你要想杀本军督的时候可曾为自己家人想过这两个字?这句话从你口中吐出本军督为何觉得非常恶心呢?”

丁勉抬头望了眼刘策,又望了眼他边上的薛如鸢,又对刘策求道:“你边上那位想必就是姜若颜姜小姐吧?刘策,以后你也会有孩子的,就不能为自己的孩子积点德么?少开些杀戒,给我丁家留一条血脉吧?”

薛如鸢闻言,顿时微微一怔,看来自己被丁勉错认是姜若颜,刚想开口解释,却闻刘策发出一阵戏谑的笑声。

“丁勉,你这话是本军督来到大周所听闻的最可笑的话,你现在有什么资格跟本军督讨价还价?本军督自己的孩子本军督自己会知道怎么教育,轮的到你来说教?

你好歹也是读过圣贤之书,结果所干的勾当皆是与圣贤之道背道而驰,你有今日纯属咎由自取,本军督会将你全家族人在你面前一个一个慢慢凌迟处死,还会让你亲眼看着你的妻儿在你面前一个一个死去……”

……

七十二 抄家(七更)

……

“启禀军督大人,属下在后院地窖之内发现好多粮食,另在暗处找到近百口箱子,内中全是金银玉器,另外……”

正在府内四处搜刮的张烈所部,将在丁府所获的粮草财物记录在册,如实的向刘策禀报。

而丁家族人听到这一消息,各个面如死灰,更是哭丧起来。

“粮食?有多少?”

对于金银,刘策不怎么在意,眼下自己所缺的就是稳定民心的粮食,听闻张烈下属的禀报,双眼精芒瞬闪即逝,静静地问道。

下属恭敬地回道:“回禀军督大人,尚未统计出来,不过属下粗略估算,不下万石……”

“哈哈哈……”刘策闻言盯着丁勉大笑起来,“丁勉,城里军民都饿着肚子吃树皮啃野菜,你这里少说也有上万石的粮食,难道就没想过分出一些给他们么?”

“哼……”丁勉轻哼一声,回道,“我家中的粮食也不是凭空得来的,为什么要分给那些下贱的庶民?”

“看来你的书都读到狗身上去了……”刘策嘴角一瞥,“难道这也是圣人之道教诲不成么?”

丁勉惨笑道:“刘策,你个军伍莽夫又懂什么圣人之道?老夫只是遵循圣人教诲,将他用到百姓身上而已,圣人言礼不贤下士,我等儒学之士自然要时刻遵守圣人教诲了……”

刘策摇摇头,满脸的阴霾:“当真是畜生不如,如果所谓的圣贤之书教授的是这等颠倒黑白的话语,那这所谓的圣人就是一个欺世盗名之辈,也只有你这等苟蝇奸诈之人才会奉之为真理,本军督真是浪费时间和你在这里多费唇舌,来人,送这一家子上路,将他们的首级高悬菜市口示众!”

闻听刘策军令的将士立马开始将丁家老小尽数向府门之外拖去,瞬间大人小孩的惨叫声回荡在整个丁府内外,丁勉更是被张烈一把抓住头上发髻,不顾他的挣扎倒拖着甩出厅门……

望着逐渐远去的丁家身影,刘策眼中愈发的阴沉,脑海里猛地闪现叶胤与自己建议彻底废除儒学的话语,心里不由有了这股冲动……

刘策脑海中,前世历史上无论春秋战国也好,始秦强汉也罢,凡是强大的王朝时期就没有一个真正会重用儒学的。

秦国之所以强大到统一六国,重用的是法家思想,汉承秦制,同样重法,法家的盛行导致王朝军事力量是前所未有的强盛,令周围国邦都不敢轻犯,只能以仰视的目光看待蒸蒸日上的帝国崛起。

退一步,即使王朝休养期,重用的依然不是儒家,而是道家一派思想,历史上的文景之治和贞观之治所用也都是法道两派的治国理念,至于儒家,不过套着一层皮罢了,压根就不会有人真的把他当回事,开明的君主永远都只会把儒家当成一个工具使用,而不是左膀右臂……

而重用儒家的后果又是什么呢?虽然不少人总会说什么事在人为,不能以个别人的行为颠覆儒家的原理念,但对不起,过分高尚的理念就是脱离了实际,更何况儒学本身就是一种让社会倒退的学说,从宋朝程朱理学逐步兴盛开始,就一步一步走入了被动挨打的局面,“挫宋”由来就是程朱理学阉割了中原男儿的血性,令他们成为新的“两脚羊”,只懂得卑躬屈膝,对皇权盲目崇拜。

不过被儒学坑惨的还不单单是宋朝,抛开民族情节,蒙元严格来说也是受害者之一,由于蒙元不懂中原文化,但又想要融入中原被世人认可,南宋覆灭之后,他就慌不择路的选了儒学为治国理念。得,从它决定选定儒学这一刻开始,这个马背上的民族也彻底悲剧了,不到百年就被赶回大漠不说,还经常被人按着打,甚至到了清朝时期,还有人编篡元朝四等人和初夜权来黑一把蒙元歌颂建奴王朝的盛世跟与众不同,其实两个异族相比,前者远比后者要开明,虽然也都是让神州大地处于黑暗时期……

至于明朝就不多说了,儒家登堂入室治天下的后果,直接导致明朝中期开始逐步落后与开始文艺复兴的西方,到了明末时期,基本已经被西方超越,但差距还算是在接受范围之内……

最后再说说满清,入关之后的八旗,同样从东亚最强悍的士兵迅速蜕变成只会遛鸟喝茶加吹比的纨绔子弟,这其中就有满清高层政权把程朱理学发扬到了前所未有的“鼎盛”局面的功劳,刘策认为所谓的“康乾盛世”其实就是指的程朱理学彻底阉割了民族的血性,最大受益者便是统治者阶层,雍正倒是发现了其中隐藏的巨大弊端,想要想法子改变一下,结果也被那些满汉儒学文士黑了几百年……

直到工业革命后的西方列强用大炮轰开国门,才知道自己已经被世界远远甩开了……

儒兴必误民,谁用儒家谁亡国,坑死一片是一片,葬送一代算一代,这句话虽然有些极端,但仔细想想,似乎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军督大人,你的伤势……”

刘策尚在“神游太虚”之中,对丁勉这类斯文败类深感失望,耳边响起了薛如鸢紧张的呼唤声,不由抬眼瞥了一眼刚要说话,却见张烈的属下抬着一口箱子来到了刘策跟前。

“这是什么?”刘策问道。

那属下说道:“军督大人,属下在内房之中发现这口箱子,内中只是一堆近百斤重的黑疙瘩,也不知做何用,所以,想交军督大人来处置……”

“打开看看……”

刘策手扶额头,肘靠桌沿,想看看士兵口中所说的“黑疙瘩”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当箱盖被士兵打开后,刘策顿时双眼放亮,当即起身来到箱子边,拿起一块“黑疙瘩”仔细观察起来。

“没想到,异界居然也有这东西,太好了,真是太好了,我精卫营的武备又能再近一步了……”

此刻刘策心中是万分激动,因为自己手中所握的“黑疙瘩”就是锰矿,有了它,自己治下的兵甲将会发生前所未有的质变。

思索片刻过后,刘策丢下手中猛矿石,立马下令道:“传令下去,速把丁家主事之人带回大牢收押,本军督有要事向他们询问,还有,再给我仔细搜,看看这座府邸还有多少这样的黑疙瘩,掘地三尺也得给我找出来!”

“遵命!”

士兵虽然不解刘策的意思,但还是依然严格的领命去执行他的命令。

“军督大人,你的伤……”

“薛姑娘,你能不能换一句台词,我耳朵都听的快起茧了,本军督没事,不劳你操心了……”

薛如鸢见刘策后背的血水浸透披风,再次颤声呼喊起来,却被刘策随口一句给堵了回去,立马变得有些不知所措。

见薛如鸢闭嘴,刘策冲韦巅勾了勾手指,示意他过来。

“低点,你那么高我抬头和你说话很累……”等韦巅走近后,刘策又嘀咕了一句,让他俯下身子。

韦巅咧了咧嘴也没跟刘策计较这些,照他的吩咐做了。

刘策拍拍韦巅的肩膀说道:“今天你表现很不错,要本军督怎么赏你呢?”

韦巅闻言甩开刘策的手臂恶声恶气地说道:“能吃饱就行……”

刘策嘴角一撇:“中午杀头猪,让你吃个痛快……”

“这还差不多……”韦巅轻声嘀咕一句,随后挠挠头又对刘策说道,“喂,今天算我失职,没护好你,你真的没事么?几十支羽箭插在你身上怎么不像有事的样子?”

刘策闻言,拍拍自己胸口说道:“本军督军装内套了件胸甲,否则又怎么会如此自信和这些杀手周旋呢?回头也给你置办一身胸甲,军中暂且没你这么大的号,等回到远东再说吧。”

“远东?”韦巅眉头一皱,忽然问道,“我说,你该不会以为我真的会一直在这军中待下去吧?”

“怎么?军中待的不满意?”刘策反问道。

韦巅回道:“我承认你的军队是跟其他地方的官军有很多不同,但你毕竟是官府的人,老子不想和官府走的太近。”

刘策笑了笑:“看来你对官兵有很大成见啊?”

韦巅说道:“反正我遇到的官兵各个都欺男霸女,没一个好东西,在官军底下效命,真的令老子很不自在。”

刘策点点头:“你说的没错,各地官兵军纪败坏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不过,本军督的军队可不同与他们,这些日子以来你可曾见过本军督有过纵兵劫掠的事情发生?”

韦巅想了想说道:“好像是没有,但老子不能保证你是不是在装模作样……”

“有些事是装不出来的……”刘策斩钉截铁的回复道,“一人或许能伪装出一副圣人模样来,但一支军队,你觉得可能么?”

“不管怎么说,你都是官军,反正我不会在你麾下久留的……”韦巅坚决的说道。

“那好吧……”刘策也不再多说,“你就随我一起平定河源流贼之后,再做决定去留吧,总之这段时日就有你留在本军督身边保护我吧……”

“行!”韦巅点头应道,“我就跟你到平定河源流贼为止,到时老子要离开你们可千万别拦着老子!”

“一言为定……”刘策点头同意了他的请求,“现在先护送本军督和薛姑娘回去吧……”

话毕,率先转身走出了大厅……

七十三 简直了

……

五月十四,颉城大门之外,田陀、邓琪带着一众官僚,焦急的等待着刘策送粮的使者到来,只见颉城道路之上全是黄土铺路一直延伸到城内“皇宫门口”,周围打扫的是干干净净,似乎在迎接什么贵客……

此刻,田、邓都身穿士家官服,姿态是毕恭毕敬,自己的龙袍早就命人藏的死死的,因为今天前来送粮交涉的使者可是大周皇室郡爷,怀王卫稷!

在田陀、邓琪心中,大周皇室的余威犹在,自己不过就是叛逆,该有的姿态还是要有的,他们惹不起……

不久,在离颉城数里之外的平原上,一支队伍浩浩荡荡的开来,映了众人眼帘……

“来了,快快快,奏乐,恭迎大周皇室,切记不可怠慢……”田陀赶紧命令“宫廷”乐师队伍起奏,不一会儿,城门内外便响起了悠扬的钟乐齐鸣之声。

而坐在马车上的卫稷闻听这阵声音,不由冷笑了两声:“这俩蠢货,倒是学的有模有样的,待会儿看本王怎么收拾你俩……”

然后,他又探出脑袋对马车边策与马背之上的焦络说道:“焦护卫,本王的性命可都在你身上啦,你可要仔细些……”

焦络点头说道:“王爷请放心,末将会舍命护全王爷周全的!”

卫稷闻言,满面春光的对焦络说道:“舒坦,等回去后,本王就和军督大人说,让你回近卫军继续保护军督大人……”

“王爷恩情,末将铭记于心……”焦络恭敬的对卫稷拱手行了一礼,他时刻都想回到刘策身边,这些日子一想到刘策自杖一百的场面,无不为此感到心痛和惭愧。

车队很快就来到了颉城大门之外,卫稷整了整自己的衣冠,命人打开车门,一脸肃然的步下马车。

“罪臣参见怀王殿下~”

田陀、邓琪二人见到那身四爪金龙的皇室衣袍,立刻恭敬的跪在地上膜拜起来。

卫稷斜着眼望着二人,久久没有说话,让田陀、邓琪二人心中是惶恐不安,万分难受。

良久,二人耳边传来卫稷戏谑的声音:“呦,二位皇上,你们可折煞本王了,本王不过区区一介郡王,怎能受此大礼啊?对了,两位皇上为啥不穿龙袍啊?堂堂一国之君怎能如此寒酸呢?”

卫稷的一顿奚落让田陀、邓琪二人脸上是青一阵白一阵,十分的精彩,最后只能抬起头齐齐对卫稷拱手说道:“怀王殿下说笑了,我等也是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其实我等拳拳之心,一直向着大周啊,还望殿下明鉴……”

说完,又是齐齐拜了下去,他们身后的百官也是如此,一队长龙齐齐撅着屁股跪在地上,这种场面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卫稷望着跪拜在地的二人,眼中闪过一丝不屑,随后挥了挥手说道:“行了行了,起来吧,别跪着了,赶紧去点点军粮够不够数,有啥话进城说去……”

随后他又望了眼城头奏乐的一堆乐师,不由蹙眉说道:“让他们都别吹了,咋听都觉得像是丧乐,他们这是在咒本王呢?”

“是,王爷教训的是,都停下,停下!别吹了!”邓琪闻言,起身后立马如同孙子一样的点点头,随后对着城头挥了挥手,示意乐师全都停下来。

田陀连忙上前对卫稷谄笑道:“王爷,酒席备好了,不如进城歇歇吧?”

“嗯……”卫稷应了一声,大手一挥,“前面带路吧,这一路颠簸不看,本王也有着实些乏了……”

话毕又钻进了自己的四轮马车车厢之内,田陀、邓琪一面带着众人在前方引路,一面又命人去清点这次刘策送来的军粮物资,庞大的队伍就这样顺着地上的黄土一路向议事厅行去。

议事厅內,卫稷与城内官僚一一士绅见过,又一起用过午饭后,便遣退所有人只留下自己和田陀、邓琪以及焦络四人,然后开始商量出兵围杀祖蔽和石奎的事情。

落座之后,邓琪率先开口对卫稷说道:“王爷,请恕在下无礼,这次军督大人运来的粮草,好像数目不怎么对,只够我大军一个月所食,这可和朕……在下跟田大人心中所想甚远……”

田陀也忙道:“是啊,殿下,两万人三月粮草不多吧?怎么只送了一个月粮草呢?这跟我们和军督大人商定的数额相比,实在是差的太多了,还望殿下能给出个合理解释……”

“解释?”卫稷闻言,翘着二郎腿,端着一碗新泡的热茶抖动了下脸上的肥肉,笑着说道:“那本王就和二位好好解释解释,实话跟您讲吧,本来军督大人是已经一次性把军粮让本王都给你们送来的,是本王自作主张,来时路上扣下了一部分,先给你们一月粮草……”

“王爷,这就过份了!”田陀不满地说道,“既然答应我们给三月粮草,为何只给一月呢?”

卫稷闻言,掀开碗盖轻轻滑了滑茶碗边沿,随后笑着说道:“这也没办法啊,你们也知道,本王封的那块破地一年能有多少收成,这日子难过的很,本王也要吃饭不是么?

所以剩下的这些粮草,本王打算离开涿州,进入上岭省的时候,找个地方卖了换点钱潇洒一段时日,毕竟这世道没钱可不好使,本王虽然贵为王爷,且一向两袖清风,可要兜里没个叮当响,也实在是说不过去不是么?你们就当已经全收了吧,给本王一点薄面……”

田陀、邓琪听完卫稷的话,顿时心里把卫稷八代祖宗全都亲切的问候了一遍,暗想你这贪得无厌的肥猪居然还有脸说自己两袖清风?连刘策答应给自己的军粮都敢私吞,胆子真是太大了,你这都要算是两袖清风,那天底下就全是圣人了,不要以为你是王爷就能为所欲为……

强忍着怒意,邓琪拱手对卫稷说道:“王爷,您这样实在是太过分了,要是被军督大人知晓的话,您又该怎么解释呢?”

“哎呦……”卫稷闻言,放下手中茶碗,伸出食指不停指着邓琪,一脸笑意地说道:“刘策还不是咱大周王朝的臣子么?本王不过问他地方拿些粮草,他能把我怎么样?至于刘策怎么处置本王,这就不劳二位操心了……”

“王爷~”田陀实在看不下去他的姿态,连忙起身说道,“你这样如此不讲信用,又如何能与我等合作呢?既然军督大人答应我等给三月粮草,就应该履行承诺,粮到之日,我等就发兵攻打祖蔽石奎,助军督大人平定涿州乱局,岂不美哉,你这样做等于是毫无诚信可言呐……”

卫稷听完田陀的话,似乎心有所感,顿时陷入沉思之中,脸上露出愧疚万分的神态。

就在田陀、邓琪二人以为卫稷会该主意的时候,忽然见卫稷叹了口气,眼眶竟是湿润起来,搞的二人一时不知这怀王演的是哪一出。

只见卫稷对田陀、邓琪二人拱了拱手说道:“实不相瞒,二位,本王这么做也是有自己的苦衷啊,若非本王实在熬不下去也断不会私扣军粮啊……”

田陀忙道:“王爷何出此言,不妨说与在下知晓,或许我等可以助王爷一臂之力啊……”

邓琪也说道:“是啊,王爷莫要难过,究竟是何缘由说与我等知晓罢……”

“这……”卫稷擦了擦眼角的泪滴,面露难色刚要开口,却又摇摇头说道,“不成不成,这关系到皇家颜面,怎能说予你等知晓,算了算了,那一月粮草你们就勉为其难收下算了,至于出兵不出兵的你们自己斟酌着办……”

“王爷,有什么难处您就直言吧,在下能帮你办的一定办到,保证会守口如瓶,不会折了皇家颜面,只需把剩下的粮草送来即可~”邓琪实在是焦急万分,催着卫稷把要说的话说出来。

“哎~既然都这么说来,本王也就不卖关子了……”卫稷叹了口气,随后开口说道,“本王母后的忌日快到了,您也知道凡是大周皇亲王爷所属封地皆有列代祖宗母后的衣冠冢,本王封地穷困潦倒,多年来不曾给母后修过栖息之地,身为人子真是不孝啊,

可本王能有什么办法?封地收成自己都只能勉强糊口渡日,又哪来的钱粮修葺祖坟呢?这母后的安息之地毕竟是皇家宝地,你说没个十万八万的能修的成么?实在没办法啊……”

田陀、邓琪二人闻言也有所动容,只闻田陀开口说道:“原来如此,王爷孝心天地可鉴,在下愿捐出八万两白银助王爷修葺太后祖坟……”

邓琪也忙道:“在下也愿捐出五万两白银!”

卫稷闻言,立马义正言辞地说道:“怎么能让二位破费呢?本王不是这样的人,哎,其实除了祖坟之外,本王的府邸也早已破败不堪,这天一旦下雨啊,本王这书房厅楼到处都漏水,一晚上下来,这房间都能养鱼了,哎,命苦啊,本王也找人打算修下自个儿的府邸,

可您们二位也知道,这王府不同寻常人家,不能随意一下就打发了,关系的可是皇家的颜面,这要随便找块瓦砖什么的被人瞧见传出去的话,是要笑话咱的,本王不在乎,但皇上在乎啊,万一要是传了出去,不是折了皇家颜面么,哎,难啊,

所以本王特意打听了下木匠瓦匠所需的用材,哎呦这一打听差点吓坏了本王,一番算下来,没个七八万两银子打底是没脸见人的……”

“王爷所言甚是有理,王府威仪关系到皇家颜面,自当要仔细修缮才是,在下愿捐出五万两给王爷修缮王府之用!”田陀大声说道。

邓琪也跟上:“在下也愿捐出三万两给王爷!”

“你们,你们太客气了,本王实在是感动万分呐……”卫稷眯着眼睛“感动”万分,继续说道,“除了房屋外,还有本王的爱妃,跟着本王也快十年了,就没过过几天好日子,本王这次冒这么大风险去河源图的啥?还不是有机会进京能买些特产回去讨她欢心,以弥补这些年对她的亏欠么?

可你们也知道,神都的东西好是好,但特贵,就比如那南洋番商卖的夜明珠吧,盆大这么一颗要价三万起,本王以前好几次想买回去,可惜囊中羞涩啊……”

田陀脸颊抽动了一下,随后说道:“王爷不必忧虑,在下愿出十万两白银献给王爷!”

邓琪也道:“事关王爷颜面,在下也出十万两,让王爷进京能不用为银钱费心……”

卫稷感激的点点头,继续说道:“还有本王的儿子,九岁了,说来也是本王平日疏于管教,一天到晚就知道在外惹事生非,这不,本王随军出征之前,这混小子又给闯祸了,居然打翻了固城富户家的紫晶翡翠屏风,那玩意贵的很呐,本王当时可是吓傻了,虽然本王贵为王爷,但也不能不赔吧,所以……”

邓琪再也忍不住,立马打断卫稷的话,起身沉声说道:“王爷,您就直说吧,到底要多少钱才肯把剩下的粮草送来!”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王爷就是霸占粮草借机敲诈自己和田陀,那些个事儿其实基本可以断定是胡诌乱编的,否则哪有这么多的巧合呢?

“痛快!”卫稷闻言,立马收起之前的表演,一拍桌子起身说道,“二百万两银子,外加出兵对付围攻祖蔽,剩下的粮草本王一定双手奉上!”

“粮食未到,出兵断无可能!”田陀傲然拒绝道,“必须先见到粮草!”

卫稷说道:“难道要本王再送一次么?那不是被刘策起疑?虽然本王和刘策关系非比寻常,但别忘了,私扣军粮要被他治下将士知道了,本王怕也有风险啊,先把银子让本王装回去,然后本王在涿河到悬谷关的半道上把粮草给你们悄悄送来,这样神不知鬼不觉,也不会引起刘策的怀疑……”

二人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但邓琪还是不放心对卫稷问道:“王爷,万一你诓我等可怎么办?”

卫稷闻言立马说道:“本王身为大周皇室一员,会为了区区几石米面大失身份么?若不信,可立字据!”

田陀大声说道:“好!来人,笔墨伺候!”

很快,三份字据就立好了,落款处签上了卫稷的署名和手印,这下二人总算放心了,答应会在三日之内出兵……

就这样,卫稷靠着一张嘴和子虚乌有的粮草为饵,足足勒索了田陀、邓琪二人两百万两银子,浩浩荡荡的开往来时的路程,同时也埋好了夺命陷阱让田陀、邓琪二人往里面钻。

而焦络对此真的是大开眼界,至于卫稷,望着自己手中那份字据,笑着撕碎后丢出了车厢之外,任风吹的四散都是……

七十四 许文静的肺腑之言

……

五月十七,涿河燕军大营,祖蔽大帐……

祖蔽很郁闷,真的非常郁闷,与石奎交战以来至今,折算数万士兵,这涿河的江面都快被尸体填平了,居然还是在原地踏步,如今粮食已经耗尽,军中一日只能一顿稀粥维持,到了进退两难的地步了,何况,岭南城的状况他也十分挂心,七天过去了也不知道现在情况如何……

祖蔽思索片刻后,对尚有德说道:“丞相,现在该怎么办?我大军已经粮草耗尽,刘策又不知道在岭南附近搞什么名堂,朕该不该撤军呢?”

尚有德见祖蔽这么问,知道他现在心里已经是偏向撤军的,毕竟粮草耗尽,战局却又迟迟没有进展,不撤退又能怎么办呢?难道等着军中引起哗变么?

想到这里,他开口顺着祖蔽的话说道:“皇上,再在沿岸和石奎鏖战下去也很难有进展,且军中伤亡过大,士气低迷,微臣以为还是先回岭南暂且罢兵,下次再寻时机一举将石奎歼灭吧……”

祖蔽满意的点点头,又不无叹息的说道:“功亏一篑,又让石奎逃过一劫,朕这心还是有些不甘啊……”

尚有德回道:“皇上不必自责,姑且让石奎多活两天罢了,这次征讨石奎,他所部伤亡也同样不小,下一次定能一举歼灭石奎,尽得涿州之地!”

“嗯……”祖蔽应了一声,随后又说道,“传令下去,全军班师回转岭南!”

“报~”

祖蔽刚下令撤军,帐外就有传令官火急火燎的前来禀报。

尚有德闻听报声,顿时心中一怔,忙对传令官问道:“何事惊慌?”

传令官跪在地上回道:“启禀皇上,启禀丞相,探马来报,颉城方向发现上万恒国士兵,正在向我军大营移动,动机不明……”

“什么?田陀!”

祖蔽听后“噌”的一声站了起来,满脸不可置信地说道:“朕没去打他们,他们反倒敢主动与朕为敌?很好,传令全军,转道颉城,看我不把田陀给碎尸万段!”

“且慢,皇上暂且息怒……”尚有德连忙劝阻住祖蔽,随后又向传令官问道,“田陀大军距离本军大营还有多少路程?”

传令官回道:“回丞相,据探马来报,尚有六十里路程……”

尚有徳想了想,然后跟祖蔽说道:“皇上,田陀目前动向不明,在确定他们的目的之前,微臣以为还是莫要节外生枝,一旦会错意,田陀与石奎两面夹击我军,那后果不堪设想啊,还是先回师岭南吧……”

祖蔽听完尚有徳的话,顿时冷静了下来,挥手让传令官先下去,仔细想着尚有徳的话……

“也罢,退兵!”

良久,祖蔽的理智还是占了上风,继续按先前的决定退兵回岭南…………

涿河对岸,石奎大营……

“启禀皇上,祖蔽大军已经拔营起寨,似乎在准备回转岭南城……”

“知道了,仔细察探,别是祖蔽的奸计……”

“遵命!”

得知祖蔽大军退兵回转岭南,石奎也是重重呼了口气,这几日为了抵挡燕军攻势,底下也是折损了不少兵马,可谓损失同样惨重,若祖蔽再进攻一次,自己无法保证能不能再挡住他的攻势。

石奎坐回主案之前仔细计算这一次抵御祖蔽进犯所造成的损失,沿河四万义军士兵二十几日来与祖蔽交战损失大半,剩余的也各个疲惫不堪,而且军中同样面临着缺粮的难题,并不比祖蔽好上多少。

事实上不单是石奎和祖蔽缺粮,现在几乎整个涿州军民皆为粮食问题发愁,“六国”两个月来连番征战已经搞的各地民不聊生,田亩荒废,错过了最佳播种季节,如今涿州的米价已经高达十八两之巨,还有继续往上升的趋势,百姓根本不但买不起米粮,还要饿着肚子缴纳给“各国”米税供给庞大的军队继续相互征伐,也都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段洪称帝带来的风波让这些心怀不轨的士族看到了大周皇室的无能,同时都产生了区区连流贼都能当皇帝,自己身为世阀贵族为何就不可以呢?

可惜这群远离流贼据点的士族哪里晓得河源的局势是多么复杂,全都是脑子一发热,也“跟风”掀起一股“称帝自立”的热潮,完全没有考虑过自己是不是这块料,有没有能力打理好自己的属地,几百年来的养尊处优已经让他们的心智退化的不堪入目,再也不复士族昔日的敏锐了,也不怪刘策从征伐花进开始,就压根没把这些人放在眼里……

“报~启禀皇上,探马来报,西面发现大股人马,打着郑字旗号正向我军大营逼来~”

“什么!是邓琪!这时候派遣大军向我大营逼近,定是不怀好意,传令全军,立刻回转淄安……”

正在为军中这次巨大损失愁眉不展的石奎闻听传令兵的话,顿时惊的直接跳了起来,瞪着泛有血丝的眼珠大声下令撤军。

很快,“义军”大营也呈现出一片慌乱的景象,与对岸的“燕军”可谓是遥相呼应。

……

“军督大人,楚营使派人前来禀报,祖蔽大军已经开始撤军向岭南进发,他问是否要出兵截击?”

岭南皇宫之内,刘策听闻来使送来的情报,立刻摊开桌上的涿州地形图,眼眸变得愈发冰冷,边上的许文静脸上则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阴笑。

刘策闭目沉思片刻说道:“子俊所部皆为骑兵,连日大雨已经将官道变得泥泞不堪,不利骑兵作战,还是继续防守关隘不得轻举妄动,

传我军令,命孙承所部立刻出发,在悬谷关外三十里之内设下埋伏,务必一击先灭下祖蔽的锐气,然后本军督自有办法令他们彻底土崩瓦解,祖蔽已经是个死人了!”

“遵命!”

来使和边上的亲兵闻言立刻领命离开了大殿。

许文静见二人离去,立马小声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祖蔽这时候撤军想必是粮草已空,如在下所料不差,定会开始沿途强征百姓粮草,不如趁此机会让情报司煽动百姓,散布谣言,祖蔽大军内外交困,阵脚必乱,也好加速平定涿州乱局……”

刘策点点头:“此事就交由你去处理吧……”

“属下遵命……”许文静拱手行了一礼,随后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刘策瞥了他一眼问道:“军师,你还有什么事?说吧……”

许文静咬了咬牙,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属下建议,以后您要出门的话,随身得多带些人马才是,前几日丁勉的事属下听闻真是心惊胆颤呐……”

刘策不以为意:“本军督这不挺好的么?倒是军师,你当日冲张烈发的什么火?这又不是他的错,害的张烈这几日是天天自责,本军督好不容易才将他安抚下来……”

许文静说道:“军督大人,你这么说就不对了,您现在的性命可不是一个人的,你要有个闪失,十个张烈都死不足惜,要知道你现在身系的是整个冀州,整个边军,甚至整个天下人的前途命运,怎能如此不放在心上呢?”

刘策闻言,抬眼望着许文静,轻哼一声说道:“军师言重了,本军督没你想的这么伟大……”

“军督大人,属下没和你说笑!”一向对刘策唯唯诺诺的许文静,这时忽然敢顶撞起刘策来,“如今您治下的军民好不容易脱离那些士族管控,在汉陵,在永安都各自安居乐业,这一切都是您带来的,您要是有个闪失那现在他们拥有的这一切就全部会烟消云散了,您曾言不是要看到天下盛世之景么?在此之前还请一定要顾虑好自己的安危!”

“许文静,少给本军督戴高帽……”刘策冷冷地回道,“事实上你这么说还不是为了自己的权利么?你这种混蛋会在乎百姓的性命?远东因为你的阴谋诡计计而妄死在你手中的无辜生灵不比军中将士沙场斩获的少!”

“没错!”许文静一下子提高了音量,“我许文静是贪恋权势,从初见军督大人开始就已表明想要名扬天下,好不容易能被您就任为军师之位,那就要时刻为军督大人的利益考虑,纵使死上一些无辜人的性命又有何妨?战争哪有不死人的!

更何况,我许文静所做的每一件事,杀的每一个人都和军督大人昔日在远州城外所谋的顺昌逆亡的定略息息相关,如今冀州昔日四百万异族胡人,在短短两年时间减口近二百万,这都是为了军督大人能顺利在冀州立稳脚跟!

军督大人啊,就算是为了属下的私心你也必须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切莫再如此意气用事了,你若真的死了,许某就真的是无处可容身了,属下还等着能步入庙堂之上,看着您登基的那一天呢!”

“放肆!”刘策猛地一拍桌面,冲许文静沉吟一声,“许文静,你知不知道你到底在说什么?”

“属下当然知道了!”许文静面不改色地说道,“试想花进、祖蔽、石奎之流都能自立称帝,以军督大人的能力为何不能荣登九五呢?属下知道现在说这话早了些,时机也还未成熟,但终究,您还是会走到这一步的,在此之前你务必要保重自己性命啊……”

许文静的话让刘策沉默了,事实上刘策当然想当皇帝,只有站到权力最高峰,才能改变中原王朝积弱已久的局面,良久他神色缓和了些,对许文静说道:“军师,去做你的事吧,本军督,以后会注意照顾自己的……”

许文静拱手行了一礼:“属下,告退……”说完,他倒退着步出了大殿。

而在大殿门口一角落,闻听刘策和许文静对话的皇甫翟则静静的擦拭着手中铜镜。

“九五至尊?当真要走这条道路么……”

……

七十五 夹攻(十更)

……

“真是邪门了,此处各庄园的那群贱民到底都跑哪里去了……”

祖蔽带着十几万军队回转岭南城,途中为了解决粮草问题,便纵兵劫掠沿途治下各处百姓家中的粮食。

可怜那些百姓家中仅存的救命口粮就这么被祖蔽的叛军眼睁睁的夺走,也失去了活下去的希望,不少人因此走上了绝路上吊自尽了,凡是祖蔽大军经过的地方,尽是平民悬梁自刎的场景,不少村庄甚至出现村民集体自尽的悚人诡景……

对此,祖蔽没有任何的愧疚,甚至认为这些贱民死了反而让自己减轻了不少负担,自他称帝以来压根就没在乎过治下那些百姓的生死,在他眼中不过是一群能给自己带来利益的奴隶而已。

但是,当大军四天行过百余里地之后,祖蔽渐渐发现情况有些不对了,各村各庄强征到的粮食越来越少不说,这百姓人数也不多了,直到现在连续经过三个村庄都是空无一人的情景,不由让祖蔽起了疑心。

要知道,祖蔽治下的百姓在他高压统治之下变的是战战兢兢,逆来顺受,没他的吩咐是不允许离开自己所在的村镇周围五里范围的,现在居然是一个人影都没有了,令他和大军感到万分的诡异。

粮食依旧紧缺,一路行来村民手中能有多少口粮供十几万大军食用的呢?怕是连一顿都供应不上,这些日子以来,祖蔽军中已经发生好几起为争一口稀粥发生争狠斗勇的破事了,如果再不获取足够的粮食支撑回岭南城,这大军可就要发生哗变了,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考虑到事情严重性,祖蔽立马跟尚有德说道:“丞相,你觉得这各处村庄的贱民都跑哪里去了呢?怎么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尚有德闻言回复道:“眼下各处良田荒废,村民怕是实在饿的受不了,进山寻找食物去了吧?”

“这群刁民好大的胆子!”祖蔽一听立马火冒三丈,“朕允许他们离开自己所在之地了么?填饱肚子就真的比朕的命令更重要?等回到岭南后,看朕不把他们一个个抓回来砍掉脑袋!”

尚有德点点头,对祖蔽的话没有任何异议,在他心中百姓的命同样不值钱,只不过是一群会劳作的牲口而已。

“再去下一个村镇看看,务必要找出些吃的来,朕可不想看到外面这群贱民到时饿疯了拿朕开刀!”祖蔽望着帐外虚弱不堪的士兵,眼中是愈发的阴沉。

这时,一名厨子端着一盘满是羊碎的木盘来到了帐口小声说道:“皇上,该用午膳了……”

祖蔽闻言,冲厨子摆摆手说道:“放在这里吧,朕也确实有些饿了……”

等厨子将足足两斤重的羊碎放到祖蔽面前后,祖蔽二话不说伸手抓起一把就往嘴里塞,嚼的是津津有味。

边上的厨子看的喉结不住滚动,努力吞咽了下口水,同时心道这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外面的将士饿的浑身无力,连提兵器的劲都使不上来,可这位“皇上”倒好,一路行来不但没饿过,吃的还是格外的好。

“你还杵在这里干什么?还不给朕滚出去!”见厨子迟迟未动,祖蔽恶狠狠地训斥了一句。

厨子闻言,立马低头拱手退了出去,走时还不忘把高悬的帐帘给拉了下来,生怕被外面的士兵瞧见,不敢和祖蔽争反倒给自己添麻烦。

“报……”

祖蔽吃的正香之际,忽然帐外传来探马虚弱的呼喊声,令他脸上闪现一丝不奈。

“讲~”

祖蔽咽下一口羊碎,粗声对帐外喊了一声,并没有让他进来。

那探马跪在帐外焦急地说道:“启禀皇上,田陀的军队似乎追上来了,距离此地已不足三十里了!”

“反了!”

祖蔽闻言暴喝一声,一把将桌上的羊碎掀翻在地,那羊碎洒的遍地都是。

“田陀,你给朕等着,总有一天,朕会将你的头骨做成盛酒的器皿!”

发泄过后,祖蔽又对尚有德说道:“立刻命令全军拔营继续向岭南前进,务必要最快速度赶到在悬谷关内!”

尚有徳也明白事情严重性,立刻依令前去行事了……

……

五月十九,悬谷关外四十里……

“启禀孙营使,承字营四千将士已经埋伏在各处要道,现在就等着祖蔽叛军自投罗网了……”

“记住,虽然据情报所言,敌军现在士气十分低落,但毕竟有十几万,论人数我们处于绝对劣势,尽量一战让他们溃败,寒其军心!”

早就奉命守在要道口的孙承所部五千将士严正以待,等待着与祖蔽大军展开一场血战。

此次出征的承字营士兵多是久经战火的老兵,闻听孙承这么说,不由都咧开嘴笑了起来。

只闻一名士兵说道:“孙营,这种话就不说了,自从跟着军督大人从河源起家以来,兄弟们什么时候在乎过敌人数量,属下可是记得军督大人曾经说过,我精卫营不问敌人有多少,只问敌人在哪里,哪次不是以少胜多,杀的敌人闻风丧胆……”

“哈哈哈……”

周围将士闻言也都笑了起来,一点都没有为即将到来的战事感到担忧,这就是精卫营嫡系部队的风采,与新军最大的区别就是从来都不畏惧战争,甚至是十分渴望战争,无论敌人来多少,他们都有自信让自己手中的长矛利剑,在敌人的身上捅出几个窟窿换取自己的军功。

现在的精卫营嫡系部队各营士兵各个都十分富有,对物质的追求已经淡了不少,已经开始向精神方面蜕变,都逐渐有了自己的信仰,而这个信仰就是刘策,虽然刘策早就和他们说过自己拥有现在的一切都是自己的功劳,他不过就是个带头者而已,不值得大家崇拜自己,也反对被人崇拜。

但这些士兵私下里却依然坚定的认为没有刘策就没有自己的今天,没有刘策当初带着大家拿起兵器从一名农夫蜕变为合格的战士,怕是早就在河源逃荒的路上就被流贼做成肉脯果腹了,没有刘策教授大家识字读书,现在怕是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总之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个曾经年轻的少年赐予才改变的,改变的自己以前做梦都不敢想的生活……

刘策,就是他们的信仰,没有他,就没有现在的一切,他们愿意终身都听凭他都是驱策,哪怕是让自己去死都不会皱半下眉头……

“好了,都别笑了,等打完仗你们再笑也不迟……”孙承对于自己麾下将士有这种心态很是满意和自豪。

“对了,军师大人去哪了,昨天开始就不见他的踪影?”一名士兵左右环顾了一圈,没发现许文静的身影,顿时疑惑的问道。

孙承闻言来到那士兵跟前敲了下他头上铁盔说道:“军师大人有自己的事要办,你就别问了,专心准备作战吧,算算时间差不多了……”

那士兵闻言立马闭嘴不谈,手握长矛立在原地静静等待着战事到来。

其实,许文静昨日就和孙承道别,前去处理另一件事了,祖蔽战死的谣言在各处散布之后,百姓都纷纷往刘策所控制的岭南地域转移,他在这里的事务也就结束了,再待下去按许文静自己的话说就是浪费时间。

孙承回忆起许文静临行前,曾和自己说的话:“孙营使,文静在这里的事已经处理完毕,至于这仗怎么打,相信孙营使应该能自行决断,不过刚收到的密报还请孙营使仔细看一下,田陀和邓琪的军队已然开始追击石奎和祖蔽二部,现在追在祖蔽身后的便是田陀的一万人马,

请孙营务必借此机会前后夹击击败祖蔽后,找机会除掉田陀,田陀一死,他麾下军队就如同一盘散沙,任军督大人拿捏了,至于祖蔽你只需将他逼入绝境即可,剩下的,军督大人自有安排……

现在文静要去唐瑞和皱元的地盘走动走动,务必尽快平定涿州局势,此事万分隐秘,你断不可声张,有人问及便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便行,涿州局势不易拖的太久,文静必须帮军督大人在最短时间内一举平定!这里就有劳孙营使了,文静告辞……”

孙承心中是万分感慨,这个许文静虽然给人感觉十分不舒服,但是对刘策的忠诚是毋庸置疑的,这点令他很是欣慰。

“报~~”

猛然间,一骑探马的沉喝将孙承从自己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孙承面不改色,望着探马说道:“讲~”

探马回道:“前方十里发现大股人马向我军阵列靠近……”

“来了……”孙承嘴角扬起一道弧线,随后回身对肃立的五千士兵大声说道:“准备做战!”

“喝~”

五千将士闻令齐喝一声,脸上闪耀着兴奋的神情,立刻树起长矛盾牌,一时间长矛如林高耸与天地之间,肃杀的气息瞬间蔓延开来……

而与此同时的悬谷关内,刘策又从岭南各地聚集了两万多名百姓,似乎在打着什么盘算……

七十六 战阵、弓箭、投枪

……

祖蔽的大军在峡道之上蜿蜒绵亘十余里,一眼望去无边无际,密密麻麻的人群正蹒跚的行走在前往悬谷关的道路上。

军中粮草早已耗尽,加上许文静散布的谣言,导致连续几日行来再也找不到一粒粮食,燕军士兵都是空着肚子走路,饿的是两眼发直,两条腿如同踩在云端一般虚浮不定,阵列更是狼狈不堪,毫无半点章法可言。

“噗通~”

一名士兵在走了几步后,脚下一个不稳摔倒在了路边就再也没起来,边上的同伴没有去扶他,也没力气去扶,只是持着手中的长枪强撑着身体从他身上漠然的经过。

这一路行来,已经倒下好几千名饿晕饿死过去的士兵,此刻的他们人数虽众,却是一群毫无战斗力的绵羊,各个脸上都挂着一副麻木疲惫的神情,若在这里遇到有支敌方军队拦路,可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将他们全数击溃。

“前面就快到悬谷关了,进了关大家好好歇息歇息,赶紧走,快些……”

祖蔽一身金色铁甲策与马上,望着七倒八歪的士兵,脸上露出一丝厌恶的神情,很是不满的嘱咐道。

其实祖蔽对这些征召而来的青壮也是万分苛待的,战死的士兵家属从来没有过一分银子的抚恤,受伤的士兵嫌他们麻烦要么命人偷偷暗杀,要么就将他们抛下任其自生自灭,完全就是在当奴隶驱使,久而久之,其实这些士兵心中早就有了怨言,只是顾及自己家人都在祖蔽手中做为质,才会任凭祖蔽驱使卖命。

“喝~~”

忽然,一阵雄壮的齐喝声在大军正前方悠扬的响起,令祖蔽和行在前阵的燕军士兵大吃一惊,连忙定睛望去。

只见正前方百余步之外的斜坡上,一片粗长的长矛耸立与云端,整齐肃穆的三个千铁甲战阵牢牢把住了自己必经的道路。

“敌袭,敌袭,列阵,快列阵迎敌!”

祖蔽顿时大惊失色,虽然不知道这支军队什么来头,但从他们身上传来的气息让他明白来者不善,是敌非友,连忙命令大军结阵迎敌。

但是,早已精疲力尽,饥肠辘辘的燕军士兵哪还有力气和精力列好阵列呢?在见到前方这支进队的时候,立刻乱做一团,纷纷推搡着向后挤去,场面变得十分的狼狈混乱。

战阵,指望饿着肚子的士兵组成战阵?简直就是一个笑话,自古以来冷兵器时代想以军阵对敌的部队,无论东西方,想要做到这些,最基本一点就是温饱必须解决,一旦连这最基本的东西都做不到,还是学学明末各地军官的家丁制度吧,至少还有些用处的……

“哼,乌合之众,不堪一击,除了人数众多,一无是处!”

从窥镜内看到燕军混乱情景的孙承不屑的冷哼了一声,最后扬了扬手……

“呜~~”

“喝~~”

犀利的角号在孙承军中响起,传遍整个拥挤的山谷之中,但闻散发浓浓杀意的喝声再次传入祖蔽军队的耳膜时,不少士兵早已吓的瘫坐在了地上,余下的也都是瞪着双眼不停向后退缩。

角号、喝声止住后,原本屹立不动的左右两侧长矛战阵开始缓缓向祖蔽大军移动起来,那在云端上轻微晃动的四米长矛上的矛刃闪烁着点点寒光,以及铁靴踏在地上发出整齐一致的步伐,带给燕军士兵的,只有窒息的压迫感迎面扑来……

“你们在干什么?还不快结阵迎敌,他们只有几千人,你们可是十几万,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把他们都淹死了!上啊,给朕杀光他们,否则朕就杀了你们全家!”

祖蔽的威胁总算有了些许效果,为了自己家人的性命,前阵不少士兵咬了咬牙,强撑着体内最后一口血气举起两米长枪和刀盾,排成数列歪曲的阵型,试图抵挡孙承所部的兵锋。

“长矛手!”

“喝~~”

“吡~~”

两支战阵的指挥官同时大声下令,阵中立马响起一片尖锐的铜哨呼啸声,下一刻,刀盾手身后的两列长矛手齐齐压下竖立的长矛,如同一片乌云压顶,震的对面燕军士兵是胆寒心裂,浑身发抖。

“弓箭手准备~~”

行进至五十步距离的时候,严密的军阵忽然有了一丝松散,一队队弓箭手手持步弓站到军阵散开的空隙处,扬弓开弦,搭上一支箭矢瞄准了处于下坡的燕军士兵。

“我们的弓箭手呢?还不准备~”

祖蔽和尚有德闻听对面军阵开弦之声,顿时面红耳赤的也下令自己军中的弓箭手准备。

可惜,饿的眼冒金花的燕军弓箭手根本没力气拉开步弓的弓弦,颤抖的手搭在弦上吃力的拉着,却怎么也使不上一丝劲。

“放箭~”

“飕飕飕……”

燕军这边还未准备好,可孙承那边却不会跟你讲君子礼仪,直接下令准备就绪的弓箭手进行第一轮的抛射,但见两支军阵四百弓箭手松弦一刹那,漆黑色的羽蝗带着点点寒星追星赶月般向数十步距离的祖蔽军阵呼啸着扑来。

“噗~”

一名持枪的燕军士兵,被当头贯落的一支羽箭洞穿了脑门,锋利无比的锥型破甲箭镞无情的撕裂头盖骨,带出一道四散的血珠和淡黄色的浆液,那士兵甚至连凄喊声都没有发出一声,就仰面倒了下去,当即陷入黑暗,死时双目睁的大大的,脸上满是恐惧的神情……

另一名燕军长枪手亲眼看着一支羽箭的箭镞在自己瞳孔里越放越大,但双腿就是无法挪动半步避开,最后只能轻轻一侧脖子,试图躲开那致命的一箭,但梭刃的箭镞却擦过他的左侧的脖颈,活活将他脖子上的动脉切断,只见他脖子出蹦出一片殷红地血痕,挥洒在空气之中,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噗噗噗~”

三声箭镞入躯的轻响,三名弓箭手分别门面、胸膛、腹腔,各自中了一箭。

那名被射中门面的燕军弓箭手立刻丢下手中步弓,死死捂着已经被箭镞割裂的创口张大嘴巴,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此刻他根本就没办法发出声音,因为箭枝已经莫入到他咽喉处,只有混合了唾沫的血丝,缓缓从口中流了一地……

而胸膛中了一箭的燕军士兵,只是仰面躺在地上,浑身不停的颤抖着,似乎在努力驱散钻进自己血液中的的那抹无尽的冰冷……

腹腔中箭的弓箭手,靠在一具同伴的尸体上,死死咬着牙关,握着腹部箭枝的手狠狠往外拉去,只见那留在体内的箭枝慢慢的向外移动,每拉出一寸,鲜红色的液体就从自己腹腔涌出一滩,脸上表情是万分的痛苦,当他长啸一声终于拉出那支箭矢之后,似乎又有什么东西被带了出来,定睛望去,竟是自己的肠子挂在箭镞的倒刺之上,直接昏死了过去……

“飕飕飕~”

“啊~~”

又是四百支羽箭从五十步之外的孙承战阵之中抛向燕军军阵,刹时凄厉的惨叫声在整个祖蔽旷野峡道之上回荡起来……

“噗噗~”

“呃~”

正在观战的尚有德一个不慎,被两支羽箭洞穿左胸和大腿,只闻他轻喝一声,捂着自己左胸满脸不可置信的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很快,他眼中的景色逐渐变成了灰白色,最后黑暗从四面八方向他包围过来,他努力想要驱散他们,但一切都是徒劳的,左胸一箭射穿了他的心脏,最终在急促的呼吸声中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也结束了“丞相”的使命。

“叮~”

“废物~”

祖蔽一剑扫落射向自己的箭矢,回头瞥了一眼尚有徳的尸体,怒骂了一句,随后又开始大声下令道。

“冲过去,不想被射死的就向前冲,将他们的阵形打乱!别让他们再射箭!”

“嗷嗷嗷……”

为了活命,这些饥饿的士兵爆发出一阵狼嗥,疯了一般扑向前方整齐的战阵……

“呵呵,当真不怕死啊……”

一直在后阵用窥镜观察战场变化的孙承,见敌军士兵开始慌不择路的冲阵,脸上冰冷的笑意更浓了。

“如此散乱不堪的阵型就想要凿破长矛军阵?那就让精卫营给他们好好上一课吧……”

孙承的自信是发自内心的,精卫营当初就是靠长矛起家,从一支百十人的竹枪方阵慢慢演变到如今的混合阵型,将长矛阵发挥的简直就是炉火纯青,任何想要冲破精卫营长矛军阵的敌人,无论是流贼还是乱军甚至胡奴的铁骑,全部宣告失败,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而眼前的那些燕军士兵,也是同样……

“投枪~”

“放~”

“呼~”

十五步距离,肃立的长矛战阵窜出一条条黑色的“巨蟒”,仿佛把四周空气都给撕裂一般飞向靠近的战阵的燕军士兵。

“噗噗噗噗……”

十五步距离内,一连串的破躯嘶鸣此起彼伏,凄厉的惨叫声混合着激荡的血液绽放在这片残酷无比的土地之上,沉重的投枪毫无怜悯的收割着眼前那些已经走投无路的燕军士兵的生命。

血雾在阵前弥漫,已经看不清前方的场景,只闻一具又一具倒落的躯体翻滚着落下斜坡,峡道之上留下的只是一道道长长的血痕,眼前一切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如果非要有,只有四个字……

阿鼻地狱……

七十七 长矛、地狱、崩溃

……

王大牛,三十九岁,岭南地界某个庄园内一名老实巴交的农民,靠着给庄园地主家种地所获微薄的收入,养活着一家老小五口人,日子虽然过得苦,但有家人的陪伴,他已经很满足了……

然而,这样的生活却在一个月前被打破了,王大牛依稀记得那天早上,自己在田里挥着锄头,不时和同在地里劳作的村民打趣侃天。就在大家聊的正乐的时候,一队凶神恶煞的士兵来到了自己劳作的田地,将刚长出幼苗的庄稼踩的稀烂,让田里正忙着农事的村民一下子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那领头的官兵横着脖子冲田里的村民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然后大手一挥,那队士兵二话不说就将王大牛和其他几十个村民给抓了起来,一切发生的是那么突然,自己根本来不及做出什么反应……

后来,王大牛才知道,这是“大燕国”国君祖蔽为了讨伐“大义国”而在进行征兵,自己这个村庄内的青壮都被选中了。

当王大牛握着那杆被士兵强塞手中锈迹斑斑的长枪时,心中是百感交集,甚至还来不及跟家人道别,就被带上了骡车向岭南城外的出征大营集结了,这一走就再没和家人见过一面……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王大牛对家人的思念就如同山泉一样涌向自己的脑海,他真的想再回家见一面自己的妻女和瞎了双眼的老母亲,他发誓自己一定要活着回去,不管用何种办法都要活下去。

带着这股执着,涿河江面冒雨渡河之战中,他被迎面而来的船只撞入了江中,奇迹般的游回了燕军大营,望着被染成血色的江面,他还未来得及庆幸自己捡回一条命,第二天就又被派去强修浮桥,冒着“义军”箭雨侵袭,同去的伙伴都死了,唯有他却又坚强的挺了下来,终于挨到了燕军兵败撤退的时分,他认为自己的命真的保住了,可以回去和家人团聚,不曾想又遇到了更为强大的敌人……

但是,这一回,幸运女神没有再眷顾与他……

“噗~”

“不……不……呃……”

一支沉重的投枪呼啸着向王大牛疾驰而至,王大牛情急之下,一把拉过边上的同伴,将他挡在身前。一个多月以来,残酷的军伍生涯让他对即将发生危险有着异与常人的敏锐,好几次都能化险为夷,万分幸运的活了下来……

可是,这一次,他判断失误了,因为对面那支铁甲战阵之中窜出的不是羽箭,而是长过一米五的投枪……

当王大牛身前的同伴被投枪透穿胸膛的时候,他来不及松手避开,就感觉自己右肺传来一阵冰凉的寒意,随即一阵剧烈的绞痛令自己额前的神经暴起,身体不受自己控制的和之前被自己拉来垫背的同伴一起仰面倒了下去……

“回……家……呃……噗……”

这是王大牛生前最后的意识,当他从嘴里艰难的嘀咕出这两个字后,一口鲜血猛地吐了出来,彻底陷入了黑暗之中,脸上挂着的依然是对这个世界深深的眷恋,他还有太多的东西放不下,真的……放不下……

战争就是无比残酷和现实,只要你持起兵器踏上战场,就要有面对死亡的觉悟,冰冷的杀人利器不会因为自己的遭遇而同情怜悯自己……

“长矛阵,前进~”

“喝~”

“喝~”

“喝~”

投枪攒杀过后,两支千人战阵之中的指挥官齐声一吼,顿时爆发出一阵震天狼嗥,黑压压的长矛随着整齐的步伐来回晃动,铁叶声、铁靴声、戚刀敲击撸盾发出的回荡声,无时无刻不在刺激着冲阵的燕军士兵那脆弱的神经……

“呀~”

“噗呲~”

一名燕军士兵的精神已经崩溃,举着满是缺口的腰刀奋不顾身的扑向撸盾之后探出的长矛,三步距离,一声破躯轻响在阵前响起,他燕军士兵的面颊被冰冷的破甲三棱锥形矛尖边刃切破了腹腔,登时鲜血和肠子“哗啦啦”的落了一地,还未来的及呼喊,就被移动的铁甲战阵给迅速淹没……

“噗呲~”

“砰~”

又是一声轻微的破躯轻响,一支长矛贯穿了一名来不及逃跑的燕军士兵后背,劣质的皮甲在长矛贯穿一瞬间,发出一阵帛裂撕扯的声音,冰冷的矛头长驱直入,将燕军士兵的内脏尽数捣碎破坏……

一击得手的“承”营老兵,一脸漠然的将探出的长矛往回稳稳一拉,卡在那尸体体内的矛刃,连同那具尸体一起向战阵扑来,最前列的撸盾手及时抬盾一顶,直接将尸体撞开,长矛老兵手中的阻力顿时一减,微微将长矛向上一调,稳住身形的同时,长矛也和那尸体的躯体分开,喷出一滩艳丽的血花飞溅在周围空气之中,与刀盾手配合的是天衣无缝……

“噗噗噗噗……”

一连串梭子般的刺耳破躯声在缓缓移动的战阵前蔓延响起,凡是企图冲阵的燕军士兵无一不是身上被洞开一个个血色窟窿,惨叫着倒在阵前被带刺的铁靴淹没,地上到处都是贯落的人体器官,血腥而又恐怖。

长矛阵踏过的路面,遍地哀鸿,留下一片殷红的土壤,从高处眺望下去,有一种说不出的异样……

“顶上去,顶上去啊,你们在干什么!何茂才,你在哪里?给朕滚出来!”

上万人面对两千人居然一触即溃,目睹一切的祖蔽心惊同时,更是撕心裂肺的怒吼起来,不停的命令身边的燕军士兵前去冲阵,阻止他们紧逼。

但是,经过先前弓箭投枪的打击,再加上亲眼目睹长枪阵从高处一路逼来,任何妄图前去冲阵的士兵都成为一具具冰冷的尸体时,祖蔽大营的军队早就已经乱成一团,各自嚎叫着向后跑去,也将恐惧传递给了身后毫不知情的同伴,局面变得一发而不可收拾……

“就这样,逼上去,逼上去……”

一直在后阵默默注视长矛阵挺进的孙承,脸上浮现一丝诡异的笑容,两千对阵十几万,回去足可以在杨帆、郭涛跟前吹嘘一阵了……

“噗~”

“呲~”

“饶命~啊……”

训练有素,武装到牙齿的精锐对阵疲惫不堪毫无士气的杂兵,就如同战国魏武卒以一当十,南梁陈庆之的七千白袍军所向披靡,根本不是靠人数就可以弥补的,冷兵器时代地对决,同样有着质的差距……

长矛依然无情的从刀盾手身后探出,收割着眼前可见的生灵,任凭他们如何跪地求饶,这些老兵就是无动于衷,没有收到命令,凡是阻挡在自己眼前的,一律皆是敌人,自己要做的就是把胆敢阻挡自己前进步伐的任何阻碍全部踏平就是了……

祖蔽望着自己混乱不堪的军阵,耳边到处充斥着燕军士兵凄厉的惨叫和粗重的喘息声,再望向不远处慢慢逼近的铁甲长矛阵,感觉自己心跳都快停止的同时,知道现在必须要先暂避锋芒才行,于是马上开始思索附近可坚守的地段。

“观敌军这战力,应该就是传闻中刘策的边军精锐,可恶,我军现在人困马乏,再战下去也无济于事,不如先找个地方养精蓄锐,再待机而动,北面山谷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不如暂且率大军先去那里避避锋芒吧……”

想到这里,祖蔽忙对边上亲兵吩咐,让全军向北面山谷撤退。

亲兵闻令刚要去下令,不想后阵方向忽然爆发一阵惊恐的呼喊之声,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

“发生什么事了!再敢喧哗,力斩不赦!”祖蔽的神经都快磨成铁条了,望着后阵大军一片狼藉的情景,忍不住暴喝了一声。

话音刚落,耳边就传来燕军士兵的哭喊声:“田陀杀过来了,田陀杀过来了,大家快逃命吧……”

“嗡……”

祖蔽顿时耳边响起一阵轰鸣,脑袋变得一片空白,这才想起自己后阵还有一个捡便宜的丧神在追赶,自己注意力全集中在前数千敌军,居然把这茬给忘了……

“快撤,快撤……”

事到如今,祖蔽也不管不顾了,保命要紧,他惊慌失措的下令撤退后,率先策马向北面山谷而去,至于到时身边有多少人跟随,以后又该怎么办,他也没时间去考虑了那么多了……

“看样子是田陀那蠢货的队伍杀到了……”从窥镜中望着前方祖蔽大军混乱不堪的情景,孙承立马做出了正确的判断,随即眼神一冷,暗暗说道,“既然来了,那也一并留下吧……”

只见孙承冲自己的亲兵勾勾手,俯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那亲兵眼眸也瞬间变得阴冷无比,随即点头离去了。

亲兵离开后,孙承当即又对探马说道:“你速回转悬谷关通知军督大人此处战况,言敌军已经被逼入死谷,接下来如何行动,还请他来定夺……”

“遵命!”探马得令,立刻跨马向悬谷关而去。

孙承想了想又说道:“全军听令,守住峡道,未得军令,只守不攻!另外再调一个千总守在峡外,以防万一!”

“遵命!”

一切交代完毕后,孙承长长的呼出一口浊气,举起窥镜望着混乱不堪的战场,心中是无比的自信……

七十八 四面“楚歌”

……

“可恶,田陀这厮居然和刘策勾结置我与这般田地,等朕渡过这一劫回到岭南城,非要将这二人碎尸万段不可!”

祖蔽现在披头散发,领着数万残兵败将慌不择路一头躲进北面无名山谷之中,此时望着遍地狼狈的燕军士兵,心中是恨极了刘策和田陀,誓要将二人生剥活剐方才能泄自己心头怒火。

“朕有些饿了,厨子呢?让他赶紧给朕做饭~”

一路狼狈逃窜,好不容易暂时安全下来躲过危机的祖蔽顿觉饥肠辘辘,依旧摆出一副上位者的姿态对边上的侍从官下令做饭。

那侍从官闻言,一脸为难地说道:“皇上,哪还有厨子和粮食啊?数日前军中就已经断炊了……”

“没用的东西!”祖蔽喝骂一声,指着侍从官的鼻子大声说道,“那你还不快去给朕找些吃的来果腹?难道想饿死朕么?”

侍从官滚动了下自己的喉结,拱手说道:“皇上,这荒山野岭的,上哪儿找吃的去啊?何况敌人现在又封住了峡谷出口,暂时也出不去啊……”

“噌~”

侍从官话音刚落,祖蔽忽然抽出腰间悬挂的宝剑,指向他,阴狠的说道:“怎么?朕说的话不好使么?你是不是想造反?”

那侍从官吓的立马跪在地上连声说道:“皇上息怒,下官不敢,万万不敢呐……”

“滚~找不到吃的,朕立刻砍了你脑袋!”

祖蔽大声咆哮了一句,侍从官是连滚带爬逃也似的向远处山头跑去寻找能吃的东西了……

而这一幕,一直被不远处正在石块后休息的何茂才看在眼里,不由冷哼一声摇摇头暗道:“这个老东西,都什么时候了,还以为自己是在岭南城里那个作威作福的皇帝么?

如今这什么狗屁的大燕国已经大势已去,老子也得给自己找条后路,可不想跟着你陪葬,嗯,看来得找个机会将他生擒带到刘策那里换条生路……”

想到这里,何茂才看向祖蔽的眼神变得格外的阴沉,脑海里开始思索起如何擒下这个“大燕国皇帝”的计策……

夜幕降临,见山下的刘策军队没有进攻的迹象,祖蔽和数万燕军士兵悬着的心也暂时放了下来,经过一整天的折腾,连同祖蔽在内也都是身心疲惫,忍不住阖上眼帘,沉沉的昏睡过去。

就在祖蔽迷糊之间,耳边隐隐传来一阵悠悠的歌声,令他从昏睡中慢慢醒转过来。

抬眼望去,只见漆黑的夜空中星光点点,一切显得是那么的安逸宁静,可是耳边那阵歌声却是变得愈发的清晰起来,这才意识到自己不在梦中,猛地直起身子坐了起来。

“小溪伴着小村庄,老的与少的插秧忙,一边浇水一边擦汗,从来不觉日子难呀难~”

“一口一口粗茶香又香,一家一家忙着去做饭转又转,一碗一碗亲口尝一尝,吾的家,吾的郎,一天一天地盼啊盼~”

山脚之下,数万妇孺老少的唱着当地歌谣,在钟乐伴奏下悠扬的在夜空之上响起,将自己对儿郎的思念之情尽数传递到山上的士兵耳中,瞬间让那些燕军士兵的情绪剧烈波动起来。

“我要回家,娘,我听到我娘在喊我了,我要回家~”一名年轻的燕军士兵闻听歌声,立马泪流满面的哭喊起来。

另一名士兵更是捶胸顿足的大声凄喊道:“我根本就不想当兵,是被他们抓来的,我婆娘还在家里等着我呢,家里的地还没种呢,我想回家,我不想死在这里……”

“我也是啊,好好的为什么要打仗?我不干了,我要回家……”

“我也不干了,投降吧……”

山下百姓的歌声成了压倒这些燕军士兵的最后一根稻草,他们纷纷哭喊着丢下手中兵器,要向山下走去,就连祖蔽亲卫军中不少士兵也是被歌声渲染,不顾一切的要下山和刘策投降。

“你们干什么?都给朕站住!”祖蔽见势态不妙,立刻跳到一块大石上大声吼起来,“国难当头,你们都想当朕的反贼么?敢下山者,全部诛杀九族!”

祖蔽的话立刻让周围的士兵安静了片刻随后都一脸阴沉的望着他,眼中都充满了冰冷的寒意……

“干什么?你们都想干什么?立刻回到自己位置上,把耳朵都闷上,别受敌人的蛊惑,都听清楚了没有!”

祖蔽没有认识到眼前事态的严重性,把这些士兵依旧当成自己的奴仆看待,殊不知连日来压抑的怒火早就已经在这些走投无路的士兵体内攒动着,就等着一点火星将它彻底引燃。

这时,人群中一个声音在夜空下大声响起:“我的孩子还有我娘都在家里等我回去呢,我不管了,我要回家,成天跟着你打仗,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要打么?”

祖蔽闻言,顿时瞪大双眼,举着剑向,用眼神寻找这阵声音来源,同时大声说道:“什么人如此大胆,敢在朕面前这么说话?给朕站出来,朕要杀了你!”

然而,任凭祖蔽如何气急败坏,任凭他如何的咆哮,周围的士兵依然用异样的眼神打量着他,同时因为极度的愤怒,整个人都在不停的轻微抖动。

“给朕出来,敢这么和朕说话,你们都想造反对么!”

祖蔽依旧没完没了的咆哮威胁着这些燕军士兵,嘴里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如同一把干柴在往火堆里丢。

“哐啷~”

“哐啷……”

这时,但闻一名士兵忽然取下腰间的佩刀猛地甩在地上,紧接着周围无数士兵也都丢下手中的兵器,齐齐瞪了一眼祖蔽之后,转身向山下跑去。

“回来,给朕回来……”祖蔽见士兵不听号令如此忤逆自己,登时怒火攻心,对身边的亲兵大声喊道,“你们这群饭桶,还不把快去他们给拦下来,站在这里干什么!”

可是,身边十几名亲卫却一动不动,射向祖蔽的视线也是阴冷无比,有两名亲卫甚至不由自主的按了按挂在腰间的刀柄,似乎随时会出鞘砍向他的脖子。

“你们,难道你们也想造反么……”祖蔽终于意识到情况不对了,心中立马“咯噔”一声暗道句不妙,颤声对他们说道:“朕,朕可是一国之君,你们,你们要听朕的话……”

“什么狗屁一国之君!”

祖蔽的话说完,一直在不远处注视这一切的何茂才忽然跳了出来戏谑的吐出一句,以一副同情的姿态望着祖蔽。

“何茂才!你说什么!”一见逢喜出现,祖蔽顿时明白自己被这家伙卖了,“你敢背叛朕?”

何茂才冷笑一声说道:“祖蔽,你辜负圣上所托,行大逆不道之举,今日,我逢喜定要将你这个祸国殃民的乱臣贼子绳之以法,交由大周前军都督处置!”

“何茂才!你当真敢背叛朕!”

“乱臣贼子安敢胡言乱语,来人,把祖蔽拿下,去见军督大人!”

何茂才一声令下,祖蔽周围亲兵登时一把将祖蔽按倒在地,用早已备好的麻绳将他捆了个结结实实……

祖蔽被按在地上不停的挣扎着发出野兽般的嘶吼:“放开朕~你们才是乱臣贼子~朕是大燕国开国之君,你们这群贱民安敢如此待我,快放开朕,朕要诛你们九族!”

“砰~”

就在祖蔽大喊大叫的时候,何茂才当即上前一脚踹在他的脸上,登时祖蔽那本还算干净的脸面立刻变得臃肿不堪,鼻孔里渗出了丝丝血条……

只见何茂才脚掌踩在祖蔽的脸上,将他死死按进泥土之中,面带狠戾的说道:“祖蔽,老实点吧,也好少受些苦头……”

祖蔽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何茂才的脚掌压的他脸颊是万分难受,但他依然以责备的语气质问道:“何茂才,朕待你可不薄,你为何要这么对朕……”

“呸……”

何茂才闻言,立刻朝他吐了一口口水,大声说道:“不薄?死到临头了还有脸说这话?军中兄弟们饿着肚子给你卖命,你倒好,断粮这些日子你可有少吃一两肉么?你真的把我们当人看了?

还有,上次涿河之上死了几千兄弟,你有慰问过一句话么?还想杀老子?做梦去吧,祖蔽,你有今日纯属咎由自取,来人把他的嘴堵上,送到山下换条活路走走!”

“何茂才,你……唔……”

祖蔽听完何茂才的话,刚要破口大骂,猛然间一阵恶臭传入嘴鼻,只见一名亲卫拿着不知是谁遗落的臭袜子揉作一团硬生生塞进了他的嘴中,熏的他是急欲作呕,恶心的差点晕死过去……

“带走~去见军督大人~”

何茂才大手一挥,祖蔽身体立马被一杆长枪架住,四脚朝天的被人抬着向山下走去,如同一头野猪一样,不时发出“呜呜”的嚎叫……

……

山下,被“歌声”招唤前来投诚的燕军士兵围在几堆篝火前,狼吞虎咽地啃着红薯杂粮,篝火之上还架着一口铁锅,里面冒着丝丝热气,里面煮的是翻腾着气泡的浓粥。

连日来断粮的他们此时能吃到一顿热呼呼的饭菜,不时激动的落下泪来,从悬谷关内被带来“劝降”的百姓此时都充当着杂役,不时对这些士兵嘘寒问暖,当中也有不少这些士兵的家属相见,抱在一起痛哭流涕,惹得其余众人也是烟圈泛红……

而孙承和他的主力两个千总兵力则等候在漆黑的峡道之上,静待田陀的到来……

当黑暗处闪现出火把的光亮时,孙承咧着嘴终于笑了……

“收拾完了一个,下一个该你们了,军督大人说了,凡是在涿州称帝称王的一个都别想活着离开……”

七十九 千里送人头

……

“来者可是颉城的朋友?”

“正是,敢问你们可是前军都督麾下的队伍?”

“自然,军督大人命我们在这里恭候颉城朋友多时,顺道向你们的国主奉上崇高的敬意,不知恒国的国君可否也在军中,能否带本将军前去瞻仰……”

“我们的皇上自然是在军中,只是暂时不能出来见你们而已……”

田陀的军队一出现在孙承所部面前,两军将士都保持着足够的警惕,以防中了对方诡计,只是以话语相互接触试探。

孙承闻听田陀所部充满戒心,立刻接过火把冲他们大声喊道:“对面的兄弟听好了,在下此营指挥使,孙承,特奉军督大人之命在此围剿逆首祖蔽,现如今祖蔽已然被擒,也多亏了恒国诸位兄弟朋友的帮衬,孙某就先在此谢过,

各位想必也还未吃饭吧?正好,军中刚煮好米粥,先趁热喝上几碗吧,待会儿孙某便带你们去见军督大人,军督大人可是特意吩咐在下,要好生的在此招待你们呐……”

一番诚恳的表演下来,恒国士兵紧张的情绪顿时也收起不少,不过孙承身后那在火光照耀下闪烁的成片寒衣铁甲还是令他们感到心头不安。

“诸位莫要紧张……”孙承见田陀所部士兵依旧是一副紧张的神情,连忙出声解释道,“祖蔽逆军新降,人数众多,所以将士们才这般全副武装严加防范,并不是刻意针对友军的……”

听完孙承的解释,田陀所部的士卒也觉得有道理,更何况如果人家真的要对自己动手,就不会和自己说这么多废话了,光看人家身上那铁甲金戈,怕是自个儿早就被杀的全军覆没了……

想到这里,这些远道而来的恒国士兵,最终心中的警惕又卸下了几分,只听为首一名恒国将领笑着拱手对孙承说道:“不好意思,孙将军,咱皇……咱田大人吩咐了,不得不小心行事,更何况军督大人手段我等也是皆有所闻,就怕他一个误会……唉……见谅啊……”

孙承闻言,笑着摇摇头对那将士说道:“小心为上,这是人之常情,更何况你我都是初次相见,不过这位将军你这话有些不对,军督大人对自己的敌人的确是不择手段除之后快,但对自己的朋友却从来都是两肋插刀,鼎力相助的,莫非,你们不把自己当成是军督大人的朋友?”

恒军将领闻言,连忙摇头挥手说道:“孙将军切莫误会,末将绝不是这个意思,军督大人威震天下,我等是舍命不及其万一,又岂有资格当他的朋友呢?总之,田大人和在下是真心愿意跟军督大人合作的……”

“哈哈哈……”孙承笑着说道,“好了,跟你开个玩笑而已,都过来先喝碗粥吧,待会儿一起商议下怎么处理那些俘虏,走吧……”

“不急……”那恒国将领回道,“末将先回去禀报田大人,还请将军稍待片刻……”

孙承点点头:“嗯,应该的,去吧,我等你……”

那恒国将领拱手行了一礼,随后回转后军阵中好一阵子,这才满头是汗的回到了孙承面前说道:“还望孙将军前面引路,有劳了……”

“嗯……”

孙承应了一声,随后拨转马身带着队伍向炊烟升起的地方率先走去,恒国士兵也是紧跟而上……

当这些恒国士兵跟着孙承所部来到炊烟升起的地方,喝到热气腾腾的米粥后,心中仅有的最后一丝戒备,变的欢声笑语起来。

恒国一名侍从官接过一碗米粥,来到暗处用随身携带的银针甄别碗中情况,确认无毒之后,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立马向一座不起眼的军帐跑去,不想这一幕早已被一名蛰伏在军中的情报司人员看在眼中,在侍从官离开不久之后,也悄悄的跟了上去……

“皇上,下官试过了,米粥无毒,请放心食用吧……”

在一座帐篷之内,乔装打扮成普通士卒的田陀,听闻米粥无毒之后,一把接过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刘策虽然给了田陀邓琪所部两万人一月的军粮,但田陀此次追击祖蔽并没有携带过多的粮食,将士们平均一日只食一顿,加上今日一场血战过后体力耗损巨大,本就不多的粮食也更加的稀少,也已处在断粮的边缘,迫切需要拿到卫稷答应给自己的两月粮草才行……

很快,一碗热粥下腹之后,田陀感觉自己的身体又充满了热量,随即整了整自己的衣冠对侍从官问道:“怎么样,刘策的人没怀疑吧?”

侍从官忙道:“放心吧皇上,不会有人知道的,而且下官见那刘策的军队虽然表情严肃,却各个彬彬有礼,完全没有传闻中那种嚣张跋扈的的气焰,皇上不如找个机会见一见刘策,和他说明下自己这样做也是迫不得已,都是祖蔽石奎咄咄逼人才会如此下策……”

“小心使得万年船啊……”田陀用筷子敲着手中空碗自嘲的说了一句,“刘策到底安的什么心思朕可不知道,但试想一个从弃卒爬到今日地位的人是个省油的灯么?与这种人打交道,必须得小心的不能再小心才行啊……”

侍从官咂了咂嘴又问道:“既然皇上对刘策这么不放心,又为何要跟他合作呢?下官很是不解,如若缺粮,可以找唐瑞和邹元他们啊,只要恒、郑、唐、炎,四国齐心协力,一样可以跟祖蔽、石奎死磕啊……”

田陀摇了摇头:“四国齐心协力?唐瑞和邹元之间同样水火不容,眼下虽然罢兵言和,但不难保刘策一走再次会陷入争端之中,到时我们帮谁?无论是帮唐瑞还是邹元,都会逼另一方加入祖蔽或石奎的阵营,

要想在涿州彻底立稳脚根,祖蔽和石奎必须死,能最快解决这两人的,只有刘策的军队能短时间做到,如今祖蔽已经被生擒,我们的威胁就小了很多,石奎再一死的话,那局面就会彻底扭转,到时朕就能获得大片土地和人口,对盘踞在顺安、北洛两处的唐瑞和邹元采取最后的动作……”

“皇上英明,这招借刀杀人之计实在是妙……”侍从官听完田陀的话后,连忙拍着马屁恭维起来,“常言刘策手段阴狠,麾下抓牙许文静更是毒计百出,然而终究都是庶人能有多大见识,如何能跟士族出身的皇上相提并论,见多识广呢?就怕刘策小儿现在被皇上利用尚不自知呢?”

“唉……”田陀叹口气,忽然眼神变得格外阴冷,“只是没想到那卫稷居然如此贪得无厌,胆敢私吞军粮向朕敲诈勒索,要不是眼下涿州已经斗米秤金的地步,朕又怎么会做出拿出一百多万两银子换军中两月粮草的事来?

终有一日,朕要让卫稷这头肥猪把吃我的拿我的都十倍百倍的还来,哼,真是欺人太甚……”

侍从官忙安慰道:“皇上息怒,金钱不过身外之物,只要皇上的大恒国能崛起,还怕没有多少金银么?卫稷小儿财迷心窍,不足为虑,皇上无需为了这么个玩意儿多费心神,若大周皇室皆如同卫稷一般,那才叫好呢……”

“好了,闲话休提……”田陀把碗筷递到侍从官手中,“再给朕盛一碗,朕手中有怀王的亲笔画押信,也算是一道保命符,若有个万一,也好拿出来逼卫稷救朕一命,刘策纵使胆大包天,想必也不会不给皇室的颜面吧?眼下当务之急就是先把余下的粮食运回去才行……”

“遵命,下官这就去……”侍从官接过碗筷欠身倒退着步出帐外继续前去添粥了……

而等侍从官一走,帐侧立马浮现数名乔装打扮成恒国士兵的情报司人员,几人用眼神和手势交流一阵后,立马围向田陀大帐四周,随后一下子制服了守在帐外两名恒国士兵,将他们嘴巴堵上课,双手反捆丢在帐篷边上,然后两名腰跨短斧的士兵阴沉着脸掀开了帐帘,……

田陀一见来人,登时起身惊声吼道:“你们,你们是什么人,为何会出现在朕……正准备睡觉的营帐之中……”

“没什么……”但见一名情报司人员取下腰间的手斧,不时来回把玩着对他说道,“当了几个月皇帝,这滋味应该很爽吧?不过,有些人命薄,受不得如此福分,会折阳寿的……”

田陀大惊失色:“你们居然知道朕的身份?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另一命情报司人员眼眸一寒对自己同伴使了个眼色说道:“老年,别和他废话了,贾大人说了,只要砍下田陀的人头,就给你我一人十两黄金,快点……”

“贾大人?哪个贾大人?”

两名情报司人员的话立刻让田陀大吃一惊,那贾大人莫非就是自己的侍从官,这怎么可能?他的忠心可是无可挑剔的……

“动手~”

“不,等等~朕给你们双倍,不,十倍……”

“噗~”

情报司人员沉喝一声,立马挥斧向田陀扑去,田陀刚要开口大声求饶,就被锋利的斧刃劈开了自己的脑袋,脑髓混合着血浆回荡在整座营帐之内……

“恒国”堂堂“国君”就这样还未来得及施展自己的“满腔抱负”,就被人脑袋开花丢了性命,成为了涿州第一个千里送人头的“君王”……

“离开……”

田陀一死,情报司人员脸上神情没有半分的变化,只是收起手斧回到帐外挥了挥手,和周围望风的同伴迅速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而那几个被捆缚的恒国卫兵,似乎被人遗忘了,但适才帐篷内的对话他们却都听的清清楚楚……

当那贾姓侍从官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米粥,发现倒在血泊之中面目全非的田陀时,顿时惊的丢掉手中的热粥大叫了起来……

“不好啦,皇上,皇上被人害啦……”

八十 闹剧

……

田陀的死引起“恒军”之中一阵不小的骚动,当那两名被情报司制服的卫兵获救后直接把矛头指向贾姓侍从官时,那侍从官真的是有口难辩,最后只能寻求昔日与自己关系稍好的将领司徒鹤庇护,一时间,整个恒军大营顿时分为两派乱做了一团……

“诸位,你们仔细想想,若真是我害的皇上,又何必雇佣杀手呢?直接在他吃的饭里下毒即可了,何必如此麻烦?还有这么大的事会留活口么?”在质疑声中,贾侍从躲在司徒鹤身后不停的替自己辩解着。

那几个之前被制服的卫兵闻言忙道:“要是下毒而死,不就告诉人此地无银三百两么?至于我们几个为什么能活着,定是潜伏的刺客弑杀皇上后,惊慌之下急于脱身,才堪堪捡回了一命,更何况皇上在这里的秘密就我们几个知晓,那些杀手刺客怎么会这么巧说出贾侍从你的名号呢?”

“一派胡言,我还想说是你们勾结刺客杀了皇上,然后反咬一口……”贾侍从怒道。

“岂有此理,我们几个就是小卒,哪有这胆量干那种事?贾侍从,你就承认吧……”那几个卫兵也是不依不饶的反驳道。

双方各执一词,两派人都吵作一团,大有大打出手火拼的迹象……

“够了,别吵了……”司徒鹤知道及时止住了双方的骚动,随后说道,“皇上殡天已成事实,现在不是自乱阵脚的时候,至于谁是凶手,日后定会水落石出,只是国不可一日无君,还是仔细想想由谁继承皇位吧?”

司徒鹤一番话,让周围争的面红耳赤的双方士兵都冷静了下来,齐齐转头望向司徒鹤。

事实上周围大部分恒军士兵对所谓的恒国都没什么归属感,只求一日两餐果腹,不管谁当皇帝和自己都无关,之前闹成一片纯属是凑热闹的心态。

但是司徒鹤的一番话立马让恒军之中不少将领感觉到事态很“严重”,自己现在可是在“周国”大军之中,一旦被刘策所部知道田陀已死的消息,天知道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来,与是,很快双方从“到底谁杀的国王”转进到“到底谁能当国王”之中来了……

想到这里,一名满脸胡须的恒军将领当即开口说道:“还用说吗,既然皇上驾崩了,就应该从三个皇子之中挑一个继承皇位呗……”

话音一落,另一名将领马上说道:“本将军觉得大皇子田野知书达礼,大有国君风范……”

“我反对,大皇子太过妇人之仁,怎能堪任一国之君?”还有一名将领立即说道,“本将军觉得二皇子田战久经沙场,为最佳适合人选……”

但很快,人群中反对的声浪再次响起:“二皇子品行不端,且生性残暴,绝不是国君的最佳人选,倒是三皇子田彀深得我心……”

“反对,三皇子年幼更是不堪重用,还是大皇子……”

“我支持二皇子……”

夜幕之下的峡谷,人声鼎沸,恒军大营出现这么一幕奇异的景象:田陀的尸体就这么孤零零躺在一边用白布遮住,而另一边,双方将领为谁继承“大统”吵的是不可开交,俨然就是一出闹剧。

“他们到底在干什么?”

本以为田陀的死多少会引起恒军士兵一阵暴乱的孙承,在命令麾下将士严密防范过后,却发现恒军大营之内吵嚷不休,顿时心中一阵错愕,不知他们唱的是哪一出……

“发生何事?”

就在孙承不知所措之际,他身后响起一阵沉稳熟悉的声音,立马下意识的站的笔挺,来人除了刘策还能是谁?

只见刘策一袭军绒缓缓从幽暗的火光之下步出,一双冷眸中透着不可言喻的寒意,左侧全身铁甲的韦巅正扛着一对铁戟紧紧跟在他的身边寸步不离最右,右侧跟着的则是那“愿与燕国共存亡”的董禄,此时他一脸的谦卑,望向刘策的眼神中满是谄媚讨好之意,而刘策身后两队近卫军护卫更是全副武装,警惕的守在他的周围,防止岭南街头那一幕再次重演……

“末将见过军督大人!”孙承对刘策恭敬地行了一礼,随后将自己受许文静所托,和情报司人员合作,暗杀田陀的经过轻声说与他知晓。

“田陀死了?”刘策闻言眉头一蹙,随后摇摇头冷笑道,“这倒是出乎本军督的意料,本军督刚到就送我这么大一份惊喜,本以为他能活过今夜的,不过死了也就死了,这种下作货色死不足惜,那你还愣在这里干什么?”

孙承闻言回道:“启禀军督大人,末将怕敌军因为田陀的死迁怒我军,所以特命人在此严加防范,可是,现在……”

说着,孙承望了眼乱哄哄的敌军大营,然后又对刘策为难地说道:“现在末将也不明白怎么会这样,按理说田陀一死他们无非就是自乱阵脚或者对我军发难,可是两者似乎都不是,好像在吵着什么……”

刘策沉思片刻,嘴里不由冷哼一声,然后开口说道:“进恒军大营看看不就知道了么?随本军督进去看看吧……”

孙承大惊失色,连忙说道:“军督大人三思,敌军现在情况不明,属下怕万一……”

“不是说两者都不是么?”刘策瞪了一眼孙承,“进去看看吧,现在我们都是‘友军’,更有你承字营大军守候在这里,本军督不会有事的,走吧……”

孙承实在拗不过他,也只好带着士兵跟着刘策他们进入了恒军大营之内……

恒军大营内各将依旧在不停的喧闹着,传入刘策耳畔,令他明白了实在“立储”而争,不由摇了摇头冷哼一声不再理会,随后望向营中在火光照耀下显的面色麻木的恒军士兵,便悄然向他们走去。

踱步来到一名坐在地上的中年士兵跟前,刘策半蹲下身子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这位大哥,看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还愿意当兵打仗呢?”

那恒军中年士兵见刘策询问,虽然不知道眼前这个年轻人究竟什么身份,但见四周围着一堆全副武装的将士,再傻也知道他身份不一般,与是连忙直起斜躺的身体对刘策恭敬地说道:“这位将军,小的今年四十三啦,打仗?谁愿意啊?只是上官让咱干啥咱就得干啥,忤逆不得的……”

“哦……”刘策点点头,又问道,“老哥,你有孩子家人吧?不想他们么?

“哎~能不想么?”中年士兵见刘策神情和蔼,与是叹了口气诉起了苦,“我都好几个月没见到我家人了,儿子下个月就要当爹,我都快当爷爷,真想回去看看自己的孙子(孙女)呐,可是上官们不让,说什么擅离军阵要按通敌罪处置的,哎,没法子哟……”

刘策再次点点头,对那中年士兵指了指围成一圈吵闹不止的人群说道:“你们那什么皇帝现在已经死了,你现在不就能回家了么?”

中年士兵闻言忙道:“将军,没这么容易,军中那些将领怎么会放我们离开呢?皇上死了,还有皇子继承呢,我们还是要继续替他们卖命的……”

刘策语气坚定地说道:“只要你们想回家,是没人能阻止你们,老哥,这日子还没过够么?这些个蠢货根本不会放你们离开的,只会拿你们当炮灰使唤,不如趁现在他们在选谁当皇帝这个空儿,丢下兵器回家和家人团聚吧……”

“不成,不成……”中年士兵吓的连忙摇头,“就算现在跑了,回头他们也会把我们几个都抓回来的,到时免不了又是一顿毒打,将军,你的意思小的自然懂,但没办法,那些士家子弟都有钱有权,我只不过一个平头百姓,又没人给我们撑腰,如何斗的过他们啊……”

刘策闻言沉默片刻,然后起身不再和那中年男人废话,这些被士族阶级压迫的连逃跑胆量都没有的士兵,令他内心感到一丝莫名的悲凉。

“锵~”

军绒转身刹那,悬与腰间的军刀顺势出鞘,刘策冷若冰霜的向司徒鹤等人争执的所在走去,边上的韦巅等人立刻紧紧的跟了上去。

近卫军士兵粗暴地推开阻挡在刘策跟前的人群,为他清出一条直通的道路。

“都别争了,恒国已经不复存在,现在开始,你们,全都受本军督直接监督,若有异议,尽管提来!”

当刘策将手中军刀插在吵闹不休的两阵正中篝火上,引起火星四溅,厉声喝止住了双方喧闹,而闻听刘策此话的将领登时是瞠目结舌,暗道这年纪轻轻家伙莫非想要借机发难么?若真是这样,自己恐怕根本无力阻挡……

“有异议没有?”刘策扫视了一圈场上众人,随后系与肩上的披风一扬,沉声说道,“没有的话,本军督就暂且接管这支军队了,这场闹剧该收场了现在开始,胆敢违抗军令者,一律按军法从事!”

话毕,刘策微颌虎眸,冷冷的扫视着眼前的“友军”……

八十一 恒国覆灭

……

“你,你是何人?我们凭什么听你的?”

刘策的忽然出现让喧闹不止的场面瞬间安静了下来,司徒鹤望着那袭火光中骄艳的身影,鼓着勇气问道。

“你耳朵聋了对么?本军督不想再重复第二遍,三息时间做出选择,接受还是反对?接受,站到本军督身后,反对,原地勿动!”

肃杀的气息从刘策身上四散而出,仿佛带着浓浓的血腥味,传入这些恒军士兵耳中,只觉得体内有一股说不出的冰凉,直刺自己的神经和心扉,令他们不由自主的退后半步。

“三……”

孙承适时的喊出了一个数字,让那些本来就心里打鼓的恒军将领更是心脏都跳到了嗓子眼,不停吞咽着口水,互相观望起来。

而刘策则立在篝火旁,闭上双眼,双手环胸,手指有节奏的敲击着自己的臂膀,脸上神情是万分的镇定……

“二……”

孙承阴冷无比的语气继续悠悠的在篝火周围回荡,让这群之前还为“皇储”争吵不休的恒军将领更加的恐惧,投降还是反抗,死亡还是生存,脑海里一直回荡着这么一道选择题……

“一……”

“我听他的……”

“我也是……”

“算了,不争了……”

孙承的“一”字刚响起,立马就有十几名大小不一的将领受不了那股窒息的压迫感,站到了刘策身后乖乖待命……

司徒鹤本能的也想站过去,但还是强忍着站在原地,只因为他心中对权势的眷恋已经超过了自己该有的理性,同时脑海里有一阵声音不停的在回荡,告诉自己眼前的年轻人只是在虚张声势而已,绝对不可能会真的对自己动手……

很快,刘策身后已经站了二十多名恒军将领,剩余十几人包括贾侍从在内都依然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刘策缓缓睁开眼帘,冲身后归附的将领扫视一圈,随即跟他们说道:“明智的选择,你们都给自己找了条活路……”

听完刘策的话,这些归附的将领齐齐舒了一口气,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

“至于你们,哼……”刘策回头望了司徒鹤几人一眼,轻哼一声后,虎眸浓烈的杀机瞬息展露无疑,“既然这么忠心耿耿,那就去陪你们的‘先皇’吧,韦巅、孙承,送几位忠君爱国的将士上路……”

“喝~”

“哈~”

刘策话音一落,韦巅和孙承等人齐齐暴喝一声,立马挥动手中兵刃向尚在诧异中的司徒鹤等人扑了过去……

“噗呲……”

“呃~啊~”

韦巅手中数十斤重的一对铁戟毫无怜悯的对着一个发愣的恒军将领当头劈下,只闻一声血骨尽碎的摩擦轻响,那名恒军将领的双臂从双肩齐齐被削了下来,沸腾的热血顿时化作血雾弥漫,溅了司徒鹤等人的一脸,等那恒军将领反应过来的时候,剧烈的疼痛令他忍不住凄声嘶吼起来,脸上神情变得是异常的扭曲可怖……

“你,你真的敢对我们动手……”回过神来的司徒鹤,抹了把满脸的鲜血,望着同伴被残忍分尸的场面,指着平静如常的刘策颤声说道,“居然不讲信用,你,你们前军都督人呢?”

“死到临头还不知道这位就是我们军督大人么?啧啧啧,没脑子的蠢才,去死吧~”

孙承左手持盾右手持戚刀,面带阴狠的扑向司徒鹤。

“原来他就是,等等……”

“晚了……”

“叮~”

当得知那下令的便是大周前军都督时,司徒鹤这才反应过来想要求饶,但孙承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稍一愣神功夫锋利的戚刀寒芒已经逼入自己眼帘,只能抽出自己佩刀挡下那致命一击。

“噗呲~”

“噗~”

随行的近卫军士兵也加入到了战斗之中,贾侍从惊慌失措刚要准备逃离的时候,转身刹那,忽然后心一凉,随后似乎有什么东西一直往自己胸口死命的挤来,他感觉自己体内的筋骨血脉似乎都被活生生切断了,等看到自己胸膛探出半截刀剑的时候,忍不住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意识逐渐和这漫漫夜空融为了一体……

“呼~呼~”

“叮~”

孙承的刀势沉稳有力,每一刀砍落必定带起一阵火星飞溅,逼的司徒鹤只能横刀咬牙死撑,司徒鹤手中那把同是精铁打制的腰刀刀锋上已经有了好几个缺口……

“砰~”

司徒鹤连续承受了孙承十几刀挥砍,手臂是酸麻难忍,终于支撑不住,一个身形不稳向后倾斜了一步,孙承抓住时机左手的盾牌猛的一甩,正中他的胸膛,带起一阵甲叶剧烈的晃动,随后仰面摔倒在了地上。

“给老子死来!”

在孙承挥刀欲结果司徒鹤的性命之际,韦巅手中双戟交错一并,带飞两颗人头之后,咆哮的扑向司徒鹤,在到他跟前之时,手中双戟猛地向他门面砸落。

“妈呀~”

“砰~”

司徒鹤只觉迎面一股带有血腥味的劲风横扫而至,惊的大吼一声,就势一个狗趴,狼狈地避开了这极为震撼的一击,只见方才就身形所在地方一块大石在韦巅手中铁戟攻势之下,顿时四分五裂,扬起一滩齑粉,看的周围众人是魂胆俱裂……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刘策要将我们赶尽杀绝呐,还不快动手!”

司徒鹤虽然避开了夺命一击,但死亡阴影依旧在头顶笼罩,从韦巅戟下捡回一命后,立刻对麻木的望着眼前一切的恒军士兵撕心裂肺的求救起来。

恒军士兵闻听司徒鹤的呼救,这才直起身子想要加入战斗之中。田陀麾下的将领都对恒国没有什么归属感,更何况这些被强征入伍的恒军士兵呢?从刘策下令对自己上司斩尽杀绝开始,他们都一直默不作声,麻木的看着昔日对自己打骂的上司军官被刘策的近卫军削去了脑袋……

“结阵,保护军督大人~”

眼见恒军士兵似乎有异动的迹象,孙承立马下令结阵迎敌,同时取出手中的竹筒信炮,随时准备招唤附近的精卫营将士前来驰援……

“喝~”

三百近卫军将士一声齐喝,以刘策为中心,结成圆形铁甲盾墙,将刘策死死守在正中央,而孙承入营所带的五百“承”营将士则齐齐列好长矛战阵,火光下沾有敌血,尚带暗红矛尖冰冷的对准了周围的恒军将士,气氛一下子变得格外紧张……

恒军士兵何曾见过如此肃穆的战阵,望着眼前不停晃动的铁甲浪潮,心中的恐惧变的更为炽盛了……

“噗噗~”

两声轻响,韦巅结果了最后两名不愿听从刘策命令的恒军将领,现在除了司徒鹤外,遍地都是横七竖八的叛将尸体,残肢断臂混合着人体内脏在火把点缀下,显的额外触目惊心……

“嘿嘿……”韦巅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带有敌血的下唇,冷笑着步向司徒鹤所在的位置,显然杀的是不过瘾。

韦巅那铁塔一样的身躯每移动一步,恒军士兵就手持兵器面带惊恐的退后一步,刚才他一人狂风骤雨般虐杀八人的场面早就让他们心胆俱裂,生怕被他抓住也是一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够了!”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之际,刘策步出战阵一声沉喝打破了诡异的气氛,只见他站在韦巅身边面色阴沉的对眼前正在轻微发抖的恒军士兵说道。

“都这种时候了,你们还想为田陀这篡逆陪葬么?放下兵器,本军督可以赦免你们的死罪,若继续执迷不悟,今夜你们将全部死在这里,一个也别想活下去,反之想要回家的就放下兵器听从本军督调度,自己选择吧,同样,三息时间!”

刘策的话依然充满寒意,同样是三息时间,八百精锐对阵一万叛军,听起来不可思议的事情,从刘策口中传出却是充满了异常的自信,让这些本就失去战心的恒军士兵更加的犹豫不决……

司徒鹤见军中士兵被刘策以相同耽误方式蛊惑,不由大声劝道:“诸位兄弟,你们别听他的话,刚才你们也都看到了,无论降还是不降,他还是会把我们杀光的,他们就八百人而已,大家别害怕……”

“二~”

这时候,刘策双手依旧环胸,嘴里却蹦出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数字来。

“什么?这,三还没数呢,怎么直接二了?”

剧烈的恐惧在恒军士兵脑海里电光火石般的闪过,再望向刘策以及他麾下那八百杀气腾腾的铁甲将士,顿觉脚下灌了铅似的一动不敢动,连灵魂都紧张的颤抖起来,刘策身上散发的气势远比韦巅和孙承还要令他们感到沉重,压的他们各个都透不过气来……

“哐啷……”

一名恒军士兵受不了这种巨大的压力,一把丢掉了手中的兵器,跪在地上双手抱头不断喘着粗气。

“哐啷……哐啷……”

有了第一人带头为榜样,其余恒军士兵也就放下了心中那份可笑的“忠诚”,纷纷丢掉了手中兵器,学着第一人的样子跪在地上双手抱头,一瞬间恒军上万人尽是一片弃甲场景,最后仅余司徒鹤一人呆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完了……”司徒鹤知道自己最后的依仗已经没了,望了眼手中满是缺口的刀刃,叹了口气也丢在了地上,跪在地上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罪将有眼不识泰山,还望您恕罪,司徒鹤愿降……”

但是,司徒鹤话音刚落,耳边就回荡起刘策那冰冷的骨子的话音:“本军督说过你能活么?已经给过你机会自己却不珍惜,今日若留下你,则显得本军督言而无信,韦巅,诛!”

“遵命!”

“军督大人,饶命,饶命啊……”

“哈嘿~呲~噗~”

司徒鹤闻听刘策的话大惊失色,刚开口求饶,就感觉自己左右胸膛一阵裂骨剧痛,但见韦巅这个恶汉手中的两支铁戟狠狠的贯穿了自己的身躯,随后一声怒吼,双臂向外一展,竟将他活活从左右分成了两半,鲜血如细雨般洒落在四周恒军士兵的身上,血腥的画面吓的不少人当场大小便失禁,直接昏死了过去……

“这就是跟本军督作对的下场!”

对于这种场面,刘策早就已经习惯了,他轻轻握紧了拳头,嘴角扬起一道邪魅的弧线……

对于敌人,刘策从未表现出过一丝一毫的怜悯,甚至比许文静更加可怕,化敌为友?这不是刘策的作风!更不是精卫营的作风!他就是要从精神和躯体两重夹击摧毁敌人的意志!

八十二 两帝同归

……

五月二十二,涿河以北四十里,琼訾……

邓琪和田陀按之前的约定,分兵追击祖蔽和石奎残部,邓琪的郑军目标自然锁定在石奎大军身上,毕竟他认为祖蔽撤退时麾下依然有十几万大军紧随,并不容易对付,与是选择了石奎,认为石奎麾下也就剩两万多精疲力竭的士兵,自己能轻而易举的将他们消灭。

同时,邓琪心中也有自己的算盘,击杀石奎后,趁势进占淄安,这样自己的地盘也就能扩大不知多少倍,也不用跟田陀一起挤在颉城出现两帝并城的尴尬局面,也能一举跳开对刘策的依赖……

但是,想法是美好的,现实却是骨干的,田陀的死讯还未传来,自己却陷入了与石奎大军对峙的局面。

邓琪还是太轻视石奎了,毕竟石奎身为“涿州双雄”之一,且又是军伍出身的老将,岂会束手就擒坐以待毙?眼见自己被邓琪追的太紧,索性半道反戈一击,郑军一时来不及反应,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在双方各自付出数百人伤亡的代价后,邓琪这才放慢了追击的步伐,开始变得畏手畏脚,最终双方在一个叫琼訾的地方摆开了阵势,双方陷入了胶着状态……

然而,数日过去,石奎却不得不与邓琪要展开决战了,只因,自己军中所携带的粮草已经严重不足,郑军拖的起,自己实在拖不起了,若再这么僵持下去,败的肯定先是自己……

就这样,双方在琼訾丘坡、平野之上相聚一箭距离摆开了阵势,大战一触即发。

只见石奎踏马出列,对同在阵列前沿的邓琪大声喊道:“邓琪,你为何对朕如此苦苦相逼?”

邓琪闻言,大声回道:“逼你?石奎!你以前是如何对待朕的都忘了?现在居然还有脸说这种话!要不是你跟祖蔽咄咄逼人会有今天这种局面么?总之,今日朕就要一雪昔日之耻!”

“既然如此,那就不必多言了,咱们战场上见吧!”

石奎见邓琪态度坚决,知道多说无疑,拨转马身退回到了阵中。

“哼……”

邓琪冷哼一声,同样回到了阵中。

“呜~~”

“咚~咚~咚~”

犀利的角号和沉闷的鼓号在“正义”两军阵前悠悠响起,传入云霄回荡在战场上所有人的耳畔之中,宣示着一场新的战事即将来临……

“杀~~”

“冲~~”

“嗷~~”

邓琪和石奎同时一声令下,早已准备就绪的两军将士登时发出一声震天长啸,齐齐向战阵上的敌人扑去……

“放箭~”

“飕飕飕~”

石奎在看到邓琪大军进入一箭之距后,立马命令后列两千弓箭手对敌阵开始进行抛射……

“噗噗噗噗……”

“啊~~”

当两千支羽箭划破天际,化作箭雨落入奔跑冲阵的邓琪所部时,立马响起一片甲碎肤裂的轻响,数不清的士兵顿时如同麦子一般被割倒在地,整个军阵到处都充满了凄厉的哀鸣声响,回荡在凄烈的战场之上……

“飕飕飕~”

“咻咻咻~”

双方相聚百步距离,箭雨再次腾空而起,这次不同的是,邓琪这边也终于反应过来,用箭雨予以了还击,一时间双方阵中是哀嚎四起,箭雨无差别、贪婪的吞噬着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砰~”

“哈~”

“喝~”

疾驰的两军士兵,终于狠狠地撞在了一起,甲胄接触刹那,一片人海翻涌,最为激烈的短兵相接开始了,已经杀红眼的士兵高高扬起手中兵刃,不停的挥砍在挡在自己眼前的“障碍”之上,浓重的血腥味飘散在空气之中,随着风逝迅速弥漫在整个战场之上……

……

“快点,都快点!”

另一边,张烈带着麾下三千将士和归附的两万叛军士兵,跨过涿河之后火急火燎的直扑琼訾战场而来,他立功心切,不住催促着两万降卒加快脚程……

这两万叛军士兵都是从祖蔽降卒之中自愿征召而来的,只因为刘策答应他们,打完这一仗不但放他们回家,还会给予每人五斗米的报酬。

要知道涿州现在最缺的就是粮食,五斗米够自己和家人撑上一段时间,运气好还能挨到下一季粮食成熟收割,而人命在这片乱世如同草芥一般不值一文,为了让自己和家人能活下去,这两万名士兵索性豁出去再走上这一遭了……

只是,张烈所部行军速度实在让这些常年忍饥挨饿缺乏训练的祖蔽旧部无法适应,实在太快了,一日行军足足近百里,让他们大开眼界的同时也是吃尽了苦头,连续几日每次一到宿营时分,这些祖蔽旧部士卒各个都是上吐下泻叫苦不迭……

不过,好在张烈并没有虐待他们,一日三顿管够管饱,这才让他们保持住了一定体力,不至于落下队伍太远,不少人因为吃的太饱,半夜不停的跑肚拉稀,都是肚子里缺少油水导致的……

“张将军,前方就快到琼訾了,探马来报,两股叛军已经厮杀在一起,杀的是难解难分,我们是不是趁势将他们一网打尽……”行至訾琼不足十里之外,传令官来到张烈身旁小声请示道。

“继续打探~”张烈说道,“顺便派人传信给邓琪,告诉他援军就快到了,务必让他要顶住石奎的攻势!”

“遵命~”

传令官离开后,张烈回头扫了一圈累的气喘吁吁的降卒,眼中不由闪过一丝轻蔑之色。

“一群酒囊饭袋,与我军督大人麾下的边军一比,简直就是……就是……”

思索良久,张烈就是想不出用什么话来形容眼前的军队,忍不住挠了挠头,随后只能以一句“不堪入目”带过。

“不过,这些人摇旗呐喊,助助军威还是可以的,指望他们上战场,怕又是一触即溃,还不如跟远东胡奴麾下的奴隶军呢,还是跟鞑子真刀真枪得到干舒坦啊……”

从隶阳到涿州,一路开战至今过于顺利,顺利的令张烈有些目空一切,花进败亡、生擒祖蔽、田陀遇刺,精卫营以极小的损失创造了一个又一个不可思议的战绩,让张烈这个昔日沐府奴仆对大周各地的士家官兵变得十分轻视……

“等石奎和祖蔽一死,回到远东后,我就能获得足够的赏赐,到时候去远州把洛儿从沐琳裳这个贱妇手中赎出来!”张烈回想着以前同在沐府为奴的洛儿,心中暗暗的发誓。

……

“杀~”

“噗呲~”

“叮~”

琼訾战场上,邓琪、石奎两部士兵数万人依旧在激烈的搏杀,狂热的喊杀、刀枪破开躯体、金属碰撞的轻响,汇聚成一连串“悦耳”的声线,如同奏响了来自地狱的乐章。

一名满脸是血的士兵握着已经卷刃的腰刀,来到邓琪跟前,跪在地上拱手对他说道:“皇上,我们快顶不住了~”

邓琪闻言,眼神一敛,无比自信的说道:“撑住,朕收到密报,刘策和田陀已经率大军来驰援我等了,就在十里之外,只要等援军一到,就能彻底击溃石奎,吩咐下去,全都不准退,凡取下石奎首级者,朕赏黄金十万两,加封他为公爵,继续杀~”

“遵命!”

士兵大声领命立刻前去下达邓琪的旨意了,正在节节败退的郑军士卒听闻援军即将赶来的消息后,立马士气大振,继续玩命的跟石奎所部厮杀起来。

“砰砰砰~”

三声轻响,三名郑军士兵就被一条漆黑铁鞭砸碎了脑袋,只见石奎双手持两条长过一米周身带刺的铁鞭,每一次挥动必定带走一名敌军士兵的性命,直到自己手中铁鞭的颜色也因为血液凝固变成了暗红色,他身上的铁甲,早就被鲜血浸透,周围横七竖八躺满了面目全非的尸体。

只见石奎高举铁鞭振臂一呼:“兄弟们,敌人已是强弩之末,随朕一鼓作气,破开中阵,取下邓琪的脑袋,杀啊~”

“嗷嗷嗷~”

上万义军士兵齐齐狼嗥长啸,紧随石奎一道,直逼对面邓琪所在大纛本阵。

“不好,结阵死守!”

邓琪眼眸一寒,瞬间知道了石奎的意图,立刻下令周围一千亲兵结成盾阵御敌,同时心中不住的祈祷刘策和田陀的援军赶紧赶到。

仗打成这样,邓琪不得不承认自己没有领兵作战的天赋,在如此有优势的情况下居然要面临被反杀的局面,也远远低估了石奎大军反扑的能力,这让他情何以堪呢?

但事到如今,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死撑下去,等待着后方援军的到来……

而此时,张烈所部已经来到不远处山丘之上,俯视着下方交战的人群,嘴角挂上一丝淡淡地微笑。

眺望了片刻之后,张烈对身边亲卫说道:“命令全军准备就绪,先派一万人去堵住石奎退路,千万不能让他离开琼訾回到淄安,

另外再遣五千士兵前去冲阵,将他们的阵型捣乱,最后命令剩下的五千人将火油都抬上来,等大势一成,就让这两波叛逆彻底覆灭!”

……

八十三 两帝灭

……

“杀啊~”

“这是怎么回事?那些人哪冒出来的?”

“哈哈,朕的援军到了,将士们,随朕一道,诛杀石奎!”

当五千祖蔽降部出现在郑、义两军战场上的时候,石奎和邓琪各自露出不同的神情:石奎震惊,邓琪兴奋……

尤其邓琪,见到汹涌而来的五千士卒,立刻拔出腰间宝剑,长指当空,下令全军向石奎本部突击,本已经在崩溃边缘的郑军士兵立刻如同打了鸡血一样,呐喊着重振士气向石奎大军杀了过去……

“叮叮叮……”

“噗呲~噗呲~”

刀剑枪戟交错,利刃破躯断筋,凄厉的嚎叫回荡在整个战场之上,三方士兵接触一刹那就毫无章法的混战在了一起。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原本兴奋不已的邓琪和本就忧心忡忡的石奎更加的懵逼了,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

短暂的错愕之后,邓琪终于回过神来,恍然大悟:“朕明白了,这是刘策的阴谋,那些人根本不是田陀的部从,他们,他们都是祖蔽的人,可恶,中计了~撤,快撤回颉城~”

但是混乱的战场上,双方将士的厮杀声早已掩盖住了邓琪的呼喊,他的命令根本就无法传递到整个己方士兵耳中……

“不对,赶紧撤退!”

石奎也敏锐的发现这支突然出现的军队是冲自己和邓琪而来,虽然什么原因还不得知,但他当即下令自己的士兵退出战场准备向淄安城方向逃窜,现在自己麾下这些精疲力竭的士兵根本无法阻挡那数千人的攻势……

“不好了皇上~”

就在石奎下令大军撤退之时,不远处石奎身边的亲卫一路惊叫不断、披头散发的跑到他身边大声禀报起来。

石奎一把拎起亲卫沉声吼道:“慌什么,出什么事了?给朕讲明白些!”

亲卫咽了下口水,满脸焦急地对石奎说道:“皇上,前往淄安的官道被人给堵住了,看这数量,足足有一万多人呐……”

“什么?一万人!是谁干的?你看清楚了么?”石奎闻听来报是大惊失色,如果自己后路被人切断,那就是大事真的不妙了,今天不单这两万人要全部折损在这里,怕是自己的性命也要栽在这里了……

“回皇上的话,小的不知是谁干的,还是想想办法突围吧……”亲卫嘶声哀求着,他现在哪还会在意是谁堵住大军退路,早就已经慌了神。

“废物!”石奎怒吼一声,一把甩开亲卫,随后手中双鞭一扬,大声下令道,“全军听令,速速向邓琪所部靠拢,跟着朕一道,杀出去~”

话毕,石奎跨上战马,双腿用力一夹马腹,胯下战马吃痛的嘶鸣一声,踏出四蹄,快速向邓琪所部长驱而去……

另一边的邓琪则是冲战场上厮杀成片的士兵大声吼叫着:“别再打了,都停下,随朕回转颉城,快撤啊~”

“噗呲~”

但是任凭邓琪撕心裂肺的咆哮,回应他的却是金属洞开胸膛的声响和飞溅的血液四处蔓延……

遍地的残肢断臂已经分不清敌我双方的身份,战场上已经被迸溅的鲜血给笼罩上了一层淡淡的血雾,入眼所见,满目的殷红,只有凄厉的喊杀之声在尚能站立的士兵耳中不断回荡……

“这群狗娘养的死不足惜,传我军令,吹响号角,让进去捣阵的人都出来,还有,火矢准备!”

一直在不远处山丘之上密切关注战局演变的张烈,见时机已到,放下了手中窥镜,面带阴沉的下令对混乱的战场予以最后的一击。

“呜呜呜~”

上百支号角犀利的在张烈军中响起,闻听号角之声的祖蔽旧部,立马放弃与敌厮杀,齐齐向张烈本部潮水般的退来……

“嗯?怎么退了?”

一路策马杀到半途的,石奎顿时被眼前祖蔽旧部退却的情景给怔住了,按理说这不应该啊……

与此同时,郑军和义军士兵也停下了兵戈之争,木然的望着那支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军队这么快就退去的情景,也都是疑惑万分。

“不对,不对……”

祖蔽旧部的退却并没有让邓琪感到些许安慰,反而令自己的本就紧张心绪更加的焦躁不安,直觉告诉他这种反常背后,会有更加危险可怕的事即将发生……

“投石机准备完毕~”

“弹丸装填完毕~”

“发射~”

“咯吱吱~”

“轰~~”

果然,邓琪的预感是准确的,但见山丘之上,四台安装完成的投石机齐齐发出一阵齿轮摩擦的刺耳声响,长长的臂杆随着操作手松开固定在地上绞盘抛绳一刹那,高高的竖起,下一刻,四道黑色的烟幕划出一道长长的弧线,重重的向旷野上呆立的两支叛军坠落……

“那是……什么……”

郑、义两军将士从未见过投石机是什么东西,更不知道他的威力究竟有多大,望着半空中冒着黑烟的巨石慢慢向自己落下,竟是一时忘记了逃跑,就这么怔怔的立在原地。

“轰轰轰轰~”

涂满火油的弹丸落入地面瞬间,立刻传来四声轰鸣巨响,混合了黏土草灰的石弹登时四裂炸开,燃起一团巨大的火焰迅速把周围的士兵吞噬,同时巨大的气浪将士兵齐齐掀飞半空之中,一时间,战场之上冒起了浓浓的黑云……

“呼……”

“啊,救我,救我……”

炸开的碎石击中士兵的身体,立刻将他们的衣物点燃,异界火油的特性十分粘人,一旦被它粘上,想要扑灭变得是十分的困难。

这些倒霉的叛军士兵嚎叫着四处乱跑飞奔,但是风助火势,自己身上的火势越来越猛,很快到处都是一个个“火人”乱窜,他们的同伴则是吓得不断后退,免得被火人给波及。

最终火焰将这些着火耽误士兵尽数包围,两军士兵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同伴慢慢变成一具焦炭……

“这,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太可怕了……”邓琪和石奎望着战场四处燃烧的情形,吓得的面色苍白,他们都难以置信,世上居然会有如此可怕的杀人利器存在,整个人都开始止不住瑟瑟发抖起来……

“轰~~”

又是一阵剧烈的轰鸣声打破了短暂的“平静”,战场上所有人抬眼定睛望去,只见又是四道浓烟从远处山丘之上缓缓向所在的方向扑来……

“逃~”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战场上两军士兵登时转身就跑,在见识过那投石机的“天火”威力之后,这些士兵早就已经被吓破了胆子,嚎叫着向四周逃窜,誓要远离这片地狱,场面一下子变得十分混乱,至于自己长官,皇上的命令?滚你x的吧,命都没了,还管你谁是谁?

“轰~”

“吁~~”

一颗弹丸在石奎身边不远处炸开,灼热的气浪顿时让石奎胯下的战马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随后连同石奎一道被掀了出去,足足飞出半丈距离,连人带马重重落在了坚硬的地面之上。

“噗~”

落地刹那,石奎只觉得的后背一阵难以忍受的剧痛,刚开口想要呻吟一声,一口鲜血就猛地吐出了口腔,下一息,浑身上下开始止不住的发冷……

“朕……护驾……来人啊……护驾……噗……”

石奎微弱的呼喊声不断在战场之上回荡,每说一个字,就有一口鲜血喷出口腔,但此时谁还会在意他的存在?那如同蚊子般的声音跟乱窜的脚步声和四周此起彼伏的呼救声相比,显的毫无一丝一毫的存在感……

“朕不想死,朕的抱负还没施展……”

当半空中,一块燃烧的碎石在自己眼中越放越大的时候,石奎万分不甘心的嘀咕了一声……

“呼~”

碎石不偏不倚的落在了石奎的脸上,登时击穿了他的半边脸颊,同时碎石上的残火点燃了自己凌乱的长发,立刻腾起一阵黑烟,皮肤烧焦的异味混合着浓郁的血腥味,变得异常诡异难闻,石奎人生中最后的动作,就是自己双腿微微抽搐了几下,便再也没有动弹分毫,就这样被烈火给吞噬殆尽了……

“投降,朕愿投降……”

而邓琪此刻早就已经吓的是心胆俱裂,跪在地上不停摇着白旗,脸上满是烟熏的痕迹,黑一块,紫一块早就没有了身为“帝王”的沉稳形象。

他周围的亲卫和士兵也是有样学样,不停挥舞着一切能找寻到的白色布条,以求能活下自己性命……

“全军出击,凡是不愿放下兵器者,不愿跪地求饶者,一律格杀勿论,随本将军杀下去,冲~”

从窥镜中见到场上战况的张烈,登时扬起手中蛇矛,跨在从草原呼兰人身上缴获的黑色战马之上,兴奋的呼喊起来。

“喝~”

“喝~”

“喝~”

三声齐喝震天动地,三千“烈”字营将士带着无边的气势,在张烈的喝令声下,结阵直扑琼訾战场,这种场面对这些经历过去年冀州大战的新军将士来说,真的算不得什么,不过是自己收获军功发家致富的来源罢了……

五月二十三日,张烈大破郑、义两军,生擒伪郑君王邓琪,当场击毙伪义君主石奎,闹剧般的“正义”两国连同“燕恒”两邦,在刘策入境不到一月时间内,尽数覆灭,涿州局势基本平定,就只剩下唐瑞和邹元了。

但是,原定的计划,因为许文静的擅作主张变得一发而不可收拾,当许文静抵达北洛那一刻开始,邹元、唐瑞就注定走向了灭亡。

许文静为何如此忤逆刘策的意思,冒然单身涉险?除了他对权势的热衷之外,还有一点那就是……

“名家,脱胎与儒、墨、道、兵以及纵横学说自成一脉,为所事君国利益而竭尽所能不择手段,它理应堂堂正正立与阳光之下受世人尊崇,而不是被冠以下九流的存在,我,许文静,一定要让名家进入庙堂之上,崛起与朝野之间!”

八十四 许文静的往事

……

五月二十六日,涿州北洛,唐明宫……

“来人,给朕将这乱臣贼子叉出去,弃与菜市口以儆效尤!”

“皇上,末将冤枉啊,末将无罪,真的冤枉啊……”

大殿之上,年过四十的“唐国国君”太祖唐瑞一声令下,殿外守候的两名禁卫军士兵就将跪与正殿之中的一名将领给拖了出去,任凭那将领发出绝望的呼喊,也无动于衷……

只见唐瑞望着被拖出去的身影,不屑地冷哼一声对满朝文武轻蔑地说道:“哼,这黄思尧勾结炎逆,企图加害与朕,如今证据确凿,还敢大呼冤枉?真是死不足惜,各位爱卿要引以为戒,如今我大唐初立不久,正是百废待兴之时,切记要时刻遵守身为臣子的本分呐……”

“吾皇英明……”

唐瑞话音一落,殿中文武立刻恭敬的对他行以君臣之礼。

“众爱卿平身吧……”唐瑞大度的挥挥手,示意他们都起身说话,脸上是红光满面,随后看向左侧位置上一名官僚,更是龙颜大悦,当着众官的面夸赞道:“此次多亏了许宁,要不是许爱卿揭破黄思尧的阴谋,否则朕的江山可就要毁于一旦了,许爱卿,你真是功不可没啊……”

那许宁闻言,立刻步出官列,低着头冲唐瑞鞠躬谦虚地说道:“一切都有赖皇上鸿福,微臣岂敢居功,世上有皇上这样的明君,相信不用多久,天下百姓定皆归心与我大唐,微臣不过尽了些身为臣子应尽的微末之事罢了……”

“哈哈哈,许爱卿说的好,说的好啊……”唐瑞闻言更是笑的合不拢嘴,不住的夸赞道,“朕能得到许爱卿辅佐,犹如鱼的水,何愁大事不成?我大唐威仪又岂能止步与区区涿州一隅之地?”

说完又扫了一圈满殿的文武百官,正色说道:“诸位爱卿,你们要多和许爱卿学学,多为朕,为我大唐尽一份心力,看看许爱卿才刚到我大唐区区几日就替朕扫平了一切弊端,尔等也要守好自己的职责,莫要步黄思尧等不忠之臣的后尘……”

百官闻言,连忙再次跪下对唐瑞说道:“吾等谨遵皇上教诲,定当尽心尽责,替我大唐稳固基业……”

唐瑞心中十分的快意,但却依旧表现出一副从容的姿态对百官说道:“稳固基业固然重要,但也不能踱步不前,应当想方设法开疆拓土,将我大唐威仪辐射在整片神州大地之上!”

许宁闻言,立马带头跪下膜拜起来:“吾皇英明,我大唐基业必定千秋不衰~”

百官也再次拜了下去,学着许宁的话大声说道:“我大唐基业千秋万载,永世不衰~”

“嗯……”

唐瑞望着满殿撅着屁股的身影,最后眼神落在许宁身上满意地点了点头,对身旁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

那小太监立马扯着尖细的嗓音喊道:“退朝~~”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百官一片“万岁”声中,唐瑞起身离开龙椅向后宫走去,最近他新纳的妃子还等着自己临幸呢……

“就当唐瑞是刘策吧,我不过提前跪在真皇面前罢了,你个姓唐的也配让我下跪,怕你承受不起这个代价……”

目送着唐瑞离开,“许宁”眼神中一丝阴狠稍闪即逝,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刘策麾下首席军师,许文静。

“许大人,我等告辞了……”

散朝后,百官起身呼了口气,不少人都和化名为许宁的许文静彬彬有礼的作揖道别,倒不是他们对许文静有多大的好感,只是许文静来到北洛之后,一跃成为了唐瑞身边的宠臣,又连着诛杀了十三名当朝臣功,一时间整个北洛城内变得是风声鹤唳,没有人敢得罪他,讨好都来不及呢。

“各位大人慢走啊……”

许文静微笑着拱手和他们一一道别,心中却暗道这群蛇鼠之辈岂配与我同伍,若惹得自己不满,不介意再杀杀你们的锐气。

出得大殿,许文静一路向自己的府邸走去,在经过菜市口时,一声凄厉的哭喊令他眉头微微一皱,不由止步向不远处围观的人群挤去。

只见菜市正街一名三十岁的妇女,抱着黄思尧的尸体泣不成声,边上还有一名六七岁的男童抱着自己妇女的背肩不停哭泣……

“夫君,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啊~留下我们孤儿寡母该如何是好啊~”

撕心裂肺的哭声让围观的平民不由潸然泪下,这些百姓都认识那妇女名为伈娘,与黄思尧的结发夫妻,自小非常的恩爱,黄思尧甚至为了她没有纳一房妾室,这已经足以令人称道不已了,如今黄思尧身死,可怜这对孤儿寡母又该何去何从,不由小声议论起来,为伈娘和他孩子未来命运感到担忧……

许文静听着人群的议论,又望着快哭死过去的伈娘,心里仿佛被什么触动了一下,随后强自镇定冷哼一声暗道:“哼,女人都是下作之辈,今日在大厅广众之下哭哭啼啼摆出一副贞洁模样,指不定哪日是不是会对另一个男人投怀送抱,真情?可笑,这辈子我许文静就没见过几对什么真情的夫妻……”

想到这里,许文静快步挤出人群,继续向家里赶去,但伈娘那伤心欲绝的神态却一直浮现在自己脑海之中,怎么都挥之不去,令他心神是一阵烦乱。

一回到唐瑞“御赐”的府邸之内,与管家打过招呼后,便把自己锁在房中,本想拿本书看看,但翻开书页,眼前浮现的依旧是伈娘母子凄苦的场面……

“唉~”

良久,许文静放下手中书本,起身踱步来到窗台前,一向阴沉无比的脸庞此时却难得浮现一丝温柔。

“当年,是你背叛我而去的,当年要不是你,我许文静也许也不会变成如此这般模样,你为何要这般对我?”

许文静闭上双眸,尘封心底的往事一幕幕如同潮水般袭上自己的脑海中……

那一年,许文静十六岁,脸上的神情是阳光灿烂,没有现在这样的阴沉无比,自己的心也如同十六弱冠之年一般,洒脱逍遥。

许文静出生在江南泸州商贾之家,自小家境殷实富裕,虽为庶民,但所拥有的财富就连不少士族子弟都无法比拟的,且当时的许文静性格豪爽,喜好结交各地士绅,同时也乐善好施,人际面在整个泸州都是非常的广,无论士庶都对许文静的印象极佳。

原本许文静的人生轨迹已经定好了,以他的聪明才智和人脉注定会接替父业四处从商,但这一切都在十六岁那年改变了……

许文静有一个自小就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红颜知己,名唤乔漪萱,也是商贾世家出生,在许文静行完冠礼,乔漪萱及笄之礼完成后,两家自然而然的定下了亲事,约定许文静在十八岁那年成亲。

一次,许文静在山间游走之际,救下一名衣衫褴褛的老者先生,那先生见许文静人品才智俱佳,注定不是一名凡人,执意要将自己生平所学倾囊相授。

许文静本就是好学之人,见那老者信誓旦旦,便答应了下来,本想将他接回家中,可不想老者言必须到他家中才能教授,且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自己所学的知识。

思索良久,许文静点头答应了下来,那时候的许文静还是一个一言九鼎的少年郎……

当许文静告别家人,夜晚约乔漪萱出来说出要出趟远门求学的时候,他依稀记得那一晚的情形:“文静哥哥,萱儿知道你好学,临行之前也别无他赠,萱儿愿把自己献给你,望你学成归来切莫辜负萱儿……”

当时的许文静表现可比昔日刘策在姜府房中面对姜若颜献身还要紧张,唯一不同的是,许文静一时把持不住与乔漪萱偷吃了禁果……

清晨时分,许文静望着靠在自己身边的佳人,心中暗暗发誓此生一定要与她长相厮守,永不分离,试想一个女子未成人妇就不顾世俗偏见将最宝贵的贞操给了自己,许文静又怎么会辜负她呢?

带着对乔漪萱深深的眷恋,许文静踏上了求学之路,这一去就是整整一年……

一年后,许文静学业初成归来,满心欢喜的要去见乔漪萱尽诉相思之苦,不想等来的却是晴天霹雳……

乔漪萱,嫁人了,还是一个本地堂堂的士阀之家,至今许文静都记得那士阀家族姓周……

当许文静在湖畔亭子边偷看到乔漪萱依偎在那周家士子怀里满脸幸福的模样,那一刻开始,许文静感觉自己的心……

彻底碎了……

从此,许文静变了,变得荒唐无稽,经常挥霍钱财出入风花雪月之地,与风尘女子逢场作戏,靠酒色不断麻痹自己,变得日益消沉。也是在那时起,许文静染上了好色的毛病,同时对天下女人全都充满了怨气和不屑……

带着这份怨气和消沉,十七岁那年的许文静再次踏上了那位授学先生的住所,等十八岁再归来之时,他开始热衷与追名逐利,期望能登入庙堂之上一展所学。

可是,士庶阶级分明,几年过去了,许文静都没能如愿以偿步入仕途,士族的傲慢无礼和虚与委蛇令许文静的心彻底凉了,同时心中那股怨气和不平更为加重了,最终他决定想要推翻士族把持的大周王朝,重新立下一个新的秩序。

之后,许文静在远州城外向刘策毛遂自荐,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用,离自己的目标迈进了一大步!

“这一切都是你害的,不,我得感谢你,乔漪萱,没有你,就没有今天的许文静,你给我等着,等我位极人臣站在你面前那一天,看你如何面对我,我会让你为昔日背叛我而后悔终身!我要当着你的面将你口中的周郎碎尸万段!”

再睁眼时,许文静瞳孔中的火焰似乎在熊熊的燃烧……

八十五 声东击西

……

“许大人,外面有个自称是您昔日同窗好友想要拜见您……”

陷入回忆中的许文静猛然被管家的一声呼唤拉回神来,他不动声色的收拾了下自己的情绪,然后对房门外的管家大声问道:“同窗好友?本官祖籍江南,在涿州哪来的同窗?他姓甚名谁,问清楚了没有?”

管家闻言,忙道:“回许大人的话,您这位好友自称姓金,叫金卯韧,号竹锦居士,与您在苏州府八里湖亭相识,还是两年多的同窗生涯……”

许文静闻言,顿时眼眸一亮,立马说道:“哦,想起来了,原来是他,速速让他去前厅好生伺候,我换身衣裳就来……”

“是……”管家闻言应声离去。

“没想到,军督大人这么快就找到我的行踪了,这情报司当真是无孔不入,了不起,真是了不起……”

许文静苦笑着叹息一声,随后摇摇头,换了一身衣裳,回想着管家的话。

“金卯韧,韧同为刃,合起来就是个刘字,竹锦,再合个八不就是个策字么?两年多同窗生涯,暗示军督大人与在下相识两年多,相互之间也经常彼此交流,也算是同窗了,

本想给他一个惊喜,不成想他这么快就找到在下了,哎,罢了,既然来了,也正好打听下关于祖蔽石奎等一群臭鱼烂虾的情况,不过这时候能派人找来,足以说明涿州其他地方的动乱已然平定,就差唐瑞和邹元这两个蠢货了,看来我得抓紧时间结束涿州乱局……”

想到这里,许文静大步踏出了房门,慢悠悠的向前厅步去……

“许学君,久违了~还记得在下么?”

许文静一到前厅,一名体型富态,肥脸留着八字须的华衣中年男人立马起身对他作揖笑道。

“金卯韧!哈哈哈,真没想到啊,你也来到涿州啦,几年不见你这身形是越发的臃肿了,怎么,这次不在苏州府呆着,跑这里干啥?”许文静是何其的精明之人,见那八字须主动和自己打招呼,毫无拖拉的演起戏来,毕竟这府邸管家在许文静看来十有八九是唐瑞安插在自己身边的眼线。

“甭提啦~”八字须闻言摆了摆手,对许文静说道,“在下在苏州赌钱把老头子娶小妾的钱都赔了进去,还欠了一屁股的债,老头子知道后提着刀是追了我足足四条街一顿狂砍,沿途四个街的商铺都被砍烂了,在下这条命也差点丢了去哦,

这家是没发呆了,只能找了个空溜出来清静清静,听闻许宁兄你在这里高就,特意前来看看你,顺便想问你借点回家的盘缠使使,离家多日,在下心想这老头子气也该消了,是时候回去看看了……”

许文静闻言,脑海里飞速的过滤起八字须方才和自己所说的话,转瞬间就明白过来涿州四帝局面已经被刘策平息,而且听出了刘策对自己擅作主张不告而别的行径很是生气,同时又让自己赶紧掂量掂量能力,如果不行的话,就立刻找机会脱身,按原计划进行……

明白意思后,许文静以责备的口吻对他说道:“金兄,你怎么又赌钱了?之前和你同窗的时候你就好赌,这两年来咋一点都没变呢,刚才你说那四条街的商铺,可有我家产业呢?要知道在下也有两家商铺开在苏州城里啊……”

八字须喝了口水摇摇手回道:“许兄说的哪里的话,咱俩啥交情,会波及你家开在北街的商铺么?当初要不是我机灵,趁老头子不备,一头钻进你家店铺,这会儿你看到是在下的灵位了……”

许文静略一思索,明白刘策这是在告诉自己,做事考虑下后果,别把唐瑞和邹元的事搞砸喽,还有别以为自己那些手段能瞒的过他的双眼,只是顾及自己的面子没有让自己难堪而已。

“哎……”许文静无奈地叹息了一声,“金兄,你也真是的,大老远跑涿州多危险啊,打算啥时候回去呢?要多少盘缠?”

“不急……”八字须笑着说道,“好不容易见到许学君,又听闻你在这里当了大官,也正好在这里歇息几天再走,哎呀,这一路跑来可把我累坏了……”

许文静闻言,脸色一拉:“金兄,在下这里可不是收容你的地方,不如我给你些银子你自己去城里找家客栈暂时先住下,我好为你凑些回家的盘缠如何?”

“好你个许宁!”八字须一听,顿时面带不快,“我大老远跑来找你,你居然给我下逐客令?一点同窗情分都不讲的么?如今你当大官了,看不起在下了是么?”

许文静冷笑着回道:“金兄,不是在下不讲昔日情面,只是这么些年过去,你还是老样子,实在令在下失望……”

“不就输了点钱么?又不是输你的,你操个什么心?”八字须十分不满地说道,“再说了,就算不肯收留在下,你好歹请我吃顿饭总可以吧?”

边上的管家闻言,连忙对许文静说道:“许大人,老奴这就去准备午饭接待您的朋友……”说完,弓着身子要退出府厅……

然而管家一只脚还未踏出门槛,就被许文静给喊住了:“回来,谁让你自作主张了,吃什么饭,不准去,给我在这里待着别动!”

“是……”被许文静一通喝斥之后,管家恭敬地站到一旁,不敢再有所动作。

八字须“气”的是浑身发抖,指着许文静鼻子狠狠地说道:“行,许宁,你有种,我金卯韧今天算是明白了,你就是一个得势小人,以前怎么就没看出来呢?好,这顿破饭我也不稀罕,走了,真是扫兴!”

说完,一甩袖子就向府厅大门外走去,许文静脸上似笑非笑的对八字须背影说道:“金兄慢走,许某公务繁忙,就不送了啊,听说西街庙楼那的饭食又便宜又好吃,只要十三文管饱,要是再添一文的话,加一份草食白斩肉保你吃的眉开眼笑,你要缺银子的话就去那儿等着……”

“哼,道不同不相为谋!”

八字须丢下一句话后,忿忿不平地离开了许文静府邸。

一出府邸大门,八字须迅速扫视了一圈府邸周围,确定没人跟踪后,立刻按照许文静的指引向西街走去,同时脑海里立刻分析起许文静传递给自己的情报。

“十三文吃饱,说明军师已经除去了唐瑞麾下十三个核心人物,厉害,不愧是军师大人,添一文眉开眼笑,说明还有一人需要借我情报司的手除去,此人定在西街庙楼之内,可是这人是谁呢?

草食白斩肉?等等,庙楼怎么会卖肉?草食……草食……曹氏!那白斩肉又是什么?白斩肉无味清淡,需要蘸酱才能下饭,一般以酱油为佐料,而制作酱油的原料……明白了,唐瑞麾下丞相,曹源,曹源喜欢吃豆腐花,很好,哼哼,

还有那银子不够叫我等着?这不是明摆着告诉我顺路还要再除掉一个前来西街的人么?军师,你果真鬼才一个,难怪军督大人会对你的劣迹百般容忍,厉害,真是厉害……”

八字须明白过来后,不由心里对许文静佩服一声,便大踏步向西街走去,在路过一个卖油伞的摊位时,不小心撞了一下,捂着腿对摊位老板怒骂道:“没长眼睛啊!在这破地方摆摊,疼死老子了……”

不等卖油伞的老板说话,八字须便怒气冲冲的离开了……

“什么人啊这是……”油伞摊位老板望着八字须远去的背影,不满的嘀咕了一句,随后立刻收起摊位摇头叹道:“做个屁的生意,两天了一把伞都没卖出去,老子都快喝西北风了,真是倒了血霉,妈的,不做了,亏大发了……”

收完摊位后,那老板推着车子也跟在那八字须身后向西街赶去……

一时间,蛰伏在北洛城内所有情报司人员迅速开始行动了起来……

而在许文静府邸……

“管家,速速替本官更衣备车,我要进宫面见皇上……”许文静回到屋内,连声对自己的管家说道,脸上神情显得额外焦急。

管家替他换好官服,却不解其意问道:“大人,不是刚从皇宫回来么?为何又要火急火燎的进攻面圣呢?”

许文静说道:“本官忽然想到有一件要事事关曹丞相的性命,必须要进宫让皇上出面保护他才行,还不快去准备……”

管家闻言忙去安排车马事宜了,而许文静此时面目却变得阴冷无比:“本来还打算迟些日子再动手,不过,既然有情报司暗中相助,今日就可以顺利执行了,嘿嘿,大唐?这么点破地方还有脸称大?我呸……”

唐明宫御花园之内,唐瑞和新纳的妃子一番云雨后一起在后宫之内赏花,平息着激情过后那躁动的情绪,只见园内百花争艳,美不可言。

在唐瑞身后一侧,一名仪表不凡的带刀侍卫静静的守候在唐瑞身边,他名唤纪镶,对唐瑞是忠心耿耿……

“报~启禀皇上,许宁许御史求见~”

一名侍卫的呼喊打破了这美好的气氛,让唐瑞和妃子面色略带不悦。

不过当唐瑞听闻是许宁求见后,紧皱的眉目这才缓缓舒展开来……

“原来是许爱卿求见,速速带他来御花园见朕……”

“遵命~”

侍卫闻令立刻转身离去,唐瑞身边的妃子见此忙对唐瑞说道:“皇上,既然您有公事需要处理,妾身是不是该回避一下?”

唐瑞无所谓地说道:“爱妃不必拘礼,这许爱卿可是帮朕处理了不少大事,正好一起见见他吧……”

不一会儿,许文静蹒跚来到御花园内,一见到唐瑞,立马跪下说道:“皇上,事情紧急,微臣得到密报,有人要加害曹丞相,请皇上速速派人去西街保护曹丞相吧!晚了,可就迟了啊……”

八十六 名家,阴谋家?

……

“什么?何人如此大胆!竟欲加害我大唐丞相?许爱卿速速与朕细说……”

曹源的安危由不得唐瑞不紧张,这曹源不但是“大唐”丞相,还是自己结发正配的父亲,也就是自己的老丈人,自己能有今天地位都靠曹源在背后鼎力支持……

许文静焦急的说道:“没时间解释了皇上,请您火速派人前去西街庙宇保护丞相大人吧,晚了可就一切都迟了!”

唐瑞见许文静面色万分焦急,当即也不再多想,正色望向身侧的纪镶,开口说道:“纪镶听旨!”

纪镶闻言,拱手说道:“末将在!”

“命你速带宫中两队侍卫,前去西街庙楼保护丞相大人,不得有误!”

“这……”纪镶闻言顿时犹豫了,思虑片刻无不担忧地对唐瑞说道,“皇上,在下离开的话,您的安危……”

唐瑞龙颜微怒:“朕就在皇宫之内,有什么危险?你还不速去西街保护朕的国丈!国丈要有个三长两短,朕拿你是问!”

“末将遵旨!”

纪镶只能听从唐瑞的命令,立刻转身向御花园外走去,殊不知,在他离开后,许文静的嘴角浮起一道弧线,有一丝阴谋得逞的味道……

纪镶走后,唐瑞忙上前搀扶起许文静宽慰道:“许爱卿,辛苦你了,起来和朕说说这到底怎么回事?您是如何得知国丈有难的?”

许文静暗中掐了掐时间,然后对唐瑞说道:“是这样的皇上,微臣今日遇到昔日同窗好友来府上做客,一番细谈之下,微臣才发现此人已经成为了刘策的爪牙,

这次来涿州的目的就是要刺杀我大唐的重臣,又试图拉微臣作为内应,被微臣言辞拒绝后,便夺路而逃,事发突然,微臣见他向西街而去,担忧曹丞相的安危,这才进宫向皇上禀明实情……”

“竟有这等事?”唐瑞闻言心中大惊,随后心中疑惑为何安插在许宁身边的眼线没来及时向自己禀报?也许如许宁所言一般事发突然太急了吧……

“许爱卿,朕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唐瑞拉着许文静的手激动万分,“你来大唐,是朕的容幸啊,短短数日时间就解决了朕心中的难题,如今更是将如此重要的消息告之与朕,朕心里实在是……说吧,许爱卿,你想让朕赏赐你什么?但凡朕有的,朕一定赏赐与你,只求你能对朕一如既往的忠心耿耿……”

“皇上抬爱了,许宁能得皇上垂青委以重任,实在是微臣三世修来的福分,定当竭尽所能,将大唐打造成令人瞩目的帝国!”

许文静双眼含泪,表现的是受宠若惊,令唐瑞心中十分的舒服,但脸上却依旧以一副关爱下属的表情对许文静继续说道:“许爱卿,朕不赏赐些你什么,朕这心里确实是十分难受,能得到你这样的大才相助,朕相信大唐总有一天能问鼎天下……”

“恶心……”

许文静听着唐瑞措辞激昂的规划着美好未来,胃里是如同吃了苍蝇一般,令他感到一阵反胃。

但他表现的确实依旧一副十分恭敬地模样,对唐瑞谦逊的说道:“皇上,微臣前几个月游历北方各地的时候,偶得一枚白虎丹,其效用嘛……”

说着,许文静煞有介事地看了一眼唐瑞边上的妃子,露出一丝谄媚地笑容对唐瑞说道:“皇上你懂的,而且对身体无半点伤害,只要服下,三年之内生龙活虎一般……”

“当真?”

唐瑞其实本质也是一个色中饿鬼,称帝自立后,后宫宫女就多达两千多人,一时兴起方便自己临幸,但毕竟已经年过四十,精力也没以前旺盛,全靠药物在维持,但是药三分毒,长此以往终究也不是办法,如今见许文静有这中灵丹妙药,不由来了兴致。

就在这时,一名侍卫前来禀报,破坏了眼下的气氛:“启禀皇上,纪侍卫长已调拨两队人马出宫而去!”

“去就去了,禀报什么,还不快退下……”唐瑞不耐烦的将侍卫打发离开。

等侍卫离开后,唐瑞又对许文静问道:“许爱卿,这白虎丹在何处呢?朕不白拿,愿以万金与你交换……”

许文静一直等着侍卫通知纪镶离去的消息,见时机成熟,当即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小的盒子递到唐瑞面前,笑着说道:“皇上,白虎丹就在微臣手中,微臣不要金银,权当是皇上对许宁知遇之恩的报答……”

“许爱卿,你……”唐瑞心中是万分的感动,没想到眼前这个许宁竟是这般的“无私”,倒是令他这个当皇帝的有些自惭形秽,于是忙推辞道,“不行,许爱卿,这等贵重的东西,朕岂能白要,说,你到底需要什么?尽管说来……”

许文静说道:“皇上,微臣也确实有所相求,但请皇上先收下白虎丹再让微臣向您禀明所求之事……”

“哈哈,这就对了嘛……”见许文静这么说,唐瑞这才笑着收下了白虎丹丸,打开盒子望去,但见内中有一颗白色拇指大小的药丸静静躺在盒中。

“这就是白虎丹?”唐瑞拿起药丸狐疑地问道。

“千真万确……”许文静十分肯定的说道,“此药存世绝不超过十颗,在下偶然得到却无福消受,特意等候献给皇上……”

“那如何服用呢?”唐瑞闻言心中一阵狂喜,却依旧表现的十分淡定。

许文静说道:“皇上只需混着茶水一道饮下即可,不过药力需要等候三个时辰后才会发挥作用……”

“三个时辰,那么久?”

唐瑞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一想到许文静适才所言,长达三年生龙活虎时,也就释然了,毕竟这药对自己龙体没有伤害,那比什么都重要,或许灵丹妙药就是这种效果吧。

思及此处,唐瑞当即端起石桌前的茶碗就着药丸一口吞了下去。

“蠢货,你死定了……”

许文静见唐瑞吃下药丸后,心中是不住的冷笑,随后他开口对唐瑞说道:“皇上,微臣还有一件礼物请皇上过目……”

唐瑞放下茶碗,或许是心理作用,此时的他感觉自己浑身上下好像都充满了力量,笑着对许文静说道:“哦,爱卿还带了什么好东西给朕啊,快拿来与朕瞧瞧……”

许文静闻言,起身对身后的侍卫拍了拍手,然后就见一名侍卫捧着个密封的铁盒子来到许文静跟前,许文静冲侍卫微颌了下阴沉的眼眸,侍卫心领神会,将铁盒放在唐瑞和妃子落座的石桌之前。

“许爱卿,这是什么?”唐瑞好奇地问道。

许文静面色阴沉地回道:“皇上何不自己打开看看呢?”

“许爱卿还喜欢跟朕卖起关子来了?”唐瑞闻言,笑着摇摇头,随后缓缓打开了盒子……

“啊~~”

盒子打开一刹那,唐瑞望了一眼盒中之物,吓的惨叫一声,同时受惊的还有他身边的妃子,只见她花容失色,全身是冷汗直冒。

因为盒子之中,是一颗带血,死不瞑目的人头,正狰狞地望着自己,正是唐瑞安插在许文静身边的那名管家……

“你,你……”唐瑞满脸不可置信地指着许文静说道,“许,许爱卿,你这是何意?”

“呵呵……”

此时,许文静终于撕下了伪装的面容,露出一副胜利者的姿态冲唐瑞冷笑了两声,那笑声绝对令人感到头皮是一阵发麻。

“皇上,这份礼物还满意么?这管家在我身边第一刻起,在下便知道他是你派来监视在下的眼线,可惜啊,他本不该死的,谁让我许文静看他很不爽呢?”

闻听许文静所言耽误唐瑞是大惊失色:“许文静,原来你就是那个传闻中刘策麾下最为很辣的军师许文静!你……啊……朕的肚子……那药,你到底给朕吃了什么!”

唐瑞只觉的自己腹中如同一团火在燃烧,仿佛要把自己肠子都烧断一般。

许文静一脸无辜地说道:“皇上,微臣不是跟您说了么?是白虎丹,又叫蚀肠散,食用后的效果会让你三个时辰之内痛不欲生,亲自感受体内的五脏六腑被侵蚀融化,这可是皇上您亲自向微臣讨要的啊……”

“你……来人……护驾……护驾……”

唐瑞吐出一口黑血,用尽全身力气大声求救起来……

但是,周围的侍卫却是一动不动,只是冷眼看着唐瑞在痛苦之中不断挣扎。

“别喊了,唐瑞……”许文静上前一步,伸出手掌轻轻一掀,石桌上的酒水茶碗尽数侧翻,将酒壶茶碗中的液体洒的满桌都是,“这些侍卫早就被在下收买了,你在宫中唯一对你忠心的护卫又被你派往西街庙楼送死,现在整座皇宫,整座北洛城都已经在我许文静的掌控之中了……”

“原来……一切……都是你……说……为什么……让朕去的明白……”唐瑞自知今日必死无疑,只想在临死前听到自己想要知道的真相。

许文静悠悠地说道:“唐瑞,从你开始登基的那天开始,你就该知道自己该有这种下场,我许文静来到北洛就是来对付你,替军督大人惩戒你这个畜生不如的东西,

为了除掉你,就必须先剪除你身边的羽翼,正巧你身边那些对你真正忠心的人,你却对此大加防范戒备,甚至欲除之后快,为了取得你的信任我索性将计就计,顺着你的意思一步一步将他们全部从你身边除去,

最后,你只剩下孤家寡人一个,唯一的麻烦就是你身边的纪镶让我颇费心思,不想今日军督大人的情报司到来,让我茅塞顿开,何不利用你对我的信任,加快动作呢?反正你也早晚都得死,不如就趁今天吧,不想你却如此轻易就上钩了……”

唐瑞此时已经七窍流血,指着许文静说道:“为什么……朕如此真心待你……你为何要对朕这般……”

许文静面带不屑地说道:“因为我,许文静,是名家的传人,又或者是你们这些饱读儒学圣书却做伪君子之事酸儒口中的阴谋家!

既然是阴谋家,必定是为达目的誓不罢休,又何须跟你这种人讲什么信义呢?

对了,唐瑞你不是问我想要什么报酬么?那我现在就回答你,需要借你的人头一用,让最后一个叛逆邹元伏诛,您不会介意吧,哈哈哈哈……”

“呃,噗……”

听完许文静的话,唐瑞毒火攻心,一口黑血吐出之后,彻底一命呜呼了……

八十七 涿州乱局终

……

“死了?不是说这药效持续三个时辰么?唐嵎,你怎么信誓旦旦跟我保证的?居然这么不靠谱?回去看我怎么收拾你,今年的随军医师资格你就别想通过了,哼……”

见唐瑞气绝身亡,许文静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对军中医士唐嵎配的毒药非常不满,毕竟自己的话(逼没装完)还没说完啊……

“算了,死就死了,接下来……”

许文静望着吓得早已瑟瑟发抖的妃子,面色瞬间变得更加阴沉……

那妃子见许文静的眼神望向自己,吓的立马跪下来颤声求饶道:“大人,求,求你饶,饶妾身一命,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都没看到……”

许文静冷哼一声,随即以“温和”的口吻挥挥手对妃子说道:“娘娘放宽心吧,我许文静不是那种嗜杀之辈,更不会杀女人,只是奉命行事,如今任务完成,自然就不会牵扯无辜之人,趁现在宫里还没其他人发现,你赶紧离开吧……”

“多,多谢大人……”

妃子闻言心中放宽不少,随后拜谢起身哆哆嗦嗦的向御花园外走去,她的腿实在是不听使唤的一路抖动着。

许文静望着妃子离去的背影,随后跟一名侍卫勾了勾手指,那侍卫立即来到许文静跟前等候指示。

只见许文静眼角余光瞟了眼那妃子,然后伸出手掌,缓缓伸到自己脖颈前,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那侍卫心领神会,眼神瞬间变得异常阴冷,然后悄悄跟在妃子身后,抽出了腰间的佩刀,在一个转角处一个箭步冲到妃子身后用手捂住她的嘴巴,将手中尖刀从后背狠狠地捅入了她的心脏……

当侍卫浑身是血的回到许文静身边时,许文静阴冷地笑了起来:“我许文静不杀女人,不代表我不会指示他人去杀,更何况只要跟唐瑞有关系的就不是什无辜之人,我也不算食言……”

“大人,下一步该怎么办?”侍卫回到许文静身边拱手问道。

许文静从袖子里掏出一包银子丢在侍卫手中轻描淡写地说道:“宫殿之内所有跟唐瑞有关的人,全数诛杀,一个也不要留!立刻执行,这是赏给你们喝茶的,等局势平定,还有重赏,当然了,这宫里头除了活口,你们有什么瞧的上的就尽管拿走吧……”

“遵命,多谢大人!”

侍卫掂了掂手中的银子,立刻兴奋的谢过,随后召集宫中所有侍卫疯狂的向后宫扑去,见人就砍,刀刀见红,瞬间整个皇明宫处在了腥风血雨之中……

而许文静对此充耳不闻,静静地望着唐瑞的尸体,随后褪下身上的官袍,厌恶的丢在地上:“邹元,下一个该你了,该怎么做你应该明白,莫要执迷不悟啊……”

五月二十六这天,北洛城内接连发生剧变,先是黄思尧被弃市街口,紧接着侍卫长纪镶在西街庙楼之上被人用乱刀砍死,与其同时,丞相曹源活活被人勒死在喝豆花的摊位前;当夜,皇明宫忽然燃起熊熊烈火,唐瑞和宫中一千宫女,三十七名妃子和皇后以及十三个儿子外加一些太监奶妈全数葬身火海之中,这种恐惧的巧合令人感到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一时间是全城人心惶惶……

五月二十七一大早,许文静出面安抚百姓,言皇宫发生一切皆是纪镶玩忽职守,导致宫内走水,让那些宫女家属节哀顺变,为此他还硬生生的挤出了两滴泪水……

而同时间,装有唐瑞脑袋的盒子在情报司人员护送下,飞快向邹元所在属地疾驰而去。

当邹元收到唐瑞脑袋后,震惊的无以复加,同时在人头边上附上了一份许文静写给他的信件。

邹元看完那封信后,神色变得十分落寞,当即将信件撕成粉碎,最后在自己宫殿内宣布“炎朝”解散,令满堂文武大吃一惊……

“皇上三思,我大炎王朝初建,尚未立足与天下人尽知,怎能如此草率收场啊?”

“皇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让你做出如此决定?可否告知与微臣,让微臣为皇上分忧……”

“皇上,到底出什么事了?”

“皇上,请你收回成命……”

大殿之上,百官不停的劝说邹元收回成命,嘈杂的声音令邹元脸颊一阵不停的抽搐。

“好了!都安静!”

终于,忍无可忍的邹元一声怒喝让整个大殿安静了下来。

邹元扫视了一圈殿上百官,随后谭了口气对他们说道:“诸位,这些时日来,我邹元仔细想了想,你们觉得我是那块料么?皇帝?哼哼,挤在这一亩三分地自己称王称霸算什么狗屁皇帝?

连个小小的涿州都出不去,谈什么福泽天下?说出去不怕丢人么?不,现在已经不是丢人了,再这么闹下去就是丢命了!诸位,认清现实吧,别一错再错,最后连自己活命的机会都给错过了……”

邹元的话令众官一头雾水,不由静静地望着邹元,期望他能把话解释清楚……

“行了,都结束了……”邹元深吸一口气,抚摸着座下龙椅的椅把,眼神中带着一丝眷恋,一丝恐惧,一丝不舍,随即吐出一口浊气继续说道,“曾经我也觉得自己非常强大,畅想着有一日能君临天下,但是,我们都错了,而且是错的离谱啊,你们知道么,与我们一直作对的唐瑞,已经死了,他的人头还在我邹元的手中呢……”

此话一出,满殿震惊,这时一名官员站出来忙开口说道:“皇上,这是一个好机会,唐瑞一死,北洛必乱,我们正好可以一举发兵夺下城池,以扩展我大炎领土,又怎能这般意志消沉呢?”

“那你们知道唐瑞是怎么死的么?”邹元苦笑着说道,“是被大周前军都督,刘策麾下首席谋士许文静杀死的,就连那人头也是他命人送来的,而且刘策之前已经平定了祖蔽、石奎、田陀、邓琪四个势力,现在唐瑞也灭亡了,我们还会远么?

想想吧,刘策进入涿州才二十几天,就把涿州所有人都搞定了,这种实力我们能与之相提并论么?人家压根就没将我们放在眼内,只有我们自己才把自己当成一回事,真是可笑啊,呵呵……”

邹元的话彻底让满殿鸦雀无声,心道如果整个涿州就只剩自己这一方的势力,那这“大炎”还真就没必要继续负隅顽抗下去了……

“都走吧,回去以后,本本分分过日子去吧,不要再干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了……”邹元仿佛在和殿内百官交代遗言一般,语气是异常的平静……

一名大臣忍不住站出来大声说道:“皇上,我们大炎国还有三万敢战将士和五十万百姓,怎能屈服在刘策淫威之下?微臣愿意领军与刘策死战到底!”

邹元抬眼望了那说话的大臣一眼,摇摇头苦笑着说道:“祖蔽治下四百多万人口,兵士数十万尚且被一战而殁,我治下这些人马够刘策看的么?不要再做无畏的抵抗,今日开始,撤去国号,恢复大周礼制,祈求刘策宽恕吧……”

“皇上,我们都走了,可是您该怎么办啊……”又是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臣出列流着泪向邹元问道。

邹元万分落寞地说道:“我罪大恶极,只能以一死谢罪,许文静来信说了,只要我死了,你们,还有我邹家族亲都不予追究,这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好了,都散了吧……”

“皇上……”

邹元话音刚落,满殿的官员齐齐下跪,或真情或假意,都是泣声抽噎起来,良久之后,才陆续步出了皇宫大殿,很快整个大殿之内就只剩下邹元孤零零一个人坐在黄金打制的龙椅之上……

“哎……”

望着空荡荡的皇宫大殿,邹元重重叹息了一声,随后从怀中摸出一小瓶装有鹤顶红的毒药,捧在手心怔怔地望了许久,脑海里回忆起初两个月前登基时的那份意气风发……

“都怪自己太贪心,别人登基自己也跟着瞎掺和,邹元你就是一个小小的略城守备而已,哪有什么帝王之相?这两个月所拥有的一切,不过就是黄粱一梦,黄粱一梦呐……”

邹元叹息过后,一把扒开鹤顶红的瓶塞,仰脖将毒药尽数倒入了自己的口中。

“啪啦~”

饮下毒药后,邹元一把砸碎了手中瓷瓶,静静感受着毒药流入自己五脏肺腑,渐渐的腹中胸膛一股火烧般的灼热感传遍全身上下,令他忍不住猛地吐出一口浓稠的黑血……

“现在……这梦……该醒了……呃……噗……”

邹元最后吐出一句话后,头一歪,倒在了龙椅之上,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涿州六帝,经过刘策和许文静阳谋阴谋双管齐下一番折腾,在讨贼大军进入涿州不到一个月时间内,就全数覆灭了。

这种骇人听闻的战绩令事后知情的大周朝野举国震动,后来有人问及刘策涿州之事时,他却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句话……

“一场闹剧而已,没什么值得可以炫耀的……”

正如事后刘策所言一般,隶阳涿州七帝虽然覆灭了,但真正的动乱还远没有结束,甚至说才刚刚开始,这所谓的七帝不过就是引爆乱源的导火索而已……

八十八 适当退让

……

五月二十八,岭南城,皇宫……

在许文静“单刀赴会灭两国”的这段时间里,刘策也没有闲着,趁田陀、邓琪伏诛之际,亲率麾下两千近卫军直取后方空虚的颉城,颉城守将见到刘策大军的阵容后,立即献城投降,刘策兵不血刃的取下了“郑恒”老巢……

同时,张烈所部带着石奎的大纛直逼淄安城下,淄安守军对张烈的到来毫无准备,最终内部发生一阵混乱的厮杀之后,守军士兵带着城头守将的头颅也献城投诚,轰轰烈烈的义国也就此消亡……

涿州动乱平息,刘策却表现的异常平静,如今待在岭南昔日“燕国皇宫”之内,对着正中一桌的沙堆蹙眉沉思。

良久,他伸出手掌轻轻将桌上细沙层层叠叠向两侧堆砌,眼睛不时瞄向边上的一张地图,脸上神情十分的专注……

“啊欠……”

韦巅望着刘策在沙堆中来回忙碌了足足半个多时辰,不时的推翻重砌,再推翻再重砌,如此来来回回十几次后,顿觉无聊透顶,搞不懂这位边军主帅在玩什么把戏,忍不住打起了哈欠……

这时,一名传令官进入殿中对刘策拱手说道:“启禀军督大人,张昭通张指挥使大人求见……”

“让他进来吧……”刘策头也没抬的应了一声,依旧将注意力集中在沙堆之上。

“遵命!”传令官闻言恭敬地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张昭通大步来到了刘策身边,只见他此时满面春光,十分的得意,刚拱手准备对刘策说话,却见刘策正在津津有味的“玩”着沙子,便把到口中的话活活咽了下去,然后也装出一副凝重的神情,仔细端详起刘策桌上的沙堆,还煞有介事的点点头……

“完工……”

终于,刘策停下了手中动作,拿起地图对照了圈桌上沙堆堆砌的形状,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张昭通见刘策发出声音,于是悄声问道:“军督大人,请恕末将冒昧问一句,您这是在做什么?”

刘策拿起桌边的茶碗喝了一口水,平静地说道:“沙盘……”

“沙盘?”张昭通闻言有些错愕,又仔仔细细观察了桌上的沙堆一阵,依旧不解地问道:“军督大人,可否细说这沙盘究竟有何用途?”

“自己拿去看看……”刘策没有直接回答张昭通的话,而是将自己绘制的一张地图塞到他手中,“对照一下图上的标记和沙盘上的地形,是不是有什么相通之处?”

“哦?”

张昭通立刻仔细对照起来,果然发现这沙盘竟是把地图上标记的一切山丘河道完美的呈现在了自己眼底,不由令他眼光放亮,心中对刘策更是佩服了几分……

刘策又喝了一口水,随即跟张昭通问道:“对了,你来找本军督有何要事?”

张昭通闻听刘策问及,这才将眼神从沙盘上收了回来,对刘策拱手说道:“军督大人,末将想问下,那祖蔽和邓琪打算如何发落?”

“这两人还没死?”刘策闻言眉头一蹙,这才想起来岭南大牢里还关着两个“皇帝”,自己居然把这茬给忘了。

张昭通说道:“没有军督大人发落,末将等人又岂敢随意处置呢?要不要末将命人将他们带上来,听凭……”

“不必了……”刘策挥了挥手说道,“这种人渣本军督见了还怕污了自己法眼,就交由你处置发落吧,本军督没有任何意见……”

“遵命!”张昭通兴奋的应了一声,然后神情变得阴沉地嘀咕道,“我一定让他们两人比苏敬山几个死的更惨,嘿嘿……”

“哼哼……”刘策听到张昭通的嘀咕,冷哼了几声,又开口问道:“还有其他事么?”

张昭通忙回道:“启禀军督大人,城中那些降卒又该如何处置呢?”

刘策叹了口气说道:“该放的都放了吧,马上就要六月了,让他们回家务农去吧,再晚些,怕是饥荒要控制不住了……

既然本军督答应他们只要助本军督平定涿州局势就放他们回家,那本军督就应该守信,这些士兵本就是被祖蔽胁迫利用的无辜百姓,本军督犯不着再跟他们计较以前的罪孽,况且我们能留在涿州的时间也不多了……”

“还是军督大人想的周到,末将这就去办……”张昭通恭敬的领命退出了宫殿。

张昭通刚离去,传令官就又进来禀报道:“启禀军督大人,楚子俊,楚营使求见……”

刘策应道:“请他进来……”

不一会儿,楚子俊步入大殿对刘策拱手焦急地说道:“军督大人,我们当真要在这个时候离开涿州么?”

刘策点头说道:“隶阳和涿州浪费了太多时间,我大军还有两个省的路程要走,不能再耽搁了……”

“可是,军督大人,这涿州百姓怎么办?难道要弃他们与不顾么?”楚子俊不解地问道。

刘策回道:“涿州的事,本军督已经安排好了,子俊无需操心……”

“嗯?”楚子俊闻言顿时疑惑道,“军督大人,您是如何安排的?”

“别问了……”刘策望着楚子俊的眼睛说道,“总之,先去准备继续开赴河源的事宜吧?其余的事,本军督会尽量处理妥善的……”

楚子俊见刘策这么说,也不再多问,他相信刘策的能力应该会把涿州的事安排的妥妥当当,于是向刘策告辞退往殿外……

“子俊……”

就在这时,刘策唤住了刚要踏出宫殿大门的楚子俊。

楚子俊转身恭敬地问道:“军督大人,您还有何吩咐?”

刘策缓缓步到他面前,伸出手替他抚去肩上的灰迹,语气温和地对他说道:“新婚不久就让你和娇妻分开,随军出征河源,怨不怨我?”

“军督大人言重了!”楚子俊连忙行礼郑重地说道,“能随军督大人一起荡平乱世,久经沙场,那是子俊的荣幸,子俊又岂能被儿女私情给困扰踱步不前?”

“还装……”刘策戏笑一声,然后说道,“好几次都见你拿着婉儿的绣帕独自发呆,却在我面前说着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当我什么都不知道么?”

楚子俊闻言沉默了,他的确思念新婚娇妻婉儿,但也热衷与在战场之上厮杀立功,面对刘策的“责问”,一时间真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拿去……”忽然,刘策将一块紫玉水晶翡翠塞到楚子俊手中,笑着说道,“入关前就听说婉儿有喜了,一时匆忙也没什么准备,今天就借花献佛拿这缴获的宝贝算是随礼,到时回去补办满月酒记得叫上本军督……”

“多谢军督大人……”

楚子俊嗓音有些哽咽,一直以来刘策对自己相比其他老营将士,那是额外的照顾,私下里就没把自己当外人看待过……

“回去早些准备准备,再过两天就继续起征,早日消灭流贼,咱就早日回家!”

刘策双手重重拍着楚子俊肩上,目光坚毅的安慰道,楚子俊望着刘策投来的眼神,也是无比坚定的点了点头,随后转身离去了。

楚子俊一走,传令官又进入殿内禀报道:“启禀军督大人,军师回来了……”

“让他滚进来!”刘策闻言,立马沉喝一声。

传令官打了一个哆嗦,赶紧退了出去,当他来到许文静跟前时,冲许文静叹口气,摇了摇头,示意他刘策现在对自己的不告而别和擅作主张依旧很不满。

许文静思索片刻,随后正了正自己衣冠,面不改色的向刘策所在宫殿走去,一进宫殿还未等他说话,就闻听刘策的戏谑声音在大殿之内回荡开来……

“哟,这不是堂堂大唐御史大夫许宁许大人么?今日前来找本军督是有何指教啊?”

许文静闻言,连忙拱手作揖对刘策笑着说道:“军督大人真爱开玩笑,许宁是许宁,许文静是许文静,两人完全不搭边嘛……”

“哼……”见许文静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刘策也不再和他说笑下去,而是正色说道,“唐瑞、邹元的事,本军督不予计较了,你算干的不错应该给你记上一功,不过你手段真是狠的有些过头了,唐瑞宫中两千多人你居然一个都没放过?”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许文静无所谓地说道,“唐瑞不知天高地厚,从他登基自立就要有这觉悟,更何况在宫里的宫女太监哪个不是为利而生存的?属下不觉得自己手段有多卑鄙!”

“确实不卑鄙,还很高尚呢……”刘策嘴角一撇,“反正你许文静的为人本军督也算是彻底了解了,再多废话也没什么意义,涿州事情基本已了,接下来该继续为出征河源做准备了,至于涿州后续处理,既然你回来了,就先看看这个……”

说着刘策将一封信递到了许文静跟前,许文静接过拆开取出信件端详一阵后,面带疑惑地望着刘策,似乎有些不敢置信……

“军督大人,你这是打算跟上陵总督裴济合作了么?”

裴济拥兵自重,以许文静对刘策的了解,他认为刘策是铁定要对上陵用兵的,来时路上也想好了应对上陵的几个方案定略,结果没成想刘策居然选择了妥协,这实在令他感觉有些匪夷所思……

“很意外对么?”刘策见许文静露出这副表情,平静地说道,“是不是以为本军督一定会把上陵搅的天翻地覆?说实话本军督之前是有这个想法,但自从收到上陵总督府的来信后,本军督不得不对自己妥协了,你也看看吧……”

说完,刘策又递出另一封信交到了许文静手中……

八十九 至刚易折

……

“这,这怎么可能?”

许文静望着信上的内容,脸上写满了震惊和意外。

因为信上内容主要是:高阳失陷,卫怏被俘,雷霆直属军团伤亡惨重,五梁镇守将宗盛和朱嵩率部献降,蔡州城岌岌可危。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令许文静有些不知所措,努力适应后,他折起信件对刘策问道:“军督大人,这件事……”

“本军督没跟任何人说起,你还是第一个知道……”刘策打断许文静的疑问,继续关注起桌上的沙盘,漫不经心地说道,“现在你该明白本军督为什么会想跟上陵裴济合作了?”

“属下自然知晓……”许文静点头回应一声,随即跟在刘策身后围着沙盘边绕圈边说道,“其实军督大人这么做倒也合情合理,既然裴济派人送来这份信,说明他已对涿州局势已然明了,短短时日之内涿州全境就被军督大人收复,以裴济的性格定是惴惴不安,这才会派人送来信件示好,同时也在试探军督大人对上陵的态度,

如今涿州虽平,但各地缺粮的局面并没有因此改善多少,既然如此,军督大人可修书一份送到上陵总督府,让他们拨下粮草赈济百姓、稳定民心,也算是跟裴济表明了自己立场,只需配合我大军顺利抵达靖泰即可……”

“嗯……”刘策沉吟一声,然后抓起沙盘内一把细沙洒在一座堆好的“山包”之上,“军师你所言和本军督不谋而合,本军督已经命人送信前往上陵言明态度,让上陵运粮解决涿州眼下困境,相信再过数日,裴济的人就会抵达岭南,本军督也有意让上陵的人进驻涿州,配合本地士阀一起治理,也好让涿州百姓早日从战火阴影之中走出来……”

“让上陵的人和涿州本地士阀共治涿州?”许文静闻言一脸的凝重,稍加思索便提出了自己的担忧,“军督大人,这样做,两省官员会诚心合作么?”

刘策轻笑一声,回道:“自然是不可能的,不过,无论怎么样,对我大军却没有任何不利影响,本军督平定北方叛乱,已是仁至义尽,总不可能待在这里一直不走吧?

河源形势岌岌可危,已经没有时间再跟裴济这么耗下去,这次既然裴济主动释放善意,且他也没有称帝自立,本军督又何须再妄动干戈呢?若事情逼的太紧,裴济等人狗急跳墙反咬一口诬陷本军督蓄意谋反,那我们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将前功尽弃,我精卫营也会成为众矢之的,

毕竟至刚易折,得懂得适当的让步才能把事情处理的更好,况且让上陵的士家官僚进驻涿州与本地士绅斗上一斗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上陵的官僚想要在涿州立稳脚跟就必须要先稳定民心,他们带来的粮草就是稳定民心最好的表达方式,可以刺激本地这些蛀虫的心扉,

本地士绅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也必会做出相应的措施收买人心,如此两派明争暗斗,在胜负决出之前,受益的最终还是本地百姓,虽然这种虚假的政态令本军督作呕,但目前这是稳定涿州局势最好的办法了……”

许文静听完刘策一番分析,仔细一合计,竟是挑不出任何毛病来,却如刘策所言一般,目前这是让涿州免于陷入饥荒的最佳选择,同时对刘策的决定也是万分的佩服。

“不过,究其原因,还是雷霆军无用,看来我们都对大周朝廷太过高估了,信件上言史宗杰八万殿前司在五月二十四日才堪堪出现在河源蔡州境内,哎~三个多月时间,一千五百里路,呵呵,殿前司果然名不虚传啊……”刘策苦笑着摇摇头。

许文静欠身说道:“军督大人所言甚是,这事属下也有责任,对河源形势预估不足,原本以为高阳能守个半年,不想这么快河源北部就全部沦陷了……”

刘策摇摇头,面色凝重地说道:“不单河源,眼下就算是靖泰也不安稳,伪昌大将夏侯琼麾下两万多人杀的盘踞在靖泰各地的雷霆军和地方官兵是节节败退,

从所获悉的情报来看,靖泰与伪昌之间也已经攻守易形,我们不能再耽搁下去了,等上陵的人一到,立即起营出征赶赴靖泰……”

“军督英明……”许文静拱手行了一礼,随后又问道,“不过属下有一事不解,还望军督大人解惑……”

“嗯,问吧……”刘策应了一声,示意他说下去。

许文静道:“军督大人,此次在隶阳和涿州各地你所获的海量金银为何也要带在军中,这岂不是增加负担么?属下可不相信军督大人是那种见钱眼开,不顾大局之人……”

刘策闻言嘴角一撇,瞥了许文静一眼随后说道:“军师,容本军督卖个关子,没准这些金银到时大有用处……”

“报~”

许文静还想再问,忽然被殿外的传令官打断,只能把到口边的话再憋了回去。

刘策抬眼问道:“何事?”

传令官拱手回道:“启禀军督大人,怀王殿下和焦护卫求见……”

“哼,看来这位王爷是为焦络求情来了……”刘策瞬间明白卫稷来意,心里一阵肺腑后,开口对传令官说道:“速速有请……”

很快,卫稷一脸堆笑着迈入大殿,身后全副武装的焦络则红着脸低着头,扭扭捏捏地跟在卫稷身边,他此时的作态跟他那高大的身躯十分的不相称……

“见过王爷……”

“军督大人、军师,你们都在啊,哟,这是什么,让本王好好看看……”

卫稷和刘策、许文静打过招呼过后,随后立马被桌上的沙盘给吸引,眯着眼不住绕圈观察起来。

少时许,刘策见卫稷似乎问道:“王爷,你找本军督有何贵干?”

卫稷这才起身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您交代本王的事,本王也给你办了,现在本王想跟你讨个人情,这面子总该给本王吧?”

“王爷说的哪里话?”刘策笑着说道,“王爷贵为皇亲国戚,谁会不给您几分薄面?更何况您引出邓、琪田陀主力功不可没,说吧何事?”

“那就是说,本王这张脸还是有些用的喽?那好,焦护卫,还不快过来谢过军督大人……”

卫稷闻言眼睛一亮,立马把身后的焦络拉到身前,随后扯着他腰间一片甲叶不住向下压,焦络木讷一阵后,连忙跪在地上对刘策拱手,却低着头不发一言。

刘策眼神顿时一寒,指着焦络对卫稷说道:“王爷,您这是何意?”

卫稷说道:“军督大人,这回去颉城是凶险万分,一路上都是焦护卫贴身守在本王身边,这才能化险为夷,本王想为焦护卫讨个人情,就让他回您身边继续保护您吧……”

刘策闻言刚要说话,一直沉默不语的韦巅,忽然发出炸雷般的响声在殿内回荡起来:“老子也能保护军督大人,比这家伙靠谱多了!”

卫稷顿时吓了一跳,瞄了眼韦巅那张狰狞的面容,叹着气摇摇头没理会这个莽夫,继续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不知您意下如何?本王这面子加上这功劳,应该能答应这件小事吧?”

“哈……”刘策干笑一声,瞥了眼一脸落寞的焦络,对卫稷说道,“王爷,焦络触犯军法,岂能轻易饶恕,您何须为了这区区小事落下脸来跟本军督讨要情面呢?”

卫稷侧在刘策身旁说道:“军督大人哟,这骂也骂了,罚也罚了,事情也该告一段了吧,您真忍心让焦护卫养一辈子马啊?”

刘策说道:“王爷,本军督麾下还有一名精卫营老营将领,名叫左朔,就因为擅自做主打乱了整个冀州布局,至今还在马棚养马……”

“这事本王听说了……”卫稷当即打断刘策的话,然后又说道,“此一时彼一时,焦护卫所做所为可没有那位左将军严重,他纯粹就是为您分担解忧,这样吧,不如先让他回到你身边复职,一切等河源局势稳定进京面圣之后回到远东再做定夺,到时你想怎么处置他,本王就再也不管了,这总可以了吧?莫非本王这点情面军督大人也不给么?”

刘策其实心中也早想把焦络调回身边,如今卫稷给了自己一个台阶,当然就顺势而下了,于是故作为难地叹了口气,对卫稷说道:“既然王爷您替他求情,这面子本军督又岂能不给呢?”

然后,刘策又对焦络说道:“念在王爷替你苦苦求情的份上,暂且让你复职,一切等回到远东之后,再和你好好算算账!起来吧!”

焦络闻言,鼻子一酸,连忙拱手一拜,哽咽地说道:“多谢军督大人……”

刘策冷声说道:“谢我作甚,该多谢王爷……”

焦络闻言,连忙向卫稷拜了下去,大声说道:“多谢怀王殿下……”

“快起来,快起来……”卫稷连忙上前把焦络搀扶起来,拍拍他身上的灰尘在他耳边小声说道,“焦护卫,记得以后可不要再惹军督大人生气啊,他可是替您挨的一百军杖呐……”

焦络郑重的点点头,流着热泪说道:“多谢王爷,属下对军督大人是忠心耿耿,绝无半点异心……”

卫稷努了努嘴对他说道:“好了,把泪水擦一擦,还不到军督大人身后守着?”

“嗯……”

焦络应了一声,擦干眼角泪水,走向刘策身边,见刘策的眼神冰冷地射自己,不由胆怯的止住了脚步……

“哼,杵着干什么?是不是不想回来,还想接着养马?”

见焦络不动,刘策开口喊了一句,焦络闻言这才放下悬着的心来到刘策身后,与韦巅一左一右,如同两尊金刚一般守在刘策左右。

“不过,有些人对这件事似乎是心安理得啊……”等焦络复位后,刘策忽然阴阳怪气的嘀咕了一句,不时瞟了始作俑者的许文静几眼。

而许文静对刘策射来的目光视而不见,一脸淡定地站在沙盘前“研究”这新鲜事物的具体用途,但心中却早已在翻腾起来了……

“你看不见我,又不是我干的,与我无关,凭啥说是我干的,证据呢,反正我不知,我公务繁忙,早就忘记了……”

带着内心深处丰富的想象,许文静表现的是越发的坦然自若……

九十 天,能奈我何

……

“啊哈……舒坦……”

许文静从刘策所在大殿出来后,抬眼望着万里无云,蔚蓝色的天空,随后长长的伸了一个懒腰,脸上满是得意的神情。

“没想到,军督大人居然没有大发雷霆?嗯,不错,越来越懂得控制自己情绪,已经具备一名皇者该有的潜质了,嘿嘿……”

许文静对当初选择辅佐刘策的决定是愈发的自豪,亲眼看着一个新生的势力慢慢走到今天这地步,而且其中不乏有自己的功劳,这种心情不是旁人能体会的到的,许文静为了这支新生势力真的已经付出了自己所有的才华,只为等待着收获果实的那一天……

怀着万分惬意的心情,许文静悠然踏步向自己住所走去,不想在拐角口见到了一个令他万分不喜的人……

这个人,就是皇甫翟……

不知为什么,许文静第一眼见到皇甫翟就对他产生十分的厌恶,就如同此时的皇甫翟,平静地背靠墙角,依旧用布绢没完没了地轻轻擦拭着手中那面光泽的铜镜……

“哼……”

许文静冷着脸从他身边错身之时,不由轻哼一声,素面朝天,继续向自己所在住所走去。

“军师大人,你一次整死那么多无辜的人,就真的没有一丝愧疚和自责?还能这么坦然的在阳光下走动?”

舒缓优雅的声线悠悠传入许文静耳洞,不由让他止住了自己的步伐,面上表情变的极其阴沉。

皇甫翟继续擦拭着手中铜镜,对许文静说道:“军师大人,你只身入虎穴灭两国,这份魄力在下佩服,身在你的位置以如此迅捷的速度稳定涿州局势,其中的风险在下也能了解一二,唐瑞该死,九族皆诛也不过分,但是,宫中数千无辜之人被你付之一炬,这似乎过于残忍了,北洛局面已落入你控制之中,这多余的杀戮,是不是多此一举呢?”

许文静嘴角一瞥,头也没回的对皇甫翟说道:“你懂什么?任何人都该为他的行为付出该有的代价,你以为北洛宫中那几千人真的都是无辜么?在我看来,他们跟唐瑞一样,都是为了利益聚集在一起,真的死有余辜!”

皇甫翟闻言,继续抹着铜镜,慢悠悠地说道:“军师大人,你这话是不是也把自己说进去了?代价?今日你所做一切也会付出该有的代价,你手上染满了太多无辜人的血,终有一天,你也会步上他们的后尘……”

“闭嘴!”许文静猛地回头望向皇甫翟沉喝一声,阴沉着脸恶狠狠地说道:“皇甫翟,我不知道你究竟什么来历,但是你真的令人感到厌恶,你身上散发的那种仿佛看穿一切的气息我许文静在另一个人身上也感受过,告诉你,别试图想阻止我,不管他是谁,惹怒我许文静,定让他付出惨重的代价……”

“这算是威胁么?”面对许文静眼中射出的戾气,皇甫翟却是异常的淡定,轻描淡写地说道,“如果是这样,军师你大可放心,在下不会成为你的阻碍,也没那闲功夫与你为敌,在下只是想提醒你,有些事还是留点余地较好,其实仔细深究下去,你会发现你这趟北洛之行是相当的凶险,稍有差池军师恐怕现在早就已经身首异处了……”

“哼……”许文静闻言满脸的不在乎,轻哼一声说道,“你能懂什么?北洛之行的计策是我一路谋划而定,我既然敢只身前往,其中涉及的风险自然是了然于胸,你又不再现场,如何能断定我此行风险异常?”

皇甫翟听完,停下擦拭铜镜的动作,深吸一口起,背离墙面,清明的双目直直注视着许文静的脸庞,良久开口说道:“名家的传人各个都是如此自信么?”

此话一出,许文静顿觉浑身血液循环加速,心跳也快了几分,深邃的眼眸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神情。

皇甫翟看到许文静脸上表情细微变化后,开口问道:“意外么?你是不是在想在下是如何知道你的另一层身份?其实很简单,这些日子在下在军中已经从将士们只言片语中了解了军师你平日里的所做所为,可谓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虽然历代谋士也与军师相似的经历,但是像军师这般执着且手段出格的人却实在罕见,每一个决断都伴随着腥风血雨,每一个计谋都有无数无辜人被牵连进去,历史上也唯有早已没落消散的名家一脉能做到如此心狠手辣,把事情逼到毫无转圜余地,

就比如这一次北洛之行,你身为外人如何能在短时间内顺利取得唐瑞信任进入他的心腹,只因你化名为许宁,而许宁却是真实存在的人,更是江南迁徙北方的士族出身,所以才被唐瑞委以重用赶往北洛赴任,至于他现在身在何处,我想军师你应该已经将他料理的干干净净了……”

“你为何会知晓的这么清楚?”许文静语气变的愈发冰冷,眼中杀机已现,自己是名家传入的身份现在决不能公之于众,虽然自己深受刘策信任,但名家一脉的名声,实在是太差了……

皇甫翟拿镜子的左手负与背后,继续跟许文静说道:“稍微推演一下,并不难理解军师此行北洛的过程,第一步,先是杀死许宁,再假借他的身份进入朝堂之上,这是极其重要的一步棋,若许宁不死,你又如何在如此短时间内能进入唐瑞核心?唐瑞虽然才智不足,但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会轻易重用一个毛遂自荐的外人?

第二步,军师进入朝堂之上凭名家一派的诡辩之学迅速取得唐瑞信任,同时不断扩大君臣之间本就存在的矛盾,最终结果是让唐瑞听信你的话,杀害了十四名他最为依仗的大臣,彻底打破了朝堂维持的微妙平衡,让唐瑞获得最大收益的同时也对你的防范降到了最低,

下一步,便是收买宫中侍卫作为死士,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些侍卫生活窘迫,眼界狭窄,在重金利诱面前很轻松的就能被你收买利用,为刺杀唐瑞做好了充分准备……

三步棋定下,彻底将唐瑞逼入死局,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最后你便休书一封携带人头送往邹元的地方,让邹元明白大势已去,以自刎保全家人安危,由此成就了军督府军师一人平两帝的光辉事迹,我说对么?军师?”

“呵呵……”

许文静望着皇甫翟那张笃定儒雅的脸庞,干笑了两声算是默认了……

皇甫翟见许文静承认,便继续说下去:“不过,你的每一步棋都有巨大的漏洞存在,几乎各个都是致命的错误,第一步,你冒名进入北洛朝堂,若其中有人见过许宁真面目,暗中向唐瑞禀报,军师你还有命走下一步棋么?

第二步,只能说唐瑞太蠢,若是唐瑞稍微聪明一些,在杀死那些有矛盾的老臣之后迅速再起用一批新的心腹,军师你觉得你的计划和安排还会得逞么?怕是唐瑞第一个收拾的就是你了,一个野心家会容忍自己身上有污点存在么,定会将你做替罪羊引开各人对他的焦点……

第三步,你收买侍卫这招恕在下直言,简直就是在刀口上舔血,若其中有一名侍卫暗中向唐瑞告密,军师的下场同样凄惨万分……

最后一步,如果邹元收到唐瑞的人头后挥兵直扑北洛,做困兽之斗,敢问军师又该怎么办?唐瑞一死,宫中可用之人又被你屠的一干二净,一盘散沙的北洛能抵挡邹元三万大军多久呢?怕是会让军督大人好不容易定鼎的涿州局面向着最不愿意见到的方向发展,

所以,军师,请听在下一句劝,以后还是莫要如此鲁莽极端的行事了,你这次之所以能功成名就,全取决与天运眷顾……”

“荒谬!”

许文静听完皇甫翟的分析,面目狰狞的嘶啸一声,要知道自己精心布置的计划在这个书生眼里居然是漏洞百出,不值一提的笑话,这种打击对一向自负的自己来说是根本无法接受的。

“你们这些文弱书生就知道事后摆出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对成功者冷嘲热讽,难道你不知道任何计谋是不可能十全十美的么,难道不知道机遇与风险并存,更是把一切都归结与摸不到看不见的天运,无视他人努力成果,当真可笑!可笑啊!”许文静几乎是咆哮着对皇甫翟大声吼叫起来。

皇甫翟微微摇了摇头,然后将背负的手伸到自己胸前,开口说道:“军师你误会了,天运,也是成功的一部分,任何计策最终都离不开天运的眷顾……”

许文静闻言,身上杀机顿现:“天运,天运,既然你那么信天运,那有没有料到你今天和我说这番话后会有什么后果么?你猜你口中所谓的天运会不会眷顾与你?”

皇甫翟淡淡地说道:“军师大人,收起你身上的杀意吧,我不是你的敌人,况且现在你也杀不了我,因为待会儿军督大人就会命人来找我商议要事,算算时间,人也快到了……”

话音刚落,不远处就有一名身披铁甲的卫兵向皇甫翟和许文静这边走来。

“哼,算你命大,不过你不会一直如此走运的,我不信天运一直会这么眷顾着你……”许文静见卫兵走近,只好收敛了身上散发的杀机,丢下一句话愤恨的离开了。

“天运么?错了,我跟你们不一样,因为……”

望着许文静离去的背影,皇甫翟闭目轻声嘀咕了一句,一阵轻风吹过,带起了他鬓间发丝飞舞。

良久,皇甫翟猛地睁眼望向天空,瞳仁中的清明变得异常锐利。

“至少目前为止,这天,还不是我的对手!”

……

九十一 皇家有女名卫瑛

……

六月初三,神都,太极殿……

“朕愧对列祖列宗,愧对天下啊……”

“皇上请务必保重龙体啊~~”

大殿之上,卫稹俯在龙椅之上嚎啕大哭,脚下到处都是散落的河源奏报,如同雪花一般凌乱的布满四周。堂下皆是跪在地上抽噎不止的百官,他们各个都是捶胸顿足,不住劝慰着卫稹保住龙体。

良久,卫稹抬起满是泪痕的龙颜,望着百官开口说道:“朕自登基以来,虽不敢说与历代明君相提并论,但自问一直都是以仁义治国,无愧于天下百姓,但为何……为何会变成这样啊,

朕的雷霆军全军覆没,皇叔也成为了流贼阶下囚,高阳、五梁镇相继落入贼手,为何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啊……”

“皇上啊~~都是我等当臣子的无用,无用啊……”

太傅谢阳不断的磕头嚎啕大哭,那副神情给人感觉是异常的忠心赤胆,边上的耿秉秋、赵梦龙等几个阿谀奉承之辈也有样学样,跟在谢阳身后一起,哭的是伤心欲绝……

整个大殿之上充斥着悲鸣和沉痛,再也找不出一丝肃穆的感觉……

“报~~”

就在这时,大殿之外,一名禁卫军士兵大声前来禀报。

“何事,说吧……”卫稹此时颓废至极,冲前来禀报的禁卫军士兵无力的问道。

禁卫军士兵跪伏在地,程出一份厚厚的文册对卫稹说道:“启奏皇上,逆贼段洪送来和书,请皇上过目……”

“和书?”

卫稹和满殿百官闻言齐齐一怔,一时间也停止了哭泣,呆呆的望着那禁卫军士兵……

“速速呈上来……”卫稹连忙对锦盛说道。

锦盛闻言,立马踱步来到禁卫军士兵跟前接过文册撑到卫稹跟前。

卫稹打开文册定睛仔细看去,殿中跪伏在地的百官抬眼悄悄瞄去,但见卫稹的眉头慢慢紧皱,双眼通红,显然是发作的前兆。

“荒唐!”

卫稹一声怒喝猛然在太极殿内响起,吓得那些文武大臣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纷纷低下头颅瑟瑟发抖。

只见卫稹胸口不断上下起伏,指着被丢在脚下的“和书”颤声说道:“段洪匹夫,欺人太甚,真是欺人太甚!”

也怪不得卫稹会有如此大的反应,因为段洪送来的与其说是和书,倒不如是挑衅更实在一些。

厚厚一本文册上大致内容是:大昌愿与大周世代交好、永止兵戈,但前提大周必须承认河源、靖泰、粟宁三省之地是大昌国土,不得犯境越疆,并且,大昌新帝段洪听闻逸阳公主知书达礼,才貌出众,想纳为皇妃,已示亲上加亲……

这种条件让卫稹怎能不怒?怎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如果答应下来,那简直就是皇室莫大的耻辱,如何面对天下人的眼光?

丞相阎良小心翼翼爬到龙椅之下,取过文册一目十行的望了一眼,随后叹息了一声,对卫稹说道:“皇上,老臣斗胆问一句,前去驰援河源的史将军和八万殿前司可否到了河源?”

卫稹闻言,无力的坐回龙椅之上,对阎良说道:“河源总督赵元来报称,殿前司大军已抵达蔡州城郊,如今大军疲惫不堪,正在休整之中……”

阎良闻言,又看了眼手中文册上的内容,思索片刻鼓起勇气对卫稹说道:“皇上,老臣有个提议,不知皇上愿不愿意听老臣一言?”

卫稹点头说道:“丞相但说无妨……”

阎良拱手回道:“皇上,眼下局势,只能暂时跟流贼妥协了,姑且答应流贼的要求,将公主送往高阳城中……”

“什么!你要朕将自己的皇儿送去侍贼么!”卫稹闻言顿时龙颜大怒,起身冲着阎良震喝一声。

边上的谢阳等人立马擦干脸上的鼻涕眼泪,将矛头指向阎良,沉声说道:“阎丞相,你此言何意?若这么做的话,欲置皇家颜面何在?”

耿秉秋也是横眉竖眼对向阎良:“阎丞相,你究竟意欲何为,逸阳公主乃是金枝玉叶,身贵不可言,你居然让她侍奉段洪这个大逆不道的老匹夫?”

就连赵梦龙这个新进学士也指责起阎良:“丞相大人,您是不是老糊涂了,士庶尚且不通婚,更何况天子爱女乎?”

在谢阳等人的指责下,一时间,满殿百官皆开始数落阎良的不是,令阎良的面颊不住抽搐,心中是有苦难言。

儒学之首董文舒更是直接站出来瞪了阎良一眼,对卫稹行礼说道:“皇上,阎良口出大逆不道之言,实在有愧一国之相的表率,微臣请旨卸去阎良丞相一职,另选良贤胜任之……”

董文舒的话,让一旁的谢阳心里不由一阵激动,心道若阎良真的被卸去丞相职务,那自己就有机会成为朝堂之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臣巅峰,那可是自己梦寐以求的权位啊。

至于大周北方乱局?抱歉,做个样子就行了,只要别到神都城妨碍自己享受权利的滋味儿,怎么样都行,他的想法也等于是朝堂之上大部分官员的想法,只要不耽误自己前程,管你大周乱成什么样……

“妈的,这位置真不是人干的,豁出去了,大不了一死!”

面对朝堂百官不绝于耳的嘲讽,跪在卫稹面前的阎良索性把心一横,大声对卫稹说道:“皇上,请听老臣把话说完再处置不迟!”

卫稹咬着牙齿狠狠地说道:“你还有什么好说的?想说是吧?好,朕听着呢,你说,朕倒想听听你这当朝丞相是怎么解释的!”

阎良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随后大声说道:“皇上,既然讨逆将军已经率领大军赶到河源休整,那想必克日不久便会与流贼发生而战,若讨逆将军胜,则流贼覆灭万事皆休,但倘若讨逆将军被击败,那就要迎接流贼的疯狂报复,

怕到时失去的不再是这三省之地,就怕京畿之地也会被流贼波及,因此,老臣的建议是,在讨逆将军与流贼交战对峙这段时间内,送逸阳公主前往河源以防万一,毕竟路途一千五百多里,差不多要一两个月才能抵达,

在这段时日内,战争也该有结果了,若讨逆将军赢了,则可以半道送回京城与皇上团聚,若不幸战败,也就损失一名公主,就当暂时稳定段洪心神,给我大周集结大军反扑准备足够多的时间,还请皇上三思……”

卫稹听完,仔细分析起阎良的建议可不可行,但这时谢阳又跳出来指着阎良说道:“阎丞相,你此话何意?我大周殿前司岂会败与流贼?更何况周围还有其他各省大军襄助,如何会如你所言这般严重?”

阎良闻言转身对谢阳说道:“那么老臣敢问一句,谢太傅可知大周北地现在境况?隶阳、涿州已经叛逆遍地,上陵又是一副固守的姿态也断不会出兵驰援靖泰、河源,敢问谢太傅打算从何处再派遣大军前去驰援河源?

再者言,兵法有云,不言胜,先预败,任何事情先要考虑最差的结果,凡事不能太过乐观,一旦殿前司大军不幸战败,谢太傅可愿为自己的言行承担罪责么?”

阎良一顿铿锵有力的话语,让谢阳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只能立在原地,怔怔地望着他。

太极殿内其他百官也第一次感受到了阎良身上散发的锋芒,此时的阎良已经不是平日里那个唯唯诺诺的阎良,倒是有了一丝大周丞相的气度。

卫稹望着殿上对峙的情景不发一言,脑海里一直思考着阎良的提议到底可不可行,思虑良久,才发现正如阎良所言一般,大周北方已经失去控制,各地军阀并起的局面已然发生,确实失去了与流贼转圜的余地。

但是,让卫稹把自己掌上明珠下嫁给段洪这个逆贼,真的是感到非常恶心,段洪是叛逆姑且不说,就说那年纪,五十五岁了,逸阳才十六不到,做他爷爷都够了,又怎么忍心把她往火坑里推呢?

卫稹现在是左右为难,既想暂且和流贼罢兵言和,又不忍自己女儿一生被毁去,眉头是越皱越深……

“父皇,孩儿愿前往河源,下嫁段洪~”

忽然,太极殿右侧门廊之上,一声妙音回绕,打破了卫稹的沉思。

卫稹和百官闻听这阵声音,连忙向声源所在望去,只见一名妙龄女子身穿淡蓝色的琼衣华服,玉臂双肘间缠着一条同样淡蓝色的飘带,缓缓步向大殿正中,在她柔弱靓丽的外表下,带着一丝不可言喻的英气……

她,便是卫稹的爱女,掌上明珠,卫瑛,也就是逸阳公主。

“胡闹,还不给朕退下,这里岂是你该来的地方?”见卫瑛出现在太极殿上,卫稹恼怒的对她轻声责备道。

卫瑛默默地来到卫稹龙椅之前,随后跪下行了万福大礼,抬头对卫稹说道:“父皇,孩儿心意已决,愿意前往河源侍奉段洪,还请父皇成全孩儿的一片报国之心……”

卫瑛的话十分坚定,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语气和决然,这份英气足以让太极殿上不少文武百官感到汗颜了……

九十二 悲喜交加

……

卫瑛的话悠悠回荡在大殿之中,传入在场每个人的耳中,给人感觉是如此悦耳,如此英气逼人……

卫稹望着跪在地上礼数俱佳的卫瑛,心中是万分的怜惜,但脸上依旧装出一副皇者该有的威严对她不悦地说道:“逸阳,谁让你到这里来的,还不快退下,该怎么做朕自有主张,无需你来操心……”

话毕又对边上恭候的锦盛说道:“还不送公主回宫?”

锦盛闻言刚要去扶卫瑛,不想卫瑛却先开口对卫稹说道:“父皇,请成全儿臣一片心意,儿臣愿为大周,为皇室以及天下百姓,尽一份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来……”

“胡闹,还不快退下!”卫稹微微有些震怒,对卫瑛稍稍加重了些语气,“女儿家懂什么?赶紧回宫陪你母后去,朕说了朝堂之上自有朕和百官商议,无需你个女儿家来瞎操心!”

“父皇……”卫瑛一脸的决然,“方才阎丞相之言,儿臣字字句句皆听到了,如今我大周处在多事之秋,儿臣身为大周皇室一员,又岂能对此心安理得,在皇宫之内安享荣华富贵?只想尽一份力为父皇分忧解难,还望父皇能成全儿臣一片报国的心意!”

卫瑛的话让卫稹心中一阵宽慰和感动,再看向太极殿,但见满朝文武百官都羞愧的低下了头。

“满朝七尺男儿居然还不如一介女流,瑛儿你不愧是我大周皇室的骄傲,可是,朕虽贵为一国之君,但也是你的父亲,朕怎能忍心让你千里赴险,葬送你的名誉呢……”

卫稹看着神色坚定的卫瑛,心中当然是万分不舍得自己的宝贝女儿去河源侍奉贼首,他可以对其他任何人无情,但唯独对卫瑛,却是尽显难得的一丝父爱。

阎良见卫瑛主动请嫁,愿身赴河源下嫁段洪,顿时老泪纵横,对卫稹行礼说道:“皇上……逸阳公主为国为民实在令老臣感动,就成全了她的一片孝心吧?老臣愿意亲自护送公主前往河源,定保公主一路平安!”

话毕,阎良一头重重的磕在地上,发出一声“咚”的轻响……

“阎丞相!”谢阳见此登时横眉竖眼指着阎良大声喝斥道,“逸阳公主岂可下嫁给段逆?你安的到底是何居心?”

说完又对卫稹拱手正色说道:“皇上,您千万别受阎丞相蛊惑,公主断不能前往河源,此举一旦传将出去,我大周朝廷,可就真的颜面扫地了啊……”

话毕,他也重重拜了下去,赵梦龙、耿秉秋等百官也是跪伏在地泣不成声……

“唉~”

见此情形,左太尉席满默默叹息了一声,事实上他是赞同阎良的提议,先让公主前往河源,在半道之上留意河源战事进展,介时再做出最终选择,最差结果也就是损失一个公主而已,这是眼下唯一最妥善的办法了,至于皇家颜面,跟大局比起来又算的了什么?

卫稹望着满殿哭泣的身影,又望了眼自己的爱女,一时间也是犹豫不决,与是沉声问道:“众爱卿,那你们可有其他良策解决眼下危机?”

说着,他眼神瞄向大殿右侧上五位太尉,尤其在右太尉文延昭和殿司太尉孟固身上多留意了片刻……

右太尉文延昭一直都是卫稹心腹,上回刘策收复冀州,该如何封赏制衡的主意便是出自他的口中,让姜泽赴人远东总督与刘策斗个两败俱伤,至今想想还是觉得妙不可言。

至于殿司太尉孟固,他的儿子孟珙如今也成为流贼阶下囚,想必也应该是心急如焚吧……

然而,卫稹还是失望了,孟固和文延昭面对自己射来求助的眼神,十分默契的别开头去,就是一言不发。倒不是他们不想为卫稹排忧解难,而是眼下一点办法都没有,除非乾州右武卫高密肯放下手中兵权,但,这可能么?

就在太极殿上气氛万分尴尬之际,身为御前谏使大夫的姚仲出列站了出来对卫稹说道:“皇上,微臣认为,公主断不能前往河源!”

此话一出,谢阳、耿秉秋、赵梦龙包括董文舒在内齐齐一怔,满脸狐疑地看向姚仲,要知道姚仲平日在朝堂之上可是对自己等人百般刁难的,今日居然会站在自己这边?这实在是令他们感到难以置信。

而一向与姚仲交好的席满也是转头吃惊地望着姚仲,心道这家伙今天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向着谢阳一干人等?难道他也跟那帮子满嘴仁义道德的衣冠禽兽同流合污了?

卫稹闻言忙对姚仲问道:“姚爱卿,你何出此言,速速为朕道来……”

姚仲根本就没理会太极殿上众人的神色变化,犹自对卫稹说道:“皇上,北方以及河源局势虽然岌岌可危,但微臣认为,事态也未必会向最坏的方向发展,此时派遣公主前去和亲,无论于情于理皆不符合我大周利益!”

卫稹闻言心下一缓,继续问道:“爱卿请赶紧细说与朕和众爱卿知晓……”

姚仲继续说道:“皇上,河源各地几近被段洪攻陷这已是板上钉钉之事,改变不了的,但为何段洪会在这个时候派人送来这样一封和书?这其中就耐人寻味了,

依微臣愚见,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段洪现在对我大周朝廷还有很深的忌惮,试想以流贼现有的实力,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河源、靖泰二省沦陷,

至于原因,便是政权后方不稳,段洪短短两年时间东山再起,又如此迅速连下两省要地,必然需要时间巩固消化所获地盘,又怎么可能在这时候出兵栗宁呢?

他之所以派人送来这份和书,用意还有一个,那就是要看看朝廷的态度,这时如果派公主前去河源的话,那不就昭显朝廷虚弱无能,只会让他更加得寸进尺无法无天,

而且公主一旦下嫁,他必会昭告天下,到时朝廷威严如谢太傅所言一般一旦失去,那我朝廷的处境可就远比现在严峻数倍,

所以,微臣认为,此事暂且先拖一拖,并以强硬姿态回绝流贼这些无礼条件,等待时机成熟,再一举扫平伪昌流贼,以正我大周威望……”

谢阳闻言,连忙顺着姚仲的话对卫稹拱手说道:“对对对,皇上,姚大夫的意思也正是微臣的意思,还请皇上千万不要做出有失礼统之举啊……”

姚仲看着谢阳表演,心中不住冷笑道:“苟蝇之辈,在下可不会和你同流合污……”

而五大太尉听完姚仲的分析,心中却十分的惭愧,因为这番话本该有自己来说的,不想姚仲对局势是如此的洞悉透彻。

卫稹听完姚仲一番分析,紧皱的眉目顿时稍稍舒展了一些,而阎良则是哭丧着一张脸,心中越发笃定想要辞去丞相一职,还是远离朝堂比较好。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地卫瑛缓缓起身转向姚仲,对他开口问道:“姚大夫,您此番分析固然有理,但本宫也曾听闻大周北部各省早已经混乱不堪,万一朝廷态度过硬,段洪气急之下与北方叛逆开始合作,又该如何是好呢?”

卫瑛这番话已经逾越了,大周明令后宫不得干政,女子不上朝堂,若换平时,身为儒学之首的董文舒怕是早就要出来发难了,但今天情况特殊,董文舒竟然没有发作,只是默默地低着头注视着大殿上的地板不发一言。

卫稹闻听卫瑛说的话,这才想起大周北部可不止一个段洪,还有一堆“七王八帝”呢,瞬间刚舒展开来的眉头再次紧皱起来。

姚仲一时间也语塞,神色也慢慢黯淡下来……

卫瑛见此,又开口说道:“姚大夫,你也没其他办法对吧?所以,本宫河源之行还是要如阎丞相所言一般前去,哪怕安抚住段洪一天,也是为我大周争取了一天准备反击的时间,本宫知道自己一介女流无法如同殿上诸位肱骨大臣一般思虑周密,身为卫家皇室族员,只愿我大周能早日恢复太平,舍弃这副肉身和清誉又能怎样?姚大夫,谢谢你,但本宫心意已决……”

话毕,卫瑛转身有对卫稹跪下异常坚定地说道:“父皇,请下旨吧!儿臣已经准备好了!”

“公主~”

姚仲对着卫瑛的背影含着泪,郑重的跪了下来,被她的胸襟和深明大义深深的折服了……

“逸阳……你当真不后悔么?”

事到如今,卫稹也没有其他法子,北方大乱,若真如她所言一般段洪和其他势力一起勾结,那后果真的难以想象怕是有亡国之危啊,只能最后征求她的意见。

卫瑛洒然一笑,俏目望着卫稹轻颌两下,随后淡定坦然说道:“父皇,儿臣不在你身畔陪伴,往后要好好照顾自己,母后那边,就有劳父皇多多关心了……”

卫稹闻言,伸手示意卫瑛靠近一些,待卫瑛靠近后,慈祥地抚摸自己爱女那张精致的脸庞,脸上是万分的不舍。

良久,他叹息了一口气,对卫瑛颤声嘱咐道:“逸阳,记住,到了外边不比宫里,要好好保护自己知道么?朕……朕一定会让你再……再回到身边的……”

卫稹脸颊不住抽动,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让泪水落下来,以免在众臣面前失了天子威严……

“嗯……”卫瑛眼中也是挂着一丝不舍和留恋,但还是十分坚定的点点头应了一声。

收拾情绪后,卫稹端坐龙椅之上,轻颌眼眸沉声说道:“锦盛,拟旨~”

话音一落,整个太极殿变得十分肃穆,静静地等待着卫稹金口吐珠,边上的锦盛立即命小太监取来文房四宝,摆在了一旁……

卫瑛双眼慢慢合拢,脸上挂着淡淡地微笑……

“父皇,母后,儿臣只愿你们长命百岁,瑛儿不能在你们身边陪伴,要多多照顾自己啊,其实瑛儿好怕,真的好怕,但是,瑛儿更想看到父皇开心,好久没见……”卫瑛心中如是想着……

卫稹捏了捏自己拳头,刚准备开口:“朕……”

“报~捷报~”

就在这时,禁卫军一声急促又显兴奋的长啸,在太极殿内外震荡而起,打破了殿内沉闷的气氛……

九十三 强势反转

……

禁军卫兵急促的呼喊传遍整座大殿,一时间所有人目光齐齐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捷报……捷报……捷……”

“砰……”

那禁军士兵满头大汗,一路呼喊着冲入太极殿内,一个不慎之下被大殿门口高高的门槛给绊倒在地,手中的文册也随之洒落一地,在寂静的大殿之内发出一声剧烈的轰鸣声响。

卫稹见此龙颜微震,冲那禁军卫兵喝斥了一声:“大胆,何人在此大声喧哗?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禁军士兵连忙爬起,捡起地上的文册呈过头顶,跪在大殿之上喘着粗气对卫稹说道:“启禀皇上,隶阳、涿州两省传来八百里捷报,前军都督刘策,率军一举扫平隶阳、涿州士家叛乱,花进、祖蔽、石奎、田陀、邓琪、唐瑞、邹元七贼已被尽数伏诛,两省重地已然光复!”

“轰……”

禁军士兵的话,如同一枚几百吨炸弹,同时在太极殿所有人的脑海内轰然炸开,震的他们一时呆若木鸡,瞠目结舌,久久无法回过神来。

“这……这……这……”

良久,卫稹指着跪在殿上的禁军卫兵,颤声想说些什么,但就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卫稹都如此,更何况殿内其他文武大臣了,他们听完那禁军卫兵禀报的内容后就如同在听天书一样,坠在云里雾里,根本就是难以置信。

“呈,给朕呈上来,快……”

终于,卫稹好不容易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连忙让锦盛去把文册从卫兵手中取了过来,神色是万分的激动。

要说那呈送捷报的禁卫军士兵,也是没得说,两次前线送来关于刘策的捷报都是由他送来,也都是在卫稹要做出某个决定的时候被自己打断,只能说实在太过巧合……

锦盛也是跌跌撞撞的步下陛阶,颤着双手从卫兵手中呈过捷报文册,然后又神色惊慌的端着文册回到卫稹身边,一路是格外小心,生怕这份捷报自己飞走了一般……

望着锦盛手中呈在自己眼前,象征着胜利的黄色文册,卫稹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绪,接过后缓缓打开,仔细的看去……

而在龙椅之旁跪伏的卫瑛,一双俏丽的双目一直暗中注视着卫稹的表情,只见卫稹一页一页翻着文册,眼神中之前得到晦暗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淡淡的光芒越来越亮……

“哈哈哈~好!好一个刘策,好一个前军都督!朕的江山,稳了~”

当卫稹将手中捷报一字不漏的看完后,重重一合忍不住猛地沉喝一声,语气中那股子兴奋劲已然无法掩饰!

只见卫稹左手举着捷报文册,对着整个太极殿百官说道:“朕真是没想到,刘策居然是这等天纵之才,四月下旬至五月底,短短一个多月时间,困扰朕许久的大周北方两省叛逆一扫肃清,朕现在可以专心对付河源伪昌段逆了!”

卫稹的话,在整座太极殿内悠悠回转,谁都能看出现在的卫稹跟之前的颓废简直是判若云泥,仅从他的语气便可听出此时的卫稹是多么的激动和兴奋,用现代的话说叫“幸福来的实在太突然了,简直让人难以消受”。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满殿文武百官见卫稹龙颜大悦,适时的跪伏在地恭维呼喊起来,就连姚仲也是如此,不过他是真心实意的为大周局势好转而庆幸,同时心中对素未谋面的刘策万分的感激和敬佩。

“哈哈哈,逸阳,你不用再去河源了,赶紧回宫歇着陪你母后去吧,等散朝之后朕要与你好好说说话,哈哈哈……”

见到百官跪拜恭贺的场面,卫稹感觉是万分的欢喜,连忙笑着让卫瑛起身回宫,现在北方局势逆转,他自然就不必再让自己的宝贝女儿以身侍贼了……

“儿臣告退……”

卫瑛再次行了一个万福大礼,然后起身在两名宫女的搀扶下缓缓向后宫步去。

等离开大殿,步入后宫霎那间,卫瑛只觉得自己的腿都有些软了,事实上她当然是不愿意下嫁给流贼为妃了,只是她平日里关注朝政之事,又见卫稹这些日子时常愁眉苦脸,身子也消受不少,她知道卫稹的难处,这才挺身愿意为他分忧,尽一份儿女应尽的责任。

更何况卫瑛现在又是豆蔻年华,女孩子家在这个年纪多多少少都会对感情有着一份强烈的执着和憧憬,总会幻想自己能找到心目中那个“白马王子”,又岂会甘心侍奉与段洪这种糟老头子……

今天,对于大殿之上发生的惊天逆转,卫瑛心中对刘策是充满了感激,甚至有了一丝异样的情愫……

“刘策……”

卫瑛边走边轻声嘀咕了一句,随后轻唤一声,笑靥如花,百媚千娇……

太极殿上,面对北方局势的逆转,形势一片大好,朝堂之上终于恢复了许久不见的朝气蓬勃景象,百官都是各自议论纷纷,不少人都又恢复到了潇洒的姿态,开始措辞激昂的指点着江山……

而端坐龙椅上的卫稹面对太极殿上喧闹的景象,破天荒的没有阻止他们,不断翻着拿本已经看了三遍的北方捷报,此时的他也同样沉浸在被“幸福”包围的氛围之中。

然而讽刺的是,满殿不少文武在捷报传来之前,早就将刘策入关奔赴河源的事给忘的一干二净了,就连卫稹自己也把刘策给疏忽了……

如今刘策一力扭转乾坤的举动震惊了所有人,尤其姚仲和五大太尉,他们是肯定知道刘策出征的事,但唯独没料到刘策居然会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将通往河源的道路打通,顺带将一切叛逆全数收拾的干干净净。

“这简直就是妖孽啊……”

姚仲和五大太尉脑海中不约而同的对刘策给予了这么一个惊人的评价,同时暗道自己对刘策关注还是太少了,以后要多加留意,等他入京册封之时好好向他请教下是如何办到的……

“诸位爱卿,肃静……”

良久,卫稹将手中捷报交到锦盛手中后,沉声一喝制止了殿内喧哗。

等太极殿上安静下来后,卫稹这才以一副九五之尊的神态俯视着陛阶下的文武百官,开口说道:“如今,隶阳、涿州平定,皆赖前军都督刘策力挽狂澜,朕仔细想了想,之前对他拟定的封赏实在太薄了,还请诸位爱卿再替朕仔细想想,该如何加封刘策?”

现在的卫稹,已经打定主意要将刘策拉拢到自己身边,试问这么一个能文能武的治国安邦奇才,怎能随意放任不管呢?用的好难保不会让大周在自己手中半道中兴,首先要做的就是稳住他,让他感受到来自皇家源源不断的恩泽。

至于他是不是士族,这个问题已经不重要了,只不过是卫稹一句话的事情,任谁也无法阻止……

不想卫稹这话刚说完,文武百官顿时犯难了,这还怎么封赏?前军都督已经是远东最高军事指挥官了,统领整个远东边军,再封?以他的赫赫功绩怕是只能封以公侯爵位了,但是,刘策在河源如果再得胜,那又该怎么封?以目前他处理两省叛逆的事情来看,河源也极有可能被他收复的……

这时,董文舒站了出来对卫稹拱手说道:“皇上,微臣认为,前军都督立下如此战功,按理说应当加以重赏,但目前北方流贼仍在河源、靖泰肆虐,还请皇上等两省流贼平定之后再一并封赏也不迟……”

“微臣附议……”谢阳也忙出来对卫稹行礼说道,“前军都督大胜,此时若加以封赏难免会产生骄纵情绪,影响前往河源平贼的心态……”

耿秉秋也说道:“微臣同意董大学士和谢太傅的话,请皇上暂缓封赏前军都督……”

“唉……”

卫稹见他们反对这时对刘策予以表功,心生不悦,事实上他哪里不晓得这几人是怕刘策继续坐大影响他们在朝堂的地位?什么平定河源、靖泰乱局?要知道这两省流贼已经肆虐数十年了,哪有这么容易迅速摆平?以刘策的能力,能在两三年内消灭流贼已是奇迹了。

不过,他们说的也有道理,刘策若再这么建功立业下去,到时还真不知该封他些什么,毕竟到时封无可封,赏无可赏的话,又该怎么办呢?

仔细想了想,卫稹开口说道:“也罢,刘策的战功姑且记下,先拟旨对刘策和他随军所部予以嘉勉,赐金麒麟一对,鱼鳞挂件一双,准他入京后可以带履上殿面圣,介时流贼平定,朕再当面对他予以加封重赏,先督促他速速前往河源协助讨逆将军平叛吧……”

“吾皇英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卫稹说完,满殿跪伏高呼口号,就连姚仲也觉得卫稹此举处理妥善,他也认为此时对刘策嘉奖过重不利河源战事。

众人膜拜之中,唯独丞相阎良哭丧着一张脸,说实话他压根就没关注过刘策这号人,甚至是什么来历都不清楚,犯了和已故前丞相姜晏一样的错误,也是是一种失职。

卫稹望着满殿跪伏的情形,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对身旁的锦盛使了个眼神。

锦盛会意后,立马扯着嗓子对大殿喊道:“退朝……”

卫稹带着满心的喜悦向后宫走去,今天的他,心情如同过山车一样此起彼伏,可谓是悲喜交加,好在最终的结局还是令自己感到满意的,现在他就想回宫去好好陪陪自己的女儿卫瑛,这么多天来,他一直烦心国事,如今心情大好,是时候享一享久违的天伦之乐了……

九十四 卫稹也不易

……

心情大好的卫稹心,散知朝后一路行向后宫别院,望着御花园内百花齐放的景色,不由停下脚步开始静静欣赏起来。

“朕好久没有这么舒心了,没想到放下心来,这御花园内的景色还是这么的迷人……”

园内百花幽香扑鼻,卫稹深吸一口摄入心扉,顿觉异常的舒畅,忍不住赞叹了一声。

蓦然……

一阵悠扬的古筝传入耳畔,配合着百花散发的幽兰清馨,更令卫稹陶醉其中。

良久,弥音消散,卫稹才意犹未尽从余音之中回过神来,睁开双眼叹道:“这阵古筝弥音悠扬不失大气,端庄且隆重,为何朕从未听闻,莫非是乐师坊新出的曲子么?”

想到这里,卫稹立马踩着脚下用细碎精致的鹅卵石铺就的蜿蜒小道,带着身边的太监朝筝音方向寻找弹奏古筝的主人……

“逸阳?”

当卫稹找到弹奏此曲之人时,不由微微一怔,因为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爱女——卫瑛。

“儿臣拜见父皇,父皇万福……”

换了一身淡黄轻纱罗绸轻裙衫的卫瑛又是另一副小家碧玉姿态,配合姣洁的面容和玉簪轻挽的乌黑秀发,显的更为楚楚动人,见卫稹到来,立马在边上侍女陪同下离开座下石凳,起身来到父亲身边欠身行了一个万福礼。

由于不是公众场合,卫瑛对卫稹也无需在朝堂上那般行以大礼……

“逸阳无需多礼,起来说话吧……”卫稹面带笑意,抬手示意卫瑛起身无需多礼。

等卫瑛起身后,卫稹望着她身后石桌上的香案和古筝,好奇地问道:“逸阳,方才这曲子是你在弹奏么?”

卫瑛闻言轻点螓首,对卫稹说道:“是的,儿臣琴艺生疏,让父皇见笑了……”

卫稹奇道:“逸阳,这曲子莫非是你所作么?不想你竟还有这般本事,倒是让朕刮目相看呐……”

卫瑛轻笑着摇摇头,对卫稹说道:“父皇你错了,这曲子并非儿臣所作,而是前些日子儿臣随母后出宫游历祈福之时,偶尔见到有人出演舞曲听闻而来,细问之下,曲调音律皆是出自远州鹤阳楼,儿臣只不过以古筝所奏,事实上此曲钟乐鼓埙等乐器齐鸣,那才是大气磅礴呢……”

“鹤阳楼?那不是远州总督姜浔爱女姜若颜的产业么?难怪啊,早就听闻姜若颜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比寻常乐师更是精通十倍不止,她能做出此曲,倒也令人意外……”卫稹闻言,点头说道。

卫瑛闻言洒然一笑:“父皇你错了,此曲出自鹤阳楼改良不假,但作词作曲者却不是姜小姐,而是刘策本人呢……”

“什么?刘策?他竟然还有这等天赋?”

卫稹一听顿时吃了一惊,要知道刘策此时在卫稹心中是一名优秀的领军主帅,论打仗布略自己对他现在是无可挑剔,不想还懂音律?

卫瑛继续说道:“此曲也有歌词的,是当年前军都督刘策护着宋姑娘杀出远州城的时候,高歌猛进打的宋家家丁家将是满地打滚呢,儿臣估计那位军督大人就是以这一首《礼仪之邦》俘获了宋嫣然姑娘的芳心吧……”

说道这里,卫瑛俏目闪烁,略低头做沉思之态,似乎在遐想着刘策单枪匹马在数百人之中护送佳人踏歌纵横的情形,神情之中竟有一丝向往和憧憬……

卫稹听后更加好奇,连忙问道:“逸阳,你是说此曲尚有歌词?可否吟来与朕听听?”

卫瑛回过神来说道:“难得父皇今日有此雅兴,儿臣自然愿意让父皇尽兴,而且此曲不单有词,还有编舞,昔日儿臣亲眼目睹整个舞曲过程,就让儿臣献上歌舞,让父皇舒心,若跳的不好,还望父皇莫要怪罪……”

卫稹闻言笑道:“好啊,也确实好久没有见识逸阳的才艺了,今日朕就好好欣赏一下,可以大饱眼福喽……”

说着他找了个块赤色花岗石,在太监搀扶下落座,卫瑛冲他笑了笑,随即和身后侍女点了点头,那侍女也是略通音律之人,见卫瑛脸色立马会意,欠身行礼过后来到石桌旁调了调音线,拨响了筝弦……

“子曰:礼尚往来。

举案齐眉至鬓白,

吾老人幼皆亲爱,

扫径迎客蓬门开,

看我泱泱礼仪大国,

君子有为德远播,

江山错落,人间星火,

吐纳着千年壮阔……”

卫瑛的歌声和舞姿随着筝音不断摆动,犹如魔力一般映在卫稹眼中,植入心扉之内……

“歌词大气磅礴,舞姿端庄大气,让朕仿佛看到了那种盛世降临的景象,唉~什么时候,大周才能恢复这幅盛世奇景啊……”

望着卫瑛翩翩起舞,那宛若游龙的舞姿,以及天籁般的嗓音,卫稹深深沉浸到了其中,眼中竟然浮现几滴泪光,回想起了自己继位以来的艰辛与不易……

卫稹为人并不残暴,自十八岁继位以来至今从未轻易杀过朝中大臣,最多就是贬为庶民而已,一直以来都是仁义治国。

遥想当年,卫稹继位之初也是雄心壮志,誓要收复被夏国霸占几十年的凉州省,以图恢复故土中兴大周王朝,做一个开明的君主,但随着数十万殿前司将士血染疆场,那份雄心壮志也随之被击溃了。

皇室最为精锐殿前司全军覆没,中央的威信顿时一落千丈,为了防止士族之中的野心家趁机妄动威胁皇室地位,卫稹开始着手与他们展开了明争暗斗,力图将士族的势力打压下去,其中就有雷霆军奔赴河源、靖泰平息流贼的手段……

但是,几百年来优待士绅的政策,由于缺乏合理的管制导致他们一步步坐大,到了卫稹这一代已经积重难返,士族在大周各地开枝散叶,各行各业几乎都有士家的身影存在,早已发展成一头恐怖的巨兽,这时候要想剪除士家的影响力,无疑是难于登天……

但卫稹还是这么做了,他努力想改变这种局面,无奈时至今日他才发现,自己所做的一切成效甚微不说,还将局势变得更加糜烂不堪,就比如今天,若不是刘策力挽狂澜,自己居然都要向伪昌流贼屈服了,这是何等的奇耻大辱?

卫稹是个好人,他对自己的手足兄弟虽然刻薄,但从未想过致他们与死地,即使那些跟自己不合的兄弟,比如卫稷,虽然严防但还是不会想到除去他们,只因他内心深处还念及着一丝手足之情……

卫稹不好色,宫中至今只有妃嫔九人,皇后一人,在历代周朝天子之中算是十分节制的了,甚至还不如一个士族之家几十房妻妾成群……

卫稹生活也不奢靡,至多算是一个普通富家翁的水准,远远不如姜浔的生活有水准,虽然如此,但他对臣子的赏赐却从未吝啬过……

但是,卫稹却不是个好皇帝,过于贪恋权谋之术,忽视了民生,而且对身边的人缺乏约束管制能力,导致朝堂之上入眼皆是贪污纳贿的酒囊饭袋,竟无几人可用,甚至逼死了务实的潘庆。

而且,卫稹还缺乏洞察力,导致殿前司新军重建十几年来至今始终没有形成战斗力,更是没注意到高密一步步坐大,导致此次河源平贼调动不了哪怕一名京畿战营的老兵,更导致了国库被各地士家和朝堂大臣勾结败尽,至今还蒙在鼓里不自知……

大周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不能全怪卫稹,但他却也难辞其咎,只能用聪明反被聪明误来形容,是他的刚愎自用导致了大周局势日益消沉,仅剩下一个富丽堂皇的空壳子……

“父皇,儿臣跳的如何?可有不足之处?”

一曲舞毕,卫瑛对卫稹微微欠身行了一礼,将他思绪拉回了现实之中。

“好,好啊……”卫稹赞叹了一声,“不想逸阳你舞跳的好,这歌声也是十分动人,父皇心中很是欣慰……”

“父皇谬赞了……”卫瑛起身对卫稹谦虚一声,“儿臣还差的远呢……”

“呵呵……”卫稹笑着摇摇头,随后冲她招招手,示意她到自己身边。

卫瑛款步来到卫稹身边坐下后,卫稹握着他的芊芊玉手语重心长地对她说道:“逸阳,以后不准再做出这般傻事来了知道么?今日你真的让朕心里好生难受,若不是那份捷报,你我父女怕是要从此分离了,下不为例……”

卫瑛点点头说道:“儿臣知错,请父皇责罚,当时儿臣真的只想为父皇排忧解难,真的没想那么多……”

卫稹故作生气地说道:“国事有朕和文武百官呢,轮不到你操心,你只需安心侍奉你母后便可以了,对了,朕不是让你去侍奉你母后么,怎么跑这里来了……”

卫瑛回道:“儿臣已经见过母后了,母后近些日子染了风寒,太医开过药喝下后就先睡去了,儿臣不忍打扰母后休息,这才到御花园内弹琴散心,不想却遇到了父皇……”

“原来如此……”卫稹点点头,忽然想到什么,连忙问道,“你说什么?你母后病了?快带朕去看看……”

“儿臣遵命……”

卫瑛轻笑一声,便和卫稹一道起身向永宁宫走去,御花园内只余香案弥绕,与百花芬芳融为一处……

日头正盛,接近午时的阳光照耀着整座皇宫大院,也照耀着整座神都城,同时……

也将远东玉阳关外,呼兰草原上的青郁照的格外的茂盛,然而在这片骄艳的阳光之下,汹涌的烽火正冉冉升起,东部草原最后的归属之战,已经悄然打响……

九十五 草原上的来客

……

在刘策为收复涿州而忙碌的同时,远东冀州边境之上,由陈庆指挥的呼兰草原“正统”战役,也正式开始了,打的是替代勒夺回呼兰可汗的旗号(就是找个借口想打仗而已)……

五月十七日,距离玉阳关外以西二百里地,西兰图部落木栏外的牧区……

“咩~~”

“哞~~”

蔚蓝的天空之下,轻风微抚,成群的牛羊正低头啃噬着从松软泥土里长出的郁郁青草,不时发出阵阵轻嗥。临近夏季,塞外水草茂盛,是一个放牧的好时节……

“羊儿,吃的壮硕些,等那些中原人来了,好卖个好价钱,再跟他们换上一些生活必需品,要是手头宽裕的话,还能再买几口铁锅,这样,阿妈以后做饭就再也不用担心瓦锅摔破被阿爹骂了……”

一名身着胡服的异族少女,头戴着一顶灰色皮棉帽,手捧一束长长的青草,站在一头绵羊跟前喂它吃食。但见她的脸上挂着一丝甜甜的微笑,浑身上下洋溢着朝气蓬勃的气息,尤其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格外引人瞩目,有着异域女子特有的豪爽又淳朴的性格。

她名唤格日瓦诺,是西兰图部落族长兰孜哈尔的女儿,今年十七岁……

去年冬季,远东冀州由刘策的军督府主导发起一场血流漂杵的激战,导致呼兰人失去了进入中原腹地的冀州门户,同时也失去远东霸主的地位,呼兰人对远东的威胁再也不复存在。

然而,比呼兰人远有侵略性的刘策和他麾下的精卫营(边军),自然不会满足与此,在冀州大战结束后仅两个月不到,就开始对呼兰草原缓缓采取了动作,事实上在刘策和陈庆制定五月出关征服呼兰草原之前,精卫营对远东呼兰草原的蚕食动作就一直没有停止过,早就派遣小股部队分部踩点,甚至爆发过一系列的小规模冲突战争……

在经历过去年刘策第一次出塞时的杀戮、瘟疫的爆发、冀州呼兰人的溃败等一系列事情后,如今的呼兰草原早就已经失去了应付刘策的实力,仅有的几个呼兰人主力部落,早就开始向王庭方向撤离做出防备之势,倒是让一些备受呼兰人压迫的草原各族部落解放了出来,选择了跟冀州军督府合作……

而日格瓦诺所在的西兰图部落就是其中之一……

日格瓦诺喂完绵羊后,取起地上的鞭子来到一头奶牛跟前,摸摸牛首,脸上依旧是灿烂的如花一般……

“牛啊,你要多产些奶下来,等以后族人日子好过了,我给你盖个舒服的大棚住,嘻嘻……”

“哞~~”

奶牛仰起头发出一声牛哞,似乎在回应着少女的话语……

又抚摸一阵牛身之后,日格瓦诺舒展了下双臂,然后找了个空旷的草地上舒服躺了下来,双手枕头仰面望着如诗画一般的天空,心绪开始飘荡起来。

“哼,其实这些中原人也真是的,每次来都吵吵闹闹,害的族內好不安宁,就连阿桑哥哥都被他们吓跑了,真是的……”

日格瓦诺口中的阿桑哥哥,就是自小与他订亲的情郎,本来今年就要迎娶她,连“彩礼”都备好了,一张毫无瑕疵的白虎花纹皮,那可是阿桑足足狩猎了两年才得到,为此身上还添了数道伤疤。

但结果,当阿桑兴奋的扛着虎皮来准备迎娶自己的时候却发生了意外,刚好遇到了前来部落交涉的边军将领傅云骁,当傅云骁见到那张虎皮后,二话不说就以什么“违禁品”一律没收为由,强行收走了白虎皮,气的阿桑当场就跟傅云骁打了起来……

结果就是阿桑鼻青脸肿、衣衫褴褛,连滚带爬的逃走了,连来时的坐骑都没能带走,十分的狼狈。

废话,傅云骁此次来交涉,手底下带了二百多号人,他们一见阿桑敢对自己上司不敬,当然是群起而攻一顿暴打,没打死已经是傅云骁菩萨心肠,手下留情了,“公平决斗”在一向喜欢结阵而战的精卫营士兵眼里是几乎不存在的,也是很少发生的行为……

回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往事,日格瓦诺甜甜一笑,好像又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脸上竟是泛起了一抹红霞……

“中原的男子都这么好看的么?说实话,阿桑哥哥是英勇,但是,没那个中原男子好看啊,而且说话也没人家好听,也没人家温柔,咦,我在想什么呐……”

似乎想到了什么羞人的事,日格瓦诺猛地直起身子,用手抚摸着自己滚烫的脸颊,连忙向四周望去,发现没人后这才放下心来,脑海里却浮现那名年过二十的翩翩美男子和自己邂逅时的场景,怎么都挥之不去……

阿桑被打跑后不久,傅云骁等人和兰孜哈尔交涉完成后,便拖着那张白虎皮离开了,日格瓦诺刚要去追阿桑,不想刚牵马走出族人栖息的营地就又遇到了一批中原人向部落策马赶来……

经过傅云骁所部的“暴行”,日格瓦诺已经对中原人产生了心理阴影,本来想远离那群中原人的,不想等那些中原人靠近后,立马被为首一名仪表堂堂的儒雅青年将军给深深吸引住了,眼神从他出现就一直没有离开过半步。

日格瓦诺至今都记得自己当时心跳加速如同小鹿乱撞一般,他不敢想象怎么会有这么好看漂亮的男子?

当那儒雅青年下马毕恭毕敬的向自己询问族內状况的时候,一向性情豪爽的日格瓦诺第一次紧张不已,那姿态,那声线,那脸蛋,怎么看怎么欢喜,最后自己也不知道说了什么请他到族中见过父亲,然后偷偷在帐外偷听那儒雅年轻人说话,把找阿桑的事早已抛到了九霄云外,最后知道那青年的名字叫徐辉……

徐辉,精卫营首席美男子,“辉”字营旗团使,负责一切后勤作战物资辎重,以及辅助正兵营训练战斗,按周伯熊的话说:徐辉就是咱边军的脸面,无论如何这张脸断不能有任何闪失,哪怕手脚被砍断也同样……

自见过徐辉后,日格瓦诺才发现自己是真的坠入了爱河,每天都想着能再见一面徐辉,再听他说一次话,可惜自打那次之后,徐辉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令自己好是一阵失落烦躁……

无论任何时候任何空间,女子都是对感情有着一份十分执着的向往,谁不愿意自己的未来的夫君男朋友长相出众些,文才好一些,钱多一些对自己体贴一些呢?

中原女子如此,草原之上的女子也同样如此,只是迫于男尊女卑的现实,大部分人都不能决定自己的命运罢了,婚姻也是掌握在男人手中的……

当然,相比较中原的礼教森严,草原上的女子在这一点就显的比较有优势了,恶劣的环境造就了她们豪放的性格,根本就没有三从四德的观念,只要女子在族內稍有地位,就有权力自由选择自己喜欢的男人,哪怕已经身为人妇,只要丈夫一死或被沦为敌人阶下囚,就可以立马投入昔日情郎的怀抱中,而且她们都不在乎自己的身份,不管是妻还是妾都无所谓,只要能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那就足够了,那种敢爱敢恨的性格,其实令大周不少男子都感到汗颜……

“吁~~”

远处传来的一声马鸣嘶吼打破了日格瓦诺心中的遐想,她赶忙朝马鸣方向看去,但见地平线是一支长长的队伍正在向自己部落缓缓靠近。

“叮铃……叮铃……”

风铃的震荡发出清脆的声响,传到日格瓦诺耳中是那么的悦耳动听,霎时间,她水灵灵的眼眸立马散发出一抹兴奋地光芒,连忙转身向自己的坐骑跑去——一匹枣红色的草原母马……

日格瓦诺翻身上马一辉马鞭,立刻向长长的队伍疾驰而去,等到了那阵风铃声跟前,纵身一跃,跳下马来,对着为首一名三十多岁的富态商人笑了起来。

“日格瓦诺姑娘,你怎么在这里?”那商人见到日格瓦诺也略感吃惊,但脸上却也是堆满了笑容。

日格瓦诺兴奋的说道:“关七叔叔,我可是等了你好多天呢,你可算是来了……”

关七,三十三岁,刘策治下商会会长,主要经营各类盐铁、丝绸、棉布和奢侈品(工业品)生意,常年游走在远东和呼兰草原之间,深受刘策信赖。

“哈哈哈,日格瓦诺姑娘,你等我所谓何事阿?”关七笑着问道。

日格瓦诺毫无修饰,大大咧咧地说道:“关七叔叔,你上次可是答应过我的,这次来草原会带来我想要的东西,不知你带了么?”

关七笑着摊摊手,然后问道:“日格瓦诺姑娘,你父亲在么,这次前来你们部落,可是有要事和你父亲商议呢……”

“没带么?”日格瓦诺见关七这副姿态,顿时心情有些失落,不由嘟着嘴不说话……

关七见此,笑着说道:“好了,快带你关七叔叔去见你父亲吧,别闹了,听话……”

“哦……”

日格瓦诺应了一声,随后牵过自己的马匹向前引路,脸上神情似乎很是不满。

关七一见她这副模样,顿时笑着将一块细布包裹塞到了她手中:“真拿你没办法,给,拿去!你关七叔叔答应你的事怎么会忘记呢?”

日格瓦诺接过包裹顿时眉开眼笑,打开后里面有一面明亮的圆镜,更是开心的差点跳了起来。

“关七叔叔,日格瓦诺真是太感激你了……”

日格瓦诺如同一个孩童般忍不住一把抱住关七,惹得关七是哈哈大笑……

九十六 福神

……

日格瓦诺如同一只欢快的雀鸟,一路有说有笑的带着关七以及他那庞大的商队向自己部落走去,沿途不断好奇的询问关于冀州各地的新鲜事情。

关七是一脸堆笑,对日格瓦诺是有问必答,直逗的她心花怒放,最后一行人不知不觉的就来到了西兰部落之外。

部落木栅之内,闻讯得知关七到来的兰孜哈尔早已率领族人恭候在大帐之外,迎接着这群贵客的到来,在他周围都是跪伏在地的族民,可见兰孜哈尔对关七等人来到部落的重视。

一见到关七,兰孜哈尔立马带头恭敬的躬身摊开双臂对他们行了极其庄重的草原礼仪,随后脸上堆着浓郁的笑容说道:“我最尊敬的朋友,可让兰孜哈尔好一阵思念,这些日子我是时刻为你们祈祷,期望你们能平安到来,看来大地之母听到了她最虔诚的信徒呼唤,将你们平安送到了我的面前……”

“兰孜族长不必多礼!”关七赶忙上前将兰孜哈尔扶起,脸上依旧挂着一副灿烂的笑容,“大地之母当然能听到您的招唤,而且,今天我还带来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给族长您!”

兰孜哈尔起身后,也对关七笑着说道:“今日清晨刚醒来我就在帐外听到喜鹊的雀语在耳边回荡,就知道有好事发生,我的朋友,赶紧进帐说话吧,我准备了丰盛的美食等着招待我最尊敬的朋友……”

说着,兰孜哈尔退到一侧,做了个请的手势,关七点点头,也不客气,直接进入了兰孜哈尔的大帐……

等关七一入帐,运送货物的商贩立即将盖在马车上的布幔一把掀开,瞬间琳琅满目的商品在即将正午的日照之下,散发出诱人的的气息,让本跪伏在地的族民差点“闪瞎狗眼”……

但见一名商贩拿起车上一卷细棉布,对着西兰部落的族民大声吆喝起来:“哎~都别跪着了,快过来看看呐,咱当家(关七)的说了,为了增进朋友之间的友谊,今日这些出售给你们的东西一律九九折优惠,买多了还能再便宜些,

瞧瞧这布,舒爽透气,做身衣裳穿上保证比你们身上的皮衣舒服,这天也慢慢热了,就没想过买一身回去么?不是我吹牛,咱家这布料虽然比不了江南苏扬之地的锦绣丝绸,但也差不了多少,

军督大人身边的红颜宋嫣然宋姑娘都时不时惠顾蔽号的细布,对此是夸赞不已,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来买啊,咱家这布男人穿了各个神清气爽容光焕发,女人穿了各个都千娇百媚惹人瞩目啊,好了,赶紧的啊,来买啊,错过了保证你们哭都找不到地方,放心,蔽号出品,必属精品,物美价廉,童叟无欺……”

商贩不停的自吹自擂炫耀着自家商品的好处优点,还搬出了宋嫣然这座大神,一下子把西兰族人全给吸引了过去。

周围其他商贩见此,也纷纷开始吆喝起来,一下子整个西兰部落内外都是商贩兜售自己手中货物的叫卖声。

面对这种情况,跪在地上两千西兰部落的族民再也忍不住,对此是“深痛恶绝”,下一刻齐齐做了一个异常理智的动作……

起身,加速,奔跑,以不可思议的冲刺扑向那些叫卖的商贩车队之前,将他们围了个水泄不通,不断拥挤着开始挑选自己喜欢商品,同时向商贩掌柜的询问价格,整个西兰部落立马变得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呵呵……”

兰孜哈尔跟关七在帐口望着部落这一幕,互视一眼同时笑了一声,便在族內仆人的陪同下落座在主客的毡毯之上……

“阿爹,我能不能也出去看看……”

还未开始交涉,一直将眼神瞟向帐外的日格瓦诺就先跟兰孜哈尔恳求道,她对这种热闹的场面永远都充满了好奇和向往。

“哈哈哈……”兰孜哈尔大笑三声说道,“这得问你的关七叔叔了,阿爹我可没那么多钱啊……”

日格瓦诺闻言立刻把眼光投向了关七,是满脸的期待,关七微微一笑对她说道:“去吧,喜欢什么尽管挑尽管拿,算是你关叔叔送你的……”

“真的啊?那就谢谢关七叔叔……”

日格瓦诺兴奋的跳了起来,随后欢声雀语的带着两名同样对外面熙熙攘攘的场景满脸期盼的女仆一起步出了大帐……

等日格瓦诺离开后,兰孜哈尔立马双手一拍,很快数名仆人就端着盛满手抓羊肉的木盘和醇香的马奶酒放到了关七和兰孜哈尔毡毯前的矮桌上,帐内立刻散起一阵令人食指大动的肉香……

关七对兰孜哈尔拱手作揖,谢道:“族长,您实在太客气了……”

兰孜哈尔豪爽的挥挥手,在自己的碗里倒满了马奶酒,举碗对关七说道:“招待自己的朋友,是我们西兰部特有的风情,关掌柜你就不要在意了,到了这里就跟到自己家一样,不必有半点客套,

来,请尽情享用,晚上就留在部内过夜好好跟我叙叙旧吧,我吩咐人再杀几头羊让你和你的朋友一起享用!”

关七长袖一甩,也端起面前马奶酒对兰孜哈尔回敬道:“承蒙族长关照,那关某就不客气了,请……”

“哎呀,只顾高兴,差点把正事给忘了……”

就在兰孜哈尔把酒碗凑到嘴边的的时候,似乎想到了什么,猛地回过神来,沉吟了一声。

关七一怔,对兰孜哈尔的举动感到奇怪:“族长您这是怎么了?是否有要事需要处理?”

兰孜哈尔忙道:“是的,我有一件事需要处理,请关掌柜自己先享用,我马上就来……”

说着,兰孜哈尔起身离开毡毯,来到帐内左侧对着一尊半米高石像跪伏在地,接过仆人递过来的香火点燃插在香案之前,然后单手贴在自己胸膛之上,十分虔诚的默念着什么……

大概半刻钟后,兰孜哈尔才结束祈祷起身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这时他脸上是满脸红光,比之前看上去还要精神……

关七见此,笑着对兰孜哈尔说道:“族长,不想你对大地之母如此的虔诚,真是让关某钦佩啊……”

兰孜哈尔闻言,笑着罢了罢手对关七,神秘地说道:“关掌柜误会了,我拜的可不是大地之母,而是给我部落带来繁荣旺盛的福神呐……”

关七闻言奇道:“哦?这倒是令关某感到好奇,恕在下愚钝,这大地之母难道不是草原族民的福神么?”

兰孜哈尔目露敬意,郑重地对关七说道:“大地之母是草原上繁衍的神灵,她让我们草原各部人丁旺盛,生息不绝,但她并非草原部落族民共同的福神,她的福泽只会眷顾呼兰人,而非我们这些在水火之中挣扎的小部族人,

而我现在供奉的福神才是真正带给我们这些草原族民繁荣的福神,是他让我们脱离了呼兰人的掌控,将我们从生死边缘拉了回来,将恩泽洒在这片茫茫的草原之上,我们自然要对他虔诚膜拜了……”

关七忙问道:“真有这样的神明存在?不知这位神明可有名号,以后往来草原各部做生意,也好顶礼膜拜,保佑商货能卖个好价钱……”

兰孜哈尔笑着说道:“当然有名号了……”随后他面向那尊石像满脸激动地说道,“这尊福神名为,塞貘里丝,换成中原名号,就是……”

说道这儿,兰孜哈尔双眼满是精芒流露,脸上崇拜之情难以自制。

“策可汗……”

“噗……咳咳……”

当兰孜哈尔吐出这三个字的时候,刚将马奶酒灌入嘴中的关七听闻后,一时没憋住,将酒水喷了出来,滑入咽喉的酒水顿时一滞,呛的是眼泪直流,咳嗽不断。

兰孜哈尔满脸不悦地对关七说道:“关掌柜,虽然塞貘里丝不是你们中原的神明,我们也不会强迫你信奉他,但也请你不要当着我的面如此不敬,你我都是多年的朋友了,还请克制一下!”

关七摇摇手,等恢复后,连忙说道:“抱歉,族长,在下只是一时被酒水呛了,没忍住,还请见谅……”

其实,草原上类似兰孜哈尔这样把刘策奉若神明的部落可不在少数。当然让他们如此对待刘策可绝不是单单的如兰孜哈尔所言那样带来了富贵和安宁,要知道,草原之上的部落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他们烧杀抢掠如同家常便饭一样,你若单是给予好处是绝不会对你感恩戴德,只会让他们变的更加贪婪,时刻觊觎着你所拥有的财富,一旦时机成熟,就会将你的一切全部夺走,甚至是性命,在恶劣环境下成长生存的部落族民就是如此的野蛮血腥。

之所以会把刘策当神明祭拜,最主要原因就是刘策给草原上带来了无穷无尽的灾难,去年一场瘟疫,夺走了草原上百余万人的性命,那一切都是刘策出塞后发生的;冀州异族,几乎被屠杀殆尽,也是刘策主导的,呼兰人和他的附属尽数死在了边戎土地之上,尸体数量足以堆砌成一座城墙!这才是让他们对刘策膜拜的真正原因。

就如前世网上一句戏言:马克沁机枪发明后,野蛮的族群立马就学会了热情好客。

这句话也同样适合眼下的呼兰草原各部,刘策的铁血政策才是导致他们屈服的真正原因,在这个世界,要想草原各部对你尊重,就先要将他们打服打怕,打的他们心胆俱裂,再施以恩惠令他们彻底臣服,萝卜加大棒,大棒永远都是最重要的存在,没有大棒,你的萝卜就会被他们瞬间哄抢一空,还会嘲讽你曾经给予他们的一切。

扶贫,在刘策统领的冀州军督府中对外族是不存在的,至少也要看看对象是谁……

九十七 迁族

……

见关七作揖致歉,兰孜哈尔这才脸色好转,再次举碗与他开始把酒言欢,很快大帐内传来一阵咀嚼肉食跟吸食酒水的声音,在一名异族老人胡琴的弹奏下,气氛渐渐变得融洽起来。

酒过三旬,盘子内的羊碎足足少了一半,二人这才面红耳赤的抹抹嘴,暂时停止了与酒肉搏斗,开始谈起正事来。

兰孜哈尔倒了一杯混有茶叶的酥茶,也命仆人给关七满上一杯,热气腾腾的酥香瞬间在整个大帐之内弥漫开来。

“关掌柜,说吧,这次你千里迢迢来到我西兰部,可不单单只是做生意而来吧?”

关七饮下一口茶水后,放下茶杯,对兰孜哈尔笑着说道:“族长真是聪明绝顶,在下的确还有其他事情想跟族长您好好商量一下……”

兰孜哈尔背部向后仰了仰,把自己摆在一个舒服地位置,然后正色说道:“那就请关掌柜细说吧……”

关七冲他拱手说道:“实不相瞒,这次在下是奉军督府秦墨秦长史和冀北陈庆陈指挥使之命,想请族长您举族迁徙至加贝尔湖附近……”

“哦?”兰孜哈尔闻言,立马直起身子正经端坐起来,瞪着圆眼问道,“这是为何?军督大人不是答应让我西兰部落在这里休养生息了么?怎么会?”

关七打断他的话说道:“族长,按在下的话去做吧,赶紧吩咐下去,越快越好,否则我怕你的部落就会被战火波及了……”

兰孜哈尔一听,顿时眉头紧皱,随后冲帐内侍奉的仆人挥了挥手说道:“你们都先退下去吧……”

仆人们闻言,立刻听命的退了出去,临走不忘把帐口的帐帘给拉了下来,与帐外喧嚣的场景彻底隔离开来。

等确定帐内就剩兰孜哈尔跟关七二人后,兰孜哈尔连忙问道:“关掌柜,你说句实话,是不是边军要对呼兰草原采取行动了?那些传闻是真的么?”

关七微颌了下双眸表示默认,随后对兰孜哈尔说道:“族长不必如此谨慎,这事很快就会在草原之上人尽皆知,在下是第一个到你部落告之与您,在十日之前请务必离开这里,否则一旦边军铁骑所过,这后果族长应该知晓……”

兰孜哈尔闻言沉默片刻,然后面带不舍对关七说道:“关掌柜,我西兰部对军督大人对军督府是真心实意绝无半点异心,军督府的命令我们也自然遵从,

只是如今这片牧场草木茂盛,正是牛羊生长的好时节,就这么离开的话,真是有些不舍,能不能帮我劝劝秦大人还有陈将军,就让我们暂且再留在这里吧……”

“军督府命令即出,一言九鼎,岂能随意改动?”关七忽然收敛了之前客气的神态,面带肃穆的对兰孜哈尔说道,“你若执迷不悟,一直固守这一亩三分之地,那在下也不再多劝,总之,在陈指挥使大军到来,未曾离开的部落一律以敌论处,军督府对待异己的手段,想必族长您也听闻过吧,就不需要在下多说什么了……”

关七此刻身上散发的气势与之前的客套躬卑判若两人,眼中射出的光芒显得咄咄逼人,让兰孜哈尔后背窜起刺骨的凉意……

少时,兰孜哈尔才慌忙地对关七面带歉意颤声说道:“误会,误会了,我,我自然是遵从军督府的命令了……”

关七见兰孜哈尔这么说,这才收敛了那股逼人的气势,神色缓和的对他说道:“族长,你也不必难过,其实这次举族迁徙也是为了你们部落将来能更好的生活,

没错,这片牧场现在的确草木茂盛,适合牛羊生长,但是它终归也会吃完的,顶多再一两个月,你们不是照样要去寻找下一个牧场么?这么来来回回折腾不嫌累么?”

兰孜哈尔听着关七的话,默默的拿起盛有酥茶的茶杯饮下了一口,算是对关七的话表示认同。

在草原之上除了呼兰人外,大部分部落族民每隔一段时间都要举族迁徙寻找下一个牧场,长则两三个月,短则一周十天,同时还要面对冬季的寒冷和狼群野兽的侵袭,生存条件是相当的恶劣,关七所言倒也句句属实……

但兰孜哈尔是真的舍不得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牧场,这里原本是呼兰人一个部落的地盘,去年呼兰人在冀州被刘策打的一败涂地之后,他们才趁机占领了这里,后来军督府派人来交涉后,才被允许在这里放牧,并给予了他们很有以前不敢想象的优惠。

不想部落日子刚才好过了几个月,就被告之要举族南迁,这如何让他舍得?兰孜哈尔没有什么远大的抱负和理想,只想能守着一块肥沃的牧场安安稳稳的过上几天富足宽心的日子。以前被呼兰人压迫的连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的他,现在好不容易翻身做了“主人”,是格外珍惜眼前的一切,真不想回到那种朝不保息的日子了。

关七见兰孜哈尔不说话,轻哼了一声继续说道:“族长,眼光放远一些,不要只注重眼前的小利,这样吧,我再跟你说个秘密,这可从没和其他人说起过哦……”

“关掌柜但说无妨,我知道的,不会跟任何人说起……”兰孜哈尔神情萎靡地对他说道。

关七说道:“族长,这次你们全部都迁徙到加贝尔湖,以后就再也不用迁徙了,可以在那里永久安定下来,也不用再担心冬季的寒冷和食物的烦恼了……”

“关掌柜,恕我愚钝,可否把话说详细一些?”兰孜哈尔闻言,顿时来了兴趣,一脸惊奇地问道。

关七喝了一口茶,笑着和兰孜哈尔解释道:“不满您说,等这次东部草原战争分出胜负之后,加贝尔湖附近就会建立一个足可容纳至少五六十万人居住的大城市,到时你们整个部族就能在里面居住,再也不用怕寒冷的冬季和狼群的侵袭……”

“什么?建立城池?在草原上?关掌柜,你此话当真?可莫要哄我!”兰孜哈尔闻言顿时震惊地差点跳了起来。

关七点点头:“族长,你我认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觉得我关七是那种喜欢说谎话的人么?”

“可是……”兰孜哈尔又面色担忧地问道,“就算你说的是真的,那加贝尔湖附近的牧场……”

“哈哈哈……”关七闻言大笑道,“族长多虑了,到时候城池周围会大肆开垦田地,再引加贝尔湖里的水进行浇灌,介时你们的粮食,牛羊马匹吃的牧草,都能种出来,再也不用为迁徙下一片牧场而担忧了!

而且,族长你也可以把其余各部的牛羊都买下来开个规模巨大的畜牧场,然后再卖给中原的商人百姓,日子也绝对比现在滋润啊,这么好的条件,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关七对兰孜哈尔孜孜不倦的憧憬着美好未来,猛灌心灵鸡汤,顿时让兰孜哈尔有些招架不住了。

良久,兰孜哈尔又问道:“可是,我没那多么钱和货物去收其他部落的牛羊啊,更何况你们中原商人各个比狐狸还奸诈,谁知道能不能换个好价钱……”

关七一听兰孜哈尔这么说,立马明白兰孜哈尔是同意迁徙了,与是换上了一副商人的态度,从身后拿出一面用翡翠雕刻成的算盘,一边拨一边对兰孜哈尔说道:“族长,钱的事好说啊,我军督府新建的商会业务里就有放贷一项,可以给你借贷银子让你去收其余部落的牛羊,到时你再盘上几(万)亩地种上牧草,把牛羊养肥后,由我关七统一收购,我关七你总信的过吧?

好了,接下来你跟我说下需要建个多大的牧场,我给你算算需要的银子和所需产生的利息,放心,咱军督府对实业是鼎力扶持,这利息比买办的要少很多,而且以咱俩的关系,我做个主,手续费就免了,你先给个数,我跟你仔细合计合计,只要合适,等回到军督府我就上报商会,把你需要的银子和货物尽早拨下给你亲自送来,你看如何呢……”

随着翡翠算盘不停在帐内拨动发出阵阵悦耳清脆的声响,一直梦想大财的兰孜哈尔早就凑到关七跟前开始不住讨价还价,大帐之内瞬间变得和帐外火热朝天的景象一样市侩,两人也是为一文钱的利益得失争的面红耳赤。

别看兰孜哈尔人长的粗犷,但这脑子可一点不笨,对自己的利益和贷款所产生的利息是分文必争,到后来甚至是脱掉外衣,挽起袖子跟关七喋喋不休的争论起来……

随着两人不断的交涉,边上的羊肉还有酥茶,慢慢地已经凉透了……

“关掌柜,你真的打算不在这里过夜么?”

“不了,族长保重,在下吩咐你的事一定要加紧啊……”

“放心吧,省得的,既然要走,那我也就不留你了,愿大地之母保佑你一路平安……”

“那就在此别过,告辞了……”

午时过后,终于达成协议的关七和兰孜哈尔二人,这才心满意足的拉开大帐的帘子,来到帐外作别。

望着关七商队逐渐远去,兰孜哈尔伸出左手不由自主的拍向自己胸膛的的虎皮大衣,里面有一份敲有军督府商会印章的贷款协议书……

“阿爹,你怎么了?和关七叔叔说了什么让你如此开心?”日格瓦诺见兰孜哈尔神采奕奕,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兰孜哈尔神秘的一笑,对日格瓦诺说道:“别问了,以后阿爹让你过上连公主都不敢想象的好日子,现在,立刻召集族人,我有重要的事要宣布,去把你阿妈也叫来!”

“哦……”

日格瓦诺听的是一头雾水,关七到底和父亲说了什么,她也不敢问,也不敢说,只好乖乖的跑去找自己母亲了。

不过今天,她也是十分的尽兴,那琳琅满目的商品任自己挑选任自己拿,那些商贩都是笑着一文都不取,对她是满脸的堆笑,让她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但最开心的莫过于关七送给自己的那面“琉璃宝镜”,要知道镜子出现在草原上后,各部之间甚至为了它而相互残杀,日格瓦诺是格外小心的珍藏起来……

九十八 狼骑、白袍

……

五月二十一日,阴……

“唏律律……”

一阵犀利沉闷的马鼻息啸在昔日罗津部的旧址四野回荡,苍穹之下,入眼望去,足足七千清一色的异族骑兵呈一字数列排开,矗立在茫茫的草原之上,从他们焦虑不安的神情判断,似乎在等待着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战来临。

“吁~~”

“呼噜噜……”

一声嘶啸轰鸣,带动最前方一整列骑兵的躁动,他们的坐骑不安的跺动前蹄,不断踩踏在脚下青郁的草地之上。

马背上矮壮的异族勇士一拉马缰,用尽浑身解数才将它们安抚下来,然而此刻这些昔日这片塞外最为骄傲的勇士,眼神里却闪烁着一丝不可遏制的恐惧。

曾几何时,他们是那么的意气风发,是远东名副其实的霸主,他们用自己手中的弧形弯刀和胯下的战马征服了整片远东,掠夺到了难以想象的财富和人口。

他们奴役过数百万的中原百姓,将他们当成牛羊驱使,干着最脏最累的活,无情的践踏了他们身为人该有的尊严;他们糟蹋过数之不尽的妙龄少女,用最野蛮残忍的方式将她们最为重视的贞操无情的夺走,望着她们在自己身下哭泣流泪的情景,是那么的舒心那么的悦耳;他们更是获得了难以想象的财富,那数不尽的牛羊布帛,精美的金银玉器,将中原百姓数代人辛苦劳作积攒起来的财富尽数收入自己囊中……

曾经一切的一切,是多么的美好,多么的迷人,犹如昨日黄花,令人沉醉其中久久不能自拔……

他们有骄傲的本钱,有获取荣华富贵的能力,手中的弯刀击败了数以百倍的大周士卒,胯下的战马,轰鸣之声依然在耳边回绕,诉说着曾经的辉煌。

他们有一个让远东七省曾经闻风丧胆,凶名赫赫的名字……

呼兰骑兵!

然而,这曾经的一切美好却因为远东新生势力的崛起戛然而止,将处在顶峰时期的呼兰人,迅速从美好的憧憬之中给打落万丈深渊,短短两年时间,呼兰人曾经燃起的欲望之火就被那股新生的势力给熄灭在了血泊之中……

精卫营,刘策,陈庆,杨开山,武镇英,封愁年……

一个个可怕又可畏的名字如同梦魇一般令他们在无数个夜晚辗转难眠,那支军队的可怕和坚韧超出了自己想象,他们的侵略性和贪婪比自己更为炽盛,他们的手段比自己更为残忍……

而今天,他们要面对的,就是这个最不想面对的梦魇——远东边军,如果可以选择,他们会毫不犹豫的远离这片是非土地,甚至匍匐在敌人的脚下祈求宽恕。

但是,他们没得选,呼兰王庭下了死命令,必须不惜一切代价抵挡住远东边军在此对王庭的包抄,而军督府的命令则是……

呼兰人,必须灭族……

这注定是一场不死不休,最为残酷的战争,或许死亡就是这些昔日骄傲勇士最终的归宿……

图塔,今年四十二岁,罗津部落的族长,也是一名福大命大之人,在三年前他跟随前任族长楼那千出征远州,在那场对阵刘策的初战中,出征的部族勇士仅他和少数几个人侥幸存活了下来;去年夏季,刘策出塞,草原各部血流漂杵,他汇合前任呼兰可汗董狸对刘策进行围剿,结果,他又侥幸逃过一死,在那场可怕的“天河之难”中又顽强的活了下来;同年冬季,为躲避瘟疫,图塔率部进入冀北避灾,结果遇到刘策北伐大军,朔阳呼兰人几乎全军覆没,只有他,乔装打扮带着一些亲信回到了塞外,再一次避过了死亡的阴影。

只是这一次,图塔隐隐觉得,幸运之神不会再眷顾自己了,因为他要面对的是远东边军最为精锐骑兵部队——庆字营。

庆字营,清一色的骑兵部队,一人三马,人马皆甲,论单兵杀伤破坏能力,仅次与刘策手中曾经的重装铁骑。

但重装铁骑数量稀缺,且受地形限制注定无法大规模装备,而且那单一的冲锋作战方式很容易腹背受敌,从他组建开始就只能作为军中威慑力的存在。

而庆字营,自组建至今一直都在战斗中吸取经验慢慢成长,最终成为了一支让整个塞外闻风丧胆的白色死亡旋风。

在呼兰人心中,庆字营,还有另一个更为可怕的名字……

白袍死神……

“吁~~”

一阵凄厉的战马嘶鸣打破了图塔内心的担忧,他朝对面空无一人的地平线上紧张的望去,喉结是不住上下滚动,脸上神情是异常的焦虑……

而静立的七千呼兰骑兵也是目露惊恐之色,不少人的胸口都因为紧张而开始剧烈的上下起伏……

“唏律律……”

“呼哧……”

成片的马鼻息响和隐隐可闻的旗帜招展传入呼兰骑兵的耳畔,立刻让他们原本焦躁不安的心绪归于平静……

现在,他们就算想跑,也已经晚了……

“咯哒……”

“噌~~”

当对面地平线上,出现的第一个骑兵和一面赤色血旗齐齐映入自己眼帘之后,呼兰骑兵瞬间拔出了自己腰间的弯刀,后列的骑兵也是挥动了下手中的虎枪,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激战和厮杀……

成片成片的白袍骑兵出现在远处地平线上,在阴沉的天空下,慢慢形成一道缓缓翻起的巨浪,如潮水般向自己这边靠近。

“呃~噗~”

“砰~”

呼兰人中,一名首次上战场的年轻勇士,望着白色浪潮滚动的场面,登时受不了刺激,猛地吐出一口胆汁,身躯一抖,侧身翻落马下不省人事,给严正以待准备开启大战的呼兰骑兵心头抹上一层不祥的阴影……

“莫慌!准备战斗!将他拉下去!”

图塔大喝一声阻止了有些骚动的骑兵,眼神死死盯着前方的白袍骑阵,默默地思索着破敌之策……

然而,见识过庆字营作战方式的图塔,想过很多种办法避开那白袍骑兵的骑墙冲锋,却唯独没有抵御他们的有效办法,似乎只能听天由命了……

良久,图塔苦笑着摇摇头,望着远处的白色浪潮,叹息了一声:“当年一箭没射死陈庆,没想到会给我呼兰草原带来如此可怕的灭顶之灾,哎……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命数么?罢了,就这样吧,也许,今天过后,我也能解脱了……”

长呼一口气,图塔定了定神,抽出腰间精铁打制的弯刀,高举头顶对自己部队大声鼓舞道:“呼兰草原的勇士们!你们是这个世界上最为高贵的种族,是这片草原唯一的霸主!

如今,对面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卑贱绵羊的想要挑战你们的地位,想要掠夺大地之母赐予我们繁衍生息的土地,更要把你们的孩子杀光,将你们的女人抓去沦为肮脏的官奴,你们甘心么!”

“不甘心~不甘心~”

七千呼兰骑兵发出撕心裂肺的呼喊,回荡在这阴云密布的苍穹之下,他们的脸色变得异常扭曲狰狞,那是恐惧和不甘两种极端的情绪合为一体的产物……

“好~”

图塔再次大喝一声,随后弯刀从头顶缓缓落下,遥指着白袍死神的逼近:“今天,就让我们用手中的弯刀,让这群绵羊明白,呼兰人,永远都是这片草原上最为强大的族群,中原人,只能成为我们的奴隶,被我们鞭笞驱策,

为了守护这片土地,守护我们的妻儿,更为了守护呼兰人的尊严,让我们化身为狼,将眼前的绵羊全部撕成碎片!

勇士们!考验你们的时候到了,拿出你们的勇气,用最残忍的方式将那群胆敢玷污圣地的入侵者送去祭奠大地之母,用鲜血和狂暴,让他们明白,呼兰人,永远不可战胜~~”

“嗷嗷嗷~~”

“嗷嗷嗷~~”

“嗷嗷嗷~~”

七千呼兰骑兵,齐齐狼嗥出声,不停在马背上挥动明晃晃的弯刀,眼中流露的杀意狠狠射向前方正在挺近的白袍骑兵。

这一刻,他们恢复了身为呼兰人的骄傲和自信,再次成为了那纵横远东各省如入无人之境的狼群……

然而……

这一切……

似乎注定只是……

强弩之末……

没有任何的意义……

因为对面的敌人不是绵羊,也不是狼群,而是从战火之中淬生的死神,打遍远东塞外未逢一败,越打越强,越打越凶的白袍死神……

“那些胡奴打了鸡血么?瞎嚷嚷个什么劲?”

庆字营前阵,副指挥使邓灵策与马背之上,从窥镜中望着对面那激昂的一幕,却是满脸不屑地嘲讽一声。

等他放下窥镜之后,叹了口气又说道:“算了,让他们叫唤吧,权当是临终前的遗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过了今天,这支呼兰骑兵就要变成一具具冰冷的尸体,永远的在这片土地上安息,化作一捧黄土了……”

“怜悯”之后,邓灵回身对边上的亲兵点了点头,那亲兵立马举起手中一面红色小旗,从头顶高高挥落……

下一刻……

“呜呜呜~~”

“咚咚咚~~”

鼓号齐鸣,震耳欲聋,天地都为之颤动……

“咿~呀~”

“咚~~”

一名身材魁梧的乌族将士光着半边膀子,紧咬牙关瞪大双眼,用尽全身力气挥动手中大腿粗细的鼓槌,一声长啸,重重的击打在一面兽皮大鼓之上,鼓面立刻发出一阵沉闷的哼响,传遍六千铁骑将士的耳畔……

“喝~~”

“吁~~”

庆字营六千骑兵闻音而动,瞬间列好骑墙战阵,握着手中的骑枪和精良的环首刀,神色冷凝地望着远方的呼兰骑兵,静静等待着发起进攻的号角,准备展开一场惨烈的复仇血战!

今日,他们将要用手中的骑枪利刃告诉世人:中原百姓曾经所受的屈辱,曾经遭遇的劫难,曾经的被异族支配而产生的恐惧,已是昨日云烟,都将随着敌人体内鲜血的喷溅而彻底终结!

草原,将迎来一个崭新的时代,真正属于神洲子民驰骋纵横的时代!而自己,就是开创这个时代的奠基者!

这一份荣耀,是属于战无不胜的精卫营,是属于所向披靡的远东边军,更是属于缔造这一切的前军都督,刘策!

……

九十九 苍穹之下,残骑裂甲

……

“呜呜呜~~”

“呼兰勇士们,杀~~”

“嗷嗷嗷~~”

犀利的进攻号角吹响,昔日东部草原之上最为骄傲的呼兰战士,在图塔的激声呐喊声下,迎着前方徐徐而来的白色浪潮,发起了决死的冲锋。

七千呼兰骑兵齐齐发出嘶厉长啸,狼嗥绝响震憾整个天地,尽速驱散了心中那一缕不安和恐惧。

这一刻,他们再次化身为草原之狼,再一次找回了属于呼兰人的骄傲,挥扬着手中兵刃,策动胯下战马向死亡禁地疾驰迈进……

“……”

庆字营中,肃列就绪的白袍重骑不发一言,面无表情地望着滚滚而来的草原狼骑,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瞳孔中射出的视线冰冷而又残忍,死死锁定在决战的对手身上。

对于异族骑兵,不断的胜利,让他们的心理早就已经迈过了那道坎,对阵这些呼兰人,心中已然浮现一丝浓浓的优越和憧憬!

“前阵,出击~~”

“咚~咚~咚~”

“喝~~”

掌旗官一声令下,三通鼓响,前列早已准备就绪一千五百名庆字营铁骑将士一声齐喝,呈五列前后间隔三步的距离,向数里之外的草原骑兵缓缓加速而去。

“面甲~~”

“噌~~”

双方相隔五百步距离,作为庆字营先锋的指挥官一声大喝,随即率先拉下了覆在铁盔内侧的修罗金属面甲,很快面甲与铁盔摩擦的震晃轻响在骑阵之中悠悠响起……

白色浪潮之中,一道冰冷的铁甲洪流浮现在草原之上,入眼望去,尽数修罗,再也找不到一张属于人的面孔。

“侧翼……”

后方战阵之中,邓灵一直从窥镜之中默默关注着战场上的变化,当他看到前军先锋与敌军越来越逼近的时候,再次吐出了两个字。

“呼哧~”

掌旗官立刻拔出插在腰间的黄色旗帜,对着左右两翼骑兵阵中的旗号手各自挥动了三下。

两翼骑兵主将在收到邓灵的命令后,立刻也开始行动起来,准备迂回包抄对面的呼兰狼骑。

而在庆字营大后方,一座新建的箭塔之上,身为这次塞外决战的总指挥陈庆,正举着比寻常将领制作更为精良数倍的单眼窥镜,望着战场之上即将爆发的血战。

少时,他放下手中窥镜,顿时眉头一蹙:“居然想从正面硬撼庆字营的骑墙铁阵?难道他们还没吃尽骑阵带来的苦头么?这图塔到底想干什么?”

想到这里他又举起窥镜,继续凝色关注着战场上的局势变化……

“唏律律……”

“咯哒哒~~咯哒哒~~”

“轰隆隆~~”

两军相隔三十步,马蹄轰鸣,息响不绝,震的整片大地都在不停的颤抖,阴沉的天空也仿佛感受到了浓烈的杀意,竟然不安的发出阵阵雷鸣闷响……

“平~~”

“平~~”

“平~~”

三声咆哮,白袍骑兵手中原本竖立云端的三米碗口粗细的骑枪齐齐压了下来,瞬间白色浪潮之中掀起一片漆黑色的乌云,散发着夺命的寒意,平指着逼入眼帘的呼兰狼骑,快速的挺杀过去……

而骁勇善战的呼兰骑兵也同样不甘示弱,纷纷将近三米长的虎枪同样对准了白袍骑兵,最为血腥的搏杀,一触即发。

“轰~~”

半空之中,阴霾密布,一声炸响,闪现一道奇异的雷云风暴,待奇景散去瞬间,白袍、狼骑……

“吁~~”

“砰~~”

“噗呲~~”

重重的交叠在了一起,沸腾的热血激荡地挥洒在这片苍茫的大地之上,编织成血色铁网四散蔓延……

一袭白袍,一匹战马,一条骑枪,一把柄环挂有铁链的环首钢刀,这就是庆字营独有的标志,就凭这些简单实用的利器,造就了这支部队一次又一次的辉煌……

“噗呲~”

“咔嚓~”

为首一排疾驰的白袍铁骑在与呼兰狼骑错身霎那,前端内部为空心的骑枪将冰冷的枪尖送入敌人的胸膛身躯,随即借助胯下战马的加速纷纷断裂,发出成片刺耳的脆响。中枪的狼骑甚至未来的及凄喊呻吟,就被巨大的惯性阻力掀落到了马背之下,淹没在了呼啸而至的在了轰鸣骑海之中,化作一滩滩血雾与黄沙汇流,在战场之上四散弥漫开来。

“噌~”

骑枪折裂,白袍染血,马背上的修罗铁骑,在第一时间丢弃残戈,拉住横戳与马鞍之前的环首刀尾端铁链,猛地一抽,登时金属颤音“嗡嗡”大作,奏响一曲死亡乐章,冰冷的刀锋黯淡无光,迫切渴求着敌血浇灌……

“叮~”

“呲~噌~”

一骑白袍与狼骑手中的兵刃交触相撞,闪现火星飞溅的同时,又回荡起一阵令人绞心般的金属摩擦,震的人头皮发麻。

“唏律律……”

吁……

两骑错身分开,各自向前继续奔腾而去。然而,当那名狼骑瞄向自己手中的弯刀时,才发现弯刀的锋口产生一道足足一指长的缺口,立时令他瞳孔一缩……

“噗呲~”

“呃~”

狼骑这一错愕只在半息之间,就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死神悄然无息的降临到了他的身上……

在他感觉前方危机来临瞬间,本能的取起挂在马身一角的小盾试图抵挡左侧骑枪的攻势,但是,在他抬盾瞬间,眼前一片寒芒扑朔,他只觉得自己的脖颈微微一凉,在战马的疾驰下,甚至还感到有一丝惬意的舒爽在脑海蔓延……

不过很快,那阵惬意就化作了无边的灼热,粘稠的液体顺着他的脖颈如同山泉一样涌出体外,将身上的锁衣甲胄染成半边血色,可与此相比,狼骑更为痛苦的莫过于强烈的窒息感充斥在自己的脑海,令他是目呲欲裂,痛不欲生。他

他想要呐喊呻吟,张口却发现自己怎么都发不出哪怕是一个字的音节,他想去拉边上的同族勇士求救,才发现周围疾驰的马背之上空荡荡一片,哪还有同伴的身影?

“砰~”

“吁~”

最终,他捂着自己淌血的脖颈,一头栽落马下,仰面朝天闻听自己的坐骑嘶鸣一声疾驰而去。

“天为什么变得这么黑?我什么都看不见了……要……下雨了么……阿妈,我想你了,陪,陪我……”

这是呼兰骑兵被黑暗吞噬前,脑海中最后的意识,在他闭眼一刹,震耳欲聋的铁蹄轰鸣瞬间将他的尸体撕成血色齑粉。

“啊~”

一声暴喝,一名年轻的呼兰骑兵将手中厚重的弯刀猛地挥向迎面而来的一名白袍骑兵。

“噌~”

他成功了,沉重的弯刀重重的切在了白袍身上……

但是,他并没有为此感到兴奋,因为,刀锋所过只带起两片碎裂的甲叶以及一缕白色的布绸,想象中的殷红并没有如愿以偿的出现。

冰冷,无尽的冰冷瞬间将那年轻的呼兰骑兵全身包围,他还略显稚嫩的脸庞满是不可置信的神情……

“唏律律……”

没有时间沉思分神,粗重的马鼻吐息已近在耳畔,异族少年抬眼望去,但见入眼竟是十骑白袍并列,直逼自己所在而来,那长达足足一米的环首刀直直的对着自己,更为可怕的是,异族少年看不到那森冷的面甲之后,是怎样的一副表情……

“呼兰勇士!不可战胜!”

强压下心头恐惧,异族少年仰天呼啸一声,挥动着圆弧弯刀扑向了那可怕的白袍修罗……

“噗呲~噗呲~”

“砰~”

两声金属洞裂轻响,异族少年半边身子被环首刀锋活活砍裂开来,重重的摔倒在地面之上,在极度扭曲的痛苦和恐惧之中,结束了自己仅十六岁的性命,只是他至死都无法相信,为何对面中原骑兵手中的直刀会有如此可怕的破坏力……

“噗呲~”

“砰~”

“吁~~”

另一面战场之上,一队狼骑和一列白袍骑兵重重撞在一起,霎时,马鸣嘶啸,一片人仰马翻……

一名呼兰骑兵将手中的虎枪重重刺入一名白袍骑兵的胸膛,锋利尖锐的枪尖成功破开了白袍骑兵胸前的甲叶,贯穿了他炽热的胸膛,带出一片殷红将洁白的战袍染成了血色。

“咯叻~”

不过,那呼兰骑兵在将虎枪刺中白袍骑兵身上甲胄的那一刹那,手腕处传来一阵巨大的阻力,竟将腕骨折裂了……

他咬着要没有发出一声呻吟,强忍着痛楚,伸出左手将刺入白袍骑兵胸膛的虎枪用力拔出,登时一抹沸腾的鲜红激溅而出,喷了那呼兰骑兵一身。

早已停止呼吸的呼兰骑兵在马背上摇晃了几下,最后无奈地倒落在塞外这片草原之上,至死,他都没摘下脸上那副修罗面甲,也没人知道他此刻究竟是一副怎样的表情……

是欣慰?安祥?恐惧?坚定?还是平静如常?没人知晓,也不需要知晓,因为这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

“呲~”

复仇的刀锋转瞬即至,在那白袍落地不过数息时间,还在为自己右手手腕担忧的呼兰骑兵,刚抬头瞬间就见到一抹凌厉的锋芒划过自己的咽喉,下一刻,他感觉自己一阵天昏地暗的旋转,待下坠落地之后,发现眼前不远处一名无头的骑兵,脖颈间竟然喷洒着滚滚的殷红……

“这就是自己的后背么?我终于看到自己的背影了,那刀,好是锋利……”

被一刀断首的呼兰骑兵,满足的闭上了双眼,意识瞬间消散在了战场之上,飘入了九霄云外……

“砰~”

但下一刻,一双钉有马掌的铁蹄经过,无情的将他的头颅踏成一滩豆腐,马背上的骑兵那毫无所觉,冰冷的面甲瞳孔之处,射出的是残忍嗜杀的光芒,贪婪的寻找着下一个能为自己增添军功和荣誉的猎物……

战争迅速进入白热化,一千五百名庆字营骑兵,以骑墙战术列阵,直捣呼兰骑兵中阵,所过之处竟是哀鸿四起……

阴沉的穹苍之下,残骑裂甲,尸横遍野,见证着中原铁骑复仇的怒火……

“敌军中阵已乱,吩咐邓灵按计划进行,两翼骑兵可以包抄过去了……”

一直在后方箭塔之上注视着战场演变的陈庆,见时机成熟,登时决定给予敌军更为绝望的打击。

除非,呼兰人这时候还有援军赶来,但是……

他们还有援军么?

陈庆嘴角浮现一丝不屑地冷笑……

一百 碾压

……

图塔望着战场上的局势演变,神色变的万分凝重,每一名呼兰骑兵倒下,就会让他心头为之一颤。

要知道,现在的呼兰人,是死一个少一个,再想随意补充兵源那是不可能的了,去年的瘟疫和战火已经将呼兰人丁的数量从一百多万,锐减至不足三十万,可用的青壮男丁更是十分的稀缺,且大部如今都集中在王罕所在的王庭……

然而,他并不后悔,只要能多拖延会儿那支可怕的白袍骑兵,给王罕足够的时间准备防御工事,那么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只要呼兰人这个族群能躲过这一次劫难,自己和这七千骁勇的呼兰骑兵全部战死又有何妨呢?

思及此处,图塔扬刀对身边四百亲卫大吼一声:“勇士们,跟着我,一起将这群卑贱的绵羊全部杀光,杀啊~~”

“嗷嗷嗷~~”

四百亲卫一阵狼嗥,紧紧跟在图塔身后,向着前方血凄景呼啸而去……

“噗呲~”

“咔嚓~”

“叮~”

“砰~”

“吁~~”

战场之上,血肉横飞,凌厉的环首刀在白袍骑士手中不停地旋转,在碰触阻力一刹,必定带起一连串沸腾的殷红;骑枪折裂的清响不绝于耳,每一条骑枪的折断就宣告着一名呼兰勇士被掀落马下,在奔驰的骑军交战中,可以想象他们落地后会是一种怎样的结局;短兵交接迸出的火星四下飞溅,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震荡,不断刺激着两军将士的神经,不少呼兰骑兵的耳鼻口都有一丝血痕浮现,唯独对面白袍骑兵却依旧看不到那可怖面甲后的真容,究竟是怎样一副场景……

白色的骑浪层层叠叠,风卷残云一般,将迎面靠近的呼兰骑兵尽数掀落马背,在正面决斗之中,取得了前所未有的战果,直接将对面草原霸主重新组织起来的自信心,一点一点尽数瓦解。

“噗呲……”

艾力努尔是罗津部落的一名小头领,这一次阻击精卫营的进犯,是他主动前来请战,他最为崇拜的两个哥哥分别在368年九月份的远州巫山镇之战和去年的冀州战役之中,皆亡与精卫营的手中,至今连尸体都没找到……

为此,艾力努尔的阿妈成日以泪洗面,哭瞎了双眼,自己虽然继承了两位哥哥的产业,包括他们的妻子女人,可失去亲人的痛苦同样让他对精卫营是充满了怒火,发誓一定要将他们全部消灭殆尽……

不过,当满腔的愤怒和仇恨被现实无情粉碎的那一刻,艾力努尔才知道,自己错了,自己所面对的,根本不是什么所谓的绵羊,而是一群冰冷的屠夫。他们好战,嗜杀,无情,冷血,远比草原上的血狼还要凶残的多,当那一面面金属面甲映入自己的眼帘之中,是那么的狰狞可怖,那空洞的视孔深不见底,可射出的精芒却能让自己的灵魂都仿佛压抑不住,想要逃离躯体而去……

不过,一切都结束了,他手中的虎枪在刺出落空刹那,一杆沉重的骑枪就从胸膛贯穿,透出自己后背。艾力努尔只觉体内一阵翻天覆地般的搅动,冰冷的死亡气息立刻随着刺冷的枪尖袭遍自己周身,令他的意识瞬间混乱模糊起来,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咬紧牙关,双腿死死夹住马腹,不让自己滚落马下……

“咔嚓~”

无奈,骑枪断裂引起留在体内枪杆的震荡,让艾力努尔喉咙一麻,猛地吐出一口紫红色的鲜血,身体再也不受控制,离开了自己的马背……

“阿妈……我去陪我那两位哥哥了……”

落地瞬息,艾力努尔觉得自己终于解脱了,回光的意识让他脸上露出了一丝淡淡的微笑,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哥哥在黑暗中对他张开了双臂……

“哥哥……”

泪滴顺着艾力努尔的眼角从脸庞之上滑落,最后心满意足的闭上了双眼……

“砰~”

“咯叻~咯叻~”

然而,战争是残酷无情的,任凭艾力努尔临死前的意识有多让人同情,沉重的马蹄还是将他的尸首践踏成一堆烂泥,但闻一阵筋骨寸断的撕裂之声,急促短暂响起片刻,他的躯体就再也看不出半点人的痕迹,血水周围到处都是残肢断臂,紫红色的肠子缠黏在马蹄之上,染红了浓密的马鬃……

“喝~”

庆字营一名甲长,在与一名面目狰狞的呼兰骑兵错身瞬间,从金属面甲之后发出一声沉吟的咆哮,手中的环首刀对着他胸膛的护心镜横旋而出……

而对面的那名呼兰骑兵对自己的甲胄显的是异常有信心,面对凌厉森冷的刀锋逼近,是不闪不逼,手持明晃晃的弯刀也向那名白袍骑兵的胸膛挥砍过去……

这是一场以命搏命的厮杀,也是对自己身上甲胄和兵刃的一次考验,失败一方,将付出生命的代价。

“呲~”

“噌~”

“噗……”

两骑错身,只在电光火石之间,随着他们分离一瞬迸溅出一道飞洒的血弧,胜负在这一刻已然分晓……

甲长只觉得自己持刀的手臂一阵酸麻难忍,面甲呼吸孔内不住有热气喷出,最后他松开了握刀的手,那环首刀就势落下,挂在了他的手腕之上,而他的胸前,已经被削去了数片甲叶,内中赤色军服隐约可见……

“砰~”

而那名呼兰骑兵,却是疼痛难忍,满脸不可置信的望着胸膛尚在喷溅的血液,厚重的护心镜从正中被破开一道长长的口子,连同周围的打有铆钉的锁甲也被劈裂了……

最终,他身子一冷,侧翻着掀落了马背,捂着胸膛望着阴云密布的天穹,渐渐地他感觉自己离那片乌云越来越近,仿佛能触摸到那片云海……

“突勒……不……”

带着疾驰而至的呼兰亲卫赶到战场的图塔,亲眼目睹那雄壮的身躯倒落尘埃的时候,呲目欲裂的暴喝起来。

那倒落的身躯当年差点一箭射杀这支白袍军的主帅,又是他助自己登上了族长的位置,不想今日就这样毫无价值的葬送在了这片青郁的土地上,对手依然是那支昔日可怕的白袍军,这算是命运的轮回么?好像一切都回到了起点,是那么的巧合……

“勇士们~杀~给我杀啊~”

一向冷静的图塔如今如同一头发狂的野兽,高举着手中的弯刀指挥着自己下属直扑那面钢铁铸就的洪流……

“嗷~~”

狼嗥绝响再次回荡在这片昔日罗津部落的土地之上,四百呼兰亲卫跟随着图塔的身影,面无惧色的扑向那几乎无法撼动的骑墙……

“砰~”

“呲~”

“唏……”

“吁~~”

狂暴血勇,阵列有素,接触的瞬间,立马交织成一片血色铁网,血网铺就的战场之上,双方的骑兵不时跌落马下被滚滚而起的黄沙淹没……

“嗨~”

图塔连续避开三道骑浪的侵袭,丢掉已经无用的弯刀,抡起挂在马身一侧的狼牙铁杵怒喝一声,重重的将一名白袍士兵的胸膛砸成粉碎。

“砰~”

一击得手,沉重的狼牙杵再次挥出,一名庆字营骑兵的面甲顿时四分五裂,连同那张年轻的面容也被钝击凿的血肉模糊……

“吁~~”

连杀两人,图塔如同一头发狂的雄狮,再次挥出钝器砸在一名错身而过的骑兵战马之上,战马吃痛凄厉的嘶啸一声,顿时马身前仰翻滚在地上,马背上的战士也一道被甩出了一丈之外……

“都给我死,给我死!杀光你们!我要杀光你们~”

敌人的血液溅到自己脸上,更加刺激了图塔的凶性,他不停策马咆哮着,血红的眼珠不停扫向逼近的骑浪,内心深处只有一个字,杀!

他要杀光这些将呼兰族民逼到这般落魄田地的中原人,他要杀光打断了草原民族崛起希望的罪魁祸首,他要杀死陈庆,更要杀死刘策。

就是眼前这些曾经不屑一顾的中原绵羊,把呼兰人昔日拥有的一切变成了美好的回忆,如今只能活在恐惧和黑暗之中苦苦挣扎,他不甘心,他要把属于呼兰人的一切夺回来,他要看到呼兰人奴役每一个中原人,将他们的孩子无情鞭打,将他们的男人贬为奴隶,将他们的女人按在自己身下哭泣呻吟,他要把这一切重新夺回来!

“哈~~”

“砰~~”

第四道骑浪逼近,面对紧密整齐的队形,图塔暴喝一声,狠狠的挥出自己手中的狼牙铁杵,砸向一名手持圆盾的白袍骑兵,圆盾应声而裂,那名白袍骑兵的手腕也向上呈180°变形,被剧烈的震动活活砸断了,森冷的白骨裸露在空气之中,那么的触目惊心。

不过,图塔最终还是没有躲开着一层铁浪……

“噗呲……噗呲……噗呲……”

“吁~~”

前后左右交叉的三骑将士,冷漠的将手中骑枪送入了他的胸膛和胯下坐骑的马首处,一声悲鸣传来,图塔遍一声不吭的被掀入了半空之中……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的一生如同影像一般在脑海里纷纷闪过:第一次骑马,第一次打猎,第一次上战场,第一次掠夺,第一次获得荣誉,第一次成为贵族,但最终,一切的一切都定格在了巫山镇那一次惨败之中……

“算了,这样也好,再也不用折磨下去了,中原有句话,尘归尘土归土,该往哪来就往哪去吧……”

半空之中,图塔的意识散离之际,他身上的野性尽失,脸上露出一抹十分惬意的神情,最后缓缓阖上了双眼,落入了草原之上,化作了一滩血水……

“呜~~”

“吁~~”

就在这时,精卫营那犀利的号角响彻整片战场,战马的嘶啸从战场两翼山丘之上响起,又是两片入眼可怖的素白战袍,让发现端倪的呼兰人彻底崩溃了……

“杀~~”

“杀~~”

“喝~~”

“喝~~”

两翼骑兵主将几乎同时发起了进攻的命令,三千骑浪震喝呼啸,策动胯下战马如疾风暴雨般扑向战场,给予呼兰人最为致命的一击。

蓦然……

阴沉天空忽然射出一道圣洁的阳光,照耀在山丘之上的白袍骑浪的身躯之上,远远望去,如同天神降临一般,令人心生膜拜之意……

“他们是神,是神明,我们是不可能打败神明的……”

“不,这不是真的,大地之母为什么会把圣光照耀给这些中原人,我不信,我不信啊,我那么虔诚的每天祈祷……”

“我们被神抛弃了,天哪,跑吧……”

本就精疲力竭,伤亡惨重的呼兰骑兵,见到这神圣的一幕,瞬间崩溃了,不顾一切的四散而逃,这一刻,他们不再是勇猛的草原战士,而是一个如同失去父母的稚童,哭喊着逃离这片战场,逃避白浪的逼近……

这一战,陈庆的白袍庆字营,彻底将呼兰人的脊梁骨给打断了,而迎接他们的命运,已然可想而知……

一百零一 青表示不服

……

“痛快,痛快啊,哈哈哈……”

大战方歇,邓灵浑身浴血的回到后阵陈庆所在军营之中,忍不住大声呼喊起来。

“陈总使,此战七千胡奴一战全歼,虏获可用战马四千二百余匹,其余残缺伤重的那匹都在收集腌制做成马肉,啧啧啧,大获全胜啊……”

显然,邓灵是万分的兴奋,不断来回搓手表达着自己此刻难以抑制的心情……

大帐之内端坐着封愁年、杨开山、傅云骁、杨又怀、韩锋等各营主将,他们听闻邓灵的话,也是面露喜色的对正坐中央主案前的陈庆拱手祝贺。

现年三十四岁的杨开山一拍大腿,沉声说道:“好啊,这样一来,前往王庭的道路已然肃清,相信残部胡奴定是望风而逃不敢再轻易阻拦,陈指挥使,您亲自操练的庆字营,不愧是被军督大人誉为我军最为精锐的骑兵部队……”

杨开山这个外粗心细的汉子,当年也是最早一批跟随刘策的老将,他和堂弟杨又怀一样,都是流贼出身,如今三年过去了,身上的匪气早已荡然无存,有的只是一名沙场老将应有的气势和魄力。

昔日跟刘策、陈庆同营出来的韩锋也说道:“是啊,陈总使,只要您的白袍铁骑犹在,属下相信在军督大人回来之前,定能征服这片草原,给他一个惊喜……”

杨又怀也油头滑脑地开口附和道:“陈总使,没啥好说的,反正属下对您和您麾下的部队是打心眼里佩服!”

封愁年也大大咧咧地说道:“我说陈指挥使啊,你这就不厚道了,这呼兰人也没多少了,你把功都立了,让我们怎么办啊,嘿嘿嘿……”

众将你一言我一语的不住恭维着陈庆,精卫营就是如此,有军功就会对你百般尊重,一切都是靠本事和军功说话,想要升迁向上爬就得拿出军功来。

然而,在杨开山这些人对陈庆道贺的时候,坐在角落里有一名英俊年轻的将领却捧着本书遮住自己的脸庞没有半点起身的意思,当营帐内恭维不断的时候,他只是将手中的兵书微微向下压了压,露出一锐利的明眸看了一眼,随后继续遮住整张脸津津有味地看起书来。

从他的眼神之中就能看出一股桀骜不驯的气息,他有绝对信心能比白袍军做的更好,因为他的名字——霍青!

陈庆闻言,只是微微一笑,着对众将一一拱手回礼,随后向邓灵问道:“此战我军伤亡如何?”

邓灵闻言回道:“回禀陈总使,此战先锋头阵的一千五百将士伤亡最为惨重,足足有四百七十七人战死,另有三百三十人受伤,其中半数伤势太重怕是不行了,剩下的一百六十多人至少有七十余人落下残疾只能退伍了,

左右两翼三千骑兵和本阵一千五百余骑倒是伤亡不大,合击围攻之下,总共损失一百二十骑,受伤的将士也能得到有效的救治很快就能回到军中继续效命……”

陈庆闻言,叹了口气说道:“战死的兄弟还有那些重伤致残的将士们,全部记录造册,等战斗结束后必须重重予以抚恤他们的家属,命后勤司制作牌位,将来送入英烈祠供奉……”

战争总归是要死人的,无论胜利与否,终归是悲喜交加的结局,有人欢声雀跃,也有人黯然神伤,战死将士的家属失去了家中顶梁柱,这种精神上的创伤,不是单靠物质就能弥补的。

任何一个朝代,一个国家,崛起的背后都是用无数人的鲜血和智慧铺就而成,他们,才是最不该被遗忘的人……

听完邓灵和陈庆的话,整座大帐中弥漫着一股沉痛肃穆的气息,良久过后,韩锋率先打破了这个沉闷的氛围。

只听韩锋起身对陈庆拱手说道:“陈总使,属下有一个疑惑,还请您为我解答一番……”

陈庆抬眼点点头:“韩指挥使不必客气,有话但说无妨……”

韩锋说道:“陈总使,这次与呼兰人对战,属下发现一个问题,草原各部一向以骑射为依仗的根本,可为何这一次他们会放弃自己的优势,选择与我军骑阵对冲呢?”

韩锋的话立马引起了其余各人的瞩目,其实他们心中也十分不解为何呼兰人会做出这种举动。

陈庆闻言洒然一笑,事实上之前他也对此感到十分不解,不过当他摸向自己胸前的铠甲后,立马明白了其中缘由。

与他望着韩锋解释道:“这很简单,就因为我大军披甲率(铁甲)太高,且做工精良,胡奴的角弓已经对我铁骑构不成有效威胁,这时候若再开弦攒射只会徒耗体力做无用之功,换我是敌军主帅也会如此做的,更何况胡奴与我精卫营交手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他们自然明白我铁甲军队的可怕之处,

而且,据我分析,胡奴之所以如此不惜一切代价要在这里与我军死战到底,必定说明此条道路对他们而言是异常重要,相信和我们一直寻找的呼兰王庭息息相关……”

韩锋和众将闻言齐齐点了点头,觉得陈庆所言甚是有理,角落里的霍青望着书本也是默默点了点头。

陈庆说完,杨又怀又问道:“既然如此,那胡奴为何不在沿途四散埋伏呢?难道他们都是傻子,不知道我精卫营步骑皆是列阵而战,还要做这种可笑的拼死之举么?”

陈庆看着杨又怀笑道:“正如杨营使你所言一般,我精卫营就是靠结阵起家立于不败,所过之处都是成群结队,胡奴四散埋伏又能对我军造成什么威胁呢?他若这样做只会徒添伤亡,折损自己的实力而已……”

众将闻言,再次点了点头,对陈庆的分析表示认同,角落里的霍青也是眼眸轻颌了两下,认同了陈庆的观点。

其实陈庆之所以会如此精确的分析到这些,主要还是因为某次向刘策提议引起刘策不悦导致的。

精卫营与胡奴交战之中,也缴获了胡奴不少兵器,尤其那沉重的弯刀,挥砍的便利让陈庆不由自主的向刘策建议淘汰掉环首刀,改用胡奴的兵刃装备刀骑兵部队。

没想到那次提议让刘策对陈庆第一次,也是目前为止唯一一次大发雷霆,毫不犹豫的拒绝了陈庆的提议。后来等刘策气消了,陈庆才又去登门道歉,并请刘策指点迷津。

刘策也没多说话,只是带着陈庆来到马场,将一把环首刀和弯刀分别交到两名骑兵手中,让他们对不远处的两个草人靶子策马挥砍。

结果,弯刀很轻易的就切断了草人的“头颅”,而环首刀表现却有些差强人意,仅劈掉了半个“头颅”。

就在陈庆疑惑不解的时候,刘策又命人将另外两个草靶披上铁甲,然后继续让两名骑兵策马挥砍。

这一次,弯刀只带起了两片甲叶,对草人没有造成太大伤害,而环首刀则直接将草人半边“连人带甲”砍出一道长长的裂口。

“陈庆啊,有些东西你必须要好好仔细考虑一下才行,本军督又怎会不明白其中厉害呢?环首刀受力面是整片刀锋,而弯刀只是弧度形成的切口而已,对阵铁甲优劣立马就分晓了,好自为之吧……”

这句话至今都深深的烙在陈庆心头,从他以后,陈庆对局势的分析就变得异常的敏锐,也对刘策更加的佩服了……

等大帐之内安静下来后,陈庆不由蹙眉说道:“现在最大的难题就是如何找到王庭的位置了,真奇怪,这王庭到底在什么地方?”

“问问那代勒不就知道了么?”傅云骁闻言立马出声说道,“这次我们进攻草原打的可是为他夺取汗位的由头,难道就由着他什么都不做么?像个合作的态度么?”

陈庆摇摇头:“代勒也说不出来,王庭位置有好几处,时不时会顺着时节转移而迁徙,他唯独知道一般王庭迁徙地都是在水草茂盛的地方安置,可草原这么大,上哪找去啊?”

韩锋提议道:“属下建议,不如分兵寻路,也好早些定鼎呼兰草原的局势……”

“属下赞同韩指挥使的建议!”

杨开山和封愁年异口同声的发出支持的声音,然后二人齐齐一怔,两双眼眸对视一阵,擦出电光火花,然后又“默契”的别开看向四周。

山字营和先锋营一直都是竞争关系,这已经是公开的秘密,杨开山跟封愁年这两位一军主帅更是时不时相互较劲,平日里经常闹出些啼笑皆非的事来,这里也不细说了。

陈庆微微一笑,随后沉思一阵说道:“如今这种时候,也只能听从韩指挥使的建议,那就劳烦各位将军先回营准备寻找王庭具体位置吧,但切记一切小心为上,茫茫草原我们人生地不熟的,需要时刻防备任何不利因素的发生……”

“遵命!”

除了霍青外,其余将领齐齐起身对陈庆拱手领命。

陈庆点点头,随后取出一块块令牌,发放到了各将手中,让他们准备起营寻找王庭确切的位置,唯独没有给霍青。

这一下,霍青就真的坐不住了,只见他一把将手中兵书合拢卷成一团,一个箭步冲到陈庆案前拱手说道:“陈总使,您是不是把属下给忘了?”

众将一见霍青出现,又听他所说的话,这才想起这帐内还有这么个活宝存在,自己还真如他所言一般将他遗忘了……

陈庆握着手中一块令牌,望着霍青那张英武自信的面庞,笑着摇摇头对他说道:“霍指挥使,你就且留在军中略阵吧,毕竟此次你所部羽林卫除了你的一千亲卫营和卓副指挥使的三百督军卫外,皆是新军组成,此战不比以往,还是谨慎为上,就且留在军中吧……”

霍青闻言坚定地说道:“陈总使,你这样的安排,我霍青绝对不愿意服从,试问精卫营的军队哪一支不是从战火之中淬炼出来的,为何我霍青的羽林卫就如此特殊?请陈总使下令让属下的军队起营吧,不然,属下就在这里求到你答应为止!”

说着,霍青倒退两步,低头拱手肃立,等待着陈庆的回复。

一零二 霍青的心愿(四更)

……

霍青一脸执着的拱手立在帐中,让陈庆和其他众将一时有些错愕。

其实大家心里明白,霍青有着极为出色的领军天赋,去年那一场场让人瞠目结舌的战绩已经足以证明他的价值,也得到了大家的认可……

但是,那是建立在他所率领的军队都是精锐基础上,徐辽的七千义军,皆是经历过血战的老兵,刘策给的一千亲卫营更是能以一当十,加上整个精卫营中最为强悍的三百重装铁骑,他能立下如此赫赫战功,固然有霍青那可怕的战争天赋,而更重要的是有一个强大的后盾支撑着他建功立业。

现在不同,虽然亲卫营和督军卫仍属他羽林卫的统辖,但加起来也只有一千三百骑,剩下的五千八百名士兵各个都是刚转正数月的新兵,陈庆和众将放心让霍青前去涉险么?

虽然陈庆年纪仅比霍青大三岁,但心灵却早就随着战火的洗礼,地位的攀升,变得异常的沉稳老练,与他的岁数格格不入。现在的他看霍青,就如同一位长辈对晚辈的俯视态度,需要考虑的因素有很多。

首先,卫青是刘策的嫡系,这一点从他被刘策请入军督府,让他跟宋嫣然结为金兰姐弟就能瞧出端倪了,至于刘策为什么这么做,陈庆不明白,秦墨、叶斌、法忌也不明白,其他将领更不明白,但能看出刘策对霍青十分器重,这是有目共睹的……

其次,卫青“虐待”军士的传言已经实锤(证实),这次如果让他领兵出击,一旦军中那些对霍青早已不满的将士趁机哗变,那又该如何处置?虽然有亲卫营和督军卫保护应该出不了什么大事,可要是万一呢?等刘策回来,自己如何跟他交代?

还有,霍青的性格许多方面像极了刘策,同样有着桀骜不驯的一面,同样对自己充满了无比自信,可霍青毕竟不是刘策,除了作战风格之外,其他很多事处理的并不是很好。

尤其在性格方面,就比如现在的霍青和自己虽然是上下级关系,但从他的态度来看,显然是对自己就任冀北集团军主帅的位置心有不服,也是一个极其有野心的将领,锋芒太露了……

沉思许久,陈庆捏着手中最后一块令牌,看向霍青对他说道:“霍指挥使,本将军仔细考虑了一下,觉得你还是留在军中略阵比较好,也方便震慑其余各部迁徙的异族部落,免得他们扰乱军心……”

霍青闻言,眉头一蹙,随即抬起头向陈庆问道:“陈总使,您既然这么说,属下按理也该领命遵守,但在此之前,属下能否斗胆问一句,您手中这最后一块调令打算分给哪位将军?”

陈庆闻言,心中凛然,笑着回复道:“霍指挥使,这最后一块调令,自然是留给本将军自己了,你有何疑问?”

陈庆当然知道霍青这么问的用意,如果说出这块令牌给哪位将领的话,那将领必会被他缠的头昏脑涨,如果是自己的话,他还能震慑住霍青,毕竟私下里霍青人缘也不错,尤其和自己是时常探讨治军领兵之策……

霍青闻言,嘴角浮起一道弧线,笑着对陈庆说道:“陈总使,请恕属下直言,您现在身为一军主帅,身系着整个军团的安危,怎能轻易涉险深入茫茫草原?理应坐镇军中运筹帷幄,

另外,属下对如何安抚那些迁徙的异族族民一窍不通,万一惹出些事端,也怕误了军督府制定的塞外方略,何况属下身为羽林卫旗团指挥使,岂有坐镇三军帅府之理,就怕众将也难以心服,啊,所以,还请陈总使下令,让属下领军寻找王庭精确位置,

陈总使莫要忘了,属下的羽林卫可是第一个到玉阳关报道的,我麾下将士虽是新军,但各个立功心切,今日陈总使若不答应属下的请求,回去也不好跟他们交代,陈总使,你总不能看着这数千将士因为不能出征而郁郁寡欢吧?”

霍青一袭话,说的帐内众人纷纷点头,细细想想也确实很有道理,陈庆还真不能随意进入草原涉险,这关系到此次塞外攻伐的成败。

与是,帐内将士一面倒的替霍青向陈庆请求让他出战,让霍青心中顿时一喜,但脸上神情却依旧一副淡然的模样。

“呵呵,你倒是会收买人心,罢了,霍青听令……”陈庆想了想也有道理,与是立马沉声下令道。

霍青闻言,立刻站的更为笔挺:“末将在!”

陈庆递出令牌对他说道:“命你部七千将士带好十天干粮,备足淡水,明日天一亮,立即向草原西北地区探索王庭所在,切记不可贪功冒进,以免落入胡奴的圈套……”

“末将领命!”

霍青接过令牌,回答的是铿锵有力,此时他心中是一阵狂喜,有一种抑制不住的情绪,令他疯狂的想要呐喊出声。

“接下来的草原,是属于我霍青的时代,我要让我的军队踏过的塞外每一寸土地上,都染上胡奴的鲜血,以报军督大人的智遇之恩!”

……

羽林卫大营门前,取得军令的霍青,意气风发的望着营口迎风招展的精卫旗帜,心中是无比的激动……

良久,霍青从怀中取出一封黄皮信件,眼中流露出坚定地精芒:“我要做的事很多,我肩上的重担不轻,这次出征,我必须要让立下赫赫战功,只有这样,姐姐未来的地位,才能无法被任何人撼动!”

霍青口中的“姐姐”,自然就是与自己结义的宋嫣然……

说实话,本来霍青认为刘策让自己和宋嫣然结为金兰,实属拉拢之意,但后来才发现,宋嫣然是真的将自己当成亲弟弟一样照顾……

每次只要宋嫣然有什么好处,都会慷慨的与自己一道分享,哪怕她得知自己要出征塞外,还特意亲自下厨做了一顿丰盛的饭菜招待自己。

霍青自小父母双亡,是黄敢把自己拉扯长大,黄敢战死沙场后,霍青失去了唯一的亲人,就在他认为这辈子再也感受不到亲人的温暖后,是宋嫣然再一次让他体会到了亲情的滋味,几个月相处下来,霍青早就接受了她是自己姐姐,不是义姐,而是打心眼里认她为亲姐姐。

这位亲姐姐真的是非常非常体谅自己,当然偶尔也会对自己好一阵数落,但那样的反而更让霍青珍惜,说明自己在宋嫣然心中也已经是一家人了。

去年冀州大战结束后,黄敢家人被霍青接到了冀州安置,是宋嫣然时不时替自己去看望照顾他们,同时也将自己用战功获取的田地金银产业安排的是妥妥善善,让自己无需为此费心劳神,可以放心的将所拥有的一切交给姐姐打理。

羽林卫新建,自己操练新军的方式不被人理解,搞的是怨声载道,甚至惹怒了法忌所属的军法司,他时不时的亲自来营口盯着自己,好像巴不得出点事才好。

在这种不被任何人理解的时候,除了刘策外,又是宋嫣然坚定的站在自己身边鼓励自己,甚至私下里去向法忌讲理,有了她的安慰和支持,霍青才能“肆无忌惮”的坚持自己的原则不为外界所动。

其实,霍青私下里早已听说了各营各将的“大逆不道”之言,普遍都认为刘策应该自立为王,与大周分道扬镳,同时私下里讨论正室第一人选,反正不少人都认为是姜若颜最为合适,毕竟人家才貌出众,家世显赫,无论哪方面都是最为合适的正妻人选,甚至将来登基的话应该是帝后无疑了。

每次听到这样的话,霍青总是沉默不语,一笑而过,但在无人的时候,心中是万分的不满,他认为如果刘策真有这么一天登基为帝,帝后人选为什么不能是自己姐姐呢?就因为才貌不出众?家世不显赫?

没错,姐姐的才貌的确比不了豪门出生的姜家大小姐,但仔细看去也是一等一的大美人,更何况在自己心中宋嫣然永远都是最美的,不单貌美心更美!家世不够显赫?俗话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既然自己是宋嫣然的亲人,那就替姐姐打下一份基业来,比姜家更为显赫的基业!这样你们就能闭嘴了么?

带着对宋嫣然的感恩,霍青握信的手是越来越紧,他有这种想法全拜那封信里的内容所赐,是这份信的主人告诉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在这次出征塞外的战役中立下赫赫战功,这是刘策对他的期待和考验,也是对未来的一份期待。

而这份信的主人,便是霍青要感恩的第三个人——叶胤。

刘策给了自己展现能力的机会,对自己有不可忘怀的知遇之恩,宋嫣然无微不至的体贴和大肚的胸襟,让自己体会到了亲情的温暖……

而叶胤,却是给了自己指明了走出迷途的方向,让自己可以纵横在沙场所向披靡。

只是叶胤行四月初开始就因为身体抱恙,向军督府告假在叶斌的陪同下,回定州老家养病去了,至于叶胤到底得了什么病,霍青和众人都不知晓,反正叶胤体弱多病这是军中都知晓的事,唯有霍青比较关心罢了,也抽不出时间去定州探望,他只言最迟九月中旬之前就会回到冀州赴任,让自己不必为他担心……

“叶先生,你放心,我霍青知道该怎么做!只希望你的病能快些好起来,早日回到冀州……”

霍青长吸一口气,暗暗的发誓,脸上神情变得愈发坚毅,随后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和衣甲,迈开军步向自己的大营走去……

一零三 羽林起征

……

翌日清晨,羽林卫大营……

“咚~咚~咚~”

三声沉闷的鼓号响彻整个营地,瞬间,密密麻麻的行军帐篷之内,窜出一条条朝气蓬勃的年轻生命,初升的朝阳落在他们身上漆黑的铠甲之上,映射出一道道异样鬼森的光芒。

“呜~~”

集结的号角悠扬的响起,回荡在九霄云畔,宛若天籁一般。

羽林卫副指挥使卓少云早已在校场等候多时,望着临时搭建的检阅台下,入眼尽是一片羽翎随风摆动,令人十分的肃穆……

一刻钟后,一身戎装的霍青缓缓踏上检阅台,青冷的双眸扫视着台下的将士庆呼一口气,良久,才开口大声说道……

他说的第一句话是:“不想出征,怕死的,心有顾虑的,浑水摸鱼的,全部出列,本将军给你们一次机会留守军营,有没有!”

耳闻这阵带有戏谑侮辱性的话语,台下五千八百名羽林卫士兵一言不发,一动不动,用冰冷的眼眸齐齐回复着霍青的问题。

足足一刻钟过去了,依旧没有任何一个人站出来,都到这种时候了,他们纵使紧张害怕,也不愿放弃这个好不容易争取来的立功机会……

“很好~”见没人出列,霍青满意的点点头,随后继续说道:“既然你们都不愿留守军营错过这次立功表现的机会,那本将军就成全你们,成全你们去迎接死亡,

这一次,是你们第一次随本将军出征,到底要去哪里,敌人在什么地方,有多少人,要走多远,本将军也不知道,也许几百里,也许几千里甚至上万里,本将军也无法确定,不过本将军有一种预感,这战之后,你们的家人会因为你们,全部过上富足的日子,

但是在此之前,我只有一个要求,无论发生什么事,你们都要严格遵从本将军的命令,我让你们走就走,让你们睡就睡,就算是屎尿憋急了,没本将军的命令,连裤裆内都不能拉出来,都听明白了么!”

“听明白了!”

三军将士奋力发出一声咆哮,震的身上甲叶和头盔上的羽翎一阵晃动……

霍青点点头,接着说道:“不错,气势可嘉,那么,本将军在带你们出征之前,都请抬头看看那杆精卫大纛,给我仔细的看清楚!”

三军将士闻言,立刻照着霍青的话望向那面血色精卫烈焰图腾,只见巨大的旗面在风势助攻下,不断迎带起片片波纹,发出阵阵“噼啪”的轻响……

“都看清楚了么?”

不知过了多久,霍青大声对台下的将士问道。

“看清楚了……”

三军将士闻言,齐齐回头望向霍青,眼眸中流露着一丝不解的神情。

霍青指了指自己头盔顶端的羽翎,说道:“羽林卫,就是精卫烈鸟身上的一根翎绒,缺了它,精卫填海的梦想将难以实现,甚至无法翱翔,

精卫需要羽翼的保护才能展翅高飞,才能与无边无尽的大海展开殊死搏斗,现在就让我们这些羽翼汇聚一团,紧随精卫鸟劈山断海,将呼兰草原这片汪洋尽数提案平!你们,有没有这个信心!”

“喝~”

“喝~”

“喝~”

三军将士连同卓少云和督军卫以及一千亲卫营的将士齐齐发出竭声嘶吼,汹涌澎湃的声浪叠叠不绝,天地都为之动容……

“羽林卫,出征!”

当三军将士的气氛被霍青鼓动到顶点的时候,霍青一声暴喝,羽林卫的初征之旅,终于开始了。

“呜~~”

犀利且沉闷的角号再次吹响,七千大军在各自上司号令之下,向大营之外鱼贯而出,牵过早已备在营外的战马,纵身一跃,扶住马鞍,一踩马镫……

“吁……”

随着众将胯下的战马一阵嘶鸣过后,边军新生的势力带着对未来无限憧憬,向草原之上那未知的领域,疾驰而去……

就在羽林卫全军出征后不久,后勤司长官丁仕义急冲冲地来到了陈庆大营……

“启禀陈总使,羽林卫全军将士七千一百二十四人,已尽数向西北曹原开赴而去……”

闻听丁仕义的禀报,正在案前查看草原地形图的陈庆缓缓抬起头说道:“霍指挥使年轻气盛,又立功心切,如此早出征也在情理之中……”

“不,属下想说的不是这些……”丁仕义忙道,“而是此次羽林卫出征,原本给七千将士准备的十日干粮,霍指挥使只要了三日份额,多余的全给退回来了……”

“你说什么!”陈庆闻言大吃一惊,忽地从椅子上起身指着丁仕义,满脸不可置信地问道,“他只带三日口粮?简直胡闹,你为何不早些向我禀报?”

丁仕义为难地说道:“回禀陈指挥使,属下也是在他们出征之前才收到退回的口粮,我也是刚才得知这件事……”

“速去把霍青追回来,简直太儿戏了!”陈庆焦急万分,“他把塞外当成什么了?茫茫草原分不清东南西北,几百里地空无一人是常有的事,没有足够的口粮他该如何应付如此艰难的环境?不行,必须要速去将他追回来,来人!”

帐外亲兵闻听号令,立马进入拱手待命:“陈总使,请问有何吩咐……”

陈庆手一扬,刚要下令,不想话到嘴边应生生停了下来,沉思片刻后,他叹了口气对亲兵说道:“算了,没你的事了,先下去待命吧……”

亲兵恭敬的拱手领命退出了帐外……

丁仕义不解地问道:“陈总使,你这是……”

陈庆罢罢手,示意他住口,然后说道:“算了,由他去吧,霍青麾下的士兵虽为新军,但却各个骑术精湛,不比庆字营差多少,追不上的,此事你且莫要声张,以免影响了军中士气,明白了么?”

丁仕义拱手说道:“陈总使放心,属下知道利害,此时目前就你我二人知晓……”

陈庆点点头:“那就好,你也下去吧,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事后,本将军会处理的……”

“属下告退……”丁仕义应声步出了帐外。

“霍青……哎……”

丁仕义离开后,陈庆坐回案前,单手抚头重重的叹息了一声……

……

五月二十四日,狼琊山脉……

座落在狼琊山脉附近的琊山牧场,此处水草茂盛,入眼所见尽是数之不尽的牛羊在此栖息……

放牧的牧民拿着手中驱赶牛羊的鞭子,不停挥打在半空之中,扬起一阵扭曲的破空声响,久久回荡在空谷之内。

一名呼兰部族的中年牧民或许是累了,随便找了块干净的草坪坐了下来,望着牛羊食草的情景,是份外的惬意和舒心……

“呀~拉~索~这就是呼兰草原~”

不远处一名异族少女赶着羊群,望着蓝天白云,青草绿水的景象,忍不住高声歌唱起来,嘹亮悦耳的嗓音如同天籁一般直扑苍穹,令周围牧民们都沉浸在美好祥和的气氛之中,仿佛置身与天地之间……

“吁~”

一阵急促的马鸣嘶啸,打破了短暂的安宁祥和,一位身材粗放的牧民抬眼望去,远处几个呼兰少年匍匐在新捕获的野马马背之上,死死拉住马首上的马鬃,试图要驯服这些烈马。

草原上的野马未经驯服,性子是异常的暴躁,一次次将马背上的异族少年顶落马下,摔的是鼻青脸肿,而那些异族少年一次次的从地上爬起,随手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尘土,朝自己的手掌心吐了口口水搓了搓,之后再次倔强的跃上马背与它搏斗起来,是要将它们全数驯服……

“呵呵……”

中年牧民见到这一幕,摇着头笑了笑,眼中流露着对那些异族少年欣赏的目光,心中不住赞许了一声,随后起身站了起来想去指点那些只有十二三岁大的孩子如何驯服那些烈性的野马。

他起身后朝四周扫视了一圈,之前被牛羊遮挡住的风景登时一览无余,只见数里之外,一片整齐林立的素色毡包错落有致的布置在空旷的原野之上,毡包上空炊烟袅袅,显然已经到了晚饭的时辰(申时晚饭,异界无论中原还是塞外,基本只有两顿,要和刘策治下区分开来)……

而在众多林立的毡包正中,一座高大结实的犀皮金帐矗立在苍穹之下,似乎在俯视着其余毡包,向世人宣示着自己是这片土地的主宰……

这里,就是呼兰人的王庭,也是陈庆苦苦寻找的目的地,距离陈庆所在大本营足足千里之遥……

王庭之内,数十万在这里栖息繁衍的异族族民各自忙活着自己的事务,一名被奴役的周国女子身着破旧的胡服,在边上一名富态的呼兰女子的喝斥声下,万分顺从的挤压着油脂桶内的马奶。

另一处毡包之外,同样两名周国女子跪在一名六七岁大的呼兰稚童前,替他清理着刚排泄完毕的粪便,顺便帮那稚童收拾好身上穿戴的衣物,类似这样的情景在整个王庭之内到处都是,中原女子在这里的地位,其实与牲口无异……

岁月的风霜让这些曾经水灵动人的妙龄女子不再美丽,脸上挂的只有深深的自卑和麻木,任凭呼兰人打骂也不会有一句怨言,不少人甚至已经忘记自己是中原人的事实,认为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呼兰人就是自己的主人,自己就是一名下贱卑微的奴隶,甚至为他们族中诞下新的生命而感到莫名自豪,虽然这些荣耀没有半分属于她们……

而生活在这里的呼兰人依旧享受着身为高贵族群的惬意生活,对琅琊山外那场血腥的霸主之战没有半点危机意识,富足的生活,让这些贵族失去了属于草原民族该有的警觉和血性,天真的认为自己所处的环境和以前没有半分差别,伟大的呼兰勇士和王罕一定能将那些胆敢侵犯圣地的卑贱绵羊斩尽杀绝,再现属于呼兰人的辉煌……

殊不知,这是属于呼兰人最后的宁静祥和,在不久将来,一场可怕的血雨风暴即将席卷而来,会将这一切无情的撕碎。

除了陈庆之外,一个和刘策相比几乎同样可怕残忍的铁血将领即将在他们心头烙上更深一层绝望的印记……

一零四 大阏氏

……

“叮铃铃……”

一声清脆的风铃声响在王庭之外的牧场悠悠响起,只见青郁的草地之上,一队三百人以上都是骑兵,护送着一辆极其奢华的马车以及身后长长的车队,随着车轮的转动,缓缓驶过松软的土地,向着此行目的地王庭大帐悠悠而去。

挂在马车四周的几十架风铃不住的摇晃,清脆的响动一刻不停,掩盖了车轴长途跋涉后引起的摩擦嘈杂。

“咯哒哒……咯哒哒……”

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至近,但见木栅围绕的王庭之内,五骑疾驰而出,为首一名呼兰骑兵取出一条洁白的哈达,单手举过头顶,在马速加持之下,如雪一般的素色立刻化作一片祥云随风延展,带起道道涟漪的奇景……

“吁……”

车队侧畔,护卫喝住胯下坐骑,同时又手一横,晃动的风铃戛然而止,那骑兵深邃的眼眸望着飞舞的哈达,脸上没有一丝波动的痕迹。

“唏律律……”

二十步距离,五名呼兰骑兵一拉马缰齐齐止住战马奔驰,马息响鼻顿时在车队前方回荡开来,而马背上的五名骑兵翻身下马,那为首手的骑兵,立马双手轻捧哈达,弓着身子,万分恭敬的踱步到了车队跟前,双膝一弯,跪倒在了松软的草坪之上。

“呼兰王庭侍卫,吉罗拉虎,拜见大阏氏,替尊贵的王罕可汗,献上最为真诚的祝福,望大阏氏与可汗恩爱相持,永受大地之母恩泽……”

祝福语毕,吉罗拉虎将哈达高举过头顶,等候着马车内的身影出现……

这支队伍是蒙洛帝国的送亲队伍,王罕继位汗位,由于代表可汗象征王权金杖却落入了刘策手中,导致呼兰草原贵族和部落之间征伐不断,纷纷质疑他汗位的正统性,使王罕的权威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无奈之下,王罕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只能派人向西越过茫茫数千里大漠,前往蒙洛王都速玛尔汗向蒙洛大帝——拓跋宏业,并向他阐述了呼兰草原现今面临的窘境。

而拓跋宏业收到王罕的信件后,第一时间口召集了帝国会议,最终决定将自己最为疼爱的小女儿,拓跋月赐婚给王罕为阏氏,等于是承认了王罕继位的合法性……

王罕倒也是个狠人,在收到拓跋宏业回信之后,第一时间就废掉了自己原先大阏氏,并将自己营中十几名阏氏尽数赐死,以示对迎娶蒙洛帝国公主的尊重……

如今,这奢华的马车之内,自然就是前来联姻的拓跋月本人……

车厢的帘子被缓缓拉开,一名年轻的异族侍女探出半个脑袋向外扫视了一圈,确定外面安全无恙之后,便回头用胡语和车厢内轻声嘀咕了一句。

不多时,侍女侧身将整个车帘全部拉开,一名衣着艳丽的异族女子低着头缓缓从车厢内走了出来。

周围护卫见到女子出现,立马齐齐下马跪伏在地,一名来自西域的奴隶更是直接在她落脚的车身前脊背朝天,充当马凳步撵……

拓跋月,今年刚满十七岁,有着一张精致可人的脸庞,细观之下,竟与中原女子的面容没有太多的分别,却又多了一抹异域的风情,她的身段错落婀娜,处处散发着一股足以令男人为她发狂的气息……

只见拓跋月的皮靴踩在西域奴隶的背上下得马车之后,默默地来到高举哈达跪伏在地的吉罗拉虎跟前,静静地注视着他,她的眼眸呈现淡蓝之色,如同一颗璀璨的蓝宝石一样,点缀着珠光闪耀,仿佛能净化人的心灵,洗涤罪恶的灵魂,得到升华……

不久,侍女将一杯盛满圣水的金杯用银制的盘子托在手中,缓缓来到拓跋月身边,将其呈在她的眼前……

拓跋月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在金杯里粘了粘,随后朝吉罗拉虎的头顶轻弹了几下,获得圣水感召的吉罗拉虎,立即低着头起身将手中洁白的哈达向拓跋月身前靠去……

拓跋月接过哈达,将它绕在了自己的脖颈之上,宛若脱俗的仙子,下落这片青郁的土地……

吉罗拉虎立刻带着其余四名呼兰骑兵再次跪在地上双手摊开,仰面朝天虔诚的祷告起来:“赞美伟大的大地之母,是您的福泽布施,让世界上最美丽动人的姑娘成为了我们呼兰草原可汗的大阏氏,

从此,一切苦难都将会远离我们而去,迎来的将是新生的繁荣,愿可汗和大阏氏能美满幸福,带领我们呼兰族民紧紧追随在神灵左右服侍……”

祈祷结束,五名骑兵齐齐五体投地行了一个草原大礼。

拓跋月轻颌美目,然后等五人拜完后才开口问道:“敢问我的可汗,我的丈夫身王罕在何方?为何不亲自来迎接她的阏氏?”

吉罗拉虎闻言抬头恭敬地对拓跋月解释道:“大阏氏,您的丈夫和可汗暂时不在王庭,草原之上出现了几只不知天高地厚的硕鼠,可汗正带着族內的勇士前去与他们交锋呢,临走前特意交代与我,一定要好好侍奉大阏氏……”

拓跋月闻言,眉间微微一蹙:“怎么,难道草原之上的传言是真的?这一路来我听闻呼兰人被一群中原人吓的望风而逃,只能龟缩不敢应战么?”

吉罗拉虎连忙矢口否认,摇着手对拓跋月说道:“大阏氏,请您务必不要听信那些肮脏部民的谣言,他们都是小偷、强盗、杀人犯的后代,总喜欢拨弄是非扰的整个呼兰草原不能安宁,

事实上,伟大的王罕可汗和他最忠勇的战士会十分轻易的击败那些来自中原的绵羊,羊群永远都是羊群,哪怕数量再多,依旧改变不了成为群狼口中美食的事实,

还请大阏氏莫要听信谣言,且在王庭歇息几日,等待着可汗得胜归来,介时再为你们举办一场最为隆重的婚礼,请大阏氏和随行的勇士进帐歇息吧,

我们已经备好了醇香的马奶酒,和丰盛的美食招待你们,洗清你们一路的旅途劳累,你们可以尽情享用这一切,大阏氏,请允许您的仆人为您在前面引路……”

拓跋月听后,望向那王庭内高耸的金帐,然后点了点头说道:“那就请勇士在前面引路,带我前去王庭……”

然后她转身回到了车内,吉罗拉虎五人立刻从地上爬起纵身跃上马背,带着这支三百多人的蒙洛车队缓缓向王庭围栅走去,悦耳的风铃声,再一次清脆的传入众人耳畔,异常的动听……

“咩~~”

“哞~~”

狼琊牧场之上,成片无数的牛羊吃饱之后发出一阵满足的呐喊,回荡在午后诗画一般的美景之中是那么的安宁祥和……

而距离琅琊王庭南面三百里开外的祁连山郅支王庭,三万呼兰草原最后的铁骑此刻正聚集在蜿蜒复杂的空谷牧场之中,可汗王罕正在大帐之内和各部呼兰族长首领商讨着如何对敌……

现年四十一岁的王罕,性格狡猾奸诈,这可以从他那张阴沉的脸上就能准确的分析出来。

王罕主案两侧分别是之前因为怀疑王罕非正统汗位继承人而与之征伐许久的呼兰各部统领,如今因为草原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劫难不得不接受王罕的提议,暂时放下成见,停止攻伐,保存实力共同面对来自冀州强敌的进犯,渡过这一次灭族劫难。

只见王罕那阴冷的狼眸扫视了一圈帐内各部统领,随后阴沉地说道:“诸位统领,一起来商议一下吧,该如何抵御陈庆大军的进攻,虽然罗津部的族长图塔主动请战,率领七千最为强悍的勇士前去阻击他们,但也要做好最坏的打算,一旦图塔和七千勇士就义,又该如何是好?”

帐内各部族长闻言,齐齐沉默不语。陈庆,刘策麾下头号爪牙,当他麾下的白袍出现在战场上时,必定会掀起一片腥风血雨,将属于呼兰人的骄傲和自尊一次又一次的粉碎,白袍庆字营,如同梦魇一般在无数个深夜将他们从沉睡之中惊醒……

他们怕了,胆怯了,曾经的自信随着被敌人一次又一次的击败,已经荡然无存,空流一身血勇和野蛮,也只能在妇孺和奴隶身上找回些昔日曾有的辉煌……

良久,现年五十岁的天马部部族首领,额尔敦哈起身对王罕拱手打破了帐内沉闷的气氛,只见他开口沉声说道:“王罕,现如今,我们最好避开敌人的锋芒,茫茫草原延绵不绝,陈庆就算再厉害也不可能那么容易找到我们,只要我们能避开与之正面接触,待他们所带口粮耗尽,必会知难而退,躲过这一次危机!”

额尔敦哈的话得到了帐内大部分人的认可,现在呼兰族人经过这几年的磨难,实力早已不复当初那么强盛了,不单要应付来自冀州的威胁,也要防范来自草原其他部族的反扑,实在是经不起折腾了,为了补充兵源,甚至让族中那些刚学会骑马的少年充当战力了……

然而,额尔敦哈的话却让王罕感到很不满意,但帐内其他部落的首领都支持额尔敦哈,他也不好随便发作,毕竟现在只是暂时合作,那些首领可还未真正认可自己的地位呢。

与是他把眼神望向自己麾下,也是前任可汗自己父亲董狸最为信任的亲信——戴铎。

戴铎迎上王罕的视线,瞬间会意,立刻对帐内其他族人说道:“诸位尊贵部族首领,我知道你们现在都不想与陈庆的骑军对阵,也知道各位族长部落现在的难处,但是,你们想过没有,就算这次陈庆如同你们所言一般粮尽而退,那下一次呢?

刘策这个人你们当中不少人也应该有所了解吧?那简直就是一个全天下最为狡诈,最为冷酷凶残的刽子手,远比草原上的群狼还要贪婪百倍千倍,

他从不守信,用最肮脏被逼的手段欺骗了我们呼兰人,导致去年进入冀避难州的族民全部被他残忍的屠杀,他更是不敬神明,对大地之母赐予我们的达兰盛大会,给予了前所未有的破坏和羞辱,甚至连他们自己的圣人都百般诋毁,

各位族长,我可以很明确以及肯定的告诉你们,就算我们呼兰草原躲过了这一次危机,那么下一次呢?再下下一次呢?刘策肯定会继续不停的攻打我们呼兰人的,不把我们呼兰人斩尽杀绝他是绝对不会甘心的,还请诸位族长认清这个现实吧!”

……

一零五 羽翎轻扬(七更)

……

戴铎的一番话让整个王罕大帐陷入诡异的沉寂,也直刺这些部落首领内心深处最怕触及的恐惧……

良久,额尔敦哈发出一阵冷笑,打破了戴铎带来的沉静气氛,只闻额尔敦哈用戏谑地口吻对戴铎说道:“戴铎,请注意你的身份,你父亲不过是一名低贱的马奴,母亲更是不知道从哪个肮脏野人部落出来的贱货,不过凭着董狸可汗的青睐和宠幸才有今天万夫长位置,

又是谁给你的勇气跟我们这些高贵的呼兰贵族面前以这种口气说话?哼,你背后的主子都没发话,要你出来嚷嚷个什么劲?这到底还有没有规矩了?”

额尔敦哈这番话气的戴铎眼角是不住轻微抽搐,一双大手死死按住自己腰间的刀柄,努力压抑着自己即将爆发的怒火……

除了戴铎,坐在主案上的王罕也是怒火中烧,一双冷眸死死盯着额尔敦哈那嚣张无比的脸庞,听他的语气显然是不把自己这个可汗放在眼里。

额尔敦哈自然知道王罕对自己不满,但自己又何尝不是呢?别人或许怕王罕,可他不怕,因为他和王罕之间的实力差距并不大,如果他敢对自己不利,大不了鱼死网破,最终鹿死谁手还犹未可知……

许久,王罕还是决定暂时妥协,于是语气缓和地跟额尔敦哈说道:“天马族长,戴铎所言也并非没有道理,躲的了一时躲不了一世,这样下去终归不是办法啊,刘策和他的精卫营怎么可能会放过我们?”

额尔敦哈闻言,登时瞥了王罕一眼,反问道:“那么王罕,你又打算怎么做呢?难道要主动出击跟陈庆决战?草原上数十万呼兰人的血至近还未干呢!

躲得了一时避不了一世?哈哈,现躲开眼下这一时再说吧,那白袍军和密集如林的步兵战阵你有把握攻破么?省省吧,现在还是能活一天是一天吧……”

王罕听完额尔敦哈的话,勃然大怒,一拍桌案起身正要大声喝斥,忽然帐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少时,一名身穿兽皮盔甲的呼兰人不顾一切冲入帐内跪在了王罕跟前……

“可汗,前方的斥候传来消息,图塔和他七千罗津旧部已经尽数战死,如今陈庆麾下各部已经分头开始寻找我王庭的踪迹……”

此话一出,帐中再起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之中,从那些首领紧张的神色,可以看出他们此刻内心的恐惧……

“我说什么来着?”额尔敦哈压下心中恐惧,表现出一副了然于胸的神态对周围各部首领说道,“当初我就反对图塔前去阻截陈庆,如今应验了吧?这下好了,七千人再赔上一个部落族长,连敌军一天脚程都没挡住……”

望着额尔敦哈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王罕和戴铎恨不得上前将他砍成肉泥,但眼下的情形不允许他们这么做,呼兰人不能再在这里相互白白消耗力量了,应该一致对外方能有机会抵御住这次前所未有的灭族危机……

王罕闭目沉思片刻,随即对那跪在地上的呼兰士兵说道:“告诉依旧愿意继续依附我们呼兰人的草原各部族民,让他们密切留意中原人的身影,尤其是有白色素袍的骑兵发现务必要及时来祁连山向我禀报,等这次危机过去,本可汗会给他们论功行赏!”

那呼兰士兵行礼离去,随后王罕又对在座各位首领说道:“诸位首领族长,我呼兰子民已经到了最危难的时刻,王罕想请你们都放下成见,听我一个建议……”

各部族长听王罕这么说也都齐齐向他望了过去,想看看这位王罕是不是跟他父亲董狸一样,关键时刻能有扭转乾坤的能力。

王罕见众人都以渴求到底眼神望向自己,内心稍稍满足片刻后,便开口和他们说道:“中原这次出塞的人马不下六万,已知的将领有陈庆、封愁年、韩锋、傅云骁还有杨开山和杨又怀,预估兵马在六万到八万左右,若我们和他们直接硬撼,必定会损失惨重,得不偿失,

但是,若我们将主力兵力集中一起,击败他们前来找寻王庭的其中一部人马,那么此次呼兰草原的危机也就能渡过了……”

“那我们该打哪一部?”额尔敦哈难得对王罕的建议点头表示肯定,随询问起来。

王罕说道:“自然要打他们的骑兵部队,最好能将陈庆麾下直属部队庆字营歼灭……”

“我不同意~”额尔敦哈立马打断王罕的话,大声反对道,“庆字营新胜,士气必然旺盛,此时再去与他决战,岂不是羊入虎口么?”

额尔敦哈的话得到了帐内各部族长首领纷纷支持,他们早就被陈庆的白袍军吓的不敢出战了,在他们心里世界上没有哪支部队能正面击败他们……

王罕见额尔敦哈这么讲,似乎早就预料到了一般,便继续说道:“庆字营悍勇异常,本汗又怎么会让各位族长的勇士在这种去做这无畏的牺牲呢?

庆字营暂时不敢动,但傅云骁麾下的骁字营呢?这总可以了吧?这次本汗已经命人调查清楚了,冀北敌军之中完全是骑兵部队的只有陈庆和傅云骁两支,而这傅云骁出身自陈庆所部,必定深得陈庆训练骑兵真传,只要将他击败也等于是变相击溃了陈庆……”

众人闻言,仔细想想也是很有道理,既然陈庆大家不敢动,那傅云骁总可以了吧?击败了他,陈庆必定忧心忡忡,也许这次危机就这么过去了也说不定……

很快,帐内达成了一致,命人各自前去探查傅云骁所在的方位,打算一举击败他,只要对面的骑兵没了,草原就依然是呼兰人的天下……

不过,王罕也好,戴铎也罢,包括所有人,都好像遗忘了还有一支部队,或者说是根本没关注过的一支部队,马上他们将会为自己的忽视付出极为惨重的代价……

而这支被遗忘的部队,此时正在草原西北角距离狼琊山王庭数百里外的一片牧区之内……

“噌呲~”

一阵金属切开肌肤的“悦耳”轻响在牧区内一座毡包之前,一名已经年过古稀的异族老人,胸膛被一柄锋利的环首刀活活剖开带出一抹沸滋的血液,他那本就干瘪的身躯登时无力的倒落下去,那双代表智慧的凹邃眼睛,现在这一刻全被痛苦和绝望代替……

“砰……”

异族老人的身躯就这样直直倒落在了草坪之上,眼神中消散的生机带着一丝对这片土地深深的眷恋,最终将自己体内最后一滴血液献给了身前碧绿的草坪……

而在异族老人尸体的不远处,整片牧区全被血色围绕,入目所见到处都是牧民的尸体,男人、女人,包括孩童少年足足近千人,无一不是浸泡在从自己体内流淌而出的血泊之中,浓郁的血腥味充斥着整个部落的围场,每一座毡包之上,都染上了一股凄美的殷红……

“呕~~”

相隔牧场百步,一片羽翎随风轻扬,年轻的将士正成群结队俯在地上呕吐不止,混浊的秽物不断从他们口中喷出,落在脚下的草坪,污染了这片上苍赐予的奇景宝坻……

此次随军一道出征的朱翎,终于将在胃里最后一道翻腾的污秽从口中尽数排出体外后,才感到舒畅了些,登时脚下一软,一屁股重重坐在草坪之上,身体是止不住的颤抖,双眼无神的望着正前方一片郁郁葱葱的草地,惊惧之色写满在自己年轻的脸上……

“我杀人了……”

这是朱翎脑海里一直回荡的声音……

他怎么也想不到数个时辰之前那一份融洽欢乐的氛围,转瞬间就变成如今这一幅炼狱浮屠,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真的会把刀锋送入那些瘦无寸铁的妇孺孩童胸膛,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这么快就变成了刽子手……

羽林卫自五月二十二出征,至今八天时间,一直朝西北方向疾驰了足足五百里,加上方圆搜寻的脚程,那足足有一千里以上了……

这八天时间,他们经历了前所未有的考验,身上携带的干粮早就在第四天早上就吃完了,全靠野果和地上的青草充饥维持体力,与此相比,他们还要面对的是来自草原之上瞬息万变的气候景象和毒虫野兽的侵袭……

饿了就与马一起就食地上的草木,渴了就收集雨水煮开仰脖喝下,昔日在羽林卫军营之中,霍青那非人的“折磨”在这一刻得到了验收的成果,纵使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他们依然保持着异与常人的敏锐感官,坚强的挺了下来,没有做出杀马充饥,自绝生路的举动。

今日早晨,他们终于找到了起营出征以来的第一个异族部落,一时间是全军沸腾,正准备攻取这片牧场好好休息一下的时候,那片异族部落的首领却主动向自己示好,用最丰盛的餐食招待自己。

部落并不富裕,怎能供养七千羽林卫将士温饱呢?不过在确定所送的食物无毒无异样之后,大家还是疯狂的狼吞虎咽起来,足足四五天时间,他们第一次才感到恢复了一丝本该属于人才有的感觉,虽然没能吃饱,但也算满足了……

但是,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却让朱翎和羽林卫大部分将士无法理解了,就在美餐过后,牧区内的热情的异族少女在朱翎等将士眼前载歌载舞,甚至暗送秋波的时候,一名亲卫营士兵冷酷的带来一道霍青的命令,瞬间打破了这欢声笑语的氛围……

这道命令简单明了,却又杀气腾腾,只有八个字:“全军听令,诛灭此部!”

一零六 玄甲羽翎

……

朱翎自己都不敢相信,当这条死亡军令传入耳畔时,

本能第一反应竟是立即将手中的利刃刺入了那名在自己眼前跳舞的异族少女胸膛……

当一抹热血喷到自己脸上,看着那异族少女满脸震惊的神情,朱翎只觉的自己脑海一片空白,他发誓自己仅存的意识里是绝对不想杀她的,可身体却不受控制的握刀、拔刀、挥刀,居然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没有半点拖泥带水,熟练的就向一个职业的刽子手,一刀正中她的要害……

他无法解释这一切,也没时间去细想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因为想不通这一切的远远不止他一人,很快整个牧场之内就响起凄惨地哀嚎声……

牧民那凄厉的哀鸣声依然在朱翎耳边回荡,绵绵不绝久久无法宁息,纵使最为无情残酷的杀戮已经结束,他依然无法完全适应过来。

“呕~”

一想到自己双手沾满了这些牧民的鲜血,朱翎胃里刚压抑下去的那股翻腾再次排山倒海的涌上胸口直扑咽喉,他忍不住再次俯在一旁干呕起来,一只漆黑的蝎子刚好在被他套有铁网的手套拍入松软的草地,化为一滩浓稠的汁水……

“朱翎,你还好么?”

一阵沉稳的颤音在朱翎耳边回响,他抬眼望去,只见自己的甲长王鹏绪正面色苍白的望着自己,他也同样是第一次杀人,表现不比朱翎好到哪里去,只是年岁稍长的他必须要尽到一名身为上司的责任去安慰自己的下属……

朱翎胃里已经吐不出任何东西,干呕一阵过后,喘着粗气努力平复自己的心绪,同时将脑海里那血腥的一幕幕尽数抛开,待感觉身体稍微舒服了一些,这才抬头对王鹏绪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无碍。

王鹏绪坐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朱翎啊,这就是战争,军士就该服从命令,这一天是迟早的事,避不开的……”

朱翎漠然地点点头,轻声问道:“甲长,你说这些牧民如此热情好客,将部族內为数不多的粮食都拿来招待我们,为什么还要将他们斩尽杀绝呢?”

王鹏绪摇摇头说道:“这个我哪知道,反正上面让我们干啥就干啥,一切服从命令就对了,而且我相信那位……霍将军这么做定有他的道理,更何况卓副指挥使这么明白事理的将军也没有说什么,我们就别瞎操心了……”

朱翎点了点头,将头深深埋在膝间,轻轻抽噎起来,显然还是有些无法接受这么残酷的事实……

“唉……”

王鹏绪拍了拍他的后背,叹息一声没有再多说什么,就这么和他一起坐在他地上,凝神望着到牧场上这片血腥的地狱……

另一边族长大帐之内,下令屠灭该部族民的“罪魁祸首”霍青,则是仔细的打量着手中刘策赐予自己的八面汉剑,望着剑锋点点曾经激战过后的缺口,脸上神情是万分的肃然。

“呼哧~”

大帐的帐帘忽然被人拉开,一道刺眼的视线将帐中的黑暗尽数驱散,身为副指挥使的卓少云一袭灰色征衣轻扬扬,一脸刚毅地踱步来到霍青落座的主案前。

“都处理干净了?”

未等卓少云发话,霍青率先就开口问道。

卓少云点点头,恭敬地说道:“回禀霍指挥使,族內八百七十三人,已经全数歼灭,你所言的活口也已按你的吩咐偷偷放走了……”

“很好……”霍青闻言,眼眸瞬间一亮,一把收剑回鞘,望着卓少云问道,“军中将士可有什么怨言和不满?”

卓少云回道:“除了亲卫营和督军卫两部,其余军中将士大都气势低迷,无法理解霍将军所为……”

“那你理解么?”霍青双目看向卓少云的眼神变得炯炯有神,“你是不是觉得本将军是一个无法理喻的嗜血魔头?”

卓少云微微一愣,然后拱手说道:“霍将军,末将不是愚钝之辈,自然明白您不是滥杀无辜之辈,这么做定是有您的道理,请放心,无论此次出塞将军作何决定,末将都会站在你这边支持你的……”

卓少云身为羽林卫的副指挥使,全军地位仅次霍青的存在,自然是要站在主帅身边,将帅不合乃兵家大忌,他当然是把这层关系处理的万分谨慎。

霍青满意的点点头,示意卓少云一旁坐下后,才对他说道:“卓将军,你身为羽林卫麾下副指挥使,有些事还是必须要和你解释清楚比较好,本将军之所以要屠灭全族,事实上是有充分的理由,

第一,自从我们进入这片牧场以来,此地的族长和牧民表现的却是异常的热情,主动将自己为数不多的粮食全数拿出来犒劳我军,这太不符合常理了,所以从一开始我就对他们起了防范之心,

其次,与族长就餐对话时,我向他问及了王庭的位置,不想他想都没想马上就给我指出了方向和距离,你觉得这又符合常理么?饭后我特意亲自去他所指的方位察探了一下,结果那条路入眼尽是杂草丛生,根本就没人丁牲口走动过的迹象,显然他是在撒谎,

最后,当我偶然见到那族长趁我大军歇息之际,派遣了几名族人向西北面策马扬长而去时,已然确定了这个部落定是依附与呼兰王庭的部曲,既然这样还留着这个祸害干什么?索性让我麾下的将士先见见血,也好为来日的大战提前迈过心理那道坎……”

卓少云听完霍青的话,心中是万分的佩服,这位比自己还小一岁的上司虽然武艺方面不算出众,但在领军统兵的经验上,却要比自己高出不少,自己要向他学的东西实在太多太多……

只听霍青接着说道:“至于那几个活口,既然我已怀疑他们是呼兰人的奸细,自然就要做好更深一层打算,放他们离开不给一点干粮和水,他们必定会向附近的部落前去传递我军到来的消息,正好为我军寻找下一个人烟稠密的部落做好准备,

到时我大军沿着他们马蹄痕迹一路追踪,相信马上就能找到下一个部落补充所需的物资,就不用跟个无头苍蝇一样四处瞎转悠,也许还能借此从那些胡奴部落族民口中问出王庭的确切位置呢……”

卓少云闻言起身拱手说道:“既然如此,末将这就去召集全军将士,准备起营出击!”

霍青点点头,也起身说道:“是时候了,兄弟们差不多也休息够了,是该带着他们继续走动走动了,走吧,一起去看看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话毕,他和卓少云一前一后,踏出了大帐……

“呜~~”

犀利的号角在整座牧场上空悠扬的响起,纵使这些羽林卫将士精神萎靡,闻听这阵号角还是本能的迅速肃立列成阵型,等待着霍青前来和他们说话。

不多时,霍青和卓少云在身边护卫的簇拥下,来到了羽林卫将士的阵前,只见霍青一脚踏在一辆染血的平车之上,纵身一跃上得车身,望着满是羽翎飘扬的画面,长吸一口气。

“兄弟们,你们做的很好,对本将军的命令没有半分犹豫,倒是令我感到有些意外,你们用这份决然救了自己的性命,也拯救了中原的百姓,你们立下了出征以来的第一个赫赫奇功!”

霍青的话让这些原本心里有些抵触的羽林卫将士齐齐一怔,脸上露出一丝不可思议的神情,杀害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孩童也算奇功?也算拯救中原百姓?这到底怎么回事?

霍青大手一扬,指着牧场西面一片一望无际的草原,大声对他们说道:“你们知道你们所杀的都是什么人么?是不是以为他们都是无辜的?是不是为他们的死感到内疚?

毕竟他们之前可是热情的款待着你们,把你们从生死线上拉了回来,如今却恩将仇报把他们赶尽杀绝,你们是不是觉得自己的做法很无耻?”

霍青一语道破了羽林卫将士心中所想,的确,他们对自己所做所为,心中都充满了深深的罪恶感,也许一辈子都会在内心深处挂上一层阴影……

“错了!你们做的一点没错!”

蓦然,霍青一声沉喝如同一记梵雷将让他们身心为之一颤,驱散了些许罪恶感……

“你们若不这么做今天我们将会全部死在这里!你以为你们是在和人打交道么?错了!这个部落是呼兰人的依附者,他们狡诈阴险,用表象将你们全数迷惑,

然后趁你们放松警惕不备之时,会将沾满我中原子民鲜血的弯刀割断你们的咽喉,无情的刺入你们的胸膛,如果你们不杀他们,那么这顿饭就是你们生前最后一顿饭!

不要怀疑本将军的话,本将军所言句句属实,不管你们愿不愿意听,愿不愿意理解,这就是事实,现在有几个漏网之鱼正在向远处跑去前去求救兵要来歼灭我们,

本将军想问一句,你们甘心被胡人毫无意义的杀死在这片草原上么?甘心还没建功立业就离开人世么?甘心自己的亲人为了你们无辜枉死而流泪哭泣么?回答本将军!”

“不愿意~”

“不愿意~”

“不愿意~”

三声怒吼,震天动地,飘扬的羽翎再次在这片天地之间不停簇动,低迷的士气、萎靡的精神,在这一瞬间彻底被激昂的呐喊声代替。

听完霍青的言论,朱翎和周围将士的眼神变了,从之前的惶恐不安,变成了无比的坚定自豪,心中那股屠戮妇孺的罪恶感如潮水般退去,剩下的是无边的信念!

“那就跨上战马,随本将军一道,将胡奴的鲜血全数放干,我要他们知道,玄甲羽翎所经过草原各地,将会六畜不衍,寸草枯竭,兄弟们,跟着我霍青,一起将你们头顶的羽翎插遍塞外每一寸土地吧,出发~”

“嗷嗷嗷~”

三声齐喝,在霍青的带动上,羽林卫将士的士气再次达到了顶点,最后在霍青的带领下,跨上战马,在一阵清亮雄壮的角号声响之中,向着前方茫茫草原,飞速疾驰而去。

转瞬间,牧场就恢复了一片宁静,只有染成血色的青草、遍地无声的尸体和空无一人的毡包,孤零零的立在牧场之间……

一零七 懂得宽恕吧

……

六月初五,狼琊王庭,晴天……

“打死你个下贱的胚子,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就能爬到我头上来了?告诉你,这是呼兰人的草原,你们中原女人就是最卑贱的奴婢,还不快把地上这些东西收拾干净……”

王庭一座牛皮毡包之外,一名长相粗野的异族妇女,对着一个衣衫褴褛的中原女人不停地鞭笞着,只因她不小心打翻了盛满有半罐马奶的瓦罐……

藤条制成的鞭子虽然没有马鞭打在身上皮开肉绽那么可怖,可依旧是万分的痛苦,中原女子跪伏在地,任凭藤鞭落在自己瘦弱的身躯,咬着牙关不断用手上的毛巾稀释着落在地上的马奶,然后将它用力拧到一旁的木盆之内。

这些中原女子逆来顺受的性格让这些在草原上成长起来的异族女人气势更加的嚣张,虽然他们的身份在自己男人眼里同样的卑微,同样的低贱,然而唯独在这些跪在地上的中原女子面前,却能体会到身为女主人该有的气势。

当然,让这些草原部落长大的女人对这些中原奴婢如此刻薄的还有一层原因就是,她们的出现严重危害到了自己在男人面前那微不足道的地位。

由于生长环境的不同,中原女子大多肌肤娇嫩,无论身段相貌都要甩开在塞外苦寒之地长大的异族女子,纵使抓来为奴,也深受呼兰男子的青睐。

这是任何一个正常男人必然的选择,既然女人在这里同样作为容器,有条件自然会选上一个更好更舒心的发泄了……

久而久之,这些异族女人就开始对草原上那些中原奴婢产生了强烈的敌意,虽然她们的地位只比奴隶高上那么一点,但这就足够了,加上中原女子软弱可欺,逆来顺受,便开始趁家里的男人不在变向加倍的折磨她们来满足自己那份扭曲的自尊心……

那名呼兰女人的喝骂跟鞭笞声一直在牛皮大帐之前回荡,周围路过的牧民对此情景没有任何的回应,这种情况几乎每天都会在王庭甚至草原各部落内发生。

奴隶,最低贱的生物,哪怕被打死,他们心里也不会产生一丝的波动,更别提有什么罪恶感了。

而在呼兰女人鞭笞中原奴婢的牛皮毡包之外,两名五六岁的孩童,正木然的看着眼前这一切,从他们稚气未脱不停嬉笑的脸庞可以看出,他们是很乐意看到这样的场景。

这也是整个呼兰王庭的政策,就是要在这些年幼的呼兰少年心里种下中原人软弱可欺的形象,只能被高贵的呼兰人奴役和驱使,哪怕眼前被鞭笞责打的中原女人是他们的生母也同样……

只因他们体内流着的是父辈的血液,而自己的父亲就是呼兰草原之上最伟大的种族,而自己终有一天也会成为父亲那样的男人,可以尽情的挥握皮鞭抽打那些奴隶。

“够了,别再打了,请宽恕她吧,她已经受到应有的惩罚了……”

就在这时,一阵悦耳的声音在牛皮毡包之外响起,那呼兰女人闻言望去,立马丢掉手中藤鞭跪倒在地,脸上挂满了惶恐之色,与之前的趾高气扬判若两人。周围的牧民和奴隶见此,也纷纷跪了下来,神情是万分的尊重。

只见不远处,一袭高贵华丽的胡服映入众人眼帘,一步一步地向牛皮毡包靠近,一双带有灵气的蓝眸瞳仁目不转睛地落在那被鞭笞而强忍着痛苦的奴婢身上,这女人,便是可汗王罕的大阏氏,拓跋月……

“尊贵无上的大阏氏,您的仆人向您问好……”

呼兰女子匍匐在拓跋月脚前,哆哆嗦嗦的向她请安。

拓跋月没有理会她,而是径直走到那浑身都在发抖的中原女子身边,伸出手将她从地上搀起,随后温和地对她说道:“你究竟犯了什么错,惹的你女主人要如此责罚你?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中原女子吓的连忙退后两步,再次屈膝跪在拓跋月面前对她恭敬地说道:“大阏氏,都是奴婢的错,奴婢打翻了盛有马奶的瓦罐,应该受到这样的责罚,奴婢叫阿兰……”

拓跋月听完,摇了摇头再次将阿兰搀起,挽着她的手来到那呼兰女人身边说道:“你也起来吧,别跪着了……”

呼兰女人闻言,顺从的从地上爬起,低着头站在拓跋月的侧边,不敢直视与她。

拓跋月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对那呼兰女人说道:“你身为这座毡包的女主人,丈夫出征在外,你理应要尽到一名女主人的责任,你这样如同泼妇般因为这些细微小之事在王庭之内大发雷霆,对的起你丈夫对你的信任么?”

“大阏氏教训的是,您的仆人听从您孜孜不倦的教诲……”

呼兰女人恭敬地对拓跋月深深鞠躬行礼,神色是异常的紧张,拓跋月可是草原圣皇拓跋宏业的掌上明珠,又是可汗王罕的大阏氏,这种巨大的身份差距,让她根本不敢有半点忤逆之言。

训斥完呼兰女人之后,拓跋月又望向阿兰,只觉握着的手在不停抖动,显然阿兰心中依旧是万分的恐惧……

“你别害怕,下次注意点就是了,累的话就好好跟你的女主人说,我相信我们草原的女人是能理解你们的痛苦,不会总是这样对你的……”

拓跋月不住安慰着害怕至极的阿兰,令她心里不由浮现一丝久违的温暖,竟落下了激动的泪滴。

少时,沉浸在温馨之中的阿兰才发现自己逾越了,连忙跪在拓跋月跟前拜服了下去:“大阏氏,您的身份尊贵无比,怎能用你那双尊贵的玉手,触碰一个下贱的奴仆?还请大阏氏恕罪,今日一切都是奴婢的错,奴婢理该受此责罚……”

拓跋月登时蹙眉,眼中闪过一丝不满,对阿兰说道:“起来,不准跪,抛开那层身份,你我都是女人,何苦如此战战兢兢?”

然而,任凭拓跋月怎么说,阿兰就是不愿意再起身,在这里,他们的身份是最为卑贱的,不单要干着最苦最累的活,还要服侍那些丑陋矮壮的呼兰男人,时不时要忍受女主人的欺压,唯独怀孕的那段时间,日子才会稍微好过一些,直到孩子诞下那一刻起,再次回到了原来的身份……

才二十五岁的她,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但那两个孩子却不属于自己的,他们从出生开始就被过继到女主人的身边,她也不能与他们相认,孩子永远不会知道自己的母亲是个卑贱的中原女子,自己的命运依旧是一片迷茫,看不到半点希望……

拓跋月失望的摇了摇头,随后望向那呼兰女主人对她说道:“我不希望看到你再随意鞭笞责罚你的仆人,她们,也是草原上的一份子,希望你能谨记自己的身份,莫要再做出让呼兰族民,让王庭丢脸的事来……”

呼兰女子闻言,连声说道:“一切都听从您的安排,大阏氏……”

拓跋月点了点头,又看了眼那中原女子,随后神色黯然地转身,在侍卫和仆从的簇拥之下,向王庭金帐走去。

“哎,好想要有个朋友一起说说话,太寂寞了……”想到以后就要在这陌生的草原过上一辈子,拓跋月心中如是叹道。

毕竟拓跋月今年才十七岁,身份再怎么高贵也不过是个花季少女,沉稳端庄的外表下,其实压抑着一份活泼放荡的热情,只是身份的特殊让她不能表现出来罢了……

“愿大地之母的光辉照耀着你,我们的大阏氏……”

呼兰女主人对着拓跋月离去的身影,恭敬地鞠躬行了一礼,然后神色一变,一双冷眼扫向了跪在地上的阿兰,顺便捡起了被丢在地上的藤鞭。

感受到女主人眼神中射来的寒意,阿兰是大气都不敢喘,只是静静地继续拿毛巾稀释起地上的马奶,同时等待着藤鞭再次落在自己伤痕累累地躯体……

“好了,别干了,起来吧!”女主人高喊一声,将手中藤鞭收起,对着阿兰说道,“既然是大阏氏替你求情,这次就放过你,帐篷里需要的燃料不多了,你现在就去牧场上捡一些牛马粪回来吧,竹篓就在毡包后面,赶紧背过前去吧,记得早些回来给孩子做饭……”

阿兰呼了口气,对女主人俯身一躬,随后到毡包后面背起竹篓取过两根长长的竹钳,向王庭外围的牧场走去。

……

王庭外围牧场,除了牧民之外,随处可见一些各族女奴背着竹篓在地上捡取牛马粪的情形,尤其在放马的地方,更是人群簇动……

煤炭不是没有,但是对草原各族部落来说,是可怕又神秘的,都不敢触碰,认为那是魔鬼留在人间的血肉,是要被它夺走性命的,曾经草原上就有人因为把煤炭做燃料导致整个毡包的人被毒死的事情,经那次事件后,他们对煤炭更是敬而远之。因此某些牲口的粪便和柴禾依然是草原各族部落的主要燃料……

阿兰也跟在这些奴隶之中,不断用竹钳夹起遗留在地上的牲口粪便,往背后的竹篓里丢,不一会儿功夫就装满了小半筐。

“呼……”

入暑的阳光照在自己身上,让阿兰浑身都是汗水,她忍不住挺起酸麻的腰背,呼了口气想要休息一下。

蓦然……

远处地平线……

一道黄沙凝成的浪潮,正在缓缓向自己这边逼近……

不一会儿,阿兰感觉自己脚下所立的土地开始轻微震动了起来……

“那是……”

当那阵黄沙逼近散去之后,阿兰眼神迅速放大,瞳孔之中只有……

“好美的羽翎啊……”

……

一零八 蜕变的羽翎(十更毕)

……

“咯哒哒……咯哒哒……”

“唏律律……”

“呀~嗬~”

“白雪纷飞看那战场,谁愿意孤独留在中央,铁马金戈空自辉煌,马儿我能往何方……”

铁蹄铮铮,排笛清响,嘹亮雄壮的精卫营战歌在狼琊山脉的牧场之上悠悠回荡,马背上的骑兵脸上写满了风霜,干裂的嘴唇彰显出这一趟旅程是多么艰辛不易。

现在,是收获果实的时候了,历经一千多里的行程,他们终于找到了此行的目的地——王庭。

当远处那高大的金帐映入自己眼帘的那一霎,他们的眼神变得异常的灼热,异常的残忍,异常的贪婪。

他们变了,只在短短数日之间,沿途行来,经历了前所未有的蜕变,头盔顶端的羽翎,随着胯下战马疾驰不停轻扬,仿佛在向世人昭示,从今天开始,一支铁打的坚韧之师,将会开启一段血腥的传奇……

阿兰和周围的奴隶,以及正在放牧的牧民,闻见到那片骄艳的羽翎和激昂的歌声逼近,早就已经吓的魂不附体,甚至都忘记了逃跑,就这么怔怔地瘫坐在草坪之上,眼睁睁看着那歌声和铁蹄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沉重……

那种可怕的气势让阿兰胸膛不停的起伏,远比呼兰骑兵带给自己的压迫感要重,她甚至感到自己的呼吸也变得越来越困难,想要转身逃跑,但身体却又不受控制的被定在了原地不得动弹……

“噌~~”

精卫烈鸟大纛之下,策与马背上的霍青猛地抽出八面汉剑,遥指着前方满是牛羊遍地的狼琊牧场,干裂的嘴唇洞开大声厚道:“兄弟们,十几日的奔波,终于让我们找到了立下赫赫战功的契机,把你们这些日子以来对本将军的怨气,尽数化作怒火,发泄到王庭之内的呼兰人身上吧!”

“吼~~”

“吼~~”

“吼~~”

七千羽翎齐声厉喝,声浪此起彼伏,排山倒海,仿佛能把天地都给震穿,这种气势已经远远超过了十几日前的初征起誓……

到底是什么让这群新军将士变成这副可怕的模样?这只有霍青自己知道,暂不细说……

“咯哒哒……”

“唏律律……”

沉重的马蹄轰鸣,粗重的马鼻息响,已经清晰无比的传入了阿兰和牧场上所有人的耳畔,直击脑海,阿兰甚至能看清羽翎胯下的战马吐出的浊气……

“啊~~大地之母在上,原谅你的仆人吧~~”

阿兰大喊一声,再也承受不住内心的恐惧,丢掉手中的竹钳,整个人都趴在草坪之上捂住自己的耳朵,闭上双眼,咬着牙关不敢动弹……

“咯哒哒~”

“酷噜噜~”

铁蹄践踏的声响,和战马的呼喝声,不断在阿兰耳边绵绵不绝地响起,震得她身躯不停的颤抖,恐惧如同毒草一般在心头蔓延开来……

仿佛过来一个世纪之久,轰鸣的铁蹄声终于渐渐远去,她忍不住抬头望了一眼,宛若置身梦境一般,只见周围女奴都是和自己一样,匍匐在地不敢动弹,唯有扬起的尘埃和身畔草坪的马蹄印记告诉自己刚才那一幕是真实发生的情景……

铁骑所过,一片狼藉,凡是跪伏在地的人都侥幸逃过一劫,但那些站立的牧民却没这么幸运了……

“砰~~”

一声巨响,牧民勒秋成为了羽翎铁骑在狼琊牧场之上的第一个牺牲品。

在羽林卫奔驰而至的时刻,他本可以避开这场悲剧,但是呼兰人骨子里的骄傲和对大地之母的虔诚,让他硬着头皮矗立在汹涌的骑浪之前……

然而,大地之母并没有因为他的骄傲而眷顾于他,反而因为自己的愚蠢丢掉了自己宝贵的性命……

当一匹马脖挂有圆盾的战马撞在他身躯的刹那,整个人都飞了起来,还未来得及感受那蔚蓝天空带给他的奇丽景色,就重重的坠入草坪之中,被无数双疾驰的铁蹄踏成了一片肉泥……

“噗呲~”

“突~”

一骑羽翎错身霎那,将手中精致沉重的环首刀轻轻划过一名呼兰少年的身躯,马速带来的冲击破坏,瞬间将那异族少年的胸膛撕裂成一片血肉细雨,精致的寒芒带起一道完美的血弧扬长而去,少年甚至来不及凄喊一声,就被汹涌而至的骑浪淹没,化作一团血雾弥漫在牧场之上。

“哞~”

“吁~”

“咩~”

牧场上的牛群、马匹、绵羊感受到了那可怕的杀意笼罩,是纷纷凄鸣不止,四下乱窜,一副如临末日的景象……

“叮叮叮~”

“呜~~”

从阿兰地方回到金帐准备用餐的拓跋月,刚端起仆人倒好的葡萄酒,就被一阵急促的金鸣角号给打断了……

“发生什么事了?”

拓跋月美目一敛,细致的脸庞流露出一丝疑问。

吉罗拉虎闻听那阵钟鸣角号,顿时大惊,忙对拓跋月说道:“大阏氏,请您在这里稍待,哪儿都不要去,在下去去就来……”

话毕,吉罗拉虎转身一脸凝重的向金帐之外走去,只留下了拓跋月和几名侍女……

拓跋月心中是焦虑不安,当即对侍女说道:“把父皇赐予我的宝刀拿来,随我一起去出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话毕她转身步入了卧室,以最快的速度换上了一身轻甲戎装,取过刀鞘镶嵌与她眼眸相同色彩蓝宝石的弯刀,英姿飒爽的向金帐之外走去。

草原之上的女子没有中原那么多礼数,可以随意的抛头露面,身为蒙洛帝国圣皇拓跋宏业的爱女,拓跋月更是如此……

一出金帐,立马就有轰鸣的马蹄声在拓跋月耳边回荡,马背上的呼兰骑兵戳弓持枪,是一脸的恐慌,四周毡包前,竟是祈祷哀鸣的牧民,与之前的祥宁气氛仿佛是两个世界……

“到底发什么了什么事?”拓跋月心中疑惑更深,猛地拦住一名年轻的呼兰士兵,凝声问道。

那呼兰士兵此刻是紧张万分,一时情急忘了对拓跋月施礼,而是颤声对她说道:“敌袭,是敌袭,中原的骑兵杀到王庭来了,为了保护王庭的孩子和女人,我们必须要与他们血战到底……”

说完,那呼兰士兵跨上战马向王庭之外疯驰而去……

“中原骑兵?那些懦弱的中原男人居然杀到王庭来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听完那呼兰士兵的解释,拓跋月心中更加的疑惑了,立马牵过十六岁生日那年,拓跋宏业送给自己的那匹西域汗血宝马,纵身一跃,撇下侍女也向王庭之外疾驰而去……

当她冲出王庭,望向对面肃立的羽翎骑阵时,美丽细致的脸庞瞬间浮上一丝震惊的神色……

“那是中原的骑兵?”

感受着一里之外那些骑兵身上散发的浓烈杀意,拓跋月登时感到心神一怔……

吉罗拉虎一见拓跋月出现在围栏之外,顿时大惊失色:“大阏氏,你怎么在这里?请速速回金帐,这里由我吉罗拉虎和骁勇善战的呼兰勇士在,保证能让你安然无恙……”

拓跋月冷眉一蹙,对吉罗拉虎说道:“吉罗拉虎,你老实告诉我,呼兰草原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这些骑兵究竟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我是王罕的大阏氏,我有权力知道真相,请你务必不要瞒着我!”

吉罗拉虎闻言,忙道:“大阏氏还请你速速回金帐吧,现在没时间跟您解释了,这些中原骑兵不过是群跳梁小丑,我很快就能将他们全部消灭干净的……”

不想,拓跋月立刻反击道:“跳梁小丑?吉罗拉虎,你告诉我,是什么样的跳梁小丑能不惜千里奔袭到我王庭之外的牧场,他们身上散发的气势不输我蒙洛王庭的八幡勇士,难道说我蒙洛帝国的八幡也都是跳梁小丑么?”

吉罗拉虎面色万分难堪,刚要开口解释,忽然对面一骑纵横,向着自己阵中疾驰而来。

“呵……”

不想,那一骑还未至阵前,自己这边的呼兰骑兵齐齐低吟了一声,显然内心深处对对面这支骑兵有着很深的恐惧。

吉罗拉虎和拓跋月抬头凝望,良久,吉罗拉虎策马踱步来到阵前,等待那来使的交涉。

“吁……”

“唏律律……”

距离阵前一箭距离,前来交涉的王鹏绪借助马镫猛地喝住胯下战马,头顶两支羽翎立刻剧烈的抖动片刻,随后扫视了一眼足足有上万人马的呼兰人,用流利的胡语沉声说道。

“前军都督刘策麾下,羽林卫指挥使霍青,霍将军命属下前来告诫你们,念在羽林卫初建的份上,请你们王庭之內高过车轮的男丁全数自尽,女人全数跪伏等候驱策,否则,铁骑一过,六畜不息,族丁不存!”

“嘶~”

王鹏绪的话,让吉罗拉虎、拓跋月,以及听到这番话的呼兰士兵齐齐怔住了。

他们见过来使劝降,也见过使者献降或者威胁,但唯独没见过有使者直接劝人举族自尽的,这真的还是第一次听闻。

“咯叻叻~”

吉罗拉虎的拳头捏的是寸骨皆响,王鹏绪那嚣张至极的气焰令他感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他发誓,他一定要将这支中原骑兵的头颅全部砍下来做成尸观以雪耻辱,他要让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中原人明白,呼兰人依然是远东的霸主,不容这群绵羊侵犯!

而拓跋月也是冷眉凝蹙,动人的双眼微微睁大,望着王鹏绪那嚣狂的气焰,也是恨不得立马抽刀将他砍成两半。

吉罗拉虎见己方势头有些压抑,立刻大声回道:“哈,回去告诉你们那什么霍青,想开战那就来吧,我呼兰人绝不会怕你们的!”

“嗷嗷嗷~”

周围的呼兰人闻言,齐齐狼嗥起来,他们当然是不甘心自己就这么自尽而死了,一时间上万人的嘶吼在整片王庭的上空不停围绕起来……

“哼……”

王鹏绪见此冷笑一声,随后策转马身飞速向自己大营回报。

“呜~~”

很快,羽林卫进攻的号角吹响,肃立的羽翎再次飘动起来,缓缓向守卫王庭的呼兰人扑来……

“勇士们,守卫王庭是你们的责任,想想你们身后的孩子和女人,想想可汗给予你们的荣耀,让我们用手的利刃告诉对面这群绵羊,呼兰人是不可战胜的,勇士们,随我杀~”

“杀啊~”

“杀光这些周狗~”

“胆敢侵犯狼琊圣地,简直找死~”

“大地之母,保佑我们能砍光这些绵羊的头颅~”

上万呼兰士兵嚎叫着挥动马刀弯刃,在吉罗拉虎的激励下,向对面的羽翎骑墙齐齐杀了过去……

激烈的战斗一触即发……

一零九 血戮

……

呼兰王庭,传闻中大地之母赐予呼兰人的神圣宝地,尤其以座落在狼琊山脉的王庭为甚,极盛之初更是多到可以容纳百万人在此栖息;此地水草茂盛、密林丛生,到处都是奇珍异兽是天然的巨大牧场,可供骁勇好斗的呼兰男子狩猎提升自己的骑射本领;狼琊牧场更是天然促就的庞大牧场,可容纳数之不尽的牛羊马匹在此繁衍生息,养活了无数呼兰健儿……

呼兰人也因为这块风水宝地而迅速壮大崛起,统治了呼兰草原长达三十余年,在这三十余年里,呼兰人击败了无数反对自己的敌人,狼琊王庭更是从没有被任何反对部族的势力攻陷过,草原各族没有,中原人……

那只是一个茶余饭后的笑话罢了……

可是,就在今天,这个笑话却即将变成了一个可怕的事实,狼琊牧场之上,七千羽翎玄甲,带着一股吞噬寰宇的气势,纵骑踏入了这片只属于呼兰人的神圣土地。

“卑贱的周狗,吃我一箭!”

一名年仅十六岁的呼兰少年策与马背之上,在距离羽翎骑阵百步之距,怒吼一声,取下背后的犀角弓开弦满圆,瞄准了前方滚滚沙土,狠狠的松开了搭在弦上的狼牙箭……

“咻~”

狼牙箭镞带起一阵破空轻鸣,直扑骑浪而去……

“突~”

然而角弓力尽,崩弦而起的箭矢在飞驰五十步的距离后,还是无力的钉在了一处草坪之上……

“轰~~”

铮铮铁蹄无情的踏过落在地上的箭矢,箭尾处抖动的白羽随着大地的震动不停颤动着,似乎在见证这一场残酷的战役……

“放箭~~”

吉罗拉虎一声怒吼,周围呼兰骑兵纷纷将手中的角弓呈斜角对准了羽翎骑阵,随后开弦一松,霹雳惊响,崩射而出的狼牙箭镞宛若一片乌云,遮天蔽日地向羽林卫的骑兵扑来……

然而,传统印象中的溃退并没有在吉罗拉虎的眼中出现,面对箭雨侵袭,那一片片洁白的羽林依旧一往无前的向自己疾驰而来……

“叮叮叮……”

“笃笃笃……”

“突突突……”

箭矢落入骑阵之中,响起一片金属相撞的轻响,伴随着羽林卫骑兵就势俯在马背之上,背后悬挂的圆盾立刻插上了一排抖动的箭羽,但更多的狼牙箭矢却是落入了松软的土地之中,落入地面的寥寥数骑很快也被同袍的铁蹄淹没,化作一滩黄土……

“面甲~”

四十步距离,最前列一千人组成的紧密羽翎骑阵忽然松散而开,每骑间距至少可以容纳两骑通过,同时马背上的骑兵拉下了头盔上的修罗面甲,将自己脸上的情绪彻底掩盖起来……

吉罗拉虎顿觉不妙,因为这太过反常了,敌人如果要冲阵,应该是以紧密骑阵为好啊,为何会在这关键时刻散开呢?

不过很快,他的疑惑就有了答案,散开的骑阵左右间距处,猛然出现一队队将投枪举在肩上的骑兵,只见他们身子齐齐离开马鞍起身(马镫作用,呼兰人不懂),正做出投掷的动作,脸上挂着一丝贪婪狰狞的神情……

“嘶,不好~散开,快散开~”

发现夺命危机的吉罗拉虎撕心裂肺的大吼起来,试图让麾下的将士避开,但是一切都太迟了……

“呼~~”

足足一千条粗重的投矛奋力的从骑兵将士手中投掷而出,黑压压的一片,如同一条条黑色的巨蟒,直扑呼兰骑兵的躯体而去……

“噗~~”

“吁~~”

“啊,不~~”

“呃,不要~~”

呼兰骑兵阵中响起一片凄厉的惨嚎声,策马与最前列的呼兰士兵立刻被粗重的投枪洞穿了躯体,将体内的鲜血和内脏尽数喷溅在虚空之中,随而倒腾着被掀落马下淹没在了骑流之中。

呼兰骑阵之内一片人仰马翻的情景,甚至阻碍了后列骑兵的推进……

“噗呲~”

之前朝羽林卫射出第一箭的呼兰少年同样没能在这一轮的投枪攻势下幸免于难,只见一支粗重的投枪从十步左右距离向自己射来,无情的洞开了他胸前的皮甲,将他整个身体都给穿透,巨大的贯穿力量甚至将他整个身子都掀飞到了半空之中,最后落在身后不远处一名呼兰骑兵的身上,露在后背的半截投枪枪刃也将他同伴的心脏捅碎,二人就这样倒在了牧场之上,共赴黄泉……

还有一名呼兰骑兵,手持牛皮包裹的圆盾,在投枪攒射那一霎,立刻举盾护在自己胸前。他对这面圆盾是有着充足的信心,战场上自己能无数次活下来全靠它的帮助。

然而这一次,他错了……

“笃~噗~”

沉重无比的投枪轻而易举的将他手中的牛皮圆盾从左上方一角破开,漆黑的矛刃并未因为阻力而有所停歇,而是依旧匀速的向前探去,直至将那呼兰骑兵的左胸穿透为止……

呼兰骑兵猛吐一口鲜血,然后身体不受控制的落入马下,未及呻吟就被一双铁蹄踢裂了头颅,当脑髓飞溅的刹那,他的痛苦也随即得到了解脱……

在马速加持下的投枪,威力比在地面上助跑还要大的多,凡是被投枪射中的呼兰骑兵,纷纷都被巨大的贯力掀落到了马下,甚至直接掀飞了出去,这一轮投枪攒射,至少带走了三百骑……

不过,投枪的攻势也到此为止了,因为双方的骑兵,已经逼近到了短兵交锋的位置……

“噌噌噌~”

最前列的一千羽林卫骑兵,在身后投枪攒射出的刹那,齐齐握住了挂在马鞍前沿的一条铁链,在距离呼兰人仅四五步距离的时候用力一抽。

“砰砰砰~”

“啊~”

“呃~”

“吁~~”

印象当中那锋利的寒芒并未出现,一千先锋骑兵手中抽出的却是真正的铁链,在他们抽出铁链的瞬间,挥舞而起的弧线尽数朝对面近在咫尺的呼兰骑兵的身上砸去,瞬间响起一片剧烈的震晃之声……

一名疾驰之中的呼兰骑兵一时来不及反应过来就只觉得的脑袋一沉,随后就眼冒金花的翻落马背……

另一名呼兰骑兵挥着弯刀在与眼前的羽林卫骑兵错身一霎,只觉得自己咽喉传来一阵巨大的阻力,等他伸手想去抓的时候,忽然整个人都被拉离了马背,在落地之际只闻耳边传来一阵“咔嚓”的声音,便陷入了永远的黑暗之中,缠在他脖颈上的铁链活活将他的咽喉绞碎了……

“吁……”

“砰……”

还有一名呼兰骑兵,凭借自己精湛的骑术,在马背上左闪右躲,接连避开夺命的铁锁,准备挥刀饮血之际,胯下的战马发出一声痛苦的嘶鸣,前蹄下蹲,将他整个人向前倾翻出去。

在他就势一个打滚从地上一跃而起准备夺马再战之际,一把尖锐的钉头椎却在他眼前越放越大……

“噗呲……”

尖锐的钉椎狠狠的凿入那呼兰人的右眼,立刻迸溅出一道爆裂的血质,随着马势向前一冲,钉头椎将他右边半张脸连同半个头盖骨也一并尽数掀飞,挥洒的浓浆洒满在整片牧场之上……

“噌……”

铁链旋风带起的屠戮并未结束,只见左右两骑相互之间挥出手中的铁链,最后接住,十人一排,形成一道长长的“铁索”阵,向前方疾驰而至的呼兰骑兵扑去……

“呀啊~”

“砰砰砰……”

“不,呃~~”

铁索所过,尽数都是惨叫着翻落马下的呼兰人,偶尔有几名呼兰人俯身躲过这一劫,也很快被后列的羽林卫将士格杀在当场……

屠杀,彻头彻尾的屠杀,只是短短一接触,至少上千呼兰人如同秋收的麦子般被人放倒在地……

吉罗拉虎望着战场上的王庭卫士被这么一支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中原骑兵单方面虐杀,简直是眦目欲裂,他不敢想象往日高高在上的呼兰人,现在居然被一群卑贱的中原人单方面虐杀?惊人的伤亡比例,让他越来越无法接受这个事实,难道中原人才是草原的子民?只是被大地之母遗忘了?

“勇士们,跟着我,吉罗拉虎带你们去击败那群周国绵羊!”

挥去心头不安的想法,吉罗拉虎大手一扬,领着剩余未动的呼兰骑兵向前方那片染血的羽翎疾驰扑杀了过去……

“左右两翼,出击吧~”

一直在羽林卫后阵用窥镜注视着战场变化的霍青,见呼兰人最后的骑兵也出动了,立刻下达了新的军令。

策马立于一侧的卓少云,点了点头,带有铁网手套的左手高高扬起,随后拉下了自己头盔上的面甲,取下戳与马鞍一侧的四米长槊,一踩马镫带着督军卫疾驰而去,给予敌人最后的打击……

“呜~~”

旗牌手不停挥动手中的各色旗帜,很快亲卫营中响起一阵犀利的角号声响,早就占据高地列与两翼的两千重骑兵立刻对牧场之上的呼兰骑兵展开了包抄打击……

列阵而战的重骑兵,根本就不是轻骑兵能比拟的,骑射在优良的铠甲面前,毫无用武之地。更何况这是王庭重地,一旦那些呼兰人退却或者展开游骑战术,那么他们最为重视的神圣宝地将迎来灭顶之灾,王庭内四十余万人丁将会成为这些来自中原征服者的战利品,呼兰人将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ps:小白真的从未觉得火器成熟前,轻骑兵或者无甲骑兵能打赢重骑兵,试想一下重骑兵胯下的战马品质会差么?轻骑兵最大的优势就是机动力,但这一点重骑兵同样可以做到,不然历代王朝包括少数民族和西方建立的王朝为什么都有一支强大的铁甲骑兵做后盾呢?不要迷信什么骑射,那只是对付无甲的步骑和骚扰士气低迷的部队用的,还有蒙古征服欧洲靠的是高达40%的重骑兵,而不是什么骑射,当然这是小白个人意见,不喜勿喷哦)

一一零 颤抖的王庭

……

“唏律律……”

“喝~”

“砰~”

马鼻息啸,铁蹄轰鸣,激烈的呐喊声响和血肉碰撞交织回荡在整个狼琊山数里王庭之外的牧场之上。

帕拉哈提,侍奉了两代王庭可汗,年轻时因为骁勇善战被册封为勇士,任千夫长一职,时过境迁,如今的帕拉哈提已经是个年近五旬的老人了,他为王庭几乎奉献出了自己的一切,包括自己四个儿子的性命。

大周历370年夏季,刘策领军出塞,呼兰草原草之上燃起了熊熊烽火,一个又一个部落的在这场烽火之中覆灭,就连神圣庄重的达兰盛会,也被那支来自中原的军队无情的破坏殆尽……

狼烟四起,王庭震动,当时身为可汗的董狸立刻意识到这支军队的不同之处,帕拉哈提至今脑海里回荡着前可汗董狸带着王庭大军出征前的话:这支来自中原的部队,如若不能将他们消灭在草原之上,那么将来会给我呼兰草原的族民带来无穷无尽的灾难。

结果,董狸的话应验了,却没有办法去改变什么,一场汹涌的天河翻涌带走了十万呼兰男儿的性命,也带走了自己四个儿子和董狸可汗(董狸死于陈庆伏击,族民不知)的生机,呼兰草原由此盛极而衰……

瘟疫的蔓延,病痛的折磨,远东军督府乐此不疲的发动战争打击,彻底将呼兰人昔日的辉煌给彻底湮灭了……

帕拉哈提不甘心呼兰人会就此沉沦,哪怕现在身处绝境,他也要奋力一搏,他恨刘策夺走了自己儿子的性命,恨刘策杀死了自己最为敬重的可汗,恨刘策断绝了大地之母赐予的达兰盛会,恨刘策的一切一切……

“啊~”

满腔的恨意化作无边的怒火,帕拉哈提策与马上,手持厚重的马刀,带着麾下仅剩三百骑兵扑向前方疾速逼近的铁索连环……

“砰~~”

“啊~~”

“哐啷~”

一声震响在牧场之上回荡,伴随着铁链剧烈的晃动,帕拉哈提所部三百骑兵与铁索阵交错刹那就被尽数掀落到了马下,铁蹄扫过,凄厉的嘶鸣连绵不绝地在狼琊山圣地回荡……

“呃~”

帕拉哈提最终没能逃过岁月的折磨,在他催马逼近一道铁索,正欲俯身挥刀将对面马背上的骑兵砍飞之时,由于用力过猛,加之马匹的颠簸,他的腰忽然扭了一下,令他忍不住直身呻吟了一声。

“咯叻~”

偏偏就是这一个不经意的动作,葬送了他的生机:那道他本可以避开的铁索,无情的横贴在他的脸颊之上,随着战马的疾驰,帕拉哈提整个人不受控制的离开马背向后仰去,倒腾了三四圈,最后脑袋朝地,重重的陷入草坪之中,他的腰早就在落马瞬间就断裂了……

就这样帕拉哈提以最为“亲密”的方式去见大地之母和前可汗董狸了,他死前最后的意识究竟是什么,恐怕他自己也不知道,毕竟一切发生的实在太过突然……

“羽翎卫~”

“喝~”

两翼上坡方向,早已准备就绪的两千重骑兵,在左翼卓少云的一声咆哮下齐吟一声,随后策马扬刀,踏动沉重的铁蹄,带着劈山分浪的气势,向下方已显混乱的王庭骑兵,无情的席卷而去。

“不好,两翼,注意两翼~”

吉罗拉虎望着俯冲而来的又一片羽翎,惊得的是胆寒心裂,要知道,正前敌军方这三千铁骑已经快让自己抵挡不住了,若让那两翼骑兵从侧翼切开阵型然后再配合正面骑兵突击的话……

吉罗拉虎顿感冷汗浸透全身,不敢再想下去了,这实在是太可怕了……

“唏律律……”

卓少云胯下的西域良驹喘着粗重的气息,他冰冷的面甲不带一丝一毫的情感,眼孔里射出的视线紧紧锁定在向自己冲来的呼兰骑兵身上,随后手中长槊高高扬起,指挥着身后督军卫和七百新军羽翎前进,随后一马当先加速俯冲了下去……

“噗~”

“砰~”

“砰~”

卓少云借助地势之利与呈“品”字阵型的三名敌骑错身刹那,手中长槊一挥,长达九十公分的矛刃立刻带走左侧一名呼兰骑兵的头颅,还未来的及看无头尸体是否倒下,力道未减的长槊顺势砸在正中呼兰骑兵的太阳穴上,只见那骑兵登时七窍蹦血,整个人侧翻两圈跌落马背,随即又借助右手手腕处的铁护腕一记勾拳“贴”碎了右侧呼兰人的咽喉……

瞬息之间,三骑狼骑尽数断绝生机,卓少云连头都没回,再次向前方敌阵策马杀去,身后一千羽翎将士感同身召,士气大盛,更加紧紧的跟在卓少云身后疾驰而去。

“呃,顶住,顶住,那个人,射箭,射死他,快啊~”

卓少云一骑当千,勇武难挡,与他错身的呼兰骑兵无一人在他槊下走过一个照面,铁蹄所经之处,到处都是凄盐的殷红,惊得吉罗拉虎是胆寒心裂。

“飕飕飕~”

几十支锋利的狼牙箭惯空向卓少云以及他身后的骑兵落去,然而卓少云却是不闪不避,手中长槊一挥,扫落一片箭枝后,任凭狼牙箭镞往自己的胸甲钉来……

“叮叮叮~”

水力锻锤锻造的整甲,做工用料皆为精良之选,呼兰人飞驰的箭矢只带起一阵金属摩擦撞击的轻响,便纷纷被弹开了……

“怎会,那怎么可能~”

吉罗拉虎满脸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这一幕,只见为首那名羽翎冷面的铁骑在箭矢的攻势下居然毫发无损?他身上穿的是什么鬼东西?

“快,拦住他,快啊,快~~”

恐惧,这一刻在吉罗拉虎的血液里开始蔓延,他已经失去了应有的冷静,疯狂的命自己身边的下属前去阻挡那名骑兵的逼近,至于另一侧的骑兵攻势,他完全已经顾不上了……

“杀啊~”

卓少云的悍勇也引起了那些呼兰骑兵的注意,只见十余骑兵挥动虎枪,舞动马套,亮出弯刀,满脸狰狞的向他策马迎去。

“呼~”

“唏律律~”

策与马背之上的卓少云和胯下坐骑同时呼出一口浊气,从面甲视线孔内,卓少云看到了十余骑呼兰人从远处向自己嚎叫着扑来……

他缓缓拉开了脸上的面甲,露出那张英武不凡的脸庞,随后长槊横戳鞍前,从马身一侧取下一张五石铁胎弓,又从另一侧的箭匣内夹出三支羽箭……

“咯勒勒……”

五石(一石力30公斤)铁弓,三箭搭弦,开弓满圆,发出一阵刺耳的弓臂扭动轻响,卓少云聚精会神,不顾胯下战马奔驰带来的颠簸,紧紧凝视着前方逼近的呼兰骑兵,久而久之,他和手中的弓箭似乎融为了一体……

“少云,弓术第一要领,凝神聚气,不要被周围任何事物干扰,以你的天赋,总有一天会赶超我白悦的,努力吧,少云……”

“嘣~~”

“飕~~”

崩弦惊雷响,箭出化惊鸿,三支羽箭,三点寒光,宛若流星赶月,直扑数十步之外的呼兰骑兵……

“噗噗噗~”

“呃~~”

三声破躯轻响,三点血珠飞溅,三声轻吟,三条鲜活的生命同时因为咽喉被冰冷的箭镞洞穿而彻底终结……

“飕~”

“噗噗噗~”

“呃~~”

又是三点寒芒带起三声哀鸣,鲜活的身躯哀嚎一声,痛苦的翻落马下,卓少云的箭术犹如神助一般,惊得周围呼兰骑兵是目瞪口呆,心惊胆颤……

“飕~”

“噗~”

又是一支羽箭侵袭,一名在马背上呆立的呼兰骑兵回身刹那,他的脸颊就被五石力射出的箭镞绞成粉碎,旋转的箭镞顺势将他的后脑勺整个洞开,带出一股黄白色的脑髓飞溅……

神乎其技的箭术,无可匹敌的悍勇,卓少云过人的手段让这些昔日草原上的雄鹰感到深深的恐惧,胆怯在这一刻开始在全身上下蔓延……

“跑……”

“吁~”

剩余前去堵截卓少云的呼兰骑兵齐齐拨转马身,疯狂的向后方逃窜,卓少云那可怕的武艺让他们彻底丧失了自信心……

游牧种族的劣根性在最为危难的时刻展露无余,在面对前所未有的绝境面前,所有的血勇尽数化为胆怯和懦弱,他们面色疯狂的不住催动胯下坐骑,不管不顾的向远处逃窜,试图脱离那些飘动的羽翎带给自己如排山倒海一般的压力……

“不准逃,给我回去,顶回去,顶回去~”

吉罗拉虎眼睁睁看着那些呼兰骑兵,一个个面目扭曲呐喊着将心中恐惧传递到阵中其余同伴身上,心头的绝望感是更加的浓郁……

“啊~”

“轰~”

忽然,整个战场上响起一片凄厉的狂啸,吉罗拉虎心情一沉,明白这是王庭大军炸营了……

但见战场上的呼兰人,在另一侧羽翎冲入阵中的刹那,立马策马四处乱窜,马匹相撞,铁蹄踩踏,无数呼兰人就这么毫无意义的因为恐惧而惨死在自己同伴的手中,整个狼琊牧场宛若末日地狱一般……

“肮脏卑鄙的周狗,我诅咒你们不得好死~”

吉罗拉虎望着战场上的呼兰大军一片混乱,羽林卫的骑兵列阵驰行,不由怒极沉喝一声,随后拔出腰间的弯刀,向卓少云催马杀去。

“呼~”

“噗~呲~”

见吉罗拉虎逼近,卓少云手中长槊侧身挥舞,引起一阵飓风旋扫,在与吉罗拉虎错骑霎时,带出一阵血色旋风,沸腾的血液在旋风之中化成了一团血雾……

吉罗拉虎的生命终结在了三十七岁这年,他的身躯连同胯下的坐骑,一起被卓少云手中的长槊分成了两半,随后被疾驰的羽林卫铁骑踏成血色齑粉,落的死无全尸的下场……

“全军听令,出击!”

霍青见两翼骑兵成功与正面突击的骑兵形成合围之势,立刻拔出八面汉剑,大吼一声,对王庭发动了最后的的攻势……

“喝~”

“呜~”

立于霍青身后的两千骑兵齐喝一声,在犀利的角号声下,向前方混乱的敌阵呼啸而去,沉重的铁蹄仿佛把整个王庭都给震的颤抖起来……

“那些,真的是懦弱的中原人?伟大神圣的草原勇士,居然被那些头戴羽翎的玄甲骑兵给击败了?”

拓跋月立在王庭围栏之外,遥望着牧场上发生的一切,满脸的不可置信,她那迷人的娇躯因为恐惧而住不住轻微颤抖着……

一一一 盛气凌人

……

“噗呲~”

“呃~”

“呼~”

牧场之上,当最后一名翻落在地的呼兰士兵被锋利的环首刀割开咽喉,喷溅的血液染红他身下土地上草木后,随着尸体前一名浑身浴血的羽林将士呼出一口粗重的浊气,这场王庭问鼎之战,终于分出了胜负……

但见牧场之上,残骑裂甲,尸横遍野,浓重的血腥充斥着眼鼻,青绿的草原早已变成一片殷红的的修罗场,无主的马匹在四处游荡,成群的牛羊早已逃亡王庭方向,唯有那数百来不及离去的奴隶蜷缩成一团,惊恐地望着眼前一切,身子不停瑟瑟发抖……

“嗷~~”

一阵极为野性的呼喊在战场之上炸雷般的响起,震的整个狼琊空谷回声悠扬,成片羽翎迎空飘扬,马背上浴血的身影奋力呐喊着,嘶哑的嗓音响彻整个苍穹,仿佛要把这老天天也给震聋……

这是属于胜利者的狂欢,是属于勇者的激昂,是属于初建仅数月的羽林卫将士……

他们赢了,打败了东部草原不可一世的霸主,那个给远东百姓带来无数磨难和屈辱的呼兰人,更是直捣王庭之外。

当然,代价却是惨重的,一千羽林卫将士倒在了这片牧场之上,他们年轻富有朝气的生命,火热的心脏在义无反顾的冲锋之中永远停止了跳动,许多将士甚至尸骨无存,被沉重的马蹄踏成粉碎,根本分辨不出他本来的模样……

有战争就会有死亡,冷兵器时代残酷魅力在这片诗画般的蓝天白云之下展现的淋漓尽致。

不过,如此惨重的伤亡换来的成果却是异常丰盛,七千多名呼兰骑兵的鲜血,染透了整片牧场,永久的沉眠在了这里;数里之外,通往王庭的道路再也没有任何阻碍,如同一个娇滴滴的少女失去了裹身的屏障,引诱着这群胜利者前去临幸……

“咯哒……咯哒……”

“唏律律……”

激昂的呼喊声中,霍青一脸肃然的策马来到那群捡取马粪的奴隶丛中,最后在中原奴婢阿兰跟前停了下来。

阿兰因为恐惧,连意识都感觉模糊了,只觉自己的心脏都快跳出体外,当粗大的马蹄浮现在自己眼帘,马鼻呼出的粗重息热拍打在身上,他感觉现在的自己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你是中原人?”

就在阿兰闭目自衬必死无疑之际,马背上响起一阵沉稳的声音,让她忍不住睁开了双眼,吐出一口憋了很久的气息,要知道那句“你是中原人”,可是自己的母语,很多年都没听到了……

“回,回这位勇士的话,阿,阿兰,是,中,中原人,请你,不要,不要杀,杀我……”

或许是紧张,或许是害怕,亦或是母语已经很久很久没说了,阿兰是断断续续,好不容易才把语言组织清楚表达给霍青知晓,然后继续拜伏在战马之前将整个头都埋在草地里不敢动弹……

“噌~”

一声轻吟的剑刃出鞘传入阿兰的耳畔,让她刚有些平复的心绪再次起伏起来,死亡的阴影在今天第二次笼罩在了自己的头上,让她的身躯又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阿兰已经清晰的感受到冰冷的金属触碰到了自己蓬乱的发丝,然后缓缓向自己背后移去,一股窒息的压抑感不可遏制的在她脑海浮现,紧握草木的手心里已被汗水浸透,她似乎已经感受到了自己生命终结那一刻即将来临……

“突~”

一声轻响在阿兰左肩响起,她顿觉后背一松,装有半筐马粪竹篓的绳索被凌厉的剑锋轻挑而断,竹篓内的马粪立刻随着竹篓一道翻落到了一旁……

霍青收剑回鞘,对阿兰沉声说道:“既然是中原子民,那就先起来说话吧,不要跪着了……”

阿兰却依旧不敢起身,只是颤声问道:“勇士?你,你当真不杀我么?”

霍青说道:“只要你不与我为敌,我为何要杀你?起来吧,我还有很多事要问你……”

阿兰闻言,终于安下心来,但在起身瞬间,望着遍地的马粪,本能的又想要弯腰去捡取,但刚迈开脚步就被霍青喝斥起来。

“怎么?你奴隶还没当够么?如今这片王庭已是我中原王师的地盘了,你已经不再是奴隶了,而是这里的主人,你有权让那些曾经欺压你的异族人匍匐在你的脚下,这是我霍青,更是军督大人给你们的权力,现在开始,一切听我吩咐行事!”

霍青的话吓得阿兰再一次跪了下来,对着他不住的磕头认错:“勇士,别动怒,别动怒,如果这么做的话,王罕可汗回来会把为喂狼的……”

“什么可汗!”霍青沉声大吼一声,“你记住,现在的草原已经变天了,只有军督大人才是这片草原的新主人,他才是你们的可汗,现在马上给我站起来,不准跪!凡是军督大人治下,中原男女除了天地和父母,不向任何人屈膝下跪!”

阿兰当然不知道霍青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他口中的军督大人又是谁,甚至不知道草原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大的变故,只知道眼前的这支军队击败了凶名赫赫的呼兰铁骑。

阿兰顺从的从地上爬了起来,低着头默默地站到一边,等候马背上那位骁勇的将领发话,但眼角的余光依然瞟向那些散落一地的马粪,显然她根本没有适应自己身份的变化。

“抬起头来……”霍青见阿兰一直低着头不敢看自己,便沉声一喝。

阿兰闻言缓缓抬起已经低伏许久的头颅,入眼所见,只见一名羽盔飞扬,英姿飒爽的年轻将领如神明一般落座在马背之上,一双坚毅的双眸紧紧锁定在自己脸上。

阿兰下意识的避开霍青的眼神,生怕自己亵渎了少年的面容。曾几何时,她也憧憬过与马背上这样英武的少年郎相伴一生,然而命运却和自己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

霍青冷眸订了他一阵,然后扬起手中马鞭指着四处跪在地上的女人问道:“我问你,这里的奴隶你都认识么?”

阿兰点了点头,回道:“回勇士的话,这里所有人都是王庭的女仆,奴婢自然认识……”

霍青说道:“那好,你把这些奴隶之中的大周子民全都找出来,然后和他们一起驱策剩余的异族奴隶,将走散的牛羊都带到王庭待命,能做到么?”

阿兰沉思一阵,颤声说道:“听从勇士的吩咐,只是……”

说到这里,阿兰怔了怔,显然是心有顾虑。要知道在草原之上,奴隶之间也不可能和睦相处,中原女子体弱性子又温和,也经常遭到那些异族女奴的欺负,阿兰私下里就被那些异族女奴挨打过好几次。

“拿去……”

霍青一眼看穿了阿兰的顾虑,一把将手中的马鞭丢到她跟前。

“谁敢不听你的话就给我狠狠地鞭笞他们,我身后两名士兵就跟着你一同前往,如有必要,格杀勿论!驾~”

话毕,霍青一踩马镫,策马向着将士们欢呼的方向驰行而去,留下阿兰一个人和两名充满肃杀气息的羽林卫骑兵留在原地……

等霍青走远之后,她才木然的弯下腰捡起地上的那条马鞭,始终不敢相信自己身份居然会如此快的转变……

“嗷嗷嗷~”

激昂的呐喊仍然在继续,直到霍青到来,大手一挥,这才渐渐平息了震天的欢呼……

霍青扫视了周围一圈身上染满敌血的羽林卫将士,随后抽出八面汉剑大声对他们说道:“兄弟们,在永安出征前,我就跟你们说过,富贵要靠自己去获取,而不是祈求别人的施舍,今天,你们各个都立下了盖世奇功,回去后都将富的流油,让所有人都羡慕你们所拥有的富贵,你们满意了么!”

“霍将军~威武~”

“霍将军~威武~”

“霍将军~威武~”

三声发自内心的呼喊,回应了霍青的话,这一刻,他终于真正得到了羽林卫全体将士的拥戴,昔日的不满和怨恨,尽数化为了对这位年轻桀骜的将军无边无尽的敬意。

霍青眼眸微颌,伸手止住了他们的呼喊,然后继续说道:“现在,你们想干什么?”

“杀入王庭~”一名羽林卫将士疯狂地呐喊起来。

霍青笑了笑说道:“是的,是要杀入王庭,这些日子风餐露宿,今天就让你们好好饱餐一顿,但是,精卫营的军令绝对不能触犯,

不准污辱妇孺,不准私藏财物,不准滥杀无辜,尤其王庭内的中原子民,只要他们不与我军为敌,皆不可以另眼相待,明白了么~”

“明白~~”

羽翎将士大吼一声回应着霍青的问话,边军的军规军律他们每日都要谢谢,已经深入自己骨髓之中,就算霍青不说,他们也不会去违反。

霍青满意的点点头,然后剑指王庭,对羽林卫将士大声说道:“好了,留下一旗将士收敛将士遗骸,其余人,随本将军,一起入主王庭~”

“哈~”

一声大喝,所有人的眼光都望向那围栏后密密麻麻的毡包牛帐,不少人伸出舌头舔了下自己开裂的嘴唇,将嘴边的胡血舔干,眼神里露出一缕饿狼一样的光芒。

他们,确实饿了,身心都饿了……

“唏律律……”

“轰~~”

滚滚铁蹄轰鸣而起,踏过染血的土地向这王庭围栏飞速疾驰而去,雄浑的歌声再次响彻在旷野之上……

“嚯嗬~嚯嗬~嚯嗬~”

“白雪纷飞看那战场,谁愿意孤独留在中央,金戈铁马空自辉煌,马儿我要去何方~”

“嚯嗬~嚯嗬~嚯嗬~”

战歌起,排笛扬,踏歌而来,踏歌而去,羽翎卫的征程才刚刚开始……

一一二 动容

……

染血的羽翎,催动着胯下战马,无情的撞开了那形同虚设的围栏大门,轰鸣的铁蹄声在整个王庭围栏之内回荡而起,属于呼兰族民的噩梦,开始了……

“阿妈~”

“孩子,我的孩子~”

在一个毡包之前,一对异族母子硬生生被两名面色冷酷的羽林将士分开,那异族妇女一把拉住怀抱自己孩子的那名将士的大腿,哭喊着用胡语哀求着什么,然而回应他的,却是一脚被无情的将他甩开,眼睁睁看着那片羽翎夹着孩童扬长而去。

“我和你们拼了,把弟弟还给我……”

另一处牛帐前,一名十五岁的异族少年手持一条马叉,疯狂的扑向掳走自己十二岁弟弟的羽林卫士兵,但是他刚跑出两步路……

“噗呲~”

一名疾驰的骑兵与持叉异族少年错身刹那,将手中冰冷的环首刀从他胸膛前划过,那少年被飞驰的刀锋带起一抹沸腾的殷红,霎时双足离地,身体斜转两圈,将边上装满干草的平车一起撞翻,结束了他短暂而又年轻的生命……

“不要,这是我的家,我家啊,我丈夫回来如何跟他交代啊~”

另一处看上去比较豪气的皮帐内,三四名羽林卫将士不请自入,二话不说就开始搬运帐内所有值钱的东西,连同皮毯、粮食也未放过,身为女主人的异族妇女,哭喊着求他们不要这么做……

然而,羽林卫将士根本不为所动,甚至被吵的烦了,其中一名士兵立刻丢下手中的刚抱起的马奶酒罐,一把揪住她的头发,不顾哀嚎倒拖着将她赶到了帐外……

“啊~~”

异族妇女闻听大帐内传来瓦裂瓷碎的疯响,顿时无助的大声哭喊起来,而帐内两名中原女仆却没有受到任何的波及,只是跪在一角哆哆嗦嗦地望着四名头盔顶端插着鹤羽的铁甲士兵一阵翻箱倒柜……

“不,不要拿走,这是我的孩子在远东各地用自己的性命换来的遗产,你们不能拿走啊,大地之母会惩罚你们的~”

一名年过花甲的异族老人,不顾一切的趴在装满丝绸布帛以及金银玉器、肉干茶叶的骡车上,大声用胡语祈求那些来自中原的征服者留下这些财产。

“滚开,老东西~”

暴躁的士兵毫不留情,一拳将异族老人从车上砸落,然后推着车子,在一阵车轴的刺耳转动声响中,滚滚离去,留下那老人趴在地上,张开被砸的满是鲜血的大口在地上捶胸顿足,大声哭泣起来……

“大地之母啊,你开开眼吧……”

老人泣喊不止,在整个毡包周围凄厉的蔓延开来……

“中原贱狗,休想让我下跪,呼兰男儿誓死不降~”

一座灰色的毡包内,一名三十多岁的呼兰壮年,面对冲入自己帐中全副武装的羽林卫士兵,一脸傲气,毫不示弱的用生硬的中原话谩骂。

“成全他,将他四足砍断,舌根拔起,钉在帐外木桩之上……”

呼兰人傲气的话语没有得到羽林卫将士半分尊敬,为首的将官面无表情的一声令下,身后的士兵立刻上前对他一顿拳打脚踢,然后按在地上用环首刀柄上的细链勾住他的头发拖到了帐外,很快就传来一阵如同恶鬼般的凄嚎声……

而帐内身为那男人的异族女人,和三个女奴却是默不作声的跪在一旁,脸上除了惊恐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的表情……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杀戮、哭喊、嘶鸣、恐惧、无助,昔日呼兰部落加在中原子民身上的痛苦,今日全数返还到了他们的身上,整个王庭到处充斥着无助的哭喊声,几座毡包甚至燃起了熊熊烈火,浓密的黑烟直冲蓝天白云,伴随着凄厉的残嚎声绵绵不绝,永无停歇……

羽林卫入王庭前,霍青所谓的约束部下不胡作非为,其实那是有对象的,奸**女这一点是必须遵守,这是铁律,而其他的一切都是针对中原子民百姓的,他们可以享受精卫营的优待,至于那些异族人,但凡对羽林卫士兵所做一切胆敢反抗的,一律杀无赦……

“咯哒哒~咯哒哒~”

一队血色铁骑来到了一列毡包之前,为首一名血迹未干的骑兵对着毡包之外呆立的牧民和奴隶大声吼道:“你们都给我听着,霍将军有令,在场所有中原人,无论男女,一律到金帐之前集结,日落之前若不赶到,后果自负~吁~”

话毕,铁骑滚滚离去,前往下一列毡包去传达霍青的军令了,留下一地茫然的牧民奴隶,对发生的一切都不知所措。

“那是……怎么会这样……”

在羽林骑兵护送下,指挥那些中原女子赶着牛羊群回到王庭围栏内的阿兰,目睹王庭内发生的一切景象,顿时惊的目瞪口呆……

“女主人……”

到了这种时候,阿兰脑海里第一个担心的人依旧是那个刻薄尖酸的呼兰妇女,多年的女奴生涯已经让她习惯了被人驱策奴役,意识里失去了主人自己也就没有了活下去的方向,根本还未适应自己已经是自由身的事实……

……

王庭金帐之内,遍地都是跪在地上哭泣的身影,连同从蒙洛帝国跟随拓跋月来到王庭的侍女,此时听闻金帐外发生的一切,早已是吓得花容失色,泪流成河……

唯独拓跋月,一袭绒装加身,手握华丽的宝刀,端坐在内室豪华色绒床之前,等待着接受自己命运的来临……

事实上,严格来说,无论草原部落的士兵还是大周各地军队,本质都是差不多的,破城之后都是烧杀掳掠,无恶不作,对自己人如此对外也是如此,唯一区别就是大周士兵大部分时间只能对自己同胞下手,而草原部落则是内外齐手,但本质都是一群一路货色,所以五十步笑百步,谁都不用嫌弃谁。连同精卫营其实也是如此,当然它的目标都是锁定在外敌身上的,基本不会对中原百姓下手……

而城破之际首当其冲的便是那些妙龄少女,都成为乱兵身下一具具发泄欲望的容器,其实是最为无辜的一个群体。

身为蒙洛帝国拓跋宏业的女儿,拓跋月当然知晓眼下自己所面临的是怎样的境况,那些凶残的中原骑兵是绝对不可能放过自己的,现在她心中只想着用自己的外貌迷惑住几个正在金帐外狂欢的中原人,然后趁其不备用手中的金刀和他们同归于尽……

拓跋月有着自己的骄傲,她绝不能让那些昔日心目中懦弱的中原男人玷污自己的清白,她是只属于王罕的大阏氏,虽然至今为止她还未见过这座金帐主人的真面目……

就在拓跋月闭目沉思之际,内室之外忽然传来一片甲叶铮晃的轻响,金帐内哭泣的声音更加急促了,而她握刀的手也止不住颤抖起来,就连呼吸也开始紊乱了……

“全给本将军叉出去,看着心烦……”

霍青望着帐内一片凄哭的景象,二话不说就坐到属于王罕的汗位之上,挥手示意属下将她们全赶出去。

等帐内安静下来后,他才将腿伸到前面的帐案上,舒服的伸了一个懒腰,然后勾勾手指让一名亲卫靠近一些。

等亲卫俯身后,霍青才小声对他说道:“这里是王庭,可汗的地方应该不会寒碜,立刻给我去找几个厨艺不错的厨子做顿好吃的给我送来,这几日膻味的羊肉我都快吃吐了,明白么?”

亲卫闻言,嘴角一瞥,随后笑着应声离去,霍青这才惬意的靠在椅子之上不停地抖动双腿……

“将军~”

就在霍青困意席卷想闭眼小寐一会儿的时候,一名亲卫沉声呼喊将他的睡衣卷走。

“何事?”霍青睁眼问道。

亲卫拱手说道:“内室之中发现一名异族女子……”

“异族女子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叉出去送入女俘营看押,这点小事,还要本将军教你怎么做么……”霍青闻言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随后又打算眯眼休息一会儿。

亲卫忙道:“将军,属下觉得这女人身份不简单,应该是这座王庭什么重要的人,要不你亲自去看看再做决定?而且也不像是呼兰草原上的族民……”

霍青闻言不耐烦的睁开双眼,对亲卫说道:“废话,金帐之内的异族人非富即贵还用你提醒么?

不过现在本将军才是这座王庭的主人,除了军督大人和我姐姐之外,对我来说还有什么重要的人?叉出去叉出去……”

亲卫见霍青一脸嫌弃的神情,再次劝道:“将军,您还是去见见吧,最好问清楚再处理也不晚……”

“真是麻烦……”霍青嘀咕一声,起身说道,“前面带路,本将军倒要看看是什么女人让你如此重视……”

话毕,霍青在亲卫的带领下,迈开步子向金帐内室走去……

到了内室门口,亲卫指着青色丝绸制成的门帘內一道模糊的身影说道:“将军,人就在里面,属下就在外面等候……”

“嗯……”

霍青轻吟一声,随后一把拉开门帘走了进去。

一进内室,清淡的胭脂和檀香混合迎面沁入霍青心扉,不由令他冷眉一蹙,随后定睛向内室望去,当他的目光落在豪华卧榻上的倩影时,猛地瞳孔一缩,竟然有一丝失神的窘态……

而端坐在卧榻之上的拓跋月从霍青进入内室那一刻起,就低着头紧紧握着手中的宝刀,当她鼓起勇气抬眼望去之时,刚好与他四目相对,一时间也是愣住了……

“这个女人,我霍青要定了,我要她做我的妻子~”

霍青看到拓跋月那一刻,就明白自己陷入了感情的漩涡,她那精致的脸庞以及迷人的蓝瞳和身上散发的那股不输男儿的傲气,深深的吸引住了他。

……

一一三 像极了爱情

……

“这个男人,就是这支打败呼兰勇士骑兵的主帅?怎么可能会这样年轻?”

在霍青打量拓跋月的时候,拓跋月也同样在打量着霍青,此时见到霍青真容的她,心中也是万分的吃惊。

适才在内室之外,亲卫跟霍青的对话她都听到了,从那亲卫对霍青的态度以及皇而堂之的出现在金帐内来看,她心中已经笃定眼前这人就是在牧场上那支戴有羽翎的中原骑兵主帅。

拓跋月无数次想过这支军队主帅长什么模样,是个跟自己叔叔拓跋玉海一样铁骨铮铮的硬汉,又或是白发苍苍的沙场老将,唯独没想会是这么一个与自己年岁相仿的少年郎。

“喂,你会说人话么?”

霍青激动之下张口就来,但话甫一出口,就顿感汗颜,把“会说中原话”的意思给说叉了,现在只能祈祷那胡女听不懂自己说的什么……

不想,拓跋月闻言顿时气的面红耳赤,立马用流利的中原话反击道:“你才不会说人话,我自小学习中原语言、西域语言、瀛洲语言、就连难懂的野人语言和西洲语言都略知一二,比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懂的多了!”

霍青闻言,微微一愣,随后忍不住大声笑了起来:“哈哈哈,看来你懂的很多嘛,既然你听的懂中原话,那咱交流起来就方便多了……”

“哼……”拓跋月对霍青一副玩世不恭的态度报以一声冷哼,随即问道:“我问你,你想怎样待我?”

霍青一听,乐道:“先别急,本将军还不知道你是何人,为何会在金帐之内,慢慢讲,本将军有的是时间陪你……”说着,霍青一屁股做到了一张虎皮大椅之上,换了个让自己舒服的姿势。

拓跋月见霍青这幅模样,心中一阵不快,随后开口说道:“告诉你也无妨,就怕吓破你的胆……”

“哈哈哈~”霍青闻言,大笑着打断拓跋月的话,戏谑地说道,“我还真没见过有谁的胆是被吓破的,你见过么?没见过可别胡言乱语哦……”

“哼……”拓跋月嘴角一瞥,没理会霍青的态度,只是闪烁着蓝色瞳仁对霍青说道,“我可是蒙洛帝皇拓跋宏业的女儿,也是这座王庭的女主人,可汗王罕的大阏氏,拓跋月,怎么样,怕了吧?”

说着拓跋月挑衅的望了霍青一眼,想从他眼中看到一丝惊惧,然后暴怒而起将自己砍死,也免受临死前的百般折磨,只是不知为何,拓跋月此时面对霍青却没有了之前的紧张,心里反而感到异常的轻松……

不想霍青听完拓跋月的话,只是微微一怔,随后摇了摇头叹息一声说道:“唉,先不说你所言是真是假,就算它是真的罢,那什么拖把红叶居然让你嫁给一个比自己大二十多岁的男人,真是如军督大人所言一般,妄为人父,禽兽不如……”

“你,不准你这么侮辱的父皇……”拓跋月被说中了心事,不由横眉冷眼气鼓鼓地对霍青说道,“就算这样,王罕也比你们懦弱的中原人强百倍千倍不止……”

“噗嗤,不行了不行了,实在太好笑了,抱歉,我平时是不怎么笑的,除非实在忍不住,哈哈哈……”

霍青听完拓跋月的话,顿时被她的单纯天真给逗的再次憋不住笑岔出声,最后夸张的仰面躺在虎皮大椅上大笑起来,惹得拓跋月是更加的不满。

“喂,你笑够了没有?有什么好笑的!”

见霍青似乎没有停止大笑的意思,拓跋月终于忍不住怒斥出声了。

霍青起身挥挥手,努力止住笑意对拓跋月说道:“好了,好了,大阏氏,我不笑了……”

然后,他平复了下心绪又开口继续说道:“大阏氏,你难道不知道整个王庭都被本将军的羽林卫占据了么?你仔细听听,那些牧民都还在我大军劫掠之中不断哭泣呢,如果他们真的懦弱,又怎么会不惜千里之外将这座王庭践踏在铁蹄之下呢?狼琊牧场上的血腥味还没散去呢,现在整座王庭就是我说了算,你说你适才这话可笑不可笑……”

拓跋月紧紧握着手中弯刀,眉头紧皱,望着眼前这个少年郎一脸嚣张的神态,恨不得立刻扑上去和他来一场生死搏斗。

不过,她又不得不承认这是事实,毕竟她是亲眼看着王庭骑兵被这支中原骑兵给一边倒的碾杀,王庭内现在到处充斥着罪恶的气息……

良久,拓跋月说了一句自己都怀疑的话回复了霍青:“等王罕回来,你就死定了,他一定会将你和你的军队全部碎尸万段,到时我看你还笑不笑的出来,哼……”

霍青一听,顿时好奇起来,身子向前凑了凑颇有玩味又带着一丝正色,向拓跋月问道:“我说大阏氏,你真的对你自己的男人这么自信么?那王罕究竟长什么模样?”

拓跋月一愣,随即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我才刚来到王庭十几天,还没见过他……”

霍青顿时眼前一亮:“这么说你现在还不是王罕的妻子喽?”

拓跋月见霍青眼中异样闪烁,立马将手中弯刀按在胸前紧张地对他说道:“你这眼神几个意思?想要干什么?”

却见霍青对拓跋月的举动只是摆了摆手,然后一本正经地和她说道:“别激动,本将军先跟你分析一下,你听听我说的对不对,王罕是你要嫁的男人没错吧?但现在你还未过门,那你就不算是他妻子,还有王罕现在四十出头,你才……顶多十七八岁的样子,过几年他就是个老头了,你却还年轻,你忍心跟着一个糟老头子过一辈子?

当然这算好的,如果王罕运气不好死了,那你会落得什么下场?他的儿子会将你霸为己有,你又要服侍他的儿子,啧啧啧,你想想你愿意过这种日子么?到时候你跟王罕的儿子到底是什么辈分?是夫妻,还是母子?嗯?”

霍青说出了拓跋月心中最不愿意面对的问题,的确如同霍青所言一般,自己的命运没准就是和他所言一模一样了,事实上她当然不甘心就这样浪费了青春年华,只是身为皇室的儿女,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

“那,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略带一丝慌张的话语一出口,拓跋月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向眼前的“敌人”求教这个问题……

“简单……”霍青大手一扬,无比自信地说道,“另外再找一个呗,这世上年轻有才华的男子多的是,他王罕怎么配得上你呢?”

“你说的倒是轻巧……”拓跋月黯然地说道,“要知道父皇的命令就如同蔚蓝的碧空,就连大地都不能违背,我又岂能做出这种事来……”

“那如果王罕死了呢?在你和他大婚之前?”霍青一脸坏笑地说道,“那是不是就不算违背你父亲的命令了?”

拓跋月眼眸一亮,但瞬间又黯淡下来:“哪有这么容易,王罕身为王庭可汗,为人聪明绝顶,父皇都没把握能顺利杀死他……”

霍青闻言,立马起身豪气干云地说道:“只要你做我的女人,当我的妻子,我保证让他死的万分凄惨……”

“你,你说什么?当你的妻子?”拓跋月大吃一惊,满脸不可置信地望着霍青,“你在胡说什么?这是不可能的……”

“你别无选择!”

霍青猛然上前一步,一双冷眸死死盯着拓跋月精致的面容,如同一头饥饿的苍狼一样,让拓跋月心中不由一阵紧张。

只听霍青一字一句的说道:“现在王庭的由我来主宰,这里的一切包括是你都是我的战利品,我有权力支配这里的一切,你还是认清现实,答应下来比较好……”

霍青那骤然而变的气势和之前玩世不恭的态度简直就是判若两人,让拓跋月心中是万分的紧张,不敢在直视他眼瞳里的欲望……

不知过了多久,拓跋月才呼了口气对霍青说道:“我可以答应做你的妻子,但你得答应我几个条件才行!”

霍青闻言收敛了气势对她点点头:“说,只要我能办到!”

拓跋月说道:“第一,不准你伤害王庭的牧民,不管他是不是奴隶,请你立刻命令属下停止那无休止的杀戮,尤其是对女人和孩子……”

霍青眼眸微颌,回道:“好,我答应你,不过呼兰人除外,剩下的只要他们不跟我作对,我就不杀他们……”

拓跋月叹了口气,知道霍青所言很现实,呼兰人跟中原人的仇恨不会因为自己三言两语改变,他这么说反而让她觉得很诚恳了,与是继续说道:“第二,如你所言,王罕必须死,而且要快,一个月时间之内,否则你就别想当我的丈夫了,还是一刀杀了我比较干净……”

霍青笑道:“我答应你,十天之内,王罕首级会呈现在你面前,还有吗?”

拓跋月吃惊地问道:“你,你当真这么自信能办到?”

霍青轻笑一声:“我说能,那就能,说出接下来的条件吧……”

拓跋月想了想,然后放下了手中的宝刀,起身来到霍青跟前,抬头注视那张英俊的脸庞,良久脸上一抹红霞浮现开口对她说道:“第三,只要告诉我你的名字,你就可以先得到我的身体,但我的灵魂和心暂时还不能交给你,想让我爱上你,就要看你如何让我动心了……”

霍青闻言,怔怔地望着眼前的佳人,随后伸出手掌轻抚了她一下细腻的脸庞,叹道:“你们草原的女儿都是如同你这般豪爽直接的么?”

拓跋月感受着脸颊上传来的触感和温度,感觉自己脸颊火烫一般,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哈哈哈……”忽然霍青松手再次笑道,“等着吧,你的身心和灵魂总有一天我会一次全得到的,现在本将军只想做一件事,那就是饱餐一顿,我未来的夫人,如果你在这里呆的寂寞无聊,可以来前厅跟我和我的将士们一起共进晚餐~在下霍青,你的男人,你的夫君!”

说罢,霍青豪爽的转身离开了内室扬长离去,只留下拓跋月一个人幽怨的站在卧榻之前久久无法回神,这一次的邂逅简直就跟做梦一样……

“霍青,我的男人?”

一一四 无能狂怒

……

六月初七,祁连山脉,郅支王庭外郊百里之地……

“唏律律……”

在一片蜿蜒曲折的戈壁滩上,一处极为隐秘的埋伏点,五千呼兰骑兵匍匐隐蔽,顺便将马身按在地上,一双双野狼般的冷眸死死盯着远处黄沙弥漫的地平线上,似乎在等候着猎物的出现……

“呼……”

一阵轻风吹过,带起一片黄沙拍打在这些肌肤干燥的异族骑兵脸上……

“呸……”

一名呼兰骑兵不小心被黄沙灌满眼鼻,顿感一阵麻痒刺痛,眯上眼睛挤出几滴泪水,忍不住吐了一口口水,又抹了抹自己的眼皮才堪堪让自己好受一些,随后将胸前的布纱遮在口鼻之上阻挡沙尘侵袭,继续全神贯注地望着前方……

“哈……”

为首一名部落族长由于长时间保持着一个姿势,忍不住哈口气移动了下健硕的身躯,同时又拍了拍身边即将仰起的马脖,努力将它安抚下来……

连着三天,他们就在这片干燥的戈壁滩上埋伏,等候着此行猎物的出现。

据斥候来报,傅云骁的骑兵部队正在向祁连山脉郅支王庭疾速赶来,五千骑兵奉王罕之命在此对这支三千骑兵部队予以毁灭的打击。

面对白袍骑兵,他们真的已经被打怕了,甚至心理都有了阴影,但是,面对“骁”字营,他们依然有着无比的自信能将他们全部葬送在这片被大地之母遗弃的戈壁滩上,只不过可能要付出些沉重的代价罢了……

面对冀州边军,他们已经彻底失去了对阵远东其余各行省地方军的那种优势,再想要出现那种以一敌百战绩是绝对不可能了,哪怕以三换一都很难做到。

在刘策治理下的边军,士兵装备精良程度和数量早就已经远远超过了呼兰人,而且有系统性的练兵规划也远非呼兰人可以相提并论,更何况战略要地冀州已失,呼兰人又失去了大量人力的补充,久而久之就已经处于绝对的劣势之中,而且这种差距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大……

当然主要的是,现在的远东边军具有极强的侵略性,不仅仅只限于守在玉阳关内抵御草原各部的袭击,而是开始主动出塞寻求战机。

在刘策施行的顺昌逆亡铁血政策之下,一个个草原各族部落纷纷屈服在边军的铁蹄钢刀之下,更是大大压缩了呼兰人在东部草原上的生存空间,直接落到了现今这种落魄的局面……

打,自己打不过,和,军督府又坚决拒绝,现在的呼兰人就如同是一只被拔掉了牙齿和爪子的猛虎,仅仅只剩下余威罢了……

“三天了,情报是不是有误,为什么敌人还没出现?”

三天的等待,那名长相粗放的族长显然已经逐渐失去了耐性,望着远处地平线上迟迟未出现的人影,终于忍不住起身冷喝了一声。

另一侧同样是部落族长按着马身的呼兰人见那族长起身,立马劝道:“照日格巴图,冷静点,也许下一刻,那些该死的中原骑兵就会汹涌而至,若被他们知晓我们的埋伏地点,那这几天所做的一切,就彻底白费了,我们将会迎来灭顶之灾的……”

照日格巴图闻言,不屑的呼出一口浊气,对那说话的族长说道:“那顺巴依尔,我看那些中原人早就发现端倪,转道回去了吧,要不然怎么至今还未出现呢?”

那顺巴依尔将一根青草叼在嘴边笑着说道:“照日格巴图,凡事要冷静些,想想以前在祁连山內狩猎的时候吧,为了等待一头雪狐之王的现身,我们可以趴在草丛中等待一个月,如今才几天时间就沉不住气了么?”

照日格巴图回道:“可你别忘了,那些中原人可是远比祁连山內的雪狐还要狡猾百倍,甚至比猛虎要凶残,如果被他们发现我们的藏身之处,他们会毫不留情的将我们撕成粉碎……”

那顺巴依尔闻言摇摇头:“好了,别发牢骚了,那些中原人不是雪狐,更不是猛虎,好好守在这里等着他们到来吧……”

照日格巴图听后忽然说道:“那顺巴依尔,你跟我说实话,就算那支中原骑兵如情报所言出现在这片戈壁滩上,你觉的我们这五千人能将他们击败么?会损失多少人?”

“你想听实话么?”那顺巴依尔吐掉口中的青草,撇了撇嘴说道,“事实上,即使那些中原骑兵出现在这里中了埋伏,我们这五千人也未必可以取胜,主要还是靠在二十里外的另外一万伏兵和我们一起,对他们形成合围之势才有胜算,在此之前,我们光拖住那支骑兵,就要损失半数人马啊……”

“那我们还留在这里干什么?”照日格巴图闻言一惊,“为什么不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我部中男丁已经不多了,再也经不起大的伤亡啊……”

那顺巴依尔回道:“那你能怎么办?难道想背叛可汗的命令么?那可是会成为整个呼兰草原的敌人的……”

“屁的可汗!”照日格巴图大声吼道,“我可从没认王罕是可汗,这次只不过是为了我们呼兰人要对付共同的敌人才勉为其难与他合作的,若王罕真的把我们跟图塔一样当炮灰,我绝对不会答应!”

那顺巴依尔点点头,然后示意照日格巴图俯下身子后,又对他说道:“好了,在这里发牢骚有什么用,王罕也听不见,还是安静地等候那些中原人出现吧……”

“哎~”

照日格巴图叹了口气,只能继续匍匐在马匹身边闻着浓烈的马骚味,继续将视线锁定在远处地平线之上……

“咯哒哒~咯哒哒~”

突然,后方飞驰而来一骑,带起滚滚黄沙蔓延,不由让埋伏在戈壁滩上的呼兰骑兵精神崩到了临界点,不由齐齐一怔,连呼吸声都小了很多。

“两位族长~可汗有令,收兵回转王庭~”

当胡语在整个戈壁滩上回荡的时候,五千埋伏在此的呼兰骑兵这才齐齐吐出一口浊气,来的是郅支王庭的斥候……

“回转王庭?王罕在搞什么?”

精神放松下来的照日格巴图和那顺巴依尔同时为这道奇怪的命令感到万分不解,不过好在终于不用面对那些可怕的中原骑兵,也算暂时保住了自己部落的实力。

于是一声尖锐都是天鹅哨在整个戈壁滩前悠扬的响起,五千人马立刻一阵涌动,扬起一阵长长的黄沙弥漫,像郅支王庭呼啸而去,转瞬间戈壁滩上只余下践踏的马蹄印记……

为什么王罕会突然改变主意,放弃伏击傅云骁的骑兵部队?只因为一天之前……

王罕大帐之内,挂在大帐正中的骨架屏风上,挂着一幅羊皮拼凑的巨大地形图,虽然在刘策的精卫营看来,这地图是异常的粗糙,很多重要的山川河流都没有绘上,但却也把东部草原的轮廓划出了一个大概……

只见王罕指着羊皮地图一角对周围的呼兰各部将领和族长说道:“斥候来报,这一路探索我王庭的杨又怀所部因为遇到沙尘暴,已经原路折回贝湖了……”

“赞美大地之母~”

帐内的几名部落首领和族长闻言立刻做出祷告的手势,庆幸自己躲过了一劫。

王罕不屑地咂咂嘴,然后又指向地图上另一条线路说道:“这一路的封愁年所部与沿途的草原各部正在进行厮杀,而且路线也远远偏离了郅支王庭……”

王庭话未说完,额尔敦哈立马大笑出声:“哈哈,太好了,现在我们应该安全了!”

“为时尚早……”王罕冷漠地打断了额尔敦哈的情绪,“那两路中原部队虽然基本能确定不会对我王庭造成威胁,但这一路不得不防备……”

说着,王罕右手指向正中的一条线路:“傅云骁出自庆字营,虽然只有三千人,但人马装备精良,与白袍骑兵所差无几,一旦让他通过戈壁滩,难保我郅支王庭不被其打乱阵脚!”

额尔敦哈闻言嘴角撇了撇,满脸不服地说道:“不是已经命人在戈壁滩前埋伏好了么?王罕何必再担忧呢?”

王罕冷眼望着额尔敦哈说道:“能不担忧么?不要小看这区区三千人马,傅云骁也是刘策麾下出了名的善用骑兵,三千人在他手中可当三万用呐,绝对不可掉以轻心!”

额尔敦哈被王罕一顿奚落,心下很是不服,刚要准备反驳,忽然帐外传来一阵喧闹的声音,随后一名浑身是血的呼兰人不顾一切的闯入了王罕大帐,跪在了正中……

“可汗,出大事了~”

“俾茂,你怎么在这里,还有,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王罕一眼就认出那呼兰人就是狼琊王庭守卫的一员,顿时心下一惊,厉声问道。

俾茂满眼泪水,俯身哭着说道:“王罕,狼琊王庭,被中原人攻破了,一万两千呼兰勇士,仅剩三千余骑了,而且他们现在各个浑身是伤啊……”

“你说什么!”

不单王罕,就连其余各部首领闻听这个惊人的消息也是齐齐大喊起来。

只见王罕一把提起俾茂,瞪大双眼,恶狠狠地说道:“狼琊王庭距离玉阳关一千多里,而且地势隐蔽,怎么可能被找到,还被攻破呢!本汗在王庭可是留足了上万勇士啊!”

俾茂哆哆嗦嗦地说道:“可汗啊,是真的,勇士们已经奋力抵抗了,但还是没用啊,那支骑兵实在太可怕了,牧场上到处都是残肢断臂,刺鼻的血腥充斥着整个战场……”

仿佛会议起两日前那可怕的一幕,俾茂神情变得是惊惧异常。

“说!到底是谁干的,你快说啊~是不是陈庆,是不是白袍军!”王罕此时神情如同一头发疯的雄狮,不断摇晃着俾茂的身躯。

俾茂摇摇头颤声说道:“不是白袍军,那支部队清一色的漆黑铁甲,最瞩目的就是每人头盔之上都插着一片羽翎,他们为首的将领,好像叫霍青……”

“羽翎?霍青!”王罕眼里简直要喷出火来,一把甩开俾茂,然后再次大声咆哮起来,“告诉我!这个霍青到底是什么人!有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我要将他碎尸万段!”

没人回答王罕的话,整个大帐瞬间陷入死一般的沉寂,狼琊王庭失陷,他们心里也万分的惊惧……

猛然间,王罕忽地来到地图前,伸出手指指着陈庆大营到狼琊王庭的距离……

良久,王罕阴沉着眼眸,大声说道:“厉害啊,穿越一千里茫茫草原,缺少补给的情况下,居然还能打败我留在王庭的一万两千呼兰勇士,你们都给我牢牢记住这个人吧!

刘策麾下不单单有陈庆的白袍死神,还有这个霍青的玄甲阎王,我们面对的早已不是一群绵羊了!而是一支强大到让人窒息的虎狼之师,传令下去,让埋伏傅云骁的勇士全部撤回来,先消灭霍青的人马,夺回狼琊王庭吧!”

……

一一五 青月

……

“启禀傅指挥使,前方戈壁滩发现大量马蹄印记,属下又在各处易于埋伏的地点察探到人马遗留的痕迹,据属下分析,不久之前这里应该有大量人马埋伏,只是不知是何原因撤走了……”

“速带本指挥使前去仔细察探……”

在照日格巴图跟那顺巴依尔两部骑兵离开不久,傅云骁的三千“骁”字营铁骑便滚滚而至,错过了一次鹿死谁手的厮杀。

在得到派出的斥候打探戈壁滩的情报后,傅云骁立马命令全军原地警戒,自己带着数十亲卫和斥候一道进入了戈壁滩内……

仔细观察过地形和地上遗留的大量马蹄印记后,傅云骁眼神如炬,稍一思索就确定此处这些遗留的痕迹就是呼兰为了埋伏自己准备的……

“观地上马蹄印记和现场遗留的痕迹,这里至少不下五千骑兵,看样子王庭的位置应该也算是找到了,可我该不该继续前进呢?”

傅云骁一方面想立功,一方面又怕自己所带的兵力不足以应付眼下的局面造成太大伤亡……

最终经过仔细斟酌,傅云骁还是做出了谨慎的决定:“命人继续前行打探,另外,速派人回去通知陈总使,就说呼兰人的王庭有眉目了……”

斥候恭敬地执行了命令,分别按照傅云骁的指示开始分头行动……

殊不知,傅云骁的这个决定让他错失了一次立下盖世奇功的机会……

……

六月初八,狼琊王庭,阿兰昔日主人毡包之内。

阿兰此刻浑身都在颤抖,因为现在自己正身穿整洁亮丽的干净胡服,端坐在毡包内原本属于呼兰女主人的位置上,手中握着一条马鞭。

而在阿兰跟前,正跪伏着自己昔日的女主人,如今是衣衫褴褛,和数日前的自己完全对调了一个身份……

她,成为了这个毡包唯一的主人,而那名呼兰少妇,却成了自己的奴隶,可以任凭自己鞭笞责骂……

这种身份的转变让阿兰至今未能适应过来,望着跪在地上的呼兰女人,足足两天时间她都没有挥动一下手中的马鞭落在她身上,甚至根本不敢开口让她做些什么,多年的奴隶生涯,早就将“呼兰人是自己永远的主人”这个理念给深深烙印在自己的心中。

当日,霍青命人将所有在王庭沦为奴隶的中原子民集中在金帐之前,然后命人挨个儿发了条马鞭,告诉他们这片王庭从今天开始就是中原人的领地,他们可以任意鞭笞他们昔日的主人,若他们敢反抗,可以来找羽林卫求诉,羽林卫就是他们背后的靠山,会将被举报的异族人格杀当场,这是羽林卫给中原子民的权力,更是军督府给的权力。

然而,纵使如此,阿兰依旧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当那尖酸刻薄的异族女人跪在自己面前颤声恳求自己饶恕昔日对她所犯的罪孽时,她甚至吓得当场跪下来磕头……

不想这一举动被经过的一名羽林卫士兵见到后,立刻冲了进来不由分说就是对着那呼兰女人一阵拳打脚踢,临了还亲自将阿兰扶起告诉她什么都不要怕,对她们该打就打,该骂就骂,不用顾及太多。

但是,阿兰依旧没有狠心对昔日的女主人鞭笞过一下,甚至连毡包内的工作都是本能的依旧自己在干……

结果她这举动又引起了巡逻的羽林卫士兵注意,就在刚才,那群羽林卫将士气势汹汹的冲入毡包,手持明晃晃的利刃将那呼兰女人要拖出帐外斩首示众……

面对昔日女主人凄厉的哭喊声,阿兰心一软,连忙上前拉住士兵的手苦苦哀求,接下来她听到了其中一名士兵对她说的话。

“只要你说一句她是你的奴隶,我们就立马放她回去,你决定她的生死!”

这句话如同一支利箭,射中了阿兰的心脏,望着已经惊吓的面容扭曲的昔日女主人,她终于开口说道:

“她是我的奴隶,你们把她放回来,我会安排她干奴隶该干的活儿……”

说完这句话后,羽林卫士兵立刻放开了那名呼兰女人,对她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扬长而去。

现在,这个昔日女主人正浑身颤抖的跪在自己面前等候着自己发号施令。

良久,阿兰终于胆怯地对那呼兰女人发出第一道命令:“你,你去,挤一些马奶来,顺便,把,把饭都做了吧……”

“遵命,主人……”

呼兰妇女闻令立马恭敬地应声前去按照阿兰的吩咐干活了,而阿兰在呼了口气的同时,突然感到心中一股异样油然而生,在胆怯恐惧的同时竟产生一丝解气的快感。

望着呼兰女人远去忙碌的背影,阿兰握紧了自己手中的马鞭。

“也许,这样也不错……”

那股舒心的感觉越来越浓,竟将体内的怯懦慢慢驱散大半,阿兰发现,或许自己的命运真的改变了也说不定……

金帐之内,正厅餐桌上……

“不错,这些厨子你从蒙洛草原带来的?烤的羊肉一点膻味都没有,外焦里嫩,不错,很和本将军的胃口……”

霍青将一条羊腿用银盘摆在自己面前,然后手持拓跋月那把贴身防卫的弯刀,一片一片将羊腿上的肉割下,然后送入自己口中,吃的是万分的舒心。

拓跋月坐在霍青侧面,手托下巴,一双有灵性的蓝眼睛怔怔地望着他,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张嘴,乖……”

只见霍青又从羊腿上切下一块肉,平放在刀尖伸到拓跋月嘴边,沉声命令道。

拓跋月瞥了眼刀尖上滑而不腻的羊肉,立马闭上眼睛,亲启朱唇等着霍青将羊肉送入自己嘴中。

“骗你的,哈哈哈……”

见拓跋月真的按自己说的做了,霍青忽然将刀尖收回,把肉送入了自己嘴中边嚼笑着对她说道。

发现被耍的拓跋月,立马鼓起腮帮,一拍桌子对着一脸自得的霍青说道:“霍青,你别太得意忘形了,惹恼了我,小心把我父皇的八幡调来灭了你们……”

“什么八幡九幡的……”霍青又割下一块羊肉塞入嘴中含糊不清地说道,“只要敢来惹我,我霍青就能让他们有来无回,全部变成招魂幡……”

“哼,吹吧你……”

拓跋月当然是满脸的不信,毕竟蒙洛帝国可是这片大陆的王者,还从未被人击败过。

“别不信……”霍青闻言,边吃边对拓跋月说道,“就算你那什么八幡不来找我,总有一天我也会带兵去你们蒙洛人的领地亲自会会他们,到时候打的你爹拖把红叶抱头鼠窜……”

拓跋月摇摇头,然后正色对霍青说道:“好了,大话先省下吧,这几日我仔细打量了下你的军队,很好奇他们为什么不碰女人,难道他们各个都是铁打的么?”

“你真是什么都敢说啊……”霍青饮下一口葡萄酒,随口解释道,“军督大人明令,凡边军将士绝对禁止奸**女,一旦发现,无论任何人任何理由,一律斩立决!”

“任何时候都会遵守么?”拓跋月闻言,眼前一亮,连忙问道。

霍青点点头,坚定地说道:“印到骨子里的条例,谁敢违背?”

“难怪啊,呼,那我就放心了……”

拓跋月登时舒心地笑了起来,看的霍青是直摇头。

忽然,拓跋月又问道:“对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杀王罕?”

“那是你亲夫哎,你那么想他死么?”霍青闻言一怔,随后笑意挂上脸颊,伸出手掌贴上拓跋月细腻的手背,窃笑着问道,“是不是急着想当我霍青的女人了?”

拓跋月努力把手从霍青手掌挣脱出来,没好气地说道:“想的美,我只是不想未来既伺候王罕,又要服侍他儿子,现在仔细想想这个草原礼制真的太恶心了,是应该改一改……”

“是该改改了……”霍青放下手中弯刀,然后接过边上亲卫递来盛满各种水果的盘子放到桌子上,摘下一个香蕉剥皮后一口咬下半截,继续对拓跋月说道,“放心吧,王罕已经赶来送死的路上,就在这几日,我会将他的人头送到你面前,到时得胜回关,我先带你去见我姐姐,等军督大人忙完事务再让他俩为我们准备婚礼,放心,嫁给我霍青不会亏待你的……”

“呵呵,是么?”拓跋月狐疑地望着霍青,“你不怕我接近你然后趁你不备一刀杀了你么?”

“那也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霍青吃完香蕉,随手将皮丢在桌上,然后拿起杯石榴压榨的果汁递到拓跋月眼前,无比自信地说道,“我要是连一个女人都征服不了,就枉费旗团指挥使之职!我相信你会离不开我的!”

“你就那么确定我能爱上你么?”拓跋月接过饮料好奇地问道,“你凭什么这么自信?”

“就凭我是霍青!”霍青语气异常坚定地盯着拓跋月的脸说道,“如果我在回师之前不能让你爱上我,那我就放你自由,你爱去哪里就去哪里!”

拓跋月惊道:“你真的愿意放我离开?没在和我开玩笑?”

霍青反问道:“你觉得我霍青像是一个喜欢开玩笑的人么?”

拓跋月闻言,仔细望着霍青的脸,随后故作深沉的叹了口气说道:“像……”

“好吧,既然你这样认为我也无话可说,差不多了……”霍青取过一块布帛擦了擦双手,随后起身说道,“吃饱了,喝足了,这些天也歇够了,下面,该准备准备去继续收拾残局了……”

说完,霍青离开餐桌丢下拓跋月,一脸镇定的和亲卫一道大踏步向金帐之外走去。

……

一一六 夜黑风高

……

六月初九,夜,大风……

“酷噜噜~”

“呼~~”

在回援狼琊王庭的半道之上,三万呼兰骑兵顶着呼啸的狂风,将战马集结一起围成一圈,以阻挡风沙的侵蚀,远远望去,到处都是一堆堆战马俯身的场景……

羊脂火把上跳动的火焰在狂风呼啸声中不停摇曳,有几支甚至呈一个方向横摆不停,看上去仿佛随时都有可能会被熄灭……

足足赶了一昼夜路程的呼兰人,哪怕这个自小在马背上长大的族群,如今也都疲惫躺在自己的座骑身畔,头枕马鞍,身裹羊毯,不时发出粗重的鼾声在夜空下此起彼伏的回荡,任凭狂风大作,也阻止不了他们与大地之母之间的神交……

另一边,在上千战马围绕的阵中间,王罕和其余各部几名首领也靠在自己卧倒的爱马身上闭目养神……

额尔敦哈早就陷入了梦香之中,不时侧转身子抓几下自己粗糙的脸颊,嘴里好像不住在嘀咕着些什么……

“呼嗬……”

“飒飒飒……”

一阵大风吹过,带起地上尖长的草坪一阵细娑轻响,在夏夜的塞外草原上,显的格外宁静祥和……

“噌~”

忽然间,王罕睁开狼眼,猛地抽出腰上的弧刀,一脸紧张的向四野望去……

“什么事?”

王罕抽刀的轻吟很快惊动了周围沉睡的呼兰各部首领,他们齐齐拔出身上所携带到底兵刃跟着王罕一起四下望去,见一切没有异样后,对王罕面带疑色地问了一声。

王罕立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对他们说道:“别说话,你们听,是不是有声音,是人的声音……”

众人闻言也开始侧耳倾听周围的一切,可惜,除了风声,鼾声,和马匹粗重的响鼻声外,什么都没发现……

额尔敦哈立马不满地对王罕说道:“你到底在说什么啊,我什么都没听见,太疑神疑鬼了,难道还怕那霍青来夜袭不成么?”

王罕手一挥,竖着耳朵一脸凝重的说道:“不,本汗听见了,听见我王庭的族民正在不断哭泣,不会有错的……”

额尔敦哈还有照日格巴图跟那顺巴依尔等各部族长顿时眉头一皱,在火把点缀下互相用眼神交流了一下,显然都对王罕的精神问题感到顾虑,自狼琊王庭被霍青攻陷的消息传来后,王罕对周围事物总是抱着一种疑神疑鬼的态度,类似这样的情况一天之内已经发生好几次了……

在额尔敦哈还在犹豫要不要安抚一下王罕情绪的时候,王罕忽然从地上跳起大声呼喊道:“起来!全都起来!本汗听到了,是王庭的族民在哭泣,他们正在向这里靠近,不要再睡了……”

凄声嘶喊在狂风大作的旷野上四散回荡,将周围沉睡中的呼兰士兵从睡梦之中惊醒了过来,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帘,一脸呆滞地望向王罕……

“王罕,你冷静点吧~”戴铎实在看不下去,和两名族人上前一把将王罕按倒在地上劝道,“我知道你现在心情很不好,王庭被最卑微的周人占据了,我身为呼兰人也同样很难过,你想要最快速度前去复仇,但是你也不能因此而乱了自己分寸啊……”

王罕闻言,一把抓过戴铎的衣襟对他说道:“戴铎,你是不是也觉得本汗疯了?但是,本汗明确告诉你,本汗现在清醒的很,是真的听到有人在呼唤我们,你知道的,本汗的听觉自小就异于常人,就在前方,不出五里路,你会发现我们王庭的族民在不停的哭泣,赶紧去救他们吧……”

戴铎见王罕神色凝重,当即蹙眉思虑他所言是否属实,但还未及开口,王罕却忽然一把将他推开,翻身跨上自己的坐骑,一甩马鞭朝着王庭前方疾驰而去……

“快,赶紧跟上,别让可汗出意外……”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戴铎一时措手不及,连忙呼唤周围呼兰人起身追去,一下子整片旷野都响起了马鸣嘶啸的息响和呼兰族民不满的喝声。

“真是让人不得安生,追上去看看吧……”

额尔敦哈见四野因为王罕的举动大乱,暗骂一声后,当即也策马带着族內呼兰人跟了上去,毕竟名义上王罕是呼兰草原上的可汗,还是要照顾些许颜面的,更何况现在和他翻脸的话自己无法独自应付那些可怕的远东边军。

……

“吁~”

“酷噜噜……”

数万呼兰铁骑在月色笼罩下,驰骋在茫茫草原之上,不少患有夜盲症的呼兰人整个人都趴在马背上抓紧缰绳,双腿死死夹住马腹,以防自己跌落马下被身后的铁蹄践踏……

“停下~~”

为首的王罕忽然大声止住了骑军驰骋,取过身边呼兰骑兵手中的羊脂火把定睛向前方黑暗处照去。

蓦然,前方不远处传来一浪浪隐隐可闻的哭喊呻吟,伴随着呼啸的狂风蔓延到了整个呼兰骑兵阵中……

这一下,处在最前列的呼兰骑兵全都听的清清楚楚,这才相信王罕没有骗自己,之前怀疑王罕可能疯了的额尔敦哈等人也不由露出一丝尴尬的神色,同时暗道这王罕的耳朵和嗅觉简直比草原上的血狼还敏锐……

当王罕确定耳边所闻的哭喊呻吟声是来自王庭的族民后,立刻对戴铎下令道:“速把他们给本汗接引过来~”

戴铎闻令立刻带了近千骑兵向前方黑暗处人声鼎沸的地方疾驰而去,不多时,马蹄轰鸣连同那片惊惧的哭喊越来越近,无数从狼琊王庭中逃出来的异族牧民哭喊着跑到王罕大军跟前跪在地上不停哀嚎……

“嗯?这是什么味?羊脂?松油?”

刚要向这些牧民开口询问关于王庭情况的王罕,忽然在空气中闻到一股淡淡的香脂味,不由让他眉头一紧,一股不祥的预感在心头缓缓升起……

就在这时,满地跪伏的牧民之中忽然有一人猛然起身对王罕大声吼道:“可汗~快离开这里~那些中原人是故意放我们出来的,他们早就已经埋伏……”

“呲~”

那异族牧民话还未说完,忽然胸膛露出半截带血的刀尖,他的躯体被身后一名冒充成呼兰人奴隶的羽林卫士兵活活捅穿了……

“呃……”

“哈……”

“嘶……”

这极其震惊又不可思议的一幕让目睹这一切的王罕、戴铎、额尔敦哈等人难以置信……

“胡奴,你们的死期到了!”

那士兵趁王罕等人愣神刹那,一把将气绝的牧民朝地上一丢,轻吟一声,随后从身上迅速取出一支竹筒对准了尸体的夜空……

“不好阻止他……”

“飕~”

“噗~”

“轰~”

王罕一声厉喝,一支冰冷的狼牙箭洞穿那名士兵的咽喉同时,竹筒的引线也被拉开了,只见竹筒爆开之际,发出一阵轻微的轰鸣声后,散发的火星立刻扑到了地上的牧民尸体中,那具尸体瞬间被窜起一阵火焰,照亮了黑暗的旷野,一阵风逝吹过,火势竟向王罕以及麾下骑兵方向窜动蔓延,将地上的枯草慢慢燃起……

“不好~赶紧散开~”

“吁~~”

王罕当即意识到了夺命的危机袭来,撕心裂肺的咆哮狼嗥,想要阻止悲剧的发生,就连他胯下坐骑都受不了他的拽扯,不停嘶吼起来,然而……

“动手~~”

在火势燃烧到底一瞬间,隐与这些异族牧民身后的羽林卫士兵立马重重掷出手中燃烧的火把,直扑前方跪伏在地的牧民身上。很快,那些身上早就涂满可燃液体的牧民瞬间腾起一团赤色火焰……

“可汗~可汗啊~”

“不~救我啊~”

“大地之母~饶过你的信徒吧~”

凄厉的嘶吼声在这片夜空之下,这阵狂风之中,这块燃渐渐烧的土地之上,迅速传遍旷野整个角落之内……

“撤,快撤~”

风助火势,草坪很快就熊熊燃烧了起来,首当其冲的就是王罕和额尔敦哈这些最前列的呼兰贵族,但见额尔敦哈身子整个俯在马背之上大声下令让自己部族族民撤退,可场面却已经变得异常混乱,根本不受他的控制……

“杀啊~”

眼见计谋得逞,三百名羽林卫士兵,立刻狂啸一声,一刀结果身边的异族牧民,扬起手中利刃,借助火势,直扑混乱不堪的呼兰骑兵前阵……

“噗呲~”

“啊~”

朱翎此次也混在冒充牧民的突击队中,在发起进攻之际,一刀将一名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呼兰骑兵腹腔洞穿,在拔刀一刹,那呼兰骑兵望着自己体内的肠子涌出体外,顿时痛苦的嘶吼一声,滚落了马下……

“吁~”

无主的马匹刚要离开战场,就被朱翎一把牵过,随后纵身一跃,跳到了马背之上。

“单边马镫,真不习惯,不过,好在在羽林卫这几个月也适应了……”朱翎脑海的想法瞬息而过,便策马开始寻找另一个的猎物了。

昔日霍青对羽林卫的操练方式,在这一刻再一次体现的淋漓尽致,这三百先锋士兵,以最快的速度夺过敌人手中的马匹,混入了呼兰骑兵丛中……

“咯哒哒~咯哒哒~”

“杀~~”

就在这时,霍青和卓少云带领的四千羽林铁骑踏着轰鸣的马蹄声,出现在了火势逐渐蔓延开来的草原之上……

一一七 业火红莲

……

“卓将军,你我分兵迂回从两翼包抄,借助火势一举将击溃他们~”

“霍将军放心,末将在敌军后阵与你合兵~”

“好~将士们,杀~”

霍青持剑一声令下,和卓少云分兵从两翼向前方被火势侵袭的呼兰人扑了过去……

“噼里啪啦~”

猛烈的大火在风势助攻之下,迅速在旷野之上蔓延开来,所经之处化作一条火龙,将土地上的草坪尽数点燃,最终变成一片火海将呼兰骑兵包围,疯狂的吞噬着他们的性命……

“吁~~”

“啊~~”

“不~”

火海之中,一片人马凄喊的嘶鸣,但见无数浑身冒火的呼兰人惨叫着四处奔跑,受惊的马匹横冲直撞,将昔日自己的主人尽数践踏掀飞,场面瞬间变得混乱不堪……

“不要,不要,我不想死~”

一名呼兰人身上的兽甲燃起了一片火焰,甲上未曾处理干净的兽毛在火势熏烤之下,散发出一阵刺鼻难闻的异味。

那呼兰人一边神情惊恐地惨叫,一边用尽浑身解数去解自己腰间固定兽甲的系带,然而在精神极度紧张恐惧之下,他怎么都解不开那条已经变成死结的系带,最后眼见身后火势逼近,大吼着向反方向跑去,结果身上的火焰越来越大,最终将他整个人都吞噬,注定化为一堆焦炭……

“吁~”

“砰砰砰~”

一声嘶厉的悲鸣划破漆黑的苍穹,但见火光滔天的旷野上,一匹草原良驹身上的马鬃点点幽火轻缀,受惊之下猛地将自己背上的呼兰人给顶到马下,然后四蹄踏溅,癫狂的将前方一切所见的呼兰人给撞飞出去,粗重的铁蹄不时将躺在地上挣扎呻吟的“火人”踏的是血肉模糊……

浓烟弥漫,火势滔天,悲鸣凄喊,这惨绝人寰的一幕宛若地狱修罗场,就连夜空之上的那轮明月也不忍直视,堪堪避到了乌云之后……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暂时避开夺命危机的王罕,望着旷野上火海翻腾,人马激乱的场景,不由呆滞的嘀咕起来,难以置信眼前发生的这一幕。

“霍青,是霍青!”忽然,王罕仰天长啸起来,神色变得格外狰狞,“一定是他干的,本汗要将他的头骨做成酒杯,将他的皮骨全数凿烂,再将他的血肉喂给草原上最为凶残的血狼!本汗以大地之母的名义起誓,来日定要将霍青和他麾下的那群屠夫强盗全部以最为残忍的方式处以极刑!”

最后,王罕是歇斯底里的发出狼嗥般的狂啸,火光之下整张脸都变得极度扭曲……

“不用等来日了,现在就给你这个机会~”

狼嗥刚息,右侧没被火势包围的黑暗处,乍然响起一阵沉喝,但见为首一名持槊将军,领着上千铁骑,带着无边肃杀朝王罕所在位置呼啸而来……

“唏律律……”

“吁~~”

王罕所在阵列刚宁静下来的气氛瞬间被打破,各骑兵胯下的战马响鼻之声不绝于耳,显然也是被这股浓浓杀气给震慑住了……

戴铎一见,连忙对王罕说道:“不好,可汗,速速离开这里,危险啊……”

王罕现在根本听不进去任何话了,只见他指着卓少云所部铁骑大声嘶吼道:“慌什么,卑微的周狗敢来送死,那就把他们身上的血全部放干,勇士们,让我们一起把这群入侵者踩踏成肉泥,杀啊~”

“嗷嗷嗷~”

两千死里逃生的呼兰骑兵在火光冲天的草原旷野上,发出最为凄厉的绝响,在王罕鼓动下,齐齐策动胯下战马向迎面而来的羽林卫铁骑杀了过去……

“唉~罢了~”戴铎无奈的叹息了一声,一脸决然的拔刀紧随王罕而去。

……

“砰~噗~”

朱翎策马驰骋,迎面撞翻一名落地的呼兰骑兵,只见那呼兰人惨叫一声,矮壮的身躯高高腾起,最后翻入了燃烧的火焰之中,化作一堆焦土……

“死~”

“噗呲~”

另一处,甲长王鹏绪挥动手中沉重的长殳,对准一名地上被浓烟熏的睁不开双眼的呼兰人脑袋,借助坐骑的速度,将他如同瓜果一样轰开,那只剩下半张血肉模糊的脸在呼兰人躯体无声的摇晃几下后,轰然倒下……

“呀~”

一名呼兰人大吼一声,扬着手中马刀侧与马背之上面目极其狰狞的向王鹏绪扑来。

“啐……”

王鹏绪不屑地吐出一口口水,挥动手中长殳,冰冷的瞳孔中,那名呼兰人的身影渐渐变得越来越清晰……

“砰~”

“呃~”

生死只在一瞬,在呼兰人和王鹏绪错身霎时,一声剧烈的轰鸣在二人耳边回荡,待坐骑减速之后,王鹏绪依然傲立与马背之上,而那名呼兰骑兵,在胯下坐骑又疾驰一阵后,终于松开了紧夹马腹的双腿,侧翻落到了马下……

只见他双眼翻白,血泪满面,胸前的护甲早就在钝器重击之下,四裂凹陷,连同他的胸膛也被凿成一个陷坑,将体内的器官尽数轰裂……

“撤,快撤,离开这里……”

照日格巴图万分惊恐的指挥部族将士撤退,此时他的脸早就被浓烟熏的看不出本来面目,头上的铁盔也早就不知遗落到了什么地方,一头散发还带着点点烧焦的异味,已不复一名呼兰族长该有的气势……

然而,混乱的战场岂是照日格巴图能掌控的了?到处都是惊声尖叫的呼兰人和马匹,面对滔天烈焰的侵袭,这些平日里不惧生死的呼兰人瞬间变得跟普通人无异,在绝望面前,他们彻底崩溃了……

“呼~”

“哧~”

“啊~”

就在照日格巴图努力指挥部下撤离这片火海的时候,一支锋利的狼牙箭呼啸而至,当下贯穿了他的胸膛,冰冷的箭镞立刻将他体内的热量尽数化作寒意浓浓的雪水……

照日格巴图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便迅速被黑暗包围起来……

“冷,呃,好冷,火,我要火……”

照日格巴图耳边的声音渐渐消失,只余下狂风呼啸的剧动,眼眸中的生机潮水般退去,一双大手死死抓着草地上一片泥土,似乎在与死神做着最后的抵抗,最终他呻吟了一声,被刺骨的冰寒气息给包围,步入了轮回之中……

“别过来,我是天马部落高贵的族长,额尔敦哈,你们这些卑贱的周狗休养靠近我……”

额尔敦哈瘫坐在草地上,望着霍青所部铁骑滚滚而来,惊恐地冲他大声喊叫,甚至报出自己名号试图让他们害怕不敢靠近,同时身体不住向后挪移着……

不是他不愿意起身,而是他的双腿在混乱之中被马蹄齐齐踩断了,草地上留下两条他匍匐过后长长的血痕……

“唏律律……”

额尔敦哈的恐吓威胁没有受到半分的效果,当粗重的马息声响在自己耳边清楚地回荡之际,他感觉体内灵魂都开始颤抖起来了……

“咯叻叻~”

“噗~”

铮铮铁骑没有因为地上的额尔敦哈而有半点怜悯,在从他身边呼啸而过的同时,将他整个人都翻腾着带了起来,轰鸣的马蹄淹没了他的惨嗥,绵绵不绝的骨裂寸断声如同凄色弥音在草场之上微微回荡,最后随着一声血肉迸溅的刺响,额尔敦哈的躯体被震天骑浪撕成了碎片,尽数化作了血雨铺天盖地的洒落在烈火平原之上,真正的变成了死无全尸……

“继续前进,杀~”

“嚯~”

马背上的霍青满脸的肃杀气息,手持八面汉剑一声令下,身后一千五百骑兵立马沉喝回应,继续策动着麾下战马向前方混乱不堪的呼兰人分波裂浪般凿了过去。

……

“噗呲~”

“呃~”

一声破甲轻音骤然响起,戴铎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以这种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

现在的他正急速向后方倒退而去,耳边回荡着凄厉的嘶喊砍杀声,然而,这一切都不重要了,因为……

他的胸膛被一条长槊一矛贯穿,粗重的槊肝甚至将他整个人都带离了马背,就这么挂在槊刃之上随风摇摆……

在戴铎眼前,是一名异常年轻却又十分冷酷的少年将军,黑暗中他盔顶的羽翎是那么的耀眼瞩目……

“砰……”

最终,戴铎被重重摔倒在了满是同伴尸体的草坪上,与他们一同拥入了大地之母的怀抱中……

“那个少年,厉害……”

这是戴铎脑海里的最后一抹意识,卓少云纵骑所过之处,前去抵挡的呼兰勇士竟无一人在他槊下走过一个回合,而自己也不例外,闭眼之前他除了恐惧之外,就是被卓少云的武勇深深折服……

“杀~”

卓少云脸上不带一丝情感,继续指挥骑阵排山倒海地向前方凿了过去,而对面的呼兰骑兵……

却早就已经放弃了抵抗,齐齐跪在地上高举手中武器,哭喊着祈求活命……

目睹战场上连做梦都没想到的一幕,王罕神情疯癫,扬刀策马,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嘶喊声:“呀啊~我呼兰草原的男儿怎么能向这群绵羊卑躬屈膝~周狗,给我纳命来啊,我是呼兰草原的可汗,谁敢杀我,驾……”

“可汗?嗯?”

听闻那扑来的异族人自称是可汗,卓少云眉头一蹙,稍一沉思立马倒横转长槊戳与马鞍之前,随后取下一条长长的铁链挥舞起来……

“砰……”

卓少云与王罕两骑错身之际,卓少云奋力一甩手中铁链,缠住了他挥刀的手腕,最后狠狠一扯,将他拉倒了马下,一路拖了起来……

“啊……放开我,放开我……啊……”

王罕健硕的躯体被卓少云的坐骑一路拖拽,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嘶吼,不住在夜空之下四下蔓延……

……

一一八 报捷

……

“啪~”

一记马鞭狠狠甩在那顺巴依尔的身上,他裸露在外的粗糙肌肤立马皮开肉绽,留下一道血色鞭痕,但见他被烟熏的黑透的脸庞不时抽搐了下,抬头望向马背上的骑兵,眼中充满了怨毒……

“敢这么看着我,啐……”

骑兵见他敢对自己露出这样的眼神,立马一口浓痰吐到他脸上,恶心粘稠的液体顿时顺着他的脸庞慢慢下淌着……

“还不快走,再磨蹭信不信我一刀砍了你!”

骑兵目露凶光,狠狠的吐出一句,戴有铁套的手掌不时按向马鞍边的环首刀柄……

那顺巴依尔心头一怔,不敢再看,连忙低下头颅继续开始赶路,在他身后左右,全是卸去兵甲的呼兰俘虏,一夜的鏖战,足足有一万一千名呼兰人成为了羽林卫将士的俘虏,现在正押送着他们前往王庭与守军汇合等待霍青下一道命令……

很快,狼琊王庭的轮廓就朦胧的出现在了行进人群的眼帘中……

“啊,王庭啊……”

一名浑身伤痕累累的呼兰人见到那高耸的金帐,顿时哭喊一声,忍不住跪伏在地膜拜起来,一时忘记了他手脚和其他俘虏都捆缚在了一起,他这一跪,登时成片的呼兰人都被他扯到了地上一起哭泣起来……

另一处,全身被包的跟粽子似的王罕,深沉的眼眸望着这片熟悉的土地,心里是百感交集,这才多久,代表权力象征的王庭就这么被昔日自己认为是最卑贱的中原绵羊占据了?这简直就是在做梦一样,可偏偏他就是真实的发生了……

“喂……”

一声轻喝打断了王罕的沉思,他木然的向声音来源方向望去,当看到那张年轻富有朝气的脸庞时,眼中登时燃起不可遏制的熊熊怒火,那个人就是带领这支军队将自己杀的一败涂地,甚至成为阶下囚的主将,霍青……

只见霍青一脸自得的指着远处狼琊王庭,好奇地对王罕问道:“那座金帐是不是你的家?我把你家占了,你心里是不是很不舒服啊?”

“哼……”

王罕冷哼一声别开脸去,这种时候他不能去理会霍青的风凉话,否则怕是肺都要被气炸了……

霍青见此,继续嬉皮笑脸地对王罕说道:“那金帐之内所有的一切现在都是我的,包括整片王庭都是,还有,你那未过门的大阏氏,也是属于我的了……”

王罕闻言,登时吃惊地望着霍青:“你说什么?我的大阏氏,月氏公主?她也已经到了王庭?”

霍青一脸错愕,随后摇摇头说道:“怎么?你连你自己的妻子到了你家中都不知道?难怪你会被我击败,不过你也不用担心,从今以后,拓跋月就是我的妻子了……”

“放肆!”王罕沉声一喝,对霍青恶狠狠地说道,“月氏公主是什么身份?你也不看看你自己配不配!她可是蒙洛大帝拓跋宏业的掌上明珠,你这个卑微的周狗怎么有资格当她的丈夫?”

霍青脸上依旧挂着笑意对王罕说道:“可就是你口中卑微的周狗将你们呼兰人杀的尸横遍野,成为了阶下囚,你也不看看你自己现在,还不是捆着在跟我说话?”

王罕一时语塞,霍青的话字字句句直刺心扉,让他无言以对,他所言的确是事实,现在的自己正五花大绑的被捆缚在马背之上,遍地的呼兰人和战马都成为了这些来自中原骑兵换取功绩的战利品……

“更重要的是……”见王罕震惊的表情,霍青微颌双眼又神秘地对他说道,“拓跋月,很润……”

“呀,我要杀了你~月氏公主是我的女人,是我王罕的大阏氏,是蒙洛大帝赐给我的礼物,你这个混蛋竟敢玷污她,放开我,我要杀了你……”

王罕再也受不了霍青言语刺激,大声咆哮着想挣脱身上的束缚将眼前这个一脸得意的少年郎撕成碎片,如果眼神能杀人,此时霍青早就已经灰飞烟灭了……

“砰~”

“大胆,你个胡狗,不准对我家将军不敬!”

就在王罕失去理智发狂的时候,边上一名看押他的骑兵一拳砸在他的脸上,恶狠狠地威胁了一句。

王罕顿时从口腔内吐出两颗被崩裂的牙齿,满嘴是血的望着霍青,正待再要辱骂,却见霍青缓缓举起手中插有八面汉剑的刀鞘,望王罕身上轻轻一戳,王罕身形就势一个不稳,翻落了马下。

“既然这位伟大的可汗觉得在马匹上不舒服,那就托着他走吧……”

霍青玩味地丢下一句话,随后策马向前奔驰而去。

“霍青,回来,你给我回来!霍青,霍青~~”

王罕努力蠕动被捆缚的身躯,望着霍青纵骑离去的身影,不住的大声嘶吼起来,然而任凭他如何呼喊,远去的身影根本没有半点停留的迹象……

就在霍青和身边数名亲卫向王庭纵骑驰骋之际,王庭牧场之上,忽然出现一袭娇艳似花的身影,在胯下赤色汗血马的策动下,飞速向霍青靠近,那袭娇艳的骑影身后,紧随着十余骑飘扬的羽翎……

霍青见到那道身影,顿时眉开眼笑,忍不住拉动马缰迎了上去……

来人自然是拓跋月了……

仅和霍青分开短短一日一夜时间,拓跋月一晚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心中不知为何非常挂念霍青,如同悬着一块大石般沉重,脑海里满是他那玩世不恭和果断自信的面容。

今日一大早,她就早早守在狼琊王庭之外守候眺望,到底在守候什么,为什么会这么做,其实她自己也不清楚。

当她看到远处牧场出现人流浮动地时候,心中顿时一阵荡漾,再也忍不住策马疾驰迎了上去……

当二人在牧场上相遇的那一刻,霍青和拓跋月四目相对,不发一言,只是策马来回打转。

最终,拓跋月心中千言万语化作一句话:“王罕死了么……”

这句话出口,其实已经等于是变向在告诉眼前的男人,自己已经心属于她了,也许拓跋月自己都没有察觉……

霍青闻言,微微一笑着,摇了摇头,边策动马身边对拓跋月说道:“没有……”

拓跋月登时脸上浮现一丝焦虑之色,忙道:“你不是信誓旦旦地说能将他的头颅送到我跟前么?看来你们中原男人都不守信用……”

霍青洒然一笑:“我仔细想了想,你没见过王罕模样,我要把他的人头拿你面前,难免会让你耍赖,说我随便找个人头敷衍你,所以,还是将他活捉过来亲自交你处置发落喽……”

“你,你真的抓到了王罕?”拓跋月闻听霍青的话,脸上流露出一丝震惊的神态,“当真没有骗我?”

霍青指了指身后远处哭喊的人流,然后对拓跋月豪气万千地说道:“你没看到么?那些呼兰人现在都是我的战利品,他们都被我彻底给击败了……”

拓跋月顺着霍青手指方向微微点了点头:“真没想到,东部草原的霸主居然真的被你们中原人击败了,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嘿嘿……”霍青窃笑一声,继续对拓跋月说道,“一起先回王庭吧,激战一夜,本将军也饿了,待会儿王罕就会送到你跟前让你验明身份,走吧,吁……”

话毕,霍青策动胯下战马率先向王庭围栏呼啸而去……

“奇怪的男人,驾……”拓跋月嘀咕一声,然后也拨转马身紧紧跟着那道对她而言极具魅力的男人。

……

“带上来……”

王庭金帐之内,王罕、那顺巴依尔等各部落被俘虏的首领在凶残的羽林卫士兵鞭笞下,带到了霍青跟前跪好。

只见霍青正端坐在摆满山珍的餐桌之前,手捧一杯葡萄酒,一脸玩味地看着那些跪在地上昔日高高在上的呼兰贵族头领,边上一侧落座的拓跋月则是一袭清淡色的胡服,将她那魔鬼一样的身材展现的更加诱人,难以抗拒。

“喏,那就是你本来要嫁的男人,怎样?和我一比是不是特别失望?”

霍青指着那个满身血污的王罕,十分自恋的对拓跋月说道。

拓跋月瞥了王罕一眼,当真觉得以后要跟这么一个男人过一辈子简直就是难以想象的折磨,不由轻哼一声,不再理会他。

不过,霍青却是又想到了法子来刺激王罕,只见他饮下一口葡萄酒,然后对王罕说道:“王罕,你也看到了吧,你未来的大阏氏现在跟我坐在你昔日的王庭金帐之内一起就餐,然后看着你落魄的模样,你有什么想说的么?”

王罕闻言,脸颊是不住的抽搐着,被马匹拖拽磨破皮的手掌,狠狠捏成一个拳头,紧咬着牙关就是不发一言。

不想霍青接下来的举动,却是让王罕再也忍不住,只见霍青一把将拓跋月从位置上拉起,落入自己怀中……

拓跋月也被霍青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怔的有些失神,一双蓝色的瞳仁呆呆地仰望着霍青的脸庞……

“啊~混蛋~”

望着二人亲昵当然举动,王罕终于忍不住咆哮起来……

试问对男人来说世间最痛苦的是什么?拿命换来的财富被对手夺了,然后自己的对手,坐在自己的家里享用着自己的食物,当着自己的面和自己的女人,给自己头顶铺上一片大草原,这他妈是个男人都无法忍受自己,王罕也不例外……

周围的亲卫见王罕异动,一把上前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死死将他按在地上。

“公主,你要明白你的身份是什么,大草原圣皇的公主,怎么能和这么一个屠夫刽子手呆在一起,耻辱啊,这是整个草原的耻辱啊……”

事到如今,王罕想用身份来压住拓跋月,让她认清自己的处境……

不想拓跋月闻言,反而伸手楼主霍青的脖颈,不屑地对王罕说道:“草原女儿皆是以自己的丈夫为重,哪怕是与我母国为敌,我也会义无反顾的站在自己男人身边,你身为董狸的四子不会不知道这个规矩吧?”

王罕闻言,神情变得更加疯癫,冲着霍青和拓跋月二人大声吼叫道:“耻辱,真是耻辱啊,霍青,我恨你,我诅咒你,你不得好死,我愿把自己的灵魂献给魔鬼,咒你英年早逝,霍青,霍,唔……”

边上的亲卫见他越说越难听,立刻用布将他堵上,然后在霍青挥手示意下,连同周围瑟瑟发抖的俘虏一道,全被带了出去。

等金帐恢复平静之后,拓跋月立刻对霍青说道:“喂,你要抱到什么时候?”

霍青闻言笑着说道:“好像是你在搂着我吧,我已经松手了……”

拓跋月脸上立刻飞上一抹红霞,连忙松手离开了霍青的怀抱,捂着自己滚烫的脸颊,一言不发踱步跑回了内室之中……

“呵呵……”

霍青笑着看拓跋月离开,然后收敛神情,对亲卫说道:“速去召集将士到帐外集结,本将军要给他们记功,顺便派人前去通知陈总使,告知这里的情况,等候他的指示……”

一一九 同舟共济

……

六月二十六,收到羽林卫大破王庭生擒王罕的陈庆,立马集结各旗团将士火急火燎的赶到了狼琊王庭与霍青所部汇合,当庞大的王庭浮现在众将眼帘的时候,不由都是感叹不已……

“末将参见陈总使,见过各位将军……”

早已在王庭外恭候多时的霍青一见到众将到来,立刻神采奕奕地迎了上去,和他们一一拱手打过了招呼。

“好小子,你这简直就是立下惊天战功了……”封愁年激动之下,不时拍着霍青的肩膀连声赞道,“等军督大人剿贼回来,你就等着高升吧,哈哈哈……”

杨开山也是连连点头,对霍青赞不绝口:“算起来不过一年时间而已,霍兄弟就屡屡立下不世战功,年纪轻轻就有此成就,以后前途更是不可限量啊……”

“好了,先别说了……”陈庆笑着打断周围众人对霍青恭维,一脸和色地望向霍青说道,“霍兄弟,茫茫草原无边无际,你是如何找到王庭,观这牧场痕迹想必也是经过一场旷世大战,你又是如何办到的?”

霍青闻言,笑着对陈庆和其余将领拱手说道:“陈总使,诸位将军,先进王庭歇歇吧,末将到时再跟你们好好细说,请……”

众人闻言一拍脑袋,这才激动之余只顾说话了,与是一起跟着霍青步入了王庭之内……

在王庭金帐之内,霍青详细的和陈庆他们述说了攻克王庭,生擒王罕的经过后,不由各个都是震惊不已。

击败呼兰人在他们意料之中,毕竟在刘策带领下接连战胜胡奴,远东边军将士早已从心理上克服了对塞外异族的恐惧,只把他们当成自己换取前程的军功而已,如果这么一个早已被打的半残的异族部落都收拾不了,就别提什么乱世呈祥,还是洗洗早些睡吧。

只是没想到,霍青第一次亲自领一支组建不过两个多月的军队出塞立下如此赫赫奇功,让他们大感意外。

以近一千六百人伤亡的代价,歼灭四万呼兰骑兵,还是在如此短时间内两次主动进攻,这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这羽林卫真的是新军?太他娘的悚人听闻了,七千人中真正精锐老兵的就只有亲卫营和督军卫一千三百人啊,他们面对的不是乱兵流贼,也不是旧军,是东部草原的霸主啊……

这时,陈庆忽然对霍青问道:“霍将军,你老实告诉在下,你到底是怎么做到让这些新军将士如此悍勇无畏的?方才我进王庭时特别留意了一下,你麾下那些将士的气质和一个月前完全两副模样,如此短时间内让他们发生这种惊人蜕变,在下除了见过军督大人有这份能耐外,你还是第二个……”

陈庆的话也是金帐内各级将领想说的话,他们也各个一脸期待的希望霍青能说出其中缘由,也好回去在自己军中效仿……

霍青闻言,笑着对陈庆众人拱拱手,然后解释道:“末将岂敢跟军督大人相提并论,有今日这些也不过都得益与从他所写兵书心得中受到启发,

其实很简单,末将带着羽林卫沿途追查王庭踪迹时,遇到几个部落,顺手就把他们全灭了,也锻炼下将士们的心境,早日熟悉战争的残酷,然后将部落内得到的食物先拿来自己享用,只让他们吃个半饱继续行军……”

“霍将军,你在开玩笑吧?”杨又怀闻听霍青这种说辞,立马打断他道,“你这么做就不怕将士们沿途造反么?”

霍青看了杨又怀一眼,微微一笑,然后继续说道:“当然不担心造反,因为我和麾下将士达成了一个协议,有了这个协议,我的羽林卫就能勇往直前,无所畏惧,他们为什么要造反呢?”

陈庆顿时来了兴致,忙对霍青说道:“霍将军,别卖关子了,快说说是什么协议呢?”

霍青说道:“我跟他们说,凡是我羽林卫因为出征伤亡的兄弟,任何一人都能从全军获得战功封赏中得到一半充作家眷的抚恤,但前提就是必须无条件服从我的命令,必须听我指挥……”

这话一出,整个金帐一片哑然,军功赏赐属于个人财产,就算是一军主将也无权剥夺,给阵亡受伤的同袍家眷送金银完全凭自己自愿,霍青这么做不是在强迫他们么?

见金帐之中陷入沉默,霍青又和他们解释道:“当然了,我也跟他们说了,如果不同意我的条件,那也不勉强,战后就自己拿走所有封赏,但他也就只能离开我羽林卫了,结果他们全部答应了下来,包括末将在内也要履行这个协议,当然升迁和土地是不能分享的,不然军督大人非把我皮扒了不可……”

这时,傅云骁开口说道:“霍兄弟,也得亏你这次立下如此惊天战功,斩获颇丰,光按律分下来三成物资也是足够军中将士做梦都得笑醒了,只是以后若立不了这么大的功,你麾下将士该怎么办?毕竟金银拿惯了,只拿铜钱串子,换谁心理也不好受啊,就不怕以后战力大打折扣么?”

霍青闻言自信地说道:“傅营使多虑了,我霍青要么不立功,要立就立惊世奇功,我羽林卫以后只会愈来愈富有的……”

“呃,真是爱说大话……”

傅云骁闻言,被霍青的自信噎的是哑口无言,最后只能酸溜溜的嘀咕一句,不过他也知道,霍青现在有资格说这种话,毕竟人家这次出征的战绩就摆在这里呢……

而陈庆却仔细思索着霍青所言这个协议,顿时觉得这个方式往深了想会有更深层的意义,也许霍青自己都不会想到。

霍青这种做法能提升军队士气个战斗力不假,将士家眷生活有了保障就能更无所畏惧的冲锋陷阵,也能对霍青和这支军队有了归属感,这只是其一……

第二点就是人性方面分析了,只要是人就有劣根性,人最怕是什么?死亡!最贪婪的又是什么?荣华富贵!谁也不会心甘情愿将自己用命拼来所获得的一切拿出去与人一人一半的分享,兄弟手足都是如此,更何况半路袍泽呢?为了让自己独享富贵和荣华,必定不会希望他人去死,也不希望自己死,久而久之在利益趋势下,这支军队的凝聚力将会前所未有的强大,伤亡率也会大大降低,成为一支可怕的铁血之师……

当然,这也是陈庆的遐想,前提是这支军队必须能再屡立奇功才行,不然这种做法很快就会宣告失效甚至起到反效果作用,他也不打算提倡在羽林卫外的军队使用霍青这种鼓舞军心的作风……

然而后来事实证明,陈庆心中的分析完全正确,羽林卫,真的成为了一支铁骨铮铮的军队……

两日后,大军起征回转玉阳关,随行的王庭呼兰贵族足足装满了六十辆马车,王庭之内一万多名呼兰俘虏以及身高过车轮的男丁尽数杀戮一空,连同那顺巴依尔也无一例外死在了其中,王罕因为事关重大,这才暂时躲过一劫被囚禁到了平车之上……

同行的还有二十多万异族女人和昔日的中原奴隶,经过这些日子以来,他们终于逐渐接受了自己身份的改变,在边军将士的守护下学会了如何以主人的身份鞭笞指挥昔日自己的主人……

“走快点,赶紧把加快脚程,快些,不准偷懒……”

阿兰一身洁净的胡服抱着自己和以前跟毡包男主人生的两个孩子一起坐在马车上,不住对两名驾马车的异族女人指使着,现在的他已经完全适应了自己主人的身份,不但夺回了自己的孩子,还开始很自然的指使起昔日虐待自己的呼兰女人,现在的他,身边已有四名女奴可以任意驱使了……

这种感觉,真的会上瘾,阿兰这才体会到这种滋味的美妙,原来能做主任比做奴隶的感觉居然会是相差如此之大,掌控他人命运的感觉会是这么的令人着迷,她已经深深的沉醉其中了……

等周围的女奴按阿兰的吩咐战战兢兢开始忙碌后,她又对自己的两个孩子训斥道:“今天开始,你们如果想活命,就忘掉自己是呼兰人,现在我是你们的亲生母亲,今天开始必须学会说中原话,还有你们的名字也要改改了,知道了么?嗯?”

两个懵懂年龄的孩子,幼小的脑袋里根本不明白这些日子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很好奇,为什么眼前这个昔日在毡包内干活的奴隶却突然变成了自己的阿妈,而阿妈却对这个奴隶变得格外温顺……

“叫我一声娘……”阿兰抱着一个较小的孩子对他沉声说道。

那孩子看到阿兰的神情怯生生喊了一声:“阿妈……”

“啪~”

孩子话音刚落,阿兰抬手就是一巴掌扇在他脸上,恶狠狠地说道:“叫错了,叫娘,快点……”

“阿……”

“啪~”

孩子刚开口又是被阿兰一巴掌扇了过去,顿时大哭起来,连着边上另一个岁数稍大的孩子也止不住吓得一起哭了起来。

“哭哭哭,哭有什么用?赶紧叫娘,我是你们的亲娘,今天开始必须要好好学习中原话,不然,不然娘也救不了你们了……”

阿兰这么对自己就是因为要保住自己这两个孩子的命,那些军士和自己说了,由于自己孩子父亲是呼兰人,按理是必须要送到劳力营干一辈子重活,但念他们年纪还小,就给阿兰三年时间,三年内若不能说一口流利的中原话,还不能认同中原文化的话,那就只能依法办事将他们从自己身边带走了,所以阿兰才会如此苛刻的对待自己的孩子,让他们早日适应新的身份……

“霍青,我要离开了……”

另一边王庭围栏之外,拓跋月一袭粉色修边的紧身胡戎,策与自己的汗血马上对霍青做告别的姿态……

一二零 窘迫的殿前司

……

“真的要走么?”

霍青深吸一口气,望着拓跋月精致的容颜,神情略带失落的问道。

拓跋点了点头:“你答应过我的,在你离开前,没让我爱上你那就要放我离开的,你该不会食言吧……”

“呵呵……”霍青面色苍白的干笑一声,“我霍青向来说一不二,既然答应你的事,那就会按约定履行,你打算去哪里呢?”

拓跋月说道:“茫茫草原这么大,总有我容身的地方……”

“这样么?”霍青点了点头,然后换上一副洒脱的姿态对拓跋月拱手说道,“好吧,那预祝你一路顺风,有什么难处就来冀州找我,只要到玉阳关前报上我霍青的名号,沿途的边军将士就会带着你来找我的……”

拓跋月神色一凝,贝齿轻咬下唇,默默注视着霍青的脸庞,良久才轻启朱唇说道:“那,我走了……”

霍青眼眸微颌:“珍重……”

“驾~”

“吁……”

拓跋月一蹬马镫(马镫技术已经被慕容敛普及到了整个蒙洛帝国中),拨转马上呼唤一声,胯下汗血马立刻发出一阵犀利嘶鸣,带着背上那袭娇艳的身影向远处疾驰而去……

“真的走了……”

霍青望着逐渐远去的身影,顿时有些失神落魄。

“真是失败,罢了,好男儿何患无妻……”

努力平息了下心中的情绪,霍青闭目给自己随便找了个理由,长吸一口气,将脑海中那带有七分中原女子特征的倩影用力挥去,然后睁开眼正准备跨马随大军一起回转冀州,却发出周围的羽林卫将士正一脸担忧地望着自己。

“你们这都什么眼神?”霍青轻喝一声,“立下这么大的战功,都打起精神来,别哭丧着一张脸……”

卓少云闻言,策马上前一步对霍青说道:“霍将军,大家还不是都担心你么?怕你心情不好……”

“哈哈哈……”霍青闻言大笑出声,望着卓少云和周围关心自己的将士,努力保持平和的心态对他们说道,“你们看本将军是这种会被儿女情长左右的人么?现在以我的身份和家业,想当我霍青妻子的女人能组建一个旗团呢,别这么看着我了,速速出发吧,别耽误了时辰……”

卓少云和羽林卫将士见他这么说,这才稍稍放宽心下来,准备向玉阳关方向行进……

“咯哒哒……咯哒哒……”

就在羽林卫大军正要起征出发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卓少云的眼眸瞬间一亮,不停对霍青兴奋的使了个眼色。

“吁~~”

一阵马鸣嘶啸在霍青耳边悠悠回荡,让他眉间一蹙,拨转马身望去,顿时也呆住了……

只见拓跋月猛拉着马缰,胯下血色宝马前蹄离地,整个马身直立而起,将马背上那袭娇艳衬托的是更为英姿飒爽。

马蹄落地后,拓跋月对一脸震惊的霍青大声说道:“霍青,你到底是不是男人!既然想要我当你的女人,那还不快来追我啊~”

话毕,拓跋月再次拨转马身,扬长而去,留下一脸失神的霍青以及强憋着笑意的羽林卫将士。

少时,霍青大声对拓跋月的身影吼道:“拓跋月,你给我站住,这次说什么我都不会放你离开了~驾~”

语毕,霍青策马紧追拓跋月疾驰而去……

“嚯哦~”

羽林卫将士看到这一幕,立刻齐齐发出一阵嬉笑打趣的声音,一时间是笑语连连。

卓少云也笑着冲霍青大声吼道:“霍将军,我带军先走一步,你和拓跋姑娘早些赶来啊……”

茫茫草原,蓝天白云,美如诗画的旷野上,两骑前后追逐,带起阵阵涟漪情长……

“哈哈哈……”

“哈哈哈……”

霍青和拓跋月纵横在大草原上,齐齐放声大笑起来……

刚毅不失风趣的霍青,豪爽水灵的拓跋月,最终在一片湖泊之前齐齐止住了马蹄……

只见拓跋月望着湖泊周围除了霍青外,再无他人之时,笑着对他说道:“霍青,你当真要娶我为你的妻子么?”

霍青用力点点头:“当然,我霍青当然愿意娶你做我妻子!”

拓跋月问道:“你真的不怕?我可是拓跋宏业的女儿,他要知道的话,一定会报复你的……”

霍青反问道:“那么如果我和你父亲为敌,你会帮谁?”

拓跋月不假思索地说道:“那日在王罕面前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按你们中原的话说叫嫁鸡随**,我自然会站在我丈夫身边!”

霍青说道:“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我那便宜岳父要敢来找麻烦,我是不会放过他的,军督大人也不会放过他!”

“好!”拓跋月望着霍青,异常坚定地对他说道:“那从现在开始,你,霍青就是我拓跋月的男人,你,已经得到了我的身心……”

话毕,她脸上微微一红,莞尔一笑,立马拨转马身继续向前疾驰而去。

霍青闻言,无比自豪地大笑起来:“哈哈哈,我早知道了……驾……”

两骑再次在湖泊边纵横疾驰,笑声传遍整片湖泊,渐渐地两骑越来越近,奔腾的马蹄声慢慢平息,然后并肩缓行……

“卧嚯~~”

等霍青和拓跋月赶上回转冀州的大部队时,众将再次爆发一阵喝彩的口哨声……

只见霍青和拓跋月竟是共乘一骑而来,神态显的是十分亲昵,已然是一对处在热恋之中的情侣……

“哎~”

目睹这一切的陈庆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对傅云骁说道:“你率部继续去扫荡附近零散的呼兰人部落,带好罗盘别迷了路,我已经命韩旗团使配合你了……”

“遵命~”

傅云骁恭敬的领命离去,毕竟大战虽然结束,但草原上仍有残余对军督府抱有敌意的异族部落需要收拾,战斗还没有完全结束……

在冀州边军豪气万千的定鼎东部草原这个时候,关内河源的局势却变得更加岌岌可危,不可控制……

……

六月初七,河源……

“吸溜溜……”

蔡州城郊,一座庞大的军营内,无数士兵正蹲在地上,狼吞虎咽的吃着手中海碗里的面片,整座营地到处充斥着筷子和瓷器碰撞或吸食面条的声音。

“呼……吸溜溜……”

主营大帐之内,一名面相儒雅的年轻将领此时也是端着一碗面玩命往嘴里塞,在他身后一侧,挂着一面已经皱巴巴的“史”字大旗。

这支部队,正是奉命前来驰援河源的殿前司,而这年轻将领不是别人,正是史宗杰……

而此时的史宗杰,头上发丝凌乱,脸上神情憔悴,完全没有了之前在宁城之时的那股潇洒气态,变得如同一头饿鬼般不断喝着碗里面汤,扒拉着面片……

“呼……酥噜噜……哈……”

史宗杰吹了吹碗里冒着热气的面汤,然后凑到嘴边咕噜一口全给灌到嘴里,最后等碗里的汤和面全都吃空后,才哈了口气,不断舔着碗里的残羹……

“还有么?再给我盛一碗……”

显然,史宗杰还没有吃饱,将手中海碗递到边上一名亲兵眼前,露出一抹渴望的眼神……

亲兵见此,连忙一口将碗里的面汤喝空,起身不发一言的接过史宗杰手中的碗,快速抬腿迈出帐外去看看还有没有剩余的面条。

待亲兵离开后,史宗杰咂了咂嘴,拿起放在桌案边的毛巾擦了擦手,然后小心翼翼的从怀中掏出一本牛皮封裹的小册子放在了眼前。

只见他翻开小册子,上面满是密密麻麻的小字——这是史宗杰出征河源以来,记下的私人行军见闻日记。

史宗杰出生与显赫的江南史家门阀,喜好吟诗作对的他,自小就有一个习惯,那就是喜欢写日记,会把每天的见闻和所获心得全都记下来,十几年如一日,基本未曾停歇过,哪怕在行伍之中也是如此,从二月下旬领兵出征河源开始到现在,一天都没断过。

史宗杰翻到一页未曾着墨的白纸上,然后提笔开始记录今天发生的事情:

六月初七,如鸢吾爱,今天,是吾进入河源蔡州境内的第二十五天,就在适才,吾和麾下殿前司将士终于吃到了一顿像样的饭食,我从未曾想过清水煮面居然会是这般美味可口,顾监军与赵元极总督的交涉总算有了进展,他答应会为我大军提供军饷,以后我和麾下将士应该再也不用担心挨饿了……

就在史宗杰奋笔疾书,落款写下“思念汝之史郎”,将心中所想尽数付诸在笔墨中时,监军顾谦却一脸沉声的步入了帐中。

“顾大人,您来啦……”史宗杰连忙掷笔起身对顾谦笑脸相迎,“这次能让赵总督发饷让将士们饱餐一顿,顾大人真是功不可没……”

“哼……”顾谦闻言只是不屑地轻哼一声,然后拱手对史宗杰说道:“讨逆将军,准备准备吧,明天就要开赴前线攻取五梁镇了……”

“什么?”史宗杰闻言,顿时大惊失色,“为何这么焦急,我大军长途跋涉,现在人困马乏,正是养精蓄锐的时候啊……”

顾谦脸色一冷,看着史宗杰略带惊恐的神色,继续说道:“如果不去的话,赵总督将拒绝为我大军提供粮草,这次本官前去交涉,带来的粮草只够我八万大军吃三天,三天内若战事再无进展,他将拒绝为我大军再提供一粒粮食,讨逆将军,你自己看着办吧。”

史宗杰顿时不知所措,没想到这么快就真的要上战场了?自己真的准备好了么?

古来男儿志在沙场,建功立业只争朝夕。

这句话说的容易,也是慷慨激昂,学子儒生在诗社酒楼借此纵情抒怀,但真到了诗句中的这一天,又有几个人不会退缩、心惊胆颤呢?

理想和现实是两回事,有时必须要理性区分开来,口号喊的再响,你不去做是没用的……

史宗杰现在内心正在激烈的挣扎着……

一二一 无题

……

六月初九,清晨,五梁镇外四十里地……

昨夜罕见的下过一场大雨,将年久失修的官道是冲的泥泞不堪,而在这泥泞难行的官道之上,四万殿前司将士喘着粗重的气息,踏着凌乱的步伐,踩在坑洼不平的官道之上,一脸紧张的向着前方目的地行去……

身为主帅的史宗杰也在此次出征的大军中,望着将士们满是憔悴和紧张惊恐的神情,心中是愈发的不安……

两日前,史宗杰最终还是决定出兵五梁镇,毕竟军中粮草现在都要靠赵元极接济,如若不听他的话,这次出征的八万殿前司怕是还未与流贼交战就得全部饿死在这里……

这是万不得已才出的兵,同时史宗杰也为自己昔日对流民的“仁义”尝到了恶果。

那一天他施粥过后,又送了粮食放了那三个女人离去,当第二日大军起征之时,营外围满了上万饥饿的流民,正摆出一副极为渴望和期盼的神情,奢望着能从这支“仁义之师”手中再获得些吃的……

结果,当那些流民冲自己呼喊“仁义将军”、“活菩萨”时,史宗杰是激动不已,心软之下,又开始施粥放粮,任凭顾谦如何规劝都无济于事,甚至还为此和他大吵了一架……

然后发生的事就如同顾谦之前所预料的那样,自己大军跟到哪儿,那群流民就跟到哪儿,等近入河源境内的时候,足足有十万流民跟在自己大军身后等着发粮救济……

到这时,史宗杰才感到事态严重,对此后悔不已,顾谦劝他施展军威手段将流民驱散,但他那妇人之仁的个性却又不忍将这些流民赶走,气的顾谦是甩手转身离去。

等进入蔡州地界,殿前司所携带的军粮已经所剩无几,流民见再也要不到粮食,又怕赵元极和流贼来杀自己,这才四散逃难去了……

当史宗杰来到蔡州才得知,河源局势已经是异常的严峻,高阳、五梁镇相继沦陷,伪昌流贼已对蔡州形成了隔岸合围之势,大战一触即发。

由于军队粮草即将耗尽,史宗杰只好向赵元极请求拨粮以解燃眉之急,稳定军心。然而,赵元极果然又如同顾谦所言一般奸诈,除了口头答应自己请求之外,连续十几天都没有送来一粒粮食,直到殿前司军粮彻底耗尽,也没见赵元极有半点送粮的迹象,急的史宗杰是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危急之际,又是顾谦挺身而出,与赵元极据理力争,甚至买了棺材抬到蔡州总督府门口,最终才无奈的和赵元极达成了一个协议:扣下殿前司半数兵马加固蔡州防线,并让史宗杰大军尽快攻下五梁镇,解除伪昌对蔡州的直面威胁。史宗杰这才带着四万大军向西北部的五梁镇要塞开始起征,事实上这次大战结果会如何,史宗杰实在不敢去想……

“趴呲~咯吱吱~”

一声刺耳的木轴转动打破了史宗杰的沉思,他连忙回头望去,但见一辆拖着攻城器械的骡车陷入了泥坑之中,周围一堆士兵正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将它推出来,但是任凭他们如何使劲,那骡车车轮只是摇摇晃晃来回摆动,没有半点脱离陷坑的迹象。

史宗杰见此,立马跳下马背,大声招呼了几名士兵过来,连同自己也一道用力推动车轮……

“一二,嘿~~”

“一二,嘿~~”

众人喊着响亮的口号,在一起努力之下,终于将车退出了陷坑,骡马嘶鸣一声,继续驮着沉重的攻城器械向前行去……

“呼~”

史宗杰重重呼出了一口气,拍了拍自己满是泥渍的双掌,望着远去的骡车,舒心的笑了。

“任何时候都要与将士同甘共苦”这条准则一直牢牢的印在史宗杰的脑海里,几个月来他也确实是这么做的,他认为只有这样就能受到将士们的爱戴和尊重……

但是,史宗杰不知道的是,战争时期,真正能让将士们拥戴的是一个能带领他们在战场上屡立战功,走向胜利的悍将,而不是一个只会嘘寒问暖的儒生,史宗杰是儒生还是悍将,马上就会得到分晓……

只见史宗杰闭上双眼,心中不住的说道:“如鸢,你看到了么,我已经变了,变得不像以前那样懦弱了,变得敢于面对和挑战一切困境,这样的我,你会满意么?”

……

“嗷嗷嗷~”

“呜~~”

“嗷嗷嗷~”

距离殿前司大军二十余里路程的五名残破庄园,罗松麾下五千“青峰营”将士在角号的催动下,不住发出阵阵野兽般的嘶啸。这种惊人的气势令边上投降伪昌,献出五梁镇关隘要塞的朱嵩和宗盛也不由为之震撼,瞪大双眼望着那群野性十足且常年在刀口舔血的青壮,齐齐舔了下干燥的嘴唇,喉结不住上下滚动。

只见罗松一身铁甲战袍,策与马背之上,扫视了一圈眼中满是狼性的青峰营将士,高扬手中亮翅银枪,大声吼道:“兄弟们!你们是我罗松一手带出来的虎狼铁师,在短短两年时间内,你们打遍了整个河源各地,令那些无能的官兵闻听青峰营的名号就闻风丧胆,就连大周王牌精锐,雷霆军也被我们打到屈膝臣服了!”

“嗷嗷嗷~”

五千青峰营将士闻言,再次狂放的嘶吼起来。一名黑色肌肤,铁塔一样的汉子甚至一把撕开胸前的衣甲,一双粗重的铁拳不住砸向自己胸膛,发出一阵极为可怖的咆哮,宛如一头发情的猩猩一样狂野……

而边上的朱嵩和宗盛闻以及他们身后投降的雷霆军附属营士兵,听完罗松的话,在青峰营士兵一片激昂声中,尴尬的低下了头,不是他们愿意投降,而是主帅卫怏和他的直属部队都成为流贼阶下囚了,自己这些附属营将士又能怎么办呢?

罗松大手一压,将处在疯狂中的青峰营将士情绪慢慢平复下来,继续大声说道:“士家骂我们是流贼,百姓视我们如洪水猛兽,无论走到哪里,都会被人暗地里戳着脊梁骨骂,让我们都无法堂而皇之的站在阳光之下,

但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谁?是赵家惨无人道的横征暴敛!是世家草菅人命的血腥手段!是大周皇室的冷漠无情!就是因为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蛀虫,才逼的我们连活下去都变成一种奢望!

为了活下去,我们不得不成为世人眼中最为不容的存在!这一切都是他们逼的!逼的我们不得不拿起武器将整个肮脏扭曲的世道尽数撕成碎片!兄弟们,你们是青峰营的将士!

何为青峰!百折不挠,傲立山峦之巅,俯览脚下苍生!没有人可以攀上你们的头顶,你们,都是最为强悍的战士!”

“嗷嗷嗷~”

“青峰营~”

“嗷嗷嗷~”

“青峰营~”

在罗松措辞激昂的激励下,五千虎狼之师的气氛被点燃到了极点,绵绵不绝的呐喊声在整片残破的庄园四散回荡,直至透入云霄,与天地融为一体。

谁愿意生来当流贼?谁愿意与整个天下为敌?只是因为活不下去了,是真的活不下去了,大旱之年,朝廷冷漠,士家依然盘剥不绝,对自己辛苦耕种的土地强取豪夺,大家为了一口饱饭不得不卖儿卖女,妻子沦为人尽可夫的荡妇,丈夫被官府压榨的抬不起脊梁,即使这样,大家依然没办法活下去……

百姓求的是什么,一口饱饭而已,如果连跟狗一样活下去的资格都被剥夺的话,那还能怎么样?还有什么可怕的?除了造反这一条路,还有其他选择么……

不少青峰营将士是含着热泪凄声呼喊,对罗松所言每一句话都是感同身受,恨不得立马将赵元极和那些该死的士家全部砍倒在血泊之中……

罗松再次挥手压下众将激燃的情绪,眼神一冷,指着南面大声对他们说道:“将士们,现在,蔡州方向又来了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官兵!他们自称是皇室殿前司,来自大周京师神都,他们不可一世,和那些个士家一样都自认为高人一等,

他们的主帅名叫史宗杰,是江南苏州赫赫有名的世阀大家子弟,现被大周的狗皇帝任命为讨逆将军,

他们人很多,据探马来报,足足有八万人,这次前来五梁镇的人马就多达四万,而你们只有五千人,面对八倍与己的敌人,你们有信心将他们击败么?你们有信心击败这次嚣张跋扈的京军么!”

“怕他个卵!”那黝色肌肤铁塔一样汉子大声吼道,“就连雷霆军都被我们打的狼狈不堪,区区几万不知烽火的京兵又岂有可怕的!杀他娘的,活捉史宗杰那小白脸,再给蔡州那群狗官来一个下马威!”

“说的好~”

“嗷嗷嗷~”

黑汉的话,很快得到了所有将领的认同,呐喊声此起彼伏,再次在破庄上空回荡开来。

“好,全军听令!”罗松见士气已经被自己拨到顶峰,眼眸顿时一敛,厉声喝道,“即可前往半道之上,堵截这支可怜又可悲的殿前司,将大周王朝的脸面彻底撕碎吧!青峰营,鸣号,出征~”

“呜~~”

“嗷嗷嗷~”

数十支号角奏响,五千青峰营大军狼嗥着手持长矛刀盾,步出庄园,列着整齐的阵列向南面缓缓而去。

“你们三千人……”罗松策马来到早已目瞪口呆的朱嵩和宗盛跟前,面无表情的对他们说道:“等史宗杰所部溃败记得率部包抄过去,尽量多抓几个俘虏,且记我要你们将史宗杰活着带到我跟前,明白了么?”

“明白,明白……”

回过神来的朱嵩和宗盛立马点头哈腰,但是当他们抬头时,罗松早就策马随军远去了,对于这些旧军士阀将领,罗松压根就没有一丝好感,甚至可以说是厌恶透顶……

一二二 一触即溃

……

“嗷嗷嗷~~”

“哈哈哈~~”

史宗杰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在这样一种情况下与流贼相遇,但见两百步之外,数千粗犷的伪昌流贼正朝着自己这边数万人不断发出充满挑衅的呼喊声,那震耳欲聋的狼嗥令他整个身体都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如,如鸢,我,我就要经历一场,一场生死考验了,你,你能体会,体会我现在的心情么,保佑我,保佑我能旗开得胜……”

史宗杰遥望着对面流贼战阵,心中是不断的对薛如鸢祈祷,似乎这样能让自己好受一些。

“呃~”

“哈……”

除了史宗杰,周围列阵以待的殿前司将士不住的吞咽口水,不停哈着浊气,表现同样好不到哪里去,甚至比史宗杰还要不如。

当真正面临战场时,这些从未经历战火的殿前司士兵才发现这根本就和平时训练时遇到的情况大相径庭,那种感觉能刺激的让人体内血液加剧循环,心脏甚至比平时加快两倍速度跳动。

他们现在浑身不住颤抖,就连手中赖以依仗的兵刃都有些握不稳,不少人甚至将头埋入自己的盾牌之后,以图换来短暂的平静。

反观对面青峰营士兵,面对数倍与己的京师官兵,表现的却是异常镇定自若,最前列的士兵甚至不停发出极具侮辱性的嘘声挑衅,有几个人甚至脱下裤子,将自己的臀部对准他们不停扭动嘲讽,给人感觉这支部队不是来这里与敌人交战,反而是来旅行一样……

这就是见过血杀过人的老兵和在温室中成长的新军区别,两者展现出来的气场完全不可相提并论,仅从气势上相比,殿前司大军就已经输掉了大半。

新兵是需要老兵安抚指导的,一甲之内有两个以上老兵就能安抚住初上战场的新兵蛋子,然后又带着他们经历一次血战之后,就能让他们开始慢慢蜕变。

可惜史宗杰这次所带的军队,根本就没有几名老兵,八万人几乎都是自小未出京畿范围的“娘们兵”,罗松就是因为知道这点,才能无所顾虑的主动出击,并有绝对的信心将他们彻底击败。

“咯哒哒~”

罗松威风凛凛地策马来到阵前,手中长枪一扬,指着对面的殿前司军队和自己麾下将士大声说道:“兄弟们,看到了么,对面的官军他们怕了!被你们的气势给吓傻了~”

“哈哈哈……”

青峰营的士兵闻言,齐齐大笑起来,笑声震动天地,更让殿前司士兵的身子本能的向后仰了仰,眼中恐惧紧张的神态瞬时展露无疑……

罗松轻蔑的望了对面大军一言,然后继续说道:“四万官兵,不,他们不是人,是一群猪,是一群绵羊,而你们就是持刀的屠夫,吃肉的狼,既然他们那么害怕,那就让我们帮他们解脱这个痛苦,兄弟们,你们手中的刀锋磨利了么?”

“嗷~~”

青峰营之中的刀盾手立刻将手中的钢(精铁)刀高高扬过头顶,大声呼喊一声,回应了罗松的话。

罗松又喝道:“你们的长矛擦亮了么?”

“嗷~~”

高耸入云的长矛一阵此起彼伏,青峰营中的长矛手同样竭力嘶吼起来……

罗松眼眸一冷,再次吼道:“你们的盔甲结实么!”

“哐哐哐~~”

一片拳掌击打甲胄引起甲叶晃动的金属声登时在阵中响起,久久不曾停歇……

“好~”罗松一声沉喝,随即大喝一声,“那你们还在等什么,跟着本大将军一道,将眼前那些懦弱官兵彻底撕成碎片,青峰营,出阵~”

“喝~~”

“呜~~”

“笃~笃~笃~”

四千青峰营将士齐喝一声,在角号响起的片刻,最前列一千刀盾手齐齐将手中腰刀有节奏的敲击在自己盾牌上,发出阵阵摄人心魄的震响,踩着整齐的步伐和身后长矛手以及弓箭手一道,缓缓向前方殿前司大军逼近。

“嘶~~”

望着徐徐而近气势恢弘的流贼铁阵,殿前司士兵,尤其最前列的刀盾手忍不住齐齐倒吸一口凉气,心头的恐惧疯狂的蔓延至全身,脚步不由开始向后倒退着挪动起来……

在这种气势被敌人彻底压迫下去的时候,为将者的作用就必须要体现出来,军队的主帅可以没有过人的勇武,也可以不用冲锋陷阵,但是他必须要做到稳定军心,鼓舞士气,这是身为为将者最基本的素质要求。

然而,身为殿前司主将,讨逆将军史宗杰在这种危急万分的关头,居然被对面的流贼阵势给吓傻了……

只见他不发一言的策立在马背之上,目光呆滞,神情激动,两者不可能同时发生的表情在这一刻史宗杰的脸上展露的淋漓尽致。

此刻,史宗杰脑海里哪还有什么薛如鸢的影子,只回荡着临行前顾谦和自己所说的话……

“讨逆将军,此次你前去攻打五梁镇切记一定要沿着小路走,千万不要走官道,若实在没办法,就必须在沿途经过的庄园待守步步为营,实话跟你说吧,你这四万人此次根本就无法夺下那五梁要塞,

本官怀疑流贼可能会半道截击,介时你只需坚守到援军到来就能脱身了,在军督大人的客兵未到之前,殿前司还不具备与流贼决战的实力,希望你一定挺过这道难关,能活着回来……”

顾谦的话,现在一直在史宗杰脑海回绕,事到如今他才深切认识到那位时不时与自己作对的监军将一切都预料到了,可惜自己没有听从他的意见。

在遇到这些流贼大军之前,他甚至天真的认为那些流贼装备简陋,顶多与江南沿海一代的瀛寇差不多,就算没有传闻中的刘策出面也能亲自摆平,立下赫赫战功。

但如今亲眼见到对面数千甲胄俱全,远比自己所部殿前司还要精良的流贼时,他才明白,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局面,战争远没有书上轻描淡写一般的惬意,需要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他,很显然,自己现在缺乏就是这份勇气,对面流贼仅仅一个挺阵,立马将自己心中期望的一切撕成粉碎……

“嗷嗷嗷~”

“笃笃笃~”

“嗷嗷嗷~”

“笃笃笃~”

激昂的嘶吼和刀盾交错的震响依然在这些殿前司将士耳畔不停回荡,此刻这些入伍数年却未曾经历一场战斗的王师部队,躯体正在不住的颤抖着……

贼未至,却已经在崩溃边缘徘徊了……

“止步~~”

距离敌阵一箭距离,罗松大手一挥,随着一声竭力的嘶吼声传遍整个军阵,青峰营士兵齐齐止住前进的步伐。

“呜呜呜~”

一阵犀利的角号吹响,处在青峰营最后列的两千弓箭手,立刻从背后抽出锋利的羽箭,前方一千长矛手自觉的散开阵列,留出足以容纳一人通过的距离,让这些弓箭手来到了刀盾手身后,将羽箭搭在了步弓弓弦之上,随即摆出抛射的姿势,对准了前方毫无动作的敌军阵列……

“咯吱吱~”

一片刺耳的弓臂扭曲声响回荡在青峰营军阵之中,两千弓箭手已经开弦满圆,就等着一声令下,便开始一场惨烈的攒杀……

罗松冷眼望着对面无边无际的人浪,不屑地轻哼一声:“史宗杰,你比我想的还要废物,今天,就让我罗松来教教你,战争是多么的残酷……”

“放箭~”

“放箭~”

“放箭~”

青峰营传令官三声震喝,惊天动地,下一刻……

“嘣~~”

“呼~~”

崩弦惊雷破,箭出蔽日月,两千羽箭齐射引起一阵撕破苍穹的气浪,瞬间腾空而起,形成一片黑压压的乌云,朝着已经目瞪口呆的数万殿前司大军,铺天盖地的扑去……

“噗噗噗噗……”

“啊啊啊~”

箭镞入躯,惨嚎骤起,中箭的殿前司将士无不发出凄厉的哭喊声,立刻如同麦子一般倒了下去。

“救我~”

一名殿前司士兵仰躺在地面上用手死死抓住边上同伴的脚踝,嘴里不停发出求救的呼喊,他的左胸被一直锋利的箭镞洞穿,早已经锈的只剩一层膜的甲胄根本无法阻挡箭镞的侵袭……

而被他抓住脚踝的那名士兵,望着地上同伴的惨状,脑海里一片空白,只感到自己胯间有一道热流涌出,顺着自己的裤管缓缓向退下流淌,直至浸透落到靴子上打湿了同伴的手掌……

他,失禁了……

“呃~”

“啊~”

一支羽箭迎空落下,将一名士兵的脑颅活活洞穿,喷散四开的血液飞溅到边上站立的小校脸上,望着同伴临死倒地的惨状,闻着那浓浓的血腥味,听着四周不断传来的呼救声,他精神瞬间崩溃,吓得立马丢掉手中兵器,蹲在地上抱住自己的头大声哭喊起来。

“不,我不要死,我不要死在这里,我要回家见我娘,滚开,给我滚开~”

另一处,一名年轻的士兵望着地上到处都是中箭倒下的身影,他神情疯癫的向后跑去,不断将眼前所见一切阻碍尽数推开,嘴里不住的凄声大喊着什么,这种情绪很快渲染到周围另外一些士兵身上,也纷纷有样学样,推搡着向后阵跑去……

“放箭~”

“飕~~”

青峰营的弓箭手并没有因为敌军的恐惧而停止杀戮,在传令官的喝令下,再次冷漠的搭箭,开弦,绷弦,将一支支羽箭尽数向他们头顶落去。

“噗噗噗噗~”

“不~~”

“救救我,救救我~”

“娘,娘啊,儿子不能尽孝了~”

当空贯落的箭镞无情的破开了殿前司将士身上那可有可无的“装饰品”,带起片片血花绽放,旷野之上到处都是殿前司士兵凄厉哭喊的声响和不断窜逃的身影……

“放箭~”

“飕~~”

青峰营这边,冷酷肃杀的命令再次响起,第三波箭雨再次呼啸而起,无情地攒落到那些殿前司士兵的身上,凄厉的哭喊声比之前的两波箭雨更为激烈……

“不干了,我不想死~”

在一名营使级别将领惊后一声,丢刀逃跑之际,四万殿前司士兵彻底崩溃了,不顾一切的四散逃离这可怕的修罗场……

什么血勇,什么精锐的骄傲,这一刻远没有自己的小命重要……

一二三 生擒

……

“这么快就崩溃了?真是出乎我的意料,这些真的是京军王师么……”

一直在青峰营阵中指挥着这场战役的罗松,望着四散而逃的殿前司士兵,也是一阵错愕,万万没想到还没展开近战居然就这么崩溃了?真是令他感到不可思议……

不过,罗松并没有因此而放松警惕,而是即刻对全军下令道:“弓箭手收阵,刀盾手,长矛手,挺阵追击!”

“呜~~”

角号催响,静立的战阵再次朝那些已经混乱不堪的殿前司军阵追杀了过去。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啊……”

望着四周混乱的阵营,史宗杰只是策在马上不住喃喃自语,不想出征前的的那份雄心勃勃、豪情万丈,瞬间就被残酷的现实撕的面目全非,他至今都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演变到这种地步,到底哪里出了差错,自己做的哪里不对?

只见他泪流满面,泣不成声的说道:“我一路来一直与将士们风餐露宿、同甘共苦,可是,为何如今会变成这幅场景,我是日日夜夜都在苦读兵书,学习为将之道啊,难道这一切都是徒劳的么?”

没有人听他说话,也没有人回答他的话,他依然独自坐在自己的战马上扪心自问着。

“史将军……”

这时,一声呼唤将史宗杰从自己的世界中唤醒过来,他闻声望去,但见左侧一名年轻的殿前司士兵正万分渴望的望着自己。

不等史宗杰说话,那努力士兵吞咽了下口水,指着他胯下坐骑满眼灼热的对他颤声说道:“史将军,在下平日多受你照料,今日危难之际,是在下报答你的时候了,将你的坐骑让给在下吧……”

“此话何意?”史宗杰闻言顿时一惊,忙道,“为何要我将马匹给你?”

那士兵忙对他解释道:“史将军,你骑在马上太过显眼,容易成为流贼追逐对象,就让在下骑你的马替你引开追兵,好让你趁机脱困……”

史宗杰听完那士兵的话,顿时瞳孔放大,就算再傻也听出了那士兵是想要自己的坐骑逃跑了,当即拒绝道:“本将军平日可是待你们不薄啊,为何你们要这么做?没有马,我如何脱身呐?”

话音刚落,那士兵立刻上前一步,拉住史宗杰的征袍,焦急地说道:“来不及解释了,赶紧下来吧,在下替你去引开追兵……”

话毕那士兵用力一扯征袍,史宗杰一个不稳被拉倒在地,连同头上的铁盔也掉落在地,瞬间变得披头散发,眼睁睁看着那士兵拍马扬长而去……

“你们,你们这是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待我啊……”

史宗杰趴在地上难以置信地望着这一幕,顿时是泣不成声。

“抬刀,杀~”

“噗噗噗……”

“抬枪,刺~”

“噗噗噗……”

缓缓前进的青峰营战阵,在进入殿前司混乱的军阵时,无情的将阻挡自己步伐的官兵一个个捅(砍)翻在血泊之中,很快,青峰营士兵所过的脚掌下已经淌满了沸腾的液体,正逐渐汇流成一条猩红的血溪……

残酷、阴冷、嗜血,这是士气崩溃的殿前司士兵从青峰营士兵那深沉的眼眸中体会到的情绪……

胆小、懦弱、无助,这是青峰营将士从殿前司士兵身嗅到的气味,这种感觉他们两年来是异常的熟悉,在河源各地官兵身上也深切的体会过……

“杀~”

一声沉喝,肃杀的气息再次涌动,一条条粗重的长矛不断从刀盾手盾牌的缝隙出如毒蛇一般窜岀,尽情的收割着眼前来不逃跑的官兵性命。

“呃~噗~”

一名刚转身欲跑的殿前司士兵,才迈开半步就觉得后背一阵刺痛,随后一片冰凉的寒意将体内的热量尽数驱散,直至从自己尚有余温的胸膛口贯穿而出……

那士兵临终之际,只看到一片血雨从胸膛前的矛尖处崩溅四起,最后忍不住吐出一口黑血,陷入了永夜之中……

“不,别过来,别杀我~求你们了,我上有七十女儿,下有六岁老母亲,求你们了,别杀我啊~”

另一名殿前司士兵瘫坐在地上,望着徐徐逼近的青峰营战阵,脸上挂满了鼻涕泪水,不住挪动臀部向后边蠕动边语无伦次的求饶……

然而,前进的战阵不为一丝所动,最前列的刀盾手在经过他身边时,挥动腰刀轻轻划过他的咽喉,那士兵顿时捂着喷血的脖颈,双目瞪的滚圆,身体不住抖动一阵,最后无力的倒了下去,殷红顺着他的脖颈四散蔓延形成一滩血湖,他至死都是没有闭上眼睛,脸上写满了恐惧……

“看来是我多虑了,还是太高估史宗杰了……”一直注视着战场深怕有异动的罗松见到殿前司如此溃败的情景,登时自嘲地摇摇头,随即跟身边的亲卫说道,“让岑刚的骑兵和宗盛的部队现身吧,不用再等了,唉,真是无趣……”

亲卫闻言立刻转身向后方去执行罗松的命令,随后又是一阵角号犀响,早已绕道两侧等候命令的伏兵立马出现在了战场上,对殿前司大军展开包抄,予以最后的一击。

“杀啊~”

“唏律律……”

左侧一方,为首那名之前在庄园内如同猩猩一样的黑汉赤着上身,正左手持着一柄鬼头刀,右手握着一条链锤,策与一匹喘着粗气的黑马上,爆发出一阵野兽般的咆哮,带着身后一千骑兵,急速向殿前司大军呼啸扑来,他就是这支骑兵的主将,岑刚……

“噗~”

“砰~”

一入敌阵,岑刚挥动双手左右开弓,瞬间将两名官兵的头颅削飞凿裂,任凭那两具尸体血溅三尺,依旧策马横冲直撞,马蹄所踏之处,尽数化为一滩血雾。

“轰隆隆……”

“噗噗噗……”

“啊啊啊……”

“饶命,投降了……”

一千青峰铁骑汹涌地凿入敌阵,尽情开始收割起官兵的性命,瞬间整个殿前司乱阵之中,满是凄惨的哭嚎求饶声,不少人甚至跪在地上开始不住磕起头来。

“杀啊~”

右侧方向,宗盛和朱嵩带着昔日三千雷霆附属军也火急火燎的杀到,望着那些京城来的“同袍”,这些雷霆军附属将士没有半点手软,纷纷抄起手中利刃,带起一抹又一抹的沸腾……

“投降了,我们愿降,求求你们别杀我们,求你们了~”

眼见脱身无望,旷野之上数万殿前司士兵彻底放弃了自己最后一丝尊严,纷纷丢掉武器,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对敌人不停的作揖求饶,只求他们能放过自己的性命……

“呃呃呃……”

史宗杰无力的瘫坐在一片满是污水的泥坑里,望着战场上的血肉横飞,满眼是殿前司将士伏地求饶的场景,是不停的颤抖着自己身躯,脸上满是惊恐的神情,喉咙不住发出一声声自己都听不懂的声音……

当一名魁梧的将领来到他身边时,史宗杰抬头看了眼,不过还未等他看清来将真容,就被一只大手揪住头发,狠狠的拉了起来……

战斗进入尾声之际,罗松策马持枪,来到跪伏满地的官兵阵前,扬枪怒吼了一声:“愿降者,可免一死……”

“愿降,我们愿降……”

数万人闻言如蒙大赦,齐齐哭着大声呼喊了起来,从他们说出这句话开始,战斗已然结束……

“大将军,抓到了,史宗杰抓到了……”

就在这时,朱嵩一脸兴奋的来到罗松面前,大声吼道。

罗松闻言眉头一蹙,随即问道:“在哪,将他带过来……”

朱嵩闻言,立马脸色一沉,转身大吼一声:“带上来……”

“快走吧你……”

很快,两名朱嵩属下推着一脸狼狈的史宗杰来到了罗松面前,此刻他神情萎靡双目无神,浑身不住轻微抖动,低着头来到了罗松面前。

“见到大将军为何还不下跪?跪下!”

见史宗杰站着未动,朱嵩一脚将踢在他的膝弯处,史宗杰吃痛之下,忍不住惨叫一声跪了下来。

但朱嵩显然还不解气,也有意要在罗松面前表现下自己,又扬起手中马鞭对着史宗杰背部狠狠抽了一鞭,大声骂道:“妈的,哑巴了?还不拜见大将军!”

史宗杰忍着背上传来的剧痛,紧咬着牙关,还是没有开口说话,此时的他,精神上的煎熬早已超越了肉体带来的疼痛……

“算了……”罗松止住了朱嵩的动作,然后默默注视着跪伏在地的史宗杰,开口说道,“史宗杰,你抬起头来……”

史宗杰不为所动,仿佛没听到罗松的话一般,无神的眼眸只是盯着地上的一片泥土,不知在想什么……

罗松见史宗杰这幅模样,与是又说道:“史宗杰,史三公子,令尊史文靖,可还是苏州府总督啊?”

史宗杰闻言,双眼顿时一亮,然后不由自主地抬头望去,当他看到马背上的罗松后,不由觉得异常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一般……

“呵呵……”罗松看到史宗杰一脸狼藉的模样,不屑地冷笑一声,随后问道,“怎么?是不是觉得我们在哪里见过?”

史宗杰木然的点点头,嗓音嘶哑地说道:“好像是……在……在哪里见过,只是……想不起来了……”

“给他点水……”

罗松对身边亲卫吩咐了一声,亲卫立马从身上解下水囊丢到史宗杰面前。

史宗杰一把抓起水囊扒开塞子,不顾一切的仰脖往嘴里灌去……

“咕咚咕咚……”

“噗唔……咳咳咳……”

由于喝的太急,史宗杰一时不慎被水呛到了气管,忍不住吐了出来,咳嗽不止……

罗松厌恶地望了史宗杰一眼,然后大声下令道:“速速打扫战场,所有俘虏一并押回五梁镇!”

“遵命!”

很快,青峰营和朱嵩、宗盛的三千人马闻令而动,平静的战场上再次传来哭喊跟喝斥声……

罗松临行前对史宗杰又阴冷地说道:“慢慢想吧,我会让你想起我是谁,等到了五梁镇内,我再好好招待你的……”

留下一句话后,罗松策马转身离去,而史宗杰则在朱嵩和他属下的拖拽下捆缚住双手,并卸去了身上衣甲。

“这是什么?”

一本掉落地上的牛皮册子引起了朱嵩的注意,当他捡起来的时候,神情一直萎靡不振的史宗杰忽然大声咆哮起来:“还给我,这是我的,把它还给我!”

“砰~”

“嚷什么嚷,注意自己身份,带走……”

朱嵩闻言一拳砸在史宗杰的小腹上,直疼的他弓起身子的时候,恶狠狠地骂了一句,便命人架走了。

“看来定是什么重要地东西,嗯,交给大将军处理吧……”

朱嵩怀着立功的心态,收起牛皮册子,跨上马匹向罗松追去了……

一二四 羞辱

……

六月十二,五梁镇,夜……

“哐啷……”

随着一声铁链发出的轻响,紧闭的牢房大门被人打开了……

“啪,啪,啪~”

罗松一脸沉色,站在牢房之外,手中握着朱嵩送来的牛皮册子不停拍打在手心之上,在他身后,跟着两名亲兵,一个举着油灯,一个端着食盘,食盘上面放着一壶酒,两只酒杯,一盘撕碎的烧鸡和三个下酒的小菜。

似乎想到什么好笑的事,罗松紧绷的脸颊竟浮现一丝笑意,然后微微一低头,步入了牢房之中……

牢房之内,史宗杰此刻手脚被墙上的镣铐锁住,一身囚衣卷缩在角落里,神情变得十分萎靡,凌乱的发丝遮住了半张脸,从牢窗外射进的月光映照下,显得如同恶鬼一般狼狈不堪……

罗来到史宗杰跟前,随后对身边的亲卫使了个眼色,端菜的亲卫立刻将食盘放在了史宗杰跟前,另一名亲卫也适时的将油灯拨亮,放在了食盒边上。

等两名亲卫忙完,罗松便开口对他俩说道:“你俩先出去守在外面吧……”

两名亲卫拱手步出了牢房,顺手将牢门带上锁住后,罗松这才一步一步来到史宗杰面前坐下,随后拿起酒壶往两只酒杯里斟满了酒水。

“史三公子,请吧,这里条件简陋,不比你苏州总督府阔绰,听说你两天没吃东西了,想必也饿了吧?就委屈着点吧……”

说完,罗松率先举起酒杯往给史宗杰准备的酒杯上轻轻碰了一下,仰脖一饮而尽。

史宗杰未被乱发遮住的半边脸上,一颗惊魂未定的眼眸不停打量着罗松,似乎怕他随时会对自己做出不利的举动来。

一口喝干杯中酒水后,罗松再次往自己酒杯里倒满酒水,随后又举起泯下半杯,这才边晃酒杯边开口对史宗杰说道:“看来你真的不记得我了,我来给你提示一下,六年前,西子湖畔,罗家母女同一日共赴黄泉路……”

“你……”史宗杰闻言,眼眸顿时一亮,露出一副极为震撼的神情,“你是如何知晓那件事的,莫非,你是,不,不可能的……”

“哈哈哈……”罗松沉声笑道,“看来你已经想起来了……”

史宗杰顿时有些慌了神,不由吞咽了几下口水,颤声说道:“你真的是姜……”

“住口!”

史宗杰刚要开口,罗松一声厉喝,将手中半杯酒水猛地扑到史宗杰半边脸上,史宗杰不曾防备之下被酒水溅到了眼睛,立时用手捂住擦拭,铁链晃动的声响在幽暗的牢房内回荡传开。

只见罗松面目变得阴冷无比,狠狠地对史宗杰说道:“不准你再给我提起那个名字,他让我感到耻辱,现在的我叫罗松!”

史宗杰擦拭了眼皮好一阵,在眼睛辣出几滴泪水后,才好受了一些,依旧摆出一副恐惧怯懦的姿态,往身后牢墙缩了缩……

罗松见他这幅模样,眼中闪过一丝轻蔑,然后又替自己倒了杯酒对他戏谑地说道:“真没想到啊,我们会是以这种方式重聚,令我更没想到的是,曾经苏州城甚至整个江南都小有名望的风流才子史宗杰竟会沦落到这种狼狈的地步,

哎,跟我说说,你是怎么想到要领军来河源的?当我听闻你带着京城八万虾兵蟹将前来解高阳之围的时候,我真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怎么也无法把讨逆将军和那个成日只知道吟诗作对的酒囊饭袋联系在一起……”

“你是来羞辱我的么?”史宗杰被罗松这么一说,无力的回道,“我现在落到这般田地全是咎由自取,随你怎么说吧……”

“你倒还算有些自知之明……”罗松随口嘀咕了一句,便举杯一饮而尽,然后将手中的牛皮册子在他眼前晃了晃,一脸神秘兮兮地说道,“是为了她么?”

“哐啷啷……”

史宗杰一见到罗松手中那本册子,顿时激动起来,作势就要扑上去,带动了捆缚在自己身上的铁链响动声……

“把它还给我,那是我的,还给我啊……”

在距离罗松小半个身子的距离时,史宗杰被身后的铁链硬生生束缚住了自己行动,只能不停地哀求罗松将牛皮册子还给自己。

罗松望着神情激动的史宗杰,当着他的面,翻开了手中的牛皮册子。

史宗杰见此,神情变得比之前更为激动,连声说道:“不准看,你没资格看,这不是给你看的……”

而罗松没有理会他,挑着灯开始念起了文册中的内容:

“二月二十二,如鸢吾爱,今日,是吾领军出征河源的日子,在授封典礼之上,望着一望无际,威风凛凛的八万殿前司将士,才深切的体会到男儿当志在沙场这句话的意义,吾真后悔当年为何没有这种觉悟,才让汝受到这等委屈,今后吾定当奋发图强,争取让汝对吾刮目相看,深爱着汝之史郎……”

“三月十九,如鸢吾至爱,阻挡吾大军行进许久的渭河桥岸终于强修竣工,八万大军再次开始向河源挺近,昨夜吾偶感风寒,虽及时服药,但身体仍极为不适,甚至一度昏死过去,但一闭眼,汝之容颜便在吾眼前不断浮现,瞬间便强撑病体继续指挥大军渡河北上,多谢汝之鼓励,思念汝之史郎……”

“四月十八,如鸢吾爱,今日,吾之大军抵达宁城郊外,望着遍地流民饥肠辘辘,宁城官府无力赈灾,吾痛心疾首,为此特从军中拨出粮草熬粥救济灾民,望着百姓因为喝到一口粥而满足的神情,吾心甚感宽慰,是夜,妇孺与我军中索粮,吾以三斗米二十张饼相赠,心中满足至极,行军数月以来,这是吾所为最自得的一件事,如鸢,汝可能体会吾现在的心情?期待跟汝早日重逢,深悦汝不可自拔之史郎……”

罗松一页一页的翻过册子,一字一句的将这本日记念给史宗杰听,到后来,罗松也是边念边忍不住轻笑起来,只是这笑声中,充满了怜悯和不屑……

史宗杰这时如同一头发狂的野兽,不断拉扯锁在自己身上的铁链,冲罗松竭力嘶吼道:“别念了,求你别念了,还给我,快把它还给我!”

“啪~”

忽然,罗松一把将文册甩在史宗杰脸上,然后起身面无表情的望着他,只见史宗杰一把将落在身边的日记捧在胸前,如获至宝一般,缩回角落里死死抱住不放。

“你就是靠日记行军打仗的?”罗松撇嘴说道,“一个只知道写日记思念女人的将军,带着八万士兵赶赴前线?我只能说,卫稹一定是脑子被驴踢了才会选你当一军主将!你有今日之下场,全写在你这本日记里了!”

史宗杰对罗松的话充耳不闻,依旧抱着那本牛皮文册缩在角落里不发一言。

见到史宗杰这般作态,罗松忽然想到了什么,嘴上浮现一丝奸笑,然后来到他身边俯下身子对他说道:“你那么心悦薛姑娘啊?但是我可听说了,薛姑娘在凉州可是遭遇凄惨,人尽可夫呢,就连你所谓的好友谢阳,出使凉州时也曾与她一道共渡一宿良宵呢……”

“胡说,闭嘴,混!呸,呸,呸……”

罗松的话刺痛了史宗杰心中最不愿触及的逆鳞,他怒吼一声,疯狂的向罗松吐着口水。

“哼……”

罗松轻哼一声,退开一步,从腰间取出一块干净的布帕,轻轻擦拭着被史宗杰唾沫溅到的面庞,一脸不屑地望着他。

“我告诉你!如鸢是我的,她是我的,她是那么冰清玉洁,任何人都不可能侵犯她,你休想要诓骗与我~呸呸呸~”

史宗杰神情已经彻底疯癫了,咆哮着不断向罗松喷口水,以发泄自己心中到底恐惧。

罗松忽然有些同情起史宗杰,摇摇头说道:“任你现在怎么说,如今整个天下也早传遍了你的挚爱被胡人和朝堂那些衣冠禽兽玷污的事实,这样的女人,还值得你爱么……”

“呸,呸,呸,我呸……”

回答罗松的,依然是史宗杰不停吐口水的声响……

“罢了,我帮帮你吧……”罗松叹了一口气,“既然薛姑娘已经是不洁之身,若她还活着,又怎么配的上完好的你呢?所以,如果你也同样的话,以后有机会和她重逢应该也不会有那层隔阂了……”

话毕,罗松朝牢房门外有节奏的拍了几下手掌,下一刻牢房门打开,进来四个赤膊着上身的汉子,望向角落里的史宗杰,是满眼放光。

罗松单手负背,来到四人跟前说道:“史三公子是名门贵胄,你们小心的伺候着,别整出人命来……”

“嘿嘿嘿,大将军放心,我等自有分寸,会好好招待史公子的……”

四人闻言顿时窃笑起来,罗松点点头,随后头也不回的步出了牢房……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别过来,别过来,不,别靠近我,救命啊~”

很快,史宗杰的牢房内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锁在他身上的铁链顿时发出剧烈的晃动声响……

……

罗松一脸漠然地走出地牢,刚打算回房休息,忽然一名探马火急火燎的来到身边对他拱手说道:“大将军,不好了,靖泰军情有变,夏侯琼将军发来求援信件,请你过目……”

话毕,亲卫便从怀中摸出信件递到了罗松手中。

罗松闻言眉头一皱,连忙取过信件借助四周火把照耀打开望去,待看清楚信件上的内容,顿时瞳孔一缩,惊道:“这么会这样?刘策这么快就抵达靖泰了?这怎么可能,沿途隶阳和涿州以及上陵局势混乱,他难道都无动于衷?”

那亲卫说道:“回大将军的话,刘策大军确实出现在了靖泰,夏侯将军已与刘策所部交战三阵,结果三阵皆败,足足损失八千精锐连失数地,现今大军据守在石襄与刘策所部对峙,还请大将军速速拿个主意吧……”

罗松闻言,不由倒吸一口凉气,一把将手中的信件揉作一团:“不愧是威震远东的前军都督,果然不是泛泛之辈,速速备马,我要连夜赶赴高阳和皇上禀明靖泰局势……”

亲卫闻言奇道:“大将军,何必惊动皇上,让我们麾下九千青峰营大军前去靖泰击败刘策不就行了么?我看他们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闭嘴!”罗松一声厉喝,止住亲卫的话,“刘策不是卫怏,更不是赵元极、史宗杰之辈,要知道我们青峰营有今天也是依照吃过精卫营苦头的兄弟描述操练出来的,而精卫营是刘策一手组建,跟他们比,谁有这个自信?速速备马,莫要多言,一旦让刘策进入河源,大昌现有的局势怕是都要成为黄粱一梦了!”

说完,罗松一脸肃然的向五梁镇外走去,同时心中十分困惑刘策是如何在这么短时间内平定三省之乱的,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啊……

一二五 石襄

……

六月十三,靖泰省,石襄……

“叉死你丫的~”

“噗呲~”

石襄城外刘策大营,韦巅手持铁戟一下捅入一名绑在木桩上流贼的胸膛,收戟一瞬,一股滚烫的血液登时喷溅而出,将韦巅身上的铁甲染成一片殷红……

韦巅舔了舔溅在自己嘴唇边的血滴,望着木桩上生机逐渐消逝的流贼,嘴里不住的骂骂咧咧:“吃个饭的功夫,你给老子鬼哭狼嚎什么?简直跟嚎丧一样,还让不让老子好好吃饭了?你他娘再嚎一个我听听?哼……”

话毕,韦巅扛起铁戟,向前方刘策的主帐走去,到了帐口处,他就一屁股盘坐在门口丢掉铁戟,端起放置在一旁装满面条的脸盆,架在自己身前拿筷子搅动一阵后,立刻“吸溜溜”的大口吃了起来……

大帐内,刘策、许文静、卫稷、孙承、楚子俊、张烈、张昭通、焦络、周岑几人也各自端着一口海碗,围在一张沙盘前边吃边商议着攻破石襄的策略……

“呼~吸溜溜……”

卫稷夹起一把面条,吹了吹上面散发的热气,一口吸入嘴中,随着他肥脸一阵剧烈抖动,口中的面条尽数嚼碎祭给拉自己的五脏庙,然后筷子敲敲碗沿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后,指着沙盘上那标志着“石襄”的“城池”,开始指点江山了。

“这个夏侯琼,看来是想把缩头乌龟当到底了,连着几天躲在城中都闭门不战,应该是被我军的军威吓破胆了……”

张昭通闻言,一口吞下嘴里的面条,然后点点头:“再两天时间,若他们依然闭门不战,那就强攻石襄,我就不信这区区一座小城他能守多久,我愿当先锋……”

楚子俊说道:“攻取石襄不难,但是,依末将看,军督大人的心思怕是不在这石襄城上吧?”

张烈奇道:“不在石襄城?那在何处?直娘贼,这个夏侯琼倒是有些手段,他麾下两万流贼的战力比花进还有涿州那些个乱七八糟的皇帝还要勇猛,几次交战我军中都折损了百余人呢……”

许文静闻言,放下刚要到嘴中的面条,对张烈说道:“张将军,战争伤亡再所难免,损失百余人马就歼灭数千流贼还不满意么?放心,你麾下战死的兄弟军督大人不会亏待他们的……”

张烈忙道:“军师,我老张不是这个意思……”

“行了,别吵了……”刘策喝了一口面汤打断张烈的话,然后指着石襄城冷声说道,“本军督是去解河源高阳之围的,帮林家那群废物把夏侯琼逼到这个地步已是仁至义尽,接下来想要攻破石襄,就看林家有多少诚意了,哼,离州总督府可有什么动静?”

孙承立马对刘策说道:“离州总督府自军督大人进入靖泰至今都未曾派人来与我军接洽,连一粒粮食都未送来,据探马来报,林进宁林总督似乎正忙着筹备娶小妾,估摸着是觉得我大军会替他收拾在靖泰各地的流贼,所以可以高枕无忧吧……”

“当本军督下人使唤么?”刘策脸上瞬间挂上一丝寒意,“既然他不来找本军督,那本军督就屈尊亲自去见见他,传令全军,明日转道离州城,撤出石襄,让这位林大总督自己想办法对付夏侯琼吧……”

“嗯?”

众将闻言,顿时一惊,怀疑自己耳朵是不是听错了,解除对石襄的包围?那这些日子以来的努力不是白费了么?另外,这和刘策的风格不符啊……

许文静稍加一思索,立马会意过来:“妙,军督大人,你这招真是出乎意料啊……”

听许文静这么说,在场除了刘策之外,其余人更是满脸的疑惑之色。

刘策望向许文静,顿时和他相视一笑,两人都是心照不宣。

“好了,诸位,按本军督说的做,明日一早,全军撤出对石襄的包围,转道离州城,介时路上本军督会再和你们细说,当然,离州这位林总督,还是要设法见一见的……”

“末将遵命……”

众人闻听刘策之令,也只好领命离去了,很快帐中只剩下刘策、许文静、卫稷、焦络以及还在帐口端着脸盆吃面的韦巅……

卫稷见众人离去,马上放下手中的海碗,眯起眼睛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这事说来也是本王的不是,应该提前去跟林进宁那王八蛋知会一声,不然他也没这么大胆子跟我讨贼大军作对啊……”

许文静闻言,笑着跟卫稷说道:“王爷,这事儿也不怪你,军督大人是有意让你不去跟林家接触的……”

卫稷一听许文静这么说,顿时有些发懵:“啥?这是为何,本王不明白,军师你好好跟本王讲讲……”

许文静会心一笑,然后眼神瞟向已经端坐在主案前的刘策,只见刘策正专注的在一张纸上奋笔疾书,对许文静和卫稷的话充耳不闻……

少时,刘策掷笔一旁,然后拿起写好的纸张,轻轻吹了下,这才露出一丝满意的神情心道:“来到这个世界三年了,这字也总算可以拿出去见人了……”

随后,他将纸张放在主案一旁等它晾干,望着卫稷说道:“王爷,林家在靖泰任总督有多少年了……”

卫稷闻言,不知刘策此话何意,但还是仔细思索了一下,回复道:“这可难说了,具体年份太久远了,反正少说也有一百来年了吧……”

“是啊,一百年了……”刘策闻言沉吟一声,眼神骤然杀气腾腾,“这一百年时间,把好好的一省之地折腾成这幅模样,逼的百姓没了活路,无奈之下只能当起流贼造反,试问这种只知道贪图享乐的废物家族还有存在的价值么?”

卫稷闻言顿时知道刘策要干什么了,连忙劝道:“军督大人,你冷静一些,林进宁好歹也是一省总督,你若这么做的话,恐怕会遭受整个天下的谴责啊……”

“林进宁林总督,大婚当日,遇乱兵和流贼围攻,不幸遇难,享年三十九岁……”

刘策面无表情的说完这番话,登时让卫稷额头溢出一丝冷汗,这对他来说实在是太惊悚了……

不过,与此同时,卫稷心里居然好像还有一丝刺激的情绪,试想连卫稹都不敢动的人,若被自己跟刘策解决了,那种感觉,不要太飘啊……

“王爷,你觉得事情经过是这样么?”

刘策冰冷的话语在卫稷耳畔回荡,瞬间让他回过神来,连忙擦拭着额头冒出的冷汗,故作镇定地说道:“这鬼天气,是越来越热了,哎……”

而后,卫稷又想了想,对刘策说道:“是是是,军督大人说啥是啥,不过,军督大人,您这么做的话,靖泰的局势该有谁来管理呢?要知道现在靖泰啊,本王估摸着也不比河源要好多少啊……”

刘策闻言,收回了眼中的杀意,对卫稷和色说道:“这个就不必王爷担心了,本军督心中已有一个合适人选,那就是上陵总督裴济的弟弟,裴浚……”

“他?”卫稷闻言,差点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满脸不可思议地说道,“军督大人,您可别跟本王开这种玩笑啊,林家会答应让裴家把手伸进来么?更何况裴浚这人,整个人阴沉沉的,给人一种笑里藏刀的感觉,真的要让他来执掌河源?要知道,涿州那边,上陵已经把手伸过去了,再给他们靖泰的话,裴家的势力范围不是更大了么?”

“本军督像是在开玩笑么?”刘策冷笑一声,“本军督就是要让裴家的势力范围扩大,林家只要林进宁一死,他膝下的孩子年幼暂时无法接替总督一位,如果让裴浚辅佐林进宁的孩子到成年为止,想必朝廷也不会多说什么……”

卫稷听后不停点头,对刘策的话深表认同,而边上的许文静则早就开始揣摩刘策的用意了,仔细思考后,顿时眼泛精光。

“都言我许文静阴狠毒辣,但跟军督大人一比,那真是相差甚远了,杀死林进宁和族中长辈,再迎狼子野心的裴浚进入靖泰暂代林家幼子执掌声内各项事务,誓必会引起在朝堂上的林有荣猜忌怀疑,这样裴家和林家必成水火不容之势,

而同时林进宁一死,靖泰百姓的怨气也会自然平息,压缩了伪昌在这里生存的空间,靖泰危机也就自然而解了,也对河源的段洪等人造成巨大压力,必会失去分寸动摇他们治下的民心,这样为收复整个河源打下了基础,妙,妙啊,这一石三鸟之计,等于是一举将林、裴、流贼三方一网打尽,不愧是军督大人,计策果然是面面俱到……”

“叉死你丫的……”

就在这时,帐外的韦巅又发出一阵暴喝将许文静思绪拉了回来,显然又有一名被俘获到底流贼成了他铁戟之下的亡魂……

刘策闻听韦巅咆哮声,立马冲帐外吼道:“韦巅,第几个了?”

“八个~”

帐外传来韦巅炸雷般的轰响,短短一顿饭功夫,韦巅就已经杀了八个人,令人感觉是万分怪异……

刘策想了想又对靠在帐口的韦巅说道:“再杀一个,凑够九人吧,记得把尸体的脑袋都收起来,过几天我有用……”

“好咧~”

韦巅大声回了一句,很快又有一名流贼在惨叫声中成为了韦巅手中铁戟下的亡魂……

等韦巅回到帐口继续吃面时,刘策将主案上的空碗和筷子递到焦络跟前,然后开口对帐内众人说道:“好了,各位先去准备准备,明天就启程前往离州吧,记得把本军督的碗带出去洗了……”

……

一二六 贺礼

……

“回禀夏侯将军,城外围城的官兵不知是何缘由,今早忽然齐齐拔营,向离州方向撤去了……”

“你看清楚了?他们真的退兵了?”

“小的瞧得是仔仔细细,确实退走了……”

“速速再去察探,看看是否是那些官兵的诡计……”

“遵命……”

翌日早晨,石襄城内,一名流贼探马毕恭毕敬地站在一名左眼有道竖达面颊疤痕的魁梧将领跟前,向他汇报刘策大军拔营而退的消息,这位将领便是伪昌地位仅次罗松的上将军,夏侯琼。

夏侯琼在听闻这个消息后,顿时感到一阵错愕,因为这实在太不寻常了,刘策大军怎会好端端莫名其妙退兵呢?

之前当他听闻刘策大军赶到时,根本就没当一回事,只把他当成跟林进宁一样的货色,不打探清楚情报便领兵五千直扑刘策大营驻地所来。

要知道这时候的流贼可是士气膨胀到了极点,这两年军改以来打遍河源、靖泰无敌手,就连大周最后的王牌军,也被自己打垮,试问这世上还有谁是他们的敌手呢?刘策?那个传闻中威震塞内外的前军都督?屁!吹牛而已,在大昌军威面前立马能将他的伪装撕下,然后跟卫怏一样生擒到高阳请赏,要知道段洪可是对刘策恨之入骨啊……

怀着这种无比的自信和热血,夏侯琼率领着五千百战之师与刘策大军如期而遇,结果……

五千人马,在对面张昭通所部三波箭弩齐发下立马溃不成军,随后又被熟悉却又陌生的长矛战阵扎成了血串,一时间战场上哀鸿遍野,凄喊不止,最后仅不到两千人逃离战场。

而后两次交战,夏侯琼先后遇上孙承以及张烈所部,依然被杀的大败而归,三次交战损失足足八千余人,吓得夏侯琼再也不敢应战,缩在铁矿要地重地石襄城内与刘策固守对峙四日之久……

事实上,夏侯琼现在回想起来,刘策似乎故意将自己往石襄逼,因为如果他的军队真要彻底剿灭自己的话,并不难,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阴谋,不过一时间他也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就如同现在刘策在全面占据优势的情况下忽然撤军一样……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夏侯琼望着石襄城墙外军队拔营后偌大的空场地,不由的抖动左眼伤疤暗自嘀咕了一声……

六月十六,离州城,掌灯时分……

总督府内,可谓是张灯结彩,人声鼎沸,不断有当地的士族官僚提着各式价值不菲的礼品步入总督府大门……

“林总督,恭喜啊……”

“呦,是王大人,同喜同喜,还请快快入内……”

总督林进宁一身暗红礼袍,满面春光的站在大厅门口,不断和前来府厅的可人作揖行礼,同时招呼着家中仆人将宾客尽速迎入府厅之中。

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林进宁今天就是如此,因为他纳妾了,第十三房……

事实上纳妾本没有必要搞的如此轰轰烈烈,妾室地位在家中可谓是异常的低,正房整死妾室无罪的事在大周早就屡见不鲜,可以说妾也就比奴仆高上那么点而已。

按常理说纳妾流程,只要家中男主人愿意,带着未来小妾经过父母和正室夫人点头同意后,小妾给长辈和正室奉上茶水就可以了,根本没必要这样铺张大摆排场……

然而,这只是针对普通人家,可林家是普通人家么?林进宁又是普通人能比拟的么?至少林进宁自己觉得不是,既然不是,那当然是不能按常理来相待了,试问堂堂一省总督没点排场如何在百官面前立足?何况自己和新纳的小妾那是“真爱”,怎能亏待了人家呢?当然得要以“超脱世俗的眼光”来操办了……

“兆湳贺家送礼,鸿雁一对,金三十两,绸缎九匹,祝总督大人新婚之喜……”

“武陵祝家送礼,白玉如玉一对,翡翠鸳鸯一双,金三十两,愿总督大人与夫人百年好合……”

“咸博田家送礼,南海珍珠两箱,夜明珠一对,金三十两,苏绸六匹,玉圆一副,庆总督大人与夫人恩爱美满……”

管家大声念着一封封贺礼上的单子,边上那一箱箱琳琅满目,价值连城的宝物真是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而在热闹非凡的总督府后门之外,围着一群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饥民乞丐,此时正齐齐跪在地上等待着内中的家仆大发善心施舍口粮,毕竟今日总督大人大喜,至少也应该会施舍给自己些残羹冷炙果腹吧?

“娘,我好饿……”

“乖,再忍一下,等总督大人的婚礼结束,很快就能有吃的了……”

一对饥饿的母子围在人群之中,一脸渴望的盯着紧闭的总督府后门,那里面有他们存活下去的希望……

“哐~~”

这时,总督府后门发出一阵木栓抬动的声响,本来坐在地上等候施舍的饥民在条件反射下立马起身朝那扇大门挤去,期望从门后能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

很快,洞开的大门内,步出四五个凶神恶煞、手持刑棍的短衫家丁,恭敬地站到大门两侧,正中立马出来一名五十岁左右,留着山羊须,一脸尖嘴猴腮的管家……

那管家一双狗眼微颌,不屑地扫视了一圈巷子內饥民,而后手一挥,他身后几名手中端着馒头的家丁立刻来到了拥挤的人群面前。

只见管家抬手松了松自己的衣袖,然后似笑非笑地对那些饥民说道:“今天是我家老爷,林总督大喜的日子,他身为尔等百姓的父母官,自然是将你们的一切都记在心上,这不你们看,刚蒸好的馒头就给你们送来了……”

说着,管家特意指了指那几堆食盘上的馒头,引的那些饥民是双眼发红,不住吞咽着口水。

管家望着那些饥民的神情,嘴角不由撇起一道阴线,继续说道:“你们都要记住,总督大人对你们都有再造之恩,吃了他的馒头你们就要时时刻刻念着他的好,知道么?说几句吉利话来听听,说完了我就发馒头了……”

“恭贺总督大人新婚大喜……”

“祝总督大人早生贵子……”

“总督大人长命百岁……”

在馒头的诱惑下,这些饥民是不断争着向管家说林进宁的好话,一时间整个总督府后门巷道满是含糊不清的祝福说辞……

“好好好,很好……”管家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冲边上的家丁说道,“别愣着了,把馒头发下去吧……”

家丁闻言,将手中食盘内的馒头猛地向人群一抛,立刻引起饥民疯狂哄抢,一时间打骂声,哭喊声,殴打声在整个总督府后门巷道内响起……

而管家以及那些家丁看着饥民哄抢馒头的场面,顿时大笑出声,管家似乎不过瘾,连忙对一名家丁吩咐道:“速速再去拎一桶馒头来,快去,对了,再找些鸡蛋和肉,我倒想看看这帮子穷鬼会不会为了一口吃的闹出人命来,哈哈哈哈……”

管家阴冷的笑声在巷道之内不断回荡,在这些士族和充作士阀爪牙或者狗腿的眼中,所谓百姓不过就是一群会说话干活,任凭自己驱策的牲口而已,根本不值得自己多留意一眼。

而在总督府大厅之内,林进宁在万众瞩目之下,一脸风光的坐在案前和对面的小妾喝下合卺酒,接着在司礼官的呼喊下,准备对食鹿肉……

此刻的林进宁心中是万分的惬意,困扰自己许久的流贼被刘策这支客兵给打的狼狈不堪,解了靖泰局势,自己终于可以高枕无忧了,这才决定和自己的相举办婚礼,至于和刘策交涉?呵呵,林进宁觉得有失身份,大不了等他离开后,口头答谢一番算不错了……

庶族,在林进宁心目中就是与贱族挂钩的,哪怕刘策凶名赫赫也无法改变他那已经僵化的思维,虽然他早收到了在朝为官的叔叔林有荣的信件,言明千万不要得罪刘策,然林进宁依然没当一回事,在刘策连败夏侯琼三阵的时候,甚至已经拟好奏表向神都炫耀自己的功劳了……

“刘策这个傻子,呵呵,毕竟年轻,前军都督又如何?还不是本督手中的棋子么?嘿嘿,就让他替本督扫清省内各地的流贼吧,这样本督就能不费吹灰之力白白获得一功……”

夹着碗里鹿肉的林进宁,一想到未来局势一片大好,脸上更是一片红光满面……

就在他和小妾刚要将鹿肉往嘴里送的时候,总督府大门之外,响起一阵极其凄厉的颤喊声:“军,军督,军督大人,前来向,向总督大人送上,送上贺礼~~”

那家丁此话一出,满厅震惊,林进宁夹肉的筷子也就势忍不住一松,整个人愣了片刻,连忙向府厅之外望去。

但见为首出现的是一名身高过两米,扛着两根沉重铁戟,魁梧的如同铁塔一般的恶汉,那张狰狞凶残的面相,让胆小者纷纷惊吓的不敢直视,这人便是韦巅……

恶汉身后,焦络肩挑一条四米长槊,左手拎着一个包裹,一脸肃然地向府厅走去……

最后出现的,自然就是一袭骄艳军戎的刘策,只见他在八名近卫军将士的护送下,右手按在悬与腰间的军刀刀柄之上,满目寒霜的向正厅之中的“璧人”走去,脚上的牛皮铁网军靴发出阵阵清脆敲击声,震的府厅个人心头一阵颤动。

一进府厅大门,刘策冷若冰霜地站到已经呆若木鸡的林进宁跟前,欠身微微行了一礼,随后嘴角一撇,冷声说道:“总督大人,如此大喜日子,为何不派人通知本军督呢?本军督也好为你准备一份新婚贺礼,祝你们夫妻双宿双栖,共赴黄泉!”

……

一二七 如杀一狗尔

……

刘策的话悠悠传入府厅所有人的耳畔,那股不屑和淡淡的寒意根本无法掩饰,让他们不由心头一怔,暗道来者不善,不少人欲要起身离开现场,但一看到韦巅和焦络如同两尊杀神一般矗立在刘策左右,又是吓得缩在席间不敢动弹。

“他就是刘策?”

林进宁望着眼前这个发丝黑白错落,神情刚毅的年轻人,心中不由大吃一惊,他能敏锐的感受到此时刘策那双深邃的瞳孔中隐逸着一股冰冷的寒意,不由吞咽了下口水,竟是不知该如何回复。

“来人,给林总督送上新婚贺礼……”

“砰……”

刘策一声轻喝,焦络当即将手中沉重的包裹往林进宁新婚桌案一丢,立即将上面用于新婚礼仪的器皿振落到地面上,包裹也随即散开,立刻从内滚出九颗面目狰狞的人头……

“啊……”

周围前来参加婚礼的宾客一见,顿时吓得胆寒心裂、惊叫连连,再也压抑不住内心恐惧,当即起身想要朝府厅之外跑去。

“噌~~”

八名近卫军士兵不用刘策下令,守在府厅门口立刻抽出兵刃,在一阵铁器刺耳摩擦声中对准了那些惊恐万分的宾客,那肃冷的锋芒吓得他们一下子瘫坐在地,不敢在有所动作……

“刘策,你想干什么?”

林进宁一把将礼案对面吓得花容失色的小妾拥入怀中相互取暖,一脸惊怒地对刘策颤声道问道。

刘策轻哼一声,将之前写好喜词掷到林进宁面前说道:“林总督,这是本军督的一份心意,您还满意否?来的匆忙,只带了九颗流贼首级,另有八千尚在城外,总督大人要不要亲自去点点?”

林进宁连忙笑道:“军督果然兵威正盛,短短数日就杀的流贼血流成河、闻风丧胆,本督是打心眼里佩服,您放心,本督一定会上表朝廷,为军督大人请功……”

刘策嘴角一扬,双手环胸:“林总督,本军督真是感到好奇,离州城外饿殍遍野、烽烟不止,你居然还有闲情逸致在总督府内大张旗鼓的纳妾成亲?真不知道你堂堂一省总督脑子里是怎么想的?”

林进宁闻言忙笑道:“有军督的虎狼之师在,本督自然能高枕无忧了,既然军督今日能来参加本督的婚礼,本督心中自然是万分的欢喜,本督这就命人去给军督大人准备一桌宴席……”

话毕,林进宁搂着小妾就慌慌张张要向后殿走去,不想焦络肩上长槊一横,上前拦住了他的去路,惊的林进宁和怀中小妾齐齐哆嗦了一下身躯。

刘策冷眼望着林进宁的模样,语带不屑地说道:“林总督,你是不是觉得本军督替你收拾靖泰残局理所应当呢?本军督倒想再问一句,这靖泰到底是不是你管辖的属地?若是的话,为何如今会变成这般田地?

本军督入省以来一路所见所闻,简直不堪入目,各地村庄十不存一,入眼百姓各个面带菜色瘦骨如柴,然各地官僚确都是体态臃肿,家财万贯,林总督的府邸更是不必多说,

本军督只想问问林总督,您身为一省总督,靖泰省的最高军政主官,难道就真能问心无愧的在这里摆宴纳妾么?请你回答本军督的话……”

“刘策!靖泰省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了?你今日三番五次给本督难堪,本督念在同是大周朝官的份上也忍了,但不代表本督就怕了你!”

林进宁此时已经从之前震惊之中回过神来,听闻刘策这么奚落自己,又想到这是自己的总督府,这才鼓起勇气对他沉声说道:“你只不过一介武夫,管好你自己的事,把外面的流贼平定就是了,其他事用不着你操心,既然你肯赏脸来我总督府参加本督新婚典礼,那本督自会请你喝一杯喜酒,若你是来这里数落本督的话,就请自便吧……”

“哈哈哈……”刘策闻言放声大笑,瞳孔中射出的视线里充满了浓郁的杀机,“林进宁,本军督总算明白了,为何流贼会屡剿不止,李宿温一把大火尸横百万,结果流贼依旧能迅速卷土重来,看来根本原因不在流贼,就在你们这群吃人不吐骨头的蛀虫身上,你们若不得到应有报应,这世道就休想彻底太平!”

“你想怎样?刘策,本督警告你,这里可是总督府!”

林进宁感受着刘策身上散发的戾气,登时心里有些打鼓,使劲将怀中的小妾往自己身上紧了紧以掩饰自己紧张的神态,同时眼神又不时瞄向府厅之外,似乎在寻找救兵……

“怎样?”刘策双眼一敛,“自然是要终结流贼之乱,将导致这一切的根源一举摧毁,所以林总督,本军督只能委屈你和你的家人了,当然,包括在座所有大人一道,将这喜宴变成丧宴……”

“来人啊,快来人!”林进宁吓得连声大吼起来,“快将刘策拿下!”

话音刚落,果然从府厅侧门外冲进来一队全副武装的卫兵将整座大殿都给包围起来。

林进宁这才松了口气,望向刘策的神情瞬间变的趾高气扬起来,只见他笑着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您的生平本督早有耳闻,也是一个心狠手辣之辈,既然你来到靖泰,本督又怎会不对你加以防备呢?

实话告诉你,本督在这总督府内外足足埋伏了两千士卒,连同雷霆军余部现在也被本督所掌控,就是为了防止今天这种事发生,呵呵,刘策,本督承认你打仗确实厉害,就怕李宿温都不是你的对手,不过,毕竟你实在是太年轻了,

你以为就凭你这几个人能对本督造成威胁么?呵呵呵,本来本督也不想杀你,只要你替本督剿了夏侯琼,然后直接奔赴河源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么?可为何非要跟本督过不去呢?罢了,刘策是你先要杀我的,本督也只能……”

“哈哈哈……”

就在林进宁侃侃而谈之时,刘策忍不住再次大笑起来,那笑声中隐藏的杀机登时让林进宁和在场所有宾客感到一阵刺骨凉意……

笑声止歇,刘策一双虎眸阴冷地盯着林进宁那张略显吃惊的脸庞,然后摇摇头对他说道:“林进宁,妄你身为一省总督,连眼下是什么局势都看不透,难道你就没想过本军督为何能堂而皇之的来到总督府却没有人阻拦?

事实上,在你这个废物带着厅里这群猪狗不如的东西在这里大摆筵席的时候,本军督就已经将你留在城郊的雷霆军残部尽数收容了,连同你总督府外的两千护卫也一并料理干净,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你身边这些真的是你的护卫么?”

林进宁闻言大惊,连忙向四周望去,这才发现周围这队护卫望向自己的眼神竟是异常的冰冷,这才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这才吓的一屁股瘫坐在地上,连同边上的小妾也是如此。

“哼……”

刘策轻哼一声,瞥了他一眼,然后目光扫向林进宁的几个儿女以及周围在场的宾客,最后望向那堆价值连城的贺礼……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一群拿民脂民膏给自己充当场面的蛆虫,留着你们有何用?我刘策杀尔等就如杀一狗尔,你们不死,百姓就没有活路,今夜本军督就替这天,行一次道,送你们去沉沦海好好忏悔自己所做的一切,韦巅、焦络,杀!一个不留!”

“喝~”

“哈~”

刘策一声令下,韦巅、焦络以及那队冲进府厅的士兵立刻朝林进宁和他的家属包括那些宾客露出了锋利的獠牙……

“嘿~”

“噗~呲~”

韦巅一声暴喝手中双铁戟对准林进宁狠狠已查,不想林进宁猛地将怀中小妾往韦巅铁戟上一推,粗重的铁戟就毫无防备地捅入那小妾的躯体,鲜血登时就将小妾身上的红色婚袍染的更加艳丽,这么一个二八芳华的佳人,立马香消玉殒……

“呀~哈~”

“噗~”

一击失手的韦巅暴怒异常,猛喝一声手中铁戟左右开弓,立马将那小妾分成两半,激荡的血液溅了韦巅和花进一身,地上满是散落的内脏器官,整个大殿内充满了极为浓烈的血腥味……

林进宁见韦巅手段如此恐怖,如同一尊凶神靠近自己,早已吓得是连滚带爬的向府厅侧门爬去,想要逃离这片可怕的森罗地狱,不想刚爬两步,就感觉左胸后背一阵剧痛,然后身体不受控制的被人举了起来,面朝天顶痛苦难当……

“嘿~”

焦络一声咆哮,高高的将手中长槊举起,锋利的槊刃之上挂着一具沉重的身躯,正是靖泰总督林进宁,此刻他在槊刃之上挣扎片刻之后,眼中生机顿时消散,最后归于平静之中……

“砰……”

林进宁一死,焦络一甩已经槊杆,立刻将林进宁的尸体弹到了一旁,然后继续和韦巅一道向混乱的人群扑去……

“不要啊~”

“饶命~”

“军督大人开恩呐~”

“娘~~”

“噗噗噗~”

总督府内到处都充斥着厮杀惨叫的声音,那队有雷霆军士兵冒充的护卫毫无怜悯的将利刃切入那些宾客的身躯之中,无情的将他们放倒在血泊里……

“呜呜呜……”

林进宁十几岁的儿子林扬,望着身边亲人和仆人惨死,无助的躲在一张桌子底下捂住嘴巴不停哭泣,不谙世事的瞳孔里充满了深深地恐惧,身子止不住的在发抖……

就在这时,一双军靴出现在林扬眼中,随后刘策冰冷的面容猛然浮现在他跟前,吓的林扬差点当场昏死过去……

刘策望着林扬那惊恐的模样,随后冲他笑了笑,然后勾了勾手指,强行将他拉了出来……

等林扬被拽出来后,刘策带着他来到主案之前,站在身后搭着林扬着双肩,一起看着府厅内血腥的情景,然后一只手轻抚着他的下巴,笑着说道:“林公子,你别怕,很快就会过去的,其实这一切都和你没关系,你本不用死的,可惜谁让你爹是林进宁呢?下辈子记得投个好人家啊……”

话毕,刘策笑声嘎然一止,眼神瞬间一寒,抚摸林扬下巴的手猛地一捏,尔后重重向边上一扭……

“咯勒~”

一声清脆的骨裂轻响,林扬顿时止住了颤抖的身体,结束了自己十四岁的人生,至死他都未曾瞑目,一双眼眸瞪的滚圆,一直盯着府厅厮杀的情景……

……

一二八 李代桃僵

……

“启禀军督大人,总督府内五百二十六口尽数伏诛……”

“启禀军督大人,前来参加婚礼的各门士子商贾也已伏诛……”

在满是尸体的总督府府厅之内,刘策双掌合并枕着自己下巴,落座在主案之前,一脸漠然的听着焦络和雷霆军队官的禀报……

听完焦络和队官禀报,刘策才开口跟队官说道:“把尸体都收尸干净,另外再给本军督仔细搜,莫要有漏网之鱼错过!”

“遵命!”

雷霆军队官闻言,立即领命而去,很快一具具尸体就被他们运出了府厅之外……

“吧唧吧唧……”

韦巅此时已经坐在一张桌子前,将之前林进宁和小妾婚礼仪式用的鹿肉美滋滋的往嘴里送着,又抓过宾客席上的一颗烤熟的猪头对着一片猪耳狠狠的啃了起来,边上血腥的环境没有影响他半分食欲,而焦络则和八名近卫军士兵浑身浴血,恭敬地立在刘策身边保护他……

思虑一阵后,刘策松开枕在自己下颚的双手,然后拿过桌案上的酒壶往杯中倒了半杯酒水,刚要饮下,忽然耳边回荡起一阵哭喊声跟雷霆军士兵的喝骂声……

不一会儿,一名雷霆军副官就来到刘策跟前拱手说道:“启禀军督大人,后院巷道发现一群流民,末将为免节外生枝,特将他们驱赶入府内,现在等候军督大人发落……”

刘策闻言,放下手中酒杯,对那副官说道:“将他们都带进来与我看看……”

“遵命!”

副官应了一声,很快百余名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饥民在雷霆军士兵的驱策怒喝下,怯生生的进入府厅之内,一见到满厅全副武装血迹未干的士兵,立马齐齐跪在刘策跟前不敢再有半点的响声,只是身子都因为惊恐而不住轻微抖动……

“军督大人,人都已经带到,敬请等候您发落~”

副官将人都带到后,大声向刘策复命,语气中很显然是想将这些人也一道除去,毕竟这次自己参与了杀害一省总督的大事,若被传到朝廷哪里,自己十颗脑袋都不够人砍的。

刘策点点头,瞥了副官一眼,说道:“很好,你暂且退到一旁待命,放心,等本军督平息河源流贼之后,答应你们的事,一定做到,保证你们都能退伍回家与家人团聚,毕竟本军督昔日也是出身与雷霆军中……”

副官连忙跪地大声谢道:“多谢军督大人成全……”随后便起身站到了一侧待命。

要知道刘策的传闻,早就在整个雷霆军中传开了,最为津津乐道的便是刘策之前的身份居然也是出自雷霆军,还是附属营的长枪小卒,这让不少人对刘策有了莫名好感,这次刘策能顺利策反雷霆军为自己所用,事实上也有这层因素在里面……

望着遍地瑟瑟发抖的饥民,刘策心中是异常沉重,这些人如果不管,用不了多久必定会成为流贼助力,可眼下自己也没那么多精力花在他们身上,只能尽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先把他们的心安定下来再说。

“肉,娘,我要吃肉,饿啊……”

这时,一名六七岁的男童指着韦巅手中的烤猪头,忍不住拉着自己身边的母亲发出一阵稚嫩的声音,吓得他母亲连忙将他拉倒身边捂住嘴巴。

“嗯?”

韦巅闻听孩童的声音,叼着猪耳猛地抬起头,一道极具兽性的眼神射向那孩童和那妇孺,吓得那妇孺连忙抱紧自己的孩子别开那唬人的眼神。

“哼……”

韦巅冷哼一声,没在理会他们母子,而是继续与手中的猪肉玩命地搏斗起来……

“小弟弟,你想吃肉么?来,到哥哥这儿来……”刘策听闻孩童的声音,和颜悦色地对那孩童露出笑容,引诱他到自己跟前来。

那妇孺闻听刘策所言,吓得是魂不附体,连忙按着自己孩子的头一起给刘策磕头求饶:“大人,孩子不懂事,您,您大人有大量,饶了他这一回吧,我,我给您磕头了……”

刘策没理会那妇孺的话,而是对身边的焦络冲那孩童指了指。

焦络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愣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然后眼前一亮,心道一句“懂了”,便将手中长槊丢给边上近卫军将士,然后“噌”的一声拔出腰间宝剑,一脸阴沉地向那对妇孺走去。

不想焦络刚走两步,刘策的咆哮就在耳边响起:“蠢货!我只让你把孩子带过来,谁让你拔剑吓唬他们母子了?还不将剑收起来!”

“呃,是……”

焦络尴尬的应了声,连忙收了剑,上前一把将那之前吵闹的孩子从妇孺手中抢过,在孩子离开怀里那一刹,那妇孺顿觉命运凄惨,却也不敢反抗,只能忍着泪水,眼睁睁看着孩子被焦络带到刘策身边。

“来,到哥哥身边来,别怕……”刘策从焦络手中接过那孩子,然后拉到怀中,指了指桌案上的菜食,笑着问道,“想吃啥啊?哥哥拿给你呗……”

那孩子望着桌案前七八个精致的菜肴,肚子早已饿的咕咕直叫,怯生生的伸出手指,指向一盘子的水晶猪肉肘子。

“喏,吃吧……”刘策将那盘肘子递到孩子跟前,抚摸着他的头,面露微笑道,“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今天让你们都吃够吃饱……”

孩子闻言,再也顾不上一切,将脏手往自己身上擦了擦,然后抓起水晶猪肘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看的府厅内那些跪伏的饥民是不住的吞咽口水。

刘策瞥了一眼府厅,然后大手一挥说道:“你们也别愣着了,这儿那么多饭菜都没动,就自己找个地儿吧,别浪费了,不够厨房还有呢,赶紧吃吧……”

话音刚落,府厅内立刻轰然而起,百余饥民立刻向府厅各处席间上的饭菜扑去,一时间整个府厅内都充满了咀嚼吞咽食物的声音。

这时,刘策身边的孩童放下吃剩的肘子,然后端着盘子对刘策小心翼翼地问道:“我,我能带给我娘吃么?她,她也两天没吃饭了……”

刘策闻言怔怔地望着那孩童稚嫩的脸色,纵使已经久经沙场,面对尸山血海都能面不改色的他,此时鼻子竟也一酸,但很快就恢复了情绪,笑着说道:“当然可以了,将你娘喊来,一块儿吃……”

说完又对焦络使了个眼色,这次焦络倒没再会错意,直接将那孩子的母亲带到了刘策身边。

那孩子母亲一到刘策跟前,连忙跪下对他磕头说道:“大人,孩子不懂事情,求您念在他还小的份上,可怜可怜我们母子,饶了他这一回吧……”

刘策微微抬手对那少妇说道:“嫂子,别担心,我不会伤害你们的,对了我想问一下,这孩子叫什么名字,多大了?他爹人呢?为何会落到这步田地?”

少妇闻言忙道:“回大人的话,小妇人梁氏,孩子今年七岁了,叫王二狗,他爹去年因为交不上租子,被官府抓去活活打死了,家里田地也被没收了,我们,我们也只好靠乞讨为生……”

刘策听完梁氏一番诉说,面色十分凝重,然后拍了拍孩子的后背,示意他到母亲怀中,随后又倒了杯酒水到那少妇跟前,又对她说道:“嫂子,我想请您帮个忙,不知你可愿不愿意?”

梁氏一把搂过孩子,然后对刘策点头轻声说道:“但凭大人吩咐,小妇人能为大人帮上点忙,那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就怕大人交代小妇人的事办不好,坏了大人的大事……”

“坏不了……”刘策挥挥衣袖对那妇人说道,“我要嫂子你和你的孩子一起搬进总督府,然后要你假冒林进宁的侧房,你的孩子则是林进宁的骨肉,不知……”

“小妇人不敢,这,这可是杀头大罪啊,要,要被林总督知道的话,会,会……”

“不必担心……”刘策笑着说道,“林进宁全家已经被本军督诛杀,你不必担心,只管和你孩子在府内住下,过几天会有人前来总督府内照料你们,你们什么都不用做,只需按照他的吩咐行事就行了,从现在开始你的身份就是林总督府的侧室夫人,你的孩子也是林家唯一的血脉,不知嫂子你愿不愿意帮我这个忙?”

“林总督死了?”

不想,梁氏一听刘策说出这个消息,登时吃了一惊,满脸不可置信地望着刘策。

等确定刘策点头后,梁氏登时双眼一红,然后抓起孩子的手对刘策郑重跪下磕了三个响头,这一次她不是因为恐惧害怕才磕头,而是诚心实意怀着感恩的心态。

抬起头后,梁氏正色说道:“多谢恩公替小妇人报了大仇,小妇人一家以及丈夫皆被林进宁一家害死,如此大恩大德,小妇人永远铭记于心,恩公所言冒充林家內第之事,小妇人照做就是了!”

刘策拱手对梁氏行了一礼:“如此甚好,那刘某暂且先谢过了!”

刘策现在所做一切都是为了等自己实力强盛后,为逐鹿中原时迅速占据大周各地扫清障碍,为了能让中原王朝实现盛世崛起,为了万家灯火照亮宇内,为了百姓能不再如同现在这样朝不保夕。

这份初心,刘策至今从未变过……

这时,总督府外进来一名近卫军士兵来到刘策跟前拱手说道:“军督大人,军师密报……”

刘策闻言,跟梁氏点点头,又摸了摸王二狗的头,随后起身和近卫军士兵一起步出了府厅之外……

一出府厅,近卫军将士忙轻声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军师来报,石襄已被楚营使攻下,现由孙营使接替防守,张昭通张指挥使和张烈张营使正在追击夏侯琼残部……”

一二九 夏侯琼vs张烈

……

“吁……”

“咯哒哒……”

泥泞不堪的小道之上,夏侯琼策与马上疾驰狂奔,身后紧随着一支气喘吁吁,精疲力竭的数千部队。

当夏侯琼见到前方有一个冒着炊烟的村庄时,当即兴奋地大喊起来:“快,前面有一个庄园,兄弟们加把劲,我们到那儿再休息……”

“贼子休走~给我站住~”

这时,夏侯琼身后响起一阵炸雷震荡,回头望去,但见一队骑兵带着无尽杀气直扑自己而来,一下子引起夏侯琼麾下士兵一阵慌乱……

夏侯琼一见,脸颊微微抖动,随后大声对麾下士兵吼道:“莫慌,你们先进入庄园之内,我来断后,骑兵兄弟跟我来,驾~”

“唏律律……”

“驾……”

十二骑闻听夏侯琼命令,立刻拨转马身迎着张烈冲了上去。

“杀啊~咿呀呀~”

张烈一见夏侯琼扑来,发出一阵因激动而发颤的咆哮,挺着手中蛇矛,一马当先加速冲了过去。身后三十骑跟在张烈身后一字列开呈三列徐徐疾驰过去,由于是列阵匀速而行,马身逐渐和张烈越拉越远……

“噗呲……”

冲入敌阵霎时,张烈一矛扎进一名左侧流贼骑兵的胸膛,但见那骑兵胸前的甲叶瞬间崩裂,锋利的蛇刃破开他的肌肤,将他胸骨肺叶全数捅穿,带出一抹滚烫的滋液飞溅在炽热的空气之中……

“呀~”

张烈手中的长矛还未拔出,另一名流贼骑兵便举着马刀拍马赶来,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错身之际,马刀的锋芒冰冷的对准了张烈右侧腰躯……

“砰~”

“吁~”

随着一阵落地巨响,战马长啸嘶鸣一声,和马背上的骑兵一同重重策翻在地。夺命时刻,张烈右脚松开马镫,借助左策马镫用力一踩,在马背上直起身狠狠地踹向错身而过的马匹身上,化解了死亡危机……

“哈丫丫~”

“喀喇~”

张烈大吼一声,猛一用力抽出蛇矛,带出敌骑胸前激荡的瞬间,用力一甩矛杆,重重砸另一骑的脖颈之上,但闻一声骨骼碎裂轻鸣,那流贼顿时眼珠凸出眼眶,躯体一阵剧烈晃动,随后整个人策翻着脱离马背狠狠的摔在了地上,至死他都瞪着双眼,满脸不可思议……

“狗官,纳命来~”

一瞬间连失三骑,夏侯琼气的是呲牙咧嘴,扬起手中铁尖枪猛夹胯下马腹,带着浓浓杀意向张烈扑了过来……

“来的好,吃俺一矛,呀啊~”

张烈见此,战意骤升,一矛划过一名流骑脸颊,而后不顾他死活,就向夏侯琼杀了过来……

“叮~”

“呲~”

“唏律律~”

枪矛交错,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鸣,刺荡的金属碰撞,迸发出点点火星飞溅,就连两人胯下的战马也承受不住这么激烈的震荡,齐齐发出一阵极为粗重的马鼻息响声。

“呀~”

“哈~”

“叮~”

“当~”

一招难分胜负,夏侯琼和张烈齐齐大吼一声,再次挥动各自手中枪矛厮杀了起来,转瞬间二人疾驰在马背之上已经交战了十余回合

“受死~”

激战中的张烈寻到一丝夏侯琼身上露出的破绽,然后猛地从马鞍上直起身,挺矛对准他的脸颊捅去……

“做梦~”

夏侯琼眼见那蛇矛尖端的“吐信”带着肃冷气息,在自己眼孔内越放越大,立刻大吼一声,横枪一挡……

“叮~~”

金属相撞,火星飞溅,刺激的轰鸣震的人耳膜一阵刺痛……

“嘶~”

夏侯琼挡下这致命一击后,忍不住轻吟一声,只觉自己手腕一片酸麻,双腿更是死死夹住马腹,稳住自己即将下坠的身形,同时暗道为何厮杀十几回合下来这么久,张烈的身形依旧这么稳?

这就是马镫和半月马鞍的优势,流贼虽然已经今非昔比,但所拥有的底蕴根本无法和精卫营相提并论……

“再来跟你张爷我大战三百回合!呀哈~”

张烈可不管夏侯琼此时的心情,是越战越勇,越杀越猛,手中蛇矛不断从各个角度刺向敌将,逼的夏侯琼只有招架躲闪的份,二十合过后,张烈已经占据了绝对优势……

“可恶,这家伙,真是可恼……”

夏侯琼身体向后一仰,避开侧面刺来的蛇矛后,随手挥枪格挡开张烈的攻势,立刻拉住马缰向前疾驰,张烈则是一步不离,紧追不舍,势要将夏侯琼挑落马下……

“怎么了?才几个回合就不行了?你之前的勇气呢?你张爷我还没杀过瘾呢,嘿~”

张烈用言语不断挑衅刺激着夏侯琼,同时手中蛇矛也没曾停下,不停点向他身上各处要害,把夏侯琼逼的是更加的狼狈不堪……

此刻,夏侯琼所带的骑兵已经全军覆没,剩余的骑兵被滚滚而过的骑阵金属掀落马下,这些流贼骑兵至死都没有带走哪怕一名官军骑兵的性命,就只剩下夏侯琼一人了……

“呜~~”

就在张烈一矛甩空之际,己方大阵立刻传来一阵犀利的号角声。

杀的兴起的张烈闻听这阵角号,心中顿时有些失落,只得留下一句:“直娘贼,今日算你命大,下次你张爷一定要在你身上捅几个血窟窿,驾~”

随后,张烈不再恋战,虚晃一矛后,拨转马身迅速脱离战场向带着自己骑兵向后阵快速退去了……

“呼~”

见张烈和他麾下三十骑退去,夏侯琼忍不住吐出一口浊气,扫视了一圈遍地战死的同伴,脸上露出一丝痛苦的表情,之后擦了把额头细汗,向前方不远处庄园疾驰退去……

“军师,俺老张杀的正兴起呢,最多再四五合就能将那流贼主将挑落马下,你为何鸣令收兵啊?可惜了,功亏一篑!”

一回到军阵,张烈就将长矛往地上狠狠一戳,然后取下头上铁盔,擦了把汗,一脸不满地和许文静发起了牢骚。

许文静笑着说道:“张将军稍安勿躁,你部将士追击数日之久,想必也是十分疲惫,万一将流贼逼急与我军誓死抵抗,岂不是又要造成不必要的伤亡么,好了,张将军先下去歇息,剩下的交由在下处理吧……”

“唉~”

张烈叹了口气,也不再多说什么,抓起蛇矛就向后阵歇息去了。

等张烈离开后,许文静望向对面庄园的眼眸顿时一寒,然后手一挥,将张昭通招了过来。

张昭通一到,许文静便阴沉地对他说道:“怎么样,张将军,考虑清楚了么?”

“这,军师,当真要出此下策么?”张昭通面色十分的为难,身体甚至因为害怕而不停微微颤抖着。

许文静冷哼一声说道:“张将军,你可要想好了,想要最快速成为军督大人身边的心腹,被委以重用,就要拿出些异与常人的胆识来,

不然你堂堂一个旗团指挥使,麾下近一万五千多人难道要一辈子被孙承、楚子俊压过一头么?能不能有点志气?为自己将来博个好前程?”

“军师,可这要是被军督大人知道的话,那就不是前程问题了,恐怕末将这颗脑袋都要不保了啊……”张昭通颤声说道。

许文静眼神一敛,阴狠无比地望着张昭通,然后一字一句地对他说道:“不怕告诉你,军督大人未来是要荣登九五的霸主,身为一名帝王,尤其是开朝始祖,怎么可能会心慈手软之辈?手上注定会染满累累鲜血,只是他现在还年轻,有时候很多事不便自己出面,那就应该由我们这些未来从龙之臣来办,

现在我要把你在精卫营学到那套理论暂时全都忘记,仔细回想下你在幽州苏敬山麾下时干的那些勾当,然后马上运用到实践中来,为将来军督大人问鼎中原扫清阻碍,介时你还会在意今日所做这一切么?

史书上只会写一笔张昭通奇计平靖泰,而不会去追究你那肮脏的手段,至于军督大人那里,你放心吧,只要将伪昌在靖泰的根基毁去,他不但不会怪罪你,还会对你刮目相看委以重用,

凡事有明就有暗,而你张昭通就是暗中那一枚重要的棋子,再好好想想我的话吧,多为今后的前程好好打算打算……”

听完许文静的话,张昭通陷入沉思之中,一双眼眸不断瞄向流贼盘踞的庄园,但始终还是下不了决心。

没错,张昭通是想要富贵前程,他从来就没有掩饰过这种想法,但他也很珍惜自己的命,要是命都没了,那还谈什么富贵前程呢?

见张昭通迟迟没有下定决心,许文静语气稍缓,指了指那座庄园,然后“语重心长”地说道:“张将军啊,你换一个角度想想,流贼适才进入那座庄园可曾有遇到庄民抵抗?没有吧?这说明什么呢?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此处庄园的庄民皆与流贼一伙的,也就是说他们就是军督大人的敌人,

我精卫营可是明令,凡是阻挡我大军脚程步伐者,不管是老弱妇孺,还是胡奴孩童,皆以敌人论处,今日你若对这些人仁慈,来日这些人若反过来咬军督大人一口,那你可是罪孽深重啊……”

张昭通闻言,不再坚持,立刻对许文静拱手,面色坚定地说道:“末将明白了,多谢军师指点迷津!”

“这就对了……”许文静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凑到他耳边小声说道,“找几百个麾下靠谱的兄弟,由你指挥冒充成流贼队伍四处烧杀抢掠,一定要将伪昌在靖泰获得的民心尽数转移到我军督大人这边来,记得越残忍越好,放心,军督大人那边我会亲自去跟他交代的,你只管放开手脚去做吧……”

“遵命……”

张昭通大声领命后,立刻退下去按许文静的指示去做了,而许文静望着远处庄园,登时脸上露出一丝残忍诡异的笑容……

“接下来,好戏就要开场了,嘿嘿嘿,怪就怪你们遇到我许文静……”

一三零 热情的庄民

……

“大兄弟,来,喝碗菜汤,别客气,咱家中其他没有,但粗粮管够,等着啊,大嫂再给你们去蒸一些红薯……”

庄园之内,流贼进驻之后,庄民们热情地招呼着他们,纷纷将家中的饭菜送到他们手中,对他们是不住的嘘寒问暖。

“来,吃,吃吧多吃些,吃完好好休息一下,嫂子替你们去放哨,保证不让那群狗官兵进来打扰你们……”

之前那说话的中年妇女提着一篮子的红薯土豆,一个个分到他们手中,并不时安慰着他们,令这些大昌的士兵心中一阵暖流涌动,接过红薯时眼眶一红,忍不住落下泪来……

之所以会发生这一幕,全是因为段洪称帝之后带来的影响力,他一改之前当流贼之时的态度,对治下百姓采取仁义态度,不再拿他们充作军粮炮灰,而是鼓励他们开垦荒地,并减免了税赋,时间一久,河源跟靖泰不少百姓便都开始心向大昌国了,收获了不少民心……

“孩子,你看那些叔叔们,他们都是为咱百姓生计而战的好汉,你长大后也要跟他们一样啊……”

一位汉子抱着一个两岁大的孩童,指着那些流贼士兵不停嘱咐着自己的孩子,那孩童则是瞪着明亮的双眼,目不转睛的看着那些士兵用餐。

这一切,显的是那么的温馨,“军民一家亲”在这里体现的淋漓尽致,没有杀戮,没有抢掠,有的只是士兵和百姓之间相互信任的眼神。

可惜上官雁不在这里,若让他看到这一幕,立马会嘶哑地留下一句:“愚蠢,居然会与贼同舞,难道这些人都忘记两年前眼前的流贼是怎么待自己的么?”

不过不管怎么样,靖泰的局势确实是刘策西进以来所遇到最大的阻碍,因为伪昌在这里,已经有了足够的根基,远远不同与隶阳和涿州那种民心不稳的局势……

此时的夏侯琼却端着碗靠在庄墙之上,望着庄外刘策大军,心中是万分的凝重,仔细回想起会导致这一切的经过……

原来,刘策拔营那天,他就命人前去跟踪打探,果然在半道上遇到一小股拦截自己的部队,一阵交手之后,“奇迹”居然发生了,前去打探情报的探马居然打退了那小股部队。

要知道自从与刘策各部军队交手以来,就没有一次打赢过,现在居然赢了?他们自己都不敢相信,为防有诈,立刻回到石襄向夏侯琼禀报这个消息。

夏侯琼闻听后也觉得事情蹊跷,与是再派出小股部队前去试探,结果数十里地遇到的精卫营伏兵都是不战而退或一触即溃,在接连获得六七次胜利后,伪昌军队再次恢复了信心,而夏侯琼也趁机领兵出城前去征粮,不过临走之际还是留下了一千人镇守城池……

然而,当夏侯琼本部出城三十里外后,一直埋伏在附近,隐而不动的楚子俊所部立刻截断了他们的退路,并对防守空虚的石襄展开猛烈的攻势,石襄守军对这突如其来的攻势毫无防备,又缺乏指挥尤如一片散沙,最终选择了献城投降……

得到消息的夏侯琼这才发现中了敌人调虎离山之计,正准备回师救援,不想半道又遇到了张烈和张昭通的大军阻截,一番厮杀之下,可谓是丢盔弃甲伤亡惨重,只能一路向南撤逃,等进入这座庄园之时,麾下仅有的一百骑兵已全部覆灭,现在所剩已不足两千人了……

想到这里,夏侯琼重重叹了口气,然后一口喝干碗里的红薯汤,无奈地摇了摇头:“哎,精卫营果然名不虚传,失算了,失算了啊……”

“好汉,还要汤么?”

这时,一名妇孺抬着一口木桶来到夏侯琼身边,一脸诚恳地对他问道。

夏侯琼望着她,随后摇摇头说道:“多谢大嫂,够了,别再盛了,如今这时节,你们家中的粮食也不多,这样吃喝你们的,以后你们可怎么办?”

那妇孺听闻,笑着说道:“好汉,你别这么说,讲真的,自打你们来了后,杀的那些欺压我们的官兵狼狈逃窜,又对我们这些穷苦人家秋毫无犯,乡亲们是真心实意的待你们呢,

虽然你们现在被困在庄园,但大家都相信你们一定能将庄外那些官兵打跑的,现在啊,你们啥都别想,在这里尽管吃饱喝足,好好休息,等养足精神后再去收拾庄外那些官兵,来,碗给我……”

说着,妇孺从桶里舀起一勺红薯汤,笑着递到夏侯琼跟前。

“哎,那就多谢嫂子了……”夏侯琼叹了口气,将碗伸到木勺之下。

“慢慢吃,不够还有啊……”妇孺给他盛上一碗红薯汤后,笑着说了一句,然后又开始吆喝起来,“哪位好汉还要汤,我这里有……”

夏侯琼望着妇孺给士兵倒汤的身影,又瞥了眼庄外那人山人海的情形,然后端起碗来喝了一大口。

“罢了,就冲这口饭,就算是死,我夏侯琼也要护住整片庄园百姓的性命,就当是尽一些心力吧!”

敌我差距悬殊,夏侯琼已然做好了最差的准备,满脸的决然……

……

“吁……”

另一边张昭通军阵中,他亲自挑选出来八百名士兵充作流贼打算按许文静的吩咐四处打家劫舍,败坏伪昌在这里的根基。

但见眼前这八百人骑在马上,各个经过乔装打扮后,倒也有了几分流贼的样子,而张昭通更是夸张的把自己一只眼用黑布蒙上,脸上又粘贴了些胡须,一脸痞气地站在这八百人阵前,用另一只眼睛凝视着这支部队。

良久,他深吸一口气,对他们拱手说道:“兄弟们,该说的话我都跟你们说了,现在,想要退出的还来得及,有要退出的么?”

闻听张昭通此言的八百人,脸上神情不住轻微抖动,这些人之中大多从幽州旧军投奔过来,要换以前的话,有这种“好事”,怕是要挤破脑袋做梦都会笑醒。

可是自加入刘策麾下后,深受新军熏陶,那一条条军律已经牢牢印在自己骨子里了,让他们突然“重抄旧业”,其实心理是万分惊恐跟害怕的。

但远东边军是一个讲究实力为尊的地方,而且也是个野心极重的地方,想要出人头地就必须要有军功说话,可他们这次入关以来,虽有缴获,但和其他各部相比还是相差甚远,惟有走捷径才能迎头赶上,富贵险中求,谁也不愿意错过这次良机。

见众人不发话,张昭通点了点头:“好,等这次帮军督大人平定靖泰流贼之后,我亲自去他老人家面前为你们请功,如果他要杀就先杀我,与你们无干,准备好的话,就和本将军一起出发……”

“喝~”

八百人咬着牙,齐喝一声,随即策动马身跟在张昭通身后准备疾驰离去。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就在这时,一缕舒雅的声线传入张昭通和他身后八百士兵的耳朵之内,张昭通定睛望去,但见一袭儒袍青衫正背对着自己挡住了去路,顿时眉头一蹙。

此人正是皇甫翟,此刻,他依旧轻轻擦拭着手中那面铜镜……

“皇甫先生,这不关你的事,还请你速速让开,贻误了军情末将怕担待不起……”张昭通眼眸微颌,轻声对皇甫翟说道。

不想皇甫翟闻言,收起镜布,缓缓转过身,那张儒雅的俊脸上,两道精芒直视着张昭通。

张昭通迎上皇甫翟的眼神,根本读不出他眼神中所包含的深意,眉头不由皱的是更紧了……

少时,皇甫翟将手中铜镜向身前一推,指着张昭通说道:“张将军,在下今天若放你们离去,你和你身后八百人将会全部人头落地,不管你们此去办的事成或不成,都是必死的结局,

所谓的富贵荣华,怕是无法活着享受了,甚至你们连军督大人口中的英烈祠都进不了,你们此去这条路是通往乱葬岗,而不是什么大好前程……”

“你,你说什么?你怎么知道我们,我们要去干什么?”张昭通被皇甫翟一通话说的是紧张万分,连回复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皇甫翟继续说道:“容在下猜一猜,你们装扮成这个样子,是不是打算在靖泰各地烧杀抢掠?然后将这一切罪名嫁祸给流贼,让百姓对流贼失望,转而支持军督大人的部队?”

张昭通目瞪口呆,要知道这是许文静和自己昨天才私下提议的,他之前也没跟任何人说起过,眼前这个书生究竟是如何得知这一切的?

见张昭通露出惊讶的表情,皇甫翟接着说道:“看来都被我说中了对么?事实上背后蛊惑你们这么做的人倒也有些道理,但是,我可以实话告诉你们,你们这么做完全多此一举,还会为此白白葬送了性命,

首先,军督大人在隶阳边城前不惜舍命自罚一百军杖,已经告诫你们要严明军纪,这时若再犯的话,等于是明摆在忤逆军督大人的意思,你觉得你犯下这种弥天大祸,会有什么下场?

其次,军督大人已经前往离州总督府处理残局,相信他定能妥善处理靖泰各处的民心,这时候你若再乔装流贼做乱各地,岂不是打乱了他的部署么?你猜他得知真相后会怎么做?

最后,在下想问一句,你到底是听从军督大人,还是背后蛊惑你这么做的那个人?如果是后者,你觉得军督大人会轻易放任一个不听他军规的人在军中为将么?最终结果还是死路一条,

所以,张将军,请你仔细斟酌一下利弊,权利固然重要,但也要有命可享,你若执意还要前去执行那人的计划,那在下立马不再阻拦,好好考虑一下吧……”话毕,皇甫翟继续开始擦拭起手中铜镜,一脸的坦然,不再理会张昭通。

而张昭通听完皇甫翟的一番分析,早就浑身颤抖不已,良久才颤声对皇甫翟说道:“皇甫先生所言甚是有理,只是军督大人离开前曾交代,一切听从军师吩咐,末将,末将也不好不听啊……”

皇甫翟闻言,头也不抬地说道:“那好,就请劳烦张将军带在下去见一面军师,剩下的事,就让在下来替你处理……”

一三一 赌约

……

许文静面色深沉地坐在一块石凳上,望着不远处的庄园,不时撕下一片充作午饭的卷饼,丢入嘴中细嚼慢咽……

“不知军督大人去收拾林家那群废物进行的怎么样了?应该问题不大,介时我再把整个靖泰搅乱,双管齐下不出一个月,靖泰流贼就能全数平定,这样就能后顾无忧地进军此行终点,河源了……”

许文静越想越兴奋,撕饼的动作也不由加快了数分,眼中不时闪烁着贪婪的欲望……

“军师……”

就在许文静沉浸在自己大好前程的世界中时,耳畔一声轻呼将他拉回了现实,不由让他心中一阵不爽,然后回头望去,一见是张昭通,顿时眉头一皱。

“张将军,你怎么……”但话刚出口,许文静就怔住了,因为在张昭通身边还站着一个令他十分不喜的人。

“见过军师……”皇甫翟手持铜镜与小腹,单手负背,优雅地欠身向他行了一礼。

“哼……”

许文静瞥了眼皇甫翟的作态,不屑地冷哼一声,然后抓起一片撕好的卷饼狠狠丢入嘴中咀嚼起来。

皇甫翟也没有再说话,而是收回恭敬的姿态,然后自顾自的继续擦拭起手中铜镜。

二人就这样,一个吃饼,一个擦镜,仿佛都在较劲一般,谁都没有先开口,惟有夹在二人中间的张昭通是不知所措,只能尴尬万分的站在一旁,显得是格外小心翼翼。

“说吧,你找本军师何事?”

终于,还是许文静先开口了,等他吃完手中一张饼后,端起边上茶杯喝了一口水,随后又拿起一把羽扇轻摇着消减酷暑带来的炎热。

皇甫翟闻言,停下手中擦镜的动作,对许文静说道:“在下此来,是劝军师放弃对张将军的命令,莫要做出那天怒人怨的举动来……”

“呵……”

许文静闻言,瞥了一眼张昭通,那眼神中的阴狠一闪而逝,直唬的张昭通额头冷汗直流,连忙摇摇头向他示意这不是自己的责任……

“皇甫翟,你不是我军中的人,为何胆敢来掺和这件事?仅凭你这句话,本军师完全有理由可以将你就地正法!”

面对许文静这种咄咄逼人的态度,皇甫翟表现的是异常从容,只见他再次微微一欠身对他说道:“军师,您又何必呈一时口舌之快,在下此来见你除了让你打消之前的计策,还决定送你一份功劳……”

“笑话……”许文静冷笑一声,手中挥动的羽扇一停,然后说道,“本军师有今日这一切难道都是别人送来的不成?真不知道你会不会说话……”

“但是有白送的话,军师为何不笑纳呢?”皇甫翟柔声说道,“天上也许没有掉馅饼的事,但今天,我皇甫翟决定破一次例,让军师你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平定接下来的靖泰残局,这样想必军督大人也会更加对你青睐有加,你说呢?”

许文静闻言,依旧面无表情的摇着手中羽扇,然后说道:“那本军师倒要听听你一介书生倒是有什么功劳要送来,不过本军师可提醒你,但敢胡言乱语,可是要按军法从事的,望你开口之前,三思而后行……”

不想许文静话音刚落,皇甫翟一送手中铜镜,神情无比自信却又表现十分淡然的说道:“我去劝降那支流贼,让你兵不血刃的结束这次围攻……”

“荒谬……”许文静轻吟一声,直接拒绝了皇甫翟的提议,“你当对面这支流贼会听你的废话么?若真能劝降,早在石襄城外就可以了,还用我布计将他逼入绝境?要知道对面那位可是对伪昌忠心耿耿的上将,岂容你说的那般轻巧……”

皇甫翟回道:“可既然如此,军师为何又不直接让大军对那座庄园发起攻势呢?我相信凭借精卫营的攻势,不超过半个时辰,战斗就能结束,

然军师却没有这么做,反而大费周折的要用其他见不得人的手段迫使他臣服,恕在下直言,这个手段先不说卑鄙不卑鄙,总之其中所需承担的风险也是难以预料的,完全没有那个必要。”

“皇甫翟,信不信本军师现在就将你就地正法?”许文静显然被皇甫翟那略带不可一世的语气给激怒了,“你一通胡言乱语究竟想说什么?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无所不能?我告诉你,在我许文静面前装腔作势自以为是的人,结果都死了,死的是万分凄惨,你是不是也想当下一个?”

皇甫翟没理会许文静的威胁,只是平静地回道:“军师不要误会,在下只是想提醒你,不要把事情想的太过复杂,要让夏侯琼臣服其实非常简单,只要让在下前去与他们交涉一番即可,

不要问,不要说,你们不能办到,并不代表我不能办到,相反,我能把事情办的妥妥当当,只要夏侯琼投降,靖泰所有的局面都能迎刃而解,包括令你们头疼的民心也能慢慢按你所预想的方向发展,

不知军师愿不愿意给在下这次机会,放心,功劳全都是军师的,我不会跟任何人提起,以后提及靖泰变故,世人只会记住你许文静,而不是我皇甫翟……”

许文静闻言,眼眸变得异常冰冷,稍作思虑后,放下手中羽扇,对皇甫翟说道:“好,姑且就让你一试,不过如果你失败的话该怎么办……”

皇甫翟不假思索地说道:“失败的话任凭军师处置……”

“好……”许文静登时眼中寒芒迸露,“这可是你说的,我给你三柱香时间,超过三炷香,你若不能劝降夏侯琼出庄,我就以扰乱军心之罪,将你斩首示众……”

“不……”皇甫翟闻言摇摇头,“太久了,浪费时间,我只需要一炷香就够了,一炷香夏侯琼不降,我这颗头颅你就尽管拿去……”

许文静一听,脸色更加的阴沉,怔怔望了自信镇定的皇甫翟一阵后,慢悠悠地说道:“军中无戏言,可敢立军令状?”

皇甫翟闻言立马说道:“那就快些取军令状来吧……”

“来人……”

许文静立刻命人取来了军令状,然后递到皇甫翟跟前,不想皇甫翟刚要签下自己的名讳,却不由愣住了……

“怎么?反悔了?”许文静见皇甫翟这幅惊讶的表情,阴沉地问道。

“不……”皇甫翟摇了摇头,然后指着军令状上的文字说道,“我只是在想,为何这些字好似不是人为所写的……”

“那叫印刷术……”许文静没好气地说道,“所有写的东西都能在纸上一字不差的印下来,跟你说了也不懂,快签吧……”

“印刷术?天才的杰作……”

皇甫翟闻言微微一怔,随后提笔在军令状上写下了自己的名讳,临了不忘夸赞了一句。

见皇甫翟签下自己名讳,许文静一把夺过军令状,如获至宝的放在自己身边,然后又对皇甫翟说道:“也不要说本军师有意刁难你,说吧,这次你去劝降,需要带什么人什么东西陪你一起去?”

“蜡肉一串……”皇甫翟平静地说道。

许文静闻言顿时面色一抽,随后和身边亲兵吩咐了几句,那亲兵立刻依令而去,不一会儿就提着一串滴油的蜡肉回到许文静身边,将他交到了皇甫翟手中,同时又将一炷香插在了边上石缝处,掏出火折随时准备点燃。

“军师,在下就先告辞了,一炷香之后再见……”

接过蜡肉后,皇甫翟当即就向对面不远处的庄园走去。

而许文静也让那亲兵点燃了那一炷香,但见青烟袅袅,一股微微的檀香扑鼻而来。

望着皇甫翟离去的身影,许文静脸上露出一丝诡计得逞的笑容:“皇甫翟,你真是自信啊,可惜你还是算漏一招……”

说着他来到那柱香边上,准备扇动羽扇加快燃烧进程,不过就在他刚要挥动的时候,忽然停止了动作。

“可恶,我堂堂许文静,怎么能被区区一个自以为是的穷酸书生吓到呢?一炷香?我就不信他真能在一炷香时间劝降那群流贼,哼……”

想到这里,许文静立刻回到石凳上摇着羽扇,淡淡地望着皇甫翟的身影逐渐远去。

……

“啊,走开~”

午时,偌大的庄园之内,猛然响起一阵惊吼咆哮,让周围正处于沉睡休息中的伪昌士兵一下醒了过来,齐齐向那声音来源处望去。

“哇……”

只见一位三十出头的汉子之前,瘫坐着一名四岁左右的孩童,此时正发出一阵委屈的痛哭声,而那名汉子却如同见到了鬼一样,身子蜷缩成一团,不断向的后靠去……

“怎么了?乖~不哭,不哭哦~”

一名衣衫破旧的少妇闻听自己孩子的哭声,立马赶了过来,一把将他抱起柔声哄着,同时又对那名汉子说道:“好汉,抱歉,打扰到你休息了,我会看好孩子的……”

说完对他欠身行了一礼,快速将孩子带回了屋内……

等那少妇离开后,边上两名伪昌士兵立刻上前对那推开孩子的士兵问道:“老秦,你这是怎么了?干嘛对一个孩子发这么大脾气?”

那个叫老秦的士兵闻言,浑身不住发抖,脑海里回忆起刚才那可怕的一幕……

被远东边军追的筋疲力尽的老秦,在进入庄园之后用过饭菜便沉沉地睡去了,由于他睡觉时习惯张着嘴巴,那名孩童刚巧碰见,便觉得好玩,将自己的小手掌塞入了老秦的嘴里来回搅动。

熟睡中的老秦被孩子惊醒,起初看到孩子脸庞的时候他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但当他感到嘴巴里有只小手在来回蠕动的时候,顿时吓的魂不附体,惊恐之下这才咆哮着一把将那孩童推到了地上。

这一幕让周围很多士兵都感到诧异,要知道老秦平时可是个脾气很好的人,不会轻易动怒,这次举动实在太过反常了……

“哇啊……”

似乎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老秦竟是当着众人的面忍不住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抽噎起来……

就在周围流贼对这一幕十分不解的时候,不远处几名目睹一切的流贼老兵瞬间想到了什么,也各个都浑身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一三二 残忍的谈判

……

“夏侯将军,庄外有名书生,他想要见您?”

“书生?他带了几个人来?”

“就他一个人,手上拿着一面铜镜和一串蜡肉……”

“铜镜,蜡肉?放他进来,定是官兵的说客,命兄弟们都准备好,听我号令行事!”

“遵命……”

等布置好一切之后,紧闭的庄园大门打开了,皇甫翟右手提肉,左手负背持着铜镜,一脸从容的步入了庄园大门。

皇甫翟眼眸扫去,但见所经两侧到处都是一张张阴冷无比的脸庞,有流贼的,也有庄民的,反正看向自己都是流露着自己不受欢迎的神情。

一路无语,皇甫翟淡定地来到夏侯琼准备好的桌子前,瞄了一眼夏侯琼之后,随即将手中的蜡肉放到了桌面上,然后在他对面缓缓的落座。

皇甫翟一落座,夏侯琼立马阴沉地问道:“先生,你是来给官兵当说客的么?”

“明知故问的话就省下吧,我的时间不多,也不想多浪费口舌,谈判就此正式开始……”

皇甫翟极具“个性”的开场白登时让夏侯琼和周围伪昌流贼为之一怔,不想这个书生倒是直接,没有半点的客套之语,不过他的话也让众人很是不喜。

少时,夏侯琼开口说道:“本将军佩服你的勇气,但是若要给那些官兵当说客,那就请回吧,我大昌将士誓死不会向官兵投降……”

“你究竟是有多愚蠢才会让你说出这种话?”皇甫翟当即回道,“庄外足足上万官兵,你部只有不足两千人,而且士气战力装备都不成正比,你凭什么说出这种令人深感可笑的话来?抵抗,死,投降,生,这还用选择和解释么?”

“放肆!”夏侯琼闻言,手掌一拍桌子暴喝一声,脸颊上的疤痕不住跳动,“先生,我敬你是条汉子,胆敢只身来我军中谈判,才对你客气有加,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那你想怎么办?”皇甫翟立刻回击道,“带着这不足两千残兵与数万大军继续周旋?你认为你能撑到几时?”

“哼……”夏侯琼冷哼一声怒道,“你们这些官兵有几个是好东西?我们就算是死也不会屈尊向你们投降的!”

“愚蠢的勇气,到底是什么让你如此自信?”皇甫翟索性从怀中抽出一块布镜,边擦铜镜边说道,“是不是觉得整座庄园的百姓支持你们,让你们觉得自己是王师充满自豪?可以不惜一切代价死撑到底?

甚至觉得庄园的百姓会和你们一起面对死亡的威胁?如果你是这么想的,那抱歉,我很失望,因为你们和三年前相比没有本质的变化,区别就是多了层虚伪,流贼依旧还是那群流贼……”

夏侯琼闻言,立马起身不住拍着桌子冲皇甫翟大声吼道:“住口!不要再说了!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夏侯琼的怒火没有让皇甫翟的面色有哪怕一丝的波动,依然漫不经心擦拭着手中铜镜,淡然地说道:“发怒足以说明你心虚,咆哮更是在掩饰内心的真相,为何不敢面对最真实的自己?流贼,多难听的字眼,不要以为现在有人称帝就能改变这个事实,当那所谓的王朝覆灭之后,你们依旧只是流贼,史册记载的依然是你们作恶多端的事实,不会有任何改变……”

“呼~呼~”

夏侯琼已经被皇甫翟气的面红耳赤,不断喘着粗气,望向他的一双冷眼变的更加寒冷了……

“你无话可说了么?”皇甫翟放下手中镜布和铜镜,望着夏侯琼一副气急败坏的神情,继续说道,“那我再跟你说点现实,让你好好认清局势,你这庄园百姓不过百户,而你麾下军队足有两千人,如果外面的官兵围而不攻,你觉得你们有多少粮食,能撑几天?

以我估算,最多一天时间,你们全部都要断粮,到时怎么办?外面的官兵能围你们十天,百天,甚至一年,你们又该如何存活下去?庄里的百姓又该如何生存下去?

在极度饥饿的环境下,你们打算怎么办?靠什么为食,要知道人在极度绝望的环境下,可是什么事都做的出来,而且我相信你们当中不少人也经历过那种绝望的环境,怎么?还想要经历一次么?”

说完,皇甫翟从袖子里缓缓抽出一柄匕首,然后将锋利的刀锋按到了那块蜡肉之上,随着刀锋轻轻一划,一块肥腻相间的肉片就从整块肉上分离,落到了皇甫翟手中,慢慢向自己嘴中送去。

周围不少伪昌士兵看着皇甫翟的动作再回想刚才他所说的话,不由双眼瞪的滚圆,各自身躯都止不住颤抖着,有几个甚至捂着自己的胸口强忍着呕吐的欲望。

“你们……”皇甫翟神色平静地将肉片放到嘴边,然后轻启双唇,一口塞入了嘴中,“都是一群禽兽……”

“呕~”

当皇甫翟开始嚼动嘴中的肉时,周围那些伪昌士兵再也忍不住,回忆起那段可怕的岁月,胃里顿时一阵翻腾,齐齐弓着身子作呕起来,把中午所吃的一切全部吐了出来……

“不,我不是禽兽,我是被逼的,不~”

“天哪,我不想那样的,真的不想那样,老天爷,你原谅我吧……”

“兄弟,求你给我一刀吧,我不想活了,我罪孽深重啊……”

夏侯琼周围的士兵顿时乱作一团,有惊恐大哭,有一心求死,有跪地祈祷的,总之之前那股气势在皇甫翟的攻心之下顿时瓦解崩溃了……

“你,你是魔鬼,你居然……”

夏侯琼望了眼周围的情形,然后看着淡定的简直不像话的皇甫翟,面带惊恐地指着他颤声说道。

“残忍么?无情么?”皇甫翟继续割下一片肉,静静地放入嘴中继续嚼动一阵,看都不看夏侯琼一眼,“这些若不是事实,他们为何会如此害怕,我只不过帮他们回想起被自己强行遗忘的记忆,由此劝诫你们不要再重蹈覆辙,有什么问题么?”

夏侯琼无力的坐回自己凳子上,向混乱的四周扫视了一圈,但见一角落内一名伪昌士兵不断拍着正在呕吐不止的士兵。

“甲长,你到底怎么了?说话啊?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兄弟啊,我不是人啊,当年,当年我吃过想肉,足足吃了四五个月啊……”

“想肉?那不是人……呕……”

那士兵闻听甲长那么说,顿时惊恐万分,也忍不住一起吐了起来……

那甲长满脸泪痕,红着眼睛对那士兵说道:“兄弟,你不会看不起我吧,没办法啊,饿啊,真的饿的慌啊,那孩子才几个月大,还有那姑娘煮成一锅烂肉,不不不,兄弟,你不会怪我的对吧,我是被逼的……”

“滚开,别靠近我……”

“不,兄弟,你会体谅我的对不对,别走啊,我现在只吃素了……”

伪昌年轻士兵听到自己甲长描述那段岁月时那异样的眼神,立马吓得一把将他推开跑了开去,他是万万没想到自己尊敬的老甲长居然是个吃人的恶魔。

而庄园的不少百姓,终于回想起那段非人的记忆,补人队,猎食队,狩粮官,一个个恶魔一样的名号也不断开始在脑海徘徊起来,这时候他们才发现,眼前这些所谓的“大昌将士”,曾经都是一群魔鬼,吃人的魔鬼……

想到这里,他们不由齐齐离那些流贼身影远了些,有的直接将孩子紧紧搂在怀中,生怕他们忽然把孩子抢去吃了,与之前那“军民一家亲”的气氛完全大相径庭……

夏侯琼呆呆地望着周围骤变的气氛,没想到就因为坐在自己对面那不过三十岁的书生几句话变成这样,他知道,自己最后的希望破灭了……

而皇甫翟则又开始轻轻擦拭着手中铜镜,对周围的发生的一切视而不见,继续对夏侯琼说道:“怎么样?你还打算继续抵抗下去么?这种情况下,你又有什么办法扭转劣势呢?”

夏侯琼顿时陷入沉思中,不想皇甫翟的话又传入自己耳畔:“你现在还有时间思考么?从你开始思考这一刻开始你已经在质疑自己之前决策正确性,而质疑就表明它是错的,既然是错的又何必继续坚持呢?投降吧,这是你唯一的出路,也是让你麾下这些人重获新生的契机,

而且,在靖泰也好,河源也罢,你们都没能真正给百姓带来幸福安宁的生活,赵元极死了么?林进宁你们杀了么?都没有,而外面这支军队的主帅却在做你们办不到的事,我相信不用多久,林进宁的死讯就会传遍全省,到时你觉得百姓还会支持你么?还是说你想带着那两千人回到过去不愿回首的地狱中去?”

“我……”夏侯琼一时语塞,最后终于叹了口气说道,“我可以投降,但是你们必须答应我的条件……”

皇甫翟当即打断他的话:“我无法替你决定任何要求,有什么条件等你投降后自己去跟外面那支军队主帅去说,我只是一个说客,既然你决定投降,那我的任务就完成了,现在打开庄门吧,这一切都将得到解脱……”

话毕,皇甫翟收起桌上都是匕首,起身拿起铜镜继续擦拭起来……

而夏侯琼仰望着皇甫翟的身影,顿觉是异常的高大,竟有一丝忍不住要膜拜的冲动。

最后,他硬着头皮问道:“敢问先生尊姓大名?”

“在下皇甫翟,时间不多了,赶紧开门投诚,我不想再浪费口舌了……”

皇甫翟转身背对着夏侯琼留下一句话后,一脸坦然地向庄园大门走去……

一三三 嫉妒

……

“知啊……知啊……”

炎炎夏日,连一丝风都没有,灼热的气息让人胸闷发慌,许文静闭目端坐在树荫下的石块前避暑,不断轻摇着手中羽扇,耳边不停传来蝉鸣的声音,搅的他好生烦躁。

良久他开口问道:“香燃完了没?”

边上的亲兵闻言连忙上前往石缝边望去,但见香已燃至尾端,只剩短短一截,便立刻向许文静回复道:“回禀军师大人,香即将燃尽……”

“那就是还未燃尽了?”许文静没好气地嘀咕了句,“真是的,这香怎么烧的这么慢?我要亲自去看看……”

说完,他睁开深沉地眼帘,径直来到那柱香边上仔细观察起来,果然香已燃至尾端部分,周围都是掉落的香灰……

许文静再次忍不住想要挥动羽扇扇它几下,但还是硬生生忍住了:“一个书生而已,我究竟怕他什么?还不值得我做出如此下作的手段来,更何况,已经快结束了……”

想到这里,许文静又起身向树荫下走去……

就在这时,寂静的庄园忽然传来一阵响动,包括许文静在内所有人心头齐齐一怔,连忙向庄园那边望去……

但见庄园之内,缓缓走出一列列成排的人流,缓缓向着许文静所在的大军方向走来。

而为首的,正是皇甫翟……

“这个混蛋,真的在一炷香时间内让夏侯琼率部投降了?”

许文静顿觉不可思议,然后连忙望向那柱香,居然还没有熄灭……

当皇甫翟带着那两千人来到许文静跟前后,手捧着铜镜对他欠身微微行了一礼说道:“军师,你交代的事,在下已经办完了,接下来怎么处理,我想军师应该已有打算,如无他事,在下就先告辞了……”

话毕,皇甫翟从许文静边上错身离去,而许文静还处在震惊之中,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回想适才皇甫翟那平静的话语似乎是在打自己的脸,顿时恼羞成怒,回身冲他的背影大吼一声:“皇甫翟!”

皇甫翟闻言,顿时怔了怔,然后转身来到许文静身边又欠身行了一礼,伸出手对他说道:“差点忘了,军师,那份军令状是否可以交给在下了呢?在下对那印刷术很感兴趣……”

许文静望着皇甫翟淡定无比的脸颊,面色变得是更加阴沉,随后从袖子中将那份军令状取出狠狠甩在他手中,怨毒无比地说道:“皇甫翟,你不会一直这么幸运的……”

皇甫翟收起军令状,平静的冲他点点头,然后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去……

“我去你娘的……”

许文静忍无可忍,一脚将那柱刚熄灭的檀香踩在脚下,还不停地碾动,呼吸也因为此时内心的愤怒而变得异常不均匀……

这一次的挫败,对许文静来说就是一个耻辱,天大的耻辱,他可以输给任何人,唯独不能输给皇甫翟,虽然二人之间并没有什么交集,更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但许文静就是没来由的厌恶这个人,因为皇甫翟无论说话的语气还有那淡定坦然的态度,像极了一个人,一个在定州见过的人,当初自己就是被那人活活牵着鼻子走,一步一步给自己下套,走进了他布的局内……

每当许文静回想起那段往事时,真的是几欲作呕,这种事他绝不允许第二次发生在自己身上……

除此之外,许文静怕皇甫翟的能力被刘策看重,尔后委以重用,那自己在军督府在刘策身边的地位岂不是要下降了?这是更加不容许存在的,刘策身边已经有一个实力不下自己的叶胤存在了,绝不能再给自己添另一个麻烦出来,所以,他必须要想办法除掉皇甫翟这个“未来劲敌”。

“罪将夏侯琼,拜见军师大人,望军师大人能网开一面,饶我们一命……”

正在处心积虑思索怎么想办法做掉皇甫翟的许文静,被夏侯琼的声音打断,他回头望去,但见夏侯琼和他麾下近两千人齐齐跪在自己面前。

“罢了,先办正事要紧……”

收拾了情绪,许文静立马换上一副笑脸,连忙将夏侯琼扶起,替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大肚地说道:“夏侯将军不必拘礼,你能弃暗投明实乃苍生之幸也,我家军督大人一直对夏侯将军赞赏有加,来来来,随我来……”

说着客气的拉着夏侯琼来到树荫下,然后取过石凳边上早已备好的一杯酒水,双手呈到他跟前说道:“夏侯将军,请满饮此杯,从今往后你就是我军督府的人了……”

夏侯琼低头连忙拱手对许文静说道:“军师,末将只是叛逆罪臣,之前又屡犯天军之威,何以受此大礼啊?”

“哎,夏侯将军多虑了……”许文静说道,“将军出身名门之后,本是望族世家,只因世道不公、奸臣当道,才导致家道中落,将军一身才华报国无门,被迫之下才误入歧途,现如今将军率部归降,为时未晚,先饮下此酒,等军督大人到来,我再亲自为你引荐,日后必加以重用,重振夏侯家名望,将军,请……”

夏侯琼接过酒杯,望着杯中清澈的酒水散发着阵阵醇香,然后一咬牙,仰脖一口饮空……

“咳咳咳……”

不想酒水一入喉舌,顿觉辛辣异常,远不是平日所饮那般清淡,一时间忍不住捂嘴咳嗽起来。

“哈哈哈……”许文静见此大笑着说道,“将军见谅,都怪在下一时糊涂,忘了提醒将军,我军中酒水不同其他,将军喝的太急,又是第一次喝那么烈的酒,难免会有这种现象……”

“原来……如此,咳咳咳……好酒,真是好酒……”夏侯琼听完许文静解释,这才尴尬无比的边咳嗽边说道。

等夏侯琼缓过神后,放下手中酒杯又对许文静拱手说道:“军师,我的那些兄弟也都是穷苦人家出身,求您看在罪将投诚的份上,能否替军督大人美言几句,让他莫要为难他们呢?”

夏侯琼之所以这么说,完全是因为刘策那套凶名赫赫地“杀俘寒敌”的铁血令,要知道当年八万高阳流贼投降后,刘策杀起来可是没有半点手软,一个都没留下,全成了高阳郊外的一滩黄土……

许文静闻言,回身望了眼那些依旧跪在烈日下的伪昌士卒,然后叹了口气对夏侯琼说道:“百姓苦啊,要不是活不下去谁会当流贼呢?行,本军师答应你就是了,夏侯将军,这些人暂时还由你管理,不过一切都必须按照我军中条例行事,如若谁违反军纪军规的话,那本军师也没办法,希望将军能谅解啊……”

“这是自然……”夏侯琼点头说道,“罪将一定会谨遵军中条令,好好约束他们的……”

许文静点点头:“嗯,这就是好,对了,夏侯将军,既然你现在已经投诚我边军,有些事还想请你亲自出面处理一下……”

夏侯琼闻言,立刻拱手正色说道:“但凭军师驱策,愿效犬马之劳……”

许文静刚欲开口,却闻听不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然后转头看去,顿时眼前一亮。

只见那探马来到许文静跟前立刻翻身下马对他说道:“启禀军师大人,军督大人命属下送来消息,言离州形势已经稳定,不日即将前来跟大军会合……”

“好啊,军督大人不愧是盖世奇才,这么快就平定离州了……”许文静闻言顿时喜形于色,然后又对那探马说道,“请你回去转告军督大人,就言属下这边的情形也基本稳定,随时可以与他会合……”

“遵命!”

探马应声后,再次跨马离去,很快就消失在许文静和夏侯琼眼帘之中。

只见许文静激动地对夏侯琼说道:“夏侯将军,林进宁已经伏诛,现在还需要你再助一臂之力啊!”

“林进宁那个混蛋真的死了?”

夏侯琼闻言顿时双眼放大,回想起皇甫翟在庄园说的话,本以为只是一句戏言,不想却是真的,这下子让他对刘策更加高深莫测起来。

“那还有假?”许文静只当夏侯琼听到这个消息震惊不已,也没细想,“久闻将军在靖泰一代流贼军中颇有威望,不知可否去劝他们也一道弃暗投明呢?等靖泰稳定,我大军就要直扑河源与贼首段洪决一死战了……”

夏侯琼立马说道:“请军师大人放心,包在末将身上,只是,军师大人,末将还有一事想跟你禀报……”

“夏侯将军请讲……”许文静点头说道。

夏侯琼目露尴尬之色:“说来也是末将的错,之前末将被天军击败,穷途末路之下,向河源的伪昌首席大将军罗松发信求援,末将怕此时伪昌流贼已经调遣大军前来靖泰的路上了……”

“哦?”许文静闻言大吃一惊,连忙将夏侯琼拉到石凳边坐下问道,“夏侯将军你跟本军师仔细说说,这个罗松究竟是什么人,本军师也是只闻其人名号,却不知其有何过人之处……”

夏侯琼说道:“罗松此人,二十五岁,极善用兵,麾下有一支他亲自训练的九千精锐部队,号青峰营……”

“青峰营?”许文静眉头一蹙。

“是的……”夏侯琼继续说道,“青峰营所过之处,战无不胜,就连雷霆军都被他数次杀的丢盔弃甲,段洪能得到高阳跟五梁镇,在河源立足脚跟,全赖罗松和他麾下青峰营所赐……”

“这个罗松是何来历?”许文静忙问道。

夏侯琼摇摇头:“这个,末将实在不知,只知他跟江南的姜家似乎有着不可化解的仇恨,尤其对姜泽,更是每每提及都能感受他身上散发的浓浓杀意……”

“姜家?姜泽?”许文静暗自嘀咕了几句,随后想到了姜若颜,“或许找机会问问姜小姐吧,姜家的事没有谁比她更清楚了……”

……

一三四 征讨刘策

……

六月十八,河源,高阳城……

“什么?刘策?!”

由高阳刺史府为基础改建而成的宫殿内,罗松立与正殿之前,恭敬地向大昌始祖段洪禀报关于在靖泰遇到刘策的消息,闻听刘策消息后的段洪顿时忍不住怒吼一声。

“好啊,三年前,朕在五梁镇下败与李宿温之手,百万大军付之一炬,皆是刘策此子从中作梗导致,朕不去找他,他居然敢侵犯朕的国土?哼,来的好,这一次新仇旧账,朕要御驾亲征,跟那混蛋好好清算一下!”

显然,段洪依旧在为三年前那场惨败而耿耿于怀,他认为自己失败最大主因不是李宿温厉害,而是刘策异军突起打乱了自己的计划和部署,导致高阳至六道口之间的补给现被硬生生切断,这才是造成惨败的最大因素。

罗松闻言忙劝道:“皇上,请您三思啊,蔡州城还未攻下,赵元极在河源的势力依旧不容忽视,此时若挥军东进靖泰的话,万一蔡州方面有所动作,高阳和五梁镇就危矣……”

边上的傅如海也跟着对段洪劝道:“皇上,大将军所言甚是,如今高阳局势未稳,此时皇上若挥大军前往靖泰,难免会造成举国动荡啊……”

段洪闻言,面色略带不悦:“河源各地官兵已被我大昌军队打的闻风丧胆,就连雷霆军、殿前司都败与朕手,试问就单凭赵元极还有什么本事翻身?蔡州如今就是一座孤城,且易攻难守,随时都能取下,

相反,至于那刘策我早有耳闻,说什么击败了塞外胡奴?呵呵,塞外胡奴什么人?厉害么?朕不清楚,但既然能让大周各地谈虎色变的存在,想必也不会太差,刘策能将他们击败说明还是有一定实力的,

正因为这样,朕才更要将刘策进入河源前将他和麾下那支精卫营彻底歼灭,这样我大昌才能真的高枕无忧,你们觉得朕说的有问题么?”

罗松回道:“皇上,河源局势虽然已经在我大昌掌控之中,然殿前司毕竟尚有半数屯兵与蔡州,史宗杰固然愚蠢,但他身边的顾谦可不蠢,为免节外生枝,不得不加以防范啊……”

“但是,刘策呢?他就不用防备了?”段洪厉色问道,“刘策比赵元极远远可怕,难道就任由他一路杀到河源么?朕绝不容许这种事发生!”

罗松想了想回道:“既然皇上决意要跟刘策开战,那就先让陈方达、曾连英各领一万大军充作先锋与夏侯琼所部汇合,顺便摸清刘策的底,也好为下一步该如何行动分清局势……”

段洪闻言低头沉思,不断来回在大殿内踱步,良久下定决心对傅如海说道:“传朕旨意,封曾连英为左先锋、陈方达为右先锋,各领本部人马,即日出发火速前往靖泰驰援夏侯琼,不得有误……”

傅如海躬身领命退了下去,等他离开后,段洪又问道:“大将军,为何你不亲自去会会那刘策呢?”

罗松回道:“皇上,微臣不是没想过,只是前来觐见的路上仔细思虑了下,河源北部局势目前还不稳,要知道雷霆军虽降,但他们旧部多人依旧不愿归顺我大昌,此时微臣若前去靖泰和刘策交手,万一这些降将忽然发难岂不是凭空添乱么……”

段洪点点头笑道:“还是大将军所言有理,既然如此朕也不留大将军了,那就赶紧先回五梁镇吧,希望早日能替朕攻下蔡州城,为我大昌打下一片稳固的基业……”

“微臣谨遵皇命……”罗松拱手行了一礼,随后又小声说道,“皇上,您可曾答应过微臣,待河源局势稳固,即刻打造大船让末将顺江出海南下直逼江南的……”

段洪闻言,怔了良久,这才笑着说道:“大将军放心吧,朕答应你的事自然会如约履行,你只管打理好眼下军务,不必操心……”

罗松双手平端眉间,对段洪深深行了一礼答谢道:“如此,微臣就谢过皇上,军中事务繁忙,微臣就先回转五梁镇了,告辞……”

话毕,罗松转身就不出了这座“金銮殿”,回转五梁镇去了……

罗松一离开,段洪脸上的笑容一扫而光,显的格外阴沉。

“江南?哼,罗松,你真当朕傻么?放你和青峰营离去还会回来?等你替朕将蔡州取下之日,便是你人头落地之时,不过在此之前,朕先要将你麾下这支悍旅牢牢握在手中……”

段洪左手手掌举在胸前,渐渐合拢握成拳头,眼中寒芒闪烁着极度狠戾之色。

……

六月二十一,靖泰,石襄……

刘策端坐在太守府主案之前,背靠椅背上,一脸阴沉的看着手上由情报司密探送来的河源情报,身后站着韦巅和焦络这两条铁汉。

堂下左侧客椅上分别坐着许文静、卫稷、楚子俊、孙承、张烈、张昭通,右侧则是新降的伪昌上将夏侯琼,中郎将万寅嵩,雷霆军残部主将安义中,副将毋青松,此刻他们齐齐望着刘策面上的表情变化,心里不断揣摩着纸上内容。

尤其夏侯琼、安义中等人,更是心中七上八下,毕竟他们都是新投效刘策的新军,刘策一举一动皆关系到自己的身家性命。

良久,刘策放下手中情报,对堂下众人说道:“史宗杰兵败被擒,四万殿前司精锐全军覆没,河源,岌岌可危,另外,伪昌贼首段洪正派兵直逼靖泰,来人一个名为陈方达,一个叫曾连英,对此你们有何看法?”

刘策话音刚落,太守府内立马窃窃私语起来,除了刘策这边的将领外,新降的将领皆是目露震惊之色……

夏侯琼低头和万寅嵩商议一阵后,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立马起身对刘策拱手说道:“军督大人,末将愿意驱兵将陈方达和曾连英二贼人头献来,以报军督大人恕罪之恩……”

万寅嵩也忙起身说道:“末将也愿随夏侯将军一道前往……”

刘策望了他二人一眼,自是对他们的心思心知肚明,很显然这二人是想要借此立个投名状,与流贼断绝一切关系,好早日得到自己的信任……

其实对夏侯琼这个人,刘策第一感觉还是可以的,毕竟他投降以来着实很卖力,将盘踞在靖泰之内的流贼尽数收容前来投诚,加上林进宁已死的消息传遍省内各地,靖泰的局势已经比预期更快的稳定了下来,这当中自然少不了他的功劳,刘策虽然没说,但都记在心中呢……

稍加思索过后,刘策对二人说道:“二位将军,你们有信心么?”

夏侯琼面色坚定地回道:“军督大人,陈方达、曾连英二人没人比末将更熟悉了,末将愿立军令状,若不能将二人头颅献上,军督大人可按军法从事!”

刘策点了点头:“那好,陈方达和曾连英这两万人就交给你们二位将军了,另外,我再从军中拨一千人马与你同行……”

“多谢军督大人成全!”

二人闻言激动万分,刘策的一千人马可当万人之用,自己心中收容残部仅七八千人,要对阵两万流贼大军心中实在没底,现在有了刘策支持就彻底放下心来了,哪怕这一千人只是略阵监视自己也好啊……

等二人答谢过刘策回到座位上后,刘策又把目光瞟向许文静和卫稷身上,显然是在向他们询问关于对史宗杰惨败的看法……

说实话,史宗杰死活他压根就没在意,他长啥样也不清楚也没一丝交情,如同一个陌生人一般,心中根本不可能有所波动,而且从薛如鸢的事来看,对他这个人的印象极其不佳。

可无论怎么说史宗杰都是姜若颜表哥,以后就是所谓的“亲戚”,还有自己临出雁云关前,史夫人也是苦苦哀求让自己尽力护他周全,不想事情会变成这个地步,更别说还有个成天靠“史郎”慰藉心灵的薛大小姐……

不过,史宗杰的死活刘策可以不管,而是殿前司被击败后将会面临何种局势却不得不管,本来刘策心目中和殿前司前后夹击的计划显然是不可能了,整个河源目前来说只能靠自己这支孤军来扭转乾坤,必须要迅速制定出新的布略出来……

而且要快,拖越久对自己局势越是不利……

“殿前司真是一群废物……”卫稷看过刘策递来的情报后,率先开口,只见他脸上堆满了若隐若现的笑容,“堂堂大周中央军行军几个月跟流贼初战就送了一半人头,啧啧啧,真他娘的惊世骇俗,军督大人莫见怪,本王是有啥说啥,憋不住,唉,真是一群废物,要换本王指挥的话,这四万人至少能逃一半……”

卫稷的话让太守府那群降将顿时一阵诧异,那四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神里瞧出了错愕的表情。

尤其雷霆军残部主将安义中,望着卫稷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心中不住怀疑这家伙真的是卫姓皇室的人?怎么自己皇家军队被人击败了不但不难过,还在一旁说风凉话?不是应该痛心疾首大骂段洪不义么?

而夏侯琼也是嘴角一阵抽动,实在不敢相信大周皇室居然还有这种奇葩存在,今天也算是见识到了,瞧他那气定神闲,满脸堆笑,显然不像是装出来的……

刘策没理会卫稷那毫无营养的废话,一双虎眸冰冷地盯着许文静,令许文静心头不由打了一个寒颤,与是开口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从已获悉的情报来看,殿前司这次大败也是在意料之中的事,首先军备不足,一堆破铜烂铁皆是样子货,甚至还不如地方官兵,

其次殿前司士兵都在京畿富庶之地安逸惯了,也没经历过战火,又疏于训练,如何能跟常年舔血的流贼血拼?

最后最主要一点,朝廷让史宗杰带兵就是最大的笑话,让这种妇人之仁的酸儒书生带兵,就算是虎狼之师也能给带成羊群,

所以,属下建议是固守靖泰跟河源之间的边境,以地形优势拖垮流贼主力部队,然后时机成熟便可一举出击直取河源全境……”

一三五 微妙

……

“嗯……”

听完许文静的建议,刘策面无表情的点头应了一声,显然对他的回答并不满意,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然而,许文静却不再开口,甚至开始闭目装模作样的养起神来……

“又给我来这一套……”

刘策一见许文静这幅表情,便微不可察的冷哼一声,已然明白他的意思,应该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阴招需要私下里才能和自己开口。

想了想,刘策索性把眼光瞄向楚子俊问道:“子俊,你也是从河源出来的,说说你的看法,现今朝廷主力大败,我军又该做何部署?”

楚子俊闻言对刘策儒雅的拱手施了一礼,缓缓说道:“回禀军督大人,正如军师所言,现在朝廷大军溃败,我军俨然成为一支孤军,最稳的方法就是步步为营,先迎头痛击流贼来犯之敌,再以守代攻牵制流贼主力目光,

而且,依照情报所描述,殿前司虽损失惨重,然仍有一半兵力盘踞在蔡州境内,监军顾谦也是行伍出身,曾在蜀地边军之中担任过要职,以他之见识和眼光,也远非史宗杰所能相提并论,

所以末将以为,仔细斟酌下来分析,局势也并非无可救药,只要高阳或五梁镇的流贼守军被段洪调动起来,他应该不会错失战机,当然这些都是末将的个人愚见,让军督大人见笑了……”

当然,楚子俊有意无意的省略掉了河源总督赵元极,对这个人,自小在河源长大的楚子俊根本就没半点指望过。

刘策闻言,冲楚子俊点了点头,心中很是欣慰:“子俊,你分析的很不错,那这次阻击流贼的一千督战队就从你部派遣,就让你麾下那叫窦隽的千总去协助夏侯琼和万寅嵩两位将军吧……”

楚子俊起身拱手领命道:“末将遵命……”

刘策虎眸微颌,然后身子向后一仰对太守府众人说道:“诸位将军,如无要事,就先各自回营准备一下吧,等河源流贼平定,本军督会亲自为你们上表朝廷请功……”

显然,这话是说给那些降将听的,军督府的人可对大周朝廷没有什么归属感,但对那些降将来说,现在朝廷的威慑远比军督府要高。

众人闻言,齐齐起身对刘策拱手说道:“多谢军督大人,我等告退……”

等所有人离开后,刘策又让焦络和韦巅去府厅外守候,整个太守府就只剩下他和许文静二人。

“说吧,我的军师,你这次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刘策抬腿架到桌子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对许文静说道。

许文静闻言,连忙离开座位来到刘策边上小声说道:“军督大人,流贼方面由您一力谋划,属下根本就不用操心,属下现在想的是怎么把赵元极在河源的势力连根拔起,同时让军督大人的威望更上一步,让全天下的人都认为缺不了军督大人运筹帷……”

刘策闻言,怔怔地盯了许文静一阵,然后冷冷的吐出三个字:“接着说……”

许文静闻言眼眸一寒:“顾谦为人耿直,赵元极又老奸巨猾,从情报司传来的消息得知二人之间相处短短数月,就已有很深的矛盾,属下打算先从这二人身上做文章,让他们矛盾进一步升级,最后反目成仇……”

刘策闻言,面色瞬间冷了下来:“许文静,如今这种时候你还打算让友军之间自相残杀么?”

许文静回道:“军督大人,这是早晚的事,就算属下不做,以赵元极和顾谦二人目前的情况,相互积压的矛盾也早晚会爆发,属下不过提前将他引爆而已,这是皇权和士族之间生来已久的利益冲突,根本不可能调和的……”

刘策想了想说道:“可那这样的话,罗松和段洪就会趁势而下蔡州,对我军形势会更加不利啊……”

“就是要罗松或段洪一举取下蔡州啊……”许文静兴奋地说道,“河源越乱,就越体现军督大人和远东边军将士的重要性,试想蔡州沦陷,整个河源基本都处在伪昌流贼的势力范围之内,百姓惶惶不可终日,这时候精卫营军临河源,一举扫清叛逆,您觉的天下人到时会怎么评价军督大人?又会怎么看待碌碌无为的大周朝廷?”

“哈哈哈哈……”

刘策闻言顿时大笑起来,只是这笑声许文静听着感觉十分的骇人,但也只能陪着他一起干笑……

笑了一阵后,刘策将脚从桌子上放下,指着他摇摇头说道:“许文静啊许文静,本军督算是见识了,你真的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小人……”

许文静拱手笑道:“只要能助军督大人成就大事,这小人属下做了又何妨?”

刘策点点头,止住笑声忽然问道:“说吧,劝说夏侯琼主动投诚的主意是谁给你出的?”

一听刘策问及这件事,许文静猛地打了个激灵,眼神躲闪片刻,小声说道:“自然,自然是属下的主意了,军督大人何故有此一问?”

刘策闻言,虎眸逐渐变得愈发冰冷,让许文静后背不由惊出一声冷汗,心跳也不由加速?

“军师,本军督还不了解你么?”刘策语气阴冷地对许文静说道,“从你跟随本军督至今所做出的每一个决定都是剑走偏锋,极端的令人发指,像这么平和的替本军督解决河源局势,是你的风格?

本军督之前还担心,觉得你可能会让军中士卒假扮流贼四处作乱毁坏伪昌名声,不想你居然会如此稳重妥善的处理好这件事?

真这么做你还是许文静?说实话吧,究竟是谁出的主意?放心,这里没外人,功劳依旧是你的,但你必须跟本军督说实话……”

许文静没想到刘策这么快就知道了真相,在内心经过一番激烈交战后,才不情不愿地和刘策讲出了当日的缘由情形……

“皇甫翟?”

听完许文静的话,刘策闭目沉吟一声,而许文静则静静地立在一旁,脸上满是紧张和失落。

良久,刘策轻哼一声,开口说道:“本军督早觉得他不是一个普通书生……”

许文静闻听刘策语气中似乎对皇甫翟有很大的好感,连忙对他劝道:“军督大人,这个皇甫翟来历不明,行迹可疑,属下建议,为免夜长梦多,不如早些除之后快,只要军督大人您点头,属下立马就让他不声不响的消失……”

“你和他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刘策一把打断了许文静的话,反问道,“为何非要置他与死地?”

许文静回道:“军督大人,属下这么做,一切都是为了你好啊,皇甫翟是敌是友尚且不能定论,就凭他这份本事将来若不能为军督大人所用,必会成为军督大人前行阻力啊……”

刘策想了想,然后说道:“好了,皇甫翟的事你就不要操心了,容本军督仔细想想,眼下河源的事要紧,赵元极和顾谦的事就按你所言去办吧……”

许文静还想说些什么,但见刘策那眼神,也只能心中叹了口气,随后拱手回道:“属下暂且告退……”

等许文静离开,刘策立马陷入沉思之中:“皇甫翟……”

深思之际,焦络的声音洪亮的在太守府外响起:“启禀军督大人,薛姑娘求见!”

刘策微微一怔,随后说道:“让她进来吧,正好本军督有些事要跟她说一下……”

“遵命!”

焦络大声领命后,很快薛如鸢便提着一个食盒怯生生地步入了太守府中,来到了刘策落座的主案前……

薛如鸢靠近时,刘策眼角余光瞥了她一眼,但见薛如鸢一身靓丽粉色罗绸轻衫,居然出奇的没有披那件带有兜帽的披风,脸上也没有用丝巾遮挡,将自己一副绝世容颜完整的呈现在自己眼前帘……

薛如鸢将食盒放在主案上,然后从内中取出一盅莲子羹,对刘策柔声说道:“军督大人,这是我亲自所煲的莲子汤,听吴医师言你体内伤势未愈,特拿来给你补补,我在里面加了些药膳对你身子有好处……”

其实薛如鸢自己也不知为什么要这么做,自从那日岭南城街头刘策舍身护住自己挡下冷箭后,她就对刘策有了一丝异样的感觉……

起初薛如鸢只觉得这可能是对刘策搭救自己怀有感激之情,但足足一个多月来,薛如鸢却发现心中除了史宗杰之外,又印上了刘策的身影,总是有千方百计想找机会接近他的冲动,对史宗杰的思念反而减轻了……

可惜,自那日从丁勉家回来之后,自己就再也没机会和刘策相处过,甚至面都见不到几回,今天听闻刘策在太守府内召集将领商议事务,便亲自为他煮了莲子汤,早早就在太守府外守候。

毕竟薛如鸢在刘府寄居已久,跟着宋嫣然也学到了不少厨艺,一碗药膳莲子汤还真难不倒她……

一直等到许文静离开,她才借机进来面见刘策,其实她自己也说不上这种微妙的改变到底意味着什么……

刘策望了眼桌上的莲子汤,又看向薛如鸢,薛如鸢见刘策目光射来,脸颊微微一红,赶紧别开他的视线,同时心跳不由有些加速,竟感到一丝莫名的兴奋。

良久,刘策眉头微微一蹙,开口说道:“薛姑娘,你来的正好,有些事我也正好想跟你说一下,希望你能有个心理准备……”

“嗯,军督大人请讲……”

薛如鸢玉手抓着自己腰间裙缎一角,轻声回道,刘策不称呼自己“本军督”而是“我”,这让她觉得很亲近。

刘策叹了口气对她说道:“薛姑娘,本军督收到消息,此次驰援河源的殿前司大军在六月初九当日与流贼罗松所部与五梁镇外数十里地交战时大败,主将史宗杰……”

说到这里,刘策扫了一眼薛如鸢,最后还是继续讲下去:“兵败被擒,生死不知……”

一三六 提醒

……

薛如鸢听闻这个消息,登时怔住了,她满脸不可置信的望着刘策,想要从他脸上确定这个消息的真实性。

当她看到刘策眼眸微微轻颌后,瞬间明白了这个消息千真万确,立时令她身子不由微微轻晃,最后身形一个不稳瘫坐在了堂下座椅上,竟是一句话都说不上来……

刘策见到她这副神态,于是安慰她道:“薛姑娘,你也先别激动,情报所述,史宗杰只是被生擒,并未察得他有其余消息,也许事情并非你所想的那样,据本军督判断史宗杰应该是暂无性命之忧,你也不必过于担心……”

薛如鸢的身子不住微微颤动,一双芊芊细手紧紧抓着座椅把手,脸上神情紧张万分,贝齿轻摇着自己下唇,很显然是在强撑着不被这个惊天噩耗给击溃自己的意志精神……

刘策望着薛如鸢此时的模样,暗自叹了口气,或许自己很残忍,不该在这种时候将这个消息告诉她。

但是,有些事注定是瞒不住的,薛如鸢之所以随军前往河源,目的就是为了见一面史宗杰,如果等到时才发现史宗杰已经遇害,那种打击肯定会比现在更严重,还不如提前知会她一声,早些做好心理准备,以免到时会因为受不了这种刺激发生一些不可挽回的意外。

良久,薛如鸢才强撑起精神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您可否说句实话,史郎他,您能有把握将他救回来么……”

刘策闻言,摇了摇头:“薛姑娘,在下不能给你任何保证,发生这种事谁也不愿意见到,在下只能说一句尽力而为……”

莫说现在史宗杰生死未卜,就算他活着,知道被关押在什么地方,刘策也决不会因为薛如鸢的恳求,脑子一发热就带兵前去营救,自己身为一军主帅,怎么可能会如此鲁莽行事?

刘策本以为薛如鸢会哭着继续恳求自己,不想薛如鸢稍稍平复情绪后却对自己开口说道:“军督大人,如果你得到史郎不测消息的话,请务必要如实告诉我……”

“嗯……会的……”

刘策应了一声,心中一阵错愕,不想薛如鸢在得知情郎遭遇险境的情况下还会如此坚强,与她那副柔弱的外表完全不相称,倒是令他颇感意外。

说完后,薛如鸢起身跟刘策道别:“军督大人,您军务繁忙,我就不打扰你了,先行一步了……”

刘策点点头:“薛姑娘慢走,恕不远送了……”

薛如鸢朝刘策欠身行了一礼,然后默默地步出了太守府大厅。

刘策目送薛如鸢身影走出门外后,又叹了口气,随即正色喊道:“来人~”

“军督大人,有何吩咐?”焦络闻言,立马步入府厅大声应道。

刘策说道:“速去将皇甫翟带来见我!”

“遵命!”

“回来……”

“军督大人还有何吩咐?”

一脚刚迈出大门的焦络闻听刘策传唤,立马回身问道。

刘策又想了想,起身说道:“叫上韦巅,你们随我一道,亲自去见见皇甫翟……”

“遵命!”

话毕,刘策便和焦络一起步出太守府,连同韦巅一道,前去寻找皇甫翟了,主案上,那碗一口未动的药膳莲子汤依旧冒着丝丝热气,散发着淡淡甜香在府厅蔓延……

……

薛如鸢一路回到自己住所,关好门再也忍不住瘫坐到床上,瞬间泪如雨下……

“史郎,你不会有事的,我相信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她努力安慰着自己,用尽一切理由说服自己,好不容易才将那激动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擦干了眼泪,想起自己给刘策送的莲子汤。

“不知给军督大人做的那碗莲子汤他喝了没,会不会嫌弃我手艺不好?嗯……天哪,我在想什么?”

薛如鸢被自己猛然闪过脑海的念头给吓了一跳,史宗杰遭遇这种不测,自己居然还会有心思去想念另一个男人?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好无耻,连忙甩头想要将刘策的面容挥去……

然而,有些人有些事就如同一道深深的刻痕印在薛如鸢脑海中,岂容他轻易能抹去,越是想要忘掉越是做不到……

“吱呀呀~”

就在这时,紧闭的房门被打开了,薛如鸢身躯一怔,连忙抬眼望去,却见是姜若颜步入了房内……

此时姜若颜那倾绝天下的容颜挂着一层寒霜,望向薛如鸢的眼神里闪烁着点点若隐若现地怨气,这种神情在姜若颜身上是绝对的异常少见的……

薛如鸢连忙擦干眼泪,起身对姜若颜行了一礼,而姜若颜却一言不发的望着她……

良久,姜若颜终于开口问道:“今天,你去见过刘策了?”

薛如鸢闻言,顿时娇躯一颤,她从姜若颜那语气里听出了一丝淡淡的怒意,连忙解释道:“姐姐,军督大人伤势未愈,我,我只是给他送些药膳助他调理下伤势而已……”

姜若颜闻言,美眸微颌:“妹妹你倒是挺懂得怎么关心人啊,难怪我表哥一直都对你念念不忘,像妹妹这么体贴人的姑娘,这世上可不真多见了……”

薛如鸢闻言,登时不知所措,很显然,姜若颜对自己私自去见刘策的事是非常的不满……

其实,自从岭南街头发生“刺刘”事件之后,姜若颜就逐渐发现薛如鸢对刘策似乎有了些微妙的变化,起初她只觉得刘策救了薛如鸢,薛如鸢的表现只不过是对刘策有感恩的心态,也没曾多想。

但后来,姜若颜就发现事情有些不对了,女人的直觉特别灵敏,尤其对儿女感情方面的事,薛如鸢不时私下里偷听辅营士兵谈论刘策的事迹,有时甚至有意无意的跟自己旁敲侧击的打探刘策生平,一切的一切,让她觉得这绝不是一个感恩的人才该有的表现……

于是她开始刻意留意起薛如鸢的一举一动,一个多月来,她终于确定了薛如鸢已经对刘策暗生情愫,尤其今天一早就开始亲自熬煮莲子汤又给刘策送去,更是笃定了心中猜测……

这算什么?你心中不是已经有史宗杰了么?为什么还要对另一个男人起心思?吃着碗里瞧着锅里?要不要点脸?有没有一点羞耻心?

这是姜若颜暗中望着薛如鸢提着食盒步入太守府时的心态,她分明看到薛如鸢脸上挂着一丝行军以来自己从不曾见过的惬意神态,分明就是一个姑娘去见情郎时才有的神情啊……

姜若颜不是那种心胸狭隘的人,对于刘策身边多几个女人她都能接受,也有自信会和他们处理好关系,尽量不给刘策添乱,但是……

薛如鸢是什么人?她心中已经有了自己表哥,怎能再以这样的姿态跟刘策相处?何况,薛如鸢早就不是清白之身,虽然她的遭遇的确很让人惋惜同情,但是……

深受传统思想约束教育的姜若颜,是决不允许一个如此不洁的女人待在刘策身边,这对刘策的声誉有着莫大的影响,哪怕刘策不在意她也要设法去阻止……

今天她决定当个恶人,打算要对薛如鸢旁敲侧击一下,让她把对刘策那点心思立刻抹去扼杀在摇篮里,以免日后造成无法挽回的影响……

深吸一口气,姜若颜扶着薛如鸢坐到床边,对她说道:“妹妹,姐姐希望你能谨记自己的身份,有些东西不该属于你的就莫要去强求,以妹妹的姿色才貌,哪怕我那表哥对你负心,也定能找到属于你自己的那份幸福,你,明白姐姐说的意思么?”

薛如鸢闻言,顿如雷击当场,姜若颜的话很明显就在告诉自己离刘策远一些,自己配不上他,这时她才想起自己跟眼前这个与自己齐名的佳人之间,已经有了巨大的身份落差……

姜若颜,名门望女,国色天香,才华横溢,此次河源平定后即将入京被册封三品将军夫人,这是何等的尊贵显赫?

而自己,只能隐姓埋名寄人篱下免于官府追捕,身心又被野蛮的胡人践踏的体无完肤,如何能跟姜若颜相提并论?

另外,刘策展现出来的才能,出色的简直就是天骄横纵,自己这具早已千疮百孔的身躯配的上人家么?说难听点,自己现在就是一只破鞋,又有什么资格呢?更何况,自己这样子对的起生死未卜的史宗杰么?

姜若颜这一番话,让薛如鸢深刻意识到了那不可逾越的差距,神情顿时黯淡下来。

姜若颜见薛如鸢这幅神情,其实心中也是内疚,但是为了刘策并不后悔这么做:“妹妹,我表哥的事,姐姐也听说了,姐姐知道现在不该和你说这番话,只是,有些事不吐不快,还望妹妹能体谅姐姐的心情……”

“姐姐多虑了……”薛如鸢摆正心态,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连忙对姜若颜说道,“妹妹对军督大人完全就是感激的心态,当日若不是军督大人舍命相救,妹妹现在怕早就横尸街头了,今天送药膳给军督大人,只是为了报恩而已,绝无其他心思……”

“你能这样想再好不过了……”姜若颜闻听她这么说,神色也缓和了不少,然后拉过薛如鸢的手安慰道,“妹妹,你也莫要为我表哥担心了,姐姐相信他会没事的,放心吧,姐姐直觉一向很灵的……”

薛如鸢点点头,轻声说道:“多谢姐姐宽慰……”说着,忍不住抽噎了起来。

姜若颜口吐幽兰,将薛如鸢轻轻搂入怀中,轻拍她的后背安慰,劝她莫要挂心……

“妹妹,你真的不能和刘策在一起,现在只希望我表哥没事,然后你俩就远走高飞吧,唉,莫要怪我自私狠心呐……”

姜若颜心道……

一三七 伏击上

……

六月二十七,河源,高阳……

“你说什么?夏侯琼投降了刘策!你确定么?!”

一声暴喝在大昌临时宫殿内炸雷般地响起,收到夏侯琼投降刘策消息的段洪顿时变的如同一头猛虎般狂躁不安,吓得跪在地上前来报信的密探止不住瑟瑟发抖。

“回禀皇上,千真万确,夏侯琼收拢靖泰各部大军全部投奔刘策去了,而且据消息传来,林进宁一死,靖泰百姓纷纷倒向刘策那边,靖泰目前的局势已经岌岌可危了……”密探跪在地上低着头对段洪小心翼翼地说道。

段洪听后顿时大怒:“夏侯琼这个混蛋,枉费朕如此信任他,竟敢背叛朕!朕一定要将他碎尸万段以解心头之恨!”

边上的傅如海连忙上前说道:“皇上,如今形势对我大昌极为不利,林进宁一死,靖泰各地百姓已无法再心向我大昌,毕竟当初可是借除去靖泰总督的名义才让靖泰百姓对我义军拥戴有加的,

现在,林进宁被刘策所杀,百姓怨气顿消,民心显然都跑到刘策那里去了,加上夏侯琼投降,我们在两年在靖泰的一切努力皆付诸东流了,还是加紧河源的防御工事吧……”

“朕不甘心!”段洪大声咆哮道,“朕好不容易有了今天的一切,岂能因为一个小小的刘策而被破坏,三年前也是刘策坏了朕的计划,朕决不能轻饶与他!”

傅如海劝道:“皇上,您冷静些吧,眼下首要就是稳住河源各地,然后尽快打下蔡州城,除去赵元极,否则一旦林进宁的死传入河源,就怕河源民心也会发生剧变啊~”

段洪闻言,这才稍稍冷静了下来,在大殿内来回一阵踱步后,随即对傅如海说道:“即刻封锁一切关于靖泰的消息,尤其是林进宁的死讯,顺道加强边境防御,尤其治下几处粮仓必须严加派人固守,另外赶紧命人让陈方达和曾连英撤军,以免中了夏侯琼的诡计……”

“皇上英明……”傅如海拱手行了一礼,但又面露难色,“但是,算算时日,陈、曾二位先锋将军领兵离开驻地数日,现在怕是已经快赶到靖泰边境了,来不及通知了啊……”

段洪脸颊微微抽动,随后叹了口气:“罢了,还是派人去通知他们一下,算是尽一份力吧……”

傅如海道:“皇上仁义,微臣这就去办……”

等傅如海离开后,段洪望着空荡荡的大殿,沉吟了一声:“刘策……”

……

与此同时,靖泰衔接河源的边境处,两支万人军队正浩浩荡荡的开赴而来,只见两军旌旗林立,军阵之中各自竖有一杆数丈大纛。

一面“陈”字大纛上边角所书:大昌御封左先锋将军陈方达。

另一面“曾”字大纛边角所书:大昌御封右先锋将军曾连英。

两支大军足足两万人,带着不可一世的气势,缓缓向靖泰边境线靠近,这两支流贼的几乎全都披有布甲或皮甲,铁甲率都有近两成,这在大周王朝中都属于罕见的精锐了,与三年之前相比,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这一次他们的目标就只有一个,那就是驰援夏侯琼,回击刘策。

显然他们还未收到关于靖泰局势骤变的情报……

“停下~”

来到边境要塞之外,陈方达一声大吼,立马止住了前行的队伍,但见土墙围砌的要塞大门紧闭,要塞墙头之上空无一人,不由让他察觉到一丝异样的气息。

“陈将军,怎么了?”曾连英显然没有陈方达这般谨慎,策马来到他身边木然地问道。

陈方达摇摇头,望着前方要塞说道:“不对劲,要塞处为何一个人影都没有?这不同寻常啊……”

曾连英闻言,这才发觉有些不对,的确,要塞是在太安静了,静的没有一丝人声,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不如让人先去探探?”良久,曾连英试着问陈方达。

陈方达点点头,然后和边上一名士兵嘀咕了几声,那士兵立刻领命向要塞跑去。

“咯吱吱~”

就在这时,紧闭的要塞大门发出一阵刺耳的木轴摩擦声响,顿时让陈方达和曾连英为之一怔,刚要挥手示意麾下军队戒备,却见要塞内出现数骑奔驰而出,定睛望去却是夏侯琼和万寅嵩二人,这才放下心来。

“回去吧……”

途经那前来打探要塞虚实的士兵身边时,夏侯琼冲他说了一句,那士兵闻言,这才跟在夏侯琼和万寅嵩坐骑后面往回赶去……

等夏侯琼靠近后,陈方达和曾连英也策马靠了过去,在距离三步之时,齐齐翻身下马跪地对他和万寅嵩拱手施了一礼:“末将见过上将军,见过万将军……”

夏侯琼毕竟是大昌上将军,军衔要比陈、曾二人高出不少,自然要对他行礼以示尊重。

夏侯琼连忙将二人扶起,笑着说道:“可总算把二位盼来了,敢问这次皇上派了多少人马前来驰援靖泰?”

陈方达恭敬地回道:“皇上命我和曾将军为先锋,各引兵一万,合计两万人马前来驰援夏侯将军……”

说到这儿,他又顿了顿,狐疑地问道:“夏侯将军,你不是在坚守石襄么?怎会在此?”

夏侯琼摇摇头说道:“惭愧啊,那群官兵攻势太猛,我与之交战多阵皆不能取胜,加之石襄城内粮草不多,这才率领余部杀出重围屯兵此处,以防官兵突入河源境内……”

听完夏侯琼的说辞,陈方达一旁的曾连英叹了口气道:“都怪我等半道之上贻误了军机,还望上将军恕罪啊……”

夏侯琼笑着说道:“曾将军说的哪里话?你们现在赶到也为时不晚,请先与我进塞歇息,待用过饭食后与你们商议如何破敌之策,请……”

曾连英不疑有他,大声说道:“那就有劳上将军了,正好末将一路行来,正饥肠辘辘呢……”

“陈将军、曾将军请……”

夏侯琼笑着跨上马匹在前方引路,曾连英也是笑着跟上,唯有陈方达却依旧觉得好像有些不对劲,但哪里不对劲,他却又说不出来,也只能带着大军一路尾随在夏侯琼身后……

就在距离要塞仅数十步的时候,陈方达忽然喝住战马突然问道:“上将军,末将有个问题,还望将军能替我解答一番……”

夏侯琼笑道:“陈将军有什么话进去再说吧……”

“不!”陈方达拒绝道,“这个疑虑如梗在喉不吐不快,还望上将军现在就能替我解答一番……”

夏侯琼闻言眉头一蹙,望向陈方达眼眸的寒芒一闪而逝:“陈将军请问吧……”

陈方达说道:“上将军,既然你说你守不住石襄城,为何会屯兵在边境之处?要知道靖泰这么大,城池这么多,你完全可以依城周旋至我大军前来驰援啊,何故非要守在边境之地,任凭官兵将在靖泰各地肆虐呢?

我大昌能有今日实属不易,难道上将军就眼睁睁看着一座座城池被官兵收走么?更何况石襄乃我大昌重要铁器来源,如此弃守突围,是不是过于儿戏了?”

夏侯琼闻言,脸色变得格外阴沉,强压心头怒火对陈方达说道:“陈将军,先前我已经跟你解释了,官兵势大,我军寡不敌众战之不下,

而且刘策所部远东官兵骑兵居多,他们来去如风,一日百里只在等闲,各地守军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打的搓手不及啊……”

“那末将就更奇怪了……”陈方达闻言面色一黑,死死盯着夏侯琼问道,“既然你说刘策所部骑兵居多来去如风,那按理说最少现在也应该已经兵临关下了,可为何上将军这里却是稳若泰山之势呢?”

“陈方达!”夏侯琼冲他大吼一声,“你到底想说什么?”

陈方达眼眸一冷:“夏侯将军,末将是实话实说,难道你不觉得这太不寻常了么?还请夏侯将军替我解释解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放肆!”夏侯琼咆哮一声,指着陈方达的鼻子厉声说道,“陈方达,你敢这么跟我说话?信不信我现在就可以将你就地正法!”

“就地正法?哼……”陈方达冷笑一声,“夏侯琼,你现在有资格说这话么?从我赶到这里就发现了端倪,更从适才听你所说的话,已经可以断定,你早已经投降了官兵!你这个卖国求荣的狗贼!我要带兵进了你的要塞,怕早就被埋伏在内中的官兵给害了吧!”

陈方达此话一出,万寅嵩顿时将手按到了腰间刀柄之上,而曾连英却是彻底惊呆了,他还是不相信陈方达所言夏侯琼投靠了官兵……

“你敢诬陷我?”夏侯琼脸上那道伤疤因为情绪激动开始不停抽搐起来,“陈方达,谁给你的胆子!”

“我呸~”

陈方达吐出一口口水,随即策转马身对身后的将士大声说道:“兄弟们,夏侯琼这狗贼已经投降官兵了,现在要塞里都埋伏着大股伏兵等着我们往里钻呐……”

“什么?夏侯将军居然投靠了官兵?”

“这怎么可能?我不信……”

“难怪老子这两天右眼皮直跳,感情是真的有意外啊?”

陈方达的话一下子引起了他麾下大军一片轰动,就连边上曾连英所部也开始波及,场面瞬间开始混乱起来……

而在要塞城墙之上,一袭青衫缓缓浮现,只瞥了眼要塞之外的情形,便取出怀中镜布擦拭起手中那染有些许灰尘的铜镜镜面,此人正是皇甫翟……

而在皇甫翟边上,站着一名面色沉毅的年轻将领,只见他望着墙外混乱的局势,不无惋惜地说道:“先生,看样子诱敌之计失败了……”

皇甫翟闻言,面无表情地说道:“意料之中,接下来才是真正的开始……”

一三八 伏击下

……

“陈方达!”眼见自己诱敌之计被识破,夏侯琼顿时恼羞成怒,冲陈方达一声厉吼,随后手中铁枪一指大声说道:“你胆敢诬陷我夏侯琼降了官兵?可有证据?”

“证据?哈哈哈……”陈方达大声笑道,“夏侯琼,你若真没有投靠官兵,那我问你,为何要塞内至今会如此寂静?按理说我们在这里如此喧哗,内中士兵理应露面探个究竟才对,可如今,为何不见有一人出现在要塞之外?”

夏侯琼闻言收起铁枪,冷哼一声对陈方达说道:“你要见人才肯相信是么?好,成全你!”

话毕,夏侯琼左手无名指贴到嘴边,猛地打了一个响哨……

下一刻,陈方达和曾连英部队所在两侧猛然掀起一阵沙土飞扬,让在场所有人大吃一惊。

待尘沙散尽,两侧立满了数千手持长枪利剑、一脸沙尘遮脸的士兵……

“夏侯琼,你……”陈方达见到此景,登时惊的无以复加,双眼死死盯着夏侯琼,瞳孔中燃烧着熊熊怒火。

“哈哈哈哈……”夏侯琼看着陈方达的表情,大笑的说道,“陈方达,你为人谨慎多疑,我还会不了解你么?早料到没那么容易将你诓进要塞,所以我特意将士兵埋伏在要塞之外,怎么样?没想到吧?”

“狗贼!你当真背弃大昌投降了官兵?夏侯琼,你这个畜生!”陈方达忍不住大声辱骂起来。

“住口!”夏侯琼一声厉喝,不屑地说道,“本将军投靠的乃是当今前军都督刘策,如今奉其军命讨伐逆首段洪,陈方达,念在你我昔日同僚一场的份上,本将军劝你也弃暗投明,随我一起去见军督大人,免得给段洪贼子一起陪葬!”

“放屁!”陈方达闻言破口大骂,“我陈方达誓死不降官兵,那群狗官害的我家破人亡,当年就因为交不上地租,他们就烧了我的房屋,又将我双亲活活打死,更可怜我妹妹受尽那群禽兽凌辱折磨,最后羞愧投井自尽,当年她才十六岁啊!现在你居然想让我投降官兵?你觉得可能么!”

夏侯琼闻言,面颊不由抽动几下,然后又说道:“陈方达,军督大人跟那些狗官不一样,你知道么,他杀了……”

“住嘴!”陈方达咆哮一声打断夏侯琼的话,“有什么不一样?官兵没一个好东西,你居然还有脸替他们说话?你知道当年刘策在高阳做了什么么?八万兄弟他一个不留的全给杀了,他们都已经投降了啊!夏侯琼,你为何要与那群畜生为伍啊~”

“别再说了!”夏侯琼止住了陈方达继续说下去,然后问道,“我现在只问你一句,你是降还是不降?”

陈方达傲然回道:“放马过来吧!我方才仔细观察了下,你部不过六七千认,而我们足足两万,纵使你夏侯琼所部战力彪悍,但现在依然是我占优势,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话毕,他回头冲麾下士兵大吼一声:“兄弟们,将整个不知廉耻,卖主求荣的夏侯琼碎尸万段!杀啊~”

“杀啊~”

两万人齐吼,杀声震天,如同天雷贯耳,令人耳鸣目炫……

“冥顽不灵!”夏侯琼神情一冷,也大声下令道:“兄弟们,杀流贼!”

说完,他拍马挺枪直扑陈方达而去。

“杀啊~”

数千归降的流贼也是齐齐嘶吼一声,向昔日的同僚杀了过去,很快两军阵中便传来凄厉的厮杀声……

“嘿~”

“呲~噗~”

夏侯琼纵骑一跃,借助新安置的马镫之威,整个身体在马背上立起,随后手中铁枪对准一名身披铁甲的流贼胸膛狠狠一捅,但闻一阵金属绞裂的声响,那流贼胸前登时飞溅出一道娇艳的血杵……

“起~”

一击得手,夏侯琼手中铁枪奋力一抬,那流贼尸体即刻两脚离地,被枪势掀飞一丈多高,最后落入拥挤的人流之中,压倒了一整片,发出一阵坠地的巨响……

“呀喝~”

就在夏侯琼收枪跃马之际,窥伺在侧的陈方达发现他的破绽,猛一声暴喝拍马上前,挥动手上沉重的厚背刀照着夏侯琼头颈砍去。

这一刀势大力沉,夏侯琼只觉迎面一股澎湃劲浪袭来,整个脸颊都被带动不停抽搐,逼的自己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呼~”

危急关头,夏侯琼本能身子向后一样,但见厚背刀那冰冷的刀锋几乎是擦着鼻尖而过,扫的面庞是一阵生疼,这才堪堪避过那夺命一刀,与陈方达两骑前后错开而去……

“呲噗~”

躲过一击的夏侯琼直起身子,手中铁枪再次如毒蛇般探出,钻入马身左侧一名流贼的咽喉,那流贼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觉的脖颈一片冰凉,继而生疼,再是窒息,短暂却又漫长的数息时间,他就仿佛尝尽了人世间各种酷刑,最后在极度痛苦中被黑暗吞噬……

“哈~”

“叮叮叮~”

另一边,万寅嵩对阵曾连英,二人都持一柄四尺弧刀,怒吼着厮杀到了一起,只闻金属碰撞络绎不绝,闪现点点火星,二人双刀交错短短时间就已经互砍了三十多刀,刀锋上已经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缺口……

“给我死~”

“噗呲~”

“啊~”

曾连英找准机会,一个下蹲虚晃避开了万寅嵩一招直劈,随后咆哮一声,纵身一刀挥出,如同升龙腾云,掀起一道喷溅的血浪,而后一声惨叫传来,但见万寅嵩的右臂被曾连英的刀势齐肩削断了,肩胛处的患处血肉模糊,泉涌的殷红染红了自己的衣甲。

万寅嵩凄厉的惨嚎一声后,强忍剧痛,满脸鲜血地望着地上那条断臂,慢慢的他神色变得格外狰狞……

“曾连英,还我手来~啊~”

一声暴喝响起,万寅嵩不顾一切的扑向正一脸得意的曾连英,此时的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杀死他!

“哼,叛贼死有余辜!”

面对万寅嵩的逼近,曾连英不慌不忙,在万寅嵩靠近自己两步距离时,手中弧刀当下侧砍而出,但见刀锋划过万寅嵩的铁衣,带出一串铁叶和一抹血痕,万寅嵩身子原地起身旋转了两圈最后无力的坠落到了地上……

就这样,万寅嵩刚弃暗投明还未来得及展现自己抱负,便死在了昔日同僚手中,死时双眼瞪的滚圆都不曾瞑目……

“呼,这就是背叛我大昌王朝的下……”

“噗噗噗~”

“呃~”

曾连英望着万寅嵩的尸体刚要奚落几句,不想几支不分敌我的冷箭一下从他未被甲叶包裹的胸颈穿过,当即痛苦的呻吟一声,甩掉了手中弧刀,重重倒在了万寅嵩的身边……

“杀啊~”

“锵~~”

“呲~~”

“噗~~”

“啊呃~”

两军将士混战一起,杀声透宇,血光冲天,惨烈的交战持续不止,到处都是嘶吼呐喊的嚎叫,到处都是血流成泊的凄景,断裂的肠子尚在地上微微蠕动,迸出的内脏早已踩裂,地狱也不过如此……

已经红眼的流贼和降将现在脑子里唯一留下的念头就只剩一个字,那就是杀!杀他个胆寒心裂,杀他个尸骨无存,直到一方彻底失败为止……

激烈的厮杀声传入要塞之内,皇甫背对垛墙,默不作声,依旧轻轻擦拭着手中铜镜,对回荡在耳边的喧嚣没有哪怕一瞬的反应,平静的如同一波秋水。

窦隽望着外围混战的情形,终于有些忍不住,对皇甫翟说道:“先生,这样下去,夏侯琼所部快顶不住了啊,虽然是伏击战,但人数上的差距似乎实在太大了,那些降将不比我精卫营,作战还是靠勇武为主,我怕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崩溃了……”

皇甫翟闻言,停止了手中擦镜子的动作,细声对窦隽问道:“你是如何觉得夏侯琼要顶不住了?很多时候,人数根本就不是决定战场胜负根因素,反而是士气和意志的比拼决定了最后结果,谁士气盛谁就能获胜,谁意志不坚则会铩羽败亡,况且这一战,夏侯琼也不能输,他必须要赢!”

窦隽闻言狐疑地望了一眼皇甫翟,刚想开口说些什么,但仔细想想还是止住了,毕竟军督大人交代自己,对于皇甫翟的话,自己必须无条件的听从……

那日刘策前去找皇甫翟到底和他说了什么,为何会让皇甫翟督军出谋划策?窦隽很好奇,但却无从所知……

“陈方达,看枪~”

战场之上,策马杀透一阵的夏侯琼浑身浴血,对着不远处身上同样血迹斑斑的陈方达一声暴喝,拉动马缰提枪再次杀去。

“哼,怕你不成么?”

陈方达冷喝一声,也拍马杀了过去,他很明白论武艺自己不是夏侯琼的对手,必须要找机会将他干掉才行,所以双方马身逼近之时,陈方达一直在寻找破绽好加以利用。

然而,吃过一次亏的夏侯琼又岂会给他再一次杀死自己的机会?在策马迎击过程中,夏侯琼手中铁枪就开始化攻为守,时刻防备着陈方达厚背刀的攻势……

“呀~”

“喝~”

“呲~”

“吁~”

两骑错身,嘶吼震荡,陈方达手中厚背刀刚一挥出,早有准备的夏侯琼身子向马首一躬躲开刀势同时,手中铁枪顺势一扫,枪尖点过陈方达坐骑侧身,顿时引起一阵激荡的马鸣嘶啸……

“驾~”

陈方达好不容易控制住胯下战马,回头望了眼拨马而来的夏侯琼,知道自己现在杀不了他,与是纵马冲入了混乱的阵中,很快便被扬起的黄土和人海包围,再也不见踪迹……

一三九 墨影

……

“兄弟们!杀灭流贼,向军督大人请功~杀!”

“嗷嗷嗷~”

双方拼杀局势处于胶着之际,夏侯琼一枪挑飞一名流贼,随即暴喝一声,大声鼓舞着数千残兵的士气,闻听夏侯琼咆哮的降兵立刻发出一阵野兽般的呼啸,将自己体内的血勇完全爆发出来,对眼前的流贼展开了更为惨烈的厮杀……

要知道,夏侯琼在这些降兵心目中极具声望,哪怕在绝境之中,他的命令依然十分有影响力,在他的鼓动下,士气再次攒升到了一个鼎点……

“噗呲~”

一名夏侯军士兵舔着干裂的嘴唇,冰冷的眼眸如同一头饿狼,在对面流贼长枪收逼近的瞬间,身形侧转一闪,手中腰刀顺势横送上前,已卷刃的刀锋依旧轻松破开了对面身上的布甲,带出一片犀碎的血雾。

“呃~”

然而,就在他一刀斩杀一名流贼之后,左侧一名流贼长枪手却趁机将手中两米长枪捅入了他的胸膛,顿时令他忍不住呻吟一声,左手死死按住胸膛上的枪杆……

“给老子,死~”

感受到生命的流逝,那夏侯军士兵自知必死无疑,爆发出最后的潜能,一声狼嗥过后,松开了紧抓枪杆的手,那流贼顿觉枪尖上阻力一退,身形一个不稳,整个人向那夏侯军士兵倾去,冰冷的枪尖从胸膛直透后背而出,滴落点点殷红……

“噗呲……”

在流贼即将与那夏侯军士兵身体接触霎时,那士兵猛地挥出垂落的右臂,顿时刀锋在流贼脖子上闪过一道殷红,那流贼顿时一愣,随后致命的冰冷和强烈的窒息将他体内所有热量抽之一空,最后整个人无力的靠在那士兵身上,两人齐齐倒在了杀声震天的战场之上,同时陷入了永夜之中……

“杀啊~”

厮杀声愈来愈猛,夏侯琼所部降兵齐嚎震天,挥动的兵刃皆带出一抹又一抹滚烫的血液飞溅,两万流贼在这种舍命攻势之下,竟然开始逐渐处于下风……

“撤~快撤~速速向要塞退去~”

随着战斗愈演愈烈,陈方达和曾连英带来的两万人竟然被夏侯琼七千伏兵硬生生给杀的出现一丝溃败的迹象,震惊之余,陈方达当即下令大军向要塞撤去。

在陈方达身侧的亲兵闻言奇道:“将军,为何要向要塞退去?这样岂不是自投罗网么?”

陈方达回道:“难道没听适才夏侯琼说么?他将大军全部埋伏在塞外,我们交战这么久也没见内中有援军出现,如今要塞之内必定空虚无防备,我军正好撤入内中,借助城墙防御工事与夏侯琼周旋等待战机,纵使夏侯琼狡猾似狐,也绝不会想到本将军有此一出……”

亲兵闻言,点了点头说道:“将军所言甚是有理……”

“速去安排吧,命令全军杀过去,快,务必要在大军溃败之前……”

陈方达大吼一声,那亲兵立刻领命前去执行命令了……

“夏侯将军,流贼向我要塞攻去了~”

正在纵骑厮杀的夏侯琼闻听士兵来报,顿时抬眼向远处望去,果然看到陈方达的旗帜正迅速向要塞移动……

“很好……”见到这一幕的夏侯琼,眼中闪过一丝阴谋得逞的狠戾,“命令全军,立刻追击,将他们全部赶往要塞之内!”

“皇甫先生,果如您所料,流贼开始向要塞逼来了,夏侯琼果然压制住了那些流贼……”

在要塞垛墙后的窦隽见到这一幕,顿时兴奋不已,激动之余,不住对身边的皇甫翟提醒道。

皇甫翟闻言,停下擦拭镜子的动作,缓缓起身单手背负,对窦隽的话微微一点头,尔后优雅的步下了土墙台阶……

窦隽跟在皇甫翟身后,刚欲开口说话,却听皇甫翟轻声说道:“两万人,才只是一个开始……”

……

“吁~”

陈方达策马带着一万五千多名流贼终于冲入了要塞大门,待确定身后其余伪昌士兵已经被夏侯琼所部淹没后,痛苦之余当即下令防御事宜。

“关闭要塞大门,用木桩顶住,弓箭手立刻上城头待命,还有,赶紧去找擂石滚木运上城头待命,反贼若敢逼近要塞,就给我狠狠的打回去!”

部署完防御计划,陈方达立刻命令流贼开始向要塞内各处房屋搜寻可吃的东西,毕竟经过一场惨烈的激战,现在一万多人急需食物补充体力迎接接下来的大战。

“陈将军,大厅之内摆满了数桌酒宴……”

一阵搜寻之后,一名流贼立刻来到陈方达跟前禀报发现的情况。

陈方达闻言眉头一蹙,立刻吩咐道:“叫兄弟们先别动那些饭菜,待我先去察验之后再动手不迟……”

话毕,便快步向要塞正厅走去,待来到厅内,果然内中摆满了几十桌可口的饭菜佳肴,周围流贼见之不由喉结滚动,吞咽口水的声音绵绵不绝。

陈方达眉头深锁,来到一桌餐食前,凝望着桌上一盘已经凉透的烤鸡,随即取出一枚银针往鸡肉里重重一插,顺势搅动一阵拔出望去,但见银针之上光泽亮丽,显然菜中并没有下毒……

陈方达又一一在桌上每一个菜上都用银针试了一遍,连同酒水也不曾放过,却发现银针除了有些油腻并没有发黑,基本确定菜中皆是无毒。

然而,陈方达依然不死心,喊过几名流贼,让他们也去其他餐桌之上把每一个菜都试上一遍,结果还是没有毒……

最后,一名士兵来到陈方达跟前拱手说道:“陈将军,我们都试过了,所有酒菜都没有下毒,是不是让兄弟们可以就餐了?”

陈方达闻言反而更狐疑了,仔细想了想说道:“夏侯琼既然已经投靠官兵,这些酒菜定是为诓骗我等所准备,又怎会没有半点异样呢?”

陈方达为人极其谨慎,在伪昌之中是出了名的,就比如现在,酒菜越是没有问题,他越是感到怀疑,总觉得这其中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这种疑神疑鬼的性格让周围流贼皆很是苦恼。

良久之后,陈方达眼神瞬间变的狠厉起来,对身边流贼都吩咐道:“你们速将这些酒菜全部倒掉,一粒米也不能食用,另外吩咐下去,把要塞内所有米粮全部检查一遍,看看是否有异样……”

周围流贼闻言,各个都是满脸不解之色,一名胆子大些的副将连忙对陈方达拱手说道:“陈将军,好端端的这些酒菜为何都要倒掉?兄弟们都察验仔细了,根本没有毒啊……”

“你懂什么?”陈方达对副将厉声吼道,“夏侯琼为人诡计多端,既然他铁了心投靠官兵,又怎会如此好心在此设宴款待我们?何况,银针只能试出剧毒,对慢性毒药和蒙汗药却没有效果,你如何断定这些饭菜没有下过巴豆之类的毒药?”

那副将连忙说道:“陈将军,有没有下毒药,一试便知,末将愿以身试法!”

话毕,副将一把抓起餐桌上的烤鸡就迫不及待往嘴里送,显然他是实在太饿了……

“啪~”

就在鸡肉要到流贼副将嘴边之际,陈方达一甩手将它打飞了出去……

“你疯了?不要命了么!”陈方达抓住副将的双肩恶狠狠地说道,“现在这种时候,我不允许你们任何人出事,曾连英已经死了,难道你也要步他后尘么?”

副将被陈方达一顿喝骂后,这才羞愧万分的低下头说道:“抱歉,陈将军,我适才太激动了……”

陈方达望着他的面容,叹了口气说道:“兄弟,这些饭菜确实不能碰,还是赶紧处理干净,命剩余的兄弟们赶紧架锅烧水重新煮一份,

这样也能吃的舒心,我们上万人要在这里至少坚守十来天,面对夏侯反贼和靖泰官兵的夹击,必须小心为上,步步为营啊,明白么兄弟?”

“末将谨遵陈将军教诲!”副将闻言恭敬地低头应道。

“陈将军……”就在这时,门外跑进一名流贼焦急地说道,“城墙之上,有一名书生说要见你……”

“什么!书生?”陈方达闻言顿时吃了一惊,“为何之前没人发现?他身边有几个人?”

流贼说道:“就他一人……”

陈方达怒道:“一人?那你为何不将他擒下?”

流贼面目为难地说道:“陈将军,你还是自己去看看吧……”

“带路~”陈方达当即步出大厅,临了不忘对副将吩咐道,“赶紧将这些饭菜全部处理干净……”

“末将遵命~”

副将领命后,见陈方达离开后,望了眼府厅内的饭菜,脸上露出一丝惋惜的神情,随后大声吩咐道:“将这些酒菜全部都倒了!”

流贼们闻令立刻开始忙碌起来,不少人脸上都露出一丝不舍的神情,要知道这么好的饭菜平日里可根本吃不到几回啊……

“咳咳咳,妈的,怎么这么多灰……”

一阵尘灰从大厅屋顶坠落,扬了副将一脸,他忍不住挥手将它们驱散,咳嗽了几声抬头望去。

“等战事结束也该修修了,都漏顶了真是……”

副将嘀咕一声后,对这些也没太过在意……

另一边,当陈方达来到靠近靖泰边境的要塞城墙后,才明白为何自己的属下不擒下那名书生了……

只见皇甫翟单手依旧负背,另一只手举着一支羊脂火把,火把上的火焰发出“滋滋”的声响,而在他脚下,铺满了倒有火油的可燃物……

陈方达眉头一蹙,上前一步对皇甫翟说道:“你是什么人?”

“什么人?”皇甫翟闻言,一脸漠然地说道,“这个问题可就难到我了,我有很多个身份,只是现在的我叫皇甫翟,也许对你而言是很陌生,不过我有一个身份那是不变的,你可以称呼我……”

话毕,皇甫翟冲陈方欠身微微一鞠躬:“钜子墨离,在此,恭候诸位多时了……”

一四零 一视同仁

……

“钜子?墨离?莫非你就是墨家钜子?”

墨家的名号,陈方达虽然所知不多却也有耳闻。墨学被儒学掌控的大周皇室定为叛逆学说后,墨家门人便迅速在大周各地销声匿迹了,而墨家钜子更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不想今天站在土墙之上这个三十几岁的书生居然自称墨家钜子?这真让陈方达颇感意外。

对于陈方达的震惊,皇甫翟表现的却是异常的镇定:“你居然知道墨家,这令我感到很意外,我还以为你们早已将这个祸国殃民的异端邪说给遗忘了,但很可惜,你我今日初见却也是最后一次见面,你和你麾下那上万人,即将死在这座要塞之内……”

陈方达望着皇甫翟,怔怔地说道:“传闻墨家弟子皆是深悉我等百姓疾苦,慷慨解囊的侠义志士,墨家钜子更是不畏强权,对百姓对苍生一视同仁,如果你真是墨家钜子,为何会说出这种话,又为何会投靠将你们定义为叛逆的官兵来对付我们呢?”

皇甫翟闻言,面部波澜不惊地说道:“你也说了,墨家被定为叛逆异端,不容与世,那我现在这么做又有什么问题呢?一视同仁?没错,墨家钜子对苍生对百姓皆是一视同仁,一视同仁的不舍,以及……”

说到这里,皇甫翟手中羊脂火把指向陈方达,清明的双目闪烁决然之色:“一视同仁的舍得!”

“哈哈哈……”

陈方达闻言,错愕片刻后,顿时大笑起来,那笑声是异常的凄惨,异常的不屑,令人顿觉头皮一阵发麻……

良久,笑声止住后,陈方达才开口对皇甫翟说道:“没想到啊,堂堂墨家钜子居然也是这等苟蝇之辈,真是见面不如闻名,令人失望透顶……”

皇甫翟依旧波澜不惊地说道:“尽管失望吧,因为这是你在这世上最后一次展露真实心情的时候了,你可以恨我咒我,可以将墨家骂的体无完肤,但这些都无所谓,你终归要死在这里,从你进入这座要塞开始,你的生路已然尽断了……”

陈方达冷哼一声,指着皇甫翟说道:“墨家钜子,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你说我和我的兄弟今天全要死在这里?可是,你可曾想过,你会比我先死一步么?

别以为你现在手持火把站在铺满火油的城墙之上就能威胁我,就算你真把火点燃,也只是你变成一具焦尸,我依然能从容不迫的将火扑灭,根本伤及不到我的兄弟……”

皇甫翟闻言,脸上露出一丝同情的神情:“我以为你很聪明,已经明白自己所面临的是何种危局,看来还是太过高估你了,在你临死之前,我替你来分析一下你为何会死在此地,

第一条,你既然怀疑夏侯琼已经投靠官兵,为何还要相信他的话,天真的会觉得这座要塞内没有陷阱?纵使兵败你完全可以从其他道路从容撤退,却偏偏要往要塞里钻?是不甘心就这样失败?还是想以此要塞为据点拖住夏侯琼和刘策主力,然后静待段洪派人与你前后夹击么?

如果是这样的话,这说明你很贪心,一心想要绝地反击,当你的贪婪开始充斥你的意识后,你就失去了为将者应有的判断,直接导致你下了致命的错误决定……”

陈方达闻言顿时眉头一蹙,诚如皇甫翟所言,自己就是在和夏侯琼交战之际,听他所言将兵力都埋伏在要塞之外,才会觉得要塞内部空虚易夺,于是想在要塞之内,等夏侯琼所部数千人气势泄去后再予以反击……

皇甫翟不顾陈方达此事的神情,继续平静地说道:“其次,入关之后你未仔细察探要塞之内的情况便开始匆忙布置防御工事,殊不知此举却将自己困在要塞之内成为瓮中之鳖,将主动权完全让给了敌人,

这也不是一名合格将领该有的作为,因为你根本不会想到这座要塞暗处到底会有何种可怕的陷阱,难道你没怀疑过为何要塞之内会如此安静么?你能借此怀疑其中有诈这点很令我欣赏,当然,仅限与欣赏,想让我对你夸赞的话,还远远不够……”

一丝冷汗顺着陈方达的额头淌落脸颊,皇甫翟那平静的话语令他全身都止不住的开始发冷,仔细回忆之下,好像自己是在哪里出现了一个不可挽回的错误,不由开始陷入沉思当中……

“怎么?开始学会思考了么?”皇甫翟继续说道,“这又让我感到有些意外,我还以为你对我会反唇相讥,不过现在才开始思考问题的严重性,你觉得还有没有任何意义呢?

再者,你过于谨慎的性格才是导致这次败亡的真正主因,正厅之内的饭菜你应该已经处理了吧?明明无毒,你却依旧疑神疑鬼,在此之前你确定要塞有多少粮食么?你随军所带干粮又能撑多久?

我有很多种方法将你彻底击败,比如在井水下毒,围住截断你的退路,或围三阙一散布谣言瓦解你军中斗志,但是,我没必要那么做,因为那样对你而言实在太过残忍,与其早晚要死,索性让你去的安生一些,也好少受一些折磨,算算时间,现在你部士兵应该开始做饭了吧……”

“不妙~”

听完皇甫翟的话,陈方达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连忙对身边亲兵大声说道:“快,赶紧让他们停止烧水煮饭,房屋内都埋有火油~”

亲兵闻言顿时紧张的向后方跑去传达陈方达的命令了……

“你又错了~”陈方达刚下完命令,皇甫翟那不带感情的话语再次在他耳边回荡,“我用的不单单是火攻,还有……”

话毕,皇甫翟闭上了双眼,脸上竟然浮现一丝极为不忍地痛苦之色。

“哗啦啦~”

就在这时,整座正厅忽然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轰响,陈方达等人赶紧回头望去,但见偌大的正厅竟然瞬间坍塌,隐约传来一片凄厉的哭喊声,渐渐的在整个要塞上空蔓延开来……

“那是……”

“哗啦啦~”

不等陈方达等人反应过来,又是一连串的房屋坍塌声传来,最后再整片要塞之上悠悠回荡……

原来所有房屋的主梁全都被人暗自动了手脚,坍塌只需要一些小小的动静而已……

“啊~我的腿……”

一座房屋之内,十几名正在休息的流贼被坍塌的房屋压在瓦砾之中,其中一名年长的流贼双腿被倒落的房梁活活压断,脸上满是灰尘混合血渍以及扎入脸颊的木屑,不停痛苦的哀嚎着,在他身边,躺着几名呼吸逐渐开始微弱的同伴,以及当场被砸裂脑袋的尸体,场面是异常凶残血腥……

“救救我~噗~”

另一座倒塌的房屋之下,一名流贼被砖石覆盖,露在空气中的半张脸,嘴里不停吐着浓稠的血液,试图向周围同伴求救,然而传入耳边的都是与他几近相同的哀嚎声……

而在另一片倒塌的厨房之内,几名流贼脸上被滚烫的热水烫的是皮开肉绽,在满是砖瓦的石砾之中打滚凄喊……

整座要塞瞬间变得如同地狱一般,到处都是混乱的身影来回跑动,到处都是惊恐至极的面容闪烁,宛若一副末日来临时的景象……

“墨家钜子!”望着这一幕的陈方达冲站在土墙之上的皇甫翟泣不成声的厉吼一声,“这就是你所谓的一视同仁的舍得么!你好残忍啊!”

皇甫翟默默地望着神态疯癫的陈方达,微不可察地摇摇头不发一言。

“拿弓箭来!”

陈方达一声怒喝,取过一名流贼身上的弓箭,搭箭拉开满圆对准了皇甫翟,眼中的凶芒如潮水般涌现,誓要一箭将他胸膛贯穿。

“你想杀我么?”皇甫翟对此却没有一丝情绪波动,只是平静地望着陈方达问了一句话。

“你说呢!”陈方达咬牙切齿的回复道,“什么尚同尚贤,什么非攻兼爱,全是骗人的把戏!我今天一定要杀了你!”

皇甫翟将手中羊脂火把向外一摊,淡淡地对他说道:“既然想杀我,那就尽管松开弓弦,其实,我比你更想要死……”

“咯吱吱~”

陈方达望着皇甫翟淡然的神情,开弦的手开始轻微抖动,扭曲的弓臂发出一阵刺耳的声响。

“啊~”

“嘣~”

“咻~”

忍无可忍的陈方达咆哮一声,松开了紧绷的弓弦,但闻一阵轻响,弦上的箭矢带着破空尖啸,直扑皇甫翟而去。

而皇甫翟却静静地望着那支羽箭射向自己,身形依然保持着原来姿势,一动不动……

“呼~”

箭矢几乎擦着皇甫翟的脸呼啸而过,带起他手中羊脂火把上的烈焰一阵剧烈抖动,箭差三寸,皇甫翟依旧安然无恙立在原地,甚至眼皮也没曾眨一下……

一箭落空,陈方达无力的垂下手中步弓,黯然地问道:“告诉我,墨家钜子,既然你早已安排好了这一切,为何又要来见我?你完全可以一走了之,是在嘲笑一个失败者么,如果是这样,我会更加看不起你……”

皇甫翟眼中闪现一丝同情和不忍,轻声说道:“因为,我想记清楚你的脸,每一个因我而死的人,不管是敌人还是朋友,我都要牢牢记住,这就是墨家一视同仁的不舍……”

话毕,皇甫翟对陈方达微微欠身一个鞠躬,似乎在感谢他的不杀之情……

“墨家理念,百姓为先,钜子,今日我放过你一命,不是因为我心慈手软,而是希望你能多为这世上受苦的百姓好好想想,我和我这上万兄弟都在地下看着你,莫要让我们失望啊……”

陈方达说完这些,猛地拔出腰间利刃往自己脖子上一抹,一片激荡的血弧顿时在土墙之下喷溅而起……

“陈将军,保重……”

皇甫翟低头默默说了一声,随后手中羊脂火把往地上一丢,瞬间火势如同火龙在土墙之上蔓延开来……

而皇甫翟走到垛墙之上,双臂一展,纵身一跃……

“快接住先生……”

早已在要塞墙边等候多时的窦隽,立刻命一群人稳稳地接住了飘落的身影……

皇甫翟一落地,窦隽赶忙上前问道:“皇甫先生,无恙否?”

皇甫翟摇摇头,然后说道:“窦将军,要塞已乱,等内中火势平熄之后,你就自行决断吧……”

说完,他取过那面铜镜,从怀中掏出镜布,仔细的擦拭起来,清逸的身姿轻微抖动着……

一四一 我们都一样

……

七月初一,蔡州城郊……

“唉……”

顾谦一声叹息,望着身后两千殿前司军队,忍不住摇了摇头。

“史宗杰兵败被俘,我又无权调动剩余的殿前司大军前去搭救,赵元极又对我严加防范,看样子,这一次我顾谦也只能以身殉国,以报皇恩了……”

回想起这些日子的遭遇,顾谦心里如同吃了苍蝇一般难受,自史宗杰兵败的消息传来后,顾谦好几次建议赵元极立刻出兵五梁镇,哪怕无法攻克那座河源第一要塞,也该摆出一个应有的架势出来,以杀杀流贼的锐气。

然而,赵元极对此根本就不闻不问,甚至借史宗杰兵败的消息不时克扣殿前司大军的粮草,言这群京兵毫无半点用处,反而拖累了整个河源的战局……

对此,顾谦是用尽心思与其力争,然而收效甚微,赵元极依然摆出一副见死不救的姿态,甚至和顾谦大吵了一架……

尔后,许文静派遣的情报司人员迅速潜入蔡州城开始散布谣言,分化顾谦和赵元极的关系,赵元极听信谣言,与顾谦之间的关系更为恶劣了,最后甚至和顾谦直言,若不能取下五梁镇,从今以后殿前司的粮草将再也不会提供。

无奈之下,顾谦只能硬着头皮北上收复五梁镇。然而,顾谦只是监军,并非一军主帅,根本没权力调动剩余的四万殿前司,最后不得不对他们晓之以理,许以重金为饵,这才让其中两千殿前司士兵愿意跟着顾谦背上。

但顾谦知道,想仅凭手中这两千兵甲破旧的殿前司取下固若金汤的五梁镇要塞,简直无疑是痴人说梦,与是便将暗中有好友钱士忠招募的八百死士也一并带上了。

这八百死士各个身披坚硬的犀皮甲胄,手持精良的利刃,一脸的杀气腾腾,与殿前司士兵相比,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顾谦对这些死士也是相当满意,但是仅凭这样就想攻克五梁镇要塞显然依旧是不可能的。

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想办法打赢一仗,哪怕一仗极小的胜利也好,这样或许就能改变赵元极对殿前司的看法……

“出发~”

随着一声令下,两千八百人就这样在顾谦的带领下,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踏上了前途渺茫的征程,而殿前司大营之内,无数条人影趴在木栏围成的营墙之上,默默地注视着他们离去……

现在的殿前司与几个月前的意气风发相比,早已是各个面容憔悴、消瘦不堪,脸上神情写满了麻木,对未来看不到一丝希望……

他们都沦为了士族权力斗争下的牺牲品,从内而外,已经彻底的废了……

“哼……”

蔡州城墙之上,赵元极背负双手,望着顾谦部队远去的身影,不由轻哼一声,眼中满是不屑。

“顾谦,想与我赵元极斗?你还不够格!这次我看你怎么死!”

不屑地嘀咕一阵后,赵元极转身一挥衣袖,消失在了城头之上。

……

“顾谦?他居然敢来犯我五梁镇?不足三千人?”

五梁镇内,收到顾谦来攻打五梁镇消息的罗松,不由双眼变得阴冷无比,努力思索着顾谦为何会做出这种自寻死路的举动。

良久,罗松眉头舒展,立马明白了顾谦的来意:“看来他是想在野外与我一战?那就让你那三千人在野外全部堂堂正正的被我青峰营击败吧!”

想到此处,罗松立马对身旁的卫兵说道:“传令青峰营全体将士,与我一道前去阻截顾谦所部,这一次我要让他们彻底丧失与我大昌为敌的信心!”

“遵命!”

边上卫兵大吼一声,立刻前往青峰营传达罗松的命令了……

“唉~该死的乱世……”望着卫兵离去的背影,罗松长叹一口气,闭目凝思片刻,忽然想到什么,脸上露出一丝玩味地表情。

“那个傻子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不如趁出征之前去看看他吧……”

与是,罗松踏着惬意的步伐,向要塞地牢之内走去……

昏暗的地牢,干燥又闷热,到处充斥着恶心的体臭,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股令人作呕的气味。

罗松一进地牢,耳边就开始充斥起一片凄厉的呼喊声,无非就是祈求食物和水以及求饶喊冤之类的话……

罗松没有理会那些人,而是径直来到关押史宗杰的牢房门前,示意此处狱卒将门打开……

进得牢房后,罗松才发现史宗杰现在完全已经变成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身上囚服早已成了一片烂布条,一头肮脏发臭的头发将整张脸都给遮盖,他那满是泥渍的手不时的在抓身上被蚊虫叮咬过的疮口,裸露的皮肤上满是一道道鲜红的抓痕,甚至将疮口都给抓破,结痂的口子到处都是,哪还有什么“江南才子”的风流气度……

罗松眉头一蹙,缓缓来到他身边坐下,借着牢窗上射进来的光线,仔细的打量着他,良久开口说道:“史三公子,这些日子过得可好啊?”

史宗杰闻言没有作声,只是身子本能的向墙面缩了缩,显然是在抗拒罗松的到来。

罗松见此,眼眸瞥向他那带有灰褐色血迹的裤裆,冷笑一声问道:“史三公子,那种滋味如何呢?”

“住口!”

史宗杰闻言猛地甩动被长发遮住的头颅,露出一张满脸胡子、眼睛深凹、异常消瘦、污垢满面的容颜,冲罗松大吼一声,阻止他说下去。

罗松从他脸上表情可以清晰的感受到他此时的情绪是恐惧、不安、焦躁、愤怒、屈辱各种结合,显然对发生那种可怕的事情表示强烈的抵触。

“怎么?你知道怕了?”罗松冷笑一声,“你现在的心情就是昔日你的恋人深陷囫囵时的心情,你应该能体会到薛如鸢当时是多么的无助了吧?”

“胡说八道!”史宗杰显然依旧不能接受那种残酷的现实,大声反驳道,“我的鸢儿冰清玉洁,上苍绝不会那么残忍待她的,你休要在我面前侮辱她的清誉……”

“史宗杰!你还是不是男人!”罗松被的话气乐了,笑着冲他吼了一声,“薛如鸢就是因为你的无能才会落得现在这个下场!到了现在你居然还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真是令人失望透顶,凡是跟姜家有关系的人果然都是一丘之貉!无可救药!”

“姜松!”史宗杰闻言厉声咆哮道,“你又有什么资格来说我!你还不是不愿接受你自己是姜家子孙这个现实么?”

“住口!”

“啪!”

罗松闻言,狠狠一巴掌扇在史宗杰脸上,留下一道深深的五指红印。

“记住了,我叫罗松,我跟姜家没有任何关系!”罗松一把抓起史宗杰的头发,面目狰狞地对他说道,“如果有,那就是不死不休的仇敌!凡是跟姜家有任何关系的人我都要将他毁灭!你听明白了没有!”

话毕,罗松一把将他按倒在地,随后起身情绪万分激动的对他一阵拳打脚踢,脸上满是疯癫之态,直打的史宗杰惨叫不止。

良久,罗松停止了暴打,一屁股瘫坐在地,望着浑身狼狈的史宗杰,忽然笑了起来。

“你说的没错,我确实没资格说你什么,因为我也同样不敢面对事实,其实咱俩都一样,哈哈哈,都一样……”

罗松笑容里透露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凄凉……

“身为姜家子孙,在外人眼里是多么的荣耀,千年家族,历经三朝更迭而不衰,拥有多少人梦寐以求而不可得的财富和权力,但又有谁能明白身为姜家一脉,个种有多少的无奈和凄凉,所谓亲情,简直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附属品,你说是么?”

史宗杰闻听罗松的话,忍着伤痛努力从地上直起身,落寞地说道:“不单你姜家如此,就算是我史家也同样如此,我就只想和自己心爱的女人永远生活在一起,

结果却连这么一个小小的念想都做不到,眼睁睁看着自己心悦之人被送到蛮夷之地受尽苦难却无能为力,又跟废人什么区别?

我依稀记得那一年,我爹给我找了一个我根本就不爱的女人强行生活在一起,我居然没有反抗,足足三年时间只是麻木的遵守父母之命传宗接代,简直是度日如年,

这次领皇命率军前来河源,其实我知道自己根本就不是那块料,完全就是借这机会逃脱命运安排罢了,同时能祈祷奇迹能出现,有机会能再见如鸢一面,到时,我说什么也不会再放手了……”

罗松望着史宗杰一脸痴情地模样,鼻子轻哼一声说道:“其实我有时真的挺羡慕你,至少还有个由头能坚强的活下去,而我呢,母亲和妹妹都没了,家也没了,如今的我就是一具行尸走肉,全靠仇恨支撑着我走下去……”

说到这里,二人齐齐沉默了,地牢之内只有各个牢房内传出凄惨的呼喊声悠悠回荡……

“大将军……”这时,牢房外一名士兵前来禀报,“青峰营九千士兵全数集结完毕,等候你前去检阅……”

“知道了……”罗松头枕着墙面回来一声,“我随后就来,你先去外面侯着吧……”

“遵命!”士兵领命离去。

罗松闭目呼出一口浊气,随后起身恢复了一名主帅该有的气质,临出牢门前又背对史宗杰说道:“然而,我和你还是不一样,至少我为改变命运而努力,而你,只会沉浸在往日的回忆里不可自拔!”

话毕罗松大步走出了牢门,在经过狱卒身边时又小声吩咐道:“给他送身干净的衣服来,顺便打点水给他清洗下,实在太脏了……”

……

一四二 顾谦VS罗松

……

“杀~杀~杀~”

“喝~喝~喝~”

“笃~笃~笃~”

七月初三,顾谦所部两千八百人和罗松九千青峰营大军如期在半道相遇,两军列阵对峙,青峰营士兵那震天喝声跟刀盾敲击的轰鸣声在响彻在整片天际,令顾谦所部的殿前司观之胆寒……

“这就是传闻之中的青峰营?”顾谦望着对面阵列那散发的高昂斗志,心头顿时浮上一丝阴影,“不想流贼之中有如此彪悍的劲旅存在,看来史宗杰败的一点不冤枉……”

想到这里,他回头望了眼自己所属两千殿前司军队,只见他们已经被对面的气势给吓破了胆,身子都不由自主慢慢向后挪动,唯有那八百死士,表现的倒还算差强人意……

“不行,气势上不能输给流贼,否则这一战必败无疑……”

沉思片刻,顾谦当即大声对自己所部大声吼道:“将士们!打起精神来,你们都是我大周皇室的精锐,怎会被对面那区区流贼给震慑住!

现在听从本监军的命令,列阵迎敌,凡杀死一名流贼士兵头颅者,赏银五十两,杀死一名甲长者,赏银一百两,取下百长首级者,赏银二百两,总旗五百两,营使一千两,弑杀主将者,封千户,连升六级,赏宅院一座,良田千顷,

这等杀敌立功的好时机,你们愿意错过么?打起精神来,让那些流贼见识下我大周精锐殿前司的风采!”

“嗷嗷嗷……”

顾谦鼓动的话语终于有了效果,两千八百人齐齐大吼起来,在金钱财富的刺激下,终于将心头的不安和恐惧驱散不少,气势也瞬间被带动了起来……

“顾谦,不错……”

罗松策与马背之上,望着对面殿前司人声鼎沸的情形,不由对顾谦由衷地赞叹了一声。

“这样才有意思,那就让我来看看你们在我青峰营的长矛铁阵之下,能坚持多久吧……”

罗松手中长枪高高一扬,身侧的卫兵见此,立马吹响了挂在腰间的角号。

“呜~~”

“哈~~”

随着沉闷的号角在每名青峰营士兵耳边回荡,最前列两个千人方阵立刻齐嚎一声,缓缓开始向顾谦军阵逼近,在每个方阵身后,各自跟着五百弓箭手紧随,试图要等靠近有效射程开始攒射杀敌。

对于这样的场面,这些久经战场的青峰营士兵根本不以为意,青峰营自组建以来,皆是以少胜多,哪怕十倍以上的敌人他们都击溃过,现如今对付对面区区不足三千人,人数还是他们的三倍,更是不放在心上了……

见敌军靠近,顾谦立刻大吼一声:“结防御阵型,弓箭手准备!”

“喝~”

两千殿前司士兵闻听军令,立刻开始结阵迎敌,只见他们摆成一个圆形大阵,分为三列,刀盾手在前,长枪手在后,最后一列为弓箭手,中间空心地带则是八百死士虎视眈眈,作为最后的核心力量。

“哈~哈~哈~”

长矛方阵渐渐逼近,流贼士兵那震耳欲聋的呐喊犹在殿前司耳畔回荡,这些初上战场的士兵不由紧张的吞咽着口水,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厮杀……

“不要慌,听我号令……”

顾谦目光死死锁定着远处长矛方阵,同时左手高高扬过头顶,吩咐着弓箭手不要惊慌。

正午烈日暴晒之下,顾谦铠甲内的衣衫早已经被汗水浸透,坚毅的面庞上已经布满了一滴滴晶莹的细珠,正顺着脸颊缓缓淌落而下。

“哈~哈~哈~”

青峰营激昂的口号越来越近,顾谦目测对面敌军已经步入了八十步范围,稍一沉思,他重重的挥下了高扬的手臂。

“飕飕飕~”

一阵箭雨从战阵之中腾空而起,数百支利箭带起一丝细微的破空尖啸,向正在逼近的青峰营长矛方阵飞驰而去。

“叮叮叮~”

“咔咔咔~”

顾谦的判断十分准确,然而可惜的是,弓箭抛射的箭矢质量实在太差,一波箭雨下来只听闻对面传来一片金属撞击的声音,并未看到有多少血花溅起,更没看到有人倒下……

“切~”

一名刀盾守一把扯下挂在自己胸前甲叶上的箭矢,瞥了眼木制的箭头,顿时不屑的冷哼一声,随后丢在一边,继续前进……

后阵另一名长矛手也是同样,本以为被箭射中必死无疑的他,结果却是箭枝在触碰到自己身上的铁甲一瞬,立马折成了两截。

这一次,殿前司算是彻底吃到了武备上的亏,而这个代价却是极其惨重的……

顾谦嘴角不住抖动几下,随后再次下令弓箭手抛射,只见又是一阵箭雨腾空而起落入敌阵之中,结果却还是跟之前没有任何的差别,根本就没看到有人倒下的痕迹……

“这群蛀虫!”

顾谦心中将那群贪污国库铁料的士家官僚狠狠的骂了一遍,却又显得无可奈何,和流贼相比现在的自己无论人数,装备,士气都不在一个层面了,相差实在太大。

“全军听令!变阵!迎头痛击!”

知道再这么下去,流贼的弓箭手一旦开始攒射,自己所部必定会产生混乱,顾谦当即礼断,大吼一声命令全军反守为攻,扑上去与敌人混在一起,以防止被敌方弓箭手打击。

“喝~”

殿前司士兵闻令齐喝,立刻换阵向青峰营士兵逼了上去,这一幕倒是让在后阵关注战场局势的罗松大感意外。

“好一个顾谦,果然不愧从身过军伍,这一手等于是让我营中弓箭手全无用武之地了……”罗松佩服的赞了一声,随后眼神又一冷,脸庞挂上一丝淡淡地微笑,“不过,狭路相逢勇者胜,顾谦,你那不到三千人的队伍有多少血勇能抵御住我青峰营的长矛阵呢?希望能让我刮目相看吧……”

“杀啊~”

“哈~~”

殿前司和青峰营两军相距数步距离处,双方齐齐发出一阵暴喝,最后终于撞在了一起。

“噗噗噗噗……”

一连串利刃入躯的破响在两军阵前回荡,但见冲在最前方的殿前司刀盾手成排成排的被粗长锋利的长矛给洞穿了躯体,残甲处的鲜血如同泉涌一般将他们全身都浸透,最后无力的倒在了血泊之中开始挣扎起来……

“砰~”

一声巨响轰鸣,青峰营最前列的一名刀盾手面对一名殿前司士兵冲阵,抬起手中盾面带刺的盾牌朝他胸膛狠狠一砸,那名殿前司士兵胸前的铁甲顿时华为一团碎屑散落,细长的盾钉将他碎甲内的躯体直接扎出几个血色窟窿。

“啊~”

“噗噗噗~”

那殿前司士兵忍不住痛苦的大吼一声,随即就被周围从盾牌后探出的三条长矛直接贯穿了左胸,腹部和胃,在收矛的那刹那间,一段断裂的肠子混合着滚烫的血液一起带出了体外,倒地的同时,刺骨的冰冷瞬时包围了那名士兵的全身,驱散了炎炎夏日的暑气……

“咚咚咚~”

“哐啷~”

另一名殿前司士兵不停挥舞着手中的腰刀,势要将眼前的青峰营刀盾手手中的盾牌砍裂,然而只挥动几下后,他手中的刀身出现了一圈裂痕,当他奋力一劈之后,腰刀登时四分五裂……

“怎么会这样……”

殿前司士兵望着手中只剩小半截的腰刀,脸上满是震惊的嘀咕了一声,然而这时,对面之前一直做防守姿态的流贼脸上露出一丝残忍的笑容,他手中盾牌猛地朝他脸上一甩……

“砰~”

殿前司士兵顿时一个不稳侧身半跪在地,视线瞬间被黑暗笼罩,耳边所有的厮杀声尽数幻化成了鸣音,待稍微回过神之际,他眼前全是金星流转,只觉得头上似乎有什么黏液慢慢滑落,他只能确定那绝不是汗水。

“呀~”

“噗呲~”

青峰营刀盾手可没理会殿前司士兵此刻的神态变化,一击得手迅速扬起手中腰刀对准他的脖颈狠狠的挥落,下一刻,只见飞溅的血液洒向高空,殿前司士兵的头颅与身体分离开来,无头的尸体摇晃一阵顿时无力的倒落尘埃,很快尸体周围便被流淌的血液染成殷红……

“哈~”

“噗呲~”

“啊不~”

一声厉喝,一名青峰营长矛手一矛刺出,与对面一名长枪手进行一对一的对刺,结果毫无悬念,两米长枪对阵三米五长矛,殿前士兵的长枪还未送到敌人身前,自己的胸膛就已经被锋利的矛刃洞穿了,他痛苦的凄喊一声,就被收矛的惯力狠狠拉向敌军刀盾手跟前,随即一脚被踹翻在地,又被补了一刀,彻底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啊~~”

“跑啊~~”

“不,我不想死~”

惨烈的厮杀,全面不对等的战力,这些初上战场的殿前司士兵,在支撑着他们苦苦坚持的血勇被冰冷的现实打破后,从体内尽数退散,瞬间崩溃了……

只见他们丢盔弃甲,嚎叫着疯狂的四散逃窜,再也没有半点面对敌人的勇气了……

“可以了,足够了……”

而一直注视着战场变化的顾谦,对此却没有阻止,仿佛早就预料到会发生这种情况一般,只是叹了口气面色依旧十分平静……

“至少你们消耗了部分敌军体力,接下来,该开始真正的战斗了……”

顾谦长吐一口气,然后望向身后八百身披犀甲的死士,眼中闪现一丝决然。

“这八百人本来是打算关键时候用的,但现在,没必要了……”

顾谦抛去心头一切想法,缓缓抽出了腰间利刃,指向对面逼近的长矛方阵,冲那些死士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壮士们!前面就是害的你们家破人亡的流贼,你们能容忍他们么?拿出你们的勇气,将他们赶出这片土地!”

“嗷嗷嗷~”

“杀~”

“嗷嗷嗷~”

八百人在顾谦的带领下,义无反顾的向长矛方阵发动了最后的冲击……

一四三 无语的胜利

……

“呀喝~”

八百死士闻听顾谦军令,齐齐暴喝一声,面对挺近的青峰营,一脸决然的迎了上去……

死士,顾名思义,便是将性命抛诸脑后的敢死之士,这八百死士皆是河源流民组成,恨害的自己家破人亡的流贼有着刻骨铭心的血海深仇,如今面对那些仇敌,纵使自己处于劣势,他们也无所畏惧。

“哈~”

青峰营的两个长矛方阵见八百死士靠近,在各阵主将的指挥下,立刻齐吼一声止住了前进的步伐,而在他们身后的弓箭手也停下了行进的脚步,弯弓搭箭,做好了抛射的准备。

顾谦面色冰冷,知道自己和八百死士即将面对箭雨的侵袭,但他没办法,只能选择继续迎上去,否则注定会成为箭矢攒射的对象……

“放箭~”

“嘣~”

“呼~”

随着弓兵指挥将领一声令下,青峰营后阵立刻窜起一片铺天盖地的箭雨,伴随着崩弦霹雳声,呼啸着向顾谦所部最后的八百人扑来……

“树盾!”

顾谦一声大喝,命令八百人止住步伐蹲与地面,随后将手中圆盾护住自己要害……

“笃笃笃~”

只闻一阵箭镞钉入木料的刺耳声响,攒落的箭矢大部分都落在了地面和圆盾之上,偶尔几支羽箭落在坚硬的犀甲上,也迅速被弹了开去。

“继续前进!”

箭雨过后,顾谦一甩手中圆盾,抖落盾面上的箭矢,继续大声下令全军前进。

“哔~”

闻令的八百死士,立刻起身继续跟着顾谦一步一步向前方敌人的阵型走去,八百人在这一轮箭雨的打击下居然奇迹般的无一人伤亡。

“嗯?”

处在后阵之中的罗松看到这一幕顿时有些意外。

“这支部队人数不多,但似乎跟那群殿前司不一样,嗯……”

罗松默默点点头,开始仔细留意起这支部队来……

“树盾!”

“笃笃笃~”

青峰营阵中箭雨再次腾起刹那,顾谦又是一声大吼,前进的八百死士再次闻令蹲地盾牌掩盖住自己身上要害,箭镞钉木的刺响再次回荡开来……

“继续前进!”

箭雨过后,顾谦抖落钉在盾面和挂与身上的箭矢大吼一声,八百死士闻令依旧起身跨过满是箭枝的地面,继续面无惧色的向对面几十步外的长矛方阵走去,八百人依旧无一伤亡……

“这……”

目睹这一幕的青峰营士兵顿时震惊了,脸上挂满了不可思议的表情,弓兵指挥将领更是止不住吞咽了一下自己的口水。

“这是什么皮甲?为何比铁还要坚硬?”

左侧长矛方阵的主将范培对那八百死士身上所穿的皮甲感到格外吃惊,眼中满是疑惑之色。

“呀喝~”

两军相距十步距离,八百死士忽然齐喝一声,猛地扑向前方肃立的长矛方阵,面对锋利粗重的长矛,他们表现的是义无反顾……

“砰~砰~砰~”

“咔嚓~咔嚓~”

“叮~”

短兵交接瞬间,两军阵前立马爆发一阵剧烈的轰响,两盾相撞,盾牌甩短长矛,金属相撞的声响绵绵不绝,刺耳的震荡让人耳膜一阵剧痛……

一名死士持盾一冲,满脸狰狞的撞在长矛方阵最前列的一名刀盾手手中盾牌之上,撞击产生的强烈动荡和躯体酸麻同时让二人身子止不住向后微微一扬……

“锵~”

再稳住身形时竟是利刃同时挥出,交错摩擦间爆发一阵令人头痛欲裂的轻吟,两道寒芒闪烁过后,竟是再一次打成平手……

“嘶~”

青峰营刀盾兵倒吸一口冷气,握刀的手微微颤抖、疼痛难忍,一双冷眸死死盯着死士,测算着他下一步动作,而死士同时也在观察着他……

“噗呲……”

“呃……”

双方对峙之际,一支窥伺已久的长矛猛地从刀盾手身后如出黑蛇出动,直扑死士身上而去,死士一个不慎,未被皮甲环裹住的脖颈,登时被冰冷的矛尖洞穿,洒落几滴血珠……

“吁……”

死士倒地,流贼刀盾手长吁一口气,抬起手腕擦拭了下被汗水覆盖的脸庞,炎热的酷暑加上生死搏杀,着实让他的体力有些不支……

“呲~”

然而,当刀盾手的手背触碰到自己脸颊还未来的及抚去汗水之际,右胸猛传来一阵强大的阻力,耳边回荡着甲叶挤裂的刺耳轻响……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刀盾手的意识陷入短暂的空白之中,待他反应过来地时候,只看到眼前一副狰狞的面容朝自己露出极为残忍的笑意。

“嘿~”

死士狞笑着轻喝一声,瞳孔猛一缩,狠狠扭动了下捅入刀盾手胸膛的短刀,鲜血顿时顺着剑锋挥洒而下,浸透了刀盾手的衣甲。

“呃~噗~”

刀盾手轻微呻吟一声,随即猛吐一口鲜血,脸上表情因为痛苦而变得极度扭曲,最后随着短刃抽离身体一霎,他沉重的身躯“砰”一声到落在下去……

“叮~”

“噗~”

“咔嚓~”

另一处方阵上,十余名死士冲到青峰营阵前抬手扬刀便与密集的长矛方阵撞在了一起,双方甫一接触,一片血雨瓢泼,金属交错、兵刃入躯、木杆折裂的声响绵绵不绝地在阵前回荡开来……

犀皮甲的防护出人意料的结实,在如此密集的长矛攻势下,仅三人倒地,其余死士皆冲到盾阵跟前,与青峰营流贼狠狠的厮杀在了一起,战斗瞬间变得更为激烈,青峰营严密的阵型竟出现了一丝松散的迹象……

“杀过去,破开敌阵~”

“嗷嗷嗷~”

顾谦见此抓住战机,一声喝令,指挥着身边上百死士直扑被十余人压制住的盾列,立时周围响起一片震天的狼嗥声响。

“这支部队……”

密切关注战场局势变化的罗松见到这一幕,紧皱起了眉头,对这八百死士的战力感到意外。

“八百人就能与我这两千人战的旗鼓相当,看来,必须将他们尽数歼灭在这里才行……”

望着前方战阵敌我双方不断倒地的身影,罗松决定再压上两千人,给予那支部队致命的打击。

“咯哒哒~咯哒哒~”

“大将军,高阳急报~”

就在罗松准备下令再压上两个长矛方阵的时候,后方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马背上的身影高举手中一封金黄色的帛卷朝罗松所在部队不停呐喊着。

罗松望向那快马双眼微颌,等那骑兵满头大汗地来到跟前后,不等他说话,一把夺过他手上帛卷翻开看去,这一看之下,两眼猛地一睁,脸上表情瞬间变得格外阴沉。

“陈方达、曾连英两部因夏侯琼反戈大败,两万大军全军覆没,刘策大军已然进入河源境内如入无人之境,泾河、峦丘、岐都三座要城接连失陷,现如今正直逼河源粮仓要地安阳?不妙……”

罗松稍作思考,立时沉吟一声,当即对身边亲兵说道:“传我军令,全军回转五梁镇,速速驰援安阳!”

亲卫闻之一愣,奇道:“大将军,这是为何?”

罗松回道:“莫要多问,速速鸣号让兄弟们退下来,快~”

亲卫不再多言,当即命人吹响了撤军的角号。

“呜~~”

沉闷的角号声在闷热的暑日之下犀声响起,正在与顾谦所部厮杀的青峰营将士闻听号声,脸上齐齐闪过一丝不解的神情,但还是依令且战且退,迅速与敌人脱开了战斗……

“停止追击!呼~”

见流贼结阵有序的向后退去,顾谦在感到错愕的同时也恐防有诈,当即命令部队停止了追击,直到确定流贼本阵如潮水般逐渐消失在自己眼帘的时候,这才刀尖抵地,望着遍地倒在血泊中的尸体长吐出一口气……

“奇怪,流贼为何这个时候选择撤退?不应该啊……”

平复起伏不定的情绪之后,顾谦对流贼忽然之间撤军感到十分错愕,要知道自己这边八百人虽然悍勇,但毕竟人数稀少寡不敌众,能压住两个青峰营长矛方阵已经是极限了,这时罗松若再派哪怕一个千人方阵,自己这八百人必败无疑,罗松身为伪昌大将会突然放过这种战机?显然不可能的……

“莫非流贼后方出了什么巨大变故?”

顾谦脑海忽然闪过这个念头,而且是越想越觉得自己判断没错,否则真的无法解释罗松为什么会在战情全面占优形势下放弃歼灭自己转道回往五梁镇的打算。

“刘策?前军都督!”猛然间,顾谦想到了远东援军,顿时双眼放亮,“没错的,定是军督大人的援军到河源了,也只有他才会让流贼如此重视紧张,肯定没错的,现在立即回转蔡州城,是时候找赵总督商议与军督大人前后夹击流贼了!”

打定主意后,顾谦立刻起身收刀回鞘,望着尚余五百浑身带血的死士,大声说道:“壮士们,这一仗我们打赢了,现在随我一起回转蔡州城,本监军答应给你们的金银,一定会亲如数自双手奉上!”

“嗷嗷嗷~”

五百劫后余生的死士齐齐兴奋的欢呼起来,这一战他们付出了极为惨重的代价,好在他们现在赢了,是时候收获属于自己的那一份报酬了……

顾谦望着五百死士欢呼的声音,默默叹了口气,虽然这场战斗赢得可以说是莫名其妙,甚至十分狼狈,但毕竟是赢了,而且必须赢,现在的殿前司以及河源各地急需一场激动人心的胜利来缓冲下日益消沉的气氛。

“传令下去!”顾谦大手一扬,指着地上近百具流贼尸体,大声说道,“将流贼首级全部割下,在沿途回转蔡州所经村庄城镇各处大肆宣扬,以振军心!”

……

一四四 分兵

……

七月初七,安阳城外,刘策大营……

“哈……”

一声轻喝,韦巅一屁股坐到已经干硬开裂的地面上,顺手将两支铁戟丢在一边,扒下已经被汗水浸透的上衣,将自己结实健壮的上半身肌肉完美的呈现在烈日之下……

“吧嗒嗒……”

脱去上衣后,韦巅双手用力一拧,汗水立刻如同密雨般落在地上,但很快的便在炽日耀射下迅速蒸发掉,连个印记都不曾留下……

“哼……”

拧干衣服后,韦巅鼻子冷哼一声,就势套在自己贼亮的头顶,用以遮挡刺眼的阳光……

这时,一名近卫军士兵怀捧一个西瓜来到韦巅身边对他说道:“韦护卫,这是军督大人让我带给你消暑的……”

“嗯!”

韦巅接过西瓜,重重哼了一声,大掌在瓜皮上掂了掂一阵,然后猛地一拍,那西瓜顿时四裂而开,鲜红的瓜囊溅的四处都是……

“不错!”

韦巅一口啃下一大块瓜囊后,十分惬意的点点头,对送瓜的近卫军士兵大声赞叹了一声,然后继续埋头啃了起来……

“呼……”

近卫呼了口气,擦了擦脖颈处淌落的汗水,转身向边军大营走去,但见军营内满是密密麻麻的行军帐篷,层层叠叠一望无际……

“咯嘣……”

“嘶……”

主帐之内,许文静用力咬下一口用井水浸泡过的黄瓜,感受着舌根咽喉传来的冰凉舒爽,忍不住吸了一口气。

“呸……”

坐在主案边上的卫稷,则翘着二郎腿,摇头晃脑的啃着桌前半个切好的西瓜,不时将瓜籽随口吐的一地都是……

而主案之上到底刘策却是手持一根洗的干干净净的胡萝卜,眉头紧锁,双眼盯着放在主案上的地图。

“车照山,马进军……”指着地图上标注的安阳城池,刘策忍不住嘀咕了一声。

“军督大人,你嘀咕什么呐?”当卫稷桌前已经堆满西瓜皮后,听闻刘策暗自嘀咕着什么,这才抹了抹嘴说道,“不就是俩流贼将领么?值得军督大人你如此重视?随便派遣一军就能将他们一举击败了……”

刘策没有说话,正在啃黄瓜的许文静闻言便对卫稷解释道:“王爷,你不知道,车照山、马进军二人是流贼之中极其善守的将领,安阳又是伪昌屯粮重地,且易守难攻,内中不缺粮草,若强攻的话我军必会有不小的折损,所以军督大人正为此苦恼呢……”

卫稷点点头,然后拿起桌上的刀一把将另外半个西瓜劈开,狂啃一口后含糊不清地随口说道:“既然这样,那就不打安阳呗,直取高阳岂不更好?”

“嗯?”刘策闻言眼前一亮,对卫稷说道,“王爷,你适才说什么?”

卫稷一愣,咽下口中的瓜囊,望着刘策连忙说道:“军督大人莫怪,本王就这么随口一说,只是在想河源这么大,为什么一定非要耗在这里呢?既然难打那就放一放,先把其他地方都收拾了不就完了么?”

“咯~”

刘策闻言,一口咬下放到嘴边的胡萝卜尖端,细细回味着卫稷所说的话。

而许文静却摇摇头对卫稷说道:“王爷,安阳虽然难打,但毕竟是流贼在河源的粮仓重地,一旦拿下的话,河源局势基本就稳定了……”

卫稷笑着回道:“军师说的也是,本王也就这么随口一说,还望莫要见怪……”

“不!”刘策忽然出声说道,“王爷所言有理,这几日本军督也确实有些过于执着了,认为取下流贼屯粮重地便能定鼎整个局势,如果再在这里耗下去,怕是要被流贼前后夹击给包了饺子,

安阳是河源北部产量重地,段洪怎会眼睁睁看着他被人围攻而不顾?如本军督所料不差,定会集结流贼精锐驰援安阳,若不加以防范,极有可能会陷入腹背受敌的局面,现在的流贼确实不比三年前那样容易对付了……”

许文静听完刘策的话,深思片刻便开口问道:“那依军督大人的意思是打算放弃继续围攻安阳了?”

刘策摇摇头:“安阳属于河源粮仓,自然要继续打下去,但同时也要分兵向其他各地衍生,分散流贼援军的注意力……”

许文静问道:“军督大人要分兵?那你打算攻打何处呢?”

刘策嘴角一瞥,手指指向桌上地图一处,意味深长地说道:“自然是老地方了,三年了,不知那位老朋友是否尚在,本军督很想念他啊……”

许文静顺着刘策所指的方向望去,顿时眉头紧皱,轻声嘀咕道:“湄河镇?”

……

高阳城皇宫内,段洪此刻一身戎装端坐在“龙椅”之上,手枕龙把扶额闭目做凝思之状一动不动,仿佛睡着了一般,这些日子以来他脸上的皱纹更深了……

“唉……”

良久他微微叹了一口气,思绪一下飘到了大周历369年,自己兵败的那一年……

“首领,前方官道上有官兵盘查,还是绕小道避开为上……”

时经数个月逃亡,段洪和家人走散,身边仅剩下傅如海和十几名流贼护卫,在五梁镇外被李宿温杀的大败之后,终日东躲西藏以防被官兵发现。

“没想到啊,我段洪竟会落的这般田地……”

乔装打扮成村夫的段洪神情万分憔悴,望着不远处河源官兵设下的关卡,万分沮丧的摇了摇头,然后在护卫的指引下向小路落荒而逃。

小路四周,尽是荒山野岭,干秃的树干,枯竭的河道,就连脚下所踩的土地也是坚硬无比,到处都是一片死气沉沉的景象……

连行两日,段洪身边的人越来越少,等好不容易找到一条只剩一半的溪水时,他身边只余不足十人了。

段洪等人饥渴难耐,不顾一切的扑到溪水滩里一阵牛饮海喝,等几欲冒烟的嗓子被溪水润过之后,这才舒服的仰躺在地上,望着万里无云的天空,将一切不快暂时抛诸脑后。

“什么人!”

段洪正打算闭上眼睛休息一阵的时候,守在他边上的一名流贼忽然抽出短刀厉喝一声,让他一个激灵直起身来顺着那流贼短刀所指的方向望去。

朦胧间,段洪只看到三道身影缓缓向自己这边走来,待他们走近后,才发现是两男一女……

左边一名青衫男子手持一条长枪,身形十分魁梧有力,脸上挂着一层狠戾的颜神。

右边是一名身穿白衣劲服的冷艳女子,只见她双手环与胸前夹着一柄长剑,眼中所流露的感情,透露着一股淡淡的不屑……

而最让段洪注意的却是正中间那名身穿绣有银丝云雁、黑色华衣儒袍的青年,只见他边走边不停轻抚着自己垂落双鬓的长发,俊美的面容却看不出任何的情感,一双寒眸如同默默注视着自己,仿佛能把人心都给看穿……

距离段洪几人数步距离后,三人齐齐停了下来,随后中间那名华衣男子不顾众人脸上震惊的神情,嘶哑的声线便传入了段洪耳畔:“让你的人赶紧放下兵器,我不想因为他身上散发的愚蠢气息影响我现在说话的心情……”

段洪闻言一怔,随后对身边的护卫挥了挥手,示意他放下手中兵器,然后问道:“你是官兵派来追捕我的么?”

“哈……”

华服青年闻声轻笑一声,拇指和中指并拢轻轻捏住自己左鬓有些暗红的长发,顺势轻抚直下,面无表情的对段洪说道:“为何你会觉得我是官兵派来追捕你的?是什么让你有了这么愚蠢的想法?是恐惧?还是害怕?

现在的你如同惊弓之鸟,完全丧失了一名枭雄该有的气势和判断,我现在有些后悔,是不是不该来这里见你,或许应该照你所言一般将你送交给官府发落……”

段洪闻言,眉头一皱,问道:“既然你不是官府的人,那你又是何人?”

华服男子面无表情地说道:“我是何人你无需知道,现在的你不该考虑这么愚蠢的问题,我只问你一句,你是不是甘心就此失败,从此就这样东躲西藏渡过余生,如果是的话,那我就没必要再说下去,只能说我太愚蠢,居然在会你身上浪费时间……”

段洪惨笑一声:“不甘心又能怎么办,十几年的布局努力,一朝间就被无情粉碎,不甘心又能怎么样?我现在已经输的一无所有,完全失败了……”

华服男子闻言左臂负背,右手一甩鬓发,开口说道:“失败?不错,你的确失败了,但我就喜欢失败的第一步,因为这样才能体现成功的价值,我再问一遍,你愿不愿意翻转局势,东山再起?”

“当然愿意!”段洪大吼一声,随即高涨的情绪又忽然萎靡了下来,“但我现在又能怎么样呢?百万大军都被付之一炬了……”

“损失区区百万愚蠢的百姓就让你如此心智消沉么?”华服青年残忍嘶哑的话语回荡在这片荒山野岭只上,“你既然能让他们为你卖命一次,就能有第二次第三次,只要你不死,就能肆无忌惮的再将那群愚蠢的人召集到你身边为你卖命,成霸业者不拘小节,就看你愿不愿意去做!”

段洪闻言心再次一怔,眼中骤然燃起一股熊熊烈焰,连忙对那华衣青年跪下行礼说道:“还请先生教我怎么做,段洪定当永远铭记先生的大恩大德!”

华衣青年转身背对段洪,对段洪的姿态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情绪波动,只见他头微微一侧,嘶哑的声线再次响起:“民心是最容易操纵的东西,想想你当初是如何揭竿而起就明白该怎么做了?”

一四五 段洪亲征

……

“可是,现在整个河源都已经被赵元极掌控,这么多年战乱,加上干旱连连,我又如何再让那些百姓为我卖命?”

听完那华服青年的话,段洪立马提出了自己的疑虑。

“看来你根本就不懂那些百姓的内心所想……”华衣青年平静地说道,“所谓民心,其实是最容易操控的东西,只要你给他们画个圆饼,让他们感觉能摸到这个饼错觉,然后就能将他们轻易召集起来为你所用,

你之所以会失败,就因为你觉得自己能赢,刚有些势头,便迫不及待将这个已经画好的饼撕碎了,虽然当时麾下人数众多,但那些蠢货摸不到那张饼自然就失去了动力,还怎么可能对你忠心?

想想吧,你揭竿而起前三年那一呼百应的场面和之后百姓对你所谓的义军唯恐避之不及的画面出入有多大?这一切失败的源头其实都是你自己造成的,你是被李宿温击败的么?不是,是被你自己击败的,被你那可笑又愚蠢的自以为是击败的……”

段洪哑口无言,仔细想想,觉得那青年所言是非常有道理,正是自己当初的自信和贪婪导致河源各地百姓对自己这支“义军”畏之如虎,义军士兵从最初的夹道欢迎变成了过街老鼠,最后成为了百姓口中的“流贼”……

华服青年没理会段洪此刻的情绪变化,继续说道:“明白了这一切,你应该知道该怎么做了,赵元极现在看上去虽然赢了,但事实上他远远没有获胜,你觉得他真的能获得民心支持么?

很显然是不可能的,当他再次开始对河源各地百姓开始压榨之时,你们这些流贼昔日带给他们的伤害便会被渐渐遗忘,不用怀疑我说的话,全天下的弱者都有一个通病,那就是健忘,

他们会忘记你们曾经劫掠过他们的财富,忘记你们欺凌过他们的妻女,甚至忘记你们将他们当成炮灰和军粮,只会祈祷着英雄问世带着他们脱离苦海,并且不会去追究这位英雄曾经有没有黑暗发指的历史,

到了那时,你就是那个英雄,只要再在纸上画一张逼真形象的圆饼,便能带着他们继续与赵元极和朝廷对抗下去,现在你要做的就是准备画饼的纸和笔,静待时机来临……”

段洪听完华服青年的话,身躯因为激动而止不住开始颤抖起来,连忙对他深深一拜:“先生一席话,如雷贯耳,令我茅塞顿开,不知先生可否愿意辅佐与我,待日后事成之时,定当与先生一起共享荣华富贵……”

“哈……”华服青年闻言,又是嘶哑的干笑一声,很显然这笑声中充满了不屑,“这愚蠢的荣华富贵你还是留着自己享用吧,既然你已决定该怎么做,那我也就不必再多言,只是……”

说到这儿,背对段洪的华服青年侧头似乎看了他一眼,然后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我能做的只是助你起势,记住一点,那张饼一定要画的逼真些,千万不要再撕碎了,因为当你第二次再将它揉碎的时候,注定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再也没有机会起来了,而你塑造的英雄形象也会因为你的愚蠢决定轰然倒塌……”

话毕,华服男子迈开步子,和身边一男一女悄然而去,只留下段洪和傅如海数人怔怔地立在原地……

“那个人,究竟是谁?”从记忆中回过神来的段洪轻吟一声,“当日若不是他指点迷津,我也不会有今日这前所未有辉煌的一切……”

细想这两年来自己的崛起,一切果如那青年所料一般,没过多久,赵元极就自毁“两年不征税,与民休养生息”的承诺,开始变本加厉的在河源横征暴敛,一时间百姓刚对官府建立起来的好感全部化作了无尽的怨恨,正好给了自己东山再起的契机……

段洪再起后,牢牢利用那“画饼充饥”的典故,每下一地都对百姓嘘寒问暖极力收买人心,最终受到了百姓拥戴。

而且他也吸取了前次失败的教训,从海量炮灰策略向精兵路线改变,最终让他麾下有了一支二十万人的真正部队,更让不少优秀的将领加入了自己的阵营,且兵锋所过之处无往不利,一举将河源的优势尽数掌握在了自己手中。

取下湄河镇后,段洪以“罪魁祸首的赵元极、林进宁必诛”为由,建立了大昌国,最后在“百官跪伏哭诉之下”,“勉为其难”的坐上了皇帝的位置,达到了人生的巅峰……

称帝后的段洪依旧秉持着“画饼充饥”的原则不变,将“仁义”政策继续进行到底,同时鼓励治下军民开垦荒地应付旱情,减免税赋劳役,严格约束部下百官扰民之举,渐渐得到了大昌国治下的百姓拥戴,对赵元极和大周朝廷的关系是更加疏远了……

而且,段洪对自己也极为苛刻,就连落座的龙椅是用木头做的,一日两餐也是粗茶淡饭,后宫嫔妃一个也没有,百官问及时,他言等蔡州城取下之后再考虑,现在河源局势未稳,此时贪图享受岂不是会导致“玩物丧志”么?这番话传出后更是被百姓称之为“仁祖”,对他是更加爱戴了……

但是,段洪每次回忆起那华袍青年临走前对自己那一瞥,总觉得似乎哪里不对,那分明就是一种极其怜悯的眼神,仿佛在看着一个死人一般……

“皇上……”这时,丞相傅如海来到大殿之内恭敬地对段洪说道:“大军已经准备就绪,何时起征?”

段洪闻言回过神来,刚要开口,却将话噎了回去,他望着傅如海的模样,只见傅如海的脸上也布满了岁月的沧桑,当年起势之时,他是最早跟随自己的老人之一,如今他跟自己一样也都不再年轻了……

良久,段洪才开口说道:“卫怏和孟珙呢?带来了没……”

傅如海说道:“回禀皇上,二人也都已经带来了,就在大殿之外……”

段洪点点头说道:“将他们二人押送上囚车随军一道出征……”

傅如海躬身行了一礼:“微臣遵旨……”话毕,他转身就向殿外走去。

“如海……”

傅如海刚迈出两步,段洪语气温和的轻唤了他一声,便连忙回身鞠躬问道:“皇上还有何吩咐?”

段洪叹了口气,起身离开龙椅,缓缓步到傅如海跟前将他搀起说道:“你我相识多少年了?”

傅如海想了想回道:“回禀皇上,自微臣与皇上初识那日算起,足足十三年零五个多月了,至于具体多少日,微臣也记不清了……”

“十三年啊……”段洪叹了一声,拍拍傅如海的肩膀,对他说道,“这么多年来,你跟着朕可曾后悔过?”

傅如海闻言一愣,连忙对段洪说道:“皇上,微臣能追随皇上至今,从未有过半点后悔!”

“呵呵……”段洪笑了两声,然后指着傅如海的头发说道,“你看看你,头发都白了一圈,这些年委屈你了……”

“皇上,我……”

傅如海闻言鼻子一酸,神情顿时变得十分激动,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

段洪握住傅如海的手说道:“你什么都不用说,朕心里都明白的很,其实这些年来我一直都从未将你当外人看待过,只要有你在身边,朕这心里头也就踏实了,这次朕亲征刘策,若有不测……”

“皇上!”傅如海连声止住段洪说下去,“您为何会说出这么不吉利的话来?”

段洪摇摇手,笑着说道:“朕只是说万一,万一朕有什么不测的话,这河源局势就得靠你了,太子段京年幼不懂国事,就需要你多多辅佐了,另外务必要和华成搞好关系,只要你们二人能稳住高阳局势,最差也能和赵元极隔岸而治……”

傅如海总觉得段洪似乎在交代遗言,赶紧劝道:“皇上,你为何会有这种想法?刘策兵锋虽盛,但马进军、车照山两位将军也非凡凡之辈,罗松罗大将军更是治军奇才,加上整个河源北部百姓都站在我大昌国这一边,十几万大军定能一举将刘策数万人赶出河源的……”

“朕只是做好最坏的打算而已,哎……”段洪又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这几日,朕总是在做一个梦,梦见朕跪在高阳城外外,四周大雨倾盆,尸横遍野,而在高阳城头之上,一只浑身烈焰鸟立在风雨之中,城墙之下站着一具浑身浴血的修罗甲士,正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

朕想跑,但却怎么都动弹不了,眼睁睁看着修罗甲士来到面前,对朕高举起淌血的刀锋,随着城头那只烈焰鸟一声长啸,那刀直接落在朕的头上……”

说到这里,段洪的身躯不由微微颤抖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凝重的神色……

傅如海忙劝道:“皇上,您多虑了,不过是梦而已,更何况此时刘策的大军正在围攻安阳,怎么会出现在湄河镇呢?

而且大将军的人马也正从五梁镇绕道峡谷向湄河镇赶去,就算官兵真的出现在湄河镇,相信也能轻松应对的,皇上,您就不必多想了……”

段洪闻言点了点头:“也对,或许这些时日朕太过操累了,不该有此悲观的想法,时候不早了,傅丞相,高阳就托付给你了……”

傅如海冲段洪深深一鞠躬:“请皇上放心,微臣一定会打理好高阳城一切,皇上尽管放心出征,微臣在此等候皇上凯旋回朝……”

“嗯!”段洪应了一声,重重点了点头,“有傅丞相这番话,朕也就可以后顾无忧,放心起征了,傅丞相,太子就有劳你多多关照……”

“请皇上放心……”傅如海又作揖行了一礼,“微臣会看顾好太子的……”

段洪也不再多言,拍了拍傅如海的肩膀,便大步踏出了皇宫大殿……

一四六 重返湄河镇

……

“打死他们,狗官去死……”

“这群丘八没一个好东西……”

“为什么他们还活着?皇上太仁慈了,要是我,一定将他们碎尸万段!”

高阳大街之上,段洪策立与一匹白马之上,在“禁卫军”的护送下,缓缓向北门行去,他的出现让早已立在街道两侧等候的高阳城百姓欢声雀跃激动不已,不时高喊着“仁祖万岁”的呼喊……

但在他身后不远处,被羁押在囚车上的那些雷霆军高层将领却没有那么幸运了,在他们的囚车经过时,遭到了百姓们的纷纷唾弃,有胆子大些的街坊甚至当街朝他们丢起了石块烂叶子以发泄自己的情绪。

身为雷霆军主帅的卫怏缩在囚车之内,手脚被铁链脚镣牢牢铐住,对愤怒的百姓向自己投来石块视而不见,哪怕额头被石块砸的鲜血淋漓也没有半点反应,此刻他是披头散发,神情是一脸的落寞,完全没有了身为一军之长的气势……

“军长,你要紧么?”

在卫怏身后的囚车内,同样已经沦为阶下囚的孟珙心系他的安危,连忙趴在囚笼木栏上向他关切地问道。

“哈哈哈……”卫怏忽然发出一阵瘆人的惨笑,只见他高扬起头颅,后脑勺靠在囚笼之上摇着头说道,“我堂堂大周皇室,当今圣上的叔叔,王牌精锐的主帅,居然会沦落到现在这种地步,我拼死抵御流贼却落得被百姓唾骂丢石块的地步!哈哈哈,苍天呐!我做错了什么!”

笑到最后,卫怏是哭着厉吼出声,语气中充满了不甘和怨气……

孟珙一把甩在被砸在脸上的烂叶子,连忙对卫怏劝道:“军长,你冷静啊,雷霆军还需要你来主持大局啊……”

“早就没有雷霆军了!”卫怏疯狂的大喊道,“从白龙滩前向流贼屈膝投降那一刻开始,那支王牌雷霆就已经不复存在了,都彻底废了,全都废了,啊~~”

卫怏情绪再也不受控制的大声咆哮起来,显然还是无法接受自己一手组建的精锐部队向流贼投降求饶的事实。

“砰~”

就在卫怏大吼咆哮之际,一块石头正中他的左面脸颊,卫怏本能的侧身一曲,摸着被击打的血肉模糊的脸颊,眼角余光向囚车外街道上鼎沸的人群瞄去。

但见一名汉子正满脸愤怒地望着自己,那人就是当日家中粮食被雷霆军士卒抢走的汉子。

“卫怏!”那汉子追着囚车大声吼道,“你不会想到你也有今天吧?当初要不是圣上入城给我们发粮,我全家都只能活活饿死了!就这么些糊口的粮食你们都要夺走,真是禽兽不如,禽兽不如啊……”

气极之下,汉子一把从地上抓起一块石头重重的砸向卫怏,好在囚车上的木栏挡住了那愤怒的一击,否则卫怏肯定会被砸的头破血流。

但很快周围百姓手中的烂叶子破布如同天女散花一样落向卫怏的囚车,很快卫怏周围就被一堆垃圾包围……

“住手,别打了,军长他也是没办法啊……”

孟珙试图要跟那些情绪激动的百姓解释,但无奈任凭他怎么说,垃圾依旧源源不断的向自己和卫怏的囚车丢来,显然这种环境下,百姓根本就听不进去任何话了……

“皇上万岁!皇上万岁!”

而在前方行进队伍之中,段洪大纛所过,到处都是百姓震天的欢呼声,他们争先恐后地仰脖长望段洪座驾经过,脸上满是疯狂的神情。

而段洪则朝百姓不停地挥手点头致意,始终和颜悦色,保持着一副亲民的形态,深受高阳城百姓爱戴。

“哎……”

而就在街道上人声鼎沸的时候,濮铁匠却在自己的匠铺里不断摇头叹气,并不时敲打着烧的通红的铁块。

只见他擦了把满脸的汗水,瞥了匠铺之外一眼,自顾自喃喃说道:“有什么好高兴的,居然为这群曾经吃人不吐骨头的流贼欢呼?着实可笑,等着吧,早晚你们都会后悔的……”

说着,濮铁匠重重地砸下手中铁锤,匠台上烧的通红的铁块顿时迸溅出一片火星四散……

“老东西终于走了,可算憋死本太子了……”

当段洪的队伍浩浩荡荡开出高阳城门时,皇宫內,现年十七岁的段京却是兴奋的手舞足蹈。

他立刻叫来边上的侍官对他小声说道:“趁老东西不在,你立刻前去为本太子在城里找些女人来,本太子要选秀女,要选太子妃……”

侍官闻言大惊失色,连忙劝道:“太子爷,皇上可是吩咐了,切莫做出扰民之举啊……”

“这怎么就成扰民之举了?”段京脸上十分不悦,“本太子堂堂正正选妃女为我大昌国多添子嗣有什么错?赶紧的,还不快去!”

“可是太子爷,如果皇上回来问及这事该怎么回答啊?”侍官吓得瑟瑟发抖,“一旦皇上怪罪下来,小的这条命可就不保了啊……”

段京闻言,双眼顿时闪过一丝狠戾:“那你得罪本太子的话,觉的你这条命就能保住了么?嗯?”

侍官吓得打了一个冷颤,连声说不敢……

“再说了,本太子是那老东西唯一的儿子,他宠我都来不及怎么会怪我,何况本太子也老大不小了,也合该成亲了,等老东西回来看到本太子的妃子怀有未来龙种,高兴还来不及呢,你只要乖乖的按本太子说的去做,本太子不但保证你没事,还会重重赏赐与你!”段京一脸无所谓的对侍官说道。

侍官没法,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劝道:“太子爷,那敢问傅丞相那里该如何交代呢?”

“啪~”

侍官话音刚落,段京就狠狠一巴掌扇在了他的脸上,只甩的他晕头转向找不着北。

只见段京一脸嚣张无比地吼道:“狗东西怎么那么多废话?这江山到底是姓段还是姓傅?傅如海不过一条听话的狗而已,难道你也要让本太子看他脸色行事不成么?”

侍官吓的连忙跪下求饶:“太子爷息怒,太子爷息怒啊,小的这就去办……”

段京这才消了气,对侍官又色眯眯地说道:“记得要找妙龄女子,面色要姣好那种,身段也要好一些,明白么?别给我找那些个黄脸婆回来,免得令人作呕……”

“谨遵太子爷吩咐……”

侍官唯唯诺诺,应声离开了宫殿,前去按照段京的意思行事去了……

“哈哈哈……”

侍官一离开,段京就兴奋的在屋内大笑起来……

“老东西,你也管的忒严了,装什么装,以前你还不是流贼起家,你能干的事,你儿子我为什么不能干?切……”

戏谑一阵后,段京端起桌边一杯酒水仰脖一饮而尽,眼中闪烁着野狼般的光芒。

……

七月初十,湄河镇郊,十里地……

“哐啷~”

两声清脆的金属落地轻响,随后一道巨大黑影覆盖下来,只见韦巅一屁股坐在铁戟身边,伸手擦了擦额头泉涌般的汗水,大口喘着粗气。

“唏律律~”

一阵粗重的马响鼻息在他耳边回荡,韦巅抬头望去,只见一身骄艳军戎刘策和一身青衫儒袍的皇甫翟高高的坐在两匹战马马背之上。

刘策眼角瞥了一眼韦巅,轻哼一声说道:“给你马你都不骑,非要扛着几十斤重的兵器跑二百里地,我能说你是在犯贱么?”

韦巅闻言,恶声恶气地回道:“妈的,老子就喜欢跑怎么了,又没掉队,不要这么阴阳怪气的埋汰老子!”

其实韦巅不骑马的原因很简单,因为他根本不会骑马,哪怕有马鞍、马镫之助也是如此,不过他这一行路来虽然靠的是两条腿,可居然奇迹般的没有掉队,这倒是令刘策感到惊奇,只是这几日他的胃口变得比以往更大了,哪怕酷暑之季,热的令人食欲下降也没对他造成半分影响……

“呵呵……”刘策轻笑几声也不再理会他,而是转头对身边的皇甫翟说道:“皇甫公子,湄河镇就快到了,你可有什么良策尽快取下城镇?”

皇甫翟回道:“军督大人,行军布阵之事,你何须问我呢?攻城之战无非攻心和强攻两个选择,无论选择哪个,最终都是靠实力说话,湄河镇流贼不足两千,且都老弱病残,这一战根本就不用费什么心思,直取便可……”

刘策点点头:“皇甫公子所言甚是,那你猜猜本军督现在心里在想什么么?”

“罗松的援军……”皇甫翟不假思索地回道,“湄河镇军督大人想必是非常熟悉,昔日军督大人能以数百人攻克数倍与己的流贼,今日上万军势再临,必能一战而下,但唯独情报所言那支罗松的军队才是不得不加以防范……

罗松的军队是伪昌流贼精锐中的精锐,其部所用战阵和兵器与精卫营何其相似,这支部队击败了河源靖泰各地官兵,又击败了雷霆军和殿前司,现在可谓是锋芒毕露,士气鼎盛,

军督大人唯有堂堂正正,从正面击败这支精锐,才能将伪昌军队打回流贼原形,算算时日,不出五日,罗松的青峰营应该就会出现在湄河镇郊外,也就是说只有五天时间取下湄河镇……”

“五天?”刘策闻言嘴角一扬,“当年本军督不足千人就能攻下有上万流贼镇守的湄河镇,如今本军督率一万两千大军奔赴此地,你告诉我要五天内攻下两千流贼把守的湄河镇?这要传出去,本军督如何在三军将士面前立足?”

“哈……”皇甫翟笑了一声,“既然军督大人这么说,那在下就放心多了,另外,在下还要多谢军督大人信任,让在下随军而行……”

刘策挥手止住他说下去:“本军督已然答应要保住你命,自然要遵守承诺了,皇甫公子放心,既然你帮本军督收拾了陈方达等人,本军督自然不会让许文静加害与你,这不过是一个等价交换的条件罢了……”

皇甫翟点点头,便不再多言,静静地望着前方荒凉的平原……

刘策也不再多言,而是对另一侧的亲兵说道:“传令全军,休息两刻钟后继续前进,另外将萧煜叫来见我……”

……

一四七 一鼓作气

……

“嘶~”

湄河镇城头之上,两千伪昌守军紧握手中兵器,双目震惊,不时倒吸凉气吞咽口水,任凭汗水浸透衣甲淌落而下,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极其诡异的气氛……

“咚~~”

“喝~~”

鼓槌重击巨鼓,发出一阵沉闷的震响,随即而来便是透彻寰宇的齐啸,但见城郊一里之外旌旗蔽日、人山人海,在烈焰精卫大纛之下,竟是一片铁甲洪流。

长矛盔甲,铁骑金戈,冰冷肃杀的气息无时不刻笼罩在伪昌士兵的心头,在如此酷暑烈日之下,竟感到一丝冰冷的寒意将身上的热汗迅速蒸发……

“这些,真的是官兵?”

湄河镇伪昌守将黎富才望着城郊之外那凛冽肃杀的气氛,脸上挂满了震惊,对这支忽然出现的军队显然是没有任何的防备,心头的瞬时挂上一层不安的阴影……

“锵~”

“叮~”

湄河镇外刘策军阵中,韦巅不停来回摩擦敲击着手中两支铁戟,似乎在给齐喝的将士们伴奏……

“咯吱吱~”

韦巅所在大后方,一阵刺耳的木轴绞动声响起,八架随军而行的投石机已经安装完毕,辅兵们正在操作手的指挥下将臂杆拉下,装填用以抛射的弹丸,和承重的石盘……

“嘿~”

“卜~”

一声齐吼,四架高大的攻城塔也在辅兵们的推动下来到了大军阵前,随时等候着进攻的命令……

“唏律律……”

马鼻响息,刘策一脸冷然地策与汗血宝马之上,望向湄河镇城头的瞳孔深邃处,隐藏着一道鲜为人知的阴冷……

“咚~~”

“喝~~”

第二声巨鼓轰响,准备攻城的承字营四千将士再次齐吼长嗥,声浪层层叠叠此起彼伏,彻底将士气和气氛推上了鼎点……

“哼……”

刘策望了对面湄河镇城头一眼,随即冷哼一声缓缓闭上了双眼,将瞳仁中那道狠厉彻底隐藏起来,静静感受起大战来临前的气氛……

“恐惧、害怕、胆怯、无助,流贼依然还是当年的流贼,没有任何改变……”

闭目凝思中的刘策,仿佛能感受到对面流贼此时的心态和情绪,嘴角竟然划起一道微扬的弧线……

“咚~~”

第三声巨鼓沉响一霎,刘策双眼猛地一睁,瞳仁处顿先两道锐利的鹰芒,随后手一扬。

“呜~~”

“呜~~”

“呜~~”

三声急促而又犀利的角号按顺序有节奏的在军中响起,早已在投石车前准备就绪的操作手,立马将手中大锤重重砸到固定在地上的绞绳盘上……

“噔噔噔~”

“轰~~”

失去束缚的投石机臂杆缓缓向上伸展,渐渐变的越来越快,齿轮摩擦发出的声响刺耳却又动听,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挂在臂杆上的弹袋内,几十斤重的石弹登时被抛射而出,带着一道长长的石粉弧线,向湄河镇的城墙迎头落去……

“这是什么鬼东西?”

望着半空之中高高腾起巨大的八块大石,黎富才和城头守军心中同时冒出这么个问题,一时间竟是忘记了躲避……

“砰~”

“轰呼~”

一块六十斤重的石弹准确无误的落在一处挤满士兵的城墙之上,但闻一声震耳欲聋的轰响,登时扬起一阵黄土迷住视线,石块坠落带起的掀浪,瞬间将十几名流贼带起半空之中,随着一声声凄厉的惨叫落下了城墙。

待黄沙散去,石弹在惯力作用下滚落了城墙,但见石弹滚落的地方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几具血肉模糊的尸体狰狞可怖的躺在一边,有一名流贼的整张脸甚至已经都被砸扁了,带血的白骨和碎裂的眼球都可怖的暴露在空气之中,显得格外惊悚,令胆小者观之胆裂……

不过投石机的战绩也只能到此为止了,除了这一块石弹命中城楼流贼之外外,其余全数都落了空。

但是其中一块石弹则飞过了城头直接落在一座瓦房屋顶,那瓦房屋顶登时被石弹活活穿透掀翻,屋内响起一阵凄厉的哭喊,一对夫妇抱着孩子惊慌失措的跑出了屋外……

刘策手持窥镜不发一言,默默注视着这一轮投石机抛射带来的战果以及城头上流贼那惊恐的嘶喊声。

“继续……”

不带任何感情的命令再次响起,闻听刘策命令的旗牌手立刻挥动手中旗帜将行令传递至投石机辅兵处。

“轰……”

调整好角度和力道的八架投石机再次将臂杆高高扬起,呼啸着把塞入弹袋内的数十斤石弹用力甩向湄河镇城头。

“砰砰砰~”

三声巨响,刘策从窥镜之中清晰的看到湄河镇城头一片人海翻腾,到处都是流贼四散落荒而逃的身影,嘴角露出一道残忍的弧线……

“继续……”

“轰~~”

没有犹豫,没有同情,刘策依旧面无表情的下达投石机抛射的命令,很快八架投石机再次将臂杆上的石弹怒啸着甩向湄河镇城头……

“顶住,不要慌,注意隐蔽……”

面对投石机的两轮打击,湄河镇城头已经彻底乱作一团,各个哭喊着四散而逃,将心中恐惧尽数传递到每一个人身上,唯有守将黎富才尚保持着一丝冷静,努力安抚指挥着城头守军莫要惊慌……

“呼……”

就在他拉过一名流贼守军将他按在城头上时,忽然感觉头顶一片黑云蔽日,耳边回荡着一阵劲风呼啸,不由抬头望去,入眼一块巨大的石块迎着自己的身体急速扑来……

“完了……”

黎富才轻声嘀咕一句,露出一脸愁色,身体好像被固定住一般一动不动,眼睁睁看着石块落到自己身上……

“砰……”

飞石砸到黎富才的瞬间,城头立刻发出一阵山崩地裂班的震荡,将他整个全都掀落了城墙,重重甩落在一座民宅外墙之上,砸出一个巨大的窟窿……

“啊噗……噗……”

黎富才满头鲜血,胸膛是不停的剧烈起伏,嘴鼻里的鲜血如山泉一样不断向外冒涌,脸上神情是万分的痛苦,最后他瞥了眼民宅内缩在一边吓的抱头痛苦的镇民,然后努力抬起手向自己腰间摸去,但见他身子从腰间开始被飞石活活撕裂成了两截,地上满是断开的肠子不停蠕动,流淌而出沸腾的鲜血汇流成一条溪河……

“呃……”

最后一口鲜血从嘴角吐出后,黎富才呻吟了一声,便再也没有了进气,那块飞石不单砸断了他的躯体,还将他内脏震的粉碎,至死他的眼眸都没合上,就这么圆睁着去了……

飞石不断从半空坠落,袭击对象不单单只是城头的伪昌流贼,还有城头附近的民宅,可以说是无差别的打击,受到波及的百姓这才发现屋内并不安全,纷纷惊叫着跑出房子向自认为安全地带疾驰跑去……

“哇~”

一名受惊的孩童和父母走散,无助的坐在大街上望着四散溃逃的人群,不停大声哭泣着……

“孩他娘,挺住啊!”

一名汉子背着自己的腿部被掀落的瓦片砸伤的妻子大吼一声,眼中满是热泪盈眶,而他妻子则是面色苍白的靠在汉子背上,十分的虚弱,在这对夫妻边上紧紧跟着两名稚童……

“老头子啊,你不能死啊,快起来一起走……”

一声凄厉的哭喊在一间民宅之前响起,只见一名老妇扑在一名已经断气的白发老头面前哭的是伤心欲绝……

整座湄河镇到处都充斥着悲伤和恐惧的气氛,被战火波及的百姓是何其的无辜,何其的悲凉无奈。

但没办法,这就是战争,尤其在冷兵器时代,所谓的精确打击根本就没办法做到,包括穿越而来的刘策也一样。

他没有系统,没有金手指,甚至穿越所处的时代也不属于前世任何所知的朝代,要想在战场上赢得一场战争只能靠自己所拥有的实力以及铁血无情的信念,敢于牺牲一切阻碍,包括无辜者的性命……

“投石机停止抛射,攻城塔推进,命孙承所部刀盾手跟进……”

刘策从窥镜内目睹湄河镇城头流贼已经出现崩溃迹象,立刻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呜~~”

“嘿~~”

号角犀利的响起,四座高达数丈的攻城塔在辅兵们齐心协力的推动下,缓缓向湄河镇城头前进,孙承所部一千刀盾手分为四组紧紧跟在攻城塔后方,就等攻城塔抵近城墙便准备一场激烈的搏杀……

“那怪物,是攻城塔,天呐,他们的攻城塔比我们的更高更大啊,完了,我们完了,黎守将人呢?哪去了啊?”

见到攻城塔逼近的伪昌流贼立刻惊叫连连,虽然他们现在的军事经过改革后,与以前早已今非昔比,但依旧是沿袭了大周旧军体系,主将阵亡后就如同一片散沙,彻底失去了斗志……

“砰~”

“杀啊~”

攻城塔终于抵住了湄河镇城墙,在悬桥重重放下那一刻,一千承字营刀盾手嚎叫着从攻城塔内杀了出来,很快就跳上了城头,伪昌流贼根本就没组织起像样的抵抗便彻底崩溃投降了……

“不错……”

当湄河镇城头扬起精卫营大纛之际,刘策这才放下手中窥镜,面无表情的点点头,很显然这场战斗结果完全就在自己意料之中……

稍加思索后,刘策望着洞开的湄河镇大门对旗牌手下令道:“传令全军,进驻湄河镇,注意军纪,另外莫要放松警惕,若遭遇伏击,无论流贼还是百姓,格杀勿论……”

“呜~~”

一声角号再次响彻旷野,刘策带着万余大军缓缓向湄河镇内行去。

时隔三年不到,刘策再一次占领了湄河镇,同样地对手同样的敌人(流贼),只是这一次,他是带着雷霆之势而来,与第一次只为几件过冬御寒的棉衣拼命相比,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了……

一四八 老朋友

……

湄河镇内,数十名本地官绅身着大周官服,此刻各人脸上神色忧愁焦虑,战战兢兢的在议事厅内来回踱步……

“唉,现在希望这支官兵的主将好说话,能给我留个全尸,祸不及家人吧……”

为首一名三十多岁的士绅望着府厅大门之外叹了口气,随即闭目摇了摇头。

他投降反贼,自知官兵进城后必定死路一条,也不敢再多奢求活命,只希望自己的家人能不被牵连进来,但是大周律法明文规定士绅降贼诛灭九族,怕是连这个最后愿望都很难达成了……

不过这也不是他第一次投降流贼献城了,上一次是在三年前,湄河镇被流贼占据,他同样降了流贼,只是当时运气好,遇到了刘策的精卫营,一举收复了湄河镇,后刘策被朝廷诏安成为官军,刘策又在卫怏跟前替他作保才躲过一劫继续担任此地县镇一职。

这个人便是刘策的“老朋友”,吴立文……

吴立文不知道接下来的命运会怎么样,心中是忐忑不安、忧心忡忡,前一次有刘策作保,这一次又该怎么办呢?

“看来少不得要打点一番了,毕竟实属无奈之举啊,走一步算一步吧……”反正想不出什么有效办法,吴立文只能万分迷茫的等待着命运的降临。

这时,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甲叶晃动的轻吟,在议事厅前缓缓响起,吴立文等人闻言心头一怔,连忙齐齐跪在镇厅之内。

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重,吴立文现在只觉得自己心跳的速度完全在跟着步伐频率有节奏的跳动着,脸上汗水不停的滴落到府厅内的青石地板上……

“噔噔噔……”

沉稳有力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吴立文的心脏都快跳到嗓子眼,低着头紧紧捏了捏满是汗水的手心,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

“噔~”

一阵清脆的止步声在吴立文耳边回荡,当一双黑色牛皮铁靴映入眼帘一霎,他不及多想连忙大声呼唤:“罪臣吴立文,恭迎大周天军!”

喊完以后,他整个人都拜了下去,身后百官见此也纷纷下拜磕头,姿态是毕恭毕敬,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

就在吴立文度秒如年,惶恐不安之时,一阵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传入他的耳畔:“吴镇长?多年不见,你可安好?”

吴立文闻言微微一怔,脑子里飞速寻找关于这阵声音的任何消息,但现在紧张之下他完全记不起来这声音来源究竟是谁,于是鼓起勇气抬头望去,不想这一望之下神色瞬间变得是万分激动……

“壮,壮士,真的是你……”

“吴镇长,久违了……”

吴立文仿佛置身与梦中一般,依然不敢相信这一切居然是真的,眼前一身骄艳戎装的年轻人居然就是当年对湄河镇百姓秋毫无犯的刘策。

虽然刘策的样子变了,发缕间错落的白发清晰可见,经过战火淬炼后的面容比当年更显英气,那双虎眸也比初见时更显自信,唯有他身上的散发的气势却不同以往,有着一股说不出的威严……

刘策静静望了吴立文一阵,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说道:“吴镇长,别跪着了,都起来吧,我们也算是老朋友了,本军督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是不是也该尽些地主之谊吧?”

吴立文终于松了口气,然后起身对身后所有跪在地上吓的瑟瑟发抖的士绅兴奋地说道:“都起来吧,快起来,你们都看看眼前这位将军是何人啊?”

“原来是壮士啊……”

“真的是壮士,太好了,这下我们没事了……”

“吓死我了,原来是壮士回来了……”

议事厅内的人看清来人就是当年的刘策后,立刻松了口气,有了一股劫后余生的喜庆,不少人激动之余甚至潸然泪下,让站在刘策边上的恶汉韦巅不由露出一副极其怪异的神情……

一番寒暄过后,当吴立文了解刘策现在是远东边军主帅的时候,更是露出一副惊讶万分的表情,连忙对他拱手作揖:“军督大人,下官实不知情您就是驰援高阳的前军都督,还望恕罪啊……”

短短三年,刘策就已经位居自己根本无法触及衣袖的高位,更令吴立文是万分的恭敬。

刘策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说道:“吴镇长,这么多年,你还是老样子啊,这种礼数就免了罢,如今我大军暂时接管湄河镇,还需要吴镇长和在座各位多多配合,待流贼覆灭后,本军督进京定会为尔等请功……”

吴立文受宠若惊地回道:“军督大人言重了,天军至此,下官理应配合天军剿灭那群反贼,这也是下官现在应尽的职责所在,不敢奢求功劳……”

刘策点点头:“好了吴镇长,客套话都免了,本军督知道你们在怕什么,命人准备酒菜,有些话我们饭桌上再说吧,对了记得多烧六升米……”

说着刘策有意无意的瞥了眼边上不听在揉肚子的韦巅,韦巅感受到刘策目光射来,立马站的笔挺想要掩饰下饥饿带来的尴尬,可惜他的肚子却不配合的出卖了他,发出一阵“咕咕”的叫声……

“好好好,下官这就去安排,这就去安排……”吴立文愣了片刻,望了韦巅一眼,立马明白过来,连声答应道。

很快在吴立文的安排下,两桌(韦巅一人吃一桌)饭菜迅速摆了上来,吴立文怕因为酷暑影响刘策食欲,还特意命人将在井水里浸泡过的瓜果摆上了桌面……

吴立文恭敬的给刘策和自己斟满了一杯酒,然后端起自己的酒杯向刘策敬去:“军督大人,不知秦先生还有叶先生现在可安好?”

刘策取过桌上酒杯轻轻在吴立文的杯子上碰了一下:“吴镇长还真是挂念他们呐,放心,秦、叶两位先生安好,等本军督处理完此间事务,进京面圣回转远东时定会替你向他们问好,

不过现在,本军督有几个问题想跟吴镇长好好商量一下,本军督自进入河源至今连破数地,发现百姓似乎都很拥戴伪昌,包括这湄河镇也同样,本军督想听听你对此有何看法……”

吴立文闻言身形一怔,他从刘策后半段话中听出了一丝冰冷的寒意,连忙放下酒杯拱手说道:“军督大人,百姓愚钝,都被流贼那套假仁假义的手段蒙逼,还望您明鉴啊……”

“明鉴?”刘策冷哼一声,仰脖饮下杯中酒水,冷眸扫了圈吴立文和桌上士绅,“那么诸位也是被流贼的假仁假义蒙蔽了?”

“军督大人明鉴啊,我等皆是身不由己……”

吴立文和士绅吓的立马跪在地上,大声对刘策求饶道,另一桌正在狼吞虎咽啃着一条鸡腿的韦巅见到这一幕,立马目露凶光,警觉的抄起放在桌沿的双铁戟,就等刘策一声令下带起一股腥风血雨……

刘策望着跪伏在地的吴立文等人,微不可察的轻哼一声,说道:“吴镇长,你们这是作甚,本军督不过开个玩笑,起来吧,都坐下来和本军督说说流贼怎么个假仁假义……”

吴立文听刘策语气似乎真的没有怪罪自己的意思,这才和其他人战战兢兢地起身坐回自己位置上。

“军督大人,说句实话,这群流贼和三年前真的不一样了……”吴立文小心翼翼地对刘策说道,“其他地方下官不敢多言,单说这湄河镇,今年年初逆首段洪取下湄河镇后,就免除劳役,减免税赋,甚至鼓励百姓开坑周围土地,对百姓皆是秋毫无犯,久而久之百姓也就对流贼看法大为改观,甚至拥戴做出大逆不道称帝之举啊……”

刘策闻言沉思片刻,闭目思索一阵后,随即明白了段洪的手段,对吴立文问道:“那么敢问吴镇长,你对此又怎么看呢?你身为一镇父母官,又为官多年,该也不会看不透段洪此举用意吧?”

吴立文说道:“军督大人英明,下官又怎会看不懂段洪收买人心的伎俩呢?其实所谓减免税赋,不单湄河镇,整个河源几十年战乱,百姓流离失所,哪还有钱粮交税?再强逼下去就是死路一条而已,与其这样还不如不收,

免除劳役更是可笑,城外开垦的土地还不是让百姓自己去劳作么?虽然段洪明言这些开垦的土地都归百姓所有,但军督大人请您仔细想想,河源连年干旱,各地水渠枯竭,且骡马农具样样稀缺,又能犁地多深?庄稼又能有多少收成?

就算有了收成还是会被段洪用钱买走,名义上是不收税了,但眼下河源缺的是粮食啊,这和抢又有什么区别?唉,其实说到底,都怪赵总督太过横征暴敛,才会让流贼钻了空子,

现在的流贼手段和以前明抢是不同了,其实我观其本质还是老样子,一旦河源被流贼全部控制,必会回归那残暴本性!”

听着吴立文的分析,刘策轻轻点了点头,他所说的和自己内心所想几乎一样。任何一个权力从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都需要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但流贼在短短两年时间就从残暴的形象变成一个极其仁义爱民的模样,怎么看都觉得太不可思议,这其中要没有阴谋的话就只能用圣人这个词汇来形容,然而世上有圣人么?包括这个世界,刘策至今都没见到过……

吴立文借着说道:“军督大人,下官还要提醒一句,前些日子我听到消息,流贼大将罗松正领兵向湄河镇行来,走的就是当年你劫掠流贼的那条峡道,要万分留意啊……”

“罗松?”

刘策喃喃自语一声,然后虎眸瞬间变得阴冷起来……

一四九 雷霆军,必须亡!

……

“好酒啊,老子当了一辈子兵就没有喝过这么烈的酒,兄弟们,干啊~”

“这酒才是爷们儿该喝的酒,我们投靠军督大人真是选对了,来,喝……”

在刘策进攻湄河镇的同一时间,安阳城郊,边军大营,被刘策招降的一万多名雷霆军残部正三五成堆的围坐在一起,痛快的畅饮着远东军督府所酿的高度烧酒,不时传来大声叫好的呼喊。

主将安义中和副将毋青松更是喝的面红耳赤,两眼都开始发直,只见安义中打了个酒嗝,举着酒碗晃晃悠悠地跟毋青松说道:“这酒真他妈带劲,来兄弟,为我们劫后余生再干一碗……”

毋青松也是醉的有些神智不清,一双醉眼望向安义中时,竟出现好几条重影,与是端着酒碗四处乱晃,好不容易找到焦点,与安义中手中的酒碗碰了一下后,二人齐齐仰脖喝干,残余的酒水顺着二人脖子顺流直下……

“啊……痛快……”安义中放下酒碗含糊不清的呻吟一声,然后又拿起酒坛往自己碗里倒了一大碗,吐着酒气开口说道,“就凭这酒,明日攻城就算死了也值了……”

“就是……”毋青松应了一声,也赶紧抓过酒坛子给自己酒碗斟满酒水,“这刘策到底是咱自家人啊,就是这么客气,一个军出来的如今发达了,也没忘记咱昔日兄弟的照料……”

安义中喝了一小口酒,咂咂嘴说道:“是啊,没想到刘策这么个附属军小卒如今却爬到了前军都督高位,这当中少不了咱兄弟几个的关照,嗝……

这次,他前往京城,也该封侯了,这地位啊是越走越高了,看看人家,嗝……现在位高权重,身边还跟着姜大美人儿,啧啧啧,想必晚上一定是腿都软了吧,唉,不说了,等河源这边结束,我,我要问他要点好处,给我七个八个年轻娘们儿,不过分……吧……”

很显然,安义中和毋青松已经醉得话都说不清,仅有的理性也慢慢退散,开始调侃起刘策的生平。事实上,他们所言完全不知所谓,刘策雷霆军出身不假,但和这些嫡系部队没有半分钱关系,甚至在此之前他们连刘策是何人都不知道,完全就是自己在安慰自己而已。

就在这些雷霆军士兵痛饮不止,醉的不省人事之际,不远处的许文静在张昭通的陪同下面色阴沉的看着他们,眼中闪烁着狠厉的精芒。

“呸……”

张昭通吐了口口水,顺手擦了下额头的汗水,对许文静说道:“军师,这么多好酒都给这群王八蛋喝了?两千多坛呢……”

“哼……”许文静闻言,冷哼一声,“就当是给他们喝一碗断头酒吧,这一万两千人,一个都不能留下……”

许文静的话令张昭通后背不由一凉,全身汗水都仿佛收了回去,喉结不住的上下滚动了一阵。

而许文静似乎没有发现张昭通的举动,只是默默注视着那些饮酒作乐的雷霆军士兵,脑海里却回荡着皇甫翟在跟刘策前去攻打湄河镇时私下和自己所说的一番话。

“军师,那些归降的雷霆军你打算怎么处置他们?”

“自然是等河源战局结束,一起带回远东加入边军阵营了……”

“军师,你真这么想的么?如果是的话,在下建议你立刻辞去军师之位,然后让军督大人另选贤能替任……”

“皇甫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在下只是想劝军师一句,留下这支部队,将会遗祸无穷,军督大人一路行来的攒起来的威望将会大打折扣,甚至前功尽弃……”

“……”

“看来军师已经明白在下所言的意思了,其实也早有这个担忧,雷霆军若继续存在下去,军督大人收复河源的功劳将会被分刮的一干二净,卫怏没死,一旦得救之后你觉得他会承认河源危局是军督大人的功劳么?

其次,流贼若拿卫怏来逼迫那些雷霆军士卒临阵反戈,你觉的不得已之下才投靠军督大人的这支军队对军督府又有多少归属感?

在他们心目中,卫怏在军中的威望依旧远远高于军督大人,你觉得能带几个人回到远东效命,又能保证他们不会对我大军产生反效果么?

军师你身为谋士,应该要替军督大人将所有可能发生的不安因素考虑进去,并迅速找出最快最有效方法将他弥平,我这么明显的提示,军师应该明白该怎么做,

至于过程,相信军师大人无需在下细说,以名家的手段如果这些都需要人细说,那我只能说军师你还是自尽算了……”

“为何要跟我说这些,我可是一直想处心积虑杀掉你,别以为今日来见我说上这些话,就能改变我对你的看法……”

“无所谓,在下从来没有期望军师对我看法有改变,放心,终有一天你会心满意足的看到我的尸体,但现在不是时候……”

思绪飘回到现实,许文静还是没猜透皇甫翟究竟心里在想什么,不过仔细想想皇甫翟的话非常有道理,这些雷霆军确实留不得,卫怏可以不死,若能救下送回朝中,军督府将会得到前所未有的政治利益。

但前提是必须将他的爪牙全部连根剔除,让他成为一个光杆将军,这样卫怏在朝中也就失去了威望和话语权,再也不用担心将边军救援河源的功劳分走了,何况那些雷霆军士兵这些日子接触下来许文静也发现他们确实对精卫营没什么归属感,甚至还不如夏侯琼的伪昌军队。

事实也是如此,雷霆军有皇家士族把控,就算再落魄也有着自己的那份傲气,对于刘策这么个寒门出生的子弟,有着与生俱来的轻视。

这些人可以让他们转而支持刘策么?当然可以,但绝不可能是现在!那需要大量的时间和精力累积才行,但现在没有时间了,那就只能送他们去死……

不过,毕竟这些雷霆军战力还是很可观的,若白白这么杀死的话,许文静觉得太“浪费”,简直是“暴殄天物”,所以许文静打算让他们都死的轰轰烈烈,让他们全死在进攻安阳的城头之上……

“酒里混合了草原上彼岸花藤蔓的毒素,再混以小部分清灵草延缓药发时间,八个时辰后,毒素会随着体内热量攀升慢慢开始发作,会使人变得疯狂失去神智,直至体力透支气竭而亡,军师,慎用,此毒混以军中白酒则无药可解……”

这是许文静找唐嵎时,他将配置好的毒药交给对自己时亲口所言的话……

“喝吧,喝吧,过了今天,你们就再也喝不到这样的美酒了,哼……”

许文静丢下一句后,转身和张昭通一道离开了营门。

……

同时,距离湄河镇三百里地,段洪亲征所召集的大军陆续汇合一处,足足有七万多人,人数还有继续攀登的趋势。

这些伪昌军队虽然不如青峰营精锐,但也算不错了,毕竟各个手持兵刃,最差的也有布甲护身,也算是勉强达到“满甲率”……

“给,吃吧~”

一名流贼卫兵来到囚车边,将一个个红薯分别丢到囚笼之内,这些昔日雷霆军高级将领看到落在脚旁的红薯,立刻不顾一切的扑了上午,抓起就连皮一道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卫怏身边同样摆着一个红薯,但他却一动不动,只是两眼无神地望着囚笼外万里无云的天空……

“喂,吃不吃?你以为你现在还是什么皇爷啊?不吃你就别吃了!”

一名流贼见卫怏迟迟不动身边的红薯,敲着囚笼门框恶声恶气地朝他吼了一声,顺手拿过那颗红薯。

“哼……”

卫怏冷哼一声,别过脸不去理会他,哪怕是阶下囚他也依然保持着皇家那份该有的傲气。

“怎么回事?”

吵闹声惊动了正在巡查的宗盛,只见他慢悠悠的来到囚笼跟前,向那流贼投去一抹询问的眼神。

那流贼拿着手中的红薯对宗盛说道:“启禀宗将军,这卫怏忒不是东西,居然浪费粮食……”

宗盛闻言眉头一蹙,随后望了眼囚笼里背对自己的卫怏,稍作沉思冷笑一声,拿过流贼手中的红薯说道:“卫军长可是皇室宗亲,自然是吃不惯这些粗粮了,但是呢,皇上吩咐了要善待军长,怎能将饭菜拿走呢?罢了,毕竟昔日同僚一场,还是本将军辛苦点,亲自喂军长吃吧,把囚笼打开,放军长出来……”

流贼士兵闻言犹豫道:“将军,皇上可是吩咐了,卫怏是重犯,万一……”

“没有万一……”宗盛掂着手中红薯说道,“打开吧,这么一直不吃不喝,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皇上那边也不好交代,出了事本将军一力承当……”

流贼士兵不再多言,按宗盛吩咐打开了囚笼牢门,然后一把抓住卫怏的头发,将他拖了出来……

“啊……”

随着一声铁链落地引起的轻微震荡,卫怏忍不住惨叫着被甩在地上,立马引起了关在另一囚笼内孟珙的注意,他丢掉吃剩半个的红薯,双手死死扶在囚笼木栏之上,满脸紧张地望着卫怏……

卫怏咬着牙,艰难的想从地上爬起,不想双掌刚撑地,宗盛的一双军靴就出现在了自己眼前……

宗盛望着趴在自己眼前的卫怏,戏谑地说道:“军长,你这是作甚啊?末将可承受不起你如此大礼哦,哈哈哈哈……”

闻听宗盛大笑的卫怏,脸颊不住抽搐着,眼中一团怒火在熊熊燃烧,摊开的双掌,也渐渐握成了拳头,最后缓缓抬起头满眼怨恨地望着宗盛……

一五零 这下遭了

……

“军长,你这是干什么?为什么用这么可怕的眼神看着我?别误会,我可是真的为了你好啊……”

面对卫怏眼中散发的磅礴怨恨,宗盛装出一副一脸无辜的表情对卫怏解释道。

“宗盛!”卫怏用尽全身力气大声吼道,“你还记得你自己的身份么!你可是我大周士阀宗衡的后人啊,为什么会投靠流贼为虎作伥!”

宗盛闻言,露出一脸惊慌的神色,连忙冲卫怏拱手说道:“军长所言甚是,末将真是羞愧难当,请军长莫要动怒,保重身体啊……”

“宗盛啊!”卫怏望着他惺惺作态的模样,继续竭声吼道,“你这样做对的起你宗家么?又对的起朝廷对你的信任么?”

“砰……”

卫怏话音刚落,宗盛抬腿就是一脚将他踹翻在地。

只见宗盛脸上露出一抹阴狠的笑意,俯下身子望着趴在地上的卫怏,玩味地说道:“卫怏,你也不看看自己现在都沦落到什么地步了,居然还有脸振振有词的来教训我,你以为你现在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雷霆军主帅么?

一个阶下囚居然敢这么跟我说话?谁给你的胆识?哼,朝廷对我的信任?笑话,朝廷若真的对我信任为什么那么多年来我一直都是一个附属旗团的指挥使?连个直属军都进不去,还有脸说朝廷对我的信任?

想想当初,老子为了讨好你,鞍前马后给你当牲口一样使唤,你让我干啥我就干啥,好几次都差点把命都豁出去了可曾有过半句怨言,可你怎么对我的?嗯?

当年河源光复,我就想能入你的直属部队任个旗团指挥使,这个要求不算过分吧?当初你也答应我了,可结果呢,老子依然在原地踏步,你有没有理解过我的心情!十五年了!老背井离乡子跟着你到河源足足十五年了!”

说到后来,宗盛神情变的万分激动,几乎是冲卫怏吼了起来:“十五年来老子一天都没回过家,天天跟条狗似的任你差遣,图的是什么!还不是你的信任么!我宗家一百多口人就指望着我建功立业重振家族威望呢!你理解过我么!”

卫怏听着宗盛在耳边咆哮,伤痕累累的面颊更是止不住抽搐起来,良久才开口说道:“但你真的不是那块料,雷霆军直属旗团内每一营的将领必须经过严格筛选,这样才能保证战力不减,我当初真的很想提拔你……”

“别再说这些废话了!”宗盛怒吼着指向数十辆囚车对卫怏说道,“我不是那块料?那他们就是了么!那孟珙才领兵几天啊?就被你提拔为一营校尉?不就仗着他爹是当朝太尉么!你少给我装模做样了,我要不投降大昌,我宗盛我宗家就一辈子都出不了头!”

倚在囚车边的孟珙闻听宗盛的话,脸上神情变得万分的愤怒,恨不得立刻打破囚笼冲出去与宗盛拼命……

见卫怏沉默不再言语,宗盛冷哼一声,将手中红薯递到他面前:“不过现在无所谓了,瞧瞧你的模样,再瞧瞧那一排囚车里的人影,啧啧啧,真是庆幸我没有进入你的直属营呢,好了,我不想再白费口舌,卫怏,把红薯吃了吧……”

卫怏闻言依然不为所动,继续以沉默表示抗议,不想这一举动令宗盛火冒三丈……

“给我吃……”

只见宗盛一把抓起卫怏的头发,在他仰头刹那,一把将手中红薯拍到他脸上,那红薯顿时变成一滩烂泥直接糊在了卫怏脸上。

“唔……”

“吃,给我吃……”

宗盛面目狰狞地继续死命挤压着已经变形的红薯,不顾卫怏的挣扎,硬要塞入他口中。

“宗盛,不准这样对军长!停下!赶紧停下啊~”

孟珙不断敲击着囚笼木栏,撕心裂肺的阻止着宗盛对卫怏施暴。

然而,宗盛对此充耳不闻,继续狠命折磨着卫怏,他要将这多年来的委屈一股脑全发泄出来,这口恶气他实在憋的太久了……

“呸~咳咳咳……呼……咳咳咳……”

卫怏用力一把将脸上的红薯甩到地上,不断的边咳嗽边喘粗气,现在他的脸上到处都是黄色的粘稠物。

不过还未等卫怏回过神来,一双大手就将他的头发狠狠扯起,拖着他来到那掉在地上的红薯边,最后死命将他的头向下按去。

只见宗盛满脸狠戾地对卫怏说道:“敢浪费粮食,吃,给我吃,既然你不想跟人一样吃饭,那就学做一条狗吧,狗该有狗的吃饭方式,吃,吃啊~”

最后,卫怏虚弱的身躯受不住宗盛的折磨,一脸被按到了那滩烂泥一样的红薯上……

“哈哈哈哈,吃,给我吃,一直舔干净为止,哈哈哈哈……”

宗盛狂声大笑起来,迅速起身一脚死死踩在卫怏头上不让他起身,脸上表情变得万分的扭曲……

“咯勒勒……”

目睹这一切的孟珙咬紧了牙关,死死握紧了拳头,望向宗盛的双眼,内中怒火越来越炽盛。

不远处,段洪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但没有半点试图阻止的迹象,此刻他的脸上阴沉无比,深邃的瞳孔里却闪耀着点点精光。

“不愿顺从朕就是这种下场,卫怏,你有今日纯属咎由自取,等他日朕攻入神都,定将卫氏一族满门抄斩,连同皇陵也一并捣毁!”

段洪心中狠狠地对发誓,然后转身便离开了。

……

七月十一,午时,安阳城……

“顶住,弓箭手,射,别让那群疯子靠近!”

“滚木,擂石,快,砸死他们!”

“金汁烧好了没!倒啊!快!注意左面啊~”

马进军和车照山二人在城头之上不断指挥着伪昌守军进行防御工事,面对城外敌军攻城的情形,他们此刻脸上神情是万分的凝重……

“杀啊~”

但见城外,一群接着一群双眼通红的雷霆军士兵,正不断嚎叫着前赴后继,向安阳城头疯狂扑来,在城墙之下,已经躺满了上千具血肉模糊的尸体,皆是在攻城之中被落矢击中而死。

而在城头一处,两座攻城塔已经抵住城墙,发起进攻的雷霆军士兵面色疯癫的借助攻城塔向城头逼近……

“放箭~”

“噗噗噗~”

眼看雷霆军士兵再次逼近,车照山大吼一声,垛口后的伪昌守军立即将搭在弦上的箭矢攒射而出,城头之下立刻响起一阵箭镞破躯的声响,带出一片片鹅毛般的血花飞溅四散。

然而,箭雨的侵袭并不能阻挡已经癫狂的士兵步伐,哪怕中箭受伤的士兵依旧嚎叫着向城墙处攻城塔扑来。

“砰~”

一声巨响,一块擂石落下,重重砸在一名贴着墙壁而近的士兵头上,那士兵顿时血崩脑裂,七孔迸血倒落在了城墙之下……

“金汁~”

“滋滋~”

“啊~~”

眼见城头之下的士兵越聚越多,马进军一声令下,几名流贼守军立即将烧开的沸汁从墙头倾泻而下,但闻一阵肌肤寸裂的嘶响伴随着不似人吼的惨叫,一股令人作呕的臭气夹带着焦肉的味道缓缓在安阳城墙内外蔓延开来。

城墙下到处都是被烫的皮开肉绽的攻城士兵,有些甚至露出了身上森冷的白骨,注定是活不成了……

“注意攻城塔~”

“弓箭手准备~”

“长枪手准备~”

当车照山发现一队士兵冲入攻城塔后,立马命令身边的守军严正以待,等待着从悬桥口的人影出现……

“杀啊~~”

“放箭~”

“飕飕飕~”

“噗噗噗~”

在攻城塔内的杀声传出一刹那,车照山立马下令弓箭手开始射击,数百支崩弦羽箭呼啸着向内中蹿出的人影扑去,顿时又是片血雨飘起,不少人直接被箭镞射中掀落了浮桥摔成肉泥,然而雷霆军士兵依旧疯狂的向城头冲来,并没有因为同伴的伤亡有所减缓步伐……

“刀盾手!顶上去~”

“哈~”

羽箭骤停,车照山再次一声令下,数百刀盾手守在悬桥一边,紧张的望着疯狂而至的士兵……

“杀啊~”

“砰~~”

冲在最前方为首一名雷霆军士兵,在即将与伪昌守军接触瞬间,忽然纵身一跃,直接跳到了守军阵中压倒一片人海,一下子打乱了他们阵型,尔后而至的士兵顺利的冲了过来,一时间几十名雷霆军士兵扑上了城头,局势开始变得更加混乱不堪……

“噗呲~”

“噗~”

一名流贼狠狠的将手中尖刀捅入一名士兵胸膛,那士兵中刀之际,眼中的疯狂和生机迅速如潮水般退去。

但就在那流贼觉得他必死无疑,放松警惕的时候,那士兵居然不可思议的挥动手中腰刀往他脖子上狠狠一抹,带出了一股血痕,二人就这样同归于尽……

“嘿~”

“砰~”

“不~”

另一名雷庭军士兵以自己身体为武器,重重撞在一名伪昌刀盾手身上,刀盾手惊呼一声,身形一个不稳与雷霆军士兵一起掉落到了城墙之下活活摔死……

“长枪手,跟我一起顶上去,快!”

“哈~”

眼看城头就要失控,车照山一声令下,带着两百长枪手挺枪刺向涌来的雷霆军士兵。

“呀~”

“噗呲~”

“滚~”

又一名雷霆军士兵从悬桥上纵身一跃想要压倒阵型,但他人尚在半空中就被车照上一枪捅穿胸膛,随着车照山暴喝一声,尸体被甩到了城墙之下……

“噗噗噗~”

“呃~”

长枪手的抵挡终于起了效果,随着一连串枪尖破入躯体的轻响,十几名士兵都被捅翻在了血泊之中,总算稳住了这一边的战事……

“杀啊~”

但还未等车照山歇口气,新的厮杀声再次传入耳边,不由让车照山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这些人怎么回事?怎么变得这么拼命,变得这么可怕了?这样的伤亡早就应该退了啊……”

恐惧逐渐在车照山以及城头伪昌守军心头蔓延……

一五一 这下遭了(续)

……

“噗呲~”

“笃~”

“叮~”

“哈~”

“杀~”

越来越多的雷霆军士兵疯狂的从攻城塔内涌出,跳上安阳城头彻底将守军阵型捣乱,厮杀声,惨叫声,呐喊声,混成一片无穷无尽,入眼所见都是喷溅飞洒的血液,将城头之上那惨烈的攻防战展现的淋漓尽致。

“可恶~死~”

“噗噗~”

安阳守将马进军暴喝一声,反手持双刀与两名雷霆军士兵错身瞬间,一个俯身切开了他们的腹腔,精钢所铸的刀锋凌厉无比,连同他们的护甲也一并削飞。

然而,意外的是,那两名被刀锋重创的雷霆军军士兵并没有因此倒下,他们依旧拖着挂在腰间的肠子嚎叫着寻找下一个目标,那狰狞的面容令人心生一缕刺骨的寒意……

“哈~”

“砰~”

负责进攻的雷霆军副将毋青松,在跃到城墙一瞬间,抡起手中二十斤重的铁锤直接将一名伪昌守军的脸颊砸成稀烂,然后借势一个横扫,逼开了周围守军,为身后进攻的雷霆军将士清理出一条血路。

但见此刻毋青松双眼通红,额头青筋暴起,面目因为激动不住的跳动着,周围散发的浓浓血腥味令他的狂性更加剧烈……

“啊~~”

“呼~”

“砰~”

忽然毋青松长啸一声,手中铁锤再次挥出,带起一股犀利的劲风扫过,一名伪昌弓箭手避之不及当场被铁锤砸碎胸骨,整个人飞出了城墙,掉入满是尸体的城头之下。

“杀啊~”

毋青松身后的又一波攻城士兵嚎叫着跃上了城头,令双方之间的厮杀变得更为激烈残酷。

“噗噗噗噗噗……”

“刺~”

“噗噗噗噗噗……”

十名伪昌长枪手在身边主官指挥下,不断对着汹涌而来的人群机械的刺出手中长枪,一时间血花飞溅散成一团血雾,将双方的人脸都变得更加模糊诡异……

“噗呲~”

“呃~”

马进军解决掉一名雷霆军士兵后,找准时机,趁毋青松神态疯癫破绽尽露之际,一个前冲将手中长长的双刀捅入他的后背,冰冷的刀尖从毋青松甲叶缝隙处直透前胸……

毋青松忍不住呻吟一声,口吐鲜血,感受着体内的冰冷切断筋骨血肉的剧烈痛苦,渐渐地垂下了持铁锤的双臂,脸上的神情慢慢恢复正常,竟有一丝解脱的快意……

“哐啷~”

“砰~”

铁锤落地,毋青松那沉重的身躯重重倒在了城墙之上,最终在冰冷的黑夜中永陷沉沦……

马进军趁机砍下毋青松的头颅,插在刀尖之上冲那些疯狂的雷霆军士兵大喊一声:“尔等主将已死,还不速速投降!”

“杀啊~”

回应他的却是更为疯狂的震天狼嗥,那些士兵根本没有因为毋青松的死有半点的变化,那血腥的头颅反而更加的刺激了他们的凶性……

“怎么会这样?”

见立威劝降无效,骁勇善战的马进军脸上也浮现一抹错愕,来不及多想,便甩掉刀尖上的头颅,继续迎击扑上来的雷霆军士兵……

“死~给我死~”

“不,噗噗,不,噗噗~”

另一边,车照山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居然就这么即将死去,但见他眼前,安义中靠在他身前,不疯狂的将手中短刀捅入自己的胸膛,连着捅了十几下不曾停歇,他的衣甲已经被胸膛淌落的血水浸透,嘴里不住吐着黑血,脸上神情是万分的震惊。

最终他和安义中两人同时倒下了,倒在了满是尸体的安阳城头之上,安义中捅刺的力道也随着身躯的倒下终于渐渐弱了下来,最后吐出一口血气,停止了呼吸……

在安义中背后露着半截枪尖,是在与车照山身体接触之前被他从前胸活活刺穿的,车照山至死都无法理解为什么安义中明明应该已经死了,为何还会不顾一切要将自己杀死,他底是哪来的这么大力气和血勇……

“马将军,不好了,车将军阵亡了~”

“什么!车照山死了?”

正在指挥守军与雷霆军死战不休的马进军听闻这个消息顿时一愣,然后一刀切断一名大声嚎叫欲要逼近的雷霆军士兵脖子。

“不行,守不住了,安阳守不住了,这太疯狂了,这些人简直就是群野兽,一群不懂的害怕和死亡的野兽……”

马进军望着城头上越来越多的雷霆军,尤其看到两列守军被砍翻在血泊之中的情形时,脸上神情更加变的凝重。

他也无法理解这些雷霆军士兵为什么各个都变得如此血勇不要命,从早上到现在他们至少已经损失六千人,为什么还不崩溃?这是在太不符合常理了,观这战事,自己两万守军反而已经出现了要崩溃的势头……

稍一沉思,马进军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之色:“哼,不管怎么样,我就算死也不会将安阳城交给你们,老子宁为玉碎也不愿瓦全,皇上,马进军无能,守不住安阳了,但也不会让这群官兵痛快!”

……

“呵呵,不错,继续啊,一鼓作气攻下安阳,这样,你们死的也算有些价值了……”

一直在城外后阵用窥镜望着安阳城头血战的许文静,脸上露出一丝残忍无比的笑容,对眼前这一切十分的满意。

而在他身边的张昭通,望着那些雷霆军前赴后继送死的画面,心中除了惊悚之外找不出第二种情感,他无法理解为什么这些人会变得如此可怕,这种悍勇甚至超越了人类所能承受的极限啊。

答案其实就在张昭通身边的许文静身上,但他不敢问,也不敢说,就怕万一惹到这位不按常理出牌的军师大人,会被他下套往里钻,毕竟上一次冒充流贼险些酿成大祸的例子还没过去多久呢,加上现在皇甫翟不在,再来一次他可不敢保证还有这么好的运气,就怕自己死了还被蒙在鼓里,觉得许文静会为自己着想呢……

就在张昭通心中想着该如何防备许文静的时候,许文静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忽然响起:“张将军……”

张昭通立马回过神回道:“啊?末将在,军师有何吩咐?”

许文静说道:“再过一个时辰,就让你的麾下准备进攻吧,敌人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务必在日落之前拿下安阳城,明白么?”

张昭通闻言,正色说道:“请军师放心!末将一定幸不辱命!”

安阳城都已经打到这地步了,雷霆军的攻势几乎将流贼体力耗到极限,城内已是强弩之末,这要再攻不下,自己怕是没脸在军中立足了……

许文静点点头说道:“好,去准备吧,另外将夏侯琼也带上,毕竟他对安阳城情况比较熟悉,到时就由他带路,尽快平息各处骚乱……”

“末将遵命!”

张昭通大声领命,转身前去准备攻城事宜。

许文静举起窥镜继续望着城头血战情形,阴沉的脸上露出再次浮现残忍的笑意:“唉,一将功成万骨枯啊,呵呵,古之成大业者,哪个不是用累累白骨铺就起来的?”

“嗯?那是……”

就在许文静认为大势已成之际,忽然从窥镜里看到不可思议的一幕,忍不住惊叫出声。

但见安阳城内忽然燃起一阵浓密的黑烟,缓缓冲入云霄之中。

“妈的!”许文静放下窥镜,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气的是浑身发抖,“好一个马进军(车照山),死到临头居然放火烧了粮仓,我去你娘!嘿~嘶……”

许文静气急之下,一拳砸在边上一块大石之上,关节上传来剧烈的疼痛令他忍不住呻吟一声。

“可恶,千算万算唯独没算到流贼会放火烧粮仓,这下遭了,该怎么跟军督大人交代,非得被他骂死不可,没有了粮食又该怎么安抚住河源民心?我必须想个法子补救一下,怎么办,怎么办才好……”

望着越来越浓的黑烟,许文静知道现在就算攻下安阳也没用了,安阳作为河源北部最大的粮食盛产地,事关流贼的命脉,正因为此地囤积了还未来得及运往高阳前线的夏粮,这才成为刘策大军必攻的目标,只要安阳粮仓在手,河源一切局势就能迎刃而解。

但是现在,刘策制定的计略却被自己的疏忽给彻底破坏了,如果不设法补救过来,整个河源将永无宁日,自己的大军可能要在河源待上几年才能回转远东。

要知道冀州刚收复还不稳,刘策必须在一年时间内赶回去,如果他长时间不露面,那治下就真要大乱了,远东那群士族也会趁机蚕食瓜分精卫营用人命堆出来的硕硕果实,自己的理想也就破灭了,什么大汉帝国,什么位极人臣全都会成为过眼云烟……

许文静越想越害怕,越想越觉得背后脊梁骨发凉,急的不停来回踱步,努力思考该如何挽回这种局面。

“瘟疫?”

忽然,许文静望着安阳城下满地的尸体,又想到现在是酷暑季节,脑子里突然蹦出这个可怕的词汇……

“对啊,如果制造一场瘟疫,将河源北部变成一片人间炼狱,那问题不就能迎刃而解了么?只要人都死光了,粮食问题也就不用我来操心了……”

想到这里,许文静脸上神情越来越兴奋,情绪也变的越来越激动。

但是下一刻,他忽然想到了皇甫翟淋行前对自己所说的另一句他最不愿意听的话。

“军师,有些事情不一定非要用极端的方法才能达到预期的效果,有些事情还是需要仔细考虑考虑,世上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极端的手段有时会将事态拖入到万劫不复的地步,只有经过心平气和慎重考虑后,你才会做出最为准确的判断……”

回想着皇甫翟的话,许文静慢慢开始思索起话中意思,渐渐都是他焦躁不安的情绪平复了下来。

“瘟疫,固然能解决粮食问题,但万一失控波及到我精卫营,甚至扩散整片河源该如何是好?皇甫翟,这次还真要感谢你,否则我差点酿成了大祸,但不用瘟疫之法又该怎么办呢?罢了,先取下安阳城安抚住民心,再亲自修书一封问下军督大人该怎么处置吧……”

……

一五二 意志的对决

……

七月十四,罗松所领九千青峰营将士穿越峡道急急而至,距离湄河镇郊外已不足四十里的距离……

一路行来,大军可谓是异常的谨慎,每过一处山岭险峻之地,必派探马前去打探清楚再行军,数百里峡道行下来,走走停停,足足行了九天时间……

不过,一路来虽然没有遇到任何袭击,但罗松心里还是非常不安,越临近峡谷出口这种不安就越是强烈,他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直觉告诉他这条峡谷绝不会如此轻松就通过。

“大将军,前方就到出口了,要不要派人继续去打探一下?”岑刚粗声粗气的打断了罗松的沉思。

罗松闻言回过神来,但见前方不远处的确就是出口处,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但他依旧保持着那份谨慎和警惕。

只见他对岑刚指了指四周的山岭:“你派人去四周打探下,这种地形如果遇到伏兵后果不堪设想……”

“遵命!”

岑刚领命应声而去,罗松则命令全军原地休息,然后下马向前方峡道出口前进了几步,不由蹙眉深思起来。

“如果我是敌人,我会选择在哪里埋伏呢?峡道之内一旦交战,骑兵基本就无用武之地了,我又该如何战胜对手?”

想到这里,他又用脚步横向丈量了下峡道宽度,发现横列刚好可容纳十二至十三人。

“勉强够我长矛阵发挥作用,相信以我青峰营的战斗力,整个大周再也找不出几支这样的队伍了,就算是刘策的军队在这里,我也没理由惧他……”

对于刘策罗松有着说不出的感受,有忌惮、尊敬也有没来由的恨意。

首先,自己的青峰营虽然在河源战绩辉煌,但他完全是按刘策精卫营作战风格操练的,严格来说精卫营才是青峰营的“师傅”,一旦正面对上,罗松没有十足的把握能战胜这样的对手,对他有着很深的敬畏心态。

其次,姜若颜和刘策的关系他也早有耳闻,严格来说刘策可以说跟姜家的关系非常密切,为此罗松对刘策又有一丝没有来由的恨意,凡是和姜家有关系的人就是自己的敌人,事实上严格来说,刘策以后应该算是罗松的妹夫,大家都是一家人……

可是,自己真的会是这位素未谋面的妹夫对手么?这是罗松一路行来经常思考的问题。一个掌握了实际兵权的远东前军都督,那绝对是个比卫怏还要可怕的对手,甚至比李宿温还要强大。

正在罗松蹉跎之际,前去打探伏兵消息的岑刚回到了身边,对他说道:“大将军,末将打探过了,周围没有任何埋伏……”

“看来是我想多了……”罗松闻言轻轻点了点头,说道:“传令全军,继续前进!”

“呜~~”

“喝~~”

罗松话音刚落,猛然间前方峡道出口传来一阵犀利的角号声响,紧随而来的是震天的齐喝长啸,瞬间让罗松和他的部下为之一阵错愕的,齐齐向前方看去。

不多时,孙承的四千承字营缓缓出现在了峡道口,只见他们用的同样是高耸入云的长矛,身上的甲胄在烈日照射下,散发着森森寒光。

“噌噌噌~”

甲叶伴随着脚步的迈动,不断上下起伏,发出阵阵金属轻触的响声,那只有精铁打制出来的甲叶才能发出如此清脆悦耳的声响。

“备战!”

短暂的错愕之后,罗松大吼一声,命令青峰营立刻结阵备战。

“哈~”

同样久经战火考验的青峰营在罗松的命令传递下,齐吼一声也迅速结好阵型摆开了架势,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青峰营,有意思……”

刘策处在承字营后阵,从窥镜中察探到对面罗松所部的快速反应后,嘴角不由自主的扬起一道弧线……

“军督大人,敌人的阵式似乎跟我们精卫营十分相似啊……”在刘策身边同样关注着青峰营动作的萧煜忍不住叹道。

刘策闻言,放下窥镜对萧煜说道:“精卫营的步兵战阵本就没有什么太过繁琐的步骤,也并非什么秘密,任何一支军队依样画葫芦操练数月都能以此结阵对敌,

但是,此阵却又是易练难精,最为考验的就是将士的意志力,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两强相遇,谁能撑到最后谁才是真正的赢家……”

萧煜闻言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却闻刘策又说道:“不过,既然罗松敢用精卫营最为娴熟的战阵跟本军督对决,那本军督自然也要给送他一份回礼了,这一战成败关键一击就看你了,萧煜……”

“多谢军督大人信任,属下定不辱使命,誓死完成军督大人所托……”萧煜激动万分的对刘策拱手说道。

刘策侧头望了眼萧煜,随后说道:“萧煜,你这次不单要完成本军督托付给你的任务,还必须要活下来,不为本军督考虑,就当是……”

说到这里,刘策顿了顿,眼中柔情一闪而逝:“就当是为了你妹妹……”

萧煜顿时一愣,脸上神情有些惊讶,稍一思索他就明白刘策话中意思了,原来这位军督大人心中一直不曾忘记过自己那远房表妹,他是想让……

“下去准备吧……”

“属下遵命!”

刘策一句话打断了萧煜的沉思,他当即领命前去准备了……

等萧煜离开后,刘策再次举起窥镜望向对面罗松所部阵型,脸上笑意更浓了。

“意志比拼决定胜负,然而两阵对垒,又怎么能少的了阴谋算计呢?罗松,就看你到底学到我精卫营多少精髓,又有多少变通的能力了……”

……

“呜~~”

“喝~”

“哈~”

峡谷之内,双方同时吹响了进攻的号角,两支部队的士兵一声齐啸,同时开始移动脚步。

“轰~”

两支战阵踏着沉重整齐的步伐,慢慢向对面敌人逼近,长矛如林,铁甲寒衣,狭长的空谷内,即将爆发一场惨烈的激战……

“呼~”

望着喝声震天的战场,韦巅忍不住吐出一口粗重的浊气,使劲按了按手中的两支铁戟,一双牛眼瞳孔中,燃烧着灼热的战意,万分希望自己能加入到这场战斗中去……

“青峰营~”

“哈~~”

青峰营发动进攻的战阵指挥将领一声大吼,上千人流形成的声浪顿在峡道之内空响回荡,铺天盖地,宛若惊雷一般。

好几次,他们就是用这种呐喊的方式不但可以驱散内心不安,甚至瓦解了对手的意志,哪怕面对数倍与己的敌人,这支青峰营队伍的士兵依然敢踏步勇往直前……

不过,他们今天所需面临的对手,却和以往不同,他们不会因为你的嘶吼呐喊而有所退缩,只会更加激起他们的斗志。

“止步~”

“哔~”

双方相距百步之际,承字营前来的迎击敌军的千人方阵在千总王勇的命令下,瞬间停止了前行,铁靴踏地的轰鸣声整齐而又肃穆的回响在两军阵前……

“竖盾~”

“喝~”

“咚~”

旗牌手用力挥动红色令旗之际,战阵所部最前列的撸盾手,立刻一声齐喝将手中一人多高的长盾重重落竖与地面上,发出一阵剧烈的震荡轰鸣,带起一阵尘沙飞扬……

“挺矛~”

“喝~”

“呼~”

又一声令下,撸盾之后,两列二十二条四米长矛缓缓压下,将冰冷阴森的三棱破甲锥从盾牌左右缝隙处如同毒蛇一般的探出,对准了前方仍在继续前进的青峰营士卒……

“嗯?”

一直在远处注视着精卫营动作的罗松见到这一幕,顿时凝眉一蹙。

“刚出峡口就摆出阵型,很显然是想要凭借地形优势挡住我大军的去路,此处受地形限制,无法将战阵优势完全摆开,观对面所占位置,除了硬攻,似乎真的别无选择了……”

罗松心中的不安越来越浓,望着自己青峰营千人长阵缓缓向对面逼近,他发觉自己好像进入了一个圈套之中,但他也说不出到底哪里不对……

“哼,画虎不成反类犬……”

同样注视着战场变化的孙承放下手中窥镜,不屑地冷哼一声,随后对身边的亲兵说道:“告诉王勇,一切按既定策略行事,慢慢将敌人引进来,莫要急躁……”

“遵命!”

亲兵大声领命而去,孙承的眼神则变得异常炽热而阴冷,对于罗松这样的对手,虽然他表面上十分的不屑,但内心深处却早已燃起了强烈的战意,迫切想要跟他一较高下,毕竟一路行来,他都没遇到过几个像样的对手,实在太过“寂寞”了……

在双方主帅将领对将要来临的战争各自思虑着应对之策同时,即将对阵的将士也都是各自面色凝重……

“对面这群官兵的长矛真是锋利,好像也比我们的长,还有那些铁甲,一看就知道是上好的精铁打制的,再观那阵势,严谨又密不透风,这样的敌人真的是我熟悉的官兵么?”

青峰营刀盾手老秦在喊口号的同时,一双冷眼也一直在注视着对面承字营的战阵,仔细打量过后,他心头浮现一丝冰凉的寒意,因为他发现,这一次自己所面临的对手可能是真的不同以往……

相比与青峰营士兵,承字营将士这边的想法却是没这么多复杂,只有一个字,杀……

虽然对面这支军队的战阵和自己军中所练是何其的相似,但他们脸上却没有一丝的诧异和紧张,有的只是无比的自信和从容。

“没有人可以战胜我们,因为你们是精卫营的一员,什么是精卫营?立誓要将乱世填平的军队,敢问有这样信念的你们会被任何强敌给击败么!”

刘策昔日的话语不断在承字营将士脑海拂过,让他们的神色变得更加坚定,更加坚毅,望向青峰营士兵的眼神也更加阴冷了……

一五三 对阵

……

“青峰营~”

“哈~~”

“青峰营~”

“哈~~”

两阵相距五十步,青峰营主官一路不停的大吼带动军阵气势,战阵随着主官的吼声有节奏的齐呼回应,前排刀盾手更是不断用手中钢刀敲击着挡在胸前的圆盾,将那份狂热尽数发泄在峡谷之内……

“面甲~”

“噌~”

承字营这边,面对缓缓逼近,长嗥不止的敌阵,王勇神色平静,十分镇定的下达了备战命令。下一刻,前阵六列长矛手齐齐拉下了镶在铁盔上的面甲,瞬间化身一群钢铁凶兽呈现在峡道之内……

“二十步……”

青峰营嘶吼的声音已近在耳畔,甚至连他们的呼吸声都能听的十分清晰,排在第二列的承字营队官默默的计算着敌我之间的距离和步数,顺手将铜哨塞到了嘴里,任凭额头上的汗珠雨点般滑落脸颊……

“十步……”

激昂呐喊声更为狂热,列与撸盾后的承字营最前排的长矛手已经能从面甲视孔内仔细的分辨处敌人脸上的神情,大战一触即发,已然不可避免。

“叮~叮~叮~”

后阵处,刘策身边的韦巅满脸狰狞,手上两支铁戟不时轻轻敲击,发出阵阵脆耳的金属轻吟……

“哈……”

“咯啦~”

忽然,韦巅神情一阵激动,沉喝一声,猛地挥动双戟,将它们重重的插入被烈日曝晒至滚烫的地面,只闻两声震响,干硬的地面立刻在铁戟四周裂开蔓延,形成两片扩张的蛛网!

紧随而来的便是清脆的铜哨尖啸,激烈的对阵,正式打响……

“喝~”

“哈~”

“笃~”

“噗呲~”

两阵矛刃相触一瞬,嘶鸣厉喝,兵锋裂盾,金戈刺躯,意志和勇气的比拼,在狭长的峡道口尽情的展现……

“笃~”

“呲……”

青峰营一名长矛手将长矛奋力朝前一送,但很快他手腕上就传来一阵巨大的阻力,他刺出的这一矛被对面那包裹了铁皮的撸盾给挡了下来,只发出一阵金属集中木料的闷响……

就在他收矛的时候,忽然对面撸盾后一支漆黑的长矛透过前排刀盾手圆盾间的缝隙,直扑自己的脸颊而来,危急逼命之刻,他本能的侧头一闪,那锋利森冷的破甲矛锋几乎是贴着自己的面刺过。

待那支长矛收回阵中的时候,长矛手只觉得自己左脸一阵火辣辣的疼,而且似乎有液体在缓缓流淌,那一矛虽然没有带走长矛手的性命,但凌厉的兵锋还是在他脸上留下一道深刻的印记,令这名长矛手心有余悸的同时,瞳孔内的灼热更加炽盛……

“刺~”

“呼~”

承字营阵列,撸盾之后第一列十一名长矛手在什长的指挥下,齐齐将手中四米长矛猛地从撸盾缝隙处刺出,响起一阵劲风呼啸……

“噗噗噗~”

“笃笃笃~”

“啊~~”

十一支长矛,命中敌人躯体三支,三支刺中敌方刀盾手手中的盾牌,其余五支全数落空或被敌人敏锐的避开,被刺中的躯体主人则各个发出一阵凄厉的惨叫声……

“收矛~”

“噗噗噗~”

“笃笃笃笃……”

什长一声令下,长矛手收回长矛,那几条留在敌人身躯内的矛刃被拔出瞬间,带出了成片喷溅的血花。而挡在前列的撸盾手在感到矛杆复位到盾沿架矛孔上后,立刻紧密合上,就在撸盾合上一刹那,十几条长矛便狠狠扎在了撸盾之上,发出一阵撞击的清响……

“噌呲~”

当撸盾再次分开,承字营一名长矛手瞳仁眼光锁定一名青峰营刀盾手,在前列撸盾再次分开一瞬间,手中长矛闪电般贯穿而出,破甲椎刃当即发出一声洞穿甲胄的轻吟,收矛之际,那冰冷的矛尖十分清晰的喷出一道滚烫血痕。

不过长矛手还未来得及看清被自己刺中的敌人脸上究竟是何种痛苦的表情,撸盾就再次紧密的合上了,盾面上很快又传来整片“笃笃”声响……

“杀~”

“噗呲~”

青峰营一名浑身淌血的刀盾手不停挥盾抵挡着密集的长矛进攻,短短两个来回合,他身上已经被对面长矛捅出了三颗血窟窿,他身上熟铁打制的甲叶根本无法阻挡锋利的破甲尖锥。

鲜血痛楚刺激之下,他用尽全身力气咆哮一声,挥盾格挡开对面一根袭来的长矛,神情狰狞的扑向撸盾,想要将它撞开,为后面的同伴提供厮杀契机……

然而他刚迈出两步,一支呼啸而来的长矛直接洞穿了他的咽喉……

瞬间,致命的窒息令他无法呼吸,死亡的冰冷凝结了全身血液,他双眼瞪得滚圆,死死望着前方高大的撸盾,似乎要看清楚盾缝中的刺中自己的对手是怎样一副神情……

“噗~”

“呃……”

然而,还未等刀盾手细看,刺入自己咽喉的锥刃就猛地被抽出,他身形顿时一个不稳向前不受控制的迈开两步,倒重重在了地上,嘴里发出生命中的最后一丝声音,很快黑暗将他全身都给包裹,脸颊周围迅速蔓延开一滩殷红的液体……

“噌~”

“叮~”

在承字营阵撸盾第三次合上之际,一支长矛奇迹般的沿着未合紧的撸盾缝隙探送进来,刚好刺中一名长矛手脸上的面甲,发出一阵清脆的金属交错声响,精铁锻造的面甲立刻被削去半个面,露出了长矛手半边脸颊。

而那支刺中面甲的长矛矛尖因为用力过猛,也随着裂甲的飞舞而折裂了一寸……

“噗呲~”

长矛手只觉自己脸颊火辣辣的疼,同时也激怒了他的凶性,平端手中的长矛狠狠地贯出,但闻一声破躯轻响,青峰营一名刀盾手的胸膛登时被他透穿。

“啊~不要~”

“砰~”

一击得手的他将长矛用力往回一抽,连同那刀盾手也被拉了过来,凄厉的惨叫一声就撞在了带铁刺的撸盾上,发出一阵轰鸣轻响,将他身体扎的是血肉模糊。

“噗呲~”

“呃~”

双方又一轮长矛对刺开始了,承字营一名撸盾手稍一分神功夫,将身体向盾缝侧了侧,不想就这一个失误动作,敌方一支长矛就无情的将他肩甲捅裂,冰冷的矛尖刺穿了他的肩膀。

撸盾手忍不住痛苦的呻吟一声,但神色却依旧冷肃,死死咬紧了牙关,单手紧紧握住撸盾把手,努力保持住身形……

“呲~”

长矛被抽出一刹,撸盾手亲耳听到锋利的金属切割血肉产生的摩擦声,在长矛离体而去之刻,身上的热汗顿时一收,取而代之的则是因为忍受痛苦产生的冷意。

纵使肩膀鲜血淋漓,撸盾手依旧不发一言,死死稳住身体,此刻他脑海里只有一个信念:决不能倒下,一旦倒下,我身后的同袍就会暴露在敌人长矛之下,不能倒下,绝对不能!

“啊~”

信念的执着令他大声一吼,无视肩膀处传来的剧痛,强撑着伤躯用另一边完好的肩膀死死顶住撸盾,不让敌人的长矛从自己盾隙出捅过……

“噗呲……”

“三个……”

承字营一名老兵,在撸盾分开一刹功夫,面甲后的双眸迅速锁定目标,尔后猛地刺出,但见四米长矛顶端立刻盛开一朵娇艳的血花,随后不忘念念有词的嘀咕了一声。

“呀~”

“噗呲~”

“砰~”

眼见怎么都攻不破承字营战阵前方的撸盾,青峰营一名刀盾手大吼一声,趁对面收矛之际,圆盾护胸猛地向前一冲,想要撞开眼前一面撸盾,然而刚冲上去两步,那面撸盾两侧忽然钻出两条“毒蛇”将自己的腹腔洞穿。

然而刀盾手咬着牙,无视小腹传来的寒冷和痛苦,任凭长矛将自己身体投穿,继续面目狰狞,疯狂的嚎叫着冲了上去,最后整个人狠狠撞在撸盾上,在他手中的盾牌四分五裂同时,那面撸盾终于被他撞翻了……

“杀~”

“哈~”

承字营紧密的战阵终于出现一丝破绽,让在对阵中本处在下风的青峰营将士兴奋的呼喊起来,数名长矛手踩着同伴的尸体向前数步,狠狠的贯出手中粗重的长矛,向撸盾的缺口刺去……

“休想~”

“噗噗噗~”

“呃~”

站在那名撸盾手身后的长矛手见到对面敌人迎面扑来,没有任何的犹豫,立刻上前一步,替代撸盾的空缺,抬起长矛,对准一名敌人狠狠地刺出。

这一刺又快又准,长矛手觉得已经超越了平时训练时的水准,在这一刻自己和手中的长矛似乎已经融为了一体,直接将一名嚎叫的敌人胸膛贯穿……

他从面甲的视孔处已经清晰的看到那名被自己刺中的敌人,他是那么年轻,那么富有朝气,只可惜他眼中蓬勃的生机却开始慢慢的消散了……

不过,在收矛的时候,三条疾驰而来的长矛却无情的从自己身上甲叶缝隙处钻入,洞穿了自己火热的身躯,其中一支长矛直接捅碎了自己的心脏……

“喝,可惜了,不知道我的功勋够不够我儿子花一辈子,相信军督大人不会亏待他们的……”

感觉生命迅速流逝的长矛手,在重重呼出一口气后,便缓缓的倒下了,生命最后一刻,他意识里想的就是此次出征的功劳够不够自己家人生活无忧以及对刘策无条件的信任……

“砰砰砰~”

“杀啊~~”

青峰营的刀盾手为了给身后同伴制造杀敌契机,纷纷舍命用身体撞向对面的撸盾,面对这种不要命的攻势,撸盾手的承受也到了极限,终于被高大的盾牌压倒在了地上,发出一片轰鸣震响……

很快,紧密的撸盾一面面被撞翻,将身后的铁甲修罗完全暴露在了他们眼前,青峰营的将士怒吼着挺矛向那片“钢铁洪流”杀了过去……

“精卫营~”

“喝~”

面对青峰营的攻势,失去盾牌防护的承字营长矛手没有半分退缩,反而更加激发了他们的斗志,最为残酷的长矛对阵,终于开始了,考验双方意志的真正时刻正式来临……

一五四 血谷

……

“噗呲~”

“五个……”

承字营一名长矛手目光死死锁定住对面一名青峰营一名长矛兵,在他刺出长矛的霎时,手中长矛迅速顺势向前一挺,直接将他的脸颊捅裂,那青峰营长矛手惨叫一声倒落在地,被后面的同伴踩在了脚下……

这是这名承字营长矛手今天所杀的第五个敌人,纵使身上的甲叶已经被对面的矛尖带走好几片,他依旧保持着高昂的斗志,一次又一次机械的将手中的长矛刺向对面的敌人,完全没理会自己身上在淌血的伤口。

“噗~”

不过,就在他收矛之际,一根长矛宛若出洞的毒蛇,将自己胸前的甲叶掀飞,不等他做出反应,他顿觉胸膛传来一股巨大的阻力,将体内的胸骨给捅裂,他忍不住喷出一口鲜血,却尽数被面甲覆盖,顺着面甲底端缓缓淌落而下……

“嘶……”

长矛手痛的忍不住倒吸一口气,吸入鼻子的空气中满是金属和血腥混合的味道,但他硬是没有喊叫出声,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的长矛狠狠贯向青峰营那名长矛兵……

“死~”

“呃~”

那一击得手的青峰营士兵,还未来得及收回长矛,就看到一条漆黑的长矛向自己胃部刺来,顿时神色一惊,试图用力抽出留在对面敌人体内的长矛。

然而,他还是迟了一步,精卫营的长矛普遍要比青峰营所用长矛长上五十公分,在那青峰营长矛手刚后退两步的时候,他的胃就被锋利的三棱破甲锥给捅穿。

一声痛苦的呻吟过后,他满脸不可置信的望着自己对手脸上那面淌血的修罗面甲,致死也不知道那面甲之后是一副什么样的神情……

“六个……”

承字营的长矛手见到对手倒下后,最后轻声嘀咕了一句,浑身力量飞速退散,最后松开了握矛杆的双手,重重的向前倾倒,倒地的同时脸上的面甲也随之掉落,露出一张满脸鲜血的面容,嘴角却挂着一丝淡淡的笑意,他到下后空缺的位置很快就被身后的长矛手代替……

另一边,承字营一名士兵和青峰营一名长矛手展开了生死对刺,只闻双方长矛挺出带起的呼啸轻响,一时间竟是谁也奈何不了谁。

“噌~”

青峰营长矛手瞅准一个时机,面目阴冷的刺出长矛直扑那名承字营士兵的面甲,承营士兵脖子迅速向边上一侧,那支矛刃的边锋直接擦着脸上面甲而过,发出一阵刺耳的摩擦,以及带出了点点火星……

“呲~”

在青峰营士兵收矛一瞬,承营长矛手没有半点犹豫猛地将手中长矛刺向他的咽,然而那青峰营士兵好像早已预料到一般,身体微微向边上一侧,冰冷的破甲锥锋只带起他脖子边覆盖的几片甲叶……

“呼~”

二人可谓是棋逢敌手,都把目光死死锁定在对手身上,不断寻找着破绽,努力寻求一击制敌……

“噗噗~”

“呃~~”

就在双方全神贯注寻求之际,承营士兵边上突然窜出两支长矛,直接刺入了青峰营长矛手的腹腔和胸膛,令他忍不住呻吟一声,脸上写满了诧异……

“唉……”

“噗~”

望着脸上写满痛苦的对手,承营士兵轻叹一口气,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像样的对手居然这样死了令他好一阵惋惜,然后挺矛一刺,直接送入了他的咽喉,彻底替他解除了痛苦……

“杀~”

“杀~”

喊杀之声在整个峡谷内震荡,残酷的厮杀仍然在继续,在双方阵前,不断有鲜血挥洒,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在毫无花巧的对刺之下倒落,血雨弥漫,整座峡谷都开始弥漫着一股朦胧的血雾……

不过总体来说,双方战阵长矛对刺,从伤亡对比来看,还是承字营占据了上风。毕竟承字营的长矛要比青峰营的长,矛头也是呈破甲锥形,其次在甲胄方面,也远比青峰营要精良,仅从这两点来看,精卫营的底气就远不是罗松的青峰营能相提并论的……

“大将军,还要继续杀下去么?兄弟们伤亡实在太重了……”

站在罗松边上的副将,望着山包下对阵的情景是一脸的愁容,尤其在看到自己一整列的长矛手刚列好阵扑上去,就被成排的放倒后,心头都在滴血,再也忍不住向罗松问道。

罗松此刻也是神色凝重,面对副将的提问,是不发一言,一双冷眼死死注视着战场上对阵的双方……

“这就是精卫营?果然和其他官兵不一样……”望着血雾弥漫的战场,罗松用力捏紧了拳头,“不行,必须要将这支军队击败,否则,好不容易组建起来的青峰营就要废了……”

想到这里,罗松立刻对身旁副将下令道:“传我军令,再压一千战阵上去,告诉前方苦战的兄弟们,无论如何都要顶住,将这支阻挡我们的官兵全数消灭在这条峡道之内!”

“什么?再压一阵?”副将闻言大惊失色,连忙指着山下的战场,对罗松说道,“大将军,再压上一阵也无济于事啊,峡道太窄,根本就没办两阵齐上,况且,敌人现在守在出口,从高处俯冲突袭的策略也没用啊……”

罗松闻言,指着战场说道:“你看看,我军现在至少伤亡三百多人,如果这时我们再不压上一阵的话,那对阵的剩下七千兄弟极有可能会崩溃,只有再压上一阵才能让他们继续与这群官兵厮杀啊……”

副将想了想,最后叹了口气,确实罗松所言有理,一千人伤亡三成,任凭如何精锐悍勇的部队,心理都会产生恐慌,一旦那些与官兵对阵的将士士气一泄,那就极有可能会崩溃,在这狭长的峡道内会产生何种后果,稍有些头脑的将领都清楚这种凄惨的下场。

“呜~~”

“青峰营~~”

“必胜!必胜!”

沉闷的角号在峡谷之内悠悠回响,肃立的战阵在主将的鼓舞下,发出震天长啸。

准备就绪的一千青峰营将士,踩着整齐的脚步声,缓缓踏向血气迷绕的战场。

“嗷嗷嗷~”

正在与承字营交战的青峰营战阵,在听闻这阵角号呼啸声后,立刻跟着发出一阵凄厉的嘶吼狼嗥,将体内的不安和恐惧尽数驱散,再次恢复到了巅峰之态,挺直长矛再次和承营的长矛手对阵厮杀……

“噗噗噗……”

“呃~”

“啊~”

矛尖破躯裂甲,血雨磅礴四溅,凄厉的呼喊,痛苦的呻吟,谱奏一曲死亡乐章,在双方倒地的将士身上,冰冷无情的奏响……

“我大昌,千秋不衰!”

“噗呲……”

“呃~”

一名青峰营士兵浑身浴血,腰间洞开的伤口处,挂着一截血红的肠子,他手中的长矛已经折裂,见自己必死无疑,他神色疯癫的大吼一声,纵身一跃想要将对面一名官兵扑倒。

然而回应他的,是一条淌血的破甲锥,带着森冷诡异的气氛从他右眼透穿后脑,直接将他脸颊整捣烂,混浊的脑髓顺着锥尖的洞出,缓缓淌落到了地上……

“是时候了……”

一直观察着战场的刘策,见敌方又派出第二支千人方阵,当即放下手中窥镜,冲身边的亲卫了一声。

亲卫瞬间明白刘策的意思,当即跳到一块大石上,挥动手中红色旗帜……

“呼……”

看到刘策下令的萧煜,长出一口气,回头望了眼身后三百辅兵,只见他们每人身穿披甲,腰间插着一柄匕首,各人手上握着一柄根据草原弯刀改造的短弧刀,弧刀锋刃是一串锯刺……

“兄弟们!”萧煜对他们大声吼道,“军督大人好不容易给了我们一次立功的机会,你们愿意拿命去拼么!

我知道,我萧煜不过是个小小的队官,还是一个辅营的队官,你们私下里肯定都看不起我!

但是,无所谓,精卫营是一个讲究军功为上的地方,辅兵又如何?谁不是从辅兵过来的!

我萧煜,虽然和军督大人关系非比寻常,但还不是从一名辅兵做起么?这是为什么!就是因为咱军功不够,无法跟人家战兵营比!

那你们愿意一直当一名辅兵,一辈子碌碌无为么?如果不愿意,那就跟着我一起,助前方正兵营将士,把那群胆敢剽窃我边军战术的流贼阵型,彻底打乱!

然后割下他们的头颅向军督大人请功!军督大人答应我了,只要此战过后,你们就不再是辎重兵,而是战兵一员了!想想战兵待遇和立功机会,我再问你们一遍,愿意拿命去拼一把自己的前程么!

是个爷们就放个响屁,跟着我萧煜干掉这群狗娘样的,不带把的立刻出列滚回辎重营,我萧煜决不为难你们!”

“杀敌立功~”

“杀敌立功~”

“杀敌立功~”

三百辎重辅兵高扬手中弯刀,发出狂热色呐喊,根本就没人愿意错过这一次难得的机会。

辎重营的士兵立功机会本就奇少,想要转正就必须等到老兵退伍或者战死才有机会补上,想着那些出征归来各个富的流油的正兵营将士,他们不眼红是不可能的。

“好,全军出发~”

“喝~”

见士气被自己带动起来,萧煜一声咆哮,三百人齐喝一声,向承字营方向飞驰而去,各个脸上都挂满了狂热的情绪……

而刘策看着萧煜等三百人飞驰而去的情景,再望向正在厮杀的战场时,嘴角露出一丝极为残忍的笑意。

“长矛战阵,除了对意志的考验之外,还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就让我看看你们青峰营能不能抵御住本军督的算计……”

一五五 致命弱点

……

“噗呲~”

“呃~”

“咔嚓……”

峡谷之内,激战仍在继续,长矛撕开铁甲,破开躯体的刺响绵绵不绝,惨痛的呻吟在峡谷之内不断回荡,长矛折裂的嘶吟此起彼伏,沸腾的血液诉说着战争的残酷……

“喝~”

“哈~”

对垒的两阵将士同时发出一声厮厉的咆哮,涌动的长矛,在血雨挥洒之中不断送入对方的胸膛……

人,被血水浸透,分不清是敌是我……

脸,被血雾缠绕,看不清真实的面容……

长矛,已尽数染成殷红,混浊的血水,滴滴淌落,将冰冷的锋芒化成灼热的的凶兽……

倒下的身躯,展现着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就此终结,是那么的脆弱,那么的令人唏嘘不已……

站立的躯体,依旧嘶声竭力朝气蓬勃,各自挥动着手中兵刃,誓要从敌人身上获取沸腾的血液……

精卫营,青峰营,凄烈的厮杀仍在继续,每一支长矛的探送都是对意志的考验,已经超越了人体能承受的极限,只有坚持,才能成为最后的胜利者……

“呼……”

血色面甲背后,一道道粗重的喘息响起,浴血奋战的精卫营战士,并没有因为自己体力的流失而出现溃退的迹象,战意,在这一刻是前所未有的浓烈!

青峰营,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

“大将军,真的还要撑下去么?”罗松边上的副将望着峡道上的惨烈的情景,泪流满面的对罗松开口说道,“与官兵对阵的兄弟已经折损过半了,再这样下去,兄弟们就要拼光了啊……”

罗松闻言嘴角不住抽动了一下,但依旧十分镇定地说道:“他们必须得顶住,绝对不能被击败,现在是关键时刻,谁若顶不住,谁就输掉了这场战争!”

“大将军啊~”副将闻言忽然跪在地上,大声求道,“我程不识从来都没有求过你什么,但这回你就听我一次吧,好歹让兄弟们退下来喘口气啊,咱们青峰营组建起来真的不容易啊,我求你了大将军……”

说着,程不识对罗松重重的磕头拜了下去……

的确如程不识所言,青峰营组建极其不容易,每一名成员都是由罗松和程不识亲自挑选训练的……

长矛战阵虽然简单易练,但要将他用到战场上对敌却需要不停的苦练才行,青峰营九千余人,都是在枯燥乏味的军阵中历练出来的,为了让这支军队成军,罗松、程不识二人可谓是下足了苦功,为他们配备了伪昌中最好的兵甲,为他们提供了最好的伙食待遇,哪怕段洪在最艰难的时候想要放弃组建青峰营,也被罗松顶着压力给强行保留了下来。

正因为这样,青峰营操练出来后在整座河源几乎是百战百胜,哪怕面对十倍与己的敌人他们也不曾退缩过,杀的各地官兵是闻风丧胆,到后来只要听到青峰营要经过,那些官兵立刻未战先逃,连遁数十里的地步……

但是,青峰营也是有弱点的,这个弱点就是预备军不足,一旦造成伤亡,损失的兵员极难补充,可以说是死一个少一个,也不怪程不识见到青峰营将士一个个倒下,会如此的心痛,甚至不惜下跪向罗松求情。

罗松望着程不识,最后缓缓叹了口气,对程不识说道:“老程啊,你先起来吧,我怎会不知道你心中所虑呢?看到兄弟们一个个倒下我也是痛彻心扉啊……”

程不识抬起头望着一脸沉重的罗松,露出一副茫然的神情。

只见罗松继续说道:“我也想让兄弟们退下来,可是,这时候如果他们退了,那就说明我青峰营被对面的官兵打败了,这对我整个青峰营来说,是决不能接受的结果,

而且你想过没有,兄弟们现在都憋着一口气,这时让他们都退下来的话,这口气也就泄了,到时会发生什么事我想你也不需要我和你细说了吧?

总之现在他们必须得硬撑下去,一直撑到那支官兵退却为止,只要赢下一阵,这场战斗我们就一定能赢!”

程不识闻言,沉默不语,他自然明白罗松所言何意,但他眼中依然闪烁着不忍的目光……

罗松见程不识依然跪在地上不起身,与是亲自将他搀扶起开,说道:“老程,你我一起走到现在十分不易,我相信你一定会支持我的对不对?”

程不识郑重的点了点头,然后擦干眼角的泪水,和罗松一起,不发一言的望向峡谷上那激战不休的战场……

……

“让开,快让开!”

萧煜带着三百辅兵,来到了王勇所在的战阵后方,不停的大声喊道。

闻听呼喊的将士,主动侧开身子,给萧煜和他所带的三百辅兵让出一条道路。

只见萧煜神色坚定,腰间挎着两把弯刀,不住的穿梭在战阵之中,向着前方激战的阵列挤去……

“杀~”

“刺~”

“噗噗噗……”

当激荡的厮杀声在萧煜的耳边清晰的回荡之际,他顿时一怔,望了眼血腥地狱般的场景,深吸一口气,然后眼神一冷,一头钻入前列正将士的胯下,向对面青峰营战阵匍匐爬去,紧随在萧煜身后的辅兵将士也迅速做出同样的动作,一场可怕的屠杀,马上要开始了……

“嘿~”

两列正中,承字营和青峰营之间的长矛正悬空对刺,萧煜一声轻喝,从己方战阵一名长矛手脚下翻滚而出,随后抽出了挂在右腰处的一柄弯刀,做着半蹲的姿势,阴冷的眼神一直注视着对面敌人的脚掌……

“哼……”

短暂的休息后,萧煜轻哼一声,再次匍匐着挪动身躯,忍受着地上尸体散发的浓浓血腥味,迅速爬到了对面一名士兵的脚下,挥出了手中的弯刀……

“噗呲~”

“啊~”

“噗呲~”

锋利的弯刃瞬间将对面一名长矛手的脚筋挑断,青峰营那名长矛手一时不察,登时俯下身子惨叫一声,然而很快凄喊戛然而止,萧煜手中的弯刀,无情的切断了他的咽喉,带出一抹滚烫的殷红……

“哼……”

萧煜再次冷哼一声,借助那长矛手尸体的掩护,一个翻滚再次将挂在腰间另一柄锯齿弯刀抽了出来,对准身边两条腿,奋力的挥动两下……

“噗噗……”

“嘶~呃~”

正全神贯注对敌的青峰营长矛手齐齐倒吸一口凉气呻吟一声,就这么一个分神的功夫,承字营两支长矛一下将他们身上的要害刺穿了……

“噗噗噗噗……”

“啊啊啊啊……”

三百辅兵陆续匍匐前进到了敌人战阵脚下,不停将手中的弯刀匕首砍(扎)向他们的足部,一时间整个青峰营战阵惨叫连连,严谨的阵型顿时开始混乱起来……

“噗呲~”

萧煜手中双刀不停挥舞,将映入眼帘的脚掌全数带出一道血痕,又在那些青峰营将士蹲下愣神的瞬间结果他们的性命……

这就是长矛战阵最大的弱点,这个弱点平时是不会轻易暴露的,可一旦双同样是相同阵型对战,又缺少刀盾手掩护的情况下,这个弱点是极为致命的,那就是长矛阵缺少抵御近战的手段,一旦被近身,后果不堪设想……

“啊,不~”

“噗呲~”

萧煜一行人冲入敌阵后,青峰营战阵很快就掀起了一股腥风血雨,三百名充当“刺客”的辅兵将士,如同狼入羊群,不停挥动手中的弯刀,收割着这群猎物,很快在这种阴狠的“毒招”之下,原本肃列的战阵,瞬间变的混乱不堪……

“出阵!”

“喝~”

局势逆转,王勇所部士兵立刻向后退却,新的战阵立刻接替了他们的位置,随着千总一声令下,上千齐喝声登时透彻寰宇……

“不~~”

程不识望着那难以置信的一幕,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仰天长啸一声,眼中的怒火登时熊熊燃烧起来……

而在程不识的边上,罗松也同样震惊不已,没想到自己如此引以为傲的军阵就这样被人给破了?

“刘策……”

望着自己亲手操练的将士一个个倒在峡谷之内,罗松沉吟一声,死死的捏紧了拳头,那张俊脸瞬间变得是异常寒冷……

“噗噗噗……”

然而,不管现在罗松是何心情,厮杀却依旧在继续,萧煜此刻全身已经被敌人挥洒都是鲜血染透,随着身后己方战阵的逼近,他已杀到了第二个千人长矛战阵,趁一名刀盾手错愕之际,迅速钻入他的脚下,顺手给了他的双腿一刀……

面对前有精卫营战阵逼近,暗处脚下又有一群“老鼠”分心,罗松所部派上去的第二支战阵也逐渐开始混乱起来,虽然刀盾手砍杀了数名偷袭的辅兵,但与此同时他们还要应对来自前方敌人战阵的威胁,真的是两头难以兼顾……

“呜~呜~呜~”

这时,三声急促的角号声响,青峰营撤退的命令终于下达了……

“撤退~”

闻听角号的战阵主官一声大吼,很快这些久经精神考验的青峰营士兵如释重负的长吁一口气,立刻潮水般的有序向后退去……

“呜呜呜~”

见到青峰营退却,为防有诈,孙承也及时下达了撤退的命令,犀利的角号同样在精卫营后阵上空响起,闻听角号的萧煜也立马跟在长矛阵后退了下来……

“罗松,不差……”

望着窥镜内有序退去的青峰营,刘策对罗松和他这支青峰营的表现给予了肯定。

放下窥镜后,刘策对身边亲卫说道:“告诉,立刻清点伤亡人数,另外通知吴仲珍,迅速准备抢救伤患,先救会喘气的,尽量将他们的命保下来,哪怕是残废!”

“遵命!”

亲卫大声领命后,急急而去……

亲卫离开后,刘策望着狭长的峡道,喃喃说道:“接下来,你又该怎么办呢,罗松?”

一五六 信仰

……

七月十五,安阳成东一百二十里,旷野之上……

一队二十余人的伪昌士兵,相互扶持着出现在一座庄园附近,此时这些士兵早已疲惫不堪,粗重的呼吸此起彼伏,脸上神情憔悴,嘴唇也因为缺水而已经开裂。

他们都是从安阳城血战中跟随马进军脱逃出来的伪昌守军,面对精卫营连日的追杀,此刻他们只剩下了区区二十三人。

现在他们正在为是否进入不远处的庄园避难而起了争执……

“马将军,前面有个庄园,要不进去暂时躲一躲吧……”

“不行,一旦我们的进去的话,会连累内中庄民,那群官兵是不会放过那些百姓的……”

“马将军,都什么时候了,再这么下去,我们可都要交代在这里了啊!至少喝口水总不过分吧?”

“我说了不准就是不准,这是命令!”

伪昌士兵的苦苦哀求并没有让马进军松口,现年三十一岁的马进军本是当地官军出生,自小处在赵元极统治中的他,对那些官兵的残暴是异常清楚,对他们的所作所为是万分的痛恨,如果自己带人进入庄园,那极有可能给整座庄园的庄民带来灭顶之灾。

望着跟着自己的兄弟如今各个垂头丧气、神情萎靡,马进军索性停下了脚步,将手中满是缺口的双刀重重插入到了地面之上,尔后对他们说道:“兄弟们,到了如今这地步,咱们的缘分也算到头了,如果你们愿意投降对面那支官兵,那就尽管前去,我马进军决不阻拦!”

“将军!”二十二人齐齐半跪在马进军身前大声说道,“我等愿追随将军左右,誓死不降官兵!”

马进军闻言,也立马跪在他们对面:“好,不愧是我马进军带出来的兵,既然都不愿投降,那就轰轰烈烈的活上一场!”

“但凭将军驱策!”二十二人再次齐吼一声,脸上神情变得十分决然。

“好!”马进军大喝一声,“那我们就不跑了,就在这里等着那些官军前来!”

“咯哒哒……”

马进军话音刚落,正前方不远处传来一阵轰鸣的铁蹄声,二十余人齐齐回头望去,但见远处热气沸腾的地面上,黄沙弥漫,至少有上千骑缓缓出现在了地平线上。

“哈,真是阴魂不散……”

马进军干笑一声,索性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望向铁骑的眼神里竟有一丝解脱的轻松……

只见他随手捡起地上的一根枯枝,画了一个九宫格,又捡起一堆石子,开始有序的排放起来。

而周围的二十二人,也都坐了下来陪在马进军身边,默默注视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骑兵……

“吁~”

“唏律律~”

百步距离,张昭通喝住了战马,止住了骑兵前进,一阵响鼻马啸后,一千骑兵齐齐列在了马进军的对面,旷野上出现一幅极其诧异的画面……

张昭通对对面这支小股部队的做法感到异常不解,连忙对跟自己同行的夏侯琼说道:“夏侯将军,这些流贼想干什么?是打算要投降了么?”

夏侯琼摇摇头,叹道:“张将军,马进军这人我了解,他是不会投降的,他跟官兵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两年前河源战事结束,赵元极私吞朝廷赈灾粮款,他的家人包括整村人都饿死了,

当时的他还在官军之中当差,在得知这个消息后,他就当即带着一队官兵投靠了段洪,从此立过毒誓,与官兵不死不休……”

“唉……”张昭通叹了口气摇摇头正色说道,“照你这么这马进军倒也算条铁骨铮铮的汉子,可惜既然他不愿意投降,那就是军督大人的敌人,只要是敌人,哪怕再是如何的英雄,再是如何的无奈,我们都要将他彻底摧毁消灭!”

夏侯琼想了想说道:“张将军,不如让末将前去劝劝他,就算他不愿意投降,至少也能试着打探出河源第二处粮仓位置的蛛丝马迹……”

张昭通闻言沉思片刻,对夏侯琼说道:“那好吧,给你半柱香时间,若能劝降最好,若实在不能你也别勉强……”

夏侯琼点点头,随后和两名骑兵一起策马向马进军等二十余人缓缓步去……

一名伪昌士兵闻听马蹄声逼近,望了夏侯琼三骑一眼,然后对马进军说道:“马将军,官兵派人过来了,好像是夏侯琼这个叛贼……”

“知道了……”

马进军轻声回了一句,依旧玩着手中的石子,在九宫格内来回摆放,甚至连头都没抬一下,对来者是充耳不闻……

“吁……”

十余步距离,夏侯琼喝住战马,然后手中铁枪指着马进军说道:“马将军,如今你大势已去,还要继续负隅顽抗么?”

“哼……”马进军闻言,不屑地冷哼一声,丢下手中石子,拍了拍手抬眼望向夏侯琼,一脸无畏地说道:“夏侯将军,如果你是来替官兵当说客的,那还是请回吧,你我同事一场,虽然平日没什么过多交集,但我马进军什么人你也应该清楚,我是绝对不会投降官兵的……”

夏侯琼闻言,带有疤痕的脸颊不住抽搐了几下,然后又劝道:“马将军,这又何苦呢?军督大人跟赵元极他们不一样,不是你想像的那种人……”

“不用说了……”马进军捡起地上被自己丢掉的石子,随口打断夏侯琼的话说道,“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投降官兵的,夏侯将军,如果你还是请回去吧……”

夏侯琼哑言,望着继续玩着石子和周围怒目而对的伪昌士兵,他明白要劝降马进军他们几个是绝对不可能了。

努力调整了下自己的情绪,夏侯琼继续开口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再相劝,但是马将军,请你念在河源百姓的份上,可否告之我你将其余粮食押送到了何处?”

“粮食?”马进军闻言,顿时笑道,“夏侯将军,粮食不是已经被我一把火烧了么?安阳那场大火想必你们也不是不知道……”

夏侯琼摇摇头道:“不会的,我不相信你会把事情做的这么绝,你一定把部分粮食运到其他地方了,断无可能全都烧了!”

马进军闻言,脸上露出一丝诡异地笑容,只见他抬头望着夏侯琼,良久之后摇摇头说道:“确如你所言,我留了部分粮食,在你们攻打安阳之前就命人悄悄转移了,你们是不可能找到的,那是留给皇上紧急之时备用的……”

夏侯琼急道:“马将军,我请求你告诉我你到底把粮食放哪里去了?若没这些粮食,河源百姓可就都要闹饥荒了,你也不愿意看到饿殍遍地的场景吧?”

“该说的我都说了,夏侯将军,你回去吧……”马进军丢下一块石子到九宫格内,面色平静地回了夏侯琼一句。

夏侯琼见马进军这态度,定知道他不会再多说一个字,于是叹了口气也不在相劝,立刻拨转马身向张昭通本部疾驰而去。

张昭通见夏侯琼一脸沮丧的回来,知道他劝降无果后,与是问道:“夏侯将军,有没有粮食的消息?”

夏侯琼回道:“回禀张将军,末将只从马进军口中打探出确实有多余的粮食,但他就是不愿意松口……”

“那就足够了……”张昭通点了点头,“只要确定粮食没有烧完就行了,剩下的就交给军师去处理吧。”

随后他又望向百步之外坐在地上的二十余人,脸色瞬间变的阴冷无比:“既然他们不愿意投降,那就是我大军的敌人,对待敌人,我边军从来就不会收下留情!三旗出列!”

“喝~”

二百名骑兵齐啸一声,在旗总的带领下,缓缓列与阵前。

“锵~”

张昭通一把抽出腰间佩刀,遥指百步之外的二十余人,大声下令道:“一举歼灭这群流贼!”

“喝~”

“唏律律~”

“咯哒哒……”

两百铁骑再次一声长喝,在旗总的带领下,以五十骑一列,呈四列“一”字阵线缓缓向对面的二十余人疾驰而去,沉重的马蹄敲击地面发出阵阵轰鸣震响,逐渐开始加速。

马进军看着九宫格内的石子在铁蹄敲击地面时开始轻微的震动,慢慢抬头看去,望着越来近的铁骑身影,脸上挂起了一抹笑容……

“爹,陪我玩,这个叫九宫格……”

“哈哈哈,爹,我又赢了,你真笨……”

“爹,你下次一定要赢我一次哦……”

最后时刻,马进军眼前浮现自己九岁的已故儿子,那稚嫩的面孔,声声的呼唤,仿佛真的就能触手可及。

“虎子,爹来陪你了……”

汹涌的骑兵呼啸而至,在战马粗重的喘息在耳边清晰回荡之时,马进军十分安祥的闭上了眼,手中紧握的一块石子也随即滑落,刚好落到九宫格最中间的一块小石子之上……

“砰~”

“呲~”

“噗~”

“吁~”

疾驰的战马转瞬即过,慷慨赴死的二十三人坐在地上一动不动,任凭铁蹄轰鸣,马背上的骑兵将手中利刃划过自己身躯,随后风卷残云般的被带走……

“砰~噗~”

马进军闭眼听着耳边惨烈的嘶啸声以及热血喷溅到自己脸上的触觉,还未来的及深切感受这种气氛,一双钉有马掌的铁蹄重重的踹在了他的胸膛,登时马进军胸前的甲叶瞬间被踢裂,喷出一滩激荡的血液,他一声不吭的倒落尘埃,马上就有无数双马蹄踢在他的头、腿、腰等身体各个部位,瞬间他就变成了一个血人。

挥洒的血液将马蹄印下的九宫格染成血红一片,似乎在诉说着无尽的凄凉……

待两百骑呼啸而过后,旷野上的二十三名伪昌士兵,已经全数死亡……

张昭通见马进军一行人已死,顿时撇了撇嘴冷哼道:“哼,不自量力,速速打扫战场,然后立即回转大营,向军师覆命!”

……

一五七 利器

……

七月十七,湄河镇,议事厅……

“报~~”

“军督大人,军师密报~”

一骑探马跑到议事厅口,向刘策送来安阳战报。

刘策接过许文静送来的密报,挥手示意探马下去,便拆开一目十行的看去。

“失算!”

看完密报上的内容,刘策顿时蹙眉,将手中信纸捏作一团轻呼一声,脸上神情骤然变的十分阴沉。

议事厅内,皇甫翟见刘策这副神情,停下擦铜镜的手,开口问道:“军督大人,发生何事了?在下还是第一次看到你露出如此焦急的神态……”

刘策闻言,快速平复了下内心的焦燥,对皇甫翟说道:“安阳剧变,伪昌守军在安阳失陷前烧毁了囤积的粮草,打乱了本军督的计划……”

皇甫翟闻言,双目微颌略一沉思,随后继续十分淡定地擦拭起手中铜镜,仿佛这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般。

“皇甫先生,你对此有何良策,可有办法解决眼下困境……”刘策问道。

皇甫翟说道:“军督大人,这种小事还能难得到你么?在下自跟着军督大人一路走来,就从来没见你为粮食的事发过愁,在下相信你定能妥善解决这个问题……”

刘策轻哼一声,虎眸一颌,对处在万分淡定的皇甫翟说道:“皇甫先生说的倒是轻巧,安阳的囤粮关系到能否安抚百姓顺利平定整个河源局势,也是逼伪昌露出流贼本性的契机,如今粮草被毁,一切计划前功尽弃,你觉得这是小事?”

“军督大人,你适才说什么?”皇甫翟反问道,“想要让流贼恢复本性,安抚河源百姓情绪,两者之间到底哪个重要?谁主谁次?”

刘策闻听皇甫翟此言,立刻陷入沉思之中,良久忽然虎眸放亮,对皇甫翟说道:“多谢皇甫先生提醒,的确如您所言,本军督明白该如何做了……”

皇甫翟微不可察的点点头,对刘策做出迅速的反应能力予以赞赏,尔后继续开始擦拭起那面已经被擦的明晃晃的铜镜。

“报~~”

这时,门外又传来一阵呼喊声,又一骑探马来到议事厅门口对刘策拱手说道:“军督大人,高阳来报,段洪的七万军队距离湄河镇已不足一百五十里……”

“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刘策点点头,将探马遣退,然后坐到主案之上,揉了揉有些发痛的太阳穴,随后取过一张河源地图,拿起炭笔顺着上面的线路慢慢移到段洪可能会出现的位置上……

“一百五十里,八万流贼,看来这是去驰援安阳的援军……”刘策轻声嘀咕道,“峡谷内罗松所部依然在负隅顽抗,孙承所部暂时无法抽身御敌,湄河镇虽然有六千兵力,但都是辅兵,面对八万大军能不能沉住气本军督无法保证,不过拖住他们的行程,坚持到在安阳的大军回援应该不成问题吧?”

皇甫翟见刘策一副闭目凝思的模样,再次停下擦铜镜的手问道:“军督大人,你又在为流贼大军将至而烦恼么?其实在下还是那一句话,主次分明,任何难题都能迎刃而解,其实静下心来仔细想想,军督大人你会发现自己心中早就有了答案……”

听完皇甫翟的话,刘策登时眼前一亮,立即冲门外亲卫吼道:“来人,速将焦络、韦巅喊来!”

亲卫闻令立刻领命而去,不一会儿,两道魁梧的身影便出现在议事厅内。

“参见军督大人!”

韦巅、焦络一见到刘策,立马恭敬地拱手施礼,大声吼道。

刘策说道:“焦络,你立刻前去峡道,告诉孙承把人都撤出来,放罗松进入湄河镇地界,在开阔平原地带与之展开决战!”

“遵命!”

焦络大声领命,当即转身步出议事厅向城外跑去。

等焦络离开,刘策又看向韦巅:“韦巅!”

韦巅大声道:“在!”

刘策:“随本军督一道,在峡道口附近埋伏,等罗松全军出峡道后,立刻封住他的退路,与孙承一道夹击,务必要将这支部队消灭在湄河镇郊!”

“遵命!”

韦巅闻言,兴奋的大吼一声,狰狞的面颊止不住的抽搐起来。

等韦巅也离开后,刘策闭目凝思一阵,随后又将门外的守卫唤来说道:“立刻派探马通知军师,安阳事情一结就赶紧前来湄河镇跟本军督汇合。”

“遵命!”卫兵当即领命而去。

坐在议事厅一旁的皇甫翟则一言不发面色平静,然心中对刘策当机立断决不拖沓的作风十分赞许。

一切事务安排好后,刘策紧蹙的眉目也舒展开来,然后侧身对皇甫翟露出一丝笑容:“皇甫先生,这次还真的多亏你提醒,本军督越发觉得你决不是一个普通的书生……”

皇甫翟闻言,停下擦铜镜的动作,然后起身对刘策欠身微微行了一礼:“军督大人,在下什么都没做,一切全是军督大人自己的安排,你这样说,真是让在下诚惶诚恐……”

“是么?”刘策笑道,“那皇甫先生,你能告诉我,究竟是什么样的书生有这魄力,能在一炷香的时间内劝降夏侯琼,一举定鼎靖泰局势,

又是什么样的书生有这份计谋能将敌人的行动算计的如此透彻,将前往靖泰边境的两万条亡魂全部葬送在那座残破的要塞内?

而且本军督还知道,你这样做目的就是要引起本军督的注意,让本军督可以将你留在身边,又或者说,是皇甫先生借机接近本军督。”

皇甫翟面色淡定地说道:“军督大人,在下虽为一介书生,但也曾游遍大江南北,该有的胆识还是有的,

之所以敢去只身去劝降夏侯琼,只因当时夏侯琼已是穷途末路,加上昔日在下在岭南城郊和军督大人对话时,记得你说过关于流贼以人肉充作军粮的事迹,便特意记在了心中,所以才能轻松地将流贼心理防线一举击溃……

至于要塞两万条亡魂,这全是军督大人麾下将士的功劳,若非他们骁勇善战,任何再精良的计策也都是徒劳了,谋士的计略再如何精妙完美,若找错执行的对象,下场注定也只能是惨淡收场……

最后,关于在下接近军督大人的目的,请军督大人放心,在下只是对军督大人军中一些新鲜事物比较好奇,想借此在你身边能多了解一些,

就比如姜小姐和怀王殿下的马车,虽然是四个轮子,然而转向却十分轻松,还有那印刷之术,几百几千甚至上万张纸上能出现相同的字体,这些都对在下有着十分巨大都是吸引力,

当然最主要一点就是在军督大人身边在下能不用担心自己性命会受到威胁,还请军督大人放下心中那份疑虑……”

“嗯……”

刘策应了一声,微颌一下眼眸,算是对皇甫翟的话表示赞同,而后起身从腰间取出一块令牌递到他跟前说道:“既然皇甫先生这么说,本军督也不好再多问什么,

现在本军督要去对付罗松,无暇分心处理其他事务,这枚令牌你留着,它能调动湄河镇内本军督麾下三千人马,这三千人虽是辅兵,然而战力并不比正兵营差多少,如遇意外,还请皇甫先生替我分下忧……”

皇甫翟想了想,缓缓接过那块军令,淡淡地说道:“军督大人,你就这么信任在下么,不怕在下有了兵权生出其他异心么?历来掌握兵权的士家都会慢慢露出追求权力的欲望和野心……”

“你大可一试!”刘策自信地说道,“本军督既然敢把兵权交给你,这是说明本军督对你能力的认可和信任,与你是不是外人没有关系,当然,你若真有其他心思,本军督也有的是办法让你身首异处!”

“那在下就先多谢军督大人信任了……”

皇甫翟答谢过后,便默默收起了令牌,要知道就这么一块三千人马的令牌,许文静是做梦都想摸上一把啊。

“那本军督先出发了,湄河镇就劳烦皇甫先生多多费心,记得留意段洪的动向……”刘策最后吩咐一句后,当即要步出议事厅大门。

皇甫翟喊住他道:“军督大人,请留步……”

刘策回头问道:“皇甫先生还有什么疑问么?”

皇甫翟放下手中铜镜,随后从自己落座的椅子边捧起一个宽大的木匣来到刘策身边说道:“军督大人,这是在下前些日子观看到军中劲弩时,闲来无事自己制作的,就当是送给您的礼物吧……”

刘策闻言顿时来了兴致,对皇甫翟说道:“哦?不想皇甫先生还有这种手艺,那本军督倒想看看内中是何物……”

话毕,刘策一扬身后披风,接过木匣打开看去,不想这一看之下,他彻底惊呆了……

“诸葛连弩?!”

“军督大人?你说什么?”

“不,没什么……”

刘策连忙搪塞过去,然后取起匣子中那把精工细作的连弩,仔细观察起来……

皇甫翟取出一梭子弩箭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此弩有效射程三十步,内设箭匣可以储备十支弩箭,射击时只需扳动弩槽上的扳机即可,无需随时更换箭矢,只是射程太短,破甲能力也有限,只能用与近战奇袭,或许日后再加以改良……”

刘策想了想,然后又仔细打量了下连弩各个部件位置,敏锐的发现还有很大改动空间,比如齿轮,弹簧用料等,虽然他的威力注定无法和劲弩相提并论,但他毕竟是连发的!

而且刘策相信回到远东之后经过兵工厂科技司的改良过后,至少三十步内射穿敌人甲胄不是难题,只要它能实现量产的话,这样就又多了一样克制骑兵近身的利器了!

想到这里,刘策立马问道:“皇甫先生,你做这把弩用了多久?”

皇甫翟回道:“好在材料齐全,整把弩费时两个月……”

“两个月……”刘策嘀咕一声,随后无比自信地点点头。

“一个人两个月制作一把连弩,回到远东按兵工厂流水线制作工艺,只要改良定型,一月至少能生产一千把!到那时,不出三年,远程打击目标的理想就能实现了……”

一想到数万把连弩在战场上永不间断呼啸而起的情形,刘策心中就充满了火热和憧憬……

一五八 韦巅骑马

……

“唏律律……”

“驾……驾……走啊,你倒是给老子动起来啊……妈的,让你朝前走,你给老子转圈干什么?驾,驾,驾,喂,老子跟你说话你听懂了没啊……”

湄河镇外,整装待发的两千近卫军铁骑肃立在城门之外等待着刘策的到来,但见他们每人身穿紧密缝合的扎甲,一人手中一杆三米二骑枪,马鞍两侧各悬一把环首刀,胯下的战马要害处皆用精铁具甲包裹,马身两侧还有两面结实的圆盾,右面圆盾内,插着一条近战所用的两米长枪,这样的骑兵无论冲锋还是近战肉搏,显得是格外的强悍。

但其中却有一骑显的格格不入,那就是韦巅……

只见韦巅骑在一匹褐色高头大马上,不停在原地来回打转,远远落在骑阵之后,马背上的韦巅那张可以夜止小儿啼哭的恶脸,现在却洋溢着一股异常尴尬焦躁的神色。

事实上韦巅本来是不打算骑马的,而且他也不会骑马,纵使有马镫和马鞍也照样不会。

然而,他也是个好面子的人,近卫军,做为刘策身边最为精锐的亲属部队,每一名将士都做到了步骑合一,见人人都威风凛凛的骑在马背上,韦巅当然不能示弱了,与是也学着样子开始跃上马背。

结果,似乎和他所想出入很大,完全大相径庭……

近卫军将士望着韦巅在马背上大呼小叫,焦头烂额的模样,不由各个一脸“凝重”,眼神里齐齐对他投以一抹同情的目光,更让韦巅急的是团团转,不断拉着马缰试图控驾驭胯下坐骑……

“娘,你看那大个子在干什么啊?为什么在原地转圈,好奇怪啊?”

一声稚嫩的童声在湄河镇城门口响起,只见一名六七岁模样的男童指着韦巅,脸上挂满了笑意,边上一名妇女连忙捂住男童的嘴,将他抱到一边,以免引起那滑稽的恶汉注意……

“没理由啊,老子看他们骑在马背上都很轻松,为什么到老子这里就变成这样了?我还真不信了,驾~驾啊~给老子动起来……”

韦巅急的汗流浃背,然而任凭他如何驱策,胯下的战马就是不听他的指挥,依旧原地不停转圈……

“咯哒~咯哒~”

这时,一阵清脆的马蹄声在湄河镇门口响起,只见刘策带着一队近卫军骑兵缓缓步出大门之外。

“吁~”

在经过韦巅身边时,刘策轻声喝住战马,一脸凝色的望着他,边上一队骑兵也是面带诧异,就这么齐齐怔怔的看着韦巅“表演”。

“驾,驾,驾……”

见刘策望向自己,韦巅更急了,不断催促着胯下战马停下来,可是很明显,他失败了,战马根本就没理会他,依旧我行我素极具个性……

看了一阵,刘策摇摇头问道:“你到底行不行?”

“没问题,我可以的,吁~”见刘策问起,韦巅生怕这次战斗不带上他,连忙逞能地回了一声,继续奋力操弄起马缰……

“走吧……”

见韦巅嘴硬,刘策就不再理会他,带着身边的骑兵齐齐向两千近卫军策马而去。

来到铁骑阵前,刘策深吸一口气,目光如炬,扫视了一圈肃立的将士,随后一眼不发的策马列与前阵,闭上了双眸等待着出征时机的来临。

这支军队不需要什么激励的言语,不需要气势的鼓舞,只要他们能看到刘策的身影,就能无声的窜升灼热的战意……

“唏律律……”

胯下战马轻抬前蹄敲击地面,粗重的响鼻声此起彼伏,等待着奔赴前线的号角吹响,除此之外,阵列前方静的没有其他声音……

“驾,驾~”

当然,韦巅除外……

“咯哒哒~”

蓦然,阵列前方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刘策微睁眼眸望去,只见焦络的身影缓缓浮现眼帘……

“吁~”

距离刘策十余步,焦络喝住战马,随即缓缓策马来到他跟前拱手说道:“军督大人,峡道内的流贼,已经有动作,孙指挥使已经引出了大部流贼,如今正在空旷地带摆开了阵型激战!”

刘策虎眸登时一冷:“鸣号,出征……”

“呜~~”

犀利的角号在骑阵之前响彻云霄……

“喝~~”

两千近卫军铁骑齐喝一声,缓缓策动了胯下战马……

“吁~~”

战马长啸嘶鸣一声,抬起铁甲包裹的马脖,开始慢慢跑动起来……

“咯哒哒……”

渐渐地马蹄声越来越重,铁蹄顿地发出阵阵轰鸣,带起一片黄沙漫天,将骑兵的身影尽数隐匿……

唯有那数丈高的精卫大纛随着战马疾驰,迎风招展,旗面发出“呼呼”的拍浪声……

滚滚铁骑在湄河镇城头百姓的眼帘中逐渐消失,那阵铁蹄声响愈来愈远,最后只余下的漫天黄沙遮住了视野……

“别走啊,等等老子啊……”

韦巅见大军出征离自己而去,急的是不知所措,不断拉着胯下战马想要赶上去,可惜任凭韦巅如何用力,战马还是保持着自己的个性,一动不动……

“咯哒哒……”

就在韦巅不知所措的时候,焦络拍马折回,来到了韦巅跟前,见这恶汉如今这幅狼狈的模样,颇具玩味的策马绕着他转了两圈。

最后,焦络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哈哈哈,原来你真的不会骑马!难怪军督大人要我回来接应你呢,哈哈哈……”

“笑笑笑,笑个屁!”被焦络一阵嘲讽讥笑的韦巅冲他恶声恶气骂了句,“谁说老子不会骑马?只是这畜生跟老子脾气不对付而已,再笑老子把你的蛋捏爆你信不信……”

“得了得了……”焦络挥挥手,随后扬起手中马鞭对韦巅说道,“不会骑马就不会骑马,嘴硬什么?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来帮你一把吧……”

“你,你想干什么?”

韦巅闻言,见焦络手中高扬的马鞭,顿时大惊失色,刚要去阻止,但却为时已晚……

“啪~”

“吁~”

“我滴妈呀~~”

当马鞭重重甩在韦巅坐骑马臀上时,褐色战马发出一声剧烈嘶鸣,随后迈开四蹄,向近卫军消失的方向纵骑飞驰而去。

而韦巅则早已吓的直接趴在了马身上,双手死死抓住马缰,发出一阵杀猪一样的惨嗥……

“切,还以为你这野人什么都不怕呢……”

焦络不屑地冷哼一声,随即也拍马紧紧跟了上去,他可不想错过这次立功的大好时机。

……

“弓箭手,放箭~”

“飕飕飕~”

“噗噗噗~”

“呃~”

峡道出口的旷野之上,承字营安义中和青峰营之间的战斗仍然在继续,彻底摆开阵型的双方,除了长矛对阵之外,便是惨烈的箭雨互射……

随着双方各阵指挥将领的一声咆哮下,密如雨蝗的箭矢普天盖地的落入双方战阵之中,随着一朵朵娇艳的血花残忍的绽放,中箭的士兵纷纷惨叫着呻吟一声仰面倒下……

“噗~”

“刺死你丫的~”

一名承营老兵,瞅准时机,将夹在腋下的矛杆奋力向前一挺,当即发出一声清脆悦耳的破躯响动,对面一名长矛手的咽喉立刻被锋利的锥尖捅出一个血窟窿……

收矛霎那,几滴血珠飞溅,那青峰营长矛手顿时丢掉手中矛刃,死死捂住自己淌血的喉咙,满脸不可置信的望着对面刺中自己的身影,可惜他瞳孔的聚焦点却慢慢扩散,只看到一个朦胧的重影,耳边回荡着自己心跳的声音,最后在窒息和冰冷之中,无力的倒在了交战的战阵之前……

“噗呲~”

“呃~”

一名承字营将士收矛瞬间,胸膛被对面青峰营一名长矛手无情的洞穿,感受着体内生命逐渐流逝,那长矛手轻声呻吟,单手握紧扎入体内的矛杆,一双冷眸死死盯着对面的长矛手……

“嘿~”

青峰营长矛手一声大喝,用力一抽长矛,试图要将留在对面敌人体内的矛刃抽出来。

然而,承营长矛手却是回光返照一般,任凭体内骨裂筋断,紧抓矛杆的手仿佛有着无穷的力量就是不松手,令青峰营士兵顿时大惊失色,与是改变策略将长矛重重往下一压。

“噗~”

一口黑血猛地从承营长矛手嘴中喷出,巨大的力量让他的膝盖忍不住一弯,最后单膝跪地,双眼依旧寸步不离的盯着对面的敌人,紧握矛杆的手依然没有一丝一毫的松懈,那眼神中浓烈的战意竟让对面长矛手脸上闪现一抹惊惧之色。

就在这时,单膝跪地的承营将士笑了,因为他终于等到了毙敌的契机,只见他另一只手缓缓抬起,那条属于自己的长矛竟然一直都没有脱手……

“嗯?”

“噗呲~”

“呃~”

那青峰营士兵仅仅一个愣神的功夫,三刃破甲锥就已经破开了他腹部的铁叶,将他的小腹捅穿,冰冷的痛苦瞬间充斥到他的全身,在极度痛苦之中,他面目扭曲的呻吟了一声,随着承营将士奋力扭动矛杆,他也无力的跪在了地上……

“哈……”

“呵……”

最终二人相视一笑,呼吸同时停止,就这么保持着半跪姿势,结束了自己热血的一生,生命最后一刻,他们都获得了对方的尊重……

厮杀声依旧,双方将士不断交换着伤亡比例,交战至今,至少有上千人倒在了战场之上……

罗松和程不识望着惨烈激战的战场,脸上都表现的十分沉重,青峰营组建至今,第一次遭遇到如此强大的对手,也是第一次在人数占优的情况下,伤亡会比对手高……

沉思良久,罗松终于下定决心使出最后的杀手锏:“传令岑刚,让他的骑兵准备冲锋,必须将他们的士气打压下去,否则这一战我们就彻底输了!”

……

一五九 底气

……

“呜~~”

“咯哒哒~”

“嗷嗷嗷~”

峡道之上,角号犀响,沉重的马蹄声声入耳,伴随着狼嗥齐震,青峰营最为精锐的一千骑兵正式登场了……

但见为首一骑,肤色黝黑,在胯下黑马粗重的吐息声中,手持狼牙铁杵,满脸狰狞的向峡道口疾驰而来。

在他身后的骑兵同样战意浓烈,马蹄踏过的峡道顿时扬起一阵又一阵的黄沙……

“退~”

正在与精卫营交战的青峰营将士闻听那阵奔腾的马蹄声,立刻不再恋战脱离战斗,在各自阵中将领的指挥下,有序的退开,给骑兵让开了足够的道路。

“嗯?骑兵?”

孙承举着窥镜,望着峡道黄沙弥漫的情景,顿时眉头一蹙。

短暂的思索过后,他立刻对旗牌手说道:“传我军令,残阵合一,组建方阵!”

旗牌手闻令,立刻挥动手中旗号,将孙承的命令传递到前方三个战阵之中,看到军令变化的三个战阵主将,立刻开始下令变换阵型。

“喝~~”

只一会儿功夫,随着一声整齐的齐喝声,三个战阵两千四百多名战士立刻合成一个巨大的方阵,将手中长矛斜立胯间,如同密林一般对准了四个方向,可谓是密不透风……

“嘶~”

当岑刚冲出峡道口,望着摆布之外那道令人头皮发麻的钢铁城墙后,顿时倒吸一口冷气,双眼瞪的滚圆……

“这种密集的阵线如何冲的进去?不行,换个方位试试……”

岑刚确定从正面突破官兵长矛战阵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与是立即改变了进攻路线,只见他策转马身向右侧疾驰,身后紧随的千骑也同时改变了方向,在战阵跟前留下一道弥漫的黄沙……

然而,当岑刚带着骑兵部队出现在侧翼之际,他又失望了,侧翼同样是如林密雨的长矛正对着自己,似乎和正面突袭没有任何的异样……

当岑刚围着战阵绕了一圈后,发现四面都有夺命的长矛镇守,待回到正面之后,顿时大怒,高声吼道:“可恶,老子不信他们能这么镇定,定是虚张声势而已,兄弟们,跟我冲过去!杀~”

“嗷嗷嗷~”

上千骑兵再次狼嗥一声,向着官兵的长矛战阵扑了过去。

骑兵的威慑力有多大?安史之乱时期,国力虚弱的唐王朝为了尽快平息叛乱,向昔时已经强大的名义属国,回纥借了三千骑兵(另一种说法是四千,无所谓了),在最为关键的几场战役中取得了巨大胜利,尤其在洛阳取得胜利后,追击当时叛军首领史朝义的数万人马足足两千里,杀的叛军是闻风丧胆……

(当然,唐王朝付出的“雇佣金”却也是万分沉重的,纵使政治上的因素,但简直还是太屈辱了,小白不愿意再提,包括安史之乱以后的情况……)

然而,岑刚所领的骑兵部队有回纥那样的战斗力么?答案马上揭晓……

五十步,肃立的战阵纹丝不动……

三十步,岑刚已经能开始分辨出矛尖上的殷红,然而战阵依旧一动不动……

十步,岑刚已经能闻到矛尖上散发的浓浓血腥味,然而对面这支战阵依旧是不动如山……

“吁~”

“唏律律~”

当骑兵直逼矛尖数步距离时,正在疾驰的战马顿时止住马蹄,齐齐嘶鸣起来。

马匹对尖锐锋利的铁器一直有着莫名的恐惧,他们都是十分聪明富有灵性的生物,不会白白前去送死,除非都经过这方面的专业系统训练……

岑刚嘴角抽动几下,望着数步之外的战阵散发出浓浓的杀机,当机立断拨转马身带领骑兵部队从战阵之前几乎是贴着长矛疾驰而过……

“油盐不进,可恶……”

岑刚的计划破灭,回头望了眼依旧肃列的长矛战阵,愤恨的骂了一句,随后向来时路上撤去……

“大将军,岑刚好像失败了……”

程不识见骑兵突击失败,一脸忧愁的对罗松说道。

罗松面色铁青,不由握紧了拳头,他也没想到这支传闻中都是军队居然会比想象中还要难缠,听闻刘策此次带了四万大军,若每人都如同眼前这些士兵一样的话,那自己又该如何应对。

他也想过用阴谋诡计将他们击败摧毁,但是罗松更明白一个道理,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阴招都如同跳梁小丑一般愚不可及,何况从对面这支部队的表现可以看出来,他们是不会中计的……

凝思良久,罗松再次下达命令,改变了策略:“传令岑刚,命他继续骚扰对面这群官兵,长矛阵,继续顶上去,给岑刚所部制造破敌契机!”

“还要打啊?”程不识闻言,顿时一惊,忙对罗松劝道,“大将军,我们各部这短短数日间,已经足足损失三千人了,再打下去,青峰营就废了啊!”

“如果我们败了,青峰营才是真的废了!”罗松闻言怒吼一声,一把拎过程不识的衣领,“我青峰营自组建以来,未逢一败,今日如果被对面的官兵杀退的话,那以后他们就真的和其他旧军部队的酒囊饭袋没什么区别了,你明白么!”

程不识怔了半晌,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但最后还是遵从军令无声的点了点头。

罗松放开程不识,然后神情缓和的对他劝道:“老程,人打光了我们还能再招募,只要将这支官兵击败,我们就能再练一批出来,

但是青峰营的旗帜如果倒了,那就一切都完了,现在我们必须要在皇上大军赶到之前将湄河镇重新控制在手中,不然皇上的大军就会被堵在这里,耽误救援的最佳时机啊……”

程不识重重点了点头,拱手说道:“末将明白了,一切听从大将军调遣……”话毕他立刻去传达之前罗松下达的命令了。

“唉~为将者就不该心慈手软……”

罗松站在峡谷出口,闭目重重叹了口气,再睁眼时,眼中射出的光芒十分的锐利。

……

承字营后阵,一直密切留意战场变化的孙承和王勇举着窥镜,脸色十分的凝重……

良久,王勇放下窥镜对孙承说道:“孙营使,流贼还居然想要发动攻势!”

孙承淡淡地说道:“我看到了,敌人想借机扰乱我军阵型,好让那支骑兵瞅准时机凿穿我军战阵,哼,伎俩不错,可惜,他面对的是我精卫营老营的将士。”

王勇却无不担心的说道:“但是,这些日子来,我营中伤亡也是前所未有啊,我麾下一千人,上回峡道之内就损失了足足两百八十名兄弟,万一要是战阵被他们破开的话……”

“没有万一……”孙承无比坚定的打断王勇的话,“我相信我的军队能顶住敌人的攻势,现在你看,敌人所有主力部队几乎都被调出了峡道,军督大人交代给我们的任务也已经完成了,接下来,就等着给予他们最为致命的一击,今天,这场对决即将落下帷幕!”

王勇点点头,也不再多说什么,继续拿起窥镜观察起前方战场形式……

“喝~”

“哈~”

战场上,呐喊声再次回荡,挥洒的血液宣示着意志的比拼依旧在继续着,一条又一条沉重的身躯倒下,任凭鲜血将自己冰冷的躯体包裹……

“咯哒哒~~”

蓦然,一阵疾驰的马蹄轰鸣响起,湄河镇方向,一片黄土尘扬,立刻让交战的双方将士神经更为紧绷……

“近卫军~”

“喝~~”

随着一声厮厉的怒吼,刘策的两千近卫铁骑,终于抵达了战场!

“什么?”

战场局势骤变,淡定坚毅如罗松也忍不住惊呼一声,望向那阵沉沙中浮现的骑兵身影,瞳孔不由放大,随着心跳的加剧,连呼吸都开始急促起来。

“大将军,是骑兵,敌人的骑兵!”

铮铮铁蹄,沉重的敲击在地面上,程不识只觉得自己脚下所立的土地都开始轻微晃动起来,他发誓从来没有感受过有如此震慑心魄的马蹄轰鸣,这绝对不是青峰营的骑兵能做到的。

闻听程不识的惊呼,罗松面色苍白,第一次感受到了一丝恐惧的氛围,现在的他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对面这支步兵在苦苦支撑,那是因为他们有底气,自己青峰营没有的底气!

那股底气,就是实力!

“中计了……”罗松喃喃自语一声,脑海里电光火石般梳理了一遍事情经过,瞬间明白了过来,“从一开始出峡道口开始我们就进入了敌人的圈套,本以为这些官兵是招架不住,原来他们早就计算好了这一切啊,可恶,大意了……”

然而无论罗松如何后悔,现在的一切都太迟了……

“骑兵?好!”而带着本部一千骑兵骚扰承营战阵的岑刚见到官兵的骑兵浮现,立刻大吼一声,眼中流露出浓浓的战意,“那就让我见识下这些官兵到底和我岑刚所部铁骑有何不同吧!”

带着灼热的战意,岑刚扬起手中狼牙铁杵,大声吼叫起来:“兄弟们!让我们会会这群官兵,与他们分个胜负,跟我杀啊~”

说完,岑刚双腿一夹马腹,一马当先迎着近卫军铁骑冲了过去……

“杀啊~”

岑刚身后一千骑兵杀声震天,义无反顾的跟在他身后……

“遭了,岑刚!”

见岑刚带领骑兵迎了上去,程不识心急如焚,刚要准备下令命人将他追回来,结果却被罗松拉住了。

只见罗松摇摇头,痛苦的说道:“晚了……”

“唉~”

程不识悲痛万分的叹了口气,眼睁睁看着岑刚以及他身后的一千骑兵冲入了黄沙弥漫的浓雾之中……

一六零 暴走的韦巅

……

“轰……”

“吁~”

轰鸣的铁蹄声,伴随战马急促的嘶鸣,在漫天尘沙之中,带着排山倒海的气势席卷而来……

“杀啊~”

已经被激昂战意冲昏头脑的岑刚,暴喝一声,带着一千青峰营骑兵,无所畏惧的冲入黄沙之中……

“噗呲……”

“咔嚓~”

“吁~~”

甫入尘沙,岑刚还未来得及看清敌人的真面目,耳边就回荡起一阵长枪破躯、木杆折裂、人仰马翻的轰响,连人惨叫的声音都被如此巨大的动静掩盖……

“啊~”

就在岑刚为此分神之际,自己左侧忽然出现一条人马具甲的骑影,只见那马背上带着精铁面甲的可怕骑兵,腋下直挺着一条三米长枪逼到了自己的胸前,令他忍不住惊叫一声,连忙仰面一躺,堪堪避开了贴脸而过的骑枪……

“噗呲~”

“咔嚓~”

“啊~”

岑刚虽然避过适才死劫,但他身后的同伴却没这么幸运了,粗重的骑枪瞬间洞穿他那火热的胸膛,顺势将他带离马背,滚烫的血液顺着刺入躯体的枪刃处入泉涌般染头身上衣甲,随着骑枪折裂声起,那骑兵发出一声极度痛苦的惨叫便被骑浪迅速吞噬……

“叮~”

“砰~”

“咯勒~”

一名对骑术极度自信的青峰营将士,在与一名近卫军骑兵错身刹那,身体猛地一个侧弯,双腿死死夹在马腹之上,用力挥动手中马刀,试图切断马首,然而一阵清脆的金属激荡声不但让他的武勇无功而返,顺带连同他的性命也丢了。马身一面悬挂的圆盾直接撞在他的脸上,在马速的冲刺下,整个脖颈都被震到了后背,连一声惨叫都没发出就被掀落马背,淹没在尘沙之中……

“锵~”

“呲~”

一骑近卫在与敌人错身霎那,一拉马鞍前的铁链,下一刻利刃出鞘,摩擦带起钢铁轻吟,直接甩在侧身而过的敌骑腋下,冰冷的刀锋带起一道完美的血弧,那名青峰营骑兵在环首直刃致命打击之下,喷溅出一团浓郁的血雾,随后一声不吭的掉落马背……

“噗呲~”

又一名青峰营士兵企图与对面一骑铁甲近卫展开殊死肉搏,然而,未等他手中的长枪刺中近卫军骑兵身上的甲叶,近卫军骑兵手中不停旋转的铁枪就滑过了他的咽喉,留下一条拇指粗细的裂痕,那青峰营骑兵捂着被割断的咽喉,极度痛苦的翻落到了马蹄之下……

“呀啊~”

“砰~”

一名青峰营士兵在坐骑侧翻之际,侥幸未死,刚要准备爬起继续战斗,不想一直铁枪狠狠的刺入了他的左肩,随着近卫军铁骑不停加速冲锋,他的身躯也在地上被疾速拖动起来,发出不似人声的哭喊,直到迎面而来的马蹄将他的脸颊踢碎瞬间,留在自己背上的长枪才适时收起,而那青峰营士兵也得到了解脱,死亡的解脱……

一千青峰营骑兵仅与近卫铁骑接触交错一瞬,立刻就被单方面碾压,至今为止还没有一骑近卫落地,而己方已经至少已经有三百多骑毫无意义的折损在重甲骑兵的铁蹄之下,而且,屠杀依旧在继续,伤亡依旧在不断增加……

岑刚策马在近卫军铁骑攻势下,左避右闪,耳边不断回荡着同伴落马被铁蹄碾碎的声音,脸上顿时浮现一抹恐惧的神色。

是的,他怕了,面对这些可怕的铁甲洪流,望着武装到了牙齿的具装骑兵,他只能狼狈的趴在马背上,双腿死死夹住马腹,试图冲过这一道道滚滚铁流,手中的狼牙铁杵早就不知道被他丢到哪里去了,一身武勇在这个时候竟是毫无半点用处,至今为止他甚至连近卫军一人都没有杀死。

恐惧,如毒草般在他体内蔓延,这一刻岑刚如同一个无助的孩童,急需寻找一片安全的港湾,他努力策马前行,只有这样,他才觉得能脱离这片可怕的森罗炼狱……

蓦然,他耳边的铁蹄轰鸣渐渐减弱,厮杀声也离自己远去,抬眼刹那豁然开朗,周围已经没有了那些令他连灵魂都会颤抖的近卫铁骑……

“哈哈哈……”

终于逃出噩梦的岑刚甩了下满是汗水的头颅,大声笑了起来,那是劫后余生的喜悦,而在他身边,则是八名与他同样避开了死神威胁的同伴……

“呵呵……”

岑刚回头望了眼近卫军疾驰带起血浪滔天,嘶吼透宇的场面,他忍不住惨笑一声,他知道这支好不容易组建起来的青峰营骑兵,已经彻底完了……

“呼~”

就在岑刚为自己能在如此可怕铁骑洪流之下逃过死劫而庆幸的时候,一声极其暴躁的粗重喘息在他周围骑兵耳边响起。

岑刚猛然望去,顿时牛眼瞪的滚圆,只见不远处二十步距离,站着一个手持双铁戟,身披沉重铁甲,宛若铁塔一样的恶汉,此时正双目通红都是望着自己,他能感到眼前那个恶汉身上散发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嗜血狂热……

努力压制下内心恐惧,岑刚对身边骑兵大声吼道:“兄弟们,将眼前这个官兵碎尸万段!杀!”

“杀啊~”

在岑刚的鼓动下,八名青峰营骑兵齐吼一声,策动战马向前方恶汉疯狂的扑杀过去。

“老子,最恨,马匹,死来~~”

“叮~”

却见韦巅面对疾驰而来的骑兵,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咆哮,随后手中双戟重重一触,迎着战马跑动起来!

“给我死~”

“噗呲~噗呲~”

“吁~”

“砰~”

韦巅一路狂奔,在正中间与身侧两骑错身瞬间一弯腰,手中两支沉重的铁戟狠狠切在两骑战马的前蹄,但闻两声轻响,两匹战马的马腿登时被齐齐削飞,战马痛苦的嘶鸣一声,然后连同马背上的骑兵一起,重重被甩翻在了地上……

“还有你~”

“砰~”

一击得手,起身瞬间,韦巅再次咆哮一声,右手铁戟对准正面而来的青峰营骑兵狠狠一砸马首,随着一声轰鸣响起,战马整个侧转了一圈,被韦巅硬生生砸翻在地,马背上骑兵的脊椎也在落地瞬间被战马压断了……

“呀啊~”

“噗呲~”

杀戮还在继续,韦巅纵身一跃,将另一名逼近的青峰营骑兵半个脑袋削飞,任凭混浊的脑液在空气之中四散飞溅……

“叮~”

一名青峰营骑兵趁韦巅不注意,与他错身之际,对准他的肩膀狠狠劈下了手中马刀,然而即使马刀刀锋出现缺口,依然没能劈开韦巅肩上的肩甲……

那青峰营士兵满脸不可置信,就在他打算策马离开之际,坐骑却忽然嘶鸣阵阵,竟是不停喘着粗气,前蹄疯狂的来回踱动。

骑兵诧异之际回头望去,却见韦巅一只手死死抓着马尾,脸上神情是万分的狰狞可怖……

“想杀老子,你先给老子去死吧~”

“啊,不~”

“吁~”

“砰~”

韦巅一声厉喝,猛地甩动马尾,青峰营骑兵吓得惨叫连连,但下一刻,他只觉得眼前一阵飞旋,然后连人带马一起被甩飞了出去,随着战马一声嘶鸣响起,他整个身体和胯下坐骑狠狠的撞在了一名迎面赶来的同伴身上,竟是两人齐齐被撞断了胸骨,破裂移位的骨骼又扎碎了他们的心脏,就这样在极度恐惧之中死去了……

一阵厮杀惨嗥,八名骑兵转眼间就在韦巅那滴血的双铁戟下,变成了一具具冰冷的尸体。

“呃~”

望着韦巅周围一片人仰马翻,血腥修罗的可怖景象,岑刚止不住滚动了下喉结,努力将体内的恐惧压抑下去,随后缓缓举起马刀,对准了韦巅。

“呼~呼~”

韦巅手中双戟抵地,不断喘着粗气,充满凶性的双眼,目不转睛死死盯着岑刚,等待着他的动作。

“青峰营,必胜~吼~~”

“咯哒哒~”

良久,岑刚一声暴喝,狠狠一夹马腹,扬刀向韦巅疾驰而来。

韦巅眼角不由自主的抽动了一下,脸上的暴戾气息更加浓烈异常,在岑刚纵骑逼近之际,忽然扬动铁戟纵身一跃……

“噗呲~”

“砰~”

岑刚的肩胛被一支铁戟小枝死死勾住,他吃痛之下还未来的及呻吟一声,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带离马背,重重摔在了地上,嘴里猛吐一口鲜血。

“噗~”

还未等他看清眼前情形,忽然他胸口一阵剧烈的疼痛,只见一支粗重的铁戟活活捅入了自己火热发烫的胸膛……

“妈的,瞎吼什么!死!”

“噗~”

“给我死~”

“噗~”

“吼的老子心烦,死~”

“噗~”

韦巅一戟接过一戟的捅入岑刚的胸膛,每捅一下,就喝骂一声,连着捅刺十几下后,岑刚的胸膛早就变得一片血肉模糊,在吐出最后一口血后,一命呜呼了……

“呼~”

确定岑刚死后,韦巅一屁股坐在他的尸体边上,长喘一口粗气,疯狂暴戾的神色终于有了缓解,随后抬头向前方疾驰的近卫铁骑望去。

却见那支两千铁骑所过之处到处都是残肢断臂,血肉横飞的情景,转瞬间青峰营已经没有一名骑兵的身影了,而刘策的那面精卫大纛,已经开始朝青峰营的步兵战争疾驰扑去了……

“顶住,刀盾手,顶住~”

“不要慌~”

“弓箭手,准备~”

眼看近卫铁骑逼近,青峰营各阵指挥官惊慌失措的命令大军列阵迎敌,只见足足三列刀盾手排在最前列,而弓箭手和长矛手则分别夹在刀盾手后方和最三列后的军阵之中……

望着敌人布置的战阵,刘策笑了:“看来青峰营是缺乏对付骑兵冲锋的经验啊,本来还有些担心如何减少伤亡突破他们的战阵,现在看来只能证明一句话,流贼依旧还是流贼,今天就让我刘策来给你们好好上一课吧……”

一六一 青峰营,败!

……

步兵抵挡骑兵冲锋,除了需要高昂的斗志和敢于面对死亡的勇气之外,也需要有战阵的合理搭配。

每一套战阵的形成背后都是用无数条人命和经历数场甚至上百场战火洗礼下得出经验产生而来的,步兵对阵如此,骑兵对阵如此,步骑对阵更是如此。

一旦战阵布置错误,那高昂的斗志和血勇除了徒添一丝凄烈苍凉外,再也没有任何的可圈之处。

就如同现在的青峰营,当将刀盾手置与最前列,试图以对阵步兵的战阵来对付骑兵,还是重骑兵的冲锋,无疑是十分悲哀的。

要知道,在大规模重骑兵冲锋的时候,尤其平原地带,刀盾手不但起不到半点防护作用,甚至还会将整个战阵带入万丈深渊之中……

罗松的确是一名治军天才,能迅速将昔日精卫营残留在河源的战阵吸取进来,组建成赫赫威名的青峰营,然而由于他认知的局限性,以及缺乏跟强敌交手的机会,尤其缺少对阵精锐骑兵的经验,一直没有在对阵骑兵方面对青峰营战阵做出应有的变化。

当然这怪不得罗松,毕竟河源的官军骑兵极少,而且还都是轻骑兵,自然是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和知识,若让他在远东边境呆上一段时间,相信他会立马对青峰营一切做出全新对我改变。

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刘策也不会让这个如果发生,更不会跟个正人君子一样觉得无敌太寂寞了,想树立一个强敌解解闷,诸如给他十年时间决斗之类的笑话。

除非刘策脑子进水了才会那么干,身为一名穿越者,他在这个异界的优势并不大,做不到登高一呼,天下尽纳的气势,唯一的优势就是眼界和思想的开阔,然而这些优势在这个看重门阀的时代想要生存又是何其的不易,唯有提升自己的实力一步一步走上权力巅峰,方能改变沉沦的命运。

所以罗松在选择与自己为敌那一刻,刘策就已经将他列为自己必除的目标中了……

“放箭~”

“飕飕飕~”

青峰营战阵中,一声长啸顿起,一千多支羽箭如流星赶月般腾空直扑缓缓逼近的近卫铁阵……

“叮叮叮……”

“唏律律……”

箭镞攒入骑阵,响起一片金属摩擦的轻吟,落到骑兵人马身上的箭镞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铁甲纷纷弹开,哪怕一骑倒下的身影都看不见,只有铁骑粗重的喘息声在悠悠回荡……

“继续射击~”

指挥官慌了神,立刻下令战阵中的弓箭手随意射击,一时间,崩弦声此起彼伏,弓箭手咬着牙将搭在弓弦上的箭矢送入对面的骑阵之中,妄图带起一抹殷红色彩……

但是,弓箭攒射的结果依旧十分的不理想,几十步距离,徐徐而近的骑兵依旧没看到有倒落的身影……

“吁~~”

“轰~~”

马鸣嘶啸,铁蹄轰鸣,二十步距离,那可怕的铁甲战骑已经将速度提高到了极限,最前列严密防守的刀盾手只觉得脸颊有一股撕裂肌肤的劲风吹过,难受的让他们眯上了双眼,同时也抵消对铁骑逼近而产生的强烈恐惧……

“咯哒哒~”

马蹄震动越来越明显,最前列的刀盾手死死按住手中的盾把手,试图努力让自己的内心平静下来,但是无论他们怎么努力,自己的胸膛都会跟随着铮铮铁蹄不断剧烈上下起伏……

“近卫军~”

“喝~”

“冲锋~”

“喝~”

即将撞到敌阵之际,处于中阵的刘策一声令下,两千铁骑齐声喝啸,随后重重的凿向前方肃立的刀盾手……

“咔嚓~”

“砰~~”

“哐啷~”

“啊~~”

盾裂,人扬,刀断,凄喊!近卫军的骑墙带,着排山倒海的气势重重凿开了青峰营密集的战阵,守在战阵最前列的刀盾手连一息抵挡都做不到,就如同秋收的麦子一般,层层叠叠的向后翻滚倒下,凄厉的哭喊声在整片旷野之上直冲九霄。

倒落扑腾的刀盾手,同时将处在后列的长矛手给连累了,他们的身躯在铁骑席卷之下,重重撞在长矛手身上,一下子将这个严谨的战阵给彻底捣烂了。

“啊~”

一列长矛手在被前方同伴撞到瞬间,亲眼目睹铁甲战马扑到向自己,那可怕的钢铁凶兽在对自己伸出“獠牙”之际,顿时魂飞魄散齐齐呐喊起来。

“吁~”

“砰砰砰……”

嘶啸不止的战马不会在意眼前青峰营士兵此时的心情,依旧在马背上的骑兵策控下,狠狠将他们一个个尽数掀翻……

“完了,我们根本无法抵挡他们啊~”

“这世上是没有人可以战胜这么可怕的怪物啊……”

“走吧,我不想这么白白死在这里,我,我要逃~”

恐惧蔓延,斗志渐散,仅剩的血勇,也在近卫铁骑那可怕的冲锋之下,如同潮水般从这些青峰营将士体内退去,留下的只剩胆怯和懦弱……

这一刻,他们已经不再是那支青峰营的士兵,彻底被打回了原形,成为了一名流贼……

“逃命吧,别打了~”

不知道战阵之中谁先喊了一声,紧接着带动了全阵将士,青峰营,瞬间炸营!列与阵中的长矛手立即丢掉手中长矛,尖叫连连,疯狂的四散跑去,只为躲过笼罩在头顶的死亡阴影……

“杀~”

趁你病要你命,面对四散而逃的流贼,两千近卫军士兵依旧策马穷追不舍,将手中的钢刀朝他们的后背无情的挥落,带出一道又一道的血痕……

“大将军,你快走吧,我来挡住他们……”

眼见青峰营彻底溃败,程不识立刻对罗松劝道。

罗松闻言,扬起手中铁枪,冲程不识大声吼道:“本将军身为青峰营主帅,如何能撇下自己的兄弟一走了之!我要与青峰营的将士共存亡!”

“大将军!”程不识苦苦劝道,“你不能死,你若死了,青峰营就再也不复存在了!现在离开还来得及,请速速上马走吧!”

“老程,你别劝了,我不会走的!”罗松断然拒绝了程不为的话,“我要跟青峰营的兄弟们死在一块儿!”

“罗松!”程不识厉喝一声道,“难道你不想找姜泽报仇了么?你死了,谁替你母亲和妹妹讨回公道?!”

罗松闻言,顿时一阵错愕,抬枪的手缓缓放了下来,木然的望着四散溃逃的青峰营将士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程不识牵过一匹马,把缰绳递到罗松手中继续说道:“赶紧上马走吧,你只有活下来才有机会给你亲人和青峰营的兄弟报仇,以你的能力相信一定可以东山再起,再建青峰营!兄弟们在九泉之下看着你呢!”

“老程~”

罗松一把抓住程不识的肩膀,哽咽地呼唤一声,却不知道又该说些什么,只能重重的点点头,然后翻身跃上马背,带着数名亲卫扬长而去。

望着罗松远去的身影,程不识拱手施了一礼,自言自语道:“走了就别再回来了,大昌不适合你,你应该去寻找真正能施展才华的一片天地,大将军,保重啊!”

起身后,程不识深吸一口气,回头望着百步之外逼近的骑浪,猛地抽出佩刀,然后重重插入地面,然后盘腿而坐,守在峡道要口,静静等待着自己命运的来临……

“噗呲~”

战场上,一名正在逃跑的流贼被身后骑兵追上瞬间,环首刀刃就无情地划过他的背脊,马速疾驰带来的力量让他忍不住整个人呈斜角腾转了两圈后,重重倒在地上……

另一名流贼奔逃之际,面色惊恐的转身望了一眼,不想这个举动直接葬送了他的性命,一条沉重的铁枪一下洞穿他的胸颈,随后又迅速抽出带出一滩娇艳的血花……

“喝~”

承字营的将士齐喝一声,趁机加入战场,一起配合着近卫军将士对这些流贼的屠杀。

现在的青峰营,已经得不到承营将士的尊重,他们的表现跟流贼已经完全一模一样,再也没有一丝身为战士的气息……

缺少底蕴和信仰的军队,败亡往往就在一个极其巧合的瞬间……

“投降,我们投降,别杀了~”

“饶了我吧,我愿投降,只要你们绕我不死,让我干什么都行……”

面对铁骑、长矛带来的死亡威胁,血勇斗志皆失的青峰营士兵眼看逃不掉,索性齐齐跪在地上开始哭着求饶起来。

“诛杀,一个不留,不接受投降……”

刘策面无表情地下达了军令,近卫军铁骑闻言,立即忠诚的执行起他的命令,继续策马挥刀,将跪在地上的流贼一个个砍倒在血泊中,凄厉的嘶喊声在峡道口的上空久久不曾消散……

战斗结束,六千具尸体,冰冷的躺在地上,宣告着这支大昌最精锐的军队烟消云散,如昙花一现,这支部队也是刘策从远东到河源一路行来,给自己造成最大伤亡的部队……

望着遍地的尸体,以及坐在峡道口等死的程不识,刘策重重的呼出一口浊气,对焦络说道:“将此人带走,关押!”

“遵命!”

焦络闻言,大声领命,然后带着几名士兵上前将程不识捆了起来。

程不识没有任何的反抗,一言不发的任凭焦络等人处置……

其实在青峰营士兵投降的时候,刘策完全可以放过他们,但自收到许文静关于安阳粮仓被烧毁的情报后,他必须要将这支部队尽数消灭干净用以震慑段洪了……

而且,这支部队若留下,难免会让承营将士心有异想,一千多名老营将士在与其对阵中丧身,刘策又怎么可能留下他们呢?更何况这样的军队刘策军中多的是,随时都能找出一大堆,而且比他们更好,更有自信。

望着狭长的峡道,刘策知道罗松一定跑了,想追也来不及了,不过跑了也就跑了吧,现在的他最为依仗的军队已经全数覆没,对自己此行已造成不了任何威胁,暂时就放他离去,当然更主要的是肯定追不上,没准再在半道上被反戈一击造成不必要损失就有些得不偿失。

想到此处,刘策立即下令道:“速速打扫战场,稍作休息过后,立即回转湄河镇,段洪也快赶到了,抓紧时间……”

一六二 在下爱好和平

……

七月二十,湄河以南十里,伪昌大营……

主帐之内,段洪厉声咆哮着:“可恶,刘策居然派兵进占了湄河镇,真是岂有此理!他打算凭他手中一万人马挡住朕八万大军的去路么?”

连日赶路,段洪大军好不容易赶到湄河镇郊外十里之地,结果派去与湄河镇官僚接洽的探马回禀说城头旗帜已经易主,整个湄河镇如今已都在刘策的掌控之中,这如何让段洪不大发雷霆。

随军出征的将领郭东才连忙上前劝道:“皇上,请保重龙体,刘策不过一介跳梁小丑,我八万大军亲至,想必他现在一定已经吓的不敢出战,躲在城墙后面瑟瑟发抖呢……”

“废话!”郭东才的话引来段洪一声喝骂,“瑟瑟发抖?他要真瑟瑟发抖就不会带兵进占湄河镇了!”

郭东才登时闭嘴不再言语,知道现在段洪正在气头上,根本听不进任何宽慰了……

良久,在帐内来回踱步不止的段洪目光如炬,握紧了拳头,心道:“哼,刘策,朕倒想看看你如何能抵挡朕的军威,我段洪征战河源几十年,好不容易才走到了今天这地步,任何人都休想将这一切从朕手中夺走,包括你也一样!”

想到这里,段洪立马对郭东才说道:“传朕命令,全军即刻开赴湄河镇,朕要生擒刘策以壮军威!”

“末将领旨!”郭东才闻言立马拱手领命,随后又一脸诚恳地对段洪说道,“皇上,末将请求能任先锋一职,亲自将刘策小儿生擒至皇上跟前……”

“朕准了!”段洪闻言,不假思索就答应下来,将一块军令递到郭东才手中说道,“朕拨你一万兵马,务必要一战拿下湄河镇!”

郭东才大喜过望,连声说都:“末将多谢皇上成全,从此以后定当更为尽心为皇上效力!”

话毕,郭东才接过军令,傲然走出营帐前去调拨兵马了。

段洪望着郭东才兴奋离去的身影,长叹一口气暗自说道:“姑且让那傻子先去试试也好,看看刘策有什么手段,也好做好应对之策。”

……

同一时间,安阳边军大营内……

张昭通一脸苦色的来到许文静帐中,拱手焦急地说道:“军师,末将已将方圆数十里之内所有的城镇庄园都找遍了,还是没有发现粮藏粮食的地方啊!”

许文静闻言,眉头紧锁问道:“仔细想想,可还有哪里漏下……”

张昭通回道:“回禀军师,周围该找的地方都找遍了,末将足足分派了六波人马在附近四十里地来回不断寻找蛛丝马迹,可是现在五路人马回来,都言未曾有发现藏匿粮草的可疑之所……”

许文静想了想,又问道:“夏侯琼呢?你可曾派他前去寻找,毕竟他对流贼要比我们熟悉。”

张昭通点了点头:“末将已经派他去了,就在最后一波派出的人马之中尚未归来,不过,军师,你真觉得马进军会留有余粮么?这不符合常理啊,会不会马进军在骗夏侯琼,害的我们疲于奔命……”

许文静说道:“不,虽然我对马进军这个人一点都不了解,可我知道段洪身为一方霸主绝对不会把自己轻易逼入绝境,仔细想想,你觉得马进军一介流贼守将没有受人指使会有胆子烧去毁所有粮草么?

而且,流贼的局势也并没有到万不得已的地步,换你我是段洪,真的会做出这种伤敌过千自损八百的勾当?实在是太不符合常理了,所以我相信肯定有部分粮草藏匿在方圆三四十里内……”

张昭通闻言点头赞道:“军师所言甚是,末将这就派人继续去追查……”

许文静说道:“不过得快,军督大人已经命人来信催促了,务必要我大军迅速前方湄河镇汇合,从流贼身后给他们致命的一击!”

张昭通忙道:“军师放心,给末将两天时间,两天内,我一定把急需的粮草找出来!”

“吁~~”

忽然,许文静帐外响起一声马鸣嘶啸,待他和张昭通定神望去,却见夏侯琼一脸肃然都是步入了帐中。

一见到许文静和张昭通,夏侯琼分别对他们拱手行了一礼后,对许文静说道:“军师,粮食的事可能有眉目了,但末将不敢断言。”

“哦?夏侯琼将就速速道来!”

许文静和张昭通闻听夏侯琼的话,不由微微一怔,随后许文静连忙将夏侯琼拉倒身边,一脸热切的问道。

夏侯琼说道:“军师,末将仔细察探了下,感觉粟仓境内非常可疑!”

“粟仓?”

许文静闻言,轻声沉吟一下,然后迅速向桌案上的地图望去,最后在一片丘野地带找到了粟仓的位置。

而夏侯琼则在许文静边上继续说道:“军师,末将在经过粟仓附近时,发现从粟仓出来的不少百姓皆是流贼假扮的,便特别留意了下,

按理说粟仓这种旷野地带,易攻难守,明知我大军所至,又怎会有流贼镇守呢?太不符合常理,便特来向军师您汇报。”

许文静听完,闭目仔细想了想,再睁眼时立马开口说道:“粮食定在粟仓无疑,粟仓多少守军?”

夏侯琼说的:“不足五百!”

“哈……”许文静闻言一笑,“看来流贼此举意在掩人耳目啊,将粮食运到如此不被人注意的所在,倒也确实没有引起我们重视,张将军,你立刻派人摸过去,寻找机会一举攻克粟仓!”

“末将领命!”张昭通闻言,兴奋不已,不时来回搓动自己手掌,又对许文静说道,“军师放心,末将一定会把粟仓收拾的妥妥当当!”

“嗯!”许文静点点头说道,“记得千万不要再发生安阳的情况来,速战速决,等此间事了,就立刻挥军前去跟军督大人汇合……”

张昭通拱手行了一礼,尔后大步走出大帐前去点拨人马了。

许文静转头又对站立一侧的夏侯琼说道:“夏侯将军,你也先下去吧,若粟仓真如你所言是流贼的另一个屯粮重地,本军师会在军督大人面前替你请功的……”

夏侯琼闻言激动万分,连忙对许文静作揖行礼:“末将多谢军师栽培之恩,永生难忘!”

许文静见此略做沉思,忽然嘴角浮现一抹若隐若现的笑容,上前将夏侯琼搀扶而起,一脸温和地说道:“夏侯将军,只要你能对军督大人忠心,一切再听从我安排行事,本军师保证你今后在军中平步青云,哪怕成为军督府心腹也不是不可能!”

“一切全凭军师大人驱策!”夏侯琼激动的单膝跪地,脸上神情满是狂热之态。

“嗯……”

许文静望着夏侯琼的模样,微微点了点头,阴沉的瞳孔内,似乎在盘算着什么。

……

“军爷饶命,饶命啊~”

“求求你们别杀我,我也是被逼的……”

湄河镇外五里,郭东才的一万人与皇甫翟所领的三千辅兵一接触,便迅速崩溃了,郊外到处都是跪地磕头求饶的流贼身影,整个战斗过程仅一个时辰不到而已。

而这支流贼的主将郭东才,此刻正被一只脚掌死死踩在地上,一脸的愤愤不平……

“可恶,太卑鄙了……”

郭东才一想到自己被击败的经过,就气不打一处来,实在是太憋屈了太窝囊了……

当时,郭东才领命点兵气势汹汹的向湄河镇席卷而来,由于他立功心切,根本就没有仔细探察过湄河镇外的情况,直接将一万人尽数押上,妄图想一鼓作气攻克城池……

结果,数道长长的壕沟、被尘沙掩埋的铁蒺藜、后方突然杀出的伏兵,瞬间就让这上万流贼丧失了血战到底的勇气,在付出近千人的伤亡过后,迅速崩溃投降了……

据说冷兵器时代两军对垒,除了少部分意志坚定,有自己信仰的精锐外,大部分军队能承受伤亡的极限是10%左右,过了这个临界点,基本就开始崩溃了……

事实上这是有待商榷的,任何一支军队所谓伤亡比例达到什么时候就会开始败退崩溃是要视对手情况而定。试问你一万人伤亡一千人,对面同样伤亡一千甚至更多,这个时候会退么?除非是军队将领主动下令撤退。

所谓冷兵器时代伤亡达到多少百分比军队就要溃散这种说法,其实是两军交战差距实在太大,让一方感觉根本无法战胜另一方才会发生这种情况的如果双方势均力敌,估计早杀红了眼……

如同现在的郭东才所部就是面临这么一个情况,还未跟敌人正式交手,自己这边就出现了重大伤亡,在三千辅兵呐喊着出击一瞬,士气就崩溃了,郭东才也成了俘虏……

“放开他吧……”

就在郭东才半边粗脸被人用脚踩住紧贴着被太阳晒的滚烫地面,难守至极的时候,皇甫翟舒雅的声线缓缓响起。

士兵闻令松脚后,皇甫翟单手负背,一脸同情地望着正不断喘着粗气的郭东,少时才开口说道:“带着你的人回去告诉段洪,他现在已经穷途末路,安阳各地的粮饷已经尽数落入我大军之手,你们已然开始断粮,不要再做无畏的抵抗,早日投降吧!”

郭东才闻言顿时一惊,满脸不可置信地望向皇甫翟,想从他脸上的神情察探虚实。

然而郭东才失望了,因为皇甫翟脸上的神情非常的平静,平静的不带一丝情绪波动……

良久,郭东才拱手问道:“为何要放我等离开,你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皇甫翟说道:“非要理由么?那我可以告诉你,因为在下……”

顿了顿,他缓缓转身背对着郭东才,吐出惊人一句:

“爱好和平!”

一六三 舆论猛于虎

……

湄河镇郊十里,伪昌大营,段洪主帐内……

“也就是说安阳失陷,城中所有粮草已悉数落入了刘策手中?你口中那个书生模样的人将你们放回来就是因为他爱好和平?郭东才,你是不是觉的朕老了,所以很好骗么?”

当郭东才带着残兵回到军中面见段洪,将皇甫翟的话如实转告给段洪,段洪听后顿时哭笑不得,面色阴沉地问道。

郭东才听闻段洪语气中透着一股冰冷的杀机,连忙说道:“请皇上息怒,这真的是那书生要末将把话传递给您的啊……”

“你真是比猪还笨啊!”郭东才话音刚落,段洪就忍不住冲他暴喝一声,“你就没用你那生锈的猪脑想过,那些官兵为什么会好端端将你们放回来?还是把所有人都一并放了回来!

安阳是不是真的失陷先不说,既然那书生能跟你说粮草已失,难道就不会跟其他人说么?现在,朕怕是整个大营都已经知道安阳失陷的消息了!

你觉得这样会对我大军士气造成什么样的影响么?你到底有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的严重性!”

郭东才闻听段洪怒喝,吓得惊出一身冷汗,连忙低头说道:“请皇上息怒,这都是末将一时不察导致……”

“晚了!”段洪怒道,“这么简单的计策你都不知道,可见你真的是比猪还笨,朕身边怎么会有你这么蠢的人?就是因为你的疏忽大意才会让朕的大军人心惶惶,朕若不将你就地正法,就无法稳住军心御敌!来人!”

“皇上息怒……”郭东才见帐外走近两名卫兵,吓的连忙跪下不停磕头求饶,“您就饶过末将这一回吧……”

然而,面对郭东才的苦苦哀求,段洪依旧不为所动,对站在郭东才身边两名侍卫说道:“你们都聋了?还愣着干什么?将这个叛徒拉出去,斩首示众!”

“遵命!”

两名侍卫闻言,立刻架起郭东才向外拖去……

“皇上,饶了我吧皇上,末将真的不是故意的啊……皇上饶命,饶命啊……”

郭东才苦苦哀求的声音一路不曾停绝,等帐外传来一声凄厉惨叫声,让坐在帐内的伪昌将领心中不由紧了紧,额头也渗出了一丝冷汗……

不一会儿,一名刀斧手进入帐中跪在段洪跟前拱手说道:“启禀皇上,逆贼郭东才已然伏诛……”

段洪点点头,说道:“将这乱臣贼子的头颅悬于军中,督促三军将士要引以为戒!”

“是!”

刀斧手应声领命而去,待其离开后,段洪又扫视了一圈帐内诸人神色,随后开口说道:“诸位将军,请你们先各自回营安抚住麾下将士,等候朕的进攻的命令……”

“遵命~”

帐内诸将起身领命,虽然各个脸上挂满了一丝疑虑,显然是为安阳城是否真的失陷感到忧心忡忡,尤其宗盛,瞳孔不断左右闪躲,似乎是在盘算着什么……

诸将离开营帐后,段洪想了想,随后唤来侍卫,对他说道:“将卫怏一行人带过来,朕要见见他们……”

侍卫刚要领命离开,段洪立马叫住他说道:“等等……”

“皇上还有何吩咐?”侍卫回身问道。

段洪仔细想了想,尔后起身对侍卫说道:“算了,还是带朕亲自去见见他,毕竟卫怏可是大周皇室,前面引路吧!”

而在湄河镇五里处,皇甫翟登高凝目,静静望着远处段洪大营。

只见皇甫翟单手负背,嘴里念念有词地说道:“莽攻一错,失察再错,段洪,接下来你还会犯什么致命的错误?面对谣言四起的军营,你能否做出正确的判断?留给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

当段洪来到关押卫怏的囚笼前时,望着囚笼里已经变的万分憔悴的卫怏时,他叹了口气说道:“怎么,你还不愿意跟朕合作么?现在河源已在我大昌的掌控之下,你又何苦如此挣扎,只要你出面跟天下人说你承认我段洪是大昌国的君王,我便立刻放你回神都……”

“哼……”卫怏闻言不屑地冷哼一声,“段洪,别再白费口舌了,你当我卫怏是那种为求活命而出卖原则的人么?收起你那套,省省吧……”

“还嘴硬……”段洪闻言摇了摇头,“卫怏,你到底还在坚持什么?你看看现在,朕的大军已经击败了河源所有官军,就连你的雷霆王牌,以及皇室殿前司都是手下败将,甚至连你还有史宗杰两名一军主帅都成为了阶下囚,真不明白你还在坚持什么?”

卫怏惨笑一声,随和虚弱无力的对站在囚笼之外的段洪说道:“直明来意吧,我相信你来这里可不单单只是继续你那番已经听到起茧的废话……”

段洪点点头,然后说道:“卫怏,你可知朕为什么出征要带着你们这些雷霆军的官将?”

卫怏说道:“本军长再笨也知道你心里中所想,不就是想借本军长在雷霆军中的威望让未曾投降的雷霆军将士投鼠忌器,扰乱刘策的军营么?哼哼,段洪,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我是绝不会落入你的圈套之中的!”

段洪笑道:“不错,你都说对了,朕的确是想借你的威望,让雷霆军残部分心无暇与朕为敌,

不管你愿不愿意合作,只要朕到时将你们这些雷霆军上层将领往阵前一放,你觉得那些归附刘策不久的残部士卒会继续帮刘策与朕,与大昌为敌么?”

“看来,你对刘策很是忌惮啊……”卫怏闻言抬头瞥了一眼说道,“本军长真是没想到,昔日我军中一名微不足道的小卒居然会让你这个堂堂贼首怕到这种地步,这真是出乎我意料之外,本军长虽只跟刘策见过一面,但相信他也早已料到你会有此一手,你的算计是不会得逞的……”

“不试过怎么知道呢?”段洪对此不以为意,“朕现在有八万大军,湄河镇只有区区一万人,他们能抵挡朕多久?”

“呵呵……”卫怏笑着摇摇头,眼中闪现一抹同情的目光,“段洪,安阳城是不是已经落入刘策手中了?我在这里都已经感受到军中混乱的情形了,你觉得你还有胜算么?”

段洪闻言心中一惊,要知道关押卫怏的地方已经极其隐蔽了,现如今他都能了解到这些影响军心的话语,足以说明现在自己大军的情况已经岌岌可危,必须在事态变得无法控制之前,尽早做出正确的决断。

“怎么?被我说中了?呵呵……”卫怏见段洪陷入沉默,干笑着开始嘲讽起来,语气中竟然有一丝幸灾乐祸。

“哼……”

段洪也懒的在和他废话,轻哼一声,大踏步转身走出关押段洪的帐篷他要赶在事态升级前,将军中这股焦躁不安的情绪压下去。

他本以为杀了郭东才就能暂时安抚住军心,然而还是太小看舆论谣言带来的巨大威胁,现在唯有尽力将这个错误弥补过来。

此时,整个流贼大营已经开始变得人心惶惶,尤其当他们发现郭东才的人头被悬挂在大营中时,不但没有安抚住军心,反而更加笃定谣言的真实性了,认为段洪是为了掩埋真相才杀了郭东才,目的就是掩盖安阳城已被官军攻陷的事实……

“听说了么?安阳失守了,几百万石粮食都落入官军手中了……”

“真的假的?你可别乱说啊……”

“我骗你干什么?这是那些刚跟官军交战退回来的兄弟亲口跟我说的……”

“那,那可怎么办?我们都是冲着解安阳之围去的,如今安阳失陷,我们还有必要再去跟官兵拼命么?”

“这下遭了,粮食没了,我们可都要饿肚子了啊,这可如何是好啊……”

“就怕官兵借粮食发难,到时我们又该怎么办啊?”

“难怪郭将军会被斩首示众,本以为他是战败才被皇上问斩,现在想想,定是知道了真相才被杀的……”

“就是就是,我看一定是这样的……”

流言,很快在整座军营内传开,数千被释放回来的流贼在跟自己同伴添油加醋的说及战败经过时,同时将安阳守军被官兵击败的消息透露出来,那种绘声绘色的描述仿佛亲身经历一般,更加让原本就已经开始军心不稳的流贼变的更加人心惶惶,若不加以有效控制的话,很快就会出现哗变的苗头……

回到主帐的段洪在一路经过各营,听到士兵不停抱怨和不安的气息后,立刻传令各营将领,准备直捣湄河镇,现在也只有这样才能暂时将军中的士气重振起来……

等流贼各营将领都集中在段洪主帐后,段洪起身下令道:“全军听令,午时一过,直取湄河镇,生擒刘策!”

话音一落,各营主将登时面面相觑,都怀疑自己耳朵是不是听错了,段洪居然会下达这种命令?

一位流贼营将鼓起勇气口问道:“皇上,我军方才经历一败,各营将士的士气十分低迷,此时若再与敌人交战,末将怕会遭受更大的损失啊……”

段洪说道:“正因为我军新败,朕才会选择午时一过,立马进军湄河镇!对面官兵新胜,此时定是骄起渐盛疏于防范,必不会料到我军会在初战失利的情况下对他们发起攻势,只要此时发起进攻,我大军就能反败为胜,甚至能将刘策贼子生擒至帐下以解心头之恨!”

“轰隆隆~”

段洪话刚说完,天空突然响起一阵闷雷,不由将帐内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奇怪,河源连续数年干旱,夏季更是一滴雨都不下,这时怎会突然打雷?莫非是要下雨么?”

望着帐外狂风大作的情景众将心中不由疑惑起来……

而段洪心头却没来由闪过一丝不祥的感觉,总觉得这个场面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就是一时半会儿怎么都想不起来……

一六四 智商碾压

……

“喝~”

“喝~”

“喝~”

午时刚过,伪昌八万大军在震天齐喝声中,开始向十里之外的湄河镇缓缓逼近。

策与马背上的段洪,却阴沉着一张脸,并没有被周围的气氛所渲染,只是望着阴沉的天空,感受着狂风吹过脸颊的触感,心中那股不安却反而越来越强烈了……

策与段洪身侧的宗盛见段洪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凑上前小声问道:“皇上,您这是怎么了?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段洪努力挥去心头不安和恐惧,平复了下自己的情绪对宗盛说道:“没什么,只是连日的赶路,有些乏了而已……”

宗盛立马讨好道:“皇上,累的话您不如先回营休息吧,这里有末将和诸位将军在,不会出什么篓子,定能一站取下湄河镇……”

段洪摇摇头:“不必了,朕没事,此战务必要一举击破刘策所部官军,对了,听闻刘策曾是你的部下,和朕说说,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宗盛闻言,顿时心里直叫苦,要知道刘策当年只是自己营中一名微不足道的小卒,自己除了在他诏安的时候见过一面外,就再也没有任何瓜葛了,这可如何说起呢?

不过既然段洪问起,宗盛自然不能不说,脑海里迅速组织起一堆词汇后,对段洪说道:“皇上,刘策不过一介庶民,黄毛小儿而已,昔日在末将麾下之时就不服管教,经常以下犯上,闹的整个军营都人心惶惶,我本有意要将他正法,

无奈当时朝廷下旨对他诏安,又有卫怏这厮作保,不得已才忍下这口恶气,如今这小子竟然出现在湄河镇,正好,末将要亲自将他擒拿,献给皇上发落,以解心头之恨……”

“庶民?黄毛小子?哼……”段洪听完宗盛所言,不屑地冷哼一声,“朕难道不是庶民出身,区区一个黄毛小子如今却已是远东前军都督,逼的朕不得不亲征大军前去围攻,这样的一个人才在你口中却是如此不堪?难怪大周局势会落到如今这般田地每况愈下,皆是因为你这等苟蝇之辈所致!”

“皇上息怒,末将知罪……”宗盛被段洪一阵奚落嘲讽,连忙在马背上拱手低头,不停认错,姿态放的是异常标准。

段洪挥挥手,叹了口气说道:“罢了,要不是你这样的人过多,朕也不会有今天这样的地位,其实朕还要多多感谢你们呢……”

宗盛呼了口气,忙道:“皇上所言甚是,其实末将早就想投皇上这样的明主,只是之前一直苦于没有机会,这些时日来末将心愿达成,能追随皇上左右,已感万分荣幸……”

宗盛不断拍着马屁讨好段洪,可惜段洪依然冷着一张脸不为所动,令宗盛好不尴尬……

“报~”

就在这时,前阵一骑探马喝报之声悠悠传入段洪耳畔。

探马来到段洪身边,翻身下马跪伏在段洪马前,拱手对段洪说道:“启禀皇上,前方发现数千官兵列阵挡住去路,有一名书生策马列与阵前,想要求见皇上……”

“书生,求见朕?”段洪闻言蹙眉沉思片刻,随后又对探马问道,“他身边多少人马?”

探马回道:“就他和一名护卫两骑,属下打探,想让皇上出阵与其交谈一番……”

边上的宗盛立马对段洪说道:“皇上,不必理会他们,定是刘策见我军势大胆寒,想要派人以会见皇上之命,借机刺杀皇上您呢,末将认为,应该将这二人阵前斩首,以振军威士气!”

段洪仔细想了一阵,随后对探马说道:“命全军止步以防有诈,朕亲自去会会那来使,看他有什么要说……”

话毕,段洪不在理会宗盛等人的苦劝,带着数骑亲卫直接策马向前朕疾驰而去。

当段洪来到阵前,对面数千肃立的阵线不由为止一怔,随后再看向策马与阵中央的两骑,其中一名的确是青衫儒袍模样的书生,脸上神色更显凝重了……

“驾~”

稍作沉思之后,段洪和身边四名亲卫便一起向阵中央两骑靠近而去。

待他靠近后,距离数步之外喝住胯下坐骑,才看清眼前那名书生竟是这般儒雅清逸,不由让他戒备的心思放下不少,只是横在两人中间插这一把明晃晃的戚刀,在大风吹拂之下,微微轻吟着……

见对面书生不开口,段洪便主动问道:“就是你想要见朕?所谓何事?”

那书生闻言,冲段洪拱拱手说道:“在下皇甫翟,见过大昌王朝的君主,请允许在下这么称呼,因为这可能是在下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这么称呼你了……”

段洪闻言眉头一紧,冷着脸问道:“你这话究竟是何意思?你来见朕就是想说这些废话么?”

皇甫翟回道:“看来你还没有领会我话中的意思,其实我之所以想要见见你,是想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蠢货能厚颜无耻的自称一国之君?朕?这个词汇用在你身上,我只觉得充满了愚不可及的气息,你到底配不配这个字?”

段洪脸色登时变得异常阴沉,望着皇甫翟清逸脱俗的俊脸,心中不敢相信他会冲自己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朕观你仪表堂堂,不想却会说出这种令人耻笑的话来,如果你只是试图激怒朕,那你做到了,现在我就可以将你身首异处!”段洪冷着脸威胁道。

皇甫翟双眼微颌,轻轻摇了摇头,然后对段洪说道:“看来,你还是不愿意承认自己愚蠢,不,应该说你还没意识到自己有多愚蠢,

按理说你在河源起事也有二十多年了,为什么依旧还是这副天真的样子?难道还真要我徒费口舌将你犯下的错误一个一个指出来么?”

段洪额头青筋不住跳动,显然已经被皇甫翟那嚣张的态势给惹恼了真火。

然而皇甫翟根本没理会段洪此时的心情,继续开口说道:“在下想问你一句,你对现在的湄河镇了解多少?除了知道刘策在湄河镇之外还知道些什么?对湄河镇的兵力部署探察到了几分?

如果我没猜错,你根本就没考虑过这些问题,早上一战,就已经体现出了你指挥上的愚蠢,在经历如此大败后,居然想要全军押上一举拿下湄河镇?

此举更是令我觉得你根本不像一个一国之君,反而像是一个输红了眼,失去了理智的赌徒,不惜押上自己所有的筹码,去赌根本不可能回本的局,

你真的是一国之君么?如果是的话,为什么又会做出这么愚蠢的决定?我真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段洪嘴角不住抽动几下,开口反驳道:“那还不是因为……”

“安静!”段洪刚开口,就立马被皇甫翟厉声打断,“我的话还没说完,不要打断我!”

段洪顿时一阵错愕,将嘴里的话硬生生逼了回去,皇甫翟此刻身上散发的气场与他那儒雅的模样格格不入。

只听皇甫翟继续说道:“没探清敌人虚实就妄自做出出兵决定,是谓失察,一鼓作气押上所有兵马力图一战而胜,是谓莽攻,

对了你有关于如何进攻的腹案么?观你的模样十有八九还是没有,全凭一腔热血在支撑士气,是谓无智,还未开战你就已经连犯三大最基本的错误,缺少该有的常识,是谓寡谋,

这四处错误居然会同时出现在你身上,我真的怀疑你是如何在河源这片土地上生存下来的,也许这也是天运的眷顾吧,不然以你这种愚蠢的人早该已经死无葬身之地了……”

皇甫翟一顿奚落下来,段洪只能怔怔地看着他,心中憋着一口气却怎么都吐不出来,万分的难受。

然而皇甫翟依旧口吐莲花,继续不停对段洪说道:“你是不是以为湄河镇还有一条峡道上会出现一支你方援军与你在此汇合?如果我告诉你那支军队已经覆灭,你会不会很诧异呢?”

“不可能!”段洪闻言大吼一声,“罗松的九千青峰营骁勇善战,岂会如你所言这般……”

“够了,安静,求你别再开口说话了!”皇甫翟再次喝止住段洪,“你一开口,方圆数十里就开始被愚蠢的气息包围,简直就是令人作呕,听我继续说下去,

对外援过于依赖却不思考应变发生各种意外的情况,是谓少思,阵前交涉轻易被拨动情绪,是谓无谋,

另外,这么长时间了,你有没有考虑过为什么刘策让我来阻截你八万大军?

算了,以你的脑子让你想到这一层也实在太过为难你了,还是告诉你答案吧,刘策在击败罗松之后就抄峡道直奔高阳而去了,我只是留在这里的棋子而已……”

“什么?不好!”段洪闻言,大惊失色,立马对身边亲卫说道,“速速回转军营,命全军火速回援高阳……”

亲卫闻令立刻拨转马身向阵中疾驰而去,不想他刚离开,皇甫翟的声线再次如同幽灵一般在段洪耳边开始回荡:

“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难道你不知道你我之间现在的立场么?为什么你会愚蠢到相信一名敌人所说的话,你脑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

段洪脸色已经黑的看不到一丝血色,一双冷眸死死盯着皇甫翟,似欲喷出火来,良久他对身旁另一名亲卫说道:“军令取消,命全军原地待命……”

亲卫顿了顿,立刻领命而去。

“算了,你已经无救了……”皇甫翟单手额头,脸上露出一副同情的神色,“你到底有没有想过,朝令夕改,三军因为你的寡断而疲于奔命,你到底还要犯下多少错误才能做出最正确的决定?

到现在为止,你犯的错已经多到让我引以为傲的脑海都快记不住了,试问愚蠢到这种地步的你领着这样一支军队能够战胜究竟战场的精卫营铁军么?”

……

一六五 和平 上

……

段洪望着一脸淡定的皇甫翟,闻听他适才所言以及那副不可一世的态度,顿时后悔前来和他会面,现在只觉的自己心中是一团怒火在熊熊燃烧,恨不得立刻上前将他碎尸万段……

强压下心中怒火,段洪开始做出沉思的状态,刘策到底有没有绕道偷袭高阳?青峰营是不是真如皇甫翟所言全军覆没?一连串问题不断困扰着段洪,令他不由头痛欲裂……

“别再思考了!”见段洪做沉思之状的皇甫翟再次出声嘲讽道,“你思考的样子真是令人忍不住想笑,退兵还是进攻,你到底想清楚了没有?”

“呵呵……”段洪忽然冷笑一声,随后缓缓抽出腰间宝剑对准皇甫翟说道,“不管刘策是不是绕道攻击高阳,朕只知道你现在是必死无疑了……”

“你从何处得来的这种自信?”皇甫翟露出一脸同情地目光,然后指着地上的戚刀继续说道,“你难道没看到地上所立寒锋么?我什么好端端要在这里立上一把剑?因为这把剑的下面已经挖好了陷阱,只要你策马前行两步就会落入壕沟之中,被掩藏在內的拒角捅穿的血肉模糊……”

“嗯?”

段洪闻言一怔,目光扫向那柄在风中不停抖动的戚刀,脸上的忧虑变得更加浓重了。

良久,段洪目光转向皇甫翟,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对他说道:“你休要再想骗我,短短时间内你根本不可能布置好如此完美的陷阱,况且之前我已派兵冲杀过一阵,此处根本就没有你所说的什么陷阱,更何况就算有,你为何会告诉我呢?于情于理皆不符合常理……”

皇甫翟闻言,双眼微颌,然后说道:“真没想到,你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有识破我虚张声势的能力,看来你之前的思考也没有白费,那么你可以上来杀我了,马上就知道你脚下是不是真的有陷阱,

不过我提醒你,机会只有一次,失败的代价就是你的性命将毫无意义的折损在这里,还在等什么,我只有两个人你有三个人,何况我手无缚鸡之力,只要你将我身边的护卫杀死,我的命也就被你拿走了……”

说完,皇甫翟缓缓闭上了双眼,仿佛在等待着段洪剑锋引颈……

然而,段洪听他这么说,又开始犹豫不决起来,脚下到底有没有陷阱,自己会不会如皇甫翟所言会死在这里,他真的不确定,一时间气氛变得十分诡异……

“哼,杀了你也无济于事,朕不会被你妖言蛊惑,回去等待着我大军的怒火吧!”

段洪最终不敢去尝试,拨转马身和身边两名护卫回转了自己阵中。

“为什么会有这么愚蠢的人?”望着段洪远去的身影,皇甫翟摇了摇头叹口气,“明明已经看透我所言虚实却依旧选择了放弃,看来他的脑袋除了会转动之外,毫无半点用途……”

嘀咕完一句,皇甫翟便和身边的护卫一起向自己阵中策马走去。

“足够了,最多再一个时辰,援军就会出现在战场上,这里,就是八万流贼的乱葬岗,也是伪昌王朝覆灭的转折!”

“轰隆隆~”

一阵闷雷想起,皇甫翟抬头看了一眼阴沉的天空,随即眼中射出一道锐利的目光。

“天,你又想阻止我对么?抱歉,又要让你失望了……”

“呜呜呜~”

“咚咚咚~”

皇甫翟回到军中不久,段洪大军阵中就响起一片鼓号齐鸣的轰响,下一刻……

“杀啊~~”

一阵凄厉的嘶杀声响起,但见数百步之外,一连串的黑点如同蝗虫一样,密密麻麻的向三千列阵以待的精卫营辎重军扑来。

“呃~”

望着潮水一样扑来的流贼,闻听那震天般的嘶吼喊杀声,三千辎重营的将士不由齐齐吞咽着口水,露出一丝紧张的神情。

虽然他们都经理过早上初战,但面对近三十倍的敌军冲阵,心中难免有些恐惧和茫然……

“你们在害怕?”

见到辅兵露出不安的情绪,皇甫翟翻身下马来到一座拒角前的刀盾手跟前,淡淡地说道:“事实上无论是谁遇到这样的情况,都会感到恐惧,都会感到无助,你们有这样的神情完全都在意料之中,

不过,克服恐惧的办法有很多种,但有最简单的一种,相信你们的军督大人也已经告诉过你们了,不管敌人有多少,只要将你手中的兵刃送入眼前敌人的躯体后,恐惧便会迅速转化成为勇气,甚至,你们会慢慢喜欢这种感觉,尝试一下吧……”

说着皇甫翟伸手拍了拍一名年轻将士的肩膀,瞳孔射出一抹鼓励的视线,而后开始下令道……

“让弓弩准备,先将敌人的嘶吼变成哀鸣,这样你们的压力就能减少许多,放松,敌人,很弱,弱到你们难以置信的地步,你们,会比正兵营做的更好!”

“弓弩手~”

“喝~”

闻听军令指挥官立马大吼一声,下一刻,三百劲弩手和七百弓箭手从队伍中来到最前列刀盾手身后。

劲弩手将手中的弩箭死死对准了前方敌人的阵线,而弓箭手则搭箭做出抛射的动作,静静等待着攒射的铜哨声响起。

“兄弟们,杀官兵啊~”

“嗷嗷嗷~”

冲在最前方的流贼将领一声暴喝,立刻带动四周流贼一片凄厉的喊叫。

他们身后紧跟的弓箭手纷纷在跑动中开始开弦做出抛射姿势,等待着进入官兵射程后开始攒射射击。

段洪站在军阵后方一座箭台之上眺望一阵后,对身边站着被紧缚双手的卫怏笑着说道:“卫军长,你觉得朕会赢得这场战争么?对面只有区区三千人,我方足足八万人……”

卫怏一言不发,事实上他也觉得这场战斗完全就是一边倒的局势,三千对阵八万,哪怕再精锐的部队也不可能抵挡的住啊……

“放箭~”

距离二百步,流贼将领就迫不及待的命令跑动中多少弓箭手开始向敌阵抛射箭矢。

“飕飕飕~~”

流贼阵中很快响起一片此起彼伏的崩弦的声响,数以千计的羽箭腾空而起,宛若流星赶月般从半空中向官兵阵前落去……

“笃笃笃~”

“叮叮叮~”

“咔嚓嚓~”

两百步距离,大部分箭矢都落在了半道之上,些许箭矢射入官兵阵前,也被刀盾手抵挡了下来,由于抛射力道有限,几名士兵哪怕身体被箭矢击中,也没有破开他们身上的甲胄,只发出一片金属碰撞的声响……

“稳住,不要乱~”

官兵阵中,各阵将领立刻安抚住开始有些许骚动的阵型,目光死死锁定在那把战场上不停晃动的戚刀之上。

“放箭~”

就在流贼跨过一百二十步之外的戚刀一霎,弓弩手阵中的将官一声怒吼,伴随着犀利的铜哨声,三百劲弩手狠狠扣下了劲弩的扳机。

“呼~~”

一声破空呼啸齐响,三百支弩箭带着排山倒海般的气势,猛地扑向涌动的流贼……

“飕~~”

而在弩手身后,弓箭手也仰面松开了手中弓弦,七百支羽箭一字排开,如同一条黑龙横卷,与阴沉的天空几乎融为了一体。

“噗噗噗噗噗……”

“呃啊……”

箭雨落下,流贼阵中顿时响起一片箭镞刺躯的扭响,跑在最前方的流贼登时倒下一百多人,纷纷被弩箭机械力产生的巨大伤害掀翻在地,绽放出一朵朵骄艳的血花。

而抛射而至的羽箭又将他们身后的弓箭手一个一个放倒,之前他们火热的疯狂呐喊,立刻化作呻吟惨嗥在整个流贼阵前回响而开。

“射~”

“呼~~”

“飕~~”

箭雨并没有停止,随着一声铜哨响起,官兵阵中再次腾起一片箭雨,弩箭随着扳机的扣动,再次呼啸而出,直扑那群汹涌而近的“蝗虫”。

“呃~”

一名流贼指挥官正在疾驰狂奔,在距离官兵拒角前六十步距离的时候,忽然被一支高速旋转的弩箭洞穿胸膛,他胸前的铁叶发出一阵金属扭曲的破响后,锋利冰冷的箭镞无情的钻入他的体内,将他的胸骨彻底撕裂了……

他呻吟一声,便仰面重重倒在了冲锋的道路之上,感受着阴沉的天空带来的压抑,渐渐的他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耳边原本回荡着自己同伴被箭矢射中而倒地的轰鸣也开始越来越遥远,最后,他感觉天空似乎慢慢压了下来,在自己瞳孔内越放越大,越放越大……

“噗~”

另一处,一名扛着大旗的流贼被迎空贯落的羽箭割开了咽喉,他只觉透心冰凉闪过脑海,随后重重跪在地上,丢掉大旗,捂着血溅不止的脖颈,身体不住开始抖动,最后无力的窒息感让他整个人趴在地上蜷缩成一团,颤动了几下身躯便停止了挣扎……

“冲过去,马上就要摸到敌人的阵角了,等将他们杀光,老子带你们去湄河镇好好犒劳犒劳你们……”

同在冲锋的宗盛,指挥着自己麾下几千投降段洪的雷霆军士卒,努力想数十步之外的官兵拒角杀去。

他的部队在之前的箭雨袭击下伤亡不大,毕竟出身王牌附属军的他们对如何躲避箭雨袭击有着十分丰富的经验……

“嗷嗷嗷~”

闻听宗盛所言的雷霆军士兵,顿时激嚎起来,奋力挥动手中兵刃,满脸狂热的扑向官兵阵角……

“愚蠢……”

皇甫翟望着流贼扑来的身影,只是默默地嘀咕一声,随后取过铜镜,继续低头擦拭起来,“现在,杀戮才刚刚开始……”

“啊啊啊……”

一阵犀利的惨叫在官兵阵前响起,但见原本疯狂的流贼顿时各个俯地哭喊起来,只见他们各个捂着脚掌,脸上满是极度痛苦的表情。

只见官兵阵前的几十步距离,地上满是密密麻麻粗长的铁蒺藜,被铁蒺藜刺中的流贼,脚掌上满是殷红的鲜血缓缓流淌……

皇甫翟转身仔仔细细擦拭着手中铜镜,听着身后惨叫连连的声音,自言自语道:“在下喜爱和平……”

“石灰,丢~~”

“嘿~~”

官兵前阵忽然窜飞出上百个小包裹,在落入阵前流贼身上时顿时爆开,扬起一片又一片的黄白色粉末,在狂风吹拂下四散蔓延……

“啊,眼睛,我的眼睛~”

“我没法喘气了,啊,救我啊……”

石灰扬起,官兵阵前顿时更加混乱不堪,在地上铁蒺藜和石灰两重攻势下,已经溃不成军严重阻碍了身后的同伴……

“非攻,兼爱,尚贤,尚同,天志,明鬼,非命,非乐,非葬,节用,墨家显学,实现则为大同,让世人以为墨家是多么的伟大不可一世,然而不知道的是,

在这层表光之下,处于暗中的墨家又是怎样的残忍,墨家的历代钜子所承受的又是怎样一种痛苦,和平,是需要代价的……”

皇甫翟擦铜镜的手不由加重了几分,脸上的神情也不再淡然……

一六六 和平 下

……

“投枪~~”

“呼~~”

“噗噗噗……”

“呃~~”

一支支粗重的投枪在官兵阵前呼啸而起,带起一阵轻吟嘶啸,无情的贯穿十几步外被折磨的混乱不堪的流贼身躯,在一片凄烈的惨叫声中,喷溅出一道道激荡的血液……

一名流贼之前已被石灰粉扬伤了双眼,在捂着双眼四处乱窜之时,脚底又被锈迹斑斑的铁蒺藜扎穿,在他极度痛苦,一屁股刚坐下的时候,一支粗重的投枪就将他的透露洞穿,掀飞了他半个脑门,豆腐一样的脑髓顿时四下挥洒,他的痛苦也就此结束,重重的倒在了地上……

“噗~”

一名雷霆军降卒眯着双眼,阻挡生灰的近袭,又小心翼翼的避开脚底下的的铁蒺藜。然而就在这时,他右胸忽然一痛,还未及反应,沉重的身躯就仰面被掀翻在地,重力之下忍不住吐出一口鲜血。

只见他右胸皮甲上,竖着一支粗长的枪杆,被洞穿的患口处,有几丝血溪缓缓流淌……

“呼……呼……”

夺命的冰冷四面八方袭来,令这名雷霆军士卒的呼吸不住急促起来,死亡来临之刻,他爆发了坚强的求生意志,努力挣扎着想要起来,然而如今哪怕一个细小的动作都会给他带来巨大的痛苦,甚至每一下呼吸,每一下心跳都会令他痛苦的撕心裂肺。

他想喊,却发现怎么都喊不出声,逐渐的,周围的声音渐渐减弱,变成一片轰鸣轻吟,直到他吐出最后一口浊气,就彻底陷入了永久的沉沦之中……

血流成河,成片成片的流贼倒在官兵阵前十步的距离,凄鸣哀嚎,不断在阵前回荡。

望着眼前同伴凄惨的情景,奔逐前进的流贼大军终于恢复了理智,开始放慢了脚步,脸上写满了一丝惊惧之色。

就在这时,身后一名流贼监军举着段洪的“御赐宝剑”,大声对那些士兵下令道:“皇上有令,踱步不前者,斩!”

流贼士兵闻言,齐齐回头望了眼那监军官,然后又望向官兵阵前的惨况,一时间还是犹豫不决。

眼见流贼可能有崩溃迹象,宗盛立马大声吼了起来:“兄弟们,冲过去,就差一点了,他们只有几千人而已,我们可有几万啊,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他们了,跟我杀啊~”

“杀啊~”

在宗盛的鼓舞下,这些流贼鼓足勇气,纷纷高举兵刃,嚎叫着向官兵拒角扑杀过去……

“刀盾手~”

“喝~”

“死守~”

“喝~”

随着最后一轮弩箭攒射过后,官兵阵中指挥将领一声令下,最前列的刀盾手发出一声齐喝,在弓弩手退开后,立马持盾与胸。列与他们身后的长矛手也即刻将四米长矛压了下来,对准了前方扑来的流贼……

“杀啊~”

“砰~~”

震天喊杀声令人耳聋欲裂,但见流贼踩着同伴的尸体,避开地上的铁蒺藜后面色狰狞的扑向拒角阵前。

然而就在这时,正在冲锋呐喊的流贼只觉得脚下一个不稳,然后一阵剧烈轰响,但见距离拒角前五步的距离,裂开一道半人高的壕沟,将那些一时不察的流贼尽数掀翻进去……

“噗呲~”

“呃~”

一名流贼摔倒刹那,迅速起身,然后吐了口嘴里的尘土,刚爬出壕沟,忽然一条长矛从拒角侧面猛地刺来,正中他的眉心……

他只呻吟一声便失去了意识,在长矛抽回刹那,身子前倾倒下,弥留之际他似乎看到自己额头飞溅出几滴滚烫的血珠……

“啊~”

另一名流贼嚎叫一声,从壕沟起身瞬间,凭借自己的武勇迅速扫开四周袭来的长矛,然后纵身一跃借助斜坡跳出壕沟,又一个侧身避开长矛,俯身从拒角边缘缝隙处钻入了官兵阵前,准备大开杀戒……

“砰~”

“啊~”

“噗呲~”

就在这时,一面半人高长盾重重往下一压,直接将那身手不凡的流贼脚掌砸断,在流贼发出一声惨叫的瞬间,刀盾手手中沉重的戚刀就迎面将他面颊劈开,顿时他的面颊从印堂到下巴处,浮现一道小指粗细的血痕,还在喷溅着沸腾的鲜血……

然而随着流贼越来越多,壕沟内的流贼也开始相继爬了出来,局势瞬间变得不确定起来。

一直在中阵用窥镜暗中注视战场的皇甫翟见此,立刻下令道:“拒角没必要留着了,将他推入壕沟发挥最后的作用……”

“嘿~”

“砰~”

“啊啊啊……”

闻令的官军将士,一声齐吼,将放在阵前的数十具拒角推入了壕沟之中,瞬间将刚要爬出壕沟的流贼再次掀翻进去,尖锐的拒刺甚至将不少人的身体扎穿,瞬间壕沟内到处惨叫连连,甚至流落地上的血肠都是数十斗之多,可谓是血腥可怖……

“杀啊~”

“笃笃笃~”

“刺~”

“噗噗噗~”

随着越来越多的流贼跨过壕沟,冲到官兵阵前对准官兵刀盾手不住嚎叫着挥动手中刀枪,而刀盾手们则死死用手中长盾不停抵挡着刀枪的侵袭,发出阵阵木击震晃的响动。

而刀盾手身后的长矛手在找准时机后,纷纷贯挺手中锋利的矛刃,将他们一一送入流贼的身躯,一时间惨叫声伴随着飞溅的血液,残酷而又现实。

“刘策的军队当真与众不同……”

一直在后阵箭塔上遥望着战场上发生的一幕幕,面色凝重的嘀咕一句,然后转头对身边的卫怏说道:“这就是昔日你麾下的刘策训练出来的官军?呵呵,依朕看,就那数千人就能顶你雷霆军直属营几万人了……”

而卫怏也早已惊呆了,他怎么也没想到两军数量相差几十倍,刘策的那支数千人军队居然真的能将流贼抵挡下来,以目前的战事来看,流贼的伤亡似乎依旧远比那支军队要多的多……

“不过,再精锐也只有区区数千人,如何抵挡朕的八万大军,今日就要让这支军队全军覆没!”段洪恶狠狠地说道。

……

厮杀仍然在继续,双方各自都出现了不小的伤亡,不过,这支辎重辅兵在经历了一连串厮杀过后,困扰在他们心中的人数差距,已经完全消弭了,从战损伤亡比来看,显然是自己占据了绝对的上风。

心理负担一旦放下,这支辅兵基本完成了蜕变,信心充斥了到了他们的血液之中,开始不断循环,士气瞬间达到了顶点,搏杀变的更加惨烈了……

“算算时间,差不多了……”

皇甫翟放下手中窥镜,然后抬头看了看阴沉的天空,随后缓缓闭上了双眼。

“叭哒……”

忽然一滴雨水滴到了皇甫翟的脸上……

“叭哒、叭哒……”

“轰隆隆……”

渐渐地雨点越下越大,到最后随着一声闷雷想起,雨水瞬间倾盆而下,驱散了酷暑的炎热同时,也落打在正在厮杀不止的战场之上……

“下雨了?”

段洪望着箭塔外的瓢泼大雨遮住了战场上视野,不由眉头紧锁,心中的不安更加的浓烈了……

“为什么,朕会如此不安?好像有什么极其不好的事即将要发生一般?”

段洪捂着自己的胸口,然后向被雨幕包裹的四野看去,在望向一片平原地平线时,顿时心中一怔……

“咯哒哒~咯哒哒~”

大雨滂沱之中,一阵轰鸣的马蹄声忽然隐隐回荡响起,带着冰冷肃杀的气息,向战场方向席卷而来……

站在雨中的皇甫翟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嘴角露出一抹弧线,缓缓说道:“结局已经注定……”

话毕他从马鞍边上抽出一把早已备好的油纸伞“呼”的撑开,举过头顶阻挡着雨水浇灌……

“张烈在此!谁敢与我大战三百会合,呀啊啊啊~”

“噗呲~”

大雨中,一声暴喝在流贼后阵响起,一名流贼刚一转身,胸膛就被一条蛇矛透穿,随着战马的疾驰,马背上的张烈猛地一抬蛇矛,他整个人就被高高挑起,悬挂在蛇矛矛刃之上。

“哼~”

张烈一脸狰狞,瞥了眼悬挂在蛇矛上的尸体冷哼一声后将他甩在一边,带着身后数百骑兵直接冲入了流贼敌阵,一时间流贼在骑兵的攻势之下,彻底混乱起来。

“噗呲~”

“噗呲~”

张烈纵骑所过之处,蛇矛带出一道又一道殷红的血液,铁蹄踏过的地方,一片残肢断臂、尸横遍野的情形……

“喝~”

在张烈所领的骑兵之后,还跟着楚子俊所领的四千铁骑,随着他们一声齐喝,排着整齐的骑墙阵列冲入战场那一霎,成了彻底压垮流贼心理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他们终于崩溃了……

“救命啊~”

“不要杀我~”

“饶命啊……”

四千铁骑和张烈所部三百骑兵,在风雨之中,如同一道奔腾的浪潮,将四散而逃失去组织能力的流贼尽数拍翻在地,实在逃不走的流贼立刻跪在地上开始不停磕头求饶……

“皇上,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一名亲兵拉着满脸呆滞的段洪快速步下箭塔逃命去了,唯独留下卫怏却已经没人理会了。

“不,别杀我,别杀我啊~”

宗盛眼见身后骑兵逼近,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躲不开的时候,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恐惧,连忙五体投地开始不停求饶……

“呀~”

“不,等一下~”

“噗呲~”

可是,回应他的是张烈的怒吼,以及沉重的铁蹄逼近,在他发现死亡光临时,刚开口呼喊就直接被蛇矛削飞了头颅,脖颈断口顿时血溅三尺与雨水混合在了一处……

皇甫翟撑着雨伞缓缓走到阵前,望着哀鸿遍野的场景,捏了捏拳头,眼神忽然变得异常锐利……

猛然间,一声震天欢呼传入云霄:“贼首抓住了,贼首抓住了~”

皇甫翟闻言,单手负背:“在下喜好和平,现在,已经和平……”

一六七 雨夜夺粮

……

七月二十二,傍晚,粟仓城,大雨……

一队身披蓑衣头带斗笠的商贩来到城中一家客栈内,为首一名掌柜在和客栈老板点头示意过后,立马解下头上的斗笠,露出了真面容。

此人居然是张昭通,而这间客栈所有人都是精卫营士兵乔装打扮的,包括客栈老板也已被重金收买,目的只有一个,打探粮库位置,然后迅速控制粟仓城。

张昭通身为一个旗团指挥使,本不用亲自涉险,然而他偏偏来了,足以说明这次行动的重要性,也侧面说明许文静现在的心情是万分的焦急,急需要弥补自己疏忽导致的错漏……

不一会儿,客栈之外又进来一个精瘦的汉子,他拧了把身上湿透的衣服,随后把客栈大门反锁上,来到了张昭通落座的桌子前。

而客栈老板则十分配合的站到客栈门口的窗户外替他们望风……

那精瘦汉子一落座,张昭通立马问道:“怎么样,察探清楚没有?粮食究竟藏在什么地方?”

瘦子说道:“各处都打探了,唯有城北一处旧观十分可疑,周围都有打扮成普通百姓的流贼来回把守,看守的十分严密,十有八九军师要找到东西就在那里……”

张昭通又问道:“那你可曾打探清楚内部情况?有多少人看守?”

瘦子摇摇头:“没有,他们看守实在太紧,我怕暴露坏事,所以不敢接近,但属下估计旧观内中不会少于百人。”

张昭通闻言仔细想了想,然后一拍桌子说道:“看来十有八九粮食就在那儿了,事不宜迟今晚就准备动手,命大家都做好准备,务必最快速度结束战斗,有我亲自带队!”

瘦子闻言忙道:“张指挥使,你怎能亲自带队行动,这样太过危险了……”

张昭通挥手说道:“不用多说,今夜子时前去旧观,命隐藏在各处的兄弟做好战斗准备,记得换好弩弦,别让雨水浸透喽……”

瘦子闻言,无奈点点头,然后拱手施礼迅速穿戴好蓑衣斗笠,再次步出了客栈大门,前去通知埋伏在粟仓城内的士兵了……

张昭通拎起桌上茶壶,往自己杯子里倒了杯水,然后默默饮下一口,眼神变得格外阴冷,当他发现客栈老板的婆娘端着一盆待洗的衣物,面黄肌瘦的从自己眼前经过时,轻声叹了口气,暗道:“还不是为了你们这些人以后能好好过日子才受这么多的罪么?要不是如此,我张昭通现在应该已经跟军督大人一起去攻伐高阳立功了,唉……”

……

子时,整座粟仓城都陷入沉寂之中,除了雨点落在瓦房和屋檐下水缸中发出的悦耳声响外,再也没有其他的声音。

不过,就在这样一个风雨交加的黑夜,一场激烈的厮杀行动正在悄悄展开……

“叭哒……叭哒……”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寂静无人街道上响起,铁靴踩过积水滩,引起水珠四溅,发出轻微的震响……

隐伏在粟仓城内的张昭通所部精锐,正四面八方的朝指定地点疾驰汇合。

混入粟仓城内的士兵,总计八十八人,这八十八人是张昭通亲自挑选执行“夺粮”行动的精锐,各个都练有一身好武艺,非常适合执行这次秘密行动。

距离密探所描述的旧观地点南门五十步距离的时候,八十八人都在约定的时间内汇聚到了一起。

只见张昭通腋下挂着两把锤头合并的金瓜锤,俯着身子掏出火折,对躲在两侧屋檐下的士兵指挥道:“记住,进入旧观后,见人就杀,不要有任何犹豫,速战速决,千万不要让敌人反应过来烧毁粮草!

记得四人一组,三组一队,重甲刀盾手在前掩护,弓弩手在后,使铩手和长刀手在侧保护,莫让敌人有任何可趁之机,明白么?”

八十八人齐声应道:“明白……”

张昭通点点头:“先把门口几个放哨的干掉,留下三组人放风,其余的快速冲进破观,行动……”

话毕,张昭通熄灭了火折,很快八十八人立刻脱去身上的蓑衣,露出一身铁甲,随后掏出各式兵器,依照张昭通的指示,缓缓向旧观靠近。

“飕飕~”

“噗噗~”

一近旧观南门,最前列隐与暗处的劲弩手,站在刀盾手身后瞄准站在灯笼下的两名伪昌流贼,同时扣下扳机,两支弩箭同时命中目标要害,那俩看守的流贼顿时被一命呜呼倒在了地上,好在滔天大雨掩盖了他们倒地的动静,没有被门后的守卫发现异样。

两组士兵迅速上前,待来到尸体边时,仔细探察了他们的脖子,确定人已死后,取下门上的灯笼,朝隐藏在后面的同伴转了两圈。

很快就有四组人缓缓结阵靠近,彻底控制了旧观外围。

确定旧观外围已经肃清敌人之后,张昭通带着剩余来到旧观大门之外,和那两组人点点头,然后又留下一组人,便亲自带着一组人向边上一面破墙悄悄走去。

旧观墙面不是很高,也就一丈高点,两名士兵站在墙下,张昭通抹了把被雨水打湿的脸颊,随后一阵助向墙面跑去。

而那两名士兵同时伸出带着铁网套的手,在张昭通纵身一跃,脚掌刚落到他们掌心一瞬,立马向上一推,将张昭通稳稳地带上破墙。

跃上旧观墙面后,张昭通蹲下身子,一双冷眸使劲打量着观内情况,但见四周漆黑一片,唯独一座偌大的道观内却亮着灯火。

稍微沉思片刻,张昭通纵身一跃,跳入观内……

“什么人,你……”

“砰~”

不想他刚一落地,就被躲在暗处打瞌睡的流贼发现,不过那流贼刚喊出声,脑袋就被张昭通一锤开了瓢……

随后张昭通一个个摸过去,一共杀死昏睡中的七名流贼后,这才来到旧观门前,将大门打开,放这些夺粮的战士进入了旧观……

七十六人在张昭通的带领下,一步一步向灯火通明的道观走去……

来到道观门外,一名刀盾手对张昭通说道:“张将军,里面会不会有埋伏?”

张昭通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记住快速结束战斗。”

话毕他猛的一脚踹开了虚掩的观门,率先冲了进去。

“果然都在这里!这一趟没白费!”

望着观内上下两层堆满了米袋子,张昭通知道,自己这趟没白来。

“飕飕飕~”

“呃……”

三支弩箭齐齐射出,立马将还在对突如其来的情况处在朦胧中的三名流贼咽喉洞穿。

“什么事?”

“砰~”

一名流贼闻听动静立马从一间屋子内走出来,不想话音刚起,就被一名刀盾手手中的半人高长盾砸翻在地。

“噗呲……”

不等他起身,边上一名使铩手挥动手中两米五长的铁铩,将他的胸膛洞穿,那流贼在极度痛苦之中顿时停止了呼吸。

“飕~”

“叮~”

“笃~”

这时二楼出现数名流贼弓箭手,对准张昭通所部就是开弦射击,不想他们的弓箭尽数落在了刀盾手的铁甲和长盾之上,厚重的铁甲完好的保护了这具躯体的主人,没有对他造成半点伤害……

“二楼,速度,杀,一个不留~”

“飕飕飕~”

“噗噗噗~”

张昭通一声令下,随后又是一片劲弩扣动扳机的轻响,二楼流贼弓箭手立马纷纷惨叫着被掀翻,倒在了血泊之中……

五组人马立刻奔上二楼,然后和赶来的流贼立刻厮杀了起来……

“砰~”

张昭通双锤挥动,瞬间又杀死了两名流贼下,然后命人留守继续寻找余孽,自己则是一个纵身跑到二楼去了……

“嘿~”

一声暴喝,张昭通刚上二楼,就见一名使铩手一枪洞穿了一名流贼的腹腔,那流贼满脸是血,痛苦的呻吟一声后,便倒在了堆满粮食的袋子上。

这支军队展现出了过人的战斗力,以最快的速度终于肃清了旧观内一百零四名流贼,而自己却没有任何一人伤亡。

“噌~”

厮杀结束,张昭通抽出佩刀,狠狠捅在一个装有粮食的袋子里,但见稻米如泉涌般落在地上,张昭通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时,一名士兵对张昭通回禀军情:“启禀将军,旧观之内一百零三人全数击毙,我军未曾有伤亡……”

张昭通说道:“知道了,命人再仔细搜索,千万莫要有漏网之鱼逃脱,免得惹出更严重的事来。”

“遵命!”

士兵大喝一声,继续去做自己的事了。

待最后确定旧观再无他人,连同旧观地下也建有粮仓,里面同样堆满了粮食后,张昭通终于呼了口气,许文静交代自己的任务总算完成了。

“接下来,该跟军师报捷了……”

想到这里,张昭通只身来到了大雨滂沱的门外,然后取出挂在腰间一角的“信炮”,对准了天空,重重拉下了引线……

“轰,啪~”

“这个家伙,还真是靠谱,呵呵……”

许文静见到天空闪过一道轰鸣四散的红色烟花,连日来紧悬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这是自己和张昭通之间的约定,如果粟仓城内有粮食就以红色烟花为信号,若无就以绿色为号,现在这个结果令他很满意……

“传令全军,向粟仓进攻!”

从震惊喜悦中回过神来的许文静立刻开始准备攻城的事宜,现在的他再也不需要太多的顾及……

“呜呜呜~”

“杀~”

角号在深夜的夜空犀利的回荡,数千张昭通所部发出一声厉喝,冒着磅礴大雨,向着粟仓城杀气腾腾的进发而去,谁都不会想到,精卫营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子夜攻城,伪昌守军根本就没有半点的准备,粟仓很快就被攻克了……

一六八 卫怏受辱

……

七月二十三,湄河镇……

“哎呦,皇叔,您也别总冷着张脸啊,好歹获救了不是,来来来,皇侄先敬你一杯……”

湄河镇议事厅内,卫稷坐在为卫怏压惊所办的酒席上,端着酒杯满脸朝向卫怏是满脸堆笑。酒桌上除了卫怏之外,还有孟珙也是一并作陪。

只是卫稷这笑容和神态怎么看都给人一种幸灾乐祸的感觉,令卫怏十分不适应,不过好在他对卫稷的性格也有些了解,便强忍下心中的不满……

现在的卫怏,已经重新换上了件新的一件儒袍,脸上也经过了精心梳洗,相比在成为阶下囚的时候,总算恢复了些许气质,只是脸上依旧挂着被折磨受刑留下的痕迹,身边的孟珙也是如此。

见卫稷向自己敬酒,卫怏想了想,端起酒杯朝卫稷晃了晃,随后问道:“卫稷,本王问你,刘策他人呢?两天了,为何本王至今都没见他来拜见本王?”

卫稷闻言,一脸无辜地说道:“皇叔,这你可难住你皇侄了,我也是刚随大军到湄河镇,听到皇叔脱离苦海,就火急火燎的赶来拜见您了,哪有那闲功夫管刘策去哪儿了不是?

更何况,本王与皇叔也多年未见,如今正是咱共享天伦之时,你提他一个外人作甚?莫非皇叔你觉的你皇侄碍眼,还不如刘策不成?这样的话,本王是伤心欲绝啊……”

说着,卫稷挥袖往自己眼角擦了擦,好像真的有泪水一般,可是他擦拭的神情,分明就是在憋着笑意,摆明就是在装模作样。

“哼……”

卫怏见到卫稷这作态,冷哼一声,把手中酒杯重重往桌子上一放,随后指着卫稷说道:“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副吊儿郎当、嬉皮笑脸的样子,你都快三十的人,懂不懂些皇家礼仪?难怪皇室族亲都不喜与你接洽,就连皇上都对你十分失望!”

“皇叔教训的是……”卫稷一听,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神情,笑着对卫怏点头说道,“你皇侄我也没啥什么远见,就想着老婆孩子热炕头,有了闲钱去风月场所喝杯花酒乐呵乐呵,辜负皇叔的期望喽……”

“当真无可救药!”卫怏见他这副模样,不屑地嘀咕一声,又道:“行了,你别跟本王打岔,刘策到底去哪里了,本王不信你堂堂监军会不知道刘策行踪?”

卫稷闻言,干笑一声,回道:“皇叔,您也说了,我只是一介监军,不是刘策的管家,我哪能管他去哪儿了?你这问题可真的为难我了,毕竟一军主帅是刘策,可不是你皇侄我啊……”

卫怏怒道:“既然是监军,就应该随时随刻知晓一军主帅的动向,你堂堂皇族贵胄居然连这一点威望都没有,还有半分大周皇室的气魄和胆量么?”

面对卫怏的怒火,卫稷依旧一脸的无所谓,他自顾自的斟满一杯酒,然后仰脖一口饮下,慢悠悠地对卫怏说道:“皇叔,你说的都对,我是没什么出息,是没大周皇室的威望,在你眼里,我卫稷就是个贪杯好色的废物,可你也别忘了,

就是你口中这么个废物,跟着前军都督从远东一路杀到了河源,就是这么个废物,跟着刘策大军一起平定了大周北方军阀之害,

也就是这么个废物,听闻自己皇叔落难身陷囹圄,不惜策马赶路,风餐露宿,随军一起击溃了十万流贼,救您脱出困境,

呵呵,皇叔,你凭良心说一句,本王这废物全大周皇室子孙里几个做的到?从远东到河源足足五千多里路,本王一句话没说就马不停蹄随军而来,为的是啥?还不是心系皇叔安危,不成想啊,好心被当成驴肝肺,唉……”

听完卫稷的话,卫怏脸色变得格外阴沉,望着卫稷那似笑非笑,做出一副“痛苦”的模样,他恨不得一把冲上前将他的胖脸撕成碎片。

卫怏对卫稷实在太了解了,这家伙根本就是皇族之中的一个异类,皇家的利益他压根就不会放在心上,他这番话的意思其实摆明就是在向自己耀武扬威,明言没有他卫稷,自己恐怕早就被流贼整死了,还想坐在这里跟他喝酒?跟鬼喝去吧,自己应该对他感恩戴德才对……

“军长,殿下……”孟珙敏锐的感觉到气氛变的十分诧异,连忙端起酒杯出声打圆场道,“不管怎么样,现在段洪已经成了阶下囚,大家应该高兴点才对啊,来,末将敬二位王爷一杯!”

说完,一口饮尽杯中酒水,然后空杯对着卫稷、卫怏二人……

卫稷见此,立马换上一副笑容,举杯对孟珙说道:“还是孟将军爽快,本王也敬孟将军一杯,来,喝了……”

话毕,卫稷也是一口喝干杯中酒水,唯有卫怏依旧摆着一副阴沉的神情,双眼死死盯着卫稷,令气氛依旧十分尴尬,孟珙也不好再说什么……

“启禀王爷~”

就在这时,焦络一脚跨入议事厅,对着酒桌之上兴冲冲的拱手施礼,脸上满是春风得意,而在他身后不远处,韦巅正光着半边膀子,肩扛双铁戟,来回摆动臂膀,踩着六亲不认的步伐,摇头晃脑咂着嘴缓缓向大门走来。

“何事?”

不想,焦络这一嗓子,可引起不小的误会,卫怏和卫稷这对叔侄竟是齐齐对焦络出声问道,且频率出奇的一致。

焦络微微一怔,只是瞥了卫怏一眼,就直接将他晾到一边,来到卫稷边上说道:“王爷,军督大人请您过去一趟,说有要事和你商议……”

卫稷闻言眼睛一亮,忙问道:“军督大人勘察地形回来了?正好,本王也有些日子没和他碰面了,快带我一起前去吧……”

当卫怏确定焦络是来找卫稷不是自己的时候,忽然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傻子一样,这脸瞬间就变得惨白惨白。

他刚要开口说话,不想焦络忽然又开口道:“对了!谁是孟珙?”

孟珙闻言,立马起身对焦络拱手说道:“末将孟珙,见过这位将军……”

焦络仔细打量了一阵孟珙,然后点了点头对他说道:“军督大人也点名要见你,请孟将军也随我一起去见见军督大人吧……”

“末将领命!”孟珙大声领命道,脸上神情万分的激动,“早就听闻军督大人用兵如神,末将也是心驰神往,今日能得见,正好向他求教如何用兵的良策……”

不想,这番话传入边上卫怏的耳朵里,却是令他感到万分的难堪,刘策用兵如神,岂不是在说我不会用兵么?

此刻的卫怏已经变的疑神疑鬼,可能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他对刘策深深的嫉妒产生的,想想昔日的不过雷霆军附属营的区区小卒,蝼蚁一般的存在,在短短数年时间就成长为“用兵如神”的名将,就连自己的命也是他救下的,这不是在骂自己就是一名庸将,连一介庶民都比不过么?

事实上,卫怏并非什么庸将,如果真的是庸将就不会掌管大周王牌军团几十年了,只是他的治军和作战风格已经严重落伍,对付杂牌军绰绰有余,可一旦遇到青峰营这样的新军,立马就显的不堪一击了。

不过这也不能怪卫怏,毕竟他的眼界和知识面有一定局限性,加上根深蒂固的门第成见不思变通,才让他葬送了大周最后的王牌铁卫。

“等一下……”见焦络带着卫稷和孟珙要出们去见刘策,卫怏一把喊住了他们,“你们打算就这么走了,把本王一人撂在这里么?”

焦络闻言,侧过身瞥了他一眼,随后随手一拱手说道:“抱歉,军督大人吩咐,让末将带王爷和孟珙两位前去商议军情,其他事末将一概不知……”

“哼,好大的胆子!”卫怏怒道,“你可知本王是什么人?昔日刘策的上司,你区区一个下将居然敢对我这种态度?他到底怎么教的下属?”

焦络闻言,眼中凶光顿现,然后正面朝他,阴着脸对着他说道:“我警告你,我不管你什么身份,你骂我可以,但你要再敢对军督大人出言不逊,就休怪我不客气……”

“哼哼……”卫怏闻言,嘴角不由抽动几下,微颌双眸对焦络说道,“庶民皆不可理喻,刘策教出来的人各个都是一点基本礼数都不懂的莽夫,不过也难怪,他本身就是一介庶民,能教出什么大道理来?”

“哐啷~”

卫怏话音刚落,焦络正待发作之时,忽然屋内响起一阵金属触地的轰鸣,只见韦巅慢悠悠的步入了议事厅大门,将两支铁戟直接丢在地上,正在不停挥动自己的胳膊。

卫怏一见那道魁梧的恶汉出现在自己眼前,再次冷哼一声,说道:“瞧瞧刘策军中都是些什么人?连强盗土匪都招进来了,真是令人不齿……”

“啐……”

韦巅闻言,吐出一口口水,缓缓来到桌前,忽然双手猛地一拍桌面,让整个桌子都止不住震晃了一阵,连汤水都洒落半桌,随后冲卫怏大声吼道:“你阴阳怪气的说什么屁话!妈的,一个败军之将,阶下囚神气个屁啊!敢在老子面前唧唧歪歪,信不信把你的蛋给捏爆了!”

卫怏脸色顿时变得漆黑一片,但见韦巅恶狠狠地望着自己,心里也有一阵犯怂,只好别过脸去不在看他,顺便小声嘀咕了一句:“不与匹夫一般见识……”

眼见气氛越来越尴尬,卫稷眼珠子一阵转动,忙站出来打起了“圆场”,只见他一脸坏笑对卫怏劝道:“好了,皇叔你也先别发火了,等见到刘策,我在跟他说你想见他不就行了么?您就在这里好好歇一会儿,等候你皇侄的回信吧……”

话毕他又来到韦巅身边说道:“韦将军,你饿了吧?不如就在这里陪我皇叔吃顿饭,你俩也好增进增进感情,先走了……”

说完这些不等卫怏回应,卫稷连忙拉着孟珙和焦络快速冲出了议事厅大门,脸上挂着一丝不可遏制的坏笑……

“卫稷!你给我回来!”

卫怏气的冲卫稷的背影大吼一声,他哪里不知道自己又被这个侄子给耍了……

“哼哼……”

韦巅大大咧咧的坐了下来,冲卫怏冷笑一声,直笑的卫怏头皮一阵发麻……

一六九 治国理念

……

湄河城郊峡道口,刘策和皇甫翟站在高处并肩而立,一起望着远处延绵数百里一望无尽的蜿蜒要道,不时轻语似乎在商议着什么……

刘策双手环胸,一双虎眸凝望远处,额头眉间紧蹙,良久才开口说道:“皇甫先生,你的能力真是令本军督大开眼界,三千辎重辅兵,硬生生撼住八万流贼的汹涌攻势,这份能耐决不是常人可以办到的……”

皇甫翟闻言,停下擦拭镜子的动作,面色平静地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你这是在夸赞在下么?如果是的话,那就请省下吧,在下没那份能力去指挥军督大人麾下这么一支意志坚强的军队,不如去夸赞他们的勇武吧。”

“呵……”刘策轻笑一声,又开口说道,“皇甫先生,本军督想问问你,如今段洪被擒,眼前这条峡道通往两处,一边高阳,一边五梁镇,依先生之见,本军督应该先取何处?”

皇甫翟回道:“无论先取何处,河源局势都已经在军督大人的控制之中,关键的问题是,军督大人该思考的是如何将河源百姓的民心安抚下来……”

“民心?”刘策轻吟一声,随即开始闭目沉思,再睁眼时叹了口气,“世间最难掌握的便是民心啊,百姓疾苦食不果腹之时,一口稠粥就能让他们感激涕零,

但当渡过最基本的温饱时节后,所求的就开始更多了,逐渐会从柴米油盐过渡到对物质利益的追求,当生活开始富裕后,却往往会不乐意将自己所得付出,却一味想要获取更多的利益,

这些利益有对权利追求的,也有对精神层面的追求,身为当权者若一个处理不慎,便会让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民心瞬间坍塌,甚至为此倒戈相向,难啊……”

皇甫翟闻言,神情微微一怔,说道:“军督大人,既然你有此觉悟,就说明你一定能处理好关于民心的问题,确实如您所言,民心最难掌控,但有一点却是亘古不变的,那就是稳定的居治,

尤其是眼下这种时候,百姓更需要的是一片安稳的土地能安居乐业,免于被战火所波及,哪怕是暂时的虚伪和平也是值得的,

就如同军督大人处理涿州政务问题上,跟上陵裴家选择合作是一个道理,以那种局势和情况下,能想到利用士家对利益的贪婪来稳定涿州局势,这一手段确实令在下感到佩服,相信军督大人也定会妥善处理好河源的局势,

毕竟河源真正的敌人不是留贼,不是段洪,而是导致这一切发生的真正罪魁祸首,民心其实很容易被掌权者轻易掌控,就看军督大人所做是伪善还是真仁了……”

听完皇甫翟的话,刘策再次陷入沉寂之中,良久,他忽然开口问道:“既然谈到治国治民的话题,那么敢问先生,您认为现在中原各地所有学派之中,哪一个最符合治国治民理念呢?”

皇甫翟沉默片刻后,反问道:“那么军督大人,在下反问一句,您觉得哪个学派最符合您心目中的治国理念呢?”

刘策说道:“自然是百家齐放,各抒己见,哪个学派能给百姓给国家真正带来利益的,自然是优先重用哪个学派了……”

皇甫翟说道:“军督大人,你的想法果然别具一格,虽然这个想法如今看来十分难以实现,可一旦实施开来,就能促进各学派之间相互竞争,焕发全新的面貌,

然而,恕在下直言,如果任凭放任不管,时间一久,反而会成为国家和百姓最大的负担,甚至到后来他们的力量能让好不容易恢复和平的治属再次四分五裂,陷入动荡之中。”

“嗯?”

刘策闻言顿时蹙眉一愣,不想自己想要解脱百姓迂腐思想的腹案居然在皇甫翟口中有这么大的隐患?

皇甫翟接着说道:“每一个学派背后都有无数人呕心沥血的经历所铺就而成的,他们的继任者都会用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去守护他们的信仰,

试问一旦放任不管,缺乏监督,久而久之他们会发展到何种可怕的地步,介时学派之中出现一名野心家趁机而作,又会对整个国家带来怎样的灾难?

没有长盛不衰的王朝,无论他的制度有多完美,总会随着时间推移慢慢陷入衰弱之中,在这个时候让王朝倒塌的往往都是内部因素造成的,这其中,学派力量在背后推动的作用是极其庞大的,庞大到甚至没机会再中兴而起!”

“愿聆听先生教诲……”

刘策心中掀起万丈滔浪,皇甫翟的见解实在太独到了,这番话等于是把自己前世历史上各王朝更替的主因给一语道破,现在想想自己还是有些太天真,好在还未真正开始实施起来,改正为时也并不晚。

皇甫翟对刘策微微欠身,随后说道:“军督大人,其实你只要梳理出各学派的优劣加以制衡,将他们都放置在合适的位置上,这个问题就能迎刃而解,

儒学,可教化与民,让百姓懂得礼义廉耻,如何与人和睦相处,但不可过与依赖,否则时间一长,治下百姓就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被固定在局限思维之中,迂腐再无寸进,只能将他摆在礼位之上,

纵横学,鬼谷一脉的传承,可用于对外交涉,为王朝获取最大的利益,然其对人心的掌控却异常敏锐,决不能让其进入庙堂高位,纵使重用,也必须严加监督看顾,毕竟纵横学的手段实在不光彩,

道学一脉,无为而治,可用于对民休养生息,他的优势在与平静随和,让百姓安居乐业,抚平焦躁的情绪,所以在和平时节,外无战事之时,道学可用于发展积蓄王朝的力量,让治下百姓过上富足的生活,但也仅限与此,一旦王朝发生剧变,必须毫不犹豫的舍弃,改用其他学派胜任,

兵家,主导战场的王者,相信军督大人自身也是兵家出身,自不必多言其中利害,军督大人只要记住,兵家一派只能用在战争和安邦之中,断不能用于庙堂治国,否则,军阀割据,产生的动荡是极其可怕的!

名家,脱胎与纵横、儒、道的学派,优势在与诡辩之才和阴谋算计能为主权者带来无尽的利益,然而也要时刻防范他会反噬,毕竟他们对权利的追逐是前赴后继,不惜拿命去赌的疯子。”

听着皇甫翟一字一句的分析,刘策眼前豁然开朗,心中很快就有了一份未来政治蓝图,各学派安置在何种位置,该如何对待相处,有了一个大概的思路。

皇甫翟继续说道:“如此,各学派该如何对待,想必以军督大人的能力,很快就能理清头绪,但在下还是要提醒一句,众多学派之中,必须要重用一个学派作为王朝运转的中心,这个学派,就是法家!”

刘策眉目紧锁,静静等着皇甫翟继续说下去。

皇甫翟说道:“无论在乱世还是盛世,法家的作用都能体现的淋漓尽致,可谓是经久不衰,

乱世,法家能起到富国强兵的作用,盛世,法家能最大限度杜绝贪污腐败,同时能令各学派和百姓对此生畏,起到最大的监督之用!

王朝的文治武功鼎盛时期往往都是法家在背后推动促成的,法家一旦没落,王朝必然开始腐朽,民不畏法,国之必亡,

当然法家过于严苛的刑法切记不可在盛世之际施行,对执掌法家的人选也必须要靠当权者仔细筛选后钦定才行,

军督大人,这些都是在下的一些浅薄愚见,让您见笑了,这些道理说起来容易,实际上真正开始实施,其中的难处是异常巨大的……”

刘策点点头,他自然明白皇甫翟最后一句话的意思,那就是说到底还是要靠过硬的实力才行,否则这一切都是空谈罢了……

想到这里,刘策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丝清光,随后看向皇甫翟问道:“皇甫先生,你说了那么多学派,好像漏掉了一个,为何不说说墨学呢?”

皇甫翟闻言顿时一怔,缓缓开口说道:“军督大人,请不要再提起这个学派,墨学根本就不适合治国理念,只会成为一个累赘……”

刘策闻言露出不解的神情,他分明听到皇甫翟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中有着一丝颤音在抖动。

皇甫翟说道:“墨学,早就该被历史所淘汰了,他的存在根本就无法被世人所接受……”

刘策摇摇头:“皇甫先生,你此言差矣,你既然所言每个学派背后都是数代人呕心沥血才铺就的成果,怎么墨学就不能被世人所接受呢?”

皇甫翟说道:“军督大人,墨学理念,无论出生富贵贫贱,皆该一视同仁,你不觉得这种理念可能实现么?又可能被王朝统治者接受么?”

刘策说道:“没试过怎么知道呢?皇甫先生未免也太悲观了……”

皇甫翟说道:“试过了,墨家几十代钜子前赴后继,为了这个根本不可能实现的理念耗尽了一生心血,结果事实证明一切都是徒劳,如今墨学更被打为异端学说,事实已经证明他根本就无法立足与世,

而且墨家黑暗一面的残酷,远比任何学派来的可怕,这样的学派早就该随着历史而消亡了……”

“呵呵……”刘策轻笑两声,望向皇甫翟的视线中精芒尽露,“先生,你愿意再试一次么?”

皇甫翟闻言,再次擦拭起手中的铜镜,随后说道:“军督大人,原来你早就知道在下的身份了?”

刘策说道:“从你一人游说劝降夏侯琼开始,本军督就已经怀疑了,尔后的边境要塞之战更让我加深了对你身份的怀疑,当然最重要的是你将连弩交到本军督手中的时候,

已然知晓你就是墨家的人,而且身份绝对不低,否则本军督又怎会单凭个人喜好将三千辎重的兵权交到你手中呢?”

……

一七零 他们都死了!

……

“军督大人,现在似乎扯远了,眼下到底该先取五梁镇还是高阳城,你心中已经决定了么?”皇甫翟岔开话题平静地问道。

刘策笑着点点头:“跟皇甫先生一席话交谈下来,本军督自然明白该如何做了……”

皇甫翟闻言,继续默默地擦拭起手中铜镜:“既然军督大人已经决定了,那就尽快去做吧,早些让河源百姓解除多年战乱带来的痛苦,恢复到和平之中,能不拖就尽量别再拖了……”

“嗯……”

刘策轻吟了一声,声音虽不响亮,然而传入皇甫翟的耳中,却感觉是异常的坚定。

“军督大人~~”

就在这时,刘策身后传来了卫稷悠悠地呼喊之声,二人同时回头望去,但见远处有三道人影正策马疾驰向峡道口方向靠近……

“吁~”

来到刘策和皇甫翟站立的丘坡前,三人齐齐喝住胯下坐骑,翻身跃下马,向刘策走去。

而刘策和皇甫翟也顺着斜坡走下山丘来到三人跟前,未等开口,卫稷就一脸笑容的对刘策作揖说道:“军督大人,数日不见,可想死本王了,听焦护卫说您想见我,本王就马不停蹄的赶来了,说吧,找本王何事啊?”

刘策望着依旧一脸福相的卫稷,也是微不可察地摇摇头,开口说道:“王爷,本军督想找你来此是想跟你商议一下,看你能不能帮本王一个小忙……”

卫稷笑道:“军督大人,瞧您这话说的,太见外了,咱俩什么关系?有话就直说呗,只要能帮的上忙的,本王一定鼎力相助,决不推脱……”

“嗯……”

刘策轻吟一声,刚要开口,就见到焦络身旁站着一位不过二十出头的少年将领,虽然他脸上有受刑留下的斑斑伤痕,然而却依然十分的英气逼人。

稍一思索,刘策就知道眼前这位年轻将领的身份了,与是和声问道:“这位想必就是雷霆军副将,大周殿司太尉孟固之子,孟珙吧?”

孟珙闻言,立马单膝跪地,拱手大声对刘策说道:“末将孟珙,见过军督大人!”

在孟珙见到刘策那一霎,他也是吃了一惊,万没想到刘策果然如同传闻中那般年轻,试问这么一个年轻的将领,居然在军事上有如此可怕的造诣,怎能不让他心中佩服?

“孟珙……”

望着跪在自己跟前的孟珙,刘策心中是不住感慨,暗道怎会有这么巧的事,此人也叫孟珙,跟前世所知的一位名将同名同姓。

刘策原本世界中的孟珙,是南宋抗金抗蒙名将,尤其是宋蒙开战期间,他独立承担起南宋三分之二以上的防御阵线,他布置的长江防线固若金汤,足足抵挡了蒙古铁骑近半个世纪,被后世称之为冷兵器时代的“机动防御大师”,甚至《射雕英雄传》中的郭靖原型都可能是按孟珙创作的。

不知眼前的孟珙可否跟自己前世中的孟珙同样杰出?刘策不得而知,之所以将他召来完全是因为好奇,想见见此孟珙是否跟自己所知的孟珙有何相似之处……

良久,刘策上前一步,对他说道:“起来吧,我军中不兴跪礼,更何况本军督也是雷霆军出身,你我也有同袍情谊,将你找来,也想问你一些关于流贼的情报,好让本军督做出下一步的部署……”

“多谢军督大人……”孟珙闻言谢过,随即起身立在一旁。

刘策微颌双眼,又仔细打量了一阵孟珙,然后跟卫稷说道:“王爷,本军督打算前去攻打五梁镇要塞,想要委屈王爷与本军督同行。”

卫稷闻言,顿时心中一颤,立马小心翼翼地问道:“军督大人,您这是何意?五梁镇城墙坚固,可不好打啊,何况本王又不知兵,带上本王岂不是给您添乱么……”

刘策笑着说道:“所以本军督想请王爷帮个忙,具体如下这般这般……”

当刘策将自己的计策告诉给卫稷后,卫稷头连忙摇的跟拨浪鼓一样:“不行不行,这太危险了,更何况本王可是监军,若本王不在军中,如何监管军中将士的律法呢?岂不是失职,要乱套了么?不成不成,绝对不成……”

刘策仿佛早就预料到一般,淡淡地说道:“事成之后,本军督答应在塞外划分一片牧场外加五千亩地,让您和您家人享尽富贵荣华……”

卫稷闻言,依旧摇着头义正言辞地回绝道:“不行不行,本王不是那种贪恋钱财的人,军督大人休要想用这种手段收买本王……”

刘策又道:“两片牧场,八千良田……”

卫稷断然拒绝道:“军督大人休要说笑了,本王两袖清风,视钱财如粪土……”

刘策道:“一万良田……”

卫稷头颅高仰:“休要用这种世俗眼光看待本王,本王心中浩气长存,誓死不从!”

刘策望着卫稷的模样,无奈地摇摇头:“两万亩吧,不行就算了……”

卫稷闻言忙道:“永安城内得再备一座豪宅,不然这事休要再谈!”

“成交!”

“痛快!”

就这样,卫稷在刘策糖衣炮弹的轰炸下,丢掉了自己的“原则”,彻底跟刘策一起“同流合污”、“狼狈为奸”……

这一幕让孟珙惊的差点下巴都快掉下来,观卫稷跟刘策的态度,远比他跟卫怏要亲热的多,实在令他匪夷所思……

计议商定后,卫稷又对刘策说道:“差点给忘了,军督大人,我那不成器的皇叔吵着想要见你,他言要不能见你一面,简直是茶不思饭不想啊,不如您给本王一点薄面,去见见他?”

“卫怏?”刘策沉吟一声,“罢了,正好回去要准备些出征事宜,路上说吧……”

话毕,刘策一扬身后披风率先走下坡去,皇甫翟等人也随后跟上来到自己坐骑前翻身上马向湄河镇方向疾驰而去。

……

湄河镇,议事厅内……

“嗝~”

韦巅舒服的打了个饱嗝,望着桌前空空如也的盘子,心满意足的端坐在一把靠背椅上,顺手从怀中摸出一根牙签,毫无遮掩的开始剔牙。

而坐在酒席主桌上的卫怏,真真切切体会到了什么叫“与民同乐”,他看着韦巅一言不发的将桌上食物吃的渣都不剩,那狼吞虎咽的吃相令他脸颊是不停的抽搐。

虽然卫怏身为一军主帅,也时常与麾下将士一同进餐见惯了失礼场面,但是像韦巅这样饿死鬼投胎的吃相他这是生平仅见,真是让他无法接受,只觉的头皮一阵发麻,是一刻都待不去。

“哼……”

卫怏实在忍受不了屋内的气氛,冷哼一声起身要向屋外走去,结果还未到大门口,耳边就传来一声炸雷般的吼声。

“你上哪儿去!”

卫怏回头望了一眼韦巅,没好气的说道:“本王想出去透透气……”

“透个什么气!”韦巅大骂一声,然后指着一间窗台对他说道,“窗户就在那边儿,自个儿到那儿喘气去儿……”

“匹夫真是无礼!”卫怏顿时也怒了,“本王去解个手不行么?”

韦巅又指了指酒桌后的屏风,对卫怏没好气地说道:“夜壶尿桶都在后面,你要解手就在那里解决吧,对了厕筹也有,想拉屎也行!反正都是男人,你害什么臊?跟个娘们儿似的!”

“简直岂有此理!”卫怏再也忍受不了韦巅的态度,顿时暴喝出声,“本王现在难道还是阶下囚么?连出去走走的权力都没有?”

韦巅闻言,脸色顿时一拉,对卫怏阴冷地说道:“大呼小叫的,你想死是不是?阶下囚?要不是军督大人救你,你他娘现在还在流贼窝里受苦呢!不知道感恩戴德,居然在这里摆出一副欠收拾的模样,你当这里是你家呢?

老子最烦你们这些个狗眼看人低的东西,你庆幸碰到的军督大人救你,要换老子不但不会救你,见到你时就会直接将你撕成两半,省得看着心烦!”

“你,你……”卫怏被气的浑身发抖,指着韦巅就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万万没想到刘策麾下一名区区护卫居然会如此大逆不道,敢对自己这堂堂大周皇室族亲出口不逊,恶语相向,观韦巅这模样神情,压根就没把自己放在眼里的意思。

“你什么你?别拿你的狗爪指着老子,再指信不信老子将他全扳断了?”韦巅目露凶光,冲卫怏恶狠狠地说道。

“在吵什么?”

就在卫怏和韦巅对峙之际,刘策的声音沉稳有力的在议事厅门外响起,韦巅闻听刘策声音,立马起身站在一旁待命,姿态也温顺了不少。

卫怏抬眼望去,只见一袭骄艳军戎映入眼帘,再看他五官之时,顿时有些错愕。

这人就是刘策错不了,他亲眼见过,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卫怏记得十分清楚。只不过三年时间,刘策的模样却也改变了不少,尤其那一头黑白交错的发缕,以及坚毅沉稳的面容,与当年相比,更多了一股不可言喻的气势。

刘策一进屋,首先瞪了韦巅一眼,然后径直来到卫怏面前说道:“军长,你找本军督所谓何事?”

卫怏顿了顿,努力压抑下刘策带给自己的气势,开口说道:“刘策,本军长命你速速调拨兵马,趁现在流贼匪首被擒之际,高阳城内又群龙无首,一举发兵收复高阳城!”

刘策闻言,虎眸微颌,随即沉声说道:“卫军长,本军督想问你一句,精卫营是你的部队?可以听任你调遣?怎么调兵,什么时候进攻,都由本军督说了算!”

“你……”

卫怏怔住了,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想了想又说道:“既然如此,那你将属于本军长的雷霆军旧部交还与我。”

“做不到!”刘策断然拒绝道。

“刘策!”卫怏大吼一声,“你到底想干什么?雷霆军是皇家军队,难道你想霸占觊觎不成?本王命令你立刻将他们交还给本军长!”

刘策闻言,脸上露出一抹残忍的微笑,一字一句对卫怏说道:“迟了!雷霆军一万两千将士,如今已经在与流贼决战之中全部阵亡,一个都没活下!军长,回朝之后,记得要多为他们讨些抚恤!莫要寒了他们家属的心呐!”

……

一七一 奇袭五梁镇

……

“刘策!你个混蛋~”

听到刘策说出雷霆军残部尽数覆没消息的卫怏,顿时怒不可遏,猛的上前一步伸手想要掐住刘策的脖子。

“卫军长,冷静!”

不想刘策沉吟一声,一把抓住卫怏伸来的手腕,一双虎眸死死盯着卫怏的脸……

卫怏双眼通红,忍着手腕上传来的剧痛,愤恨地对刘策说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雷霆军可是大周朝廷的精锐啊!你身为大周将帅,又是雷霆军出身,本为同僚,却为何要害死他们!莫非你想造反么!”

“如果本军督想要造反,就不会前来河源平贼,更不会救你性命了!你还能站在这里和本军督说话么!”刘策猛地一甩卫怏手腕,冲他一声暴喝。

“噗~”

卫怏身形一个不稳,望着刘策冷然坚毅的面容,忽然感到胸闷异常,气极之下忍不住猛吐一口鲜血。

他真的不曾想过,自己一手统领的雷霆王牌部队,会以这样一种方式收场,更没想到会葬送在昔日雷霆军中蝼蚁一般的一名小卒手中。

卫怏现在真的是懊悔万分,早知道如此,当初就应该将他留在身边,或者在刘策羽翼未丰之时将他除去,但是现在说什么都迟了,眼前这位年轻的前军都督手段远比自己想象的要狠辣,与他的年龄格格不入……

望着嘴角挂有血痕的卫怏,刘策缓缓来到他身边,然后俯下身子,虎眸直射气的不停发抖的卫怏,一字一句地说道:“卫军长,你给本军督记着,害死雷霆军的不是本军督,而是你,还有赵元极,以及只为权利斗的你死我活的大周士阀,是你们一手将他们送入了无尽深渊,

本军督不过是让雷霆军士兵死在对抗流贼的战场上,给足了他们身为一名战士,一名王牌的的最后一丝尊严,而你和那些士阀却将他们的意志消磨殆尽,成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是你们杀死了那支无所不能的雷霆军,

别以为本军督不知道,你迫不及待想要让本军督出兵高阳的目的?你是去救高阳城的百姓么?不,你只是想收复那些被流贼俘虏的雷霆军残部,你们这些人心中从来就没有真正需要过百姓,

雷霆军在本军督眼里跟那些流贼没有本质区别,实话告诉你,高阳城内的雷霆军,本军督也没打算让他们活下去,能活下去的人,只有卫怏你一个人,本军督要让你痛不欲生,一辈子都活在愧疚之中……”

说完,刘策起身,不再理会震惊不已的卫怏,而是转身对站在门外的焦络大声说道:“拨你一百近卫,给我死死看住卫怏,千万别让他跑了!”话毕,刘策头也不回地步出了议事厅。

“遵命!”焦络大吼一声领命道。

“噗……刘策……刘策,你给本王回来……”

卫怏再次吐出一口血,趴在地上冲刘策离开的身影大声吼道,脸上神情是万分的痛苦……

……

八月初三,午时,五梁镇……

“别磨蹭,饭煮好了没?废物,别偷懒……”

一名流贼冲一名正在煮饭的殿前司俘虏狠狠踢了一脚,大声喝骂道。

被踢翻在地的殿前司士兵衣衫褴褛神情萎靡,一脸痛苦的趴在地上呻吟着,面对流贼的拳打脚踢,只能抱头蜷缩成一团。

另一边,两名同样成为流贼俘虏的殿前司士兵,正努力抬着一桶水来到水缸边往缸内添水,连续数十天的折磨,让他们的身形都变得是瘦骨嶙峋……

还有一处,几十名殿前司俘虏正努力挥动斧子劈柴,他们的嘴角已经干裂,脸上神情惨白,哪怕午时烈日暴晒,也榨不出他们身上一滴热汗了……

类似这样的场景在整个五梁镇要塞内比比皆是,被俘虏的殿前司士兵都被当成劳役使唤,根本没将他们当人看,不少人受不了折磨纷纷累死或饿死在了五梁镇,被流贼草草掩埋了事……

好不容易,饭煮熟了,流贼一窝蜂的涌上来将煮饭的殿前司士兵一把推开,抬起锅灶就来到一边狼吞虎咽起来。

不过这时候,那些劳作的殿前司士兵才能获得短暂的休息机会。

“我想回家……”一名年轻的殿前司士兵望着流贼大口吃饭的模样,忍不住抽噎起来。

只听他小声嘀咕道:“在神都的时候,我们何曾受过这样的罪?可如今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模样?我们到底来河源干什么啊?”

周围的同伴闻言也感同身受,纷纷抽噎哭泣起来,一时间整个休息的场所一片哀鸣之声。

这时,一名流贼闻听哭声,端着饭碗回过身冲他们大声吼道:“妈的,哭哭啼啼的,你们想死啊!”

暴喝声立马将哭声给压了下去,但仍有淅沥的抽噎声不断在要塞之内回荡……

那流贼见还有人在哭,立马起身,撇着嘴吼道:“怎么?老子说话不好使,是不是要给你们松松筋骨才肯听话啊?再哭个我试试!”

话音一落,最后的哭声也瞬间止了下来,面对流贼的淫威,这些京城来的皇家殿前司都不敢再吱声,只能满脸恐惧的缩在墙角小心翼翼地凝视着他们。

“老李,坐下……”一名年岁稍长些的流贼对那发火的老李笑着说道,“大将军不在,我们还是少添乱了,我看呀,他们八成是饿哭了呢……”

“哈哈哈……”

那流贼的话顿时引起周围同伴一片轰笑声,把那些殿前司士兵吓得更是不敢动弹。

那老李闻言,也是笑着点点头开口说道:“也对,既然他们都饿了,那就给他们一些吃的吧,免得以为我大昌将士亏待俘虏呢……”

说着他将碗伸进锅里,舀了一大碗,慢悠悠地走到他们跟前:“喏,不要说我们亏待你们啊,饿了对么?这就给你们吃的……”

话毕,他将碗中米饭猛地洒向缩在墙角的殿前司士兵……

那些殿前司士兵在短暂的错愕之后,最终受不了腹中饥肠辘辘,齐齐扑向落在地上的米饭,甚至为此大打出手,将捡到手中满是灰尘的米饭使劲往嘴里塞……

“哈哈哈,殿前司,官军,京城来的,哈哈哈……”

望着眼前这些官军争抢饭食的情形,老李和周围士兵是齐齐大笑出声,脸上神情满是轻蔑和不屑。

他们对官兵有着深刻的恨意,若不是他们,自己也不会落到这般田地,自然是不会对他们有什么好颜色看了……

“叮叮叮~”

就在这时,要塞城头忽然传来一阵悦耳的金鸣声响,立刻将老李和其他流贼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发生什么事了?”老李冲城头大声喊道。

城头守备的流贼回道:“城墙外发现好多骑兵,不知道是官军还是我大昌都是部队!”

老李闻言,立刻丢掉手中饭碗,和周围同伴一个箭步冲上城头,向外望去……

只见数百步之外,出现一队队骑兵,正慢悠悠向自己这边赶来。

“警戒,准备战斗!我去通知朱将军和雷将军……”

老李吩咐一声后,立马回身步下阶梯,火急火燎地向五梁镇要塞内的将军府跑去,城头上流贼则立刻准备好擂石滚木,将八角弩瞄准了对面出现的目标。

……

“军督,军督大人,你,你可一定要保护好本王啊……”

这大股骑兵自然就是冒充成伪昌流贼的近卫军,只见卫稷被五花大绑的捆缚在马背之上,不断紧张的和身边乔装成流贼模样的刘策颤声说道。

“别慌……”刘策说道,“王爷,你要记住你现在是被流贼俘虏的阶下囚,我们能不能迅速取下五梁镇要塞全看你的了,只要流贼大开城门,我们就能顺利击破这座不可攻破的堡垒……”

卫稷点点头,但心头还是十分不安:“军督大人,你可一定要保护好本王,本王这颗脑袋还想多留些时日享享清福呢……”

刘策说道:“放心吧王爷,按本军督说的做,保你万无一失……”

说话间,一千人已经来到了五梁镇要塞外百步距离,忽然对面城头射出一箭,钉入自己大军铁骑阵前二十步距离。

“吁~”

刘策喝住战马,止住骑兵前行,随后跟另一边的韦巅使了个眼色。

韦巅会意过后,翻身下马,然后高举手中双铁戟,缓缓向高耸的要塞城墙走去。

朱嵩爬上城墙,躲在垛墙之后,小心翼翼地观望着,见有人靠近命周围弓箭手做好准备。

“上面的人听着,奉皇上之命!特将俘虏送往五梁镇看押!”

二十步距离,韦巅炸雷般的吼声在要塞城墙之上悠悠响起,令城头守军为之一阵错愕。

缩在城头之后的朱嵩闻言,立马从垛口观察孔内仔细向外望去,但见要塞之外站立着一名面目狰狞的光头恶汉,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人,这心中的疑虑也顿时减少了几分,于是探出脑袋大声问道:“你们送的是什么俘虏,又是谁的部下?”

韦巅眉头一皱,大声喝道:“我们在安阳城外和刘策大军一场激战!生擒了刘策军中的监军,打听之下居然是大周国的怀王!皇上觉得事态很严重,特命我们将军亲自押送到五梁镇看守,还不速速打开城门放我们进去!”

“怀王?”朱嵩闻言一愣,忙又对韦巅说道,“你们真的抓到了怀王?那刘策他们?”

“已经被击败了,皇上和大将军汇合,正在全力追击他们!”

韦巅将刘策一路来教给自己的话原封不动的告诉城头上的朱嵩,这番话韦巅是硬生生的在刘策强迫之下记下背熟,因为那么多人中,只有韦巅身上的痞气依旧和流贼十分相似,有他出面,会让流贼警惕性降至最低。

朱嵩听闻刘策被击败心中顿时一阵狂喜,不过为了谨慎起见,他依然对韦巅说道:“我曾与怀王见过一面,将他带过来我察验一下!”

……

一七二 朱嵩,还记得厚土堡英烈否

……

“轻点,你们弄疼本王了,本王自己有脚能走,别推我啊,我说你们就不能斯文点么?本王好歹是皇亲贵胄金的很嘞,这要蹭破点皮,本王以后可怎么见人呦,哎,算了,跟你们说也听不懂,希望进城后要搞点好吃的犒劳犒劳本王,这都几天了,本王都饿瘦了……”

卫稷一路骂骂咧咧地被近卫军装扮的流贼架着向五梁镇要塞关前走去,脸上神情是万分的痛苦,不过这份痛苦配上他的圆脸,怎么看都像是在笑。

“少说废话,走快点,要再敢唧唧歪歪,就把你的嘴给撕了……”

卫稷边上的刘策,脸上粘了络腮胡子,又往嘴里塞了薄荷叶制作而成的香丸,看上去倒是非常有匪气,对卫稷的呼喊呻吟,恶声恶气的不断斥责着。

待将卫稷带到五梁镇城下的时候,朱嵩立刻仔细开始打量那被绑在马背上的胖子。

“嗯,六年前回京见过卫稷一面,错不了的,看来刘策真的被击败了,那么多骑兵估计也是从刘策军中夺来的,听闻远东产良马,一定错不了的……”

确定马背上的俘虏就是卫稷后,朱嵩彻底松了口气,要知道他现在最担心和害怕的就是刘策的远东边军,如今连他军中的监军都被俘虏了,这下是彻底安心了。

吐了口气,他对边上的流贼守兵说道:“把弓箭都放下吧,那人的确是卫稷,不会看走眼的,把门打开,放他们进来吧,别怠慢了皇上的天军……”

城墙上的弓箭手闻言这才收了手中都是弓弦,不过听闻要开关门,一名流贼小校犹豫不决地问道:“朱将军,是不是要请示下蔡信将军?大将军临走前曾言,五梁镇一切都要听从他的部署指挥?”

朱嵩闻言顿时不悦道:“通知他干什么?难道本将军的话不好使么?速速将门打开……”

那流贼小校继续劝道:“朱将军,这支军队来历不明,贸然放他们进来是不是太草率了?”

“你还有完没完了!”朱嵩不耐烦地冲流贼小校怒吼道,“让你开门就开门,出什么事都由本将军担着,赶紧去开城门!”

流贼小校叹了口气,迫于朱嵩带来的压力,只能和身边同伙来到城墙一处绞盘之前,合力开始绞动起来。

“咯啦啦……”

渐渐地,紧闭的数丈高大门缓缓被打开,发出一阵刺耳的金属铁销摩擦的声响……

望着这座雄关大门缓缓打开,刘策脸腮滚动了一下,用舌头搅拌了下嘴里的薄荷香丸,脸上露出一丝阴冷地笑意。

“最坚固的城堡往往都是由内而破,本以为流贼经过这些年的发展应该学会了警惕,不想如此轻松就打开了大门,看来还是高估他们了,除了罗松,伪昌军中其余人皆不脱流贼本性,就算他们伪装的再好,贼依旧还是贼……”

当刘策带着一千骑兵和卫稷缓缓进入五梁镇要塞大门时,冷眼扫了圈凝望自己的流贼,心中顿时对流贼最为正确的评价。

“咯啦啦……”

“轰~”

当两千骑兵尽数进入五梁镇后,要塞大门再次合上了,刘策左耳抖动了一下,将含在嘴里的香丸来回搅动一阵,闭目深吸一口气,薄荷润过咽喉的清爽缓解了夏日带来的燥热,随后睁开眼,望着从城墙之上快速向自己走来的朱嵩,虎眸变的愈发阴冷起来……

“卫稷!没想到啊,你也成为俘虏了?”

朱嵩一到骑兵跟前就朝卫稷大声笑道,语气中满是不屑和戏谑,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

“哼!”

面对朱嵩的冷嘲热讽,卫稷冷哼一声头颅45°微微朝天,摆出一副傲娇的模样,不去理会他。

“都这时候了你还摆什么谱?”朱嵩望着卫稷这副尊容和态度,更是咧着嘴笑着说道,“你以为你现在还是那什么王爷啊?赶紧给我滚下马来!”

当朱嵩挽起袖子就要去拉卫稷下马,这时卫稷脸上才出现一副“惊惧”之色,连声说道:“岂有此理,本王娇贵的很,敢碰本王,本王定要皇上诛灭你九族!”

朱嵩闻言,伸向卫稷的手掌顿时一滞,看着卫稷脸上的表情,再次轰然大笑起来,只见他边笑边摇头道:“看来你是真的分不清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样情况啊?难怪啊,卫怏那老东西每每提及你来都是摇头叹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真是蠢的跟头猪一样啊,哈哈哈……”

“哈哈哈……”

周围流贼听朱嵩这么说,也都跟着大笑起来,不少人甚至夸张的弯腰捧腹,连眼泪都笑了出来……

策马立在卫稷身边刘策,冷眼的扫视着周围流贼,再望向蜷缩在墙角的殿前司士兵,暗暗合计了一下后,轻轻拉动了下马缰,向前一步来到朱嵩跟前,含糊不清地对他说道:“别笑了,我问你,五梁镇现在有多少人?”

朱嵩闻言刚要开口回答,不想当他抬眼望向刘策时,顿时有些怔住了,那马背上的络腮胡子浑身散发着一股说不出的气息,尤其那双眼睛里射出的视线,给人一种坠落冰窖的寒意……

当然,除此之外,他总觉得这人好像特别眼熟,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

“问你话呢,为什么不回答?”见朱嵩一言不发,刘策滑动了下嘴中香丸,凝目问道。

“呃~”

感受到刘策眼神中的射出的寒意比之前更浓,朱嵩忍不住轻吟一声,不由自主地回道:“现在五梁镇内一共有一万两千大昌士卒镇守,还不算这两万多名殿前司的俘兵……”

不过话刚说完,朱嵩就顿时感到不对劲,因为这实在太反常了,而且自己还不知道对面究竟是什么身份就把要塞内的情报都告诉给了他,实在太疏忽了。

就在朱嵩为自己的疏忽大意感到后悔时,刘策冷哼一声对他摇摇头说道:“朱嵩啊,几年不见,你还是跟在雷霆军时一模一样,一点没变,一样的卑鄙,一样的小人……”

朱嵩闻言大惊,满脸恐惧的盯着刘策大声问道:“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啐……”

刘策一口吐掉喊在嘴里的香丸,缓缓说道:“朱嵩,你可还曾记得,当年厚土堡被你害死的三千英烈?”

“嘶~”

朱嵩闻言,立马倒吸一口凉气,总算明白过来自己中计了,眼前这千余骑兵根本就不是自己人,而是前来诈城的。

“想起来了?”刘策缓缓撕下脸上的络腮胡子,冷笑一声,“厚土堡三千将士,殊死抵抗三十万流贼冲锋,结果你却抛下三千死士临阵而逃?如今更是投靠流贼为虎作伥,这种畜生行径真是天地难容,既然我刘策侥幸活了下来,就要替那些被你害死的雷霆军将士讨回这个公道!”

“刘策?刘策!不好,敌袭!敌袭!”

朱嵩闻听络腮胡子的话,再看他卸下伪装时,终于认出了那骑在马上的人就是在蔡州诏安册封时的刘策,惊惧之连连大喊出声。

“噌~”

“噗呲~”

然而,朱嵩话音未落,就听闻一阵剧烈的金属摩擦声响,随后寒光一闪……

朱嵩只觉的自己的脖颈微微一凉,随后双眼瞪的滚圆,双手死死捂住咽喉,感受着粘稠的液体从自己指间喷溅而出,而后双腿一软,无力地跪伏在地上。

渐渐地,肌肤洞裂的痛楚袭遍自己全身,令他忍不住倒在地上,他张嘴想喊,却怎么也喊不出声,双手不停在地上扒拉一阵后,便吐出最后一口气息,彻底停止了挣扎……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周围流贼根本就来不及做出反应,眼睁睁看着朱嵩被刘策的军刀劈死在血泊之中……

一刀杀死朱嵩,刘策高扬滴血的镔铁军刀,大声下令道:“全军听令,五梁镇凡手持兵刃者皆为我精卫营之敌!一律,诛!”

“喝~”

一千近卫军闻令齐喝,随后以最快的速度下马结阵,向周围的流贼扑杀过去,一时间五梁镇内厮杀震天,血流成河,凄厉的哀嚎声透入云霄之上。

韦巅更是宛若一具杀神在世,挥动手中双戟带起一片腥风血雨,凡被他的铁戟扫中者,无不是血肉横飞,手足尽断的下场,他经过的脚下也迅速汇流成一条血溪……

而依旧被捆缚在马背上充作诱饵的卫稷,见要塞四处都是喊杀之声,连忙对周围经过的人呼喊道:“你们别忙着杀啊,怎么着也先把本王松开啊,着的什么急啊,来个人帮本王把绳子松开啊!”

然而,现在的近卫军根本就没人顾得了卫稷,毕竟要塞之辈上万流贼,必须要速战速决……

“轰~”

“啪~”

一队近卫军士兵击溃一股流贼之后,其中一名士兵立刻掏出竹筒信炮,对准半空拉下了信号弦,只见一道红色火光直冲云霄,紧接着,一声轰鸣在要塞上空回荡开来。

“杀啊……”

埋伏在外的另外一千骑兵收到信号,立刻向五梁镇冲杀而来,他们每一骑马身上都插有一面旌旗,造成远远望去无边无尽的错觉,让城头上的流贼守军更是吓的魂飞魄散,士气瞬间跌到了谷地。

“噗呲~”

“呃~”

身为五梁镇主帅的蔡信可以说十分的倒霉,在塞内发生混乱的时候,他刚好在地牢内巡查,不想等收到来报五梁镇遭遇袭击冲出地牢门一霎那就被一支弩箭贯穿了胸膛,还未来得及组织战斗抵抗就这么倒在了地牢门前……

当他的死讯传遍整个要塞的时候,犹如一盘散沙的流贼终于放弃了抵抗,纷纷跪地开始求饶……

五梁镇,就这么在意料之中却又在意料之中,被刘策取下了……

一七三 妹夫……

……

“吧唧吧唧……”

五梁镇偌大的旷场上,聚集了上万得救的殿前司士卒,如今正三五成群的围在一起,狼吞虎咽的吃着碗里的饭食,而五梁镇内的流贼则都蹲在墙角边,友另一部分殿前司士兵持兵刃看守……

将军府内,卫稷甩了甩酸麻的手臂,一屁股坐到边上一把靠椅之上,不断挥动蒲扇为驱暑,抹了把额头的汗水后,对坐在主案前的刘策说道:“军督大人,这趟差事可真是累死本王了,您答应本王的事可一定得做到啊……”

刘策又从怀里取出一颗薄荷香丸,塞入嘴中后对卫稷说道:“王爷,本军督答应你的事自然会说到做到,你就且放宽心,倒是现在这数万殿前司,敢问王爷对他们有什么安排么?”

卫稷挥挥手说道:“军督大人真会说笑,一切听凭您处置就是了,何须问本王呢?”

刘策说道:“王爷,殿前司好歹也是皇家直属军队,让本军督去处理,这不妥吧?”

卫稷闻言,伸出手掌,示意刘策将薄荷香丸给他一颗,刘策直接将装有香丸的袋子丢到了他手中。

待卫稷塞入一颗香丸后,深吸一口气才继续说道:“军督大人,您也说了这是皇家直属军队,理应归当今皇上来管,若本王插手的话,你觉得神都太极殿上坐的那位知道后会有什么想法?”

刘策闻言想了想,立马明白了卫所言的意思是担心怕被猜忌,王爷未经皇帝允许就染指殿前司大军?这个罪名卫稷可不敢承担,那保不好可是要掉脑袋的……

就在这时,门外一名士兵来报:“启禀军督大人,监军大人,我等在地牢里找到殿前司主将,讨逆将军史宗杰,经殿前司士卒确认过身份,错不了的……”

“史宗杰?”

刘策和卫稷闻言,齐齐嘀咕了一声,都没想到这家伙居然就真的被关在五梁镇内?

想了想,刘策又说道:“即刻将他带过来……”

近卫军士兵回道:“回禀军督大人,史将军现在处与昏迷之中,依属下推断可能是中暑导致脱水引起的……”

刘策说道:“先将人带到将军府选个舒适的地方安置,再命随军医士替他诊治下,可别让人这么死了……”

等近卫士兵离开后,卫稷立马眯着眼睛扭动下肥胖的身躯向前凑了凑对刘策小声说道:“军督大人,你是不是打算让史宗杰继续带领殿前司?”

刘策反问道:“王爷何处此言呢?”

卫稷“嘿嘿”笑了两声,继续说道:“这还用说么?史宗杰是朝廷册封的殿前司主将,他死了倒也罢了,如今既然还活着,那自然是由他继续指挥了,至于如何拿捏……连本王都明白,想必军督大人心中也定有安排了……”

“先把人救过来再说吧……”

不想刘策闻言,却是身体向后一仰,出人意料的叹了一句,令卫稷也是一阵错愕。

屋内短暂平静后,卫稷又对刘策问道:“军督大人,如今五梁镇也已经拿下,敢问接下来是不是该直扑高阳了?”

“高阳?”刘策闻言一怔,随后笑着摇摇头,“不,本军督下一个目标不是高阳……”

“不打高阳?”

卫稷脸上挂满了疑惑,刚要询问,却见刘策吐掉含在嘴里的香丸,端起案前茶碗饮了一大口,便将刚要脱口的话又硬生生给憋了回去。

……

“我这是在哪儿……”

将军府内屋,处于昏迷中的史宗杰悠悠醒转过来,发现自己已经不在那个又脏又臭的地牢了。

史宗杰努力想起身,然而刚用力直起一半身子,顿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无力的倒在床榻之上,现在的他实在太虚弱了,只感到脑袋沉的要命……

“醒了?”

这时史宗杰耳边传来一阵沉稳的声音,令他心中一怔,努力侧头望去,模糊朦胧中见不远处桌案边,正端坐着一道身影……

“你是何人?”史宗杰对那道身影虚弱地问道,“我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那条身影闻言起身,一步一步缓缓向卧榻边走近,皮靴发出的清脆声响让史宗杰心中万分的紧张。

待那条身影走近后,史宗杰才看清他的真容,望着那骄艳无比的军戎以及坚毅沉稳的脸庞,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不等他开口,那条身影就将手中一本册子丢到他床边,面无表情地开口说道。

“我叫刘策,现在接管了整座五梁镇要塞,你已经安全了……”

“刘策……”

史宗杰喃喃自语,昏沉的脑子努力搜索着这熟悉名字的任何信息,但当他摸到自己身边的那本牛皮册子时,又如获至宝的将它贴在胸前。

刘策打量着卧榻上的史宗杰,只见史宗杰此刻满脸胡渣,脸颊两侧也留有受刑过后的伤痕,哪怕已经经过简单的梳洗也依然是万分的憔悴,尤其从他那空洞无神的眼神里,能看到深深的恐惧。

“史宗杰,本军督想问你一句,你就是这么打仗的?”良久,刘策指着他贴在胸前的册子,开口问道,“行军文册内一点心行军心得都没见记下几句,却是满篇的儿女情长,你到底是带着八万殿前司来救援河源,还是为了所谓的心灵解脱?如果是后者,你就不该挂帅领军!”

“咳咳咳……你说的对……”史宗杰闻言咳嗽数声,“我确实不是那块料,但我还是想要尝试下,证明……”

“证明什么?”刘策毫不留情地打断史宗杰的话,冷冷地问道,“为了证明你对薛如鸢的感情?然后让八万人跟着你一起送死?伟大的爱情,真是伟的太大了!”

说到后来,刘策语气里已经充满了讥讽,令史宗杰不由冷汗直冒。

只听刘策继续说道:“既然你那么喜欢她,为何当初没阻止她身陷苦海?等悲剧发生了,就开始在日记本里发泄自己的无能?然后带着八万人证明你对薛如鸢的爱有多伟大?呵呵,请恕本军督直言,你这简直跟畜生没有本质区别。”

刘策一番话说的史宗杰是羞愧万分,一只手掌紧紧握住胸前的册子,一言不发。

见史宗杰不说话,刘策轻哼一声,随后问道:“本军督问你,你带了多少人前来攻打五梁镇?”

史宗杰羞愧万分地回道:“我带了四万人,半道被,被流贼伏击,才会大败被俘虏……”

刘策眉间一蹙:“那么另外四万人呢?他们在哪儿?”

史宗杰说道:“我率军来攻打五梁镇之前,尚在蔡州城郊大营内休整,只是现在时日许久,我也不清楚究竟有没有变动……”

听完史宗杰的话,刘策立马明白,坑残殿前司的还真不是史宗杰,而是错综复杂的河源世家,殿前司完全就是一个政斗牺牲品。

赵元极什么德行,刘策在河源从军这段时日早就有所了解,只是没想到在这种时候居然还想着铲除异己、巩固自己在河源的势力,这群蛀虫当真是无可救药了……

仔细想了想,刘策又对史宗杰说道:“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史宗杰苦笑一声回道:“还能怎么办,我都落到了这般田地了,你觉得我还能怎么办?”

刘策冷眉一蹙:“那要塞里尚有两万殿前司士卒,你就不管了?身为一军主帅,你能说出这种丧气的话么?”

史宗杰说道:“身为一军主帅,却让我麾下数万将士成为阶下囚受尽了流贼折磨,你觉得我还有脸去见他们,更何谈去管他们呢?”

“哼……”刘策轻哼一声,“也就是说你放着那两万多人不管了,任其自生自灭对么?”

史宗杰咬着牙,犹豫了一阵,贴着胸前文册的手压的更紧了些,最后无奈地说道:“我都自顾不暇了,还有什么脸面去管他们?”

“给我起来~”刘策闻言,一把拉起史宗杰,虎眸射出的寒光直摄他的心扉,“史宗杰,本军督真没想到你真是自私自利到这种地步,本以为你也只是军事上的白痴,没想到连最基本的做人道理都不懂!

屋外两万多殿前司将士,他们现在想要什么,你了解过没有?他们都想要回家,回家懂不懂!你将他们从神都带来就应该将他们都带回去和家人团聚,

胜败乃兵家常事,没有常胜的将军,更没有常胜的军队,就连本军督也经历过失败,但最起码本军督从来都没想过要抛弃自己麾下的军队,

越是这种时候,就越是考验一名为将者该有的素质,你身为江南史家子孙,又是堂堂姜家的旁亲,一经失败就变得如此消沉!

就你这样的人还有资格说什么为爱能付出性命?你这就是自己在骗自己,成天活在自己编织的谎言之中,本军督可以断定,就算薛姑娘的遭遇在你面前重现一次,你还是会毫不犹豫的抛弃她!”

说着刘策一把夺过史宗杰手中的册子:“瞧瞧这里面记得东西,真是可笑,你是不是觉得有一天将这本册子放到薛姑娘面前,她会对你有所改观?

省省吧!如果我是你,就会觉得这里面写的这些恶心的要命,留着这个干什么!”

话毕,刘策就要将手中册子毁去,史宗杰连忙上前强夺,不停苦苦哀求道:“还给我,这是我的命啊,我不能没有这本东西,求求你了,还给我啊……”

“哼……”

刘策冷哼一声,将文册丢还到他手中,一脸漠然地望着他。

史宗杰夺回日记本后将他揣入怀中,蜷缩到卧榻一侧,生怕再被夺走了一般。

“要不是史夫人、姜总督,包括你表妹若颜三番五次尽力护你周全,本军督早就一刀杀了你,你就继续这么活下去吧,以后在外别和人说本军督是你妹夫,我丢不起这人!”

刘策丢下一句,转身向门外走去,留下一史宗杰独自一人缩在床边。

“妹夫?表妹?若颜,刘策?刘策!”

回想着刘策的话,史宗杰猛地醒悟过来,原来那年轻的将领居然就是从远东驰援河源的边军主帅,赫赫有名的前军都督!

“真是没想到,会是在这种情况下与他相见……”史宗杰苦笑着摇摇头。

一七四 许文静提亲

……

八月十二,收到刘策取下五梁镇消息的楚子俊和张烈带着近万大军火急火燎的赶到了五梁镇要塞之内,而从安阳赶来的许文静也在随军途中,同行的还有夏侯琼、萧煜以及姜若颜等一行人……

进入要塞后,许文静就直奔将军府找刘策禀报关于安阳的情况了。

“启禀军督大人,这次在粟仓城内发现流贼囤积的大量粮草,足有六十余万石,应该足以安抚住河源北部民心,以弥补安阳焚粮带来的损失了……”

当许文静战战兢兢站在刘策跟前,向他禀报完情报后,抬眼望了刘策一眼,却见刘策只是木然的咬下一口苹果,脸上的神情阴晴不定,立马低下头颅,连大气都不敢再喘一下。

“坐下说吧……”

良久,刘策冲许文静指了指一角的椅子轻声说了一句,示意他先坐下。

许文静这才松了一口气,坐到边上靠椅,待他落座后,刘策才开口对他说道:“军师,本军督想和你商议下,如果本军督这时想要挥军直取蔡州城,你觉得有几分胜算?”

许文静大吃一惊,忙道:“军督大人您这话何意?为何会有这般想法?现在流贼未灭,要动手也太过操之过急了吧?”

刘策说道:“本军督收复五梁镇,第一时间给蔡州城送去了公函,命他给本军督运送大军所需的粮秣,并让他派兵渡河出击,协助我大军一起,对高阳形成合围之势。”

许文静想了想说道:“这不是很好么?如今高阳俨然成为一座孤城,只需一击便可取下,且高阳防务远不如五梁镇,赵元极应该会同意军督大人的计略吧?”

刘策摇摇头,冷笑一声接着说道:“然而,这位赵总督却不按常理出牌,对本军督提的建议一字未曾接纳不说,反而对我五梁镇做出了防范之势,阻挡在前往蔡州的官道上布置了多道防线,足足有十万人马啊……”

许文静闻言,顿时有些意外:“看来这个赵元极,是将军督大人当成敌人了,二十万大军足足有半数在防范我边军啊……”

刘策点点头,咬下一口苹果,继续说道:“不光如此,伪昌流贼如今大势已去,赵元极却依旧不为所动,这其中的深意,军师你猜猜看……”

“养寇自重!”许文静坚定地说道,“赵元极是想培养出第二个段洪,好让朝廷明白他在河源的重要性,一旦河源贼势平定,卫家皇室就会趁机将影响力透入河源,试问到了那时候,赵家在河源还有说话的余地么?

因此只有河源继续乱下去,才能保证赵元极的地位不会被动摇,而朝廷也只能继续被他牵着鼻子走……”

“军师你的想法和本军督不谋而合……”刘策赞许的点点头,“本军督十四岁开始就被河源地方军强征为兵,几经辗转在河源呆了足足四五载,对赵家的手段也深有体会,造成这片大地流贼泛滥,民不聊生,赵家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所以本军督这些时日在考虑要不要对蔡州城用兵,毕竟蔡州城才是河源首府之地,也是赵家在河源的根基所在,不给他一些苦头尝尝,他们是永远体会不到自己所作所为对百姓究竟造成了多大的灾难……”

许文静又蹙眉说道:“军督大人,还请三思啊,毕竟赵元极光在官道之上就陈兵十万,而且赵家在河源的势力根深蒂固,在这种时候真要与他开战的话,就怕被反咬一口……”

刘策嘴角一扬:“军师,你不懂河源本地的军制状况,赵元极为了防止各地军官作乱威胁他的统治地位,他们每一营一甲的指挥将领和治军将领都是分开的,

也就是说哪怕一个营帐内的士兵一旦上了战场也会被四散打乱,基本是将不知兵,兵不识将,你指望这么一支可笑的军队会发挥出什么战斗力么?

况且,赵元极用人唯亲,你前线战士再如何骁勇立功,也不及一个会溜须拍马的人半分值得他信任,这种军制之下,你觉得他麾下士兵心中会没有怨言么?

更不提军中贪污成风,士兵几个月不曾领到军饷都是家常便饭,指望这十万人会为赵家而死?可能么?”

许文静双眼放大,满脸不可思议的说道:“听军督大人这么一说,属下也真是觉得万分惭愧,本以为这十万人好歹是赵元极麾下的直属部队,怎么也会尽力提升他们的战力,不想他连自己人都如此防备啊……”

刘策点点头:“赵元极此人对权力看的比命还重,而且生性多疑,自然是对自己人都要严加防范了,还有本军督说了,赵家和皇权之间相互掣肘,

本军督是受皇命入河源平息叛乱,要对赵元极用兵的话,他找谁去反咬一口?赵元极一死,卫稹怕是做梦都要笑醒,会对本军督问责么?”

许文静叹道:“属下实在惭愧,身为军师却没想到这一点,请军督大人降罪……”

刘策挥挥手道:“行了,军师,本军督没有怪罪与你的意思,河源的局势本军督只不过比你多了解一些罢了,何须这样唉声叹气的?

这次你对河源以北的局势就处理的很好,着实令本军督刮目相看,有了那六十万石粮草,接下来的局面本军督就游刃有余了……”

“多谢军督大人夸奖,属下愧不敢当……”许文静见刘策夸奖,心下一喜,连忙拱手施礼,姿态是万分的恭敬。

刘策罢罢手说道:“拟出一个方略,再休整几日,本军督就要准备直扑蔡州,当面质问下赵元极这头蠢猪,到底想把河源局势拖入到何种万劫不复的地步!”

“属下领命!”

许文静起身对刘策拱手作揖,再抬头看,见刘策神态轻松,心道:看来正事已经处理完毕,不如借此机会向军督大人谈点私事?

想到这里,许文静再次对刘策深鞠一躬说道:“军督大人,属下有些私事不知该不该向您提一下?”

刘策闻言,瞥了他一眼:“什么私事?”

许文静低头说道:“属下今年已经二十又五,至今孑然一身,斗胆想问军督大人讨门亲事……”

刘策微微一愣,随后笑道:“你许文静居然也想成个家?真是令本军督大感意外,说吧,看上哪家姑娘了?”

许文静咬咬牙说道:“军督大人,属下敢问一句,姜小姐身边的那位薛姑娘跟军督大人究竟是何关系?”

刘策一听,脸色瞬间一变:“许文静,你该不会想娶薛沫忆为妻吧?”

许文静听刘策语气中夹杂着一层冰冷,心跳不时开始加快,然后硬着头皮说道:“军督大人,属下心仪薛姑娘许久,还望军督大人成全属下吧,属下定会对薛姑娘百般呵护……”

“许文静……”刘策打断他继续说下去,冷冷地问道,“你老实告诉本军督,是谁让你来本军督面前说这番话的?一路来你跟薛姑娘之间可以说是没有任何交集,怎么突然会想到要娶她为妻?”

许文静忙道:“军督大人误会了,薛姑娘国色天香倾国倾城,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文静早就对她仰慕已久……”

“接着编!”刘策轻喝一声,“本军督倒想看看你到底能编出什么鬼话来,你许文静什么个性本军督会不知道么?一个女人而已,值得你在本军督面前掉失身份?就算要提,你也不会在现在这时候提出来,本军督最恨有人撒谎!到底谁让你这么说的!”

许文静吓得连忙跪下:“军督大人,属下真的只是想迎娶薛姑娘,根本就没受人指使啊,既然军督大人不同意,那权当属下没说过罢了……”

“你不是要娶亲么?怎么又当没说过了!”刘策怒喝一声,“许文静啊,你我之间相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本军督的为人你还不清楚么?

你若真的看上薛姑娘,你还用的着跟我说么?本军督不是那种迂腐的人,你想跟谁成亲自己去想办法,只要两情相悦自然水到渠成,

如今你却突然在这节骨眼跟本军督求亲?呵呵,这要没有人背后怂恿,你会做出这种与你个性大相径庭的举动?若今天是焦络说这话,本军督不会有任何怀疑,可偏偏你许文静,你说本军督还会相信你么?”

许文静只觉的背后冷汗直冒,紧咬着牙关,心道:千万不能说出来,否则她就完了,这事关到我许文静的前途啊……

于是,许文静继续说道:“军督大人,您误会了,其实文静只是一时色胆包天糊涂了,既然军督大人不准,那此事就此作罢,还望你莫要动怒了……”

刘策见许文静依旧不肯说,顿时心下一阵思索,究竟是什么人让许文静如此忌惮,不惜得罪自己也要守口如瓶?

一阵思量后,忽然他眼前一亮,想到一个人,只是如果真是那个人的话……

良久,刘策才开口说道:“好了,你先去处理自己的事吧,此事改日再说,现在该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对蔡州的局势上,迅速拟出一个方略出来……”

“属下告退……”

许文静起身拱手,战战兢兢地倒退了出去,刘策分明看到他身后衣服已经被汗水浸透……

“哼……”

刘策冷哼一声,单手扶额,叹息道:“你到底想干什么?薛如鸢的遭遇已经够惨了,你难道还想把他推到新的火坑么?”

想到这里,刘策猛地起身对门外护卫大声说道:“来人,将薛姑娘和姜小姐找来!”

一七五 相思一曲

……

“咯哒……咯哒……”

五梁镇要塞之外十里官道,刘策坐在四轮马车上上负责驾车,身边一队近卫死死护在边上,向不远处一座残破的庄园行去。

而马车车厢之内,坐着姜若颜和薛如鸢两个人,只见薛如鸢抱着琵琶,此时神情异常的紧张,娇躯因为激动而不停微微颤动着。

边上的姜若颜见此,伸手握住她的手轻声安慰道:“妹妹,恭喜你,终于能见到你朝思暮想的情郎了,以后你们就能幸福的在一起,再也不用分离了……”

“嗯……”

薛如鸢轻吟一声,然而身躯依然因为激动而止不住微微颤抖着,脸上神情有期待、忧愁、紧张、害怕等各种因素融成,可谓是精彩纷呈。

自己期盼多年的史郎,今日终于能再次重逢,可不知为什么,她心中除了紧张的情绪之外,却没有太多的喜悦。

其实,当昨日刘策将史宗杰得救的消息告诉自己时,薛如鸢除了震惊之外却多了一丝惆怅,她也说不出这是为什么……

“吁~”

“唏律律~”

终于,马车行驶到了残破的庄园之外,亲自负责驾车的刘策喝住行驶的马匹,然后对车厢内的二女说了一句:“到了……”尔后,翻身下得马车在边上恭候。

周围的近卫军见刘策下车,也齐齐翻身下马来到刘策身边候命。

刘策挥挥手让他们靠近一点,然后小声吩咐道:“你们守在庄外别让任何人靠近,记住今日所见一切也不准跟任何人提起,知道么?”

暂时替代这次近卫军护卫队官的萧煜立刻拱手说道:“军督大人放心,我等明白的……”

刘策点点头:“嗯,去吧……”

等萧煜带着近卫军按自己岗位守好后,刘策来到车厢前,敲了敲车门,示意他们都能下来了。

车厢门缓缓打开了,姜若颜率先从侧门缓缓探出半边脑袋,与刘策四目相对,抱以温柔的一笑,随后对他伸出玉臂。

刘策笑着摇摇头,然后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臂,顺势将她挽下车来,惹得姜若颜呼吸是一阵急促。

尚在车厢内的薛如鸢望着刘策跟姜若颜亲昵的举动,缓缓将斗篷上兜帽拉下,遮住自己的脸,抱着琵琶钻出身来。其实她也十分渴望刘策能再抱抱自己,上一回岭南城内遇袭,她被刘策护在胸膛时,感觉是从未有过的安心,她认为世上再也没有任何一个地方比在刘策怀中更能让她产生安全感了。

待薛如鸢下得马车后,刘策冲萧煜挥挥手,萧煜会意,立刻将自己坐骑上的两个包裹取下来递到刘策手中。

接过包裹,刘策对薛如鸢说道:“薛姑娘,这里面有五十两黄金还有几件换洗的衣裳以及一些干粮,等你和史公子重逢后,就权当是在路上做盘缠之用,

相信你们会找到一个合适的落脚之地,这辆马车到时会送你们离开河源境内,以后你们就好自为之吧……”

说完刘策将包裹放入了车厢之内,顺手将门合上了。

薛如鸢抱着琵琶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多谢你一直以来的照料,请受小女子一拜……”

说完,薛如就要屈膝朝刘策跪下,刘策连忙回道:“薛姑娘,这些礼仪就省下吧,希望你和史公子双宿双栖,不再分离,赶紧去见见你的情郎吧……”

话毕,他朝姜若颜微颌了下眼眸,姜若颜立马会意,搀扶着薛如鸢向庄园内一间瓦房走去。

“呼……”

望着二女离开的身影,刘策呼出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的细汗,边上的萧煜见此,立马将腰间的水袋解下递到刘策手中,同时从甲衣内取出一把折扇,在刘策身边扇动替他驱暑……

刘策喝了一口水,然后坐到马车上,嘀咕了一句:“鬼天气,怎么这么热?”

萧煜笑着说道:“军督大人,要不你也去找棵大树乘乘凉?”

“哼……”刘策将水袋塞子扣上,望着嬉皮笑脸的萧煜,冷哼一声说道,“上回你表现不错,趁这回儿有功夫,本军督就给你说些治军之道,等回到远东没准有大用……”

“多谢军督大人栽培!”

萧煜闻言大喜,连忙拱手道谢,要知道能得刘策指点治军之道可是受益匪浅啊,加上自己在精卫营中耳熏目染之下,也是极具野心,一个小小队官怎么会让他满足呢,机会难得,他当然不愿意错过。

……

“哐啷……”

庄园内的瓦房门被打开了,姜若颜和薛如鸢缓缓步入屋内,虽然屋子经过打扫,但依然有一股发霉的气息,令姜若颜忍不住伸手捂住鼻子。

倒是一旁的薛如鸢却依旧抱着琵琶不为所动,经历过可怕磨难的话,这种情形已经不会让她有半点不适应了……

等她们适应了屋内黑暗的光线后,只见内屋一张破席边,一名青年正捧着一本牛皮文册在发呆,虽然他现在身穿粗布衣衫,面容憔悴伤痕累累,然而姜若颜还是一眼认出了他就是自己的表哥史宗杰。

“表哥……”姜若颜轻轻呼唤了一声,“我是若颜啊,你还好么?”

“若颜?你是若颜?!”史宗杰闻言,脸上浮现一抹喜色,连忙想要靠近,但似乎想到了什么,立刻又缩回了席子角落,遮住自己的脸,颤声说道,“不,你走开,我不认识你,你认错人了……”

姜若颜美目一蹙,知道史宗杰是怕自己现在这副模样羞于见人,才会做出这种姿态,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劝他。

毕竟,史宗杰平日里是极度潇洒自在,尤其注意自己形象,如今变成这副模样自然是怕见到熟人失了体面。

人就是如此,最窘迫的时候,不怕被外人讥讽,反而最怕被熟人见到同情……

“姐姐,让我和他单独呆一会儿吧……”这时,身后的薛如鸢轻轻拍着姜若颜,细声说道。

姜若颜叹了口气,又望了眼史宗杰,然后对薛如鸢说道:“我就在门外,有什么事尽管喊我……”

“嗯……”

薛如鸢轻吟一声,目送姜若颜离开,随后来到离史宗杰不远处的椅子上坐下,望着昔日情郎变成如今这副模样,心里也是万分的难受。

良久,她拨弄了一下琵琶琴弦,发出一声悦耳的声响,令史宗杰身子微微一怔抖动,将头缓缓转向薛如鸢,心中竟然有一丝莫名感动。

但见琵琶弹奏,悠扬的乐声在屋内缓缓响起,如玉珠走盘,清脆悦耳,凄凄切切,如临其境,让史宗杰紧张不安的情绪慢慢平静了下来,闭目开始沉浸在琵琶声中……

一阵弦音过后,薛如鸢深吸一口气,天籁之音瞬时在屋内回荡,传入了史宗杰的耳中,但闻: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这一首《越人歌》,是出自江南的曲调,暗示女子对情郎的仰慕之意,也是史宗杰最为熟悉的歌调,是自己昔日和薛如鸢在神都白马湖畔划船荡舟之时,她亲自向自己弹奏的曲子,如何能忘记。

“如鸢,如鸢,真的是你么?”

一曲弹罢,史宗杰激动的不顾一切爬向落座的倩影,他听出来了,那熟悉的嗓音,那曲子中的表达的意思,那人,不就是自己心心念念的薛如鸢么?

“史郎,快起来~”

薛如鸢看着史宗杰爬动的身影,也无法再克制自己的思念之情,一把上前将他拉起。

“啊~~”

二人四目相对片刻,史宗杰再也压抑不住,一把将薛如鸢抱住,嚎啕大哭起来。

“如鸢,我真的好想你,我不是在做梦吧,我的如鸢啊,啊……”

“史郎,你受苦了……”

两人久别重逢相拥而泣,一切煎熬和痛苦皆化作三千泪水,潸然落下……

“唉……”

站在门外的姜若颜听闻屋内的情形,也是触景生情,深深叹了一口气后,眼角也是泛红落下两滴晶莹的泪珠。

“表哥,希望你能好好对薛姑娘,她真的受了很多苦……”

擦拭完眼角泪滴,姜若颜抬眼望向庄外的刘策,却见刘策正手握着一根树枝指着地上,面色凝重的对萧煜在说着什么,似乎屋内那一幕跟他没有半点关系……

只闻刘策指着地上划出的一处对萧煜问道:“面对骑兵冲锋,你只有步兵应对,该如何阻止他们?”

萧煜想都没想就回道:“自然是结成严密战阵硬撼了,只要阵型不被冲散,我不信骑兵能突破步兵防线。”

刘策摇摇头又问道:“那如果是重甲甚至是重装骑兵冲锋呢?你如何硬撼?”

萧煜说道:“自然是靠步兵意志对抗了……”

刘策话锋一寒:“我问你的是战术,没和你说意志!照你这么个说法,就算抵御住骑兵冲锋,你所部也是惨胜,这种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的赔本买卖是我精卫营的风格么!”

“额……”

萧煜顿时有些不知所措,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回答。

只听刘策接着说道:“你给我记住,步兵对阵骑兵,尤其在空旷地带是相当吃亏的,哪怕你装备再精良,哪怕全军都携带陌刀,在疾速冲锋的骑兵面前也是不堪一击,必定会被土崩瓦解……”

萧煜一愣,随即问道:“陌刀?军督大人这是什么兵器?为何从未听过有这种兵器……”

刘策自知失言,但依旧面不改色地说道:“你先别管这些,我只要你记住,步兵对阵骑兵冲锋,你唯一要做的就是利用一切条件,让敌军骑兵在冲到你阵前必须将它的速度减下来,否则根本就没有胜算,懂了么!”

“末将多谢军督大人教诲!”萧煜连忙拱手说道。

刘策点点头,对萧煜说道:“把刚才教你的好好重复一下……”

“遵命!”

……

一七七 黄沙

……

“救命啊,姐姐救我啊~”

姜若颜站在门外,听着薛如鸢和史宗杰在屋内的动静,双手死死抓着屋门,此刻脸上神情变得是异常冰冷阴狠……

现在的姜若颜脑海里满是许文静对自己所言的一番话:“姜小姐,您是军督大人身边唯一一个身份地位都与他般配的佳人,但是恕属下直言,你觉得军督大人身边是需要一个对他有用的妇人,还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花瓶呢?

姜小姐您阅历尚浅,上一次为救俘虏不惜冲撞军督大人的事,已经让军督大人对你是相当有所成见了,就怕您在军督大人心目中的地位会有所不利啊,有时过于的善良只会成为累赘,

为了防止你的地位动摇,该下狠心的时候就必须要狠下心来,将对你以后所有不利的因素全都扼杀在萌芽状态,善良固然好,但有时也需要露出一线锋芒……”

许文静对我话如同一剂毒药,一直在姜若颜脑海徘徊,他努力让自己狠下心来做自己最不愿意做的事,将未来一切威胁都扼杀在摇篮里。

但是,就在她狠下心来的时候,一丝清明忽然浮现在自己脑海中。

她依稀记得随刘策出征前,自己母亲史夫人也对自己说过一番话。

“颜儿,你知道刘策那孩子为什么会喜欢你,甚至不息为了你得罪李宿温,甚至带兵杀入总督府么?”

“只是因为我家颜儿倾国倾城?呵呵,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刘策跟普通的登徒浪子没什么区别。”

“以为娘之见,刘策之所以会喜欢颜儿,甚至为了你赴汤蹈火,完全是因为咱家颜儿有着一份率真和善良,这才是吸引刘策的地方,为娘希望你能一直把这份心性保持下去。”

“毕竟再美的女人也会随着岁月的变迁逐渐老去,不变的唯有那份纯真的心灵……”

史夫人的话,一下子将姜若颜内心的阴暗一面尽数驱散,她回头望了眼刘策,刚好见到刘策望来,朦胧中,她看到刘策对自己似乎笑了一下,瞬间让她善良理性回归脑海。

“刘策……”

一想到这里,姜若颜猛地推开门冲了进去……

“嗯?”

刘策一见远处姜若颜推门而入,顿觉不对劲,立马抬脚踢了下蹲在地上研究战阵的萧煜,然后率先向庄园内的瓦房走去。

姜若颜一进屋,但闻内屋传来薛如鸢的哭喊声和史宗杰发狂的嘶吼声,连忙抄起墙角边上的一根木棍,向内屋冲了进去。

只见屋内史宗杰正趴在薛如鸢身上,神情疯癫的掐着她的脖子,而薛如鸢正不住挣扎。

“畜生,住手!”

“啊~”

忍无可忍的姜若颜一棍打在史宗杰头上,登时让他痛苦的惨叫一声翻落在地,姜若颜趁机再次挥棍打去,直打的史宗杰四下打滚,抱头鼠窜……

“姐姐……”

薛如鸢连忙起身躲到姜若颜的身后,惊恐地望着缩在角落里的史宗杰。

“妹妹别怕……”

姜若颜安慰一声薛如鸢,随后美目含怒,指着史宗杰说道:“表哥啊,薛姑娘为了见你一面,不惜跋涉数千里路,你为何会如此对她,还嫌她受的磨难不够多么?”

“是,是她对不起我……”史宗杰说道,“她,她不守妇道……”

姜若颜闻言大怒道:“你这是人该说的话么!薛姑娘一介女流身陷囫囵,好不容易逃脱出来,只为见你一面与你重逢,你居然会如此嫌弃她?你还是人么!”

史宗杰颤声说道:“她都已经这样了,就应该一死以示贞烈,更何况是世家女子,她,她有何面目还活在这个世上……”

当史宗杰说出这番话的时候,躲在姜若颜身后的薛如鸢震惊的无以复加,万万没想到,自己的情郎居然会说出这种话来,这一刻她才明白,自己真的太傻太天真,脑海里回忆起宋嫣然曾经和自己所说的话。

“薛姐姐,其实很多情侣所谓的山盟海誓都敌不过现实啊,穷人家的情侣被油盐柴米难倒,富人家的眷侣被三从四德所束缚,十有八九啊,都是这样,他们之所以看上去比较幸福,只是没有遇到难处罢了……”

昔日宋嫣然和自己一番笑谈,不想今日却活生生发生在自己身上,如同一把尖刀扎在自己心间,让她几乎喘不过起来,疼的难以忍受。

“你简直畜生不如!”

姜若颜闻言,横眉怒目,举起棍子刚要继续打,却被薛如鸢制止了。

只听薛如鸢说道:“姐姐,算了,别打了……”

然后走到史宗杰跟前说道:“史宗杰,你我情份,今日一笔勾销,从此之后,两不相欠……”

“休想!”不想史宗杰立马嘶吼道,“两不相欠?说的轻巧,我这么多年对你的思念到底该怎么算?”

薛如鸢摇摇头叹了口气,不再理会他,对于史宗杰,在这一刻,她彻底死心了,她现在后悔跋山涉水数千里路前来见他一面,早知道如此,还不如不见。

“精彩!”

就在这时,刘策拍着手进入瓦屋之内,面带笑意的来到姜若颜和薛如鸢身边。

“军督大人……”

“刘策……”

见刘策到来,二女齐齐对他轻唤一声,眼中都有一丝情愫流动,只是薛如鸢隐藏的比较深罢了。

刘策对姜若颜笑着点点头,又跟薛如鸢微颌一下眼眸,随后收起笑容,冷笑着踱步来到史宗杰跟前。

见刘策靠近,史宗杰紧张地向后靠了几步,对与这个妹夫,他心中有着一股说不出的寒意,宛若一头猛虎一般,随时会把自己吞噬。

“史宗杰,你领军失败,做人也失败,你为什么还有脸活在这个世上?自己的女人身陷囹圄你不思虑着要去搭救,却把一切罪过推到她身上?狗都比你通人性……”

说着,刘策蹲下身子,玩味地望着他,那阴冷的眼神盯的史宗杰全身上下连同自己血液也是一阵发凉……

许久,刘策面带笑意,对史宗杰说道:“要说肮脏,我想你比薛姑娘更加脏吧?本军督的随军医士在替你诊断的时候,顺便检查了你全身,这些日子你在五梁镇到底发生什么,我想你比我更清楚……

呵呵,这些时日你在地牢内发生什么,本军督本来是想将这秘密烂在肚子里,只想你能再承担一点男人该有的气魄,可惜你让本军督太失望了,你压根就不算男人……”

刘策的话直刺史宗杰的痛处,那些日子地牢里发生那恶心的一幕幕他真的不想再去回忆,本以为无人知晓,没成想刘策居然这么轻易就抓到自己把柄了,顿时令他浑身止不住颤抖起开。

“本军督真应该一刀杀了你的……”刘策收起笑容,忽然冲他沉吟一声,“可惜,本军督既然答应了史夫人救你一命,那就自然要信守承诺,不过,哼……”

说到这里,刘策从怀里掏出一颗薄荷香丸塞入口中,起身对姜若颜和薛如鸢说道:“你们先回马车上等我,我稍后便到。”

姜若颜紧张地说道:“刘策,你可别乱来啊……”

刘策冲姜若颜颌眼一笑:“放心吧若颜,我自有分寸,先带薛姑娘出去压压惊吧……”

“那你自己小心……”姜若颜抱以一个甜美的回笑,便带着薛如鸢向屋外走去。

等儿女离开后,刘策脸上神色一敛,冲门外沉声一吼:“来人!”

闻令而进的萧煜和两名近卫军士兵,立马冲刘策拱手待命:“军督大人,有何吩咐!”

刘策搅动了下含在嘴里的香丸,随后回头语气冰冷地对史宗杰说道:“既然你都不算个男人了,那就没必要再当下去了……”

“你,你要干什么?”

史宗杰顿时有些慌了神,刘策的话语异常冰冷,令他敏锐的感觉到了即将有极其可怕的事情在自己身上降临……

刘策厌恶地瞥开脸,然后回头对萧煜残忍地说道:“宫刑,记得备好止血散,别给折腾死了……”

“遵命!”

萧煜闻言,大吼一声,随后和身后二人拔出了匕首,狞笑着向史宗杰走去。

史宗杰闻言,顿时吓的连忙大叫起来:“不!你不能这样对我!我是若颜的表哥啊,我们是亲戚啊……”

“哼……”

刘策冷哼一声,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屋子。

“你们想干什么,我,我是苏州总督的儿子,啊……”

眼见三人走向自己,史宗杰吓得是惊叫不断,随着一番挣扎过后,他的四足被固定。

萧煜冷笑一声,随后瞳孔一缩,手中锋芒迅速划过史宗杰的要害,带出一抹腥红溅洒在破席和屋内墙壁之上……

“啊~~”

凄厉的惨叫立刻在庄园内回荡开来……

“坐稳了,准备回五梁镇……”

当刘策回到马车上时,侧身冲马车内二女说了一句,便拉动马缰开始驾车回转要塞,一队人马也是紧紧相随……

薛如鸢的抽噎声和姜若颜的安慰声隐隐在刘策耳边回荡,他思索一阵随即背靠车厢,吐掉口中已经失去味道的香丸,唱起了前世一首歌,想缓解自己心中的压抑。

“故乡外半卷黄沙

将士整装待发

爱恨全放下奏一曲琵琶

剑刃惊扰了梨花

古道西风瘦马

夕阳终西下怎能负了她

曾为你点了朱砂

小桥流水人家

洗尽了芳华却添了白发

曾许你执手天下

姑娘眉目如画

可风云变化叹四海为家

渡江边外牧笛声

诉出将士几分

不知你心疼彻夜终苦闷

烟雨飘摇的红尘

终留不下两人

剑入体三分颠踏进鬼门

佛祖若是慈悲神

借一盏月光灯

接纳我灵魂照亮你余生

空有历历曲中论

两人缘浅情深

清明雨纷纷斜向近黄昏

故乡外半卷黄沙

将士整装待发

爱恨全放下奏一曲琵琶

剑刃惊扰了梨花

古道西风瘦马

夕阳终西下怎能负了她

曾为你点了朱砂

小桥流水人家

洗尽了芳华却添了白发

曾许你执手天下

姑娘眉目如画

可风云变化叹四海为家

如果能够有来生

不再让佳人等

朝暮听雨声奏一曲古筝

起舞弄剑戏梨花

玉手轻奏扶下

赏满天烟花笑红尘繁华~”

听闻刘策歌声的薛如鸢瞬间止住了抽噎,默默注视着玻璃窗外的背影,越发觉得给人感觉是踏实可靠……

一七八 袭营

……

八月十七,未时,阴……

距离五梁镇要塞以南,五十里外赵军大营……

“真是憋死老子了……”

一名布盔都戴歪斜的赵军士兵,捂着自己小腹,从污渍斑斑的营帐内猛地窜出,一路小跑来到一处木栅前,叫骂一声后,解开裤腰带开始释放体内积蓄的废水……

“淅沥沥……”

那士兵闭着眼睛听着积水释放的声响,脸上满是惬意舒爽的神情,身子甚至不时抖动着……

“舒坦,啊~”

一泡尿撒完,士兵大吼一声,然后将裤腰带往自己干瘪的腹部死死一拉系紧,伸了个懒腰慢悠悠的往回走去,引来哨楼上的几名守兵一阵哄笑。

“嗯~~”

就在那士兵经过一处隐蔽的营帐时,耳边忽然传来一阵激昂的呻吟声,令他不由侧头看去。

只见两座并列的营帐中间,蹲着一名畅胸露腹的中年人,此刻他脸上是汗如雨下,神情是万分的狰狞,红着一双眼睛,面颊不住的抽动,仿佛在与什么激烈的搏斗一般。

那士兵一看,顿时笑了起来:“我说老王,你这是怎么了,吃太好便溺了么?”

“给老子滚一边去,嗯……”

老王怒吼一声,随后憋着脸咬牙切齿,再次发出一阵痛苦的呻吟……

“卟~”

“呼啦啦……”

下一刻,只闻一声轻响,紧接着响起一片磅礴的爆炸声,老王脸上那紧绷的神情,终于舒展开来了,紧随而来的是剧烈的恶臭。

“我去,真是臭……”士兵捂着鼻子,脸上露出厌恶的神情,“老王,你吃什么了,拉的什么怎么那么臭?”

老王抹了把脸上的汗水,瞪了一眼士兵,苦笑着说道:“还能吃什么?你们吃什么我就吃什么,发馊的面饼外加稀汤,一天两顿,别看我现在动静很大,你来看看就知道,实际上都是清汤寡水,没什么干的……”

“真恶心……”士兵捂着鼻子摇摇头,“谁他妈会看那玩意儿?你继续呆着吧,老子走了……”

话毕,他迅速离开了这里,快步向自己营帐走去,毕竟营帐还有“大事”等着他去处理。

“什么玩意儿,真是……”

老王望着士兵离去的背影,不屑地嘀咕一声,见自己差不多了刚准备起身系裤带,忽然感到肚子里又是一阵翻山倒海,赶紧又蹲了下来。

“嗡嗡嗡~”

一只苍蝇发出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翅响,绕着老王的头顶不住打转,最后对准老王的脸一下叮了上去。

“啪~”

“嗡嗡嗡~”

“真是难缠,烦死我了……”

老王一巴掌拍在自己脸上,结果苍蝇没打到,反而在自己厚脸上留下一道五掌印,望着那只苍蝇在自己眼前锲而不舍的打转,忍不住骂了一声,不断挥手想将它驱走,最后又拉出一堆稀水后,连忙拉上裤子跑路了,都不曾收拾一下自己的污秽……

整座赵军大营内到处都是排泄物,恶臭熏天,蝇虫飞舞,这就是旧军的生活条件,没有半点卫生概念,不单赵军如此,整个大周大部分官军阵营也是如此……

而那名士兵则一路惬意的回到自己营帐,一进帐篷就见十几人围在正中,为首一名士兵手捧着两个碗口合拢的瓷碗,不停上下晃动,碗中不时发出一阵清脆的轻响。

当那装有骰子的碗往地上一放,那坐庄的士兵立马大声吼叫着:“来来来,大还是小,快押啊,要开啦~”

“我押大~”

“我押小~”

很快营帐内的气氛就热闹起来了,只见这些士兵神情亢奋,纷纷掏出自己身上为数不多的铜钱,一文二文的放在自己所押的大小之上。

“啐~”

解手回来的士兵见此,吐出一口浓痰,然后将自己挂在腰间的钱袋取下,伸手向内中掏去,故意晃了晃,发出一阵黄铜碰撞的清脆声响,以显示自己多么富裕,毕竟这年头谁钱袋里能有个响动那是备有面子的事。

炫富,不局限在时空范围,也不局限在阶层,哪怕最底层的人,也会因为兜里比别人多一文钱而感到骄傲(孔乙己?)。

“我押小!”

掂了一阵钱袋,眼看庄家快开了,士兵立马大喝一声,从兜里掏出一堆铜钱往“小”字上一放。但见竖排的钱币至少有十几文,比之周围的一文两文,显的格外耀眼,立马引起周围其余士兵的关注。

士兵见众人被自己的“阔绰”震慑住,立马昂首挺胸,露出得意洋洋的神情,然后斜着眼对“庄家”说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开~”

就在士兵还沉浸在被众人崇拜的情绪中,帐内忽然响起一阵戏谑地声音:“小乙,你这是把你老娘那做棺材本的钱都偷来了吧?”

“哈哈哈……”

帐内众人闻言,立马发出一阵哄笑,瞬间那叫小乙的士兵面色变得铁青,露出了一丝怒容,忙喝斥起来:“少说废话,你才拿你娘棺材本来赌呢!到底还开不开?不开我收钱了……”

“开开开,都别笑了……”

充作庄家的士兵连忙止住笑意将众人安抚下来,随后沉吸一口气大喊一声:“开啦~”

碗口一开,包括小乙在内的所有人齐齐伸直脖子向碗内望去……

庄家望了眼碗里的骰子,然后大声吆喝起来:“五五六,大!”

“唉~”

不少人顿时唉声叹气,神情萎靡的坐到一旁,显然都是押错宝输了钱,只是眼红的望着赢钱的家伙那一副副灿烂如花的表情。

“几个月没发军饷了?”

小乙输了钱,也没兴趣再玩下去,索性坐到一名老兵身边闲聊起来。

老兵叹了口气说道:“差不多半年没发了,也不知道家里婆娘怎么样了……”

小乙说道:“上官也真是不把我们当人看,不给钱还妄想让我们卖命要剿流贼?哼,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那赵元极……”

“小点声,你不要命啦?”老兵连忙喝止住小乙说下去,“你敢直呼总督大人名讳就不怕被人听到告你一状么?”

小乙无所谓地说道:“告去呗,天天这样,死人跟活人又有什么区别?当兵吃粮天经地义,他欠了我们半年军饷,还不准说他几句了?哪有这种道理的?”

“可人家势大啊……”老兵无奈地说道,“河源这块山高皇帝远,就连那些来剿流贼的殿前司,人家都不放眼里,你我没钱没势,如何跟人家斗呢?”

“早知道我就不该当这个兵!”小乙狠狠地说道,“当初那些狗官来召兵的时候,说的多好听,什么一月一两三钱,饭菜管饱,结果全他妈骗人的!”

老兵深吸口气说道:“算了吧,熬一熬就过去了,听说了么?五梁镇那片儿现在已经被远东来的援军给占据了,流贼大势已去,我们很快就能回家了……”

小乙闻言顿时来了兴致,连忙对老兵问道:“老贾啊,你说这奇怪不奇怪,河源这块流贼肆虐那么多年,怎么那些远东来的兵马一到,这么快就给收拾的服服帖帖?

还有,为什么我们要防范在五梁镇的援军,不都是友军么?怎么感觉比防流贼还要猛烈?真是感到奇怪啊……”

老兵说道:“上头说是什么远东军残暴成性,所过之处奸淫掳掠,无恶不作,甚至还会屠城放火,专挑年轻健壮的人做成肉干呐,上头怕他们进入蔡州城内祸害百姓,才严加防范的……”

由于消息的不灵通,这些士兵见识又短,上头说什么那就是什么,不敢有其他的想法,听他们把远东边军丑化成这种模样,像老贾这样多年从伍的士兵,久而久之也就信了……

但小乙却有些怀疑:“老贾,上头说的话你就没怀疑过么?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他们为何还不杀过来?却三番五次派人前来军中交涉呢?”

老贾想了想,笑着回道:“那定是边军的诡计,想要迷惑我们才这么做的,一旦我们松懈下来,他们就会发动攻势,将我们全部杀死……”

“是这样么?”小乙面露疑色地问道。

“叮叮叮~”

老贾刚要再说,忽然帐外发出一阵急促的金鸣声,登时让帐中所有人都为之一怔。

“敌袭,敌袭~速速前去集结御敌~”

帐外一名传令官敲着锣鼓,竭力嘶吼声传遍附近各营帐,一时间,从营帐内钻出的士兵顿时乱作一团,如无头苍蝇般去寻找自己的归属阵列。

混乱的军制在这一刻展现的淋漓尽致,同个帐内的士兵都分属不同区域的将领管辖,在遇到这种紧急状况的时候,立刻变得混乱不堪。

“快快快~别磨蹭,赶紧守住营口,快啊~”

小乙刚钻出营帐,就被一名将领在凄嚎声中,提着后颈向军营大门推去。

“哎呦~”

小乙脚下一个踉跄,不慎跌倒惨叫一声,待爬起后正了正自己的布盔,连忙向四周望去,却见到处都是跑动的身影,在各级将官喝骂声中四下乱窜……

当他被推搡着来到营门之前寻找自己的队列时,却被正前方的一幕给震慑住了。

只见前方地平线上一阵黄沙滚滚,正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仿佛夹带着排山倒海的气势。

“那是什么鬼东西?”

小乙瞳孔不由一缩,心跳止不住开始加速,浑身血液都快要被凝结了,对与骑兵的认知,他少之又少,陌生而又恐惧……

“赶紧列阵啊,你们愣着干什么?”一名赵军将领见众人都怔在原地一动不动,立马大声指挥起来,“把拒角搬过去,弓箭手呢?列队啊,其余人赶紧去找自己的阵列,快啊,晚了我们就全都完了……”

一七九 魔鬼?

……

阴沉的天空下,远处地平线上黄沙弥漫,宛若一道巨浪,顺着风向变动席卷向不远处的“沙滩”……

“咯哒哒……”

“唏律律……”

铁蹄铮铮,马鼻息啸,肃杀的气息顺着黄沙滚动渐渐逼近,地面每发出一声震动,都不断敲打在赵军士兵的心弦,这是对他们的意志和精神双重的考验……

汹涌而来的骑兵越来越近,然而赵军大营却依旧是一片混乱,甚至连各人所属的阵列都未曾找到,更别谈结阵迎敌了……

“我们会死的,我们会被他们踏成肉泥的,啊~”

一名士兵再也承受不住巨大的压力,直接开始蹲在地上抱头嚎啕大哭,他的精神在这一瞬间,彻底崩溃了。

“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

赵军的士兵惊恐的四下乱窜,甚至不少人开始捂住耳朵做出掩耳盗铃之态,试图借此缓解骑兵冲锋带来的巨大压力,更有不少人的步子已经开始缓缓向后挪动,暗自打量起四周可以容自己逃跑的方位……

“一群废物,军督大人,这些赵军士兵根本就不堪一击,瞧他们乱的……”

边军后阵,从窥镜中望着对面赵军大营内乱作一团的许文静,放下窥镜后和身侧正闭目环臂,一脸笃定的刘策说道。

刘策闻言睁开眼眸,说道:“这些时日,本军督不断派人和赵军大营交涉,就是为了摸清对面赵军主营的位置,并暗中命情报司的人随行记下军营部署,尔后绘制成地图让子俊可以直取中阵,也算是减少了不必要的杀戮……”

“军督大人仁义……”不等刘策说完,许文静立马拍起了马屁,“只要中军主营一破,其余各营就如同一盘散沙,可以任凭军督大人拿捏了……”

“哼……”刘策冷哼一声说道,“说到底还是太小看赵元极了,要不是派入蔡州城的情报司收效甚微,本军督也不会冒着这种风险与友军开战,许文静,你办的好事……”

许文静连忙俯首说道:“军督大人说的是,确实是属下将赵元极想的太简单了,不想赵元极如此老奸巨猾,居然不上当……”

“是么?”刘策沉吟一声,嘴角一扬,转头望着许文静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当真没有想到过这层因素?”

许文静被刘策的眼神望的心里一阵发悚,忙说道:“军督大人多虑了,属下真的没料到这层,毕竟对河源局势属下也不甚熟悉啊……”

刘策双眼一颌,冷冷地说道:“可本军督怎么总觉得今天这一幕,好像都在军师您的算计之中啊?”

许文静笑道:“军督大人,您真的多虑了,属下也是凡人,哪有面面俱到的算计啊?”

刘策转过头,举起窥镜望着楚子俊所部四千铁骑汹涌席卷的情形,随口说了句:“不管你说的是不是真的,都无所谓,反正本军督也不在乎,谁让我想公报私仇呢……”

许文静闻言,拱手行了一礼,心下也松了一口气,和刘策一道举着窥镜望向前方即将发生的战争……

“来了,来了~”

“天,这是什么怪物?”

“这是骑兵?我一定还在做梦吧~”

当汹涌的骑流从黄沙之中现出真身那一刹那,赵军士卒惊叫着发出恐怖的嘶鸣。

河源地带本就是缺良马,整个赵军大营中的骑兵也是寥寥无几,即使有也都是以轻骑为主,根本就没见过重骑兵为何物。

当他们看到最前方数百人马皆甲的铁骑涌来之时,体内仅有的血勇立刻如潮水般退去,士气在这一瞬间跌到了谷地……

“咯哒哒~”

“轰隆隆~”

铁蹄轰鸣,大地颤抖,窦隽一马当先,手中不住挥舞着一条插有槊刃的三米长矛,面甲视孔后,一双冷眼射出的精芒,死死锁定在一名手持七斗步弓的士兵身上。

那名弓箭手见骑浪逼近,顿时心胆俱裂,情急慌忙之下,拉开弓弦的手一松,但见一直羽箭轻飘飘的射出,不到二十步就掉落在了地上……

“赶紧逃命去吧……”

一名赵军刀盾手见铁骑距离营寨木栏不到二十步距离,喝骂一声后,立刻转身挤开身后同伴,疯了一样的跑去。

他这一跑,让本就已在士气临界点的赵军士兵终于崩溃了,所有人立刻惨叫着四散溃逃,一时间相互拥挤推搡,甚至不惜刀兵相向,彻底的乱作了一团。

“不准退,谁准许你们退了?赶紧给我回去顶住!再跑我杀了你们!”

一名督战队的将官大吼着想要平息混乱,甚至拔出剑以他们的性命威胁,然而此刻,早已被吓破胆的赵军士兵哪里会听他的话?众人一口作气蜂拥而上,瞬间将他推倒在地,被无数双大脚践踏淹没……

“砰~”

“啊~我的腿~”

一名站在哨楼上的士兵见骑兵逼近,惊慌失措之下从一丈半高空纵身一跃,落地之际腿上顿时传来一阵骨裂的声响,立马捂着腿大声惨叫起来。

“别给老子挡道~”

一名刀盾手见眼前人流簇动,阻碍了自己逃跑,立马将手中盾牌向前推砸,前方瞬间呼啦啦的倒下一片,如同多米诺骨牌一般,何其的壮观。

刀盾手来不及炫耀自己的成果,闻听身后马蹄逼近,立马踩着同伴的躯体飞速向前方跑去,完全不顾地上传来一片惨叫喝骂声……

小乙也挤在逃窜的人流之中,由于他人比较瘦,左钻右闪好不容易挤到了人流最前方,就在他打算呼一口气庆幸一下的时候,忽然背后一双大手用力的推了他一把,他身形一个不稳,踉跄之下摔倒在两座并列的营帐中间。

“嗡嗡嗡……”

当他努力从地上爬起身的时候,一阵令他厌恶的蝇虫扇翅声传入耳畔,伴随着一阵恶臭扑鼻而来。

他这才发现自己周围都是士兵的排泄物,到处都是苍蝇飞舞的情景。

“呕~”

当小乙发现自己手上脸上都沾满了粪便,望着眼前的情形时,终于忍不住呕吐出来。

不过呕吐过后,他也没功夫理会这些了,毕竟逃命要紧。可就在他要冲出这片污秽之地的时候,忽然响起一阵剧烈的木栏倒塌声,紧接着是铁蹄踏地的轰鸣和士兵凄厉的呼喊,绵绵不绝的在耳边回荡……

“啊~~”

万分恐惧之下,小乙大吼一声,蹲下身子抱着头,索性躲在这里不再出去,跟自己的性命比起来,这些恶臭又算的了什么?

感受着铁蹄践踏带起的轰鸣震荡,小乙一动不动的蹲在地上闭上双眼,这一刻他从未感觉死亡离自己是这么的近,此刻他的脑海里回忆着营中老兵和自己所描述关于边军的残暴事迹,更是咬紧牙关,不住祈祷自己能挺过这一难怪。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这么漫长,他全身上下都被汗水所浸透,就连小便失禁也不自觉……

终于,轰鸣的铁蹄声渐行渐远,军营内的凄嚎也慢慢平息,小乙又缩头待了一阵,起身挪动已经酸麻无知觉的双腿,缓缓向外走去。

从两帐夹缝出来后,小乙只觉的眼前灰蒙蒙一片都被黄沙掩盖,看不清周围任何情形,空气中只有一股浓浓的血腥味扑入自己的耳鼻。

待自己的视线适应周围环境后,眼前的情景让他彻底惊呆了,骑兵席卷带来的破坏力简直难以像样,一座座营帐被倒在干硬的地上,哨塔木栏全部倒塌,尸体东倒西歪的躺在地上,营地内是一片狼藉。

“唏律律……”

“噌~”

就在小乙战战兢兢地想要离开这里,忽然身后一阵马鼻息声响起,不等他反应过来,左肩上出现一把寒光闪闪的精铁环首刀,立马让他的心再次悬了起来。

“别,别杀我,求你了……”

小乙吓得双腿直打颤,浑身瑟瑟发抖,对身后的人不住哀求起来。

“喝……”

身后的骑兵轻喝一口气,立马让小乙产生这是野兽的呼声,因为这阵喝声有着金属的回音,让他呼吸都觉得困难了。

却闻那骑兵冰冷的声线再次在小乙耳边回响起来:“跟我去前方集合听候调度,快走吧……”说完便收起了环首刀。

“呼~”

小乙这才呼了口气,听身后“野兽”的话讲,至少眼下自己性命无忧了。

在身后骑兵的带领下,小乙来到营内一处空场地上,但见地上蹲伏着黑压压一片人海,周围十几名脸带面甲的骑兵正在策马来回巡逻看护,一时让他又有些不知所措。

“愣着干嘛,蹲好……”

“是……”

听身后骑兵发话,小乙顺从的进入了俘兵大队,乖乖的蹲在了地上。

就在小乙为接下来的命运感到不安的时候,身边响起一阵熟悉的声音:“小乙,你也来了啊?”

小乙连忙侧头望去,但见老贾双手抱头冲自己笑了笑。

见有熟悉的人一起被俘虏,小乙的心也稍稍安了下来,至少有个说话的伴了……

小乙问道:“老贾,这些边军会怎么对待我们啊?”

老贾想了想回道:“如果我所料不差,他们定会将我们洗泼干净,然后做成想肉吃了……”

小乙顿觉背后一凉,吓得瑟瑟发抖,忙道:“真的么?他们真的要吃我们?”

老贾点点头:“肯定的,你看看他们一个个人壮马肥,定是靠吃人肉喝人血才这样壮硕,我听说边军的人都喜欢喝人脑髓呢……”

小乙刚安下的心瞬间又提了起来,被老贾这么一说,顿时觉得恐怖万分……

“军督大人到~~”

就在这时,一名骑兵大吼一声,紧接着一阵马蹄声逼近,小乙咽了下口水,努力抬头望去,却见一道骄艳的骑影映入眼帘。

“哔~~”

不等小乙组织脑海里的词汇来形容那位“军督大人”的容貌,周围骑兵齐齐下马,对他庄重的行了一个军礼。

刘策来到俘兵阵前,挥手示意收礼后,立马沉声对眼前的俘兵说道:“跟你们简单介绍一下,本军督就是远东前来驰援河源的远东边军主帅,也就是你们心中的吃人魔鬼,

你们暂时接受本军督管辖,一切都要听从我精卫营调遣,若敢不从,军法行事!

现在本军督给你们的第一道命令就是,立刻打扫战场,不得有误!”

很快,俘虏们就在精卫营士兵的喝骂声中,开始分队前去收拾营地内的狼藉了……

望着赵军士卒忙碌的情形,刘策勾了勾手指,将身后的许文静叫到跟前说道:“本军督有个想法,想让军师您帮本军督参谋参谋……”

许文静忙道:“军督大人请讲……”

刘策嘴角一瞥,然后凑到许文静耳边嘀咕了一阵。

“军督大人,你真是让属下佩服不已啊,这么一来,我看赵元极该如何收场……”许文静听完刘策的话,顿时阴笑起来。

刘策眼中狠厉闪烁,沉声说道:“赵元极也该为他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应有的代价了。”

一八零 谁才是魔鬼?

……

八月十八,辰时,蔡州城,总督府……

“老喽,比不得从前了,呵呵……”

赵元极端着紫砂茶壶,从总督府顶楼阁台上,望着城内街道熙熙攘攘的人群,自嘲地叹息了一声。

边上的管家王子温笑着说道:“老爷说的哪里的话,身子骨这么硬朗,干嘛要说自己老呢?”

赵元极将紫砂壶茶嘴凑到嘴边泯了一大口,然后摇摇头指着街道上的人群说道:“看到没有,下面街市上走动的哪个不是年轻人?跟他们一比,本督真是不服老不行啊,上会去德月楼就泡澡了半个时辰,这身子啊就被折腾的浑身乏力呢……”

王子温低头说道:“老爷,这德月楼换谁去泡澡都会那样,就算是个十七八岁壮年小伙进去,怕是没过一刻钟就要屁滚尿流的爬出来?”

“哈哈哈,还是子温你会说话……”

赵元极笑着拍拍王子温的肩膀,然后坐到边上的躺椅上,将紫砂壶放到了边上。

王子温一见,立刻对阁台边上侍候的两名样貌秀丽的婢女挥挥手,那两名身披半透明丝衫的婢女心领神会,立刻款步来到赵元极身边,其中一名婢女俯下身子伸出手掌轻轻替赵元极捏起腿来。

另一名婢女则取来一根价值不菲的白玉烟杆,打开边上装有烟丝的金盒,将内中产自中原极南之地的岭州极品烟丝塞入烟锅之中,然后俯身双手奉给赵元极。

见赵元极接过将玉雕烟嘴放到嘴边后,而那婢女则将一支蜡烛放到烟锅下,慢慢熏烤将烟丝加热。

赵元极脸上神情是满意至极,身子不住的随着躺椅轻轻晃动起来。王子温则来到阁楼之内,将用泸州上等萱花瓷做的水壶从炉子中提起,但见烧火用的燃料竟都是白蜡所制。

而水壶中的水也不是寻常之水,都是清晨时分有府内侍女在“百花园”內收集的露水,带着一股淡淡的清香……

王子温提着水壶刚要往紫砂壶内添水,似乎想到了什么,连忙将内中茶水连同茶叶一并倒在一处同样是萱花瓷所造的空罐内,又重新从边上放茶叶的翡翠罐子内,用金勺子舀出来自苏州上等的茶叶添入紫砂壶中,这才添好水盖上茶盖,将水壶放回原处,恭敬地站在赵元极身边。

“嗯……”

赵元极一直半眯着眼睛偷偷打量着王子温,待他一系列操作结束后,才满意的发出一声哼响……

良久,赵元极嘴里吐出一口烟气,对王子温说道:“子温,那个顾谦,现在怎么样了啊?”

王子温连忙拱手回道:“回禀老爷的话,顾谦自上回兵败而归,就一直被老爷关在房间内,小的这些日子偶尔前去探望一阵,这家伙还是老样子,在生老爷的闷气呢……”

赵元极冷哼一声:“顾谦,私募死士,意图不轨,一场大败居然吹嘘成大胜?哼,本督这么待他已经算客气了,居然还敢在本督面前摆臭架子,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王子温连连称是,不过还是忧心忡忡地对赵元极说道:“老爷,话虽如此,但顾谦好歹是朝廷派来的殿前司监军,这么处理会不会引起朝廷猜忌啊?”

赵元极闻言,不屑地说道:“猜忌?朝廷对本督的猜忌还少么?本督求的是什么?还不是我河源百姓安居乐业么?结果本督一片赤诚之心居然会遭朝廷如此的猜忌,当真令人心寒,

不过,那又如何?本督跟卫怏斗了十几年他都不能奈何本督,区区一个顾谦又算的了什么,他当他顾家还是百余年前顾勋在世时的顾家么?”

王子温拱手作揖:“还是老爷想的明白,顾谦不识抬举,总想跟总督大人过不去,还有史宗杰这干货色,几万人居然被几千人打的全军覆没,哎……”

“好了,这些闲话先压下吧……”赵元极打断王子温的话,继续问道,“对了,五梁镇那边的情况怎么样?有消息么?是不是已经向高阳出兵了?”

王子温闻言忙道:“回禀老爷,前几日派去五梁镇的人回来说,刘策一直忙于料理要塞内的殿前司士卒,没有向高阳进军的迹象,而且明言粮草不到,决不出兵……”

赵元极闻言,停止了摇椅晃动,脸上露出一抹诧异的神情,但随即他又立马恢复到了一脸风淡云轻地模样,继续晃动起躺椅来。

只听赵元极说道:“刘策小儿毕竟年轻,算算年纪也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或许他打仗是厉害,不过那又有什么用呢?一介莽夫而已,照样脱不出本督的手掌心,

想跟本督谈条件,哼,那就耗着吧,本督手中握有大批粮草,他如何能耗过本督?惹恼了本督,本督要将他和他麾下几万人全都饿死在河源北部……”

王子温心中一凛,小声对赵元极说道:“老爷,刘策虽然不足为惧,但他背后的人可不得不重视啊,毕竟刘策此次是要奉诏入京主要是姜若颜即将成为他的妻子,若这时候得罪了姜家的话,就怕以后在朝堂之上不好说话啊……”

赵元极闻言笑道:“子温,你多虑了,姜家势力在远东和江南,本督在河源,相差几千几万里地呢,难不成姜家会派兵来河源为难本督不成?

更何况刘策就算有个意外也是与流贼交战之中不幸遇难,和本督又有什么干系?难不成姜家会为了一个庶民跟我赵家翻脸不成么?再说了,刘策和姜若颜这不还没成婚么?刘策和姜家也不算亲家啊……”

王子温想了想,刚要再开口,忽然阁楼后传来一阵抽噎声,立马将赵元极和王子温主仆二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爹啊,你要替女儿做主啊~”

但见一名身穿丝绸绿衫的二八芳龄少女,红着眼睛来到赵元极身边,顺手一把推开正在按摩的婢女,抓着他的手扭着身躯撒娇道。

王子温见到少女,连忙低头打了声招呼:“子温见过四小姐……”

这名女子是赵元极的小女儿,名唤赵金莲,赵元极特别宠爱她。

赵元极抚摸着赵金莲的头说道:“怎么了金莲?发生何事了?”

赵金莲取出丝帕轻轻擦拭眼角泪滴,最后对赵元极说道:“爹,院子里那头丹顶鹤病倒了,大夫说没的治了,女儿好伤心啊……”

赵元极忙直起身安慰道:“不哭,乖,和爹说说怎么回事?昨日那鹤不是还好端端的么?怎么今日就病倒了?”

赵金莲闻言,恶狠狠地说道:“还不是那俩下作的胚子,喂坏了女儿的鹤,爹,你一定要好好罚他们!”

“该罚!”赵元极怒喝一声,然后对王子温说道,“把那看顾仙鹤的俩贱人给本督带上来!”

“遵命,老爷……”

王子温领命立马步入阁楼而去,赵元极则不住安慰着自己宝贝女儿不要伤心,面对赵元极的安慰,赵金莲不住的撒娇赌气,惹得赵元极好一阵劝才安抚下来。

不一会儿,两名饲养丹顶鹤的奴仆就被带到了赵元极跟前,一见到赵元极和赵金莲,二人吓得是齐齐跪下磕头:“见过总督大人,见过赵小姐……”

“哼……”

赵金莲厌恶的冷哼一声别开脸去,摆出一副盛气凌人的态度来。

赵元极则面色阴沉的望着二人,然后冷声问道:“赵大,赵二,到底怎么回事?为何本督的仙鹤会这个模样?你们怎么办事的?”

赵二忙道:“启禀总督大人,都是小的错,小的把喂给仙鹤的鱼给换了……”

赵元极闻言,眼中杀机一闪而逝,随即又说道:“赵二,本督待你可不薄啊,你为何会做出这种事来……”

赵二颤声回道:“总督大人,都怪小的一时糊涂,俺娘这些日子身体不好,小的就想抓几条鱼回去给她老人家熬点鱼汤补补,可是小的又没钱买鱼,就,就把喂给仙鹤的几条鱼给换了……”

“赵二!”赵元极大喝一声,“你可知道那头仙鹤本督花了多大代价才得到的么,就算是十个你母亲的命也抵不了本督这头仙鹤!

本督三番五次和你们二人说过,仙鹤必须要细养受不得半点委屈,可你们监守自盗,居然将他们养死了?

本督真是看错了你了,本以为你们老实巴交值得信任,不想居然会是这样的下作胚子,真是太让本督失望了,来人,将他拖出去做成百花园内的肥料!”

赵大闻言连忙抬头对赵元极求道:“总督大人,念在弟弟尚小的,都是我这阿兄管教不严,小的愿意替弟弟去死!”

“你们二人一起去死吧!”赵元极咆哮一声,然后对阁楼内的家丁大声吼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将他们都拖下去!”

闻令的家丁立马冲了出来,不顾赵大赵二的苦苦哀求,直接拖了下去,待二人的哀嚎声远去后,赵元极又换上一副慈祥的神情对赵金莲说道:“金莲,这下满意了吧?”

“不满意……”赵金莲摇着赵元极的身子撒娇地说道,“爹~我要仙鹤,再给我找一头嘛,找一头嘛~”

赵元极为难地说道:“金莲啊,这可不好找啊,得花时间呢……”

但赵金莲哪听的进去,继续不停摇晃着赵元极的手说道:“我不管,我就要,你不疼金莲了,爹~我要仙鹤~我要仙鹤啊~”

赵元极实在拗不过她,与是败下阵来说道:“好好好,爹答应你,保证再给你买一头,行了吧?别摇了,摇的爹头都晕了……”

见赵元极松口,赵金莲顿时笑的十分灿烂:“我就知道爹疼我~”

赵元极无奈地摇摇头,伸出手指勾了下她的鼻子说道:“都多大的人了?还这么孩子气,待会儿苏家公子要上门,你矜持着点啊,都快成亲的人了……”

赵金莲闻言一惊:“苏公子来了?爹你怎么不早说?”

赵元极说道:“今天苏公子和他爹一起来府上就是为了商议你和苏公子的亲事,顺便定个黄道吉日早些把你俩的事办了……”

“那,那我赶紧去准备准备……”赵金莲闻言,立马步入阁楼向自己房间跑去。

“这孩子,呵呵……”

望着赵金莲离去的身影,赵元极无奈地笑了笑,然后又坐回躺椅上,享受起入秋的气氛……

一八一 要饷

……

“当兵吃粮,天经地义,忠勇杀敌,岂能欠饷!”

“护国安邦,抛洒热血,空腹杀敌,焉有此理!”

八月十八日,未时,蔡州城外人山人海,跟城郊赵军大营呈现对峙局面,但见北面人流之中高举一面面横幅,上面尽用红字书欠饷、讨饷的巨大标语,激昂的呐喊声直透云霄,让南面阻挡的军队顿时不知所措,只能严防戒备。

这些都是刘策大军在之前五梁镇要塞之外五十里地的赵军大营俘虏的士兵,如今在刘策的挑拨下鼓起勇气,气势汹汹的向蔡州城逼来,理由:欠饷。

“兄弟,你们还在给赵家卖命啊?几个月军饷没发了?这是人过的日子么?不如跟着我们一起到蔡州城下找赵总督讨个说法吧!”

小乙走在最前列,对严守以待的昔日同僚大声蛊惑道。

那几名士兵闻言,各自侧身看了眼周围的同伴,然后摇摇头对小乙劝道:“你们这是要被杀头的啊,赵总督不会放过你们的,我可不敢……”

小乙闻言说道:“有啥不敢的?天天吃着发馊发霉的食物,欠了半年军饷不发,凭啥再为他们卖命?兄弟们啊,都快饿死了还怕掉脑袋么?

今天有军督大人为我们撑腰讨回公道,你们可不要错过这等良机啊,军督大人说了,这次军饷讨要保证每人拿双份,你们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自己的妻儿老小想想,他们都还饿着肚子呐~”

“军督大人?”对面士兵问道,“什么军督大人?”

小乙急道:“还有哪个军督大人?当然就是拿下五梁镇,生擒段洪的远东前军都督,刘策啊,由他撑腰,你们还怕什么赵元极么,还愣着干什么?赶紧一起去吧,他的军队各个以一敌百,我们加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反抗只有死路一条啊!”

对面士兵犹豫片刻,又问道:“军督大人当真要替我等做主?”

小乙点头说道:“当然了,军督大人说了,他也跟我们一样都是穷苦人家出身,为混一口饱饭才从的军,最痛恨欠薪欠饷的恶行,这次就是要为我们这些当兵的讨一个公道,还等什么,一起去吧!”

“好,我们跟你一起去!”

在小乙、老贾等人的“蛊惑”下,那些对峙的赵军士兵也渐渐开始倒戈,不顾长官上司的阻拦,也加入到了轰轰烈烈的讨饷大军之中,声势瞬间变的更为浩大起来,到最后汇聚成二十万人齐齐向蔡州城外逼近……

而在讨饷大军的后阵,刘策的军队以及上万殿前司将士在缓缓前进,刘策和许文静策马并肩驰行,望着人声鼎沸的场面,脸上神情各有不同。

刘策说道:“当年远州城外,数万将士也是讨饷威逼,令姜总督是焦头烂额,今日本军督就借讨饷由头除去赵元极这一害,河源流贼为何屡剿不灭,周而复始的死灰复燃,根本原因就是赵家暴政所致,他们不除,就算这次流贼尽数诛灭,也依旧会有下一波流贼复起,永无宁日……”

“军督大人英明……”许文静拱手恭维了一句,然后接着说道,“不过军督大人,赵元极也只是一方恶霸,除去一个赵元极,以后难保不会出现新的赵元极,终归是治标不治本啊,根由的源头其实是在神都……”

“慎言……”刘策沉声打断许文静的话,“本军督知道你想说什么,但一码归一码,本军督还没自信到凭借一省之地与整个中原为敌,就算目前冀州也只是刚刚起步,还有很多事等着慢慢处理和发展,这话现在说为时尚早了……”

许文静轻声说道:“军督大人所言甚是,属下确实操之过急了……”

刘策瞥了他一眼说道:“先处理好眼前的事吧,一切等结束河源乱局后再做计较。”

“属下遵命……”许文静恭敬地回礼应道。

……

“老爷,老爷不好了,出大事了~”

总督府大厅之内,赵元极正在和苏家商议儿女婚事,当谈到黄道吉日的时候,王子温不顾一切的冲进府厅之内,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赵元极见王子温一脸紧张的模样,顿时眉头一蹙,立马喝道:“子温,你平日礼数有加,为何如今会这般模样,成何体统?让人看了笑话。”

说完,又对苏家的人拱手笑道:“苏老爷,我的家奴不懂事,让你看笑话了……”

苏老爷忙拱手,谦卑地说道:“总督大人,哪里哪里……”

王子温见赵元极这副淡定地模样,急的是满头大汗,连忙打断二人的没完没了的客套:“老爷,反了,外面那群官兵全反了,如今正堵在蔡州城下,扬言要杀进城来呢!”

“什么!”

赵元极和苏老爷二人闻言,齐齐大喝一声,脸上满是不可思议的神情。

少时,赵元极起身一把抓过王子温的衣襟恶狠狠地说道:“那群贱民敢造反?谁给他们的胆子!都不要命了么!”

王子温哭丧着脸说道:“老爷,真的,他们说了不把积欠他们的军饷发下,他们就要攻破蔡州城呐!”

赵元极闻言,眼睛变得通红,死死拧了凝王子温脖子前的衣襟说道:“是何人主使?那群贱民没那么大胆子!”

王子温回道:“老爷,这小的也不知道啊,不过听说这次要饷的队伍中刘策也在里面,小的怀疑可能是他在暗中捣鬼……”

“刘策?”

赵元极顿时一愣,松开了抓王子温衣襟的手,然后在屋内来回踱步。

思考一阵后,他突然笑了起来:“哈哈哈,刘策,你怂恿大军作乱河源,与叛国无异,想让本督就此屈服?本督就不信你真的敢纵兵攻城!”

王子温一听,顿时无语,忙对他说道:“老爷,您还是派人去和刘策交涉下吧,万一惹怒了他……”

“是该交涉下!”赵元极点头说道,“立刻命人出城前往刘策大营,告诉他立刻遣散城外乱军,否则本督定要上奏朝廷,定他个犯上作乱之罪,对了,随便派个府中家奴去,好让他明白,他在本督心中什么都不是……”

“这……”王子温有些犹豫不决,“老爷,刘策好歹前军都督,这样怠慢会不会不妥?”

“前军都督?哼……”赵元极冷哼一声,“在河源只有我赵元极赵总督,没有什么前军都督,去吧!”

“是,老爷!”

王子温无奈,只好领命前去安排赵元极交代的事了,而赵元极则继续跟个无事人一样和苏老爷商议起儿女之间的婚事……

一个时辰后……

“老爷~”

王子温一脸惊恐地跑回府厅对赵元极说道:“启禀老爷,派去交涉的奴仆回来了……”

“回来了?”赵元极端着茶碗一脸惬意地说道,“怎么样?刘策小儿是不是气的浑身发抖,却又无可奈何呢?”

说着,他还跟一直呆在总督府等蔡州局势发展的苏老爷笑了笑。

王子温说道:“老爷,派去交涉的人连刘策的面都没见到,就被割掉耳鼻赶了回来,如今正在下房疗伤呢……”

“叭啦……”

赵元极闻言,惊的茶碗都掉到地上,立马发出一阵清脆的瓷碎动响,就连边上的苏老爷听到王子温所言,也是心惊胆颤。

“如此凶残,刘策,你当真不把本督放在眼内?”赵元极怒喝一声,随后对王子温说道,“把那前去交涉的家奴叫来,本督要问问他究竟怎么回事?”

很快,那被割去耳鼻的家奴就被王子温带到了府厅之内,只见那家奴脸上缠满了纱布,还在时不时的淌血,看的赵元极和苏家老爷心中一阵恶寒……

“你去城外找刘策交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赵元极问道。

家奴跪在地上哭着说道:“回禀老爷,小的按您吩咐出城找刘策交涉,结果刚到他们营地,就被盘问身份,当他们得知我是总督府的下人后,便说我份量不够直接要将我赶走,

小的谨记老爷的交代,与他们据理力争,结果不成想还没说上两句,一队士兵就冲了过来把小的好一阵毒打,最后还被割去了耳鼻,

那一脸坏笑的将军让小的转告老爷,若没有诚意的话,就不必谈了,他们明日就会直接开始攻城。”

听完家奴所言后,赵元极挥挥手让他先下去,然后继续在府厅内来回踱步一阵,这一次他有些慌了,看刘策这架势似乎搞不好真的会攻城。

王子温见赵元极脸上神情紧张,小声劝道:“总督大人,不如再派个可靠的人去和刘策交涉一下吧?”

赵元极闻言点点头,然后说道:“立刻传令蔡州城大小官员到城楼集合,本督想看看刘策究竟想干什么!”

……

这时候的蔡州城,也因为城外巨大的动静彻底乱作了一团,要知道乱兵一旦进城,后果不堪设想,没准整座城市就会成为一片废墟。

听着城外呐喊声不断,原本热闹的街市,立马开始寂静下来,剩余的行人也纷纷四下惊走往家中赶去,商铺也早早打烊,犹临大敌一般。

“城外乱兵一旦进了城,我们可怎么办啊?”

“女儿,你赶紧到地窖里藏起来,别让他们找着,不然你这一辈子可就完了……”

“快把值钱的东西掩埋好,对了粮食备足,千万别让那些乱兵发现喽……”

城内各处房屋内,无论贵贱都是人心惶惶,各自开始安排起自己的退路,尽量将财产和名誉损失降到一个自己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

所谓的要饷,哪一次不是伴随着腥风血雨,他们再清楚不过了……

一八二 扯皮?

……

“要饷~”

“要饷~”

“要饷~”

蔡州城外,二十万大军激昂有节奏的呐着“要饷”,这种声势浩大无边无际的情景让站在蔡州城楼之上眺望的赵元极和城内百官只觉得耳膜发痛,头皮一阵发麻……

“这群贱民,他们当真要造反?刘策,你到底要干什么?”

赵元极望着那些昔日连抬眼望一下自己都不敢的士兵,如今各个群情激昂的站在城外高声呼喊,要求自己发饷,心里终于产生了一丝恐惧和不安。

回头看了眼边上神色惊恐的官员,赵元极无奈地摇摇头:“这些家伙终究也不堪重用,唉,该找谁去和刘策谈呢……”

刘策大营……

一名殿前司士兵站在营门口,呆呆地望着前方二十万人震耳欲聋的呐喊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时,一名精卫营老兵拍了他一下肩膀,递给他一张大饼说道:“喂,没吃饭吧?军督大人说了,一人一张饼先充充饥,晚饭要稍微晚些了,毕竟一下子多出几十万人,人手也不够……”

殿前司士兵木然的接过大饼,感激地看了眼那精卫营老兵,然后狠狠咬下一口,才发现饼里洒了盐,还裹有葱花,真是又香又可口,不由再啃了一口。

“呵呵……”望着殿前司士兵狼吞虎咽地模样,摇头干笑了一声,尔后又取出自己的那张饼给他,“这些日子你们也缓过神了,军督大人说可以吃干的了,我不饿,你帮我也把它吃了吧。”

“谢谢大哥……”

殿前司士兵接过饼,含糊不清的答谢了一声,继续狼吞虎咽地嚼起来。

等一张饼下腹,殿前司士兵胃里舒服了些,抹抹嘴不好意思的对精卫营老兵说道:“大哥,不好意思,自打到河源后,一天都没吃饱过,直到军督大人救了我等才……”

精卫营老兵挥手止住他说下去:“甭说了,我都懂,放心吧,只要你好好听从军督大人安排,保证让你们回到神都和家人团聚。”

“我们真的能回家么?”那殿前司士兵闻言,两眼顿时发光。

精卫营老兵笑道:“好好听话,保证你能回家,好了,我有事先走一步,记住在这里好好盯着那些赵军士兵,有什么情况立刻传信给我或者你身后的旗号手。”

“嗯!”

殿前司士兵重重点了下头,目送着精卫营老兵离去,这一回是全神贯注地盯着那些“熙攘不休”的赵军士兵……

而在刘策主帐之内,萧煜一脸紧张地站在军帐中间,眼角余光不时瞥向刘策,只见刘策面无表情地拿着一支炭笔在勾勒着主案上的一张纸。

“总督府的来使是你打发的?”良久,刘策沉声问道,让萧煜身躯顿时一怔。

回过神后,萧煜忙小声说道:“是属下办的……”

刘策抬眼看了萧煜一眼,随后取过一把直尺贴在纸面上滑了一条线,冰冷地问道:“听说你把人打发走的时候,割了人家一耳一鼻?”

萧煜心下一紧,连忙拱手对刘策说道:“那家奴态度嚣张,对军督大人屡出狂言,属下实在看不下去才自作主张,还望军督大人恕罪……”

刘策冷笑一声,一笔划成,丢下笔和尺子,缓缓走到他跟前,怔怔地望着他。

感受着刘策身上散发的气势,萧煜只觉的压力异常庞大,喉结也不住上下滚动,拱手低着头不敢抬眼。

不知过了多久,刘策回身向主案走去,边走边说道:“做的不错,我很满意,别杵着了,随便坐吧……”

“呼……”

听刘策这么一说,萧煜顿时呼了一口气,谢过后便随便找了把椅子坐下。

“萧煜啊……”刘策收起桌上绘制好的地图,和萧煜说道,“回到远东,你私下里就要对本军督改口了,别总军督军督的叫,听的怪见外的……”

萧煜愣了半晌,马上会意过来,脸上一喜,刘策这话中意思很明显是将自己当成一家人了啊!自己也总算得到了他的认可……

正当萧煜激动的不知该说些什么的时候,韦巅大步迈了进来,对刘策拱手扯开嗓门大声说道:“军督大人!外面来了一个说客,自称是什么蔡州城內的什么大官,你见还是不见!不见的话请允许老子将他的蛋捏爆送回去!”

刘策闻言洒然一笑,对韦巅说道:“让他进来吧。”

“是!”

韦巅暴喝一声,然后转身步出大帐,萧煜见此忙起身对刘策拱手说道:“军督大人,既然你有正事,属下就先行告退了……”

“无妨……”刘策罢罢手,随后又取过另一张白纸,开始勾勒起线条来,“你就呆在帐内,哪都不用去,坐下。”

“遵命……”

见刘策不用让自己回避,萧煜心中又是一喜,连忙坐了下来,努力摆出一副端正的姿态。

“进来吧~”

随着韦巅一声怒斥,一名四十多岁身穿官袍的官员来到了帐内。

他紧张的向四处打量了一阵,最后目光落在发缕黑白错落的年轻人身上,基本认定他就是刘策后,立刻拱手说道:“本官乃蔡州府衙……”

未等那官员说完,刘策头也没抬直接打断他道:“废话省下,留报名讳,将赵元极让你传达的话直接道来,本军督没兴趣知道你官居几品!”

那官员一愣,万没想到这个年轻人如此盛气凌人,强压心头怒火对刘策说道:“在下郭鸿河,特来请军督大人立刻停止三军将士在蔡州城下那有辱斯文之举。”

“有辱斯文?哼……”刘策划下一条线,尔后说道,“三军将士合法讨要军饷,怎么就叫有辱斯文了?还请郭,你叫郭什么来着?”

“在下郭鸿河!”

郭鸿河气呼呼地说道,被刘策的傲慢给气的不轻。

刘策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然后开口说道:“郭鸿河,你说说讨要所欠军饷怎么就叫有辱斯文?替本军督解释一下……”

郭鸿河说道:“士卒讨要军饷理应是河源内务,军督大人这样蛊惑大军越权,难道不是有辱斯文之举么?”

“那我精卫营的军粮呢?”刘策反问道,“你自己回去问问赵元极,本军督向他催粮摧了多少次?他给了么?难道要我精卫营将士饿着肚子给他卖命?”

郭鸿河回道:“军督大人,你所属部列的军队缺粮应该私下跟赵总督商议,而不该这样聚众河源的将士在蔡州城外闹事,这样做难免失了礼数……”

“笑话!”刘策沉喝一声,“本军督替你们这群废物剿贼,你们居然认为这是天经地义连军粮都不肯出?私下商谈?大周律法规定,援军驰援,各地州府必须鼎力配合,违令者如同叛逆,难道还要本军督笑脸相迎,跪着去求赵元极要粮?呵呵……”

说到这儿,刘策笑着摇了摇头,脸上神情是挂满了不屑。

郭鸿河想了想,然后拱手说道:“你当真不愿意将城外大军解散?”

刘策头也没抬,继续埋头画着线条,还是没有半点理会郭鸿河的意思……

被人如此轻视,郭鸿河嘴角不住抽动了一下,对刘策说道:“既然如此,那本官就告辞了……”

话毕,郭鸿河转身就走,反正他这次来也没指望能和刘策交涉出一个结果,纯粹是赶鸭子上架,被赵元极强拉硬拽而来的,只要来过一趟就能回去交差了……

不想郭鸿河刚迈开两步,刘策冰冷的声音就在他耳边响起:“郭大人要离开了?也好,萧煜,送送郭大人吧……”

“遵命!”

萧煜闻言立马领命而起,顺手将腰间悬挂的一柄匕首拔了出来,这一举动不由让郭鸿河回想到赵家家奴的下场,不由心脏提到了嗓子眼,赶忙回头对刘策颤声说道:“你,你这是何意?莫非,莫非想加害与本官不成么?”

刘策淡淡地说道:“郭大人别误会,本军督怎么会做这种事呢?只想让您安全回到城内覆命而已,不过经过那些激昂的要饷人群时会发生什么事,这可就不归本军督管了……”

郭鸿河吓的是面色苍白,连忙对刘策说道:“你,你不能这样……”

“以下犯上,下官见到上官应该怎么称呼?用你么!”刘策一声怒喝,打断郭鸿河的话,“仅凭这一点,本军督就能治罪问责,处以极刑!”

郭鸿河一惊,立马跪了下来求饶道:“军督大人息怒,都是本,哦,是下官的疏忽,您大人有大量,饶过下官这一回吧……”惊惧之下,他竟是直接潮刘策拜伏了下去。

刘策冷哼一声,平静地说道:“回去告诉赵元极,想要解散城外大军简单,派个合适的人来营中谈,如果想继续扯皮尽管可以,今晚若不谈妥,明日清晨天一亮,可就不是喊喊口号这么简单了……”

郭鸿河的头如同小鸡啄米般不住点头:“是是是,下官一定将军督大人的话原封不动的带到赵总督面前……”

刘策点点头,随后跟站在边上的萧煜说道:“萧煜,留下郭大人一根手指,然后安全送他出营……”

郭鸿河闻言顿时如遭五雷轰顶,立马惊叫起来:“军督大人,下官有得罪之处,还望你能海涵,千万不要断我手指啊,没了手指下官如何保持官仪啊……”

刘策想了想回道:“也对……”尔后对萧煜说道:“那就剁一根脚趾吧……”

“遵命!”

萧煜应了一声,然后一把抓起哭喊不止的郭鸿河就向帐外拖去,郭鸿河的求饶声一直没有停过,最后被河源官兵要饷的呐喊声给逐渐淹没……

一八三 顾谦出使

……

“顾大人,总督大人有请……”

总督府柴房内,王子温对侧躺在柴禾边上的顾谦拱手作揖,施了一礼。

“哼……”

顾谦冷哼一声,没有半点要起身的意思,依旧背对着王子温做出寝寐之态。

王子温知道他的禀性,也知道他到河源后跟赵元极之间的过结,也就释然了,依旧对他的背影拱手说道:“顾大人,现在这种时候,也就只有您能力挽狂澜,就数十万蔡州百姓与水火了……”

顾谦闻言说道:“王管家言重了,本官哪有这个本事?蔡州城一切由赵总督掌控,能出什么事?”

王子温忙道:“顾大人,您不知道,眼下蔡州城已经到了千钧一发之际,总督大人也是焦头烂额,这才想让小的来请顾大人前去和一起商议对策啊……”

顾谦眉头一皱,问道:“蔡州城究竟发生何事这么严重?莫非流贼已经兵临城下了?”

王子温摇摇头,回道:“并非流贼,而是城郊二十万大军发生哗变,扬言要克城问责呐……”

“嗯?”顾谦一听,立马起身轻吟一声,问道,“好端端的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二十万人同时哗变?”

王子温道:“都怪前军都督刘策,要不是他暗中唆使,又怎会发生这种事情?总督大人派遣好几波人前去跟他交涉,结果派去之人不是断手断脚,就是耳鼻被拔,哎,不想这刘策竟然会是这般残暴……”

顾谦想了想,随后摇摇头反问王子温:“那二十万人为何就会听前军都督蛊惑?”

王子温忙道:“这小的哪里知晓,必是那刘策用了什么下作手段,才会导致那群贱民现在这样大胆跟总督大人作对。”

顾谦脸色一沉,转身对王子温说道:“你一个小小的总督府管家,居然在背后对堂堂远东边军主帅直呼名讳?还敢骂守卫国土的将士是贱民?王子温,你不过一个小小的家奴,这到底是谁给你的胆子?”

王子温闻言心生不悦,但这时候心中谨记赵元极所托,直能将这股恶气憋下,换上一副笑脸对顾谦说道:“顾大人,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请顾大人随小的一同前往蔡州城楼会见总督大人,早些商量出一个解决的办法来……”

顾谦低头凝思一阵,的确这时候蔡州城乱不得,与是对王子温说道:“前边带路……”

王子温心中一喜,与是站到门边上,躬身做出一个请的手势,等顾谦步出柴房门后,他也紧紧跟了上去。

等顾谦来到城楼之后,已是傍晚掌灯时分,他向城墙之外望去,但见蔡州城外呐喊要饷的声音已经停歇,大营上空炊烟袅袅,显然已经到了用饭的时间。

赵元极见顾谦到来,连忙上前冲他拱手说道:“顾大人,您来啦?”

顾谦没在意礼数,只是指着城墙外面对赵元极问道:“总督大人,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赵元极叹道:“本督的疏忽,让刘策找到机会能刁难本督……”

顾谦冷哼一声,指着城外火光下处一幅横条上的大字对赵元极说道:“总督大人,您是不是欠了将士们的军饷没发?本官真没想到,原本以为总督大人只是苛待外来客兵,不想连自己人你都如此刻薄,呵呵……”

赵元极闻言脸一黑,随后岔开这个问题对顾谦说道:“顾大人,先不说这个了,本督找你前来,就是想和你一起商议出个办法来,刘策所言,今日若不谈妥,明日他可就要攻城了……”

顾谦想都没想说道:“不可能,刘策身为大周前军都督,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来!”

赵元极说道:“顾大人有所不知,本督今日连续派了数多城内官员与刘策交涉,不想他们各个都是身残而归……”

顾谦打断他的话问道:“那本官就不明白了,好端端的去商谈为何会身残而归?总督大人,那些前去交涉的使者都说了什么让军督大人如此生气呢?”

赵元极嘴角一抽,说道:“刘策本就残暴不仁,由此行径,也在意料之中……”

顾谦继续问道:“总督大人,本官只想问你,派去跟军督大人交涉的使者究竟说了什么话才会身残而归?堂堂边军主帅,断不会无缘无故对同朝来使如此凶残不择手段!”

见顾谦神色坚毅,赵元极愤恨之下强压怒火对他说道:“好了,顾大人,事情已然发生,暂时就不要去追究那么多了,纵使是本督的下属无理,刘策身为边军主帅也不该这样残忍,本督就想问问顾大人,眼下的情形你可有办法解决?”

顾谦闻言望了眼城外,又望了眼赵元极,随后说道:“简单啊,总督大人答应城外的士兵条件不就解决了么?毕竟拖欠军饷换谁都心里都不会好过。”

赵元极闻言,露出为难地神色:“顾大人,您有所不知,河源连年战乱,总督府的税务也是入不敷出,实在没有多余的钱粮支付军饷啊……”

顾谦冷哼一声对赵元极说道:“总督府没钱?本官记得女儿节(七月七)那日,总督大人在府内设宴为女儿庆节的花费可是差不多够一个营(2000)半月军饷了啊,怎么会没钱,又如何会入不敷出呢?”

赵元极的脸更黑了,很显然这个顾谦处处与自己作对,根本不把自己这个总督放在眼里,既然这样,不如让他去和刘策斗个两败俱伤,无论成败对自己都没有半点坏处,最好能让刘策发怒一刀杀了他再好不过。

与是,赵元极强压下心中怒火,努力换上一副笑容对顾谦说道:“顾大人,你与刘策同是前来驰援河源的朝廷天军,本督想请你与刘策交涉一下,或许刘策能听你一言,解散围堵大军也说不定……”

顾谦闻言考虑片刻,摇摇头说道:“总督大人,这是你河源内务之事,本官如何能随意插手?”

赵元极忙道:“顾大人,事从缓急,本督知道平日里对顾大人怠慢了,但还请顾大人看在蔡州几十万百姓的份上,帮帮本督吧,本督给你下跪了……”

说着,赵元极竟然真的向顾谦跪了下来,周围官员见赵元极下跪,也齐齐跟着跪在顾谦面前。

顾谦望着眼前百官跪伏的情形,只是万分轻蔑的冷哼一声,随后眼神瞄向赵元极,轻飘飘地说了一句,无情的撕开这群蛀虫的伪装:“既然总督大人如此爱民如子,为何你自己不出城去和刘策交涉呢?”

顾谦此话一出,赵元极脸颊不停抽搐,强压心头怒火之后,他开口说道:“本督还要主持城内事务,暂时还不能……”

“不用说了……”顾谦打断赵元极说下去,“反正怎么说你们这些人也都会为自己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哪怕是开城投诚也会说什么圣人训诫之道,罢了,本官就去城外军营走一遭吧……”

赵元极等人闻言,心中一喜,忙对顾谦说道:“顾大人为全城百姓舍命奔波,本督真是……”

“本官不是为你们而去的……”顾谦厌恶的打断赵元极的恭维之词,“本官只是想去见见传闻中的前军都督究竟是怎样一副风采,打开城门吧……”

赵元极闻言立马起身对守城的官兵说道:“速速打开城门!”

然后又对顾谦小声问道:“顾大人,还需要准备些什么?”

顾谦瞥了他一眼,轻哼一声道:“准备一口棺材……”话毕,不理会赵元极,径直向城楼下走去。

赵元极望着顾谦离去的身影,轻笑一声,暗自说道:“棺材?好,本督就破费给你顾谦买一副棺材容身!”

……

当顾谦来到城郊大营,向守卫出示身份证明之后,守卫立刻前去禀报,约莫一刻钟后,守卫回来对顾谦说了一句:“跟我来……”

与是顾谦一路跟着那卫兵向刘策大帐走去,沿途尽数见到赵军士兵们正在用晚饭,皆是白米菜汤,外加红薯杂粮等食物,显然比之前他刚到蔡州城时看到的营房伙食要好的多。

等辗转绕过几个营地,忽然有人对顾谦喊道:“顾监军!”

顾谦一怔,忙向声源方向望去,但见一架锅前,十几名殿前司士兵正满脸热情地望着自己。

“你们,你们都没事吧?”顾谦见到失去音讯的将士如今却安然无恙,也是万分的激动。

那些士兵摇摇头说道:“监军大人,我们已经没事了,军督大人待我们都很好……”

“那就好,那就好……”顾谦点点头,然后看向他们碗里的饭食问道,“你们吃的都是什么啊?”

殿前司士兵笑着回道:“白米饭配肉汤还有大饼呢……”

顾谦点点头,心中对刘策的评价高了几分,对友军都如此一视同仁,说明这位前军都督也不是那种铁石心肠之人。

和他们打过招呼后,顾谦继续跟在卫兵身后向刘策大帐走去,等他来到精卫营营地后,这里的伙食却让他眉头微蹙,直接将之前自己对刘策“一视同仁”的评价给推翻了。

只见精卫营士兵的伙食:一大碗肉汤,几张油饼,一小盘腊肉,青菜或酱菜。有几个将官面前甚至还有猪蹄之类的,当然也有些士兵不吃饼爱吃白米饭的,见顾谦望来,对他只是点点头……

“这吃的真是奢侈,殿前司在京城时都吃不到几回,难怪这些将士各个身体健壮,让人一看就知道是好兵……”

顾谦暗自嘀咕一声,便跟着那卫兵一起向不远处刘策的主营大帐走去。

一八四 条件

……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顾谦随着卫兵来到了刘策主帐之外,待卫和守在帐口啃着一条羊腿的韦巅打过招呼后,韦巅瞪了顾谦一眼,放下羊腿,缓缓起身向帐内走去……

不多时,韦巅铁塔一样的身影再次出现在顾谦眼前,和卫兵说了一句:“进去吧……”然后拿起羊腿继续啃了起来。

等顾谦一走进主帐,就见主案边上,刘策正在端碗喝着羊肉汤,靠近看去,他才发现眼前这位传闻中,凶名赫赫的远东边军主帅居然会是这样的年轻……

“启禀军督大人,殿前司监军,顾谦顾大人带到……”卫兵恭敬地朝刘策拱手行了一礼。

刘策抬头望了顾谦一眼,随后跟卫兵说道:“你先下去吧……”

“属下告退……”

“等等……”

“军督大人有何吩咐?”

“吩咐伙营,照本军督吃的这样,再来一份!”

“遵命!”

等卫兵退出主帐后,刘策才放下筷子对顾谦说道:“顾谦,你就是来驰援河源殿前司的监军……”

顾谦拱手行了一礼,回道:“启禀军督大人,正是本官。”

刘策点点头,说道:“既然同是奉命驰援河源的朝廷援军,那就不必拘谨,随便找个位置先坐下说话吧……”

顾谦谢道:“既然如此,那本官就先谢过军督大人了……”话毕,顾谦就找了把椅子坐下。

等顾谦刚落座,刘策就开口问道:“顾大人,这次你替赵总督当说客,可要想清楚该怎么说话,本军督的意思很简单,这河源二十万士卒所积欠的军饷以及该给我驰援大军的粮草必须明日天亮之前送抵我军中,如果有异议,就让赵总督亲自来我军中商议……”

顾谦闻言,神色坦然,对刘策拱手说道:“军督大人,眼下河源主敌仍是流贼,这欠饷一事能否缓一缓,等消灭盘踞在高阳城内的流贼后再商议也不迟啊。”

刘策眼眸微微一颌,开口说道:“顾大人,高阳城内的流贼本军督自有安排,就看赵总督究竟有没有诚意了,本军督既然在河源各地将士面前夸下海口,答应帮他们向赵总督讨回所积欠的军饷,那就必须得做到,

何况,本军督的大军到河源来舍命平叛,难道还得自己筹粮不成?顾大人,你说是不是这么一个道理。”

顾谦笑着摇摇头,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这莫非就是你边军的行事手段?”

刘策回道:“顾大人觉得本军督说的有什么不对么?”

顾谦叹道:“还是军督大人手段高明,说来惭愧,本官自入河源以来,处处受制于人,若讨逆将军有军督大人一分魄力,形势也不会变的如此落魄。”

就在这时,帐外一名伙营主厨端着食盘进入帐中,笑着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今日你胃口怎么这么好?侍卫跟属下说起你还要一份,属下还以为听错了,是外面那憨货要呢……”

刘策对厨子笑了笑,然后指指顾谦,说道:“这份是给顾大人准备的,这时候来,想必顾大人也还没用饭,别怠慢人家……”

“是……”

厨子闻言有些失落,但还是依令将放有羊肉汤以及油饼和羊肉的食盘端到顾谦跟前。

顾谦闻言一愣,连忙起身,木然地接过食盘,望着海碗内香气四溢的肉汤,冲厨子感激的点了点头。

“啊哈,爽~”

帐外忽然传来一声惬意的大喝声,但见韦巅端着喝空的汤碗来到厨子面前对他说道:“再给老子盛一碗!”

厨子眼角一跳,回头望了眼刘策,见刘策点头,便叹了口气接过韦巅手中的海碗,和他一起走出了大帐。

等韦巅和厨子出帐后,顾谦将食盘放到边上的茶几上,对刘策拱手说道:“军督大人真是客气,本官这一天来也确实水米未曾打牙,正好腹中饥饿,如此就多谢招待了……”

刘策笑道:“顾大人莫要嫌弃,军中条件有限,委屈大人了,请慢用……”

顾谦也不客气,端起羊肉汤吹了吹,当即吃了起来。他本身就在行伍呆过,也是自小习武,本就是胃口极好之人,只是从神都出征开始,一直忧心军中之务,这胃口又怎么会好?今天来到刘策军中,听闻刘策稳定了河源局势,这心也就放宽了不少,胃口自然就开始恢复了。

刘策默默看着顾谦不顾形象,一阵狼吞虎咽,风卷残云般将食盘内的食物全部消灭的干干净净,微微摇了摇头。

等顾谦将海碗内的肉渣舔完后,才满足地放下碗来,取过食盘内放置的一条毛巾,抹了抹嘴巴,对刘策拱手说道:“多谢军督大人,本官真是惭愧,自到河源以来至今,还是第一次吃的这么舒坦。”

刘策轻笑一声,然后取出一封信放到主案上对顾谦说道:“顾大人,这是御前谏史大夫姚仲姚大人在本军督出征之前送来的信件,信中所言顾大人为人耿直刚正,让本军督多照料顾大人,

说实话,本军督和这位姚大人之间也无甚瓜葛,不过既然姚大人能在数千里外给本军督送信,信中又对顾大人的生平经历简略概括了一下,想必这位姚大人一个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辈。”

顾谦闻言心生一阵感概,对刘策说道:“不想姚御史会如此照料本官,军督大人,姚仲是朝中难得的好官,和那些只知阿谀奉承的朝臣完全不同,是真正愿意替社稷着想的贤良肱骨……”

刘策点点头,又说道:“能听顾大人这么说,那本军督倒是很想见见这位姚御史,对了,顾大人,那些殿前司将士目前处境如何了?”

顾谦闻言,脸上浮现一丝黯然之色:“不瞒军督大人说,殿前司大军现在完全被赵总督所要挟,加上军中主帅……遇害,本官身为监军,却无掌兵实权,也无法调动他们……”

刘策洒然一笑:“顾大人放心,史宗杰已经脱身,目前正在五梁镇养伤,过些时日就能回到殿前司与你们汇合……”

“此言当真?”顾谦一听,激动的立马起身对刘策说道,“讨逆将军真的尚在人世?”

刘策颌眼说道:“这是自然,本军督断不会拿这种事和顾大人开玩笑。”

顾谦本来以为多日不闻史宗杰音讯,其必然已经遇害,没想到居然还活着,如此一来,殿前司就能重燃希望,哪怕赵元极再施阴谋诡计,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和史宗杰争权。

他更没料到的是,刘策居然没有趁机干掉史宗杰夺取殿前司的兵权?传闻中刘策这人权力欲望很大,照理是不会错过这么好的机会,如今他告诉自己史宗杰的消息,已经摆明了应有的态度,这确实也让顾谦深感意外。

见顾谦神色激动,刘策望了他一阵,然后说道:“不过,史将军遭遇这么大的挫折,目前精神状况有异,恐怕暂时无法再指挥殿前司士兵,本军督想顾大人能否代替史将军暂时管理殿前司大军,待班师回朝时,再将军权归还给史将军……”

顾谦想了想,为难地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本官怕是无法胜任,毕竟本官只是随行监军,管理军纪事务,若插手军权指挥,怕是逾越了啊……”

刘策摇摇头道:“这点顾大人无需忧虑,毕竟事有缓急,如果顾大人怕被朝廷怪罪,那就由本军督配合顾大人一起掌管殿前司,这样朝廷怪罪下来,本军督该负主责,你看如何?”

顾谦仔细想了想刘策的提议,觉得还是可行的,毕竟现在殿前司急需一名颇具威望的指挥将领来带动全军士气,目前来看,确实没有比刘策更合适的人选了……

与是顾谦立马跟刘策说道:“既然军督大人有此意,本官自然求之不得,只是军督大人,殿前司是朝廷的军队,还请……”

刘策挥手止住顾谦说下去:“本军督明白顾大人的顾虑,殿前司本军督不会过多插手,只是,既然同是奉命驰援河源的援军,殿前司一点功都不立,未免也实在说不过去……”

顾谦闻言,面带苦色无奈地说道:“军督大人,想必你也知道殿前司目前是怎样的情况,本官倒是指望他们能立功,可是……哎……”

刘策笑着说道:“无妨,顾大人到时只需按本军督所言去做,谁说军队一定要在战场上才能立功?”

顾谦眼前一亮,忙道:“请军督大人明言……”

刘策罢罢手:“顾大人,本军督觉得咱俩是不是跑题了?你今日不是来替赵总督当说客的么?”

顾谦一愣,随后尴尬地一笑,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本官也是糊涂了,的确本官是来劝军督大人解散要饷大军的……”

刘策说道:“顾大人,本军督还是那句话,赵总督只有答应本军督最先和你提的条件,亲自来军中商谈,否则一切免谈,不过本军督也可以退让一步,

只要赵总督肯答应本军督提的要求,擒拿贼首段洪的功劳可以算在他头上,本军督也能将段洪交由他处理,哪怕日后取下高阳,也可以算赵总督一份功劳,顾大人只需将本军督的意思原封不动的转告与他,相信赵总督知晓该怎么做的。”

顾谦点点头,起身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放心,本官一定将您的话一字不漏的转告给赵总督知晓,如今天色已晚,本官就先回去了,至于在军督大人军中的殿前司士卒,就有劳军督大人多多照料了……”

刘策点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刚要说“慢走”二字,帐外突然传来韦巅喝汤的咆哮。

“啊~爽~”

刘策不由眉头一蹙,冲顾谦点了点头。

顾谦朝刘策躬身行了一礼,然后缓缓退出了主帐。

他一走,许文静就从刘策身后挂地图的屏风处闪了出来,望着顾谦离去的身影,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你当真要将功劳让给赵元极?”

刘策瞥了许文静一眼,然后取起桌前的一根筷子,轻轻敲击着汤碗,面色阴沉地说道:“军师,你觉得本军督会做出那种小儿之举么?”

许文静想了想,立刻明白了刘策的意图,忙对他躬身说道:“军督大人英明……”

一八五 好歹毒

……

“老贾,你不是说这支军队都吃人么?既然吃人为什么还要给我们吃这些干的,说实话老子当了八九个月兵,就在军督大人底下这顿饭吃的最饱……”

晚饭过后,天已完全暗了下来,扯着嗓子忙碌一整天的赵军士兵三五成堆坐在一起聊天胡侃,同时消化着肿胀的五脏庙。

小乙对老贾所言精卫营吃人的事,不断开始嘲讽,惹的老贾在众人面前十分尴尬,好在天色已晚,没人看得清他脸上的神情。

“哎,没准,要把我们喂胖了再,再吃……”面对小乙的嘲讽,老贾随便找了个连自己都不信的理由妄图搪塞过去。

结果他这话立刻引来周围同伴一阵哄笑,甚至有人当即反驳:“既然吃人为什么还要帮咱要饷?老贾你再给好好解释解释啊……”

老贾哑口无言,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这实在是太丢人了,同时心里把赵元极全家狠狠问候了一遍,要不是听信他的鬼话,今天也不会成为众人的笑柄。

嬉笑过后,一名精瘦的赵军士兵小声问道:“你说咱能把总督大人欠咱的军饷发给咱么?”

另一名赵军士兵闻言,无所谓地说道:“管他呢,反正今天这一天过的可算舒坦了,光这顿饭,平日里你们多少人能吃到?怕是一年也吃不到几回吧?”

“唉……”小乙叹了口气,指着不远处全身精甲的巡逻士兵说道,“瞧瞧人家这装备这架势,再看看我们身上的破铜烂甲,人比人真是气死人啊……”

周围赵军士兵闻言齐齐向精卫营一排步骑望去,老贾说道:“你们看看他们的身上的铁甲,一副至少三四十斤上下,还有那铁环刀,以及战马,就算给我们这些装备,没有足够的体力也支撑不了多久吧?

主要还是他们吃的好,方才我偷偷看过了,他们吃的可是羊肉汤,这汤里都是煮烂的羊肉,还有那饼,各个都是油旺旺的,比给我们吃的可好多了……”

小乙无不羡慕地说道:“怪不得他们几千人就能杀的我们十万人抱头鼠窜,光吃的这一项,就把我们远远甩开了,唉,你们说他们还要人么?同样当兵,为啥不在军督大人麾下当呢?”

“拉倒吧……”老贾说道,“人家是客兵,等平了流贼也就离开了,你以为他们会在这里久留么?”

小乙闻言,原本高涨的情绪立马焉了下去,心中不无惋惜,周围其他赵军士兵也是露出同样的神情……

“喂喂喂,有夜猫子没?有的话赶紧起来跟我去办件差事!晚上加一餐!”

这时,一名近卫军士兵来到他们栖息的阵前大声喊道,立马引起了他们的侧目。

所谓“夜猫子”,当然不是指会熬夜的人,而是指没有夜盲症,身体健康的士兵。大周各地官兵大多因为营养问题,或多或少都有夜盲症。

这点哪怕在刘策军中也没有得到妥善解决,三十万远东边军,至今仍然有近十万人被夜盲症困扰,大部分都是自小缺少营养引起的,不过这个情况正随着冀州农业和医学发展逐渐好转起来……

“我是夜猫子……”小乙一听说晚上加饭,当即起身举手对那近卫军士兵喊道。

“你?”见小乙那瘦弱的模样,近卫军士兵狐疑地问道,“别妄图蒙我,我们军师大人可说了,胆敢欺骗他,是要军法从事的……”

近卫军士兵阴冷的话语,立马让周围妄图滥竽充数的赵军士兵偃旗息鼓,毕竟脑袋要紧,这两日在这支部队待下来,他们也明白这支军队是出了名的严格,他们可不敢去捋虎须。

小乙吞咽了下口水,咬咬牙说道:“回将军的话,我真是夜猫子,不信你可以试试我……”

近卫军士兵点点头:“好吧,姑且信你一次,跟我来,有个美差让你来干……”

说完,近卫军士兵转身就走,小乙兴奋地朝坐在地上的同伴眨眨眼,然后快步跟上那士兵的脚步而去。

“那是什么东西?”

当小乙来到一座投石机前,顿时愣住了,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利器,不由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等他怯生生的来到投石机前,望着几名殿前司士兵用力将抛杆上的绳索固定在地上的绞盘时,近卫军士兵又问了他一句:“见过血么?”

小乙忙道:“见过,见过,当兵的怎会没见过血呢……”

近卫军士兵点点头,然后指了指不远处一个箩筐,对小乙说道:“待会儿把箩筐内的东西装到投石机的抛袋内,一次装十颗,你的任务就这些……”

“就这么简单?”

小乙顿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不就是体力活么,还以为什么大事。

“就这么简单!”近卫军士兵拍拍他的肩膀说道,“在这里等候命令吧……”

话毕,近卫军士兵就离开了。

小乙望着不远处一个个箩筐,忍不住上前看去,只见箩筐上盖有一层幔布,出于好奇之心,他一把掀开布幔……

“嘶……”

当小乙看到箩筐内装的“东西”后,不由惊的倒吸一口凉气,那是一颗颗被生灰水泡过后的人头……

流贼的首级……

……

而在蔡州城城楼之上,顾谦将刘策托自己转告给赵元极的话,一字不漏的转告给拉了他,临了还不忘添一句:“总督大人,拖饷本身就是恶疾,本官认为还是把所欠的军饷尽数发放给各营将士平定军心,也免得再生事端……”

赵元极脸颊轻轻抽动,显然他是不愿意发放军饷,不过听顾谦的意思,刘策是铁了心不见兔子不撒鹰,万万没想到这么一个二十出头的黄毛小儿居然敢这么威胁自己,偏偏自己还真拿他没办法。

不过,刘策所言愿意把段洪交给自己处置,还愿意平分收复高阳的功绩,也着实令他心动。

只是一想到那么多军饷如流水般要送出去,又非常的不愿意……

“爹~”

就在赵元极为难之际,一声嗲里嗲气的女声传入自己耳中,令他猛地一怔,连忙回头望去。

只见火把照射下,赵金莲和一个手持折扇满脸含笑的白面锦袍儒生一起,向着赵元极慢悠悠走来,顿时让他脸色一沉。

“你来这里做什么?”赵元极冲赵金莲怒喝一声。

赵金莲没察觉赵元极现在的脸色有异,依旧踏着欢快地步伐,向赵元极靠近,顺手将手腕上带的紫色手镯向赵元极晃了晃说道:“爹,你看,这是苏公子送我的紫玉水晶镯,据说是用缅寮之地进贡的器玉打制而成呢,漂亮么?”

赵元极看着赵金莲一脸欢快的神情,气的是胸膛不住来回起伏,最后在看向那苏家公子时,脸都跟晦暗的天色融为了一体。

苏公子见赵元极望向自己,手中折扇一收,尔后对他低头拱手施礼道:“苏铭拜见伯父大人……”

“你们到底来这里干什么!”

赵元极怒不可遏,这都什么时候了,这俩货居然还给自己添乱?难道他们都不知道眼下蔡州城是什么局势么?

见赵元极发火,赵金莲立刻泪眼婆娑的说道:“爹,你到底发的什么火啊?这么晚不回家,女儿担心你,才让苏公子陪着我来找你啊,你居然这么凶我,爹,我不理你了,哼~”

说着,赵金莲立马背过身去,做娇嗔之态,不远处的苏铭也是拱手对赵元极致意。

见女儿这副姿态,赵元极这心也就软了下来,连忙安慰道:“好了好了,别闹了,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赶紧回家吧……”

“我不……”赵金莲走到城墙边,望着城外灯火通明的大营,气鼓鼓地说道,“爹你凶我,我很不开心……”

“哼……”

站在不远处的顾谦闻听赵金莲的话,忍不住轻哼一声,对这种没阅历,心肠又歹毒的女人,非常的不屑。有其父必有其子(女),当真是无可救药。

“呼~”

就在赵元极正想着怎么哄赵金莲的时候,忽然城外发出一阵齿轮卡叶转动的轰鸣,紧接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向城头飞来。

“砰~”

“啊~”

一颗圆滚滚的东西不偏不倚正好蹿到赵金莲怀中,她忍不住娇喘一声,被掀翻倒地上。

“什么鬼东西!敢袭击本小姐,不要命啦!”

赵金莲直起身子坐在城楼上,气的破口大骂,望着身边一个黑色毛茸茸的东西,一把抓过想要丢回去发泄,但是当她看到那颗圆物真容时……

“啊~妈呀~”

吓的惊叫连连,因为她手中所捧是一颗十分狰狞的人头,顿时花容失色,瞬间变得惨败。

“妈呀~”

这时不单是赵金莲受到了惊吓,就连周围的官员发现城外丢进来的是一颗颗人头时,同样吓得的惨叫不绝,很快整个蔡州城头是乱做一团,哪怕那些守城的官兵也被这种可怖的情形吓的瑟瑟发抖。

“军督大人,真有你的……”

唯有顾谦却一脸平静的望着脚底下的流贼人头,反而对刘策这种扰乱军心的手段感到由衷佩服。

即将成为赵家女婿的苏铭,在看到一颗滚落到脚边的人头时,表现的十分稳定,脸不红心不跳,两眼一闭,直接吓晕了过去,省去了尖叫的麻烦,倒是干净利落。

而赵元极此刻抱着一颗人头,神情万分紧张地说道:“连死者都要玷污,刘策,你不是人,真的好歹毒,好歹毒啊……”

事到如今,望着城头满是抱头鼠窜的身影,赵元极觉得如果不答应刘策的条件不用他攻城,就怕眼前这些人都会趁自己不备偷偷开城放外面的大军进来。

“传我命令,立刻筹备军饷,给,我给,要多少本督就给他多少,快去准备,一个时辰内必须备妥送去城外刘策大营!”

……

一八六 拿下

……

“真的把钱都送来了啊……”

“那还能有假?我都听到铜钱晃动的声响了,真是悦耳动听……”

“我这辈子真是从未见过这么多钱啊……”

“军督大人真是厉害,就这么几下子,就让城里乖乖的把钱送来了……”

“首级攻势”结束一个多时辰后,赵元极立马命人将刘策所提的条件折合成现银粮食,一车又一车的运往城外刘策军中。

周围闹饷的赵军士兵望着装载军饷的车子源源不断送入军中,顿时是满脸的不敢置信,才一天功夫就让总督府妥协了?各自都是私下里议论纷纷,对着那一车车运来的物资不停指指点点,就算是有些夜盲症的士兵,眼神里也是仿佛看到了“金光”……

运送军饷的士兵中,赵元极乔装改扮,混在人群之中,尽力遮掩不让人发现自己的真容,他可不想让自己暴露在众人眼前,免得被那群昔日麾下士兵暴揍致死,毕竟在他印象中,闹饷的士兵和乱兵无异,什么都干的出来。

而在赵元极边上的顾谦,则显的坦然的多,毕竟他已经和刘策商谈好了协议,相信刘策不会再为难自己。

“顾大人,本督的小命可都在你手里了,你一定要劝刘策莫要伤害本督啊……”赵元极小声对顾谦说道。

顾谦点头说道:“放心吧,军督大人不是那种不明事理的人,他恼的是总督大人不配合他共同缴贼,不愿给援军的粮秣,

只要你能配合好军督大人稳定河源局势,他又怎么会为难你呢?总督大人,你这回惹恼军督大人,完全是自己的责任……”

顾谦的话让赵元极脸一阵红一阵白,是万分的难堪,不过他现在也不便发作,万一被周围的士兵发现自己的身份,这后果,当真不敢去想……

“站住~“

当赵元极一行人来到刘策帐前时,一身铁甲的韦巅踏步上前,肩扛双铁戟拦住了他们的去路,粗声粗气的问道。

赵元极望着眼前铁塔一样的恶汉,心头是一阵惧意,一时间紧张的不知如何开口。

还是顾谦解了围,冲韦巅一拱手说道:“这位将军,劳烦通禀一声,就说顾谦带赵总督求见军督大人……”

韦巅狐疑地望了顾谦和唯唯诺诺的赵元极一眼,又瞧了瞧他身后的随行护卫,然后没好气地回来一句:“等着……”

话毕,韦巅转身掀帘进入帐中,将几人丢在外面。

等了好一阵,韦巅还未出来,帐外几人等的是万分焦急,尤其是赵元极,脸上神情满是忧虑之色。

“呼哧……”

大概一刻钟后,帐帘被拉开,韦巅低着头从帐内走了出来,望了眼前各人一眼,恶声恶气地说道:“军督大人有请~”

说完,又用手中的铁戟挑开帐帘,示意他们都进去。

赵元极努力吞咽了一下口水,然后猫着身子钻入主帐之内,在经过韦巅身边之时,清晰的感受到他眼神射向自己满是不怀好意,不过事到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进去了,毕竟身边有四名护卫以及顾谦在,想那刘策也不敢拿自己怎么样。

当顾谦和赵元极分别进入主帐之后,未等那几名赵家护卫进入,韦巅就毫不客气的将帐帘放下,挡在了他们身前。

那几名护卫顿时感到不妙,刚想要闯,却停韦巅沉声喝道:“你们想干什么?!军督大人和你们什么狗屁总督谈要务,无关人等不得靠近,否则,军法伺候!”

“呃~”

四名护卫感受到韦巅身上散发的浓烈气势,一时间也不敢妄动,只能在心里祈祷希望总督大人不要有意外。

“哼哼……”

望着四人不知所措的模样,韦巅面色瞬间变的狰狞,嘴里发出一阵毛骨悚然的哼笑,令人不寒而栗……

进入刘策主帐,发现身后的护卫被阻挡在帐外,赵元极心里“咯噔”一声,心中顿感一丝不安,倒是顾谦依旧十分的镇定,带头向刘策所在主案走去。

当二人见到正在埋头画图的刘策后,赵元极不及看清他的真容,顾谦就上前一步对他拱手说道:“启禀军督大人,总督大人带到……”

刘策闻言,嘴角一撇,眼角余光看了眼顾谦边上的赵元极,缓缓开口说道:“顾大人,你做的很好,等班师回到京城,本军督定会在皇上面前替你请功……”

顾谦听刘策一说,心头顿时一怔,敏锐的感觉到刘策话中之意似乎不对,刚要开口询问,却问刘策一声沉喝。

“来人,拿下!”

“呼~”

话音一落,早已埋伏在帐中的萧煜,带着八名全副武装的近卫军将士,猛地蹿了出来,一把将还未搞清状况的赵元极按在了地上。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顾谦也震惊了……

“刘策,你,你想干什么,快放开本督,来人,来人啊~”

赵元极被人压在地上,痛苦的嚎叫着,试图将帐外的随行护卫唤进来,但是很快,帐外却响起一阵凄惨的哀嚎声,仅仅瞬息间就又恢复了平静。

“呼哧~”

帐帘被人拉开,赵元极努力回头望去,当他看到浑身浴血的韦巅进入帐中后,心中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只见韦巅肩扛铁戟,提着四颗血淋淋的人头来到刘策跟前随手一丢,说道:“军督大人,四个贼子已被老子尽数伏诛……”

“蠢货!”刘策闻言,怒喝一声,“我给你的二十近卫呢?”

韦巅傲然说道:“四个蟊贼而已,老子一人就全收拾了,哪用的着二十人这么多,现在他们还不知道呢……”

“莽夫!”刘策无奈地摇摇头,“好了,滚出去吧,看到你就烦,对了让那埋伏的二十人收队!”

“是~”

韦巅应了一声,转身就向帐外走去。

刘策捏了捏额头,然后又冲韦巅的背影大声说道:“伙营今天还剩五片蜡肉,半锅羊汤,你去把他们都收拾干净了……”

“好咧~”

韦巅应了一声,头也没回直接步出帐外,不过他语气里显然是异常兴奋。

顾谦目瞪口呆的望着这一切,回过神后连忙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你这是要干什么啊?赵总督就算怠慢你,你也不能这样对他啊……”

刘策闻言奇道:“顾大人,您装什么啊,之前您来本军督营中,你我不是商量好了么?你对赵元极刁难你殿前司的事极其不满,想借这次要饷的事,将赵元极诓入我营中任我发落,怎么,这才几个时辰就给忘啦?”

顾谦这才明白过来,自己被刘策给卖了,他的目的根本不是什么要饷,而是赵元极本人啊,而且把自己也牵扯进来了。

这一瞬间,顾谦才发现眼前这个年轻的前军都督城府极深,被他表面上那副一言九鼎的面庞给欺骗了……

“顾谦,你个混蛋,竟敢窜通刘策一起来加害本督,本督原以为你忠心耿直,不想也是这般狡诈阴险,本督真是错看了你啊~”

听着赵元极句句戳心的话,顾谦知道现在是有理也说不清了,全城官员都知道自己和赵元极一起到的刘策军营,如今赵元极成为刘策阶下囚,自己是无论如何也脱不了干系了。

“被摆了一道,失算……”

回想起下午刘策跟自己谈什么殿前司归属问题,现在仔细想想很明显是在让自己放松警惕,自己居然信以为真,真的被蒙蔽了!实在是太可怕了,自己就像个傻子一样,一步一步落入了他布置的圈套居然浑然不知……

“赵元极!”刘策望着背缚双手的赵元极,厉声说道,“你身为河源总督,却私扣军饷,横征暴敛,导致百姓流离失所,更是为了稳固自己势力养贼害民,所犯每一条每一例都是死罪,今日你落在本军督手里,本军督自然要将你这祸乱之源连根拔起!”

赵元极不停挣扎着冲刘策大声怒吼道:“刘策,你胆敢对一省总督下手,难道想要造反么?”

“造反?”刘策闻言一笑,随后面色阴冷地对赵元极说道,“错了,想造反的人是你,赵元极!许文静……”

“属下在!”

许文静立刻从屏风后闪出,手持一本文册,对刘策恭敬地行了一礼。

刘策说道:“告诉赵元极,他究竟犯了什么罪,又该如何处罚……”

“遵命!”

许文静领命后,面向赵元极,轻蔑地瞥了他一眼,然后打开手中文册说道:“河源总督赵元极,在任河源期间,不思报效皇恩,反与贼首段洪暗中勾结,陷整个河源百姓与水火地狱之中,更在其府内搜出龙袍三件,金椅一把,显然意图不轨,欲自立为帝,此等行径如同造反无疑……

按我大周律,造反者当抄没家产,诛灭九族男丁,女眷尽数皆发配教坊司为官奴永世为奴不得翻身,为首者当处以剐刑!”

“污蔑!”赵元极闻听这些莫须有的罪名,气的浑身发抖,“刘策小儿,你竟敢污蔑本督,本督不服,本督要上京面圣……”

“住口!”刘策一声暴喝,语气冰冷地对他说道,“逆贼赵元极,你与流贼勾结企图颠覆河源诸地,罪证如山,又有何面目进京面圣,拖下去!取下他身上告身,大军今晚接管蔡州城!”

“遵命!”

萧煜大声领命,然后和近卫军士兵一道,押着他向帐外走去,为了防止他辱骂刘策,萧煜还命人将他的嘴给堵上了。

一旁的顾谦觉得刘策实在太过嚣张跋扈,虽然他对赵元极没什么好感,甚至说也是万分厌恶,但他还当真没想过如此去诬陷他。

就在他开口想要求刘策收回成命的时候,刘策率先伸手止住了顾谦对他拱手说道:“顾大人,方才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顾谦说道:“军督大人,赵元极好歹也是世阀之后一省总督,你这么做是不是太过草率了?”

刘策回道:“顾大人不认可本军督的做法么?那本军督想问顾大人一句,你究竟有没有想过为百姓着想?”

顾谦闻言一怔,随后斩钉截铁的说道:“本官当然是为百姓着想!”

“那就行了!”刘策点点头,对顾谦说道,“顾大人只需记住一点,河源之祸,不在流贼,而在赵家!”

一八七 活捉

……

“咯哒哒~”

两千近卫军在刘策的带领下,纵马进入了蔡州城内,由于赵元极被缚,守城官兵自然是不敢阻拦,进城后的刘策是直扑总督府而去。

“吁~”

来到总督府大门前,刘策掏出一颗香丸塞入嘴中,感受着薄荷清香润过嗓子的凉意,他虎眸一颌,挥手示意了一下。

边上两队近卫军士兵见此,立刻翻身下马,直扑总督府紧闭的大门而去,待大门被撞开后,总督府内立马传来一片激昂的厮杀之声……

约两刻钟后,一名近卫军士兵拎着王子温的脑袋,出门向刘策禀报道:“军督大人,总督府内所有反抗者皆已伏诛,这家伙抵抗最狠,被属下一刀削了脑袋……”

“嗯……”

刘策轻吟一声,没有半点情绪波动,随后带着韦巅一行人踏马进入的府内……

“呜呜呜……”

一进总督府,就见遍地跪伏的身影中,有不少女眷正在抽噎哭泣,仔细看去,竟是不下三百名。

“一个灾区总督府居然养有如此多的婢女,赵家当真是穷凶极恶啊……”

许文静“一脸正气”的叹道,但眼神却已经开始不自觉的瞄向那些女子,看看有没有自己中意的。

要知道许文静本就好色,这几个月随军以来一直都未曾接近过女色,如今一下子见到这么多莺莺燕燕的妙龄女子,一时间就有些把持不住了,心中如蚂蚁在啃噬一样难受。

反观刘策,却依旧面色刚毅,对这些女子只是瞥了一眼,并没有多做片刻停留,径直向总督府厅走去。

对此许文静是暗自称奇,按理说刘策这种年纪的男人近些女色也很正常的事,难道是跟姜若颜呆久了,眼界也变高了?

可别人不知道,许文静能不知道么?自从远东出征以来,刘策压根就没碰过姜若颜,哪怕姜若颜生日和七夕之时都没碰过,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要换自己怕早就……

不过仔细想想,也许这就是刘策和常人之间的区别,与众不同呢?

一进府厅,刘策就感到一股舒爽的凉意,定睛望去,只见正厅之内,桌案还有茶几之处都放着一盘盘冒着寒气的冰块,每张茶几底下还有一大桶冰以备盘内冰化后添加所用。

“有趣,哼……”

刘策轻哼一声,然后直接到府厅整座前落坐,不想这一坐,身上又是一阵凉爽驱散身上暑气。他落座的椅子是来自西域番邦的白田寒玉打造的,是夏季驱热的好宝贝,可谓是价值连城。

“当真是奢侈无比,哼……”刘策冷笑一声,然后对许文静说道:“立刻统计出府内到底还剩有多少人,迅速列个名册交给本军督。”

“属下已经命人去办了……”听闻刘策问及,许文静望着跪在堂前一名芳龄女子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口水,双眼流露出野兽的光芒。

刘策没注意许文静的模样,而是拿起一盒水晶棋子继续对他说道:“再给本军督仔细察验下这总督府内所有的产业,也列个册表交给我……”

“属下遵命……”

此刻许文静的双眼直勾勾盯着一名绿衫女子的脸上,嘴角不时的微微抽搐,对刘策的话随意敷衍了下。

“嗯?”

刘策这才发觉许文静情形不对,轻吟一声看向许文静,这才明白这家话色瘾又犯了,于是从盒子内拿出一枚棋子狠狠丢在他脸上,似笑非笑地说道:“军师,您一路操劳许久,今晚本军督允许你从中挑几个侍寝解解乏如何?”

许文静脸上一痛,闻听刘策此言正中下怀,忙要准备拱手谢过,却对上刘策那双犀利无比的眼神,瞬间将体内的欲望排出体外,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您多虑了,属下又怎会做出这种触犯军律的事来呢?”

刘策白了他一眼继续说道:“记得将总督府粮仓的掌控在手中,这才是河源命脉,不过,你能在河源北部找到数十万石军粮,也确实缓解了不少危机,再过几天,就该对盘踞在高阳的伪昌残部,展开最后的攻势了。”

“一切听凭军督大人吩咐……”许文静点头称是。

刘策想了想又对身后的萧煜说道:“萧队官,麻烦你速去迎接本军督的家眷前来总督府,算算时辰,他们也快到城郊了,本军督不放心让她们在外过夜……”

“遵命!”

萧煜闻言,立马领命离去。

“军督大人,属下在内室发现一男一女,那女子自称是赵元极女儿,赵金莲……”萧煜前脚刚走,立马就有一名近卫军前来禀报。

“赵金莲?”刘策闻言眉头一蹙,“将他们二人带上来……”

当苏铭和赵金莲被带到刘策面前时,二人是不停瑟瑟发抖,齐齐跪在刘策跟前不敢吱声。

“嗯……”

许文静一见到身披薄纱轻罗衫的赵金莲顿时有些按捺不住,双眼不由来回转动,甚至忍不住轻吟了一声。

刘策望着跪在地上发呆的二人,嘴角顿时撇了撇,对赵金莲说道:“你是赵元极女儿?”

赵金莲闻声打了一个激颤,低着头然后嗲声说道:“回禀,回禀这位大人的话,小女子正是赵元极的女儿,赵金莲,大人……”

“那你呢?”

赵金莲还待再说,刘策的话锋就转向苏铭问道。

苏铭忙拱手对刘策道:“回禀大人,在下城西苏家苏甫之子苏铭……”

“苏铭?你待在总督府干什么?”刘策沉声问道。

苏铭忙道:“回禀大人,在下乃是金莲的未婚夫,今日城内发生诸多之事,在下挂念金莲安危,所以才来到总督府陪伴金莲……”

刘策闻言,冲他边上近卫军士兵使了个眼色,近卫军士兵忙来到刘策身边,刘策小声和他嘀咕一阵后,露出一脸诡异的笑容对苏铭说道:“挂念的好啊,都挂念到卧榻上去了……”

二人闻言一怔,齐齐把头埋的更低了些,刘策冷哼一声对他二人说道:“赵元极犯篡逆之罪,现已被本军督生擒等候发落,蔡州城和总督府也暂由本军督接管,等此间事了,

凡是赵家男丁弱冠者一律斩诛,未满弱冠者发配边郡为苦役,另,女眷发配教坊司,永世为奴!你们可曾听清楚了?”

刘策冰冷的话语,让苏铭和赵金莲一阵错愕,久久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白天还好好的,怎么现在一下子成了反贼?

想到这里,赵金莲忙道:“大人,您一定是搞错了,爹爹对朝廷忠心耿耿,怎么可能会是反贼?绝无可能啊,定是搞错了……”

苏铭也说道:“是啊,大人,总督大人怎么可能会是反贼?定是遭人诬陷的,还望大人明察……”

刘策冷哼一声,对苏铭说道:“苏铭,照你这么说,是本军督在诬陷赵元极了?罪证皆有本军督亲自查证,莫非你对本军督的话怀疑不成?”

苏铭浑身一颤,忙道:“大人误会,在下绝无此意,还请大人明鉴啊……”

刘策虎眼一颌:“苏铭,既然你是赵金莲的未婚夫,也属反贼同党,理应当诛,来人,将他押下去,严刑拷打,逼问是否还有同党……”

“遵命!”

两名近卫军一声大吼,上前面无表情地架起苏铭就向府厅外拖去。

“大人冤枉啊,冤枉啊~”

苏铭凄厉的哭喊声在府厅内外不停回荡,让跪在边上的赵金莲浑身发抖,脸上神情紧张,完全不知所以。

“至于你……”刘策玩味地望着赵金莲,尔后说道,“也押下去,按罪发配教坊司……”

赵金莲闻言,吓的是花容失色,教坊司是什么地方,她当然清楚,那地方比之青楼更加恶心百倍,可谓是地狱啊。

与是她连忙大声说道:“不!我是赵家的千金小姐,怎能去那种下作之地,不去,打死我也不去!”

“赵金莲!”刘策闻言,怒喝一声,“你个贱妇,年纪轻轻心肠却是如此歹毒,与你爹赵元极相比也是不遑多让!据本军督所获悉的情报,你到底草菅了多少条人命?”

赵金莲吼道:“那些死的都是我赵家的家奴,家奴之命本就不值一钱与牲口无异,本小姐想杀多少就杀多少!又有什么不对!”

“人命在你这种贱妇眼中,居然是如此一钱不值?”刘策眼神瞬间变得阴冷无比,“赵金莲,亏你也是世家名门之女,死到临头居然还不知悔改!像你这种心肠歹毒的女人,活该在教坊司待一辈子!先将她带下去好生看押,待察验清楚总督府具体产业再一并处置!”

赵金莲神情落寞地被近卫军拉了下去,连同之前跪在府厅内的女眷家丁也被带了出去,很快之前杀气重重的府厅之内就安静了下来。

赵金莲一被带走,许文静连忙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属下以为这么处置赵金莲以及那些家眷实在太浪费了……”

“浪费?”刘策闻言瞥了他一眼,戏谑一声说道,“那依军师意思,本军督该怎么处理?”

许文静说道:“军督大人,军中将士尚有不少至今未曾成家,与其将她们发配教坊司便宜那群狗官,倒不如将她们分给军中有功将士,也好让将士们能收心,更为军督大人效力啊……”

刘策闻言单手托腮,仔细思索了一阵,觉得他的话也挺有道理。

虽然自己对感情的理解是两情相悦方成一对,但这个世界不同,不能完全按照自己的思想去强迫他人和自己同样,有些事还是妥协一下,融入这个世界为好。

少时过后,刘策对许文静说道:“这事本军督会好好考虑的……”

许文静闻言一喜,谄媚地说道:“军督大人英明,英明啊……”

一八八 月老?

……

“奢侈,实在太奢侈了,这块白玉屏风制材出自南洲西陀国,哪怕拇指大一块就值金上百两(金银比例1:30),

再看这盘黑珍珠,颗颗饱满色泽明亮,一望便知是瀛洲海域产物,仅一颗就值金二十,这么一盘……

还有这颗蓝宝石,也唯有远在西域中洲的大食国,阿巴斯皇室才能享用,每一颗皆是价值连城……

另外,这打制寒椅的玉材必是出自缅寮境内,目前已知整个大周也只有十张而已,是酷暑时节驱暑的上佳绝料……”

姜若颜来到河源总督府后,对府厅内见到的每一件奢侈品都是如数家珍的报出其出处以及价值,令陪在她身侧的刘策也是大开眼界,也对姜若颜的学识第一次感到震惊。

而跟在二人身后的许文静,见姜若颜滚瓜烂熟的向刘策介绍府厅这些奢侈物件时,心中是一阵窃喜,只要姜若颜和刘策关系越亲密,自己以后的前程也定会一路平坦。

阅历浅怕什么?我许文静来慢慢引导你,只要姜大小姐见识上来了,以后这帝后之位基本十拿九稳,而自己,以姜小姐,不,姜后的心性也定不会薄待与我……

许文静只觉的越来越激动,越来越兴奋,仿佛马上就要触摸到那人臣巅峰的位置一般。

最后姜若颜来到张圆桌前,取起一枚紫色钱币螓首蹙眉:“南洋流驻国的紫金钱币,一枚可抵黄金五十两还是有价难求,真是没想到,这河源总督府居然连这都有,

总督府外饿殍遍野,可这位赵总督的家中却是这般奢华,这里东西随便取一件,寻常百姓一家劳碌一辈子都不敢想象,可惜空有这么多财富,就没想过为河源百姓尽一丝力么?”

说到这里,姜若颜丢下手中的钱币,幽幽的叹了口气,显然对这种奢靡又不顾百姓生计的官僚很是失望。

刘策说道:“好了若颜,你也别叹气了,大周各地官制腐败也不是一天两天,好在这次我大军已经占据总督府,不会让这种悲剧再继续下去了……”

姜若颜闻言向府厅四周扫视了一圈,最后目光锁定在正捧着一个木盒子,不停往嘴里塞点心的韦巅,对刘策说道:“若颜也知道大周各地管制腐败,往年常听父亲提及相关典故,就有一畜食尽城中粮的事例,原本以为这只是一个传闻,不想今日见到这些,真是历历在目,

就比如韦护卫现在所食的酥糕,佐料皆是用天价的雪花糖所制,一块至少价值一两以上,寻常人家连饴糖(麦芽糖?)都吃不起,终生不知糖为何物,不想在流贼遍地的河源省,百姓连饭也吃不上一口,

可对这些高高在上的世家门阀来说却没半边影响,依旧可以极尽所能从百姓身上搜刮的民脂民膏来维持自己的奢华生活……”

“啥?一两银子一块糕!”姜若颜话音刚落,刘策就震惊了,连忙冲韦巅大声喝道,“蠢货!你吃了多少!别吃了,给本军督留点!”

“嚷什么?”

韦巅闻言,抹抹满是糖屑的嘴巴,望了眼丢在地上的盒子,然后伸出手掌比划起来,脸上露出极为难堪的神情,好一阵之后对刘策大声说道:“反正不少了,怎么着也有八九盒……”说着又拿起一块酥糕一口塞入嘴中嚼了起来。

刘策摇摇头,望着韦巅吃点心的模样,暗自嘀咕了一句:“一盒十块酥糕,这么一会儿功夫近百两银子就没了,真是暴殄天物。”

忽然,他脑海灵光一闪,忙对姜若颜问道:“若颜,你说这雪花糖很贵?”

姜若颜点点头:“其他地方不说,就说苏州城街市和远州城内,一包雪花糖十斤,售价分别是六十两和七十两,这还是正常时候的价格,若遇奸商倒卖,怕是还要翻好几番,寻常百姓家一辈子都吃不起……”

听完姜若颜的话,刘策陷入沉思,雪花糖其实就是白糖,确实白糖在整个大周都是属于奢侈品,只是没想到暴利到了这般地步,若今天不是听姜若颜说起,自己还真差点把这生意给忘了。

刘策已经有了精盐加工技术,完全可以稍微改变一下用在白糖加工上,唯一的问题是榨糖工艺需要改进,还有甘蔗等农作物的产量必须上去才行……

“军督大人……”这时,一名近卫军主簿捧着本记载好的文册来到刘策跟前说道,“属下已经将总督府内所有产业基本记载在册,尚有些遗漏还在补充之中,请你过目。”

刘策接过文册一页一页翻去,身边的姜若颜也凑过脑袋来观望……

等刘策翻到某一页,看到上面记载的内容后,顿时冷哼一声,说道:“孔雀,鳄鱼,花纹豹,白鹿,丹顶鹤,金丝猿猴,食铁兽(熊猫),厉害,本军督算是涨见识了,算是涨见识了啊!”

说完刘策重重将册子一合,深吸一口气,努力压抑心中的闷火,然后对许文静说道:“本来本军督还对你的提议有些顾虑,不过现在没有了,将总督府内所有年轻女眷包括丫鬟在内全部带上来吧!”

许文静拱手谄笑:“军督大人英明!”

而姜若颜却对此有些意外,小声对刘策问道:“刘策,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刘策冲姜若颜说道:“到时你就知道了……”说完脸色一冷,坐回到府厅主案之上。

姜若颜犹豫片刻,便也跟着站在刘策身后,边上一名近卫军士兵连忙扛来一把椅子给她落座。

当一群莺莺燕燕的少女抽噎着被带入府厅之内,姜若颜眉头顿时一蹙,刚要对刘策说话,却瞥见不远处的许文静冲她微微摇了摇头,这才强忍着将心中的话憋了回去。

刘策望着堂内“万艳同悲”的场景,再闻着浓浓地胭脂水粉味,不由凝眉一蹙,冲萧煜使了个眼色。

萧煜会意立马大吼一声:“肃静!军督大人有话要说!”

厅内立马安静了下来,三百多名女子吓的是不敢再吱声,刘策深吸一口气开口对她们说道:“想必你们也都听说赵元极有篡逆之举,按我大周律你们都将被发配教坊司为奴,世世代代不得翻身……”

刘策话音刚落,府厅内的女子顿时脸色变的苍白,几个面色姣好的少女顿时哽咽地求道:“不要,我不要去教坊司,求大人开恩呐,我们只是府内的奴婢,对主人的事完全不知情啊,大人开恩呐……”

“求大人开恩呐……”

府厅众女哭着齐齐伏拜了下去,要知道教坊司这种地方真还不如青楼,青楼之内好歹还有机会脱身,进入了教化司,那简直是生不如死,一辈子是彻底完了……

刘策说道:“不过,本军督也知道你们当中不少人确实不知情,就这样将你们尽数送往教坊司本军督也于心不忍,你们愿意听本军督安排么?”

“愿意愿意,只要不把我们送到教坊司,大人要我们干什么都行……”

少女们听刘策的话似乎还有转圜余地,连忙不停地恳求起来。

“那好……”刘策点点头,随后大喝一声:“萧煜!”

萧煜闻言立马拱手说道:“属下在!”

刘策对他说道:“你也老大不小,该成个家了,这些女子中你看上哪个,选一个吧,做妻做妾回到远东自己安排……”

“遵……啥?”

萧煜刚要本能领命,忽然回过神来愣住了,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刘策说道:“本军督让你在这些女子之中挑一个,做妻做妾任你做主!”

萧煜吓得连忙单膝跪地,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属下对您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啊……”

刘策见萧煜这副模样,明白萧煜是误会自己的用意了,还以为自己只是在试探他,无奈地摇摇头对他说道:“跪着干什么,起来吧,本军督没在逗你……”

听刘策语气好像是真的没有其他意思,萧煜这才缓缓起身看着刘策,但依旧心有余悸,不敢妄动。

刘策见萧煜一副唯唯诺诺地模样,于是好言说道:“挑一个吧,你也不想这些女子真的被送入教化坊受罪吧?我近卫军中未曾成家的将士按功每人都挑能选一个……”

萧煜这才放下心来,谢过刘策后,慢慢向那些女子一个个走去,那些女子见萧煜走来,无不吓得往后缩了缩,赵元极诬陷刘策大军是茹毛饮血野蛮人同样印在了她们的脑海之中。

但又有什么办法?这个世界,身为女人地位本就十分低下,根本无法主导自己的命运,大多只是男人的附庸品而已。

“就她了……”

挑选了一圈,萧煜相中了一名十六七岁模样的少女,这姑娘面容秀丽,身段婀娜,符合他的审美观。

刘策点点头:“记下女子名讳,暂时送由后勤司看顾。”

萧煜拱手一施礼,然后拉起那泪雨梨花,低着头吓得不住发抖的少女对她说道:“姑娘,你也别害怕,跟了我萧煜不会亏待你的,等到了远东咱就是一家人,这些时日先委屈你跟在军中,对了你叫啥?”

少女对萧煜欠身行了一礼,颤声说道:“小女子秀容,是赵府的丫鬟,能,能侍奉将军,三,三生有幸……”

秀容虽然十分害怕,但听萧煜的话也并非想象中的野蛮不可理喻,也稍稍放宽了心,再差能比送往教坊司还差么?

有了萧煜带头,接下来的事就好办了,三百一十三名少女在半个时辰内很快就被近卫军中的“单身狗”选完,毕竟送老婆这种事,只要是个男人都不会反感。

这些女子也都认命了,无奈之余心里也有一丝解脱,毕竟这样安排怎么说也是个良家子,好过人尽可夫的官奴……

一年过后,这些今日被迫的女子聚在一起做了一件大事,那就是给刘策建了一座月老祠堂,当然这是后话了……

府厅内的丫鬟侍女都处理完了,不过,还有个赵金莲得分开处理……

一八九 只放一人

……

“带上来~”

随着一声怒喝,赵金莲和遍体鳞伤的苏铭就被一群近卫军士兵带到了府厅之上……

许文静一见赵金莲入厅,一双眼眸立刻闪闪发光,不住向她身上瞄来瞄去,还时不时夸张舔了下自己干燥的下唇,一副猥琐的样子。

刘策只瞥了一眼赵金莲,随后望向她身边的神态萎靡地苏铭,沉声喝道:“苏铭!你可知罪……”

苏铭此时已经被折磨的身心憔悴,闻听刘策问话,哽咽地说道:“回禀军督大人,在下,在下真的不知所犯何罪啊……”

“还敢狡辩!”

萧煜闻言,刚要冲上前去教训苏铭,却被刘策挥手制止了。

只见刘策凝望着跪伏在地的二人,久久不发一言,他边上的姜若颜紧张地望着刘策,想知道他此刻究竟在想什么。

良久,刘策嘴角划出一道弧线,颇有深味地对苏铭问道:“苏铭,你说你无罪,那你为何又会出现在总督府内?”

苏铭回道:“回禀军督大人,在下之前已经说了,在下是金莲的未婚夫,听闻城外军士有异动,才来总督府陪金莲的……”

刘策“恍然大悟”:“那就是说,你也是赵家同谋了?本军督也不算冤枉你吧?”

苏铭忙道:“军督大人明鉴,在下之前真的不知道赵总……赵元极有谋逆之举啊,在下真的只是来照顾赵金莲的,金莲一介女流,在下担心金莲害怕才来陪她的……”

“苏公子……”

赵金莲听完苏铭所说的话,顿时流着泪水“忘情”的呼唤出声,此刻觉的这个男人就是自己全部依靠,适才她也听说了自己父亲就被主案上那军督大人给生擒,并定了谋反之罪,她如今的人生轨迹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只有抓住苏家这根稻草才能继续依存下去……

“刘策,这到底怎么回事?”一直在边上注视厅下的姜若颜,忍不住开口问道,“看他们的模样好像真的是未婚夫妻啊……”

刘策撇头在姜若颜耳边小声说道:“我当然知道他们是未婚夫妻,当时抓到她俩的时候,两人正缩在一张卧榻上瑟瑟发抖呢……”

姜若颜听他所言内容,顿时面颊浮上一丝怪异的神色,默不作声地点点头。

刘策和姜若颜嘀咕过后,继续面向府厅前跪地的二人,想了想对他们说道:“看来这倒的确是本军督错怪你们了,观你们的模样,是真的对赵元极谋逆一事毫无所觉啊……”

赵金莲闻言,顿时心生希望,连忙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所言甚是,小女子对爹……不,对赵元极的所做所为真的不知道,还望军督大人明察……”

“哼……”

姜若颜闻听赵金莲这番话,顿时不屑地轻哼一声,不想在这种关键时候,这位赵家千金为了保命,居然不惜与赵元极断绝一切联系,当真是妄为人女。

刘策双眼微颌,又说道:“赵金莲,就算你所言是真,但大周律法明定,谋逆造反者,罪连九族,你身为赵家子女,让本军督如何轻饶与你?”

赵金莲忙道:“军督大人,小女子早就跟赵元极断绝了父女情份,与赵家已无半点干系,严格来说不算赵家族人了啊……”

刘策眉头一蹙,又望向苏铭问道:“是这样么?”

苏铭侧头望了眼赵金莲,却见赵金莲眼神中有苦苦哀求之色,一时心软点了点头。

“呼~”刘策长呼一口气,然后继续说道,“虽然赵金莲已和赵家族人没有干系,但是他身上流的还是赵家的血,这样吧,本军督也不是那种不讲情面的人,

既然苏公子你还未和赵金莲成亲,你们严格来说也不算是夫妻,本军督就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你们二人本军督只能放走一人,究竟是放赵金莲还是你自己,就全凭苏公子你自己决定了……”

说完,刘策舒服地伸了一个懒腰,随后从怀中再取出一枚香丸,刚要放入嘴中,却被姜若颜给止住了。

只见姜若颜取下刘策手中的香丸,然后将一枚话梅递到他手中,刘策微微一愣,随后将话梅送入口中,顿时一股酸甜适宜的舒爽在口腔内蔓延……

赵金莲和苏铭听完刘策的话,同时望向对方,只见赵金莲拉着苏铭的袖子说道:“苏公子,你是心悦金莲的对不对?你苏家家大业大,只要你让我离开,苏家肯定会将你救出去的,我在外面等着你……”

苏铭望着赵金莲眼中满是求生的欲望,点点头说道:“金莲,在下当然是一直心悦与你的,又怎么忍心弃你而去呢?”

“苏公子……”赵金莲感动万分,握着苏铭的手说道,“金莲就知道你不会抛弃我的,金莲此生生是你苏家的人,死是你苏家的鬼!”

“金莲……”

“苏郎……”

二人切切呼唤,如同一对患难与共的情侣,一起要面对千难万险一样。

“决定了没?谁离开!”

刘策望着二人这副依依不舍的模样,沉声打破了这万分美好的气氛。

苏铭擦干眼泪,望着泪眼婆娑地赵金莲,冲她用力点了下头,然后对刘策拱手说道:“军督大人,在下决定了!”

刘策闻言,搅动了下嘴中话梅起身说道:“说吧,你打算让本军督放谁离开……”

苏铭说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在下身为苏家独子,理应恪守孝道,请军督大人放在下离开,明日定劝家父来军督大人面前一道请罪!”

“苏郎,你说什么?”赵金莲闻言怔了半晌,满脸不可置信地望着苏铭,“苏郎,你不是答应我了让我离开么?”

苏铭喉结滚动了一下,对赵金莲说道:“金莲,你放心,只要我出去了,我一定会想尽办法救你出来的,哪怕你进了教坊司我也不会嫌弃你,我苏铭此生决不负你!”

听完苏铭的话,赵金莲顿觉自己被欺骗了,原来之前所言都是假的,令她是万分的诧异震惊。

“好好好,这就对了嘛……”刘策笑着走向苏铭,然后挥挥手让萧煜跟在身后,“苏公子做出了正确选择,说明你是真的没有和赵元极同流合污……”

望着刘策靠近,苏铭忙说道:“请军督大人明鉴,我苏家真的没有和赵家沆瀣一气,更不会做出大逆不道之举来的……”

“本军督知晓……”刘策来到苏铭跟前,亲手将他扶了起来,尔后跟身后萧煜说道,“还不快给苏公子松开镣铐……”

等萧煜将苏铭手上的镣铐解开后,刘策拍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苏公子,让你受委屈了,都是本军督的不是,回到家以后,喝碗醒神汤压压惊,再洗个热水澡,让下人给你身上涂好药膏,最后好好睡上一觉就什么都忘了,顺便代本军督向苏老爷问好,就说明早本军督在这里恭候他老人家大驾光临……”

苏铭连忙拱手说道:“军督大人放心,在下一定将您的话带给家父,明日一早就一起来见您……”

“嗯……”刘策点点头应了一声,“外面天色已晚,苏公子早些回去休息吧,要本军督命人送送你么?”

苏铭怎敢让刘策命人相送,连忙拒绝道:“军督大人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在下的家离总督府就两条街,很快就到了……”

刘策“哦”了一声,做了个请的手势:“如此,那本军督就不送了,苏公子请慢走……”

苏铭对刘策拱手施以一礼,拖着伤痛的身躯迈开步伐向府厅门外走去。

“苏郎,你当真要撇下我走了么?”见苏铭要离开,赵金莲声泪俱下的说道,“你说过你会好好保护我的啊……”

苏铭闻言止步,一手按住府厅门框,回头对赵金莲说道:“金莲,你放心,我一定会来救你的,保重好自己,知道么……”

话毕,苏铭头也不回的步入茫茫黑夜之中,留下赵金莲一人跪在门口泣不成声。

“哼……”

望着苏铭离去的身影,刘策一声不屑地冷哼,仿佛一切都在刘策预料之中,只见他来到赵金莲身边问道:“现在,本军督该怎么处置你这个草菅人命的毒妇呢?”

赵金莲闻言一惊,连忙爬到刘策脚边拉住他的脚管说道:“军督大人,求你别把我送到教坊司,我,我愿意在您身边永远服侍你,我什么都会,保证将你侍候的舒舒服服……”

“把你的脏手放开!”一直在主案上默不作声的姜若颜见赵金莲居然恬不知耻的说出这番话,再也忍不住起身怒道,“你也不看看自己身份,刘策是我夫君,你胆敢如此当面勾引与他!”

赵金莲闻言一惊,抬眼望去,顿时映入眼帘的女子,无论容颜、身段还是气势都让她感到自惭形秽,有这么一个女人在,自己唯一的优势似乎也破灭了……

刘策一把甩开赵金莲,经过许文静身边时,背对着赵金莲阴冷地说道:“罢了,谁让本军督心软,这教坊司就免了,就将你纳为婢妾吧,但你只能做婢妾!”

赵金莲闻言如同抓到一根救命稻草,连忙说道:“行行行,只要军督大人喜欢,婢妾就婢妾……”

刘策点点头,然后望向边上的许文静,但见许文静脸上充满了期待的神色,连哈喇子都快流下来了。他与刘策一个眼神交会,似乎心照不宣。

刘策冲许文静一笑,随后脸一沉大吼一声:“韦巅!赵金莲从今天起就交由你处置了!”

“好咧~”

正在吃这不知道第几盒的韦巅闻言,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

“等等,等等,军督大人且慢……”

原本打算答谢的许文静,闻听刘策居然把赵金莲交给韦巅处置,顿时不淡定了,这剧情和自己设想的完全不对啊……

一九零 等

……

刘策望着许文静一脸猴急,就差上蹿下跳的模样,憋着笑意问道:“军师,本军督可是按你的方法处置府内这些女眷的,怎么?反悔了?”

许文静一脸焦急地说道:“军督大人,你看看赵金莲这身板,再看看那憨货,可是足足差了两三倍不止啊,你把她许给他合适么?”

刘策望着许文静,玩味地说道:“怎么就不合适了?军师,你至于急成这个样子么?”

许文静忙道:“军督大人,他俩根本不合适,没准一晚上就被那莽货给打死了……”

刘策奇道:“军师,您这话说的倒是令本军督好生奇怪,你又不是韦巅,怎么就知道赵金莲和韦巅不合适?就算真打死了又与你何干呢?”

许文静急的想伸手去拉刘策暗中相谈,不想刘策一下甩开许文静伸来的手对他说道:“军师,拉拉扯扯的干什么?有话好好说,别鼓捣这些没用的……”

听刘策这么说,许文静就差跳起来了,瞥了眼娇滴滴的赵金莲,心头是焦急万分,连忙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啊,你应该明白属下想说什么,就别逗我了,赶紧扯令吧……”

刘策摇摇头,对许文静说道:“抱歉,本军督不明白军师的意思,更何况本军督军令一出,又言出必行,如何能随意收回,这样如此反复,军中将士岂不是认为本军督是言而无信之人么?”

“这,这他不一样~”许文静真的是脸都急的通红,蹬着脚对试图跟刘策解释,“军中将士怎么会为这点小事认为军督大人是言而无信之人呢?”

“勿以恶小而为之,很多大事坍塌都是从不经意间的小事产生的,军师你不该说这话的……”刘策摊摊手留下了一句,就要朝主案前走去。

许文静连忙拉住他,做出谄媚之态,拱手对刘策说道:“对对对,军督大人所言甚是,你就行行好吧,别作弄属下了,大不了属下的金银田亩封赏都不要了成不?”

刘策拍拍许文静的肩膀,脸上露出一丝欣慰地笑容,尔后亲切的对许文静说道:

“滚。”

话毕,刘策甩开许文静的手回到了桌案前,取过桌上一条毛巾往脸上一抹,顺势将嘴里的话梅核吐到毛巾上,尔后往边上簸箕一丢。

“哎呦喂……”

许文静见今晚抱得美人归的念头注定落空,只能无奈地摇摇头,叹息了一声。

而此时的赵金莲,望着身材魁梧的如同铁塔,且面目狰狞的韦巅,早就吓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韦巅的形象实在太差了,和温文尔雅的苏铭形成强烈的反比,一想到以后就要与这么一头野兽共度余生,顿时觉得自己的人生没啥可指望了。

刘策正了正神色,看着依旧在吃着糕点的韦巅吼道:“别吃了,把你那婆娘赶紧送到辎重营去吧!”

“是~”

韦巅闻言,一把丢掉装糕点的木盒,扭了下脖子,发出一阵“咯勒勒”的清脆响声,然后大步向前走向赵金莲。

见韦巅巨大的身影逼近自己,赵金莲吓的是魂不附体、惊叫连连,身子不住的向后挪动……

“走~”

走到赵金莲眼前,韦巅一声沉喝,没有半点怜香惜玉,一手就提起赵金莲夹在自己腋下如同提一条狗一样,向府厅外走去。

“放开我,不要啊,放我下来,放我下来啊……”

赵金莲那纤细的身躯被韦巅死死固定在腋下,毫无半点吃力之色,大步向着门外走去,任凭赵金莲大声呼救手足并舞,依然是面不改色。

“浪费,真是浪费,简直就是暴殄天物啊……”

许文静望着韦巅离去的身影,不住的摇头叹息,神情是万分的沮丧落魄。

处理完了赵元极一家,也已接近子时时分了,纵使姜若颜,此刻脸上也有了一丝倦意。

刘策望了眼还被折磨的心急如焚许文静,轻笑一声说道:“军师,蔡州城已下,如今就差一个高阳,你立刻去准备下,等再过些时日,就该收拾最后的残局了……”

一听刘策说及正事,许文静心中的欲火瞬间抛到了九霄云外,立刻对刘策拱手正色说道:“军督大人,如今万事俱备,何不一举收拾高阳城内的流贼残部呢?

属下已经打探清楚了,高阳城内不过三万流贼镇守,而且内中多有雷霆军降卒,段洪之子段京又是一个酒囊饭袋,属下提议明日就渡江直下,与张烈、孙承、张昭通各部三面围攻,如此一来,流贼必败无疑啊……”

刘策摇摇头:“攻下高阳城容易,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再等等吧……”

许文静奇道:“军督大人,属下不明白,您究竟在等什么。”

刘策说道:“等高阳内乱,等流贼露出本来面目,等城中百姓期盼王师解救,等到那时就是出击高阳城的绝佳时机!”

许文静闻言稍一沉思,然后作揖说道:“属下明白了,军督大人,天色不早了,您也早些休息吧,属下告退……”

说完,许文静冲萧煜努努嘴,示意他和四周的近卫军士兵都一起出门,给刘策和姜若颜制造单独相处的机会。

萧煜会意,立刻和周围近卫军士兵一起退出了府厅之外,顺带将门给带上来,屋内一下子就只剩下刘策和姜若颜二人,气氛也随之变的有些暧昧起来。

刘策望着姜若颜单手扶额的模样,笑着说道:“若颜,累了么?累的话去睡吧,这里不少房间,你随便找一间……”

姜若颜美目轻颌,轻声问道:“那你呢?劳累一天,还不休息么?”

刘策望着姜若颜含情脉脉的模样,微微避开他的眼神,笑着摇摇头说道:“我还有些要务需要处理……”

“那若颜陪着你……”姜若颜立刻打断刘策的话,笑着说道,“放心,我不会打扰你的……”

刘策闻言苦笑一声:“若颜,我看你现在已经很困了,再熬下去身子可吃不消,如今好不容易有个舒适的住所,正好借此让你睡的安稳一些……”

姜若颜紧张地说道:“那你的身体吃的消么?上回一百军杖至今,吴医师说你内伤至今还未痊愈啊……”

刘策笑着安慰道:“若颜,我身为一军主帅,当以身作则,不能率先违反军中定下的铁律,一百军杖本就该受罚,你无需为我担心……”

“可若颜是你的妻子,有职责照顾你的起居……”姜若颜又抢先一步对刘策说道,“三品将军夫人,仅凭这一点难道还不够么?”

刘策哑然无语,顿时不知该如何跟她开口,他已从姜若颜的眼神里看出,今晚注定不是一个平常的夜晚。

不过,刘策也并不反感,毕竟眼前的姜若颜是自己的妻子,自己又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想到这里,刘策也释然了,起身对姜若颜说道:“那我现陪你一起去房间看看,你先早些安歇吧……”只有在对自己所爱女人面前,刘策才会露出难得的柔情。

姜若颜闻言,面色一红,心中也呼了一口气,心道这家伙总算明白自己的心意了,今夜过后,自己将和他有了确切的夫妻名分,可以彻底走入刘策的世界中了……

不过,就在姜若颜娇羞准备应一声,想与刘策一起去府厅房间看看的时候,门外忽然响起一名近卫军士兵的禀报声。

“启禀军督大人,殿前司监军,顾谦顾大人求见!”

姜若颜闻言,眉目顿时一蹙,心中暗恼不已,看样子今夜的良宵注定又要落空了。

刘策无奈地对姜若颜笑了笑:“若颜,你先去休息吧……”

“你也别太累了……”事到如今,姜若颜也只能轻声劝慰一句,尔后飘然向府厅内的房间走去。

刘策闻着姜若颜身上遗留的兰麝清香,深吸一口后,恢复了一军主帅的姿态,然后冲门外大喊一声:“有请!”

随后,顾谦推门而入,见到刘策刚要行礼,刘策就制止了他:“顾大人,礼数免了,请坐下说话……”

顾谦谢过后,随便找了个地方落座,然后对刘策拱手说道:“军督大人,城外河源军队的军饷已全数发放完毕,另外本官也多谢军督大人这些时日对我殿前司将士的照顾……”

刘策说道:“顾大人不必客气,同为奉诏解围的援军,本就应该相互扶持,观顾大人神色凝重,可还有什么难处?”

顾谦说道:“军督大人,请恕本官直言,您这么处理赵元极实在太过鲁莽了,赵元极在朝中关系错综复杂,多有同僚,您如今打算将他处以极刑,就怕朝中那些官僚会在您进京之际,对你百般刁难啊,本官建议,还是将赵元极押往京师一并发落为好,也能替自己留条后路……”

刘策摇摇头说道:“顾大人,本军督多谢你的建议,但本军督行事向来说一不二,既然您说赵元极在朝中有巨大关系网,那本军督就更要借此敲打敲打这群蛀虫了,这种结党营私之举,才是导致朝政日益崩坏的缘由!”

顾谦叹道:“既然军督大人心意已决,那本官也不必再多言什么,也对,大周现在缺的就是军督大人这样具有魄力的梁栋之才!”

“顾大人抬举了……”刘策颌眼摇摇头,又道,“对了,顾大人,本军督听闻您曾经入过行伍,在蜀地以西的陇州跟勃纥人交战过,可否跟本军督讲讲那些事迹?”

顾谦一愣,然后摇摇头惭愧地说道:“军督大人,本官所做的一些事与您跟呼兰人大战相比,这相差可就实在不足一提了,不过既然军督大人有兴趣,那本官就和你说一说吧,唉,勃纥人……”

叹了口气,顾谦慢慢开始讲述自己曾经在蜀地陇州与来自高原的勃纥人之间的战事……

一九一 高原帝国

……

大周历363年,四月,蜀地陇州前线……

那一年顾谦二十四岁,奉左将军欧阳武之命,领一个总旗三百一十八人的兵马火速驰援地处陇州、撒蛮高原边界的胡桥堡抵御勃纥进犯,同时掩护当地的百姓向内地巴州各处撤离。

当顾谦抵达胡桥堡时,他和自己的部队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堡下遍地都是残肢断臂,鲜血也染红了整片土地,干硬的地面上插满了一支支漆黑的羽箭,足足两千名将士在与高原蛮族的交战中葬身血海,堡上仅幸存十一名边军将士……

压抑下心头的恐惧和愤怒,顾谦指挥自己所属部队开始收敛同僚的尸体,待忙完一切后,已是深夜时分,他们很幸运,凶残的勃纥人并没有在这个时候发起攻势。

等忙完一切后,顾谦所部正式进驻胡桥堡,接替那十一名友军坚守起胡桥堡的重责。

在与那十一名士兵交涉过后,顾谦才得知,这次撒蛮高原的勃纥人足足集结了三万七千人犯境,一旦胡桥堡失守,陇州各地上百万百姓无疑将会面临前所未有的灾难,顾谦只觉的自己肩上的担子异常的沉重。

第二日,勃纥人就对胡桥堡开始发动了猛烈进攻,勃纥人的野蛮和凶残超出了顾谦的想象,他们各个悍不畏死,一次又一次的爬上堡墙,无论死多少人,似乎都无法熄灭他们眼中那股凶残的赤光。

依靠胡桥堡的城墙,顾谦所部足足抵挡了四天,四天时间,一个总旗的兵力已经损失过半。狼烟已经燃起三日,然而并没有等来援军,顾谦记的非常清楚,时任陇州左道兵备的高密就在胡桥堡后方不到百里处,他麾下三个旗团总计四万六千人最迟不过五六个时辰就能抵达胡桥堡。

可是,高密却迟迟未动,顾谦也只能继续坚守在堡墙之上,指挥自己残部抵御密密麻麻的勃纥人进攻。

到了第六天清晨,军中的箭矢耗尽了,手中的刀剑已经卷刃了,枪杆也在战斗中一条一条的折裂,干粮也已经耗尽,真正已经弹尽粮绝了。

顾谦望着身后仅存的六十七名浑身浴血的士兵,又望着胡桥堡外源源不绝地勃纥人,露出了一脸决然之色。

第七天,殊死肉搏之后,顾谦所部仅剩最后五人存活,他们知道,胡桥堡是无论如何也守不住,自己被高密给抛弃了。

“全军撤退……”

在这绝境关头,顾谦下了一道让自己往后八年来都在良心中煎熬的命令,他放弃了胡桥堡,在敌人进攻前,逃离了这座满是死尸的堡垒,前去找高密理论。

当顾谦他们一行五人相互扶持,拖着伤躯好不容易赶到高密所在的营地时才发现,高密和他的大军早就不见踪影,从地上遗留的痕迹顾谦可以判断,他们至少已经离开五天以上了。

自己,真的被抛弃了,这一刻顾谦怒不可遏,但却又无处可以宣泄自己现在的心情,只能决定避开大道走小路返回左将军欧阳武所在处禀报军情。

在山林之中辗转四五天,期间又有两名将士挨不住伤痛折磨死于荒野,顾谦强忍悲痛将他们埋葬之后,继续带着仅剩两名下属向欧阳武所属营地蹒跚前行。

好不容易,他们终于找到一座庄园想进去讨口热饭吃时,一进庄园瞬间,顾谦顿时呆滞万分。

只见庄园之内一片死气沉沉,整座庄园的男丁都被破开腹腔掏空内脏,尸体活活挂在木桩之上,而庄里妇孺孩童则是倒在血泊之中,各个衣不蔽体,从她们脸上那恐惧痛苦的神情,顾谦可以判断出死前是受了前所未有的折磨和侮辱。

而那些仅存未被杀害的庄民,此刻也各个神情呆滞,不少人甚至不停地傻笑着。有几个妇孺已经精神失常,甚至抱着自己孩子的尸体轻拍着唱入眠曲。

显然这座庄园惨绝人寰的一幕,是因为遭到了勃纥人的进犯导致……

“啊~~”

见到这一幕的顾谦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跪在庄子前嚎啕大哭起来,边哭边扇自己的脸。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啊~我对不起你们,对不起你们啊~”

顾谦为自己下达那道撤退的命令后悔万分,心中不住的自责,不断向那些尸体磕头致歉……

之后一路行来,顾谦所见尽是人间地狱,各地城镇、庄园都遭到了勃纥人的劫掠、焚烧。

勃纥人那野蛮成性的个性以及残忍无比的简直手段令人发指,所过之处,男女非死即奴,简直就是一群未曾开化的野兽,最后夺光城镇村庄值钱的东西,绑着年轻的女人和被凿眼挖鼻的青壮扬长而去,留下满目疮痍的废墟,野蛮程度令草原上的胡人都自叹不如。

从那以后,多年来顾谦一直都在为自己放弃胡桥堡的事而深深自责,在痛苦之中日夜煎熬。

“军督大人啊~”

提及伤心之处,顾谦当即对刘策跪下来,泪流满面地说道:“我对不起陇州百姓啊,足足二十万陇州百姓被勃纥人杀害,八万多名百姓被抓去撒蛮高原为奴为婢,

都是我的错啊,这八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痛苦中煎熬,死去兄弟,惨死的青壮,衣不蔽体的妇孺,还有襁褓中的死婴,我,我……”

“顾大人请起……”刘策起身将顾谦拉起,然后对他说道,“三百一十八人抵挡近两万蛮人多达七日之久,顾大人,你没有对不起陇州百姓!”

顾谦摇摇头说道:“军督大人,您无需安慰本官,当时本官心中也是怕的要命,只是早知会那样,我就应该誓死不退的,也许再坚持一下!勃纥人或许就不会进犯了……”

刘策摇摇头道:“不,顾大人,你已经做的非常好了,真正对不起陇州百姓还有你麾下将士的,是高密,是他的见死不救才导致陇州蜀地悲剧的发生!”

顾谦叹了口气也不再多说什么,多年来压抑在心头的痛,今日能在刘策面前说出来,他也舒畅了很多。

刘策能体会顾谦此刻的心情,其实换他是顾谦,在当时那种绝境之下,表现可能还不一定有他好,几百人抵御两万人,这要多大的勇气和毅力?

“顾大人,天色也不早了,殿前司和河源官军还需要你多多照料,早些回去歇息吧,过几日,随本军督一起发兵高阳,早些解除河源危局,还百姓一个安居乐业的空间……”刘策拍拍顾谦的肩膀说道。

顾谦擦干眼泪,拱手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本官能与您结识,当真是三生有幸,请您安心备战,殿前司这片本官会严加看管,天色不早了,打扰军督大人安歇,还请见谅,本官先行告退。”

“顾大人慢走……”

刘策送顾谦到门口,做了个请的手势,目送顾谦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勃纥,高原……”刘策闭目嘀咕一阵,而后睁眼坚定地说道,“如果有一天,本军督能君临天下,定当替中原百姓除去这一个又一个的毒瘤,还你们一个太平盛世的景象!”

转身步入府厅,刘策踱步来到一张红花梨桌前,拿起上面一支精致的的玉笛,然后坐在一把客椅之上,脑海里回想着顾谦所言与高原蛮族交战以及陇州百姓的惨状,宛若身同感受触景深情,开始吹奏起笛子来。

压抑伤感的笛声缓缓在府厅内外弥漫,将待在客房内的姜若颜吸引过来,感受着笛音所表达的情感。

一曲吹罢,姜若颜已经来到了刘策身边,轻声问道:“刘策,这是什么曲子,为何会如此伤感悲凉,听的若颜心中好是一阵难受。”

刘策放下笛子,落寞地说道:“《悲欢离合戏一场》,听顾谦所言,我能体会到胡桥堡上三百将士的凄凉,以及陇州百姓无助的悲鸣,这乱世何时才能终结,如果有这一天,我倒是愿意拿命去换……”

“刘策,我不准你这么说!”姜若颜闻言,连忙用手堵住刘策的嘴,“不准你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就算为了百姓你也要好好活下去,你若死了,谁来救那些百姓脱离苦海,若颜又该怎么办?”

刘策轻轻将姜若颜放在自己嘴上玉臂放下,冲她微微一笑:“别担心了,我没这么容易死的,只是有些事既然决定担起了,就注定无法放下,只能一步一步朝终点走下去……”

姜若颜俯下娇躯,将头放在刘策膝间,轻声说道:“刘策,若颜知道,你肩上的担子很重,所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是为了中原百姓,若颜自知能力有限,帮不了你什么,只想能一直陪着你将这条路走完,

你若倒下了,若颜就扶你起来继续走,若实在起不来,你倒下的地方,也是若颜永远止步的地方,你不孤单,若颜会一直跟在你身边陪着你,只求你不要有那么悲观的想法好么?”

刘策伸手轻抚着姜若颜的秀发,点点头:“若颜,有你这番话,我心里好受多了……”

姜若颜惬意地感受着自己心爱男人的轻抚,缓缓开口说道:“刘策,你心里有什么话一定要和若颜说,若颜愿意和你一起承担,哪怕承担不了,你说出来心里也会好受些,好么?”

“嗯……”

刘策轻吟一声,算是答应了她的话,令姜若颜闭上双眼开始享受起这份与刘策难得的独处时光。

而在刘策和姜若颜相互依偎的时候,府厅不远处一间房间门口,一道倩影默默注视着这一切,脸上写满了羡慕和渴望,幻想着依偎在刘策膝间被他轻抚脸庞秀发的是自己。

一九二 “画饼充饥”破灭

……

八月二十三,高阳城,大昌皇宫……

“来啊,香一个,别跑啊,来啊,让本太子香一个,本太子一高兴,要啥给啥~来啊~”

大殿之上,段京双眼被丝绸蒙住,不断摸索着和殿上的女子嬉戏玩乐。

大殿两侧,又有乐师不停敲打乐器助兴,让整座大殿都充满了欢快的气氛。

这些女子包括乐师都是段京趁段洪亲征这段时间命人从宫外带来的,短短一个月时间,宫殿内就有了两百多名女子。

她们之中有自愿的,也有强迫的,反正现在,尽数成了段京欢愉享乐的手段。

段京在这段时间可算是体会到了身为“皇储”的快乐,日夜纵情声色,乐的是忘乎所以,把段洪临行前的嘱托早就忘的一干二净,什么朝政大事,什么仁德治邦,远没有现在这么快活逍遥。

这时一位侍官来到段京跟前,拱手说道:“太子,傅丞相有事启奏……”

段京闻言没理会侍官的话,只是挥挥手对他不耐烦地说道:“告诉傅丞相,就说本太子现在公务繁忙,正用功学习政务之事,让他莫要再来打扰本太子……唉,美人,你在哪儿啊……”

说完后,段京又迫不及待,满脸猥琐的开始向大殿四周摸索而去……

“唉……”侍官叹了口气,转身走出了殿外。

殿外,傅如海站在台阶前等候侍官的回话,见侍官出来刚要开口,却瞥见侍官无奈地冲自己摇摇头,一颗心顿时沉了下来。

侍官来到傅如海跟前拱手说道:“傅丞相,您还是请回吧,太子他……”顿了顿,侍官回头望了眼钟乐齐鸣的宫殿,再次摇了摇头。

傅如海对侍官急道:“请一定告诉太子,眼下高阳城内局势十分严峻,城内各部将士都已失去约束,不停开始扰民,搞的百姓怨声载道啊!”

侍官说道:“傅丞相,您还是请回吧,太子现在是听不进任何话的……”

傅如海面带怒容:“我大昌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誉即将要毁于一旦了啊,皇上出征未归,太子理应担起一国储君的重担,而不是日夜在宫中寻欢作乐啊……”

侍官回道:“傅丞相,太子年幼,皇上平日又管教的太严,如今好不容易抓到空闲机会,自然是无法约束管教了,等过几日太子兴致消了您再来吧……”

话毕,侍官转身就向宫殿走去,留下一脸茫然的傅如海孤独的站在大殿之前。

高阳街头……

“放我下来,你们想要干什么!”

“哈哈哈,当然是与你们同乐了,我大昌将士爱护百姓,多与你们亲近亲近才是啊……”

一名大昌士兵从一间民房内扛着一名民女大笑着步出大门,周围士卒望着肩上手舞足蹈的女子,齐齐大笑出声。

“这些钱就当是你们孝敬本军爷的……”

“军爷啊,这些可都是我父亲留下的积蓄,你不能拿走啊~”

“滚开,军爷替你们赶走了欺压你们的官兵,让你们能免受狗官盘剥,如今要你们一些钱粮怎么就不肯了,再吵信不信我杀了你……”

另一处宅子内,十几名士兵肩挑数十个包裹,不顾趴在地上苦苦哀求的民户,一脸蛮横的甩脚踏出了大门扬长而去。

“给老子砸!”

“砰~”

“军爷,你们不能这样,这是小老儿吃饭的家伙,吃饭的家伙啊~”

一处卖凉茶的铺子前,几名伪昌士兵喝完茶不但不结帐,反而因为嫌弃凉茶味道不正,二话不说直接开始砸摊子。望着满地碎裂的瓷罐以及打翻在地的凉茶,五十多岁的摊位老板是欲哭无泪,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些伪昌士兵发泄完怒火离去。

一幕幕大大小小的惨剧在高阳城街道各处不停上演,短短一个月时间里,这些伪昌士兵彻底褪变回了流贼凶残野蛮的本性,将戴在脸上的伪善面具彻底摘了下来。

一个月时间,段洪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大昌仁义”形象,瞬间在高阳百姓心中坍塌,对他们的暴行恶迹是恨之入骨。

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段京为了能在城内逍遥快活,不惜和守军流贼达成了协议,允许他们在城内胡作非为,条件就是必须支持自己,不为傅如海效命。

这让本就大字不识,本质骨子里还是流贼思维的伪昌士兵大喜过望,很快就和段京勾结在了一起,共同祸害高阳城的百姓,甚至为了取悦段京,亲自帮他物色强抢妙龄少女,这些恶行彻底将百姓对他们建立起来的信任毁于一旦……

铁匠铺内,濮铁匠望着街上混乱不堪的场面,重重叹了口气,然后拿起一根铁锥来到一面墙边,似乎在努力刻画着什么。

良久,他停下手中动作,望着墙壁上萍借记忆刻画的精卫营图腾时,忍不住抚摸了起来,脸上满是怀念的神情。

“多好的义军,多好的壮士啊,你们,什么时候能再见你们一面啊?只有你们在,才能让人真正安心呐……”

嘀咕到后来,濮铁匠的声音竟是哽咽了起来,眼眶里含满了泪花。

……

“是时候了……”

残破的厚土堡内,皇甫翟停止擦拭铜镜的动作,望着远处十余里外高阳城的轮廓,轻吟了一声。

“皇甫先生,承字营四千一百八十二人听候您的调遣……”

“烈字营四千七百三十四人听候您的调遣!”

“夏侯琼听凭皇甫先生驱策!”

皇甫翟身后,孙承、张烈、夏侯琼三将拱手而立,等待他一声令下就向此行远征终点之战,高阳进发。

皇甫翟闭目凝思片刻,缓缓抬起手说道:“民心,虽然易与操弄,然而要建立,却得费上不少心力,而将他毁去,往往也在一瞬间,你说是么?段洪?”

只见皇甫翟抬手所指方向,正是眼前被困在囚车里的段洪。

段洪望着皇甫翟冷哼一声:“哼,我真没想到,刘策手下竟然会有你这么一个可怕的人存在,你很像那个人,说话的语气和展现出来的气度一时让朕产生错觉,虽然你们二人长的一点都不像,朕虽然只和他们见过一面而已……”

“你错了……”皇甫翟说道,“不是我像你口中的那个人,而是你口中的人,像我!”

“无所谓了……”段洪惨笑一声,“反正现在朕已经是阶下囚,怎么处置还不是你说了算……”

“知道你为什么会失败么?”皇甫翟淡淡地问道。

段洪冷冷地说道:“还不是着了你们这些官兵的诡计多端……”

皇甫翟当即打断段洪的话:“看来你真的看不明白,也不怪几十年起事至今,依旧只是一个流贼罢了,你最大的失败不是因为你面前的敌人而是你自己,你根本不明白百姓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你以为听了那个人的话觉得百姓不是奸诈就是愚蠢,觉得可以肆意玩弄股掌

从你决定以虚伪的方式去对待百姓那一刻开始,你就注定失败了,百姓为何会变得愚蠢你想过么?又为何会变得奸诈你考虑过没?

不过不用猜也知道,你肯定没有想过这些问题,如果你学会思考这个问题,那你今天绝不会是这种局面,

靖泰、河源为何会被刘策迅速平定?是他的兵锋强盛么?固然有此因素,然而这不是主因,主因就是刘策知道百姓眼下最想要的是什么,

他们只想要太平,只想远离战火困扰,这些你们都给得了他们么?想想靖泰省,为何在如此短的时间就转而支持刘策?就因为刘策平息了战乱,又冒险刺杀了林进宁,为靖泰百姓真正带来了和平,这点你们根本就没办法做到,

现如今,赵元极也被弃市与街头,将河源罪魁祸首一举端掉,这点你们做到了么?你们不过是将林进宁和赵元极作为一个由头,让百姓为你们卖命,却迟迟不愿实现这种诺言,无疑就是画了个饼让百姓觉得能触手可及,

但是,画的饼终究不是真的饼,他终究敌不过能吃到嘴里的真实,你努力想保护好的这张纸饼,在真饼出现前或许能收买人心,不过在真饼出现后,你觉得百姓还会信你的话么?

他们只会觉得这些时日来被你给愚弄而感到愤怒,会亲自将你画的饼撕成粉碎,再也不会相信你任何鬼话,所以当刘策出现你眼前的一刹那,你就已经输了,彻彻底底的输了……”

段洪听完皇甫翟的话,顿时陷入沉默之中,仔细想想却如他所言一般,自己根本就不曾了解过百姓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只是一味的去引导他们对朝廷对官兵的仇恨而已。

“别把百姓想的那么愚蠢,他们懦弱、胆怯,但并不代表他们没有智慧没有勇气,相反,他们远比你想的要聪明,只是缺少正确指引而已,一旦深藏在他们体内的力量觉醒,能焕发出前所未有的活力,

不过包括你在内,都依旧只是拿他们当成自己权力的绊脚石,史上也唯有寒王浞让百姓的力量觉醒过一次,可惜的是,太短了,仅仅昙花一现而已……”

留下一句话后,皇甫翟不再理会段洪,径直来到孙承面前:“孙将军,可以开始了,按军督大人所布置的计划行事吧……”

“遵命!”孙承刚毅的应了一声,尔后大喊一声,“全军听令!向高阳城进发!”

“喝~喝~喝~”

上万将士大声齐喝,一时间震烁寰宇,直透九霄之外。

“呜~~”

角号轰鸣,三军将士群情激昂,迈开步伐,向着此行战场的终点,高阳城,徐徐逼近……

一九三 拿钱砸城

……

八月二十三,未时,高阳城……

“华将军,北门城外发现官军!”

“什么!我不是在厚土堡附近设了哨塔么?难道你们都没看到狼烟燃起么?”

“回禀将军,末将真的没有看到厚土堡附近五座烽火台有任何狼烟燃烧……”

“真是废物!还不速速集结大军前往城墙御敌!”

收到官军进攻消息的华成,立马火急火燎的向北门城楼急急而去。

“华将军到~”

城楼之上,传令官拖着长音一声大吼,让紧张不安的伪昌士卒暂时安静下来,但他们眼角余光还是时不时的会瞄向城外。

华成来到一片垛墙前向外望去,只见城外旌旗蔽日、人山人海,哪怕隔着数箭距离,他也能感受到一股浓浓的肃杀气息扑面而来。

“这些官兵出现在这里,莫非皇上出了意外?”

华成喉结滚动了一下,面色万分凝重,段洪出征至今都没有什么消息传来,而如今城外又突然出现如此多的官军,让他心中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华将军,我们来了……”

这时,一群伪昌流贼衣衫不整的出现在城头之上,为首一个胖子满脸是汗,头盔都没戴正,连身上的铠甲系带都未来的及系紧,半耷着上半身甲叶发出一阵晃响,急冲冲地来到华成身边。

“你们几个上哪儿去了?!”一见到这些流贼身上散发着浓浓酒气,华成就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冲他们怒吼一声,“身为守军副将,居然擅离职守,你们该当何罪!”

那胖子见华成发火,连忙赔笑作揖解释道:“华将军,您别生气,兄弟们只是觉得整日守城侍岗太过枯燥,所以末将就带他们去城里喝点小酒助兴解乏……”

“郝大军!”华成闻言厉喝一声,“这种时候,你居然还有心思去做这种事情,信不信本将军现在就将你军法从事!你仔细看看城外,到底有多少官兵攻城么?”

郝大军瞅了一眼城外,眼中惊恐一闪而逝,连忙对华成说道:“华将军,我高阳城坚壁厚,那群官兵打不进来的,末将这就指挥兄弟们与官兵死磕下去。”

话毕,郝大军转身就向一台八角踏弩走去,开始指挥流贼装填箭矢御敌……

“哼……”

华成冷哼一声,望着城外人山人海的情形,凝思了片刻后,立刻挥手召来一名副将对他小声说道:“本将军要进宫一趟面见太子与他呈明高阳局势,你先守在这里密切注意城外官兵动向,若他们敢攻城,就给我狠狠地打!”

那副将拱手应道:“华将军请放心,末将一定会死守住城墙,绝对不让一名官军踏上城楼半步!”

华成点点头:“有你这句话,本将军也就放心了,先走了……”

说完,华成带着数名护卫,转身就朝城楼台阶下跑去,脸上神色是万分凝重。

而在高阳城之外……

“孙将军,十二架投石机,全部组装完毕!”

“原地待命,等候军令!”

“遵命!”

孙承接到麾下将士禀报后,立刻来到皇甫翟身边说道:“皇甫先生,一切准备就绪,是否可以开始进攻了?”

“嗯,孙将军,多谢你愿意信任在下……”

皇甫翟对孙承欠身行了一礼答谢一声,然后踱步向投石机走去,来到机身前,伸手抚摸了一阵,又叹道:“不想竟有这等攻城利器,任何坚固的城墙都阻挡不了它的攻势……”

“未必啊……”孙承闻言,笑着说道,“汉陵的城墙就砸不塌……”

“嗯?”皇甫翟闻言微微一怔,“孙将军何出此言,莫非你口中汉陵的城墙是铁铸造的不成?”

孙承解释道:“那倒不是,汉陵城墙用料皆是水泥所制,就这投石机就算六十斤石弹抛个几天几夜,也休想毁坏一段……”

“水泥?”皇甫翟闻言轻吟一声,“看来军督大人治下,真的相当神奇,倒是让在下心生向往之意……”

孙承骄傲地回道:“那是自然,军督大人有很多的奇思妙想,治下有好多以前闻所未闻的东西……”

皇甫翟深吸一口气,望向远处的高阳城楼凝思片刻,这才开口说道:“孙将军,差不多可以开始了……”

孙承回身冲旗牌手挥了挥手,很快旗牌手举旗向投石机前的操控手挥动旗号,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

“皇上,华将军有重要军情禀报……”

“什么重要军情?本太子正在休息,让华将军自行决断处理吧……”

“皇上,下官观华将军面色凝重,似乎真的有十分重要的军情需要禀报太子您啊……”

“烦!稍等会儿,本太子一会儿就来……”

正在寝宫之内与十几名宫女嬉戏玩乐的的段京,听闻侍官的禀报,神情是万分不耐的恼了一声。

“太子爷您这是要走了啊?奴家可舍不得你离开啊,再一起喝一杯如何好不好啊……”

见段京起身要出寝宫,周围那些宫女都纷纷开始惑声挽留,极尽媚态,惹得段京是心猿意马,流连忘返。

“放心吧,美人们儿,本太子去去就回,在这里好生等着我回来再一起喝酒啊……”段京收拾好身上衣服,冲寝宫内对自己“依依不舍”的宫女们一脸的坏笑道别。

但是,当段京消失在自己眼帘后,这些宫女脸上的笑容立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恨意……

等段京春心荡漾的跟着侍从官来到华成跟前时,连忙上前问道:“华将军,你找本太子究竟有何要事?什么军务要你亲自来面见本太子呢?军中事务华将军自断不就行了么!”

华成忙凑到段京耳边,小声说道:“启禀太子殿下,高阳城外忽然出现上万官军围城,末将怀疑皇上可能已经遭遇不测……”

“你说什么!老东西他……父皇他怎么了?莫非已经……”段京闻言,惊的是差点跳了起来。

虽然段京无时不刻都在盼着老头子早日驾鹤西去,但这时候段洪若是真有个意外的话,自己有能力保住皇位,保住大昌的江山么…….

想到这里,段京连忙抓住华成的肩膀说道:“华将军,我大昌国的未来,现在可是全靠你了啊,你绝对不能让官军攻进城来……”

“太子殿下请放心,有末将在一天,高阳城就固若金汤,绝不会让官兵攻破!”华成面色毅然,对段京拱手说道。

段京这才放下心来对华成说道:“华将军这番话,让本太子这心也踏实了不少,对了华将军,你还需要本太子帮你做些什么?”

华成说道:“末将恳请太子殿下能随末将一道登上城楼,鼓舞士气以安军心!”

“这……”

段京一听要让自己面对千军万马,不由神色慌张吞吞吐吐,显然是万分的不情愿。

“启禀皇上,启禀将军~”

就在段京尴尬万分的时候,一名传令官满头大汗的跑到二人跟前跪在地上拱手禀报。

华成心中一凛,抢先段京一步对传令官问道:“何事?是不是官军开始攻城了?速速给本将军道来!”

传令官擦了把脸上的热汗,喘着粗气对华成说道:“回禀将军,官军,官军的确开始攻城了,但……”

华成一惊,不等传令官把话说完,连忙对段京拱手说道:“太子殿下,如今局势岌岌可危,末将斗胆请太子殿下一起登楼安抚守军将士的士气!”

“这,可是……”

段京闻言早就吓傻了,支支吾吾不知该怎么办,他心里当然是万分不愿意去城墙之上督战的,这对他而言,实在是太过危险了。

传令官眼见段京面露尴尬之色,努力缓过一口气后继续说道:“太子殿下,华将军,属下还未把话说完呢……”

华成闻言眉头一蹙,忙道:“为何不一次把话讲完?说!”

传令官心中肺腑一句还不是被你打断的么,但毕竟身份摆在那里,只能压下不满对华成说道:“启禀将军,官军不知道用了一种什么东西,不断往城里扔钱……”

“什么?扔钱?!”

段京和华成闻言,齐齐诧异的出声问道,甚至怀疑自己耳朵是不是听错了。

传令官肯定的点点头:“属下看的清清楚楚,他们的确在向城中丢钱,除了金银之外,还有玛瑙、珍珠、玉器可谓是应有尽有!”

“这倒是稀奇!”段京眼冒金光,兴奋的对传令官说道,“本太子活了十七年还未见过攻城有人送银子的,这种场面难得,速带本太子去瞧瞧……”

而华成就没有段京这么乐观了,他敏锐的感觉到这其中定有阴谋,一个可怕的阴谋。

猛然间他瞳孔一缩,似乎想到一种可能,一把抓起跪在地上的传令官,语气冰冷地问道:“说,城头之上的守军见到金银都有什么变化?”

传令官愣了半晌,望着华成那欲喷火的眼神,怯生生地回道:“将士们见到金银,自然是欣喜若狂,争相哄抢啊……”

“不好,坏了!”

华成听完顿时惊呼一声,然后一把推开传令官,撇下段京转身就向宫殿之外冲去。

“这家伙是怎么了?”

段京望着华成急急而去的身影,十分不解的嘀咕了一句,根本没有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

“喂喂喂,起来起来,赶紧带我去城楼,本太子还没见过怎么攻城丢钱的奇闻呢,哈哈哈……”

段京大笑着拉起传令官,让他前面引路带自己去城楼之上开开眼界,根本没有意识到如今高阳甚至整个河源的局势早就已经因为刘策的到来而开始变天了……

一九四 大周该亡

……

“轰~”

“砰~”

“哐啷啷……”

投石机不停的将一包包装满金银铜串或珍珠玛瑙玉器的包裹送入高阳城头之上,在包裹落地散开一瞬间,发出阵阵清脆悦耳的震荡声,给人一种十分怪异的感觉。

“哈哈哈,我的,这是我的……”

“别抢,全都是我的,是我先捡到的……”

“好多钱啊,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金银,哈哈哈……”

而在高阳城头的守军,此刻早已乱作一团,纷纷开始哄抢起地上的财物品,生怕自己抢不到一般,从他们脸上那兴奋的神情可以看出,此刻等我他们是多么的愉悦,完全丧失了身为一名守军战士该有的敏锐和警戒。

数十名尝到甜头的伪昌守军甚至趴在城墙上冲城外官兵大喊了起来:“喂~城外的散财童子们?再多扔点,你们多扔点啊~城头的金银玉器都不够分啦~”

“轰~”

又一阵轰鸣声起,腾起八个黑色的包裹,从半空之中落下,重重落向留守城头的守军。

“哐啷啷……”

八个包裹中,有五个落在了城头之上,还有三个直接飞过城墙,落向了城内街道。

“哈哈哈,我的,是我的……”

望着散落一地的金银珠宝,城头守军中顿时爆发一阵剧烈的欢呼,齐齐趴地开始哄抢起来,场面一时间变的是拥挤不堪,更有不少士兵见自己挤不进去,索性跑下城楼去寻找那飞入城中的三个包裹,谁都不愿意错过这天降横财的大好机会……

“你们,你们都在干什么!”

当华成从皇宫赶到高阳城后,望着城墙之上一片俯地争夺财物的情形,顿时气的是大喝一声。

他一把抓起一名身上塞满金银的刘策,瞪大眼睛,沉声问道:“你们到底在干什么?为什么不好好守城?”

那流贼见是华成,立马笑着对他说道:“华将军,你来的正好,城外的官兵不知道是不是脑子坏了,不停往我们城里丢钱呐,这么阔的官兵,活了几十年还是第一次见呐,对了,华将军,您放心,兄弟们都会给您留下一份的……”

“轰~”

就在此时,城外的投石机再次发出一阵轰鸣,华成抬头望去,但见半空中有四个包裹正呈弧线向城头飞速坠落。

“不好,闪开……”

“哗啦啦……”

眼看一个包扎严实的包裹就要落到自己身上,华成惊吼一声,一把推开流贼,身子猛的向边上一闪,却见包裹落地瞬间发出一声震响,内中金银如流水般散落开来,在太阳底下十分的耀眼。

“哎呦……”

段惊在侍从官的带领下,刚登上城楼,闻听震荡声忍不住尖叫一声,望着溅向自己脚边的金属,纵身一跃避了开去。

“真是吓死本太子了……”

段惊心有余悸的拍拍自己胸膛安抚自己受惊的情绪,可当他看到脚下的东西时,不由两眼放光。

只见段京拾起地上一块金砖,仔细打量了一阵,顿时眉开眼笑:“本来听说官军向城内扔钱,本太子是不相信的,不想今日一见,官兵真的是送钱啊,而且送的还真不少……”

华成从地上爬起,顺手抓起遗落在眼前的一把珠宝,面色凝重的对段京说道:“太子殿下,末将恳请您立即下令收缴官军所丢的财物,立刻安稳军心御敌,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啊……”

“有什么好不堪设想的?”段京掂着手中金砖,一脸无所谓地说道,“城外官军如此大方给咱送钱,咱又何乐而不为呢?瞧将士们的这股兴奋劲,本太子又怎好扫了大家的兴致?让大伙乐乐吧……”

华成连忙劝道:“太子殿下,这是官军的奸计啊,他们想用这些金银让城中将士失去戒备,如果他们这时候攻城,后果真的不堪设想啊!”

段京闻言笑道:“华将军多虑了,高阳城,城坚壁厚,而且居高临下,官军若真的发起攻势,我们早就可以察觉,到时再从容应敌即可,现在,就让将士们都乐呵乐呵吧,毕竟守城枯燥乏味,难得如此开心,华将军就不要让大家寒心了……”

说完,段京拉着侍从官和身后紧随的卫兵一起加入到了争金夺银的行列之中。

“唉……”

华成劝诫不成,又见四周满是哄抢的身影,一时间是焦急万分,但眼下实在是束手无策,只能重重叹了口气,和身边几位忠诚的亲卫向城楼箭塔走去,以防城外官兵有所动作。

……

“启禀孙将军,属下按您的吩咐,已将十五车的金银玉器尽数投入高阳城内,现在等候下一步指示……”

“再拉十五车,等候本将军的命令!”

“遵命!”

十五车金银玉器,就这样被投石机全数投掷进了高阳城,闻听下属禀报的孙承,举着窥镜望着城头上流贼忙碌的身影,脸上露出浓浓的杀意。

这时,张烈满脸不爽的来到孙承身边对他说道:“孙指挥使,这么多金银珠宝你就这么白白送给流贼?瞧把他们乐的,哪有这么打仗的,我张烈实在想不明白。”

孙承放下窥镜说道:“这是军督大人的安排,你就少说几句,他何时出过岔子?回去等着吧,好戏才刚刚开始呢。”

张烈闻言,咂了咂嘴,问道:“那要等多久才行?”

孙承嘴角一撇:“放心,最多两天,两天后,就能一举攻下这座坚城!现在你补应该养精蓄锐,等候进攻总令下达!”

张烈搓了搓手说道:“还得等两天,真是急死人,罢了罢了,一切都听你的安排……”

话毕,张烈悻悻然的向自己所属营地走去,脸上神情是十分的沮丧。

“呵呵……”

孙承回望一眼张烈的身影,笑着摇摇头,然后举起窥镜继续观察起高阳城头上流贼的一举一动。

后军阵中,皇甫翟在夏侯琼的守护下,坐在一把石凳上,继续没完没了的用镜布擦拭着手中的铜镜,脸上神情十分的淡然,一点都没有因为战场局势变化而有一丝的波动……

而在皇甫翟对面,坐着卫怏、孟珙以及青峰营副将程不识三人,身后有焦络和他的近卫军士兵死死看护着他们。

卫怏一直打量着皇甫翟,忍不住出声问道:“喂,本王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皇甫翟闻言,继续擦着镜子对卫怏说道:“卫家皇室的人都是这般的无理,连人名字都不懂得询问一下么?”

卫怏冷哼一声:“观你模样也就一介寒门子弟,本王屈尊和你说话已经给足你脸面,名字?本王没兴趣知道……”

皇甫翟眼眸微微一颌,停下擦铜镜的动作,对卫怏说道:“寒门子弟又怎么了?一定就会低人一等?既然你这么高贵,为何又会落到这般田地?你那可悲又高傲的气势究竟从何得来?”

卫怏说道:“我大周自武帝收复中原,驱逐殷辛暴政,还天下百姓一片安居乐业的王土,敢问这份功德就不足以让本王有这份傲气么?”

皇甫翟微微摇头说道:“然而死的都是中原百姓,是中原百姓用累累鲜血成就了你卫氏皇权能在中原立足成为正统,央朝也好,周国也罢,双方在战场上厮杀的都是你最为瞧不起的寒门子弟,死的最多的也是他们,史书上可曾有对他们的记录?

央朝灭,周国兴,中原百姓又可曾有过任何的改变?他们只不过开始下一个轮回,依旧处在最底层的漩涡里任你们这些所谓高高在上的皇亲贵胄欺凌碾压,几百年了,你们卫氏皇权可曾有过半点改变?没有,一点都没有,

周王朝,真的令我失望透顶,从一开始就不该对你们抱有任何幻想,早就应该覆灭成为历史!”

“大胆!”卫怏听皇甫翟把大周皇室贬的这么一文不值,顿时冲他怒吼起来,“你个书生懂什么!我大周为中原,为百姓付出了所有,残暴无道的殷辛又是怎么对待百姓的?要不是我大周,中原大地怕是早就枯骨蔽平原了!这份功绩难道不该值得世人膜拜敬仰?”

“安静!”皇甫沉吟轻喝,止住卫怏的话,尔后指着远处的高阳城说道,“你看到了么?这就是你口中的大周功绩,让世人膜拜敬仰?你哪来的这股自信说这番话!”

卫怏顺着皇甫翟所指方向看了眼高阳城墙,阴冷着脸说道:“流贼祸害百姓,本军长……”

“安静!别再开口了,你说这话我听的特别恶心!”皇甫翟再次打断卫怏的话,“到底是流贼在祸害百姓,还是你们这些手握权势的贵族在祸害百姓?他们为什么会造反?谁逼的?他们自己?还是你们?这个答案还需要我说出来么?

说到底,你就是不敢承认造成今天这一切的最大罪魁祸首就是这个千疮百孔的大周王朝,他真的已经没必要再存在下去了,早就应该被替代!”

卫怏气的呼吸急促加剧,望着皇甫翟淡定无比的脸,恶狠狠地说道:“你居然敢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来,等回到京城本王就要在让你九族尽诛!”

皇甫翟淡笑一声,说道:“你现在居然还有脸说出这种话,雷霆军在你手中覆灭,你觉得你的话在朝中还有份量么?你现在最该考虑的问题是如何保住自己的性命!

当然,我也可以现在就杀了你,理由条件都十分充分,别人问及的话,我会推托说我不知情,也可以说你身先士卒不慎被流贼所害,更可以说你因为雷霆军覆没感到羞愧而自尽,但我不会这么做,因为你根本就不配我用这种卑鄙的手段来对付你!”

……

一九五 吏治败坏

……

“你到底什么人!敢这么跟本王说话!区区一介庶人居然信口开河,本王堂堂卫氏皇族,岂容你这般口语侮辱!”

皇甫翟的话,彻底激怒了卫怏,他挣扎着想要起身朝皇甫翟扑去,好在边上的孟珙死死拉住他,才阻止了事态继续升级。

而皇甫翟却以一副怜悯的姿态望着卫怏,最后微不可察的叹息一声,继续说道:“愤怒说明你不自信,因为我说的都是对的,大周王朝走到今天地步,各种弊端早已经积重难返,百姓都对你们的表现万分失望,一个失去百姓支持的国度,他又能维持多久?

所谓的大周丰功伟绩,我真是觉得这就是世上最大的笑话,自周建朝至今三百七十余载,你们可曾有过什么让人值得赞颂的表现?

对内,为了巩固自己的皇权地位,你们永远只重用士家子弟,杜绝一切寒门上位的可能性,同时一堆不合理的税制时时刻刻压在百姓头上,让他们为了生计拼命,无暇分心思考其他事情,终身劳累的如同牲口一样,这也叫安居乐业?

对外,你们可曾拿出过什么过人的战绩?百余年前,兴帝卫援好大喜功,短短九年时间,无故对外发动十六次战役,结果十六战全败,此举不但将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国力一朝败尽,更让周边狄夷看清了大周的虚实,

从那以后,勃纥、呼兰、羌戎、蒙洛、靺、羯等异族时不时侵犯大周边境,无数边境百姓在异族屠刀下苟且偷生,到最后更是丢地弃民,只能靠送女人和财帛换取太平,你告诉我,这算什么丰功伟绩?你还有什么脸在这里大放厥词?”

“放开我!本王要将他碎尸万段!”

卫怏此刻暴躁异常,如同一头发疯的狮子,看着皇甫翟淡定的模样,不停想要甩开身边的孟珙扑上去将他掐死,还没有人敢对大周王朝这么轻视,这么不屑,这是他无论如何都忍受不了的,虽然皇甫翟所言字字句句属实。

“军长,冷静,冷静啊……”孟珙咬着牙死死抱住卫怏的腰,不让事态变得无法控制。

而边上原本一言不发的程不识,在听完皇甫翟一番精彩的嘲讽后,不由将他的注意力吸引过去,开始不停打量起皇甫翟。

“皇甫先生的口才真是厉害……”

皇甫翟身后的夏侯琼则是对他万分的佩服,细想当初他一通话将自己劝降时的情景,不由苦笑着摇摇头,不过如今看到卫怏吃瘪暴怒,他心中也是万分愉悦。

毕竟夏侯琼的家族也受过卫氏皇族的迫害,对他们怎么可能会有什么好感呢?

皇甫翟见卫怏情绪失控,漠然地继续擦拭起手中铜镜,接着说道:“本以为卫怏堂堂雷霆军主帅,想必也有什么过人之处,不想今日一见,真是令人失望,当真是见面不如闻名,焦护卫,麻烦你将军长带下去好生照料,毕竟这把年纪了,还是少动肝火为妙……”

“是!”

焦络闻言,大声应了一句,然后来到卫怏面前对他沉声说道:“卫军长,请吧……”

“放开我……”

卫怏一把挣脱孟珙,怨恨地瞪了一眼皇甫翟,然后默不作声的跟着焦络离开了。

孟珙望着卫怏离去的身影,走到皇甫翟身前对他说道:“先生,您又何必说这些话刺激他呢?卫军长对大周是真的忠心耿耿啊……”

皇甫翟回道:“他只对大周皇室忠心,却从未想过为百姓付出些什么,这样的人值得你为他说话么?”

孟珙说道:“但无论怎么说他也是一军之长,当今皇上的叔叔啊,先生,您却是过分了……”

“那又如何?”皇甫翟闻言,面无表情地说道,“因为他是皇室,所以就必须要对他迁就尊重么?那不是尊重,是畏惧,对权力的畏惧而已,真正的尊重发自内心的,他不配,你明白么?”

孟珙哑口无言,顿了顿,决定还是转移话题,扫了眼继续抛着金银的投石机,对皇甫翟问道:“先生,难道就真的打算把金银全部送给流贼么?末将明白你这是攻心之计,但是……”

皇甫翟伸手止住孟珙继续说下:“攻心已经足够了,现在就等着军督大人另外两路大军前来对高阳形成合围之势。”

孟珙闻言仔细一阵分析,尔后略带疑虑地对皇甫翟问道:“军督大人真的会按时到来?”

皇甫翟瞥了孟珙一眼,忽然对他说道:“孟将军,不知你现在所学是何兵法?”

孟珙一愣,说道:“自然是我大周《武帝兵要》和家父所收藏的《太公战略》……”

皇甫翟点点头:“这两本兵书分别有太祖卫煌和丞相吕尚所书的兵法,不过你可曾听闻过另外一部超越前二者的兵书?”

孟珙奇道:“轻先生指点,在下愚钝,并未听闻除此之外的其他出名兵法书籍……”

皇甫翟叹了口气,对孟珙说道:“孟将军没听过也不无奇怪,趁现在无事,我就将《墨经韬略》中的‘非攻总略’与你讨论一番,但我只说一次,你能领悟多少运用到实战中,就看你的天赋了……”

孟珙闻言大喜,能学习新的兵书兵法对他而言有着前所未有的吸引力,眼见有此良机,他又怎么会错过?于是对皇甫翟连忙作揖施了一礼:“多谢先生相授,在下感激不尽!”

……

八月二十五,白龙江……

“妈呀~”

韦巅俯在船尾,望着滚滚流淌的江面,心中是战战兢兢,忍不住大呼小叫起来。

一旁的刘策瞥了他一眼,无不挖苦道:“骑马你不会,坐船你也怕,本军督是不是对你期望太大了?瞧你现在这副模样,丢不丢人啊……”

说着,刘策故意用脚蹬了下船筏甲板,登时让船只晃动了几下,吓得韦巅索性整个人趴在船上不敢轻举妄动。

边上的顾谦望着韦巅的窘迫模样,也是暗自摇摇头,然后跟刘策说道:“军督大人,水陆并进之策固然是好,但高阳城毕竟城墙坚固,当真没问题,可以一战而下?”

刘策点点头:“顾大人,本军督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更何况是在战场上,你只需记住,收复高阳城后,切记一定要约束好殿前司将士,配合我军维持城内秩序,等回到京城后,本军督自会将功劳算殿前司一份。”

顾谦叹了口气,对刘策说道:“惭愧,皇家殿前司会这般不堪,也让军督大人见笑了……”

“顾大人无需妄自菲薄……”刘策回道,“毕竟这不是顾大人的问题,其实殿前司将士之所以会败,本军督也已经从怀王地方有所了解了,当真是吏治腐败导致……”

顾谦摇头叹道:“军督大人洞察如火,本官更是无地自容啊,现在整座神都城都是官官相护,到处都在为捞钱揽权奔波,就是没人愿意为朝廷为百姓尽一分力。”

刘策想了想,说道:“顾大人,难道当今圣上就真的没有发现吏治腐败之事么?身为一国之君,这点洞察力总该有的吧?”

顾谦苦笑一声,对刘策说道:“实不相瞒,神都现在的局势可谓是错综复杂,皇上当然知道过朝中大臣和吏治腐败的问题,崇元十七(365年)年为此还特意设立督察司专门调查贪污受贿的罪证!

结果,呵呵,军督大人你怕是不知道,这就是一个笑话,督察司的官员爪牙倒是很快掌握了朝中大臣和京畿各地吏员贪污受贿的罪证,效率的确十分惊人,

但是,督察司的人取得各级官员的罪证后,并未直接呈报给皇上,而是拿着那些罪证亲自上门找那些官吏索要贿赂,只要钱给足,再大的罪都能给你瞒下来,甚至当着那些贪官的面销毁所收集的罪证,

这样一来,督察司反而成为京畿油水最大的衙门,送交皇上面前的都是些银子没到位的臭鱼烂虾而已,就这样,皇上还分外满意,甚至当朝嘉奖了督察司的官员,

而那些被督察司勒索的官员又岂会善罢甘休,为了尽快把失去的损失补回来,便绞尽脑汁想方设法的敛财,不惜倒卖国库物资,更是把手伸进了税银所得之中啊……”

刘策闻言,瞳孔之中似有一团烈火燃烧,印象中任何一个王朝坍塌其实都是从吏治腐烂开始的。唐宋元明清,皆是从吏治败坏而开始由盛而衰,吏员就是一个王朝的根基,绝对马虎不得。

而所谓的督察司要是没有一个可以平衡权利的机构,最终也会蜕变为下一个腐败滋养之地。

顾谦接着说道:“督察司权力过大,油水充足,自然就引起神都其他衙门眼红,他们也想要从中牟利,尤其那司礼监,为了揽钱,不惜与其他衙门串通暗中授卖官爵,

比如那孙儒文的儿子孙志遥,目不识丁之辈,却能当上盛州临远太守,还不是孙儒文给锦盛捐了十万两银子?结果孙志遥上任后,啥事不干,就知道拼命捞钱圈地,几年下来,保守估计他光黄白之物至少贪了不下三百万两,

好好一个富县,京畿要税重要地,硬是被他折腾成了一个穷乡僻壤,原本二十八万人丁的县城,如今就跑的只剩不足六万人了,就这样他还瞒报,皇上怕是至今未知啊……”

说到这里,顾谦眼中满是绝望之色,显然他对自己一直效忠的大周朝廷变到如今这个局面深感痛心。

刘策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顾大人,与流贼最后决战马上就要打响了,这些事等收复高阳后,本军督和你仔细分说。”

顾谦点了点头,然后和刘策一道王者汹涌的江面,整条江上,足足五千船筏横排分列并进,场面是何其的壮观。

一九六 攻城

……

在刘策率军渡江直扑高阳而来的时候,高阳城的局势却是……

“喂~外面的官军,怎么不送钱了?快点啊,老子可等急了~”

“快点啊,兄弟们等着你们送钱呐,哈哈哈……”

“赶紧的,别让我们等久了,你们倒是快把钱砸过来啊,来砸我头上,就算被砸死我也可以……”

城头上的流贼挤在垛墙前,你一言我一语,不断催促城外的官兵“送钱”。经过两日金钱的洗礼,这些士兵早就失去了应有的戒备,脸上各自洋溢着幸福的情绪,神情是激动万分。

而城外的孙承举着窥镜望着城上的人潮涌动的情形,面无表情的对边上的旗牌手吩咐道:“差不多了,让投石机给他们送一份大礼吧……”

旗牌手闻令,立刻冲投石机处高举手中红色令旗,投石机前的操控手一见,立马将一颗颗几十斤重的石弹装入臂杆上的弹袋之中……

“投石机,放~”

“咯吱吱……”

“轰轰轰~”

随着边上军官一声令下,早已准备就绪的操控手,奋力将固定在地上的绞盘用铁锤砸下,下一刻,解脱束缚的臂杆发出一阵刺耳的齿轮摩擦声响,粗重的臂杆缓缓伸高,最后越来越快,但闻一片轰鸣,将弹袋内的石弹重重的投掷而出……

十二座投石机齐放,数十斤重的石弹立刻窜入蔚蓝的半空,朝着高阳城头的守军铺天盖地的砸去。

“呦,这次这包裹好像变大了……”

“这群官兵真是有钱啊,啧啧啧……”

“待会儿别跟老子抢,下一波才是你们的,听明白了没?”

望着在半空中翱翔的石弹,这些流贼依旧拥挤在垛墙前,完全不知道夺命危险的逼近,仍然憧憬着“天降金雨”的美好气氛之中。

“来了,来了,别跟我抢……”

一队数十人的伪昌流贼望着像自己坠落的“包裹”,兴奋的不知所以,居然追着“包裹”落地的弧线,想要趁机大捞一把……

“砰~”

“噗~~”

当石弹坠落那一刻,不偏不倚刚好落入这队拥挤的流贼丛中,不过这次等来的不是金银玉器,而是死神的收割器械。

还未等这些流贼反应过来,数十斤重的石弹落地产生的巨大气浪,就将他们尽数掀飞了出去,为首的两名流贼当场被砸成肉泥,化作一滩血雨在城头蔓延开来……

“砰砰砰砰~”

又是四声轰响,高阳城头之上满是惨叫腾空的人影,石弹坠落产生的气流和那可怖的杀伤力将这些还沉浸在金山银海氛围中的流贼彻底打入万丈深渊……

“咳咳咳……”

第一轮投石结束,城墙上到处都石灰尘弥漫,令人视野受阻,一些躲过一劫的流贼不停挥手咳嗽,驱散烟雾,耳边依旧回荡着石弹落地产生的轰鸣声。

“啊,腿,我的腿~”

一名流贼守军士兵的左腿被石弹滚地后的惯性弹跳,活活从膝盖处砸断,但见血肉模糊的左腿仅靠一膝盖中间一条皮肉连接着,森森断骨裸在空气之中,令人观之胆寒心裂。

他凄厉的哀嚎着,面目神情已经痛苦的极其扭曲,双眼瞪的滚圆滚圆,不过观他这种伤势,显然是已经活不成了……

“我的屁股呢,我的屁股没有了,谁看到我的屁股了……”

城墙另一处,一名被石弹砸的只剩半截身子的流贼,不停的蠕动着山半截身躯,努力寻找着已经不知所踪的下半截身躯,但见他所爬过的地方,竟是留下一道长长的殷红,断裂的肠子在他腰间不断流淌,十分的可怖血腥,他那旺盛的生命力注定还要痛苦好一阵子才能在绝望中死去……

流贼们震惊了,万万没想到自己这次等来的不是“天降金雨”,而是死神的光顾,望着城墙上到处都是残肢断臂的景象,却依旧无法将眼前这一切和之前散财的一幕结合在一起,这一切发生的实在太过突然了……

“轰~~”

不过,他们没来得及反应,城外的投石机却很快反应过来,再次呼啸着将石弹向高阳城头倾泻而来。

“砰砰砰~”

又是一阵轰鸣巨响,城头之上再次扬起一片人海,其中一枚石弹落地后冲着目瞪口呆的队流贼是一阵跳动,活活给碾出一条血路,留下一片凄嗥惨叫声。

“妈呀……”

两次投石机打击过后,流贼终于彻底惊醒了,城外的官兵这一次是开始动真格的了,不再是“散财童子”,而是变成了真正的杀神,顿时开始四下寻找掩体。

由于他们之前没有任何防备,各个怀揣着发财的美梦,不少人甚至连兵器都没带,如今各个开始趴在城墙地面上爬动向城头阶梯蠕动,开始去寻找属于自己的兵器。

“轰~~”

“砰~~”

投石机继续不间断的将臂杆内的石弹抛向高阳城墙,在经过连续几波的打击过后,城头流贼守军已经接近崩溃了,纷纷如无头苍蝇一般四下乱窜乱逃,有六架守城用的八角踏弩也已经被石弹给砸的报废,高阳局势瞬间急转直下,变得岌岌可危起来。

“攻城塔,前进~”

见时机成熟,孙承一声令下,下达了攻城总令,很快,十座高耸入云的攻城塔在辎重营士兵的推动下,缓缓向高阳城头移动。

“莫慌,都给我回来!”

在箭楼上目睹城头一切的华成,以最快的速度冲下箭楼,望着逼近的攻城塔,大声吼叫,试图将军心士气重新组织起来。

不过,现在城头的流贼守军显然已经被投石机那可怕的杀伤力给吓破了担子,根本无人听从华成的命令,只顾自己逃命,不少人已经蜂拥着向城楼阶梯挤去,又有许多人被挤落城头活活摔死。

“可恶,弓箭手,人呢!赶紧御敌,绝对不能让攻城塔靠近城墙,不然我们就都晚了!”望着已经行进过半的十座攻城塔,华成脸上神情是愈发的严重了,不断尽力组织残军抵抗还击。

不过最终,他还是失望了,数万人的防线岂是靠他一人就能组织起来的?哪怕华成的确有军事天赋,可眼下最大的效用也只能召集不足千人抵御城外官军的攻势。

“可恶,把八角踏弩移过来!”

面对徐徐逼近的攻城塔,华成是怒不可遏,连忙命令周围流贼搬动守城用的八角踏弩,目前,也惟有踏弩或许可以抵御攻城塔的逼近了。

不过,八角踏弩实在太过笨重,要想快速搬运又谈何容易,几十名流贼使出吃奶的力气才好不容易将踏弩移动到了一座攻城塔正中的位置。

“呼~”

吐出一口浊气,华成来到八角踏弩前,双手死死拉住弩弦,双脚蹬在弓臂内侧,用尽全身力气拉动弩弦,脸上神情是憋成了铁青色……

“放弩矛!”

当八角踏弩的弩弦被华成拉开满圆之际,他咬着牙关大喝一声,很快周围流贼就将一支粗长的弩矛塞入了弩槽之内。

“嘣~”

“飕~呼~”

一切准备就绪,华成松开了手中弩弦,随着一声惊弦破响,沉重的弩矛呼啸着向迎面而来的攻城塔扑去。

“笃~”

“噗~”

攻城塔紧闭的悬桥被弩矛射穿,留下一个巨大的窟窿,弩矛趁势而入,命中一名躲在悬桥后的承字营将士胸膛,直接将他带飞了出去,落到了攻城塔之下,到死他都没有惨叫一声。

“妈的!”

孙承在窥镜中看到自己麾下将士被掀飞,顿时气的大骂一声,然后将手中窥镜往边上亲卫手中一丢,愤怒地说道:“把本将军的头盔拿来!”

周围亲卫闻言一怔,忙道:“孙营,你要干什么?”

孙承阴沉着脸说道:“我承字营的兄弟不能再这么折损下去了,跟青峰营一战,近千人伤亡,我身为一营营使怎么能在眼睁睁看着自己兄弟这么被杀害?不管了,本将军要亲自宰了那个射杀我兄弟的混蛋!”

亲兵忙道:“孙营,冷静啊,你可是一营主将,身系全军安慰,岂可……”

“冷静个屁!”孙承怒骂一声,“你以为本营使有多高贵?告诉你,我孙承也不过是个雷霆军杂营的刀盾手出身,比你们高贵不了多少,头盔!”

亲兵不再多说什么,叹了口气,将孙承的头盔递到了他手中,然后取过一把戚刀和半人高长盾,敲击了一下,带头向被华成射中的攻城塔疾驰而去。

“呼……”

射出一箭之后,华成只觉的全身就像散架了一样,他是万万不可能再射出第二箭了,长吁一口气后,赶紧从八角踏弩上跳下,拿起一柄钢刀冲周围士兵大声吼道:“兄弟们,官兵就要过来了,为了大昌,我们与他们血战到底!”

“血战到底!”

“血战到底!”

“血战到底!”

近千流贼仰天长啸,眼中充满了战意,在各自上官的安排下,来到各座攻城塔逼近的垛墙前,准备与官兵展开近战肉搏……

“砰~”

“飕飕飕~”

“噗噗噗……”

“啊……”

就在攻城塔逼近,悬桥放下的那一瞬间,一片箭雨迎面向严正以待的流贼守军袭来,顿时响起一阵箭镞破躯的轻响,带出一片片血花飞溅。

“杀啊~”

“杀~~”

弓箭手退下,攻城的士兵怒吼着冲上城头,与流贼展开了激烈的厮杀,双方都不愿意退让,瞬间战斗就进入了白热化阶段。

“笃笃笃~”

孙承刀盾交错,一脸阴沉的从攻城塔内踏着沉重的步伐踩上悬桥,扫视了一圈城头激战的身影,然后快步跳上了城头……

一九七 孙承VS华成

……

“呀~”

“喝~”

流贼、承字营,双方士卒齐声长嗥,激战就此打响。

“叮~”

“噗呲~”

一名流贼迎头一刀劈向一名逼近自己的刀盾手,刀盾手横刀一挡,抵御住流贼的攻势后,旁边的同伴顺势挥刃划过流贼脖颈,带出一抹激荡的血液。

“笃~”

“噗~”

另一名刀盾手手持长盾,挡下流贼砍来的刀势,他身后的长矛手趁机将长矛挺入流贼的胸膛,只见矛刃破躯一刹,血花四溅而开。流贼脸上写满了错愕诧异的表情,面容因为痛苦变得极其扭曲……

“噗……”

“砰……”

长矛手收矛瞬间,那流贼发出一阵轻吟,然后重重的倒在了城墙之上,眼中生机如潮水般退去,脸上挂满了不甘的神色,只一会儿功夫,就彻底停止了呼吸。

“去死吧,狗贼!”

两名流贼长枪手齐声一呐喊,同时向一名刀盾手举枪刺来,脸上神情是万分的狰狞。

“笃笃~”

承营刀盾手是名作战经验丰富的老兵,见两支长枪袭来,身子微微一侧,尔后猛的挺盾一顶,挡下了长枪致命攻势,由于枪尖凿盾的力道,刀盾手不由退后两步。

“哼……”

稳住身形的刀盾手发出一阵不屑的冷哼,在长枪再次向自己刺来等我时候,整个人忽然向下一俯,身后两支长矛如同毒蛇一般逼入流贼眼帘。

“噗噗……”

“呃……”

两声破躯轻响,锋利的矛尖分别洞穿了两名流贼的咽喉和左胸,只见二人面色顿时一滞,脸上流露着难以置信的表情,那名胸膛被捅穿的流贼弥留之际忍不住轻声呻吟了一下。

“砰~”

收矛之际,俯蹲身子的刀盾手忽然一个起身,挺盾直前,狠狠撞在那名胸膛中枪的流贼身上,直接将他的尸体掀飞了出去……

高阳城头的激战愈演愈烈,孙承、张烈所部的士兵源源不断的从攻城塔内窜出,借助悬桥跃上城头,逐渐开始掌控战争节奏。

“噗呲~”

孙承一脸怒火,踏上城头之后,顺手一刀解决了一名正在与麾下将士死战纠缠的流贼,不断将一双冷眼向四处周边扫去。

当他来到那座八角踏弩前时,忽然大声吼道:“刚才操控踏弩的到底是哪个混蛋!给我站出来!”

“是我!”

华成闻言,回声厉吼道,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手持刀盾的孙承!

孙承顺着声音望去,与华成四目相对,然后猛地用戚刀刀身敲击了下手中长盾,面色铁青的向他走去。

“呸~”

华成吐了一口口水,提着手中钢刀毫无畏惧的向孙承逼来。

双方相距数步距离,孙承冰冷地说道:“刚才那一箭是你这狗娘养射的?”

华成呲牙咧嘴地说道:“干掉一条周狗,让你这狗官心疼吧?”

孙承脸颊抽搐两下,语气阴冷地说道:“放心,我会让你这狗娘养的混账死无全尸!”

华成回道:“没用的东西,就怕你没这个本事!不就仗着人多么?”

孙承表情万分阴冷:“放心,我不会让任何人插手,我要亲自将你这狗娘养的劈成两半,呀~”

孙承话音一落,猛地抬刀对着华成迎头劈去。

“叮~”

华成早有防备,钢刀横举过头顶,挡下这致命一击,随后用力格挡开孙承的刀势,对着他胸膛一击斜砍。

“噌~”

不想,钢刀划过孙承的身上,却只闪现一片火花,以及震痛耳膜的金属摩擦轻响。

“嗯?这是什么盔甲?”

本以为这一击势在必得的华成顿时心下一惊,被孙承身上那水力锻压成型的胸甲防护力感到吃惊。

“嘿~”

“笃~”

孙承趁华成震惊霎那,突然将手中长盾用力朝他胸膛一顶,华成吃惊之下,本能的回刀一挡,随着一声刀木相撞的轰鸣在城头响起,华成还是被重重的砸翻在地……

“给我死吧!”

“休想!”

孙承借此机会一刀向仰躺在地上的华成劈去,不想华成咆哮一声,就势侧身一闪,避开了被死亡笼罩的危机。

“啐……”

华成翻身而起,吐掉溅入嘴中的碎屑,将手中钢刀往肩上一架,冷眼直盯这孙承,努力寻找着破绽。

“咚……”

孙承拿刀背用力敲击了一下长盾,沉声说道:“接下来,你要好好注意了,我要动真格了!”

华成不屑地说道:“正好,有什么本事尽管使出来,就怕你马上没机会再使了,一会儿就送你去黄泉跟你的同伴相聚!”

“死来~”

“喝~”

二人齐喝一声,抱着不死不休的态度,再次搏杀到了一起。

……

白龙江岸,渡江而至的刘策,领着身后第一批跨抵岸的六千联军(精卫营、殿前司、河源官兵)来到高阳城南门之前。

望着不远处高耸的城墙,刘策心绪万千,没想到时隔数年自己再次回到了这座城池,同样的对手,同样的敌人,唯一不同的是,自己的身份,已经变了……

“军督大人,所有将士全数登岸,是不是可以对高阳阳城发起攻势?”楚子俊来到刘策跟前恭敬地问道。

刘策沉思片刻,开口问道:“怀王他们到哪了?”

楚子俊说道:“算算时间,张将军的人马至少还要两天才能抵达啊。”

刘策闭目凝思,然后回头看了眼走路跌跌荡荡的韦巅,摇摇头说道:“传令全军,稍作休整准备攻城,务必在最短时间控制南面城墙!”

“遵命!”楚子俊大声领命而去。

刘策冷漠地望着不远处那座高阳城楼,暗自嘀咕道:“我目前能做的只有这些,已经尽力了!”

“军督大人,你在说什么?”下得船后的顾谦来到刘策身边听他一阵自言自语,好奇地问道。

“没什么……”刘策摇摇头,对顾谦说道,“顾大人,殿前司的将士可都安抚好了么?”

顾谦回道:“虽然还有不少人心里打鼓,但本官相信让他们协助军督大人的军队攻城和维持治安,还是没有太大问题的……”

刘策点点头:“如此甚好,顾大人,马上就要攻城了,你也好好准备准备……”

顾谦拱手回道:“军督大人,本官自然明白该怎么做,您就不需要再重复累赘了……”

“嗯……”

刘策轻吟一声,也不再多说什么,继续静静地望着对面不远处的城墙……

……

高阳北门城头之上,孙承与华成二人打的是难分难解,孙承的长盾上密密麻麻布满了刀锋划过后的痕迹,而华成身上的甲叶也被戚刀砍飞好多片……

“呼~”

“哈……”

二人同时喘着粗气,四目对视,灼热等我战意并未随着体力流逝而消退,反而更加的浓郁灼热了。

“我一定要将你这狗娘养剁成肉泥!”

“狗官,你该庆幸当时你不在攻城塔上,否则那一箭能把你脑袋削飞出去!”

“呀~”

“喝~”

一顿嘲讽后,二人再次咆哮一声,同时向对方扑杀过去。

“笃笃笃……”

华成双手举刀不停冲着孙承挥砍而去,孙承挺盾不断抵挡,盾牌发出一阵劈砍声响,逼的他是节节后退……

“滚~”

“砰~”

就在华成高举钢刀想要劈下第十刀的时候,孙承抓住他一个破绽大喝一声,持盾护胸猛地向前一冲,长盾登时砸在华成的胸膛,两人身形一个不闻,齐齐翻落成头阶梯。

“嘶~”

一阵天旋地转后,孙承和华成两人落在城梯半道平台,被护栏给挡住,同时痛苦的呻吟一声,忍受着身上传来的剧痛,一起爬了起来,默默注视着对方,不停喘着粗气。

耳边厮杀呐喊回荡,不断刺激着二人紧绷的神经,互望一眼后,神情再次狰狞起来。

“呀喝~”

一声暴喝,激烈的厮杀再次开始,孙承、华成各自举起兵器再次碰撞在了一起,身上的伤痛丝毫不影响他们此时浓烈的杀意。

慢慢二人的战场从城楼阶梯转移到了高阳城的大街之上,激昂的震喝喊杀以及兵刃交错的轰鸣让躲在民房之内的百姓吓的瑟瑟发抖……

华成那以命换命的攻势虽然无法破开孙承那密不透风的防御,但却逼的孙承节节后退十分憋屈。

华成气焰十分嚣张,边砍边冲孙承大声嘶吼道:“来啊,缩头乌龟,怎么了?只会躲在这块木头后么?”

“啊~”

压抑许久,显然孙承被激怒了,一声怒喝,挥盾一记横扫,奋力逼开华成攻势,而后将手中长盾一丢,举刀迎了上去与华成展开最为惨烈的短兵肉搏。

“叮叮叮~”

“砰~”

戚刀和钢刀不停相撞,引起火星飞溅,双方的刀锋已经被砍出密密麻麻数不清的缺口,随着最后一击双刀相峙,孙承用尽全身力气将华成向后推去,最后随着一声木裂轰响,两人齐齐掀入了一间民房之内。

“啊~”

民房内一家四口,见到两人破门厮杀而入,顿时惊叫连连,吓的连忙抱在一起相互安慰。

“给老子起来……”

“砰~”

孙承丢掉手中已经砍卷的戚刀,一把将摔在地上的华成拉起,不等华成反应过来,就势一个过肩摔,直将华成摔了个七零八落。

然后,孙承一膝盖压在他胸膛上,华成一时忍不住猛吐一口鲜血,双眼死死盯着孙承,仿佛会喷出火来。

“你不是很拽么?给我兄弟偿命来!”孙承一声大吼,死死掐住华成脖子。

华成只觉的呼吸变得极其困难,身体不停挣扎想要摆脱孙承,然而孙承的手如同铁箍一样,死死固定在自己脖子上,令他怎么都无法甩开。

渐渐的,华成停止了动作,吐出最后一口气后,就失去了知觉……

一九八 求饶

……

“呼~呼~”

见华成不再动弹,孙承翻了个身躺在他边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这样搏命的厮杀自从他升任一营主将后,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了,可谓是酣畅淋漓。

等身体适应过来后,孙承缓缓从地上爬起,望着身边一动不动的华成,他用力踹了他一脚,接着望向屋内早就吓的缩成一团的四人。

“都不要慌,我们是军督大人的军队,前来高阳剿灭流贼残部的,好好呆在家里,未等军令,莫要上街闲逛……”

孙承喘着粗气对屋内四人冷漠的留下一句,就向破开的大门走去,他还要去指挥大军,继续剿杀流贼余部。

不过就在他一只脚刚要踏出大门的时候,忽然脖子一紧,一条粗绳死死勒住了他脖颈。

“狗官,你以为这样就能杀死我么?今日我就算是死,也要拉你一起陪葬,呀~”

不想华成居然没死,趁孙承不注意的空档,猛地一个起身从地上随手捡起一条绳子一下套住了他的脖子,大喝一声,用尽余力拉动麻绳。

“呃~”

孙承死死抓着脖子上的绳子,好在脖子上一片精铁颈甲阻挡了麻绳的致命攻势,否则华成这一下突袭,孙承估计就算不死,也会因为缺氧导致休克……

然纵使如此,孙承还是感到口鼻窒息,憋的他是万分难受,他紧咬牙关,努力不让自己失去平衡倒在地上,一旦到在地上,那就真的要被华成勒死了。

“嘿~”

电光火石间,孙承发出一声怒吼,然后身体猛地向后挪动,想要借此将华成甩翻在地。

不过华成显然早有防备,双手交叉死死拉紧孙承脖子上的麻绳,努力不让绳子脱手,就算身体倒退也不愿松手。

“砰砰砰~”

二人在屋内不停来回扭动身形,不断撞在墙壁或顶梁柱上,顿时屋内变得狼藉一片。

孙承双眼通红,拖着华成来到一面墙壁前,忽然单脚一蹬墙面,整个身体借力快速向后倒退而去,带着华成直接撞向厨房的木墙,随着一声巨响轰鸣,灰尘飞扬,最后二人一起摔倒在厨房的土胚灶台上,将灶台砸塌了。

“啊~噗~”

华成背部吃痛之下呻吟一声吐出一口鲜血,但双手依旧拉着孙承脖子上的麻绳没有松手的迹象,反而更紧了紧,令脖子上的颈甲都开始变形扭曲。

孙承松开抓在脖子上的右手,然后伸向身后,一把揪住华成的头发,努力扯拉,试图逼他放手。

可是已经抱着必死之心的华成如何肯松手,紧咬牙关非致孙承死地不可。

“可恶,难道我要交代在这里了?不可能!”

逼命关头,孙承心里万分不甘,努力寻找着能摆脱华成的办法。

蓦然他看到不远处一把遗落在地的剪刀,脑海顿时灵光一闪,松开了扯华成头发的手,摸向自己腰间悬挂的一柄短刃。

“噌~”

短刃出鞘霎那,孙承反手握住用力往后一戳~

“噗~”

“呃~”

“咳咳咳……”

一声轻吟,一抹鲜血,勒紧脖子的麻绳顿时松开了,孙承立马脱出身,喘了口粗气,用力咳嗽一阵。

回头望去,只见华成的脖子已经被半截短刀洞穿,淌着鲜红的血液,此刻满脸痛苦的捂着脖子,眼中生机逐渐开始消散。

“你个狗娘样的!”

孙承暴喝一声,一把抱起华成猛向屋外冲去,随着一连串木裂瓷碎的阵响过后,两人再次摔在了大街之上,而这一次华成满脸鲜血,彻底陷入了黑暗之中。

“孙营,你没事吧?”

高阳城头已经被官兵占据,北门也已经洞开,城外的官兵如今正不断向城内涌来,半道上的承字营亲卫发现孙承后立马上前将他搀扶起来。

孙承甩开亲卫的手,汪了一眼华成的尸体,然后大声说道:“全军立刻向南门逼近,军督大人想必也已经抵达城下了,速迎他大军进城,其余人继续剿灭城内流贼余部……”

“遵命!”

亲卫领命后,即刻带人向南门而去。

等身边的士兵离开后,孙承望着地上华成的尸体,叹道:“你也算是条汉子,可惜跟错了人……”

……

“来,美人儿,喂本太子喝一杯,今日你们谁把本太子伺候舒服了,等本太子将来登基,就封谁为皇后,哈哈哈……”

皇宫之内,依旧声色犬马,段京一袭青衫袒胸露背,继续和宫女们把酒言欢,对城内发生的一切毫不知情。

只见他左拥右抱,不断将这些日子从城头所获的金银掷向殿内正在跳舞的舞女丛中。

“报,太子殿下,不好了,官军打进来了~”

就在段京被酒色包裹,乐不思蜀之际,宫外忽然响起侍从官焦急的呼喊声。

“慌什么……”望着奔入大殿的侍从官,段京醉眼惺忪,显然没意识过来现在的局势,只是招呼着他过来,“有华将军在,城外官军能拿我们怎么办?来来来,陪本太子喝一杯……”

侍从官是心急如焚:“太子殿下,你清醒一下吧,官军南北夹击,现在已经占据城内各处要道,马上就要杀到皇宫来了,您还是赶紧想办法避一避吧……”

“啊……”

侍从官的话在大殿之内清晰的回荡,立马让那些宫女大惊失色,纷纷惊呼着四下乱窜起来。

“什么!官军真的打进城来了?”侍从官的话让段京惊出一身冷汗,酒也醒了过来,满脸惊恐地问道,“城里不是有三万大军镇守么?怎么会这么快?华成华将军人呢?”

侍从官忙道:“太子殿下,来不及解释了,赶紧避一避吧~”

“好好好……”

段京吓得没了半点主意,只是不住点头,然后起身准备逃跑,不想刚走出两步,却闻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大周天军至此!你们休得妄动!”

楚子俊一声大喝,随后全副武装的官军冲入宫内,将大殿里外围了个水泄不通。

“完了……”

段京和侍从官一屁股坐在地上,望着满殿杀气腾腾的官兵,以及吓得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宫女,心中发出绝望的呐喊。

少时,一道骄艳身影踏入大殿之内,立在一旁的楚子俊立马站直行礼:“军督大人,伪昌皇宫大殿已尽数控制,接下来请军督大人示下。”

“嗯……”刘策轻吟一声,扫视了一圈大殿,然后径直向段京走去。

段京见刘策靠近,吓得是压根不敢动弹,因为恐惧身体是止不住的抖动。

“你就是段京?”来到段京面前,刘策沉声问道,“伪昌段洪的独子?”

段京闻言,连忙趴伏在地上磕头说道:“天军至此,本太子,不不不,小的在此迎接大驾,还望大人能宽恕小的,饶了小的性命……”

刘策眼眸微颌,指着殿内四周,不屑地说道:“迎接大驾?就是这么迎接的?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举还妄想本军督饶你性命?简直痴人说梦!”

段京闻言,吓的是胆寒心裂,连忙哭着求饶道:“大人,小的什么都不知道,这一切都是我父亲段洪所为,真的不干我的事啊……”

“不干你的事?”刘策一听,语气变得格外阴冷,“你撒谎也不知道找个好些理由,你住在此处居然说你毫不知情?呵呵,当真觉得本军督那么好欺骗么?

你爹段洪害的河源靖泰民不聊生,你这个儿子也是这般荒淫无道之徒,本军督若这么放过你等,如何对得起高阳城内被你们迫害的数十万百姓?

来人,将此贼子拖下去好生关押,等我军令,与他爹一道,弃市高阳城郊!”

段京一听,顿时吓得不住磕头:“大人开恩,大人开恩,只要你肯饶了小的一命,小的愿意给你做牛做马,做牛做马啊……”

然而任凭段京如何求饶,刘策依旧无动于衷,对于这种败类,他从来就没有哪怕一丝一缕的同情。

“大人开恩呐,我不想死,不想死啊……”

近卫军士兵拖着段京出了宫门,段京那凄厉的哭喊求饶依旧隐隐在大殿之内回荡,让珍贵的宫女和侍从官心头笼罩上一丝不祥的阴影,万分担心自己的命运会如何。

刘策漠然地坐到之前段京所坐的位置上,望着满殿跪伏的身影,想了想问道:“是高阳城本地民户者,出列!”

话音刚落,不少宫女侍官相互望去,哆哆嗦嗦的不敢确定刘策的话是何意思,一时无人敢站出来。

刘策嘴角一瞥,抓起桌上段京用过的杯子说道:“若你们无人是高阳本地民户,那就一并按反贼同党论处,明日一同弃市!”

肃杀的话音一落,立马有一名女子壮着胆子出列跪在刘策面前低着头颤声说道:“大人,我等皆是高阳本地人,段京贼子以我等家人性命要挟,将我等强掳至此供他寻欢作乐,绝非逆贼同党啊,请大人明鉴……”说着,她朝刘策深深地拜了下去。

刘策望着那跪伏的身影,沉默片刻说道:“我精卫营至此,自是助你们脱离流贼迫害,你们暂且在此好生休息,待本军督平定高阳局势之后,定命人护送尔等与家人团聚,你起来吧,精卫营中不兴跪礼……”

“精卫营?”女子闻言心下一惊,“精卫营”三个字她觉得是万分的熟悉,与是壮着胆子问道:“大人,小女子斗胆问一句,这精卫营的将军可否名唤刘策?”

“军督大人的名讳岂是你可以直呼的?”楚子俊闻听女子提及刘策名讳,连忙喝止道。

“无妨……”刘策挥手止住楚子俊,说道,“名字本来就是让人呼唤的……”

尔后又望向那跪伏在地的女子说道:“没错,本军督就是刘策,这一次是本军督第二次进驻高阳!”

……

二百 夜闻

……

掌灯时分,高阳城街角一处民房之内,皇甫翟在夏侯琼陪同下,正端坐在一名青年跟前,替他诊脉探视病情,那青年是不停的咳嗽,边上他的妻子和女儿都是一脸的焦急之态……

良久,皇甫翟诊脉完毕,对他问道:“你这病,有多久了?”

“咳咳咳……”

那青年刚要回答,却被急促而来的咳嗽数声硬生生打断,他的妻子一见忙对皇甫翟说道:“先生,我家相公这病,已经有一年多了,一年前他就开始咳嗽,起初也没在意,以为只是风寒,多喝些热水姜汤什么的也就好了,不想一年多了,还未见有半分好转……”

皇甫翟问道:“既然不见好转,又为何不去抓药呢?”

妇孺摇摇头:先生有所不知,河源连年战乱不休,药材供不应求,城内早就没有多余药材了,就算有这价格又岂是我们这些小老百姓能吃的起?所以相公这病也就一直这么拖下来了……”

皇甫翟闻言说道:“你相公的病已经不能再拖了,若再不用药,不出半年就会暴毙而亡。”

妇孺闻言大吃一惊,连忙对皇甫翟跪下恳求道:“先生你发发慈悲,求求你救救我家相公,他的女儿才九岁,不能没有爹啊,丫头快给先生跪下磕头,求他救救你爹……”

说着妇孺拉着自己女儿一起朝皇甫翟跪下磕头苦苦哀求,那丫头非常懂事,哭着对皇甫翟说道:“先生,求求你救救我爹吧,我给你磕头了……”

皇甫翟望着母女二人,一时沉默不语,那青年见皇甫翟的神色,连忙对他说道:“先生,不要听我那婆娘瞎说,生死由命,我们这些小老百姓贱命一条,死了就死了吧,多谢你能替我诊断……”

皇甫翟闻言闭目思索一刻后,对他们三人说道:“说实话,我的确没办法救你们,但有人可以救你们,你们要做的就是去求那个人,想尽一切办法打动他,你们愿意么?”

“愿意愿意……”妇孺闻言连声点头,但马上神情又黯淡了下来,“不知先生所言是何人,可惜我家中穷困,没有钱粮……”

“那个人不是那么庸俗的人……”皇甫翟说道,“你们要真心实意的去打动他,这个人就是城内官军的主帅,刘策,现在正在城内将军府內,只要你们感动的了他,必定会让他救治你们。”

“何事要求本军督?”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一阵沉稳的声音,只见刘策在韦巅等一众护卫的陪同下,步入了民房之内。

“见过军督大人!”夏侯琼一见刘策,立刻对他拱手施礼,而皇甫翟并未起身,只是冲他轻轻点了点头。

刘策走向那青年和那对母女的跟前,身上散发的气势不时让他们倍感紧张。

等刘策来到那青年面前时,止步对皇甫翟问道:“他生病了?”

皇甫翟说道:“病了,很重,只是眼下无药。”

刘策沉默一阵,然后手一挥,身后的韦巅立马上前一步来到他跟前,刘策在他耳边小声嘀咕一阵后,拍拍他胸前甲叶,韦巅点头转身向门外一名近卫军士兵小声转达了刘策的意思,那近卫军闻言立马向城内医护营落脚点跑去。

“本军督已经让人去命吴仲珍来为他再好好诊断一番,至于求?不必了,你们且起身吧……”刘策对那一家子民户说道。

那夫妇一听,连忙对刘策拜谢:“多谢军爷,多谢军爷,军爷大恩大德,我等没齿难忘……”

望着跪伏在地的夫妇,刘策眉头一蹙,沉声说道:“本军督不是白白救你们,真要谢,现在就替本军督做一件事!”

妇孺连声说道:“军爷您说,只要能救我家相公的性命,小妇人赴汤蹈火,再所不息!”

刘策说道:“那现在,你们就给我起身,不准跪!在本军督离开河源之前,不想再看到你们屈膝跪地的样子!”

夫妇闻言顿时一怔,但见刘策一脸正色的模样不像作假,只好缓缓起身站立在一旁,而这一切却让皇甫翟心中产生一丝巨大的波动……

望着这一家子面带惊恐的神情,刘策微不可察的摇摇头,然后来到他们女儿跟前,俯下身子,收起严肃的神情换上一副柔色对她说道:“小妹妹,多大了?”

那丫头怯生生地说道:“九岁了,叔叔,我爹真的能得救么?”

刘策笑道:“放心,你爹爹不会有事的,对了,你吃饭了么?”

丫头摇摇头:“没有,昨天吃了草根汤,到现在什么都没吃,娘说家里已经没有余粮了……”

刘策叹了口气,那对夫妇也是露出无奈地神情,自段洪离开高阳之后,段京就伙同流贼胡作非为,将他们的粮食全部一抢而空,以供段京玩乐享用,家中早就没有余粮了。

“韦巅……”

“属下在……”

“把你身上藏的肉干还有面饼都拿出来……”

“这……”

“快点!”

“遵命!”

韦巅十分不情愿的从身上摸出一个袋子,里面有一斤切好的蜡肉以及七个面饼,递到刘策跟前。

刘策一把夺过,然后从中拿出一张饼递到女孩面前,摸摸她的头说道:“吃吧,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不能饿坏了身子。”

女孩接过饼,并没有马上吃起来,而是对刘策答谢道:“多谢叔叔……”之后,女孩才咬下一口饼吃了起来。

刘策将整个袋子递给她,然后说道:“拿去给你爹娘一起吃吧……”

“多谢叔叔……”女孩接过后,又彬彬有礼的对刘策道谢一声,将袋子交到了自己父母手中。

“多谢军爷,军爷大恩大德,我等如何报答啊……”那对夫妇接过装有干粮的袋子顿时泣不成声,作势又要跪下答谢。

却见刘策冷眼一瞥,他们这才想起之前刘策所言不准下跪的命令,只好改成作揖答谢。

“走了,待会儿医师就会来给你们看病,等着吧……”

见一家人除了那女孩,都怯生生望着自己,刘策知道自己必须离开他们才能安心吃东西,于是冲皇甫翟嘀咕一声,便转身走向门外。

“叔叔再见……”

女孩见刘策离去,依旧十分有礼的与他道别,令刘策心中十分触动。

“唉,要是能有个这样听话乖巧的女儿,那该有多好……”刘策心中叹息一声,向远处城头走去。

……

城头之上,刘策望着星空下的城郊,几处大营正闪烁着点点火光,总体而言,还是异常的荒凉,他和韦巅就这么矗立在残破的垛墙口凝望,城头燃烧的羊脂火把正在不停地跳动着。

“军督大人……”

这时,皇甫翟那舒雅的声音在刘策身后响起。

“你来了……”刘策轻声回应道,“皇甫先生不单精通制造工艺,还通晓医术药理,让本军督实在是佩服……”

皇甫翟回道:“与军督大人所做相比,这真的不算什么……”

刘策摇摇头:“别把本军督想的有多伟大,其实不过是所处位置不同而已,本军督从来都不觉得事小事大有何分别,仅在与是否尽心去做罢了……”

皇甫翟说道:“军督大人过奖了,不知你找在下可有何要事相商呢?”

刘策回道:“没什么事,本军督就想找个人闲聊一下,今日听闻先生入城第一件事就在城内百姓丛中奔波,特有所触,对了,皇甫先生想必还未用饭吧……”

皇甫翟说道:“自午时至今,不曾用饭……”

刘策点头,然后又对韦巅说道:“把你藏的另一半干粮也拿出来吧……”

“我……”韦巅顿时一怔,忙道,“军督大人,粮食刚才都给那一家人了啊……”

刘策不耐烦地说道:“行了,你那点小心思就别在本军督面前瞎显摆了,拿出来吧,晚上给你加顿夜宵,饿不了你的……”

“唉……”

韦巅叹了口气,心道好不容易私藏些干粮居然这么快就被识破,与是十分不情愿的从甲胄内又掏出一个袋子递给刘策,内中还有四张饼和少许肉干。

刘策接过后,取出一张面饼递给皇甫翟,自己也取了一张,然后二人一边吃一边绕着城头散步起来,韦巅也只好默默跟在二人身后。

皇甫翟撕下一口饼塞入嘴中,待咽下后,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流贼已然平定,接下来你又有什么打算?”

刘策说道:“稳定河源局势后,就该进京了,不过说实话,本军督现在更想回到远东,离开冀州半年了,有些想家了……”

皇甫翟淡淡地说道:“不想军督大人这么一个铁血主帅,居然也有思乡之情。”

刘策说道:“本军督又不是铁打的,也是血肉之躯,怎能不想家呢?只是身逢乱世,不得不四处征伐,只想能天下太平之后,与家人一起同享天伦之乐……”

皇甫翟闻言,微微一怔,对刘策说道:“那军督大人,如果天下纷争永远都不止呢?你是否还会这么一支征战下去?”

“哪怕为了我的后代能在真正盛世和平之中无忧无虑的活着,本军督也要坚持下去!”刘策坚定地说道,“有些事必须要有人去做,但与其奢求别人,为何不自己去争取呢?能力越大,肩上的重担也就越大,半途放弃的话,有多少人会为此失望,燃烧的热情岂能就此熄灭,能走多远就走多远,还是那句话,尽力无愧于心就行了……”

皇甫翟闭目沉思,忽然开口说道:“军督大人,你这份心思令在下想起一个人,您可曾听闻过寒王浞的历史?”

二零一 墨家的历史(四更)

……

刘策止步,对皇甫翟说道:“略有耳闻,但不尽详情,远州城内流传着一些关于寒王密录的传闻,可惜难辩其真伪?莫非皇甫先生你知晓么……”

皇甫翟说道:“当然知晓,寒门王朝的历史整个大周,甚至整个天下没有任何人比我知晓的更加清楚。”

刘策顿时止步,回头对韦巅说道:“去城阶守着,没本军督命令,任何人都不准靠近……”

韦巅大声领命:“遵命!”

等韦巅离开后,刘策带着皇甫翟来到一处垛墙前,让守夜的卫兵打发离开后,对皇甫翟说道:“皇甫先生,本军督现在可能明白,墨家为何会被大周皇室打为叛逆学派,禁止在大周各地传播授学了,不过还是想从身为钜子的你亲口说出来,放心,本军督既然知道你的身份没说出去,就会一直保护你的安全,除非本军督比你先死……”

皇甫翟说道:“有军督大人这句话,在下这条命,相信自然就能保全了,军督大人,墨家的历史跟寒门王朝的昙花一现可谓是息息相关,

千余年前,寒王浞吞并羿国,歼灭禹朝皇室之后,正式开创了一个只属于寒门王朝的鼎盛时代,国君寒浞除了武功赫赫之外,又极其重视文治培养,

在那个时代,涌现了诸多学派,儒、道、法、名、兵、纵、医、商、农等各派学说都是在那个时候开始初步形成一个雏形,

经过三十年的发展,已与军督大人口中的百家齐鸣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墨家也是在那个时候有了最初的雏形,可惜,这一切美好最终只是昙花一现,仅仅六十年,这个王朝就因为禹朝遗孤反攻而彻底消亡,

这其中确实有权臣的背叛等因素存在,然而真正导致这一切覆灭,事实就是寒王浞过渡的征用劳力修复长河两道导致的,

寒浞为了巩固长河沿岸的堤坝,免与禹朝之初的水患肆虐,可谓是费劲了心力,国库所收四成皆用到了治理河堤之上,连续二十年不曾停歇,

时间一久,百姓无法理解寒王浞的做法,无休止的劳作让他们心生厌烦,渐渐的他们失去了对寒浞的忠诚,最终被禹朝后裔所利用,成了颠覆寒门王朝的导火索,

最终,在长河大坝修建完毕的时候,南北渠道竣工,还未来的及享受水利带来的成果的时候,这个仅存在六十年的寒门王朝就因为战乱彻底覆灭了,而禹朝却将这一切功劳归功与己,

好在那个时候,各学派已经势成,纷纷出来替寒王浞鸣不平,这也是寒王浞留下的宝贵遗产,其中有一年仅十六岁的年轻人更是上殿力斥子康无义,当面将其一顿破骂,竟使满堂文武和禹王子康羞愧难当,当着他的面认错,军督大人你可知其人为谁……”

刘策想了想,说道:“莫非就是你墨家钜子,墨子么?”

皇甫翟笑着摇摇头:“非也,那个人就是儒门孔圣!而墨学,还未出世!”

刘策闻言一惊,却见皇甫翟继续说下去:“意外吧?当时的儒学对学说见解可谓是针针见血,而且声望极高,可惜孔圣的作为激怒了士家皇族,虽然表面上,他受尽了拥戴和尊重,然而儒学从那时起就不曾登堂入室,只能成为附庸的存在,

孔圣一生四处奔走为民请命,力图恢复寒王朝的礼制,给予寒门庶子进迁为国效力的机会,结果却四处碰壁,到了晚年,孔圣也心灰意冷,索性开门授课欲为将来寒门复兴打下基础,

而在众多得意门生之中,孟公横空出世,在孔圣去世之后,顺理成章的继承了他的衣钵,

不过,孟公发现,以孔圣的激进理念最终是无法迎合君王之道,惟有将儒学搬入庙堂方能实现寒门崛起的契机,与是便放弃了孔圣一力主张的复兴寒门,转而将针对士族皇室的儒学典籍进行了篡改,甚至连孔圣所提倡的生平都加以整合,

他将儒学主题中的‘文能辩纳’改为‘忠孝礼义’,虽然这出发点是好的,儒学掌握权势后或许就能给庶民带来莫大的契机,不过这一举动却激怒了孟公门下一名弟子,他就是墨学始祖,墨子,也是墨家第一任钜子。”

“原来墨子师从儒学?”

刘策蹙眉暗自嘀咕一句,依旧不动声色,默默听皇甫翟说下去。

“师祖墨子极力反对孟公这种为了迎合帝王之术而背弃学派信仰的做法,多次与孟公据理力争,然任凭孟公怎么解释,

师祖墨子依旧无法接受他对儒学的篡改,并预言这个先例一开,不单不会给庶民带来福泽,将来还会祸害神州大地,儒学不该因为这些挫折而肆意篡改其原旨,

不过,当时的儒学人人都是自律自谦,与今时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师祖墨子见孟公和诸多学子无法理解自己一片苦心,与是愤而出走离开儒门,多年后自创墨学一派,与儒学分庭抗衡,

当时的师祖何其的意气风发,以十大理念创立显学并付诸实际,最终自成一派将墨学与儒、道一起并称三大学派,虽然三大学派中墨学的名望不如前两者,但墨学在民间的影响力却是最为显赫的!

如此到了央朝年间,墨学终与率先进入王朝政治中心,而儒学依旧只是在民间传播,不过,同时墨学过于激进的表现终究为后来的没落埋下了隐患,

墨家虽然极力提倡一视同仁,但身为帝王家又岂会甘心自己与庶民相同?墨家之所以能登入庙堂之上,主要是因为墨家在民间的影响力非同小可,那巧夺天工的创造力和强大的游侠军团可以为王朝带来繁荣和稳定,只有牢牢握在自己手中,他们的权力才会彻底稳固。

但,帝王会愿意一直让一个不安因素在身边一直呆下去么?显然是不可能的,墨家历代以钜子为中心,凡是在朝中为官的墨者必须将所得俸禄上缴钜子分配,这种做法无疑相当与王朝之外自成一派,在任何时候都是禁忌,

不过,当时的墨家实力强盛,手中的墨刀铁卫悍勇无比,央王朝的帝王君主只能以拉拢手段来安抚墨家为自己效命,可惜这种平衡随着周王朝都是建立彻底打破,

卫煌灭央后,借机对墨家发动了一次前所未有的攻势,结果墨家败了,彻底失去了重回朝堂的机会,只能退居幕后隐与山野之间,之后一直对墨家心存芥蒂的儒学一派,大肆篡改儒学典籍取得卫煌信任,终于如愿以偿的进入朝堂之上,

果然,一切都被师祖预料到了,儒学进入庙堂之后,在卫氏皇族的支持下迅速坐大,开始疯狂打压其他学派的生存空间,最终成为一家独大的趋势,这其中墨家的境遇最为凄惨,直接成为了叛逆学说,再也不能行走在阳光之下了……”

刘策听完皇甫翟所言,心中唏嘘不已,不想学派之间的相互斗争也会如此激烈,不比战场之上的对阵逊色多少,同样伴随着腥风血雨。

皇甫翟说道:“军督大人,你知道墨学除了儒学缘故,还有何原因导致他正慢慢走向衰亡么?那是因为,墨学所有记载的历史都是真实的,而皇室是绝不会允许这种真实被公之于众,如若不肯妥协,那就会将你毁灭!

他们只愿意看自己想看到的,听到的,不会去听任何自己不愿意听不愿意看的东西,这就是现实,墨家没落的本质!

就如同现在,大周朝廷没人会关心河源百姓的生死,只会关心流贼是否剿灭,段洪是否伏诛,百姓经历了何种痛苦,他们在乎么?

这种悲剧还会继续不停的上演,就连我,都不愿意去看不愿意去听,甚至不愿意去想,在下敢断言,军督大人的河源之行不是终点,

相反,更大的灾难即将落到整片土地上,百姓将会比现在更加的凄惨,王朝的悲歌,即将正式奏响,无数人将会在这场灾难中死去!远比现在凄惨十倍百倍!神州大地极有可能在陷入黑暗沉沦……”

“轰隆隆~”

皇甫翟的话音刚落,天空猛地闪过一道裂痕,紧随而来的是阵阵闷雷轰响,似乎在回应着他的话。

“天,你又要阻止我对么!”皇甫翟仰天一指,神色激动的说道,“纵使千次百次,我皇甫翟依然能败的你无地自容!”

“皇甫先生,冷静!”刘策轻轻拍着皇甫翟的肩膀,安抚道,“本军督知晓,墨家钜子担负了太多的责任,不过你要记住,在这片土地上,不只有你一人想为百姓做些事,至少,本军督也在努力阻止一切悲剧发生!”

皇甫翟平复了下激动的情绪,对刘策欠身行了一礼,说道:“抱歉,军督大人,在下过于失态了,还望见谅……”

刘策无所谓地笑了笑,然后望向被乌云逐渐笼罩的天空,沉吟道:“既然暴风雨要来,那就何必阻止呢,关键是要看暴风雨结束后,整片大地会是怎样一幅秀丽的奇景,这才是最重要的……”

皇甫翟闻言,和刘策一起,同时望向天空,仔细品味着他之前说的话,默默闭上了眼眸。

良久,刘策开口说道:“好了,皇甫先生,天快下雨了,你劳累一天,也赶紧回去休息吧,本军督也还有很多要务需要处理,先走一步了……”

话毕刘策转身向城楼阶梯走去,不多时就和韦巅一起消失在了皇甫翟眼帘。

皇甫翟默默注视着刘策离开,然后回头望了眼苍天,也向城楼阶梯走去。

“希望刘策就是我一直在寻找的那个人,墨家显学推算出来的神州劫难,或许真的能够由他化解,我真的太累了,希望能撑到那一天……”

一九九 民心(补上)

……

女子闻言一惊,缓缓抬眼望去,但见宫殿“龙椅”上所坐的人,是异常的熟悉和陌生。

“壮……壮士……恩……恩公……”女子认出座上之人就是昔日刘策之后,情绪瞬间激动万分,落着泪连忙对他真心实意的拜了下去,“恩公在上,请受小女子林夕儿一拜!”

刘策说道:“林姑娘,起来吧,本军督说了我精卫营不兴跪礼,无需如此……”

林夕儿抬头说道:“不,将军,小女子这是蒙将军第二次所救,当受此礼!”

刘策微颌眼眸,对她说道:“林姑娘,既然如你所言,是第二次见到本军督,那就应该明白本军督和精卫营的规矩,又不是什么重大节日,不兴跪礼,起来吧,现在城内比较乱,就且和你那些姐妹在这里委屈几天,等局势稳定,自会送你们回家与家人团聚……”

林夕儿闻言,鼻子一酸,这番话和三年前竟是如此相似,都是从同一个人口中所述,刘策还是那个刘策,哪怕他现在已经位居高位,依然还是那个一心救民与水火的义士。

再次对刘策行了一个万福大礼后,林夕儿起身对周围跪地的宫女说道:“姐妹兄弟们,这位将军就是当初把我们从魔窟救出来的那位义士啊,他叫刘策,今天又是他救了我们,大家一起快来谢过将军啊!”

宫女们闻言一惊,然后齐齐望向刘策,虽然他的容貌发生了些许变化,不少见过刘策的人依旧还是认出了他,一时间都激动万分。

只见这些女子纷纷跪在刘策面前哭着向刘策拜谢:“天可怜见,终于让我们再次盼到了恩公到来,恩公请受我等一拜……”

说着这些女子齐齐跪拜下去,令刘策眉头一蹙,心中也是感慨万千。

良久,刘策抬手说道:“起来吧,都别跪了,林姑娘,劳烦你带这些姑娘先下去休息,本军督尚有要事需要处理,你们这样让本军督如何安心稳定高阳城内的局势呢?”

林夕儿闻言,立马安抚了这些女子的激动情绪,然后对刘策欠身行了一礼:“将军,小女子这就带姐妹们下去,就不打扰你处理公务了……”

“嗯……”

刘策点了点头轻吟一声,望着林夕儿和一干女子退出大殿,默默叹了口气。

楚子俊也是摇摇头,忍不住说道:“战乱民最苦,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真是现实啊……”

“呵……”刘策闻言笑道,“这话本军督在胤……叶公子口中也听说过,你知道本军督当时是怎么回答他的么?”

楚子俊奇道:“请军督大人指点……”

“没什么指点不指点的……”刘策摇摇手说道,“本军督只是说,如果太平时节都只想当狗,乱世又如何能做人?子俊你觉得本军督所言是否有理?”

楚子俊想了想,深以为然:“军督大人所言甚是,子俊受教了……”

刘策回道:“子俊言重了,没有什么受教不受教的,对了,见到皇甫先生了没有。”

楚子俊刚要回复,却见顾谦一脸煞气地步入大殿,对刘策拱手说道:“军督大人,本官前来向你禀报高阳城内的治安要事。”

刘策见顾谦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忙问道:“顾大人,您这是怎么了,为何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

顾谦说道:“本官正要向军督大人请罪,本官所辖殿前司将士进驻高阳城后,四处骚扰民户为非作歹,败坏了军中军纪,还请军督大人责罚。”

说完,顾谦一下跪在刘策跟前,脸上一副决然的神情。

刘策闻言,面色一沉,对顾谦说道:“顾大人,临来高阳城前,本军督可是对你有所约定的,无论如何都要约束好自己的部下,你这样,打算让本军督如何处置他们?”

顾谦说道:“军督大人无需为难,本官已经将三百多名违反军纪的害群之马尽数斩首示众,只是本官自觉惭愧,特来向军督大人请罪!”

刘策闻言登时一愣,没想到这个顾谦居然如此果断,二话不说就将违反军纪的乱军给斩了,这份魄力倒也是十分的难得啊。

想到这里,刘策又问道:“顾大人,这些殿前司士卒斩首后,余部将士可有什么反响?”

顾谦回道:“军中将士人人自危,不敢再胡来,如今正在协助贵军张烈所部维持高阳城内治安……”

刘策闻言眉头舒展,起身对顾谦说道:“顾大人,你既然果断处理军士为乱,又何罪之有?先起来吧……”

顾谦叹了口气,起身说道:“军督大人,本官实在是惭愧啊,堂堂京师大军,居然会做出那种事来,对比军督大人的军队,本官,本官实在是……唉……”

说到这里,顾谦再次重重的叹了口气,显然是对自己所属殿前司士兵的表现深感无奈。

刘策罢罢手说道:“顾大人,你也别唉声叹气了,你能迅速把事态控制住,这就足够了,现在本军督还有一件事需要劳烦你去做。”

顾谦问道:“但请军督大人吩咐……”

刘策说道:“五梁镇方向,怀王和讨逆将军正在赶往高阳的路上,本军督眼下很多事情需要处理,无暇分身,不知顾大人能否替本军督去迎接一下,最迟两日,他们就会抵达高阳城下。”

顾谦正色道:“本官当是什么大事呢,请军督大人放心,本官这就安排下军中事务,前去恭迎怀王殿下。”

说完,顾谦拱手作揖,转身向大殿之外退去。

刘策望着顾谦消失的身影,叹了句:“如果大周都是如同顾谦这样的官僚,这世道也就不会乱成这个样子了……”

收拾了下心情,刘策又对楚子俊说道:“对了,皇甫先生人在何处?”

“军督大人,你找我?”

楚子俊拱手刚要开口,门外又响起了韦巅的咆哮声,楚子俊只好暂时作罢,向门外望去。

只见韦巅身披重甲,依旧踩着六亲不认的步伐,旁若无人的进入大殿之内。

刘策眉间一蹙,说道:“韦巅,如今河源局势已经稳定,你接下来又有什么打算?昔日本军督在岭南城与你有过协议,待河源局势平定,你去留自便,现在做出你的选择吧,

要离开的话,我会给足你盘缠,让你路上不至于窘迫难堪,留下的话,就要将你正式写入军籍,回到远东之后,论功行赏,自是不会亏待与你……”

韦巅闻言一愣,随后摘下头盔,挠了挠光头,脸上罕见的露出一丝为难之色。

良久,他才小声说道:“要不我就再呆一段时日试试?”

其实这些日子韦巅在刘策军中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这支官军真的和其他各地官兵不一样,那种杀伐果断,毫不拖泥带水的作风深受他的喜爱,渐渐的早已将自己和刘策昔日的约定给忘的一干二净。

如今见刘策提起,顿时犹豫不决,留下,意味着失去自由,被一大堆军规铁律束缚离开,却发现自己很舍不得,一时间难以取舍。

“今日必须做出决断!”刘策以不容置疑的口气对韦巅说道,“去还是留!”

殿内气氛瞬间变得异常平静,韦巅咬了要牙,忽然说道:“你能保证我留在军中天天吃饱饭么!”

“噗……”

边上的楚子俊闻言,顿时忍不住笑出声,怕被刘策怪罪,连忙强憋了回去。

刘策闻言,对身旁一名亲卫说道:“吩咐下去,立即造册,将他的名字正式记录在案,今天起韦巅就是近卫军正式一员了。”

“遵命!”

亲卫大声领命,立刻前去办刘策交代的命令了……

韦巅心下一松,暗道一句:“算了,就当卖给他吧,十岁离家至今十多年了,也该有个安身立命之所,至少这里每天能吃饱吃好,这就够了……”

于是,韦巅身形一动,引起身上甲叶一阵晃动,对刘策拱手单膝跪地:“属下韦巅!拜见军督大人!”

刘策满意地点点头:“起来吧,韦巅,从今日起你就和焦络两人,正式成为本军督近身护卫,你在我军中这些时日表现,也早已命人登记造册,等回到远东之后,自有田亩房产封赐与您……”

“军督大人,属下不在乎那些!”韦巅大声说道,“既然能得军督大人信任,那韦巅就自然全心全意守护您的安危!属下一介粗人,字都不识一个,大道理不懂,但士为知己者死,这个道理还是懂的,愿为军督大人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刘策干笑一声说道:“行了起来吧,字不识那就学,对了,你要学的东西还很多,尤其这马你必须得学会怎么骑,不单要会,还要在马上学会怎么与敌作战,明白么!

当然,本军督给你的封赏那是你应得的?不要?看不起本军督么?真是的,站我身后列队!”

“遵命!”

韦巅大声领命,起身来到刘策身后站的笔挺,这一刻起,他正式成为精卫营近卫军的一员。

处理完韦巅的事,刘策把头转向楚子俊,刚要跟他开口,忽然愣了愣,对楚子俊问道:“刚才我要问你啥?”

楚子俊忙道:“军督大人,皇甫先生如今正在城内视察百姓情况,有夏侯将军相随。”

刘策闻言点点头,心道:“不愧是墨家钜子,永远都是将百姓放在第一位。”

楚子俊见刘策一脸沉思地模样,小声问道:“军督大人,要不要末将去请皇甫先生过来?”

刘策摇摇头:“算了,再晚些本军督亲自去找他,暂时就这样吧……”

二零二 伪昌覆灭

……

八月二十七,高阳城郊……

“淅沥沥……”

“轰隆隆~”

豆大的雨点落在河源大地之上,天空中闷雷阵阵,高阳城外,密密麻麻跪伏着一大群流贼,包括段洪父子、傅如海以及献城投降的六千雷霆军士兵等,此刻全部背缚双手等待着自己命运的来临。

高阳城头之上,从左往右,分别坐着夏侯琼、孟珙、卫怏、张烈、张昭通、孙承、楚子俊以及顾谦和史宗杰,正中的主案之后,站有韦巅和焦络两尊恶神,主案上空着两把椅子,等待着主审官的到来。

“王爷,您请……”

“军督大人,这么大的场面本王都有些不好意思参与啊,谁让本王生性怕羞呢,还是您来定夺吧……”

“王爷,您就别客套了,请吧,时辰快到了……”

“那本王就不客气了,嘿嘿嘿……”

不一会儿,城楼上传来刘策和卫稷的声音,尤其卫稷仅从语气中就能听出他此刻是相当的兴奋。

只见卫稷此刻意气风发,在刘策的陪同下大步来到临时设好的监斩官主案之上,在经过卫怏身边时,还煞有介事的瞥了他一眼,直气的卫怏面皮一阵抽动,恨不得一脚将他从城楼上踹下去。

等端坐到主案上后,卫稷伸了个懒腰,望着城外大雨倾盆的情形,眯着眼嘴说道:“观着雨势,宛若天河倾泻实在难得一见,此情此景,本王忍不住诗兴大发想要作词一曲,以抒发内心的情怀,啊,白云……”

“王爷,作诗的事先往后放一放,眼下正事要紧……”

坐在卫稷身边的刘策连忙劝阻止他在这个时候即兴吟诗,他可不想把刑场变的令人啼笑皆非,还有卫稷的诗词实在不敢恭维……

卫稷笑着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本王开个玩笑,瞧把你紧张的,好了赶紧把正事办了,回头收拾完河源烂摊子一起进京面圣讨些好处……”

刘策淡淡一笑,对此并不在意,但依然摆出一副感激的模样对卫稷小声说道:“那本军督就多谢王爷了……”

两人低头嘀咕,有说有笑的情形都被卫怏看在眼中,心中十分的不满,刘策对待卫稷和自己的态度可谓是天差地别,他暗暗发誓一定要让这庶子对自己的怠慢付出惨重的代价。

“对上了,都对上……”

跪在雨中的段洪,望着雨幕中的高阳城楼上那面血色大旗,不停叹气摇头,这一切都跟昔日梦中的情形完全一模一样,不想如今真的应验了。

“没想到刀口舔血几十年,不成想却换来这么一个结果,本以为这一次可以成功,不想依旧只是黄粱一梦啊,哎……”

段洪回想着自己几十年来跟官军周旋、厮杀、拼斗时的情形,在这最后关头,如同一幅幅印画在脑海里飞过,他惨笑一声,对自己的一生遭遇深深的叹了口气。

“我不想死~我才十七岁啊~”

跪在段洪身后的段京早就吓的是泣不成声,在死亡恐惧面前,本就胆小如鼠的他,变的已经更加不堪了。

“唉,天意么?算了,这辈子也算活的轰轰烈烈,至少也位极人臣……”

傅如海闭目轻吟一声,感受着雨点打在脸上的湿滑,面色显的倒是十分从容,静静等待着生命终结那一刻的来临。

而诸多流贼和雷霆军降卒则各个哭爹喊娘,在雨中不停哀求城头的官员饶过自己一命……

城门内外,也围观了不少高阳城的百姓,齐齐注视着流贼在大雨中跪地等待受刑的一幕。

当一炷香燃尽之后,刘策开口对卫稷说道:“王爷,时辰到了,下令吧……”

卫稷闻言点头清了清嗓子,然后起身努力摆出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开口大声说道:“行刑!”

“呜~~”

卫稷话音刚落,大雨之中,百余长号一阵齐鸣,响彻在整个城墙内外,这是行刑的号声。

“斩!”

大雨中,精卫营中的将士一声嘶声大吼一声,第一批三千流贼身后早已准备就绪的刀斧手,高高扬起手中大刀,眼神一狠,不顾那些流贼的哭喊求饶,猛地挥下……

“噗噗噗……”

一阵血光闪烁,三千颗血淋淋的人头就掉到了地上被雨水汇流而成的溪流之中,转瞬就变成一片殷红流淌而开。

段洪父子和傅如海就这样共赴黄泉,结束了自己罪恶的一生。临终前,段洪努力看了一眼对自己行刑的士兵,却发现他的脸上带着一面金属铁甲,又和梦中的情形重叠了……

望着三千流贼身首异处的情形,精卫营老营士兵脸上的神情没有一丝一毫波动,就连卫稷也都神态自若,显然这些日子以来,他也早已习惯了这种场面了。

两批流贼六千人尽诛之后,接下来该轮到那六千雷霆军降卒了,只见卫稷大吼一声:“带叛贼!”

“且慢!”

就在这时,卫怏大喝一声止住卫稷行刑的命令,然后来到卫稷面前正色对他说道:“雷霆军的士兵,不能杀!”

“为何不能杀?”卫稷余角瞥了一眼坐在自己身边的刘策,见他纹丝不动后,对卫怏反问道。

卫怏说道:“雷霆军士兵乃是我大周最后的王牌……”

“还王牌呐……”卫稷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所谓王牌就是打个流贼十几年,结果临了遇难?还让人俘虏的俘虏,投降的投降?”

卫怏闻言,嘴角一抽,看着自己这个侄子嚣张跋扈、无法无天的模样,真的恨不得一拳砸他脸上。

但他强忍下来,现在自己必须要尽可能多保住雷霆军士兵的性命,必须以后如果重新组建的话,有了这些人就能轻松容易很多了。

与是他缓了缓神情对卫稷说道:“皇侄,那些雷霆军士卒不能杀,真的杀不得啊,如果您当本王还是你皇叔的话,就卖给皇叔一个面子,将他们带回神都交由太尉府处理如何?”

“没那么多粮食带这群废物回京城……”听完卫怏的话,不等卫稷说话,刘策面无表情的回了一句。

卫怏闻言大怒,指着刘策说道:“本王跟皇侄说话,岂容你插嘴?”

“找死!”

“大胆!”

卫怏话一落,刘策身后的焦络和韦巅满脸杀气的就要扑上来。

“退下……”

刘策喝止二人,然后对卫稷说道:“怀王殿下,今天一切都由您定夺,本军督不过问。”

说完不理会卫怏面部表情的变化,闭目环胸,似乎开始感受雨点落地的声音了……

卫稷眯着眼睛看了刘策一眼,然后对卫怏说道:“王叔啊,本王都查证了,当初要不是这些个人投降开城,这高阳城压根就不会被流贼占了,你说该不该杀?”

卫怏忙道:“开城与敌勾结的是傅连舜,如今傅连舜已经伏诛,剩下这些将士就不要再行刑了吧!”

卫稷回道:“王叔,您怕是有所不知,这些个投降流贼的士兵可没少祸害城里的百姓啊,你让本王如何放过他们?”

卫怏说道:“就算如此,那也应该押往京城再处理啊……”

卫稷眯眼说道:“王叔,先不说能不能带到京城再受审处理,本王只问一句,这几千人一千多里路的粮食谁出?”

“自然是他出了!”卫怏闻言,想都不想的把手指向似乎老僧入定的刘策,“现在整个河源都在他控制之下,我雷霆军的粮草理应他来解决!”

刘策闻言,嘴角一瞥,冷哼一声:“抱歉,本军督的粮食从来不给废物!”

“你敢骂雷霆军是废物?”卫怏闻言怒道,“刘策,别忘了,你也是从雷霆军出来的!你又有什么资格这么说雷霆军的将士!”

刘策面无表情,闭着眼继续说道:“资格?你也配跟我打感情牌?想听真话么?雷霆军是本军督这一生中所待过最恶心的地方!远不如我要饭时自在!满意了么?”

“你个白眼狼!”卫怏气的双目瞪的滚圆,“雷霆军给了你一切,没有雷霆军你能有今天的一切,你应该感恩戴德才对……”

“王爷,赶紧下令吧……”眼看卫怏喋喋不休,刘策索性不去理会他,直接和卫稷说道,“时间不早了,处理完还有很多事要做呢……”

“嗯……”卫稷闻言,然后扯开嗓子大声喊道:“行……”

“不行!”卫怏连忙阻止卫稷,“这些将士真的不能杀啊!”

卫稷叹了口气,对卫怏说道:“王叔,你的心情,本王十分理解,对此,本王也是痛心疾首啊,可是法不容情啊……”

说着卫稷擦了擦眼角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努力挤出一副“悲伤”的神情,然后挥挥手,轻声说道:“行刑……”

“呜~~”

不等卫怏反应阻止,一阵长号再次响起,卫怏顿时心头一紧,连忙向城外望去,却见雨幕之中,刀斧手已经高举手中大刀,在各自指挥官的命令下,重重挥下……

“不~~”

“噗~~”

亲眼见到雷霆军士兵被斩首的那一幕,卫怏凄厉的怒吼一声,然后忍不住一口鲜血吐了出来,昏厥过去。

“王爷,王爷……”

“军长……”

孟珙等雷霆军残部一些军官立刻上前扶住卫怏,然后手忙脚乱的将他扛下了城楼。

“刘策……”

一直观察着城头变化的史宗杰,注意到刘策压根没把卫怏放眼里的时候,心中是震惊万分。

说实话,他恨刘策,非常的恨,就是他这个“妹夫”对自己处以宫刑,失去了做男人的尊严,处心积虑想要报复刘策。

可当他稍微了解过后,才知道,刘策可能远比自己想的要可怕,不是自己一个人能搞定的,因为二人之间的实力差距,是在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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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三 进京前夕

……

八月二九日,一车又一车的粮食从湄河镇运抵高阳城内,然后分到了城内每一户百姓家中,虽然不多,但总算是能让大家有了活下去的盼头。

“军督大人,从蔡州和粟仓所运来的粮食已经全数分发到百姓手中,这是文册请您过目……”

许文静从蔡州运粮赶到高阳城后,在分放下粮食后,立马火急火燎的来到将军府(宫殿)内和刘策见面。

现在,河源伪昌覆灭,残余流贼四处躲闪不足为虑,交给河源地方官兵即可,该准备的是全军开赴神都覆命了。

刘策接过文册仔细看了一遍后,摇摇头道:“不够,还不够,时已入秋,已经错过了种植庄稼的良机,整个河源百姓都必需要撑到来年开春播种季节,

想要迅速恢复河源民生,首要解决的依旧是粮食紧缺的现状,还有所需的药材不足问题也必须要缓解一下。”

许文静闻言笑道:“军督大人,这个问题很好解决,只要您一声令下,属下立马替您去办……”

“什么意思?”刘策闻言眉头一蹙。

许文静阴着脸说道:“河源百姓确实缺粮,但那些士阀门第可不缺,这些日子属下在蔡州和他们打交道下来,发现就算是一个家丁,也都是白白胖胖,

不如让他们捐粮救济一下,属下粗略估算了一下,节衣缩食撑到来年开春还是没太大问题的……”

刘策望着许文静眼中闪烁着浓烈杀机,知道他所谓的“捐粮”必定不是口头说说这么简单,肯定会带起一股腥风血雨。若换平时这个提议绝对会遭刘策斥责,但现在似乎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指望朝廷赈粮么?先不说拿不拿的出这么多粮食,就算拿的出,等运到河源能剩三成已经是皆大欢喜了……

刘策仔细想了想,还是摇摇头对许文静说道:“暂时先别轻举妄动,此事事关重大,河源与我们所经别处情况不同,过激的话就怕生出其他事来……”

许文静刚要再劝,这时门外焦络前来禀报:“军督大人,上陵裴浚前来求见……”

“裴浚?”刘策轻吟一声,马上说道,“快快有请……”

不一会儿,一袭黑袍劲衣的裴浚踏入将军府厅,来到刘策跟前躬身作揖,大声说道:“裴浚拜见军督大人!”

尔后又对许文静行了一礼:“见过军师。”

刘策点点头说道:“裴公子无需多礼,快快入座……”

“多谢军督大人……”

裴浚谢过后,就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然后笑着对刘策拱手说道:“在下听闻军督大人横扫河源重地,一举歼灭流贼,特来向您道贺……”

刘策望着裴浚那一脸微笑,看似真诚的脸庞,心下不由感慨笑面虎一头,若常人的话还真容易被他的态度和脸面给骗了过去,事实上裴浚跟他哥裴济相比,对权力追逐远要大的多,这是一个心思缜密,极具野心的政客,倒是和许文静王八配绿豆有的一比。

很快,刘策收拾心情,笑着对裴浚问道:“裴公子,这些时日在靖泰待的如何?靖泰百废待兴,应该忙坏了吧?”

裴浚摇摇头笑着说道:“多谢军督大人栽培,军督大人已然将靖泰贼患平定,在下又岂能辜负所托,自是费尽心思日夜打理靖泰事务,一刻都不敢有所松懈……”

这倒的确是实话,裴浚为人阴险,两面三刀不假,但处理政务的热情却是相当高涨。以前在上陵时被自己的哥哥裴济压着没机会展现这块才能,如今好不容易抱上刘策这条大腿,总算是有了用武之地,自然是焕发出前所未有的热情了。

刘策点点头:“本军督相信裴公子有这份能力,眼下本军督即将赴京面圣,打算亲自举荐裴公子为靖泰、河源两省代政主官,不知裴公子意下如何?”

裴浚闻言一愣,震惊的无以复加,刘策打算让自己举荐自己为两省政务主官?那言下之意是打算把河源也交给自己打理了?这无疑就是一块巨大的蛋糕砸在自己头上啊……

观刘策的神情不似作假,这样一来倒是让他有些不好意思了,他知道刘策为河源粮食的事发愁,这次百忙之中从靖泰赶来,顺便携带了一万石粮食想要助一臂之力,现在看来实在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啊……

当然,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裴浚懂这个道理,与是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您送这么大一份礼物给在下,敢问在下需要付出怎么样的代价呢?”

刘策轻哼一声,对裴浚说道:“你倒是明白的很,眼下本军督缺什么你应该清楚吧?”

裴浚为难地说道:“自然知晓,只是所需的粮草数额实在太大,怕是……”

“做不到那本军督找别人去做……”刘策打断裴浚的话,“身为两省代政主官自要有过人之处,如果这点难处都处理不好,说明你不适合这个位置,何况你也是外省官家,必然会和本地士家产生必不可少的矛盾,既然不行,那就算了……”

“在下不是这个意思,军督大人误会在下了!”裴浚闻言,急的连忙跪下说道,“粮草问题固然难以解决,但在下相信一定会处理好,绝对不会让军督大人失望,至于本地士绅,就不用军督大人费心,在下有绝对的自信让他们听从调遣!当然,在下对军督大人是忠心耿耿,日月可鉴,请军督大人一定要给在下这个机会一展抱负,造福万民!”

说完,裴浚冲刘策重重拜下,姿态是万分的恭敬,为了权势他已经什么都能舍弃。

刘策默默打量着裴浚,其实眼下这时候自己需要的是一个会干实事的人,而不是什么圣人君子,裴浚心思阴沉,有着对权力疯狂的欲望,这点自然不假,但正因为这样,反而更令人放心让他打理政务,而且肯定会比那些自诩正人君子的夸夸其谈之辈要让人安心。

话说刘策自己麾下也没几个君子圣人,各个都有这样那样弊端毛病,但只要他们肯干实事,那就足够了……

良久,刘策对他说道:“列出一套方案,让许文静过目,他满意的话,这两省代政主官的位置,就是你的了……”

“多谢军督大人!”裴浚心下一松,知道这位置有眉目了,连忙拜谢道。

刘策又对许文静说道:“军师,你陪裴公子去城里转转,让他了解下河源现在的大致情况……”

许文静拱手说道:“属下遵命……”

话毕,许文静便带着裴浚一起向府厅外走去。

二人刚一出门,焦络又进屋对刘策说道:“启禀军督大人,将军府外有不少百姓想要见您,要不要末将将他们都赶走?”

“胡闹!”刘策怒喝一声,然后叹口气说道,“带他们进来吧……”

焦络回道:“遵命!”

不一会儿,就有数十名当地百姓在近卫军士兵的带领下进入了将军府厅之内,一见到刘策,濮铁匠率先跪了下来激动的说道:“军督大人,小的听闻你要离开了?这是真是假?”

刘策点点头,然后说道:“起来说话,本军督的大军这次进援河源,如今此间事了,是时候赴京了……”

濮铁匠焦急地问道:“那,那您还回来么?”

刘策说道:“先起来说话,不准跪……”

不想刘策话音一落,数十名百姓齐齐跪了下来,林夕儿流着泪对刘策说道:“我等不起来!军督大人,当年是我等的错,让您委屈离开河源,这次我们恳请您留下,无论如何都要留下啊……”

“是啊,军督大人,河源有您在我们才安心……”

“城里百姓都希望军督大人可以留下啊……”

“军督大人,你不能撇下我们啊……”

望着满厅跪伏的求自己别走的情形,刘策叹了口气,随后起身来到那日自己救助的一家人身边,俯下身子摸摸小女孩的脸蛋,笑着问道:“小妹妹,你爹的病怎么样了?”

小女孩说道:“吃了药,好很多了,吴叔叔(吴仲珍)说再服用半个月,爹爹就能下地干活了……”

那对夫妇立刻对刘策答谢道:“多谢军督大人,这份恩情我等永世不忘,求您留下,不要走可以么……”

刘策没有回复那对夫妇的话,也没有回复跪伏在地百姓的话,轻轻摸了摸小女孩的头,然后起身对跪地百姓说道:“诸位快快请起,本军督有言不准下跪,你们难道都忘了么?本军督此次皇命在身,必须要进京面圣才行,还望诸位莫要为难本军督,本军督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你们尽管安心……”

“除了军督大人您,我们对其他人都不放心!”林夕儿哭着说道,“如果军督大人执意要走,那就请带着我们一起离开吧,让我去您的治下尽一份力,好么?”

刘策面色沉重,望着百姓一脸期盼的模样想要拒绝,实在于心不忍,于是说道:“诸位,如果你们真想要去本军督治下,也请等本军督行京城归来再做决定可以么?冀州至此五千多里,路途遥远……”

濮铁匠大声说道:“我们不怕,这么多年的苦难我们都经历了,还在乎这些路程么?请军督大人归程的时候,务必带上我们呐……”

“嗯……”

思虑良久,刘策轻轻应了一声,这才让这些百姓激动的情绪安抚了下来,又是一阵安慰后,好不容易将他们劝了回去,将军府这才恢复了安静。

“唉……”

看着那些百姓离去的身影,刘策闭目摇头叹息。

“有点想家了,嫣然,胤儿,不知道你们现在可好?”

二零四 不才叶胤(七更)

……

九月初一,冀州永安城,叶府府邸之外……

“来来来,看一看瞧一瞧啦啊,刚新鲜出笼的包子啊,十文一个~”

叶府对面一个包子摊前,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不断大声吆喝着。

“店家,十个包子,两碗豆浆……”

这时,两名身穿青衫儒袍的行人来到包子铺前,张口点了些包子和豆。

“来啦……”

店家见有生意上门,乐的吆喝一声,将包子和豆浆端到二人落座的桌子前,并自吹自擂地说道,“客官慢用,咱这包子用的是新鲜猪肉馅,包您吃的满意……”

二人对望一眼,其中一人从怀里摸出十二个大钱(一个大钱十文)放到店家手中,笑着说道:“多谢店家,这是饭钱……”

店家接过铜钱串,乐的合不拢嘴,连声说道:“客官慢用,我不打扰您了……”

等店家离开后,二人默默吃起包子,待四五个包子,半碗豆浆下腹后,其中一人头撇了撇那扇叶家大门,小声对另一个人说道:“吴季,都几天了,连个人影都没见到,那叶家公子真的从定州回来了?”

吴季说道:“不会错的,前两日我都看到叶斌去军督府复职,那叶胤想必也肯定已经回来了,再好好看看吧,仁孝……”

这二人就是上官雁命他们来监督冀州情况的探子,其中一人就是昔日骗过许文静的吴仁孝。

吴仁孝说道:“可为什么没见到他呢?还有我们为什么要在这姓叶的身上浪费时间?”

吴季说道:“上官公子交代的事能不尽心么?”

吴仁孝脸上露出一丝疑惑:“可我至今还是不敢相信,上官公子会给我们下这种奇怪的命令,居然让我们除掉叶胤?这不像他的作风啊……”

吴季摇摇头说道:“冷烟姑娘亲自说的话能有假?要知道冷烟姑娘可是上官公子身边最信任的人……”

吴仁孝一时语塞,对吴季的话一时也不知道怎么说,于是说道:“再仔细看看吧,若过两天还看不到叶胤踪迹,我们就亲自进门看看……”

吴季忙道:“小心些,这叶胤足智多谋,不比上官公子差多少,当心一个不小心着了他的道。”

就在这时,叶家的大门打开了,二人连忙将头转回桌面,装作喝豆浆的模样,但眼角余光却一直打量着叶家大门。

但见一袭白衣罗衫映入二人的眼帘,一位身段翩翩的女子步出门外,一步一步走向包子铺,她脸上只是涂抹淡淡的妆容,却让人有着说不出的气质,不单只是用漂亮两字来形容。

吴季眉头一蹙,小声对吴仁孝问道:“这是谁?”

吴仁孝说道:“不知道,也许是叶斌的妻子吧……”

吴季摇摇头:“叶斌早就成家立业,他的妻子我也见过,而且多年来也未曾听闻纳妾啊……”

吴仁孝说道:“那就只有一个可能,这女人是叶胤的恋人,最差也是关系非比寻常,不然无法解释她为何会从叶府出来……”

吴季奇道:“你如何断定她跟叶胤有关系?万一是府厅内的丫鬟呢?”

吴仁孝说道:“你有见过丫鬟能从正门出来么?何况她出门叶府也无人阻拦……”

吴季点点头:“照你这么说倒是有些道理,看来我们得从这女子身上来打探叶胤的下落……”

“小点声,她过来了……”吴仁孝见那素衣女子靠近,连忙止住吴季继续说下去,装作吃饭的样子,以免露出破绽。

只见那女子来到包子铺前,对店家细声说道:“店家,两个包子,一份豆浆……”

那店家一见女子,连忙笑着替她包好包子和豆浆,笑着对他说道:“姑娘,你可是叶家的人么?还是第一次见您,像姑娘这么漂亮想必是叶家公子的情侣吧?”

素衣女子轻笑一声,接过包子,从腰间淡青色的系带旁取出一块碎银子,放到桌子上对店家说道:“不用找了,暂且寄放在您这吧……”

话毕,她拎着包子和豆浆转身向叶府走去,在经过吴季和吴仁孝身边时,小声对他们说道:“你俩也别在这里等着了,我家公子有请,进来说话吧……”

二人闻言一愣,刚要开口辩解,却见那素衣女子已经飘然离去,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怎么办?我们好像早就被人发现了……”吴季眉头一蹙,“不如赶紧撤吧。”

吴仁孝也是份感意外,自己已经很小心了,怎么还是会被人发现了呢?望着那女子入府的身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仁孝,撤吧……”吴季打起了退堂鼓,“我早说了那叶胤不好惹,还是早些离去比较好……”

“不行!”思索良久,吴仁孝下定决心,“既然叶胤已经知道我们行踪,想必也早已有所准备,我们还有后路么?何况上官公子交代的事若不完成,你应该知道后果,索性摊开了也好,至少以后公子问起来也有个由头,走进去看看……”

说着,吴仁孝起身就向叶府走去,吴季叹了口气没有办法,也只好紧随其后跟上。

进入叶府之后,吴仁孝和吴季立马发现气氛不对,周围除了一个扫地的竟然再也见不到一个下人,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二人缓缓步入府厅之内。

却见之前让他们进来的素衣女子此时正端坐在正座之上,姿态优雅地喝着豆浆,而边上两个油纸包裹的肉包却纹丝不动……

“二位,随便坐吧……”女子放下手中汤勺,平静地对二人说道。

吴季二人眉头一皱,拱手问道:“敢问这位姑娘,你叶家公子现在身在何处,既然他已知晓我俩身份,为何不出来一见?”

素衣女子闻言,缓缓起身来到一尊佛龛前,伸出芊芊玉手,取过佛掌上那串长长的琉璃佛珠,默默凝视一阵后,套在了手腕之上,尔后捻动几下后对二人说道:“敢二位问一句,可是上官雁命你们来监视不才的么?”

“嗯?不才?”吴季闻言大惊失色,指着那背对自己的素衣倩影,满脸的不可置信,“莫非你就是……”

不等吴季说完,素衣女子忽然转身,一甩手中佛珠,微微欠身对二人说道:“不才叶胤,见过二位先生!”

“拿下!”

叶胤话音刚落,侧屋就传来一阵大喊,猛然间无数家丁一拥而上,将二人尽数按倒在地。

突如其来的变故,毫无拖泥带水的果断,令人震惊万分的真相,彻底把吴季、吴仁孝二人搞懵了。

叶胤清澈的眼眸中一道若隐若现地锐利闪烁,只是默默注视着在地上挣扎的二人。

“哼……”

这时,屏风后面步出一名年过五旬一头苍发的老人,经过叶胤身边时,愤恨的冷哼一声,然后望向跪在地上二人,不耐烦的对身边的下人说道:“把他们的手指剁碎,舌头拔出,然后送往保安司,就言这俩蟊贼擅闯民宅被我抓了个现行……”

“遵命!”

家丁闻言,立刻将二人拖了出去,很快大厅内就只剩下叶胤和那五旬男子二人了。

等人一走,五旬男子转身冲叶胤吼道:“你和你哥就不能让我省点心么?一个招呼都不打就离家出走几年,一个成天就知道想要证明巾帼不让须眉?我叶峰到底做了什么孽,生下你们这对宝贝兄妹,结果倒好,现在还莫名其妙当了外公!你让我怎么好意思出去见人啊!”

叶胤闻言对叶峰欠身说道:“抱歉,让父亲难堪了,女儿自知有错……”

“行了……”见叶胤这副模样,叶峰也不好太过发作,只是说道,“等军督大人回来,我亲自去跟他说,你不能这样没名没分的,必须赶紧把这婚事办了……”

叶胤摇摇头:“父亲,女儿暂时不会跟军督大人成亲,我已经和你说很多遍了,那一夜女儿自愿的……”

“那你的女儿怎么办!”叶峰气的胸膛不住起伏,“从小到大你做什么,爹都不过问,但你不为自己想想也该为我外孙女想想,等她长大问她爹是谁的时候,你该怎么回答她?啊?”

叶胤平静地说道:“请父亲放心,过两日我便将瑜儿送到军督府,由嫣然代为照顾……”

“那是你的骨肉啊!”叶峰显然被叶胤气的发狂,“你觉得人家会好好待你女儿么?就算现在会,那以后呢,宋嫣然也会有自己的孩子,到了那时,她还会尽心照顾你的孩子么?你到底有多残忍啊!”

叶胤淡淡地说道:“那就等到时再说吧,今日多谢父亲助女儿替军督府除去一个隐患,若无他事,女儿就先去照看瑜儿了……”

话毕,叶胤对父亲欠身行了一礼,然后向自己房间走去……

“气死我了,真是气死我了!”望着叶胤离去的背影,叶峰是越想越气,然后冲门外大吼一声,“来人!”

很快一名家丁来到厅内拱手问道:“家翁,有何吩咐?”

叶峰气呼呼地说道:“立刻把叶斌给我找回来!我倒想问问他到底怎么看的宝贝妹妹!我今天非要大义灭亲,打死这个混蛋!”

家丁闻言为难地说道:“可是家翁,大公子现在前往军督府和秦主事商讨公务去了,这时候他是不会回来的……”

“唉……”

叶峰气的坐到之前自己女儿所坐的位置上,气急之下端起豆浆一口饮尽,缓了口气叹道:“行了,你们都先下去吧……”

等家丁离开后,叶峰也是无奈的叹了口气:“都怪我平时太由着他俩了,刘策啊,你可不能辜负我女儿啊……”

“啊呜~”

叶胤的房间内,一声婴儿嬉闹的声音响起,只见一张摇床之上,一条可爱的身影挥着小手似乎在指着什么。

“瑜儿……”

叶胤在床边轻摇着摇床,轻声呼唤着自己女儿的名字,脸上充满了身为母亲才有的柔和情态。

“咯咯咯,啊呜……”

小家伙听到叶胤呼唤,顿时眉开眼笑,不停地挥动双手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情。

叶胤忍不住抱起自己女儿,轻拍着她的后背在房间内来回踱步,脸上满是不舍的神情。

“瑜儿,娘过两天就要把你送到你爹那里去,你会喜欢你爹爹的对么?”

“咯咯咯……”

房间里,充满了叶胤的惆怅和婴儿的欢笑声……

二零五 谁家女儿似娇娥

……

同一时间,永安军督府后院之内……

一座亭阁内的漆木桌案上,檀香缭绕弥漫,文房四宝俱全,充满一股浓浓的书香气息。

侧案之上,一名身穿洁净儒服,三十多岁的教书先生单手扶腮闭目养神,桌上几本书放的整整齐齐。

这个人名为周逢,是最早跟随刘策的一批流民,现如今担任军督府新设教化司司长,主管刘策治下各学府的授学,也算是熬出头了。

主案边上,一袭淡蓝裾服靓影端坐与前,只见一条玉臂轻抬,握起砚台边一毛笔,在磨好的砚台上轻蘸墨汁,姿态优雅的送到桌案上的宣纸上。

在落笔的时候,靓丽的身姿微微一怔,涂抹淡香胭脂的朱唇微微轻启,露出内中贝齿如玉,却轻咬着下唇。

耳垂边悬挂的珍珠耳链轻微晃动,一双俏丽的月牙眉目紧锁,细腻的鼻尖因为均匀的呼吸细不可察的来回伸张,一头乌黑靓丽的秀发和发誓上的玉簪,将她那精致的五官衬托的淋漓尽致,宛如娇娥似水。

“小姐,早市就要开始了……”

就在靓颖即将落笔之际,亭阁之外忽然传来一声轻呼,只见一名十八九岁同样靓丽的女子一脸焦急地盼望着府厅之内。

那女子名唤夏妙音,刘策的结义妹妹,是刘策去年从胡奴手中拯救回来的女子,现如今也住在军督府之内一起生活。

“嗯……”

亭阁之内的少女闻听呼唤,轻轻应了一声,随后落笔如神,只见他持笔的玉手宛若游龙飞舞,凤鸣九天,快的令人目不暇接、啧啧称奇。

不一会儿功夫,少女手中的笔停了下来,尔后轻轻放回砚台边的笔架上,冲周逢发出一阵悦耳的声音:“周先生,写完了……”

“这么快?”

周逢闻言猛地惊醒过来,连忙起身来到主案边,对少女拱手行了一礼:“宋姑娘……”

这位身着裾服少女便是这座军督府后宅内掌管所有财政的女主人,宋嫣然。

宋嫣然冲周逢微微一笑,将写好的东西递给他,随后“呼”的起身向亭阁外的夏妙音一路小跑而去。

周逢也没理会宋嫣然,径直向她写好的宣纸上望去,不想这一望之下,差点晕了过去,连忙冲宋嫣然喊道:“宋姑娘,你,你这写的什么啊……”

宋嫣然闻言回头笑着说道:“草书啊,怎么样,周先生满意吧?满意的话你拿回去慢慢欣赏,我有事先离开了……”

周逢闻言一愣,连忙喊道:“草书?等等,宋姑娘,草书不是这么写的,你这是鬼画符啊……”

“有啥不一样的?”宋嫣然辩解道,“你们写的那些不也没几个人看的懂么?反正你看不懂就对了,好了,周先生我很忙,先走了,大清早多谢你教我读书写字,想必你也累了,早点回去陪家人吧……”

说完,宋嫣然蹦蹦跳跳的来到亭阁外,拉着夏妙音的手说道:“钱都带来么?听说最近来了好多胡商,还开了很多铺子,走一起去瞧瞧……”

“嗯……”

夏妙音也是一脸兴奋,应了一声,二人就一起向军督府后门跑去。

“唉……”

周逢望着宋嫣然和夏妙音二女离去的身影,再看看手中宣纸上所书写的字,摇摇头无奈地叹了口气。

“宋姑娘聪明伶俐,就是不肯好好读书写字,罢了,军督大人说过,任何人都有自己的天性,还是不要试图强迫去改变,这样也好……”

……

宋嫣然和夏妙音一路来到永安城的北市街道,但见人群熙熙攘攘,毫不热闹。

永安城在军督大人不计成本的投入,经过两年多的修葺和发展,终于有了一座大城该有的气势。

土水泥修造的街道宽敞整洁,战后兴起的商铺如雨后春笋蓬勃而出,如今的北市可谓是整个冀州最为繁华的商业街,各种商品琳琅满目,应有尽有,而且报纸所登,自十月开始。

“宋姑娘,早……”

进入北市后,一队队巡逻的保安司一见到宋嫣然就对她恭敬地打了一个招呼。

“宋姑娘,来来来,新做的馄饨,要不要带点回去啊……”

“宋姑娘,我店里新进了一批布缎,我给你打个一折怎么样?”

“宋姑娘,来看看这簪子,您随便来咱店里挑一样,这支簪子就送你了……”

进入北市,一路上遇到的商家都认识宋嫣然,不由和她亲切的打起招呼,可见宋嫣然在城内的人缘是极其的好。

宋嫣然笑着和他们一一回礼后,拉着夏妙音来到了一家新开的的煎包店,只见煎包店前排起了长长的人龙,各人万分焦急的等待着煎包出锅。

“滋滋~”

一声油爆声响顿起,瞬间白烟笼罩,一个身穿短衫的汉子双手用抹布端着一口平锅来到候客柜子前,只见平锅内中的煎包焦黄诱人,令人食指不由大动,大汉抓起一把葱花洒在上面,不时更给人一种视觉上的冲击,不由纷纷开始挤了起来。

店铺老板来到柜台前,冲等候的人群拱手大声说道:“诸位,今天是小店第一天开张,承蒙军督大人照料才盘下这小店,赚点小本买卖,各位都是在下的衣食父母,所以原价十文三个,今天十文四个,请排好队,一个一个来……”

在煎包店老板的呼喊下,很快队伍开始有序的前进,尽管熙熙攘攘,但都没有拥挤不堪的现象,毕竟附近巡逻的保安司可不是吃素的。

“是宋姑娘,快给宋姑娘让道……”

“哎呀,是宋姑娘啊,来来来,到这里来,我的位置让给你,排我前面吧……”

人群中忽然有人发现宋嫣然,立刻激动起来,十分客气的给她让道,倒是让她身边的夏妙音怪不好意思的。

而宋嫣然则蹙眉鼓着腮帮,望着众人万分热情的邀请自己插队,她摇了摇头……

“那我不客气了,咯咯咯……”

她笑着谢过后,拉着夏妙音毫不客气的站到了最前方,一副心安理得的模样。

“姑娘,您要几个?”

店铺的伙计初来乍到,根本不认识宋嫣然,见大家主动给她让队,心道肯定不过是某个富家小姐千金,于是客气地问道。

宋嫣然摸出两个大钱,对伙计说道:“八个,包好,肉要新鲜哦……”

正在算账的店铺老板一听,顿时不可以了,他起身来到宋嫣然跟前说道:“小姑娘怎么说话的呢?咱这铺子的肉都是新鲜现做的,你这么说不是看不起我小铺子么?”

宋嫣然闻言一笑:“是是是,老板生意兴荣,我不懂事行了吧,咯咯咯……”

店铺老板见宋嫣然这么这一笑,之前的不满也就消了,与是拱手对她说道:“姑娘您也别见怪,毕竟做生意凭的是诚信,观姑娘这姿态衣着想必也是富贵之家出身,能光临蔽号也算是荣幸,放心吧,咱这煎包里的肉,绝对新鲜……”

说着亲自给宋嫣然包好八个煎包送到她手中。

宋嫣然接过后,月眉如弯,冲店铺老板又笑了笑,然后和夏妙音转身离开了……

“这姑娘,真是水灵,笑的真甜,不知谁家的姑娘啊……”

店铺老板望着宋嫣然离去的身影,不由挠挠头,露出痴痴的表情,轻声嘀咕一句。

不想这话被排队的下一个人听到了,连忙对他说道:“啥?你不认识宋姑娘么?”

店铺老板奇道:“在下初来乍到,又怎会认识这位姑娘呢?只是觉得这位姑娘与众不同罢了,不知有没有许配人家……”

这话一出,后面几位等候买煎包的人立马露出一副看待低能儿的表情,顿时让店铺老板有些不知所措。

排在最前方一人立马说道:“怎么?你还想打宋姑娘主意?今日个你生意还想不想做了?宋姑娘可是军督大人的未婚娇妻,你敢对她不敬?!”

店铺老板闻言,大惊失色,连忙懊恼的说道:“啥?他是军督大人的未婚娇妻,哎呦喂~你们怎么不早说啊,我得把钱还给人家,怎么能收她的钱呢,真是的……”

“好了,宋姑娘没那么小家子气,安安分分做你的生意吧……”排队的人连忙止住老板要去追人的冲动,“宋姑娘待人和善,四邻街坊都受过宋姑娘帮助,你可千万别犯浑,要不然那保安司的人可不好惹……”

店铺老板连忙扇了自己一巴掌,说道:“都是我嘴贱行了吧,下次宋姑娘来,我一定要好好和她致歉……”

“赶紧做你的生意吧……”

很快煎包铺子前再次开始涌动起来了,恢复了火热朝天的景象。

宋嫣然和夏妙音继续在北市闲逛,路过一座尚在装修的宽大商铺前,不由好奇的停下脚步,但见商铺匾额之上书写“锦绣天下”四个大字。

宋嫣然望着四个大字,忽然想到两年前在远州城的一幕,不由莞尔一笑,对门口正在做木匠的师傅问道:“老伯,这绸缎庄什么时候开张啊?”

“是宋姑娘啊?”那木匠见是宋嫣然,连忙停下手中活计,对她拱手说道,“报纸登了,九月十五正式开张,也就是夜市试行那一天,姜宁夫妇到时会在夜晚燃放烟花庆祝,宋小姐一定要来啊,这锦绣天下的衣料做工可皆是上上之选啊……”

“我知道……”

宋嫣然洒然一笑,又望了眼绸缎庄上的四个大字,心中十分的甜蜜。

她永远忘不了那一天,一个少年手持单棍带着自己踏歌而行的场景……

忽然,宋嫣然似乎记得当初自己答应过刘策的要求,但一时又想不起来,与是轻抚自己秀发说道:“好像忘记了什么?算了,去前面的胡市看看吧……”

说着,宋嫣然又恢复一脸洒脱飘逸的姿态,和夏妙音向胡商聚集地走去……

二零六 糟老头子坏的很

……

胡市街,并不是指只有胡人才能做买卖的街市,而是指贩卖塞外特产较集中的地段,这才被人称呼胡市街。

当然内中胡商也很多,卖奶酪、皮毛、奇珍、工艺品甚至吃食的也不在少数,不过能在永安城内街市做生意的胡人,基本都是经过军督府仔细斟酌,总体还是值得信任的……

“来来来,胡饼,热乎乎的胡饼……”

“瞧一瞧嘞,上好的兽皮绒毛,做一身冬衣包你暖和……”

“羊毛毯,正宗纯羊毛毯,都来瞧一瞧看一看啦……”

“干奶酪,卖干奶酪啦……”

宋嫣然和夏妙音二女进入胡市街后,耳边立马传来成片半生不熟的中原话在大声吆喝,各个都在兜卖吹嘘自己的商品,真是相当的热闹。

“大黑鱼,大黑鱼,草原上的大黑鱼~”

一名异族商人在自己摊位前的大声吆喝引起了宋嫣然的注意,她闻听这阵叫卖声立刻带着夏妙音上前去探望,只见水桶内一条条黑色的鱼正在欢快的游动,引起了宋嫣然的兴趣。

那异族商人一看有人看自己的鱼,还是两个娇滴滴的姑娘家,立刻赞美起来:“漂亮的姑娘,你就如同天上的星星点缀着黑暗的深夜,指引我前进的道路,有你在身旁,我才不必担心迷失方向……”

“这鱼多少一斤……”

对于这种恭维的话,自小在市井独自长大的宋嫣然早就见多不怪了,压根就不会有所波动,任凭那胡商如何说,自己只管顾鱼就是了。

“额,六文一斤……”

胡商眉头一皱,冲宋嫣然做了个“六”的手势说道。

“切……”宋嫣然闻言起身说道,“什么鱼比海鲜还贵?算了,去其他地方看看吧,妙音姐,我们走……”说完,宋嫣然拉着夏妙音向下一家商铺走去。

一见生意要黄,胡商连忙拦住宋嫣然二人,连声讨好道:“等等,美丽的姑娘,别走啊,这里再也找不到比我更鲜美的鱼了,这可是瀚海中的大黑鱼,如果姑娘嫌贵,那你说个价……”

宋嫣然闻言伸出一根手指说道:“一文一斤……”

胡商大惊失色:“一文一斤?姑娘真会开玩笑,一文的话我运送成本都不够……”

“卖还是不卖?”宋嫣然狡黠的眨眨眼,“不卖我走了,难道你还打算强买强卖啊?”

胡商焦急地说道:“姑娘,再加点,一文真的太少了,这样吧我四文钱卖你……”

“一文……”宋嫣然依旧淡定地说道。

胡商吞咽了下口水,然后挥手摇头晃脑的说道:“行了行了,三文钱拿走,算我亏大了,要几斤……”

然而宋嫣然根本不吃这一套,依旧笑靥如花地对胡商说道:“一文……”

这下连夏妙音都看不下去了,拉了拉宋嫣然的衣角,似乎在劝她没必要这样,毕竟军督府真的不缺钱啊……

不过宋嫣然显然是打算争到底了,依旧和胡商激烈的讨价还价……

最后胡商摇摇头说道:“姑娘,真没想到你人不但漂亮,脾气还这么倔,罢了,一文就一文,卖你了,要多少斤……”

宋嫣然从怀里摸出一串铜钱递到胡商手中笑道:“这里的黑鱼全要了,午时送到城中军督府,这五个大钱是定钱,剩下的等送到结账啊……”

说完宋嫣然拉着夏妙音笑着离开了,留下一脸懵逼的胡商不知在合计着什么,脸上神情是万分怪异……

“卖狼,草原上的野狼啊,大家快来看看……”

就在这时,一名上了年纪的胡商对着围观的百姓大声吆喝着……

“狼?卖狼?”宋嫣然一听,顿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虽然没见过狼,不过听说这狼不是基本不能驯服么?怎么可能拿来卖?”

想到这里,宋嫣然也被勾起了好奇心,努力挤入人群来到胡商面前,想要一睹狼的真面目……

然而,当宋嫣然看到那些“狼”的真面目时,脸上不由挂上一层诧异的神情……

“这……是狼?”

宋嫣然望着木笼内一条条“小狼崽”时,十分狐疑的问道。

异族老头连忙说道:“当然是狼了,姑娘买一只回去吧……”

“汪呜~汪呜~”

异族老头话音刚落,笼子内就发出成片的轻吟声,只见一头头“小狼崽”挤在木笼前不停发出一声声“狼嗥”,然而这狼嗥声怎么听都像是狗叫。

对此,宋嫣然指着这些“小狼崽”发出了自己的质疑:“为什么我听着那么像狗叫?你该不会是在骗人,把狗当狼吧?”

“这位姑娘,你怎么说话呢?”老头闻言,顿时不高兴了,“我以大地之母的名义发誓,这绝对是狼,欺骗大地之母的话,灵魂是要下地狱的……”

宋嫣然蹲下身子伸出手掌到笼子前,结果,笼子内一条毛色黑白相间“小狼崽”立刻将脑袋努力探出木笼缝隙,想要去舔她手心,并不停发出“汪呜~”的鸣叫声。

“这绝对不是狼……”宋嫣然立马缩回手掌对老头肯定地说道,“肯定是狗,只是长的像狼!”

异族老头顿时两眼一眯,忙道:“不要胡说,这真的是狼,只不过草原上的狼有很多种,有野蛮的,也有温顺的……”

“狼还有温顺的?”宋嫣然狐疑地反问道,“温顺的狼还叫狼么?你休想骗我,老实说这到底是什么狗,不然我喊保安司的人过来,说你生意作假,看不罚死你……”

异族老人闻言,顿时慌了神,连忙说道:“姑娘,这真的是狼,不骗你,只是他们还小,不信我给你看头大狼你就相信了……”

说完,那异族老人赶忙将另一个木笼打开,对宋嫣然和周围围观百姓说道:“看,这是狼吧?”

宋嫣然和夏妙音连忙望去,但见笼子内一条竖着耳朵毛色灰白的“狼”蹲坐在地上,的确和狼差不多。

只是,这条狼舌头却伸在外面,给人感觉相当的蠢萌,完全没有身为一条狼该有的气势……

“叫一个,赶紧的……”异族老人生怕宋嫣然等人不信,对笼子内的“狼”喝斥了一声。

“嗷呜呜~”

果然,那条“狼”发出一声长嗥,真的跟想象中的狼叫差不多。

这下宋嫣然也有些犹豫了,心道莫非真的是狼,自己太疑神疑鬼,误会这位异族老人了?

只听异族喋喋不休地说道:“姑娘,我没骗你吧?这真是狼,产自草原以北西州雪谷之内,它不同与其他狼群,因为性格温顺,能逗人开心,所以我们称之为哈狼,是唯一可以圈养的狼,姑娘买一只回去吧……”

“哈狼?”

宋嫣然与夏妙音互望一眼,都从各自眼中看出狐疑之色,所谓的狼类品种,血狼、苍狼、黑狼、穹狼、豺狼等都听说过,就是没听过有叫“哈狼”的。

事实上宋嫣然倒是挺喜欢这些小狼,想买两只回家解解闷,但就是不想被人给不明不白的欺骗了。

良久,宋嫣然问道:“那这狼怎么卖?多少一只?”

异族老头一听,顿时说道:“看姑娘这么喜欢,今天也刚开张,就便宜点吧一只小狼二十两银子……”

“二十两?你怎么不去抢?”宋嫣然闻言,“呼”的起身气呼呼地说道,“二十两我能买多少东西啊?”

异族老头忙道:“姑娘,二十两不贵,真的不贵,这哈狼性格温顺很讨人喜,观姑娘衣着也是富贵人家出身,又怎么会在乎这点小钱呢?”

宋嫣然一听,顿时不乐意了,气鼓鼓地对异族老头说道:“有钱怎么了?有钱就活该当冤大头啊?二十两都能买头牛了,这什么哈狼有这么贵么?”

异族老头也没想到这个娇滴滴的姑娘家会这么难缠,见周围人越围越多,连忙对她说道:“好了好了,不争了,十五两拿走……”

“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宋嫣然继续说道,“现在我都不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什么哈狼听都没听说过,全是你一面之词而已,我怎么看都是条狗啊,拿狗充作狼来卖,你这不是骗人的么……”

异族老头也被宋嫣然气的火冒三丈:“你这姑娘,牙尖嘴利的,我不和你说了,不买走开,别打扰我做生意……”

“让一让,发生什么事了?”

就在双方争执不休的时候,又一条倩影挤到了人群最前列,只见一袭异族女装的靓丽少女出现在了宋嫣然一行人面前。

“宋姐姐……”一见到宋嫣然,异族少女兴奋地喊出声。

宋嫣然听人喊自己,回头望去,顿时脸上也是一喜:“月妹妹,你也在啊,太好了,你过来帮姐姐看看……”

来人正是拓跋月,和霍青回到关内后,就到了永安城内的霍庄定居,和宋嫣然可谓是一见如故,很快就以姐妹自称。

拓跋月上前听宋嫣然大致述说了一下情况后,抬眼向那些“狼崽子”望去,不想一望之下顿时笑道:“姐姐,你没说错,这些不是狼,只是和狼长的很像的狗,冬天在可以在雪地里拖车奔跑,叫雪橇犬……”

“这位姑娘,你可别乱说……”异族老头一听拓跋月这么说,吓得连忙解释道,“这是哈狼……”

“哈狼?”拓跋月闻言一怔,随后笑道,“本姑娘在草原上生活了十七年什么没见过,就是没见过哈狼什么样子,像这样的狗我以前家中足足有十几窝呢,你说我有没有乱说,你这老头以为我们女儿家都好骗么?顶多三两银子的东西卖十五两,你黑不黑心啊?”

异族老头见自己把戏被揭穿,顿时无地自容,脸色变得也十分难堪。

这一下,宋嫣然气焰瞬间高涨,只见她指着异族老头“怒气冲冲”的说道:“好啊,果然在骗人,你这糟老头子心眼居然这么坏,我让保安司的人来治你……”

“姑娘姑娘,只是为了口饭吃,求你放我这一回行不行,这样吧,我白送你一只好不好……”异族老头见宋嫣然作势转身要去找附近一队巡逻的殿前司,连忙对她躬身讨饶。

宋嫣然闻言说道:“真的打算送我一只?”

异族老人叹了口气:“姑娘自己挑吧……”

“那我不客气了……”宋嫣然二话不说,立马向狗笼欢快的跑去。

……

二零七 又见宋文奎(十更毕)

……

午时时分,宋嫣然、拓跋月、夏妙音在街市玩的是不亦乐乎,等三人在街市一家新开的饭店用过午饭后,就带着两条“白送”的雪橇幼犬以及一大堆新买的商品往军督府折返。

永安街市上,不乏有单身女子出入的身影,这就在刘策治下才有这种情况,换大周其他地方,这些闲逛街市的女子早就要被冠以不忠不洁的名义横加痛批了。毕竟这个时代,女子一般是不能抛头露面,有违体统的。

然而,军督府是鼓励百姓无论男女多上街感受下城市的变化,有些地方甚至只准女人进去消费,这一举措还是秦墨一力主张,为此秦墨被儒生暗地里给骂的是体无完肤。

可惜,秦墨不但没有半点“收敛”,甚至还超前的起草文书,打算在某些不重要的地方任用女官,这可真的是让那些饱读四书五经的儒生万万无法接受了,言此举“此例一开,必受天谴”、“阴盛阳衰,国将不国”、“秦墨贼子,有违圣人教诲”等一系列的抨击秦墨和刘策的言论,甚至连姜浔都被波及到了。

而秦墨对这些舆论压根就没理会,事实上他只是打算在一些不重要的职务上打算启用女官,比如主要是在各处织造业、畜牧业、医护院、教化司上启用女子为官,也算给她们展现一次才能的机会罢了。

难度很大,压力也很大,可是秦墨依旧挺了下来,决心要将冀州打造成一片前所未有的盛世景象,以实现自己和刘策之间的约定,更是想要施展自己心中那远大的抱负和理想。

如今,这个成果已经初步有了成效,正朝着预定的方向稳步前行着,现在没人能熄灭秦墨心中燃烧的火焰。

三女一路有说有笑的回到了军督府门外,宋嫣然拉住拓跋月的手说道:“月妹妹,你也别走了,留下来陪姐姐一起吃晚饭吧,我买了好多鱼,我做鱼生和鱼汤给你尝尝如何?”

“好啊……”拓跋月性格本来就豪爽,见宋嫣然邀请,自然也不会客气,当下答应了下来,“宋姐姐的手艺我可是念念不忘啊看来今晚又有口福了……”

宋嫣然刚要再说,夏妙音却敲敲拉了拉她的衣角,小声说道:“宋姑娘,你看那边,这男人都在府门外徘徊好几天了……”

宋嫣然闻言向夏妙音目光所视方向望去,顿时脸上神情阴沉了下来,因为不远处站着那个人是自己最不愿意,也最不想见的那个人。

生父,宋文奎。

宋嫣然厌恶地冷哼一声,然后对二人说道:“夏姐姐,你先和月妹妹进去吧,我稍后就来……”

拓跋月不知道内情,狐疑地问道:“到底什么事啊?那人是谁?要欺负宋姐姐么,要不要我去教训教训他?”

夏妙音忙对拓跋月说道:“拓跋姑娘,先进去吧,进屋我再跟你细说……”说完拉着拓跋月带着大包小包以及两只雪橇幼犬进入了军督府内。

等二女进屋后,宋嫣然与宋文奎对视许久,待附近不远处出现几队保安司来回巡逻后,这才轻吸一口气,向他慢慢走了过去。

等宋嫣然走进后,一脸落魄的宋文奎立马激动地说道:“然儿,你终于肯来见你爹了,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见我了……”

宋嫣然没有半点好脸色,只是侧着身子对宋文奎说道:“你来找我究竟是谓何事?”

宋文奎见宋嫣然语气冰冷,露出一脸尴尬的神情,又对宋嫣然说道:“然儿,爹只是想好好看看你,看你过得好不好……”

“就这样?”宋嫣然冷哼一声,“如果这样的话,那请宋将军回去吧,我很好,不劳你费心……”

话毕,宋嫣然转身就要离开,宋文奎情急之下想要去拉宋嫣然,不想宋嫣然早有防备,在宋文奎的手即将触碰到她的裾服衣角时,猛一回身,一双俏目含怒,怔怔地盯着他,令宋文奎不由心神一怔,不敢再靠近。

但闻宋嫣然冷哼一声,对宋文奎说道:“宋将军请自重,大街之上不要拉拉扯扯,以免让人误会了……”

“然儿,你至于如此无情么?我是你亲爹啊……”见宋嫣然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宋文奎心头是万分难受,“爹这次来只是想来看看你而已,只是想你了……”

宋嫣然看着宋文奎那副神情,只觉得如同吃了苍蝇一样难受,对这个男人所说的话,自己是一个字也不会相信:“免了,我不值得宋将军如此挂念,没事的话还是请回去吧,不送……”

宋文奎见宋嫣然又要离开,连忙拦住她,苦苦哀求道:“女儿,你就真的不念半点父女之情么,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小时候对你缺乏照料,但我现在真的已经悔过了,不求你能原谅我,只求你能看在你娘的份上,不要如此绝情可以么?”

“你还有脸提我娘?”宋嫣然颤声说道,“是谁把我娘逼死的?又是谁在我娘病重之时依旧不闻不问?甚至连宋家祖坟都进不去?你现在居然有脸跟我提娘?”

宋文奎低下头说道:“我知道我现在没脸提你娘,这些年来我也一直对你有很多愧疚,但是然儿,爹现在真的知道自己错了,只想跟你好好补偿你一下,给爹一次弥补的机会好不好?”

“不必了,宋将军,你说完了么?说完的话就请回去吧……”宋嫣然依旧面无表情地回绝了宋文奎的话,对于宋文奎,她根本就没有半点亲情可言。

宋文奎面色变得万分难看,现在的宋嫣然身上有一股隐隐超然脱俗的气势,让自己和她之间的鸿沟越来越大,差距也越来越大,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宋嫣然的身份已经让他有些高不可攀,这一切都是因为刘策的出现才改变的。

见宋文奎不说话,宋嫣然美目轻颌,对他说道:“想必你来找我也并非为了什么亲情,定是遇到了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对吧?”

宋文奎一怔,不想宋嫣然居然如此聪慧,这么快就知道心中所想,确实他现在有一个重大难处需要宋嫣然相助,只是一时真不知道怎么开口才行。

如今被宋嫣然点破,他也只好硬着头皮对她说道:“然儿,爹眼下确实有难处,只是一时不好跟你开口……”

“那就别开口了,请回吧……”宋嫣然闻言毫不客气的说道。

宋文奎忙道:“然儿,你哥哥宋青山马上就要和定州黄家千金大婚了,你也知道你爹现在被族人没了大部产业,拿不出那么多彩礼,所以能否求您看在青山是你兄长的份上帮他一把,凑一份彩礼钱吧?”

宋嫣然冷笑一声:“我跟你宋家没什么关系,不要说的那么亲热,我现在名义上也只是宋伯(宋濂)的女儿,你有难处怎么不去找宋伯呢?”

宋文奎叹了口气说道:“你宋伯对我成见很深,根本不愿意相助,眼下也只有你能帮帮你那不成器的兄长了,他也已经二十有二,这婚事不能再耽搁了……”

宋嫣然闻言笑道:“我记得宋将军家产万贯,怎么也不会落魄到区区彩礼钱也拿不出吧,纵使田产商铺被夺,名下也有不少积蓄吧?”

宋文奎闻言一愣,落寞地摇摇头:“哎,都怪我疏于打理钱财要务,家中各人挥霍无度,你大哥还有二哥因为好赌又欠下一屁股的债,

说实话,现在家中的钱粮也只够勉强维持日常开销,真的没有多余的钱凑齐四十万两白银彩礼钱了,黄家的人说了,一个月内凑不齐这些银子,你哥哥这门婚事也就黄了……”

“四十万?!”宋嫣然眉头一蹙,“你知道四十万两白银能养活多少百姓么?只是彩礼居然要这么多银子,你们良心过意的去?”

宋文奎不断卖可怜:“然儿,你就帮爹一次吧,我知道,军督府中日常财务都是你在打理,爹只求你能念在你身为宋家血脉的份上,帮你哥哥一把行么?”

宋嫣然怒道:“刘大哥把府中钱财交我打理是因为他信任我,我不会把钱花到不明不白的地方去,恕我不能答应你,你还是另外想办法吧,我还有事,告辞……”

说完,宋嫣然转身快步向军督府后院大门走去,根本不给宋文奎继续相求的机会。

“然儿,你就真的愿意看爹身败名裂么!我就在这里等着,等到你答应帮忙为止!”宋文奎冲宋嫣然的身影大声喊道,

这一刻,他十分后悔,从没料到有一天自己的弃女会有这般的身份地位,如果当初多待他好一些,没准现在的自己也能接她的光跟在刘策身后捞上不少好处啊,可惜这世上根本没有后悔药可以买……

宋嫣然虽然没有名家千金那样懂得一堆诗词歌赋,但她的成长阅历,却远比那些名门千金要深的多,不会轻易被琐事左右自己的心念。论智慧和处事原则,她不输任何一人,甚至很多事也要看的更加清楚。

回到府中,宋嫣然长吸一口气,轻声嘀咕道:“四十万两,他真好意思开的出口,他爱呆呆着去吧……”

收拾下心情后,宋嫣然径直向后院走去,一进院子大门,就听到一阵幼犬嚎叫声,只见夏妙音和拓跋月一脸懵逼的望着关在笼子内的两条雪橇犬。

宋嫣然上前好奇的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拓跋月指了指脑袋夹在木笼上的一条雪橇犬说道:“我觉得这狗有问题,你看边上笼子门开着,它却非要从木笼缝隙挤出来,结果出不来就这么瞎叫……”

宋嫣然闻言望去,顿时也是一脸懵逼,边上狗笼门开着,那条幼犬却非要挤在门缝嚎叫,当下也是一阵无语……

“算了,也挺好玩的,反正不要钱而已,就当养两只宠物解解闷……”宋嫣然伸了个懒腰,笑着说道,“走,你们陪我去看看那黑鱼怎么样了吧。”

说完,宋嫣然拉起二女就向厨房走去,同时心道:“小胤身子虚,生完宝宝急需补补身子,顺便给她熬一盅鱼汤给她送去吧,哎,我的刘大将军,真有你的,让你照顾小胤居然把孩子都照顾出来了,你应该给小胤一个名分啊!”

……

二零八 骊王投降

……

九月初三,骊国北部,北国城大殿……

李世芳端坐在宫廷之内,手捧一本书籍静静地翻阅着。

自北遁至今已有半年时间,李世芳的压力也是十分巨大。

按理说郭涛、徐辽早就可以攻克北国城生擒骊国王室,结束这一次的东征之旅。

不过,徐辽却有自己的想法,借骊国王室遁入北国山城之际,趁机切断王室和地方军之间的联系,对骊国境内其余诸地进行了围剿,本就一盘散沙的骊国各郡根本抵御不住远东边军的攻势,很快就主动献城投诚,可笑的是投降理由是:都是同祖宗亲,不能自相残杀。真可谓是完全不要脸皮了……

经过四个多月的努力,如今骊国王室可控制的实际据点就只剩下北国山城上下方圆不足十里的范围,周围都被远东边军和由瀛洲浪人、骊国官兵以及定居在骊国境内的塞外各部包围,可谓是寸步难行……

就在李世芳还在为自己将来的局势感到迷茫的时候,大殿的宫门打开了,侍官端着一个盘子来到他跟前,小声说道:“君上,用膳了……”

李世芳闻言,放下手中书籍,然后望向放在桌案上的膳食:一碗豆腐汤,一小碟剥好的豆子,一爹泡菜,以及一条用水泡开的鱼干,外加一碗米饭……

“为何今天就这些?”李世芳对侍从官问道。

侍从官弯腰拱手说道:“君上,城里已经没多余的粮食了,下官还在担忧明天君上能不能吃上这些呢,唉……”

李世芳闻言一怔,叹了口气,对侍从官挥了挥手,示意他先退下。

等侍从官退下后,李世芳取起筷子,端起饭碗慢悠悠吃了起来,等他刚喝下一口豆腐汤后,议政官金自在步入大殿之内,冲李世芳跪伏拱手说道:“君上,城内骊国一千五百勇士自前日起已经断粮,现在一日只食一顿,且都是野菜果腹,敢问君上难道还要继续跟城外的大周士兵周旋下去么?”

李世芳闻言说道:“再等等吧,蔡相不是已经命敢死志士出城寻找勤王大军么?我们不能就此认败啊……”

金自在闻言回道:“君上,你当真以为还有勤王军队会到来解救君上么?如今城外到处足足四万人,他们都是被远东边军吓破胆的骊国军民和瀛奴、胡人组成,蔡相这么做只会将我骊国拖入万丈深渊之中,还请君上自行决断,早日结束这一切吧……”

“金议政,你当真要让朕屈膝受辱不成么?”李世芳微微一怒,“我大骊国至今还没有投降敌人的君王!”

金自在劝道:“君上,你当为骊国数百万百姓着想,各人名节事小,百姓社稷为大,远东边军强悍不可战胜,这时候再跟他们硬撼,只会让自己败亡的更快,惟有暂且忍下屈辱才能为将来复兴国势做准备啊,请君上三思……”

李世芳沉默不语,单手托额仔细思量着金自在的话,事实上他也早想投降了,只是担心自己这么一投降,就会被朝中大臣官员一通猛批阻扰,另外也担心自己的王位保不住。

金自在似乎看出了李世芳的为难之处,连忙拱手说道:“只要君上有这份心,金自在愿意亲赴敌营据理力争,争取保住君上的王位,并让他们答应给大骊王室应有的待遇,请君上仔细斟酌啊……”

说完,金自在躬身拜伏了下去,一脸的忠心赤胆。

就在李世芳内心开始动摇,要答应下来的时候,殿外忽然又传来一阵强烈的反对声音:“万万不可!”

只见蔡贤满脸怒容的步入大殿,跪在李世芳面前大声说道:“君上,断不能屈膝降敌啊,此举让我大骊王室颜面何在?以后百姓又会如何看待我大骊国?还会对王室忠心效命么?请君上万万不能投降敌人啊!”

金自在闻言,起身问道:“蔡相,敢问你派出去的勇士可曾带来勤王的消息?已经八天了……”

蔡贤闻言脸上一阵尴尬,不敢直视金自在的问题,而是对李世芳大声说道:“君上,派出去寻找勤王大军的勇士已经回来了,他们言无法冲出敌人的重重包围……”

“那就是没找到了?甚至连北国山城也出不去?”金自在面带讥讽地说道,“那么请问蔡相,如果此时城外的敌军突然发动攻势,又该如何抵挡呢?”

蔡贤傲然说道:“如果是这样,那我城中勇士将和君上一道共赴国难,与来犯之敌玉石俱焚!”

“你这是致君上与死地!”金自在大声喝斥道,“蔡相,事情并非到了这种无法转圜的余地,城外的敌军如果真想攻城的话,不出几个时辰这座城池就会沦陷,可他们为什么不攻城?就是等着我们前去投诚,但他们的耐性是有限的,一旦耐性没了,你真打算致君上和骊国百姓与不顾么?”

“我……”蔡贤被金自在一通喝斥,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脸色被气的是通红。

“好了,别吵了……”李世芳见二人越吵越凶,忍不住大声止住二人,然后说道,“事已至此,朕也只好委屈求全,为了江山社稷与敌人和谈……”

“君上!”

“君上圣明!”

蔡贤还要再劝,却被金自在抢先一步,但见金自在双眼含泪对李世芳说道:“请君上放心,金自在一定会用尽一切办法,保住我骊国江山社稷,也一定会让城外敌军以君王礼仪相待君上!”

李世芳点点头,对金自在说道:“金议政,与大周官兵的交涉,朕就全权委托与您了,记得一定要和他们呈明李家王室在骊国的正统性,让王室早日回到平京,明白么?”

金自在闻言,再次跪拜下去说道:“臣领命!”

李世芳点点头,再看向一脸垂头丧气的蔡贤,然后又说道:“蔡相,你也随金议政一道,前去城外大周军营看看吧,记住一定要对他们客气有理,万不可失了我大骊王朝的风度……”

蔡贤刚要拒绝,却见李世芳一脸决然的态度,只好把话憋回腹中,拱手说道:“臣领命!”

李世芳暗暗吐了一口气,挥挥手:“你们都先退下,去忙吧……”

“臣等告退……”

等金自在和蔡贤离开后,李世芳继续端起碗吃了起来,在他做出决定这一刻开始,什么礼仪廉耻都可以抛诸脑后这心也安了,胃口也好了起来……

……

北国山城外郭涛、徐辽大营……

一名矮壮的瀛洲士兵,一脸谄媚之态,端着一盘盛满羊肉杂碎来到方寻双的身边,只见方寻双躺在一把躺椅上打着瞌睡。

瀛洲士兵名唤本多太郎,七月上旬在宗本一浪召集下从瀛洲赶来骊国求生的六百浪人中的一员。

没办法,瀛洲那地方现在压根就不是人呆的,每天的生活规律就是吃饭加械斗,时不时还要面临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困难,唯一的娱乐项目就是攻下村庄找当地女人来个造人运动。

但就算如此也不安生,村庄城堡一天之内几度易主那简直就是家常便饭,村里的瀛洲百姓还没记住是谁占领的村子,在被号召去见新任“村长”的途中也许就已经换了新的一任村长,长此以往换谁都受不了,与是不少浪人冒着掉海里喂王八的风险出海谋生,发誓要成为“海盗王”那样的男人,走上人生巅峰。

然儿事实是残酷的,“海盗王”毕竟只有一个,大部分下海的同僚注定只能成为陪衬,本多太郎就看明白了这一点,所以放弃追寻“海盗王”的足迹,转而成为远东边军在海外招募的第一批瀛洲雇佣军,至少有了一份稳定收入,不用担心挨饿了,至于杀人上战场什么的,有比吃饱饭重要么……

本多太郎到骊国后,立马被远东边军那肃杀的气息和精良的装备给震慑住了,对这支来自中原军督府的大军是毕恭毕敬,现在效力在方寻双的麾下,成了他的一名下官。

“将军阁下,请用膳!”本多太郎将羊肉杂碎地放到方寻双边上,恭敬地说道。

方寻双闻言从睡梦中惊醒,望了眼身高不过一米五的本多太郎,冷笑一声,抓起盘子上一堆羊肉杂碎就塞入嘴中咀嚼起来。

边上的本多太郎不由的吞咽着口水,说实话像方寻双这样大口吃肉他在瀛洲时想都不敢想。

一口羊肉吞下后,方寻双抓起盘子内一把匕首,冲本多太郎挥了挥:“过来……”

本多太郎闻言,连忙上前听令:“将军阁下,请问您有什么吩咐?”

方寻双指着不远处两个正在休息的骊国奴隶问道:“他们今天运了几车矿?”

本多太郎想了想说道:“回禀将军阁下,按您的吩咐,一早上那两人一共运了十六车矿……”

“啪~”

方寻双闻言,二话不说反手一巴掌扇在本多太郎脸上,只扇的本多太郎眼冒金星,一时不知所措。

“我说的是一人十六车!你明白我的意思么?”方寻双恶狠狠地对本多太郎说道,“既然他们没干完,谁准许他们休息的?”

本多太郎捂着脸连忙对方寻双点头说道:“嗨依~抱歉,将军阁下,这是我的失误,请你息怒,我这就去让他们继续干活……”

说完本多太郎拿起鞭子来到那两个骊国奴隶身边,厉声喝斥了一阵,还不停拿鞭子抽打,只打的他们哭爹喊娘,最后只能起身继续拉车干活。

待本多太郎回来覆命,方寻双这才满意地说道:“不错,这样就对了,这里还有半盘肉,拿去吃吧别浪费,吃完记得给我端杯水来……”

本多太郎兴奋的欢呼一声,将自己被扇耳光的不满尽数抛诸脑后,对方寻双大声说道:“嗨依,多谢将军阁下!”

然后本多太郎端起盘子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只看的方寻双摇头冷笑。

就在这时,金自在手持使节和蔡贤二人哆哆嗦嗦的来到了大营之内。

“这群傻子,呵……”见到金自在和蔡贤二人的方寻双十分不屑地冷哼了一声,“现在才知道服软,哎,真是不揍不行啊……”

二零九 辽东!

……

金自在手持走在最前方,望着军营之内满是瀛洲人以及粗犷的异族胡人正在大口吃肉喝汤的情形,脸颊不由因为紧张而微微抽搐,不过身为来使,他还是努力保持着一份骊国使臣的气度。

不过在他身边的蔡贤就显的有些不成样子了,望着那些瀛洲人和胡人投来不怀好意的眼神,忍不住把身子往金自在身边缩了缩,这才明白自己所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强敌。

金自在察觉蔡贤此刻紧张的心态,小声对他说道:“蔡相,保持气度,莫要丢了我骊国的脸面……”

蔡贤闻言,颤声说道:“我当然知道该怎么做,不用金议政提醒……”

金自在也不再多说什么,就在不知所措之际,一名骊国翻译官啃着一张烤好的饼来到他面前说道:“你们是来求和的么?郭将军特命在下来接你们进帐一叙……”

蔡贤闻言,顿时神情激动地对那翻译官说道:“你身为骊国人,居然投靠犯我国朝的敌人,你对的起骊国么?”

那翻译官闻言,狠狠的啃下一口饼对蔡贤说道:“投靠敌人也好比跟着你们这群家伙强百倍!你们这些当官的可有在乎过我们么?除了天天知道征税,还为我们做过什么?

我活了三十多年就这几天吃的最饱,为什么不投降军督府天军呢?狗屁骊国,你想忠那就忠去吧,你们到底是不是来和谈的……”

蔡贤被一个平日里最看不起的底层一顿嘲讽,顿时火冒三丈,刚要准备发作,金自在连忙按住他,随后跟那翻译官拱手说道:“我们就是来和谈的,还烦请这位先生前面引路……”

“哼……”

翻译官闻言冲蔡贤冷哼一声,再次咬下一口饼一言不发,转身就向前方不远处大帐走去,金自在和蔡贤也连忙跟了上去。

一进郭涛主帐,那翻译官就对正在主案上用餐的郭涛和徐辽二人行了一礼,用中原话说道:“启禀二位将军,骊国使臣带到……”

郭涛闻言点点头:“让使者进来吧,你留在边上替本将军翻译……”

“遵命!”

翻译官闻言应声,然后冲身后二人没好气地说道:“我家将军有请……”

金自在拱手一行礼,然后和蔡贤二人来到备好的客椅上落座,战战兢兢地望着主案上的郭涛、徐辽用餐,看着二人吃的津津有味的样子,一天未曾吃饭的两人喉结是不住的打滚。

不多时,二人用罢餐食,郭涛拿过毛巾擦了擦手和嘴望了眼金自在二人,开口说道:“两位,既然你们打算投降,本将军想听听你们的条件吧……”

翻译官把郭涛的话原封不动的传达给金自在二人,金自在闻言拱手对郭涛说道:“将军大人,在下金自在,乃骊国议政官,这位是蔡贤蔡丞相,君上特遣我等前来向您带来崇高的问候,同时,愿意和将军大人就和谈内容跟您洽谈……”

听完翻译官的话,郭涛点点头,和徐辽互视一眼,笑着问道:“敢问你们有权决定和谈契约么?”

(省略翻译官的话,接下来交谈都是通过翻译传递)

金自在回道:“自然,君上临行前,已经将一切都托付给在下和蔡相,可以替他做任何的决断。”

郭涛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提几个条件,只要你们国君肯接受,那么接下来的条约才有必要继续谈下去……”

金自在欠身说道:“将军大人请说……”

郭涛说道:“第一条,贵国君上必须为劫掠我中原商队的事做出最为诚恳的道歉,并予以一定的补偿……”

蔡贤一听急道:“还要什么补偿?贵军已经进占了我骊国都城平京,将宫中王室所有财富都拿走了,难道还不够么?”

郭涛闻言眉头一蹙,对蔡贤冷冷地问道:“看来你们是不打算谈下去了?”

金自在忙道:“将军息怒,蔡相不是这个意思,请将军大人继续说下去……”

郭涛扫了一眼蔡贤,随后接着说道:“第二,为了防止骊国再次伤害我中原商队,也为了维持这片海域的和平,我远东边军将要在此长久驻扎,而且海关税收各部也必须由我军督府的人任免……”

蔡贤气的胸口不住起伏,这简直就是丧权辱国啊,如何能答应下来,刚要开口拒绝,却闻金自在继续说道:“将军大人,还有呢?”

郭涛说道:“第三,骊国君主的世子,必须作为人质送往远东军督府看押,待你们君主殡天之际由我军督府送还继承王位……”

蔡贤闻言大吃一惊,如果刚才那些丧权辱国的条件还能接受的话,那这一条简直就是对王室莫大的侮辱啊,这么做岂不是连自己国家的未来国君都没资格自己决定,全拽在别人手中了么?而且在远东长大的世子回来继承大统,岂不是成了别人的傀儡么?

“这点可否通融一下?”金自在也觉的这一条确实有些无法接受,为难地对郭涛说道。

郭涛摇摇头:“不行……”

金自在叹了口气,又说道:“将军大人,还有什么条件么?”

郭涛面向徐辽说道:“还有,骊国即今日起改名为辽东,你们必须尊崇军督府的号令,有这位徐辽徐指挥使暂代辽东最高指挥,参与辽东一切内务和军务。”

“这是亡国啊……”蔡贤再也忍不住大喊出声,指着郭涛和徐辽说道,“你们这是要致我骊国与虚无么?这种苛刻的条件我们怎么可能会答应下来!”

徐辽闻言,默默地抽出自己的佩剑,煞有介事的抚摸着剑脊说道:“那,你们打算怎么样呢?”

此话一出,蔡贤顿时吓得不敢吱声,瞬间让他清醒过来自己所面临的是何种绝境,骊国境内几乎都在眼前这支军队的控制之中,自己只不过占据一座弹尽粮绝的空城,拿什么跟人家谈条件?不答应又能如何?打的过人家么?

大概沉默了半刻钟时间,郭涛又对金自在说道:“贵使还未吃饭吧?”

金自在还在仔细考虑郭涛提的那些条件,听他喊自己,连忙说道:“在下这些时日心力憔悴,根本无心用饭,多谢将军大人挂怀……”

郭涛冲翻译官嘀咕了一阵,很快翻译官就点头步出帐外,不一会儿,两份热乎乎的饭食就端到了金自在和蔡贤跟前。

不等金自在答谢,郭涛抢先开口说道:“本将军听闻城中已经严重缺粮,连战马都被你们拿来宰杀充饥,就差人吃人了吧?”

金自在闻言一怔,叹口气说道:“一切都在将军大人的掌握之中,城中的确是缺粮严重……”

郭涛说道:“既然如此,那两位还在坚持什么呢?只要你们答应这些条件,签下协议,我立马放你们君王回平京,该有的王室待遇本将军自然会替我们军督大人答应下来,而对你们来说也未必不是一次机会。”

金自在奇道:“将军大人,您这话是何意?可否明言呢?”

郭涛笑道:“骊王,不,现在开始改称辽王,辽王失去了君威之后,你们这些当臣子的不是有机会独揽大权么?

军督府打算在平京设立辅政大臣的位置,如果你们两人有兴趣的话,本将军可以在军督大人面前举荐二位……”

这个消息如同一枚重磅炸弹,立刻在金自在和蔡贤脑海里炸开,尤其是蔡贤,他虽然是骊国丞相,但可惜所拥有的势力有限,完全被王室压制,但如果当上辅政大臣的话,再背靠军督府,自己压根就不用把王室放眼里了。

这才是真正的权臣才该有的势力,虽然军权这块自己是休想染指了,可哪怕只有政务的话那也极好的……

而金自在在稍微思索一阵后,对郭涛问道:“敢问将军大人,这辅政大臣有多大的权力?”

郭涛说道:“大到你难以想象,具体介时签下合约后你们亲自去趟军督府就知道了,但有一点本将军可以提前透露给你,那就是辅政大臣有废掉你们君主的权力,怎么样?满意么?”

金自在激动不已努力压抑这份兴奋的心情,如果是这样的话,王室以后不是要看自己脸色行事了么?

而边上的蔡贤也是目光炯炯,这一刻,他也不由自主的跟金自在这个昔日政敌站在同一条线上,再看向郭涛和徐辽时,却是分外顺眼,特别的亲近。

而郭涛望着二人神色的变化,却是微不可察的摇摇头,心道:还是军督大人厉害,果然人都是唯利是图,尤其是高官,无论哪个国度都是相同的,这所谓辅政大臣权力固然是大,但是为什么要设立二个,就是在监督王权的时候让他们相互防备明争暗斗,再也无心打理朝政之事,久而久之这辽东民心自然就归顺在军督府麾下了……

很快,在郭涛抛出巨大的诱饵之后,双方商谈进度瞬间加快了许多,很快就签订了一份合约,临走时,金自在二人心情大为舒畅,把郭涛给他们准备的饭食吃的是干干净净,答应明日一定会带来满意地答复。

“为什么不直接灭了他们呢?”徐辽望着两人离去的身影,对郭涛好奇的问道,“一座小山城,一战而下啊灭掉他们不就行了么?”

郭涛闻言,笑着摇摇头说道:“徐将军,有时候武力不能解决所有问题的,留下这么个傀儡有好处,你只需记住你在辽东将军权牢牢握住便可以了……”

徐辽点了点头,这一次骊国之行,他才发现精卫营为什么会是刘策嫡系部队深受他信任,而自己也学到了很多。

第二日,金自在携带盖有王印的合约来到郭涛军中,这一刻开始,骊国已经名存实亡,正式改名为……

辽东!

二一零 国库没钱了

……

九月十八,神都,皇宫御书房……

当朝天子卫稹面色阴沉,双眼通红望着桌案上一堆册子,气的是呼吸都急促起来。

六月初,大学士董文舒提议的蝗神庙建成,足足花费八十二万两白银,当然这些都不是主要的,重要的是七月初五卫稹率领百官前去行过祭天大典之后,第二天就收到了荆楚三省的急报,言庆、汝、江三省蝗灾大起,当地农户夏季所种庄稼尽数被啃噬一空,可谓是饿殍遍野、惨不忍睹,急需朝廷拨款赈济救灾。

打脸,又是无情的打脸……

这一下潘庆的预言被言中,满朝震惊,卫稹是万分后悔当初没听司农潘庆的死谏,还逼死了一个实干的重臣。

面对严峻万分的灾情,卫稹一方面命人前往三省察探核实灾情,一方面开始着手赈灾事项,可到这时,他发现满朝文武对朝廷出钱赈灾的事都持极力反对的态度,都言这属于地方救灾的责任,不该有京畿出钱,让卫稹倍感疑惑……

面对这极度反常的现象,卫稹终于预感到了什么事情,待他偷空去国库察验一遍后,这才发现国库内早就已经空空如也,气的他当场差点昏死过去。

纸终究包不住火,在卫稹和阎良私下促膝夜谈后,才知道这些年来大周各地官僚十官九贪,疯狂贪墨朝廷所收税银和税粮,导致国库空虚,到了无银无粮可用的地步了,现在国库就只剩四十六万两白银和六千两黄金了……

了解真相后的卫稹顿时失魂落魄,不知该如何是好,三省蝗灾需要赈济,京畿的军队需要军饷,大周北地重建也需要钱粮,更别提蜀地地狱勃纥的边军和李宿温在雍州西陲的镇凉军了……

现在大周正处多事之秋,到处都需要用钱,偏偏国库已经没钱了,卫稹懊恼自己为什么没有掌控国库的钱粮,任由那班子的蛀虫折腾呢?

该怎么办?卫稹真的打算杀了那班子敢贪墨国库银钱的官僚,可是他不敢这么做,暗地调查后他才发现,这背后牵扯的覆盖面实在太广,几乎所有世家都被牵扯了进来,这股庞大的力量让卫稹感到深深的害怕,使他完全不敢轻举妄动。

想到此处,卫稹怒不可遏,猛一拍桌案,大声吼道:“这群混蛋!朕的银子,大周的钱粮都进了他们的口袋了!他们是想将朕逼入绝境之中么?”

“皇上,保重龙体啊……”边上的锦盛见卫稹动怒,连忙上前劝慰道。

卫稹双目瞪的滚圆,低沉地说道:“国库一年八亿白银,实入库就一亿多两,其余的银子哪儿去了?说的好听,留守各地用作行政开销,可为何一有事就知道问朕要钱啊?现在朕成了穷光蛋啦!没钱啦!”

锦盛默然不语,事实上这些贪污的官僚之中他也有份,怎么能再开口提及呢,只是宽慰道:“皇上,该上早朝了,百官都等急了……”

“让他们等着吧!”卫稹咆哮道,“贪墨了朕的银子,让他们等一会儿就不愿意了?还上什么早朝,天天面对这些个蛀虫,朕真是觉得恶心啊!”

随后他又拿起一份驰报对锦盛说道:“看看吧,昨晚上内侍禁卫送来的,刘策大军扫平河源、靖泰,如今已经渡过渭河进京覆命而来,多大的一份捷报!

可朕看到它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为什么?因为朕现在连犒赏这些将士的钱都拿不出来,你让朕有什么脸面去见这样一个立下赫赫战功的栋梁将才,

现在朕倒是希望刘策能在河源遇阻暂时不要获胜的好,可是,朕现在真的怕见刘策,怕他笑话我皇家不懂礼数,从此再无半点尊崇之意啊!你让朕有什么脸面去见他?拿什么赏赐他麾下的虎狼之师?”

卫稹的话在御书房不停回荡,锦盛怯生生的站在一旁不敢言语,等着他怒火平息再劝他前往太极殿开始早朝。

良久,卫稹叹了口气说道:“罢了,摆驾太极殿,该来的终归要来,朕还是要和这群蛀虫商讨个解决的办法来。”

说完,起身一甩衣袖,径直走出了御书房大门,身后的锦盛紧紧跟在他的身后,二人一起向太极殿急急而去……

……

太极殿上,百官正在焦急地等待着卫稹的到来,为首的董文舒眼眸轻颌,一脸的儒雅姿态,望着陛阶上的皇位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

这次修建蝗神庙是董文舒一手建议的,事实上八十二万两白银真正花到建庙的之上不过一万两,其余都进了自己和其他相关官员的口袋,狠狠地捞了一笔国难之财。

虽然这件事很快就被打脸,轰轰烈烈的祭天大殿并没有阻止蝗灾爆发,但身为新任儒家领袖,又是当朝大学士,董文舒可谓是脸皮深厚,不,是不要脸了。

面对卫稹的责问,董文舒早就准备了一大套说辞,反正是信手拈来,说的卫稹是哑口无言,这件事也就这么搪塞过去了。

姚仲望着董文舒那副人模狗样的神态,心中是万分的不屑和鄙夷,朝堂之上就是因为这群不干人事的蛀虫,才会导致大周各地民不聊生岌岌可危……

“皇上驾到~”

就在殿内文武百官窃窃私语,议论纷纷之时,锦盛扯着嗓子一声尖啸,立马让他们安静下来,纷纷在自己位置上站好等候。

走上陛阶的卫稹扫视了一圈殿内百官,神情憔悴的叹了口气,最后缓缓落座,和锦盛挥了挥手示意了一下。

领会意思的锦盛当即再次高声喊道:“早朝开始~”

百官闻言,立刻跪伏在地大声喊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爱卿平身……”卫稹努力摆出一副威严的模样,示意百官起身说话。

待百官谢过起身后,卫稹问道:“众爱卿,关于荆楚三省的蝗灾你们可拿出什么解决方案没有,钱粮可曾备妥么?”

谢阳闻言,立刻出列说道:“启禀皇上,据督察院回报,三省灾情并非奏折所述那般夸大,各处庄稼仍有结余,百姓也并非颗粒无收,如今蝗灾已过数月,想必百姓也已安然渡过灾情,皇上忧国忧民,实乃让我等臣子深感汗颜……”

卫稹闻言眉头一皱:“谢爱卿,你此话何意?奏折上所述三省明明饿殍遍野,为何到你口中似乎是这般无足轻重的小事?”

谢阳拱手说道:“回禀皇上,据督察院回报,因为蝗灾肆虐,三省各地主粮,土豆、红薯减产八成,稻米减产七成,小麦八成,虽然损失严重,但仔细算算百姓仍有七成的粮食收获啊,何来饿殍遍野的说辞呢?

定是当地官僚为能获得朝廷救济粮款夸大灾情,增加朝廷负担罢了,请皇上无需对此过于操心啊……”

殿上百官闻言,顿时低头接耳,纷纷点头觉得谢阳所言甚是有理,这么仔细算算还真不是有七成收获么?

“呵呵……”

谢阳这话一出口,御前谏史大夫姚仲忍不住发出一阵不屑地笑声,他瞥了眼谢阳,笑着说道:“照谢太傅这么一说,那这天底下就没有什么大灾大旱了,本官活了一百二十多岁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等奇闻……”

耿秉秋闻听姚仲的话,立马对他怒目而视:“姚大人,你在胡言乱语什么?你今岁不过三十六,什么一百二十多岁?这可是太极殿,由不得你在皇上面前疯言疯语……”

姚仲闻言,笑着说道:“疯言疯语?按谢太傅所言,那本官的岁数加上在家双亲的岁数可不是一百二十余岁么?怎么?有什么疑问么?”

耿秉秋一时语塞,愤恨地望了姚仲一眼,然后别过头不去看他。

“行了……”卫稹轻喝一声,止住姚仲和耿秉秋等人继续吵下去,继续对群臣说道,“荆楚三省事关重大,望各位爱卿尽心尽力,一定要尽快想出一个解决的办法来……”

“微臣遵旨……”

百官闻言,随口敷衍了一声,然后整座大殿再次安静了下来。

少时,卫稹想了想,继续开口问道:“三省灾情可以缓一缓,但还有件事你们考虑的怎么样了?刘策和他麾下的凯旋王师距离神都城下不过二百里路程,到时打算如何封赏他麾下的将士?

如今国库拮据,实在拿不出那么多钱粮,是否可以在城内向大户、商贩募集钱粮以解眼下燃眉之急?毕竟皇室颜面不能折啊……”

董文舒闻言立马出列说道:“启禀皇上,微臣这些日子在神都城内向各大户人家募集犒赏钱粮,然而收效甚微不说,还令这些大户十分不满,微臣建议皇上停止这等与民争利之举,以免折损皇家威严……”

卫稹闻言不高兴了:“董爱卿,朕只是让他们为我凯旋将士捐出一份心意,怎么就成与民争利之举了?如今刘策大军即将抵达神都,若到时拿不出钱粮犒赏就不折损皇家颜面了么?

那你又有何解决方案?难道又要一句取敌所获充当犒赏带过?朕怕寒了刘策和他将士们的心啊……”

董文舒说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刘策身为大周臣子,理应为国尽心尽责,如果非要封赏,微臣建议皇上可以封他一个虚爵,至于他麾下的将士……”

说到这里,董文舒怔了怔,忽然嘴角一撇:“闻边军将士性情豪迈,一路辗转苦战半年之久也实属不易,微臣斗胆建议,

待刘策大军抵达神都城下之时,由其大军在神都外城放纵三日,三日之内,外城百姓的财帛、女人尽数由刘策处置,但不得进入内城,想必他也会为此感念皇恩浩荡,对我大周更加忠心效命……”

二一一 蝼蚁安能抗天

……

董文舒的话,登时让满殿文武闻之一怔,就连谢阳、耿秉秋也是震惊不已,都怔怔地望着这位儒门领袖,断不敢相信他居然会说出这种无耻的话来。

纵兵劫掠神都?这可是京师啊,天子脚下,他如何能提出这种丧尽天良的建议来,这岂不是让百姓彻底对大周朝廷寒心么?

更何况,乱兵纵城狂欢会死多少人?外城百姓足足有两百六十多万啊,刘策加上殿前司的军队近十万人,这要真发生这种事,谁能控制这种局势?谁又有胆识去约束他们,董文舒是不是犯浑了,又或者说今天头晕发热?不然怎么会提出这种伤天害理的建议?

姚仲怨恨地望着一脸淡然的董文舒,不成想这一任的儒家领头人居然会比之前的更加畜生不如。

卫稹也是恼怒异常,愤怒地对董文舒说道:“董爱卿,你知不知道你到底在说什么?”

“微臣当然知晓自己所言为何!”董文舒义正言辞大声说道,“微臣这么做就是为了帮皇上分忧解难,渡过眼下难关!”

“你就是这么帮朕渡过难关的!”卫稹大怒道,“外城足足数百万百姓啊,董文舒,你身为儒学新任领袖,难道不知道以仁治国?非要提出这种天怒人怨的建议?想要致朕与不仁不义之中么!真要按你说的做,朕有何面目对待外城二百三十余万百姓!”

“他们都是蝼蚁而已!”董文舒大声说道,“那些百姓,他们的命都是皇上的,微臣给他们一次为皇室尽忠的机会又有什么错!皇上您乃九五至尊,真龙天子高高在上,一切当以大局为重!

试问如果凯旋而归的将士们得不到应有的犒赏,那他们会怎么样?那些可都是上过战场的士兵,都杀过人流过血,心理十分的暴躁,万一他们一怒之下发生兵变,到时候损失的就不只是外城的百姓了!

就怕这内城四十万人也未必能保全了!微臣决不愿意这种事发生,只能牺牲蝼蚁保全真龙不倒!还请皇上三思啊!”

说到这里,董文舒俯身大拜了下来,脸上一副为江山社稷着想的神情。

“董大学士,这可是京城!”姚仲再也听不下去,出列沉声对他说道,“百姓被自己的王师纵兵劫掠,你到底是怎么想的?除此之外就真的没其他办法了么?”

董文舒冷哼一声,回身对姚仲说道:“姚大人,那按你说该怎么办?此次前军平逆大捷,刘策麾下的将士难道不打算犒赏了?本官保守估算了下,犒赏怎么也不能少于四百万两白银吧,这还不包括伤亡将士的抚恤以及朝廷答应远东边军入关的起脚银,

除了刘策的军队,还有殿前司和雷霆军呢?难道他们就不能嘉奖犒赏了?对,没错,他们是不如远东边军,可六七万人怎么也要三百万两银子不过份吧?

两者想加外算吃穿用度起码需要两千万白银,敢问姚大人一句,你有什么办法能在三五日之内凑到这么多白银么?如果有,本官替皇上和整个神都百姓感谢您的大恩大德……”

姚仲面色一沉,董文舒的话虽然无耻无德,可偏偏自己却无法反驳,因为眼下国库确实没钱了,钱都进了朝堂之上这群蛀虫和地方士阀的腰包内了……

卫稹望着一脸镇定的董文舒,想了想对其他官员问道:“诸位爱卿,你们可曾有其他什么好的办法说来听听?”

卫稹这一问,大殿之上鸦雀无声,其实他们有钱,但就是都不愿意拿出来替朝廷解决难题。

“那你们是否觉得董大学士的建议可不可取?”卫稹叹了口气,又开口问道。

结果,整座太极殿依然没人回应,就连和董文舒穿一条裤子的谢阳跟耿秉秋都默不作声,毕竟这事实在已经超过了自己的承受范围,他们不敢下定决心……

见无人说话,董文舒再次拱手对卫稹说道:“皇上,请拟旨张贴告示通传外城各街各坊,命他们自明日起待在城中不得出城,另外请皇上加派禁卫军护住内城各门,以免内城各府遭受波及。”

卫稹闻言眉头紧皱,拳头握的死紧死紧,他当然是极度反对这个丧尽天良的决定。

神都,自大周建朝定都至今已有三百七十一载,不属于任何一个州府行省。各代帝王对这座国都建造发展是花费了无数心血,到卫稹这一代,城市规模比立国初期扩张了足足十倍,常驻在册人丁三百余万,说是整个天下最繁荣的城池一点都不过分。

但如今,有人居然要提议将城中百姓让凯旋的王师尽情放纵劫掠?还是那句话,神都可是大周的政治运转中心,怎能做出这种事来?一旦传遍天下,百姓还会对大周朝廷有敬畏之心么?

可是,现在不这么做又能怎么办?国库没钱啊,没钱又如何安置即将赴京的凯旋王师?万一如董文舒所言,那些虎狼之师无法得到满足开始攻城的话,有可能整个大周都会被颠覆啊,自己也绝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左右为难之际,卫稹轻抚头额,对董文舒说道:“此事,容朕好好想想……”

姚仲见卫稹有妥协迹象,当即躬身说道:“皇上,此举先例断不能开啊!这样做,等于是让我大周百姓的民心尽失,彻底会对我大周朝堂失望啊……”

董文舒闻言,也对卫稹拱手说道:“皇上,就三天而已,三天时间,刘策大军可以任意在神都外城尽情放纵,三天过后便严令禁止,相信这样也能让出征将士真心满足,对皇上更为敬忠了……”

姚仲摇摇头,对卫稹说道:“皇上,纵使如此,微臣建议还是秘密驰报一份,送抵军督大人处过目,问问他的意见,听闻军督大人治军严明又疼惜百姓,相信他应该能理解朝廷的苦楚……”

董文舒立马反驳道:“姚大人,皇上的圣意难道还要征求臣子的意见不成么?军纪严明的军队比比皆是,但这是在京都不比他处,在神都面前,就没几个所谓军纪严明的军队!”

姚仲面色一沉,刚要开口,却听卫稹忽然说道:“好了,别吵了,你们这样吵下去什么时候能解决问题?”

说完,卫稹又对谢阳说道:“谢爱卿,你今天是怎么了?平日不是很能说会道么,今天怎么哑巴了?你来告诉朕该不该按董大学士的意思办事呢?”

谢阳闻言,心下一紧,连忙拱手说道:“一切但凭皇上圣断,微臣自当谨遵皇命。”

其实谢阳也十分为难,他之所以这么说,是既不愿意得罪董文舒,又不想开罪卫稹,索性将这个难题又推回到卫稹身上由他决定。

卫稹眉头紧蹙,自然知晓谢阳此刻是不愿意多事,于是瞪了他一眼,将目光扫向他身后的耿秉秋。

然而耿秉秋在与卫稹眼神接触一刹,他立刻低下头别开他的视线,显然也是不愿意惹祸上身。

不单谢阳、耿秉秋如此,整个太极殿官员在卫稹的目光扫过之时,都纷纷避开眼神不再去看他。笑话,这么大的事,等事后肯定要有人顶锅出来平息百姓怒火,到时身首异处先不说,这骂名也是肯定要遗留千古了!

而董文舒不同,他背后是整个儒学利益集团,只要自身不犯大罪,卫稹根本就动不了他,也不敢去动他,所以他能堂而皇之的提出这么一条令人瞠目结舌的提议而不用担心被问罪。

“左太尉,你来说说,朕该不该听从董大学士的建议?”最后实在没办法,董文舒只好对左太尉席满问道。

席满闻言,立马拱手对卫稹说道:“启禀皇上,微臣只管军机要事,其余但请皇上圣断……”

卫稹失望了,显然席满也不愿意掺和进来,再望向文延昭时,遇到的是同样的神情,看样子最终这个难题还是要自己来决定。

“朕再仔细想想……”思索良久,卫稹才留下这么一句话,神态是万分的疲惫。

董文舒闻言立马对卫稹说道:“皇上,微臣请您赶紧下决定吧,刘策大军就快到京城了,百姓不过蝼蚁,如何能跟真龙相提并论啊!”

姚仲立刻劝道:“皇上,百姓乃是国之基石,若基石不稳,如何能撑起大周的江山?请皇上断不可做出这般有损国之根本的事!”

董文舒嘴角一抽,又对卫稹说道:“皇上,如果这次凯旋而归的将士得不到朝廷的犒赏,就算他们不借机闹事,也必会对朝廷寒心,以后再也不会对我大周舍命死战了……”

随着姚仲和董文舒之间的争执愈演愈烈,朝堂之上也渐渐分为两派争论起来,很快整座大殿都开始喧闹起来。

卫稹轻抚着微微疼痛的太阳穴,闭着双眼听着朝堂上喧嚣不止的声音传入自己耳畔,心中是愈发堵的慌……

良久,卫稹睁开眼眸轻喝一声止住了太极殿内的喧哗。

只听卫稹说道:“朕意已决,远东边军将士功不可没,进京之日开始,特允许边军将士在城中纵乐三日,以示皇恩浩荡……”

卫稹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万分不忍的神情,然后一字一句地说道:“一切由前军都督刘策负责,三日时辰一到,必须约束其部将士撤出城外,三日时间,外城所有财帛、女子,皆……皆有刘策所部将士……处置!能带多少……就带多少……”

说完,卫稹直接起身,不顾众臣神态各异,就步下陛阶,向后宫走去……

锦盛见此,忙对百官喊道:“皇上今日龙体抱恙,有事请诸位臣功谱成奏折呈递御书房……”

二一二 卫稷的软肋

……

“父皇,儿臣请您收回纵兵劫城的旨意……”

“逸阳,你这是干什么?从哪儿听来的消息?谁告诉你的?”

“父皇,外城百姓难道就不是大周的子民么?请您收回成命吧!”

“朕乃一国之君,一言九鼎,既然决定的事,是绝对不容反悔的……”

卫稹刚回到御书房不久,得知大殿朝议内容的卫瑛就火急火燎前来求见卫稹,试图让他收回纵兵劫掠神都的旨意,为此父女俩展开了激烈的争执。

卫稹怒气冲冲地对卫瑛说道:“你一个女儿家,怎么总操心朝堂之事?这是你该管的事么?”

卫瑛傲然回道:“父皇,您可知这里是京师重地,这道旨意一旦传将出去,我卫家皇室又有何面目去见天下百姓?各处士家又会如何看待我皇室?儿臣实在想不明白父皇您为何会出此劣策?还嫌眼下局势不够乱么?”

卫稹叹道:“逸阳,你以为朕愿意这么做?只是朕现在真的没办法了啊,你知道么?国库已经没钱了,如今又到处要用钱,实在挤不出钱粮来犒赏凯旋而归的将士啊……”

卫瑛闻言额眉轻蹙,想了想说道:“父皇,纵使如此,那也不该答应董大学士的提议啊,国库没钱犒赏将士,就从内库拨付啊……”

卫稹面带痛苦的摇摇头,对卫瑛说道:“不够的,内库四百万两结余全部取出去都远远不够,何况宫廷还要开销,朕实在是想不出其他办法了……”

卫瑛闻言,对卫稹说道:“父皇,儿臣宫中尚有些积攒的金银玉器,不如拿去典当换些银子,能多换一两是一两,只要尽心了,儿臣相信军督大人能理解我皇室的处境,不会再过多为难的……”

卫稹很是欣慰地望着卫瑛俏脸,缓缓开口说道:“逸阳,你有这份孝心,朕很是宽慰,但是,朕怎么能用你积攒的钱呢?更何况还是远远不够啊……”

就在这时,御书房大门外响起一声侍卫的呼喊:“报~启禀皇上,前军都督送来驰报~”

“呈上来……”

卫稹立马接过驰报,在打开装驰报的漆烤竹筒之前犹豫了片刻,深吸一口气打开望去。

少时看完驰报上的内容,卫稹眉头紧皱,放下驰报叹道:“驰报上言,他麾下此次出征伤亡的四千二百二十名将士,必须按边军中的最高规格抚恤,所有将士犒赏也须在两倍以上,

实话讲不过分,真的不过分,这样的功绩,再多也不过分,可是朕现在真的是拿不出那么多银子来犒赏刘策和他的麾下将士了,如若不赏的话,一旦传出去朕怕寒了将士们的心呐……”

看着卫稹痛苦万分,愁眉苦脸的模样,卫瑛心里也是相当难受,她最不愿看到父母伤心难受,想了想她开口问道:“父皇,敢问前军都督何时抵达京城?”

卫稹说道:“驰报上说,三日之内就会抵达神都,你问这个干什么?”

卫瑛闻言,默默点头,突然对卫稹说道:“父皇,儿臣忽然想念姐姐,明日想出宫前去探望陪她数日,还望父皇成全……”

卫稹也没多想,对卫瑛点点头:“逸阳你挂念姐姐,有此心甚好,但为何要出宫呢?朕可以召玉香入宫让你们姐妹相聚啊……”

卫瑛摇摇头说道:“玉香毕竟是儿臣皇姐,如果父皇召她入宫,又怎能显示儿臣对皇姐的思念之情呢?还请父皇成全……”

卫稹笑着说道:“逸阳,你真是想的周到,让朕感到省心,也罢,朕这就命人去通知镇凉侯府,明日让内府侍卫送你去和倾城相聚,你们姐妹也确实不少时日没见了,你姐夫李宿温又不在家中,介时逸阳你也代朕向你姐姐问声好……”

卫瑛点头对卫稹行了一个万福礼:“那父皇,儿臣就先告退了……”话毕,便缓缓退出了御书房。

卫稹看着卫瑛离去的身影,笑着摇了摇头,但再又看向桌上的一份份奏折,以及刘策所求的军饷数额后,脸又变的阴沉无比。

“朕现在是真的恨啊,真不敢相信,这群人胆子居然大到敢动国库的钱!将来,朕一定会让你们付出应有的代价!”卫稹自言自语,无比愤恨地说道。

……

同一时刻,正向神都赶赴的刘策大军……

“军督大人,神都本王熟的很,内中南北互通,光外城的街市就有六个,等到了京城啊,本王带你四处逛逛,里面真的是应有尽有啊……”

卫稷的四轮马车内,刘策和他对面而坐,从远东出征至今半年多时间,一路杀伐不断,如今眼看快到神都,刘策紧绷的情绪也总算逐渐放松下来,难得和卫稷同乘一车闲聊起来。

但闻卫稷一阵吹嘘之后,回头望了眼车窗外,又面露不屑地跟刘策说道:“那些个殿前司真是没用,打仗打仗不行,让他们行军也不行,本王真是替皇兄感到担心啊……”

刘策闻言说道:“王爷,这种话你就少说几句吧,毕竟殿前司也是皇家军队,你这么说的话,岂不是骂自个儿么?”

卫稷闻言嘴一撇说道:“不一样,殿前司是隶属皇城军队,本王不过一介闲散郡王,相差十万八千里,怎么能叫骂自个儿呢?瞧您这话说的,要在京城被那些个朝堂大臣听到了,定会嚼舌根觉的本王有异心呐……”

刘策无奈地摇摇头,然后端起车厢桌板上的酒壶替卫稷和自己各斟上一杯酒,说道:“王爷,本军督和皇城内侍接洽过了,送交的条件现在也应该呈抵皇上面前,按您的了解,觉得他会答应本军督的条件么?”

卫稷端起酒杯轻泯一口酒水,咂咂嘴说道:“以本王对皇兄的了解,军督大人提的条件应该会答应下来,他这人虽然阴沉沉的,但有一点好,那就是从来不吝啬对有功之士的赏识,除非没钱……”

刘策点点头:“照王爷这么一说,本军督倒也安心了,这次进京早些处理完事务,也该回转远东了……”

卫稷伸了个懒腰说道:“是啊,早些处理完就回去吧,京城虽好,但都是藏污纳垢之地,本王也十分不喜,远不如军督大人治下清明啊,

现在本王忽然诗性大发,请允许本王吟诗一曲,啊,苍天白云似铁锅,铁马金戈下江南……”

刘策一脸黑线,忙阻止卫稷继续吟诗:“王爷过奖了,本军督只是做些应尽的事罢了,没你说的那么伟大,这诗还是暂时别做了……”

这时,萧煜策马来到卫稷马车边,对车厢内的刘策说道:“军督大人,前方就是新源县,要不要末将派人前去县衙让内中士绅出来迎接?”

“嗯……”刘策应了一声说道:“去吧,让他们划分出我大军驻扎区域,记得不要扰民……”

“遵命!”萧煜领命策马而去。

卫稷看着刘策笑道:“军督大人,本王真是服了你了,精卫营一路所过,当真是秋毫无犯,我大周要都是如同精卫营这般军纪严明,这天下也不会乱成现在这样了……”

刘策一口饮下杯中酒水,对卫稷说道:“王爷,先不说这个了,本军督想问问,进京面圣的话,本军督该准备些什么呢?”

卫稷闻言,放下酒杯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其实您压根不必担心,皇兄既然把鱼鳞银袋交给了你,又允许您带剑着履上殿,那就说明他目前十分器重您,到时他怎么说你就怎么做呗。”

“呵呵,王爷,真有这么简单?”刘策显然不相信此次入京会如同卫稷所言这么容易。

卫稷咧着嘴说道:“不瞒您说,若换别人这么问本王,本王只会劝他夹紧尾巴面圣,但军督大人您不一样,您身上赫赫有着军功,麾下又有一支虎狼之师,完全没必要跟他们客气……”

听卫稷这么说,刘策眉头一蹙,双眼微颌,对卫稷说道:“王爷,本军督听你这话,怎么觉得你好像巴不得这次入京能闹出些事来啊?”

卫稷闻听刘策这么一说,眼珠子立刻来回一阵转动,然后笑着说道:“军督大人误会了,天子脚下皇城重地,本王怎么会希望闹出事呢?”

刘策笑道:“王爷,咱俩一块合作也有半年多时间了,经过这些日子相处,本军督知道王爷不是愚笨之人,说吧,王爷有什么打算?”

卫稷叹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军督大人,其实本王想借军督大人敲打敲打朝堂那群苟蝇之辈,也好让他们能收敛一些,能让百姓少受些苦啊……”

“王爷,您这是……”这话从卫稷口中说出来让刘策颇有些意外。

望着刘策诧异的眼神,卫稷说道:“军督大人,无需这样看本王,只是本王再怎么混账对有些事也看不下去啊,神都固然繁华,可谓天下仅有,然而又有谁会注意神都城外忍饥挨冻的百姓呢?

本王记得三年前进京办完事出城准备回转固城时,闲暇间游兴突起,便想看看神都城外的百姓是怎么生活的,不想……”

说到这里,卫稷的眼眶忽然湿润了起来,顿了顿强忍着伤心的情绪继续说道:“本王真没想到,百姓会过的这么苦,这可还是在天子脚下啊,成片成片的窟房,里面的孩童各个瘦骨如柴,妇孺青壮都面带菜色衣不蔽体,他们所住的地方可谓是四面透风,大冬天的一个个面色冻的发紫发青啊……”

卫稷再也忍不住,挽袖擦了擦眼角泪滴,这副神情决不是装出来的,刘策见此取过一条绢帕递到他跟前,不想一向心宽体胖的卫稷也有这么一面。

“让军督大人见笑了……”卫稷接过绢帕擦了擦,又恢复到笑容可掬的模样对刘策说道,“本王没能力改变什么,只是借这次进京能让军督大人敲打敲打皇上和满朝的文武,让他们能有心留意下城外百姓过的是什么日子,毕竟他们也是大周的子民啊……”

刘策沉默片刻,替卫稷倒上一杯酒,坚定地说道:“王爷,请满饮此杯,本军督知道该怎么做了!”

只见刘策拳头握的死紧,如果一个王朝真的对自己的百姓漠不关心,那他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二一三 半道休整

……

九月十八,已近午时,刘策大军抵达了新源县城之外……

新源县衙的士绅收到萧煜的消息后,连忙开始杀猪宰羊,带着大群百姓守在城门之外等候,生怕怠慢了刘策诸人。

一番简单的寒暄过后,刘策自然是收下了士绅所送的猪样,但谢绝了进县的邀请,毕竟吃完饭还要赶路,就不打算在这里多浪费时间了,打发走那些士绅后,精卫营的辎重后勤司立刻开始忙碌起来准备做饭食。

刘策回头望了眼后阵处,但见殿前司的人马至今还没有半点影子,不由摇了摇头。

“哎呀,别看了军督大人,少说还得一两个时辰呢……”卫稷一股屁做到铺好的席毯上,见刘策回望殿前司的模样,立刻笑着回了一句。

刘策轻哼一声,在卫稷对面坐了下来,这时许文静一路小跑来到了刘策和卫稷跟前,未等他开口,刘策也让他坐下说话。

一落座,许文静就拱手对刘策小声说道:“军督大人,情报司的探马送来密报,言乾州之地,乾州右武卫都统高密和京畿都统冯绪禄之间的关系愈发紧张,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兵戈相向,到时连同神都在内,京畿各省都有可能被战火波及……”

刘策眉头一蹙,看了眼正在用袖子擦苹果一脸无所谓的卫稷,立马对许文静说道:“即刻告知情报司密探,将我军即将抵达神都的消息大肆宣传出去,在精卫营入京这段时间,决不能让高密发生兵变……”

许文静闻言说道:“军督大人,你这是何意呢?情报所示,高密拥兵自重,是铁定会造反的,纵使现在不反,用不了多久也定会起兵的啊,你又何苦阻止他们呢……”

刘策说道:“你说的没错,高密早晚要反,但至少本军督在京畿一天,就决不允许这种事发生,何况一旦京畿战火骤起,我等又能置身事外么?必定也会被卷入这场前所未有的动荡之中,你愿意看到这样的情形么?”

许文静闻言思索片刻,点了点头说道:“惭愧,是属下思虑不周,多亏军督大人提醒……”

刘策挥手止住他说下去:“军师,本军督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但现在还不是时候,远远不是时候,希望你能明白,去做好自己的事吧……”

许文静叹了口气,无不惋惜地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所言甚是,是属下太过急近了,放心,属下省得的……”

说完,许文静起身告退前去和情报司的人接洽执行刘策的命令,而刘策望着许文静的背影微不可察的摇摇头,尔后对卫稷说道:“王爷,本军督想问一下,这高密真的有这么可怕么?怎么会直接威胁京畿各地呢?”

卫稷闻言说道:“军督大人,这高密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他与左将军欧阳武可是并称帝国双壁,从军二十多年来也是屡立有战功,听闻每逢战事都是身先士卒,不畏死亡。

早年这高密倒是对朝廷忠心耿耿,可惜自从陇州兵败归来之后,却是忽然间开始大肆招兵买马,直接在京畿重地组建了二十五万大军内中多是从陇州退下来的老兵,这战力可不容忽视啊……”

刘策奇道:“王爷,高密在京畿重地,皇上眼皮底下招兵买马难道皇上就任其做大不加以制止么?”

卫稷咬下一口苹果,冷哼一声,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您是不知道,皇兄常年都不出京城,连皇宫都许久未出,能知道什么啊?所能知晓的情报消息还不是靠宫外头的密探和官僚么?

高密只需买通那些个密探和官僚,说些皇兄喜欢听的话,这事也就搪塞过去了,久而久之等察觉的时候,高密已经拥兵二十五万,大势已成与神都呈对峙之态,只能靠安抚稳定为计策拖延,

说来都怪皇兄无道,成日醉心权谋之术,疏于国事打理,将先帝留下的江山搞的是乌烟瘴气,哎,实话实说,皇兄压根就不是那块料……”

听完卫稷的话,刘策算是初步理解高密为何会在皇城眼皮底下扩张势力,成为京畿一大威胁了,除了卫稹自己能力问题以外,另一点就是背后的士族利益集团乐于见到这种事发生,同时借此事将大周皇室的底牌显露出来,看看还是不是有这份实力应付一切危机。

不过还有个疑问困扰着刘策,他又对卫稷问道:“王爷,那些陇州边军为何会愿意加入高密麾下?难道他们不知道这么做要承担何种后果么?”

卫稷闻言回道:“军督大人,您是不知道,这些陇州边军将士都是跟蛮夷胡人真刀真枪的交过手,也都是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精锐,各个都有丰富的临阵经验,

但就这样的兵,他们服役五年退伍后,朝廷就都对他们不闻不问,甚至连军饷抚恤都没给足,你让他们怎么办?家里也有孩子老婆要养,难道都饿死么?

倒是高密将他们都召集麾下,给他们和家人应有的待遇和地位,八年时间,足足五万多陇州老兵聚集在高密麾下效命,

被大周朝廷认为是负担的这群老兵都靠高密养着,这样一来,军督大人换你,你还会对朝廷忠心么?这些人也是如此,对朝廷根本就没有归属感,甚至是恨之入骨,一旦起事的话,京畿各地的军营根本就抵挡不住高密的大军,不出十日就能兵临神都城下,威胁大周皇室呢!”

“那既然如此,高密为何还不反?”刘策问道,“军队,钱粮都有了,实力也占据绝对优势,按理来说就没必要再蛰伏不出了吧?”

卫稷笑道:“这本王也不清楚,可能因为高密的正室梁氏和七十六岁老母在神都为质,高密本身就是个孝子,估摸着是想等母亲过世后才打算反吧?

还有,现在只要一天没反,高密就能以各种理由向神都朝廷要钱要粮,朝廷为了安抚高密,还不是尽量都满足他,这换本王是高密也会这么做,有一支强兵在手,还不是能为所欲为么?”

刘策听完卫稷所言,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心道这京畿之地如今也是暗涛汹涌,此次入京还是早些处理完相关事务,赶紧回转远东,暂时远离这是非之地。

不是刘策不愿意解这次京畿危机,而是他眼下根本就没这份心思和能力去对付高密,况且大周现在多事之秋,难道所有事都要自己亲力亲为不成么?那还不累死?

就在这时,焦络来到刘策身边对他拱手说道:“军督大人,顾谦顾大人求见……”

“速速有请……”

对顾谦这人,刘策印象还是很不错的,自然不可能怠慢,立马让焦络将他人带了过来……

顾谦来到刘策跟前,拱手冲二人行了一礼:“见过王爷,见过军督大人,下官特来向军督大人禀报我殿前司大军如今的行程。”

顾谦话音刚落,卫稷立马笑着问道:“顾大人不必多礼,对了,你们的讨逆将军人呢?为何本王好几天都不曾见过他?”

“讨逆将军这些日子身体不适,所以未曾能来见军督大人和怀王殿下,还请见谅……”顾谦恭敬地对卫稷说道。

卫稷点点头,眯着眼将吃剩的苹果核丢到一旁说道:“本王就感到奇怪,堂堂讨逆将军为何成日缩着头不肯出来相见,让顾大人成日来回折腾受累,莫非他是在瞧不起本王或是军督大人么?”

顾谦脸颊一抽,知道卫稷这是对史宗杰的避而不见十分不满,事实上他也觉得史宗杰这么做有些过分,刘策好歹救了他,甚至愿意将出征军功让出一部分给殿前司,以不至于让殿前司颜面扫地成为笑柄,你史宗杰身为一军主帅难道一点礼数都不懂么?还妄称江南才子,实在有失身份啊……

刘策闻言,稍微一想就知道史宗杰这是在对自己避而不见,毕竟是自己将史宗杰变成了一个废人,失去了身为男人的雄风,早就恨透了自己,又怎会对自己有好脸色看呢?

不过那又如何?刘策从来就没后悔过,再来一次的话,他也毫不犹豫会将史宗杰再次废掉,这样一个男人根本不值得自己多费心思,他想恨就让他恨吧,压根就不在乎……

“罢了……”刘策挥挥手止住卫稷的吐槽,对一脸为难地顾谦说道,“顾大人先坐下吧,麻烦您来和本军督说下殿前司大军的具体行程……”

顾谦也不多想,坐下和刘策详细汇报了殿前司行军路线以及半道所遇到的问题,刘策则是手持炭笔默默将这些都记在自己本子上。

这是精卫营和殿前司两军之间的约定,双方行军必须相互通穿行程和距离,以便遇到险情时能做出相应策略改动,因为两者行军效率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为了督促殿前司行军速度,刘策一意独行,不顾殿前司将领反对,毫不客气的将行军粮食全部交由精卫营辎管理,如果他们跟不上精卫营的行军速度想要懒散的话,那就只能饿肚子了。

在这种情况下,殿前司只能死死跟在精卫营身后行军,争取将自己与精卫营的路程缩短在二十里以内,可算是将这些殿前司士兵累的是上气不接下气,一停下脚步就开始不停咒骂……

顾谦向刘策汇报完殿前司的动向后,婉言谢绝了刘策挽留,坚持决定回转殿前司要和将士们一道至新源城外再用饭,刘策也就随他去了。

看着顾谦上马离去的身影,刘策对卫稷说道:“顾谦可算是你大周难得的忠良之材了……”

卫稷闻言诧异地望着顾谦的身影,良久才默默地点了点头……

二一四 愚蠢的感情

……

九月十九日,乾州,右武卫将军府邸……

“主人,潜伏在神都的探子前来回报,刘策河源之行大举获胜,现在大军凯旋即将抵达神都城外了……”

在一间檀香弥绕的厢房之内,一名白衣冷艳女子正站在窗台边黑色华衣儒服的俊美男子身后,十分恭敬的向他禀报关于神都城内的一切消息,包括刘策获胜凯旋的消息。

“殿前司的人马呢?也在半道之上刘策军中么?”华衣青年闻听白衣冷艳女子的话,手指轻抚鬓间垂发,就势而下后发出嘶哑的声音。

冷艳女子点头说道:“是的,主人,他们也跟在刘策军中一道向神都行来,如今距离神都不到一百五十里路……”

“哈……”华衣青年轻笑一声,嘶哑的声线再度响起,“这些愚蠢的弱者总喜欢依附在强者身上,似乎这样就能沾染到强者的光辉,继而能得到他人的尊重?

实在是可笑,弱者就是弱者,这些人应该都死在河源,那才是他们真正的归属,又有什么资格混迹在强者身边感受胜利者的光辉?

这种愚蠢的生物为何总会让人感到十分的厌恶?又为什么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做出令人啼笑皆非的举动?他们活着到底有什么意义?”

冷艳女子站在华衣青年身后,静静地听着他的话,面无表情一动不动,这些年来她也已经习惯了眼前这位“主人”的脾气。

沉默一阵后,华衣青年又问道:“那么皇城方面又有什么打算?你打探清楚了没有?”

冷艳女子说道:“回主人的话,京城传来消息,言当朝天子龙颜大悦,决定宴请百官在太极殿外等候刘策进城,并于全城百姓同乐,解除宵禁三日,以示天下太平……”

华衣青年闻言一怔,随后闭目轻抚自己鬓发,良久吐出一句:“卫稹比我想的还要愚蠢,他居然会将这种喜悦与一群毫不相干的人一起分享?这到底有多可笑?

那些百姓真的会关心谁打了胜仗?不,他们不会,他们只会想方设法从中寻找出有利自己的消息,既有精神上的,也有物质上的,

那些愚蠢的士家子弟又可以在酒肆街坊内对此吟诗作对,然后花上几百甚至几千两银子在酒楼墙面上题下自己的诗句和名讳,以供他人瞻仰,

那些愚蠢的商家却能从中借此收双份的钱,然后再愚蠢的孝敬县衙内的官差,真可谓是一举多得的好商机,

而处在底层愚蠢的百姓却会为一场与他们无关的战事胜利而尽情欢呼,却从未想过他们的处境并没有任何变化,依旧会被官府盘剥、欺压,以及一大堆税目等着他们来缴纳,想想实在是令人愚蠢的想要窒息……”

等华衣青年一通数落之后,冷艳女子才开口说道:“主人,接下来,我们该如何是好呢?”

华衣青年刚准备开口,却望到窗外院子内一名身袭劲衣武服的少女正在练剑,不由顿了顿,对身后的冷艳女子说道:“冷烟,这几日你也辛苦了,先下去休息吧,晚些我另有你需要去执行的任务……”

这少女正是上官雁身边的冷烟,而站在窗台边的华衣男子自然而然就是上官雁本人了。主仆数人自远东来到乾州之后,很快就住进了高密府中,似乎在酝酿着什么可怕的阴谋。

冷烟一听上官雁让自己休息,立马低头躬身说道:“主人,我不累,有什么需要你尽管交代奴婢去办吧……”

“嗯?”上官雁闻言,顿时长长轻吟一声,侧头对着身后的冷烟,面无表情地说道,“什么时候开始,我说的话对你而言已经不管用了?”

冷烟闻言,连忙拱手对上官雁说道:“主人,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只是想替主人分忧解难,如若奴婢冲撞到了主人,还请主人责罚……”

上官雁双目微颌,少时才淡淡地说道:“剩下的事我已经让魄奴接替你去办了,你已经三天未曾颌眼,先去休息一会儿,等有新的指示我再通知你,下去吧……”

“多谢主人关心……”

听上官雁这么说,冷烟这才放下了心,同时心中一阵暖意袭过,主人这是在关心自己么?于是轻轻应了一声,便躬身退出了厢房。

而上官雁将目光锁定在屋外练剑的少女身上,良久脸上浮现一抹微笑:“有时候,感情真的会让一个人变的十分愚蠢……”

“雁公子!”

就在这时,练剑的少女发现有人在暗中观察自己,发现是上官雁后,立刻停下手中的剑,对他兴奋地打了个招呼。

然而,面对那练剑少女的连声呼唤,上官雁却是面色平静,只是静静地注视了她一阵,根本没有回礼的半分打算,甚至直接将窗户给关上了……

“唉,怎么关窗了?”练剑少女恼怒地跺了跺脚,脸上满是失望的神态。

边上一名侍女递来一条刚从脸盆内拧干的毛巾到少女跟前,打趣地说道:“小姐,您刚才在跟谁说话呢?难道说是那位雁公子么?”

“休要胡说,小心拔了你们几个的舌头!”

见自己心事被侍女拆穿,少女脸颊瞬间变的通红,故意提剑威胁她们,侍女见此更是嬉笑不止。

这位少女名唤高佳,高密的第三个女儿,今年刚满二十岁,张的倒是英气逼人,只是性格豪爽又喜好舞剑弄棒爱看兵书,这么多年才没能嫁出去,加上高密的关系,也没人敢来娶,这可成了高密心头一块病啊。

但高佳扬言,除非遇到自己喜欢的人,要么就有人在擂台上将自己击败,除此之外宁死不嫁,也让高密很是一阵头痛……

不过在四月下旬,当自己的兄长带了上官雁一行人入府后,那特有的气质便让高佳为之深深吸引,从那天开始高佳似乎就对上官雁有着一份莫名的情愫,每次见到上官雁都会格外暗中留意……

“小姐,老爷请您过去一起用膳了……”等高佳洗完脸,又一名侍女对她欠身说道。

“知道了……”

高佳应了一声,丢下毛巾收起宝剑又望了眼那关上的厢房窗户,脸上露出一副眷恋的神情,良久他才依依不舍的走出后院向前厅走去。

来到前厅,只见一张圆桌主座之上,现年四十九岁的右都武卫统领高密头发灰白面色沉毅,现在正端着碗喝着稀粥,不时夹起桌上的下粥小菜往自己嘴里送。

高佳来到高密身边,对他欠身行了一礼:“见过父亲……”

高密喝下一大口粥的,头也不抬就对高佳说道:“坐下吧,吃饭……”

高佳依言就在桌边落座,然后边上侍女也端来一碗稀粥到她手中,父女二人就这么不发一言,食而不语……

等早饭吃完后,高密用毛巾抹了抹嘴才对高佳说道:“今日爹要进京一趟,我不在这段时间,你在家可不要随处乱跑知道么?”

高佳一听,心下瞬间一乐,但随即又问道:“爹,为什么选择这个时候进京啊?莫非有什么要紧事么?”

高密闻言看了高佳一眼,随后丢下手中毛巾对她说道:“皇上奉命让我进京庆祝河源大捷典礼,顺道也探望下你娘和你祖母,给他们送些东西过去……”

高佳回道:“就不能接娘亲和祖母回来么?”

高密起身没有直接回答高佳的话,只是对她说道:“有什么话要我带给你娘和你祖母么?”

高佳说道:“就说佳儿十分思念她们,希望他们早日回来……”

“嗯……”高密应了一声,然后穿上仆人递来的一件衣物又对自己女儿说道,“听说你最近在上官雁房间附近往来频繁?”

高佳俏脸微红,含羞地说道:“哪有,爹你误会了……”

“最好是误会了!”高密忽然语气提高一些,“那个人你最好别离他远一些,不准靠近他,越远越好!”

“为啥啊?”高佳闻言,立马不满地问道,“为啥我不能跟雁公子多接近些?”

高密收拾好自己的衣服看着高佳一脸情窦初开的模样,心下很是不忍,但他还是铁下心对她说道:“你要看上谁喜欢谁,爹都不会在意,唯独这个上官雁,你最好赶紧将他忘掉,这个人十分可怕,只会带给你无尽的伤害。”

“那还有比爹你更可怕的人么?”高密的话音刚落,高佳立马反唇相讥道,“外面早就开始疯传爹你可是要颠覆大周王朝的反贼!”

“放肆!”高密闻言,一声暴喝,“你这是什么态度,敢这么和我说话?外面的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还是不是我高密的女儿?”

高佳不甘示弱地说道:“有些事不是空穴来风,是真是假爹你心里最清楚……”

高密被女儿顶嘴过后,面色铁青地凝视了她一阵,最后无奈地说道:“有些事情,你不该管就最好少管,总之叫你离那上官雁远一点,你俩根本就不可能的,那个人就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怪物……”

高佳说道:“他曾经一定被人伤害过,所以才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的,就因为这样,女儿才要多接近他,敲开他的心扉……”

“够了!”高密厉声咆哮地打断高佳的话,“上官雁没你所言这么简单肤浅,他不是一个会被感情左右的男人,总之我活着一天,是不会同意让你俩在一起的!”

高佳闻言怒道:“爹,你这样对我不公平,我……”

“好了!我没时间听你瞎说,总之没我允许,你跟上官雁这辈子都不可能的!”高密冲女儿大声咆哮过后,便甩袖向府厅之外走去……

二一五 算计开始

……

高密一身劲服,来到右都卫府府厅之外,但见府外立有一队全副武装彪悍、异常的士兵,正一脸凝重的望着高密。

“呵呵……”

看着这些士兵,高密脸上浮现了罕见的笑容,走到卫队身边拍拍其中一名士兵的肩膀,笑着对他们说道:“大家都准备好了么?”

那队士兵齐齐呐喊一声:“但听上将军驱策!”语气中对高密是充满了崇敬之意。

高密点点头说道:“好,很好,兄弟们,我高密发誓,定会把兄弟们失去的一切加倍给你们夺回来,让朝堂那帮畜生付出应有的代价!把属于陇州边军的那份荣耀重新树起来!”

一名老兵拱手对高密说道:“上将军,您待我们恩重如山,当年要不是您,我们这些家伙早就家破人亡了,我们兄弟几个虽然都是大老粗,但知恩图报的道理还是懂的,只要您一句话,哪怕刀山火海我等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嗯!”

高密重重应了一声,对这一队老兵拱手说道:“别的也不多说了,这次你们随我一起入京看看,顺道带你们见识见识京城的繁华,

等将来事成之后,本将军要把你们的家人都接到神都来,到时与你们在一起再也不用分离,可以永享富贵荣华,现在随我一起,策马前往京师……”

“遵命!”

整队陇州边军老兵听着高密的话,眼中闪烁着无尽的热情,各自捏紧拳头最后齐齐一声咆哮应了一声,便翻身策马跟着高密一起,向城外出发……

就在高密一行人刚策马离开将军府不久,上官雁便轻踏脚步来到府门之外,望着远去的身影,面色平静地轻抚一下自己暗红的鬓发。

只见他一甩鬓发,平静地说道:“高密,希望你不会像段洪那蠢货一样让我失望,当然你成与不成对我而言,都无关紧要,只要你能将这浑浊的世道推入万丈深渊,那就足够了……”

上官雁回身一瞬,却见到高佳正站在自己数步之外,含情脉脉地望着自己,不由眼眸轻颌,稍作思索便向她走了过去。

高佳见上官雁向自己走来,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身体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着,此刻他内心如小鹿乱撞,有些无法克制自己。

然而,上官雁在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却是不发一言,甚至看都没看他一眼,直是错身向将军府内走去。

“雁,雁公子……”见上官雁没理会自己,高佳情急之下连忙呼唤住他。

上官雁止住脚步,却头也不回的问道:“有事么?”

“我……我……”经上官雁这么一问,高佳一时不知所措,竟是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话来。

上官雁顿了片刻,见高佳不知该说什么,与是留下一句:“有什么话请想好再说,我没功夫陪你浪费时间……”说完,上官雁再次迈开步伐向前走去。

见上官雁要离开,高佳急了,连忙对他的背影说道:“雁公子,你没吃早饭吧?我,我给你准备了一些,不知合不合你口味……”

一口气说完这些话,高佳只觉的自己面颊通红,她也不知道自己在面对一个男人时会变得如此紧张,和她平日里的豪爽性格完全格格不入……

上官雁再次停住脚步,侧头背对着高佳问道:“你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些?”

“我,我……”

高佳顿时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男人给自己的压力远胜父亲,可就是不知为什么,上官雁身上所拥有的魅力让他深深着迷,总是想要不可遏制的接近他,哪怕现在这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也是让她觉得分外迷人。

就在高佳绞尽脑汁想要怎么回答上官雁的时候,上官雁那嘶哑的声线悠悠传入自己耳畔:“你好几次试图接近我,到底有什么目的?不要试图掩饰,我能看穿你心里在想什么,只是我想听你自己回答我……”

“没,没什么……”见上官雁直接了当的说出这些话,高佳只觉的自己的脸滚烫滚烫的……

“不过,你不回答也没关系,我也没兴趣知道,我从来都不喜欢逼迫别人……”丢下这一句话,上官雁再次迈开步子向前走去。

“我,我喜欢你不行么?”情急之下,高佳将内心想法合盘向上官雁托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第一次见你我就被你吸引了,非常想要接近你,了解你,成天脑子里都是你的影子,怎么都挥之不去,我爹让我不要接近你,可是,我却怎么都做不到……”

把压在心中的话说出来后,高佳重重呼了口气如释重负,脸红的同时也分外紧张的等着上官雁的回复。

寂静,高佳只觉的将军府内静的落叶可闻,仿佛过了一个世纪这样漫长等待,直到上官雁的衣摆随风轻摆一霎后,他终于开口了。

“你应该听你爹的话,不了解的人最好不要随意靠近,以免给自己带来无法挽回的伤害……”

高佳闻言一怔,随后摇摇头说道:“我不知道你究竟经历了什么,但是,我能感到你其实特别孤独,特别寂寞,我只想和你在一起,能替你分担内心的痛苦……”

上官雁听完身后高佳所言,沉默片刻回道:“你那自以为是的想法,只会让我感到你特别的愚蠢,奉劝一句,离我远一些,否则,你会后悔万分……”

高佳摇摇头说道:“不试过怎么知道?后悔?喜欢一个人就要勇于承受任何结果,只要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哪怕遍体鳞伤,纵使身死又有何惧?我不后悔!”

“你真是无聊又天真……”上官雁轻抚鬓角垂发,对高佳的深情告白十分不屑,“最后劝你一句,听你父亲的话,离我远一些,把你脑海里那愚蠢又可笑的想法尽数抛去……”

说完这些,上官雁继续向前走去,而高佳却十分坚定地对他说道:“雁公子,我高佳虽是一介女流,但一旦决定的事不尝试过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与我何干?可笑……”上官雁边走边说道,“如果你真打算这么做,可以尽管前来试试,我能保证让你后悔莫及……”

“那你是答应我了?”高佳闻言激动地冲上官雁的背影说道。

然而上官雁再也没有回复她一句话,只是默默的消失在了她的眼帘之中,只留下伊人在原地木然的凝望,久久不曾回神。

上官雁回到厢房之内,来到自己放置行礼的衣柜门前,打开看去,第一个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个小袋子,不由让他神情为之一颤。

他拿起袋子拉开看去,但见内中放着一捧已经干瘪的瓜子,脸上神情难得浮现一丝罕见的温柔。

“那个女孩,宋嫣然……”

上官雁将装有瓜籽的袋子凑到鼻子边嗅了嗅,轻吟一声,回想着自己在远州城外一辆马车车顶上与一袭靓影邂逅时的情景,神情也不由舒展开来了。

“公子……”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一阵沉稳的声音,上官雁立刻收起脸上的神情,默默将手中的小袋子塞入怀中。

等上官雁转身,只见门外站着一个年过五旬的高家家奴打扮的老人,此刻正万分恭敬地对上官雁拱手躬身行礼。

“说吧,你都探听到了什么?”上官雁拿着包裹来到桌子边,替自己倒上一杯水,尔后轻声问道。

那老奴从袖子中取出一份情报来到上官雁跟前回道:“老奴在高家四年,高家所有已知的势力都已记在这份纸上了,请公子过目……”

上官雁轻泯一口茶水,接过一目十行的看完,然后疑惑地说道:“拥有如此雄厚的兵力和财力,高密为何还不反?他到底在等什么?”

老奴说道:“可能高密是个孝子,最初有反心实力不济遭受怀疑之时,他为向朝廷表忠心,硬是含泪将自己的母亲和正室夫人送入神都为质才打消了朝廷疑虑,所以老奴估计他才迟迟不反……”

“哈……”上官雁闻言轻笑一声,“愚蠢的感情束缚了霸者的雄心,真是令人啼笑皆非,如果这样的话,我不介意帮他一把,让高密彻底断了这个念想,就怕高密压根就没想过颠覆大周,那才是让人最为头痛的……”

老奴闻言一惊,连忙劝道:“公子,恕老奴直言,上一回刺杀姜晏已经闹的天下皆知,朝廷并没有因此对刘策刁难,如今反而是在大力拉拢,这时若再发生什么大事,老奴怕会被高密怀疑你的动机啊……”

“那又如何?这本来就在我的预料之中,姜晏不过是转移他人视线的一个方法罢了……”上官雁面无表情地说道,“你觉得一个野心家可能会被亲情所束缚自己的爪牙么?纵使高密曾经是边军铁壁,为大周立下汗马功劳,终究也敌不过对权力的追寻欲望,只要他能将这天下彻底搅乱就足够了,至于我,死了又何妨?”

老奴闻言哑口无言,最后叹了口气说道:“那公子,该安排何人去做?要不要老奴去通知魄奴?”

“还不够,一个人太少了……”上官雁想了想说道,“去通知达尔思召,这事就交给他和魄奴一起去办吧……”

老奴闻言,拱手退了出去,屋内很快又陷入沉寂之中。

上官雁喝完杯中茶水,然后翻开包裹,从内中取出一本《寒朝秘闻录》翻页看去,眼中精芒不停闪烁。

良久,上官雁合上书本,起身来到窗台边,望着窗外院内的情形,长吸一口气,自言自语地说道:“寒王浞,你真是令人感到最为遗憾的存在,不过你的继任者马上就会重新踏上征程,将那些世家一扫而空!

现在,我也该动身前往神都,为接下来的行动做好准备了……”

二一六 求情

……

九月二十一,清晨,神都城外……

旌旗蔽日,迎风招展,刘策的精卫营终于抵达到了京城脚下,现在就等着卫稹的召见……

“伟大的城池……”

望着高耸入云延绵十余里望不到边的神都城墙,刘策真心实意的感叹了一声,对大周京师之地是赞不绝口。

边上的许文静望着高大坚固的城楼,感慨的同时内心则是不住向往有一天能和刘策一起,正式入主这座神州政治中心,感受万人膜拜的情形。

“你们羡慕么?”这时站在一旁的卫稷笑着对刘策和许文静二人说道,“神都,神赐之都,谁主掌神都谁就是中原王朝的主人,多么令人向往的城池啊,

内中所定居的男人非富即贵,还有女人似水娇娥,说不尽的柔情似水,任何一个人只要在神都城内呆上几个月,都会深深被他吸引,恨不得与这座城池融为一体呢。”

听着卫稷放荡不羁的话语,刘策默默点头:“是啊,仅从外看,本军督也是被这座京城给深深震撼,不过王爷所言要与城池融为一体,那得看是什么人了,至少还不会让本军督为他发狂的境地……”

刘策这话倒也不是随口说说,毕竟前一世高度文明的世界他都呆了二十多年,什么样的新鲜事物没见过?在这个生产能力不足前世世界百分之一的异世界,真还没有达到为一座城池发狂不要命的地步。

卫稷闻言笑了笑,然后说道:“军督大人,等进了城你得放本王两天假,本王和秀红阁的头魁还有一段未尽的缘分需要再续呢……”

刘策笑了笑:“王爷自便,即日起,王爷想去哪就去哪儿……”

边上的许文静闻言,也忙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请您也准许属下进城后陪王爷一起走走,好体会下神都的风土人情……”

刘策自然明白许文静想干什么,也没点破,只是说道:“可以,军师多见识见识神都的人情面貌也是好的,本军督准了……”

“多谢军督大人……”

许文静笑着拱手谢道,其实那颗心早就已经飞到了卫稷所言的“秀红阁”去了。

就在这时,韦巅一脸豪迈地来到刘策身边对他拱手说道:“启禀军督大人,营外有一名自称席满的太尉前来求见,说什么奉皇上之命来见您……”

“左太尉席满?”刘策轻声嘀咕一句,然后对韦巅说道,“快快有请,我在帐中恭候……”

“遵命!”韦巅大声领命离去。

这些时日来,卫稷也向刘策大致说了下朝堂一些重臣的名号官职,这席满就是其中之一,也算是朝中比较正规的一个官僚了。

不多时,席满就带着几名下人捧着几个盒子来到了刘策帐中,还未进帐,就见刘策、卫稷、许文静以及各营主将都候在了帐前等候。

“前军都督刘策,参见左太尉,左大人!”一见到席满,刘策立马携带身后各将对他恭敬地行了一个军礼。

席满一愣,望着眼前一袭骄艳戎装的年轻人,以及帐中肃立的将士,在短暂的错愕后连忙对正中的刘策拱手说道:“愧不敢当,想必这位就是威名赫赫的军督大人吧?在下大周左太尉席满,见过军督大人!不想军督大人这般年纪轻轻,实在让席某颇感意外,有所失态,还请军督大人海涵……”

刘策收礼后望着席满,迅速打量后侧开身子对席满做了个请势说道:“太尉大人,请……”

席满也做了个请势回礼说道:“军督大人客气了,请……”

等二人主次落座后,刘策一一向席满介绍了帐中各将,席满听着刘策介绍也是纷纷对他们起身回礼,脸上神情是谦卑至极,没有半分身为京官的傲慢和无礼。

等席满和卫稷行过礼后,这才转向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皇上命我先来向军督大人带来崇高的谢意,帐外一千两黄金,还望军督大人笑纳……”

刘策笑着说道:“席大人,你太客气了,为国效命是本军督职责所在,何须如此献上如此大礼呢?”

席满点点头,至少到现在为止,他对刘策的印象还算是极佳的,心道也许能将朝廷现有的难处透露一些给他知晓,希望他不会因此动怒。

想到这里,席满刚要对刘策诉说关于皇室的难处,刘策却又开口说道:“太尉大人,这些金子本军督断不能收,只是您此次前来,可否带来本军督所求的军饷所需,敢问皇上他可有提及此事?”

席满闻言一怔,面色为难地打量了帐内一圈,然后小声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可否私下与您细说呢?”

刘策见席满这副表情,脸上笑容逐渐凝固,然后开口问道:“左太尉,本军督提的那些条件并不过分吧?莫非皇上不肯答应么?有事尽管在营帐内说,无需见外……”

席满额头淌下一滴汗水,神情是万分的紧张,想了想对刘策拱手说道:“军督大人误会了,皇上是万分感激军督大人所做所为,只是,只是皇上也有自己的难处啊……”

“太尉大人,您就直说吧……”坐在一旁的卫稷立马出声说道,“军督大人可是平定了整个北方内乱,就要这么一些抚恤军饷并不过分吧?难道这些要求皇兄都不愿意满足,不怕寒了将士们的军心么?”

席满忙道:“王爷误会了,皇上是真的万分感激军督大人所做所为,只是眼下皇上也真的有难处啊……”

“有何难处?”刘策冷声说道,“席太尉,本军督知晓皇城开销甚巨,但也不至于这么几千万两白银都拿不出来吧?”

席满再次小声说道:“军督大人,可否私下里与您细说,就算给席某一些薄面吧……”

刘策想了想,然后望向许文静,许文静立刻会意,起身对帐内其他将领说道:“各位将军,请暂且回各自属地,稍后军督大人自会与你们细说。”

各将闻言起身和刘策告辞,连同卫稷也跟着许文静一起步出了大帐,很快帐内就只剩下刘策和席满二人了。

等人都离开后,刘策漠然问道:“好了太尉大人,现在帐中无他人,皇上有什么难言之隐就请直说吧……”

席满闻言,小声说道:“军督大人,实不相瞒,皇上现在忧心荆楚三省的蝗灾,拨付了大量钱粮前方灾区赈济灾民,如今国库没那么多余钱犒赏三军将士了……”

刘策一听,顿时眉头一蹙:“赈济灾民固然重要,本军督可以理解,但是本军督的军队怎么办?没有犒赏如何安抚军心?朝廷难道就没考虑过这些问题么?”

席满叹了口气说道:“军督大人,皇上当然考虑过这个问题,他也不想怠慢了边军将士,但是国库真的凑不出军督大人所需的这些钱粮啊……”

“那你说怎么办?”刘策语气加重了几分,“你如何让本军督和将士们交代?好,本军督退一步,念在荆楚三省百姓的份上减少所需一半军饷,就当是捐赠灾区百姓了,怎么样,这总不是问题了吧?剩余一千六百万两白银的物资,朝廷再怎么困难也该给本军督凑出来了吧?”

席满痛苦的摇摇头:“军督大人,莫说一千六百万两,就算一百六十万两,朝廷一时半会儿也凑不出啊,还请您能体谅一下朝廷的难处……”

刘策冷哼一声:“那么谁来体谅本军督和麾下将士的难处?远东至河源再至神都,足足六千五百余里路,一路征战为国靖难的艰辛自不必本军督多言,

本军督只想问一句,席太尉你觉得来回一万三千多里路,将士们抛头颅洒热血却不能得到应有的待遇和报酬,换你你会甘心么?”

刘策的话,让席满惊的是满头大汗,他连忙说道:“军督大人,你先莫动怒,先听在下把皇上的意思说完,直接从国库取钱犒赏三军,眼下是真的没办法了,不过,皇上他打算从其他方面补偿军督大人的损失……”

“哦?”刘策闻言奇道,“那皇上打算如何补偿呢?”

席满嘴角抽搐了一下,起身从身上抽出一本密折递给刘策颤声说道:“皇上手谕,军督大人的部队可进神都城内肆意放纵三日,三日之内,外城百姓的财务钱粮,甚至百姓的身家性命……尽数……由军督大人决断!”

说到这里,席满痛苦的闭上了双眼,脸上满是不忍和屈辱……

“席太尉,你说什么?再给本军督重复一遍……”刘策闻言顿时脑袋一片轰鸣,怀疑自己耳朵是听错了。

“皇上手谕……神都外城所有百姓除开衙门之外,三日之内,尽数由军督大人做主,可以让您麾下将士……肆意放纵……”席满神情万分痛苦的对刘策重复了一遍卫稹交代自己的话。

静,死一样的寂静,席满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和刘策那急促的呼吸声,他静静等待着刘策的答复。

良久,刘策面无表情地开口说道:“席太尉,麻烦您回去告诉皇上,就说本军督谨遵圣意……”

席满闻言立马对刘策跪下恳求道:“军督大人,本官知道这次您受了委屈,但本官还是想请您念在大周百姓凄苦的份上,尽量让麾下收敛一些,莫要造成京城太大的恐慌啊……”

刘策转身看着挂在帐上的地图,冷冷地说道:“席太尉,你先回去吧,本军督怎么做自有考量,既然这是皇命,本军督当然会遵守了,现在开始三天之内,京师外城一切都由本军督说了算!本军督还有军务要处理,就不送了……”

二一七 公主殿下

……

“军督大人,您……”

“席太尉不必多言,回去吧……”

“唉……”

席满见刘策心意已决,只好唉声叹气的起身朝背对自己的拱手作揖缓缓向帐外退去,心中是万分的忐忑。

就在席满要步出帐外之时,刘策忽然问道:“席太尉,本军督想知道,这个提议真的是皇上的意思么?”

席满闻言听下脚步,对刘策说道:“向皇上提出此建议的是当朝大学士董文舒,若非朝廷财政拮据,皇上是断不会……”

刘策止住席满继续说下去:“好了,席太尉请吧,顺便将帐外那些金子也一并拿回去,本军督不需要这些……”

席满脸颊一抽,冲刘策拱手行了一礼,再次叹了口气离开了主帐向回转皇城覆命了。

等席满一离开,许文静就一头钻进帐中来到刘策身边小声问道:“军督大人,您和席太尉之间说了些什么?我方才见他一脸愁眉苦脸的离营而去……”

不想这一问,刘策顿时怒不可遏,回身猛地冲许文静大声吼道:“身为一国之君,居然纵容我大军进入京师重地尽情劫掠,许文静!你告诉我,我们一路从远东征战至今,究竟为的是什么!难道就是为了城里那个昏君么!

国都啊!他居然会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决定!难道就不觉得羞愧么?我现在总算明白大鹏扶摇九千里,看不见地上的蝼蚁这句话的深意了!畜生不如,简直畜生不如!”

怒极深处,刘策一脚踹翻了主案,吓得许文静连忙闪到一边不敢说话,显然这次刘策是真的发火了。

“发生何事?”

听到帐外动静的焦络和韦巅立马冲入帐中,望着满地狼藉一片,一时半会儿也不知所措。

见到二人,刘策大声吼道:“都给我滚出去,谁让你们进来的!”

焦络和韦巅一怔,只好默默地退出了帐外,心下也不知道刘策为什么会好端端发这么大的火,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良久,许文静见刘策气消了,便俯身将桌案努力扶起,然后再将地上散落一地的行军文册收拾好拍拍上面的灰尘放回桌案后,这才对刘策劝道:“军督大人,您也别动怒了,属下知道你心系百姓,见不得这种事发生,但这也却如您所言一般,帝王之家高高在上,哪会在乎民间疾苦,若真这样这大周江山也不会如此疮痍满目了……”

“国都啊……”刘策痛心疾首地对许文静说道,“一朝京都,若纵兵践踏,这丢的可不是皇家颜面,全天下百姓都会为此寒心啊,卫稹他身为当朝天子,难道就真的不知道其中轻重么?他到底想干什么?还嫌自己的江山不够乱么?”

许文静叹了口气劝道:“军督大人,这大周腐朽到什么地步你也算是见识到了吧?该怎么做就不需要属下提醒了,这种做法就算是属下心狠无情,也决计干不出来,

但那些高高在上的世家皇族他们不在乎,你只有早日成势,才能拨乱反正,还朗朗乾坤与这世间啊……”

刘策双手托额,久久无法平静,内心深处忽然涌现出前世安史之乱时,郭子仪向回纥借兵复唐的事,简直就是耻辱,耻辱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那可是大唐啊!

蓦然,刘策双眸一寒:“好,进京放纵是吧?那本军督就自然要谨遵圣旨了,行!立刻将三军主将唤来军中听令,本军督今天就破一次例,让三军将士在接下来三天好好进城放松一下!”

许文静想说什么,但观刘策此刻双眼通红,硬生生止住了话语,然后冲帐外说道:“你们都进来吧……”

话音刚落,楚子俊、孙承、张烈、张昭通、夏侯琼以及卫稷还有周岑便呼啦啦的步入了帐中,他们一见到刘策,齐齐对他单膝下跪。

刘策一怔,起身对许文静说道:“怎么?你没遣散他们么?”

许文静回道:“军督大人,属下只是让他们在帐外候命,方才你和属下所言,几位将军也都听到了……”

刘策闻言眉头一蹙,刚要对许文静喝斥,就听楚子俊开口说道:“军督大人,请您不必担忧,自精卫营初立之日起,就谨遵您的教诲,断不会做出伤害百姓的陋习!”

孙承也说道:“军督大人,孙承是最早跟随你从万家庄一步步走到今天的地步,末将知晓你疼惜百姓,若不是这样,也不会有精卫营的今天,

您放心,末将会约束好自己的部下,绝对不会让他们伤害城内一名百姓!伤亡将士的抚恤由末将来承担。”

张烈也抬头说道:“军督打下,末将奴仆出身,自是知道百姓生活不易,又怎会干出扰民之举呢?这不是违反了军规么?”

张昭通拱手说道:“军督大人,属下虽然出自旧军,但军督大人待属下恩重如山,属下就算拼了这条性命也不会让麾下将士做出违反精卫营军律的恶习!”

卫稷则笑着说道:“军督大人啊,您看本王贵为皇亲贵胄,都给您下跪了,不为别的,缺的那些就从本王那二百多万两银子里拿,全捐给军督大人也无所谓,就请您收回成命,莫要纵兵进城啦……”

望着帐中主将一个个求情让自己收回成命,刘策心下很是欣慰,有这样一群追随自己理解自己,明白是非对错的人在,他感到非常的骄傲。

良久,他故意板下脸对他们说道:“又不是授勋大典,跪什么跪,都起来,想吃军棍么?”

众人闻言,这才相视一笑起身列在了一旁。

只听刘策说道:“本军督所言是让你们进城放松一下,进入中原腹地许久,好不容易来到京师重地,让大家见识见识京城的繁华也好,即日起将士们分为数波依次入城,还是那句话,不准违反军纪,至于入城开销费用……”

说到这里,刘策头转向卫稷说道:“王爷,城中开销几何?”

卫稷说道:“放心吧军督大人,每位将士带上个七八两银子够在外城玩上一整天了,当然那些个古玩珠宝那可就没底了……”

刘策点点头,然后说道:“所有将士每人去后勤司领二十两纹银,甲长二十五两,队官三十两,百长五十两,旗总八十两,再以上的你们自己决断吧,记得入夜之前必须回营覆命……”

“遵命!”

众将大声领命道,脸上都挂满了笑容,毕竟出征许久,又连番恶战,能让将士们在繁华的神都城内放松一下,也算是缓解了思乡之情。

其实刘策压根就不缺银子,这一路征战以来,从各地缴获的金银和士家捐赠加起来足足好几千万两,还不算奇珍古玩,之所以向朝廷索要军饷,完全是想看看朝廷皇室的态度,如今看来他真的是失望透顶。

等众将出帐回各自所属营地后,刘策长吁一口气对许文静说道:“准备准备,本军督这就前往驿馆报备,让焦络和韦巅各领一百近卫随同前往,对了带上若颜……”

许文静拱手说道:“属下领命!”

……

神都城外不远处,席满一脸落寞的向城内走去,望着城门内不断涌现的百姓,一想到城外刘策数万大军即将席卷而至,心中是忐忑不安。

“刘策,你当真要这么做么?这些百姓可是无辜的啊……”席满叹了口气,脸上神情是万分的无奈。

就在这时,城门忽然出现一阵骚动,席满抬眼望去,只见一辆皇室鸾驾在一群皇宫内侍的簇拥下,行驶至神都正门之前,然后从车上缓缓步下一袭轻纱身影。

“逸阳公主?她来干什么?”

席满一眼就认出那从车驾上下来的女人就是当朝逸阳公主,顿时吃了一惊,连忙向前跑去。

但见逸阳公主一脸决然的来到正门之前,边上的侍女一脸焦急地劝道:“公主殿下,求您千万莫要这么做,要是被皇上知道了,那该如何是好啊……”

卫瑛说道:“一切后果自有本宫承担,跟城内数百万百姓相比,本宫这些损失又算的了什么?立刻把蒲团铺好……”

周围内侍和宫女都拗之不过,只好无奈地讲一张四方蒲团放置在正门之中的黄土之上。

卫瑛望着那蒲团,沉思良久说道:“今日,我卫瑛就跪在这里,祈求军督大人莫要伤害城中百姓,只到他答应为止。”

话毕,卫瑛双膝一曲,跪在了蒲团之上一动不动,任凭过往进出城门的行人商贩围观。

席满满头大汗的跑到卫瑛跟前,焦急地说道:“公主殿下,您这是作甚啊?微臣请您速速回宫,莫要丢皇家的脸面啊……”

“本宫今日若不能阻止军督大人的军队进城,那才是真的失了皇家颜面,席大人,请您莫要再加以阻拦……”卫瑛一脸坚定地说道。

席满正待再劝,忽然不远处奔来数骑向神都正门疾驰而来。

“唏律律……”

马鼻息响声起,但见几骑异族胡人望着正门城口那一幕,脸上露出一丝诧异的神情。

为首一骑胡人望着卫瑛一阵,随后和边上一名胡人翻译低声嘀咕后,那胡人翻译用生硬的中原话大声对卫瑛说道:“你是何人,为何在此阻挡我大夏使臣的去路?”

席满闻言一惊,这才想到今日还有夏国使臣到访,情急之下连忙对他们拱手说道:“使臣误会,请绕左门(神都方,各设九个门洞)而行,这是我大周逸阳公主,请使臣莫要惊扰公主殿下……”

夏国翻译官闻言,然后将席满的话翻译给了为首一骑主使,那主使闻言双眼一亮,仔细打量了一番卫瑛,眼中露出极其贪婪的精芒,让席满不由眉头一蹙。

良久那为首的主使又和翻译官嘀咕一阵,那翻译官点头,然后对席满说道:“原来是公主殿下,这是我们王子殿下元穆灏,他让我代他向您问好……”

二一八 冲突

……

“元穆灏!大夏国二王子元穆灏,没想到居然又是他出使神都……”

听完翻译官的话,席满心中震惊万分,当年就是这个家伙将京畿第一才女薛如鸢强行掳走的,不想现在居然还敢前来神都,显然是不把大周朝廷放在眼里啊……

就在席满心中愤恨难平之际,元穆灏和身后的十几骑翻身下马,向卫瑛走去,席满见此连忙上前挡在卫瑛身前,连同卫瑛周围的侍卫宫女也是如此,不让他靠近自家公主。

元穆灏见此眉头一蹙,脸上露出十分不满地神情,转头对身边的翻译嘀咕了一堆话,那翻译听说立马对席满说道:“贵国就是如此对待友邦来使的么?我家王子只是感到好奇,为什么堂堂一国公主居然会当街跪在城门口,难道就不失体面么?所以特意前去询问一番,若有什么隐情,我门王子殿下也好替他分忧一些……”

席满拱手说道:“贵使好意心领了,这事乃我大周内务不劳贵使费心,贵使远道而来,还请速速前往馆驿歇息,待明日通传之后再进宫面圣吧……”

翻译把席满的话传给元穆灏,元穆灏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忽然笑着用一口流利的中原话说道:“本王很是好奇,为何公主殿下如此千金之躯,居然会跪在城门之外,请问有何难处需要本王效命么?”

席满微微一怔,不想元穆灏居然懂中原话,顿时令他十分诧异,随后回头望了眼闭目不动声色的卫瑛,对元穆灏拱手说道:“二王子,本官已经说了,这是我大周皇家私事,无需你费心劳神,此处是神都天子脚下,还请王子殿下莫要做出伤害两国友谊的举动……”

元穆灏闻言,却依旧不依不饶地说道:“这么漂亮的公主殿下,居然当街跪在城门口,真是令人惋惜心疼,放心,本王这次进京会面见你们大周国皇帝求他,无论公主殿下犯了什么过错,都会让她免去责罚的……”

说到这里,元穆灏又回头望了眼城外驻扎的大军,好奇地问道:“那些是你们大周的绵羊军队么?”

席满闻言微微动怒,对元穆灏说道:“二王子殿下,请您说话注意分寸,城外这支大军可是前军都督刘策的边军精锐,不是你口中的绵羊!”

元穆灏闻言笑道:“前军都督?刘策?抱歉,本王没听说过大周有这么号人,你们大周的武将中除了欧阳武和李宿温外,还有其他什么厉害的名将么?”

“哼……”席满冷哼一声,“二王子殿下,我大周地处辽阔,人才济济,你不知道的人还有很多……”

元穆灏咧着嘴说道:“抱歉,这位大人,本王只知道你们大周最好的东西是丝绸、缎帛和瓷器,最美的是女人!除此之外本王就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以值得炫耀的了……”

席满脸色顿时一黑,望着元穆灏嚣张的模样,真是恨不得上前与他大干一场,但他知道这么做的后果,将会让大周西陲边境再次陷入战火之中,他必须要忍耐下来为大局着想。

“哈哈哈,开个玩笑,这位大人莫要生气,既然公主殿下在这里有事,那本王就不再打扰了……”见席满一脸怒容,元穆灏得意的打了个圆场,然后又贪婪的望了眼卫瑛摇着头叹道,“你们大周的女人,真的是水做的,每次都令人回味无穷啊……”

说完,元穆灏翻身上马,带着身后十余骑从左侧门洞纵骑直入神都城中。

元穆灏一走,席满忙对卫瑛说道:“公主殿下,让您受惊了,微臣请您立刻摆驾回宫,莫要再在这里耽搁了……”

卫瑛闭着眼说道:“席太尉,本宫心意已决,就在这里等候军督大人到来求他放弃纵兵入城的打算。”

席满叹了口气说道:“公主殿下,这是皇上的命令,纵使如此您也应该去求皇上啊,而不该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跪伏万民之前吧……”

卫瑛闻言,睁开美目对席满轻声说道:“席大人,您也看到了,适才大夏使臣根本就不将我大周放在眼中,只因现在我大周国力渐衰,

若这时候让他们看到大军纵兵掠城的情形,您觉得他们会如何看待大周?怕是早就挥兵南下了,敢问到那时,席大人可有办法抵御夏人进犯?”

席满一听,叹了口气,这位公主殿下和她姐姐玉香公主完全不同,对大周局势的弊端可谓是一针见血,十分独到,甚至比朝中许多大臣还要洞悉各处隐患,只可惜她是女儿身,若是个男人,怕是此刻早就被立为太子,当储君培养了。

卫瑛接着说道:“所以跟江山社稷比起来,本宫这些颜面损失算的了什么?只要刘策能同意本宫的请求,本宫就算在这里跪上三天三夜又有何妨?”

席满叹道:“公主殿下这等风骨,真是让席满羞愧万分,罢了,既然如此本官就陪公主一道,跪在这神都正门之前,一起恳求军督大人能收回成命!”

说完,席满一脸决然之色,来到城洞门前屈膝下跪,等候着刘策到来,卫瑛见此没有说什么话,再次闭上眼睛,默默等候着刘策到来。

“咯哒哒~”

不多时,远处就传来一阵剧烈马蹄疾驰的声响,席满抬眼望去,顿时喉结一阵滚动,只见前方数列骑兵一字列开,向着神都正门徐徐逼近……

卫瑛也忍不住张开双眼,看到前方铁蹄轰鸣,风卷彤云的情形,不由呼吸都急促起来,胸膛因为紧张而开始不停地起伏,心跳也开始加快。

“唏律律……”

“咯哒……咯哒……”

不多时,两百铁骑来到了城门之前,一片马鼻响息之声,为首的便是恶汉韦巅,这些日子刚学会骑马,让他分外兴奋,时不时喜欢臭显摆一番。

“吁~”

见正门前有一群人拦路,还有人跪在地上,韦巅喝住战马后,望了一阵随后大声吼道:“给老子滚开!别挡道~~”

恶汉发出的声浪震的席满震耳欲聋,卫瑛也是面色痛苦,贝齿轻咬下唇,双手紧抓腰间系带,强忍着将自己的情绪安抚下来。

而周围的商贩百姓见到恶汉这副可怕的尊容,又看到二百多骑身上散发的肃冷气息,都是承受不住压力赶忙避开,向城内跑去。

至于守城的将士,看到骑兵出现那一霎那,早就已经吓傻了,他们收到皇命,城外驻扎大军进城的话,都不得加以阻拦……

“韦巅,何事?”就在这时,在一辆四轮马车边的刘策听到韦巅咆哮,立刻策马上前对韦巅说道,“大呼小叫的嚷什么?”

韦巅取过放在马身一侧的铁戟指着跪在地上的卫瑛说道:“军督大人,前面有人拦路,属下只是想将他们赶走而已!”

刘策顺着韦巅所指方向望去,顿时虎眼微颌,果见有一女子跪在城洞中间,周围满是簇拥的人流,心道这女子身份定是不凡。

想了想,刘策决定还是收敛一些,对韦巅说道:“从边上门洞进入吧,人家或许有事要处理,就不打扰他们了……”

说完,刘策拨转马身刚要指挥军队走另外的门洞,却见席满大声喊道:“军督大人!”

刘策闻言望去,一看席满也跪在地上,嘴角一扬对他说道:“席大人,你们是在等什么人大驾么?”

席满起身来到刘策身边说道:“军督大人,本官在这里是在等您啊,求您收回成命,莫要让您的大军进城呐……”

刘策断然拒绝道:“本军督是身受皇命进城,半个时辰后,本军督的大军就会依次进入城内,军令已下,断无收回之理。”

席满一听,怔怔地立在原地不知所措,回头望了眼卫瑛,然后想说什么,但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位可是威震远东,收复冀州,将胡人驱逐出塞,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平定北方诸省之乱的前军都督,刘策,刘校尉(刘策军衔依旧是校尉)?”

刘策闻言,回头望向门洞内的卫瑛,细细打量一阵后,点头说道:“正是在下,敢问姑娘又是何人?”

卫瑛之前也一直在打量着刘策,诚然,刘策没有李宿温这样儒将风采,却有着一种令她十分着迷的魅力,之前她听刘策和席满对话时就已经知道这位就是自己所要等的人,如今见他承认,当下心里呼了口气,但抓系带的手却握的更紧了……

良久,卫瑛双手交叉平端额前,冲刘策深深的拜了下去,行了一个端庄的大礼,待直起身后,望着刘策对她说道:“本宫乃当朝天子小女,封号逸阳公主,卫瑛在此有幸见过军督大人,请军督大人能否答应本宫,莫让城外守军将士入城?”

刘策奇道:“公主殿下,您跪在这里就是为了跟本军督说这些么?本军督可是受了皇上口谕,未来三日,外城一切皆由本军督说了算!”

卫瑛回道:“恳请军督大人为了城内百姓着想,放他们一条生路吧,卫瑛愿替皇上,替满城百姓答谢军督大人今日之恩情,拜托了……”

说完,卫瑛再次冲刘策行了一个大礼拜了下去。

对于卫瑛的举动,刘策狐疑地望向席满,席满则是不住无奈地摇头叹息。

刘策当下明白了卫瑛为何会有此举动,淡淡说了一句:“满朝文武无人出来为百姓说话,却让一介女流抛头露面,这个大周,呵呵……”

说到这里,刘策手一挥,指挥身后两百铁骑和姜若颜的四轮马车从边上侧门缓缓驶入,然后对拜在地上的卫瑛说道:“抱歉,本军督言出必行,说好让大军进城放松是决不会改的,你别跪了,早些回宫去吧,当然你若执意要跪,那随你的便,驾~”

话毕,刘策一拉马缰,不再理会卫瑛也随着近卫军进入了城内,让卫瑛好一阵错愕。

二一九 神都见闻

……

刘策一行人进入神都后,顿时被神都的繁华深深吸引住了。

走在黄土铺就的道路上,两侧错落有致的民房,熙熙攘攘的人流络绎不绝,百余步宽敞的街道用黄土黏盖铺路延绵至前一望无际,当真是让刘策赞叹不已。

一处酒肆前,一名工匠站在梯子上,手持一桶金漆,洗刷匾额之上的大字,下面的伙计帮他扶住梯子,并不时替他指点刷漆的位置。

另一间民宅前,几名身穿齐胸裾服的妙龄少女手挎竹篮在家人的嘱咐下张贴门口的纸花,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神情。

这时,一名货郎挑着扁担上的货物大声不停叫卖,引来不少百姓围观询问,但当他见到刘策一行人后,却是怯生生的站到了一边满脸堆笑,显然是不敢前去得罪他。

一家茶点铺子前,数张桌子上围满了吃早餐的民户,他们各自吃着大饼喝着豆浆,时不时私下讨论着今下的局势,最为津津乐道自然是城外驻扎的大军……

当刘策来到一家门面稍大的酒楼前时,喝住了胯下坐骑,同时让身后跟随的近卫军士兵停下了脚步。

“累了许久,不如进去小饮一杯,也算是犒劳下自己?”

刘策望着酒楼门匾,稍作沉思,当下翻身下马来到四轮马车边上轻轻敲了几下门说道:“若颜,要不要在这里休息一下,顺便用些早点?”

车厢内很快传来姜若颜的声音:“嗯,但凭你做主罢……”

不多时,姜若颜就在刘策的搀扶下步下马车,然后向那座酒楼走去。

韦巅和焦络二人一马当先,率先进入酒楼之内,扫视了一圈酒楼环境,然后焦络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酒楼内无恙,可以进来了……”

于是二百多号人进入了酒楼之内,内中伙计一见来了这么多当兵的,顿时有些惊慌,而韦巅却顺手丢了他一锭十两银子对他说道:“让人把门外的马都看好,赏钱少不了你的!”

伙计接过银子,顿时眉开眼笑,连着谢了几声就叫上几个伙计前去管马,而后酒楼内的掌柜见一下来了这么多号人,也连忙跑了出来对他们拱手说道:“几位军爷,你们打算吃点啥?”

刘策见掌柜一脸紧张的模样,笑着摸出一锭金子说道:“店家莫慌,我等初来乍到,也不懂什么规矩,今天就包下你们这座酒楼,待会儿城外有军士进入你这酒楼用餐喝酒,你尽管招呼着,钱少不了你的,这是十两黄金,先寄在你柜上,等不够你直接去驿馆找人说。”

掌柜接过十两黄金仔细打量一阵,确定是真金后,神情万分激动,连声说道:“够了够了,几位军爷想吃些啥?咱酒楼应有尽有呢……”

刘策闻言望了四周将士一眼说道:“先每人来一碗片面外加两张大饼,另外……”

说着又看了韦巅一眼,对店家说道:“这位吃多少你就给他上多少,先这样吧,吃完还得去驿馆看看,等午饭再来你这儿……”

“好咧,几位军爷稍待,一会儿就来……”店家欢快的吼了一声,然后转身向后堂走去。

由于一楼已经坐满了人,便刘策和姜若颜来到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二人齐齐望着窗台外的街市,都各自叹了一声。

刘策望着街上一对父女,见那女孩坐在父亲肩上手持风车开心的模样,不由说道:“真不敢相信朝廷会想到对这些无辜百姓下手,难道他们真的就无视百姓生死么?若颜你看这些百姓各自安居乐业,换你你下的去这狠手么?”

姜若颜单手托腮,顺着刘策的眼神望去,然后说道:“刘策,若颜知道你绝对不会执行那惨无人道的皇命,若颜相信你的……”

刘策轻轻一笑,随后继续望着街市上那商贩络绎不绝吆喝的情形,多好的一副画景,宛若前世《清明上河图》一般。

“神都不愧是大周的中心,比我治下的冀州各地繁华好几倍,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也能将永安打造成这副样子……”刘策再次感叹道。

“刘策,你在胡说什么啊?”姜若颜闻言,忽然奇道,“依若颜看,京都虽然繁华,但是相比永安而言,若颜更喜欢永安,其他不说,光这黄土铺地的情形,若颜就觉得不妥,远不如冀州各地的水泥路平坦整洁,

试想万一遇到风雨天气,岂不是黄沙弥漫,道路泥泞了么?这些问题在永安是不存在的吧?其实你真的已经做的很好了,一直都在让若颜刮目相看……”

“哈哈……”刘策笑着摇摇头,对姜若颜说道,“还不够,远远不够,冀州再好也是边境城池,随时要抵御来自塞外异族的侵袭,想要有神都这样的成就,除非塞外敌对异族全部一扫而空啊,若颜你太高看我了……”

姜若颜依旧淡淡一笑:“反正若颜还是喜欢永安城,至少那里呆着安心,更重要的是,有你在……”

刘策闻言与她四目相视,尔后洒然一笑,继续看向窗外街市的情形。

姜若颜看着刘策的模样,贝齿轻咬下唇小声说道:“刘策,若颜已经二十岁了……”

“嗯……”刘策轻声应了一声,没有其他的反应。

姜若颜见此玉手轻轻放上刘策的手背说道:“刘策,这一路来你军务繁忙,一路血战压力也甚巨,这些若颜都懂,可如今已经到了神都,眼瞅着马上要面圣册封了,所以……”

深吸一口气,姜若颜鼓起勇气对刘策说道:“刘策,我想和你要个孩子,你明白若颜意思么?若颜不想再等了……”

刘策闻言一怔,望着姜若颜脸颊绯红的模样,另一只抓住她的玉手说道:“若颜,孩子会有的,等面圣之后回到远东……”

姜若颜摇头打断刘策的话说道:“若颜等不了那么久,今晚能陪我么?你不会连一晚上都抽不出时间吧?”

刘策望着姜若颜一副美目盼兮的模样,显然是真的想把她一切交给自己,又怎好拒绝呢,与是握着她的手说道:“那至少我们得找个合适的地方,不是么?”

姜若颜俏脸一红,心下也是一喜,和刘策历经一堆磨难,眼看就要修成正果,也算是功德圆满吧?

“面来啦~”

这时,一名伙计吆喝一声端着一个木盘来到刘策和姜若颜落座的桌前,将热气腾腾的面片和香喷喷的大饼端到桌前。

“军爷、小姐,请慢用……”

伙计放下早点后,冲刘策和姜若颜点头行礼退了出去……

刘策取起筷子,对姜若颜说道:“吃吧,吃完去过驿馆后,我带你去街上逛逛……”

“嗯……”姜若颜轻吟一声,然后细嚼慢咽的吃了来。

……

吃过早饭,刘策一行人在当地路人的指引下,来到了落脚的驿馆之内,不过还未进入驿馆院门,却发现驿使官员都站在驿馆之外,面色十分难堪,有几个甚至是鼻青脸肿,显然是被人揍成这副模样。

刘策微微一蹙眉,然后对焦络说道:“上前问问,怎么回事……”

焦络应声上前向他们出示了身份告身,嘀咕了一阵后,便带着驿使来到了刘策跟前。

一见到刘策,那驿使就对他拱手说道:“军督大人到此,属下未曾远迎,还望海涵恕罪……”

刘策挥挥手问道:“你们为何都站在门外?究竟发生了何事?”

驿使为难地说道:“启禀军督大人,内中来了十几位夏国的使臣,他嫌弃我们伺候不周,所以将我们打了一顿赶了出来……”

刘策面色一沉问道:“那你们为何不去报官,在门口站着作甚?堂堂京都驿使居然被一群塞外蛮子霸凌不成么?”

那驿使说道:“军督大人,您有所不知,朝廷有令,凡是友邦入驻驿馆,必须好生招待,夏国使臣要求我们将驿馆内所有前来进京报备的官吏都赶出去,我等晚了一些才惹了他们生气,所以才挨了打……”

刘策一听,脸色霎时阴沉无比:“也就是说你们就任凭这些个胡人在这里胡作非为?”

驿使忙道:“军督大人,您有所不知,夏人蛮横的很,若惹恼了他们,边境就永无宁日啊,更何况这是上头的旨意,我等官微言轻,得罪不起那些内城的高官啊……”

“那你们一味的妥协边境就能太平了?”刘策反问道,“今天住驿馆他们就如此大胆赶走大周官僚,明日是不是要住皇宫也得满足他们?把皇上和宫里所有人全赶出来才罢休?我看都是惯的!”

驿使闻言心头一怔,忙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属下不过一介小小驿丞,在神都就是个芝麻大的小官,惹不起那些夏国使臣啊,万一上头怪罪下来这颗脑袋估计都得搬家了……”

刘策冷哼一声说道:“告诉里面的夏国蛮子,就说这座驿馆今日本军督要入驻,让他们收拾东西立刻滚出去!”

驿使闻言大惊失色,连忙求道:“军督大人,您就别惹事了,属下带你去另一座驿馆,离此地不过两条街坊,里面特宽敞……”

“本军督今晚就要这座驿馆供将士安歇!”刘策厉声说道,“立刻让内中胡人滚蛋!”

“属下,不敢呐……”那驿丞吓的是浑身发抖,连忙跪在地上求道:“军督大人,咱真惹不起那些使臣呐……”

见驿使迟迟不肯进去赶人,刘策也懒的跟他再废话,而是对韦巅说道:“韦巅,带五十人冲入驿馆,把里面的废物全部赶出来,若他们敢反抗,死活不论!”

“遵命!”

韦巅闻言兴奋的大吼一声,然后翻身下马扛起双铁戟,一脸狰狞的带着五十名全副武装的近卫军向驿馆内冲去。

周围驿使一见这架势,脸都吓的惨白,暗道一句完了,这下事情可闹大了……

二二零 再哔哔试试

……

“你们想干什么?”

就在韦巅带人即将冲入驿馆的时候,夏国使臣的翻译官带着数名夏国护卫缓缓步出了驿馆院门,一脸神气的望着眼前的近卫军。

韦巅嘴角一撇,挥手扬了扬手中的铁戟对那夏国翻译恶狠狠地说道:“现在开始这座驿馆就被我们包了,老子给你三息时间,带着里面的怂货立马滚出去,不然信不信老子先在你蛋上捅几个窟窿!”

翻译闻言,面色一黑,望着了眼刘策和周围的近卫军士兵,依旧一脸无所谓地说道:“你这算是在威胁友邦的使臣么?”

不想翻译话音刚落,韦巅立刻上前一步俯视着他,面色狰狞地说道:“去你娘的友邦使臣,老子现在只说一句,立马带上驿馆里面的那群兔崽子给老子滚蛋,不然老子自己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仰望着韦巅那魁梧的身姿,翻译顿觉一股前所未有的压迫感,捏了捏拳头瞥向他身后的五十全副武装的近卫军各个都将手按在腰间悬挂的刀柄之上,观他们脸上的神情都散发着十足的杀气,顿时有些怂了。

“你们给我等着……”最后翻译恶狠狠丢下一句,转身向驿馆之内走去。

“切,怂货……”

见翻译离去,韦巅不屑的吐出一句话,然后将肩上两支铁戟重重往地上一插,等着翻译将人带过来。

不一会儿,元穆灏带着十几人在翻译陪同下走到了院外,望着眼前全副武装的铁甲近卫军将士,脸上也流露出一丝凝重的神情。

常年待在西凉的他,自然是知道眼前这些士兵绝对是精锐之师,跟他屡次前来神都所见到的殿前司和禁卫军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

不过,元穆灏不会因为这些士兵就被吓的不敢吱声,而是来到韦巅面前,用夏国语言叽里咕噜冲他说了一大堆。

翻译立刻对韦巅说道:“这位是我大夏国的使臣,这次是前来大周与朝廷商谈边关贸易的事宜,你们若胆敢阻扰友邦使臣的休息导致边关贸易无法正常进行,那么雍凉边境将会再度燃起烽火,永无宁日,你想承担这个后果么……”

“啪~”

不想那翻译刚用中原话生硬的将元穆灏的话说出来,还未来得及得意洋洋看对方“震惊、吓尿”的神情,就只觉眼前一片巨大阴影袭来,不及反应过来就听到一声清脆的响声,左脸就火辣辣的疼,紧随而来的是耳鸣头晕目眩,只觉的胃里翻江倒海,差点让他吐了出来。

韦巅这一巴掌将这群夏国使臣和驿馆使丞全部都震住了,万万没想到这个恶汉居然真的敢动手打人,打的还是夏国来的使臣啊……

不等翻译从恍惚之中回过神来,韦巅就单手抓起他的衣襟,一把拎到半空中,那翻译顿觉双脚离地,呼吸都开始变的极度困难起来。

只听韦巅狠狠的说道:“你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老子一个字都没听懂,但老子知道你这废物现在十分欠揍!”

说完韦巅手势向上一抬,直接让那翻译体验了一把什么叫“反向蹦极”的瘾,与天空来了个亲密接触,待他即将落地时,一双大手却探到了他的胯下接住了他,紧随着一声生鸡蛋碎裂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翻译二话不说,直接昏死了过去,面上表情是极度的扭曲,短短一瞬间他就经仿佛历了地狱般的痛苦……

当韦巅一把将翻译丢在地上后,驿丞早已经吓的瘫坐在地,而那些夏国人各个呆若木鸡,怔怔地望着当场行凶却一脸无所谓的韦巅,由始至终都没有任何动作。

只因为,这一切发生的是在太突然了,快的让这些蛮横惯的胡人压根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望着地上失去意识的胡人翻译裤裆一片血渍流淌,包括元穆灏在内,都不由自主的退后一步夹紧了双腿,试图离韦巅这个魔鬼远一些,生怕一怒之下把自己的“根”也给废了……

“嘿嘿……”

韦巅捏爆夏人翻译的蛋后,怪笑一声,拔起地上双铁戟架在左右肩上,扫视了一圈剩余的夏人,一步一步向他们靠近,脸上依旧流露着残忍嗜血的表情。

“你会为你们今天的无礼付出代价!”

良久元穆灏丢下一句,然后带着人回转屋内收拾东西,他不傻,眼前这恶汉以及他身后的两百骑绝对不是什么善茬,若再继续这么纠缠下去,怕是今日自己的命也极有可能会交代在这里,还是暂时忍下这口恶气,等明日进宫见了卫稹让他们的皇帝收拾他吧。

好一阵子,等那群夏国人收拾完东西骂骂咧咧要走出驿馆的时候,韦巅却一脚搭在门框之上,阻止了他们的去路。

元穆灏一怔,大声问道:“干什么?还不让开!”

韦巅恶声恶气地说道:“得罪了老子就想这么一走了之?两条路,要么给十万黄金,要么从老子胯下钻过去!自个儿选,否则老子打的你满地找蛋!”

元穆灏双目瞪的滚圆,韦巅那嚣张跋扈的气焰令他气的是浑身发抖,自小到大从来就只有他欺负人,什么时候轮到自己被人骑到头上来撒野了,还是自己最看不起的中原人?这让他如何忍的了啊……

但就在元穆灏打算去拔腰间的弧刀时,韦巅边上五十名近卫军士兵齐齐上前一步,瞪向自己的目光是凌厉无比、不怀好意,又让他不敢再轻举妄动了。

“钻还是给钱!听得懂老子在说什么么!”韦巅见元穆灏一行人迟迟没有反应,立马暴喝起来。

元穆灏心头一惊,面颊止不住抽搐,现在的局面是异常的难堪,他怎么都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被人堵在门口威胁,这简直就是前所未有的屈辱。

“罢了,忍下这口恶气,明天跟你们一起好好清算……”

抱着“卧薪尝胆”的态度,元穆灏带头蹲下身子从韦巅的胯下钻了过去,身后的护卫一见自己主子都这样,自然也跟着俯身一个个像狗一样的钻过韦巅的胯洞。

“这份屈辱本王记下了,给我等着……”钻过胯洞后,元穆灏是咬牙切齿,暗暗发誓一定要报今日所受屈辱。

他起身恨恨地瞪了一脸满脸嚣张的韦巅,捏紧了拳头带着下人向下一个驿馆走去。

“切,孬货……”等那些夏人离开后,韦巅才放下脚,冲元穆灏等人不屑地冷哼一声,然后来到刘策坐骑前拱手说道:“军督大人,末将幸不辱命,那群夏人已经全部都赶走了……”

刘策点点头,对吓得面色苍白的驿丞等人说道:“好了,现在带本军督的人进去歇息吧,记得好好收拾下,这些个胡人身上体味太重,别影响本军督将士的休息,还有这些马也劳烦你们多看顾了……”

“是是是……”

驿丞哪还敢多言,连忙起身应声前去执行刘策所交代的事了。

“军督大人,你好威风啊~”

就在这时,刘策身后传来席满的声音,听那语气似乎十分兴奋,显然是已经知晓了刘策大军入城所谓的放松和自己所想大相径庭。

刘策回过头刚要说话,却见席满身后还跟着一辆皇家凤鸾,一看就知道是卫瑛的座驾。

但见凤鸾停止驶动,卫瑛从车上缓缓步下,姿态优雅的向刘策走来,刘策分明看到她双眼通红,脸上还挂着未曾抹去的泪痕。

刘策想了想,虽然和玉香公主的遭遇,让刘策对皇室那些女眷彻底失去了好感,但眼前这个卫瑛似乎和玉香不同,至少敢放下皇族颜面在众目睽睽之下跪在正门之外为百姓请命,这份魄力还是令他很是欣赏。

于是,刘策翻身下马,立在战马身边以示恭敬之意。

而此刻的卫瑛,望着不远处的刘策,心情也是十分复杂。半个时辰前,刘策大军熙熙攘攘的向正门行来,当时的卫瑛只感觉到恐惧不安,不忍见到百姓遭受兵乱之苦,万分紧张之下红着眼泪如雨下,鼓起勇气不断跪拜祈求他们不要进城。

然而,进城的将士们望着在众人簇拥下不停跪拜的卫瑛,只是露出诧异的神情,然后在各自上官的带领下从其他门洞绕道而走。

就在卫瑛感到万分绝望的时候,印象中百姓哭喊的惨像并未发生,那些虎狼士兵根本就没有去骚扰民宅,而是径直向街市酒肆嬉笑而去。

等卫瑛确认那些进城的士兵纪律严明,只是出入街市酒肆,对百姓秋毫无犯,都是和商贩用钱公平交易买卖后,她终于松了一口气,心中对刘策充满了感激,想要亲自去感谢他一番,不想刚到驿馆门口就发现了刘策驱逐夏国使臣那一幕。

席满对刘策教训这些野蛮的夏人行为是感到非常的解气,多久了,大周朝廷一直都对那些异族蛮夷卑躬屈膝,百般忍让换取和平,何曾有过今天这么让人大快人心?他对刘策的感官瞬间又提升了好几个档次。

想到这里,席满立刻上前一步对刘策笑着说道:“军督大人,你真是吓死本官了,上万大军纪律严明,进城对百姓秋毫无犯,军督大人的治军能力,实在是令本官佩服的五体投地啊!”

刘策闻言说道:“军士就是上阵杀敌立功、保家卫国所存在,如果对自己同胞下手?那跟土匪畜生又有何异?席太尉你说是这个道理么?”

席满闻言点点头,叹道:“军督大人所言甚是,如果大周各地官军都有军督大人治下军队这般军纪严明,就再也不用怕胡人如此嚣张了,只可惜……”

二二一 暗潮汹涌1

……

“席太尉,为何会将公主带来此地?”

刘策没有在乎席满对自己恭维,只是平静的冲他身后使了个眼色问道。

席满回头望了一眼向自己缓缓走近的卫瑛,小声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公主年幼,您当时不该那么吓她的……”

刘策面色一沉,对席满说道:“席太尉,本军督不明白你话中意思,本军督到底哪里吓唬她了?她爱跪在神都正门前是她的事,本军督可没逼她这么干……”

席满见刘策面色骤变,顿时一惊,忙道:“军督大人息怒,本官只是随口这么一说,您莫要往心里去……”

说话间,卫瑛已经来到了刘策跟前冲他恭敬的欠身行了一礼:“军督大人,本宫替父皇和城中百姓感谢您的仁德……”

刘策抱手回礼道:“公主殿下不必多礼,适才城门外多有冒犯还请公主多加海涵,如无他事公主殿下还是早些回宫吧……”

卫瑛闻言回道:“军督大人,本宫想要请您至内城宇龙轩好生答谢您,顺道替父皇向您接风,不知是否肯赏本宫这点薄面?”

刘策摇头说道:“不必了公主殿下,本军督尚有要务需要处理,您的好意心领了,若无他事,本军督就不奉陪了……”

说完便不再理会卫瑛,径直要向四轮马车走去。

卫瑛见此并不感到意外,只是轻笑一声,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您是怕姜小姐误会么?如果是这样的话,姜小姐也可以一起前往宇龙轩……”

刘策依旧面不改色,上前敲了几下四轮车厢之门,不一会儿,姜若颜便在刘策搀扶下步出了车厢。

“逸阳公主殿下?”一下车厢,姜若颜就认出了卫瑛,一脸惊喜的上前与她行了一礼。

卫瑛一见姜若颜,脸上也是淡淡一笑,立马抱以回礼说道:“姜姐姐,好久不见了,不想你现在比以前更美了,真是让人好生羡慕啊……”

姜若颜也面含笑意回道:“公主殿下,数年不见,不想如今重逢也是出落的亭亭玉立呢……”

刘策微微蹙眉,看着姜若颜和卫瑛亲热的模样,很明显是早就相识,而且关系也绝对不一般。

卫瑛和姜若颜说话的同时,眼角余光扫了一眼姜若颜身后的刘策,悄声对她说道:“姜姐姐,真没想到你能找到军督大人这样一位英雄豪杰为未来夫君,本宫先在此提前恭喜姜姐姐了……”

听卫瑛夸奖刘策,姜若颜心中很是甜蜜,随即微笑着对她说道:“公主殿下,承您吉言,若颜也在此祝公主殿下早日能遇到自己的如意郎君……”

卫瑛抿嘴轻笑一声,口吐幽兰:“姜姐姐,咱俩再这么当街客套下去也不知要到啥时候,这些暂且就省下吧,今日午时,您可否和军督大人一起,给本宫一点薄面,来内城宇龙轩让本宫敬些地主之谊呢?”

姜若颜想了想回道:“既然公主殿下邀请,若颜自当领命,只是刘策不喜宴席,若颜也实无把握一定能劝他前来宇龙轩……”

卫瑛想了想,将一块银丝袋递到姜若颜手中,对她说道:“姜姐姐,这银丝袋能让你进入内城畅通无阻,军督大人已有父皇御赐银鱼袋,这样也正好给你们凑成一对,无论军督大人是否肯赏脸,还请姜姐姐晚上掌灯时分务必来宇龙轩一叙。”

姜若颜接过银丝袋,望了眼袋子上花纹那精细的绣工,对卫瑛点点头:“公主殿下放心,若颜一定准时前去赴约……”

“那本宫就先去准备了,静候二位大驾光临……”

卫瑛说完朝姜若颜又行了一礼,尔后向刘策也欠身一笑,便回道凤鸾之上向内城缓缓行驶而去,席满见此也向刘策道别离开紧随凤鸾而去。

等卫瑛一行人离开后,刘策来到姜若颜身边问道:“若颜,看样子你和这位公主很熟啊?”

“嗯……”姜若颜点点头说道,“四年前逸阳公主随皇室前来江南游玩,入驻我姜家府邸时与若颜相识,我俩一见如故,虽只有数面之缘,但若颜可是一直将她当成姐妹看待……”

刘策点点头又问道:“那若颜,你打算去赴宴么?”

听刘策这么说,姜若颜奇道:“刘策,听你语气,好像不愿意前去么?逸阳公主不是玉香公主,虽是一母同胞,但二人习性完全不同的……”

刘策笑着说道:“若颜你误会了,我是真的没时间前去,外城还有诸多事务需要我来处理……”

“何事?”姜若颜略带不满地说道,“刘策,都现在这种时候你还想着处理公务么?你看看你现在,整个人都憔悴了许多,就不能让自己放松一下么?”

刘策回道:“抱歉若颜,我真的不能离开外城,这样吧,我让焦络带人护送你前去内城,等我忙完事后前去找你好么?”

姜若颜贝齿轻咬,望着刘策的面容,良久叹了口气点头说道:“那好吧,记得到时一定要来宇龙轩找我……”

“嗯……”刘策轻声应道,算是答应了姜若颜的请求。

有了刘策的信诺,姜若颜就放心了,这个男人无论公私,只要答应下来的事就一定会做到(对敌就未必了),既然他答应会来宇龙轩,那他就一定会来宇龙轩的。

而刘策不去赴宴主要是因为精卫营士兵在外城之内减压放松,即使他对自己将士十分放心,也需要有自己监督确认才放心,毕竟此地如卫稷所言一般是京城,一旦要出点事的话这对军督府后果影响是相当严重的。

另外,自进入神都城后,刘策总感觉这表面平静繁华的神都,似乎有一股暗流正在涌动,极有可能将自己也给牵扯进来,必须随时都要保持警惕,直到启程回远东的那一天。

……

“军师,本王和你同样,都是性情中人,这半年多时间本王都托您照顾,今日既然到了京城,就让本王尽些地主之谊,带你去各处好好逛逛。”

“那文静就先谢过王爷了!”

街市之上一辆紧随军士入城的四轮马车中,卫稷和许文静二人不停把酒言欢,时不时望向车窗之外涌动的人群。

许文静目光落在窗外一名体态丰腴的轻衫少妇身上,眯着双眼啧啧称赞,对卫稷说道:“这神都不愧是京师重地啊,美人多如云,果真是让人目不暇接流连忘返,已是深秋季节,这些女子却依旧身穿如此单薄,真是……妙啊……”

卫稷此刻也盯着窗外一名水果摊前的少女的身影,笑的跟个两百斤胖子一样,听许文静说及,头也不回的说道:“谁让这是京城呢,在这里只要你有权有钱,就能得到想要的一切,就比如这条街市上,只要你舍得花银子砸下去,保证全街全拿你当神仙供着,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许文静闻言笑道:“听王爷这么一说,在下还真想试一试呢,不过没法子,万一闹出些事儿来,被军督大人怪罪的话,在下可担待不起啊……”说完,许文静又望向车窗外一名提着香篮的妙龄少女,眼中满是贪婪之色。

听许文静这么一说,卫稷立刻收回目光,对许文静说道:“能闹出什么事来?这里可是神都,军师觉得能住到京城地界的有几个是省油的灯?

百姓可都是挤破脑袋想要往里钻,就这条街上这些民户,哪个不是使了银子托着人脉法子进来的?不少人甚至花了一辈子积蓄卖了赖以生存的田地就为了能在京城地界换个户籍买间瓦房,成为这京城一份子呢……”

许文静也收回眼神点头感叹道:“争名逐利,人之本性,既然一个人肯花一辈子积蓄在这座城池里只为安置一间瓦房,在下只能说这人魄力相当,令人相当佩服!”

“扯远了……”卫稷摆摆手说道,“军师,今日咱是来寻乐子的,可不是来探讨百姓为啥会待在这儿的,本王先带你去街市逛逛,晚些掌灯时分了,再去内城最雅的秀红阁带军师好好体会体会这神都六艳的风采……”

许文静闻言,顿时食指大动,脸上露出一副急不可待的模样,稍作思虑连连对卫稷拱手露出一副“你懂的”神情笑道:“王爷,这口中的六艳,想必也是要价不菲吧?”

正在往嘴里灌酒的卫稷闻言,连忙摇头说道:“军师大人误会了,这六艳都是卖艺不卖身,只跟有缘人接触相会,而且见了也都行君子之礼,并未逾越之处啊……”

“那是因为没遇到我许文静……”许文静闻言不屑地哼了一声,“什么卖艺不卖身,既然当了风尘之女那就要有一定的觉悟,还有脸装什么清高?想装清高就老实回家读几本书,做做女红,就不要抛头露面徒惹是非……”

卫稷顿时眼睛眯的直成一条线:“军师大人,话可不能这么说,这六艳实则乃自由身,秀红阁根本就无法约束她们去留,而且人家卖艺所获除了自身留存需求外,全是捐给了城外那些困苦百姓……”

许文静一听,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照王爷这么说倒真是有些意思,自由身却在风尘之所卖艺,只为了城外贫民坊的百姓?真有这么大公无私的人?还是一群女人?”

卫稷说道:“是啊,这六艳所为可是比朝堂那群成天自以为是的废物靠谱的多,至少她们都知道为百姓付出些什么啊……”

许文静却不屑的说道:“但毕竟她们都是女人,女人就应该办好女人的事,她们最该做的就是取悦男人,

不过六艳做法倒也合情合理,欲情故纵,让所有男人都为之倾倒,被他们迷的团团转,然后再心甘情愿的把钱掏出去,厉害厉害啊……”

卫稷见许文静这么说,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把目光再次转向了车窗之外……

二二二 暗潮汹涌2

……

“叮~”

“咚~”

神都外城街角一座不起眼的铁匠铺内,一名光着膀子沉稳无比的中年人,不停挥动手中铁锤重重砸在一块烧的通红铁块上,顿时火星四下飞溅,让周围的几名学徒不由眯眼躲避,整座铁匠作坊之内,充满了灼热的气息。

“呼~”

良久,中年汉子停止挥锤,吐出一口浊气,冲边上一名学徒点了点头。

那学徒立马将打制成长剑形状的铁片夹到边上的水桶内冷却,在剑身放入桶内一瞬间,立马“嗞”一声,腾起一股热腾腾的水蒸汽……

正在此刻,匠坊之外步入一名大周军官,对着那中年汉子恶声恶气地说道:“鲁阙,交代你的三百腰刀打制的如何了?再两日就要到期,别让军爷我再跑来催促!”

那中年汉子闻言,转身望着一脸蛮横的军官,不多时低头躬身说道:“庞百户,你给的工期实在太急,而且给的铁料也不足,至今为止也只能完成一半的量,望您能再宽限些时日,顺便将所欠的铁料给在下补足……”

军官闻言,顿时脸色一沉,对鲁阙说道:“这我不管,反正延误了工期,交不上皇城卫队定制的货,上头怪责下来,你可是第一个被问罪的,到时可别怪军爷我没提醒你。”

鲁阙眉头一皱,取过桌上一块沾了水的抹布,擦了擦手来到那军官跟前拱手作揖说道:“庞百户,能否通融一下,给在下和这些不成器的家伙一条活路呢?在下知道你在这一片人脉很广,一定有办法的是么?”

庞百户闻言嘴角一扬,然后伸手轻轻推了一下鲁阙,示意他闪到一边,继而在匠坊内来回逛了起来,而鲁阙则战战兢兢的跟在他身后转悠。

良久,庞百户在一燃烧的火炉前停了下来,扫了眼窜动的火苗回头对鲁阙说道:“按理说上头交代的事儿是不容更改的,不过仔细想想,上头也难免会犯糊涂,这工期确实紧了些,这样吧,我回头找人和他们说说,让他们把工期向后延一延,再多给你一些时间。”

鲁阙连忙答谢道:“那在下就多谢庞百户了……”

庞百户止住鲁阙道谢,继续说道:“先别急着谢,事成不成还不一定呢,你也知道这次可是监造司下的货单,要想延期交货又少不得得上下打点一番,鲁阙,你应该拿点诚意出来吧?”

边说边伸出手掌掂了掂,暗示的是相当明显了……

鲁阙见庞百户索要贿赂,脸颊是一阵抽搐,对庞百户说道:“百户大人,这工钱至今还未发放一文,在下现在手头实在没钱啊……”

“鲁阙!”庞百户闻言顿时面带不快,“你是在消遣军爷我么?难不成还要我自己掏钱去帮你打通关节么?”

鲁阙为难地说道:“百户大人,在下知道其中的理儿,可是在下现在真的没钱了,这几日为了赶工期可是推掉了所有活计……”

“你别跟我说这些没用的……”庞百户一挥手打断了鲁阙的话,“总之没钱这事就办不了,您自个儿看着办,两天后要交不上货,不单你这破铺子甭想开了,就怕你们这一坊的人都得押入死牢!哼……”

威胁完一句,庞百户起身就要离开,鲁阙咬了咬牙,连忙拦住了他小声说道:“庞百户息怒,请在这里稍待片刻,喝碗凉茶,容我想想办法……”

庞百户说道:“那你快些,军爷我公务繁忙,不可能陪你在这里浪费时间……”

鲁阙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然后转身向内屋走去,脸上神情这时变的格外的愤怒。

望着鲁阙离去的背影,庞百户冷哼一声,然后端起边上一碗凉茶往嘴里灌,结果刚入口就忍不住一口吐了出来,嘴里不住嘀咕:“这特么是给人喝的么?”随后一把将碗丢到了一边,脸上满是厌恶的神情。

不过多时,鲁阙就躬着身子步履蹒跚的从内屋走了出来,手上紧紧抓着一副小包裹。周围的学徒一看,各个脸上都露出不甘的神情。

鲁阙一步一步来到庞百户跟前,默默将手中小包递到他跟前说道:“百户大人,我就只有这些了,就请帮帮忙吧……”

庞百户接过小包裹,打开看去,但见内中有一对手镯和三支金钗,不由先拿起手镯仔细打量起它的材质,再是拿起金钗观察它的成色。

良久,庞百户将它们都收回包裹内包好,对鲁阙眯着眼说道:“就这些么?怕是不够吧?”

鲁阙低着头说道:“百户大人,这些都是我婆娘的嫁妆,您就帮帮忙,替我和上官美言几句,工期再宽限几日,若能让他们再送些铁料来更好……”

庞百户咧着嘴说道:“就这么点东西就想让军爷我帮你这么多忙?鲁阙,你脑子是怎么长的?在这京城里办事那样不需要银子?就凭你这些东西啊,不够,怕是监造司的大门还没进就没了……”

鲁阙回道:“百户大人,您人脉广,这片的人都会卖你几分薄面,就念在在下这些年时不时替您家中打制器具的份上,帮帮忙吧……”

“呦呵,看不出来啊,你这么个老实人居然还学会感情用事了?”庞百户冷着眼戏谑的冲鲁阙讥讽了几句,然后掂了掂手中的包裹,正色说道,“军爷我哪来什么薄面,说到底还不是拿钱说话?别瞧我是个百户,其实在那些达官贵人眼中就是个屁!想要我替你把事办妥,你得再拿些诚意出来,光凭这些啊,远远不够。”

鲁阙眼角不住跳动,随后强忍怒气将手伸入怀中,又摸出一块吊坠玉佩,递到庞百户眼前说道:“百户大人,再加这个应该差不多了吧?您就当可怜可怜我们这些卖苦力的吧……”

庞百户一把夺过玉佩,再次仔细的打量了一阵,最后冷笑一声对鲁阙说道:“行吧,谁让我这人心软呢,就勉为其难替你们跑一趟吧……”

话毕他将小包连同那块玉佩往怀里一塞,头也不回的踏步向铁匠坊外走去。

“庞百户,拜托了……”

鲁阙一直送他到铁匠坊外躬身作揖,直到庞百户的身影消失在人流中后,脸上的神色瞬间变得阴冷无比,眼中冒着熊熊怒火。

等鲁阙转身回到匠坊内,却见自己的弟子都停下手中的活,一脸关心的望着自己。

“都看什么!忙自个儿的事去!”鲁阙见此大发雷霆,“你们还有功夫偷懒么?赶紧干活!”

一名弟子闻言,对鲁阙说道:“师傅,您为什么要把最后那些家当交给那个白眼狼?他是明摆着拿工期在勒索敲诈您呐……”

另一名年轻的学徒也说道:“是啊,这庞嵩贪得无厌,这些年来我们都受了他们多少盘剥了?有了今天这一出,以后怕是永无宁日了啊……”

“都给我闭嘴!”

鲁阙大喝一声止住徒弟们的安慰,然后来到一把烧的通红的铁剑前,抡起边上的铁锤重重砸了下去,但见火星飞溅,喷的四下都是。

“我这是在保你们的命啊……”良久,鲁阙轻叹一声,“若不给庞嵩这些钱,就怕他去监造司前搬弄是非,到时恐怕我们所有人都会人头落地,明白么?”

闻听鲁阙此言,一名弟子立马出声说道:“可是师傅,铁料不足我们根本就没办法如期交齐三百柄军用腰刀,难道还要自己去买铁么?

现在京城的铁价(精铁)一斤都涨到了三两五钱,他们迟迟又不将工钱发放,一把腰刀刀身重两斤四两,算上废料至少需要三斤精铁,我们怎么买的起啊?

既然一样等死,为什么还要看庞嵩眼色行事?索性不要再鸟他……”

“我说了你们都给我闭嘴!”

鲁阙再次大喝一声止住了学徒弟子们的喧闹,只见他抓起火红的刀身,眼眸不住微微轻颌。

“再撑一段时间,只要再过些时日,咱们现在这种日子就过去了……”

只听鲁阙意味深长的说了句其他人都听不懂的话,然后将手中的长剑直接丢入边上的水桶之中,只闻“嗞”一声,瞬间腾起一团白色气雾。

收拾了下心情,鲁阙叹了口气对周围弟子说道:“都继续干活吧别再耽搁时间了……”

众弟子学徒叹了口气,都没在意之前鲁阙话中的意思,只能尊令继续开始各自忙活了起来。

“我的铜镜坏了,能帮我修复一下么……”

就在鲁阙开始忙活的时候,忽然一阵舒雅的声线在铁匠铺内悠悠响起。

鲁阙闻听这阵声音顿时一怔,脸上露出震惊不已的神情,当他缓缓回头望去,但见铁匠坊门外站着一道他熟悉无比的身影。

但见皇甫翟手持铜镜单手负背,默默地望着鲁阙,两人四目相对,久久无语……

良久,皇甫翟上前一步,将手中铜镜递到鲁阙跟前说道:“能帮我把这面铜镜修好么?”

鲁阙回过神来接过铜镜,打量了一阵,然后对皇甫翟说道:“客官,请随我进屋,你这铜镜需要特殊的方法才能修补……”

“嗯……”皇甫翟点点头,跟着鲁阙一起进入了内屋。

周围弟子很是好奇,对皇甫翟的的身份感到好奇,为什么自己师傅见到他会露出如此激动的神情,还将他引入内屋,不由各自联想纷纷,最后认为他可能是鲁阙曾经的老顾客……

进入内屋后,鲁阙关上门窗,然后来到皇甫翟跟前激动的拱手说道:

“墨者鲁阙,拜见钜子!”

说完,鲁阙向皇甫翟深深的俯身鞠躬……

二二三 暗潮汹涌3

……

鲁阙对皇甫翟的姿态是万分恭敬,身为墨家一员,见到钜子之时,历来都会给予足够的尊重。

皇甫翟怔怔地望着鲁阙,少时开口说道:“不必多礼,先起身吧……”说完,他径直来到屋内一条长凳前缓缓落座。

鲁阙起身来到皇甫翟跟前,替他倒上一杯茶水,然后站在一旁开口问道:“钜子,你怎么会回到神都,这里危险,朝廷对你的通缉至今没有解除啊……”

皇甫翟饮下一口水说道:“既然是通缉,那我身处何处都是相同的,在不在神都又有什么分别么?倒是你,这些年过的可还好?”

鲁阙闻言,拳头握的死紧,脸上露出一丝痛苦的神色,久久没有回答皇甫翟的话。

皇甫翟了然于胸,淡淡地说道:“看来这些年你过的很不好,既然神都不适合你,你又何必在这里久留呢?”

鲁阙叹道:“天下虽大,但却没有我们身为墨者的容身之所,除了这里我还能去哪呢?如果走了,在京畿各处隐姓埋名的众多墨家子弟又该怎么办?”

皇甫翟问道:“现在京城的墨家主事长老,还是公孙禹和陈菡天以及铁无涯三人对么?”

鲁阙点点头:“钜子,你不在这些年,都是三位长老暗中和我们联系,只是朝廷对墨家追查的很紧,近几个月在下也已经和三位长老失去了联系……”

皇甫翟稍作思考,忽然眼眸一闪,对鲁阙说道:“你在撒谎……”

鲁阙闻言顿时一惊,忙道:“钜子何出此言?”

皇甫翟从鲁阙手中取过铜镜,淡淡地说道:“从我进入神都开始,就嗅到了一股阴谋的气味,并且墨者之间相互联系的印记暗号都没有了,外城之内再也看不到一名墨者暗桩活动的痕迹,

本来我以为这一切都是在朝廷打压之下导致的,但见到你依旧安然无恙,我立刻改变了想法,你一定在最近与三位长老联系过,并且背着我在酝酿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

鲁阙,你不会撒谎,实话告诉我,三位长老到底跟你说了些什么?他们究竟想要干什么?”

鲁阙闻言,稍作思考,开口对皇甫说道:“钜子多虑了,三位长老是担忧朝廷紧逼,这才抹去了墨者之间相互联系的痕迹,以免墨家再被朝廷迫害……”

皇甫翟当即回道:“也就是说你和长老联系过了,承认之前一切都在骗我对么?”

“请钜子恕罪!”鲁阙立马跪了下来,对皇甫翟拱手致歉。

皇甫翟起身看着跪在地上的战战兢兢的鲁阙,开口说道:“鲁阙,身为墨者的你应该知道,墨家钜子在墨家的地位,我可以原谅你之前对我的欺骗,但是,从现在起我不希望你再对我说一句假话,将三位长老找你的目的原原本本说与我听。”

鲁阙犹豫了片刻,才对皇甫翟说道:“实不相瞒,在下的确联系过三位长老,但他们只告诉我神都城内近几日马上会有一场风暴席卷,等这场风暴过后,墨家就能再次浮上台面,再也不用东躲西藏了……”

皇甫翟闻言沉默片刻,尔后又说道:“除此之外,他们还跟你说了什么?”

鲁阙说道:“今晚亥时,长老会召集城中所有身为执事的墨者前往垒云阁商讨要事,介时才会将他们要做的事才告之我们。”

皇甫翟立即回道:“今晚由我替你前去,鲁阙,你还是不要掺和进来,毕竟你有还有妻儿需要照料,没必要卷入这场阴谋风暴之中……”

鲁阙回道:“钜子,我自加入墨家成为墨者那一刻起,就谨守墨家教条,断不能因为一己之私而逃避现实。”

皇甫翟打断鲁阙的话:“如果你还当我是钜子,那就听我的话,神都现在不适合你,你的工技不应该就此被埋没,墨家也需要由你这样务实的人一代一代传承下去。”

鲁阙黯然说道:“钜子,你觉得我们这样的工匠,真的能有出人头地的一天么?墨家的教条理念,我一直都默记于心,但是多少年了,那种理想的世界真的会实现么?”

皇甫翟闻言平静地说道:“你在质疑对么?”

“墨者不敢……”鲁阙低头无力的回答道。

皇甫翟说道:“有何不敢,有想法就要大胆说出来,墨家既然有大同志向,就该有包容一切的勇气和决心,你能质疑墨家的理念,身为钜子的我为何就不能喜闻乐见呢?

活下去,活的精彩些,只要有你们这样的务实者,墨家才会经久不衰,我已经替你找好了去路,数日之后等我消息,到时你就追随城外的刘策大军一起去远东吧,相信到了那里,将来你的能力会让世人刮目相看……”

说完这些,皇甫翟即刻向屋外走去,留下一脸茫然的鲁阙望着他的背影陷入沉思之中。

……

神都外城西街一座极其废弃的宅院之内,一名小肆趁着人流涌动之际,悄悄步入其中,打开一间屋子,转动了其中一个破了一角的瓷瓶,很快一面旧墙发出一阵轻吟轰鸣,竟是转了一圈出现一道暗门。

小肆步入暗门后,掏出火折吹了几下,内中一条蜿蜒曲折的地道立刻浮现在他眼前。

待小肆将墙壁上的暗门关上后,沿着地道一路向下走去,不知过了多久,漆黑的环境一亮,出现一座庞大的殿堂。

小肆合上火折,来到殿堂正中,冲不远处的三座屏风拱手施礼说道:“墨者崔右,参见三位长老……”

话音刚落,崔右只觉得殿堂内一阵阴风袭过,令他十分不舒服。

蓦然,一名老者的声音在一座屏风后响起。

“崔右,让你去联系城内的墨者到垒云阁议事的事,你可处理好了么?”

崔右点头说道:“回陈长老的话,墨者已将长老的话全部已经传达给城中的墨者执事,今晚他们都会如约而至。”

老者应了一声说道:“你做的很好,先下去休息吧,有事自然会再传唤你的……”

崔右拱手行了一礼,然后缓缓退了下去。

等崔右一走,老者拄着拐杖从屏风后走了出来,但见一袭秀红白衣儒袍,发须皆白宛如仙风鹤骨,一双眼眸在墙上油灯的点缀下炯炯有神。

他就是墨家在神都的三大长老之一,大长老陈菡天。

只见陈菡天朝左侧一面屏风靠近一步,开口说道:“三长老,墨家马上就要迎来一次大的变革,固守了千年的理念终于就要成功了……”

左侧的屏风后响起一声叹息,尔后一名四十多岁的灰衣中年男子步出屏风,只见此人脸上隐隐透着阴情不定的神情,似乎有什么心事在困扰着他。

此人,墨家现任三大长老,排行第三,公孙禹。

公孙禹望了陈菡天一眼,摇摇头说道:“我真不知道这么做是对是错,这样瞒着钜子真的好么?”

陈菡天说道:“自从十余年前,皇甫翟不顾我等反对,执意命墨家七千铁卫抵挡蒙洛铁骑南下,导致几乎全军覆没那天开始,老夫可不认皇甫翟为墨家钜子,墨家没有这么心狠手辣的钜子,将墨家历代费尽心血组建的军队毁于一旦。”

公孙禹回道:“但至少钜子他依然遵从墨家先祖的古训,保住了中原百姓免受异族铁蹄的蹂躏,这一点我不认为他有错。”

陈菡天冷笑一声说道:“七千墨刀铁卫,去守护一个早就腐朽不堪的朝廷,他遵的算什么遗训,何况想想卫稹和儒家那群酸狗是怎么颠倒黑白,诬陷我墨家的?

这七千墨者的牺牲,老夫为他们感到不值,钜子,理应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

陈菡天激动的声音在偌大的殿堂不断回荡,从颤音之中能听出他此刻的心情是多么的愤怒!

公孙禹闭目片刻,对陈菡天说道:“既然如此,大长老为何不以墨家铁律对钜子进行审判呢?若你能除掉钜子,那就能成为下一任的钜子,就能带领墨家步上正规!”

“呵呵……”陈菡天闻言笑道,“三长老你不必激老夫,老夫今年已经七十又三,精力早经大不如前了,就算夺得钜子之位又能如何?莫非你和二长老会听我这糟老头子的话不成么?”

公孙禹干笑两声,说道:“大长老,扯远了,别忘了我们的大计,还是商议下那个人真的可信么?若押错宝,墨家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陈菡天说道:“事已至此,难道还有选择么?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一旦成功,我墨家就能再现前朝之时的风光重回朝堂,然后就能将墨家非攻兼爱的理念再次播及天下,

失败的话,墨家与其这样一直隐匿在暗处终年不见天日,还不如随历史一道消亡算了……”

公孙禹想了想,然后冲右侧的屏风说道:“二长老,你为何一直不说话,难道就不想提些建议么?”

右侧的屏风久久无语,陈菡天见此笑了两声:“二长老不愿意多说什么,毕竟他的身份特殊啊……”

话音一落,屏风后响起一道雄浑沉毅的声音:“我没意见,你们二人自行决断即可,待行动当日我会负责收拾城残局!”

“呵呵……”陈菡天笑着对右侧屏风说道:“二长老,这么多年了,你还是那副样子,当年你奉钜子之命,远征塞外抵御胡奴南下,回来的三十三人如今就你一人尚在人世,那尸山血海的滋味不好受吧?”

屏风后又沉默了一阵,良久又开口说道:“身为军士,马革裹尸又有何妨?钜子之命,哪怕明知前方是死路一条,墨者,依然会义无反顾!”

陈菡天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二长老,你不用把自己说的好像对钜子有多忠诚似的,如果真是如此,你就不会瞒着他偷偷重新组建墨刀铁卫了!”

……

二二四 暗潮汹涌4

……

“墨家,不能没有军队守护,尤其眼下,相信钜子他一定可以理解我的所做所为!”

沉稳雄浑的声音在屏风后铿锵有力的响起,对于陈菡天的质疑,回答的是万分坚定。

陈菡天闻言,手中拐杖轻点殿堂地板三下,以一副质疑的口吻对屏风后的人问道:“二长老,你觉的你说这话自己相信么?你私自重新组建墨刀铁卫真的是为了墨家?”

“嗯?”屏风后发出一声长音轻吟,“大长老,你说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陈菡天说道:“老夫想说什么,二长老应该清楚,你重组墨刀铁卫的真实目的到底是什么,你应该自己明白,何必非要老夫点明呢?”

屏风后的人影说道:“大长老,你不用言语挑衅,铁无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从来没有对墨家生过任何异心,你若执意怀疑我重组墨刀铁卫的用心,那铁无涯亦无话可说!”

陈菡天轻抚长须:“二长老这番话说的,真是让人感动啊,还是那句话,你到底是何居心你自己心里明白,老夫也没功夫去管你那份心思,总之现在大事当前,一切等尘埃落定后你自己去跟钜子解释吧……”

公孙禹见两人似乎越说越急,立马上前劝道:“两位长老,现在不是争执这些的时候,还是考虑下晚上墨者大会可能发生的意外吧,万一官兵前来围剿垒云阁,那墨家就真的在今夜彻底成为历史了。”

陈菡天说道:“三长老放心,老夫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剩下的相信二长老会妥善处理好对吧?”说着眼神又有意无意瞄向屏风后的人影,结果屏风后却是寂静无声。

公孙禹说道:“由二长老在,想必垒云阁也不会出什么问题,现在我在担心那个人真的可信么?毕竟这一次动静极有可能会让整个大周朝野震荡啊,波及面实在太广,墨家值得冒险,将所有赌注下在那个人身上么?”

陈菡天说道:“任何事都要冒一点险,墨家实在沉寂太久了,久到世人已经将它完全遗忘,错过这一次机会恐怕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讲到这里,陈菡天手中的拐杖重重敲击了一下地面,眼中闪烁着浓烈精光。

公孙禹眼眸微颌,脸上还有一丝犹豫不决,陈菡天见此劝道:“三长老,你该为整个墨家和天下百姓想一想,还请下定决心吧!”

公孙禹回道:“我明白!”

就在这时,铁无涯雄沉的声音再次响起:“我要提醒你们一句,一个时辰前墨者来报,刘策的大军已经分批次进入神都城中,希望你们好生留意一下。”

公孙禹闻言问道:“那他的大军有没有按天子所言纵兵劫掠呢?”

铁无涯说道:“军纪严明,秋毫无犯,从墨者的描述来看,这支军队的军纪作风不输墨刀铁卫,甚至,还要更好!刘策不愧是一个治军将才!”

陈菡天嘴角一扬,对屏风后的铁无涯说道:“难得啊二长老,你居然会对一名官军主将有如此评价,真是让老夫感到意外,老夫还以为你除了墨刀铁卫外,对大周所有军队将官都不屑一顾呢……”

“我不过实话实说,刘策和精卫营,值得敬佩!”铁无涯坚定无比的说道。

公孙禹闭目思考了一阵,然后对陈菡天说道:“大长老,刘策这人虽未曾谋面,但对他的事迹却亦有耳闻,我觉得此人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陈菡天说道:“威震远东,平定北方内乱,剿灭流贼段洪,这等天之骄子怎会是泛泛之辈?不过我们的大事能不能成,却跟此人脱不开任何干系,望三长老最好莫要再动什么恻隐之心,以免打乱了之前我们初步拟定的计略。”

公孙禹说道:“这个自然,在下自然清楚怎么做……”

陈菡天点点头,然后又看向屏风问道:“那你呢?二长老?”

铁无涯铿锵有力地说道:“大长老,你觉的我是那种意气用事的人么?这是军士将领的禁忌!铁无涯怎么会犯这种错误!”

“嗯……”陈菡天轻抚着长须,沉吟一声,说道:“这个我信,二长老从来不会轻易感情用事!那就有劳二长老尽力阻止刘策入内城,以免节外生枝……”

说到这里,陈菡天拄着拐杖走向自己的那面屏风,边走边说道:“如今万事俱备,就等今夜垒云阁墨者大会分配好各自任务后,立即实施初定的计划,如无意见,就都各自去准备吧……”

望着陈菡天步入屏风后,公孙禹闭目沉思一阵,望了两面屏风后,也回到了自己屏风之后,很快三面屏风后各自发出一阵细微的响动声,不久三条印在屏风上的人影逐渐消失不见。

不多时,殿堂变得寂静无声,明亮的油灯也渐渐黯淡下来,直至彻底熄灭,仿佛这里从未有人出现过一样。

……

午时正点,卫稷的马车一路浩浩荡荡来到了神都内城城门之外,刚要驶入时,两名手持长枪的禁军卫兵便上前阻拦,挡住了马车的去路。

但见一名禁军卫兵冲车上的马夫问道:“内城重地闲人不等擅入,想要入内可有凭证?”

话音一落,不等马夫回答,卫稷就从车厢内钻了出来,望着那禁卫军士兵笑着说道:“呦呵,本王回自个儿的家都有人阻拦?真是有意思……”

他边笑边从腰间解下一块金色腰牌丢到卫兵手中,又道:“本王乃是当朝圣上的胞弟,怀王卫稷,这块金牌就是凭证……”

禁军卫兵闻言,连忙来回打量起手中金腰牌,又望着一脸春风得意的卫稷,不由信了几分,态度也立马变的恭敬起来。

那卫兵将金腰牌还给卫稷后,拱手对他说道:“参见怀王殿下,我等有眼不识泰山开罪了殿下,还望恕罪……”

“算啦算啦……”卫稷大度的甩甩手,然后对那禁军卫兵问道,“对了,你新调来的吧?这片可还是向将军管辖?为何不见他人呢?”

禁军卫兵闻言,恭敬地说道:“原来王爷认识我们向将军,回禀王爷,向将军一年前就已经调入骁卫军府任了武卫将军(参将),现在管理这片的是新来的凌长歌凌都尉……”

“凌长歌?”卫稷轻声念叨了两声,随后笑着对禁军卫兵说道:“原来向将军已经升任参将了,啧啧啧,真是令人羡慕,可惜本王当时不在这里,否则没准也能凑个热闹呢,对了这凌长歌是什么来头……”

禁军卫兵说道:“这位凌将军是殿帅府太尉郭照的上门女婿,早些年在左将军欧阳武军中效命任旗总一职,回京述职之际不知怎么的,被郭大小姐看上了,

两人邂逅一阵后,一来二去有了感情,加上凌将军为人正直,身上又有军功铁血铮铮也深的郭太尉喜爱,于是就被招入郭门做了女婿,恰逢向将军调任升迁,就由郭太尉举荐顶了这内城都尉之职。”

听完那卫兵描述,卫稷点了点头问道:“那这凌都尉现在人在哪呢?本王来到这里,让他速速出来迎接。”

禁军卫兵说道:“王爷,这您就为难我等了,凌都尉去了哪里我们怎敢过问?估摸着应该在皇城附近巡逻吧,差不多也有一两个时辰没见到他了……”

卫稷有些失落,然后从宽大的袖子里摸出一锭五两金子掷到卫兵手中说道:“这五两金子就当这些年本王进出城欠你们的赏钱,收下散了班给几位弟兄去买点酒喝吧……”

那卫兵心下一喜,这可是足足五两金子,在钱庄能直接兑换一百五十两银子,而在黑市,金银比例甚至到了1:40以上。也不怪这位卫兵心下一阵嘚瑟。

收了钱后,这名卫兵态度比之前更加客气了,不断对卫稷是嘘寒问暖,热情无比,全然忘了他车内可否还有其他可疑之人。

又一阵寒暄过后,卫稷笑着和卫兵告别,转身步入了车厢之中。

一进车厢,许文静就指着窗外那些禁军卫兵对卫稷说道:“王爷,这些将士都是内城守军?”

卫稷坐下叹了口气说道:“是啊,都好几回了,这人也换了一波又一波,熟面孔是一个一个的少了许多,没准下回再来的时候啊,就一个都见不到喽……”

许文静闻言笑道:“王爷何须如此伤观?我等都身怀奇功,来到繁华似锦的京师重地,难道就不该换副心情好好享受这座城市的一切么?”

卫稷瞥了眼许文静,又望了眼车窗外的景色,当他看到一辆车厢前挂有红绸的白色马车在自己眼前经过后,才对许文静说道:“军师所言没错,难得是个高兴的日子,本王合该高兴,既然到了内城,那我就带军师去白马湖畔感受下皇城的奇景……”

许文静笑着回道:“一切但凭王爷吩咐就是了,早听闻白马湖畔佳人才子齐聚一趟,风色秀丽惹人心醉,文静也特别向往,想前去见识一番。”

卫稷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回道:“不过在此之前,本王还是带军师找个地儿先祭一祭这五脏庙……”

“一切听凭王爷做主……”许文静拱手和卫稷行了一礼,继续向车窗外望去。

这时,四轮马车已经行驶过了内城城洞,浮现在车内二人眼帘的景色与外城相比,更是靓丽奢华。

只见地面也不是黄土铺就,而是青石条板一块一块的拼接而成,两侧的住宅房屋也是错落有致,异常的奢华有排面,一看都是非富即贵的达官贵人……

但是,许文静此刻却不知为什么,自进入内城这一刻起,心里头忽然窜起一股不安的神色。

“咯哒……咯哒……”

“咯吱吱……”

在与卫稷的四轮马车边上,那辆挂有红绸缎的白色马车正在缓缓前行着,让许文静鬼使神差的多看了几眼……

二二五 夜幕下的京城1

……

酉时四刻,天已暗沉,喧闹了一整天的神都城,逐渐宁静下来。西边的天空,当最后一缕鱼肚白沉寂之后,夜色彻底降临在这片北方的土地之上。

“咚咚咚~”

高耸的神都城楼之上,三通鼓起,沉闷轰响传遍彻京城外城各处街角,紧接着,街道两侧,亮起了早已悬挂的灯火,照亮了宽敞的街道。

忙碌了一天的商贩,忙着各自开始收拾摊位前的货物准备回家休息,路上的行人也渐渐加快脚下步伐,向家里赶去。

站在神都城头之上的刘策,望着城内华灯初上,入眼明晃的情形,眉头不由开始紧锁,身边的韦巅单手扛着铁戟,单手抓着一张巨大的油饼,不停地往嘴里塞。

“第一天……”

良久,当远处一座四方尖塔被点亮后,刘策默默地吐出一段话。

经过一日视察监督下来,刘策对麾下将士在城内的表现还算是满意,并没有做出违反大的军纪的事,至于那些因为几文钱和商贩据理力争的情形,他也就懒得去管了,毕竟自己护短……

“军督大人,这么晚了,您还不去休息么?”

这时,刘策身边响起一声沉稳的声音,回头望去,但见一名四十出头面色刚毅,身披精铁甲叶的中年将领冲他恭敬地拱手行礼。

这人就是骁卫军府的武卫将军,向志飞!

刘策闻言回头对说道:“向将军,你身为内城守备将军,现在却到外城守卫当值,是不是有点委屈呢?”

向志飞语气坚定地说道:“回禀军督大人,对末将而言,内城外城并没有什么不同之处,都是京师重地天子脚下,末将不过尽一名军士的职责守好这座城池便可,更何况末将是奉皇命前来外城,亦是末将职责所在!”

刘策点点头,说道:“向将军果真是铁骨铮铮,令本军督刮目相看,有你守护神都,本军督相信神都城的百姓定能平安无事!”

向志飞回道:“军督大人过奖了,末将愧不敢当,跟军督大人所做所为相比,末将所为实在是微不足道!”

刘策望着一脸肃然的向志飞,沉思片刻忽然问道:“向将军,你可否上过战场?本军督能闻到你身上散发一股久经沙场的气息,这是掩盖不了的……”

向志飞回道:“回禀军督大人,末将十五岁就应召入伍前往陇州前线抵御勃纥侵犯蜀地边境,从军至今已有二十七年!”

“二十七年啊……”刘策叹了一声,“那向将军又是如何从边境调回京城的呢?”

向志飞说道:“先帝殡天,当今圣上初登大殿雄心壮志,欲收复被夏人侵占的故土凉州,便与崇元三年(卫稹年号)召集各路边军伙同殿前司开赴凉州与夏人展开大战,适时末将就在欧阳武老将军挥下听调,

崇元三年冬季,与夏国之间的大战结束后,因末将所部一旗斩杀夏人奴级二十六颗,才得以进迁为皇城禁卫任副都卫一职,负责皇城治安,两年前才调任骁卫军府升任武卫营参将一职,听候皇室直接调遣。”

“嗯……”听完向志飞的介绍,刘策轻吟一声,望了漆黑的天空,又道:“向将军,天已黑了,你不回皇城覆命么?”

向志飞说道:“军督大人,末将收到的命令,是在未来三日镇守外城协助军督大人,并不急于回城覆命!”

刘策说道:“向将军是担心本军督的麾下扰乱城中百姓吧?”

向志飞沉默片刻,尔后沉声回道:“回禀军督大人,实不相瞒,末将的确有此想法,并且来时收到了朝廷允许军督大人三日内可以纵兵外城的指示,自然有所顾虑!”

“那你觉得本军督是这样的人么?”刘策问道,“今日一天观察下来,本军督麾下进城可有过扰民迹象?”

向志飞拱手说道:“远东边军军纪严明,生平仅见,末将真心佩服!”

刘策笑道:“既然如此,向将军又担心什么呢?你也劳累一整日,是该回去歇歇陪陪家人了。”

向志飞说道:“军督大人,虽然末将相信城外大军不会做出纵兵扰民的举动,但末将身为骁卫军一员参将,有义务继续守在城楼保一方安宁,这也是骁卫军的职责所在!更何况,这是神都!容不得末将有半点疏忽懈怠!”

听向志飞说的是言辞凿凿,态度诚恳,刘策又好奇地问道:“向将军,本军督有个问题想问问您,如果本军督真按皇命行事,你又该如何处置?敢与本军督作对么?”

向志飞沉思片刻,回道:“如若军督大人的将士真按皇命行事,末将自是不敢阻拦,毕竟君令不可违,末将身为军士,自当谨遵皇令,

但末将会尽力让城中百姓减少损失,虽然末将职位卑微,能力有限,但哪怕能多解救一个,末将也会努力去做!”

“向将军,你真是越发让本军督敬佩了!”刘策赞赏道,“军士理当御敌境外,守卫一方水土免于外地侵扰,向将军,你做的很好,尽到了一位将军应尽的职责!”

向志语气飞不卑不亢:“能得到军督大人赞赏,末将万分荣幸,如今天色已晚,还请军督大人早些回驿馆歇息,需要末将一路护送么?”

刘策摇摇头,对向志飞说道:“不必了,本军督还有事要进内城一趟,就不劳烦向将军您了……”

向志飞回道:“既然如此,那末将也不打扰军督大人,此去向南直行约七里之路,便能抵达内城门坊,军督大人请自便……”

刘策颌首点头:“那本军督就此别过,向将军,保重!”

向志飞拱手说道:“军督大人,保重!”

两人道别后,刘策就和韦巅一道步下了城墙,而向志飞望着刘策的身影,眼中满是尊崇的之意。

……

神都内城,由于大军得胜,叛逆削首,大周北部趋于稳定,卫稹大喜之余,特准许内城宵禁解除三日,举城同庆。

因此,纵使夜幕降临,掌灯时分,内城各处街市依然是熙熙攘攘,人声鼎沸,随处可见商铺内灯火通明的景象。

内城的街市不比外城,各商贩所兜售的货物皆是奢华极致,一般人家根本就消费不起,所以能在这一片逛街市的都是有身份地位的达官显贵。

在一间卖金玉器皿的商铺内,一对夫妇在身后两名脖子上挂着方盒侍女的跟随下,一起挑选着琳琅满目的金银玉器。

那女人双十出头的年华,衣着华贵,身上穿的是江南丝绸所制的青色霓裳罗绸裙,头戴碧玉金赞,脸上妆容适时,说不出的富贵气态。

而女人边上的男子三十不到,面如冠玉,身穿千户便袍,说不出的风度翩翩。

只是从他们之间的关系来看,那男人似乎对女子唯唯诺诺,显然家中地位女子比男子要高,这可是十分罕见的……

在这个男权至上的时代,如果妻子地位要比丈夫要高,只有两种情况,一是丈夫惧内,另一种那就是丈夫是入赘妻子家中。

而那对夫妇之间,很显然是男方入赘,毕竟现在中原各地惧内可不是一件值得称赞的事。

当然,入赘也同样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毕竟有“吃软饭”这个标签,怕是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更糟心的是,生下的孩子很有可能要跟女方姓氏,可谓是颜面尽失。

而这对夫妇,女方就是殿司太尉郭照的女儿,郭娉。男的便是郭家的乘龙快婿,禁军都尉,凌长歌。

只见郭娉在凌长歌的搀扶下,来到一名贩卖南洋珠宝首饰的柜台前,掌柜是一名红发胡番商人,见有人光顾自己的生意,立马陪着笑脸对他们鞠躬致意,客气地问道:“夫人,您需要些什么?这里的珠宝皆是上等之选,尽情挑选……”

番商眼尖,一眼就看出这对夫妇中是由郭娉做主,于是直接和郭娉介绍起了自己柜前的商品。

郭娉取起一支黑珍珠头簪,仔细打量了一阵,问道:“店家这支簪子怎么卖啊?”

番商闻言笑道:“夫人真是好眼力,这支簪子乃是采珠人从驻马岛深海,历经千难万险采集而来的,您瞧它这色泽饱满……”

“行了行了,你就只说多少一支吧?”郭娉打断番商的话,“像你这样的商贩我可见多了,为了多卖几个钱,都能把一个破碗吹上天来。”

番商尴尬的笑了笑说道:“夫人说的是,这支簪子不贵,只要一百五十两银子。”

番商的话刚说完,郭娉还未有反应,边上的凌长歌身子却缩了缩,然后强做镇定,取过柜上一副耳坠,装模作样的看了起来。

凌长歌的举动引起了郭娉的注意,只是长叹一声对他小声说道:“瞧见了吧?这一支小小的钗子,就顶你一个都尉大半年的俸禄了,堂堂一个千户,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凌长歌默不作声,听着郭娉的话,只是盯着手中的耳坠有意无意的点了点头。

“唉……”郭娉见他这副模样,长叹了口气,然后将簪子递到番商跟前说道:“照这样的簪子给我备好三支,另外那些沙珠也要十颗,全包好吧……”

番商闻言脸上露出兴奋的神情,连忙点头哈腰,替郭娉将所要的东西全收拾好,转身去准备合适的首饰盒了。

等那番商离开,郭娉一把夺下凌长歌手中的耳坠丢到柜上,略带怒容地说道:“你看什么看?这里的东西你哪一样买的起?家父给你安排的长乐宫主事监造你不去,两年了非要守着禁军都尉这么个芝麻大小的官不放,图的是什么?”

二二六 夜幕下的京城2

……

凌风歌听着郭娉的数落,脸色变的十分难看,强忍着尴尬不敢发作,尽量摆出一副平淡的神情,对郭娉露出微笑。

良久他才开口说道:“夫人,为夫好歹也是军伍出身,不在禁卫军中任职,又能干什么呢?这长乐宫主事一职对我而言,真的不合适……”

郭娉一听,摇了摇头说道:“军伍出身就一定要在军中呆着么?好,就算你想呆在禁军之中,那也至少往上爬几步啊,我也不求你能当上什么禁军统领,好歹也该混个虎贲中郎将一职吧?

结果呢,两年了,你还是一个小小的内城都尉,就算你这千户也是朝廷看在爹的面子上才加封的,一年俸禄就这么区区二百八十两,这丢在京城里连个水漂都打不起来呐。”

说到这里,郭娉又抓起一串翡翠链子对凌长歌说道:“你瞧瞧这项链,光看这成色就知道要好几百两,怕是你一年的俸禄都不够呢,唉……”

凌长歌被郭娉一顿数落,只能怯怯地站在一旁,等郭娉的气消了,这才小声说道:“夫人,我会努力进入虎贲军任职,不会给你丢脸的,你再给我一点时间好么?”

郭娉放下项链说道:“你也不看看你脚下这是什么地方,这里可是神都,整个大周最繁华的地方,天子脚下何其威风,能进入这座城池,尤其是内城的人哪个不是充满野心想要朝上爬的?

像你这样浑浑噩噩守着一个小小禁军都尉,一辈子都抬不起头,你看看我们郭家那些个亲戚,哪个不是身份显赫腰缠万贯,每次带着你一起去见他们我真是好没颜面和他们打招呼,你就算不为自己着想,能不能替我和爹想想啊?”

又被妻子一顿数落的凌长歌,脸颊不住抽搐,垂下的手掌是握的死紧死紧。

见自己丈夫面色难堪,郭娉重重叹了口气,随后语气变的柔和了些,对他好声说道:“又给我摆出这副模样来了,我这还不是为了你好?

罢了,毕竟你是庶族之身,能到今日这地步也确实不易,我也不该对你有过多苛待,这铺子里的东西你多挑几样,明日皇上犒赏凯旋将士,替那前军都督册封,介时会有无数达官显贵在场,

等赐宴的时候,也好替你打点一下,为你谋个清闲俸禄又高的差事,也不至于被人瞧不起……”

说话间,番商已经将三支珠钗和沙珠分别装在了几个精致的盒子里递到了郭娉跟前。

郭娉接过后放到身后侍女手中的木盒内,然后从挂在腰带的荷包内掏出六张银票,每张价值百两交到了番商手中,在番商连番道谢中,带着凌长歌走向了下一处的珠宝玉器柜台。

当郭娉带着凌长歌来到一座黄玉打制的花瓶前,不由叹道:“这等做工真是细致,掌柜的,这货要价几何?”

一名身穿华服的胖商人闻言,笑着来到郭娉跟前,迅速打量了二人一眼,笑容可掬的对郭娉说道:“夫人,这可是好宝贝,由巧匠用纯色寮玉精心打制而成,价格嘛,三千两白银……”

郭娉闻言眉头一蹙,瞥了眼一脸不知所措的凌长歌,然后对那胖商人说道:“给我打包,我要了……”

“好咧……”

胖掌柜痛快的应了一声,然后命自己柜后的伙计将这玉瓶小心翼翼的捧向帐帘之后。

“夫人,还要些什么?蔽号这里可是应有尽有呐……”胖掌柜见郭娉出手如此阔绰,自然不会放过宰肥羊的机会,继续蛊惑着她买其他物什。

郭娉想了想说道:“掌柜的,你这里可有适合送人的东西么?”

“有有有……”胖掌柜乐的是合不拢嘴,连声应道,“夫人放心,不是我吹,蔽号这些货啊,都是伺候城里那些达官贵人的,就算玉香公主也时不时光临蔽号呢……”

郭娉点点头,尔后对胖掌柜说道:“这一路走来我也有些乏了,就劳掌柜替我再选个六七件吧……”

胖掌柜闻言一乐,忙道:“夫人您请边上坐一会歇歇脚,我这就让人给您端茶,然后亲自去选,稍待啊……”

郭娉点点头,然后和凌长歌一道,来到柜前不远处一张桌子边坐了下来,不一会儿就有人将新鲜刚泡好的茶水给送了过来。

趁着休息的功夫,郭娉又对凌长歌指着不远处的一对夫妇说道:“夫君,你看到那夫妇没有,男的当朝徐太尉家三公子,唤作徐宠,女的甘州袁家的四小姐,两家都是当朝显赫的世家,

那徐宠好不容易回一次京城,明日有机会的话,你我一起去跟他们多亲近亲近,毕竟在这京城,多个朋友就多条路子,对你以后的仕途也有帮助呢……”

凌长歌点头说道:“夫人所言甚至,为夫记下了……”

就在郭娉想要继续教凌长歌人脉之道时,忽然珠宝店铺大门口步入一袭姿态万千的靓影……

此女就是镇凉侯李宿温的夫人,玉香公主,卫璎。

郭娉一见,顿时眼前一亮,连忙起身拉着凌长歌来到那头戴凤饰的女子跟前欠身行了一个万福礼,小声说道:“太尉郭照之女,郭娉拜见玉香公主!”同时,轻轻拉了拉身旁凌长歌的衣袖,示意他赶紧行礼。

卫璎望着向自己行礼的二人,丹凤媚眼顿时一弯,尔后说道:“二位不必多礼,本宫今日出府游逛,切莫声张出去知晓么?”

郭娉见卫璎面带温怒之色,只好点头应声,带着凌长歌站到了一边,给卫璎让开了道路。

其实自从去年从远州城归来后,卫璎的心情就一直没好转过,李宿温常年不在家,在家时对自己的态度又不咸不淡,令她万分难受,好几个夜晚都是一人独守闺房。

更可气的是,李宿温回来后一直都对姜家那位大小姐念念不忘,让她很是不爽,但又无可奈何。本以为姜若颜已经被册封三品将军夫人,心道自己的男人该死心了,可她又失望了……

这次,偏又听闻那个让自己当众难堪出丑的刘策进京即将得到父亲卫稹犒赏,那是更加的气愤,与是便带着护卫和侍女出府来透透气,也算是缓解下烦闷的心情。

正在这时,胖掌柜将郭娉要的东西收拾好送了过来,郭娉深知这位大公主的脾气,与是赶忙结了钱拉着凌长歌和卫璎告别,走出了珠宝商铺。

一出珠宝店,凌长歌忽然对郭娉问道:“夫人,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郭娉看了眼天色,然后狐疑地问道:“你问这个干什么?从适才开始就见你心神不宁,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凌长歌说道:“夫人误会了,只是今晚为夫还要回禁军府值夜,戌时六刻前必须回去点卯……”

郭娉闻言眉头一蹙:“今日你不是已经散班了么,值什么夜,不准去,好不容易等来一次宵禁解除的机会能出来逛逛夜市,你居然还想着回去值夜?还有之前怎么不说?”

凌长歌说道:“夫人息怒,这是今日禁军府临时决定的,需要严防宵禁解除期间内城的宵小之辈作乱,为夫怕扫了夫人游逛的兴致才未和你说及,还望夫人见谅……”

郭娉气呼呼地说道:“看样子适才和你说的一些都白搭了,你根本就没听进去……”

凌长歌说道:“夫人,这毕竟是禁军府统领杨渊的命令,为夫怎能不遵从,更何况,夫人你愿意看到一个玩忽职守不求上进的夫君么?”

郭娉想了想,叹道:“罢了,反正你要么不开口,开口就说不过你,看样子你今夜是回不来了?”

凌长歌说道:“非也,子时一过,交接之后便可回府,请夫人莫要等我,早些歇息吧……”

郭娉心疼地说道:“那我命下人给你备好夜宵,你回来也不会挨饿……”

凌长歌说道:“多谢夫人体谅,为夫先行离开了……”

郭娉上前替他整了整衣领,笑道:“去吧,记得路上安全些,能回来就早些回来……”

凌长歌点头应道:“夫人,我走了……”

说完凌长歌就向禁卫内城都尉府走去,在他转身瞬间,脸上之前的恭维之态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身为一名军士该有的气势。

郭娉望着自己丈夫远去的身影,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或许这就是你让奴家着迷的地方吧?做任何事都分外认真执着。”

嘀咕完后,郭娉就向郭府走去,与一辆四轮马车擦身而过。

“老马,停下,停下~”

“吁~”

马车行驶到那家珠宝行前时,车内就响起了卫稷的呼喊声,车夫闻言立刻喝住了马车。

最后卫稷手握一个橙子,满脸笑容的步下车厢,不一会儿,许文静也跟着来到他身后。

只见卫稷掂着橙子望着珠宝行,一脸尴尬的对许文静说道:“军师啊,本王真是惭愧,今晚秀红阁六艳居然都不出场献技,扫了军师的雅兴,所以今晚本王做东,这里面的金银玉器您喜欢啥自个儿随便挑,毕竟本王现在富可敌国,不愁没钱。”

许文静笑着摇摇头,望着珠宝行内络绎不绝的人影,对卫稷说道:“王爷,这又何苦呢?今日洛河奇景已是让在下大饱眼福了,怎好再让王爷破费呢?”

卫稷笑道:“军师你就不要跟本王客套了,有钱不就是拿来花的么?这一路来本王也没出什么力就得到这么大一笔财富,就当是本王摆阔绰挥霍一把吧,别让本王折了面子就行,走吧军师,别杵着了……”

说着,卫稷拉着许文静就步入了珠宝行的大门……

二二七 夜幕下的京城3

……

步入珠宝行,卫稷十分高调的啃起了手中的橙子,一脸玩世不恭的姿态东瞧西望,引来无数人侧目。

由于卫稷甚少在神都出现,即使出现也很少在城里闲逛,所以倒是没被人认出来,他这姿态倒是让人认为他是城里某个世家的“乡下”亲戚,没有什么教养。

而边上的许文静则要收敛的多,只是默默打量着四处经过的柜台前展示的商品,同时心中不停估算着每一件商品该有的价值。毕竟许文静商贾世家出身,这点头脑还是有的。

“呦,这不是我侄女么?怎么你也在这里啊?”

就在卫稷吊儿郎当的在四处闲逛时,发现了不远处正望着柜台前一对白玉手镯发呆的卫璎,当下忍不住喊出声来。

卫璎闻言丹凤眉目一颌,抬眼望向卫稷,顿时脸上浮现一抹不喜之色。

见卫璎不说话,卫稷当即主动凑上前去,笑嘻嘻打量了卫璎一阵,随后咧嘴地说道:“侄女啊,眼神干嘛这么凶?不认识我啦?我可是你叔叔!”

卫璎心下很是难受,对卫稷她自小就没有什么好感,毕竟印象中的卫稷放荡不羁,不受礼数约束,时常在公开场合让皇族颜面扫地,加上为人穷酸,每次进京都是蹭吃蹭喝,自然是没什么好感可言。

其实这不单是卫璎的想法,皇族内众多兄弟姐妹也是抱以相同的态度,卫稷在皇族中的地位十分的尴尬,基本没人会愿意跟他交往亲近,除了卫瑛和太子卫冉。

“叔叔……您怎么到京城来了?”

卫璎怕在公众场合被卫稷一闹,怕暴露自己身份,连忙强颜欢笑对卫稷欠身行了一礼,打断他继续闹下去,其实主要是她羞于启齿自己还有卫稷这么一位皇叔,以免被人耻笑。

卫稷闻言笑着说道:“侄女真是爱说笑,本,我可是跟着外面的大军来的,怎么就不能出现在这里呢?”

卫璎撇了下嘴说道:“差点忘了,叔叔这会可是有功之臣呐,不过这里可不是叔叔你能来的地方,以叔叔的财力怕是有困难哦……”

卫稷眯着眼睛似笑非笑地说道:“哎呦,侄女你这说的叫什么话?我怎么就不能来这地方了?多年不见,你还是一点儿没变,还是这么势力,算啦,叔叔也不跟你这小丫头片子一番见识,先跟你介绍一个人,军……徐公子,过来过来,别傻站着啦……”

卫稷回头跟不远处的许文静挥手,想让二人认识一下,不过当他看到许文静时,却见他此刻的双目呆滞,手捧着一只巴掌大小的碧玉长寿龟,直勾勾盯着卫璎,竟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徐公子,发什么愣啊,赶紧过来!”卫稷见许文静发呆,也没多想,又大声呼唤了一句。

许文静立马回过神来,努力吞咽了下口水,然后走到卫稷身边,但一双眼睛一直在卫璎身上打转,就不曾离开过半步。

卫稷拍着许文静对卫璎小声说道:“侄女,跟您介绍下,这位就是凯旋获胜归来的边军军师许文静,他可是一个大才,弹指间就定下破敌奇策呢……”

然后又和许文静说道:“军师,这位就是本王的皇侄儿,镇凉侯李宿温的夫人,玉香公主卫璎。”

许文静闻言,忙捧着手中玉龟跟卫璎拱手行礼道:“在下有幸,见过公主殿下……”

卫璎丹凤媚眼只是瞥了一眼许文静,尔后说道:“免礼,今日本宫能出来逛逛这夜市,想来还是托了你们的福呢,既然来了,本宫也该尽些地主之谊,这里的东西有什么看的上的尽管拿,本宫全包了。”

此话一出,卫稷当即就不高兴了:“侄女儿,你这话可就不对了,本……我既然敢踏入这块珠宝行,就自然有能力买的起这里的任何一件东西,我和以前已经不同了,现在的我,每天都在愁一件事,那就是怎么花钱……”

但是,卫璎显然是不会相信卫稷的话,只是面带嘲讽地说道:“哦,是么?叔叔当真是今非昔比,令人刮目相看呐,既然这样,那你们就请自便吧,恕本宫不再奉陪了……”说完,卫璎转身就要离去。

“公主殿下请留步……”眼看卫璎要离开,许文静马上上前一步,唤住了她。

卫璎面带不悦,回头望了眼许文静,异常不满地说道:“许公子,你还有何事么?”

许文静将手中碧玉长寿龟递到卫璎眼前叹道:“今日文静能得见公主容颜,实乃三生有幸,这只玉龟权当在下一番心意,愿公主殿下能长命百岁,盛颜永驻……”

卫璎一听,心下竟有些悸动,但依旧摆出一副冷脸对许文静说道:“照你这话的意思,就是说本宫没这长寿龟,就不能长命百岁了?”

许文静低着头说道:“公主殿下言重了,公主本就是万福之相,何来红颜薄命之说?呈上此龟献与公主纯属锦上添花,聊表在下的一番心意而已,权当是见面之礼吧……”

“万福之相?大胆!”

卫璎闻言,嘀咕了一句,立马反应过来原来之前这许文静居然一直在偷看自己,顿时恼羞成怒,忍不住喝了一声,好在周围人多在专注忙自己的事,也没人发现卫璎这边的异常,否则这句话定会让人开始猜测卫璎的身份。

卫璎打量了周围一圈,却定没人注意后,才气呼呼地对许文静说道:“本宫的容颜岂能让你一直盯着看?信不信本宫命人将你这登徒子的眼珠子抠出来?”

然而,这种威胁对许文静而言,心里根本就是毫无波动,继续一本正经地说道:“公主殿下,您的容貌如百花之王牡丹一般令人沉醉其中,这样的容颜又怎能不让人欣赏赞美呢?

如果公主殿下觉得在下冒犯了您,就请将在下的眼珠抠去,不过,在下只有一个请求,那就是请将在下的这对眼珠悬于镇凉侯府闺阁之内,这样在下就能日日夜夜欣赏公主的容姿了……”

这番轻薄无比的话从许文静嘴里说出后,先不说卫璎的反应,卫稷先是目露震惊之色。

这简直就是赤果果的调戏啊,可偏偏从许文静这嘴里说出来,硬是听出了一名饱受相思之苦的情郎对自己所悦之人表白的感觉,更主要的是还显得十分的自然。

要知道,自己这侄女可是已经身为人妇了啊,她的夫君可是上将军李宿温!你许文静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当众勾引起人妇来?不怕李宿温知道将你碎尸万段么?

不过卫稷仔细一想,这许文静可不是一个省油的灯,李宿温还真未必斗的过他,更何况他背后还有刘策给他撑腰,万一斗起来鬼知道什么下场。

而卫璎听闻许文静这番话,本该生气的她此时却非但没一怒之下让人将他拖下去乱刀砍成肉泥,反而开始心跳加速,竟是十分受用。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能被一个初次相见的陌生人当众毫不掩饰的夸赞,这真是前所未有的,就算李宿温也从未对自己说过这么肉麻的话……

少时,卫璎努力压抑自己此刻内心激动的心情,对许文静说道:“你倒是挺会说话,胆子也很大,对了你叫什么来着?抱歉,本宫之前另有心事,没太过在意……”

许文静面不改色地说道:“在下许文静!得见公主殿下容颜,真是三生有幸!”

“许文静……”卫璎默默记下他的名字,然后伸出芊芊玉手对他说道:“你不是说要将玉龟呈送本宫么?怎么,反悔了……”

许文静心下一喜,受宠若惊的将玉龟递到卫璎手中说道:“请公主殿下笑纳……”

卫璎点点头,在接过玉龟的时候,许文静的手掌有意无意的在她掌间轻轻滑了一下,让卫璎更是羞涩难堪,略带愤怒地望向许文静的脸,却见许文静是一脸正色默不作声,倒是让她觉得适才是个误会而已。

卫璎打量了一阵手中做工精致的碧玉长寿龟,随后问道:“许公子,这件东西价值不菲,怕是不下一万两,你当真要送给本宫作为见面礼么?”

许文静回道:“只要公主殿下能安康开怀,莫说一万两,就算十万两、百万两,哪怕上千万两,纵使粉身碎骨在下都是心甘情愿的奉上!”

边上的卫稷一脸黑线,望着一本正经的许文静,心道:“这家伙看不出来啊,打仗阴谋不断,环环相扣,这跟女人说鬼话居然也是这般厉害,本王得好好跟他学学,以后有机会也能在人面前显摆显摆……”

卫璎望着许文静那诚恳地神情,回想他刚才所说的豪言壮语,心中顿时大为感动,同时暗道今日是怎么了,怎么会对一个这么一个陌生人产生这么多的感触?

“那本宫就先谢过许公子了,天色不早了,本宫就先回府了……”她怕自己再呆下去就会克制不住失了皇家体面,立刻和卫稷跟许文静道别走向珠宝行门外。

“唉……”

见卫璎离去,许文静怔怔地望着她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脸上满是落魄的神情。

卫稷见此推了许文静一把,笑着说道:“军师,本王可提醒你,我这皇侄女已经嫁为人妇了,你可千万不要痴心妄想啊……”

许文静木然地点点头说道:“想我许文静本以为已经心如止水,这辈子不会再对任何一个女人动情,现在想想这不过自欺欺人啊……”

说着,他伸手使劲嗅了嗅,将那上面残留的胭脂味尽数吸入鼻中,脸上满是回味无穷,看的卫稷汗毛都竖了起来,忙道:“军师,先把玉龟的钱结了吧……”

许文静闻言回道:“王爷不是说今天您做东么?”

卫稷顿时哑口无言,感情说到底他还是花自己的钱不心疼啊……

卫璎一脸紧张的走出珠宝行大门,回头又神情复杂地望了一眼,赶紧跳上了马车,命人向府邸驶去,由始至终她手中依旧捧着那只长寿龟。

而就在卫璎马车离开之际,一辆白天和卫稷马车并肩而行的白色马车,刚好错身向黑暗处驶去……

二二八 夜幕下的京城4

……

“咯哒哒~”

内城城门之外,刘策带着韦巅和五十名近卫军护卫,策马疾驰而至,准备来接姜若颜回驿馆歇息。

“站住!什么人?”

内城禁军护卫见有人骑马进城,当即上前阻拦询问。

“吁~”

刘策和身后近卫军喝住坐骑,二话不说掏出卫稹御赐的银色鱼鳞袋,对他们说道:“本军督乃远东前军都督,此乃皇上御赐鱼鳞袋,可往神都城任何地方随意走动,你们速速让开!”

禁军闻言一怔,立马接过鱼鳞袋仔细确认过后,当即双手奉还,对刘策拱手说道:“原来是威震远东的军督大人,这么晚了,军督大人进城所谓何事?”

“本军督的行程需要向尔等禀报么?”刘策收回鱼鳞袋,眉头一蹙,对那发问的禁军卫兵说道。

卫兵见刘策面色阴沉,硬着头皮再次拱手说道:“抱歉,军督大人,您可能初来京师,对城内情形不甚了解,内城不比外城松懈,任何人进入内城都需要报备才行。”

刘策想了想,说道:“本军督要赴宇龙轩赴宴,顺便问一下,宇龙轩怎么走?”

禁军卫兵闻言,连忙命门洞前的值夜吏员记下,接着又和刘策说道:“敢问军督大人,你要去宇龙轩赴谁的宴会?”

“嗯?”刘策轻吟一身,虎眸轻颌道,“本军督已经和你说明来意,并指明要去的地点,剩下的还有必要跟你明说么?你还未回答本军督的话,宇龙轩,怎么走!”

感受到刘策身上散发的寒意,禁军卫兵连忙缩了缩脖子,好声说道:“军督大人莫要动怒,外人进入内城必须要详细调查才行,这也是卑职职责所在,还请军督大人予以配合……”

“外人?”刘策轻吟一声,“本军督身怀皇上御赐鱼鳞袋,甚至可以持剑着履上殿面圣,如今在你眼里居然是个外人?是不是有意在刁难本军督,再问一遍,宇龙轩,怎么走!”

禁军士兵顿时有些不知所措,刘策身上那种百战之中培养出来的煞气,压的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何人在此喧哗?”

就在这时,一队卫兵向城门奔来,为首的正是都尉凌长歌。

禁军士兵一见凌长歌,连忙上前拱手施礼道:“见过凌都尉!”然后将刘策要进内城的事简单向他说了几句。

凌长歌挥挥手示意禁军士兵退下,然后来到刘策马前拱手说道:“原来是军督大人,真是久仰大名,方才的事在下已经了解,在下掌管此地禁军都尉凌长歌,替他们向军督大人致歉。”

刘策仔细打量了下这个三十出头的都尉将领,稍作沉思当即回道:“致歉免了,凌都尉,本军督有要事想入内城,烦请让他们闪开,顺便告之宇龙轩位置。”

凌长歌闻言说道:“军督大人抱歉,凡是进入内城的外省官将,无论任何人都必须详细打听清楚入城目的,这是禁卫军的规矩,还请军督大人莫要让我等为难……”

刘策回道:“本军督说的话不想再重复一遍,该说的都已经说了,若再强行阻拦本军督行程,今夜这内城门口就极有可能会发生些不愉快的事,我想凌都尉也不乐意见到吧。”

凌长歌闻言,面色一寒,立刻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您说这话算是在威胁禁卫军么?末将知道军督大人威名赫赫,我们这些人也阻挡不了你的步伐,但是,身为禁军将士,守卫皇城就是我等职责,纵使螳臂当车,蚍蜉撼树,也要舍命一搏!”

刘策嘴角一扬:“看样子凌都尉是想与本军督为敌啊……”

凌长歌断然说道:“不,凌某从未想过与军督大人为敌,相反,在下与军督大人同样出身卑微,对军督大人所做所为可谓是敬仰已久,

但是,这是京畿首府重地,凌某虽然身为一名小小禁军都尉官,也有义务和责任守卫身后皇城的安危,如若军督大人想要进入内城,还请按照我禁军规矩详细登记,

事后凌某会亲自送军督大人前往宇龙轩,而且宇龙轩乃城内皇家酒楼,内中出入无一不是达官显贵,更需得仔细登记才行,得罪之处,还请军督大人多多海涵……”

“你们这是在把本军督当成鸡鸣狗盗之辈啊……”刘策眼中一丝淡淡地杀机流露,语气冰冷地说道,“禁军有禁军的规矩,本军督也有本军督自己的铁律军规,如今连鱼鳞袋出示,你们都对本军督百般刁难,本军督有充足的理由怀疑内城中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不想让本军督知晓……”

凌长歌闻言,顿时也怒了:“军督大人,你这反打一耙的手段并不高明,无论如何,想要进城,就必须所有人都登记在册,否则,凌某无法跟上司交代!”

“看样子是没得选了……”刘策冷笑一声,“本来本军督想安安稳稳地等候皇上犒赏册封不想惹出任何事来,看样子是凌都尉不想让本军督这次终点之旅太平呐……”

话毕,刘策缓缓抬起手,边上的韦巅见此,将戳与马鞍两侧的铁戟取下,脸上的神情变的残忍起来,随时准备开始展开狂风暴雨般的厮杀。

而禁军卫兵见到刘策动作,也立刻紧张的握住手中的兵刃,凌长歌死死盯着刘策,如果他胆敢硬闯,他决定拼尽全力阻止他们。

“住手~”

就在双方气氛处在僵持之际,刘策身后不远处响起一阵雄浑的喊声,但见向志飞带着三骑骁卫军骑兵策马疾驰而来。

“吁~”

向志飞赶到城楼门前,喝住胯下战马,迅速翻身下马来到刘策马前躬身行了一礼,尔后又来到凌长面前问道:“凌都尉,究竟发生何事,为何不让军督大人的人马进入内城?”

凌长哥冲向志飞行了一礼说道:“启禀向将军,军督大人不愿意配合我禁军条例,硬要闯入内城之中,属下这才加以阻拦……”

向志飞闻言稍作沉思,回头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末将斗胆想问一下,凌都尉所言是否属实?军督大人又是否真的要硬闯内城?”

刘策回道:“向将军,本军督已经出示皇上御赐鱼鳞袋,又说明了此行何处,结果他们仍然不愿意放行,刻意刁难……”

向志飞闻言回头对凌长歌问道:“凌都尉,军督大人所言可否属实?”

凌长歌点头说道:“的确,军督大人出示了御赐鱼鳞袋,但是……”

向志飞闻言当即打断凌长歌接下来的话:“既然御赐鱼鳞袋已经出示,为何还要故意阻拦?鱼鳞袋乃是圣上对所信任之人的恩赐,可在京城任意所在出入无阻,你为何又要无端加以阻扰?”

凌长歌沉声回道:“向将军,并非凌某刻意刁难,而是内城不比外城,任何人都必须严加登记才行……”

“够了!”向志飞闻言,沉声喝止了凌长歌的话,“既然军督大人已经出示了鱼鳞袋,那就应该无条件放行,你们再这样刁难,就是在故意为国难靖难的军士,不怕寒了军心么?更何况军督大人已经登记了去处,你们再做过多询问分明就是在有意挑衅滋事!现在,立刻放行!”

凌长歌闻言一怔:“向将军,你我分属不同军府,你无权命令凌某做任何事!”

向志飞毅然说道:“如若不放军督大人入城,本将军这就进宫面圣,就言凌都尉目无法纪,刻意挑拨禁军与边军将士之间的矛盾,甚至连皇上都不放在眼里,

就怕今夜凌都尉不单要脱去这身铠甲被禁军除名,也可能为此锒铛入狱,你当真要本将军这么做么?”

“你……”凌长歌愤恨地望着向志飞,竟是一时半会儿接不上话来。

良久,凌长歌叹了口气,对禁军卫兵说道:“放军督大人进城。”

很快,守在门前的禁军士兵让开了道路,让刘策可以畅通而过。

向志飞点了点头,回身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我代禁军将士向您致歉,他们也是职责所在,给您造成不必要的困扰深感愧疚,请您莫往心里去。”

见凌长歌放行,刘策自然也不会在这些小事上计较,当即对向志飞说道:“本军督不是那种小器量的人,向将军,还得多谢你……”

向志飞回道:“末将多谢军督大人谅解,宇龙轩位置,往南走过六条街坊,那最大的五层酒楼便是,军督大人您有事要办,就速速前去吧,莫要再耽搁了时辰……”

“嗯……”刘策应了一声,也不再多说什么,立刻策马带着近卫军士兵进入了内城之中。

等刘策纵骑远去后,凌长歌立刻对向志飞说道:“向将军,军督大人毕竟是外人,未得皇命召见进入内城,大为不妥,万一造成城内骚乱,你我可担待的起么?”

向志飞闻言说道:“凌都尉,你连御赐鱼鳞袋的有功之士都敢阻拦,难道就不怕被皇上问罪么?”

凌长歌回道:“凌某对皇上是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加上今夜内城宵禁解除,让军督大人入城,一旦出现意外,后果不堪设想!”

向志飞说道:“今日上万边军进入外城对百姓秋毫无犯,你认为军督大人会是那种你想的**么?”

凌长歌回道:“纵使如此,凌某也必须为内城的安危着想,能减少一分危险就是一分,向将军,你太过意气用事了!”

向志飞说道:“错了!本将军可不会意气用事,那是对军督大人的信任,只要不去惹他,他是不会伤害城中任何一名百姓的性命,若因为军督大人入内城而出事的话,一切后果,本将军一力承当!”

话毕,向志飞转身跨马带着三骑离去,消失在灯火阑珊之中……

二二九 宇龙轩

……

进入神都内城,刘策一路行来,顿时感叹内城与外城之间有着天壤之别,相比与外城,内城夜市中来往的行人衣着远比外城更为显贵,倒是与自己在远州所见的“内外之分”有着异曲同工之处,只不过京师重地更显奢华。

各处酒肆街坊灯火通明,内中不停传来劝酒的声音,还能听到豪歌高放,吟诗作对的嬉闹声;路上所见行人几乎都有侍女丫鬟,甚至豪华马车相随,几乎人手一个大包小包;不远处一群衣冠楚楚的世家公子醉眼惺忪、满脸通红,不时调戏着过往的靓丽女子,哪怕对方身边有伴侣也无所顾及。

“这座城池,病了……”

望着极度奢靡到近乎扭曲的城街各处,刘策内心下了这么一个结论。

王朝末期,尤其在坍塌,出现不可逆转的危机之前,往往都会出现一个极其极端的景象,比如唐朝的长安,北宋的开封,南宋的临安,元朝的大都,明末的京师,都是极端扭曲的富态繁荣景象,尤其商业是极度的发达,统治者似乎都在借此麻痹自己,掩盖朝政溃败国力衰退的现实,依旧妄图沉浸在一个盛世繁华的幻象之中。

然而,这些都只是王朝的回光返照而已,当那一抹光彩褪去后,最终会轰然倒塌……

来到宇龙轩酒楼前,刘策和焦络等人会面后,怔怔地望着眼前这座灯火通明,仅从外围就能看出奢华至极的巨大建筑,是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随后翻身下马命人在门外守候,便带着韦巅向大门走去,对内城这种骄奢淫逸的气氛,他十分的不习惯,只想赶紧接了姜若颜就回外城驿馆早些歇息。

进入宇龙轩,内中的装饰更是除令他大开眼界,其他不说,仅照明用的夜明珠(夜明珠最小都有脸盆大小,不是所谓的一颗弹珠)怕是就有数百之多,连悬挂的千余纸灯,硬是将整个大厅照的如同白昼。

望着内中熙熙攘攘吃饭喝酒的宾客,以及无数送菜跑腿的小二,刘策虎眸微颌,带着韦巅来到柜台前向正在不停拨弄算盘的掌柜说道:“店家,找人……”

然而,掌柜的头也不抬,依旧拨弄着放在柜台上的算盘,压根没理会刘策。

刘策嘴角一撇,回头望了眼韦巅,韦巅示意,当即将肩上用布包裹的两根铁戟“哐啷”一声丢在了算盘上。

掌柜一惊,随后缓缓抬起头,但见一个身材魁梧的光头恶汉和一名头发黑白交错的年轻人正面带阴冷地望着自己,不由眉头一皱。

对峙了大概数息功夫,掌柜开口问道:“两位,你们有何贵干,这里可不是你们闹事的地方……”

刘策说道:“掌柜的,我们找个人!”

掌柜问道:“看二位的模样都是生面孔,口音也不似京畿本地,看样子是外地来的吧?想要找谁?来这里的可都是达官显贵,皇亲国戚……”

刘策打断他说下去,问道:“逸阳公主在哪里,在下约好了来这里见他,还望通报一声。”

掌柜闻言,瞳孔一缩,然后小声问道:“敢问阁下名讳?”

“刘策……”刘策淡淡地说道。

掌柜大吃一惊忙拱手小声说道:“原来是前军都督大驾光临,公主殿下交代了,若军督大人前来,就让在下带你前去五楼包房之内,请随我来……”

“且慢……”刘策止住了掌柜要带路的举动,想了想让韦巅收回铁戟,尔后对掌柜说道,“已经戌时三刻了,酒宴还未结束么?”

掌柜笑着说道:“军督大人,托您的鸿福,您大军得胜凯旋,全城三日解除宵禁,宇龙轩的生意是平日三倍,公主殿下又遇贵客好友,自然高兴万分,包下了全酒楼最大的天字包间,宴会哪会这么容易就结束呢……”

刘策闭目沉思了一阵,对掌柜说道:“罢了,你莫要惊扰他们,本军督就在这里等她,本军督就找个位置,你先上点酒菜来……”

说完,便带着韦巅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等待着楼上酒宴结束。姜若颜跟随自己一路行军艰苦,也难得让她放松一下,他不想去打扰她和卫瑛之间的相聚氛围。

等饭菜上来后,韦巅当即开始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全然不顾自己的形象,而刘策则是端着酒杯默默地饮下一口酒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就在这时,大厅内爆发一阵剧烈的叫好声,刘策抬眼望去,却见正中的戏台之上,一群身短衫劲服的男子正在表演着杂技,引来下面一片喝彩之声。

等一段表演结束,台下宾客不断将铜钱串子和碎银子丢向戏台,以示打赏之意……

刘策望着台上点头鞠躬不断致谢的杂技者,心中已笃定这支杂耍团队的背景肯定不小,否则也不会出现在内城之中。

“军督大人……”

就在这时,皇甫翟的声音在刘策耳边响起,他抬眼望去,却见皇甫翟已经在自己对面落座,并将手中的铜镜放在了桌子上。

刘策冷眉一蹙,忍不住问道:“皇甫先生,你是如何混进来的?又是如何在这里?内城守备森严,你的身份又特殊,不怕有危险么?”

皇甫翟说道:“军督大人,我自有办法混进城来,在这里就是等着军督大人你到来……”

见皇甫翟面色凝重,刘策奇道:“怎么,皇甫先生有什么事需要本军督相助么?”

皇甫翟点点头,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神都城将会有一场前所未有的阴谋,介时我希望军督大人最好莫要插手,以免也被席卷进这场阴谋之中?”

刘策闻言说道:“皇甫先生,可否将话与本军督说明白些,本军督现在没心情和你猜哑谜……”

皇甫翟摇摇头:“什么阴谋现在亦未可知,但我能预感到神都甚至大周会因为这个阴谋彻底变天,如果可以,请军督大人受封之后不要逗留,速速引军回转远东……”

刘策仔细想了想,又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皇甫先生,我从未见你语气中有如此紧张的神态。”

皇甫翟说道:“不必多问,等过了今夜,也许就能知道了,总之军督大人最好能速速离开神都,暂时莫要被阴谋牵扯进来……”

刘策闻言更加好奇,双眼微颌,身子轻轻向后一仰,对皇甫翟说道:“皇甫先生,如果本军督猜的不错,这座城池里依然有墨家活动的痕迹吧?否则你又是如何这么快掌握本军督的行踪?”

皇甫翟说道:“军督大人你说的没错,神都确实有墨家不少眼线,然而要找到军督大人并不难,因为我知道军督大人不会轻易放姜小姐一人在外不归,

只要掌握姜小姐的行踪,军督大人就定会出现在附近,更何况焦护卫的近卫军就在宇龙轩周围游荡,要找到姜小姐并不难……”

刘策闭目沉思,片刻后说道:“的确,本军督或许真的不该卷入这场纷争之中,不过观你言语,这个阴谋似乎与本军督密切相关?既然如此,你觉得本军督避的开么?”

皇甫翟想了想说道:“我会尽力而为,一切等今夜过后,在下再与军督大人言明,总之军督大人,今夜你就趁早离开内城,去驿馆下榻以免意外发生,我还有很多事需要准备一下,先告辞了。”

说完,皇甫翟拿起铜镜起身对刘策欠身行了一礼,便头也不回的步出了宇龙轩大门。

刘策望着皇甫翟离去的背影,陷入了沉思之中,仔细回想着皇甫翟言语中透入给自己的信息,想要找出其中的蛛丝马迹。

然而,任凭刘策怎么想也猜不透皇甫翟究竟想说什么,索性也就不再去想,静静等待着姜若颜下楼,先回外城驿馆再说。

半个时辰过去了,卫瑛和姜若颜依旧没有下楼的迹象,不由让他心里逐渐烦躁了起来。

当韦巅桌前的饭碗叠到第三十七碗后,随着他的一声饱嗝响起,坐在不远处的一位白衣公子哥厌恶的回头望了一眼刘策这桌,最后不屑地哼了一声,暗暗骂道:“饭桶,乡巴佬……”立马引来那桌人的嗤笑……

刘策闻听那桌动静,回头对他们抱以微微一笑:“朋友,何必如此挖苦人呢?观你衣冠楚楚,想必也是熟读圣人之训的斯文人,难道不知祸从口出的道理么?”

白衣公子闻言不屑地讥讽道:“你也配提斯文人这三个字,也不瞅瞅自己什么德行?别以为家里有个什么当官亲戚就能在宇龙轩里做出如此不雅之举,要不然怕是连外城都甭想着呆下去。”

“怎么叫不雅之举了?”刘策依旧笑着问道,“我的朋友不就多吃几碗饭么?碍着你什么事了?”

白衣公子讥笑道:“吃饭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宇龙轩可是皇室背景,这么个饿鬼投胎的吃法可是前所未闻,莫非你们也想在宇龙轩里留下印象好让人瞻仰么?不过,饭桶也的确让人印象深刻呢……”

“哈哈哈哈……”

白衣公子话音刚落,那桌一起用餐的公子哥立马大笑起来,笑声中满是讥讽的味道。

韦巅闻言,刚要发作,却被刘策给按住了,回过头对他说道:“算了,别跟这帮兔崽子一般见识,没必要。”

话毕,刘策拿起一杯酒仰脖一干而尽,待闭目感受酒精入腹后,脸上笑容顿时一收,再睁眼时充满了戾气。

忽然,他抓起一个空碗起身冲向那尚在桌前嘲笑刘策和韦巅的白衣公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空碗狠狠砸在他的后脑勺上……

二三零 卫瑛处事

……

“啊~~”

正在桌前和同伴大笑不止、嘲讽刘策和韦巅的白衣公子猝不及防,被刘策一碗砸在了后脑勺,随着瓷碗碎裂声起,痛苦的惨叫顿时在整个大厅响起,震惊了周围无数宾客。

白衣公子刚要抬头去捂自己后脑勺,不想却被刘策的铁手死死按住,不及反应过来,整张脸就被按在了桌面之上,连同桌上的碗盏酒水都震荡起来。

而之前这桌还在嘲笑刘策和韦巅的其余三个公子哥,早已收起了脸上的笑容,目瞪口呆的望着这一幕。

只见刘策一把扯住将白衣书生的头发,将他的脑袋高高抓起,面色冷酷地对他说道:“本军督觉得要想在这宇龙轩留下深刻印象无需那么多麻烦,只要将你痛揍一顿就行了,你觉得如何呢?”

“我……”

“砰……”

白衣公子闻言刚要开口,不想刘策又狠狠的将他脑袋按向桌面,立即又发出一阵巨大的震响声,甚至隐隐有桌木碎裂的声响传来。

待白衣公子再次被刘策拉起时,他的脸上已经青肿一大片,鼻孔边缘还挂着血丝在流淌……

刘策继续面色阴冷地说道:“你胆敢辱骂本军督的属下,这口恶气本军督若不替他们出,以后还怎么带兵?”

“我……”

“砰~”

白衣公子想要再开口,却再次被刘策按到桌子上,随着一声轰响,完好的桌面硬是被砸出一个窟窿来,将周围宾客和跑腿端菜的伙计小二都震惊的是无以复加。

等白衣男子再次被拉起时,已经彻底成了猪头,已经完全分不清本来面目了。

“我去,真没看出来,这军督大人发起飚来比老子还猛呐……”

就连韦巅这时也是摸着自己光秃秃的脑袋,被刘策的这股狠劲给震慑住了。他虽然知道刘策心狠手辣绝非什么善男信女,可平日为人处事却异常冷静,甚少见到他亲自动手揍人,就算是上次在岭南城遇刺,也是出于自卫不得已才为之的。

不想刚劝自己冷静不要惹事,一杯酒的功夫居然亲自上阵把人给打了,不由令他激动万分,还暗道他定是喝醉酒才这么干的。

可惜韦巅还是太天真了,若让他知道两年前刘策刚到远东几个月功夫,还是身为一个旗团指挥使时就在一夜之间得罪远东五大门阀,轰动整个远州城的“黑历史”,不知又会作何感想。

“军督大人,高抬贵手,高抬贵手啊,再打下去可就要出人命了……”

掌柜万万没想到居然会有人敢在宇龙轩内闹事,在经过最初的震惊之后,立马回过神来上前连声对刘策劝道。

其实,这位掌柜也是万分无奈,虽然这宇龙轩酒楼有皇室背景一般人不敢招惹,可眼前的这位前军都督绝对不是什么“一般人”,毕竟人家手里有兵啊,几万虎狼之师在城外盘踞驻扎,万一处理不好他带兵杀进城来可怎么办?

不过自己不处理也得处理,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好言相劝让刘策停手,至少别搞出人命,毕竟楼上的达官显贵以及皇室宗亲都在用餐,万一惊扰到了他们,自己怕是要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刘策闻言,抬眼扫了掌柜一眼,随后面带微笑:“抱歉掌柜的,本军督现在心情不好,麻烦你退后些,我不想伤到你。”

掌柜刚要再劝,白衣公子侧面的一名士子这时终于反应过来,对刘策颤声说道:“你,你居然敢在这里,动手,你可知他是……”

“砰~”

士子还没说完,刘策就将已经变成猪头的白衣公子狠狠按入桌面,但闻一声木裂轰响,整张桌子承受不住重力彻底被压塌,那白衣公子瞬间倒地不省人事,整个大厅现在完全是鸦雀无声……

“不要以为在本军督面前说背景靠山是谁就会让我有所顾及,那样下场只会更惨……”刘策握着自己手腕语气冰冷的对那白衣公子身边的同伴说道。

“军督大人,请住手……”

就在此时,通往二楼的阶梯半道上,正带着姜若颜下楼的卫瑛,望着狼藉遍地的大厅露出了惊讶的神情,忍不住出声阻止了刘策继续闹下去。

而站在卫瑛身边的姜若颜则是淡定的多,对眼前的情况,她早就已经习惯了,只是深情地望着刘策……

刘策听到卫瑛的声音,就不再理会这个白衣公子是生是死,径直来到楼梯前,望了卫瑛身后的姜若颜,淡淡一笑,然后神色一敛对卫瑛拱手行礼:“公主殿下,给您添了许多麻烦,万分抱歉,本军督特来接若颜回去……”

卫瑛眉弯一蹙,立刻说道:“军督大人,你把酒楼搞的一团糟,就想这么带着你未婚妻一走了之么?”

刘策闭目沉思片刻,想了想回道:“本军督会赔偿酒楼的一切损失……”

卫瑛笑着摇摇头,然后对身边的护卫说道:“你们,将那几个阻扰军督大人雅兴的宵小之辈,送往都尉府好生审训,就言这几人是本宫所交代,速去……”

护卫闻言应了一声,立马带人将白衣公子抬起,继而将他的狐朋狗友也一并给带出了宇龙轩。

等人离开后,卫瑛对大厅内所有人都微微一欠身,说道:“诸位,本宫为适才在宇龙轩内发生的事向大家致歉,今日你们在这里所有的开销,都由本宫承担,权当是给诸位贵客压惊,请大家慢用……”

众人听卫瑛这么说,这紧张的情绪自然也消弭了下来,加上毕竟卫瑛是当朝公主,这面子也是不可以不给的,与是纷纷起身向卫瑛回礼道谢,这事也就这么揭过去了。

“这个小公主,年纪虽然不大,但为人处事的手段却是极为老练,三言两语之间就将一桩常人看来极为棘手的事消弭与无,真是看不出来啊……”

而刘策在见识到卫瑛处理意外之事时的表现后,给予了她极高的评价,但同时也对卫瑛开始戒备起来。

这种女人,绝对不是花瓶可以形容的,刘策不想与她有太多瓜葛……

卫瑛处理完大厅的事后,又看向刘策说道:“军督大人,本宫这样处理,你满意了否?”

刘策轻笑一声,说道:“公主殿下处事公正,聪明绝顶,本军督真心佩服,天色不早了,我想带若颜回驿馆歇息,公主你也该回宫歇息了吧……”

卫瑛的明眸中一汪秋水闪动,对刘策笑了笑:“自然,姜姐姐今日开心与本宫多饮了几杯,军督大人记得回驿馆准备些醒酒汤……”

刘策闻言望向姜若颜,果然见姜若颜此刻正醉眸微醺地看着自己,脸颊因为酒水之故,浮现两抹骄艳的云彩,倒是分外的迷人。

卫瑛拉过姜若颜一步一步走下台阶,来到刘策跟前说道:“军督大人,带姜姐姐早些回去歇息吧,来日宴席之上,本宫有些问题想要请教军督大人,还望军督大人介时不吝赐教……”

“嗯……”

刘策也没多想,应了一声后,轻轻搀过姜若颜手臂,就带着韦巅一道向宇龙轩大门之外走去。

见刘策和姜若颜离开,卫瑛轻呼了一口气,脸上浮现一片喜悦的笑容。

这时,边上的一名护卫对她拱手小声说道:“公主殿下,卑职不明白,为何您不惩戒他呢?适才一切卑职都看清楚了,的确是这军督大人先动的手,而且那被打的白衣公子可是耿……”

“够了……”卫瑛伸手止住护卫说下去,然后小声解释道:“眼见未必为实,试想堂堂前军都督,为何会不顾形象跟这几个不学无术的世家子弟一番见识呢?”

护卫闻言沉默了,只听卫瑛继续说道:“先不管事实如何,总之眼下本宫肯定会站在军督大人这一边,神都城外数万远东大军盘踞,连同出征河源归来的殿前司一道,怕是有近十万人,

试想一想,这时候如果得罪了军督大人,让他一怒之下发兵攻入京城,我城中可有一挡之力?

更何况三日之内,外城所有百姓都归军督大人定夺生死,我们不能拿百姓性命去赌军督大人的忠奸,

一旦城内发生内乱,右武卫统军主帅高密难免会借势而起直扑京师而来啊,因此在这个节骨眼上,本宫会满足这位军督大人的一切要求……”

护卫听着卫瑛条理清晰的分析其中利害,忍不住轻轻点了点头,对这位年仅十六岁不到的公主殿下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不过,本宫相信,这位军督大人不会无缘无故在宇龙轩内起事。”这是卫瑛内心深处对刘策真实的看法。

……

出得酒楼,依偎在刘策怀中的姜若颜一言不发,只是望着自己不住微笑,反而让刘策有些不大适应。

等来到四轮马车前时,刘策终于忍不住问道:“若颜,从在酒楼内开始到现在,你怎么一直都未曾开口说话?是哪里不舒服么?”

姜若颜摇摇头,对刘策说道:“若颜只是有些醉了,能看到你在等我,很是欢心……”

刘策轻声一笑:“吓死我了,还以为你病了呢,赶紧进车先睡一会儿吧,别着凉了,等到了驿馆我再叫你……”

姜若颜点了点头,略带倦意地说道:“确实若颜有些困了,那若颜先进去了?”

“嗯……”

刘策眼眸轻颌了一下,然后亲自将姜若颜扶上了马车,顺便和车夫小声嘀咕了几句。

“驾~”

“咯哒哒~”

随着车夫一声轻喝,马车在上百近卫军士兵的护送下,缓缓向外城行驶而去。

“咯哒哒~”

就在刘策带着人马在经过一处转角时,迎面一辆白色马车与他们错身而过。

“嗯?”

那辆马车在经过刘策身边的那一霎,顿时引起了他的注意,只见刘策回头凝望了一眼,脸上挂满了疑问,不过也没多想,只是谨记皇甫翟对自己的交代,早些回驿馆休息……

二三一 垒云阁

……

亥时将至,喧嚣了一天的神都内城也开始逐渐安静下来,而座落在街市以南不起眼的角落里,一座豪宅大院内,闪烁着幽暗的灯光,大院外门高悬的匾额上书写着三个字,垒云阁。

“咯哒哒~”

“吁……”

马蹄轻吟,白色红绸马车由远至近,绕着垒云阁转了一圈后,到后门之时,在车夫的喝声下,忽然停止了前行。

尔后车帘掀开,几条身披黑袍的身影迅速跳下马车,在后院几名“仆人”接应下,迅速隐入了垒云阁之中。

垒云阁内庭之中,在一间宽长前后十步有余的书房内,陈菡天端着书本,以一副老夫子的形态,拄着拐杖在厅内来回走动。

而院内则是一张张席地矮桌,每一张桌子前都坐有一人,他们有男有女,身份有贵有贱,唯一相同的,都是墨家的弟子。

当书房屏风后响起一阵轻微移门的声音时,陈菡天冷眼一敛,便停下了“讲课”,对其中一名墨者问道:“人都到齐了么?”

那墨者扫了一眼几张空缺的桌子,然后对陈菡天小声说道:“回大长老,其余墨者执事皆已到此,唯有鲁执事未至……”

“嗯……”

陈菡天捋了捋自己的胡子,闭目轻吟一声,然后开口小声说道:“多派人去固守垒云阁四周,顺道去联络鲁阙查明为何未至缘由,现在贵客已至,正事要紧。”

墨者点头应声而去,顺带将书房四周的移门全给合上了,随着落座在最前方冒充学子的公孙禹起身来到陈菡天边上,密谋正式开始。

陈菡天紧了紧手中拐杖,闭目沉思一阵,而后开口对屋内众人说道:“诸位,今日让大家冒险聚集在此,想必也已有了解所谓何事,

老夫在此,就是向大家明言,墨家,即将重见天日,不必再终日躲躲藏藏、惶惶不可终日,可以堂堂正正行走在阳光之下,甚至开堂授课,将墨家的理念传遍整个天下尽知。”

陈菡天话音一落,案前的墨者纷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而在那面薄纱屏风后的身影也似乎因为兴奋而微微颤动着。

“笃笃笃……”

见屋内开始喧嚣,陈菡天立刻将手中的拐杖轻击地面,墨者们一见,立刻停止了窃窃私语的声音,目不转睛的望着陈菡天。

陈菡天继续说道:“墨家,立足于中原已有千年,千年来墨家一直秉承着始祖遗训,为了天下百姓安康奉献了无数精力,乃至生命的代价,

可如今,这样一个为民能付出一切的大无畏的学派,却被百般迫害,直至现在被打为异端邪说,以叛逆姿态不得重现与世,你们难道甘心墨家就此沉沦么?”

“大长老,你说吧,我们该怎么做!”一名女子当即起身问道,“这些年来我等在秀红阁内不惜献技出卖色相与城中显贵周旋套取情报,就是为了能让墨学再次重现与世,让天下百姓能明白有一个学派是真心实意为他们付出所有的……”

陈菡天点头对那女子说道:“宫执事,这些年委屈你们了,墨家不会忘记你和你们几位姐妹为墨家兴起而付出的代价,请先坐下,听老夫和你们详细说来。”

女子点点头,冲陈菡天欠身行了一礼,然后缓缓落座,等待着他的指示。

陈菡天扫了屋内一圈,然后回身对屏风后的人影拱手说道:“先生,在老夫开始布置具体策略之前,还想问您一句,之前和您的约定,您都已经安排好了么?毕竟此事事关重大,关系到我墨家存亡,老夫必须确保无忧才能放心……”

屏风后的人影闻言,发出带有金属的嘶哑轻吟声:“大长老放心,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善,事成之后,墨家就能再次入世,甚至登入庙堂之内……”

陈菡天捋了捋胡子,再次陷入沉默之中,似乎在考虑屏风后的人所言是否可靠。

屏风后的人影似乎知道陈菡天心中多虑,继而劝道:“大长老不必担忧,你我现在都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眼下千载难逢的机会一旦错过,墨家就再也没机会翻身了……”

陈菡天依旧闭目捋着胡须,边上的公孙禹见此,对屏风后的人影说道:“先生莫要见怪,毕竟滋事甚大,大长老要仔细斟酌一番也是应该的……”

“我理解……”屏风后的人说道,“不过最好要快些,我留在这里的时间不多,要回去晚了,怕是会被人起疑,难免会节外生枝……”

陈菡天双眼一睁,瞳孔中瞬间变的炯炯有神,终于下定决心回身对屋内的众人说道:“诸位,事到如今,老夫就将计划合盘托出与你们知晓,这次计划最终目的就是为了……”

“呲~~”

就在陈菡天刚要和屋内墨者交代明日计划的时候,紧闭的移门忽然被人拉开了,一阵寒风瞬间袭入书房,将每人桌前的油灯吹的摇曳不止。

陈菡天、公孙禹以及屋内众人一惊,连忙回头望去,却见一名手持铜镜、身姿清逸的青年人飘然步入了屋内,顺手让门外的墨者将移门重新合上了。

陈菡天和公孙禹一怔,两人脸色同时变得十分难堪,稍作犹豫后,还是公孙禹上前一步对青年人拱手说道:“墨者公孙禹,参见钜子……”

周围的墨者也是齐齐起身对青年恭敬地拱手行礼:“墨者见过钜子……”

唯有陈菡天脸颊不住轻微抽搐,没有行礼,只是默默地望着那青年,而那青年自然就是现任墨家钜子,陈菡天了。

皇甫翟不发一言,甚至看都没看对自己行礼的众人一眼,径直向屏风前的一张矮桌走去,待来到矮桌前,才缓缓坐下对屋内众人说道:“不必多礼,都起来吧……”

等众人收回礼节,重新入座后,皇甫翟又说道:“是我阻止鲁阙前来,今日墨家议事,就由我替代鲁阙的位置,你们继续说吧……”

话毕,皇甫翟取出绢布开始擦拭起手中的铜镜,气氛瞬间陷入了极其尴尬的境地。

“哼……”陈菡天拐杖轻敲一下地板,然后对皇甫翟说道,“钜子,你是何时来到京师?为何不派人通知老夫和墨家各位执事呢?”

皇甫翟淡淡地说道:“我是怎么到京城,难道陈长老还会不知道么?这种明知故问的问题,我又何必浪费唇舌再说一遍?”

陈菡天嘴角一抽,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公孙禹连忙上前打岔开话题对皇甫翟说道:“钜子,京城现在仍然在重金悬赏欲要缉拿你归案,现在回来是不是太过危险了?”

皇甫翟说道:“我若不回来,墨家怕是从我这代开始,彻底从历史上除名了,这么大的事你们居然背着我自行决断,看来我这钜子在你们心目中的份量,真是不怎么样……”

陈菡天闻言笑道:“钜子倒是有自知之明,当年那件事后,老夫就对你继续就任钜子一位,很是不服……”

“既然陈长老不服,那钜子之位不如陈长老来做如何?”皇甫翟平静地说道,“陈长老德高望重,身份显贵,相信墨家在您的带领下定能安然渡过这次危机,只要你肯放弃这次行动,我就给你一次机会坐这钜子的宝座……”

只见皇甫翟放下手中铜镜,将一柄短剑放在桌面之上,然后继续说道:“正好今日众位墨家执事也在,可以为你做个见证,我是心甘情愿将墨家钜子之位交给你的,你只需将这柄剑刺入我的胸膛就可以了……”

墨家钜子之间的更替,都是由指定下任钜子亲手将前任钜子杀死才能就任新的钜子,大部分钜子都是在老年时或病重无望之际,才会让墨家指定的下任更替者手刃自己。

只有钜子死于非命或失踪,才会被由墨学内部重新以“尚贤”之法重新选任合适继承人。

望着皇甫翟将代表钜子身份的寒刀放在桌面上时,整个屋内都鸦雀无声,尤其公孙禹和陈菡天,脸上神情是万分凝重。

良久,陈菡天才说道:“老夫已经快入土之人,争那钜子之位又有何用,何况老夫也不是下任钜子继承人,这样若动手,岂不是违背了墨家理规?钜子你休要让老夫上当……”

公孙禹忙道:“钜子,请您收回成命,您现在正值壮年,墨家还需要您继续带领走下去啊……”

屋内众墨者也是齐齐向皇甫翟恳求道:“请钜子收回成命……”

皇甫翟拿起短剑,淡淡地说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再浪费时间……”

说到这里,皇甫翟顿了顿,侧头有意无意地望了身后屏风一眼,然后开口对屋内众人说道:“你们背着我,如此兴师动众聚在这里商议密谋,想必也不是什么小事,难道你们就不想告诉我是什么事么?”

陈菡天闻言回道:“此事与钜子无干,还请钜子莫要干涉进来……”

公孙禹也说道:“钜子,您就听大长老一句话吧,趁这些日子宵禁解除,还是早些出城去吧……”

皇甫翟说道:“你们是不是觉得墨家钜子就是一个吉祥物?既然身为墨家一员,墨家现在有事,那就有必要挺身而出,更何况这关系到墨家的存亡……”

陈菡天闻言说道:“钜子,你此言严重了,什么墨家生死存亡,老夫不知你在说什么……”

皇甫翟忽然说道:“刺杀卫稹这样的大事,也不叫生死存亡么?”

陈菡天、公孙禹包括屋内所有人闻言为之一惊,就连皇甫翟身后屏风内的人也似乎被震惊了,然不住发出一阵轻微的席子卷动声响。

二三二 钜子的野心

……

陈菡天闻言顿时大惊,因为皇甫翟所言就是接下来自己要宣布的计划,可是这个计划除了自己跟三位长老以及屏风后的人之外,根本就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过,算算时间,皇甫翟进入神都不过一天时间,他又是如何知道这次计划的?

皇甫翟望了陈菡天和公孙禹二人一眼,然后说道:“看来我猜对了,真是没想到,在我不在京城期间,墨家的弟子居然不声不响变的如此有胆识,身为钜子的我,是该高兴呢,还是应该感到悲哀?”

公孙禹问道:“敢问钜子,你是如何知晓这些我们的计划?”

皇甫翟说道:“从今日进城我遍寻不到墨家的暗记时,就已经断定墨家可能有了大的变故,后从鲁阙口中得知今夜你们将在垒云阁内有所密谋,便早早进入了内城之中四处打探,

接着与其他墨者接触中,了解到他们都对具体布置完全不知情,更加笃定了自己这次的密谋非同小可,但除此之外我还是无法将你们这次行动与刺杀卫稹联系一起,

直到我进入这座屋子,就基本断定了墨者口中的大事究竟是一件怎样的惊天动地之举,想必屏风后这位贵客是皇宫大内之人吧?”

“你是如何知晓我是皇宫中人?”屏风后的身影听闻皇甫翟的话,顿时震惊不已,“除了眼前两位长老,我从未和他人说及过我的身份。”

皇甫翟背对着屏风说道:“说来也是巧合,我在来此之前,特意去了趟宇龙轩会见一名朋友,恰巧和一名喝的烂醉如泥的宾客起了一些冲突,从他言语中得知他身份是皇宫内侍,身上所携带的香囊和你现在身上所散发香味的可以说是一模一样,甚至更为浓烈扑鼻,

这种香料极其珍贵,而且又是属于皇家贡品,非皇室或亲近成员是不可能拥有这些香料的,如此断定你定是宫廷之中,至于你真实的身份也不难猜,

敢于和墨家勾连刺杀皇室的人,地位又是如此显贵,绝不是普通的人,姑且留些余地,就不揭穿你了……”

屏风后的人影沉默了片刻,随后带有金属回荡的嘶哑声再度响起:“不愧是墨家钜子,短短时间就能才到在下身份,真是令人佩服万分,那么钜子,到了这个地步,你身为墨家钜子肩负重任,愿意为墨家重新崛起与我合作么?”

皇甫翟沉思片刻,对公孙禹说道:“你们密谋这一天已经多久了?”

公孙禹回道:“不瞒钜子,为了这一天,我们三位长老策划了足足一年,墨家真的不能再这么悄声无息的躲在阴暗处,应当将非攻兼爱的理念播及整个天下。”

皇甫翟想了想,又对屋内桌案前的墨者问道:“你们呢?也愿意参与这次行动,哪怕是付出生命的代价?”

话音一落,一个看上去八九岁的“孩童”立刻起身对皇甫翟说道:“钜子,与其让墨学这么沉寂默默无闻,倒不如舍命一搏,墨家不该被世人遗忘……”

皇甫翟望着那“孩童”,忽然笑道:“这么多年来你至今还未长大么?朱增麟朱执事?”

朱增麟闻言,脸色一黑,对皇甫翟说道:“钜子,你何苦挖苦在下,在下天生残疾,受尽天下人耻笑,唯有墨家才是我的安身立命之所,自十六岁加入墨家至今已有十三年,在下不敢说自己对墨家有何过人贡献,但这么多年也算是兢兢业业,用尽了心思……”

皇甫翟淡淡地说道:“朱执事误会了,我没有嘲讽你的意思,我只是好奇这么多年来,你的脑子为什么和个子一样,同样没有半点涨近。”

朱增麟闻言,脸上浮现一丝痛苦之色,皇甫翟字字句句都刺痛着他内心软肋之处,被他一顿数落之后,忿忿不平的坐回席子上。

其实这么多年来,他身体残疾一辈子被人诟病耻笑,只想获得皇甫翟一句认可的话,哪怕只有一句他也会好受些,可惜他还是失望了。

秀红阁“六艳”之一的宫洁心见此也起身对皇甫翟欠身说道:“钜子,奴家虽为一介女流,但也是深受墨学熏陶,亦希望能让墨家重现与世,给百姓带来一线曙光,为此奴家愿为这个理念付出一切……”

“钜子,我等都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愿为墨家,为苍生百姓舍弃这副凡躯……”

屋内所有人都起身向钜子表明了自己的心迹,一时间气氛变得的格外凝重。

而皇甫翟则取起铜镜,望着镜面中自己的倒影,缓缓说道:“既然你们已经决定了,那我又有什么理由阻拦呢?身为墨家钜子,自然也是希望墨家重新处在阳光之下,甚至步入朝堂,让墨学理念让全天下尽知,

而我皇甫翟,也会成为继始祖墨子之后,最伟大的墨家钜子,让世人为我立碑建祠,永远铭记我中兴墨学的丰功伟绩!我又有什么理由去拒绝呢?”

众人闻言齐齐一怔,陈菡天拄着拐杖当即问道:“钜子,这么说你是同意我们这次行动了?”

皇甫翟道:“任何变革都是伴随着牺牲才开始产生蜕变,任何一个学派皆是如此,将你们的计划步骤都详细说来,我将也会参与其中。”

公孙禹忙道:“太好了,之前我还担心钜子反对,现在有了钜子支持,甚至亲身参与,那一切就无后顾之忧了……”

皇甫翟侧头望了眼屏风后的身影一眼,而后面朝陈菡天说道:“说吧,想必贵客也不亦在此久留,不要再浪费时间了……”

陈菡天轻轻敲击数下手中拐杖,沉思过后开口说道:“这次刺杀卫稹,就选在明夜亥时之正,介时卫稹会在宇龙轩大摆宴席与这次凯旋而归的有功将领把酒言欢,那时就是刺杀卫稹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具体步骤……”皇甫翟闻言,面色平静地问道,“介时宇龙轩内外都有重兵把守,你该如何接近卫稹?”

公孙禹接上话说道:“钜子不必担心,宇龙轩外禁军之中同样有我们墨家的人,到时他自会放我们安排的杀手,进入酒楼接近卫稹。”

陈菡天继续说道:“除此之外,酒楼之内也有朱执事和宫执事的人,以他们的身份可以顺理成章的进入宇龙轩而不被怀疑,到时献技之时可以趁卫稹不备一举刺杀!”

公孙禹接过话:“而且,就算宇龙轩刺杀行动失败,在卫稹回宫的路上,我们也早已命人埋伏好,卫稹定料不到会在皇城附近遇刺,所以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善,只要时机一到,卫稹必死无疑。”

“就只有这样么?”听完二人所言,皇甫翟依旧是面色平静,神情毫无一点波动的说道,“卫稹好歹一朝天子,身边定有大军相随,纵使如你们二人所言能接近卫稹,成功的可能性同样很低,这种无畏的牺牲值得么?”

陈菡天说道:“这点老夫也早已想过了,纵使不能刺杀卫稹,那就退后一步,将明夜在场的朝堂众臣一并铲除,只要断了卫稹左膀右臂,他这皇位同样坐不了多久的,墨家依然能在不久之后中兴而起。”

公孙禹说道:“而且纵使失败,这次行动也不会怀疑到墨家头上,只会祸水东引,将他们一股脑往高密头上扣就行,皇室本就对高密有防范之心,也能借此将矛头对准高密,让神都彻底陷入混乱之中。”

“那事后该如何平息这场纷争?”皇甫翟问道,“如此动乱与我墨家止戈理念大相径庭,甚至整个大周也将会永无宁日……”

陈菡天说道:“这个钜子不必担心,只要卫稹退位或殡天,不出三日,神都自会平息动乱,高密也自会有人安抚,当然损失是在所难免的……”

皇甫翟想了想说道:“勉强算是合格的布局,那么我需要做些什么?”

公孙禹说道:“本来将鲁阙唤来是为了半道率领死士参与伏击,可既然钜子想要参与进来,那布略就要稍作修改,所以斗胆请钜子引导前军都督,能延缓他回转远东的时日……”

不等皇甫翟开口,陈菡天又说道:“其实老夫早就知道钜子的行踪,这些时日想必钜子也是呆在刘策军中吧?以钜子的能力要让刘策信任,老夫以为这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皇甫翟放下手中铜镜,对二人说道:“为什么要将刘策也牵扯进来?他跟这件事又有什么必要的关联么?”

这时,屏风后的人影开口说道:“如果刘策能与我们进行间接合作,那此行的计划就能更添几分胜算,今日刘策大军入城秋毫无犯,说明他的军队军纪严明,

一旦第一步刺杀卫稹的计划失败,将一切嫁祸到高密头上时,再也没有人比威震天下的远东边军更适合抵御高密的怒火了,如果就此能一举歼灭高密,那接下来的神都局势就十分明朗了……”

皇甫翟轻笑一声,望着陈菡天和公孙禹二人,然后开口说道:“你们是不知道刘策这人有多可怕,一旦他知道自己被人利用,谁都无法预料他下一步会做出何种举动,你们确定要将他也卷入其中么。”

陈菡天说道:“特殊时候,就要运用一切手段,就当是为了墨家和天下苍生着想……”

皇甫翟闭目片刻,随即拿起铜镜起身对他们说道:“时候不早了,虽然宵禁解除,但大家在这里久留,难免会让他人起疑,还是早些安排好散了吧……”

说着他踏步走向屋外,公孙禹忙道:“钜子,难道你不想听听详细布略么?”

皇甫翟说道:“该知道的我已经知晓,我的任务是什么知道就行,接下来其他事情该怎么做你们自己决断,我只负责对付自己这块便行……”

话毕,皇甫翟拉开移门,悄然离去……

二三三 谁是幕后主使

……

“幕后主使的人到底是谁?”

皇甫翟步出垒云阁后,一路向大街走去,但脑海里却一直回思考着要将墨家陷入万劫不复之中的罪魁祸首。

“先理清一下思绪,卫稹一死,最大的获益者是谁?那屏风之后的人所展现出来的气势不像是一个主使者该有的魄力,他不过也是一颗转移视线的棋子,真正的幕后主使是不会如此轻易将自己涉入险地,过早的暴露出来,所以这人绝对不是真正主谋,充其量就是一颗棋子……”

经过一家商铺前,皇甫翟停下脚步,望着铺子内幽暗的灯光,面色凝重的思索片刻,然后继续向前走去。

这时,一队巡逻的卫兵在不远处街角向自己跑来,皇甫翟随路上行人退到一旁,静静地望着那队卫兵经过。

“既然屏风后的人不是真正主使,那接下来是谁?朝中最有权势的就是儒首董文舒,但他颇受卫稹信任,但没理由会做出刺杀卫稹的举动,卫稹一死他的权力就会变得十分不稳,

锦盛?更加不可能,失去皇权庇护的宦官根本就不成任何气候。

那难道是高密自己?不像,高密手中握有重兵,若要谋反,不消数日就能直扑神都城下,何况观陈、公孙二人的话语中吐露的意思,是欲置其死地而后快,更不会有与墨家合作的可能,而且也没必要多此一举……”

皇甫翟又向前走了几步,脑子飞速运转思考着自己内心的疑问。

“如此看来,就只能在皇子之中选人了?卫稹一死,太子就顺理成章的成为大周新的国君,听闻太子宽厚仁德,又肯务实,

倒是极有可能跟墨家合作,但,皇位本就是他的,他有必要做出这种弑君篡位的举动?也是不符合常理……”

皇甫翟理了理思绪,一时找不出其中头绪,索性暂时不再去想,径直向不远处一间客栈走去。

……

“皇上,快子时了,您操劳了一整天还不歇息么?”

太极殿寝宫之内,卫稹放下手中册子,又扫视一眼桌案上的奏折,疲惫的捂了捂自己的双眼,边上的锦盛见此,忙上前心疼地劝他早些安歇。

卫稹叹了口气说道:“荆楚监察御史罗应文来报,因为蝗灾之故,三省各地已有民变现象,若不及时加以控制,就怕荆楚三省也会重蹈河源覆辙啊……”

锦盛叹了口气,他自是知道卫稹这些时日为荆楚三省的灾情操碎了心,荆楚乱则天下乱,可是赈灾是需要钱的,现在国库根本就没有钱粮可以调动啊。

卫稹又重重叹了口气,合上手中的文册,对锦盛问道:“今日刘策大军可曾进入京城?可有……可有按朕的旨意去做?”

锦盛连忙拱手说道:“启禀圣上,骁卫将军向志飞来报,刘策大军分批次入城,并没有出现任何扰民现象,与商贩之间都是公平交易……”

卫稹闻言,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叹道:“还是刘策好啊,知道朕现在的难处,没有纵兵加害城中百姓呐,现在想想,朕当年还是太过苛待他了……”

锦盛低头说道:“军督大人治军手段,奴婢也是有所耳闻,说实话,奴婢佩服的紧啊,面对京城这花花世界,居然依旧约束部下不扰城中百姓,这份魄力可比寻常那些将领要强过百倍……”

卫稹点点头又道:“那刘策现在下榻何处呢?”

锦盛回道:“回禀圣上,刘策和他的护卫今日下榻所处是外城的驿馆之内。”

“胡闹……”卫稹闻言,面带不满地指责道,“刘策对我大周有功,岂能让他下榻在外城驿馆之内?岂不是让人笑话朕薄待有功之士么?你这司礼监是怎么办事的?”

锦盛忙低头对卫稹说道:“皇上所言甚是,都是奴婢的疏忽,只是,只是皇上前些日子下令允许军督大人管制外城三日时间,奴婢下面那些当差的都不敢去请军督大人,生怕被外城兵乱波及啊……”

“真是没用……”卫稹闻言嘀咕了一声,深思片刻后说道,“算了,明日朕再好好招待他,莫让刘策和他麾下将士都寒了心,对了,刘策就没进过内城么?”

锦盛回道:“都尉府今日当差的来报,戌时初刻,军督大人就带着数十名士兵进入内城,直向宇龙轩所去,大概不到一个时辰就又出内城而去,

为此还在内城入口门外与值夜的凌长歌,凌都尉发生了些许不快,好在向志飞将军赶到,化解了双方冲突……”

“这个凌长歌是怎么办事的?”卫稹面带不悦,“朕赐与刘策鱼鳞袋,莫说内城,就算他想进宫都不能阻拦,他这是要坏朕的名声么?”

锦盛回道:“皇上息怒,凌都尉也是职责所在,今日内城宵禁解除,官民同欢,他也怕再惹出些事端来……”

“那也得分人啊……”卫稹说道,“刘策什么人?平定北方内乱的大功臣,他进个内城感受下我京师繁华又怎么了?能出什么乱子?”

锦盛小声说道:“皇上,还别说,真出了些不大不小的乱子……”

卫稹闻言心下一紧,忙问道:“他出什么乱子了?”

锦盛说道:“奴婢也是不久前刚收到消息,言军督大人在宇龙轩把耿大学士的亲戚给打了,现在还在医馆诊治呢……”

卫稹一听还以为什么大事,悬着的心顿时放了下来,但又装出一副不快的神情:“那个耿秉秋是怎么管教的家人,敢在宇龙轩惹事,依朕看就该打,不,不单该打,还得抓起来严加审讯一番……”

锦盛一时无语,看样子卫稹现在是铁定站在刘策这边了,于是忙说道:“皇上不必动怒,逸阳公主殿下已经将事处理妥善了,耿秉秋亲戚那几个好友都已经送往城内衙门了……”

卫稹奇道:“逸阳?她怎么会在宇龙轩,这么晚了,还私自出宫么?”

锦盛笑着说道:“皇上,您真是贵人多忘事,逸阳公主这几日不是在镇凉侯府陪玉香公主么?加上今日宵禁解除,故才逸阳公主和刘策未婚娇妻姜若颜一起在宇龙轩相聚呢……”

卫稹恍然大悟,拍了下自己脑袋,摇摇头笑着说道:“瞧朕这记性,居然把这茬给忘了,嗯,逸阳处事为人朕很是放心,等明日她回宫,朕要重重赏赐与她……”

这时,寝宫之外传来一名内侍太监的声音:“启禀皇上~太子殿下和宁王殿下已经回宫,特有要事想跟皇上启禀……”

“卫冉,卫炯?快快请他们进来……”卫稹闻言,即刻让二人入内说话。

不一会儿,两名分别二十岁出头和十九岁模样的皇子一前一后步入了寝宫之内,见到卫稹后,二人齐齐行以跪拜礼。

“儿臣参见父皇……”

“免礼,都平身吧,锦盛,赐座。”

卫稹客气的让二人起身落座,然后笑着问道:“怎么样,出宫一趟,感受如何啊?”

太子卫冉刚要开口,宁王卫炯立刻对卫稹兴奋地说道:“启禀父皇,这次出宫,儿臣算是见识到了我京师繁华,由此盛世,我大周定能千秋万载,永世不衰……”

“哈哈哈……”

卫稹闻言,开心地笑了几声,望向卫炯的眼神也和蔼了许多,然后又对二人问道:“那么朕交代你们的事处理的如何了?不会只顾着贪玩,把正事儿忘了吧?”

卫炯抢先一步说道:“回禀父皇,儿臣怎会忘记父皇的交代?此次儿臣拜访了城中十余五品以上官僚世家,共计募得白银一百三十八万两,虽与父皇所预想相差甚远,但也算是替荆楚三省的灾情尽了一份心力……”

“嗯……”卫稹说道,“皇儿,你做的很好,一日之内就能替朕募集一百三十多万两白银,朕心甚感欣慰……”

卫炯忙拱手对卫稹说道:“能为父皇分忧,乃是身为儿臣的本分,儿臣希望父皇莫要太过操劳了……”

“哈哈哈……”卫稹笑了笑,冲卫炯罢罢手道,“这里没外人,皇儿无需多礼,坐下吧……”

“儿臣谢过父皇……”卫炯闻言,恭敬地坐回了椅子上,脸上是沾沾自喜。

“太子,你呢?这次募集到多少白银?”夸奖过卫炯后,卫稹又对卫冉问道。

卫冉面色难堪,起身对卫稹拱手说道:“儿臣辜负父皇所托,这次出宫,仅募集到三百两银子,请父皇降罪……”

卫稹闻言,面色瞬间阴沉无比:“太子,你这一天到底干什么去了?为何只募集这区区三百两白银?”

卫冉不知该从何说起,只能这么干站着,一时不知所措,倒是卫炯一见太子难堪,连忙起身对卫稹说道:“父皇莫要怪罪皇兄,今日儿臣看到皇兄一路为筹集赈灾款项四处奔波,至今水米都不曾打牙,他确实已经尽力了啊……”

“瞎忙活又有什么用?你不用替他说话!”卫稹怒道,“朕需要的是个干实事替朕分忧解难的人,而不是一个忙碌到死都没干成一件正事的人……”

卫炯闻言,怯生生地坐下,望着矗立在原地的卫冉,脸上神情异常的怪异。

卫冉低着头对卫稹说道:“父皇责备的是,儿臣……儿臣让父皇失望了……”

卫稹瞥了眼卫炯,然后开口说道:“多学学你弟弟,看看他是如何替朕分忧的,不要成天不知道干些正事,明白么?”

卫冉回道:“谨遵父皇教诲,儿臣定当多向皇弟请教……”

卫炯闻言忙对卫冉说道:“皇兄言重了,皇兄贵为一国之储,若有难处,皇弟定当义不容辞鼎力相助……”

“好了,都别说了……”卫稹疲惫地打断二人的话,“时辰不早了,你们先早些安歇,明日早朝改午朝,介时精神点,一起与朕往太极殿赏赐有功之臣……”

“父皇也请早些歇息,保重龙体,儿臣告退……”

卫冉和卫炯闻言,齐齐对卫稹拱手告辞,缓缓退出了寝宫之外。

二三四 不同心思

……

“太子殿下,父皇这些时日为荆楚赈灾的事可谓是费尽了心思,脾气不好在所难免,还请你千万不要莫要往心里去啊……”

一出寝宫,卫炯就对卫冉劝道,脸上充满了担忧,一副希望卫冉能谅解卫稹的神态。

卫冉闻言,停下脚步回过头来对卫炯微微一笑:“皇弟多虑了,我自然知晓父亲这些时日为国事操碎了心,能让他发泄发泄也是好的,毕竟我没有完成父皇交代的事,被责骂也是应该的,倒是皇弟你这次筹集了这么多银子,理该获得父皇的赏识了……”

卫炯忙道:“太子殿下多虑了,臣弟我永远支持太子殿下,就算得到父皇赏识也愿为太子殿下效命,待来日太子殿下继承大统……”

“慎言!”卫冉立刻出声制止他说下去,“父皇正值壮年,你怎可说出这般不敬之话来?”

卫炯自觉失言,忙对卫冉致歉:“太子殿下息怒,臣弟一时失言,还望海涵……”

卫冉望了眼寝宫,然后对卫炯说道:“皇弟也早些回去歇息吧,现在已过子时,你也劳累一天了,明日还有很多要事处理,早些回府吧……”

说完,卫冉就和卫炯拱手行了一礼,带着下人向自己东宫走去了。

等卫冉一离开,卫炯脸上恭敬的神情瞬间消失,只是淡然的望着卫冉消失的身影。

“起驾,回宁王府……”

良久,卫炯对身边的侍卫吩咐一声,从另一条道直向宫门之外走去。

……

卫冉回到东宫,遣退了护送侍卫,进入内宫寝室,这时一名身穿墨绿色锦衣官服的东宫侍卫来到寝室之中,对卫冉行了一礼,说道:“太子殿下,您回来了?观你面色苍白,怕是一日未曾用饭吧?”

卫冉闻言望向那侍卫,这名侍卫名叫左恒年,自小就跟卫冉一起长大,六岁就在自己身边,除开假日之外,一日都不曾离开过,深受卫冉信任,特意升他为东宫左卫率,也就是卫冉的贴身护卫,掌管东宫一切侍卫事宜。

听左恒年这么一说,卫冉苦笑着摇摇头:“恒年,我现在可什么都吃不下,父皇交代的事没完成惹他大发雷霆,让我哪来的胃口啊……”

左恒年是说道:“太子殿下,再有天大的委屈,你也不能不吃饭啊,卑职知您今日为琐事奔波无心用饭,特让御膳房为你准备了些点心,待用罢点心再洗个热水澡早些安歇吧……”

说完,他对跟在自己身后的侍女点点头,很快侍女就捧着一盘酥糕饴糖放到卫冉桌前,再缓缓的退到一旁。

卫冉想了想,遣退了那些侍女对左恒年说道:“恒年,你也请坐,瞧你这模样,想必也是一天没吃东西吧,不如陪我一起用食,也好解解闷……”

“卑职遵命……”

左恒年闻言应了一声,便坐到卫冉边上和他一起吃起食盘中的糕点。

见卫冉一直闷闷不乐,左恒年吞下一口酥糕问道:“太子殿下,可有何心事,不妨说出来与卑职知晓,纵使帮不了您,至少说出来也好受一些……”

卫冉叹了口气说道:“今日奉父皇之命,前去内城达官显贵处募集赈灾所需钱粮,可惜搞砸了,惹得父皇大发雷霆,将我好一顿斥责……”

左恒年闻言说道:“卑职当是什么事呢,太子毕竟是皇上的孩子,又是一国储君,皇上对太子严一些,想必也是为了您好,太子就不要往心里去了……”

卫冉摇摇头说道:“不,我不是为了被父皇责骂办事不力而耿耿于怀,而是对今日所见所闻感到痛心,几大豪门家里哪个身家不是何止千万,可他们面对荆楚灾情居然会是一毛不拔的态度,

官吏如此,商贾如此,那些当朝大员亦是如此,我大周士家难道都是这等自私自利之徒么?国难当头,居然还是这般的势利!”

说到这里,卫冉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将手中一块酥糕捏的是粉碎。

左恒年闻言,却是没有什么神情变化,仿佛早就料到一般,对卫冉小声劝道:“太子殿下,你也不必动怒,这些豪门世家都是如此,各个皆是唯利是图之辈……”

卫冉打断左恒年的话,愤恨地说道:“可如果再这样下去,我大周社稷和江山该怎么办?这群蛀虫贪空了国库税银,又对地方土地巧取豪夺,临了居然一文钱都不肯拿出来捐给荆楚三省的灾民,他们的良心到底过的去么?”

左恒年轻哼一声,目露不屑地说道:“太子殿下,现在你该见识到这般士家是怎样的一副嘴脸了吧?

平日里衣冠楚楚、高高在满口仁义道德,真到了需要效力的时候,哪怕只要他们身上一根汗毛他都舍不得呢,太子你见识过也好,

以后等登基大统,手握大权时,再将这些个蛇鬼牛神一举扫清,还天下一片朗朗乾坤……”

“登基大统?哼,怕是以后没机会了……”卫冉苦笑一声对左恒年说道,“今日宁王和我一道奉皇命募集赈灾款项,结果一日时间宁王就募集到一百三十八万两白银,深的父皇夸赞,我观父皇这神态,似乎对我这位皇弟异常的满意,就怕父皇心中早有废掉我这太子的打算呢……”

左恒年闻言一怔:“太子殿下,这话可不能乱说,眼下多事之秋,皇上又怎会有废黜储君的念头呢?您这是多虑了,还是早些歇息吧……”

卫冉十分确定的对左恒年说道:“我今夜从父皇的眼神里已经看出了他对我的失望,毕竟宁王的能力确实比我强,

短短一日时间就筹集了这么多银子,替父皇帮了不少忙,也分了不少忧,就怕用不了多久,这座东宫就要换个主人了……”

左恒年想了想,忽然对卫冉说道:“太子殿下,您不是说那些豪门世家一毛不拔么?为何宁王殿下能顺利筹集这么多的银子,这不符合常理啊……”

卫冉回道:“皇弟交际面比我要广的多,私下里就时常跟那些王公大臣吟诗作对,他出面筹集银子,自然比我要顺畅的多,完全意料之中。”

左恒年道:“太子殿下,您也别想那么多,吃完糕点就早些休息,明日一早问问那长春真人该怎么办不就知道了么?他可是对时局有着透彻认识的人啊……”

卫冉闻听“长春真人”四个字后,顿时眼前一亮,对左恒年说道:“对了,长春真人现在可在宫内?”

左恒年回道:“自然是在宫内了,半个时辰前刚回偏殿休息,明日一早有什么疑问请他过来一问不就知道了么?”

卫冉点点头:“你说的不错,总这么心神不宁瞎想干着急也不是办法,明日一早就去找长春真人商讨一下。”

话毕,卫冉一口咬下一口酥糕,眼中充满了坚定地神情。

……

而在离皇宫仅一坊之隔的宁王府,卫炯一进王府便有下人在他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听完下人的话,他就遣散周围所有人直冲府厅内室。

卫炯一入府厅内室,却见一名身穿淡绿儒衫,手持一尊玉蟾蜍,约莫四十多岁的面目狡诈的中年人背对着卫炯。

看到那中年人后,卫炯立刻对他拱手行了一礼笑着说道:“李先生,这么晚了你还未休息啊?”

这李先生名为李元昆,是宁王府上的幕僚,也是卫炯的老师。

听卫炯这么说,李元昆回道:“自然是等宁王殿下回来了,不知宁王殿下去办皇上交代的事,办的如何了?”

卫炯闻言,笑着坐到桌前,拎起桌上的水壶往杯子里倒了一杯水,喝下后自豪地说道:“自然是办成了,本王还得到了父皇的赞许呢……”

李元昆问道:“听闻太子殿下也跟宁王殿下您一起回的宫,不知他募集白银进行的如何?”

卫炯窃笑一声说道:“我这皇兄,唉,让本王怎么说呢,一天时间就募集三百两银子,真不知道是怎么办事的,活该挨父皇的骂。”

“太子殿下被皇上骂了?”李元昆闻言眉头一蹙,转身又问道,“可是当着你的面骂的?”

“可不是么?”卫炯点点头,回忆了一下当时的情形,然后似笑非笑地说道,“今日看到我这太子皇兄挨父皇的骂,本王还真是替他感到难受,甚至都忍不住替他求情……”

李元昆仔细想了想,面色凝重的说道:“宁王殿下,你锋芒太露了,不该当面数落太子殿下,这会让皇上很不满的……”

卫炯奇道:“李先生何出此言,父皇今日对本王所为很是满意啊……”

李元昆摇摇头,替卫炯解释道:“宁王殿下,您还年轻,对帝王之术有所不解,皇上现在夸您是因为看上您的才干,等这次危机一过,殿下您可就危险了,

到时不单太子和其他皇子会与你为敌,就算是皇上也会对你多加防范,您今天实不该跟太子同时进宫面圣,这样只会惹皇上对您不满……”

卫炯沉思一阵,还是半信半疑地说道:“李先生,您言重了吧?本王今日好歹替父皇分忧解难了一部分,怎么可能会对本王有不满之心呢?”

李元昆说道:“敢问宁王殿下,皇上大还是太子大?”

卫炯嘴角撇了一下,说道:“李先生真会说笑,当然是一国之君大了!”

李元昆又说道:“那敢问太子大还是宁王殿下大呢?”

卫炯哑口无言,怔怔地望着李元昆,希望他替自己明言话中意思。

见卫炯还未领悟,李元昆只好叹了口气说道:“宁王殿下,您身份和太子相比自然是不如太子殿下的,

这时候您与太子同时进入皇宫面见皇上,你觉得皇上看到您居然如此违背礼制与太子同时面圣,会对您有好印象么?

请殿下好好想一想这其中的利害,就仅凭这一步走错,你哪怕立下再多的功劳,都会在皇上心中留下一个目无尊长的印像啊!”

二三五 帝王心思

……

“先生您这话究竟是何意,可否跟本王明说?”听李元昆这么一说,卫炯顿时一脸狐疑地问道。

李元昆说道:“宁王殿下,请您仔细想想,太子毕竟是东宫之主,未来的储君,您和他同时去见皇上,皇上见到心中会怎么想殿下?最轻也是落下个目无礼制、争利邀功的印象啊……”

卫炯愣了半晌,久久不语,可他脸上依旧挂着狐疑的神色,最后忍不住说道:“可是李先生,本王当时见父皇这模样是真心实意夸赞本王办事得力,怎会如您所言那般呢?”

李元昆摩挲了下手中玉蟾蜍,坚定地说道:“殿下,帝王的心思又怎么可能轻易揣摩呢?你无论办多少事,办的有多好,都有可能因为一个不经意间的瑕疵,让他对你的看法瞬间改变。”

卫炯立刻说道:“可是,当初是太子殿下让本王一起面见父皇的啊,本王这才跟着他的……”

李元昆闻言,双目瞪的滚圆,立即跟卫炯说道:“那就足以说明太子心机深不可测,自知这次皇上交代的差事办砸了,想拉殿下您当盾牌,转移皇上的视线,对您有所猜忌啊……”

“不可能,绝不可能……”卫炯摇头说道,“太子为人宽仁,那个举动纯粹就是身为长兄的关切,何况就算如此,本王完成父皇交代的事,也至于为这么点细末微枝的小事就对本王有所猜忌吧?”

李元昆闻言,露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继续对卫炯解释道:“殿下啊,您莫忘了您是身处帝王之家,帝王之家可有半点亲情可言?

卫冉身为东宫之主,必须时刻为巩固自己的权势步步为营,这次您办成了事,而太子却未办成,仅凭这一点就足够威胁到他的地位了,若不采取点小动作,如何挽回自己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

殿下啊,您还是太天真了,处在皇权之中哪个会是省油的灯?宫里的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是自己的敌人,自己所说随意一句话,无意间一个动作都会让人猜忌,甚至引来杀身之祸啊……”

听着李元昆的分析解释,卫炯只觉的自己后背湿了一片,完全被汗水浸透了,于是连忙对李元昆拱手说道:“李先生,那本王眼下该如何是好?还请先生教我……”

李元昆闭目沉思一阵后,开口说道:“殿下,为今之计,想要不被他人迫害就必须先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只要殿下能得到内城禁军一部支持,就无人再敢加害妄议殿下了……”

卫炯大惊失色:“先生你疯了么?禁军可是皇家禁脔,本王要去染指禁军,被有心之人参上一本,就算父皇不杀我,也必会和皇叔卫稷那般将本王发配到鸟不拉屎之地啊……”

“殿下冷静……”李元昆望着卫炯一副吓破胆的模样,忍不住轻喝一声,“殿下有否听清在下的话,在下什么时候让你去染指禁军了?只是让你获得他们之中一小部的支持!这不算违反礼制……”

“可就算这样,禁军三部又有何人敢支持本王呢?”卫炯为难地说道,“而且一旦和各部统领有接触,就不怕被皇上忌惮更不得信任么?”

李元昆说道:“在下并不希望殿下和禁军三品以上军士接洽,只需拉拢内门都尉凌长歌就可以了……”

“凌长歌?”卫炯沉吟一声回道,“这凌长歌我听过,可是,一个小小的都尉而已,至于本王放下身段去跟他交往么?”

李元昆笑着说道:“王爷,凌长歌官爵虽然不高,但正因为凌长歌官爵低下,才不会引起其他人怀疑,而且,王爷该知道凌长歌的妻子郭娉,可是殿帅府太尉郭照的女儿,这层身份我想殿下就不用在下明说了吧?”

卫炯恍然大悟,起身对李元昆拱手道:“多谢先生指点迷津,请受本王一拜……”

只见卫炯躬身冲李元昆恭敬的行了一礼,姿态放的是异常的低下。

李元昆连忙搀起卫炯说道:“殿下快快请起,在下受不起这等大礼,在下能得殿下垂青,为宁王府效力助殿下成势,是在下毕生荣幸,也是身为幕僚应尽职责……”

卫炯起身后,李元昆又望了眼屋外夜色,继续说道:“子时末刻将过,殿下且早些安歇,明日午朝之前,在下想法将凌长歌约出来与殿下一会,请殿下先养足精神,等天亮再做定夺,在下先行告退……”

“一切听凭先生安排,先生也请早些安歇……”卫炯望着李元昆,激动地说道。

“嗯……”

李元昆应了一声,然后摩挲着手中玉蟾蜍,默默退出了王宫寝室,步入了黑暗之中。

“卫冉,你想给本王下套……哼……”

卫炯独自在内室嘀咕一声,握紧双拳面色狰狞,眼中闪烁着阴狠地光芒。

……

卯时正刻,皇宫虚云观,一名身穿道袍,手持紫木拂尘的五旬老者在祖师绘像面前闭目盘膝而坐,周围几位小道童则在三清雕像前焚香添置清水,气氛十分的庄严肃穆。

这时一位道者来到老者面前小声说道:“真人,太子殿下前来祈福……”

老道闻言依旧闭目不语,然后轻甩一下拂尘点了点头,道者心领神会立刻转身出观,不一会儿就将卫冉和侍卫左恒年引了进来。

卫冉并没有打扰老道,而是来到三清像前,双手合十,跪在蒲团前恭敬的拜了三拜,而后接过道童递来的三支蟠香,念念有词一阵,起身将其插入香案之中。

“咚~”

一声钟响,清盈悦耳,虚云观中所有道士闻听钟声整齐有序的步出观外,很快虚云观内只剩下老道、卫冉和左恒年三人了。

老道缓缓睁开眼睛,望了卫冉一眼,起身离开蒲团对他微微一欠身挥动一下拂尘说道:“太子殿下,您这个时候前来虚云观可不单单只是祈福吧?”

卫冉回礼说道:“不瞒长春真人,在下有些疑虑已经困扰了一夜,还想请真人能替我开惑解疑……”

长春真人闻言说道:“太子殿下,前些日子皇后娘娘问老道抄写了几份经卷,可否请太子殿下屈尊随老道一起去取,好顺道转交给皇后娘娘,也省得老道再跑一趟。”

卫冉点头说道:“既是母后祈求真人抄写经文,在下身为儿臣自是理当效命,劳烦真人前面引路……”

长春真人点点头,一甩拂尘做了个请势,然后犹自向虚云观后厅走去,卫冉和左恒年则是默默跟在他的身后。

进入后厅,穿过一片假山之后,长春真人带着卫冉来到一间院庭之内,请他入席落座后,命道童送来早茶和斋饭放到卫冉跟前,而后自己从一堆书籍中取出两份抄好晾干的经文,放到了卫冉跟前。

只见长春真人边摆弄茶具,开始煮水醺茶,边开口说道:“太子今早来虚云观所忧何事,老道也已有了解,可是为昨日皇上交代的差事未能办妥遭受责罚一事?”

卫冉点点头,然后对身边的左恒年说道:“恒年,你先去外面守着……”

“领命……”

左恒年拱手说了一声,然后大步走出了庭院之外。

等庭院内就剩二人后,卫冉对长春真人说道:“说来惭愧,昨日一整天都没能办好父皇交代的事,在下这心诚惶诚恐,怕是以后不得父皇信任了……”

长春真人闻言,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只是好奇地问道:“太子殿下何出此言呢?”

卫冉说道:“毕竟昨夜在寝宫之内,父皇大发雷霆,将在下狠狠责骂了一顿,毕竟眼下荆楚之地急需赈灾钱粮,身为太子却不能为父皇分忧,难道父皇对在下的看法就不会有变化么?”

长春真人继续摆弄茶具,笑着说道:“太子殿下,你可曾想过,皇上为何会将募集赈灾钱粮的事交给您和宁王殿下去处理?

毕竟让皇室的人放下颜面去募集银两款项,这是很失体统的事,完全可以交代朝堂群臣去处理啊……”

卫冉闻言眉头一蹙:“对啊,在下怎么就没想到呢?还请真人替在下解惑……”

长春真人说道:“皇上这么做明面上是在考验太子您和宁王殿下的能力,实际上皇上在观察你们二者可否结党营私,

皇上什么人?城中那些世家门阀都是何种德性心中会没数么?他们岂会心甘情愿将钱用来捐赠朝廷救助灾民?

而太子你虽然没筹集到银两款项,但却打消了皇上心中的猜忌和顾虑,皇上明面上是在骂你,实际上对你是十分放心的,

相反,宁王殿下能在一日之内就让城中那些一毛不拔的世阀巨贾捐出足足一百三十多万两?能不让皇上心中生疑么?

如果老道所料不差,就怕现在这一会儿,皇上就已经派人前去城中调查昨日和宁王接触过的世阀官吏了,

太子殿下,您现在反而是最安全的,至少眼下您东宫之主的位置,算是保住了……”

听完长春真人的分析,卫冉连忙对他拱手行礼道:“真人一席话,真的令在下茅塞顿开,真人当真有大才……”

长春真人倒上一杯茶,递到卫冉面前说道:“太子殿下,记住发生任何事都要冷静三思而后行,切莫先乱了自己分寸,以稳为上呐……”

卫冉接过茶说道:“在下聆听真人教诲,只是真人,以您之才华为何不愿入仕为官呢?”

长春真人苦笑一声说道:“太子殿下,老道一生闲云野鹤惯了,不适合朝堂之上的尔虞我诈,如今已近古稀之年,只希望在有生看到天下百姓能安居乐业……”

卫冉用力点点头,坚定地说道:“真人放心,那一天会来临的!”

二三六 皇家兄妹

……

长春真人听卫冉这么说,笑了笑说道:“太子殿下宅心仁厚,深知百姓疾苦,老道相信,您将来定能平定朝堂动乱,还大周百姓一个盛世年华……”

卫冉说道:“多谢真人吉言,今日能和真人一番对话,在下收益良多……”

长春见卫冉语气中有着一丝落寞,微微摇了摇头说道:“好了,太子殿下,你也别愁眉苦脸的,老道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前几日收到密报,去年太子在甘州收留河源灾乱的流民在陵武秘密开垦三万亩荒田,都已经有收获了,

那几千百姓有了土地,加之赋税又低,收的又是实物,现在都不愿意离开,太子的军屯改民屯的租制,让陵武的财政有了结余,您的税制变革算是初步有成效了……”

卫冉闻言,脸上也露出了难得的笑容,只见他端起新倒好的茶水,叹道:“如此甚好,军屯之法本就名存实亡,如果能将那些废弃的军田以低税租借给百姓务农,百姓也就有了盼头,只要此法推行天下,如此用不了多久,这天下也就太平了……”

说完,卫冉吹了吹茶杯中的热水,轻轻泯了一口,神情是万分的惬意。

长春真人望着卫冉心花怒放的模样,眼神里也是挂上了一丝欣慰,然后往煮开的一壶水里添了一些茶叶,端起来晃了晃,再倒向一旁的杯子中。

良久,卫冉回过神来对长春真人说道:“真人见谅,在下太过高兴,有些失态了……”

长春真人笑道:“太子体恤民情,是大周社稷之福,老道很少见到太子你笑过了,社稷固然重要,但身体也必须同样要保重,多笑笑有好处……”

卫冉点点头,又说道:“其实这次田亩税改还得多谢我那皇妹,要不是她提出来这个法子,又私自将自身所赞积蓄资助陵武,断不会有今日成果……”

长春真人点点头:“是啊,逸阳公主殿下聪慧过人,对时政局势有着独到的见解,而且懂得为百姓为皇室排忧解难,比寻常只会卖弄诗文的官宦世家子弟远要有主见百倍……”

卫冉说道:“只可惜皇妹身为女儿身,不能参与朝堂政事,否则由她为储君比在下更加合适百倍……”

长春真人看了看庭院之外的天色,对卫冉说道:“太子殿下,天已经亮了,先把斋饭吃了,带上早些回宫吧,今天注定是一个不寻常的日子,好好养足精神吧……”

“是啊,真人说的对,今天,的确是一个不寻常的日子……”卫冉长吸一口气,望着窗外的天色,眼神变得坚毅无比。

……

“呼噜噜~”

内城行宫别院之内,炸雷般的呼噜声在一间寝室内此起彼伏,一张巨大的床榻之上,横七竖八的躺着一肥一瘦两具躯体,正是许文静和卫稷二人……

“嘶~头好痛~”

被呼噜声响吵醒的许文静刚要起身,却感觉一阵头晕目眩,疼痛难当,又再次躺了下去。

他捂了捂自己额头跳动的青筋,睁眼仔细向四周打量望去,望着熟悉又陌生的环境,他使劲摇了摇头,努力回忆起昨晚发生的一切。

原来自珠宝行出来后,许文静又和卫稷四处逛了逛,然后坐着马车就向专为皇家准备的行宫别院行驶而去。

回到行宫后,二人意犹未尽,卫稷又亲自花了大把银子从新乐坊召集了一队人演奏,完全沉浸在声色犬马之中。

等夜深之后,许文静和卫稷都喝的烂醉如泥,也不知是怎么遣散那些乐坊的女子,反正二人就直接躺在卧榻之上就不省人事了……

“喝大了,真是的……”

许文静叹了口气,忍着剧烈的头痛,刚想起身,忽然一条肥腿从天而降,重重压在了许文静身上,让他动弹不得,耳边依旧回荡着卫稷那海潮一般的呼噜声。

许文静无奈,只能拍拍卫稷的大腿说道:“王爷,醒醒……”

“别吵,本王还能喝……”

卫稷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然后一只大手伸到许文静腰上开始抓起痒来,顿时让许文静面露不堪之色,赶忙将他的手放到他自己的腿上这才解脱了痛苦。

眼看卫稷还处在醉酒状态,许文静用力将他搭在自己身上的那条腿移开,一溜烟赶紧跑下床榻来到桌边,打开专门放置醒酒药丸的盒子,取出两枚丢入嘴中,然后抓起瓷壶将壶嘴对准自己嘴巴猛灌。

歇息一阵后,醒酒药发挥药效,让他的头痛缓解了不少,不由又开始回想起昨夜在珠宝行内见到的佳人……

“卫璎,公主,镇凉侯府李宿温的夫人,啧啧啧,当真如玉一样……”许文静喃喃自语几声,眼中满是异样贪婪的神情。

又瞥了眼屋内狼藉一片的景象,闻着空气中弥漫的酒气,许文静厌恶的挥了挥手,起身打开了窗户,深吸一口气,这才彻底好受了些。

不想,还不等许文静感受下大自然的清新空气,身后就响起了卫稷的声音:“军师,你醒啦?咋不叫醒本王呢?”

许文静闻言回头望去,却见卫稷醉眼惺忪的坐在床榻前,不停的摇头晃脑。

“王爷,看样子咱俩昨晚都喝多了,险些耽误了大事……”许文静叹息一声。

卫稷却不以为意,或者说压根没明白许文静说的是啥,只是一脸无所谓地说道:“耽误什么大事?如今形势可是一片大好啊,又没在行军打仗……”

许文静苦笑一声,回道:“王爷,今日午时可是军督大人和姜小姐的册封大典呢,咱昨晚实在是喝的有些过了……”

卫稷闻言一愣,随即一拍脑袋,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夸张地说道:“哎呦,我说呢,这心里怎么总有心事装着,经军师您这么一提醒倒是想了起来,赶紧洗漱一下吧……”

说着,卫稷当即跳下床榻,来到桌前抓起一把醒酒药丸随口往嘴里一塞,而后拎起许文静喝过的茶壶也是猛灌一口,紧接着打开房门大声吼道:“来人啊,端水过来,伺候本王洗漱~”

“唉……”

许文静望着卫稷的作态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整了整自己的衣冠,坐到了桌子前,等候着行宫侍女将水端来。

……

而此刻外城驿馆门口不远处,一家卖油团的摊位前,韦巅一身劲衣,大摇大摆的向摊位走来。

见摊位前面排了很多人,不由眉头一蹙,爆吼一声:“都给老子滚开!”

震耳欲聋的声响,让排队的长龙为之一颤,回头望去,但见一具铁塔般魁梧的身影正凶神恶煞的瞪着自己,不由都怯生生让开了位置。

韦巅冷哼一声,大步来到摊位前,对着吓得浑身哆嗦的摊位老板丢出五两银子,说道:“三十个,不,八十个油团,多放些芝麻,赶紧的包好,老子现在很忙,快点……”

“是是是,这位军爷稍待,马上就好……”

在银子的攻势下,摊位老板立刻开始动手做了起来,脸上挂满了喜悦的眼神,心道这些外来的军爷脾气虽然不敢恭维,但人家出手阔绰啊,今天又能大赚一笔了。

“切,饿死鬼投胎么?”

这时,坐在点心摊位前正在和豆浆的一名彪汉回头望了韦巅一眼,不屑地嘀咕了一声。

不想这话刚好被韦巅听到,立马迈开步子走到他桌前一屁股坐了下来,冷着一张脸,重重往桌子上一拍,直震的那彪汉碗里的豆浆四散飞溅,连同碟子里的两只油团也弹落到了地上,一时间,让摊位老板跟排长龙的队伍为之一怔,小心翼翼地望着他。

那彪汉见自己的早点被韦巅打翻,顿时也是面色一冷,瞪着韦巅说道:“小子,你想找岔对么?”

韦巅嘴角一扬,凑上前对他说道:“你个混蛋刚才说老子什么?有胆子再说一遍试试……”

那彪汉身子向后一扬,冷哼一声说道:“我说什么关你什么事?今日你打扰了我吃饭的兴致,你说这事该怎么了?”

韦巅轻哼一声,瞳孔一缩,恶声恶气地对彪汉说道:“怎么了,不如老子给你松松筋骨,你觉得如何?”

“好啊……”彪汉闻言扭了扭脖子说道,“我筋骨正好紧的很,你要能帮我松松那真是感激不尽呐……”

韦巅闻言,脸上寒意加剧,双手合十抱紧,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关节响动:“既然你有这要求,那老子当然要成全你了……”

“二位,切莫动手……”眼看局面似乎要不受控制的时候,点心铺老板赶紧上来打圆场,对他们连连作揖说道,“我这铺子小,经不起二位折腾,求你们千万不要让小的为难啊……”

韦巅大声对点心铺老板说道:“这个你不用担心,铺子旧了正好换个新的,你今天无论多少损失,老子都包了。”

话毕,又对那彪汉说道:“还有你的汤药费老子也包了,总之今天非得好好揍你一顿不可……”

彪汉闻言神色凝重,手慢慢移到了自己腰间,摸向了一把刀柄,而韦巅则将一双铁手抓住了桌沿,随时准备掀翻大干一场。

“韦巅,油团买来了没有,磨蹭什么呢?”

千钧一发之际,驿馆门口传来焦络的呼喊声,一下子让韦巅放弃了跟那彪汉打斗一场的打算,回了一句:“马上就来!”

然后瞪了彪汉一眼,便起身走开,抓起两包炸好的油团就向驿馆走去。

“八嘎,系拿捏……”

等韦巅离去去,彪汉也是松了口气,意外的吐出一句瀛洲话。

这人就是上官雁身边和冷烟一起的护卫之一,魄奴。

二三七 各方势力1

……

“咯吱~”

卯时六刻,驿馆内刘策的房门被打开了,他踱步来到门外,深吸一口气,长长的伸了一个懒腰,回头望了一眼屋内,脸上露出一抹淡淡地微笑,随后悄悄把门给带上了。

“军督大人,您醒了?”

早已守候在门外的萧煜一见刘策从屋内出来,连忙上前打了个招呼,顺手将一条拧好的毛巾以及漱口用的精盐,混合了薄荷所成的牙膏以及杯子递到了他跟前。

“嗯……”

刘策应声接过毛巾,敷在脸上好一阵后,取下丢还给了萧煜,然后抓过牙杯来到院子内开始清漱口腔。

良久等漱完口,萧煜又连忙将一盆清水递到刘策跟前,刘策取过水盆内毛巾仔细擦拭了下脸颊,然后问道:“许文静还没回来么?”

萧煜闻言回道:“自昨日和怀王一起入城后彻夜未归,末将要不要派人去找找他们?”

“不必了……”刘策摇摇头,“就让这俩货放松放松,本军督相信他们午时之前就会回来会合。”

萧煜点了点头,然后神秘地问道:“军督大人,昨夜姜小姐是否……”

“跟你无关,怎么这么八卦……”刘策立刻打断萧煜的话,随后又问道,“这次庆功大典有多少人会来参加,你打听清楚了么?”

萧煜说道:“在下昨日和外城司礼侍官了解了一下,今日午时之前,京畿各省三品以上大员都会到太极殿前参加军督大人的庆功大典,

包括右都武卫统领高密,镇凉侯李宿温,太子卫冉,宁王卫炯,以及静王卫炽等人也都会前去参加……”

“李宿温?他果然回来了……”刘策闻言寒眉一冷,然后将手中毛巾丢到水盆内。

萧煜不知道刘策和李宿温之间的过节,只是解释道:“李宿温原本是要和那些夏国使臣昨日一起进城的,只是半途似乎被什么事给耽搁了,这才晚了一天……”

“不必多说……”刘策挥手止住萧煜的话,“准备准备,早些吃完饭收拾一下,随本军督一起入内城……”

说完,头也不回的大步向驿馆之外走去。

……

“你个混账东西,我打死你们……”

在街角之上,一声暴喝响起,却见几名殿前司士兵,不断鞭笞着一名摊点伙计,直抽的他是凄声惨叫,周围围观百姓只是默默地看着,没人敢上前阻拦。

只见一名殿前司军官模样的小校端着一碗豆浆对那伙计说道:“你这豆浆是给人喝的么?淡的跟水一样,个奸商,给我狠狠地打,再拆了他的铺子!”

伙计一听,忙上前抱着军官的腿说道:“军爷息怒,求您不要砸我吃饭的家伙啊,我这顿不要你们钱了好么?”

不想那小校一听,一把将碗中还冒着热气的豆浆劈头盖脸的扑到他脸上,直烫的摊点伙计捂着脸满地打滚……

“你居然还有脸跟我提钱?”只见校尉一把将碗砸碎,然后恶狠狠地摊铺伙计说道,“今天这顿饭已经让爷吃的很不舒服了你知不知道?想要军爷我不砸你吃饭的家伙,行啊,十两银子,这事就算结了……”

摊铺伙计闻言,顿时忍痛止住惨叫,连忙爬到小校脚下苦苦哀求道:“军爷,您行行好吧,十两银子我根本拿不出来啊……”

“拿不出?”小校闻言冷笑一声,一脚将摊铺伙计踹开,恶声恶气地说道,“拿不出那就别怪军爷我不客气了,来人,给我把这破铺子砸了!”

“好咧~”

周围小校的士兵闻言,立刻大声应了一声,然后一把掀翻铺子内的桌子,挥动手中兵刃将装豆浆的木桶和蒸包子的屉笼全部砸翻。

“求求你们了,别砸了,砸了我可就没盼头了啊,还有没有王法啊……”

摊铺伙计哭着哀求道,然而那些殿前司士兵根本就不为所动,反正是狠命的将铺子内一切可见的东西全部砸毁捣烂。

“还有你……”小校指着摊铺伙计,然后对铺子外两名殿前司士兵说道,“你们愣着干什么,给我打啊,让大家知道,敢跟军爷我作对的都是什么下场!在这一片,军爷我就是王法,狠狠地给我打……”

两名士兵闻言,立刻拉起摊铺伙计拖到一边对着他就是一顿拳打脚踢,只揍的伙计是惨叫连连。

而周围百姓只是怯生生的望着这一切,都不敢上前劝阻,深怕被牵连进来。

“发生什么事?过去看看……”

正在街上散步寻找合适早餐点的刘策,听闻前方有动静,立马带着身边一队近卫急匆匆赶了过去。

当他看到几名身穿殿前司的士兵在殴打一名百姓时,不由眉头一蹙,向边上一名行人了解了事情来龙去脉后,顿时面色一沉。

“天子脚下都会发生这种欺压百姓的劣迹,这群殿前司到底是兵是匪?”

刘策拳头捏的死紧,望着那几名横行霸道的京城士兵顿时虎眸变的格外阴冷,准备上前去教训他们。

“咯哒哒~”

就在这个时候,街角一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周围百姓立马闪到一边,却见二十余骑快马飞速疾驰,为首一名年近五旬,全副武装的将军,挥动手中马鞭,一马当先向正在行凶逞能的殿前司卫兵疾驰而来。

“啪~啪~”

“啊~~”

那将军策马错身瞬间,两声清脆的马鞭挥响落在那俩打人的殿前司士兵身上,紧随而来就是士兵极其痛苦的惨叫声,殿前司士兵的喧闹也戛然而止,而刘策也止住了步伐,站在人群中默默注视着眼前这一幕。

“吁~~”

将军喝住坐骑,望了人群中的刘策一眼,然后拨转马身对那些行凶的士兵厉声吼道:“堂堂殿前司将士,就是这么对待自己京师百姓的么!啊?”

本来不可一世的殿前司小校闻听那暴喝声,心中一颤定眼望去,顿时吓的魂不附体,连忙上前拱手行礼道:“原来是高都统驾临,卑职见过高都统……”

来者正是赶了一日一夜路程的乾州右武卫都统,高密。

“啪~”

那小校话音刚落,高密一鞭子再次狠狠抽打在他身上,只抽的小校呲牙咧嘴,但唯独不敢吱声。

只听高密大声咆哮道:“每一次本都统进京,就看到你们这群当兵的肆意欺压百姓,本以为这次刘策大军凯旋回朝受封之际,你们会收敛一些,看来本都统对你们期望还是太高了!”

小校吓的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只是低着头连声应道:“高都统息怒,息怒啊,您听卑职解释,其实……”

“啪~”

不想小校还未说完,高密就又是一鞭子狠狠抽在他身上,大声喝止道:“解释什么!你们到底是兵还是匪!是匪的话本都统现在就将你们全部就地正法!”

小校和周围殿前司士兵闻言,立马吓的齐齐跪了下来,苦苦哀求起来:“高都统息怒,求您饶了我们这一回儿吧,我们下次再也不敢了……”

“一群废物!”高密望着这群殿前司求饶的模样,面颊不停抽动,忍不住厉声骂了一句,“把你们身上的银钱全拿出来,快些!”

小校和周围殿前司士兵闻言,立刻将身上的钱袋子全取下乖乖地放到高密马前,然后又跪在地上,吓的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高密长呼一口气,然后对他们大声喝道:“再让本都统看到你们当街欺压百姓,就不会像现在这么简单了!都立刻给我滚!”

“多谢高都统,多谢高都统……”

小校和那些殿前司士兵闻言,连连拱手作揖,连滚带爬的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哼……”

高密望着那些殿前司士兵消失的身影,厌恶的冷哼一声,然后翻身下马拾起地上的钱袋子走向那被打的遍体鳞伤的摊铺伙计,将钱袋交到他手中,又从怀中掏出一锭十两银子。

“小伙子,这些钱你拿去到医馆先疗伤吧,我替那些殿前司士兵跟您致歉,对不住了……”

高密和颜悦色的和摊铺伙计说完后,然后对他拱手施了一礼,吓的摊铺伙计不知该如何回答。

做完这些之后,高密回头对几名随行士兵说道:“老方,神都这片你熟,麻烦你送他去最近医馆治伤,别让小伙子年纪轻轻就落下什么病根了,

还有你们几个,帮着他把这烂摊子收拾一下,看看还有没有能用的活计,不能用的就都丢了,先这样吧……”

那些士兵闻言,立刻领命下马按照高密的吩咐忙碌了起来……

“多谢高都统……”

摊铺伙计被搀走前,还不忘回头望了眼高密向他不停致谢。

高密只是挥了挥手,仿佛在做一件微不足道的事一般,然后又对周围围观的百姓抱手说道:“都散了吧,没事了……”

百姓闻言,立刻四散而去,唯有刘策依然站在街角一旁,和自己的近卫军下属默默注视着高密。

而高密却似乎早料到刘策不会离开一般,径直来到刘策跟前,拱手说道:“敢问你可是定鼎北方内乱,此次入京受封的前军都督,刘策?”

刘策闻言一怔,随即面目改色的拱手回礼道:“正是本军督,不想今日会在这里偶遇高都统,真是三生有幸,只是本军督很好奇,之前素未和高都统谋面,您是如何认出在下身份的?”

高密闻言洒然一笑:“看来本都统是猜对了,说来军督大人可能不信,本都统这双眼睛能分的出朝堂所有未曾谋面的官僚且从未出过差错,何况军督大人身上的气势又怎会掩盖的了呢……”

说到这里,高密又仔细打量了一阵刘策,不住点头:“嗯,不错,不愧是英雄出少年,军督大人气魄比李宿温那小儿远有气势,

不知可否赏本都统这张老脸一个面子,一起吃顿早饭也好结识一下,本都统知道附近有座不错的茶楼,那里的面条十分筋道……”

刘策笑道:“既然是高都统相邀,本军督又岂能扫您兴致,就请劳烦高都统带路了……”

高密点点头,做了个手势:“军督大人,请……”

随后高密和刘策并肩向街角一处走去,身后数十名双方护卫也是紧紧跟随而去……

二三八 各方势力2

……

“来,军督大人,这里的水晶虾饺可是地道的很,河虾皆是从南方鱼米之乡水运过来的,尝尝,难得啊,本都统就好这一口……”

茶楼二层靠窗的一张桌子前,刘策和高密对案而坐,桌上摆着两碟虾饺还有各自面前一碗杂碎羊汤面,只见高密客气的请刘策用餐,然后夹起一颗虾饺,蘸上放了蒜泥的红醋,一口塞入嘴中。

刘策微微一笑,也夹起水晶虾饺慢条斯理的吃了起来,味道果真如高密所言一般口味纯正。

当刘策准备喝羊汤面的时候,高密止住了他笑着说道:“军督大人稍待,我这里有个好东西,添入内中能让汤水更加美味。”

说着高密从腰间接下一个小袋子,然后从内中取出一小把洒在自己碗中,又将袋子递给刘策说道:“这香料可是好东西啊,南洋胡邦的特产,咱都叫他胡椒粉,这一小袋子可以换一头羊羔崽子,有钱都未必买的到呢……”

“胡椒?”刘策闻言暗自一惊,随后面色如常的对高密说道,“这可的确是好东西,本军督可是有口福了……”

说完,也不客气打开袋子,确实是前世闻过的那股子胡椒粉味道,与是就抓起一小把往自己碗中倒了一些,再将胡椒袋子拉上还给高密。

“托高统领的福,先谢过了……”

刘策向高密道谢后,拿筷子搅拌了几下碗中面条,也不再拘谨大口吃了起来。

“嗯……”

高密望着刘策吃面的样子,满意地点了点头,轻吟了一声,也不再顾及什么,埋头吃了起来。

良久,二人吃完早点,店中伙计就撤去餐盘收拾干净桌面后,将准备好的茶水送了上来。

“军督大人,请……”

“高都统,请……”

两人同时端碗相互间对敬一礼,一起轻泯一口……

喝过茶后,高密望着窗外街道上逐渐热闹起来的人群,叹了一口气,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您觉得这京城如何啊?”

刘策闻言,也向窗外望去,少时说道:“常言神都繁华甲天下,此言真是一点都不假,昨日本军督进入城中,就被这座城池的繁荣所折服……”

高密点点头感叹道:“是啊,京师重地,天子脚下,又怎能与别处相提并论呢?可惜,这份繁华却不是属于街上这些人的,真正能享受这一切的都是那些高高在上的世阀贵胄,他们甚至能主宰这座天下最大城池的命运啊……”

刘策微微蹙眉,从适才在街上与高密相识至今,说实话对他印象不算太差,观他的神色倒也和印象中要谋反的军阀重臣大相径庭……

就在刘策沉思之际,高密忽然开口说道:“军督大人,关于本都统的那些流言蜚语,想必你也有所耳闻吧?”

刘策当即回道:“不瞒高都统,自是有所耳闻,殿前司军中和城里都有着对高都统不利当然言论……”

“军督大人倒是不做作,回答的爽快……”高密语气中透露着对刘策赞赏有加,“那么军督大人,你认为本都统是否真的如传闻中那般会做出逾越之举呢?”

刘策淡淡的回道:“高统领,本军督与你今日初见,也不会因为一顿饭功夫就对你妄加揣度,无论本军督现在说是与不是,难免都会让您对我有矫揉造作之嫌,

不过,适才高都统在街井间那股处事间展现的豪情气概,确实让本军督万分敬佩。”

高密闻言笑道:“好一个前军都督,说话就是痛快,不愧是跟胡奴交过手的少年俊杰,比之那镇凉侯,可是实诚的多!”

“高都统抬举了,本军督不过实话实说罢了……”刘策微颌双眼,轻笑着说道。

高密叹了口气说道:“其实,本都统压根就没想过要这么做,倒是朝堂那些个自诩重臣栋梁之材,在想方设法的逼本都统要这么做……”

刘策闻言心下一怔,望着高密,但见这位年仅五旬的老将坚毅的脸庞挂着一丝微不可察的落寞。

“高都统,您……”

一时间刘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毕竟朝堂这水太浑,如果高密所言是真,那说明暗中散布谣言的人定是另有所图,想借此从中为自己获取巨大利益。

不过,刘策也没时间去追究这些,毕竟自己只是客兵,待京城中的事务处理完后就要回转远东,至于什么时候再回来,又以什么姿态回到这里,就要看以后的造化了……

高密似乎看出刘策的心事和疑虑,起身摸出二两银子丢在桌上,对刘策笑着说道:“军督大人莫要多想,朝堂众人为何会有此谣言,今日便会让您知晓,今日与军督大人这等少年英豪相聚,实乃一大快事,军督大人,午时我们皇宫再见……”

说完,不等刘策回礼,转身就向二楼楼梯口走去。

“至少目前来看,这位右武卫都统,还是值得令人钦佩的,或许其中真有我不知道的隐情在里面么,看来这趟册封犒赏大典,并不太平啊,我得做好万全之策才行……”

望着高密离开的身影,刘策心中开始盘算起这接下来在神都数日的计划。

……

辰时初刻,神都外城,正门之外,元穆灏等使臣翘首以盼,似乎在等着什么人到来,同时望着数里之外驻扎的近十万大军时,眼中不由露出一丝异样的神采……

只闻其中一名使臣说道:“真没想到,大周居然还有这么强大的军队,能在如此短时间内扫平内乱,看样子我们这次进京对大周皇帝的提出的那些要求怕是不会全盘接受了……”

另一名使臣说道:“但是,国君交代的任务我们必须要想方设法完成,不然回去如何交代,国君一旦动怒,怕是要被处以重罚啊……”

一名额头挂着三条辫子的使臣不屑地说道:“不就是消灭一些流贼叛军么?至于把你们吓成这样?对周国提出的条件我们不能有半点退让,甚至还要让他们再多让步才行,若不然,我大夏铁骑就陈兵边境,直下雍州,看他们屈不屈服……”

元穆灏望着对面驻扎的大军,听着自己随从的争论久久不语,良久忽然说道:“听说了么?大周皇帝为了奖赏这支军队做出的贡献,居然允许他们在神都城内任意放纵三日,那些富足的百姓家产,还有水润的姑娘都归他们所有……”

身后诸位使臣们闻言,齐齐点头称是,其中一位耳鼻挂着铁环的夏人面带猥琐地说道:“真没想到啊,大周国的皇帝居然会如此的大方,居然愿意将自己的国都奉献出来让那些士兵共享,我当时听到这个消息也是震惊了,这就是中原帝王的宽容大度么……”

这夏国使臣语气中充满了不屑和鄙夷,同时又有着强烈的向往之意。

元穆灏冷哼一声说道:“看来这周国皇帝是越来越昏庸了,连自己的子民都不顾了,罢了,这样也好,周国的皇帝越昏庸,对我们大夏来说就越有利,

将来总有一天,我们也会让周国皇帝允许我们夏国的勇士在这座城池里尽情欢呼放纵,相信这一天不会太远的……”

元穆灏正在和属下说话间,远处缓缓出现数百人马,正向着神都城缓缓靠近……

“来了……”

元穆灏一见那队人马的旗帜,脸上顿时变的神采奕奕,然后和属下整了整自己身上的胡服,策马向那支人马迎了过去。

而那支数百人马的旗帜上写着一个大大的“李”字,旗帜之下策马两人,其中一名三十岁不到,儒雅英俊、风度翩跹的青年,正是当朝驸马,镇凉侯李宿温。另一人,便是殿军校尉,也是李宿温的父亲,李继。

只见李继望着城外大营,然后对李宿温说道:“儿啊,这次回京述职,望你和公主之间多亲近亲近,不要成天再向着姜家那丫头了,唉,说实话,

爹真应该反对你这时候回京,就怕见了那丫头你又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毕竟他马上就要变成别人的妻子了……”

李宿温闻言,面无表情地说道:“父亲多虑了,我跟姜若颜之间,已经结束了,又怎会在儿女私情上耿耿于怀呢……”

李继闻言,望着李宿温的表情,依旧是满脸的不信,但事到如今也只能好言相劝道:“温儿啊,爹知道你心里苦,但你也要为我李家好好想一想,千万不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得罪了刘策啊,毕竟他刚立下赫赫战功,深受皇恩眷顾啊……”

“父亲你不必多言,孩儿自有分寸……”

李宿温漫不经心的回来父亲一句,依旧一副心如止水的神情,只是默默凝望着前方向自己迎来的元穆灏等人。

元穆灏一靠近李宿温人马,和身后的使臣一道,立刻单手贴胸对他行了一礼,然后略带不满地说道:“镇凉侯,你真是让我们好等啊,你知道昨天在京城里发生了什么事么?

我的人居然在驿馆被一群来历不明的士兵给轰了出来,我的一名下属还被打成了重伤,至今仍旧躺在医馆之内呢,你说这事该如何处置……”

李宿温和李继闻言,齐齐眉头一皱,现在神都城内居然还有人敢对“友邦”行凶?这倒是出乎意料之外。

仔细询问过后,李宿温顿时明白,估计这事十有八九是刘策的部下干的,现在整个京畿附近也只有刘策有这个胆子。

刘策的厉害,李宿温在远东的时候已经亲眼见识过了,那家伙可是连蒙洛使臣都不放眼里的。

想到这里,李宿温双眼微颌,对元穆灏说道:“王子殿下莫要焦急,今日,本侯就助你讨回这个公道,先随本侯一起进城吧……”

二三九 各方势力3

……

神都内城街道之上,抢先高密一步进入京城的上官雁,在冷烟的护送下,漫步向一间奢华的茶楼走去。

望着四周络绎不绝的人流,上官雁不时轻抚着鬓间两缕垂发,空洞的眼神中依然看不出任何情感。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让人无法呼吸的味道,还是两个字,愚蠢。”

来到茶楼之前,上官雁望着从茶楼大门出入的达官显贵,面色平静地吐出一句,随后陷入沉寂之中。

“不过,在这到处都充满了愚蠢气息之中,居然还透露着一丝阴谋的味道,嗯,竟让我的精神都舒展开了……”

说话间,上官雁和冷烟步入了茶楼之中。

一进茶楼,一名伙计就迎了上来,对上官雁说道:“二位贵客来啦,随便坐,你们想吃些什么呢?咱这儿的早茶可是在整个京畿都闻名遐迩呢……”

听着伙计滔滔不绝的讲述,上官雁却是一言不发地盯着他,那空洞不带感情的眼神令茶楼伙计一时半会儿有些犯怂……

边上的冷烟见此,对伙计说道:“我家公子需要安静,将你们这里最精致的茶点送往二楼……”

说着摸出一颗金瓜籽丢到伙计手中:“速去准备,多余的算是赏你的……”

伙计接过金瓜籽,见来客出手如此阔绰,顿时眉开眼笑,连忙躬身作揖指向二楼阶梯:“多谢二位打赏,这边请,小的马上就去准备你们的早茶……”

话毕,伙计将上官雁和冷烟引到阶梯口,然后转身向后堂跑去了……

上官雁一言不发的走上台阶,冷烟则是依旧持剑在他身后贴身跟随,不时打量着四周情形,以防有人对自己主人不测。

步上二楼大厅,上官雁扫视了一圈在大厅内吃早茶的身影,最后在一张空桌之后发现一条飘逸的人影,顿时眼眸一亮,踱步走了过去,背对着那条人影坐下。

而那条人影此刻桌前正放置着一盘茶点心,这些精致的茶点却是一筷未动,而那道身影却是轻轻的擦拭着手中一面铜镜……

此人除了皇甫翟还能是谁?!

“哈……”上官雁干笑一声,对身后的皇甫翟说道:“我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不想今日还能在此重新遇到你,这到底是巧合还是意外呢?”

皇甫翟闻言,停下擦拭铜镜的动作,淡淡地说道:“对你而言,巧合还是意外,又有何分别呢?你不如直接说是算计或是阴谋,还能让我对你的坦率轻轻赞扬一声……”

上官雁轻吸一口气,继续说道:“这么多年了,你说话的方式依然令我万分厌恶,不过,至少你比这座茶楼内的蠢货要强出太多……”

皇甫翟平静的回道:“相同的话,我原封不动的奉还与你,自以为全天下都是蠢货的你,我又有什么能力让你改变看法呢?既然你觉得他们是蠢货,那就算是吧……”

上官雁轻笑一声,说道:“既然我们都没有改变,那就无需在这个问题上继续争论下去了,我只想问一句,你出现在这里到底有什么目的,身为叛逆之首的你,就不怕自投罗网么?”

皇甫翟回道:“彼此彼此,相比较而言,你也同样是叛逆之后,这种无营养的话题可不可以结束了?”

上官雁说道:“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难题了?需要我帮忙么?”

皇甫翟说道:“如果我开口了,你会答应么?”

上官雁一捋鬓间垂发,开口说道:“我有拒绝的理由么?毕竟你我曾经是……”

皇甫翟说道:“闭嘴吧,我这辈子唯一错算的一件事就是当初心软,没有在你最虚弱的时候除掉你……”

上官雁说道:“看来你是后悔当初的决定了,是不是让你觉得你我相识就是个错误?”

皇甫翟回道:“你错了,我从未后悔过任何一件事,如果再让我重新选一次,我依然会这么做,只是不确定我能不能不杀你……”

“哈……”上官雁干笑一声,然后说道:“说吧,需要我帮你什么?”

皇甫翟闻言将桌角旁的一个香囊反手丢到上官雁桌前:“帮我查一查,神都城中有多少人拥有这个香囊内的香料……”

上官雁取过香囊凑到鼻子边轻轻闻了闻,平静地说道:“龙檀香木混合西北麝香制成的香料,添加了来自南洋深海的珍珠粉沫,只有皇室才能拥有的奢侈品,这个问题还用问我么?以你的能力和墨家情报网,很快就能查出城中有多少人拥有此种香料。”

皇甫翟回道:“我现在很忙,还有很多事需要处理,我希望午时之前能得到准确的消息……”

“提示……”上官雁回道,“这个涉及面太广,无疑大海捞针,如此短的时间内,没有足够的情报提示,根本就找不出拥有龙檀香具体的人。”

皇甫翟说道:“昨日戌时至子时出入内城以及皇宫中的可疑之人……”

上官雁想了想,又闻了闻香囊,随后收入怀中对皇甫翟说道:“我可以帮你,但是,我的回报是什么?”

皇甫翟不假思索的说道:“我能让你毫发无损,平安的离开神都……”

“噌……”

皇甫翟话音一落,上官雁边上的冷烟顿时横眉一冷,拇指顶开手中剑柄,露出小半截的寒芒。

“怎么?这么优越的条件你还想拒绝?让你的人收起敌意,在这里动手我只能说最好的结果是两败俱伤,当然这是最乐观的结果了,最大的可能你会殒命在这间茶楼之内,而我却安然无恙,最好考虑清楚了……”

皇甫翟对身后的动作,根本就是毫无所动,依旧以一副傲人地语气轻描淡写地说道。

上官雁冲冷烟轻颌一下眼眸,说道:“把剑收起来,你这么做太愚蠢了,不要再让人失望……”

冷烟闻言,瞪了皇甫翟一眼,默默收剑回鞘。

上官雁这才继续说道:“你提的这个条件对我而言虽然无足轻重,但是挺吸引人的,不过在此之前我还要逾越一次,提下我的条件……”

皇甫翟取起铜镜,拿起镜布轻轻擦拭了一下:“那你说吧,不过你要想明白,提了其他条件,你可能永远都走不出这座京城了……”

上官雁说道:“帮我逼反高密,你只需将他的妻子和母亲引出来就可以,这对你而言,易如反掌……”

皇甫翟擦了下镜子,淡淡地说道:“什么时候……”

“今夜亥时之前……”上官雁说道。

皇甫翟点点头:“我知道了……”

上官雁嘴角一瞥说道:“看样子墨家钜子,也是为达目的而不择手段的人啊,从认识你到现在,你就一直未曾变过……”

皇甫翟说道:“能换你一条命,还有什么比这更令人动容的条件么……”

上官雁说道:“不,我能活着出城,而且会让你亲自放我离开,因为有还有底牌在身上……”

皇甫翟轻声一笑:“那就到时看你这张底牌究竟有没有份量了,看看你现在还有多少天运傍身……”

上官雁自信地说道:“这张底牌对你而言是息息相关,好了时间不多,我先替你去调查线索,午时之前依然在这茶楼见面……”话毕上官雁起身就要准备离开。

“等一等……”皇甫翟喊住了他,“帮我把饭钱付一下,我没带钱……”

“哈……”上官雁轻声一笑,然后对冷烟说道:“把你身上的钱袋取下一个给他……”

冷烟闻言,解下腰间一个钱袋,递到皇甫翟眼前。

皇甫翟默默接过后直接丢在桌子上,忽然又对上官雁问道:“这么多年来,你到处掀起烽火,究竟是为了什么?”

上官雁闻言,闭目沉思一阵,缓缓睁眼说道:“因为我不想看到这世界被愚蠢给包围,唯有战火才能让那些虚假的伪装尽数撕下,将人性最真实的一面展现在世人面前……”

皇甫翟说道:“你这么做展现只是人性阴暗的一面,却忽略了人性的善良一面。”

上官雁回道:“善良就是人性罪恶的最大伪装,若人性本善,还要法纪法律干什么?如果人性本善,世人又为何会为利为名奔波不休,轮回不止呢?如果人性本善,为何我随意挑拨之下,就能爆发一场可笑却又毫无意义的战争?”

皇甫翟摇摇头:“在权利支配下,多数的百姓也不过是无辜者,你可曾想过他们有选择的权力么?”

“百姓无辜?”皇甫翟闻言哑然失笑,“钜子,你莫要说出这么愚蠢的话来,我可是亲眼见证过所谓的无辜百姓,是多么的冷漠无情,

数年前我离开中原,远渡瀛洲之时,见证了人性最为阴暗无情的一面,七位武士受雇村民守护一个村庄免与盗贼侵犯,他们的报酬是只有区区一日两顿米饭,

要知道瀛洲的一名武士就算给人看家护院都是这个价格的十倍以上,而那七名武士处于跟你墨家异曲同工的侠义精神,肩负起了抵抗山贼的使命,

最终山贼全部剿灭了,七名武士死了四个,他们的尸体都是由幸存的武士亲自挖土替他们掩埋,

而那些村民都在干什么?都在忙着庆祝胜利,将埋藏在地窖内不曾分与武士的酒肉全部搬了出来,连着狂欢三日,

而那四座武士的孤坟只是在荒凉的山包之上无人祭拜,接下来他们继续忙着农事,彻底将那些拯救他们脱离苦海的武士给忘记了,

你觉得这样的人性算是真善美么?其实这些愚蠢的人和高高在上的世阀贵胄本质都是相同的,皆是自私自利,无可救药,

等我看透这些之后,也熄灭了我对你口中所言的善念期待,那些百姓根本不值得有人为他们付出,所以我重新点燃了瀛洲的战火,他们该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钜子,你认为我做的对么……”

二四零 各方势力4

……

“这就是你这些年得出的人性见解?”听完上官雁的描述,皇甫翟摆出一副惊讶万分的模样,“你是不是觉得让干戈平息的土地,再次燃起战火就是对那七名舍命保全村庄对抗山贼的武士尊重?我真是没想到你会是这样的愚蠢,这样的丧心病狂……”

“嗯?”

上官雁闻言狐疑的轻吟一声,坐回到自己桌前,对背后的皇甫翟问道:“你又想用你那堆大道理来试图说服我么?”

皇甫翟静静地说道:“你对人性的认知实在太过肤浅,正是这种肤浅的见识才造就了一个自以为是、目空一切的自己,不要以为自己探察到人性的一点点真相就感觉看透了全部,

那只会让你变得更加不可理喻,当你在我面前夸夸其谈,显摆自己那有限又可笑的认知时,我只觉得空气中都充满了愚不可及的气息,你真是让我感到异常的悲哀,

说到底你根本就不懂何为人性,只一味固从人性本恶的角度去看待所有问题,这种带有极端偏见的认知还不如那些察言观色为自己谋取利益的商贩聪明,我觉得你应该在这座茶楼做工三年,也许才会让你的见识得到些许升华……”

“继续说,我在听……”上官雁轻捋鬓间垂发,淡淡地说道,“我很想你能再说服我一次……”

皇甫翟说道:“你以为我还会对你抱有希望么?错了,你已经被我彻底放弃了,既然你亲眼见到了那七名武士为一个村庄的百姓献出了自己的生命,

也见识到了百姓的奸诈冷漠,且自私自利的一面,那你可曾想过是什么造就了这一切发生?又可否想过那七位武士为什么会只为一顿饱饭不惜付出生命的代价?

你都没想过这些问题,当然,指望你能思考这么深层的问题,也确实对你太过苛刻了,看在你愿意帮我调查线索的份上,我就多费些口舌替你分析一下,

七位武士为救村庄是为的是报酬么?不是,因为他们知道战争的险恶,明白没人指引的百姓想凭借一己之力在烽火之中活下去无疑痴人说梦,所以义无反顾的抛弃个人利益投入到保卫村民免受山贼蹂躏之中,不惜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这些人性的闪光点你根本就不会去理会,

那些村民又为什么会变得奸诈自私?他们天生就是如此么?也不是,那是在无尽战争和杀戮中学会的生存手段,是恶劣的环境让他们放弃了原本淳朴善良的个性,

可惜这一切你都看不到,甚至想都不会去想,只会沉浸在自己所见到的真相之中不可自拔,是你的所做所为一次次将原本出现曙光的人性再次推入万劫不复的黑暗之中,

你是不是觉得只要烽火复起,就是在替那些死去武士鸣不平?如果你是这么想的,我只能告诉你,那死去的武士根本就不会感激你,甚至恨不得将你拖入地狱之中,

说到底你在我眼里,也不过只是一个愚蠢的人,比那些你所认为愚蠢的人还要愚蠢百倍的莽夫而已……”

上官雁听着皇甫翟的话,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发出嘶哑的声音说道:“我……”

“别再开口了……”皇甫翟当即打断上官雁的话,“你看看你现在,连声音、走路的姿势都在模仿我,你说你是不是很愚蠢,你明明有一副动听的嗓子却非要把它变得嘶哑来迎合与我,期望我能接纳你?认可你?甚至,同情你?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奉劝你一句,我不需要你这种病态的崇拜,用你的话来说,弱者不配享受强者的荣耀,你与我之间的距离,根本就是遥不可及……”

上官雁闻言,闭上双眼久久无语,轻抚鬓发的手指竟然微微颤抖,被皇甫翟一阵奚落后,宁静的心绪已经浮现一丝若有若无的波动。

良久,上官雁起身缓缓向楼梯走去,临走前丢下一句:“我去替你收集情报,午时之前,还在这里相会,我提的条件希望你能遵守,你我之间,都是等价的交易关系……”

皇甫翟回道:“你要记住一点,是我给了你一次等价交易的机会,不然你现在根本就无法活着离开这里……”

“你对主人实在太放肆了!”

上官雁边上的冷烟实在忍不了皇甫翟对自己主人如此不敬,顿时怒喝一声,想抽剑教训一下他。

不想剑还未出鞘,就被上官雁伸手拦住了:“冷烟,不得无礼。”

冷烟眉头一皱,只能狠狠瞪了眼皇甫翟的背影,停止了自己的冲动。

只见上官雁微微侧头对身后的皇甫翟一笑:“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依旧还是这副目空一切的姿态,却让我怎么都无法触及……”

说完后,上官雁带着冷烟离开了茶楼径直消失在了人群之中,而皇甫翟则是继续默默地擦拭着手中铜镜……

一出茶楼大门,冷烟就忍不住对上官雁问道:“主人,你为何会对那人百般忍让?刚才我真想一剑杀了他!”

上官雁闻言止步,对冷烟说道:“幸好你没那么做,否则我真担心你我今日就休想活着走出这道茶楼大门……”

冷烟一惊,小声问道:“主人,请恕奴婢直言,适才您,您似乎很忌惮他……”

上官雁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一言不发,冷烟见此,忙拱手对上官雁说道:“抱歉主人,是奴婢该死,不该多嘴……”

“不,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上官雁开口说道,“你说的没错,我的确十分忌惮他,因为这个人只有相处过才会发现,他的可怕超乎了想象……”

冷烟闻言一怔,满脸不可置信地望着上官雁,要知道在自己印象中自己主人根本就没把任何事物都放在眼中,可刚才听他嘶哑的语气中竟是透露着一股淡淡的颤音。

“你不信?”上官雁似乎感受到冷烟身上散发的不安,继续开口说道,“这位墨家钜子心狠手辣的程度远超出你的想象,凡是阻挡他的人,下场都是无比凄惨,与他接触,必须如履薄冰,步步为营,他说的任何一句话都必须仔细思考其中包含的深意才行……”

“那我就更应该杀了他才对啊……”冷烟闻言,忿忿不平地说道,“这种人就是对主人最大的威胁,刚才我就该在茶楼内一剑刺死他的……”

“哈……”上官雁干笑一声,轻捋一下鬓发对她说道,“我说了,你刚才真要在茶楼动手的话,会把事情推向不可挽回的地步,也许你我就不会站在这里说话了……”

冷烟摇摇头说道:“不可能的主人,我方才有足够的信心一剑杀了他,他浑身上下都透露着致命破绽,而且一点都不会武功,杀他简直易如反掌……”

“不要被表象给迷惑……”上官雁说道,“你所看到的破绽也许是他故意透露给你的,没准就是在引诱你上钩对他动手,

当年有你这种想法的人一共有八个,结果三天时间死的只剩两个,活着的二个人一个半身不遂,另一个……哈……疯了……”

冷烟沉默不语,既然上官雁这么说,她也只能听从他的话,不过她依旧不敢相信皇甫翟会这么可怕。

上官雁轻吐一口气,将香囊递给冷烟:“先办正事吧,通知达尔思,让他暂时先停下手中的事,先替我打探清楚昨日出入皇城有多少皇族世家子弟携带这种香料,察探清楚后,列一份详细的名单给我,半个时辰时间就要……”

“是,主人!”冷烟领命后,迅速消失在了熙熙攘攘的人海之中。

上官雁轻捋一下垂发,空洞深邃瞳孔回望一眼茶楼,却瞥见皇甫翟正在窗台边单手负背同样注视着自己。

“哈,这次神都之行,果真与以往不同,少了些愚蠢的气息真是让趣味变得十足……”良久,上官雁一甩垂发,轻笑一声,同样步入了人流之中。

……

“陈老,久违了……”

“原来是李公大驾光临,老夫这厢有礼了……”

在内城最大的“太牢书院”门口,李元昆和陈菡天偶然相遇,相互之间十分客气的行礼致意。

陈菡天在神都的身份就是太牢书院内一名抄录郎官,闲时在私塾里教教书,专门抄写圣人书训,化名“陈应焉”,由于他为人和善,辈分又高,被人亲切的称为陈老,或老夫子。

两人客套寒暄一阵后,李元昆望着太牢书院门口一堆书院官吏,好奇地问道:“陈老,今日太牢书院怎么如此热闹?是有什么贵客要到来么?”

陈菡天回头望了眼,然后点头说道:“今日静王殿下要前来书院借抄书籍,我等这些书院的郎官侍从故才在此恭迎王驾……”

李元昆点点头说道:“原来是静王殿下,难怪会有如此仪仗相迎……”

陈菡天捋着自己长须说道:“静王殿下为人却极其好学,又乐于资助各处学堂,喜好结交各路才子文人,真可谓是深得圣人之道……”

李元昆摩挲了一下手中的玉蟾蜍,面颊微微轻抽了一下,尔后对陈菡天说道:“陈老所言甚是,静王殿下确实才富五车,天文地理无一不通无一不晓,可惜他却自小体弱多病,太医都言活不过三十岁,唉,天妒英才呐……”

陈菡天摇摇头说道:“李公此言差矣,静王殿下毕竟还是年幼,现在虽然找不出救治静王的办法,但未来却谁也说不准啊……”

“王爷驾到~”

就在陈菡天和李元昆交谈之际,通传一阵急促的喝令传入众人耳畔,很快大家立马整好衣冠,俯首作揖态,等着静王到来就施礼致敬。

“王爷驾到”

当通传的声音再次响起后,以陈菡天为首的太牢书院各郎官立刻躬身对眼角余光处浮现的声音喊道:“恭迎王爷光临太牢书院……”

就在众人彬彬有礼、躬身而下的时候,响起一声玩世不恭的戏谑。

“哎呀,本王今日只是随意经过此地,各位书郎官为何行此大礼啊,快快请起,本王腼腆内向,搞的怪不好意思的……”

二四一 各方势力5

……

一听这阵声音,陈菡天顿时老脸一怔,抬眼望去却见来人并不是年仅十七岁的静王卫炽,而是当今皇上卫稹的弟弟卫稷,不由让他神情错愕,一时间有些无法反应过来。

只见卫稷双手叉着腰,依旧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而在他身后的许文静则是默默打量着太牢书院前众人,在扫视了一圈后,眼神在手持玉蟾蜍的李元昆身上停留了下来,稍加思索后,嘴角挂上一丝诡异的笑容……

陈菡天在短暂的失神过后,立刻拄着拐杖对卫稷欠身恭敬无比的说道:“原来是怀王殿下驾临,下官拜见怀王殿下……”

整个太牢书院的书郎官齐齐对卫稷躬身行了大礼:“下官拜见怀王殿下……”

“都免礼吧……”卫稷大手一挥,豪情万千的说道,“本王今日就到这里随便看看,受不得如此大礼,先把书院大门打开,本王要陪这位朋友一起去找些棋谱观摩一阵,好回去对弈几局……”

陈菡天直起身子对卫稷说道:“这等小事又何须王爷亲自跑一趟呢,不过既然王爷来了,下官就自当亲自陪王爷去书院内寻找棋谱,不知王爷要的是谁家的棋谱呢?”

卫稷回道:“自是棋圣范圭的《玲珑棋帖》,速带本王一同前去寻来,本王今日还有要事需要处理呢,耽误不得……”

陈菡天做了个请势:“王爷,请随下官前来……”说完,就拄着拐杖一步一步向太牢书院之内走去。

卫稷回望了一眼许文静说道:“走吧,顺道带你领略下这皇家书院的珍藏有多少……”

许文静点点头默默跟在卫稷身后,只是在经过李元昆身边的时候,眼神不时瞄向他手中的玉雕蟾蜍,一言不发的跟着卫稷进入了太牢书院之内。

……

另一边,李宿温入城后和父亲李继道别后直接向自己府邸行去,而玉香公主卫璎早就听闻李宿温今日回府,一个时辰前就早早开始梳洗打扮了一番,如今正焦急的等候在侯府正厅之外,盼望着早一些能见到自己的丈夫……

“见过驸马爷……”

不一会儿,侯府正厅之外就传来一阵侍女家丁恭敬的声响,不由让卫璎脸上神色一喜,待李宿温那张儒雅的脸庞出现在自己眼中时,立马上前对他欠身行个万福礼。

李宿温连忙回礼上前搀扶起卫璎,深情地说道:“公主殿下,这些时日辛苦您操持家业,可惜路上有事耽搁了些时辰,又回来的急,没能准备礼物给您,还望公主见谅……”

卫璎激动的说道:“驸马,你能平安回来,本宫才是最欢喜的,现在府上什么都不缺,还请驸马进屋说话……”

“嗯……”

李宿温应了一声,然后搀着卫璎的手臂一起进入正厅之内。二人在屋内隔着一座茶几相敬如宾,相互诉说着分别的这些时日所见到的人事物,末了各自轻声掩嘴一笑,然后同时起身在侍女的簇拥下向内庭走去。

回到内庭阁楼,卫璎亲切的跟李宿温说道:“驸马,我这就命人去放热水让您沐浴更衣,好早些一道进宫拜见父皇……”

“那就劳烦公主殿下了……”李宿温淡淡一笑,对卫璎微笑着点了点头。

“你我之间还需如此客气见外么?”卫璎掩袖轻笑一声,然后又问道,“对了,驸马爷,后院地窖之中那么大的物什是做什么用的?”

李宿温闻言,沉思片刻对她说道:“公主,这您就不必问了,有一天会让您知道的……”

“哦……”

听李宿温随意这么敷衍自己,卫璎心情有些失落,轻轻应了一声,但很快收拾了下心情,不动声色的冲他笑了笑。

“请驸马在此稍作歇息,本宫这就去为您去挑选备衣进宫……”

“嗯,多谢公主……”

和李宿温依依不舍暂时告别之后,卫璎便前去替他准备沐浴热水和新衣准备一起进宫。

而李宿温在目送公主离开后,脸上笑容逐渐消失黯淡,随后跟自己的下人问道:“公主可曾碰过那东西?”

下人闻言,十分坚定地说道:“回驸马爷,公主殿下只是看着这件东西被运入地窖,并未做出过其他举动……”

李宿温点点头,然后说道:“带我去看看,我要亲眼见到它安然无恙才能放心……”

下人说道:“驸马爷,可是公主那边……”

李宿温无所谓地说道:“不必多言,你只管带我前去,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下人无奈,只好领着李宿温一路来到后院地窖之内,却见昏暗的地窖正中,放置着一间高大的物什,用黑色布幔包裹着。

李宿温怔了怔,踱步来到布幔之前,对下人说道:“将布拉开……”

下人点头称是,然后将手中的油灯放在边上的桌子上,走到布幔之后一根垂挂的绳子上,用力一拉,但见黑色布幔散开,一道亮光立刻将地窖照如白昼,刺的人睁不开双眼。

待适应这阵亮光后定睛望去,却见一座纯金打制的巨大“鸟笼”映入众人眼帘。

“鸟笼”奢华无比,笼子顶端镶嵌着一颗明亮的夜明珠,笼子内奇珍异兽的皮毛缝制的毯子,另有宝石玉器点缀,宛若一间豪华的寝殿……

李宿温绕着鸟笼走了一圈,一只手顺势轻点“笼杆”,发出一片悦耳的金属震荡……

“这座金屋是为你打造的,以后你就安心呆在这里好么?我的金丝雀,我会好好呵护你,照顾你,这一次我是绝对不会再放你离开了,你只能属于我李宿温一人的金丝雀……”

李宿温望着“鸟笼”内布置的一切,轻声嘀咕一阵,脸上挂着十分诡异的表情,令边上那下人都见之不寒而栗。

此时的太牢书院之内……

陈菡天在一座书架前,将卫稷要的棋谱取来递到他跟前,恭敬地说道:“王爷,这是您要的棋谱手抄本,还请过目……”

“谢啦……”卫稷随口道谢一声,接过棋谱,又笑着对陈菡天道,“陈老,你们这么大阵仗应该不是在等本王吧?”

陈菡天回道:“实在不瞒王爷,我等是在等候静王殿下光临,只是万没想到会遇到王爷至此……”

“本王就说呢,你们怎么会知道本王要来书院……”卫稷笑着说道,“本王还以为你们知道本王这次立功回京,能受如此礼遇呢……”

陈菡天略显尴尬地说道:“王爷,现在城内谁不知道您是凯旋王师的监军呢?虽然只是巧合,但能接待到王爷,下官还是觉的万分荣幸……”

“这话说的,看不出来啊,陈老你拍马屁的功夫也是不显山不露水,虽然明知是假的,但就是听得本王很是受用……”卫稷大肚的拍了拍陈菡天的肩膀,笑着说道。

陈菡天正要在说,忽闻卫稷声后传来一阵惊呼之声……

“咳咳咳……王叔,你……咳咳咳……你怎么会在这儿?王叔在上,请,请受……咳咳……请受小王一拜……”

卫稷闻声回头望去,但见数步之外,一名华服少年在边上两名侍女的搀扶下对着自己躬身行礼致意。那少年气质非凡,不过,那苍白的脸色给人看上去却是一副病殃殃的姿态。

这少年,便是十七岁的静王卫炽,卫稹的第四个儿子……

卫稷一见那少年,顿时嘴角一扬,故意露出惊讶的神情对他说道:“哟,这不是小炽么?真没想到你也来京城了?瞧你这身板模样,啧啧啧,这可不行啊,要好好养养,否则上塌都费劲……”

“咳咳咳……”

卫炽听卫稷这么说,情绪似乎很是激动,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就忍不住再次剧烈的咳嗽起来,边上的侍女连忙轻抚他的后背,良久才逐渐好转。

感觉气息顺畅了些后,卫炽起身笑着对卫稷说道:“多年不见,王叔还是这么爱说笑,听闻这次王叔立了大功,小王心中也是很为王叔感到高兴,父皇也……咳咳咳……也定会好好嘉奖与您啊……”

卫稷罢罢手,叹了口气说道:“小炽你就甭拿你王叔开玩笑了,本王什么水平本王自己清楚,纯粹就是沾了军督大人的光而已,对了你不去皇城陪我皇兄,来这里做甚?”

“咳咳咳……”卫炽拿起一条绢帕捂住嘴巴咳嗽几声,缓缓说道:“王叔见谅,小王不喜那些大的场面,且父皇此刻要准备午时册封大典,小王又怎好去打扰他呢?

与是就来书院找几本音律棋谱,好回去研究一下,等下午闲时去棋社找城中棋手切磋一番,毕竟小王这身体王叔您也知道,经不起折腾,只能这么……咳咳咳……这么养着呢……”

说到这儿,卫炽再次咳嗽起来,他身边的一名侍女连忙取出药酒递到他口中,一脸关怀地说道:“殿下,快喝点药酒吧……”

“多谢你,小娥……”卫炽接过盛装药酒的葫芦,对侍女感激的说道。

待卫炽喝下一口药酒后,又抬头对卫炽说道:“王叔,让您见笑了,小王这身体真是愈来愈差了……”

卫稷望着卫炽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将手中棋谱递到他眼前说道:“你这病就得回去好好呆着,没事出来瞎显摆什么呀?要借棋谱是么?拿去吧……”

卫炽摇摇头说道:“这怎么行,小王怎可夺王叔的……”

卫稷态度坚决地说道:“本王说让你拿着你就拿着,磨蹭什么?反正本王也是闲来无事随便逛逛,借这玩意儿也是为了瞎显摆而已,你要就给你吧……”

二四二 名家五毒

……

“既然如此,小王就先谢过王叔了……”卫炽接过《玲珑棋谱》,对卫稷欠身致谢。

卫稷笑着挥挥衣袖说道:“好了小炽,你王叔闲来无事也就一时兴起,带我朋友随便来这里逛逛,这地儿不适合本王久留,先走了,待今晚大宴,你可得跟本王好好喝两杯,先走了……”

说着,卫稷和许文静使了个眼色,一起向书院大门走去。

“小王,恭送王叔……”

卫炽十分尊敬的对卫稷的背影躬身行了一礼,姿态是放的万分标准,直到陈菡天上前劝说,他才缓缓起身。

一出书院内门,许文静就对卫稷小声说道:“王爷,这位静王殿下这面色似乎很差啊……”

卫稷闻言说道:“军师你倒是观察仔细,本王这皇侄八岁时候偶染风寒,因为庸医错诊用错了药,耽误了治病良机伤了肺,也就落下了这气疾病根,就连宫里御医也都束手无策,言他活不过三十啊……”

许文静点了点头沉思片刻,继续跟着卫稷一道向大门外走去,不想在即将出门之时,又与那手捧玉蟾蜍的李元昆相遇。

“敢问阁下高姓大名?”错身之际,许文静终于忍不住对他拱手问道。

李元昆一愣,望向朝自己行礼的许文静,欠身回了一礼:“在下李元昆,敢问您有何事?”

许文静起身收礼对李元昆说道:“原来是李先生,在下许文静,冒昧打扰李先生还请海涵,只是在下对先生手中的玉雕蟾蜍感到好奇,

莫要误会,在下商贾出身,对很多名贵稀珍极其敏感,先生手中的玉蟾,想必应该是价值不菲吧?”

李元昆闻言,望了眼手中的玉蟾蜍,尔后笑着说道:“许公子多虑了,在下这尊玉蟾只是璞玉所造,上不得台面,只是随身携带多年,有些感情而已……”

许文静嘴角一撇,然后说道:“不知李先生可对五毒之物有所研究呢?五毒乃天下巨毒之物,为世人所不喜,然而一旦用玉石打制的话,这其中意义就有所不同了,

就如同李先生手中的玉雕蟾蜍,象征着财源滚滚,大富大贵,亦有辟邪去祸之意啊……”

李元昆闻言,眉头一皱,随即一脸平静地说道:“看来许公子也对这五毒之物颇有研究啊,说实话,在下手持玉蟾蜍都被人视作不祥之物,唯有许公子可算是在下知音,不如可否赏脸与在下共饮一杯香茗呢?”

许文静眼眸轻颌:“李先生言重了,在下不过一介商人出身,不过机缘间听来往行商所言默默记下心头而已,算不得知音,不过既然李先生诚心相邀,那在下自当恭敬不如从命,待午时过后,在下忙完身上之事,不如一起去那闻香楼一叙如何?”

李元昆笑着说道:“许公子肯赏脸,在下真是感到万分荣幸,未时初刻,闻香楼内恭迎许公子大驾……”

许文静嘴角一瞥:“那在下就先告辞了,李先生请留步……”

说完,许文静转身就去追赶卫稷,李元昆望着他离去的身影,脸上笑容逐渐凝固,慢慢陷入沉思之中。

……

“看什么看,老子脸上有花么?滚~”

巳时二刻,刘策带着众将进入内城,准备入宫面圣,韦巅大摇大摆的走在最前方。

由于他身材魁梧高大,又面相狰狞,引来街上无数人的侧目,不少人甚至窃笑不止,顿时让韦巅好生烦躁,忍不住暴喝一声,吓的他们连忙避开,生怕惹祸上身。

而在队伍中的顾谦与刘策一道并肩同行,对韦巅当街“喧哗”只能摇头叹息一阵,但也没去阻止,只是对刘策担忧地说道:“军督大人,今日您是否见过右武卫都统高密?”

刘策闻言,笑着回道:“顾监军真是消息灵通,不错,本军督不单见过高都统,还和他一起吃了早茶……”

顾谦眉头紧皱,忙小声劝道:“军督大人,您和高都统一起用饭,真是大不妥,就怕朝堂有心人会借此做文章刁难军督大人您啊……”

“多谢顾监军提醒,但本军督并不担心……”刘策闻言,依旧摆出一副无所谓的神情,“一顿饭而已,能惹出什么事来?更何况本军督连塞外胡奴都不惧,又何惧朝堂百官有心人的刁难?他们想借这事做文章,本军督也不是那种任人摆布的酸儒之辈!”

见刘策气定神闲,顾谦也只好无奈地摇摇头,说道:“军督大人,这里毕竟是皇城重地,凡事还请慎重一些……”

刘策虎眸轻颌:“多谢顾监军提醒,本军督自有分寸,走吧……”

顾谦点点头,也不再多言,默默地策马跟在刘策身边向皇宫走去。

而在队伍后方,卫怏却是一脸落寞,面色与入京前相比,变的更加憔悴了。

雷霆军全军覆没,就自己一人活了下来,这次剿灭流贼凯旋而归,对他来说,根本就没有半点喜悦之情,因为这些和他没有任何关系,现在只觉的自己脸上仿佛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那是火辣辣的疼。

他望着前方的刘策等人,更是恨意骤升,就是这个家伙一手将自己的雷霆军推入了万丈深渊,让大周最后的王牌军成为了历史……

同样对刘策恨之入骨的还有史宗杰,这时的他脸上面容扭曲,眼中射出的视线可谓是极其怨毒。

当然,他是有足够的理由去怨恨刘策,毕竟是他将自己变成了一个废人,让自己以后无法像个正常人一样与人交流。

不过,众人之中,唯有孟珙依旧在沉思消化昔日皇甫翟教授自己的《墨经韬略》中的兵法要旨。

只见他骑在马背上不时喃喃自语着:“用兵如对弈,兵者,国之爪也,兵法运用,皆在棋上。正邪黑白要分明,其子纵横布满坪。试问何来先一著,回首慕然纵云清。正与邪之分,何为正,何为邪,正,乃行之善。

邪,乃行之恶。何谓非邪亦正,何谓非正亦邪,非邪亦正,行不为恶,非正亦邪,行不为善。善与恶之别,何为善,何为恶,何谓行善,何谓行恶。

善,行之处世圆融,谈有理之言,乐有道之举,以有理之言,有道之举,行有义之事,不求代价,不求回报,只求心足意满矣,意谓行善。

恶,行之霸道横野,喜无理之言,乐无道之举,以无理无道之行为,而乱无义之事,只问代价,只待回报,欲心不足贪矣,意谓行恶……”

孟珙回想着昔日皇甫翟对自己所授时说的一堆话,努力想要理解其中的所包含的意思。

当大军行至朱雀大街之时,司礼监锦盛带着一群内侍和禁军从远处一路小跑赶了过来,路上行人见此,立马站到街角两侧。

“军督大人啊,咱又见面了~”

锦盛满脸笑容的迎了上来,对刘策是既拱手又作揖,姿态是万分的到位。

刘策见此,也是翻身下马对锦盛拱手笑道:“锦盛大人,本军督这厢有礼了,劳烦您亲自相迎,实在是不甚荣幸……”

锦盛扯着尖嗓门笑着躬身说道:“军督大人,瞧您说的这是什么话?您现在可是皇上万分器重的人呐,咱家能亲自送您入宫,那才是十分荣幸……”

正说着,锦盛抬头望了刘策一眼,顿时惊声尖叫道:“呦,军督大人,您这头发怎么了?”

刘策摇摇头说道:“大人就莫要再为这些细末枝节的小事烦心了,昔日远东一别,今日能再与您在此重逢,见您依旧神采奕奕,本军督也就放心了……”

锦盛低头欠身笑着说道:“劳军督大人惦记,咱家这心里头也是暖的很呐,皇上这回对军督大人您可是大加赞赏,待会儿入了宫见了圣上,定会当着百官的面对军督大人大加赞赏,军督大人介时可不要太过紧张啊……”

刘策听完锦盛的话,立马明白这是他在变着法子在和自己示好,回想当年在远东时和锦盛为了一个礼数问题差点大打出手的场面,心中不断感慨这就是权利带来的威望,真是让人欲罢不能。

想到这里,刘策神色平静地凑到锦盛跟前小声说道:“多谢大人提醒,另外本军督有些小事还需要大人替我跟皇上澄清一下……”

锦盛闻言立马说道:“军督大人有何事需要咱家效劳?”

刘策说道:“是这样的,今日早上本军督在外城偶遇高都统,还一起吃了顿早茶,就怕朝堂之上,本军督的这些小事会被百官拿来大作文章,以免影响了受封大典呐……”

锦盛闻言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然后小声说道:“军督大人,您倒是坦诚,放心吧,这事儿包在咱家身上,那些个文官抓到些小事就一天到晚捕风捉影大做文章,净不干正事儿,皇上是个圣明的君主,一定不会受他们蛊惑……”

刘策闻言随手抱拳说道:“如此,本军督就多谢大人了,上回在远州城多有得罪,待会儿有份见面礼还请大人笑纳,权当是为本军督昔日年轻气盛赔罪,请莫要推辞……”

锦盛一愣,万没想到短短两年功夫,刘策行为处事就如此老练,以前那股嚣张跋扈的气焰现在完全感受不到了。

收回心中所想,锦盛立刻笑着说道:“军督大人客气了,既然军督大人这么说,咱家不收倒是看不起军督大人了啊,军督大人,请随咱家一起先入偏宫稍作休息,待皇上召见,咱家亲自带您前去面圣受封,对了记得带上姜小姐,不对,是姜夫人……”

刘策淡淡一笑,不动声色的说道:“那就有劳大人了,请……”

说着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向皇宫方向走去……

二四三 册封前夕

……

上官雁紧闭双目,站在一间出售胭脂水粉的香楼前,望着一座计算时辰的沙漏,不停轻捋垂发,似乎在酝酿着些什么计划……

就在这时,头戴斗笠的冷烟来到他身边小声说道:“主人,您要的东西已经收集到了……”

说着将一封羊皮包裹的信封递到了上官雁跟前……

上官雁缓缓睁开眼眸,接过信封拆开取出内中信纸,扫了一眼后,一言不发地动身向跟皇甫翟约好的茶楼走去。

见上官雁要走,冷烟连忙唤住他说道:“等等,主人,您一早上没吃东西吧,我来时稍了几个酥饼,你不如……”

上官雁闻言,停下脚步,侧过头对身后的冷烟说道:“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关心我的起居饮食了?”

冷烟一怔,忙拿出一包油纸说道:“抱歉主人,我只是担心主人的身体而已……”

“不需要……”上官雁挥手冷漠的打断冷烟的话,“你只需要做好你自己的事就行了,现在跟我去茶楼,今天的神都将会热闹无比,可不要错过了这场好戏……”

冷烟贝齿轻咬下唇,望着上官雁的背,轻声应了一声,抓紧了手中油纸默默跟在他的身后前行。

主仆二人一路无话,来到茶楼之后径直上了二楼,果然皇甫翟依旧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没完没了的擦拭着手中那面铜镜……

上官雁依旧在背靠皇甫的桌前落座,在茶博士送来茶点后,他替自己倒了一杯水,然后将羊皮封袋交到冷烟手中,让他转交给皇甫翟。

皇甫翟接过信封后说道:“你这人唯一让我赞赏的一点就是守时,从你步上二楼茶厅到你落座为止,一共走了二十二步,到我接到这封信纸为止,刚好够半个时辰,需要我赞赏你一句么?”

“哈……”上官雁干笑一声,面无表情地说道:“要换以前,能得到你一句赞赏的话,我甚至愿意马上付出性命,可是现在你的赞赏对我来说,就是一种赤果果的挑衅……”

皇甫翟说道:“可惜了,我是真心实意想要夸赞你一句,不,是两句,不过既然你不愿意听,那我也就可以省下这些口舌了……”

说完,皇甫翟打开信封,抽出内中信封仔细看了起来。

上官雁闻听背后动静,喝了口茶问道:“这半个时辰你就一直呆在这里没有走动么?是怕自己的身份暴露,被官府的人发现?”

皇甫翟没有回答上官雁的话,依旧看着这封名单上的内容,良久他将名单上所有内容都牢记与心后,瞬间揉作一团,开始闭目养神。

“哈……”上官雁听闻背后的动静,再次干笑了一声,尔后又问道:“你什么时候居然学会浪费时间了?这真是令人感到意外……”

“安静……”皇甫翟忽然开口说道,“别打扰我,现在,我在布局……”

话音甫落,窗台外一阵冷风吹过,带起了皇甫翟额前发丝。

“嗯?”

上官雁闻言,长长的轻吟一声,而后陷入沉默之中,不再言语。

良久,皇甫翟睁开眼眸神色淡然,继续擦拭起手中那面铜镜,似乎已经布好了谋略……

上官雁开口说道:“今天的神都似乎与以往不同啊,我都能从空气中闻到一股子阴谋的味道……”

皇甫翟说道:“你也想掺和进来么?我不介意我的布局内多添一条亡魂……”

“哈……”上官雁轻笑一声,拿起桌上的茶杯,“为什么每次跟你相处,都令我有一种想将你舌头拔出来的冲动?你以为现在的上官雁和以前还会一样么?”

皇甫翟说道:“对我而言,你无论怎么变,都不过是我手中的棋子,完全受我掌控摆布……”

上官雁回道:“你依旧是这般的自信,然而今天的神都怕是山雨欲来,你有自信抚平这一次的风暴?”

“天都奈我不得,区区风暴又何足挂齿?”皇甫翟淡淡地说道。

上官雁沉默片刻,然后问道:“你交代让我办的事我都已经完成了,那么我的事,你何时打算去办?”

皇甫翟闻言回道:“你在说什么?让我办什么事?”

“嗯?”上官雁闻言蹙眉,侧头对皇甫翟说道:“你该不会想反悔吧?”

皇甫翟面色平静地擦拭着手中铜镜,淡淡的说道:“我何时答应过要办你的事了?这不过是你自作动情,一厢情愿的想法而已。”

此话一出,二楼茶厅的气氛瞬间变得阴寒无比,背对的二人沉默不语,仿佛置身在冰山雪海一般。

良久,上官雁轻捋垂发,静静地说道:“你,在耍我?”

皇甫翟停下擦镜子的动作,微微侧头说道:“抱歉,没有提前告之你是我的失误,因为你也是我布局之中的一环,少了你,我的布局就只有七分胜算,但现在却有九分,还有一分就让天来决定……”

上官雁轻吐一口浊气,闭目沉思少许,起身说道:“那今天,我倒想要看看你是打算如何让我入局……”

皇甫翟说道:“从你进入茶楼来找我这一刻开始,你就已经是局中人了……”

上官雁说道:“局中之人?如果你那么希望我入局成为你的棋子,我保证会让我这颗棋子成为你计划中最不确定的因素……”

皇甫翟说道:“无所谓,就当是让我看看这些年来你有没有涨近,值不值得让我对你刮目相看……”

说完,皇甫翟起身向阶梯口走去,不给上官雁任何再开口说话的机会……

上官雁沉思一阵,良久之后,脸上露出了一丝玩味地笑容:“有意思,这种挑衅足以勾起我的兴致……”

随即,他又对冷烟说道:“你不是给我买了酥饼么?”

冷烟闻言一愣,然后马上将身上包裹酥饼的油纸递到上官雁手中说道:“主人,饼已经凉了,我还是再去买一些吧……”

“不用了……”上官雁接过油纸,取出一张酥饼淡淡地说道,“这样也挺好。”

说完,轻轻啃了一口,让冷烟信中好一阵感动。

“对了,这个给你……”正在冷烟沉寂在上官雁吃饼神情的时候,上官雁忽然将一盒胭脂水粉递到她跟前,“今晚你就给自己放个假,这盒胭脂应该很适合你……”说完,上官雁也咬着饼起身离开了茶楼。

冷烟木然的接过那盒胭脂,脸上挂满了不可思议,这还是上官雁第一次给自己买东西,令她感到分外吃惊……

“主人……”

冷烟抓起那盒胭脂,紧紧握在手心中,望着上官雁离开的背影,眼眶也有些微微发红。

……

太极殿,御书房内……

“皇上,收到城内细作发来的密报,前军都督今日清晨与右武卫都统高密在外城一间茶铺内共进早茶,二人似乎交谈融洽,下官怀疑会不会在密谋,意图不轨?”御前右侍郎于朝宗在卫稹跟前躬身小声说道。

卫稹闻言顿时眉头一蹙,仔细想了想,然后摇摇头对于朝宗说道:“应该不会吧,刘策昨日初入城中,高密今晨才入京,之前二人应该不会有什么交集吧?”

太傅谢阳闻言立刻说道:“皇上,知人知面不知心,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高统领密谋不轨的事全天下尽知,刘策虽初来乍到,但他身为前军都督也不可能一点也不知道吧?

所以,为了谨慎起见,下官建议皇上应该对刘策严加防范,毕竟城外四万远东边军虎视眈眈,如果他真的和高密合谋,这后果下官真的不敢想象……”

卫稹闻言,起身在御书房内来回踱步,仔细思索着接下里可能发生的一切对自己不利的局面,以及相应的解决办法。

良久,他瞪了谢阳和余朝宗一眼,回到案前摇摇头说道:“不可能,昨日朕命人将外城百姓的决断权都给他,他却严令军纪不准惊扰百姓,这样的人会和高密同流合污?”

谢阳忙道:“皇上,正因为这样,下官才担心呐,若刘策的大军进城四处放纵的话,下官反而安心了,可偏偏刘策一句话,整支军队进城秋毫无犯,堪称官军之中的楷模,

要知道这可是京城繁华之地,有多少人能抵御住这诱惑?可偏偏远东边军却出人意料的做到了,只是刘策一句话的事情,

由此可见刘策所图不小,这样的军队只需他一声号下,就能毫不犹豫的为他效命……

皇上您明白下官所言的意思吧?事实上刘策与高密相比,不遑多让,也不得不严密防范啊……”

卫稹点点头,忽然又问道:“今日外城和内城禁军值守,是哪一军,将领分别是何人?”

余朝宗闻言立马回道:“启禀皇上,这两日外城守将归骁卫军,武卫将军向志飞将军管辖,内城禁卫为虎贲营中将,王子岩……”

卫稹想了想说道:“立刻将向志飞的骁卫军调回内城,再将东宫左司御率、左监门率以及殿前司御卫军,午时之前一并调回皇城太极殿外覆命……”

余朝宗点头说道:“遵命!”

谢阳闻言忙对卫稹说道:“皇上,东宫护卫负责保护太子安危,您当真要将他们也调回皇城么?会否有所不妥?”

“有何不妥?”卫稹眉头一皱,“整座皇城都是朕的,如今这种时候,借调他一部分守卫又有何不可?难道他还会反对不成么?”

谢阳连声称是,尔后又对卫稹说道:“皇上,时辰不早了,想必这时候司礼监,锦盛大人也已经带着刘策等一行人回到了宫中待命,您是否也该准备一下了?”

卫稹点头说道:“你们也先回去准备吧,待午朝过后,再仔细商议……”

二四四 热闹的午朝

……

“军督大人,姜小姐,午时将至,请随咱家一道,前往太极殿侯驾吧……”

“那就有劳大人前边引路了……”

皇宫偏殿之内,锦盛与刘策一阵寒暄后,眼看午时差两刻,午朝即将开始的时候,立刻请刘策起身一起前去太极殿外准备上朝面圣。

姜若颜此刻已经在宫女帮助下,换上了那套本就打算在册封大典上用的琉璃羽霓裳,当她在众人眼前出现的时候,瞬间成为瞩目的焦点,得到宫女内侍的不停赞叹……

就这样,刘策和姜若颜在锦盛和众人的簇拥下,款步向大周政治运转中心,太极殿行去。

锦盛现在心情十分不错,因为之前在偏殿的时候,刘策私下送了自己一盒子的玛瑙珍珠,让他的脸笑的跟茄子一样合不拢嘴,本来还对刘策留有的最后一点成见,也随之抛诸脑后了……

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短”,这个世界有没有这么个词汇不清楚,但锦盛现在的表现比之前更加热情数倍,毕竟主动和被动的差距还是显而易见的。

只见锦盛此刻不停在刘策耳边小声嘀咕提醒:“军督大人,待会儿进宫面圣,其他人都好说,咱家也会替您周旋引荐,但朝堂上有这么几块又臭又硬的石头你得留意一些,

一个是当朝大学士,儒首董文舒,这家伙其他本事没有,成日就知道颠倒黑白是非不分,竟干些鸡蛋里面挑骨头的勾当,不瞒您说,这次让军督大人纵兵京师的馊主意也是这家伙出的,

另一个就是太傅谢阳,这谢阳也没啥本事,成天就知道溜须拍马搬弄是非,做着他的丞相梦呐,但说实话,哼……这货他是那块料么?成天就会跟在董文舒身后狐假虎威,问他治国之策压根就一窍不通,

对了还有个刚升任督查院史的耿秉秋也一样狗屁不通,闲下之际这仨遇到最好绕道,军督大人别误会,咱家是怕您见到他们恶心,免的坏了您一天的心情呢……”

刘策默默点头,这些事自己听卫稷也说起过,如今再由锦盛说出来,就足以说明这个朝堂之上全是一群尸位素餐,尔虞我诈之辈……

锦盛见刘策默不作声,还以为他现在正为如何应对朝堂变化紧张,与是小声安慰他道:“军督大人,您也别太过紧张,到时咱家会在朝上替您周旋,您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不用想太多……”

刘策闻言,也不解释,只是对锦盛淡淡笑了笑,然后继续跟在他身畔向太极殿踱步走去……

而紧随刘策身后的姜若颜则上前到他耳边小声说道:“刘策,切记今日这太极殿可千万别再惹事了?”

刘策闻言,回身说道:“若颜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喜欢惹事?”

姜若颜摇摇头:“若颜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想提醒你一下,毕竟今日不同以往……”

刘策静静地回道:“知道了若颜,我明白你在顾虑什么,放心,我有分寸……”

姜若颜美目一蹙,似乎听出了刘策平静语气下的一丝不满,忙轻点他的披风说道:“刘策,你,你别生气,若颜真的没有其他意思……”

刘策笑道:“若颜你在瞎想什么?我真的没有生气,走吧,午朝就快开始了……”

“嗯……”姜若颜轻轻应了一声,然后收拾了下心情,紧紧跟在刘策身后向太极殿外继续前行。

锦盛带着刘策等人一路辗转,也不知经过了多少宫殿,好不容易来到一处宽敞空旷的场地,一座气势磅礴、宏伟无比的建筑映入了刘策的眼帘。

太极殿,到了……

“司礼监大人……”

早就守候在大殿之外的朝臣百官,一见锦盛的身影出现,立马潮涌一样围了上来拱手招呼,脸上都挂满了谄媚之态。

锦盛冲他们挥挥手,示意安静之后,侧身说道:“诸位臣公大人,这位便是前军都督,刘策,军督大人,容咱家跟您一一介绍啊,这位是……”

随着锦盛向刘策一个个介绍站在殿外百官后,并一一予以回礼,双方的气氛倒是异常热烈,只是那些官员望向身后姜若颜时,所露出的表情让刘策心中相当冰冷。

当锦盛带着刘策来到一名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跟前时,立刻对他笑着介绍道:“军督大人,这位便是当朝大学士,儒学之首董文舒,董大人,你们二人先聊着,咱家得入太极殿伺候皇上去,失陪了……”话毕,锦盛朝二人鞠躬作揖,一路小跑向大殿走去。

董文舒望着刘策当即拱手说道:“军督大人少年得志扬名天下,真是本官佩服万分啊……”

刘策嘴角一瞥,回礼说道:“董大学士客气了,本军督这些事迹比之您,那才是自愧不如,请受我一礼……”

董文舒此刻神清气爽,根本没听出刘策话语中的弦外之音,只是笑着回道:“军督大人谬赞了,本官身为儒首就有理该教化万民遵守礼仪,毕竟礼为国本,民若无礼数约束又怎能立足与世呢?”

刘策微不可察的轻哼一声,然后小声对董文舒问道:“那么董大学士,本军督有个问题想求您解惑,您认为法重还是礼重呢?”

董文舒闻言冷眉一蹙,当即回道:“自是礼重法辅,法家严苛俊法,伤人体肤怎能过于倚重?军督大人,本官知道您军务繁忙,常年在外领兵作战,无暇熟读圣贤书,但本官还是建议您有时间就抽空多读些圣人古训,也好修生养性,体会圣人的用心良苦……”

刘策闻言点了点头,然后又面露疑色:“那么董大学士,既然礼重是为教化万民准备,为何您会跟皇上建议让本军督纵兵京城三日呢?这么做岂不是与您所言的礼数教化万民自相矛盾么?”

董文舒一听,脸上露出一丝尴尬之色,但又不敢发作,毕竟刘策现在手握重兵驻营城外,自知根本惹不起,于是想了想躬身说道:“军督大人所言甚是,不瞒军督大人,眼下国库财政困难,下官为了替皇上解忧才出此下策,还请军督大人多多体谅,

其实下官这几日也是后悔万分,夜不能寐,好在军督大人军纪严明,没有酿成大祸,我代全城百姓多谢军督大人大恩大德。”说着,他朝刘策弯腰重重行了一个大礼。

刘策闻言奇道:“董大学士无需多礼,只是您方才这话似有不妥吧?您真的能代全城百姓向本军督致谢么?”

董文舒一愣,刚要开口反驳,却闻一阵咳嗽声在他身后响起。

却见静王卫炽在两名侍女的陪同下,来到刘策和董文舒二人中间,拱手对说道:“董大人,小王这厢有礼了,咳咳咳,这位英姿焕发的将军,嗯,小王猜一猜,想必就是威震天下的军督……咳咳咳……军督大人吧?不知二位在谈论什么?可否说与小王知晓啊……”

董文舒和刘策闻言,分别向卫炽行了一礼,起身后董文舒忙对卫炽说道:“静王殿下慧眼如炬,这位正是前军都督……”

然后他又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这位便是四皇子,静王殿下……”

刘策轻笑一声,对卫炽行礼道:“原来是静王殿下,失敬失敬……”

“咳咳咳……”

卫炽刚要开口,却忍不住拿绢帕捂住嘴巴咳嗽了几下,尔后面露歉意对刘策说道:“抱歉军督大人,让您见笑了,小王这病,哎……”

刘策说道:“静王殿下多礼了,本军督也听闻了些许殿下病情的传言,还望殿下多保重身体……”

“王弟,你们在聊什么呢?不如让你皇兄也一并加入如何?”

这时,宁王卫炯也是靠了过来,一脸笑容地对卫炽行礼致意。

卫炽回头望去,也是面露喜色:“原来的皇兄,小王正在和军督大人一起商讨小王的哮疾呢……”

卫炯闻言忙向刘策望去,顿时眼前一亮,上前拱手说道:“莫非您就是此次平定大周北部之乱的前军都督刘策么?在下卫炯,今日有幸见到军督大人这样的人中豪杰,实是三生有幸,请受本王一拜……”

刘策连忙上前将他搀扶而起说道:“宁王殿下速速请起,本军督受不起如此大礼……”

卫炯起身后,不断打量了一阵刘策,又瞥了眼刘策身后不远处的姜若颜,不由点头说道:“军督大人,本王真是羡慕你,功成名就,又能娶到姜大小姐这样的美人相伴终老,真是羡煞旁人啊……”

刘策轻笑着摇摇头说道:“宁王殿下过奖了,观殿下仪表风度非凡,和殿下一比,本军督才是自叹不如啊……”

宁王笑了笑回道:“军督大人也真会说笑,本王身无寸功,不过仰仗皇室身份才能立足而已,怎能与军督大人相提并论呢?待午朝过后,本王想邀请军督大人来宁王府做客,不知……”

“镇凉侯,李宿温李驸马到~”

“右武卫大将军,高密,高都统到~”

就在这时,皇宫正门之外两声通传响起,不由将众人目光吸引了过去,只是他们在听闻“高密”这俩字后,不由自主的退后一步,脸上各自挂着一丝惊惧之态……

而刘策身后的姜若颜则是寒眉微皱,忍不住向刘策身边靠了靠,对于李宿温她至今都无法忘记昔日在府上给自己造成的伤害和困扰。

“不必担心,有我在……”

刘策小声安慰了姜若颜一句,然后目不转睛地望着李宿温和高密一前一后出现在自己的视野之内……

二四五 封赏大典

……

“军督大人,哈哈哈,不想你比本都统更早一步啊……”

“高都统有礼了……”

高密一靠近,就热情的向刘策迎了上去,直接无视了他身旁的卫炯、卫炽以及董文舒,出于礼数,刘策也拱手回敬了一礼。

“嗯……”高密轻吟一声,尔后望了缩在刘策身后的姜若颜一眼,又笑着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您年纪轻轻就尽享人间齐富,本都统真是真心羡慕啊……”

刘策回头望了眼姜若颜,笑着回道:“不想高都统也如此爱说笑,倒是令本军督颇感意外啊……”

“见过两位殿下……”

恰在此时,李宿温也来到人前和宁王跟静王分别打了招呼,然后缓缓向刘策走来,不过一双眼睛却一直盯着刘策的身后。

刘策察觉李宿温动机,不动声色的将姜若颜遮在自己身后,继续若无其事的和高密有一搭没一搭的相互寒暄着。

等李宿温来到刘策和高密跟前,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对高密拱手说道:“高都统,在下这厢有礼了……”

高密闻言只是瞥了李宿温一眼,然后随便拱手回了一礼:“高密见过驸马爷……”

刘策立刻注意到高密似乎对李宿温十分的不屑,似乎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恨意,顿时让他感到二人的关系可能并不简单……

李宿温对高密的态度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洒然一笑,尔后又望向刘策身后的姜若颜拱手说道:“姜小姐,这些日子可曾安好?”

这话一出,周围的卫炽、卫炯还有高密跟董文舒立刻露出一副诧异的神情,你拜会刘策夫人,也该先跟刘策行礼才行吧?居然当着他的面直接和姜若颜打起招呼了?分明就是不将刘策放在眼里……

只听李宿温继续旁若无人地说道:“姜小姐,你难得来一次神都,在下知道你喜欢吃桂花雪梨糕,特命人给您带来了,等会儿散朝之后我就亲自给你送来,好么?”

挑衅,绝对的挑衅!

李宿温在光天化日之下,当着刘策的面对他的未婚妻如此的献殷勤,显然是故意恶心着刘策,全然不顾他的感受,也在告诉周围百官,只有自己才最了解姜若颜,刘策根本不配……

躲在刘策身后的姜若颜,闻听李宿温居然当众对自己说出如此暧昧的话语,心中也是相当的气愤和紧张。气愤的是李宿温居然会变的这般不要脸皮,紧张的是怕刘策误会自己还跟那男人藕断丝连……

就在姜若颜还在想该以什么态度对李宿温说话的时候,刘策率先开口了:“镇凉侯,别来无恙否?”

李宿温闻言,故作震惊地说道:“原来是刘千户,抱歉,方才没有注意您在这里,听闻这次您收拾了大周北方的蟊贼,立下了不小功劳,本侯也要向您道喜了……”

这一声“刘千户”,让周围的人都诧异万分,刘策确实是千户身份,但你这么埋汰人家未免也太有失身份了吧?北方蟊贼?真要蟊贼就会逼的大周朝廷多年束手无策么?

刘策算是明白了,这李宿温是想在百官面前借机恶心自己,定是要报昔日在远州总督府之内对他的羞辱之仇。

不过,刘策自然是不会让自己在今天这种场合被人看轻,与是波澜不惊地回道:“侯爷所言甚是,不过区区百万蟊贼而已,自然入不得您的法眼,毕竟镇凉侯镇守雍凉边境短短数年,竟能斩杀夏奴首级九百四十六级,这等盖世奇功本千户又怎能相提并论呢?”

这话一出,高密一下就听明白刘策这是开始话术反击了,“百万蟊贼”等于告诉大家大周北方究竟有多乱,诉说这一路行来有多么艰辛不易。

至于镇守雍凉数年跟夏奴首级这段那就意味更加深长了,摆明就是嘲讽李宿温言过其实,至于自称“本千户”那就是告诉大家你个侯爷还没我一个千户杀的胡奴多,就别瞎嘚瑟了……

果然李宿温闻言,嘴角抽动了几下,望向刘策的眼神中一抹狠戾稍瞬即逝,近而笑着回道:“刘千户过奖了,不想刘千户以区区庶民之身能跻身如今这等地位,也不是常人可以比拟……”

刘策笑着回道:“本军督出身低贱,拥有今日一切也只能靠双手打拼出来,自是比不得镇凉侯世家出身!”

显然,刘策是一句话都不会让李宿温占上便宜,对他所言每一句带有嘲讽语气的话都予以了回击。

周围百官只觉的空气中充满了火药的味道,只需一点火星,就会燃起成片的大火……

李宿温眼眸一寒,正待再说些什么,一旁的高密实在看不下去了,当即出面对李宿温说道:“够了,镇凉侯,你堂堂大周驸马如此逾越礼数,究竟是意欲何为?

军督大人对大周有功,你不庆祝也就罢了,居然又语带讥讽对有功将士百般嘲讽到底是为了什么?

另外,姜小姐是军督大人的未婚夫人,你当着他和百官的面,直接对姜小姐口出暧昧之言,又是成何体统!”

李宿温闻言冰冷地望向高密,随后开口说道:“高都统,这又与你何干?”

“本都统就是看不下去你这等嫉妒之态!”高密直接了当的对李宿温说道,“你嫉妒军督大人比你有才,你嫉妒姜小姐抛弃你即将和军督大人结为连理,你还嫉妒军督大人出身卑微却战功赫赫,

总之本都统能从你身上感受到浓烈的妒意,真不明白,堂堂的大周上将军,什么时候变的这般不要脸皮,居然会在太极殿前当着百官的面做出这等小儿之举,真是让本都统失望透顶!”

“高密,你……”

李宿温万没想到高密态度如此嚣张,居然如此奚落自己,不由让他怒火中烧,面色铁青。

“镇凉侯,你待如何?”

而高密却依旧以一副咄咄逼人的态度对李宿温怒目而视,显然是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这就是身为一名老将的自信和骨气。

“两位,咳咳咳……可否卖小王一个面子别吵了,午朝就要开始了……咳咳咳……”眼看气氛瞬间变得更加紧张,卫炽连忙上前出来打圆场……

“哼……”

高密闻言冲李宿温冷哼一声,然后别开了眼站到刘策身边。

而李宿温则瞪着高密和刘策,双眼微颌一阵,又扫了眼刘策身后冷漠不语的姜若颜,悻悻的转身离去。

等李宿温离开,刘策立马对高密拱手说道:“高都统,这次多谢您替本军督解围……”

高密挥挥手笑着说道:“军督大人言重了,其实本都统早就看这李家大公子十分不顺眼了,恕我直言,这家伙所谓的胜仗都是拿人命去堆的,简直就是丧心病狂,无可救药!”

刘策闻言一怔,观高密这话中意思,李宿温能成为天下闻名,文武双全的儒将,似乎另有隐情……

“咚~咚~咚~”

这时,太极殿外三声钟响,清脆的声音传遍整座大殿内外,很快等候的百官闻听这阵钟声,立刻分列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姿态是毕恭毕敬,瞬间让原本喧闹的太极殿外变的鸦雀无声……

不一会儿,司礼监锦盛就从太极殿内走出来,扫了一圈百官,然后扯着嗓子大声喊道。

“午时正刻,朝议开始~~”

话音一落,百官便从两侧台阶上有序的进入太极殿,而刘策和姜若颜、顾谦、史宗杰、卫稷等人则在锦盛的暗示下,立于殿外恭候,等待皇帝卫稹的宣见。

刘策默默注视着那些进殿的王公大臣,无一不是脱履进殿,不由摸了摸自己腰间的鱼鳞袋,而姜若颜则是紧紧抓着刘策的手,脸上也浮现一丝激动不已的神情。

再过一会儿,自己就将成为刘策名义上真正的妻子了,要不激动那是不可能的。

……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爱卿,平身……”

随着三呼万岁声在太极殿内回荡,早朝正式开始了。

卫稹今日神采奕奕,望着朝堂之上站立的百官,瞳孔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在和锦盛一个眼神交汇过后,锦盛当即宣布今日午朝开始。

扫视一圈太极殿后,卫稹刚要开口让刘策进殿册封,李宿温却抢先一步出列对卫稹说道:“启禀皇上,夏国使臣已在宫外恭候多时,请皇上恩准他们入殿觐见……”

卫稹闻言眉头一皱,对李宿温说道:“李将军,朕自是知晓夏国使臣在宫外恭候,但也得让朕替刘策犒赏加封过后再宣进殿吧?”

李宿温闻言回道:“回禀皇上,夏国使臣昨日在城内受边军羞辱,对此他们十分不快,还望皇上以国事为重,先行见过夏国使臣再对刘策加封也不迟……”

“笑话……”李宿温话音一落,高密立刻不屑的说道:“镇凉侯此言的意思就是说对有功军士的册封犒赏就不是国事,对夏奴蛮子礼遇才是国事了?”

李宿温闻言,冷冷地说道:“高都统,请你不要偷换概念,这是对友邦的尊重……”

“友邦?哼……”高密闻言顿时冷笑一声,“这群蛮子拿着我大周每年进贡的岁币,然后依然屡犯我疆境的无信之徒也配当友邦?

镇凉侯,你在雍凉边境呆的也不是一日两日了,那群蛮子什么德行别人不清楚,你还不清楚么?你这镇朔上将军到底干什么吃的!能不能干?不能干赶紧滚蛋,另换贤能上来!”

说到后来,高密甚至是当殿咆哮起来,整个就是在骂儿子一样骂李宿温,顿时让整个朝堂百官脸色十分难堪,但就是没人敢出来说话……

二四六 镇东将军、汉陵侯

……

高密的震喝声在大殿之上悠悠回荡,如此当殿辱骂李宿温这等皇亲国戚,竟让满朝文武都瑟瑟发抖,就连卫稹也是紧握拳头不敢出声。

李宿温嘴角一抽,回过头狠狠地望着高密说道:“高都统,我李宿温自问在任雍州边军总指挥使至今数年,不敢说有什么惊天大功,但也算是兢兢业业,恪尽职守,日夜防备夏国铁骑南下袭扰雍州边境,真是一刻都不敢懈怠,

没错,我李宿温是年轻,比不得高统领久经沙场经验老道,但我李宿温对整个大周,对皇上都是忠心耿耿,日月可鉴,说一句实在话,这几年都是我李宿温拿命在跟夏人铁骑血战周旋,否则,夏人还会更加猖狂,更加的放肆!”

高密闻言,冷笑一声,十分不屑地说道:“镇凉侯,你就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你在雍州和夏夷的那些个勾当,要不要本都统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说一说?

年轻人?你都三十啦,而立之年呐,好意思说么?真正比你年轻有血性的正在殿外候着呢,你跟他一比,啧啧啧,算了吧,本都统真的是不想刺激你……”

李宿温闻言,当即沉声喝道:“高都统,本侯知道你一直对我有成见,但还请你在这大殿之上莫要因为你那些看法而肆意侮辱本侯!”

高密一听,顿时乐了:“怎么,嫌丢人了?适才你在殿外是怎么言语挑衅侮辱对大周有功之士的?居然在大厅广众之下,对前军都督的夫人语出暧昧,

姜家大小姐那是刘策的夫人,你居然当着他的面口出轻佻之语,你有没有想过军督大人的感受,又有没有想过自己丢不丢人?!”

此话一出,整个大殿立刻窃窃私语起来,就连卫稹也是眉头紧皱,对李宿温在大庭广众,当着百官的面做出这种有碍皇家颜面的事感到汗颜……

李宿温恨的是牙痒痒,望向高密的眼神中充满了怨毒之意,而高密却是一脸肃然的回瞪着李宿温,全然不在乎李宿温的感受。

而殿军太尉李继见自己儿子陷入难堪的局面,连忙出列对卫稹说道:“皇上,高都统当殿辱骂当朝驸马,实乃国法不容,还望皇上严加惩戒……”

卫稹闻言刚要开口,却听高密大吼一声冲李继咆哮道:“李继老匹夫,你居然还有脸出来给你儿子说情?瞧瞧你管教的儿子是什么德性吧!

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父子皆是一丘之貉!当老子的都扒灰,养出来的儿子能是什么鸟货?本都统要是你,早就一头撞死算了,还有什么面目活在这个世上!”

李继气的是面色铁青,牙关节也是咬的“嘎啦”直响,但最终他也没敢接高密的话,只能继续低着头等候着卫稹发话。

那句“扒灰”可算是戳中了李继的痛点,毕竟李继和已故二子的三房曾经有过一段不得不说的故事,他是深以为耻,决口不提,如今高密当众说出来让他异常难堪。

眼见气氛越来越紧张,卫稹生怕大殿之上发生不可预料的意外,只能略带怒意地开口沉声说道:“够了,你们都是朕的肱骨之臣,何必为这些昔日恩怨,当殿吵的不可开交?这成何体统!还是考虑下到底先接见夏国使臣还是封赏凯旋主将吧……”

见卫稹发怒,高密、李宿温、李继这才停止了纷争,默立一侧不再言语。

卫稹见总算制止了喧闹,这才继续开始了朝政:“众位爱卿说说,这事该如何决断?如何既不能得罪友邦使臣,又不让有功受封之士感到寒心?”

这时,姚仲出列对卫稹拱手说道:“皇上,微臣提议,不如让军督大人和友邦使臣一道面圣,这样也不必再为此烦恼……”

卫稹闻言点点头:“姚御史所言,甚得朕的心意,宣,让殿外有功之士和夏国来使同时进殿……”

锦盛闻言,立刻拱手一揖,然后扯着嗓子大声喊道:“宣,前军都督刘策、讨逆将军史宗杰、怀王卫稷、监军顾谦,姜家长女姜若颜,以及夏国友邦使臣,共同入殿面圣~”

随着锦盛那长长的拖音在宫殿外回荡,殿内通传侍官,立刻一遍一遍的向殿外传去。

不多时,卫稷率先步入太极殿,紧跟其后的便是史宗杰和顾谦,而后就是刘策和姜若颜,再之后又过了小半会儿,夏国使臣元穆灏等十余人也一并步入了皇殿之内。

刘策和姜若颜一进太极殿,就一下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刘策身上那套残忍骄艳的军戎和姜若颜身上所穿霓裳琉璃裙,瞬间成为满殿焦点……

而李宿温的眼神自姜若颜出现后,就一直没从她身上移开过半步,眼神里满是怜惜之色……

卫稹也是瞬间被刘策给吸引,对于姜若颜,卫稹只是看了一眼就不再过多关注,虽然他承认姜若颜确实很美,而且比传闻中的更美,但身为帝王,是不会轻易被迷惑,远不如刘策身上散发的气势更让他吸引。

“年轻有为,气宇轩昂,不错……”

这是卫稹打量刘策后,脑海里留下的第一印象。

“微臣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进太极殿,众人立即跪地三呼万岁,只不过刘策是单膝下跪而已,卫稹和百官也对此是睁一眼闭一眼。

卫稹龙颜大悦,笑着抬手对他们说道:“众位臣公不必多礼,速速平身……”

“谢万岁……”

众人收礼起身,然后矗立在朝堂之上,等候卫稹接下来的指示。

而元穆灏等一行人则对卫稹单手贴在自己左肩,只是鞠了一躬:“大夏使臣元穆灏,代我大夏国君向友邦皇帝问好,愿两邦友谊长存,永世亲密……”

卫稹点点头,轻颌双眼开口说道:“友邦使臣远道而来,想必也是旅途劳累,来人,为来使和朕的功臣赐座……”

话毕,很快就有一群内侍各自搬来椅子给刘策、卫稷等人和元穆灏等使臣入座,众人谢过卫稹之后便各自落座。

当元穆灏刚要准备开口的时候,猛然瞥见坐在刘策身边的姜若颜,顿时双眼发直,瞳孔里流露着极度贪婪的目光,一时间竟是忘记自己该说什么。

而姜若颜本能的感受到一阵恶寒,忍不住微微蹙眉,悄悄拉了拉刘策的衣角,刘策给他抱以一个坚定地眼神,示意她莫要紧张……

卫稹仔细打量着刘策,不住点头,然后对身边的锦盛轻轻点了点头,锦盛心领神会,立刻取过早已备好的圣旨,来到陛阶正中,尖声说道:“奉圣旨~”

百官闻言,立刻伏地恭候,锦盛扫视了一圈后,打开圣旨开始读道:“奉圣谕,殿前司讨逆将军史宗杰,进军河源剿敌有功,特加封卫荡寇将军,升任中郎将,赐黄金五百两,白银三千两,绸缎五十匹……”

“奉圣谕,殿前司监军,顾谦,督促军绩有功,进督察院任副督察使,赏金百两,银一千两……”

“奉圣谕,怀王卫稷,忠于国事,为君分忧,协助远东边军驰援河源,功不可没,特赏银五千两,黄金八百两,封地职田两千亩……”

锦盛说到这里,顿了顿,回头望了一眼卫稹,然后继续念道。

“奉圣谕,远州总督姜浔长女,姜若颜为一品诰命夫人,赏东海珍珠一千颗,南洋夜明珠十颗,白玉如意一双,金麒麟一对,食俸五千户~”

姜若颜闻言,心下一惊,原本的三品将军夫人,如今居然改成了一品诰命夫人!这可是天差地别的待遇,要知道自己母亲史云澜也才从一品诰命夫人,自己比她还要高出半个爵位,这种待遇不得不让她心中万分震惊。

而且,从被自己册封诰命夫人来看,刘策极有可能要被封爵了,最差不会低于子爵。

最后,锦盛扯了扯嗓子,望着圣旨大声念道:“奉圣谕,前军都督刘策收复大周国土有功,所领援军恪尽职守,不惜万里(夸张)远赴河源靖难,沿途收复隶元、涿州、靖泰、河源诸地,更是亲授逆首段洪首级,立下赫赫战功,深受天子赞誉,

特封前军都督刘策为镇东将军,授赐上将军位,另加赐汉陵侯,食俸一万户,赏黄金一万两,白银五万两,绢五百匹……”

平民封爵,卫稹顶住一切压力迈出了这一步,为了笼络刘策,他可谓是舍弃了祖训,不惜为此一搏,自觉已经释放了足够的善意了。

而这个结果不少人颇感意外,却又在意料之中,只有李宿温实在无法接受这一切,他很想立刻出列反驳,让卫稹收回成命,甚至逼卫稹让姜若颜离开刘策。

但他刚要有所行动,却被卫稹余光一道凌厉的视线给堵了回来,立刻变的畏畏缩缩起来。

只听锦盛继续念道:“……三军将士也一并予以嘉奖,今夜宇龙轩摆设御宴,请百官以及有功之士一道,与民同庆,钦此~”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听完锦盛宣旨后,跪伏在地的百官在众人齐声三呼万岁,算是暂时完成了封赏大典。

“夫君,现在我可以名正言顺的这么称呼你了……”

此刻姜若颜心中是激动万分,刘策封侯,自己也成了诰命夫人,与刘策之间就只差一场婚礼了……

而刘策对此却波动不大,波澜不惊地谢恩起身,与姜若颜一起回到座位上……

此刻,他明白卫稹为什么会如此厚待自己和姜若颜,也许真如席满所言,国库没钱,但卫稹又急于拉拢自己所做出的妥协罢了。

等百官各自复位后,四周官吏都向刘策投去一丝讨好的目光,显然现在的刘策地位已经超然,不趁现在抓紧机会缓和下关系,又待何时呢?

就在众人落座归列后,元穆灏忽然从椅子上起身对卫稹大声说道:“皇上,我大夏国君这次命本王出使贵国,是想继续与友邦之间订立新的友好契约……”

……

二四七 傲慢的使臣

……

“那么,贵邦又打算如何跟大周订立新的友好契约呢?”

对于元穆灏提出的继续订立新的契约要求,卫稹还是乐于见到的,毕竟眼下能稳住边境局势为恢复大周国力争取时间为上。

而且,现在远东门户被刘策收在手中,内乱也暂时平息歇止,只要西陲边境再安生个十年,卫稹相信定能重振国威。

元穆灏行了一礼,然后从一名使臣手中接过一份羊皮卷书对卫稹说道:“皇上,大夏国君在本使临行前已经将新订契约的内容交给我了,请皇上过目,若同意的话,我可以替国君做主与贵国再次续订友好契约……”

卫稹冲锦盛点了点头,锦盛立刻步下陛阶接过羊皮卷纸回身递到卫稹手中。

等卫稹接过契约,打开仔细望去,渐渐地,他的脸色变得愈来愈黑,条款上的内容比以前新订立的苛刻一倍不止。

“哼……”

等卫稹看完条款内容后,气的立马将契约合拢丢到锦盛手中,对元穆灏问道:“这就是贵邦友好的态度?简直欺人太甚!”

元穆灏闻言,笑着说道:“皇上,您又何必动怒呢?大周地域辽阔,物产丰富,我夏国不过要了这些九牛一毛而已,应该不过分吧?”

卫稹怒道:“贵国这些条款,又跟强盗有何分别?仅一年岁币赠至五千万白银,绢五万匹,开放边境贸易这几条朕就无法接受!”

元穆灏闻言,笑容瞬间一敛:“怎么,皇上你是打算不再与蔽邦订立新的契约了么?无所谓,我们大夏国君说了,如国大周不打算签订新的契约,那也不必勉强,大不了以后我们辛苦点自己来取就是了……”

卫稹眉头一皱,狠狠捏紧了拳头,对元穆灏说道:“你这是在威胁朕,威胁我大周王朝么?”

元穆灏笑道:“皇上,蔽邦是真心实意想跟大周国永世结好,莫忘了这些年来,是蔽邦替大周阻挡了西面门户,免于蒙洛人进犯,为此我们也付出了不少代价,要您这些东西并不过分,

而且,蔽邦国小民稀,不比大周数以亿计的丁口,实在经不起折腾,就权当是补偿我夏国这些年来替贵国抵御蒙洛人的损失又如何呢?”

卫稹望着元穆灏一脸自得,趾高气扬的模样,真的很想让侍卫将他拉出去千刀万剐,但他强压住了这股冲动,努力平复自己的心绪,然后望向一言不发的李宿温。

李宿温见此,立马出列对卫稹说道:“皇上,这是难得的和平契机,只要两国合约签订,西陲边境的干戈就算是彻底停止了,而且开放贸易也能让彼此都受益无穷,微臣认为应该答应下来……”

卫稹闻言,听出了李宿温的意思,他是偏向与跟夏国签订契约的,因为眼下大周刚经历诸多战事,实在没有精力再去得罪夏人了,而且国力也不允许再打一次“雍凉战役”,只有慢慢积蓄国力才行。

但是卫稹不甘心,今日如此难得的庆功大典,夹带军盛余威,却偏偏被眼前这个夏国二王子给硬生生搅的没了气势。

“哼……”

听到李宿温这么说,高密十分不屑的冷哼一声。

“夫君,如果是你面对这种局面,你又该如何是好?”

“再看看吧,现在还不好下定论,这朝廷是战是和,还没完全看透……”

坐在殿上一角的刘策和姜若颜面对这种情况,轻声嘀咕了几句,然后再次望向朝堂上的百官,想要听听他们的具体想法……

事实上换刘策的话,有个非常简单粗暴的办法,那就是直接杀掉元穆灏,彻底断了朝堂主和派的气焰,然后全力准备作战,同时也能将各处内在矛盾暂时搁置共同对外……

“微臣反对!”

就在这时,左太尉席满当即出列大声说道:“启禀皇上,夏国使臣根本就没有再订契约的诚心,仅一年五千万白银的岁贡,就跟强盗无疑啊……”

元穆灏一听当即打断席满的话说道:“大周国库一年八亿白银,我夏国只要你们不足一成,这有过分么?”

姚仲闻言,也立即出列说道:“难道我大周国库的银子都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不成?更何况大周各处也要用钱,哪有那么多结余的岁贡?”

元穆灏冷笑一声,然后对卫稹说道:“那也就是说,皇上你是拒绝跟我夏国再订立友好契约了?”

卫稹一时间也不知该怎么回答,只是陷入沉思默不作声。

这时,董文舒立刻出列对卫稹说道:“皇上,依微臣之见,理当继续与夏国订立契约,这样百姓就能免于烽火之中安居乐业,

如若不然,边境烽火永不停歇,受苦的依然是两国百姓呐,请皇上念在为天下苍生着想的份上,就请签下这份契约吧……”

“请皇上以大局为重……”

董文舒的话音刚落,谢阳、耿秉秋等一众文官齐齐对卫稹跪拜了下去,各人皆是摆出一副忠胆义肝的神情……

望着满朝文武七成以上官员跪地求卫稹签订契约的神情,刘策摇了摇头心中暗道:“落后就要挨打,虚弱就要受气,一个小小异邦使臣就敢在满朝文武面前耀武扬威,呵呵,见识了,真的是触目惊心啊……”

卫稹此刻是万分煎熬,之前册封大典上的那股子兴奋劲已全部化为了无奈,望着满殿跪伏在地请,求自己签下这份“丧权辱国”的契约时,只是不住的感叹,为何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而坐立在陛阶左侧的太子卫冉,也是第一次深切体会到了那股子屈辱感,暗暗发誓一定要改变这种被人一直欺压的局面。

李宿温见卫稹一脸难色,尔后回头对元穆灏说道:“二王子殿下,贵国所提的契约条件确实太过苛刻,而且我大周眼下各处都需要赈灾,可否能退让一些,提个让大家都能接受的议案?”

元穆灏闻言笑道:“还是镇凉侯说话中听,念在多年友谊的份上,我夏国可以做出一定让步,对契约内容进行修改,只是希望贵国能满足本王子一个小小的心愿……”

卫稹闻言,眼前一亮,忙问道:“不知贵使有何条件?”

元穆灏说道:“皇上,三年前本王的爱妃薛如鸢连夜奔逃不翼而飞,实在让本王子心中惆怅万分,只要皇上能再赐本王子一名佳人,本王立马愿意重新商谈契约内容,并保证永不犯境!”

卫稹和百官闻言,同时松了口气,心道还以为什么大事,原来是想要一个女人而已,给他就是了。反正大周女人地位低贱,别说一个,只要喜欢,就算一车都给。

于是,卫稹面色平静地对元穆灏说道:“哦,这个条件,朕可以答应你,不知贵使心中可有人选啊?”

元穆灏刚欲开口点名要卫瑛,可转念一想,卫瑛不如姜若颜貌美可人,于是指向姜若颜大声说道:“皇上,我要这个女人!”

此话一出,满殿震惊,就连李宿温也吓了一跳,刚欲开口提醒,但想了想,还是闭嘴不语。

卫稷一听,暗自摇摇头,心道这下太极殿马上就要热闹起来了。

而姜若颜也是一惊,愤怒地瞪了元穆灏一眼,而后向刘策身边缩了缩。

但见刘策缓缓闭上了双眼,脸上忽然浮现一道极其邪魅的笑容。

卫稹面色一怔,忙道:“贵使真是会开玩笑,姜若颜方才刚被朕命为一品诰命夫人,乃刘策的妻子,又如何能再赏赐与你?”

元穆灏说道:“皇上,您是大周国的皇帝,大周国所有一切还不是您说了算?我想只要您开口,这位军督大人是不会也不敢拒绝的……”说着还煞有介事的扫了刘策一眼。

卫稹顿时有些愤怒了,刚册封姜若颜为诰命夫人,这个元穆灏就指名要姜若颜,分明就是不给自己这个皇帝的面子啊。

他很想拒绝,可如果拒绝的话,他该如何面对西陲边境永无止歇的战火呢?

他也很想答应下来,可这样的话,刘策会有什么想法?会不会一怒之下真的纵兵劫掠京师,甚至直接打进来呢?他同样不敢确定。

正在他焦头烂额之际,董文舒小心翼翼的来到刘策身边拱手说道:“汉陵侯,为了大周社稷,不知您可否忍痛割爱呢?”

“住口!”姜若颜忍不住出声止住董文舒蛊惑刘策,“我夫君绝对不会答应这么无耻的要求!”

董文舒眉头一皱,对姜若颜说道:“姜夫人自重,本官是在跟你夫君说话,请莫要打断本官的话……”

在董文舒心中,女人地位卑贱,根本就不配说话,其实他这样说已经很给脸面了,要换其他女人的话,怕早就恶语相向了。

姜若颜闻言蹙眉,脸色冷若冰霜,玉手死死抓住刘策手背,期待着他的回复,可是刘策依旧闭目不语,似乎在思量着什么。

“他该不会,不,不会的……”见刘策久久未说话,顿时让姜若颜紧张万分,生怕刘策在考虑该不该将她送出去这个问题。

董文舒以为刘策心动,继续对他说道:“军督大人,您愿意为了江山社稷,为了边境安宁,忍痛割爱么?”

而元穆灏此刻气焰嚣张的说道:“如果今天我得不到这个女人,那这契约也就不用签了,等本王子回去后,就会陈兵边境,直扑雍州而来!”

元穆灏的话,让整个大殿的人都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唯有卫稷、顾谦、高密三人除外。

就在董文舒打算再以一堆大道理说服刘策的时候,刘策的虎眸猛然一睁,瞳孔内射出的视线凌厉无比,直刺董文舒的心扉,让他忍不住退后两步,额头也浮现一丝细汗。

却见刘策缓缓起身对那元穆灏说道:“想知道本军督适才在考虑什么吗?在想你该怎么死才能让本军督解恨。”

此话一出,元穆灏满脸不可置信的望着刘策,大周居然还有人敢这么跟自己说话?他难道不怕么?

“噌~”

“笃~”

未等众人反应过来,刘策腰间的军刀就狠狠的插入了太极殿的地板上,发出一阵金属的轻吟震荡。

却见刘策傲然对元穆灏,更是对整个太极殿的百官说出了昔日说过的一句话:

“刘策立足与此,汝能带走何人!”

二四八 皇家便饭

……

“夫君……”

姜若颜紧张的心绪随着刘策这番话的出口,彻底放了下来,他痴迷地望着这条矗立在宫殿之上高大的身影,回想着他适才亲口所言,心中不由激动万分。

当年在总督府上,刘策当面对李宿温说出这句话,真的没让他将自己带走,如今这句话再次映入自己耳帘,顿时让她觉得这一辈子能守在他身畔是多么幸福明智的决定。

只是,在激动的同时,姜若颜心里还有一丝愧疚,刚才那一霎,居然会动摇甚至怀疑刘策对自己的感情,想想真是有些厌恶自己。

“霸气,果然没看错人,不愧是英雄出少年……”

刘策傲然立与殿前,意气风发的这一幕,让高密也是暗中赞叹不已。

至于其他人,早就被刘策展露出来的气势震的无以复加,各自站立一侧默不作声,就连卫稹也被刘策那股子傲气吸引。

“你敢跟我大夏国为敌?”元穆灏望着刘策愤怒地说道,“不要以为你消灭几个流贼就真把自己当一回事,我夏国铁骑可不是那些蝼蚁之辈,劝你最好识相一些,别为了一个女人悔了自己前程……”

“连自己女人都保护不了那还要个屁的前程!”刘策傲然说道,“更何况你是什么东西?胯下之奴也配在本军督面前饶舌?想动本军督的女人,先问问本军督的军刀答不答应!”

元穆灏眼角一阵抽搐,然后对卫稹说道:“皇上,这就是你们对待友邦使臣的态度么?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本王子实在是感到失望!”

卫稹闻言刚要开口,却听刘策冷哼一声,继续说道:“不用多言,本军督就是这个态度,莫说你今天本军督的女人你休想碰到一根汗毛,只要本军督待在这里一天,整个京城任何一件东西你都别想带走,夏国想要跟本军督为敌?就怕夏国承受不起本军督的这份怒火!”

“黄毛小儿,少在那儿大放厥词!”元穆灏回身冲刘策吼道,“你是没见识过我大夏铁骑的可怕,不信你问问镇凉侯,他可是亲眼见证过我夏国精锐到底有多少可怕……”

刘策傲然打断元穆灏的话:“镇凉侯不是汉陵侯,李宿温更不是我刘策!他害怕的事,并不代表本军督害怕,他不敢为的事本军督却无所顾忌,

你得庆幸在雍州的不是本军督,否则此刻你夏人全族的脑袋已经在西陲边城被叠成京观了!精锐?本军督打的就是所谓的精锐!”

刘策展现出来的无尽自信,顿时让元穆灏哑口无言,甚至心生惧意。他的这番话让一直暗中注视的太子感到热血沸腾,多少年过去了,他已经很少再听到这么激动人心的话了,还是从一名年轻朝气蓬勃的少年将军口中说出的话!

李宿温也是为之一颤,眼中对刘策更加嫉妒了,不想这么一个庶族出身的寒门子弟,哪怕在这朝堂之上也能说出这么振奋人心的话来,相比起来,自己反倒似乎有些跳梁小丑之举……

“好好好……”元穆灏眼神微颌,对刘策连说三个好字,“你尽管呈口舌之快吧,既然你们执意想与我大夏国为敌,那就准备让雍凉边境再次燃起战火吧!”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了太极殿,那些使臣随从也紧跟着他离开的大殿。

不想刘策抢先一步拦在他面前挡住了去路:“异邦蛮子羞辱完本军督夫人就想这么一走了之?想走可以,但是给本军督滚着出去,不然这太极殿就是尔等葬身之所!”

“你……”

元穆灏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个年轻人居然如此嚣张,气的脸都绿了,但一想到昨日驿馆前的情形,也只能咬咬牙把这口气咽下,按刘策所言滚了起来。

“太过年轻气盛了,唉……”

见元穆灏被刘策活活气走,其实卫稹心里也是滑过一阵前所未有的暗爽,多年来对胡奴卑躬屈膝,已经让他几乎熄灭了热情,今日才发现,其实自己内心深处,一直隐藏着那份热血沸腾的心迹。

等夏国使臣一离开,刘策收回身上的军刀,然后坐回自己的位置上,继续开始闭目养息,他脸上淡定的神情仿佛在告诉大家,对适才发生的一切全然不在乎。

也不知过了多久,待卫稹和群臣百官商议完国事后,锦盛当即扯着嗓子尖声说道:“汉陵侯刘策、右都卫都统高密、督察院副史顾谦,陪皇上与御花园用膳,一品诰命夫人姜若颜,前往甘泉宫陪同皇后、公主一起用膳,退朝~~”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百官立马三呼万岁,恭迎卫稹离开,而奉命陪同卫稹用膳的数人在锦盛的陪同下一起向后宫所在走去。

“若颜,一会儿再见……”

“嗯,夫君,一会儿见……”

进入后宫御花园,刘策跟姜若颜暂时分离,分别走向不同的庭院宫殿。

……

御花园庭院之内,卫稹和刘策、高密等人各自在一张矮桌前席地而坐,不一会儿,御膳房就将准备好的午膳送到了各人桌前。

卫稹端起一被水酒对众人说道:“来来来各位臣功,今日是便饭,大家随意,不必拘谨,朕敬诸位一杯,请……”

刘策等人见此,也连忙举杯对卫稹回敬道:“多谢皇上……”然后各自仰脖,一饮而尽。

待酒过三旬过后,卫稹打量了一阵刘策,忽然笑着说道:“刘爱卿,朕听闻你之前也是雷霆军小卒出身,后来怎么就自立精卫营了呢?朕对此甚是好奇,今日难得高兴,不知刘爱卿可否跟朕细说一番呢?”

刘策拱手说道:“不想皇上还知晓卑职的往事,真是让卑职受宠若惊,既然皇上问起,那卑职定当从命……”

与是,刘策便将当年自己在厚土堡溃败脱身到精卫营诏安之前的情况,简略的跟卫稹描述了一遍,听得卫稹还有太子是不住沉思点头,就连高密也是暗自称奇。

“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听完刘策的讲述,卫稹忍不住叹息一声,“朕能有刘爱卿这等将帅之才,实乃我大周之幸事啊……”

刘策闻言忙道:“皇上谬赞了,卑职愧不敢当……”

卫稹罢罢手笑道:“刘爱卿不必自谦,你所做所为值得朕这么说,只是,刘爱卿,今日你在大殿之上对夏国使臣的话,会否太过激了一些呢?”

刘策回道:“启禀皇上,夏国使臣傲慢无礼,全然不把我大周朝廷放在眼里,更何况元穆灏此子居然敢打拙荆的主意,身为一名男儿这口气怎能咽下?

幸而这次在太极殿上才小以惩戒,若非如此,此刻元穆灏的首级已经高悬在神都城门之上了……”

卫稹和太子闻言一怔,万没想到刘策会说出这样的话,难道他真的全然不在乎夏国的报复么?

倒是高密听刘策这么说,不住的对刘策点头,是越发欣赏这个无所畏惧的少年前军都督了……

这时太子卫冉忽然问道:“军督大人,本宫很是好奇,您当真肯为了一个女人为自己树立一个强敌么?这样做岂不是太过意气用事?而且此乃国事事关江山社稷,一旦处理不慎,那极有可能会导致边境烽火不断啊……”

刘策闻言回道:“太子殿下,恕我冒昧问一句,我大周到底送了多少女人给胡人换取所谓的太平?而且,送了之后真的太平了么?”

卫冉一时语塞,对刘策的问题竟是不知该如何接上来,而一旁的卫稹也陷入了沉思之中。

良久,卫冉摇摇头说道:“确实如军督大人所言,边境始终不曾安宁过……”

刘策继续说道:“既然如此,为何还要靠这种屈辱的方式与胡奴交涉呢?所谓的和亲并不能为中原百姓带来任何利益,

那样做只会让胡奴更加得寸进尺,对我中原愈发的轻视,唯有强硬的姿态予以回击他们才会真正感到害怕,不敢再轻易犯境!

中原女子也同样是江山社稷一部分,怎能随意将她们送往胡奴做为交易的筹码?其他人在下不在乎,但在下是绝对不会拿女人去换取那虚伪又屈辱的和平,真正地和平盛世是靠打出来的!

另外,若颜是我夫人,如果一个男人连自己妻子都想要拱手送人,那这个人可谓是猪狗都不如!”

“军督大人见识独到,本宫受教了……”卫冉听完刘策的话,冲他拱手恭敬地行了一礼。

就在这时,正在喝酒的顾谦忽然开口对高密说道:“高都统,有件事憋在下官心中很久了,还望您替下官解惑……”

高密说道:“顾大人但说无妨……”

顾谦说道:“高都统,你可还曾记得崇元十五年,陇州胡桥堡的战役么?”

高密想了想,点点头说道:“自然记得,顾大人有何指教?”

顾谦双目一寒,颤声问道:“那好,请高都统告诉下官,当初您为何迟迟不来驰援胡桥堡,甚至主动带兵退出战场?胡桥堡的三百守军足足守了数个昼夜,几乎全部战,他们本来是不必死的,你有没有为此后悔过……”

高密当即说道:“没有后悔,就算再来一次,本都统还是会选择那么做。”

“那这是为何!”顾谦怒目圆睁,死死盯着高密的脸问道。

高密双眼轻颌,压抑了下情绪说道:“因为本都统当初转移陇州百姓去了,根本就无暇顾及胡桥堡的友军!”

“一派胡言!”顾谦猛一拍桌子,起身指着高密大声说道,“当年我沿途行来途经的村庄城镇都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景象,你居然有脸说转移百姓去了?”

“如果不是本都统违抗军令去帮助陇州百姓后撤,你见到的就不是几座城庄被毁,而是真正的人间地狱了!”高密闻言也大声冲顾谦反驳道,“你知不知道在你们那一旗兵马抵达胡桥堡之前,本都统就已经收到退兵的命令了!

但是本都统没有退?为什么?因为我高密,只想救更多的百姓免遭遇勃纥人的迫害!你懂不懂?”

顾谦闻言一怔,看着高密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也是怒气冲天……

二四九 高密

……

“这么多年了,我知道你姓顾的一直对我高密见死不救耿耿于怀,但我告诉你,你和你的兄弟在胡桥堡与勃纥人苦战的时候,本都统的人马也不曾闲过!至少二十五万百姓因为本都统的决定活了下来!本都统绝不后悔昔日所做那一切!”

高密铿锵有力的话语在御花园内回荡,让刘策都有些震惊,因为高密这副神情和说话的语气绝对不像是装出来的……

顾谦摇头说道:“不可能的,当时欧阳武将军亲口告诉本官你会前来驰援,更何况你麾下足足五万人,就算按你所言要解救百姓,难道几千人都派不出来么?哪怕一千人,也许胡桥堡就不会沦陷了……”

“五万人?哼……”高密闻言冷哼一声,“本都统当时手里要有五万人,早就直取勃纥人在陇州外的大营了,还用的着绞尽脑汁转移百姓么!

昔日本都统手中可用兵马不过三千人而已,你让我如何前去救援胡桥堡?剩余的人早在勃纥人入侵陇州之前半个月就被人调走了!欧阳老鬼这是在安抚你呐!”

顾谦闻言,还是一脸的不信:“高都统,昔日您任陇州右兵备府主将,麾下足足三个旗团的兵力,怎么可能会随意被人调走?又是何人有这个胆子随意调动边军?”

高密嘴角一抽,然后望了一眼卫稹,又看了一眼卫冉,忽然从怀中掏出一本旧折子,随手丢在桌案说道:“这是当年丞相府连同右太尉府和殿帅府一起给本都统的调令,

任命我为乾州右武卫守备,负责守卫京畿各处的防务,上面还有右太尉府河殿帅府的印章,你们自己去看看吧……”

“这事朕为何不知道?”

卫稹闻言心中一惊,喃喃自语了一声,命身边的侍卫将高密桌案上的那份文册取来仔细看过后,确定了这封调令就是出自两大太尉府,上面的官印可以证实高密所言的话。

这下卫稹面色瞬间变得十分难堪,自己信任有加的右太尉文延昭和殿帅府郭照,居然伙同已故丞相姜晏私调高密和陇州边军进京?这简直压根就没将自己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高密继续说道:“皇上,这就是当年陇州兵败的真相,并非卑职不想尽职与敌死战,只是卑职昔时麾下的兵马八成以上都是从两太尉府调过来的,根本就无力去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卫稹神色黯然的对他说道:“高都统,当年是朕错怪你了,唉……”

高密起身拱手对卫稹行了一礼说道:“皇上,过去的事多说无益,卑职也不愿再提,但是今天,就趁军督凯旋这由头,卑职打算斗胆旧事重提,这些年来卑职和皇上所谈的事是不是能早日有个决断了?”

卫稹闻言登时眉头一蹙,面露苦色地对高密说道:“高都统,您可否再容朕仔细想想?”

高密顿时有些不快,对卫稹说道:“皇上,卑职所提这些条件很过分么?他们可都是为我大周立下过战功,不惜舍命上沙场的将士啊……”

卫稹说道:“高都统,你说的这些朕都知道,但是,朕现在一有朕的难处,可否再通融些时日让朕仔细想一想?”

高密面颊一抽,对卫稹傲然说道:“皇上,最迟今晚,今晚卑职就想在宇龙轩内,听到皇上给卑职一个满意地答复,卑职不胜酒力,就先行告辞了!”

说完,高密不等卫稹回话,一脸肃然的离案而去,全然不把卫氏皇族放在眼里。

而一直不动声色的注意高密和卫稹之间神色变化的刘策,已经从两人之间的交涉态度可以看出,其中一定还有不可言喻的隐情在里面,也许高密想要颠覆大周的传闻也可能是假的,至少事情并非没有转圜的余地,关键就看卫稹到底是持一个什么样的态度了……

不过,这些暂时和刘策没什么关系,高密离开后,卫稹依旧强颜欢笑,继续和刘策、顾谦等人把酒言欢,而刘策则十分平静地对卫稹敬来的酒一一回敬,而且他也想找个机会问问卫稹,打算什么时候把自己军中的那些抚恤给结了,也好早些回转远东……

大约半个时辰过去后,午膳结束,等侍女撤去席案上的餐盘后,卫稹忽然对卫冉说道:“太子,顾大人难得来一次御花园,你就陪顾大人一起在这园子里好好逛逛,顺道醒醒酒……”

卫冉当即应声起身,和顾谦一道前去御花园之内散步赏花……

顾谦、卫冉两人谢恩离去后,卫稹这才望向刘策,好声说道:“刘爱卿,可否与朕去北苑云庭走走呢?”

刘策回道:“既然皇上相约,卑职又怎好扫了皇上雅兴?”

卫稹点点头,然后起身跟刘策说道:“刘爱卿,你随朕前来……”

刘策也没多想,当即起身一言不发缓缓跟在卫稹身后,同时也在盘算接下来该如何跟卫稹开口要军饷,区区不到两千万白银的物资,卫稹总不可能拿不出来吧?

就这样,君臣二人在侍女侍官的簇拥之下,绕过了两条蜿蜒长廊,这才来到了北苑之外。

……

与此同时的内城,未时时分,坐落在皇宫附近不远处最大的“广源棋社”,静王卫炽正在上演一出以一敌三的棋路戏码,在半柱香时间内,已经陆续有两人惨败,剩下的那一位,也只是在苦苦支撑,观他姿态失败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果然,又过了六七个回合后,那棋手沮丧的弃子认输,对着卫炽拱手叹道:“静王殿下,在下真是服了……”

卫炽闻言,用绢帕捂着嘴,咳嗽着说道:“咳咳咳……先生不必挂怀,胜败乃常事,小王也只是侥幸小胜公子而已……咳咳咳……公子的棋艺已然是十分的不错了,今日能在此结交诸位棋手真是让小王三生有幸……”

棋手起身朝卫炽作揖后,缓缓退出了棋室,等他一出门,棋童就将最后决定胜败的落子处公布于众,很快就整个棋社就响起了一片喝彩声。

大概过了一刻钟后,卫炽身边的侍女小娥从棋室之内走了出来,然后将两锭十两重的黄金放在棋社中间的钱盘之上,向众人行了一礼,开口说道:

“诸位棋手,我家殿下命奴婢前来告之,殿下说他难得进一次京城,只要今日有人在棋社之中有人能胜过殿下让其尽兴,

那么整个钱盘内的金银就都属于他,当然这次殿下也有言,这一回可以同时跟五个人对弈,不知各位可否有这胆识呢?”

小娥的话一出,整个棋社的人立马开始议论纷纷,都想要跃跃欲试,毕竟钱盘内装的可是足足好几百两银子和金子呢……

但是方才那三人已是棋社内最厉害的棋手了,而且卫炽以一敌三,都能在半柱香轻松取胜,可见棋艺是何等的精妙高超。

“怎么,难道没人愿意一试么?”见无人干上前对弈,小娥失望的叹了一声,“难道整个京城的棋手都没勇气跟殿下对弈一把呢?殿下好不容易回趟京城,也就这么点喜好,诸位就不能满足他么?”

正在此时,一声舒雅的声线在人群之中响起:“敢问可是静王殿下设下棋擂?是的话,我来应战……”

众人闻声望去,却见皇甫翟正单手负背,单手握着铜镜,一脸平静地站在棋社人群之后,似乎在等待着小娥的回应。

小娥打量了皇甫翟一阵,然后开口问道:“敢问这位公子尊姓大名,奴婢好替您转告殿下,另外可有同伴一起对弈?”

“没有,就我一人……”皇甫翟说道,“在下名讳这么重要么?非要告之与静王知晓么?”

小娥忙解释道:“公子误会了,只是殿下自小体弱多病,唯一爱好就是能结交些才华出众的文人雅士,好闲来能一起切磋棋艺或研究诗词音律……”

皇甫翟说道:“告诉静王,就说皇甫翟单人与他对弈,而且我可以让他三子!”

此话一出,整个棋社为之震惊,心道这家伙不会是个疯子吧?卫炽的棋艺那可是在整个京畿都是名列前茅的,你居然敢说让他三子,有这么自信么?

小娥闻言也是一怔,好久才回过神来对皇甫翟颤声说道:“皇甫公子,你,你方才说什么?奴婢没听清楚……”

皇甫翟淡淡说道:“我说让静王三子,如果他没信心我可以再多让三子,对于这样的新手,必须要公平对待……”

这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现在整个棋社已经确定这个自大的家伙肯定就是个疯子,甚至怀疑是来捣乱的,各人都考虑是不是该将他丢出棋社……

“安静,各位请安静……”眼见棋社内越来越喧哗,似乎有失去控制的迹象,小娥忙出声将他们安抚下来,接着对皇甫翟说道,“既然皇甫公子如此自信,那还请公子在此稍待,奴婢去去就回。”

话毕,小娥跟皇甫翟欠身行了一礼,立马踱步向二楼棋室走去。

大约半盏茶时间后,小娥再次出现在众人眼帘,对皇甫翟说道:“皇甫先生,殿下有请……”

只见小娥对皇甫翟做出一个优雅的“请”手势,示意他卫炽所在的棋室位置。

皇甫翟点点头,然后将背负的那只手伸到怀中,取出镜布擦了擦手中的铜镜,一步一步向阶梯楼道口走去……

当皇甫翟和小娥消失在众人视线中时,棋社之内瞬间开始窃窃私语起来,都在讨论这个皇甫翟究竟是什么人,又有什么背景,为何会如此的嚣张,惹人讨厌……

二五零 卫稹诉苦

……

“这位……咳咳咳……这位皇甫先生……小王……咳咳咳……小王这厢有礼了……”

“静王殿下,你似乎病的十分严重……”

“这是多年的顽疾,让……咳咳咳……让皇甫先生见笑了……咳咳咳……”

皇甫翟和卫炽初见,就立刻简单了做了一番自我介绍,卫炽住不住咳嗽的情形,让皇甫翟眉头微微一皱,然后试探性的问道:“静王殿下,在下略通岐黄之术,或者可以帮你看看得的是什么病……”

卫炽闻言笑着摇摇头说道:“多谢皇甫先生的美意,只是小王的身体连皇城的大夫都没办法,就不劳皇甫先生多挂怀了,还是赶紧入座对弈一局,咳咳咳……如何呢?”

皇甫翟点点头:“既然静王殿下这么说,在下自然不会强人所难,静王殿下,请吧……”

卫炽指了指棋盘的方向,对皇甫翟说道:“那就开始吧,咳咳咳……至于先生所言让小王那三子,小王觉得没那必要了……”

皇甫翟说道:“有那必要,请静王殿下务必按在下所言去做,毕竟这样才算公平……”

“咳咳咳,皇甫先生,你这话是在嘲讽小王的棋艺么?”卫炽面色略带不悦地说道。

皇甫翟摇摇头说道:“殿下误会了,适才棋社之内,在下已经目睹了殿下的棋路,如果不让子而行,这不是一场公平的对弈,你说是么?”

卫炽闻言沉默片刻,随后洒脱一笑,对皇甫翟说道:“先生果然是棋品高尚,不愿占小王一点便宜,但三子确实太多了,不如让改为一子加本王为先手,这样你看如何?”

皇甫翟道:“那就依殿下的意思,请入座对弈吧……”

“嗯……”

卫炽轻吟一声,然后和皇甫翟一道在棋盘前落座,一场激烈的对弈正式开始。

……

皇城,北苑之内……

“刘策,这里无外人,你我之间就不要再搞君臣那套礼数了,陪朕说会儿话吧……”

“卑职领命……”

二人行至一片碧波湖庭前停下脚步,望着湖中鲤鱼游窜,带起片片波纹荡漾的景色,竟是话起了家常,卫稹那紧皱的眉目也舒缓了不少。

良久,卫稹脸色一变,落寞地说道:“刘策,朕身为一国之君,其实难的很啊,你明白么……”

刘策回道:“皇上日理万机,终日为国事操劳,自是疲惫万分,卑职能体会皇上的心情……”

卫稹满意的点点头,然后又神情沮丧地说道:“说来惭愧,朕继承大统至今二十余载,自问虽不敢与列位祖宗相提并论,但也算是兢兢业业,一刻都不曾懈怠,然,为何眼下这国事却在朕的手中越来越差,朕所做的一切难道都错了么……”

刘策劝道:“皇上莫要悲忧,朝政弊端非一朝一夕能改变的,需要徐徐图之方能逐渐扭转过来啊……”

事实上,刘策心里想说的是,如今大周这种烂到骨子里的局面,不下一剂猛药,来个刮骨疗毒将腐烂的疮疤连肉剜去,是绝对不可能好转的,但这话自己不能说,而且说了也未必管用……

“还是刘爱卿这话动听,朕想听听刘爱卿有什么治国之策么?听闻刘爱卿治下的汉陵短短数年就十分富足,可有什么秘诀么?”

现在的卫稹是迫切希望有什么好的国策能解决眼下难题,听闻刘策能迅速安置汉陵百姓,说不定也能从他口中得到解决的办法。

刘策闻言说道:“回禀皇上,卑职哪有这么大的本事,汉陵的百姓能安居乐业,最大原因就是他们信任卑职,而且卑职答应让他们吃饱饭,不受胡奴山匪威胁,给他们打造一个舒适安全的生活环境,仅此而已……”

“就这么简单?”卫稹闻言奇道。

刘策坚定地回道:“就这么简单!”

事实上,很多事情根本就不用想的太过复杂,大周朝堂就因为将简单的事复杂化,才导致事情变得拖沓不堪,直至让事情本质都变味,将百姓对官府的信任彻底消耗殆尽,渐渐地对官府和朝廷就不再抱有什么期望了……

说到底,这就是官民之间的一种信任,一旦这种信任被透支,这个王朝也基本就处在灭亡的边缘,而且大部分王朝覆灭也都是因为信用流失由内而外开始逐渐衰亡的……

卫稹听着刘策的话,重重叹了口气:“刘爱卿,你说的也甚是有理,想让百姓安居乐业,就必须要有一个祥和的环境,朕现在有些后悔这些年不务正业,只是过多注重权谋之术,

现在满朝文武中竟是挑不出几个能用之人,他们都在想着法子往自己兜里捞钱,根本就不愿意为国事为朕分忧……”

刘策沉默不语,他对朝堂上那些烂事根本就没有半点兴趣,也不怎么了解,自然还是保持沉默为好。

卫稹接着说道:“如今我大周外有四夷虎视眈眈,内有世家不听皇室调令,要不是刘爱卿你不惜从远东万里驰援,扫平北部叛乱,减缓了朕的压力,朕现在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啊……”

刘策刚要安慰卫稹几句,却见他挥手止住,继续说道:“刘爱卿,今日你也见到了,那些夏国使臣和高密根本就没将朕这个皇上放在眼里,

夏国使臣那股子傲慢无礼、咄咄逼人的态度,当殿满朝文武和朕难堪,说起来朕还要感谢你,要不是今日你站出来替朕争回了颜面,朕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刘策闻言,淡淡地说道:“皇上,夏使态度野蛮,全然不把我大周朝堂放在眼中,然其本质色厉内荏,你若对其服软,

只会更加涨了他们的气焰,唯有当头棒喝,方能在气势上先压过他们,好让夏人明白我中原并非无人……”

卫稹点头沉吟一声,笑着说道:“还是刘爱卿年轻气盛,灭了夏人气焰,可惜满朝文武竟是找不出几人有刘爱卿这样气魄的官将了,若人人都如同刘爱卿这样,朕又何惧胡人犯境呢……”

刘策忙拱手,摆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皇上谬赞,微臣实在愧不敢当……”

卫稹摇摇头说道:“刘爱卿不必自谦,朕说的都是心理话,要是朕能与刘爱卿能早些相遇,或许朕就不会做出那么多有愧国体之事了……”

又叹了口气,卫稹绕着湖心亭走动起来,刘策只能默默跟在他身后陪着他走,同时心道这卫稹到底想说什么?

等卫稹来到另一处假山前,停下脚步仰望一阵,落寞的开口说道:“二十三年前,朕尚未继位,勃纥人屡次侵犯陇州各地,先帝为了平息边境烽火以及稳定朝堂多变的局面,不得已答应了勃纥人许多苛刻的条件,

也是那一年,对朕一直照顾有加皇皇姐,为了替先帝分忧,毅然踏上了和亲的道路,远嫁到野蛮的高原之上,朕至今都记得皇姐临行前那一夜,

就在这块假山前对朕说,要让朕将来做一个有为的明君,扫清先帝时期朝堂的弊端,为百姓为江山社稷尽一份心力,不要为她担心……”

说到这儿,卫稹似乎被触及了心中软肋,竟是双眼通红,声音都开始颤抖起来。

“朕辜负了皇姐的期望,不是一个合格的皇帝,若皇姐知晓朕将这江山打理成这个样子,定会痛心疾首对朕很是失望吧,其实,朕真的很思念皇姐,不知这些年她在异乡过得好不好……”

说到这里,卫稹甚至忍不住落下泪来,令一旁的刘策也为之有些黯然。

“皇上,龙体要紧,莫要太过伤心,卑职相信皇上一定能挺过眼下这个难关,再次重振我大周雄威……”

刘策现在只能以这些话来宽慰卫稹,事实上他早已清楚,这个王朝已经没救了,除非卫稹有足够的魄力和财力,但如果昨日席满与自己所言国库空虚是真,那这最后一丝希望怕也是要破灭了。

“刘爱卿见笑了,朕只是触景伤怀,情不自禁罢了……”卫稹擦干眼泪,继续跟刘策向北苑走去。

等二人行至一片栽种的密林后,卫稹又说道:“说实话,朕现在真是焦头烂额,除了胡奴外侵,权臣的威逼也让朕不敢轻举妄动,

高密今日顶撞朕想必刘爱卿也看到了,高密现在坐拥乾州和盛州三十七万精兵,时刻威胁着朕的皇城,偏生朕又动他不得,哎……”

刘策依旧保持沉默,这种话他自然不会脑袋一热就去接上,甚至大拍胸脯保证自己能收拾高密替卫稹解忧,那只有一腔热血的忠诚之士或纯粹为了讨好皇室的投机者才会干的事,他可不想在这个时候再惹一些让自己左右为难的事在身上,以免耽误了回远东的时机。

卫稹见刘策默不作声,顿时有些失望,只能长叹一口气,自言自语地说道:“都言皇帝风光无限,实则内中苦楚也只有自己能体会啊……”

刘策说道:“皇上是圣明之人,卑职相信朝堂之上所有事情都尽在皇上掌握之中,逃不脱您的法眼。”

卫稹摇摇头:“掌握又能如何?朕的确洞悉了朝堂腐败和危机,但朕却没办法,也无力去改变些什么啊……”

刘策闻言,心中顿时开始揣测起开,觉得卫稹这番在自己面前卖惨定有他的目的。

“老狐狸,果然卑鄙阴险,本军督差点让你糊弄过去了……”

思索片刻,刘策忽然明白了卫稹这个举动为何,顿时决定打破这份“美好”的气氛。

只见刘策恭敬地朝卫稹拱手做了一揖,开口说道:“皇上,卑职斗胆向问您一句,不知皇上可否收到卑职送抵的抚恤文册?”

二五一 不谈情怀,谈钱!

……

闻听刘策说及此事,卫稹不由一愣,忙道:“刘爱卿的驰报,朕自然已经过目了……”

刘策闻言,立刻回道:“既然如此,那么皇上打算何时将这些抚恤银发下,好让卑职早些安抚城外的三军将士呢?”

“刘爱卿,这,呃……”

面对刘策的发问,卫稹是苦不堪言,到底该怎么回复他?给吧,国库早就空了,说没钱就怕皇家颜面扫地,也会让刘策寒心,不再为自己效命。

同时卫稹暗恼:“朕都和你卖了这么多的苦了,你怎么还不知好歹问朕拿钱呢?”

想了想,卫稹忽然岔开话题对刘策说道:“刘爱卿,赵元极等人犯上作乱的消息,朕也已经派人去调查了,且朕已经免去了赵元极的儿子赵梦龙,如今正押在天牢等候处置呢……”

刘策点点头说道:“皇上英明果断,卑职佩服万分,可现在卑职想知道,那份抚恤何时能发下?”

卫稹眉头一皱,暗道这刘策到底怎么回事?非要跟自己抬杠不成么?席满难道没跟他说国库已经没钱了么?

想到这里,卫稹尴尬地笑了笑,又指着北苑内的景色,对刘策说道:“刘爱卿啊,你觉得朕这北苑景色如何啊?”

刘策顺着卫稹手指指的方向扫了一眼,说道:“北苑景色,美如诗画,听闻还连同皇宫之外的白马河,当真是鬼斧神工之作,若皇上能早日把将士们的抚恤发下,卑职也能安下心好好欣赏一下这神都奇景……”

卫稹哑然无语,看样子今天不跟刘策把话说明白他还会一直追问下去的。

但是,如果这么跟他把实话说出来,这皇家颜面可怎么办?那不是在告诉刘策自己这个皇帝就是个废物,连国库都管不住么?这样定会让他看轻,也会对皇室不忠,那大周现在好不容易才有的局面岂不是又会再次陷入动荡之中么?

不过,卫稹好歹玩了二十多年的权谋,很快就想出了一个妥善的补偿办法,只见他长叹一口气,语重心长的对刘策说道:“刘爱卿,实不相瞒,国库现在一时半会儿凑不出你要的那些抚恤,荆楚之地蝗灾蔓延,农户皆是颗粒无收,朕现在也正为此事头痛,

但朕也知道,有功将士又不可薄待,这样会寒了他们的心,你看这样行不行,朕打算换个法子弥补三军将士的损失?”

刘策闻言,也是眉头一皱,观卫稹的神色还有他的语气,看样子国库是真的没那么多钱来支付这笔抚恤金,不由心中一阵肺腑,但事到如今他也不可能拿着刀逼他去凑钱吧,也只好听听卫稹所谓的弥补办法。

见刘策轻点额头,卫稹松了口气开口说道:“刘爱卿,你看这样行不行,朕把受封将领的职权交给你,你回到远东之后就能开府建衙,

治下所有官将四品以内皆由您亲自授任封选即可,而且免去三,不,五年赋税,权当充作此次抚恤补偿可好?”

刘策闻言,心中一惊,眼下这个方案等于是默认让自己割据一方啊,卫稹为了省下这笔抚恤金真是什么都敢干,看样子国库是真的空虚没钱了,要不然也不会提出这么一个自掘坟墓的提议出来……

对于这样送上门来的好事,刘策自然是不会手软,这等于是名正言顺的可以扩张自己的势力,而且不用经过总督府认可,虽然之前也是这么干的,但毕竟没有官方认可的凭证,底气自然就缺了不少。

但现在刘策依旧做出一副十分为难的神情,让卫稹感觉自己似乎还在权衡利弊,久久没有答复。

卫稹眉头一蹙,忙对刘策说道:“刘爱卿,你觉得朕这个提议不好么?”

刘策闻言谈口气,做出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神情,叹了口气:“既然我大周眼下处于多事之秋,卑职只能尽力去宽慰三军将士的心结了,

唉,说实话,皇上,卑职军中那些将领皆是庶民出身,求的只是真金白银傍身,卑职也不敢肯定他们会不会满意……”

卫稹见刘策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忙好声劝慰道:“刘爱卿,你就体谅一下朝廷的难处吧,就算卖朕一点脸面,如何?”

刘策“黯然”地拱手说道:“既然皇上如此说来,卑职再争下去,未免太失礼仪,卑职遵旨便是,三军将士那边卑职会尽力安抚他们……”

见刘策应承下来,卫稹紧蹙的眉头也瞬间舒展开了,心道:你小子还是太年轻了,远东那片路途遥远,朕想管也有心无力,倒不如卖个便宜,给你这么一个身份,好让你跟姜家相互消磨一下,算算时间,姜泽也快到了上远东赴任的日子,就让你们俩自个儿斗去吧……

君臣二人就这样怀着各自不同的心思,继续在北苑湖心亭上一起观赏这迤逦的风景……

……

“咳咳咳……”

广源棋社内,三炷香尽,皇甫翟和卫炽二人都进入了死局,谁都无法奈何谁,待檀香熄灭,随着一声钟响,卫炽再次忍不住咳嗽起来。

卫炽取过毛巾擦拭了一下嘴角之后,对皇甫翟说道:“皇甫先生棋艺超群,令小王佩服万分,咳咳咳……今日有幸得遇皇甫先生这样的棋逢对手的高人,真是让小王尽兴……咳咳咳……”

皇甫翟闻言说道:“静王殿下过奖了,年纪轻轻就有这等过人棋力,也让在下刮目相看……”

卫炽指着棋盘说道:“皇甫先生,你我再如此……咳咳咳……再如此对弈下去,怕也是难分胜负,不如……咳咳咳……不如就此罢手……咳咳咳……就算和局如何……放心,钱盘上的金银小王还是会全数奉上……咳咳咳……”

眼看卫炽咳嗽的越来越严重,侍女小娥连忙上前轻抚他的后背,一脸关切地说道:“殿下,您要保重身体,奴婢这就给您准备药水。”

说着,小娥一摸自己腰间,却发现装药水的瓷瓶竟然不在了,不由蹙眉嘀咕一声:“奇怪,我记得明明带在身上的啊,去哪里了呢。”

卫炽见此笑着对她说道:“小娥,咳咳咳……你怎么了?”

小娥忙对卫炽行了一礼说道:“殿下,奴婢该死,把药忘在棋社外的马车上了,奴婢这就去取……”

“嗯……”卫炽点了点头,对小娥说道,“速去速回,小王还要跟皇甫先生商讨下……咳咳咳……棋道要旨呢……”

小娥欠身离开了棋室,向棋社之外找药水去了,屋内就只剩下卫炽和皇甫翟二人。

等小娥离开后,卫炽对皇甫翟露出一脸歉意的神情:“咳咳咳……皇甫先生见谅,小王这病,唉……一言难尽呐……”

皇甫翟闻言,起身对卫炽说道:“静王殿下,不用再伪装了,这里没其他人,你根本就没病……”

卫炽闻言神色瞬间一敛,尔后立刻惊讶地说道:“皇甫先生,你……咳咳咳……到底在说什么啊?”

“我让你别再咳嗽了……”皇甫翟打断卫炽的话淡淡地说道,“从开始对弈那一刻我就一直在暗中注意着你,从第六手至三十七手短短一刻钟时间,你一共咳嗽了十四声,从四十八手至六十三手两刻钟,你只咳嗽了四声,而六十七手至和局之前,在这最关键的半个时辰里,你居然一声未咳,你说你这不是装病又是什么?”

卫炽大惊,眼中狠厉一闪而过,然后又说道:“小王太过专注棋局,但就凭这一盘棋,你是如何知道小王在装病?你又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小王的,你来此找小王对弈究竟是何目的?”

皇甫翟将灌有药水的瓷瓶丢到卫炽跟前说道:“在我入棋室之前跟你的侍女错身一霎,就悄悄顺走了她身上的药酒,发现内中药酒不过是由蜜水混合山参粉所制成的滋补药而已,根本就医治不了你的气疾,

从这时起,我就开始怀疑你根本没病,但当时也只是怀疑而已,为了确定我的判断,这才故意试探要为你把脉,不想你的拒绝更让我加深了怀疑,结果与你对弈这一盘棋下来,让我明白了一点,一个十七岁的王爷,居然也会为了权势不惜从小隐忍多年,想想实在让人不寒而栗。”

卫炽沉默一阵,又问道:“是何人派你来试探小王,你又有什么目的?”

皇甫翟说道:“没任何人派我前来,只是想要从你口中确定一件事……”

卫炽问道:“何事?”

皇甫翟说道:“昨日垒云阁密谋,那个幕后傀儡主使是你的侍女小娥对么?我从她身上闻到了香料残留的味道,想必昨夜被我识破后紧急处理了吧,可惜那香料需要三日以上才能彻底祛除气味,她失算了这一点……”

“嗯?”卫炽双眼微颌,眼中杀机登现,“也就是说昨晚小娥所言的那个墨家钜子就是阁下了?若小王将你的身份告诉街上巡逻的禁军士兵,你猜他们会将你怎么样?”

皇甫翟没有理会卫炽的质疑和威胁,依旧淡定地说道:“既然静王殿下已经承认了你就是这一切幕后黑手,那我想和你做个交易……”

卫炽笑道:“交易?钜子,你既然看穿了小王的秘密,你觉得小王会让你活着离开京师么?毕竟留着你,对小王是个巨大的威胁啊……”

皇甫翟回道:“你为什么觉得自己能杀的了我?更何况我没打算破坏你的计划,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你们的计划和阴谋我不会插手,而且能帮你实现自己的愿望……”

卫炽奇道:“哦?照钜子这么一说,小王到是有些兴趣了,你说小王心里在想什么呢?”

皇甫翟说道:“你真正的目的恐怕不是刺杀皇帝,而是太子卫冉吧?如果我没猜错,太子身边也早就埋好了你的暗桩,昨夜垒云阁屏风之后,脚步声不止一人,

而另一人脚步的声音十分稳重,从他的军靴可以听出,只有东宫卫率才有资格佩戴军靴,你说我讲的对么……”

二五二 墨乱1

……

“墨家钜子,不愧聪慧过人,但是,刺杀太子又对小王有什么好处?毕竟整个京师都知道小王病入膏肓无药可医,纵使太子真的死了小王也不会成为储君……”

对皇甫翟看穿自己的盘算,卫炽竟是一点都不紧张了,还颇具玩味地跟他打起了哑谜。

皇甫翟说道:“事实上你做了多手准备,最好的盘算自然是杀了皇上,但是这个可能性实在太过渺茫,昨日垒云阁两位长老闪烁其词,打算误导我关注的重点,这点伎俩如何能瞒的过我?

那时起,我就已经开始怀疑你们真正的动机,同时在分析明知这个计划几乎不可能成功,为何还要冒险进行,我承认我当时百思不得其解,甚至一度在怀疑这是太子所为,

直到我得到你昨日就已经入京的消息消息后,一切难题就迎刃而解了,既然昨日出现在垒云阁是你的贴身侍女,另一个又是东宫的侍卫,那就极有可能你们合起来演了一场戏,足以置太子与死地的戏……”

卫炽深吸一口气,平静地说道:“但你说的这些无凭无据,全是自己臆测的想法,小王依旧是无法登基大统,就算真如你所言太子遇害或遭废黜,也有宁王在前,小王依然什么都得不到啊……”

皇甫翟说道:“宁王也在你们的算计之中,一旦行刺皇上失败,太子首当其中,你们就能暗中命人可以将一切罪责推到宁王身上,且宁王本就有结党营私嫌疑,被皇上所忌惮,到时宁王就会彻底失去皇上信任,失去继任储君的资格,

到了那时,皇上所有子嗣中,唯一能器重的就只有静王您了,至于你的病,那实在太简单了,随便一个理由就能搪塞过去,比如忽然取得海外灵丹妙药,又或者遇到隐世的神医治好了你的病,毕竟这世上最难获得的是权利,最容易找的就是理由!”

皇甫翟字字句句将卫炽的阴谋完全撕开,一时间让卫炽是震惊不已,不想这个墨家钜子竟然厉害到这般地步,一夜功夫一盘棋,就将自己盘算多年的计算全数揭穿了,实在让他感到不可思议……

现在的卫炽望向皇甫翟,眼中除了杀机外还多了一丝恐惧之色……

良久,卫炽吐出一口气,对皇甫翟说道:“看来今日你也是有备而来,不过既然你说你能帮小王,那小王想听听你能帮小王什么,而且又有什么条件?”

皇甫翟说道:“你们的计划照常进行我不会阻拦,只是需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卫炽问道:“什么?”

皇甫翟说道:“帮我将高密母亲和夫人放出来……”

卫炽想了想说道:“这个你可为难小王了,高密的妻子和母亲可是在……”

皇甫翟说道:“我没时间听你废话,我就问你能不能办到,在晚宴开始之前,只需要一个时辰即可,如果办不到,你还是乖乖地当你的病王吧……”

卫炽沉思了片刻,开口说道:“那你能提供给小王什么好处?”

皇甫翟不假思索地说道:“盘踞在京城所有墨家子弟,今夜过后,十不存一,这份好处,你满意否?”

卫炽眼前一亮,万万不敢置信:“钜子,你说什么?你打算背叛墨家?”

皇甫翟说道:“他们已经失去钜子的管束,我已经控制不住他们,既然如此,为何不献祭出去与你合作将他们全数一并铲除呢?这个条件比刺杀皇上跟太子的可能性要靠谱的多吧?”

卫炽笑道:“钜子墨离,当真如传闻中那般,冷酷无情!”

“闲话休提,答应还是拒绝?”皇甫翟问道。

卫炽身子向后仰了仰笑着说道:“如此诱人的条件,小王又有什么理由拒绝呢?小王答应你就是了……”

“那告辞了……”

见卫炽答应下来,皇甫翟转身就向棋室之外走去。

卫炽见此忙问道:“皇甫先生,难道你就不想陪小王再对弈一局么?”

皇甫侧头回道:“不必了,我已经让了你很多步了,若真想赢你,你根本就撑不到四十手以上,你的棋艺烂的我无力说服自己认真起来,就算再让你三子也能败的你无地自容……”

卫炽笑道:“原来皇甫先生对自己的棋艺是这般自信,小王信你这句话,如今要分开了,你难道就不给小王一点合适的建议么?”

皇甫翟闻言,回身对卫炽说道:“我建议你别再咳了,因为你咳嗽的时候,真的很令人作呕……”

话毕,皇甫翟头也不回的步出棋室,向着棋社大门直接走去。

卫炽闻言陷入沉默之中,不一会儿,小娥带着药水回到了棋社之内对卫炽说道:“殿下,药酒来了……”

“小娥……”接过药酒,卫炽轻声呼唤了小娥一声,最后笑着对她说道,“真是幸苦你了……”

小娥不明所以,但既然卫炽这么说,她也只能点头装作明白的样子。

……

步出广源棋社的皇甫翟开始加快脚程向朱雀大街走去,他现在需要做的就是赶紧将今夜会发生的阴谋去通知给刘策知晓,如今整个皇城之内,也就只有刘策最有能力可以应付这一切。

但是,刚走到一半,皇甫翟就犹豫了:“今夜的神都城,会死无数的人,真的要把刘策也牵扯进来么?”

正在思索间,忽然他看到不远处的上官雁一脸淡定的凝视着自己。

皇甫翟和他互望一眼,然后转身向南街走去,不想甫一转身就遇到了凌长歌的队伍正向着自己这边赶来。

皇甫想了想,然后直接对着凌长歌迎了上去。

就在凌长歌和皇甫翟错身一刻,皇甫翟忽然在凌长歌耳边嘀咕了两句,凌长歌闻言,回头看了眼离去的皇甫翟,立刻带着数十人的队伍向上官雁走去。

“愚蠢……”见凌长歌等人靠近自己,上官雁暗自恼怒一声,然后一甩垂发,转身就向一处巷道内走去。

“前面的人,站住,说你呢!给我站住,听到没有!”

见目标似乎有要离开现场的痕迹,凌长歌忍不住对上官雁的身影呼喊起来,并迅速派人围了上去……

“就凭你们这些蠢货也想抓我?空气中真是弥漫着可悲的气味,我不介意将你们全部送入地狱净化一下空气……”

上官雁边走边肺腑着身后对自己紧追不舍的凌长歌巡逻队,很快就步入密集的人流之中,甩开了凌长歌的追捕。

“奇怪,人呢?”

目标跟丢,凌长歌懊恼的叹息一声,四下张望一圈,确定不见了上官雁的身影,这才命令收队……

就在凌长歌带人转身离去后,上官雁从一间绸缎庄内蹿出,望着骁卫军士兵离去的背影,轻捋了一下自己的鬓发,嘴角一声轻瞥:“真是有意思,不过钜子,你觉得这样做,能拖住我多少时间呢?何况我早在你的必经之路设下了埋伏……”

甩开上官雁后,皇甫翟一路七拐八弯,来到了朱雀大街附近,望着四周人声鼎沸的情形,他放慢了脚步,慢慢向大街口走去,同时一双眼睛一直在打量四周的环境,随时应对可能出现的突发危险。

而皇甫翟在甩开上官雁之后,径直来到朱雀街市之上,随便找了个茶铺坐下,等待着刘策从皇宫内出现……

“你是何人?”正在此时,皇甫翟耳边回荡一声沉稳坚毅的声响。

回头望去,却见骁卫军向志飞正带着两名侍卫在茶铺角落,一脸凝重的望着皇甫翟。

皇甫翟淡淡地回道:“只是一名过客而已,将军多虑了……”

向志飞闻言,眉头皱的更紧了,当即起身向皇甫翟走去,并仔细打量了一阵,然后说道:“过客?你可知朱雀大街即将封锁,再过两刻钟任何人都不可靠近!”

皇甫翟问道:“这是为何?”

向志飞说道:“本将军没必要向你解释这么多,本将军只知道你现在无缘无故出现在这朱雀大街,且行迹十分可疑,本将军必须要将你带回骁卫军府好生审讯一番!”

皇甫翟淡淡地说道:“这位将军,仅是行迹可疑就要将在下审讯一番,会否过于无理霸道?难道就不怕波及无辜之人么?”

向志飞说道:“今天日子特殊,本将军必须要时刻为城里安危负责,不管你是否无辜,请先随本将军回骁卫军府,等证实你的确切身份后再做定夺,若真是无辜的话,我也只能和你说一声抱歉了……”

说着,向志飞手一挥,指挥身后的骁卫军士兵,就要将皇甫翟带走。

皇甫翟双眼一沉,平静地说道:“如果我告诉你,我在这里等待前军都督,你会选择相信么?”

“前军都督?”向志飞低声沉吟一句,然后开口问道,“可否是平息河源内乱的前军都督刘策?”

皇甫翟轻轻擦拭起手中的铜镜,没有回答向志飞的质问,但脸上挂起的惬意神情似乎已经把答案告诉给了向志飞。

“可有身份凭证?”回过神来的向志飞自然没有亲信皇甫翟的话,“抱歉,本将军军务在身,尚不能轻易听信你的话,还望您见谅,请出示精卫营身份的告身或其他证明!”

皇甫翟摇摇头说道:“没有,只要能见到军督大人,就能证明我说的话是否属实……”

“茶博士,一壶大红袍,一碟茴香豆,快些啊……”

就在皇甫翟和向志飞剑拔弩张之际,许文静一脸惬意地出现在茶楼之内,一落座就大声吆喝起来点了自己要的茶和零食。

皇甫翟一见许文静,便对向志飞说道:“看到了么,那位就是军督大人身边的军师,他可以证明我跟军督大人相识……”

向志飞闻言,沉思片刻,走向许文静身边,冲他拱手问道:“敢问这位先生,可否就是前军都督身边的军师?”

……

二五三 墨乱2

……

神情悠然自得的许文静刚端起茶碗,见有人找自己说话,抬眼望去,一张坚毅无比的脸庞浮现在自己眼帘,不由微微蹙眉,对他拱手说道:“在下正是军督大人麾下的军师许文静,敢问这位将军您找在下有何贵干?”

向志飞拱手说道:“你果真是军师?在下骁卫军武卫将军向志飞,不知可有证明自己身份的凭证?抱歉,如今朱雀大街即将封锁,

本将军必须对每一个出现在街市的人严加盘查,还请军师配合本将军,有得罪之初,还请多多海涵……”

许文静瞳孔一缩,仔细想了想,然后从怀里摸出一块代表身份的告身铜牌放在桌上,对向志飞说道:“向将军,这是在下出入军营的告身,另外在下现在跟随怀王一起居住在行宫别院之中,不信,将军自可以派人前去佐证……”

向志飞拿起那块铜牌告身仔细打量一阵后,递还给了许文静,再次对许文静说道:“抱歉,叨唠到军师您了……”

许文静收回铜牌笑着对向志飞小声回复道:“应该的,毕竟今日情形特殊,向将军谨慎一些也是应该的……”

向志飞闻言,回身指着皇甫又对许文静问道:“敢问军师,你可认得此人?”

许文静顺着向志飞所指方向望去,却见皇甫翟正一脸淡定,慢悠悠地擦着手中的铜镜。

良久,许文静摇摇头对向志飞摆出一脸疑惑地神色问道:“在下从未见过此人,向将军为何有此一问?”

向志飞眉头紧锁,再次问道:“军师,您当真不认识此人么?可看仔细喽?”

许文静又装模作样地打量一阵,然后笑着说道:“向将军,在下昨日才至神都,怎么可能会认识这个人呢?”

向志飞闻言沉思一阵,然后对许文静又拱手施礼:“既然如此,那是本将军唐突了,军师,您请自便……”

话毕,向志飞回身对两名下属说道:“将此人拿下,押往骁卫军府等候发落!”

“遵命!”

两名骁卫军士卒闻令,立刻拔出腰间佩刀抵在皇甫翟的脖子上。

皇甫翟暗叹一声,瞥了许文静一眼,却见许文静正一脸辛灾乐祸的看着自己。

“把刀收起来吧,我自己能走……”

事到如今,皇甫翟也只能束手就擒,缓缓起身对制住自己的两名士兵说道。

“带走……”

向志飞一声沉喝,皇甫翟就被两名士兵押送着步出了茶楼,在经过许文静落座的桌面时,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便一言不发的离开了。

“哼……”

见皇甫翟被人带走,许文静轻哼一声,脸上挂满了得意之色。

“跟我许文静斗,就怕你没好果子吃啊……”许文静端起一杯茶碗,笑着嘀咕道,“总之你这种人还是离本军师远一些为好了,也免的见了心烦……”

话毕,许文静仰脖一口喝干碗中的茶水,随后提起筷子夹起一颗茴香豆,迅速丢入口中嚼了起来,脸上满是阴谋得逞之后的惬意神情……

向志飞带着两名属下,押送着皇甫翟出了茶楼,一路无话,默默向骁卫军府走去,在路过一个转弯街角的时候,正好跟正在追踪上官雁行踪的凌长歌等人相遇。

一见到凌长歌,向志飞率先上前询问道:“凌都尉,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卑职见过向将军!”凌长歌恭敬地对向志飞行了一礼,然后说道:“卑职收到密报,正在追踪一名疑犯……”

向志飞奇道:“凌都尉,追踪疑犯你应该移交巡捕房,为何会亲自带队追踪?”

凌长歌说道:“向将军,这名疑犯非同小可,卑职收到消息,这人极有可能会在今夜皇上出游之际,破坏朱雀大街,若惊动了巡捕房的人,卑职怕影响了皇上与万民同庆的心情……”

“嗯?”向志飞闻言,闭目轻吟一声,然后问道:“你是从何人身上收到这份消息的?”

凌长歌刚要回答,忽然瞥见向志飞身后的皇甫翟,顿时眼孔一缩:“向将军,告诉卑职消息的就是此人……”

向志飞闻言暗自吃了一惊,回头望了一眼皇甫翟,尔后问道:“凌都尉,你确信是此人么?没有看错?”

凌长歌坚定地说道:“怎么可能会看错,就是此人!”

向志飞立马对皇甫翟问道:“你说有人会在今夜破坏盛会庆典,此言可否属实?”

皇甫翟不紧不慢地说道:“那就得看你们相不相信我说的话了,信则有,不信则无。”

向志飞正待再问,凌长歌又开口说道:“向将军,卑职请您将此人移交我都尉府处置,今夜盛会庆典决计不容有半分闪失!”

向志飞断然拒绝道:“抱歉,凌都尉,人我暂时不能交给你,必须由我骁卫军府审讯过后才能做决断……”

凌长歌眉头一蹙,对向志飞说道:“向将军,今日内坊四街皆是由我禁军都尉府管辖,疑犯本就该由都尉府审理,你这样无疑是在越权……”

向志飞回道:“凌都尉,本将军知道轻重,给本将军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本将军就亲自将人送到你们都尉府如何?”

凌长歌阴沉着脸说道:“向将军,请你莫让卑职为难,卑职自知人微言轻,但还请向将军看在都尉府的份上,将人移交卑职处理……”

向志飞回道:“凌都尉,此人十分可疑,还是等骁卫军仔细审讯过后再移交都尉府吧……”

凌长歌说道:“向将军,你此举是在为难卑职么?你惹卑职事小,但由此让都尉府和骁卫军府之间产生间隙,这个罪状你可承担的起么?”

向志飞闻言沉默片刻,然后眼神一戾,对凌长歌说道:“凌都尉是怕本将军抢了你的功劳么?”

“向将军慎言!”凌长歌厉声一喝,“卑职和向将军同样,在陇州边军从伍多年,怎会做出宣兵夺主,抢人功勋这种事来?

卑职真的只是不想今日内城发生任何的意外,这也是卑职身为都尉府的职责所在!还请向将军能体谅卑职的用心良苦!”

向志飞见凌长歌说的言辞凿凿,稍微沉思了一阵,然后说道:“那好,人我可以交给你,但事后还请凌都尉去骁卫军府去做个笔录……”

说完,向志飞回头对两名下属挥了挥手,下属会意立刻放开了皇甫翟,将他们交给了凌长歌的下属。

“多谢向将军体谅!”

凌长歌冲向志飞恭敬地施礼道谢,然后带着皇甫翟飞快转身离去。

而向志飞目送凌长歌离去的背影,脸上出现一丝沉凝之色……

半道之上,凌长歌一行人押着皇甫翟转道向都尉府行去,期间凌长歌不时对他询问关于可疑之人的消息,皇甫翟都只是含糊其辞的一语带过,不由让凌长歌起了疑心。

“皇甫公子,你莫不是在消遣我都尉府吧?”眼看得不得自己想要的消息,凌长歌顿时脸色一沉,对皇甫翟怒道。

皇甫翟面色平静地说道:“那凌都尉去追击那人时,他是否开始极力逃避呢?”

凌长歌想了想,回道:“确如你所言,那人见我追捕,很快就消失在人流之中。”

皇甫翟说道:“既然如此,那足以证明我所言就是对的,你无需怀疑什么便是了……”

凌长歌正待再说,忽然一骑快马由远至近,最后来到了凌长歌跟前,翻身下马,鞠躬行了一礼说道:“凌都尉,宁王殿下请您去府上一聚……”

凌长歌闻言奇道:“宁王殿下找在下所谓何事?”

那快马说道:“这个小的就不得而知了,小的只负责将宁王殿下的话转达给凌都尉而已……”

凌长歌想了想说道:“请你回转宁王殿下,就说凌某马上就前去宁王府上拜会宁王殿下……”

快马拱手施了一礼,也不多说什么,直接翻身上马向宁王府回转而去。

等快马离开后,凌长歌想了想,然后对身后的下属说道:“你们先速将此人押送至都尉府好生看管,切记不可让任何人与他接触,等我从宁王府回来再做定夺。”

“遵命!”

众人闻言大声领命,目送凌长歌离去后,继续押送皇甫翟向都尉府走去。

……

“嗯?”

就在都尉府众人转入一条巷道之时,却见前方不远处,一名发须通红的番僧正盘腿端坐在巷道正中,口中念念有词,给人一种极其诡异的感觉。

“如果我是你们就选择换一条路,以免自己丢了性命……”皇甫翟瞥了眼那番僧,对周围都尉府士兵淡淡地说了一句。

“少废话,不过一个番僧而已,有什么好怕的?”一名都尉府军官毫不在乎的说道,“这里是京畿重地,我们又有这么多人(十三人),还会怕那个奇装异服的怪僧不成?走,就从这里过去,我倒要看看自己的命是怎么丢的!”

说完,他推了一把皇甫翟,带着众人继续向巷道之内走去。

皇甫翟漠然不语,一双眼眸敏锐地打量一阵巷道四周,然后叹了一口气:“现在,想走也晚了……”

话毕,那番僧忽然起身对众人行了一礼说道:“诸位施主,贫僧感受到你们身上戾气过重,是否愿意追随贫僧皈依佛门,贫僧也好化解你们身上的戾气……”

“你个妖僧胡言乱语什么呢?”都尉府军官闻言当即抽出刀指着他骂道,“识相的立刻给军爷我闪一边,不然将你抓起来一并尝尝大牢的滋味儿!”

番僧闻言,嘴角一扬,露出一副异常诡异的气氛对他们说道:“既然各位施主执迷不悟,那就只好让贫僧送你们一程,往生极乐找佛祖替你们化解戾气!”

二五四 墨乱3

……

“嗬~~”

番僧话音一落,忽然从都尉军身后传来一阵暴喝。

众人赶紧回过头去,却见一个浑身铁甲的壮汉手提一条长殳,劈头盖脸地朝其中一名都尉府士兵的脑门砸了过来。

“不好~敌袭~”

“砰~”

军官刚开口呐喊,长殳却已经落在一名还未来得及退后的都尉军士兵脑袋之上,发出一阵沉闷的轰鸣,爆出一堆浑浊的黏液,让周围士兵顿时大惊失色,握刀的手都开始不停轻微的颤抖着。

那士兵的脑袋,直接被砸烂了……

“飕~”

“噗~”

都尉府士兵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巷道矮墙之上,忽然射出一支漆黑的羽箭,直接命中其中一名士兵的咽喉,溅出几滴殷红的血花。

那中箭的士兵甚至连闷哼声都未发出,就直接倒在了地上,慢慢感受窒息和寒冷带来的痛苦,最后在绝望之中陷入了黑暗之中。

“你们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袭击都尉府的禁军,不怕被杀头么!”

转瞬间两人毙命,军官见到这可怕的一幕,颤着声音试图用自己身份喝退那些袭击者。

“贫僧早就舍弃这副凡胎肉身,想要贫僧的脑袋,施主大可前来索取……”

对于军官的威胁,番僧却是表现的十分镇定,对着剩余十一名都尉府士兵缓缓地靠了上去。

而那些都尉府士兵见那番僧和手持长殳的精壮汉子一脸不怀好意的靠近,不由紧张的倒退,最后竟是背对背靠在了一起。

“飕~”

“噗~”

“呃~啊~”

巷道矮墙之上的黑影瞅准一个时机,再次射出一箭,直接命中一名士兵的脸颊,顿时让他丢掉手中兵器,倒在地上满地的打滚惨叫,令周围的同伴顿觉头皮一阵发麻……

“想要活着离开这里,就听我指挥……”危急时刻,皇甫翟对那押送自己的军官说道。

军官闻言,紧张的回绝道:“你给我闭嘴,他们才三个人而已,我们有十个人,你休想趁机逃跑!”

皇甫翟闻言,就不再言语,只是默默地注视着眼前这一切。

“呀~”

这时,那持长殳的汉子大喝一声,一阵助跑,单脚踩在巷道其中一面墙壁之上,借力腾空而起,高扬长殳对准一名士兵狠狠砸了下去。

那士兵瞳孔一缩,连忙横刀举过头顶想要抵挡住这沉猛磅礴的致命一击。

“当~~”

“砰~”

结果,六七斤重的钝器直接将那士兵手中的佩刀砸成数截,连同他的脸颊也被活活砸出一个血窟窿,激荡的热血溅了那汉子一脸,面上的表情变的比之前更加狰狞可怕……

“兄弟们,跟他们拼了~”

眼看同伴一个个被杀死,军官索性豁出去了,只听他大喝一声,挥刀直接向那番僧扑了过去。

“杀啊~~”

受到鼓舞的同伴,也分别向番僧和持长殳的汉子呐喊着杀了过去,还有两人则是直接向巷道矮墙上的黑影直扑而去。

军官佩刀对准那番僧迎头砍下,不想番僧只是微微一笑,一伸手就抓住军官的手腕,止住了他的攻势。

“啊~”

军官只觉的自己手腕上传来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道,竟让自己不得寸进,随着番僧眼眸洞开,他痛苦的惨叫一声。

只见番僧顺手一扭他的手腕,立马发出一阵清脆的骨裂清响,还未等军官反应过来,就感觉自己整个人不受控制的被他拉了过去。

“嘿~”

军官在痛苦中也不知道自己被拉开多远,等他停下脚步止住身形后,忽闻那番僧一声轻喝,紧接着自己被抓的右臂一阵急速扭转,骨裂筋断的轻响在自己耳边不停回荡,令他痛苦的双眼都凸了出来……

“砰~”

“噗~”

忽然,番僧一把将军官高举过头顶,重重往地上一摔,那军官顿时忍不住七孔流血,而自己的那条右臂竟是活生生被扯了下来,那断裂的森森白骨冒着血气挂在臂膀之上,令人观之胆裂心寒。

“咯叻~”

最后,番僧一脚踩在已经奄奄一息的军官胸膛,随着一声胸骨爆裂轻响在巷道回荡,军官也彻底陷入万劫不复的黑暗之中。

“砰砰砰~”

另一边,精壮汉子挥动手中长殳,不停扫在那些都尉府士兵的身上,巨大的掀力将他们如同秋风扫落叶般碾倒在地,很快在他脚下已经躺下了六具面目全非的尸体。

“飕~”

“噗~”

“啊~我的腿啊~”

一名都尉府士兵想要趁汉子不备,从背后偷袭,不想刚欲近身,就被矮墙上的黑影一箭射中膝盖,痛的他当下翻倒在地,大声嚎叫起来。

“哼……”

汉子回身望了眼捂着自己中箭膝盖的士兵,冷哼一声,来到他跟前,顺势一脚踢在他的脖子上,直接将他的脖颈踹断,也算是帮他解脱了痛苦……

“砰~”

随着番僧一把将最后一名欲逃跑的都尉府士兵的脑袋压进巷道的墙壁,这场血腥的厮杀总算是落下了帷幕……

现在巷道之内只剩下皇甫翟一人面对三人的包围,只见他神色淡然,默默地擦拭着自己手中的铜镜,仿佛巷道发生的这一切对他而言,完全是漠不关心。

矮墙之上的身影翻身跃下地面后,三人缓缓向皇甫翟靠近,待距离皇甫翟仅三步距离之时,又是齐齐停下了脚步,面色狰狞旳望着他,气氛再次变的十分诡异起来。

良久,番僧开口对皇甫翟说道:“皇甫先生处事不惊,真是让达尔思感到佩服……”

皇甫翟闻言,却开口说道:“废话省下,上官雁在哪里,带我去见他,不过在此之前,你们先把这里收拾一下……”

达尔思点点头,然后对那二人挥了挥手,汉子和瘦小的身影立刻开始将地上的尸体拖到早已备好的车子之上。

一番忙碌下来,十三具都尉府士兵的尸体就被席子卷在一起,地上只留下一条条殷红的血痕。

处理完一切后,达尔思双手合十对皇甫翟说道:“皇甫先生,请随我去见主人吧,他现在很想知道此刻您的心情……”

“带路……”

皇甫翟脸色没有半分变化,只是轻轻应了一声,然后在达尔思的指引下,四人一起向上官雁现在所处的位置走去。

就在四人刚离开瞬间,一条人影忽然浮现在血腥的巷道之中,默默看着四人离去。

……

“李先生,久违了……”

“许公子,多谢款待……”

之前皇甫翟被带走的闻香楼茶楼之内,许文静和李元昆二人对案而座,举茶对饮,气氛是相当的融洽和谐。

一番寒暄下来后,许文静悄声问道:“李先生,敢问您师出何门啊?”

李元昆闻言笑道:“许公子说笑了,在下自然是儒学子弟,深受孔圣教化呢……”

“哦?是么?”许文静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然后替李元昆往喝空的茶碗中添满半杯茶,然后问道,“那么敢问李先生,儒学以仁义著称,又兼礼数到位,为何会先生身上携带五毒器物把玩呢?”

李元昆闻言,摸了摸摆放在桌案上的玉雕蟾蜍,然后开口说道:“五毒化玉,不就代表吉祥之物么?李公子既然出身商贾世家,又知晓这些道理,又何必明知故问呢?”

许文静面带微笑地说道:“可惜知道这其中道道的人并不多,五毒,本就不祥之物,常人唯恐避之不及,一般手捧之玉器无不以白鹿、猿猴等奇珍异景为主,根本不会有人佩戴手携蟾蜍、蜈蚣之类招摇过市,那不是惹人闲话么……”

李元昆闻言,忽然反问道:“许公子,关于这五毒的传闻,怕不是从商贾地方听来的吧?”

许文静笑了笑,没有理会李元昆的话,接着说道:“然而,五毒毕竟是五毒,哪怕再如何雕塑,他依然不会让人所喜,本质就是毒物!你说是这个道理么?”

李元昆闻言,点点头说道:“这话家师曾经也对在下说及过,不过他老人家还说过五毒虽毒,却也可以引为药材救治世人,说其是辟邪、吉祥之物,仔细想想也并未有所过错。”

许文静说道:“巧了,在下也曾得名师指点,所言和李先生一模一样,只是加了句,五毒虽毒,却毒不过人心啊……”

李元昆闻言顿时一惊,忙小声对许文静说道:“敢问许公子师承何人?”

许文静闻言,眼眸微颌,小声对李元昆说道:“也许在下的恩师和李先生您的家师或许是同一个人也说不定呢……”

李元昆面色一喜,竟有一丝按捺不住的激动:“如果真是这样,那在下可总算找到知音了,去尊……”

“偃兵……”许文静笑着回答道。

“二十年了,我还以为名家就我一脉相承了……”确定了许文静身份的李元昆,登时激动万分,看向许文静是万分的亲切。

名家一脉早已随着岁月的流逝慢慢退出了历史的舞台,所谓的传人更是屈指可数,如今李元昆能在这里见到自己同门师弟,当真是有些失态激动万分。

许文静了口气,对李元昆说道:“按岁数来说,在下可能要唤您一生师兄,今日能得见师兄,也是在下万分的荣幸……”

李元昆忙道:“对了许……学弟,恩师可曾安好?”

许文静摇摇头说道:“恩师早在六年前就已经仙逝了……”

李元昆闻言,目露哀伤之色,沉默片刻后对许文静说道:“可惜了,恩师就这么去了,本以为他能看到名家重入朝堂那一天,可惜了,真的可惜了……”

许文静眉头一蹙,小声问道:“师兄,您这话何意?”

二五五 墨乱4

……

李元昆小声对许文静说道:“不瞒您说,在下现在宁王府下效命,宁王殿下礼贤下士,命在下暗中替他笼络各种人才,为日后能继承大统做准备……”

许文静闻言小声回复道:“师兄在宁王府效命,这点在下自然知晓,但现在大周储君不是太子殿下么?皇上怎么可能会让宁王继承大统呢?”

李元昆说道:“太子过于温顺,且优柔寡断,不适合继承大统,其实皇上心目中早就想要另立储君,只是不知道中意是哪位皇子,不过如在下所料不差,今夜御宴之上,新的储君人选极有可能就会揭晓了……”

许文静顿时好奇地说道:“不应该啊,今日朝堂之上,在下听怀王说起,太子也陪同一起上殿议政,也没有听出任何风声说皇上有废黜太子的风声……”

李元昆说道:“帝王之术岂能随意揣测,更何况就算皇上没打算废黜太子,在下也自有算计让皇上在今夜过后废黜太子!”

许文静眉头一皱,小声问道:“师兄你如此自信么?”

李元昆说道:“你我皆是名家一脉相承的后人,在下能欺骗他人,还能欺骗同门之人不成?学弟,听师兄一句话,趁现在随我一道投奔宁王府麾下,学弟的才能师兄也已有所耳闻,

定能得到宁王殿下的重用,将来助宁王获得东宫之位,我名家就能正式立与庙堂之上永受世人膜拜了……”

许文静笑着拱了拱手说道:“师兄抬爱了,学弟没有这般过人本事,只不过以讹传讹,夸大其词罢了……”

“学弟不必自谦……”李元昆说道,“你师兄我不是那种嫉妒才华的人,名家有学弟你这样的人在,必定会冉冉崛起,就不要推辞,随在下一起去觐见宁王殿下吧,相信宁王殿下定不会让学弟你失望的……”

许文静摇摇头说道:“就算如此,可在下又该如何跟军督大人说起呢?毕竟军督大人对在下可是有着知遇之恩,对我是相当信任,若我就这样离去,不知他又会作何感想……”

李元昆说道:“学弟,良禽择木而栖,这个道理我想师傅应该也传授过你吧?刘策地方再好,他也不可能被皇室真正信任的,撑死也就一方诸侯罢了,

你应该为自己的前程想一想,趁现在局势还未明朗,大可为自己的身价加些筹码,这样以后就能获得更大的利益……”

许文静闻言笑了笑,对李元昆说道:“多谢师兄指点,学弟还是打算再观望观望,毕竟军督大人待我不薄,我又岂能轻易弃他而去?”

李元昆闻言眉头一蹙,沉声说道:“学弟,恩师应该教过你无毒不丈夫,为了一切利益应该不择手段,岂可为这些感情所羁绊吧?”

许文静轻笑一声说道:“可惜在下学艺不精,还做不到恩师这种境界,还是再观望观望吧,等局势确定前再做打算也不迟。”

李元昆还待再劝,却见许文静起身对他拱手说道:“时候不早了,在下也该回行院等候军督大人了,今日能与师兄相认,在下倍感欣慰,来日定当与您把酒言欢,先告辞了……”

说完,许文静从袖子里掏出五两银子丢到茶桌之上,又对李元昆深深鞠躬作揖后,淡然的离开了茶楼……

等许文静离开后,李元昆捧起那尊玉雕蟾蜍,轻轻来回摩挲了一阵,暗自说道:“许文静才能举世无双,如若不能为宁王殿下效力,他日定会成为宁王的一大阻力,不如找个机会将其除去才行……”

而出得茶楼的许文静,面色阴沉地回头望了眼茶楼,心道:“俗话说宁为凤尾不当雞首,更何况我许文静要做人上人,大周这座江山已经摇摇欲坠,我许文静可不会傻到跟着你一起陪葬。”

想到这里,许文静从怀里摸出一块橙色吊坠,但见这块吊坠居然是……

蛇形……

“五毒之中,蛇静而狠辣,瞅准时机就要一击致敌,决不给对手还击的机会,而且唯有蛇才有机会化蛟腾飞,将另外四类尽数踩与脚下!”

许文静面色阴冷地嘀咕了一句,然后收回吊坠,踏步向行宫走去。

……

“主人,您要的人带到……”

“都下去吧,辛苦你们了……”

“遵命……”

一间宅院之内,皇甫翟被三人带到了上官雁跟前后,便恭敬地退了出去,屋子内只剩上官雁、冷烟、皇甫翟三人。

上官雁回身对皇甫翟说道:“钜子,今日要不是我派人救你,你的身份怕是要暴露了,你是不是该感谢我一下呢?”

皇甫翟淡淡地说道:“感谢?你期望得到我的赞许对么?可以,把笔拿来,我会为你写一篇辞藻华丽的文章,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是多么的聪明,放心,这一次我很真诚的……”

“哈……”上官雁干笑一声,轻捋一下自己的鬓发,嘶哑的说道,“无论任何时候,都能让你这么淡定么?多少年了,你的脾气还是一丁点都没有变,依旧让人感到十分的厌恶……”

皇甫翟说道:“你现在若立马自尽,或许就能让你变得聪明一些,至少不会说出这么愚蠢的自白……”

“不准对我家主人无礼!”

见皇甫翟态度嚣张,冷烟顿时手按剑柄,对他怒目而视。

上官雁挥手止住冷烟说道:“冷烟,冷静些,不准对钜子无礼。”

然后转头又对皇甫翟说道:“钜子,怎么样,现在你的布局应该已经因为我的介入而动摇了么?我说过,只要我介入其中,就是最大的不安因素……”

皇甫翟闻言沉默片刻,随即以一副怜悯的语气对上官雁说道:“如果我告诉你,你所做的一切也在我的算计布局之中,你会不会为之前所说的话,感到羞愤的想要自杀?”

“嗯?”

皇甫翟的话,让上官雁为之一怔,空洞的眼神里竟然罕见的露出一副诧异之色……

皇甫翟说道:“既然我知道你出现在这座城池中,又怎会不对你做出防备呢?适才我跟禁军都尉府的人接洽,引他们前去抓你,完全都是在我的计划之中,

包括我被骁卫军刁难,半道又遇都尉府的人接受,一切的一切都在我的布局计算之中,只为了将你留在京城的暗桩全部暴露出来,顺便探察下他们的实力如何,

现在我已经彻底清楚了你在城里的暗桩,确实拥有相当可怕的势力,不过,只要化暗为明,那么接下来对付你就简单容易的多了……”

上官雁闭口不语,眼神里闪现一丝崇敬的目光,许久才开口说道:“不过,你知道这些又如何?现在的你身陷囹圄,只要将你留在这里,你的计划和布局依旧被我所毁灭,今晚还是会死许多人,你根本无力去阻止……”

皇甫翟说道:“所以说当初让我放弃你是一个明智的选择,我真没想到你在我面前何时会变得如此自信,自以为将一切都掌控在了手中?

还是那句话,不要以为看破一点真相觉得能窥探全局,这句话当年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你却依旧没能听进去……”

上官雁轻抚着鬓间垂发,听完皇甫翟的话后,平静地说道:“你果然还是喜欢这套喋喋不休的说辞,我真应该将你舌根拔出来,也许这样,我的耳根就能清静一些……”

皇甫翟闻言,慢慢擦着铜镜说道:“抓紧时间把你想说的都说出来,这里已经不安全了,很快就会又大批官兵将这间宅子围的水泄不通……”

冷烟闻言一惊,马上冲到房门口,用剑柄挑开虚掩的房门,向外偷偷望去,却见外面平静如常,然后跟上官雁摇了摇头。

不想上官雁眉头紧蹙,将鬓间垂发绕着自己食指打了个结,对皇甫翟说道:“真没想到,你在京城依然有人肯帮助你……”

皇甫翟说道:“别忘了,我是墨家的钜子,怎会没有准备就敢只身在皇城眼皮底下转悠,赶紧说明你的条件,晚了,你我都得葬送在这座宅院之内。”

上官雁说道:“除了高密家眷的条件必须履行外,想办法带我去见刘策一面,我对这个人的兴趣特别的大,像极了寒王浞……”

“刘策不是寒王浞,你想太多了,他们完全就不是同一个人……”皇甫翟当即指出上官雁的错误,“高密的妻子和母亲,我已经让人去安排了,相信会如你所愿,但你要见刘策的话,我怕你会后悔,毕竟许文静对你成见相当的深,不怕被这条毒蛇反噬么……”

“哈……”上官雁洒然一笑,“打蛇打七寸,许文静固然才华过人,但在我眼中还不值得太过用心,你只管安排刘策在夜宴开始前与我会上一面……”

皇甫翟说道:“有时候过于轻视自己的敌人会让你付出惨痛的代价,既然你执意想要见刘策,那我会安排你们见上一面,你打算在哪里与他会面?”

上官雁说道:“就在洛河之畔,吕尚的雕像之前……”

皇甫翟想了想说道:“越是危险的地方就越是有利,好,我答应你,现在我们该走了……”

话音一落,达尔思就忽然冲进房门紧张地说道:“主人,外面来了好多官兵,好像是都尉府的人,他们发现了我们的踪迹……”

“别慌……”上官雁平静地说道,“让大家从地道离开吧……”

说完又对皇甫翟问道:“禁军之中也有墨家的人对么?”

皇甫翟淡淡一笑,平静地说道:“最近我学会一句话,叫思考代替发问,你可以仔细想想我在城中到底还有多少势力……”

二五六 墨乱5

……

“黄将军,屋内一个人都没有,只找到十几具都尉府兄弟的尸体……”

“确定都搜遍了?”

“里里外外都找遍了,没发现任何人……”

禁军虎贲营参将黄铮在收到情报后,第一时间迅速赶到这座宅院之内,结果还是扑了个空,上官雁和皇甫翟等人已经从提前准备好的密道之内离开了。

望着并排躺在地上的十三具面目全非的尸体,黄铮嘴里叼着根稻草仔细打量每人身上的伤口,最后伸手拔下一名都尉府士兵左胸甲胄上扣挂的身份铜牌后,眼神变得异常犀利起来。

忽然他对自己的下属问道:“今日值守的都尉是何人?”

一名虎贲营士兵闻言立刻上前对黄铮说道:“回禀黄将军,今日值守都尉乃凌长歌凌都尉……”

黄铮点点头,指着那堆尸体说道:“你们几个看看,这里有没有凌都尉的影子……”

那虎贲营士兵忙道:“回禀黄将军,属下之前看到凌都尉只身一人火急火燎的向宁王府方向跑去,所以推断这些人之中并没有凌都尉的尸体……”

黄铮“哦”了一声,摆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然后笑着起身说道:“凌长歌玩忽职守,擅离岗位,偏生在这个时候发生这等大事,嗯,这未免也太过巧合了吧……”

就在这时,收到消息的凌长歌一脸焦急的来到宅院内,望着满地同僚的尸体,顿时脸色变得惨白无比。

黄铮望着凌长歌一脸不知所措的模样,上前将那块身份都尉府身份腰牌丢到他怀中,笑着问道:“凌都尉,这地上躺着的,是你都尉府的兵么?”

凌长歌一脸茫然地望着手中的木牌,点头说道:“是我都尉府的人,这些都是凌某的下属……”

黄铮闻言冷哼一声,又问道:“那么,本将军想问一句,发生这么大的事,你凌都尉又去了哪里呢?”

凌长歌拱手说道:“回黄将军的话,当时宁王殿下派人前去府上一聚,卑职也是适才听闻卑职的属下遭歹人突袭,这才赶了回来……”

“哦……”黄铮点了点头,捏了捏自己的下巴,绕着凌长歌转了一圈,忽然对一名虎贲营士兵玩味地说道:“你说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凌都尉刚离开不久,他的下属就遭到歹人袭击全部死于非命呢?”

凌长歌闻言眉头一皱,当即反驳道:“黄将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在怀疑卑职么?”

黄铮说道:“凌都尉,你一离开就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这未免也太过巧合了吧?”

凌长歌气愤地说道:“黄将军,卑职当时真的被宁王殿下唤去一聚,不信你可以前去问宁王殿下……”

“那宁王殿下唤你究竟所谓何事?”黄铮眯着眼睛问道,“好端端的宁王殿下为何会召见与你呢?你们到底谈了什么?”

凌长歌面色一凝,然后小声说道:“宁王殿下只是请在下喝了杯茶而已,别无他意……”

“哈哈哈……”黄铮闻言大笑三声,然后摇着头对凌长歌说道,“你擅离职守前往宁王府,就为了让你陪宁王殿下喝口茶?这话说出去谁信啊?”

凌长歌略微有些动怒:“黄将军,信不信有你,反正我说的都是实情……”

“少给我摆什么臭架子!”黄铮冷哼一声说道,“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是郭太尉的女婿我就怕了你,我黄铮生平最看不惯的就是你这种吃软饭的家伙,依我看,分明就是你窜通贼人,谋害了这些都尉府兄弟的性命!”

“黄铮,你休要血口喷人!”凌长歌大喝一声,愤怒地说道,“我真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你,自从我进入禁军都尉府以来,你就处处与刁难与我,念及同僚之谊,我是处处忍让,但并不代表我能任你凭空诬我清白!”

“你还清白?我呸……”黄铮不屑地冷哼一声,甚至还吐掉了口中的稻草,“你在陇州干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需要我当着大家的面说出来么!”

凌长歌拳头捏的死紧死紧,瞪着黄铮的双眼似乎能喷出火来。

黄铮接着说道:“你不用这么瞪着我,向志飞已经将一切都告诉我了,是你当着他的面,强行带走了骁卫军手中的嫌犯,

然后你押送嫌犯途中,又莫名其妙的跑到宁王府去喝了杯茶?再然后你的这些兄弟就忽然都死于非命?敢问凌都尉,有这么巧的事么?说出去谁信?”

凌长歌怒道:“但当时确实有人来通报,让卑职前往宁王殿下府中覆命啊,我的兄弟们都是亲眼所见……”

黄铮闻言,指着地上的尸体说道:“死无对证啊,谁能证明你所言是真是假?又有谁看到了?现在出了这么大的案子,不管你凌长歌是不是真的勾结贼人杀我禁军将士,反正你都难辞其咎!”

凌长歌傲然说道:“宁王殿下可以证明我所言句句属实,不信你可以前去询问宁王殿下……”

“呦呵,又把责任退给宁王了?”黄铮笑着说道,“那行,本将军就陪同你走一趟宁王府吧……”

凌长歌拱手说道:“卑职前面给黄将军引路……”

“不必了……”黄铮罢罢手阻止了凌长歌的举动,然后又对周围虎贲将士说道,“你们把凌都尉身上的家伙卸了,再将他绑了……”

“遵命……”

周围黄铮部下闻令,立刻上前要去卸掉凌长歌身上的装备。

凌长歌见此,立马抽刀退后两步对黄铮吼道:“黄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拿我当要犯不成么?”

黄铮冷笑着说道:“凌都尉,你现在嫌疑最大,万一你要跑了,本将军可怎么跟上头交代啊?老老实实将甲胄兵刃全卸下,否则按拘捕罪格杀勿论!”

“你……”

凌长歌恶狠狠地盯着黄铮,本欲做出反抗姿态,可见到眼前围上来的虎贲士兵,还是咬了咬牙,放弃了抵抗的打算。

只见凌长歌丢下手中兵刃,然后叹了口气说道:“身正不怕影子歪,只是黄将军,若你冤枉了好人,到时看你如何收场……”

“绑了……”

黄铮没有理会凌长歌的话,挥手命虎贲士兵将他双手背负绑了个结结实实,然后又吩咐一队士兵封锁现场,便带着凌长歌向宁王府走去。

而另一边,通过宅院密道脱逃至另一处民房的上官雁等人,在脱离禁卫军追捕后,立刻和皇甫翟准备分道扬镳。

临行前,上官雁对皇甫翟问道:“我很好奇,你究竟是怎么留下印记让官兵找到这里的,我知道你在城里有不少暗桩,可我适才和达尔思了解了下,你全程根本就没有其他动作。”

皇甫翟说道:“连这么简单的手段你还有脸出口问我,我只能说,那些年来对你的培养是我的失误,你比我想的还要蠢的太多,

留下印记难道非要自己动手么?拉尸体的车上留有血迹,你的人下手太狠,导致尸体创口破裂严重,血迹自然会顺着车底一路落到你藏身的老巢,

是你的属下办事太过愚蠢,空有杀人的本领却没有善后的脑子,他们若是我的属下,我第一天就会让他们自尽,一路行来种种表现,实在是愚蠢的让我透不过气来。”

上官雁闻言,回头凝望了一眼达尔思等人,眼神接触一刹那,吓的他们顿时冷汗淋漓……

达尔思几人喉结滚动了下,忙对上官雁躬身说道:“抱歉主人,是我的疏忽,还请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将功赎罪……”

上官雁沉默不语,无声的气息氛围更是让执行任务的三人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良久,上官雁说道:“罢了,暂且先这样吧……”

“多谢主人……”

听完上官雁的话,达尔思几人这才长长呼了口气,上官雁带给他们的压力是来自精神上的折磨。

皇甫翟默默望着这一切,然后对上官雁说道:“你还有什么想问的么?现在问,我一定会告诉你答案……”

上官雁奇道:“你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居然会主动顾虑我的疑问?”

皇甫翟说道:“只有被我放弃的人,才会让我懒得再费心思去旁敲侧击的指点他,倒不如把你心中的疑问一次性说与你知晓,为你我之间的关系彻底划上句号……”

“哈……”上官雁闻言干笑一声,“为什么每次听你说话,比十二月的冰雪还要感到寒冷……”

皇甫翟淡淡地说道:“收起你那些感慨吧,有什么疑问就当是遗言,通通说出来吧,以后怕再也没有这种机会了……”

上官雁想了想说道:“我很想知道,那名追我的禁军都尉是否也在你的算计之中?他究竟是不是你的人?”

皇甫翟说道:“既然你有疑问了,那就说明已经十分接近真相了,我可以告诉你,那个都尉与公与私,都必须得解决掉,否则今夜的计划很难实施……”

“今夜你们到底有什么阴谋?”上官雁又问道,“我能从空气中就闻到浓烈的血腥味……”

皇甫翟说道:“你不是已经猜到了么?为什么还要提这种明知故问的愚蠢问题?”

“哈……”上官雁干笑一声,“可能在你面前,我真的无法保持镇定,那么最后一个问题,你真的打算放弃我了么?师尊……”

一句“师尊”,竟让一向心如止水的上官雁说出口有一丝颤音在抖动,语气中有着不舍,不甘,和深深的眷恋……

“抱歉,我放弃的人是不会再给他第二次机会的,不过,念在你还喊我一声师尊的份上,今夜我或许考虑能最后放你一条生路,当然前提是你放弃去见刘策……”

留下这段话后,皇甫翟毅然踏出了屋子,只余一丝黯然稍瞬即逝的上官雁和他的属下木然地站在屋内……

二五七 墨乱6

……

“所以,军督大人,今夜你到底要不去见上官雁,还是请您自己决断,在下可以告诉你,今晚的神都注定是一个无眠之夜,你真要掺合进来的话,那就得做好迅速脱身的准备……”

皇甫翟一到行宫别院,就将城内即将会发生变故的情形一五一十详细的告诉给了刘策,尤其是上官雁要求约见刘策这一条。

刘策听完皇甫翟的描述,闭目沉思了一阵,然后起身望着已近申时的天色,淡淡地说道:“皇甫先生,既然你说今夜的神都会发生如此大的变故,将有无数人也会被牵连进来,既然是这样,你觉得本军督能幸免么?”

皇甫翟说道:“抱歉,军督大人,在下已经尽力想让您避免卷入这场风暴,但目前来看,想要孑然而退,很明显是不可能了……”

刘策再次陷入沉默之中,忽然开口说道:“既然如此,那本军督想逃避是不可能了,上官雁那边,就由本军督前去替你前去收拾,剩下的就交给你前去摆布吧,务必在戌时御宴开始前,尽力将这场风波压下去。”

皇甫翟呼了口气说道:“军督大人,你真的想清楚了么?”

刘策笑了笑,对皇甫翟说道:“皇甫先生,你尽管前去处理自己的事,本军督会想办法拖住上官雁,让他无暇打搅你的布局……”

皇甫翟欠身行了一礼:“多谢军督大人支持,有军督大人相助,剩下的局面在下就能完全掌控了,事不宜迟,在下还要前去他处奔波,上官雁这块就有劳你了,告辞……”

刘策点点头,目送皇甫翟离开了房间,然后将守在门外的焦络唤了进来,说道:“速去城外召集张昭通和张烈,让他们各带一千人马前来内城覆命,若内城有人阻拦,就言皇上需要在御宴之时检阅本军督队伍的军容,速去!”

“遵命!”

焦络闻言二话不说,领命就向行宫之外跑去。

等焦络离开后,刘策双手环胸,闭上双眼陷入沉思:“本军督倒想见识一下,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区区阴谋诡计能有什么作为,又能奈我何!”

闭目凝思一阵后,刘策忽然睁开虎眸,冲门外大喊一声是:“来人,将许文静给本军督找来!”

宁王府前……

黄铮一行人一路押送凌长歌来到宁王府,将凌长歌交给下属看守后,他才好不容易见到了卫炯。

只见黄铮在正厅之内,恭敬地对卫炯行了一礼说道:“卑职虎贲军参将黄铮,有件小事想跟宁王殿下确认一下,有冒犯之处,还请殿下见谅……”

卫炯说道:“黄将军无需多礼,有什么地方需要本王帮助的么?”

黄铮忙道:“宁王殿下多虑了,其实也没什么事,只是今日内城发生了一起凶案,属下的都尉府管辖有十三名将士遭到了歹人杀害……”

“什么!岂有此理!”黄铮话还未说完,卫炯就忍不住愤怒地大吼一声,“什么人竟然如此大胆,胆敢行刺皇城禁军都尉府的将领!这简直就是不把我皇室放在眼里啊,本王必须要进宫面见父皇,定要严惩这群丧心病狂的歹徒!”

黄铮回道:“殿下息怒,只是真凶至今还未抓到,这个时候去打扰皇上他老人家,就怕会影响夜宴的心情啊……”

卫炯闻言,点点头说道:“嗯,黄将军所言有理,本王差点误了大事,对了黄将军,您之前说要找本王是谓何事呢……”

黄铮说道:“回禀殿下,卑职听闻案发之时,都尉凌长歌曾经前来拜访您,可有此事?”

卫炯闻言,沉默片刻,然后点头说道:“确有此事,黄将军,莫非这次都尉府遇刺之事,跟凌都尉有关么?”

黄铮点头,又问道:“确实有关联,但还未有真凭实据,卑职斗胆问一句殿下,您派人找凌都尉过府所谓何事?”

卫炯闻言一怔,然后惊讶地说道:“黄将军,您这话什么意思?本王根本没派人找凌都尉啊,是凌都尉自己主动上府来找本王的……”

黄铮闻言眉头一蹙,忙继续追问道:“也就是说,殿下您从未派人找过凌长歌,是他自己主动前来府邸找您的?”

卫炯点点头:“的确,本王初时也是为此感到惊讶,凌都尉为何好好的会来宁王府拜见本王呢,要知道本王素来和禁军将士没什么瓜葛的……”

黄铮又问道:“那卑职斗胆想殿下问,凌长歌究竟找您说了些什么?”

卫炯叹了口气,挥挥手对黄铮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想让本王能在父皇面前提拔提拔他一下,好早日坐上虎贲参将的位置,还让本王念在他丈人的份上多拉他一把,

哎,这不是在为难本王呢?但本王看在郭太尉的份上,也不好断然拒绝,只能安抚他一下,随口敷衍几句就将他打发了……”

“原来如此……”

听完卫炯的话,黄铮顿时“明白”了前因后果,心道这么个吃软饭的家伙居然还想通过攀爬关系,与自己平起平坐,胃口可真不小。

想到这里,黄铮立刻起身对卫炯行礼告辞:“抱歉,宁王殿下,卑职打扰您的清静,如今事情明了,卑职这就带凌长歌回都尉府好生审讯,定要他供出同党同谋……”话毕,黄铮转身向宁王府之外走去。

黄铮一离开,卫炯屏风后面的李元昆立刻现身来到他跟前,拱手一揖:“殿下明智……”

卫炯指着李元昆,不满地说道:“你呀,出的什么馊主意,差点坏了本王的大事,这要被牵扯进去,父皇非得扒了本王的皮不可啊……”

李元昆面带愧色地说道:“殿下所言甚是,都是在下失察,不过殿下放心,那个传信的在下已经命人悄悄料理了,任何人都不知道他的存在……”

卫炯叹了口气:“可惜啊,通过凌长歌与郭照建立关系的计划泡汤了,实在有些不甘心,你说怎么会发生这档子事情呢?”

“人算不如天算啊……”李元昆无奈地叹了口气,又劝慰道,“不过殿下也无需气馁,至少殿下私交禁军将领的嫌疑没有了,皇上也不会将注意力集中在殿下身上,眼下殿下还是安全的……”

卫炯说道:“是啊,事到如今,也就只能暂且这样去想了,等待下次机会喽……”

李元昆恭敬地行了一礼,赞道:“殿下英明,现在要做的就是与各方大臣暗中打好关系,以便为将来大事做好充足的准备……”

“嗯……”卫炯点了点头,然后轻声应了一句。

……

“你说什么?不可能!明明是宁王殿下命人让我去见他的啊!我要见宁王殿下,我要当面与他对峙!”

宁王府之外,黄铮一脸神气的从府邸内走出来,将卫炯的说辞重述了一遍给凌长歌后,顿时情绪变得异常激动。

黄铮拍拍凌长歌的肩膀,玩味地说道:“别装了,人家宁王堂堂一府王爷还会骗我不成么?你还是乖乖跟我回虎贲营,把与歹徒勾结杀害都尉府将士的种种后果,一并都如实招来,也免的多受皮肉之苦……”

凌长歌焦急万分地说道:“黄将军,我真的是被冤枉的,我怎么会去杀害自己都尉府的兄弟呢?再说了这么做到底有什么好处,又是什么目的呢?黄将军,你一定要相信我啊!”

黄铮闻言,伸出小拇指抠了抠自己耳洞,然后一本正经地说道:“所以你到底是什么目的要审过才知道,凌都尉,到了虎贲营,你可要老老实实交代啊……”

说完不等凌长歌开口反驳,黄铮手一挥,立刻就有两名虎贲士兵拿布堵住了他的嘴,然后扭打着向虎贲营走去。

“黄将军,有礼了……”

就在这时,一声沉稳的声音在黄铮耳边响起,黄铮闻言回头望去,见向志飞正领着一队骁卫军士兵向自己拱手致意。

黄铮立马上前回了一礼,笑着对向志飞说道:“向将军,还得多亏你将消息传递给在下,好让在下一举擒获我虎贲营中的败类啊……”

向志飞闻言闭目沉思片刻,开口说道:“黄将军不必多言,我只是向您禀明实情而已,在下抓住嫌犯后在半道与凌都尉偶遇,

不想凌都尉强行问在下要人,也不建议让巡捕衙门介入,所以在下才留了个心眼,在将疑犯交给他的时候,也派人让身为凌都尉上司的你前来查证。”

黄铮闻言笑道:“不管怎么说,在下还是要多谢向将军鼎力相助,向将军的为人,我们禁军各营哪个不佩服啊?别的不说,光凭您在陇州从军期间与撒蛮高原上的蛮子死战三昼夜不退,这份血性豪情谁不竖大拇指呢!”

向志飞摇摇头说道:“黄将军过奖了,身为一名边军将士,守卫疆土,保卫一方百姓就是应尽的职责,为了这份职责,就算马革裹尸又如何!”

黄铮闻言直接对向飞竖起大拇指表示敬佩:“向将军,改日空闲了,我请你喝酒,现在在下公务繁忙,暂且先告辞了!”

向志飞点头说道:“公务要紧,黄将军请慢走……”

“告辞……”

“不送……”

一番寒暄客套过后,黄铮就带着两队虎贲营的将士,向虎贲营急急而去。

而向志飞则默默注视着黄铮的身影消失,望了一眼宁王府大门,转身带着下属继续去巡逻其他地方了。

今夜情形特殊,卫稹要出宫在宇龙轩与百姓共同庆祝庆功大典,容不得自己有半点的马虎,必须时时刻刻保持警惕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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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八 对付智者的办法

……

白马湖畔,晚霞似骄。

游弋与洛河之上的画舫,已经掌起幽暗的灯火,舫上传出的乐声悠扬飘散,宛若天籁之音,令游人心弦荡漾

拱桥石亭之间,仍有络绎不绝的身影。在这个点上,也唯有情侣夫妇或者诗人在此游玩嬉戏。

叫卖的货郎不时向那些经过的才子佳人兜售精巧的货物,情侣的钱永远都是最好赚的,尤其是处在热恋中的男女,在这难得的日子里,往往能比以往多赚两三倍的钱……

一条鹅石铺路的长廊上,一男一女并肩缓行,男的极其俊美深沉,女的冷艳不可方物,不时引来周围行人侧目。

这二人,自然是来以刘策赴会的上官雁和冷烟……

冷烟感受到四周投来的目光,脸上很是不奈:“主人,周围好多人盯着我们,实在让奴婢感到不适应……”

上官雁轻捋着鬓发,面无表情淡淡地说道:“为何要去在乎那些世俗的目光?不过都是一群自以为是,满脑子龌鹾想法的蠢货,他们只想着能上前与你搭讪,然后用自以为是的才华讨好你,进而在占有、征服你的身心,毁掉你的清白而已,与发情的牲口无异……”

冷烟闻言,轻轻点了点头,就不再关注四周行人的目光,而是面带忧虑的对上官雁说道:“主人,我们这么去和刘策会面会否太过冒险?

万一他要对主人不利可怎么办?现在达尔思、魄奴、斗魁还有影赦等人都不在身边,奴婢真的有些担心……”

“哈……”上官雁闻言干笑一声,淡淡地说道,“冷烟,我问你,如果我真的遇到致命危险,你会怎么办?”

冷烟毫不犹豫地说道:“奴婢自然会舍命护主人周全,纵使身死,也不会让人伤你分毫……”

“那,我还有什么可以担心的呢?”上官雁平静地说道,“有你这么忠心的下属,无论到哪里,我都不用担心自己的生命会受到威胁,在我所有下属中,最信值得任的就只有你一人……”

冷烟闻言,握紧了手中剑鞘,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

回望了一眼冷烟,上官雁甩了甩袖子对她说道:“也不要过于紧张,尽量放轻松,这次能见一面刘策,也是我期待已久,希望他能人如传闻,别又是一个愚蠢的家伙令我感到失望……”

说话间,两人已经绕过了两条长廊,转瞬间来到一座巨大的石像台阶之下,而那座高愈数丈的雕像,便是大周的开国丞相——吕尚。

仰望着那尊高大的雕像,上官雁轻抚着垂发,语带讥讽,自言自语地说道:“这就是姜家的阴谋者之一,姜尚,若不是他暗中在背后推波助澜,央朝也不会如此快就被卫煌覆灭,

不过,不得不承认,姜尚与儒学那群蛀虫相比,还是要强出百倍不止,真没想到,子孔圣孟公之后,儒学的门徒为何各个都是只会夸夸其谈、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冷烟警惕的打量了四周,待发现四周华灯初上,满是游逛夜景的璧人还有诗人后,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想必刘策已经在吕尚雕像前等候我等了,走吧,随我一起去见识一下这位寒门王者的不世风采!”

上官雁嘴角轻扬,毅然踏上了步向吕尚雕像的台阶,冷烟自然是紧紧相随左右,虽然四周环境暂无风险,但她心头还是有一丝不安闪过。

雕像之下,灯火如昼,一条肃穆的军戎傲然而立,但见身影环胸闭目,指关节有节奏的敲击着臂膀,似乎在等待着贵客的到来。

当骄艳的军戎映入上官雁眼帘,顿时让他为之一愣,一股强大的压迫感迎面袭来,二人对立而站,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周围的气氛在这一瞬间都似乎凝固了……

良久,刘策微微睁开虎眸,扫视了一眼上官雁,问道:“你就是上官雁?”

上官雁点头欠身:“上官雁,见过前军都督……”

刘策闻言,瞳孔一缩,忽然手一挥,厉声一喝:“围起来,杀!”

话音一落,雕像四周瞬间窜出二十多名近卫军士兵在焦络带领下,直接向上官雁和冷烟二人围了上来……

突如其来的动静,登时让一向镇定自若的上官雁也为之一阵错愕,万没想到仅是第一次初见,刘策就要致自己与死地,确实让他深感意外……

“主人,小心……”

眼见全副武装的士兵向自己逼近,冷烟横剑出鞘,紧紧守在上官雁之前。

“军督,你这是何意?”上官雁压下震惊地神情后,淡淡地对刘策问道,“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么?”

刘策闻言,单手按住腰间刀柄,冷眼一扫,对上官雁说道:“知道为何本军督要这么做?因为本军督深知一点,与智者交流,必须好在他开口之前,就先让他闭嘴!

更何况,听许文静所言,当初是你三言两语蛊惑了他在定州造成了一系列悲剧,本军督自问定力不足,没自信抵御你的言语诱惑,还是将你除去,也好永绝后患!焦络,杀!”

“喝~喝~喝~”

二十近卫三声齐喝,焦络率先挥动苗刀,直扑上官雁而去。

上官雁阴沉地面容一变,在焦络靠近前,本能的退后了一步。

“主人,你先离开,奴婢断后……”

冷烟护主心切,推了上官雁一把至台阶之前,然后挥剑迎向焦络。

“叮~~”

长剑和苗刀相撞瞬间,黑暗中登时迸溅出一片闪耀的火星。

冷烟只觉的手腕一阵前所未有的酸麻,苗刃那沉重的刀势压的他气息一阵紊乱。

但誓要护主周全的她,依然咬牙坚挺,稳住身形没有后退半步,在焦络收刀回气一瞬间,不退反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挺剑直刺他的胸甲。

“噌~”

一声轻吟的金属震荡回响,焦络措不及防之下,被冷烟一剑刺中了胸膛,然而板制胸甲的防护,完美的护住了焦络的要害……

冷烟的剑没能刺穿焦络的铠甲……

“怎么会?”

本以为一剑得手的冷烟,顿时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手腕上传来的巨大阻力已经让他明白眼前这和自己缠斗的士兵甲胄,是前所未有的精良……

“呀呵~”

“叮叮叮~”

还未等冷烟完全从诧异中回过神来,焦络一声暴喝,挺刀斜扬,一刀接过一刀的向她压去。

短短一瞬间,七八刀下来,冷烟只觉的自己气息完全被打乱,苗刀可怕的刀势压的她全身筋脉都快被震碎了,焦络再也没有机会让她反攻。

“喝~”

而此刻,二十名近卫军士兵分成两拨,一拨前去追击上官雁,另一波围住冷烟和焦络,做出备战姿态随时给予冷烟致命一击。

“呀哈~”

“锵~~”

焦络大喝一声,再次将手中苗刀横切削向冷烟脖颈,冷烟本能的挥剑一挡,两人同时退了开去。

而就在冷烟脚下一个踉跄即将摔倒之际,一直守在他后方的一名近卫军刀盾手,猛地将手中长盾向前一推,砸在冷烟背脊之上。

“吧嗒~”

一滴冷汗从冷烟额头滴落,盾牌砸到自己后背一瞬间,她只觉得自己体内五脏六腑都产生一阵剧烈晃荡,身体在失去平衡之下,开始向左侧前方一名近卫军长枪手扑去。

“笃~”

眼看自己就要撞上那近卫军士兵的长枪,冷烟忽然侧身一旋,挥剑格开枪杆,堪堪避开了这夺命的一击。

“砰~”

“噗~”

不过,还未等她喘口气,又一名近卫军士兵的盾牌就向她身上砸来,危急之时冷烟挺剑一挡,虽然护住了身上要害,但还是被长盾那巨大的力道掀翻在地,只觉的喉咙一甜,忍不住吐出一口鲜血……

“砰~”

就在冷烟剑尖抵地欲再次起身的时候,之前数个回合没制服冷烟的焦络,愤怒之下一拳砸向她的面门。

不想就在焦络拳头要落到冷烟脸上时,冷烟忽然一个仰身避开了这致命一击,随后借势倒空翻腾,一脚踹在焦络的腰间,借力让自己向后退了数步。

“可恶~”

一击又失利的焦络,彻底被激怒了,要知道自己可是刘策的贴身护卫,这么长时间,居然还没拿下一介女流,这让他情何以堪?

只见他暴喝一声,拔起插入地面的苗刀,迎风破浪般向已经精疲力尽的冷烟袭去。

“呼~呼~”

衣襟已经被自己鲜血染红一片的冷烟,此刻气息奄奄,浑身汗水淋漓,夜幕之下,望向焦络的眼神也开始因为疲惫和伤痛而变得模糊起来……

“叮~~”

“砰~~”

又是一阵金属交错的剧烈震响,但见焦络一刀横劈,冷烟整个人再次倒退数步,最后又被她身后一名刀盾手用手中长盾击中肩胛,再次将她掀翻在地。

在战阵紧密配合面前,个人武艺根本就不会让你有完整施展的机会,更何况冷烟面对的可是刘策身边的近卫军!

“主人,我尽力了,希望你能脱逃出去……”

望着上官雁送给自己的胭脂粉盒散落在边山,冷烟轻声嘀咕了一句,语气中满是对上官雁的关怀。

感受着四周临近的脚步声,她咬了咬牙,努力想要起身继续为上官雁争取时间,无奈内伤带来的剧痛,让她根本难以挪动身躯,只能闭上双眼坐以待毙了。

“臭娘们儿,你给我去死吧!”

见冷烟已经放弃抵抗,连连在她手中吃亏的焦络握刀来到她跟前大吼一声吼,举刀就要将她劈成两半!

“住手!”

眼看冷烟就要香消玉殒之际,刘策忽然开口止住了焦络。

只见刘策缓缓来到冷烟边上,对焦络说道:“将她押下去,命随行医师好生治疗,本军督现在还不希望她死了……”

“遵命……”焦络虽然不解刘策意思,但还是遵从的应声执行刘策的命令。

在冷烟被近卫军拖走,经过刘策身边时,刘策面无表情地对她小声说道:“本军督没忘记,当初在远州城,就是你在栗子摊前与本军督起了争执,本军督这人很记仇的,没想到你会落到我手里吧……”

冷烟愤怒地瞪了刘策一眼,想开口却只觉的气闷难抑,只能一言不发的被人拖了下去。

……

二五九 底牌

……

“闲杂人等退开,近卫军缉拿朝廷要犯……”

冷烟舍命与近卫军周旋的同时,欲脱离追杀的上官雁则是一路急奔,身后十名近卫军士兵则是紧追不舍,并不时大声驱散周围密集的人群,避免造成无辜的伤害。

而周围的行人在看到那队全副武装的士兵时,本能的退到两侧,而且“近卫”和“禁卫”谐音,让他们也是心生敬畏,不敢轻举妄动。

“可恶,我何曾这么狼狈过?但想要抓我,你们还未必有这个本事!”

上官雁神色冷峻,身形不断往拥挤的人群闪避,试图借助夜幕避开夺命杀机。

然而,那十名近卫军士兵如同鬼魅一般紧随其后十步距离,怎么都甩之不去,令一向淡定的上官雁心中浮起一丝阴霾。

就在上官雁一瞅莫展,准备踏过长廊奋力脱身之际,忽然眼前一亮,只见迎面而来一队骁卫军士兵……

“嗯……”

上官雁沉吟一声,脑海里迅速闪过脱身之际,然后朝骁卫军士兵大步走了过去。

“什么人!站住!”

见有人向自己靠近,为首的骁卫军领队立刻警惕的握紧悬挂在腰间的刀柄,大声喝止上官雁靠近。

而上官雁却一脸从容的对那领队说道:“我就是你们通缉的定州上官家余孽上官雁,今日特来自首,你们带我回去覆命领赏吧……”

领队闻言一怔,借着长廊上灯笼发出的幽暗光芒,仔细打量了一阵上官雁,又瞥见他身后不远处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正在向长廊靠近,不由点了点头,对身侧的士兵手一挥。

“将疑犯拿下,带回去交由向将军发落!”

“遵命!”

闻听长官指令的骁卫军士卒,立刻上前欲按住上官雁,不想上官雁却摇摇头说道:“无需各位麻烦,我是真的来自首,自己能走……”

说着上官雁步入了骁卫军队伍之中,然后回头一脸镇定地望着前来追杀自己的近卫军士卒……

而领队的军官则站在原地,等近卫军士兵靠近后,向他们拱手说道:“敢问各位兄弟,你们隶属何人麾下?”

这支近卫军甲长闻言,立刻出列挥手示意自己同伴收起兵器,然后回礼对他说道:“我等皆是前军都督麾下,近卫军士兵,在此特来抓捕朝廷通缉要犯……”

说到这里,甲长顿了顿,瞥了眼已经被骁卫军士兵控制的上官雁,连忙开口说道:“这位兄弟,可否将此贼人交由我等处置?”

军官闻言,心中一喜,既然对面刘策所部军官都这么说,看来这个上官雁还真是朝廷正在通缉的余孽,自己能在这里将他抓到,那不是立了一大功?

升迁机会就在眼前,军官又岂会将到手的功劳转让出去,与是连忙对甲长行了一礼说道:“原来是威名赫赫的前军都督麾下将领,失敬失敬,既然此人是朝廷通缉之要犯,

那还请友军兄弟将此人交由我骁军卫处置,放心,由我骁军卫在,绝对能将此贼人安全无虞的送往巡捕衙门覆命……”

甲长闻言眉头一皱,要知道刘策对自己下达的命令是杀死上官雁,现在骁卫军的人却横插一手,一时让他十分为难。

观这些骁卫军士兵的意思,人他们是一定要带走的,若硬抢的话,难免会和他们发生冲突,若把事情搞大的话,就怕场面不好控制。

一时间,甲长也是左右为难,抢还是不抢,令他十分的纠结……

“你们在干什么!”

就在甲长愁眉不展的时候,身后猛然响起刘策的声音。

甲长连忙回身对刘策拱手施礼:“军督大人,通缉要犯如今被友军所控制,属下不知该如何处置……”

刘策闻言挥挥手,让他退到一边,然后径直来到骁卫军领队军官面前,扫了眼上官雁后,沉声对那军官说道:“敢问这位小校贵姓?”

军官闻言连忙躬身对刘策说道:“卑职苏冬,见过军督大人……”

刘策点点头指了指上官雁,对苏冬说道:“苏领队,此乃朝廷通缉之要犯,本军督已经追踪他多时,不知可否将他交由本军督处置?”

苏冬说道:“回禀军督大人,既然是朝廷通缉的要犯,就理当由我骁卫军缉捕送交巡捕衙门会审,当然卑职也会多谢军督大人的协助,还请军督大人莫要让卑职为难……”

刘策嘴角一扬:“这么说,苏领队是打算拒绝听本军督的话,将人交给本军督处置了?”

苏冬忙道:“军督大人莫要动怒,卑职只是实话实说,既然嫌犯出现在京城重地,如今又落在我骁卫军手中,还请军督大人莫要让卑职为难……”

刘策闭目沉敛片刻,然后面带笑容对苏冬说道:“苏领队所言有理,那就有劳苏领队好生押送此獠,不过本军督提醒苏领队一声,此人身份非同小可,望你一路一定要严加看顾……”

苏冬拱手回道:“军督大人请放心,在下自然会万分小心,严加看顾!”

刘策也不再坚持,撤回近卫军士兵后,颇具深意地和上官雁对视一眼,冲他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苏冬再次向刘策行了一礼,便带着上官雁回身收队离去。

目送着苏冬等人离开,焦络忍不住向刘策问道:“军督大人,就这么放他离开么?”

刘策冷笑一声说道:“当然没有这么容易,只是骁卫军毕竟直属禁军,此刻若起争执十分不明智,等他们离开白马湖范围之后,自然有人会找机会收拾上官雁……”

……

上官雁被骁卫军士卒一路看押之下,向骁卫军府行去,出得白马湖范围,来到街市之上,望着满眼熙攘的人群,他忽然停下了脚步。

“干什么,快走,磨蹭什么!”见上官雁停下脚步,苏冬顿时恶声恶气的冲他大声吼道。

上官雁深吸一口气,凝视着苏冬,良久才开口说道:“你应该听刘策的话,将我交给他,可惜你被功名利禄眯住了双眼,近而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苏冬闻言,微微一怔,随即大声笑道:“我看你是疯了吧?我葬送了自己性命?哈哈哈,看来你是真的疯了……”

“嘘……”上官雁闻言,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你们仔细听,现在,究竟与往日有什么不同?”

“嗯?”

苏冬闻言凝神,疑惑的向四周望去,待发现周围除了人声之外,别无异常。

“装神弄鬼,鼓弄玄虚……”苏冬回过头对上官雁不屑地说道,“想要拖延时间?别做梦了,赶紧走……”

话毕,苏冬猛地伸出手要去抓上官雁。

“可惜,愚蠢的人至死都预料不到杀机就在眼前,活着实在令人发指……”

就在苏冬的手要抓到上官雁一瞬间,上官雁忽然身形一闪,敏锐的避开了他的手掌。

“嗯,这……”

“锵~”

就在苏冬感到万分诧异,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只觉得挂在自己腰间的佩刀发出一阵出鞘时的碰撞摩擦。

“不好,袭……”

“噗呲~”

震惊万分的苏冬刚要喊出声,却见眼前寒光一闪,紧随而来就是自己脖颈一片冰凉刺骨,令他痛苦的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觉的一股黏稠的液体顺着自己咽喉流淌激荡……

苏冬被一刀封喉,上官雁牙齿咬着自己鬓间垂发,手中佩刀顺势一转,回身刺入一名还未回过神来的骁卫军士兵的胸膛。

“呃~”

但见那士兵在刀尖破体一瞬间,脸上满是不可思议的神情,在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后,双手死死抓着透穿自己躯体的刀身,只见双手被锋利的刀锋割开,殷红的鲜血一滴一滴的淌落在地。

“呀~”

这时,上官雁周围的骁卫军士兵终于反应过来,各个横刀挺枪,直扑他的身体而来。

上官雁闻听身后动静,松开了贯穿士兵胸膛的佩刀,身形就势一闪,避开了身后刺向自己的一支长枪。在长枪手收枪一瞬间,单手一把抓住枪杆,随即眼神一敛,向前一推。

那持枪的士卒一个踉跄之下,整个身体向前倾斜而去,手中的长枪登时也被夺去,落入了上官雁的手中……

在长枪入手一瞬间,上官雁身形一旋,又避开了另外两名骁卫军士兵的攻势,随后手中长枪借势一扫,枪杆直接砸碎一名持刀士兵的咽喉……

“你们对自己所要面对的敌人根本就毫不知情,浑身散发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愚蠢气息……”

但见上官雁挥动手中长枪,宛若一条游龙般,竟是逼的剩余四名骁卫军士兵节节后退……

“也许死亡才能让你们真正解脱,你得到了解脱,我也能解脱……”

寻准一个破绽,上官雁一枪轻点,直接划开一名士兵咽喉,在他双手捂住脖颈的时候,纵身一跃,踏上他的膝盖,将脚踩在他的肩膀,然后侧身避开一支长枪的同时,手中长枪就势向前一挺,顿时那名长枪手的胸膛也被枪尖洞穿。

“既然我是朝廷通缉的要犯,难道你们就没有确切的了解过我的背景么?”

上官雁松开刺入那长枪手胸膛的长枪之际,就势抓过他的长枪,然后倒腾翻身落地,带动枪身挥出一道道枪花,忽然蹲身一招回马枪,直接将枪头扎入一名背后袭来士兵的下腋。

“啊~”

一击得手,上官雁手中枪杆一扭,身后的士兵顿时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但见一滩血雨飞溅,那士兵随即在极度痛苦之中死去了……

“呃……”

当上官雁咬着自己的垂发,冷眼扫向最后仅剩的一名骁卫军士兵时,那士兵只觉的全身力气都被抽之一空,望着满脸是血的上官雁,握着刀的手不停发抖,双腿也直打颤。

“这,就是我能单人周游列国,赖以生存的底牌……”

松开手上长枪,上官雁缓缓起身,感受着街上行人惊恐慌乱的情形,空洞的眼神里仿佛在燃烧着熊熊烈火……

二六零 暗袭

……

“招招致命,专攻要害,凶徒这种手段,绝非寻常人能做到……”

闻讯前来察探现场的向志飞和巡捕衙门的人一道,迅速封锁了现场,一起探察着死者各处伤口。

探察完各人身上伤势,向志飞最后眉头紧皱,脸上露出一副凝重的神情。

当仵作将最后一名骁卫军士兵的尸体搬上运尸车时,向志飞本能的掀开盖在尸体上的帆布。只见那名士兵的尸体脸上神情极度扭曲,双目瞪的滚圆,脖颈之处三道血肉模糊的爪痕令人触目惊心,胸膛的创口明显就是自己的佩刀所致,显然死前受尽了痛苦和折磨。

向志飞面色沉重,伸出手掌按在他的额前,颌上了他的双眼,轻声叹了口气,然后挥挥手,示意仵作将尸体搬走……

等仵作离开后,向志飞闭目凝思,脑海里开始努力还原那名士兵的死态……

“别杀我,别杀我……”

上官雁那出人意料的夺命武艺,让仅剩下的那名骁卫军士兵彻底失去了勇气,当街对着上官雁伏地求饶跪拜。

然而,上官却依旧咬着自己的那缕鬓发,一步一步向他走来,根本就无视他的求饶。

“我,我跟你拼了……”

那士兵敏锐的感到自己求饶无用,当即鼓起勇气起身,持刀向上官雁杀了过去。

不想,他的刀还未近身,上官就快速挪动身形,猛地朝他挥出右手,却见他的右手竟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副铁爪,直接将自己的手腕扎的鲜血淋漓,手中的佩刀也无力的掉落。

“啊~~”

士兵惨叫声突起一瞬,上官雁右手铁爪一扭,登时让他不受控制的倒在地上,就在极度恐惧之中,扎入自己手腕的铁爪忽然抽出带起一滩血雨,尔后狠狠地划过了他的脖颈,随即将落在脚下的佩戴踢到自己手中一刀刺入胸膛……

向志飞额头冷汗直冒,甚至在脑海里浮现那条杀人身影在行凶之后,飘然离去的景象……

“可恶,杀人者,必须偿命!”

向志飞怒喝一声,眼中流露出汹涌澎湃的激流,誓要手刃害死自己部下的真凶。

……

另一边,上官雁手刃六名押送自己的骁卫军士卒后,飞速隐入拥挤的人群之中向皇甫翟对自己约好的高密亲眷所在走去。

现在,他已经明白过来,皇甫翟是打算彻底要将自己逼入绝境,既然如此,那说明所谓约见高密亲眷的条件也是皇甫翟给自己布下的局,他必须尽快阻止前去刺杀高密母亲和妻子的属下,让他们尽早撤出来,否则今夜过后,自己将会造成前所未有的损失。

“也不知冷烟如何了……”

行至半途,上官雁脑海浮现冷烟为了让自己离开时所展现的那副决然面容,心中不由一沉。

努力挥去心中不安和忧虑,上官雁自言自语,淡淡地说道:“算了,一个奴婢而已,不值得我如此费心,刘策,你果然没让我失望,那股果断和狠辣实在令人陶醉!”

说话间,他步入一条灯火幽暗的小巷,想要借道绕路,尽快前去指定地点通知自己的下属撤出原定的计划。

可是,就在他一脚踏入小巷一霎那,迎面顿时一股冷风袭来,强烈的不安在上官雁心头席卷而来。

“咔嚓……”

上官雁本能的将铁爪套上自己的手腕,神情万分警惕,一双冷眸时刻盯着巷道深处那黑不见底的阴影,每走一步,他都感到仿佛下一刻就会有致命的威胁从黑暗之中冒出来。

“锵~锵~锵~”

忽然,黑暗中传来三声甲叶晃响,上官雁登时止住前行的步伐,瞪目望去,在悬挂砸两侧纸灯的照耀下,一条健壮的人影和几十名手持长盾弓弩的士兵慢悠悠地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却见为首的张昭通不时将手中一对近战用的金瓜小锤敲击在自己胸甲之上,带起肩甲上的铁叶一阵晃动,适才那阵金属震荡声也是从他身上所发出的。

“呸~”

见到上官雁出现,张昭通随口吐了一地口水,无比嚣张地说道:“果然不出军督大人所料,你定会从此地经过,老子已经在这里等了你许久了……”

上官雁闻言眉头一皱,抬起装有铁爪的手指着对张昭通说道:“看来,刘策是非要逼我与死地,你是如何知道我会从这里经过的?”

“军督大人有言,第一个进入这条巷道的人就是必杀的目标,你废话太多了,还是老老实实受死吧……”

张昭通话毕,持金瓜小锤的手就势一甩,身后的士兵立马结阵向上官雁逼了过去。

“哈……”

上官雁知道此阵不同以往,只能干笑一声,缓缓向巷道之后倒退,努力寻找逃命的契机。

但是就在他刚要转身的时候,身后又出现一队相同装束的士兵挡住了他的去路。

这一刻,上官雁只觉的自己已经陷入了必死的局面,今日极有可能会葬送在这条偏僻的巷道之内。

“天运,就让天来证明,我上官雁今日能不能为自己夺得生机……”

事到如今,上官雁只能舍命一搏,他抓起鬓间垂发,咬在嘴中,脸上露出浓烈的肃杀之意。

“杀~”

“飕飕飕~”

张昭通一声令下,战阵中隐与长盾手身后的五名劲弩手当下扣动扳机,五支弩箭立刻如流星赶月一般,呼啸着直扑上官雁而去。

“笃笃笃~”

上官雁敏锐的感到逼命杀机,身形就势一闪,避开了三支弩箭,直接钉入他身后另一队刀盾手的长盾之上。

但另外两支弩箭,一支被他手中铁爪之间的缝隙卡住,巨大的掀力让他的手臂酸麻难当,身体不由自主急速向后倒退数步……

而另一支弩箭则闪避不急,直接命中了他的胸膛,直让上官雁额头冒出一丝冰冷的汗水,呼吸也不由开始急促加速。

“好厉害的杀人利器……”

稳住脚步后,上官雁取下卡在铁爪上的弩箭,迅速打量一眼后,忍不住赞叹了一句,随后拔出了射入胸口的那支箭矢,一起丢在了地上。

“嗯?”

本以为射中上官雁胸膛的那一箭就算他不死,也应该身受重伤,不想这上官雁竟然完好无损,不由让他眉头一蹙,有些难以置信。

原来上官雁身上所穿的是昔日定州总督魏文冉地方所获得的那副精铁复合甲,经过改良后变成内甲穿在身上,不想为此躲了一劫。

“杀~~”

“喝~”

随着张昭通再次一声喝令声下,前后两阵紧密地队伍齐喝一声,缓缓向上官雁靠拢逼近,而上官雁只能一步一步退到巷道一侧的墙壁上,严阵以待。

就在这时,上官雁左侧墙面上空,忽然飞出一条绳索,落在他的肩膀之上。

来不及多想,上官雁立马抓住绳索想要逃离绝境,但是,张昭通又岂能如他所愿?

“贼子休走!”

只见张昭通一声暴喝,奋力掷出一支金瓜小锤,直扑上官雁的脸颊而去。

“嗯?”

感受危险临近的上官雁只得暂时松开绳索,侧身一闪避开这致命一击,但见金瓜小锤砸在墙面之上,留下一道扩散的蜘蛛网蔓延而开,随后两侧的战阵开始疯狂的向他逼来。

“呀哈~”

一名使铩的士兵在前排刀盾手掩护下,猛喝一声向上官雁刺去,上官雁见此立马闪到一侧,避开这夺命一击。

“叮~”

就在他想夺下这条铩用作护身兵器之时,另一侧忽然又探出一条长铩向自己的咽喉刺来,不得意之下上官雁只能挥爪一挡,黑暗喧嚣的巷道之内,立刻响起一片金属交错的轰鸣震荡。

这时,上官雁身后一名刀盾手挺近身形一刻,猛地挥动手中的戚刀,对着他的后背砍去……

不想,凌厉的刀锋在跟上官雁后背接触的一瞬间,仅发出一阵清脆的金属轻吟和衣帛撕裂的声响,印象中那腥热的浑浊并没有出现。

“他身上着有铁甲!”

刀盾手短暂的错愕之后,立刻大声吼了出来,提醒自己的同伴注意。

上官雁则横眉一蹙,挥爪一个转身抓向那刀盾手。

突如其来的杀机,让刀盾手一时措不及防,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铁爪就已经近入面颊。

“砰~”

危机关头,刀盾手侧面一名使铩手一个横扫,击打在上官雁的肩膀上。上官雁一时不察,顿觉身形不稳,在铁爪只离刀盾手半寸距离时抓了个空,整个人都跌倒在地上。

“杀啊~”

从死亡边缘脱身的刀盾手大喝着挥舞盾牌砸向上官雁,边上的同伴也不停挥动手中长铩向地上刺去,直逼的上官雁万分狼藉,不给他半点喘息的机会。

“这样就想要杀我么?天真~”

上官雁不停挥手铁爪挡开刀盾长铩的攻势,逼命时刻,他眼中的求生欲望竟是前所未有的强烈。

就在数条长铩沿着地面拖到他身下时,他猛地一个打滚,整个人都压在长铩之上。

“起~”

使铩手一声齐啸,齐齐将手中长铩顶了起来,顿时将上官雁的躯体掀了起来……

而上官雁抓住这一丝求生的契机,在身体开始下坠之际,一脚踩在一面长盾之上,然后借势向那面挂有绳索的墙面跃去。

在他即将要撞上墙壁的时候,终于再次握住了那条绳索,脚一蹬墙面快速跳上了墙头。

“飕~”

就在上官雁刚攀上墙头,想要喘口气的时候,一支弩箭呼啸的声响在他耳边急促回荡。

情急之下,上官雁猛地一闪,跳落墙面之后,而那支弩箭却是擦着他的脸颊堪堪而过。

“可恶,煮熟的鸭子都让他跑了……”

张昭通见一箭没射中上官雁,懊恼的沉吟一声,将手中劲弩丢到边上的士卒手中。

“将军,现在我们该怎么办?”边上一名亲兵凑到张昭通跟前,小心翼翼地问道。

张昭通望着上官雁脱逃的墙面,沉默了片刻,然后手一挥,语气冰冷地说道:“收队,别以为这样就结束了……”

二六一 一网打尽 上

……

“皇甫先生,小王答应你的事已经实现了,那么你承诺小王的条件,何时兑现呢?可别让小王等的太久啊……”

华灯初上,繁华的朱雀大街一角,“玉楼阁”外,静王卫炽和皇甫先生躲在一处阴暗的角落之内。

却见静王坐在一辆普通的马车之上,通过车帘与皇甫翟小声交流起来。

面对卫炽的疑惑,皇甫翟点头说道:“殿下你放心,今夜就在这里,墨家在京城之内所有的暗桩都会成为一条条亡魂,为静王殿下将来能继承大统获得足够的利益……”

卫炽闻言,笑着说道:“皇甫先生,你是个极其聪明的人,小王对你很不放心,不如你将你墨家在京城所有的暗桩藏身地点告之小王,这样小王心里才会安心啊,不要介意,毕竟小王与您之间还谈不上信任的程度……”

皇甫翟从怀中掏出一封火漆的纸卷,从车帘之内递到卫炽手中,对他说道:“这是我墨家在神都内外所有的隐匿地点,静王殿下,这样你应该足够相信我的诚意了么?”

卫炽接过纸卷,并没有急着打开,而是闭目沉思一阵,忽然笑着说道:“有了这么重要的情报,小王心里头可就踏实了,皇甫先生,你就没想过要为我效命么?

只要小王得势,你就能拥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势,而纸上这些人也都不必去死,小王是真的很仰慕您的才华,还想着跟皇甫先生再下一盘棋呐……”

皇甫翟淡淡地说道:“不必了,静王殿下,你还是前去赴宴吧,这里马上就会发生一场前所未有的厮杀,怕影响了你吃饭的心情……”

卫炽闻言,失落地叹道:“可惜啊,皇甫先生这等大才居然肯安逸与现状,真是让小王感到伤心,不过人各有志,小王也不强求,还有不到一个时辰,宴会就要开始了,小王就先行一步,前去准备一下,恭候父皇光临宇龙轩,先告辞了,若先生回心转意,可随时来找小王……”

说完,卫炽命令车夫即刻向皇家行宫走去……

而皇甫翟则继续盯着灯火通明的玉楼阁,手握铜镜静静地擦拭起来。

此刻,在距离玉楼阁不远处,四条身影正龟缩在街角黑暗处,齐齐打量着玉楼阁二楼的情形。

这四人正是上官雁的那些得力下属,就等着前去察探虚实的探子回来确定情报,便随时准备冲入玉楼阁内去刺杀此行的目标,高密的亲眷……

大约又过了半刻钟,玉楼阁内窜出一条头戴方巾的儒生身影,他敏锐的朝四周扫了一圈,尔后悄然向达尔思等人隐藏的角落走去。

“察探清楚了,二楼乙号雅间……”

路过达尔思等人身边时,那儒生小声将高密亲眷的消息传达给他们后,迅速的离去,一切看上去似乎特别的自然。

“魄奴、影慑,随我一起进阁执行长主人命令,张阔,你留在门外断后,其他人跟我走~”

达尔思布置完各自任务后,迅速起身向玉楼阁走去。

“此处结果已经注定,接下来,该收拾自家的事了,上官雁……”

见达尔思众人进入玉楼阁后,皇甫翟收起镜布,转身就向玉楼阁反方飘然离去,隐入了人群之中……

玉楼阁,是太傅谢阳堂弟谢伦仗着他兄长为靠山,在朱雀街上所开的酒楼。这座酒楼也没啥特别的,只要有钱啥人都可以进来,而且酒楼最大的特点就是价格特贵,贵的让人无法理解,贵的令人疯狂。

比如一盘普通水煮白菜,就往里面放些盐和蒜,就敢卖十两银子,虽然神都物价高,但也没高到这么离谱的地步,可偏偏玉楼阁就敢这么干。一桌酒菜吃下来,你不掏个五六百两银子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说了来过玉楼阁……

不过,玉楼阁有一点好,就是只认银子不认人,甭管你是皇亲国戚、朝堂高官还是三教九流、乞丐要犯,不管你是衣着鲜丽还是粗布麻衣,只要有钱不来闹事,都把你当爷爷伺候着。

当然了,能在神都城内待的人,除了品味特殊,压根就没几个身穿粗布麻衣照耀过市的人,哪怕大户人家的丫鬟仆人出来,各个也都是细棉绸缎制成的衣衫。

达尔思一行人刚进玉楼阁,就受到店家小二的热情招待,尤其达尔思一身番僧的模样,更是让店家对他满脸堆笑,嘘寒问暖。

之所以会这样,还不是大周已经被胡人打怕了,连年的败仗已经在这些中原百姓心头烙上了“畏惧”的印记,只能对他们都小心翼翼的伺候着。

达尔思瞪了店家一眼,然后带着魄奴和影慑径直向二楼乙号雅间走去,店家和伙计望着不怀好意的达尔思一行人,却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从自己眼皮底下走过。

待看不到达尔思几人身影后,店家赶紧将伙计拉过来,贴着他耳朵小声吩咐道:“你去街上找找写巡逻的军爷来,我琢磨着这番僧还有那几个人来者不善,怕是要出大事啊……”

伙计闻言,二话不说,立刻应声向玉楼阁外跑去寻找街上巡逻的官兵了,店家则是继续在楼梯口仰着头偷偷观望……

乙号雅间门前,达尔思和魄奴点了点头,随后各闪到雅间房门两边,让影慑抬起只有五斗力不到的短弓,将箭枝搭在弦上拉开满圆,随时等待着房门打开后,就松弦一箭将里面的目标射杀。

“咚咚咚……”

魄奴缩在雅间房门一侧,轻轻敲击了几下房门。

“什么人?”屋内很快传来一阵女声回答道。

魄奴冲雅间内喊道:“我们是奉高将军之命,前来拜见夫人和老母亲的……”

里面立刻传来一位老夫人的声音:“哦?你们是我儿子下属么?听闻他今日也到了神都特约我们在这里见面,正好也很久没见我的儿子了,老身这就来给你开门……”

听闻脚步声靠近雅间房门,三人的神情瞬间变的凝重起来,尤其是攒弓搭箭的影慑,脸上神情变得更加专注和阴冷。

“飕~”

“噗~”

“笃~”

就在雅间门后响起一阵开栓的声音时,一支弩箭忽然从长廊左侧呼啸而来,直接将影慑的左太阳穴贯穿。

可怜影慑甚至连惨叫都没来的及发出,就被脑海中产生的剧烈震荡夺走了生命。

但见几滴血珠从扎入的伤口飞溅而出,有几滴甚至溅到了达尔思和魄奴的脸上,搭在弦上的箭枝,也在影慑松手刹那,飞钉到了雅间房门上空……

窦隽一箭射杀影慑,随后将手中劲弩往自己肩上一靠,挥了挥手说道:“压上去,不留活口。”

“不好中计了,硬闯!”

最先回过神来的魄奴,望着向自己逼近的边军士兵,呼的抽出腰间弧刀,一脚踹开乙号雅间的大门,直接冲了进去。

然而当二人杀入雅间之际,顿时再次傻了眼。

“各位,在下许文静,在此等候你们多时了,天快凉了,还是送诸位下地狱去抱团取暖吧,动手……”

只见此处雅间四周,尽都是全副武装的士兵,如今数人一组结阵,正虎视眈眈的望着自己,却见桌台之前,许文静一脸自得的望着达尔思和魄奴两人。

“可恶,八嘎~”

一见到许文静,魄奴一声怒骂,当即挥刀想要干掉他。

可是就在他刚向许文静跑了两步,忽然耳边响起一阵爆雷轰响。

“这混蛋交给老子料理,老子今天要跟他算算白天惹我的帐,给老子去死!”

韦巅一声沉喝,挥动双铁戟,面目狰狞地扑向了魄奴。

“可恶,八嘎,是你这个混蛋,纳命来……”

魄奴也是大声回骂一句,然后挥刀迎了过去,二人很快就交战在了一起,直接从雅间内杀到了雅间外的长廊,随着狼藉声起,玉楼阁内正在吃饭喝酒的宾客,立马吓的惊叫连连,纷纷向一楼逃去……

而达尔思却无比犯难,即将面临数个小队的进攻,自己再如何悍勇,跟训练有素的军队相比,却被压的死死,根本无法施展自己的武勇……

“可恶,这些中原人真是卑鄙无耻啊……”

被杀的左躲右闪的达尔思,对数人小分队十分的恼怒,不停用最恶毒的语言来自我安慰和麻痹。

而此刻,韦巅和魄奴眨眼之间的交手已经过了五十多个回合,战场也从二楼打到了一楼,所过之处到处都是兵锋划过的狼藉景象。

“给老子躺下~”

“砰~”

“呃~”

眼看久攻不下,韦巅忽然额头青筋暴起,直接冲着魄奴的身躯撞去。不想一招得手,魄奴就如断线风筝直接飞掀了出去,又撞翻了一片桌椅……

“混蛋~”

魄奴翻身从地上爬起晃了晃脑袋,望着铁塔一般的韦巅,咬牙切齿的骂了一句,然后再次向韦巅冲了过去……

“屋内有动静?进去看看……”

持殳立于门口的张阔,听闻内中发生巨大的动静,立刻想要进去救援。

“喂,你的对手是我,休想走~”

就在张阔想要离开进入玉楼阁的时候,一声沉喝声喊住了他,来者不是别人,就是手持丈八蛇矛的张烈。

此刻张烈身后跟了近百士兵,将玉楼阁大门团团围住,随后持矛一步一步向张阔走近。

“你叫什么名字,我叫张烈,即将要在你身上捅出几个窟窿来……”

“张阔!”

“很好,张姓,看在你也姓张的份上,本将军会给你留个全尸!”

“狂妄!”

该交代的都交代完毕,张烈挺矛至上,而张阔则是挥动长殳,毫无半分畏惧的与他缠斗在了一起。

玉楼阁,今夜注定无法太平……

整个皇城,都不会太平……

二六二 一网打尽 下

……

“笃笃笃……”

乙字号雅间内,达尔思缩在一张圆桌之后,以它为盾抵御屋内弩兵的攻势。

但闻一片箭镞钉木的轻响,带起飞扬的木屑,弥漫在整个房间,转瞬功夫,挡在达尔思身前的梨木圆桌已经如同一只刺猬一般,插满了箭矢……

“压上去!”

碎雾散去,许文静手一挥,让屋内静待的步兵向梨木圆桌缓缓靠近。

“为了渡化苍生脱离苦海,贫僧愿意舍弃这副肉躯,嘿……”

眼看自己很难脱困,达尔思轻声嘀咕一阵,尔后双手用力一抬,将沉重的梨木圆桌猛地掀起,旋转着扑向来袭的士兵。

但闻一声轰响,桌面重重落在地面之上,再次带起成片碎屑飞扬,让逼近的士卒本能的战术后退。

“呀~”

“砰~”

趁着士兵愣神一瞬,达尔思猛地大吼一声,手舞一柄脊身漆黑的弧刀,纵身一跃,竟然硬生生的撞翻一片结阵的士卒,然后迅速一个翻身,一掌拍在一名士兵的胸膛,直接将他震翻在地,紧接着目光锁定在了许文静身上……

“快,拦住他,别让他靠近我,迅速将他砍杀……”

见番僧如此悍勇,许文静眼皮顿时一跳,吓的冷汗直冒,连忙退后两步,躲到一队刀盾手身后,指着那番僧大声下令道,他可不想这么稀里糊涂就这么死了……

“狗贼,纳命来,今日就算是死,贫僧也要拉你一起去地狱……”

达尔思一路横冲直撞,直扑许文静而来,那狰狞地面容配合他一头暗色红发,吓得许文静心胆俱裂……

许文静胆识过人么?那是当然的!不然他又怎敢只身一人深入虎穴,短短十余日之内连灭两处割据势力呢?

许文静怕死么?当然也怕,有时说他胆小如鼠也不为过……

两者之间,看似矛盾,其实也在合理之中,按他自己的话说,就是不想死的这么不明不白,毫无价值……

“砰~”

眼看达尔思就要冲到自己跟前,许文静已经就要吓尿的时候,挡在自己身前的五名刀盾手身子一并,齐齐将手中长盾向前一顶。

厚重的长盾一下就砸在了达尔思身上,但见达尔思那健壮的躯体如风筝一样倒飞出去,最后仰面朝天重重落在一张桌面上,直接将桌子砸的粉碎……

“噗~”

被砸翻落地的达尔思只觉的自己胸内一阵剧烈翻涌,忍不住吐出一口鲜血,然后刀尖抵地强撑着自己起身单膝半跪,布满血丝的双眼,愤怒地扫视着四周,却见自己已被官兵团团围住,怕是插翅也难飞了。

许文静见番僧被制住,当即生龙活虎的从刀盾手身后走了出来,一脸自得的望着番僧,而后眼神一冷:“还愣着干什么,送这位大师去往极乐净土……”

“狗贼,你不得好死~~”

“噗呲、噗呲、噗呲……”

达尔思刚要开口朝许文静怒骂,周围就有无数支长枪扎入了他的身躯,转瞬间达尔思就被刺成了一个血人……

“哼,就凭你这莽夫,也敢跟我斗?真是不自量力……”

士兵收队之后,许文静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瞥了一眼倒在血泊中的达尔思,厌恶的别过头,嘀咕了一声。

这时,玉楼阁之外……

“来,再跟你张爷爷斗上一百回合,哈呀呀~~”

张烈对张阔,长矛对钝器,两人之间展开了一场极为激烈的厮杀,二十多招过去,张烈是越杀越勇,到后来是兴奋的大吼起来,手中的蛇矛也是越舞越快……

这可苦了张阔,万没想到这次的对手,是个比自己还疯的疯子,而且他那精湛迅捷的枪法,直逼的自己节节后退,况且他也担忧玉楼阁内的情形,无心恋战,直想着迅速脱身,自然就落了下风。

张烈战意高昂,一矛快过一矛,招招直刺张阔要害,逼的张阔只剩下招架之力,暗中憋着气左躲右闪,等待张烈体力不支时,寻势反击……

可是,张烈的勇猛和体能远远超出了张阔的预计,几十回合斗下来,张烈完全没有半点体力透支的现象,反而自己因为一味死守渐渐陷入颓势之中。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必须反击,否则就怕他体力在耗尽前,我就先得累死不可……”

打定主意,张阔立刻反守为攻,挥动手中长殳直扫张烈门面而去。

张烈在挡下一殳重击后,倒退两步矛尾抵地,脸上露出极为激昂的神情:“不错,本以为你就是个缩头乌龟,不想还挺硬气的!来,今日你我就杀个痛快!呀……”

话毕,张烈一脚飞过自己蛇矛杆尾,但见蛇矛倒旋数圈横戳与张烈腋下,闪电般的向张阔刺去。

张阔也不示弱,奋力挥舞手中长殳迎了上去,二人再次在玉楼阁前缠斗在了一起,立刻引来街角上无数行人围观。

……

“砰~”

“叮~”

玉楼阁阶梯口处,韦巅对阵魄奴,同样杀的是难分难解。只见两支合重近四十斤的铁戟在韦巅手中宛若鸿毛一般轻便,挥舞的是虎虎生风,只杀的手持短刀的魄奴节节后退。

韦巅一戟横扫过魄奴的面颊,魄奴本能一闪,凌厉的戟刃几乎贴着他的脸滑过,最后重重嵌入一面木制墙壁之上,砸出一大个破窟窿……

魄奴避开夺命一击,刚要准备反击,不想短刃刚准备要挥出,韦巅手中另一支铁戟却直接向他胸膛捅来,惊的魄奴连忙举刀挡下这另一击致命的攻势,随着一声激荡的金属碰撞响起,魄奴身躯倒飞了出去,直接打翻了大厅内的数张桌子。

“老子要把你撕成两半!”

韦巅双戟重重一撞,发出一阵清脆的金属响动后,面色狰狞地向魄奴快步靠近……

“八嘎~”

魄奴忍着身上传来的剧痛从地上爬起,盯着韦巅的步伐暗骂一句,然后再次挥动短刃向韦巅扑了上去。

“切~”

韦巅不屑地冷哼一声,然后手中铁戟左右开刺,对着魄奴躯体招呼而去……

魄奴一惊停下攻势,连忙侧身闪躲,避开铁戟一瞬,反手握刀,从两支铁戟中间,朝韦巅的胸膛狠狠扎去。

“嘿~”

韦巅沉声一喝,身子用力向下一压,在魄奴手中的短刃即将刺中自己胸膛一瞬,持铁戟的双臂落在了魄奴的肩上,借助无可匹敌的力量,卸去了几分短刃的力道。

“叮~”

魄奴踉跄之下,手中短刀还是刺中了韦巅的胸膛,然而韦巅胸前那厚重结束的铁甲,完好的护住了他的性命,挡下了魄奴的攻势,让魄奴也为之一怔,手中的短刀也不停使唤的掉落在地。

“你完了,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哐啷~”

却闻韦巅一阵冷笑,脸上神情变的相当残忍狰狞,握在手中的双铁戟忽然松开掉落在地……

“起~”

未等魄奴反应过来,韦巅那双铁臂就死死的将他身体锁住,然后猛的抱起举过头顶想要狠狠摔下。

“做梦~”

明白韦巅意图的魄奴,则是用手死死抵住韦巅的脸颊不让他得逞,二人就这样在一楼大厅之内如无头苍蝇一样乱撞,彻底将一楼大厅的物什掀的是万分狼藉。

“砰~”

韦巅力道用不上,无法达成将魄奴摔成肉泥的预算,便在模糊间抱着韦巅重重撞在了柜台之上,两具健壮如牛一样的身躯立刻将柜台压成了一片齑粉。

“你惹怒老子了!”

从地上迅速爬起的韦巅冲边上的魄奴一声暴喝,随后一把翻到他身上,单手按住他的胸口,然后抡起砂锅大小的拳头狠狠向魄奴脸上砸去。

“嘿~”

求生的本能让魄奴激发了体内所有的潜能,眼看拳头就要将自己砸的面目全非之际,猛地伸手抓住韦巅的手腕,用尽全身力气不让他得逞。

不想魄奴这个举动彻底激怒了韦巅,但闻他大喝一声:“还敢反抗?气死老子了!”话毕,忽然起身抓起魄奴用自己那贼亮的光头狠狠撞在了他脸上。

这一刻,魄奴感觉意识已经不属于自己了,眼前仿佛有无数星星在绕着自己旋转。只见他眼眶被撞的青肿不堪,鼻子边还挂有两条殷红的血痕,完全看不出本来的面目……

而韦巅的怒火并没有因此停止,只见他再次抓过魄奴的衣襟,冲他恶狠狠地说道:“异邦番狗也敢在老子面前耀武扬威,看老子今天不把你的皮给扒了!”

说完,韦巅又是一拳砸在魄奴那完好的左边脸颊,这一拳直接将他砸飞出玉楼阁外……

“噗呲~”

“呃~”

玉楼阁外,张阔正在和张烈打的万分激烈之际,后背忽然被从屋内飞出来的魄奴撞了一下,瞬间他身形一个不稳,直接朝张烈挺来的蛇矛上撞了过去。

结果蛇矛从张阔胸膛穿过,最后直透后背而出,他怎么也想不到会这么意外的死去,就连张烈也是震惊万分,满脸诧异的与张阔四目相对,眼睁睁感受着对方瞳孔内的生机慢慢流逝……

“噗呲~”

事到如今,张烈也只能用力抽回蛇矛,只见蛇矛收回瞬间,夜幕下喷荡出一抹殷红的血液,带着浓浓的血腥味,向四周飘散而开……

“可惜了,好不容易杀的尽兴,就这么死了,唉……”望着地上张阔的尸体,张烈是不住的叹息。

“人呢!给老子出来!”

就在这时,韦巅恶狠狠地从玉楼阁内大步踏出,眼神不停在四下打量,寻找着魄奴身影。

而魄奴闻听身后韦巅的声音,早已吓得差点魂飞魄散,经过之前阁楼内的搏斗,他明白自己根本就不是那头凶兽的对手。

于是魄奴不顾伤痛在地上连滚带爬想要逃离韦巅的追捕……

“给老子站住!滚过来受死!”

二六三 绝望

……

“哪里跑,给我过来,刚才不是挺横么?接着打啊!看老子不把你撕成碎片!”

看着在地上像条狗一样东躲西藏的魄奴,韦巅暴喝着向他一步一步逼近。

闻听身后粗重脚步声的魄奴,吓得根本不敢回头,只是用尽全身力气向前匍匐前进。

“哎呦,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多人?咦,张营使,韦大个儿?你们怎么也在这儿啊?”

这时,卫稷一脸笑容的出现在玉楼阁大街之上,望着酒楼前熟悉的甲胄和面孔,顿时好奇的凑了过去。

不想下一刻,从地上蹿出一条人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制住了卫稷。

一切来的太过突然,卫稷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觉得自己脖颈一寒,只见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抵在自己左颈之上,然后就听到耳边传来一阵凶狠的语气。

“别动,老实点,我不想伤害你……”

在短暂而又漫长的震惊过后,回过神来的卫稷,立马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本王被人绑架了?可恶,想要钱那是不可能的,好不容易攒点家当还没花呢,可命也不能给他,给他的话我该怎么花钱?唉,真是让本王感到为难啊,该如何选择呢……”

这是卫稷被挟持时心中的第一个想法……

韦巅本来是不会在乎路人性命的,但一看到是卫稷,不由眉头一皱,停下了追击的打算。而边上的张烈也是一脸焦急,万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怎么又会生出这么个意外出来。

“都别过来,退后,不然我杀了他!退后~”

望着缓缓逼近的边军士兵和韦巅、张烈等人,魄奴紧了紧架在卫稷脖子上的匕首,大声冲他们喝斥道……

卫稷忙对魄奴说道:“这位朋友,你冷静一些,本……本公子这次出门走的急,没带多少银子,不过怀里还有几串铜钱,你要的话都拿去,然后放本公子离开,本公子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来日你去我府上,本公子定有重金厚赠……”

“你给我闭嘴!”

听着卫稷那似笑非笑的话语,魄奴又紧了紧匕首,沉声让他把嘴闭上,然后又冲那些官兵嚷嚷起来。

“胆敢靠近一步,我就杀了他!退后,都给我退后!”

面对魄奴的威胁,张烈、韦巅也不敢随性子肆意为之,只能止住自己下属莫要轻举妄动……

这时,许文静带着大股人马从玉楼阁内走了出来,望着眼前的情形,微微一愣,然后挥挥手将外面一名士兵唤过来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那士兵小声对许文静回复道:“回军师,王爷被那歹人挟持,我们都不敢轻举妄动啊……”

许文静眉头一皱,仔细望去,这才发现那满脸如染缸一样的凶徒身前所劫持的人正是卫稷。

稍作思索后,许文静又问道:“那歹人知道王爷身份么?”

士兵摇摇头:“应该不知道,王爷只是碰巧经过这里,却被那歹人劫持了……”

许文静点点头,然后转身对窦隽小声说道:“窦千总,你箭法准,找个点放支冷箭,尽量救下王爷,如若救不下,这也怪不得你,毕竟你也尽力了……”

窦隽闻言一愣,随后明白了许文静的话中含义,立刻持弩回转玉楼阁内向二楼寻找合适的狙击点去了……

而许文静在安排好一切后,则带着一队刀盾手,大摇大摆来到卫稷面前,撤了撤嗓子对魄奴说道:“事到如今,你还想要负隅顽抗么?听在下一句,不要一错再错了,立刻把人放了,在下保证你能安全的离开这里……”

“休要想蒙骗与我!”魄奴大声说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边军的手段么?立刻退开,不然我杀了他!”

说完,魄奴情绪激动的又将匕首往卫稷脖子上紧了一紧,吓得卫稷是冷汗直冒。

许文静见此,想了一想,然后对卫稷说道:“这位公子,今日我等擒拿歹徒,此人事关重大马虎不得,所以公子若有个意外,在下定会让军督大人禀明皇上,然后对你家眷予以嘉奖和抚恤……”

“许文静,我擦你个姥姥!”卫稷闻言,立刻在心里将许文静祖宗十八辈问候了一遍,“亏本王昨日花了大把银子与你谈交情,你现在居然想让本王死?简直禽兽不如,本王真是交友不慎啊,以后当引以为诫!”

想到这里,卫稷瞥了魄奴一眼,见他眼角裂开的肌肤还在淌血,当即开口安慰道:“这位朋友,你脸上的伤很严重啊,不治治的话会落下病根的……”

魄奴闻言,厉声吼道:“你能不能把嘴闭上,再多说一句信不信我杀了你!”

卫稷忙道:“别啊朋友,你要杀了我,你也无法活着出去,你看啊,咱现在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谁都离不开谁,不如你先把刀放下,

咱有话好好说,不怕告诉你,本公子在京城人脉极广,一定能让你安全脱身的,不如您信我一回?”

“八嘎~我让你把嘴闭上,你听不懂么?”

魄奴也是绝望了,观这家伙的态度好像完全没有一个身为人质的觉悟,反倒是个商人一般。

“瀛洲人?”

许文静一听魄奴说的那句瀛语,立刻联想到在江南沿岸打家劫舍的瀛奴,与是立刻开口对魄奴说道:“把人放了,我可以饶你一命,但你得将上官雁的藏身地点告诉我,怎么样,这个交易不错吧?”

“想都别想!”魄奴闻言不假思索的拒绝了许文静的提议,“我若是出卖了雁公子,恐怕会比现在死的更惨!你不知道他处置背叛者的手段是有多么凶残!”

“我可以送你回瀛洲,这样你就不用担心遭到上官雁的报复了……”许文静说道。

“回瀛洲?哈哈哈……”

闻听许文静的话,魄奴忽然笑了起来,那笑声中充满了凄凉和悲伤。

“我好不容易从瀛洲那片不毛之地脱逃了出来,你却要再把我送回那片地狱?不,我不回去,中原多好啊,就算是死我也要死在这里。”

魄奴咬牙切齿地说道……

“我的家人在各地大名的征伐之中战死了,一场海啸又将我的房子和土地淹没了,为了活下去,我只能给武士当奴隶,活的跟条狗,不,比狗都不如,现在好不容易逃了出来,我是永远都不愿回去了!”

听着魄奴说着肺腑之言,卫稷“十分感动”,好生劝道:“那你现在不也是给人做狗么?既然都是做狗,不如你给本公子当狗,本公子为人豪爽,必不会亏待与你的……”

“不~我不能背叛雁公子~”魄奴闻言,脸上露出惊恐的神情,颤声说道,“你们不明白他的可怕,他比整个瀛洲所有大名加起来还要可怕十倍不止,一旦背叛了他,他会将我送回瀛洲武藤家煮成一锅烂肉丢入海中喂鱼的!”

许文静说道:“那,只要你肯听我的,把他有关一切都告诉我,然后我再杀了他,这样你就安全了……”

“没人能杀的了他,他根本就不是人……”

“飕~”

“噗~”

就在魄奴激动万分的跟许文静描述上官雁处置叛徒手段的时候,一支飞旋的弩箭正中他的脑门,瞬间将他掀翻在地上,没了呼吸……

“哎呦,吓死本王了,敢劫持本王,真是好大的胆子啊,本王是你想劫持就能劫持的么,看我不踢死你……”

脱离险境的卫稷,当即抬脚朝魄奴的尸体不停踹去。

“可惜了……”

许文静摇摇头,回头望了一眼二楼一间窗台上的窦隽,不由叹了口气。

卫稷踹了一阵,感觉解气后,立刻对守护自己的两名护卫说道:“瞧你们几个怎么办事的?本王堂堂皇亲国戚,居然当街让人拿刀架在脖子上做人质,这脸都让你们给丢尽喽……”

那俩护卫闻言,连忙跪下对卫稷拱手说道:“王爷息怒,是属下保护不周,还请王爷责罚……”

卫稷叹了口气,厌恶地说道:“行了行了,别跪了,还不嫌丢人么?起都来吧……”

说完,卫稷转身对许文静说道:“军师,刚才的事你该怎么跟本王解释?”

许文静一愣,笑着说道:“王爷这话何意啊?要让在下解释什么啊?”

“少来这套……”卫稷摆了摆手说道,“刚才是你说要让本王以生殉国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许文静恍然大悟地说道:“王爷,你说这事啊?在下这么做是为了保护王爷您啊,纯粹是为了让那歹人投鼠忌器呢……”

卫稷冷哼一声,说道:“可本王为何观军师的神情似乎十分的期待啊……”

许文静回道:“王爷,做戏自然要做足了,这样也好不让那歹人怀疑你我之间的关系啊,何况王爷您现在不是已经没事了么?”

“本王要有事,做了鬼第一个就缠着你!”卫稷暴喝一声,扭动肥硕的身躯就向许文静踹去。

许文静自然不会让他打到自己,连忙退了开去,二人就这样一前一后相互追逐,周围士兵只是默默观察一阵,随后迅速开始打扫现场……

这时,玉楼阁的老板谢伦缩着身子来到窦隽面前拱手作揖,对他说道:“军爷,您看这酒楼的损失该怎么算呢?”

窦隽闻言望了谢伦一眼,随后跟边上一名士兵说道:“本千总怀疑玉楼阁勾结逆贼祸害高都统的家眷,把这记下来,交由军督大人,让他在御宴的时候呈递皇上好好查办……”

谢伦一听,背后顿时湿了一片,忙对窦隽说道:“军爷误会了,玉楼阁清清白白,怎会干这种事呢?这些都是底下伙计不小心自己砸的,自己砸的……”

“哼……”

窦隽闷哼一声,瞪了谢伦一眼,然后头径直向前走了过去……

二六四 勾心斗角

……

戌时正点将至,偌大的宇龙轩张灯结彩,照亮了整座酒楼,也将宇龙轩前,夜幕下的街道点缀的如同白昼一般。

酒楼大门之外,已有无数腰挂金银鱼袋的官员王侯躬身等候,不少人仰脖向朱雀大街南面尽头眺望,脸上满是殷切期盼的神情……

而在宇龙轩前两侧街道上,一队队全副武装的虎贲军将士恭敬肃立,将街上行走的人群尽数清空,迎接着卫稹的到来。

“皇上驾到~”

“啪啪啪……”

不多时,街角拐弯处,出现数名跑动的太监齐声呐喊,不时拍击自己手掌将卫稹抵达的消息传入恭候的人群耳中。

百官王侯闻听击掌的声响,立刻整了整自己衣冠,齐齐列阵守在酒楼大门之外,恭候着卫稹入内,这其中也包括静王卫炽和宁王卫炯以及高密,还有刘策和姜若颜……

又过了小半刻时间,但闻钟乐齐鸣,一辆奢华无比的马车在骁卫军士卒守候下浮现众人眼帘,更让以董文舒和谢阳为首的一干文官更加恭敬的弯腰等待皇上驾临……

“皇上驾到~跪~”

銮驾行至宇龙轩正门之前,锦盛扯着嗓子冲恭候的百官尖声吼了一声。

下一刻,上百官员侯爵齐齐跪伏在地,在一片高呼“恭迎圣上大驾”中,卫稹气宇轩昂的步下銮驾,在太子卫冉的搀扶之下,步入宇龙轩大门正中的红色地毯,慢慢向宇龙轩之内走去。

待卫稹进入宇龙轩后,百官才在内侍的呼喊声中,起身有序的步入大厅之内,庆功御宴,正式开始了……

一行官僚步入五楼顶层,但见金碧辉煌的御宴大厅内早已布置好了一桌桌酒宴,待卫稹落在整座之上后,朝锦盛轻颌一下眼帘。

锦盛会意后,一观沙漏时辰,立刻大声喊道:“戌时已至,庆功御宴,开始~~”

“戌时已至,庆功御宴,开始~~”

“戌时已至,庆功御宴,开始~~”

“戌时已至,庆功御宴,开始~~”

随着太监内侍们一声声传唤在整座宇龙轩响起,待百官入座就绪后,忽然一声轰鸣,极其宽敞的窗户外,闪过一道道极其耀眼的亮光如昙花一现,转瞬而逝……

却见烟花时而像金菊怒放、牡丹盛开,时而像彩蝶翩跹、巨龙腾飞,时而像火树烂漫、虹彩狂舞,将整个夜幕照亮如同白昼。

城市街道上隐约传来百姓的欢呼声,似乎给今夜的庆功御宴,又增几分喜色……

紧接着,大厅之内钟乐古筝齐鸣,宛若天籁之音扣人心弦,流连忘返,与夜色下那唯美的烟火遥相呼应,给人一种如临锦绣盛世一般……

良久,烟火平息,只余靡靡余音绕梁,卫稹满脸春光,端起桌前的玉制酒杯,对众人一扬高声说道:“众爱卿,请满饮此杯……”

“吾皇圣安……”

落与席案前的百官侯爵闻言,也齐齐端起桌上酒杯对卫稹予以回敬,气氛仿佛在这一瞬间变的相当热烈又不失祥和……

待一杯尽饮,卫稹放下玉杯,双眼瞥向大厅四周,最后在身穿蟒袍侯服的刘策身上停留了下来,不时轻点额头,尔后开口笑着说道:“这庆功御宴全赖刘爱卿的功劳,朕今日高兴,想听听刘爱卿是如何这么快平息我大周北方叛乱,今日随意,爱卿尽可直言……”

刘策闻言,对卫稹拱手施了一礼,然后缓缓说道:“皇上过奖了,其实之所以能迅速平息北方各州各省的叛乱,并非卑职一人之功,全赖三军将士同仇敌忾,方能百战不殆……”

众人闻听刘策此言,脸上神情各自不一,有点头认同,也有异常不屑,更有嫉妒异常的,反正人世间神情百态在这里是应有尽有……

卫稹点点头说道:“刘爱卿所言三军将士同仇敌忾,这点朕没有任何异议,除此之外朕听闻边军将士装备精良,不知可否在众公面前,让朕仔细看上几眼呢?”

卫稹这话立刻引起在座几位太尉和高密等武官的兴趣,就连李继和李宿温也是一脸凝重的想要看看在刘策治下,远东边军的武备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境况,和自己的差距究竟有多大。

刘策闻言,笑了笑对卫稹说道:“皇上谬赞了,卑职所属三军将士的武备和诸位在座将军所属部队同样,都不过是铁器打制,算不上什么精良的成品……”

卫稹笑道:“唉~刘爱卿,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在文武百官和朕的面前,你还要藏私不成么?尽管拿出来给大伙瞧瞧,你总不能让大家失望吧……”

刘策犹豫了一下,然后对卫稹拱手说道:“既然是皇上所言,卑职也不好驳了您和诸位臣公的兴致,那就请恕卑职逾越无礼了……”

话毕,刘策起身离案,对随行的护卫焦络伸出一只手掌。

焦络心领神会,立刻将一柄戚刀递到刘策手中,却见刘策接过戚刀后,双眼一寒,“锵”的一声抽出戚刀,顿时刀身在大厅内灯光照射下,散发出夺目的寒光,厅中不少人一眼就认出这柄绝对是上好材质制成的宝刀,不住啧啧称奇……

只听刘策慢慢介绍着这柄戚刀:“这是卑职军中步兵所用的兵刃,刀身重二斤八两,材质皆是用精铁淬火锻造,近战挥动可破敌甲胄不费吹灰之力……”

“可破甲?敢问汉陵侯,这破的是皮甲,布甲,还是铜甲?”闻听刘策介绍的李继,忍不住开口问道。

刘策闻言一笑,对李继说道:“既然本军督所言是破甲,自然是包括铁甲之内皆能破了,太尉大人何故有此一问呢?”

李继闻言拱手说道:“汉陵侯莫要误会,本官常听人提及什么刀可破甲,剑可破甲之类的话,然而大部分都是言过其实夸夸其谈之辈,真正能破甲的刀剑,本官毕生都未曾见过几把……”

刘策听出李继这话是在嘲讽自己言过其实,不由觉得好笑,不过他也没发作,只是依旧平静地对卫稹说道:“皇上,既然李太尉对卑职的话有所怀疑,在下愿在场一试真伪,权当是为今日御宴助兴……”

卫稹闻言大悦:“如此甚好,朕正好也想看看刘爱卿的武备是否如传闻中一般精良,来人,取我虎贲军的兵刃来,甲胄就免了,毕竟不方便呐……”

很快,一柄虎贲军制式的佩刀被内侍呈到了卫稹面前,卫稹摆了摆手,示意内侍将佩刀送至刘策跟前。

刘策接过虎贲军的佩刀望了一眼,眼中顿时闪过一丝失望之色,此刀看上去光鲜华丽,同为精铁打制,实际上内中杂质过多,只不过属于精铁之中的下品罢了……

“焦络,接刀……”

“遵命!”

刘策一声令下,将虎贲军佩刀递到焦络手中,然后手持戚刀,以刀锋对持,做出挥砍的准备动作。

卫稹以及百官见到这一幕,齐齐仰脖看去,想要看看这边军武备是否如刘策所言一般削铁如泥?

“叮叮叮~”

刘策持刀轻点数下虎贲军佩刀,发出一阵脆耳的金属声响后,忽然高扬戚刀,狠狠地砍了下去……

“哐~”

但见一阵火星飞溅,紧随而来的便是轻吟的金属断裂声响,只见虎贲军佩刀在戚刀的挥砍之下,应声断成两截……

这一幕让包括卫稹在内的所有人都震惊万分,要知道这是刀锋对刀锋的互砍啊,禁军佩刀在这一击之下竟然就这样断了?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高密见此“呼”的起身,来到刘策身边对他说道:“军督大人,你这刀可否让本都统一观?”

刘策笑了笑,一转刀身双手呈到高密跟前说道:“高都统客气了,尽管拿去一观……”

“多谢军督大人了……”

高密谢过之后,接过戚刀仔细打量一阵,却见刀锋处的切口没有半点破裂的迹象,顿时爱不释手的摩挲一阵。

良久,高密感慨地说道:“要是当年我陇州军有这等军备,勃纥人又岂能屡屡进犯我边境啊……”

刘策说道:“既然高都统喜欢这柄刀,那就权当本军督赠与高都统了……”

高密点点头说道:“既然军督大人馈赠,本都统也就不再客套,好,本都统这就收下,说实话,本都统是真的对这等宝刀欢喜的很啊!”

刘策笑道:“高都统快人快语,毫无做作,也让本军督十分钦佩……”

就在刘策和高密相互之间恭维的时候,李继忽然又开口说道:“汉陵侯,你这刀该不会只是少数几柄吧?你方才所言你军中步兵普遍装备这种制刀,说实话,本太尉是深表怀疑的……”

刘策闻言刚要开口,不想高密却直接了当的回怼了过去:“嘴巴里一股子酸味,某些鼠辈居然也算是逐雁军主帅李冶的后人?真是丢人现眼,令人不齿!该不是哪里捡来冒充的吧?”

“高都统,你这话何意?”李继闻言顿时眉头一皱,指着高密说道,“本太尉不曾得罪与你,为何屡屡与我作对?”

高密闻言,将戚刀缓缓抽回刀鞘之内,然后回身对李继说道:“我只是替李冶兄弟俩不值啊,堂堂雍凉逐雁军李冶兄弟的后人,居然会是这等心胸狭窄之辈,

既然军督大人同样没得罪你,你照样要处处找茬,本都统又何尝不可呢?你瞧瞧你们这俩父子,人模狗样的,还真把自个儿当回事儿了?”

李继闻言起身提高了音量对高密喝道:“高密!今日御宴之上本太尉不想跟你起争执!但本太尉劝你还是不要太过分了!”

高密立刻反击道:“到底是谁在过分!姓李的,你有种再给本都统瞪一下试试!我倒想瞅瞅你们李家是不是跟传闻中那样不可一世!别人怕你李家,我高密就当你们是个屁!”

二六五 喝斥

……

“高都统,今日御宴,还请你对我父亲放尊重一些,就算你不给我李家父子的脸面,但还是请你顾及下圣上的颜面!”

李宿温见自己父亲李继被高密一通奚落谩骂,当即起身要替李继挽回颜面。

不想这话一出,高密正眼瞧都没瞧李宿温一眼,立即挥手说道:“我跟你爹说话,你个黄毛小子插的什么嘴?懂不懂礼数?你爹怎么教你的?”

李宿温一听,脸色顿时一沉,拳头捏的死紧,嘴角微微抽搐着,瞪了高密良久,才开口说道:“高都统,本侯劝你自重,今天是御宴!”

李宿温特意将“御宴”两个字咬的特别重,似乎在提醒高密注意自己的分寸。

高密一听,冷哼一声对李宿温说道:“李家小儿,本都统用不着你提醒,要说今天能在这里摆设御宴,最大的功劳是谁的?没军督大人力挽狂澜歼灭伟昌段逆,会有今天这种盛况么?

你李家自诩豪门之后,难道对有功之臣最基本的礼数和尊重都不懂么?昨日我就看出来了,你居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勾搭军督大人的诰命夫人,原来这就是逐雁军李冶的子孙啊,涨见识了!”

高密这话一出,连卫稹都眉头一蹙,心道自己这位驸马未免也太过分了,姜若颜都已经是刘策的女人,你居然还惦记着她?这着实有些过份了……

“高密,你休要血口喷人!”李宿温愤怒地嘶吼一声。

“血口喷人?哼……”高密闻言冷笑一声,“其他不说了,就刚才进宇龙轩这段时间,你就一直盯着军督大人的老婆不放,那眼神真的是半步都不曾离开过吧?我都觉得替你恶心!丢人啊,真是丢人!”

“高密~”

李宿温此刻气的是满脸通红,冲他狠狠地喊了一声,眼中满是浓烈的杀意。

“够了,今日如此喜庆之事,当举国同庆,几位爱卿暂时放下恩怨吧……”

眼看高密和李家父子之间矛盾越来越僵,卫稹适时的出口将制止了他们……

臣子之间不和对卫稹来说那是极好的,但有时争执也不能太过,自己必须随时敲打敲打他们才对。

既然卫稹开口,高密和李家父子之间的争执也暂时停了下来,各自回到了自己席案之上,场面再次恢复到惬意的氛围之中……

顿了顿神,卫稹又对刘策问道:“刘爱卿,这戚刀如此锋利,当真是全军普遍装备么?”

刘策回道:“回禀皇上,卑职所言句句属实,若不信,卑职在内城朱雀街附近恭命的两千将士随时可以等候皇上检阅……”

卫稹闻言一愣,随后双眼微颌,对刘策问道:“刘爱卿,你居然让您的军队进入了内城?”

刘策点点头,十分镇定地说道:“回禀皇上,卑职已经在半个时辰前命内侍告知皇上了,莫非,皇上不知情么?”

话音一落,李继轻哼一声,阴阳怪气地说道:“私带军队入城,这罪责可不轻,有犯上作乱之嫌疑,不知汉陵侯又打算作何解释呢?”

刘策轻哼一声,对卫稹拱手说道:“自是为了接受皇上检阅而来,当然,顺便要堤防某些小人对拙荆有苟且的想法,毕竟本军督也是个男人,不是什么都能忍的……”

刘策在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很明显是冲李宿温说的,顿时反而让卫稹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其实仔细想想,刘策若真想对自己不利,早就发兵攻城了,还会这么太平乖乖告诉自己内城有多少人马?

虽然刘策看上去很稳重,但毕竟也才二十出头,正是年轻气盛的年龄,为了保护姜若颜这么个璧人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昨日在夏国使臣面前,他已经让卫稹见到了他骄纵狂傲的一面,现在为了姜若颜免于被李宿温骚扰才调兵入城也是情有可原。

仔细斟酌一番后,卫稹立刻笑着岔开话题,对刘策说道:“哈哈哈,刘爱卿所言甚是有理,朕的确收到了您的覆命,对了,刘爱卿,这等戚刀制造所需多少费用呢?肯定不少吧?”

刘策想了想回道:“回禀皇上,一柄戚刀,连刀鞘在内,造价为一两五钱银子……”

其实这个价格刘策已经往高了说了,自己现在底下有完整的流水线兵工厂,一把戚刀成本造价不过五钱而已,随着制造工艺改进和锻造技术普及,这个价格在不久将来还会有所下降,最终控制在三钱左右造价而已。

“一两五钱?”

但令刘策没想到的是,刘策这话一出,顿时在整个大殿之内群臣心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造价才一两五钱?我的天,这也太便宜了吧?

这就是群臣心中包括卫稹、高密以及李继父子此刻的真实想法。

要知道,现在一斤精铁的价格基本就要六钱银子起(内购价格),某些地方更贵,造这样一柄刀仅所需的材料都不止这个价格,更别提工艺制作方面的问题了。

“问刘策买!”

这一刻,席宴之上所有世阀出身的官僚都下了这么一个决定,打算问刘策购买这批军械,以扩充自己家族的实力。

下一息,几乎所有人望向刘策的目光忽然都变的“和蔼可亲”起来,令刘策都不由蹙眉,暗道这些人到底怎么了……

尔后,刘策又展示了环首刀和焦络身上的扎甲,皆是精良无比,更是笃定了私下偷偷找刘策商谈军械买卖的事宜。

而另一边的李继父子同时敏锐感觉到了殿内气氛不同,尔后父子二人凑在一起小声商议起来。

“宿温,你麾下士兵的武备跟刘策所比如何?”李继问道。

李宿温摇摇头说道:“虽然不想承认,但不得不说,刘策麾下武备远胜我麾下将士数倍,尤其那环首刀,更是骑兵武备近战利器,

只要能拥有这么一批军械,我李家军队就能离恢复祖父时代的荣耀更近一步,不过,还需要有战马才行……”

李继点点头说道:“这样吧,我李家出一笔钱,问刘策购买五千环首刀,和一万把戚刀,再购置三千套铠甲,至于马匹,

刘策已然收复冀州,想必治下也有了养马牧场,再跟他谈谈,看能否买个几千匹过来,重新组建一支逐雁军!

只是你得答应为父,赶紧将姜若颜那妮子忘掉,她现在已经身为人妇了,你就不要再挂念她了,

赶紧将你在府邸里那个什么金笼子销毁,别再惹出事端了,刘策,我们真的现在得罪不起,等事后为父要替你去跟他赔不是……”

李宿温点点头,小声说道:“父亲放心,孩儿自当以重振李家家业为重,必不会被儿女之事所耽误……”

“嗯,你这么说,为父就放心了……”李继点了点头,“待会儿就寻个机会跟刘策去谈谈这笔生意,等第一批军械到手后,看看能不能仿制出来……”

打定主意后,李继又安慰了李宿温几句,然后恢复到了一本正经端坐的模样,和邻座之间把盏言欢……

君臣之间在良好的氛围中渡过了半个时辰,这时,一支表演杂耍的戏班步上了大殿上的戏台之上,对卫稹和百官拱手行了一礼后,开始演起了杂耍。

“好,不错!”

那出神入化的杂技让在座所有人都忍不住喝彩,包括隔了一层屏风的女眷席也是同样……

“咳咳咳……”

静王卫炽望着戏台上正在表演撑杆行走的朱增麟时,轻轻咳嗽了几声,然后回头瞄了一眼太子卫冉身边的左恒年,下意识的轻颌了一下眼眸,然后继续观察起戏台上的表演……

随着杂技越来越精彩,喝彩的人也越来越多,最后连卫稹也轻拍手掌喝起彩来……

直到所有节目结束后,朱增麟等人全数跪拜在戏台之上,对卫稹齐声喝道:“圣上安康,国运昌隆……”

卫稹开怀大笑道:“好~好啊~锦盛,赏~”

锦盛闻言,立刻抬手命人将一盘银子向戏台上盘去。

“多谢皇上赏赐,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增麟接过银子后,当即跪伏在地三呼万岁,然后带着众人缓缓退了下去。

“嗯?哪里不对?”

见到这一幕的卫炽顿时觉得事情有些出乎意料之外,朱增麟居然没有行刺卫稹?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莫非墨家暗中修改了计划没有通知自己么?

等朱增麟的杂耍队退下之后,宫洁心带头的六艳各自手持乐器进入大殿,开始演奏起靡靡之音……

良久,一曲奏毕,在一片喝彩声中,宫洁心六艳也起身告辞,计划中的刺杀部分也没有实施,不由让卫炽心中不安起来。

“不对,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莫非……皇甫翟……”

正在疑惑的卫炽忽然发现自己可能被那个皇甫翟耍了,顿时神色一冷,眼中寒光隐隐若现……

“既然不能除掉父皇,好在小王还有后手,哈,太子,皇兄,这一回要委屈你了……”

自己的阴谋计划失败,卫炽不动声色,默默打量了一眼卫冉,再次装模作样的咳嗽起来……

酒宴依旧在美好的气氛中进行着,左恒年望了一眼太子,紧了紧自己拳头,然后准备向卫稹走去。

“皇上,末将有事启奏!”

不想左恒年刚迈出脚步,高密却抢先一步,单膝跪在卫稹跟前,不得已只能暂且退了回来。

“高爱卿,你有何事启奏啊?”

卫稹笑着说道,对这个传闻中要夺自己皇位的权臣,卫稹与他的关系可谓是如履薄冰,不想跟他撕破最后一层脸皮。

高密一脸沉毅地回道:“启禀皇上,末将今日所奏之事依然是老事重提,只望皇上今夜能趁这大喜之日,答应末将数年请求,只要皇上答应,末将愿永交出兵权,听凭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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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六 十万陇兵

……

“高爱卿,你怎么,怎么还要提这等事啊……你……都这么多年过去了,朕不是已经告之你了,让你死了这条心么?”

听闻高密对自己所言的话,卫稹顿时面露不悦之色,甚至整个人都坐立难安……

高密闻言,再次拱手说道:“皇上,请您念在陇州老兵舍命镇守边境线的份上,答应末将的请求吧,莫让那十万陇州健儿的家眷寒了心呐……”

说完,高密重重拜了下去,脸上神情是万分的决然。

高密的这个举动让刘策眉头一皱,他本能的感受到高密似乎与传闻之中有所不同,虽然只短短相识一日不到时间,但这位老将光明磊落的风格一点都不像是一个阴谋家该有的风格,不由开始对他口中所言的“那件事”大感兴趣。

“够了!”卫稹勃然大怒,“高都统,你屡次三番逼朕要做出这种有违礼数的事,究竟意欲何为?”

高密抬头傲然说道:“当然是要为十万镇守陇州的健儿讨回应得的荣誉!为他们的家眷谋求一条活路!难道我大周朝廷就是这么苛待镇守边戎的将士么?

几万将士为保陇州百姓免于战乱,与凶蛮成性的勃纥人舍命死战,直至血染沙场,难道他们就不该值得被尊重么?他们的妻儿老小,朝廷就不能善待他们么?

为什么胡人那么骁勇善战?总能杀的我大周将士节节败退?那是有原因的!因为那些蛮夷胡奴的国君爱惜自己将士的性命,视他们为基石!

而我大周呢?视边戎将士如草芥,对他们的生死境遇不闻不问!甚至克扣微博的军饷,长此以往还有什么军心和士气与敌血战!

皇上啊,说句掏窝子的话,你觉得这么做对得起为王朝付出性命的将士么?末将只是想给他们争取应有的待遇,不寒他们的心啊!”

高密热泪盈眶,字字句句说的是咬牙切齿,眼中那股子倔劲依然在熊熊燃烧。

卫稹双眼微颌,望着高密的模样,嘴角不时微微抽搐,良久他才开口说道:“高爱卿,给边境战死将士的抚恤,朕不是已经命人发下去了么?你为何还要在此事上争执不休?”

高密冷哼一声说道:“一名战死的边军将士抚恤只有区区六十四两白银,就算这样,各级将官层层克扣下来,到他们亲眷将士手中都已经所剩无几,

再加上各地士绅听闻朝廷抚恤发放,故意抬高米价,一条人命就换来几石陈米,敢问皇上一句,您觉得这样对那些边军将士公平么?”

“高都统,这就是您的不对了……”谢阳听到这里站了起来对高密说道,“朝廷既然已经将抚恤发下,那说明朝廷是在乎将士们的性命,至于您所言克扣军饷,那就是地方官的事了,跟朝廷有什么关系呢?

更何况,高将军也将那些边军将士说的太言过其实了,若不是诸位将军调度有方,就算再多再勇的兵马也是散沙一片,大的功劳应该归他们才对啊……”

高密闻言,瞧都没瞧谢阳一眼,万分厌恶的说道:“苟蝇之辈统统给本都统闭嘴!这里有你这等烂人说话的份么?要不是今日是御宴,本都统立刻将你从五楼丢下去!也算为民除了一大祸害!”

谢阳顿时身子一缩,不敢再说话,因为他知道高密真的是个说到做到的人……

卫稹闭目凝思一阵,仔细考虑该如何回复高密,现在的他只觉的头痛欲裂,有些想赶紧到亥时好早些回宫,远离这个麻烦的问题……

李继见卫稹面露为难之色,当即起身对高密拱手作揖,起身后叹道:“高都统,今天这个时候,您就别再为难皇上了,让大家痛痛快快吃顿饭行不行?

更何况,您提的条件也确实苛刻,将边军将士的户籍全部迁到神都,这怎么可能呢?此例一旦先开,以后岂不是有更多的边军将士要往神都挤么?”

“那么敢问李太尉,神都到底是不是我大周王朝的国都?”高密厉声喝道,“如果是,为什么对我大周有功之士要拒之门外,反而对那些毫无半点用处的异邦小国大开方便之门!请李太尉替本都统解惑一下,只要能将本都统说服,这件事从今以后,我高密永不再提!”

李继闻言大声说道:“与那些异邦小国行方便之门实为结交万邦,展现我大周王朝礼仪之邦的气象!”

“礼仪之邦?”高密顿时用怜悯的眼神看着李继,“所谓礼仪之邦就是置自己治下子民和血染沙场的将士与不顾?所谓礼仪之邦就是舍下血本结交那些在京城只会无尽索取,混吃胡喝的番夷狄?

这种挣了颜面丢了里子的礼仪气象究竟有何意义?还不如将供给那些番邦的钱粮用于各个边境的将士身上,哪怕暖一暖他们的心窝,也比现在这种惨淡景象好上百倍!”

高密铿锵有力的话语,直接震荡在每一个在座百官的耳洞之中,场面气氛瞬间寂静起来……

这时,李宿温站起来对高密也是拱手行了一礼说道:“高都统,您先消消气,有些话现在真的不合适说出来……”

“有什么不好说的?”高密瞪着李宿温的双眼,恶狠狠地问道,“李家小儿,你到底想说什么?谁让你跟本都统这么说话的?你有资格么?刚才没被骂够,是不是又打算找骂?!”

李宿温顿时语塞,瞪了高密一眼,坐回到自己位置上,不再理会他。

不想高密却直接嘲讽起来:“天下名将李宿温,当真是冷酷无情,四年前陇州之战,为了歼灭区区八百勃纥人,不惜将两万蜀地百姓送入虎口,

还有岭州之战,你为了讨好姜家,不惜拿两万招募不到半月的新兵去攻打一个可有可无的要塞,结果要塞打下来,两万人伤亡一万三,仅斩缅寮敌军六百级?

哦,对了,还有两年前那场对阵夏国的战斗,啧啧啧,明明冒敌轻进吃了败仗,折损上千人,却谎称大捷,然后将附近知道真相的百姓全部摘了脑袋,充作你的功勋,说什么他们都是凉州人,笑死我了……”

“够了,别再血口喷人了!”李宿温恼羞成怒,大声喝止住了高密的话,“这些谣言不知高都统是从哪里听来的?”

高密大声说道:“欧阳武将军亲口所言,难道他说的话还会假么!更何况,你本就心术不正,毕竟有其父必有其子,你能这么干我竟然是一点都没感到意外,换我是姜浔也不会把女儿嫁给你这种心术不正的孬货……”

“好了高爱卿,别再吵了,让朕静一静可以么?”

眼看高密和李宿温越吵越凶,卫稹再次出声喝止了他们,大殿之内再次安静了下来……

刘策从高密和卫稹之间对话,总算听明白事情原委,高密为了给陇州伤亡将士和家属争取神都户籍连续几年都不停和朝廷交涉,但是朝廷始终都不肯答应下来,这才有了与朝廷对峙的情形。

想到这里,刘策忽然觉得高密是个绝对合格的将军,是一个为了原则不惜和整个腐朽朝廷定制的落后规则抗争的人,他值得让刘策感到尊重。

“高爱卿,你暂且退下吧,容朕好好想一想吧,朕现在脑子乱的很,明日早朝再回复与你可好?”思索很久的卫稹终于打算退一步,先安抚住高密再说。

高密想了想,叹了口气说道:“既然皇上这么说,那末将就再给皇上一日时间仔细斟酌,明日早朝,末将再听皇上的答复……”

说完,高密落寞的退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然后举起酒杯,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咚~~”

一声钟响,卫稹起身扶住锦盛,然后对殿内众人说道:“朕有些累了,想去阁台透透气,各位爱卿自便……”

“吾皇安康……”

百官侯爵行了一礼,然后目送卫稹离开,接着殿内气氛瞬间活跃了起来……

“焦络,随本军督去外面透透风……”

刘策显然不习惯殿内这种充满官宦市侩的气氛,起身和焦络一起走到窗阁平台之上欣赏起神都的夜景。

“军督大人,本宫有礼了……”

正在这时,刘策身后传来卫瑛的声音。

刘策闻言转身望去,但见今日卫瑛身披一件淡黄色的丝衣,肘膝间缠绕一条丝绸缎带,妆容也是异常端庄却又不失灵气。

“公主殿下,本军督有礼了……”刘策微微欠身行了一礼,举止姿态也是十分的标准。

卫瑛淡淡一笑,来到刘策身侧一起望着夜色下的神都城,闭目深吸一口气后,开口说道:“军督大人,今日这场御宴你也看到了,我大周朝堂百态都呈现在这宇龙轩之内了……”

刘策摇摇头:“抱歉,公主殿下,本军督没有想那么多,过了明日本军督终究要回转远东,这里的一切都与我无关了……”

卫瑛闻言沉默不语,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好一会儿才开口问道:“军督大人,你难道不打算多留些时日么?”

刘策笑着说道:“不留了,神都太过繁华,本军督怕待久了就舍不得离开喽……”

卫瑛侧身望着刘策,一双灵气的眼神不时上下打量起来。

“公主殿下,你在看什么?”发现卫瑛的异样,刘策出声问道。

卫瑛收回自己的目光,继续望向城外的夜色,轻轻说了句:“没什么……”

“哦……”

刘策应了一声,也继续望向城内的景色。

蓦然,卫瑛忽然问道:“刘策,你去过塞外么?”

刘策闻言一怔,卫瑛居然直呼自己名讳?

不过他也没多想,只是点头回道:“当然去过,没想的那么美好,但也没传闻中的那么差,如果公主殿下有兴趣,欢迎随时前来冀州,本军督可以带你去呼兰草原上逛逛,带你领略下不同的风景……”

二六七 谁赢了?

……

“好的,就当这是军督大人对本宫的承诺,来日你一定要带本宫去塞外草原领略下有别与中原异样的风景……”

卫瑛闻听刘策说出这句话,顿时笑着的冲他点了点头。

“说到底,她也仅仅是一个小丫头片子而已……”

刘策心中一阵肺腑,无奈地冲卫瑛点点头,算是答应了她的请求,更是让卫瑛心中欢喜不已。

“军督大人,你说这天下会有太平的那一天么?”平复心情后,卫瑛又开口对刘策询问道。

刘策想了想,无比自信地说道:“我想,会的!”

“我相信你!”

卫瑛当即应了一声,再次和刘策一起望向楼台夜幕下,神都城华丽的夜景。

在这夜幕魅景之下,一条狼狈的身影却似乎异常失落的走在僻静的街角之上……

上官雁轻挪脚步,一步一步漫无目的的向前行走,此刻的他,看上去可谓是狼狈至极,左侧脸颊留着一道弩箭带来的血痕,一向整齐的发缕也变得分外凌乱,身上那套华服也变得脏乱不堪。

“都死了,师尊,你当真比我想的还要狠绝无比,你这是在教训我,还是在向我示威?你该不会觉得这样一些挫折就会让我认输么?你错了!”

上官雁边走边轻声自语,最后又来到白日与皇甫翟相会的那座茶楼之停下了脚步,随后凝思片刻,迈开步伐走了进去……

“我等你很久了……”一进茶楼,就见到坐在角落一张桌子前的皇甫翟背对自己,“茶快凉了,赶紧喝吧……”

“哈……”

上官雁干笑一声,走到皇甫翟对面坐下,端起一杯尚有余温的茶水,随手晃了晃,仰脖一口饮下。

见上官雁喝下茶水,皇甫翟平静地问道:“经历生死,再喝这茶,是否觉得分外甘甜?”

上官雁放下茶杯,轻捋垂发,嘶哑的说道:“甘甜只在回味,入口依然苦涩……”

皇甫翟闻言,拎起茶壶往上官雁茶杯内倒满茶水说道:“现在,你觉得你还能改变今夜的局势么?”

上官雁默然不语,闭目思虑良久,才开口问道:“我能否问你一句?冷烟还活着么?如果活着,我希望你能看在师徒一场的情份上,让她回到我身边……”

皇甫翟说道:“她对你很重要么?”

上官雁点点头:“当然,她十一岁就开始跟着我了,也是在我身边时间最长的人,就算是条狗,也应该有些感情,对么?”

“你居然也会谈感情?”皇甫翟反问道,“我还以为你早已经放弃这两个字了,现在听你这么说,我是该感到欣慰还是可笑……”

上官雁说道:“那你能答应我,放她回我身边么?现在,我很想她……”

皇甫翟闭目轻颌,缓缓说道:“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我能留下你的命,二,你下属的命,选一个吧……”

上官雁当即嘴角一扬:“这么多年来,你依旧是这副胜券在握的样子,以胜利者的姿态施舍着怜悯和同情……”

皇甫翟闭目说道:“到了现在,你还不甘心认输?还打算继续斗下去么?”

上官雁饮下半杯茶水,轻捋一下垂发,对皇甫翟说道:“你,真的以为你已经赢了么?不,今夜,好戏才刚刚开始……”

皇甫翟闻言蹙眉,望着眼前一脸淡定的上官雁,静静地等待他把话与自己说明白。

“这一局,根本就没有所谓的输赢,你我不过都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罢了,师尊,你真的以为我一整天都把注意力放在你身上么,如果是这样,那你实在太小看我这些年来的进步了……”

只见上官雁放下茶杯,伸出一根手指指着皇甫翟说道:“你和静王密谋的那一切我怎会不知道呢?那四个下属是我故意舍弃的棋子,因为他们都已经无用了,死与不死都不会影响后续计划,虽然有些可惜罢了……”

皇甫翟平静地问道:“看来这也是我害的了?”

上官雁说道:“还得谢谢你,是你让我见识到了我这些下属也是这般的愚不可及,他们根本就不值得我去救他们……”

皇甫翟回道:“那我只能说,你现在跟畜生没有什么分别……”

“还不是你教的么?”上官雁说道,“老师,闲话休提,趁现在,你猜猜接下来哪里会发生意料之外的事?”

皇甫翟闻言,拿起镜布,缓缓擦拭起手中的铜镜,良久才开口问道:“看来,你和墨家之间也有勾结……”

上官雁洒然一笑:“师尊,莫要忘了,我可是纵横一脉出身,凡事怎么可能不会另有准备呢?”

皇甫翟问道:“你还是不甘心”?”

上官雁回道:“能赢你一次,那就足够了,现在,你觉得我会如何扳回劣势?给你一个提醒,去年定州之战……”

“嗯?”

皇甫翟眼神一敛,露出一丝凝重的神情,擦铜镜的手也停了下来……

……

“都准备好了没?”

“陈长老,一切准备就绪,就等亥时过后,卫稹和百官必经半道之上,将他们一干人等全部炸成粉末!”

“很好,这样一来,我墨家就能光明正大的崛起,将显学大同理念福及天下……”

朱雀大街一角,陈菡天手拄拐杖,轻轻敲击地面,一双冷眸凝视着远处金碧辉煌的宇龙轩,不停轻抚着自己长须。

一名墨者不无担忧地小声问道:“大长老,什么这么做的可能会炸死很多无辜的人啊,钜子若知道的话,该怎么跟他们交代啊?”

陈菡天手中拐杖轻敲数下地面,沉声说道:“成大事者,当不拘小节,墨离身为钜子多年,却从未曾想过要将墨家发扬光大,在老夫心中,他根本就配不上钜子的身份,若他问及,一切后果有老夫承担便可……”

墨者闻言,依旧满脸的担忧:“可是,我墨家理念非攻兼爱,决不轻易滥杀无辜,这么做有违我墨学理念啊……”

陈菡天闻言,回头望着那年轻的墨者,露出一脸叹息的神情对他说道:“难道你也想学那群酸儒迂腐不堪么?大势环境下,

需要有所变通才能立足与世,更何况我墨家没有对不起百姓,今日所做一切,只是为了让他们将来能活的更好,当然,

代价是有的,不过这些代价跟我墨家这么多年来所受的煎熬相比,又算的了什么?”

“咯哒~咯哒~”

“咯吱吱~”

说话间,大街拐弯角落处响起一阵清脆的马蹄声,紧接着便是车轮木轴摩擦的声音,在寂静的夜空之下,显的是那么的刺耳……

陈菡天闻声望去,只见黑暗处三辆马车向自己缓缓驶来,车身皆用布幔包裹的是严严实实……

等马车在陈菡天身边停下后,他上前拉开其中一辆马车上布幔的一角,确定内中货物之后,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今夜,就用这些燃放烟花的火药,让整个天下都为之震惊吧!”

……

茶楼内……

听完上官雁的讲述后,皇甫翟脸上露出一丝凝重的神情,只见他伸出微微颤抖的右手,拎起水壶望自己和上官雁的茶杯里再次添满了水。

只是不知出于什么缘由,竟有不少水溅到了桌面之上。

“你很紧张么?”上官雁取起茶杯问道,“有生之年能见到让你如此紧张的一幕,我是不是该说我很有成就感呢?”

皇甫翟放下水壶,喝了一口水,然后又对上官雁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和陈菡天联系上的?”

上官雁说道:“你说呢?钜子?事实上我早在数个月前就知道了墨家要作乱计划,与是暗中联系到了墨家主事,将当年助刘策平定定州之外时所备的另外一批火药交给了陈菡天,

他是一个激进的人,虽然聪明,但年龄太大,轻易就能被利用,与他联系合作对我而言,并不难……”

皇甫翟深吸一口气,又问道:“除了火药计划,你就没有其他步数了?”

上官雁轻声一笑:“当然不可能,毕竟我曾经是你的得意门生,怎会做把宝押在一边的蠢事?自然是还有另外的算计在进行……”

皇甫翟取起铜镜,问道:“你指的是卫炽么?”

上官雁沉默片刻,似笑非笑地望着皇甫翟,空洞深邃的瞳仁仿佛能将一切都看穿一般。

……

宇龙轩……

“卑职东宫卫率左恒年,有要事禀报皇上……”

待卫稹从阁楼之外透气回来落座瞬间,太子身边侍卫左恒年忽然跪在卫稹跟前,脸上神情万分凝重……

“何事启禀?但说无妨……”卫稹一见左恒年,眉头顿时一皱。

左恒年闻言,眼角余光瞥了眼太子,尔后大声对卫稹说道:“启禀皇上,太子殿下自去年至今,一直在暗中瞒着朝廷暗中圈地以饱中囊,已与陵武境内私纳土地数万余亩……”

“左恒年,你……”

卫冉闻言满脸不可置信,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身边最信任的人居然会出卖自己……

“太子,可有此事!”

卫稹闻言面色一黑,猛地一拍椅把,冲卫冉沉声问道。

卫冉大惊失色,连忙跪伏在地对卫稹拱手说道:“父皇,请听儿臣解释,儿臣是不得已才这么做的……”

卫稹冷眉一横,打断卫冉的话,怒气冲冲地说道:“你这是承认自己私纳田产了?当真是令朕太失望了!”

卫冉闻言,额头登时冒出一抹细汗,喉结不住打滚,只能伏地拱手,对卫稹的责骂不敢作声。

“看来今晚这御宴,似乎不单单是为庆祝庆功大典准备啊……”

目睹眼前这一切的刘策,默默饮下一口酒,继续看着卫稹父子之间到底演的是哪一出……

二六八 谁赢了?(续)

……

“其实,相比陈菡天那极端的做法,我更喜欢看卫氏皇族之间为了权势争的你死我活,做出让人啼笑皆非的愚蠢行径,

卫炽也好,卫冉也罢,只要他们心中有一丝贪恋权势的苗头,我就能很轻易的利用他们将人性最黑暗的一面展现出来,任何人都无法阻止……”

茶楼之内,上官雁、皇甫翟二人对岸而座,桌上水壶里的茶已经又换了一罐……

听完上官雁的话,皇甫翟想了想问道:“皇室内部不合,又与你所言这一切有什么必然关系?”

上官雁说道:“卫冉、卫炯、卫炽三人都对权力有着一份异与常人的执着,明面上看各个都是忠臣孝子,事实上背地里都背着卫稹,在暗中培植自己的势力,

只要让这三人参与到皇权之争,以大周现在这种千疮百孔的局面能支撑多久?三王一旦决裂,必会开始相互征伐永无宁日,

而我同样能达到将这天下毁去的目的,况且这个过程远比陈菡天那种老匹夫极端的行为让人感觉更有成就感。”

皇甫翟轻微叹了一口气说道:“那高密家眷你也不打算杀了?”

“不……”上官雁摇摇手指说道,“高密必须反!只有高密才是推动接下来乱局的关键!而且,你真的以为许文静杀了我四名下属,我手中就无人可用了?真的以为这样就能保住了高密妻子母亲的性命,这件事情就此会结束了?

真正的杀手锏我早已安排好了,今日过后,高密会对大周朝廷彻底失望,近而挥军直扑京畿,将这座腐朽的城市彻底推入万劫不复之中!”

皇甫翟握镜布的手忽然一怔,望向铜镜中的自己,似乎是异常的模糊,竟是看不清自己的模样。

……

玉楼阁内……

谢伦站在许文静身后,一脸谄媚讨好地对他说道:“军师,您放心,在下已经命人去宇龙轩前恭候,等高都统出来,就带他来这玉楼阁和他母亲跟夫人相聚,您就放心的离去吧,这天色也不早了,也该早些歇息了……”

许文静点点头,对谢伦拱手说道:“那就有劳谢掌柜多照顾他们婆媳二人了,今日你配合的很好,在下定会在军督大人面前美言几句,为您请功的……”

说完,又朝高密母亲和正室低头躬身说道:“伯母,高夫人,你们暂且在这里再稍作歇息,等亥时将至,高都统就会来这里与你们团聚,如今此间事了,在下也该回去等军督大人回来覆命了,就此别过……”话毕,又十分有礼的作揖行了一礼。

高密母亲闻言,在正室夫人的搀扶下对许文静躬身行了一礼说道:“今夜之事,老身还要多谢军师,要不是你们,老身和这儿媳在这京城怕是早已死于非命,请军师受老身一拜……”话毕高母拉着高密妻子向许文静要行拜谢礼。

“伯母、夫人万万不可,文静受不得此大礼!”许文静连忙上前将二人搀扶了起来说道,“其实这也是军督大人的意思,是他命在下派人来保护你们免受歹人索命,如今在下任务完成,两位未曾受到伤害,在下也算不负所托,这就别过了!”

说完这些话,许文静又行了一礼,然后带着韦巅、窦隽一行人转身向玉楼阁之外走去。

而一旁的谢伦目睹许文静等人离去的背影,脸上笑容慢慢凝固,竟是露出一副异常阴狠的神情。只见他瞥了一眼高密母亲和正室夫人,然后将一只手慢慢伸入怀中,瞬间一柄匕首握在了手掌之中。

……

茶楼内……

皇甫翟听完上官雁所述,久久没有回话,只是默默擦拭着自己的铜镜,清明的眼神中看不清到底是一种怎么样的情绪……

“钜子,你的布局固然很妙,但是,你离开神都已经很久了,决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将事情安排的那么祥密,疏漏再所难免,所以,这一局我赢了……”

上官雁神色淡然,对自己布下的局似乎信心十足,深邃的眼眸始终在皇甫翟身上打转,似乎在殷切期盼着他能开口夸上自己一句……

皇甫翟放下手中铜镜,平静地望着上官雁,许久开口问道:“也就是说,你早已布置好了一切?今夜可能发生的事全都被你料到了?”

上官雁摇摇头:“不,还是有一些意料之外的情况,比如与刘策相会的过程就让我颇感意外,还有冷烟被抓,这也是我不愿看到的事,逼的我将自己最不愿施展的底牌暴露出来,不过都无所谓了,毕竟这些都是你曾经教我的……”

一阵冷风吹过,带起桌前二人发缕飞散……

皇甫翟闻言,微颌一下双眼,瞳仁中忽然迸射出一道锐利的视线对上官雁说道:“既然你说你现在一切都是拜我所赐,那你觉的,我会没有准备么?”

“嗯?”

上官雁一听,望向皇甫翟的双眼中露出一丝诧异的光芒……

只见皇甫翟身子微微向后一仰,对上官雁说道:“接下来,换我来说了,先从高密家眷的安全说起吧……”

……

玉楼阁前……

许文静一只脚刚准备要踏出玉楼阁门槛,忽然回头笑着对谢伦说道:“对了店家,把你酒楼搞成这样还真是对不住啊……”

谢伦闻言忙拱手对许文静说道:“军师言重了,能跟军督大人合作一起缉杀穷凶极恶的歹徒,在下真的是三生有幸,这些区区器物毁了就毁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许文静回道:“谢老板深明大义,实乃令人钦佩不已,不过方才在下仔细想了想,觉得把高夫人留在这里还是有些不妥,不如带她们去行宫别院等候高都统更为妥善,这样也能让谢老板好生收拾自己的酒楼,不必再麻烦你们了……”

谢伦连忙低头回道:“不麻烦不麻烦,高都统的亲眷能在在下的酒楼之内与高都统相会,是对在下跟玉楼阁的信任,在下又岂会嫌麻烦呢?”

“已经很麻烦了……”许文静拍拍谢伦的手掌说道,“在下又怎好再让您一间小小的酒楼照顾高密家眷的安危呢?”

谢伦说道:“军师,没事儿,那些歹人不都已经伏诛了么?”

许文静摇摇头说道:“那可说不准,谁都无法料到这些人是不是还有同伙,在下必须要为高夫人和他母亲的安危负责,不然,军督大人那里也不好交代……”

谢伦笑着说道:“军师多虑了,哪还能有什么同伙啊?这样,在下待会儿命人去都尉府找一队人过来保护高都统家眷总行了吧?放心,在下跟都尉府内的几位上官熟的很……”

许文静挥挥手说道:“谢老板就不要如此麻烦了,反正我这人来也来了,何必再多此一举劳您跑一趟都尉府呢?高都统的家眷我就先带走了……”

话毕,不等谢伦说话,就对韦巅和窦隽使了个眼色,让他们高密母亲和正室夫人带离玉楼阁……

这下谢伦面色瞬间一沉,略带怒意的对许文静说道:“军师,你这是不信任在下么?”

许文静闻言,微不可察轻哼一声,对谢伦拱手说道:“谢老板何出此言?在下不就是想将高都统家眷带到更安全的地方么?和信不信任你又有什么联系?”

谢伦说道:“军师,在下按您吩咐配合军督大人一起诛杀了图谋不轨的歹人,也算是帮了您一件大事吧?

酒楼内被砸个稀烂在下也忍了,毕竟情况特殊咱也理解,可不管怎么说,在下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现在歹人伏诛了,军师您也可以向军督大人前去交差立功,大功归你,但给在下留下一点残羹冷炙不过分吧?

等高都统回来和他的家眷团聚,也好让小的能讨好一下,你说是这么个理么?”

许文静想了想,点头笑道:“谢老板说的有道理,这的确是在下疏忽,这样吧,我再留下两队人在玉楼阁内一直保护到高都统前来玉楼阁为止,这样谢老板总不会有意见了?”

谢伦摇摇头说道:“军师,你觉得你让人留在这里,等高都统回来见到这一幕了解详情后,会对小的有什么好脸色么?

小的也就是在这内城做些买卖糊口的生意人,只想背后有几个靠山罩着,这样心里也能踏实一些,军师该不会连在下这么一些小小的念想也要跟我争吧?”

听完谢伦的话,许文静阴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凑到他耳边小声说道:“谢老板说的很有道理,只是我很好奇,你袖子里为什么会暗藏匕首呢?到底是在防着谁呢?”

谢伦闻言,眼中浮现一丝震惊转瞬即逝,忙解释道:“适才酒楼内这么混乱,在下拿把匕首防身并不过份吧?”

许文静露出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点点头对谢伦说道:“不过分,一点都不过分,刚才那情形,拿把利刃护身,在下自然理解,可是……”

“可是”过后,许文静忽然话锋一转:“整座酒楼的伙计都暗藏利刃,这就让在下不得不留心注意了……”

谢伦闻言,满脸不可置信地望着许文静,却见许文静此刻脸上挂满了阴狠的戾色。

他刚要开口试图辩解,许文静忽然快速跳到自己士兵身后,沉声说道:“除了高密家眷,玉楼阁内所有人,不管男女老少,全数尽诛,一个不留……”

“遵命!”

话音一落,韦巅、窦隽大喝一声,当即带兵向谢伦扑来。

谢伦瞳孔当即放大,在生命最后一刻,眼中所看到的是一支沉重的铁戟越来越大……

二六九 反转

……

茶楼之内……

皇甫翟说完玉楼阁的后续,大概是渴了,于是喝下一口茶,旋即对上官雁说道:“你觉得能制住许文静一次,就能把他玩弄鼓掌之间?如果你这么想的话,我会十分的失望,

这个人远比你想象的要聪明,他是贪恋权势,但并非为此失去理智,在你自以为掌控一切的时候,往往会给你带来意外的惊喜……”

“哈……”上官雁闻言干笑一声,举起茶杯对皇甫翟说道:“照老师这么一说,倒的确是小瞧这个许文静了,我那四名下属看样子注定是枉死了……”

皇甫翟拿起镜子照了照自己,然后继续说道:“至于你所言的三王夺嫡,也许终究会发生,但是,绝对不会是现在,今夜不过是一场可笑的闹剧而已,用你的话说,各怀鬼胎的人都十分愚蠢,他们自然也不例外,更何况,我也早就有所准备了……”

上官雁眉头一皱,深邃的冷眸凝望着一脸镇定地皇甫翟,开始沉思起他所言的话。

……

宇龙轩内,太子依旧毕恭毕敬地跪在卫稹桌前,手握拳头,双目十分凝重……

良久,卫稹开口问姚仲:“姚御史,你说,按大周律法,官家私纳良田该当何罪?”

姚仲闻言起身离席,跪到卫稹跟前,面色十分为难地说道:“启禀皇上,按大周律,官家凡私占田亩者,当由三司会审……”

“朕就问你一句,太子此举该定何罪!”卫稹龙颜大怒,沉声打断姚仲的话。

姚仲闻言,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卫冉,咬了咬牙对卫稹说道:“按大周律法,事情节轻重量刑而定,最轻……当发配边戎充军!”

“那好!”卫稹闻言大喝一声,然后愤怒地指着卫冉说道,“既然如此,太子你就挑一处边防前去为我大周镇守边疆吧,正好汉陵侯也在,不如一起随他去远东历练历练?”

坐在案上的刘策闻言,夹着一块烧好的乳猪肉默不作声地塞入嘴中轻轻咀嚼,脸上神情平静,将一切都置身事外。

他明白,除非今夜这太子被废黜,不然卫稹是绝对不可能真的让卫冉跟自己去远东的,还是当做在继续看戏好了,用不着插手他们自家的私事。

卫冉的嘴角微微抽搐了几下,知道卫稹所言不过是气话,但他心中依然非常委屈。

这时,左恒年又说道:“启禀皇上,卑职呆在太子身边多年,知道其私下纳田之外,暗中还不乏结交一些不雅之人欲图谋不轨……”

左恒年的话立刻引起卫稹的注意,立马瞪大眼睛望着他问道:“嗯?不雅之人?左恒年,你把话给朕说清楚些!太子怎么个图谋不轨?”

左恒年低头对卫稹说道:“回禀皇上,此事事关重大,卑职怕遭报复……”

“左恒年,你为何要冤枉本宫!”卫冉闻言大声对左恒年吼道,“这么多年来,本宫一直待你不薄,如今你为何要拿这些子虚乌有的事来冤枉本宫?到底是谁指示你这么做的?”

“你给朕住口,没让你说话!”卫稹厉声止住卫冉的话,然后又对左恒年说道:“左恒年,你但说无妨,太子究竟勾结什么人要图谋不轨?”

左恒年低头说道:“回禀皇上,太子暗中与墨学逆党时有往来,昨日一整天未曾凑到银饷实是因为他忙于同墨逆私下联系,意图对皇上不轨啊……”

此话一出,满殿震惊,要知道墨家可是大周朝堂上下的禁忌,凡是敢与墨家有所牵连的皆是乱臣贼子,定会处以重罪,乃至满门抄斩……

如果太子卫冉真的勾结墨家,那后果是真的不敢想象,至少这太子之位是必定要被废黜了。

这一瞬间,在座各位大臣心中就不约而同下了决定,不管这事是真是假,在事情水落石出前,务必要和卫冉划清界限,以免自己和家族都受到波及……

“看来,这大周我即使是想要中兴都不给机会啊……”

感受到四周百官神情异样的刘策,自嘲地摇了摇头,然后抓起酒杯轻泯一口御酒,毕竟自己是皇甫翟最大的包庇者,一旦被他们知道……这画面不要太美。

卫稹指着左恒年,颤声问道:“你说这话可有凭证?”

左恒年低头说道:“回禀皇上,卑职这些年已暗中将太子殿下与墨逆之间接洽的地点尽数记下,如今记在随身所带册子之上……”

卫稹忙道:“册子在哪?”

左恒年从怀中掏出那卷皇甫翟给卫炽的纸卷,然后双手呈上,开口说道:“皇上,这是太子殿下与墨逆之间往来的地点,请皇上过目!”

“左恒年!你冤枉本宫!”卫冉一声沉喝,怒斥了左恒年一句,然后对卫稹说道,“父皇,左恒年这是在冤枉儿臣,儿臣绝对不会对您有半点异心……”

“请皇上过目!”左恒年低头,将手中的文册高举过头顶,一脸坚定地说道,“卑职是不是说谎,相信皇上一看文册上墨逆藏身所在地点便知真伪!”

这一下,轮到卫稹犹豫了,他望着左恒年手中那份卷成一团的文册,不知该不该去接,接了后又该不该信上面的内容,一时间是左右为难。手心都不由捏出了一把汗,毕竟这可是关系到自家颜面,试想当朝太子与墨逆勾结,谋害自己老子,这要传出去绝对是天下奇闻啊。

思考良久,卫稹还是决定先接过文册,然后再走一步算一步,看能不能从这卷文册上找出一些破绽来反驳。

“哎呦,皇侄居然勾结墨逆?这可真是天大的事啊,本王得好好凑凑这个热闹,嘿嘿嘿,不如让本王代为皇兄瞧瞧如何?”

在卫稹刚伸手要去接那文册的时候,卫稷忽然站出来,举杯略带醉意地走到左恒年边上吐着酒气说道。

“你来干什么?还不退下!看看你,坐没坐样,站没站相,究竟成何体统……”

一见到卫稷,卫稹气就不打一处来,这家伙压根就没半点所谓的皇家礼数,成天就只知道吃喝玩乐,让他好不厌恶……

卫稷没在意卫稹的嘲讽,只是绕着跪在地上的左恒年走了两圈,然后指着他手中的文册好奇地问道:“我说左卫率,这份文册真的是你亲笔所书写,不是别人送交你手中的么?”

左恒年傲然说道:“王爷此话什么意思?当然是卑职多年来,亲自记载的太子罪证,这又岂能会假?”

卫稷点点头,然后似笑非笑地问道:“那本王就感到奇怪了,既然这是你多年亲笔所书,那为何这册子的纸张看上去怎么好像那么新啊?”

左恒年闻言立马说道:“那是因为此事重关国体,卑职岂能随意马虎?当然要好好保存,免的损坏了……”

卫稷笑道:“左卫率这话倒也让人挑不出毛病,可本王还有个疑虑,既然是你亲自所书的文册,为何还要打上火漆?”

左恒年闻言,眉头一蹙,连忙抬眼望向手中的文册,果然纸卷黏合处有一道蜡油点缀后封上的火漆,整张纸都不曾开封……

照卫稷这么一说,卫稹也顿时怀疑起来。的确,既然是自己书写的内容,为何还要多此一举用火漆封上才送递给自己呢?这的确太不符合逻辑和道理了。

左恒年右鬓一丝冷汗滑落,连忙对卫稷解释道:“王爷,这是卑职一时疏忽,心道这么重要的消息理当好好保护,所以想封上火漆后,暗中再呈与皇上过目……”

卫稷醉眼惺忪地说道:“可你现在是在暗中送交皇兄么?为何要当着众多臣公面前交出来呢?”

左恒年眼角不停抽搐,被卫稷逼问的不知该如何接口才好,只能低头对卫稹继续说道:“皇上,卑职对您忠心一片,还请一观卑职所述纸上内容……”

结果,不等左恒年说完,卫稷似乎借着酒劲,一把夺过那卷文册,然后身体摇摇晃晃地对卫稹说道:“皇兄,这文册您看还是不看?不看的话,让皇弟我替您看看可好?”

卫稹本想拒绝,但转念一想,这样也好,就借着卫稷的由头当自己的遮羞布,让自己留有挽回颜面的余地和争取处置办法的时间。

想到这里,卫稹当即坐回龙椅之上,手按扶把对卫稷说道:“也罢,怀王身为朕的兄弟,由你替朕看看也可以,朕准了……”

“那本王就不客气了……”

卫稷谢过之后,立刻掏出一把精致的小刀,小心翼翼的将火漆封口削去,然后缓缓打开望去。

但等卫稷看到上面书写的内容后,却听他异常怪异地问道:“左卫率?这就是你这些年来对太子勾结墨逆的罪证?”

左恒年坚定地说道:“正是!”

卫稷点点头,然后合上册子对左恒年问道:“既然如此,本王倒想问问,太子平时与墨逆什么人接触,又在何处暗中密谋?”

左恒年眉间一蹙,回道:“回皇上,回王爷,太子与何人接触,在哪与墨逆密谋,不都已经书写在文册之上了么?何必再多此一问?”

“也就是说,你一处都没记下来?”卫稷露出一脸看待睿智的神情,手中拍打着卷册怜悯地对左恒年说道,“你暗中跟随了太子这么多年,这本册子又是亲自记载?记性怎么会这么差?本王最后问你一遍,你是受何人指示让你拿这本册子诬陷太子的?”

“王爷,莫要无理取闹了!”左恒年脸色十分难堪地对卫稷说道,“该说的我都写在文册中了,何来受人指示,诬陷之说……”

卫稷笑了笑,也不再理会他,而是转身将册子递交给了卫稹:“皇上,您自个儿瞧瞧吧……”

望着卫稷脸上那诡魅的笑容,卫稹也是一脸凝重的接过册子翻开看去。

不想当卫稹看到册子上的内容后,顿时瞪圆了双眼,气的呼吸都开始变得急促起来……

二七零 现在,谁赢了

……

“来人,给朕将左恒年拿下!”

看完文册上内容的卫稹瞬间暴怒不已,立刻大吼一声,命侍卫将左恒年拿下。

待左恒年被制住之后,仍然连声问道:“皇上,您这是为何啊?卑职做错什么了?”

卫稹举着文册面目狰狞地对他说道:“做错什么?朕问你,这本文册真是你要向朕告太子谋逆的罪证?也真是你自己所写?”

左恒年点点头说道:“回禀皇上,此文册确实是卑职亲自所载啊……”

卫稹闻言冷笑一声,然后将手中文册丢到左恒年眼前:“你自己好好看看吧……”

左恒年眉头一蹙,待左右侍卫将他放开后,连忙拿起地上的文册,翻开望去,结果一看之下,顿时瞪大了双眼,露出一副满脸不可置信的神情……

“这,这,这怎么可能……”左恒年额头冷汗直冒,“不可能的,这不可能的,皇上,这不是卑职的文册啊……”

“那你的文册呢?”一旁的卫稷笑着问道,“连是不是自己的文册都不知道,还有脸前来面圣告状?左卫率,这也实在太说不过去了吧?”

左恒年忙对卫稹说道:“皇上,卑职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啊……”

“皇兄,按大周律,欺君背主当定何罪?”卫稷大声阻断了左恒年的话,对卫稹拱手说道。

卫稹闻言,沉思片刻,眼角余光瞄了下席上不远处捂嘴轻咳的卫炽,断然说道:“左恒年欺君罔上,诬陷旧主,险些造成大祸,按我大周律当诛九族!”

左恒年一听,吓的不停磕头:“皇上恕罪,卑职方才所言句句属实,只是这文册真的不是卑职的,定是被人调包了啊……”

卫稹闻言,狠狠一拍椅把,对左恒年说道:“还敢狡辩!你方才言辞凿凿说这册子就是你的,现如今被揭穿了就不敢认了?朕险些误会了太子!”

说完卫稹起身来到左恒年跟前,一把抓过他手中的文册,指着上面所写几个字对左恒年说道:“冤枉了太子还不够,还打算将静王也一起拉下水陪你同死么?”

“嗯?”

闻听卫稹的话,卫炽眼眸瞬间一冷,用毛巾故意捂嘴咳嗽了几声,一脸狐疑的望向卫稹所在方向。

殿上众人闻言,也是一惊,齐齐抬头向卫稹所在方向仰脖探去,赫然见到那份文册上所书:幕后阴谋者,静王!

这一回,整个大殿众人心中都起了巨大波澜,时不时将目光射向卫炽,不过,很多人依然是不相信静王卫炽是什么阴谋者。

“静王卫炽!”

“儿臣……咳咳咳……在……”

卫稹激动之下,一声呼喝,将卫炽唤到太子边上,然后把那本文册丢到了他跟前问道:“左恒年说你是幕后主使者又是阴谋家,你来和朕说说,你到底有什么阴谋?”

卫炽望着地上文册中,映入眼帘的“幕后阴谋者,静王”几个字,眉头一蹙,稍作思索后,开口对卫稹说道:“回禀父皇,这很明显就是小人对儿臣的诬陷,儿臣,咳咳咳……怎会做出这种事来呢……咳咳咳……”

卫稹瞪了卫炽一眼,紧接着冷眼望向左恒年:“朕也险些差点被这个背主生事的家伙给迷惑,来人!革去左恒年一切职务,押入天牢好生看顾,等来日再由三审会司前来定罪!”

很快,就有四名全副武装的侍卫扒下左恒年的身上的官服,下掉他的佩刀,随后押着他向楼梯阶层走去。

“你俩也先退下吧……”

望着左恒年被拿下,卫稹又对卫冉和卫炽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也退下。

待两个儿子回到自己席位后,卫稹对卫稷挤出一丝笑容说道:“御弟,今日之事朕还要多谢您……”

卫稷“嘿嘿”一笑,然后甩甩手对卫稹说道:“谁让咱是一家人呢?大是大非上本王还是分的很清楚的,行了您忙,本王回去接着喝酒了……”

话毕,卫稷笑着回到自己席案前,端起酒杯顺便朝向自己瞥来感激之意的卫冉晃了晃,随后一饮而尽。

这场看似紧张的闹剧就此收场,唯有卫炽落座在席间,眼中流露出一丝极其愤怒的目光。

“真没想到,小王对你信任有加,你却这样欺骗小王?皇甫翟,终有一日,小王会让你为今天所做一切付出应有的代价!”

良久,卫炽捏紧的拳头缓缓松开了,努力平复下压抑的心情,然后举起茶杯轻轻泯了一口,当他看向前席卫冉的背影后,嘴角不由一撇。

“你不会一直这样走运的,不管怎么说,你在陵武私纳田亩收容难民的事却是千真万确,很快就会有人继续弹劾你了……”

想到这里的卫炽,心情顿时又愉悦起来,不时吩咐自己的侍女小娥将桌案上的水果给自己取来……

果然不多时,董文舒就从席间起身踱步来到卫稹跟前,拱手行了一礼对卫稹说道:“启禀皇上,太子殿下勾结墨逆企图谋反的罪证微臣不知,然左恒年所言太子在陵武私纳数万田亩之事,微臣却是千真万确,望皇上秉公执法,治太子之罪……”

卫稹闻言,刚平复下去的怒火再次蹿升起来:“董爱卿,你说话可要想清楚了?莫要再胡言乱语……”

“微臣所言句句属实,督察院早已察探清楚,太子的确触犯我大周法纪,恳请皇上明察!”董文舒大声对卫稹说道。

卫稹转头向卫冉望去:“太子,董爱卿所言是否属实?你作何解释?”

卫冉叹了口气,再次起身站到卫稹跟前说道:“回禀父皇,董大人所言的确属实,儿臣瞒着父皇命人在陵武将废弃的军田重新开垦后,用于安置河源靖泰一众流民……”

董文舒闻言,面带一丝得色对卫稹大声说道:“皇上,太子已然承认自己触犯国法,还望皇上秉公执法,严明我大周律法,以警后人!”

事实上,董文舒这么做的目的自然是要让卫稹改变对卫冉的印象,为废黜太子做好准备,而且他素来与卫冉不和,尤其对儒学缺乏应有尊重,反而成天跟道家一脉的人混在一块,董文舒自然是要将这个以后影响儒学地位的继承人扼杀在摇篮之中了……

“太子,你为何要这么做?”卫稹大怒,指着卫冉的鼻子说道,“身为东宫之主,未来的储君,为何要私吞军田紊乱朝纲?”

面对卫稹的怒吼,卫冉一咬牙,拱手抬眼对卫稹说道:“启禀父皇!儿臣是在不忍见百姓颠沛流离,所以才将那些已经废弃的军田私改民田收容他们在陵武安身立命啊!”

董文舒立马回击道:“皇上,太子此举等同目无法纪,皇族私吞军田,岂不是寒了我大周将士的军心么?”

卫冉马上说道:“回禀父皇,那些军田早已荒废多年,儿臣只是将它们重新规划开垦,用以帮助躲避战乱的流民能安居乐业啊……”

“皇上~”董文舒喝声说道,“无论太子是出于何种目的,微臣只知道太子触犯了国法,必须加以严惩,否则此例一开,天下将永无宁日啊……”

卫冉闻言对董文舒怒道:“董大人,你平日里满口仁义道德,难道皇室就该对那些无家可归的百姓不闻不问,任其自生自灭么?这岂不是有违圣人教诲么!”

董文舒双目一闭,凄声叹道:“那是天道循环,岂能人力所能改变?百姓之苦微臣又岂会不知,但一切都需以国法礼数为重,任何人都不能肆意践踏大周律法!”

“嘿嘿嘿……”董文舒话音一落,正在喝酒的卫稷忽然干笑几声,然后语带讥讽地说道,“哎呀,董大学士真是我大周朝堂的好榜样,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是在让本王颇为钦佩啊,

不过,董大学士,本王想问一下,听闻您家中田亩足有十五万,但在进翰林院以前似乎不过良田千亩而已啊,那么你那些多出的田亩是从何而来啊?”

董文舒闻言一怔,忙对卫稷说道:“王爷是从何处听来的谣言?微臣身为儒家主事,两袖清风,何来十五万亩田地之说?”

卫稷笑着问道:“哦,那这么说来是本王的不是了?那十五万亩田地不属于您的?”

董文舒傲然说道:“自然,微臣洁身自好,当然不会做这等违反国法的事,王爷定是搞错了……”

卫稷点点头,然后转身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本王就说了吧?上陵那些田亩不可能是董大学士的,你还不信,现在人家董大学士亲自说了,你还有何话可说?”

刘策闻言,暗自摇了摇头,尔后起身对卫稷行了一礼:“王爷所言甚是,是本军督太过年轻气盛了……”

话毕,又忽然转身对卫稷说道:“皇上,卑职此次带兵途经董大人的故乡,十数个庄园的田亩皆为董门家奴所霸占,

其中不乏是军田,卑职恳请皇上下旨将这些田亩归还给那些将士,待卑职回转远东之时,替皇上将这件事办妥即可……”

刘策这话一出,董文舒只觉的恨不得狠狠抽自己两巴掌,万没想到这卫稷居然如此不顾及自己感受,当众让自己难堪,如果那些田亩真的被刘策分配,那损失可就大了,足以让自己破产,其他人敢惹,唯独这刘策还有高密这些手握重兵的权臣,他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罢了,此事明日朝堂再议,今夜暂且搁置……”

卫稷和刘策一唱一和,倒是帮卫稹解了围,也不至于太过难堪,于是随口敷衍了一句,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此事,暂时落下了帷幕……

二七一 墨锋

……

“水又开了……”

茶楼之内,皇甫翟拎起一壶烧开的热水将它倒入上官雁和自己的茶碗之中。

待内中新放置的茶叶散开后,皇甫翟才继续说道:“如何,说完了宇龙轩内的格局,你又作何感想?是不是依旧将人性想的如你所坚持一般的黑暗?”

上官雁接过茶碗,闻着新叶的清香,思虑了良久,才开口说道:“那最后一步,陈菡天的局你又将如何反转?毕竟京城内,整个墨家都开始行动起来,想要阻止怕也来不及了?”

皇甫翟闻言,取过镜布擦拭了一下溅在铜镜上的水渍,缓缓开口说道:“三步杀招之中,你最大的失误就是这一步,可以说是彻头彻尾的败笔,只因为,你忘记了一点,那就是我的身份是什么?”

“嗯?”上官雁轻吟一声,捋了一下自己的鬓发,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等待着皇甫翟的答案。

只听皇甫翟继续说道:“你觉的墨家钜子代表了什么?他在墨家的地位是常人可以随便撼动的么?历经千年变故,至今为止,就还从未有钜子掌控不了的局面,背叛钜子的墨者,他的下场注定凄惨万分!”

……

“亥时将至,如若朱增麟和宫洁心的计划失败,那这里就是卫稹这狗皇帝最后的葬身之所!”

朱雀大街一侧,陈菡天看着测算时辰的沙漏,不时发出感概之声,手中的拐杖时刻轻击地面,发出“笃笃”清脆的响声。

“奇怪,三长老为何还没有消息?罢了,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无论他来或不来,都改变不了今夜卫稹被轰杀的事实……”

对于公孙禹的失联,陈菡天稍作怀疑后也不是很在意,毕竟如今箭在弦上,已经容不得自己再退缩了,无论如何,今夜也要将卫稹炸死在这里。

让墨家重登庙堂,是陈菡天一生的心愿,为了这一刻到来,他不惜牺牲自己的一切,哪怕自己和门人的性命,他都不在乎。

“三辆马车上的炸药,分装在卫稹必经的三座街坊,只要炸药一响,整条街道就会夷为一片废墟,到时将会轰动整座神都城……呵呵呵……就让世人见识下我墨家的手段吧!”

抚摸着暗处一整车用布幔掩盖的火药,陈菡天的神情是变的愈发阴冷了。

就在这时,街角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带动甲叶的晃动,向陈菡天这边缓缓靠近。

“嗯?”

陈菡天冷眉紧蹙,沉声一阵轻吟,待抬眼望去,却见足有数百身披骁卫军甲胄的士兵手持火把,在向志飞的带领下朝自己逼近。

“休要轻举妄动……”陈菡天安抚住四周有异动的墨者,然后静静望着向志飞靠近。

向志飞一近身,陈菡天立刻拄着拐杖迎了上去,对他躬身行了一礼:“向将军,您这是有何贵干么?”

向志飞一脸刚毅地望着陈菡天,良久开口说道:“陈菡天,你意图刺杀当今皇上,欲造成整个京城动荡,这等大逆不道之举,本将军今日,定要将你等这些不法之图绳之以法!束手就擒吧……”

此话一出,陈菡天以及周围的墨者齐齐一怔,都露出十分震惊的神情。

“向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陈菡天怒道,“莫非你……”

“来人,将他们全部拿下!胆敢反抗者,就地格杀!”

向志飞一甩身后的披风,直接命骁卫军向陈菡天等人扑去。

“杀啊~~”

一声令下,数百骁卫军如猛虎出山,手持长枪刀剑,满脸肃然地向陈菡天袭杀而去。

“不好,我们被出卖了,墨者,反击!”

面对突如其来的局面,陈菡天震惊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看那些骁卫军士兵向自己扑杀而来,当即在另一名墨家执事的指挥下,立刻予以了还击……

“噗呲~”

“啊~~”

一支长枪狠狠贯穿一名墨者的腹腔,但见那墨者双眼通红,忍受不住痛苦的嘶嚎凄喊起来,最后在面目狰狞地骁卫军士兵冲击下,整个人都被捅倒在地。随着枪杆离开身体一瞬,带出一抹沸腾的鲜血,那名墨者的意识已经与黑夜彻底融为了一体……

“我跟你们拼了~~”

另一名墨者手持一柄带勾的长剑,对准一名骁卫军士兵的后脑勺狠狠劈去。然而,他的长剑还未触碰到那士兵头上的铁盔,一股夺命的杀机就从侧面席卷而来。

“噗~”

“额~”

一支粗长的羽箭直接将他左耳洞射穿,从另一边耳洞透出,却见他脸上神情一滞,顿时七孔飞溅一滩血痕,满脸不甘的倒了下去。

“砰~”

一声巨响,却见一名墨者手持一条铁棍一击放倒了一名骁卫军士兵,然后大吼着向另外一名刀盾手扑了过去。

“噗呲~”

可惜,当他的铁棍即将落在刀盾手的盾牌上时,黑暗中一把锋利无比的钢刀滑过了他的咽喉。

“呃~”

墨者丢掉铁棍,捂着自己脖子缓缓跪倒在地上,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的神情……

望着黑夜中满是厮杀惨嗥的情形,陈菡天退到装满火药的车边,眼中流露的是绝望无比的神情。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

一把年纪的他还是无法接受眼前发生的这一切,为何好不容易才抓住的机会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被破坏了。

这一刻,陈菡天感觉自己的性命仿佛已经走到了尽头,望着与骁卫军激战的墨者一个又一个倒下,他默默地掏出一支火折,准备点燃火药,欲要来个玉石俱焚。

“陈长老,放弃吧……”

就在此刻,陈菡天眼前浮现一条雄武健壮的身躯,抬眼望去却见是向志飞站立在自己跟前。

“铁!无!涯!你胆敢背叛墨家!”

陈菡天望着向志飞,咬牙切齿、嘶吼着喊出了他真实的身份。

向志飞真实身份正是墨家在京城三大长老之一的二长老,铁无涯!

却见铁无涯说道:“你错了,陈长老,在下从来都没有背叛过墨家!”

“还敢说没背叛墨家!”陈菡天嘴角渗出一丝血痕,喘着粗气对铁无涯说道,“那现在发生的情况你该作何解释?”

铁无涯说道:“陈长老,背离墨家宗旨的是你,那些墨者都是因你而死,墨家不伤害百姓,身为军士的我更是谨遵这条铁律,若今夜事成,将会有多少百姓为此无辜丧命!”

“但那是为了让天下百姓都能永远永远活在太平之中啊!”陈菡天愤恨无比,撕心裂肺地对铁无涯吼道,“哪次变革不是伴随着牺牲,哪次不是踩着无数人的尸骨而成功的?我墨家就为何不能这么做?”

铁无涯说道:“但是,造成这一切后果的话,墨家就一定能重新崛起么?抱歉,这些年来我已经见识到了朝堂的腐败,即使今夜成功,新的掌权者也同样不会放过我墨家,

就怕到时墨家的名声将会比现在更加的臭,我身为墨家长老之一,有义务和责任保住墨家最后一点清誉!

更何况,我一直陈述自己只是会收拾残局而已,所谓的残局就是保住墨家保住这座城池百姓的安危!”

“铁无涯,你不用把自己说的那么高尚!”陈菡天狠狠敲击着手中拐杖,“你以为你这么做,就能让钜子对你刮目相看么?就凭你私下组建墨刀铁卫的事,钜子同样不会放过你的!”

“你又错了!”铁无涯双手环胸,肃然说道,“我组建墨刀铁卫的事,就是钜子暗中授意的,知道当年为何我会忽然从都尉府被调到骁卫军么?

因为是我暗中将墨刀铁卫安置在骁卫军之中,如今这数百骁卫军将士就是暗中重组墨刀铁卫的一部分,陈长老,这个答案你满意么?

事实上,钜子早就怀疑你心存不轨,授意我必要之时,将你和追随你的那匹墨者一网打尽!你们若不死,我墨家才会真的人才凋零,彻底被历史遗忘!”

“哈哈哈,没想到,老夫居然会死在赫赫有名的墨刀铁卫手中啊……”陈菡天闻言,气势变的更加颓废不堪,“没想到,钜子早就在为除掉老夫处心积虑的准备着,老夫真是太小瞧他了……”

铁无涯说道:“钜子计谋岂是我等可以揣测,他早就料到会有今天这一切!所以提早就做好了充足准备,就等你决定行动的这一刻,顺势将你们一网打尽!”

“噗呲~”

随着最后一名墨者被长枪刺穿胸膛倒地,在场已经没有陈菡天的一名下属站立了,战斗短暂而激烈,瞬间就结束了……

铁无涯接着对陈菡天说道:“陈长老,你所埋伏的另外两处火药,在下来之前也已经将他们全部销毁了,现在你的梦该醒了,是打算自己了断,还是由我动手送你一程呢?”

陈菡天叹了口气,然后将手中火折丢到地上,对铁无涯说道:“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可说呢?现在老夫只有一个问题,今夜过后,神都剩余的墨者该如何安排他们的退路?”

铁无涯说道:“在下依旧会呆在城中,而其余的墨者,钜子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他们都已经有新的庇护者,只要有那个人在,我相信没人敢动任何一名墨者。”

“那个人是谁?”陈菡天问道。

铁无涯回道:“威震天下的镇东将军,汉陵侯,前军都督刘策!”

“哈哈哈,如此老夫也就放心了……”

陈菡天笑了,笑声中有着一丝前所未有的欣慰。

良久,笑声噶然而至,只见陈菡天的头颅一垂,手中的拐杖缓缓滑落到地上,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

陈菡天,卒……

二七二 交易

……

“所以,你这次打算动乱天下的目的又失败了,我只能对你说一声,十分抱歉,因为这一次你所面对的对手不是你一人能应付的了,还是早些出城逃命去吧……”

茶楼内,皇甫翟将上官雁所布局面一一化解后,淡定地擦拭着手中铜镜,平静地问道。

上官雁叹了口气,端起桌上的茶碗晃了晃,确定茶水已温后,随后一口喝下半碗……

皇甫翟继续说道:“我刚才故意露出紧张的破绽,让你以为自己能赢下一局,其实我就想看看,在你觉得仿佛最有希望的时候,忽然跌落谷底的那种挫败感,究竟是怎样的一副表情……”

良久,上官雁深吸一口气对皇甫翟说道:“钜子,还是那句话,能不能将冷烟还给我?”

皇甫翟问道:“到了现在这个时候,你还打算在一个无用的人身上浪费时间?”

“至少,她现在对我而言,还有用……”上官雁轻捋垂发,淡淡地说道,“毕竟我已经习惯他呆在我身边保护我了,她在,我安心……”

“这个理由,并不完美……”皇甫翟说道,“而且,你也不向那种会为感情所蒙蔽的人,我实在太了解你了……”

“或许,人都会变的吧……”上官雁说道,“包括我也不例外,今夜你的确赢了,但是,终究你依然阻止不了悲剧的发生……”

皇甫翟说道:“你想跟我谈你的大道理对么?很好,我洗耳恭听……”

上官雁接着说道:“老师,想听我当年在瀛洲的另一场经历么?他比之前的七名武士的遭遇更加令人感到恶心……”

皇甫翟说道:“你又打算宣扬你的那套黑暗理论么?”

上官雁摇摇头:“请听我说完这个故事,那一年,我在瀛洲各地游走,在一户当地豪门士家寄居数宿,

那是一处武士气息特别浓郁的世家,府主见我来自中原,便热情的款待与我,结果就在那一天,我再次体会到了虚伪的人性,

就在用餐期间,那一家府主的家奴来报,说门外有一名落魄的武士想要前来自尽,顺带说一下,瀛洲武士在有名望的武士世家面前自尽,死后会为自己争取到前所未有的荣誉,足以载入武士的族谱之中被代代流传。

很快,府主热情的接待了他,而我则是一直在暗中观察他的神色,想看看他是不是真的打算自尽,可惜他根本不懂伪装,至少在我眼里就是个想要混吃骗喝的浪人而已,

紧接着,他诉说了自己的经历,言家境贫寒,无颜面再在世间活下去,想要以武士最高荣誉,切腹,来表达自己身为一名武士该有的尊严,

说实话,那一刻,我甚至被他那流露真诚情感所打动,虽然我告诉自己他说的都是谎话,可还是愿意愚蠢的相信他一次,想看看那人是否真的愿意为尊严而死,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我只能说当年我阅历还是太浅了,府主和家中投靠他的武士都被他真诚所打动,商议要不要让他切腹自尽,留住武士的尊严,

为此,他们发生了激烈的争论,最后府主认为既然此人身为一名武士决议剖腹自尽,理当给予他最高的尊重,尔后便将府上最优秀的武士调出,做他的介错人,准许那名落魄武士在庭院内当着武士家族的面切腹自尽!”

“然后呢?”皇甫翟面无表情地问道。

上官雁继续说道:“结果,一切如我所料,那落魄武士根本就不是来自杀的,只是想要借用自己对武士精神的理解,成为府上一名侍从,有一份稳定的收入罢了,毕竟在瀛洲那片充满了杀戮的土地上想有一个稳定的饭碗,是一件多么奢侈的事,

在自己的谎言败露后,那武士想夺路而逃,最后被十几名家臣团团围住,注定无法逃跑的时候,他放下了所谓武士的尊严,开始如同一条狗一样跪在府主面前摇尾乞怜,苦苦恳求放他一条生路,

府主见他居然如此的懦弱,顿时觉得自己的颜面尽失,后来发现那武士身上所携带的武士刀和短刃居然也是竹子做的,更是让他感到羞愧万分,

自己竟让一个下作的浪人蒙骗了自己,与是强逼他以武士的名义当众自尽,以挽回自己折损的颜面,

那落魄浪人自知今日必死,与是也放弃了挣扎,在众目睽睽之下,换上了府主为他自尽准备的崭新衣袍,然后跪在庭院之前,在介错人的监督下,拿起竹刀短刃,狠狠扎向自己的腹腔,

哈,要知道,用软竹捅破自己的肌肤,这其中所要承受的痛苦是何其之大,浪人连捅自己数十刀都未能切腹成功,最后不得已之下,他竹刀抵地,硬生生的挤入了自己肚子,

然后又在介错人的喝声下,极其艰难的在腹部切成一个十字痕迹,当时那浪人身上的汗水比之所流的鲜血还要多出数倍,真是生平仅见啊,

最后,介错人一刀砍下了他的头颅,鲜红的血液飞溅三尺,那是何其的壮观,我有幸全程目睹了这令人激动万分的一幕,真是毕生难忘啊……”

“你说了这么多,到底想告诉我什么?”听完上官雁的话,皇甫翟一脸疑惑地问道,“你是想指责武士世家的残暴,还是浪人的欺诈本性?我只想问一句,发生这一幕的时候,身为纵横一脉的传人的你,到底在做什么?你完全可以阻止这场悲剧的发生……”

上官雁拎起茶壶往皇甫翟杯中倒了一杯茶,然后静静地说道:“这个故事还没讲完,那浪人死后,府主以最高规格厚葬了他,并将他记载到了武士族谱之内,称赞他为最为伟大的武士之一,

事后,我与府主告别后,顺道打听起那位浪人的事迹,事实证明,他没撒谎,的确是一名武士,只是家中贫困不堪,他的妻儿得了重病急需钱买药医治,才变卖了视为第二生命的兵器,接着想找份稳定收入替他妻儿看病而已,

可惜等我赶到他家中的时候,那对妻儿已经病死在床榻之上足足三日之久,这件事更让我看透了人性是多么的自私自利,

世家为了自己的名誉居然不分青红皂白就将人逼入绝境,而那浪人却为自己拿愚蠢的做法也丧失了生命,更是害死了自己的亲人,两者之间没有本质的区别,简直是令人发指作呕,同样的虚伪,同样的愚蠢……”

“你看待事情的本质真的让我无法反驳……”皇甫翟说道,“面对这些令人发指的丑事,你觉得一句虚伪就能概括,却不想着去改变他们?”

“我真的在努力改变……”上官雁说道,“这几年我经历了太多人性黑暗的一面,也学到了很多的道理,我发现,造成这一切的源头就是人**望的膨胀,如果将这一切全部摧毁或者收入牢笼之中,那就没有那么多烦恼了,

既然人性本恶,又何苦去伪装呢?何不将他一次尽情展露出来,然后再将他一举湮灭呢,试想一下,如果这个世界没有欲望,让人回到最基本的温饱之中,成日只为稀缺的食物奔波,人人都是如此,岂不是就没有战争跟分歧了?”

“那样的话,人跟野兽又有什么区别?”皇甫翟说道,“这就是你想毁灭这个世界的缘由?我想说这很可笑……”

“一点都不可笑!”上官雁说道,“新的秩序我来制定,待战争过后,世上所有存活下来的人都听从我的指挥,

我会给予他们最基本的食物,然后分配只够生计的农田,没日没夜的劳作无暇估计其他欲望,让他们只能抱团生存,这样这个世界丑陋的一面不就被扭转过来了么?师尊,你觉得我这想法如何?真要有这一天,各学派之间的大同理念就能彻底实现了,你支持我的理想么……”

“你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皇甫翟闻言,忍不住厉喝一声,“说到底你才是那个最愚蠢的人,我真后悔当初一时心软没将你送入地狱!”

上官雁说道:“不,你不会舍得的,因为我是你最优秀的学生,你该为我骄傲才对,怎么会杀我呢,这么多年来相信你应该没有找到比我更合适的学生吧……”

皇甫翟说道:“在我决定将你放弃的那一刻起,你就不再是我的学生!”

“哈,至少我曾经是你最优秀的学生对么……”上官雁干笑一声,继续说道:“回到老问题,老师你打算什么时候将冷烟送还我身边,因为用不了多久,高密马上就要起兵了,我想尽快离开这里……”

“你说什么?”皇甫翟闻言为之一怔。

上官雁轻捋一线垂发,平静地说道:“神都的局师尊你赢了,但是,神都之外的局面你却无法掌控了,因为我会将高密的女儿给害死并嫁祸给了冯庆绪,而且她会心甘情愿的为我而死,只要我实施了,最多十日时间,消息就会传入高密耳中,你猜,高密多久会兵临城下呢?”

皇甫翟擦镜子的手猛地一滞,望向上官雁的眼眸射出一道极其锐利的视线,万万没想到上官雁只不过把神都的一切作为一个游戏来和自己过招,无论输赢,该发生的依然会发生,自己一切努力等于是徒劳无功……

上官雁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摇了摇对皇甫翟说道:“师尊,这一局,我们就算平手吧,现在想跟您做一个交易,你将冷烟还给我,我给你一个新的学生名额如何?放心,那个学生保证不会有我这么黑暗,她天真的我都不忍欺负她……”

“何人?”

皇甫翟似乎妥协了,轻声点了点头。

上官雁来到皇甫翟身边,将脑袋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了一句……

“叶胤,我的学弟,或者说学妹……”

皇甫翟沉思一阵,缓缓起身说道:“天色不早了,我该走了,你要的人天亮前会在外城门前等你……”

“多谢老师成全……”上官雁拱手行了一礼,然后缓缓的离开了茶楼。

“叶胤?”

望着上官雁离开的背影,皇甫翟轻轻呼唤了下这个人的名字……

二七三 归乡

……

九月二十四清晨,神都城郊……

旌旗蔽日,肃风烈烈,近四万远东边军列阵静立城前,在各旗团军官的带领下,等待着刘策的到来,即将踏上回转远东的行程。

从三月上旬至今经历了半年多时间,现在,出征的将士们归乡心切,急欲回家与亲人团聚。神都虽好,但这毕竟不是自己的家啊,而且神都城内那条条框框的束缚远不如冀州城内令人惬意舒爽。

不久,在三军将士期盼的眼神中,刘策、姜若颜、许文静以及卫稷四人一起步出了城门,缓缓向三军阵前走去。

“唉……”

步出城门,刘策回望一眼那高耸的城墙忍不住叹息一声,短短数日时间,他看清楚了这座城市背后暗藏的危机和风险,繁华的外表之下,是腐败不堪的体系,大周这座大厦,早就已经千疮百孔,纵使神人下凡都无力回天了,也许只需一个小小的变故就会轰然倒塌……

“军督大人,该出发了……”许文静小声催促道,“将士们都等急了……”

说着,许文静也回头望了眼神都城门,同时心中暗道:“下一次再回到这座城池之时,我一定会得到我想要的一切,卫璎,你想必也很寂寞吧,等着我,我会填补你的空虚,我能给你李宿温不能给你的一切……”

刘策应了一声,理了理心绪,单手握住挂与腰间的镔铁军刀,闭目沉思片刻,然后携姜若颜一道,大步向等候自己军阵走去。

“军督大人~”

“汉陵侯~”

“镇东大将军~”

甫入三军阵前,震天欢呼乍然而起,声浪透穿天际层层叠叠,似乎永无止境。

刘策单手高扬,止住了三军喧哗,随后看了一眼身旁的姜若颜,抱以微微一笑,而后回头大声说道:“将士们,随本军督一道,回转远东,半年了,我们是时候启程回家了!”

“回家~回家~回家~”

寂静下来的三军将士再次激动的呼啸起来,各人脸上挂满了对回家的期盼和渴求……

“擂鼓~”

“咚~咚~咚~”

“吹号~~”

“呜~~”

近千鼓号齐鸣,耀眼的阳光之下,精卫营大纛迎风招展,归心似箭的将士脸上挂满的激动的神色,随着各自阵前将官的一声令下,齐齐转阵踏着整齐的步伐,向来时的征途缓缓驰行……

“若颜,回去又是数千里路途,又要让你受累了……”刘策带着姜若颜来到她的那辆四轮马车前,柔声说道。

姜若颜微笑着摇摇头对刘策说道:“夫君,只要有你在身边,妾身这点苦又算的了什么呢?”

刘策搀着姜若颜的手将她扶上车说道:“上车吧,天气开始转凉,我在车内给你备了些绒毯,可千万别冻着了……”

姜若颜点点头,含情脉脉地望了刘策一眼,随后坐上了马车车厢。

待合上门后,刘策翻身上马对许文静和卫稷说道:“走吧,希望归途一切顺利……”

卫稷笑着说道:“军督大人,你这也算是衣锦还乡了啊……”

刘策摇摇头:“算什么衣锦还乡,今后的路还长着呢,也不知道冀州现在怎么样了……”

卫稷说道:“军督大人,你可答应本王了,进雁云关之前,得先回一趟固城,将本王的家眷全部接到冀州永安才行……”

刘策点头应道:“放心吧,本军督既然答应你了,就自然不会反悔,不过在此之前本军督有件事很好奇,王爷您是怎么求皇上答应让你去往冀州的?”

“嘿嘿……”卫稷笑道,“军督大人,您想听实话么?说出来我怕你生气呢……”

刘策回道:“王爷的为人本军督还会不知道么?若王爷不方便说,本军督不问就是了……”

卫稷闻言,神秘地对刘策说道:“那日夜宴回宫之后,本王特意去见了皇兄,本王告诉他军督大人您现在手握重兵无人看顾十分危险,本王愿请命替他监督军督大人您,结果我那皇兄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嘿嘿,看样子还是这招好使啊……”

刘策恍然大悟:“王爷,你果然异与常人,本军督算是服了你了……”

“过奖,过奖了……”卫稷连忙笑着挥手止住刘策的恭维,然后一蹬马镫,缓缓向前走去。

这时许文静拿出一份册子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这些是朝中那些世家想要问您购买军械的名字和数量,您打算怎么办?”

刘策嘴角一瞥,开口说道:“卖,这么容易赚钱的事,我们为什么不做?只要钱粮到位,他们要多少我就卖他们多少!”

许文静眉头一皱,对刘策说道:“可是军督大人,如果出售武器数量过多的话,就不怕他们实力膨胀,对我们造成威胁么?”

刘策摇摇头说道:“许文静,亏你还是商人世家出身,这么点门道都看不透么?”

“属下愚钝,还请军督大人指点迷津……”许文静忙道。

刘策没有直接告诉许文静缘由,而是神秘兮兮地说道:“本军督问你?我军督府兵工厂生产的兵器质量比之那些世界或皇室生产的如何啊?”

许文静当即说道:“当然是我军督府精良了,那些个兵刃五花八门,中看不中用,就跟一堆破铜烂铁一样,价格还死贵……”

刘策点点头说道:“那就对了,我兵工厂的任何一件兵器铠甲,无论尺寸、厚度、用料皆有自己的标准,相互之间的误差可以说微不足道,最主要是价格公道,大批采购还能给予更多优惠,你说他们为什么不买本军督工厂生产的兵器甲胄呢?”

许文静思考了一阵,还是不明白刘策的用意,接着问道:“军督大人,属下还是不明白你的意思……”

刘策闻言笑着说道:“本军督问你,如果你是这张名单里的商人,购买了本军督一批军械后,发现质量比自己的要好,价格甚至比自己产的还要便宜,换你,你会怎么选择?是打算自己造呢,还是继续买?”

许文静不假思索地说道:“那自然是继续购买了,买的比自个儿产的便宜,质量还要好的多,为什么还自己花心思去做呢?”

刘策点点头:“对啊,既然造的还不如自己买的有价值,那么谁还会愿意去自己造呢?

久而久之,他们就会对本军督产生依赖,将自己治下那些工匠坊荒废,这种情况下你觉得本军督还会怕他们威胁我么?

试想他们军中的一切兵械皆是由本军督提供,一旦交恶,立马停了他们的军械供给,那他们能怎么办?拿什么跟本军督斗?更何况最好的装备本军督又怎么会卖给他们呢?”

许文静听完刘策的话,顿时惊出一身冷汗,万没想到这军械交易内中还有那么多的门道在里面,而且照刘策这么一说,等于是将对方的军匠体系彻底瓦解了,到时又拿什么跟军督府斗呢?

不过,许文静想了想,还是提出了一个疑问:“可是军督大人,万一敌人也开始仿造我军督府的军械,这又该如何是好?”

刘策闻言,笑道:“军师,本军督说了,仿造成本高于购买的价格他们还会去自己制造么?要知道本军督治下军工厂内,所有兵甲器械皆是有严格标准的,短时间内他们根本就休想仿造出来,

当然军师你所言也不无道理,毕竟打铁还需自身硬,只要我军督府不断提升军工质量,力求保证质量,相信定能一直保持优势地位,更何况,打仗兵器永远都只是辅助作用,起到关键作用的都是人为才对!”

“属下受教了……”

听完刘策的话,许文静受益良多,感觉自己又学到了不少知识,如果自己这些谋略只是起到战术作用的话,那刘策就远比自己想的远,可用战略眼光来形容了。

“军督大人,请稍后……”

就在许文静和刘策相互之间继续琢磨关于军械出售事宜之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呼喊声。

二人回头望去,却见一辆马车飞速疾驰而来,定睛望去,那不是卫瑛的皇家车鸾么?

待马车靠近后,车夫喝住马匹,卫瑛就从车帘中探出小脑袋望着刘策说道:“军督大人,本宫被父皇责罚,特被发配远东边境充军两年,今日开始,本宫要随你一起去冀州了……”

刘策闻言,和许文静齐齐一怔,然后忙对卫瑛说道:“公主殿下莫要与本军督开玩笑,历来发配边疆皆是男子,何来女子充军之说?”

卫瑛闻言,将一份圣旨递到刘策跟前:“军督大人若不信,可亲自察看……”

刘策望着卫瑛手中的圣旨,和许文静一起翻身下马,接过后打开望去,果然上面写明让卫瑛前往冀州军督府充军两年的内容,底下那鲜红的大印是绝对做不了假的。

合上圣旨,刘策对卫瑛拱手说道:“恕在下冒昧,敢问公主殿下究竟犯了何过错,要被发配边境充军?”

卫瑛说道:“本宫触犯了国法,后宫不得干政,本宫这是替太子受罪,因为陵武私纳军田皆是出自本宫的主意……”

“嘶……”

刘策和许文静听到这话,不由倒吸一口凉气,竟是不约而同齐齐后退了两步,想要离卫瑛远一些。

这丫头片子十六岁都不到,居然能有这么敏锐的政务能力,简直让刘策和一向看不起女流之辈的许文静有了些畏惧之意。

卫瑛见刘策久久不语,忽然对他莞尔一笑:“军督大人,还记得前日夜宴,宇龙轩楼台之上你我之间的约定么?”

“约定?什么约定?”

刘策猛然想起那晚和卫瑛在看夜市风景时似乎真的答应了她什么,但谁会知道这么快就应验了……

“正好这次本宫领略下塞外风情,另外多打搅军督大人了……”

说完,卫瑛拉下车帘,命车夫行驶从刘策身边错身而过。

“军督大人,那晚,你和公主殿下发生了什么?”许文静神色猥琐地对刘策问道。

“本军督和公主殿下商议怎么把你的嘴缝上!滚蛋!”

刘策没好气的回了一句,然后翻身上马,撇下许文静,一脸沉色的策马向前行去。

二七四 皇城后续

……

“放我出去,我是郭太尉的女婿,你们不能这么一直关押着我,快放我出去啊,有没有人啊……”

虎贲军牢房之内,一身囚衣,手脚戴铐的凌长歌抓着牢门不停地嘶吼着,响声震得整个牢房似乎都在晃动。

又过了一阵,幽暗的牢房内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凌长歌连忙探头望去,却见黄铮端着一壶酒出现在他眼前,身后还跟着向志飞缓缓前来。

一见到黄铮,凌长歌忙对他说道:“黄将军,在下真的冤枉啊,那十三名都尉府的兄弟,真不是我勾结贼人杀害的……”

“嚷什么?安静些……”

黄铮一声怒喝止住凌长歌的叫唤,然后命人打开牢房,和向志飞一道步入了牢房之中。

只见黄铮将手中的酒放在地上,开口对他说道:“把这酒喝了吧,皇上御赐的酒,内中参杂了鸩毒跟鹤顶红,保证你走的没有半分痛苦……”

凌长歌闻言,吓的魂飞魄散,忙吼道:“什么?不,不要,我是冤枉的!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把它拿走,我要见我岳父郭太尉!”

黄铮厉声喝道:“别喊了!没人会来救你了,凌都尉,你还是乖乖把毒酒喝了,好早些上路,别让我们再为难了!”

凌长歌吓得连忙退缩到墙角边,颤声说道:“你们这是滥用私刑,我不信这是皇上的旨意!”

“看来,只好本将军送你一程了?”黄铮面目狰狞地说了一句,然后举起酒壶就要向凌长歌逼近。

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向志飞(铁无涯)拍拍黄铮的肩膀说道:“黄将军,你先出去,让我来劝劝他吧……”

黄铮闻言,瞪了凌长歌一眼,然后将手中的酒壶递给向志飞,对他说道:“向将军,我在外面等你……”

说完,黄铮就步出了关押凌长歌的牢房。

“向将军,你一直都是铁面无私的人,求你替在下传个信给郭太尉,让他救我出去,等我出去一定会好生答谢您的……”

面对凌长歌的哀求,向志飞却不为所动,只是缓缓踱步来到他跟前,将酒壶放到地上后说道:“凌长歌,你这一生可曾为自己所做所为后悔过?”

凌长歌闻言一愣,然后不停摇头道:“我凌长歌行的正做的正,有什么好后悔的?向将军,求你放我出去,只要能让我出去,我一定会重谢与您的……”

向志飞冷笑一声,眼中露出一丝鄙夷的神色,对凌长歌继续说道:“看来这么多年来,你依旧不知悔改,当真是死有余辜!”

“向将军,我听不懂你到底在说什么啊!”凌长歌几乎哭着对向志飞说道。

“恶人做的事总会选择性去遗忘,这两年来我一直在观察与你,只希望你能为曾经做过的事能有一丝悔恨,不想你还是太让我失望了!”向志飞捏紧拳头,面色变得万分阴冷。

然而,凌长歌依旧以一副可怜兮兮的神情望着向志飞,浑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向志飞见此,凝声说道:“你离开陇州那么久,可否还记得一名向羽琪的姑娘?”

凌长歌一听“向羽琪”三个字,顿时面露极度惊惧之色,指着向志飞说道:“你……你……怎么会知道的?”

向志飞面色一沉,冰冷地说道:“因为向羽琪是我的妹妹,你这个混蛋,当年她才十七岁啊,你就这样毁了她的一生,更为了自己能调到京畿入赘郭家,不惜将他杀害!你这种人简直畜生不如!”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求你放过我吧,向将军,我求你了!小琪的死是意外啊,我真的不想杀他的……”

闻听向志飞话语的凌长歌不住磕头认错,脸上挂满了惊惧之色。

向志飞走到凌长歌跟前,蹲下身子,眼眸之中满是熊熊怒焰:“你这个混蛋,知不知道小琪死时,肚子里还怀着你的骨肉呐……”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小琪,是我对不起她,求你饶我一命吧,求你了……”

凌长歌吓的是魂不附体,不停的只会磕头求饶。

向志飞叹口气,猛地抓起地上的酒壶,忽然一把掐住凌长歌的脖子,恶狠狠地说道:“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暗中观察你,也能随时要了你的狗命,但我只希望你能有一丝悔过之心,哪怕有一丝也好,结果你太让我失望了!”

话毕,向志飞掐凌长歌的脖子力道又加深了几分。

凌长歌顿觉呼吸极其困难,就在他忍不住张口一霎那,向志飞一下就将壶中毒酒灌入了他的口中……

随着一声瓷器碎裂的轻响,下一刻凌长歌捂着脖子,七孔流出黑血,来回挣扎一阵后,重重倒在地上,一命呜呼了,死时脸上满是恐惧扭曲的神情……

向志飞厌恶的瞥了一眼尸体,然后大步走出了牢房对守候在门外的黄铮说道:“凌长歌畏罪自杀,已与狱中暴毙身亡……”

黄铮点头对向志飞拱手说道:“向将军,小琪泉下有知,应该可以瞑目了!”

向志飞沉默不语,脸上浮现一抹痛苦的神色,拍了拍黄铮的肩膀说道:“这里就交由黄将军打理了,在下还要入宫前去覆命,先告辞了!”

说着,向志飞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走出了大牢。

……

御书房之内……

“太子,这里没有他人,朕想听你说一句实话,左恒年那日在宇龙轩内对朕所言是否都是真的!”

却见卫稹在御书房内来回踱步,指着跪在地上的太子卫冉厉声问道。

卫冉苦笑一声说道:“什么都瞒不过父皇,没错,我是暗中与墨逆勾结欲止父皇与死地,骁卫军在朱雀街道上所杀的叛逆也是我和墨逆之间的约定,静王不过是我和墨家联系的媒介而已……”

“你,你为何要这么做?”卫稹闻言大怒,“朕是你的父皇,你为何要加害朕?你身为一国储君,这大周江山早晚属于你的,你为何还要置朕与死地?”

“因为父皇不死,我大周江山社稷就真的完了!”卫冉大声吼道,“父皇,您看看您这些年来,把皇祖父留下的江山折腾成什么样了?满朝文武皆是阿谀奉承之辈,京畿四处权臣世家又心怀不轨,边境各处烽火不绝,入眼尽是百姓疾苦的场景,父皇难道不该退位让贤么!”

“混账!”卫稹闻言怒喝一声,“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当然知道!”卫冉撕心裂肺的咆哮道,“只要我卫冉继承大统,就能拯救大周江山与水火,只要父皇不在了,我就有足够的信心保住社稷不失,定能中兴大周,重现先祖辉煌!”

“逆子,朕怎么会养出你这么个逆子!”卫稹气的胸膛不停起伏,“你难道没看到朕也在极力挽回困局么?”

卫冉说道:“但恰恰因为父皇您的这番努力,让我大周局势每况愈下,现在大周已经病入骨髓,必须到了要下一剂猛药的时候了!只要儿臣坐上龙椅,就定能再造盛世中原!

但父皇正值盛年,儿臣就怕等不到那时候,这大周的江山就要坍塌了!为了大周江山社稷,为了万千受苦的黎民百姓,儿臣只能铤而走险,出此下策!”

“闭嘴,你以为你上位就一定会比朕做的更好么?”卫稹大怒,“你是在太天真了!朝堂之上那么多大臣,背后势力错综复杂你又了解多少!”

“至少儿臣上位,不会出现国库被人贪墨一空而毫不知情!会下出纵兵劫掠京师的旨意,全天下都在看我卫氏皇族一脉的笑话啊!”卫冉也豁出去了,直接开始顶撞起卫稹。

卫稹一时语塞,指着卫冉就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却见卫冉继续说道:“父皇,儿臣知道这次事后,儿臣这东宫之主的位置也是保不住了,但儿臣所做一切都是为了江山社稷,如今落到这般田地也是天意弄人,罢了,任凭父皇您处罚吧,儿臣无话可说……”

御书房很快沉寂下来,大约过了一刻钟,卫稹才平复了压抑的心情对卫冉说道:“起来吧,别跪着了,东宫之位你继续坐下去,该料理的人朕也替你料理了,

另外陵武那片土地,赶紧收拾干净吧,还有你皇妹替你把罪责担下来了,若继续让她留在宫中难免会对你们兄妹不利,所以暂时让他离宫随刘策去远东边郡避一避,等风头过了再找机会召她回京……”

卫冉一怔,满脸不可思议地望着卫稹:“父皇您这是?”

卫稹苦笑道:“皇儿,你知道么,朕由始至终都没想过要废黜你,因为朕知道你能挽救大周的江山,朕现在要做的就是替你将来上位继承大统铺好道路,

为什么朕要让你皇妹瑛儿去远东,而不是雍凉边境?因为朕信不过李家父子,还有就是借瑛儿拉住刘策这股新生势力为你效命,也算是为你和刘策之间取得联系搭了桥梁,

也算是免去了朝堂有异心的世家觊觎,然后对你口诛笔伐,明白朕的意思了么……”

卫冉重重点了点头,拱手说道:“父皇,儿臣惭愧,不该对你起如此不孝的心思……”

卫稹说道:“好了,此事已经告一段落,对任何人都不准再提起!天色不早了,你也先早些回东宫歇息吧……”

卫冉应了一声,起身对卫稹说道:“父皇,儿臣告退,您也莫要太操劳了……”

说完,卫冉缓缓倒退出了御书房。

望着卫冉离去的身影,卫稹重重叹了口气,单手枕额伏在桌上,闭目沉思起来。

“朕一定要给你留下一个完好的江山,朕会倾尽全力为你的皇位铺路,朕发誓!”

……

一 新的危机

……

十月的北方,已经步入了初冬的时节,风吹打在脸庞,竟有了一丝瑟瑟的寒意……

距离玄武关二十里外武隆县凄冷的街道上,渺无人烟,遍地的枯叶,仿佛在诉说着往事的苍凉。

“呼~~”

一阵寒风吹拂,带起成片风卷残叶的奇景。待叶落之际,朦胧中出现数条身披甲胄的大周军士……

只见为首的一名甲长不断催促着身后的士兵:“快点,若不按时回到玄武关内,我们今日就怕是要被韩总指挥使责罚了,快一些,等入了关再点了卯,再好好歇息一下……”

另一名是士兵闻言不满地嘀咕道:“甲长,这也太损了吧?刚说休假八日,不想这还没一天就通知我们回关待命,韩将军到底在搞什么?”

一个留着八字胡须的少年军士闻言,也是十分窝火的附和道:“就是,甲长,那韩将军到底想要干什么啊?至于这么折腾我们几个么?”

“好了,都别吵了!”见自己麾下不停埋汰,甲长忍不住轻喝一声。

待众人不再说话后,这位甲长也是叹了口气说道:“甭说你们不懂,我也不明白为什么忽然又让我们重返玄武关内待命,要知道我已经快两年没回家了,好不容易能回家见我那女儿,

我比你们都想回家,但没办法,谁让咱只是大头兵呢?一切都只能听从上官的吩咐罢了……”

“要不,我们都不干了?逃吧?”这时八字须小声对大家说道,“反正咱服役五年也早满了,就算走了我就不信韩将军能拿我们怎么样!”

甲长一听,狠狠一巴掌扇在八字须的后脑勺上,恶声恶气地说道:“闭嘴!你不要命啦?这话入关后千万不要到处乱说,其他人听听也就罢了,要是被崔谅那死人脸听到,就算不死,也非得被他扯下一层皮来不可!”

八字须捂着后脑勺,知道甲长这是在为自己好,也只能笑着扮个鬼脸说道:“好了甲长,我不就发发牢骚么?至于下这么重的手么?放心,回到玄武关我不会给大家添乱的……”

甲长点点头,然后继续挥手说道:“走吧,时辰不早了,晚了免的又要一顿骂,加紧脚程吧……”

“好嘞……”

五名下属稀稀落落的回应着,一行人在甲长的带领下,尽最快速度向玄武关隘走去。

殊不知,此时的玄武关内……

“韩指挥使,属下已经探得一清二楚,蒙洛绣红幡最近动向不明,时不时有骑哨在我关隘之下晃悠……”

玄武关将军府内,一名密探拱手单膝跪地,对坐在厅内主案上的韩旷恭敬地说道。

韩旷闻言,起身在案前来回踱步,思虑良久,又自言自语道:“宇文纣想干什么?莫非他们想要进攻玄武关?不可能,蒙洛人刚征战西域归来,短时间怎么可能恢复元气会对我关隘展开攻势呢?”

想到这里,韩旷又对密探问道:“除开绣红幡之外,可还又其他数旗兵马出现?”

密探摇摇头说道:“回禀韩将军,除开绣红幡的蒙洛人外,关前方圆五十里范围不曾再见过有其他旗的人马出现……”

“继续前去打探……”

韩旷支走密探,又在屋内来回踱步一阵,尔后对守在门外的侍卫说道:“来人,速将张定边唤来!”

“遵命!”

门外侍卫领命之后,立刻传来一阵运去的脚步声。

大约过了一刻钟功夫,张定边就一脸凝重的走进了将军府,不等韩旷开口,他就率先拱手说道:“韩将军,在下正好有事要向您禀报,关外那绣红幡最近活动似乎十分频繁,请韩将军做好准备,末将怀疑他们似乎会对我玄武关发动攻势!”

韩旷一愣,忙对张定边说道:“定边,你也发现关外那些胡人的异动了?来,坐下细说,你是怎么看的?”

张定边和韩旷一起落座后,开口说道:“韩将军,敌人既然在这个时候有异动,那就说明他们此次定有所图,无论他们目的为何,我玄武关密切关注,做好防御工事是必须的。

除此之外,迅速将放假归乡的将士召集回关,随时御敌关墙之外,另外,再多派密探,察探清楚绣红幡这次到底有多少人,多少攻城器械,若能打探清楚他们究竟有何目的,那自然是最好的……”

听完张定边的话,韩旷点了点头,对他回道:“定边所言与我不谋而合,我已经命人去打探敌军动静,同时又派人去唤回休假的军士,最多在天黑之前,他们都能陆续回到玄武关内……”

“如此甚好!”张定边叹了口气说道,“只是那些将士好不容易休假一次,这回忽然将他们唤回来,就怕难免会心生不满啊……”

韩旷说道:“定边这你就不要管了,本指挥使会替妥善处理他们的情绪,你只管注意关外蒙洛人动静就可以了,一旦蒙洛人有异动,到时就全靠你来扭转乾坤啊!”

张定边起身说道:“韩指挥使放心,只要末将在这玄武关上一天,就定能不教胡奴越境半步!”

韩旷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脸肯定地说道:“定边,有你在这儿,本指挥使就觉得分外安心!不愧是血海之中一起爬出来的好兄弟!”

张定边躬身回道:“韩指挥使,若无他事,末将这就去准备防御工事了,对了,若有敌人情报,还请务必在第一时间告诉与我!”

韩旷笑着说道:“这还用说么?本指挥使肯定会第一时间将蒙洛人的情报告之与你了……”

张定边呼了口气,对韩旷说道:“那末将先告退了,韩指挥使请留步……”话毕退出了将军府大厅。

等张定边一离开,韩旷也随着他的身影来到门外,望着关外一片萧条的景象,重重叹了一口气。

……

“唏律律~~”

“噢噢噢~”

距离玄武关百余里之外的塞外丘野,一支数十人的异族骑兵正在牧场上驱赶一头疾驰的麋鹿,嘴里不住发出狼嗥般的声响。

但见这些骑兵各个身披铁甲,身躯矮壮如牛,胯下坐骑又是健硕无比,从他们那狰狞地脸上可以看出,这些皆是久经沙场的老兵,骄纵而又不可一世。

而在他们的队列之中,一杆绣色

红色幡旗历历在目,这正是蒙洛八幡中的绣红幡的标志。

“咯吱吱~”

绣红幡旗之下,一名身着精良铁衣的中年异族将领策与一匹良马之上,他手持一张犀角铁弓,开弓满弦对准了那头正在四下逃跑的麋鹿,只闻弓弦发出一阵刺耳的扭响……

“嘣~”

“咻~”

“噗~”

开弓,松弦,崩弦,一气呵成,粗重的箭杆旋转着透入麋鹿躯体,但闻一声悲鹿嘶鸣,麋鹿就此跌翻在地,仅剩轻微的喘气声了……

“好~好~好~”

下一刻,整个牧场上爆发出一阵嘶厉的欢呼声,几乎透穿了整个天穹。

中年将领满意地笑了,傲慢地接受着来自周围奴隶和下属的欢声雀跃。

这个人就是绣红幡的旗主,宇文纣!

却见宇文纣跳下马对周围的人说道:“将本旗主的猎物收集起来,今天,一起吃烤麋鹿!”

“噢噢噢~”

周围的人群闻言,瞬间兴奋的嘶吼起来,眼里流露的满是对宇文纣的崇拜和敬畏之情。

“咯哒哒~咯哒哒~”

此刻,一队异族骑兵疾驰快马来到宇文纣跟前,只见为首一名全身覆甲的骑兵一跃下马跪在宇文纣跟前说道:“旗主,您的仆人给您带来了玄武关那群绵羊的最新消息……”

“桑吉尔,我最忠诚的仆人,快告诉我,躲在玄武关后面的那群绵羊可否有异动呢?”宇文纣双手负背,傲立在那优秀的骑兵跟前问道。

桑吉尔回道:“玄武关内那些周国的绵羊根本就不敢大规模出关探索确切的消息,所以,他们已经被我们蒙洛人的铁骑吓破了胆子……”

“这不是一个好的兆头啊~”不等桑吉尔把话说完,宇文纣就无情地打断道,“如果绵羊们一直都缩在高墙之内,狼群空有锋利的獠牙和爪子也是无法将它们成为自己口中猎物,该如何改变这种局面呢?”

“旗主,你真的打算去攻打玄武关么?”身为绣红幡智囊的布珍扎西不无担忧地对宇文纣说道,“如果被圣皇知晓您私下与大周国开战,将会对您十分不利,毕竟我蒙洛与西域大战方歇,正是休养生息的时候,这时烽火一旦再起,圣皇那里怕是很不好交代啊……”

宇文纣闻言却不以为意:“布珍扎西,你所虑不是没有道理,但是,这一次,本旗主只是试探下玄武关后的绵羊,当然如果能顺利攻下玄武关,那就算有再多牺牲也是值得的。”

布珍扎西忙劝道:“旗主三思啊,玄武关城建壁厚,足有二十万大周边军镇守,韩旷更是出了名的难缠,我绣红幡内外满编也不过九万,如何能与他们死磕呢?”

宇文纣闻言,拍着布珍扎西的肩膀说道:“所以,这就是身为智囊的你需要发挥真正作用的时候了,想办法将韩旷换掉不就行了么?”

布珍扎西闻言一怔,随后默默地点了点头:“不错,旗主所言甚是,只要将韩旷调离玄武关,那二十万边军就如同一盘散沙,完全就能由自个儿拿捏,不堪一击啊……”

“想明白了就赶紧去做,给你一个月时间,想办法将韩旷调走,做不到不单你要死,你的妻儿也跟着一块儿遭殃!当然,做好了,本旗主也不会亏待你的……”

宇文纣留下一句后,洒然转身离去,留下一脸懵逼的布珍扎西愣在原地不知该怎么办……

二 换将

……

十一月初一,黔州省,威远城……

“章总督,这些是我们旗主大人献给您的一些心意,还请您笑纳……”

黔州总督府内,布珍扎西端坐在总督章家寿跟前,将一堆草原特产的奇珍异兽的皮毛,以及各式黄金珠宝呈现在他跟前,姿态到是放的非常低。

章家寿眯着眼睛望着眼前一堆琳琅满目的奇珍异宝,体内早已是心花怒放……

只见他拿起一颗从西域诸国得来的猫眼宝珠,放在眼前不停打量着,待确定这颗猫眼毫无瑕疵之后,露出一副贪婪的神色,小心翼翼地放回到摆放珠子的椟盒之中。

良久,章家寿收回打量珠宝的目光,对布珍扎西说道:“说吧,宇文旗主平白无故送本督这么大一份礼物,他意欲何为?想要本督帮他做些什么?”

布珍扎西单手贴到自己胸膛前,对章家寿行了一礼说道:“宇文旗主希望总督大人帮一个小忙,将镇守在玄武关的韩旷撤去,只要章总督能答应帮这个小忙,事成之后还会另外有厚礼相赠!”

章家寿闻言,笑着摇摇头,指着跟前的宝物对布珍扎西说道:“这些东西你还是拿回去还给宇文旗主吧,本总督就当没有见过你……”

布珍扎西眉头一皱,对章家寿说道:“总督大人,您这是打算拒绝宇文旗主释放出来的诚意么?如果你觉得这些东西不够,那你开个价吧,我相信我们旗主一定会答应你的……”

章家寿摇摇头,对布珍扎西说道:“韩指挥使镇守玄武关,可谓是兢兢业业,并无半分疏漏,本督又岂能随意将人调离城防呢?

更何况,好端端的你们为何要让玄武关换将?宇文旗主到底又打的是什么主意?

本督爱钱,但就怕有命赚钱没命花啊,万一玄武关有个差池闪失的话,本督这颗脑袋怕早就要搬家了……”

“总督大人误会了……”布珍扎西忙说道,“只是韩旷屡次冲撞宇文旗主,让宇文旗主在众位旗内勇士面前十分难堪,这才想让总督大人帮忙,将他调离,也好眼不见为净,图个清静而已……”

章家寿嘴角一瞥:“据本督所知,韩旷成日都缩在玄武关内,不曾有半步越境之举,敢问何来与宇文旗主起冲突一说?

而且,本督倒是听闻你们宇文旗主屡次三番纵兵在玄武关下寻衅滋事,敢问究竟是谁在挑衅谁呢?”

布珍扎西脸上闪过一丝难堪之色,稍作沉思,摆出一副略带威胁的语气对章家寿说道:“章总督,宇文旗主的脸面可不能不给啊,您看他这次可是让奴才亲自将这么多稀珍送至您面前,可算是给足了诚意想与总督大人继续昔日的友谊,

可如果你驳了他颜面惹他动怒的话,奴才也不知道玄武关内外,会发生何种可怕的事来,总督大人您还请仔细考虑清楚啊……”

章家寿闻言想了想,对布珍扎西说道:“那你能不能告诉我,宇文旗主到底是不是想要进军玄武关?如果友谊还要继续下去,本督就想要听实话!”

布珍扎西眼珠子转了一圈,然后对章家寿说道:“不瞒章总督,宇文旗主的确想要进攻玄武关,而且是势在必得,只有拿下了玄武关,蒙洛八幡铁骑就能畅通无阻的进入中原,成为新的主人!”

章家寿横眉一冷:“既然这样,你觉得本督会答应撤换韩旷么?”

布珍扎西劝道:“总督大人,你把眼光放长远些,现在的大周王朝早就已经千疮百孔,还值得你为之效命么?你该为你的家族和自己想想,

中原有句俗语,叫良禽择木而栖,章总督何必再在大周这棵早就已经腐朽不堪的大树上吊死呢?

只要你能与我蒙洛王朝合作,待问鼎中原之日,必会给予你无尽的好处,仔细想一想吧,这次机会难得啊……”

章家寿仔细思虑一阵,然后问道:“如果本督答应帮助你们入关,事成之后你们打算给本督什么好处?”

布珍扎西回道:“什么好处我这当奴才的也不好明言,只能说我蒙洛大帝是从来不会亏待有功之士的,远比你们大周要公平的多……”

章家寿笑道:“看来本督是没得选择了,但这样一来,本督必会被史书记载,遗臭万年啊,容本督再仔细想一想……”

布珍扎西说道:“章总督是在担忧夷狄成见对么?其实仔细想想你们大周太祖卫煌祖上也是西陲边戎出身,身上流的到底是什么血脉谁也说不清楚,只是入主中原后就以神裔自诩,我蒙洛又为何不可?甚至可以比他做的更好!

想我蒙洛各部兵强马壮,横扫大漠,征服西域,影射塔斯拉夫,边疆辽阔直指大食境内,国力是空前的强大,

对外拓跋玉海将军铁骨铮铮,十四岁开始纵横沙场,三十年来经历大小战役数百场,百战百胜未逢一败,兵锋所指万邦臣服,

对内,拓跋皇室政治清明,圣皇任用贤能为左膀右臂,致力变革将塞外不毛之地变为水草茂密,牛羊成群的天府之国,

这一切的一切,不就是上天指定要让拓跋皇室问鼎天下么?更何况,我蒙洛人比卫氏皇族更有资格继承中原大统,因为我们蒙洛人都是禹朝遗孤的后裔!才是真正的贵族神赐血脉!

敢问章总督,奴才都这么说了,现在你会为自己的抉择感到后悔和犹豫么?”

章家寿听完布珍扎西的话,沉思一阵说道:“看样子,本督这是在矫正复辟中原正统了?这可真的有些意思了!

嗯,那你先回去吧,等本督得到宇文旗主的承诺后,自会与宇文旗主合作,助他取下玄武关,不过本督希望宇文旗主拿出一些诚意出来,

那种承诺必须让本督一听就会眼睛发光,接着脑袋一片轰鸣,紧随而来心跳加速呼吸也急促,最后能让我感到自己存在的价值后,转身倒头睡在金山银堆之中,很快陷入梦乡!”

布珍扎西闻言,嘴角不停抽搐几下,但还是毕恭毕敬地说道:“请总督大人放心,奴才会努力说服宇文旗主的,时候不早了,奴才还得赶回去跟宇文旗主覆命,请总督大人静候佳音……”

章家寿微笑着点点头:“那本督就不送了,布先生一路走好哦……”

布珍扎西再次左手手心贴在自己胸前,向章家寿行了一礼,一言不发的走出了总督府,隐入了寒风之中。

等布珍扎西彻底消失在自己眼帘后,章家寿冲门外大喊一声说道:“来人,唤蔡全过来,本督有要事找他商议!”

“遵命!”门外的侍卫闻言,躬身领命而去。

……

“咯哒~咯哒~”

“唏律律~”

茫茫大道之上,一支以骑兵为首的庞大部队顶着寒风向远东方向缓缓行驶而去。战马的铁蹄踩踏在干硬的地面之上,带我一片碎屑飞扬,马匹粗重的响鼻气息不断在荒道之上回荡,触目所见,皆是灼热的白气从马嘴里吐出……

“呼~”

“这鬼天气,真是越来越冷了,看这架势没准还会下雪呢……”

一阵寒风吹过,卷起旌旗飞扬,大纛之下,焦络紧了紧裹在铁甲之外的棉衣,望着天空轻声谩骂了一句。

“少说几句,赶紧走吧,等找个地方架上一锅肉汤,美滋滋的喝上几口就不冷了!”

闻听焦络抱怨天气的韦巅,恶声恶气地吐出一句,扛着手中两根铁戟一脸不屑地看着他,却见他神色如常,显然没有被这逐渐恶劣的天气影响身心。

焦络闻言暗自摇摇头,露出一副羡慕的神情叹道:“这蛮货好歹在山林中长大,体质就是不一样,算了,懒的去跟他计较了……”

而在不远处卫稷的四轮马车车厢之内……

“皇侄女,本王说你跟着去远东受什么罪?”

只见卫稹全身都裹在去年刘策送的那件绒毛制作的皮裘之内,对坐在自己对面,一身淡蓝色羽绒的卫瑛玩味地说道。

卫瑛闻言淡淡一笑:“皇叔,本宫犯了如此大错,难道就不该有此重罚么?有今日这些,纯属本宫咎由自取……”

卫稷闻言满脸不信:“拉倒吧皇侄女,后宫公主发配边境充军,这是历朝历代以来闻所未闻之举,若本王所料不差你这是替太子在受罪吧?”

“一切终究还是瞒不过皇叔……”卫瑛没有否认,直接承认了,“顺便也好看看外面地世界究竟什么样子……”

卫稷叹了一口气,忽然神秘兮兮地问道:“小侄女,你跟皇叔说实话,就算发配到边境,你又为何会选择去远东,而不是你姐夫那儿呢?”

卫瑛笑着回道:“皇叔,你想听瑛儿跟你讲真心话么?”

“好啊……”卫稷眯着双眼说道,“本王就喜欢听真话,放心,如果小侄女你对刘策有意思的话,本王会想法子将你俩生米煮成熟饭,一锅炖喽……”

“皇叔,你在胡言乱语什么呀?”闻听卫稷口无遮拦的卫瑛,脸色瞬间如花靥绽放,红了一片,“瑛儿只想在军督大人麾下多历练历练,多学一些宫中不曾知晓的知识,哪有你想的那么……那么不堪啊……”

卫稷望着自己侄女的模样,罢罢手说道:“瞧你这模样,本王不过是跟你开个玩笑罢了,看把你认真的,唉……”

卫瑛收拾了下心情对卫稷说道:“皇叔,有些话不能乱说的,汉陵侯和一品诰命夫人之间刚结连理,这种时候被他们听到这番话,又会作何感想呢?”

卫稷立马露出一副恍然大悟,了然于胸的神情笑道:“本王明白了,小侄女意思是等一段时间后,再跟刘策表白,那样就能明正言顺的和他在一起了,到时再生个孩子出来,皇兄知道也只能无可奈何答应你们的婚事了,真是打的好算盘,本王佩服……”

三 抉择

……

“皇叔,你怎么还是这么没正经?”

听着卫稷那入骨的话语,什么“生米煮成熟饭”、“先把孩子生下来”之类过分的话语,卫瑛顿时俏脸羞的通红,望着自己皇叔的眼神中略带一丝怒意。

卫稷却不以为意,似乎没发现卫瑛脸色变化,继续笑态可掬地问道:“那你说说看,你姐夫李宿温雍凉那边不去,非要去远东冀州仅是一面之缘的刘策治下?

再说了,你当你皇叔我傻啊?真会相信皇兄让你一介女流代太子充军?你说你到了远东能干什么?难道成天跟军营一群大老爷们儿厮混一起?

拉倒吧,跟你皇叔说实话吧?你是不是对刘策这小子有了念想,有就说出来,没啥好害羞的,回头我跟他是说说,争取给你俩制造单独相处的机会,

以本王跟刘策之间的关系,只能用铁来形容,毕竟你俩一个豆蔻芳华,一个年轻气盛,撮合一块儿就是干柴遇烈火呐,甭说了,等回到远东安顿好后,本王去给你提亲……”

卫瑛只觉的非常无语,自己这个皇叔人是非常不错的,就是太口无遮拦了,有什么说什么,根本不会顾及他人感受。

收拾了心情,卫瑛才缓缓道来:“不瞒皇叔,是本宫主动顶替太子皇兄前来充军的,本来父皇指的充军的确是西陲边境之地,

不过,那日殿上的夏国使臣想要对诰命夫人不轨被军督大人折了气焰后,他们仍不死心,便指名想要本宫远嫁与元穆灏,

本宫怕这是个阴谋,毕竟姐夫和那些异国使臣之间的关系十分不寻常,仔细斟酌了下还是决定选择远东之地,毕竟和姐夫比起来,还是皇叔这边最为安全,

更何况,本宫也看出来军督大人是个不折不扣的真豪杰,相信他会照顾本宫的安全……”

卫稷点了点头,忽然又神秘兮兮地说道:“小侄女,这你就错了,刘策会照顾人不假,但那只是针对自己人的,既然你跟刘策没什么直接关系,人家为什么要保护你呢?

你说你要跟诰命夫人之间同时发生意外,他会选择去救谁?本王可以明确告你,哪怕你就他面前遇难,刘策也会毫不犹豫直接抛弃你去救姜若颜,

所以啊,想要让刘策对你上点心就必须让刘策心中有你,至少这样他在你俩同时遇难需要做出选择的时候,他心中还会有所顾虑,

不过现在,本王可以告诉你,你的选择是对的,与李宿温相比,任何时候都还是待在刘策身边比较靠谱……”

听完卫稷的话,卫瑛先是恼怒自己皇叔依旧没个正经,但听到后半句,却见卫稷脸上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神情,不由美目一蹙,止住了要责怪卫稷的话。

望着卫瑛投来的询问眼神,卫稷笑着说道:“本王实话实说,你要真的跟李宿温去了西陲,我敢说薛家小姐就是你的前车之鉴,李宿温可不是一个善男信女,真的是什么都有可能做的出来!”

卫瑛蹙眉回道:“皇叔,你怎能这样说姐夫呢?毕竟他跟我卫家都是一家人啊……”

卫稷闻言忍不住笑了笑,摇头对卫瑛说道:“小侄女,有时候觉得你特聪明,但有时为何又会这么犯傻呢?历代皇室结亲为的是什么?

无非是利益关系罢了,真以为会有什么亲人间的情谊?你问问你姐姐嫁给李宿温后有幸福过么?反正本王那日见她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

其实你姐姐就是政治联姻下的牺牲品而已,仔细想想还是个可怜人呢,李宿温根本就不喜欢你姐姐,只是为了自己利益才结合而已,

如果你真跟着他去了西陲边境,就怕还没到雍州,就被元穆灏那帮子胡人蛮夷给带到凉州糟蹋了,

再说小侄女你不也是怀疑你姐夫人品才选择军督大人么?既然你心有芥蒂说明内心深处是非对错,也早有了一个判断,你说是么?”

听完卫稷一大堆的分析,卫瑛只是贝齿轻咬下唇,小手紧紧抓着自己裙摆,心中已然认可了卫稷的判断。

对于卫稷,卫瑛对他有着一股与生俱来的信任,虽然这位皇叔行为放荡不羁,但他其实对时局有着相当独到的眼光,很多世间冷暖也唯有卫稷能准确的跟自己表达出来。

而且,这位皇叔和所有人几乎都合不来,只有对自己还有太子皇兄,却显示出一名长辈毫无虚伪的关怀。

在卫瑛心中,卫稷是一个大智若愚,隐匿与朝堂和乡野的智者……

只听卫稷继续好奇地问道:“对了,本王很好奇,那个军田换民田的法子真的是你想的?你胆子真是肥了啊你……”

卫瑛闻言回道:“那还不是受皇叔您的唆使么?”

卫稷双目一睁,急道:“小侄女,你把话说明白了,本王什么时候唆使你军田改民田了?”

卫瑛咂咂嘴说道:“好几次都听皇叔您跟本宫和太子皇兄说起外面百姓疾苦,又说什么大肆军田荒废,要是能利用起来就能造福一方百姓云云,

耳熏目染之下,本宫就和太子一起将那些废弃军田改为民田安置流民的设想,并且这方法一旦成功,以后能在整个大周实施,受益的将是万千百姓!

可惜,终究还是公亏一篑,太子皇兄和本宫的想法被父皇否决了,那些新开的田亩又便宜了那些世阀之家……”

卫稷摇摇头说道:“你俩啊,还是太天真,军田改民田,说的容易,也是逢现在北地屯田制败坏,不然的话,怕那些士兵早就反了,私纳田亩改民田,流民固然得救了,那靠屯田糊口的三军将士呢?是不是把他们都得罪了呢?

还有这条变革真的一出,就等于把整个世家利益都给触碰了,你觉得你和太子俩毛头小子有能力顶住他们的反扑么?真是天真……”

不想卫稷话音刚落,卫瑛就说的:“皇叔所言甚是,然这些情况本宫身为皇家之女又岂会不知呢?成日看父皇为平衡各世家之间的关系可谓是焦头烂额,本宫自然也知道其中那些门道了,

所以,如果太子皇兄有朝一日能继承大统或者父皇决议变改税法,本宫这里还另外准备了一套方案,最大努力平衡各方世家与百姓之间因为土地争执产生的矛盾……”

卫稷闻言一怔:“小侄女,你说什么?你有新的田亩税制变法方案?”

卫瑛点点头,然后从身上拿出一本墨色文册递到卫稷跟前说道:“皇叔,您也别见笑,这只是瑛儿的一些愚见,你看看此法可行么?”

卫稷狐疑地接过文册翻开看去,这一看顿时双目圆睁,又翻了几页后,满脸不可置信地对卫瑛说道:“这是你一手策写的?”

卫瑛点点头:“是的,这份文册瑛儿还从未对人示出,连太子皇兄和父皇都没有,皇叔是第一个看到的人,不知皇叔可否给这份‘职田法’提出些意见,还有哪些需要改进之处?”

卫稷震惊万分,仔细打量了一阵卫瑛,不到十六岁的妖孽,简直就是妖孽,这一瞬间他只觉得自己这个小侄女简直就是一个内政天才,可惜是个女儿身,不然怕早就能被列为储君人选了。

良久,卫稷收起这份册子,然后对卫瑛说道:“本王也不好细说其中对错,这样吧小侄女,你把这份文册先交给皇叔保管,待会儿吃饭的时候让军督大人过目看看他有什么意见,如何……”

卫瑛闻言眉头紧蹙片刻,随后说道:“皇叔,军督大人真的可信么?这些时日来,瑛儿似乎见你与他十分亲近,这可是让人十分不敢相信……”

“这可能就是缘分吧……”卫稷笑着说道,“别看军督大人为人霸道,但跟她仔细相处下来,你会发现他说的话其实非常有道理,

他对自己的女人十分疼惜,只要自己碗里有口肉,就会毫不犹豫夹到对方碗中,自己宁可喝汤也在所不惜,哪怕他的女人不理解他闹了情绪,他也照样在暗中妥善安置保护她,

他对百姓同样没得说,在他治下开办学堂,建立什么工厂开垦荒田,重用我们士族皇家看不起的庶民,努力改变他们的生活,是个真正为天下苍生的主儿,

当然他也贪恋权势,对铲除异己的手段可谓是残忍至极,从来不会半点手软,可他这些手段偏生让本王恨不起来,甚至还暗中大呼痛快,就因为他所杀的那些人都的的确确是该死之人!

所以,小侄女,你现在明白你皇叔为什么会放下身段,喜欢在他身边亲近结交了吧?”

卫瑛点了点头:“不想皇叔对汉陵侯如此的推崇,罢了,既然皇叔都这么说了,那这份职田法文册就由他过目,希望能让军督大人指出不足之处,将其改的更加完善一些。”

“嘿嘿,那好……”卫稷干笑一声,将文册收入怀中说道,“放心吧,本王不会贪了你的功劳,等军督大人过目后,这本文册就会再还给您!”

卫瑛笑道:“皇叔,本宫像是那种喜好争名逐利的人么?只要这份职田税改能惠及天下百姓,安抚朝堂世家的危机,那就足够了,卫瑛不敢居功……”

卫稷点点头,叹道:“不想我这小侄女年纪轻轻,比满堂的文武都要有胆识啊,敢当街跪在百姓跟前祈求大军莫要扰民,

又亲自书写这份职田税制,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让无数男儿尽折颜面,行了,本王现在就去找军督大人,放心不会贪墨你的功劳……”

说完,不等卫瑛回话,拉开车厢侧门就跳下马车。

不想那道胖影刚下车,卫瑛耳边就传来一阵痛苦的哀嚎:“真特娘的冷,冻死本王了……”

四 备受打击

……

“嗞~~”

一声油爆嗞响,只见韦巅身边围着一堆人,看着韦巅在一块烧红的铁板上浇了些油,开始煎起了蜡肉,但见切好的蜡肉放入铁板一瞬间,立刻腾起一丝白烟,肉香味道瞬间四溢……

只听韦巅自吹自擂地说道:“来来来,尝尝老子手艺,煎肉排,当年我把从山林里打来的狼啊,虎啊的不是放火上烤,就是放在烧烫的石头上煎烧,可香了……”

很快几片薄肉煎好了,韦巅听下手中动作,然后从自己盐袋里掏出一把精盐洒在上面,想了想,又取下另一个袋子,从内中抓起一把胡椒粉狠狠一撒……

“咳咳咳……”

“啊嚏……”

不想胡椒粉还未落到铁板上,一阵风吹过,瞬间呛的众人开始咳嗽喷嚏不止,连韦巅自己也是忍不住捂着脸,流了一眼的泪水。

这胡椒面是韦巅在内城一家卖香料的铺子内买来的,由于他好吃,自然需要有佐料增添美味,稍微尝试了一些后当即将这家店仅存的六斤胡椒全买了,为此足足花了三两金子,真可谓是货比黄金啊……

然而,显然韦巅就没对手中这些奢侈品有多在意,别人世家子弟就算是一丁点都舍不得用,但他倒好,直接当盐撒,一点都不珍惜,反正只要吃的爽就行了,其他一概不管,典型的没心没肺……

煎好蜡肉后,韦巅大手一挥:“来,兄弟们,尝尝老子的手艺,今天老子不跟你们抢,尽情享用吧……”

说完将装有胡椒的袋子死死一拉,然后起身挤开人群向刘策所在的地方走去。

周围的近卫军士兵一脸懵逼,心道这个饭桶今日居然会那么好心?自己亲自煎肉,然后拍拍屁股走人了?

不过,大家也没多想,很快拿筷子夹起铁板上的肉嚼动起来,在胡椒的刺激下不由吃的是咬牙切齿。

其中一名士兵忍不住吐掉嘴里的肉,骂骂咧咧地说道:“着道了,蜡肉本来就在盐里浸腌过,还往里面撒盐,我说呢,这憨货今日怎么会如此好心给我们煎肉呢……”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今天的肉确实比平时咸了不少,大家都让韦巅给耍了,于是纷纷开始四下找韦巅身影。但哪还能见到他呢……

而此刻的韦巅,走在半道之上,猛然间似乎想到了什么,轻抚着自己光头嘀咕道:“等等,蜡肉好像本来就咸的,再等等,我要说什么来着?哦对了,我那盆肉在哪里呢……”

说着,韦巅四下张望了一下,终于望到不远处包着毛巾的木盆时,“凶残”的笑了起来……

当韦巅扛着装满蜡肉的木盆来到刘策主帐后,望着帐中木架上铁锅内翻滚的羊汤,不由舔了下自己的嘴唇。

“动静小点儿,军督大人正在思考事情……”焦络见韦巅进帐,连忙上前小声对他说道。

韦巅闻言望去,只见主帐正案之前,刘策端坐与一张皮毯之上,手持一份情报司送来密报,眉头紧紧相蹙,的确如焦络所言一般,似乎在思考什么重要的事情……

边上的许文静紧了紧一身黑色裘皮,凑到刘策身边好奇地问道:“怎么样,军督大人,苏总司的情报怎么说?”

刘策闻言轻轻一笑,然后将手中密报递到许文静手中说道:“密报来言,六月初,陈庆率远东大军出塞,一举扫平呼兰各部,更是俘虏呼兰贵族三千多人,异族人丁十五万,大部为妇孺和儿童,另生擒呼兰可汗王罕与冀州大牢之内等候发落,东部草原形式已经在我冀州军督府的掌控之中了……”

“恭喜军督大人啊……”许文静翻开文册看到上面内容后激动地说道,“这样一来,塞外的开拓可以正式展开了……”

刘策点点头,指了指密报对许文静说道:“你再往后看去,还有其他情报……”

许文静闻言,取出后面一张纸望去,看后顿时一拍大腿说道:“好啊,骊国平定,李世芳世子李素连同他的正室和侧室一起前往永安为质,真是太好了,军督大人,这下冀州局势就彻底稳妥了,不出几年时间,军督大人治下实力会比现在翻数番啊……”

“也不可太过掉以轻心……”刘策平静地说道,“冀州局势刚刚稳定,但还远远不到得意忘形的时候,打江山固然不易,守好江山也更加不易,

东部草原情况十分复杂,各部落种族混杂交错,相互之间恩怨不是光靠杀戮就能平定的,何况全杀光了如何为我军督府培养十万铁骑呢?”

许文静忙道:“军督大人深谋远虑,属下是在佩服啊……”

刘策继续说道:“还有你发现没,徐辽和郭涛怎么办事的?本军督跟他们说了多少次,雇佣军招募数量要适可而止,瞧瞧都什么玩意儿,

骊人、勿句人、瀛州人,加起来前前后后足足四万多人?万一他们反了该如何应对,更何况就算不反,这几万人几万张口,一天要吃多少粮食,完全不把本军督的话当一回事……”

许文静闻言劝道:“军督大人,您就消消气别埋汰了,郭涛、徐辽两位将军能稳住辽东局势已经很是不易了,属下相信他们是经过仔细斟酌后才做出的决定的,毕竟异地条件客观啊……”

刘策想了想说道:“回到冀州后,立刻想办法把东部草原和辽东的陆地接通,这样一旦辽东有变,就可以挥军水陆并进,迅速平定乱局……”

许文静说道:“放心,军督大人,等回到军督府,属下就列出一个合适的方案来……”

“不……”刘策摇摇头说道,“这次就不劳军师费心了,本军督另有打算……”

许文静闻言心下一惊,忙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您这是何意?”

刘策笑道:“军师大人别误会,本军督不是信不过你,只是本军督想要让新人有崭露头角的机会,这次回去就要正式开府设衙,本军督也想看看治下究竟有多少可用人才……”

许文静闻言呼了口气:“原来如此,您真是吓死属下了,属下还以为军督大人您对属下有成见呢?”

“多虑了……”刘策指了指前方铁锅内沸腾的汤汁说道,“汤熟了,赶紧开吃吧……”

许文静点头称是,然后对焦络和韦巅等人说道:“你们两人还不赶紧将汤给军督大人舀来?”

“遵命!”

焦络和韦巅二人闻言,立刻各自拿起一个海碗,开始拥抢着盛汤。

“呼哧~”

就在这时,紧闭的帐帘忽然被人拉开了,只见卫稷肥硕的身躯出现在众人眼帘之中。

一进主帐,韦巅就眯着眼望着香气四溢的养汤,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看来本王来的真是时候啊,正好还没吃饭,我就不客气了……”

刘策颌眼说道:“王爷无需多礼,尽请自便……”

“那本王就不客气了……”

卫稷自然不会过多客气,当即大大咧咧的向刘策走去,顺手从焦络手中将本该递给刘策或许文静的汤碗夺了过来,来到刘策案边坐了下来,让焦络也是无可奈何,只好再取过一只海碗盛了一大碗。

卫稷落坐后,刘策就问道:“王爷,你今日不会只是为了来蹭顿饭吧?”

卫稷喝下一口羊汤,点点头说道:“的确,本王正好还有些事请教下军督大人。”说着,卫稷从怀中取出卫瑛给自己的文册放到刘策跟前。

刘策很是好奇,放下手中汤碗,取过边上毛巾,擦了擦手翻开文册望去,这一看之下,顿时大吃一惊,暗道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因为册子中的“职田法”跟前世南北朝时期开始盛行的官田制极其的相似,只是内中品级之间的差异,从五十亩变为了三十亩。

职田属于官田,属于朝廷所有,禁止私下买卖,东汉末年出现雏形以职田所收粮食用以充作官员俸禄,但仅限于京畿之地(没办法,四处都是军阀,中央管控范围被无限缩减),到两晋南北朝时期成为固有制度,直至唐朝玄宗时期开始衰落,明朝洪武年间彻底废除。

职田法可谓是利弊各异,他最大的受益者是官僚阶级,而百姓在其中依然只是扮演着佃农的角色。

不过它的存在是有时代背景意义的,管理得当的职田制度会让百姓和官僚同时受益。

况且,这职田法在这个异界,眼下可以说是比较有积极意义了,远比现有的屯田制靠谱,至少不会被世家轻易纳为私田,导致税收锐减等一系列的风险,还能让流离失所的百姓稳定下来……

良久,刘策对卫稷问道:“王爷,你是如何草写出这份建议的?”

卫稷闻言,端着汤碗笑道:“军督大人,您别逗了,本王哪有这本事,这是我小侄女草书的……”

说完,卫稷四下望了眼,看到韦巅端着木盆在吃肉,立刻起身凑到他身边,夹起一堆肉放入自己汤碗之中。

殊不知,卫稷这话彻底让刘策震惊了,确切说是备受打击。

“这职田法居然是那不到十六岁的丫头片子草书的?我前世十五六岁的时候还在学校跟篮球玩,她却已经能编写出如此先进(相对的)的田亩变革法,我真的感觉自己白活了……”

刘策顿时觉得自己对卫瑛了解还时太肤浅了,以为她顶多是个跟姜若颜一样的“圣母”,不想自己简直错的离谱,这丫头远比姜若颜有见地的多,绝对不能用花瓶来衡量……

“这,居然是一个十五岁的丫头写的?”

同样震惊的还有许文静,只见他望着文册上职田法的内容,也是同样震惊不已,所受打击决不比刘策少。

五 分兵转道

……

“回禀钜子,这些时日我们在军督大人的辎重队中一起行军,这里的将士确实没将我们当外人看待……”

“的确,女营这边也有将士对我们照顾有加,而且本分有加,从未对我们有过逾越的行为,果然如您所言一般,军纪严明……”

辎重营内,受到刘策庇护的数百墨者聚集在一起向皇甫翟诉说这些时日来的所见所闻,从朱增麟和宫洁心的话来看,他们对跟钜子做出的决策非常满意。

皇甫翟依然面色平淡,拿着镜布轻轻擦拭着手中铜镜,对他们说道:“我只是想让你们能活下去,只有活下去,你们才能去实现心目中的梦想,跟着刘策吧,我相信他会让你们有机会施展自己所长……”

众人闻言点了点头,这时鲁阙走出来对皇甫翟说道:“钜子,军督大人也会对我们这些工匠以礼相待对么?毕竟工匠在大周是贱业……”

皇甫翟打断鲁阙的话说道:“鲁阙,你又自卑了,这些时日来,你难道没发现军中将士所携带的兵器甲胄皆是做工精良的上品么?

试问如果没有汉陵侯鼎力支持工匠发展,如何能做出如此优良的兵甲来?鲁阙,你要记住,这世上没有所谓的贱业,每一行每一业都有他生存的价值……”

鲁阙闻言,木然的点点头说道:“谨遵钜子教诲,是鲁阙见识浅薄,让您见笑了?”

朱增麟也说道:“那么钜子,墨家真的能在远东重新崛起么?”

皇甫翟说道:“你给我听仔细了,墨家崛起不崛起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所需表达的精神能否继续延续下去,

凡事若过于执着表面,就会犯下与陈菡天一样的错误,开始对权势的追求,让他迷失了本性,酿下了大错,并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你们都要引以为戒,切莫再犯相同的错误,明白了么?”

朱增麟点点头对皇甫翟说道:“多谢钜子解惑,墨者受用无穷……”

这时,宫洁心为难地说道:“钜子,那我们将被如何安排,身为女子虽然柔弱,但同样有一颗心怀天下的止戈之心,

这位军督大人又会如何安置我们这些女流之辈呢?莫非又要被送往青楼等烟花场所么?这样的话,墨者的身份又与在神都之时有何分别呢?”

皇甫翟说道:“听闻军督大人治下多建有学堂,你们可以进入学堂教授孩童学子知识和理念,但切记,未得军督府同意,千万不要随意传授墨家理念,以免给自己造成不必要的困扰……”

宫洁心点点头说道:“钜子放心,我等省得的,定会牢记钜子的话……”

皇甫翟点点头,又望了他们一眼,说道:“其实,你们各个都很优秀,只是生错了时代,好在现在你们即将有了新的归宿和开始,身为墨家钜子的我,也算是放下了一桩心事。”

“饭菜来了,都来搭把手……”

就在这时,聚集在一起的墨者听闻身后辎重营伙房的将士抬着一桶桶粮食向自己这边靠近,十几名机灵的墨者立刻上前帮他们一起抬今日的晚食……

待这些桶盖被打开后,入眼满是飘香四溢的羊肉汤,以及一副副蒸的滚熟的杂粮饼……

只听伙头士兵对他们说道:“大家一个个来,人人有份啊……”

在众人排队等候饭食的时候,皇甫翟上前对那送伙食的士兵低头欠身行了一礼说道:“多谢这位将士……”

那士兵笑着摆摆手:“皇甫先生,您每次都这么客气,也太见外了,您的本事咱谁不清楚啊,军督大人说起您,都对您是常竖拇指呢!”

皇甫翟点点头,说道:“那是军督大人谬赞而已,翟实在愧不敢当……”

那伙夫闻言,不再多说什么,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对皇甫翟的印象十分良好,于是拿过一只海碗盛了满满一碗羊肉汤递到皇甫翟跟前。

皇甫翟摇摇头笑道:“军有军规,在下岂能随意破坏规矩呢?还是排队去等吧……”

说完,皇甫翟转身步入长长的队伍之中排队等候领取食物,让那伙夫更是对他的人品加以十分的肯定。

当众人排队领取到了属于自己那份晚食,喝着热气腾腾的羊肉汤就饼,只感觉分外的舒坦。

这些墨者大部分都属于底层,不少人甚至连一日温饱都是问题,鲁阙这样的工匠自不必多说,就算像朱增麟这样的靠手艺吃饭的家伙都也不怎么好过,而且所有的收入都要上交给墨家主事打理,也是只能勉强混个温饱。

唯有宫洁心这样靠艺色的靓丽女子倒是有不少收入,可惜她把所得绝大部分收入都暗中给了陈菡天,还要救助神都城内外穷困潦倒的百姓,自己日子也同样不好过,但纵使这样,他还是坚守住属于女子最后一丝底线和贞操,没有被陈菡天蛊惑,以身体去取悦朝堂高官,套取情报……

“抱歉,都是我这个当钜子的没用,连你们的温饱都无法解决,真的抱歉,现在我唯一我能做的就是让你们能找到个合适的归宿,至少不用再在担惊受怕中渡过余生……”

皇甫翟望着不少墨者狼吞虎咽的吃相,心中充满了愧疚,但同时又燃起一丝希望。

伙夫见大家吃的很急,忙劝道:“大家慢慢吃,吃完了找些回帐歇息,对了天冷了,军督大人吩咐辎重营给你们每人准备了一身棉衣,外再加一条褥被,晚饭后自会有人给你们送去的,

要有个头痛发热什么的你们也千万别熬着,赶紧去让医护营的医士瞧瞧,免的害了自个儿的性命。”

“多谢军督大人……”众人闻言,忙开口谢道,然后继续吃起自己碗中的饭食来。

就在这时,萧煜急匆匆的赶了过来,望了吃饭的众人一眼,径直走到皇甫翟身边小声说道:“皇甫先生,军督大人请您火速前往主帐一叙。”

皇甫翟闻言眉头一紧,对萧煜说道:“萧队官,观你神色似乎很是焦急,发生什么大事了……”

萧煜说道:“军督大人没说,只让所有旗团指挥使将军前去主帐议事,特命属下也通知您前去商议……”

皇甫翟沉思片刻,对萧煜说道:“萧队官,你先回去,就对军督大人说在下稍后就到。”

“嗯……”萧煜应了一声,然后转身离去。

皇甫翟闭目凝思一阵,抬头望了望阴沉地天气,叹道:“看来,又有大事要发生了……”

……

等皇甫翟赶到主帐,受到通知的各旗团指挥使将领包括夏侯琼在内,早就坐立在案前,等候着主案上刘策的指示。

却见刘策握着一份驰报,脸色万分的凝重,皇甫翟还是第一次见到刘策的神色居然会这么难看,想必定是遇到了什么前所未有的大事。

良久,刘策抬头望了眼皇甫翟,冲他努了努嘴,示意随便坐下后,开口对大家说道。

刘策举着手中驰报对在座众人说道:“本军督收到玄武关总指挥使韩旷送来的驰报,信上言塞外蒙洛绣红幡酋奴宇文纣领五万大军兵临关下百里之外,

可能随时会对玄武关发动攻势,如果玄武关破,中原大地将会遭到前所未有的劫难,本军督想问众位将军的意见,我精卫营该不该转道前去驰援玄武关?”

此言一出,整个帐内都震惊不已,万万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会遇到这样的大事。

蒙洛人冬季也敢攻城?这颠覆了众人对塞外异族的认知,按理说他们不是该趁冬季时候休养生息么?而且七年多的西域之战,蒙洛人一年时间就恢复元气了?如果是这样,那实在是太可怕了!

许文静说道:“军督大人,按理说我精卫营是有抵御蒙洛人入侵的重任,但现在将士们归心似箭,都急着与家人团聚,又如何能在这时候浇灭他们火热的心呢?

更何况,我边军对大周已经仁至义尽了,北方叛乱、段逆贼子都是我们一手平定的,难道大周真的要全靠我精卫营支撑不可么?”

“是啊~”张烈也起身说道,“军督大人,末将也赞同军师意见,玄武关上二十万人,加上城高壁厚,难道还抵御不住区区五万蒙洛人不成么?凭啥什么都要我精卫营出面呢?”

众人纷纷赞同张烈的话,基本都反对这次转道出兵黔州玄武关,唯有皇甫翟和楚子俊却是闭口不言,似乎在思量着什么。

“子俊,你说说看,本军督该不该出兵玄武关?”刘策对楚子俊问道。

楚子俊闻言起身说道:“回禀军督大人,各位将军,末将知晓这次入关驰援河源,我大军疲惫不堪,现在都急欲回到远东和家人团聚,

但是,请诸位想想,如果蒙洛人万一真的攻破玄武关侵入关内,到时候我们还有几天好日子可过?我们同样要面对来自蒙洛人的威胁!

所以末将的意思是,转道驰援玄武关,抵御蒙洛人南下的进程!不是为了什么大周朝廷,只是为了百姓,这也是我精卫营的理念!”

说完,楚子俊向帐内众将鞠躬行了一礼。

刘策暗暗点了点头,越发觉得楚子俊成熟了,这让他十分欣慰,而且他说的正是自己心中所想说的话。

“军督大人,在下能否观一眼驰报上的内容?”

而皇甫翟则没有什么措辞激昂的话语,直接向刘策要起那份驰报,这一举动让刘策换上的许文静很是不满,一双深邃的眼眸直直盯着他。

刘策点点头,将驰报递给皇甫翟说道:“皇甫先生尽管拿去看,看看上面有什么端倪……”

六 依依惜别

……

皇甫翟最快速度看完驰报上的内容,沉思片刻,忽然反问刘策:“军督大人,这位韩大人为何会给我精卫营送求援书信?”

刘策摇摇头回道:“本军督对这位韩旷韩指挥使素未谋面,又怎会知他在想什么?”

皇甫翟想了想说道:“此处距离玄武关大约一千一百里路程,如果军督大人打算前去驰援的话,必须轻装简从,放弃步兵累赘,但没有步兵的话,又如何协助关隘守军抵御蒙洛人呢?

何况玄武关二十万人,蒙洛人若真的那么容易攻下,会等到现在么?退一万步说就算蒙洛人有实力打下玄武关,韩旷再发这份驰报又有何意义呢?

等军督大人的军队赶到时,将要正面面对蒙洛铁骑的兵锋,军督大人觉得现在有能力与敌人决战么?”

刘策闻言闭目想了想,嘴角一撇说道:“本军督明白皇甫先生的意思了,韩旷命人送本军督这份信的意思就是希望本军督能前往玄武关震慑局势,

想必玄武关内部出了些矛盾,根本就无法齐心对敌,本军督只需数千人马前行即可,根本没必要派遣大军转道而行。”

皇甫翟赞许的点点头:“军督大人英明,这正是在下的意思。”

刘策深吸一口气,起身对帐内众人说道:“全军听令,大军原定返回冀州的计划不变,近卫军留下备足干粮,明日一早随本军督驰援玄武关!”

刘策此话一出,帐内众人立刻说道:“军督大人,让末将的军队随行吧……”

“我意已决,皇甫先生、军师留下,其余人各自回营安顿将士,散会!”刘策以不容置疑的语气对全军下了死命令。

众将见此也只能叹了口气,告辞退出了主帐,很快帐内仅余下皇甫翟、许文静、焦络、韦巅以及刘策几人了……

刘策仔细想了想,先对许文静说道:“军师,本军督不在这段时间,军中细事就要有劳你多操些心了……”

许文静闻言忙道:“军督大人,您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您不打算带属下前往玄武关么?”

刘策说道:“军师,你我都不在,军中事务又该如何处理,万一半道遇上未知之事,三军将士又该找谁商议对策?现在军中除了你我之外,还有其他能决断紧急事态的人么?”

许文静想了想叹道:“既然军督大人如此信任属下,属下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将三军将士和随行六千百姓全部完好无损的带回冀州,属下在永安城内恭候军督大人归来!”

刘策笑着点点头,然后回头望向皇甫翟,刚要准备开口,却见皇甫翟当即说道:“军督大人,请务必答应在下随军同行!”

“你并非我军中之人,瞎凑什么热闹?”许文静借此立马对皇甫翟没好气地讥讽道,“你一介布衣,岂能随军参与军务,还是老老实实去辎重营呆着,跟大军一起前往远东,要不然就给我滚蛋!”

皇甫翟没有理会许文静的嘲讽,而是静静地望着刘策,良久又开口说道:“军督大人,如果你不方便带在下前去玄武关的话,那在下就只能先行一步只身前往了,毕竟在下如同军师所言,并未在军中任职,可以随时离开军营,还请军督大人允许在下独身前往……”

刘策想了想,对许文静说道:“军师,您先下去准备吧,本军督还有些事想跟皇甫先生确认下……”

许文静刚要再说话,却见刘策凌厉的眼神扫来,当即也不敢开口,只能躬身拱手退出了帐外,临行前不忘狠狠瞪了皇甫翟一眼。

等许文静离开后,刘策对皇甫翟说道:“皇甫先生,能告诉我一个带你一起前去玄武关的理由么?”

皇甫翟没有一丝犹豫,不假思索地说道:“抵御异族侵略中原,保护百姓免于战乱危险,这时墨家历代钜子肩负的重任,无论发生什么事,墨家钜子都该以百姓社稷为先!”

刘策点点头:“墨家不愧是有崇高理念的学派,墨家钜子的人格更是让人心生敬仰,等明日一早,本军督就带你一起,向玄武关出发!”

许文静闻言对刘策欠身行了一礼说道:“多谢军督大人的支持和成全,在下感激不尽……”

……

夜幕将领,刘策寝帐之内……

“夫君,你当真要亲往玄武关抵御蒙洛人么?要知道蒙洛人可不比呼兰人,妾身听闻他们百战百胜未曾遇到过敌手啊……”

刘策向姜若颜提及自己要带近卫军转道出征玄武关的消息时,心中是万分的紧张和害怕,忍不住想要劝刘策收回自己的成命。

刘策轻轻按住姜若颜双肩,柔声说道:“若颜,你该知晓为夫决定的事是不会轻易改变的,明日清晨为夫就要先走一步,

不为其他,我只想以后我们的孩子能活在太平盛世之中,这需要有人能去努力,今日我若不去做,又能指望谁去做呢?”

姜若颜目露苦色,伸手轻抚着刘策的脸庞:“可是,妾身真的不愿意你离开我身边啊,万一,我是说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妾身又该何去何从?”

“傻瓜……”刘策回抚着姜若颜的秀发,笑着说道,“你夫君我怎么会出事呢?这次只不过带着近卫军轻轻松松赶到玄武关,再指挥玄武关上的守军轻轻松松的击退蒙洛人的进犯而已,用不了多久我就会与你在远东再相聚的,不要担心了……”

姜若颜闻言,忍不住一把扑到刘策怀中,抽噎着说道:“可是,若颜真的怕啊……”

刘策越是这样说,姜若颜越是担心的要命,就如同初与刘策重逢的那一年那一夜的鹤阳楼上,这个男人明明身受重伤差点把命都丢了,却依旧面色平静告诉自己,让自己不要为他担心。

人不可能一直都会幸运下去,如果刘策有什么闪失,她就真的再也见不到他了,今天也有可能是自己与刘策的最后一面,她不喜欢这种分离死别的感觉,真的真的不喜欢。

“好了,别哭了……”刘策将姜若颜从自己怀里拉出,抚去她眼角泪滴温柔地说道,“天色也不早了,早些安歇吧……”

姜若颜死死抓住刘策的手,对他说道:“夫君,刘策~你答应若颜,一定要好好活着回来,完好无损的与我团聚,不然,不然……”

“答应你了……”

刘策轻声一笑,打断了她的话,冲她点了点头,姜若颜再次依偎到他的怀中,脸上神色依旧挂满了浓浓的忧虑和不舍。

一夜无话……

第二日天蒙蒙亮,两千近卫铁骑就在大营之外迎着凛冽寒风肃立,等候刘策的检阅。

当刘策一身骄艳戎装出现在众人眼帘时,焦络、韦巅为首的近卫军各个都露出了崇敬的眼神,只要刘策所在的地方,近卫军就能挑战任何的凶险,并且有足够的信心将它弥平。

“呼~”

北方的冬天格外寒冷,一阵冷风吹过,带起个人身上避寒的棉衣一角飞摆,精卫营的大旗也是被吹的“噼啪”直响。

“唏律律~”

战马的嘶啸声此起彼伏,浑浊的白气不时从马嘴中吐出,来回踱步的铁蹄散发着极其浓烈的战意。

“哈~”

马背上的战士哈出一口白雾随风飘散,脸上年轻又坚毅的脸庞宣告他们是这个世上最为强悍的战士,哪怕面对千军万马,他们也同样不会有半点退缩之意!

近卫军,步骑合一的铁军,精卫营中的精锐之师,如今各个一人三马,足有六千马匹候命,就等着刘策一声令下,便开始赴汤蹈火。

刘策望着自己的直属近卫军士兵,默默注视了一阵,点了点头下令道:“全军听令,目标北方一千里外玄武关!出发!”

“呜~~”

“吁~~”

“喝~~”

“喝~~”

“喝~~”

“咯哒哒~”

“咯哒哒~”

一声犀利的号角响彻天际,两千精锐骑兵,六千战马在骑兵们激昂的齐喝声下,踏动铁蹄向着指定的目的地开始出发……

“走吧~”

“嗯~”

刘策策马经过皇甫翟身边时,与他打了个招呼,然后二人一起骑马进入了近卫军之中,而此次随行的还有墨家地弟子——鲁阙。

“刘策,等一等~”

就在这时,姜若颜从帐中跑了出来,手持充作刘策护身符的吊坠玉佩,向疾驰的近卫铁骑跑去。

最终,刘策没有听到她的呼唤,六千人马奔腾而过,无情地淹没了她的呼喊。

“你一定不会有事的,刘策,我的夫君,千万不要有事啊……”

姜若颜望着逐渐消失在眼帘的人马,手中更是紧握住那块纯色玉佩,眼中满是不舍和不安……

“鬼天气,真的是愈发的冷了……”

队伍中的刘策被一阵寒风吹过,只感到浑身发冷,难受之际不由吐槽了一声,随后从马身一侧的袋子里取出一条厚重的黑色围脖,套在自己脖子上,瞬间一股暖意袭来,驱散了他身上不少的寒意。

刘策轻抚着这条围巾,脑海里忽然闪现出一条靓丽可人的身影,那动人悦耳的笑声,如同一片天籁之音让自己分外惬意舒畅。

“我有些想你了……”回想起佳人的那道身影,刘策心中就感觉暖和了许多。

“军督大人,你在思考什么?”

就在这时,皇甫翟的话将刘策拉回了现实之中。

刘策尴尬的笑了笑回道:“没什么,皇甫先生,你和蒙洛人有过接触么?他们作战特点是什么?”

皇甫翟回道:“军督大人,蒙洛人除了骑兵天下无双之外,他的步兵同样所向披靡,这一次玄武关之行,你要做好充分准备……”

七 都回去和家人团聚吧

……

“步兵?”

刘策闻言一怔,但随后就释然了,回想起昔日与姜浔商讨蒙洛大军的兵制,要是没有一支强大的步兵,仅靠骑兵又如何攻城拔寨呢?而且他敢肯定,蒙洛人的步兵实力同样不可小觑,至少比冀州东部草原那些半吊子步兵要强悍的多。

想到这里,刘策顿觉此次玄武关之行可能并没有这么简单。

然而,现在是冬季,蒙洛人真的会选在这个季节攻打城关么?

见刘策愁眉不展,皇甫翟问道:“军督大人,你在担心什么?说出来,或许在下能替你分忧一二……”

刘策闻言,便把内心的担忧向皇甫翟说了一遍,不想皇甫翟听后却没有任何意外的神情,只是反问道:“那么敢问军督大人,您和呼兰人多次交过手,对他们战力评价如何?”

刘策回道:“若单兵与之作战,本军督麾下除开少数精锐部队,与之常年在马背上的游牧种族相比,确实远远不如,然这和本军督的疑虑有何联系么?”

皇甫翟说道:“其实,蒙洛人的个人蛮力和呼兰人相比,并不占绝对优势,可为何呼兰人会视蒙洛人为草原共主?自己只是充当在爪牙的角色?

就因为蒙洛人的军制不同,八幡的建立让每一旗麾下都有一支彪悍无比的精锐部队,他们有骑兵,也有步兵,有来自蒙洛本国的族人,也有来自征服地区的各部奴役,

虽为塞外异族政权,但蒙洛人并非未开化的野人,他们至今都处在一个上升期,不断吸收和学习新鲜的知识和文化,并将他们运用到实践之中,

这就是为何蒙洛人有雄霸天下的野心和计划,而其他部族大都仍然停留在强盗逻辑之中,这就是最大的区别,

说到这里,军督大人应该明白了,蒙洛人为何就不能在冬季发动攻势呢?永远都不要小看一个冉冉而起的新生势力,哪怕他它曾经或现在再弱小,也比腐朽的大号王朝要强悍十倍百倍!”

皇甫翟最后一句话可谓是一语双关,似乎是另有所指……

刘策想了想说道:“也就是说那什么绣红幡酋奴极有可能会对玄武关发动猛烈的攻势?”

皇甫翟点点头说道:“不然军督大人以为他们六万人在玄武关塞外为的是什么呢?如果军督大人心有顾虑,那现在就可以转道回远东,在下独身前往便是了……”

刘策笑着说道:“本军督也想回去,但军令如山,既然决定了,那就义无反顾去做,更何况,避不了的,本军督和蒙洛人终归会有面对的一天,这次就当提前了解下他们的实力,也好为将来与之战场对决获胜打下基础……”

皇甫翟闻言,眼中露出一丝赞许的目光,而后说道:“军督大人,你有这样的想法真是中原百姓之幸,令大周王朝上下都闻之色变的蒙洛人,您居然会在谋划将其击败,实在令在下忍不住想要夸赞你几句……”

刘策罢罢手止住皇甫翟的恭维说道:“好了,皇甫先生,这次前往玄武关,你有什么良策么?”

皇甫翟说道:“其实局势也没到毫无转圜的余地,玄武关内出现乱局是肯定的,然而如果在下所料不差,八幡内部也起了不小争执,

毕竟攻打玄武关这样的关隘,蒙洛皇室怎会可能只让绣红幡一旗来攻打呢?这其中定有蹊跷,只要了解蒙洛人的意图和原因,那么接下来的问题就容易解决了……”

刘策想了想,觉得皇甫翟所说的话确实有道理,毕竟南侵如此重大的事,怎么可能只让绣红幡的部落前来攻打呢?看来内中的门道还不小,具体还是得等抵达玄武关再做了解定夺。

……

十一月十四日,玄武关内……

“韩将军,您考虑的怎么样了,都这么多天了,也该给个答复了吧?”

将军府内,蔡全将一份总督府签发的委任文册递到韩旷跟前,“诚恳”地说道。

韩旷眉头紧皱,轻点桌面久久没有说话,一双瞳孔只是盯着那份摊开的委任文册内容,但见上面所写是让自己调往黔州朔颜郡太守兼任兵备的内容。

良久,韩旷才开口对蔡全问道:“蔡将军,本官想问一句,总督大人为何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让韩某上朔颜赴任,关外那些动向不明的蒙洛人又该怎么办?”

“这不是有在下暂代玄武关的主将位置么?”蔡全说道,“何况韩将军,你将本该休假的边军将士半途调回,已经引起很多人不满了,为了防止兵变之危,总督大人才出此下策呢……”

韩旷解释道:“可玄武关外六万蒙洛人集结,本官不得不防啊,万一他们要是趁我关内守备空虚发起攻势,又该如何抵挡呢?”

蔡全说道:“韩将军,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关外百步之外,本来就是蒙洛人的领域,他们搞什么动作,又与我等何关呢?再说了,玄武关又岂是想打就能打下的?”

韩旷摇摇头说道:“蔡将军,这次我觉得宇文纣可能真的会对我玄武关发起动作,万一关隘有个三长两短,本官何以对的起关内的中原百姓啊?”

“够了,韩将军,你就不要再啰嗦了……”蔡全不耐烦地说道,“总之韩将军赶紧前去朔颜赴任,莫要辜负了总督大人的一片心意,另外,玄武关内的守军要调一半至威远城内听候总督大人调遣,这两件事就一起办吧,天色:不早了,韩将军就即日启程吧。”

韩旷闻言大吃一惊:“蔡将军,玄武关本就是御敌前线,二十万大军调走一半,一旦塞外蒙洛人进攻的话,又该如何迎敌?”

“玄武关的一切,从现在开始都由本将军说了算,韩将军就赶紧前往朔颜赴任吧!”蔡全以一副不容拒绝的语气对韩旷说道。

韩旷嘴角抽搐了几下,刚要再说,却见蔡全冷眼一扫,对他阴冷地说道:“韩将军,莫非你想违抗总督府的旨意不成么?这些日子本将军也算仁至义尽了,你说你要准备些时日等处理完玄武关的事再动身,本将军也是应承了,可算算时日已经有十几天了吧?

再不动身,那本将军就只能回总督府与总督大人禀报,说韩将军拥兵自重,不尊总督大人号令,有引军作乱的嫌疑……”

韩旷闻言忙道:“蔡将军,本官的为人你难道还不清楚么?那是对大周对总督府忠心耿耿,岂会做出这等人神共愤的事情来?请蔡将军不要侮辱本官的人格!”

见韩旷发火,蔡全连忙陪上笑脸对他说道:“韩将军不要生气,本将军也就随口这么一说,韩将军人品在下自然是晓得的,但现在总督府命令难违,你也不好让本将军在总督大人跟前不好交代不是么?还请韩将军早些动身吧……”

韩旷叹了口气说道:“既然是总督府的调令,本官也的确该遵从,罢了,今日就启程吧……”

蔡全闻言,脸上堆满了笑容,起身对韩旷说道:“那正好,请韩将军回去收拾一下,在下这就替您去准备好马车,送你出关前往朔颜郡……”

韩旷点点头:“那这玄武关就有劳蔡将军多多看护了……”

说完,韩旷取过赴任文册,神情落寞的步出了将军府,前去准备收拾东西了……

而蔡全在韩旷出门之后,脸上的笑容瞬间被阴冷替代,然后对大门之外的随从大吼一声:“来人,速速集合关内所有军士至校场,本将军有要事宣布!”

……

校场之上,寒风凛冽,冻的面青唇紫的二十万将士分为数百个方队,齐齐等候着新任的玄武关守关指挥使发话。

这些时日以来,对于韩旷要前去他处赴任的消息,已经传遍了他们每一个人的耳朵,尤其和韩旷搭伙的副将张定边为此是忧心忡忡……

不多时,随着总督府亲兵一声吆喝,蔡全就在一堆士卒的簇拥之下来到了校场检阅台前冲着下人望了一眼,然后沉吸一口气大声说道:

“将士们,本官受总督大人之命,暂代韩将军就任此处守军指挥使,本将军今日将你们都召集到这里除了相互认识一下之外,所下第一道命令就是,调任两个师旗十万将士前往威远加固城防听候总督大人调遣!”

此话一出,迅速传遍各队,瞬间让沉寂的队伍发出一阵不小的喧哗,不少人无法理解为什么在这个时候会调遣军队入首府呢?关外蒙洛人动作频频,身为小卒的自己都感受到了气氛的不同,难道蔡全一点都不知么?

但还是有很多人对蔡全这条命令感到满意和兴奋,毕竟这天寒地冻的,关外又有蒙洛人虎视眈眈,这时候撤往威远,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另外……”只见蔡全拿着铜皮制造等我扩音器,继续对三军将士大声说道,“本将军听闻之前本该休假回乡探亲的将士,又被韩将军半道召了回来,本将军知道你们心中有怨言,所以,这次本将军特允许你们加假双倍,好好回家与家人团聚吧……”

此话一出,所有将士都震惊了,不少人怀疑自己耳朵几乎听错了,尤其是张定边,要是人都走光了,这等于不是将玄武关拱手送给蒙洛人么?蔡全为何会下这种奇怪的命令?

百思不得其解之下,张定边出列对蔡全拱手说道:“蔡指挥使,请您收回成命,若玄武关内的将士都离开了,一旦敌人进犯,我们又该如何御敌?”

蔡全闻言笑着说道:“张副将多虑了,蒙洛人是不会在眼下这个时节进攻关隘的,难道他们就不怕冷么?”

八 不退

……

对蔡全的解释,张定边立刻反驳道:“回禀蔡将军,现在绣红幡六万蒙洛人就在关外集结,都已经快十一月下旬了,至今都没有退却的迹象,万一借这这寒季攻城,玄武关又无兵可用,又该如何护得关隘周全?”

“张副将军,你实在多虑了……”蔡全努力压抑住被顶嘴时的心头不快,笑着对他说道,“咱也是人,蒙洛人也是人,他们断无可能在这个时节扣关的,他们也有家人等着他们团聚,其实大伙儿都一样的,犯不着如此紧张,免的扰了双方的和气呢……”

张定边闻言,冷哼一声:“蔡将军,末将听你这话意思,怎么还向着关外的蒙洛人?

要知道当年冀州沦陷,远东无数百姓沦为奴隶,可都是那群蒙洛人主导的,蔡将军不会连这都不清楚吧?”

蔡全眼角微微抽动几下,继续对张定边说道:“但这么多年来,你可曾见过蒙洛人对玄武关有过大举侵犯的攻势?张副将军未免太过小心了!”

张定边愤然回道:“那是因为前些年蒙洛人重心都放在西域战事之上,加之如今冀州被前军都督收复,今昔不同往日了,谁能料定蒙洛人会不会直接向玄武关发起总攻!

越是这种时候,就越不可掉以轻心,失去跳板的蒙洛人定是在急于寻求新的入主中原的关隘,我们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们得逞啊!”

蔡全大声喝止张定边说下去:“够了!张副将!你说这番话究竟意欲何为?本将军只想让未曾回家休假的将士回家与家人团聚几天,怎么,难道这也是错的么?

哼,本将军算是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既然那张副将军如此关心玄武关安危,那就别回家了,继续守在这儿吧,对了,其他没回家休假的将士完全随意,本将军不管了,

现在,本将军就要调遣半数人马随本将军回防威远城内听候总督大人待命,这是调遣的名额,两个师旗共计十一万四千二百八十人,准备下即日就出发,他们分别是……”

张定边拳头捏的“咯叻”直响,望着蔡全一副神气万分的模样,真是恨不得一拳砸在他脸上。

“崔谅,崔参将,你也随本将军一起回防威远城吧……”当蔡全念到崔谅的名字时,不由神色和蔼了几分,对他说话语气也好了许多。

崔谅闻言拱手傲然说道:“末将自当谨遵军命!”

蔡全点了点头,有意无意瞥了一眼张定边说道:“还是崔参将明事理啊,不愧是名门之后,可不像某些庶民寒门出身的人不知礼数,无可救药!”

这话怕是聋子都听出来,很明显是捧崔贬张了,蔡全知道张定边和崔谅之间矛盾很深,故意给张定边施加压力,当然更重要一点,那就是蔡全根本看不起庶族。

张定边强压着心头怒火,只能尽力做到让自己保持一份平常的心态,他不能因为蔡全一句挑衅之语而坏了大局,也坏了韩旷所托。

这时,崔谅却开口问道:“蔡将军,末将想问您一句,这次末将前往威远城听候总督大人的调遣令是总督府发的,还是蔡将军自己的决断?”

“这……”蔡全闻言面上闪过一丝难堪之色,良久才开口对崔谅说道:“实不相瞒,这次调崔参将去威远城是本将军个人的意思,本将军不想崔将军的才华就此被埋没啊……”

崔谅闻言,面无表情地回道:“那抱歉,请恕末将难以从命,蔡将军的好意崔谅只能表示心领了,末将身受皇命镇守玄武关,只要皇上没一天正式下令让末将撤换,末将就有义务守一天的玄武关!坚决不退!”

崔谅这话回答的铿锵有力,让一向与他有偏见的张定边都为此刮目相看。

蔡全面色一沉,万没想到这个崔谅居然同样不给自己面子,本想借着这次调防与他亲近一下彼此关系,现在看来这人的确如传闻中那般脾气是又臭又硬。

但一想到崔家在大周的关系,蔡全不敢得罪,也只能笑脸相迎,对他拱手说道:“崔参将的风骨令本将军万分佩服,既然崔参将执意要留在玄武关不走,本将军又怎能相逼呢?”

崔谅点点头,然后若有所思地望了张定边一眼,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校场向玄武关上走去,似乎这里的一切对他而言,都提不起任何的兴致。

张定边也受不了校场的气氛,紧随崔谅向关隘高墙而去。

高耸的关墙之上,崔谅扶墙而行,顶着凛冽的寒风,望着萧索的塞外戈壁滩,最后在一座八角弩之前停下脚步,不时抚摸着结实牢固的弩臂,脸上神情是万分的凝重。

“崔参将……”

张定边来到崔谅身后呼唤了一声,他回过头望了崔谅一眼,然后一言不发的继续向玄武关外望去,脸上神情依然冷肃,不带一丝多余的情感。

见崔谅不搭理自己,张定边也没说什么,只是踱步来到一堵垛墙之后,跟他一起望向塞外那片荒凉却又杀机四伏的戈壁滩……

两人就这样默不作声好一阵,良久,崔谅才开口说道:“张副将,说实话,其实我崔谅挺佩服你的,你说你一介寒门出生的庶人,只靠着自己本事从一介小卒爬到今天的位置,这份能力实在让我感到由衷的敬佩。”

“呵呵……”

对于崔谅的话,张定边只是抱以洒然的一笑,而后开口说道:“没办法,在下什么都没有,只能舍命征战沙场努力向上爬才有出路,自是比不得崔参将出身名门了……”

“你是不是对我特有成见?”崔谅闻言打断张定边的话说道:“其实我跟你一样,你经历过雍凉血战,而我曾经在陇州兵备府高密麾下效过命,一样在生死边缘无数次徘徊,崔某虽是世家的命,出身比你高了一截,但我所立的功不比你差多少……”

张定边闻言摇摇头:“崔参将误会了,本将军从来没有半点看不起你的意思,只是崔参将有时这脾气让人难以忍受……”

崔谅说道:“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自己的脾气,难道张将军你就没自己的一点脾气么?同样,崔某也是看不惯张将军你平日里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说完这句话,张定边和崔谅同时互望一眼,又同时轻声一笑。

其实二人本来也没有什么太大过节,完全是各自的脾性在作祟罢了,事实上两人都是玄武关内不可或缺的重将,同样深受韩旷的器重……

心结有些解开后,张定边这话也多了起来,只见他背靠关墙坐了下来,对崔谅叹了口气说道:“其实仔细想想,这玄武关内最难做的人就是韩旷韩将军了,他既要严密巡防漫长的关隘,又要时刻与总督府打好交道,更要为大周以后的前程着想,哎……”

崔谅点头说道:“韩指挥使为人谨慎,自是要从全局考虑,不像我等只需守好一片城头就可以了,自然是比我们要难做的多,章家寿那老东西什么德性崔某再清楚不过了,这次撤军动作我怀疑就是他有心搞的鬼也说不准……”

“休要胡言……”张定边阻止崔谅说下去,“不要随意揣测总督府的意图,没准这次总督大人真的有要事急需调兵也说不定……”

崔谅闻言,不屑地说道:“威远城能有什么破事需要调遣十多万人去听候命令?而且那蔡全是个什么东西?章家寿身边的一条狗而已,这次带兵回去后肯定不会再回玄武关了……”

张定边大惊:“那玄武关岂不是无主将了?万一关外宇文纣发兵来袭,又该如何抵挡?”

“所以,现在玄武关内只能靠咱几个了……”崔谅说道,“如果张将军也想退的话,那这玄武关就由我崔谅来镇守吧……”

“哼……”张定边冷哼一声,“拉倒吧,大不了到时一起死,只要我张定边立在这座关墙上一天,哪怕最后只剩下我一个人,我也不会让一个蒙洛人占据这座雄关,除非他们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崔谅点了点头,然后二人再次陷入沉默之中,一直默默注视着关外的戈壁滩场……

“唉,那个女孩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啊……”

良久,张定边又忍不住忆起半年多以前在关下苦苦哀求,想要“回家”的那个女孩,以及遍地的中原百姓尸体,脸上神情瞬间变得十分凄苦。

崔谅闻言说道:“张将军,抱歉,当时关门真的不能开,如若救那些百姓进来,也许玄武关即将爆发一场前所未有的血战,崔某也不是冷血无情的人,只是必须随时要为大局着想……”

“我懂……”张定边叹了口气,“只是我实在不忍看到中原的百姓在自己眼前却无法出手相救,他们好不容易逃离虎口,却又被抓了回去,我中原百姓什么时候才能脱离这种窘迫的局面啊?”

崔谅闻言也是沉默不语,大周的腐败已经深入骨髓,百姓?世家和皇族眼中可曾还有他们的身影么?怕是不如蝼蚁吧!

许久,他起身说道:“张将军,别想那么多了,振作些,现在,我们该做的就是守好大周中面的门户,无论如何不能让塞外蛮夷进入中原!”

张定边重重点了点头,也扶墙起身对崔谅说道:“崔参将所言甚是,只要身为玄武关主将,我们的职责就是阻止敌人扣关,其他的就不去多想了,现在一起去清点下愿意留下来的将士,为可能发生的意外做好充分准备吧!”

“嗯……”

崔谅应了一声,随后和张定边一前一后,步下了关墙的台阶……

九 威胁

……

十一月十五日,清晨……

玄武关内,人山人海,拥挤的三军将士各自身上怀揣着一个包裹,都是准备回转家中与亲人团聚。

足足一年了,他们现在心中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回家与亲人团聚……

“你看,这是我闺女拖我家兄长给我写的信,再半个月她就到及笄芳华了,这次回去希望我这当爹的能亲自给他把簪子插在头上,这样也算了了大半桩心事了……”

“我说老何,你能识字么?这上面写的都能看明白?”

“滚一边去,我老何从军前好歹也跟着我兄长识了几个字,再加上肖老弟的帮助,这封信啊,还能看个七七八八,明白着呢……”

人群之中,一位三十四五岁的老兵名唤何绩,现在手持一封家书信载,被众人围在中间打趣,他脸上洋溢着幸福无比的笑容,毕竟这次马上就能回家见到妻女让他万分的激动。

而与他说话的那个不到三十的男人名唤闻渊,何绩口中的肖老弟,名唤肖良,读过两年的私塾……

昨日蔡全带着大军离开前说让有休假的士兵自行决定去留,今早这些人就都聚集在了玄武关隘之内,等候着一起回去,由于关内目前没有守关主将镇守,其中不少已经休过假的人也在其中滥竽充数,算算认数足有五六万人之多。

面对这样严峻的局势,身为副将的张定边、聂元群却是无能为力,只能向他们倾诉情怀,加以挽留,但收效却是极其的甚微。

而崔谅却依旧坐在关墙一侧的石阶之上,手中握着一根稻草来回扯动把玩,似乎早已料到会有眼前这一幕,脸上竟是没有感到一丝的意外之情。

“哼,没用的,蔡全临走前并没有授权给任何一名关内的副将指挥军队,他们是不会留下来的,就算肯留下来的,人也不是很多……”

崔谅冷笑一声,自言自语的嘀咕了一阵,然后继续无聊的望着眼前的情形。

最终,如崔谅所料一般,无数士兵转身向外走去,包括何绩、闻渊、肖良等人,留下的只有寥寥无几。

“唉,老聂,点点关内还有多少兄弟愿意留下,顺道给他们每人置办身好完好的甲胄~”

看大家去意已决,张定边也不能强行挽留,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对身边的聂元群说道。

聂元群点点头,然后按张定边的指示前去清点人数和物资了。

玄武关的边军大部分都是朝廷在黔州各地招募的本地士兵,当然也有像张定边、崔谅这些其他边郡战线上调过来的精锐将领和士兵,所配备的武器甲胄在整个大周都数一数二的精良了。

只因为他们要防备的是塞外最为强大的蒙洛王朝进犯,这道防线若失,蒙洛人百万铁骑南下,就能如入无人之境直取中原腹地。介时整个中原将会烽火不绝,永无宁日,百姓将在异族的屠刀之下战战兢兢。

更有可能会改朝换代,让蒙洛人占据这片属于中原子民劳作的土地,永远成为异族的奴隶被驱使……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至今,直逼后方敞开的关门而来,为首一名浑身铁甲,面如恶来的铁塔汉子,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冲关内爆吼一声:

“闪开,前军都督刘策驾到,立刻让道!”

韦巅话音一落,六千人马疾驰而至,惊得守军将士立刻打了一个激灵,对骑兵和官爵的畏惧让他们本能的闪到两侧,给近卫军人马让开了一条道路。

“驾~”

刘策策骑进入关内,直扑关墙厚壁而去,让张定边、聂元群、崔谅等人都为之一怔,齐齐戒备地望着他。

“吁~”

等所有近卫军人马进入关内之后,只见刘策喝住马身,回头望了眼人山人海的画面,尔后眼神扫向张定边等人问道:“韩旷在哪里?”

张定边闻言怔了怔,随后上前对刘策拱手说道:“敢问这位……”

“我问你韩旷在哪里?”刘策毫不留情打断张定边的话,“本军督收到韩旷的求援信,让本军督火速驰援玄武关,现在本军督人到了,他人呢?让他出来和本军督解释下到底出了何事,塞外的蒙洛人到底有什么动作?”

刘策这番话说下来,立刻让张定边等几位副将震惊不已,原来韩旷早已暗中布置了后手,找人来稳定玄武关大局,那马背上的少年将领自称本军督?莫非就是传闻中收复冀州的刘策么?

想到这里,张定边拱手大声说道:“韩将军昨日已被调任朔颜城任兵备一职,眼下城防皆有我等这些副将接管,敢问这位将军,可是朝廷御封的前军都督兼任汉陵侯,镇东将军刘策?”

“正是本军督,你是何人?”刘策点头承认自己身份。

张定边闻言立刻和崔谅、聂元群一起下跪行礼齐声说道:“末将参见军督大人,我等皆是玄武关守军官将!”

说完,他们和刘策一一禀报了各自的姓名和身份,顺便将关内外的局势跟刘策简略说了遍,很快让刘策明白自己眼下的处境似乎比想象的还要糟糕。

听完张定边等人诉说的情形,刘策扬起马鞭策转马身指着那些准备离关的守军士兵问道:“也就是说这些将士都打算弃守玄武关,各自开溜想当弃卒?”

聂元群闻言,忙上前对刘策解释道:“军督大人,这怪不得他们,如今休假完毕的两个师旗十一万人都被蔡将军调离了玄武关,

剩下的这些人也是奉了军命才敢出关回家的,并非是弃卒,他们都是忠心的战士啊……”

刘策想了想说道:“那现在关内还有多少守军?”

张定边和崔谅互望了一眼,面色沉重的对刘策说道:“惭愧,现在关内肯留下的守军不足一万人啊……”

“不足一万人,六万绣红幡宇文纣大军,嗯……”刘策闭目沉思一阵,忽然睁开虎眸对身边的焦络说道,“将本军督的帅印拿出来!”

“遵命!”

焦络闻言大吼一声,然后取出一个锦盒将摆放在内中的前军都督帅印拿起高举在三军将士面前。

只听刘策大声对即将离关的将士说道:“跟你们自我介绍一下,我,刘策,大周皇室亲封的前军都督,现在,本军督打算暂时接管玄武关,

直至塞外蒙洛人退去为止,本军督希望你们能留下来与我一道,共同抵御蒙洛人南侵,有愿意留下来的么!”

刘策的话刚说完,那些归心似箭的守军士兵顿时喧闹起来,犹豫着是否要听他的话,但从各人脸上神情来看,似乎都十分的抗拒,一时间久久没有回应刘策的话。

见到此情此景,刘策也不恼,只是继续说道:“按理说本军督可以不淌这趟浑水,但本军督却依旧来了,不为别的,就是不愿看到这座抵御外敌的雄关高墙被蛮族铁蹄踏破,让数以亿计的百姓沦为异族刀下亡魂!

你们身为守卫这座雄关的将士,身系千千万万家园的安危,难道在这危急时刻,就打算这么一走了之么?谁不想回家,本军督也想!

自三月入关至今,足足八个多月了,本军督也想回远东和家人团聚共享天伦,但本军督还是来了,

只因为不愿见到这中原大好山河被胡奴无情践踏!只想尽到身为一名军士的责任,保护这里每一寸土地上繁衍生息的百姓!

你们难道真的想看到百姓在兵锋中苦苦挣扎的身影?想看到百姓因为你们的不作为,而流离失所,家破人亡的一幕么?”

刘策的话很快就有人传遍所有人的耳中,不少人听闻后都惭愧的低下了头,但依旧更多的人却对此不屑一顾,依旧动摇不了他们回家探亲的念头。

当然这也是人之常情,刘策初来乍到根本不可能做到传闻中王霸之气一震,万军跪伏的情形,军威建立是需要时间和战功的,显然刘策在他们心目中的份量远不如韩旷。毕竟张定边这些相处日久的老将他们都不听,又有谁会在乎刘策这个只是没有授权的暂代指挥使呢?

刘策似乎也早已料到了这一点,也不强迫他们留下,只是继续说道:“当然,你们若执意要走,本军督也不会懒着你们,镇守在这枯燥的玄武关内足足一年时间,如今想回家与亲人团聚也是人之常情,

本军督初来乍到,又怎会刁难你们呢?对了,张副将军,这些兄弟们的盘缠发足了没?天冷了,不能让他们空着手回去。

再去库房拿些银子来让他们带上,回家后给妻儿老小置办身过冬的衣物棉褥,再买上几斤猪肉回家包点馄饨(大周还没水饺),一家人就该整整齐齐好好过个冬啊……”

刘策这番话让张定边、崔谅有些无法理解,不是劝他们留下来御敌么?怎么又要放他们离去呢?这位年轻的军督大人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这时,何绩出列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仁义,属下很想留下来,但我女儿十五了,马上要行及笄礼仪,这当爹的总得回去一趟不是么?放心吧等……”

话未说完,刘策立刻挥手止住他道:“不用多说,本军督明白,想走尽管走吧,本军督一言即出,决不反悔,

但是本军督提醒你们一句,我精卫营只是客兵协助管理玄武关防,若无兵可用,本军督也不会在此久留,两日之内,你们若不回来,本军督就会立马转道回远东,临行前还会把这关墙的大门凿开,让塞外蛮夷直接入关南侵,

不要怀疑本军督的话,本军督既然说到那就一定做到,就两日,两日后没见你们回来覆命,这个冬天,就是你们陪伴家人的最后一个季节,

都自己考虑下吧,不让你们体会下兵锋之苦,就不知道自己肩上的担子到底有多重……”

十 决然

……

“老何,你家闺女都快到及笄之龄了,可有许嫁的好人家啊?”

“闻渊你就别埋汰我了,她爹我穷,一个月才几个俸禄钱?等给丫头找个好人家啊,还得攒钱给她置办嫁妆呢……”

“要不老何,我家那毛头小子今岁也已经十二了,你看能不能跟你家闺女先把婚事定下,过个几年再帮他们把这事办了如何?”

“拉倒吧,你那孩子还那么小,我家闺女可等不了那么久呢……”

“女大三,财运来嘛……”

回乡的路上,何绩、闻渊等众人并肩而行,时不时聊起家常解闷,可不少人心中似乎都沉甸甸的,给人感觉是异常诧异。

事实上,主要是临行前刘策那番话已经不知不觉的根植在他们心中。

“本军督临行前会将阻挡蒙洛铁骑的关门凿开,任他们入关自侵,试问你们都不愿意镇守这座关隘,本军督为什么要替你们去和数万蒙洛人决斗,保护你们和家人团聚?

抱歉,本军督不是圣人,没你们想的那么高尚!想要你们的家人不被蛮夷奴役,那就尽好一名军士该尽的责任来!两天,本军督就在这位等你们两天,两天一过,本军督管他洪水滔天!”

一想到刘策说的那番话,这些归乡的将士瞬间没了完好的心情,各个都沉默的走在寒冷的管道之上,眼中神色也忽然变的迷茫起来,不少人甚至不时回头望向来时的雄关,心中已经开始动摇了。

何绩想了想,对另一边的肖良说道:“肖老弟,你说你几时能到家和你爹娘团聚啊?”

肖良漫不经心地说道:“怎么着也得七八天吧……”说着将冻的通红的手掌搓了搓,放在嘴边哈了口热气,望了眼黑压压的天空补充了一句:“希望这天别下雪,否则路一滑更难走……”

这话一说完,何绩忽然面色凝重的停下脚步,将手伸入怀中取出那份女儿寄来的信件仔细看去。

闻渊一见,好奇地问道:“怎么不走了老何?还没看够啊?”

何绩摇摇头说道:“肖老弟要走七天才能到家,我家更远,怎么也得十天时间,可如果军督大人两天后真的打开关门不管玄武关了,以蒙洛铁骑的速度多久能杀到我家?我们能在赶到蒙洛人之前回到家中么?”

周围一起搭伙同行的士兵闻言,瞬间也齐齐停下了脚步,一脸震惊地望着何绩。

肖良算了算时间,说了个大概的数字:“以蒙洛骑兵的速度,怕是最慢三五天就能抵达我家啊,我是无论如何都赶不回去啊……”

周围的士兵闻言,也是沉默了,现在他们都想到刘策那句“让你和你们家人也经历一下绝望痛苦”这句话中所包涵的深意。

何绩点点头,又望了眼手中的家书,深吸一口凉气,猛地将它揣回怀中,对众人说道:“既然如此,我们现在回去又有什么用?

如果玄武关破了,蒙洛人铁骑就能畅通无阻的入关劫掠,我们的家园都会遭到破坏,到那时我们是不是会酿下惊天大错?

你们想走就走吧,我闺女刚十五,我这当爹的绝不能让他被那群肮脏的蛮夷糟蹋清白,我这就回玄武关,军督大人说的对,身为军士就该有个军士的样子出来。”

说完,何绩头也不回的向来时的玄武关方向走去。

而肖良、闻渊等人望着何绩的背影,稍作沉思之后,忙冲他喊道:“老何,等等我们几个,咱一起回去啊……”

于是,一队人转身向玄武关方向走去,不顾众人诧异的眼神。

另一处,一名反手提包裹至肩膀的士兵望着这一幕,似乎思索了一阵,然后对边上一名同伴说道:“你说,杀一个蒙洛人给多少钱?怎么也得二三百两吧?”

那同伴闻言点头说道:“没错,杜头儿,一个蒙洛蛮夷等我头颅三百六十两,就算是奴隶兵的头颅也有三四十两银子一颗呢……”

这杜头名唤杜振晓,是玄武关内的一名百长,此刻他一直默默注视着何绩等人离去的身影,深思熟虑后对身边的同伴说道:“就这么空手回去又有什么意义呢?这么好杀敌赚钱的机会错过了,以后还上哪找去?

是个爷们的跟我回去,听闻军督大人杀蛮夷眼睛都不眨下,不如跟着他求一份富贵,这样下次回乡也算衣锦还乡!走不走随你们,反正我这百长还想多挣些钱回去显摆……”

说完,杜振晓也向玄武关方向回转,脸上神情是万分的决然。

周围的同伴见此,相互之间望了一眼,然后齐齐一咬牙,也跟着回转玄武关而去。

就这样,离关的大军在各种情绪或利益驱使下,陆陆续续向玄武关回防,粗略估计,离关的七万多人至少有六成开始折回,这对刘策来说,已经足够了。

……

玄武关内,刘策手持窥镜站在高耸的关墙之上望向关外戈壁滩,身后两千近卫军士兵肃然迎风而立,身边站立着一脸平静地皇甫翟以及焦络和韦巅这两名忠心耿耿的护卫。不远处,张定边、聂元群、崔谅等人也是负手而立,等候着刘策的指示。

良久,刘策放下手中窥镜,对皇甫翟说道:“皇甫先生,看来一切如你所料,这玄武关内外似乎都有问题,关内将帅不合,似乎有意为之,

关外的话,如果本军督所料不差,那绣红幡酋奴定是瞒着蒙洛王庭私自出兵,若果真如此的话,情形倒也不是所想的那么严重。”

皇甫翟说道:“军督大人也不可过于乐观,在下敢断言,敌人一定会对玄武关发动攻势,六万人不可能凭白无故在外游荡,最多再六七日时间,必会开始发起试探性的攻势,如果顺利的话,试探就会变成强攻,要做好死守的准备。”

刘策点点头,回头望向守军士兵,摇摇头说道:“但现在,人数还是太少了,虽然有地利优势,但数玄武关关墙主要守备点延绵十数里,仅现在一万多人实在是捉襟见肘,我至少再需要三万士兵才能将布防完整施展开来,

另外,我还需要足够的人手制造所需的防御器械,光凭这些八角弩和擂石滚木,能不能抵挡蒙洛人还是未知之数,不想关隘被破,就需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皇甫翟想了想说道:“防御器械的事,鲁阙几个会处理好的,关于人手方面的问题……”

他又顿了顿,尔后接着说道:“相信一定会解决的……”

“嗯……”

刘策闻言应了一声,取起窥镜继续向塞外望去,气氛再次变得有些凝固起来。

“报~~”

就在这时,一名冻的通传面红耳赤的通传火急火燎的赶到张定边跟前,哈着白气,指着玄武关后门的方向激动地说道。

“回,回张副将,外面,外面的兄弟都,都回来了……”

此话一出,除了刘策和他的近卫军外,关内决定留下的所有守军情绪一下子变的万分激动。

“快打开关门,放兄弟们都进来!”

张定边兴奋的大喊一声,待通传离开后,和崔谅、聂元群互视一眼,连忙跑到刘策跟前将这一消息告之与他。

“嗯……”

不想,刘策听闻这个消息后,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依旧神色十分平静的持窥镜向外观望,让张定边都有些不知所措。

良久,等关墙下响起喧哗的人群声时,刘策才放下窥镜,转身向关内望去,但见入眼全是密密麻麻簇动的身影,不少同伴之间甚至开始相互打起了招呼打趣。

刘策面无表情地望了他们一阵,然后和张定边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让人都安静下来。

“安静~”

“安静~”

“安静~”

随着张定边麾下几百号人的呼喊,喧嚣的声音才渐渐平复下去。

刘策扫视了一圈关墙之下所立的玄武将士,在确定目测不会少于两万人后,才走到最前列深吸一口气对他们大声喊道:“你们,都想清楚了么?”

话音一落,寂静无声,所有人都望着刘策,等待着他究竟想说些什么。

刘策冷眼扫视了他们一圈,紧接着继续说道:“留下来,你们极有可能会面对死亡,你们或许将再也见不到你们的亲人,你们也许都会死在这座守护多年的城关之上,都想清楚了么?

如果你们只是心血来潮一时冲动,那本军督就劝你们一句,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吧,本军督要的是有赴死之志的血性将士!你们都听明白了么?”

刘策的话悠悠回荡在整个玄武关内传入所有将士的耳中,让他们的神色为之一变,一时间气氛变得比之前更加凝重。

大约过了一刻钟后,所有人都静静矗立在关墙之下望着上面那道骄艳的军戎,一动都不动。

蓦然……

“锵~”

一声清脆的金属摩擦轻吟回荡,却见刘策拔出腰间那柄镔铁军刀,直竖与身前猛地向右侧一挥,尔后握刀的手轻击自己的胸膛。

身后两千近卫军士卒也是齐齐捏拳击打在自己左侧胸膛衣甲之上,对玄武关内所有决定留守下来的将士齐齐行了一个庄重的军礼。

只听刘策欠身大声说道:“既然你们不怕牺牲,决定留下来一起御敌,那我刘策就带着你们,刺破蒙洛人不可战胜的神话!今天回来留守玄武关的所有人,请受本军督一礼!”

这一幕,肃然起敬,张定边、聂元群、崔谅以及杜振晓、何绩、肖良、闻渊等士卒百长都感到心中有一股火焰在燃烧。

那是一种被认可的荣誉感,其他时候都体会不到的感觉……

十一 备战

……

“嘿~嘿~嘿~”

“就这样,继续拉,把整个臂杆都拉起来,对,就这样,还有那个绞盘,没错就那个,来几个人将他抬过来……”

玄武关内,陆续折回的守军将士连同原本留守的人足有五万七千余人,算是暂时解决了玄武关人数不足的难题,如今一部分士兵正在鲁阙的指挥下,开始分配打造守城的器械。

“鲁工匠,这玩意儿真的能行么?”

何绩和边上同伙将巨大的硬木绞盘装到指定地点上后,狐疑的对鲁阙问道。

鲁阙闻言肯定的说道:“放心吧,到时只要能派上用场就知道它的厉害了,先别歇着,再去把臂杆固定一下……”

何绩点点头也不再多言,继续和同伴们一起按照鲁阙吩咐忙活去了。

另一边,玄武关左侧石场附近,近万士兵正不停挥动铁锹木耙之类的工具,将一块块巨石用力凿落下来,然后再齐心合力将他们装到指定的大车内,再由骡马牵引下,想关内行去。

“呼~”

杜振晓吐出一口浊气,摘下头上的铁盔扇了扇说道:“好久没这么舒坦的落身汗了,痛快啊……”

边上一名随军士兵见此,立马将一个水袋递到他手中说道:“杜百长,喝口水歇歇吧……”

杜振晓接过水袋扒开水塞仰脖灌了一大口后,大喊一声说道:“看样子这会儿要动真格了,到时都打起精神来,这么好的机会杀蛮夷挣赏银的机会,可别错过了……”

边上的随从士兵点点头,却又不无担忧地说道:“杜百长,你说关外面那些绣红幡的胡奴真的会进攻么?”

杜振晓说道:“不晓得,不过观这架势,十有八九吧,怎么,你怕了?”

“有点儿……”随从士兵没有隐瞒内心的想法,对杜振晓说道,“毕竟我大周跟胡人交战历来都处于下风,这赏银固然想赚,但属下更怕没命去花啊……”

“所以说我怎么是百长呢?”杜振晓闻言,咧着嘴说道,“也不看看这次是谁在玄武关内镇守,是汉陵侯!你明白么?这汉陵侯可不是普通人,自出道以来就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呼兰人厉害么?还不是被他赶回了塞外,

这一次他来了,我们只要听他的吩咐去做,也能立下大功赚取大把的赏银,没准一战下来,明日个你就连升三级了呢……”

“我可没那念头……”随从士兵笑着说道,“只求这次关外蒙洛人若真来了,我能随手杀两个奴隶拿个几十两银子就知足了,这当官儿,就怕再宰几十个敌军首级孝敬上头都不够哦……”

说完,他又抡起铁楸,用尽憋奶的力气开始挖掘边上一块巨大的石料。

“怂样,没点出息……”

杜振晓不屑地吐槽了一声,然后和随从一起开始挖了起来,很快这块石头开始有了松动,周围其余士兵见此一拥而上,一起将它撬了出来,很快就有另一伙士兵在工匠指挥下向玄武关内搬运而去。

在士兵和工匠为此忙的不可开交之际,玄武关内的军备库也未曾闲着。只见内中人影簇动,络绎不绝,将内中可用兵器弓甲重新完整的归类。

萧煜掂着一杆六七十公分长的十字锐斧,对肖良问道:“这玩意也是你们常备的东西么?”

肖良接过锐斧回道:“自然,去岁夏季,张定边将军出关刺探敌情,就靠这种锐斧连毙六个蒙洛人的探子呢,

据他回来和我们说,那几个蒙洛人虽然是步兵,但身上皮甲都镶了粗厚的铜铁叶,寻常刀剑想要破甲很难,不过锐斧却可以……”

萧煜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又好奇地问道:“我在远东也跟胡奴动过手,呼兰人身上大多以锁子甲和扎甲为主,如果兵刃的制材不好,怕是真的难以破开他们身上的甲胄,相比之下这样的锐斧钝器到是没那么多要求了……”

肖良闻言说道:“对了,这位兄弟,听闻你们远东边军在军督大人麾下斩杀胡奴,建功立业,听着就让人好生羡慕,不知你们军督大人待麾下如何呢?”

“你这不是在说废话么?”萧煜闻言,嘀咕一声将自己手中一柄戚刀抽出,煞有介事的打量了一阵,“军督大人赏罚分明,对有功之士从不吝赏赐,当然也对有过之人不会手软,总之是个让人敬畏的将军,

其他不好说,我只知道跟着精卫营的兄弟和家眷就再也没有为这鬼天气担惊受怕过……”

听着萧煜的说辞,肖良沉默不语,瞥了眼他手中寒气逼人的步刀,叹道:“真羡慕你们能跟随这么一个好的一名将军,我们就不同了,在这个时节这心呐总是牵挂着家人,怕家里母儿会不会冻着伤着,哎……”

萧煜安慰道:“都一样,去年我才跟随军督大人麾下一道南征北伐,这次入关剿贼以来也算颇有微末之功,待回远东后第一件事儿就是将我那老母亲接到冀州永安城去,

想想以前的自个儿也真不是个东西,成日就不务正业,让她老人家一把年纪了还未享过清福,这一回定要把这些年对我娘的亏欠全部补上来……”

肖良叹道:“不想兄弟你也是性情中人啊,咱们在这儿相聚是缘分,你姓萧,在下姓肖,大家谐音相通,百余年前没准还是一家人呢,待会儿吃饭时我请你喝酒怎么样?”

萧煜笑道:“行啊,不过你们那酒铁定没我精卫营的带劲,正好我身上还留了些,先把这里的活干完,完了咱一起品酒分享,保你大冷天喝了分外舒服。”

肖良回道:“那感情好啊,咱先忙活吧,听你这么一说,这远东边军的酒水在下倒是真的想要尝尝了……”

二人相视一笑,和周围士兵再次忙活了起来,只见一群士兵将一捆捆的箭枝扛在肩上向武备库外运送,不一会儿,就有上百捆箭矢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送到了关墙之上……

而此刻关墙上,焦络和几名近卫军士兵在跟闻渊一堆守军士兵一起,布置着其中一道防线。

只见他将架烧金汁的铁锅以及丢甩可丢甩御敌的滚木安置在合适隐蔽的位置上,又吩咐人将八角弩摆放在视野开阔的地段便与射击,并让人将工匠打制好的硬木挡板安在八角弩两侧,以防操弩手被敌人箭矢所伤……

“焦护卫,你说咱能干的过塞外那些胡人么?”和焦络搭对的闻渊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十分不安的说道,“蒙洛人可是不好惹啊,一想到真要打起来,我这心还是七上八下的。”

焦络闻言对此嗤之以鼻,将挡板上的麻绳重重一拉,随后说道:“蒙洛人有三头六臂么?还是铁打铜铸的?只要是血肉之躯,两个肩膀一个脑袋,那就有啥好怕的?

赢?呼兰人以前不也说打不赢么?现在还不是被我们收拾的服服帖帖,他们的脑袋都成了咱炫耀功绩换去富贵的战利品,真不明白你们到底一个个怕的什么劲儿……”

听着焦络一顿奚落,闻渊非但没有不满,反而心中安心了许多,见焦络一脸不在乎的模样,只能暗叹一句不愧是前军都督麾下的兵,当真是天不怕地不怕,难怪有如此可怕的战斗力,让全天下都为之震撼。

“好了~”

焦络大喝一声,拍了拍刚打好死结的八角弩挡板,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来到垛墙之上向外望去,却见玄武关外也是人山人海,忙的不可开交……

“将这些铁丝按照图纸所设全部铺好,务必在两日之内完工,这样城头的防御负担就能减轻不少……”

玄武关外正门阻挡蒙洛人攻城的那道防线由刘策亲自监督,只见地上都是一根根木桩深陷入土壤内,密密麻麻铺开足有数百步之远。

而木桩上都铺满了“横X”式的防御网,皆是出自郓城兵工厂的铁丝网,是全大周独一份的防守工事。

张定边望着铺设好的铁丝网,对刘策叹道:“军督大人,你这真是让末将大开眼界啊,这熟铁所制的铁网韧性十足,足有三道之多,敌人想要攻进来怕是要费不少力气了,只是将熟铁制成网会不会太浪费了……”

刘策说道:“浪费?区区铁料和人命相比哪个更值钱?只要能克敌制胜,不要说这些铁网,就算是真金白银,本军督也会想办法将他们全用与杀敌利器。”

张定边点点头:“军督大人的魄力果真让人佩服万分,只是末将有一点不解,还往军督大人指教……”

刘策说道:“张副将不必自谦,但说无妨……”

张定边指着一处木桩说道:“军督大人,为何你这铁网铺设要留有一人余地呢?若敌人匍匐前进不是形容虚设了么?”

刘策脸上露出一丝残忍的微笑:“这是有意为之,敢问张将军,你觉得趴在地上的人行动快呢,还是用两条腿走路的人行动快捷?

三道防线一过,敌人刚好进入关墙二十步距离,这时我守军居高临下用擂石滚木配以箭矢还击,你觉的那些蒙洛人能有几人活命?

另外这道铁丝防线一设,完全阻碍了蒙洛人攻城器械推进速度,也能为我军从容还击准备足够的时间,你觉的呢,张将军?”

张定边闻言,只觉的大冷天背后一阵湿意袭来,此刻他觉得其他不说,光刘策所言这番话中的杀机,就比在塞外徘徊的蒙洛人要可怕的太多,或许,这就是刘策与其大周各处将领最大的区别之处吧?

十二 蒙洛人来了

……

“吃饭啦~”

随着一声天鹅尖哨声响起,忙碌了一整天的玄武关将士,立马停下了手头的活计,弯着腰笑着找了个地方三五成群的坐下。

“回关,今日就先这样吧……”

望了眼逐渐黑下来的天色,刘策手一挥,让在关外忙碌的守军士兵全部撤回关内,他可不敢保证黑夜之下,在这个夜盲症普及的时代,玄武守关守关将士有多少人会被趁乱摸了黑,这种没必要的伤亡他可不想去赌,哪怕是自己友军也这样。

“军督大人,给……”

刘策一进关门,崔谅就端着一碗用瓷锅炒好的小米饭递到他跟前。

“有劳了……”

刘策也不客套,对崔谅应了一声,接过米饭,然后随便找了地方背靠墙面做了下来。

吃了两口炒饭后,刘策仰面朝天叹了口气,崔谅和张定边也是有样学样,拿着筷子扒拉两口一起望向天空中最后一丝彩霞逐渐消失。

“所有弓箭手都必须分配到各指定位置,敌人一旦进入射程范围,就听令射击,莫要让他们的攻城器械进入城墙范围,

另外,晚上必须要有人守夜值守,备好姜汤还有被褥,天太冷,千万别冻伤了他们……”

哪怕休息时刻,刘策也没有闲着,依旧和张定边他们布置着玄武关防御事项,因为这次他要面对的敌人非同寻常,远比这次入关以来遇到的那群“乌合之众”要精锐十倍不止,他必须让自己的神经随时保持警惕状态,确定做到万无一失才能放心。

崔谅说道:“军督大人,你且放心,死守玄武关也是我等关内守军将士的使命和职责,我等自然知晓该怎么做。”

张定边也说道:“末将也同样,这次能和军督大人一起共同抵御塞外强敌,也是我等荣幸,末将一定会督促好麾下将士,配合军督大人的指挥……”

刘策点头说道:“玄武关你们比本军督熟,这两天来我也只是了解个大概,对了,不少地方还要劳烦几位多多担待些了……”

“军督大人这话说的见外了……”张定边叹道,“军督大人本可以不掺合这件事,可如今却因为韩指挥使一封书信不顾一切前来接替守卫关墙,光这分魄力就让末将佩服万分了……”

刘策摆摆手说道:“本军督只是不想看到塞外蛮夷祸害我神州大地,顺便也想看看蒙洛人到底有何不同,让整个大周上下闻风丧胆……”

崔谅黯然说道:“事实上还是二十多年前塞外那一场血战把大周将士的胆魂打没了,几十万条人命,被四万不到号称六万的蒙洛人像割草一样的灭掉了,那时开始,朝廷怕了,百姓怕了,大周各地的官兵,也自然没了胆气与他们再战~”

“崔参将参加过那场战役么?”刘策好奇地问道,“昔日在雷霆军时,我帐内甲长曾从严曾经说及过此事,据他描述,当时战况是十分凄惨,但我观崔参将的年纪似乎……”

崔谅摇摇头说道:“那年我才六岁,怎么可能参与到如此激烈的大战中去呢?不过那年我两位兄长却都义无反顾的随军出征,结果一死一伤,去年我那兄长也已离世了,

塞外那场大战我也是听他说起的,其实当初这三十万人都不必枉死的,只是先皇听信谗言,化被动为主动,竟然弃守关墙主动与数万蒙洛铁骑决一死战,

结果可想而知,对面蒙洛人可都是自小在马背上长大的天生骑兵,缺甲少马境况下与他们在旷野之上决一死战,又跟送死有何分别?

而且当年,蒙洛人中有一名天才少年将领,就是他用计将我大周三十万将士一举击溃,彻底将塞内外的局势扭转过来,从那一刻起,大周就开始畏胡如虎,丧失了胆气神,只能采取屈辱的和谈政策与之相处,

虽然自此以后,蒙洛人就没怎么再大举侵犯过大周边境,但他们的压迫却是与日俱增,并没有因为关系缓和而有所缓解。”

听完崔谅的描述,刘策心情十分沉重,仔细想了想问道:“你说蒙洛人中出现一名天才少年将领?那么他是谁?”

“拓跋玉海,大漠兵神!”崔谅淡淡地说道,“一个让所有边军将士都感到震惊可怕的名字,他出自正黄幡,当今蒙洛帝国酋奴拓跋宏业的弟弟,他自十五岁起跟随拓跋宏业南征北战,所经之处皆是尸横遍野,付之一炬的下场,

在塞外,听到大漠兵神的名号,就如同听到死神索取魂魄的声响,让人由内而外,从骨子里感到发冷。”

“拓跋玉海?”

刘策闻言,眉头微微一蹙,这名号他还是第一次听闻,不过既然听到了,倒是也要了解下,自己已然将呼兰人打残,那将来和蒙洛人之间必定会正式对上,毕竟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怠。

听刘策问及关于拓跋玉海的情报,崔谅只是摇摇头说道:“拓跋玉海这人末将未曾与之见过,只是听闻这人和草原普通蛮夷不一样,除了作战勇猛,善于用兵之外,最大的不同就是礼贤下士,无论是谁,只要肯为蒙洛人效力,他都以礼相待,

拓跋宏业固然是草原雄主,然很大一部分江山和政议都是采纳拓跋玉海的提议才迅速崛起的……”

“文武全才,看来蒙洛人中也绝非全是饮毛嗜血的野蛮之辈,不然蒙洛人也不会如此壮大。”刘策叹道。

一个处于上升期的国度,哪怕他所处环境再恶劣,只要肯上进,终究会将体量大自己好几倍的腐朽王朝吞噬,刘策只感觉自己肩上的压力越来越重,甚至有了一丝想要放弃的念头。

不过,这也是一瞬间的事,让自己跪在异族人面前自称奴才这种事,那他宁可去死,自己既然来到了这个世界,就说明自己有出现在这个世界改变原本历史轨迹的能力,蒙洛人又如何?交过手才能知道雌雄!

想到这里,刘策指着城墙上各处通信用的信台,问道:“各处烽火台火油干草都准备齐了么?”

张定边闻言,顺着刘策手指的方向望了一眼,然后点头说道:“各信台二百步设一座,一处点火燃起狼烟,不消一刻整个玄武关都能收到消息,至于火油和干草,一直都准备着。”

“那就好……”刘策叹了口气,“希望再给几天时间吧,等玄武关内防御工事完善,必让来犯的绣红幡付出惨重的代价。”

话毕,刘策又扒拉了两口小米炒饭,只是饭中盐太少,实在有点淡。

吃完饭,刘策起身向前走去继续去巡防其他各处防御布置,临走前又对二人说道:“对了,明日开始,一日改三顿饭,将士们必须要有充足的体力抵御蒙洛人,不要舍不得粮草,该用的时候还是要用的……”

张定边和崔谅二人闻言面面相觑,望着刘策的背影久久说不出话来。

……

三日后,十一月二十,寒风……

“哈……”

韦巅依偎在一口垛墙边上,迎风哈了口白气,一双牛眼望着塞外戈壁滩上那荒凉的景像,百无聊赖的不时挥动手中双铁戟,似乎在迫切期盼着来一场酣畅淋漓的大厮杀。

周围的守军士兵缩在墙角边上,背靠关墙,不时裹紧身上的陈旧棉大衣用以驱寒。在中央军兵制败坏的的条件下,玄武关士兵的待遇已经算是顶尖了。

而且他们都是其他各地招来的精锐控弦之士,负责敌人攻城时第一波反击,无论体力还是臂力都要好过其他人太多,自然是被刘策放到对阵呼兰人最前线的战斗。

而刘策所带两千近卫军,主要远程兵器就是劲弩,或者说叫用齿轮改良后的臂张弩,直射威力远比步弓要准和猛。

但可惜臂张弩的弩矢有限,而且两千人平均四人才一副,弩矢一副配备一百二十支,必须要在最关键的时候才能使用。尤其在这种几万人殊死搏杀的大场面,更是要慎重使用。

“桀~”

忽然,一声鹰啸长空,猛地将所有背靠墙面休整的士兵惊了起来……

韦巅向玄武关外望了一眼,顿时闪烁杀戮的光芒,只见他舔了下自己被风吹的青紫的嘴唇,兴奋地说道:“直娘贼,总算来了……”

是的,来了……

绣红幡酋奴,宇文纣的六万大军终于如皇甫翟所料那般,前来扣关了。

这一刻,玄武关上守卫的士兵不由发出一阵吞咽口水的声音,对于蒙洛人的恐惧,他们至今还是印在骨子里,不是靠嘴巴说说就能驱散。

“呜~~”

犀利的号角传遍整个玄武关内,那是最先反应过来的近卫军将士,他们将敌人来袭的第一消息迅速传递至三军将士知晓。

“驾~”

正在马上巡防的刘策,听闻敌袭号角,连马都来不及下,立刻策马奔上关隘城墙,来到张定边守卫的岗位,掏出窥镜向外望去。

“张将军,玄武关边境距离蒙洛人几步之远?”待确定蒙洛人确实在向玄武关靠近后,刘策放下窥镜对张定边问道。

张定边说道:“回禀军督大人,一百八十步距离……”

刘策点点头,眼神变的阴冷无比:“那就好,让八角弩准备,若敌人进入一百八十步距离,立刻给我还射!”

张定边心中一紧,大声吼道:“遵命!”

不过很快他又犹豫地说道:“回军督大人,八角弩射程虽然有二百四十步之远,但如今这风向对我们不利,怕是射不到他们啊……”

刘策说道:“射不射的中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告诫那群蛮夷,这是我们中原人土地,胆敢犯者,必诛不赦!”

十三 拒绝谈判

……

“旗主,情况似乎有些不对啊,为什么我们刚出现,对面缩在关墙里的绵羊就开始吹号示警了?”

射雕手疏勒望着对面数里外玄武关的变化,不由神情一怔,一脸狐疑地对宇文纣说道。

然而,宇文纣闻言却是十分的淡定,甚至在马背上绕有兴致的玩弄起一条皮鞭,眼中满是趣味的目光8。

许久,宇文纣说道:“韩旷不在,听闻关内就那张定边和崔谅能打对么?那个张定边去岁主动出关探查我部踪迹,还连杀我六人,也算是一条有狼性的汉子。”

边上的智囊布珍扎西忙道:“旗主,韩旷如约已经调离玄武关,张定边虽勇却乏谋,且听闻他和崔谅素来不合,平日都靠韩旷磨合他俩关系,

如今韩旷不在关内,依奴才看,他们肯定会相互开始猜忌,因此建议旗主再等些时日必能轻松入关……”

“嗯……”

听完布珍扎西的话,宇文纣只是随意应了一声,接着又对跟在自己身边的疏勒和塞尔图两名射雕手问道:“你们都是我绣红幡旗下最优秀的射雕手,我且问你们,你们觉得本旗主该如何破关呢?”

塞尔图抢先一步说道:“回旗主的话,依奴才之见,不需跟那群卑贱的周狗绵羊讲什么阴谋诡计,我蒙洛勇士各个以一敌百,只要敢战,定能一鼓作气攻上玄武关隘城头,奴才愿领麾下八百勇士亲自扣关!”

宇文纣笑着摇摇头,对塞尔图说道:“你知道你麾下八百勇士都是绣红幡正统蒙洛血统的士兵和勇士么?岂能随意调动送死?

看到没,周国的士兵虽然都是懦夫只敢缩在那个龟壳里不敢出来,但那个龟壳却是实实在在阻碍我们南下的最大障碍,

还记得当年远东玉阳关之战么?折损了无数人都没正面拿下,最后还是靠绕道熊蜂岭策反部分冀州军队前后夹击下才取下的,

而眼前这座玄武关,比之玉阳关更加难啃,虽然韩旷走了,兵力也被调离过半,但要想轻松拿下,本旗主可不会觉得有这么容易……”

宇文纣的话让塞尔图面色一阵青一阵白,当真是羞愧万分,只能单手贴住自己胸背对他说道:“抱歉旗主,都是奴才的不是……”

“也不怪你……”宇文纣扬鞭止住塞尔图的话,“毕竟这次本旗主也确实是冲这玄武关来的,我绣红幡想要让圣皇拓跋宏业提正就必须要让世人有目共睹我们的功绩,

权谋之术固然重要,但我大漠儿郎本色就是以武为尊,用手中的弧刀和胯下的铁骑征服整个天下,到时,本旗主需要你们的勇武将对面关内的绵羊全部震慑住!

你们有这信心么?”

“嗷嗷嗷~”

宇文纣话音一落,周围绣红幡内的胡人齐齐扬起弧刀虎枪狼嗥起来,脸上神情是万分嚣张狰狞,眼角余光瞥向玄武关是充满了不屑和炽热。

伸手将众人安抚下后,宇文纣对布珍扎西说道:“智囊,你先带人去劝降张定边吧,对这样的勇士,我们蒙洛人该给予足够的尊重,只要能放我们进关,无论有何要求,都先答应下来……”

布珍扎西俯身行了一礼:“奴才这就去办,请旗主在此稍待。”

话毕,布珍扎西带着几名蒙洛奴隶军士兵,一起向玄武关走去,他有信心,只要韩旷不在,一定能让关中的守将将城门大开迎接绣红幡进去。

望着布珍扎西前去劝降的身影,疏勒不屑地嘀咕一句:“阿巴比多伦的后人只靠一张嘴就能得到无比的器重,真是令人感到不爽……”

……

在布珍扎西带着奴隶前往玄武关劝降的同时,城头之上的刘策也是一直在用窥镜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边上的皇甫翟依旧面不改色的用镜布擦拭着手中铜镜。

良久,刘策放下窥镜,对身后的近卫军士兵说道:“命八角弩准备,敌人进入一百八十步范围,就给我狠狠的射击!”

“遵命!”

近卫军士兵傲然答了一声,然后转身向八角弩附近的控弩手走去。

聂元群不无担忧地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他们似乎只是来劝降的,是否听听他们想说什么?”

“不必了……”刘策断然拒绝了聂元群的提议,“本军督就是要断了守军将士那最后一丝侥幸心理,让他们都知道,对待狼子野心之辈,没有后路,只有杀戮!”

“呃……”

刘策冰冷决然的态度让聂元群顿时面色一怔,暗自吞了口口水,便不再多言。

“咯吱吱~”

一座八角弩已经被控弩手拉开满圆,边上的士兵将一条粗一米八以上的弩矛塞入弩槽,随时准备听候命令松弦予以射击……

当布珍扎西来到玄武关外两百步距离的时候,见到关防门前铺设的防御工事时,不由双眼发直,一股强烈的不安袭上心头。

“这,这些周国绵羊居然短短时间内就将关门前的防御工事修葺的如此严密?那一条条线缠在木桩上有什么用?奇怪,难道他们打算拒绝蒙洛帝国释放的善意么……”

猛然间,布珍扎西觉得此次谈判劝降似乎没有之前预期那么轻松,于是开始踱步不前,仔细开始思量起下一步该如何定夺。

高耸的云关,似乎隐藏着一股莫名的杀机,宛若一张虎口,随时会一口将自己吞噬。

这就是布珍扎西对眼前这道玄武关的看法,但是以前,这种感觉却是从来没有的。

“可能是我想多了,韩旷已经不在,张定边等人又有什么能力抵挡我蒙洛人呢?更何况章家寿那老狐狸也已经布置好了一切,没理由会出意外啊……”

想到这里,布珍扎西强压心头恐惧,带着一众奴隶,踏步继续向前走去。

“咻~~”

“啊~”

“仆~”

就在布珍扎西等人跨入距离玄武关一百八十步距离时,他耳边忽然响起一阵霹雳绷弦的呼啸,只见关墙之上,一支粗重漆黑的弩矛夹带着无穷怒火向自己这边飞速疾驰。

布珍扎西大喊一声,惊魂未定之际,承受不住内心恐惧大喊了一声,好在风向和准头缘故,那支弩矛直接从自己头顶飞过,钉在了自己身后十余步距离。

这一幕彻底让布珍扎西和他周围的奴隶军震惊了,玄武关上那群绵羊居敢反击了?这无异与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太不可思议了。

“城(关)外的蛮夷听着,这里是中原地界,未经允许,全部给老子滚出去,不然,下一次,你们这群蛮夷就没这么好运了!再进一步,老子保证送你全家问候大地之母!”

韦巅抱着一口铜皮喇叭,一脸狰狞地冲关外靠近的胡人大声吼道,虽然相隔甚远,但那洪亮的嗓门还是将要说的话一字不差的传入布珍扎西等人的耳畔……

“反了,反了,绵羊居然开始威胁起狼群了!”

听到韦巅吼声的布珍扎西顿时感觉自己遭受了前所未有的侮辱,他气急败坏的大吼起来。

“拿我弓来~”

见布珍扎西还不退,一直隐忍不发的张定边有了动作。只见他接过一名军士递来的一张三石弓,取过一支羽箭搭在弦上开弓满圆,瞄准了布珍扎西。同时他眼睛微眯,感受着四周风速流动。

“飕~”

绷弦一瞬,箭出如星,三石弓的巨力掀起一阵空气扭动声响,直扑布珍扎西而去。

“不好~”

“噗~”

“呃~”

感受夺命危机的布珍扎西本能的将一名奴隶拉倒自己身前,就在这一霎,羽箭直接命中了那奴隶兵的肩膀,痛的他忍不住惨叫一声。

只见皮甲制成的肩甲上插着一支晃动的白色羽箭,不过好在距离过远,加上风向等因素,箭镞入躯并不是很深,侥幸让他逃过一命。

“撤,向旗主回报~”

已经确定情况不对的布珍扎西当即不再坚持去劝降张定边的想法,十分明智的选择了后退。

“喝~”

“喝~”

“喝~”

当城关上的守军将士见到布珍扎西等前来劝降的胡人退却,齐齐爆发出一阵激烈的欢呼声。

他们已经有多少年了没有这种振奋人心了?面对胡人的压迫挑衅,何曾有过今天这种酣畅淋漓的场面?这一刻他们觉得内心是无比的激动,再次找到了一丝身为军士的荣耀。

皇甫翟静静地望着眼前这一幕,思索良久后,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你这是在激怒蒙洛人么?”

刘策闻言冷然回道:“莫非皇甫先生觉得我做的不对么?”

皇甫翟摇摇头:“不,恰恰相反,军督大人做法十分明智,接下来守军将士最后一丝侥幸心理也断了,整座关隘都将笼罩在激战的阴影之中,而现在,需要的就是这种危机!”

刘策冷笑一声:“对待敌人,本军督从来都没想过跟他们有握手言和的那一天,尤其眼下这个乱世时节,更是绝对不可能,

既然胡奴胆敢犯境,那就要做好血染沙场的觉悟,本军督倒想见识见识那传说中的蒙洛铁骑究竟是不是真的不可战胜!”

皇甫翟点点头,又开口说道:“见识了军督大人御下手段,在下也就放心了,这里有军督大人在完全就能掌控玄武关局面。”

刘策一怔:“皇甫先生是要离开了么?”

皇甫翟回道:“在下再在这里呆下去也无济于事,不如去威远城的总督府走走,十日之内,我必带来让军督大人满意地消息……”

刘策眉头一蹙,望着皇甫翟坚定无比的神情,良久点头说道:“皇甫先生,你去吧,我相信你……”

说着刘策将自己的汗血马匹交到他手中:“此马产自西域,有助先生脚程,请先生速去速回……”

“嗯……”

皇甫翟也不客套,应了一声后,牵着汗血马就向关墙之下走去,很快消失在了众人眼帘。

……

十四 异族步兵

……

回到军中的布珍扎西,带着那名肩胛中了一箭的奴隶兵跪伏在宇文纣面前,声泪俱下的向他诉说了事情经过,让周围绣红幡的士兵齐齐到抽一口凉气,都仿佛听到了不可思议的大事。

听完布珍扎西的话,疏勒当即指着他的脑袋大声吼道:“布珍扎西,你个狗奴才,你确定你所说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是真的么?真的没有跟旗主撒谎?”

布珍扎西点头说道:“奴才所言字字句句皆是属实,两百步内对面玄武关就开始射出八角弩和弓箭,奴才根本就还未来的及说什么啊……”

“呵呵……”

听完布珍扎西的话,宇文纣忽然轻笑起来,只见他踱步来到布珍扎西和那名肩胛依旧插着箭矢的奴隶士卒跟前绕了两圈,随后一把握住箭杆,狠狠地抽了出来,疼的那奴隶是呲牙咧嘴,唯独不敢发出声音。

望着箭镞上殷红流淌的学水,宇文纣眯着眼玩味地说道:“一百五十步以上距离,在风势对我军不利的情况下,还能一箭命中,啧啧啧,整个玄武关能做到这点的怕也是只有张定边一人了吧?”

布珍扎西想了想,提出了自己的质疑,对宇文纣说道:“旗主,奴才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宇文纣说道:“尽管讲,你有何发现?”

布珍扎西回道:“启禀旗主,奴才感觉玄武关上情况似乎与之前大不相同,要知道韩旷为人谨慎,但之前我军数次在关门之下挑衅都未曾有过过激的举动,然这次奴才刚带人至玄武关范围,就遭到了反击,您觉得这……”

说到这里,布珍扎西小心翼翼地望了宇文纣一眼,但见他神色平静,这才放下心来,继续说道:“奴才觉得玄武关内必有其他蹊跷!”

“咔嚓~”

宇文纣闻言,握箭的手狠狠一折,顿时一阵木裂声响传来,那支羽箭应声而断,然后对跪在地上那受伤的奴隶说道:“你先下去养伤吧,赏你精米一斗……”

“多谢旗主……”

奴隶闻言兴奋无比,不顾自己肩上的伤势沉痛,执意朝宇文纣俯身一拜,然后欢天喜地的退了下去。

等那奴隶一走,宇文纣面色瞬间一冷,对周围所有麾下的将领说道:“我不管玄武关内有什么变化,总之这一次,好不容易争取来的破关机会,断不能就此放弃,

传令先锋奴隶军萨摩罗陀和比罕思乞,各领本部总计七千人立即开始攻关,疏勒,塞尔图后阵督军,若有退者,立斩不赦!”

“是~”

疏勒和塞尔图大声领命后,立刻转身前去调动麾下士兵前去准备功城事宜了……

等疏勒二人离开,宇文纣又说道:“命宇文挺和颜扎顺便巡探玄武关关墙,看看附近会不会有什么异动,中原人诡计多端,纵使我蒙洛人天下无双,也要时刻提防他们的暗箭……”

玄武关上……

“军督大人,观蒙洛人这架势可能要攻关了,您是否先回将军府……”

“不必了聂副将,你只管守好自己的位置,本军督自有分寸!”

从窥镜中望着远处汹涌而来的蒙洛攻城部队,刘策神色凝重,拒绝了聂元群的提议后,开始准备反击事宜。

他放下窥镜对聂元群说道:“聂副将军,待敌人靠近一百八十步开始列阵,就让后方投石机发动攻势,这一次,本军督要让玄武关下溅满胡奴的鲜血!”

聂元群也不多言,立刻领命而去,从这些日子和刘策相处下来他知道,眼前这个前军都督完全和韩旷就是两种人,异常的冷酷无情。

“来吧,蒙洛人,本军督倒想看看,你们有多少血能流……”

刘策平静的面色中带着一丝深隐的暴戾,随着敌人逐渐逼近,他从窥镜中也看清了攻城敌军的真实面目……

“嚯嚯嗬~”

七千奴隶军,各个身披五花八门的甲胄,外套一件御寒的兽皮大衣,高举手中的刀枪和圆盾,发出狼嗥般的撒叫,不停逼近玄武关大门。

在他们身后,跟着十几辆攻城车还有一架架高耸的云梯,甚至还有五六辆重弩车在不停推进。

仅从眼前这些来看,这支蒙洛奴隶军的装备就远远超过了呼兰人在冀州招募的奴隶营,而且观那些奴隶的士气和体质,两者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形势似乎比想象的更严重,但刘策并没有因此起任何情绪的波动,如果有,那也只是大战来临前的那一丝悸动。

“列阵~”

两百五十步开外,七千异族士兵在各自头领的呼喊下,停止了前进的步伐,各自肃立关前开始列阵。

“那些是什么鬼东西?”

很快,异族奴隶军列阵完毕,萨摩陀罗瞥了眼前方布置的三道铁线阵,不由露出一丝狐疑的神情。

“萨摩陀罗,你在想什么?看你神情似乎很害怕啊……”一起进军的比罕思发现萨摩陀罗脸上的表情变化后,对他嘲讽地说道,“该不会被对面的绵羊吓破胆子了吧?”

萨摩陀罗指着前方那些铁线连接的木桩,凝重的说道:“比罕思,你见过有这种防御工事么?为何我从未见过……”

比罕思闻言,立刻顺着萨摩陀罗手指的方向望去,一看之下也是微微一愣,不过很快,他就露出满不在乎的神情说道:“这定是关内那些周国绵羊在故弄玄虚,定是在做工事之时,发现我大军将至,就胡乱拆了些衣服上的线连一块了,哈哈哈……”

比罕思说完,就忍不住大笑起来,对于他这种乐观的态度,萨摩陀罗却并不感冒,他敏锐的感觉到眼前这个铁线阵可能会对此次夺关产生巨大的变数。

就在萨摩陀罗和比罕思在原地踱步,仔细研究那奇怪的防御工事之际,身后突然传来赛尔图暴躁的呼喊声:

“你们还在磨蹭什么!赶紧攻城,莫要贻误军机!”

二人回头望了眼,足足超过一千五百骑兵的蒙洛本部,那精良的装备远比奴隶军先进,尤其配备了双边马镫之后,他们的骑兵战斗力变得比以前更加可怕,能稳稳的坐立在马背之上用角弓射击任何射程之内的敌人,与以前相比,可以说是简直有了一个质的提升。

面对疏勒和塞尔图带来的巨大压力,萨摩陀罗也只好叹息了一声,随后手臂高高扬起,准备命令本部奴隶军士兵对玄武关展开进攻。

不过,这时候的玄武关内……

“差不多了……”

一直用窥镜注视着关外敌军情形的刘策,见蒙洛人已经列阵准备就绪,眼神瞬间一冷,随后冲一边的聂元群点了点头。

聂元群授命,回头和关墙之后十余步外一座巨大的投石机挥了下手中旗帜。

下一刻……

“咯吱吱~”

粗长的臂杆在绞盘的转动下缓缓拉下,发出一阵刺耳的木响,最后待位置被固定之后,一块巨大的石头被塞入了弹匣之内……

“呼~”

再下一刻,随着近卫军一名士兵挥动手中铁锤砸在绞盘之上,被拉至极限的抛绳随之一松,长长的臂杆高高扬起,将弹匣内的巨石无情的推送了出去,直接飞向关外正准备蠢蠢欲动的异族奴隶军。

“那是……”

当巨石出现在半空之中化作一道巨大的阴影坠落之时,萨摩陀罗和比罕思顿时眉头一蹙,眼中浮现一丝从未见过的恐惧……

“不好~快散开~~”

待确定那道巨大阴影就是冲自己列阵的奴隶军而来的时候,二人忍不住惊叫连连,迅速退到一边,并大吼着让严密的阵型散开,然而……

“轰~”

巨石无情的坠落,发出一阵巨大的轰鸣震响,在其中一支数百人的军阵中翻起一片尘沙裂石,无数条身影惨叫着腾空而起,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重跌落在地面之上……

尘埃散去,萨摩陀罗和比罕思狼狈的从地上爬起,向巨石坠落的地方望去,却见入眼处尽是趴在地上抱着自己伤患处凄厉惨嚎的奴隶军士兵,淡淡的血腥气味随着寒风吹散,在关外战场之上蔓延。

萨摩陀罗久久无语,对这种可怕景象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对面玄武关内难道有人会妖法不成?居然会将这么巨大的石头用来作为杀人的武器,这在让他俩感到震惊的同时,心里也对此次破关之战浮上了一层不安的阴影。

同样震惊的还有疏勒和塞尔图,不过他们与两个奴隶军首领所震惊不同的是,玄武关内的守军居然真的敢对蒙洛人展开还击?

这可不是一个好的兆头,要知道一直以来蒙洛人之所以能让大周一直屈服在自己威压之下,最主要的是心理攻势,如今他们都迈过了这道坎么?这怎么可能?

“阿妈,我的腿没了~”

“我的胸口好痛,救救我,我不想这么死去……”

“好多血,我的血怎么都止不住啊,大地之母,救救你的仆人吧……”

被巨石“眷顾”的奴隶军阵中,数十人躺在血泊中发出阵阵痛苦的惨嚎,从他们扭曲的面容和身上的疮伤可以看出,这几十人不少人是被巨石落地后滚动的痕迹所碾伤,以他们那奴隶军的身份和地位,留给他们的下场基本只有死路一条。

而那块巨石之下,仍有鲜血在溢出,随着冷风一吹,渐渐开始凝固,诉说着无尽的凄凉,而在巨石之下的生灵,早已被磨成一片血色的齑粉,飘散在寒冷的空气之中。

“卑鄙无耻的周狗!全军听令!一鼓作气,拿下玄武关!为死去的勇士报仇~”

“嗷嗷嗷~”

血腥的屠戮彻底刺激了萨摩陀罗和比罕思,他们齐声呐喊之下,很快将尚处于诧异恐惧之中的奴隶军士气调动起来,嚎叫着向前方玄武关大门扑杀而去……

十五 初捷

……

“弓箭手,准备~”

“咯吱吱~”

“放~”

“飕飕飕~”

玄武关外,敌人嚎叫着向前逼近,关墙之上,崔谅冷静的指挥身后弓箭手攒弓还击。

但闻一阵弦开满圆、弓臂扭曲的刺耳声响,在弓箭手松开弓弦一霎那,羽箭密如黑蝗,呼啸着向关外蒙洛奴隶军扑去。

“笃笃笃……”

然而,一波箭雨抛射下来,传入弓箭手耳帘的仅是一片金属钉入木料的破响,奔跑中的奴隶军各个手持圆盾护住要害,加上距离太远,又有逆风阻碍,所造成的伤亡可谓是寥寥无几,纵使几人身上中箭,也没能破开他们身上皮制的甲胄。

对于这一轮弓箭手抛射的表现,崔谅只是淡淡地继续下令道:“继续射击,不要让胡人靠近……”

“咯吱吱~”

“飕飕飕~”

闻听军令的一千弓箭手再次挽起八斗力的步弓,在各自军官的指挥声下,再次呼啸着松开弓弦,将羽箭尽数向蠕动的奴隶军倾泻而去。

“笃笃笃……”

一名冲在最前方的奴隶,在半空箭矢即将落到头顶之际,猛地举盾迎上,瞬间盾牌之上就响起三声震耳欲聋的晃荡,足有三支羽箭的铁镞钉入了圆盾之上。

“切~”

另一名奴隶手持虎枪,将迎面落下的箭矢尽数挥落后,不屑的冷哼一声,然后继续向前冲去。而他那套在牛粪里浸泡烘烤过的皮甲上,仅挂着三三两两的箭枝,他看都没看一眼,就伸手将它们全数取下丢在一边。

“可恶!”

两波箭雨下来收效甚微,基本见不到有几个奴隶被掀倒,崔谅恼怒的拍了一下垛口,面色变的更加冰冷了。

“崔参将,现在该怎么办?难道眼睁睁看着那些蒙洛人杀过来么?”杜振晓忧心忡忡地对崔谅说道。

崔谅闻言,瞪了杜振晓一眼,继续下令道:“准备好金汁擂石,等敌人靠近,就往死里招呼,另外,八角弩启用,注意胡人后面的攻城器械!”

“遵命!”

杜振晓大声领命离去后,而崔谅此刻的神情却变得更加凝重了,尤其刘策设立的三道铁丝网究竟有没有效果,能不能阻挡蒙洛人的步伐?说实话,他心里压根没底气。

“前进,继续前进!”

眼看玄武关守军的弓箭对自己造不成有效威胁后,萨摩陀罗和比罕思顿时如同打了鸡血一般,不停催促自己麾下加速向前推进。

随着队伍的推进,七千奴隶已经移动到了铁丝网前……

“这什么鬼玩意儿?铁做的?”

一名奴隶在同伴的掩护下,摸了摸木桩之上被缠绕了数圈的铁丝,眉头不由皱了一下,对这种新鲜的玩意儿,他们永远都充满了好奇。

“细丝烂铁,没啥用,看我一刀将他削断!”

在确认缠绕在木桩上的就是铁制作的丝网后,那奴隶当即抽出尖刀狠狠的挥砍下去。

不想这一砍之下,那铁丝网极具韧性,除了铁丝开始凹陷下去外,竟是无论如何都劈砍不断,登时让这些奴隶军都感到万分的诧异。

“邪门了,怎么这么难砍?”

在连续挥出几刀,确定无法顺利将眼前铁丝网劈开后,那奴隶顿时有些气馁了,只好向其他同伴都抛去一个求救的眼神。

“都磨蹭什么呢?为何又停下了?难道又要贻误战机不成么?”

见距离玄武关门八十步,队伍又停下来之际,比罕思在十几名奴隶士兵的掩护下,来到那队奴隶面前,愤怒地问道。

“统领,奴才们被这些铁线缠住,过不去啊……”奴隶万分委屈的对比罕思说道。

比罕思闻言,瞥了眼那些铁丝网,却也没过多在意,只是毫不留情等我一巴掌甩在那说话的奴隶脸上,然后拎起他的衣领,恶声恶气的说道:“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总之一炷香时间内,我要看到你们的身影都出现在玄武关大门之下,如果我看不到,你,还有我,都将被予以严惩,甚至全家都会被处死,听清楚了没!”

“是,统领~”

奴隶捂着被扇通红的脸,唯唯诺诺地应了一声,望着眼前密密麻麻的铁丝网防线,仔细观察了一阵后,发现铁丝木桩之间的下半截刚好可以容纳一个人匍匐前进后,当即带头钻了进去。

在这奴隶的带动下,不少人有样学样,一起从铁丝网下方匍匐着向前爬去。

而在关墙上目睹这一切的刘策,嘴角微微抽搐一下,寒眸杀机尽露,对身边的焦络说道:“让弩手就位,放蒙洛人进入第二道防线再开始射击,记住,尽量瞄准了打,务必要将三成进攻的蛮夷留下!”

“遵命!”

焦络大声一吼,迅速去执行刘策的命令了。

……

“挺顺利的,呼……”

当奴隶军从第一道防线钻出起身后,齐齐欢呼了一声。

可就在他们刚喘了口粗气,还未来得及站稳的时候,一阵金属扳机扣动的轻响在他们耳边回荡……

紧接着,一股风裂般的刺痛迎面而来,待这些奴隶回过神的时候,死神已经如期而至……

“飕飕飕~”

“噗噗噗~”

呼啸的弩箭席卷而至,之前那名之前拿刀砍铁丝网的奴隶首当其冲,左面脸颊瞬间被锋利无的弩箭破开,贯入了口腔之中。

“呃~”

“砰~”

那奴隶顿时瞳孔一缩,紧接着发出生命中最后一声轻哼,全身就被彻骨的寒冷包围,最后跌跌撞撞的倒落在地。

“砰砰砰~”

“啊~~”

那奴隶是第一个倒下,但不是唯一,也不是最后一个。臂张弩精准的命中将刚从第一道防线爬过来,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的蛮夷尽速射翻在地。

很快,第一道和第二道铁网防线中间,到处都是凄惨的嘶吼声,令人闻之不寒而栗。

“继续,交叉射击,弩手停下,弓箭手接上,绝对不能给蒙洛人半点喘息之机,给本军督狠狠的射,射死这群狗娘养的!”

刘策依旧在城头上用窥镜注视着玄武关外敌人举动,并不时指挥守军予以战术还击。

“飕飕飕~”

“咻咻咻~”

玄武关上,密集的箭雨腾空而起,形成一片令人触目惊心的黑云,箭刃破空扭曲的嘶啸,时刻绞动着关外铁丝网前的奴隶军。

“噗噗噗……”

“啊……”

刚从铁丝网下钻出身躯的人影,还未来得及做出防备,就被成片成片的箭雨射成了筛子,不少人甚至还未从地上爬起,背部就中了数箭,只能在地上苦苦挣扎惨叫……

而那些好不容易爬出铁丝网的奴隶,刚起身瞬间同样未及做出反应就被犀利的箭镞破开了身上各处要害。

短短一瞬间,激荡的血雨就在玄武关外洒落,碰撞之间迅速形成一滩滩血雾爆开,在空气四周蔓延开来,浓重的血腥味充斥在整个玄武关外的旷野之上。

“噗~”

一名奴隶刚从铁网之下爬起身瞬间,就被一支疾驰而至的箭镞洞穿了咽喉,霎时让他那具沉重的身躯仰面倒落到了铁丝网之上,就这么挂在了木桩之上气绝身亡……

“啊~~”

纵使这些奴隶再如何晓勇悍不畏死,在看到同伴被箭矢纷纷射翻在地那一刻起,自己又处于孤立无助的情况下,终究恢复了与生俱来的劣根性,丧失了血勇之气,纷纷惨叫着想要向来时的跑去。

可惜,来时不易,想退又岂能尽人意呢?尤其一堆同伴的尸体阻挡了退路,地面上流淌的血水又被寒风吹拂凝固成冰,再想转身穿回去又谈何容易?这样不是成为玄武关守军的活靶子了么?

“将盾牌安置到背上~”

“噗~”

一名奴隶脑子忽然一亮,大声向四周同伴喊出了撤退的办法,然而兴奋之余,他疏忽了防范,一支飞旋的弩箭直接从他后脑勺透穿,掀翻在了地上,最后也成为地上同伴中的一员,死时脸上还挂着一丝诡异的笑容……

不过这位奴隶的死也没白费,周围的同伴立刻将圆盾附在背上,弯下身子迅速钻入铁丝网向来时的路途撤去……

“停止射击!节省箭矢!”

见蒙洛人第一波攻势被打退,刘策果断下令停止弓弩手继续攒射,在盾牌的防护下,射出的箭矢纯属浪费。

“胡奴退了~~”

玄武关上,望着胡奴像条狗一样的向来时撤去,不知谁大声吼叫了一声,接下来……

“嗷嗷嗷~~”

整个玄武关上爆发出一阵前所未有的欢呼声。

“我们居然打退了蒙洛人?”

“真的假的啊?我不会是在做梦吧?”

事实上,不少人至今根本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这一幕是真的,虽然只是一股不足千人的奴隶军,伤亡预算也不过百十人上下,但这对他们内心造成的影响却是不同凡响的。

“唉……”

望着玄武关内人声鼎沸的情形,刘策只是微微叹了口气,尔后恢复到一脸风淡云轻的模样,回头望向关外绣红幡的大纛,眼神瞬间变得阴冷无比起来。

“现在,你们还有多少血打算要流呢?”

刘策面目逐渐开始狰狞起来……

十六 复战

……

绣红幡大纛之下,兵败归来的萨摩陀罗和比罕思战战兢兢地跪在宇文纣面前,低着头不敢言语,深怕惹怒了这位喜怒无常的蒙洛旗主,唯有疏勒和塞尔图将在玄武关前发生的一幕幕详细说给宇文纣听。

待听完疏勒二人的描述后,宇文纣扬起手中马鞭顶了顶戴在自己头上的铁盔,遥望了远处的雄关一眼,忽然开口对布珍扎西问道:“智囊,你说,本旗主现在是不是该退兵呢?”

布珍扎西一听,仔细斟酌了一下回道:“启禀旗主,这次虽然损失不过区区百十奴隶而已,但从玄武关守军的表现来看,似乎打算死守到底,奴才建议不如暂且退兵,以免我旗下勇士无辜折损过多……”

宇文纣闻言,脸色逐渐变黑,随后绕着萨摩陀罗和比罕思二人走了一圈,忽然开口问道:“也就是说,本旗主这一个多月来对你的信任和期望都落了空?我集结六万人,就是为了在这座关隘之外挨冻了挨这么久么?”

布珍扎西闻言,吓的连忙跪在地上不断磕头作揖求饶:“旗主,奴才真的已经和章家寿商议好,让蔡全临时替任了韩旷的位置啊,可为什么关内会变成这样,奴才是真的不知道啊,还望旗主明鉴呐……”

“哼……”

宇文纣冷哼一声不再理会布珍扎西,而是绕着萨摩陀罗走了一圈,然后抓住他的脑袋将脸贴到他跟前说道:“你说,为什么这么快就退了下来?身为奴隶统领都不晓得管管你的那些狗奴?

还是说你根本不配当这个统领,是本旗主眼瞎挑了你这么个货色?嗯?”

宇文纣这番话可谓是一语双关、指桑骂槐,既在说萨摩陀罗,又似乎在警告布珍扎西,大冷天,二人同时感觉自己的后背似乎湿了一片,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啊~”

忽然一声惨叫传来……

却见萨摩陀罗捂着耳角痛苦的哀嚎着,仔细望去,五指缝隙中似乎还淌着殷红的血迹……

宇文纣一刀割下萨摩陀罗的耳朵后,直接将耳朵丢在他边上,拍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的说道:“这次是给你一个小小惩戒,若再有下次,就不会这么轻松了,速去重整军队,继续进攻,就算是用人命填,也要把玄武关外那些工事给填平,明白么?”

萨摩陀罗哪敢有其他意见,只顾大声说道:“奴才明白,奴才明白……”尔后捡起自己的耳朵灰溜溜的离开了。

而看着眼前这一幕的比罕思以及布珍扎西压根屁都不敢放一个,事实上他们虽然是绣红幡的军队,但毕竟本质还是蒙洛人的奴隶,是从战场上被俘虏或被征服的部落征召而来的,对这些人,蒙洛人根本就在将他们当炮灰使,杀起来也毫不手软,别指望会当一家人对待。

这也是草原异族部落的通病,或者说是全天下掌权者的心理:对异己者永远都不会完全信任。

萨摩陀罗和比罕思离开后,宇文纣又问道:“颜扎他们回来了没?让他去探查玄武关其他城段也该有些时候了?”

布珍扎西回道:“回禀旗主,玄武关城防线实在太长,颜扎统领想必也是要探察仔细才会向旗主回报啊……”

宇文纣轻轻应了一声,点头说道:“本旗主麾下也就颜扎和桑木尔让人省心,办事缜密无需本旗主多言,就能将所有问题解决掉,你们呀,真该多学学他们两人……”

“旗主说的是,奴才记下了,回头一定找颜统领和桑统领二人好好请教一番。”布珍扎西躬着身子唯唯诺诺地说道。

宇文纣伸了个懒腰,又望向远处那座高耸入云的雄关,眼中不无羡慕地说道:“中原人这底蕴还是很深厚的,不然也造不出如此宏伟的关卡,本旗主随着圣皇南征北战,攻下过无数关墙,但就是没见过比这更雄伟坚固的堡垒了,

真希望有一天,我蒙洛人能入主中原,获取关内中无数人口和富贵,近而为席卷大食,进占西夷各州做好充足准备,成为整片大陆的共主……”

身为蒙洛人中的一员,宇文纣同样有着强烈的种族自豪感,认为自己草原大漠的铁骑是天下无敌的,理所应当成为全天下最高贵的族群……

布珍扎西闻言谄笑着说道:“旗主所言甚是,终有一天眼前这座雄关会被我蒙洛铁蹄踏成齑粉,而旗主您定会成为我蒙洛王朝入主中原的大功臣。”

“哈哈哈……”宇文纣闻言大笑起来,不停指着布珍扎西,满意地说道,“布珍扎西,你知道本旗主最喜欢的是你哪一点么?是你的嘴巴,虽然所说的话听着不靠谱,但不知为什么,本旗主听着就是舒心,哈哈哈……”

布珍扎西嘴角微微抽动,小心翼翼地说道:“能让旗主开心,是奴才的本分……”

宇文纣也不再多言,回头继续望着玄武关,眼中充满了贪婪的神色……

……

“轰~”

“咯勒勒~”

玄武关前,缺了一只耳朵的萨摩陀罗和比罕思二人,在宇文纣威逼胁迫之下,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带着自己麾下奴隶军向城墙发起进攻。

半空之中,一块块近百斤重的巨石如同大鹏展翅一般,形成一整片阴云不断向前进的人群坠落。

随着巨石落地刹那,掀起的土石飞沙席卷,带起了无数条身影失去重力,飞腾到了半空,再落地时竟是一片筋骨寸断的裂响,以及惨绝人寰的凄喊之声。

投石机带来的伤亡并不大,在有了防备之下,三块巨石也就造成十几人的伤亡,但那种笼罩在头顶的死亡阴影和心里的恐惧却是一直挥之不去的。

更何况,即使避开了投石机的攻势,眼前宽余数百步的三道铁丝网防线,又不知会让多少人死在这上面?

但是,他们不能退缩,一旦退缩,惩罚是相当严重的,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钻入铁桩之下向前匍匐。

好在有了先前第一次的教训,这一回,这些攻关的奴隶军都学乖了,纷纷将盾牌束缚在后背之上,这样最大范围保护了自身要害,免于被普通箭矢伤到……

玄武关前最高的塔楼内,刘策俯在窗台前手持窥镜继续关注战场局势的变化。

这时萧煜火急火燎地前来禀报道:“军督大人,敌人即将踏过第一道铁网防线……”

刘策淡淡回道:“知道了,命崔谅派人去左右两侧城头巡逻,注意其他地方蒙洛人的动向,铁网前的计划不变……”

“遵命!”

萧煜大声领命后,立马跑下塔楼前去执行刘策的命令了。

……

“咯吱吱~”

“呼~~”

“噗~~”

“砰~~”

张定边亲自操控八角弩,脚蹬弩臂,拉开至最大力,对准一个刚从铁网内起身的奴隶松开了紧绷的弩弦……

但闻一阵霹雳破响,似乎带起寒流涌动,凌厉的扑向目标。那起身的奴隶措不及防之下,宽阔的胸膛瞬间被粗长的弩矛贯穿,直透后背,连惨叫声都没发出就被八角弩那巨大的惯性仰面掀飞了出去,重重落在身后一片铁丝网之上,嘴里猛吐一口鲜血,眼孔中的生机在随着呼啸嘶吼的寒风飞速退却,不一会儿就陷入了黑暗之中。

“呼呼呼~”

“突突突~”

又有数十条弩矛从玄武关上攒射而出,钉入第一道铁网防线的出口处,将地面上的碎尸飞屑带起,眯住了匍匐中奴隶的双眼,严重阻碍了他们的前行。

“放箭~~”

“噗噗噗~”

八角弩停止射击后,又有密如雨蝗般的箭雨倾泻而下,将刚起身的奴隶纷纷射翻,瞬间,凄厉的惨嗥再次在关前战场之上响起,给后面依旧前行的奴隶军带来了莫大的压力和恐惧。

“大地之母,保佑你最忠实的仆人吧……”

一名蒙洛奴隶士兵将头埋的极低,几乎是贴着地面前行在铁丝网下慢慢蠕动着自己身躯,望着身边同伴的尸体和血流成溪的情形,心中是不停的祈祷着自己能躲过一劫。

无论任何人,哪怕平时再如何骁勇,在紧急时刻依然对死亡有着前所未有的恐惧,尤其现在,望着入眼满是死状凄惨的同伴,体内仅有的血勇也开始被惊惧所占据包围。

“噗~”

“呃~”

可惜,大地之母似乎听不到他的祈祷,又或者这片土地不属于大地之母管辖,就在他还在喃喃自语的祈祷时,一支飞落的弩箭一下将他左肩贯穿,登时疼的他忍不住痛苦呻吟了一声。

“噗噗噗~”

“啊~~”

相比周围其他中箭的同伴,这位奴隶的意志已经是十分坚韧了,再又一阵箭雨袭来抛落之后,不少中箭的奴隶纷纷不停的惨叫起来。

不是每一个奴隶都有圆盾,也不是每一个奴隶都有坚韧的护甲,不少人身上依旧只是简单处理过后的兽皮护身,在数十步距离内,面对箭雨抛射洗礼,只能靠命运之神的眷顾。

“跑啊,我不想死~~”

终于,前进的奴隶军中不知道谁先忍不住大吼了一声,将心里对死亡的恐惧尽数传递给了出去,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无数奴隶军立刻倒退着向来时的路倒退爬去。

“可恶!”

比罕思望着自己部队又一次止步第二道铁丝网入口,潮水般的向后退来后,气急败坏的拍了下自己手掌,脸上满是不甘和愤怒。

“到底是哪个魔鬼想出这么个缺德的防御工事?好端端的熟铁不造武器铠甲,尽干这种勾当,别让我知道谁干的,不然我非把他的皮剥下来不可!”

另一边的萨摩陀罗,捂着已经血迹凝固的耳朵,望着在箭雨洗礼中,面带惊恐退下来的奴隶,恨恨地诅咒问候了一顿发明“铁丝网”的人。

“阿嚏……”

而在塔楼之上的刘策,却无缘故的打了个喷嚏……

十七 玄武关何人镇守

……

“鸣号,撤退~”

“呜呜呜~”

在绣红幡第四次进攻受挫,被玄武关上的守军打退下来后,宇文纣当即下令停止了攻击。

四次攻击,仅肉眼可见就折损了三四百号人,虽然这些奴隶军都是炮灰,死了也不值钱,但他们也都是绣红幡旗下的财产,是实力的象征,不能一点都不顾及他们死活,死过多的话对士气也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眼见玄武关前的防御工事确实比想象的要难以应付,宇文纣自然决定要停止进攻,停止无意义的死亡,开始布置新的战术。

回到主旗大帐的萨摩陀罗和比罕思依旧小心翼翼的跪在宇文纣前,如实向他禀明那些铁丝网的可怕之处,只听的周围一些绣红幡主将面色一阵发黑。

“哼~我就不信了,那区区几张铁网能有这么大作为?”绣红幡麾下,一名死士首领十分不满地说道,“依我之见,派一队骑兵凿开不就行了么?

不然再这么下去,怕是还没到关门之外,这冬天也就要过去了,万一圣皇知晓我们未经允许擅自攻打玄武关,还为此损兵折将的话,定会大发雷霆加以严惩的!”

帐内其余蒙洛将领闻言也不停的点头,现在阻挡自己前进的就是那一道道可笑的铁丝网,既然如此,为何不派骑兵将他们一一拔去,让步军的攻城器械进入关门之外呢?

比罕思闻言,忙对那死士首领劝道:“苏荣扎布首领,那铁网极其坚韧,而且每条铁线上都有锋利的刺头,前进的时候必须时刻保持匍匐的姿势,若抬头起身的话,难免会被扎伤肌肤,

如果要派马队去冲击的话,就怕会面临玄武关上下两面夹击,只会给我绣红幡造成更大的伤亡啊……”

苏荣扎布闻言,异常不屑的对比罕思说道:“我跟你们这些卑贱的奴隶不一样,不会被区区几道铁网就将你们吓成这个样子!”

“既然苏荣扎布首领这么信誓旦旦,那就请您带支马队将那些铁网全部毁去,也好让奴才开开眼……”一旁的萨摩陀罗没好气的对苏荣扎布说道。

苏荣扎布一听,顿时大怒,指着萨摩陀罗说道:“你个狗奴才,还有脸开口?你到底什么身份,敢这么和我说话,信不信我现在就一刀将你剁了喂狗?”

“看来你们是没将本旗主放在眼里啊……”

眼看帐内就要大吵起来,一直坐在主案前默不作声的宇文纣开口了,只见他眯着眼扫视了圈苏荣扎布和萨摩陀罗,然后煞有介事的挥了挥手中折叠的皮鞭。

“奴才不敢,一切听凭旗主做主……”

宇文纣身上所散发的压力让苏荣扎布和萨摩陀罗只能低头跪地,不敢再争,毕竟能成为蒙洛纣叹了口气对颜扎说道:“事情经过是这样的……”很快,宇文纣就将今日奴隶军攻城的失利和颜扎交代了一下。

颜扎听完后,眉头锁的更深了,良久才开口说道:“旗主,依末将之见,这次玄武关内定有高人镇守,不然无法解释韩旷不在,玄武关守军却胆敢主动阻截我大军进攻的奇异举动,而且这人深通兵法,定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必须慎之又慎才行……”

宇文纣点点头:“事实上,本旗主也是这么想的,如今听你颜扎口中说出来,这玄武关看样子还真是块硬骨头,不好啃……”

颜扎说道:“那旗主你打算退兵还是继续进攻?”

宇文纣说道:“事到如今只能继续硬着头皮打下去,毕竟一次性出动六万绣红幡的兵力,其他周围的旗部也定在观望,若就这么退却,怕对我绣红幡的前景有莫大影响……”

颜扎回道:“既然如此,那旗主不如分派部分军队前往城关守卫薄弱处,利用弩车攒射的弩矛攀爬,只要我军中有二十名绣红幡死士攀上城头,就能拿下其中一段城防,毕竟玄武关守军最大依仗就是城墙,至于他们那可怜的战力……”

说到这里,颜扎冷冷地笑了一声,大周士卒软弱无血性的印象已经刻在了他的骨子里。

宇文纣说道:“那好,颜扎,明日一早,你就领本部三千死士和一千绣红幡骑兵,前往你所探察到的城关漏洞,本旗主会再拨十辆弩车和五千奴隶给你,务必以最快速度攻上玄武关城墙!”

颜扎闻言,起身大声领命:“定不负旗主之命!”

……

夜幕降临,玄武关。

“开饭了,开饭了……”

一队队伙头兵肩扛手提着一桶桶炒熟的粟米和碗筷向城墙阶梯上走去,嘴里不住的吆喝着,立马引来关墙之上的一阵躁动。

经历一天血战,将士们各自也都饥肠辘辘,现在战事稍息,也终于可以吃一顿补充体力,顺便缓解下绷了一整天的神经。

何绩接过一碗伙头兵递来满满一碗粟米,二话不说抄起筷子就往嘴里塞,咀嚼良久之后,才舒服的将头靠在城墙之后抹了抹嘴,望着四周同样饕餮不止的人影,忍不住叹了口气。

“不够尽管添,管饱啊,都慢着点儿,别噎着喽……”伙头兵见大家吃的狼吞虎咽,立马好心提醒了一句。

不想,众人闻言吃的更急了,要知道平日里一天两顿饭也不是顿顿都能吃上这粟米五谷,大多都是红薯土豆果腹而已。

没办法,虽然大周地产物博,但大部分资源土地都被世家皇室给霸占了七七八八,哪怕边军的伙食,都时不时被拿来克扣贩卖。

不过相比其他地方,玄武关的士兵伙食在大周已经算排的上号了,而且在韩旷的镇守下,贪污军饷这种恶习已经被控制在最低的限制范围内。

“军督大人,这是你的饭……”

塔楼之上,萧煜端着一碗盛好的炒粟米来到刘策跟前,并从口袋里摸出两个煮熟的鸡蛋放在桌子边上。

刘策接过粟米闻了闻,眉头不由一皱,下意识的想问有没有白米饭,但话到嘴边又硬生生给憋了回去,说实话,这粟米他还真吃不惯。

尝试着吃了几口后,刘策放下碗对萧煜说道:“告诉伙房,今夜给关墙上守夜的所有将士加顿夜宵,直至敌人退却前,每天伙食最低标准就是要吃饱,

另外最好能想办法搞些肉来,无论城头搏斗或开弩拉弓都是体力活,肚子里不能没有油水撑着,去吧……”

“遵命!”

萧煜大声领命后,就急匆匆的步下塔楼而去,刘策漫不经心的敲碎一个鸡蛋壳,开始拨壳吃了起来。

“看来回到冀州后,我得给自己麾下各营士兵定个新的伙食标准了,照治下牛羊数目和畜牧业发展,不出两三年,就能有足够的肉食,

到时,行军伙食和驻军伙食之间的标准必须重新定制,必须要让所有士兵两日吃上一次肉,行军士兵至少一日一次,还要配备足够的水果,补充他们的营养,尽量先把全军夜盲症比例给降下去。”

刘策一边啃着鸡蛋,一边开始在心中规划治下的伙食新标准。

古代,尤其冷兵器时代的士兵,想要训练成一支精兵,就必须要有充分的体能,而保持体能最基本的物资,就是粮食……

十八 死守

……

“呜~~”

“嗷嗷嗷~”

天刚蒙蒙亮,经历一夜的沉寂后,玄武关外的蒙洛人再次吹响了进攻的号角,远在数百步外,就能听到蒙洛士兵狼嗥之声延绵不绝的回荡在天际。

“醒醒,老闻,蒙洛人来了……”

肖良推醒了尚在倚墙而眠的闻渊,冲他在垛口处指了指关外的战场。

一夜的守备,原本睡眼惺忪的闻渊顿时一个激灵顺着肖良所指的方向望去,然后立马掏出自己身上的犀角号,鼓起腮帮冲关内大声吹了起来。

“呜~~”

随着沉闷的号角吹响,缩在关墙下的守军士兵立刻开始起身抄起兵刃,紧张的望着关外蒙洛人的逼近。

塔楼上正在合衣小寐的刘策,也立马被这阵犀利的角号声惊醒过来,迅速起身手持窥镜向塔楼窗台之外望去,身边的焦络紧紧守护。

“又开始了……”

刘策嘀咕了一声,已经确定了关外蒙洛人这次的攻势不同昨日,看来今日又是会是一场苦战。

放下窥镜后,刘策立刻步出塔楼,刚好与前来禀报敌情的聂元群遇上,不等他开口立刻说道:“正门这边本军督自会看顾,立刻派兵去其他烽火台附近,今日蒙洛人定会从侧面城墙进攻,记得看好烽火台,必要时点燃狼烟,不要犹豫……”话毕,刘策跨下阶梯直接向关墙走去。

聂元群也不多说什么,立刻转身去执行刘策交代的任务了,从昨日正面防御工事的效果来看,对于这个年轻的军督,他已经有了一股说不出的信任。

……

玄武关正门前的战事依然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而此刻的侧面城关,一支近万人的绣红幡部队在颜扎的带领下席卷而来。

“嗯?弓箭手准备!八角弩准备!”

镇守此段防线的崔谅看到关外蒙洛人逼近,立刻大吼一声,命令城墙上的一千弓箭手准备就绪,就等他们靠近就予以还击。

这段地形虽然没有铁丝网阵,但有厚重高大的关墙守护,且无需留心攻城车的威胁,所以,相比正面关门位置,压力也没显的那么大,只要防止他们攀登上关墙就是了。

颜扎望了眼对面关墙上的布防情形,思索片刻后,立马对身后的士兵大声吼道:“准备放弩~”

“放弩~”

“放弩~”

“放弩~”

三声巨响传递,十辆从西域缴获改装的弩车被推到了距离关墙城前二百五十步的距离,刚好在城头八角弩射程范围之外。

“咯吱吱~”

但闻一阵绞盘刺耳震动,紧接着一支支生锈的扁头倒刺破甲锥矛被操纵的奴隶塞入了弩槽之上。

“呼呼呼~”

随着扳机被人重重拉下,十支弩矛开弦疾驰,直扑玄武关城墙而去。

“突突突~”

随着一阵碎石飞裂的震响,射到城墙上的弩矛被牢牢的固定在厚壁之内,转瞬间已有七八支搭在了玄武关厚墙之上。

“呼呼呼~”

弩车调整方位后,继续不停地向玄武关厚壁发射,慢慢的,厚壁之上的弩矛逐渐增多,最后形成了密密麻麻的一整片……

见到这一幕的崔谅,面色是十分的凝重,知道这是蒙洛人要发起攻势前的准备,于是大声和麾下士兵吼道:“全军注意,敌人靠近弓弩射程,立刻反击,不要理会那些弩车!”

然而纵使如此,紧张恐惧的情绪依旧在守军将士心头挥之不去,崔谅尽力安抚也不能完全将他们那股对蒙洛人的惧意快速从驱除。

弩矛钉入厚壁关墙产生的轻微震晃,时时刻刻挑战着守军将士的心理素质,不少人缩在垛口之下,瞪大眼睛努力吞咽着口水,试图借此消弭内心的恐惧和不安。

“保佑老子能干掉一个红甲兵(死士),一个就是一百二十两,呃……”

就连一向乐观的杜振晓此刻握着手中的步弓也是不停的大口喘息呼气,现在他内心十分矛盾,既想要立功拿赏银,又十分顾惜自己的性命,那该如何抉择呢……

“既来之,则安之,怕他个锤子……”

而何绩这时反而却表现的十分淡定,在他心目中女儿才是最重要的,为了自己女儿,他可以付出一切,哪怕是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当玄武关外最后一根弩矛狠狠凿入厚壁之后,那微晃的震荡感终于停了下来,这一瞬间,空气都开始凝固,四周寂静的只能听到寒风的呼啸。

“嘶~”

崔谅深吸一口冷气,明白最为残酷的厮杀即将来临,头一回正面对付凶名赫赫的蒙洛人,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经受的起这次考验……

短暂的沉寂后……

蓦然……

“嗷嗷嗷~”

天地间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呐喊,带着无尽的兽性如同排山倒海一般向玄武关狠狠拍来……

崔谅见此,立刻拔出腰间长剑,遥指半空大吼一声。

“弓箭手~放箭~”

下一刻……

“咯吱吱~”

“嘣~”

“飕飕飕~”

扭曲的弓臂,在弓箭手松开弓弦的那一瞬,发出一阵绷弦裂响,随着步弓弹回复形,一支支羽箭如同流星赶月般扑向关外嚎啸的野兽。

“笃笃笃~”

箭如雨下,玄武关外干硬的地面上,立刻浮现现一片羽翎颤动。钉入木料的箭枝,带起一片碎屑飘散,唯独没有见到有多少蒙洛人的身影倒下,也没听到惨叫的嘶吼。

崔谅定睛望去,顿时眼中闪过一丝阴霾,只见关外那些蒙洛人都依附在盾车之后缓缓前行,并没有印象中那种拿血肉之躯来阻挡箭矢攒射的情况发生。

“可恶,这群蒙洛人,怎么变得这么难对付!弓箭手,准备!”

崔谅愤恨的挥了下手中长剑,再次指挥弓箭手将箭矢尽情向关外倾泻而去。

又是一片箭雨洗礼,钉满了一辆辆逼近的盾车之上。可惜,哪怕箭矢插满了那些盾车,却依旧无法对缩在他们身后的蒙洛人造成实质的伤害。

常年的南征北战,尤其西域各处苦战多年的经验,让蒙洛人的战术不再拘泥与在空旷的场地上用骑兵与敌野战碾压,转而也开始注重步兵的战术,久而久之,自然有了一套攻城防守的阵术。

相反,大周各处世家的保守政策,直接让各地官兵的战术呈直线下降,现在,无论是个人武勇还是对战术的理解,大周都不是处于冉冉上升期的蒙洛人对手。

不过,犀利的八角弩还是能在百步之内对那些盾车造成可观的伤害。

“八角弩~放~”

“嘣嘣嘣~”

随着崔谅撕心裂肺的一声呐喊,八座八角踏弩齐齐松开弩弦,粗重的弩矛发出一阵凄厉的怒吼,直扑进入百步以内的盾车。

“砰~”

一支弩矛狠狠的凿入一辆盾车,直接将后面正在推车的一名奴隶胸膛贯穿,就这么活活被钉死在盾车之上。

“继续前进……”

一名粗犷的胡人一把将同伴的尸体从弩矛上拉开甩在地上,然后看都不看一眼,继续命令全军向前驰行。

对于在极度恶劣环境下成长的种族来说,根本就没有生离死别的感慨,适应的只是丛林法则,优胜劣汰。

死亡,对他们来说,就是家常便饭,根本就不值一提。

敌人一步一步逼近,八角踏弩虽然威力可观,但操控步骤却极为复杂,在经过短短的三轮射击之后,顿时就“哑火”了。

“礌石准备~”

“滚木准备~”

当蒙洛人的盾车推至城关之下后,崔谅明白,敌人的攻势马上就要正式展开了,立刻命令守军将士将准备好礌石,等他们开始攀爬的时候,迎头砸下去。

“嗷嗷嗷~”

果然,当第一辆盾车贴到城墙的时候,盾车后立马爆发一阵极具野性的呼喊,只见几十名奴隶军嚎叫着冲出盾车,一把抓住之前射在厚壁上的弩矛,面目狰狞的向上开始攀爬起来。

“砸~”

“噗~”

一名守军甲长举起一块礌石刚来到垛口处,才发出一声命令,忽然一支呼啸而至的狼牙箭立刻将他的额头射穿。

甲长甚至还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就仰面倒在了关墙之上,手中那块还未抛射出去的礌石也随之滑落,滚到了一边。

“飕飕飕~”

“噗噗噗~”

“呃呃呃~”

只见玄武关城墙之下,一队队蒙洛弓箭手借助数十步外盾车和身边刀盾手掩护,不停向城头之上攒射粗重的狼牙箭镞。

自小马背上长大,弓马娴熟的游牧民族,射出去的箭矢是既狠又准,凡是在垛口上探出的守军身影,无一不是被他们手中的角弓掀翻,短短一瞬间,垛口之上就已经倒下成片的守军身影,给正在攀爬的夺关奴隶争取了宝贵的机会。

很快越来越多的盾车也铁到了玄武关厚壁之上,无数奴隶军从盾车后出现,在身后蒙洛弓箭手的掩护下,开始向城头攀爬而去。

“呼~”

杜振晓刚抓起一块礌石要砸下去,但下一刻,对危险的直觉让他本能的跳下垛口,刚一离开,一支狼牙箭就从自己方才所立的位置攒射而来,惊的他头皮一阵发麻,算是勉强捡回了一命。

“不能让他们上来,刀盾手掩护,弓箭手反击!”

眼看那些奴隶已经攀爬过三分之一的厚壁,身为参将的崔谅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必须要尽快反击,将城下那些蒙洛人打回去,不然这段守御区域就岌岌可危了。

情急之下,崔谅亲自上阵,从缩在垛口下一名吓的瑟瑟发抖的守军士兵手中夺过一块礌石,狠狠的朝垛口下砸了下去,不及看是否命中目标,立刻翻身避开垛口,以免被冷箭射中。

“砰~”

“啊~”

这块礌石砸下瞬间,立马有一名奴隶的脑袋被击中,惨叫着跌了下去,摔的七零八落……

十九 苦战

……

“滚木~”

“放~”

“轰~”

崔谅防线这一块,激烈的战斗依然在继续,随着一辆又一辆的盾车贴到城角,越来越多的蒙洛奴隶军开始前赴后继的沿着厚壁上的弩矛用力向关上攀爬。

就在奴隶攀爬过半之际,早就悬挂在垛墙一处的滚木两段的粗绳随着垛沿一阵摩擦,将带有尖刺的木料狠狠的砸落下去。

“咔嚓~”

“砰砰砰~”

滚木急速坠落势大力沉,直接将两根弩矛折断,顺势将三个正在攀爬的奴隶给活活掀落到了地上,摔成一片肉泥。

“拉回来~”

何绩呲牙咧嘴,死死拉着滚木一端的粗绳,指挥后面的同伴赶紧转动绞盘把滚木拉回来。

等好不容易收回滚木,何绩还未来的及喘口气,忽然一声破空呼啸在耳边传来……

“飕~”

“噗~”

就在何绩边上,一名刀盾手只是探了下脖子向垛口外望了一眼,一支疾驰的狼牙箭洞穿了面颊,连哼都没哼一声,就被掀翻到了地上,瞬间没了呼吸。

“下辈子别受这罪了……”

何绩和其余人赶忙缩在关墙一角,望着那中箭气绝的同伴,小声嘀咕了一句,尔后紧张的从垛口一侧向外瞄去……

“礌石,砸~”

另一处,杜振晓大吼一声,捧起一块礌石在刀盾手的掩护下冲到垛墙边上,对准一名爬过一半的蒙洛奴隶脑门狠狠砸去。

“砰~”

一声巨响,那攀爬的奴隶脑袋顿时腾起一片血雾,随后双手一松,就这么直直坠落了下去,最后摔在了一辆厚重的盾车之上,发出一声轻微的震晃……

“笃~”

不过,在杜振晓抛出礌石的同时,一支粗重的狼牙箭飞扑他脸面而至,好在边上的刀盾手反应迅速,早就预感到有危险,一只手本能的将他往身后一拉,另一只手举盾一挡,帮杜振晓逃过了一劫。

“呼~~”

杜振晓惊魂未定的瘫坐在垛墙后,长长呼了口气,等喘过气后,和那舍命保护自己的刀盾手笑了笑算是致意。

那刀盾手拿盾遮在头顶,俯着身子慢慢挪动杜振晓边上,小声说道:“百长,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蒙洛人射的箭也忒准了,刚一会儿功夫,我们这又有好几十个兄弟见了血,压的我们根本就抬不起头,不如我们……”

“闭嘴~”杜振晓疲惫的打断刀盾手的话,“这才刚开始,蒙洛人的死士和亲军还没出动呢,这就想着要打退堂鼓了?我还想杀几个死士领赏银回家快活呢……”

刀盾手忙道:“百长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能不能把烽火给点了,再这么下去怕是要遭,不如和崔参将说说吧?”

杜振晓闻言,仔细想想,顿觉那刀盾手说的有理,于是嘱咐他说道:“守在这里别乱动,我这就去找崔参将商量一下……”

话毕,低下头匍匐着向崔谅所在的地方挪去……

“嘿~~”

何绩这边,高悬的滚木再次落下,带起厚壁之上一片惨嗥,然后又齐心协力的将它拉回原位。只见坚硬的滚木已经被鲜血染的通红,还散发着沸腾腥臭的气息,令人闻之作呕。

好不容易将滚木拉回,跟何绩一起配合拉绳的同伴笑着打趣道:“老何,这次打完这一仗,带我一起参加你女儿及笄礼吧?也好见识见识那是啥样……”

“飕~噗~”

然而就在这时,一支冷箭射入城头,何绩还未来得及开口说话,那同伴脑门瞬间被一支重箭掀穿,沸腾的血液溅了他一脸。

“趴下~”

“飕飕飕……”

来不及反应,何绩立马指挥周围同伴一起匍匐在地。头刚低下的瞬间,脑袋上立马响起一片犀利的箭雨呼啸而过。

“对不住了兄弟,我女儿的及笄之礼只能来生再请你了……”

望着不远处布盔被射穿,倒在血泊中死不瞑目的同伴,何绩无奈地叹息了一声。

生死就是这么一瞬,前一刻还活蹦乱跳的人,也许就在一两句话之间就阴阳相隔,战争就是这么的冷酷无情,足以把一个正常人逼成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然而,战争依然需要继续,关外的蒙洛人不退,这仗就继续得打下去,何绩就算为了自己亲人也得咬紧牙关战胜内心恐惧。

而另一边,杜振晓冒着箭雨来到了崔谅所在地,大声吼道:“崔参将~”

可是,刚喊出一句,崔谅就无情的打断他的话,反声咆哮道:“你来干什么!滚回去死守!”

杜振晓回道:“崔参将,敌人的蒙洛人的箭太狠太准了,兄弟们死伤惨重啊,不如点燃烽火,让军督大人派弩手来支援一下吧~”

崔谅闻言一愣,回头望了眼烽火台,然后一把拉过杜振晓的衣襟大声说道:“速去,燃黄焰,需要军督大人的弓弩手支援……”

“遵命!”

杜振晓大吼一声,立刻向烽火台跑去执行命令了,而崔谅则继续奋力指挥守军抵御玄武关外蒙洛人的进犯。

不久,烽火台上窜起一阵黄烟,随着寒风一吹,瞬间开始四散弥漫开来,很快在玄武关上空飞腾而起。

……

而与此同时的,玄武关正门之前,战斗同样惨烈……

“勇士们,冲过去~”

萨摩陀罗亲自带人避开关墙之上箭雨洗礼,好不容易爬过第一道铁丝网,回头望了眼鲜血淋漓的铁网阵,嘴角抽动了一下,再次扬起手中窄长的弧刀,带着幸存的奴隶军扑向第二道铁网防线。

关墙上,刘策手持窥镜,望着萨摩陀罗疯狂的情形,冷声大吼道:“谁给我把那疯子钉在地上!”

一名近卫军闻言,立刻接过同伴递来的臂张弩,刚准备拉开扳机,一双大手却止住了他。

却见张定边手持铁胎弓,一脸坚定的对那近卫军士兵说道:“弩箭数量有限,这种小角色,还是让在下来吧!”

近卫军士兵闻言望了刘策一眼,见刘策依旧手持窥镜注视着玄武关外的情形没有理会自己,便默默的退到了一边。

张定边立马从箭壶里抽出一支羽箭搭在了弓弦之上拉开满圆,一双冷眼死死锁定在了萨摩陀罗身上。

瞬时……

“嘣~”

铁胎扬弓,似乎带起无边气浪,疾驰旋转的箭羽宛若青龙嘶吟,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飞扑萨摩陀罗。

“噗~”

萨摩陀罗刚蹲下身子打算穿越第二道铁丝网布置的防御工事,忽然只觉得自己胸膛传来一股令人窒息的阻力,让他分外的难受。

紧接着耳边传来一阵金属绞裂的破响,一股冰冷的寒意灌入自己体内,仿佛要将自己的血液给冻结凝固一般。

冷,刺骨的冷……

萨摩陀罗只感觉这一刻是自打自己来到这世上以来最为寒冷的一瞬,冷的全身如同冰雕动弹不得,冷的呼吸都开始极其困难……

除了冷之外,就只剩下痛,锥心的痛,萨摩陀罗觉得自己的心脏似乎都炸裂开了。

灌入体内的寒风和冰冷的箭镞将他体内的热量迅速剥去,最后,他摇晃了几下,重重的倒在了铁网之前……

“好箭法~”

目睹这一切的刘策,放下手中窥镜,由衷的赞叹了张定边一句,到是让张定边的腰杆都挺的更直了。

“统领死了~”

萨摩陀罗的死,立马引起了玄武关外攻城奴隶军的混乱,对他们这些奴隶而言,主心骨就是自己的首领,如今首领一死,立马变得惊慌失措,如同一只只无头苍蝇般四下乱窜,同时将内心不安和恐惧传染到了其他人身上。

“放箭~”

趁乱还击,刘策当然不会错过这种机会,虽然听不清那些蒙洛奴隶军用胡语到底在喊什么,但从他们现在的表现来看,张定边射杀的那名铁甲胡人在他们这些人之中的份量绝对不轻。

“飕飕飕~”

“噗噗噗~”

“啊~~”

腾起的箭雨,再次铺天盖地的落向玄武关外那些不知所措的奴隶身上,一滩滩血花瞬间在他们身上绽放,娇艳而又残忍。

那些奴隶凄厉的惨嗥声贯彻在整个九霄上空,久久不曾停歇……

这时,焦络指了指侧面扬起的黄色狼烟,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狼烟,看样子是崔谅他们方向需要求援……”

刘策闻言望去,眼神瞬间变的炽热无比,稍作沉思后,立刻下令道:“命韦巅立刻带一百近卫军士兵前去支援崔谅,另外通知聂元群,把他的人手全部调过去,正门这边本军督会死守,不用管了!”

“遵命!”

焦络大吼一声领命直接向韦巅所在位置跑去。

此时的韦巅背靠垛墙坐在地上,绷着张脸百无聊赖的挥动着手中两根铁戟,仿佛城外发生的血战都跟他没关系一般。

酷爱厮杀的他,眼看关外敌人被铁丝网挡住杀不进来,只觉的万分无趣,正觉得今天估计又要这么过去的时候,焦络出现在了他跟前。

“军督大人有令!命你速速带一百近卫,五十臂张弩火速前去支援崔谅所部,若有意外,拿你是问!”

焦络粗声粗气的留下一句话后,又立刻向聂元群所在部署跑去传递刘策的命令了。

“娘的,终于轮到老子上场了!”

韦巅在经过短暂的错愕之后,呼的从地上一窜而起,狰狞地脸颊上闪烁着嗜血的兴奋。

只见他大手一扬,和周围一百近卫军士兵吼道:“起来了,准备干活了!都给老子听好了,这次军功老子一点不要,谁要谁拿去,老子不稀罕,但蒙洛人必须要让老子尽兴,谁都不准抢,知道没?出发!”

留下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韦巅不顾近卫军士兵听没听懂,就率先拖着沉重的铠甲向崔谅所在防线跑去了……

二十 还击

……

“蒙洛人上来啦~”

“给我把他们全顶回去~”

崔谅这一边防线,局势变的岌岌可危,无数的奴隶悍不畏死,争先恐后的顺着插在厚壁上的弩矛攀爬,任凭礌石滚木坍砸,依然磨灭不了他们那狂躁的野性,当嚎叫的声音越来越近的时候,守军将士好不容易压抑下去的那股恐惧,再次袭上了心头。

“砰~”

“啊~”

一名刚登上垛墙口的奴隶,刚欲一跃而下,就被杜振晓抄起一块礌石砸了下去,随着那声凄厉的惨叫响起,那名奴隶顷刻间就被摔成了一堆烂泥,又很快被涌动的人流淹没……

然而,杜振晓的反击并没有让局势有所好转,依旧有无数的奴隶攀上垛口,前赴后继嚎叫着向城墙持刀杀来。

“噗呲~”

一处垛口边,一名刀盾手刚一探头欲观望蒙洛人的动向好做出防备姿势,不想一道锋利的寒芒滑过他的咽喉。

下一刻,刀盾手双眼放大,双手捂着淌血的脖子,望着下风口单手抓着弩矛滑过自己咽喉的胡人,努力想跟他说些什么。

然什么都还未来得及说,那面容丑陋的奴隶就嘴咬带血的刀锋,然后伸手一下抓住他的衣襟,重重掀落了城壁。

不过,这位奴隶的好运也到此了,就在他双手用力扶住,用力一蹬跃上城墙的一瞬,一杆粗长的铁枪直接扫过他的门面。

但闻“咯叻~”一声骨裂碎响,那奴隶连哼都没哼一声,就被打落了高墙之下,断无生路可言。

动手的人是崔谅,他一击掀翻那奴隶后,冷眼向玄武关外四周望了一圈,随后一把拉起缩在墙角不敢发声的刀盾手说道:“立刻守好自己的岗位,否则一律军法从事!”

话毕,松开那刀盾手,挥枪扫向另一个垛口处出现的奴隶军身影,城头激战逐渐开始白热化……

“叮~”

一声金属交错的碰撞在城头一角响起,只见何绩手持佩刀与一名跳上城头蒙洛奴隶死死纠缠在了一起。

“嗷~”

但闻那奴隶一声嘶吼,忽然扑到何绩身上,两人双双倒在地上撕扯扭打起来。

很快又有数十名奴隶爬上了墙面,跃入垛口处,与守军士兵疯狂厮杀在了一起。

“兄弟们,杀~”

“杀啊~”

杜振晓手持一条长枪大吼一声,迎着一名奴隶军士兵挺杀过去,他身边仅存的数十名守军也齐齐呐喊着扑向登入城头的奴隶,甫一接触激荡的血液伴随凄厉的嘶喊声迅速开始在城头之上蔓延开来,之透九霄之外。

“噗呲~”

“呃~”

一名奴隶军一刀切过一名守军长枪手的胸膛,但见那长枪手胸前的皮甲瞬间裂开一道长长的口子,滚烫的血液立刻从皮甲裂缝内飞溅三尺,空气中到处散发着浓烈的血腥气息……

“给我去死吧~”

杜振晓身边一名同伴,眼见自己的同僚被杀死,一时间血气翻涌,抬手一刀狠狠劈在那蒙洛奴隶腰间,带出一道完美的血弧……

“噗~”

不过,紧接着而来就是一支冷箭从垛口射入,直接将那士兵的脑门射出几滴点点斑斑的血迹……

“砰~”

杜振晓对准一名奴隶的脑袋重重挥下手中的长枪,但闻一声轰响,那奴隶的顿时七窍流血,活活被杜振晓这一枪给砸的面目全非。

“呼~”

连续击杀数名奴隶,杜振晓的体力也已经到了极限,他俯身所在一道垛墙之后气喘吁吁,借助一切有利形势恢复自己的体力。

厮杀和惨叫依旧在继续,头顶不时有箭矢穿梭而过,钉在厚壁上的漆黑弩矛不时发出阵阵拨人心弦的震晃,那是蒙洛人的部队在攀爬登墙。

“金汁……”

崔谅几乎用尽全身力气,用铁枪奋力捅倒一名奴隶后,朝附近一口正在沸腾中的铁锅跑去。

“嘿~”

来到铁锅前,崔谅丢到手中铁枪,用力大吼一声,将锅中滚烫恶臭的金汁冲一处垛口倾斜倒下半锅。

“嗞~”

“啊~”

一名倒霉的奴隶首当其冲,双手刚抓住垛口,还没来得及用力跃上,一道金黄色的沸液直接浇在了他的脸上,顿时发出一阵肌肤被撕裂的轻响,紧接着滚烫的毒汁从他的耳鼻中尽数灌入,伴随着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喊,直直跌落下了雄关,摔成粉碎。

“顶住,都给我死命顶住~”

崔谅松开金汁铁锅的扶把,脚前掌对准自己的铁枪猛地一蹬,那条两米长杆兵刃再次落入自己手中,继续边指挥边开始与跳上城头的敌人厮杀。

“噗呲~”

正在和奴隶军扭打一起的何绩,眼看处与下风被胡人死死压在身下掐住脖子的时候,闻讯赶来的肖良挥动手中佩刀一下将那奴隶的脑袋削飞,救了何绩一命。

“老何,起来……”

一把将浑身浴血的何绩拉起后,二人背对背密切注视着周围的动静。

“狼烟燃起了,你说那位什么军督大人会来支援我们么?”

“甭管那么多了,总之蒙洛人上来就跟他们死磕到底。”

“那好,等我回家看我闺女那天,希望我这当爹的能用杀敌的赏银给她买份好的礼物。”

“杀~”

“杀~”

何绩跟肖良相互之间安慰打气了几句,随后齐齐大喊一声,再次向跳上关墙的蒙洛人扑了过去。

“崔参将,小心~”

“噗~”

“呃~”

崔谅正和一名奴隶缠斗不休的时候,他边上那名亲兵立刻暴喝一声,猛地将他推倒在地。结果下一刻,一支锋利无比的狼牙箭镞直接洞彻了他的咽喉,亲兵一声闷喝后无力的倒落尘埃。

“兄弟……”

崔谅望着身体逐渐冰冷的亲兵,心中默默呐喊了一声,愤怒地从地上爬起身望向垛口之外的旷野上。

只见距离城墙数十步元的盾车之后,蒙洛弓箭手在同伴的掩护下从容的将一支又一支粗重的狼牙箭镞攒向城头,压的守军士兵根本抬不起头来。

这些蒙洛射手各个都是旗内射术精湛的控弦之士,不敢说各个百发百中,但十中六七却是家常便饭,倒在城墙口的守军士兵大部分都是他们造成的,给奴隶军同伴提供的辅助效果是十分惊人的,如果不将这股远程援助压制下去的话,这段防线怕是马上要崩溃了。

“那边又有一个蒙洛人上来了……”何绩指了指一处无人看顾的垛口,虚弱的和肖良说道,“我们一起把他丢下城去……”

“好……”

肖良答应了一声后,二人手持兵刃一起朝他逼了过去。

“飕~”

“噗~”

就在这时,一支疾驰的弩箭直接将那奴隶掀落垛口。

肖良跟何绩一怔,还未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却听闻一阵臂张弩开弦破空的裂响在耳边回荡。

“飕飕飕~”

“噗噗噗~”

“呃~”

弩矢如梭,径直将垛口处的奴隶尽数掀落城墙,随着一声声箭镞破躯裂骨的声响回荡,原本岌岌可危的局面终于开始稳定下来了。

“叮~”

一声清脆的金属交错回荡在玄武关上空,众人齐齐望去,却见韦巅带着一百近卫军士兵赶到了崔谅的防线。

“老子来了,蒙洛狗呢?来跟老子大战三百回合!”

韦巅张狂无比,单肩扛着两支粗重漆黑的铁戟,甩着臂膀大摇大摆的走在城头之上,身上那几十斤重的甲叶随着他身体的晃动不时发出刺耳的晃荡声响。

就在韦巅经过一道缺了一个口的垛墙之际,一名奴隶纵身一跃而上,刚好与韦巅撞上……

“砰~”

结果韦巅看都没看他一眼,直接用肩膀上那面精铁小盾将他顶落关下,化为一滩烂泥。

“嘿~”

“啊~”

另一个垛口处,一名奴隶用力一蹬脚下所踩的弩矛,纵身向上一跃。

然而很快,那奴隶双膝还未固定在垛口处,他的脑袋就被韦巅的巨手死死抓住,然后用力向下一压,整个身体立刻飞速下坠,立刻传来一阵凄厉的惨叫,最后整个人挂在一条弩矛之上,活活折断了腰杆。

“反击~”

持有臂张弩的近卫军在同伴和友军的配合下,迅速找到狙击的位置,开始对关外盾车后的蒙洛射手予以还击。

一名合格的弓箭手训练时长需要多久才能上阵杀敌?最基本三年,甚至更长,但一名合格的弩手训练时间却只需要短短一个月的周期就能上战场。

只见一名近卫军士兵在同伴掩护下,端平手中劲弩,用前段准心死死锁定一名盾车后的蒙洛射手,就在那蒙洛人再次扬弓一瞬。

“飕~”

持弩的近卫军士兵狠狠的扣动了俺在手指上的扳机,弩槽中的弩箭立刻飞驰疾行,直扑那蒙洛弓箭手而去。

“噗~”

“砰~”

飞速旋转的弩箭在机械力推动下,透过那蒙洛人张开的牛筋弓弦,直接洞开了他沸腾的胸膛,顺带将他和周围掩护的物什一起掀翻。

突如其来的这一幕,让周围其余蒙洛人惊呆了,当他们望向那射手的时候,发现他胸前的锁子甲上插着一直食指粗细的弩箭,箭羽甚至没入尾部。

再看那蒙洛射手脸上,双目瞪的滚圆,嘴角挂着一丝鲜血,完全失去了生机,但脸上那副表情却是震惊无比,却又带着一丝强烈的不甘。

殊不知,这可是目前为止绣红幡阵亡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蒙洛士兵,正宗的蒙洛人。

“射死这群狗娘养的!”

当然,城头上的韦巅可不会对死了一个蒙洛人会有什么半点感慨,依旧“没心没肺”的指挥着近卫军用弩箭压制城外的“火力”,同时又不断在垛口各处探察蒙洛人的踪迹……

二十一 暂退

……

“飕~”

“咻~”

两声破空扭响,一支疾驰的弩箭从城关之上攒落,与关外一支飞驰的狼牙箭错身而过,带起两声尖锐的嘶啸,仿佛要将空气给撕裂一般。

“噗~”

“笃~”

一声破躯,一声入木,只见城关下一名异族弓箭手,整个人倒翻着被掀下盾车,待他身形稳住之时,却见他咽喉出插着一支漆黑色的弩箭没至羽尾,而射向城头之上的狼牙箭,却被一面长盾给阻挡了下来。

“趴下~”

盾车后的蒙洛人开始有些慌了,连忙呼喊着缩到盾车之后,从刚才到现在,已有九名弓箭手被城头上的弩箭给射死了,还有六人身上不同部位中箭,正在同伴的帮助下向后挪动,其中三人估计是救活也废了。

“可恶,这群周狗的箭怎么突然变的这么准了?是施展了什么妖法么?”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以苏荣扎布为首的死士顿感不解,他望着一具蒙洛人尸体上的弩箭,眼中充满了疑问。

在近卫军弩箭的反击之下,城外蒙洛人的冷箭立马开始偃旗息鼓,给守军争取到了喘息的时间。

“哇~”

“啊~”

城关之上,一名奴隶刚跃上垛口,却刚好与守在此处的韦巅四目相对,那狰狞地面孔让那奴隶心神瞬间一紧,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却闻耳边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呐喊,直接将他震落了关头,响起一阵凄厉的惨叫。

不过这时,韦巅边上另一处垛口跃上一名身披铁甲的死士,只见他冷目如凝,确定眼前无阻之后,猛的纵身一跃而下……

“咯叻~”

然而,死士的腿还未着地,就忽然被一双铁手锁住了头箍,甚至还来不及看清眼前之人是谁,就被狠狠的扭断了脖子。

“滚~”

“砰~”

韦巅一声暴喝,将死士高举头顶抛出垛口,直接将两名正在攀爬的奴隶一起给掀落了城头,而后抄起双铁戟向另一处垛墙跃上来的蒙洛人扑杀过去。

“噗~”

“呀~”

“呲~”

韦巅的呐喊一声惊过一声,手中两支黑戟如同铁血风暴,带起一愁云惨淡,将夺关的蒙洛人尽数分筋断骨,金属破开躯体的声响和蒙洛人凄厉的咆哮交错回荡,编织成一片血网荡漾……

短短一瞬间,四名攀登上城头的蒙洛人就在韦巅那暴戾的攻势下尽数变为一具具冰冷的尸体,现在城头之上已经没有了蒙洛人的身影……

而受到韦巅鼓舞的崔谅守军,士气大振,加上城外弓箭手被死死压制住,终于开始展开凶猛的反击。不少士兵举起礌石直接来到垛口处向正在攀爬的蒙洛人抛下,直砸的那些蒙洛人头破血流哭爹喊娘。

“让他们退下来吧,别再攻了……”

处在城关外后阵位置的颜扎,目睹战场局势被扭转,知道再攻下去只会造成更大损失,当机立断对身边的亲兵下达了退兵的命令。

“呜~~”

随着撤退的号角吹响,正在关前忍受死亡煎熬的蒙洛奴隶军如蒙大赦,立刻如潮水般向后退去。

“唉~撤退!”

听闻撤退号角的苏荣扎布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命人收拾好那九名蒙洛弓箭手的尸体,便带着麾下死士也一起向颜扎本部退去了。

“嗷嗷嗷~”

而在城关之上,见蒙洛人退却,顿时爆发出一阵震天动地的欢呼声。

“呼~”

崔谅丢掉手中铁枪疲惫的靠墙瘫坐而下,感受着四周守军将士欢声雀跃的声音,忍不住闭目仰面,长吐一口浊气。

连续的舍命厮杀总算守住了这段防线,现在,崔谅只想好好休息一下恢复自己的体力以应付接下来的战斗。

……

颜扎本部,望着躺在地上排列的整整齐齐的十一具绣红幡射手尸体,颜扎瞳孔中散发着彻骨的寒冷。

只见他来到一具面颊被弩箭透穿的尸体前蹲下,仔细打量了一阵后,用力将弩箭拔出,开口说道:“这十一名人,皆是我绣红幡旗下弓马娴熟一等一的控弦之士,如今,却毫无意义的折损足足十一人,你们说,这让我如何跟宇文旗主交代?”

苏荣扎布等人闻言,低头不敢开口,要知道八幡之内四等阶级严明,而这死去的十一名蒙洛人都是处于最高一等阶级的八幡亲卫,其一人的性命甚至能顶过上百奴隶,如今一下折损十一人,可想而知颜扎此刻心中,压抑着怎样的怒火。

见无人答话,颜扎起身将弩箭举在半空中,绕着众人走了一圈,又说道:“你们看,就这么一支不起眼的箭矢,就夺走了一名自小在马背上磨练长大的勇士,谁能告诉我,这支箭这么短,为何却能将勇士们身上的铁甲轻易撕碎?

要知道这些死去的绣红幡勇士身上所披可都是精铁打制的铁甲,这区区一支箭是如何办到的?有人能回答我么?”

静,死一样的寂静,苏荣扎布瞥了眼似乎还在淌血的弩箭箭镞,瞧瞧吞咽了下口水,见颜扎将目光扫向自己,立刻别开眼不敢去看,同时心里打鼓,接下来会不会让自己的死士营去夺关。

“咔嚓……”

颜扎用力折断手中弩箭,然后继续来到那些尸体前,在一具胸膛中箭的年轻蒙洛人前停下脚步,蹲下身子抚摸着他的脸。

“我们蒙洛人,为了生存,与天斗,与地斗,哪怕是草原上最凶蛮的狼群,我们也有勇气与之正面应对,从出生那一刻起,就与死亡为伴,

死,对我们来说不算什么,但是,必须要死的有价值,勇士该有勇士的死法,决不能轻易枉死,

看看这孩子,他还不到二十岁,多年轻的生命,要知道在蒙洛草原之上,养活一个孩子是多么的不易,几乎需要整个部落的丁口合力才能培育出如此茁壮的勇士,

可是如今,他却停止了呼吸,永远的沉眠在了这片土地之上,他的荣誉虽然依旧会被家人接纳,但他的妻子,他的孩子,生他的母亲,以及那拉着马头琴的慈祥老父亲,却再也看不到他露出笑容的模样了……”

说到这里,颜扎语气似乎有些哽咽,仔细的替那死去的蒙洛人梳理了下容貌,最后将他双手交叠放在冰冷的胸膛前,紧紧握成拳头。

待做完这一切后,颜扎闭目沉息,缓缓起身,对着死去的十一具蒙洛弓箭手尸体低头郑重行了一礼。苏荣扎布等人见此,也齐齐向那些尸体施礼致敬。

收礼完毕,苏荣扎布凑到颜扎跟前小声问道:“颜统领,接下来是不是该继续夺关,为死去的蒙洛勇士报仇?”

“当然要报仇!”颜扎闻言,斩钉截铁的说道,“而且这是一种耻辱,我们必须要一雪前耻,让城头那群刽子手付出惨重的代价!”

苏荣扎布舔了下自己干裂的嘴唇,双目一颌:“那颜统领,我这就去安排夺关事宜,待会儿让我的死士营去攻吧,定能一战而下!”

颜扎摇摇头:“既然已经退了,就暂且休整下,夺关之事午后再说,现在立刻清点出我们到目前为止一共损失了多少勇士,我必须要知道确切的数字才行!”

苏荣扎布立马应道:“是,我这就去办……”

苏荣扎布走后,颜扎回望那道高耸的厚壁,眼中的怒火中烧,似乎就要克制不住燃烧起来……

“我颜扎发誓,你们每一人都不会白死,待入关后,我会让一百个,不,一千个中原人为你们每人陪葬!你们的家人此生将会永在荣华富贵,中原人将世代为蒙洛人的奴隶!”

颜扎再次对那十一具尸体低头致敬,脸上的神情也逐渐开始扭曲。

……

“退,退兵~”

“呜~~”

玄武关正门之前,第一道和第二道铁丝网之间组成的防御工事,已经成了一条名副其实死亡禁区,凡是步入此处区域的蒙洛人几乎无一幸免,都被关墙上的守军射成了刺猬。

整个铁网防线内尸横遍野,血腥的气息充斥着整个关外戈壁滩,沸腾的热血已化为凝固的血溪,入目所见,一片殷红。

随着撤退的号角吹响,进攻的蒙洛人立刻如潮水般向来时之路退去,脸上的神情再也没有昨日那种嚣狂的气息,有的只是对死亡最为深厚的恐惧。

刘策依旧举着窥镜,矗立在寒风中,任凭寒风吹起身上的披风飞扬,依旧一副冷然的神情。

“军督大人,蒙洛人又退了……”

萧煜来到刘策身边指着那些退却的蒙洛人,兴奋地说道。

刘策闻言,放下窥镜头也不回地说道:“立刻清点伤亡情况,另外检查下还剩多少弩箭,统计出来后立刻回报!”

“遵命!”

萧煜领命后,立刻去执行刘策的命令了。现在刘策最担心的就是弩箭不足,从目前战场伤亡来看,铁丝网前的蒙洛人半数是被臂张弩射杀的,一旦弩箭用尽,敌人再不退兵的话,必须要做好下一个准备。

这其实也是刘策所部装备的一个弊端,由于一切都太过标准化,导致战时武器损坏或箭矢射空之际,很难得到及时补充,对后勤能力那是一种极大的考验。

毕竟这个时代,各匠坊根本就没有系统化、标准化的概念,整个大周也只有自己独一份。

不过,这套标准他还会继续坚持下去,毕竟这是未来的趋势,不能因为客观因素存在而放弃,也绝不容有半点闪失。

想到这里,刘策立马将焦络唤来对他说道:“去将张定边唤来,本军督要问问他玄武关内还有多少脂油可用!”

“遵命!”

焦络大吼一声,扛着长槊大步离去前去寻找张定边的身影了。

二十二 损失

……

夜幕降临,激战一整天的玄武关再次沉寂下来,四周空空荡荡,只余寒风不停呼啸。

绣红幡大营内,经历一整日血战的蒙洛人,此刻无精打采的围在篝火堆前取暖,烤火架子上尚在烘烤着干硬的肉干或奶酪,从火光中映出的面容可以判断,他们十分的疲惫,甚至连话都不愿意多说一句,目光呆滞的望着篝火堆。

宇文纣的主帐之内,羊脂火把挂在帐篷一角不停摇曳,将内中坐立的身影尽数显现了出来。

“回禀宇文旗主,今日连同昨日两天,我绣红幡共计损失六百三十七人,其中正幡营十一人,萨摩陀罗也阵亡了……”

一名蒙洛亲兵跪在宇文纣面前,将统计上来的伤亡数字完完整整的呈报出来。

一时间,整个牛皮大帐之内都充满了沉痛的气氛,才两天时间就折损了六七百人,这玄武关上的守军何时变的这么可怕了?

宇文纣挥着手中的鞭子,坐在主案前眯着双眼,做出一副淡然的神情,然而站在边上的布珍扎西,还是能十分清晰的感受到此刻自己这位主子内心的情绪十分的激动,仅从他那不停抽搐的脸颊就可以准确判断出来。

“哈哈哈……”

蓦然,宇文纣忽然笑了起来,笑的是异常瘆人,让牛皮主帐内各部统领直感头皮一阵发麻。

却见宇文纣睁开双眼,正了正自己的身躯,然后自言自语地说道:“两天时间,六百多人没了,结果我绣红幡连对面雄关一道防线都没能占据。”

说到这里,宇文纣顿了顿,手中马鞭遥指了一下颜扎:“好不容易攻上城头,结果又被打了下来……”

颜扎咂了咂嘴,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解释,索性沉着脸一言不发,毕竟今日自己确实没能取下指定的区域。

“我们绣红幡才多少人?还经的起多少这样的损失?来,大家说说,明天还打算死多少人?本旗主也好有个数,说,尽管说,畅所欲言嘛……”

宇文纣的语气让整个主帐内的气氛降至冰点,唯有中间的篝火依旧在“噼里啪啦”的发出声响。

“旗主,您也不用气馁……”为了缓和帐内尴尬的氛围,布珍扎西鼓起勇气小声对宇文纣劝道,“虽然这两天我旗下勇士损失甚重,但死的都是些无足轻重的奴隶而已,正营勇士损失微乎其微,对旗内不会造成太大损失……”

不想布珍扎西话音刚落,宇文纣凌厉的目光直刺他心扉,惊得他差点魂飞魄散。

“也就是说,本旗主旗下的奴隶就该白白送死了?”宇文纣面色阴沉地问道,“你的意思是说,明日还是让那些奴隶主动去夺关对么?那本旗主问你,如果那些奴隶死光了,该谁上?死士,依附营?他们也死光了怎么办?岂不是轮到我绣红幡正兵营了?

智囊?呵呵,你能说出这话也不想想,那些奴隶如果不顾及他们死活屡屡强逼,以后传出去谁还会肯为我蒙洛人卖命?”

布珍扎西连忙跪下,边磕头边颤声说道:“对不起,旗主,都是奴才的错,奴才不该这么说,惹您生气……”

望着在地上不停跪拜的布珍扎西,宇文纣脸上闪过不屑之色,鄙夷地说道:“你和慕容驸马之间的差距,真的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啊……”

布珍扎西忙道:“慕容驸马乃草原之狐,奴才岂能跟驸马爷相提并论?旗主你太抬举奴才了……”

“起来吧,别跪了……”宇文纣甩甩手,厌恶的让布珍扎西起身,然后又对帐内其余人说道:“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该怎么把这座雄关攻下,仔细替本旗主想想。”

一直沉默的疏勒闻言,立刻对宇文纣说道:“旗主,正门之前阻挡旗下勇士最大的难处就是那些瘆人的铁网木桩,奴才建议还是想办法先将那三道铁网拔去,这样攻城器械就能畅通无阻的进入关下,何愁玄武关不下?”

宇文纣点点头:“疏勒你说的有道理,那么你打算如何将那些阻碍我蒙洛勇士前进的铁网拔去呢?”

疏勒说道:“既然那些木桩铁网是人挖的,那自然也就是用人将它们挖走,奴才建议明日派人带上斧子去将那些木桩全部砍断!”

“笑话!”疏勒话音一落,一名脸上有烫疤的蒙洛人忍不住大喝一声,反对道,“疏勒射雕手说的倒是轻巧,拿斧子去砍?难道你忘记那半空中掉落的巨石么?更何况,三道铁网,越近一寸就越多一分危险,

等你处理完三道铁网怕是又要折损好几千人都是轻的,到了那时再攻关墙,又要折损数千人,怕是要死上一两万旗下勇士的性命才能攻下玄武关,

试问,到了那时,我绣红幡都已经废了,还不是被其他各幡随意拿捏?怕是这次夺关的功劳都要被人抢走了!”

说话的人叫索朗达杰,和疏勒一样,同是绣红幡优秀的射雕手,麾下同样有一支五百人的正兵营,实力不比疏勒差多少。

疏勒闻言,瞥了索朗达杰一眼,随后冷哼一声,对宇文纣说道:“旗主,奴才既然说让人去处理那些铁丝网自然不会让我旗下的勇士去了,如今天气寒冷,幡内吃白饭的家伙太多了,也该拉他们出来干些力所能及的活了……”

宇文纣闻言,眼前一亮,立刻明白了疏勒口中“吃白饭的家伙”是谁,自然就是处在幡旗内最为低贱的奴仆,中原奴隶。

八幡之内,论身份最低贱的自然就是从中原捕获的百姓,他们在各幡之内往往干着最低贱的活,经常被其他奴隶欺负,由于人数远远多与其他各部奴隶,所以被称之为“吃白饭的家伙”。

对于这些中原奴仆的死活,主帐内所有人都不会费心去关注,死多少个都无所谓,反正不够再去抓(远东剧变的消息还未传达到他们耳中)就是了,而且他们性格温顺,天生就是被欺负的对象,不用担心他们会反抗,拿来去处理铁网防线倒是不错的选择。

想到这里,宇文纣立马招来两名蒙洛亲兵说道:“传本旗主之命,火速回转绣红幡部落,命宇文魃召集五千,不,一万周国奴仆到玄武关前听候调遣!”

“旗主三思!”

就在那两名蒙洛骑兵要领命离去之际,布珍扎西忽然拦住了他们,对宇文纣好言劝道:“旗主,请您收回成命,圣皇去岁已经下令,八幡之内奴隶人丁不得擅自妄用,包括那些中原人也同样……”

“布珍扎西你多虑了……”疏勒闻言撇了撇嘴说道,“圣皇的旨意并不包括那些中原奴仆,他们只能世代受我蒙洛人驱策的牲口!不算我八幡的丁口。”

“对,就是!”苏荣扎布也符合着说道,“那些中原奴仆也算是人么?怎么能算作蒙洛丁口?”

疏勒和苏荣扎布的话很快得到帐内所有人的认同,布珍扎西叹了一声,也不再说话。

“去吧……”

宇文纣对那俩蒙洛骑兵挥挥手,示意他们继续按自己的命令去通知宇文魃了。

一切安排好后,宇文纣坐回主案之前,身子微微向后一仰,扫视了帐内一圈,开口说道:“诸位,我蒙洛王朝能否问鼎天下,就在此一举,望你们务必谨遵号令,待攻下玄武关后,本旗主一定会禀明圣皇,为你们请功封赏!”

帐内众人闻言,立刻起身匍匐在宇文纣之前,面色坚定地说道:“多谢旗主栽培,我等愿为蒙洛帝业,奉献自己一切!”

……

玄武关内……

空旷的宿房内,刘策亲自动手,将从关内找出来的脂油透过干净的布料过滤到一个磁瓦罐中,神情是万分的凝重。

张定边望着刘策一脸认真的模样,好几次欲言又止,只能默默等待着他将手头的事做完。

好不容易刘策过滤好一瓶脂油,张定边忍不住对他问道:“军督大人,末将不明白,这脂油为何还要这样处理?直接放锅里煮沸,倾泻而下不就行了么?”

刘策闻言,头也没抬,继续抓过一个脂油罐,继续顺着布条往另一口罐子里浇灌,对于张定边的疑问,只是嘀咕了一声:“杂质太多,烧不旺……”

张定边自然无法理解这“杂质”究竟是什么意思,只是看着从布条上流下来的脂油比之前过滤前要干净清澈的多,不由拿起油灯,好奇的凑了过去。

“小心,把灯移开,本军督不想无缘无故被烧死……”刘策连忙拦住张定边靠近,并让他将手中油灯移开一些,以免发生意外。

约莫又过了半个时辰,刘策跟前地上所有的瓦罐都已经装满了过滤好的脂油,然后又将近卫军早就备好的棉塞搓成一条条,死死堵住脂油罐后,总算松了口气。

“好了,我倒想看看蒙洛人的意志有没有这脂油猛烈。”

望着眼前近百油脂瓦罐,刘策脸上丝狰狞的笑容一闪而过,而后对张定边说道:“张副将,刚才本军督处理脂油的步骤你都看清楚了么?看清楚的话,将剩余的脂油全部按照这些步骤处理好,剩下的残渣也别浪费,到时难免会有用处,记住,远离火种,免的意外……”

“末将看清楚了,这就前去处理……”

张定边虽然还是无法理解刘策这么处理脂油究竟是什么意思,但还是恭敬的领命,前去按照刘策的方式去处理脂油了。

长舒一口气,刘策起身来到宿房之外,感受着寒风吹刮脸颊带起的微微刺痛,心中突然闪现一丝淡淡的惆怅。

“乱世,何时结束啊……”

二十三 求援

……

威远城,总督府内……

总督章家寿舒服的躺在房间摇椅之上,手捧一杯香茗,一脸惬意的听着乐坊司新来的乐师吹奏新谱写的曲子,周围桌子上满是自己临摹名人书法的帖子。

正在章家寿顺着曲调演奏有节奏的轻点自己指尖之时,他的管家白福一路小跑来到他身边小声说道:“总督大人,府外有人求见,言是汉陵侯麾下首席军师,许文静……”

“许文静?”章家寿闻言,微颌的双眼忽然一睁,最后又恢复到一脸淡定的表情,问道,“那军师长什么模样啊?”

白福回道:“回禀总督大人,那许文静长的斯斯文文,一身淡绿色的儒衣,三十出头的年纪,手上拿着一面铜镜,看上去异常飘逸洒脱……”

章家寿轻哼一声,然后挥挥手对白福懒洋洋地说道:“让他进来吧,毕竟汉陵侯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先听听他说什么……”

“是,大人……”白福恭敬的拱手应了声,刚要离开,却又迅速折回,指了指那些演奏乐曲的乐师,对章家寿问道:“那大人,这些人是不是?”

章家寿闻言,眼角余光瞥了眼那些乐师,点点头说道:“都先撤了,回头再重新让他们谱一曲新词儿……”

“是,大人……”

白福应了一声,迅速遣散了那些乐师,然后又跑府外去请许文静。

“许文静”进入总督府内室,一见到章家寿,立刻随手施礼说道:“章总督,在下有礼了……”

章家寿起身望向“许文静”,顿时眉头一皱,狐疑地问道:“阁下就是边军首席军师,许文静?”

“许文静”低头说道:“章总督认为我是谁那就是谁,今天我来这里找你,是想问一声,玄武关的闹剧是不是该结束了?”

章家寿奇道:“军师,你没头没脑的在说什么?为何本督一句都没听懂?”

“许文静”闻言,轻叹一口气不再说话,径直开始擦拭起手中的铜镜来,此人自然就是前来威远城的皇甫翟。

良久,皇甫翟开口对章家寿说道:“章总督,我有个问题很好奇,还请章总督不吝赐教……”

章家寿说道:“军师有话,但说无妨……”

皇甫翟说道:“您为何要冒充韩旷的笔迹通知军督大人玄武关有难,又为何会让蔡全收走了一半守军?这种矛盾的作法让在下百思不得其解,还请章总督替在下解惑……”

章家寿闻言面色一怔,忙说道:“军师,你到底在说什么?本督怎么越听越糊涂了?”

皇甫翟来到桌前收起手中铜镜,然后拿起一张临摹好的帖子,缓缓开口说道:“大概二十天前,军督大人收到玄武关有蒙洛人攻城的消息,署名便是韩旷,信上言玄武关局势岌岌可危,希望他能挥军驰援,

从收到这封求援信开始,在下就一直有个疑问,军督大人和韩旷素未谋面,韩旷为何会将这么大的事情托付给一个不熟悉的外人?

而且,韩旷为人古板谨慎,他是绝对做不出这种大胆的事情,更何况也没权利去临阵换将,

那么既然如此,他又为何要写那封求援信呢?又如何肯定军督大人会来玄武关镇守呢?还有,这其中的疑点实在太多,多到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思绪。”

章家寿沉思一阵,悄声问道:“军师,就凭这样,这封求援信是在下所书了?如果是这样,那本督又有什么充足的理由和证据么?”

“投机……”皇甫翟淡淡吐出两个字,面向章家寿说道,“首先,章总督喜欢临摹各书法家笔迹,用这种手段临摹一封韩旷的手笔简直轻而易举,

为什么会这么做,那就是一开始你就知道玄武关可能会受到蒙洛人威胁,于是算好了军督大人返程的时间,再让人将求援信件送了出去,

你之所以这么做的目的,就是想要看看军督大人肯不肯前来玄武关驰援,如果他来了,那你抵御蒙洛人就多了一份强大助力,

如果军督大人不来,我想总督大人也已经做好另一条退路了吧。”

章家寿笑着问道:“军师大人,你不觉得你这话有问题么?你说本督知道蒙洛人要来进犯玄武关,可为什么还要将半数守关将士退下来呢?”

“这就是让我怀疑你是投机者的最大动机……”皇甫翟淡然说道,“巧合,实在太过巧合,书信所言玄武关岌岌可危,然而等军督大人赶到之时,却并没有看到有蒙洛人攻城的迹象,甚至连续修筑了数日工事都未曾见到,

还有,守关大军撤退也太会选时机,仅与军督大人的部队错开了两天时间,试问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多种巧合同时在一个地方发生?只有人为推动才能解释这一切!

还要我把你通敌叛国的理由说出来么?章总督?”

皇甫翟的话如五雷轰顶,震的章家寿不知所措,万没想到刘策麾下的这位首席军师居然在如此短时间内看出了自己的谋划,让他心头不由产生一股莫名的压力。

在内室尴尬的气氛持续了约半刻钟后,对峙的二人才慢慢放下了戒备的神情。

章家寿叹了口气承认道:“佩服,不愧是汉陵侯麾下第一军师,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的确,那封求援信是本督冒用韩旷名义发出的,目的就是想看看军督大人对玄武关的态度到底是什么……”

皇甫翟闻言没有开口,默默地看着他,听他继续说下去。

只听章家寿继续说道:“早在一个多月前,绣红幡的蒙洛人就威逼利诱设法让我将韩旷调走,并暗示最好能主动开关投诚,

我章家寿自问不是什么好人,但让本督这么不明不白的投降蒙洛人,可还没这么大的胆子,与是就想了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先命人将信件送到汉陵侯手中,其次再故意调开韩旷,并收回半数守军士卒,想等玄武关局势明朗之后再做最后定夺……”

“看样子,你还真是有放蒙洛人入关的打算!”皇甫翟绝然打断章家寿的话,“你知不知道因为你这一举措,将会害的多少百姓家破人亡?中原各地将再也不复昔日繁华么?”

章家寿苦笑一声说道:“当然不愿意了,然而身在总督的位置上,又兼任家族重托,很多事都身不由己,如果我真的打算投靠蒙洛人,你觉得本督还会派人给汉陵侯送信么?”

皇甫翟问道:“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是继续将十万大军闲置在威远城郊,还是立刻回师回援玄武关?”

章家寿犹豫片刻问道:“敢问军师一句,您来时玄武关的境况如何?”

皇甫翟说道:“至今没见烽火台有黑烟燃起,在下敢断言,有汉陵侯镇守,蒙洛人依旧无法寸进玄武关半步!现在,请章总督做下决定,挥军玄武关,还是愿意当蒙洛人的一条狗?

当然,只要你回答的是后面那一句,在下是不会让你有这个机会的,请考虑清楚!”

章家寿闻言,仔细权衡了下利弊,最后终于下定了决心:“罢了,就当本督这次算是结交一方豪杰吧,我这就命人将韩旷调回玄武关!”

听闻章家寿的话,皇甫翟对他欠身微微行了一礼:“章总督还是明白事理的人,让在下心中甚感欣慰,事不宜迟,还是早些回师边关,等这次玄武关外的蒙洛人退却,这件大功依旧会算在章总督你的身上。”

……

十一月二十七,玄武关,崔谅防线……

密密麻麻的蒙洛死士如同蚂蝗般,从钉在厚壁上的弩矛用力向上攀爬,短短一会儿功夫,就有无数人头蹬上了垛口,最为惨烈的肉搏厮杀又要展开了。

“噗呲~”

一名蒙洛死士一脚刚踩上城头,韦巅手中的铁戟就狠狠凿入了他的肺腑,但闻一阵裂甲声震荡,凌厉的侧锋处飞出一滩滚烫的血液。

“嘿~”

那死士还未来的及发挥自己的武勇,就在韦巅的暴喝声中被甩下了城头。

“飕~”

“叮~”

就在这时,一支狼牙箭忽然从垛口外直扑韦巅而来,感受死亡逼近的韦巅本能的用肩上的圆盾一挡,只见一阵火星飞溅,带起金属摩擦的声响,那支狼牙箭活活被弹了回去。

“嘶~”

虽然这一箭没让自己受伤,但肩上因为金属撞击传来的酸麻感,还是让韦巅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并赶忙跳下这处垛口,免的成为蒙洛人的活靶子。

“呀~”

“砰~”

一处垛口前,忽然蹿上一名手持铁骨朵的异族死士,只见他望了眼面前的守军,嘴里发出一阵野兽般的咆哮,纵身一跃,一下击碎了一名守军士兵的脑袋。

那死士的武勇十分惊人,不停挥动手中铁骨朵将一名又一名守军将士掀翻在地,转瞬间,地上已经躺满了四五具死状凄惨的尸体。

“妈的……”

崔谅一枪将一名蒙洛人扫落垛口,眼见那死士如入无人之境肆意妄为,给守关造成无尽的阻碍,顿时暗骂一声,拖动沉重的步伐挺枪向他迎了过去。

“嗷~”

“死~”

死士和崔谅各自长嗥一声,挥动手中兵器立刻缠斗在了一起,只闻一阵金属交错的震响,二人居然谁也奈何不了谁。

死士不同奴隶,他们的士气和武勇都经过专门的训练,除非战死,否则都会保持高昂的战意,直到战争结束为止。

而与崔谅缠斗的这位死士是精锐中的精锐,在短短几十合过后,或许体力流逝的原因,崔谅竟然开始处于下风了……

二十四 小人物

……

“啊~”

“砰~”

异族死士一声嘶吼重重挥出手中铁骨朵,照着崔谅迎面砸下。崔谅本能横枪一挺,粗重的枪杆立刻和铁骨朵撞在一起,发出一阵剧烈的震晃。

随着异族死士手中铁骨朵用力一压,崔谅再也承受不住枪杆上传来的重力,整个身体都被仰面掀翻。

“嗷~”

异族死士暴喝一声,仿佛在炫耀自己的蛮力无可匹敌,再次抡起铁骨朵朝崔谅狠狠砸下。

“砰~”

危急时刻,崔谅侧身一翻,刚好与落下的铁骨朵错身而过,适才所倒下的地面扬起一片飞沙碎屑,迷住了人双眼。

“嗷~”

一击落空,异族死士气的顿时咆哮起来,索性丢掉铁骨朵,猛地抽出腰间弧刀继续向崔谅砍去,逼的崔谅只能在地上匍匐,不停左闪右避,万分的狼狈。

就在崔谅和异族死士彼此之间展开激烈搏杀之际,刚掀翻一名奴隶的何绩一把抓起落在地上的铁骨朵对准那异族死士的后脑勺狠狠地挥落。

“砰~”

一声裂骨轰响,伴随飞溅的血炙撒落城头,那异族死士双眼通红,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随后双眼一番,重重的倒了下去。

“崔参将,起来……”

收拾掉异族死士,何绩丢掉手中铁骨朵,伸出手掌去拉崔谅。

“噗呲~”

可偏就在崔谅要伸手的时候,悲剧发生了……

只听一声甲胄撕裂的破响,何绩的胸膛前露着半截滴血的刀尖。

“啊……”

见到这一幕的崔谅登时咆哮起来,猛的从地上起身抓过之前死士掉落的弧刀,对准何绩身后的蒙洛人头颅就是一个直劈,直接将他掀翻在血泊之中。

收拾完那蒙洛人后,崔谅一把扶住何绩,靠在墙角一处,此刻何绩的嘴里鲜血如泉涌一样向外翻冒。

“挺住,你会没事的……”崔谅不停安慰着着何绩,将他的手按在流血的伤口后,回头大声吼道,“来人啊……”

不远处刚丢下一块礌石的肖良闻听崔谅呼喊,立刻弓着身子来到了他身边,当他看到何绩的模样后,顿时也惊呆了,一时竟然没反应过来。

“他就交给你照顾了,拜托……”

崔谅对肖良留下一句,拍拍他的左肩,又望了何绩一眼,旋即面色沉重,猛然起身继续去指挥守军抵御蒙洛人进犯了。

“老何,你怎么样了……”肖良按着肖良胸膛的鲜血,神色紧张的说道,“你放心,不会有事的,不过流了点血而已,回去买上几斤肉补补就是了……”

然而何绩此刻早就说不出一句话来,一张口,嘴里的鲜血就如同潮水般涌现出来。

只见他努力的将手伸入衣甲中,然后将一封血迹斑斑的信封递到肖良跟前,生机渐逝的眼眸中,流露的满是不舍和牵挂。

肖良接过信封一刹那,手却被何绩死死抓住不放。望着何绩脸上那回光返照的异样色彩,肖良早就泪流满面,咬牙切齿地对何绩大声吼道:“老何,你放心吧,你一定能参加你女儿及笄礼的,关外那群蛮子绝对不会破关而入的!你女儿不会有事的……”

“呃……”

听着肖良的话,何绩轻吟一声,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开了,随之手一松,放开了肖良的手臂,无力的垂落下来,就这样气绝身亡。

死的时候,何绩脸上依旧挂着一丝对亲人的思念……

肖良趴在何绩的尸体上一动不动,尔后神色狰狞,望着手中的信封,将它死死捏作一团,愤怒将他仅存的一丝理智彻底撕碎。

“狗娘养的!你们都给我去死!”

忽然,肖良怒吼一声,一把抓起佩刀迎着攀爬上垛口的蒙洛人扑杀了过去。

“给老子死~”

“噗……呲……”

韦巅这边,面对一名刚落入垛口的蒙洛死士,手中铁戟就势捅穿他的胸膛,随着他双臂向两侧一展,那死士瞬间被铁戟撕成了两半,变成一片血雨瓢泼。

韦巅的杀戮仍然在继续,在他将蒙洛人撕成两半一瞬,手中铁戟顺手一翻,直接砸在身后一名意欲偷袭的蒙洛人脖颈。

那蒙洛人刚扬起手中弯刀,就感觉眼前景象如同转灯一样旋之不停,待停下之后,他的脑袋已经在脖子上转了两三圈……

一脚将那蒙洛人踹翻后,韦巅脚下已经躺满了六七具异族人的尸体,只见他们死状万分凄惨,仔细分辨之下,竟是没有一具完整的躯体。

“喝~”

一声齐喝在韦巅身后响彻而起,只见一支五人组成的近卫军小队守在自己的垛口处,奋力阻挡冲上城头的蒙洛人。

“噗~”

一名蒙洛死士刚从垛墙口跃下,但是他的腿还未着地,却被一条粗长的破甲锥给洞穿了腹部,直透后背。

“砰~”

蒙洛死士脸上露出极度扭曲的面容,张大嘴巴想大喊起来,然而很快,边上一名近卫军手中的长盾就劈头盖脸的砸在了他的脸上,活活掀飞关下,摔成一片血水……

另一道垛口处,同样五名近卫军组成的小队,在面对三名蒙洛死士的攻势下,结阵坦然自若,硬是没有让他们冲破自己的小阵,一直将他们逼在垛口附近,压缩着可活动空间。

“噗呲~”

十几回合下来,一名死士已显的万分不耐,立刻挥动手中狼牙棒狠狠砸向眼前一名刀盾手的长盾。

然而,就在这时,刀盾手边上的长矛手抓住死士进攻产生的一个破绽,迅速将手中长矛刺出,直接钻入那蒙洛人的腋下,将他体内的器官尽数绞碎。

“啊~”

“砰~”

那蒙洛死士痛苦的惨叫起来,可是还未等他的呐喊平息,长矛手就极其冷静的将长矛狠狠往回一拉,蒙洛死士身体就不可控制的被拉了过去,最后被另一名近卫军士兵一脚踹翻在地,染血的矛头也随之一抽而出,喷溅出一道血痕洒落在成面之上。

剩余的两名蒙洛死士,只是瞥了眼地上死去的同伴,便依旧以一副厮杀的姿态与近卫军小队对峙。

“飕~”

“噗~”

一支锋利的弩箭忽然从近卫军小队后阵射出,直接将其中一名蒙洛死士的咽喉洞穿。而那蒙洛死士在中箭瞬间,整个人都急速后退,最后重重撞在了背后的墙壁之上,瞬间没了任何气息。

却见这支近卫军小队中那名劲弩手,正在从容的装填箭矢,对于射杀一名蒙洛人,对他而言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在他眼中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你们这些卑贱的周狗,都给我去死吧~”

眼见同伴一个个倒下,只剩下自己孤零零一人,那死士用胡语大吼一声,挥动手中弯刀向那支近卫军小队奋不顾身的扑了过来……

“噗噗噗噗……”

瞬间,一片金属摧入身躯的轰鸣响起,那蒙洛死士的躯体被两条长矛和两把戚刀贯穿透体,沸腾的血水顺着他的身体缓缓流淌到脚下,渐渐形成一片血色小溪……

各处近卫军士兵有组织的阵型很好的控制住了自己所需死守的防线,硬是堵的蒙洛人无法前进到垛口两步以内,一时间倒也让正在攀爬的蒙洛人不自觉的避开了近卫军防线范围,转而向其他地方攻去。

当然,玄武关守军也不可谓不悍勇……

“呀哈~”

杜振晓纵身一跃大喝一声,高扬手中一把钉头锤朝密集的人群里狠狠凿落。

一名正在与守军士兵全神贯注厮杀的蒙洛人猝不及防之下,脑袋就被杜振晓手中的钝器活活劈中,瞬间就如同一只西瓜般裂开,死的是万分凄惨。

“杀啊~”

“杀!杀!杀!”

长久的对峙厮杀,无论是蒙洛人还是守军将士,在这一刻似乎都已经彻底陷入疯狂之中,只见他们红着双眼咬着牙,露出一副不死不休的神情,寒风中那一道道耀眼的寒芒不断来回闪烁,带起一抹抹殷红的色彩,染透了这座宏伟的雄关高壁。

“呜~~”

日落西斜,蒙洛人撤退的号角再次在玄武关外戈壁滩前响起。

听到号角的蒙洛人,立刻放弃攻关,连同伴尸体都不顾,如潮水般的退了下去,今日的攻势终于告一段落了。

……

“杜振晓,现在还有多少人?”

“回禀崔参将,我部两千人,如今,已损失七百余人,还有不少身带伤势,能站直的怕是不到一千人……”

连日不停的苦战,让崔谅本部这边损失极为惨重,两千人的守军如今不足一千可战,局势变的十分不明朗起来。

听完杜振晓的话,崔谅取下头上的铁盔长呼一口气,撇头望了眼边上垛口外的情形,随后冷笑一声说道:“够本了,这些日子怕是那些蛮夷损失的比我们还多!”

杜振晓努力吞咽了下干燥的喉咙,俯下身子对崔谅问道:“崔参将,是不是该找聂副将求援了?”

崔谅摇摇头说道:“怕是聂副将那边也是自身难保啊,昨日一战损失比我们还打,再问他们要援军?再等等吧,希望那位军督大人能想出退兵的法子来……”

二十五 驱使百姓

……

十一月二十九,清晨,玄武关……

“张将军,快醒醒,醒醒啊……”

正靠在半道关墙后裹着皮毯而眠的张定边,在一名守军士兵剧烈的摇晃和呼喊下,悠悠醒转了过来。

“何事?蒙洛人又攻城了?”

张定边揉了揉布有血丝的双眼,对映入眼帘那名年轻的士兵疑惑的问道。

那士兵闻言,却异常焦急的对张定边说道:“张将军,你还是亲自去城头看看吧……”

“嗯?”

见士兵面色紧张,张定边顿觉事情有些不对,立刻掀开身上的裹毯,立刻向关墙阶梯之上跑去。

一到关墙之上,张定边就见到守军士兵都趴在垛口前一脸慌张的望着玄武关外,从他们脸上的神色可以判断,他们都似乎看到什么不得了的事。

“让开……”

来不及多想什么,张定一把拉开一处垛口的守军士兵向外望去。

不想这一望之下,他的神色也瞬间凝固了……

只见绣红幡方向,一群密密麻麻的人影簇动靠近,期间伴随着犀利的鞭啸以及隐隐可闻的哭喊声。

那是蒙洛人开始驱使中原百姓来拆关墙前的防御工事了……

这些百姓衣衫单薄、面色憔悴,在寒风吹拂下冻的瑟瑟发抖,而身后矮壮蒙洛人则依旧挥着马鞭驱使着他们,畏畏缩缩的向玄武关前逼近。

“怎么办啊,张将军?”亲兵指着靠近的百姓一脸茫然的对张定边问道,“他们都是手无寸铁的百姓啊……”

张定边闻言紧咬牙关,拳头捏的死紧,良久,重重一拳敲在干硬的垛墙之上,对那亲兵问道:“军督大人呢?他去哪里了?”

亲兵说道:“军督大人天不亮就去巡视其他城段的防线了,估摸着还要过一会儿才能回来……”

张定边沉默了,对这种事情他真的不知该如何处理,望着关外缓缓逼近的数千百姓,他脸上的神色更加凝重了。

“都停下,听我命令~”

比罕思无比嚣张的驱使着数千百姓来到第一道铁丝网入口前,立刻扬起鞭子开始指挥起来。

只见他指着玄武关前数道铁丝网大声说道:“你们的任务很简单,只要将这三道铁网翻开就行了,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总之在午时之前,我不希望再看到那些让人感到恶心的丝线依然矗立在这座关隘之前,明白了么?”

说完,比罕思也不顾那些中原奴仆脸上的神情,直接将一把把铁楸还有生锈斧子丢到了这些中原奴仆面前,然后让自己麾下的奴隶军大声去驱赶他们开始拆除工事。

三道铁丝网阵线经过血水和寒风的洗礼,地面早已变的干硬无比,加上这些奴仆身体本就虚弱,想要凿开又谈何容易。

“这群天杀的,根本不把我们当人啊……”

一名双手满是冻疮的奴仆,用力挥动钝斧,劈在缠绕铁丝网的木桩之上,趁人不备暗自嘀咕了一句,脸上满是不甘的神情。

在他周围的百姓有青壮,也有妇孺,此刻都顶着寒冷的天气,麻木的干着异族人下达的指令。

“勇士……”一名奴仆怯生生的来到比罕思跟前,唯唯诺诺地说道,“我们在这里拆木桩,万一……万一关上的士兵对我们发起进攻可怎么办?”

比罕思闻言,抬眼望着那个瘦骨嶙峋的奴仆,冷哼一声对他说道:“怎么办?好办啊!你们不都是大周子民么?城关上的绵羊应该会顾及你们性命吧?

也许还会出关来救你们,你们不就都不用受这罪了么?当然啦,要是不来救你们,你们也可以死心了,说明那些周国绵羊根本不顾你们死活,你说是不是啊?”

奴仆闻言顿时缩了缩头,避开比罕思那骇人的眼神,然后一言不发继续开始拆木桩上的铁丝。

“切,不愧是绵羊,一点血性都没有……”比罕思鄙夷的望了眼那发话的奴仆,脸上充满了不屑的神色。

这就是中原人在蒙洛治下的地位,任何时候个性都温顺如羊,可以任人拿捏,还不用担心他们会反抗。

拆除工事进展十分缓慢,但由于人数众多,在奴仆们卖力的挖掘下,渐渐第一道防线已经出现了松懈坍塌的迹象。

而玄武关上,对此却依旧没有任何的动作……

“张将军,想想办法啊,难道看着他们把好不容易布置起来的防线一道道拆了么?”

眼看第一道铁丝网工事就要被拆除,亲兵焦急万分的对站在垛口前凝望的张定边说道。

但是,张定边却依旧一言不发,就这么眼睁睁望着第一道铁丝网防线慢慢被毁去。

“张将军,你倒是说话啊,快啊!”亲兵再次催促道,“一旦三道铁丝防线崩溃,后果不堪设想啊,还是让投石机打他一轮,杀杀他们的锐气吧……”

“闭嘴!”张定边咆哮一声,止住亲兵的话,大声说道,“外面那些是我大周的子民,我们身为军士有责任保护他们,你让本将军如何能伤害这些受尽磨难的大周百姓!”

“那现在怎么办啊!”亲兵也不甘示弱,“不阻止他们,难道眼睁睁看着他们把铁丝网全部拆除,让蒙洛人畅通无阻的进入关门前么?”

“我说了,你给我闭嘴!”张定边再次咆哮一声,双眼瞪的滚圆,“让我好好想想,绝对不能伤害那些百姓,他们都是无辜的……”

亲兵忽然拉住张定边说道:“张将军,现在你口中那些无辜的百姓正在为虎作伥,助纣为虐,你清醒一点吧!”

张定边闻言又是一怔,又凝望了一阵关外的情形,然后喃喃说道:“会有办法的,让我仔细想一想,仔细想一想啊……”

“唉……”

亲兵重重叹了口气,对张定边在关键时刻表现出来的妇人之仁感到万分的无奈。

论冲锋陷阵,张定边当仁不让在玄武关内数一数二,但是唯独在这些民事上却失去了一名为将者该有的冷静和判断,反而变的婆婆妈妈、异常焦虑。

当然,这也不能怪张定边,他对中原普通百姓确实有着守卫的职责,因为他自小就是孤儿,是被镇里的百姓养活的。

从军那日,张定边就暗自发誓要不计一切代价保护中原的百姓以回报他们的养育之恩,几十年来如一日不曾改变,所以面对眼前这样的情形,张定边自然就处在左右为难的抉择之中。

“来人!”忽然,张定边下定了决心,大吼一声,“可有敢死志士愿随本将军出关,将那些百姓一起救回?”

此话一出,整座关隘寂静无声,周围守军将士满脸不可置信的望着他,不少人甚直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

“有没有人!”张定边再次怒吼一声,“是个爷们就跟本将军一起杀出去,将那些百姓都救回来,到时随本将军出去救人的,每救一个回来,封赏一律翻一番,有没有愿意一起去的!”

周围依旧死寂一,没人回应张定边的话,不过那句“封赏一律翻一番”,倒是让很多人心中蠢蠢欲动……

“没有么?我玄武关连一个爷们儿都没有么!”张定边指着四周守军大声吼道,“难道你们就愿意眼睁睁看着关外那些百姓被蒙洛人奴役驱使,慢慢拆除我们布置的防线么?”

边上的亲兵实在听不下去了,当即开口劝道:“张将军,冷静些,现在我们的人冲出去就会与蒙洛人正面接战,我们不是他们的对手!还有军督大人问罪起来该如何跟他交代?”

“蒙洛人是人,难道我大周将士就不是了么!”张定边怒道,“如果连自己百姓都救不了,那我们穿这身铠甲究竟是为了什么!”

话毕,张定边单手一挥,止住亲兵继续说下去,然后又对四周士兵大吼一声:“你们不去,那就好好守在这里看着,我张定边做不到视百姓水火与不顾!”

留下一句话,张定边转身就向城墙阶梯走去。

望着张定边离去的背影,数十名士兵齐齐咬牙,紧跟他身后而去。

“都给本军督站住!”

就在这时,刘策的声音出现在关隘之上,众人齐齐一怔,顺着声音方向望去。

却见刘策在焦络守护下,一脸凝重的出现在阶梯口拦住了张定边的去路。

“军督大人,我……”张定边一时不知如何面对刘策,只能拱手说道,“请军督大人成全末将带兵出关杀敌,救回那些被蒙洛人驱使的百姓……”

刘策闻言,瞪了张定边一眼,径直来到垛口前,掏出窥镜向外望去。

良久,刘策放下窥镜对张定边问道:“张副将,为何还不用投石机还击,难道要看着三道铁丝防线全部被蒙洛人拆除才甘心么?”

张定边忙解释道:“军督大人,外面那数千人可都是我大周的子民啊,末将怎能不顾他们生死呢……”

不想话音一落,刘策忽然大声对他嘶吼起来:“你身后也是大周子民,亿万的大周子民!你考虑过他们的生死么!玄武关没了,你想守护的大周子民就全都沦为异族人的奴隶了!你想过这个问题没有?回答我!”

……

二十六 冷然面对

……

“我……”

刘策竭力的嘶吼声在关隘上空悠悠回荡,震的张定边哑口无言,也让守军将士重新认识了这位年轻的话前军都督的脾气。

“为将者,首要就是要顾好自己的职责,你的职责是什么?就是守好这座关隘,不让任何一个敌人在这片城墙之上立足!而不是因为意气用事不顾大局!本军督希望你不要再犯这种错误了!”

刘策的话一字一句刺入张定边的心扉,让他的脸色变的更加难堪。潜意识里,张定边知道刘策是对的,可让他对关外那些百姓见死不救,依旧是于心不忍……

见张定边依旧一副魂不守舍的表情,刘策语气冰冷地说道:“这里交给本军督处理,你先退下好好想想,等想明白了再来找我!”

说完,刘策不再管张定边,只对之前对张定边苦劝的亲兵招招手唤到跟前说道:“你叫什么?”

那亲兵闻言立马拱手说道:“回禀军督大人,在下张义潮,自小跟随张将军左右……”

“张义潮?”刘策闻言心头一怔,随后面不改色的对他说道,“张副将反省这段时间,暂时有你替代他的职位,能胜任么?”

张义潮闻言,望了垂头丧气的张定边一眼,然后用力点头说道:“请军督大人放心,末将一定幸不辱命!”

张定边张张嘴想说什么,但想了想还是不再开口,叹了口气向城关之下走去,调换心情了。

临阵换将之后,刘策继续举起窥镜望向关外工事拆卸进度,眉头不由紧促起来。

张义潮问道:“军督大人,要不要让投石机抛射巨石?”

刘策沉默片刻,开口说道:“等等,放那些百姓到第二道铁丝阵前,顺便帮本军督找个扩音器来,毕竟他们都是中原子民,就算要死,也得死的有尊严!”

张义潮闻听刘策语气中充满了冰冷的杀机,努力滚动了下喉结,然后立刻领命前去找刘策所需的扩音器了。

……

拆除防御工事的奴仆,经过生死边缘挣扎的努力后,终于将铁丝网最后一片木桩用力掀翻后,第一道铁网防线终于被清理出一条宽五六十步当然通道,足够蒙洛人的攻城器械通过了。

“哈哈哈,好,做得好,继续!”

比罕思见此,兴奋的大喊一声,然后继续命令那些中原奴仆去拆除第二道铁网。

而那些奴仆中,不少人此刻手上都被鲜血染透,疼的是龇牙咧嘴,寒风中一道道瘦弱的身影迎风而立,不停的瑟瑟发抖。

“勇士,让我们歇一歇吧……”一名面容冻的青紫的中原奴仆哆哆嗦嗦的对比罕思祈求道,“天太冷了,冻的人都烫了,难受啊……”

“啪~”

不想回应他的是比罕思狠狠的一鞭甩在脸上,直抽的他是皮开肉绽。

只见比罕思蛮狠地指着他鼻子说道:“活还没干完就想休息?才一道铁丝网就把你们累成这样了?哼,中原狗真是狡猾如狐,不堪重用,立刻干活,今天干不完,就全把你们活埋在这座关城之下!”

那些中原苦力闻言再次低下头不敢反抗,在比罕思以及他身后奴隶军的压迫下,默默的继续开始向第二道铁丝网阵走去。

“砰……”

就在这时,一名苦力忽然眼前一黑,重重瘫倒在地,引起了周围所有苦力的注意。

“好烫,真的好烫啊……”

那苦力躺在地上不停喃喃自语,观他面色已经处在弥留之际,显然是被这刺骨的寒风给冻倒了……

不过,周围苦力没人去关心他,依旧麻木的按照比罕思的指示开始去拆卸第二道铁丝网,对于这种事情,这么多年来他们早已经习惯了,也默认了自己猪狗不如的事实……

就在苦力们开始去拆第二道铁丝网的时候,一直在关隘上注视苦力动静的刘策终于有了动作。

“拿弓来……”

刘策伸手接过焦络递来的一把步弓,然后搭箭拉开满弦,对准第二道铁网前的苦力,猛地松开弓弦……

“咻~”

“突~”

羽箭疾如流星,直扑铁网前的人流而去,最后没入冰冷干硬的地面上,刚好插在一名苦力脚掌之前,直接吓的那苦力身子本能向后一扬,直接瘫坐在地上,呆呆地望着尚在抖动的箭尾……

死亡阴影笼罩,彻底打乱了苦力拆卸工事的进度,都停下了手中的活,满脸震惊的望着那支羽箭和关隘上的人影……

“怎么回事,为什么停下来了?都想偷懒吃鞭子么?”

苦力的举动引来比罕思的暴声喝斥,带着几名奴隶挥动手中鞭子狠狠抽了过来。

可就在鞭子要抽到一名苦力身上的时候,玄武关上刘策那雄浑的声音骤然响起。

“城外的兄弟姐妹听着!我!远东边军主帅刘策,在这里向诸位行礼了!你们,都是我中原神州的子民!都是本军督的同袍手足!

我刘策无能,今日无法搭救你们脱离苦海!但也不能让你们继续助纣为虐,眼睁睁看着这座雄关被蒙洛人攻占!

我知道,诸位有说不出的苦衷,很多人都是迫不得已才走上这条道路!可是!既然我刘策已经决定镇守这座关隘,那就有责任和义务确保它不失!

因此,抱歉了!若诸位继续靠近关口,本军督只能事行极端!有什么怨恨尽管算到本军督头上!就算是本军督欠你们的!等到了下面,我全部再还给你们!弓箭手准备~~”

铿锵有力的话语透彻天际,传入所有苦力耳内,再看向关墙上探出的一支支冰冷的箭镞,瞬间让他们脸上浮现惊惧的神情。

“军爷,我们都是大周子民啊,既然你知道我们逼不得已,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我们啊~”

一名年长的老者望着此情此景,顿时泪流满面,哭喊着向关隘上发出一声不甘的嘶吼。

刘策闻听老者的话,继续手持扩音器大声说道:“因为本军督是军士!是一军主帅,有义务和责任确保玄武关安全,更有责任保护关隘后数以亿计中原子民的身家性命!

抱歉,本军督现在没有办法!如果你们继续前进,那只能……”

说到这里,刘策顿了顿,然后异常坚定地大声吼道:“只能到九泉之下,再向你们负荆请罪!”

激昂绝然的话语传遍整个玄武关内外,外面的苦力震惊了,城头上的守军也震惊了,听的懂中原话的比罕思以及他麾下的奴隶同样震惊了……

“为什么我们的命这么苦啊……”

“苍天啊,你开开眼吧……”

“蒙洛人要杀我们,大周的军官同样要杀我们,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

凄厉的哭喊声在整个玄武关外响起,只觉生路尽断的中原苦力们几乎失去了最后一丝活下去的希望。

不过,其中也有几个苦力不信邪,或者说已经彻底丧失了理智……

“不,我不信,我是大周子民,你们不会这样对我的,这不是我的错,是胡人逼我的,你们只是在吓唬我,一定是这样的,一定是的,不要射箭啊……”

一名苦力神色疯癫的从地上爬起,夺过一把斧头就向第二道铁网扑去,来到一座木桩前,抡起斧子就狠狠凿去,嘴里不时嘀咕着什么。

“放箭……”

“我来!”

张义潮刚准备要下令射杀,立马被刘策制止,只见他扬弓搭箭,双眼死死锁定了那砍桩子的奴隶。

既然是自己下的令,那第一个人就有自己亲手解决,这就是刘策的原则,也是身为一名将领该承担的重责。

“咯吱吱~”

一石五斗的步弓,在刘策奋力开弦之下,弓臂都逐渐开始扭曲,发出一阵刺耳的声响。

“抱歉,这辈子,算我刘策欠你的~”

轻轻一声歉意,刘策松开了紧绷的弓弦……

“绷~”

“咻~”

一声犀利的破空嘶啸,牛筋制成的步弓弓弦将白色羽箭疾弹而出,瞬间化作一道寒芒旋转着扑向那正在破坏铁网工事的苦力……

“噗~”

“呃~”

一声破躯轻响,正在忙碌的身影戛然而止,那名苦力带着生命中最后一声轻吟,摇摇晃晃的跌落到了干硬的地面上。

只见苦力口吐鲜血,眼中生机潮水般涌退,他的胸膛前插着一支没入箭尾的羽箭,在风逝吹动下尚在轻微晃动……

不多时,苦力停止了挣扎,就这样双目圆睁倒在了干冷的土地上,意识与寒冷的空气融为一体,拥入了黑暗的怀抱之中。

“嘶~”

见到这一幕的比罕思倒吸一口凉气,满脸不可思议的望着玄武关上刘策的身影,万没想到他们真的会对这些苦力下死手……

而那些苦力也同样呆住了,望着地上苦力的尸体,脸上神情各个变得不知所措,这第二道铁网工事到底该如何跨过去?

正在这时,刘策的声音再次在玄武关上沉稳的响起:

“兄弟姐妹们!本军督知道,你们今日横竖都是死!既然一样要死在自己人手中,为何不和你们身后那些奴役你们的畜生拼了呢!

我相信你们一定早已恨透了他们,何不趁此机会与他们拼个鱼死网破!本军督为你们做这个见证!回到远东,立刻为你们这些靖难的百姓新立一座祠堂!让你们永受香火供奉!

另外,本军督发誓,将来有一天,本军督一定会挥军大漠,亲自将拓跋宏业的人头砍下放在祠堂里祭奠你们!诸位同袍!刘策,在这里向你们拜别了!”

在这种绝望时候,刘策的话仿佛有无穷的魅力,立刻让这些昔日里逆来顺受的中原苦力眼神发生了变化。

下一刻,他们齐齐把目光锁定在了比罕思等胡人身上……

“你,你们想干什么……”

感受着四周射来不怀好意的目光,比罕思顿时有些慌了,连忙抽出腰间弧刀,和一起督工的几十名胡人围在一起,警惕的望着他们。

“狗日的,豁出去了……”

“死了能进祠堂,不用担心再做孤魂野鬼,还有香火供奉,那老子还怕什么!”

“畜生,死也要拉你垫背!”

一声厉喝,这些苦力体内最后的血性彻底被激发了出来,齐齐向比罕思等胡人扑了过去。

转瞬间,比罕思的身影就被淹没,只余凄厉的哀嚎随风回荡在半空之中……

二十七 刘策的传闻

……

比罕思被愤怒地苦力活活撕成碎片,他携带的几十名奴隶随从也是死无葬身之地,动乱很快向本阵波及过去。

但是,这样等于直接激怒了绣红幡的死士和正营兵。

很快一队三百人的蒙洛人军队扑入这数千百姓之中,短暂的一阵厮杀过后,三千男女老少尽数成为蒙洛人屠刀下的亡魂,死在了绣红幡阵前,无一幸免……

“军督大人……百姓……百姓都……”

当最后一声哀嚎平息,望着玄武关外这一幕的张义潮,对背立垛口的刘策颤声说道。

“本军督知晓了……”

回应张义潮的,是刘策平静却又坚定的声音,硬是让人听不出语气中究竟有什么感情。

良久,刘策缓缓转身,长叹一口气,对周围所有守军将士大声说道:“你们都给本军督记住自己的职责!你们守的是这座玄武关!

只要在这里呆上一天,就有义务和责任保证它不丢!哪怕一只苍蝇,没有你们的同意也绝对不能从这里飞过!因为你们是保护中原百姓的兵!”

周围守军沉默了,都怔怔望着刘策,不少人努力紧了紧自己手中的兵器,眼神也逐渐开始变的坚定起来。

这时,张定边一脸沉重的步上关隘,来到刘策身边拱手对他说道:“军督大人,末将已经没事了,特来覆命……”

刘策闻言回头望了他一眼,见他面色虽然苍白,但神情却十分坚毅,知道他已经想清楚轻重,也就不必担心他会再意气用事。

“嗯……”刘策只是轻轻应了一声,算是回应了张定边的请求,尔后对他说道,“这里就麻烦你们了,本军督去他处看看……”

刘策刚转身准备离去,忽然天空飘落一点雪花,打在了他沧桑的脸上……

“下雪了……”

……

绣红幡本阵,宇文纣的牛皮主帐之内……

“噼里啪啦……”

燃烧的篝火不时发出枯枝断裂的声响,将整座大帐烧的一片通红,驱散了这肃冷的寒意。

而呆在帐内的各部统领,此刻各个崔头丧气,战战兢兢的望着主案前手背扶额的宇文纣,边上的智囊布珍扎西也是不由自主向后缩了缩……

蓦然……

宇文纣抬起头,一脸疑惑的对帐内各人说道:“那些中原苦力不是一直都很温顺么?怎么就突然反了?谁能为本旗主解释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布珍扎西弓着身子小声说道:“回旗主的话,那些苦力好像被城头上那说话的人给蛊惑了,不然无法解释他们为什么会突然发狂,奴才,奴才也从没想到会有这种情况发生啊……”

宇文纣闻言沉思片刻,然后对疏勒问道:“疏勒,你说,玄武关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意外?”

疏勒紧张的吞咽了下口水,万分恭敬的说道:“旗主,本来一切很顺利的,只是拆除第一道铁丝防线后,玄武关城头之上忽然有人大声说了些什么,然后那些苦力就全反了……”

“一番话,就让一群卑贱的绵羊胆敢反抗狼群了?”宇文纣如同听到了十分不可思议的事一般,瞪大双眼说道,“如果让他到我们蒙洛人领地去说一番,是不是会把所有奴隶都给策反?天哪,想想都觉得毛骨悚然,那说话的到底是什么人,又究竟说了什么?谁能仔细回答我?”

疏勒小声说道:“回禀旗主,那人说的什么,我也没听清,但隐约听那人好像叫刘策……”

“刘策?”宇文纣眉头一皱,问道,“为什么我觉得这个名字这么耳熟?玄武关有这么号人么?”

布珍扎西想了想,忽然眼前一亮,忙对宇文纣说道:“旗主,奴才听说过这个名号,好像远东也有个将军叫刘策的,呼兰人在就他手中吃了不少苦头……”

宇文纣一听,当即点头说道:“想起来了,就是去年夏季把整个呼兰草原搅的天翻地覆的刘策?可是他不在远东好好呆着,为什么要跑这里来呢?”

布珍扎西摇摇头说道:“这个奴才真不知情,也许只是同名同姓之人吧……”

宇文纣冷笑一声:“听闻刘策手段狠辣、嗜杀成性,而且在军中极具威望,人名可以重姓,难道性格也有那么巧不成么?我看玄武关上八成就是传闻中那个刘策没错了!”

疏勒闻言,立马说道:“既然旗主如此笃定,那正好,我这就派人强攻,将他的脑袋取下来做成碗盖,以此祭奠董狸可汗的在天之灵,也算是为我兄弟部落报仇……”

“那你打算如何报仇?”宇文纣问道,“三道铁丝网只摧毁一道,还有两道呢,而且剩下两道铁网都在玄武关守军弓箭射程范围,你打算再死多少人?”

疏勒不满地说道:“不是还有一两万中原苦力么?让他们在前继续拆除铁网,我们率旗下勇士跟在苦力身后缓缓逼近不就行了……”

“蠢货!”宇文纣闻言,冲疏勒大骂一声,“那些苦力暴乱刚平息你就给忘了?是不是打算再被刘策策反一次你才会长记性?告诉你,那些苦力现在没用了,另外再想法子吧!”

被宇文纣一通喝斥后,疏勒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只能默默地站在一旁,但从他脸上的神情,还是可以清晰的看出,是十分的不服气。

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颜扎站出来开口说道:“旗主,收兵吧,这些时日我们在关下折损了太多人丁,再这么下去可要伤筋动骨了,对我绣红幡大为不利啊……”

索朗达杰一听,不等宇文纣发话,立刻站出来大声反对道:“颜扎统领,难道你被那些周国绵羊吓破胆了?死了这么多部族勇士就打算这么放过他们么?我索朗达杰第一个不答应!”

索朗达杰的话获得帐内很多人的认同,毕竟这些部落统领将军损失的最多是奴隶军,自己的亲兵基本没什么损失,自然是极力反对退兵了。

更何况,大家大冷天好不容易随军出征,结果不但关隘没拿下,还损失这么多人,就这么两手空空回去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跟族人交代,也怕拓跋宏业忽然发难,那可就麻烦大了。

事实上,宇文纣在得知那些苦力突然临阵反戈的时候,也已经心生退意,可却又实在拉不下这个脸来主动提及。

而且现在退的话就等于承认自己失败,那自己在绣红幡的旗主地位就会变的异常不稳,极有可能发生特殊的“意外”,已经没有退路可走。

蒙洛人说到底还是以部落制度为主,各幡之间的争执可谓是异常激烈,丛林法则在蒙洛人的领域内发挥的是淋漓尽致。

唯今之计,宇文纣只有想办法将损失补回来才能继续稳固自己的地位,否则怕是一回到本部就会产生一次大的动荡。

在主帐之内各部统领为去留问题吵的不可开交之际,宇文纣终于拿定了主意,起身止住了帐内喧嚣的情形,开口说道:“诸位统领,事已至此,都不必多言,本旗主心意已决,继续全力攻克玄武关!”

……

“下去~”

“噗呲~”

崔谅防线处,韦巅一声大喝,挥动手中铁戟迎面将一名刚登上垛口的蒙洛死士脸颊劈开,那蒙洛死士就直直的坠下城关。

“呼~”

当这名蒙洛死士被掀落城头后,此处防线所有攻上城头的蒙洛人已经全部被歼灭,韦巅也忍不住找了个位置和随行近卫军士兵一道坐下,累的大口喘起气来。

一起随韦巅前来支援此处防线的上百近卫军,如今伤亡四十六人,其中三十七人阵亡,损失不可谓不重。

更主要的是,现在弩箭数量不足,二十把臂张弩,平均一把弩现在只剩不到五支弩箭,一旦用完,根本就没地方去补充。

风越来越大,夹带着点点雪子吹打在脸上让人十分难受。才过未时,天色就已经开始昏暗下来,一场大雪注定会在今夜降临。

另一处正在闭目休整的崔谅,忽然收到杜振晓传来的一个惊天消息:“崔参将,聂副将战死了……”

对于这个消息,崔谅只是微微一怔,叹了口气问道:“咋死的?”

杜振晓说道:“听目睹的兄弟说,蒙洛人攻上城头,眼看就要顶不住,于是聂副将抱着俩蒙洛人,一起跳下垛口同归于尽……”

崔谅深吸一口气,又问道:“那现在聂副将的防线怎么办?有谁守着?”

杜振晓说道:“军督大人已经让张副将赶过去了,观狼烟没起,局面应该算是稳住了……”

崔谅点点头说道:“看样子,这一次蒙洛人是铁了心要夺下玄武关了,没准再过几天,咱都得交代在这里了。”

杜振晓咂咂嘴靠在崔谅身边,一脸无所谓地说道:“死就死吧,反正这些日子身下三五条蛮子垫背,不亏,只是没拿个杀敌该给的赏银回乡显摆显摆,总觉得有桩子心事没了似的……”

崔谅闻言一笑:“你孤身一人,也没个家,要那么多赏银跟谁分享去?除了赌就是逛那胭脂巷,给了也浪费……”

杜振晓嘴一撇:“崔参将,没想到你的嘴这么毒,我以前怎么没发现,成天板着张死人脸让人都觉得你这人没啥意思呢……”

崔谅说道:“你的意思是本参将应该成日跟你们嬉皮笑脸对么?”

杜振晓摇摇头,笑而不语,只是抬头仰面,闭上双眼感受着冷风吹拂脸颊带起的刺痛,自己还能活多久,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

这些似乎都不重要了……

二十八 燃烧的雪

……

十二月初一,玄武关……

足足一日一夜,阻挡蒙洛人的三道铁丝网,终于被破坏殆尽,为此蒙洛人付出了两千多人的伤亡为代价。

“杀啊~”

没有了前进的阻碍,攻关的蒙洛人大喝一声,如同一群数之不尽的蝗虫,密密麻麻的向雄关啃噬而来。

“弓箭手,射击……”

“飕飕飕……”

张义潮一声令下,漫天箭雨腾空而起,形成一片漆黑的乌云,落向关外激昂的人流。

“噗噗噗……”

箭镞破躯的嘶响,带起一朵朵喷溅的血花,不断在前进的蒙洛人群中绽放。

风雪之中,文明和野蛮的搏斗,在这一刻的玄武关上下,一览无余……

“看样子,这玄武关马上就要打下来了,我们即将立下不世的功勋……”

苏荣扎布望着攻城车渐渐推进玄武关大门时,紧皱的神情在终于舒展露开来,不由长舒了一口气。

十几天血战,折损了好多条人命,虽然这些奴隶不值钱,但也经不起这么消耗,好在现在付出的一切还是值得的。

“全力进攻,午时之前拿下玄武关!”

“嗷嗷嗷……”

最后的总攻开始了,已趋与疯癫状态的蒙洛人前赴后继,嚎叫着向关墙逼近,一座座庞大的攻城器械也已推近城门几十步的距离。

玄武关的形势,已经变得万分严峻……

“砸~”

当蒙洛人将一把把高耸的云梯贴到城墙开始攀爬的时候,张义潮立刻命令守在垛口的士兵将早已准备好的礌石如雨点一般倾泻而下。

“砰~”

一名正在云梯上攀爬的死士单手持盾举过头顶之际,一枚巨大的礌石迎空贯落,直接将他的盾牌砸成粉碎,同时将他那粗壮的手腕彻底凿裂。

“啊~”

死士一声惨叫,咬紧牙关死死抓着云梯木阶,他知道一旦松手自己今天必死无疑。

不过,厄运没有因此远离。

“砰~”

又是一颗礌石从高处坠落,当即落到他的头顶。瞬间那死士七孔流淌出一抹黑血,双眼一翻,再也抓不住云梯,直直落了下去……

“砰……呲……”

还有一名死士,在顺着云梯迅速爬到三分之一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刺耳的木屑巨响,未等他反应过来,滚木上那生锈的铁刺一下凿入了他的后脑勺,随着一道鲜血喷溅洒落,那蒙洛死士就这么面目全非的被掀落城下……

“飕~”

“噗~”

城头之上,近卫军士兵在同伴掩护下依托垛口的视角,端着臂张弩,不断将已经为数不多弩箭尽数射向城外的蒙洛弓箭手。短短瞬间,已经有十几名蒙洛控弦之士被冰冷的弩箭夺去了生机。

“嘿~”

“嘿~”

“嘿~”

巨大的攻城车在奴隶们的齐声呐喊下,终于被推到了关门之前,负责破关的蒙洛射雕手塞尔图抹了把被风雪浸湿的面颊,手一挥……

“哐啷啷……”

攻城车上那巨大的撞木在周围奴隶用力拉动下,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鸣铁链声响。

只见那根粗长、尖端包裹铁料的撞木缓缓向后挪移,再挪移……

蓦然……

撞木在后挪到极限之际,猛地重重凿下,直冲紧闭的雄关大门而去。

“砰~~”

一声巨响在玄武关前回荡,整个大地从这一刻起,似乎都在剧烈震晃……

越来越多的蒙洛人都已经汇聚到了城关之下,在各自上司的喝斥声中,沿着云梯不断开始攀爬或举着盾牌等在攻城车前……

“差不多了……”

塔楼之上,从窥镜中见到敌人已经在关前聚集了密密麻麻一片的刘策,脸上忽然露出一丝极其残忍的笑容。

“接下来,该把这群畜生送入地狱去忏悔了!”

只见刘策抽出腰间镔铁军刀,猛地向后一扬,守在他身边的萧煜见此立刻向塔楼外挥动了一下青色旗帜。

“丢~”

收到命令的张义潮大吼一声,下一刻,垛口上的守军士兵将早已准备好的干草全数丢了下去,顿顿半刻钟功夫,玄武关城门之外就已经堆满了成千上万捆干草……

干草丢完后,近卫军士兵将之前准备好的装有脂油的罐子抬了过来,掏出火折将露在外面半截的布条点燃,重重朝关外掷了下去!

“轰~”

正在关下拥挤的人群淬不及防,被燃烧的油罐砸中瞬间轰然炸开。一时间浓烟翻腾,热浪席卷整个关门之外……

“啊~”

“不,救我啊……”

“好烫啊,烫死我了……”

只见关门口到处都是哀鸿遍野,一个又一个蒙洛人浑身燃烧着熊熊火焰,如无头苍蝇一般四下乱窜。

“怎么回事?”

正在全神贯注指挥攻城车砸关门的塞尔图猛地听到四周围异样动静,忍不住回头望去。

不想这一望之下,他也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到处都是浑身冒火的身影四下乱窜,定睛望去还能看到几个已经化作焦炭的人影,耳边只有不似人声的嘶吼回荡。

“阿鼻地狱,这是阿鼻地狱……”

这一刻,塞尔思宛若置身十八层地狱,眼中满是惊惧恐慌的神情。

“塞统领,我们该怎么办?”

眼见自己被火海包围,原本正在拉动撞木砸关门的蒙洛人也瞬间停止了手头动作,只是和塞尔图一样,呆呆的望着眼前这一幕不知所措。

塞尔图深吸一口气,想要让自己保持冷静,可是刚吸气,一股浓烈的气味就扑鼻而来,呛的他泪水直流,咳嗽不止。

“咳咳咳……”

塞尔图捂着脸退后了几步,努力稳定下情绪,望着眼前上百士气低迷的蒙洛人,决定必须要说些什么。

“勇士们,你们……”

“轰~”

不想,塞尔图话刚欲出口,忽然从半空中甩落一壶油罐刚好砸在他的身上,在油罐与他所批铁甲触碰瞬间碎裂,他整个人立马被烈火包裹……

“啊~~”

剧烈的疼痛和心灵上带来的恐惧,让塞尔图惊声尖叫起来,他疯狂的四处乱窜,试图扑灭身上的火焰。

然而无论他如何努力,哪怕在干冷的雪地上打滚也依旧无济于事,火焰的热度正一寸一寸将他的肌肤吞噬干净,慢慢的将他化为一具漆黑的焦骨,最终幻化成灰烬随风吹散……

整个过程漫长而又短暂,攻城车前的蒙洛人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塞尔图在自己眼前化作焦土却没有任何动作。

这一刻,这些骁勇善战的蒙洛士兵也早就失去了该有的血勇,充其量也就是一群无助的羔羊,等待着挨宰的命运。

塞尔图,成为第一名阵亡的蒙洛人高级将领……

漫天火海,在巨大的玄武关前燃烧,望着关下在火海中煎熬凄嚎的身影,刘策的面色依旧没有任何的变化。

“军督大人,您这招真是狠……”张义潮来到刘策身边由衷的叹道,“这一波火焰怕是至少有一两千蒙洛人要葬身火海,本来末将还以为放弃铁丝网会面临十分艰难的局面,不想会是这种结果,末将真的服了……”

对于张义潮的恭维,他真心也罢,假意也好,刘策都不会有任何情绪波动,他依旧沉着张脸默默计算着蒙洛人接下来会打算怎么办。

“这把火已经将蒙洛人的胆魄烧没了,除非那宇文纣是个莽夫,不然决不会再轻易来犯!

皇甫翟所言不错,打了这么多天,除了绣红幡外没有见到其他各幡身影,说明这其中必有蹊跷,如果本军督所料不差,这绣红幡是在赌,赌自己能攻下玄武关!”

思虑到这里,刘策淡然了,他抬头望了眼飘雪的天空,再回望眼浓烟滚滚的战场,明白最艰难的苦战已经结束,接下来是准备收兵回冀州的时候了。

轻抚一下挂在脖子上的围巾,刘策紧绷的面容随之一松,心里格外的温暖。

……

绣红幡军营,宇文纣主帐内,显的死气沉沉,从玄武关前退下来的各部统领此刻正跪在地上,等待着宇文纣发话……

而宇文纣此时一张脸几乎已经黑的发紫,望着那些跪伏的人群几欲喷出火来。现在的他十分的愤怒,甚至可以说是前所未有的屈辱。

十几天的仗打下来,旗下奴隶军损失足足六千多人,死士一千人,绣红幡正营一百四十六人,更重要的是,居然死了一个射雕手!

要知道绣红幡最多不过二十个射雕手,这射雕手不但弓马娴熟,武勇过人,而且各个都是经验丰富带兵将军,非立下过汗马功劳的人不能胜任。

如今却莫名其妙的在玄武关下折损一名射雕手,还是死在卑贱的周人手里,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想到这里,宇文纣猛地将主案前一壶葡萄酒狠狠摔碎在地。

“旗主,我等愿意接受惩罚……”

见宇文纣发火,跪伏的各部统领齐齐低头致歉。

“七八千人,加上那些苦力足足上万人!居然换来这么一个下场!到底是我绣红幡没落了,还是那些周人有神灵相助?这玄武关究竟施了什么妖法?为什么让一向懦弱的周国人变的如此可怕!你们谁能回答本旗主的问题!”

宇文纣的咆哮声在大帐之内彻耳回荡,惊的众人都是瑟瑟发抖,大气都不敢喘上一下。

“呼哧……”

就在这时,紧闭的帐帘被人拉开了,一股刺骨的寒风瞬间吹入大帐,冻的人眼帘都忍不住眯了起来。

心情本就极度不佳的宇文纣,紧了紧身上的皮裘,头也不抬的对帐口大声嘶吼起来“滚出去~谁让你们进来的!没看到本旗主正在商议大事么!”

不想话音一落,一道让所有人从灵魂深处都能颤抖的声音在大帐之内雄浑响起。

“宇文纣!从什么时候开始,你有这份胆识敢跟本王这么说话!”

闻听这阵声音的宇文纣,身子剧烈的颤抖一阵,满脸不可置信的望去。

却见帐口处,矗立着一道铁骨铮铮的中年身影,这道身影梳着中原发饰,身披灰色劲衣征袍,脸上的表情刚毅坚韧,一见就知道是久经沙场的老将。

下一刻,包括所有人在内,齐齐向那道身影低头跪下行以最崇高的草原礼仪。

这名蒙洛人,有资格接受绣红幡所有人膜拜,因为他的名字就是象征着大漠王朝的不世传奇……

战神——拓跋玉海!

异界烽火录贰烽云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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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拓跋玉海

……

拓跋玉海,蒙洛帝国帝王拓跋宏业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为蒙洛帝国的崛起立下了汗马功劳!是拓跋宏业最为信任的得力干将,被封为辅政王!

只要在战场上看到拓跋玉海的身影出现,无论蒙洛人局势多么艰难,胜利就注定只属于拓跋玉海,更是塞外草原民族心中最为尊敬的战神!

今天,拓跋玉海居然不声不响的出现在玄武关绣红幡的主帐之内,让以宇文纣为首的一干统领心中是七上八下,惴惴不安,只能低着头跪在地上一声都不敢吭。想-免-费-看-完-整-版请百度搜-品=书=网

拓跋玉海扫视了跪伏人群一眼,尔后径直来到篝火旁,俯下身子往火堆里添了几块干柴,让篝火烧的更旺些后,起身一声不响的从宇文纣身边经过,到了主案前落座。

宇文纣感觉这一刻心脏都快跳到嗓子眼,好几次他的幻想将拓跋玉海踩脚下,但每一次,当他真正出现在自己眼前时,那股子勇气和信念瞬间就被碾成粉碎,拓跋玉海身上散发的气势压的他连呼吸都感到困难。

良久,拓跋玉海雄浑的话语在主帐之内回荡响起:“宇文纣,你瞒报王庭,擅自开启战端,打算选择怎么死?本王允许你自我了断!”

宇文纣一听,忙辩解道:“王,请您听奴才跟您好好解释,这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玄武关……”

“本王不想听你解释,本王只想知道,你为何要不顾王庭命令,肆意起兵戈与大周开战?难道你不知道我蒙洛人现在正处于恢复元气中么?”拓跋玉海根本没有给宇文纣辩解和转移话题的机会。

智囊布珍扎西忙出声替宇文纣解围,对拓跋玉海说道:“王,您误会旗主了,其实旗主是真的为了我蒙洛人能……”

“你是何人?本王问你话了么?”拓跋玉海冷眼一扫,沉声喝止布珍扎西的话,“还是说在你心中,堂堂绣红幡旗主没能力承担解释自己的所作所为,需要你来替他解围尽忠?”

说完,拓跋玉海再次把目光移到宇文纣身上,沉吟一声:“回答本王之前的话!”

汗水顺着宇文纣的额头淌落而下,拓跋玉海带来的气场,让他身心都倍感压力。

不单是宇文纣,整个牛皮主帐内所有部落统领此刻都被是如此。

良久,宇文纣转身对拓跋玉海重重磕头说道:“王,求您饶恕奴才一次,一切都是奴才的错,还望念在奴才这些年对蒙洛王朝做出贡献的份上,从轻责罚!”

拓跋玉海双眼微颌,尔后抬手示意他起身后说道:“罚自然是要罚的,圣皇早就得知你对玄武关有异心,一直都在暗中留意你一举一动,不想你居然真的胆敢违抗皇命去攻打雄关,你说他会怎么处罚你?”

宇文纣闻言,眼皮顿时一跳,连忙对拓跋玉海说道:“王,您请听奴才解释,这真的是一次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奴才实在不愿意错过啊,只要成功的话,我蒙洛人南下就再也没有阻碍了……”

“那玄武关打下了么?我蒙洛人的旗帜已经在玄武关城墙之上扬起了?如果是的话,本王园舍命为你请功!”

拓跋玉海最为现实的话语,无情的击碎了宇文纣一切辩解。

任你巧言如簧,任你的布置如何完美,过程如何艰辛,终究是要看结果的。可惜,这个结果,根本就不具备任何一点说服力,甚至可以说是一个耻辱,一个笑话。

宇文纣瞬间语塞,低头不再说话。

“哼……”

拓跋玉海冷哼一声,扫视了整座大帐所有人一眼,然后说道:“我蒙洛人为何能在短短数十年间迅速崛起?除了作战骁勇之外,最为主要的就是团结守信,这是其他草原部落不具备的因素,

因为我们团结,才能曾经环伺的敌人不敢小觑,最后一起积蓄势力众志成城,一举成为大漠之主,俯射整个草原部落!

也因为我们守信,才让无数的部落甘心愿意依附我们,替我们蒙洛人卖命,

正是这两点要素,才让蒙洛帝国有了如此强盛的国力!可今天,绣红幡为何要背信弃义?”

宇文纣再次跪在地上,大声说道:“王,绣红幡没有背信弃义,对圣皇一直都是忠心耿耿啊!”

拓跋玉海淡淡地说道:“瞒报王庭,私自用兵夺关,不顾与大周之间签订的和平契约主动开战,这些不是背信弃义又是什么!死到临头你还执迷不悟!真是妄为一旗之主,依本王看,这绣红幡是不是该换个主人来当了?”

“王,求你再给奴才一次机会吧……”

宇文纣吓得体无完肤,把头死死埋在地上,大声祈求道。

“求王再给绣红幡一次恕罪的机会……”

周围其余统领也是跟着深深拜了下去,对拓跋玉海大声祈求宽恕。

拓跋玉海坐到主案前,望着眼前跪伏自己的画面,脸上神情依旧没有半点变化。

稍作沉思后,他开口说道:“都起来吧,先跟本王汇报下玄武关战况情报,绣红幡到底损失了多少人马,必须一五一十告诉我,不能有半点隐瞒!”

“是~”

听拓跋玉海的语气似乎缓和了些,宇文纣这才松了口气,起身向拓跋玉海仔细汇报了这些时日来玄武关的战况……

听完宇文纣的话后,拓跋玉海久久没有说话,刚毅地脸庞甚至都没有一丝情感流动,主帐内的气氛再次沉寂下来,只余柴火摇曳发出的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拓跋玉海再次出声对宇文纣说道:“那你打算如何恕罪呢?”

宇文纣闻言回道:“王,事到如今,索性就继续打下去,我相信,只要再猛攻数日,一定能攻下玄武关……”

拓跋玉海说道:“你觉得你绣红幡死的人还不够多,还是根本没把圣皇的话放在心中?现在的你倒想是一个输红眼的赌徒,根本没有身为一旗之主应有的冷静和果断!”

“可是,我绣红幡的勇士不能就这么白死啊!”宇文纣据理力争,“如果无法拿下玄武关,奴才如何有面目回去面对幡下的族民?”

“那你卸任吧!”拓跋玉海当即打断宇文纣的话,“一旗之主如此意气用事,看样子你是一点都不适合统领绣红幡,这样只会将绣红幡拖入万劫不复的地步!”

拓跋玉海的话顿时让情绪激动的宇文纣焉了下来,只能站在原地低着头,咬牙切齿小声说道:“一切听凭王的安排……”

“听说你这次出征玄武关,带来不少大周百姓?”拓跋玉海问道。

宇文纣点头说道:“是的,那些中原百姓是我带来拆除玄武关前防御工事用的……”

拓跋玉海又问道:“那你带来多少人?”

宇文纣说道:“两万人,死了三千多,还有……”

拓跋玉海抬手回道:“剩下的大周百姓全部放他们回归中原,就当是此次我蒙洛人失信的惩罚!”

此话一出,满帐震惊,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望着拓跋玉海,不少人甚至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

把那些温顺的绵羊放回中原?这怎么可能?虽然这些中原人身体孱弱,但却都是不可多得的苦力,族内所有脏活累活都扔给他们去做,也不用担心会反抗,现在却要自己将他们放回中原,以后还上哪去找这么合适的奴仆呢?

“怎么?你们不愿意?”

见众人都一副不甘愿的神情,拓跋玉海冷冷的问了一声,他寒眸扫过的地方,所有统领都不约而同的避开他瞳孔中射出的视线。

“既然不愿意,那本王换个建议……”拓跋玉海继续说道,“给玄武关送五千匹快马如何?”

“王!”宇文纣再也忍不住,鼓起勇气对拓跋玉海大声说道,“我们为什么要对那些绵羊这般退让?奴才实在不理解这种做法!”

“因为这是对你不尊圣皇号令以及失信的惩罚!”拓跋玉海沉声吼道,“这种处罚已经算轻了,难道你想全家被贬为肮脏的奴隶么?就问一句,答应还是拒绝!回答本王!”

宇文纣吞咽了下口水,左边面颊因为情绪激动开始微微抖动,显然还是对这种惩戒方式相当不满和不甘。

损失这些中原人没什么,自己部下还有两万多中原苦力可以驱使,以后不够还可以去抓。但是,让他无法接受的是这样做等于向自己最看不起的大周绵羊妥协,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这一刻,宇文纣心中甚至浮上一丝冰冷的杀机,恨不得立马上前将拓跋玉海砍成数段。

然而,仅存的理智告诉自己若这么做的后果会非常凄惨。拓跋玉海在八幡之中的声望远不是自己能相提并论的,就怕自己刚动手,四周的统领就会抢先一步让自己血溅当场。

退一万步说就算拓跋玉海死了,自己将会面临什么局面?等于是在和整个蒙洛帝国作对!自己有这能力抵御来自王庭的威胁?最好结局估计就是远遁大漠以北,投奔终年积雪的斯拉罕国了……

仔细权衡利弊后,宇文纣点头对拓跋玉海叹道:“奴才听从王的吩咐,这就命人去将那些百姓唤来。”

拓跋玉海轻轻点了点头,然后起身来到宇文纣跟前,默默打量了他一阵,随后径直来到帐帘边,在离开之前背对众人说道:

“来时圣皇建议本王带你的人头回去,但本王还是决定保下你,希望你能明白本王话中的意思!”

说完,拓跋玉海拉开帐帘步入了风雪之中,只留下宇文纣和一干人等在帐内仔细琢磨拓跋玉海的话。

而宇文纣很快就明白过来拓跋玉海话中意思,不由咬紧牙关捏紧了拳头。但很快,他又松开了手,重重吐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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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回转冀州

……

十二月初四,蒙洛人终于退兵了,临行前在玄武关外留下一万六千多名中原百姓,在经过仔细甄别,确定内中没有蒙洛人细作后,分批次被放入了玄武关内。想-免-费-看-完-整-版请百度搜-品=书=网

这场与蒙洛人的攻防战,玄武关守军伤亡四千八百余人,而刘策的近卫军损失二百七十三人,加起来足有五千人伤亡,相比与蒙洛人七千阵亡的士兵来说,从战术而言是失败的,毕竟依托城关据守还会有如此大伤亡,这绝对不是什么值得兴奋的事。

但是,从战略性来说,这次胜利值得庆祝,因为它的意义非常不同。这一战证明了一点,中原的军队,并非没有血性和勇气!玄武关的守军将士用生命和热血证明了自己身为一名军士的价值和意义!

十二月初五,皇甫翟带着章家寿以及十余万守军火急火燎的回到了玄武关内,彻底稳住了关隘局势。

皇甫翟望着城关上,战争遗留的痕迹尚未抹去,历历在目,可以想象这场激战是如何的惨烈。

章家寿视察了圈玄武关内各处情况后,直接来到刘策跟前作揖致谢:“军督大人,本督在此多谢你为大周子民付出的一切,请受本督一拜!”

望着章家寿身体躬成九十度,毕恭毕敬朝自己行礼的模样,刘策却是一言不发,冷漠的盯着他……

少时,刘策开口说道:“章总督,你身为黔州总督,为何在这种时候会把半数玄武关守军撤去?这么做究竟有何目的?”

章家寿听出了刘策语气中极度压抑的怒火,不由自主的滚动了下喉结,努力保持一副平淡的神情开口辩解说道:“军督大人,本督也是一时糊涂,心想这天寒地冻的蒙洛人也没那胆识会来攻打关卡,这才想让将士们回城歇一歇,只是事情实在有些始料未及,唉……”

“是这样么?”对于章家寿的辩解,刘策显然是一个字都不会相信,“这么说来,章总督倒是一个体恤下属的好官了?”

章家寿忙道:“不敢,不敢,犯下这么大的错,罪在本督,本督一定引以为戒……”

刘策望着章家寿那副做作的姿态,真的很想抽出腰间的军刀将他碎尸万段,但他忍住了,就算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自己的属下着想,不足两千人对阵二十万,自己不是超人。

强压下怒气,刘策又问道:“那章总督打算如何犒劳守军将士?还有这一万六千获救的百姓该如何处理?”

章家寿闻言,起身义正言辞地说道:“这些守军将士皆是铁骨铮铮的好儿郎,他们抛洒热血舍命抵挡胡奴南下,本督身为一省总督又岂会薄待他们?

凡是战死的将士一律双,不,三倍抚恤补偿他们家人,受伤的将士皆接回威远城好生养伤,所有留下抵御胡奴的将士本督皆会重重予以嘉赏!

至于那些百姓,本督会在将他们安置在黔州各地好生照料,毕竟他们也是我大周子民,本督岂会置之不顾?

对了,军督大人身边的军队本督也会有一份心意送上,肯定不会让军督大人白忙一趟……”

章家寿一番安排说下来,刘策只是沉默不语,过了许久,刘策一言不发的转身而去,临走前那摄人的眼神让章家寿心头一阵悸动……

刘策没走几步,皇甫翟一脸叹息的来到他跟前欠身行了一礼:“军督大人,抱歉,在下迟来了数日,还望见谅……”

“理解……”刘策点头回了一句,“毕竟十万多人,想要十日内赶回来确实太为难你了……”

皇甫翟摇摇头说道:“不,之所以晚到,并非行军的问题,而是,大周现在出大事了……”

刘策闻言眉头一皱,轻声问道:“皇甫先生,大周出什么事了?”

皇甫翟说道:“高密与十一月下旬反了,他集结乾州、盛州两省三十二万大军直扑京畿各省,算算时间,现在怕是已经兵临神都城下了……”

“此话当真?”刘策一听忙道,“可是本军督观高密不似那种真心造反的人啊……”

皇甫翟说道:“高密不反,朝中也有人会想方设法把他逼反,而且高密也有不得不反的理由。”

“各地勤王驰报想必也已经发出去了吧?”刘策问道。

皇甫翟想了想,从怀中将一份驰报递到刘策跟前:“的确,这是卫稹向远东发送的驰报,在下正巧从威远城内驿馆内的驿卒手中得到……”

刘策刚伸手要去接,不想皇甫翟却忽然收了回来,说道:“军督大人,你就当没收到过这份驰报,更没见过驰报上的内容,

就当这一切都与你无关,现在您该做的是,立刻率军回转远东,你要做的事还有很多,没功夫再浪费时间……”

刘策眉头一皱,对皇甫翟说道:“皇甫先生,你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皇甫翟握紧了手中驰报,一脸淡定地说道:“中原各地乱局已现,军阀割据的局面已然无法替代,你这时候不该掺和进来,而且你现在的实力也不允许你牵扯进这么大的漩涡,听在下一句,立刻回转远东,只有回到远东,才有可能以最快速度结束这场动乱!否则,中原将会彻底沦陷,甚至消亡殆尽!”

听皇甫翟说的斩钉截铁,刘策不再言语,仔细思量了一阵后,还是伸手从皇甫翟手中接过驰报,看都不看一眼彻底将它揉作一团丢到边上燃烧的火堆之中,看着它逐渐化成一片灰烬。

不知过了多久,刘策呼出一口气,对皇甫翟说道:“本军督在这里已经耽搁太久了,是时候准备启程回转远东,命将士们收拾好东西,把死去兄弟们的骨灰都带上,即刻到这里集结!”

话毕,刘策深吸一口气,大步向塔楼走去。

皇甫翟静静地望着刘策离去,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眼帘后,才微微叹道:“能拯救这个乱世的也唯有你,在我生命中剩下的日子里,必须要守护住这颗带来希望的种子,直到他能发出新芽的那一天!”

……

庆州省……

坑洼的荒野之上……

连续数日连降鹅毛大雪将千里平原覆盖的如银霜素裹,在初阳照射下,异样的耀眼。

而在厚厚的雪堆之下,却掩藏着令人触目惊心的罪恶。

尸体!

密密麻麻,数之不尽的尸体!

这些尸体面色青紫,皆是在寒冷的冬夜里活活被冻僵而死。

不少尸体瘦骨如柴,腹中也没有多余的一粒五谷,都是在逃荒之中饿的没有力气,倒下之后就再也没爬起来,就这样被送死在这荒郊野岭之外。

“呼哧~”

雪堆之中忽然发出一阵轻响,伴随着地上雪花飞溅,一道魁梧的身影从厚厚的雪堆中站了起来。

“呼……”

或许憋了太久,那道身影起身一瞬间又无力的跪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待稍微适应了一些,他用力抖落覆在身上的残雪,露出了他那副消瘦的面容:一副四十岁国字脸,脸上满是浓密的胡茬,深邃的眼眸布满了血丝,警惕的看着四周。

过了一会儿,他用尽全身力气发出嘶哑的声音:“还有喘气的没?”

回应他的,是呼啸的寒风……

他跌跌撞撞的踩着厚厚雪堆向四周寻去,努力摸索着生命的气息。当他来到一对倒在雪地里的妇孺身边,用力将她翻过身时,却见那妇孺睁大双眼面色青紫,早就没了活着的迹象。而在她怀中还躺着一名襁褓中的婴儿,同样也已经失去了呼吸……

中年男人叹了口气伸出冻的通红的手掌,努力将那已经僵硬的女尸双眼颌上,随后继续起身寻找其他生还者。

一连翻了十几具尸体,发现周围除了自己再也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后,中年人无力的坐在雪堆中双手抱头,身体微微抖动,似乎对眼前这一切感到难以置信。

良久,他再次抬起头,抹去挂在自己鼻子边上的鼻涕,继续开始向四周的尸体摸索起来。

这一次,他已经不再寻找生还者,而是开始收集一切可用的物资……

他来到一具男尸前,将他身上残破的外衣扒下,用力拍了拍套在自己身上,又从另外一名尸体身上解下一条腰带绑在自己手上。

忽然,他在一名死去的妇孺身上找到半块没吃完的饼,顿时夺过放在嘴里咀嚼起来。

烧饼早就干硬无比,异常的难咽,但对中年来说这已经是极其奢侈的食物了,现在这种时候,任何吃的东西都能保住自己一条命,还在乎那么多干什么?

很快,半块饼下腹,中年人体内也有了些许力气,望着死去的那名女人,轻声说道:“姑娘,我这条命你救的,放心,既然我吃了你的饼,将来一定会替你讨回一个公道。”

说着中年人站了起来,望着遍地的尸体大声说道:“各位兄弟姐妹!官府无道,害的你们都死于非命!既然我黄覆活了下来!就一定会替你们讨回这个公道,终有一天,我会将这大周,将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狗官全部推翻来祭奠你们!你们如果在天有灵,就助我一臂之力!”

说完,黄覆冲那些死去的灾民重重的鞠躬行了一礼。

黄覆!一个远比段洪可怕十倍的枭雄,即将携裹滔天怒火登上历史舞台。

异界烽火录贰烽云再起

三十一 我回来了

……

大周371年,十一月十七,右都卫都统高密忽然尽起乾州、盛州两地三十万大军,以清君侧的名义,直扑神都而去。想-免-费-看-完-整-版请百度搜-品=书=网

京畿各地守军展开殊死抵抗,然而高密大军势如破竹,仅仅四日之内,就连下各郡要地,兵锋直逼神都。

十一月二十一日,京畿重地并州失陷,守军主将王大宝兵败自尽……

十一月二十三日,高密之子高祥攻克司州……

十一月二十四,高密攻克腾州,腾州守将冯庆绪被高密腰斩弃市,连同冯家全族被诛。

十一月二十七日,高密部将潘元化兵至距离神都最后屏障,伏龙关下。到这时,神都城内终于相信,高密真的反了,整个神都顿时乱做一团……

对于近在眼前的高密叛军,卫稹第一时间就向整个天下发派勤王令,同时将镇守神都重责丢给李宿温后,在百官簇拥下,带着宗室皇亲等几十万权贵和家眷,浩浩荡荡出西门向蜀地前去避难。

十二月初二,伏龙关破,前来增援的李宿温被高密击败,狼狈退往雍州,而高密正式兵临神都城下。

十二月初三,失去主心骨的神都守军大开城门献降,将高密大军迎了进来。

至此,京畿五省一都全数落入高密之手,占据了大周中心的高密与十二月初六,自立为帝,国号为齐!天下为之震动!

正月初,逃至蜀地武都的卫稹重建朝堂,对高密的篡逆措举进行严厉指责,并催促各地勤王大军加快剿杀高密进度,希望早日还都京师。

殊不知,高密称帝引起的连锁反应,将整个中原大地都拖入了一个新的漩涡之中。

早有野心的各大世家立刻开始散家财招兵买马,暗自壮大自己的实力,对勤王的命令置若罔闻,军阀割据的时代即将来临。

而大周皇室的权威,在经历这一切变故后,已经迅速失去了对各大世家的约束力,降到了立国以来的最低点。

不过,这一切,对于归心似箭的刘策来说,似乎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波动,现在的刘策只想快些赶回冀州稳定局面,为应付接下来的内忧外患做好充分准备。

……

大周371年,正月二十六(异界一年十三个月),冀州,永安城……

偌大的军督府内,满是密密麻麻的人影簇动。经过秦墨的治理,现如今军督府相比刘策离开之时,已经多了不少可用才。

秦墨端坐在主案之前,默默批阅着从冀州各地送来的文件,没有被厅内喧哗吵闹的情形所影响半分。

只听厅内封愁年指着坐在不远处的许文静大声说道:“军师,你实话实说,军督大人到底有没有意外!你怎么能放他一人去跟胡奴死战,这不是失职么?”

话音一落,杨开山也嘀咕道:“是啊军师,你怎么能这么糊涂呢?而且才带了这么点人去玄武关,万一有个好歹可怎么办?”

二人的话立马引起厅内所有人共鸣,纷纷开始数落起许文静的不是,惹的许文静是唉声叹气,心道是有口难辩。

而法忌看到许文静吃憋,在心里感到痛快的同时,更多的也是为刘策的安危感到担忧。如果刘策有个什么意外,那自己本该可以施展的抱负也极有可能就此落空了。

不过相对法忌、许文静而言,在厅内最担心刘策的非要叶胤莫属了,只是叶胤神色平静没有展露出来,依旧轻轻捻动着手中那串玉色佛珠,清澈的眼眸看不出任何牵挂的色彩。

当然,也有人对此却没放在心上,比如坐在后排位置的霍青,此刻正趴在桌前拿着一支炭笔,对着桌案上的一张宣纸涂涂改改,好像在画着什么。

坐在霍青边上的杨又怀见此,好奇的凑过来问道:“霍将军,你画什么呢?怎么那么仔细?是不是又有什么战术设计?”

霍青闻言笑道:“没,我在发愁名下塞外那些土地该怎么处理,除开种植粮食在之外,其余该怎么办?”

杨又怀闻言,顿时嗤之以鼻:“还愁土地怎么用呐?除了种粮食外还能干啥?开个果园,要么就种一片牧草,收益也不错啊……”

霍青摇摇头对杨又怀说道:“太平常了,而且那些土地干硬不好种植,翻新的话又浪费人力,我打算搞些新鲜的玩意儿……”

“新鲜的玩意儿?”杨又怀眉头一皱,扫了眼前排吵闹争论的场景,然后又好奇地问道,“那你打算用这些土地做什么?”

霍青放下手中炭笔,拿起纸张甩了甩,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对杨又怀说道:“我打算在塞外那些闲置的土地上办个马球场……”

“马……马球场?”杨又怀闻言大吃一惊,连忙劝道,“霍将军,军督大人可说了,所获得的土地都要尽力用于农耕,你办个马场的话动静会不会太大?就不怕军督大人知道责骂么?”

霍青一脸无所谓地说道:“该交的税租我自然会按时交上,现在我只想办个大点的马球场,这样闲暇之时也能给自己找点乐子做。”

杨又怀一阵无语,感觉自己根本就跟不上霍青的思维,但还是尽最大努力劝说道:“霍将军啊,你最好考虑清楚了,这马场土地是有了,可建个马场那可不是笔小数目,我给你好好算算啊,

你看这马队训练要钱吧?喂马的饲料要钱吧?马队俸禄要给吧?相应的吃穿用度还有日常开销也要有吧?这七七八八加起来前期投入的银子没个几十万两根本就不够,

这还只是最初投入,后期马队扩大你要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再仔细想想吧,不如办个养蜂场多好,隔三差五还能弄些蜂糖吃,简直就是造福万民的菩萨举动,办什么马球队啊真是……”

霍青闻言笑了笑回道:“杨将军说的倒也是很有道理,确实如你所说,办马球场需要很多银子,不过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弃的,实在不行我问我姐姐想想办法,我相信她肯定会支持我……”

杨又怀彻底无语了,只是叹了口气说道:“真不明白,你为什么对那马球场这么执着?”

霍青回道:“夏季出塞,攻取呼兰王庭的时候我就看出来,论马术,我们冀州骑兵根本就无法和呼兰人相提并论,之所以能战胜敌人靠的完全是精良的装备和优秀的战术,

从那时起我就在想,为什么我们中原人的骑术不如塞外的胡人?仅仅因为出生环境不同么?我看未必,先天不足可以后天培养,那如何培养呢?

首先要让我中原百姓喜欢骑马,热爱骑马,唯有先让他们对马匹感兴趣,这兴趣何来?自然要从其他地方想办法,

我听军督大人说过,只要是男儿都喜欢热血澎湃的运动,那么还有哪个运动比打马球更让人情绪沸腾呢?

现在我冀州治下从塞外获得了无数马匹,已经有了良好的基础,此时不成立几支马球队更待何时呢?

只要整个冀州百姓,无论男女老少都喜欢看马球,打马球,长此以往数年下来,何愁骑术不提升?以后再征召新兵时,也不用再为操练骑兵花费太多的心思了……”

杨又怀哑口无言,万万没想到一个小小马球场,从霍青嘴里说出来居然会有这么多的学问在里面,仔细想想还真是特别有道理,不由暗叹霍青会受到军督大人如此器重,是有原因的。

“至于军督大人责怪……”临了,霍青又笑着加了一句,“只要我能为他继续打胜仗,他肯定不会责怪我的……”

杨又怀闻言,暗自嘀咕了一句:“真是臭屁……”但在心里又不得不承认霍青确实有资格说这句话,因为这次塞外之战,霍青所立的战功可以说用惊世骇俗来形容。

“咳咳……”

这时,秦墨轻轻咳嗽了两声,原本喧闹的军督府大厅瞬间安静了下来。

只见秦墨拿起一封批阅好的文册对一侧的叶胤说道:“诸位,这是秋季征收的粮秣数额以及冀州治下各项支出,叶公子你请过目,看看是否有哪些地方需要补充?”

叶胤一甩挂在手腕上的玉色佛珠,起身对秦墨微微一欠身说道:“有秦先生代理军督大人处理冀州治下内务,不才自然是万分放心的……”

秦墨摇摇头:“叶公子过奖了,秦某只是尽了些力所能及的事,算不上什么大忙,还是先拿去看看有什么地方需要补充,也好及早改进……”

叶胤闻言,再次微微一欠身,淡淡地对秦墨说道:“如此,不才就逾越了……”话毕接过了文册坐回原位仔细观阅了起来。

秦墨点了点头,然后又拿起一本文册递到另一侧的叶斌手中说道:“叶兄,这是军中近三月来的军饷以及各项抚恤,你看看还有什么地方有纰漏,在下也好早些给补上。”

叶斌也不说话,只是拱手施了一礼就接过文册,和他弟弟(妹妹)叶胤一样,仔细翻阅起来。

秦墨将桌上批阅好的文件一一转交给在府厅内所有人,很快几乎所有文官武将手头皆有了事情可做,暂时让军督府大厅安静了下来,有的也只是处理公务之间相互彼此交流。

不得不说,秦墨这一手处理的还算不错,只要让府厅内所有人都有事干,那也就不用担心再乱成一锅粥。

就在大家埋头处理公务的时候,府厅之外响起一阵军靴踏地的轻响,一步一步,由远到近,慢慢传入军督府的大厅之内。

忙于处理公务的秦墨抬头随意望了门口一眼,不想这一望之下顿时怔住了。

只见府厅大门外,站着一道骄艳的身影……

“本军督,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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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一年的变化

……

刘策的声音在军督府大厅内响起,厅内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上的工作,怔怔地望着府厅之外的身影,一时间,府厅内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最后,还是秦墨率先反应过来,放下手中的笔墨,起身步下主案踱步走到刘策跟前,朝他深深作揖行了一礼。

“属下参见军督大人……”

秦墨的神色异常平静,仿佛早就已经预料到刘策会出现一般。

刘策也不发一言,就这么静静地看着秦墨。近一年不见,秦墨面色比之以前更显憔悴,不过精神却是神采奕奕,给人感觉似乎有着无限的热情。

良久,刘策拱手对秦墨叹道:“本军督不在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秦墨笑道:“能为军督大人,为百姓尽一份绵薄之力,这是属下的荣幸,军督大人太过谬赞了……”

刘策颌了下双眼,又扫向府厅内各人,发现内中多了不少生面孔,是不住的点头。

扫视了一圈众人,刘策目光自然而然停留在了叶胤身上。叶胤感受着刘策眼神中传递的隐隐炽热,顿时心跳加速,连忙别开眼去,装作查阅案前文册的样子。

叶胤不想刘策?那是不可能的,她对刘策思念不比任何人少,毕竟那一晚,她无法忘怀……

“参见军督大人……”

少时,整个军督府大厅所有官吏齐齐向刘策行礼致意,一时间让刘策有些不适应。

“免礼,都忙吧……”

良久,刘策挥了挥手示意他们继续忙自己的事。来之前心里憋了千言万语,结果到临了才发现根本都用不上,对于这些忠诚的文官武将,只需要淡淡的一句话那就足够了,也足以说明相互之间的信任,说再多也是枉然。

等众人继续开始忙碌后,刘策就在秦墨的陪同下一起向主案走去,离开这么久,现在刘策迫切想知道自己治下这段时间发展的具体情况如何。

坐回自己熟悉的主案前,刘策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对秦墨说道:“秦先生,本军督不在这段时日,冀州没什么大事吧?”

秦墨闻言,明白刘策话中意思,于是忙命书吏将一堆批阅好的文册以及主簿取来放在他眼前说道:“军督大人,这些是三月份至今冀州治下开垦的土地以及各项支出,请您过目……”

刘策取过一本文册翻开,仔细望去,却听秦墨在边上继续说道:“三月至今,冀州各地新开垦田亩一千二百六十八万余亩,目前冀州治下可耕种各式田亩总计三千八百二十七万余亩,

经过农业司与技术司的钻研,新培育的谷种已经与夏季大规模投入种植,现在一亩地秋季的收成大概一石三斗,比之早田收成九斗多出足足四斗,治下缺粮的难题相比去年已经大大缓解了,

不过,眼下能从田亩之中收取的税收并不多,近四千万亩土地真正收税的只有一千两百万亩,按一亩地一成谷物计算,两季军督府粮饷不过二百七十万石上下,

其余皆要等来年农耕时节方可收税,而且冀州人口众多,只能继续向远东其他各省收粮,不过,由于军督大人早年与远州各处世家签订的契约即将到期,属下怕他们不会愿意再以优惠的价格出售粮食,请军督大人务必做好准备。”

听完秦墨对冀州农业一块的汇禀,刘策默默点了点头,然后又问道:“那塞外境况如何呢?”

秦墨说道:“按照军督府的政策,将盘踞在东部草原上各族部落全部迁徙至贝加尔湖附近群居驻扎,并派军队和农业司一起帮他们开垦土地,目前为止已有二百万亩地开垦完毕,

其中上百万亩土地赶在入冬之前收获了第一批牧草,一亩土地二十日一熟,收货三千斤以上草料,足以将军督大人所言畜牧业发展起来,也让那些异族部落族民大开眼界,不必再为水草问题不断四处迁徙,也放下了悬着的心,对军督大人更加忠心,

现在,他们也都热火朝天的参与到对塞外城池的建设中来,以目前进度预计不出两年时间,朔方城的城墙就能竣工了……”

“那另外一百万亩地呢?”刘策问道,“那一百万亩土地种了什么?”

秦墨回道:“剩余一百万亩土地暂时闲置,由于贝加尔湖的水渠还未凿通,加上当时寒季降临,即使播种谷物也难见有什么成效,属下索性就暂缓种植庄稼的打算,以免浪费劳力物力,

等来年将土地犁的更深一些后,再耕种也不迟,另外,经农业司勘察,贝加尔湖附近可开坑土地不会少于四千万亩,如果能全部开垦出来的话,冀州的粮食就不再需要从外省引进,完全可以自给自足,甚至还能有很大结余。”

刘策满意地点点头,粮食一直都是他心头最大的心病,只要自己手里有足够的粮食,他就有信心解决任何难题。如今从秦墨口中可以听出,事情正在朝自己预计的方向稳定的发展,让他安心了不少。

秦墨接着说道:“还有,冀州各地修葺道路的计划一直未曾停歇,这十个月来,各处官道皆用水泥铺路,时至本月月初,一共新修葺了一千一百六十里官道,大大方便了百姓出行,军督大人,你此举可真是造福万民,功德无量。”

刘策摆了摆手说道:“本军督没这么伟大,只是纯粹觉得各处道路实在太过难行,不修的话永远不可能让百姓生活富裕起来,只是青石修路一来太奢侈,二来太贵,只能选择水泥这种成本相对低廉的东西来代替了……”

秦墨忙道:“军督大人,您就别自谦了,青石板铺设一里宽三、四十步足要花费上千两白银,而水泥却只需要一百两,甚至更低,且水泥可靠结实,为何不用水泥呢?”

刘策笑了笑,面色平静如常,事实上心中也是有些自得的。除了秦墨所言路面变平摊方便了百姓出门外,一条平坦的道路带来的收益是无可估量的,他能让各地商人畅通无阻,络绎不绝,带动道路延伸各地的经济文化发展,彻底摆脱贫穷。

当然,还有一点没有点明,修路对扩张有着极其重要的意义,他能以最快的速度将兵力投放到战场之上,决定最终的胜负,不过这是对有进去野心的势力而言的,固我保守就算明白其中利害也只会杞人忧天惶惶不可终日。就比如我大清晚年,朝廷有人主张修建属于自己的铁路,就有大臣如丧考妣般和老佛爷哭诉铁路一开,悍匪横行的话来……

偏安一隅并不是刘策的风格,尤其在亲眼见证到蒙洛人的实力,了解到眼下大周四分五裂的局面后,刘策已经决定要把冀州打造成一个战争机器……

秦墨又向刘策禀明了关于冀州治下矿场、兵工厂以及炼铁厂和学堂的事务后,刘策也差不多看完了那厚厚一堆文册。

合上文册,刘策身体向后微微一仰,靠在椅背上,舒缓一下自己的心绪后又问道:“秦先生,说说这一年时间,我军督府支出了多少钱粮?”

秦墨说道:“回禀军督大人,由于治下各处都要用钱,军督府财政司的收支极不平衡,不过属下敢担保,军督府的每一分钱都用在了该用的地方,决计没有浪费的现象。”

刘策说道:“我自然是相信秦先生的话,那么今年我军督府到底支出多少银钱呢?”

秦墨说道:“冀州、汉陵全年税收以及商会的收入为一千一百六十万两,但由于各地屯田开矿,加上冀北刚收复百废待兴,不少城池也要修复,这些收入可以说是捉襟见肘,

所以至今为止,这一千多万两白银全部投入还倒帖入了两千两百万两,这还不算出征战士的抚恤和犒赏……”

刘策点点头说道:“意料之中,如今冀州各行各业刚刚起来,到处都要用钱,好在去年冀北之战和此次入关平叛所缴获的金银物资颇为丰厚,暂时还能再撑个几年,只要各地实业起来了,我们今天付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秦墨拱手说道:“军督大人,您说的这些属下都理解,但属下认为现在是否能先缓一缓一些不必要的开支?比如科技司最近研究的百火箭,这几个月投入不下三十万两白银,却依旧没有任何进展,是不是暂时搁置一下?”

秦墨口中的“百火箭”,其实就是类似明代的火器一窝蜂,利用火药将集结固定在一起的箭矢推送出去,是刘策临入关剿贼前特意重点嘱咐的项目。

然而十个月过去了,百火箭的研究进度依然原地踏步,科技司和军工厂、铁料场合作,花费了无数经费铁料依旧无任何进展,就连科技司司长张拱都觉得颜面无光,好几次都和秦墨提出引咎辞职。

秦墨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没意见是不可能的。说实话,秦墨虽然出身儒学,但他和那些腐儒不一样,是个真正愿意干实事明事理的人。

他明白刘策所言科技的重要性,也亲自体会过科技带来的震撼力,但是,面对一个无底洞,却没见任何成效的项目,时间一久秦墨也是万分焦急。

三十万两能开垦多少土地?能养活多少人?或者把这笔钱拿去用在塞外朔方城的建设上加快进度,也比这样打了水漂好啊……

好几次,秦墨都打算叫停这个项目,不过一想到刘策对“百火箭”的重视,他都努力说服自己,继续给予科技司支持,一直到刘策回来,他才正式向他提出叫停这个项目的办法。

三十三 姜浔即将卸任

……

“不行,百火箭的研制进程绝对不能就此停止,不可因为遇到一些挫折就喊着放弃!”对于秦墨的提议,刘策断然拒绝了他,“受点挫折算什么?科技工艺就是在不断失败中成功的,本军督知道这项科技困难,但正因为困难就更应该努力克服它,正好这次本军督又带来一批能人巧匠,也许对百火箭研制进程有所帮助。”

见刘策依然如此决然,秦墨也只能叹了口气说道:“既然军督大人执意如此,那属下也不好多说什么……”

顿了顿又从书吏手中接过一本册子交到刘策手中说道:“军督大人,这是从塞外呼兰人地方俘虏的名单,包括王罕在内,共计两千一百多名呼兰贵族,您请过目……”

刘策接过册子问道:“那这些呼兰人是如何安置的?”

秦墨拱手说道:“回禀军督大人,这些呼兰人如今都被关押在慎刑司的大牢内,因为这些人身份特殊,属下不好将他们与普通奴隶相提并论参与劳作,免的引起其他事端不受控制。”

刘策点点头,将文册丢在一边说道:“秦先生倒是谨慎,不过这些胡人没必要再浪费粮食,找个时间全秘密处理了……”

秦墨闻言眉头一皱,不过随即眉头舒展开了,轻轻拱手对刘策说道:“属下明白该怎么办……”

顿了顿,秦墨似乎想到什么又小声说道:“军督大人,代勒说的可汗位置?”

刘策笑着说道:“代勒帮了我们这么多忙,如此配合我本督府,本军督自然要好好招待他了,他不是想做东部草原的可汗么?行啊,成全他,过了这个冬天本军督就将可汗金杖交给他,毕竟本军督是很讲信用的……”

望着刘策脸上那似笑非笑的神情,秦墨当然不会相信实事真会如同他嘴里所说这么简单,肯定有其他算计在里面。

不过,他相信刘策所做的决定一定是对的……

稍作沉思后,秦墨接着对刘策说道:“还有,辽东的人质,李世芳的儿子以及儿媳妇等三十多人,都已经安置在了永安城内嗣业坊,另外川崎秀濑一行三百瀛人也随郭涛郭指挥使来到冀州,现在也都被安排在康宁坊内居住……”

刘策想了想,回道:“这些人需要密切留意,吩咐保安司,若他们有个风吹草动,立刻自处,尤其那些瀛洲来的浪人……”

秦墨说道:“军督大人放心,属下已经安排下去了,保证不会出什么乱子。”

见秦墨把事务打理的是井井有条,刘策伸展了下双臂,笑着说道:“如此,本军督倒也安心了,这些时日辛苦您了秦先生……”

秦墨拱手回道:“军督大人,您千万不要这么说,既然军督大人信任属下,将整个冀州托付属下,属下就有责任和义务将他们打理好,这样才能不辜负您对在下的信任,也不辜负百姓的期望……”

刘策呼了口气,脸上浮现一抹淡淡笑意,拿起之前那份军饷文册又开口说道:“秦先生,光靠收一成谷物可不行,我治下各处需要用粮的地方还有很多,本军督打算除了这一成谷物之外,再……”

“军督大人,难道您打算再加税么?”秦墨以为刘策要加租,忙劝阻道,“这可万万使不得,减税容易加税难,这时候田亩刚有起色,却加农税的话,百姓的心都会凉的啊,所谓升米恩斗米仇……”

刘策忙打断秦墨的话笑着说道:“秦先生误会了,眼下这时节,本军督怎么可能再去加税增重百姓负担呢?

本军督的意思是在一成税收基础上,再有军督府出资大肆收购粮食,价格就以市场评价上浮半成到一成之间,有多少我军督府收多少。”

秦墨闻言有些无法理解:“可是这样做的话,那来年财政预算可就要增大了,而且谷物储存最多三年,久了怕就变陈米了啊,另外如今眼下多事之秋,粮食怕是一直会上涨,到时军督府承受不起啊……”

刘策摇摇头:“不,粮食价格不会上涨,比如我从百姓手中一两银子收购一石谷物,需要的时候转手再以七钱甚至五钱银子卖出,这样谷价就会一直在一两银子一石左右浮动,不会超过这个数额。”

秦墨仔细想了想,顿时明白刘策话中意思,但还是有些无法接受:“可是这样的话,我军督府岂不是在做亏本买卖么?”

刘策说道:“亏本买卖?粮价过高就会造成局势动荡,过低就会谷贱伤农,唯有平衡米价才能让民心稳定下来安居乐业,相比这些而言,区区一些金银亏损又何足挂齿呢?

如果官府都想着不择手段与民争利,那和吃人不吐骨头的奸商又有何分别呢?既然决定要造福百姓,该付出的是必须要付出的……”

听完刘策的话,秦墨颇有感触,仔细想了想,觉得他这番话十分有道理,官府不能只想着利益,为一些小事斤斤计较,既然百姓相信自己,那就必须要有付出才行。

更何况,赚钱的行业那么多,为什么非要盯在农业这块上呢?光海盐的出售就能把买粮的损失折回来。

秦墨愣神的那刹那,刘策又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对秦墨说道:“另外,这是新加入我军督府的名单,有些需要入冀州军籍的人都标注出来了,劳烦秦先生早些办理一下……”

秦墨恭敬地接过册子说道:“属下闲时就去办理,对了军督大人,听闻大周现在的局势似乎很不太平……”

“唉……”刘策叹了口气,望着府厅内忙碌的身影,缓缓说道,“本军督已经尽力了,无奈势单力薄,眼下救不了大周啊……”

秦墨明白刘策的苦衷,也知道眼下大周局势已经乱成一锅粥,卫稹又逃到了蜀地,怕是整个天下马上要变天了。

对于皇室如何,秦墨并不是十分关心,他心系的是那些在乱世中苦苦挣扎的百姓,这次动乱将会有多少家园被毁,又会有多少人颠沛流离……

“对了,总督府那边境况如何?本军督不在这段时间他们没为难你们吧?”刘策忽然问道。

秦墨顿时露出一副震惊地神色:“怎么,军督大人您没有去见姜总督么?”

刘策摇摇头:“本军督急着赶回冀州,没有功夫前去远州城,甚至汉陵都没去,直接回了永安城,秦先生观您这面色似乎很是紧张?出什么事了?”

秦墨叹了口气说道:“姜总督前些时日刚来过永安,一方面是探望姜夫人,另一方面倒是给属下带来一个消息,他即将卸任总督一职,马上会有人来接替新的远东总督了。”

刘策闻言也是面露诧异之色:“我那老丈人要卸任了?这怎么可能?那新继任者是何人?”

秦墨刚要回答,刚好从边上经过的法忌立刻说道:“姜总督的弟弟,姜泽,原岭南一方刺史,却忽然被调到了远东,据情报司所了解的情报来说,这人很不好相处……”

听完法忌的述说,刘策闻言陷入沉思之中,为什么自己在京城没有听到任何关于姜泽上任的消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岭南距离远东隔着上万里路,完全两处极端风马牛不相及,怎么好端端的忽然跑远东来当总督呢?这其中定有什么阴谋。

不过仔细想想,刘策立刻明白过来,这极有可能是卫稹的诡计,目的就是平衡权臣之间的势力,以免威胁到皇权的地位,而且刘策敢肯定,这必定是在高密作乱前的决定。

想到这里,刘策顿时觉得非常可笑,卫稹当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千防万防自己还不是被人赶出京城,颠沛流离到了蜀地苟延残喘么?

一个王朝想要真正强盛,最重要的就是实力,实力是什么?是军事、科技、艺术、商业、农业、工业、百姓凝聚力等综合体现,这方才叫实力也称之为国力,而不是仅仅靠权谋之术就能让一个王朝强盛的。

卫稹身为一国之君,怎么可能不会明白这一点呢,只能说他是在逃避,逃避自己该承担的责任才导致这一切悲剧的发生。

“罢了,姜泽又如何,只要不要惹我,他想怎么折腾都无所谓……”

打定主意后,刘策平复了下内心诧异的情绪,对秦墨说道:“那这位姜总督会在时候上任呢?”

秦墨说道:“据姜总督说,姜泽大概在二月初就会抵达远州,介时他也就回苏州待任了,军督大人,姜总督特意交代,他这弟弟脾气非常不好,让您务必小心应对……”

刘策点点头:“本军督知晓,只要这位新上任的总督大人不来惹我,本军督才懒的与他纠缠为敌……”

又了解了一些治下各行情况后,刘策起身对法忌和秦墨说道:“军督府的事就多麻烦二位了,本军督要先回去看看家人,明日再与你们细说……”

秦墨和法忌同时拱手表示理解,目送刘策离开。

而刘策则径直来到叶胤跟前,怔怔地望了她一阵,嘴角露出一丝若隐若现的笑意,让叶胤心跳也不由加速。

“小楼一夜听春雨……”

蓦然,刘策丢下一句,从叶胤身边错身而过,径直向军督府后院走去。

而叶胤闻听这句话,顿时身躯一颤,脸上浮现一丝淡淡殷红……

三十四 一哈顶三虎

……

步入后庭,穿过一条长长的石廊,望着着四周熟悉的景色,刘策终于感受到一丝家的暖意……

庭院之内白茫茫一片,在午后冬阳照射下,格外刺眼,又特别的有意境,令刘策都不由停下脚步欣赏起自己家中这特别的雪景。

良久,刘策微微叹了口气,继续向长廊尽头走去,其实现在的刘策心情十分复杂,既紧张又蹉跎。

马上就要见到宋嫣然了,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过了这么久,是否安好?

短短几十米长廊,在刘策脚下似乎显的格外漫长,长廊尽头,一扇半圆拱门越来越近……

“呼……”

来到拱门前,刘策长舒一口气,努力缓解下紧张的情绪,踏步走了进去。

“汪汪汪……”

刚踏进后庭别院,刘策耳边就传来一阵急促的狗叫声,不由让他为之一怔,定睛望去。

只见雪地之上,一只黑白相间的“恶犬”正趴在自己数步之远,警惕的冲自己长嗥咆哮。

“狗?哈士奇?谁家有矿会去养这么个败家玩意儿?”

一见那狗的模样,刘策不由蹙眉,轻声嘀咕了一阵,也没反应过来,继续向前走去。

“汪汪汪……”

那哈士奇见刘策靠近,忽然退后几步在雪地里绕了两个大圈,再次停下警惕的盯着刘策……

“呵呵,萌货就是萌货……”

刘策顿时被它的模样逗乐了,忍不住笑出声来。

但是,很快刘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在不远处一张石凳上和边上一座假山上还各趴着一只哈士奇,正一脸“深情”的望着自己。

“三只……”刘策嘀咕一声,顿时反应过来,“这好像是我家,我去!”

惊叫一声后,刘策顿时在大冷天惊出一身冷汗,尔后立刻向庭院内的阁楼跑去。

俗话说一哈顶三虎,三哈沉航母,五哈斗玉帝,十哈创世纪,哈士奇的拆家本领可不是盖的。刘策担心自己书房那些重要资料被摧毁,那可就连哭都找不到地方了。

当刘策进入屋子后,却听闻耳边传来一阵喜悦的呼唤声:“夫君,你回来了?”

刘策一愣,回头望去,却见姜若颜身披一袭雪色轻衫,含情脉脉的望着自己,脸上挂满了相思之情。

“是的,回来了……”刘策冲姜若颜微微点点头,“若颜,这段时日可还好?路上没遇到什么难处吧?”

“嗯……”姜若颜轻轻应了一声,俏脸微微一红,“只是有些想你罢了,如今见你完好,我这悬着的心也就安了……”

刘策微颌了下双眼,又向四周扫了一圈,问道:“对了,嫣然呢?怎么没见她的身影?”

姜若颜闻言神色一黯,刚欲开口,门外就传来稀碎的脚步声。

二人同时回头望去,只见宋嫣然一身端庄裾服,怀中抱着一个数个月大的婴儿。

此刻的宋嫣然和刘策四目相对,二人从彼此眼中都读出了无尽思念,却都心照不宣,都没有说出口。

“你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饭吃了没?”

“刚回,还没吃……”

“过来,抱下孩子,我给你做碗面条……”

“这孩子谁的?”

“我的。”

“你……”

“抱不抱?”

刘策无奈,上前从宋嫣然手中接过孩子,却见是个十分漂亮的女婴正在熟睡,不由让他心中为之一颤,似乎什么神经被触动了一下。

却听宋嫣然说道:“刘大将军,你先好好照顾下这孩子,我这就去给你做饭……”

话毕,宋嫣然转身就向庭院外走去,刘策想喊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好抱着女婴在屋内来回踱步。

望着在自己怀中熟睡的女婴,刘策只觉得分外亲切,直觉告诉自己这女婴和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想到这里,刘策对姜若颜问道:“若颜,这孩子你清楚从哪来的么?”

姜若颜笑着摇摇头,然后走到他身边望着怀中孩子说道:“这个若颜也不清楚,但若颜却知道宋姑娘特别照顾这个孩子呢……”

“是这样么?”刘策狐疑地点点头,然后轻轻拍着孩子在屋内来回踱步。

“哇……”

或许是不会照顾孩子,没多久,刘策怀中的女婴忽然动了一下,随后睁开双眼,看了一眼刘策,大声哭了起来。

这一下可把刘策给难住了,手忙脚乱的开始哄她,不想脸刚凑近,孩子却哭的更凶了。

“哦~不哭不哭了,小祖宗你到底怎么了?是饿了么?”

刘策急的满头大汗,却怎么也哄不好怀中女婴,不由把目光向姜若颜求去。

然而,姜若颜自小娇生惯养,压根就帮不上忙。

不得已之下刘策将女婴放在边上卧榻之上,然后冲她不停扮鬼脸说好话。

不想,女婴见到刘策这样的动作,竟然慢慢止住了哭声,瞪着滚圆的小眼睛,一脸“认真”的望着刘策,到最后甚至“咯咯”笑了起来。

见自己哄孩子手段有效,刘策瞬间有了自信,不停冲女婴扮鬼脸讨她开心,直逗的女婴手舞足蹈,嘴里不住发出“啊啊”的声音,似乎在表达自己此刻愉悦的心情。

不过,好景不长,过了一会儿,女婴嘴巴一歪,再次大声哭了起来,这一次是手爪着刘策嘴巴来回摆动,将刘策内心击溃……

“刘大将军,真行啊,一碗面的功夫,连个孩子都看不住!”

这时,宋嫣然端着一碗煮好的面条来到屋内,见孩子在哭闹,连忙放下碗筷,来到榻前将女婴抱了起来,轻拍几下。

很快,在宋嫣然的安抚下,女婴居然奇迹般的不再哭闹了,情绪很快就被稳定了下来。

看着宋嫣然熟练的哄着孩子在屋内来回踱步,刘策顿时觉得这一刻的宋嫣然真的有着一股无可言语的气质……

不一会儿,等女婴熟睡后,宋嫣然轻轻唤来门外的侍女,将孩子交到她手中嘱咐道:“先带大小姐去休息吧,记得别吵醒了她?等她再醒过来记得来叫我,早上在胡市买了两头产奶的羊羔,晚些时候就到,记得收一下……”

侍女小心翼翼地接过女婴应声而去,等她离开后,宋嫣然才转身对盯着自己寸步不离的刘策说道:“看什么啊?我脸上有花么?面快凉了,赶紧吃吧……”

“嗯……”

刘策应了一声,然后坐到圆桌前开始吃起面来,而宋嫣然则和姜若颜一起默默注视着他。

一碗面吃完,刘策连汤水都不剩,取过毛巾抹了抹嘴赞道:“出外这么多时日,还是不如在家一日好,我算是体会到这句话的意思了……”

“嘴巴真贫……”

宋嫣然见刘策放下了筷子,不由鼓着腮帮嘀咕了一句,然后上前开始收拾碗筷。

整理好桌子后,宋嫣然对刘策和姜若颜说道:“你俩好好聚聚,我先去收拾一下……”

说完,宋嫣然就端着空食盘向外走去,给足了刘策和姜若颜单独相处的时间。

宋嫣然的背影在眼中恋恋不舍的消失后,刘策和姜若颜互望一眼,相视一笑。

良久,姜若颜说道:“夫君,你许久不见宋妹妹,想必也定是很思念她,去陪陪她吧……”

刘策默不作声,端着一碗下人新泡好的茶,掀开碗盖吹了吹,没有起身的意思。

姜若颜见此,又是淡然一笑:“夫君,去陪陪宋妹妹吧,这么长时间没见你,我知道她也是很思念你的,放心,妾身理解的……”

刘策闻言,对姜若颜颌了下眼睛,微微一笑:“谢谢你,若颜……”

姜若颜笑道:“你我都已经是夫妻了,何必还要如此见外呢?”

“嗯……”

刘策又应了一声,也不再做作,起身就向屋外走去。

看着刘策离去的身影,姜若颜脸上笑容慢慢消失,而后替自己倒了一杯水,单手托额,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问题……

刘策一路来到宋嫣然居住的阁楼内,轻轻推开虚掩的房门,蹑手蹑脚的走了进去。

外屋的侍女见刘策出现,敢要开口行礼,却被刘策一个噤声动作止住了,在从侍女眼神中确定宋嫣然的位置后,刘策立马将她们都遣退出去,然后悄悄把房门给锁上。

“丫头,这次看你哪里跑……”

刘策脸上闪过一丝邪恶的神色,然后再尽力不让自己发出太大动静,向宋嫣然所在房间走去。

来到宋嫣然房间门口,从虚掩的房门可以看到宋嫣然此时正在卧榻边,十分认真照顾熟睡的女婴。

轻声推开房门,刘策悄悄走到宋嫣然身后,望着她那娇小的倩影,心中那股久违的躁动忽然又鬼使神差的蹿了上来……

就在他伸出手掌想要触碰到宋嫣然的香肩时,忽然……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吓死我了……”

宋嫣然一转身看到刘策在自己身后,不由笑声埋怨了一句,同时不住安抚自己紧张受惊的情绪。

刘策顿感一阵错愕,稍后叹了口气对宋嫣然怔怔地说道:“嫣然,我想你了……”

“喂喂喂,你那什么眼神,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不要乱来啊……”宋嫣然见刘策双眼通红,语气急促,顿时紧张的向身后卧榻缩了缩身子。

三十五 刘瑜?女儿!

……

“你说呢?嫣然,这些时日你难道不想我么?”刘策毫不掩饰的对宋嫣然表达了自己的情意,“现在房间就你我二人,你说是不是……”

“你胡说什么呢?”宋嫣然忙打断刘策的话,然后指着熟睡中的女婴小声说道,“她难道不是人么?”

刘策闻言,抬眼向那女婴望去,一见到那可爱的小脸,心中躁动顿时平复了不少。

“对了,这孩子哪来的?”刘策小声的问道。

宋嫣然闻言,嘴角不由浮现一丝诧异的神色,就这么静静望着刘策,良久才说道:“怎么,刘大将军不知道这孩子怎么来的?你自个儿想想你对小胤做了什么?”

刘策闻言一惊,然后仔细望向那女婴,满脸不可置信地说道:“你是说,这是我和胤儿的孩子?”

宋嫣然嘟着嘴说道:“难不成除了小胤你还有其他女人不成么?已经有个姜大美人陪着你了,不想你连小胤都不放过,真是……”

说到这里,宋嫣然硬生生将喉咙里“人渣”二个字给憋了回去,叹了口气说道:“刘大哥,小胤的名分你不能不给,这要是被他人知晓,小胤的名声可就全毁了……”

刘策点点头,望着那女婴说道:“我知道,只是胤儿不愿意现在就嫁给我,她也有自己的理想要实现……”

宋嫣然叹道:“小胤确实太要强了,为了理想连这么可爱的孩子也放弃,有时想想真是太狠心了,毕竟小胤才是瑜儿的亲娘……”

“瑜儿?刘瑜?我的孩子?”

刘策仔细望着熟睡中的女婴,心里暖洋洋的,自己居然有了一个如此可爱漂亮的女儿?女儿是什么?父亲的贴身小棉袄啊!

这一刻,刘策忽然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又重了一些,望着熟睡中的刘瑜,眼中浮现一丝身为人父才有的眼神。

“刘大哥……”宋嫣然见刘策一言不发的盯着刘瑜,紧张地说道,“你该不会因为瑜儿是女孩而嫌弃她吧?”

“嫣然你在瞎说什么?”刘策忙道,“这是我的孩子,我怎么可能嫌弃她?我打算要把最好的一切都留给她,决不让任何人欺负她一下,因为这是我的孩子!”

宋嫣然闻言,这才松了口气,她相信刘策所言都是发自肺腑,不会因为男女世俗之见区别对待自己的孩子。

不过,几年后,宋嫣然才发现自己似乎想错了,刘策对儿子与女儿之间完全是不同的教育方式。

待安顿好女婴后,刘策郑重对宋嫣然说道:“嫣然,你我相识也有几年了,答应与你的婚事也拖了很久,我想选个日子,把咱俩的婚事给办了如何?”

宋嫣然闻言,俏脸浮上一抹淡淡的殷红,美目轻颌片刻,才娇羞万分,轻轻的点点头。

见宋嫣然点头同意,刘策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起身走到她身边说道:“那我去准备婚庆仪典,选个黄道吉日把咱俩的事给一次办了……”

宋嫣然莞尔一笑,拉着刘策的手说道:“刘大哥,在成亲前,嫣然想请你答应一件事……”

刘策温柔地说道:“莫说一件,就算十件我都依你,嫣然你说吧……”

宋嫣然沉默一阵,贝齿轻启,细声说道:“我想和你一起,去拜祭下我娘,你能陪我一起去么……”

刘策闻言一怔,轻抚宋嫣然的秀发柔声说道:“当然,祭拜母亲本就人之常情,我当然愿意陪你一起去,打算何时出发……”

宋嫣然说道:“一月下旬,可以么?”

“嗯……”

刘策轻轻应了一声,然后将宋嫣然轻轻挽入怀中,相互依偎温存,享受这难得的幸福团聚时光。

……

永安城大街……

皇甫翟站在街角一处,望着整洁宽敞的街道,以及熙熙攘攘的过往行人,心中是赞叹不已。

他踩着自己脚下的道路,轻声嘀咕道:“这路想必就是用水泥铺就而成,不想这种材料竟会如此的神奇,将道路延伸至尽头,令人心旷神怡……”

赞叹完水泥道路,皇甫翟的眼睛又扫向街道两侧,只见街道两侧每隔三十步距离,都摆放着一只竹编的箩筐,来往行人不时将手中的垃圾丢到箩筐之内。

这一幕也让皇甫翟感受到了永安城与他处不同,是一个秩序井然的城市,虽然城内百姓还不富裕,更无法与神都相提并论,可那份特有的氛围是在神都感受不到的。

再看来往行人脸上都洋溢热情的神色,更让皇甫翟感受到一个朝气蓬勃的城市正在慢慢茁壮成长。

“让开,让开……”

就在这时,一支全副武装的保安司巡逻队从街道正中一路小跑向皇甫翟方向靠近,路上行人见此立刻自觉的站到两侧,面带敬意目送他们从自己眼前经过。

皇甫翟也随大流闪到一侧,在那队士兵从自己身边经过时,深切感受到这支巡逻队身上有着一股说不出的气势,绝对是经历过战场厮杀的老兵。

“窥一斑可见全豹,仅一支保安司巡逻队就有如此气魄,前线正兵营更不必多说……”

由衷赞叹了那支巡逻队后,皇甫翟继续向大街西市走去。

“站住!说你呢!”

皇甫翟刚走过一条街,自己左侧忽然传来一阵沉喝声,让他不由自主的停下脚步侧身望去。

只见一名身穿八品仕服的青年肩挎一个皮包,带着两名手持捎棍、腰挎短刀的衙役,气势汹汹的朝自己走来。

就在皇甫翟心中在考虑自己犯什么错的时候,那青年却从自己身边经过,径直来到一队塞外胡商跟前。

胡商见到青年,忙对他们恭敬的行了一礼,脸上满是讨好的谄笑:“官爷,您是找我么?”

仕官指着那胡商肩上扛着的兽皮说道:“罗布,我问你,这些兽皮数量可有在商务司登记清楚?”

胡商罗布闻言,支支吾吾地说道:“当然登记了,司长汤业亲自敲的章……”

仕官闻言伸出手说道:“把文碟拿来,我要仔细检查一下……”

罗布一惊,忙道:“文碟,放在客栈里,没带在身上,晚点我亲自给你送去可以么?”

仕官摇摇头说道:“不行,罗布,你也不是第一次来永安城做生意了,所有商人,通商文碟必须要时刻藏在身上随时接受检查,你不会不知道吧?

这是你们在这里做生意受到保护的凭证,也是缴税的证明,怎么能不带在身上呢?没带是吧?那行,你带我去你下榻的客栈,取来接受检查……”

罗布闻言,满头大汗,连忙将那仕官拉倒一边,小声说道:“官爷,您行行好吧,咱们做些小生意不容易,放过我一次行么?”

说着,罗布将一锭五两重的银子悄悄递到仕官手中,脸上挤满了哀求的神色。

仕官接过银子,掂了掂份量,随后不屑地冷笑一声,然后大声对身后两名衙役说道:“胡商罗布,当街行贿永安商务司书吏,按律……”

罗布吓的魂不附体,连忙捂住仕官的嘴阻止他说下去,苦苦哀求道:“官爷,求求你给我一次机会,放过我这回吧,是我一时糊涂,不该这么做的,求你了,真的求你了……”

仕官掰开罗布的手,叹了口气,举着那五两银子,对他说道:“罗布,你说你来永安卖皮子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哪次来不是让你赚的盆满钵满?怎么就会做出偷税漏税的事?

现在居然还学行贿了?我还以为你们草原部落的人淳朴实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若把你交给慎刑司的话,你知道后果的……”

罗布低着头连连点头,小声回复道:“官爷教训的是,都是我的错,都怪我太贪心,求您念在我触犯的份上,放我一马吧……”

仕官摇摇头说道:“放过你?今天要放过你就是我的失职,不过念你初犯,重罪可免,但这要罚的钱免不了了……”

“要罚多……多少银子?”

一听说重罪可免,罗布总算放下心来,可一听要罚钱,顿时又有些慌……

仕官把五两银子丢回他手中,说道:“把你的通商文谍拿出来,到底要罚多少,还得看过才好下定论……”

罗布闻言,只好不情不愿地从怀里掏出文谍递到仕官手中。仕官接过文谍,打开查验了下上面的皮料数额,然后又从自己皮包内掏出一本厚厚的文册翻开查找比对。

等看完后,仕官露出一脸无奈地神情,不停指着罗布露出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说你什么好,给你次机会,你到底私藏了多少货进城?”

罗布退后两步,伸出一个手掌翻了两下,露出一脸羞愧的神情。

仕官会意,把文谍丢回罗布手中说道:“把剩下的货物去商务司补上吧,趁现在还来的及,你运气好,要再过几天可能就不是罚钱这么简单了,

法务司司长法忌最近在起草新的律典,凡是违法乱纪者都要用以酷刑,什么面刺,挖眼凿鼻,削指断骨都是轻的!明白么?”

三十六 及时雨谢平安

……

“大周不是礼仪之邦么,怎么比我们草原部落还要野蛮?什么挖鼻凿眼,错筋断骨也只有十恶不赦才予以极刑,一般犯错也就一顿毒打啊,官爷,你莫要吓唬我啊,我就犯了这一次错,也不至于如此对待吧……”

仕官的话让罗布吓的语无伦次,再三向仕官确认他口中所言可信度。

仕官闻言,对他说道:“这位法司长本就是情报司酷吏出身,极其推崇严刑峻法,不瞒你说,慎刑司审讯犯人的那些手段全是出自他手,只要进了慎刑司,甭管有罪没罪,反正不少一身皮你都不好意思说你去过慎刑司,

如今法大人被军督大人器重,新任了法务司的主官,你说他能不干些业绩出来让军督大人另眼相待么?这法不单单针对你们这些胡人,连自个儿人都一视同仁,

以后你要再敢偷税漏税,就不是现在罚些银子这么简单了,少说也要断手断脚,能捡回条命就烧高香吧……”

“连自个儿人都不放过啊,这简直就是六亲不认啊……”罗布哭丧着脸说道,“咱就是个商人,军督大人垂怜,允许咱来他老人家治下做些买卖,这次也就贪点小便宜少报了两车皮子钱,就想多换点铁锅、盐还有钉子回草原倒腾一番发点小财,也不至于断手断脚那么可怕吧?”

仕官说道:“你也别苦着这张脸了,其实这新律典本来十月就该出炉了,要不是秦先生压着,你现在这罪怕是早在慎刑司里吃尽苦头了……”

“做点小生意而已,不想还会把命给搭进去,这也太刺激了吧……”罗布绝望地说道,“还是秦先生明事理,不然这满大家缺胳膊少腿的,实在有伤大雅啊……”

仕官叹了口气:“不过,最终敲定新律典该不该执行的还是军督大人,说实话莫说你们,就连我们这些书吏也成天担惊受怕,

每次去法务司处理交接事情,我们商务司各个都是胆颤心惊的,现在军督回来,只希望秦先生能说服他,再好好改改这律典吧……”

罗布忙道:“是啊,希望秦先生能劝劝军督大人,好日子才过几天呐,千万别太出格了,这新律典一旦颁布,那得有多少人枉死啊……”

“好了,别说了,赶紧去商务司把漏下的税补交,再把该罚的钱交了,至少眼下还没那么严……”仕官说道。

“唉……”

罗布叹了口气,乖乖的向商务司方向走去,边走边哭丧着脸说道:“太残暴了,真是太残暴了……”想到可怕处,甚至夸张的落下泪来。

等仕官和罗布离开,皇甫翟立在原地仔细想了想,尔后踱步向街市一间茶楼走去。

“过于严酷的律法并不适合所有人,最终只会起到反作用,这位法忌法司长确实有些过了,希望军督大人能明白这个道理……”

思虑期间,皇甫翟已经步入了茶楼之内。

茶楼内墙壁夹层内的炭火将茶楼烘烤的如同春季,驱散了冬季那浓浓地寒意。皇甫翟来到一张刚收拾好的桌子前,点了一壶茶和一盘茴香豆。

茶楼前台上一对爷孙正在说唱,女子一身棉衣细裹,抱着琵琶轻拨琴弦,如同珠玉落盘,声声切切,时刻挑弄着在座宾客的心弦。

而那年长的老人则是用嘶哑的声音向茶楼内所有人诉说着自己的故事,引的众人听的格外认真仔细。

“好~”

良久,一曲奏毕,茶楼内爆发一阵雷鸣般的喝彩声。

“谢谢,谢谢大家捧场……”

爷孙二人连忙起身对茶楼宾客不停作揖致谢,然后少女拿起边上一个木盘,开始在茶楼内转悠起来。

宾客们也是纷纷慷慨解囊,一文两文的散碎铜钱很快就摆满了半个盘子,当中有甚至有几个充当十文的大钱,估算一下这半盘子至少不会少于一百文钱,算是收入可观了。

就在这时,茶楼门帘被人拉开,进来三个身披皮甲的军士,为首一个身高一米六的胖子,挺着个滚圆的肚子,一脸神气的走到靠前的一张桌子前。

此人,便是后勤司通判谢平安……

只见谢平安带着身后二人坐下后,搓了搓手,万分嚣张的吆喝道:“茶博士,一壶上好的茶,两盘花生,两盘酥糕,一盘茴香,再来一碟瓜籽儿,快点啊……”

他的声音很快吸引了茶楼其他人的注意,感受四周投来羡慕的眼神,谢平安感觉自己腰板挺的更直了,为自己能多点几份茶点感到骄傲。

顿了顿,谢平安拍着胸脯对桌前另外两人说道:“看到没,这就是咱浔山儿郎的气度,出来吃茶点的功夫就把面子挣足了,在这一片谁不知道我谢平安的名号,徐指挥使把你俩调我身边磨练,真是便宜你们了!

以后跟着我,保尔等飞黄腾达,只要我谢平安有口吃的,是不会忘记自己兄弟的,今天公务繁忙,好不容易歇歇,这顿茶点我请,咱浔山男儿最讲义气!”

“谢通判威武!”

两名刚调到谢平安麾下的下属立刻恭维地拍了一句马屁,让谢平安心下更是受用,感觉自己都要飘了一般。

很快,谢平安点的茶点和茶水都茶博士被送到了桌前,在寒冷的冬季躲在茶楼里喝着热茶听着小曲儿,这日子对前半生饱经磨难的谢平安来说,是分外的满意。

六月份边军对塞外呼兰人的那场决战中,谢平安所属的后勤司大军在徐辉的指挥下,负责运送前线将士所需的粮草物资。谢平安所部兢兢业业,多次超前完成徐辉所交代的任务,将粮草军械准时送到陈庆军中,得到的徐辉甚至陈庆的赞赏。

东部草原的霸主之争结束后,谢平安也获得了不少犒赏,虽然无法和前线作战的正兵营将士相提并论,但对他来说也是十分满足。

有了钱后,谢平安花钱也开始大手大脚,时不时请自己属下一起吃饭喝酒,日子过的也是非常惬意舒坦。

等谢平安三人有说有笑将一壶茶喝空后,台前爷孙俩又是一曲奏毕,茶楼内再次响起一片喝彩之声。

“不错,不错……”

谢平安望着那少女不住点头,两名下属见到自己上司这模样,顿时小声窃笑起来。

这段时日,谢平安总是找各种理由来这座茶楼喝茶,其实是对那弹琵琶的少女动了心思,只要不是个瞎子都能看出来。

那少女端着盘子向宾客绕了一圈,然后怯生生来到谢平安跟前,小声说道:“谢大哥……”

“甭说了!”不等少女把话说出口,谢平安大手一挥,尽显王霸之气,豪气万千的说道,“我浔山男儿各个都是侠心铁胆,我谢平安又岂能丢了我浔山的脸面?”

说着从怀中摸出一个大钱郑重的放到木盘之中,脸上满是雄迈的神色。

少女欠身对谢平安行了一礼,小声说道:“有劳通判大人时常照顾,小女子实在感激不尽。”

谢平安回道:“陈姑娘不必多礼,只要有我谢平安在,是不会委屈你们爷孙俩的,有什么难处尽管找我谢平安,只要我谢平安能办到的,绝对义不容辞……”

“谢通判此言可当真?”陈姓少女闻言眼前一亮,激动地说道。

谢平安拍着胸脯说道:“那是当然,我浔山男儿一言九鼎,陈姑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少女忙把木盘放到一边,然后双掌平端额前,当着全茶楼的面对谢平安行了一个万福礼。

谢平安忙伸手想去扶,但又觉得男女授受不亲,只好神手虚空向上抬了抬说道:“陈姑娘,你这是作甚?有话好好说,干嘛行此大礼啊?”

少女起身对谢平安说道:“谢通判,小女子正好有一事相求,请谢通判成全……”

谢平安说道:“陈姑娘请讲,只要我谢平安能办到的,一定鼎力而为!”

少女说道:“小女子想进颐轩雅苑,可否请谢通判成全小女子?”

谢平安闻言一愣,奇道:“陈姑娘,你说什么?想进颐轩雅苑?这是为何啊?”

少女回道:“回禀谢通判,小女子需要钱,需要很多钱……”

“要钱也不能去那种地方啊……”谢平安说道,“更何况颐轩雅苑哪有这么容易进去啊?对了,你要多少钱?我谢平安给你想办法凑好么?”

少女摇摇头说道:“不,谢通判,小女子知道你是个好人,你已经帮了我和爷爷很多了,如何能再要您的钱,

小女子曾听军督大人所言,女子当自立,所以想凭自己本事赚钱,我哥哥去年被胡人打瘸了一条腿,我必须要给他准备好娶亲的彩礼钱!否则我陈家就要绝后,如何对得起死去的父亲。”

谢平安闻言沉默了,望着少女那倔强的眼神,又看了眼一脸憔悴的老人,咬了咬牙说道:“好吧,我答应你,我浔山男儿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如何有收回的道理?你且在这里稍待,最多半个月,我就把消息给你传来!”

少女闻言连忙拱手拜谢道:“小女子多谢谢通判,此恩此德,没齿难忘!”

谢平安挺直腰板傲然说道:“时候不早了,本通判还要回司里覆命,陈姑娘,在下就先走一步了……”

说着,他对自己两名下属使了个眼色,结了茶水钱后,一起步出了茶楼。

不过一出茶楼,谢平安心下就慌了。

“我该找谁托关系去啊,这颐轩雅苑哪有这么好进啊,唉……”

原来之前在茶楼内,谢平安所言一切都是吹牛的,他根本就没有认识颐轩雅苑的人。

“看来,还是得找少云想想办法了……”

无奈之下,谢平安还是决定找自己弟弟卓少云想想办法,毕竟他位高权重,比自己有路子的多。

三十七 法儒之争

……

“墨者见过钜子……”

在皇甫翟饮茶休息的功夫,墨者朱增麟来到他桌前小声打了个招呼。

皇甫翟冲他平静的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坐到边上。

待朱增麟落座后,皇甫翟才开口问道:“这些时日你们待在远东还习惯么?”

朱增麟点点头:“冀州确实与大周其他各处不同,军督府治下各府都很照顾我们,而且这里的风气给人一种朝气蓬勃的感觉,到处都充满了希望……”

皇甫翟说道:“这里就是墨家的庇护所,军督大人已经答应我,会对墨家予以足够的保护,只要你们能遵守这里的律法……”

“嗯……”

朱增麟应了一声,尔后陷入沉默之中。

见他这副模样,皇甫翟疑惑地问道:“怎么,你有心事?”

朱增麟想了想,还是对皇甫翟说道:“钜子,永安新开的学堂正在招收授师,墨者想前去应聘!”

皇甫翟说道:“这是好事,你想教书育人,我又怎么会阻拦你?更何况在这里生活也需要有一份稳定的收入,并不能总是接受别人的施舍和接济,你虽然身有残疾,但我相信你的学识足以教授入学的孩童成才……”

朱增麟闻言,好几次欲言又止,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皇甫翟见此又加了一句:“放心,从今以后,你所获所有收入都由自己分配,不必再上交给我了,这条铁律就从我皇甫翟开始,彻底废除吧……”

朱增麟摇摇头,忙道:“不是的,钜子,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能不能借教授学生的时候向他们传输墨学之道?

这几日墨者都在城内各处学堂看了,那些授师都在主业之余,向学生传授儒学、法学、道学等各学派的知识,而军督府也未曾阻拦,可见军督大人治下并不拘束学派成见,

钜子,这是个机会,将墨学理念发扬光大的大好机会,墨者请求钜子允许墨者向那些学生传授墨学理念,将墨家大同显学散播天下!”

皇甫翟似乎早料到朱增麟会这么说,只是微微的叹了口气,对他说道:“你还是不愿放弃么?你觉得墨学适合眼下传播么?”

“为什么就不合适传播?”朱增麟反问道,“钜子,法家、道家、甚至杂家都能登堂入室,为何我墨家就不行?要知道我墨家显学比那些大家都要进步的多,求钜子允许墨者能将墨学在永安城下发扬光大!”

皇甫翟说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军督收留你们已是仁至义尽,现在你们应该开始崭新的生活,为何还要再节外生枝多生事端呢?更何况,儒、道、法各家授课都经过军督府批准的,墨家被军督府允许授学了么?”

朱增麟忙道:“钜子,墨者知道您跟军督大人关系非同小可,只要您开口,墨者相信军督大人是不会反对的,何况我墨学真的是为天下苍生着想啊,求钜子为了墨家将来,求军督大人允许墨家授课吧……”

皇甫翟说道:“抱歉,我不能答应你,至少眼下,墨学绝对不能在民间传播,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本本分分做你该做的事,莫要再把心思浪费在这些虚无缥缈的事情上。”

“钜子……”

朱增麟不甘心还欲再说,皇甫翟却起身向茶楼外走去,不再给他任何说话的机会。

“为什么,好不容易迎来这样的机会,为什么不把握住?钜子,你到底在想什么?”望着皇甫翟离去的背影,朱增麟脸上是万分的不甘心,“不,我不会放弃,绝对不会放弃建立一个墨之国度的理想!”

……

当夜,军督府后院之内……

为了给刘策接风,许文静、秦墨、叶斌、法忌、霍青、卫稷以及一些女眷一道齐聚一堂,热热闹闹的围在客厅之内吃饭。

霍青拉过拓跋月,嬉皮笑脸的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来,我给你介绍下,拓跋月,我的未婚妻,打算下月就成亲,到时希望军督大人和姐姐能做我们证婚人,月儿,还不见过军督大人……”

拓跋月闻言,立马冲刘策拱手施礼,豪爽的说道:“不想军督大人比传闻中更加俊朗,拓跋月这厢有礼了!”

刘策打量着这名英姿飒爽的异族少女,不由暗暗点了点头,对霍青说道:“你眼光真不错,这女孩很适合你,一点都不做作,很好!”

“让军督大人笑话了……”霍青不好意思的说道,“其实月儿刁蛮的很,成日舞刀弄枪的,好是令人烦恼。”

“哼……”拓跋月闻言,轻哼了一声,然后指着霍青说道,“谁让你武功这么差?告诉你,洞房花烛那天你若还是输给我,就自己去书房睡吧……”

霍青闻言,苦笑着摇摇头,对刘策表示无奈。

刘策望着这对欢喜冤家,心里也是舒了口气,霍青就要成家了,他当然为他们感到高兴,同时也算是对当年在幽州死去的黄敢一个交代吧……

想了想,刘策对霍青和拓跋月二人说道:“二位,本军督就先提前在这里祝贺你们,介时本军督亲自为你们主持婚礼大典,对了,拓跋姑娘,听闻您的父亲是蒙洛帝国的……”

拓跋月闻言立马说道:“没错,我父亲就是蒙洛帝国的帝王,拓跋宏业,不过现在这些已经与我没关系,我只知道我要追随的人是我未来的丈夫霍青!”

拓跋月这番肉麻的话说的是异常自然,毫无半点做作之态,不由让刘策对她也是刮目相看。

“军督大人,你可算回来了……”就在这时,卫稷凑了过来笑着对刘策说道,“今晚,咱一定要喝个三百杯才行,冀州的酒水就是够劲儿,很合本王的胃口……”

刘策笑道:“既然王爷喜欢,那就请王爷多饮几杯,对了,为何不见公主殿下?”

卫稷说道:“这丫头还在修改她那什么职田法呢,自从天下大乱的消息传来后,这丫头真的变了一个人似的,认为天下之所以变成这样都是均田败坏所致,她势要完善职田法,让百姓世家人人有地种,唉,这丫头……”

刘策点点头,也不再过问,事实上有些时期这职田法也未必不能执行,关键问题就是需要设立一个监督执行司部,以避免职田吞并民田的现象发生。

过了一会儿,刘策又问道:“对了王爷,你和您的夫人他们都已经搬到永安了么?”

卫稷点点头:“多谢军督大人挂念,我夫人以及儿子还有仆人都已经安置妥善,以后啊就不走了。”

说到这里,卫稷又摆出一副料事如神的态度对周围所有人说道:“看到没有?本王说的没错吧?大周早晚得乱,还好本王跑的快,不然鬼知道会不会被战乱波及呢……”

“王爷英明……”

周围所有人都适时的恭维了几句,让卫稷顿时感到自己又飘了起来。

这时,法忌捧着厚厚一本起草的《冀州律典》来到刘策面前说道:“军督大人,为时一年多的新律典已经完本,请军督大人过目,如若满意,属下就立刻登报昭告天下,明年二月前,整个军督府治下皆实施此律法。”

刘策接过《冀州律典》,刚要翻开看去,秦墨却率先站了出来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请听属下一言,这新律典过于苛刻,暂缓发布,还是请法务司仔细修订后再做决定!”

法忌反驳道:“秦先生,新法虽严,然如今正是天下大乱之际,若不以重典施压,如何维持冀州以及塞外各处治安?”

秦墨说道:“在下明白法司长意思,但是,凡盗窃五文钱以上者,皆要脸上刺青,这是否过分了?还有,对任何犯罪嫌疑者可不加审讯,率先实施重刑,又会否有失偏颇?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就算孔圣孟公在世都不能保证自己不犯错,又如何能要求普通百姓呢?在下也并非反对新法颁布,只是能不能再合理一些?

过于严酷的律法会让百姓感到害怕,整日活在高压之下,又如何能安居乐业呢?”

法忌回道:“所谓民不畏法,国之必亡,如今大周眼下的局势就是罔顾律法造成的,不施以雷霆手段,怕是很难再能回天,

新律典就是要让百姓和官宦畏惧律法,只要他们兢兢业业不违反法纪,这新律典又能对他们造成什么影响呢?”

秦墨叹道:“法司长,在下认为,你还是再仔细斟酌一下吧,如今冀州各处都在发展,你这律法要是一颁布,怕是很多人都会想着法子逃到外省去了,

而且外省的人才也不会再来冀州替军督府效命了,这会给军督大人即将正式开堂设府带来不少阻力啊……”

法忌正待再说,刘策却合上了律典递到了他手中说道:“法司长,这些日子辛苦你了,但是,这本律典许多地方实在不符合眼下实际,还请您回去仔仔细细的修改一下,等修改完毕后再亲自送我手中吧……”

“属下遵命……”

听刘策这么说,法忌也只好无奈地应了一声接回律典,看样子刘策这态度已经表明自己是站在秦墨这一边的,那句修改就已经告诉自己他对律典上的内容很不满意。

而秦墨见刘策也反对新律典颁布,心中悬着的一块石头总算是落了地,如果刘策答应法忌新律法执行,其他先不说,光在冀州所有的儒生怕是都得遭殃,甚至会血流成河。

当然,秦墨并不是为那群儒生考虑,他也恨那群成日只会夸夸其谈、指点江山的酸儒,但从没想过要他们的性命,只想慢慢改变他们,让他们做个有用的人而已……

三十八 开源之法

……

“上菜啦……”

府内侍女一声轻吟,热气腾腾的酒菜立刻送到每人的席案前,随后宋嫣然轻踩碎步缓缓来到刘策身侧的席前,与夏妙音邻桌而坐。

在军督府内,没有那么多世俗礼仪,男女皆可以同时出现在席案上,不必顾忌一堆世俗礼仪的羁绊。

刘策和姜若颜一起举杯,对在座诸位点头致意,众人也连忙予以回酒,很快气氛变得融洽起来,欢声笑语不断在客厅之内回荡。

酒过三旬,刘策忽然对叶斌问道:“叶先生,胤……叶公子这些时日可曾安好?”

叶斌闻言,放下酒杯拱手对刘策说道:“多谢军督大人关心,小弟他很好……”

刘策点了点头,又望着叶斌这个“妻兄”,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为好,仔细想想还是该咋样就咋样吧。

边上的姜若颜发现刘策面色变化,便默默夹起一片已经驱除腥味的薄薄羊肉,缓缓放到刘策碗中。

这时,霍青起身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末将能否求您一件事儿?”

刘策点头问道:“但说无妨……”

霍青举起酒杯说道:“军督大人,我想在塞外建个马球场,还望军督大人批准……”

刘策一听,双眼一颌奇道:“马球场?霍青,好端端的怎么会想要建个马球场?你打的什么主意?”

霍青笑着说道:“没什么,只是忽然觉得所有土地都拿来种地是不是太单调了,就权当是找个乐子吧……”

刘策冷哼一声说道:“你这乐子可真够奢侈的,知道建个马球场要多少钱么?不是围个场地搬几把凳子就成了!还要有人和马严格训练,你养的起么你?”

霍青说道:“回禀军督大人,末将其实已经打听过了,这马球场除开土地外,七七八八还需要二十万两银子的前期投入,所以我想请军督大人也一起入股,顺带指点指点马球队怎么训练……”

“你这是想拉本军督下水?胆子真是越来越肥了!本军督是绝对不可能,也没有时间搞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土地是你的,想建什么你自个儿决定就是了!”

刘策虽然嘴上不断吐槽着霍青败家,但心里其实是相当支持霍青这样有理想的少年郎……

虽然刘策才回到永安一天时间,但并不代表他对自己治下的情况一无所知,尤其是自己军中将士。

在这个主要是以农业为本的王朝来说,穷人获得土地后脑海里第一个想法就种植庄稼养家糊口;富人选择多了些,可以雇佣佃农种植坐收地租,也可以改种其他经济作物,比如花椒、桑叶、烟草、茶树等,唯一共同点都是指望土地里生出东西获取财富,却从未想过土地本身就能创造财富,哪怕这块土地再贫瘠都可以。

而霍青的想法确实走在了大多数人的前面,可能他自己都不知道,马球场所能产生的利润足以让无数人为之眼红,那可比种地赚的多了。

见刘策不反对自己建马球场,霍青当即激动的答谢道:“那就多谢军督大人成全……”

“先别急着谢……”刘策挥手止住他,“咱话先说前面,本军督曾言,军功获得的土地优先种植五谷之物免税一年,接下来三年只需交完税一半,但用于商业用途的话,税率会在一至五成浮动,除了第一年税率减半外,没有其他任何优惠,你可想好了?马球场的税少说也在三成以上的……”

霍青闻言笑道:“军督大人放心,这些末将自然都懂的,一定会按时纳税,不会拖欠军督府一文银子……”

刘策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尔后又问道:“那么还有个问题,你有这么多银子办马球场么?听闻你义父的家人都在永安城内需要照料,这开支也不小吧?总不能把这次出塞的收入都投进马球场吧?”

姜若颜听闻刘策的话,忽然开口说道:“夫君,若颜手中还有些积蓄,不如一次交给霍将军去办马场可好?”

刘策闻言眉头一蹙,侧头望着姜若颜,却见姜若颜此刻正对自己微笑,不由松弛了下紧绷的情绪。

不想,霍青却笑着拒绝了姜若颜的好意,对她拱手说道:“多谢夫人一番心意,然银子的事,姐姐已经答应会资助,也算是入股马球场的股东……”

此话一出,刘策和姜若颜各露诧异之色,齐齐望向侧座下席间正在喝茶的宋嫣然。

宋嫣然发现刘策等人向自己看来,只是瞥了他一眼,然后继续和夏妙音跟拓跋月说着什么笑话,顿时传来一阵悦耳的笑声。

霍青继续对刘策和姜若颜二人说道:“姐姐真是聪慧无比,而且眼光长远,城内各行各业她都有涉猎投资,西市四家新开的胭脂水粉店都有姐姐的股份,

还有那些酒楼、摊位、布料坊,另外城郊的畜牧场也是,都有姐姐助资入股的身影,霍青真是对姐姐佩服的五体投地……”

这番话一下来,先不说刘策怎么想,反正姜若颜却是异常的紧张,手心甚至捏出了一把汗来。

威胁,宋嫣然的处事阅历比自己太有经验了,以前姜若颜没发现,但经过这次长达近一年的旅途后,她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是太嫩了,除了空有一品诰命夫人的身份,根本没帮到刘策任何事……

而刘策,则是直接起身来到宋嫣然面前坐下,一脸笑意看着她。

宋嫣然被刘策盯的有些不自然,连忙问道:“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啊?”

刘策摇摇头说道:“嫣然,真没想到你还有这么厉害的理财天赋,你说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

宋嫣然闻言,嘟嘟嘴说道:“你都知道了?”

刘策点点头:“自然,听说嫣然你在城里各行各业都有股份投入,怎么,府里得钱不够开销么?”

宋嫣然叹了口气,小声对刘策说道:“刘大将军,你是真的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府里虽然富裕,但也不能总这么坐吃山空吧?不想法子开源下,如何长久维持眼下的生活呢?”

渐渐的,刘策从宋嫣然口中了解到宋嫣然为何会在各行各业入股的来由了。

宋嫣然,名门弃女,自小就在市井中长大,可谓是在饱受人世冷暖,在遇到刘策后,才改变了人生际遇,对此她是格外珍惜眼下所拥有的这一切……

对于定居在军督府内每一个人,哪怕是个下人,宋嫣然都会尽全力不亏待他们,无论是姜若颜还是夏妙音、薛如鸢,都会极尽所能和她们好好相处,她们想要什么,提什么要求,宋嫣然都会尽力满足她们。

不过,这是建立在经济的基础上,虽然刘策将家里所有财产都交给宋嫣然支配,足以说明刘策对她的信任。但是自小吃尽苦头的她明白刘策所拥有这一切都是拿命换来的,不能再给他增添负担,与是就想到拿府里的钱再去投资获取新的财富,这样也不至于府内账面上的数字一日日减少。

好在现在冀州各处百废待兴,各行各业都紧缺,加上军督府行政透明有效率,不用担心自己投的钱会被骗走。这才给了宋嫣然赚取财富的机会,便将家里闲置的钱财拿到市场上投入到新开的各行业之中。

现在包括永安城那新开的“颐轩雅苑”都有宋嫣然不少股份,而且夜市试运行以来至今几个月,宋嫣然已经从“颐轩雅苑”中收获了十几万两白银的利润。

说实话,原本宋嫣然是想以刘策的名义投资入股各业,可她怕这么做对刘策的影响不好,才不得已用自己名义。

“毕竟姜姐姐名门之后,如今又是诰命夫人,她的生活质量不能有半点下降,能满足她的是一定要全力满足的,还有夏姐姐,在塞外受苦这么多年,好不容易脱离苦海,也不能太过薄待,薛姐姐也是如此,

还有一堆下人也要支付他们薪水,过节什么也总该表示一下吧?对了,还有那三条蠢狗也是这样,刘大将军,你说我说的有道理么?”

听完宋嫣然的话,刘策默默点了点头,深情地说道:“嫣然,辛苦你了,有你操持这个家,真的很让我安心……”

宋嫣然看着刘策一脸认真的模样,忽然抿嘴“噗嗤”一笑:“刘大哥,你干嘛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用你的钱再生钱,说到底还是你的功劳啊,不过我现在可是很富哦,咯咯咯……”

“呵呵……”

刘策无奈地笑了两声,他当然不会在乎宋嫣然这种做法,反而还十分支持,对这种懂得开源、节流,替自己分忧的女子,哪怕在前世现代化时代,刘策也没遇到过几个。

良久,刘策抓起宋嫣然的手,望着她小手上依旧留有淡淡的残茧,心中下定了决心。

“嫣然,你放心,我刘策将来是不会辜负你的……”

听刘策忽然说出莫名其妙的话语,宋嫣然俏脸一红,心中一暖的同时,连忙将手从他手中挣脱说道:“刘大哥,你怎么了?大庭广众之下的……”

刘策淡淡一笑,仔细望着宋嫣然那张精致细腻的脸庞,轻点额头,然后起身回到了自己位置上。

全程目睹刘策和宋嫣然亲昵之态的姜若颜,此刻心情十分复杂,她现在也说不清自己究竟是怎么回事,自正式成为刘策妻子后,似乎变得与以往有些不同了,心中对宋嫣然莫名起了没来由的敌意,总觉得她会在将来威胁自己的地位。

而坐在席间的许文静也是暗中注视着刘策和宋嫣然的举动,见刘策回到姜若颜身边,他那深邃的眼眸转动了几下,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三十九 惧内

……

深夜,喝的醉眼惺忪的卫稷在军督府侍卫护送之下,踩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跌跌撞撞的向自己府邸走去。

卫稷的府邸离军督府并不远,只要两条街就到了,所以他这次赴宴也没坐马车,只是步行,权当是欣赏永安的民风奇景了。

“本王没醉,你们不用扶本王了,天色不早了,你们也赶紧回去歇着吧……”

到了府邸大门前,卫稷忙让搀扶自己的侍卫回去早些休息,言自己没事。

可侍卫还是不放心,生怕卫稷有个意外,连声说道:“王爷,还是让卑职送你进府见过王妃吧,至少也该有个人来接你不是么?”

卫稷闻言,摇摇手说道:“你们放心吧,本王真的没事,这不都到家门口了么?还不放心呐?”说话间,卫稷那肥胖的身体摇摇晃晃,侍卫赶忙上前扶住他。

侍卫见卫稷这副模样,又劝道:“王爷,卑职还是不放心,就让卑职送您入府也能安心回去跟军督大人交差……”

卫稷正待再说,忽然紧闭的府邸大门被打开了。只见大门跑出两个王府家丁,出得大门后,恭敬的站在两侧……

不一会儿,一名二十多岁,气质非凡、衣着华丽的女人缓缓迈过门槛,来到了卫稷等人跟前。

前一息还喧闹不止的卫稷在看到这女人后,立马站的笔直,观他那神色,似乎酒也醒了不少似的,让送他回家的两名侍卫也是啧啧称奇。

“卑职见过王妃……”

两名侍卫恭敬地对那女人行了一礼,这位便是卫稷的结发妻子,王妃沈碧。

沈碧悠悠欠身回了一礼,对两侍卫说道:“有劳二位护送王爷回府,如不嫌弃就请入府,让妾身为你们泡杯茶歇息一下再回军督府覆命吧?”

侍卫忙拒绝道:“多谢王妃款待,这份心意我等心领了,如今王爷安然回府,我等也该回军督府覆命了,请王爷和王妃早些安歇,卑职告退……”

说完,两名侍卫转身就要离去,沈碧见此连忙唤住他们:“二位请留步……”

侍卫闻言,回身拱手说道:“敢问王妃还有何吩咐?”

沈碧挥挥手,让一名家丁将手捧着的一个木盒,递到二人跟前说道:“二位小哥护送王爷回府辛苦,妾身这也没什么准备,特做了些糯米豆沙馅的团子,权当是答谢二位的一番心意,请二位小哥务必收下……”

“这……”

两名侍卫闻言相互用眼神交流了一阵,一时不知该不该收下。

“二位小哥,是嫌弃妾身的礼物太轻么?”沈碧见他俩言语,立马又问道。

“收下吧……”卫稷见此,小声对二人催促道,“真的只是一些吃食,不算受贿!算是给本王一点颜面,收了赶紧走吧……”

两名侍卫听卫稷这么说,这才恭敬地从家丁手中接过木盒,答谢道:“如此,就多谢王妃了……”

沈碧轻轻点点头,然后走到卫稷身边,轻轻挽住他的手柔声说道:“王爷,臣妾为您准备了醒酒茶和热汤,等喝完洗个澡就早些安歇吧……”

听着沈碧的话,卫稷大冷天额头居然淌下一滴汗水来,连忙颤声对她说道:“有劳夫人挂念了……”

两名侍卫见人家夫妻在那里秀恩爱撒狗粮,十分明智的决定不做这个电灯泡,齐齐拱手说道:“王爷,王妃,你们早些安歇,卑职就先回去覆命了……”

说完,两人捧着食盒当即转身离开了卫稷府邸。

等两名侍卫一离开,沈碧就挽着卫稷和家丁一起,步入了府门,那扇王府大门也被家丁重重合上了。

“王爷,臣妾想问一句,这军督府的酒好喝么?嗯?”

“啊……痛痛痛,轻点儿,轻点儿啊……”

一进府邸,沈碧挽卫稷的手掌忽然掐抓住他的手臂肌肤,用力一扭,痛的卫稷惊呼呻吟不止。

周围两个家丁见此,立马别开眼,默默地离开了,就当什么都没看见……

沈碧神色一敛,一把拧住卫稷的耳朵,单手插腰说道:“跟你说多少遍了,出门在外少喝酒早点回府,结果你看看你自个儿,每次把本宫的话当耳边风,这都什么时辰了?满身酒气,还要本宫伺候你么?嗯,给我进来……”

说着,沈碧拧着卫稷的耳朵一路向客厅走去,可怜卫稷痛的面色扭曲,只是能任其摆布,嘴里是不停讨饶。

一路来到客厅后,沈碧这才松手,径直坐到主椅上,单手重重拍在茶几上,冲捂着耳朵吹凉气的卫稷大喝一声:“给本宫跪下!”

话音一落,卫稷本能的“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满脸的委屈,身体因为恐惧开始不停微微颤抖。

只见沈碧端起茶几上一碗茶,轻泯一口后对卫稷问道:“说,为何这么晚才回来?”

卫稷怯生生地说道:“这不,汉陵侯回来,本王好歹跟他也一起共事快一年了,开心之余多喝了几杯,也不过分吧?”

沈碧冷哼一声,放下手中茶碗,又狐疑地问道:“你真的只是在军督府里喝酒,没有动其他花花肠子?”

卫稷闻言,忙道:“夫人哟,你都不是看到了么?那俩军督府的侍卫送本王回府的,这还能有假?”

说到这里,又小声嘀咕道:“再说了,身上银子都被你收了,就算有那心思也没那底气啊……”

“你说什么?大声点,没听清!”

沈碧听到卫稷所言前半句,倒也放下心来,可一听他后半句嘀咕,顿时火冒三丈,指着卫稷沉声喝斥起来。

卫稷闻言忙解释道:“夫人息怒,本王是说只是喝喝酒聊聊天,大伙一块儿热闹热闹为汉陵侯接风,除此之外,没其他心思……”

“哼,谅你也没那个胆……”沈碧轻声念叨一句,又问道:“那你们都谈了些什么?该不会只是喝酒聊天吧?对了,你不是说军督大人答应给你一万五千亩地么?你有没有问他要?”

卫稷闻言,忙向沈碧地方挪了几步说道:“夫人这你就放心吧,军督大人我还不了解么?一言九鼎,承诺给本王的东西就一定会给的,你担心什么啊,再说咱这住的宅子不都是军督府安排的么?可不比在固城舒服……”

沈碧说道:“亏你还是个王爷呐,难道不知道只有拽在手里的东西才是靠谱的么?这承诺能值几个钱?你应该拿出王爷的架势问他理直气壮的要,越早拿到越让人放心……”

卫稷唯唯诺诺的嘀咕道:“就算这样,也不能今日提啊,汉陵侯刚回来,就当着那么多人面问人家东西,会被人看轻的,本王也是好面子的人不是……”

“你还好意思提面子?”沈碧见卫稷这副模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就算这样,你不会等人少的时候,悄悄跟他提啊?我说你这脑子成天都在想些啥东西?”

卫稷咂咂嘴,扭了扭身躯说道:“好了,知道了,夫人,下次我一定跟他提,不过我现在能先起来不,这地上凉,本王怕病了……”说着,卫稷作势就要起身。

“你敢起身试试!”

沈碧冷眼一瞪,吓得卫稷再次乖乖跪在地上不敢吱声,只能心下不停叫苦。

见卫稷老实地跪在地上不动,沈碧想了想,又问道:“我且问你,今日在宴会上,有没有什么消息,比如赚钱的行业,这些时日本宫在永安城内逛了逛,这里氛围不错,家里那么多银子放着也是放着,不如拿出去一部分生钱,也不能总指望田亩这块租税……”

卫稷闻言,顿时眼前一亮,连忙爬到沈碧膝盖前,一脸堆笑地说道:“夫人你这么想就对了,如今这冀州各处都在搞什么发展,各行各业都还有不少的空缺,

这时有钱的话,赶紧投进去,保准赚的放屁油裤裆,知道汉陵侯那未婚妻,宋嫣然宋姑娘不?人家可是有眼光,早早把钱投到各行各业中去,以后只要盈利怕是光吃股份红利,一年就有好几百万两银子收入呢,

其他不说,那颐轩雅苑知道不,短短四个月时间不到,就有十几万银子进账,这可比种地收租靠谱多了,哎呦,本王听了真是眼红呐……”

沈碧闻言也心动了,盯着卫稷的胖脸问道:“那还有其他什么可以赚钱的,来钱快的那种……”

卫稷说道:“当然有了,今日在赴宴的时候,本王还真探听到一桩好买卖,军督大人身边有个叫霍青的鬼才妖孽,他想建个马球场,如今缺钱需要有人投资,本王决定和他一起干,来年开春去塞外选址。”

“马球场?”沈碧闻言眉头一蹙,“那东西也能赚钱?”

“当然能了……”卫稷立马开始解释起来,“这次马球场不比以往,非常的大,怎么也得容纳万把人,你想一场马球塞下来,就算只坐满一半人观赏,这卖票的钱都能数到手软,就算一张票只赚十文钱,五千人就有五十两,

一天两三场下来,一百两银子就到手了,听清楚了,这还只是票钱,蝇头小利而已,如果再在马球场附近支起几个摊子卖点吃食啥的,是不是也是一笔收入?

当然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在两个地方,那才是大头获利,一个是赌球,一个是广告赞助,有了这俩,用不了多久,光这马球场收益,一年到头您就只干一件事,除了数钱还是数钱!”

听了卫稷的话,沈碧早就按捺不住了,赌球她还是能明白,但这“广告赞助”是啥意思她一时半会儿没弄明白。

“那需要多少银子?还有广告赞助又是什么?你给本宫说清楚!”沈碧急切地问道。

四十 卫稷一家

……

“这广告赞助啊,这么跟你说吧,你看街市上那些商铺了没?大大小小各有各的店号,你说做生意的都图个什么?还不是图财呗?

要想图财,就得把自个儿店铺的名号打出去,让更多人都知道,你想他们要是把自己的店号什么的塞到中意的马球队身上,然后再登报宣告天下,不是都知道有这么个店号了么?

到了那时,马球队就可以问他们收钱,球队也就都有了大量稳定收入,而马球场也能从中收获巨大利润,总之到时就等着数钱吧……”

卫稷将自己从刘策地方听来的那些意思,尽量简单的向沈碧解释起来,希望她能听懂,说实话,卫稷也不明白这广告赞助到底有什么效果,反正一定有钱赚就对了。

而沈碧听完卫稷的解释后,仔细想了想,虽然也不明白“广告赞助”什么意思,但潜意识里已经感受到这是个相当高端的东西,只要能赚钱发财,她也无所谓了,就当已经听明白了。

想到这里,沈碧一把甩开卫稷搭在自己膝盖上的肥手,沉声问道:“那这马球场需要你出多少钱?”

卫稷忙道:“前期投入不多,只要十万两就能有两成股份……”

事实上,马球场前期投入全部加起来也不过二十万两撑死了,而且有宋嫣然和霍青以及叶斌的入股,卫稷最多只出两三万银子就行了。

之所以报多些,就是想趁机多藏些银子好偷偷去挥霍玩乐。自他半道回固城接上沈碧和他儿子卫烨一起远赴冀州的时候,他好不容易搞来的二百多万两银子就全部被沈碧充了“内库”,自己又变成身无分文的穷酸王爷了。

没钱的日子是难受的,尤其是曾经有钱现在又没钱的日子,更是让卫稷难以适应,所以他现在想方设法要从沈碧地方骗些钱来花花……

沈碧闻听所要入股费用那么贵,顿时惊呼道:“十万两?才两成股份,要这么贵么?”

卫稷忙道:“当然了,这么赚钱的行当然得要大把银子投入了,你想想看,买马匹要钱么?草料要钱么?马球队组建训练也同样要钱,场地维护也要钱,宣传登报同样要钱,

这些都是必须要投入的,要想一分不花等着银子从天上掉下来?你觉得这可能么?总之这入股钱必须要出!”

沈碧还是犹豫地说道:“十万两银子都能开两座三层酒楼都戳戳有余了,是不是太贵了……”

“不同意啊?那算了吧……”卫稷一见沈碧心疼出钱,顿时摆出一副无所谓地神情,“实话说吧,这还是人家汉陵侯给本王面子让入股的,吵着要入股马球队的人都能从军督府排到永安城门口,错过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到时后悔了可别怪本王没提醒您……”

沈碧见卫稷说的头头是道,不由又信了几分,然后对他说道:“那好,明日我就把银子给你,早点入股马球队……”

卫稷心中一阵狂喜,但脸上依旧平淡如常:“嗯,这事确实得快,明日若不办完,鬼晓得是不是这入股名额会被其他人占了……”

沈碧望着卫稷的神色,心下沉思片刻,忽然开口说道:“那好,明日本宫和你一起前去军督府拜见军督大人,正好瑛儿也有事,索性一块前去吧……”

卫稷一听,忙道:“夫人,你一个妇道人家抛头露面的算什么,你把银子交给本王,本王带着瑛儿去不就行了么?”

沈碧摇摇头说道:“这么大的事儿,本宫不放心,还是亲自到军督府了解下比较好,放心,银子还是会带上的……”

卫稷顿时哭丧着一张脸说道:“夫人,你还信不过本王不成么?”

沈碧冷哼一声,瞥了卫稷一眼说道:“你还真说着了,本宫还真信不过你,万一你在骗本宫,看本宫怎么收拾你!”

“我怎么会骗夫人呢……”卫稷闻言,低着头小声嘀咕了一声,这精神也萎靡了下来。

沈碧也不再多说什么,起身对卫稷说道:“好了,你也别跪着了,赶紧起身收拾下,天色不早了,我在书房给你备好了被褥,你就在那将就一夜吧……”

“啥?凭啥又睡书房?”卫稷闻言顿时又露出一脸痛苦的神色。

沈碧冷冷地说道:“你这浑身酒味,本宫可受不了,就当是你喝醉的惩罚,下次要再敢这么晚回来,你连书房都甭想睡,让你在府外待一夜信不信……”

卫稷闻言缩了缩脑袋,不敢再吱声,望着沈碧进入内屋后,才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按了按自己已经发麻的双腿,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

“这婆娘,真是难缠,不行,明日个我必须想办法让汉陵侯替我掩护下,哎呦,我这腿……”

长时间跪在地上,卫稷这乍一起身刚走一步,顿觉脚底一阵发麻,只能扶着茶几坐到椅子上,不断搓着自己的肥腿。

“父王,你又挨娘骂啦?”

就在这时,一个十岁左右虎头虎脑的少年鬼鬼祟祟的出现在卫稷跟前,这人就是卫稷和沈碧的儿子,也是卫稷的唯一的骨血,卫烨。

“兔崽子,这么晚了你不去睡觉,来这里干什么?”卫稷沉声喝道。

卫烨笑着说道:“父王,儿臣不是关心你嘛,早说了让你不要喝酒,你就是不听,这下呢,又挨罚了吧……”

被儿子一顿奚落后,卫稷岔开话题说道:“少说风凉话,本王问你,今日学堂都教了什么,授师布置的功课完成了么?”

卫烨说道:“当然完成了,对了父王,咱学堂新来了一个女师,就是那和我们一起来远东的宫姐姐……”

“是么?宫洁心?她居然还有这等学识,本王倒是小瞧了她……”卫稷闻言,眼里顿时露出一丝色眯眯的神情。

卫烨看到卫稷露出这种表情,神秘地问道:“父王,那宫老师可漂亮了呢,而且教的音律可动听了……”

“那是当然了……”卫稷咧着嘴笑道,“毕竟人家可是乐师坊出身的,那音律能差么?不单音律好,这舞跳的也好啊,尤其那身段……”

说到这里,卫稷不知在幻想着什么,甚至连口水都忍不住流了下来……

卫烨见此,眯着眼对卫稷说道:“父王,您说如果娘同意让宫师做小,你会不会将她娶进门呢?”

卫稷在体内酒精作用下,一时没回应过来,眯着眼睛开口说道:“那当然愿意了……”

不想,卫烨听闻后,顿时冲内屋方向大喊起来:“娘~父王想要纳妾啦……”

卫稷闻言,吓的魂飞魄散,一把拉过卫烨捂住他的嘴巴说道:“兔崽子,你想害死你父王啊?我卫稷英明神武,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小兔崽子……”

卫烨掰开卫稷的手说道:“不想让我娘知道也行,你得给儿臣些钱,儿臣答应学堂的学君,明日请他们去西市街玩耍,好增进些情谊……”

“本王哪来的钱啊……”卫稷闻言焦急地说道,“钱都被你娘收走了,想要你问她要去啊……”

卫烨失望地说道:“父王,你也太失败了,身为一个男人,这兜里没个叮当响,好意思出去见人么?”

卫稷一听,抬起手掌作势就要向卫烨扇去:“兔崽子,敢教训起你老子来了?你那么有本事,倒是从你娘地方搞点钱出来啊……”

卫烨连忙躲开,又对卫稷说道:“话说父王,你难道就真的没藏私房钱么?要真没钱,我就和娘说你前些日子在澡堂偷看女人洗澡了……”

“你在瞎说什么?本王什么时候偷看女人洗澡了?”卫稷连忙阻止卫烨说下去,“能不能不要乱说,让你娘听到会出人命的……”

讲到这里,卫稷还探长脖子朝内室张望了一阵,确定沈碧不在后,这才呼了口气指着卫烨说道:“不就钱么?记得别跟你娘说,不然你父王我明天就得曝尸街头了……”

卫烨拍着胸脯说道:“父王放心,儿臣最讲义气了……”

“义气个屁,就你这小兔崽子心眼最坏……”

卫稷小声嘀咕了一句,然后脱下自己靴子,拉起裤管,但见厚长的棉袜上缠着一圈长长的布袋。

将绑腿上的布袋接下后,卫稷从中摸出一些散碎的银子交到卫烨手中说道:“这可是你父王我吃饭的家伙,要让你娘知道的话,以后你就得对着你父王的灵位诉苦了,明白么?”

卫烨点了点手中散碎的银子,差不多有一两五钱左右,不由啧啧称奇,对卫稷竖起大拇指说道:“父王,你真行,这个法子都想的出来……”

“我容易么我……”卫稷默默将钱袋往脚上一绑,哭丧着脸对卫烨说道,“为了藏这些碎银子可算是绞尽脑汁啊,等你长大就知道你父王的难处了……”

卫烨闻言,嘴角一嘟:“父王你多虑了,儿臣才不会跟你这么窝囊连个女人都搞不定,天色不早了,儿臣先安歇了……”

“唉,兔崽子怎么跟你爹说话呢,给我回来……”

听完卫烨戏谑的话语,卫稷当即作势要揍他一顿,可惜卫烨目的达成,早就转身回自己屋子了,卫稷也只能干着急。

不过经过沈碧和自己儿子这么一闹,卫稷酒也醒了个七七八八,于是叹口气自言自语道:“罢了,先去书房将就一夜,顺道想想明天该怎么暗示刘策,另外许文静和焦络地方藏的钱也不能让她知晓喽,那可是本王赖以为生的最后乐土……”

伸了个懒腰后,卫稷哈欠连天的朝书房走去……

四十一 新气象1

……

俗话说,小别胜新欢,酒宴结束当夜,刘策和姜若颜回房歇息,那一夜的姜若颜不知为何,变得十分热情,似乎要将整副身心都与刘策融为一体般……

天蒙蒙亮,刘策就一袭轻装出门来到庭院散步,顺便恢复下隐隐有些作痛的腰板……

“汪汪汪……”

不远处,三只哈士奇依旧在原地打转扑腾跟空气斗智斗勇,实在是蠢的令人感到绝望,虽然个子还不大,但已经有了拆家的潜质,让刘策已经有了“斩草除根”的念头。

踱步几许,刘策又不自觉的走到了宋嫣然房门前,望着紧闭的阁楼大门,本能的伸手想要去推,但仔细想了想还是忍住了这股冲动,不想去打扰她休息。

趁着天色尚早,刘策回到后院又散了一阵便前往书房开始复查下资料……

转眼间,天已经大亮,军督府内开始出现下人走动嬉笑的声音,逐渐有了生机……

刘策放下手中书本,来到敞开的窗台前,舒服地伸了一个懒腰,望着庭院的情形,悠悠地说道“崭新的一天,终于又开始了!”

……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句话用在沈碧身上可谓是体现的淋漓尽致。

昨夜从卫稷地方听到关于马球场股份的事后,沈碧也是兴奋的一夜未曾睡好,辗转反侧好久,直到二更天的时候才昏昏睡去。

不想到四更的时候,沈碧从睡梦中醒来就再也睡不着了,索性直接起身来到书房将睡的死猪一样的卫稷叫醒,再三确定马球场的可能获得的收益后,立刻开始命府下人去库房点银子。

现在,沈碧带着卫稷还有卫瑛一道,让下人拉着四辆马车,每辆马车上十个箱子,共计四十个箱子十万两银子,浩浩荡荡来到了军督府外,等着应卯时辰到来。

军督府总府应卯时间一年分两个阶段,分别是夏卯和冬卯。

夏卯辰时三刻应卯(七点四十五)至酉时时分(下午五点至七点这个时段以内)散班放衙。

冬卯则是辰时七刻应卯(八点四十五)至酉时末刻(下午七点)散班放衙。

现在辰时未至,沈碧就已经早早的等在了军督府大门之外。

卫稷和卫瑛两人则坐在早餐摊位前吃朝食,尤其是卫稷啃着油条,喝着豆浆,给人感觉分外的惬意。

见卫瑛一副闷闷不乐等我模样,卫稷劝道“皇侄女,你还在思念皇兄啊?放心吧,他现在进入了蜀地,不会有事的,毕竟蜀道难行,高密再厉害也该知晓蜀道不好走,更何况他心中还要面对京畿以外那么多世家的势力呢……”

卫瑛叹了口气说道“说来也是万幸,若不是父皇让本宫跟随刘策替太子从军边城,怕现在本宫也早陷入险境之中,莫非这些真的是天意么……”

卫稷摇摇头,啃下半截油条说道“什么天意,明明是本王这漂亮侄女福气好啊……”

卫瑛微微一笑,又露出一丝惆怅的模样,缓缓说道“真的希望父皇和母后都能平平安安的,那样我心也就安了……”

街角上的行人逐渐开始多了起来,等卫稷和卫瑛一顿早餐吃完,街角两侧的商铺也都已经彻底开张,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军督府紧闭的大门敞开了,沈碧见此忙招呼卫稷叔侄过来,顺道整了整身上衣物头饰,尽量保持一副身为贵族的气度,一起向军督府的台阶迈去。

不过,还未等卫稷一家子步入军督府大门,就有两个商人打扮模样的人抢先一步冲进了军督府大门,让沈碧好是一阵不满。

“抱歉,借过,借过……”

两个插队的人回头对沈碧一行人面带笑容的拱手致歉后,肩并肩的快步离去,看这架势好像是有什么要事急需处理。

一进军督府,二人皆是直奔新任商务司司长吴学礼所在办公区域。

经过秦墨整理,军督府目前分设内外两处幕僚,外设教化司、法务司、保安司、慎刑司、商务司、工业司以及农作司和税务司。其中商务、工业、农作、税务四司区域人流量最大,每日都会有数之不尽的人来办理相关手续。

这两个商人都是来办理最后一道手续,需要吴学礼亲自敲章,一旦成功,他们马上就准备登报招人,来年可以大干一场,狠狠赚上一笔。

这两个商人一个来自定州,一个来自幽州,都是六月份从报纸上得知冀州现在正在招商后,立刻变卖了家中所有田产家当,来到冀州决定搏上一把。

当然,这两人除了魄力十足外,为人也十分谨慎,那些店铺什么的在他们眼里都是“小生意”,而且租金也贵,仔细算算赚不了太多钱,与是这些时日一直在探察冀州各处能赚钱的业绩。

不想,经过几个月勘察,还真让二人各自找到了赚钱商机……

幽州来的王姓商人,敏锐的发现一个问题,就是那些有功之士获取土地,尤其是在那些将军指挥使之中,成千上万亩地光靠家人如何耕种的完?很多都闲置浪费了,不由觉得可惜。

与是王掌柜决定要成立一个“耕种队”,从远东各地招募有丰富农作经验的农户,待来年开始就准备拓展自己的业务,打下一番天地。

而定州来的钱姓商人则是从报纸中闻到了令他着迷的铜臭味,那就是承包修路扩建工程项目……

各处官道主线都是由军督府直接插手监督,钱姓商人自然是不可能去承包的,但报纸上暗示各处庄园土堡也要铺设道路,似乎有意将其几处路段承包给他人时,他就知道自己机会来了。

与是两人今日不约而同的来到军督府一起办理最后一道试行资格手续,齐齐来找商务司司长吴学礼。

吴学礼,二十八岁,算术天才,对商务这块有着与生俱来的天赋,由叶斌举荐,秦墨过审,经过半年考核,直接被秦墨破格从吏员提拔为商务司司长,由他掌控的商务司,这办事效率真心没话说,也没辜负秦墨叶斌的举荐重用之功。

王、钱二人见到吴学礼后,分别将自己开战的业务计划说的明明白白,经过仔细斟酌后,他们终于取得了创业资格证明,当吴学礼将两份印刷清晰的证明送到他们手中时,二人总算呼了口气,并承诺来年会给学堂捐赠一大笔钱……

殊不知,钱、王二人这次尝试促生了一个新的行业发展——承包业,作为鼻祖的他俩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今日的事迹将被载入历史史册代代流传下去。

……

军督府内各司办事区域人流络绎不绝,每一个曾经不被重视的官吏皆都带着无限热情,投入到自己工作中。

而永安城内各处,随着太阳高照,也再次焕发勃勃生机,街道上车水马龙,到处都是络绎不绝的人流簇动……

在秦墨为首一行文官的努力下,如今以永安为中心冀州各处,只要百姓勤劳吃苦,都能找到自己的活儿干,无论中原人还是胡人都是一视同仁,前提是必须严格遵守军督府颁布的律法律规。

随川崎秀濑和宗本一郎来到冀州的五百多名瀛洲人中,就有不少人被这里的氛围所吸引,打算在这里找份工作过上安稳的日子,毕竟刀口舔血的日子不是所有人都喜欢的。

众多瀛洲人中,小泽锐仁就是其中之一。

小泽锐仁出身在瀛洲海边一个不知名的渔村,自小就在火山、海啸、旱灾外加各处大名征伐的操蛋环境中长大,自己十四岁的时候,就被大名召集分了把竹剑上了战场。

十年来,小泽锐仁自己都不记得上了几次战场,跟了多少大名,成日在死亡边缘徘徊。

终于在又一次跟随的将军战败后,他厌倦了这种成日朝不保夕的生活,诈死从战场遗骸中捡了把完好的武士刀,开始了落魄浪人的生涯。

颠沛流离许久,小泽锐仁受宗本一郎雇佣来到了昔日的骊国,现今的辽东,一起效忠军督府,开始了雇佣军生涯。

在徐辽军中,小泽锐仁第一次享受到了一日三顿饱饭的待遇,由于腹中长期缺少油水,第一次吃饱饭的他,连着腹胀好几天,接着又跑肚一周左右才缓过神来,可谓是被折腾的死去活来。

不过,这种感觉小泽锐仁十分喜欢,在这世道能吃饱饭那比什么都重要,与是暗暗发誓要永远效忠跟随军督府。

辽东平定后,川崎秀濑和宗本一郎随郭涛一起来到了冀州,小泽锐仁也跟着一起来到了这片神往的土地,很快就被这里的一切给深深吸引,尤其普通百姓那热情洋溢的面容才是他内心真正向往的生活。

与是,小泽锐仁主动找到宗本一郎,想要结束自己雇佣军的身份,融入冀州这座城市,不想被宗本一郎一顿臭骂,甚至想要让他剖腹自尽。

不过最终,小泽锐仁还是成功脱离了雇佣军的身份,毕竟这里是冀州军督府的治下,律法可没有规定允许人自尽,如果这样做无疑就是谋杀,川崎秀濑和宗本一郎可不敢惹军督府,毕竟还有大事需要求着军督府一起合作,也就放任小泽锐仁离开了。

而恢复自由身的小泽锐仁,立刻将自己这些年攒下的积蓄拿出来,所做第一件事就是去学堂拜师学习中原话,他非常了解,外人想要融入这片土地,最大障碍就是语言交流。

凭着对新生活的热切向往,小泽锐仁异常勤奋,短短一个月时间很快就学会了中原官话,虽然还很生硬,但和人基本交流已经不是问题了。

交流的阻力减小了,小泽锐仁很快就找到了他人生第一份真正意义上的工作——马国成农庄的管家,主要打理马国成治下三百五十多亩地以及定期收取他各堡处产业的租金。



四十二 新气象2

……

马国成给小泽锐仁开的薪水待遇还算不错,一两八钱银子一月,三个月结算一次,包吃住,年尾还有利钱分红,主要看土地收成,让小泽锐仁很满意。

小泽锐仁十分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更主要是有一个安稳和平的环境,这就足够了。

今天,小泽锐仁前来税务总司设在永安街市分衙替马国成缴纳房税。

马国成也是个精明的人,加上自己又多了个儿子马超,一家七八口人自然不能只守着自己那几百亩地混吃等死,虽然这日子是过的富裕了,可也总想着要广开财路,多找几条赚钱的路子。

与是他就将自己历次作战的缴获和田亩收成以自己妻子名义折算银子在冀州各处庄园城镇置办了些房屋产业,当起了包租公,这一年下来收入也是非常可观。

不过,房屋包租也属于商业行为,该缴纳的税是一文不能少的,马国成身为边军将领一员,更是要以身作则,每年都会按时向军督府纳税,也算是给冀州治下所有军民立了一个榜样。

小泽锐仁怀揣三十两白银来到税务司衙门,恭敬的将今年马国成该缴的税上交收好单据后,便如释重负的来到大街之上,望着寒风中车水马龙、喧闹不止的人流,心情是万分的舒坦。

马国成的妻子见小泽锐仁勤恳吃苦,允许在让他办完交代的事后放他半天假期休息一下,而缴纳的税银一共二七两六钱,剩下的算是今年年尾的奖励让他在永安城内找个酒肆喝杯酒暖暖身子。

对于马国成一家人对自己的良好态度,小泽锐仁也是分外感动,握着棉衣里剩余的二两多银子,他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更加卖力干活,报答他们夫对自己妻的信任。

不过,小泽锐仁并没有急着去酒肆,而是来到城中车马行前转悠,望着从中一匹匹各式骏马拉着一车车货物出入,眼里满是羡慕的神情。

“总有一天,我也会拥有自己的马车,然后加入车马行运送货物,这样我也能将欧咖桑(妈妈)和意莫托(妹妹)接过来,一起过上稳定富足的生活了。”

小泽锐仁暗暗发誓,一定要攒钱买下两匹耐力不错的良马加入运输业这行。

可惜马匹价格太贵,一匹运输货物的良马价格在六十两左右,这不是现在的小泽锐仁能负担的起,哪怕骡马价格也要一匹二十两以上。

不过有了目标,小泽锐仁才有生活的动力,他相信自己一定会实现这个愿望,凭自己一双手也能给母亲和妹妹带来幸福的生活。要是妹妹能在这里找个有钱的好男人嫁了,那当然是更好了。

带着对未来无限的憧憬,小泽锐仁放弃去酒肆喝酒的打算,只是从兜里掏出两文钱在路边摊位上买了一个杂粮饼胡乱吃了几口就向永安城外走去。

“来年我要更加努力干活,争取让家翁再涨些薪水,早些稳定下来就想法子接母亲和妹妹来此定居,不过,这户籍……哎……”

冀州各地也实施户籍制度,不过这就不怎么公平了,户籍制度总体偏向中原人,对胡人以及瀛洲人就很不友好了。

冀州户籍规定,除了冀州本地人,其他各省若想来冀州本地定居,都需经过三个月至一年时间观察期,一经合格,就正式发放冀州户籍,当然对军督府有重大贡献的会直接予以发放。

而胡人和海外各国蛮夷,除了牧族、乌族以及灵族本身就最早追随刘策的族群享受同等待遇外,其余包括骊国人,瀛洲人在内,没有特殊贡献者,最快也要三年才能拿到冀州户籍。

当然,这其中也有捷径可取,可惜只限于女性的,只要有异族女人与中原男子成婚达半年以上,就能拿到冀州户籍,生下的孩子也自然能入冀州户籍。反之,中原女子嫁给异族男人,异族男人是没有冀州户籍,可能连同女人也会被剥夺户籍资格。

不过,好在这个世界大多中原女人都很理智,不愿意外嫁,审美观念依旧在中原男子身上,压根就瞧不上那些粗犷丑陋的异族人,毕竟颜值即是正义……

至于冀州户籍究竟有何魅力,有了它才能享受军督府为来年制定的一系列惠民待遇补贴,这里暂不细说……

小泽锐仁带着满心热情离开永安向城郊马国成家走去,在他经过的一家酒肆里,却是热闹异常,生意十分的红火……

酒肆店面不大,但里面卖的酒却是发酵的白酒,大冷天的几个人凑一起,热上一壶高度白酒,再点几个小菜,热乎乎喝上几盅,那感觉是分外的舒服。

就在这时,酒肆之外走进一名三十多岁上下,头戴方巾身穿儒袍的儒生,那件儒袍破旧不堪,上面打满了补丁。

在酒肆内喝酒的人一看到那儒生,顿时窃笑起来,这人叫孔廉,是永安城郊的一名落魄书生。

这孔廉好吃懒做,自视甚高,以前仗着自己读书人的身份在冀州各地经常指点江山,他本来有份私塾的工作教教孩童儒学知识,可惜学堂的兴起让他彻底失去了收入来源,毕竟学堂适龄孩童在学堂一切费用九成都由军督府免费供应的……

不过好在他业下还有几十亩薄田,靠着收取田租度日,这日子本来也算勉强过的下去。

然而孔廉花钱太过大手大脚又好喝酒,尤其军督府商会新出品的烧酒更是让他深险其中不可自拔,所有收入大部分都被他买了酒喝,那些田亩租金根本就不足以维持他的开销,与是他就加收田亩租税……

结果可想而知,佃农一听加租立马就不干了,加上冀州各处都在开垦荒地,待遇收入远要比孔廉好的多,渐渐的他治下那几十亩地就被闲置,而他自己又不懂农事,这田地自然而然也就荒废下来。在十月份的时候他实在撑不下去,就将田亩以一亩二十五两的价格全卖给了军督府,换了五百多两银子。

手里有了银子后,孔廉第一个想到的并不是拿这笔钱去谋其他生计,反而花钱比以前更狠了,经常出入西市各大酒楼挥霍无度,短短三个月不到功夫,五百多两银子也就被他花的所剩无几,就连他老婆也受不了他的态度,带着两个孩子毅然离开了他回来东街娘家,听闻最近孔廉老婆去了郓城棉被厂找了份工作,日子也算过得安稳红火。

孔廉拉不下脸,虽然日子过得异常窘迫也没去想投奔自己妻子,毕竟这事关自己脸面,传出去怕丢人,当然也没去找份正经工作的念头,依然守着那些可怜的家当出入酒肆茶坊。

西市高档酒楼他是去不起了,现在只能出入沿街各坊的酒肆之中,就比如现在……

孔廉一进酒肆大门,向四周扫了一圈,然后来到一张矮桌前,席地而坐,甩了甩儒袍上那宽大的衣袖,大声喊道:“店家,上二两烧酒,要热的,本公子付的是现钱……”

说话间,孔廉手里不知怎么的就多出二十文钱,一枚一枚的放在桌子上,排列的是整整齐齐。

“来啦……”

店家闻言吆喝一声,很快就将一小壶温好的酒放到他的桌前,满脸堆笑的问道:“孔公子,酒来了,您还要点什么菜么?”

孔廉望了眼隔壁桌上的鸡鸭鱼肉等下酒菜,吞咽了下口水,对店家说道:“给本公子上一碟醋……”

“醋?”店家闻言有些懵逼,再次确认了一下。

“醋!”孔廉点头很是肯定的应了一声。

店家收起桌上二十文钱,一脸疑惑的回到了柜台,很快给拿起一个小碟子倒了小半香醋,放到了孔廉桌前吆喝了一声:“孔公子,这是您要的醋,慢用……”

说完,店家就离开忙活其他事去了,毕竟用醋不要钱。

等店家离开,孔廉拿起酒壶打开盖子用力闻了闻,脸上立刻浮现一丝满意地笑容,然后迫不及待的给自己倒上一杯,泯了一小口,喉咙顿时发出一阵极其舒爽的呼喊声。

又喝了一口酒,孔廉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布包放在矮桌之上,然后小心翼翼的翻开,只见一颗拇指大小光滑的小石子出现在细布之上。

孔廉从桌前竹筒里抽出一双筷子,将桌子上的醋又端近了些,然后夹起石子放到醋碟子里反复拨弄给蘸满后,再次夹起它塞入自己嘴里吸吮了一阵。

醋味带来的酸爽让孔廉脸上神情都变得五颜六色,好一阵过后,孔廉吐出石子,用筷子夹回醋碟后,再次喝了一口酒,脸上再次浮现十分惬意的表情。

酒肆其他宾客目睹了孔廉那“烧酒配醋石”的下酒菜,似乎发现了新的天地,一时间都是目瞪口呆。

“哈哈哈……”

良久,整个酒肆都哄堂大笑起来,就连店家酒保都忍不住抿嘴憋着笑意,不停的摇头叹息。

其中一名宾客忍不住大声问道:“孔廉,石子下酒,这味道如何啊?”

孔廉闻言举起酒杯,对说话的那桌宾客说道:“你们懂酒否?美酒在前,喝的是一个意境,有没有下酒菜根本就不重要,当然,和你们这些粗人说了也不会明白的……”

那宾客闻言,不以为意,夹起一块白斩鸡肉对孔廉说道:“是啊,咱都大老粗一个,自然体会不到醋石配酒的意境,咱只知道这鸡肉下酒,喝的才舒坦……”

话毕,那宾客一口将鸡肉塞入口中大口咀嚼起来,引来周围宾客一阵附和大笑,但这笑声很明显都是在嘲讽孔廉的。

……

四十三 新气象3

……

“唉,一群凡夫俗子,真是不可理喻……”

孔廉望着那宾客大口吃肉的情形,努力吞咽了下口水,酸溜溜的嘀咕了一句,然后继续俯身夹起醋石塞入嘴里吸吮了一阵幻想着自己在吃鸡肉的情形,然后就着白酒一口闷下,咂了咂嘴。

酒肆里的宾客和酒保等人都知晓孔廉的德性,嬉笑一阵后,也就不再去理会他,自顾自的继续开始喝起酒来。

这时,一名十一二岁的孩童走进酒肆吆喝起来:“卖报卖报,诸位有要卖报纸的么?两文钱一份,新出的远东时报……”

“给我来一份……”

“我也来一份……”

永安普通百姓的温饱问题解决后,闲来无事最喜欢看的都是报纸,依排版页面订下两文到五文一份的价格十分亲民实惠,是普通大众百姓的精神食粮。

很快,报童手中就少了十几份报纸,怀揣二十几文钱欢天喜地的离开转道其他酒肆去了,今天学堂放假,他也趁机出来补贴家用,减轻家里的负担。

事实上,学堂读书这一块已经替这些孩子的家庭减轻大笔负担了,但毕竟很多家庭依然不富裕,仍然需要一家人努力补贴家用。

而酒肆之内,很快就传来翻刷报纸的声音,凡是识字的都仔细看着报纸上的内容,不时和桌前一起喝酒的同伴评头论足,颇有指点江山之意。

孔廉也喜欢看报纸上的内容,虽然他对刘策执政冀州的一切所作所为十分不满,甚至有着没来由的怨恨,但依然挡不住他喜欢看报纸的心态。

不过,今天他没有买报纸,因为现在他身上已经是身无分文,没钱买报纸,只能竖着耳朵听周围宾客读报纸上的内容……

只听其中一桌的宾客,举着报纸大声念道:“秦墨秦主事强烈谴责高密叛军意图分裂大周的行为,军督府呼吁高密应该保持冷静,以大局为重,莫要一错再错,视天下苍生百姓与不顾,做出那种令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来,

同时希望各方世阀保持克制,莫要擅启兵戈,争取和平解决眼下纠纷,还天下一片安宁,军督府本着以和为贵的原则,尽力居中调和,以免事态向不可挽回的方向发展……”

高密叛乱建立大齐王朝的事,已经传遍中原各地,但不少地方想完全传达至少还要几个月时间,不过有了报纸这个舆论利器,仅几天时间全冀州包括整个远东基本上都知道了……

听完那宾客念叨的内容,酒肆各人也是唏嘘不已,现在大周皇室已经暂迁蜀地武都,中原京畿各地局势一片混乱,各地响应勤王的世家,都在暗中扩备自己的势力,待来年开春之际定会有一场激烈的神都争夺战会在中原大地上演,到时会死多少人这谁也不知道……

当然,酒肆更多人都庆幸自己目前身在冀州边郡,有军督府的铁军守护自己的身家安全,可以在这里安居乐业,不必担心会被兵烽波及,心中对军督府和刘策还是充满感恩的心态。

听完那人所念的内容,孔廉也是犹自叹气,摆出一副忧国忧民的态度,忍不住大声说道:“国难当头,身为儒子,却不能为朝廷尽心效力,实在是惭愧啊……”

不想孔廉这番话立刻引来周围宾客的白眼,孔廉什么德性大家都心知肚明,这种人胆小怕事,什么本事都没有,却又偏偏总觉得自己满腹经纶不被重用,说到底就是一个表里不一的伪君子而已。

同样是儒生,人家秦墨秦主事就言行一致,全身心为军督府和百姓谋取生计,且从不说大话,给人感觉就分外舒服,宛若白玉君子,毫无瑕疵。

差距,是对比出来的……

那宾客翻了一页报纸,继续念叨:“冀北总指挥使陈庆言,东部草原呼兰贼患虽平,各族族民与军督府之间近来交往密切,然,在塞外与冀州之间实现难得和平共处的契机下,仍有一小撮居心叵测的异族马匪执迷不悟,

甘为已经如同丧家之犬般的呼兰人充当爪牙,三番五次侵扰朔方城边郊的部落族民,给朔方城池建设造成了很大困扰,也遭到各部族民的共同谴责,

对此,总指挥使陈庆表示,对于这种企图破坏来之不易和平的跳梁小丑,军督府绝对不会姑息,定会要让他们付出惨痛的代价,

另外,陈总指挥使呼吁那些在塞外安家和工作的中原以及塞外的百姓切实保护好自己的性命,发现马匪踪迹,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在草原各地巡逻的边军将士……”

这段话的内容其实也在释放一个消息,边境并不太平,虽然最大的势力呼兰人被打的几乎全族覆灭,但依然有不愿意与军督府合作的部族存在,如果有商贩想要出塞做生意的话,务必要多带些护卫随行,以免造成意外突发事故。

孔廉闻听报纸内容,喝口一口酒,咂了咂嘴说道:“俗话说以和为贵,军督府一直用强硬手段迫使人屈服,必会引起异族人反弹,说到底还是当以圣人古训循循善诱,慢慢教化他们方为上策啊……”

“放屁!”

孔廉话音刚落,一名宾客就忍不住对他大骂一声。

“你个穷酸书生嘀咕什么呢?圣人教化?我看你是念书念傻了吧?你那么尊崇圣人训,你倒是让去驯化他们试试!你敢么你?”

面对宾客的奚落嘲讽,孔廉连忙缩了缩头,暗自说了句匹夫当真不可理喻后,再次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权当刚才那些话他没听清。

对于这个小插曲,酒肆内各人都只是顿了顿,谁都没在意,那宾客回头望了孔廉一眼,然后继续开始读起了报纸。

只见他翻了一页,看到一条新的内容后,不由蹙了蹙眉头,念了起来:

“军务参谋议政仕官叶胤叶公子在一次军督府例行内务会议上指出,决定家庭地位的先决条件,不该是以男尊女卑来决定,当是以对家庭付出的贡献和能力所来衡量,

他举例称,一户家庭中,丈夫收入为五两,而妻子收入为十两,这时丈夫又有何面目再对妻子指手画脚?反之也亦然,同时叶公子强调,决定家庭地位最有力条件就是收入对比!”

(纵横学说讲究的就是利益为先)

这番话念下来,酒肆内顿时鸦雀无声,对叶胤在报上所言内容,其实酒肆内不少老少爷们都是非常难堪的。

冀州、汉陵各处女人从事的行业越来越多,畜牧业、纺纱业、商业、教育业各处都有女人的身影浮现,而且她们的收入也不低,又勤劳肯吃苦,收入比自己男人多几倍的已是屡见不鲜……

更可怕的是,以前那些女人基本是足不出户待在家中照顾老人小孩,要么就学做女红,这见识也就比男人短了很多。

可现在刘策和秦墨直接鼓励女人上街,尤其是强制适龄女童免费入学后,这情况已经有了一丝“不好”的苗头。现在女人们见过世面后,都有了自己的思想意识,加上自己有了收入,证明自己有能力照顾自己后,开始对自家男人,尤其是钱赚的少的男人有些微妙的变化……

这让不少男人感到一丝深深的危机感,不少人私下甚至抗议军督府这种违反“人伦常规”行为,建议取消军督府给予女人的一系列权利,以免出现“阴盛阳衰”的混乱局面……

这种情况甚至惊动了远东总督府,时值十月初,姜浔曾亲自上军督府以总督名义强烈要求秦墨取消这一措施,秦墨是顶着巨大压力与姜浔在府厅足足辩论了三个多时辰,最后秦墨以“军督大人回来再议”和“会慎重考虑”才好不容易将他打发走了。

那些在各行各业的女工和学堂女师好不容易尝到用自己劳动所获得财富的甜头后,在得知姜浔高压逼迫秦墨废弃这一政策时,无不担忧自己的命运就要重回原点。

结果,就在下一期新出版的远东时报上明确规定:冀州内务不容他人干涉。

短短几个字彻底让那些女子放下心来,同时也让不少心中依然坚定男尊女卑的那些男人好一阵气馁。

而当时姜浔看到远东时报上内容第一反应就是觉得自己被耍了,于是亲自跑厨房拿了把菜刀打算单枪匹马杀入永安军督府,扬言要跟秦墨来个你死我活的公平对决,好在被史夫人和管家给拦了下来,好言相劝让他想明白刘策和姜家的关系,这才让姜浔冷静下来,也不再过问冀州的事了。

总之,对于叶胤在报纸上的表态,可谓是毁誉参半吧,不少人暗中骂叶胤不是男人,胳膊肘总向女人靠拢……

其实,他们完全多虑了,整个冀州总体而言,还是保守的女性占多数,能力超过男人的女人目前也是屈指可数,这种政策反而更加激发了男人的意志,为了自己颜面为了这个家变的更加努力。

对于这样的消息,孔廉除了谩骂几句表达不满外,倒也没其他反应,继续夹起蘸了醋的石子儿塞到嘴里津津有味的吸吮起来。

等他再次吐出石子儿放到醋碟上,酒肆外忽然出现一道身着军戎,披着斗篷的军士,向酒肆内张望一阵后,径直来到孔廉的矮桌对面,盘腿席地坐下。

孔廉没有在意坐在自己对面是什么人,自顾自继续倒满半杯酒,一口喝干,想再倒是才发现酒壶里的酒水已经空了。

“哎……”

孔廉叹了口气,显然他还没喝过瘾,但现在身上已经没钱了,也只好起身准备离去。

就在这时,他对案前的军士一把手拉住了他:“孔兄,许久不见了……”

孔廉感觉手臂上传来一阵结实的力道,不由露出一丝痛苦的神情,又听那声音似乎十分熟悉,这才抬眼望去,顿觉眼前这名冲自己微笑的军士,眉宇间透着一股子淡淡的英气,似乎很是面熟。

良久,孔廉顿时瞳孔一缩,惊呼道:“扈……扈清……怎么是你?”

这军士正是上半年第一批招募新兵中一员——扈清。

此时的扈清与半年前相比,身上那股子酸儒气息已经被磨去了不少,长时间的训练让他看上去分外的精神。

四十四 新气象4

……

扈清说道:“我这次来永安城找徐指挥使处理些军务,顺道经过了这里,本想喝杯酒驱驱寒,不想会在这里遇到孔兄弟你,对了,最近你过的怎么样……”

孔廉听扈清说话已经没了当初那股子文绉绉的味道,反而有了一股他说不出的气势,不由让他感到好奇,与是开始打听起来:“扈兄弟,听闻你当初是被强制从军,怎么半年下来,在下听你语气,似乎不怎么抵触了?难不成你在军中任了一官半职?”

扈清闻言摇摇头对孔廉说道:“边军之中一个甲伍官职都能争的面红耳赤,我身无寸功,哪有资格任职?这次来找徐指挥使,前来报道,顺便参加来年关于在冀北朔阳郊外建立演武讲堂的会议,我打算前去进修学习,这样以后也能为升迁做好准备……”

孔廉闻言一愣,这一瞬间忽然发现扈清似乎完全变了一个人,半年以前的扈清每次和自己见面都只会夸夸而谈,同样一副落魄等我模样,可现在他忽然感觉自己和扈清似乎有了一层说不出的隔阂……

想了想,孔廉凑到扈清跟前说道:“你该不会真的打算一直在军伍内呆一辈子吧?在下记得你以前是最瞧不起当兵的啊……”

扈清叹了口气苦笑道:“以前阅历太浅,只有亲自体验经历过后,才明白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这句话的深意,回想自己过去二十七八年的光阴,当真是虚渡了……”

孔廉见扈清面上神情虽然惆怅,但眼神看起来却依旧相当精神,顿时明白扈清已经与自己不是一路人了。

带着失落的心思,孔廉又拿起筷子夹起醋碟里的石子放入嘴里努力吸吮起来。

“孔兄,你这是做什么?”扈清见到这一幕,顿时惊奇地问道。

孔廉将石子儿吐出夹回醋碟,摇着头说道:“没法子,穷呗,这次能与扈贤弟你在这里见面,却连一杯酒都请不起,不瞒您说,在下现在身上已经是身无分文,自个儿也快两天没进食儿了……”

扈清闻言,沉默片刻,随后手一挥大声招呼道:“店家……”

店家闻言立刻跑了过来问道:“来啦,军爷,您有啥吩咐,小店招待军营将士饭菜一律八折优惠,当然,酒水不在打折范围,请出示您的军牌告身……”

扈清从腰间摸出一本拓印好的册子递到店家手中说道:“这是在下告身,现在隶属辉字营六营四旗赵破虏旗总麾下使弩手,扈清……”

店家粗略看了一眼最后的印记,确认的确是辉字营印章后,立刻恭敬的将告身还给了扈清。

扈清接过告身收回身边后,当即拿起一份菜单(刘策建议,周逢推广的)翻开看了一阵后说道:“店家,一斤烧酒,一只烧鸡,一盘切片羊肉,一份豆瓣黑鱼,一份葱花酱肉,再来份肉沫拌面,面里多放一份肉,最后随便再来两个素菜!”

店家记下后,立刻回身去准备酒菜了,扈清点菜的气魄看的孔廉是震惊万分。要换从前,自己和他一起吃饭都是想着法子诓对方付钱,哪会像现在这么豪爽。同时心道,这扈清该不会故意整我吧?

扈清似乎看穿了孔廉的心事,直接将一个钱袋丢到桌子边,从那钱袋发出的声响来判断,内中怎么也有十两银子以上,足够付方才点的饭钱。

孔廉这才放下心来,同时心里浮现一丝嫉妒,酸溜溜地问道:“扈贤弟,最近发了什么财?有钱也不能这么糟蹋啊,你好歹也有弟妹和两个孩子要照顾啊……”

扈清闻言轻轻一笑:“什么发财,这些银子都是我在新兵营期间教授兵士识字的补贴和转正的薪水,至于我妻子,就不必多说了,她现在挣的比我要多好几倍……”

“啥?”孔廉闻言大吃一惊,“你说你弟妹也在外干活?赚的比你还多?”

扈清点了点头,脸上闪过一丝淡淡地落寞,对孔廉说道:“我妻子在灵族族长阿诗曼开的牧场里从事,由于她心灵手巧,加上又肯勤劳吃苦,两个月时间就被升任牧场主事,手底下管着近百号女工,

现在她仅每月的薪水就有十二两,还不算分红奖励,如果都算下来,怕是一年能有三百两银子收入,听说明年阿诗曼又租用了上千亩山地种植牧草,看样子她的牧场又要扩建了,我那妻子也许会被任牧场副手,收入更是暴涨数倍,

现在家里的房子也已经里里外外都翻新了一遍,我那两个孩子再也不用怕挨饿,穿的衣物也都不再是破烂捡剩下的,等来年开春,我就打算让孩子入学堂读书。”

孔廉闻言,心中顿时嫉妒不已,无不羡慕地说道:“扈贤弟,那你现在这日子可是红红火火啊,有这么好弟妹在,你还从什么军啊,不如回家读圣贤书吧……”

扈清闻言,捏了捏拳头,脸上浮现一丝极其不自然的神色。虽然在军营中他的确改掉了以前在家中的很多陋习,但有一点没改,那就是大男子主义,好面子。

十月初,扈清三月新兵期满,回家探亲感受到家里的变化后,顿时让他感到一股强烈的危机。

妻子纪氏还是和从前一样,依旧对自己唯唯诺诺,但扈清能清晰的感受到纪氏身上所产生的那股微妙的变化,按在军营中学到的来说,那就是自信。

扈清知道,现在的纪氏已经和从前不一样了,如果自己再跟以前那样对她甚至休了她,对双方来说,损失最大的肯定是自己,以纪氏这份能力和容貌,不怕找不到比自己强百倍的续弦郎君,而自己就没这么容易了。

从那时起,扈清就有了一股异常强烈的危机感,而且生活条件变好后,纪氏由于营养补充充分,面色也渐渐红润起来,再换上身漂亮干净的衣衫,抹上淡淡的妆容后,也变的越发动人,让扈清第一次感受自己妻子原来也是这样的可人,为自己以前的行为深感懊悔。

但是,如同叶胤所言那般:经济水平决定家庭地位。收入上巨大的差距成为扈清新的苦恼,他现在连让纪氏放弃工作的胆子都没有,毕竟可以说自己的吃穿用度都由妻子提供,只能暗自发誓要努力往上爬,争取早日追上纪氏的收入水平。

这似乎很难,但又何尝是一种激励的方式呢……

“酒菜来啦……”

一声吆喝打破了扈清的沉思,只见店家和酒保各端着一个大盘子,将之前点好的酒肉和拌面放到了他落座的矮桌上。

孔廉见到一桌子鱼肉,顿时食指大动,当即要去抓那壶酒水,却被扈清抢先一步夺了过去。

只见扈清先给自己斟满一杯酒,然后将那一大碗拌面推到孔廉跟前说道:“孔兄,你先别急着喝酒,先把面吃了垫垫胃……”

“也好……”

孔廉早就饿的发慌,端起面条搅拌了下,然后立刻“吸溜溜”吃了起来。

等孔廉一碗面下腹,他桌前的鱼肉也被消灭了大半,扈清从他那吃相可以看出,他现在的确是相当落魄,与是也替他斟满了一杯酒。

在吃饭过程中,扈清也对孔廉眼下处境有了一个大概了解。现在的孔廉可谓是家徒四壁,他妻子也受不了孔廉好吃懒做的性格,气的带着孩子回了娘家,听的扈清是不断摇头叹息,同时暗自庆幸纪氏当初能容忍自己这股子臭脾气,回想起来也真是感到一阵后怕。

“嗝……”

很快,孔廉吃完了桌上的菜,在将最后一只鸡腿啃的只剩骨头后,红着脸忍不住打了一个饱嗝,然后微微晃了晃身子,将自己的裤腰带松了松。

“舒坦……”

孔廉捂着自己吃的鼓鼓的肚子,十分满意地呻吟一声,然后又拿起酒杯泯了一小口。

扈清见此问道:“孔兄,饭菜够不够?要不要再来一份?”

孔廉摇摇头说道:“够了够了,好久没这么舒坦喽……”

扈清闻言,立刻招手说道:“店家,结账……”

“来喽……”

店家弓着身子来到扈清跟前,点了点桌上的菜,然后笑着回道:“军爷,打完折一共是八钱二分银子……”

扈清从桌上钱袋里取出一两银子跟店家说道:“不用找了,剩下的就算是替我这位兄弟还他赊下的酒钱吧……”

“多谢军爷……”店家满脸堆笑的接过银子不停道谢。

望了眼酒肆外的阳光,扈清起身收拾好东西,又从钱袋里取出二两银子放在孔廉跟前说道:“孔兄,有句话也许你不爱听,但当贤弟的还是想跟你说一声,出去找份正经行当干吧,别再这样浑浑噩噩虚度光阴了……”

说完,扈清也不顾孔廉听不听的进去,肩挎包裹大步走出了酒肆大门,只余孔廉在桌前,醉眼惺忪的望着那二两银子发呆。

“店家,再打两斤酒,本公子要带回家里喝去……”

有些人知道迷途知返,扈清就是如此,从军半年的生涯让他认识到自己以前是多么混蛋,发誓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但还有些人狗改不了吃屎,孔廉就是这样一个人,好吃懒做,得过且过,是怎么都无法改变的……

出了酒肆的扈清,紧了紧身上棉衣,搓搓双手向徐辉所在的办公区域前去报道。

走在半路,刚好从一高一胖两个军官身边经过。

扈清见到他们身上所穿军戎,以及其中一人腰前所挂漆黑金丝边腰牌时,顿时暗中大吃一惊,连忙站的笔挺,冲他们郑重行了一礼。

来人正是羽林卫副指挥使卓少云以及他兄长谢平安,他们见到扈清,也是回了一礼致意,然后继续向前走去。

只是现在谢平安脸上满是愁容,似乎有什么事在求卓少云……

四十五 新气象5

……

“少云,就当大哥求你一次,帮我一回行不行?”

“大哥,这忙小弟真的没法帮你,颐轩雅苑我又不熟,如何去替你说情?”

半道上,卓少云和谢平安为了陈氏女子能进颐轩雅苑似乎起了争执……

见自家兄弟不愿帮忙,谢平安叹了口气说道:“少云啊,大哥自小将你拉扯大,这一路风里雨里,咱兄弟也都挺了过来,如今你做了高官出人头地,当大哥的自是很欣慰,大哥也从没求过你什么,但这次你就看在咱兄弟多年相依为命的份上,帮大哥一把成不?”

卓少云为难地说道:“大哥,不是少云不想帮这个忙,而是我跟颐轩雅苑真的一点都不熟,让我如何帮啊,再说了,颐轩雅苑这块儿水深,考核很严,怕陈姑娘也没那资格进去啊……”

谢平安忙道:“少云,陈姑娘有没有这资格咱不管,只要咱能帮她到面试这一步就行了,剩下的咱就无需再操心了……”

卓少云叹道:“大哥,我说你干什么去揽这档子事呢?那不是添乱么?”

谢平安说道:“大哥不是看他们爷孙俩可怜,想帮帮他们么?”

卓少云说道:“那也得分能力啊,大哥,咱跟颐轩雅苑都不熟,上哪找人给陈姑娘托情?如果他们需要钱,小弟二话不说就会把钱都交给大哥,但这种事如何帮啊?”

谢平安说道:“少云,咱浔山儿郎一言九鼎浑身是胆,讲的就是一个义字,既然我已经答应人家了,就一定要说到做到,绝不能丢我浔山男儿的脸面啊!

少云,你身居高位,与各营将军见面的机会多,只要你开口,他们一定会乐意帮忙的,你就当是帮帮大哥一把,也算是给我浔山男儿争口气!”

听谢平安这么说,卓少云也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点头说道:“那小弟去试试吧,不过大哥,成与不成我不能保证啊……”

谢平安见卓少云答应了下来,立刻露出一脸笑容拍着他的肩膀说道:“我家兄弟出马,还有办不成的事么?”

卓少云无奈的摇摇头,和谢少云一道继续在街上一起漫步而走。

陈姑娘的事有眉目后,谢平安这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又开始打听起卓少云的私事来。

谢平安问道:“少云啊,你跟甄姑娘的事到底什么时候办?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成个家了……”

卓少云回道:“大哥,你又来了,少云现在没那心思,你就别再瞎操心了……”

谢平安闻言,嘴角一抽,忽然停下脚步问道:“少云,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对那云鹭还有念想?”

卓少云忙道:“大哥,你胡说什么呢?云鹭姐一人抚养着两个孩子,也很不容易的……”

谢平安冷哼一声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最近你和那女人走的很近,听说你还打算将她从睢城接到永安来居住?有没有这回事?”

卓少云解释道:“大哥,云鹭姐的两个孩子也到了入学年纪,睢城那边还在修建城道,我也是为了那俩孩子考虑,能有个好的读书环境,才想着将他接到永安来居住,也好方便照顾他们母女……”

谢平安轻哼一声摇摇头,语重心长地说道:“少云啊,你在战场上杀敌赚取功勋奖赏都是拿命换来的,你乐于助人,大哥不反对,但你也该为自己好好以后的日子想想,

甄洛姑娘到底哪里不好了?人长的漂亮又知书达礼,最重要的是人家对你有心思,你为何就是榆木脑袋不多和人家亲近亲近呢?成天跟个寡妇凑一块,也不怕被人说闲话……”

卓少云说道:“无所谓,身正不怕影子斜,只要问心无愧,他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去,小弟既然已经答应要照料云鹭姐一家,就一定言出必行……”

谢平安叹道:“就怕那云鹭不是这么想的,大哥能感觉的到,那女人心机很深,你要多加留意啊……”

卓少云不以为然,对谢平安说道:“放心吧大哥,少云晓得的,你就不要再为我担心了,平日里公务繁忙,今日你我兄弟好不容易聚聚,我请大哥去西市街新开的汇泉居喝杯酒吧……”

谢平安笑着摇摇头,对卓少云说道:“喝酒可以,但汇泉居还是算了,里面的酒菜太贵,还要留着以后给你成家立业之用,不如就在这四处随便找个酒肆喝一杯舒坦,这顿大哥请你……”

“都听大哥安排……”

卓少云应了一声,然后俩兄弟就一起步入了街角一家看起来门面还算可以的酒肆。

就在卓少云俩兄弟刚进入酒肆之时,酒肆隔壁一间客栈内,走出两条同样身穿军甲的军士。

他们便是分别从新兵营转正的辛弃玄和白麒,二人出门望了眼天色,同时齐齐长呼一口气。

辛弃玄说道:“可惜啊,塞外如此大战没能赶上,真是人生一大憾事,听闻正兵营出战的将士纵马驰骋沙场,直犁王庭生擒王罕,杀的胡奴闻风丧胆,真是令在下好生向往,男儿就该如此豪迈,可惜,太可惜了……”

白麒见辛弃玄一脸失落的神情,笑着劝道:“辛大哥你就别再唉声叹气了,现在你我都入了正兵营中,还怕以后没机会上战场么?相信用不了多久,咱们就回有机会前往塞外,再次与敌厮杀呢……”

辛弃玄闻言点点头,然后拿出刚买的报纸,翻开说道:“如今我大周正处于多事之秋,中原各地乱做一团,越在这种时候,塞外蛮夷就越会更加觊觎我神州大地,我们该替中原百姓守好这片边境土地,以免胡奴趁机进犯,加害我中原各地百姓……”

白麒颌了下双眼,对辛弃玄说道:“那是自然,由我军督府在,冀州边城之地,定会稳若泰山,胡奴想要进犯,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这份能力。”

辛弃玄闻言,望了白麒一眼,随即好奇地问道:“话说白兄弟,那么多正兵营不去,你为什么非要选择羽林卫呢?听闻羽林卫指挥使霍青霍将军可是别具一格的主帅啊……”

白麒笑着说道:“霍将军年纪不过大我两岁,却能带领数钱铁骑横穿千里荒原直捣呼兰人王庭,一举定鼎塞外战局,是我心仪之楷模,能在他麾下效力,实乃我生平所愿……”

辛弃玄点点头,赞同白麒说法:“不错,霍青将军确实少年英杰,作战风格果断狠辣,不给敌人一丝一毫喘气机会,不愧是军将之中的唯一楷模,当的上英雄二字。”

白麒说道:“而且,这次羽林卫经过这次大战,各个都收获颇丰富的流油,听说霍将军还在战场上俘获了异族公主的芳心,真是名利爱情双收,实在令在下好生羡慕神往。”

辛弃疾重重点了点头:“不错,那拓跋公主虽是异族出身,但却也是一个传奇女子,为了霍将军不惜背弃她父亲的婚姻安排,亦然投入情郎怀抱,仅这份魄力就羞煞了无数男儿……”

白麒又说道:“然而就这样一段天作之合的美事儿,却被一群酸儒私下百般诋毁,说什么拓跋姑娘不知廉耻,公然违背父命,还骂霍将军人品低劣,强抢人妻有违人伦,真是让人好生恼怒……”

辛弃玄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不屑,说道:“那群私下妄议的,都是一群不知所谓的小人而已,嘴上一套,背地一套,整个就是群只会夸夸其谈的腐儒,事实上他们只是气不过霍将军的能力,

私下诽谤诋毁只会更加彰显自己的无能罢了,我儒学风气之所以会变成如此不堪,皆是这些害群之马的杰作,也不怪军督大人轻儒重法,仔细想想,在下也明白他的良苦用心……”

白麒奇道:“辛兄,你这么说我就不明白了,你不也儒学弟子的么?为何会如此看不起那些儒生?”

辛弃玄轻哼一声说道:“白兄弟,别把在下和那群腐儒混为一谈,在下和他们不一样,儒学之所以变得现在这样想,皆是这群平日里满口仁义道德,背地里却干着见不得人勾当的恶儒所赐,现在,辛某都有些心灰意冷,倒想学学法家知识好涨涨新的见识了……”

白麒挠了挠头:“辛兄果然与众不同,仅听这席话就让我知晓你和那些个酸儒差距啊……”

辛弃玄说道:“白兄弟,你我一起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在下的心性你还会不清楚么?今日别过之后,你我就要各自开启新的征程,白兄弟,让我们相互共勉,一起建功立业,为实现军督大人盛世和平的心愿,一起努力吧……”

白麒立马拱手笑着说道:“放心吧,辛兄,几年后如果你听到战场上有个手段狠辣,杀敌不眨眼的将军,那人一定就是我白麒了,到时辛兄若在庆字营过得不如意,可来投奔与我啊……”

“哈哈哈……”辛弃玄闻言,大笑三声,然后回敬一礼,“那在下就等着白兄弟功成名就的那一天了,如今你我都各有公务要办,就此别过了……”

白麒说道:“辛兄保重……”

二人依依别过,各自带着理想和信念踏上了新的征程。

……

午时将至,卫稷和沈碧见过刘策跟宋嫣然,终于处理好了入股马球队的事,把银子留在府上后,拿着契约心满意足的踏上了回府的马车,而卫瑛则继续留在秦墨地方商议职田法的事,估计要下午才能回王府。

坐在宽敞的四轮马车上,沈碧和卫稷对视而坐,都一言不发的望着窗外景色……

四十六 卫稷崩溃

……

忽然,沈碧冷哼一声,打破了车厢内沉寂的气氛:“长能耐了?居然窜通汉陵侯想一起诓骗本宫?本宫还差点着了你的道……”

卫稷闻言,浑身打了个哆嗦,努力保持一副淡定的神情,眼神继续望着车外,平静地对沈碧说道:“夫人你在说什么啊,本王不明白你的意思……”

沈碧说道:“不到三万两银子的入股份钱你硬给说出十万两来,方才在军督府上你一个劲朝汉陵侯挤眉弄眼的使眼色,真当本宫眼瞎看不出来么?”

卫稷小声说道:“真会疑神疑鬼,不是说了马球场要扩大规模么?更何况这十万两入股的契约不也抓在你手里了?”

沈碧看着卫稷一脸憨厚的模样,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只能无奈地说道:“瞧你这德性,本宫真是不知该说你啥好。”

说完,她又把目光瞥向车窗之外,顿了顿叹道:“话说回来,这汉陵侯的未婚妻,宋千金可真是一个了不得的人,今日一见就让本宫感觉分外舒服……”

卫稷闻言,不假思索的说道:“汉陵侯身边的女人哪个不让人看的舒服了?就算他义妹夏妙音夏姑娘也一样养眼啊,这有什么好感叹的,更不提一品诰命夫人的容貌了……”

沈碧摇摇头说道:“我不是指相貌,只是感觉这宋姑娘处事异常有分寸,不但不会给自家男人添乱,还能时刻想着替汉陵侯解忧,如今这世道这样有能力的姑娘可不多见,每次一见宋姑娘,本宫这心啊,就格外的踏实,她待人真诚一点都不做作……”

卫稷闻言点点头,好奇的说道:“夫人所言甚是有礼,那不知夫人对姜夫人的看法怎么样呢?”

沈碧想了想说道:“这个姜大小姐,该怎么说呢?论才貌人品也是当真样样出众,可本宫总觉的每次看到她都怪不舒服的,尤其那眼神中,似乎有着一丝……一丝说不出的感觉……总让本宫有些十分不自然……”

卫稷闻言笑道:“不想夫人还会看人,真是让本王大开眼界呐……”

沈碧一听卫稷笑声,忽然话锋一转对他说道:“对了,本宫想起来了,你方才说汉陵侯身边女人各个都很养眼?那夏妙音姑娘也不错?说,你俩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情?”

卫稷吓了一大跳,忙对沈碧说道:“夫人,你想哪儿去了?本王也就随口这么一说,哪会有什么隐情?就不要怀疑本王了行不行,这一惊一乍的,都快把本王吓出一身病来了……”

沈碧冷着脸对卫稷说道:“不管你有没有想法,总之你给本宫听好了,除非本宫死了,否则你这辈子都别想着纳妾!听明白了没有……”

卫稷别开沈碧射来的视线,忙道:“夫人你这是在唱哪出啊?本王不是那种人,怎么会有纳妾的想法呢?”

沈碧说道:“这次你离家一年多,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在外面做的那些个沾花惹草的事儿,这么大一个人了,本宫也不可能天天管着你,总之你好自为之就是了……”

卫稷轻轻点头应了一声,继续把目光转向车窗之外,同时心下是不断叫苦……

又沉默了一阵,沈碧又开口对卫稷说道:“对了,有件事本宫忘了跟你说,下个月本宫的亲戚们就全要到永安投奔我们,以后他们也在咱府上常住了……”

卫稷一听,顿时瞪大双眼,满脸不可思议地对沈碧说道:“啥?夫人你把你家人全都接到本王府上定居?这么大的事你咋不和本王商量一下?”

沈碧闻言说道:“这几日忙着装修府邸,一时忘了和你说,不过现在你知道就行了,等本宫的家眷到了,你可要好好招待一下……”

“招待个屁!”卫稷忍不住爆出一句粗口,满脸不爽地说道:“夫人,你怎么能把你那一大家子亲戚都接来呢?这日子还过不过了,怎么也五六十号人,难道都要本王养不成么?”

“你埋汰什么?!”沈碧一见卫稷那十分不乐意的态度,顿时也提高了嗓门,“你也有脸埋汰?想你堂堂王爷,当今圣上的亲弟弟,结果你瞧瞧你混成啥样,这么多年来本宫亲戚可有半点沾过你这王爷的光?

对,本宫知道,以前咱这日子不好过,本宫也体谅王爷你的处境,就没好意思和自家亲戚过多往来,现在咱日子好过了些,这盼头也有了,本宫能不考虑他们,拉他们一把么?

再说了,现在大周什么局势我这一介弱女子都从报纸上知道的清清楚楚,本宫为自个儿娘家亲戚考虑下安全不过分吧?”

卫稷见沈碧发火,只好缩着脑袋,靠在座位上,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神情,最后仍旧小声反驳道:“不是本王小器,而是你这一家子穷亲戚也忒不是东西了,远的不说了,就两年前那一回儿还记得吧?

本王可是记得清清楚楚,你将他们接到府里来过节,结果倒好,把好好一个王府搞的乌烟瘴气,就这么四五天时间,本王是尽力把他们当祖宗伺候着,

可结果呢?他们酒足饭饱,拍拍屁股,还将本王府里一些值钱的东西都顺走了,留下一堆垃圾可是整整收拾了三天,他们那住过在屋子,散发的味儿现在想想都觉得恶心……”

“你倒是嫌弃本宫的亲戚来了?”

沈碧一听,顿时怒了,伸手就要去拧卫稷的耳朵,吓的卫稷是连忙躲开缩到一旁奋力挣扎起来。

沈碧见卫稷这模样,当即委屈地说道:“你说你这个当王爷的,怎么就这么窝囊?这些年本宫跟着你可有过几天好日子?如今咱府上好不容易时来运转,你反倒嫌弃起本宫的亲戚来了?”

卫稷又反驳道:“可当初夫人你不也嫌弃他们把府上搞的一团糟么?还说再与他们往来就生个儿子没那啥么?”

“那是以前,现在能一样么?”沈碧气哄哄地说道,“再说了,你皇侄女都能住进府邸,本宫的亲戚为什么就不能住啊?”

卫稷说道:“皇侄女这是被皇兄责罚才来冀州的,你说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本王不照料她,她怎么在这里待下去,何况现在中原各地都这么乱,她一个女孩子家没个熟人如何活下去么?

再说了,我那小侄女文文气气,知书达礼的多好,哪像你那一家子亲戚那睡觉呼噜声能把猪圈的猪都惊的半夜瞎叫,这就是差距……”

沈碧闻言,叹了口气,只好继续说道:“你也说了现在中原各地很乱,本宫就更应该把家里的亲戚接来永安安置了,毕竟都是亲戚,打断骨头连着筋,何况多个人就多份力,你说是么?

现在府邸房间多,你也不用再跟他们挤在一间睡了,担心个什么劲啊,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卫稷苦笑了一下,抱怨道:“那也不能全呆府上啥都不干吧?再说你家那些个亲戚嘴脸,本王真不好多说什么,要啥都不干,这好几十号人,没几年功夫,咱府上就非得给吃穷了不可,何况老这么呆着会憋出病的,

这冀州可不是固城,最重的就是律法,万一你家亲戚犯了事被送去改造或掉了脑袋,本王可不会替他们出面求情……”

沈碧闻言,仔细想了想,对卫稷说道:“你说的倒也有些道理,确实,这几十号人光在府上呆着也不是办法,不如等他们安定下来,你给他们找几份合适的差事如何……”

卫稷一听,拉着脸说道:“拉倒吧,本王自个儿都没个正经营生,还给你那些个亲戚找差事?本王可没那个本事帮他们……”

沈碧说道:“汉陵侯不是马上要建府设衙么?你就跟汉陵侯说说,让他给那些个亲戚在府衙安排几个差事干干,这样我们的负担也能少一些,以你和汉陵侯的关系他应该会答应下来的……”

卫稷摇着头说道:“得了吧,这开府建衙,哪怕一个小吏在军督府治下都要有一定本事才能胜任,你那些个亲戚有几个识字的?几个会算术?给一份文册批阅他们看的懂么?

就算军督大人好意思收,本王也没那脸去提,就怕遭人笑话,说咱都是什么裙带关系……”

沈碧脸一黑,仔细想了想叹口气说道:“那再怎么说,你这王爷也该帮衬着他们一把吧?毕竟是自家亲戚,你总不能让他们啥都不干吧?”

卫稷也被沈碧折腾的烦了,于是说道:“行吧行吧,等你的亲戚到了,汉陵侯的府衙正式开了后,本王再给他们尽力找份合适的差事吧……”

“这还像句人话……”见卫稷松口,沈碧也放下心来,“总之啊,这事儿你要多多上点心,你也不想那些人吃王府一辈子吧?”

卫稷闻言,眼珠子古溜溜一转,然后凑到沈碧面前笑着说道:“夫人,这凭托关系的事,少不得要用银钱打点一下,可你看本王现在身上没个叮当响,实在不好意思开口求人啊?”

沈碧眼神一敛,问道:“军督府治下政务清明,怎么会有这等授受贿赂的违法行径呢?”

卫稷说道:“非常时期非常对待,就算不收贿赂,但去酒楼请客吃饭总该花钱吧?如果请人办成事又不意思下,你觉得人家会这么看待咱呢?”

沈碧又仔细想了想,然后轻轻点了点头:“你说的也有理,大男人兜里怀里没个叮当响确实说不过去……”说到这里,沈碧从腰带上解下一个精致的钱袋。

卫稷一见,心中大喜,眯着眼睛盯着那钱袋……

沈碧从内中取出一锭十两银子,刚要准备递给卫稷,一见他那副垂涎欲滴的表情,顿时眉头一蹙,将银子收回钱袋,换了一块一两左右的银子。

只见沈碧将那一两银子放在手中,随后又从随身携带的梳妆盒里取出一把精致的剪刀,一下把那块银子剪成两半……

“给,拿去,这样你身上就有个叮当响了……”沈碧将剪成两半的银子递到卫稷手中。

卫稷木然的接过碎银,眼睁睁看着沈碧将钱袋收了回去,当真是欲哭无泪。

“本王这日子怎么就这么苦啊,是人过的么……”

此时此刻,卫稷内心是相当的崩溃,脸上满是无奈地神情……

四十七 职田法

……

军督府大厅之内,秦墨坐在主案之上,仔细翻阅着卫瑛那份《职田策》,看到要紧处,不由眉头紧锁,权衡其中利弊。

而卫瑛则坐在厅房一侧,端着新泡的茶水,静静等待着秦墨开口,看似平静面容,挂着一丝淡淡的忧虑。

良久,秦墨放下职田文册,抬眼望向卫瑛说道:“公主殿下,请恕秦某冒昧,这真是出自您一人的想法么?”

卫瑛点点头说道:“这是本宫的一点拙见,让秦主事笑话了,有何不妥之处可否指点本宫一二,本宫回去一定再仔细修改……”

秦墨摇摇头,对卫瑛说道:“不,公主殿下,这份田制变革已经相当完善了,真没想到公主殿下居然有这等理政之能,实在是让秦某刮目相看啊……”

听秦墨这么说,卫瑛当下心中一喜,这说明两年多时间费尽心力编写的田政已经被得到了认可,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

想到这里,卫瑛起身对秦墨欠身行了一礼,鼓起勇气开口说道:“秦先生,本宫有个不请之情,可否将这职田制在冀州各处试行?”

秦墨闻言沉默片刻,而后说道:“公主殿下,这么大的事不是秦某一人就能定夺的,在下还要跟军督大人和其他各级官员一起商议之后才能决定的……”

卫瑛点头说道:“本宫能理解,那就请秦主事多多操劳,本宫感激不尽……”

秦墨说道:“公主殿下无需多礼,秦某一定会和军督大人仔细商议的……”

卫瑛应了一声,再次微微一欠身对秦墨说道:“如此,本宫就先告辞了,秦主事公务繁忙,就不必相送……”

秦墨点头说道:“公主殿下一路保重,恕秦某无礼,不能相送了……”

送走卫瑛后,秦墨又仔细看了遍这本职田法册,再三考虑了一下,决定在下午议会的时候将这件事提出来。

其实,秦墨是支持这职田法在冀州盛行的,因为它能引来无数世家人才汇聚在刘策身边。虽然对大的世家影响不大,但对那些已经落魄衰败的世家子弟有着非常诱人的吸引力,同时也能给寒门官吏一份上进的稳定保障……

“午时四刻,午食进餐……”

这时,军督府大厅外响起一阵清脆的晃铃声,紧接着有专门守时辰的监官大声吆喝起来。

秦墨闻听这阵声音,立刻整理好主案上的资料,然后正了正衣冠,和府厅同僚一道,向午时餐厅走去。

军督府办事处设有专门的食堂给在府内就职的官吏准备午食,事实上各衙各司都设有食堂。

今天的午饭是蒸鱼、红烧肉、豆干以及一碗紫菜蛋花汤,边上还有南瓜、红薯、土豆等粗粮以及一大桶白米饭,可谓是非常标准的“工作餐”了。

秦墨望了食堂的人流一眼,便默默依次排队领取自己的那份饭食。其实以秦墨的身份完全可以理直气壮的插队,但他没有,依然和其他官吏一样遵守着食堂秩序,给众多同僚起了一个榜样,尽显君子儒风。

领完饭食后,秦墨端着食盘扫了一眼食堂,然后朝叶胤所在的那一桌走去。

来到叶胤对面,秦墨放下手中食盘坐下,叶胤冲秦墨轻轻颌了一眼,以示尊敬。

二人默默吃着餐盘里的食物,各自遵守着“食而不语”的规矩,等饭过一半后,秦墨望着叶胤碗里小半碗饭,而餐盘里没有鱼肉之类的荤腥,不由小声叹道:“你这样可不行,生完孩子才几个月,每次吃这么点对身体不好啊……”

叶胤闻言小声说道:“不才多谢秦主事关心,这些已经足够了,再多的话,不才就是浪费粮食,过于可耻……”

秦墨苦笑着摇摇头:“你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一点荤腥都不沾怎么行呢?这次你生孩子要不是程姑娘医术高明,怕会有个闪失,在下也不好跟军督大人交代,叶姑娘,你这又何苦呢?在下相信军督大人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男人……”

叶胤闻言,静静地说道:“秦先生,您别说了,不才知道军督大人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男人,但不才更知道不才眼下该做些什么,既然我入了参谋司,就要尽好这份职责,不辜负所有对不才支持的人期望……”

秦墨叹了口气:“只是你父亲那里已经好几次跟我接洽,说要找军督大人讨个说法,好几次在下都找理由搪塞过去了,但这么下去总不是办法,如今军督大人已经回来,你爹他……”

叶胤说道:“多谢秦先生了,不才替家父向您致歉,只是还请秦先生再替不才抵挡家父一阵,等不才拟好朔方布略为止,拜托秦先生了。”

秦墨望着叶胤一脸坚定地模样,无奈地摇摇头:“罢了,就按你说的办,不过,你也不能太操劳了……”

叶胤轻轻颔首:“不才晓得……”

这时,许文静的声音在二人耳畔响起:“秦主事,叶参谋,你俩说什么呢?可否让在下也听听?”

秦墨闻言,不动声色的恢复到一脸平和的态度,然后笑着对许文静说道:“军师请坐,在下正好有一事想跟军师商议……”

许文静点点头,坐到二人中间,拿起一个土豆一边剥皮一边问道:“秦主事请说……”

秦墨从怀里拿出那本职田文册放到许文静跟前说道:“军师,您看看这个……”

许文静闻言望了眼那文册,顿时眉头一皱,连剥土豆皮的手都停了下来,惊讶的问道:“秦先生,这是不是公主那丫头给你的?”

秦墨奇道:“看样子军师知道这是公主所作?”

许文静点点头说道:“自然,这还是跟军督大人回远东半途之中,小公主托王爷拿来让在下和军督大人指点呢……”

秦墨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然后又问道:“那军师您对此有什么看法?”

许文静不假思索地说道:“还能有什么看法?身为女儿家就应该好好遵守三从四德,伺候夫君婆媳,学学女红,有条件学些音律茶道就行了,学男儿搞什么乱七八糟的政务?真是的……”

这话一出,一旁的叶胤脸色顿时有些不自然,清澈的瞳仁中有着一丝淡淡的怒意。

秦墨发觉叶胤面色不对劲后,立刻对许文静说道:“军师,在下问的是你对这职田法上的内容有什么看法?”

许文静放下手中剥了一半皮的土豆,然后拿起盘子内那条干净的毛巾擦了擦手,指着文册说道:“女人写的东西能看么?就算公主殿下也一样,根本就没考虑过实际情况,完全就是一方之言罢了……”

叶胤实在受不了许文静那对异性骨子里瞧不起的态度,于是端着食盘起身对秦墨和许文静说道:“秦主事,军师,你们慢用,不才先告辞了……”说完,头也不回的向放餐盘的木桶走去。

许文静顿时有些懵圈,看着叶胤离去的背影,奇怪地说道:“这叶公子是怎么了?怎么总觉得他好像很生气的样子,在下哪里惹了他么?”

秦墨忙打圆场说道:“近些日子叶参谋为了拟出朔方周围安防布略可谓是费尽了心思,这脾气也难免有些不好,军师你多担待些……”

“是这样么?”许文静狐疑地说道,“可为什么我怎么总觉得叶公子是在针对在下啊?对了,今日报纸在下也看了,对叶公子在报纸上所言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很是不解,夫纲为天这是常识,这叶公子怎么一天到晚尽给女人说话啊?真是一点男儿气概都没有……”

“军师多虑了……”秦墨笑着岔开话题,“对了军师,下午召开会议,你准备了什么要说的么?”

许文静摇摇头说道:“没啥准备的,一切听军督大人的就是了……”

秦墨问道:“军师,如果在下想把这本职田制在会议上请军督大人定夺,你说军督大人会同意在冀州治下实行这职田法么?”

许文静想了想,问道:“那得看现在军督府名义下土地数量有多少了,这可是需要庞大的田亩数量支撑,否则实施起来只会起到反效果。”

秦墨点点头,然后说道:“现在军督府治下除去封赏用的土地外,冀南尚有八百七十六万亩开垦完的土地,预计来年四月过后,冀南能达到一千万亩以上,而冀北土地暂且大部要留作民田,你说,足够了么……”

许文静仔细想了想,然后开口说道:“一千万亩,前期是足够了,以八品官吏为例,所获职田为一百五十亩,一千人就是十五万亩地,然后七品各级官员为二百亩,以五百人算,也就十万亩,

以此类推五十亩一级,至四品开始,百亩一级,一品为千亩,算他所有文官述职为一万人吧,这一千万亩地也应该戳戳有余了,依在下看,问题不大,更何况冀北和塞外还没完全挖掘出来呢,

只是以后若军督大人势力继续扩大的话,那就难免会对土地有巨大压力,:必须时刻做好准备啊……”

听完许文静分析,秦墨点了点头,实际上以冀州各府衙门的办事效率,根本就用不了一万官吏这么多,顶天七千就足够了。

“如此一来,在下也就放心了,下午会议,在下争取让军督大人同意试行这职田法,如果确实可行,就早日推广开来,为我冀州扫平天下造福万民积蓄足够的力量!”

许文静见秦墨说的斩钉截铁,不由狐疑的盯了那本职田法一眼,心中开始思量起这项政令能发挥的具体作用来……

四十八 职田法(续)

……

未时时分,大周371年军督府最后一次会议展开了……

这次会议参与的文臣官吏分别是长史秦墨,军师许文静,参谋司叶斌,副司叶胤,情报司苏文灿,商务司吴学礼,民政司毕廷仙,法务司法忌,教化司代长吕博文以及税务司甘兆阳。

武将指挥使级别分别是武镇英、封愁年、杨开山、邓灵(代替陈庆)、霍青以及张昭通。

众人在等到刘策入席后,齐齐起身朝他拱手行了一礼后,会议就正式开始了。

先是商务司吴学礼向刘策汇报了今年冀州各处工商业这块发展,紧接着就是民政司毕廷仙和其他各司汇报一年的情况后,便轮到各旗团的指挥使和参谋司的人发言了。

从杨开山的汇报中,刘策了解到东部草原之战的具体经过,以及所造成的损失和缴获,并对霍青直捣呼兰王庭,一击决定胜负的魄力,明里暗里的表示大加赞许,直让坐在一侧的霍青好一阵窃喜。

以霍青取得的战功来说,大家一致认为他此次是必定会高升,成为下一个师旗指挥使,只等刘策把升迁文册给签署完盖上大印后登报通知冀州所有军民知晓。

事实上,刘策也是这么想的,对于霍青这样的军事天才,他自然是要大加笼络,更何况他一身功勋,于情于理本就该予以重任。

当然,不单霍青,只要有功之士,刘策都会委以重用,他不是个惜权的人,只要你有功那就该赏,有过,亦该罚。

听完杨开山的话后,刘策端正了下自己身姿,开口说道:“这一年时间来辛苦诸位了,本军督都铭记于心,

等来年四月初,本军督就要正式开府设衙,打算正式指定各官品级,让军政皆入正规,并决定扩招吏员,对此各位有什么意见么……”

众人闻言,心里齐齐呼了口气,努力多年终于走到这一步了,虽然在座大部分人对大周朝廷没什么归属感,但由它认可让冀州各处步入正规这一点,还都是认同的。

毕竟这就是所谓“官方许可”以及“权威认证”的效应,可以将以前暗地里偷偷摸摸的行业拿到台面上来了……

见众人对此没有意见,刘策当即宣布:“那好,本军督现在就先提前任命几项人事……”

众人闻言,立刻坐的更正了,齐齐竖起耳朵,等着刘策说出任命的名字。惟有秦墨和叶胤面色平静。

刘策取出一份名单,对众人说道:

“秦墨,秦长史,任命为太农令,正四品官衔。”

“叶斌,叶长史,任命为太常,正四品官衔。”

秦墨、叶斌闻言齐齐一笑,起身对刘策行了一礼,以示答谢之礼。

刘策点了点头,望了眼闭目沉思的叶胤,继续念道:“叶胤,叶参谋接替叶太常就任参谋司总司一职,正五品官衔……”

“不才多谢军督大人……”

叶胤起身朝刘策欠身行答谢一声,然后又平静的坐回自己为止上,继续闭目沉思起来。

刘策瞥了叶胤一眼,嘴角轻轻一抽,继续说道:“另外,加封陈庆为中郎将,允其组建一军镇守冀北各道要处。”

“霍青,升任师旗指挥使,加封骠骑少将军,待来年募兵组建后前往塞外赴任……”

“许文静,升任军师将军……”

刘策一一将册封名号在会议上说了出来,这次就任升迁名单只是封了这几年来贡献最大的文官武将,至于其他名额,还要仔细斟酌后才能敲定下来,毕竟刘策回来才一天时间,不可能这么快就把所有人功绩都了解透彻。

总之等他宣读完这份升任名单后,在座各人都十分满意,现在总算是个正儿八经有品级的官降了,说出去也是倍有面子的事儿。

等刘策宣读完后,秦墨当即拿出那份《职田策》递到刘策跟前说道:“军督大人,属下建议来年在冀州各地试行这套职田法,还请军督大人过目……”

刘策闻言一愣,接过《职田策》翻开看去,顿时眉头一蹙问道:“秦司农,这职田策是何人给您的?”

秦墨说道:“不瞒军督大人,这份田制乃是公主殿下上午所呈属下过目,属下觉得可以尝试一下……”

刘策心道:“这个小妮子,打的倒是好算盘,拿本军督治下尝试这新法变革,无论是成是败都是本军督埋单,着实可恨……”

但想归想,刘策依旧仔细翻看起《职田策》上的内容。

待看完后,刘策合上册子,对众人说道:“你们也仔细看看吧,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出来,这职田法对文吏受益最大……”

那些文政官吏闻言,立刻依言接过《职田策》,传递翻看起来,很快议会厅内传来小声议论的声音。

相比较而言,那些将领对此都漠不关心了,反正自己的土地都是靠军功换取,也不会去和那些文官争那些土产。

等叶胤接过文册仔细翻看后,不由叹道:“不想逸阳公主一介女流,居然能制定出如此严谨的田亩制改,不才真是自叹不如……”

刘策闻言,颇待一丝玩味地对叶胤说道:“叶参谋如此高看逸阳公主,不如你私下多去王爷府上多与她亲近亲近?”

叶胤一怔,随后放下手中文册,平静地说道:“既然军督大人吩咐,那不才就恭敬不如从命……”

刘策轻轻一笑,颇有深意的看了叶胤一眼,也不再多说什么。

而这一幕却被许文静给敏锐的捕捉到了,看着刘策和叶胤之间那一丝微不可察的气氛,顿时觉得这二人关系非比寻常,似乎有一种说不出的暧昧在里面。

“莫非军督大人有龙阳之好?”忽然,许文静被自己脑海里忽然冒出的想法狠狠恶寒了一下,“这叶胤眉清目秀,行态跟唱戏的女戏子有的一拼,莫非私下里当了军督大人的小相公?”

不过,很快许文静就否定了自己这个荒唐又大胆的想法,自己和刘策出征许久从没见刘策有这方面怪癖的兆头,只能自嘲的笑着摇摇头。

很快,所有在座各人都已看过这本新的田制文册,法忌当即起身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这份文册从字面上看,符合眼下即将开府设衙,招募人才汇聚门下的利益,但这样的话,对我来年军督府财政支出就又多了不少压力。”

税务司甘兆阳也附议道:“是啊,军督大人,虽然眼下军督府财政宽裕,但各行各业都需要发展,能省一分是一分,更何况明年塞外和冀北还要投入大笔资金加紧开发……”

而商务司吴学礼却有了不同意见,起身对刘策拱手说道:“军督大人,属下倒是认为此法可以试行,各行各业虽然目前收益浅薄,无法为军督府带来可观收益,但从长远来看,一旦工商规模形成,这其中所产生的利润是十分惊人的,

属下以为,大周沉珂多年,民不聊生最大弊端就是朝廷对土地过于依赖,从而轻视工、商两业发展,

土地,不单是百姓赖以生存的根,也是抑制其他各行发展的罪魁祸首,大周旧制官僚利用手中职权抢夺百姓田产,百姓失去土地就等于失去了生计,却又没其他本事谋生计,只能变得越发的窘迫,

同样,那些官僚拥有大量土地后却不愿意缴税,将本该自己负担的那部分税全都强加到了那些百姓头上,如此恶性循环之下,这个王朝焉能不腐朽?

军督大人自到远东之后,大力提高工匠地位,创办盐铁业,又大力扶植补实业发展,眼下那所谓工业化也已经初具雏形,仅郓城炼铁厂今年一年铁料产量就达到一亿八千万斤,差不多是大周所有匠作坊三四年的总产量,

还有各式玻璃厂、铁钉厂、碎石厂兴起,将来工业所产生的利润远比从土地里抠税要多出数倍,何必又在这小小的田亩土地上固守不前呢?

因此属下建议职田法可以试行一年为期,试试效果,若可行再制定相应政策予以监督,发行全冀州甚至塞外执行……”

吴学礼的话让在座所有人都震惊不已,尤其是刘策,对吴学礼是暗自赞赏。他这番话已经打破了传统小农思想的范畴,直接是以扶植工业为主,摆脱对农业的依赖,也算是变相的工业变革了,这思想放现在是相当先进的……

秦墨和叶斌听完吴学礼的话,都暗自点点头,非常认同吴学礼的这番说辞。

法忌则撇了撇嘴,对吴学礼说道:“吴司长,你这番话说的是好,但现在实行起来怕是很难,土地依旧是百姓的命根子,这职田法无疑是与民争利的行径,怕会引起很多人不满……”

吴学礼刚要开口,刘策却站了起来说道:“好了,不用争了,本军督就同意试行这职田法,一年时间,若不适合就立即废除,重新再制定合适的田亩制,等开府建衙就开始登报在远东各处招募吏员,待考核通过后,就按职田法上的条令执行,会就开到这里,苏文灿留下,其他人就都散了吧……”

见刘策一锤定音,众人当即起身告退,很快,议会厅就只剩下刘策和苏文灿二人。

……

四十九 家暴

……

大周372年,一月初一……

辞旧迎新,呃……异界没过年的习惯和传统,不过新的一年里,逛街市和庙会的活动还是不少的。

韦巅自从跟着刘策回到冀州后,刘策替他在城内安排了一处宅院,然后和其他昔日“选秀”的近卫军士兵一道,将赵金莲从辎重营接回了宅子,勉强组建了一个“家”……

来到冀州数日,韦巅很快就适应了这里的习俗,这心也就定了下来,也开始了全新的生活。

现在,韦巅正昨手提一只大公鸡,肩扛一匹新买的花布,豪迈的向家里赶去。

这些时日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清闲的很,韦巅也难得放松几天,特意买了这些东西打算回家哄那赵金莲开心开心。

韦巅虽然脾气暴躁,但也并非完全不讲理的人,只要别招惹他,他待人也算很够意思的,跟近卫军一干人等相处下来,倒是结交了很多酒肉朋友。

街上的行人,见到韦巅,不由都被他那魁梧高大的身躯所吸引,等见到他腰间所挂的近卫军腰牌后,都肃然起敬,让韦巅心中不由产生一股优越和自豪的感觉。

“韦巅~”

正昂首阔步走在大街上的韦巅,忽然被人叫住,回头看去,却见是焦络赶着一辆雇佣的马车冲自己打招呼。

焦络回到冀州后,难得和家人团聚,趁今日休假,置办了一车货物打算叫上亲戚朋友一起喝酒聚一聚,不想遇到了韦巅。

韦巅、焦络可谓是不打不相识,二人之间的关系也是近卫军里最铁的,私下里经常一起切磋。

单论武艺,焦络要稍逊一筹,然而对军事战阵的理解上,韦巅就不如焦络了,所以二人之间也相互指点对方,关系也是越来越亲密。

韦巅扫了一眼车上的米肉布帛,大喝道:“焦络,你买这么多东西,是想干什么?打算改行开铺子啊~”

焦络笑着说道:“瞎说什么?开铺子?你说我是这块料么?这不出征回来,买些东西请亲戚朋友吃饭呢,怎么,要不晚上你也来吧?”

韦巅摇摇头,努努嘴指着手里的鸡和肩上的布说道:“行啊,不过老子还是得先回趟家呢……”

焦络闻言,玩味地笑道:“怎么,你个大块头如今也钻进温柔乡里不可自拔了?”

“屁~”韦巅笑骂道,“老子不是听近卫军将士所言要对自己婆娘好些么?这赵金莲再怎么也算老子的一个婢妾,不能亏了她……”

焦络小声说道:“韦巅啊,这赵金莲可是一个歹妇,他在蔡州的时候,害死了好多无辜百姓的性命,军督大人为什么不杀她,要将他交给你,而且明言不能当正室,甚至侧房,下妾都不可以?”

韦巅露出一副不解的神情,对焦络问道:“这是为何?”

“你呀……”焦络叹了口气说道,“真是一点不懂军督大人意思,算了,到时你就知道了。”

说着,焦络从车上取来一大片猪肉放到韦巅另一边肩膀上:“拿回去炖肉吃吧,先走了……”

不等韦巅回话,焦络就指挥车夫继续赶路了,留下一脸懵逼的韦巅站在大街上眼睁睁看着焦络远去。

“啥意思呢?”

韦巅百思不得其解,不过也没细想,便肩扛手提的向自己家宅院走去。

大概走了三条街,韦巅终于回到了自己家中,是一座七分新的四方宅子。

韦巅停下脚步,冲房门后大吼一声:“老子回来了~开门~”

不一会儿,门后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门栓被打开,映入韦巅眼帘的,是一个粗布棉衣的女子,这人就是赵金莲……

“你,你回来了?”赵金莲望着韦巅站在门外,怯生生的说道。

韦巅闻言大声喝道:“废什么话?老子不回来难道你见到的是鬼么?还愣着干什么?帮老子把东西拿进屋去……”

“是……”

赵金莲颤声应了一声,接过韦巅肩上的花布,吃力的接过肉片,将韦巅迎了进来。

“鸡不拿么?”韦巅提起手里的鸡冲赵金莲吼道。

赵金莲望着韦巅手里的大公鸡,不由面露难色:“我,我怕那东西,它会啄我的……”

“矫情……”

韦巅见此嘀咕一句,也不再为难赵金莲,进院抬腿将门带上,将鸡往院子边一张石桌上随手一丢。

“把手上东西收拾下,那花布买给你的,想做什么衣裳自己找裁缝去,还有,赶紧给老子煮壶茶,渴了,快点啊……”

吩咐一声后,韦巅大步走入自己客厅之内,一屁股坐到一把宽大的太师椅上。

赵金莲照着韦巅吩咐,将肉放到厨房,接着打量起手中的花布,顿时感到心酸,忍不住落下泪来……

“想我赵金莲,好歹也是名门之后,出门都是穿金戴银,没想到也会落到这般田地,这种棉布要换以前我看都不会看一眼,不成想……为何我的命这么苦,会被发配到这么个苦寒之地,还要服侍那野兽般的男人,唉……”

很明显,赵金莲心中是万分不甘心,她依旧向往着那种奢靡富贵的生活,哪怕落到这般地步依旧不肯死心,努力寻找着能过回富贵生活的出路。

“磨蹭什么?好了没!渴死了!”

“来了,马上就来……”

见赵金莲迟迟不把水拿来,韦巅忍不住暴喝起来,吓的赵金莲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连忙倒了壶水,给韦巅送了过去。

韦巅从赵金莲手中接过瓷壶后,二话不说“咕咚咕咚”喝了起来,而赵金莲则是小心翼翼、怯生生地缩在一边。

喝完水后,韦巅拍着肚皮又对赵金莲说道:“你也别傻站着了,老子饿了,赶紧给老子做饭去,记得六升米,顺便把那肉切上两斤炖了,老子有些困了先去睡一会儿,等做好饭叫醒老子……”

赵金莲点头应声,目送韦巅伸着懒腰进入内屋后,便开始进入厨房做饭去了。

一进入厨房,赵金莲顿时掩面抽噎起来,再次感叹自己的命苦,想自己堂堂赵家总督之女,如今竟然会落到给人煮饭做菜,与下人奴仆无异了……

好不容易发泄完情绪,赵金莲这才擦干泪水,开始刷锅淘米,接着生火架柴,在灶台前忙碌了起来。

虽然在辎重营里有相关“培训”,但自小娇生惯养的她,真做起这些家务依然是手忙脚乱,等好不容易把火点燃后,她的脸上都已经变的漆黑一片,一点都没有身为名门大小姐的气质了。

等赵金莲将肉切好放到砂锅内炖上后,也是累的心力憔悴,在等饭菜煮熟的时候,就这么昏昏沉沉的趴在厨房灶台边的桌子上睡了过去。

“咳咳咳……”

不知过了多久,赵金莲忽然被一阵浓浓的焦味呛醒,等她抬头望去,见厨房内到处都是浓烟缭绕,顿时大吃一惊,那是饭菜烧焦的气味。

赵金莲连忙扑向砂锅,将火炉里的火熄灭后,拿了一块抹布将砂锅盖打开,挥去冒出的热气后,只见那锅里的肉都已经炖焦,早已不能再吃了……

惊吓恐惧之余,赵金莲又跑到灶台前,打开锅盖后,顿时瘫坐在椅子上。

那锅里的米,也都已经烧焦了……

“怎么办,怎么办……”

赵金莲吓得浑身发抖,这要被韦巅知道指不定会怎么责罚自己,但不说的话又该怎么跟他交代呢?

思前想后,赵金莲还是决定先跟韦巅去说明情况,然后再重做一份午饭。

与是他蹑手蹑脚的来到内屋,还未拉开挂在门上的布帘,韦巅那炸雷般的呼噜声就此起彼伏的传入自己耳朵。

犹豫了片刻,赵金莲还是鼓起勇气走进屋去,对着四肢张开,仰躺在宽大卧榻上的韦巅小声说道:“夫……夫君……醒醒……奴婢有话要和你说……”

然而,回应赵金莲的,依旧是震天呼噜声响……

赵金莲再次推了推韦巅说道:“夫君,你醒醒,出事了……”

忽然,韦巅身形一动,整个人都直起来坐在卧塌上,一双牛眼瞪的滚圆,吓的赵金莲连忙退后两步。

“饭做好了?饿死我了……”

见是赵金莲,韦巅摸了摸自己光头问了一句,然后起身下榻朝屋外走去,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这什么味儿?”

一出屋子,韦巅就闻到一股饭菜烧焦的味道,不由皱起眉头,嘀咕了一声。

从屋子赶出来的赵金莲,忙跪在韦巅跟前战战兢兢的求饶道:“夫君,对不起,奴婢不是有意的,奴婢把饭菜……”

“养你有什么用!”

韦巅闻言暴喝一声打断赵金莲的话,一个箭步冲入了厨房,只留下赵金莲一人哆哆嗦嗦的跪在地上不敢出声。

“老子的饭!啊~”

忽然厨房里传出一声暴喝,吓的赵金莲是心脏都快跳到嗓门眼。

只见韦巅“呼”的冲出厨房,手上端着那锅煮焦的肉,恶狠狠地盯着赵金莲。

“老子倒了八辈子霉,怎么会遇到你这么个丧门心,连顿饭都做不好,你想饿死老子么!”

骂完后,韦巅将砂锅重重砸到地上,顿时一阵瓷裂轰鸣,连同那锅肉和碎瓷一道,溅的满屋子都是……

“奴婢知道错了,奴婢知道错了,请,请饶了奴婢这一次吧……”

见韦巅发怒,赵金莲是吓的不住磕头求饶。

韦巅显然是为自己吃不上一顿饱饭动了真火,只见他抄起一根碗粗的木棍,踱步向赵金莲慢慢走去,眼中散发着浓浓怒火。

赵金莲见韦巅靠近,吓得是不住后退,泪入梨花。

只听韦巅恶狠狠地说道:“老子平时待你不薄,你却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到,看老子今天怎么收拾你!”

五十 对比

……

韦巅懂感情么?当然懂,否则也不会屠戮山寨却没动那些被山贼虏获的民女,还故意将大半缸的米面留给她们做口粮。如果没有感情,也不会跟随刘策,一路行军多次助刘策脱离险境,做到了一名护卫应尽的职责,更是愿意留在他身边任凭驱策。

以上种种,都说明韦巅是个有血有肉的男儿,虽然为人脾气暴躁,但也并非跟野兽一样毫不讲理。

但是一码归一码,韦巅有感情,可他懂爱情么?尤其对赵金莲有所谓的爱情么?很显然不懂,和赵金莲之更间没有什么狗屁的爱情,更多的像是一个主人和奴仆之间的关系……

赵金莲和米饭之间,韦巅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后者,现在的他正为自己吃不上午饭,准备好好教训一下赵金莲。

“连顿饭都做不好,你到底有什么用!”韦巅靠近赵金莲,大声冲他咆哮起来。

赵金莲只顾跪在地上不住磕头求饶:“夫君,求你了,就饶了奴婢这回吧,奴婢这就去重做……”

而韦巅此刻已经是满脸怒容,拍着手中碗粗的木棍,指着赵金莲大吼一声:“跪好!今天老子非要把你的腿打断不可!”

赵金莲彻底被吓哭:“夫君,奴婢知道错了,求你饶了奴婢这一回吧,奴婢保证不再犯了……”

“啪……”

赵金莲还未说完,韦巅就扬起大手一巴掌扇在她的俏脸上,顿时她脸上浮现一道深红的手掌印。

韦巅甩甩手,厌恶的对赵金莲说道:“老子最烦哭哭啼啼的,哭的老子心烦!这一巴掌老子只用了两分力,再哭老子把你牙打断!”

听着韦巅威胁的语气,赵金莲捂着火辣辣的脸颊,立马止住了抽噎声,一脸委屈的望着韦巅。

韦巅没有半点怜香惜玉,拿着手中棍子捅捅她的肩膀说道:“你害老子吃不上饭,老子就该好好教训你,也好让你长长记性,放心,这次我尽量不把你筋脉打断,只是让你吃点皮肉之苦,赶紧跪好,别让老子改变主意!”

赵金莲不敢不顺从,现在她到底早已不是什么千金大小姐,完全就是个无依无靠的可怜虫而已。

十几年来,含金钥匙出身的她何曾想过自己会过上这样可怕的日子,成日里战战兢兢,稍有些许过错就会遭到一顿毒打,也算是为以前自己草菅人命付出了惨重代价。

赵金莲七岁时,家里两个奴仆因为惹的她不开心,就和赵元极告状,歪曲事实,结果直接导致那俩奴仆惨死。

从那以后,赵金莲基本视人命如草芥,自己稍有不顺心就以杀人泄愤,因她而死的河源百姓和总督府家丁,至少有上百人之多,可谓是恶棍满盈,甚至让蔡州各世家官衙都看不下去。

现如今,风水轮流转,赵金莲该为曾经所作所为埋单了,也算是她的报应……

眼看韦巅就要开始施暴,赵金莲只能咬牙闭眼,准备接受痛苦来临的时候,院子里的大门忽然被人敲响了。

“韦护卫,快开门,我是萧煜,给你道喜来了……”

刚挥起棍子要落到赵金莲头上的韦巅听到萧煜的声音,硬生生止住了手上动作,狠狠瞪了一眼赵金莲,然后大声对门外吼道:“来啦!”

说完,韦巅丢掉手中木棍,大摇大摆的朝门外走去。

等打开门后,却见萧煜一脸笑容的候在门外,身边还跟着个身着紫色罗绸棉衫、头戴珠花,模样娇滴滴的姑娘,正是当初在赵元极府上选中的丫鬟,孙秀容,如今即将成为萧煜的正室。

韦巅和萧煜打过招呼后,将他们迎进屋里,一进屋,就见到赵金莲跪在地上小声抽噎,萧煜眉头一皱,想说什么,但还是止住了。

而孙秀容见到昔日自己女主人沦落到这番模样,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依在萧煜身旁,轻咬下唇,默默注视着她,眼中还有那么一丝不忍。

“屋子乱,你们随便坐,不要客气啊……”韦巅随手招呼了一声,然后自顾自的坐在椅子上,冲赵金莲大声吼道,“还愣着干什么!没看到家里来客人了?煮茶去啊……”

大周的茶道特别丰富,有煮茶和泡茶以及煎茶,一般好的上好的茶叶都是泡着喝,茶饼之类的才是煮着喝,再配上什么蒜泥,盐巴,花椒之类的佐料,这滋味别提有多酸爽……

赵金莲闻言擦干眼泪,然后按韦巅吩咐去煮茶了,留下三人在客厅之内相互开始闲聊起来。

韦巅扫了一眼萧煜和孙秀容,翘着二郎腿抖着身子说道:“萧队官,你今日怎么有空来我家中做客?还有你说的喜事是什么?该不会你们小俩口的婚事吧?成,到时叫上老子,老子给你们送上一份厚礼……”

萧煜闻言,温柔地望了眼孙秀容,笑着对韦巅说道:“昨日在下在军督大人地方听闻一个消息,今日特来告之韦护卫知晓,至于秀容,这些日子清闲正好陪她逛逛这永安城,也好早些熟悉这里的风俗习气,至于成亲的事,估摸着要等接到秀容的姐姐到永安后再办了……”

边上的孙秀容闻言,心里如同吃了蜜一样甜,自数日前被萧煜接到萧家后,她的命运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萧煜对她可谓是相敬如宾,并没有把自己当“被问罪的下人”看待,而且很多事都挺照顾自己,很多事都不用自己动手,有新雇用的下人会处理,自己只需孝顺好萧煜的母亲就可以了。

这让孙秀容大为感动的同时,又十分不适应,自己八岁被卖入赵府一直都是丫鬟的身份,如今地位一下子转变让他一时还难以接受。

就在她诚惶诚恐的时候,更大的惊喜接踵而至,本来最多只是妾室的自己,忽然被萧煜指认正房,还未等她反对的时候,萧煜的妹妹,宋嫣然忽然来访,还送了自己一队白玉手镯做见面礼。(宋嫣然处事阅历绝不是姜大小姐能比的)

起初不知道宋嫣然身份的她,从萧煜母亲地方了解到,那宋嫣然是自己未婚夫的远房表妹,更是汉陵侯的未婚至爱后,顿时处于失神状态,自己这样稀里糊涂的就和宋嫣然牵扯上关系了?还是亲家那种……

想想这几日发生的这一切,孙秀容总觉得太不真实,跟做梦一样,可偏偏它就真实的发生了……

除开这些,最主要的是几日相处下来,萧煜确实对自己很不错,至少很体贴自己,一听说自己还有一个姐姐在他省,就立马动身去车马行自掏腰包让去接来与自己团聚。今早还带着自己逛了西市,购买了很多以往想都不敢想的胭脂水粉,让自己终于有了归属感。

自此,孙秀容已经十分信任这个叫萧煜的男人,已经决定将自己身心都托付给他。

只听萧煜笑着对韦巅说道:“韦护卫,不,过几天估摸着该管你叫步军都尉了,军督大人已经正式起草文书,任命你和焦络分别为近卫军的骑都尉和步军都尉喽……”

韦巅闻言,脸上神情却没有任何变化:“老子当什么事呢?就这么点破事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萧煜闻言,面色瞬间一僵,奇道:“我说焦护卫,你这是怎么了?似乎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韦巅指着厨房方向说道:“还不是那臭婆娘,一顿饭都做不好!你说气不气人,她分明就是想饿死老子!”

萧煜闻言顿时笑着说道:“我当什么事呢?不就一顿饭么?至于把你堂堂未来的步军都尉气成这样?”

韦巅气呼呼地说道:“老子养这么个货真是倒了血霉,啥都干不好,要她有什么用,真是气死我了!”

孙秀容闻言,小声说道:“韦将军,你也别生气,小姐她毕竟出身娇贵,从未干过这些活,有个闪失也是难免等我,既然韦将军腹中饥饿,不如奴家亲自下厨替你们做一顿饭吧……”

“这怎么行呢!”韦巅断然拒绝道,“哪有让客人下厨的道理?我韦巅虽然粗人一个,但这基本道理还是懂的,孙姑娘你休要再提,我韦巅也是好面子的人,这要传出去还不给人笑话不成?”

孙秀容听韦巅这么说,为难的望了眼萧煜,萧煜也示意她坐下按韦巅说的做,毕竟客随主便这个道理谁都懂。

“罢了……”沉默良久,韦巅忽然说道,“既然你说老子要升官,那老子也是该请客喝酒,西市汇泉楼,再叫上几个兄弟一起,走吧……”

“那敢情好啊……”萧煜当即同意下来,“就等着韦护卫您这句话呢,快到晌午了,咱这就出发吧?”

韦巅说道:“我去取些银子,你们稍等一会儿……”说完韦巅转身去屋内取银子了。

孙秀容对萧煜紧张地说道:“萧哥,奴家是不是先回家等你们呢?”

萧煜说道:“没事的,军督大人治下和其他地方不同,女人没那么多的规矩,一起去吧,也好带你见见世面。”

“嗯,听你的……”孙秀容轻声嘀咕一声,随后俏脸一红,小声对萧煜说道,“萧哥,今天晚上,奴家,让奴家服侍您好么?”

萧煜闻言,怔了怔小声说道:“秀容,你想清楚了么?如果你不愿意,我会给你一笔钱,同样让你在这里好好活下去的……”

孙秀容说道:“萧哥,自小到大从没人对我这么好过,奴家是心甘情愿的,你就成全奴家吧……”

萧煜点了点头,激动万分的将孙秀容抱入怀中。

“走吧……”

这时,里屋传来韦巅的吼声,萧煜赶忙和孙秀容分开,各自面色通红。

等韦巅出来后,就一起甩门扬长而去,至于赵金莲,似乎都被遗忘了……

五十一 川崎君的恐惧

……

在韦巅和萧煜出门前往汇泉楼的时候,另一处专门安置随郭涛一起归赴冀州的瀛奴宅院内……

宗本一郎仔细擦拭着一把环首刀,因为在辽东战场上,宗本一郎为军督府立下不少汗马功劳,特意被郭涛赐予一柄环首刀以示嘉奖。宗本一郎简直就是如获至宝,是格外的珍惜爱护……

坐在宗本一郎边上的也是一身武士打扮的瀛洲人,名唤原田武男,算是宗本一郎的同乡。

当然,宗本一郎将原田武男招到这支雇佣军队伍可不是为了什么“共同致富”,纯粹就是看中原田武男的身手和忠诚,可以一起卖命。

原田武男不同与宗本一郎,闲暇时不喜欢舞刀弄剑,就喜欢读点书,由于在海上营生时也客串过水手,替大周、驻马国等来往商人的船上干过活,所以瀛洲周边列国的话他都略通一二,虽然说起来生硬,但至少交流起来不是问题。

当然,那么多国家,原田武男最喜欢的还是中原,对诗词歌赋特别迷恋,时不时附庸风雅的会在那些连本国方言都说不利索的瀛奴雇佣军面前吟上几句中原诗词,然后在那些文盲们一片“震惊”、“崇拜”的目光中,心满意足的转身飘然离去。

原田武男也有一个梦想,那就是等有一天他老了,提不起刀的时候,能找个合适没有战争到底地方,办一个诗社,成天和文人雅士一同泡茶探讨诗词里那美妙的世界。

对此,宗本一郎很不满的对原田武男说道:“原田君,你成日捧着本书籍到底在看什么?武士,就应该与剑为伍,随时为我们效忠的对象付出性命,而不是成日研究这些花里胡哨的诗词……”

原田武男闻言,反对道:“宗本君,你错了,这诗词同样也是身为武士修炼的一部分,它能让我们在闲暇之余,平复那颗杀戮的心,感受诗词中所展现的魅力……”

宗本一郎对此是嗤之以鼻,收回环首刀后对原田武男说道:“原田君,你就不要再说那些没用的话,在我们瀛洲,只有大名和国君才有资格吟诗作词,身为武士的我们,只需要为效力的主公冲锋陷阵就可以了!”

原田武男摇摇头:“跟你说了也不懂,武士的修养不单只是杀戮,同样应该感受文学的熏陶,中原文化博大精深,这次好不容易能有幸为军督府效力,我又怎会错过这次学习他们知识的大好机会呢?”

“但你也不能忘了我们为何会在这里!”宗本一郎提醒道,“我们是为了和军督府合作,将来为重回瀛洲做准备的,原田君,恕我直言,你到永安城后,似乎有些乐不……乐不……”

“是乐不思东……”原田武男替宫本一郎把话说了出来,“放心吧宫本君,既然我已经答应为川崎公子效力,就自然会谨守自己使命!论武勇,我不会输给任何人!”

宗本一郎点点头:“你这话很让人安心,对了你最近在读什么诗词,让我也熏陶一下……”

原田武男举起手中的诗本刚要准备炫耀,忽然屋门之外传来一阵鸡飞狗跳的声音,紧接着一条人影几乎是爬着冲入屋内。

“八嘎~什么人!如此无礼!”

原田武男和宗本一郎齐齐冲那身影暴喝一声,随即起身握刀呈现戒备姿态。

“是我,是……我……把刀收起来……”那狼狈的身影立马发出熟悉的声音阻止住二人。

“川崎公子,怎么是您?为何会变得如此狼狈?”

听到阵声音的宗本一郎,顿时大吃一惊,连忙和原田武男一起收刀将川崎秀濑从地上搀扶起来安置在自己之前落座的太师椅上,随后用武士的固有姿态恭敬的跪在他跟前。

川崎秀濑忙喝了一大口水,平复了下紧张的情绪,对二人说道:“宗本君,原田君,你们一定要保护我……”

宗本一郎和原田武男闻言,互望一眼,齐齐皱起了眉头,尔后宗本一郎小声问道:“川崎公子,我等本就该保护你的安全,这是身为一名武士应尽的职责!

不过,还请川崎公子告之在下究竟发生何事?为何您会变得如此心神不宁?难道说军督府不愿合作,要把我们赶尽杀绝么?”

川崎秀濑挥挥手说道:“不是军督府,这事跟军督大人没什么关系……”

“那就好……”

宗本一郎和原田武男闻听不是军督府要加害自己,这才松了口气彻底放下心来。

原田武男又问道:“川崎公子,你到底遇到了什么事?让您如此紧张?”

川崎秀濑又喝了口水,对二人伸手示意他们靠近些后,神秘地说道:“你们听仔细了,接下来我要说的事十分离奇,你们千万不要害怕……”

宗本一郎说道:“川崎公子,我跟随你也不是一日两日,什么风浪没见过?是不会害怕的,说吧,您遇到什么可怕的事了?”

川崎秀濑说道:“你们知道女人么?”

二人闻言顿时露出诧异的神色,齐齐说道:“当然知道,川崎公子为何会问出这种话?”

川崎秀濑继续说道:“今日我和小村侍卫去街市闲逛,路过一家卖豆腐的作坊,便好奇的观望一阵,没成想那卖豆腐的店家是个女人,我因为赞赏了她很有能力,不成想就那么直勾勾盯着我看,看的我是浑身不自在……”

听完川崎秀濑的话,宗本一郎和原田武男再次互望了一眼,从眼神交流中都看出一股懵逼的神情。

过了一会儿,宗本一郎问道:“那后来呢?”

川崎秀濑接着说道:“后来,那女人就突然缠着我,非要与我成亲,我大业未成,岂能被儿女私情所困?所以断然拒绝了她那无礼的要求,可是后来……”

讲到这里,川崎秀濑面露惊恐之色,顿了顿接着说下去:“那女人见我不同意,就叫了店里伙计把我和小村团团围住,不答应就不放人走,最后竟然大打出手,

小村为了助我脱身,被他们抓住扣下了,扬言不我不答应跟她成亲就让我等着给小村收尸,实在太可怕了……”

原田武男和宗本一郎听完川崎秀濑的话,齐齐沉默了一阵。

良久,宗本一郎叹道:“真没想到这大周的女子居然如此彪悍热情,川崎公子,在下建议你还是从了她吧……”

川崎秀濑闻言怒道:“八嘎,宗本君,你这是在取笑与我么?”

宗本一郎忙道:“公子息怒,在下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在下觉得既然有女人看中公子,你为何不收下呢?这和我们的大业并不冲突!”

川崎秀濑苦笑一声,颤声说道:“但是那女人实在太胖了,少说也有两百斤呐,这换谁能受的了……”

屋内再次沉默下来,大概过了半刻钟时间,宗本一郎忽然起身拿起环首刀就要向屋外走去。

“宗本君,你想干什么!”原田武男连忙阻止道。

宗本一郎说道:“小村武士是跟我们一起来到冀州的,我们不能见死不救,必须要救他出来。”

“冷静!”原田武男沉声喝道,“你这样气势汹汹的过去,就不怕得罪军督府么?要是被那些在街上巡逻的保安司发现异常举动,我们就全完了!”

“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宗本一郎问道,“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小村武士陷入危险而不顾么?”

原田武男神秘一笑,若有所思地说道:“对付女人,有更好的办法,不一定非要付诸武力的。”

只见他拿起手上的书籍,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女人都喜欢温文尔雅的才子,就让在下用这本书籍中精美的诗词去折服她,让她把小村武士心甘情愿的放回来……”

对原田武男所说的话,川崎秀濑表示十分怀疑:“原田君,你确定你的办法能行么?”

“哈哈哈……”原田武男大笑三声,十分自信的说道:“川崎公子,宫本君,你们就在这里等我的好消息吧……”

话毕,原田武男起身,昂首挺胸的向屋外走去。

“希望原田君真的能把小村平安带回来吧……”

望着原田武男自信无比的背影飘然远去,川崎秀濑喝了口水,似乎看到了希望,和宗本一郎二人静静的在屋内等待他凯旋而归。

半个时辰过去了,原田武男没有回来……

一个时辰过去了,依旧不见原田武男的身影……

两个时辰后,日已偏斜,原田武男还是没有回来……

这下,川崎秀濑和宗本一郎都有些不淡定了,准备商议是不是派人去打探一下情报。

“川崎公子~不好了~出大事了~”

就在这时,屋外跑进一个满脸惊恐的浪人,是连滚带爬的来到川崎秀濑跟前。

“怎么回事?究竟出了什么事让你如此惊慌?”宗本一郎一把抓起那浪人,瞪大眼睛大声问道,“你不是和原田君一起去豆腐坊的么?怎么就你一人回来了?原田君人呢?”

浪人努力吞咽了下口水,喘着粗气说道:“原……原田武士……被豆腐坊的人扣下了,还遭了一顿毒打,如今,正被人押在豆腐坊里代替骡子磨豆子,怕是凶多吉少……”

川崎秀濑和宗本一郎闻言,顿觉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最后还是川崎秀濑定了定神,连忙对那浪人问道:“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难道原田君对他们很是无礼么?”

浪人哭丧着脸说道:“没有,原田君没有任何地方失礼动粗,只不过对那店家念了几首诗,然后就被人围上吊起来一顿暴打,实在太可怕了……”

五十二 代勒可汗

……

“纳尼?吟诗被暴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川崎秀濑一脸懵圈,提着浪人问道,“中原不是礼仪之邦么?为何会发生这种骇人听闻的事?

就算在我们瀛洲,也不会对文人如此野蛮啊,原田君到底吟了什么诗会让人家如此对他?你确定原田君真的因为吟诗才惹怒人家的么?”

面对川崎秀濑的责问,浪人焦急的说道:“川崎公子,我说的句句属实,原田君对人是客客气气,安分守己,本来也没什么,只是吟了一首诗后,就被十几号人围起来打,实在太可怕了……”

浪人仿佛想起那可怕的一幕,顿时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这一下,川崎秀濑和宗本一郎彻底有些不知所措,怎么都想不到会是这么一个结果。

“我早说了,原田君的办法不顶用,这下好了,小村没救出来,反倒把他自己赔进去了,这下该如何是好……”

宗本一郎垂头丧气的蹲到地上,抱着头很为原田武男感到不值。

川崎秀濑想了想,又对浪人问道:“那么,原田君到底读了什么诗,让人家如此大动肝火?”

浪人想了想说道:“原田君吟了什么诗词我不知道,只记得他吟出那些诗词的时候,周围人看他的脸色也都瞬间变的阴沉起来了……”

“那原田君到底对人家吟了什么诗?你也懂点中原话,把他念的都说来我听听啊……”川崎秀濑继而对那浪人逼问道。

浪人想了想,说道:“我只听原田君是这么念的,我我我,粗桑桑天锅,拔毛付鹿谁,红爪波噌波……”

“啪~”

浪人的诗刚念完,一向修养极好的川崎秀濑激动之下,抬手在他脸上留下一道深红色的五指印。

只见川崎秀濑气急败坏地吼道:“八嘎~摸摸哒~这个原田君,真是活该被打!这首诗我也看过,是汉陵侯刘策闲来无事的时候路过湖畔随口而作,

好好的意境从他口里念出来完全变了味,早跟他说了要先把中原话说利索再显摆,他就是不听,现在好了,遭报应了吧?”

浪人无故被扇了一巴掌,捂着脸不敢忤逆川崎秀濑,只能委屈的对他说道:“川崎公子息怒,那是原田君所吟的诗,我只是转述而已,还有,那豆腐店已经得知我们在这里的居所,好像打算要来这里找您啊……”

“纳尼?!他们是如何知道我居住的地方?”川崎秀濑一听大吃一惊。

浪人说道:“这个我也不知道,可能是路人告诉他们的吧,毕竟要找到我们住所并不是什么难事,当然也有可能是小村武士出卖了我们……”

川崎秀濑额头冷汗直冒,回想起那个吨位几百斤的刁蛮女人模样,如果跟她过一辈子……

想到这里,川崎秀濑立刻对宗本一郎说道:“宗本君,赶紧收拾东西,这里已经不安全了,我们立刻前往军督府寻求庇护,快点,晚了我们就完了……”

宗本一郎问道:“川崎公子,那小村和原田君该怎么办?难道放他们在那恶妇地方不管了么?”

川崎秀濑悲痛地说道:“小村武士和原田君尽忠职守,我会永远铭记他们付出的一切,等有机会回到瀛洲重振家族,定会好好照料他们的家眷,赶紧走吧……”

“嗨依~”

宗本一郎闻言立刻应了一声,接着带着几个亲信一起去收拾东西准备前方军督府寻求新的庇护所。

而此刻的军督府内,刘策和秦墨坐在议事厅前,与投奔自己合作的呼兰贵族,代勒,一起商议着什么……

代勒拱手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现在东部草原已尽在您掌控之中,如今是否该到履行约定的时候了?”

刘策双手环胸,轻点着自己臂弯,微颌双眼,平静地望着代勒,直盯的代勒心里七上八下惴惴不安。

良久,刘策才开口说道:“当然,本军督答应十三王子的事,又岂会食言呢?只是现在王罕虽然大势已去,然草原上仍有不少部落时不时袭扰边境,局势并没有想的那么轻松,不如再缓些时日可好?”

代勒闻言起身说道:“军督大人,塞外各部本就民风剽悍杂乱不堪,想要与冀州这么安生是不可能的!你不能因为这样而拖延你我之间的约定啊!”

刘策说道:“本军督也恨不得立刻就将可汗金杖交给你,可是,现在塞外并不太平啊,为了代勒王子的安危着想,不如再缓个几年,等本军督彻底平息东部草原乱局,再将可汗金杖交于你如何呢?”

代勒不满的说道:“军督大人,你这样有违当初的约定,你说过,借本王子的名义讨伐篡逆的王罕,等王罕兵败,就将可汗金杖交与本王子支持本王子登上可汗之位,

现在,王罕已经成为阶下囚,反对本王子的势力也基本肃清,也到了该履行昔日承诺的时候了,不然军督大人的信誉难免让人感到怀疑!”

刘策闻言,语气一冷:“本军督说一不二,怎么可能会失信与人!代勒王子,请注意你的言辞,莫要污蔑本军督的人格!”

代勒浑身一怔,忙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本王子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想要履行当初的约定而已,如今呼兰残部要么已被其余部落吞并,要么远遁极北苦寒之地,已经对您构不成任何威胁,本王子只是想继承父汗董狸遗愿,继承汗位而已……”

这时,秦墨开口说道:“代勒王子,你自己也说了呼兰各部如今境况凄惨,那这可汗位置你坐与不坐又有何区别呢?”

代勒回道:“秦先生所言极是,但这是我呼兰部族的传统,还希望军督府能答应本王子这个小小的愿望,也算是为父汗守一份名义上的家业……”

秦墨闻言点点头,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代勒可汗难得一片孝心,毕竟也是为了他父亲遗愿才这么坚持,不如就成全他吧,也好让世人知道我军督府的诚信。”

刘策听秦墨这么说,无奈地点点头,然后对代勒说道:“代勒王子,你当真决定现在就要这个可汗位置么?”

代勒起身对刘策躬身祈求道:“请军督大人成全!”

“罢了……”刘策叹了口气,“本军督与代勒王子合作倒也算是密切,又岂能言而无信呢?既然你执意要取回可汗金杖,本军督自然不能夺人所爱。”

说到这里,刘策冲议会厅外大声喊道:“来人,去库房将金杖取来!”

很快,一名侍卫双手捧着一根用绸缎包裹的金杖踱步来到刘策跟前。而代勒在见到侍卫手里捧着的东西时,瞳孔里流露着兴奋的光芒,目光死死锁定在那青色绸缎上就再也没有挪开半步。

刘策接过金杖,遣退侍卫后,一把掀开裹在金杖上的绸缎,很快一阵珠光宝气在会议厅内呈现,闪的代勒眯起了双眼。

只见刘策握着象征草原可汗的权杖,对代勒说道:“代勒王子,这根金杖本军督可是一直妥善保管着,如今物归原主,请你查验可否有损坏?”

代勒连忙擦了擦自己的手,满脸激动的从刘策手中欲接过金杖。可是就在他要触及金杖一瞬间,刘策又把金杖缩了回去。

就在代勒对刘策此举不解的时候,只听刘策开口说道:“代勒王子,在你成为新的呼兰可汗前,本军督想问一句,你打算如何处理与本军督之间的关系?”

代勒不假思索的说道:“当然是以军督府马首是瞻,永世与您休好!”

“你说的都是真的?”刘策冷冷地问道,“当真不会与本军督做对?”

代勒立马伸出左掌,摊开朝着指向屋顶房梁对刘策说道:“我代勒以大地之母的名义起誓,愿与军督府永远合作,若违背誓言,必遭天谴,不得好死……”

刘策见他一脸信誓旦旦的模样,不由轻哼一声,随后把金杖再次递到他跟前,笑着说道:“如此,本军督就可以放心将金杖交还给代勒王子,不,现在该称呼您也尊敬的代勒可汗……”

代勒战战兢兢的接过可汗金杖,激动的浑身都开始不住颤抖,他仔细打量了一阵金杖,确认就是父汗董狸遗失的权杖后,顿时是爱不释手,脸上满是兴奋的神情。

“哈哈哈,哈哈哈……”

心情激动万分的代勒,忍不住笑了起来,终究,呼兰草原的汗位还是落到了自己手中。虽然整个呼兰部落已经几近灭族,但他有信心能再次重振呼兰人的雄风,称霸这片土地,只要能得到蒙洛人的支持……

想到这里,代勒对刘策单膝下跪,大声说道:“多谢军督大人成全,我代勒,东部草原新的可汗,愿终身与军督大人交好,待本汗回到王庭每年定会献上无数牛羊毛皮,感谢军督大人对本汗的支持!”

话毕,代勒俯身拜了下去,但在他将头埋在地上的时候,眼神里浮现一丝极其怨毒狰狞的神色。

就在代勒觉得自己阴谋即将得逞的时候,接下来刘策的话瞬间将他从云端推入万丈深渊。

刘策望着匍匐在地的代勒,嘴角浮现一抹淡笑:“代勒可汗无需多礼,不过塞外本军督暂时不能放你回去,毕竟现在草原各处局势不稳,本军督也不能让自己的朋友前去涉险,万一有个好歹,本军督也会愧疚一辈子的。”

“军督大人,你这……”

“这样吧,本军督就在永安城内替你新建一座汗院,你就在那里遥领王庭,就让傅云骁暂时替你监督王庭,此事就这么定了……”

代勒万万没想到刘策会这么歹毒,如果自己不能回到草原,那做这可汗又有什么用?而且听刘策这意思,很明显就是打算卸磨杀驴,打算要软禁自己了。

这一瞬间,代勒只觉得自己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无力的瘫坐回位置上……

五十三 刘策的心思

……

送走了失魂落魄的代勒,秦墨当即对刘策行礼叹道:“军督大人,您这手段着实高明,属下佩服不已。”

刘策笑道:“秦先生,你怎么也学起许文静来了?这可不是本军督所认识的儒侠秦墨啊……”

秦墨也笑道:“军督大人,属下是真心敬佩您的手段,没有半点的恭维……”

刘策说道:“如果本军督放代勒回去,那才是真的糊涂了,毕竟本军督和呼兰人之间可谓是水火不容,而且可汗董狸也是亡与本军督的手中,你觉得代勒会对本军督真心合作么?

如果让他回到塞外,就会给尚不完全稳定的东部草原带来未知的变数,本军督可赌不起,所以将他牢牢控制在手中才是最好的结果……”

秦墨点点头,然后又问道:“那么,既然军督大人对代勒如此不信任,为何还要将金杖交还给他?何不一劳永逸,将他除去不是更好?”

刘策摇摇头,对秦墨笑了笑说道:“现在不是时候,代勒活着还有用,本军督还想将他成为可汗的事让全天下,至少整个远东都知道呢……”

秦墨闻言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面露微笑对刘策鞠躬行了一礼:“军督智慧,属下自叹不如……”

“秦先生,你就别再客套了……”刘策笑着将秦墨搀扶而起,旋即又正色说道,“对了秦先生,本军督还有件事要同你商量……”

秦墨笑着说道:“军督大人但说无妨……”

刘策说道:“过几日,本军督打算带嫣然去祭拜她的母亲,顺道去郓城查看下军工厂进度,听闻那百火箭让无数科技司的工匠都望而却步,本军督想亲自去看看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秦墨叹道:“军督大人,这百火箭研制耗资甚巨,至今进展缓慢,唉,张拱张技司都没脸来见您,现在成日把自己关在研究室里改图纸呢……”

刘策闻言,以责备的口吻说道:“科技这种事急躁不得,张拱又何必自责呢?罢了,这次就让本军督去亲自劝慰他一下,以免想不开。”

秦墨点点头,又劝道:“军督大人,你刚回来,也莫要太过操劳了,有时间多陪陪宋姑娘,早些把亲事办了吧,你不在这些日子,她可是把府内上下打理的井井有条,属下看的出来,她很思念你,只是不说而已……”

刘策闻言,沉思一阵,淡淡说了句:“本军督知晓了……”

秦墨拱手施礼:“那就好,军督大人休怪属下插手您的家务,只是一时感慨而已,还望恕罪……”

刘策再次陷入沉思,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冒出一句话:“秦先生,你说本军督打算立嫣然为正室,你觉得可否有不妥之处?”

秦墨闻言大吃一惊,连忙向会议厅外张望了一下,确认没有他人后,忙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您这是开玩笑么?”

刘策说道:“有些话憋在本军督心里很久了,也不知该找谁说,想想本军督眼下也只有秦先生最值得信任,不会担心您将这些话说出去,

其实这些日子来,本军督也想了很久,并非心血来潮一时激动,毕竟嫣然跟了我很久,这样让她当侧室,实在太过委屈她了,所以我想……”

说到这里,刘策就不再讲下去,该表达给秦墨的意思,自己都已经说了,相信秦墨不会不清楚自己想说什么。

当然,这些是明面上的,真正让刘策产生让宋嫣然为正室的想法主要原因还是出在姜若颜身上。

姜若颜在行军途中种种表现,刘策其实都看在眼里,默记在心中,只是不点破罢了。

她与许文静暗中合作胁迫薛如鸢,只为让她不接近自己,事实上自己本来就对薛如鸢没有什么想法,她这种自以为是的做法已经让刘策心里产生了一丝芥蒂。

还有,在薛如鸢与史宗杰会面时,姜若颜的举动刘策同样知道,当时刘策冲他笑的时候,其实脸上是异常尴尬,好在没有酿成意外……

当然,最让刘策感到有些危机的是,自回府后,他好几次发现姜若颜望向宋嫣然的眼中有一股若隐若现的怨意,这不能不让他警惕起来,同时也对姜若颜有了一丝防范,怕她会伤害宋嫣然。

秦墨听后说道:“军督大人,按理说您的想立谁为正室,在下是不该过问,也没理由替您做决定,但属下还是规劝军督大人一句,您该为冀州上下两千八百万军民想一想,毕竟您的决定关系到所有人的利益,

在下不想知道您跟姜夫人之间有过什么矛盾,但还是请您不要改变主意,眼下没有比一品诰命夫人更适合当正室的身份了,

何况,如果宋姑娘成了正室?姜家又会有何想法?他们还会一如既往的支持军督府么?更别说姜泽即将上任远东,越在这个时候越不能乱,

还请军督大人以大局为重,莫要在这种时候感情用事……”

刘策闻言陷入沉默之中,其实说一万道一千,还是一个身份问题。

姜若颜出身世阀豪门,自小锦衣玉食,生活无忧,有着常人无法比拟的生活和环境。

而宋嫣然不过是其父醉酒后强暴府邸丫鬟的产物,自小就受尽欺凌,十岁那年便被扫地出门,开始一人独自生活,最终艰难的生存了下来,直到遇见刘策,人生轨迹才发生改变,可谓是受尽折磨,尝尽人间冷暖。

宋、姜两人之间,根本就无法相提并论……

姜若颜还在母亲怀里撒娇的时候,宋嫣然则俯身在菜市内捡取剩菜烂叶果腹。

姜若颜在名师指点下学习诗词歌赋,教化礼仪的时候,宋嫣然则拖着稚嫩的身躯在酒肆街坊内打杂,只为两升米面度日。

姜若颜在寒冷冬季里,住在四季如春的屋子内描绘丹青的时候,宋嫣然只能躲在四面漏风的破屋内裹着一条打满补丁的破毯,围在燃烧的篝火前取暖。

姜若颜出门一大堆护卫护送,宋嫣然则好几次都差点被人贩子抓走,只是仗着他那前所未有的天运之气,一次又一次化险为夷。

二人的遭遇和经历可以说是两种极端,姜若颜自小众星拱月几乎没有吃过什么苦头,而宋嫣然一直都在挫折中成长。

相比而言,宋嫣然唯一比姜若颜有优势的便是她过人的阅历所产生的智慧,事实上宋嫣然远比所有人想象的要聪明,而且心底善良,是非对错分的格外清楚,虽然自小遭遇很是让人唏嘘,但这又何尝不是一笔宝贵的财富呢?

现在,这么好的一个女孩就因为出身不好,就该让人比下去么?刘策真的不服,在他心中姜若颜固然重要,但若要说有正室能力的话,宋嫣然远比姜若颜合适的多。

但是,这也不能怪秦墨,因为他说的都是客观事实,冀州如今能迅速发展,少不了姜浔在背后鼎力支持。姜家作为大周最大的世阀,能与他靠近,就算没有任何物质上的帮助,这影响力也是相当大的。

不过,刘策有今天这一切,有靠过别人么?还不是自己和精卫营一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在自己崛起之前有靠过姜家么?

仔细衡量之下,刘策只是笑着对秦墨说道:“秦先生,本军督也只是随口一说,你听过就行,就不要传出去了,免的节外生枝……”

秦墨回道:“军督大人放心,属下知晓的,现在敢问军督大人,那王罕一干呼兰贵族人该如何处置?”

刘策闻言,冷眼一颌:“凿断他们琵琶骨,全部拉去矿场采矿,吃了本军督这么多天粮食,也该有所付出才行,

吩咐各处矿场,这些呼兰人工作量加倍,完不成指标不准让他们休息,一天只给一顿饭,但敢反抗格杀勿论,不必来报!”

“属下知晓了,这就吩咐下去……”

听着刘策那冰冷的语气,秦墨知道,这些呼兰贵族怕都会活活累死在矿场之上,但是,这对秦墨来说,一点都不反感。

君子有仇,瑕疵必报!这就是秦墨,身为儒家君子该有的真正气度,远比那些自诩正义的伪儒、腐儒强上十倍百倍!

秦墨离开后,刘策一人坐在会议桌前,单手托着额头,似乎在思考着些什么。现在的他,脑子满是宋嫣然照顾自己女儿刘瑜的一幕幕,真可谓是无微不至。

良久,刘策眼神变得愈发坚定起来:“家世对吧?我就不信,我刘策不能为你打下一份豪门家世出来,只要我刘策肯做,就一定能成功的!”

“报~~”

刚在暗下决心的刘策,忽然被门外侍卫通传声给打断了心情。

“何事?”

刘策瞬间收拾了心情,心平气和的对侍卫问道。

侍卫说道:“启禀军督大人,川崎秀濑和宗本一郎带着几十个人,提着大包小包,正在军督外候着,他言请求得到军督大人的庇护……”

“是有人要加害与他么?”刘策问道。

侍卫摇摇头说道:“不是,好像是川崎秀濑被一个女人逼婚,才吓的逃到军督府外的……”

刘策闻言,挥了挥手说道:“这种小事就不要来找本军督了,让民政司和保安司处理下,他个瀛奴当军督府是他家么,想来就来?全部给我哄走!”

“遵命!”

侍卫大声领命,转身向军督府大门走去。

望着侍卫离去的身影,刘策嘴里不住吐槽道:“还特码武士呢,一个女人就吓成这德性,我看平成废宅都比你们强十倍!说出去真是丢人现眼……

忙了一整天,刘策也累了,望了眼代表时辰的铜刻尺,眼看快到散班时间,当即起身去往正厅处理最后一些手头上剩余的公务了。

……

五十四 玻璃厂

……

一月初七,刘策和宋嫣然一道,带着两队人马一起,首先来到了郓城,开始巡查这里的工业进展……

郓城,刘策入驻冀州最早的据点,距离永安一百里不到,由许文静选址,然后用数以十万计盘踞冀南各地胡人的性命建成的。

毫不夸张的可以说,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有无数白骨铺就而成,仅仅因为这座城池的围墙建设,冀南至少有三十个异族部落彻底成为历史,可谓是用白骨堆出来的。

但也正因为刘策的铁血政策配合许文静的心狠手辣,短短两三年时间,本有近两百万在冀南定居的异族人,只余下不到八十万人,剩下的多被牧族、乌族等刘策的铁杆追随部族吞并壮大。

当年制定的“顺昌逆亡”政策,完美的在这片土地上体现的是淋漓尽致。

不过也多亏刘策、许文静手段残暴,为中原百姓挣足了生存空间,免于被彻底奴化。

如今的郓城,已经彻底变成了一座“工业化”城池,随处可见各式各样的工业店铺以及冒着黑烟的烟囱。

刘策到郓城的第一站就是先去玻璃厂看看,如今玻璃制品已经有了很多品种,规模也比去年大了不少,如果时机成熟,刘策就打算向整个远东兜售玻璃制品。

当然了,这价格也不会如前世那般定的过于离谱,毕竟古人都不笨,一旦发现自己上当的话,肯定会群起抵制,这样反而不利长期发展。

但价格也不能定的太低,以免让人觉得自己这些东西上不得台面,总之合理的价格才是最合适的选择。

当刘策一行人来到玻璃厂大门口,立刻翻身下马,来到特为宋嫣然准备的四轮马车前,刚准备敲门叫她,却见宋嫣然自己先从马车里跳了出来。

“哈……”

宋嫣然哈了下自己的手掌,然后紧了紧身上昔日刘策送她的纯白貂皮雪绒,两眼眯成一条月牙缝,望着玻璃厂上的匾额,上书“郓城琉璃”后,甜甜的笑了。

刘策望着宋嫣然姣好的面容,也是一阵出神,她的笑容特别纯真,不带一丝阴谋做作,让自己分外的着迷。

蓦然,宋嫣然开口说道:“刘大哥,其实我一直很想来这里看看,很好奇那些漂亮的玻璃是怎么做出来的,只是没你同意我一人可不敢来哦……”

刘策闻言笑道:“行,我跟厂里的主事打声招呼,以后你想来就来,没人会阻拦你……”

“真的?”宋嫣然莞尔一笑,“那我就不客气喽,咯咯……”

看着宋嫣然依然和当初初遇时那样的纯真,刘策心中更是下定决心这辈子绝对不能辜负她。

收拾了下心情,刘策对宋嫣然笑着说道:“走吧,一起进去看看,有看上的东西,你尽管拿……”

宋嫣然闻言,嘟了嘟嘴,对刘策说道:“那我要是全看上了,你难不成把整座玻璃厂都送我啊?”

刘策轻轻颌了下双眼,柔声说道:“如果你喜欢的话,那这家厂就送你好了,回头我让民政司将这座厂坊改成你的名字,如何?”

宋嫣然闻之一愣,美目微微一蹙:“你为啥突然对我这么好了?”

刘策笑着说道:“我不对你好,还有谁能对你好呢?反正你想要什么我都会尽全力满足你,你有什么要求尽管和我提……”

这话等于是刘策给了宋嫣然一个暗示:只要有我刘策在,你宋嫣然以后就无人可以伤害你,刘策就是宋嫣然身后最大的靠山。

宋嫣然怔怔地望着刘策,看他的神色不似作假,不由有些心慌意乱。

自刘策回来后,宋嫣然也发现刘策的变化,总是三番五次找机会和自己相处,言语里比以前更加温柔呵护,她能清晰的感觉到刘策对自己流露的话情意比以前更浓,这让宋嫣然心下很是欢喜,如吃了密一样的甜。

“我们还是赶紧进去吧……”

宋嫣然别开刘策投向自己的炽热目光,红着俏脸应了一声,率先踏入了玻璃厂大门。刘策望着宋嫣然的身影,笑着摇摇头,随后紧紧跟了上去……

郓城琉璃厂,是刘策一手策划,由叶斌督工建造的,经过两年发展,如今内中玻璃制品可谓是五花八门,做工也更为精致。

进入厂房后,车间主管就带着刘策和宋嫣然一干人等,到摆放间内向他们展现新的玻璃产品。

整洁明亮的桌面上摆满了玻璃制作的工艺品:餐盘、酒壶、鱼缸、果盘、各式酒杯、花瓶等一系列玻璃制品。只看的宋嫣然眼花缭乱,眉开眼笑。

却见宋嫣然抚摸着一个玻璃花瓶,笑着说道:“这个花瓶真漂亮,用来插花放在薛姐姐的房间,他一定会喜欢的……”

随后她又来到一片摆放玻璃制品跟前说道:“月妹妹喜欢喝葡萄酒,这个正好合适,这个果盘给姜姐姐,还有这个鱼缸放夏姐姐房间……”

望着宋嫣然兴奋的将眼前一个个玻璃制品分配好归属,刘策将主管唤到跟前小声说道:“就按本军督夫人所说,将这些成品多准备几份,明日送到军督府去。”

主管当即按刘策指示前去跟厂里工人吩咐照办,对于刘策的话,他当然是无条件遵从。

参观完摆设间的玻璃成品后,刘策就带着宋嫣然继续向制造工艺成品的车间走去。

一进制造坊,就有一股热浪迎面向刘策和宋嫣然等人扑来,这里的气氛完全和陈列摆设成品的房间不同,全是工人们忙碌的身影。

刘策怕宋嫣然受不了这里的气氛,本能想要将她挽入怀中,不想手刚要碰到她的香肩,宋嫣然却是径直向一处不断运做的水力锻锤走去。

只见一排锻锤不断轻轻击打在下方摆放在模具内烧的通红的“溶液”上,慢慢的“溶液”开始变形,等变成一副餐盘的模样后,边上守候的工匠就用长长的平铲将它小心翼翼的取出,放在指定的位置上冷却。

过了一会儿,等溶液冷却凝固后,工匠再用钳子将模子内的玻璃制品取出,一个盘子就算初步完工,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磨砂工艺,将玻璃盘子上的粗糙瑕疵用特有的细砂和磨石仔细打磨后才算完工。

宋嫣然对此是赞叹不已,看着一副副玻璃成品如此轻松便捷的被打造出来,不由好奇地对刘策问道:“刘大哥,你这样的一个琉璃盘子打算卖多少钱呢?”

刘策闻言微微一笑:“还没想好,不如你来定个价,你说多少呢?”

宋嫣然鼓着腮帮摇摇头:“这个我真不知晓,但我觉得吧,真正值钱的应该是那个……”

却见宋嫣然将手指指向那正在运作的水力锻锤上继续说道:“这么脆的东西如果单靠手工制作,必定做不到成百上千的盘子表里如一,可有了这个锤子却都办到了,所以我觉得和这些琉璃比起来,最值钱的就应该是那锤子吧。”

“聪明!”

刘策闻言,顿时眼前一亮,暗自赞叹了一声,点头对宋嫣然说道:“嫣然你说的没错,这琉璃厂除了工匠以外,最值钱的东西就是这水力锻压,没想到你会这么聪明……”

听刘策这么夸赞,宋嫣然再次甜甜一笑:“咯咯咯,刘大将军,我又不瞎,方才都看到怎么制作了,当然知道些其中窍门了,不过这东西真的很神奇耶,只要有个大水车在后面运作,都不用人亲自动手呢……”

刘策说道:“其实也不全是这些锻锤的功劳,这里不少制品是锻锤无法操作的,走,我带你去其他坊间看看……”

说着,一把拉起宋嫣然的手,向另一间工坊走去……

一进那间工坊,宋嫣然顿时感觉这里比方才车间更热了,不过却也安静了不少。

只见这一车间的工匠都带着暗黑色的平光镜,静静坐在各自工作台前,将通红的溶液倒入一个指定的容器模具之内,然后将嘴巴凑到一个玻璃制作的吸管上,随着他们慢慢吹动,容器里的液体开始慢慢蠕动,顿时散发出夺目的光芒。

宋嫣然顿时被这神奇的一幕所吸引,忙想凑上去看的仔细些,却被刘策阻止。

只听刘策凑在宋嫣然耳边小声说道:“嫣然,不要去打扰他们,这种时候不能分神,否则他们的努力就前功尽弃了……”

宋嫣然闻言伸了伸舌头,对刘策小声说道:“我知道了……”

刘策笑着对宋嫣然解释道:“其实这些工匠制作出来的玻璃品才是最贵的,这里每一位工匠都是熟练又有耐心的高级匠师,也是这厂里收入最高的工匠……”

听着刘策的解释,宋嫣然才了解到这间作坊的不同之处,这些工匠顶着高温要在溶液冷却前将它们一次吹成型,而且吹的力道要保持均匀,稍有半点差池,就会宣布失败报废。

外面那些精致的花瓶器皿都是靠他们这些工匠吹出来的,事实上每一件成品背后都有两三件残次品报废的代价,这份职位还真不是一般人能胜任的。

听完刘策解释后,宋嫣然拉了拉他衣角说道:“刘大哥,这里太热我很不喜欢,还是带我去其他地方看看吧……”

刘策岂会不明白宋嫣然意思,她是不想让这些工匠分心才故意找了这么个蹩脚的理由,事实上她到是想感受下吹玻璃的感受……

不过刘策也舍不得宋嫣然在这么热的地方一直呆着,既然她这么说,自己也不点破,笑着说道:“那我带你去其他地方逛逛吧……”

“嗯……”

宋嫣然轻轻点了点头,然后万分不舍的随刘策离开了这间作坊。

之后刘策又带着宋嫣然,在主管陪同下,参观了其余各车间,各种新奇的工艺让宋嫣然是大饱眼福,直到午时将至,才意犹未尽的和刘策走出厂外。

玻璃制品的每一道工序都有各自的流水线车间,从材料加工到最后物件成品皆是如此,真正掌握所有工序的只有刘策等极少值得信任的人才知道,有心人就算将厂里工匠挖走,也休想偷到核心技术。

至于制作这些成品的价格,这只有刘策个人知晓了,反正绝对不会亏就是了……

五十五 百火箭

……

随便找了个地方和宋嫣然一道吃过吃过午饭后,刘策又去各处工厂巡视一番,尤其冯英、高老汉的炼铁厂,如今规模与去年年初相比,又扩大了不少,又新筑起了三座炼铁高炉,每座小高炉铁一个月能近千吨铁水出炉,相信来年的铁产量会比现在更多。

如今的冯英早就不是当初的那个落魄流贼,眼下随着生活的改善,地位的攀升,早就过上了让许多世家都羡慕不已的富足生活。

见刘策前来巡视铁厂,立刻抖着脸上那道伤疤,满脸堆笑的迎了上去。

“军督大人,现在这些新铸造的铁炉,五日出一次铁水,一次最多三百二十吨,要不是需要保养维护,一个月起码能出五锅的铁水啊……”

冯英兴奋的对刘策指着那三座新铸造的铁炉,脸上满是惬意的神情。

刘策点点头,也是很满意:“不错,但是也不能就此自满,尽量要多出精铁,还要上等的那种,现在中原各地局势紧张,多一斤优质的铁料,就多一份应付来自各方敌人的压力。”

冯英骄傲的说道:“军督大人放心,去年一年铁厂出品的铁料精铁达到了八千万斤以上,今年我给厂子定的指标是九千万斤保底,而且有信心超额完成,来年为我军督府军备提供新的保障……”

有了冯英这句话,刘策心里也就安心了,然后冲身后一名手捧盒子的侍卫挥了挥手。

那侍卫将盒子递到刘策手中后,刘策当即打开从里面取出昔日在岭南丁勉家中获得的锰矿石,对冯英说道:“你看看这个,能不能将这些矿物合入精铁之中?”

冯英闻言,接过刘策手里的锰矿仔细打量了一阵,疑惑地问道:“军督大人?这矿石有何用?名唤何物?”

刘策说道:“这叫锰矿,将士们手中的兵器若是能加入两成这样的矿石,就能变的坚硬无比,甚至可以说是削金如泥……”

“真的?”冯英闻言,再次打量起来,不由嘀咕道,“原来这玩意儿叫锰啊?我还以为这世间只有镔矿才能打造神兵利器,不想这不起眼的东西居然如此神奇……”

刘策闻言,眉头一皱,似乎从冯英口中听出一些端倪,忙问道:“老冯,听你的语气,似乎见过这锰矿石?哪里有这些产这些锰矿的?”

冯英点头说道:“岂止见过,事实上冀北,甚至冀南附近都有这种矿山,量还不小,只是没想到这不起眼的玩意儿会有如此功效,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刘策顿觉脑袋轰鸣炸开,短时间内似乎一片空白,忙对冯英说道:“你说什么?你说这锰矿,我冀州治下就有?”

冯英很确定的说道:“当然了,其他不说,就离这儿郓城二十里不到的黑岩坡,这玩意儿就遍地都是……”

这下刘策觉得十分尴尬,自己只顾忙着对外扩展,发动战争扩充实力,却不想自己脚下踩着一座宝藏浑然不知,要不是冯英提醒,自己怕不是要错过一次伟大的军事变革啊……

想到这里,刘策强压狂喜的心绪,把冯英拉倒一边对他说道:“立刻派人去开采锰矿,本军督写封信给秦墨,到时会给你送一万官奴过来,开采完后你好好提炼一下,熔点温度很高……”

冯英说道:“放心吧,军督大人,我这些新高炉的温度足够了,不过这真的能行么?真能造出削铁如泥的神兵来?”

刘策说道:“本军督何时骗过你?既然你说锰矿数量充足,那就每件兵器提高到三成锰矿,这样制作出来的兵刃不但坚韧无比,而且寿命也长,你和军工厂接洽一下,早日开始研制起来,争取三年内,本军督治下所有将士都能换装新式兵刃!”

“既然军督大人这么支持,冯英自当尽心尽力,熔炼出上好的铁料,为我边军将士的装备更新换代!”冯英异常坚定地说道,能熔炼新的铁料,对他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听冯英说的斩钉截铁,刘策是彻底放心了,开始与冯英话起家常来:“那就好,对了,怎么没见到高老汉?”

冯英闻言笑着说道:“高老汉这几日告假回家,听说他娶的那寡妇又给他生了个儿子,兴奋的不得了呢!扬言要在下月请全厂工匠喝他儿子满月酒呢……”

刘策也是面露喜色:“高老汉老当益壮,晚年得子,是可喜可贺,到时本军督会送个大大的红包给他。”

“那还不把这老家伙乐的屁颠屁颠的么?”冯英也是跟着刘策一起笑了起来。

又聊了一阵后,刘策就和冯英告别:“行,你们忙吧,本军督还要去军工厂转悠转悠,别送了,跟你说的事你要抓紧,别耽搁了……”

冯英笑道:“军督大人放心,过两天等这锅炉子出水,我就去安排,您慢走,就不送了……”

刘策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带着宋嫣然等众人离去了,同时心里在想:是不是该给瑜儿也办个庆生会呢?

说实话,刘策特别喜欢刘瑜,那是发自内心的喜欢,毕竟这是自己来到这个世上的第一个血亲,岂能不让他重视呢?

对于男孩还是女孩,刘策压根就不在意,只要是自己的孩子他都会一视同仁,他打算给刘瑜最好的生活,最好的待遇,绝对不让她受半点委屈。

而边上的宋嫣然似乎看穿了刘策想法,对刘策说道:“刘大哥,是不是打算给瑜儿办个庆生宴?如果是的话,这次回去我来帮你操办吧?”

刘策闻言,对宋嫣然轻轻一笑,望着她清纯的面容,点点头说道:“嫣然,谢谢你……”

宋嫣然故意鼓起腮帮,对刘策说道:“什么谢不谢的?还那么见外么?”

刘策洒然一笑,挽过她的香肩,一起向炼铁厂之外走去。

……

军工厂内……

“轰~~”

一声巨响,漫天的碎屑飞舞,空旷的实验场地顿时腾起一阵黑烟,待烟雾散去后,入眼满是一片狼藉不堪的情形。

“唉!”

站在远处身为军工科研司的张拱,从窥镜里望着眼前那一幕,重重叹了口气,一拳狠狠砸在身边的石盘上,脸上满是焦虑的神色。

“又失败了!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张拱怎么也无法理解这“百火箭”明明已经按图纸步骤仔细研究过了,理论上是不会有问题的,可为何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失败呢?

前几次火箭推进距离只有十几步,最远也才二十多步,可现在倒好,直接炸了。要知道一次实验失败除了损失市价千两白银的成本外,最大的损失就是工匠和科技司的心血白费。

现在的张拱,觉得自己技术似乎已经达到了瓶颈,都不好意思再跟军督府提研究经费的事,再这么失败下去莫说军督府,整个军工厂都会有意见了。

“军督大人到~~”

就在张拱望着实验场地发呆的时候,忽然有人来报刘策到来的消息,张拱立马带着一干科技司要员,迎接刘策的到来。

见过刘策后,张拱向刘策具体说了关于百火箭的研制过程,以及其中经历的失败,说到后来,他都感到一阵气馁,竟有了一丝放弃的念头。

刘策听完张拱的话,并没有说什么,而是将昔日皇甫翟送给自己的那把连弩递到他跟前说道:“张司长,你能将这连弩改造下,然后实现量产么?”

张拱闻言,接过连弩仔细打量之后,立刻目露精芒,连声说道:“当真是好东西啊,只要稍加改良,换上齿轮和刻度,就是一件近战利器,敢问军督大人,您这是从何得来?”

刘策微颌双眼,对张拱说道:“这你就别问了,本军督只问你一句,能不能改良量产,把射程和威力提升一些?”

“没问题!”张拱十分自信的说道,“只需稍加改良就能量产,属下向军督打大人保证,一个月两百把不成问题!”

刘策点点头,然后对张拱说道:“张司长,你现在不就信心十足么?为何又会为那百火箭失败而忧心忡忡?本军督相信你一定会成功的,

一次失败就两次,十次,百次,千次甚至万次,总会成功的一次,科技发展就是在经历无数次数之不尽的失败后,才会成功的,每一次的失败就会离成功更近一步,调整心态,不要气馁……”

张拱闻听刘策的劝慰后,放下手中连弩,对他拱手深深鞠躬说道:“抱歉,属下让军督大人失望了,请军督大人放心,属下一定会用心研制,早日将百火箭研制出来!”

“有这信心就对了!”刘策点点头,“对了,这次来,本军督又带来一名工匠,他的技术十分精细,也许能帮你不少忙呢……”

说完,刘策就将跟随自己来郓城的鲁阙唤到张拱跟前说道:“他叫鲁阙,三十八岁,本军督想破例让他在科技司入职,还望张司长能给本军督一份薄面……”

张拱忙道:“既然是军督大人介绍的人,属下自当不敢怠慢了……”

鲁阙闻言,兴奋地对张拱拱手行礼:“鲁阙见过张司长,在下愚钝不懂规矩,以后还请张司长多多指点鞭笞!”

张拱望向鲁阙,仔细打量了一阵,点头说道:“鲁匠师不必多礼,指点不敢当,以后你我就是同事了,有何见解自当一起商议,只是在下有个习惯,在制作图纸的时候若无要事还请不要前来打扰……”

鲁阙说道:“请张司长放心,鲁阙定当遵守军工厂一切条例,不会给诸位同僚增添麻烦!”

……

五十六 钜子寻徒

……

一月初九,清晨……

忙碌数月,叶胤终于拟好了塞外布略规划,依旧以一身男装打扮,准备出府向军督府找秦墨去批示,如果可行的话,等二月份她就要动身前往塞外展开对草原残余异族反对势力的打击了。

在房间收拾好一切,叶胤取过那串象征性的玉佛珠,缠在手腕之上,一脸淡定的大开房门,向府门之外走去。

不想甫一出门,就见父亲叶峰一脸阴沉的坐在客厅主座之上,边上还有一个看上去气质富贵的妇人,便是叶胤的亲生母亲,甘氏。

“去哪儿?”一见到叶胤,叶峰就不客气的质问道。

叶胤来到叶峰跟前,对父母二人微微欠身行了一礼,平静地说道:“女儿见过父亲,见过母亲,女儿现在刚升任参谋司司长职务,自然是前往军督府任职了……”

叶峰闻言,刚要训斥,甘氏率先开口责备道:“胤儿,你看看你现在这副模样,不男不女的像什么样子?还有你一个女儿家的,当什么官啊,一旦被拆穿就不怕被天下人耻笑么?

听娘一句劝,别再想那些没用的东西,等刘策回来娘亲自去跟她说,让他必须对你负责,我女儿可不能这样不明不白的被他霸了身子毁了清白,他必须要对你负责到底!”

叶胤闻言摇摇头:“母亲,求你给女儿一次机会,让女儿证明女人同样也能为官造福天下,真的,女儿从来都没有觉得自己离理想这么近过,如果这时候你让女儿放弃,那这么多年的努力全白费了……”

“够了!”

见叶胤敢反驳甘氏的话,叶峰忍不住厉喝一声,将手里端着的茶碗重重往边上茶几一放,然后怒目圆睁,瞪着叶胤。

“女儿家的添什么乱?你不要脸面,也该为我叶家想想行不行?你看看你这样,像什么样子?女人就该有女人的样子,好好在家相夫教子,更何况你都身为人母了!

听你娘的话,在事情变的不可收拾之前,赶紧把那官辞了,然后安安分分做刘策的妻子,尽好应尽的本分,如今天下大乱,以刘策的能力和野心定不甘局限与此,万一有一天……

总之,到时你就算当不成皇后,至少也是昭仪或婕妤的身份,这样我叶家也能光耀门楣。”

叶胤正待再说,甘氏立马又接过叶峰的话,对她说道:“是啊,胤儿,你就听你爹一句劝,这官儿有这么好当的么?现在你兄长也已是从四品的高官了,你又何苦再干那些遭人耻笑的事呢?”

叶胤紧咬牙关,捻动几下手中佛珠,然后对父母说道:“抱歉,双亲,女儿真的不想就这样过完平淡的一身,而且军督大人已经答应我,会帮助我完成心中的理想。”

“真是胡闹!”叶峰狠狠拍了下茶几,直震的茶碗的盖子都翻了,内中茶水顺势溅了一桌。

只见叶峰指着叶胤,气呼呼地说道:“当初就不该把你送去读书,这样也就不会有这么多想法了,还有那刘策,我看他分明就是不想对你负责,

笑话!他以为我叶家的人有这么好欺负么?他要敢不娶你,我亲自上军督府将他子孙根切了不可!”

叶胤眉头一蹙,忙对叶峰说道:“爹,你这样说就过分了,要知道你女儿这条命是军督大人救的,连着几个月拿自己的血做药引,你说这样的男人会是那种始乱终弃的人么?

他倒是想娶女儿过门,只是被女儿拒绝了,他也尊重女儿,愿意帮助女儿一起去完成夙愿,如果他要用强的话,你觉的整个远东有谁能阻止么?

另外,军督大人待自己的骨肉真的特别亲,生怕她受半点委屈,你们觉得一个不负责任的男人会在乎自己亲生女儿么?

爹,娘,你们不要再怀疑了,女儿有自己的想法,不能总听你们的摆布,这和所有人都无关,是女儿自己一人的选择。”

听着叶胤斩钉截铁的话语,叶峰夫妇二人顿时一怔,良久,甘氏摇着头叹息道:“造孽哦,真是造孽哦,胤儿啊,你这样早晚有一天会出事的,万一被人揭穿你的身份那可怎么办啊……”

叶胤说道:“母亲,你放心,女儿有自信能保护好自己,更何况有军督大人在背后支持女儿,也没人敢动女儿分毫……”

叶峰闻言,忽然伸手止住叶胤的话,然后沉声对她说道:“既然你这么说,那为父也不拦你,但在这之前你得答应为父一件事,只要你答应了,以后你想怎么样,我都不再过问!”

叶胤点点头:“请父亲明言,只要女儿能做到,就一定全力以赴!”

叶峰神色一沉,一字一句对叶胤说道:“很简单,等你身体调理好,再跟刘策生一个孩子,要儿子,只要你能做到,为父就再也不管你!”

叶胤闻言,清澈的眼眸里,瞳孔微微一缩,正要回话,却听甘氏说道:“老爷,你糊涂了,这不是更加败坏家誉么?”

“那她现在就没败坏家誉么!”叶峰冲甘氏大喝一声,“反正这事已经发生了,她又不愿意嫁入军督府,能怎么办?

不如再给刘策生一个儿子,毕竟母凭子贵,刘策有了儿子,就算以后你女儿真的有难,他也定会保她周全的!”

甘氏这才明白叶峰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他是一直在为女儿的安全着想。其实叶峰也知道,刘策是一个负责任的男人,绝不会抛弃叶胤不顾,担心的只是叶胤自己作死的举动。

如果有一天叶胤女扮男装的事被天下人知晓,他无法保证刘策能不能顶住压力护住叶胤。

这时叶胤要是能给刘策生个儿子的话,那就算女儿身份真的被揭穿,刘策也会看在自己儿子的面上,用尽全力保住叶胤的性命,等于是给了叶胤一道护身符啊。

叶胤何其聪明,马上就知道叶峰的用意,事实上叶峰和甘氏当父母的都是为了自己子女考虑,这番良苦用心,她懂,只是把自己当成生育工具这点,她实在有些无法接受,毕竟跟了刘策那么长时间,早就被他那超越时代的思想给颠覆了。

思索良久,叶胤还是点点头答应了下来:“好,女儿答应你,时辰不早了,女儿要去军督府上任,告辞……”

话毕,叶胤行了一礼,转身就向叶府大门走去。

“唉,这都什么事啊……”

望着叶胤离去的背影,叶峰无奈地叹了口气。边上的甘氏也是满脸凝重的望着自己女儿身影逐渐在自己眼帘消失远去,良久同样无声的叹了口气。

……

出得叶府,叶胤一路向军督府赶去,方才父母的话一直在耳边回荡,让她有些心烦意乱,边走边不停捻动手中的佛珠,努力平复自己的心绪。

就在叶胤走过一条街时,一名身着淡绿色青衫儒袍,手持一面铜镜,气度温文尔雅的青年缓缓向自己靠近。

这个人便是皇甫翟……

叶胤瞥向那道飘逸的身影,不由眉头一蹙,这个人她知晓,已经跟了自己好几天了,只是除了跟踪自己外并没有其他举动,叶胤也就没太在意。

只是老天天被人这么尾随,叶胤十分不自在,想必他定是找自己有什么事?

想了想,叶胤决定还是主动迎了上去,来到皇甫翟面前,随后轻甩手中玉佛珠,对皇甫翟说道:“敢问这位先生,你连着数日跟着不才,可否有什么事需要不才效劳么?”

皇甫翟静静地望了叶胤一阵,然后一言不发转身就离开了,顿时让叶胤有些错愕,稍作沉思立马跟了上去。

“先生,您这是什么意思?既然跟踪了不才数日,为何见到不才又不肯道明来意?”

对于叶胤在身后的提问,皇甫翟只是继续向前走着,不予任何的理会。皇甫翟的举动,让叶胤更加好奇,于是继续跟在他身后边走边追问。

在经过三条街坊后,皇甫翟终于停下了自己脚步,指着前方说道:“到了,这是你就职的地方。”

叶胤一愣,忙向皇甫翟所指的方向望去,这才发现,居然已经来到了军督府门外,自己竟没有察觉?这是怎么了?

不等叶胤发问,却听皇甫翟继续说道:“今日,你似乎有心事,不适合交谈,改日,我会再来找你,希望下一次见到你时,你能调整好自己的心态,这样我才能告诉你我要找你究竟所谓何事!”

话毕,皇甫翟转身就离开了,那一脸淡定的风度让叶胤有一丝熟悉的感觉……

“罢了,正事要紧……”

收拾了下心情,将脑海中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挥去后,叶胤迈步踏上了军督府的台阶,准备找秦墨商议下自己那份塞外对敌围剿的布略是否还有需要补充的地方。

而不远处,暗中窥视叶胤步入军督府的皇甫翟,正平静的擦拭着手中的镜子……

“叶胤,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

皇甫翟默默地念叨了一声后,转身隐入了人海之中……

五十七 扫墓

……

一月二十二日,经过十几天的长途跋涉,刘策带着宋嫣然一行人,终于抵达了位于远州的宋母墓地。

“娘,女儿不孝,多年未曾探望,还望您能体谅女儿……”

寂静荒凉的荒野之上,一座残破的孤坟孤零零的落座,墓碑周围满是杂草丛生,宋嫣然一见到自己母亲的坟墓,当即跪在墓碑前抽噎起来。

望着荒凉的坟墓,以及佳人抚碑哭泣的身影,刘策眼神里充满了怜惜,随后亲自动手和两名随行侍卫一起,开始清理墓碑周围的杂草,顺便让宋嫣然多和亲人诉说思念之苦。

在刘策和侍卫的努力下,墓碑周围的杂草很快就被清理干净了,望着整洁的四周,刘策重重吐了口气,然后来到宋嫣然身边,轻拍她的肩膀,小声安慰道:“嫣然,别哭了,想必你娘在九泉之下也不希望见到你哭的……”

宋嫣然闻言努力止住泪水,双眼通红的望着那残破的墓碑,贝齿轻咬下唇,小声说道:“依稀记得娘在的时候,每次被宋府的人欺负,只要往她怀里一钻,就什么都不怕了,再没有什么地方比在娘的怀中更让我感到安全了,

自娘过世后,我就再也没有可以依靠的人,只能在府里忍受着各种折磨,只到十岁那年,被赶出宋家后,就再也没有和宋家有什么瓜葛了,

每次日子艰难,感觉快熬不下去的时候,我都会安慰自己我娘还在身边,这样才能笑活着下去,因为我娘最喜欢见我笑,能不哭我是尽量不会哭的,省得她……她伤心难过……”

说到这里,宋嫣然又忍不住落下泪来,看的刘策好一阵心疼,不想这个一直坚强乐观的女孩也会有如此柔弱的一面,忙从怀里掏出一副绢帕递到她跟前。

宋嫣然接过绢帕轻轻擦拭了下眼角泪滴,对刘策淡淡一笑:“刘大哥,让你见笑了……”

刘策摇摇头,随后也跪在宋母墓碑前,望着石碑上早已模糊不清的字体,说道:“岳母,你放心吧,刘策此生能遇到嫣然,是在下几世修来的福分,

我刘策发誓,会一直守护嫣然,用尽身心去呵护她,爱护她,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请岳母大人明鉴!”

说着,刘策朝宋母的墓碑重重磕了一个头,然后起身对其中一名侍卫说道:“去附近找最好的石匠过来,本军督要重修葺坟墓,速去……”

侍卫立刻领命而去,刘策这番举动让宋嫣然更是大为感动。

“娘,刘大哥对女儿一直非常好,这一定是您见女儿太苦才把他送到女儿身边的吧?娘,真的谢谢你,嫣然现在真的很幸福,你在九泉之下有知,也可以瞑目了……”宋嫣然朝着自己母亲的墓碑再次深深拜了下去。

不一会儿,石匠就被侍卫请来,刘策很快就和他谈好价钱,决定将宋母的坟墓全新修葺一遍。

在得到石匠再三承诺保证后,刘策当即将十两金子悄悄塞到他手中。这是一笔巨大的收入,顿让石匠喜出望外,再三对刘策承诺一定会认真仔细修葺宋母的墓碑后,当即开始去准备材料和工具了。

“刘大哥,谢谢你……”

目睹这一切的宋嫣然泪眼婆娑,向刘策欠身郑重行了一礼致谢。

刘策忙扶起宋嫣然,伸手抚去她眼角泪滴,轻声安慰道:“怎么忽然这么见外?什么谢不谢?你的母亲也是我的母亲,孝顺自己母亲不是应该的么?”

宋嫣然心下十分激动,任凭刘策轻抚摆弄自己略显凌乱的秀发。

良久,刘策望着宋母孤零零的坟墓对宋嫣然说道:“嫣然,其实本来我想将咱母亲的坟迁到冀州,这样你以后也不用大老远来探望自己的母亲,但又怕惊扰她老人家的魂灵,所以……”

宋嫣然闻言马上打断刘策的话说道:“刘大哥,你有这份心意,我很是感激,相信我娘也能体会到你一片良苦用心,但是,我娘生前就喜欢清静,还是不要惊扰到她,

路远又算什么,当儿女的本就该探望自己的亲人,这也身为子女应尽的本分,又岂能因为贪图路远而心生惰性呢?”

刘策叹了口气,对宋嫣然说道:“嫣然,你母亲若泉下有知听到你的心声,定会十分欣慰自己有这么孝顺乖巧的女儿。”

“噗嗤……”

宋嫣然闻言,顿时破涕为笑,默默注视着刘策,良久开口说道:“刘大哥,谢谢你……”

刘策心中一丝躁动蹿起,轻轻将宋嫣然揽入怀中,而宋嫣然也闭上眼睛,甜蜜的依偎在她怀中,这一刻,她是无比的幸福。

一个时辰后,宋嫣然和刘策拜祭完宋母,便一道准备向远州城赶去拜访自己的老丈人远州总督姜浔,毕竟他是姜若颜的父亲,且在关键时候又屡次帮助自己,如今快要卸任,于情于理都应该前去探望道别,顺便要打听下关于姜泽的密切消息。

临近二月,天气逐渐转暖,覆盖在大地上的冰层雪霾皆已化开,大地又仿佛恢复了勃勃生机。

“嫣然,上车吧……”

回到四轮马车前,刘策扶着宋嫣然上车。

然而,宋嫣然在踏上马车的一瞬间,忽然又跳了下来,对刘策说道:“老是在车厢里呆着太无聊了,我想骑马……”

“骑马?”刘策眉头一蹙,“嫣然你会骑马?”

宋嫣然摇摇头,鼓着腮帮说道:“不会,所以我才想学一下啊,说实话从小到大,我真的还从没骑过马,你教教我呗,刘大将军。”

刘策闻言,当即点头:“好,你坐我的马,我来教你……”说完牵着宋嫣然的手,来到自己座骑前。

“唏律律……”

汗血宝马发出一阵粗重的响鼻息啸,低着马首踱着铁蹄,似乎等着主人上驾。

“刘大哥,我……我有些害怕……”

望着体型高大的骏马,宋嫣然的小手紧紧捏着刘策的手掌不放,从她那紧张的面容可以看出,确实是格外紧张。

“别怕,有我在……”

刘策轻声安慰了宋嫣然一句,忽然一把揽住她的腰,将宋嫣然横抱而起,吓的宋嫣然本能双手挽住刘策的脖颈。

只见刘策将宋嫣然抱上马背,安置在宽厚结实的马鞍上,不等她反应过来,就纵身一跃,也翻身而上,坐到她的身后,拉住马缰。

“别怕,我来教你……”

情郎的轻声安慰,抚平了宋嫣然紧张不宁的心绪,刘策轻踩马镫,汗血马就开始缓缓向前挪动。

“吁……”

随着刘策策马逐渐加速,汗血宝马发出一声尖啸嘶鸣,彻底奔跑起来,吓得第一次骑马的宋嫣然不由闭上双眼,手握马鞍前段,紧紧靠在刘策怀中。

不知过了多久,宋嫣然逐渐适应了马背上的颠簸和疾驰的速度,神色也开始从紧张到平静再到兴奋,最后彻底安下心来,和刘策一次享受策马奔腾的感受……

“刘大哥,再快一些,哈哈哈……”

“驾……”

到最后,宋嫣然甚至松开了紧抓马鞍的双手,放声大笑起开,脸上满是激动欢快的神情,不断催促刘策加快骏马脚程。

苍穹之下,一骑驰骋,身后数百骑士紧随,勾画出一道奇异的风景线……

这一刻,不单宋嫣然,就连刘策也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惬意,彻底放开了自己心扉,和宋嫣然一道,享受这难得的幸福时光。

与宋嫣然在一起,刘策从来都不会感到有任何压力,这丫头似乎有着别样的魔力,能抚平自己焦躁的情绪,只要见到她,所有烦恼都能迎刃而解,值得刘策用一身去呵护。

……

二月初三,远州城……

姜浔即将卸任的消息传遍了整个远东七省,自然也包括远州城内的官僚和百姓。

姜浔就任远东总督二十一载,在远州城百姓心目中评价还是很高的,算的上是一任好总督。

毕竟在姜浔任职最后几年时间里,一举平定了远东幽、定两省内乱消弭了祸乱之源,收复了故土冀州彻底杜绝了胡奴南下的可能,更是出塞灭了呼兰人气焰大涨了中原族裔的威风,在历届总督之中,算是最有能为的一个了。

也许有人会说,这不都是刘策的功劳么?和姜浔又有什么关系?但也有人指出,没有姜浔在背后授意支持,刘策是不可能如此顺利能取得如此威震天下的名声,和姜浔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尽管两边都各执一词,但有一点却是大家认同的,那就是姜浔是一个好总督,这是远州城百姓和各世家普遍看法。

至于即将上任的姜泽,大多数人都对他不甚了解,有些人甚至听都没听过他的名字,只是后来才知道他是姜浔的弟弟,除此之外,就一无所知了。

但这些消息对普通百姓而言,却没有什么关系,他们只求一日两餐,能安安稳稳过日子维持现状即可,谁当总督都无所谓。

可远东各世家就不一样了,他们用尽一切方法,不惜花费重金从各个渠道取得关于姜泽的情报,然后再做出相对应的策略,毕竟他们要为自己家族的利益考虑。

在这些世家当中,有些人了解姜泽为人后立刻开始转移产业,随时准备迁移他处,以免自己的势力被姜泽吞噬殆尽。

当然,还有一些人却从中看到了机会,打算向姜泽靠拢,然后一起对付刘策,将这股新生的势力打压下去,如果能把他推倒,那也能从中分上一杯羹。

步家就是铁杆反刘家族中的一个,尤其是步渊,他跟刘策之间的恩怨可谓是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无奈刘策的实力太强,根本不是自己能撼动的,这次姜泽的出现,对他来说,未免不是一个巨大契机……

五十八 落魄的宋文奎

……

“很久没来远州城了,不想还是这样热闹……”

刘策和宋嫣然一行人终于赶到了远州城内,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宋嫣然骑在刘策马上不由发出一阵感叹。

“喜欢的话,以后我一有时间就陪你过来。”坐在宋嫣然身后的刘策,双手揽着她的腰,柔声说道。

宋嫣然回头,对上刘策炽热的眼神,莞尔一笑:“怎么突然又对我这么好了?”

刘策笑着说道:“还记得当初巫山镇里,你我初见之时,其实就已经喜欢上你了,还记得你替我疗伤么?”

“当然记得了……”宋嫣然小声说道,“其实我那是蒙你的,我根本不会医术,嘻嘻,想起你那时紧张的模样,真没想到你居然会是一军主帅,嘻嘻……”

刘策望着宋嫣然一脸嬉笑的模样,一脸坏笑地对她说道:“还不是看到被美人伺候,心慌的走不动道啊……”

“越来越油嘴滑舌了……”

宋嫣然闻言顿时俏脸一红,忙移开刘策的视线,轻声嘀咕一声,心里如同吃了蜜一样甜。

收拾了心情,宋嫣然望着路上来往的行人,叹了口气说道:“也不知为什么,以前我特别向往能到远州城里逛逛,为了能来一次远州城,

我得攒上一年的银钱,然后和趁街坊邻里到远州城办事的时候,顺道一起逛逛,

那时,身上就揣着几串铜钱,只能在大街上随便逛逛,什么都买不起只能饱饱眼福,最后也就买一小撮饴糖解解馋,虽然日子苦,可是分外开心,

只是不知为什么,现在对远州城没以前那么向往了,反而喜欢汉陵,永安这样新兴的城市,当然,最重要的是,远州城没有你在,来了也没什么意思……”

说到最后,宋嫣然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将小手捂住通红的脸颊,紧紧依偎在刘策怀中,惹的刘策好一阵心猿意马。

一行人闲庭信步,走在繁华的大街上,远州城毕竟是百年老城,姜家投入的心血可谓不少,永安城与之相比,还是有不少差距的。

不过永安城军民的那股朝气蓬勃景象,却不是远州城可以比拟的……

宋嫣然在刘策陪伴下,兴奋的冲街道两侧货郎摊位指指点点,这种爽朗又小鸟依人的性格,让刘策也为之渲染。

一路走累了,看看天色还早,刘策便和宋嫣然和随行几名侍卫一道,随便找了座酒楼,打算先歇息下再去拜访姜浔。

刘策将宋嫣然抱下马背,一起进入酒楼找了个靠窗的桌子前坐下,唤来店家随便点了几个菜后,便小酌起来。

吃到一半,宋嫣然将一块豆干夹到刘策碗里,尔后笑着说道:“刘大哥,还记得当初我跟你说有个算命说我福大命大,遇到任何险境都会逢凶化吉么?”

刘策点点头回道:“自然记得,你说自己好几次遇到危险,但都莫名其妙化险为夷,说实话,本来我是不相信什么奇闻轶事,但如果你所言是真的话,那是不信也不行啊……”

宋嫣然说道:“当初我娘过世时不久,在我出门的时候,就遇到一个术士模样的人,他遇到我后说了一堆奇怪的话,然后摸着我脑袋说什么我这人运势惊人,以后一生都会有贵人相助,

当时我还小,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是茫然觉得那术士似乎很文雅,除此之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结果现在想想,他说的话真的全应验了……”

刘策无奈地摇摇头:“你呀,当初多危险居然敢一人出门祭拜你娘亲,要不是我让子俊去堵截支援巫山镇的呼兰人,真的不敢想象,说来也是巧合吧……”

“是巧合也是缘分……”宋嫣然神秘一笑,“你说哪有这么巧的事,我被胡人抓了,正好遇到刘大将军的军队前来堵截胡人,还将那些凶残野蛮的胡人都击败了,我和周围百姓也因此都得救了……”

刘策一阵无语,仔细想想她说的也是有道理,自己和宋嫣然邂逅,真的只是一个偶然而已,说是缘分一点都不为过。

顿了顿,刘策拿起茶碗又对宋嫣然说道:“如此说来这江湖术士之言也不能不尽信,有本事的人还是有的,那嫣然你还记得那术士长什么样么?有机会见到他,我一定得好好答谢人家……”

宋嫣然闻言,摇了摇头对刘策说道:“当时我还小,没记清他的模样,毕竟过去十多年了,可是,我只记得那术士非常文雅年轻,除此之外,就是拿着一面铜镜总是时不时的擦拭着……”

“噗……咳咳咳……”

刘策一听“铜镜”两个字,刚咽入口中的茶水猛地吐了出来,呛的是咳嗽声不断,新道这也实在太巧了吧,手持铜镜不停擦拭,二十多岁模样,不是正符合皇甫翟那家伙么?没想到十多年前还跟宋嫣然有过这么一段奇遇。

“刘大哥,你怎么了?”

宋嫣然见刘策咳嗽不止,忙起身来到他身后,轻拍后背,一脸紧张的望着他。

刘策缓过神来对宋嫣然摆摆手说道:“嫣然不用担心我,我没事,只是不小心被茶水呛到了而已。”

确认刘策无碍后,宋嫣然从腰封处取出一条绢帕递到刘策跟前,示意他擦擦自己嘴角。

刘策接过绢帕擦完后,对宋嫣然说道:“嫣然,吃的差不多了么,可以的话就结账,等拜访完姜总督,如果时间还早我们回汉陵去看看……”

“嗯,也是好久没回汉陵了,怪想念的……”宋嫣然微笑着点点头。

刘策当即大手一挥:“店家,结账……”

不一会儿,一名身材魁梧的伙计就在掌柜的指示下,前去刘策那桌收拾东西,顺便结算饭钱。

就在那伙计来到宋嫣然这桌,还未来得及准备收拾东西,却忽然愣住了,忍不住轻轻呼唤一声:“然儿,你怎么在这里?”

刘策和宋嫣然闻听这阵声音,齐齐望去,一见那伙计的面容,宋嫣然脸上露出一丝诧异,但更多的是厌恶和冷漠。

这伙计不是别人,正是宋嫣然生父,宋文奎。

刘策没有说话,只是注视着桌对面的宋嫣然,而宋嫣然则是本能的朝刘策方向挪了挪身子,想要离宋文奎远一些。

宋文奎停下手中的动作,将布甩在自己肩膀上,露出一脸可怜兮兮的模样对宋嫣然说道:“嫣然,多日不见,你又越发的漂亮了……”

宋嫣然闻言,厌恶的别开脸去,对这个男人,她根本就不会有半点好感,毕竟宋文奎曾经对自己造成的伤害,不是靠三言两语可以弥补的。

见宋嫣然不理自己,宋文奎吞咽了下口水,然后望向刘策,对他点头哈腰地说道:“汉陵侯,以前多有得罪,还望你能看在嫣然的份上,多多海涵……”

刘策替自己倒了杯酒,面无表情地说道:“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本军督也已经忘记了……”

宋文奎自顾自地坐了下来,望了一眼自己女儿,见她没有半点想理会自己的迹象,连自己为何变的这么落魄都不关心,顿时心中十分懊悔,懊悔当初如果能对她稍微好一些或许就不会这样了……

气氛一度陷入十分尴尬的地步,过了好一会儿,还是宋嫣然对刘策说道:“刘大哥,我们不是还要去总督府拜访总督大人么?还是早些把帐结了,出发吧,晚些还得出城回去呢……”

“嗯……”

刘策应了一声,刚要对在柜台前忙碌的掌柜喊话,宋文奎却提前一步“噗通”一声跪在二人面前,饱含热泪开口说道:“军督大人,求您帮帮在下吧,就算是看在嫣然的份上,要不然我可就真的没有活路了……”

紧接着,宋文奎向刘策和宋嫣然诉说了自己为何会变成这般地步的缘故。

原来,那日宋文奎来到永安找宋嫣然借钱被严辞拒绝后,无奈之下去向远州当地的混道借了大笔高利贷,这才完成了自己儿子宋青山和黄家千金的婚事。

可是,四十万两银子,一月四成利息,三月必须还清的巨额代价让宋文奎无力负担,本想再去找族长宋濂救助。

但宋濂很明确告之他自己不会给予任何帮助,宋文奎死活与自己无关,并让总督府革去了旗团指挥使的职位,彻底告别官场。

刚遭受人生挫折的宋文奎,一下子没了收入,家里生活质量迅速下降,只能靠最后仅存弟弟十顷良田度日,可是在面对债主逼债的时候,无奈之下只好将这些土地全卖了支付了部分利息。

然而,偏偏这时候又生出了其他事端,长子宋青峦和次子宋青岩因为好赌,多年来欠下足足八十万银子的赌债,被人扣在赌庄内逼着还钱,扬言不还钱就让宋文奎等着给他俩儿子收尸。

无奈之下,宋文奎变卖最后一些仅剩的家产,凑齐八万两苦苦哀求赌场老板,最后签下一日一分利的高额欠条才勉强将人放了回来。

赌债、高利贷逼的宋文奎一家几乎喘不过气来,为了逃避债主追债,终于在一个夜晚趁人不备,全家逃到了远州城,凭借昔日在官场军营的一些关系,托人在鱼龙混杂的窟房租了一间老旧的宅子,一家人这才暂时安顿下来。

为了生活,宋文奎只能隐姓埋名在城里四处找活干,还要时刻留意债主的眼线,每一天几乎都在提心吊胆中渡过。

现在这酒楼伙计的活儿,是宋文这几个月来换找的第四份工作,由于怕被人发现身份,他不能在一个地方久留,不想今日却遇到了刘策和宋嫣然……

五十九 心酸的历程

……

宋文奎诉说完自己的遭遇后,悄悄望了眼刘策和宋嫣然,想看看自己能否从他们面色中看出其他变化来。

可是,宋文奎失望了,宋嫣然自不必说,如同听着一个事不关己的故事,继续淡定如常的犹自摆弄着手上一串刘策送的黑晶珍珠。而刘策则是嘴角微扬,似乎带着一丝无尽嘲弄的意味在里面。

良久,宋嫣然看都不看宋文奎一眼,对刘策说道:“刘大哥,我们走吧,再晚,姜总督地方就迟了……”

刘策点点头,然后起身准备离去。就在这时宋文奎立马对二人重重磕了一头,再起身时已是老泪纵横,对刘策哭着说道:

“汉陵侯,军督大人,我是真的没活路了,好歹在下也是然儿生父,也是你未来岳父,你就看在这份情面的份上,帮我这一回吧,求求你了……”

宋嫣然闻言,对刘策摇摇头说道:“刘大哥,不要理会他,我与他之间早就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我们走吧……”

“然儿!”宋文奎闻言,哭着对宋嫣然说道,“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但是,毕竟我是你爹,好歹也养了你十几年,你就真的忍心看着你爹被债主活活逼死么?你这样对的起你娘么?”

“不准提我娘,你没资格提她!”宋嫣然见宋文奎搬出自己母亲,顿时情绪激动起来,在眼角落下一行清泪时,愤恨的瞪着宋文奎,“我娘生前你是怎么待她,我永远都不会忘记的!这么多年你可曾有去看过我娘一眼,你和你的夫人完全就是把我娘当下人使唤,

我记得很清楚,我娘去世那一年,外面下着大雪,你那夫人硬是逼着我娘去雪地里砍柴!要知道我娘当时病的很重啊!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待她?

结果那一晚后,我娘就高烧不退,我当时是怎么求你找大夫给我娘治病的?额头都磕破皮了你也无动于衷,结果可怜我娘在病痛折磨中足足熬了三天,娘就这么没了……

可是你有没有为她落过一次泪?可有过一丝愧疚?我娘过世的时候,你正忙着给你刚生的儿子准备满月酒,连看都不看我娘最后一眼,你说你有什么资格提我娘?

娘没了,你就让下人找了张竹席打算随便找个地方埋了了事,连一口棺木都不愿意给她,

最后还是你的那些下人实在看不下去,才凑了钱买了副棺木才让娘亲入土为安,至今为止依旧入不了宋家族谱,请问宋老爷,你有资格提我娘么?”

听着宋嫣然颤声说出这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刘策看向宋文奎的眼神瞬间变的更加冰冷了:这也特码算个男人?

宋文奎声泪俱下的对宋嫣然说道:“对不起然儿,都是爹的不是,爹当年糊涂啊,不该这么对你娘的,其实这些年我真的无时无刻不在后悔啊……”

“别装了,宋老爷!”宋嫣然当即打断宋文奎的话,俏丽的面容泪雨梨花,恨恨地对他说道,“你如果真的会后悔,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你就从来没有去过我娘坟前忏悔?也没有修葺下她的墓碑?

为了自己儿子成亲肯花费四十万两银子,为此不惜负债累累,却不愿意花四十两银子好好修葺下娘亲的坟墓!你说你想我娘这不是谎言又是什么?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好骗?”

被宋嫣然揭穿心思的宋文奎顿时低下头颅,接着说道:“对不起,千错万错都是我宋文奎的错,我对不起你娘,但然儿,无论怎么说我都是你爹啊……”

“爹?哼……”

宋嫣然擦拭了下眼角泪滴,不由冷笑一声,继续说道:“曾几何时,我也试图想将你当我爹,你知道你带着你那些女儿儿子一起游玩吃饭的时候,我也多希望自己也是其中一个么?

我要求不高,只幻想你能像对待其他儿子女儿那样抱抱我,在我最害怕寂寞的时候能哄哄我就足够了,可是就算这样一些平常人家都能随意实现的家事,对我而言却是遥不可及的一个念想,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讨厌我,我明明很听话,什么都没做错啊,为什么要三番五次让你的儿子女儿羞辱折磨我?可为什么你那些孩子哪怕犯了再大的错你都不会责罚?

我到底哪里做错了?就真的那么惹你们厌恶么?就因为我母亲只是个庶族女子就要这样待我们母女?

十岁,那年被你赶出家门的时候,我才十岁啊!你知道我当时怎么想的么?我安慰自己你只是见不得我继续受苦,才将我安置到府外的,其实你心里是有我的……

但是,我错了,六年,足足六年,六年里,你可曾来探望过我一次么?我在你安排的四面漏风的房屋里待了足足六年,从第二年开始,你连维持我最基本的生活例钱都不给了,甚至连那房租也停了……

然而,我尽管对你有恨,但还是愿意选择相信你会记得我的,你之所以这样纯粹就是觉得你有难处,相信以后会补偿与我,

可是,你一次又一次的让我失望,当我得知你在镇子里买下一间又一间房屋,只为给你那女儿当嫁妆的时候,你知道我心里有多难受么?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让我对你不再抱有希望,为了我娘,也为了我自己,我一直告诉自己遇到任何挫折都会笑着活下去,不会再让人看轻!”

讲到这里,宋嫣然擦干了脸上泪水,十分自信坚定地望着一脸茫然的宋文奎,随后说道:“你我之间的父女情分在我十岁那年就已经结束了,我除了身上流着你宋文奎的血外,与你之间再无半点瓜葛,宋老爷,我和刘大哥还有要事,请你不要再阻拦……”

只见宋嫣然拉过刘策的手臂,对他淡淡一笑:“刘大哥,我们走吧……”

“嗯……”

刘策应了一声,然后挽着宋嫣然的手一起向酒楼门外走去。

眼看宋嫣然和刘策要离开,宋文奎顿时不顾一切的冲他们背影磕头求道:“然儿,然儿,你不能走啊,我现在唯一能指望的就是你了,对,你说的没错,我没资格做你父亲,那你,你就当我是条狗,可怜可怜我吧,汪汪汪……我宋文奎今天开始就是一条听话的狗,汪汪汪……”

宋文奎这个举动,立刻引起酒楼内所有人的侧目,大家都好奇的打量着他,不时的指指点点。

宋嫣然闻听身后宋文奎居然做出这种事,不由紧闭双目深吸一口气。

刘策见此,很明显感受到宋嫣然此刻内心在激烈的挣扎煎熬,与是俯在她耳边小声说道:“嫣然,还是跟当年在锦绣天下一样,只要你说一句,我就替你拉他一把……”

宋嫣然闻言,摇摇头,对刘策说道:“不必了,刘大哥,这个人根本就无可救药,他眼中只有利益而已……”

刘策叹了口气,不再理会身后的“狗叫声”,与宋嫣然一起向酒楼之外走去。

可就在这时,酒楼之外忽然窜进一群凶神恶煞的人,其中一个小肆进入大厅,向四周张望了一眼,随后在俯在地上学狗叫的宋文奎身上停留一阵,顿时喜出望外,忙回身走出酒楼之外。

不一会儿,一个四十岁上下,留着八字须,满脸横肉,左掌手持两个漆黑色铁球不停转动的黑色劲服男子,大步走进酒楼大厅之内。

之前还在学狗叫的宋文奎一见到那劲服中年男子,吓得顿时脸都绿了,冷汗如雨水般从脸上淌落。

这个中年男子就是宋文奎的债主,名叫罗建彪,专门开赌场和做放贷的买卖,是远州全省内出了名的地头蛇,就算官府世家见到他,都要畏惧三分。

罗建彪望了眼宋文奎,冷笑一声后将手里的铁球甩给身后的打手,然后拱手对整个酒楼里的人致意道:“诸位莫慌,在下罗建彪,江湖中人,今日特来此处理些道上的纠纷,与诸位都无关,你们该干嘛就干嘛,若有惊扰之处,还请多多海涵……”

说完,罗建彪径直朝宋文奎一脸狞笑的走了过去。

而刘策这边,酒楼大厅内保护刘策和宋嫣然的十几名护卫见有事发生,刚想起身保护刘策,却被刘策使了个眼色制止了。

“嫣然,我口还有些渴,不如再陪我喝一杯茶如何?”

对于刘策的话,宋嫣然岂能不知他用意,只好点点头答应了下来,一起又找了张桌子坐了下来。

见宋嫣然心不在焉的模样,刘策想了想忽然对她笑着说道:“嫣然,我最近有所感悟,编了几句诗词,你可否替我点评一下?”

宋嫣然轻轻一笑,单手拖着尖尖的下巴对刘策说道:“我又不懂什么诗词,如何点评呢?”

刘策轻轻摇摇头:“没事,我也不懂什么诗词,权当随便玩玩……”

“嗯……”

宋嫣然美目轻轻颌了一下,略带好奇的等着刘策把诗念出来。

刘策清了清嗓子,对宋嫣然说道:“那你听好了,我要开始吟诗了,

花兵月阵暗交攻,久惯营城一路通。白雪消时还有白,红花落尽更无红。

寸心独晓泉流下,万乐谁知火热中。信是将军多便益,起来却是五更钟。

好了,吟完了,嫣然你请点评一下吧……”

宋嫣然听完刘策所吟诗词,随后皱起眉头,暗自念叨一阵。

忽然她明白过来,登时俏脸通红,一脸埋怨的瞪了刘策一眼,贝齿紧咬下唇,小声说道:“刘大哥,你怎么能,能做出这种……这种诗来……”

说到这里,她真的难以启齿,宋嫣然毕竟也跟着周逢和秦墨学过不少知识,加上和薛如鸢之间也是相处日久,这诗词意思稍加分析就能明白过来。

见宋嫣然这副模样,刘策轻轻说道:“现在心情是不是好多了?”

宋嫣然踱了踱脚,气呼呼地说道:“那你也不能……算了……”

想了想宋嫣然还是决定不说,现在被刘策这么一通搅和之后,心情已然好了不少……

刘策笑着说道:“其实这首诗是怀王写的,我只是觉得好玩逗你开心而已。”

……

冀州,永安,怀王府……

“阿欠……”

正在睡回笼觉的卫稷猛地打了一个喷嚏……

省了一把鼻涕后,卫稷摸了摸自己额头奇道:“没发烧啊,怎么会好端端本王会打喷嚏呢?算了,睡一觉去找吴医师看看吧……”

说完,卫稷又一头栽倒在卧榻之上,很快沉睡了过去……

六十 罗建彪

……

“宋爷,你可真让我好找啊,不声不响就从相郡跑到这远州城,隔着几百里路你们这一家子是怎么到这片的?嗯?说来听听,也好让彪爷我涨涨世面……”

只见罗建彪大步走到宋文奎跟前,从身后打手手中接过一根长长的烟杆,尔后深吸一口,吐出一个烟圈,一脸惬意的等待着宋文奎的回话。

宋文奎早已吓的不知所措,只是冲罗建彪不停叩头求饶:“彪爷,您就高抬贵手,饶过我这一家子吧,这几个月我已经给了你不少银子了啊……”

“哼……”罗建彪闻言冷笑一声,随后在一张桌子前坐下,一边抽烟一边说道,“宋爷,你给的这些个银子就连付利息都特码不够,还好意思让我放过你?这今天要传出去,彪爷我的规矩可就全坏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当初你问我借这四十万银子的时候,我可是白纸黑字跟你说的明明白白,按时还钱,还不上每个月这利息钱总得还吧?

可结果呢?不声不响就跑了?你当彪爷我那四十万银子是天上掉下来的不成?总之今日就想听宋爷一个交代,这欠的银子打算怎么办?”

罗建彪说完,就一阵摇头晃脑,直看的宋文奎万分的紧张,最后才哆哆嗦嗦开口说道:“彪爷,请您再宽限我十日好么?到时我一定把钱给您还上!现在我真的是没钱啊……”

罗建彪闻言,不屑地说道:“真没想到啊,堂堂宋家世阀,远州五大家族之一,居然会落魄到这般地步,十日?怕是再给你十年你都还不上钱!

到时你再屁股一拍开溜,让彪爷我上哪儿找你去?我这底下百十号人都吃喝拉撒的不要钱么?”

宋文奎的目光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刘策和宋嫣然,向他们投去一抹求助的眼神,希望他们能帮自己解围。

然而,宋嫣然只是默默端着茶碗轻泯茶水,刘策见宋嫣然不动,自然也不会管宋文奎的事,一想到这个当父亲的居然这么对待自己女儿,刘策没亲自上去将宋文奎揍毙,已经是相当理性克制了。

刘策和宋嫣然的冷漠,顿时让宋文奎失去最后一丝希望,只能跪在罗建彪跟前不住求饶,顺便开始欺骗道:“彪爷,再宽限几日,在下已经和我堂哥宋濂联系上了,他答应我最多十天时间就会资助我一大笔钱,介时就有钱还你了……”

“宋爷,你这话蒙三岁孩童的吧?”罗建彪当即揭穿宋文奎的谎言,敲了敲抽完的烟杆,将内中烟渣倒出烟锅,继续说道,“宋大人要真给你出头,为什么你还待在这么个破地方,瞧瞧你现在这模样,还世阀子弟?出息……”

说完,罗建彪冲自己手下挥挥手,立马就有人把一份借款单据放在宋文奎眼前,说道:“宋爷,你还是老实点,把钱都还了,你这日子也就轻松了,还能少吃些苦头,上面这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又有你的手印名讳,甭说宋大人出面,就是到了总督大人那,理亏的也是您,

若继续执迷不悟,那彪爷我可就不会这么心平气和跟您说话了,咱知道,您现在没钱,但可以拿其他东西来抵债啊……”

宋文奎望着那印有自己手印和签字画押的借据,再看着罗建彪那一脸抖动的横肉,与是怯生生地问道:“彪爷,您说怎么办吧……”

罗建彪冷哼一声,对宋文奎大大咧咧说道:“好办啊,宋爷你不是没钱么?可以拿人来抵债啊,你那一家子的人也值几个钱,你把他们交我处置,这事儿啊就算结了……”

“这怎么行!”宋文奎一听,断然拒绝道,“那些都是我的家人,如果我把他们交给您,那岂不是畜生不如么?不行不行!”

“呵……”

不远处的刘策听到宋文奎这么说,不由冷哼了一声,敢情真的是一直以来没把宋嫣然当自己女儿看待,他所言的家人里肯定不包括宋嫣然,毕竟当年宋文奎的无耻他可是亲眼所见,巴不得宋嫣然死在胡人手中……

坐在刘策边上的宋嫣然则是面色平静,脸上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因为她早对这些已经习惯了,这么多年来完全看清了宋文奎的嘴脸。

罗建彪闻听宋文奎这么说,沉思片刻,忽然抬腿一脚踹在宋文奎脸上,直接将他踹翻在地,恶狠狠地说道:“那你的意思是你讹彪爷的银子是天经地义了?我告诉你,就算天王老子来给你求情也没用!”

说完这些,罗建彪猛的一拍桌子挽起袖子冲门外大吼一声:“把人都给彪爷我带上来……”

话音一落,酒楼之外就传来一片喝斥声,和凄厉的哭喊声,不一会儿,宋文奎的两个儿子宋青峦和宋青岩以及自己的女婿还有女儿都被人押着送到了罗建彪跟前。

宋嫣然闻听这阵动静,望将过去,只见那些昔日里正眼都不会瞧自己一眼的宋家少爷和千金们,如今各个面色憔悴,身上的锦衣服饰早就被百姓常穿的粗布麻衣给替代,再也没有一丝贵族的气息。

“唉……”

见到他们如今落到这般田地,宋嫣然只是幽幽叹了口气。

“爹,救我,救我啊……”

宋青峦和宋青岩一见到宋文奎,立刻大声哭喊着向他求救,观他们鼻青脸肿的模样,显然之前遭受过不小的折磨。

“爹啊,你要救救你女儿啊,他们要把我卖到烟柳巷啊……”

而宋文奎的几个女儿,也是冲宋文奎凄声哭喊起来,哭的是如同恶鬼一般,让人乍以为是母夜叉落下凡。

望着家人在自己眼前的凄惨景象,宋文奎是心如刀割,想要出手相救却又无能为力,只能对罗建彪拱手说道:“彪爷,您不能这样啊……”

罗建彪没理会宋文奎的求情,指着宋文奎一家子犹自说道:“这远州城里的达官显贵多多少少有点龙阳之癖,你这俩儿子自小养尊处优,也算有些身段,先送入戏班磨练个一年半载,定能卖个好价钱,

至于你这几个女儿嘛,啧啧啧,说实话这模样真的不敢恭维,上不得台面,怕是青楼都进不去,也就送烟柳巷混了,好在他们都是世贵出身,好歹也值几个钱……”

说到这里,罗建彪顿了顿,眯着眼对宋文奎打趣道:“我说宋爷,你不行啊,这么多女儿咋就没一个像样的呢?哦对了,你那弃女宋小千金是个例外,

也不怪人家军督大人会疼惜有加,可惜啊,这么水灵的女儿你居然将她扫地出门,真是不知道你脑子进水还是眼瞎,到底怎么想的……”

宋文奎早已吓的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只是不停冲罗建彪磕头,说着相同求饶的话语。

而他那些个儿子女儿也是哭成一片,整个酒楼里如同嚎丧一般,让宋嫣然也为之眉头一蹙,隐隐起了一丝恻隐之心。

罗建彪对此全然不顾,依然命人将宋文奎家人的卖身契和笔墨取来放在桌子上,继续对宋文奎施压道:“别哭了,赶紧把字签了再画押,然后你也解脱,彪爷我也解脱,大家都皆大欢喜,你我之间的债务也一笔购销!”

宋文奎忙抱住罗建彪的大腿凄声求道:“彪爷,求求你了,你不能这样做啊,这样的话,我就真的完了……”

“爹啊……爹……”

“女儿不去烟柳巷,爹……救我啊……”

宋文奎的儿女也是放声求饶道,一想到自己后半生的命运,顿觉万分恐惧。

“赶紧画押!”

罗建彪显然失去了耐性,猛一拍桌子,冲身后打手一挥手。

那几个打手心领神会,立马上前架住罗建彪的双臂,然后死死扳开他的手指往红色印泥里一蘸,接着向契约上按去。

“不,不行~”

宋文奎死死挣扎,咬紧牙关奋力反抗不让手印在纸上落下,但是他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济于事,最终还是在卖身契上按下了自己的手印。

一张接过一张,足足十六张全部按上了宋文奎的手印。当打手甩开一脸汗水的宋文奎,将一堆纸张递到罗建彪跟前时,罗建彪这才满意的笑了。

“宋爷,你的儿女彪爷我会好好照料,现在开始你还欠我的三十四万八千四百多两银子本钱一笔购销,至于利息……呵……算啦……彪爷也是讲道理的人,告辞了……”

说完这些,罗建彪起身就带着打手和宋文奎的子女,不顾他们哭喊就向门外走去。

听着耳边传来凄厉的哭喊声,宋嫣然再也坐不住了,不及刘策反应过来,忽然起身来到罗建彪跟前。

“彪叔,还记得我么?”

却见宋嫣然笑着冲罗建彪欠身行了一礼,那姿态似乎和罗建彪异常熟络。

罗建彪一愣,仔细打量了一阵眼前这个水灵可人的姑娘,然后点点头,狐疑地说道:“是很眼熟,敢问姑娘您是?”

宋嫣然微微一笑说道:“彪叔,您忘啦,当初在相郡街市上,你出手救下一个被人贩子拐跑的小女孩,还带她去吃了一顿饱饭,那个女孩就是我啊……”

罗建彪闻言,仔细想了想,忽然恍然大悟,指着她满脸不敢置信地说道:“想起来了,想起来了,你是宋丫头?”

宋嫣然闻言轻颌一下眼眸:“彪叔总算记起来了?嫣然真的要好好谢谢你呢……”

罗建彪摇着头,望着宋嫣然感叹道:“真没想到啊,当年那个满脸脏兮兮的小丫头片子居然出落的这么水灵,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呢?”

宋嫣然瞥了罗建彪身后那群“亲人”一眼,随后对罗建彪说道:“彪叔,能否给嫣然几分薄面,放过宋文奎这一家子,他们欠你多少银子,和我说吧……”

六十一 彻底分清

……

望着宋嫣然一脸诚恳的模样,罗建彪眉头一蹙,回头扫了眼颓废至极的宋文奎一家人,对宋嫣然说道:“宋丫头,这群畜生这么待你,你干嘛还要瞎掺和这趟浑水呢?

听闻你现在跟军督大人眼瞅着就要成亲了,那就好好当你的侯府夫人呗,你呀,就别管这档子事了,他们不值得你这样……”

宋嫣然刚要开口,宋文奎的那些个家人都认出了那衣着端庄贤淑的可人女子就是宋嫣然后,立即如同抓到一根救命稻草般,向她求起情来。

只见宋青峦率先对宋嫣然大声呼救道:“小妹,救救你哥哥我吧,我是你同父异母的亲哥哥啊……”

宋青岩也哭着说道:“小妹,念在我们都是一家人的份上,求你一定要救救你二哥我啊,我不想唱戏,真的不想去伺候那些个权贵……”

“妹妹,求你救救姐姐一把吧……”

“妹妹,念在都是骨肉的份上,你无论如何也要救救姐姐,要是被卖到那种地方,姐姐这辈子都完了……”

“妹妹啊,你侄子才五岁,你忍心让他知道他娘有这种遭遇么?求求你救救我吧……”

宋嫣然的那些个姐姐们,现在也都各个面带梨花,不断哀求宋嫣然解救她们。要知道以前宋嫣然在宋府的时候,这些所谓的姐姐都是变着法子欺负她,折磨她,压根就没将她当人看。

“你们都给我闭嘴!”罗建彪被吵的烦了,当即回头冲他们怒喝一声,“再吵每人二十个嘴巴子,有胆就再给我吵一声听听!”

在罗建彪的恐吓下,这些宋文奎的哥哥姐姐们立刻吓得浑身一颤,当即全都乖乖闭上了嘴吧……

宋嫣然对那些“血浓于水的亲戚”哀求,只是报以一丝淡淡的冷笑,随即对罗建彪又说道:“彪叔,至于为什么你就别问了,如果你相信嫣然,就将他们的卖身契都交给我,你可以去冀州永安找我,到时我会将他们所欠的银子全数付清……”

罗建彪闻言,十分不解地说道:“宋丫头,我就不明白了,这些个混蛋值得你这么帮他们么?更何况他们这次欠的钱额可不是小数目,不是彪叔不信你,可到时我拿什么信物去求见你呢……”

“就凭我!”

宋嫣然刚打算开口,刘策的声音就在宋嫣然身后沉稳的响起。

罗建彪顿时一怔,望着刘策的面容,直觉似乎一股寒意迎面扑来,令他不由自主的退后了两步。

刘策经过宋嫣然身边,与罗建彪错身而过,他的打手们不由自主的退开一条路,径直来到放笔墨的桌子前,取过毛笔和宣纸,在上面留下大大的“刘策”二字。

随后刘策将笔一掷,拿起宣纸对罗建彪问道:“这两个字就是信物,不用找嫣然,宋文奎欠你的银子,就由本军督替他还了!”

罗建彪闻言,大吃一惊,忙接过刘策手中的宣纸望了一眼,然后忙对刘策拱手说道:“不成想是传闻中的大名鼎鼎的镇东将军汉陵侯,在下罗建彪,早就对军督大人是万分敬仰,今日有幸在此得遇,真是三生有幸……”

刘策轻轻一抬手对罗建彪说道:“听闻彪爷也算是一号人物,不知可否给嫣然一个面子,把宋文奎一家子都放了,他欠你的银子,本军督连本带利一文不缺的发给你。”

罗建彪点点头,连声说道:“既然军督大人发话,在下自然遵从,这就按您说的办……”

话毕,他回头冲那些打手挥了挥手喝道:“还不按军督大人说的做,把这些个废物都放了吧……”

打手闻言,立马松开了抓宋文奎家眷的手,甫一脱离危险,他们这一家子立马抱在一起痛哭起来。

罗建彪十分明智的将那些卖身契交到刘策手中,对他说道:“侯爷,这是宋文奎一家的卖身契,还有借据附件,都在这里,你看看对不对?”

刘策接过这些契约单子,然后转交到宋嫣然手中说道:“嫣然,你看看……”

宋嫣然接过单据,冲刘策甜甜一笑:“谢谢你,刘大哥……”

刘策轻颌一下双眸,随后神色一收对罗建彪说道:“放心,本军督会把银子给你准备好,是打算让本军督派人送来的话,留个地名儿,或者彪爷可以拿本军督给你的凭证亲自来永安军督府,你这一路的车马钱,本军督也会替你报销……”

罗建彪笑道:“今日能结识军督大人这样的英雄豪杰,这银子就算不要也值,不知军督大人可否赏脸陪在下喝上一杯酒呢?”

“今日怕是不行!”刘策说道,“本军督还有要务在身,只能改日了,或者等彪爷有时间来冀州再喝也不迟!”

罗建彪点点头:“军督大人公务繁忙,在下明白,罢了,这银子就当是在下送给军督大人和宋丫头的新婚礼,等改日在下一定要去永安拜访下汉陵侯……”

说到这里,罗建彪顿了顿,回头不屑地瞥了眼宋文奎一家子,随后又小声跟刘策说道:“军督大人,这宋文奎一家都不是个东西,你呀,不值得帮他们……”

刘策闻言,只是望了一眼宋嫣然,随即说道:“本军督只是替嫣然了结一桩心事而已,只是没想到嫣然居然也跟彪爷您是相识,真是让人有些意外。”

罗建彪叹了口气,对刘策身边的宋嫣然点了点头,继而轻声说道:“军督大人,宋姑娘自小命苦啊,您可千万不要委屈了她……”

刘策眉头一蹙,对罗建彪沉声说道:“本军督怎么对嫣然自然知晓,彪爷未免也管的太宽了些,对了,宋文奎欠你的银子本军督自然还是会奉上,想要献礼那就请彪爷你另备一份吧,

一码归一码,本军督也不会莫名其妙赚你的便宜,只是听嫣然所言你曾经救过她,在此本军督表示感谢,这份恩情就暂且记下了……”

“不愧是军督大人,说话就是痛快直爽!”罗建彪闻言忍不住赞叹一声,“那就依军督大人所言,改日一定登门拜访,还望军督大人到时莫要嫌弃!”

刘策点点头,算是认同了罗建彪的话。

罗建彪心情大好,对刘策拱手施礼,又说道:“好了,这里就交给军督大人处置,在下就不打扰你们了,暂且别过。”

说完又对宋嫣然笑着拱拱手:“宋丫头,我就说了好人有好报吧?有了军督大人这等英雄豪杰在你身边守着你,以后是没人能动你分毫了,告辞了……”

话毕,罗建彪就领着手下步出了酒楼大门,临走不忘让这些打手对刘策和宋嫣然行礼致敬。

“这个罗建彪,为人真是圆滑的很,不过倒也挺讲理的人……”见罗建彪离去,刘策暗自给他性格下了个定义。

宋嫣然捧着一堆卖身契,静静地走到宋文奎一家子面前,将契约一股脑丢在他们跟前说道:“都拿回去自己处理了吧……”

众人闻言,立马蜂蛹而上,争抢着寻找着属于自己的那份卖身契约,待找到后迫不及待的撕碎,而那宋青峦更是夸张的将纸张撕碎全部塞入嘴中吞咽了下去。望着眼前这一幕,宋嫣然瞳仁里全是厌恶的神情。

宋文奎当即起身来到宋嫣然跟前几步远的地方对她说道:“然儿,爹就知道你不会这么狠心的,其实你心里还是有我们这一家人的对么?然儿,我……”

“不要自作多情了……”宋嫣然毫不客气打断宋文奎的话,“这次之所以帮你,只是为了还你父女之间最后一丝亲情,毕竟我在宋府待了十年,算是有些养育之恩,只为回报你让我来到这个世上这份情义,

从今天开始,我宋嫣然就和你宋文奎一家之间,再无任何半点瓜葛,你我父女情分也彻底两清,你们以后是死是活,与我无关!”

宋嫣然这番话说的异常坚定,让宋文奎和他的亲人都齐齐愣住了。

其实宋文奎这一家子从适才开始,就一直以为宋嫣然心软,想借助刘策和宋嫣然的关系再次东山再起,可不想宋嫣然居然如此不讲情面,直接了当要和宋文奎一家一刀两断。

这可把这些人急坏了,尤其宋文奎这对父子兄弟,罗建彪的债务算是有了个圆满结果,但是宋青峦兄弟俩在外欠的百万两银子赌债还没还清呐,这时候他们怎么甘心让宋嫣然这棵代表权势富贵的摇钱树和自己一刀两断呢?

宋青岩当即朝宋嫣然急促地说道:“小妹,你不能这么绝情啊,我宋家好歹把你抚养成人,如今你富贵了怎能忘记我呢?现在我宋府有难,你更该帮衬一下,

你大哥我和你大哥在外还欠了一百三十万两银子,你得想法子替我们还上,这是你身为宋家儿女的责任啊!”

宋嫣然闻言,顿时眉牙一弯,还未说话,不想宋嫣然的“姐姐”也不知廉耻的开口说道:“是呀小妹,你怎么能这么绝情呢?你侄子也五岁了,现在每天吃的粗粮,这住的也差,你这当姑姑的是不是该为你侄子考虑一下?”

宋文奎一家七嘴八舌喋喋不休的对宋嫣然提出一堆让人匪夷所思的要求,气的宋嫣然是面颊通红……

“无耻到这般地步也是罕见……”

刘策轻声嘀咕一句,然后握住宋嫣然的手小声说道:“走吧……”

“嗯……”

感受刘策手掌心传来的温度,宋嫣然松了口气,莞尔一笑,轻轻应了一声和他一起向酒楼之外走去。

“小妹,你不准走啊,你走了,你大哥的命怎么办啊,回来……”

见宋嫣然要离开,宋青峦一个激动之下,竟然向她扑了过去,想要抓宋嫣然的肩膀。

“啪~”

下一刻,就在手掌要触碰到宋嫣然肩膀的时候,刘策忽然转身一巴掌狠狠将他扇飞了出去。

宋青峦只觉眼前一片金星直冒,面颊上火辣辣的疼,嘴里似乎有一股腥味回绕,待张嘴一瞬,掉出两颗带血的牙齿,可见刘策这一耳光夹带了怎样的怒火。

抬眼望去,却见刘策一脸阴沉的盯着他,眼里的戾气无可遏制,直瞪的宋青峦脊梁骨发寒。

六十二 高攀不起

……

“嫣然说的话你们没听懂么?现在开始你们跟嫣然没有任何关系,要有谁再敢碰她一下,本军督就把他的皮给剥下来!都给我滚远一点!”

刘策指着宋文奎一家子一通喝斥,顿时吓的他们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只能缩在一起不敢再发出声响。

这一刻,他们才反应过来,如今的宋嫣然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可以任由自己欺凌的无助小丫头,在她身边有一个权势滔天的汉陵侯,以前本就得罪不起,现在更是连让他正眼瞅一下的资格都没有了,有他在,自己根本就动不了宋嫣然分毫。

“走吧,刘大哥……”宋嫣然拉了拉刘策的手臂,轻轻说道。

刘策淡淡一笑,挽住宋嫣然的手,柔声说道:“嗯,走吧……”

话毕,二人不再理会身后的宋文奎一家子,齐齐步出了酒楼大门。

见宋嫣然和刘策离去,宋文奎本能的想要去拦住他们,可不想下一刻,在酒楼内守候刘策的护卫竟是同时从各自桌子前起身,紧随刘策而去,吓的宋文奎不敢再妄动,只能眼睁睁看着刘策和宋嫣然这对璧人在自己眼帘逐渐消失。

“然儿……”

宋文奎喃喃自语了一声,现在他再一次发现自己与她之间的那层鸿沟无法逾越了。

“爹,小妹走了,我们怎么办啊?”宋青峦捂着被刘策扇的青肿的面颊,哭丧着张脸对宋文奎说道,“还有一大笔赌债呐,就不能让小妹替我们都还了么……”

“你还好意思提!”宋文奎猛喝一声,止住宋青峦的话,怒气冲冲地说道,“要不是你,家里又怎么会沦落到这般田地?要是你们小时候对然儿好点,她会至于这么绝情么?”

一边的宋青岩闻言,顿时一脸不服气,对宋文奎说道:“爹,你这话可就不对了,那时候我们欺负小妹,你也没阻止啊?

怎么能全怪我们呢?再说了,当初是你将小妹赶出家门的,我看啊,责任都在你身上!”

宋文奎闻言,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宋青岩骂道:“你居然还敢顶嘴?我把嫣然赶出门还不是受你那娘指使么?我真没想到,你娘居然会这么恶毒……”

“好了,你俩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宋青峦打断宋文奎和宋青岩之间的争执,“现在该想想怎么让小妹回心转意,不然的话,那些债主找到我们,就怕没活路了!”

宋文奎沉默了一阵,苦笑着摇摇头:“真没想到啊,昔日我最瞧不起的女儿,如今却已经登到了我们高攀不起的地步,唉……慢慢来吧,我相信然儿不会这么狠心的……”

正在这时,掌柜的来到宋文奎面前,对他说道:“你被解雇了,赶紧收拾东西滚蛋……”

宋文奎一愣,忙对掌柜说道:“这,这是为何啊?”

“为何?”掌柜的冷哼一声,“你方才惹出那么多事来,我这生意还做不做了?更重要的是,你们居然敢开罪汉陵侯和他的未婚夫人?也不看看自己什么东西?赶紧滚蛋!”

宋文奎忙说道:“掌柜的,你误会了,那宋嫣然是我女儿,汉陵侯是我女婿,我们都是一家人……”

“你跟汉陵侯一家人?我还是当今皇上他娘舅呢!”掌柜厉喝一声,指着宋文奎说道,“刚才你们的事儿,我也都知道了,人家宋姑娘跟你们说的明明白白,断绝父女之情,你们还有脸提是一家人?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个儿,看看到底配不配!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异想天开!赶紧滚吧,你们再在这儿呆下去,我这酒楼生意就没法做了。”

被掌柜一顿奚落,宋文奎一家子也不敢顶嘴,最后,宋文奎只好妥协,对掌柜说道:“那掌柜的,我干的这些日子,这工钱……”

“屁的工钱!”掌柜当即回绝宋文奎等我话,“才干几天就好意思提工钱?瞧你今天带来的乱子,我没问你赔钱已经不错了,最后一遍,立刻滚蛋!否则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看着掌柜一脸蛮横的态度,宋文奎一家子都是敢怒不敢言,要知道以前自己富裕的时候,这些人怎么敢这么待自己?只能说是世事无常,很快,宋文奎就带着一家子离开了酒楼,另外谋生计去了。

……

前往总督府的路上,刘策跟宋嫣然一起坐在四轮马车内,听着宋嫣然讲述关于罗建彪的事迹。

“刘大哥,你不知道,其实彪叔算是个很守规矩,也很仗义的人呢。十一岁那年,我在菜市里捡捞剩菜叶子的时候,被两个人贩子给抓走,当时我那个急啊,

不想在经过一间赌场时,当时给人看场子的彪叔立刻出手教训了那俩人贩一顿,然后把我救了下来,

彪叔为人其实很不错的,他了解到我的情况后,知道我两天没吃东西,立刻带我去馆子里吃了顿饱饭,那是我几个月来吃的最饱的一次,

之后又送了我几吊钱,嘱咐安慰我几句后就把我送回了自己的住所,当时我就把彪叔当自个儿亲人一样,经常去赌场探望他,而彪叔每次只要身上有多余的钱,就一定会分我一些,

当初就是靠着彪叔帮助,我才熬过了最难的那几个月,再后来彪叔似乎找到了其他更好的行当,给我留下几串钱后就离开了相郡,并说等他混出个人样就回来把我接过去当侄女养,

不想这一走就是四年,我十五岁的时候彪叔回到了相郡,这时的彪叔已经衣着光鲜,算是地方混出名的地霸了,谁见了他都得恭敬的称呼一声彪爷,

后来得知,彪叔跟官府暗中合作,专门干些他们明面上不敢干的事,有了官府做靠山,彪叔的势力越来越大,到最后一些小的世家以及府衙官吏都不敢去惹他,

不过彪叔虽然心狠手辣,却依旧十分仗义,他放贷给穷人的钱从来都不收利息,有人问他为什么这么做,他说自己也是穷苦人家出身,知道穷人的难处,何况穷人地方也赚不到几个钱,要赚就赚那些富人的钱,

所以,只要是富人去问他借贷,他出的利息都是异常高,也不怕他们不来借,毕竟那些富人问他借钱,说明一定是走投无路的时候了,也不怕开罪他们,

而且,彪叔还经常施粥给穷苦百姓,他的粥特别稠,还不掺半点沙子,喝起来是又香又甜呢……”

听完宋嫣然对罗建彪的描述,刘策对这个人有了初步认识,用一句话形容,就是一个有着自己底线的人。

稍作沉寂之后,宋嫣然忽然对刘策说道:“刘大哥,你是不是觉得我特绝情的人?不管怎么说宋文奎都是我的父亲,是不是太……”

“不必说了,嫣然……”刘策对她淡淡一笑,“你做的很对,对宋文奎这一家子,就该划分清楚界限,更何况,你也已经仁至义尽了。”

听刘策这么说,宋嫣然微微一笑:“你真的这么想么?”

刘策回道:“要不是怕你受到惊吓,我已经宰了宋文奎那一家了!”

“咯咯……”

宋嫣然闻言,顿时忍不住笑出声,总算放下了心结。

过了一会儿,宋嫣然低着头抓着裙摆一角,小声对刘策说道:“刘大哥,今日真的谢谢你,花了这么多钱,我真的有些不知该如何说……”

刘策当即回道:“嫣然,你我之间还用的着说这个谢字么?我既然把府邸钱财都交由你打理,本来就是让你支配的,无论你怎么花我都不会在意,以后这样的话不必再提……”

“为什么你总是对我这么好呢?”宋嫣然细声问道。

刘策深情的望着宋嫣然说道:“因为你是我刘策的未婚妻,我不对你好还对谁好呢?”

“噗嗤~”

宋嫣然看着刘策一脸痴情的模样,忍不住窃笑一声:“真没想到,出了一趟远门回来,你变的这么会说话,想当初我在远州城外想让你扶我下车你都没半点反应呢……”

“呵呵……”

刘策闻言,也是尴尬的笑了起来,回想几年前和现在,这其中自己的经历可以说是一言难尽。

欢声笑语过后,刘策一行人已经行至远州内城之中,宋嫣然拉开车帘一角,望着车窗外那繁华的街道,不由叹息道:“以前,我想都不敢想能进到这种地方来,可不知为什么,现在的我对这些已经失去了兴趣,明明还是很喜欢啊,这是怎么回事呢……”

刘策闻言,笑着说道:“那是因为你现在有能力获得这些了,久而久之,你的心境也就变了,人在没钱的时候首先考虑的就是如何填饱自己的肚子,自然对那些遥不可及的东西只能仰望了,

可一旦人生有了际遇,有了钱之后,以前得不到的东西能轻而易举的得到,自然就失去了吸引力喽……”

宋嫣然轻轻点了点头,对刘策笑着说道:“你说的似乎很有道理,不过,还得谢谢你啊,要不是刘大将军,我可过不上这样的日子,现在的我已经很满足了……”

刘策摇摇头,自顾自的说道:“不,我给你的还不够,远远不够,我还得更努力一些才行……”

宋嫣然露出诧异的神情,奇道:“刘大哥,你在说什么呐?什么够不够的?没事吧?”

“没事……”

刘策安慰了一声,然后身体向后一仰,瞄了车窗外的景色一眼,总督府的轮廓已经逐渐浮现在自己眼帘之内。

“总督府就要到了……”刘策指着车窗外对宋嫣然说道,“等见过姜总督,早些处理完公务后,一起回转汉陵瞧瞧吧……”

“嗯,都听你的……”

宋嫣然甜甜一笑,随即和刘策一道,把目光锁定在窗外街市之上。

……

六十三 姜泽传闻

……

远州总督府,依旧是那么的端庄气派,得知刘策前来拜访的姜浔,当即命人准备了上好的茶点迎接。

姜浔已经四十八了,二十七岁升任远东总督至今,足足在任二十一年也算勤恳尽职。

现在朝廷一纸令下,让自己弟弟姜泽接替总督之位,也是到了该回江南苏州府任闲职养老的时候了。

如今卸任在即,姜浔也没什么好遗憾的。

与公,远东局势已然稳定,塞外东部草原也都在刘策掌控之中,再也不用担心胡奴南下,相信只要按部就班的继续平稳发展,远东各省这些年造成的损失定会慢慢恢复过来,重新焕发活力。

与私,姜浔爱女(养女)姜若颜终于和刘策完婚,并被朝廷册封为一品诰命夫人,也算是了了一桩大的心事,现在只希望自己能早些抱个孙子(外孙)吧。

当然,相比这些,最让姜浔欣慰和激动的,就是自己失散多年的四子姜睿居然真的还活在世上,且就在自己身边,关键是能力居然会这般出众,一举扭转了整个远东颓废的局势,创造了一个又一个的奇迹。

现在,姜浔可谓是人生赢家,此刻功成名退必将在族谱上留下浓厚的一笔,只要姜泽接任继续跟刘策合作的话,远东各省定会成为全大周最强大的地区。

在姜浔和史云澜热切的期盼中,刘策携着宋嫣然终于迈入了总督府大厅,姜浔夫妇激动之余,齐齐起身迎了上去。

一进府厅,刘策就和宋嫣然一道,对姜浔夫妇行礼致意。

“刘策参见姜总督,见过史夫人……”

“民女宋嫣然,见过总督大人,见过史夫人……”

望着刘策和宋嫣然二人,姜浔不住点头,尤其在刘策身上又多打量了几眼,随即说道:“都起来吧,快请入座……”

刘策和宋嫣然谢过之后,立刻起身来到一侧的客椅之上入座,很快就有侍女将新泡的茶给二人送来,放在在座各人茶几之上。

“咳咳咳……”

姜浔端起茶盏,有意无意的咳嗽了几声,然后故作深沉地说道:“刘策,你方才叫我什么?现在是不是该改口了?”

刘策立马反应过来,起身笑着对姜浔和史夫人一拱手:“是在下疏忽,小胥拜见岳父大人,拜见岳母大人……”

姜浔笑了笑,满意地点点头,史夫人更是激动万分,忙对刘策说道:“孩子,别傻站了,快坐,朝食没吃饿了吧?娘给你准备些吃的去?看你出去这么久,人都瘦了一圈啦……”

史夫人莫名其妙对自己分外热情这点,让刘策至今都百思不得其解,这其中究竟是出于什么缘由?也许就是所谓的缘分吧。

“多谢岳母大人,在下来时已经用过饭了,不劳操心……”刘策忙拒绝道。

姜浔见此也是埋怨的望着史云澜,挥挥手说道:“瞧你怎么说的话?现在都什么时辰了?都快临近午时了,还问咱儿子早食是否吃过?真要担心他饿着,就赶紧去准备午食吧……”

“哎!”史云澜闻言,立刻起身说道,“瞧我这记性,真是的,这就亲自下厨做饭……”

宋嫣然见此,和刘策一笑,起身对史云澜说道:“伯母,让我和你一起去厨房看看,顺道帮衬一把可好?”

“这……”史云澜有些为难,“宋姑娘,你是客人,怎么能让你帮忙呢?”

宋嫣然微微一笑:“没事的伯母,你就让我帮忙吧,顺便也可以欣赏一下总督府的风景呢……”

史云澜闻言,看了刘策一眼,脸上满是征询的神情。

刘策笑着说道:“岳母大人,您就让嫣然去吧,她厨艺马马虎虎,就有劳您多指点她一番了……”

史云澜这才放下心来,对宋嫣然说道:“真没想到,宋姑娘还真会做饭,也好,正好帮帮老身,请随我来吧……”

“嗯……”

宋嫣然应了一声,随后冲刘策做了个鬼脸,便随史云澜去往厨房,偌大的会客厅,很快就只剩刘策和姜浔二人。

刘策对姜浔一拱手说道:“岳父大人,这次来拜访您,一来是您即将卸任,与您道个别,其次,小胥想了解一些关于叔伯的情况……”

姜浔笑着说道:“早料到你会有此一问,我这弟弟到底是什么人,你听我跟你说一些关于他的生平就知道了……”

说着,姜浔取出烟斗,往里面塞了一把烟丝,点燃后就深吸了一口,待吐出一个烟圈后,才缓缓对刘策道来关于姜泽的一些情况。

“你这叔伯,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是个为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只要能获取利益,谁都可以牺牲,哪怕自己的亲生儿子和女儿都可以,

十年前,岭州边境缅寮十万大军压境,直取定南关隘,当时镇守定南关的主将就是你这位叔伯,手中只有五千不到的兵力,

按理说这时候是无论如何都守不住的,可偏偏你叔伯却做到了,硬生生打退了缅寮蛮军的进攻,赢得了这场防守战的胜利,

不过,你可知道他是如何守住这定南关的么?说起来真是令人触目惊心,为了激励将士守城,他不单将自己的财物全部送给守军士卒,还将自己一道在关内配自己的妾室送给守军将士取乐,

在这种激励之下,定南关守军士兵自然是各个士气高涨,几次击缅寮大军攻势,硬是撑到他们粮尽而退,而你叔伯姜泽也是因为这一战闻名,被朝廷命为岭州刺史,

可惜他这送妻行为让咱姜家蒙羞,被你爷爷狠狠痛骂了一顿,然而,你这叔伯就是死性不改,之后又做出不少丧尽天良的事来,这其中闹最大的事就是江南血案,

大概七八年前吧,你这位叔伯刚从岭州调回江南担任新设江南水师提督,负责应付瀛洲海盗的骚扰,起初的时候,战事进行的很是顺利,瀛洲海盗被其数次击退,取得了一连串的胜利,狠狠打击了赢奴气焰,

但是,这种情况只维持了一年不到时间,姜泽对瀛洲海盗有了初步了解之后,便制定了主动出击盘踞宁州海岸附近岛屿上瀛奴的方案,打算彻底肃清瀛奴对江南各地的威胁,

为了此次出击能一举成功,姜泽可谓是费尽了心思准备一年之久,全力打造了近百艘可搭乘数百人的战舰,又从各地散尽金银招募了近万水师后,正式开始了对宁州海域各处瀛寇的扫荡,

姜泽为了自己能赢,带上了唯一两个儿子上了战舰,还是他膝下最优秀的两个儿子,姜松和姜柏两兄弟,用以激励水军将士,

可惜,那一战失败了,一百六十多艘战舰被早已有所准备的赢寇烧毁近半,近万水兵回到营地的不足四成,可谓是惨烈的失败,且这一战中,十四岁的姜柏也坠海而亡,

这件事对姜泽的打击似乎十分巨大,为了掩人耳目,也担心你祖父责怪影响自己在家族中的地位,居然将这过错全推倒一起出海的儿子姜松身上,

更是逼死松儿母亲和妹妹,将母系一家罗门一家全数全数灭门,唯有姜松逃过一劫,至今下落不明,

唉,本督这个弟弟真的是手段狠辣,为了自己目的连亲情都可以不顾,所作所为太过狠绝,这件事后,就被朝廷撤掉了水师提督的职务,又调回岭州任刺史去了,

现在他被调到远东任总督,你可要悠着点儿,你这位叔伯可不像你爹我这么好说话,必须时刻要提防着点……”

听完姜浔的话,刘策对这新任的总督有了一个初步了解,总之就是一个不择手段的人,看样子朝廷是在给自己使绊子,一直都在防着自己做大。

不过,姜泽能阻止的了自己么?以前手中只有几千人的时候都能在远东立稳脚跟,现在的自己,实力和之前早已今非昔比,又有何惧之有呢……

“你也别慌……”见刘策沉默不语,姜浔以为他在担忧,敲了敲烟斗里剩余的烟渣,又从烟盒里取出一把烟丝塞入烟斗,安慰道,“毕竟你这叔伯刚来远东,还有很多地方不熟悉,难免会有仰赖你的地方,你们啊,短时间内是不会有什么冲突的,就安心吧……”

说完,姜浔又点燃了烟斗上的烟丝,开始吞云吐雾起来。

刘策笑着说道:“小婿多谢岳父大人指点迷津,放心吧,小婿一定会和这位三叔伯好好相处,保证其乐融融……”

姜浔闻言,笑着说道:“其实与姜泽相比,本督最放心不下的还是你,你这个性也是好强的很,就怕姜泽不来惹你,你也会去惹他……”

刘策微微一笑:“岳父大人多虑了,小婿不会如此莽撞,只要三叔伯不惹小婿,小婿也没那闲心去与他去斗呢。”

“呵呵……”

姜浔干笑两声,脸上表情显然是对刘策的话表示不信任,不过也没有什么紧张的神色,因为他相信自己这个女婿有绝对的能力处理好与姜泽之间的关系,毕竟刘策虽然不是一个愿意吃亏的主儿,但也并非不讲理的人。

“吃饭啦”

就在这时,宋嫣然和史云澜一道,和下人端着一桌子饭菜来到隔壁偏房食厅,冲刘策和姜浔大喊了一声。

姜浔当即和刘策一道向餐桌走去,一近身,就见史云澜一脸堆笑夸赞着宋嫣然:“真没想到啊,宋姑娘厨艺真是精巧,这么一会儿功夫,一桌子菜就做好了,老身也只是打打下手呢,呵呵……”

宋嫣然笑着对史云澜说道:“伯母,你谬赞了,我不过做了些家常小菜而已,和史夫人相比,当真只是搬门弄斧了呢……”

六十四 小洛死了

……

“宋姑娘这嘴可真甜,赶紧坐下吧,你们也别愣着了,赶紧过来吃饭吧……”

史云澜对宋嫣然是越看越欢喜,人美手巧,厨房里一顿眼花缭乱的手艺操作,瞬间让史云澜刮目相看,同时也认可了宋嫣然当自己“儿媳”。

刘策和姜浔一起入座后,起初姜浔板着张脸没什么好脸色给宋嫣然,毕竟她的存在始终威胁着自己女儿姜若颜的地位,但当他拿起筷子夹过一口菜后,瞬间也被她的厨艺给征服,对宋嫣然是赞不绝口。

一家子很快就在良好的气氛中,用起了午餐,期间是有说有笑,宋嫣然爽朗的性格逗的史云澜是笑的合不拢嘴,越来越喜欢这个姑娘,后来从刘策口中了解她的过往后,甚至忍不住落下泪来……

饭后,刘策便谢绝了姜浔夫妇挽留,向他们道别,同时打算再转道去一趟沐家。

见刘策执意要走,姜浔夫妇也不再挽留,熟知刘策脾气的二人只是嘱咐他有时间一定要去苏州转转,刘策自然是答应了下来。

拜别姜浔夫妇后,刘策携宋嫣然前往沐天成的府邸,毕竟此次能迅速平定辽东,沐家的帮助也是非常大,该去拜会一下顺便打算商议下接下来的商贸合作。

……

而此刻的沐府府厅之内,一道熟悉的身影正恭敬的立在沐家家主沐天成和他儿子沐云臻面前,客厅中间放着一口箱子,箱子内满是白花花的银子,少说也有两千多两。

沐天成轻泯一口茶水,对这些银子是看都不看一眼,只是抬头望着那道魁梧的身影,不住暗暗叹气。

这人正是张烈,此次前来沐府,就是为了替小洛赎身而来,而眼前这箱银子,则是自己这次随刘策入关用自己军功换来的犒赏。

只见张烈拱手说道:“沐大人,这里是两千一百六十两银子,足够为小洛赎身了吧?”

沐天成摇摇头,对张烈说道:“真没想到啊,你居然是将帅之才,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唉……”

而沐云臻则是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对张烈没有半点的尊敬之意,在他眼中,张烈依旧是那个卑微的下人而已,根本没体会到他身份的转变。

张烈听完沐天成的话,继续说道:“沐大人,请将小洛让在下带走吧,这些银子想必也是足够了,等处理完这些事,我还得回冀州覆命……”

沐天成又叹了口气,瞥了眼那箱银子,对张烈说道:“张烈啊,你能有这些银子也是实属不易,想必也是拿命换来的吧?应该拿它找户富贵人家千金喜结连理,而不该用在一个下人身上,你说是么?”

张烈闻言,立马说道:“沐大人,还请你将小洛唤来,我答应过要给她赎身的,现在是该为自己所说的话实现承诺的时候了,如果你们觉得银子不够,我车上还有一箱,应该足够给小洛赎身了。”

沐天成见张烈执意要给小洛赎身,只能无奈地说道:“张将军,你这又何必呢?一个下人而已,值得么?”

张烈说道:“男儿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在下虽然出身卑微,但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就应该要兑现。”

“哼……”

一直不说话的沐云臻听闻张烈的话,不由冷哼了一声,不屑地说道:“张烈,你现在也好歹是有身份地位的人了,又何苦在一个卑微不足挂齿的婢女身上浪费时间呢?”

张烈回道:“沐公子,这是一份承诺,做人又岂能言而无信,既然答应了小洛姑娘,就应该实现当初对她的约定!”

沐云臻闻言,又是不屑的撇了撇嘴,只是自顾自的望向他处,不再理会张烈。

“张烈,你听我说……”深思良久之后,沐天成叹了口气,面带难色对张烈说道,“小洛已经不在府中了……”

张烈一听,忙道:“不在府中?那她去了哪里?”

沐天成面带痛苦地说道:“实不相瞒,小洛四个月前偶染风寒,过世了……”

沐天成的这番话顿时让张烈脑海一片空白,他满脸不敢置信地说道:“这怎么可能,我不相信!”

“是真的……”沐天成说道,“都怪我没注意,才让小洛的病情变的严重,等发现的时候,唉……”

说到这里,沐天成顿了顿,深深叹了口气说道:“对此,我万分的抱歉,没能救回小洛,还请张将军节哀顺变吧……”

从沐天成嘴里确定小洛身死的消息后,张烈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差点摔倒在地上。

沐云臻见此,轻哼一声,继续玩味地说道:“张将军,这人都死了,你也甭伤心了,在下听闻你现在跟着汉陵侯建功立业,又何愁没有女人?何苦为一个婢女如此伤神呢?”

张烈沉默一阵,忽然问道:“那么小洛的坟墓在哪里?”

沐云臻说道:“一个下人而已,哪有资格给他立墓碑?随便找张竹席一卷丢到荒郊野岭就是了……”

“直娘贼!”

不想沐云臻的话彻底刺激到了张烈,一声暴喝,直震的沐云臻一阵隐隐刺痛。

下一刻,张烈一个箭步冲上前一把抓住沐云臻的衣领,猛地一提,一双怒目圆睁,死死瞪着沐云臻。

沐云臻还未反应过来,耳边就回荡起张烈那震耳欲聋的嘶啸声:“下人的命就不是命了?你个纨绔子弟竟然如此对待小洛,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张烈咆哮过后,高高举起沐云臻,直接吓的他是惊叫连连,沐天成见此,忙起身安抚着张烈:“张将军,冷静些,不要冲动啊,臻儿是不会说话,我替他向你致歉,但你现在就算打死他小洛也不会死而复生啊……”

张烈闻言,愤恨的盯着沐云臻,只见沐云臻脸上满是求饶的神色,面色也因为自己掐住他的脖子而变得青紫。

在沐天成不停好声劝慰之下,张烈这才慢慢冷静下来,最后松开了抓着沐云臻的手。

“咳咳咳……”

从张烈手中挣脱出来的沐云臻,立刻忍不住咳嗽了一阵,在沐天成的轻抚下,才逐渐恢复过来。

“呦呦呦,这是咋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极其妩媚的声音从屏风之后传来,定睛望去,却见一个身穿紫青束腰裙,身段婀娜的女子,手握一把绣花团扇,踩着一阵玄机步,缓缓出现在前厅众人眼帘之中。

待那女子近身后,那丹凤媚眼扫视了众人一圈,然后在张烈身上停留了一阵,见她怒气冲冲,不由娇声说道:“这不是张烈,张将军么?怎么,今日有空来府上闲逛么?还是说想见你那相好洛儿那个小贱人?”

“沐霓裳,你说话最好放尊重点!不准你这么侮辱小洛!”

回想起这女人虐待小洛的种种劣行,张烈控制不住自己情绪,冲她大声吼叫一声。

这个女人就是沐天成的女儿,沐霓裳,几乎和整个远州城富家子弟都有染的女人,可谓是“声名远振”……

“叫那么大声干什么?”对张烈的保不齐,沐霓裳只是妩媚的一笑,依然扭动腰躯绕着他走了一圈,一脸玩味地说道,“你现在就算叫再大声,她也听不到啊,还是省点力气吧……”

“还不给我退下!这里没你的事!”

沐天成生怕沐霓裳的举动会彻底激怒张烈,于是赶忙开口喝止住自己女儿的话,然后又对张烈说道:“张将军,小洛姑娘的事,真的很是抱歉,但现在事已至此,

还请张将军也不要太过伤心,不如您先回去,过些日子我处理完这里的事物,亲自到永安给你一个合理交代行么?”

张烈闻言,顿时神色变得黯然,站在一旁一言不发,而沐霓裳则是一脸鄙夷的望着一脸悲伤的张烈,万分不屑的嘀咕了一句:“男人,呵……”

就在这时,沐家的下人来报:“老爷,汉陵侯前来拜访……”

“快快有请……”沐天成闻言,忙道,“立刻收拾一下,速去准备最好的茶叶,还有,赶紧让人在府厅待命,一起拜见汉陵侯……”

沐云臻闻听刘策到府时,顿时缩了缩脖子,额头瞬间冒出一片细汗,毕竟当年鹤阳楼里被刘策一顿暴揍,已然成了他一生的阴影。

现在,自己的身份和人家已经完全地下天上,刘策都已经封侯,手底下又有着几十万精锐的军队,自己和他早已完全不再是一个级别了。如果刘策要杀自己,比踩死一只蚂蚁还要轻松……

而沐霓裳一听“汉陵侯”三个字,则是不自觉的露出一丝迷离期盼的眼神:“军督大人,汉陵侯?你真是让奴家无论何时何地都能魂牵梦绕呐,全天下的男人都是废物,也唯有你让我的心跳的那么剧烈,怎么都无可自拔。”

沐天成一家抱着异样的心思,默默守在府厅门前,等着刘策到来。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刘策和宋嫣然的身影浮现在众人眼中。

“宋嫣然这个小狐狸精,哼……她这种身份也配待在刘策身边?得施点手段整死她才行……”

一见到刘策身边一脸微笑的宋嫣然,沐霓裳顿时眼中闪过一抹极其怨毒的恨意,不过很快就掩饰了下去,和沐天成跟沐云臻一道,向刘策迎了上去。

六十五 沐霓裳野望

……

“下官恭迎汉陵侯……”

当刘策和宋嫣然即将步入沐家府厅的时候,沐天成率先带着家人迎了上去,对刘策郑重行了一礼。

现在的刘策,已经贵为侯爵身份,沐天成只能对他行以拜见礼,同时心中感叹刘策官运亨通,短短三年时间,就爬到了自己头上。

不过,沐天成也暗自庆幸,当初押对了宝,早早开始和刘策合作,现在也算是处在同一阵线。

虽然姜浔即将卸任,但只要继续和刘策保持密切联系,相信沐家以后定能在远东产生足够的影响力,也不用担心和新来的姜泽发生冲突。

刘策笑着对沐天成一家胎了抬手:“沐大人客气了,今日本军督只是来此与你叙叙旧,无需行此大礼,都起来吧……”

沐天成一家起身后,刘策又瞥见站在边上的张烈也正低着头对自己拱着手,脸上的神情似乎十分茫然,不由眉头微微一蹙,对他问道:“张营使,你怎么也在这里?”

张烈闻言,咬了咬牙关回道:“回禀军督大人,我这次是来替小洛姑娘是赎身的……”

刘策点点头:“原来如此,本军督倒也听你说起过你视小洛如亲妹妹一样,你有这份心,本军督也是很欣慰,那么小洛姑娘人呢?沐大人应该不会为难你吧?”

张烈一听刘策这么说,情绪再也控制不住,忽然抱头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这一举动顿让刘策和宋嫣然万分诧异。

“张烈,你这是怎么了?”刘策眉头一皱,问道,“莫非沐家的人不肯放人?”

说着冷眼扫了一下沐天成,登时让沐天成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忙对刘策说道:“汉陵侯莫要误会,小洛姑娘她,她已不在人世了……”

刘策闻听沐天成所说,眉头皱的更深了:“不在人世了?沐大人,这又是为何?”

沐天成叹道:“小洛姑娘是感染风寒而死,都是我这当下官的疏忽,唉……”

“得风寒而死?”

刘策轻轻嘀咕了一声,想了想随即对张烈沉声喝道:“张烈听令!”

“末将在!”

张烈闻令,纵使悲痛欲绝,也依然遵守军令,对刘策的喊声不敢有半点忤逆。

刘策说道:“你先去府外恭候,待本军督与沐大人商议完事情后,定会给你一个合理的交代,先下去吧。”

张烈闻言,擦干了眼泪,冲刘策郑重行了一礼:“末将领命!”话毕,他当即踏步走出府厅,想沐府之外走去。

等张烈离开,刘策又对沐天成说道:“沐大人,不请本军督喝口茶么?”

沐天成忙笑着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说的哪里话?请上座。”

尔后,沐天成退开身子,将主座给刘策和宋嫣然让了出来,而刘策自然也不会客气,和宋嫣然一道,坐到了那把主人才坐的位置上,而沐天成一家子则是在客椅上落座。

很快,上好的新茶被下人送了上来,刘策轻泯一口后,对沐天成说道:“沐大人,和本军督先说说那小洛的事吧,毕竟张烈现在是本军督下属,本军督有责任替他了解下事情起因经过,也免得他有心结……”

沐天成刚要开口解释,沐霓裳则抢先一步对刘策妩媚万分地说道:“军督大人,你想问小洛的事儿,不如来问奴家啊,小洛是奴家的贴身丫鬟,在这府里还有人比我更熟悉小洛的事么?”

刘策闻言,只是冷冷地瞥了沐霓裳一眼,对这种卖弄风姿,与整个远州城里世家公子哥儿有染的女人,他根本不可能有任何的一丝好感……

“还不闭嘴……”沐天成见刘策脸色起了变化,忙喝斥了沐霓裳一声,“不准对汉陵侯无礼!”

“哼……”

沐霓裳轻哼一声,瞪了沐天成一眼,便拿起茶几上的茶盏,自顾自的饮了一口,目光开始向刘策身边的宋嫣然瞟去,似乎想到什么,忽然抿嘴笑了笑……

训斥完沐霓裳后,沐天成对刘策拱手说道:“汉陵侯,抱歉,小女不懂事冲撞到了您,还望多多海涵……”

刘策微颌双眼,端着茶盏,缓缓开口说道:“沐大人,多余的话也不多说了,只想问句小洛姑娘究竟是怎么死的?本军督想听实话……”

沐天成闻言,为难的瞥了一圈府厅,尤其在沐琳裳身上停留了片刻,低声对刘策说道:“汉陵侯,你何出此言?下官不明白你这是什么意思……”

刘策说道:“沐大人,你觉得本军督会信小洛是偶染风寒而死这种鬼话么?说实话吧,趁张烈不在,告诉本军督,本军督只有知道真相,才能去想法子安抚他们。”

沐天成想了想,一时间不知该做何解答,仔细考虑了一阵,才叹了口气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小洛姑娘的确是得了风寒,只是……”

说到这儿,沐天成瞥了一眼沐琳裳,故作镇定喝了一口茶,正待再说,沐琳裳却抢先开口对刘策妩媚一笑:“汉陵侯,你又何必为一个可有可无的下人如此生气呢?为她出头?可不值得啊……”

宋嫣然闻言,当即对沐琳裳的“说道:“沐姐姐,这话儿可是不对了,人不分贵贱,你又怎能说出这样的话呢?”

沐琳裳闻言,当即“咯咯”一笑,对宋嫣然说道:“妹妹,你可真单纯,人不分贵贱的话,这不是乱套了么?难不成下人能骑到主人头上撒野?你说姐姐说的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宋嫣然一时语塞,论诡辩话术之类,她还跟沐琳裳这样的女人差了一截,虽然明知其中有不对的地方,但就是不知道该怎么接上口去反驳,只能轻咬牙关,把弄着自己的裙摆……

刘策见此,沉声说道:“本军督只想知道小洛姑娘到底是怎么死的,你们直接告诉本军督就行,为何总要顾左右而言他?”

沐琳裳说道:“军督大人,你想知道小洛那丫头在哪里么?不如奴家带你亲自去看看怎么样呢?”

“住口,你给我退下!”眼看沐琳裳越说越离谱,沐天成忍不住冲她大声咆哮道,“看看你这样成何体统,在军督大人面前还是这般模样,还不给我回房反省去!”

“哼!”

沐琳裳冷哼一声,起身瞪了沐天成一眼,头也不回的向后院走去。

……

“气死我了!”

进入后院花庭,沐琳裳愤恨的打翻一堆花草,吓的身后随行的侍女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男人,都是一群自以为是的东西!觉得自己好像能站在制高点能对女人横加指责?哼,真是不知道哪来的勇气!”

沐琳裳发泄完心中不爽,来到一片开的娇艳的花海前,欣赏了一阵之后,轻轻爱抚一阵,脸上忽然浮现诡异的笑容。

“你过来,陪本小姐说说话……”忽然,沐琳裳指着其中一名侍女说道。

那侍女闻言,怯生生的来到她跟前,小心翼翼的站在一侧。

只听沐琳裳问道:“你说,你爹是不是个畜生?”

那侍女闻言一愣,下意识的说道:“不是的,爹爹对我很好……”

“啪……”

不想侍女话未说完,就被沐琳裳一巴掌甩在脸上,痛的她是捂着半边脸颊一时不知所措。

沐琳裳指着那侍女恶狠狠地说道:“你爹就是一个畜生,他如果真的疼惜你在乎你,又怎么会为了你那废物兄长将你卖到府上为奴婢?”

侍女默不作声,只是缩在一边,静静听着沐琳裳诉说着自己的一番歪理。

只听沐琳裳继续说道:“也不单是你爹,就连我爹还有我那不成器的哥哥,都是畜生,这世上,所有男人都是最下等的物种,

他们自私自利,却又喜欢站在道德制高点,趾高气昂的对女人横加指责,他们自己可以三妻四妾,却必须要求女人都要对他们忠心?明明自己做错的事,却都要怪罪到女人身上?真是霸道又可笑!

要不是男人们对权利的贪婪永无止境,这世上又怎么会有这么多的战争?又怎会处处都是人间地狱呢?说到底造成这一切,都是男人们的错!

男人为了所谓的大义,就能随便将女人送给自己的敌人玩乐,一点都不顾及女人的感受,哼,男人,才是最低贱无能的物种,就应该和牲口同类!”

沐琳裳一番“大逆不道”的言论,让侍女听的可谓是万分惊讶,以她那种传统的思想是无法理解沐琳裳为何会有这种极端的言论和想法,一时间也只能继续站在原地,默不作声,毕竟这种话题不是他能够解释和劝说的。

“如果有一天,女人和男人反一反,这世上也许早就太平了……”沐琳裳突然说道,“女人掌了权,得了天下,绝对会让百姓安居乐业,永无兵燹战火,而且女人也不用压抑自己的真性情,想和哪个男人结合完全可以自己做主,

因为到那时候,男人都已经被贬低为最低贱的种群,他们活着的意义只是劳动的工具,只有那些优秀的男人才有资格受到女人的青睐传宗接代,就比如汉陵侯这样的男人……”

说到这里,沐琳裳双眼迷离,脑海里似乎在回想着什么似的。

“而那些无用肮脏的男人,就应该被处以宫刑,他们不配有下一代!”

沐琳裳极端的话语让侍女浑身哆嗦起来,她万万没想到这位沐大小姐内心居然会如此残忍,到底是什么让她变成这种模样?

“你在想什么?”

侍女正在陷入沉思间,忽然耳边响起沐琳裳那戏谑阴寒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抬眼望去,却见沐琳裳正一脸诡异的打量着自己,良久才指着那片娇艳的花海说道:“记住,今日我和你说的话,你要跟任何人提起,否则小洛就是你的下场,你也不想自己被做成花肥吧?嗯……”

侍女吓得冷汗直冒,连声对沐琳裳说道:“小姐您放心,奴婢绝对不会说出去的,就算借奴婢十个胆子也不敢啊……”

“哼,谅你也不敢……”沐琳裳冷笑一声,取出一根细长的烟杆,点燃一锅烟深吸一口。

待烟圈吐出后,沐琳裳对侍女说道:“走吧,回房,给我准备一桶浴汤,本小姐要好好梳洗一番……”

六十六 暗访上

……

从沐府出来后,刘策心情很是沉重,脸上挂着一丝浓浓的怒意,他已经了解到小洛究竟因何而死,所谓的风寒显然不过是个对外的说辞罢了……

“刘大哥,你没事吧?”

生怕刘策有意外的宋嫣然,一直在他身边小声安慰着,对沐琳裳那种残暴扭曲的个性和沐家上下对人命的冷漠,令她再一次体会到了世家的无情。

“我没事,嫣然不用为我担心……”刘策轻轻拍了拍宋嫣然的手臂,小声说道,“只是在想怎么跟张烈交代而已,该不该告诉他真相?”

宋嫣然说道:“刘大哥,我建议还是不要把实情告诉张将军,毕竟现在你还要跟沐家合作,万一张将军知道真相受不了刺激闹起来的话,就怕对你很不利啊……”

刘策淡淡一笑:“嫣然你且安心,我知道该怎么做的……”

说话间,刘策和宋嫣然以及身后一队侍卫已经来到了府外张烈跟前。

见刘策出现,张烈努力收拾了一下心情,迎了上去拱手对刘策说道:“末将见过军督大人……”

“这礼数就免了……”刘策挥了挥手,示意张烈起身,叹了口气说道,“张烈,人死不能复生,还望节哀顺变……”

张烈闻言,鼻子顿时一酸,拱手对刘策说道:“多谢军督大人宽慰,末将……末将……”

说到这里,张烈顿时泣不成声,泪水如决堤的大坝,再也克制不住,喷涌而出。

刘策上前一步,拍拍他的肩膀,说道:“尽管哭吧,哭完了,立刻回转冀南大营待命,本军督还有重任要交给你们去做!”

张烈闻言,擦干眼泪,立刻站正军姿,对刘策行以一个标准的军礼,大声说道:“末将领命!这就赶回冀州等待军督大人下达新的命令!”

话毕,张烈转身就要去牵自己的马匹,却被刘策拦住了……

只见刘策命身后侍卫将那箱银子抬到他跟前说道:“这些银子你全收回去吧,希望你早些振作起来,还有很多战争等着你去打,等着你去做,明白本军督意思么……”

张烈望着那口装满白银的箱子,脑海里回荡着刘策的话,最后用力点了点头,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请放心,末将不会被这些琐事耽误公务的,时候不早了,末将就先走一步,军督大人,保重!”

张烈再次行了一礼,让几名属下抬过箱子,跨上战马就向远州城外疾驰而去……

“唉……”

刘策深深叹息了一声,回头望了眼沐府的匾额,随后挽起宋嫣然的手,说道:“嫣然,随我先回汉陵吧,明日再一起回转冀州?”

“好啊……”宋嫣然莞尔一笑,“好久没回汉陵了,也正好去看看那里有什么变化呢……”

刘策点点头:“那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出发……”

“嗯……”

宋嫣然应了一声,便在刘策的陪同下,被送上了四轮马车,一起向远州城外行去,争取在天黑之前赶到汉陵城下。

殊不知,此时的汉陵城中,出现了一群不速之客……

汉陵城,是刘策和精卫营来到远东之时的第一个据点,也是刘策治下最早发展起来的城池,经过数年发展,城池变化与当初刘策初到之时早已经不可同日而语,城中百姓的富足程度甚至超过了永安城百姓。

随着刘策这股新生势力的崛起,远东各处老牌世阀自然而然开始关注起刘策的实力,每天都有无数人暗中打探刘策治下各种消息,其中打探最多的无非就是其治下的军队和盐铁矿业,毕竟一个势力有多大实力,主要就是看这两项。

可惜,有凶名赫赫的精卫营在,各处的保密工作更是做的万分到位,根本就不让任何探子有可乘之机。

至于盐铁这块,凡是有人未经许可不听劝阻执意靠近划定禁区的人,一律都丢了性命。

步家派来的探子就是个很好的实例,假借不识字之名,装作聋哑,不听任何劝阻强行要闯汉陵静海边的盐池,结果在他们带着人刚踏入盐池半步,就被早已守候的士兵齐齐砍了脑袋,任他们如何求饶都无计无事。

这件事后,所有觊觎刘策产业的势力立刻收敛了许多,开始寻找其他破绽去了……

“店家,结账!”

汉陵一家酒楼二层雅间之内,一张圆桌前,五名做商人打扮的宾客,在用完饭后,大喝一声,让店家伙计前来结账。

店家一脸堆笑来到这群宾客面前:“诸位客官?你们吃的可好?”

“马马虎虎……”一名宾客取过一根牙签边剔牙边说道,“比之我们那片儿还差的远了……”

店家闻言,脸色微微一变,但生意人的本能还是让他继续笑着赔不是:“各位,对不住啊,咱这酒楼门面太小,怠慢了几位客官,还请多多包涵,

观各位客官想必也都是走南闯北见过世面的人,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不是?就不要跟咱小店一番见识了……”

“好了,店家,逗你的……”这时坐在正中的一名宾客端着一个茶杯,对店家说道,“你这菜虽然不够精致,但好在味香量足,算是相当难得了,结账吧……”

店家闻言,笑着对那宾客说道:“客官稍待,我这就算算……”说完店家就去过算盘拨算起来。

不一会儿,当店家把最后一颗珠盘拨上后,笑着对眼前五人说道:“几位客官,一共是三两六钱……”

“多少钱?”

为首那个正在喝茶的宾客闻听店家所说的数额,满脸不可置信的问道。

店家以为那宾客不相信自己所说的话,便将算盘递到他们跟前说道:“几位客官放心吧,这帐我是不会算错的,真的是三两六钱……”

那宾客见店家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自然是相信了他的话,说实话这桌子菜要三两六钱,不是贵,而是太便宜了。

足足十八个菜,有鱼有肉量又足,五人吃的是津津有味,本以为这么一桌子菜怎么说也要七八两最低,要在其他地方十两都是少的,可不想却连四两银子都不到,确实让他们深感意外。

为首那宾客掏出五两银子放在桌子上对店家说道:“店家,这是五两银子,剩下的就不用再找了,权当赏您的,不过你可否告之在下,你这酒楼的饭菜为何这般便宜?”

店家闻言,笑着接过银子,对那宾客千恩万谢后,才开始解释道:“几位客官外地来的,不知道咱军督大人麾下的事也情有可原,咱这酒楼饭菜便宜主要就是军督大人带来的呗,

这其一就是军督大人一到任就四处开始开垦荒地,并努力研制新种子,把汉陵四周荒废的土地重新做了分配,如今汉陵的土地一亩地一年能收三到四次,差不多足足五石粮食,这粮食一多,价格自然就便宜了下来,

其二,就是渔业发展呗,去年开始,静海四周到都是捕鱼的大船,军督大人麾下农业司所新织的鱼网,是又结实又宽大,船只出海一网下去,就满是活蹦乱跳的鱼,现在,汉陵家家户户都能吃的起鱼,寻常的一斤海鱼,只要两三文钱就够了,

这三嘛,塞外平定后,军督府获取了数以百万计的牛羊,听说冀州各处和塞外都开了不少牧场,有了牧草后,这牛羊猪什么的吃食有了保障,时间一久,这肉的价格也就便宜了许多,

所以,客官所点的酒菜价格才会这般公道呢……”

听完店家的解释,为首那名四十出头的商人掌柜陷入沉思之中,仔细想了想,对店家颌眼说道:“店家,辛苦你了,对了,我等初来乍到,想在这里收购些货物回家去卖,敢问这里什么最赚钱?”

店家闻言,笑着说道:“这里啊,什么都能挣钱,不过客官您要是想淘货回去卖的话,在下建议您还是去冀州那片儿,

听闻冀州各处都在招商引资,价格也实惠,客官不妨去冀州永安城碰碰运气……”

那掌柜笑着说道:“不想,店家你还懂的不少啊,这冀州的事都能知晓?”

这掌柜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其实语气带着一丝阴狠,但店家却似乎没听出来,继续对那掌柜自夸道:“瞧客官这话说的,有了报纸,这天下不少事儿咱都能知晓一些儿,那些个事儿也都是从报纸上看来的……”

“报纸?那是什么东西?”掌柜闻言,眉头一蹙,好奇地问道。

店家一愣,随后露出一脸优越感,对掌柜模样的宾客解释道:“差点忘了,客官是外来的,不知道报纸也情有可原,

这报纸就是每隔三天就将远东各处近些日子发生的事刊登一次,然后一次印上个几千几万分发到远东各地主要城市之内。”

那掌柜闻言,思索了片刻,随即说道:“店家,不知可否让在下见见这报纸究竟是何模样?”

店家闻言,立马说道:“几位客官稍后,在下去去就来……”

等店家一离开,坐在那中年掌柜边上一位宾客立即开口说道:“一天之内几千上万份什么报纸?这军督府是没事干,光招募那么多人抄书不成么?”

“就是,就是……”另一人也附和道,“依我看这店家就是在吹牛,什么报纸,纯粹就是胡说八道!”

桌上几人七嘴八舌的开始嘲讽起来,反正都是没人愿意相信那什么报纸一天能有几千上万份的。

就在这时,那中年掌柜不甚其烦,将手中茶杯重重往桌上一甩,大声说道:“都闭嘴行么!”

包厢之内,瞬间就沉寂了下来,几人看向那中年掌柜的眼神里充满了一丝惊惧之色。

因为这个掌柜,名叫……

姜泽!

六十七 暗访下

……

事实上,姜泽早在二月初一就已经抵达了远东,他一直没有去远州城报备,而是乔装打扮,隐姓埋名直接前往刘策治下的汉陵,直至今日清晨才抵达,开始暗中了解下关于他治下的情况。

不一会儿,店家就拿着一份“远东时报”来到姜泽等人跟前炫耀道:“客官,你们瞧瞧,这就是报纸,还是一周前的,你们请过目……”

姜泽闻言,一把夺过那份报纸望去,只见这份报纸之上密密麻麻一堆内容,果然如同这店家所言一般,上面有着远东最近发生的各种内容。

在姜泽聚精会神看着报纸上那些内容的时候,店家还在一旁不断吹嘘:“怎么样客官?在下没有蒙骗您吧?这样的报纸每隔三日新出版一次,

每次内容不重样的,而且价格便宜,最贵一份不过五文钱,最便宜不过两文,这城里上至老人下至小孩都买的起,闲暇时候都能聚一起讨论眼下时局变化呢……”

听完店家的话,姜泽忽然问道:“店家,你的意思是说,这报纸任何人都能看?而且谁都可以评头论足吗?”

店家点头说道:“这有什么?军督大人鼓励大家有啥想法就都大胆说出来,男女老少都能对此发表自己的看法……”

“这真是本末倒置,普通百姓居然也能对时局评头论足?”其中一名姜泽的下属不解地说道,“要是人人都能对时局有所了解,那还要官府有什么用么?看来这汉陵侯此举真是别有用心啊……”

而姜泽则是望着手中报纸,一言不发思虑良久,最后对店家问道:“店家,我问你,这些报纸从何而来?”

店家说道:“客官是打算要去订阅报纸么?由此出了酒楼向南走,经过三条街坊,你问人打听下汉陵报社就知道了,对了,你也可以看路上的标识,不会迷路的……”

姜泽点点头,然后又从身上取出一两银子,举着手中报纸对店家说道:“这一两银子算是买你这份报纸,店家,谢谢你……”说完,不顾店家震惊的眼神,就带着下属一道,向酒楼门外大步走去。

姜泽五人出得酒楼,望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流,阴沉着一张脸向酒楼店家所指的方向,朝报社走去。

“没想到,这刘策还真有些本事,听闻以前这汉陵城不过一个破败的小镇而已,不想如今却已然变成一个繁华的城池,啧啧啧,看样子这汉陵侯还是有那么些本事的嘛……”

姜泽其中一名同样四十出头的下属,看着汉陵街道四周的情形,不由露出羡慕的神色,对其余几人说道。

对与这位姜泽下属的话,一名脸上留着一颗肉痣的汉子不满地说道:“邬先生,你怎么能涨他人志气呢?这刘策不过一介庶民,能有这些本事依我看就是运气好些而已,说到底,要是远东世家一出手,他刘策还不只能乖乖认怂……”

这名“邬先生”,名唤邬思道,是姜泽身边重要的谋士,至于其出身来历,除了姜泽之外,怕是无人知晓。

邬思道闻言摇摇头,指着街道各处,对那“肉痣”说道:“赵护卫,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试问刘策一介庶民却能将这汉陵治理的井井有条,这样的人不该值得引起重视么?”

一直不作声的姜泽听了邬思道的话,当即说道:“邬先生说的没错,这个刘策必须引起重视,而且一个能在如此短时间就平息中原北方乱局的人,本刺史可不信他会是一个省油的灯!”

邬思道笑道:“姜大人所言甚是,与属下所想真是不谋而合……”

姜泽学着路上其他行人模样,将手中报纸卷成一圈不停轻拍手掌,嘴角一撇:“无论如何,这次就任远东总督,首要目的就是要将整个远东掌控在我姜家手中,而这刘策就是最大的阻力……”

邬思道说道:“这刘策好歹也是姜家的女婿,我想很多事也许并非如姜大人多虑那般不可理喻吧?”

姜泽闻言奇道:“姜家女婿?哈,那又如何?亲生骨肉都能背叛,更何况一个外人?”

邬思道略带尴尬的笑了笑,没有去接姜泽的话,只是顺着他的眼神,一起观察汉陵城四处,并向着报社走去。

“魏老师,学生告辞!”

当姜泽一行人经过一座学堂时,忽然看到一群学童正朝一名身穿儒袍的女老师恭敬的行告别礼,不由眉头一蹙。

姜泽只见这些学童有男有女,各个肩挎一个拜访书本笔记的书包,而且身上所穿学袍也都是精心制作,一眼就认出这些都是出自“锦绣天下”的做工用料。

当然,让姜泽赶到好奇的不是这些,而是这个学堂居然不忌男女?另外就连老师也是女人?

姜泽阴沉着张脸站在一旁,等着那些学童离去后,这才向那女师走了过去,拱手行礼问道:“敢问这位姑娘,您可是这间学堂的私塾老师?”

女师一见,立刻彬彬有礼欠身回了一礼:“阁下有何贵干么?小女子魏莹,是这座学堂院长,由教化司认证,并非什么私塾,而是公开授课的学堂。”

魏莹这番话,让姜泽闻之微微一怔,又问道:“你说你是这里的院长?”

魏莹点点头,对姜泽说道:“阁下想必是从外地来的吧?不知道也难怪,自这座学堂成立以来,小女子就一直呆在这里,附近的四邻皆知晓。”

姜泽皱起眉头问道:“院长一职不是一直都是男子胜任么?一介女流如何当之?汉陵侯这玩笑开的也未免大了些,还有,不知此学堂有多少学子呢。”

魏莹对姜泽十分不喜,但为人师表的她,还是不动声色的对姜泽的疑问予以回复:“这位先生,汉陵各处学堂之中师生总计四百七十九人,无论授师还是学子皆是不分男女、不分贵贱,凡至入龄孩童者,必须前来学堂学习。”

“不分男女,不分贵贱?”姜泽闻言,不由疑惑一声,“那该成何体统?”

魏莹闻言,眉目间浮现一股淡淡的怒意:“阁下所言是谓何意?读书何来贵贱之分?听阁下这话,又好像对女子颇有成见?”

姜泽面色一沉,对魏莹说道:“没错,所谓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子就应该在家相夫教子,替男人打理好家事便足矣,如今成天尽干这些不务正业的事究竟像什么样子?

敢问魏姑娘一句,你身为一介女流,成日里抛头露面像什么样子?纵使有才又能用到什么地方?难不成还想代替男子处理政务么?在下奉劝姑娘,好自为之,不要再在这些不着调的地方浪费光阴,

以姑娘姿色找一如意郎君并不难,还是老老实实嫁了,安分守己过日子去吧,另外,穷苦人家的孩子连吃饭都是问题,为何还要读书增加家中负担?

难道也要跟世家子弟一道争取功名不成么?”

魏莹听姜泽这种说辞,心中是万分难受,努力压抑下焦躁的心情,对姜泽说道:“阁下这话真的令小女子不敢苟同,为什么女子就一定要在家中相夫教子,对男子唯命是从?就不能有自己的理想主见么?

还有,阁下对士庶偏见更是让小女子觉得可笑,试问庶族凭啥就不能与世家子弟一较高下?还是说阁下是害怕庶族学得知识影响世家的地位么?”

姜泽闻言,面色顿时变的格外阴沉,几乎是咬着牙齿一字一句对魏莹说道:“寒门如何能跟士族相提并论?一较高下?寒门配么?”

魏莹也不甘示弱,对姜泽说道:“配还是不配以后就一目了然,至少本院长知道,这座学堂内的学子各个努力勤奋,将来未必就不如世家子弟,

先生既然有这么大成见,本院长也不予你再做过多争辩,告辞!”

话毕,魏莹头也不回,转身进入了学堂之内,徒留姜泽一干人等在学堂之外逗留。

“真是不知所谓!”姜泽望着魏莹转身离去的身影,愤恨的嘀咕一声,“这个刘策真是不知在搞什么鬼,把这汉陵城搞的乌烟瘴气,一个女人都敢跟我犟嘴,等我继任总督后,非要将这份歪风邪气全给压下去不可。”

邬思道小声安慰道:“姜大人,何必动怒呢?这些细沫小节就暂时不予追究,还是前往报社打探下那所谓出版印刷的事吧……”

“嗯……”姜泽点点头,“不错,先去报社看看,我倒想见识下这报纸出版成千上万份,究竟是如何写出来的……”

一行人继续向报社走去,一路走来,许多情形让姜泽是怎么都看不顺眼,尤其是满大街到处可见女人身影,有中原面孔,也有胡人面孔,令他是心中大骂伤风败俗。

“等我继任远东总督的位置后,一定要将这些全部扫平,还整个远东一片清明!哼,刘策,别以为你当了我姜家女婿,有了姜浔做靠山就能高枕无忧,为所欲为!”

姜泽和属下忿忿不平,不知不觉就来到了“汉陵出版社”……

六十八 震惊

……

“几位,你们有何贵干!”

姜泽一行人刚进报社,闻着纸张散发的特有气息,扫了圈报社内闹哄哄的人群,刚打算朝报社大厅一处主事桌案走去时,却被排在自己身后一名商人模样的人给拦住了。

姜泽闻言,对那人说道:“这位兄台,我等的确有事要办,敢问……”

不想那商人一听,毫不犹豫打断姜泽的话:“想办事就到后面排队去,想插队?懂不懂规矩!真是没教养……”

商人不屑的态度,顿时让姜泽气的是面红耳赤,他立马对那商人说道:“阁下,在下是有急事想跟这里的主事商议一些要事,你又何苦出言相讥?”

那商人闻言,立刻露出一丝不屑的神色,对姜泽说道:“你这话说的可真是好笑,敢情就你来这里有要事要办?我们都是闲着没事的?你不去问问,这里排队的哪个没有要事得处理?乖乖排队去……”

商人的话,引来周围来报社办事的人侧目,大家都用一缕异样的眼光打量着姜泽一行人,让姜泽万分难堪,只好不再说话,沉着张脸和众人一起排队等待。

就在这时,报社外走进数名学堂授师,姜泽见他们和报社内一名要员拱手行了一礼后,那要员就亲自带着他们来到一处案台前办理相关手续。

“不是都要排队么?为什么他们就可以例外!”看到这一切的姜泽,本就一肚子气,此刻再也忍不住提高声量大声质问起来。

不想这一喊,本来喧哗的报社立刻安静下来,所有人都齐齐望着他,脸上满是不可思议的表情。

排在姜泽前面的那名商人忍不住回头对他说道:“你到底是来闹事的还是办事的?懂不懂这里的规矩?那几个授师来取学生读书的书籍,当然可以不用排队!”

姜泽一脸不服:“不是说了任何人办事都要排队么?凭啥授师就不用?他有要事,难道我们这些人就没要事了么?”

姜泽这话说的异常响亮,瞬间传到所有人耳朵里,就连那几个授师也是一脸疑惑的望着他,仿佛看待怪物一般。

“这位先生,你到底有何贵干?”正在这时,一名身穿吏服的青年上前对姜泽拱手问道,“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么?”

见有人搭理自己,姜泽立刻收起暴躁的心态,对那吏员正色说道:“听闻你们报社所有人办事都要排队,可为何那些授师就不用,这岂不是和你们这里规矩不符,请你跟我解释一下!”

报社要员见姜泽态度傲慢,心下也是不喜,但还是耐心跟他解释道:“这位先生,您想必是外地来的,不懂这里的规矩也可以谅解,奉军督府要令,报社内凡是关于学院学堂所需的印刷书籍都可以不用排队提前领取,

更何况,这些授师都是提前两三天和版社打过招呼,并非不符合规矩,如今新学期即将开学,各处学堂也都忙的不可开交,先生也应该体谅一下,毕竟军督府规定,一切以学生的学业为重。”

要员这番解释说的是相当客气,然而姜泽依然不肯罢休,一听这些授师是学堂的人,不由冷嘲热讽起来:“呵,一群只知道教些学童的家伙,有什么面目被称之为授师?

瞧瞧那一个个也就顶多二十出头,居然也有脸堂而皇之的自称授师,真是不怕让人笑掉大牙!”

这一下算是捅了篓子,姜泽自以为是的一番言论里,充满了对学堂那些学生的不屑,却也激怒了正在报社府厅排队办事的人。

一名中年员外模样的人听完姜泽极具污蔑的说辞,不等要员发话,登时冲他大骂起来:“你个乡巴佬会不会说话!胆敢出言不逊,侮辱学堂师生?好大的狗胆!”

另一名等着办事的人也说道:“真没想到我汉陵城内居然还有这等狗眼看人低的东西,真是没有教养。”

“就是,瞧这家伙穿的人模狗样的,却不想竟会说出这等粗鄙之语,真是让人耻笑……”

“你懂圣人训么?懂算术么?会说胡语么?学过天文地理么?这些人家学堂也都授教,不要以为自己有点钱就能为所欲为!”

“早看这家伙不顺心了,从他进报社开始就摆着一副臭脸,横挑鼻子竖挑眼,我看他根本不是来办事的,是诚心找茬,应该叫保安司将这闹事的家伙抓起来,吃几天牢饭就安生了……”

“感情我送我儿子女儿去学堂读书识字还是错了?告诉你,我孩子要是因为你耽误了学业,看我不好好收拾你一顿!”

报社大厅内,众人你一言我一句的纷纷指责姜泽,惹的姜泽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心想摆出自己身份,却又不想过早的暴露,只能默默忍受着众人的指责。

要员看场面快要失控,立马对众人说道:“诸位,大家请静一静,这事让在下来处理,请大家莫要再喧哗,以免耽误了各位正事……”

很快,在要员的恳求下,报社大厅逐渐安静了下来,大家都用一种鄙夷的眼神斜望着姜泽一行人,让姜泽和随行几人感觉万分的难受。

报社大厅的秩序恢复后,要员对姜泽说道:“这位先生,你这些话最好咽回肚子里去,汉陵城内尊师重教,授师的地位非同小可,念你是初犯,在下这次不报保安司了,否则你怕是要吃皮肉之苦……”

姜泽正待再说,却被一旁的邬思道给止住,随后同那要员拱手致意:“这位官爷,我等初来贵宝地,很多地方处理不周还望见谅,我等今日前来报社,只是有些好奇。”

说着,邬思道拿出那份“远东时报”,对要员说道:“听闻这报纸一日之间就能变上成千上万份,我等对此十分好奇,特想来询问一番。”

要员闻言,嘴角轻轻一撇,并没有直接回答邬思道的疑问,而是指着一处坐有七八人的柜台,没好气地说道:“如果几位有疑虑,那就请到那咨询处询问关于报纸的信息,你排的这里是商户登报作广告的地方,还是别占着人家的位置了……”

姜泽和邬思道顺着要员所指的方向望去,果然一座七八人的柜台前,放着一块“咨询处”的木制牌子,顿时让他们觉得有些脸红,感情搞了一大圈,自己反而排错了位置?

与是一行人在周围众人鄙视的目光中,离开了队伍,来到了咨询台前。

为了怕姜泽再冲动,邬思道率先来到一个看上去比较和蔼的要员跟前,对他举着报纸问道:“这位小哥,在下有些问题烦请小哥解答,还望小哥不吝告之……”

青年要员知道这群人就是刚才闹事的那群人,本来是没有什么好脸色的,但看邬思道为人倒也谦卑,与是对他客气的说道:“这位先生,您有何问题,在下知晓的一定全都告之……”

邬思道点了点头,开口说道:“敢问这位小哥,这份报纸是否如传闻一般,一日成千上万?在下观这报纸之上自己清晰,如火漆一般,可否告知其中蹊跷?”

要员闻言,笑着说道:“先生想必是外来之人,不知印刷之术也是情有可原,这并非人为抄录,而是印刷之功,一份报纸拓印,只需片刻之间便成了……”

“印刷之术?这是什么东西?”

听到这个词汇的姜泽等人,脑海里充满了疑问,对此是万分不解。

要员接着解释道:“有了这印刷术,任何书籍文录都能大规模普及,而且万字如一呢,不信你看……”

说着,要员又拿出两本《圣人训》放到姜泽和邬思道面前,大开让他们自己对比观看。

“真是神奇啊,就算同一个人抄录,字迹也不一定完全相同,但这两本书居然挑不出半点毛病来……”邬思道翻着书页不停赞叹道。

姜泽也是阴着脸,仔细寻找着两本书籍上的文字有何不同,可惜的是,同样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大家让一让……”

正在这时,之前前来领书的学堂授师,各自拉着一车新书,在要员的接引下,向报社之外步去,所过之处,排队的行人自觉的让开道路,给他们留出一条通道。

姜泽敏锐的发现车上的新书封面都是相同的序幕,再对比下手中的《圣人训》,立马陷入了沉思之中。

良久,姜泽忽然发现一件极为可怕的事情,不由惊出一身冷汗来。

“如果这印刷术真如报社所言,短短时日就能拓印出无数相同内容的书籍,那用不了多久,我世家所拥有的学识优势就会土崩瓦解,

到了那时候,普通庶民都能识文断字,哪怕不如我世家子弟精通,也架不住他们人数众多,到了那时,那些读过书的寒门子弟,还会对我世家言听计从,任我摆布么?

刘策,你这是打算干什么?想要改变我中原士庶有别的礼制么?只要有我姜泽在一天,你的阴谋休想达成!

读书岂是什么人都能读的?庶民就应该老老实实劳作,听从我世家的指使,何苦要来争夺学识功名呢?哼……”

这就是姜泽内心最真实的想法,也是大周各大世阀最真实的想法,对于寒门子弟想要读书改变落魄的命运,他永远只会停留在口头上支持,一旦真的开始威胁到自己的地位,就会变着法子打压。

归根到底,就是以姜泽为首的老牌世家不愿意改变眼下这种局面,因为一旦改变,就意味着士族的地位和资源要重新分配出去,这是几乎整个士族都不愿意看到的情况。

只要士家把持了上进的通道,寒门子弟就永远没有出头之日,而这个源头,最重要一项,便是知识资源……

六十九 孩子谁的

……

傍晚时分,姜泽一行人怒气冲冲离开汉陵城,连夜向远州赶去的时候,刘策和宋嫣然一队人马刚好与其错身,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发迹之地。

刘策望着一脸疲惫的宋嫣然,心疼地说道:“嫣然,你也劳累一天,待会儿吃完饭就早点安歇吧……”

“嗯……”宋嫣然轻轻应了一声,眯着眼对刘策说道,“刘大哥,我实在太困了,先眯一会儿……”

刘策努了努嘴对准自己肩膀说道:“靠在我肩上睡一会儿吧,等到了我再叫你……”

“嗯……”

宋嫣然闻言,再次轻轻应了一声,对刘策甜甜一笑,自然而然靠在刘策肩上,慢慢的睡了过去,不一会儿就传来佳人轻缓均匀的鼾息声……

马车在刘策的特意安排之下,稳稳的向前行驶,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轻轻一晃,刘策单手本能揽住宋嫣然的香肩,不让车身的颠簸吵到了她的睡眠。

“军督大人,到了……”

“嘘……”

当侍卫来到车厢之前,刚要和刘策禀报已经抵达昔日自己的府邸,却被刘策一个噤声手势止住了,只因他见宋嫣然睡的正香,一时不忍吵醒她。

“去聚仙楼订些最好的菜来,你们也都累了一天,都去用饭吧,饭钱都记在本军督帐上……”刘策对那些侍卫说道。

为首的侍卫躬身行了一礼,尔后依令向聚仙楼订菜去了。

等人都被打发走后,刘策望着靠在自己肩上的宋嫣然,不由产生一股冲动,慢慢向她那淡淡的朱唇靠去。

“噗嗤~”

就在刘策心生邪念一刻,躺在自己怀里的佳人忍不住笑出声来,一下将刘策心中那一丝不雅的想法抛到九霄云外。

只见宋嫣然忽然直起身子对刘策笑着说道:“刘大将军,你刚才想干什么啊?”

刘策望着宋嫣然那一脸的坏笑,顿时知道自己着了她的道,与是故作生气地说道:“你没睡着么?一直都在偷听?”

宋嫣然回道:“也不是,只是车停的时候,我就醒了,不过见你揽着我的肩膀,所以才配合你一下啊……”

刘策无奈地摇摇头,尔后说道:“你呀,还是这么调皮,都快成亲了还这样子……”

“这样不好么?”宋嫣然淡淡一笑,“我可跟你说,无论成亲与否,我都这个性格哦,你可别后悔……”

“当然不后悔……”刘策抓起宋嫣然的手,柔声说道,“嫣然,我会将最好的一切都留给你,就算现在没有,我也打算打出一片来给你……”

宋嫣然见刘策说的这么认真,顿时也收起了笑容,含情脉脉地望着刘策:“刘大哥,你怎么了?怎么好端端突然说出这些莫名其妙的话来?”

刘策深情地望着宋嫣然,喃喃地说道:“没什么,只是一想到你以前这日子过的那么苦,就让我很是难受,为什么同样是人,你们之间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宋嫣然听出了刘策话中之意,忙阻止刘策说下去:“刘大哥,你就别说了,都已经过去了不是么?你看我现在不是很好么?只要跟你在一起,我什么都可以不在乎的……”

刘策问道:“嫣然,你真的就不怪我跟胤儿之间的事么?”

宋嫣然回道:“小胤自小体弱多病,而且心事重重,本以为她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不想也会有找到依靠的那一天,说实话,刚开始我是有想法的,

但一想到小胤之前过得那么痛苦,又看小瑜这么可爱,也就释然了,至少现在小胤面色越发红润,我也就不追究你们了,不过,刘大哥你可一定要答应我,千万别辜负人家……”

刘策忍不住轻抚起宋嫣然鬓角垂发,望着宋嫣然那纯真的脸庞,心中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定,对她说道:“我们先下车吧?”

宋嫣然闻言点头说道:“嗯,正好想看看汉陵的夜景,很久没有回来了,也怪想念的……”

话毕,二人一起跳下了马车,刘策让车夫先将车安置好,自己则带着宋嫣然一起,开始闲逛汉陵的夜市。

一路行来,刘策只觉得自己心情万分惬意,和宋嫣然在一起有着说不出的轻松,这小妮子身上似乎有着一股奇异的魔力般,能让刘策将内心所有焦虑尽数抛却,只要看到她的笑容就十分的舒心,没有半点等我压力。

“刘大哥,我们去那东瀛来的女王地方逛逛可好?也有些时日没见她了呢……”

宋嫣然手握一串冰糖葫芦,转角来到织田幸子所居住的宅院前,望着内中灯火通明的景象,不由对刘策提议道。

刘策想了想,觉得宋嫣然说的也对,既然回到了汉陵,也该顺道拜访下这位来远东避难的瀛洲女国君,让她知晓下自己治下有支瀛洲雇佣军效命,顺便征求下她的意见要不要和他们见面。

与是,刘策同意了宋嫣然请求,一起向织田幸子的宅院走去……

二人来到织田幸子的宅院,让门口的武士激动不已,对于强者,尤其是庇护自己的强者,这些瀛洲人有着近乎病态的崇敬!

当武士们带着刘策和宋嫣然二人来到织田幸子的别院后,织田幸子获知消息早已等候多时,见二人出现,坐在席毯上对她们是呈45度角微微鞠躬,算是行了一礼。

不过,当刘策看到织田幸子的身态时,不由大吃一惊,因为织田幸子的肚子,很明显已经隆起,观这模样至少也有六七个月的样子了。

“军督大人,宋姑娘,请喝茶……”

对于刘策和宋嫣然那诧异的眼神,织田幸子却表现的异常淡然,丝毫没有对此有半点难堪,只是热情的招呼他们喝茶。

压抑下心中疑问,刘策和宋嫣然坐下,雇佣的侍女送来了新泡的茶水,一时间,别院小庭之内充满了茶香气息……

喝下一口水后,织田幸子对那些武士说道:“你们先下去休息吧,孤要跟军督大人商议一些要务……”

“嗨依~”

四名武士恭敬的朝织田幸子行了一礼,而后又对刘策鞠躬至今,那态度显然比对织田幸子恭敬的多了。

等那几名武士离开后,织田幸子才捧着自己的肚子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你是想问这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么?”

织田幸子的直接倒是让刘策有些始料不及,原本还想着该怎么跟她提起,不想她却是这么快就将自己心事揭穿了,不过这样也好,省去了刘策不少麻烦。

刘策点点头说道:“没错,本军督是想知道这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当然,你若不愿意说,本军督也不会再提,毕竟这是你的隐私。”

织田幸子说道:“军督大人,这肚子里的孩子也许就是我瀛洲未来的国王,我想将他带到瀛洲替我重登王位!你说可以么?”

刘策摇摇头,对织田幸子说道:“抱歉,这不在本军督和您的协议范围之内,请恕本军督不能答应你……”

“是这样么?”织田幸子捧着自己的肚子,牙齿轻咬下唇思索了一阵,缓缓开口说道,“可是,我现在已经喜欢上这片土地,真的不想再回到瀛洲去了,

国君什么的,对我而言都不重要,与其这样何不让我肚子里的孩子替我前去呢?”

刘策冷哼一声,对她说道:“织田幸子,你要记住,当初本军督是为何才将你留在这里的?就是你我之间签订了一份秘密协议,如今你想单方面违约,这可不是明智的决定……”

织田幸子咬咬牙,忽然又说道:“那军督大人,我能否和你商议一下,等我回归瀛洲后,将肚里孩子抚养成人,助他稳定王位后,再回到这里么?”

刘策奇道:“幸子小姐,我真的不明白,你身为瀛洲王室一员,为什么就对自己的故土这么厌恶么?甚至让你不愿意再回去?”

织田幸子说道:“军督大人,我虽为瀛洲王室,但毕竟我现在才十七岁,更是一个女人,只要是女人都会憧憬一份美好的平和的生活,为什么要让自己每天活在提心吊胆之中呢?”

刘策顿时无语,看来女人善变这句话一点都没错,望着织田幸子一脸幸福的样子,时不时抚摸她那隆起的肚子,只好无奈地叹了口气。

至于这孩子是谁的?刘策脑海里第一个浮现的就是许文静,但是很快就否定了,因为许文静从去年至今一直都在自己身边,时间上也不对。

卫稷更不可能,完全就是一个有色心没色胆的怂货,顶多过过眼瘾罢了……

这么想来,刘策觉得也许是织田幸子耐不住寂寞和那几名武士有染?毕竟瀛洲那种毫无人性的地方,发生啥事都有可能。

就在刘策胡思乱想的时候,织田幸子忽然开口说道:“军督大人,这肚子里的孩子是您麾下的一名将军,是我情不自禁,求您莫要怪罪与他……”

“何人!”

刘策闻言,脸色瞬间一冷,自己麾下将领居然做出这种事,这可让他有些无法接受,虽然这种事你情我愿也不算违反军纪,但说出去毕竟名声不好。

织田幸子微微一笑,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对刘策小声说道:“他叫徐辉,我从来没想到会有这么好看且有魅力的男人,那日他来宅院送东西的时候,我就被他深深迷住了,

当夜,我陪他喝了很多酒,然后我们之间……”

顿了顿,织田幸子似乎回想起那一夜的情形,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尔后接着抚摸自己的肚子说道:

“如果肚子里是个女孩,我打算取名叫他徐研,如果是个男孩……”

讲到这里,织田幸子又顿了顿,接着说出一个让刘策差点喷茶的名字。

“徐福!”

七十 海盗王

……

“徐辉,真没想到这么一个温文尔雅的家伙也是风流成性的种,本军督以前倒是太小看他了!”

一听织田幸子肚子里的孩子是徐辉的,刘策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而坐在他边上的宋嫣然则是手掌捂着嘴,暗自偷偷的窃笑。

不过,这种事刘策也不好管,只能回去后劝诫他一番。

挥去脑海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刘策正了正姿态,对织田幸子说道:“幸子小姐,这是你的私事,本军督不想做过多的询问,我只想提醒你一句,你和军督府的私下协议不能忘怀,

至于你肚子里的孩子能不能当瀛洲未来的国君,本军督也没那兴趣,忘你能谨记自己的身份……”

“嗨依~”

织田幸子恭敬的应了一声,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给您造成不必要的困扰,幸子在这里深感歉意,多谢您的谅解,幸子自然会继续履行与军督府之间的协议……”

刘策望着织田幸子一脸诚恳的模样,心中却愈发觉得这位瀛洲女国君非常的不靠谱,只能端起茶杯缓缓喝了一口……

待放下茶杯后,刘策对织田幸子问道:“对了,幸子小姐,有个问题想要请教你,最近本军督治下来了一批你们瀛洲的武士,其中有个叫川崎秀濑的瀛洲大名,敢问幸子小姐可否听闻过他的名号?”

“川崎秀濑?”

织田幸子闻言,轻轻嘀咕一声,努力开始在脑海里寻找关于这个名字的信息。

良久,她摇摇头说道:“军督大人,瀛洲所谓的世家多如牛毛,幸子实在想不起有这么一号人物,帮不上您的忙,实在是抱歉。”

听完织田幸子的话,刘策觉得也很有道理,毕竟瀛洲情况不同大周,只要谁手里有钱,随便召集个百八十号人就敢自称大名,没准一夜功夫就凭空冒出成百上千的大名,实在让人感觉这大名也忒不值钱了些,还没人家山匪务实。

失望之余,刘策又问道:“幸子小姐,本军督还有个问题想请教,你可知道袭扰中原沿海和周边岛屿的瀛寇中,有个名唤柏泽丸的海盗?”

“当然知道了!”织田幸子一听“柏泽丸”三个字,立刻神色变得激动起来,“这柏泽丸可是瀛寇之中真正的海盗之王,只是碍于其身份,只能幕居身后而已,现在明面上的海盗王不过是其扶植的傀儡罢了……”

与是,织田幸子将自己对这位“柏泽丸”的了解,详细的开始说与刘策知晓。

说起这个柏泽丸,他的人生轨迹可以用传奇来形容,本是一个中原人,却莫名其妙的出现在瀛寇的队伍中,在他十五岁的时候,就以残忍血腥的手段成为了一支瀛寇船队的头子,然后便开始了称霸瀛洲至周边列国海域的征程。

仅一年时间,柏泽丸就收服了海域各处八成以上的瀛寇,毫不留情的压缩了其他海盗生存空间。

久而久之,那些不愿归顺的海盗也迫于柏泽丸的威胁,只能远遁他国海域,柏泽丸的海盗船队则彻底垄断了瀛洲海域线“洗劫”的“业务”,可谓是赚的盆满钵满。

但柏泽丸发现,光这样靠抢终究不是办法,基本上是一锤子的买卖,时间一久不易细水长流,与是决定拓展“业务”,开始跟大周各处以及南洋一片小国开展了贸易活动。

所谓贸易活动就是,过往的船只将船上至少三分之一货物以高于市价一至两成的价格卖给柏泽丸,然后柏泽丸再将收来的货物以十倍价格卖到瀛洲诸岛上的大名和周围那些人傻钱多,不思进取的藩王身上。

对于柏泽丸这种“文明”的做法,过往商队都私下对他竖起大拇指,好评如潮,说他这人十分厚道,与其他只知道打家劫舍的海盗相比,立马高下立判,就连当了冤大头的瀛洲人,也对柏泽丸的印象极佳,如果条件允许,就差给他颁发个“瀛洲十佳青年”的奖章。

很快,柏泽丸就靠这种“雅俗共赏”的贸易手段,将业务扩展到了大半片南洋海域。

不完全统计,他麾下的各式舰船已有两千多艘,手下有几万号人,几乎控制了各国海运贸易黄金航道,势力形成后,他就开始在航道口收取过往船只的“通关费”,仅这一项的收入就有每年几千万银子的收入,成整片海域了名副其实的海盗之王。

随着柏泽丸的势力的膨胀,所建造的船只也越来越大,引起了大周沿海各世家和瀛洲各地大名的恐慌,二者没有任何交集,竟是不约而同的将柏泽丸列入了敌对名单。

率先对柏泽丸出手的是以岛津世家为首的各处大名,他们集结了三万大军对柏泽丸盘踞的据点发动了一次轰轰烈烈的进攻。

但开局信心满满的岛津世家很快就傻了眼,三万正规军,在与柏泽丸的交战中近半在海里喂了王八,还有几千人觉得还是当海盗有前途,与是纷纷投降了柏泽丸,逃回到京都的岛津联军不到一万人,几乎人带伤。

这一下,以岛津为首的大名们开始慌了,万万没想到柏泽丸的实力居然这么恐怖,但就在他们胆颤心惊的时候,另一个噩耗很快传入他们耳中,更是让他们吓的差点魂飞魄散。

柏泽丸在击败瀛洲各处大名联军的同时,又击败了史文靖率领的大周水师!并扬言要前往京都,找大名们“讨个说法”。

这一下可把这群大名们吓的够呛,他们连忙备好厚礼,连滚带爬的派人送去柏泽丸处示好大献殷勤,就连岛津、宫本、羽田、伊藤瀛洲真正意义上最有实力的四大世家也都派人送去一堆厚礼,毕恭毕敬在柏泽丸面前连个屁都不敢放,逢年过节的时候,还要派人前来祝贺,以免惹恼了这位大爷。

那一年,柏泽丸十九岁,就已经达到了人生巅峰,成为了瀛洲这片土地上能为所欲为的无冕之王,几乎所有人都要看他的脸色行事。

当然,各方大名之所以惧怕柏泽丸,除了他有极其强硬的实力外,更主要是柏泽丸手里有着他们眼下急缺的各种货物。

瀛洲这地方大家都知道,除了火山和地震,几乎什么都缺,除了渔业比较发达,其他各方面就显的有些微不足道了。

在战乱年代,最缺是什么?自然是军械了,各方大名军阀彼此征战不休,一天时间里瀛洲各地发生个上百起大大小小规模不一的战争简直就是家常便饭,铁料在这里自然就是脱销产品。

而瀛洲本就缺少铁矿,一场千人规模的战斗下来,张嘴吃饭的人倒是没见几个死的,但损毁的铁制兵器数量,就足以让那些大名心痛不已,因为损失的兵器很难得以补充。

但只要这些大名和柏泽丸有良好关系的话,情况就会变得不同,因为柏泽丸地上有着各方大名紧缺的铁料,虽然价格是他收购价的十倍以上,但还是按捺不住那些大名们疯狂的抢购心态。

这也是瀛洲各方大名对柏泽丸不敢轻举妄动的更深一层原因,因为柏泽丸垄断了瀛洲对外贸易的市场,他们唯一获得大量铁料的途径,只能经由柏泽丸的手才行,万一惹怒了他,停止对自己供货,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在柏泽丸二十岁那年,他在瀛洲一片土地上自建了一座城池,名为“南望”,之后柏泽丸就忽然宣布退出海盗行业,正式退居幕后。

而之后新任的海盗之王,都是由柏泽丸亲自任命的,所有大小决断都必须跟柏泽丸商议才行,整个就是一个傀儡而已……

听完织田幸子的诉说,宋嫣然感慨道:“真没想到,那个赢寇首领,居然也会是我们中原人,那他本名叫什么呢?”

织田幸子摇头说道:“没人知道他真名,因为知晓他中原名号的人都被他杀了……”

宋嫣然喝了口水,轻声嘀咕道:“看样子,这个什么丸的,也是有着别人不想知道的秘密呢……”

沉思中的刘策,望着杯中冒着热气的茶水,眉头一蹙,又对织田幸子问道:“那么幸子小姐,你们皇室就没想过找柏泽丸合作么?既然他有这样的实力,你们不该放弃拉拢啊……”

织田幸子说道:“当然找过了,可惜那柏泽丸对我们瀛洲内乱根本就不闻不问,无论谁死谁灭对他而言都漠不关心……”

“幸子小姐你见过柏泽丸?”听织田幸子似乎认识柏泽丸的语气,刘策疑惑地问道。

织田幸子回道:“认识谈不上,但确实与他见过一面,也就二十岁的样子,满脸的玩世不恭,说实话,我真的不敢相信那么一个少年郎居然会是让瀛洲各处大名闻风丧胆的海盗之王。”

了解到大概情报后,刘策又对瀛洲以及瀛寇有了一个全新的了解,看样子瀛洲那一片水深的很,想要涉足的话,必须要做好充分的准备才行。

望着外面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刘策这才想起自己命人去酒楼定了饭菜,忙起身对织田幸子说道:“幸子小姐,时候不早了,你请早些安歇,等孩子生下来后,本军督打算将你接到永安定居……”

“为什么?幸子在这里住的很习惯啊……”织田幸子万分不解的问道。

刘策说道:“幸子小姐,你就听从本军督吩咐吧,本军督不会害你的,永安会比这里更好……”

说完,刘策挽起宋嫣然朝她行了一礼,便转身步出了庭院,向宅门之外走去。

一出宅院大门,宋嫣然就一脸神秘的望着刘策,一脸坏笑开口说道:“刘大将军,我这些时日学会了一句话,叫上梁不正下梁歪,有怎么样的上司就会有怎么样的下属哦……”

刘策闻言,差点一个踉跄摔倒在地,自然是知道宋嫣然这话另有所指,神情是万分的尴尬,不知该如何回答。

“咯咯咯……”

见刘策一脸不知所措的模样,宋嫣然轻当即忍不住抿嘴轻笑几声,尔后说道:“好了,我饿了,赶紧回家吧……”

“嗯……”

刘策应了一声,任凭宋嫣然拉着向府邸走去……

七十一 争执

……

深夜时分,远州总督府内……

见到刘策平安无恙后,姜浔夫妇悬着的心也就安了下来,早早的开始安歇了……

可就在这时,守夜的管家忽然急匆匆的来到房门之外,不断敲着房门说道:“老爷,醒醒,快醒醒啊……”

“你瞎嚷什么……”

正在熟睡中的姜浔夫妇,被管家这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姜浔是不耐烦的嘀咕了一声,脸上满是厌恶的神情。

史夫人披了件外衣下床将油灯点燃,然后穿戴完毕将门打开,却见年过五旬的老管家一脸紧张的站在房门之外恭候。

姜浔便系衣衫腰带,边来到房门口,满脸不奈烦的说道:“这都什么时辰了?有什么要紧的事就不能明日再说么?”

管家抹了把额头的汗水对姜浔说道:“老爷,三爷已经到府上了,如今正在大厅候着呢,您快去看看吧……”

“什么?姜泽到了?现在?”姜浔闻言一怔,满脸的不可置信,“这个姜泽,每每处事都不按常理出牌,真是……唉……”

姜浔重重叹了口气,然后对管家说道:“赶紧前面带路吧……”

史云澜忙拿起一双靴子,叫住姜浔道:“老爷,你鞋子还没穿呢,急什么啊,三叔来了也就来了,瞧你紧张的……”

经史云澜提醒,姜浔这才发现自己没穿靴子,立刻坐到桌前穿好鞋子,又整理了一下自己衣冠,这才和管家一道,向府厅赶去。

史云澜无可奈何地叹息一声,随后吩咐房外的丫鬟一起,去准备招待客人的茶水了。

姜浔和管家一道,一路加快脚步来到了正厅之前,却见府厅内,正站着一名红色华衣中年男子,双手负背一动不动的打量着挂在壁墙之上的一面镜子。

此人正是连夜从汉陵赶来的姜泽。

姜浔平复了下自己心情,轻轻干咳了数声。

姜泽闻听背后动静,立马回身望去,见是自己姜浔后,立刻面无表情,拱手作揖对他说道:“兄长,多年不见,别来无恙否?”

姜浔细细打量了姜泽一阵,随即踱步来到自己主座之前,对他说道:“你我兄弟之间,这套俗礼就免了,既然早已到了远州,为何不派人来和我禀报?这深更半夜的,好不让人安生,随便坐吧……”

姜浔那股子嫌弃自己的话语,姜泽又岂会听不出来,但他也没在意,沉着脸随便找了张椅子坐下,对姜浔说道:“事出有因,没来得及跟兄长打招呼,还望兄长见谅,我今日顺便探访了下汉陵城,这才耽误了些许时辰,扰了兄长清梦,莫要怪罪……”

“你去了汉陵?”姜浔闻言顿时一惊,“汉陵可是镇东将军的治下,你去他治下探访可否经过他的同意?”

姜泽不紧不慢的说道:“兄长多虑了,我私下前往探访,并没有暴露自己身份,没人会发现的。”

姜浔说道:“本督奉劝你一句,最好跟刘策处理好关系,这几年远东局势都是因为刘策才愈发好转,你就任远州总督后,希望可以继续跟军督府维持这份平和的关系……”

姜泽闻言,不屑地冷笑一声:“兄长,看样子你对这个刘策是十分器重啊,也对,毕竟他是您乘龙快婿,我也能理解,

可是,你别忘了,刘策毕竟是杀了父亲和兄长最大的嫌疑人,你忘了,朝廷忘了,不代表我姜泽就已经忘了,

要不是父亲惨死,大周现今的局势又怎么会变成这般不堪?试问父亲在世任丞相的时候,他高密有胆量反么?

北方各地世家敢反大周自立么?这一切都是刘策害的,你居然还将若颜嫁给这么一个来历不明的庶民,真不知道你到底怎么想的!”

“够了!”姜浔猛地一喝,止住姜泽的话,“刘策绝对不会是杀父亲和兄长的凶手!你就不要妄自揣测,更何况若颜嫁给刘策有吃亏么?朝廷册封的一品诰命夫人,这份荣誉还不够?

我真不明白,这么多年不见,你还是这副自以为是的模样,多少事就因为你疑心的手段变得异常极端,族人这么不待见你,你难道就不该自己去想想错在什么地方么?”

姜泽冷哼一声,望着姜浔额头青筋暴起的模样,摇摇头说道:“兄长,我本以为姜家那么多门人之中,也就你能理解我,不想真的让我失望,那么我敢问一句,

我所付出的一切代价可否有损害过姜家一点利益?我牺牲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甚至自己的亲家也牺牲了,维护的就是我姜家身为世阀之首的骄傲,

至于其他人这么看待我,我不在乎,但身为我曾经最为尊敬的兄长你,为何也是和那些世俗之人一样?太让我感到失望了……”

姜浔脸一沉,对姜泽说道:“又是这套说辞,你怕是对族内所有人都这样说过吧?你所谓的那些牺牲只会使我姜家感到蒙羞,又何来拱卫我姜家利益之说?

本督从未听说过一个世家是要靠牺牲自己妻儿维护利益的,你这分明就是为自己的非人行径开脱而已。”

姜泽听完姜浔的话,冷冷的说道:“随你怎么说,总之,从明日开始,我就赴任远州总督,您还是早些交接一下回苏州府吧,

这些年辛苦你了,放心,你留下的烂摊子我会替你收拾干净,将远东这一片乌烟瘴气都一举扫空!”

“什么乌烟瘴气?”姜浔闻言一怔,“你打算干什么?想对刘策出手么?本督奉劝你一句,眼下远东各省局势是近十几年来最稳定的时候,最好不要再节外生枝!”

“最稳定?哈哈……”姜泽闻言,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忍不住笑出声来,“姜大总督,你说这话可不是一名合格的总督,要不是我今日去了趟汉陵,还真信了你的鬼话。”

姜浔说道:“呼兰人已经被军督府打的几乎全军覆没,冀州也已经回到了远东版图,百姓再也不用担心胡奴进犯,都各自安居乐业,你说这是不是稳定?”

姜泽对此却是不屑一顾:“是啊,看上去是稳定了,但刘策顺便将一个祸根埋在了远东,一旦等它发芽出土,还想要稳定?怕是我们这些世家怎么死都不知道!”

“你在胡言乱语什么?”姜浔问道,“什么祸根,为什么我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姜泽将那份过期的报纸从怀里掏出来对姜浔说道:“就凭这个东西!我不想知道刘策是怎么鼓捣出那些所谓印刷的东西,

但我只知道这份小小的报纸能在一夜之间印出一字不差的几千上万份,然后传遍整个大街小巷,百姓无论贵贱都能知道大周眼下最新的局势,你说这小小的报纸到底蕴含了怎么样的力量?

除此之外,我世家收集的书籍居然也能全部被印刷出来在世间普及到汉陵新开的学堂里,而且学堂的孩童念书基本免费,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那些泥腿子,工匠以及佃农,甚至小贩都有机会学到书本上的东西,当然,也许这些人不懂,但他们的儿女后代却都是懵懂之年,很快就会学懂这些书籍上的知识,

若让这些普通百姓明白书籍上内容后,你觉的我世家现有的绝对优势还存在么?那时就怕那些百姓恨不得将我们全部撕碎,你想看到这一幕发生么?”

姜泽的话振振有词,在极短的时间内就看清了这印刷术将来会带来的可怕效应,让姜浔也为之一怔。

少时过后,姜浔摇了摇头说道:“你这话还是太过偏激了,百姓能读好书,我等这些为官的为何要过多揣测,而不去支持呢?

书是死的人是活的,关键看我们该如何引导他们将所学知识用于正途,而不是一味的将其打压,难道多让他们知晓些仁义之道,开拓眼界就不好么……”

姜泽闻言反驳道:“兄长这话,恕我不敢苟同,所谓读书越多,人的想法也就越多,你能禁止的了他们想什么?

书籍,本就该给品德兼上的世家子弟熟读,如此神圣的文字又岂能让一些庶民亵渎?

总之,这一条断不能盛行开来,否则不出十年,我世家优势就会彻底没落,如何再在百姓面前树立威信?”

姜浔眉头一蹙:“那依你的意思,百姓只有愚昧无知才是符合我世家的利益么?大周十亿余百姓,至少九成以上大字不识,难道他们就该世世代代活在既定的命运之中么?”

姜泽笑道:“这样不好么?百姓愚昧,这天下才能太平,试想一下,若大周十亿百姓人人都能识文断字,人人都有自己的见解,朝廷和世家又该如何管理?”

“呵呵……”

姜浔冷哼几声,对姜泽的一堆歪理只是觉得异常可笑。

“那你看看现在的大周,都成什么样子了?朝廷都退到蜀地暂避锋芒,各处世家军阀各个暗中扩充势力,不出意外,几个月内京畿重地又会爆发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战,难道这也是你口中百姓识字惹的祸。”

对于姜浔的质问,姜泽只是自顾自的说道:“你说的没错,如今大周正是多事之秋,越是这种时候,就越要防范宵小之辈趁机起势,世家的利益绝对不容任何侵犯,

凡是任何威胁到我姜家和世家利益的人和事,都要今早扼杀在萌芽之中,以免为将来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

“看样子,你是铁了心要和刘策耗下去了?”姜浔冷冷地说道,“不过,本督可提醒你一句,刘策不会如你所想那般容易对付,劝你好自为之……”

姜泽说道:“不劳兄长费心,我来远东之前已经对刘策有了初步了解,又怎会没有准备呢?”

七十二 大周唯一火器部队

……

“你对刘策的了解有本督多么?奉劝你一句,你最好不要去招惹他,否则会让后悔莫及,更何况他现在也是我姜家的人,这远东不管怎么样都是咱姜家的,你难道还想跟自家人斗个两败俱伤让人看笑话不成?

现在远东局势如此稳定,你上任就只需按部就班的按照本督和军督府定下的策略相处,所能获得的利益一定会超出你的想象,记住不要将一手好牌打烂了,再徒生一堆不必要的事端,免得后悔莫及!”

对于姜泽的言语威胁,姜浔根本就不担心,只因为他对刘策的能力十分自信,这是一个根本不用自己操心就能将所有事态都处理妥善的孩子。

说实话,刘策已经很上路了,在获得冀州秋风马场以及塞外多个产马地后,本来姜浔担忧他会私吞那成片的牧场,毕竟战马对大周来说,可是战略物资。

但让他感到意外的是,刘策在出征前曾主动和姜浔提及,等第二年开始,将会按照马匹产量,在秋季每年提供三千到五千匹快马与总督府展开交易,而且价格也十分优惠,这才让姜浔彻底放下心来,对刘策释放的诚意予以肯定,并一次性签订了两万匹战马的订单。

对于姜浔的解释和善意,姜泽却不以为然,只是轻声念叨:“你说的也没错,进了我姜家的门,那也算是世家一份子了,只要他刘策肯听话,一切按我的吩咐去做,我自然也不会去为难他,还会给他以前难以想象的好处,

如今远东有这种局面,他刘策也是功不可没,这点我是承认的,我姜泽并非气量狭小之人,若他刘策真的有大才,能为我姜家争取更多的利益,我又岂会与他为敌呢?”

姜浔闻言,心中不住冷笑:“我儿子岂是你能随意摆布的?我这当老子的都对他没办法,就凭你那些下三滥的手段能让他屈服?怕不是痴人说梦。”

想到这里,姜浔点点头:“你能这样想最好,本督只希望你能和刘策好好相处,这孩子不是不讲理的人。”

“堂堂前军都督,又兼汉陵侯,外封镇东上将军,已经不算孩子了……”姜泽意味深长的说道,“如果这都算是孩子,那这世上其他人怕是连婴儿都算不上了。”

姜浔轻哼一声,起身对姜泽说道:“天色已晚,不如本督命人去给你准备房间,明日一早再与你办交接手续如何?”

姜泽摇摇头,没有半点起身的意思,继续对姜浔说道:“不急,兄长,这次前来远东,我将江南和岭州的火神营暂时调来了,你不会怪罪吧?”

“你说什么!”姜浔一听,顿时暴喝一声,上前两步指着姜泽鼻子吼道,“你将火神营调到了远东?谁给你的这个权利?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姜泽说道:“兄长,你稍安勿躁,火神营八千将士都是经过族人们点头才敢派遣来远东的,毕竟这位前军都督气势逼人,在下手中没点底牌心里也不踏实啊……”

姜浔怒道:“这火神营是我姜家,也是大周最后一支王牌,主要用于抵御缅寮蛮子和瀛寇的,你将他调到远东就是为了防备刘策?你到底安的是何居心?”

姜泽轻颌一下眼眸,侃侃说道:“兄长,你也别激动,我这不是以防万一么?毕竟你这位乘龙快婿安的什么心思,我实在不好确定,万一要起了争执,有火神营做靠山后背,也能用来自保不是么?”

姜浔说道:“火神营的火铳锻造不易,威力也平平,就不怕起冲突后被打的全军覆没么?”

姜泽笑着说道:“兄长,你错了,现在火神营的一部分火铳早已经改良了,射程从之前二十步提高到了四十步,而且准头也提高了不少,

早已不是当初的单眼铳了,就算是铁甲都能一铳射穿呢,哦对了,那些老式单眼铳也改了,都变成了三眼或四眼的铳管,虽然准头和射程依然不高,但威力也不是同日而语的,

可以说整个大周,也只有我姜家有这样强大的火器部队,兄长,你是不是应该为此感到欣慰啊……”

“你打算用他对付刘策?”姜浔一脸震惊的问道,“有此利器就应该用到抵御外敌中去,而不是将他们对准自己人!”

“刘策是不是自己人,我自会判断!不劳兄长费心!”姜泽猛然起身吼道,“兄长,我真不明白,你为何这般护着刘策?就因为他是你女婿?莫要忘了他姓刘!”

“他姓姜!”姜浔忽然忍不住咆哮一声,瞪着双眼对姜泽一字一句说道,“他就是我儿子!我姜浔的儿子!姜泽,你给我听好了,你要敢伤害我儿子一根汗毛!我一定会把你挫骨扬灰,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姜泽顿了顿,一脸懵逼的望着姜浔,良久才开口说道:“你说什么?他姓姜?”

姜浔这才顿觉自己失言,但久经官场的他,立刻提起姜泽的衣领对他恶狠狠地说道:“你给我听好了,我不想若颜守寡,刘策就是我儿子,我心里就想要有这么一个成器的儿子,你在远东最好给我安分些,别到时搞的你我兄弟间一点情面都顾不上……”

说完,姜浔一把甩开姜泽,气呼呼的坐回自己位置上。

姜泽捂了捂自己的脖子,戏谑地说道:“你知道么兄长,你我之间最大的区别就是你太过感情用事,而我会为了姜家利益不择手段,这一点我比你强的多!”

姜浔不屑地说道:“你儿子女儿以及妻子都为你而死,你觉得你这所谓的利益让你幸福快乐过么?像你这种丝毫不顾亲情的人又有何面目说什么为了姜家?”

姜泽说道:“所以,你跟那些酸儒没什么两样,都只顾及自己的亲情,这也是当初我弃儒从法的原因,只有学了法家的学说才让我明白,在利益面前任何东西都能牺牲,儒家不过是小义,而法家才是真正的大义!”

“荒谬!”姜浔怒道,“你学法也好,学儒也罢,本督才懒的管你,但做人要有最基本的人性,你还有人性么?”

“要什么人性!”姜泽猛喝一声,“法家铁面无私,只讲法不讲情!凡是动摇我姜家利益者,都应该不择手段将其扼灭!不管阻挡者是谁,哪怕自己父母、自己妻儿,该杀就绝不能有半点犹豫!”

“你说的是人话么!”姜浔暴喝道,“为了你口中的利益,可以牺牲任何人的性命,这就是你这些年崇尚的法学之道?简直不可理喻!”

“无规矩,不成方圆!法理面前,人神平等!”姜泽沉声说道,“我姜泽以身作则就是要告诉你们,法家可以为了利益不惜牺牲一切!”

姜浔彻底无语了,不想几年不见,自己这个三弟变的更加愈发不近人情,已经听不进任何反对他的话了。

良久,他也放弃继续和姜泽争论下去,坐回自己位置上暗自叹气,而姜泽也同样回到自己位置上,摆出一副趾高气昂的态度。

“你们两兄弟在吵什么呢?我在长廊里就听到了……”

正在这时,史云澜在侍女陪同下,亲自端着两杯茶盏来到正厅前,对姜家这对兄弟露出一副无奈的态度。

姜泽一见是史云澜,立刻起身对她恭敬地行了一礼:“姜泽见过二嫂……”

史云澜将其中一杯茶盏放到姜泽的茶几前,好声说道:“三叔,你大晚上来也不打声招呼,不然也好让我这当嫂子给你接风啊……”

姜泽接过茶盏对史云澜说道:“多谢二嫂,这么晚前来打扰了您和兄长的清静,还请多多海涵……”

史云澜叹了口气,将另一盏茶端到姜浔手中说道:“你们两兄弟也真是,多少年不见了,这一见面就吵的整个府邸都不得安宁,唉,真不知道该说你俩什么好……”

姜浔望着史云澜,小声嘀咕道:“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这是我跟他的事,你休要多嘴……”

史云澜说道:“行,我不说,但你们也不看看现在都什么时辰了?要吵也能不能小点声?怕整个府邸的下人都听到笑话不成么?”

听史云澜这么说,姜浔和姜泽也都沉默不语,或许是方才吵累了,二人皆是口干舌燥,端起茶盏不停轻泯杯中的茶水。

“来人,速去替三爷收拾厢房,天色已晚,这都快子时了,手脚麻利一些,对了再去给三爷做些点心,打份热水来,吃完洗漱一下好早些安歇……”

史云澜十分熟练的吩咐着下人给姜泽安排厢房,尽到了一份身为长嫂的本分。等吩咐完一切后,史云澜见姜泽茶盏里的水已空,又亲自提水替他满上。

姜泽微微叹了口气,起身对史云澜说道:“二嫂,您就别再操劳了,早些安歇吧,我和兄长再说会儿话就去安歇了……”

史云澜说道:“三叔,有什么话不能明天再说么?就算你们俩不累,整个总督府所有下人也都因为你俩兄弟的动静吵的无法安生,还是听你嫂子一句话,早些安歇去吧,都自家人什么话非得今晚说么?”

姜泽想了想,随即起身对史云澜和姜浔分别拱手行了一礼:“二嫂说的也对,今日确实太晚了,兄长,交接的事你准备一下,我明日再和你细谈……”

说完,姜泽面色阴沉,甩袖向自己的厢房走去。

姜泽离开后,姜浔当即对史云澜说道:“夫人,这次真是多谢你前来解围了,要不然指不定还会跟这家伙吵成什么样子……”

史云澜摇摇头说道:“老爷,这些话就省下吧,还是赶紧想象万一你这兄弟要对咱睿儿不利,这可如何是好?”

姜浔闻言一笑:“夫人多虑了,咱儿子什么风浪没见过,我这兄弟啊,还真未必斗的过他呢,你看睿儿是个肯吃亏的主儿么?”

史云澜木然地点了点头,但还是不无担忧地说道:“那老爷,那火神营该怎么办?这可是我姜家最为精锐的部队,他若拿去对付咱儿子的话……”

姜浔听史云澜这么一说,顿时眉头一蹙,想了想说道:“必须派人通知咱儿子知道这件事,也好让他做好准备……”

七十三 陆羽剿匪

……

大周历372年,二月初十,冀北秋风牧场,羽字营……

这一个月发生了两件大事,第一件事就是姜浔与二月初七那日正式卸任总督位置,由姜泽接任。

至于这位新任的总督大人究竟是何心思,又和军督府会否继续姜浔在时的那种平和关系?这谁也说不准……

另一件大事就是刘策和宋嫣然的婚期正式确认,就定在三月二十八日。对与这件大事,冀州军民很明显关注度要远高于姜浔就任远州总督的消息。

在新出的报纸发布瞬间,立刻在冀州各处议论纷纷,不据说刘策为了筹办这场婚礼,竟然准备了足足一百多万两白银,任凭秦墨等人劝说都无济于事,哪怕是宋嫣然亲自诉说要求婚礼从俭都无法让刘策改变哪怕一点主意。

但这毕竟这花的是刘策的钱,与任何人无关,久而久之,大家也就不再相劝了,唯有宋嫣然却依旧惴惴不安,感到压力很大。

刘策这种魄力让远东无数怀春少女对宋嫣然是既羡慕又嫉妒,对她能找到汉陵侯这样既有钱又有能力的少年感到深深的羡慕。

“军督大人大婚在即,我等羽字营将士应当在他大婚之前送上一份厚礼!”

羽营主帐之内,主案之上一名身长八尺,髯长两尺,面若重枣,唇若涂脂,丹凤眼、眉卧蚕,相貌堂堂,威风凛凛的虎将,正手持新出版的远东时报笑着对在座的将领沉声说道。

这人便是陆羽,经过一年时间的变故,他竟然也开始蓄起了长髯,神色也较之以往更显骄傲。

他起身对主帐内众人接着说道:“叶参谋如今已抵达朔阳,昨日本将军前去开会时,听其议起针对塞外胡人马匪侵扰边界展开反击的事,诸位,这是一次机会,我羽字营立功的好机会!”

说到这里,陆羽脸上满是兴奋的面色,听的主帐内众将也是摩拳擦掌,想要大干一场。

只见陆羽指着挂在身后屏风上一副东部草原的地图,接着说道:“为了配合叶参谋对于塞外东部草原胡奴余孽的征剿,本将军决定率领营内半部人马兵出熊蜂岭,将盘踞在熊蜂岭外百里之内的胡人余孽尽数诛灭,

首先要消灭的就是句勿蛮部,此部野蛮成性,时不时袭扰我边军设立在塞外各处关卡据点,若不给他们一个惨痛教训,他们只会愈发的嚣张……”

说完后,陆羽自恋的捋了下自己的长髯,微颌双眼,露出一副傲然的气色,扫视了一圈帐内下属,似乎是在征询他们的意见。

这时,一名甲长起身对陆羽不无担忧地说道:“陆营使,此次出征塞外可否有获得过叶参谋或朔阳田太守的命令?”

陆羽闻言,对那甲长肯定地说道:“虽然未获叶参谋和田太守的命令指示,但某却敢断言,不管是田太守还是叶参谋,他们都有意愿前去对付塞外的马匪骚扰,我等只需做好出征的准备就可以了……”

“报~~”

话音一落,营帐之外就传来通报的长啸。不一会儿,一名侍卫火急火燎的从外跑了进来,对陆羽行了拱手行了一礼,随后双手奉上一封驰报。

“启禀陆将军,朔阳驰报……”

陆羽立马起身接过驰报,打开望去,等看完信上的内容后,陆羽忍不住笑了起来。

只见他将手中驰报朝帐内主将挥了挥说道:“果不出某之所料,某适才刚说要出塞剿匪,不想叶参谋就命人将命令送来了……”

帐内众人闻言,顿时开始摩拳擦掌,各个露出兴奋的神情,之前他们还担心陆羽做出违反军纪的事擅自出兵,可如今有了这份军令,那之前所有的担忧都是多虑了。

“众将听令……”

“哔……”

陆羽一声令下,帐内所有人都立刻从椅子上起身对他拱手作揖,等陆羽扫视了他们一圈后才悠悠说道。

“尔等立刻回营,调遣军士备足军粮,明晨四更天,绕道熊蜂岭,直击句勿部落!”

“遵命!”

得令后,主帐内羽字营众人立刻返回自己营地前去做出征塞外的相关准备了。

而陆羽,则是轻捋自己长长髯须,独自在帐内嘀咕道:“现在终于轮到某建功立业了,这一战,就让某的名号在边军之中彻底打响……”

带着对杀敌立功的无限憧憬,陆羽的瞳仁中仿佛有一团烈火在燃烧,似乎能把一切都给灼尽。

……

此时的朔阳城内,叶胤正独自坐在太守府内,仔细端详着放在桌案上的布略文册。

“句勿、粟勒、零丁还有余桓各部依旧对呼兰人死忠,不惜与我军督府为敌,当然以我边军目前的实力,自是不再畏惧这些宵小之辈,

只是,这些胡人部落毕竟久居塞外多年,不怕其聚,唯忧其散,塞外荒原数千里,这批胡人一旦得知我边军进剿的消息遁入荒芜之地,又该如何将他们找出来?”

叶胤不断在屋内来回踱步,对如何击败这些残余胡人势力并不担心,只是忧虑该如何将他们彻底剿灭,否则边境线将会永无宁日,对塞外发展建设据点城池十分不利。

细想之下,叶胤依然没有想出可以解决眼下难题的最好办法,只能继续在屋内来回踱步,最后顿觉心烦意乱,索性出了府到朔阳街头走走,或许能相出新的解决方案也说不定……

朔阳城,经过一年多时间的修葺,面貌已焕然一新,宽敞的街道都由水土泥砌成,因战争而焚毁的房屋如今也已经重建,异族部落统治期间留下的痕迹也随着时间推移正在慢慢淡去。

相比与永安,朔阳城内的百姓依然处在被呼兰人支配的不安和焦躁之中。

虽然现在冀州全境已经光复,呼兰人也早已名存实亡,但多年来受到胡人的残酷压迫,想要将朔阳百姓心头的恐惧和阴影驱散,还是需要时间,现在朔阳大部分百姓心中对眼下的生活,只能用三个字概括:不真实。

习惯是一件好事,但有时候却也会生出一些不小的麻烦以及一些令人细思极恐的细节。

朔阳以及周边的百姓多年来习惯了受胡人压迫,习惯了被胡人盘剥,更习惯了被胡人欺凌,如今换上军纪严明的冀州边军镇守,一下子让他们无法适应过来。

边军从不扰民,即使出入各处店铺酒肆也是正当的交易,这种现象在冀州以南等地都已经习以为常。

然而在朔阳这片百姓心中,这种表现不但没让他们感到安心,反而心生恐惧,担心边军会搞什么大的阴谋加害大家,到后来有的百姓甚至求着边军来欺凌自己,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们感到安心。

城市残破了可以用无数劳动力重建,但人心若残破不全,在没有外力因素下,只能依靠时间的推移来慢慢转变,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叶胤感受着城中各处百姓那不安的神色,只能轻轻叹了一口气,对这些自己没有好的办法去安慰他们,而且眼下塞外胡人的局势她都不知该如何抉择,也没多余的心思去管那些百姓怎么想,自己现在身份只是参谋司,教化百姓那是教化司的事情。

“你似乎有什么心事?”

就在叶胤对塞外局势绞尽脑汁,想的万分入神之际,一阵舒哑的声线从身后传入耳畔,将她的思绪拉回到现实之中。

听闻这阵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叶胤回头望去,却见皇甫翟面色平静,十分淡定的擦拭着手中铜镜,默默跟在她的身后。

“是他?”叶胤神色微微一怔,随后一甩手中玉色佛珠,对皇甫翟欠身施礼道,“这位先生,不想您也到了朔阳,不才有礼了……”

皇甫翟闻言,停下擦拭镜子的动作,对叶胤说道:“你是想说我为什么会一直跟踪你对么?是的话,尽管说出来,我不喜欢将简单的事情变得十分复杂……”

叶胤一听,轻捻数下腕前佛珠,随后平静地对皇甫翟拱手说道:“先生倒是快人快语,敢问先生尊姓大名?”

不想,皇甫翟闻言,立刻问道:“你这话是在跟我说笑么?”

叶胤一怔,摇摇头对皇甫翟说道:“先生,不才不懂你到底在说什么……”

皇甫翟说道:“自你我第一次见面至今,已经过去多久了?在这么长的时间里你居然连跟踪你的是什么人,甚至连名字都不知道?你说你是不是在跟我说笑?”

叶胤眉头一蹙:“抱歉,不才近日公务繁忙,对先生缺少关注,还请海涵……”

皇甫翟眼眸微颌:“一句公务繁忙就能把自己的失误撇的一干二净?你既然知道我在跟踪你,难道就没怀疑过我的身份?就没想过我跟着你是什么目的?

难道就没担心过我会对你或对刘策,甚至整个冀州不利?身为参谋司司长一务,你难道不觉得为自己的失误而感到愧疚么?叶胤?”

叶胤清澈的瞳孔一缩,颤声对皇甫翟问道:“你是如何知道不才的名字和要职的?”

“这真是个愚蠢至极的问题!”皇甫翟回道,“我既然开始跟踪你,就自然是带目的来的,对你的一切又怎会没有了解?”

叶胤握紧了手中佛珠,思索了一阵,暗自呼了一口气,对皇甫翟说道:“先生教训的是,是不才没有上心,那么先生来寻不才是谓何事?还请不吝告之……”

然而,皇甫翟并没有直接回答叶胤的问题,而是仔细打量了一阵后,才缓缓开口问道:“观你面色,似乎有什么心事,对么?”

七十四 钜子的条件

……

“先生所言甚是,不才的确有些难题需要仔细斟酌,只是一时间没有头绪罢了……”

对于皇甫翟所提出的疑问,叶胤也只是如实的跟他说出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结果话音一落,皇甫翟又问道:“也就是说你现在很沮丧,也很无助,急需有人要和你一道分担自己的难处?如果是这样,你为何不找你的同僚,非要独自一人在这大街之上不知所措?”

叶胤摇摇头说道:“不才不愿耽误参谋司内同僚做事,毕竟他们也有自己的事要处理……”

“那你打算怎么处理?”皇甫翟问道,“你觉得你在这街上走一圈就能将事情解决么?如果真有这么容易的话,那这参谋司也未免太过肤浅了……”

叶胤眉头一蹙,对皇甫翟拱手说道:“先生所言甚是,还请先生教不才该怎么做?”

皇甫翟说道:“我为什么要教你?你我之间关系熟到这种地步了么?更何况我敢打赌,你至今都不知道我叫什么,在这种情况下,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如何做呢?”

叶胤闻言,微微欠身行了一礼,随即对皇甫翟恭敬地说道:“先生所言甚是,都是不才失礼了,敢问先生尊姓大名?”

“我叫皇甫翟,你还有其他问题么?”皇甫翟立马自报名号,随后又淡淡对叶胤说道,“如果有的话就请带我去个能谈话的地方,如果没有,那我就告辞了……”

叶胤当即说道:“皇甫先生,适才都是不才的不是,请随不才前来,不才有很多问题要想向您请教……”

皇甫翟回道:“你要向我请教问题是么?可以,无论你提什么问题我都可以帮你解决,你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做,只需等着捷报传入你耳中就可以了……”

“皇甫先生,你这话里有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叶胤听出了皇甫翟似乎另有深意,眉头一锁,立马开口询问道。

皇甫翟闻言,这才说道:“带我去个可以说话的地方,我再和你细说……”

叶胤点了点头,然后做了个请的手势:“皇甫先生,请您随我来……”

“嗯……”

皇甫翟轻轻应了一声,然后就跟着叶胤一道向前方走去。

在一个转角街口处,叶胤忽然开口对身后的皇甫翟问道:“皇甫先生,不才想问你一句,你出现在这里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皇甫翟闻言,眼神打量了四周一圈,随后停下了脚步,掏出怀中镜布细细开始擦拭起铜镜,却一言都不发,只是他的嘴角却露出一丝若隐若现的笑容稍瞬即逝。

“皇甫先生,请您回答不才,你几次三番跟着不才,究竟想要干什么?”

皇甫翟停下脚步的同时,叶胤第一时间发觉后,立刻转身,面带一缕怒意指着他,厉声喝道。

皇甫翟一边擦拭铜镜,一边漫不经心地对叶胤说道:“接下来,只要再过小半盏茶时间,就会有一队保安司经过,到时保安司会将我逮捕,你心里是这么打算的么?”

叶胤一怔,万万没想到自己心中的盘算如此轻易就被揭穿,一时间再次陷入被动之中。

皇甫翟则继续说道:“想知道我为什么会了解的这么清楚么?因为我现在有充分的时间打发光阴,

这座城池所有有规律的东西我都会不自觉的映在脑海之中,就是为了随时应对眼下的情况。”

顿了顿之后,皇甫翟露出一丝赞许的神情又对叶胤说道:“你能在这种时候保持一颗警惕的心思倒还是让我有了一丝欣慰,看样子还没让我感到彻底失望的地步。”

叶胤沉默了,她真的看不透眼前这个从容淡定的男人究竟想要干什么,追踪自己这么久,始终都不肯透露自己的目的,让她心中多了一丝沉重和无力的感觉。

“现在,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个,带我去可以商谈的地方,第二个,直接将我交给保安司,

但我提醒你一句,如果你选第二个的话,我将永远从你生命里消失,你就当从未见过我一样,在保安司巡逻队出现之前,立刻做出选择……”

皇甫翟的这道选择题,无疑是要逼迫叶胤选第一个,一时间又让叶胤感觉事情似乎十分的棘手。

正在这时,一队保安司从尽头处出现,向叶胤和皇甫翟这边一路小跑走来。

而皇甫在发现保安司出现的时候,则是依旧淡定如常,不慌不忙的擦拭着手中那面铜镜,让叶胤更是心中疑惑骤升。

“属下纪汤,见过叶司长……”

这支巡逻队在经过皇甫翟和叶胤身边之际,带头的小队甲长纪汤一眼认出了叶胤的身份,立马上前对她恭敬的行了一礼。

叶胤回头对纪汤欠了欠身说道:“纪甲长,您辛苦了……”

纪汤闻言忙道:“叶参谋谬赞了,这不过是属下职责所在,与您相比,当真是微不足道……”

说着,纪汤起身望向叶胤,本打算再说些什么,却不想看到她身边的皇甫翟后,不由眉头一皱,出于职业本能问了叶胤一句:“叶司长,这是你的朋友么?”

叶胤闻言看了面色依旧十分淡定的皇甫翟一眼,对纪汤说道:“这位算不上叶某的朋友……”

纪汤一听眉头顿蹙,将手按在悬挂在腰间的刀把上,当即上前想要盘问,却被叶胤拦下了:“但也算是很谈得来的一个熟人而已,他想要在冀州军督府任个一官半职,叶某正在考验他的才能方好为他举荐……”

纪汤闻言,这才松开握刀的手,呼了口气:“既然如此,那属下就不打扰叶司长了,告辞……”

说完,纪汤继续带着队伍向前巡视而去。

等纪汤这队保安司的人都离开后,皇甫翟才开口问道:“为何不把我交给保安司?”

叶胤说道:“因为你身上还有很多疑点,不才不想这样无缘无故将你送入保安司大门……”

皇甫翟停下擦拭铜镜的动作,微不可察的点点头,说道:“还是那句话,带我去能说话的地方吧,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

叶胤说道:“请皇甫先生跟不才前来。”话毕,叶胤便带着皇甫翟向朔阳街角口一处民房走去。

等二人进入这间民房后,叶胤对皇甫翟说道:“皇甫先生,这里是不才租借的房子,虽然简陋,但商议要事是没有问题的,你可以述说你的来意了……”

皇甫翟打量了房屋四周一圈,轻轻点了点头,接着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后,将手里的铜镜放到一边,开口对叶胤说道:“现在,可以把你心中的忧虑说出来了,到底遇到了什么难处?”

叶胤闻言,没有直接回话,只是点燃煤炉,将一壶备好的水壶放在上面开始煮了起来,等忙完之后才对皇甫翟说道:“先生既然能算到那么多事,不妨想想不才现在心中究竟在想什么?”

“我不是算命的,如何知晓你在想什么?”皇甫翟反问道,“你觉得这样反问很有意思么?如果是这样,我怕你马上会后悔,因为论话术,你绝对不会是我的对手,我会说的你无地自容。”

叶胤回道:“抱歉,不才并非有意要试探皇甫先生的,只是觉得先生似乎能把所有事情都预料到,这才……”

皇甫翟立刻打断叶胤的话:“废话就先省下,你有时间说,我未必有时间听,你这样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喋喋不休的口舌之中,我却听不到任何有关价值的话题,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叶胤闻言,顿时沉默了一阵,随即又说道:“抱歉,皇甫先生,这事关机密问题,不才绝对不能跟任何人透露心中所想,还望先生海涵……”

皇甫翟说道:“你确定不告诉我你心中的烦恼,不需要我帮忙替你处理?”

叶胤摇摇头:“抱歉,皇甫先生,这事关机密,不才不能跟任何一个外人提及,包括不才的家人也是同样,还请您见谅……”

听完叶胤的话,皇甫翟嘴角浮现一抹极其欣慰的笑容,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但还是被叶胤给捕捉到了。

只见皇甫翟向叶胤靠近两步,正色对她说道:“记住,任何事情都有主次之分,哪怕一件极其微小的事也是如此,就比如你吃一个苹果,是打算切开吃还是削皮吃?

到底哪一种方法完美就藏在自己的心中,只要你认清本质是什么,无论什么难题就都轻松应对自如。”

皇甫翟的话让叶胤再次陷入思索之中,片刻之后,忽然眼前一亮,再望向皇甫翟的时候,眼里充满了敬意,忙对他拱手行了一礼:“多谢皇甫先生指点迷津,不才知道该怎么做了!”

皇甫翟平静地说道:“既然知道了,那你就赶紧去做吧……”

“是……”

叶胤略显兴奋地应了一声,对皇甫翟再次拱手致意后,转身立刻向太守府一路小跑而去。

而皇甫翟望着叶胤远去的身影,没有说任何一句话,只是默默来到烧水的炉火之前,将已烧开的水壶取起,来到放茶杯的桌子前替自己斟满了一杯。

待他饮过一口水后,才拿起那面铜镜起身来到房屋门前,轻声叹道:“叶胤,你愿意做我的学生么?如果愿意,你能承担起将来所要面对的重任么?”

叹了口气后,皇甫翟来到屋外,将手中铜镜放在一口水缸子上,然后拿起簸箕和扫把,开始替叶胤收拾起整间屋子。

等皇甫翟将叶胤的房间里里外外打扫干净后,这才熄灭了炉火,然后抬头望了眼日头西斜的天气,大步走出了院子……

七十五 自傲

……

二月十七,东部草原……

陆羽带着两千二百羽字营将士,与二月十一从熊蜂岭绕道,经过三天路程来到了东部草原,直扑东方句勿人盘踞的区域,目前驻扎在疑似句勿人出没的部落附近,等待着探子归来……

主帐之内,陆羽一脸淡定的捧着一本兵书,看的是津津有味,当看到精彩处,甚至不时轻抚自己胸前长髯,瞳孔里的光芒变得是炯炯有神。

“虚而实之,实则虚之,兵者,诡道也……妙,妙,真是妙啊……”陆羽满面红光,嘴里不时发出赞叹的声音。

“报~~”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一阵通报,一名士兵进入帐中对陆羽行了一礼。

陆羽不动声色,依旧拿着兵书,只是抬眼扫了那士兵一眼问道:“可有探得句勿人的消息?”

士兵回道:“回禀陆营使,探马来报,距此向北三十里外,发现句勿人部落,约有千余人上下……”

陆羽闻言,立马放下手中兵书,沉喝一声:“好~传令全军,火速向句勿人盘踞之地前进,务必一举将此部歼灭,增添我羽字营的威望!”

“遵命!”士兵应了一声,随后又问道,“陆营使,要不要通知乌族友军一起围剿?他们所部就在边上不足十里,毕竟叶司在信中是再三嘱咐让友军一起配合啊……”

“不必了~”陆羽断然拒绝道,“区区千余人的蛮部,何须劳烦友军助阵?更何况战机稍瞬即逝,万一句勿人发现我军异动,举族迁徙岂非错过立功契机?速去准备吧……”

士兵眉头一皱,又劝道:“陆营使,还是请三思啊,这支句勿所部人数虽然不多,但据探马回报,句勿人中有名蛮将名唤丘勒图,其身高八尺有余,且弓马娴熟,善使一把裂头锤,力大无穷,有万夫不当之勇,不可不防啊……”

“万夫不当之勇?”陆羽闻言,面部表情顿时一僵,随后双眼微颌,露出一丝不可一世的表情,轻声问道,“那这蛮将比之某来,又如何啊?”

士兵闻言顿时语塞,忙道:“那丘勒图自然是无法跟陆营使您相提并论……”

陆羽闻言,满意的捋了下长髯,一脸傲气的说道:“既然无法与某相提并论,那又有何惧之有?区区小部蛮将,也敢在某面前称万夫不当之勇?真是可笑!”

话毕,陆羽来到帐内摆放自己偃月刀的架子前,一把提起这条重达二十斤长刀,但见刀身散发着夺目寒光,晃的那士兵睁不开眼。

只见陆羽将长刀重重往地上一立,随即十分骄傲的说道:“论武勇,某在军中可以说是勇冠三军,就连军督大人都对某之武艺赞不绝口,昔日某随军督大人平定幽州之时,途经庸关,恰遇十数歹人加害军督大人,

是某凭借这杆偃月刀,将他们一一诛杀,所有人在某刀下走不过一合,试问全天下又有几人能与某的武勇一争高低?那丘勒图敢自称勇冠三军,那是因为没遇到某陆羽,就看某一刀将其这无知狂徒阵斩马下!”

对于陆羽的自负,整个羽字营里都不敢多说什么,毕竟事实摆在眼前,闲暇之时,陆羽和他们比武,硬是没人在他手下走过三招,他确实有自负骄傲的本钱。

……

与此同时,北面句勿部落内……

“阿妈,醒醒啊……阿哥,不好了,阿妈饿晕过去了,你快来看看啊……”

一座破旧的毡包内,一名身形干瘪的异族老妇,正无力的躺在毛毯之上,已陷入昏迷之中,任凭边上一名衣衫褴褛十三四岁的异族少年呼喊,却怎么都无济于事。

这时,毡包卷帘被拉开,一名年纪稍长一些的异族青年在听到异族少年呼喊后,火急火燎的冲了进来。

那年长些的异族青年来到异族老妇身边,满脸关切地喊道:“阿妈,你怎么了阿妈?醒醒啊,阿妈……”

异族青年的呼喊同样没有让自己的母亲醒转过来,一时间,兄弟两人是焦急万分。

异族少年见母亲这副模样,紧张地对青年说道:“阿哥,你说,咱阿妈会不会死啊?我真的好担心……”

异族青年闻言,立马对自己弟弟怒喝道:“闭嘴,奕契儿,你在说什么混话?阿妈一定会没事的……”

奕契儿立马闭上了嘴巴不再说话,但从他那紧张的眼神可以看出,他对自己兄长所说的话很是怀疑。

“奕契儿,你好好照顾下阿妈,我去去就回!”良久,异族青年嘱咐了弟弟一句,起身走出了毡包之外。

步出毡包之外,异族青年入目所见到处都是死气沉沉的景象,部落之内因为缺少粮食盐巴等生活必需品,已处在饥饿之中,凡是见到的族民,无论男女老少,罕有几个身体健康的,各个都饿的是面黄肌瘦。

这是冀州边军占据东部草原后,实行顺昌逆亡政策所带来的影响,类似句勿这样不愿意归顺军督府,依然与之做对的异族部落,都受到了严重排挤。

加上几次大规模的族群迁徙,大多数归顺军督府的部落都被集中在了玉阳关外百余里之地,那里已经开垦了大量土地用于塞外部落族民放牧,并且有军督府的部队在此镇守,更是大大压缩了句勿等部生存的空间,只能靠洗劫落单的小部落和过往的商队维持生计。

但随着冀州军督府对塞外异族马匪事态的重视,时有冀州骑兵在马匪部落附近出没,让他们的日子变得愈发艰难。

多处牧场和狩猎林地被军督府士兵占据封锁,更是让他们连最基本的生存能力都无法保障,日子也是越发的煎熬。

句勿部落就是在这种情形下艰难的苦熬着,经过短短七八个月的封锁打压,部落总人丁已从五万人缩减到了两万人不到。

为了族群不被冀州边军发现一战覆灭,大族长便将其分为数个部落盘踞,以待东山再起。

异族青年叹了口气,向族内一座看上去还是比较新的帐篷走去,那是族长巴布道的居所。

进入巴布道的帐篷,异族青年立刻恭敬的匍匐在地,对族长五体投地行了一礼,诉说道:“尊敬的族长,请求您施舍一些米面和盐吧,我阿妈就快要饿死了……”

年过六旬的巴布道闻言,坐在毛毯上摊开双手对异族青年说道:“其木格,对与你母亲的事,身为族长的我感到万分的沮丧,你去将我那个米罐拿过来吧……”

其木格闻言,立刻顺着巴布道手指的方向,将一个盛米的罐子捧到了巴布道跟前。

巴布道说道:“其木格,将它打开吧,你看看里面还有多少米……”

其木格依言照做,缓缓打开了罐子上的盖子向内望去,却见内中的米粒早已见底,只有散落的一些碎米而已。

“族长,这……”

其木格脸色变的万分难堪,指着米罐一时间也不知说什么好。

巴布道叹道:“其木格,你也看到了,身为族长的我,也已经没有粮食了,对此我是爱莫能助,不过,我身上还有小半块盐砖,或许能暂时让你母亲渡过眼下难关,拿去吧……”

说完,巴布道从身上取出一块比成人拇指大不了多少的盐巴,递到了其木格跟前。

其木格恭敬地接过盐巴,对巴布道重重磕头致谢:“多谢族长的帮助,其木格感激不尽,来日定会全力报答您的恩情!”

巴布道则挥了挥手,示意其木格离开帐篷:“去吧,赶紧去救你母亲吧,希望这块盐巴能帮的上忙,救你母亲的性命……”

其木格千恩万谢的离开了,巴布道则是无奈的叹了口气,自言自语说道:“再这样下去,我们句勿部落恐有亡族之祸,不如等丘勒图回来,与他商议一下,还是投降军督府吧……”

巴布道正在思索部落未来的生存之际,忽然帐外传来一阵剧烈的欢呼声,隐隐有人大喊“丘勒图勇士回来了”。

“终于回来了,丘勒图,本族长要和你好好商议一下!”

巴布道拿起放在边上的拐杖,努力支起虚弱的身子,缓缓向帐篷之外走去。

帐篷之外,数十名异族士兵策与马背之上,为首的一名四十岁的勇士身穿锁子铁链甲,身材魁拔结实,脸上两道深红的爪痕历历在目,那是十几年前跟血狼搏斗留下的痕迹,是英勇的象征,他就是丘勒图,句勿族民心目中的战神。

只见丘勒图从马背上解下几颗血淋淋的人头丢在地上,对围在周围的句勿族人大声说道:“看到没有?这就是周人的头颅,我丘勒图砍他们简直就是砍瓜切菜一般……”

说完,丘勒图在族人们一片羡慕的眼神中,大手一挥,很快身后有三辆骡马驮运的货车被人拉了过来,上面满是一袋袋装满粮食的麻袋,看的这些族人眼睛都直了……

望着族人期盼的眼神,丘勒图大手一挥高声喊道:“人人有份,每人一大碗粮食,大家都饿了好几天了,今晚都饱餐一顿吧……”

“噢噢噢……”

闻听丘勒图的话,周围的族民,无论男女老少立刻激动的欢呼起来,纷纷取来海碗围在粮食堆前,等候着领取属于自己的那份粮食。

而丘勒图望着等待发粮食的族民们,开始笑了,这一刻他的自尊心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仿佛觉得自己就是整个句勿的救世主。

“这下糟了!”

从帐篷出来欲找丘勒图商议投诚事宜的巴布道,望着挂在木桩上那五颗中原商人的头颅时,顿时感到全身的力气好像都被抽空了一般……

七十六 交战

……

“族长,您怎么也出来了?看看,我特意给您准备了好东西啊……”

丘勒图一见到巴布道,立刻翻身下马,取过一袋上好的面粉递到他手中,脸上神情是异常的兴奋。

巴布道接过装面粉袋子,然后指着那木桩上的人头,对丘勒图问道:“丘勒图,你给我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丘勒图闻言,顺着巴布道手指的方向望去,毫不在意地说道:“这些个是从冀州来草原做买卖的商贩,半道上被我遇到后,骗他们说知道交易的部落地址,然后带他们进入埋伏好的圈子内全部伏杀,

这五颗只是周人商贩的头颅,还有几十名护卫的也懒的取来,如今这些粮食足够我部族接下来数日内不用再担心饿肚子了……”

对于丘勒图的解释,巴布道只是唉声叹气的摇了摇头,自顾自的说道:“这下完了,这下完了……”

丘勒图眉头一皱,看出巴布道似乎有什么心事,于是问道:“族长,你似乎有话要和我说?不如讲来听听?”

巴布道说道:“丘勒图,如今草原的形式你也看到了,其他各部各族都已经迁徙到了贝加尔湖附近一代,归附了冀州军督府,而几处水草茂盛的林子和牧场也都一个个成了中原人的据点,

再这么下去,我们句勿人是没有前途的,这些日子以来想必靠劫掠获取族民生存物资也越来越困难了吧?而且我也听闻军督府似乎又要对草原有新的动作,万一他们开始针对我们部落,那将会给族人带来灭顶之灾啊……”

听完巴布道的话,丘勒图笑着说道:“原来族长您是在担心这个啊?您就放心吧,那些冀州兵是找不到这里的,就算找到了,那就让他们见识下我丘勒图的厉害!”

对于丘勒图那没来由的乐观,巴布道是很不看好,试问东部草原昔日霸主呼兰人都被军督府打的跟丧家之犬一样,自己小小的句勿部落又有什么能力去和冀州兵过招?丘勒图再勇猛也只是他一个人猛而已。

想了想,巴布道长叹一口气,将丘勒图拉到一边小声说道:“丘勒图,这些日子我仔细想了想,我觉得我们还是向军督府投诚吧,呼兰人已经名存实亡,我们没有必要再为了它将自己整个部落都带进去……”

“族长,你说什么?你的意思是说要让我句勿部落向冀州那群周狗投降?”丘勒图满脸不可思议的神情,厉声对巴布道发出质问,“就因为眼下这些小小的挫折,我们就要向中原那些毁坏我们家园的刽子手摇尾乞怜?

难道你忘了我们都是草原上最伟大的战士么?忘记呼兰人赐予我们部族的荣誉么?”

巴布道说道:“句勿人从来都不是草原上最伟大的战士,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呼兰人赐予我们的那些荣誉,对我们而言又有什么受益么?还不是要我们为他们卖命么?

现在,呼兰人已经被击败了,我们没有理由再追随他们,应该为自己部族的生存考虑下了,在军督府对我们失去耐心之前,还是早些投诚吧……”

听完巴布道的话,丘勒图只是不停摇头:“我真的没想到,我一向尊敬的族长居然会是这样一个懦夫,真的太让我失望了!”

巴布道继续劝说道:“丘勒图,族内现在什么情况你也都看到了,再照这么下去,我们也撑不了多久,为了族民生存,就算是当这懦夫又能如何呢?”

丘勒图失望的摇摇头,正欲开口再说,忽然……

“呜~~”

一阵犀利的角号声响震天动地,在句勿人营地之外悠悠响起。

“那是……”

丘勒图闻听号角声后,不再理会巴布道,立马转身向营地之外走去。

巴布道听闻这阵号角后,本能的心神一颤似乎预感到了什么,随后痛苦的摇了摇头,手中那袋面粉滑落之后,转身向自己的帐篷走去。

……

“唏律律……”

句勿人营地外不足一里之处,片片马鼻息响回荡,羽字营两千二百名士兵肃立阵前,默默注视着前方异族部落,等待着进攻的命令下达一瞬,就展开激烈的厮杀……

在肃立的骑阵第三列中,第一批正式新军转正的丁念、荀慈二人也成为了羽字营战兵一员,对于面临人生当中即将开始的第一次战争,二人都难免有些紧张,只能各自抓紧鞍前马缰滚动几下喉结减压。

见丁念有些紧张,荀慈长呼一口气,安慰他说道:“别怕,就按照平日操练时那么干,拿出五分本事就足够了!”

丁念闻言洒然笑道:“还是顾好你自个儿吧,别到时我立功了,你却吓的走不动道啊……”

说完,二人对视一眼,随即轻轻一笑,从他们神色可以看出,接下来发生的一切似乎都不再重要了。

陆羽举着窥镜,注视着对面句勿人的营地,等发现他们惊慌失措的情形后,才缓缓放下窥镜,一捋长髯,脸上神情是万分不屑。

只听他对身边亲兵说道:“通知全军,列好阵型,准备进攻,此部句勿所有人丁,一律不留活口,还有,那个有万夫不当之勇的丘勒图必需要留给某,某要亲自与他过招,看他能否接某之一刀!”

“遵命!”

亲兵闻言,立刻大声领命,向羽字营出征战士传递陆羽的命令了。

“咚~咚~咚~”

不一会儿,羽字营进攻的鼓号被人敲响,发出阵阵震耳欲聋的轰鸣。

“呜~~”

擂鼓声起不多时,犀利透宇的角号声也再次在这旷野之上散播蔓延开来。

“唏律律……”

地平线上健壮的战马,断断续续的闷哼一声,不停踏着厚重的铁蹄来回蹭步。

“进攻~~”

“吁~~”

“咯哒哒~”

一声剧烈的咆哮在天地间响起,两千多匹战马齐啸嘶鸣,在各自阵中各级军官指挥下,向着句勿人的营地,缓缓开始前进。

而在句勿这边,面对汹涌扑面而来的铁骑,句勿人早就已经慌做一团,吓得四处乱窜,唯有丘勒图等全族两百名勇士决定誓死一搏。

“这些就是军督府的士兵?”望着逐渐逼近的冀州铁骑,丘勒图眉头皱的是异常紧。

良久,他面目狰狞地说道:“很好,那就让你们这群绵羊来见识一下我句勿人和丘勒图的厉害吧!”

轻声嘀咕一句后,丘勒图立即拍马迎了上去,他身侧的句勿骑兵也一道,向着疾驰的羽字营大军扑杀过去。

“咯哒哒~~”

苍穹之下,黄沙弥漫,掩盖住了骑兵的身影,唯有铮铮铁蹄声响,回荡在这片凄凉的戈壁滩前……

“杀啊~~”

“嗷嗷嗷~”

两阵完全不成对比的骑云在即将触碰的那一霎那,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和恶狼嗥叫交织一起透入云际,下一刻……

“砰~~”

“吁~~”

羽字营,句勿人,狠狠的撞在了一起,一时间人仰马翻,战马痛苦的嘶鸣声声入耳,惨烈的交战正式开始了……

“噗呲……”

丁念手持一条骑枪,在黄沙散去一瞬,本能的将骑枪向前方左侧一探。顿时,一股巨大的阻力随着开始慢慢弯曲的枪杆传到了自己手腕之上……

“我杀人了?”

仅仅一刻间,丁念脑海里就闪过这个念头。

不过他也没时间多想,用力将手中骑枪再次向前一用力。

“咔嚓……”

一声木裂脆响,骑枪应声而断,一名句勿骑兵从马背上无力的坠落尘埃,只见他的胸膛之上,插着一支漆黑的断刃,将他身上的皮甲连同身躯一起洞穿,生机如潮水般从他体内褪去,留给他的是彻骨的寒冷以及无尽的黑暗……

“呲~”

另一处,两名句勿骑兵双腿夹紧马腹并肩而行,各自手持一杆已经破损不堪的虎枪,努力在黄沙掩目的环境中寻找着落单的目标。

就在这时,右侧一名句勿人顿时感到头皮一阵发麻,心头升起强烈的不安感,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切都迟了。

只见那句勿人眼前忽然出现一柄冒着寒气的环首刀,在刀身闪过一抹冷芒的瞬间,顿觉得自己脖颈一凉。

接着那句勿人的眼中的世界整个开始旋转起来,等他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现在居然能看清马蹄踏地带起尘土飞扬的情形,还看到一名无头骑士策与马背之上疾驰,脖颈处喷溅着沸腾的血液……

“啊~~”

左侧句勿人看到自己同伴被人一刀削首,不知是出于恐惧还是愤怒,忍不住大声嚎叫起来,努力寻找着杀害自己同伴的凶手。

“呼……”

“噗……”

就在这时,一把飞斧迎面而至,句勿人反应不及,被飞斧直接破开了前额脑门,当即就被掀翻马下,四足大开,双眼圆睁,死不瞑目。

荀慈随骑墙和同伴一起配合,杀死两名句勿人后,继续前进,收割起为数不多的句勿骑兵性命。

“呀~~”

“砰~~”

乱阵之中,丘勒图手持一根十余斤重的裂头锤,大喝一声狠狠一击砸在一名羽字营骑兵的铁盔上,那铁盔承受不住钝器的重击,当即变得粉碎。而羽字营士兵则是满脸鲜血,在马背上摇摇晃晃的疾驰一阵后,便无力的倒落马下……

“呀~~”

又是一声暴喝,丘勒图兵器收回瞬间,一骑提刀而至,双方错身一瞬,丘勒图避开挥来的寒刀,随后单手化拳狠狠砸在羽营骑兵身下的座骑上。

“吁~~”

战马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声啸,承受不住重拳的力道,痛苦的倒在地上,将马背上的骑兵重重掀飞了出去……

“谁能来敌我,哈~~”

丘勒图连需干翻三名羽营骑兵,一马当先,不停挥动手中裂头锤,用胡语大声咆哮着,那股子狰狞狠厉劲,让不少羽字营骑兵都冷汗直冒……

七十七 插标卖耳

……

“咯哒哒……咯哒哒……”

正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铁蹄声从羽字营将士后阵传来……

“都退下,让某来~~”

一声沉喝,伴随着战马风驰电掣响遍整个战场,却见陆羽一身板制整甲,手持沉重的偃月刀,威风凛凛的策与马背之上,向着丘勒图呼啸而去,两侧的羽营将士自觉的给陆羽让开一条通道。

杀气腾腾的丘勒图见敌军阵中竟有人敢向自己挑战,顿时大怒,冲陆羽吼道:“贼将,胆敢送死?”

丘勒图喊的是胡语,但学过一些胡语的陆羽还是听清了他说什么,不由轻捋胸前须髯,双眼微颌,露出一丝极其不屑的神情,用中原话大声冲丘勒图喊道:“插标卖耳之辈,焉敢在某身前恬舌?速速前来受死,吃某一刀!驾~”

陆羽急踏马镫,纵马向丘勒图飞驰而去,手中偃月刀在黄沙日照之下,散发着夺目森冷的寒光。

丘勒图听不懂陆羽说的什么,但还是从陆羽那不屑的语气中,感受到了莫大的侮辱,顿时气的是火冒三丈,大吼着拍马提锤迎了上去,决定要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胆敢挑衅自己的家伙一个血的教训。

两骑逼近,陆羽和丘勒图在错身之际,同时扬起了手中兵刃……

“哈~”

“呵~”

“哐~~”

错身一瞬,陆羽跟丘勒图同时暴喝一声,偃月刀与裂头锤交织一瞬,发出震耳欲聋的金属撞击巨响,同时又崩溅出一片闪耀的火星。

丘勒图只感自己双臂一麻,紧随而来就是胸口一疼,好似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量重重击打在自己全身,让他连呼吸都开始急促紊乱起来。

“噗~”

下一刻,丘勒图再也忍受不住,一口黑血从喉咙里猛地吐出,用尽最后的力气想要避开那道沉重的偃月刀刃。

但是,就在他错身挡开陆羽刀势的一霎,眼前忽然浮现一片血色狂浪,宛若一道游龙狂舞,钻入自己胸膛……

丘勒图耳边回荡起一阵金属甲胄撕裂的破响,在与陆羽错开后,顿觉浑身冰冷一片,在跌跌撞撞策马向前几步后,胸膛一阵剧烈的疼痛传来,让他忍不住低头望去。

却见自己的甲胄早已经被激荡的血液染透,连同马身也被殷红覆盖……

当身上最后一丝力气消散后,丘勒图轰然倒落马下,嘴里不停吐着鲜血,望着沙尘弥漫的天空,感受着生命逐渐从体内流逝的痛苦,最后步入了无尽轮回之中。

“嗷嗷嗷~”

陆羽一合斩杀丘勒图,极大振奋了羽字营将士的士气,他们大声咆哮呼喊,震的整个大地都仿佛在为之颤抖。

“哈哈哈哈……”

陆羽一甩偃月刀,将刀锋上的血痕抹去,捋着须髥大笑出声,感受着四周将士喝彩的喧哗。

良久,陆羽神色一敛,提刀遥指百余步外的句勿营地,沉声说道:“全军听令,立刻剿灭此部句勿人,一个不留……”

“遵命!”

随着陆羽一声令下,两千羽营将士疯狂的向那些只余老弱妇孺的句勿营地扑了过去,一场残忍的杀戮即将展开。

……

玉阳关,百里之外庆字营外……

“总算幸不辱命,将粮食器械运抵,这下可以安心回去覆命了……”

只见谢平安骑在一匹高大的黑马上,大摇大摆的走在最前方,身后跟着二十余名押送辎重物资的士兵,同样策在马上。

谢平安奉徐辉之命,负责押送六车辎重到负责剿匪的庆字营所部,如今辎重安全送抵目的地,他也松了一口气,回程途中,望着茫茫一望无际的草原,心情是格外的舒坦。

“想我谢平安也有一天能策马塞外,感受这天地之间鸿蒙气息,终有一日我谢平安会追随汉陵侯的步伐,助他老人家扫平这浑浊的乱世,将盛世之光普照到这片草原没一个角落……”

谢平安不停的吹嘘声,引来身后下属的侧目,好在大家都对这位上司的脾性已经习惯了,也没有做过多的猜想,只是随声附和,尽量装出一副感同身受的表情。

当这队人马缓缓驰行五六里路后,谢平安忽然指着北面一片草原上的彩虹,顿时止住马身对自己下属大声说道:“诸位,你们看,那片景色宛若天地连为一线,这种奇景真是百年难得一见,如今我等重任已卸,不如一道前往,观赏这份美景,抒发下男儿该有情怀如何?”

谢平安话音刚落,其中一名下属忙劝道:“谢通判,现在草原情况特殊,还是莫要再节外生枝,万一遇到马匪侵袭可就麻烦了,等将来草原彻底平静,我等再来一道观赏也不迟,还是赶紧回转玉阳关覆命吧……”

谢平安不满地摇摇头:“现在时辰尚早,只是策马观赏下这奇异的风景,用不了多少时间,不会耽误回去覆命,当然你们若担心就只管先去,想我谢平安生与浔山,长与草莽,浑身上下都是胆,区区异族马匪又能奈我何?”

说完,谢平安一拍马臀,策动马身向那片奇景方向疾驰而去。身后的属下见此也没办法,只能齐齐跟了上去,毕竟自己上司要有个闪失,自己也会跟着被问责,影响以后自己的前程。

当谢平安来到那片奇景所在地后,却见眼前是一片五彩斑斓的湖泊,那是阳光照射在水面上与水汽形成的效果,四周满是绿油油一片轻晃的草坪,果真是秀丽异常。

“真是不知说什么好啊……”

谢平安拍拍自己的胸甲,望着那道若隐若现的彩虹,不停感慨着想要从脑海里搜刮出词汇语句来形容此情此景,可无奈地是,无论怎么想都不知该如何形容眼前景象,最后只能随便嘀咕一句搪塞了过去。

“唏律律……”

正在谢平安众人对这片景色啧啧称奇的时候,突然间,一阵马鼻响息从远处响起,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谢平安定睛望去,却见远处一座小山丘上,矗立这五条骑马的身影,顿时让他眉头一蹙。

“谢通判,那些是什么人?”

五条骑影忽然出现在这里,引起了众人的警惕,大家纷纷抽出身上的兵器,其中一人凑到谢平安身边问道。

谢平安想了想,双眼瞬间放亮,对下属们说道:“这些定是异族马匪,兄弟们,我们的机会来了!”

那下属闻言一怔,忙对谢平安说道:“谢通判,冷静啊,如果这些真是马匪,我们就应该立刻通知附近战兵营,让他们来负责追击剿灭!”

说着那下属立刻掏出一支竹筒信炮弹,拉住尾部一根拉弦,对准天空就要发射。

“你要干什么!”谢平安立马阻止下属发射信炮。

下属说道:“当然是要通知附近战兵营兄弟前来剿杀马匪了……”

谢平安闻言,一把夺下他手中的竹筒说道:“兄弟,这可是大好的机会,你们都打算错过么?”

下属们一听,齐齐错愕的看着谢平安,不明白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谢平安扫视了众人一圈,随后叹了口气说道:“兄弟们啊,你们难道打算一辈子当一个辅兵,只负责些押运辎重的差事,就没点其他追求么?

你们看,眼前就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只要我们消灭那五个马匪,手里就有了军功,这样以后就能升至战兵营,战兵营什么待遇就不用我多说了吧?难道你们都不羡慕么?

辅兵营立功机会本来就少,如今有这么一些送上门来的军功,难道大家也要放弃么?难道你们就真的甘心当个三年辅兵,一事无成的回去么?

男儿在世,就应该打拼出一番事业来,理想要大,胃口也要大,野心更是要大,只有这样才能不妄来这世间走上一遭!

现在愿意跟我谢平安立功的留下,不愿意留下的,我谢平安也不为难,你们就只管回转玉阳关,但我丑话说在前面,等我们立了功升了官,别指望我以后会照顾你们!”

听完谢平安的话,众人都沉默了,要知道在整个冀州边军军营中,每个人都极具野心,无论战兵还是辅兵,没人不想往上爬的,只是辅兵不比战兵,立功的机会要远远少的多。

“好,谢通判,我们跟着你干!”

“对,谢通判,你说吧,该怎么做?”

“是啊,这么难得的立功机会,一旦错过就可惜了……”

很快,谢平安的下属们立刻开始回应他的话,脸上满是立功心切的神情。

“好~”谢平安大喝一声,指着对面小山丘上的马匪,说道,“兄弟们,就让我浔山谢平安带着你们杀敌立功,共同打下一片富贵,随我杀过去!”

话毕,谢平安率先策马向那座小山丘冲去。身后的二十骑也齐齐扬起手中兵刃,紧跟在谢平安身后疾驰而去。

而在小山丘上的五名胡骑,见到谢平安那二十骑向自己冲来时,为首的一名独眼胡人发出一阵冷笑。

只见那独眼胡骑冷笑声过后,戏谑的对周围同伴说道:“这群蠢货,比我想的还要容易对付,还没采取措施就已经上钩了,这样也好,省去了不少麻烦,立刻按计划行事,将这些人全部引到埋伏地点……”

听完那独眼的话,其余四名胡骑点了点头,随后齐齐策转马身缓缓向后撤去。

谢平安见那五名胡人要跑,顿时焦急的催促道:“兄弟们,加快马速,千万不要让这群马匪跑了,驾~”

“驾~~”

在谢平安催促下,二十骑士兵带着立功的心态,齐齐鞭笞马身提高了马速,向那五条胡骑急急追去……

七十八 中伏

……

谢平安一队人马紧紧追着前方五骑不放,不一会儿就已经疾驰十余里开外。

渐渐的,谢平安的属下发现情况有些不对,那五名胡人骑兵始终跟自己保持着一段距离,似乎有意引导自己跟着前行。

“谢通判,事有蹊跷啊,那些胡人似乎是有意在引我们追击,小心有诈啊……”在谢平安边上的一名下属向他提出了自己的疑虑。

然而,此刻谢平安立功心切,哪听的进属下的话:“休要多疑,敌人分明是见我等人数众多,心惊胆颤之下疯狂逃窜而已,只要追上去砍下他们首级,我们就有资格争取加入战兵营了!”

下属闻言,依然劝说道:“谢通判,你看仔细些,那些胡人好几次明明就可以甩掉我们了,却又放慢马速等我们逼近,分明就是故意引诱我们前去追击的,不要中计啊……”

谢平安不听劝阻,不耐烦的对下属说道:“你若害怕那就回去吧,中计?我谢平安乃浔山男儿,浑身是胆,就算是刀山火海,也犹然不惧!”

“唉……”

下属见谢平安听不进自己的劝说,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继续跟着他一起追击。

不知不觉,谢平安等人已经奔驰二十里开外,四周的景色渐渐变成一片荒漠,到处可见凄凉的黄土戈壁。

连续驰行这么长的距离,众人胯下的马匹也累的气喘吁吁,渐渐放缓了速度。而一直在前逃窜的五名胡骑,在进入一道蜿蜒曲折的戈壁滩后,忽然有了新的动作……

只见原本并列驰行的胡骑突然分散而开,加快了速度隐入戈壁之中,徒留下一道长长沙雾弥漫……

谢平安一见,大声呼喊声起来:“不好,胡人想借地形逃跑,大家立刻追上去,千万不要让他们得逞!”

话毕,他马鞭狠狠抽在座骑身上,只闻胯下战马发出一声痛苦的嘶鸣,再次提速疾驰起来。

周围的谢平安下属见此,也齐齐提马追逐,紧紧跟在谢平安身畔。

“酷噜噜……”

长时间的追逐奔驰,座骑纵使有马蹄铁之助,也承受不住这样的高强度追击,如今谢平安所部二十骑胯下战马各个都口吐白沫,已经达到了临界点。

扑入戈壁滩后,谢平安眼前出现三条岔路,稍作沉思后,他大声下令道:“分兵追击,待发现马匪踪迹,立刻放信炮集结!”

说完,谢平安带着周围八骑率先冲入中间那条岔道……

进入岔道后,谢平安等人进入一座空谷之中,在曲折的道路上带着八名骑士一通乱蹿,到最后自己也不知道现在处在什么位置,算是彻底迷了路。

之前劝说谢平安的那名下属又说道:“谢通判,我们好像迷路了,这里道口蜿蜒,根本找不到马匪踪迹啊……”

“吁……”

谢平安闻言,喝住早已疲惫不堪的座骑,开始四下打量起来。

良久之后,他解下腰间的水袋,拔开塞子“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润了润嗓子,对下属说道:“立刻往回走,马匪不可能走这么远,出谷后放信炮让大家集结汇合,走……”

说着,谢平安策转马身,向来时的路途奔驰而去。

但是,由于进入空谷追击胡人的时候太过专注,没有留下路途暗记,面对眼前那么多的岔道口,一时间谢平安有些不知所措,额头溢出了一丝细汗。

“谢通判,走哪条道啊?”下属指着眼前四五条通道,焦急的对谢平安问道,“可千万别再走错了,我们的马力已经不足了……”

谢平安闻言,努力平复下紧张的神情,仔细打量了一阵,然后指着左边第三条道说道:“走那条路,你们看那条岔路口内黄沙弥漫,分明就是我们策马疾驰过后留下的……”

“你确定么?”下属狐疑地问道。

谢平安用力点点头说道:“别问那么多了,听我指挥,出发!”

于是,一队八骑跟着谢平安一道,向那个满是黄沙弥漫的岔道口策行而去。

等进入岔道通路口后,滚滚黄沙在暴风吹拂下,铺天盖地,让人睁不开眼帘,谢平安一行人单手掩面,艰难的策马前行着。

“谢通判,你确定是这条路么?”下属大声问道,“我记得来时没这么大风沙啊……”

谢平安闻言怔了怔,随即又说道:“我记错了,不是这条路,大家立刻出去,换条通道前进……”

“你确定么?”下属对此十分怀疑,“谢通判,别又走错道了啊……”

谢平安说道:“听我命令,走吧……”

然后一行人又策马走出那条岔道,改向边上的通道走去。

半个时辰后,谢平安还在空谷里打转,而自己和同伴的座骑则再也承受不住,纷纷倒在了地上,谢平安没办法,歇息一阵后,只好牵着马继续找寻其他出路口。

当八人牵着马匹第四次进入一个通道口时,各人早已累得是气喘如牛,精神状态也从最初立功心切的兴奋逐渐转变为萎靡不振。

“轰~”

正走在前头的谢平安刚打算给同伴打气的时候,忽然感到脚下一软,紧接着伴随一阵天崩地裂般的轰鸣,他整个连人带马都陷了下去,掉落到一个被人挖好的巨大陷阱之中,一同掉落陷阱的,还有身边的两名同伴。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顿时让所有人都傻了眼,只是望着眼前这一幕不知所措。

“呸呸呸……”

谢平安从陷阱里起身,吐掉口里的沙尘,扭了扭酸痛的臂膀,听着耳边传来同伴的呼救声,连忙上前将他们二人拉起。

“你们都没事吧?”

拉起自己的下属后,谢平安一脸关切的问道。

那两名同伴应道:“没事……”

确定自己下属无恙后,谢平安这心也放了下来,然后又望向这起码有两人多高的陷阱,不由眉头一蹙,大声呼喊道:“喂,上面的兄弟,别愣着了,我们都没事!还不快来拉我们上去!”

然而,陷阱上方却没有任何回音,气氛变的是异常诡异。

“这群兔崽子,该不会都吓傻了吧?”谢平安轻声嘀咕了一句,然后对那俩下属说道,“不管那么多了,你们帮我一把,先送我上去,然后我再拉你们上来吧……”

两名下属点点头,立刻蹲在土坑一面,咬紧牙关将谢平安托起向坑道口送去。

“总算出来了,你们再挺一下……”

谢平安双手抓住陷阱口,然后用力一顶,终于将上半身探出了地面……

不过下一刻,他愣住了,只见周围站着数十名手持弧刀的异族人,正玩味地打量着谢平安,而谢平安的那些下属则被几名胡人反缚双手,嘴里塞了布条跪在地上,脖子上还驾着一把把明晃晃的弧刀。

在谢平安正前方,一名垂挂着一个铜环,身穿黑色裘袍,神色坚毅的异族首领,正半蹲在地上,把玩着刚缴获的环首刀,一脸凝重的望着谢平安。

二人谁都没有说话,谢平安就这样半边身子趴在陷阱口与那异族首领对视一阵,那首领给人感觉没有一丝的丑陋,反而是个充满阳刚之气的汉子。

良久,那首领先开口对谢平安说道:“喂,你打算这样趴到什么时候?”

谢平安心下一惊,因为那首领说的是中原话,虽然比较生硬,但还是能让人听的懂。

出于内心的恐惧,谢平安不知该如何回答他,一时间让那异族首领眉头一皱:“你听不懂我的话么?还是说我的中原话不够标准?”

谢平安额头汗如雨下,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把他们都绑起来,带走!”良久,那异族首领脸上闪过一丝失望神色,起身大手一挥对周围的胡人士兵说道。

很快,谢平安便被两名粗犷的胡人从地上架起,紧接着卸去他身上的兵刃,被五花大绑推搡着向这支马匪的营地走去。

剩下的胡人则是将腰带系成绳索丢入陷阱中,把里面的另外两名士兵连同战马也一并拉了上来。

谢平安和自己下属一起,在这群异族人的押送下,不知走了多少条弯道,终于来到了他们栖息的营地。

“噢噢噢……”

当异族首领出现在营地门口时,正在营地等候的族人齐齐爆发出一阵热情的欢呼声。

谢平安定睛仔细望去,这个异族部落里男女老少足有七八百人,但带甲的士兵却不过百余人而已,而且观那些族人包括带甲士兵在内,不少人都面带菜色,显然日子过得也是极其压抑。

很快,谢平安发现在一处篝火堆前,自己所部其余属下也都在这里,只是他们身上的武器和甲胄都被卸去了,而且双手被背缚着不能动弹。

不过好在他们身上没有其他伤痕,只有一些细微的擦伤,应该没有什么大碍,这让谢平安心里悬着的石头放了下来。

谢平安等人也被带到篝火堆前后,很快周围有许多异族人围了上来对他们指指点点,相互用胡语兴奋的交流着。

有几个胆子稍大些的胡女,甚至小心翼翼凑到他们面前,用脏兮兮的手去抚摸他们身上的军服,惹的那些士兵不由自主颤抖的向周围同伴缩了缩,尽力避开她们的骚扰。

就在这时,那名独眼异族人来到谢平安等人面前,将围在他们周围的族人驱散开来,蹲下身子坐在地上用仅存的一只眼睛扫视了他们一圈,忽然大喝一声。

“你们当中谁是主官,吱个声,我们头领哥舒憾命我前来有事跟你们商量,哥舒头领说了,不会伤害你们性命,但需要你们配合,给我们肃虏人一条活路!”

……

七十九 肃虏部落的请求

……

独眼的话让谢平安这些被俘虏的二十名辅兵有些懵逼,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时还是没人敢去答话

独眼见没人说话,再次大吼起来:“喂,你们当中谁是官儿?出来放个屁!怎么,怕了么?

听说你们连呼兰人都敢灭族,怎么连个搭话的都没有?还是说那些传闻都是假的?”

谢平安闻言,登时忍不住了,毕竟自己是这些下属的上司,岂能在他们面前者了颜面,于是开口对独眼说道:“我就是通判,你们有什么事跟我讲吧……”

独眼打量了一阵谢平安,最后嘴角一撇,冲他拱手说道:“你就是他们的主官?那你到底是多大的官儿?”

谢平安说道:“我是他们的通判,这里我最大,你们有什么事尽管和我说!”

“通判?那是多大的官儿?”独眼不知道这谢平安口中“通判”到底有多大,不由挠了挠头问道。

谢平安傲然答道:“这你就别管了,我谢平安既然是他们的主官,就有责任护住我下属的安危,把你们想说的话都告诉我吧,

不过,休想我背叛军督大人,毕竟我浔山男儿各个讲的就是义气,决不做背主求荣的事!”

见谢平安说的信誓旦旦,独眼眉头一皱,对他说道:“我要说的事事关重大,我能相信你么?”

谢平安说道:“当然,我谢平安在军中份量举足轻重,你不相信我能相信谁呢?”

独眼点了点头,说道:“那好,我们首领想带着我们部族去投奔军督大人,不知你可否给我们引荐一下?”

谢平安一听,奇道:“你们想要投奔军督大人?”

“正是!”

独眼郑重的点点头应道,脸色是异常的坚定,没有半点做作。

谢平安说道:“既然你们想要投奔军督大人,就直接去玉阳关找陈总使诏安就行,为何要这样待我们?”

独眼说道:“那自然是万不得已啊,我们肃虏人之前一直归附呼兰人,呼兰大败后,你们冀州军掌控草原,大肆杀戮不肯归附的部落,

对以前跟呼兰人有牵连的部族是毫不手软,逼的我们没有活路才干起打劫沿途商队的营生,

但我们首领定下规矩,每次只抢夺粮食、盐、茶叶这些生活品,而且从不伤害商人性命,

可是最近草原局势越来越紧,过往商队几乎都有大批护卫随行,让我们根本无从下手,只能打那些落单的小商队的主意,

现在,我们的粮食已经快吃完了,大部分牧场也都被你们占据,出于无奈之下才出此下策,

只是想要你回去和那白袍将军通融下,就说我肃虏部愿意归降,只求能给我部族族民一条活路!”

谢平安听完独眼的话,故作沉思之后,对他说道:“那你现在把我们都放了吧,等我回去会跟陈总指挥使禀明缘由,然后让他对你们诏安……”

独眼摇了摇头说道:“不行,不能把你们全都放了,这样对我们部族十分不利,只能放你一人回去,他们都暂时留在这里,等我们确认军督府真的肯诏安我们后,自然会将你的下属全都安然无恙的放了。”

谢平安闻言,望了四周的同伴一眼,随即问道:“兄弟们,你们怎么看?”

周围的下属犹豫了一阵,然后齐齐对谢平安说道:“谢通判,你尽管前去吧,我们身为边军一员,纵使是辅兵也知道气节的!”

谢平安重重应了一声,对他们说道:“好,我谢平安发誓,一定会回来救你们的~”

话毕,又转头对独眼说道:“你得保证我这些兄弟的生命安全!”

独眼说道:“你放心吧,我们肃虏人最讲信用,只要你不出卖我们,我保证会像客人一样款待他们,但是,如果你敢使诈,那就别怪我们对他们不客气了!”

谢平安点点头:“好~把我的绳子解开,再把我的马还我,我这就回转玉阳关找陈总指挥使替你们求情!”

独眼闻言,二话不说拔出匕首,起身走到谢平安身后,一下划断了他手上的紧缚的绳索。

双手得到解脱的谢平安,立马甩了甩手腕,起身对自己的下属拱手说道:“各位兄弟,你们暂且在这里委屈一段时日,我谢平安一定会回来救你们的!”

说完,谢平安在众目睽睽之下,牵过独眼给他准备的一匹新马,只听独眼在他耳边小声说道:“这是我们首领的座骑,你那匹马已经累垮了,

需要调养一段时日,但我警告你,三天内必须回来,否则,你就等着给你的同伴收尸吧……”

谢平安不满地说道:“你把我谢平安当什么人?我浔山男儿生平最讲的就是一个义字!放心,我一定会回来的!”

独眼点点头,然后叫过一个族人说道:“给他一壶水,送他出谷吧……”

族人应了一声,然后带着谢平安向空谷戈壁之外走去。

等谢平安一离开,独眼对围在四周的族人大声吼道:“不准吓唬这些将士,他是我们部族生存的本钱,好好招待他们,要把他们当自己亲人一样,知道么?”

撂下一句话后,独眼也不管他们,踏步向哥舒憾去覆命了。

见独眼走远后,那些围观的肃虏人,尤其是女人都满脸兴奋的向那些被俘虏的士兵扑去,不断拉扯着他们身上的衣料,几个胆子大的甚至抚摸起那些士兵的脸庞,不停用胡语称赞着什么,惹的那些士兵冷汗直冒,尽量缩成一团,试图避开眼前这些疯狂的族人……

打满补丁的大帐之内,哥舒憾听完独眼的禀报后,缓缓起身来到帐口,望着两名肃虏孩童将捡来的柴禾跟牛粪一起点燃,不由叹了口气。

“安业,你说本首领这么做到底对还是不对呢?”哥舒憾眼里充满了迷茫。

独眼安业说道:“首领,你这是怎么了?几个月来好不容易等来的机会,怎么现在观你这神色似乎又有些犹豫啊?”

哥舒憾苦笑道:“真的活不下去了,曾经我还有侥幸心理,觉得呼兰人是东部草原的被大地之母眷顾的神赐一族,纵使被中原人击败了,那也只是暂时的,他依旧是这片草原的雄主,

可现在,我真的没想到那些昔日里不被看重的中原人居然会这么强悍,他们比呼兰人更具野心,你看……”

说着,哥舒憾将从那些士兵中缴获的环首刀递到安业面前说道:“这样的兵器锋利无比,而且还是人手一把,你觉得肯用如此精铁铸造这等兵刃的人会是甘于平淡之人么?

那个刘策绝对有势吞天下的野心,我们现在只是在赌,拿全族人的命在赌前程,赢了,我们就能飞黄腾达,输了,那就万劫不复,当然,这代价是肯定有的!”

安业说道:“首领,既然已经决定的事,我们就不要再去怀疑了,你决定要投奔军督府博取前程,安业定当誓死拥护!”

哥舒憾拍拍安业的肩膀:“有你这句话,我这心也就踏实了,听闻现在冀州军在对袭扰其边境的部落展开报复打击,去把零丁人藏身的舆图找来,等军督府诏安的人一到,就将地图献上,算是本首领投诚的一份诚意吧。”

……

夜幕之下,谢平安策在马上,按照随身携带的指南针指示,向玉阳关方向一路疾驰。

“咯哒哒……”

这时,一阵马蹄声传入谢平安的耳畔,让他刚松弛下来的神经再次紧张起来。

“前方何人!速速下马!”

正当谢平安不知所措的时候,一口流利的中原话让他彻底放下心来,当即翻身下马立在马身一侧,等着友军靠近。

“吁~”

足足一十五骑,三十匹马在靠近谢平安身前十余步距离齐齐喝住战马,缓缓向他靠近。

在火把照耀下,谢平安看清了这支骑兵队伍的容姿:一身白袍,胸膛前的甲叶在火光点缀下散发着夺目寒光。

这是庆字营的标志,重甲白袍,一骑二至三马是标配。

谢平安顿时大喜过望,冲那些白袍骑兵大声喊道:“友军莫慌,我是辉字营押运通判谢平安,有要紧军务禀报!”

“嗯?”

其中一名骑兵闻言,立刻翻身下马,来到谢平安跟前,仔细打量了他一阵,随后左掌化拳击打在自己甲叶之上,行了一个庄重的军礼。

等谢平安回礼后,那骑兵说道:“在下庆字营第九旗团三营五旗麾下新晋甲长,辛弃玄,见过谢通判,敢问谢通判,你为何迟迟不回据点覆命,还有,其他人呢?”

此人正是辛弃玄,自到庆字营后,因为文武双全,得到陈庆器重,便被任命为一甲甲长,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就是奉命前来探寻谢平安等人的踪迹,他们迟迟未在沿途据点覆命,已经引起庆字营高层注意。

谢平安叹了口气,将自己见到肃虏人的过程如实向辛弃玄诉说了一遍。

辛弃玄听后,眉头一皱,对谢平安说道:“谢通判,你这是违反军令了,既然遇到马匪为何不去通报,反而贪功冒进误中埋伏?这上头要是追究下来,就怕你的人头也不保啊……”

谢平安闻言,吓了一大跳,忙对辛弃玄说道:“辛甲长,我这是猪油蒙了心,求你一定要帮帮我啊,就算看在我兄弟少云的面子上吧……”

辛弃玄说道:“谢通判,你不用拿卓副指挥使来压我,想要将功折罪就得拿出自己的本事来,你可曾记得那些肃虏人的据点?”

谢平安忙道:“自然记得,那些胡人亲自把我送出戈壁滩的……”

辛弃玄点头,双眼微颌:“既然如此,那你就前面带路吧,这群胡人胆敢犯我军威,那就要付出代价,想以这种方式要让我边军就范?他怕是打错了算盘!”

话毕,辛弃玄又对身后其中两名庆字营骑兵说道:“你们且先回去禀报,我会沿途留下印记,速让大军前来接应!”

那两名骑兵应了一声后,立马拨马向玉阳关方向疾驰而去,而辛弃玄则翻身上马,带着身后十二名白袍骑兵,在谢平安的引路下,朝肃虏人的营地疾驰而去。

八十 归降

……

“辛甲长,这里就是肃虏人的营地……”

深夜,谢平安带着辛弃玄一行十三骑原路折返,回到了肃虏人营地,如今正躲在一片隔壁滩后仔细打量着营地的情形。

只听谢平安继续说道:“我看里面至少有五六百多人啊,而且大多还是老弱妇孺,带甲的胡人足有上百人之多,辛甲长,我建议还是等后面的大军抵达后再发起进攻吧,毕竟我们只有十几骑,实在太冒险了……”

辛弃玄手持窥镜,望着前方肃虏据点里火光通红的景象,对谢平安的话没有半点回应。

少时,辛弃玄放下窥镜,将周围庆字营骑兵叫到身边说道:“将你们身上的信炮全集结起来,待会儿进入敌营就听我号令向草料毡包一举燃放,

等胡营一乱就直捣敌军大营,只要将敌军主帅生擒,这一战就能一举而下,明白了么?”

“明白!”众将士闻言,轻声领命。

布置完作战方案,辛弃玄说道:“速去换装马匹,两刻钟后,立刻行动!”

众将士闻言,立即开始行动了起来,而谢平安则为难的对辛弃玄说道:“辛甲长,我那些兄弟该怎么办啊?这样杀进去,他们的性命会不会有危险?”

辛弃玄闻言说道:“敌明我暗,只要敌营一乱,那些胡人还有心思顾及到你的属下么?

现在交给你一个任务,替我看好这些座骑,顺便等候援军到来,如果顺利的话,不出一个时辰,战斗就结束了……”

说完,辛弃玄拍拍谢平安的肩膀,不等他回话就起身准备作战去了。

……

夜幕下,肃虏族营之内已经陷入沉寂,忙碌一天的肃虏族民都已进入了梦乡。

各座毡包内,肃虏族的族民们都合衣裹毯而睡,虽然已是二月天不似冬季这般难熬,但塞外的夜晚依旧十分寒冷。

虽然现在缺衣少食,大家就连野菜都快吃不上了,可一想到即将就能投奔冀州中原人,马上就能和其他依附军督府的部落一样能过上一日三顿的好日子时,现在的忍耐煎熬都是值得的。

不过,此时谁也不知道,一支令塞外草原各部都闻风丧胆的白袍骑兵即将踏上他们的栖息之地。

“飕飕~”

“噗噗~”

两声弩机弹射,疾驰的弩箭毫不留情的洞穿了守在营地大门外昏昏欲睡的肃虏勇士,一人咽喉中箭,另一人脑门被洞穿,齐齐钉死在了木制的营门之上,就这么直挺挺悄无声息的死去。

“咯哒哒……”

沉重的铁蹄声由远至今,直扑紧闭的破旧大门。

“杀啊~”

辛弃玄高声猛喝一马当先,手持碗粗的骑枪,直接挑开捆住营门的麻绳,带着身后十二骑冲入了肃虏人的营地。

战马嘶鸣的呼啸瞬间让整个营地从沉寂之中复苏过来,毡包内正在熟睡的族民一下子被惊醒,还未来的及了解发生什么情况,一声巨响轰鸣让他们感觉灵魂都要从身体里透出一般。

“轰~~”

辛弃玄一声令下,包括自己在内的十三名白袍骑兵齐齐拉动手中的竹筒信炮,对准了毡包草料等易燃的区域,信炮炸开一瞬间产生的烟花,将整个营地照的如同白昼一般。

紧接着,各处毡包草料迅速燃起了大火,受到惊吓的族民纷纷从毡包里逃窜出来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四下乱窜,短短一瞬间,整个肃虏营地彻底混乱了。

“放~”

“轰~”

辛弃玄继续下令燃放信炮,随着骑兵手中竹筒那条引线重重一拉,剧烈的轰鸣声响再次在营地之内回荡,火势也瞬间开始蔓延开来,连同营地内仅存的马匹也受惊开始乱窜。

妇孺的惨叫声,婴儿的啼哭声,男人的嘶吼声,混合交织一处,在戈壁滩的夜幕之下凄厉的回荡。

“白袍骑兵,是白袍骑兵~”

一名四十多岁的胡人看到了混乱人群中那身穿白袍铁甲的骑兵时,吓的大声呼喊起来。

这一喊,彻底将这些肃虏族民的心神打入底谷。白袍死神,陈庆的白袍死神?!多么可怕的名字啊,他们身上的每一件白袍都浸透了敌人的鲜血,所过之处尽是一片地狱火海,为什么他们会来到这里?

勇气如潮水般从这些肃虏人体内退去,连同那些准备御敌的肃虏士兵也是一样,在听到“白袍死神”这个名号的时候,已然感受到了死亡阴影在头顶环绕……

下一刻,不管是老弱妇孺亦或是肃虏士兵都放弃了抵抗,齐齐跪在地上嚎啕大哭,祈求这支骑兵的宽恕。

“放下武器,缴械不杀!”

辛弃玄策马来到这些跪伏的肃虏人跟前,手中环首刀高扬头顶,大喝一声。

很快那些肃虏士兵万分顺从的卸下身上的弧刀,解下戳与后背的角弓和箭枝丢在地上,本能的双手抱头,心中祈祷着这支骑兵能宽恕自己。

不到半个时辰,辛弃玄的十三铁骑就以突袭的手段平定了肃虏营地,这种骇人听闻的举动让在营外看马的谢平安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这就是战兵和辅兵的差距么?”

这一刻,谢平安心里是万分的震撼,要知道辛弃玄不过是刚从新军转正不过几个月,加入庆字营才短短一个多月而已,就有如此可怕的胆识和勇气,更是仅凭十三骑就击败一个数百人的部落?自己与之相比,就怕连提鞋资格都没有啊。

“在下哥舒憾,肃虏首领,在此拜见白袍战神!”

闻讯赶来的哥舒憾和安业看到眼前的情形,二话不说就拉着安业和自己身边的亲卫一起,对着辛弃玄恭敬的跪拜了下去。

树影人名,白袍军的骇人战绩早已烙印在东部草原所有胡人的心头,呼兰人战败后,草原各部甚至都流传着一首歌谣:名师大将莫自牢,千军万马避白袍!

刘策和陈庆一手打造出来的王牌铁骑早已是精卫营的中坚力量,而这支军队的主帅陈庆,更是已经被各部族民神话了。

辛弃玄望着跪拜在地的哥舒憾等人,策马上前问道:“你就是肃虏人的首领?我且问你,你为何要设计害我边军将士?”

哥舒憾回道:“启禀将军,在下只想投奔军督大人麾下效命,然边军意图不明,身为肃虏人的首领,我必须要为自己族民着想,所以才出此下策,不过那些贵军的将士我们都没有亏待他们,现今正在我帐中安歇……”

哥舒憾的回答,让辛弃玄还算满意,于是收起环首刀横放与马鞍前,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将我军士卒归还……”

“应该的……”哥舒憾十分恭敬的应了一声,随后对身边的安业说道,“还不快将那些边军将士请出来……”

安业闻言,立马起身向一座牛皮大帐走去,不一会儿,被俘虏的谢平安所部十九名下属就在安业的引领下来到了辛弃玄跟前。

辛弃玄确定那些人身份后,忽然问道:“你们说实话,这些胡人可否有欺凌尔等?”

这些辅兵闻言,各自望了一眼,随后摇摇头说道:“没有,我们被抓来后,没有受到半点委屈,还把他们营中仅有的酒肉和精米给我们食用。”

辛弃玄点点头,随后指了指营门外的方向,对他们说道:“你们速去谢通判地方集结吧,他就在那边……”

辅兵们应声而去,等他们离开后,辛弃玄又说道:“那么接下来,你说我该如何处置你呢?不管怎么说,这次大事是你们有错在先……”

哥舒憾拔出腰间弧刀,平静的说道:“我愿以一死赔罪,但是你能否放过我的族民,他们都是无辜的,只想要有一个能吃饱穿暖的地方栖息而已,再怎么说也是罪不致死啊……”

辛弃玄见这哥舒憾十分有魄力,微不可察的点点头,又故作深沉地说道:“这我可做不了主,你得去和我们叶总司去说,他才有资格定你的罪……”

“叶总司?”哥舒憾闻言,顿时有些错愕,忙问道:“敢问这位叶总司可是陈将军麾下的官将?”

辛弃玄摇摇头说道:“不是,他是军督大人身边的谋士,你随我去见见就知晓了,现在先让你们的人把这里的火扑灭吧……”

“不必麻烦了!”哥舒憾说道,“今夜我就带族人随您一起前去见见那叶总司,只要他肯放过我的族人,给予他们稳定的庇护所,在下还有一份厚礼奉上,至于这里的一切,烧了也就烧了吧,反正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辛弃玄轻轻点了点头:“那就赶紧安排一下,随我连夜赶路吧……”

哥舒憾闻言收刀起身对所有族民用胡语大声喊道:“我部族的兄弟姐妹们,今夜我们就要跟随这位白袍将军一起前往那位战无不胜的汉陵侯治下了,此去是生是死我无法给你们保证,

你们愿意追随我去赌一次自己未来的命运么?愿意的话,就跟随白袍将军的步伐,不愿意的话,你们就请自便吧……”

哥舒憾的话音刚落,很快就得到了数百人整齐的回复:“我们当然愿意!”

现在,这些肃虏人还有选择么?自己的栖息之地已经被毁了,留在这里还不是等死?不如跟着哥舒憾和那些白袍军一起去搏搏运气,一旦他们被接受的话,至少以后的日子就有保证了。

一想到那些归附军督府的部落再也不用为迁徙发愁,还有地可种,将来还能住在塞外正在建造的大城市里,这些肃虏族民就万分的向往和憧憬,现在有这样一次机会又有何不可呢?反正自己都已经一无所有了。

……

八十一 你猜我想干什么

……

二月二十,玉阳关内,叶胤捧着一本针对异族侵犯边境新的布略文策,独自坐在办事厅自己的房间内仔细修改着需要改进的地方。

自从那日遇到皇甫翟,给了她提示之后,让叶胤的思路完全打开了,对那些异族马匪展开围剿的最终目的就是要让塞外局势趋于稳定之中,既然如此,又何必非要用武力途径解决呢?

完全可以采取怀柔手段安抚,只要军督府的势力在塞外草原扎稳脚根,根本就不用理会那些跳梁小丑。

正在这时,紧闭房门被人打开打断了叶胤修改策略的思绪,忍不住抬眼望去,却见皇甫翟已悄然步入房中,顺带将房门又关上了。

叶胤诧异皇甫翟为何会出现在此之余,连忙起身对他欠身行了一礼:“皇甫先生,您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皇甫翟静静地望着叶胤的姿态,随即开口问道:“你猜猜看,我一而再,再而三的与你见面,究竟想要干什么?”

叶胤摇摇头说道:“抱歉,皇甫先生,不才真的无法猜透你心中在想什么……”

皇甫翟靠近两步,叹道:“为何你总是不去注意该注意的细节,非要在某些不知所谓的领域里浪费自己的时间?”

叶胤眉头一皱,深吸一口气对皇甫翟说道:“皇甫先生,请恕不才愚钝,真的听不懂你到底在说什么……”

皇甫翟闭眼沉思片刻,尔后说道:“那日我跟你说的话,你明白了么?”

叶胤点点头:“那日多谢皇甫先生指点迷津,让不才如醍醐灌顶,豁然开朗……”

“那你那日回家之后有发现什么不同之处么?”皇甫翟问道。

叶胤恍然大悟,忙对皇甫翟拱手施礼:“抱歉,那日是不才太过专注公务,家里一切居然还是让先生代为收拾,实在太过意不去,不才在此向您致歉……”

“我要的不是道歉……”皇甫翟忽然话锋一转,“我只想问你一遍,你回到家后发现家里究竟有什么变化?”

叶胤脸上闪过一丝凝重,仔细想了想,轻甩一下手腕上的佛珠对皇甫翟说道:“不才的家,变的异常干净……”

“细节呢?”皇甫翟问道,“哪里变的干净了?你房间之前那么乱是什么原因造成的?你还记得么?”

叶胤眉头紧锁,思虑良久才说道:“是不才没有注意……”

皇甫翟打断叶胤的话,伸手指着她厉声说道:“我是问你家中为何会变得这么乱?这其中的细节你还记得么?”

面对皇甫翟咄咄逼人的攻势,叶胤不由自主退后两步,因为紧张,额头甚至溢出了一丝细汗。

思虑许久,叶胤才说道:“抱歉,不才真的忘记了……”

皇甫翟闻言,转身说道:“一个人的生活习性就能看出此人性格,你这个样子根本就不适合做一名谋士,你之前在军督府所做的一切我也有所了解,

是你聪明么?不,那完全是因为刘策在背后替你撑腰,就拿平定定州和幽州叛乱这件事来说,你起草的让叛军提前引爆暗流的方案的确令人拍案叫绝,但细究之下,我却发现,具体的实施人却是刘策自己,

是他弥补了你方案中的空缺,是他完善了各种细节,试问幽州一行,你有其他贡献么?完全没有,反而要让刘策费尽心思既要对付幽州势力,又要照顾你的安危,这么说来你又做出了什么贡献?

再来说说定州,可以说许文静在定州的表现让我刮目相看,是他主动挑起总督府跟上官家的战争,并诈败将上官军主力全牵制在临渊关前,最终将他们全部歼灭,

但这其中却突然出现一个异数,那就是上官雁,身为他学弟的你有预料到他会从中作梗么?因为他的出现导致战后又发生一连串本可以避免的境况,你又有什么弥补方案么?

我仔细察访了一下,很遗憾的得出一个结论,你根本就没有预料到这一切,甚至没有准备另外一套备用方案解决这些难题,又是刘策用自己的魄力和智慧彻底平息了定州水灾带来的严重后果,不然,怕是整个定州又会发生一场巨大的民变,

到了那时,你觉得你的计划和方案能成功么?身为谋士,你根本就没这个资格,因为你只是策划出了一个没有任何细节的方案,却将最难的部分都丢给别人去做,

论能力你根本就不如许文静,如果你的对手是他,要是没有刘策相助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许文静能助刘策奠定冀州根基,随军入关平乱中贡献巨大,而你呢?到底帮刘策做了什么?

怪不得上官雁会告诉我说,你天真的让他都不忍欺负你,等我了解后对这句话竟是十分的赞同,你,的确天真了!”

皇甫翟一番话下来,彻底让叶胤哑口无言,身体因为紧张害怕而不停颤抖着。

“怎么?无话可说了?我感到你的气息变得十分紊乱,是在害怕什么?是害怕自己的无能么?害怕被揭穿自己都没注意的真相而恐惧么?”

皇甫翟一句接过一句诛心的话语,让叶胤身后的汗水湿了足足一大片。的确,定幽两州叛乱的平息出自自己的方略让她一直自视甚高,已有些不把许文静放眼里的苗头出现。

然而,皇甫翟一番话下来,让他认清了现实,的确如他所言一般,论胆识跟细节处理,许文静远比自己要高明,而且想的也比自己远。

冀州能有今天这种局面,除开刘策之外,谋士首功非许文静莫属,而且从他跟随刘策入关种种表现来看,换做自己有能力做到他这种水平么?以前她会觉得自己会更好,但现在她迷茫了……

良久,叶胤努力克制心中的恐惧,颤声对背向自己的皇甫翟说道:“先生所言甚是,不才……”

顿了顿,叶胤十分不甘地吐出最不愿意说的话:“不才的确不如许文静……”

“哈……一番话就让你失去信心?你是有多么的不堪一击?你现在这个样子还有信心处理好塞外的局势么?”皇甫翟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屑,侧头望了叶胤一眼,索性开始擦拭起手中的铜镜。

叶胤只觉得皇甫翟带给自己的压力前所未有的巨大,最后仿佛虚脱一般,无力的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将面前的文册死死拽在手中,无力地问道:“先生是如何知道塞外的情况的?这是属于机密……”

“那你就没怀疑过我为何会出现在玉阳关前线么?”皇甫翟问道,“我能感受到,你怀疑过,但很快就被我的话转移了最初的疑虑,你得庆幸,我不是你的敌人……”

话毕,皇甫翟将一封盖有“大周前军都督”印章的就任文册甩到叶胤跟前,继续说道:“奉汉陵侯之命,暂代参谋司议员一务,现在起,我就是你的同僚,也是你的下属……”

说到这里,皇甫翟猛的转身向叶胤欠身鞠躬行了一礼:“属下皇甫翟,见过叶总司……”

听着皇甫翟那明明很平静,却偏生给人一种戏谑错觉的话语,叶胤此时是如坐针毡,恨不得夺路而逃。

她努力平复些许情绪后,对皇甫翟颤声说道:“既然……既然先生与我同僚……那还请先生……指点……指点塞外……塞外局势该如何……如何平息……”

皇甫翟闻言,淡淡的擦拭了下手中铜镜,缓缓说道:“叶总司,现在我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无论你提任何要求我都能满足你,你要慎重考虑一下再回答我,但在此之前,

你最好再仔细回想下你我交谈后,家中那些细节变化,想到了就告诉我,我只要其中一个细节就够了……”

说完,皇甫翟径直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开始没完没了的擦拭起手中的铜镜。

就在这时,屋外响起一声通报:“启禀叶总司,庆字营九团三营五旗,甲长辛弃玄,携带一名名叫哥舒憾的胡人在外求见……”

叶胤说道:“知道了,不才随后就到……”

等门外通传退下后,叶胤对皇甫翟说道:“先生,不如一起去见见吧?”

“也好,权当熟悉下参谋司的军务吧……”

皇甫翟没有任何反对,只是收起镜布和叶胤一道向办事大厅走去。

等二人来到办事大厅后,却见辛弃玄一脸傲然的站在正厅等待着叶胤到来,而地上正跪着一个左耳套有铜环的胡人,正是哥舒憾。

叶胤望了他们一眼,默不作声的来到主案前落座,而皇甫翟则是在主案一侧的位置坐下,一双眼眸仔细打量了一阵厅内二人,很快就收回了目光。

一见叶胤入座,辛弃玄忙对她拱手行了一礼:“卑职见过叶总司!”

叶胤抬手说道:“不必多礼,辛甲长,你有何事尽管说来……”

于是辛弃玄将两日前发生的事都仔细和叶胤说了一遍,等了解事情始末后,叶胤稍作沉思就对跪在地上的哥舒憾问道:“哥舒憾,你说你有要务跟军督府禀报,不妨说来听听,或许我可以考虑免去你部族打劫我边军将士的罪责……”

哥舒憾抬眼说道:“叶总司,在我献出我的礼物之前,能否向您提一个小小的要求,那就是给我部族的族民们一条活路,如果您同意,我愿鞍前马后为军督府效命,永不背叛!”

“那得看你献上的礼物值不值你开的条件了!”叶胤说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个道理想必身为一族首领的你也不会不知道吧?现在你没的其他选择……”

八十二 钜子新徒

……

叶胤从哥舒憾手中接过那份零丁人盘踞地图开始,到听完哥舒憾请求归顺军督府治下所提的条件后,已经足足过去了大半个时辰。

“你提的条件我可以替军督大人应承你,但是我又该如何保证你肃虏部对军督府的忠诚?”叶胤对哥舒憾问道。

哥舒憾犹豫了片刻,忽然神手猛地扯下左耳上的铜环,顿时他的耳朵鲜血淋漓。

只见哥舒憾举着手中带血的铜环,面不改色地说道:“这是我们肃虏部首领的象征,我哥舒憾愿意抛弃这层身份,以此明誓,有生之年,永远效忠军督大人,若违此誓,挫骨扬灰,世代不得超生!”

叶胤望着哥舒憾耳畔鲜血淋漓,又望着他手中那血迹斑斑的铜环,微颌双目思索片刻后,点了点头对辛弃玄说道:“辛甲长,请您前去告诉陈总指挥使,让他将新归附的肃虏部族民在朔方四周好生安置,

等安顿下来后,再让他们族内的劳力分配到建造城池的工作中去,就说是我叶胤所言,过些时日我会亲自前去拜访他……”

辛弃玄拱手说道:“卑职自会将叶总司的话如实转告陈总指挥使……”

叶胤轻声应道:“如此甚好,辛甲长,这次你立了大功,等我回转永安之时,必会上报军督大人,给予你应得的奖赏……”

辛弃玄闻言大喜,忙行了一礼,大声说道:“多谢叶总司!”

叶胤轻颌了下双眼,对辛弃玄说道:“先带哥舒憾统领去包扎下伤口吧……”

“遵命!”

“多谢叶总司!”

辛弃玄和哥舒憾齐齐应了一声,随后恭敬地退出了办事厅。

等二人离开后,叶胤握着哥舒憾献上的零丁人据点地图,再次犹豫了起来。

一直在一边默不作声的皇甫翟这时也起身来到叶胤身边,二话不说就将地图从她手中夺过。

叶胤一惊,刚要开口说话,却被皇甫翟抢先了一步:“现在你到底打算怎么做?有了这份地图,如果现在集结兵马出征围剿,零丁人基本是族群消亡的下场,你打算出兵么?”

叶胤说道:“既然有此地图,为何不先灭掉一族减轻塞外各处据点的压力?”

皇甫翟将地图交还到叶胤手中,对她说道:“那你想好该怎么出兵?选谁为将?带多少人马?准备多少干粮?这些你都想过了么?”

叶胤摇摇头:“还未曾想过……”

皇甫翟道:“你都没想过为何还要提出兵剿匪?你难道就不会预料到可能会发生的一系列状况么?”

叶胤紧咬牙关,不由自主的退后了两步,想尽量离皇甫翟远一些,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会让叶胤感到分外的不适应。

皇甫翟继续说道:“我想问一句,你之前在房间内修改的可否就是新的布略文册?”

叶胤点头承认道:“的确,我是在修改布略文册,主以安抚为准,但现在既然有了这张行军路线图,那之前的布略就完全没意义了……”

“这就是你为何不如许文静的地方!”皇甫翟叹了口气,说道,“该果断的时候却优柔寡断,随便一个诱惑就全盘否定自己预定的计划,这说明你还缺乏身为一名谋士该有的基本素养,

你试想一想,今天如果在这里的人是许文静,他又会怎么做?会轻易否决心中已经决定的事么?”

叶胤的掌心捏出一把冷汗,真的不知该如何回复皇甫翟的话。

“不说话是承认自己不如许文静了么?”皇甫翟接着说道,“还是说你承认自己只是在刘策庇护下才能为所欲为的事实?”

“不!”叶胤忍无可忍,大声阻止皇甫翟的话,“我能证明自己,绝对不比任何人差!”

皇甫翟应声问道:“那你告诉我你现在到底打算怎么稳定塞外的局势?如果实在不知该如何抉择,那就求我,

我肯定会帮你完善的解决这个难题,就当是我之前答应你的一个愿望,不过说完之后,你我之间就再无瓜葛!”

叶胤瞬间又陷入了沉默,坐在主案之前久久没有说出一句话。

“为什么不求我了?”皇甫翟又问道,“只要你求我,我能替你处理塞外边境的局势,还能让你再也不用受我刺激,这不是两全其美么?”

“不才……”

叶胤下意识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却又停了下来,不知该说些什么。

“唉……”

看到叶胤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皇甫翟轻轻叹息一声,对她说道:“我还是去你的房间等你,你到底想怎么样,等你想通了就来告诉我吧,别急,慢慢想,我有的是时间……”

说完,皇甫翟手持铜镜飘然离去,徒留叶胤一人在桌案之前沉思,或许因为皇甫翟造成的压力太大,让她那持佛珠的手都忍不住颤抖起来,似乎又回到了以前中彼岸花毒时,药瘾发作的状态。

“刘策,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换作是你,你会如何抉择?胤儿现在真的好无助,好没用……”

关键时刻,叶胤心中浮现刘策的身影,那个与自己有夫妻之实的男人,每一次见到他,总觉得这世上好像就没有他解决不了的难题。

事实上叶胤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全靠刘策的庇护才能在军督府立足,好几次都是刘策将自己所列的策略战术完善补漏。尤其那一次在营中忍受不住困意袭扰,昏睡过去那段时间里,都是刘策挑灯熬夜将他自己的见解悄悄补上,完善了每一次策略的不足之处,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对他产生了依赖。

“茶盏……”

猛然间,叶胤脑海闪过一道亮光,顿时让她从迷茫的情绪之中回过神来,她依稀记得那日疲惫的回到租赁的民房中,望着打扫的干干净净的房屋中,擦的明亮的主客上放着一碗掀开一小半茶盏的茶碗。

“不才明白了,谢谢你,刘策……”

叶胤立即起身,一甩手腕上的佛珠,面色坚定的向皇甫翟所在的房屋走去。

一进房间,却见皇甫翟正坐在桌前,仔细的擦着那面早已快被磨穿的铜镜,对叶胤的到来没有哪怕一丝情绪的变化。

少时,皇甫翟停下手上动作,照着镜子中自己的容貌,头也不抬的问道:“想好了?需要我帮你什么?”

叶胤深吸一口气,上前两步来到皇甫翟跟前,缓缓屈膝跪在地上,双手交叠行了一礼,坚定地说道:“请先生收不才为徒……”

叶胤的举动终于让皇甫翟有了一丝情绪上的变化,虽然仅仅只是一瞬而已。

“这就是你的愿望么?”皇甫翟问道。

叶胤点了点头,再次恳求道:“请先生收不才为徒!”

皇甫翟看着叶胤那一脸坚定的模样,放下手中铜镜,起身走到她跟前问道:“是什么让你有了要做我徒弟这个想法……”

叶胤说道:“上一回朔阳民房内那一盏茶,先生已经暗示不才了,不才愚钝,直到现在才明白先生用意,还请先生莫要嫌弃不才,收不才为徒吧……”

说完,叶胤向皇甫翟庄重的行了一个拜师礼。

“嗯……”

皇甫翟轻轻应了一声,尔后在屋内来回踱步片刻,最后又来到叶胤身后说道:“你真的决定要当我的学生么?我可以提醒你,做我的学生可能会是你这一生最痛苦的事情,也许会对你那脆弱的心灵造成一辈子的阴影,你真的决定好了么?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叶胤一脸决然地说道:“请先生收不才为徒,不才绝对不会后悔!”

皇甫翟点点头说道:“那好,你先起来吧,既然你决定要做我的徒弟,那我有些规矩还是要和你说清楚,我只说一次,你听仔细了,

首先,我说的任何话,你都不准反驳,因为你的话术根本不足以有资格挑战我,

其次,我让你做任何事,你都必须亲力亲为,哪怕再苦再累,你都不准有半点怨言,

还有,你遇到任何问题,可以来问我,但你别指望想从我口中得到解决问题的方法,

最后,以上这些你只要违反任何一条,你我师徒情分就此结束,你能做到么?”

叶胤沉思片刻后,握紧了挂在手腕上的玉佛珠,郑重的点了点头:“我能做到!”

皇甫翟轻呼一口气:“那好,现在开始,你就是我新的学生,也是目前为止唯一的学生,对外我依然还是你的下属……”

“嗯,谨遵老师之命!”叶胤对皇甫翟应了一声后,再次欠身行了一礼。

皇甫翟来到他主案前,望着桌面上那新修改的塞外策略,摇摇头说道:“结合哥舒憾给你的零丁据点地图,现在你该决定怎么做?

仔细想想,如果你想不到,那就换位思考,假使许文静或刘策在这里,他们会怎么做?”

叶胤闻言,来到桌案前,取出那份地图与自己的策略摆放在一起,仔细打量一阵后,陷入了沉思。

而皇甫翟见叶胤这副模样,则是回到屋内之前所坐的那张圆桌边,取起铜镜掏出镜布,继续悠哉的擦拭起来。

良久,见叶胤还处在沉思之中,皇甫翟忍不住说道:“这么简单的一个问题,你还要考虑这么久么?我记得我收过的另外一个学生,当初也是遇到类似你这样的难题,

结果他不到一盏茶时间就已经列出了一个近乎完美的方案,你与他一比,确实让我有些失望,想知道我那个学生叫什么名字么?

那个人就是你的学长,也是让你一生都感到恐惧的对手,上官雁!”

“嘶……”

叶胤闻言暗自倒吸一口凉气,紧张的连拿笔的手都颤抖不已。

八十三 三段斩

……

二月二十四,草原东面方向……

“咯哒哒~”

荒原之上,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至今幽幽而起,沉重的铁蹄践踏在干硬的土地上,扬起成片的黄沙弥漫……

苍穹之下,三百骑兵依次排列,匀速前进,中间一面“羽”字大纛随着马速疾驰招展飞舞,一种肃烈的气息在这支骑兵部队蔓延……

大纛之下,陆羽一身铁衣素裹,威风凛凛,手持偃月寒刀,面色刚毅,双目炯炯有神,随着胯下枣红战马疾驰,他胸前那条一尺有余的浓密黑髯也是迎风后仰,宛若战神再临。

这一次,他收到探报,发现兴岭之中有句勿大股部落盘踞,便亲率三百铁骑为先锋,疾风骤雨般的追击了过去。

陆羽太想要立功了,看着军中众人不断累计军功,让一向自负的他实在是羡慕不已,边军之中一切以军功为尊,军功就是实力和地位的象征,也是向所有人证明自己能力的最好手段。

除此之外,他之所以如此急切想获取军功还有一层原因,就是为报答刘策的知遇之恩,当初要不是刘策收容,自己根本就做不到一营主将的位置,可能还是在某个世家门下当一名毫不起眼的小卒。

“陆营使,盘踞兴岭的句勿部落足有上万人,我们就三百轻骑前往,是不是太过涉险了?不如等大部赶上后一道出击!”在他身侧的丁念,不无担忧的对陆羽说道。

陆羽闻言,丹凤眼一颌,傲然说道:“兵贵神速,某领三百铁骑以雷霆之势突袭敌营,敌人定料不到我军会敢如此大胆展开攻势,

到时胡奴仓促应战必然准备不足,何况只有三百骑也会让他们有轻敌之心,到时就以雷霆之势大破胡奴,一举立下不世之功!”

听完陆羽的话,丁念也不再怀疑,只顾跟在他身边一起向着兴岭方向前进,这些时日他跟好友荀慈一起经历了数场战争后,已经习惯了前线战兵的厮杀方式,彻底迈过了对胡人恐惧的那道坎……

三百铁骑孤军驰行六十余里后,来到一座山丘之上暂时停止了前行,只见一片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密林,逐渐浮现在众人眼帘,号称纵横足有八百里深的兴岭,终于到了……

“在此歇息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杀入兴岭,剿灭句勿人老巢!”

陆羽一声令下,三百骑兵立刻翻身下马,将马匹按倒在地,拿出干粮和水吃了起来,顺便也给座骑喂以黑豆麸饼,让它们快些恢复补充体力,以应付接下来会发生的战斗。

约半个时辰后,在马背上颠簸许久的羽字营骑兵已经恢复了精气神,都各自闭目坐在原地休整,身为主将的陆羽也是双腿盘膝,时不时的轻捋长髯闭目养息。

“噢噢噢……”

就在这时,兴岭方向忽然传来阵阵野兽般的呼喊声,让正在休息的羽营将士猛地一怔,齐齐起身牵马警惕的观望起来。

只见山丘之下,密林之中,忽然窜出一群身着各式兽皮衣甲的胡人,有骑马的,也有步行的,各自嚎叫着手持五花八门的兵器,向陆羽所部的山丘扑来。

“来的好~”

正在闭目养神的陆羽闻听这阵嗥鸣声,立刻睁开双眼,一把抓起偃月寒刀,起身一捋长髯,轻蔑地看了山丘下密密麻麻不下两千的句勿人一眼,转身一拉座骑马缰,一个纵身跃上马背。

“全军听令,以本将军的大纛为信,结阵冲锋,将这些鼠辈一举击溃,杀~~”

陆羽一声令下,身边的旗手立刻将那面印有“羽”字的大旗展开,随后陆羽扬刀策马,率先向着那群句勿人冲了过去。

“杀啊~~”

见主将如此勇猛,三百铁骑感同身受齐齐咆哮一声,跃上马背以六十人为一列排成五列紧随陆羽的大纛,义无反顾的向那两千句勿士兵冲了过去。

句勿人方面,为首冲在最前方的是一名皮肤黝黑,身高两米,脸颊涂满兽血油彩的矮壮胡人,他手持狼牙棒,坐在马背之上,嘴里不住发出野兽一般的嗥叫,对对面骑兵居高而下的气势丝毫不在意。

两千余名句勿人,骑在马背上不过六百余骑,其余各个都是手持骨制兵器,奋力跟在马匹身后跑动,毫无畏惧的迎向装备精良的羽字营骑兵。

“飕~~”

两军相距大约百步之时,句勿人军中的弓箭手齐齐停下脚步,弯弓搭箭,将箭镞用兽骨制成的弓箭,呈斜角攒射而出,瞬间数以百计的弓箭如流星一般向丘坡上疾驰而来的铮铮铁骑落去……

“喝~”

面对迎空坠落的箭雨,陆羽一声沉喝,挥动手中偃月寒刀,将射向自己的箭枝尽数扫落,尔后一拉马缰,更是加快马速,带着猛虎下山的气势向句勿骑兵冲了过去。

“叮叮叮……”

骨制的箭头,根本无法破开羽字营这三百骑兵身上的铁甲,哪怕他们现在所穿的都是轻甲,在箭镞触碰到将士们身上的铁甲一瞬,纷纷就被弹开,只是发出一片清脆的震晃声。

“啊哈……”

眼见弓箭手无功,为首的句勿猛将喉咙里忽然发出一阵异样的嘶吼,高举手中狼牙棒,双腿狠夹马腹,满目狰狞的朝率先冲下山丘的十余骑杀了过去。

“荒山蛮夷,吃某一刀!”

面对那脸上涂满油彩的句勿人向自己冲来,陆羽只是不屑的冷哼一声,随后偃月刀拖地,一踏马镫,借助下坡最后的一缕优势,加速向他冲罗过去。

“噌噌噌……”

刀锋抵地随着战马疾驰发出剧烈的摩擦声响,带起一道长长的黄沙翻腾,陆羽身上所散发的浓烈杀意,让那句勿猛将不由瞳孔一缩,只觉有股不祥的预感在心头环绕。

“啊哈……”

两骑仅隔数步之际,句勿猛将大喝一声,抛开心头恐惧,挥动手中狼牙棒,狠狠的向陆羽的头顶砸去。

“哼……”

而陆羽却只是冷哼一声,丝毫不将那句勿人放在眼里,就在他扬起狼牙棒一霎,立即有了动作……

“呼~”

“噗~呲~”

两骑错身之际,似有狂风过境,一声肌骨寸断的撕响在天地间回荡,紧随而来就是一道长长的血痕在两骑分开之时蔓延开来……

“吁~”

句勿人的战马发出一声痛苦的嘶鸣,却见马背上那条魁梧的身影摇摇晃一阵,最后重重的落在马下。

却见那句勿人双眼圆睁,脸上表情极为扭曲,他半边身子已被偃月刀给凿的血肉模糊,鲜血早已经将他的兽皮衣给染的透红。

陆羽一刀结果那句勿人后,脸上神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挥动带血的偃月刃继续策马向前疾驰,朝下一个冲来的句勿骑兵杀去。

“杀啊~”

“嗷嗷嗷~”

“砰~~”

“噗呲~~”

与此同时,丁念、荀慈的三百铁骑也已杀到,在一片呐喊咆哮声中,与句勿人狠狠的撞在了一起,转眼间,战场上一片人仰马翻,到处都是肉眼可见激荡的血液。

身为一营主将的陆羽,则依旧策马驰骋,向着前方一队疯狂冲来的句勿骑兵,面无惧色的迎了上去。

“这次就让你们见识下某三段斩的厉害!”

只见陆羽眼神一冷,单手提刀横挎腰间,在与一个头顶留着一条细长鼠辫,手持一把生锈铁刀的句勿将领错身之时,偃月刀忽然如同一条游龙一般,猛地探出,直接劈在那句勿将来的胸膛……

“噗呲~”

金属破开躯体的声响在耳边回荡,那句勿人还未来得及感受刀锋带来的痛苦,整个人就被带离了马背,只见偃月刀卡住他的胸膛带着他虚空驰行了数步……

“砰……”

几步路程一瞬功夫,但对那句勿人来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这么漫长,在此期间他深切体会到了死亡来临之前那彻骨的寒冷和痛苦。

随着陆羽刀身一甩,句勿人重重落在地上,彻底断绝了生机,永远沉寂在了这片土地之上……

“吼~”

刚解决了那细辫,很快又有一个满嘴黄牙的句勿将领大吼一声,策马冲向陆羽,手中所持是一杆长长的虎枪。

“班门弄斧,不堪一击……”

陆羽不慌不忙,依旧横垮偃月刀与身后慢慢摇晃,保持着斩杀之前那句勿人的姿态,踩着马镫迎了上去。

“噗呲~”

双方错身一瞬,陆羽避开那黄牙刺来的虎枪一霎,横挎腰间的偃月刀忽然如青龙出洞,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和力道一刀劈向黄牙的后颈。

黄牙闪避不及,还未来得及尖叫感受痛苦,就觉的自己眼前一片翻滚的景象,让他好生难受,等稳定后,却只看到一骑绝尘,扬起的黄沙将自己的视线遮挡住了,紧随而来就是这个世界慢慢暗了下来,然后变成了黑白色,最后彻底陷入了黑暗。

陆羽继续策马疾驰,不顾身后被自己一刀削首的胡奴以及那无头躯体喷溅的血雾,目光死死锁定在一名身穿铁锁甲,满头散发的句勿将军身上。

那异族将军就是这兴岭内句勿部落的首领巴拉珠尔。

巴拉珠尔眼看陆羽如此神勇,连斩自己麾下三员猛将,早已吓的冷汗淋漓,立马拨转马身就要逃跑……

不过,他还是晚了一步……

“鼠辈,哪里走~吃陆某一刀~哈~”

陆羽一声厉喝,吓得巴拉珠尔魂飞魄散,惊慌之余,想要拔出腰间的弧刀自卫,却不小心解开了皮扣,将弧刀掉到了马下……

“受死~~”

“不~~”

“噗呲~~”

只见陆羽疾驰快马,与巴拉珠尔错身一瞬,横刀一闪,如同神龙摆尾带出一抹激荡的血弧,巴拉珠尔的身体顿时分为两截,上半边身体不受控制的掉下了马背……

巴拉珠尔,被陆羽一刀腰斩,注定要在极度痛苦中死去……

八十四 句勿灭族

……

“唏律律……”

“咯哒哒……”

兴岭句勿的猛将、族长先后战死,剩下那些失去指挥的大部异族士兵如同一盘散沙不堪一击,在陆羽所部三百铁骑猛攻之下瞬间开始溃败,争先恐后的向来时的兴岭方向凄喊着逃去。

“全军追击,一个不留!”

“喝~~”

陆羽一声令下,三百铁骑齐喝透宇,催动战马向逃窜的句勿人碾压而去。

“噗呲~”

“呃~”

丁念手持一条漆黑粗重的投枪,瞄准前方一名在马上句勿人后背,待靠近五六步的距离时,借助马镫猛地从马背上站了起来,重重的掷出手中投枪。

正在策马疯狂逃窜的句勿人只闻耳边传来一片飓风呼啸的嘶鸣,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觉的后背一阵巨大阻力挤压进来,整个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前掀去,在落地之前嘴里忍不住发出一声极其痛苦的呻吟,最后全身都被冰冷和黑暗包围。

“呲~”

另一处,荀慈挥动手中环首刀,追上一名同样正在马背上疾驰逃窜的句勿人,对准他的后颈一甩刀身。

但闻一声刺耳的切肤轻吟,一股沸腾的殷红随着环首刀锋的旋转形成一条完美的弧线,再看那句勿人,却早已倒落马背,被奔驰而过的铁蹄淹没,化成一滩血泥……

“砰砰砰……”

“吁~~”

重击巨响伴随着马鸣嘶啸,一队数十人的骑兵死死追在靠双腿逃窜的句勿人,那些句勿人眼看无论怎么样都无法甩开身后的骑兵,索性将心一横,顶住内心恐惧,爆发体内最后的血勇,回身迎着铁骑杀了回去,妄图以血肉之躯阻挡这些可怕的骑兵……

然而,这股令人可敬的血勇在疾驰的滚滚铁骑面前注定徒劳无功,只见那些神情疯癫的句勿人在与战马相撞那一刻,纷纷被掀飞出去。

一名头顶鼠辫的句勿人,手持一根木棒,向着一匹头套脖甲,侧挂圆盾的黑色战马,嚎叫着冲来过去。

“砰~”

与骑兵错身刹那,一声撞击轻响,那句勿一头撞在圆盾之上,只见他双足微微离地,腾空而起旋转了两圈,最后重重倒在了地上,瞬间失去了生机。战马这一撞,将他的颈部彻底扭成粉碎,至死脸上还挂着疯狂扭曲的神情。

“啊~~”

“噗呲~”

“砰~~”

一队句勿人立在原地,望着疾驰而来的骑兵,紧张的开弓搭箭,对准他们松弦攒射。

然而,优良的甲胄却完好的护住了羽字营的骑兵,骨制箭镞根本破不开他们身上精铁锻造的甲叶,甚至连骑兵的速度都没有半点阻碍。

这些句勿人见第一波箭雨没有成效,当即万分紧张的取出第二支羽箭,想要继续射击,但是……

句勿人手中第二支箭还未射出,疾驰的骑阵转瞬席卷而至,那汹涌森冷的气势顷刻间将他们体内最后一丝血勇淹没,在一片凄厉的惨叫声中,被血色黄沙淹没吞噬,化为一片齑粉……

三百对阵两千,羽字营在人数处于绝对的劣势下,居然变成了场单边倒的追击战。

五列骑兵排山倒海般将正在疯狂溃逃的句勿人追上,用手中的刀刃开始收割起他们的性命,眨眼功夫,骑浪所过之处,入眼尽是残肢断臂,血流成河的情形。

“投降……”

“饶命……”

“我不想死……”

身后冰冷的肃杀步步紧逼,压的那些句勿人几乎透不过气来,终于,死又一抹殷红从一名永伴胸膛激荡而开的瞬间,他们终于崩溃了,连逃跑的勇气都已丧失,丢下兵器纷纷跪在地上哭喊着祈求这些骑兵宽恕。

对此,陆羽高扬带血的偃月刀,大声下令道:“将他们全都绑起来,问出句勿大营在什么位置!”

话毕,望着自己麾下士兵立刻依令将这些句勿人一个个捆缚双手时,陆羽长捋一下须髥,脸上挂了层不可一世的神情。

这一刻,陆羽觉得整个天下都在为自己所立下的功绩而颤抖一般,仿佛听到了军中同僚对自己赞不绝口的评价,看到了刘策对自己投来肯定的眼神。

“哈哈哈……”

想到这里,陆羽感同身受,忍不住放声笑了起来。

……

兴岭深处,一片宽敞开阔的丘陵地带,盘踞着句勿部落的大营……

部落栏栅之外,两名句勿少年紧咬牙关,用尽全身力气,向一棵数人腰粗的树杆奋力攀爬,他们那张稚嫩的脸庞满是倔强的神色,双眼死死盯着树梢上那青红色的不知名果实,那是他们今天果腹的口粮。

另一边的空地上,几名异族妇孺用力将一张张狩猎获来的兽皮,甩在木杆搭建的晾架上,等晒透后再打算制作一件兽皮衣甲给自家男人裹身之用。

不远处另一群妇孺则背着一个个篾筐,手里拄着一根木棍,吃力的向部落大营赶去,篾筐之内装满了野菇野菜等兴岭之内的“土特产”。

虽然军督府对塞外各部展开高压铁政,极大压缩了反对刘策草原各部的生存空间。

但是,毕竟东部草原实在太大了,军督府部署在塞外的兵力不足以面面俱到,总会有疏漏的地方,比如这片兴岭,就是句勿赖以生存的最大依仗。

兴岭之内资源丰富,由于常年人烟罕迹,内中有着数之不尽的山珍野味,句勿人躲入这片兴岭之中靠狩猎和采集山味为生,也是有资本和条件继续和军督府周旋。

“摘到了没?快些……”

“快了,别催……”

当那两名句勿少年爬到高高的树梢之上,站在树下眺望的另几名异族少年大声催促着,惹来他们不满的回应,其中一名少年一手抓着树梢,另一只手慢慢伸向一颗果实。

蓦然……

那少年忽然停止了采摘果实的动作,双眼瞳孔睁大,怔怔的望着远方,似乎被什么东西吸引,是一动不动。

映入句勿少年眼帘的,竟是一面高耸鲜艳的旗帜迎风招展,伴随着轰鸣马蹄声响,向自己所部席卷直来。

“不好,是敌人~”

句勿少年惊恐的大喝一声,身体一个不稳从树上摔了下来,虽然他不认识那面大旗上写的是什么,但还是本能的感受到一股肃杀的气息向着自己部落迎面扑来。

“唏律律……”

“咯哒哒……”

不多时,还未等在部落木栅之外忙碌的人群反应过来,一阵急促的马鼻响息伴随轰鸣的铁蹄震晃,传入他们紧绷的神经。

正在晒兽皮的妇孺一个踉跄,齐齐瘫坐在地上,铁蹄践踏的动静,让她们连回身逃跑的勇气都丧失了。

而那些背着篾筐的句勿妇女,早已经将篾筐丢在地上紧张的跪好,内中的山味野菜登时掀落了一地……

“吁~~”

一声马鸣嘶啸,震的这些句勿孩童妇孺耳膜一阵发痛,待定睛望去,却见一名长髯铁衣的悍将,手持一把偃月寒刀,策动胯下枣红色的战马,风驰电掣般的向自己身后的句勿大营扑来。

在他身后,逐渐出现越来越多的骑兵奔驰,同样面色坚毅,带着浓浓的杀意向紧随长髯悍将之后。

“杀入大营,凡是不愿跪地受降者,一律杀无赦!”

“喝~”

陆羽大声下完命令后,在身后羽字营骑兵一片齐喝声中,率先冲入了句勿大门。

“呵~”

“噗呲~”

只见陆羽在冲入大营一瞬,高扬手中偃月刀,对准一名挡在自己身前早已吓的浑身发抖的句勿人,迎头一刀贯落。

顷刻间,那名句勿人就被沉重的偃月刀锋从天灵盖到胯下劈成了两半,冰冷的偃月刀锋烁现一道血色寒光,溅洒在营地四周……

“砰~”

“嘎啦~”

陆羽一击得手,刀势却并未减弱,借助马速顺势向上一挑,另一名正在惊慌逃窜的句勿人下巴被刀背尖端凿中,在一片骨裂声响中,整具躯体腾空而起,倒转两圈后重重落到了地上,彻底失去了生机。

“杀啊~”

汹涌的铁骑嘶吼着杀入句勿大营,如猛虎扑兔,开始对部落里的族人展开了根本不对等的杀戮。

一时间,哭喊声,呼救声,在句勿大营内处交织出一曲绝望的曲谱,回荡在这兴岭深处的上空,久久不曾停歇……

“噗呲~”

丁念策马疾驰,将一支粗重的投枪贯穿一名年长的句勿人胸膛后,惨烈的厮杀终于开始渐渐平息下来。

“呼~”

长呼一口热气,丁念回头望去,却见地上满是倒在血泊之中的异族人,在尸体四周尽是跪伏哭泣的妇孺和孩童,以及同伴的骑影身姿。

“哈~”

“哈~”

“哈~”

战斗平息,句勿大营内立刻爆发出三声剧烈的欢呼,三百铁骑高举手中兵刃,庆祝胜利时刻的到来。

“割下首级,命人看押好俘虏,其余将士,原地休整,等待后续部队接应……”

良久,等欢呼声平息之后,陆羽再次下达指示后,翻身下马向最大的族长大帐走去,脸上神情是骄傲无比,不停的捋着自己胸前长髯。

丁念和荀慈一起陪着陆羽进入了族长大帐,陆羽甫一坐下,就满脸兴奋地对二人问道:“你们说,某此战赢的如何啊?”

荀慈拱手说道:“陆营使勇猛过人,卑职万分钦佩!”

陆羽满意地点点头,打量着手中的偃月刀说道:“说的好,为将者当一往无前,一力降十会,只要有过人的胆识和武艺,必能横扫一切强敌!”

正说话间,陆羽看见偃月刀锋上有了几道缺口,不由眉头一蹙,叹了口气:“这把刀随某多年,不想也会有如此损伤,唉……”

丁念闻言忙道:“陆营使不必难过,等回到冀州,找工匠修复即可……”

“嗯……”陆羽点了点头,而后说道,“你们二人这次表现不错,就先留在某身边当亲兵,待请功之时,自不会忘了你们!”

二人闻言大喜,忙谢道:“多谢陆将军栽培……”

陆羽点了点头,随后眼神一变,对他们二人说道:“对了,你们去外面这些句勿人之中,找几个姿色尚可的来我帐中,本营使有话想问她们……”

丁念和荀慈不疑有他,立刻领命按陆羽的吩咐去做了……

羽字营这一战,句勿人基本已经成为了历史,不复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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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五怕了

……

三月初一,玉阳关,办事厅叶胤房间……

“启禀叶总司,羽字营陆营使发来驰报,驰报所言,羽字营大破句勿所部,一举捣毁安扎在兴岭的句勿老巢,共计斩首六千余级,俘获句勿族民八千余人……”

“陆羽现在何处?”

“回禀叶总司,陆营使正押送句勿俘虏向熊蜂岭方向回转……”

“知道了,先下去吧……”

“遵命!”

得到陆羽大破句勿的消息,叶胤心中激动异常,这说明草原上对刘策的威胁又少了一分,也有力的敲打了其余要跟军督府做对部族势力,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就在这时,皇甫翟飘然步入房间,见叶胤一脸激动的模样,眉头一蹙问道“怎么?你的策略改好了?”

叶胤忙对皇甫翟说道“老师,句勿所部被剿灭了,草原上对军督府的威胁又少了一分,这是一个不错的局面……”

皇甫翟闻言,闭目沉思片刻,尔后沉声问道“你现在很兴奋对么?”

叶胤一听,忙收敛了情绪,对皇甫翟欠身说道“抱歉,老师,不才是有些得意忘形了……”

皇甫翟上前一步,伸手说道“将驰报拿来我一观……”

叶胤恭敬的将快马刚送来的驰报交到皇甫翟手中。

皇甫翟接过后,一目十行看了一遍,随即将驰报放在叶胤面前,忽然话锋一转,问道“让你修改的塞外布略完成了没有?”

叶胤闻言一怔,摇摇头说道“不才还未完成……”

皇甫翟毫不客气地说道“既然你没完成这布略,那有什么值得你这么兴奋?你现在还有时间关心其他事么?”

叶胤忙辩解道“可是老师,句勿人也是在军督府必除名单里,如今覆灭,对塞外发展的阻力也小了不少!”

“那你何不宣布此次塞外剿匪大获全胜?”皇甫翟面无表情地讥讽道,“带着这份捷报一路欢庆鼓舞的回到永安找刘策邀功,至于其他异族部落,不妨等下一次再出塞剿灭也不迟!”

叶胤闻言,顿时情绪有些失落,不停捻动手中佛珠,显的十分沮丧。

皇甫翟并不管此刻叶胤内心变化,只顾自己继续说道“怎么了?为什么不按我说的做?还是说你知晓自己错在哪里了?”

叶胤欠身拱手对皇甫翟施了一礼“老师,不才知道错了,不该如此得意忘形……”

“跟我道歉有用么?你是在为我效力?如果是在为我效力,那我奉劝你一句,你还是放下手头的事,什么都不用你做,因为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任何事!”

皇甫翟平静的语气下,有着一股不容质疑的威严,让叶胤对他不敢有半丝的忤逆。

良久,叶胤坐回自己位置上,继续开始修改起之前的那份塞外剿匪策略,而皇甫翟则不动声色的走到她身后望着叶胤修改布略的内容。

大概一盏茶时间,一直在叶胤身后观察的皇甫翟,忽然伸手抓过她桌前的写了一堆密密麻麻的纸张,看都不看一眼,直接揉成粉碎。

“重新修改……”

皇甫翟淡淡的一句话,将叶胤这些时日来的努力尽数否定,这让外表柔弱,内心极度要强的叶胤十分的难受,强忍着愤慨,再次从桌案上取出一本空册,再次写了起来。

半个时辰后,正专注与修改布略文册中的叶胤,一笔刚落下,忽然册子再次被皇甫翟收走,直接丢到了桌案角落的簸箕之中。

“重新修改……”

再一次被皇甫翟无情的否定自己修改的方略,叶胤心中越发的焦躁起来,强忍着委屈再次取过一本空册子,再次提笔书写起来。

这一次,皇甫翟没有阻拦,甚至开始犹自擦拭起手中的镜子,让叶胤心中安定了不少,放下压力和负担后,她很快就写好了一份自觉十分完美的策略,恭敬的递到了皇甫翟跟前。

皇甫翟接过册子,但打开只看了第一页后,就合上甩回到叶胤手中,淡淡地问道“一个半时辰,你就是这样在这里浪费时间么?我很怀疑你到底懂不懂布略文册?”

叶胤贝齿轻咬下唇,对皇甫翟的责问,只是微颌美目,低头不语。

见叶胤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皇甫翟说道“愣着干什么?还不继续去改?难道要我帮你写么?”

叶胤艰难的朝皇甫翟欠了欠身,然后一言不发的回到桌案上,再次去拟新的塞外剿匪方案了……

约半个时辰后,屋外忽然响起一阵声音“叶总司,皇甫参谋,属下给你们送饭来了……”

不等叶胤开口,皇甫翟说道“端进来吧……”

门外送饭的侍卫提着饭盒步入屋内,将二人的饭食分别放在叶胤和皇甫翟跟前,扫了一眼屋内诧异的气氛,悄悄的退了出去。

皇甫翟放下手中的铜镜,端起白米饭就着炒鸡蛋和菜汤,大口吃了起来。

忙碌了一上午,叶胤也是饥肠辘辘,放下笔本能的要去提筷子,却被皇甫翟一句话给制止了。

“你现在还有时间吃饭么?”

这句话让叶胤伸出的手悬在半空停顿了一下,然后收回手,望了一眼丰盛的餐食,继续开始扑到布置剿匪的策案中去了。

等皇甫翟将眼前的饭食细嚼慢咽的吃完后,叶胤的第四次策略布置终于完成了,她仔细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问题后,将他交到了皇甫翟的手中。

皇甫翟拿毛巾优雅的擦了擦嘴,翻开文册仔细看去。而叶胤则是万分紧张的看着皇甫翟的脸,生怕他脸色起变化又要让自己重新修改,要知道,自己现在用脑过度,加上还未进餐,左边头颅已经开始隐隐作痛了。

良久,皇甫翟看完叶胤拟好的新策案后,放下书册对叶胤说道“总算有些涨进了,不能说十全十美,但也总算能让人看的下去……”

见自己得到皇甫翟的肯定,叶胤总算舒了口气,对他欠身拱手说道“老师谬赞了,不才愧不敢当……”

皇甫翟轻点案册,沉默一阵,然后拿起那面铜镜,继续开始擦拭起来。

叶胤不明白皇甫翟的意思,忙问道“老师,请您指点不才,这份策案可否施行?如果可以的话,不才这就去向陈将军上报。”

话音一落,皇甫翟却又问道“在你上报之前,我有个问题想问问你……”

叶胤说道“老师请讲……”

皇甫翟说道“如果你这套怀柔方案失败了,又该如何是好?”

叶胤一愣,面带歉意对皇甫翟说道“抱歉,老师,不才没有想到会失败……”

“也就是说,你是相当自信,坚信自己的方案会成功么?”皇甫翟看着叶胤问道,“还是说你根本没有预料过这其中会有意外发生?”

叶胤面色变得万分难堪,额头因为紧张已经密布细汗,手指不停捻动腕前的佛珠,现在的她,已经开始怕了,对皇甫翟产生了一股莫名的恐惧。

“你在害怕?”皇甫翟感受到叶胤此刻紧张的情绪,淡淡地问了一句。

叶胤咬紧牙关回道“不才……没有……”

皇甫翟说道“希望你没有,如果你无法接受的话,可以提出来,这样你我师徒情分就此结束……”

叶胤默然不语,长这么大,本以为经历了生与死的考验,对一切都看开了,不想如今在皇甫翟面前竟然是依旧这么脆弱,脆弱的连自己都不敢相信。

皇甫翟见叶胤这副表情,语气稍稍缓和些许,对她说道“你能感到害怕是正常的,当初上官雁也是与你同样的神情,但到了后来,他真的是什么都不怕了,想知道我曾经是如何教导他的么?相比起他,我已经对你相当仁慈了。”

叶胤欠身点点头说道“请老师指教……”

皇甫翟说道“我对上官雁的教诲只有一句话可以概括,置之死地而后生,无数次我都将他丢入绝境之中,让他自己想办法活着出来,

可以说在我收上官雁为徒的两年时间里,他几乎每一天都在死亡边缘挣扎,逐渐历练成为无惧任何风险的阴谋者,

最终达到了我所期望的所有条件,是我所有学生和弟子之中最为出色的一个,本来我该为他而骄傲的。”

叶胤问道“那为何老师最后还是放弃他了呢?”

皇甫翟叹道“因为,他没有达成我要求的最后一项,所以他被我抛弃了,也正是因为我的原因,让他彻底走向黑暗不可自拔……”

叶胤问道“那到底是什么条件?老师可否告之不才?”

皇甫翟摇摇头道“你还没那资格知道这些,你现在的表现甚至让我怀疑你能不能撑到我最后的考验……”

叶胤低着头,小声说道“抱歉,老师,不才让你失望了吧?”

皇甫翟说道“是很失望,你的确太天真,天真的我都不忍心鞭笞你,这么简单的剿匪策案你都完不成,以后如何跟塞外蒙洛人对峙,为刘策大军出谋划策?

又如何以智谋平定乱世,还天下百姓一个真正的盛世太平?还是说你只是空有理念和抱负?却从来不知道该如何去实现它?”

叶胤一声不吭,听着皇甫翟的话,心里如同刀割一样难受,最后忍不住问道“老师,我跟上官雁之间,差距就真的这么大么?”

皇甫翟当即说道“不要问这么愚蠢的问题,我的回答可能会让你羞愤的难以接受,现在的你,如果与上官雁对峙,不,他根本就没想过把你当做敌人,这就是我的回答!”

叶胤顿时如遭雷击,这一刻,内心深处无数的委屈和不甘齐齐涌了上来,清澈的眼眸也开始慢慢变红,眼前的视线也开始逐渐模糊起来。



八十六 意外局面

……

“想哭对么?我给你时间,半个时辰够不够?”

见叶胤眼里泛满委屈的泪花,皇甫翟丢下一句,拿起铜镜起身就向门外走去。

在即将出门前,又补充了一句“如果连这点承受不住,那就放下你现在的一切,辞去参谋司的职务,当刘策的夫人去吧,念在师徒一场的情面上,我会帮你说服刘策,让他给你一个可观的名分……”

话毕,皇甫翟步出房门,顺手将门给带上了。

“呜……”

皇甫翟一离开,叶胤当即趴到桌面上轻声抽噎起来。

要知道自小出身名门的她,虽然有过一些不寻常的经历,但这种委屈她是第一次承受,自己努力这么久想要证明女人同样能立与天地,凭借智慧驰骋沙场,但皇甫翟的话却将她内心的那股自信无情的撕碎,徒留脆弱和不安环绕着自己。

“我该怎么办?难道我之前所有的努力真的就这么不值一提么?”

叶胤泪眼梨花,捂着嘴尽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但颤抖的身体依然出卖了她。

皇甫翟步出房门,回头意味深长的看了眼紧闭的大门,无声的叹了口气,举起起手中那本叶胤所书的策案,犹自说道“其实,你已经非常优秀了,不输任何人,但,还不够,远远不够,以后你会经历的挫折还有很多,这,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就在这时,之前送饭的侍卫出现在皇甫翟眼帘之中。

皇甫翟当即将那本方案文册收入怀中,向那侍卫迎了上去。

“皇甫参谋……”侍卫见到皇甫翟,朝他拱手行了一礼说道,“卑职前来收拾餐盘食盒,想必您和叶总司的午食也已经用完了吧?”

皇甫翟欠身说道“麻烦你了,不过现在叶总司有要务需要处理,他吩咐在下莫要让任何人进去打搅他的思绪,还请您见谅,待会儿在下会将餐盘送往伙营,就不劳您再跑一趟了……”

侍卫闻言不疑有他,回礼说道“既然叶总司要务繁忙,那卑职就不再打扰,麻烦皇甫参谋了……”

皇甫翟彬彬有礼的说道“不麻烦,军士请便……”

侍卫依言退了出去,不想他前脚刚走,一名身穿白袍的军士又来到皇甫翟跟前,对他拱手说道“皇甫参谋,在下奉陈总指挥使之命,前来送剿匪要报……”

皇甫翟对他淡淡地说道“叶总司现在有迫切的要务需要处理,暂时不能分心,敢问陈总指挥使有何要报,可否先交于在下?”

白袍军士闻言,立刻从背包里掏出一份牛皮信封,对皇甫翟说道“烦请皇甫参谋将这封信转交叶总司,顺带转告他,让他不用再为剿匪的事操心了,

陈总指挥使已经派大军随归附的哥舒憾一道,一举扫平了零丁各部,尽数全歼七千零丁士卒,虏获一万九千余人,缴获牛羊两万余头,现已在返军途中……”

皇甫翟一听,脸上闪过一丝诧异,尔后不动声色的对那白袍军士说道“知道了,多谢军士,在下一定会转告叶总司知晓……”

白袍军士拱手行礼,告辞而去,等他一离开,皇甫翟立马打开信封,抽出信纸望去,将纸上内容全数映入眼底后,忍不住叹道“看来这位汉陵侯麾下,当真是藏龙卧虎啊,诸葛稚,不差……”

嘀咕一阵后,皇甫翟在叶胤房间外的走廊里找了把凳子,搬到她屋外坐了下来。

半个时辰后,皇甫翟起身推门进屋,却见叶胤早已停止了哭泣,正在桌案前认真书写着什么。

“半个时辰到了,你发泄完了?”皇甫翟问道。

叶胤对皇甫翟点了点头“老师,不才现在已经没事了……”

皇甫翟微颌双眼,指着她桌案上的册子问道“你在干什么?”

叶胤说道“老师,你说的对,是不才思虑不周,任何事务都要做好两手准备,现在,我正在书写第二套方案……”

“不必了……”皇甫翟将陈庆送来的要报丢到叶胤跟前说道“这次塞外剿匪已经结束了,你看看冀北陈庆送来的捷报吧……”

叶胤闻言一惊,连忙打开望去,当他看到信上所写的内容后,不由咬紧了牙关,心情是异常的复杂,要换以前,她定会感到高兴或者欣慰,但现在,有的只是一股强烈的挫败感。

信上所言那个诸葛稚,也是去年第一批招募的新兵,不想竟有如此决断和魄力,以最快的速度扫平了零丁部落,这怎能不让叶胤心中再起波澜呢?

不过,好在之前已经发泄过情绪,这次倒也没有再有过多的情绪波动,只是静静的望着信纸上的每一个字,仔细斟酌和思虑诸葛稚是如何迅速剿灭零丁部落的过程。

皇甫翟望着叶胤的模样,边擦拭铜镜边问道“怎么样?身为参谋司司长的你,看到这个结果有何感想?”

叶胤摇摇头,对皇甫翟说道“老师,也许不才真的不适合这个位置,一个刚从新兵转正,才加入庆字营不足半个月的军士,就有如此智慧和魄力,不才实是自叹不如……”

本以为自己说出这番话,又会被皇甫翟一顿嘲讽的叶胤,却不想听到了皇甫翟肯定的评价“你能认识到自己的不足,很是让我欣慰……”

叶胤一怔,满脸不可思议的望着皇甫翟,要知道自从和皇甫翟相处以来,他从未对自己有过一丝认同的话语,每一次交谈,都让他感到莫大的压力,如今却听皇甫翟说出这番话,怎能不让她感到意外?

皇甫翟没有理会叶胤的表情,接着说道“现在,该总结下这次塞外剿匪胜利的前提下,内中还存在多少不安的因素,今日,我就破例一次,告诉你其中隐藏的风险,

这次剿灭塞外残部,最不稳定的因素就是陆羽这一块,这一次只能说是侥幸或者说对手太弱,以后若让陆羽遇上劲敌,将会给大军造成前所未有的损失,你必须要注意这一点……”

叶胤眉头一蹙,问道“可是老师,陆羽所部却是功勋显著啊,仅半营人马就取得如此战果,难道不值得为他欢庆么?”

皇甫翟说道“凡事不能只看表面,陆羽送来的驰报你仔细看了没?洋洋洒洒足足费了六张纸,内中大多是炫耀自己如何以身涉险斩获颇丰,由此可以确定,这个人是相当的自负,

其次,驰报中所提皆是自己所部与敌交战的经过,却只字未提友军的事迹,这就说明一个问题,要么陆羽是故意瞒报友军之助的贡献,毕竟乌族八千人就盘踞在他营地附近,

但如果他真是这样独揽军功的话,乌族将领也定会送报告之陈庆真相,要知道军中对贪墨军功的处罚是相当严厉的,想必陆羽也没那胆识,

那就只剩下一种解释,是陆羽撇下友军,独自领军与句勿人作战,试问这样一个不愿与友军合作,甘愿凭借自己一身勇武的将领,一旦有个意外的话,会产生什么后果?”

叶胤闻言,仔细思虑一阵,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忙对皇甫翟说道“老师,不才真的没有想到这一点,如今听您这一说,方感后怕……”

皇甫翟继续说道“好在这一次剿匪没出太大的变故,连续灭掉两个威胁塞外发展的群聚部落,也算是成功的,

我只是要提醒你,胜不骄气不馁,身为谋士要学会从败中汲取教训,从胜中找出隐含的缺陷和危机,为下一次完美布局取得绝对的优势,明白了么?”

听完皇甫的讲解,叶胤起身对他郑重施了一礼“不才铭记老师的教诲……”

皇甫翟点点头,仔细打量一阵叶胤后,淡淡地说道“我相信刘策把参谋司这么重要的位置交给你,不单单是你和他之间的那层关系,因为刘策不是一个轻易会被感情左右的人,他这么做是因为他觉得你能胜任这个位置,

继续努力吧,只要你肯相信我,我会把你培养成比许文静更为出色的顶尖谋士,但前提是你能吃得了常人不能忍受的磨难,今天这番话就当是你我成为师徒,身为老师的我对你的鼓励,过了今天,你想再听到这番话,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叶胤平静地说道“老师,你放心吧,不才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

皇甫翟轻轻点了点头,然后看着乱七八糟的桌面,又瞥了眼已经凉透的饭菜,叹了口气说道“把这里收拾一下,我去替你热下饭菜,顺便会给你取些治疗头痛的药丸,吃完后服下药好好休息下,有助缓解你的偏头痛……”

“老师,你是如何知道不才现在头很痛?还有,怎能让老师为不才热饭呢?”叶胤略带惊讶的问道。

皇甫翟笑了笑,将桌案上的饭菜端起,淡淡地说道“因为我是你老师……”

说完,皇甫翟转身走出了房间,留下叶胤一人紧紧握住手里的佛珠,对他的背影再次行了一礼,这一刻,她是发自内心的真诚。

而步出屋外的皇甫翟,端着餐盘,默默地走在寂静的长廊上,脸上神情是万分的凝重。

“感激我么?我只希望你我师徒在走到最后那一步时,你能承受住最不愿意承受的痛苦,那对你而言,会是一个人生的转折点,别让我失望,叶胤……”

拖着轻逸却又万分沉重的步伐,皇甫翟一步一步,向着前方长廊尽头走去,日斜西露,一缕阴暗遮住了骄阳,将他的面容和身影隐匿与黑暗之中……



八十七 姜若颜、宋嫣然

……

三月十一,永安城,军督府……

“噜噜噜……”

府厅之内,八个月大的刘瑜正骑在刘策的肩上,已身为人父的刘策则带着自己女儿不停在厅里绕圈嬉戏,嘴里不时发出逗弄的声响。

“咯咯咯……”

而小家伙刘瑜则是双手紧抓着刘策的头发,在刘策的跑动下,不时发出稚嫩的笑声,小脸表情是异常的兴奋下。

自从和刘策相处一段时间后,刘瑜是特别跟他投缘,每次一见刘策就会吵着要他抱,也让刘策来到这个世界以来第一次感受到来自血亲的温暖。

“刘大哥,慢点,慢点……”

坐在客厅前的宋嫣然则是一脸担忧的望着刘策父女二人,生怕骑在肩上的小家伙摔下来造成意外,不时的小声劝诫着。

坐在宋嫣然边上的姜若颜则是一言不发,脸上露着淡淡地笑容,静静地望着刘策和刘瑜这对父女,她没想到刘策居然会这么喜欢孩子,看刘策现在这副模样,哪还有半点一军主帅冷酷铁血的气势,整个就是被女儿俘虏的奴仆……

想到这里,姜若颜不自觉的捂向自己的肚子,脸上浮现一丝淡淡的愁容。这些日子,她和刘策在一起几乎夜夜都十分热情,可为何自己这肚子就还没动静呢?姜若颜十分的担心。

同时,对于刘瑜突然闯入自己的世界,知道她是刘策跟叶胤所生的孩子后,姜若颜嘴上不说,心里没想法那是不可能的,看着刘策和刘瑜这么亲热的模样,她明白刘策对叶胤决不是一夜夫妻这么简单,又让她私下里好一阵烦恼。

倒是宋嫣然,姜若颜很不明白,为什么她会如此细心照顾刘瑜?毕竟那不是自己的孩子啊,可宋嫣然完全是以母亲自居将刘瑜打理的是干干净净,令她万分不解。

“瑜儿,叫一声爹……”

府厅中,刘策也跑累了,将刘瑜从肩上抱下,枕在怀中,对她说道。

“嗒嗒……噗噗噗……”

不想刘瑜十分淘气,小嘴一撇,冲刘策吐起了口水,顿时惹的刘策哈哈大笑。

宋嫣然见此,再也看不下去了,起身来到刘策身边伸手对他说道:“刘大哥,把孩子给我吧,你不累,小瑜也该累了……”

“嫣然,辛苦你了……”

刘策闻言,朝宋嫣然点了点头,然后依依不舍的将孩子交到她手中,而刘瑜一入宋嫣然怀中,立刻就安静了下来,实在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宋嫣然安慰了一阵儿刘瑜,对刘策说道:“刘大哥,我先去安顿好小瑜,你也休息一会儿吧……”

“嗯……”

刘策应了一声,目送宋嫣然抱着孩子离去后,当即在姜若颜边上坐了下来。

姜若颜见此,轻轻一笑,替刘策倒满一杯水递到他跟前说道:“夫君,看看你,跟个孩子似的,若颜还从未见过你这么高兴过……”

刘策接过茶杯,不以为然地说道:“瑜儿是我的女儿,我当然要开心了,陪她在一起我也很舒心惬意啊……”

姜若颜叹了口气,随后对刘策说道:“夫君,父亲已与半月前回了江南苏州,这么长时间了,你是不是该去见见我那三伯,也好将总督府和军督府之间的关系继续延续下去。”

刘策喝了一口水,轻轻放在茶几边,对姜若颜说道:“不是我不想去拜访你三伯,按理说总督新任,我是该亲往祝贺,奈何你这位三伯至今没有派人送来请帖,我若无故动身前往远州城,难免会被人落下擅离职守的把柄……”

姜若颜摇头说道:“不会的,如今你我既已成亲,那就是一家人,权当是亲戚拜访,旁人又能说什么呢?”

刘策笑道:“旁人的闲话我刘策自然是不会去理会,但怕就怕你这位三伯似乎不愿意与我刘策有过多往来啊……”

姜若颜疑惑地问道:“夫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刘策说道:“实话跟你说吧若颜,你这位三伯就任后,我已命人送去见面礼,以及拜访的信件,但你猜怎么着?情报司的人回禀,

我送的那些礼品跟信都被他丢到了大街之上,全分给了城里的乞丐,你说咱这位三伯这心里打的是什么算盘?摆明就是告诉我,我和他不是一路人啊……”

姜若颜闻言,眉头顿时一蹙:“三伯也确实太过分了,这样吧夫君,我替你去一趟远州城,向他打探下对军督府的态度,也好让你早做准备可好?”

刘策笑着摇摇头:“若颜,你有这份心,为夫这心很是感动,但这种事你觉得我刘策会让自己的女人去做么?

何况岳父临行前不是对我千叮咛万嘱咐,让我时刻提防着咱这位三伯么?和你这三伯比,我自然要听岳父的话了。”

姜若颜心中一喜,对刘策笑着说道:“如果父亲在这里听到你这番话,怕是高兴的要跳起来呢,真没想到以前你们斗的是不可开交,结果却忽然变得十分融洽,这说出去谁会信呢……”

“哈哈……”刘策干笑两声,缓缓说道,“怎么说呢,我觉得咱这位岳父大人倒也不似其他世家主事那般,反正仔细相处下来吧,还是蛮亲切的……”

姜若颜说道:“家父待人一向和善,其实打一开始他就一直挺器重你的,只是嘴上不说罢了,以后你可一定要多去苏州探望他啊……”

“一定会的……”刘策点点头说道。

这时,府厅外步入一名通传下人,对刘策拱手说道:“启禀军督大人,陈总指挥使派人送来捷报,言塞外剿匪大获全胜,盘踞的大股异族部落已然覆灭,其余小股势力也已闻风远遁,基本不会再威胁朔方城的建造进度。”

“好~”

刘策一拍大腿,大喝一声,起身对通传说道:“立刻动身前往军督府议事大厅,本军督要准备犒赏即将凯旋的将士们……”

通传闻令退下后,刘策对姜若颜说道:“若颜,我有公事先要去办,晚些回来一起用饭……”

姜若颜深情地颌了下眼眸:“去吧,夫君,若颜等你……”

刘策冲她微微一笑,随即转身就向军督府前厅走去。

等刘策一离开,姜若颜收敛了笑容,对左侧屏风后的身影说道:“薛妹妹,你出来吧,我知道你就在后面。”

话音刚落,一袭粉色轻衫的薛如鸢款款来到姜若颜跟前,对她行了一个万福礼:“妹妹拜见姐姐……”

姜若颜打量了一阵薛如鸢,发现今日的薛如鸢打扮的格外娇艳,似乎是有意而为之,于是对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其坐下说话。

等薛如鸢惴惴不安的做到侧椅上时,姜若颜才笑着问道:“妹妹,姐姐给你挑的这门婚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定州陶家陶公子,家境殷实且为人彬彬有礼,你嫁过去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薛如鸢闻言,贝齿轻咬下唇,面色为难的对姜若颜说道:“姐姐,我真的不想嫁,还请姐姐不要再逼妹妹了可以么?”

姜若颜说道:“薛妹妹,姐姐真的是为了你好,我知道表哥的事给你伤害很大,但凡事总该往前看,你总不能一辈子不嫁吧?

何况,姐姐给你介绍的人家,皆是人品俱佳,绝对不会欺负你的,你又为何要拒绝姐姐的好意呢?”

薛如鸢摇头说道:“姐姐的好意妹妹心领了,但我现在真的不愿意嫁,请姐姐莫要再逼妹妹了可以么?”

姜若颜叹息一声,随后说道:“罢了,既然你不愿意,那我也不为难你,但是,你总这样呆在军督府又没个由头总不是办法吧?”

薛如鸢闻言一怔,忙起身跪在姜若颜跟前说道:“求姐姐不要赶我出军督府,我现在除了这里已经无处可去了啊……”

姜若颜说道:“妹妹,姐姐知道,你现在不容易,但你呆在这里总该有个由头对吧?”

薛如鸢一时语塞,姜若颜的话确实有理,自己这么不明不白成天赖在军督府像什么样子呢?只是几年来,她已经习惯了将刘策府邸当成自己第二个新家,如果此时离府的话,她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想到这里,薛如鸢鼓起勇气,对姜若颜说道:“姐姐,你可否帮我一把,我,我愿当军督大人一房小妾,哪怕婢妾也行,可以么?”

“断无可能!”

姜若颜当即回绝了薛如鸢的请求,脸色也瞬间变得冰冷起来。

薛如心神一颤,当真是痛苦不堪,虽然她早就想到这个提议不会被姜若颜同意,但没想到真的听到这个答复之时,心中依然是犹如绞裂一般的难受。

薛如鸢现在别无所求,自己经历了那么多非人的磨难,现在内心只想被人呵护,尤其是刘策的关怀,每每回忆起那日遇袭被他护在怀里的时候,心中是特别的踏实,她真的十分眷恋那道宽厚的肩膀。

可现在,姜若颜反而成了她靠近刘策的最大阻碍,她身上散发的莫名敌意让薛如鸢好几次都不敢去正视,就如现在这般……

正在薛如鸢不知所措之时,宋嫣然拍着衣袖步入了府厅,一见薛如鸢跪在地上时,连忙目露诧异,上前将她搀扶起来:“薛姐姐,你这是做什么?赶紧起来,有话好好说啊……”

薛如鸢紧咬牙关,努力不让自己露出委屈之色,默默回到自己位置上,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启齿和宋嫣然说。

当然,她也不敢说,姜若颜那表现出来的莫名强势,让薛如鸢心有余悸,甚至感到有些可怕……

姜若颜见宋嫣然回来,美目流转,微笑着对她说道:“宋妹妹,你来的正好,若颜刚好有件是想与你商议一下……”

宋嫣然淡淡一笑:“姐姐请讲……”

与是,姜若颜将自己想让薛如鸢出府的缘由跟宋嫣然仔细说了一遍。

宋嫣然听完后,莞尔一笑:“姜姐姐,薛姐姐现在可不能离开府邸……”

姜若颜一听,螓首一点:“妹妹,你这话是何意?”

宋嫣然拉起薛如鸢的手,笑着对姜若颜说道:“因为我要让薛姐姐做我伴娘啊,这时候怎么能让她走呢?”

姜若颜瞬间无话可说,看着宋嫣然脸上挂着那道纯真的笑容,眼中一缕戾气稍瞬即逝,随即面色平静地对宋嫣然说道:“瞧姐姐这记性,差点把妹妹终身大事给忘记了,也罢,这事就等妹妹大婚之后再说吧。”

“多谢姜姐姐体谅……”宋嫣然笑着说道,“若姐姐无他事,妹妹就带着薛姐姐先去忙其他的事了……”

“妹妹请自便……”姜若颜微笑着点了点头说道。

与是,宋嫣然拉起薛如鸢就和姜若颜道别出了府厅大门。

一到门外,薛如鸢就流着泪对宋嫣然说道:“妹妹,谢谢你……”

宋嫣然微微一笑:“薛姐姐别哭了,你就安心住在这里,只要有我在府里一天,你想住多久都没问题。”

“嗯……”

薛如鸢感激的应了一声,庆幸自己遇到了宋嫣然这么好的一个知己护在自己身边。

“也许,未必一定要求一品诰命夫人,宋妹妹未尝就不可……”

看着宋嫣然那依旧毫无半点做作的神态,忽然,薛如鸢心中有了其他的想法……

八十八 对策

……

三月十二日,远州城,总督府后院……

邬思道手持一份报纸,一路小跑径直来到总督府后院,来到新修建的花庭之内。

只见内中两名身披米色罗绸丝衫的俏丽侍女席地而坐,各自手捧一个古朴的雕花木盒,在一株奇异的植物之前,一身花匠服饰的姜泽,正在仔细的修剪着它的枝干。

花庭的装饰极其典雅,内中芬芳的香气扑鼻而来,令邬思道本能陶醉其中。

姜泽的喜好就是闲来修剪花草植物,以此平复心绪,顺道缓解公务带来的压力。

良久,邬思道手捧报纸对姜泽说道:“总督大人,这是新出的远东时报,您可否要过目?”

姜泽闻言,并没有停下手中的活,只是漫不经心的说道:“你念给我听吧,看看刘策小儿这次又搞什么名堂……”

邬思道说道:“总督大人,您还是自己过目吧,刘策马上就要开府建衙,如今正在登报招募吏员呢……”

姜泽微微一怔,依旧平静地说道:“身为侯爷,又得兼顾边境要职阻止胡奴南下,这开府建衙也在意料之中又是朝廷授可,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至于那招收吏员,开府建衙需要处理的实务繁杂,倒也在情理之中,不过,刘策毕竟庶人出身,能有几人会去边城凶险之地投效呢?”

邬思道说道:“恐怕这次开府不同以往,报纸言明无论士庶皆可前去冀州科考吏员,一经录用,立刻将实施职田法案,凡八品至四品皆可依官阶获得不同的土地……”

“职田法?”姜泽轻声嘀咕了一句,疑惑地说道,“这是什么新法,为何之前本督从未听闻?”

邬思道说道:“回禀总督大人,这个职田法,在下也只是略有耳闻,好像凡是官吏到达八品开始,除了固定薪俸外,还都能从军督府获得定额土地的租税,最低也是百亩起步,

只不过这田亩依旧是属于军督府所有,不能私下授卖,否则会加以严惩,且一旦迁职或卸任,那原有名下的田亩就都会开始变动收归军督府重新分配。”

姜泽眉头一蹙,放下手中的剪子,回身对邬思道问道:“这职田法是谁想出来的主意?”

邬思道摇摇头:“不清楚,不过听闻是秦墨力主推行的……”

“秦墨,秦墨,想起来了,就是那个燕州省秦家弃子,这个人我听说过,早些年组织义军北拒胡奴,后义军失败被家族除籍,便和叶斌一道在南北之地仗剑游走也是颇有些名气,有着君子儒侠的美名……”

姜泽闻言嘀咕几声,然后走到两名侍女中间的台阶上,一屁股坐了下来。

“看样子,这姜浔的女婿手底下还是有些人才的……”姜泽叹口气说道,“这职田法简直就是一个收买人心的好手段啊,一旦让它施行起来,

怕是那些个见识浅薄的世家子弟怕是都屁颠屁颠的投奔刘策地方去了,到了那时,我们这些世阀望族和皇家共同治世的日子,也就到头了……”

邬思道点点头对姜泽的话予以赞同:“大人所言甚是,这也正是卑职所担忧的地方,还请总督大人务必须严加防备,否则晚了,这人心也就都跑到他地方去了……”

“是啊,人心都跑了……”姜泽嘀咕了一声,眼神瞪的滚圆,“如今大周各地局势岌岌可危,什么事都可能一触即发,若有人趁此机会当真要做些什么,朝廷怕也是有心无力呐……”

说到这里,姜泽对邬思道勾了勾手指,示意他靠近之后,才叹着气继续跟他说道:“本督早已经准备了好应对措施,皆在总督府书房之中,

本来还想等本督在远东站稳脚跟再一并执行,但我这侄女婿非得不按规矩行事,那只好让我亲自教教他该如何当好士家一份子,无论是谁,只要进了我姜家的门,就得按姜家的规矩来办……”

邬思道闻言凝眉:“总督大人,这样会否操之过急了?不如和汉陵侯好好谈谈,要是闹的太僵,卑职怕……”

“有什么好怕的?”姜泽打断邬思道的话,拿着手中的剪子冲着他边比划边说道,“这个汉陵侯是压根就没把本督放在眼中,不给他施些手段,怕是就不清楚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

邬思道点点头,仔细想想觉得也是这么一个道理,从军督府目前所作所为来看,和总督府翻脸也就是一个时间的问题。

只是眼下姜泽刚赴任,人心还未稳定就迫切要跟刘策对峙,邬思道觉得还是得慎重考虑,毕竟刘策可是有军权的实力派,就算真有把柄,人家也未必在乎……

“随我前往书房,本督拟好了远东新法,你仔细看看还有哪些地方需要改动的,若无异议,明日就在城内颁布,继而发到整个远东……”

姜泽将剪子丢在身后侍女的盘子中,起身和邬思道两人一起向总督府的书房走去。

“哇哇哇……”

途经后廊之际,一阵女童啼哭传入姜泽和邬思道的耳畔,两人齐齐望去,却见假山对面,一名身穿秀丽轻衫的女子正抱着一名两岁不到的女童,不停来回踱步安慰。

这女人正是当初与李宿温有染身怀六甲,尔后被发配远东企图嫁给刘策的崔莺馨,而她怀里的女童就是和李宿温所生的骨肉,名唤李欣。

自被刘策拒婚后,崔莺馨无家可归,好在姜浔夫妇可怜她,就留她在总督府安顿了下来,这两年来她都住在总督府中,衣食住行都由姜浔和史云澜提供,没半点委屈了她。

只是姜浔夫妇要回江南苏州府,就不能再带着她一起去,只能托付姜泽代为照顾。

可惜姜泽对这种未婚先育的女子天生就没什么好感,除了口头答应之外,心下已经有了其他打算。

“哼……”

望向崔莺馨母女二人,姜泽面色瞬间变得阴沉无比,最后甚至不屑轻哼一声。

少时,姜泽轻声说道:“这等不守妇道的女人为什么还有脸苟活在这个世上?难道不该鸩酒一杯,三尺白绫自裁么?”

邬思道闻言,拱手回道:“总督大人,不如让属下替你去料理了她?”

姜泽闻言没有回话,只是怔怔观望崔莺馨一阵,随即摇摇头:“算了,毕竟我答应了兄长给她一条活路的……”

顿了顿,姜泽忽然又道:“但这种女人不能再住在总督府上,免得脏了我姜家的名声,得找个由头将她和怀里那个孽种一起赶出去!”

邬思道回道:“总督大人放心,属下会处理好这件事的……”

姜泽罢罢手道:“这种小事本督已经让梁温着去安排了,你先随我去书房去办正事……”

“是……”

邬思道应了一声,跟随姜泽一起朝他的书房走去。

二人刚到书房门口,就见姜泽的管家候在门外,见到姜泽,连忙小跑至他跟前小声说道:“启禀老爷,东郡太守步渊正在府外恭候,并命人送来一份厚礼,请您过目……”说着,管家将一张镶金的礼帖递到姜泽跟前。

不想姜泽望着那张金帖只是一阵冷笑,并没有接过:“这个步渊,他倒是无利不起早,你回去转告他,他的心意本督知晓了,让他把东西都收回去,明日再来吧……”

话毕,姜泽径直和邬思道一起,步入了书房之中。

甫一进书房,姜泽却见自己桌案前坐着个二十多岁,身穿儒袍的青年正将头埋桌前,似乎提笔写着什么。

这青年是姜泽的二儿子,姜朴。

“你在干什么!谁让你进我书房的!”

姜泽一声厉喝,吓的姜朴浑身激颤了一下,连手中的毛笔都落在桌上,毛蘸上的墨汁溅的整张桌子四处都是。

“孩儿……拜见父亲……见过,见过邬先生……”

姜朴连忙畏畏缩缩的来到姜泽跟前,对他拱手行了一礼,由于内心恐惧,导致他说话都有些结巴。

“你还没回答我!你在这里干什么!”姜泽没有理会姜朴的姿态,依旧冲他大声吼道,“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没经我允许,不准进入书房,才来远州几天就给忘记啦!跪下!”

姜朴本能的跪在地上,豆大的汗滴从他额头雨水般滴落,瞬间染湿他眼前的地板,努力滚动几下喉结,才鼓起勇气对姜泽说道:

“父亲,孩儿只是在这里学习些理政之策,好日后能为父亲分忧……”

姜泽闻言,面色一沉,随后抬起一脚狠狠将他踹翻在地,怒斥道:“你个废物还能给我分忧?瞧瞧你这样子不给我添乱就烧高香了,

你说我能指望你什么?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每次看到你就让我心烦,当初真不该把你生下来!”

说完,姜泽一甩衣袖不去理会倒在地上的姜朴,和邬思道一起,来到自己的书案前,望着乱糟糟的桌面,更是让他怒火中烧,一把抓起一块砚台朝姜朴狠狠砸了过去。

“砰……”

一声轻响,姜朴避之不及,额头被砚台砸中,顿时起了一个血包,连同砚台内残余的墨汁也洒了他一脸。

“真不知道你每天都在干些什么!”

姜泽的大喝再次在书房响起,只见他一脸怒容指着姜朴,丝毫不顾及他额头的伤势,一把将之前姜朴书写的纸张揉成一团狠狠的掷在地上。

面对姜泽的怒火,姜朴不顾伤势,任凭血痕顺着脸颊滑落,跪在他面前低头求饶:“父亲息怒,孩儿知错了……”

“知错就完了?”姜泽显然不打算这么就放过姜朴,“如果一句道歉就能掩盖自己犯的错,那还要法度何用?今日就要用家法惩戒,好让你长点记性……”

姜朴闻言,脸上出现极其惊恐的神情,但却没有勇气再求饶,只能跪在地上不住颤抖。

而在姜泽边上的邬思道,实在有些看不下去了,向姜泽替姜朴求情道:“总督大人,令公子也并非有意的,依属下之见,就且饶过他这一回吧?”

“不行!”姜泽断然拒绝,“无论是谁,既然犯了错,那就得付出代价!今日我若放过这个孽障,指不定以后还会做出危害我姜家利益的事来,不要以为他是我儿子就能网开一面!”

说到这里,姜泽又冲书房之外大吼一声:“梁温!”

候在门外的另一个管家梁温当即进入书房对姜泽点头弯腰:“老爷,何事?”

姜泽指着姜朴说道:“把这混账东西拖到后院,扒掉衣服,鞭笞二十!”

“是,老爷!”

梁温闻言,面色平静的应了一声,随后唤来两名家丁,粗暴的架起姜朴向书房外拖去,而姜朴则早已吓的面色苍白,浑身力气都仿佛被抽空了一般,任由家丁摆布。

“记得把所有人都召集到后院,让他们看看,违反家法规矩,是一个什么样的下场!顺便告诉他们,现在的总督府跟以前不一样了!”

临了,姜泽还不忘对梁温补充了一句,直让边上的邬思道眉头紧皱,暗道:这姜朴就是为人太过老实懦弱,除此之外并没有任何过错,虽然不及姜松和姜柏这俩兄弟聪明活络,但该有的世家风度一点都没失过……

说到底,这姜朴今天这样还不是姜泽这个当爹的逼太紧么?压根就没把他当亲生骨肉对待。

在姜家最痛苦的事,就是当姜泽的亲人,简直就是上辈子似乎作孽太多造成的报应。

八十九 人心惶惶 上

……

三月十二,清晨,远州城……

三月的天气春意盎然,初阳映射在赶集的行人脸上,格外的惬意舒坦,将冬季带来的寒意那股尽数驱散。

“哐哐哐~”

熙攘的街道上,忽然传来一阵铜锣震响,将行人的目光吸引力过去。

却见一队总督府的官差,手持捎棍,向街市口一面巨大的告示墙跑去,路上行人见此,纷纷给他们让开一条道,方便他们通行。

来到告示牌前,一名衙役拿着一把刷子蘸了些随身携带的漆浆,往告示牌上这么一刷,又从另一侧的背包里取出一份淡黄色的卷纸摊开贴到了牌面后,一言不发立即转身离开,赶往下一个告示牌张贴去了。

等这些衙役离开后,行人们赶紧围了上来,望着偌大一张告示上书写着一行行密密麻麻的小字,不由感到好奇。

“谁识字,给我们念念上面写的是什么?”

由于行人大多目不识丁,看不懂上面写的什么,加上大伙已经习惯了听人在茶楼酒肆念诵报纸,自然而然本能的想让人读一下了。

话音刚落,一名身穿淡色儒服的书生挤开人群,来到告示前仔细望去,随后开始大声读了起来。

“总督府新法,自即日张贴告示起,所有远东百姓,无分士庶,必须严格遵守总督府所颁布新法,若有违法者,必严惩不怠!”

念到这里,书生皱了皱眉头,继续读了下去。

“由于大周现今局势纷乱,新任总督姜泽为保护远东百姓安危,特此颁布远东新法案,具体如下:

一,远东各省各府立刻停止夜市恢复宵禁,酉时初刻前,未经许可不准在街上逗留,以免宵小之辈趁隙混入城中造成治安混乱,违者一律按奸细论处。

二,远东时报自即日起全面禁止在远东各处传播,不得有人刻意收藏阅读,凡是发现者,皆处以重刑。

三,街市之上不得有妇孺独自逗留,一经发现,将羁押交由衙门审讯,以此重振朗朗风气。

四,自即日起,普通百姓家中不得私藏来历不明书籍,请各户百姓即刻自行销毁或上缴官府备案,一月为期,过时后果自负。

五,非总督府授意学府,一律严禁学子就读,官府将定期采取严厉措施,全面取缔这些误人子弟的学堂。

六,百姓不得在任何场所妄议政事,一经发现,送交衙门定罪。

七,不得擅离户籍所在区域,若要远行,请提前三个月到总督府报备,待发下通行告示候方可通行,违令者,以通敌罪论处。

八……”

书生将告示上的内容一字一句的念了下来,听的周围百姓是瞠目结舌,万万不敢相信总督府居然会颁布如此苛刻的条例。

先说夜市这一条,如今整个远东真正实行十二时辰夜不闭市的,也只有永安和汉陵两个地方,远州城虽然还没施行,但姜浔之前也已经拟下了开放夜的策案,如今夜市能至亥时时分,大大丰富了远州城百姓的业余生活,而如今姜泽一纸令下居然要重新实施宵禁?这让不少人难以理解。

其次,禁止报纸宣传?这让那些茶余饭后已经习惯在酒肆茶楼里听取以前从未听及新鲜事物的百姓来说,更加无法理解。

报纸,已经成为远东百姓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他让无数人开阔了眼界,也给各处茶楼酒肆带去了不少生意,姜泽这么做岂不是等于要让百姓再次回到那愚昧无知的境地么?

至于第三点,妇孺不得独自逗留倒是各有看法,有的叫好,有的叫苦,但那些人群中的女子肯定是万分难受的。

托冀州的福,刘策的影响力波及到了她们生活中,虽然还未能造成巨大改变,但能在热闹的街市上闲逛对这些以前深受三从四德的女子来说,是格外的满足,可如今这一切难道又要被打回原型了么?她们感到万分茫然。

至于私藏书籍这一点,围观的人群不以为意,毕竟印刷术只在刘策治下普及,能有印拓书籍的基本都是有钱有关系的人士,与他们无关,真正让百姓感到无语的就是封禁学堂。

什么误人子弟,纯属胡说八道,要知道汉陵侯治下的学堂,孩童入学的小学五年基本都是免费的,中等学府虽然还未开学,但冀州早已放出风声,凡是录取的学生如果家庭条件困难,可以免息贷款就读,等毕业后再慢慢偿还。

如果这种优惠条件都算误人子弟,全天下还有几个不误人子弟的?那所谓总督府授意的学府,基本是那些大家世阀掌控的学堂,里面所授知识单一枯燥不说,还死贵。

普通百姓根本就承受不起高昂的学费,这等于是断绝了寒门子弟改变命运的机会,受益的依然是类似被刘策暴打过的鲁师一行迂腐的庸师和世家子弟……

不过,好像不少家境中落的世家子弟也快承担不起鲁师这样学府的费用,一月十五两高昂的学费,简直就是跟抢的一样……

最后,百姓不得妄议政事和出远门提前三月报备,简直就是让人不敢置信的律法。

前者等于禁人口舌,后者和禁足有何区别?人群中不少人有意前往冀州考取官吏,改变眼下生活窘迫局面的计划,估计要泡汤了……

“总督大人到底想干什么?为何会颁布这些律法?”

人群中有不少的质疑声响起,这些人中不乏有对刘策持反对态度的,但真到了要被打回原形的那一刻来临,他们才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早已习惯了眼下新鲜事物,已经离不开这样的生活了。

……

“报纸是违禁品,不得售卖,现在起全部没收!”

一间茶楼之内,一队士兵围着一名卖报的孩童,为首的一名军官一通呵斥后,粗暴的将他手上报纸全部夺过。

六七岁大的孩童怯生生的看着眼前这一幕,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努力不让它落下来,抹了把脸后,万分沮丧的步出了茶楼。

军官对那孩童冷哼一声,将夺来的报纸交到身后士兵手中,然后冲茶楼里的宾客大声喊道:“总督府新出法案,即日起报纸不得在任何地方出现,

识相的赶紧将你们手中报纸交来,军爷我可以对你们既往不咎,若待会儿搜将出来的话,哼哼,那就别怪我不讲情面了!”

面对军官的恐吓,坐在桌前喝茶的宾客无不低下了头颅,不少人和同伴用眼神交流,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将报纸交上去。

见无人应答,军官吐了口口水,大声说道:“我数到三,三声过后,若你们还不自觉的话,一旦搜出你们身上有报纸,这后果自己掂量掂量吧!一……”

一声“一”,让所有人的心跳都提到了嗓子眼,不少人因为惊慌连握茶杯的手都开始颤抖起来。

“二……”

“我交……”

“我也交,别喊了……”

军官冷漠的报出“二”后,大厅内不少人屈服了,纷纷起身将手中的报纸交到了那些士兵手中,然后灰溜溜的离开了茶楼……

瞄了眼身边士兵手中五六分新交的报纸,军官继续对茶楼大厅问道:“还有么?有的话赶紧交上来!”

但是,茶楼内再无其他响动,几个身穿青衫儒袍的书生,各自望了眼,起身向茶楼外走去。

“慢着,你们要去哪里?”

就在儒生们即将步出茶楼大门之际,军官伸手拦住了他们去路,冷冷的问道。

一名书生抬手挥了挥衣袖,对那军官拱手说道:“自然是回家了,莫非军爷还要阻拦我等出茶楼不成?”

军官闻言嘴角一撇,一双圆眼冷冷的盯着他,却见那书生悠然不惧,面不改色的和军官对视,气氛瞬间十分尴尬。

少时,军官说道:“要走自然没人拦着你,但你得把身上的报纸留下……”

书生傲然回道:“军爷多虑了,在下身上并未你要的报纸……”

“是么?”军官疑惑的说了一句,随后手一挥沉声喝道,“给我搜!”

霎时,军官身后的士兵得令一拥而上,将这几个欲离开茶楼的书生全部按倒在地,不顾他们的嘶喊阻扰,粗暴的开始搜起身来。

不一会儿,一名士兵手握两份“远东时报”,呈到军官面前。

军官接过报纸,望向那之前和自己瞪眼的书生,眼神变的愈发的冰冷:“你方才不是说你身上没报纸么?那这是什么?”

不想书生愤恨的盯着那军官,大声说道:“我等学子获知些新的知识又有什么错,为什么不让我们诵阅报纸,你们这样和强盗何异?还有没有王法?”

“啪啪啪~”

军官闻言,一套连环巴掌狠狠扇在那书生的脸上,只抽的那书生嘴角鲜血淋漓,脸上满是红肿的五指印记,看的茶楼内宾客胆颤心惊。

军官挥了挥手腕,颌着眼眸阴狠地对那书生说道:“看你这样子也是个读书人,既然是读书人就该多读读四书五经,成日不务正业,读这些乱七八糟的报纸,对你有何用处?

刚才你说什么?王法?军爷我现在执行的就是王法!这次小以惩戒,若再有下一回让我听到你这么说话,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说完,军官挥了挥手,让士兵松开了那书生将他丢在地上,转身向茶楼外走去。

不想,那书生倔强的从地上爬起,冲那军官一字一句说道:“孔曰成仁,孟曰取义,你们这样胡作非为就能让我屈服么?休想~”

军官闻言,立刻停下脚步,闭目深吸一口气,忽然转身一个箭步冲到那书生跟前,狠狠一拳砸在他的小腹上。

书生顿时痛苦的弓下腰,还未来得及喘口气,就感到后颈猛地被提起。

只见军官几乎贴着书生的脸,恶狠狠地说道:“成仁是吧?取义对么?好,军爷我就成全呢,让你去衙门尝尝大刑的滋味,希望到时你还能这么嘴硬,带走!”

书生被士兵架着带走了,茶楼内的宾客望着这一幕,紧张之余不由唉声叹气,纷纷感叹以后这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看样子,这位新上任的总督大人,不好相处啊……”

只见大厅角落一张桌子前,许文静看着酒楼发生这一幕,不由轻轻摇了摇头,在他身边还有一名便衣军士正不动声色的喝着茶。

这名军士,就是因为违反军规,在后勤司足足养了两年马,一个月前才被刘策赦免回归军营的左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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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 人心惶惶 下

……

“军师,看样子这远州城并不太平,我们还是早些离开为妙,免的惹事上身啊……”

左朔不无担忧的对许文静说出心中忧虑。

虽然左朔现在已经重返军营,但因为其犯下的严重过失,现已被贬为普通军士,想要官复原职就必须立下过人军功。

现在自己和黄横云之间的差距已经变的十分巨大,想要拉近这层差距,就必须要另辟蹊径立下巨功,所以他依然决定跟着许文静,只有在他身边才能寻找到立功的契机。

许文静对左朔的话只是回以一个颇具意味的微笑,只见他喝下一口茶,然后剥开一颗花生丢到嘴里,待嚼完后才慢悠悠说道……

“军督大人交代的事还没办完,怎么能说走就走呢?既然现在城内有这等变故,我们当然要把握好机会,将这其中的隐情理清才行……”

左朔闻言,点了点头……

又喝下一口茶润了润嗓子,许文静起身对左朔说道:“走吧,出去转转,了解这位姜总督到底是个什么德性……”

话毕,许文静丢下一串铜钱,和左朔一道步出了茶楼大门。

一出茶楼,二人入眼所见,满是一片狼藉的景象……

只见一名士兵扯着一个十六七岁少女的发髻,满脸狰狞的拖着她往囚车上走去,完全不顾女子凄厉的哭喊声,黄土铺就的街道,留下一条长长的拖痕。

囚车之上另有四五名哭的泪雨梨花的妙龄女子,她们都是独自在街市闲逛被士兵发现后抓来的。

“给我进去……”

那士兵将女子拖到囚笼边,然后用力塞了进去,随手将囚笼的门锁了起来。

“你们这群不知廉耻的贱妇,大庭广众之下,居然当街招蜂引蝶,视我总督府的律令如无物?等押入衙门后,全部送如教坊司为瘦马!哼……”

士兵凶神恶煞的丢下一句,然后让衙役拉着囚车扬长而去,车上的女子们对这天降横祸只能抱以掩面哭泣却别无他法。

“军师,至于么?”左朔望着眼前情景,忍不住对许文静说道,“这些女子不就在街上随处逛么?要换以前也就被人指责几句,何必这么小题大做呢?”

许文静闻言,微不可察的冷哼一声:“走吧,继续看看……”

二人又向前走了几步,忽然……

“砰……”

只见一名头戴布巾的而立青年,在奔跑途中,一个踉跄摔倒在一个买手工品的摊位上,顿时那摊位被掀翻,连同上面的手工饰件也洒落一地。

“给我打~”

不等那青年起身,四名凶狠的士兵就冲上来围到他跟前,随着一声暴喝,四人立刻对青年展开猛烈的拳打脚踢,足足经历一盏茶时间,那青年才浑身是伤,被士兵从地上架起。

不远处,一名四十多岁的军官来到青年跟前,望着他满脸鲜血的模样,一把掐住他脖子说道:“跑啊,你倒是接着跑啊,胆敢私藏报纸这种违禁品,我看你是活腻了……”

那青年感受着脖颈上传来的压力,断断续续地解释道:“军爷,这份报纸是上个月的啊……”

“还敢狡辩!”军官一声怒吼打断青年的话,“我不管你这份报纸是上个月的还是去年的,总之总督府律法规定,私藏报纸发现一次者,墨刑,二次者,断指,三次者,斩首!

今日你栽到军爷我的手中,不在你脸上留下点印记,你怕是不知道总督府律法的厉害!”

说完,军官狠狠的将青年往前一推,让周围士兵将他双手反缚,拉着他向衙门走去。

对此,左朔只是摇摇头,忍不住想上前去和那些士兵理论,却被许文静阻止了:“左军士,莫要多管闲事,这是人家总督府的内务,你怎能随意插手呢?毕竟我们和总督府之间还是处与合作关系,不要伤了和气……”

左朔闻言,强压住内心冲动,继续跟着许文静向前走去。

当二人来到另一条街道时,忽然从一间民房内传来一阵凄厉的呐喊声,伴随着孩童和女人的哭声一起交织。

不一会儿,几名士兵押着一名双手反绑的中年男子推搡着走出房外,当最后一名仕官模样的人走出时,他的脚上拖着一名嚎啕大哭的妇女。

仕官厌恶的甩了甩腿,却怎么都甩不开那哭喊的女人,于是说道:“你家男人家中私藏汉陵禁书,我也帮不了你,等着给你家男人收尸吧……”

女人大声哭喊着求饶道:“官爷,你行行好吧,念在我家相公触犯的份上,你就饶了他这回吧,孩子才九岁,还有个瞎了双眼的老母亲需要照料,不能没有相公啊,求求你开恩啊……”

仕官闻言,取过那本从民房里搜出的书籍对那妇人说道:“你看仔细了,这本《算经》可是奇淫技巧,总督府明令禁止的书籍,你家中居然私藏这等不学无术的书册,难道不是死罪么?”

妇女闻言忙道:“官爷,你听我说,这本算术是汉陵学堂入学孩童人人必学的科目,我相公去汉陵办事时随便在书店内买到的,

真的不是什么奇淫技巧啊,何况,告示不是说一个月内上缴不予追究么?这才半天啊……”

仕官闻言,冷笑道:“汉陵学堂皆是非法私建的学府,你这书不是误人子弟的奇淫技巧又是什么?

对,总督府是给你们一个月期限主动上缴禁书,但现在是官爷我搜出来的,并不算是违反总督大人颁布的律法,你还有何话可说?”

“天哪……难道这就要逼我家破人亡么?”妇女绝望的哭喊起来。

仕官见此,蹲下身子,一脸阴笑的对妇女说道:“其实,这法是死的,人是活的,要想你丈夫活命,也不是没有其他法子,只要你交一笔罚金,再保证以后不碰那些禁书,我保你丈夫晚上就能回来和你团聚……”

妇女闻言止住了哭声,哽咽的对仕官问道:“那官爷,需要多少银子啊?”

仕官伸出一个手掌翻了翻说道:“不多,一千两银子……”

妇女闻言,心中燃起的希望瞬间熄灭,再次哭喊起来:“我上哪里去找那么多银子啊,我全家一月也就挣二两银子,除开交税外,剩余的也就不足一两啊……”

仕官闻言,脸上笑容顿时凝固,起身用力一脚将妇女踢开:“没钱?没钱给我起开,浪费我时间,穷鬼……”

蛮横的甩开那妇女,挥动臂膀大摇大摆转身离去,徒留那妇女一家子发出绝望的悲鸣。

“军士,要不我去帮帮他们吧,这一家子实在太可怜了……”左朔叹息地对许文静说道。

而许文静却是面不改色,甚至脸上还挂着一层莫名的笑意,对左朔说道:“这世上可怜之人何其多,你救的过来么?另外你打算怎么救?花钱还是将她男人救回来?

前者你有多少银子?后者不说你成与不成,搞不好被军督大人知晓你破坏了与总督府的关系,再把你发配后勤司养马,到时怕是没人能保你出来了,

你自个儿选一样吧,要义气还是前程,要义气的话你只管前去,我也不拦你,但一切后果你自己负责,

要前程你就老实在我边上呆着,把你心里头那股子侠义心肠全抛掉,不要做出这种影响大局的事来……”

左朔被许文静一通呵斥后,瞬间不再多想,只是小声回复道:“那自然是前程重要了,还请军师多多栽培……”

许文静点点头,说道:“那就好,走吧,去和情报司的兄弟会一会,该了解下这远州城的近况了……”

就这样二人在一片百姓凄喊声中,朝与情报司要员约好的指定地点走去。

约莫过了四五条街,许文静和左朔二人来到一家卖肉的店铺前,和门口的情报司假扮的屠户使了个眼色后,趁周围人不注意,一下隐入了肉铺之内……

肉铺内屋,早已等候多时的情报司要员,立刻将远州城内自姜泽上任后这些时日的行动转与许文静知晓。

约小半个时辰后,许文静听完情报司提供的消息后,很快就在脑海整理出一些有用的价值。

良久,许文静笑道:“看样子,这个姜泽是打算要与我军督府死磕了?哼,就怕你怎么死都不知道,远东只能属于军督府管辖,

胆敢阻碍的人,不管他是人是鬼,我许文静都会替军督大人将他们一并消灭掉,姜家又如何?时代不同了,该淘汰的就要淘汰……”

现在的许文静,相比与刘策一起随军出征之时,显的更加的老练和自信,经过神都事件,皇甫翟若有若无的“指点”后,他只觉得自己对大局的观察分析比以前更加的透彻了。

当然,许文静是不可能去感谢皇甫翟的,也不会承认这是皇甫翟的功劳,若有机会能做掉他,他依然会毫不犹豫的下黑手,不会有半点情面……

在许文静的字典里什么都不缺,唯独缺一个字,那就是“德”,感恩什么的不存在的,当然刘策是个例外。

想完这些,许文静立刻对情报司的要员说道:“事不宜迟,你们即可派人前往汉陵,告诉出版社,让他们速速印刷出明日谴责姜泽暴行的报纸,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发到定州、幽州、流州各省,

务必要言辞犀利,对姜泽的非人反义行径大加批判,如有必要,再增添些要闻抹黑,要多乱就多乱,速速前去,晚了的话就迟了……”

情报司要员闻言,立刻按照许文静的吩咐行动了起来。

处理完这些事后,许文静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尔后对屋内剩余的情报司要员说道:“好了诸位,此地本军师也不必久留,你们务必保护好自己,切莫泄露自己身份,先行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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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一 原则?

……

“军师,我们现在去哪儿?’”

“当然是继续在城里查查什么有用的线索了,毕竟军督府一旦跟姜家翻脸,那要面对的敌人可不是山匪流贼这些个臭鱼烂虾,要做到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跟着我走吧……”

从情报司接洽地点出来后,许文静和左朔一道,继续在这片鸡飞狗跳的街市上四处溜达,顺便看看还有什么对军督府有利的线索。

沿途所见,到处都是成队的士兵押送着一个个违反“新法”的百姓,街上入眼所见尽是垃圾遍地,百姓四下奔逃,以免被这股乱潮给波及自身,商户纷纷提早打烊,让原本热闹的街市瞬间变的萧条无比。

整座城市到处都充斥着绝望的气息,宛若末日来临一般。

“真是自取灭亡啊……”许文静感叹道,“这个姜泽为了对付我军督府,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就连自己的根基都不惜打烂,啧啧啧,不过这招也算够狠,若换其他对手,姜泽没准就达到自己的目的了……”

嘀咕完一句,许文静继续向内城方向走去。

“不过,我敢肯定,内城的那些个酒囊饭袋绝对不会被这场风及,除非姜泽的脑袋被驴给踢了才会那么做……”

许文静又十分自信的说了一句,整了整自己衣冠,昂首挺胸向前方不远处内城城门走去。

“小娘子,你这是去哪啊……”

“抱着个孩子不累么?你家相公呢?”

“总督府新令,女子不得独身上街,小娘子,你这可是触犯总督府的律法喽……”

临近内城大门,一阵官兵戏谑猥琐的笑声引起了许文静和左朔的注意,二人齐齐向城门方向望去。

却见几个守门官兵围着一名白里绣边轻衫的女子,不住的发出阵阵浪笑。

而那名女子怀里抱着一个两岁大的女童,身上斜挂着一个褐色包裹,秀丽的脸庞此时万分变的难堪,不住的左躲右闪,对眼前的情形有些不知所措。

这对母女正是崔莺馨和李欣……

今日一早,崔莺馨母女就被梁温扫地赶出了总督府大门,只让她收拾了几件来远东时从神都带来的衣物外,另给了她一张出城的告示,除此之外,连一文钱的盘缠都没给她。

崔莺馨无奈,只能抱着女儿无助的在城里打转,如今临近午时,早已疲惫不堪的母女二人,还是在好心人指引下来到了内城城门口准备出城另谋出路,不想却遇到了守城士兵的刁难。

“哇……”

由于士兵的喧哗声,幼小的李欣受到惊吓忍不住大哭起来,更让崔莺馨焦急万分,一边哄着孩子,一边对那些士兵恳求道:“几位军爷,求求你们行行好吧,放我们母女出城行么,我身上有总督府的通行告身。”

“你有总督府的通行告身?”一名守城士兵满脸怀疑地问道,“可否拿来我瞧瞧,若果真有通行告身,我自当放你们母女离去了……”

崔莺馨闻言,蹲下身子哄着李欣,顺便解下包裹开始去取通行告身。

不想她这个姿态举止,让那些守门士兵看的眼睛都直了,他们纷纷斜着眼打量起崔莺馨,脸上挂满了怪异的笑容……

不多时,崔莺馨就找到了通行告身,起身交到守门官兵手中说道:“军爷,告身在这儿,还请你们验收……”

官兵立马收回目光,故作正经的接过通行告身望去,果然上面有总督府亲自盖章的印记,绝对错不了的。

但显然,守门官兵不愿意这么轻松的放崔莺馨这样的大美人离去,在接过告身后,和其他同伴围在一起嘀咕一阵后,齐齐窃笑了一声。

等那手持通行告身的官兵回到崔莺馨跟前时,一本正经地说道:“小娘子,这告身我等都查验过了,的确是总督府的印记,但如今城内都在严查违禁物品,还请夫人配合我们搜下身,也好早些排除嫌疑放你离去……”

“搜身?”

崔莺馨一听,顿时面露为难之色,要知道一个女儿家如何能让一个陌生男人搜身呢?毕竟男女有别,授受不亲,岂能……

想到这里,崔莺馨咬着自己下唇,一时不知该如何处置。

而那官兵见崔莺馨不作声,自然是知道她万分不情愿,与是吓唬她道:“抱歉夫人,如果你不肯配合的话,那在下就只能将你送交衙门了,要知道现在衙门可不比从前,都是酷吏当差,你这一进去啊,少不了要受皮肉之苦,

更何况,你若受了伤,你的女儿该怎么办呢?所以我还是奉劝夫人一句,配合一下吧,当然,为了夫人的名誉,我等自不会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对你搜身,

边上有间小屋,你随我进来就是,只需一会儿功夫就好了……”

本来崔莺馨是拒绝的,但一听那官兵提到自己女儿,就忍不住看了李欣一眼,为了自己孩子,她闭目沉思一下开口说道:“好,为了证明自己清白,我愿配合军爷搜身,还请军爷快些放我等离去……”

见崔莺馨妥协,官兵脸上顿时浮现一丝诡异的笑容,然后摆出一副彬彬有礼的姿态,对她拱手说道:“夫人,请随我来。”

崔莺馨应了一声,跟着那官兵向城门边山一间漆黑的屋子走去。

而一直关注内城城门的左朔,此刻对许文静说道:“军师,你放心,在下不会再意气用事了,这是人家总督府的内务,我们不该多管闲事……”

可是,左朔的话并未得到任何回应,因为此时的许文静,整个个早就僵住了,一双眼眸直勾勾盯着崔莺馨寸步不离,嘴角甚至流下一丝口水滴到了地上。

“妙,妙极,此女不可方物啊……”

许文静伸出舌头舔了下自己干燥的嘴唇,不住的点头,瞳孔里散发着炽热的光芒。

“军师,你说我讲的对么?”见许文静没反应,左朔不疑有他,继续对他问道。

不想许文静正了正神色,换上一副大义凛然的态度对左朔轻声斥责道:“你这说的是人话么?军督大人若知道你居然会有这种想法,定会让你回去继续养马,

百姓有难,我们岂有不出手相助之礼?更何况是一介弱女子?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在这里呆着,本军师去去就回……”

“……”

左朔瞬间懵逼,万没想到许文静居然会说出这番话来,怎么感觉和之前对自己的教诲不一样啊。

许文静压根顾不上左朔此刻内心想法,径直向内城大门快步走去,在官兵即将要把崔莺馨母女带入小黑屋时,抢先一步喊道:“军爷请留步……”

那官兵本来还沉浸在即将行龌鹾之事的想法中,不想被人打断,顿时没好气的回头对来人说道:“什么事啊?”

许文静拱手对官兵行了一礼,尔后瞥了一眼满脸无助的崔莺馨,开口说道:“在下受人之托,特来接这位小姐回家,还请军爷行个方便……”

“回家?”官兵闻言,面露疑色,“受何人之托?”

许文静笑道:“军爷,您还是别问了,托在下接小姐的人您得罪不起……”

“笑话,这远州城有几个人是军爷我得罪不起的?”官兵说道,“在下奉总督大人之命在此镇守城楼,除了总督大人外,就算知府跟刺史,哪怕沐家、宋家的人来了,也得敬我三分薄面!”

“看样子这位军爷是不怕掉脑袋了……”许文静漫不经心地说道,“上一次我来远州城办事,有几个人也是这么对我说的,结果当天他们的脑袋就搬了家,丢在乱葬岗喂了野狗。”

说到这里,许文静还煞有介事的搓了搓手。

那官兵闻言心下一颤,这才仔细打量起许文静,只见他一身黑色华衣锦服,脸上的神色有着一股子说不出的气质,顿时让他有些猜不透此人身份。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眼前这二十六岁的年轻人背后,一定有着一座巨大的靠山,不然绝不会如此淡定。

思虑再三,官兵还是妥协了,对许文静拱手说道:“这位公子,方才多有冒犯,还请莫往心里去,我等也是奉总督大人的命令迫不得已啊,不过混口饭吃罢了……”

许文静笑道:“理解的……”

说话间,他从袖子里摸出几颗合计一两多重的金瓜籽塞到官兵手中,小声说道:“几位军爷也都不容易,这点小意思不成敬意,给几位散班买杯茶喝,务必收下,莫要推辞……”

官兵捏着手中金瓜籽,顿时眉开眼笑:“这怎么好意思呢?罢了,既然这位公子这么说,我等收下就是,这位姑娘就请早些带回家与父母团聚吧……”

说完,官兵行了一礼,欢天喜地的跑回了城门。

而许文静则来到崔莺馨面前对她是万分恭敬地施礼说道:“小姐,小生这厢有礼了……”

脱离魔爪的崔莺馨舒了口气的同时,忙欠身对许文静表达感激之意:“多谢这位公子相助,实是不胜感激……”

“娘,欣儿好饿……”

许文静正待再说,却见那女童扯着崔莺馨的衣摆喊饿,崔莺馨顿时面露难色,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因为她现在身上根本就一个钱都拿不出来。

许文静敏锐的察觉到崔莺馨此时的难处,与是对她说道:“小姐,时至午时,小生也是饥肠辘辘,可否给随小生一点薄面,共进午食呢?”

崔莺馨为难地说道:“这……怎么能如此麻烦公子呢……”

“不麻烦,请随小生一道前来,小生为你们前面引路……”

“那就多谢公子了……”

许文静压抑心中狂喜,强自镇定带着崔莺馨母女向酒楼走去,为了献殷勤,甚至主动替她背起包袱。

而左朔,似乎被这位军师将军就这么被遗忘在了内城大门之外……

九十二 许文静表白

……

许文静带着崔莺馨母女来到外城一座看上去相对比较华丽的酒楼,为了清静,还特意要了个雅间,避免了被街上那纷乱不止的环境影响吃饭的心情……

当然,对许文静来说,醉翁之意不在酒,主要还是为了能近距离和崔莺馨接触找的借口而已。

由于新法颁布,全城都处在一片风声鹤唳之中,所以酒楼今日的生意十分惨淡,到了饭点也没几个客人,本来店家都已经准备打烊了,可许文静一锭十两重的银子丢到掌柜手中后,立马屁颠屁颠的将三人引到了二楼靠窗的雅间之内。

很快,许文静要的菜很快就送了过来,什么鸡鸭鱼肉、山珍野味,甭管吃不吃的下,反正就是足足摆满了一桌,都是逢酒楼最贵的菜点,随手又丢了二两银子赏给了小二,直乐的他脸上无比的灿烂。

在许文静暗中叮嘱莫要有人打扰后,送菜的小二立马屁颠屁颠的退出了雅间,顺手将房门给带上了……

崔莺馨谢过许文静后,便开始喂女儿吃饭,李欣兴许是真的饿了,狼吞虎咽的喝下了大半碗肉粥,又吃了桌上不少的菜……

而许文静只是坐在崔莺馨一侧,端着茶碗,一言不发地看着她喂李欣吃饭的姿态,一双眼睛却不时在婀娜的身姿上来回游走,并时不时的舔一下自己嘴唇,心中早已经有些按捺不住,只是靠仅存的理智在死撑着而已。

“娘,困……”

吃饱后,李欣睡眼惺忪的跟崔莺馨说道。

崔莺馨闻言,抱起李欣,在屋内来回踱步,很快小家伙就在母亲的怀中睡着了。

许文静见此,蹑手蹑脚来到崔莺馨身前,指了指雅间屏风后摆放的一张宽大太师椅,生怕把孩子吵醒,极其小声的对她说道:“小姐,把孩子放那边,让她好好睡一觉吧……”

崔莺馨螓首轻点,将李欣小心翼翼的放到太师椅上,而许文静则是脱下自己的披风,盖在了孩子身上。

安置好李欣后,许文静和崔莺馨二人才回到饭桌前……

“小姐,您请用饭吧,小生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多多包涵……”许文静对崔莺馨的姿态可谓是十分恭敬。

“嗯……”

崔莺馨轻轻应了一声动起了筷子,对于许文静的态度,她还是非常满意的,同时暗自庆幸自己刚被赶出总督府就遇到这样的大好人。

如果许文静知道此刻崔莺馨内心想法的话,估计会笑掉大牙……

许文静是好人么?也许在某些时候的确表现的是一个“大好人”。

崔莺馨细嚼慢咽的吃饭方式,让一直暗中打量她的许文静明白这美人定是大家闺秀出身。

一想到这层身份,让他更是心痒难耐,努力吞咽了一下口水端起桌上茶碗喝了一大口水。

良久,崔莺馨用完了一碗米饭,和了一口汤后,便放下了筷子,拿起放在桌边的毛巾,优雅的擦了擦嘴角,然后对许文静轻点螓首。

“多谢公子相助,敢问公子尊姓大名?”崔莺馨问道。

许文静起身拱手作揖回道:“小生许文静,江南泸州人士,今日能和小姐偶遇,也算是难得的缘分……”

崔莺馨道:“原来是许公子,妾身崔莺馨,今日多谢许公子解围,若非许公子,妾身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许文静闻言,心中一惊:“原来她就是崔莺馨?真是太巧了,不过这崔小姐这么优雅,军督大人怎么就不收了她呢?谈什么感情啊,之欢才是最重要的……”

想到这里,许文静明知故问对崔莺馨说道:“原来是崔小姐,小生失礼了,敢问崔小姐现在欲往何处,小生愿送崔小姐一程……”

崔莺馨闻言,顿时神色一黯,是啊,自己该何去何从呢?在这远东自己无亲无故的,该去哪里安生?何况自己还有个女儿要照顾……

见崔莺馨不回复,许文静继续问道:“崔小姐,不知您的夫君在何处?您若怕二人在一起惹人生嫌,小生可以先去通知您夫君前来接你……”

崔莺馨和李宿温之间的恩怨纠葛,许文静当然是一清二楚,现在故意装作不知道向她提起,显然有着自己的算盘。

果然,崔莺馨一听许文静的话,顿时面色十分尴尬,缓缓起身对许文静说道:“公子,实不相瞒,妾身现在是举目无亲,无家可归……”

许文静闻言顿时“呆”住了,忙道:“崔小姐天生丽质,怎么会这样呢?莫非小姐和家人闹矛盾?

莫慌,就让小生陪小姐回去和你家人理论,相信小姐的伯父伯母以及您丈夫会原谅你的……”

崔莺馨幽幽叹了口气:“许公子,妾身现在是真的无家可归,只因妾身识人不淑,遇到负心郎毁了清白,能有这种下场也纯属咎由自取……”

许文静闻言,忿忿不平地说道:“真是太可恶了,崔小姐这般脱尘仙子居然也有人抛弃,真是瞎了她的狗眼,

无论谁若能和崔小姐在一起,厮守一生疼你都来不及,怎么会做出这种背弃之事!别让小生知道他在哪,不然小生定要和他好好理论不可!”

听了许文静这番话,崔莺馨本来难受心情也好了很多,对眼前这个男人也更是多了几分好感,便欠身致意道:“多谢许公子宽慰……”

许文静叹了口气,又问道:“崔小姐,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呢?”

崔莺馨一脸迷茫的说道:“妾身也不知该何去何从,只身一人处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身上又无盘缠,实是不知如何是好……”

许文静一听,顿觉机会来了,看着崔莺馨一副楚楚动人的模样,这心里是愈发的躁动难耐。

与是,许文静强自镇定,对崔莺馨说道:“小姐既然暂时无处可去,如若不嫌弃,就随小生先去寒舍暂居……”

说话间,酒楼外大街上又传来一阵凄厉的哭喊声,那是官兵在追捕“叛逆分子”时产生的冲突。

许文静侧头向虚掩的窗户看了一眼,再次对崔莺馨说道:“小姐,你也看到了,现在远州内乱象横生,你一个妇道人家,又兼这般貌美,独自逗留在街市各处的话难免会被歹人惦记,

哪怕为了孩子着想,也该先找个安身立命之所吧,不如随小生前往冀州,定会好好照顾你们母女二人的……”

崔莺馨闻言觉得许文静说的有些道理,现在外面这么乱自己带着个孩子确实很不方便,可毕竟自己和许文静相识满打满算不过一个多时辰,就这样住到人家家中,是不是太过草率了?还有这清誉也说不清啊……

深吸一口气,崔莺馨对许文静说道:“许公子,您是个大好人,只是妾身觉得这样住进您的家中,有污公子的名誉,若公子诚心想要帮妾身,还请公子可否借妾身一些银两,日后定当报答?”

许文静闻言,低头沉默不语,崔莺馨见此,心也提到了嗓子眼,生怕自己的无理要求惹怒了他,这样的话,自己就真的走投无路了。

忽然,许文静一下跪在崔莺馨跟前,不等崔莺馨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就见许文静眼含热泪的说道:“崔小姐,实不相瞒,小生自见到崔小姐那一刻起,小生这心就都狂跳不止,

现在眼里脑海里都是小姐的身影,若崔小姐肯垂怜小生,解了这相思之苦,小生宁可折寿十年!”

崔莺馨顿时目瞪口呆的望着一脸诚恳的许文静,要知道自己和他相识也就一顿饭的功夫,他居然会对自己有这样的想法。

许文静连忙朝崔莺馨脚下爬了几步,连声说道:“崔小姐,求你可怜下小生吧,小生现在是万分的煎熬,只感觉每一寸筋骨都在燃烧啊,求崔小姐成全小生这一番赤诚之心……”

崔莺馨吓得慌忙退后几步,对许文静说道:“许公子,你我初识不过一个时辰,你这样说,让妾身不知该如何是好,妾身已是人母,怎能配的上许公子你的一番情意?请许公子赶紧起来,莫要让人看到坏了公子的名声……”

许文静闻言,猛地抬头,一脸决然地望着崔莺馨说道:“小姐若不答应小生的请求,小生宁可长跪不起,此生若不能得到小姐与小姐厮守一生,小生……小生情愿一死……”

说完,许文静起身毫不犹豫的将头撞向屋内的墙壁,吓得崔莺馨赶忙上前拦住了他。

“许公子,你这是何苦呢……”崔莺馨万分的无奈,“妾身不值得您这样待我……”

许文静趁机握住崔莺馨的手,呼吸急促,万分激动的说道:“值得,只要小姐肯答应,我许文静会照顾你们母女一生,就算你和那负心汉的女儿,小生也会视如己出,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

还有,小姐从了小生后,你想要什么我都会满足你,哪怕天上的月亮和星星,只要你想要,小生也会给你摘来,求小姐就念在小生一片苦心的份上,答应小生吧……”

事到如今,崔莺馨还能怎么办呢?在许文静这种“不要脸皮”的攻势下,仅存的心理防线也终于崩溃。

“你是真心的么?许公子?”崔莺馨红着脸问道。

许文静当即从腰间取出一把匕首交到崔莺馨手中:“小姐可以将小生的心挖出来一观……”

崔莺馨忙将匕首推了回去说道:“许公子,你当真不后悔娶个残花败柳为妻么?”

许文静说道:“小生不是那庸俗的世人,崔小姐不必多心……”

崔莺馨感动地点点头:“那好,等到了许公子家中,妾身就依了你……”

许文静闻言,心中窃喜万分,连忙开始收拾东西,带着崔莺馨母女出了酒楼雇了辆车,再将左朔叫上一起出了远州城,向汉陵火急火燎的赶去。

九十三 军工进展

……

三月十七,冀州,郓城兵工实验场……

“咻咻咻~~”

一声声震耳欲聋的嘶啸响起,但见半空之中,上百支冒火的箭矢如同散驰的流星,尾部拖着一道道长长的黑幕,坠向百余步之外套有铁叶的草人。

“呼~”

但见这些草人在中箭之后,不少被巨大的惯性力掀翻在地,而依旧站立的目标,也有不少被飞箭从铁叶缝隙穿透至少有一指之深,可见这轮火箭的威力有多大。

“好~~”

得知百火箭有进展的刘策,特意前来郓城军工厂内视察,目睹眼前这一切后,忍不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大喊了一声。

虽然这百火箭的命中实在不敢恭维,不少都落在靶场四周的空地之上,尾部还冒着黑点点黑烟。

可刘策知道,在敌我双方发生大规模战争情景时,“火力覆盖”远比“精准打击”要有优势,尤其在这冷兵器为主的战场之上。

试想下,几百具百火箭这么一字排开,对准前方冲过来的敌人齐齐这么一放,光脑海里盘旋的这个画面就让人热血沸腾,简直就是简化版的“喀沙秋火箭”。

张拱见刘策满意,立刻拉着鲁阙上前对他拱手说道“军督大人,属下幸不辱命,这百火箭总算有所成效,其中也多亏了鲁阙的功劳,是他解决了箭管密封问题,才让百火箭技术得以进展。”

刘策点点头,转头望向鲁阙说道“鲁师傅,这次真是多亏你了,即日起你就随张拱一起正式进入科技司,并但任其副手一职再为我军督府多增添神兵利器,

这次的箭管专利,本军督回去就亲自替你申请,我军督府收了,以后五十年内,你和你的家人将因为你今天的付出获益无穷……”

鲁阙闻言一怔,随后忙下跪激动的对刘策说道“多谢军督大人,卑职感激不尽……”

刘策说道“鲁师傅,赶紧起来,本军督治下不兴跪礼,记得不要再犯了,这些是你应得的,不用谢我,你们这些技师做出的贡献足以载入史册……”

鲁阙心头一暖,重重应了一声,起身站到张拱一侧,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制造出更多更精的利器来报答刘策的恩情……

工匠在大周地位低贱,除开少部分外,大多工匠类似鲁阙这样只能靠手艺和汗水勉强糊口饭吃,发财什么的想都不要想。

在这种情况下,想要提升整体工艺水平,无疑是痴人说梦,所以现在大周各地铁匠作坊生产出来的武器铠甲大多是粗制滥造,罕有称之为精品的。

另外,工匠这一行有手艺不外传的传统,教的学徒之中也都有“留一手”的说法,就怕将来有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的那一天。

这样一来久而久之,不少优秀的工艺也就渐渐被没落甚至失传,不由令人感到惋惜。当初若不是刘策找到张拱,怕是齿轮工艺这门“跨时代”的独门技术,也会就此失传,只能说是万幸了……

如今,鲁阙的生活得到了巨大改善,家人被安排在郓城郊外三十里外的农堡内一座宅院之内,孩子去了永安学堂入学,有了军督府民政司的接济后,衣食也暂时无忧。

除了生活改变,鲁阙也发现,这位军督大人治下对工匠的态度是整个大周他所见过最为重视的。

这些日子了解到,这里的工匠们待遇都很高,而且按等级职位的不同,待遇也各不相同,避免了不必要的纠纷,只要有新的想法就可以提出来,有什么难题都可以一起商量解决,完全没有任何的官僚气氛。

待遇丰厚,广开言路,赏罚公平,制度先进,设备便利,在这一系列措施施展之下,也不怪工人们热情高涨了,这是大周其他任何一个地方都做不到的优势……

望着浓烟滚滚的靶场,刘策凝眉沉思一阵,挥挥手对张拱说道“张总司,你过来一下……”

张拱忙上前小声问道“军督大人,您有何吩咐?”

刘策说道“张总司,本军督在想这百火箭射程还能否再提升一些?另外再在改进百火箭的基础上,研发出手携式火箭,方便将士们单兵对敌?”

张拱闻言想了想说道“军督大人,手携式的百火箭不难造,且射程一百一十步,已经不低了啊……”

刘策摇摇头“臂张弩射程一百二十步,百火箭这射程还真的有待改进啊……”

张拱为难地说道“可是军督大人,如果继续加大百火箭射程的话,那就只有加重火药剂量推动才行了,可要是那样的话,火箭尾端的推进孔怕是要全部再重新打造了,连箭管都可能要改造……”

“火药?”刘策闻言眼前一亮,忙对张拱说道,“你所用火药是怎么样的?配比多少?”

张拱刚要说,刘策却忽然挥挥手又说道“罢了,带本军督亲自去看看吧……”

与是,张拱带着刘策一起向放置火药的地点走去。

二人来到一处通风明亮的仓库内,一进仓库,一股刺鼻的火药气味就冲刘策扑来,定睛望去,却见内中入眼所见,尽是密密麻麻排列有序的火药桶。

刘策取过库房工匠递来的口罩戴上候,随张拱来到一个火药桶前,命人打开候,刘策抓起一把药粉,摘下口罩凑到鼻子边仔细闻了闻,顿时眉头一皱,暗自叹道自己还是舒忽太多了。

刘策丢下火药,拍拍手说道“火药配比得改,这不是燃放烟花的玩意儿么?这么多乱七八糟的杂质,靠它推进火箭射程就是个笑话,能飞一百一十步也是个奇迹……”

张拱闻言一愣,忍不住问道“火药配比还能改?”

刘策点点头“为什么不能改?这次你按本军督的配比方法去实验下,看看有没有效果,如果有效果,就按本军督的说法去做。”

说完刘策从身上拿出一本牛皮小册子,将塞在封皮册上套子内一支炭笔取出,打开比划了一阵后,一把撕下交到张拱手中“按这个比例去配,其他乱七八糟的什么东西都不要添加!”

张拱接过一看,顿时有些怀疑,只见纸上所书内容就是简单的一行字硫磺一成,木炭一成五分,硝石七成五分。除此之外就没了,那些个清油、麻纤、桐屑什么的都统统没有?

“不要怀疑本军督的决定,只管前去试试吧,记住不准透露出去……”刘策看出了张拱的疑虑,十分自信的说道。

听刘策说的如此自信,张拱也就不疑有他,即刻按照他的吩咐去做实验了……

看着张拱离去的身影,刘策长舒了一口气,其实此时他心中是相当激动的,因为百火箭是自己军中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款火器,虽然还未列装到军中,但只要定型之后,相信以军工厂的生产能力,用不了多久就能实现量产化。

“军督大人~”

刚步出存放火药的仓库大门,一名科技司的工匠就端着一把连弩来到刘策跟前,兴奋的喊道。

刘策一见那工匠以及他手上的连弩,不由双眼发光,不等那工匠开口,就抢先一步对他说道“孙链,连弩改进有进展了?”

孙链用力点头,将手中连弩递到刘策跟前说道“启禀军督大人,属下幸不辱命,这连发弩总算是改进成功了,军督大人请看,

这连弩内的箭匣可一次填装十支弩箭,扳机处皆安上了齿轮,只要拉下这个扳机,弩箭就会从射孔内呼啸而出,因为加装了弹簧,它的射程相比原来二十五步,提高到了三十步以上。”

“嗯……”

刘策应了一声,端过连发弩,仔细打量一阵,尔后对准不远处十几步外一个木靶,猛的拉下了扳机。

“飕~”

“笃~”

但闻一声呼啸,一支弩箭立刻疾驰而出,钉入木靶一指之深。

刘策见此,更是快速的来回拉动扳机,一支支特制的短弩疾驰而出,尽数射在木靶之上,很快就将箭匣内的弩箭尽数射空。

“很好……”

刘策兴奋的喊了一声,抚摸着手中这把连弩爱不释手,这等利器虽然射程不高,但好在操作简便,适合近战御敌。

孙链见刘策面带喜色,顿时这心也就更加放了下来。

“何时能实现量产?”

短暂的兴奋过后,刘策提出了最实际的问题,东西再好如果无法普及,等于就是个展列品而已。

孙链说道“回禀军督大人,属下打算下个月就投入生产,只要用料和经费充足,预计一月内能产至少二百把以上,等熟练后,三百把月产打底。”

刘策点头说道“本军督立刻会让军督府拨下经费,你们抓紧生产,记住质量必须保证,不能因为贪功而粗制滥造……”

孙链拍着胸脯说道“军督大人放心,属下保证每一道工序都会严格检查,不会有任何残次品运入军中的……”

刘策点了点头,将连发弩还给孙链后,又鼓励了他几句,便和侍卫继续向前方走去。

等刘策刚回到实验场所,却见炼铁厂的冯英手捧一个长长的木盒,围在众人中间,他脸上的神情是格外的精神。

见刘策过来,冯英立刻兴奋的迎了上来,将木盒呈到他眼前,激动地说道“军督大人,请您过目……”

刘策望着冯英手中的盒子,心头一怔,当即接过打开,却见内中躺着一把寒光扑面的八面汉剑。

“这是……”

望着木盒中的宝剑,刘策再次激动起来,因为这把剑感觉和其他兵器的色泽不同,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

冯英说道“军督大人,这就是锰石锻造的兵器,请您查验……”



九十四 两强对峙

……

“试剑~”

刘策一声沉喝,取起木盒中的八面汉剑,边上两名工匠立马将一座披有铁甲的草靶搬到刘策跟前。

“锵~”

只见刘策对准草人扬剑当头迎空劈下,闻听一阵金属撕裂的轻吟,瞬间将那草人连同身上甲叶一起,劈成了两半。

“好,好啊……”

周围的工匠们见到这一幕,纷纷喝彩,对刘策手中的宝剑是赞叹不已,而冯英更是满脸得意,感觉自己腰板也挺的更直了……

刘策收剑向刀锋口望去,却见刀锋依然十分锋利,没有半点损坏的迹象,不由点了点头。

“老冯,这样的兵刃能否量产?”刘策问道。

冯英说道“军督大人,这能否量产不归卑职来管,卑职只负责制造这等兵刃的铁料……”

刘策闻言点头说道“是本军督激动了,如今这锰钢产量如何?”

冯英说道“得亏炼铁炉子改进过,否则温度太低根本就无法将它熔掉,如今刚出炉的铁水这等锰钢两百四十吨,一月两锅铁水估摸着五百吨吧……”

“眼下足够了……”刘策满意地说道,“既然锰钢产量有保证,那就尽快将它投入到军工生产中来,争取早些换装军中现有的兵刃,让我军的装备有个质的飞升……”

周围工匠闻言,立刻点头称是,治下科技军工业的蓬勃发展,他们也是心下喜悦,这代表着他们将会更加被重视,以后的地位也就随之更高。

又视察了军工厂其他车间后,刘策满意的离开了这里,临走前又对科技司副司长吴成孝说道“除开这片军工外,你也多去民工坊走走,犁地用的农具,以及收播用的器械也多费些心……”

吴成孝拱手说道“军督大人放心,卑职会留心的……”

“嗯……”

刘策应了一声,又嘱咐了一句,便在众人目送下,步出了军工厂。

刚出厂没多久,远处一名侍卫急匆匆的跑到刘策跟前施礼说道“军督大人,军师回来了,正在郓城事务厅等候……”

刘策闻言,不屑地嘀咕一声“哼,这个混账算是回来了,本军督还以为他死在女人肚子上了……”

说完就大步向事务厅走去,还故意板着张脸,让人以为他现在特别生气。

事实上,许文静和崔莺馨之间的事,刘策早就从情报司地方知道的一清二楚。

……

郓城事务厅内,许文静坐在客椅之上,端着茶碗敲着二郎腿,脸上表情容光焕发。

当日和崔莺馨出得远州城后,还未到汉陵城下,他就找了个由头让左朔带着李欣到附近庄堡休息,而后对崔莺馨是软磨硬泡,又是流泪又是发下毒誓,就这样在马车上两人就行了“周公之礼”,总算是“得偿所愿”。

许文静对待女人的态度没有世俗那么多的虚伪,对贞操观念十分淡薄,只要合自己胃口,管你有没有嫁过人,都无所谓……

崔莺馨无奈之下半推半就成了许文静的女人后,心理最后一层负担也就这么放下了。何况自己在远东这片土地无依无靠,能有许文静这么个强势的男人肯保护自己母女,不嫌弃自己是不洁之身,她也认命了,也算是以后有了依仗,不用再担心无法生存下去。

何况,看着许文静拜倒在自己石榴裙下,被自己魅力折服,苦苦哀求的模样,她的虚荣心也就得到了空前满足。

当晚抵达到汉陵后,崔莺馨才知道许文静的身份居然就是前军都督身边的首席军师,在她大为震惊的同时,更是庆幸自己福大,有了这么个有权有势的男人以后真的就不用担心了其他事了,只要安心伺候许文静就可以了……

当夜,崔莺馨又在许文静家中渡过了一夜,这一夜,可以说是许文静这一年多来精力最为充沛的一夜,也是最为美妙的一夜……

如今,许文静通过汉河最快速度抵达冀州后,等打听到刘策在郓城后,立刻吩咐随行护卫先送崔莺馨母女先去永安城里安歇,自己则是来到郓城向刘策禀报远州城的消息。

正在许文静惬意之间,刘策的脚步声传入事务厅内,他立马起身毕恭毕敬的立在一旁,等候着刘策进厅。

刘策一进屋,未等他开口,许文静抢先一步说道“启禀军督大人,远州城内有大变,还请军督大人做好万全准备……”

刘策闻言凝眉颌眼“坐下仔细跟本军督说说总督府情况,这位新上任的总督大人究竟想要干什么!”

许文静闻言点头,在刘策到主案上落座后,立刻回到客椅之上,向刘策详细的诉说了远州城所遇到的那些变故。

听完许文静描述,刘策脸色瞬间变得阴冷无比,沉思良久后,才缓缓开口说道“看样子,本军督与总督府之间的蜜月关系,算是已经结束了,接下来,该准备对策,严加防范这位姜泽姜大人的算计了。”

……

远州总督府,花房之内……

一身布衣的姜泽眯着眼,拿着一把剪子,万分仔细的修剪着苑子内的的奇花异草,身边有梁温和邬思道这两个心腹陪同。

花房两侧,席地而坐远州城各地的一些主要士绅官员,坐在前段为首的是宋濂,与他面对的是沐天成,接着是本地的太守王匡,府兵统领姜寅,东郡守备步渊倒是排在了末席位置,令他有些忿忿不平。

这些本地士绅今日都被召集到总督府议事,却破天荒都被请到花房内议事,让他们有些意外的同时,心下也是惴惴不安。

姜泽剪下一根枯枝,丢在梁温手捧的盘子中,悠悠说道“邬主簿,本督颁发新律以来,这几日远东各处情况如何啊?”

邬思道说道“回禀总督大人,自新律颁布以来,各府衙门是尽力配合,如今已查抄各处执迷不悟的逆贼共计一万七千余户,违禁的书籍两千八百余册,另远东时报十六万份,私办的学堂一百七十册,现在民妇都不敢再独自上街走市,安心在家相夫教子,

大人此举等于是拨乱反正,还朗朗乾坤与天下,理当载以史册传颂千古,为天下人之楷模啊……”

听完邬思道的话,姜泽脸上并未流露什么异样的神情,将剪子也放回梁温手中的盘子内,犹自转身来到花房主阶之前坐下。

他扫了一圈花房众人后,面色和蔼的问道“各位都是远东各地有名望的人,你们都说说,总督府新出的律案,有哪些需要改进之处?大家畅所欲言,不要拘束……”

话音一落,排在末席位置的步渊率先拱手对姜泽说道“总督府的新法严明,将之前一斑乱七八糟的歪风邪气一股扫平,实是造福万民之壮举,百姓为此多赞扬总督大人英明,属下以为无需再做任何改进!”

步渊的话,引来周围其他人侧目,不少人心道这个步渊马屁真是拍的时候,要是他打仗有这本事,兴许早就胜任上将了。

对于步渊恭维讨好的话,姜泽只是双臂环膝,面带微笑不发一言的盯着他,看不出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只盯的步渊心里面一阵发悚……

良久,姜泽又对周围其他士绅官僚问道“你们呢,都是什么看法?”

宋濂和沐天成互望一眼,而后对姜泽说道“总督大人,这样的严刑峻法会否太过了,被抓捕的民户多是无辜的,若长此以往,这民心可就不在了啊……”

姜泽闻言,面色微微一变,望向宋濂打量了他一阵,轻笑一声对他说道“宋大人的意思是不赞同本督颁布的律法了?”

宋濂说道“并非下官不赞同总督大人的新法,只是这些时日新法颁布后,仅这远州城里就民怨沸腾,无数民户百姓都无辜受到牵连,几大牢狱都人满为患,若继续施行下去的话,恐会引起民变啊大人……”

姜泽点点头,笑了笑对宋濂说道“宋大人不愧是世阀门第,说出来的话确实有见底,本督很是欣慰啊……”

宋濂说道“总督大人抬爱了,下官只是说出心中想法罢了……”

姜泽又点了点头,然后对邬思道使了个眼色,邬思道会意连忙从一个箱子内取出一堆书籍,放到姜泽跟前,这些皆是从各家各户收缴上来的印刷书籍。

只见姜泽拿起两本书对着众人说道“你们都瞧瞧,这是前些日子从一户普通民户家中搜刮出来的,这本《地理策》,还有这本《算经》,都是那印刷社出版的书籍,

昨日我仔细翻看了一下,这地理内中对我大周各处的山川地貌都有详尽的记载,让本督足足看了一夜,真是大开眼界啊,

还有这本算经,记载了各种便捷计算各处物要的方式,比我们所收集的各种书籍都要精进,本真是佩服啊,

还有这些书里,有诗词歌赋,也有为人处事的哲理,茶道,花道,甚至大周律典都有,触目惊心,真是触目惊心啊,没想到这个刘策一介庶民出生,居然有这等才能……”

花房内众人顿时有些不明白姜泽这话意思,都是怔怔的看着他,想听他解释。

却听姜泽语气一转,对众人又说道“但是,这样的书籍如果都散播出去,你们觉得我世家的优势还有么?要是让那些寒门庶子都能学到这书上的知识,还会甘心仰望我等世家么?

就怕到时候那些个身穿布衣的庶民开了智,再也不会听从我们世阀的话,会一拥而上,那我们将会万劫不复,死无葬身之地啊,

所以,这些书籍只有我们身为士家的子弟才有资格去学诵,那些庶民断不能让他们看到这些东西!你们明白本督的良苦用心了么?”



九十五 收买人心

……

姜泽这番话等于是将大周这些世家的本质全都暴露诉说了出来,世家能立足中原百年千年,其实归根到底就是对资源的管控,包括书籍学识在内。

一个经久不衰的世阀家中,有着无数各家学派书籍,甚至朝廷明令禁止的书籍都被他们收藏在家中严加看护。

因为他们知道,固守原本家业只会衰退,唯有将那些有用的学识一代代传下去再加以改进,才能让世家在中原永久立足,哪怕王朝更替也动不了他们根本利益。

但是,这只是针对自己家族的圈子,并不在百姓之中传播,因为他们十分清楚一旦让百姓的民智开启,就无法再阻碍他们上升的空间,士族垄断大周官场和广大资源的局面就会被无情打破,这种局面是老牌家族极其不愿意看到的。

百姓只有处在愚昧状态,对世家言听计从才符合士族的利益,可以尽情从他们身上剥削劳动的价值。

如今,姜泽就任以来,敏锐的察觉到了远东各处民风气氛随着刘策影响力的渗透,逐渐朝自己最不愿意看到的局面发生,因此他哪怕冒着和军督府对立的风险也要一意孤行,将这股对世家不利的局面压下去。

听完姜泽的话,花房内不少人都不住点头,理解了这位新上任总督的用意,步渊更是谄媚地说道:“总督大人真是深谋远虑,下官实在是佩服不已,下官愿肝脑涂地,为总督大人尽忠……”

对于步渊的话,姜泽并没有理会,只是转头又看向宋濂说道:“宋大人,现在,你明白本督的良苦用心了么?本督一心只是为了世家着想,

如今天下局势纷乱,若有心人利用这些庶民趁势而起,你觉得我们在座世家今日的局面还能维持多久呢?”

宋濂默不作声,似乎在深思姜泽所言的话,究竟是对还是错。

姜泽见此,话锋忽然又一转,笑着对宋濂又说道:“对了,本督差点忘记了,你的义女宋嫣然马上就要成亲,成为汉陵侯的夫人了吧?本督先提前向你道贺了……”

宋濂闻言忙拱手回礼说道:“多谢总督大人还心系小女的亲事……”

姜泽点点头,又说道:“不过,这宋嫣然毕竟不是你亲生女儿,就算跟刘策成了亲,你这老丈人也未必就真的能成为汉陵侯的心腹呢,宋大人,你眼光要放远一些啊……”

宋濂一笑,回道:“总督大人所言甚是,下官自然是晓得的……”

姜泽想了想,又问道:“听闻令郎宋景浩一表人才,又是少有的将佐之才,本督有意将小女若曦许配给你家令郎,不知宋大人意下如何呢?”

姜泽此话一出,整个花房都震惊了,很明显听出这姜泽是有意在拉拢宋家,步渊更是嫉妒的望着宋濂,心道这宋濂怎么就有这么好的运气,得到这新任总督的青睐,为什么好事就轮不到自己步家呢?

宋濂闻言一怔,心道这姜泽的小女不过才刚满十五,就急着要将她许配给自己儿子了?

而且自己儿子自定州之战回来后,至今都是处于一种呆滞的状态,且整个远州省的人都知晓,在这种情况下,他姜泽还不惜牺牲自己女儿来交好宋家,看样子这个姜泽的确如传闻所言为了利益任何人都可以牺牲。

理了理思绪,宋濂对姜泽说道:“总督大人,我儿宋景浩现今有病在身,怕是会耽误了令爱的前程,还请总督大人收回成命啊……”

姜泽闻言笑道:“宋大人多虑了,本督是真心想跟宋家成为亲家,何况现在大周各地兵荒马乱的,我等更要团结一致,以防宵小之辈趁机谋利,

而且,本督相信宋公子的病只是暂时的,小女若曦嫁入你宋家也一定会幸福美满,想必宋大人也不会亏待小女的,请宋大人念在本督一片真心的份上,就答应这门婚事吧……”

“这……”

听完姜泽的话,宋濂犹豫了,能和姜家这样大周第一豪门结亲,这真是可遇不可求的事,换其他时候,宋濂怕是要去祖宗祠堂大肆祭奠一番了。

可现在,宋濂真的有些不知所措,这位总督大人很明显就是冲着刘策去的,而且刘策和宋家之间的关系目前又十分的亲密,偏生这一刻,姜泽横插一手等于是让自己在姜泽和刘策之间做出一个选择啊。

考虑再三,宋濂还是决定向着自己儿子,先跟姜家结亲再说,剩下的就有一步走一步吧。

与是,宋濂忙起身对姜泽致谢:“能得总督大人厚爱,宋濂真是诚惶诚恐,下官高攀了……”

姜泽闻言大喜,忙将宋濂搀扶起来,拍着他的肩膀用力点点头说道:“好,如此若曦和令郎的婚事就定在下月初一,你我之间私下就以亲家相称,就不必拘礼了……”

“一切听凭总督大人做主……”宋濂恭敬地行了一礼。

“嗯……”

姜泽应了一声,示意宋濂回到自己席位后,然后瞄向右侧的沐天成,一双眼眸转了一圈,点头对他说道:“沐大人,听闻你跟汉陵侯之间关系非比寻常,去年甚至向他借兵远征骊国?”

沐天成忙道:“回禀总督大人,昔日瀛奴和骊国的海盗抢了我沐家商队的货物,为了找回损失,下官这才向汉陵侯借兵出海平叛……”

姜泽见沐天成额头冷汗直冒,笑着说道:“沐大人休要紧张,本督没有怪罪你的意思,只是本督想提醒你一句,选择合作对象眼睛得擦亮一些,别到时让自己后悔莫及啊……”

沐天成心下一惊,忙对姜泽说道:“请总督大人放心,下官知道该怎么办,沐家只是和军督府之间有生意往来而已,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交集,总之下官一定以总督府马首是瞻……”

姜泽宽慰地说道:“沐大人识时务啊,听闻令郎现在至今白衣对么?”

沐天成点头说道:“正是,下官本打算将他送往京城谋个一官半职,可如今中原却发生这样的大事,就给耽搁了……”

姜泽说道:“这样吧,本督新设的监察司正好缺人,如果沐大人不嫌弃,就让令郎暂代这监察司的司丞,从五品官职,不知沐大人意下如何?”

沐天成闻言,忙起身跪在姜泽面前说道:“多谢总督大人,下官感激不尽……”

儿子沐云臻成天不务正业是沐天成最大一块心病,哪怕已经成家了也依然出入烟花风月场所,让沐天成很是头痛,现在姜泽抛出这么一个橄榄枝,他自然是要死死接住了。

姜泽笑着示意他回到席位后,望了眼花房众人,开口说道:“本督在府厅略备了些薄酒,这些时日公务繁忙也没时间跟诸位好好聚一聚,

今日就趁此机会跟诸位相互之间促进下关系,请诸位先去君子阁等候,本督修完这里的花草,稍后就来……”

众人闻言齐齐起身对姜泽拱手行了一礼,而后在管家的接引下,向君子阁走去。

等人都离开后,姜泽脸上笑意顿时一收,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阴冷。

他手一挥将身后的邬思道唤到跟前问道:“新法颁布至今,冀州那边有什么动静么?”

邬思道说道:“暂时没有发现什么动静,倒是定州、幽州不少人在新法送抵之前,举家向冀州迁徙,看样子是有人提前向他们泄露了新法颁布内容……”

姜泽叹道:“百密一疏啊,不过算了,只要留住剩下的各省人丁,他刘策依然无法安然开府设衙门,对了汉陵的情况怎么样?有没有将本督的新法送过去?”

邬思道说道:“总督大人,新法已经送抵汉陵了,但是,汉陵城似乎没有任何措施,据探子来报,治下各处学堂依然照旧开设,夜市也没有半点关闭的迹象……”

姜泽愣了愣,凝眉沉思,随即说道:“看样子这汉陵城是压根不把总督府放在心上,眼里只有刘策的命令,若不采取些极端手段,这些人怕是不知道我总督府和姜家的厉害,哼……”

邬思道忙道:“总督大人三思,现在和军督府彻底撕破脸皮十分不明智,还是再等些时日,等总督大人你在远东立稳脚跟,再对刘策采取措施吧……”

姜泽想了想,说道:“还是你想的周到,本督确实有些操之过急了,不过,既然和刘策之间早晚要撕破脸皮,那就要做好万全之策,让你察探的汉陵要员名单有眉目了么?”

邬思道立马从怀中摸出一本文册:“总督大人,汉陵城中的各级将领和文官都在这里,请您过目……”

姜泽拿过文册翻开望去,仔细斟酌后,指着一个名字对邬思道说道:“这个洪应文是什么来路?”

邬思道说道:“回禀总督大人,这个洪应文本来是汉陵城一个小小的总旗而已,刘策到远东后,不久就被升任为营使一职……”

姜泽闻言,仔细想了想说道:“想法子让这洪应文与本督见上一面,本督有些话想跟他说一说……”

邬思道忙道:“总督大人,这洪应文现在就在城中,你有何事不如交代给属下,让属下前去代劳吧……”

姜泽摇摇头:“不,还是本督亲自出面吧,你去安排个地方,等用完午食,将他请来,速去吧……”

“遵命……”邬思道领命离开了花房。

“梁温啊,你也准备一下,到时随本督一起出府吧……”姜泽对梁温说了一句,随后准备起身。

梁温连忙上前扶起姜泽,点头称是:“多谢老爷给小的这个机会……”

九十六 威逼利诱

……

远州内城一座绣缎坊门口,一对三十出头的夫妇领着一双儿女,手捧着崭新的绸缎,兴高采烈的向一辆马车上走去。

来到马车上,打开车帘,但见里面满是新采购的商货,琳琅满目数之不尽。

那男人一身灰色劲服,面色沉稳,双目炯炯有神,正是汉陵新营主将,洪应文,而他身边的妇人就是洪应文的妻子王氏。

这几日是他歇假日期,洪应文好不容易闲下来,就带着妻子和一双儿女到远州城里逛逛,顺便采购些新鲜的物什,毕竟远州城是整个远东七省最繁华的城市,汉陵虽然发展势头良好,但一时半会儿还是无法与其相提并论的……

因为难得和家人出来走走,洪应文出门就只带来家人和车夫,身边也没有护卫随从,当然,最重要的是他相信以军督府的威望,就算在城里遇到什么意外,只要亮明身份,也没人敢为难。

王氏望着车厢内塞满一堆商品,不由对洪应文劝道“官人,已经够多了,你打算将马车都塞满么?”

洪应文闻言说道“夫人,难得出来闲逛一番,岂能不尽兴呢?以前委屈了你和孩子,现在为夫有了钱,定要好好补偿以前对你的亏欠……”

王氏埋怨道“就算现在日子好过了,你也不能这么瞎折腾钱啊,又不是明日不过日子了……”

洪应文笑道“夫人你就别操心了,走,难得今日来一趟大城,为夫再陪你去前面坊市逛逛……”

王氏无奈,只好带着两个孩子,向前方走去,其实她内心也是十分喜欢的,嘴上这样说,主要是以前穷怕了,舍不得钱。

“爹,我要吃饴糖……”

“爹,我也要……”

路过一个买饴浆的摊位时,两个孩子齐齐吵着要买饴糖吃。

洪应文怜惜的抚摸着自己儿子的头“好,好,爹给你们买……”

于是就带着他们来到摊位前,给两个孩子各自买了两份饴糖,直吃的他们眉开眼笑。

这时王氏边走边对洪应文说道“官人,我这右眼皮跳的厉害,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要不我们还是赶紧先回去吧?你看这远州城里,跟上次来的时候相比,似乎少了几分热闹的气息……”

洪应文说道“夫人多虑了,能有什么大事呢?不过这远州城也确实和以前不同,都是那新任总督闹的,我们不去管他就是了,夫人想必也累了吧?前面有座茶楼,不妨先去喝杯茶歇歇脚……”

王氏想了想,逛了一天也确实有些累了,便点了点头叫上两个孩子一起向前方茶楼走去……

进入茶楼,一家人到二楼随便找个位置,要了一壶茶,又要了几份点心,就舒舒服服的歇了起来。

由于报纸封禁,茶楼里与以往相比,变的有些死气沉沉,让洪应文夫妇很不适应,但也没多想,只顾自己吃茶就是了……

就在这时,邻桌一名身穿蓝色儒袍的中年人回头望了洪应文一眼,随后起身来到他跟前拱手说道“洪将军,不想今日会在这里遇到您,真是巧合啊……”

洪应文闻言抬眼怔怔地望着那中年人,脑子里飞快搜索此人的信息,但就是想不起印象中有这么一个人,与是拱手回礼道“不知阁下是……”

那中年人笑着说道“洪将军,瞧您这什么记性?十年没见了,以前咱还一起喝过酒呢,前两天我家父亲还惦记着你,不想今日就与你在此相见,不得不说这是缘分呐……”

“哦……”

洪应文依然没有想起眼前这人究竟是谁,但见他神色坦然,想必以前也是熟人吧……

那中年人又望了眼桌边众人,随后和王氏行了一礼“这位想必就是弟妹了吧?在下这厢有礼了……”

王氏连忙起身欠身行了一礼“这位先生有礼了,想必你和我家官人是旧识吧?不如一起坐下叙叙旧?”

中年人闻言,点头躬身说道“弟妹所言甚是,在下和洪将军也有多年未见,是该叙叙旧,不过家父现在正在对面酒楼之内与人吃酒,这次前来远州就是特意来探望洪将军的,

不知弟妹可否让在下带洪将军去见见家父,相信家父见到洪将军,定会开心不已……”

王氏点点头,对洪应文说道“官人,既然是你旧识好友相邀,不如随他一起去聚聚吧?何况人家父亲是长辈,你可不能失了礼数……”

洪应文犹豫地说道“可是,夫人你和孩子……”

王氏笑着打断他的话说道“官人就不要担心了,我和孩子就在这里等你便是了……”

洪应文闻言,再三思考了下,便点了点头,起身对王氏说道“那夫人且在此稍待,为夫去去就回……”

得到王氏首肯后,洪应文就对那中年男子说道“这些兄台,请前面引路吧……”

中年男子彬彬有礼的说道“请洪将军随在下前来……”

与是洪应文撇下王氏和一双儿女,随那中年男子下楼,朝对面一座高大的酒楼走去。

几经转折后,中年男子带着洪应文来到酒楼前,对他说道“家父就在二楼雅间和人吃酒,请洪将军随在下前来……”

说着率先踏入了酒楼,而洪应文仔细想了想,还是跟了上去,虽然他十分好奇对方的身份,可那中年男子就是笑而不答,言见过了他父亲就知晓了……

等二人来到顶层二层一处雅间门口后,中年男子做了个摊手的手势,说道“洪将军,请……”

洪应文应了一声,随即推门进去。

就在他推开门一霎那,身后的中年男子面色瞬间一沉,一把将洪应文推了进去。

洪应文猝不及防之下,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不等他起身,就感觉脖子一片冰凉,几把森冷的寒刀抵住了他的脖颈,一时让他动弹不得。

“不得对洪将军无礼……”

就在这时,一阵深沉的声音在雅间之内幽幽响起……

只见内室之内,姜泽一身锦服坐在一桌摆满菜肴的桌子前,举着一个酒杯对洪应文一阵微笑。

“你们是什么人?把我带到这里有什么目的?”洪应文对姜泽问道。

姜泽闻言,冲周围的人挥挥手,那些人立刻撤开了架在洪应文脖子上的刀,退到一边警惕的望着他。

洪应文摸了摸自己的脖颈,向四周扫视了一圈,满脸无惧地说道“你们这些人想干什么?观各位的衣着打扮也不似打家劫舍的人家,找洪某来究竟有何目的……”

姜泽闻言,端起桌上的酒壶,往边上的空酒杯倒满一杯,然后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对他说道“请洪将军坐下说话……”

洪应文悠然不动,对姜泽说道“不必了,有什么话直管说吧,我还是站着舒服!”

姜泽一听,默默注视了洪应文一阵,随后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下一刻,身后一名护卫猛地一脚踹在洪应文腰间,洪应文一个不慎,再次向前跌跌撞撞的走了几步,半跪在地上。

就在他要起身打算反抗之时,内屋里另一名侍卫用刀鞘狠狠往他脸上一瞧,登时让他眼前冒起一片金星。

一顿暴打后,洪应文就被两名侍卫架着来到桌前,强迫他坐在姜泽的对面。

姜泽依旧露着那淡淡的微笑,随即举起酒杯轻轻泯了一口,对那几个侍卫怒道“不是叫你们不要如此对待洪将军了么?怎么办事的?都退下吧……”

两名侍卫立刻依照姜泽的话退到了他身后,而姜泽却满含歉意地拿过之前斟满酒水的杯子递到洪应文跟前说道“抱歉了洪将军,我的这些下属太不懂事了,回头我一定好好管教,来,这杯酒权当我给你赔个不是……”

洪应文死死盯着姜泽,对递过来的酒杯视若无睹,狠狠地说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你们把我带到这里究竟想要干什么?”

姜泽闻言,却依旧举着酒杯说道“洪将军,别激动,先把这杯酒喝了,喝完了再听我慢慢和你讲……”

然而,洪应文依旧倔强的没去接那杯酒,依旧大声问道“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砰~”

话音一落,洪应文身后的一名侍卫一拳将他打翻在地,紧接着一群人再次扑上前对他一顿暴打。

约莫小半盏茶后,洪应文再次鼻青脸肿的被架回到桌前。

而姜泽依旧保持着微笑,手端酒杯递到洪应文跟前说道“抱歉啊,洪将军,我的下属实在是太不听话了,待会儿我就好好收拾他们给你做主,现在把酒喝了吧……”

洪应文喘着粗气,依旧死死盯着姜泽,最后无奈地接过酒杯,一口饮下,说道“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们是谁了吧?”

“当然……”见洪应文喝下酒水,姜泽面带喜色的应了一声,拿起筷子夹了块肉到他跟前的空碗中,“在下姜泽,新任的远东总督,这次找洪将军来,实是想与您交个朋友,顺便有些小事想请洪将军帮忙……”

“你就是新任远东总督姜泽?”洪应文大吃一惊,满脸不敢相信。

对于洪应文的表现,姜泽似乎早在意料之中,只见他叹了口气,放下筷子说道“是啊,洪将军,本督这次找你是想给你一份前所未有的富贵……”

说着,他挥了挥手,只见在边上另一张桌案前的梁温,将一本红色的小册子递到了洪应文跟前。

不等洪应文开口,姜泽就面带笑容对他说道“这是你就任幽州刺史的委任文册,很快洪将军你就要成为刺史了。”



九十七 痛苦

……

洪应文望着册子上的就任文字,以及那通红的总督府印章,一时有些怀疑,自己居然莫名其妙的能上任幽州刺史,简直就是不敢置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洪刺史,你觉得怎么样啊?”姜泽笑着对洪应文说道,“你觉得你能胜任这个位置么?反正本督觉得你一定行!”

洪应文握紧拳头,紧咬牙关,仅存的理智告诉他天上不可能掉这么大的馅饼下来,这里面定有阴谋,否则这幽州刺史的位置,怎么都轮不到自己来坐。

“总督大人,你想从我地方得到什么?”洪应文问道。

姜泽笑道“其实也没什么,本督只想知道汉陵城内外的军营部署图,以及各处守备的兵马人数而已……”

洪应文闻言大吃一惊,猛地起身大声拒绝道“你想让我背叛军督大人,做不到!”

“坐下!”

身后的侍卫见洪应文起身霎那,立刻将他按回位置上。

姜泽闻言,却依旧面带笑容,不紧不慢地说道“洪将军对军督大人忠心耿耿,本督甚为感动,如今大周上下能像洪将军这样的人,已经不多见了……”

洪应文冷冷地说道“军督大人待我恩重如山,没有他哪有我洪应文的今天?怕早就死在胡奴手中了,想让我背叛他,哼,你还不如杀了我!”

“大胆~”

身后的总督府侍卫见洪应文用这种态度对姜泽说话,厉喝一声,作势就要扑上来再暴打他一顿。

“都退下,不得无礼……”

关键时刻,姜泽挥手止住了那侍卫的动作,然后继续对洪应文说道“洪将军,你误会了,刘策也是我姜家的女婿,按辈分算,他合该叫本督一声叔伯,本督只是想了解下我姜家这位女婿有多少实力这并不过份吧?”

洪应文凛然说道“那总督大人为何不亲自去跟军督大人谈,却要用这种下三滥的招数引我就范?我若把汉陵军防部署告之与你,等于是违反了军纪,恕在下无可奉告!”

见洪应文回答的这么决然,姜泽脸上笑容一收,沉声说道“这么说来,洪将军是不打算跟本督合作了?”

“恕难从命,我洪应文决不做这等背主求荣的肮脏勾当!就算是死我也不会如你所愿!”洪应文大声回道。

姜泽拍拍手,赞许地说道“洪将军忠义无双,本督真是佩服啊,可是本督想问你一句,你洪应文是听刘策的话,还是听大周朝廷的话?

你到底是大周的旗营使,还是他刘策的旗营使?你到底想过这些没有,你到底听谁的话!”

洪应文一怔,说道“那自然是大周的将领,听从大周朝廷的安排……”

姜泽厉声打断洪应文的话“既然是大周的将领,本督身为朝廷命官,你为何不愿意听从本官的吩咐行事?!你安的究竟是何居心?”

洪应文不甘示弱地回道“可军督大人同样是朝廷的命官,我为何要听从你的吩咐?”

姜泽说道“但大周是士绅皇族共治天下,刘策不过一介庶民起家,你就应该听从本督的话!”

洪应文大声说道“做不到!休想我背叛军督大人!”

姜泽闻言,也不再说话,平复了下心绪,然后转身来到窗台之前,缓缓拉开垂下的竹帘,望着对面依稀可见的茶楼。

“洪将军,你来看看,这里的风景可真不错啊……”姜泽语气阴冷地对身后洪应文说道。

洪应文说道“抱歉,总督大人,末将现在无心与你一起欣赏风景……”

姜泽闻言,背负双手不语,洪应文身后的侍卫立刻将他架到了窗台边。

只听姜泽继续说道“洪将军,你看看对面,是不是你夫人和孩子在栖息的茶楼呢?”

洪应文闻言一颤,忙向窗外望去,果然隔了两条街,那座茶楼依稀可见,顿时让他心头感到强烈不安。

姜泽脸上面无表情,继续说道“本督前些时日颁布新法的事,想必洪将军也听说了吧?其中有一条,女子独身不得上街游荡,凡是一经发现,立刻送往教坊司贬为瘦马……”

“总督大人,你想干什么?不准胡来啊……”

姜泽的话,触及了洪应文的软肋,他奋力想要扑上去,却被身后的侍卫死死拉住动弹不得。

而姜泽却依旧风淡云轻地说道“虽然令夫人已经三十出头,比不得二八妙龄少女,但内城之中,还是有一些特殊癖好的达官显贵会光顾您夫人的,没准教坊司因为您夫人的别具一格,还能有一笔不菲收入呢……”

“不~总督大人,你有什么冲我来~别伤害我的夫人!”洪应文内心恐惧万分,冲姜泽目呲欲裂的嘶吼起来。

姜泽却置若罔闻,继续说道“对了,本督差点忘了,还有洪将军一双儿女呢,你的儿子本督会送往弃营(苦力营),你的女儿嘛,送往青楼好好培养一番,兴许几年后能成为这远州城里的头牌啊……”

“不~不~不~”

洪应文大声哭喊着咆哮起来,姜泽的话几乎将他的内心给击溃。

姜泽说完后,对梁温说道“发信告诉守在茶楼外的官兵,去将违反新法的洪夫人以及他的一双儿女都逮捕吧……”

梁温闻言,拱手作揖“遵命,老爷……”

话毕,梁温就要向雅间外走去。

洪应文一见立马对姜泽求饶道“总督大人,求求你,不要伤害我的妻子和孩子,他们无辜的,求求你了……”

姜泽转身说道“现在能不能救你妻子和孩子全在洪将军你一念之间,只要洪将军把汉陵军力部署图画出来,本督又怎么会为难你呢?”

说着,姜泽又指了指桌上那份就任文册“洪将军,识时务者为俊杰,本督已经释放善意了,你是愿意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还是前程似锦飞黄腾达?这还用选么?”

洪应文闻言,陷入沉默之中,从他面色看出,他内心是在苦苦挣扎。

姜泽见此,对梁温说道“还愣着干什么?去按本督吩咐做吧……”

“等等……”面对姜泽的威胁,洪应文最终屈服了,红着眼跪在地上说道,“我把汉陵军营部署都告诉你,求你放过我的妻儿吧,不要伤害他们……”

姜泽闻言大喜,连忙对梁温说道“去,赶紧让茶楼外的官兵撤下来,不要惊扰了洪刺史家眷,要有差池,拿你是问!”

“是,老爷~”

梁温闻言,立刻恭敬的退出了雅间大门。

姜泽则是热情的将洪应文从地上扶起,带他来到桌前“让洪刺史受惊了,本督真是万分惭愧,快快请坐……”

然后,又命人取来笔墨纸砚“洪刺史,请你着笔将汉陵布防都写下来吧,越详细越好……”

洪应文颤抖的接过姜泽递来的毛笔,望着雪白的纸张,犹豫片刻,痛苦万分的将汉陵各处布防的兵马以及路线全部写了下来。

等洪应文落笔后,已经写了足足七张纸,姜泽立即接过看了一遍,满意地点点头“不想洪刺史的字也写的如同文人雅士一般,好~”

洪应文则是面色苍白地说道“总督大人,末将何时去幽州上任?”

姜泽闻言,笑着说道“不急,本督都已经将就任文册交到你手中了,这幽州刺史定是属于你的,不过在此之前,你还要替本督办一件小小的事情……”

“我都把汉陵布防详细写给你了,你还要我怎么样?”洪应文哭丧着脸说道。

姜泽说道“洪刺史莫要紧张,本督只想你暂时再在汉陵待些时日,万一,本督是说有个万一的话,还请洪刺史做个内应……”

“你……”

洪应文怒不可遏,狠狠盯着姜泽,但仔细想想,还能怎么办呢,现在自己把柄已经完全被人家拽住,只能任人摆布了。

“来人……”

姜泽收起汉陵布防后,又喊了一声,很快一名侍卫捧着一个木盒放到桌上。

姜泽打开盒盖后,只见里面是一对晶莹剔透的猫眼石。

“洪刺史,这对猫眼是遥远西洲一个叫萨珊帝国的特产,权当是给您压惊,对了,底下夹层里还有一百两黄金,还请笑纳啊……”

洪应文望着那对猫眼,此刻却是无心欣赏,只是面无表情的对姜泽拱手说道“多谢总督大人,如此厚礼亏不敢收……”

姜泽说道“洪刺史,你就收下吧,就当是本督为之前属下粗鲁的举动,替他们向你赔罪了,不收就是看不起本督喽……”

洪应文叹了口气,只能拱手说道“那就多谢总督大人了,如无他事,在下想先离开了……”

姜泽点头说道“耽误了洪刺史不少时辰,洪刺史但请自便吧……”

洪应文轻轻应了一声,将就任文册收入怀中,然后抱起装有宝物的盒子木然的向雅间之外走去。

等他一出门,姜泽脸上的笑容顿时收了回去,望着手中详尽的汉陵军事布防,眼神变的愈发的阴冷。

洪应文离开没多久,邬思道步入了雅间,来到姜泽面前小声说道“总督大人?事情办成了?”

姜泽冷哼一声,将布防纸张递到邬思道手中说道“你来的正好,立刻将这份汉陵布略拟成一份舆图出来,过些时日,就发兵将汉陵一举拿下!”

邬思道接过布略,紧张地说道“总督大人,请你三思,现在与刘策直接撕破脸皮不是时机啊……”

姜泽说道“不,得快,万一刘策发现疑点,改变了汉陵布防阵线,那今日一切努力就白费了,

我已暗中召集远东各省兵马共计五十万赶往远州而来,加上远州城本地人马,足有八十万之巨,打算先破汉陵,后取冀州,让整个远东彻底回到我姜家手里!”



九十八 心塞

……

“这是为何啊?大人,白天不是已经说的很明白了么?即使要和刘策正式撕破脸皮也得等大人在远东稳定脚跟后啊……”

对于姜泽突然做出这种决定,邬思道是万分的不解,何况那汉陵布防已经到手,等于是有了一个和刘策转圜的筹码。

这时却突然出兵攻打汉陵,就不怕刘策将冀北最精锐的部队调回来向总督府发动最猛烈的报复么?那可是杀的东部草原闻风丧胆的铁血之师啊……

姜泽说道:“等不了了,思道,你应该了解本督的为人,本督决定的事是不会擅自改变的,何况本督也有不得不出兵的理由。”

邬思道奇道:“总督大人,有什么理由让你做出如此决定呢?”

姜泽说道:“这些时日本督新颁布的律法传往远东各地你应该知晓吧?”

邬思道点点头:“这个自然了……”

姜泽说道:“你也看到了,那印刷术有多么可怕,短短时间内就出现好几本一字不差的书籍,

若他的本源不除去的话,就算再严密的律法都会有漏洞可钻,本督绝对不能让这种危害我大周士族的事发生,

何况,前些日子截获的报纸中,就有对本督新法颁布极尽污蔑的内容,更是让各地没落世家和百姓成千上万的向冀州迁徙,你想想,这印刷术如果不彻底毁去能管控的了么?

远州各地也许本督能管,但出了远州呢?路途太远,难道本督要在这件事上陷入泥潭么?而且就算其他各地都被本督掌控,但冀州呢?

近三千万人啊,他们日复一日在报纸上读关于污蔑本督的文章,几个月下来你觉得那些冀州百姓还能对我总督府有尊崇之心么?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杀入汉陵,获取那印刷术的工艺为自己所用,这样本督就不会在舆论之上一直处于被动为止,也能展开反击收获人心啊!”

邬思道闻言,总算明白了为何姜泽会不惜一切代价要与刘策为敌了,完全就是刘策手中掌握着百姓的口舌,而自己却无力反击,因为印刷术的存在彻底让总督府处于被动之中。

何况姜泽所言也没错,只要印刷术存在刘策手中一天,就不可能完全杜绝那些报纸和,这才几天功夫,黑市上都出现了报纸的售价,都已经炒到五两银子一份了。

姜泽继续说道:“还有,本督察探到刘策治下可能有制作大量精盐的工艺,远东各处商人和刘策的交易中就有不少精盐,市面价格都只降到二百二十文一斤,要知道本来都是四百文起价的,

如果刘策完全放开精盐市场的话,本督怀疑光这远州城内靠盐获利的商贾都得破产了,本督必须将这门技术也掌握在手中才行……”

邬思道点点头,确实姜泽所言不差,自到远东后,他也发现这盐价相比南方也便宜的太过离谱了,那些掺了沙子的盐都没人去买了,实在让他有些不可思议。

姜泽喝了杯酒,又说道:“还有,那日我们在汉陵探访时,你发现没有,汉陵城的百姓都比较富足,逛街走市都能买不少东西,而且花钱也不畏手畏脚的,这也是个不好的现象……”

这下邬思道不解了:“总督大人,属下愚钝,这百姓富足怎么也就不对了?按理说,无论清官还是贪官,只要治下百姓丰衣足食,都是值得大书特书的政绩啊……”

姜泽重重放下酒杯,对邬思道说道:“你这只看这表面,却不深思一下其中隐藏的风险,

地方官向朝廷禀报百姓丰衣足食,那所谓的丰衣足食先不论真假,就算是真的,那也只是百姓没饿死,闲来有几顿干的吃,冬天没冻死几人而已,哪有什么真正富足之说啊,

再看那汉陵城,各处所遇百姓都红光满面罕有菜色,到街市买的东西都不局限在油盐柴米上了,都是一些点缀的小物件,这说明什么你知道么?”

见邬思道茫然的摇摇头,姜泽指了指说道:“这说明那些百姓眼下根本不用为粮食发愁,生活至少都已经富足有余,这百姓一旦有钱了,他们心中那些花花肠子也就多了,

到时他们会有其他想法,会感叹以前的日子为什么这么苦,最后会把这股怨气都撒到我们这些当官的头上,想想吧,到时会发生什么?

会发现刘策都是对的,而我们,只要稍加挑拨,那些百姓只会对我们恨之入骨啊,这就是民心,明白了么?”

邬思道震惊不已,但还是觉得姜泽这完全就是想太多了,与是劝道:“总督大人,属下觉得没你说的这么严重,难道总督大人意思,百姓只有一直困苦,才对官府有利么?”

姜泽点点头:“你说的没错,百姓只有成日为一日两餐忙碌,才便于教化,才没有心思去想其他的东西,才会对朝廷对世家有畏惧心态,才会让世家继续在这片土地上生存下去。”

邬思道叹了口气,对姜泽说道:“看样子,总督大人是铁了心要提前和刘策撕破脸皮了?既然如此,属下这就去把汉陵布防图拟画出来,

只是总督大人,这汉陵主力虽然只有杨帆一个营五千人镇守,但听闻这杨帆也是刘策的嫡系部队,战斗力相当强悍,不输其他各部,

纵使能按照洪应文提供的布防进攻,怕也会损失惨重,而且远东各省大军集结也需要时间,想是来不及吧……”

姜泽笑道:“本督自然知晓精卫营战斗力,所以打算先让步渊这个蠢才当前锋,消耗他们的力量,而后让府兵进攻,最后一击就是洪应文手中三千士兵趁机从后方断掉其退路,

如此一来,只要赶在刘策援军赶到之前拿下汉陵,再固守等候远东各路人马集结,想那刘策怕是自身也难保了……”

邬思道听完姜泽的战术部署,觉得基本没有问题,步渊手中四万人马,再加上远州城六万府兵,足足十万人,打那五千人还不是手到擒来?

姜泽又说道:“为了以防万一,本督决定将火神营也压上去,就让这群泥腿子看看,世家的底气究竟有多么雄厚。”

……

汉陵城,戌时时分……

洪应文一家人从远州城回到了汉陵城,虽然天色已漆黑一片,但城里依旧熙熙攘攘热闹非凡,指定的街市内灯火通明,各处酒肆茶楼依旧灯火通明,总督府颁布的律法对汉陵城的百姓来说根本没有半点影响,夜市照样正常运行。

洪应文坐在车里一路无话,对于妻子王氏问及身上的伤势,他也只是以路遇强盗搏斗造成敷衍了过去。

但王氏嘴上不说,心里却有别样想法。自从跟那“朋友”去拜见长辈回来后,她就发现自己丈夫就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脸上满是愁容,好几次和他说话都是心不在焉,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

在路过学堂的时候,洪应文忽然唤住了车夫:“停下……”

车夫闻言,喝住了马车,洪应文捧起那个装有金子的盒子,对王氏说道:“夫人,你们先回家等我,我有件要事想去办……”说完,不等王氏开口,就跳下了车厢。

王氏也没说什么,只让车夫向家里赶了去,想等洪应文回来后,再仔细问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洪应文捧着盒子来到“汉陵书院”门口,踌躇了一阵,咬了咬牙,还是踏入了学堂大门。

学堂之内,几处教室里灯火通明,那是“成人扫盲班”,都是一些年龄过了二十以上依旧大字不识的一些百姓前来学习认字,当然是要收费的,一个月六节课,一节课半个时辰,学费只要三十文一人。

这种便宜的价格,哪怕汉陵城里再穷的民户都能上的起,在刘策治下新风气普及,谁不想多认识几个字,也方便自己读报纸,在茶楼酒肆之间向大家朗诵报纸上的最新内容,是件倍有面子的事儿。

洪应文就站在一间教室门口,通过明亮的玻璃窗,望着满堂渴求新鲜知识的百姓,觉得是分外温馨,可惜自己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能否持续多久……

不知不觉,半个时辰授课时间到了,随着众人齐齐起身对教授学识的院长魏莹作揖行礼后,便都走出教室有说有笑的离开了学院。

等人都离开后,洪应文才回过神来,紧紧抓了抓手中的木盒,鼓起勇气走入了教室。

“洪营使?你怎么来了?快请坐……”

正在收拾书本的魏莹,一见洪应文,便热情的将他迎了进来。

“不了……”洪应文小声拒绝了魏莹的热情,将手中木盒放到魏莹的桌案前,“魏院长,我想捐助学堂,还请您收下这些钱……”

魏莹闻言,笑道:“洪营使,捐助学堂这是功德无量的好事啊,为什么你吞吞吐吐的呢?我这就拿捐助簿来,稍等……”

“不麻烦了……”洪应文连忙阻止魏莹,“魏院长,我家的孩子多谢你的照顾了,这些是我对学院的一片心意,这主簿就不用记我的名字了,如果真的要记,那就写我妻子的名字吧,告辞了……”

说完,洪应文深深鞠躬行了一礼,转身逃也似的离开了学堂,等魏莹反应过来时,洪应文早就出了学院大门消失不见了。

“洪营使今天可真奇怪……”

魏莹嘀咕了一声,捧起木盒,顿时感觉沉甸甸的,不由眉头一蹙。

“好重,少说也有六七斤重啊,差不多有上百两银子吧?”

魏莹好奇的打开望去,这一望,顿时大吃一惊。

只见盒子里摆放着整整齐齐的十锭金子,每锭足重十两,换算银子,那就是三千两……

九十九 焦躁

……

洪应文一路奔跑,顾不上夜市的繁华气氛,跌跌撞撞的回到自己家中,甫一进门,顿时愣住了……

只见屋子内,除了自己和一双儿女外,客厅里还坐着一个人,正一脸阴沉地望着自己。

这个人二十六岁年纪,面色沉稳坚韧,一身皮革便甲说明了他也是军伍中人。

这青年就是汉陵城主将,也是最早跟随刘策一起从雷霆军一个帐中出逃,一路从血战中成长起来,最后成为嫡系精卫营将领的杨帆!

杨帆这些年镇守着汉陵城可谓是兢兢业业,这些年其他嫡系将领都立了大功升迁,唯独他依然原地踏步,不过他没有任何怨言,十分的理解刘策。

只见杨帆一脸肃然的瞪着洪应文,只盯着洪应文心里一阵发虚。

良久,杨帆忽然问道:“你去哪里了?找你一天都寻不到人!还有你脸上的伤怎么回事?”

洪应文吞吞吐吐地说道:“趁休假,去了趟远州城,遇到些意外而已……”

“哼……”杨帆闻言冷哼一声,起身来到洪应文跟前,绕圈打量了一阵,凑到面前,微颌双眼说道:“老实说,你心里是不是有鬼?有什么事瞒着大家?”

洪应文闻言一怔,心道难道这么快就被发现了?不过仔细想想也是,听闻情报司的人无孔不入,如果自己心里那点事真被发现的话也不是不可能的。

深吸一口,洪应文刚打算开口交代自己和总督府的事,却听杨帆指着他鼻子说道:“我早知道了,老洪啊,这事你可不能这么干啊,咱俩共事这些年……唉……你太让我失望了……”

洪应文垂头丧气地说道:“是啊,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你发现了,杨营,你打算怎么处置我呢?毕竟我犯了这么大的事,想必军督大人也不会轻饶我吧?”

杨帆点了点头,然后重重拍了他一下肩膀,唉声叹气地说道:“军督大人怎么处罚你,我不知道,但是老洪啊,我是真的对你相当失望啊,你说你偷偷吃牛肉怎么就不叫上我呢?好意思么你?”

“啊……”洪应文愣了一下,茫然地说道,“什么牛肉?”

“还装蒜是吧?”

杨帆闻言,顿时拉着洪应文来到饭桌上,只见桌上放着半盘子没吃完的酱牛肉。

洪应文这才想起来,前些日子自己在冀州做肉食生意的一个亲戚,来汉陵探望的时候,悄悄塞给自己两斤酱牛肉,毕竟这世道吃牛肉不是什么光彩的事,都是私下偷偷摸摸吃的。

杨帆指着那半盘子牛肉对洪应文说道:“老洪,你真是太不够意思了,这下还装不?”

说完,他拿起几片牛肉丢入嘴中,美滋滋的嚼了起来,并含糊不清地夸道:“还是牛肉香,我就好这一口,羊肉怎么煮都太膻……”

洪应文这才舒了口气,对杨帆说道:“杨营,既然来了,不如一起吃点吧?”

王氏也忙说道:“是啊,杨营使,一起坐下吃点吧,家里还有些酒,这就去拿……”

“不了不了……”杨帆咽下牛肉忙对王氏说道,“不麻烦嫂子了,我已经吃过了,这次来我是有个事要通知下老杨……”

洪应文闻言问道:“杨营,何事啊?”

杨帆抹了抹嘴说道:“下个月二十,我就要动身调到冀州去了,提前跟你打个招呼,当然了我的军队也都得带走……”

洪应文忙道:“冀州?你要走了?”

杨帆点点头说道:“是啊,冀州那边马上就要开设演武学堂,我得入学深造,还有军督大人特命我与张烈换防,到时啊,你和那家伙好好磨合磨合……”

洪应文说道:“那敢情好啊,冀州立功机会多,没准你马上就要升迁了……”

杨帆笑着说道:“是啊,军督大人来信也是这个意思,我就知道他不会忘记我的……”

洪应文神色逐渐黯淡下来,轻声嘀咕道:“好啊,走了好,走了好啊……”

杨帆见洪应文这副模样,又往嘴里塞了一片牛肉,笑着打趣道:“怎么老洪?舍不得啊?说实话咱一起也三年了,这一走啊我也真是舍不得,

不过我已经向军督大人举荐了你,等我走后这汉陵守将主官的位置八成就是你的了,好好干,会有机会出人头地的……”

“杨营,你……”洪应文顿时眼圈一红,语气都有些哽咽。

“老洪,你怎么了?”杨帆不解地问道,“没必要这么伤感吧?又不是走了见不到了,再说冀州就隔着条汉河,快马七八天就到永安了不是么?”

“嗯……”

洪应文轻轻应了一声,此时他的内心有的只是深深的愧疚和歉意。

“走了……”

杨帆又抓起几块牛肉,塞入嘴中,随口应了一声,又轻轻捏了捏洪应文儿子的脸蛋,挥挥手步出了房门。

“杨营……”

洪应文忍不住唤了一声。

“怎么了,还有啥事?”

杨帆回头,嚼着嘴里的牛肉奇怪地问道。

洪应文捏紧了拳头,沉思片刻,最后说道:“杨营,夜黑,注意安全……”

“切……”

杨帆不屑地轻哼一声,挥了挥手,转头一句话也没留下就消失在院门外熙攘的人流中了……

王氏见洪应文一脸魂不守舍的样子,上前小声问道:“官人,你今天是怎么了,到底出啥事了?”

洪应文摇摇头说道:“兴许是有些累了,夫人不必担心,你们先用饭,我去上个茅房……”

说完,洪应文快步向屋外走去,来到一处柴房后,将门反锁上,随后跑到角落里,再也忍不住低声抽泣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我背叛了你们,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啊,我不是人,真的不是人……’”

洪应文一边哭一边狠狠抽自己脸颊,一想到杨帆这些年和自己交情,更是心如刀割一般。

良久,他掏出那封就任文书,刚要准备撕毁,耳边忽然回想起白天回转茶楼遇到梁温时,他对自己所说的话。

“洪将军,希望你能好好跟总督大人合作,如若你敢背叛总督大人,你的一家老小就都会跟着遭罪,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你也不想有这一天吧?

而且汉陵早有总督府的眼线,等你回到汉陵,你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们的法眼,我劝你最好不要有什么侥幸心理……”

想到这里,洪应文收起了那份就任幽州刺史的文书,痛苦的将头靠在背后的墙壁之上。

……

三月二十六,永安城……

刘策与宋嫣然的婚期马上就要到了,这几日整个永安城是张灯结彩,巨大的红绸铺满街道两侧,充满了喜庆的气氛,熙熙攘攘的过往行人止步观望好不热闹,大家都在为刘策的大喜之日感到开心。

“大酬宾,为庆祝军督大人和宋千金新婚大喜,本酒楼今日起至月底,新老顾客一律六折优惠……”

“蔽庄即日起至月底,为迎军督大人与宋嫣然小姐大婚,所有细棉布段五折起售……”

“本号即日起至月底,为祝军督大人和宋千金百年好合,任何新老顾客凡在店内购置瓷器,皆是买一送一……”

商人是最注重利益,在刘策和宋嫣然即将大婚之际,更是打出“大减价”活动,从酒楼茶肆到胭脂布缎,甚至小摊位也都不放过这样招揽生意的机会,大致就是让大家“买买买”。

不过这种促销方式在永安城百姓眼中倒是挺不错,在能为刘策庆祝的同时,也能花更少的钱去买自己想要的东西,可谓是一举两得。

而商人这么做,除了挣钱外,倒也是真心为刘策大婚感到高兴,因为刘策治下这些年,除了法定该缴纳的税和房租外,没有任何的不必要开支,相比以前在其他地方被士绅盘剥超过税收本身好几倍的收入,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恭喜恭喜……”

几名满脸虬髯的胡商,拉着一辆装满草原干货的骡马车,穿着一身改良后的胡服,一脸豪爽的走在大街上,逢人就是拱手作揖,嘴里喊着生硬不甚娴熟的中原话。

对于这些胡人,永安城无论男女老少都不会避讳,已经习以为常了。在他们心中,有军督府边军存在,根本就不用去怕他们,现在的冀州已经跟从前完全不一样了。

为首的一名胡商首领在推着骡马车到人口密集,两侧商铺贴满“大减价”的红条时,嘴里不由冷哼一声,让车队停了下来。

“太虚伪了……”只听那胡商望着绸缎庄门口张贴“五折起”的告示,忍不住轻哼一声,对周围的胡人同伙说道,“这些商人太过奸诈,而且毫无诚意,简直就是辜负了汉陵侯的信任,而我们草原上的商人不能跟他们学习,明白么?”

周围胡人不停点头称是,纷纷指责那些店铺表里不一,一时间引来周围行人的侧目。

见时机差不多,那为首的胡商就深吸一口气,对其他一起合伙的同伴使了个眼色。

下一刻……

“来来来,看一看啦,为了庆祝汉陵侯新婚大喜,今日草原新鲜的干货,买一送二,快来买啊,错过了就后悔啦~”

这些胡商的吆喝叫卖声,很快吸引了人群前来围观……

“施粥啦,大家排好队,不要抢,一个一个来……”

另一处远离街市的民坊内一座员外府前,支起了一座座民篷,一个个半人高的木桶被几名家丁用车拉倒桌子边,紧接着一筐海碗分散在各张长桌上。

随着一名身穿锦衣的员外郎吆喝一声后,各民篷长桌前,一群衣衫褴褛的人,立刻黑压压排起了百余人的长队,等待着领取自己的那份粥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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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 大婚前夕

……

木桶之内,浓香四溢,黏稠的白米粥,在伙计们长柄勺子的搅动下,发出令围在民篷前百姓食指大动的轻响。

当排队的百姓们接过一碗碗热气腾腾的米粥,就立即跑到空地上不顾滚烫,狼吞虎咽起来,嘴里不时发出倒吸凉气的声音。

这些百姓大部分从冀州北部过来的,虽然冀州目前在大力发展,但毕竟时间太短,百姓总体而言还是很困苦的,尤其冀北地区的百姓,凡是有条件的不少都往冀南迁徙。

毕竟相比冀北,冀南情况要好的多,尤其这永安城,在远东也算是有点名号了,就比如现在百姓碗里喝的粥,这样黏稠的粥米平时根本就没几次能吃到……

而这户员外本是外省一个地主,以前就铁公鸡一个,一毛不拔,要放两年前,指望他施粥还真不如去祈求泥菩萨开口概率大。

可自从在永安城安家,在西市盘了两个门面做起生意后,他就忽然变成了一个大善人,时不时开始施粥接济穷人,而且每次这粥都是十分黏稠,做到“筷子立粥而不倒”的地步,不似其他地方粥稀的都能养鱼,也着实让人大开眼界。

其实,之所以这位地主员外会变得如此大方,根本原因还是因为冀州各地赋税清明,没有“格外开支”的困扰,而有了多余闲钱后,像员外这样从前一毛不拔的铁公鸡,自然会愿意响应军督府号召,做些慈善事业了。

“大家不要急,为庆祝军督大人新婚在即,本员外今日除了施粥外,再每人送三升米,请大家吃完了粥,排队到隔壁民篷领取……”

那员外一脸喜色对喝粥的饥民说了一句,立马引来眼前百姓的阵阵欢呼,大喊员外是活菩萨下凡。

员外满意的点点头,随后和身边的家丁轻声嘀咕了几句,转身向屋内走去……

锦绣绸缎庄,姜宁、梅华夫妇正在监督绣坊内绣女缝制刘策和宋嫣然结婚用的礼服,包括参加婚礼的一些重要宾客服饰也在其中。

在姜浔卸任的时候,二人就将在远州城内的产业重心,尽数向永安转移。毕竟姜宁夫妇身为姜家族亲一员,对姜泽的行事性格十分的清楚。

凡是姜泽就任过的地方,无论士庶,对他的评价都不高,毕竟一个连自己亲人都能拿来利用的人,没人愿意跟他走的太近,而且姜泽一旦吞噬其他世家产业来,真的是很辣无比,换谁都会严加防备。

而姜宁夫妇到了冀州后,刘策也没有忘记昔日他们夫妇二人拿出所有积蓄资助自己的情形,在许多政策上给予了他们很多关照,还特意从自己商会的股份里划分出一部分给了他们,让他们的业务能拓展到塞外蛮荒之地,也不用再只局限在绸缎这一块。

现今,刘策和宋嫣然的大婚礼服即将完工,仅剩宋嫣然服饰上的绣痕,正由内中上等绣娘仔细的依照所绘图案绣制。

梅华在边上轻声指点拨弄,当最后一根丝线穿过之后,一套端庄大气又不失喜庆的凤装礼服就彻底完成了。

姜宁望着两名绣女展开凤装的画面,稍加思索,就对梅华小声说道:“夫人,仅从这套礼服可以看出,我们这位刘兄弟看样子对这宋小姐是有着异常的期待,如果为夫所料不差,一旦天下有变,以后这位宋夫人怕是会母……”

“夫君慎言……”梅华及时止住姜宁说下去,“有些话现在不能说,你我夫妻二人心里明白即可……”

姜宁点了点头:“还是夫人说的是,为夫倒是有些激动了……”

梅华说道:“夫君,如今天下局势纷乱,我等能在汉陵侯治下图个安生已是大幸,如若真有夫君你说的那一日,

我们也不要插手,任其自然便可,夫君虽为姜家族人,但毕竟是远亲旁支,姜家任何利益得失都与我们没有关系……”

姜宁说道:“夫人多虑了,为夫自然是晓得轻重,这些年来即使在远州城,也未曾和姜家有过多的走动,就是为了怕有一天被殃及池鱼,

毕竟,姜家已经存在太久了,久的已经让天下人都开始忌惮,没有永久不衰的世家……”

梅华说道:“夫君你能这样想,我也就安心了,现在先别去思考那么多,只需将刘兄弟和宋姑娘的大婚礼服做仔细,让他们这对璧人风风光光穿上咱锦绣天下制作的衣裳,那就足够了……”

“嗯……”

姜宁轻轻应了一声,表示认同,继续和梅华一起,仔细检查那礼服可否还有缺陷,也好加以整改。

……

军督府内,刘策大婚将至,府厅内外是忙的不可开交,入眼所见几乎是每一个角落都有下人来回穿梭忙碌的身影。

夏妙音吩咐一名下人,将红色华灯悬挂在长廊边之上,并仔细检查所挂位置是否不正。

薛如鸢则是在偏厅之内,指点乐坊乐师和舞女新的曲调和舞蹈,但见厅内莺莺燕燕在一片钟乐轻鸣声中,翩翩起舞。

至于姜若颜,如今正坐在正厅之上,清点着各处送来的礼单和人名,打理着军督府内外的事务,俨然以一副正室夫人的态度自居。

虽然说姜若颜不擅长处理这些事务,但无论如何,自己这样的身份,必须要去学会它,而且必须要办理的很好,让刘策彻底满意才行。

带着这样一股执念,姜若颜是分外仔细,几乎都要亲历亲为,她要证明自己这一品诰命夫人有资格当军督府的女主人,自己能比宋嫣然做的更好!

而在府厅之内,各人都在充满喜庆的环境中为刘策和宋嫣然操办婚礼的时候,刘策则是在一处安静的偏房内与宋嫣然伯父兼义父宋濂似乎在讨论着什么。

宋濂举着茶碗对刘策说道:“汉陵侯,恭喜你了,你和小女历经多年,也算是快功德圆满喽,小女真是好福气啊,能遇到汉陵侯这样的……”

刘策淡淡笑道:“宋大人客气了,能与嫣然厮守终身,是我这一辈子最大的心愿……”

宋濂满意的点点头,随即将手里的茶碗凑到嘴边继续饮下一口,叹了口气对刘策说道:“汉陵侯啊,你即将大喜,本来有些话老夫是不想现在就说的,但仔细想了想,还是要跟你支会一声,那个新来的总督,你一定要好好防着点儿……”

刘策闻言,凝眉问道:“宋大人有话不妨直说,你我二人之间也有如此见外的么?”

宋濂说道:“也对,你我也要成为亲家,这和你提前说也没什么不对,这位姜总督现在是处处针对您,这回在远州……”

宋濂将在远州城内所发生的情况,连同姜泽要与宋家联姻的事也原原本本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刘策。

刘策听完后,即刻陷入沉思,虽然这些情况他已有所了解,但从宋濂嘴里说出来,只觉得更加严重。

宋濂叹了口气说道:“现在,新法颁布,远州各处人人自危,无论士庶都在总督府高压之下如履薄冰,就怕一个不慎就被抓住把柄……”

刘策想了想,随后笑着对宋濂说道:“我也要恭喜宋大人了,能与姜家结亲,宋公子想必也是欣喜若狂吧……”

宋濂忙摆摆手没好气地说道:“汉陵侯,你就别再取笑了,说实话,老夫宁可不结这门亲事,但没办法,宋家毕竟不是我一人的宋家,家族内部的压力还是要顾及的,还请汉陵侯谅解啊……”

刘策点头说道:“我自然谅解宋大人的难处,不过这确实是好事啊,宋大人为何要这么愁眉苦脸?

宋公子马上就要与姜家千金喜结连理,我还得送一份厚礼让宋大人带走,宋大人离开之时请记得代我向宋大公子问好啊……”

宋濂叹道:“算了,不提了,我那儿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至今还是那副呆滞的样子……”

刘策问道:“难道宋公子的病,还未见好转么?”

宋濂摇头对刘策说道:“没有,大夫也看了无数,就是不见有所成效,成天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也不出来,嘴里不时念叨着什么‘我没用,我不配’之类的话,也不知到底是中了什么邪……”

刘策闭目沉思,立马明白了这一定是上官雁的杰作,但他到底跟宋景浩说了什么让他变成这副模样,那就不得而知了。

想到这里,刘策不动声色的睁开眼帘,对宋濂说道:“这样吧,宋大人,等过些时日我处理完手头上的事,闲下来后就去探望一下宋公子,毕竟定州平叛,宋公子出了不少力,合该去感谢一下他。”

宋濂说道:“如此甚好,希望汉陵侯能劝导劝导吾儿,不过你现在应该多加防范这位姜总督……”

刘策点头说道:“多谢宋大人提醒,我自然会万分留意的,宋大人远道而来,还请一定要多逗留些时日才行……”

“不了……”宋濂起身对刘策说道,“本来老夫是该留下喝杯喜酒,但无奈你也知道我儿子和姜泽女儿之间下月初八就要成亲,既然礼已送到,我得赶着回去操办,还请见谅……”

刘策微颌一下眼眸,起身对宋濂说道:“既然这样,那我也不再多加挽留宋大人,事已至此,我就送送宋大人吧……”

宋濂忙道:“不必了,你这些时日也忙,就别送了,老夫就此告辞,汉陵侯你放心,老夫一直都会支持你的……”

刘策点头说道:“宋大人多虑了,你是嫣然名义上的父亲,我自然是相信宋大人的,事不宜迟,就早些出城吧……”

宋濂拱手说道:“汉陵侯留步,那老夫就告辞了……”

“那就不送了,请……”

望着宋濂离开自己视线,刘策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浮上了一层深色阴霾。

……

:。:

一零一 阴暗

……

“对了,嫣然哪去了?”

送走宋濂后,刘策才发现好像有一会儿时间没看到宋嫣然的身影,按道理说快当新娘了,就应该在自己房间待着啊。

想到这里,刘策起身向屋外走去,望着来往忙碌的下人,随便叫住一个侍女问道“有看到宋小姐人么?”

侍女闻言,对刘策回了一礼说道“回禀侯爷,一大早我就看到宋小姐出门了,问她去哪儿也没说,只告诉奴婢说有些事要去处理下会早些回来的……”

刘策听完后,对侍女挥手说道“去忙吧……”

侍女离开后,刘策心里一阵肺腑“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闲逛呐,唉……”

不过说归说,刘策还真不会对宋嫣然采取什么措施,只要两天后成亲那会儿别失踪就可以了,而且他相信永安城里的治安秩序,她应该不会出什么意外。

与是,刘策稍稍安了安心,就向府厅处理其他事务去了。

……

永安城,一条偏僻的巷道之内……

一辆马车颠簸的驶入巷道之内,最后在一座破败的民房宅子前停了下来。

在民宅前,早已等候的两名短衫地痞一见马车,立刻笑着迎了上去,亲自挑开车厢的帘子。

车厢内陆续下来三个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只见为首一个三十出头,尖嘴猴腮的纨绔公子,手里摇着一把折扇,跳下马车后,一脸嚣张的向四周环境打量着。

其次是一个肚子圆的感觉快炸开的胖子,一脸笑眯眯的,时不时还往脸上擦汗。

最后一个却是十分精瘦,一张脸一看就是刁钻刻薄的主儿,要换前世,这脸在影视剧里就是汉奸的典型代表。

三人身上服饰穿着给人感觉非富即贵,显然都是有背景的人。

那纨绔公子一甩手中折扇,将展开的扇面合拢,随后对其中一个地痞说道“贾三,货都在里面么?”

那名唤地痞的贾三忙对纨绔子弟作揖,一脸谄媚地说道“祝公子,你就安心吧,这次你们要的货都在里面备着呢……”

那纨绔公子说道“那就好,不过贾三,我们几个大老远来一趟,可别整些个破瓜烂枣来糊弄咱几个啊,只要货满意,这钱自然是少不了你的……”

贾三连忙点头哈腰的说道“祝公子,你放心吧,包诸位满意,不过,你们也知道,这冀州不比从前了,自那汉陵侯接管后,货的来源变的十分不易,这价格嘛……”

“少废话,说了不会少你银子的,你是听不懂还是咋的?”那胖子一边擦汗,一边沉声骂道。

贾三立刻点头笑道“是是是,顾爷骂的是,小的疏忽了,几位,就先别站着了,跟小的进屋挑货吧……”

“嗯……”

三人应了声,而后随着贾三进入了民宅大院,等他们进入后,立马又有两个地痞从宅子内出来在巷道之内望风,显然里面所谓的买卖定是不干不净。

几人进入一间偌大的偌大后,来到一间加固多道门锁的屋子前,贾三取出钥匙将门一打开,就传来一片女人的抽噎声……

定睛望去,内中都是年轻的妙龄少女,既有中原女人,也有不少胡人女子,如今都被关在这。

贾三这些地痞做的就是拐卖人口的买卖,尤其是姿色可人妙龄少女,以及懵懂的女童,都是他下手的对象。

要换以前,贾三这见不得人的勾当特别火爆,加上因为拐的都是平民女人,女人地位在整个大周各地又是这副模样,官府一般也就不会过多追究,他为此也赚了不少钱,尤其在冀州这一片,只要塞点钱给当时的胡人,甚至人家会帮着一起抓。

可现在,军督府入驻整个冀州后,这情况就发生了巨大变化,刘策颁布的律法之中,就对拐歪妇孺孩童这一条有着极其严酷的惩罚措施,抓住基本死路一条。

在军督府这种严厉措施的打压之下,这等犯罪的行径已经减少了很多,仅拐卖这条,死在军督府衙门刀下就有数百人之多,让无数深受失去家人之痛的百姓大声叫好。

不过,即使如此,仍有人执迷不悟,继续干着这肮脏的勾当,贾三就是其中之一。

因为军督府的律法严厉,让这些被拐的妇孺孩童价格攀升至原来三四倍以上,只要有利可图,总有人会铤而走险。

贾三带着祝公子三人往屋子里这些女人身边转了一圈,然后说道“几位爷,你们都挑挑吧,遇到合适的就领回去,反正咱几个合作也不是第一次了,规矩也就不多说了……”

祝公子向四周扫视一圈,最后来到一名胡女身边,将手中折扇点到她下巴望了一眼,然后嘬了嘬嘴对贾三说道“我说贾三,这胡女不行啊,面相太差了,祝爷我也不好转手啊……”

贾三闻言说道“哎呦祝公子,你怕是不知道吧?这胡女虽然面相不怎么样,但会的东西可多了,不单能洗衣做饭,还懂的怎么照顾牛羊呢,

现在这些胡人都在饲养场里干活,又肯吃苦又听话,老受欢迎了,当然了,你要想她暖被的话,那确实入不了您法眼,不过话说回来只要灯火一熄,黑灯瞎火不都一个样么?”

祝公子点点头,随后松开了那名胡女,转身来到另一个中原少女跟前,仔细打量了一阵,说道“照你这么一说,那待会儿我就买两个回去,不过你可别蒙我,否则祝爷我跟你急啊……”

贾三笑着说道“瞧您这话说的,咱都好几年的买卖了,我贾三你还信不过么?”

说话间,顾胖子看中了两个中原少女,大声对贾三问道“这两个我要了,给个价吧……”

贾三闻言,忙来到那顾胖子跟前,瞥了那两女子一眼,笑着说道“顾爷真是好眼力,这俩货色可都是上好的,不过这价格嘛……”

说到这里,贾三顿了顿,然后掰出手指仔细比划了几下,忽然眼睛一眯“四十两银子一个,既然顾爷二个都要,算你七十两好了……”

“啥?!要这么贵?贾三,你特么是不是在坑我?”顾胖子一听,顿时双眼瞪的是滚圆。

贾三闻言,却是不紧不慢地说道“顾爷,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咱干的都是杀头的买卖,我贾三本来都要收手了,还不是惦记着你们这些老主顾么?”

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精瘦“汉奸”发话了“贾三,你这价也实在太离谱了,这里又没有什么过人的姿色,凭啥这么贵?还有,以前顶多六七两银子就能买一个,你现在要四十两?有这么坑人的么?”

贾三闻言,笑着对“汉奸”说道“尚掌柜的,你也别激动,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不瞒你们说,就这七十两的价格,小的也是给你们优惠了,要是你们嫌贵啊,那就去找六七两银子的货买去,

不过我敢说,现在敢干我们这行的,在这冀州你能找出六七两一个的买卖,我贾三名字倒着写!”

听贾三说的斩钉截铁,几人也都犹豫了,最后相互之间望了一眼,还是顾胖子对贾三说道“那好,贾三,咱就信你这一回,等做了这笔买卖,你打算怎么把货送到定州?据说冀州现在很严啊……”

贾三罢罢手说道“这就别管了,只要你们把钱付了,小的自然会把几位要的货完好无损的送到你们在定州的府邸,做完这笔买卖,我贾三也就收手了,现在这冀州啊,不好混哦……”

“好吧……”

三人叹息一声,随后继续开始挑选起屋内的妇孺,不一会儿功夫,他们几各自挑选好了中意的少女,又跟贾三谈妥了价格后,立刻有人就将一块块竹牌套到已经“出售”女子的脖子上。

“砰~”

就在这群人贩子感到皆大欢喜的时候,民宅院子外,忽然传来一阵破门而入的轰响,未等屋里三人反应过来,院子里就传来一片凄厉的惨叫声,顿时让他们几个心头齐齐一颤。

“砰~”

又是一声巨响,屋子紧闭的房门被人撞翻,只见一个地痞浑身是血的躺在地上,双眼圆睁,显然是没了呼吸。

就在贾三几人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却见一名腰悬弯刀、背挎角弓羽箭,英姿飒爽的靓丽胡女出现在几人面前。

这胡女子除了是拓跋月还能是谁,只见她一脸冷然地盯着屋内几人,身后很快就冲进来一队全身皮甲,浑身是血的保安司军队,在他们身边还有一个身穿淡蓝罗绸裾服的靓丽少女,同样一脸煞气的望着那些人贩子。

那祝公子在短暂的震惊过后,一甩手中折扇,鼓起勇气对那些冲入屋子的士兵大声吼道“你们是什么人!光天化日之下,胆敢擅闯民宅,该当何罪?”

拓跋月闻言,冷笑一声“你们等拐卖良家妇女的恶人,居然还有脸敢质问我们?真是死有余辜!”

“拓跋姑娘,你先退下,让我来处理。”

身为保安司司长的潘纶,挥着自己独臂,挡在了拓跋月跟宋嫣然面前。

“贾三,你违反律法,胆敢拐卖妇孺儿童,如今人赃并获,还不赶紧束手就擒!”

潘纶的话,吓的贾三冷汗直冒,他知道今天怕是要栽了,与是忙对潘纶说道“休,休要胡言乱语……我,我是守法的民户……你……你……”

可就在贾三的狡辩还没说完的时候,关押妇孺的里屋,突然又传来一阵凄厉的呼救之声,瞬间将贾三的谎言无情撕破。

潘纶面色一沉“贾三!事到如今,你还敢蒙骗本官!真是不知悔改,来人!拿下!”

眼看保安司的人要逼上来,祝公子几人早就吓得躲到贾三身后。

而贾三见此知道今日怕是难以善了,也开始狗急跳墙“哼,想我贾三好歹也是道上有名有号的人物,就想这样让我屈服?做梦!兄弟们,跟我一起杀出一条活路。”

“杀啊~”

偌大的屋子内,随着贾三一声令下,十几名人贩子也是举起刀剑向保安司扑了过去……

“宋姐姐,你退后,小心一些……”

拓跋月见到这一幕,本能的将宋嫣然拉倒身后,做出一脸戒备的姿态。



一零二 一箭

……

地痞流氓组成的恶棍队伍,对阵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保安司巡检队,结果已经不言而喻。

在经过一场激烈的交手过后,人贩地痞一方全灭,连同祝、顾、尚三个前来和贾三做交易的歹人也一并被抓住押到了院子内,保安司则无人伤亡。

而贾三却已经倒在了血泊中,被保安司同样拖到了院子里和死人排在一块儿。

紧接着,保安司的官兵冲入内屋救出了那些被拐到这里的妇孺,望着他们千恩万谢的样子,潘纶只是轻轻叹息了一声,随后命人好生安慰过后,转身就向宋嫣然和拓跋月走去。

来到宋嫣然跟前,潘纶恭敬地对她施了一礼说道:“宋小姐,今日若不是你,这些人贩子还真无法如此顺利的伏首,说来也惭愧,下官居然没发现我永安城内居然还有这样阴暗的一面存在,实在是疏忽啊……”

宋嫣然对潘纶淡淡一笑:“潘司长无需自责,这次要不是保安司的兄弟铁腕出手,也不可能如此顺利将他们抓捕归案,有劳你们了……”

潘纶忙道:“这本就是我保安司的职责所在,宋小姐请你千万不要这么说,请宋小姐和拓跋姑娘在此稍待,等下官仔细察探是否有漏网之鱼后,再护送二位回府……”

宋嫣然十分理解地说道:“潘司长,尽管去忙吧,不用担忧我和拓跋妹妹……”

潘纶闻言,再次朝二人各行一礼,便去忙公务清点人数了。

等潘纶一离开,拓跋月就从背后取下雕花角弓,一脸崇拜的对宋嫣然说道:“宋姐姐,你真厉害,早上你来找我说要抓捕人贩子时,我都不敢相信呢,对了,你是如何知道城里有人贩子的呢?”

宋嫣然闻言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小时候被人贩子抓多了,就对这些细节开始格外敏感,这个贾三前两日就胁迫几个少女进入这间民宅时我就怀疑了,

当时怕打草惊蛇,又没证据,就没有直接跟保安司说,昨日又特意留意了下,那些进去的女子都没出来后,这才确定这里面定有猫腻,

所以才把你拉来陪我,和保安司一起来搜查这间民宅,不想真的被我猜对了,不过这样也好,至少那些女子都得救了,

想必她们的家人找不到她们的女儿一定都十分着急,现在她们总算可以回家去团聚了……”

拓跋月闻言,也是愤恨地说道:“这些人贩子也实在太可恶了,就应该重重责罚他们!”

宋嫣然说道:“月妹妹,别说了,保安司和慎刑司会负责好的,等潘总司几个处理完这里的事后,随我一起回军督府吧……”

“嗯……”

拓跋月应了一声,然后和宋嫣然一起向院子里走去。

只见院子地上,整整齐齐躺着二十二具地痞的尸体,另一边地上跪着个地痞和那三个定州来的人一道,一起双手抱头,畏畏缩缩的望着四周来回簇动的保安司身影。

潘纶简单的盘问了那几个地痞后,来到那祝姓之人跟前,伸出脚掌踢了踢他的脚问道:“你叫什么?”

祝公子闻言忙道:“回禀军爷,在下叫祝商舒,三十二,定州范县人士,家父祝一梅,是范县当地的候补太守,几位军爷,你们这是干什么啊?为何要抓我……”

他特意将自己爹“祝一梅”和“候补太守”说的格外郑重,似乎想要借此威慑潘纶,好让他知道自己背景不俗。

潘纶闻言,冷哼一声:“为何抓你?你难道心里没数么?这是关押被拐妇孺的所在,你们在这里干什么需要我说出来么?”

祝商舒闻言连忙对潘纶说道:“军爷,您误会了,我们来这里只是想雇几个下人回去使唤,真的不知道拐卖这回子事啊……”

边上的顾胖子也连忙附和道:“是啊是啊,我们也是被这贾三给骗了,真的不知道那些姑娘是他们拐来的,军爷就饶了我们这回儿,下次我们一定注意。”

唯有那阴险的瘦子却一言不发,因为他知道眼前这些保安司是不会相信任何狡辩的……

果然,潘纶起身说道:“你们说的是不是真的,本官也不好定夺,呆会儿将你们全部移交慎刑司,他们会负责审讯这块的,到时就能水落石出了……”

三人一听到慎刑司三个字,顿时身体止不住瑟瑟发抖起来。他们也对慎刑司的“鼎鼎大名”早有耳闻,凡是嫌犯进入了内中,基本就没有一个能安然出来的,如今保安司要将自己交给慎刑司审讯,那还不如直接定罪痛快……

想到这里,祝商舒忙对潘纶说道:“军爷,您不能把我们送往慎刑司审讯啊,我们真的没犯法,你这样岂不是制造冤案么?”

潘伦闻言怒道:“你的意思是我冀州各部衙门都是酒囊饭袋了?好大的胆子,就凭你说的这番话,这慎刑司你是去定了!”

祝商舒吓得连忙爬到潘纶脚下求道:“军爷,你真的不能带我去慎刑司,求你放我走吧,只要你放我走,要多少钱你开个数,我都给……”

“哼……”

潘纶冷笑一声,然后厌恶的将祝商舒一脚踹开,指着他鼻子说道:“现在你居然当众企图贿赂本官罪加一等,本官是更加不能轻饶与你,来啊,将这三个嫌犯送往慎刑司严加审讯,本官怀疑他们背后一定还有主谋!”

潘纶的话让这三人顿时如堕冰窖,在一片求饶声中,被保安司士兵架着拖往门外……

“这三人也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让那慎刑司的人好好教训一下也不错啊……”拓跋月望着被拖走的三人,神情异常兴奋的对宋嫣然说道。

宋嫣然闻言轻轻一笑:“这三人肯定不是什么好人,不过剩下的也就不用管了,交给慎刑司就行了呗……”

拓跋月点点头,忽然又笑着对宋嫣然说道:“宋姐姐,真没想到你胆子也这么大,地上那么多尸体,你居然一点都不害怕,我还以为你们中原女子胆子都特小呢……”

宋嫣然莞尔一笑:“月妹妹想多了,我自小在市井之中长大,很多东西也都经历多了,何况当初呼兰人屡屡南下,我也成过阶下囚,见过无数死人,这些场面早已不怕了……”

拓跋月闻言,点头同时,神色微微一黯:“宋姐姐,对不起,我们草原人是不该侵犯中原的……”

“月妹妹,你在说什么啊?”宋嫣然立马阻止拓跋月说下去,“你和那些抓我的胡人又不一样,现在你我是好姐妹,不要再提那些不开心的话了,知道么?”

拓跋月用力点了点头,算是赞同了宋嫣然的话……

此时,保安司已经到了收敛尸体的阶段,一具接过一具的尸体被运出民宅。

就在两名保安司人员来到贾三的尸体面前,刚要准备抬起来的时候,蓦然……

贾三紧闭的双眼忽然睁开,随后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爬起,趁两名保安司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以最快的速度向一面矮墙跑去。

原来,之前在贾三下令让人与保安司的士兵去拼命的时候,他知道自己不是人家的对手,与是趁人不备之时,佯装已死,由于当时场面混乱,才让他骗过了第一波检查。

本来他想一直装死装下去,然后再在街头的时候寻找机会溜走,可偏偏抬尸体的人都有个习惯。

因为精卫营当初起军之时在收拾战场时吃过亏,所以都要拿刀往尸体要害上再扎几下的习惯,以确定真的死亡,这才让贾三装不下去,不惜铤而走险夺路而逃。

望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墙面,贾三已经在幻想自己逃跑过程:一脚踏在墙面上,然后纵身一跃翻身上墙,接着从屋顶逃跑,跳入繁华的大街内隐入人群之中。

他异常坚定自己脑海里的逃跑计划十分完美,只要跃上了那堵矮墙,自己就能自由了……

然而……

“飕……”

就在贾三一脚踏在墙面上,刚准备纵身一跃的时候,耳边忽尔传来一支利箭破空的嘶啸声。

“噗~”

“啊~”

接下来,锋利的箭镞将贾三左脚关节处狠狠破开,直接射穿了他的膝盖骨,痛的贾三发出一阵凄厉的惨叫,重重摔倒在了地上,很快就被保安司的人团团围住给抓了起来。

却见拓跋月手持雕花角弓,保持着射箭的姿态,秀丽的面庞在这一刻显的格外冷峻迷人。

收弓之后,拓跋月嘴唇轻轻一扬,自言自语地说道:“诱拐妇孺的恶人,休想从我拓跋月弓下脱身!”

“月妹妹,你好厉害啊……”

而宋嫣然此刻也被拓跋月射箭的姿态给迷住了,忍不住称赞出声。

之前那贾三忽然起身逃跑的时候,宋嫣然根本就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反倒是拓跋月迅速从背后抽出一支羽箭,紧接着就是搭弦、开弓,对准贾三没有半点犹豫,松弦射出羽箭,一击命中他的膝盖骨,直让宋嫣然是目瞪口呆。

“没有啊,我在草原上五岁就开始练箭了,这算不得什么的……”

对于宋嫣然的夸赞,拓跋月也只是笑着和她回应着。

潘纶这时来到二女身边拱手对拓跋月说道:“适才的事多亏了拓跋姑娘,若非拓跋姑娘及时出手,这嫌犯没准就跑了,在下也就无法跟军督大人交代了……”

拓跋月忙回来一礼:“潘总司不必多礼,区区小事举手之劳而已……”

潘纶再次感谢后说道:“两位小姐,现在这里的事已了,就让在下送你们回军督府可好?想必军督大人也着急了……”

宋嫣然这才回过神来:“哎呀,我差点忘了,刘大哥还等着我去试新衣呢……”

说着忙拉起拓跋月就向民宅之外赶去……

一零三 大婚(五更)

……

三月二十八,军督府,吉时将至……

充满喜庆的军督府内,早已客满为患,各处都是前来道喜的宾客,几乎将整个军督府围的是水泄不通。

而在宋嫣然即将出嫁的凤阁之内,周围满是身着新衣、面带喜气的侍女,从一楼至二楼,都是排列有序,整整齐齐……

二楼阁房之内,檀香环绕,细如薄纱的屏风之后,刚从浴汤出来的宋嫣然一身崭新的黑色丝绸裾服,正端坐在梳妆台前,任由身后由梅华和薛如鸢一起帮衬着替自己挽法抹妆。

这时的宋嫣然,心情是既激动又紧张,激动的是自己和刘策历经三年,最终走到了一起,以后可以光明正大的以刘策夫人自居,再也不用遮掩自己的身份。

紧张的是面对这么多来参加婚礼的宾客,她担心自己能不能尽到一名新娘该有的礼仪,不给刘策丢人呢?哪怕刘策不在意,她也不想在今天出状况,因为今天过后,自己就不再是宋小姐,而是堂堂正正的宋夫人了。

宋嫣然以前从没想到自己居然嫁给这样一个出色的男人,关键是这个男人命运和自己一样,自小都是历经磨难一路走到今天这位置的。

更没想过自己会成为这场如此豪华婚礼的主角,虽然自己再三和刘策要求大婚从简,可说实话,自己真的一点都不向往那种婚礼么?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妹妹,今天的你,是最漂亮的……”

梅华望着镜子里的宋嫣然,一边替她然梳头,一边赞许的说道。

宋嫣然闭着双眼,轻轻对梅华说道“梅姐,多谢你能来帮我……”

梅华笑道“妹妹真是客气了,你我之间是什么关系?还说什么谢不谢的,那得多见外啊,能帮妹妹梳洗打扮妆容,姐姐是开心都来不及啊……”

正在替宋嫣然画眉的薛如鸢也是不无羡慕地说道“宋妹妹,姐姐真是好羡慕你,你对军督大人这些年的付出,今日总算有了一个满意的结局……”

宋嫣然嘴唇轻笑,没有说话,任由梅华和薛如鸢将自己的妆容打扮的如娇娥一般。

良久,一副绝美的妆容在梅华和薛如鸢共同梳妆之下,完美呈现在晶莹的透明的镜子中。

宋嫣然微微睁开双眼,望着梳妆台前镜子中自己的容颜,恍惚了一阵后,甜甜的笑了。

梅华见此,对屏风外恭候的侍女大声说道“替新娘更衣……”

很快,一套娇艳透红的新装就在两名侍女小心翼翼的轻托下展开,缓缓送到宋嫣然跟前。

宋嫣然伸手将这件绣有“百鸟朝凤”的霞衣披上后,登时成为整个屋子内瞩目的焦点,一位端庄贤淑的新娘就这样出现在众人眼帘之内。

不知道为什么,在宋嫣然披上这件婚衣礼服的瞬间,梅华还有薛如鸢,竟有一种要向宋嫣然膜拜的冲动,这一刻的宋嫣然,给人一种圣神不可侵犯的错觉,宛若涅槃的凤凰,让人止不住的想要屈膝。

“你们这是怎么了,为何这样看着我?”宋嫣然见屋内所有人都望着自己,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回身对梅华和薛如鸢说道,“时辰快到了吧?”

梅华看着宋嫣然这身装扮,忍不住说道“合身,真的太合身了,这件凤霞穿在你身上是最为合适不过了……”

薛如鸢也是点了点头,赞同梅华的评价。

唯有宋嫣然觉得她们二人很是奇怪,说的话似乎也是话里有话,让她很是不懂。

“好了,时辰到了,薛姑娘,你快送宋夫人去礼堂参加新婚典礼吧,别太迟了……”回过神来的梅华,忙催促薛如鸢向带着宋嫣然前去婚礼殿堂。

等宋嫣然在侍女们簇拥下,和薛如鸢一起离开待嫁秀阁后,梅华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宋姑娘的婚礼规格,远远超出了侧室才该有的水准,尤其这套百鸟朝凤似乎已经在昭显预示着什么,看样子这位宋姑娘在汉陵侯心目中的地位绝对非常的重要。”

……

婚礼殿堂内,来参加婚礼的宾客早已到齐,在各自的席案前相互问候、窃窃私语,又或在席间走动,笑脸相迎。

今日现场能到的基本都到了,军督府属下有陈庆、许文静、秦墨、叶斌、霍青、杨开山、封愁年、武镇英、杨又怀、郭涛、孙承、韩锋、张昭通、牧风等人,连同他们的家眷现今也都一道带来了。

毕竟刘策治下没那么多束缚,许多乱七八糟浪费时间的礼法也被他废除了,男女皆可一起出席公共场所……

而刘策现在正端坐在主婚席案之上一言不发,面带微笑,静静等候着宋嫣然到来。

当计算时辰的刻尺发出一阵细微轻响的时候,只闻秦墨主持的司礼官一声吆喝“吉时已到,婚礼大典开始……”

整个喧闹的大殿瞬间安静下来,钟乐齐鸣声中,只见宋嫣然在侍女的簇拥下,缓缓向婚礼大殿走来。

宋嫣然走在地上铺就红色的毯子上,心中万分激动,在身边左右侍女的搀扶下,保持着一副端庄大气的姿态,一步一步,在万众瞩目中,步入了婚礼殿堂。

今天的宋嫣然已然成为满堂的焦点,那一身凤霞礼服配上她那姣好的面庞,在梳妆之后格外的靓丽动人。

当宋嫣然步入礼殿大厅之际,同样一身里黑外红礼装的刘策也从婚案前起身,向宋嫣然缓缓走去,最终二人举眉相迎,眼含柔情互望着对方。

少时,刘策一甩宽大的袖子,对宋嫣然弯腰呈弓形,郑重行了一礼,而宋嫣然将双掌轻轻塞入衣袖中,同时回了一礼后,牵手一起向主婚台前走去。

沃盥礼、同牢礼、合卺礼、结发礼,最后夫妻对案三拜,整个流程是端庄肃穆又不失自然喜庆,等最后一道流程完成之际,随着一声清脆的钟响,婚礼仪程正式结束,刘策和宋嫣然在此时此刻起,已正式成为名正言顺的夫妻。

宋嫣然也从“宋姑娘”、“宋千金”正式转变为了宋夫人,从今以后她就是军督府内不可或缺的一份子,将替刘策打理一切内务。

下一刻,整个永安城的夜空窜上无数的孔明灯,将黑夜照亮的如同白昼一般,整座城市都在为刘策和宋嫣然的婚礼感到庆贺。

在宾客们一片祝贺声以及喜庆悠扬的乐声中,婚宴正式开始,中途时分,宋嫣然就在侍女们的搀扶下,先一步向新房前去等候自己夫君。

……

深夜,宾客们尽兴而归,当刘策送走最后一个宾客卫稷时,却听卫稷一脸通红的对刘策笑着说道“军督大人,良辰美景,一刻,你可千万不要掉链子啊,本王,嗝……”

刘策微微一笑,对卫稷说道“王爷也请早些安歇,回去记得多喝点醒酒汤啊……”

卫稷闻言,含糊不清地说道“多谢军督,军督大人关心……本王……本王没醉……没有事的……”

说话间,卫稷就被王府的家丁架着上了马车,仅三四分醉意的刘策隐约间分明看到沈碧的脸望向卫稷格外阴沉……

送走了卫稷,刘策深吸一口气,晃了晃脑袋,径直向新房走去……

一入新房,就见宋嫣然正端坐在崭新的卧榻前,等候着刘策的到来。

烛光下,宋嫣然那娇滴滴的模样,让刘策心中一阵悸动,直接坐在她对面的圆桌前,面含笑意目不转睛的望着她。

“你看什么啊?”

良久,见刘策始终没有动作,宋嫣然低着头,娇羞地说道。

刘策怔怔地说道“我在想,我刘策何德何能能娶到嫣然你这样的佳人,至今还在梦里一样……”

宋嫣然闻言,抿嘴轻轻一笑,随后起身对刘策说道“夫君,天色不早了,也该宽衣安歇了……”

刘策闻言轻颌一下双眸“不急,交杯酒还没喝呢,有劳夫人满上了……”

宋嫣然一听,缓缓走到桌前,拿起桌前的低度酒分别给刘策和自己倒满了一杯。

结果,还未等宋嫣然将酒杯端起,她就一把被刘策揽入了怀中“夫人,你操累了一天,就让为夫喂你喝酒吧。”

说着,刘策端起酒杯,递到宋嫣然面前。宋嫣然面带羞涩,接过酒杯轻泯一口,然后递到刘策跟前,细声说道“夫君,莫浪费了这大好良辰,喝了这杯酒,你我就要厮守一辈子了……”

刘策用嘴咬过酒杯,一口喝下,眼神略带迷离,将宋嫣然抱到卧榻之上后,躺在她身边,尔后单手枕头,继续怔怔地看着她。

“有那么好看么?还看啊?”

宋嫣然也索性侧卧,单手枕头与刘策四目相对。

刘策说道“当然了,反正是怎么看都不够……”

“嘴真贫……”宋嫣然莞尔一笑。

刘策说道“嫣然,还记得当初第一次初见,再到后来一起相处的日子,现在回想起来还是宛如昨日,历历在目啊……”

宋嫣然美目一颌“夫君,说实话能和你在一起,最后成为你的妻子,我做梦都不曾想过……”

“嘘……”刘策做了个噤声手势,淡淡地对宋嫣然说道,“夫人,多的就不用说了,今日你我喜结良缘,我刘策以后定不会负你,如今时辰不早了,就早些宽衣安歇吧……”

“嗯……”

宋嫣然娇羞的应了声,然后起身吹熄了桌台的烛光……

。。。

而此刻,在冀州被一片喜气洋溢之际,远在数千里的中原大地上,一场正统之争的大战已经爆发,以欧阳武、李宿温为首的七万大军分别从雍州和蜀地向京畿进发,誓要收回神都,迎回圣驾……



一零四 渭河血战

……

三月二十九,蜀地,武都……

“欧阳武和李宿温他们都到哪儿了?送往大周各地的勤王令都送达了没有?为何几个月过去了,朕至今都还未收到他们出兵的驰报?”

充当大周临时执政的皇宫大殿之上,卫稹暴怒异常,指着殿内百官是不停破口大骂。

对于卫稹的暴喝,百官都是低头不语,默默忍受着他的怒火,这几个月以来,卫稹的脾气可以说是喜怒无常,时刻都督促着想要回到神都,将高密叛军剿灭。

毕竟蜀地虽然安全,不用担心被叛军攻克,然而却距离勃纥人的高原帝国太近,随时要面对来自他们的侵袭,无疑就是边境前线……

天子守国门?抱歉,先不说卫稹做不做的到,毕竟大周的政治中心是在北地的京畿各地,若不能早些夺回神都,时间一久,这大周皇室的威望也就彻底完了,因此客观条件也不允许卫稹去“天子守国门”,除非甘愿偏安一隅……

对于卫稹的怒火,殿内也唯有姚仲鼓起勇气站了出来拱手说道:“回禀皇上,镇凉侯的四万兵马已经渡过了渭河,只要能和欧阳武将军的三万人马汇合就能对盘踞京畿各地的叛军展开攻势,

微臣敢断言,只要能小胜数场之后,各地仍在观望的勤王大军必会直扑京城,将高密和他的伪齐大军尽数覆灭,皇上就能再次迁都回神都主持大局了……”

“那让欧阳武快些行军啊!”卫稹闻言焦急地说道,“只要能收复神都,朕的江山就能再次巩固了……”

姚仲说道:“皇上,相信镇凉侯跟欧阳老将军吧,他们一定会击败伪齐叛军,将高密逐出神都,皇上定能早日返回神都!”

听姚仲这么说,卫稹这心也总算是安了些,只是督促殿内百官加紧时间筹措粮草,早日收复京师好回神都主持大局。

不过,谁都不曾想到,此刻的渭河边上,一场惨烈的追逐遭遇战正式打响了……

“飕飕飕~”

“噗噗噗~”

“啊~~”

渭河南岸,箭雨如蝗,密集的流矢从空贯落,钉入前来收复京畿的雍州将士身上,伴随凄厉的惨叫,瞬间绽开一朵朵娇艳的血花……

一名雍州士兵扛着一面“李”字大旗,望着四周被箭镞洞穿身体倒地而亡的同伴,瞳孔礼充满了恐惧,不停挥动大旗,一步一步向后退去。

“咻~”

“噗~”

这时,一支锋利的箭矢迎面落下,洞穿了那名旗手的咽喉,只见旗手双眼瞪的滚圆,努力抓住手中旗杆,脸上神情是极度的扭曲,奋力的想要张开嘴巴大喊,可无奈却是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最后身子一歪,连同那面大旗一起,重重的倒在了脚下这片干硬的土地上。

“树盾~”

李宿温在刀盾手的掩护下,面对从渭河南岸又一波袭来的箭雨大吼一声,立即命令步兵隐入刀盾之中暂避。

“笃笃笃笃笃……”

“噗噗噗噗噗……”

箭镞钉入木料的轻响以及刺入血肉之躯的绞响同时在渭河北岸回荡,躲入盾牌身后的雍州兵,从护盾的缝隙中眼睁睁的看着没来得及避开箭雨的同伴被一支支冰冷的羽箭掀翻在地,不少一时未死的士兵不断发出痛苦的嘶吼,却无能为力。

缩在盾阵中的李宿温面色十分阴沉,万万没想到刚出雍州边境就遭遇到了齐军的埋伏,在一波又一波箭雨的袭击下,转瞬间就有不下两千人倒在了渭河边岸的土地上,将士们流的鲜血都已经染红了半片河面。

当然,士兵的死对李宿温而言算不得什么,关键是这一次自己所遇到的敌人并不是高密的主力,而是高密之子高祥的两万偏师,这对一向心高气傲的“逐雁军后人”来说,是万分的憋屈窝火,却又无可奈何。

“李将军,暂时先退吧,看样子敌人早有准备啊……”李宿温的副将李精忠举着盾牌来到他身边劝道。

李宿温闻言,目光一寒,对李精忠说道:“这仗才开始,就这么退了?区区高祥小儿,我又何惧之有!传我军令,结阵渡河,一举击溃这支叛军,活捉高祥!”

李精忠叹了一口气,知道自己劝诫无用,转身就向后阵发号施令去了。

“呜呜呜~”

就在李宿温准备集结军队反击的时候,渭河南岸,齐军进攻的号角吹响了……

“哈~”

“哈~”

“哈~”

但闻齐军将士三声齐吼,分为数个列阵,踏着整齐的步伐向北岸靠来。肃烈的杀气让李宿温的军队一时胆寒,不由自主的纷纷向后退去。

身为这支齐兵偏师的主帅,高祥正策与马背之上,双目阴冷的环伺着李宿温的部队。

“少帅,这真的是名扬天下的李宿温么?为何跟传闻中的有些不一样?”

副将赵青锋敏锐的感受到对面李家军的怯懦,不由对高祥提出了自己的疑虑。

高祥闻言,嘴角一撇,对赵青锋说道:“一直就听父皇提及过这位天下闻名的李大将军,他言这李宿温不过是欺名盗世之辈,打仗只会用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如与他堂堂正正的对阵,根本就无需惧他,

说实话,起初父皇让我在此埋伏之时,听说对阵的是李宿温,我这心里也是没底,不过现在,我算是明白父皇所言不虚,

只要堂堂正正与之对战,这位卫家皇室的乘龙快婿,想来也不过如此而已,这一战我有十足的把握取胜,将他们逼回雍州!”

赵青锋闻言,也对此次战胜李宿温充满了信心,望着自己的大齐军队如排山倒海一般向北岸的李家军扑去,心中充满了自豪。

齐军刀盾手在前,长枪手在后,有惊无险的跨过了渭河桥面,直扑对面雍州大军而去。

面对汹涌而来的大齐军队,雍州军中一个阵列内的主将尤文豪,望着自己身边面带惊惧的士兵,扬起手中大刀,大声鼓舞道:“兄弟们,随本将军杀过去,我们是驸马爷麾下最为强悍的军队,岂能被这些叛军吓破胆识?随我杀啊~”

“嗷嗷嗷~”

尤文豪的话,激起了这些年轻将士体内的血性,整个阵列齐齐嗥叫一声,向着对面向自己扑来的齐军冲了过去。

然而……

“弓箭手~”

“哔~~”

齐军将领一声沉喝,原本前进的大军瞬间停下脚步,最前列的刀盾手一起半蹲在地,给身后从长枪兵中跻身而出的弓箭手手提供了良好的视野……

只见齐军弓箭手弯弓搭箭,瞄准了狂啸不止的李军士兵。

“放~”

“呼~”

六十步距离,弓箭手在齐军将领的喝声下,齐齐松弦攒射出手中的羽箭,一阵扭曲的齐啸顿时在这惨烈的战场上回荡而起。

但见日照之下,高速旋转的箭镞,冒着点点寒光,如同流星赶月一般,扑入热血满腔的雍州军阵中。

“噗噗噗噗噗……”

箭镞无情的撕裂雍州士兵胸前的甲胄,伴随着声声凄啸,中箭的士兵登时如同秋收的麦浪,成片成片的倒在了殷红遍野的地面之上,也将他们体内燃起的血勇尽数熄灭。

一队雍军士兵在前进的路途中,被一支支无情的箭矢洞穿的身躯,冰冷的箭镞灌入他的甲胄,将他体内那沸腾的血液一丝丝抽去,最后逐渐冷透凝固,变的无比冰凉……

“呃~”

又一名雍军士兵肩颈中了一箭,起初并没有感到不适的他在体内沸腾热气激励下,依旧一往无前的向齐军冲去。

但在短暂的跑动之后,他觉得自己呼吸越来越困难,眼前的景物也逐渐模糊起来,最后忍不住发出一阵轻微的呻吟之后,再也没有力气继续前进,无力的倒在了前进的路上,被随后而来的同伴践踏而过,陷入了黑暗之中……

“杀~”

“喝~”

两波箭雨过后,雍州军还是冲进了三十步以内的距离,齐军将领一声令下,半蹲在地的刀盾手即刻起身,将身后的弓箭手护住,继续齐喝着向雍州士兵迎了上去。

“呀~”

“砰~”

“噗呲~”

冲阵的雍州军中,一名年轻的士兵,手举钢刀对准前牌一名齐军刀盾手狠狠的挥了过去,但刀锋还未落到盾牌之上,齐军刀盾手就快了一步,冷冷地挥出盾牌向前一顶,瞬间砸中那雍州军将士的胸膛。

雍州军士兵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洒在齐军刀盾手的盾牌之上,然后仰面倒在地上,还未等他起身,一支锋利的长枪就迎空贯下,透穿了自己的心脏。

那雍州士兵就这样在极度痛苦之中,结束了自己年轻的一生……

“噗呲~”

“噗呲~”

砍刀长枪破开躯体甲胄的声音斯斯入耳,一名又一名的雍州士兵倒在了齐军刀盾手阵前,齐军每前进一步,地上就会留下一摊殷红的血迹……

尤文豪眼见自己麾下的士兵一个个被齐军的战阵吞噬,心里是焦急万分,眼看着队伍即将崩溃,露出一脸决然之色,挥动长刀纵身一跃,朝一面圆盾狠狠的挥了过去。

“砰~”

“噗呲~”

那名刀盾手一个不慎,被尤文豪的长刀连人带盾一道劈成了两半。

破开一个缺口的尤文豪,在鲜血的刺激下,逐渐变的疯狂,不停挥动刀身,将眼前齐军士兵一个个砍翻在地,只几个回合功夫,他身上的甲胄就已经被鲜血染透。

“飕~”

“噗~”

“呃~”

就在尤文豪神情趋与疯癫之际,阵中一支冷箭直接将他的咽喉射穿,顿时止住了他的厮杀。

感受死亡来临的尤文豪,努力挥动手中的大刀,试图再杀一个垫背,可惜……

“噗噗噗……”

无数条长枪将他那雄伟的身躯扎的透红,在齐军士兵齐齐拔枪的一瞬,尤文豪丢下了手中的长刀,无力的倒在了齐军阵前,被无数双大脚踩踏而过。

个人武勇,根本无法主战场,纵使尤文豪再勇也无济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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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零五 元闵

……

“撤军,不能再这样打下去了,传令下去,撤军!”

眼看齐军如此凶悍,杀的雍州军是节节败退,远超出预期之内,李宿知道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必须要退回雍州重新整备才行,不然就怕伤亡会更加惨重。

于是,他果断下令大军开始撤退,但现在的问题是,如何安然退回去呢?

面对李精忠的疑问,李宿温只是稍作考虑后就语气冰冷的说道:“让那些运送辎重的三万民夫排成一列阻挡齐军进攻,为我大军撤退争取足够的时间……”

李精忠大吃一惊,忙劝道:“将军,三思啊,那些可都是我雍州百姓,断不可如此为之,末将愿请命亲自断后……”

“你给我闭嘴!”李宿温大喝一声制止李精忠的话,“民夫死了我还能再召,但士兵死光了我如何与齐军交战,又该如何收复京师?拿什么继续打下去?”

“可是……”

李精忠还是与心不忍,刚欲再次劝说,却见李宿温的瞳孔中射出一道极其凌厉的目光,硬生生将自己要说的话憋了回去。

“你给我听好了李精忠!”李宿温面色阴沉地说道,“我李宿温才是三军主帅,战场上一切都得听从我的安排,你只需按照我说的去做,不要有其他想法,知道么!”

李精忠咬了咬牙,对李宿温拱手一一揖,一言不发的去安排了。

李宿温望着渭河沿岸激烈的战场,长长叹了口气,一双眼眸顿时变的阴毒无比。

“我李宿温不会就这么轻易失败的,能挽救大周的只有我,天下无双的李宿温,高密,你给我等着吧!”

……

“少帅,李宿温退了,要不要趁胜追击?”赵青锋来到高祥面前,一脸郑重的向他禀报了战场情况。

高祥闻言摇了摇头说道:“不必了,再往前就到雍州境内了,李家在那根基深厚,若贸然进攻,难免会有腹背受敌的风险,只要将其击退就可以了……”

赵青锋点点头,又说道:“少帅,战场上发现数万民夫,要不是他们抵挡住了我军行程,没准李宿温就已经是阶下囚了,要不要将他们……”说着赵青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高祥闻言眉头一蹙,沉声对赵青锋说道:“胡闹!那些民夫都是无辜的,他们也都是被李宿温驱策才会如此,岂能因为泄愤将怒火发泄到他们头上?速去安抚他们,将他们全带到我大齐治下好生安顿……”

赵青锋点点头,对高祥说道:“少帅,你真是宅心仁厚,相信大齐一定会长盛不衰的……”

高祥说道:“父皇就是普通百姓起家,也是一路从小卒爬起到今日的位置,他自小就教导我等百姓为重,不能因为我等已是世家子弟,就忘却了本心……”

赵青锋闻言,不无感慨的叹了口气,对这个大齐王朝是越发的有信心了。

“好了,抓紧收拾战场,立刻清点损失,完了早些回渭河以南驻扎,以防李宿温反扑……”

高祥留下一句,策马就向战场方向疾驰而去。

……

残骑裂甲,士气低迷,闻名遐迩的雍州军,在初战就损失四千多人后,垂头丧气的走在回往雍州主城大营的官道之上,完全没有了数日前出征的那种气势……

李宿温策马行在军中,面色阴霾密布,可见他对这次失败,是强行压抑着心中滔天怒火。

两次败在了高密军手中,这是他前所未有的耻辱,如果说第一次失败是因为准备不足,加上高密叛军气势恢宏还情有可原的话,那这一次败给高祥就是无论如何都无法说服自己了。

最关键的是,连渭河都没渡过就惨败而归,这让一向心高气傲的李宿温怎么都无法接受。

“可恶,必须要快速收回京畿重地,不然我李宿温,我李家的威望就无法再在大周立足了!”

李宿温狠狠挥动了一下手中马鞭,自言自语地说道。

边上的李精忠见此,忙对他劝道:“将军,你就不要自责了,胜败乃兵家常事,你又何苦耿耿于怀呢?”

李宿温微颌眼眸说道:“我李宿温输不起,我背后有着振兴整个李家的重任,一旦失败,家族对我的期望就会彻底落空,所以我输不起!”

李精忠叹了口气,他知道这位镇凉侯自小就是李家重点培育对象,家族对他抱以无尽的期望,肩上的担子确实很重。

但战场局势瞬息万变,谁都无法料到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又怎能做到战必胜呢?

“骑兵!”忽然,李宿温沉喝一声,双目变的炯炯有神,“要是当日我能有一支数千人的骑兵,战局就能一举扭转了!”

李精忠闻言一愣,随即劝道:“将军,我们麾下哪来的那么多骑兵?满打满算也才四千骑,还多是半吊子的骑兵,根本不足以堪大用啊……”

李宿温闻言,嘴角浮上一道诡异的弧线:“我们地方没有,但我们的邻居有啊,我打算前往凉州找夏国去借一支骑兵过来,以夏国骑兵的战斗力,想必会以最快速度兵临神都城下,彻底击败高密,收复京畿!”

李精忠闻言,背后惊出了一身冷汗,忙对李宿温劝道:“将军三思,夏国胡人都野蛮未曾开化,如果真要向他们借兵的话,就怕他们开的条件会非常苛刻……”

李宿温说道:“我岂能不知夏人野蛮?但现在国难当前,特殊时期就该特殊对待,顾不得那么多了,只要能剿灭高密叛军,牺牲一些利益又能如何呢?

这事就这么定了,等我回到雍州就准备厚礼去拜访夏国国君,请他借我一支骑兵荡平叛贼……”

说完,李宿温快马一鞭,不顾一切快速向前疾驰而去。

……

四月初五,凉州,夏国皇宫……

大夏国的国君,年近七旬的元天昊正端坐在龙椅之上,俯视着殿内夏国各级官员,脸上满是得意的神情。

大殿左侧,为首立着下任储君的大王子元荣灏,其次是二王子元穆灏。

这二人可谓是水火不容,为了夏国皇位之争,明争暗斗了十几年,私下里是不断扩充自己的势力,都是为了防备对面忽然反扑。

接着是三王子元德灏,这个三王子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经常在元天昊面前献媚。由于元天昊年事已高,已逐渐失去了对权利的热衷,终日沉迷在声乐犬马之中,元德灏就投其所好,时常在民间搜罗貌美的民女供他享乐,让元天昊是对他是格外喜爱。

元德灏自知实力无法跟两位兄长相比,只希望能借用自己父亲的威望尽量为自己赢取些利益,以免未来被两位皇位争夺人给逼的走有无路而无力反击……

下一个是四王子元重灏,此人和他父亲元天昊同样,只顾自己享乐,对权力的追逐相比其他三个兄长,真的是淡薄了许多。

元天昊捏了捏自己的龙椅把手,扫视殿内众人一圈后,沉默片刻忽然开口问道:“吾孙儿,元闵可曾回到武威城来觐见啊?他带兵去讨伐西羌部落的叛乱,算算时间,也有一个多月了,也该回来了吧?”

元穆灏闻言,立刻出列对元天昊说道:“父汗,儿臣前些日子收到元闵来报,西羌各部的叛乱已经平定,算算日子,也就这两日内可以回到武威了,等他一回来,儿臣就命他前来觐见……”

元天昊和元穆灏口中的元闵,并非是夏国皇室中人,而是早些年元天昊在凉州境内收养的一户中原魏姓之家的养孙,本名叫魏闵,其父名为魏遵。

在魏闵六岁不到那年,因为元天昊见魏遵对夏国对自己这个皇帝忠心耿耿,就赐为元姓,收了魏遵为养子,魏闵为义孙。

魏遵死后,改名为元闵的魏闵依旧深受元天昊的喜爱,而元闵也不负元天昊的厚望,自十三岁随军出征每次都能立下大功,到今年为止,由于元闵战无不胜的功绩,二十七岁的元闵已被封为大夏国护国上将军,可见夏国皇室对他是十分的器重。

“护国上将军班师回朝~”

元穆灏话音刚落,门外内侍就传来元闵大获全胜,班师回朝的信息。

元天昊闻听大喜,拖着早已被酒色挎去的身体,从龙椅上起身,脸上神情洋溢,冲满殿的官员笑着说道:“我就知道,吾孙定能凯旋而归啊……”

不一会儿,一条身高八尺,魁梧挺拔的身姿步入了大殿之内,殿内百官望去,不由啧啧称奇,这条身影就是元闵……

而元穆灏和元荣灏二人见到元闵也是分外的热情,要知道现在他俩谁能得到元闵的支持,那谁就有资格成为下一任的大夏国君……

元闵来到大殿之上,双眼目不斜视,直望着正殿之上高座的元天昊,等来到陛阶之下,立刻单膝跪地,双手托与胸前,沉声说道:“元闵见过大汗……”

元天昊在边上内侍的搀扶下,一步一步艰难的走下陛阶,将脚抬到元闵的跟前,元闵见此,立刻上前托住他的牛皮靴,用嘴轻轻碰了一下,这算是大夏君臣接见的崇高礼仪了。

“吾孙,快起来到我身边,你在边上,我这心也安了不少啊……”

行完礼后,元天昊笑着让元闵跟自己到龙椅边,以显示自己对他的器重。

“多谢大汗……”

元闵谢过之后,起身搀扶着元天昊一起,来到龙椅边,服侍着元天昊坐下后,就即刻立在龙椅边恭候。

元天昊笑着对元闵说道:“闵儿啊,来,和爷爷讲讲,这次平叛西羌,这个过程如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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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零六 借兵

……

元闵闻言,自然是不会有半点隐瞒,当着满殿众人的面开口对元天昊说道:“回禀大汗,末将这次平叛,共斩首叛军一万两千人,羌王突句也已被末将亲自削首,另外,他的家眷也已被末将押送城外等候发落,西羌叛乱已经彻底平息……”

听完元闵的话,大殿之内立马议论纷纷,这元闵的做法等于是将西羌彻底灭族了,这手段果然狠辣。

不过,这又如何呢?威胁夏国利益的人,就必须付出应有的代价,就算这西羌曾经是夏国起源又能如何呢?该灭一样得灭,心慈手软可不是夏国人的作风。

听完元闵的话,元天昊不住点头,同时指着满殿文武说道:“你们看看,都多向本汗的孙儿学学,要是你们人人都跟闵儿一样,本汗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殿内百官闻言,齐齐面向元天昊说道:“汗王所言甚是,我等原谨遵汗王之命……”

元天昊满意的点了点头,又对元闵说道:“闵儿啊,这次你又立了大功,你说本汗该赏你些什么好呢?”

元闵忙说道:“闵儿只愿汗王能身体硬朗,除此之外,别无所求……”

“哈哈哈……”元天昊闻言大笑三声,然后又朝那几个儿子瞥了一眼,对元闵说道,“还是闵儿懂得孝顺,让本汗放心,不过该赏的还是要赏你的,

这样吧,这次你不是俘获了那些西羌王的贵族家眷么?就由你先挑选,听说西羌王的小女儿水润貌美,如天上繁星一般迷人,就赏给你做暖床的丫鬟吧……”

元闵一听,忙婉言拒绝道:“大汗,末将只愿一生效忠我大夏国,为大汗征战四方,无心在这些女眷身上浪费时间,还请大汗收回成命,那羌王小女理应由汗王驱策……”

元天昊闻言,心下更是一喜,现在的他已经风烛残年,只想在温柔乡里渡过剩余的日子,他觊觎西羌王女儿的美色已经许久了,本来那番话也不过是收买元闵让他更加用心为大夏效命随口说说而已,如今元闵主动让给自己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收拾了下激动的心情,元天昊正了正神色,又对元闵说道:“既然闵儿不愿意,那本汗也不好勉强,这样吧,比尔干区域就当是本汗赐给闵儿你的封地……”

元闵闻言,立刻匍匐在元天昊脚下,激动地说道:“多谢大汗,末将一定会更加竭心竭力,永远效忠大夏王朝!”

“哈哈哈……”

元天昊再次大笑几声,对元闵的态度十分满意。

殿内其他百官听到这个消息后,嘴上不说,心里却早已嘀咕开来了。

要知道元闵虽然战功赫赫,但毕竟不是羌人一脉,而是一个中原人,比尔干地区民风剽悍,虽然人数不多只有区区三十几万人,但精壮颇多,很轻易就能拉起一支强悍的军队,万一元闵要有异心的话,岂不是对大夏国有巨大威胁么?

但是,众人想归想,可真没人有胆子当殿把这话说出来,毕竟现在的元天昊已经不比以前精明能干,已经垂垂老矣,到了耳顺之年,最好不要轻易招惹他。

而元穆灏和元荣灏两兄弟闻言,则是更加在想该如何拉拢元闵,现在的元闵对自己争夺未来的汗位可以说是举足轻重。

“报~雍州使者,李宿温前来觐见大汗……”

就在众人各怀心思之际,大殿之外又传来一阵内侍的呐喊。

元天昊闻言,眉头冷凝,立马坐正姿态,对内侍说道:“宣,李宿温乃我大夏国的朋友,理当善加款待……”

内侍闻言,立刻退出殿外去引李宿温进殿,本已肃静的皇殿之内,再次窃窃私语,纷纷议论起李宿温这次主动来凉州是谓何事。

不一会儿,李宿温就在内侍接引下,进入了夏国皇宫大殿。

“大周来使李宿温,特来拜见盟邦国君,此次觐见特献上黄金五千两,白银三万两,布帛五千匹,珍珠十箱,愿祝汗王身体健康,万寿无疆……”

一进大殿,李宿温就立马对元天昊跪拜行礼,姿态是万分的恭敬。

元天昊点点头,对身旁一名内侍说道:“友邦贵使难得前来,还是大名鼎鼎的镇凉侯,快快赐座……”

内侍闻言,立马搬了把椅子到李宿温跟前,李宿温谢过后,也就自然而然的落座。

等李宿温坐下后,元天昊笑着问道:“驸马爷,难得你能亲自来我凉州这片不毛之地,又奉上如此贵重的礼物,想必定是有要事相商吧?”

李宿温闻言,拱手对元天昊说道:“然也,一切都瞒不过汗王,如今我大周各处烽火四起,想必汗王也定是有所耳闻……”

元天昊点点头:“不错,本汗也听说了,中原京畿区域,现在被高密所占据,但这又与我大夏何关?”

李宿温说道:“敢问汗王,大周与贵国之间的友邦条例可否依旧作数?”

元天昊闻言,冷哼了一声:“镇凉侯,你为何有此一说?要知道本汗去年可是命我儿前去与你大周皇帝交涉了,这新订立的契约可还没签上呢,

而且,本汗的儿子在神都的遭遇,我也听说了,现在还是不是友邦,你说呢?驸马爷……”

元天昊这话,立刻引起殿内夏国官员的共鸣,他们都觉得去年的神都之行就是一个巨大的耻辱。

而李宿温却面不改色,继续对元天昊说道:“汗王,对于二王子在神都的遭遇,在下表示万分遗憾,但这纯粹就是一个意外,都是刘策太过嚣张跋扈才让二王子蒙羞,

事实上吾皇在事后也十分懊悔,特意重新书拟了一份和平契约,可惜还未等送来贵国,就遇到了高密叛乱,这才延误了遣使前来觐见汗王的时机,

大周上下是十分愿意继续很贵国和平相处的,还望汗王能体谅眼下大周的难处,也请坚信我大周的诚意。”

元天昊听完,点了点头,随后又说道:“那么驸马爷,现在大周这么乱,本汗该如何跟你们大周再订新的和平契约呢?眼下这种情况,本汗倒是可以考虑去跟高密订契约了……”

李宿温洒然一笑,对元天昊说道:“汗王,这就是在下前来面见您的原因,吾皇已经发布勤王令,号召各地世家入京剿灭叛军,您觉得高密能支撑多久呢?与他合作订立契约,贵国是得不到任何利益的……”

“继续说下去,本汗在听……”元天昊见李宿温突然闭口不谈,身子向后靠了靠,对他说道。

李宿温顿了顿,继续说道:“所以,贵国要想从中原继续获利,只有和大周继续订立盟约,如今我大周陷入危机之中,夏国多年来也从我中原地方获取了不少好处,是不是也该尽一份友邦的情谊呢?”

元天昊闻言,就算再老也明白了,于是微颌眼眸对李宿温说道:“驸马爷的意思是,要从我大夏地方借兵了?”

李宿温当即起身拱手说道:“汗王英明,只要我大周能渡过眼下这次危机,相信两国关系定能再近一步,真的能结永世之好……”

确定李宿温来借兵之后,大殿之内一下子就喧哗了起来,各人对此是各执一词,有同意的,也有不同意的。

元荣灏率先出来对元天昊说道:“父汗,大周的事实让他们自己解决,我们为何要派兵去趟这浑水?难不成我大夏国的兵马都是他大周的下属不成么?”

元荣灏的话得到了殿内众官的一致认同,几乎所有人都觉得没必要去大周趟这浑水,白白牺牲了勇士的性命。

元德灏也出列赞同元荣灏的建议,对元天昊说道:“父汗,儿臣也同意长兄的意见,莫要去管大周的事,毕竟我夏国武士没理由替那些周人卖命,就让他们自相残杀好了……”

元天昊点了点头,尔后对李宿温说道:“驸马爷,你也看到了,不是本汗不愿意出兵帮助贵国,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李宿温见此,眉头一皱,仔细想了想,立马回道:“汗王,在下不会让贵国白白出兵的,等京师收复后,定会给予报酬……”

李宿温的话,立刻让大殿安静了下来,毕竟夏国说到底还是强盗本质,一听说有报酬,自然也就另有想法了。

元天昊闻言,扫视了大殿一眼,对李宿温问道:“那敢问驸马爷打算借兵多少,又肯出什么样的报酬呢?”

李宿温说道:“恕在下斗胆,想问贵国借精骑两万,至于报酬,愿出黄金十万两!”

这个价格可以说很高了,殿内许多人,包括元天昊也有些心动,正在犹豫要不要答应下来。

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元穆灏开口对李宿温说道:“驸马爷,你在开什么玩笑?区区十万两黄金就想借我大夏两万精骑?这未免也太异想天开了……”

元穆灏这话,立刻引起殿内所有人侧目,就连元闵也是一脸疑惑的望着他。

李宿温眉头一蹙,回望元穆灏说道:“那依二王子之见,报酬多少合适呢?”

元穆灏闻言笑了笑,突然对元天昊大声说道:“父汗,大周与我大夏结交十余年之久,如今大周有难,我们又岂能收取报酬呢?依儿臣之见,两万精骑应该随驸马爷火速南下平乱才对!”

元穆灏这番话,顿时让所有人都傻了眼,就连元天昊也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一纸合约而已,至于履行的那么仔细么?难道白白去给大周平叛,趟这浑水不成?

眼看大殿内越来越喧哗,元天昊大声说道:“你到底什么意思?给本汗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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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零七 条件

……

面对元天昊和殿内百官的质问,元穆灏却不紧不慢地说道:“父汗,近些年大周确实待我大夏不薄,如今驸马爷又肯拉下颜面亲自来我大夏境内求兵,这时候身为友邦的我们,理该尽一份心意,

这报酬怎么能收人家?岂不是落下个我大夏国贪慕钱财的骂名,到时候这天下人又该如何看待我大夏国上下呢?”

元穆灏的话立刻引来殿内许多人的不满,储君元荣灏率先开口反驳道:“二王子,你这话可就不对了,即使是友邦有难需要借兵救援,也该要准备粮饷辎重啊,

何况这一次中原各地如此之乱,索要一些报酬难道很过分么?怎么就成了如此不忠不义了?说的好像我大夏国像是周国人的兵似的,真是令人好笑!”

元天昊也对元荣灏的话表示赞同,厉声对元穆灏说道:“二王子,本汗知道你跟驸马爷素有交情,但一码归一码,国事当头,不能因为私人关系而处之!”

元穆灏闻言,不紧不慢地对元天昊说道:“父汗,请听我将话说完……”

元天昊冷哼一声:“那好,本汗想听听你怎么说……”

元穆灏闻言,转身对李宿温说道:“驸马爷,这酬金的事就暂且算了,而且十万两黄金也确实少了一些,毕竟两万精骑可不是小数目,我大夏也要仔细斟酌一下该不该出兵……”

李宿温牙关紧咬,听出了元穆灏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说这报酬给的太少了,不能让他满足,于是勉强换上一副镇定地笑容对他说道:“二王子所言甚是,确实是在下唐突了,那么敬请二王子提出肯借兵的条件吧……”

元穆灏满意的点点头,对李宿温说道:“本王子念在你我之间的交情,只提一个要求,只要驸马爷肯答应下来,本王子定会舍命祈求父汗借兵随你南下,一举平定高密逆贼。”

李宿温微颌一下眼眸,对元穆灏说道:“二王子请讲,只要不要危害我宗族和皇室的话,在下定当竭尽所能满足你……”

元穆灏说道:“其实很简单,这个条件一点都不难,只要驸马爷你能答应收复神都之后,让我大军尽情发泄七日,七日之内,城内所有的女人财帛皆受我大军驱策,不知能否答应下来?”

这话一出,满殿震惊,包括元天昊和他几个儿子也是一时失神。

这种条件怎么可能有人会答应下来?劫掠京师重地?那可是天子脚下,就算是塞外身为胡人的部落国度也做不出这种事来。

很明显大家也一致认为李宿温根本不可能答应这么一个天方夜谭的条件。

果然,李宿温眼神中浮现一丝淡淡的怒意,很显然这种条件他根本无法接受,也没勇气去答应下来。

虽然有过刘策的先例,但毕竟刘策没有纵兵入城,而且那道命令也是皇帝下的,而自己又如何能答应这种遭人唾骂的举动呢?

于是李宿温摇摇头拒绝了元穆灏的条件,对他拱手说道:“抱歉,二王子,在下不能答应贵国如此无礼的条件,还请另外再提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的条件吧,以免两国之间伤了和气。”

元穆灏闻言,即刻摊开手说道:“驸马爷,这么优厚的条件你都不能答应么?如果这样的话,那驸马爷就请回去吧,借兵的事就休要再提……”

说完,元穆灏拂袖回到了官列之中,摆出一副趾高气扬的态度。

元天昊本来也觉得这条件太过匪夷所思,原本是想阻止元穆灏的,不想自己这个二儿子已经把话说死,自己也不好当面反驳,也只能顺坡下驴,保住王室颜面。

于是他对李宿温说道:“驸马爷,这就是我大夏愿意借兵的条件,当然,驸马爷一时难以接受也可以理解,不如先去行院歇息,仔细想想再做决定吧……”

边上的内侍见元天昊向自己使了个眼色,立刻走下陛阶来到李宿温跟前,做了个请的手势。

李宿温对元天昊施礼作揖后,就随着内侍出宫而去。

等李宿温一离开,元天昊立马冲元穆灏怒目而视,厉声问道:“二王子,你给本汗将话说明白,为何要提出这等条件,你多问他要些金银布帛不是挺好的么?”

元穆灏闻言,却自信地说道:“父汗,你放心,依儿臣对大周,对这位立功心切的驸马爷了解,他们会答应我们所提的条件的,就暂且安心等候吧……”

见元穆灏说的如此笃定,元天昊在狐疑的同时,也只能选择相信他,静静等候李宿温的回复。

……

武威城一家极具异域情调的风俗店内,李宿温端坐在大厅之内,身边有两个胡女相陪,落寞的喝着桌前的葡萄酒。

正厅圆台之上,三名胡姬正身披一层薄薄丝衫,卖力的跳动舞姿,以取悦台下的客人。

随着胡琴节奏越来越欢快,她们的舞姿也越来越快,引来台下一阵喝彩以及戏谑地口哨声,不时有人将铜钱布帛丢上台前以示鼓励。

而李宿温对此却视而不见,只是一杯又一杯的将葡萄酒灌入口中,脸上满是愁容。

落座在他边上的两名胡女,不停的将酒壶朝他喝空的酒杯里倒,面对如此英俊有魅力的中原男人,这两个胡女心道哪怕倒贴钱陪他也在所不惜。

然李宿温现在一颗心全都在如何让夏国肯出兵的事上,对眼前所见一切根本就是视若无睹。

良久,胡琴音声戛然而止,三名胡女那诱人的舞蹈结束,李宿温见此,里么从怀里掏出一块五两重的金锭丢到圆台上,立马引起四周宾客一阵齐呼。

台上的三名胡女舞姬一见那锭金子,立刻扑上去哄抢起来,场面一时间有些失控。

“哼……”

李宿温醉眼惺忪的望着台上三名舞姬的狼狈模样,不由冷笑一声,随即又将挂在腰前的钱袋解下,丢到自己桌案上。

钱袋里发出的声音,立马引起了边上两名服侍的胡女的注意,不时眼睛发亮,万没想到这个中原人不单长的好看俊朗,还是个多金的主儿。

李宿温拉开钱袋,将内中的金银倒出,起身摇摇晃晃的用胡语大喊道:“今日店里,我包了,你们尽情享乐吧……”

“吼~~”

整个风俗店内立刻爆发一阵欢呼声,对李宿温投来万分遵从的敬意,随后立马前去点酒菜和招女子服侍自己了。

“这是给你们的,拿了赶紧离开……”

李宿温抓起桌前一把金银,分别塞到身边伺候自己喝酒的两名胡女手中,两名侍女接过金银,冲李宿温行了一礼,便欢天喜地的离开了。

“一群庸俗的女人,呵呵……”李宿温小声嘀咕了一句,继续抓起酒杯往自己嘴里倒酒,似乎这店里的一切对他而言都无关似的。

就在这时,李宿温眼前浮现一条暗黑色刺绣锦袍,还未等他抬头,就听耳边传来一阵嘶哑的声响:“一个人在这里喝闷酒,就能解决你心中的烦恼么?不如请我喝一杯,让我替你开解一番如何?”

李宿温闻言,缓缓抬眼望去,却见一张同样与自己俊朗的面容印入眼帘,只是这个男人深邃的瞳孔中,透露着无法让人看透的情绪。

这人正是上官雁……

“随便……”

李宿温只看了他一眼,就收回了眼神,继续开始自顾自的喝起酒来。

上官雁落座后,抢先李宿温一步夺过酒壶,然后取过一个杯子,往里面满满倒了一杯。

随后上官雁拿起酒杯放到鼻子前嗅了嗅,摇摇头说道:“这葡萄酒当真是美味无比,可惜他终究也是酒,依然会麻痹一个人的意识,只有蠢货才会对它异常迷恋。”

说罢,上官雁一把将杯中的葡萄酒倒在了地上。

李宿温见此,红着眼对上官雁问道:“你是什么人,找我有何事?”

上官雁说道:“我的身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镇凉侯你愿不愿意当拯救天下万民的英雄,让人千古传颂?”

李宿温闻言重重将手中酒杯掷下,冲他问道:“你是如何知道我的身份?”

上官雁平静地说道:“威名天下的镇凉侯,要知道你的身份很难么?现在你不该在这愚蠢的问题上浪费时间,而是问问你自己,愿不愿意当这个英雄?”

李宿温闻言,陷入深思,片刻之后再次端起酒杯,自嘲地笑道:“英雄?怎么做?你告诉我?”

上官雁轻捋一下鬓发,缓缓说道:“简单,只要你认为能成功的你就去做,无论手段有多卑劣,事后,世人只会记住你带来的丰硕结果,不会在意你过程如何,你说我讲的有道理么?”

李宿温闻言一怔,顿时酒也醒了很多,脑海里不停回味着上官雁的话。

良久,李宿温只觉得脑海一片豁然开朗:“是啊,只要能成功那就尽管去做好了,就算让那些胡人劫掠京师又如何?对我李宿温又没有任何影响!

事成后天下人只会认为我李宿温收复了大周京师,保住了江山社稷,又有几人能记得我那些卑鄙黑暗的手段呢?”

想到这里,李宿温的心情也豁然开朗,长舒一口气对上官雁拱手说道:“这位朋友,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是我还是要感谢你对我所言这番话,只要我李宿温来日能成势,如你所言一般成为英雄,定会重礼相谢,我还有要事,先行告辞……”

话毕,李宿温起身走出了风俗店。

而上官雁静静目睹李宿温离开后,嘴角忽然浮起一道诡异的弧线。

“当英雄,是要付出代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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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零八 真正阴谋家(十更)

……

第二日,李宿温主动上殿,以最快的速度和夏国签订了借兵平叛的协议,主要是以下几条:

两万精骑平叛的辎重粮草皆有周国方面提供。

李宿温拥有协调权力,但无指挥权,夏国精骑指挥使为元闵。

收复神都之后,京城之内无论内城外城,士庶精壮归大周,女子布帛归夏国所有,五日为期,五日之内大周不得过问夏国军队在神都城内任何作为。

签订协议后,夏国上下即刻开始筹备出征事宜,答应十日之内会将两万精骑开赴雍凉边境,有元闵领兵南下,与李宿温大军一道,开赴渭河前线,直扑神都城下。

李宿温和夏国皇室各自在契约上签字画押后,李宿温怀揣契约附件心满意足的离开武威向雍州回转。

而元天昊君臣等人在李宿温离开后,立马忍不住欢呼雀跃起来,不想一切都如元穆灏所料那般,李宿温居然真的会答应这等苛刻的条件。

以此,夏国君臣对大周是越发的轻视起来。

“闵儿啊,这次又要辛苦你了,唉,你刚平乱回来,不想却又要你出征大周各地啊……”

元天昊坐在龙椅上,满脸愧疚的对元闵说道。

元闵闻言忙说道:“大汗千万不要如此说,末将能为我大夏效力,实在三生有幸!”

“好啊,有吾孙儿这句话,本汗这心就安生的多了……”

元天昊欣慰的对元闵说了一句,随后又对其他众臣说道:“这次二王子做的很不错,我大夏说到底还是人丁不旺盛,所以才被蒙洛人屡屡欺压,唯有从中原虏获足够的女子数量,将来才有足够的人丁与蒙洛人一较高下。”

殿内众人闻言深以为然,有几个粗犷的胡人大笑着说道:“中原女子大多水灵粉嫩,我等定会努力让她们为我族人诞下人丁……”

他的话引来殿内一片大笑之声,连元穆灏几个王子也是窃笑不已。

还有个胡人却疑惑地问道:“我就纳闷了,大周的男人脑袋究竟是怎么长的?那么好的女人为何就舍得拱手相让呢?”

另一个胡人将领说道:“那还用说么?因为大周的男人都是绵羊,他们都被我们的屠刀吓破了胆,只会躲在女人裙子后面瑟瑟发抖呢……”

“哈哈哈……”

大殿之内满是狂笑之声回荡,就连一向不拘言笑的元闵此刻似乎也被气氛感染,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意,只是,这笑容显的似乎是十分的刻意。

元天昊笑了一阵后,挥手止住了大殿喧闹的情形,喘着粗气说道:“好了,都去准备出征的事宜吧,时候不早了,就先退朝吧……”

殿内众人闻言,齐齐向元天昊行了一礼,倒退着步出了宫殿。

临行前,元天昊叫住了元闵,对他说道:“闵儿啊,我大夏国的未来可都在你身上了,切记这次多劫掠些妇孺回来啊……”

元闵恭敬地说道:“请大汗放心,元闵定当不负使命!”

“嗯……”

元天昊应了一声,便在内侍的搀扶下去后殿找那新来的羌王小女玩乐了。

……

“呼……”

出得皇宫,元闵深深地呼了一口气,望着城内来回簇动的人流,不由感到意气风发,决定先去找家门店喝两杯酒。

就在他转入一条街道时,却见到一个卖柿子的摊位前,一袭黑衣锦袍的青年正坐在矮凳前默默用一根芦苇管吸食着手中一颗水晶柿子。

元闵只看了他一眼,就不在理会,径直向街道尽头平日常去的那家餐馆快步走去。

“老板,你的柿子很美味,这些钱请拿好……”

上官雁吸食完柿子内的汁液,掏出五文钱,递给眼前那个胡商,赞叹了几句后,取出腰间布帕轻轻抹了下嘴巴,就跟着元闵的踪迹匆匆而去。

在一家充满异域风情的餐馆内,元闵照例点了平时自己最爱吃的羊杂碎,酱汁牛肉以及一壶葡萄酒外加三个胡饼。

正在他吃的津津有味时,上官雁悄然在他桌前落座,随后轻捋鬓发就这么怔怔望着他。

元闵一愣,看他身穿中原服饰,于是问道:“你是何人,找我有事么?”

听着那略显生硬的中原话,上官雁微笑着摇摇头,尔后嘶哑的声线在元闵耳边响起:“你想当英雄么?”

“什么意思?”元闵显然不明白上官雁的话,疑惑的问道,“把话说明白一些好么?”

上官雁说道:“你怕是已经忘记自己的真实身份了,要知道你本名不姓元,而是姓魏,身上流淌的是中原人的血。”

“你到底想说什么!”元闵闻言,放下了手中筷子,眼里的怒火不可遏制的迸发出来。

上官雁轻轻一笑,对元闵说道:“你现在很愤怒么?你是在为自己忘却本姓而愤怒,还是说被揭穿事实而羞愧?”

元闵说道:“我自小随大汗长大,大汗给了我应得的一切,自然是元姓了,有什么好羞愧的?我愤怒是因为你这人说的话很有目的性,在我动手杀你之前最好解释清楚你的来意!”

“哈……”上官雁没有半点在乎元闵的态度,只是抱以深意的一笑,继续说道,“收起你的敌意,我想说的是,无论你姓元还是姓魏,你终究不是羌人一脉,你身上所流的血没有半点和羌人有关,你觉得你真的会受夏国王室信任么?

错了,他们从头到尾只是在利用你而已,利用你的武勇,利用你的愚忠为他们争取该有的利益。”

元闵闻言,陷入沉思之中……

上官雁接着说道:“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夏国王室所赐,但终有一天你现今所拥有的权利都会被收缴回去,到了那时你就会一无所有,成为王室权力更替下的牺牲品。”

“一派胡言!”元闵断然否定了上官雁的话,“大汗待我如同血亲一样,我又对他忠心耿耿,他怎么可能会加害与我?你休要在这里挑拨离间!”

“看样子你是真的把自己当成元家一份子了……”上官雁露出一丝同情的目光,继续对元闵说道,“可惜啊,你的这种认同纯属一厢情愿,一旦你尊敬的大汗死去,你想想他的儿子们会如何待你?

先是拉拢你,因为权利的更替都是伴随腥风血雨而来,你是他们最为重要的一颗棋子,等权力稳定之后,你的死期也就将至了……”

“闭嘴!”

元闵闻言,猛地一拍桌子,暴喝一声,立马引来餐馆内其他宾客的瞩目。

元闵向四周扫视一眼,最后冲上官雁怒目而视:“我奉劝你一句,最好不要再说这些挑拨离间的话,不然我一定会把你碎尸万段!”

元闵恶狠狠丢下这句话,转身大步朝餐馆大门外走去。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想做英雄么?”对于元闵的怒火,上官雁丝毫都不在意,只是侧身对他问了一句。

元闵闻言,停下脚步,背朝着上官雁,沉声说道:“我元闵,现在就是英雄!”说罢,他大步走出了门外,消失在了众人眼帘之中。

上官雁闻言只是坐在桌前轻捋自己的鬓发,嘴角再次浮现一道诡异的弧线。

“猜忌的种子已经播下,现在就等着它发芽的那一天,只要你有野心,就注定会在权力之中沉沦不可自拔。”

沉思片刻后,上官雁的思绪又飘回到了刘策大军离开神都返回远东城的那一天清晨,自己和皇甫翟最后一次见面时的情形。

那一日,神都大门前,皇甫翟如约驾着一辆马车与上官雁相会。

一见面,上官雁立刻对皇甫翟说道:“师尊,我还以为你又要失信了……”

皇甫翟说道:“你要的人就在车上,现在随时能离开,不过她伤的可不轻,一年之内可能无法再动武,反而需要你的保护,你确定还要她么……”

上官雁道:“只要你把冷烟还给我,其余的就不劳师尊挂心了……”

皇甫翟说道:“那好,人我已经交还给你了,接下来来谈谈最后一个条件吧……”

上官雁说道:“师尊,我已经将你眼下所需要的人告诉你了,你却还要跟我提条件?”

皇甫翟说道:“那是你自愿提供的条件,自然不算是我的条件,而我的条件很简单,对你而言或许也有共通的利益……”

上官雁奇道:“是何条件?”

皇甫翟说道:“我要你将大周、夏国最好连同蒙洛,一起搅乱!”

上官雁眉头一皱:“这不像是你会做出的决断,为何要这么做?”

皇甫翟说道:“只有经历过彻底的大动乱,中原大地才能涅槃重生,迎来真正的和平盛世,你敢接下这个挑战么?”

上官雁想了想,忽然问道:“师尊,你能否回答我一个问题?你相信命运么?”

皇甫翟沉思一阵,随即说道:“这个问题很重要么?”

上官雁说道:“当然……”

“那我告诉你……”皇甫翟手中铜镜一指,对着上官雁说道,“我信天,但从来不信命,没人能拿命运来束缚我!这个答案满意了么?”

望着转身飘然离去的皇甫翟,上官雁轻捋着鬓角垂发,久久没有言语。

思绪回到现实的上官雁,慢慢睁开眼眸,随即起身向餐馆之外走去。

来到门外,仰头望着晌午的日光,上官雁心道:“师尊,我真不敢相信你比我想的还要狠,看样子这就是我与你之间的差距,让我始终无法追赶上你。”

微不可察的叹息过后,上官雁挪动脚步,缓缓向前走去。

“夏国和大周的布局已经完成,接下来,该去蒙洛王庭走走了,不知传闻中的草原之狐慕容敛会否让我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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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零九 对战

……

四月初八,并州,昌州府……

欧阳武的四万蜀军与大齐十二万精锐在昌州府郊外遭遇,面对三倍与自己,且是以逸待劳的齐军将士,蜀军与其一接触就陷入了苦战之中。

“噗呲~”

一名蜀军士兵手起刀落,钢刀狠狠劈穿了一名齐军长枪手的肩胛,但闻一声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响,那名齐军长枪手肩上的甲叶随着血痕一道,哗啦啦流了一地。

“飕~”

“噗~”

不过,在蜀军士兵收刀之际,一支疾驰的利箭洞穿了他的咽喉,阴冷的箭镞从他后颈贯出一刹那,蜀军士兵只觉得自己全身瞬间被无尽的寒冷包围,热量随着伤口鲜血的飞溅,逐渐被剥离而去,最后化作一具冰冷的尸体。

另一处,四名齐军士兵各自手持长枪和盾牌,对一名蜀军士兵展开包围之势。

蜀军士兵不停挥舞手中的钢刀,试图要将眼前的敌人驱散,然而……

“噗噗~”

“呃~”

两支长枪分别从前后夹击,直接刺穿了蜀军士兵的左右胸膛,那蜀军士兵只能轻声发出一丝绝望恐惧的呻吟,最后浑身无力,被枪杆压弯了身躯,在极度痛苦之中,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砰~”

一声钝击轻响,一名蜀军挥动手中两斤重的金瓜锤,狠狠砸中一名齐军士兵的头颅,顿时那齐军士兵双眼一翻,脸上满是淌落的鲜血,活活被砸裂脑门而死。

蜀军士兵击杀敌军后,回头一霎那,只感觉一片寒芒闪过,紧接着脖子一凉,剧烈的疼痛瞬间包围了他全身。

他极度痛苦的跪在地上,丢掉手中的金瓜锤,双手死死捂着自己的脖子,意识模糊之际,眼前站着一名手持弧刀的铁甲战士,那把锋利的刀身,已被鲜血染透,不停向地上滴淌着殷红。

双方士兵就在这旷野之上激战不休,到处都是倒在血泊中的将士尸体,凄厉的呐喊声,仿佛要将九霄都给透穿一般。

“大将军,我们退吧,镇凉侯的军队看样子是无法与我们汇合了……”

欧阳武的副将苏景言,望着遍野血战的情形,忍不住对欧阳武说道。

今年已经五十又六的欧阳武闻听苏景言的话,厉声说道“不能退,我等好不容易出蜀收复山河,此时若退的话,就等于前功尽弃了!

只要攻下昌州府,就地固守拖住高密的大军,就能为勤王之师的赶来赢取足够的时机。”

苏景言劝道“大将军,你看看这四周吧,全是伪齐大军,我们该如何攻破昌州府城啊?更何况,各地勤王的大军如果真的肯来,那早就来了,他们根本就无心前来勤王啊?”

“休要胡言乱语!”欧阳武怒道,“各大世家绝对不会这么见死不救,定是有什么事被耽搁了,只要我们占据昌州府,借助城墙之利固守待援,拖住他们,等各路勤王之师赶到,就能一举将这群叛军反杀……”

“唉……”

苏景言见欧阳武听不进自己的话,只能无奈的叹息一声,继续去指挥军队与齐军交战了。

“放箭~~”

“飕飕飕……”

蜀军将领一声大喝,肃立的蜀军阵列后方,立刻腾起一片黑云,向百步之外逼近的齐军士兵飞疾驰坠落。

“噗噗噗……”

“啊……”

一时间,中箭的齐军士兵发出一连串凄厉痛苦的惨叫,纷纷倒落在地,剩余未中箭的士兵继续向蜀军阵列冲杀过去。

“杀啊~”

“嗷嗷嗷~”

历经三天,双方将士都已经杀红了眼,这一刻,仅有的理智最终化为无尽的癫狂,蜀军士兵中的刀盾手和长枪手在齐军逼近二十步距离的时候,齐齐迎了上去。

短短接触一瞬,双方阵中只见血雾环绕,将士的身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倒下,凄声的呐喊回荡在整片旷野,久久没有半点停歇的迹象。

一名蜀军士兵挺枪贯入迎面而来的齐军胸膛,熟铁打制的铁甲在近距离冲刺的长枪面前,没有半点的防护作用,只闻一声铁叶破裂的嘶响,齐军的胸膛瞬间飞溅出一道激荡的血液。

不过,那齐军士兵并未就此死去,他嘴里不住喷涌着血浆,手持一柄短刀狠狠扎入蜀军长枪手的脖颈,最后二人齐齐倒地,竟是同时相拥而亡。

“砰~”

“噗呲~”

一名齐军刀盾手,挥动手中圆盾一下砸凹一名身穿布甲蜀军士兵的胸膛,而后扬起腰刀一下切开了他的脖颈。

喷溅的鲜血已经双方将士的身躯染的透红,战场上到处充斥着金属入躯的声响,双方的将士互相拼尽最后一口血气,誓要取得最后的胜利。

“呼~”

手持长槊的苏景言在连续挑杀四名齐军士兵后,也是浑身浴血,气喘吁吁,嘴里吐出的灼热气息似乎还带着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息。

“哈~”

猛然间,苏景言一声大喝,挥动十几斤重的长槊,划出一道完美的血弧,只见对面一名齐军长枪手一个不慎之下被拦腰切成了两半……

“随本将军夺城~”

“吼~”

苏景言大吼一声,提起长槊激励着身后士兵扑向百步之外那洞开的昌州府大门,身后从陇州前线调来的数百精锐蜀军感同身召,紧随自己主将身后向城门一起杀去。

“景言,回来~”

眼看苏景言向畅通无阻的城门杀去,欧阳武本能的感觉到这是高密布下的陷阱,不由朝他大呼起来,试图要阻止他。

但是,由于战场的厮杀声呐喊掩盖了欧阳武的话,根本无法传到苏景言的耳中,他只能眼睁睁的钻入齐军布好的陷阱之中。

“放箭~”

“飕飕飕~”

果然,就在欧阳武距离城门仅数十步距离的时候,原本空无一人的城头上忽然出现近千弓箭手,随着齐军守城将领汪汉年的一声令下,一千支冰冷的羽箭如飞蝗一般只扑苏景言所部而去。

“噗噗噗……”

“呃……”

苏景言首当其冲,一支支冰冷的箭镞从他甲叶的缝隙钻入,将那沉重魁梧的身躯金属射穿,血水如溪水一般将他那本就已经染透的盔甲变成了暗红色。

“我……”

“噗~”

苏景言感受着体内力量如潮水般退却,不甘的想要说些什么,但一开口就有一口黑血喷溅而出,最后重重的倒在满是同伴的尸体堆中。

目睹苏景言以及他麾下将士战死的那一幕,欧阳武痛苦的闭上了双眼,再睁眼时,望着四周满是齐军士兵身影的战场,哀叹一声后,提起手中长剑,欲指挥大军继续作战。

“嗷嗷嗷~”

就在这时候,欧阳武右侧方向,忽然传来一阵长啸,令战场上所有的蜀军将士包括欧阳武都为之一振,本已死灰一片的眼眸重燃起一丝希望,齐齐回头望去。

然而很快,他们的希望瞬间落空,因为来的不是援军,那面高扬的“齐”字大旗和另一面“高”字大旗已经说明了一切。

来的是高密的军队……

“呜~~”

一声犀利的角号吹起,齐军士兵闻令迅速脱离战场,齐齐向后有序的退去。

“咯哒~咯哒~”

一阵沉重清脆的马蹄声回响在战场上,欧阳武定睛仔细看去,却发现是高密策马来到了战场之上。

高密扫视了一眼凄惨无比的战场,随后又望向那已经不足万人的欧阳武大军,摇摇头叹了口气大声吼道“欧阳老鬼!你还打算继续厮杀下去么?都这时候了!赶紧投降吧!放心,你和你的下属我一个都不会动的~”

欧阳武闻言,从队伍中挤了出来,望着远方一身铁甲的高密叹了口气,大声回道“高密小儿!想让你上司投降?这辈子你是想都不用想了~”

“哈哈哈~”

闻听欧阳武声音的高密,顿时放声大笑,随后翻身下马继续喊道“欧阳老鬼,出来咱们好好谈一谈吧,上回一别,你我差不多也有我七八年没见了,就在这里叙叙旧吧……”

欧阳武大声回道“好啊,今日我倒要好好找你算算账!几年不见,你这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于是,欧阳武和高密二人齐齐来到战场中间,互望对方一眼后,齐齐笑了起来。

“欧阳老鬼,你看看你,这些年不见,头发都花白了……”

“高密小儿,你也老了,如果没记错,你今年也有五十了吧……”

“是啊,岁月不饶人,我们都老喽……”

两人如同好友一般,相互诉说着家常,最后索性席地而坐一起聊了起来,没有半点敌对的姿态。

高密接着说道“欧阳老鬼,还记得我十六岁那年,加入陇州边军,当时你任旗总,我就是个小卒,咱初次见面我顶撞了你,吃了二十军棍,可还记得么?”

欧阳武笑着说道“怎么会忘记呢?那是一个旗那么多兄弟,就你小子是个刺头儿,还敢顶撞我?哼,不给你小子一点颜色瞧瞧,以后还不反了天了?”

高密说道“你知道我当初有多恨你么?恨不得你喝水都噎死呢,呵呵……”

欧阳武罢罢手说道“当初恨我的人多了去了,但你也不看看,我旗下教出来的兵哪个不是一号人物?别忘了后来你的百长位置还是我提拔的呢……”

高密叹了口气说道“我又怎么会忘记呢?我还记得我这条命也是你救的,当初要不是你在战场上冒着敌人箭雨把我背回阵中,就没有今天的高密了……”

欧阳武洒脱一笑“其实当初冲出来救你的时候,我就后悔了,所以才背着你为了防止勃纥蛮子的箭把我后背射穿,我拿你当盾使唤呢……”

“怪不得呢,我当时就在想,为啥不拖着我走,脚上又没中箭,只是肩胛挨了一梭子而已,至于大费周章背着我么,敢情你是拿我垫背啊,不愧是欧阳老鬼,这绰号咱旗里兄弟真没白给你起,哼……”

高密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情形,对欧阳武露出一副凶神恶煞的神情,但从他神态间可以看出,对此是浑然不在意……



一一零 各自的信仰

……

高密和欧阳武就在两军正中促膝长谈了近半个时辰,当二人说到军伍之中些许乐事的时候,甚至忍不住会放声大笑起来,那神态十分的自然,看不出有半点的矫柔做作……

良久,高密望着欧阳武,脸上笑容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忧愁,最后长叹一声说道:“欧阳老鬼,三十多年了,你我都老了,昔日在你麾下的老兄弟,能活着说话的,怕只剩下你我两人了吧?”

欧阳武说道:“是啊,都老了,你看看你,胡子都有白须了,以前我旗下的兄弟不是战死就是病死,能还有你活在世上,也算是留给我欧阳武一个念想……”

高密沉默了,欧阳武也沉默了,一时间气氛变得十分肃穆,周围只有威风吹拂的嘶啸以及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过。

少时,高密淡淡的开口对欧阳武说道:“欧阳老鬼,别撑了,投降吧,这江山我和你一起分享,我真的不想再失去最后一个老兄弟了……”

欧阳武摇摇头,笑着说道:“高密小儿,这么多年来,你应该知道我的性格,宁可死也不会对敌人投降的……”

高密说道:“这大周就真的值得你这么拥护么?大周皇室给你的一切,我高密……不,是我们自己也能争取来的,甚至比以前更好……”

欧阳武说道:“大周给了我欧阳家荣誉,我不能背叛大周,你就不要试图说服我了,就如同我不会劝你回心转意那样,当然,如果你改性子了,那我会对你刮目相看……”

高密苦笑一声,眼里满是不舍和哀伤:“难道咱二团五旗的兄弟,注定就只有我走到最后么?这……这是不是太残忍了一些……”

欧阳武笑了笑,说道:“没事,高密小儿,我和五旗的兄弟们,会在九泉之下等着跟你团聚,到时,我还是你的上司……”

高密闻言,忍不住别过脸去,抹了把通红的双眼,冷哼一声说道:“这血腥味儿实在太呛人,真是辣眼睛……”

欧阳武默默注视着高密,忽然放声大笑道:“没想到你高密小儿还会落泪啊,当初你身上被蛮子划个四五刀眉头都没皱一下,现在居然落泪了?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高密闻言一笑,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说了血腥味儿太浓,不信拉倒吧……”

两人又笑了一阵,高密忽然说道:“欧阳老鬼,你走吧,我真的下不了手杀你。”

欧阳武摇摇头说道:“高密小儿,你这是在可怜我么?别忘了你的本事都是我教出来的……”

高密说道:“李宿温不会来了,他在渭河边中了我的埋伏,早就退回雍州了,我早就说了这小子徒有虚名,对付他我根本就没用全力,一支偏师就打发了,

还有其他勤王军队也一支都没来,你俨然就是支孤军,何必再坚持呢?回去吧,回蜀地去,别再为大周朝廷卖命了,你已经对它够尽责了……”

欧阳武说道:“我欧阳武只要一天没脱下身上这副铠甲,就一天是大周的士兵,就有职责替大周征战四方,不用再劝了,不管有没有援军,我都会血战到底,从我出蜀地那刻起,就没想过再回去。”

高密长舒一口气,又问道:“那你还有什么遗愿需要交代么?”

“保重好自己,我和那些老兄弟在下面看着你……”

欧阳武留下一句,随后起身向蜀军阵列走去。

“欧阳老鬼,你一定要在下面等着我啊,我到之前你可千万别赶着投胎!”

高密起身冲欧阳武背影吼了一声,算是做了最后的道别。

……

欧阳武回到蜀军阵中,凝眉望了这些蜀军一眼,随后大声说道:“全军听令!”

“吼~”

近万将士齐吼一声,长啸之声在空旷的场地上方激昂回荡,前排所有士兵的目光紧紧注视着这位帝国虎将。

欧阳武说道:“现在,本将军要向你们说明眼下情况,我们已经被叛军团团包围,今日怕是十死无生,你们还都年轻,本将军给你们一个机会,

愿意投降的出列,尽管前去高密阵营,本将军不会责怪你们,如果不愿意,那就随本将军一道,在这片旷野之上与叛军死战到底,留尽最后一滴血!你们自己选吧!”

欧阳武话音一落,全军陷入短暂的寂静之中。

蓦然,一名蜀军士兵发出一阵低微的声音。

“血战到底……”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士兵齐齐呐喊起来,汇成一片激昂的斗志。

“血战到底~~”

“血战到底~~”

“血战到底~~”

这一刻,明知必死无疑,这些从蜀地出来的边军精锐,义无反顾的选择面对死亡。不是为了大周,只为追随自己最为崇敬的铁血将军。

欧阳武用力点了点头,然后猛地抽出宝剑指向远处的昌州府……

“兄弟们,追随本将军的大纛,攻入昌州城~”

“嗷嗷嗷~”

一声令下,近万蜀军将士齐吼长啸,争先恐后的追随欧阳武一起,向昌州城方向扑杀而去。

“欧阳老鬼,唉……”

看到蜀军发起了攻势,高密叹了口气,手一挥……

“呜~~”

沉闷且犀利的角号奏响,四方齐军结阵,缓缓向欧阳武的蜀军杀了过去。

两军交错一瞬间,立刻展开了最为惨烈的厮杀,血战的敌我双方,不分谁对谁错,只是各自为了信仰而展开殊死的搏斗,虽然这场战斗的结果早就不言而喻……

夕阳西斜,凄烈的战斗终于落下了帷幕,昌州城外旷野上到处都是将士的尸体,就连土地,都被血水染的通红。

齐军士兵开始忙着打扫战场,几队士兵将一具具尸体收敛包裹,无论敌我,皆是小心翼翼的对待。

高密望着平车上身中数十箭的欧阳武,强忍悲痛,将他身上的箭头一支一支拔除,最后取过那面大纛,覆盖在了他的尸首上……

“欧阳老鬼,到了下面一定得等着我!千万别早投胎了!”

高密冲着欧阳武尸首大喊一声后,挥了挥手让人将车拉走了。

……

四月十二,武都,皇宫……

“皇上~出大事了~”

卫稹正在“御书房”和太子卫冉苦苦思索如何对付高密的对策时,锦盛却一路大喊着冲入书房,一脸悲痛的跪在卫稹面前,脸上早已被泪水覆盖。

卫稹闻言,和卫冉齐齐望向锦盛,等待着他把话说下去。

却见锦盛边抹眼泪边说道:“皇上,前线来报,高密叛军分兵击败了驸马爷和欧阳老将军,驸马爷在渭河边中了埋伏,被高密之子高祥击退了,

而欧阳老将军在与高密大军交战中,陷入重重包围,孤立无援之下与叛军死战三昼夜,最终四万大军全军覆没,欧阳老将军更是……血染沙场……”

卫稹听完锦盛的话,久久没有回过神来,最后目光呆滞的坐回椅子上,双掌化作拳头是捏的死紧死紧。

“欧阳武死了……”

许久,卫稹茫然的吐出这句话,显然他是感到害怕了,因为欧阳武是自己现在能班师回京的唯一指望,如今,这心目中最后的指望也破灭了。

卫稹深深感到后悔,因为这次欧阳武出蜀完全就是自己逼的,无论欧阳武怎么劝都没用,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好带着四万从陇州退下来的精锐踏上了这条毫无胜算的死路。

四万精锐全军覆没,自己的乘龙快婿也被击败,退回了雍州,班师回京又是遥遥无期……

在卫稹眼里,似乎再也看不到任何希望。

“你们都先下去吧,让朕好好静一静……”

卫稹颓废至极,挥手让欲劝慰自己的锦盛和卫冉退出书房。

二人施礼过后,小心翼翼的退出了御书房。

一出御书房,锦盛就将卫冉拉到一边小声说道:“太子殿下,老奴在宫门外已经为你准备好了马车,你赶紧回房收拾下,趁现在天色还未晚,火速出城去,城外会有人接应您的……”

卫冉闻言大吃一惊,忙道:“锦叔叔,你这是何意?”

锦盛说道:“太子殿下,你也都瞧见了,皇上这些时日已经越发的焦躁,很多事都力不从心,再这么下去,老奴怕这大周的江山就真的要保不住了,

目前,也唯有太子殿下您有希望力挽狂澜,扶救这摇摇欲坠的大周江山啊……”

卫冉说道:“不,这时候父皇需要我们这些当儿子的陪伴左右,本宫身为太子又岂能弃他而去……”

锦盛急道:“太子殿下,皇上现在需要的不是什么亲情陪伴,而是该怎么平息这场乱局!

您知道勤王令发出至今数月,各地响应为何寥寥无几么?就是因为皇室威望已大不如从前!

加上欧阳老将军这么一死,各地的世家更加不会将皇室放在眼里了,想要改变眼下这种局面,皇室就必须有人站出来扭转局势,而太子殿下您就是最合适的人选啊……”

卫冉闻言沉思了片刻,于是又对锦盛拱手行了一礼,问道:“锦叔叔,请你教教本宫该如何做?”

锦盛闻言,向四周扫了一圈,凑到卫冉身边说道:“太子殿下,你听好了,出了武都城,与接应你的人会面后,立刻动身前往陵武找许崇明将军,老奴将毕生积蓄都托给了他保管,

等太子殿下到了陵武后,就拿老奴留给你的这笔钱招募义士,待成势之后就扭转这片乾坤,恢复我大周的江山社稷吧……”

卫冉听完,不解地问道:“锦叔叔,你为何要如此帮我?”

锦盛叹了口气说道:“老奴自小就在皇宫里头长大,就跟自个儿家一样,皇家有难,你觉得我们这些当内侍的能有几个好下场?

帮你也等于是帮老奴自己啊,好了太子殿下,你就快点出发吧,别再耽搁时辰了……”

说罢,锦盛不停催促着卫冉赶紧离去。

卫冉大受感动,临行前对锦盛重重行了一礼后,转身决然而去。

“太子殿下,老奴把生家性命都赌在您身上了,您可不要让老奴失望啊……”

锦盛望着卫冉远去的身影,长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去。

不想,这一幕却早被不远处躲在假山之后的卫炽看在了眼里。

却见卫炽脸上露着一丝淡淡的笑意,轻声说道:“小王似乎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嗯……看样子小王也该采取一些动作了……”

一一一 远东剧变:兵戈

……

四月十三清晨,远州城,总督府……

姜泽一家正坐在客厅之内,一起吃着早食……

圆桌上,为首正中的姜泽,端着一碗银耳莲子羹,一勺一勺放入嘴中细嚼慢咽,一双眼眸时不时的瞄向自己两边。

坐在姜泽左侧的,是儿子姜朴,正手握一块酥糕,小心翼翼的往嘴里送;在右侧,则是姜泽十二岁的女儿姜若茜,她正舀着碗里的汤羹,小心的泯上几口,并不时将眼睛朝自己父亲方向打量;坐在对面的则是姜泽现今的夫人,岳氏,她也是默默地喝着自己碗里的粥……

一家人的早饭气氛特别沉闷,几人之间没有一句话,严格遵守着“食而不语”的教诲,而且从饭桌上的各人的态度情绪可以看出,所有人都十分惧怕姜泽,那是发自骨子里的惧怕……

大概又过了半盏茶时间,姜朴放下碗筷,小声对姜泽说道“爹,我吃完了,您请慢用……”

说完后,姜朴就这么低头等着姜泽回话,如果姜泽不出声的话,他根本就不敢轻举妄动,以免又要挨一顿毒打。

姜泽喝下一整碗银耳羹后,将碗放回桌子上,随后拿过边上的毛巾,擦了擦嘴,瞥了姜朴一眼,见他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脸上很是不喜。

“回去好好读下我给你的书,过几日我要亲自抽查……”

“是,儿子必不负父亲希望……”

听到姜泽开口后,姜朴心里顿时松了口气,就如同巨石落地,起身就要离去。

“回来……”

姜朴刚一转身,身后就传来姜泽那沉闷的轻喝声,顿时让姜朴心中本能一颤,又不知自己这位父亲到底想干什么。

姜泽冷着张脸说道“不跟你母亲和妹妹打个招呼?成何体统!”

姜朴闻言,悠悠转身对岳氏和姜若茜行礼打过招呼后,才努力保持平整的姿态,一步一步向客厅外走去,他可不想让自己还有被姜泽“找茬”的借口。

不一会儿,十二岁的姜若茜也小声对姜泽说道“父亲,女儿也吃完了……”

姜泽闻言点了点头,对她说道“回去收拾准备一下,早些去鹤阳楼深学,该学的功课可不能落下,将来爹会给你找个好人家……”

姜若茜起身给姜泽和岳氏行了一个万福礼,然后小心翼翼的也退出了客厅,现在就只剩下姜泽和岳氏二人了……

岳氏今年二十八,本来是姜泽的四房,要不是前面姜泽家中发生了两次大的乱子,这正室位置说什么也轮不到岳氏,而且岳氏也压根不愿坐着正室的位置,只是没办法,家里一切都是姜泽说了算,自己不敢有半点忤逆。

“跟你说下,本督想要再纳一房妾室,提前跟你打声招呼……”姜泽忽然对岳氏说道。

岳氏闻言点头,没有半点的反对,而是恭敬地说道“妾身知道了,会安排好新房用的房间……”

姜泽冷哼一声,说道“要不是你的肚子不争气,我能再想到纳妾么?本督就想要个跟姜松、姜柏这样的儿子很难么?”

岳氏沉默了,她知道姜朴能力平平,十分不讨姜泽喜欢,自己也确实没用,没能给姜泽生下一个儿子,这么多年也只有姜若曦和若茜这两个女儿(姜朴是过继到她膝下的),现在他要纳妾,自己自然是不会有任何反对意见,更何况也不敢。

见岳氏不说话,姜泽顿觉无趣,也起身离开桌面,向总督府正厅走去,毕竟今日他还有一件十分重要的大事需要处理……

姜泽一入正厅,邬思道立刻上前对他说道“总督大人,十万大军已经在城外准备就绪,就等您一声令下,就可以向汉陵发动攻势……”

姜泽来到主案前说道“步渊的人马也到了么?”

邬思道点头回道“步将军立功心切,他的人马早就到了……”

姜泽又问道“留在城内的冀州探子都处理了么?”

邬思道说道“已经全部处理妥善,另外属下已在城内外颁布禁足令,十日之内任何人只得进城不得出城,给我大军顺利取下汉陵提供了足够时间……”

姜泽道“好,就让步渊大军为先锋,王匡率兵为后应,依照部署图对汉陵各处发起猛烈进攻,不要让汉陵的守军有半点喘息的机会!”

邬思道应了一声,又说道“总督大人,城里的那些世阀要去通知一下么?好让他们也有一个准备……”

姜泽摇摇头说道“暂时先不要去告之他们,待本督与汉陵正式开战后,自会让他们做出选择,想要在本督面前脚踏两船,哼……”

邬思道说道“既然如此,那属下这就去通知城外大军开赴汉陵……”

姜泽点点头“你顺道告诉王匡和步渊,就说本督会亲率府兵赶往汉陵,让他们莫要担心……”

“是……”

邬思道应了一声,转身就步出了总督府大门。

姜泽长叹一口气,望着窗外春意盎然的景色,嘴角轻轻一撇。

“刘策,本督现在倒很想看看,你拿什么跟老夫斗……”

……

汉陵城郊,军营……

阿胡儿,牧族人,三十岁,与去年四月,因为战功卓著而加入精卫营,成为了杨帆麾下的一员老营将士,任命为队官,与他一起加入杨帆麾下的还有三十多名同族兄弟。

在杨帆麾下这段时间,阿胡儿等这些族人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身份而被轻视,训练都是严格按照军中条令操练,没有任何的分别,加上将士之间都相互扶持照料,久而久之,阿胡儿倒也和他们打成了一片,身为队官的他也和杨帆之间关系密切,闲时经常一起喝酒吃饭,讨论作战演练的方式。

如今,阿胡儿正在营帐内收拾自己的行李,马上就要调任冀北了,此时军中几乎所有人都是摩拳擦掌,兴奋不已。

要知道,调任冀北就意味着能有机会获取源源不断的战功,虽然汉陵的生活目前十分安逸,但对于一支靠军功安生立命的军队来说,根本就无法让他们心中那躁动的心态平复下来。

“最快二十号才出发,还有七天,是不是早了些?”

阿胡儿望着一个个收拾好包裹,再算算去往冀北的时间,不由感到好笑,看样子还是太急于想要立功了……

“反正今日也没事,不如去城里再转转,顺便看看我女儿在学堂怎么样了……”

想到这里,阿胡儿立刻动身向汉陵城走去,临了不忘将一袋子的银钱带上。

一出营帐,就迎面和另一名同是队官的中原人碰上,阿胡儿认识此人,叫徐谷仓。

二人互望一阵后,徐谷仓从腰带上接下一包烟袋和烟斗,塞满后递给了阿胡儿。

阿胡儿接过后,也不客气,直接把自己烟斗塞进去鼓捣了一阵后,还给拉徐谷仓,紧接着二人凑到一起掏出火折相互点上后,便吞云吐雾,有说有笑的一起向汉陵城走去。

来到城中,已近午时,阿胡儿和徐谷仓一起在街边买了一些小零食,打算带给自己正在学堂读书的孩子吃。

“阿胡儿,咱俩斗了数个月,你说谁赢了呢?”

走往学堂的路上,徐谷仓笑着对阿胡儿问道,毕竟两人时常在军中时常较劲,几个月下来谁都不服谁,不过私下里两人关系却是挺不错的。

阿胡儿闻言笑道“等到了冀北咱俩再好好比比,平日里也就操练比划,算不得真本事,想要真功夫就得看谁杀的胡人多。”

显然,阿胡儿已经不把自己当成胡人看待,确切的说,整个牧族还有乌族等最早依附刘策的部落都把自己与塞外的野蛮人划清界限,以中原人自居,若有人骂他们是胡人,他们宁可吃军棍关黑屋也要回怼过去的。

徐谷仓神情一振,对阿胡儿说道“那好,到了冀北,咱俩就再好好比比,谁凭真本事先升迁,谁就算赢,输的那人得请大家喝酒。”

阿胡儿应道“正合我意,到时你可千万别不认账!”

“切……”

徐谷仓不屑地冷哼一声,继而与阿胡儿一起来到了学堂门口。

已经午时时分,学堂内已经到了吃饭的时间,师生如今都前往食堂吃饭。

徐谷仓和阿胡儿向门卫出示了自己的身份,获准放入后,二人就向食堂走去。

今日食堂配给学生的伙食是鸡蛋两个,蒸鱼一条,炒土豆丝,以及白米饭,这些伙食没让学生们出钱,都是由军督府提供的。

看着学生们吃的都是津津有味,徐谷仓和阿胡儿也没打扰他们,只是趴在窗户前仔细寻找自己孩子的身影。

好不容易,他们在数百人的食堂里找到了自己的孩子,只见徐谷仓的儿子和阿胡儿的女儿正并排坐在一起有说有笑……

“姓徐的,你能不能管管你儿子!”见到这一幕的阿胡儿,忍不住对许谷仓怒目而视,“才多大就学会勾引我女儿了?”

许谷仓闻言,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指着阿胡儿鼻子沉声说道“明明是你女儿缠着我儿子,怎么就来怨我了?”

于是二人就在食堂外互相指责对方家教问题,到后来是越吵越凶,等巡视的校卫经过后,才停止了争论。

停止争论后,二人一起沿着长廊台阶坐下,沉默一阵后,齐齐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说咱俩争个什么劲呢?才屁大点的孩子,都懂个什么啊……”徐谷仓笑着说道。

阿胡儿也点点头“就是,有啥可争论的?军督大人常说顺其自然,既然这样我们又有啥能担心的呢?”

徐谷仓闻言,又掏出了烟斗和烟丝打算跟阿胡儿再抽一把,阿胡儿却连忙推辞,也从自己身上拿出烟袋非要让他抽自己的。

“学堂之内,禁止抽烟,违者罚银三分,官吏军士加倍!”

一名巡检的校卫经过,斜着眼瞥着二人。

许谷仓和阿胡儿连忙收起烟丝,对那校卫是一脸堆笑,保证下不为例,才将他给送走了。



一一二 远东剧变:不安

……

就在徐谷仓和阿胡儿一起坐在台阶前闲聊调侃之际,一名军中通传从学堂大门跑了进来,找到了二人。

“两位将军,你们在这儿呢?杨营使有令,所有守军将领即刻回营集合……”

徐谷仓和阿胡儿闻言一怔,同时露出不解的神情,徐谷仓不解的问道“杨营这时候找我们,是否有何要紧的事?”

通传回道“这个卑职不知,但是观杨营的语气,似乎十分焦急,极有可能有大事发生,还请两位将军速速回营集结,卑职还要往其他地方通传军令……”

二人闻言,互望一眼,同时起身对通传说道“我们知道了……”

通传拱手行了一礼,即刻向学堂外跑去通知其他军中将领了。

通传离开后,阿胡儿说道“徐队官,杨营这时候找我们,看样子有些很突然啊……”

徐谷仓点点头说道“先不管这么多,无论什么事等回营就知道了,走吧,别耽误了时辰……”

“嗯……”

阿胡儿应了一声,即刻向学堂之外快步走去。

台阶前,二人买给自己孩子的零食,却被遗忘了……

……

“帆”字营主帐内,收到通传告知的汉陵各级将官都已集结完毕,各自脸上挂着疑虑的神色,迫切等待着杨帆到来,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不多时,杨帆步入了大帐,似乎来的很急,连亲兵的通报声都没有。

不过,众将见到杨帆的时候,还是止住了喧闹,齐齐立在两侧等着他将召集大家的缘由说出来。

杨帆来到主案前,扫视了帐内将领一眼,清了清嗓子说道“诸位,召集你们前来是有紧急军情需要禀报,我长话短说,探马来报,远州城外已集结十万大军,正向我汉陵城开来,

以他们行军速度来算,最多两日就能进入我汉陵境内,他们究竟是何目的,本将军也不清楚,但是为了以防万一,还请诸位主官即刻回防各自属地,加紧防范……”

杨帆这番话一出,帐内顿时议论起来,基本都是对远州城忽然出兵向汉陵行来的举动感到诧异,他们到底想干什么?莫非要与我精卫营开战不成么?

众人之中唯有洪应文面色十分难堪,与其他众将只是感到惊讶略有不同,因为他知道,这支远州军队是冲汉陵而来的,目的就是要攻取汉陵。

“静一静……”见帐内议论声音越来越大,杨帆伸手止住了他们,继续说道,“现在,我先简单布置一下各处要务,除开各级将领固守驻地之外,城防措施本营也要安排一番,洪应文!”

杨帆一声令下,洪应文身体一颤,忙上前拱手道“末将在!”

杨帆说道“你率本部两千军士即刻回城布置防御,同时命汉陵治下各堡军民严加防范,如有必要,就将百姓都接到城里安置,记住,妇孺孩童优先……”

洪应文犹豫了一下,当即回道“请杨营放心,末将一定完成嘱托!”

杨帆点了点头,又对自己的副将说道“李盛!”

李盛闻令当即出列“末将在!”

杨帆说道“立刻前去巡视各处烽火台,若遇紧急军情,立刻点燃烽火台,莫要有一丝犹豫!”

李盛拱手喝道“末将领命!”

杨帆点点头,继而对所有人说道“诸位,这次远州大举进兵我汉陵境内,我们必须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只要他们敢踏入我汉陵境内,就给我狠狠打回去,我们帆字营的名言是什么!”

“不管敌人有多强,只管问他在何方!”

营内所有将领异口同声的回道,昔日刘策创建精卫营之初的一句激励话语,如今已成为全军奉为经典的语录,无论新兵老兵,都已经将它烙印在了自己骨子里。

杨帆用力点了点头,大声说道“好,事不宜迟,都立刻前去准备吧,总之,我们要替军督大人守好这一片来之不易的乐土,尽好自己的责任,不辜负他对我们的信任!”

“哔~~”

帐内所有人闻言,立刻恭敬的行了一个军礼,在杨帆回过礼后,陆续走出大帐,回转自己军营驻地去了。

……

洪应文一路快速回到家中,一进门就将自己妻子王氏唤来说道“赶紧收拾东西,去把孩子都唤来,趁现在立刻去幽州避避……”

王氏闻言奇道“官人,你这是怎么了?为何突然间要让我去幽州?”

洪应文面色焦急地说道“你就别问了,快走吧,汉陵马上就要出大事了……”

王氏一惊,问道“官人,你把话说清楚,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这几日我就发现你心事重重的,到底怎么了?”

洪应文说道“总督府十万大军正在向汉陵赶来,这里马上就要发生一场大战,夫人你还是先和孩子们去幽州躲一躲……”

王氏闻言,顿了顿,满脸不可置信地问道“总督府为啥要对汉陵用兵?这汉陵侯不是跟姜家是亲家么?总督大人到底要干什么?还有就算要躲,为何不去冀州,而是去幽州呢?”

洪应文说道“你就别问了,按我说的去做,等回头我再跟你做解释,快点走吧,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王氏摇摇头“不,这有什么好怕的?军督大人麾下皆是精锐之师,连塞外的胡人都不怕,还会怕总督府的进犯么?我不走!”

“按我说的做!”见妻子不肯听自己的话,洪应文顿时大怒,“总之你必须现在就带着孩子给我去往幽州,到了幽州你就去往宛平城,到了那儿,你直奔驿馆找驿丞,会有人安置你们的!”

王氏闻言更是震惊“官人,你什么时候在幽州都有人了?这几日我怎么总觉得你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格外陌生……”

“少废话,赶紧收拾东西,快点,我还有要务去忙先行一步,记住这事千万不要跟任何人说起,否则咱都要完了!”

洪应文看看看屋外的天色,也没心思再跟王氏多做解释,索性丢下一句后,立刻夺门而去。

看着洪应文离去的身影,王氏颇感狐疑的同时,也只能按他的吩咐开始收拾起东西,但他的心里却是愈发的感到不安。

……

“不对……”

汉陵城主官林温在得知远州城向汉陵出兵的事时,敏锐的察觉到一丝诡异的气氛。

他起身来回在府厅内踱步,仔细思索远州城方向出兵的用意,结果,他是越想越觉得这事十分的蹊跷。

按理说这么大的事,汉陵城方向不可能提前一点消息都收不到,可偏偏在这关键时候,留在远州城里的情报司暗桩却是一点作用都没发挥,这实在是太令人感到反常。

而且这次,远州城足足十万大军向汉陵逼来,这绝对不可能只是搞个检阅军演这么简单,加上前面得出的反常讯息以及近期总督府的种种措施来看,林温基本可以断定,这十万大军绝对是来者不善,就是冲着汉陵而来。

可是,他们这次用兵的目的又是什么?按理说,军督府跟总督府之间到目前为止,依然没有什么直接利益冲突啊……

百思不得其解之下,林温索性也不去多想,既然当初秦墨前往冀州前,向刘策举荐将汉陵托付给自己打理,那自己就有职责守护好这片土地,如果有个万一,他也必须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想到这里,林温立刻回到主案前,对办事厅内所有官吏说道“诸位,即刻将汉陵治下包括汉陵城内分布的人口数量禀报过来。”

话音一落,一名身穿青色仕服的年轻吏员起身捧着一份文册对林温说道“回禀林主事,眼下汉陵各处人丁数额都已记录在册,总计八十七万八千六百三十三人,其中汉陵城内三十九万二千五百二十八人,治下各堡分别是……”

这名仕官将手中文册所记录的治下百姓人口数量,连同男女老少分开都统计的清清楚楚,不由让周围其他官吏瞠目结舌。

林温听完这吏员的话后,上前接过他手中的人丁统计册子,翻开看了几眼,不由点点头,对那吏员说道“何吏员,没想到你能将人丁统计的这么缜密详细,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青年吏员闻言,忙拱手说道“这只是卑职应尽的职责罢了,卑职自小就对数字极其敏感,可惜为家父所不喜,非要我读那些繁琐的四书五经,

自从到了军督大人麾下,卑职这才能一展自身所长,不辜负信任所托……”

林温点点头,对那吏员说道“何吏员大才啊,放心,等年中考核本官会上报军督府,你何寿正是军督大人治下所欠缺的人才!”

何寿闻言,强压心中喜悦,对林温说道“林主事抬爱了,卑职愧不敢当……”

林温示意他坐下后,再次回到主案前对所有人说道“诸位,这次远州总督府派兵可谓是来势汹汹,我们身为政务要员,不能就此将责任全部推给汉陵守军,应该也要做好严密防范的工作,

其他不说,首先汉陵治下百姓的性命是首要保护对象,请诸位即刻制定出一份完善的拟案出来,最大限度确保百姓的安危。”

办事厅内所有吏员闻言,相互望了一眼,随后齐齐对林温行礼之后,即刻开始忙碌起来。

望着厅内近百吏员忙碌的身影,林温叹了口气,随即也在案前坐下开始仔细思索保护百姓措施的方案。

现在的他有种预感,这一次,汉陵可能会遭遇自刘策入驻以来最大的一次危机。



一一三 远东剧变:接触

……

四月十五,汉陵城外四十里地,旷野官道……

步渊亲率四万大军,做为此次进军汉陵的先锋,他心情是倍加激动,因为这是一次向姜泽表达忠心的极好机会,如果能顺利拿下汉陵城,总督府定然会对自己加以重用,而步家也定能在远东迅速崛起。

“这路面踩着真是舒服,难怪我觉得咱走了两天还不觉的怎么累呢,大哥,要不咱回去也给自己治下修建些这样的路怎样?”

步渊族弟兼此次先锋副将军,步贵不停用脚踱着地上的水泥地,满脸羡慕的说道。

步渊闻言,停下脚步,让大军继续前进,自己则来到步贵跟前说道:“少给我偷懒,这次进军汉陵,你给我拿出十足的气势出来,千万别给我掉链子,我步家这次能否崛起,就全看咱两兄弟的了……”

步贵满不在乎的说道:“放心吧,这汉陵治下守军撑死也就八千人,我们这次四万大军为先锋,身后还有王太守的六万大军随行,十倍兵力还怕对付不了那区区几千人么?大哥你也太过小心了……”

步渊想了想也有道理,不过依旧对他劝道:“那也不能太过掉以轻心,毕竟刘策的麾下虽然人少,但也不能小觑……”

步贵忙打断步渊的话,不耐烦地说道:“大哥,你看你又来了,这话一路上我耳朵都快听的起茧子了,你就放心吧,反正你指哪儿,族弟我就打哪儿,绝对听你指挥!”

步渊应了一声,然后望着前进的大军长龙,心下十分的兴奋。

步贵忽然又说道:“不过大哥,咱可说好了,亲兄弟明算账,等拿下汉陵城,里面的财帛可是一人一半,你可不准食言……”

步渊嘴角一撇,对步贵说道:“瞧你那点出息,你就放心吧,大哥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了,而且汉陵城富足,你我兄弟介时可以发一笔不小的财务呢。”

步贵闻言,眼前一亮,窃笑着说道:“听说这汉陵城里美人如云,还有不少胡女,啧啧啧,想想就让人心动不已……”

步渊一听,顿时脸上也露出极其猥琐的笑容,与步贵又戏笑一阵后,故意正了正神色,对他说道:“好了,别扯了,一切等拿下汉陵城后再做定夺,现在还是赶路要紧……”

步贵闻言,拱手漫不经心的施了一礼:“是,我的先锋将军……”

当步渊的大军又向前挺近两三里路时,汉陵治下各堡逐渐浮现在了他们眼前。

“咯哒哒~咯哒哒~”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回荡在空旷的官道之上,步渊抬眼望去,却是汉陵守军的骑兵缓缓逼近,不由伸手止住了大军前进。

“吁……”

来骑在距离步渊大军二十步之前,喝住了胯下坐骑,尔后大声说道:“尔等大军未经许可,为何胆敢犯我汉陵边境?”

步渊还未开口,步贵则是强先一步对来骑吼道:“我等奉总督大人之命,特来接手汉陵防务,你们速速把人撤开,否则大军过境,寸草不生!”

“放肆!”汉陵骑兵大声喝道:“军务换防必须要有军督府的手令,总督府无权接触边军要务,若你再出言不逊,定叫你后悔莫及!”

步渊闻言,当即冲他吼道:“荒谬,远东军政要务皆为总督府管辖,小小的军督府何来的权力?奉劝你们一句,赶紧收军滚蛋,不然我四万大军一旦破城,定要你们片甲不留!”

汉陵骑兵见步渊和他身后大军不愿退却,又听步渊和步贵口无遮拦,倒也没再跟他们废话,拨转马身就向来路折返。

“哼,大哥,要不要族弟我给他一箭?”步贵见那骑兵远去,语气阴冷的对步渊说道。

步渊挥挥手说道:“不必了,就让这些蝼蚁再多活一些时间,反正他们很快就会成为我大军的刀下亡魂,命令全军,继续出发……”

步贵点了点头,然后朝身侧的大军大喝一声:“继续前进!”

原本禁止的大军,在闻听军令后,再次迈开脚步向前走去。

这些士兵大部分身穿布甲,连皮甲都没几件,只有极少数人才身披铁叶,而且军中成分参差不齐,不少人都是东郡附近招募的地痞流氓,这军纪自是不必指望。

最关键的是,这些大军之中,不少人军饷都没发放,来时步渊说等汉陵城无比富足,等城破之后同意例行纵兵三日才让他们打起精神来,热切期盼着破城之后在里面能为所欲为的情形。

“呜~~”

一声犀利的角号透彻寰宇,将这些怀揣“发家理想”的士兵拉回到现实之中。

但见前方各处庄堡,传递信讯的狼烟已经燃起,紧接着,一队队铁衣长矛,从庄堡之内浮现而出,在各自将官的命令下,有序的排好阵列,喊着嘹亮的口号,向步渊大军一步一步靠近。

肃杀的气息瞬间席卷在整个旷野官道之上,虽然汉陵军出现的只有八百多人,但他们身上散发的气势却让最前列的几排步军士兵不由自主的退后几步,因为紧张的缘故,喉结都开始不住滚动。

步渊看到这个阵势,也是心下一惊,但一想到自己这次带来好几万人后,心中才放心了不少,与是大声给自己军中的士兵打起气来:“兄弟们别慌,他们不到一千人,而我们却有四万人,一人一口唾沫也能将他们淹死了,

这次是我们的初战,务必要一战将他们全部拿下!想想汉陵城里的繁华富庶,你们难道就不眼红么?不心动么?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步渊的话起了效果,那些欲向后退缩的士兵闻言,连忙深吸一口气,在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憧憬中,努力的列好阵型,等待应付即将到来的战斗。

确如步渊所说,对面也就一千人不到,自己有四万人,就算他们装备精良又如何,毕竟人数差距实在太大,自己没有理由感到害怕。

“军心可用!”

见自己麾下士兵士气恢复,步渊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望向对面向自己逼来的长矛阵,眼眸里透着无比的阴冷。

“喝~”

“喝~”

“喝~”

八百汉陵将士依旧喊着嘹亮的口号,踏着有节奏的步伐缓缓向步渊大军逼近。

“止~”

两军相距百步,指挥这支方阵千总侯百东一声令下,行进的大军戛然而止,没有一个多余的动作,这种行令禁止的气势看的步渊大军前排士兵是不住倒吸凉气。

冷风瑟瑟,骄阳似火,凄杀的氛围笼罩在两阵交接的战场之上。

从高空向下眺望,肃立的军容在数万人的大军面前是这样的渺小,却给人一种“虽万千吾亦往”的磅礴气势。

对立的军容冷然相对,只有甲叶的轻微晃动和急促的呼吸在军前回荡。

千总侯百东凝望着眼前数万步渊大军,眼里没有一丝的恐惧,有的只是无尽的轻蔑。

当年就是这样一支军队因为在远州城下闹饷,数万大军被只有不到两千人的精卫营打的丢盔弃甲,如今这群手下败将胆敢来侵犯汉陵?他发誓要让他们付出惨痛的代价。

静,死一样的寂静,双方主将一言不发,对峙的两军阵前,只余冷风吹拂……

蓦然……

“咚~”

一声鼓响,耐不住汉陵军所散发气势的步渊,立刻下令开始对八百汉陵军阵发起了进攻。

“杀啊~”

“嗷嗷嗷~”

步贵手持一条铁戟,向前一戳,当即有三千士兵齐声狼嗥着向汉陵军阵扑了过去。

“啐~”

侯百东不屑地吐了口口水,随后手一挥。身后的旗牌手,立刻挥动手中红色旗帜。

“喝~~”

一声齐喝,前排手持长盾的刀盾手立刻上前两步,将手中盾牌重重立到地面之上,紧接着一百劲弩手和一百弓箭手从长矛手肩距缝隙中挤到刀盾手身后,开弓拉弩,死死锁定前方扑来的步渊军。

六十步距离……

“放箭~”

侯百东一声令下,犀利的铜哨在整个军阵之中回荡,下一刻……

“噗呼……”

“飕飕飕……”

嘶啸的弩箭随着士兵扣动扳机的一瞬,呈“一”字型向对面疯狂涌来的步渊军士兵疾驰而去。

而弓箭手也适时松开了拉开满圆的弓弦,但见上百支羽箭腾空而起,划出一道完美的半圆弧线,落向对面的敌军。

箭上弩平,两百弓弩攒射的箭矢如摧枯拉朽般向着敌人的躯体呼啸而去,空气中只余虚空被扭裂的错觉。

“噗噗噗……”

“呃~”

“妈呀~”

锋利冰冷的箭镞带着无尽的怒火,狠狠钻入这些入侵者的身躯,顿时传来一整片凄厉的哭喊声。

一名冲在最前面的步军士兵,先是被弩箭洞穿胸膛,在他倒地的一霎,迎头又是一箭射穿了他头上那可有可无的布盔,还未来得及感受到痛苦,就永远沉眠在了这片大地上……

还有一名步军士兵,大腿上被坠落的箭矢划开,殷红的液体染透了他的裤管,他痛苦的倒在地上哭着大声呼救,却被同伴的脚掌淹没,不久就变的悄无声息……

“放箭~”

“噗呼~”

“飕飕飕……”

又是一轮箭雨洗礼,弓弩攒射的箭矢再次迎面而至,无情的破开那些士兵身上可怜的甲胄,绽放出一朵朵娇艳无比的血花,瞬间将本就混乱的军阵变的更加不堪。

不少初次上战场的步家军地痞流氓,看着满是倒在血泊中嚎叫不止的同伴,顿时吓的腿都打起了哆嗦,这才发现战场是多么残酷,远比自己在街市巷道处斗殴要“真实”的多,瞬间,不安的阴影在他们头角上不停蔓延……

步贵懵了,万没想到对面的两波箭雨会有这么大的威慑力,仔细想想,这两轮打击下怕是有一两百人损失,这还没跟对面肉搏呢。

不过,事到如今,他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指挥大军前进,相信只要进入肉搏阶段,就能依靠人数优势取得决定性胜利……

一一四 远东剧变:乌合之众

……

“收阵~”

“喝~~”

二十步距离,侯百东一声大喝,原本立与军阵数步之外的刀盾手和弓弩手齐齐有序缩回阵中。

“长矛手~”

“喝~~”

下一刻,随着一声铜哨犀响,透彻旷野,八百人组成的军阵合而为一,一支支长达四米多长矛,黑压压一片,如同乌云密布平端而下,对准了前方扑来的步家军。

“嗷嗷嗷~~”

步家军已被适才箭雨吓的魂飞魄散,现在完全是靠体内的血勇之气在支撑着向前推进,嘶吼只不过想要驱散体内的恐惧,事实上他们完全就没意识到前方的战阵究竟有多么的可怕……

“啧~”

侯百东舔了下自己干燥的下唇,眼眸里射出的视线满是凶戾,望向对面扑来的步家军如同看待一群前来送死的绵羊一般嗤之以鼻。

“吼~”

十步之内,步家军士卒那嘶吼的声响贯穿在每个汉陵军士兵耳畔,阵前的刀盾手已经能清晰看到对面这群乌合之众脸上的狰狞表情,一个个如同发了情的野兽,疯癫中又隐含着一丝恐惧懦弱的情绪。

“噗呲~噗呲~噗呲~”

“呃呃呃~~”

一连串金属贯入躯体的声响此起彼伏,也不知出于何种原因,这些步家军士兵竟然是直直撞向眼前那锋利的矛刃,任凭自己火热的躯体被尖锐的三棱梭透穿。

随着一片低沉的惨叫声响起,至少有数十名步家军士兵已经被长矛扎成一串,几支长矛上甚至挂着三具躯体,沸腾的血液飞溅四散,形成一道凄艳的“风景线”……

“砰~”

一名步家军士兵被长矛洞穿躯体之际,双手死死抓住枪杆,望着自己体内热血顺着枪杆如同溪水一般向下流淌,脸上早已没有了狰狞,痛苦之余只留下无尽的求生。

隐在长盾之后的汉陵军长矛手,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是面无表情的猛地一抽长矛,那步家军士兵的身体就本能的向前倾去,重重撞在长盾之上,身体被盾面上的铁钉扎出一片血窟窿,随着刀盾手用力的一顶,他就直挺挺仰面朝天倒在了水泥铺就的官道之上,嘴里不停涌着鲜血,最后陷入了无尽冰冷之中。

“噗呲~”

一声轻响,一名冲锋的步家军士兵的胸膛被一支忽然探出的长矛洞穿,冷风灌入胸腔的刺骨声,让他连呻吟声都无法发出,只能瞪大眼睛感受着体内热血渐渐凝固,最后随着长矛用力抽离身体后,猛吐一口黑血,倒在了长矛阵前,意识飘离之际,耳边回荡的只有成片凄厉的哭喊声……

“啊不~”

“噗呲~”

“呃……”

还有一名步家军士兵在冲到长矛阵前之际,看着满是密密麻麻冒着寒芒的长矛时,体内那股仅存的血勇瞬间如潮水般退散,大喊着不顾一起的向后跑去,想要逃离这片血腥的地狱。

可惜的是,他这个时候觉悟实在太晚了,没跑两步,一支滴血的长矛从他后背破开了身上那层薄薄的布甲,接着直接刺入了他体内。

感受着体内那股翻江倒海般的绞痛,在三棱矛尖从胸膛惯出半截那一刹那,他忍不住发出生命中的最后一声呻吟,最后在夺命的窒息中拥入了死神的怀抱。

屠杀,一边倒的屠杀,激荡的血液然后了刀盾手跟前的长盾,飞溅的血花朵朵绽放化成了血雨洒落,无数的步家军士兵冲入密集的长矛阵,转瞬间就成为一具具冰冷的尸体。

“前进~”

“喝~”

侯百东一声令下,原本静立的军阵立刻爆发一阵令人震耳欲聋的齐喝,开始挪动脚步,向着眼前的步家军慢慢挺杀过去。

“噗呲~噗呲~噗呲~”

“不,不要……”

“救我~呃~”

“别过来啊……”

长矛战阵带起的腥风血雨,终于让冲阵步家军从被血气支配的奋勇之中清醒了过来。

当血勇退去之后,只余下的是无尽的恐惧从内心深处袭上脑海,近而占据了全身上下每一个角落……

冰冷的杀阵让这群乌合之众彻底崩溃了,在死亡阴影的笼罩下,他们争先恐后的转身向来时的本阵飞奔逃窜,为了摆脱长矛阵逼近,不惜将同伴往长矛上撞去,只为给自己争取逃跑的时间。

“败了,败了~”

望着向本阵飞奔而来的残兵,听着那一声高过一声的凄厉咆哮,步渊愤恨万分,拔出宝剑一下插向地面,不想水泥地面的坚固程度超出他的预计,剑身非但没有入土,反而因为用力过猛迸发出点点火星,震的他手臂一阵发麻。

八百人,击退了三千人,对面似乎没看到有人倒下,这种战绩让他顿觉面目无光,甚至说是耻辱。

步渊有心让人再派兵押上去,但定睛望去,却发现这些士兵此刻早就被方才的厮杀场面给吓的瑟瑟发抖。他们望着前方丢盔弃甲疯狂逃命的同伴,早就已经失去了对敌的勇气。

事到如今,步渊也只能暂避锋芒,若强行再让这些士兵冲上去,极有可能会引起哗变,到那时怕是别说飞黄腾达了,没准姜泽都会拿自己开刀。

“退兵~”

“叮叮叮~”

步渊一声令下,撤军收兵的金钟在阵中悠悠响起。

剩余的士兵顿时捏了把汗,如释重负的随大军向后退去……

“哈~”

“哈~”

“哈~”

见步家军撤军,八百汉陵守军齐齐欢喝三声,然后在各自军官的指挥下,开始打扫战场。

对于这样的胜利,这些将士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都认为这是本来就该这样……

步渊率大军退出十里之外,回头确定那汉陵兵马没有追来,这才命令全军停下脚步歇息起来。

“族兄,现在我们该怎么办?”步贵来到步渊身边说道,“初战失利,折损差不多有一千三四百人,我们该如何跟王匡交代?”

步渊重重吐了口气,对步贵说道“容我想一想……”

不多时,步渊就对步贵说道“记住,如果王匡问起来,千万别跟他说实情,就说我们遇到了五万汉陵大军的包围,奋战之下才突围,你一定要跟他这样说,不然我们的前程就彻底完了。”

“可是,王匡他会信么?”步贵面带疑虑地问道,“何况汉陵哪来五万大军啊?不是说只有千么?”

步渊说道“笨,你不会说我们情报有误啊?再说刘策本来就狡诈如狐,你只要戏演的像一些,王匡会信一时的……”

步贵眉头一蹙,问道“听族兄意思是,你打算让我去应付王匡?那你打算干什么?”

步渊说道“我自然是要赶回远州城去面见总督大人了,王匡为人狠辣,且气量狭隘,若被他知道真相定会要杀你我二人祭旗,

只有去求总督大人才能让你我兄弟免与被王匡加害,好了,事不宜迟,我这就赶往远州城,这里就暂且全权交由你处理了……”

说完,步渊带上一队心腹亲兵,一起策马向远州城火急火燎的疾驰而去。

……

深夜,总督府,姜泽房间內……

姜泽正坐在主案之上,端着一本兵书借助头顶镶嵌的夜明珠和烛光的配合,看的分外仔细。

他的夫人岳氏,则是在旁边将泡好的茶水小心翼翼倒在案边的茶碗中,不过,岳氏的眼睛却是不时瞄向外屋的圆桌上。

外屋桌子上,十二岁的姜若茜正在十分仔细的描绘着一副水墨丹青,画的正是牡丹。

不过从她那稚嫩的脸上可以看出,她是很不喜欢这么做,而且姿态是异常的疲倦,只是纯粹为了完成父亲交代的功课,不敢忤逆罢了。

良久,她画完最后一笔后,一副富贵牡丹图就算完成了。

落笔后,姜若茜仔细又检查了一遍,确信没有疏漏后,才小心翼翼捧在手中,踏着世家小姐的礼步走到姜泽跟前将画呈了过去。

姜泽放下书本,取过那幅画,借着光线仔细看了一遍,随后脸色慢慢变得十分阴沉。

姜若茜十分谨慎的偷望了父亲几眼,看到他脸上面色变化,心里不由开始紧张起来。

“你画的是什么?”姜泽沉声一喝,气的将手中丹青揉作一团丢在一旁,嘶声问道,“这些时日你在鹤阳楼里到底有没有听老师授课?

你这牡丹画的一点意境都没有,知不知道你堂姐姜若颜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一副丹青就能让所有苏州城的画廊蓬荜生辉?

你怎么跟她差这么远?我姜泽怎么就生了你们这么群窝囊废?你能不能替我姜家,替我姜泽挣一口气啊!”

被姜泽一顿责罚,姜若茜只能贝齿轻咬下唇,脸上神情十分的委屈,双眼也有些通红,努力憋着不让自己落下泪来。

一旁的岳氏见女儿受苦,鼓起勇气对姜泽说道“老爷,茜儿还小,求你就不要太过苛刻了……”

“这里有你说话的份么!”姜泽闻言对岳氏沉声问道,“慈母多败儿,看看你教的两个女儿,哪个有成器的?”

岳氏被一通奚落呵斥后,瞬间不敢再出声,她那逆来顺受的个性之前那番话已是拿出全部的勇气了。

姜泽转头又对姜若茜问道“你说,到底有没有认真在听老师讲课?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进鹤阳楼读书而不可得么?不要生在福中不知福!”

姜若茜再也憋不住,眼角落下了委屈的泪水,哽咽地对姜泽说道“我……我真的……真的在好好听课……”

“你还有脸哭!”姜泽见姜若茜流泪,非但没有安慰,反而更加严厉的指着她说道,“你在鹤阳楼干了些什么,要我说出来么?我真替你感到丢人!”



一一五 远东剧变:炮灰

……

“爹……女儿真的在好好听课……真的什么都没干……”

对于姜泽对自己所说的话,姜若茜是流着泪极力辩解道。

姜泽闻言冷哼一声,随后冲门外大喊一声:“梁温!进来!”

话音一落,梁温就毕恭毕敬的走进房间,站到姜泽身边问道:“老爷,何事?”

姜泽说道:“将小姐这几日在鹤阳楼与何人接触说来听听!”

“是,老爷!”

梁温黑着张脸,看都没姜若茜一眼,冷冷地看口说道。

“小姐这些时日,在鹤阳楼里与一个叫王宗嗣的学子走的很近,二人经常在一起玩耍,且常有成双出入的迹象……”

姜若茜闻言顿时震惊了,原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自己父亲的监控之中,顿时让她感到异常的压抑和恐惧。

姜泽对姜若茜问道:“你还有何话可说?为父让你去鹤阳楼是干什么的?你有好好学习功课么?我跟你说的话你忘了?

我说了让你不要和任何人有过多接触,要认真学习授业,你却非不听,还跟一个大你两岁的男子勾勾搭搭,丢不丢人?”

“爹,我没有~”姜若茜哭着解释道,“王学君只是看我学习辛苦,闲时散课之际舞剑说些笑话逗我开心,我们俩清清白白,啥都没发生……”

“那你是不是还盼望着发生些什么啊?!”姜泽怒道,“男女授受不亲,你都十二了,有点羞耻心好不好?要不是五十年前有个叫佘克己的疯子以死逼兴帝,

迫使先帝立法女子及笄十六后才能出嫁,你现在都要准备嫁人了知道么?岂能随便和那来历不明的男子接触?”

姜若茜抽噎着说道:“爹,女儿真的没有做什么对不起姜家颜面的事,王学君也并非来历不明的人,不过是家族没落了而已……”

姜泽闻言,沉着脸仔细想了想,随后对梁温说道:“吩咐下去,从明天开始,不准让一个叫王宗嗣的再来鹤阳楼。”

梁温点头说道:“是,老爷,明日一早我就会安排人去办理。”

姜若茜刚想要开口恳求父亲,但一看到姜泽投来极其凶戾的目光就吓的不敢再开口了,只能努力把眼泪逼回去。

要知道姜若茜自小就生活在姜泽的高压家教之下,根本就没有什么朋友,好不容易有个王宗嗣这样的学长肯和自己玩,她自然是分外的珍惜。

如今,仅有的朋友也被父亲强行拆开了,姜若茜自然是万分的难受痛苦,心里在惧怕姜泽都是同时,有了一丝淡淡的恨意,恨不得姜泽赶紧去死。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府兵侍卫的声音:“启禀总督大人,邬先生言东郡守备步渊步将军求见,请您前去前厅一会……”

“玩物丧志!去抄袭一遍贞女传,没抄写完今天就别想睡,抄错一个字,就给我重新写!”姜泽对姜若茜冷冷的丢下一句话,起身和梁温一道向门外走去。

“呜呜呜……”

确定姜泽离去走远后,姜若茜再也受不了委屈,趴在描绘丹青前的桌子上哭了起来。

而岳氏见女儿哭,也只能在边上默默流泪,除此之外,她没有任何的办法……

……

姜泽一脸阴沉的来到总督府前厅,见邬思道和步渊早已在此等候,也不多说话,直接来到主案前坐下。

“步将军,你深夜找本督是谓何事?按理说你今日不是该在汉陵与杨帆的守军交上手了么?”姜泽冷着脸对步渊问道。

步渊忙道:“总督大人,今日我已与汉陵的守军接触过了,要不是中了埋伏损失千余人马,现在应该已经兵临汉陵城下了!”

姜泽一听冷笑道:“步将军,你的意思是说你与汉陵守军已经接触过,而且还初战失利了?”

步渊尴尬的回复道:“总督大人,这不能怨我啊,实在是汉陵军人多势众,而且还是趁我军不备突然偷袭才导致我大军初战失利……”

“哦……原来如此,那的确怪不得步将军……”听完步渊的辩解,姜泽摆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那么步将军,本督很好奇,你四万人究竟是怎么中埋伏的?”

步渊说道:“我大军行进至汉陵城外四十里处,遭遇数万汉陵守军埋伏,我东郡将士奋力抵抗,才突围了出来……”

这话一出口,一直旁听的邬思道顿时露出一副极其怪异的神态,数万汉陵守军?拜托你撒谎也要编个好点的理由好不好?你这样在蒙谁呢?

姜泽闻言,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数万汉陵守军?步将军你确定你不会看错?”

步渊十分肯定的点点头说道:“是的,总督大人,末将不会看错的,不然也不会初战失利啊……”

话音一落,姜泽不屑的冷笑一声,对邬思道说道:“思道啊,看样子我们总督府派往汉陵的探子都在骗本督,情报出入居然这么大,害的步将军损兵折将,该怎么罚他们呢?”

邬思道十分配合的回道:“总督大人,属下一定会将探子找来严刑拷问,胆敢欺骗总督府,必须要付出惨重代价!到时还请步将军也一起对质作证。”

步渊只觉得脖颈后一阵寒风瑟瑟,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刚才从姜泽的眼神中可以看出,很显然这位总督大人根本就没信自己的鬼话。

忽然,姜泽语气一变,略带一丝冷意对步渊说道:“步将军,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汉陵真按你说的有数万人镇守,那本督还会如此火急火燎的出兵攻打么?

还是跟本督说实话吧,本督不喜欢有人骗我,只要你老实说出实情,本督对你之前的诓骗之语就不再追究了,若不然,你该知道本督的手段……”

步渊额头冷汗直冒,只好原原本本将今日白天与汉陵军交战的过程详细说与姜泽知晓。

听完步渊诉说后,姜泽面无表情地望着他,随即脸上浮现一抹“欣慰”的笑意,因为与步渊现在所说这个故事相比,他宁愿相信之前步渊中伏的话。

“一千人,就把四万大军逼退数里之外……”一旁的邬思道喃喃自语道,脸上同样满是不可置信的表情。

步渊低着头说道:“总督大人,这才是实情,因为太过惭愧,之前才骗了你,还请见谅……”

良久,姜泽才说道:“那么步将军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呢?初战失利,对我军士气是一个极大的打击,你该如何挽回这个局面呢?”

步渊忙拱手说道:“总督大人,只求你能宽恕末将初战失利之过,明日,我定会亲自领军,一举攻下汉陵边境!”

姜泽不动声色的点点头,又问道:“那你明日又该如何取胜呢?”

步渊说道:“末将就算是拿人命填,也要将汉陵边境拿下来,只要总督大人能饶恕今日战败之罪,末将愿将功赎罪!”说完,重重拜了下去。

见步渊说的十分诚恳,姜泽只是微微一笑,尔后起身来到他身边将他搀扶起来,拍拍他的肩膀说道:“好,本督答应你了!”

“多谢总督大人!”步渊连声感谢道。

姜泽说道:“王太守那边,本督自会去对他说,步将军只管专心对敌,莫要担心其他事,等汉陵城取下后,本督算将军为头功!

现在请步将军即刻赶回自己军中,毕竟三军不能没有主帅……”

“遵命~”

得到了姜泽的承诺,步渊这才深深松了口气,拱手施礼后,立马告辞出门而去,这步伐也比来时轻松了许多。

等步渊离开后,姜泽脸上的笑容逐渐消散,变的是阴狠无比。

邬思道对姜泽说道:“总督大人,这个步渊真的不堪重用,四万人居然让一千人击退,你为何还要继续用他呢……”

姜泽说道:“这不是挺好么?本来也没指望他能取胜,就让他和那群乌合之众继续在正面分散汉陵军的注意,

好让王匡的大军按部署图所示迅速绕道汉陵境内夺取各处要地,和当初我们定制的方案没有什么出入。”

邬思道点点头:“总督大人说的没错,可是我万万没想到步渊的大军居然如此不堪一击……”

姜泽叹了口气说道:“是啊,太不经用了,一千人就把四万人挡在了汉陵境外,这也确实出乎了本督的意料,

不过你想过没,步渊军固然是烂,可毕竟有足足四万人,就算是四万头猪,拱也该把区区一千人拱倒了吧?”

邬思道想了想,颤声说道:“这汉陵守军的战力不比寻常,看来即使有洪应文提供的战略部署图,想要轻松取下汉陵城也并非想的那么容易,

属下建议,不如就借步渊初战失利的由头,暂时罢兵吧,然后将责任都推给步渊,缓和跟军督府的关系……”

姜泽闻言,面色一寒:“事到如今还有的退么?你以为刘策跟他的年龄这样好唬弄?如果真是这样他能做这前军都督的位置?

思道,我怎么感觉你身体在发抖,是在害怕么?”

邬思道闻言,没有否则,而是点点头说道:“是的总督大人,属下现在是有些怕,越对军督府和刘策这人了解越深,我就越感到害怕,

从他崛起至今发生的种种事迹来看,就根本不是一个按常理出牌的人,他入河源平贼短短几个月时间,北方所有隐患都被他一力弥平,

就连各省的世家都经历了一次大的清洗,河源赵家、靖泰林家都是盘踞当地多年的世阀家族,

结果在刘策进关后,却莫名其妙的家破人亡,总督大人,这稍微想想,属下就能直冒冷汗啊……”

一一六 远东剧变:军令如山

……

“你当我姜家和赵、林二家一样不成?你错了,姜家的底蕴不是大周任何世家能相提并论的!”姜泽咬牙切齿的跟邬思道说道。

邬思道回道“总督大人,属下仔细想了想,其实我们根本就没必要和军督府翻脸,如今天下大乱,更应该是拉拢刘策这样的势力一起合作,谋取更大利益才对,

而且,以刘策现在和姜家的关系,这份合作比其他任何一个世家都会来的亲密,请总督大人仔细斟酌一下吧,

姜浔姜总督为何会如此器重刘策,不惜将自己唯一的骄女嫁给他,这足以说明姜总督对他的能力十分肯定啊……”

姜泽闻言,双眸一颌,对邬思道说道“你的意思是,本督还不如我那兄长?”

邬思道低头说道“属下不是这个意思,总督大人莫要误会……”

姜泽厉声说道“我告诉你,不管你有没有这个意思,他刘策终归不姓姜!姜浔接纳了他,并不代表我姜泽接纳了,更不代表我姜家接纳了他!”

邬思道叹了口气说道“既然如此,那属下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汉陵必须要最快速度夺下,如果冀州那块反应过来,就怕远东各地就会迎来一次前所未有的大剧变……”

姜泽闻言,压下之前的情绪,说道“你说的不错,必须要快,明日即刻通知城内各大士绅来府上商议,留给我们攻取汉陵的时间最多只有十日……”

邬思道拱手说道“属下这就去安排……”

姜泽忙又补充了一句“对了,顺便让火神营的姜魁明日也一并来府邸议事,也该让刘策这群庶民知道一下我火神营精锐的厉害!”

邬思道听完拱手作揖,转身出府而去。

姜泽来到府门口,望着星河密布的夜空,长长舒了口气。

……

四月十六,午时,汉陵境内官道之上……

洪应文带着自己下属按杨帆的命令,将各处庄堡的百姓全部迁出向着汉陵城方向赶去。

望着官道上长长的人流携裹着大包小包,洪应文只是无奈的叹了口气。

“将军,为何要将各处庄堡的百姓都迁往汉陵城啊?杨营不是已经安排好一切,并让人前往军督府报信了么?”

洪应文军中的一名下属望着数万百姓的长龙,不解的问道。

洪应文闻言说道“太危险了,毕竟总督府有足足十万大军压境,各处庄堡防御薄弱,万一有个意外谁能担待的起?

何况,杨营既然将自觉权交给我,我自然要时刻为百姓着想,尽自己最大努力保住他们的安全……”

那名下属点点头,也不再多说话,继续指挥士兵去维持庄民行进的秩序了。

“咯哒哒……”

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只见一名骑兵通传策马来到洪应文跟前,翻身下马后立刻从怀里掏出一份密报递到他手中。

洪应文接过后当即打开看去,见到密报上内容后,立刻大声说道“传我军令,全体百姓,转道汉河,前往冀州安置!”

……

汉陵城内,街道之上满是熙攘的人流,各自扛着大包小包,也有牵着自家的牲口,慢慢向城外赶去……

“大家有序出城,不要拥挤,妇孺和孩子优先,爷们先慢慢来……”

负责维持秩序的数队保安司士兵,拿着铜皮卷成的喇叭不断大声吆喝指挥人流缓缓向城外移动。

事实上,对这次忽然的迁移,许多汉陵的百姓无法理解,虽然十万大军压境的消息也在新出的报纸上看到了,但大家还是一致认为汉陵能顶住这次危机,毕竟有精卫营大军在,有什么好怕的呢?

还有些百姓甚至主动要求加入辅兵,愿意给汉陵守军运送物资什么的,尽一份力,就连一向吝啬的商贩们也齐齐愿意捐款支持这次抗争。

只因为他们已经彻底融入了刘策治下的生活,不愿意失去这份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太平,对于总督府的行为,他们都是义愤填膺。

可没办法,汉陵法度森严,在战时所有人必须严格按照军督府制定的律法无条件配合军部和政务部的工作,就如同现在,虽然他们对离开这里很不情愿,但还是严格的遵守了主事厅颁布的迁移告示。

妇孺孩童优先,这一条老规矩已经深入到所有百姓骨髓之中,为的就是要让所有男人明白自己的使命,在灾难来临之际就该勇敢的挺身而出,挡在弱者前面保护他们。

所以,这次先行的百姓之中,多为妇孺孩童,男人除了少数一些帮衬的外,基本都是站在街道两侧默默看着他们,脸上却没有半点的不满之色。

“魏院长,你们为何还不离去,主事厅已经发布通知,让你也一道速去冀州安抚学生……”

学堂门前,一名保安司下官见魏莹还不离开,不解地上前劝道。

魏莹说道“这位军士,军督府有令,若遇灾难避险,一律百姓先行,各衙司后行,如今百姓未走,我又如何能先行一步?”

下官说道“可是魏院长你又不是衙司之人……”

魏莹打断他说道“我身为学堂院长,隶属教化司报备一员,拿的也是军督府发放的俸禄,岂能不算公务编制?现在其他各司都有人留下,我就要特殊对待么?”

下官又劝道“但是,毕竟你也是一介女流啊……”

魏莹反问道“女流又怎么了?这位军士,本院长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放心,我是不会给你们添乱的,赶紧去你们该去的地方吧……”

保安司下官闻言低头沉思一阵,随后叹了口气说道“那好吧,魏院长多多保重,在下先告辞了……”

看着那保安司要员离去,魏莹叹了口气,刚要回转学堂内,却见自己妹妹魏璧正呆呆的望着自己。

魏莹眉间一蹙,问道“妹妹,你怎么还在这里?”

魏璧面带愁容地说道“姐姐,你真打算留在这里不离开么?”

魏莹说道“我既然身为本学堂的院长,就算要走也应该先处理好学堂内的事才行,这一批迁往冀州的名单中,仍有不少我们学院的孩童没有来得及转移,

身为师者,我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等我确定所有学子都安全送往冀州后才行,在此之前我不能撇下他们不管。”

“那我也留下来……”魏璧说道,“如今整个魏家也就只剩你我姐妹二人相依为命,我怕自己再失去你这最后一个亲人啊……”

魏莹叹了口气说道“妹妹,你就不要再添乱了,听姐姐的话,赶紧到冀州去。”

魏璧坚决地摇摇头“不,我不走,姐姐你刚才也说了,为师者岂能因为祸至而撇下自己的学生?我也是师者,我也要留下来和你一起照顾自己的学生。”

“妹妹你……”

“姐姐不要再说了,我意已决!”

见魏璧回答的异常坚决,魏莹也不再相劝,只好点头答应了她的请求,随后两人一起步入了学堂之中。

……

汉陵主事大厅内……

“何寿,今早城里有多少人向冀州转移?”

“回林主事,汉陵城今晨共计四万七千人依批次出城,其中妇孺三万一千八百人,十五以下少年男女六千二百人,老人两千三百人,剩下的随行精壮六千七百人。”

何寿仔细的向林温汇报完今日迁移出汉陵城的人数,林温仔细算了算,还是摇了摇头。

“不行,进度还是太慢了,必须要加快迁徙进程,万一汉陵有个闪失,这治下百姓可就要受兵燹之害了。”

林温在厅内不停来回踱步,心情是万分的焦急。

百姓迁徙可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只能分批次进行,如果一次性将城内所有人一股脑的送出城去,这治安秩序和沿途会发生的种种状况是难以预料的,必须要有保安司的人护送监督才行。

可是,现在城里连同保安司和巡检部的官兵全都用上了,一次护送五万人上下已经是极限,已经没有多余的人手可派。

其实对于林温风风火火迁移汉陵百姓的举措,主事厅的官吏其实也是有些无法理解。因为,大部分人潜意识里认为,总督府的大军是不可能攻克汉陵的,完全没必要小题大做。

但林温经过仔细思考,还是决定先转移汉陵治下各处百姓,因为他私下跟何寿二人仔细合计后,觉得这次总督府这么大动作,绝对不会轻易放弃的,凡事必须以最坏打算来衡量才行。

因此,林温才力排众议,坚决要动员整个汉陵人口大转移,并与汉陵守军展开积极的配合。

就在林温为迁徙百姓烦恼的时候,一名通传进入府厅拱手说道“启禀林主事,外面有数百百姓求见,言要协助保安司配合百姓转移……”

林温闻言一怔,问道“胡闹,普通百姓如何配合保安司转移城内民户?他们的好意我心领了,让他们都回去吧……”

通传说道“林主事,那些百姓并不是普通人,他们都是退役的军伍,都熟知军中条令……”

林温闻言眼前一亮,对通传说道“你是说厅外那些都是退伍的军士?不会有错么?”

通传点点头“是的,而且他们都手持军伍凭证,卑职仔细检查了下,确系冀州前线各部退伍的军士无疑……”

林温闻言沉默不语,仔细斟酌过后说道“那好,即刻让他们进厅内叙话,有了这些退伍军士协助,这转移百姓的进度也能再加快不少了!”

“是~”

通传应来一声,转身步出了主事厅大门……



一一七 远东剧变:后路尽断

……

“杀死一个汉陵士兵赏银一百两,谁率先攻下对面庄堡,熄灭狼烟,就赏银五千两,再连升三级,兄弟们,杀啊~~”

“嗷嗷嗷~~”

汉陵边境,步渊大军在步渊重金许诺的刺激下,前赴后继,神情疯癫的向前方的两处庄堡扑杀而去。

庄堡之外的墙角各处,已经密密麻麻躺满了步家军的尸体,庄墙壁面都已经被血水染的通红。

而守在庄堡上的汉陵军将士,也是各个浑身带血,手持兵刃,依旧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冷眼望着那群疯癫的野兽向自己扑来。

“放箭~~”

“飕飕飕~~”

侯百东一声令下,庄墙之上数百箭矢腾空而起,划出一条完美的弧线,朝对面的步家军落去。

“噗噗噗……”

箭镞破躯的嘶响不断在战场上回荡,拥挤成一团,冲在最前方的步家军士兵一个个中箭倒地,但随即被自己同伴的脚步声给淹没……

“礌石,砸死这群狗娘养的~”

眼看一架架云梯被贴到了庄堡墙面上,守庄的将官一声大喝,瞬间无数的礌石如雨点般朝底下的步家军士兵落去。

“砰~~”

一块礌石迎空砸落,刚好落到一名正在从云梯攀爬的步家军士兵的脸上,那士兵的脸庞瞬间被砸凹下去,连惨叫声都来不及发出就掉落了云梯。

“啊~~”

又是一声凄厉的惨叫,一名扶着云梯刚要准备攀爬的步家军士卒就被落下的礌石砸中了脚掌,沉重的钝击瞬息间就将他的五趾压的粉碎……

“金汁~倒~”

眼看有几名敌人已经顺着云梯即将爬上庄墙,侯百东再次一声令下……

“嗞~~”

一锅烧的沸腾、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金汁,在两名士兵的合力掀动把手之下,如雨瀑一样倒下庄墙。

“嗷呜~~”

云梯上一名步家军士兵刚一抬头,滚烫沸腾的金汁就迎面浇到了他脸上,还未感受到刺骨裂肤的剧痛,金汁就从他鼻孔和嘴巴里灌入自己肺腑。

下一刻,那步家军士兵只觉得自己体内有一团熊熊烈火在燃烧,仿佛要将五脏六腑全部烧成灰烬一般,最终忍不住这股非人的折磨,手一松,重重滚落了云梯,还将一名同伴也一起掀翻了下去。

“啊~~”

金汁带来的伤害,让围在庄墙前的步家士兵顿时哭爹喊娘,凄喊连连,不少人甚至倒在地上不停打滚,将本就毫无章法的阵型变得更加的混乱了。

只见一名步家军士兵的脸颊还冒着一丝黑烟,嘴角边的皮肉都被烫脱了一层皮肤,内中深红浅白牙龈都能依稀可见,整个人看起来如同恶鬼一样。

另一名步家军士兵的头皮都被烫破了,黑色的伤口散发着阵阵恶臭,让人观之胆裂,他本人更是早已在痛苦和恐惧的折磨下,彻底疯了。

还有一名士兵的手掌早就被烫的血肉模糊,掌背处起了一个个黑色脓包,拇指关节处还能隐隐看到森白的骨骼……

“噗呲~”

“啊~”

不过仍然有不怕死的步家军士兵在手中圆盾的掩护下奋力爬上了墙头,可惜他们刚一露头,就被守在庄墙前的士兵用刀和长矛捅落了下去。

看着庄墙之上一条条鲜活的生命被掀落,庄墙之下到处都是凄厉的惨叫声,指挥这次冲锋夺宝的步贵早已吓的双腿直打颤,现在全靠手中的铁戟支撑着不让自己倒下。

“叮叮叮~”

就在这时,撤退的钟声再次在步家军后阵响起。

“撤~快撤~”

步贵闻听金鸣声,立刻大吼着让攻庄的步家军向本阵退去。

如蒙大赦的步家军士兵闻言,立刻不顾一切,相互拥挤着向后溃逃而去。

太可怕了,这些汉陵守军压根不是人,自己根本就不可能打下庄墙的。这就是这些攻庄士兵内心的真实想法,显然都已经被庄墙上的防御工事给吓破的胆识。

“可恶~”

步渊站在本阵处,望着滚滚而来的溃兵,不住来回踱步,气的面色发紫。

“两天了,那些汉陵守军都是铁打的么?”步渊自言自语,愤恨无比地说道,“折损两千多人居然连庄堡的墙头都没拿下,唉~”

叹息声中,步渊语气里透着深深的后悔,后悔没听当初姜浔在时对自己所说的话,让自己认真操练兵马,不要克扣军士饷银。

可惜自己没当一回事,哪怕当初军中发生轰动整个远州省的闹饷事件,他也依旧没有汲取其中教训,还是我行我素,认为人多才是硬道理,对新招募的士兵压根就没有好好督促过训练。

直到今天,步渊才被眼前的现实狠狠扇了一巴掌,只有一千多人的庄堡硬是打的自己几万大军不得寸进半步。

望着天空中狼烟四起的场景,步渊心道要是有一批弓箭手压制一下也许就好了,如果多给将士们置办一身铁甲,哪怕是皮甲也许都不会落的如此下场。

然而,却是没有然而的,血淋淋事实就摆在自己眼前,本来该发放的军费辎重都被自己贪污拿去享乐,现在说什么都有些晚了……

“再仔细想想,必须在两日内拿下对面这颗钉子,不然真的无法跟姜泽交代了……”

步渊暗暗下了决心,必须另外想办法拿下对面这座难缠的堡垒,否则姜泽怪罪下来,自己甚至步家也有可能跟王家一样,彻底被覆灭成为远东世家瓜分的一杯热羹。

然而,步渊不知道的是,姜泽本来就没指望他能打下这座边堡,如果他能打下,反而坏了自己的计划。

就在汉陵边堡的战斗进行的火热之际,王匡亲自率领六千府兵已经开始按照洪应文提供的布防图略所示,绕道进入了汉陵腹地,直扑中军大营而去。

……

“杨营,边堡驰报,候千总已经连续击退七次步渊大军进攻……”

“再调派两个旗的军士速去驰援边堡,虽然侯千总暂时挡住了步渊大军的步伐,但连续两日面对数万大军的攻势,想必他麾下伤亡也一定不小,不能让他孤军奋战……”

“遵命~”

汉陵守军大帐内,收到边堡驰报的杨帆立刻从麾下为数不多的人马中调遣了两个旗(一旗三百二十人)前去驰援侯百东。

不过,杨帆心中却有一个巨大的疑惑,那就是为何到目前为止只有步渊的军队对边堡发动不要命的攻势,而王匡的府兵却一直按兵不动,这其中似乎有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异样。

步渊的军队什么德性,杨帆自然是十分清楚,就是一群乌合之众,仗着人多罢了。

可总督府的那些府兵可不是乌合之众,他们都是经过专门操练的,不比汉陵守军差多少,如今连着两三天没打下边堡难道他们都不急么?

就在这时,副将李盛步入了帐中,杨帆一见,立刻迎了上去问道“你可回来了,汉陵各处庄堡的百姓撤离的怎么样了?”

李盛说道“已有半数前往汉河通往冀州的边境上,政务司各部已经在尽最大努力了……”

杨帆点点头“尽力就好,我总觉的这心里不踏实,这几日消息来报王匡大军至今都在步渊后方二十里处安营扎寨,坐视步渊军进攻受挫却视若无睹,这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了……”

李盛闻言说道“难不成王匡和步渊之间有矛盾,坐视步渊所部损兵折将?”

杨帆摇摇头说道“不可能,这次十万大军来势汹汹,定是冲我汉陵而来,姜泽身为远东总督,不可能犯这么愚蠢的错误,定是有其他安排……”

李盛闻言,顿时狐疑地说道“如果是这样,那这其中究竟有什么目的呢?”

杨帆和李盛闻言,同时陷入沉思,望着悬挂在帐内屏风上的汉陵全境地图,眉头都快凝成了弯。

“不好~”

猛然间,二人异口同声叫出声来。

杨帆和李盛互望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之色,因为他们同时想到了一种最为可怕的可能。

“汉陵布防~”

两人再次出声道。

话音一落,帐外忽然传来探马急促的呼喊声。

“报~将军,不好了~中军三十里外发现王匡所率领的大股敌军,程青山和曹长南两百长为抵御敌军皆已中矢身亡,现在大军正直扑我中军方向而来……”

突如其来的噩耗,顿时让杨帆和李盛一时有些恍惚。

不过,到底是精卫营中磨练出来的老将,杨帆当即下令道“传令全军,立即出营迎敌,无论如何都要抢在敌军之前抵达罗望坡,火速增援阿胡儿跟徐谷仓两部……”

话毕,杨帆立刻抓起桌案上的头盔套上,快速蹿出营帐。

事到如今,只有占据二十里外的罗望坡,借助地形优势展开防御,阻挡王匡大军袭击。

至于王匡为什么会对汉陵治下的布防要道知道的如此清楚,杨帆已经没心思去考虑了,现在该做的就是必须挡住敌人的进攻,不然,汉陵城就完了。

刚一出帐,杨帆立刻对李盛说道“你就不要再跟来了,速回汉陵将这里的消息亲自转告林温他们,让他们火速将汉陵城内百姓转移出去,能带走多少就带走多少人,时间来不及了~”

李盛忙道“杨将军,你去政务司禀报吧,我率军前去罗望坡增援……”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跟我争个屁啊~”杨帆大吼一声,“论领兵打仗,你还差我一筹呢,我都没把握挡住他们,你行么?服从命令!不要再耽搁了,快去~”

李盛闻言,一咬牙,冲杨帆行了一个军礼,然后转身跨马而上,直奔汉陵城而去……



一一八 远东剧变:血染的坡道

……

“噗呲~”

“呃~”

罗望坡营寨前,阿胡儿挥动手中长铩,狠狠扎入一名夫兵胸膛,随着他胸前铁叶在枪头挤压下绷裂声起,一抹娇艳的血花瞬间绽放,紧接着传开一声府兵的闷哼,他眼中的生机如潮水一般退去。

“啐~”

阿胡儿抽回长铩,吐了口口水,任凭飞溅的血水淋了自己一身。

抬眼望去,坡道之上满是震天的喊杀之声,到处可见总督府的府兵向自己所在营寨冲来。

“飕~”

“噗~”

在阿胡儿不远处的箭楼上,徐谷仓不停开弓松弦,每一箭都会带走对面一名敌军的生命。

也不知道开了几弓,许谷仓只觉得自己的手臂早已感觉不到半点酸痛,只是机械的射出一支又一支的羽箭。

“杀啊~”

“喝~”

一队府兵嘶喊着杀到了营寨口,迎接他们的却是一队肃杀的长矛手挺矛直刺,那一声整齐的齐喝,让冲到营门前的敌军一时错神。

“噗呲……”

在这一愣神的功夫,一队整齐的长矛无情的洞穿了他们躯体,带出一片血色飘散在空气之中。

但很快,又有无数的敌军面目狰狞的扑了上来,那一队长矛手连矛尖都来不及收回就被人浪淹没。

“妈的~去死~”

站在箭楼上的徐谷仓见到这一幕,瞄准冲入营寨大门的其中一名军官,抬弓就是一箭。

“噗~”

锋利的箭矢旋转着刺入那名府兵军官的左眼,直接从他后颅透出……

射完这一箭后,徐谷仓伸手向自己身边的箭壶摸去,不想却抓了一个空,内中的羽箭已经全部耗尽。

“噌~”

下一刻,徐谷仓一下拔出腰间戚刀,长呼一口气,纵身一跃,跳到了下方密密麻麻的府兵群中,瞬间压倒落一整片。

“想进这道门,就先从我尸体上跨过去~”

徐谷仓一声大吼,起身一刀砍翻一名一时失神的敌兵,顺势一脚踹翻正前方一名扑上的府兵,如同猛虎出山一般死死守在营寨门口。

“喝~~”

在徐谷仓的激励下,营寨内剩余的几十名将士士气再次大盛,一起冲到营门之前,挺动长矛利刃继续拼死抵挡汹涌而至的府兵。

而在罗望坡下眺望的王匡,见迟迟没有攻下那座孤寨,不由也有些焦急起来。

思索良久,王匡立刻下令道:“传我军令,让弓箭手压上去~”

边上的副将闻言刚想说什么,但很快被王匡那道锐利的眼神给逼了回来,只好咬咬牙,立刻前去执行军令。

“放箭~~”

“飕飕飕~”

府兵军中三弓箭手来到半坡平坦的地势之上,分六列呈开,在军官一声喝令之下,纷纷攒射出手中的羽箭。

“噗噗噗~”

“啊~~”

疾驰的箭矢不分敌我,坠落在交战双方的将士身上,瞬间响起一片凄厉惨叫声,簇动的人影转瞬间就齐齐倒下一整片。

“老徐,起来,还活着没~”

阿胡儿手持一面长盾护住自己要害,来到徐谷仓倒地的位置,一把将他拉了过来,一起躲到箭楼之下,躲避半空倾泻的箭雨……

徐谷仓望着身上插满的箭矢,然后努力一支支将他们拔出来,边上的阿胡儿十分紧张,望着拔出的箭头,生怕上面染有殷红之色。

当徐谷仓拔出最后一支羽箭,望了眼满脸担忧之色的阿胡儿,笑着说道:“别慌,这群府兵的箭头钝的很,破不了咱兵工厂产的铁甲,只是……呃……噗……”

正说话间,徐谷仓忽然吐出一口鲜血,吓的阿胡儿连忙问道:“老徐,你没事吧,别吓唬老子,你伤哪儿了?”

徐谷仓脸色瞬间变得无比苍白,指着自己腰部说道:“这里挨了两锤……真是痛的要命……”

阿胡儿闻言忙向徐谷仓腰间望去,却见他腰间的甲叶早就被府兵的钝器给砸碎,体内的脏腑也早已经被凿烂了……

“老徐挺住,你不会有事的……”阿胡儿万分紧张的说道。

但下一刻,徐谷仓却抓住他的手摇摇头,然后朝营寨大门外别了别头,对他说道:“阿胡儿,你记住,这座寨子你一定要好好守住,哪怕现在就只剩你一个人也不能退,因为我们是精卫营,军督府下最为精锐的部队~”

阿胡儿连连点头:“好的,我答应你,你别说话了,先歇歇吧……”

徐谷仓摇摇头,用尽体内最后一口力气对阿胡儿说道:“记住,咱的帐还……没……完……”

话音刚落,徐谷仓手一松垂了下来,手里紧抓的那支羽箭也随之滑落。

见徐谷仓已经咽气,阿胡儿反而变得异常平静,怔怔的凝望一阵他的尸体后,轻轻叹了口气,起身向营寨门口走去。

孤零零的大营内,如今只剩阿胡儿一人走动,四周都是敌我两军士兵的尸体,地上都是插满了一支又一支的羽箭。

他瞥了一眼缓缓逼入营寨的府兵,默默的来到自己丢弃的那条长铩前,弓腰拾起。

“咚~”

阿胡儿持铩一竖,沉重的长铩尾端重重插入地面,发出一阵轻微的震荡,宛若一尊金刚站在阵中,轻蔑的望着逼近的府兵。

“帆字营队官,阿胡儿在此!尔等谁敢上前!”

阿胡儿雄浑的沉喝回荡在整个罗望坡上下,让那些府兵一时间都不敢上前,只是将他团团围住拿着手中的长枪警惕的对着他。

已知胜利在望的王匡,在亲兵簇拥下来到了营寨中,望着阿胡儿那魁梧的身躯说道:“你不就一个胡人而已,没理由送死,不如投靠总督大人,我亲自为你作保,封你为旗总一职如何?”

“呸~”

阿胡儿闻言,极其不屑的吐了口口水,大声说道:

“什么狗屁总督大人,我阿胡儿这辈子只忠与军督大人,还有,你刚才骂我胡人?那我送你一句话,糙溺麻!”

话毕,阿胡儿忽然挥动手中长铩,狠狠的向王匡扑来。

王匡吓的大惊失色,连忙退入阵中大声吼道:“快拦住他~”

“砰~”

“噗呲~”

长铩对准王匡脑袋砸去,但还是晚了一步,铩杆重重落在地面带起一片黄沙飞舞。

紧接着周围的府兵齐齐将长枪捅入了阿胡儿的身躯,瞬间体内的鲜血随甲叶缝隙淌满了铁衣。

“噗~”

“啊~”

阿胡儿猛吐一口鲜血,忽然仰天长啸一声,手中长铩朝着周身一阵横扫,立刻带起一片血雨飘散,洒落在营寨之中……

“哐~”

燃尽生命中最后一丝血勇后,阿胡儿再也没有半点力气,手中的长铩无力的滑落地面,发出一阵刺耳的震荡。

接着,他的身躯直挺挺的仰面倒落,意识中的最后一刻,他发现这狼烟四散的天空是那么的迷人,美丽……

“呼~吓死我了~”

确定阿胡儿已死后,王匡从亲兵簇拥之中走了出来,望着阿胡儿的尸体,不停拍着自己的胸口压惊。

少时,王匡立刻下令道:“速速打扫战场,各部立刻以此为据点,待休整过后,直扑杨帆大营……”

“报~”

刚下达命令后,一名通传就来到王匡跟前拱手说道:“王太守,总督大人携带着火神营半数人马已经在十里之外,如今正向罗望坡赶来……”

王匡闻言,忙道:“你们速速把这里收拾干净,密切留意敌军动向,我速去迎接总督大人到来。”

说完,王匡就带着一队亲兵火急火燎的向罗望坡下走去。

……

汉陵城,主事大厅……

李盛一人三骑,火急火燎的来到主事厅内,向林温传递了眼下情形的严峻……

林温听完后顿时大吃一惊,万没想到情况比自己想的还要严重,努力保持冷静后开口对李盛问道:“李副将,你实话告诉我,汉陵在军督大人的援军赶到之前,能守住么?”

李盛说道:“不瞒林主事,怕是很难,敌军太过出其不意,完全打乱了我们原先部署的计划,我只能保证最多再两天,敌人就能直扑汉陵城下,望林主事做好完全准备!”

林温闻言,沉默一阵,点头说道:“多谢李将军告之在下实情,我知道该怎么去做了……”

李盛拱手说道:“那末将就先告辞了……”

等李盛离开后,林温深吸一口气,脸上浮现决然之色,大步来到主案之前对所有人说道:“诸位,情形现在已经十分严峻,已经远超出了我们的预计,现在都听我说……”

主事厅众官吏闻言,齐齐停下手头工作,抬眼望着林温。

林温先对何寿问道:“汉陵治下人数迁移的如何了?还有多少人滞留?”

何寿起身说道:“已有四十八万百姓抵达汉河,尚未开始过境,因为以女眷孩童为多数,所以步行较为缓慢……”

林温叹了口气,说道:“尽最大努力吧,能救多少是多少,现在请你们仔细听好本官接下来的话,

汉陵城内的铁匠铺,印刷坊全部都给我捣毁,尤其印刷版块和用料,断不能落到敌人手中,

另外汉陵各处炼铁作坊也全部摧毁,让人火速前往静海周边各堡,决开堤口将所有盐池淹没,并将各堡内的滤盐器皿也全部砸毁,

再,将新建的船舶停靠在近海附近,让来不及避难的百姓都去船舱内,出海暂时避一避,可以的话转道冀州沿岸……

最后,立刻把留在学堂内的授师强制迁走,绝对不能让他们中任何一人出意外,

总之,我汉陵城内的一切可用东西一个芝麻点都不能留给敌人,大家都听清楚了么?听清楚的话,立刻按本官吩咐去做吧!”

没有任何的犹豫,这些官吏在收到林温命令最短的时间内,立开始火急火燎的行动起来。

一一九 远东剧变:火器的威力

……

“呼~呼~呼~”

连续三天,打退几十次敌军攻势后,侯百东扶在墙边不停喘着粗气,望着庄墙之外,疯狂扑来的步渊军士兵无边无际,再回望一眼仍在庄堡墙面上仅存不多,苦苦支撑的守军将士,抹了把脸上的血汗,大吼一声再次强打精神开始布置最后的战术。

只听侯百东问道“兄弟们,现在就只剩我们这百十号人了,这一次对面那群乌合之众怕是铁了心要将我们守卫的这座庄堡拿下,你们还能抬起手中的刀么……”

“能~~”

上百将士齐吼一声,从庄墙掩体后扶着墙站了起来,一起朝庄外望去……

只见边堡之外宽敞的官道之上,入眼所见尽是尸横遍野,沿着满是血迹斑斑的墙体下,尸体已经堆到差不多有墙面大半高了。

见麾下将士没有半分惧色,侯百东说道“按计划去准备吧,我们就算死也不能将这座汉陵军民辛苦建造起来的堡垒拱手让给这群畜生!”

“遵命~~”

……

罗望坡……

“这个杨帆,见我们占据罗望坡,怎么不来夺取啊,真是奇了怪了?”

王匡见罗望坡下杨帆的三千多军队只是原地驻扎,与自己呈对峙状态时,足足一天一夜,都没有半点攻坡的迹象,不由一时猜不透他想干什么……

而站在他一边的姜泽,闻听王匡的牢骚后,沉思片刻说道“罗望坡易守难攻,这杨帆自然不会轻易攻取折损麾下人马,

而且,他的目的是想拖延我大军进入了汉陵城,看样子我们都被这位刘策麾下给耍了……”

王匡闻言,立马说道“那属下这就去安排大军下坡与他决战……”

“愚蠢!”姜泽闻言,大骂了他一声,“我问你,你这剩余五千的府兵有信心击破他们么?这道山坡就一百多号人镇守,你都损失了上千人,如今下方足足三千汉陵士兵,你有多少把握取胜?”

王匡闻言,面带一丝尴尬,万分惭愧的对姜泽说道“总督大人所言甚是,卑职确实没有把握取胜……”

“哼……”姜泽冷哼一声,继续向坡下眺望,然后缓缓说道“不过,也不能就这么任由他们这么继续拖延下去,早一刻攻入汉陵城,本督这心才会安生……”

说到这里,他转身对身边跟随自己的邬思道说道“叫姜魁把火神营压上去吧,务必要一击将这支军队击溃……”

邬思道闻言,点了点头,立刻向后军火神营走去。

“咔噌~咔噌~”

不一会儿,一阵金属摩擦晃动的声响传入众人耳内,王匡回头望去,顿时双眼瞪的滚圆,嘴里不时发出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烈日之下,一片寒光闪烁,火神营的真容终于出现在众人眼帘……

只见火神营将士各个身披沉重的精甲,从头到尾全被铁叶所覆盖,仅从视觉上判断,这一身铁甲分量绝对超过了四十斤。

为首几排走来的火神营士兵手持一面长盾,后几列则是肩架一根打有铁刺的三眼铳管,长约一米五左右,腰间挂着一个皮袋子,专门安放火药线绒等物件……

望着足足四千几乎都是武装到牙齿的火神营将士在姜魁带领下向杨帆守军徐徐而去,王匡只觉得自己呼吸都变得困难。

仅这一身几千套精铁打制的重甲,王匡怕是都无力负担的起,更别说他们手中那一根根目前还不知道有何作用的“铁疙瘩”。

“就让你们见识下姜家的底蕴吧,能死在火神营之下,你们也算是幸运的了……”

姜泽望着姜家重金打造的王牌精锐,眼里充满了无边的自信。

……

“杨营,罗望坡上有动静,看样子敌人是耐不住性子了……”

“吹号集结,既然他们敢来送死,那本将军就成全他们!”

得知罗望坡异动的杨帆,即刻召集将士集结,准备抵御姜家的攻势……

“呜~~”

沉闷的角号再次在军营内吹响,三千二百名“帆”字营最后的将士在最短的时间内列阵集结完毕,等候杨帆的出击命令!

主帐内,听闻角号吹响的杨帆刚要起身,忽然耳边传来一阵轻吟,让他忍不住又坐了下来。

短暂的耳鸣结束后,一股强烈的不安袭上心头,他捏了捏自己的拳头,努力将心中这股不安挥去。

一抬眼,他望到张口处挂的一面满是缺口的圆盾,那是自己在雷霆军中任刀盾手时的象征,为了缅怀那段不堪回首却又意义非凡的岁月,哪怕眼下精卫营的武备早已今非昔比,他也一直留着它没有丢弃。

只是,现在不知为什么,一看到那面盾牌,本以为早已抛却的记忆如潮水般袭上心头……

“杨帆,哈哈哈,你居然也能当刀盾手?你配么?哈哈哈……”

“杨帆,你做的不错,这三颗流贼首级换一顿干饭,自个儿去领吧,得快些,晚了就没有了……”

“杨帆,我叫郭涛,今日你我就是一个帐内的同僚了,往后多多照料一下啊,对了,我也是刀盾手呢……”

“三个月没发饷银了,也不知道啥时候能全额发放一次,也好到高阳城里快活一把,对了,杨帆,你有钱了想干啥?要是我的话,就回家娶个媳妇儿,再也不当兵了……”

“杨兄弟,我刘策建立精卫营初衷就是想要大家都活下去,不是这么行尸走肉的活着,而是换个人样的活法,你愿意和我一起为这个目标努力么?”

最后的回忆定格在精卫营初立之时,刘策拍着自己肩膀的那段对话。

等杨帆回过神来后,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了那面残破的圆盾之前。

“我当然要像个人样的活下去了……”

杨帆沉吟一声,伸手取下了那面圆盾。

“为了活下去,换个活法,我们付出了这么多,谁也别想阻止我,任何人挡在我面前,不管他是谁,我都要将他们全部扫空!”

一声厉喝,杨帆持盾与胸,眼神变得格外凌厉。

“精卫营!破空而立,烈焰所至,万物涅槃!”

带着无边的信念,杨帆大步踏出了主帐……

……

两军对峙,相隔百步,长矛盔甲,在日照之下,夺目耀眼……

对面的火神营同样不逊自己所部的军容,杨帆没有半点害怕,左手持着那面残盾,右手紧握戚刀,一双冷眼只是默默凝视着敌阵,脑海里盘旋的只是破敌之法。

双方都没有任何动作,只是肃立在阵前,一点声响都没有,天地在这一刻仿佛都禁止了。

“咚~咚~咚~”

蓦然,三声鼓响,静止的火神营突然开始变阵。

随着姜魁大手一挥,最前排那半人高的重甲刀盾手率先向前挪动了数步。

紧接着手持三眼火铳的甲士迅速分为四列,最前排的甲士将手中漆黑的铳管架在了盾牌上,瞄准了前方,同时手里还拿着一支燃烧的脂香。

探望到这一幕的杨帆眉头一皱,不知对面火神营为何这么做,于是打算先试探一下他们的虚实。

“弓箭手~”

“放箭~”

“飕飕飕……”

一声令下,近千羽箭从“帆”字营中腾空而起,化作一道半月弧线,朝着火神营的军阵落去。

“叮叮叮叮……”

“笃笃笃笃……”

对于迎空射来的箭矢,火神营军阵中的士兵没有半点躲闪,只是微微将头压低,任凭箭矢落入自己头顶和甲叶之上,发出一整片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响以及箭镞钉入木盾的声音。

“这时,好惊人的防御,也只有封愁年那家伙的重装步兵可以相提并论了……”

这一波箭雨的效果让杨帆顿感诧异,万没想到对面的铁甲并不是样子货,是货真价实的精铁打制,瞬间让他的面色沉了下来。

“继续~”

“飕飕飕~”

又是一波箭雨当空倾泻而下,然而除了依旧是金属发出的声响之外,似乎一切没有任何变化。

“看样子,这支军队真的与众不同,不行,必须要把他们的气势压下去……”

杨帆打定主意,随即让弓箭手撤回,立刻命令旗牌手发号施令……

“喝~”

一声齐喝,肃立的长矛阵在刀盾手的掩护下,开始向着火神营的阵营缓缓逼近。

“来了,呵……”

姜魁见杨帆所部终于开始向自己靠近,忍不住轻笑一声,眼里露出了浓烈的杀机。

七十步,静立的火神营没有任何动作……

五十步,火神营依旧没有动作……

四十步,火神营依然没动……

三十步……

“放~”

姜魁一声暴喝,火神营刀盾手身后的甲士,齐齐将手中的脂香塞入铳管边上的小孔内……

“啪啪啪……”

盾牌后摆放的三眼铳立刻发出一片震耳欲聋的轰鸣,但见阵火光闪过,战场之上迅速被浓密呛鼻的白烟包裹。

“噗噗噗噗噗……”

“呃呃呃呃呃……”

高速旋转的弹丸直接将杨帆军前部刀盾手的盾牌撕裂,惯性作用下,弹丸狠狠透过木盾砸中他们身上的铁甲。

虽然没有射穿甲叶,但遭受如此巨大的冲击后,铁叶猛的向将士身体内一撞,直接把他们击打成了内伤,不少人的五脏六腑都被撞移了位置,猛吐鲜血倒在了地上,发出一声声沉闷的呻吟。

而火神营这边,第一波火铳齐射结束后,甲士们迅速退了下去,紧接着第二波三眼铳再次架在了盾牌上。

“放~”

“啪啪啪啪啪……”

可怕的轰鸣声响再次响起,这一次齐射,威力比之前更甚,因为没有了刀盾手掩护,弹丸直接射穿了长矛手身上的甲叶,钻入了他们体内……

硝烟弥漫中,却见一团团血雾在中弹的汉陵军身上绽放而开。

“这是什么鬼东西……”

看着自己军中一条条倒下的身影,杨帆震惊之余,简直难以置信眼前这一幕。

这是精卫营自成立以来,遇到的最为不可思议的事,彻底让杨帆有些不知所措。



一二零 远东剧变:勇者无畏

……

“怎么了?不是挺猛的么?累趴了啊?”

步渊所部在折损六千多人之后,终于攻破了边堡,望着遍地守军将士的尸体,步贵一脸神气的扛着那条铁戟,带着数千步家军士兵,满脸嚣张的指着坐在庄墙上的侯百东以及残存的六名守军,戏谑的说道。

“哼……”

早已精疲力尽的侯百东对步贵的嘲讽只是报以一声轻蔑的冷笑,随后抬起早已血污不堪的右掌,摸到自己腰间,解下一个烟袋,将放在内中的烟斗取出叼在了嘴边。

步贵见此,不由面色一黑,再次戏谑的说道“呦呵,还要抽烟?怎么滴,是不是觉得马上要见阎王了,临死前过把烟瘾啊?”

“嚓~嚓~”

侯百东没有理会步贵的冷嘲热讽,只是吃力的滑动手里两块火石,可惜,现在的他早就没有力气将火石点燃,手上的血水顺着手腕将那两块漆黑的火石染的殷红……

“你们谁还有火折?”

侯百东放弃了火石点燃烟斗里烟丝的打算,对身边的同伴问道。

但是回答他的却是无声的摇头,连日不眠不休的苦战,让他们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侯百东失望之余,对嘲讽自己的侯百东说道“喂,借个火……”

步贵闻言轻哼一声,指着侯百东说道“为了攻破你这么个破堡,我步家军折损了多少人?如今死到临头了你还敢如此放肆!”

“那你上来杀我啊?我都是将死之人了……”侯百东将头靠在身后的墙面上,伸出手指向步贵勾了勾,眼里完全没有半点恐惧之色。

步贵闻言,向四周同伴望了一眼,他当然没胆量上去,这几天来,这些汉陵军士兵已经给他们的心理造成了极大的阴影,万一有个好歹,他可不敢去想……

侯百东见此,发出一声轻笑“不敢啊?怂样,给我个火折,让我吸上一口,我这颗脑袋就送给你邀功了,怎么,你不会这点胆量都没有吧……”

“哼,谅你也耍不出什么花样……”

步贵自然不想被周围的步家军士兵看轻了,当即掏出一个火折朝侯百东丢了过去。

侯百东接过后,立刻拔开火折,点燃了烟斗内的烟丝……

“嗞……”

随着烟丝逐渐变的通红,发出一阵令侯百东十分惬意的丝响,他舒服的闭上眼睛,狠狠吸了口,久久没有烟圈从嘴里吐出来。

“赶紧投降吧,你也是条汉子,只要你效忠我们步家,不但不用死,还保你后半辈子荣华富贵享之不尽……”步贵又说道。

“呵呵呵,哈哈哈……”

侯百东闻言,忽然放声大笑起来,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一般。

步贵眉头一皱,厉声问道“你在笑什么?”

侯百东止住笑声,眼神里露出一丝十分同情的目光,说道“我在笑,你为什么会这么愚蠢,都快将死之人了,还在这里跟我说笑话,你难道没发现你脚下踩的是什么么?哈哈哈……”

步贵闻言,忙向脚下望去,这才发现地上特别的湿,仔细闻了闻,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不好,是火油,快跑~”

随着步贵一声凄厉的喊叫声,四周的步家军士兵瞬间乱做一团,纷纷开始四下逃窜。

“真是舒坦啊……”

望着步贵等人混乱的一幕,侯百东再次深吸一口烟,吐出一个自认为一生中最完美的一个烟圈后,舒服地靠在墙面上,尔后,将手中燃烧的火折往地上一丢……

“呼……”

火势瞬间开始四下蔓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将整个边堡完全燃烧起来……

“轰~~”

燃烧的火油冲击一口密封的油缸之际,瞬间炸了开来,在边堡之上燃起了滚滚浓烟,将边堡之内所有的生命全部吞噬……

而在边堡外望着眼前这一幕的步渊,听着堡内凄厉的惨叫声时,不由双腿打颤,一个踉跄瘫倒在了地上……

……

罗望坡下……

“啪啪啪啪……”

一连串轰鸣依旧在连续不断的爆响,“帆”字营的将士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打击。

二十步距离,已然成为了他们无法逾越的死亡禁地,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在三眼火铳火光闪烁中成列的倒下,但纵使如此他们依旧没有一人后退,努力保持着阵型继续前进。

“精卫营,死战……不退……”

一名被弹丸击中的精卫营将士,在即将弥留之际,身体猛的前倾,脸朝前倒在了冲锋的路上,意识消散之前,留下这一句精卫营的名言。

“居然还没崩溃?这支军队果然与众不同啊……”姜泽站在后阵处,从战场上缴获的窥镜里望着硝烟弥漫的战场,不由发出一声感慨。

要知道在南境地区,没有任何在面对火神营这种攻势而不退的,如今他亲眼见到汉陵守军这一幕,也不由被他们这股气势所折服。

边上的王匡闻言忙道“不退又能怎么样?还不是自取灭亡么?”

姜泽闻言,放下手中窥镜,侧身瞪了王匡一眼,吓的王匡连忙闭嘴,不敢再说话。

短暂的沉寂过后,姜泽忽然点点头说道“是啊,不退又能怎么样呢?既然不能为我所用,那他们就不该存在这世上,你说的没错……”

说完,姜泽又举起窥镜向战场上望去,而王匡则是长长舒了一口气,提着的心也放了下来,跟姜泽打交道他真的是要格外小心。

三千将士,在敌人火器攻势下,如今已经不足两千人,如果换做其他军队恐怕早就溃散了,但他们不同,因为他们是精卫营,誓要扫平乱世的精卫营!

身后,是这些将士要守卫的家园,如果自己退缩了,那么家人就会遭受前所未有的羞辱和磨难。

前面,是死亡的禁地,他们依然义无反顾的踏了上去,就算是死也要拖住这群入侵者,给家人和百姓争取脱身的时间。

又一名士兵在火器的攻势下倒落尘埃,杨帆面色不住的抽搐,但他没时间悲痛,现在他该做的只有扑上前,阻止那些会发出轰鸣的铁器继续喷射夺命的弹丸。

二十步……

十五步……

十步……

在付出无数条生命的代价后,杨帆所部的军阵终于推近到了火神营十步的距离,只要杀入对面的战阵,就能取得一线胜利的契机,越到这个时候,大家越是咬紧了牙关,谁都不愿意就此放弃!

然而……

“神火枪~”

姜魁再次一声暴喝,下一息,三眼铳全部退下,无数条长长的铁管架在了长盾之后。

“轰~~”

一片低沉的嘶吼声响起,火神营阵前瞬间腾起一阵黑色的烟幕。

滚烫的弹丸在弹出一刹那,窜出一条条火龙,将前进的长矛阵尽数覆没,凄厉的惨叫声回荡在整个旷野之上。

烟雾散去后,杨帆阵中不少浑身冒火的将士不停来回折腾,严谨的阵型终于乱了……

“畜生~”

看到这一幕的杨帆,顿时呲目欲裂,挥动手中刀盾猛喝一声,狠狠冲向了敌军前阵那排半人高的长盾。

“砰~”

一名火神营刀盾手一个不慎,被杨帆手中的残盾一击砸中了包裹头部的铁盔,随着那甲士一声闷喝,重重的倒在了地上。

“呀~”

“呲~”

冲入阵中的杨帆顺势一扫戚刀,直接划开另一名火神营甲士胸前的甲叶,却不想没有带出一抹血液,手中戚刀反而砍缺了一道长长口子。

“砰~”

就在这时,一名甲士挥动三眼铳向杨帆劈头盖脸狠狠砸来,杨帆本能举盾一挡,只感到自己手腕传来一阵极其酸麻的痛楚,不由让他咬紧了牙关。

不过,还未等他喘口气,另几名甲士也齐齐挥动手中三眼铳,向杨帆狠狠砸来。

面对无边无尽的攻势,杨帆奋不顾身,双眼通红,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将这群入侵者全部杀的一干二净!

可惜,个人的武勇终究无法改变大局,十几条带有尖刺的三眼铳不停从四面八方,轮流朝他袭来,一盏茶功夫,他身上的山文铁甲已经有好几处破裂,鲜血顺着伤口染红了他全身。

“噗~”

终于,杨帆体力透支,加上受创严重,吐出一口鲜血后,刀尖抵地,半跪在一名火神营甲士跟前,眼睁睁看着他挥动那条三眼铳,向自己头顶挥落。

“住手~”

就在这时,姜泽的声音在阵前响起,那名甲士闻令立刻止住了动作,退到了一边。

只见姜泽缓缓的来到杨帆跟前三步距离停了下来,扫视了他一眼,点点头说道“你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将领,以你的能力不该只有现在这地位,虽然本督知道你对刘策忠心耿耿,但我还是想劝你一次……”

“贼子住口~”杨帆怒目而视,猛的咆哮一声,打断了姜泽的话,“背信弃义的东西,想让我杨帆对你摇尾乞怜?呸~我告诉你,狗东西,你麻烦惹大了!”

姜泽怔了怔,冷着脸说道“你不会想说那个刘策会为你报仇吧?别傻了,他是个干大事的人,不会为了你与本督为敌的……”

杨帆面部一抽,冷冷地嘶吼道“狗东西,你错了,军督大人瑕疵必报,我汉陵今日遭此劫难,你姜家的基业马上要毁于一旦了,你以为你还能得意多久呢?”

姜泽面色愈发阴冷,冷哼一声,对杨帆说道“少废话,你到底降还是不降?本督念你有将帅之才,有意栽培你,莫要不识抬举!”

“呸~”杨帆冲姜泽吐出一口血水,面目狰狞地说道“狗东西,记住你爷爷我现在的话,你很快会为你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的,你仔细感受一下,

这远东的天啊,马上就要变啦,从此以后,你们姜家在这里的基业,马上就要烟消云散了……”

姜泽闻言,没来由心里一阵发悚,再看杨帆,却见他依旧一副无畏的面容盯着自己,让他更是有些怀疑自己这么做是不是有些太草率了。

忙挥去心头不安的想法后,姜泽正了正神色对杨帆说道“看样子,你是不会投诚了,可你该为你的妻儿……”

“狗东西,去死吧~”

姜泽话还未说完,忽然杨帆一跃而起,将手中戚刀狠狠朝他掷去。

姜泽大惊之下来不及反应,眼睁睁看着刀锋就要插入自己脑门。

“哐~”

危急时刻,姜魁挥刀挡下了这致命一击,紧接着……

“放铳~”

“啪啪啪啪……”

十几支三眼铳同时开火,瞬间,杨帆的身体腾起一片片激荡的血雾。

待浓烟散去,杨帆已经成了一个血人,依旧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双眼紧紧盯着前方,致死都没有颌上双眼。



一二一 远东剧变:失败的胜利

……

四月二十日,在洪应文的接应下,汉陵城大门洞开,姜泽终于占据了他心心念念的城池……

然而,当看到偌大汉陵城内空旷的街道,以及只余不足几万人口的情景时,原本打算纵兵劫掠犒劳一下自己的入侵者顿时傻了眼,瞬间被剿灭了一腔“热情”。

姜泽见此,眉头一蹙,一把拉过洪应文沉声问道“洪应文,这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本督解释下,汉陵城以及治下的人都到哪里去了?”

洪应文轻哼一声说道“总督大人,你还是迟了一步,这汉陵治下的百姓在你们用兵的第一天起,就已经开始转移到冀州避难了,

如今整个汉陵城以及其治下的百姓,不会超过二十万,大部分也躲到各地山林之中,想要劫掠纵兵的念头,您还是趁早打消吧……”

姜泽怒道“为什么不把这消息早些告诉我!你是不是打算背叛我!”

洪应文一把拉开姜泽的手,冷冷地说道“背叛你?总督大人,我可是按约定给你敞开城门了,怎么能说背叛呢?”

姜泽厉声说道“那为何你那三千军队没有出现在战场上?他们去哪了?”

洪应文嘴一撇,对姜泽说道“他们?一起协助政务司转移汉陵百姓去了,毕竟那么多人需要迁徙,汉陵官军人数不多嘛……”

见洪应文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姜泽面色愈发的冰冷起来“那三千人是你的人,没你的允许,政务司如何能调动?”

洪应文说道“是的,是我主动让麾下三千士卒护送百姓过汉河避难,而且也特意嘱咐了他们一定要好好保护百姓。”

“你……”姜泽气的是浑身发抖,指着洪应文鼻子问道,“你这样还不算背叛本督么?”

洪应文说道“我只答应帮你们做内应打开汉陵城门,可没说不能让我麾下将士护送百姓抓会啊,还有你太小看军督大人麾下各司衙门了,

他们远比你们总督府那群酒囊饭袋强出太多,从一开始就做好了最坏打算,现在城里都是实在走不动的老人和这些屋舍,你们是一名妙龄女子都别想找到!”

姜泽死死瞪着洪应文,万没想到这个人居然没想象的那么好控制,但现在自己有要事要处理,于是留下一句“回头本督再跟你好好理论……”

话毕,姜泽就带着人火速向政务司大厅赶去,他现在迫切要找到印刷术的技术。

……

政务司衙门内,所有要员都被林温遣散出城而去,如今只剩他自己一人依旧坐在主案前,扫了眼空空荡荡的事务厅,继续提笔在一本册子上写着什么。

“轰~”

一声轰鸣,紧闭的大门被人踹开,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士兵分为两排闯入了事务大厅,姜泽在邬思道以及姜魁和几队亲兵的簇拥下,大步走了进来。

林温只是瞥了他们一眼,然后继续提笔在案前的纸上书写着什么。

姜泽望着政务司衙门人去楼空,眉头一蹙,径直走到林温案前问道“你就是汉陵主事林温?这里的人都那去了?”

林温冷笑一声说道“你不是都已经看到了么?这里早已没人了,何必明知故问……”

姜泽面色一黑,对林温说道“那你为何不走?”

林温头也不抬地说道“在下奉军督大人和秦司农之命,授意处理汉陵一切政务,如今汉陵被尔等背信弃义之徒入侵,

在下虽无力抵挡,但却仍要尽忠职守,留在这里直至最后一刻,也算是不辜负军督大人的一番信任。”

姜泽闻言,点点头说道“不成想你一个庶民小吏也有这等骨气,只要你能将汉陵治下的产业工艺交给本督,本督决不为难与你……”

林温闻言,放下手中的笔问道“那总督大人想要什么工艺呢?”

姜泽说道“什么都要,尤其那印刷术,只要你能交给本督,你不单不用死,而且还能继续在汉陵城任你的司职,如何?”

林温端起桌案边上的茶碗,抬眼望向姜泽,好一阵后才开口说道“不想总督大人对这印刷术也这么感兴趣,倒是让在下有些意外,

不过汉陵治下一切产业皆是所以军民共同努力劳作而来,你想凭借武力硬抢?这如意算盘打错了!”

姜泽凝眉说道“就算你不告诉本督,本督也能得到这些东西,告诉你,远东是姜家的……”

“远东属于世代生活在这里中原子民,不是你姜家的!”林温沉声打断姜泽的话,“两亿中原子民生存在这片土地上,你居然说它只属于你姜家?你怎么有脸说这话?”

姜泽一愣,刚要反驳,林温却再次开口说道“汉陵治下所有工艺产业,我已命人全部毁去,你一粒灰都别想从我这里找到……”

“信不信本督这就将你碎尸万段!”姜泽气急败坏的冲林温吼道,“本督有的是手段让你说出来,无论你嘴多硬,哪怕铁人一个,本督也能将你熔成铁水!”

林温闻言,将手中茶碗凑到嘴中,一口喝下半碗后,对姜泽说道“是啊,我自然相信你有这手段了,可惜……我不会给你这种……机会……”

话音一落,林温猛的吐出一口黑血,然后整个人都靠在了椅背之上。

“不好,他服毒自尽了,赶紧把他救下来,快啊……”

这猝不及防的一幕,让姜泽大吃一惊,忙命人上前解救,他可不想林温就这么死去,自己想要的东西还没从他口中问到。

然而,一切还是太迟,林温七孔流血,等人到他身边时,早已气绝身亡,那杯茶里有见血封喉的剧毒……

姜泽面色冷若冰霜,如果自己没得到印刷术,那这次进攻汉陵还有什么意义?还平白无故的树立了一个强敌?

他越想越是不甘,本以为自己已经掌控了一切,汉陵也的确如自己所预料那样打了下来,至少远州整个省完整的掌控在了姜家手中。

可这又怎么样呢?打下的只是汉陵的一个空壳子而已,里面的精髓一点都没到手,就连汉陵的民户都跑了个七七八八,这到底有什么用?

步渊大军八千多人伤亡需要抚恤,剩余的人也等着饷银发放,本来这一切都能靠劫掠来获得,可现在汉陵城宛若一座空城,这一笔钱极有可能要总督府来承担,也是不小的支出。

姜泽只觉得现在自己就快要暴走了,他在政务司里撕心裂肺的喊了起来“给我搜,掘地三尺也要把我要的东西搜出来,

还有,那些百姓不可能跑这么远,立刻给我去追,务必在他们通过汉河前把都抓回来!”

姜魁闻言,立刻带着部分府兵和几队火神营的甲士向汉河方向急急而去。

邬思道上前对姜泽说道“总督大人,你先消消气,事到如今也没有其他办法,该考虑的是如何善后了……”

姜泽说道“本督已派遣让姜源率地方官军前去巫山镇固守,过几日再让火神营都调过去密切留意回雁谷,

刘策想要进入远州城除了汉河地界外,也就只剩下一条就是回雁谷,只要扼守住这两处就能把他困死在冀州,

等到远东各处援军响应,百万大军再从幽、远、定三省齐攻冀州,那么不出三个月,冀州也能回到我姜家手中,

而刘策,最好的结果就是远遁塞外与胡人为伴了……”

邬思道听完姜泽的部署,好像没什么问题,毕竟姜泽也是在战场上久经磨练经验丰富,并非纸上谈兵之辈可以相提并论。

只是,邬思道隐隐觉得事情似乎没这么容易,从汉陵这支数千人的守军来看,要不是有火神营和洪应文提供的部署舆图进行暗中偷袭,不知道还要死多少人……

见邬思道犹豫,姜泽又说道“你也别愣着了,去把洪应文这家伙给本督赵来,本督倒很想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邬思道闻言拱手而去,约莫一刻钟后,洪应文就一脸沮丧的步入事务厅。

姜泽来到洪应文跟前问道“洪大人,本督从眼线传递来的情报得知,你在汉陵转移百姓的时候,似乎十分积极,是你的良心过意不去么?”

洪应文没有回话,只是望着案前已经死去的林温,不由面色悲痛,眼角落下一行泪来。

“我现在真的很后悔,当初就算死也不该背叛汉陵,要不然,帆字营也不会覆亡,杨帆杨营也不会死,林主事也会安然无恙,他们都是我害的……”

听着洪应文自责的话语,姜泽只是笑了笑,上前拍拍他的肩膀,说道“洪大人,你就不要再自责了,开心一点,等过几日上任了幽州刺史,就会发现今日所做一切都是值得的……”

“哼……”洪应文轻哼了一声,对姜泽说道,“总督大人,我想将林主事好生安葬,希望你能成全……”

姜泽说道“可以,人已死,本督也不想再过多的纠缠,这林温也是颇有骨气,你就将他尸骸带走吧……”

洪应文走到林温身边,一把背起他的尸体,木然地说了一声“林主事,我们走吧,黄泉路上我再给你和杨营赔罪……”

邬思道看着洪应文一步一步走出府厅后,立马对姜泽说道“总督大人,属下建议这洪应文留不得……”

姜泽面色阴狠地说道“当然留不得,我怎么可能真的会把幽州刺史这么重要的位置交给他呢?

不过现在留着他还有用,姑且让他再多活几天吧……”

邬思道点点头,刚要开口,却忽然瞥见一条黑蛇正在自己不远处的悬梁之上吐着蛇信,顿时额头溢出一丝细汗,不由自主的退缩两步。

……



一二二 导火索

……

“思道,你这是怎么了?”

“总督大人,有蛇……”

邬思道指着房梁上的那条黑蛇,惊恐的对姜泽说道,姜泽闻言回头望去。

却见房梁之上悬挂的不过是条黑色的藤条,只是视线的缘故乍一看之下才像蛇。

“思道,你多虑了,这不是蛇……”姜泽劝慰道,“不过是条绳子,不想这么多年了,你依旧还是特别害怕蛇……”

邬思道松了口气说道:“让总督大人见笑了,只是家师在我出师前曾说过,我这一生,逢水转运,遇蛇忌避,盘竹则达,现在第一句已经应验了,

而第二句家师是再三叮嘱,千万不要跟蛇过近,否则必会命丧黄泉,死无全尸,所以一切跟蛇有关的东西我都会避而远之……”

姜泽劝慰道:“想多了思道,你师尊也有不准的时候,这么多年了,也没见你有啥事,就别再胡思乱想了……”

邬思道点点头说道:“多谢总督大人宽慰,属下现在没事了……”

话虽如此说,但邬思道现在心中却是愈发的不安,望了眼那条悬挂的藤绳如今怎么看都不像是蛇,再回想起发兵至汉陵发生的一幕幕,他不知为何,心头浮现一丝茫然。

……

四月二十四,冀州,军督府前……

许文静一脸兴奋的怀揣着新拟好的远东战略,准备在今日府议之际将他向提出来。

要知道许文静在得知姜泽开始对汉陵用兵的时候,就差当街狂笑起来。

自从远州回来后,许文静就深刻明白这位姜泽姜总督对军督府抱有极大的敌意,所出台的一系列政务全是针对刘策而立,双方撕破脸皮只是时间问题。

所以许文静早早就开始拟起远东战略部署,以备必要之时能即刻对整个远东展开全面攻势,一举问鼎整个远东区域。

然而,发动战争是要有足够的理由支撑才行,否则这场战争就是不义之争,即使到时取得胜利,难免也会给人落下口实失去民意支持,给战后的发展重建造成极大的阻碍。

可如今,姜泽居然主动发兵攻打汉陵?这简直就是白送的绝佳理由,甚至用不着什么修饰,只需一登报就能引起整片远东哗然,这时起兵讨伐总督府简直就是义兵之举……

许文静甚至是巴不得要当面谢谢姜泽,要不是他这种“明智”的举动替自己解决了一个最大的麻烦,他还真得花上不少心思去想一个合适的理由。

“如今理由有了,条件也具备了,就等军督大人一句话,整个冀州就可以运动起来了!”

来到军督府府厅门前,许文静正了正自己衣冠,随即昂首挺胸,大步踏入了府厅之内。

一进府厅,却见里面早已吵的不可开交,尤其各级将领之间对汉陵入侵者都表示出极大的敌意,要求出战的呼声异常强烈。

许文静不动声色的回到自己的席案前落座,对府厅内的喧哗不闻不问,只顾低头闭目,等着刘策发声就是了。

却见刘策站在一座新造的沙盘前,面色凝重的对边上的秦墨和叶胤说道:“派往汉陵的援军到哪里了?”

叶胤回道:“军督大人,不才昨日收到前线驰报,韩锋指挥使的大军已离汉河不足两日路程,如无意外,明日就能进入汉陵范围。”

刘策说道:“必须要快,我怕杨帆孤军独立难撑,若姜泽并非只是试探,铁了心要取下汉陵,那情况就岌岌可危了……”

秦墨闻言说道:“军督大人,这位姜总督应该没理由会在这时候选择与我军督府为敌吧?

毕竟他初来远东数月,之前也从未在远东任过职,根基不稳之下与军督府撕破脸,实在是非明智之举。”

刘策摇摇头说道:“秦先生,本军督之前也是你这样的想法,可仔细想想,这位姜总督如此兴师动众集结十万人对汉陵发动攻势,真的只是对我军督府来个下马威这么简单么?

还有,现今汉陵治下有无数百姓向冀州迁移,还都是经过林温和杨帆同意的,试问汉陵的军政两部难道连判断敌人真实意图的能力都没有么?

综合这些分析,不得不让本军督怀疑这位姜总督极有可能是真的想要汉陵的地盘,杨帆几个一定处于十分被动之中,必须要加快行军脚程才行……”

“报~~急报~~”

刘策话刚说完,府厅之外顿时响起通传急促凄厉的呼喊声。

只见一名通传满头大汗,急匆匆的跑进大厅,将手中驰报递到刘策跟前,气喘吁吁的说道:“韩……将军来报……汉陵……汉陵失陷……帆字营全体将士五千一百零三人……全体战死沙场……杨……杨营使……牺牲了……”

寂静……

原本喧哗的军督府大厅,如今死一样的寂静……

刘策呆呆的望着沙盘前向自己拱手低头,满脸悲痛的通传,硬是没有回过神来。

而叶胤和秦墨也是异常的震惊,不过在震惊之余,眼角余光是不停向刘策打量,深怕他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来……

唯有许文静闻言,双眼忽然一睁,眼眸里闪烁着异常兴奋的光芒……

许久,刘策怔怔地对通传说道:“你再仔细跟我说一遍,杨帆怎么了?”

通传咬着牙回道:“回禀军督大人,杨营使连同其麾下全体帆字营将士,已经全体阵亡,无一生还!”

啪~

确定消息后,刘策双手死死按住沙盘边角一言不发,面色变得格外寒冷,身体也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这是刘策暴怒前的平静……

秦墨见此忙上前劝道:“军督大人,你切莫要激动……”

叶胤也说道:“军督大人,请您务必冷静……”

“我没事~很冷静~”

忽然,刘策伸手止住他们二人说下去。

他一抬眼,双眼早就通红,脸上却挂着淡淡的笑意。

又是一阵短暂的宁静,之后……

“姜!泽!我糙你祖宗!”

刘策猛的将眼前沙盘一下掀翻,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咆哮起来。

这一刻,刘策真的可以说是暴怒了了。

只见他一把甩开要来劝阻自己的叶胤和秦墨,直接对整个府厅大声吼道:“传我军令!全军披戴素衣!兵发远州!为杨帆报仇!”

“报仇~~”

刘策这句话彻底将府内所有人,尤其是精卫营出来的老将的情绪彻底激发了出来。

要知道,杨帆可是跟着大家最早跟随刘策一起从河源杀到远东的,如今却被姜泽害了?这仇自然是要找姜泽去报!

秦墨见此,忙上前劝道:“军督大人,你冷静一些,现在千万不要意气用事~”

刘策闻言冲他大声吼道:“冷静个屁!本军督才二十二,不是四五十岁的政客,与我出生入死的兄弟被人杀了,难道要我视若无睹么!做不到!”

话毕,他再次大吼道:“传令!冀州全军!三日之内立马到永安城下集结!本军督要为杨帆复仇!把姜泽一干人等碎尸万段!”

“不可!”秦墨一声厉喝阻止了通传离去,随后对刘策苦苦求道,“军督大人,属下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但是请你为大局考虑一下,如果冀州全军南下,谁来控制塞外的胡人呢?边境并不太平,请你三思啊……”

这时,许文静忽然站出来对刘策拱手说道:“军督大人,属下支持您出兵,总督府背信弃义占我领土,杀我精卫营主将官,这笔仇不报,怕是无以服三军将士的心啊!”

秦墨闻言,立马阻止许文静说下去:“军师,现在这种时候,你就不要再添乱了!”

许文静没理会秦墨,只是从怀里拿出拟好的文册继续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属下提前先向你道贺……”

“我贺你x!”刘策怒不可遏,直接冲许文静爆出一句粗口,“我出生入死的兄弟没了,你居然说出这种话来!嫌命长就直说!”

许文静忙说道:“军督大人休要误会,这是属下拟好的远东战略部署,如今正好借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一举吞并整个远东,将姜家的势力彻底扫出去……”

“许!文!静!”

听完许文静这番诉说的刘策,咬牙切齿的冲他沉喝了一声,然后猛地冲到他跟前一把甩开他手中文册,狠狠掐住许文静的脖子。

只见刘策红着眼对许文静嘶吼道:“说!这是不是也是你安排的?我就知道,没有什么是你干不出来的~

是不是都是你计划的,杨帆和那五千精卫营将士是不是你害死的,说啊~~”

“呃~”

许文静脖子被死死掐住,脸都变得青紫,嘴里只能艰难的发出一阵轻微低吟。

“军督大人,松手~”

“冷静一些啊~”

“再掐下去,军师就真的完了~”

眼看许文静都已经快翻白眼之际,府厅内的文官武将齐齐扑了上来,用尽全力才将刘策和许文静二人拉开……

“咳咳咳……”

脱离窒息险境的许文静咳嗽几声缓过神后,立刻去地上捡取那本拟好的文册,对方才到鬼门关前走一遭的情形并没有任何在意……

秦墨这边,他和霍青一人一边架着刘策坐下,不停的好声劝慰他。

叶胤对刘策欠身说道:“军督大人,你的心情不才可以理解,但现在即使要出兵,也必须了解敌人的足够情报才行,

若这样冒然莽攻的话,极有可能进入姜泽所布好的另一层陷阱,到时候损失可能会比现在更大,不才请你冷静好好想一想……”

秦墨也说道:“军督大人,叶总司所言不差,可即使要对远州城动兵,也该把情报落实才行,敌人到底有多少人马,有何特殊情况需要留意,都得了解清楚才行,

另外,调动兵马的粮草军械都得备足,军营各处换防都要安排妥善才行,还请军督大人再忍耐一段时日,让属下去做好充分的准备……”

一二三 动员

……

“军督大人~”

正当秦墨等人拼命劝刘策一定要冷静之际,府厅之外又传来一阵凄厉的呼喊声。

却见民政司总司甘兆阳泪流满面的步入大厅,一见刘策双腿一颤,瘫倒在地,哭着说道:“汉陵传报……汉陵城破……林温……林主事……自尽了……”

甘兆阳的话,瞬间让包括秦墨在内所有人都震惊的无以复加……

刘策只觉得体内一股气血涌上脑海,顿时眼前一黑,强撑身体没让自己倒下。

秦墨也是神情一时呆滞,要知道林温可是自己亲自提拔起来的,当初自己前来冀州就任之际,十分放心的将汉陵交给他打理,而林温也确实能力出众,将汉陵上下治理的井井有条……

可现在,林温居然就这么去了,这对刘策治下内务官吏本就稀缺的军督府不得不说又是一个沉重打击,让秦墨悲痛之余,又痛惜失去了一个治理内务的人才。

甘兆阳从怀中掏出一份信,对刘策和秦墨说道:“军督大人,秦司农,这是林主事拖人与数日前转交属下的信,送信的使者言若他有个意外,就请让我将信转呈军督大人和秦司农过目……”

秦墨努力定了定神,上前接过信,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将它转交到刘策手中。

刘策接过信,拆开望去,信上的内容顿时让他面露沉色……

“军督大人,秦司农,当你们看到这份信时,说明汉陵已经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剧变,二位不在意属下出身卑微委以重用,属下肝脑涂地无以回报,

可属下能力有限,无法阻止汉陵失陷,只能尽自己微薄之力将汉陵的损失降至最低,汉陵治下所有科技工艺我已全部摧毁,绝不会落入敌人手中,

在下有负军督大人和秦司农所托,无颜苟活与世,只能以一死报答军督大人的栽培,另,司务何寿才能出众,特将其举荐军督大人,

林温绝笔……”

看完信上的内容,刘策无力的瘫坐在地上,手中纸片也不自觉的滑落,只觉胸口一阵血气翻涌。

秦墨捡起纸片看过后,痛苦的闭上眼,喃喃说道:“林温,你怎么这么傻啊……”

“报~军督大人,不好了……”

似乎所有的噩耗都集中在了这一天,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只见府厅外又传来通传一阵急促的呼喊声。

只见通传进入大厅,拱手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杨营使的妻子宁氏,得知杨营遇难,投河自尽了……”

“什么!你再说一遍!”刘策闻言登时暴跳而起。

通传面色万分痛苦的重新叙述道:“回禀军督大人,杨营使的妻子宁氏,投河殉夫了……”

“噗……”

三重打击之下,刘策体内气血翻涌,再也忍不住一口喷出体外,尔后一阵头晕目眩,整个身体不受控制仰面向后倒了下去。

“军督大人~”

这一下,整个军督府顿时乱做一团,全都忙围了上去。

叶胤更是急的快要落下泪来,不停在他身边呼唤着他。

好不容易,在秦墨狠掐人中之下,刘策才悠悠醒转过来。

“姜泽,我刘策!与你誓不两立!”

一声怒吼之后,他再次昏厥了过去。

秦墨见此,忙大声吼道:“快把吴仲珍和叶太常请来,快啊~”

通传和门外侍闻令,此立刻飞奔着向军督府外疾驰而去,秦墨、叶胤、霍青等人则是搀扶着刘策向军督府后院步去。

……

两个时辰后,秦墨和霍青回到正厅之前,望着府厅内满是不安焦躁的面容,秦墨挥挥手说道:“军督大人无恙,只是气血攻心,需要静养数日而已,大家不必担心……”

听完秦墨的话,众人这才稍稍安下心来,但杨帆以及全体帆字营将士阵亡,依然让府厅众人愤慨异常。

秦墨扫视了一圈众人后,轻吸一口气说道:“诸位,汉陵发生如此大的变故,我军督府自然是不可能就此装聋作哑,因此,这场战争必然会爆发,

既然总督府如此不义,那我军督府也必将予以强力反击,但是,我们不能被仇恨冲昏头脑,必须在出征前做好完全部署准备。”

秦墨的话让府厅所有人都点头认可,许文静见此立刻出列对秦墨说道:“秦司农,既然已经决定要出兵,那么在下这份远东战略部署可否亲呈军督大人过目?”

秦墨说道:“军师,还是等军督大人醒转过来,身体好些后再交给他吧,现在应该先派情报司去远州各地打探姜泽的兵力部署,

另外,汉陵虽然兵力不多,可防御工事却甚为严密,敌人却能在如此短时间内攻破汉陵,甚是令人起疑,也必须要打探清楚才行……”

许文静闻言说道:“秦太农,在下已经命情报司的人前去打探了,而且这次总督府突然对汉陵发难,实是毫无征兆,在下可以断定安排在远州城的情报司系统已经被破坏殆尽……”

秦墨说道:“军师,辛苦你了……”

许文静说道:“这是在下职责所在,现在是否该安排出征的营属……”

秦墨说道:“且不急,在下先去安排粮草辎重,出征的营属各部就等军督大人醒来,由他亲自定夺吧……”

许文静点了点头,对秦墨的话表示认同。

秦墨清了清嗓子,对府厅内所有人拱手说道:“诸位,如今时期特殊,望各司部谨遵军督府指示,做好一切动员准备!”

“遵命!”

府厅之内所有人立刻起身拱手领命,脸上挂满了愤慨和决然。

秦墨轻轻点了点头,坚毅的脸庞上也挂起了一丝寒霜。

……

当夜,叶胤一脸愁容来到皇甫翟的宿馆……

甫一进门,就看到皇甫翟背对着她,正望着挂在墙上一面镜子照着自己的容貌。

不等叶胤开口,皇甫翟那舒雅的声线就在她耳边响起:“汉陵失陷了对么?”

叶胤点点头说道:“是的,今早军督府传来消息,汉陵已被姜泽所占,留在汉陵的杨帆所部,全军覆没……”

皇甫翟闻言,转身来到桌案前,淡淡说道:“把今天在总督府内发生的所有事情原原本本告诉我……”

叶胤立刻按皇甫翟所说,将今日发生的事详细的告诉给了他。

皇甫翟听后,仔细想了想,对叶胤说道:“现在,你该清楚我为何说你不如许文静了吧?”

叶胤轻颌双眼:“确实,军师想的比不才要远,提早就开始布置起对整个远东的战略部署,不才……自叹不如……”

皇甫翟说道:“你与许文静之间最大的区别之一,就是许文静知道自己的目标是什么,会提前帮刘策制定好一切战略战术策案,

而你,只会在事情已经发生的时候才会着手准备去做,就这一点,你已经处于被动之中了,

敢问一句,今天如果是你,你敢像许文静这样站出来大声支持对远东用兵么?

空喊口号是没有用的,只会彰显自己的无知和鲁莽,许文静有这底气是因为他一直都在未雨绸缪,而且他自信能取得这次远东之战的最终胜利!”

叶胤说道:“老师,不才明白自己的不足,以后会改进的……”

皇甫翟说道:“以后?不,你现在就应该着手准备起来,为取得远东之战的胜利做好任何一个细节上的准备,

至于你要怎么去做,那由你自己决定,我只提醒你一句,你的身份所做出的每一个决定都有可能关系到一场战争的成败,你务必要慎之又慎……”

叶胤轻声说道:“不才受教了……”

皇甫翟应了一声,说道:“那现在你来分析下汉陵为何会失陷?具体的原因又在什么地方?”

叶胤一惊:“老师,新派出的情报司斥候,还未将最新情报传递而来,这让不才如何得知?”

“没有情报司之助,你就不会自己判断了么?”皇甫翟面色平静地说道,“如今战果已经出来,你就不会反推演一下为何会失败?难道一切都要依靠情报才行?

这样的话,你就跟个瞎子和聋子又有什么分别?参谋司除了要出谋划策之外,最重要的就是得学会推演任何一场战争的进程和其中必须注意的细节。”

“老师所言甚是,是不才疏忽了……”

叶胤仔细想了想,片刻后开口说道:“第一点,远州城情报网瘫痪,导致汉陵守军应对敌军时,准备不够充分,

第二点,敌人在人数上呈现碾压优势,汉陵守军寡不敌众,战败也情有可原,

除此之外,不才实在想不到还有其他什么问题了……”

皇甫翟闻言,端起那面镜子,继续慢慢擦拭起来,随即说道:“你说的这些都不是主要因素,

首先你说汉陵准备不充分,但汉陵主事厅的反应却十分迅速,在最短的时间内,就让至少六十万以上百姓渡过了汉河,进入远州城内避难,避免了人口最大的损失,

其次,决定战争因素的并不单单靠人数,你觉得远州城那十万大军的战斗力能堪几何?纵使人数再多,也不可能七日不到就沦陷……”

听完皇甫翟的话,叶胤轻叹一口气说道:“老师所言甚是……”

皇甫翟又道:“事实上汉陵沦陷,最大外在因素是汉陵至今都是被远东士族孤立的区域,

就算没有情报司之助,但十万大军如此大的动作,远州城各大世家却都坐视不理,没有任何一人去往汉陵通风报信,

这说明什么你知道么?只能说那些世家根本就是不愿意看到由庶族势力抬头影响他们的利益,

加上军督府发展太过强势,已经引起了他们不满,就算这一次姜泽不动手,以后其他世家找到机会还是会下手的,只是一个时间问题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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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四 义赴定州

……

叶胤听完皇甫翟的分析,顿觉豁然开朗……

的确如他所言,整个远东世家几乎都对刘策抱有一种若隐若现的敌意,似乎都巴不得军督府倒下。

这也是常理,刘策的出现打破了远东现有的格局,谁都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利益因为一股庶族为主的势力冉冉崛起而有折损。

因此,对于这次姜泽与刘策开战的局面,其实大多数人心里都是默认的,只不过没表态罢了……

皇甫翟顿了顿,没理会叶胤此时的心态,继续说道:“说完了外在因素,再来说说汉陵内部问题,

按道理说汉陵各处守军防备严密,纵使姜泽有十万人之众,也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导致汉陵沦陷,

你大胆猜测一下,这其中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叶胤闻言,闭目凝思一阵,猛的一甩手腕上的佛珠,对皇甫翟说道:“莫非汉陵内部有人泄露了守军部署位置?”

皇甫翟难得赞许的点了点头说道:“你总算说对了一次,若不是汉陵内部有内应,这汉陵断不可能在如此短时间内被攻陷……”

叶胤蹙眉沉思:“可这叛徒究竟是谁?”

皇甫翟说道:“这就必须要细究了,由于现在缺少足够情报,你暂时可以将这点放下,只要确定汉陵这次兵败是内外两大因素导致就行,

更深的内幕你需要一步步去挖掘,不过在此之前,你也需要开始着手去准备,姜泽既然敢与军督府公然撕破脸皮,那说明他一定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

你该考虑的是如何破坏他原定计划,给将来军督府的反击扫清最大的障碍……”

“不才明白了,多谢老师指点迷津……”叶胤双目炯炯有神,对皇甫翟欠身行了一礼。

“不过,我怕有人比你先料到了一步,已经开始着手行动起来了……”

皇甫翟擦拭着手中铜镜,在叶胤转身欲离开之际,忽然留下一句,让叶胤一时不知所措……

当夜,怀王府内……

许文静登门拜访,与卫稷坐在客厅内一起讨论着白天在军督府发生的事情。

只听卫稷说道:“军师,这汉陵的事,本王也听说了,唉,杨营使就这么去了,本王这心里也不好受啊,

对了,听人说军督大人似乎气的病倒了,不知他现在情形如何了?本王想去探望,却有担心打扰他养病……”

许文静说道:“多谢王爷挂怀,吴医师说了,军督大人并不大漾,王爷不必担心,今日在下前来找您,实是有要事需要找您帮忙。”

卫稷摆了摆自己的衣袖,说道:“军师请讲,本王有什么能帮的上的,一定尽力。”

许文静说道:“在下想请王爷明日就能动身前往定州一趟,与当地的各个世家交涉一番,让他们最好能支持军督大人这边,最不济也希望他们可以按兵不动。”

卫稷眉头一皱,说道:“军师,本王想问一下,这是您的意思,还是军督大人的意思……”

许文静说道:“实不相瞒,这是在下的意思,还望王爷能协助军督大人渡过眼下这道难关……”

卫稷眉头凝的更紧了:“军师,你的意思是说让本王去说服那些个世家不要跟军督大人做对,尤其在军督大人要对远州用兵之际对么?”

许文静点点头:“王爷说的不错,在下就是这个意思,还望王爷不要推脱……”

卫稷想了想说道:“军师,这么大的事,本王可能真的无法胜任,要换之前,这大周还没发生这等变故时,本王或许还能帮点小忙,

但现在,本王怕没那么大的威望了,说实在的,本王也怕自己小命丢了,只想安安稳稳过几天富家翁的日子……”

“王爷……”许文静劝道,“就算是看在与军督大人这么长时间的情分上,你也务必要帮这个忙,若不然,姜泽的大军杀来,您还能过这样的安稳日子么?”

卫稷忙推辞道:“军师言重了,军督大人麾下人才济济,又不缺本王一人啊……”

“但没有人比王爷您更适合去跟他们做交涉了……”许文静恳求道,“而且定州最大的世家上官家和魏家已经覆灭,那些剩下的家族没那么大的能力敢动王爷您的,

在下会尽力确保王爷您一路安全,所以你就应承在下这点要求吧,不然,姜泽一旦集结整个远东世家对冀州展开攻势,那冀州就岌岌可危,王爷您怕也会有生命之忧啊……”

听许文静说的这么严重,卫稷终于开始仔细沉思起来,大约一盏茶的时间后……

“罢了……”卫稷一拍手,露出一脸决然之色,对许文静说道,“既然军师苦苦相求,本王若再推三阻四,反而显的有些不地道,本王答应你就是了……”

许文静闻言,忙起身对卫稷深深行了一个揖礼:“在下替军督大人和冀州千万百姓多谢王爷深明大义!”

卫稷忙将许文静扶起说道:“军师何必行此大礼,快快请起……”

等许文静起身后,卫稷叹了口气说道:“不过军师,本王先把丑话说在前面,这忙本王是帮了,但要是成不了,那你可别埋怨本王啊……”

许文静点头说道:“在下相信王爷一定能说服他们的,天色已晚,多有叨唠,在下先告辞了,王爷您早些安歇……”

卫稷说道:“军师慢走,既然事态紧急,那本王就得先去收拾一下,就不送了……”

许文静在此行了一礼,说道:“王爷请留步,在下先告辞了……”

等许文静离开王府后,卫稷那深沉的胖脸慢慢转变成了笑容可掬的神态……

“太好了,成天被关在家里陪这群穷亲戚都快憋疯了,正好借这次由头去外头转转,听说那些个世家各个肥的流油,不宰他们一笔当私房钱简直就浪费我曾经苦学纵横术的经历……”

正当卫稷心中在为即将脱离“苦海”激动不已的时候,忽然身后传开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却见王妃沈碧一脸寒霜的出现在他身后。

卫稷见到沈碧,忙拍着自己的胸口说道:“夫人,你出来也不打声招呼,真是吓死本王了……”

沈碧问道:“刚才你和许文静的对话,本宫都听到了,你当真打算要动身前往定州?”

卫稷点点头说道:“是啊,本王都答应下来了,总不能言而无信吧?”

沈碧蹙眉说道:“你既然要趟这浑水,本宫自也不会拦着你,但你给本宫听仔细了,在外不准给本宫拈花惹草,知道没……”

卫稷说道:“夫人,你想哪里去了,本王这次可是要去做拯救黎民百姓的大事,哪有那闲心去拈花惹草啊?”

沈碧沉默片刻,又说道:“记得早去早回,本宫在家里等着你……”

卫稷见沈碧的情绪忽然变得十分低落,不由奇怪地问道:“夫人,你这是怎么了?本王观你这脸色似乎十分不好啊……”

沈碧叹了口气说道:“那杨营使的妻子宁氏你知道吧?得知丈夫死讯后,投了河随他去了,留下才两岁大的孩子和一个六旬高龄的岳母,唉,真是造孽啊……”

说着沈碧拿出系在腰封上的绢帕擦了擦通红的双眼,显然是听到宁氏死讯后,又联想到卫稷即将动身前往定州赴险所致……

卫稷也叹道:“是啊,这宁夫人平日里贤惠,杨营不在时,把这家里里外外打理的是井井有条,没想到她居然会这么贞烈,就这么随杨营去了……”

“王爷,你给本宫听好了……”沈碧擦干眼泪对卫稷说道,“无论你在外面遇到什么难处,都要记得先保住自己一条命,本宫不要你呈英雄,哪怕你当条狗,爬也要给本宫爬回来,

本宫只要你能平平安安活着,不抛弃我们母子两个,那就够了,你听明白了么……”

卫稷微微一怔,望着沈碧一脸坚定的面容,稍加思索后,突然笑道:“夫人瞧你说的,本王福大命大,能出什么事?”

“你能不能给本宫正经点!本宫没跟你开玩笑!”沈碧红着眼对卫稷说道,“本宫告诉你,若你有个三长两短,本宫就带着烨儿一起自尽,你若不想绝后,就给本宫活着爬回来!”

卫稷见沈碧说的如此严重,颌了下自己的眼眸,对她说道:“本王答应你就是了,一定会活着回来的,夫人,替本王收拾一下吧,明早本王就要动身前往定州了……”

“嗯……”

沈碧应了一声,然后转身进入屋内去替卫稷收拾明日动身的行礼了。

而卫稷望着沈碧的背影,又是重重的叹了口气。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啊……”

说完,卫稷大步他处屋外来到院子内,望向半空那轮明月,不由有些痴了……

而在长廊尽头,卫瑛却是静静的望着独自站在院子里的卫稷,心思却已经飘到了军督府中。

“听说军督大人病倒了,不知他现在如何了,严不严重,本宫该不该去探望他呢……”

卫瑛贝齿轻咬着自己下唇,脸上满是担忧之色。

……

这一次远东剧变,成为了一个矛盾集体暴发的导火索,因为新任总督姜泽极端的手段,直接导致了总督府和军督府之间的彻底决裂,更让刘策把本来重心放在塞外的决策移回了南方。

一场士庶之间的决战,即将在远东各处全面爆发,让好不容易拥有的和平局面再次陷入的战争边缘……

而这,也成为重新划分远东格局之战。

刘策、姜泽,两个分别代表不同阶级的庞大势力,即将展开一场你死我亡的生死角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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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五 造势

……

四月二十八,永安城街市……

“宣战~~”

“宣战~~”

“宣战~~”

本就繁华的西市大街上,今日更是人满为患,十几万百姓自发走向街头,将宽畅的街道围的是水泄不通,他们齐声呐喊整齐的口号,声势滔天,要军督府要为汉陵所发生的一切复仇,向总督府出兵宣战。

汉陵的悲剧,已在秦墨和叶斌的授意下,通过报纸传达到了整个冀州全境,一时间引起军民强烈愤慨,对总督府的背信弃义纷纷加以措辞激昂的谴责。

与是一大早,永安城百姓在永安学院院长白书臣为首,带领学生一起来到大街之上对姜泽的行径加以最为激烈的批判。

在白书臣的鼓动下,队伍渐渐达到了了十数万之多,一起向军督府请命,要求刘策对总督府开战,一雪前耻。

这些永安城的冀州百姓多对远东总督府,甚至大周早已失去了归属感,要知道在呼兰人占据冀州的这十多年时间里,总督府都没有派兵解救过他们,所以这些百姓是不可能会对大周和那些世家有半分好感的,有的只是浓浓的恨意和厌恶……

相反,刘策不但赶跑了呼兰人,收复了冀州,更是不计投入的兴办学堂,开垦农田,新建庄堡,修建道路,大肆发展工商业,改善了百姓的生活水平,将冀州治理的是红红火火,自然就获得了百姓的热烈拥戴。

加上报纸书本的普及,以及军督府的宣传,这些以前愚昧无知的百姓都开阔了眼界,已经启智,有了自己的思想,知道自己脚下的土地就是属于百姓的,因此十分珍惜眼下的生活。

如今有人居然要破坏自己美好的生活,想让大家回到以前那种暗无天日的奴隶生涯?他们绝对不答应!

距离军督府相差一条街坊时,白书臣一脚踏上一座圆台,举着手指铜皮喇叭大声吼道“冀州的街坊百姓们~就在四月中旬,军督府直属管辖地,汉陵,遭受了总督府姜泽十万大军的偷袭,

精卫营直属部队五千将士,连同杨帆杨营使在内,与那群背信弃义的侵略者,展开了殊死搏杀,无奈,双方差距太大,那五千英灵全部战死沙场,倒在了守卫汉陵百姓的官道之上!

主事林温,为了转移百姓脱险,不惜坐镇汉陵城内与这群敌人周旋,最后慷慨就义!杨营使的妻子宁夫人,得知丈夫身死消息后,竟是投河殉情!

而那群禽兽占领汉陵后,更是丧尽天良,在汉陵境界烧杀掳掠,无恶不作,有多少房屋被烧毁?有多少百姓被杀害?又有多少女人被凌辱?我

不敢想,也不敢说,总之,大家愿意继续看着那群畜生为所欲为么!”

“不愿意~~”

“不愿意~~”

“不愿意~~”

白书臣的话彻底激起了百姓体内的热血,透彻天地的呐喊声如腾涌的巨浪,层层叠叠传到街市的尽头,此起彼伏无边无际,似乎永无停歇的迹象……

等声浪平静下来后,白书臣继续冲人群大声吼道“你们知道这个姜泽是什么人么?他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野心家!

想必大家也听说了这位姜泽就任远东总督来的所做所为可谓是天怒人怨,闭夜市,毁学堂,废报纸,施重刑,堵口舌等,

把本来逐渐浮现的一个盛世苗头的气象,硬生生打回了原型,让整个远东各处百姓都回到以前那种愚昧无知、任人欺凌的姿态!

他为什么要来背信弃义攻打汉陵?就是因为我军督府治下的军民,都不愿再回到那种任他摆布的生活中去,对他颁布的军令无法认同,不予理会!

他感到自己的威望遭受了巨大损失,所以才会不惜发动大军进攻汉陵治下,就因为要把大家拉回黑暗中去,任他们驱策!

想一想吧,如果有一天姜泽占据了冀州,大家的生活又会变得怎么样?

你们还能有闲钱在酒肆街坊和朋友一起喝酒么?你们的孩子还能在学堂里接受现在这样的教育么?你们还能在茶余饭后议论天下大势么?你们还能肆无忌惮的在城里四下闲逛么?

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们!都不可能了!你们的田地会被霸占没收,然后干着一年到头都干不完的活,但所收获的收入可能还不够你们吃几顿饱饭!甚至还会无怨无故背上一大堆的债!

除此之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只能存在回忆之中,再也没有了,以后在街上看到的就只有那些趾高气昂的世家子弟,不会再有现在这样的繁华!

所以,冀州的百姓们,希望你们能支持让军督府对总督府宣战,这不仅仅是为汉陵的军民复仇,更是为了你们的未来着想!为了我们的子孙世世代代能不再被人奴役着想!

军督大人说过,人不是生来就被他人奴役的,尊严是要靠自己拼来,而不是靠他人施舍的!让我们都团结起来吧!”

“宣战~~”

“宣战~~”

“宣战~~”

白书臣慷慨激昂的话语,彻底点燃了周围百姓的热血,为了汉陵得血债,为了自己能不被奴役驱策,百姓们是热切希望军督府直接对远州开战!

望着满是热血沸腾的百姓,白书臣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其实他这么鼓动百姓,虽然一部分是发自内心,但还有一部分却是军督府暗中授意的,目的就是为了造势,近而让百姓明白未来会发生的这场大战,军督府是绝对正义的。

这场战争,打的既是实力,更是政治的博弈,舆论将在其中处于举足轻重的位置。

……

军督府内,休养了三天的刘策,在吴仲景和叶斌的诊疗下,终于病愈来到了前厅,如今一张脸是冷若寒霜,单手枕头坐在主案前,正一言不发的望着府厅内所有的文官武将,整个大厅都没有半点声响,可谓是落针可闻。

韦巅和焦络则是如同两尊金刚,一动不动守在刘策身后。

相比三天前,刘策冷静了许多,但熟悉刘策脾气的许文静、秦墨、叶胤都知道,现在的这位军督大人,心中怒火绝对比三天前更加旺盛,之所以冷静完全是因为他现在心中正在制定对整个远东作战部署。

“报~~”

就在这时,前去打探汉陵情报的斥候终于回来了。

“启禀军督大人,远州情报,通往汉河与冀州之间的桥梁已被敌军毁去,王匡率领四万府兵又召集远州各路七万地方军,镇守在汉陵治下,

巫山镇方向,姜源领兵八万镇守,死死封锁住了两省交接处的回雁谷,另外,远东各处世阀官兵似乎都蠢蠢欲动的迹象……”

情报司要员说到这里,顿了顿,暗中瞧了眼刘策,却见刘策依旧一言不发,冷瞳里满是阴霾之色,不由和秦墨望了眼。

秦墨冲他点了点头,那情报司要员才继续说下去“还有,剧情报获悉,这次汉陵之战,总督府动用了姜家火器部队,火神营,

据闻就是这支部队正面击败了杨营麾下半数人马……”

刘策闻言,依旧面如死水,紧紧盯着大门之外,仿佛那里有什么能值得吸引他的东西……

“火神营?”

秦墨闻言一怔,随即想到了前年冯英、高老汉不知从哪里搞来的一支单眼铳,据闻也是这火神营的产物。

可当时那单眼铳威力平平,十步之内连一层木板都打不穿,刘策也没有硬性规定要加紧仿制,所以也就这么耽搁下来了。

不想,最后居然在这火神营上栽了,确实让人无法预料……

“外面在吵什么?”

忽然,一直不开口的刘策说话了,只见他眼神盯着府厅门外,凝眉问道。

叶胤见此,顿时脸上浮现一丝激动的神情,忙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那是百姓在军督府外为汉陵遭难感到忿忿不平,正集结在一起谴责姜泽暴行……”

刘策闻言,依旧是面无表情,仔细又听了一阵后,问道“他们在喊什么?宣战?”

法忌连忙上前说道“军督大人,姜泽暴行已经激怒了整个冀州百姓,这些百姓都是自发的集结在一切,希望我军督府能出兵替汉陵阵亡的军民讨回一个公道~”

刘策冷笑一声“当然要讨回一个公道,这笔血债,我要让整个远东反对本军督的士族来还,许文静!”

“属下在!”

许文静闻言,立马出列站到刘策跟前拱手说道。

刘策沉声说道“你的远东战略呢?”

许文静闻言,兴奋的从怀里将策略取出呈到刘策面前“军督大人,战略部署在此,请您过目……”

不想刘策接过后并没有翻开去看里面的内容,而是对许文静说道“一省之力,对付六省,无论人口,经济,后勤,我们都处于绝对劣势,你说我们能取胜么?”

许文静肯定的说道“当然能,呼兰人能以数万余骑横扫远东各省如入无人之境,我军督府定能做的比那群胡人更好!”

刘策沉默片刻,尔后对秦墨说道“秦司农,本军督冀州治下二十八万人马,能调动多少人对付姜泽?”

秦墨想了想说道“回禀军督大人,按军督府眼下现有的后勤辎重,以及防备塞外异族的情况来看,怕是最多只能调动八万人马……”

“足够了……”刘策应了一声,“兵在精不在多,八万人马,足够让姜泽身败名裂……”

秦墨不说话,刘策既然这么说,那么他自然有这份自信。

“火神营是吧?那就让本军督亲自会会这支火器部队,就先拿你来开刀!”

刘策沉喝一声,猛地起身对身后的韦巅说道“告诉武镇英,让他即刻率军来永安城下汇合,三日之内必须抵达,我有要事吩咐他,

另外,那个哥舒憾和也即刻召来见我!”

“遵命!”

焦络大声领命后,转身向军督府外走去……



一二六 拓跋宏业

……

五月初三,蒙洛王庭……

“咩~~”

“哞~~”

广袤无垠的大草原上,成群结队的牛羊在碧郁的牧场之上不时发出欢快的嘶哞……

朴实的牧民轻挥手中皮鞭,不时驱赶着落单的牲口回到族群里,不远处几名蒙洛贵族则侧躺在舒服的毛毡毯上,望着眼前这一幕,饮一口美味的果酒,享受着上苍赐予的美好生活……

“嚯嚯嗬……”

不远处,一群少年围坐成一个圈,嘴里不断发出阵阵怪异的噱声以及喝彩声。

圈子中间,两年健壮的蒙洛少年赤膊上阵,眼眸死死盯着对方,不停摆动身躯臂膀来回绕圈。从他们身上鼻青脸肿的状态可以看出,刚才已经进行过了一场激烈的摔跤搏杀,只是谁也没能奈何谁……

“咯咯咯~”

一阵清甜的少女笑声在牧场之上响起,引起了准备摔跤的两名少年注意,两人暂时放下戒备,齐齐抬头望着远处向这边走来的一群异族少女,顿时双眼放亮,体内的斗志再次昂扬。

女人,尤其是漂亮的女人,永远能吸引男人的注意,这似乎是人类诞生以来一个固定的逻辑怪圈,换谁也说不清其中的缘由。

两名年轻的蒙洛少年大吼一声,再次扭打在一块,如同两头处在发情期的野兽,誓要将眼前的对手按倒在地,以图在那些少女面前展现自己阳刚的一面,换取好感……

“一群小兔崽子,看到个女人就开始发狂,呵呵……”

侧躺在草地上的那名蒙洛贵族,瞥了眼前方欢声雀跃的圈子,嘴里发出一声不屑的轻哼,然后起身收拾了下自己的服饰,抬头看了眼天色,牵过身边不远处一匹青骢,纵身一跃,向着远处一座巨大的城池疾驰而去。

那座城池,也是整个蒙洛王朝的军政中心,巴兰托尔!

巴兰托尔与中原传统的城池不同,他的城墙并不高,也只有两丈这样的高度,毕竟游牧族群在草原上作战,依托的还是来去如风的骑兵,防守并不适合他们……

城里的建筑都是由中原、西域等地掳来的工匠修葺完成,有着浓郁的异域风格……

在这座城池里,能见到各色族群的身影,也有着完整的集市供人在此交易生活用品,相比与中原神州大地来说,也有着另一种别样的风味。

处于巴兰托尔正中地段的皇宫大殿,庄严肃穆,虽没有神都太极殿那样奢华绝伦,却给人一种雄心勃勃的错觉……

此刻,这座大殿之内,蒙洛君臣正在进行着一场关于蒙洛人下一步战略展开的会议……

大殿正中主案前,端坐着一名身披橙色铁衣,面容沉毅的蒙洛中年男子,他正用一双深邃的瞳眸冷冷扫视着大殿之内所有臣子……

这个男人就是拓跋宏业,四十九岁,蒙洛王朝至高无上的主宰,他十四岁弑父继位以来,经过了三十多年的南征北伐,一手缔造了蒙洛人眼下的辉煌。

拓跋宏业继位三十多年来,最先征服了中部草原所有部落,继而联合呼兰人对东部草原进行严密管控,尔后又击败了大周数十万大军,北上击退了斯拉夫人的进犯,所过之处敌人无不闻风丧胆……

最近一次更是打的西域三十六国俯首称臣,逼的大食、萨珊两国联手才勉强挡住了蒙洛大军的西进。

然而最后那二个中洲大国也只能以每年一百五十万枚金币,一万匹战马,外加送上王族内最年轻貌美的公主出嫁才换取了停战协议。

现在的蒙洛王朝治下,实际控制人口已经超过了六千万之巨,领土面积纵横七千里,可谓是幅员辽阔,这一切都得归功与拓跋宏业的雄才伟略!

不过,立誓要成为大陆共主的拓跋宏业,显然不会被眼下自己的功绩所满足,自西域大战结束归来后,他就已经把征服中原提上了议程。

今日拓跋宏业召集蒙洛重臣来殿内,也是为了商议该如何攻取中原,只有获得了中原这块最为富庶的肥肉,他才算是真正了却心愿……

拓跋宏业收回扫向群臣的目光,沉声说道“大周各地如今征伐不休,自相残杀,朕召集你们前来,就是想商议一下,

我蒙洛人是不是该趁现在这大好时机破关入主中原,将东方这片最为繁华富庶的神赐之地,彻底成为我蒙洛人的栖息之地?”

话音一落,大殿内群臣立刻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一阵,随后齐齐对拓跋宏业说道“圣皇英明,现在的确是征服大周的最好时机……”

拓跋宏业闻听群臣同意自己的提议,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随后继续说道“那么现在来商议一下,我大军该从何处破关?摆在我蒙洛人眼前的是三道关卡,

中部玄武关,东部玉阳关,还是西陲金重关?”

群臣闻言,再次议论起来,事实上本来这个问题是不大的,甚至根本不用考虑,直接从东部玉阳关步入冀州,继而横扫远东全境,然后挥师南下出雁云关直扑京畿之地,不消一年功夫就能占领整个大周北部。

可现在,冀州居然被一个叫刘策的人收复了,连同玉阳关也一并失陷,几个月前更是传来呼兰人被屠戮殆尽,甚至整个东部草原都在刘策控制之下,不由让蒙洛上下原定的计划破产了。

中原人占据了塞外草原?这件事说起来匪夷所思,简直天方夜谭一般,可它偏偏就是这么真实的发生了,不得不让人相信。

议论平息后,蒙洛帝国的丞相拓跋硅起身对拓跋宏业说道“圣皇,如今玉阳关失陷,对我蒙洛大军南下造成不可避免的阻碍,微臣建议,还是从玄武关进军为上……”

“我反对!”

拓跋硅话音刚落,绣蓝幡的旗主贺丹昂起身吼道“去年绣红幡已经在玄武关下吃了一个大亏,折损了数千勇士的性命,难道我们还要在这座关隘前流下无数蒙洛人的鲜血么?

况且三座关隘之中,玄武关最为坚固,我们何必非要去啃这块硬骨头,依我之见,应该继续东进,主攻玉阳关!”

拓跋硅说道“东部草原距此三千余里,中途还要穿过茫茫的大漠,这一路有多少艰辛贺丹旗主可曾想过么?”

贺丹昂反驳道“那当年我蒙洛大军又是如何横穿千里攻下玉阳关的?以前可以,现在为何就不能了?”

拓跋硅眼角抽搐了一下,说道“以前是因为我蒙洛人实力不济,这才没其他选择,只能不惜千里进军玉阳关,

现在,我蒙洛人军威何其雄壮,攻城器械一应俱全,为何还要冒着如此大的凶险涉足玉阳关?

更何况,舍近求远,本就是兵家大忌,如今大周纷乱不止,正是我蒙洛人一举入主中原的大好时机,

如果继续长途跋涉,不顾一切去往东部草原,这路途之上又会有多少勇士倒下?贺丹旗主想过这些没有?”

贺丹昂被拓跋硅一通喝斥,只觉得自己在群臣和拓跋宏业面前大失颜面,仔细想了想立马说道“那我们的盟友呼兰人的仇呢,是不是要替他们报?

要知道自从和呼兰人结盟以来,他们可都是尽心为我们蒙洛人卖命,如今他们都死在那群卑贱的中原人手中,

这份血债不去找回来,我蒙洛人该何以在草原之上立足?”

拓跋硅冷笑一声,说道“贺丹旗主,军国大事岂能意气用事?如今呼兰人基本覆灭,我蒙洛人又何必为一个已经不存在的族群,东征大动干戈?实为不智!”

“你……”

贺丹昂显然被拓跋硅呛的不轻,一双怒目圆睁,但除了一个“你”字外,就再也说不出其他话来,而拓跋硅却是一脸神气的昂首而立,如同斗胜的将军……

“够了!”拓跋宏业见此,猛喝一声,“你们到底有什么好争的?一个是当朝丞相,一个是一旗之主,却在这朝堂之上为了口舌之争斗得面红耳赤,传出去不怕族人笑话么!”

见拓跋宏业发怒,拓跋硅和贺丹昂连忙缩了缩脖子,向他表达欠意后,唯唯诺诺的退回到了自己位置上。

拓跋宏业把目光投向左侧前排,那个如同中原书生一般儒雅的青年身上,然后问道“慕容驸马,你有什么看法……”

被拓跋宏业点名的青年正是他的乘龙快婿,有草原之狐美名的慕容敛。

慕容敛闻言,悠悠起身对拓跋宏业说道“回禀圣皇,微臣在想,究竟从哪里入关南下对我们蒙洛人来说,都不是什么必须考虑的难题,

该考虑的是入主中原后,我们该如何统治那一片繁华广袤的疆土,毕竟中原人口是我们蒙洛人的十几倍,如果去掉那些番邦归属的话,怕是有百余倍之多,

这么多的人口,这么大的土地,不是西域那些小邦能比拟的,打下中原或许不难,可该如何治理,却是需要仔细思索的一个问题……”

拓跋宏业闻言,微不可查的点点头,尔后又问道“那你又有何见解……”

慕容敛说道“圣皇,依微臣这些年来对大周的了解,大致明白那些百姓都十分困苦,受尽了世家官府的盘剥,甚至丰收时节卖儿卖女的情况也屡见不鲜,

所以要想入主中原各地,光靠杀戮手段是不可能的,更应该从怀柔政策入手,许诺百姓我们蒙洛人是上苍指示,帮他们脱离苦海,让民心都站在我们蒙洛人这一边来,

只要中原百姓民心依附与我们蒙洛人,我蒙洛人就能在中原立稳脚跟,近而彻底征服整个大周!”



一二七 叛乱

……

拓跋宏业点了点头,对慕容敛的话很是认同,然后又问道“驸马,你继续说下去……”

慕容敛说道“收复民心最主要,就是让他们觉得跟着蒙洛人比大周好,只要圣皇肯施仁政,保证他们能有口饱饭吃,那么他们就会对皇上感恩戴德,甚至不惜为蒙洛人卖命,

微臣太了解这些中原人了,每日被繁重的赋税压的透不过气来,早已对大周的统治者心生怨言,这时我们蒙洛人对他们在政策上多有照顾,就会一股脑的背弃大周,转而接纳我蒙洛人的治理!”

拓跋宏业点了点头,对慕容敛的话深表认同,大殿内其他人也是觉得慕容敛的话很有道理,纷纷表示赞同。

慕容敛顿了顿,继续说道“除此之外,治理这么大的一片国土,需要的是各方人才,大周那种士族为先的政策埋没了无数人才,我们蒙洛人断不可去学,

待入主中原时,请圣皇唯才是举,将大周所有学识之才招纳麾下,再给予他们一定地位和待遇,协助我蒙洛治理各处政务。”

拓跋宏业问道“那该给那些投奔我蒙洛的人才给予何等地位和待遇?”

慕容敛说道“既然圣皇有心要入主中原大地,就该胸怀四海,当给那些中原有才之士与蒙洛人同等的待遇和地位。”

“微臣反对!”慕容敛话音刚落,拓跋硅就站出来说道,“我蒙洛人南征北伐威名赫赫,怎么能让那些中原人与我等有相同的地位和待遇?

驸马爷这话前半段微臣认同,但后半句恕微臣不敢苟同,如果中原人能与我蒙洛人有相同的待遇,如何体现我蒙洛人的威信,

时间一长,等他们成势,怕会一举将我们又赶回草原之上,圣皇,此例万万不可开啊……”

拓跋宏业眉头一皱,望着拓跋硅一脸决然的模样,脸色瞬间变得漆黑一片。

慕容敛闻言,对拓跋硅说道“丞相,中原不比西域,如果我们不能有些改动的话,又跟大周有什么区别,

莫要忘了,大周眼下这种局面就是因为其不合理的体制造成的,难道我蒙洛人也要继续重蹈他的覆辙么?”

拓跋硅依然坚决地说道“总之,无论如何,蒙洛人都必须是至高无上的存在,毕竟蒙洛人拥有这一切都是真刀真枪拼杀出来的,凭什么要让那些卑微的中原人与我们平起平坐?”

慕容敛叹了口气,也懒的再跟拓跋硅呈口舌之快,索性对拓跋宏业行了一礼“圣皇,该说的,微臣都已经说了,还请您圣裁定夺……”说完,就退回到了自己位置上。

拓跋宏业内心深深叹了口气,其实他是十分赞同慕容敛的话,蒙洛人中不缺强兵悍将,唯独在内务上的人才却是十分稀缺。

打下中原各地,对现在的蒙洛人来说,或许不难,难的就是如何打理好这么一片偌大的江山,这就需要海量的人才来辅佐自己才行,不然估计用不了多久,蒙洛人也只能灰溜溜逃回塞外。

可当初八幡制度确立的时候,自己就曾言蒙洛人处在征服链顶端位置,八幡治下的蒙洛人有着超然的地位。

此举固然大大提升了军队战力,可伴随而来的就是新鲜“血液”被阻隔了,事实上和大周士庶之别有着异曲同工的关系。

如果自己同意慕容敛的话,让蒙洛人以外的族群享受八幡同等地位,等于是失信与人,誓必会引起众部不满,也极有可能会让蒙洛疆土四分五裂。

拓跋宏业很是忧心,他想要征服整片大陆,成为古往今来最为伟大的帝王,想让蒙洛王朝千秋万代百世不衰,但这仅靠铁蹄和弯刀是远远不够的,更重要的是体现在文治之上……

思索良久,拓跋宏业觉得还是先把注意力放在进军中原之上,其他事就等入主中原后再慢慢解决。

与是,他正了正神色,准备继续和群臣商议该如何进军中原……

可就在这时,殿外的侍卫却突然来禀报“圣皇,阿依达传来急报,呼延部落反了,两万人洗劫了我龙骨山之地,劫掠了五千牧民和数万牛羊扬长而去……”

“你说什么!呼延部反了?”

闻听此消息的拓跋宏业猛地从座椅上跳起,满脸不可置信的说道。

“这群卑贱的奴隶,当初他们投靠朕的时候,朕可是给予了他们最好的待遇,如今却忘恩负义,洗劫我龙骨山?朕决不轻饶与他们!”

拓跋宏业的怒火很快感染到了殿内其他群臣,大家纷纷谴责呼延部的背叛,同时齐声建议要给予这群可恶的强盗血的教训。

“进军中原的事暂时延后,朕现在只想让这群狼崽子都付出惨重的代价!”拓跋宏业厉声说道,“现在,哪位勇士愿意去替朕将这群强盗歼灭?”

各旗旗主闻言,除了慕容敛外,几乎是齐齐起身说道“末将愿往……”

拓跋宏业冷眼扫视了一圈殿内众人,最后落在慕容敛身上说道“驸马爷,你不愿意去么?”

慕容敛微微一笑,起身说道“既然圣皇这么说,就让微臣前去剿灭这股强盗吧……”

拓跋宏业大声说道“好,那这次就由驸马的正蓝幡出马,务必一举将呼延部所有高过车轮的男丁屠灭,把他们的女人都变成最为下贱的女奴!”

拓跋宏业的话,让其他各幡旗主好是一阵失望,看的出来,拓跋宏业是有意让慕容敛立下战功提高威望。

慕容敛闻言立马施礼答谢,尔后这次会议就这么匆忙的结束了。

……

从大殿退下来后,拓跋宏业回到了自己后宫之中,想找一名妃子来排解自己心中烦闷的情绪。

仔细想了想,他还是决定向偏宫一处充满中原气息的宫殿走去。

拓跋宏业拥有六十三个妃子,除了大妃之外,其余都是在征战之中从各地部落掳掠而来,几乎各个都是样貌出众,出身显贵。

但要说拓跋宏业最宠幸哪一位妃子,那就是眼前这座布满中原气息宫殿内的妃子了。

来到宫殿门前,拓跋宏业一言不发,遣退了守在门口的侍女,理了理自己的衣着,大步踏入了宫门。

一进宫殿,却见一张悬挂粉色丝绸帐帘的内室梳妆台前,落座着一个雍容华贵的女人,正在绣着女红。

这个女人虽然已经年过三十五六,与那些新来的年轻妃子无法相提并论,可就是这样一个女人,却深受拓跋宏业的迷恋。

这个女人名唤卫蓉,是大周与蒙洛人结好,前来和亲的公主,那年卫蓉刚满十六岁,在这片塞外一待,就是足足二十年,期间为拓跋宏业诞下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女儿就是最受拓跋宏业喜爱的小女拓跋月。

初到塞外的她,并不受拓跋宏业喜爱,只是单纯将她当成一件战利品炫耀,与其他女人无任何区别。

但是,卫蓉那与生俱来的贵族气质很快就吸引了拓跋宏业,久而久之,这位蒙洛帝国至高无上的主宰自己都没意识到,与卫蓉之间所待的时间比其他妃子加起来似乎还要多,哪怕现在的卫蓉已经不再年轻。

进入内室后,卫蓉起身对拓跋宏业行了一个万福礼,说道“圣皇回来了?”

“嗯……”

拓跋宏业轻轻应了一声,坐到足能容纳六人的卧榻边。

卫蓉不紧不慢的端过茶壶替拓跋宏业倒满一杯水,递到他跟前说道“圣皇,观你面色极差,是在朝堂上遇到什么烦心的事么?”

拓跋宏业接过茶杯喝了一口说道“呼延部反了,我已命慕容敛和正蓝幡前去平叛……”

“哦……”

卫蓉应了一声,然后坐到拓跋宏业对面的桌子前,继续绣起女红……

殿内的气氛异常的沉寂,这么多年来,拓跋宏业每次与卫蓉相处都是这种场面,往往说话没几句,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这样的环境中渡过。

可拓跋宏业却喜欢这样的氛围,只觉得心里格外宁静,也许是这位从中原来的宗室公主从来不争宠才是吸引他的原因吧……

良久,拓跋宏业还是忍不住打破了沉寂的气氛,对卫蓉说道“对了,月儿的消息有着落了,她如今落在一个叫霍青的中原人手中,你……”

说到这里,拓跋宏业小心翼翼望了卫蓉一眼,却见卫蓉脸上神情没有半点变化,不由让他有些失望。

“嗯……”

卫蓉再次应了一声,继续忙着手头上的活计。

这下,拓跋宏业有些坐不住了,放下茶杯,起身对卫蓉说道“这么多年来,难道任何事都勾不起你的兴致么?

为了让你能习惯这里的生活,朕特意命人建造了这座宫殿,怕你吃不惯这里的食物,又特意让中原的厨子给你专门做菜,

担心你穿不惯塞外的皮裘,特意允许你身穿中原服饰,只要你有什么要求朕都能满足你,但这么多年来,你的态度依旧不冷不淡,

你告诉朕,要怎么样你才能满足,像其他妃子那样对朕的到来欢声雀跃激动不已?”

卫蓉闻言,轻声说道“如果圣皇觉得臣妾让您失望,大可不必这样待臣妾,把臣妾打入冷宫就行了……”

“你以为朕不敢么?”拓跋宏业气的起身指着卫蓉的鼻子沉声吼道,“你信不信朕现在就杀了你!没有任何一个女人敢这么跟朕说话!”

而卫蓉脸上却依旧没有半点变化,只是淡淡地说道“圣皇想杀臣妾,那就只管杀吧,臣妾绝无半句怨言……”

“你……”

拓跋宏业顿时气馁了,气呼呼的来回在内室踱步,不时瞪着一脸淡然的卫蓉。

良久,拓跋宏业坐到卫蓉跟前,压低声线对她说道“那你告诉朕,要怎么样你才能把心交给朕?”



一二八 死于愚蠢

……

“多谢圣皇体恤宽爱,然臣妾现在什么都不需要,何况圣皇您已经得到我了,又何来这么一说……”

对于拓跋宏业的话语,卫蓉依旧只是抱以淡淡地回话,惹的他是好生恼怒,再次起身在屋内来回踱步。

良久,这位帝王停下脚步,坐回卧榻边缘,对卫蓉说道“朕知道了,你是思念自己的故乡对么?如果是的话,你求朕,朕立马答应送你回大周,朕要的是你的身心,不是一具皮囊……”

卫蓉闻言,平静地说道“故乡?大周的皇室亲自把我送到塞外,这些年来对我又不闻不问,这样的故乡我回去又做甚?”

“那你到底想要怎么样啊?”拓跋宏业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对卫蓉说道,“朕想看到你笑,看到你真心的笑容,而不是这么一副不近人情的模样,只要你能将身心都交给朕,就算想要当皇后,朕也满足你……”

卫蓉闻言,轻轻摇了摇头,对拓跋宏业说道“臣妾只想安安静静在这座宫殿里过一辈子,那些权势对臣妾而言,毫无兴趣,圣皇还是给那些想要的妃子吧……”

拓跋宏业只觉得自己异常的失败,戎马半生的他,对这么一个油盐不进的女人却丝毫没有半点办法。

“朕改日再来看你……”

许久,拓跋宏业起身丢下一句,满面寒霜的步出宫殿。

“恭送圣皇……”

卫蓉却是起身向拓跋宏业的背影再次行了一个万福礼,尔后继续开始绣起手中的女红。

出得宫殿,拓跋宏业回头望了一眼,随后唤过一名侍女小声对她说道“这些时日,可有人来找过蓉妃?”

侍女颤声说道“两日前,颐妃来找过容妃,嘲笑容妃是中原贱婢……”

拓跋宏业点点头,然后将侍女遣退,又对身边贴身侍卫说道“送一杯鸩酒到那贱人面前,朕不想再见到这个女人!”

侍卫闻言心下一颤,这颐妃可是上个月刚册封的,深得圣皇宠爱啊,没想到居然说杀就杀?

不过侍卫也不敢多想,立刻按拓跋宏业的吩咐前去照办了……

……

距离巴兰托尔王庭八百里外的呼延部落内,一座巨大的牛皮大帐中……

“来来来,喝~”

“喝啊~哈哈哈~”

呼延部的各头领齐聚一堂,在女奴的陪同下,坐在兽皮毛毯上,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正中的烤架上,还有半只撕了一半的烤羊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在这群饮毛茹血的中,有一人却是与众不同。

只见虎皮毯上,一名身穿一袭黑色锦袍,头黑的有些暗红的发丝,英俊阴沉的面容的青年,此刻正端着银制的酒杯,往嘴里缓缓送入甘酒。

这人,便是从夏国出塞的上官雁……

呼延部首领呼延陀一口酒喝干,看了身边举止文雅的上官雁一眼,不由对他竖起大拇指说道“上官先生,这次我呼延部能取得如此大胜,你当属首功!来来来,这里的美女你尽管挑选一个,

我们呼延部没那么多规矩,也不像中原那样懂礼数,只知道对有恩之人就该热情款待,挑吧,这些女人姿色尚可,你就算都挑了去,本首领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上官雁闻言,只是瞥了呼延陀一眼,随后拿起桌前的匕首从碗里的烤羊肉中割下一小块,塞入嘴中细嚼慢咽起来。

这一幕,让呼延陀和帐内其他族人分外尴尬,因为上官雁这举动和眼神分明就是在嘲讽众人。

“哼~”

一名呼延将领忍不住哼了一声,起身对上官雁说道“上官先生,虽然你出某策划助我们攻克了龙骨山,但你也不要因此觉得自己很了不起!

打下龙骨山的还不是靠我们呼延部落的勇士的武力,我们首领敬重你是因为你是客人,最好不要给脸不要脸!”

“你是试图在激怒我么?”上官雁闻言,望着那浑身酒气的呼延将领问道,“在你说出这番愚蠢至极的话时,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受人瞩目?也特别有成就?但最好请你仔细考虑下,祸从口出这四个字,究竟会给你带来何种可怕的下场……”

那呼延人闻言,跌跌撞撞的走到上官雁面前,朝他吐了口酒气说道“少在那里装出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你们这些中原来的书生我见多了,

各个都是附庸风雅却又手无缚鸡之力,真上了战场见了血,怕是吓的尿裤子了吧,

又或者只会躲在女人裙子后面吓得浑身发抖,求着我们这些你们口中的蛮夷与你们女人亲热换取性命,对吧……”

“哈哈哈哈……”

呼延将领嘲讽的话语顿时让整个牛皮大帐内都哄笑起来,就连呼延陀都忍不住笑出声。

不过,下一刻……

“啪~”

那之前还在嘲讽上官雁的呼延人,刚要起身,忽然脸上就狠狠挨了一巴掌,顿时整座大帐笑声戛然而止。

“你……”

“砰……”

就在那呼延人处在震惊之中还未回神之际,他整个脑袋就被上官雁狠狠按在了桌案之上,发出一阵轰鸣震晃。

“噗呲~”

紧接着,上官雁抓起那把割肉的匕首,一刀狠狠插进了呼延人的喉颈!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的拖沓,几乎就是发生在一瞬之间……

“现在,你觉的我会怕血么?为什么这么不珍惜自己的性命?你在我眼里就跟蝼蚁一样随手可灭,带着你这副丑陋的面容去地狱深思熟虑一下,你为什么会死。”上官雁把脸凑到桌子上的呼延人跟前淡淡地说道。

那呼延人张大嘴巴想说些什么,但无奈就是发不出任何的声音,他想起身,却被上官雁的手掌死死按住头部动弹不得,眼里浮现的只有上官雁那深不见底的瞳孔中,倒映出自己自己死亡前的面容……

这呼延人就这样在无尽恐惧和痛苦中,停止了心跳和呼吸……

而上官雁却面无表情,抽出插在那呼延人喉颈上的匕首,任由沸腾的血液飞溅而起,却视若无睹的将尸体推到地上……

整座牛皮大帐全部惊呆了,万没想到这个书生模样的中原青年居然会如此狠辣,一言不合就把人做掉,一瞬间竟是没人反应过来该怎么办。

“噌~”

短暂的平静之后,帐内所有呼延头领都起身抽刀,对准了上官雁,这家伙实在是太嚣张了。

上官雁对此却是置若罔闻,只是平静的擦拭完匕首上的鲜血,然后又从碗里割下一块肉,细嚼慢咽的吃了起来。

“都退下,不准对贵客无礼……”呼延陀忙止住帐内族人的动作,又冲帐外大声喊道,“来人,把这个冒犯贵客的家伙拖出去喂狗……”

等一切恢复原样之后,帐内再次恢复了热闹的气氛,这下帐内各人满是对上官雁的恭维之语,刚才那一幕已经深深的震慑了他们,也知道这个中原人不但足智过人,手段也是比狼还狠。

呼延陀喝下一杯酒后,对上官雁说道“上官先生,我为方才部下对你的无礼举动向你道歉,请你不要因为这些不愉快的事影响了我们之间的合作关系……”

上官雁闻言,轻捋了一下自己暗红的鬓发“你都不在乎自己部下的死活,我又怎么会在意呢?你我之间当然还要继续合作下去,现在有什么想问的么?”

呼延陀说道“上官先生,现在我们该怎么办?龙骨山遭遇袭击,蒙洛人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上官雁淡淡地说道“现在知道害怕了?为何你们在杀戮的时候却是异常的兴奋?听你这么说,我不禁感到疑惑,为何我三言两语挑唆几下,你们各个就跟打了鸡血一样激动……”

呼延陀面色一凝,无比尴尬地说道“蒙洛人欺压我们呼延部已经很久了,这次能劫掠他们的丁口牛羊,勇士们自是万分兴奋了……”

上官雁嘴角微微一撇“所以你们都把所会发生的后果,全抛诸脑后了对么?你们和蒙洛人的实力完全就不是同等的,差距用皓星和炽日来形容都有些抬举了,

如果我是你,第一个考虑的就该是立刻遁入漠北,走的越远越好,而不是在这里放纵了三四天时间,如同给自己提前办了丧宴一般,狂欢不止……”

呼延陀额头不由冒出一丝细汗,短暂沉思之后,立刻起身大声说道“传我命令,举族立刻向漠北迁移……”

“太晚了……”上官雁摇摇头说道“算算时间,蒙洛人的铁蹄怕是马上就要到这里了,现在想走已经太迟了……”

话音一落,帐外就跑进一名呼延人,万分恐慌的说道“首领,不好了,前方三十里,发现大股蒙洛骑兵,正向我们部落奔袭而来,怕是不下两万骑啊……”

“什么?来的是八幡哪部?探清了没有?”

“是正蓝幡所部,带兵的是慕容敛……”

霎时,整个大帐乱做一团,连同呼延陀在内所有人都推开身边搂在怀里的女仆,起身踢翻了面前的桌案,酒水瞬间洒满一地,各人脸上都浮现着绝望恐惧的神色。

唯有上官雁却淡定的轻捋着自己的鬓发,对此情形没有一丝一毫的紧张,似乎都在自己预料之中。

“上官先生,怎么办啊,求求你想想办法吧……”

如今,呼延陀也只能抓住上官雁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希望能让他替自己想出一个完全之策来。

上官雁看着呼延陀一脸哀求的模样,露出一丝同情的眼神“你这模样,居然也是一个拥有数万控弦之士的部落首领?我真的对你表现万分失望……”

呼延陀也顾不得上官雁的嘲讽了,只是苦苦哀求道“上官先生,求你了,现在我整个部落能仰仗的人就只有您了……”

上官雁起身说道“那个慕容冲没死吧?”

呼延陀忙道“没死没死,这样千古难得一见的美男子我怎么舍得杀呢?”

上官雁说道“既然没死,那你将他带过来,或许你部落的存亡都系在他一人身上……”

“我这就去将他带来,上官先生,你请稍待……”

呼延陀连滚带爬一般跑出大帐,去找慕容冲了。



一二九 雁、狐

……

“不想世间竟真有这般俊美的男子,难怪你会让整个草原的男人和女人都为能得到你而发狂……”

上官雁绕着被带到帐中的慕容冲来回转了数圈,嘴里不住发出赞叹的声音。

而站在营帐正中,是一个长的简直如同妖孽般一样的美男子,生的是面如璞玉,肤红齿白,浑身上下没有半点的阳刚之态,有的只是比女人还要阴柔的身貌,身上的肌肤用吹弹可破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就算宗亲贵族的女子见之,也要甘拜下风……

这个年仅十七岁的少年,便是在草原上有着“玉娇娥”美名的慕容冲,也是慕容敛的族亲表弟。

慕容冲此时浑身不住颤抖,这些时日的遭遇,他不愿去回忆,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噩梦,这些呼延部的人抓到自己后就开始不分昼夜折磨自己,想想都觉得令人作呕……

大概被上官雁盯得浑身上下十分不自然,与是慕容冲说道“你,你找我有何要事?”

上官雁一捋鬓发,悄声在他耳边说道“你知不知道,你的容貌会让天底下所有蠢货都为你而发狂,你难道不想利用上苍给你的这副身体和容貌做一番大事么?”

慕容冲感受着耳边传来的热气,厌恶的退开两步,颤声对上官雁说道“我,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上官雁嘴角轻扬“我想你应该为你拥有自己这副身貌而感到十分后悔吧,几乎所有的人都想要占有你,从你九岁那年开始,你就在无数拥有权势的男人中徘徊,不厌恶这种感觉么?”

慕容冲瞪大双眼,不住摇头说道“我恳求你别再说了好么?”

上官雁没理会他的情绪,继而说道“但你想过没有,老天既然把你生的这般模样,是为了让你忍受折磨屈辱么?

其实换一个想法,你觉得你能利用这些上苍赐予你的东西做些什么,只要你找到方向,也许就不会这么痛苦了,你说是么?”

上官雁那嘶哑的声线,仿佛有着一股异样的磁性,让慕容冲不由陷入短暂的沉思之中。

“不着急,慢慢想,你会想明白的,不过现在,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马上就能获救,暂时结束这段可怕的噩梦了……”上官雁面带微笑地说道。

慕容冲闻言奇道“你这话什么意思?你说我能得救了?”

上官雁点点头“你的族兄,草原之狐慕容敛正亲率数万铁骑向这里赶来,在此之前,我想你能带我去引荐他,可以么?”

慕容冲忙点头说道“好,我答应你,只要你能带我离开这里,我什么都答应你……”

上官雁静静地望了慕容冲一阵,随后对他说道“事不宜迟,你现在就随我去见慕容敛……”

话毕,上官雁架住慕容冲的肩膀,向着营帐之外走去。

……

“唏律律……”

苍穹之下,上万铁骑分列一字排开静立在茫茫草原之上,一面正蓝色的幡旗大纛上,书写着大大的两个“慕容”,他们便是慕容敛麾下的正蓝幡。

慕容敛策与一匹纯白色的战马之上,遥望着对面数百步之外的呼延部军容,脸上露出极其不屑的笑容。

良久,慕容敛才说道“我实在想不明白,这么一个野蛮的部落,有什么理由胆敢与蒙洛帝国做对,若其他部落倒也罢了,偏生是呼延部,这呼延陀脑子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边上的副将,慕容霸闻言说道“旗主,想那么多干什么?既然这些呼延部的人想找死,那就成全他们好了……”

慕容敛点点头说道“灭是自然要灭的,只是有些疑问罢了,不过等击败他们后,将呼延陀抓来问问就知道了,准备进攻吧……”

“咯哒哒~咯哒哒~”

就在慕容敛准备对呼延部发起进攻的时候,对面忽然策马奔来两骑,一时间让慕容敛停止了下达进攻的军令。

等两骑靠近停止奔驰之后,慕容敛和慕容霸这才发现,其中一匹座骑之上所坐的竟是自己的族弟慕容冲,不由让二人齐齐一怔。

“旗主~”

慕容冲一见到慕容敛和慕容霸,就忍不住在马背上嚎啕大哭起来,似乎要将这些时日遭受的委屈一股脑的发泄出来。

“真的是冲儿……”慕容霸见此,也是激动不已,喃喃说道,“我还以为他已经死了,不想竟能在这里遇到他,真是太好了……”

“嗯……”

慕容敛应了一声,眼睛却锁定在慕容冲边上那名身穿黑色锦衣的中原男子身上,因为这个人给他的感觉只有一个信息……

极度危险!

上官雁望了眼对面严谨的军阵,对身边的慕容冲说道“去吧,你自由了,记得让慕容敛过来找我,我就和他说几句话……”

“嗯……”

慕容敛应了一声,然后擦了一把眼泪,策马快速向慕容敛疾驰而去。

不多时,慕容敛果然单骑出列,来到了上官雁跟前,两人一言不发,就这么静静地注视着对方。

许久,上官雁开口说道“慕容驸马,为了能与你见上一面,这个代价可真是不小啊……”

慕容敛闻言笑道“敢问这位公子,你何出此言?”

上官雁说道“为了能与你一会,我策动了呼延部反叛,那群蠢货三言两语就信了我的话,只能说他们就是群未开化的野兽罢了……”

慕容敛奇道“哦?这位公子倒是直接,本驸马之前还在怀疑,这呼延部怎么好端端的突然敢犯上作乱,原来都是公子你在背后作祟,

既然公子承认了,那再好也不过,这本驸马人也见了,你的心愿也算了了,接下来是不是该束手就擒?还是说要本驸马亲自动手呢?”

“哈……”上官雁冷笑一声,轻捋一下自己的鬓发,继续说道,“慕容驸马真会开玩笑,我可是亲自送还了你的族弟,你还要杀我?就不怕传出去后,有损驸马的声誉么?”

慕容敛摇摇头说道“本驸马可不在乎什么声誉,何况这里是草原,没你们中原那么多的礼数,杀你,本驸马没有半点心理负担……”

上官雁淡淡地说道“看样子驸马爷是想鱼死网破了?你觉得我会这么坐以待毙?”

慕容敛说道“这位公子,你该不会以为靠你身后那支呼延部就能确保自己高枕无忧吧?”

上官雁嘴角一撇“我从来没有指望身后这群蠢货能有什么作为,更何况我相信慕容驸马早有所准备,这两万条呼延控弦之士的命,不过是我送给慕容驸马的见面礼而已……”

慕容敛闻言,脸上笑容慢慢凝固,一脸狐疑地望着上官雁。

却听上官雁说道“你应该派了另外一支骑兵绕道后方前去偷袭,想先击破呼延部落盘踞之地,造成他们军心大乱,

再从正面压近,打乱呼延部阵列,尔后展开迂回包抄战术,将他们分割为数个方块,让其首尾不能兼顾,

最后,一击将他们全部消灭,我说的对么?慕容驸马?”

“你究竟是何人?找我到底有何目的?”慕容敛心中大吃一惊,脸上却依旧保持平静的问道。

上官雁说道“在下上官雁,草原之狐美誉整个大漠,见你是为了提醒你一句,莫要忘记慕容家的血海深仇……”

慕容敛眉头一凝,问道“我慕容家有何血海深仇?”

上官雁说道“你的父亲和祖父都是死在夏国元氏手中,慕容驸马是不愿提及还是真的忘了呢?”

慕容敛深吸一口气,对上官雁笑着说道“上官公子,这么拙劣的反间之计,你就莫要再在本驸马面前施展了,我蒙洛帝国和夏国有互不侵犯的协议……”

“一张废纸就能让你慕容敛忘记了这段血海深仇,我该说你是隐忍不发呢,还是大义凛然?”上官雁语气变的极其戏谑。

慕容敛说道“上官公子,看样子你对我慕容家的往事也是如数家珍嘛?不过,无论怎么样,我是绝对不可能中你的诡计,

还有,你这人实在太危险,今日不杀了你,难免会对我蒙洛帝国将来造成巨大威胁。”

上官雁闻言,却依旧十分平静地说道“慕容驸马如此高看在下,我倒是颇感意外,你之所以拒绝的那么快,是因为夏国的实力让你忌惮么?

如果我告诉你,夏国内部不久之后就会发生动荡的话,你还会放着那血海深仇而不报么?

而且你们蒙洛人想要进军中原,那就必须要有个跳板,夏国就是最好的一块跳板,你既能替你父亲和祖父报仇,又能助蒙洛帝国破关进入中原,

试问这样一举两得的机会,你又有什么理由放弃呢?还是说,慕容家的血性早已随着岁月流逝而磨灭了呢?”

上官雁的话,让慕容敛深思起来,的确,慕容家跟夏国有着不可化解的仇恨,他也一直寻找机会复仇。

只是一来夏国实力雄厚,慕容家没有狂妄到靠一旗之力取胜,二来夏国和蒙洛帝国又有协议存在,这才让慕容家族全部都隐忍了这段仇恨,但一直都没曾忘却过。

现在,眼前这个叫上官雁的人却突然告诉自己有机会复仇,他自然不愿错过这机会。

想到这里,慕容敛问道“那么上官公子,你做了那么多就为了见我说这些?本驸马有个疑问,如果这次来的不是本驸马,你的计划是不是要落空了?”

上官雁说道“无所谓,若不能见到慕容驸马,我大不了再将草原的叛乱扩大一些,反正现在整个草原鱼龙混杂,要策反个百来万人,对我而言还是很轻松的……”



一三零 烽火远东

……

“虽然我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你所言虚实,可既然你都这么说,本驸马还是留你不得,免得留下一个巨大隐患……”

“慕容驸马,我奉劝你最好收起你的敌意,我若死在这里,未来二十年内,你蒙洛内部就会陷入无尽纷争,想要入主中原?怕也只能在梦里想想了……”

慕容敛与上官雁争锋相对,淡淡的语气中充满了浓浓的杀机和阴谋。

两人僵持片刻,慕容敛这才语气阴冷地说道“上官公子,你这是在恐吓我么?”

上官雁回道“是不是恐吓,慕容驸马大可以赌一次试试,要赌么?”

一阵狂风吹袭而过,带起无数黄沙弥漫。两军阵前,上官雁、慕容敛,策马肃立,冷邃的四目,相对却无言,但内中所蕴含的蓬勃杀机,却早已随风弥漫开来。

最终……

“你走吧,希望你不要欺骗本驸马,否则,无论在何方,我都会将你找出来,让你痛不欲生!”

慕容敛最终选择了妥协,他不敢拿帝国的前程去和上官雁赌,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个男人远比想象的可怕,他所说的一切极有可能会成为现实。

“哈……”

上官雁轻笑一声,轻捋了一下自己鬓发……

“慕容驸马,你也不是一个甘于寂寞的男人……”

丢下一句话,上官雁拨转马身,向这两军前方疾驰而去。

“全军听令!杀~”

“嗷嗷嗷~~”

慕容敛回到自己阵中,挥刀指向呼延部大军,大吼一声下达了出击的军令,上完铁骑立马爆发一阵震耳欲聋的呐喊声,齐齐策马杀了过去……

上官雁听着身后两军交战震天厮杀声时,脸上浮现了一抹诡异的笑容。

“刘策,我已经替你争取足够的时间了,接下来就看你这个手握兵权的庶族之首,该如何把握良机,我迫不及待想看你积蓄实力席卷天下的画面,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否则我会很生气的……”

……

五月二十六,远东……

“桀~~”

一声鹰啸长空,传递在空旷无人的回雁谷。

作为远州和冀州的交接处,此刻气氛却是异常的冷肃……

远州以巫山镇为中心的据点处,足足集结了五十八万大军,远远望去,一座座军营林立有序,一望无垠,无边无际。

冀州这一边,刘策的三万大军同样驻扎在回雁谷入口,军营驻扎错落有致,兵力虽远远不及远州大军,但内中人马几乎都是百战精锐之师,同样不容忽视。

刘、姜两军就这么隔着一道峡谷对峙,空气中都散发着烽火的味道。

远州中军大帐内……

得知刘策要发兵远州的事后,姜泽亲自督军,调集了远东各处能调动的所有人马,分别驻扎在巫山镇和汉陵方向,为的就是防备刘策突然进军,以免被打个措手不及。

然而,现在的姜泽大军虽然在人数上占有压倒性到底优势,可他依旧是一脸的愁容。

因为,这次集结远东各路大军集结远东,其他四省兵力都到了,唯有幽州和定州却迟迟没有任何动静,让他原定从远州、定州、幽州三路奇兵合攻刘策取下冀州的计划破灭了。

现在他麾下虽然有近七十万大军可以调动,但汉陵方面就分出去了十万,用以防备冀州韩锋跟张烈所部的进攻。

虽然姜泽现在还有五十八万大军,但由于回雁谷的地形,让他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和刘策保持对峙的姿态。

望着远东地形图,姜泽脸上满是忧容,初听刘策领军向巫山镇杀来之时,他是异常兴奋,打算利用回雁谷的地形,用火神营和弓箭手守在谷口以逸待劳,杀他个措手不及振奋军心。

可惜万没想到的是,刘策居然没被怒火冲昏头脑,在抵达回雁谷北边入口时,居然也守在谷口安营扎寨,一时间双方都陷入了一个僵持的局面,而且这局面已经持续了有七天时间。

“这个刘策,年纪轻轻,居然这么沉的住气,倒是让本督有些刮目相看,怪不得我那二哥不惜将爱女嫁给他……”

正在看地形图的姜泽,忍不住夸赞了刘策一句,但周围的将领都听的出,姜泽现在的心情是极度郁闷的。

“总督大人,要不要派遣小股部队去回雁谷试探一下?”姜源对姜泽提议道。

姜泽摇摇头说道“回雁谷的地形我们都已经探查过了,地势险要,道路狭窄,根本就不适合大军同时前进,万一半道上遇到埋伏,只会白白折损人马……”

姜浑闻言提议道“总督大人,既然峡谷地势险要,那不如我们现在就去埋伏一军,万一刘策大军来攻,也好给他迎头一击!”

姜泽摇摇头道“以本督对刘策过往的了解,他怕是不会中计的,此人用兵大胆却又不失谨慎,你能想到的,他也一定早已想到,万一他们在谷内提前埋伏一军,那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么?”

姜浑点点头,拱手说道“总督大人所言甚是,末将失察了……”

姜泽挥挥手说道“现在我们就在这里按兵不动,就和刘策比耐性,谁先沉不住气发动攻势,那谁就输掉了这场战争,

本督这次是把整个远东所有的资源全集中在这一战上了,一旦失败,以后这远东就彻底成为刘策的地盘,

以现今天下这种局势,刘策有了远东这片基业,塞外胡患又被弥平,就再也没人能阻止他安心发展,

只要给他十年时间,就能领一支数十万铁骑横扫中原,再也无人可以抵挡,

而世家治世的局面,怕是要在我们这代人手中终结了,一旦发生这样的事,你我在场诸位就都是世家的罪人!还请诸位打起精神,务必赢下这场关乎天下格局的战争!”

“谨遵总督大人之命~”

帐内众将齐齐呐喊沉喝,脸上满是坚毅的神情。

刘策大营,主帐……

许文静手持一条教鞭,指着帐中心安放着的一座沙盘,上面满是巫山镇敌军大营和己方大营分布地。

“……这一处是姜源所部四万战兵的营地,粮草辎重依属下估计就在巫山镇延后十里之地,

周围也怕是有重兵把守,若要强攻,就必须要一口气连破三十六座营寨,实为非明智之举,

所以属下建议我军现在应该继续保持与姜泽大军对峙之态,等待时机成熟再直取中军……”

许文静一口气说完自己的分析,向主案上刘策行了一礼后就退到自己席位之上。

刘策面色冷峻,一双虎眸死死盯着那张沙盘,过了良久,开口问道“幽州和定州那边的情形怎么样了?”

许文静闻言说道“叶总司和王爷还在与那里的世家周旋,不过以目前的情形来看,似乎已经有所收效,至少两省世家都没有响应总督府号召就足以说明一切……”

刘策微颌一下眼眸,事实上这也是在意料之中,这两年军督府对这两省得渗透就一直没有停止过,这几年来,那两省军民都是心向军督府这一边的。

当然这也得多谢姜浔的帮助,他对此是不闻不问,似乎乐于见到这样的事发生似的。

有时候姜浔的表现也让刘策感到莫名其妙,虽然自己和姜若颜有这么一层关系在,但这毕竟事关姜家根基,自己和姜家再亲也只是外姓,他怎么那么乐意见到自己将远东的格局打破呢?

倒是姜泽到远东后一顿强烈有力的反击,反而让刘策习惯了些,那才是一个世家豪门该有的做法……

不过,无关紧的要事刘策也不会去深究,目前只要打赢这一场战争就是了。

按许文静战略里提到,想要取得远东实际控制权,姜家是绕不过去的坎,但姜家在远东根基深厚,必须要先分化他的势力。

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远东士族出现同仇敌忾的局面,否则接下来的战斗就会异常艰辛,就算强行用武力征服远东,也会有一堆数之不尽的善后事宜等着自己处理。

想到这里,刘策对许文静说道“密切留意姜家的动向,幽州、定州不响应总督府号召,定会引起姜泽的怀疑,

他也必然会派人去察探游说,一定不能让他们得逞!”

许文静说道“军督大人安心,属下已经准备妥善,不会让姜泽得逞的……”

“嗯……”

刘策闭目沉吟一声,听不出有任何感情在里面。

大概沉寂了半刻钟时间,刘策忽然说道“五十八万大军,为了对付本军督,姜泽真是好大的手笔啊,不过这样也好,正好一战将远东所有反对本军督的势力一股脑全部扫清,也省了日后再去费时一州一县的去安抚。”

许文静点头附和道“军督大人所言甚是,而且,五十八万大军的粮草辎重也是一笔巨大负担,

按一名军士一日三升米算,五十八万人一日就要吃掉一万七千多石米,一个月就是五十多万石,这还不包括骡马、民夫和汉陵的十万军队,

姜泽纵使有整个远东作为后勤,他又能支撑多久,就算他能撑的住,时间一久,远东各府百姓也定会生有怨言,这样一来其后方就会不稳……”

刘策闻言,睁开眼帘说道“你说的没错,这场战争就是要熬,我冀州虽然只有一省之地,

但八万大军的粮饷还是支撑的起,在幽州和定州局势明朗前,就看谁熬的过谁。”

许文静深以为然,现在就等着幽州和定州的消息传递,一旦形式明朗,就是与姜泽展开决斗的时机。

整个远东归属之战,对刘策来说,就只有一场主战役,就是与巫山镇守军的这场战役。

赢,整个远东将落入刘策手中,那以后就能获取源源不断的资源,成为大周雄居一方的首席军阀,到那时无论应对塞外的蒙洛人,还是中原各地的乱局,都能做到游刃有余。

输,刘策将一无所有,包括眼下所拥有的一切也全给他人做嫁衣裳……

不过,刘策相信自己一定能赢,就算是为了杨帆、林温、五千精卫营将士复仇,他也绝不允许自己输掉这场战争!



一三一 套路

……

五月二十七,定州首府,定阳城……

昔日定州总督魏文冉的办公府邸内,卫稷端坐在正座主案上,望着府厅里满是士绅官吏的身影,胖脸是笑的只看到一条黑色眼线。

自五月初卫稷抵达定州后,就立刻以皇室宗亲的身份将各处世家豪门都召集到了定阳城下,只为了办一件事。

吃饭、喝酒、逛花楼……

半个多月以来,这些个世家门人族亲除了陪着卫稷吃喝玩乐,其他基本啥也不干,一时让各路士绅都不明白这位王爷究竟想干什么,难道大老远来定州就是为了这些?

就如同现在,卫稷虽然名义上是召集众人说有要事要商议,可结果到了后才发现,这议事厅已经变成了歌舞升平的宴会大厅。

只见每人案前都摆满了可口的佳肴,府厅内糜音袅袅,年轻貌美的舞姬在府厅正中,随着音乐跳着优雅的舞姿。

卫稷则是双目色眯眯的盯着舞正厅前那些舞姬不断转悠,又时不时扫视着府厅内各大世家的的姿态。

“诸位,来,本王敬大家一杯~”

不多时,卫稷兴致勃勃地端起酒杯,起身向总督府内众人敬了起来。

“多谢王爷……”

各个世家官僚当即起身回敬,脸上满是恭维之色。

等卫稷一杯酒下腹,刚放下酒杯,马上就有侍女替他斟满酒水,又连着敬了三杯后,这才暂时遣退了那些舞姬,让音乐停了下来。

卫稷甩了甩衣袖,打着酒嗝对府厅众人说道:“诸位,这些时日多谢你们招待本王,让本王很是尽兴,本王这心里啊也很是感激,

不过,毕竟正事要紧,如若再这么玩下去,本王怕是真的要忘了此来定州是何目的了,所以,今日本王就和诸位商议一下……”

“总算该谈正事了……”

听卫稷这么说,厅内众人心中悬着的石头齐齐放了下来。

在座那么多士绅官僚也都是人精,也都猜到卫稷前来定州是谓何事,十有是让大家表态是站刘策还是姜泽。

毕竟现在冀州和远州处在交战对峙阶段,近百万军队陈兵边境,大家都不是瞎子,大战爆发那一定是意料中的事。

果然,卫稷清了请嗓子后,对府厅所有人说道:“诸位,这些日子,咱酒也喝了,饭也吃了,本王到底是何来意,想必诸位也略知一二了,

既然这样,本王只想问一声,诸位是打算支持总督大人还是军督大人呢?”

卫稷的话很快让众人在厅内议论起来,一时间整个府厅内满是窃窃私语的声响。

约莫过了一盏茶时间后,一名四十岁上下的官员在和边上同僚一阵交头接耳后,对卫稷拱手说道:“王爷,在下只想问一下,敢问王爷是支持总督大人还是军督大人?”

卫稷闻言罢罢手说道:“甭问本王,本王身为皇室宗亲,一碗水就该端平,谁都不向着,当然是希望两边都能坐下来好好商议了,

毕竟都是大周的将官,同室操戈可不是什么涨脸的事,苦的还是远东的百姓。”

那官员眉头一皱,显然卫稷这话是在打太极,好像生怕被人抓到把柄似的不肯表明态度,与是他无奈,只能继续和周围同僚商议起来。

不一会儿,又有一人出声问道:“敢问王爷,现在军督府跟总督府之间如此水火不容,我们是否该出面去调解下,以免生灵涂炭?”

卫稷一拍大腿说道:“好主意啊,那就请这位大人去调解下吧,您是打算去总督府调解呢?还是去军督府啊?无论去哪里,本王心里绝对是一百个支持的……”

那说话的士绅闻言一时语塞,他也就这么试探一下随口说说,真的让他去两军阵前劝解罢兵,他可没这个胆子,没准惹怒了两边,自己的小命就先交代在那儿了……

看着府厅内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论不休,卫稷只是晃着酒杯、满脸堆笑,默默注视着这些唯利是图的士绅,不时又瞟向另一处武官席案。

那些武官才是卫稷重点要拉拢的对象,最不济也要他们按兵不动,不要影响刘策与姜泽之间的决战。

而那些手握兵权的武官心中也是十分纠结,因为他们也早就收到过总督府的消息,让他们集结兵马从陈兵定州到冀州的边境,等时机一成熟,就和远州、幽州一起,三路并发攻下冀州。

但是,定州临近冀州,冀州边军的实力别人不清楚,他们不可能不清楚,一旦与冀州方面撕破脸皮,他们要面对的是拥有强大骑兵军团的边军,到时冀州能不能打下来不好说,反正自己的损失肯定是不可避免的。

另外一点,定州军中的士卒对与冀州军为敌的情形是十分的抵触。

要知道以前定州各处官兵军饷被克扣简直是家常便饭,自打刘策成为前军都督,掌管边军以来,严肃军纪,整顿了定、幽两省一大批贪污纳贿的官将。

这些官将杀头的杀头,劳改的劳改,一时间剩下的官将人人自危,不敢再克扣军饷中饱私囊,这士兵的日子也好过了许多,他们自然都是拥戴刘策的。

这时,如果自己再和刘策做对,或许不用刘策动手,麾下的士兵就会群起反戈引起哗变,将自己撕成碎片,这是极有可能发生的情况……

可是不按总督府的话去做,就又等于是得罪了姜泽,从姜泽这些时日出示的政策律法来看,这位新上任的总督大人相比姜浔来说,远要难以对付,他们也怕总督府的报复。

这些武将的想法,其实也等于了那些世家的担忧,所以,当卫稷出现在定州时,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位王爷十有是来拉拢自己的,但既然这位王爷没表态,大家也都只好继续装聋作哑。

自两年前定州之乱,省内最大两股势力,定州魏家和上官家覆灭后,整个定州省士绅集团严格来说就是一片“散沙”,没有半点“凝聚力”,任何一方势力家族都无法对整个定州局势产生太大影响。

许文静就是看透这一点,才敢放心让卫稷去定州游说拉拢对象,就算出现意外也能从容应对……

卫稷又喝下一杯酒,望着府厅内交头接耳的情形,摇头冷笑了一声,清了清嗓子说道:

“诸位,既然你们都不说话,那本王就借这酒劲儿和大伙儿说道几句吧,本王先把话挑明,

本王待会儿说的话只表达本王自己的意见,与其他任何人无关,你们都不要有太多的想法和顾忌,也不要太过在意,

觉得本王说的对,那就附和几声,若说的不对,就当本王放了个屁……”

听卫稷开口,府厅内瞬间安静了下来,齐齐望向满脸微笑的卫稷,虽然大周眼下情形混乱,但卫稷毕竟还是堂堂卫氏宗亲,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卫稷扫视了众人一眼,然后装模作样的正了正自己衣冠,开口说道:“诸位,本王想问问大家,那听雨楼的苏柔姑娘到底是不是守身如玉的……呸呸呸……本王喝多了,不是这句……

本王是说,你们觉得军督府和总督府眼下这种局面,究竟是谁造成的?是谁把大好的远东局势又陷入战争边缘?”

府厅内众人闻言,面面相觑,不知过了多久,才有人大着胆子说道:“确实是总督府的不对……”

卫稷点点头说道:“没错,就是总督府的错,本王在得知这位新任的姜总督,忽然毫无征兆就对汉陵用兵时,根本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堂堂远东总督,居然集结十万大军,对军督府治下的汉陵下手?导致汉陵百万百姓流离失所,无家可归,

本王……本王一想到那些百姓……就……就忍不住想随他们去了……”

说着,卫稷伸出手,用袖子上宽大的袖袍遮住自己颜面,做出伤心欲绝的姿态。

卫稷这一举动,立刻让府厅内的官将有了反应……

“王爷体恤万民,我等自叹不如,唉……”

“王爷,莫要再伤心了,身子要紧啊……”

“是啊,总督大人实在是不地道,就算与军督大人有再大成见,也不能擅动兵戈啊……”

“总督大人这做法实在是欠妥啊,为了一己私利居然要搞的生灵涂炭,唉……”

整个府厅内几乎都充斥着对姜泽的谴责之声,不管他们是真心还是假意,至少这一刻,脸上都挂着对姜泽破坏眼下远东稳定局势的不满。

对于这些小世家来说,有谁不愿意有个稳定的环境来提升自己的利益,毕竟千苦万难,唯有战乱波及最难治理。

一旦躲避战乱的百姓化为流民四下乱窜,这对自己治下的治安也是一个极其巨大的隐患……

卫稷借着袖口的缝隙偷偷往外瞄去,见时机成熟,立刻换上一副“悲痛”的神情,唉声叹气的说道:“其实,本王是十分反对战争的,也劝过军督大人要以和为贵,不要跟总督府对决,惹的天下大乱,

其实不管是总督府还是军督府谁胜谁败,苦的还是这远东亿万百姓,就拿这次汉陵百姓来说,

他们有什么罪?只不过安安分分的在自己治下辛勤劳作,到底招谁惹谁了,为何会无故遭受兵燹之灾?凭啥家园要被毁去?太没道理了……

你们是没看到,那些流落到冀州的百姓叫一个惨啊,几岁大的孩子没了双亲,一个劲的喊要娘,

七十的老母亲白发人送黑发人,哭的眼睛都瞎了,这世间还有比这更痛苦的事么?

其实本王来定州,也不是来当什么说客的,只是想请诸位世家能出分力,帮那些流落冀州的百姓再安个家……”说着卫稷似乎“触景生情”,抹了抹眼角的泪滴。

既然卫稷都这么开口了,那府厅内的世家官绅也不好意思不表示下,当即就有一人起身傲然说道:“王爷仁义!我等理当为远东百姓尽上一分心力,我贾南城愿出五十两!”

一三二 还是套路

……

贾南城的话,立刻引起周围在座其余世家的瞩目,看着他一脸傲然站在席间后排末尾处(以家世实力分位置,前排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后排嘛……)末尾的模样,不由都心下不住冷笑。

“五十两银子,也亏这姓贾的说的出口……”

“瞧他那副神灵活现的模样,真的把自个儿装作一回事了……”

“以后少和这种吝啬鬼来往,真是丢我定州豪族的脸面……”

听着厅上对自己窃窃私语的话,贾南城是脸不红心不跳,大有面对千夫所指而稳若磐石之势。

卫稷见贾南城第一个站出来,心下顿时一喜,暗道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还怕你们一个个不上套?

与是卫稷从早已准备好的一个皮革内掏出一张打印好的“捐款卷”,对贾南城说道“贾大人忧国忧民,真是让本王感动,来签个名画个押,等本王回到冀州定要让全冀州百姓知道,

定州贾府贾大人为了百姓能重建家园,不惜捐出五十两白银,以后他们定会为贾大人修建祠堂,将您的事迹代代传颂下去。”

这一番话下来,贾南城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他出五十两银子纯粹就是一时心血来潮,压根没想那么多,如今听卫稷这么说,顿觉自己之前似乎太小家子气。

与是贾南城忙拱手推辞道“王爷,这只是在下对汉陵百姓的一点小小心意,当不得如此厚望,还请您收回成命,这名字还是不签了罢?”

其余席间士绅也纷纷说道“是啊,王爷,区区五十两银子就能立祠堂,这也未免太过小题大做了……”

卫稷摆摆手,对大家说道“诸位,本王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无非就是想说贾大人捐的银子太少了对么?

其实,大家都错了,贾大人捐银子那主要是对汉陵百姓的一份心意,是多是少反而其次的,

锦上添花固然美好,却也比不过雪中送炭啊,百姓会感念定州有个叫贾南城的士绅,在百姓最困难之际给予一丝暖意,

这份恩情不是金山银山能够比拟的,最重要的是一份心意明白不,试问下等百姓们安顿好了,闲暇时说起这段往事,会对谁竖起大拇指?

自然是如同贾大人这样救民与危卵之间的世家望族了,以后军督府上下也会对贾大人的事迹表示大加赞赏,予以方便的呐……”

卫稷这一番心灵鸡汤,只说的贾南城脸颊通红,而且他人也都在酒精作用下,被卫稷唬的是一愣一愣的。

尤其那句“军督府上下也会大加赞赏”,让众人脑海里浮现偏偏,不就明显在暗示只要肯支持刘策,往后就能获取极大利益?

最后,贾南城索性走到正厅前,对卫稷拱手说道“王爷,在下实在愧不敢当,汉陵百姓也是我远东子民,方才在下酒喝多了,报错了捐银的数额,在下想是要捐五千两银子的!”

“这个贾南城,当真是睁眼说瞎话,五十和五千都会说错?显然是听说有利可图,这才假意找了个由头改说五千,哼……”

众人私下是纷纷肺腑,对贾南城的做作很是不耻,不过话说回来,他们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卫稷笑着说道“贾大人捐银五千,真是如同汉陵百姓的再生父母,请贾大人前来签字画押,本王先替汉陵城的百姓多谢贾大人支持了……”

贾南城谢过后,昂首阔步来到卫稷落座的席案前,在洁白的纸张上书写下了自己的名号,顺便按下了手印。

做完这一切,贾南城起身望向满府的世家子弟,只觉得在这一刻,自己是那么的高风亮节,宴会上所有人都不如自己。

有了贾南城开头,很快府厅内的众人就开始忙碌起来,多的几万两,少的几百两,纷纷在卫稷席案前签名画押,好不热闹。

一炷香时间后,望着桌前偌大的白纸上满是密密麻麻的名号,卫稷心满意足的收了起来,尔后举杯起身对大家说道

“来,诸位,感谢大家对汉陵百姓的支持,本王就先敬你们一杯!”

说完,卫稷仰脖一口喝干了杯中酒水,还煞有介事的咂了咂嘴。

这酒水也就十几度,对已经喝惯了高度烧酒的卫稷来说,如同饮料一样。

“王爷有礼了……”

府内世家们见卫稷喝干杯中酒水,自也不甘落后,一口饮空手中水酒。

放下杯中酒水,卫稷落座后说道“既然这事已办成,本王过两天也就要回军督府覆命了,诸位放心,本王一定会将诸位的诚意转告军督大人,

你们的那份捐款状,本王也会保护的妥妥善善,绝对不会让宵小之辈,尤其是总督府的内应夺了去的,诸位只管安心就是……”

府厅各人闻言,连连点头称是,不过有一些世家很快就从卫稷言语里听出了话里其他意思,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暗道稀里糊涂的着了这胖王爷的道了。

卫稷怀里揣着那份捐银的名单上都写满了自己家世的名号,只要军督府稍加宣传,就能让世人曲解成自己是站在刘策这一边的。

如果这份名单落到了姜泽手中,他会怎么做呢?以姜泽上任以来的铁腕手段,以及私下里对他的了解来看,这位姜总督绝对不是一个容易相处的人,他定会秋后算账,借助这份名单要挟自己,还极有可能落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现在一切都晚了,回想起这位王爷的手段,绝对不是一个只知吃喝玩乐的纨绔王爷,那种不声不响就将整个定州世家拉到刘策阵营的做法,哪怕被卖了还在为他数钱啊……

不过事到如今,也没有其他办法了,只能乖乖地和军督府合作罢。

其实跟军督府合作他们也并非难以接受,而且刘策给予的优惠政策让在座大部分人都受益过,有几个世家甚至把业务都扩展到塞外去了,所获的利润让人都眼冒绿光……

相比之下,那位新任的姜泽总督就有些不厚道了,一上任就颁布了一条条反人伦的律法政策,搞的远东各处是怨声载道,尤其恢复宵禁和禁止女子独自上街这一条简直让他们难以接受。

不要误会,并不是说这些世家有姜泽这样的远见,纯粹就是姜泽这两条律法等于是动了大家的利益蛋糕。

夜市生活,在丰富了百姓闲暇生活之余,更让众世家所开的店铺获得了比以往多出数倍的利润,也缓解了百姓对世家的不满和怨气。

而女人,任何时代都一样,这花起钱来更是没有底的,只要手头有钱,生活不是很拮据的时候,那些水粉胭脂店铺、绸缎细棉、浴汤池场等,都是她们光顾消费的场所。

毫不夸张的说,女人购买力占据了整个街市至少三分之一,而这个比例还大有上升的趋势,让各大商家都是赚的盆满钵满……

可姜泽却要恢复宵禁和让女人禁足?这让那些尝到甜头得世家和百姓商贩如何能接受?

俗话说断人钱财如同杀人父母,对姜泽那些颁布的律法和政策都是持反对态度的,好在远州离定州还有一些距离,夜市依旧能持续到亥时时分。

可是以后呢?一旦刘策失败,冀州易主,姜泽彻底掌控远东七省后,自己又该怎么面对眼下这种局面?怕是到时候连一个能退的地方都没有了吧?

想到这里,那些个本来还在为落到卫稷套路感到惶恐不安的士绅们,瞬间觉得轻松了许多,至少不用再为夹在刘策和姜泽之间烦恼,全力听从军督府安排就是。

而且,至少那位年轻的军督大人相比起姜总督,还是要平易近人,舍得将冀州的市场放开,还任用落魄世家的子弟前去上任,这待遇也不差。

这就是魏家和上官家覆灭带来的后果,那些个小世家都没有那种绝对的影响力,主要停留在利益层面上,缺乏那种远见的目光。

世家和世阀之间对事物的看法,还是有很大差距的……

不过,世阀那种远见却是只顾世家利益,对整个中原来说,只会越陷越深罢了……

卫稷伸了个懒腰,又开口对众人说道“不过,本王在临走前,还有些生意和大伙谈谈,军督大人打算让商会在定州境内开设一家琉璃厂,

由本王亲自负责筹建,目前万事俱备,只欠银子了,不知各位有没有这个实力和本王一起把琉璃厂开起来?”

卫稷的话,顿时点燃了整个府厅的气氛,就算那些军官也是在最初的震惊之后,双眼满是炽热的光芒……

要知道,冀州的琉璃制品绝对是暴利行业,听说那沐家就因为得到军督府琉璃镜的供应后,一面镜子卖到海外就赚取了上万黄金的利润,他们不眼红那是不可能的。

如今,军督府居然要在定州开设一家琉璃厂?那简直就是如同一座金山重重落在自己头上啊。

就在各人摩拳擦掌打算参上一股的时候,卫稷又开口说道。

“不过,这厂子建起来就是等于一座金山,这人选还是要找些靠谱的入股,以免内中这技术被人偷了去,

本王要好好替军督大人把好这一关,至于该由谁入股嘛,反正你们自个儿就看着办吧,

本王累了,先回房歇息去了,诸位慢慢商议,临走前你们给本王一个话就行了,走啦……”

说完,卫稷揽着两名侍女,和府厅众人挥了挥手,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不紧不慢的移动肥硕的身躯,离开了众人视线。

等卫稷一走,整个大厅立马开始争论起来,有实力的,没实力的都觉得自己入股琉璃厂是理所当然的。

而这,也是卫稷所期望的,正事办完了,该为自己的金库考虑……



一三三 收入可观

……

当夜,卫稷所住的房间内,很快就迎来了一波又一波唯利是图的士绅,相比之前在府厅内捐钱的墨迹态度,都是携裹着奇珍异宝前来拜会,这礼盒都堆满了半间屋子。

卫稷刚送走一个世家弟子后,那第一个捐钱的贾南城就屁颠屁颠的手持一尊玉麒麟来到了他的房间。

望着贾南城满脸讨好自己的神情,卫稷只是瞥了眼他手中的玉麒麟,然后挥挥手,让站在自己身后的两名侍女挥动扇子,给自己驱暑……

“王爷,这是上好的青玉雕制成的麒麟,如今献与王爷,还望王爷笑纳……”

贾南城将玉麒麟小心翼翼的放在桌上,毕恭毕敬的站在一旁,脸上满是谄媚姿态。

“嗯……”

卫稷轻轻应了一声,闭着眼让一个侍女将盘子里切成小块的西瓜喂到嘴中,满脸惬意的咀嚼了一阵,待他咽下之后,才微微睁开望向贾南城。

“贾大人,你小门小户的也不容易,就别掺和进来了,这琉璃厂的水很深啊……”

贾南城一听卫稷这般说辞,忙跪下对卫稷说道“王爷,在下对您和军督大人是一片赤诚之心啊,在下敢断言,整个定州没有人比在下更加忠心了……”

卫稷闻言,只是瞄了贾南城一眼,然后叹了口气说道“贾大人,您这是干什么?快快请起,本王可不敢受此大礼,有话好好说啊……”

而贾南城依旧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爬到卫稷脚下,对他说道“王爷,在下知道我贾府不比从前,无法和定州其他士族大家相提并论,

可我贾家在定州也是自太祖开始至今,不管换了多少个总督,都不曾覆灭,就是因为我贾府懂得审时度势,好识时务,只求王爷给我贾府一个机会,定会永生永世报答您的大恩大德!”

对与贾南城的表态,卫稷只是抱以淡淡的微笑,随后摇摇头说道“贾大人,回去吧,本王怕害了你贾府全族,你的入股资格真的不够……”

“王爷……”

贾南城紧紧抱住卫稷的大腿,瞬间泪流满面。

“求王爷给我贾府一个机会吧,只要王爷肯在军督大人面前替在下美言几句,在下是感激不尽啊,对了……”

哭到一半,贾南城似乎想到了什么,赶紧松开卫稷的大腿,往自己怀中摸索一阵,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递到他跟前。

“王爷,这是在下的另一份诚意,内中是前朝宫用的沙珠,这可是我贾府家传的宝贝啊……”

卫稷闻言双眼一亮,随后又慢慢沉了下去,慢悠悠的说道“贾大人,你这又何苦呢?既然是家传宝物,那就该好生收起来,本王怎么能夺人所爱呢?”

贾南城见卫稷不收,更是心急如焚,望着屋子内堆满了其他士绅所送的海量宝贝,确实自个儿的礼物显的有些“轻巧”,但这已经是自个儿能拿出的最大“诚意”了,毕竟贾府无法和定州其他世家相提并论。

就在贾南城感觉万分沮丧的时候,卫稷伸手从他手中取过那个装有前朝宫用沙珠的锦盒,开口说道“好了贾大人,念你一片真诚的份上,本王就给你指条发达的明路吧……”

贾南城闻言心下顿时大喜,忙对卫稷拱手作揖“多谢王爷栽培抬爱……”

卫稷说道“听闻你跟定阳府郊肃州大营的方孝忠是亲家?”

贾南城忙道“是的,这方孝忠与是我贾府的女婿……”

卫稷点点头“这样吧,只要你让方孝忠能听从军督府调遣,本王就答应让你贾府参与到这琉璃厂的生意中来……”

贾南城心下一喜“王爷所言是真的么?这方孝忠早就想要效忠军督大人,只是苦于没有门路才终日郁郁寡欢,如今有您王爷这句话,他定会欣喜若狂……”

卫稷微不可察的冷笑一声,接着说道“这样甚好,不过贾大人,这琉璃厂的股份你是绝对不可能插手了……”

贾南城闻言心下一惊,忙道“王爷,你刚才不是说……”

卫稷笑着回道“贾大人莫要误会,本王是答应你参与到琉璃厂的生意来,但这厂子股份你是拿不到的,

毕竟就算本王肯给你,你也未必守得住,所以,本王打算将定州琉璃厂售卖渠道交你打理,

以后远东一部分区域的琉璃品都只能有你贾府来做,其他人不得干涉,否则军督府必将追责到底……”

贾南城仔细想了想卫稷说的话,觉得挺有道理,确实,贾府如果直接入股琉璃厂的话,没准会引起定州其他世家的觊觎。

毕竟贾家实力也就这样,在定州这片处在下游水平,手握琉璃厂这种暴利股份,就如同三岁孩童抱着金砖,换谁都想要抢上一把。

可如果只是负责销售的话,那就安全很多了,自己是替厂子内股东兜卖琉璃成品,有人要得罪自己等于就是得罪了背后所有入股琉璃厂的股东,反而有了一层保险。

贾南城合算下来后,觉得这样也挺不错,虽然利润可能没直接入股琉璃厂的多,但还是比自家现有的业务能赚取的要多好几倍,毕竟贾家现在除了几万亩良田外,其他生意经营都比较惨淡……

“那在下就多谢王爷成全了……”

一番合计下来,贾南城立刻冲卫稷行了一个大礼。

卫稷伸了一个懒腰说道“好了,贾大人,天色也不早了,你也别杵着了,早些回去歇息吧,明日你还有很多要忙活的事呢……”

贾南城忙道“王爷早些安歇,在下先行告退了……”

说罢,贾南城起身对卫稷又行了一个大礼,然后整了整自己衣冠,抹干脸上泪水,恢复到一脸潇洒的姿态,满脸神气的退出了门外。

等贾南城走后,卫稷又一口咬下侍女喂来的西瓜,笑着对屋内十几个侍女说道“你们伺候的本王很是舒心,本王很满意,这样吧,这屋里的礼物你们每人挑一样,就当是这些时日来的工钱吧……”

话音刚落,屋里侍女在短暂的欣喜之后,忙对卫稷行了一个万福礼齐声说道“多谢王爷……”

之后,各人欢心雀跃的去拿屋里摆放的礼品。

要知道这些礼品任何一样,对这些身份卑微的侍女来说都是价值连城的宝物,自己一辈子可能都挣不到。

望着屋内侍女莺莺燕燕的身姿,尤其看到一位侍女捧起贾南城送的那匹玉麒麟时,卫稷脸上乐呵的连眼睛都看不到了。

良久,卫稷叹道“唉~有钱人的生活,就是这样,朴实无华……且枯燥……”

……

六月十五,巫山镇,姜府大营……

炎热的夏季已经来临,从五月上旬至今,总督府和军督府双方几十万大军已经对峙已经对峙了足足一个月。

双方之间除了斥候探马发生的小规模动作外,依旧是各自按兵不动,都在等待着决胜时机的到来。

“咯吱吱~”

一阵刺耳的木轴转动声悠悠响起,但见巫山镇大营外后方百余步距离,成千上万辆运送粮草的平车在民夫运送下,缓缓向军营步来。

这已经是这一个月来第三次运送粮草了,毕竟足足五十八人马都要吃喝,屯粮的大营根本不可能一次性解决这么多人连续一月以上的粮草,只能这么一次又一次的征召民夫运粮。

巫山镇距离远州城有八天的路程,可以说民夫运粮的动作就一直都没有停歇过……

“唉……”

看着一车车粮草被送入后军大营,管粮的将官只能深深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这种日子什么时候会结束。

随着天气渐渐炎热,加上刘策大军又迟迟不来发动攻势,军中到处都蔓延着焦躁的气息,与跟刘策对峙之初相比,士气也低落了很多。

军营内的士兵都是来自远东各个州省,相互之间协调问题至今都没有妥善解决,刚开始的时候,因为有刘策这个强敌环伺,大家还是有点“同仇敌忾”的味道。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军营之间相互的矛盾也渐渐显现了出来,主要是待遇方面的问题。

比如远州军士兵的伙食待遇相比其他各营要好上不少,至少他们每顿饭都有白面吃,时不时还有鱼和肉下饭。

但其他各省集结过来的士兵却在大部分时间里只能啃红薯土豆,再加一锅子白菜,时间一长,换谁都会有意见的。

就这样,远州军和来自流、燕、义三州士卒之间的间隙就这么一点一点的越来越大,加上远州军一向看不起其他三州的士兵,经常私下里仗着自己是总督府的嫡系人马辱骂友军,相互之间的矛盾也就越来越大。

“这些白面米粉定又是先送到远州军营中去的……”

一名义州士兵望着装满大米的平车,脸上满是怨恨的表情。

“他们远州军是人,我们义州军就不是人了?千里迢迢前来远州给那什么总督大人卖命,结果就没吃上几顿饱饭,呵呵,老子真的不想干了……”

义州士兵一把丢下手中的长枪,满脸不平的坐在地上。

“发什么牢骚呢……”义州士兵身后一名甲长见此劝说道,“至少这几天都有饱饭可以吃,好过了在义州那片破地方挨饿吧?”

义州军士兵闻言,回头对甲长不屑地说道“我们这是来卖命的,天天就土豆红薯加一锅白菜,连米饭长啥样都快不记得了,

怎么,现在发点牢骚都不成了么?冀州军一旦杀过来,我们可能小命都要交代在这儿,你说就想吃一口人吃的东西,有过分么?”



一三四 斗殴

……

“少埋怨几句吧,咱都是大头兵,都受命上司的指挥,至少现在,我们还有一口饱饭可以吃,那就挺不错了……”

甲长不厌其烦的劝说着那满腹牢骚的士兵,也是出于对眼下这种局面的无奈罢了,像他们这些底层的士兵,根本就没有能力去改变什么,除了受气还能怎么样呢。

而那义州士兵听后,不屑地说道“甲长,你该不会没看那些报纸吧?人家冀州军至少顿顿吃饱,一日吃的是三餐,也没听有克扣军饷的事,

只要有战事,立了军功都会得到赏赐,田亩金银根本就不不少给人家的,瞧瞧人家,那当兵过的日子才像个人样,再瞧瞧咱现在……”

“少说几句吧,你还敢提报纸?不要命啦?”甲长忙阻止士兵说下去,“总督大人可是明令禁止提报纸的事,要是被有心人听到,指不定你的小命也就没了!”

“没了就没了呗,什么大不了的?”义州士兵满脸不在乎的说道,“现在这活的还不如死了罢,你瞧瞧这天,越来越热,却连个止渴的水果都没有,这像话么?

总督就了不起啊?想让我们给他卖命难道就不知道要善待将士么?这都一个多月了,你看看咱这些义州来的兄弟,有几个不发牢骚的?有本事他把我们的嘴堵上啊……”

“你呀,早晚出事得出在你这张臭嘴上,都是那些个报纸把你害了,以前你可没那么多门道想法……”甲长叹口气说道。

士兵面露不屑地说道“听个报纸怎么了?我就觉得报纸上说的对,军士就应该有军士的待遇,要么你有功在身我无话可说,

可同样都是远东的士兵,为啥还要分的那么细?这算哪门子的道理?凭啥那些远州军吃的好喝的好,我们义州来的就是小妈养的?”

“好了,别再说了,你说再多也只是白费口舌,谁听你的?”甲长来到士兵跟前,弯腰拾起那杆掉落在地的长枪,递到他手中,有气无力的说道,“咱啊,就老老实实当兵吃粮,这日子依旧还是得过下去,明白不?”

那义州士兵厌恶的接过兵杖,起身拍了拍自己身后的灰尘,一脸忿忿不平的回身向帐内走去……

“叮叮叮~”

“午食开始了,赶紧吃饭……”

正午时分,伙营士兵敲着两片铁叶,扯着嗓子冲各处军营内大声吆喝起来,但从他们脸上的表情来看,情绪也都是十分的低落……

之前的甲长和那满腹牢骚的士兵闻听伙营叫喊,当即随着大部士卒一起,向伙营走去。

刘策治下的冀州军行军习性,这些年来也影响到了远东各省地方军之中,从以前十几个人围在一口锅前胡乱吃一顿,逐渐转变成食物集中分配,每个营地也都配备了伙营,一到饭点就会让各营士兵都集中到指定的营地吃饭。

只是,分配不均的问题依然是远东各部军中普遍存在的问题……

义州军伙营前,看着队伍前排起长长的人龙,甲长和那士卒脸上满是焦急的神色……

好不容易轮到二人,甲长和那士兵都分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份食物一碗红薯稀粥,一碟青菜豆腐……

那义州士兵看着手里端着的两样吃食,顿时忍不住对他面前打饭的伙夫兵怒道“怎么连干的都没了?今天不是刚有粮食运到军中么?”

伙夫闻言,拿着长长的勺柄,不时敲着满是红薯稀粥的木桶,一脸不屑地说道“上头给的伙食配额就这些,你要不服找上头说去啊,冲我发什么火啊?”

士兵怨气冲天,愤恨地说道“每天吃这么些,万一敌人杀过来,我们如何有力气杀敌?”

“那我可管不着……”伙夫满脸不在乎的说道,“我一个烧饭的,上头怎么吩咐,咱就怎么做,哪管的了那么多其他屁事,还有话没?没的话赶紧闪开,别堵着后面人盛饭……”

士兵刚要继续跟他理论,甲长立刻拉了拉他的衣甲,小声说道“好了,别吵了,你跟他发火又有什么用?”边说边拉着他来到了一个角落里坐了下来。

二人坐下后,士兵依旧满脸怒容,望着手里的大碗稀粥和青菜豆腐,再次发起了牢骚“看看咱成天吃的是啥?肚子里就没一点油水撑着,如何打仗去?”

甲长喝了口粥,好心劝道“有的吃就不错了,发什么牢骚啊?平日在义州的时候,这样的饭菜也指不定多久吃上一回呢……”

“甲长,你能不能有点出息?这样你就满足了?”义州士兵皱着眉头问道。

甲长笑呵呵地说道“当兵不就是为了有口饭吃么?你看,我这不就吃的挺开心?人啊,别想太多,要懂得知足……”

士兵摇了摇头,觉得这甲长真的是太过逆来顺受,索性也不再和他说话,赌着气大口喝起粥来。

正在这时,营地外传来一阵喧嚣的吵闹声,甲长和士兵齐齐抬头望去,却见伙营外黑压压的一堆人,从营前经过,嘴里似乎不时的在叫骂着些什么。

“甲长,我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好奇心驱使之下,士兵放下碗筷,和甲长打了一声招呼后,就起身向伙营外跑去,等甲长想要阻止的时候,却已经迟了一步。

来到营外,那士兵才发现这些喧嚣的士兵是自己临近营的流州军士卒,与是忙拉住其中一人问道“兄弟,你们这是去干什么啊?”

流州士兵闻言,对他说道“太不公平了,我们都听说了,那些个远州军今天又是白面肉汤,我们却是红薯稀饭,白菜豆腐,

实在咽不下这口气,特意去前方那远州军营说理去,兄弟,你也跟我们一起去吧,好让上头知道我们和远州军的待遇差距,

都是远东总督大人的兵,就因为总督府在远州境内就要区别对待?他们是人我们不是人么?不能再忍了!”

看着那流州士兵加入队伍中向远州军军营扑去,这义州军士兵想了想,当即回到营中鼓动其他士兵一起同去。

本就对远州军有极大意见的义州军士兵闻听要找远州军讨要说法,当即也是丢下饭碗,挽起袖子加入到了流州军“评理”队伍之中,和流州军一样边走边喊着口号。

“哎呀,糟了……”

甲长见到这一幕,忍不住叹息一声,心里万分懊悔没把自己麾下的士兵拦下来,反而让他鼓动军营闹事,这下免不了要有罪受了……

不满待遇差异的流州军、义州军还有燕州军,一千一百多人一起,熙熙攘攘的向着前方一里多远一处远州军军营走去。

待来到伙营门口,为首的几名流州士兵一把推开门口的侍卫,扑入营内望去,而远州军伙营的一幕却让他们感到震惊的同时,怒火变的更加炽日……

只见远州军伙营之内,三四百人围坐在一张张长条桌前,每人面前的碗里都是一大碗冒尖的白米饭,一份炒的油汪汪的白菜,每张桌中间放置着一大锅香气扑鼻炖的稀烂的羊肉汤。

更主要的是,每张桌子边都放着一筐解暑的水果,从苹果、梨、橘子到瓜类,可谓是应有尽有……

“你们想干什么?”

见有人闯营,正在啃一个脆瓜的远州军官缓缓起身,以一副轻蔑的眼神望着眼前这些士兵。

为首几位闹事的士兵吞咽了几下口水后,一名流州士兵指着他们桌前那些伙食对那军官说道“这位上官,这就有些过分了啊,咱一样都是给总督大人卖命,凭啥你们吃的和咱都不一样?连顿干的都没有……”

远州军军官闻言,拿着一根牙签剔着自己嘴里的牙缝,慢悠悠地走到他面前,冷笑一声,伸出手指点了点那说话的流州的左肩。

“就凭这里的士兵都是远州人,待遇好一些有什么问题,你们这些乡巴佬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你们有的吃就不错了,干嘛还要挑三拣四的?不服你们找上头去说啊,看看上头到底是向着谁?”

军官的话嚣张无比,语气里透着对友军身份的嘲讽,完全无视他们眼中到底怒火。

“你以为你们远州人就了不起么?都同样是给总督府当狗的命!到底神气什么!”流州士兵恶狠狠地反击道。

军官闻言忍不住笑出声,随后摇摇手说道“对,都是当狗的,你说的没错,不过这当狗也有差距,就比如现在,我们这些远州来的狗还有肉汤水果可以吃,

而你们这群土狗,也就只配吃我们吃剩下的东西,奉劝你们最好赶紧滚回自己营地,要不然你们以后怕是只能吃屎!”

流州士兵眼光变的阴沉无比,死死盯着那满脸得意的军官。

军官见他一直盯着自己,脸上笑容一收,然后伸出双手掐住他的两边脸颊,恶狠狠地说道“你看什么看?不服是么?你们这群乡巴佬也配跟我们远州军平起平坐?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看看配不配!你若不服直接找总督大人去告状,看看他老人家到底是向着谁!

听明白了没?听明白了就赶紧给老子滚,看到你们这群土包子老子只会觉得反胃!”

军官恐吓完后,一把将那流州士兵推开,然后甩了甩手腕,迎着身后同伴一片戏谑的口哨声,一脸傲气的回到桌前。

“我去你娘的狗杂碎,远州人了不起啊,干死你丫的~”

“砰~”

“啊~~”

军官的羞辱,彻底激怒了那流州士兵的怒火,他一声猛喝,抄起一条凳子,照着军官后脑勺狠狠砸落。

那远州军官猝不及防之下,狠狠的被砸翻在地。

军官在同伴搀扶下,龇牙咧嘴艰难的爬起,下意识的摸了一下后脑勺,却见掌心出现了一滩血迹,顿时双眼瞪的通红……

“乡巴佬,敢打老子,兄弟们,给我狠狠的揍他们,出人命老子扛着,今天都要让这群土包子知道,远州人在远东就是能为所欲为!”

在军官的激吼之下,周围三百多名吃饭的远州官兵立刻挽起袖子,扑了过去。

而在闹事的士兵这边,之前一板凳拍翻军官的士兵见此,丢掉板凳也大吼起来

“弟兄们,这群远州人欺人太甚,今天就豁出去,给他们松松筋骨,让他们知道远东到底谁说了算~”

“嗷嗷嗷~”

两边士兵嚎叫着围在了一起,一时间锅碗瓢盆四起,到处都是拳头碰撞躯体的声音回荡在军营之内……



一三五 军法

……

巫山镇,事务厅……

“定州和幽州方面还是没有消息么?本督派出去了三波人为何至今还未回来?”

“回禀总督大人,依属下之见,定州和幽州的世家估计还在观望,在我们与刘策局势明朗之前,他们是不会有所动静的……”

姜泽和邬思道围着一张远东部署地图,望着定州和幽州两省,姜泽只是把眉头皱的死紧死紧。

邬思道说道“总督大人,这一个多月,我军各部已经消耗了差不多七十五万石粮草,再长此以往下去,怕是支撑不下去了啊……”

姜泽面色阴狠地说道“本督这位兄长走前,在远州城军仓内囤积了足足三百二十万石粮草,足够再支撑几个月,

还有本督也已经命人去前往远州各地征收夏粮,就算耗,本督也要将刘策耗死在这里,论底蕴,刘策能跟我姜家相提并论么?”

邬思道说道“总督大人,话虽如此,但若长此以往,属下是怕远州百姓会有怨言啊……”

姜泽闻言笑道“百姓什么时候没有怨言了?难道他们暗地里骂的还少么?他们除了私下里发点怨气还能干什么?

莫非会跟河源段洪一样烦了不成?不必去理会这群庶民,只要消灭刘策,本督有信心让他们全部把怨气收起来,哼……”

邬思道想了想说道“总督大人,属下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姜泽点点头“讲……”

邬思道说道“总督大人,这些时日属下仔细想了想,总觉得我们似乎都思虑欠周了……”

“继续说……”姜泽冷冷地说道。

邬思道说道“总督大人,您上任以来没施仁政,为了对付刘策,制定了一套严酷律法,搞的各处士绅百姓都对你颇有怨言,

其二,在立足不稳之际,如此之快对刘策用兵,实为不智之举,而且刘策一没造反,而未做出出格举动,我们根本就是师出无名,

而且他所立的这些政策都是经过前总督大人点过头默认的,你不该如此莽撞出兵,

导致现在整个冀州上下都已经视总督府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欲除之而后快……

总督大人,您已失了人和,其实属下敢说,整个远东无论士庶,都是强烈反对这场战争的,时间一长,恐会生变啊……”

邬思道这么说,其实讲到底还是因为姜泽眼光不够远,毕竟姜泽之前没有过身为总督的经验,依旧搬出刺史那一套显然在远东这片有强权对立的区域,是不够看的。

姜泽闻言却不以为然“你说的这些本督也考虑过,但是,本督就要在消灭刘策之后才能高枕无忧的处理士绅和百姓的事,不然远东想要太平根本就不可能的……”

邬思道说道“总督大人,也许事情不一定非要如此极端的,或许可以和刘策坐下来一起解决眼下难题,

毕竟刘策也是姜家一份子,事情不一定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以后就算要再对付刘策,等稳住脚跟也不迟啊……”

姜泽挥手说道“不必多言,既然本督已经做了,就不会有半点后悔,索性就借这次机会一口气将威胁远东的势力连根拔起,永绝后患!”

邬思道叹了口气最后劝道“总督大人,说句实话,论对远东的熟悉程度,我们还都不如刘策啊……”

姜泽一怔,冷哼一声就不再说话,继续盯起桌上的地图,半晌才说道“扯太远了,现在还是想办法让幽、定两省出兵共击冀州,

只要刘策军后方大乱,我军就能势如破竹,赢下这场战争,到时总督府依然可以从容对付远东剩下局面!”

“报~总督大人不好了~”

姜泽正与邬思道商议之际,门外忽而传来急促的惊呼声,只见一名亲兵满头大汗,急匆匆奔入了事务厅内。

“何事?”姜泽问道。

亲兵喘着粗气说道“启禀总督大人,军营有人闹事,已经出人命了!”

“混账!岂有此理!”姜泽闻言大骂一声,“到底怎么回事?”

亲兵说道“流州、义州和燕州军营部分士兵因为不满和远州军待遇有别,便在有心人鼓动下,

纠集了一千多号人硬闯远州军伙营,在言语上起了冲突之后,就直接大打出手了,已经出了好几条人命了……”

姜泽闻言,面色瞬间变得阴沉无比“真是好大的胆子!大战在即,这群混账居然敢为了区区小事扰乱军心,哼,若不加以严惩,本督如何有威信统领百万大军?”

说完,姜泽就让亲兵在前面带路,向闹事的军营快步走去,邬思道想了想,也迅速跟了上去。

……

巫山镇,大军主营校场内……

上千名闹事士兵鼻青脸肿的排列整齐跪伏在地,在周围手持兵杖士兵的看护下,垂头丧气等待着这次聚众斗殴的惩罚下来。

在他们面前躺着十五具在斗殴中丧生的士兵,正用一条白布包裹着。周围站着远州军的士兵,他们身上同样有着打斗过后的痕迹,脸上青肿不一,血迹斑斑……

姜泽赶到后,先在一具尸体前蹲下仔细察看了一眼,待确认那具尸体是被人活活殴打致死后,眼眸中冷厉的视线迸发而出。

起身后,他径直来到那些蹲伏在地的士兵跟前,面色阴沉的扫视了一圈……

“本督说过,任何人都要严守军中律令!若有违者,必将严惩不怠!”

姜泽语气中那股压抑的怒火不可遏制的传递到所有人耳中,让那些跪伏的士兵不由齐齐打了一个寒颤。

“既然你们如此目无法纪,那本督今日就只能依军法惩治,以正军纪!莫怪本督无情了!

刀斧手!将这些扰乱军心之徒,全部就地处决~”

这一下,让所有人都呆住了,尤其那一千多名士兵顿时傻了眼,本以为也就挨一顿军棍了事,不想居然要掉脑袋?

而那些同样参与斗殴的远州军士兵,则是一脸神气的望着那些跪伏在地的士兵……

“总督大人,我不服~”

生死关头,望着刀斧手一脸狰狞的向自己身后逼近,一名流州士兵大声吼叫起来。

“总督大人,我们不服~”那流州士兵说道,“我们也并非有意要闹事,只是因为军中伙营分配不均,我等气之不过才做出有违军纪的事来,毕竟事出有因,不管怎么样也是罪不至死啊~”

姜泽闻言冷眸微颌,嘴角轻微抽搐一下,厉声说道“死到临头还敢狡辩!你们若真的对伙营分配有意见,就应该跟你们的上官去禀报,而不是这样聚众喧哗影响军心……”

“若我们和上官提有用,又何苦会做出这种事来!”流州士兵大声打断姜泽的话,“这一个多月来,我们都已经和自己上官提了多少次了?他们管过我们的意见么?每次去就一套说辞,什么大局为重,让我们忍忍……

总督大人,小的没读过什么书,但有一些事是真的不明白,同样是人,同样是远东的子弟兵,同样受召来到这里听从总督大人您的调遣,

可凭啥远州军的伙食待遇与我们之间区分的就这么大?他们顿顿白面加冒油的菜食,我们却天天红薯土豆,喝的汤连一滴油都没有,这公平么?

总督大人,你自己想想,几十万人啊,这样做就不怕寒了将士们的心么?兄弟们就只想吃口同样的饭食而已,至于惹来杀身之祸么?”

“对,就是这么个理,我们不服~”

那流州士兵的话悠悠回荡在军营内,惹来周围待斩的士兵阵阵喧哗,局面一下子有些不可控制……

“放肆!”

姜泽怒吼一声打断流州士兵的话,上前一脚将他踹倒在地。

“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敢这么跟本督说话!贱作的下民,你是在教本督如何治军么?”姜泽面颊不住抽搐,“违反军纪还敢在此妖言惑众煽动军心,妄图给自己开脱?

就凭你顶撞本督这番言论,就该处以极刑!”

“总督大人,你这样处置,我等不服~”流州士兵努力从地上爬起跪好大声对姜泽说道,“兄弟们就只想要相同的待遇,难道这也有错么?如果这样的话,小的以为第一个该斩的就是总督大人您自己!

你是非不分,御下失察,任凭军中各处不睦,外加偏袒护短,难道不该第一个上断头台么?”

“刀斧手~你们还愣着干什么~难道你们也想违反军令么~立刻行刑~”

流州士兵的话,让姜泽几乎是气急败坏的大吼起来,他怎么也想不到一个小小的士卒居然胆敢当众顶撞自己,这让他觉得自己的威信受到了极大的打击,脸都因为激动变成青紫色。

边上的邬思道见此忙阻止刀斧手行刑,忙拉过姜泽对他小声说道“总督大人,依属下之见,就且先饶恕他们,那小卒确实冲撞了您,但他所言的确有道理,

属下这些时日也发现军中各省军营之间的关系十分微妙,不如每人三十军棍小以惩戒,若要一次全杀了,就怕军心浮动,会对战事不利啊……”

姜泽闻言断然回绝了邬思道的话,大声对他说道“你无需替他们开脱,若今日放过这些目无法纪的狂徒,以后军中人人效仿,本督还如何带兵?

况且,军令如山,任何胆敢触犯军法的人,本督都要严惩不怠!今日就要拿这些人立威,以儆效尤!”

话毕,姜泽大声冲刀斧手吼道“立即行刑~”

“呼~”

一把把寒光闪闪的砍刀高高扬过头顶,发出一阵整齐的呼啸声响,军营校场上充满了肃杀的气氛,让在校场周围围观的士卒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

“不服~我们不服~”

“姓姜的,你不得好死~老子在九泉之下等着和你算账~”

“兄弟们,你们都看到了吧?这就是给世家卖命的下场~早知道投奔军督大人去~”

眼看今日必会枉死在这儿,跪伏在地的士兵索性齐声喝骂起来,一时间整个军营到处充斥着污言秽语。

“斩~”

“噗噗噗噗噗噗……”

姜泽龇牙咧嘴,一声大喝,那一把把砍刀瞬间挥落,带起一片血雨飞溅,染透了整个校场四周……



一三六 劝进

……

六月十七,冀州,刘策大营……

“午食时辰到……”

伙营士兵一声吆喝,本来寂静的各营将士,立刻发出一阵短促的喧嚣声,众将士有序的出营向伙营走去。

众将一进伙营,一阵诱人的油香立即扑鼻而来,但见每一个伙营帐前的长桌上,放着一个盛汤的大桶,桶里都是煮烂的羊肉汤,附以生姜、蒜泥等去腥的佐料,光闻着味儿就让人食欲大振。

而在桌面上的簸筐里,叠着一张张用油煎好的饼子,足有海碗这么大,还十分的厚实,上面洒有葱花、肉沫,仅从金黄色的外表就可以让人食指大动。

桌子边上还有一框框用冰水浸泡过后的瓜果,全是饭后给将士们降暑准备的。

一张饼,一碗肉汤,不够还可以再添,这就是冀州军出征情况下的伙食,简单却又实用,一般情况下,这一份午食吃下来是足够吃饱了,而且油水充足顶饿,足以应付一切突发的战事。

各级军士依次有序的排队领取好自己的食物,然后三三两两坐到伙营桌前大口吃了起来。

这次被刘策特别指明一道随军的哥舒憾也在伙营内领取了自己那份伙食,不过由于他胃口较大,所以特意拿了两张饼,端着碗汤,急匆匆向桌前走去,还未到凳子前就忍不住喝了口汤。

当滚烫浓香的羊肉汤入喉,哥舒憾是忍不住哈了一口气,脸上表情是异常满足。

哥舒憾自投诚军督府以来立下战功后,各级军官也给予了他较高的待遇,加之他身材魁梧孔武有力,在歼灭零丁部之际又是身先士卒,用一条十五重的铁枪亲手挑杀十几名敌人后,更是受到陈庆赏识,特意举荐给了刘策。

啃一大口饼,再喝一口汤,哥舒憾对眼下的生活异常满足,而且那位年轻的军督大人似乎对自己非常器重,特意将一千乌族铁骑交给自己统领,并告之自己这次远东之战若能取下战功,定会正式升任他为将军。

这让哥舒憾很是感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立下军功报答刘策的知遇之恩。

如今肃虏部已经有了好的归宿,不用再在恶劣的环境中苦苦挣扎,他也算是卸下了肩上的包袱,只需尽好一名将领该尽的职责就行了。

而且,哥舒憾这些日子也在私下里听闻了刘策的经历,曾经身为族长的他,敏锐的感知到刘策的野心,这更让他心下一阵狂喜。

毕竟自己的上司有野心,底下人才有动力,这是在乱世中亘古不变的道理,偏安一隅只会消磨人的意志而已,哥舒憾也有着从龙的梦想,只是以前他效忠的呼兰人因为肃虏部弱小,压根就不给自己这个机会。

“哥将军,军督大人有请……”

正在大口啃饼的哥舒憾,被身后一名士兵叫唤一声,连忙起身回头对那传唤自己的士兵望去。

“这位军士,请您回去转告军督大人,我一会儿……不,我立马就去见他……”

紧张的和传令兵告别后,哥舒憾连忙正了正自己一身三十斤重的铁衣甲叶,又戴正了自己的铁盔,确定自己没有失态之处后,这才大步向刘策所在大营走去。

不过刚走两步,他一想到军中禁止浪费粮食,于是赶忙折返,将啃了一半的两张饼和剩下的半碗肉汤一起带上,才安心的向主营大帐赶去。

……

主军大帐之内,刘策阴沉着一张脸,望着帐中的沙盘一言不发,身后的韦巅如同铁塔一般守在他左右,以防有人对刘策不测,主案上的饼和肉汤他一口都没动……

坐在大帐边上的许文静见刘策不说话,自然也不好再继续吃饭了,于是也放下碗筷起身来到沙盘前和刘策一起看着两军对垒的局面。

沉寂许久,刘策开口冷冷地问道“定州那边有消息传来了么?霍青的六千骑兵应该已经进入中定州部区域了吧?”

许文静闻言,立刻来到一面挂有远东地形图的屏风前,仔细望了一阵,尔后点头回道“按羽林军的行程,算算时日应该已经抵达了定州中部,如若所料不差,最多两日,就会有消息传来……”

刘策双眼一颌,沉思片刻后又问道“如果本军督现在率先发动攻势,你说有几分胜算?”

许文静闻言眉头一蹙,摇摇头说道“军督大人,敌军势大,属下建议再等些时日为上,据蛰伏巫山镇内中的情报司飞鸽传书,

信上所言前些时日姜泽处决了一千闹事的士卒,已经引起了军中其余各营的不满,只要再等些时日,属下以为姜军必会有所变故……”

刘策点点头,冷冷地说道“本军督也知道现在出兵根本不是时机,戏言罢了……”

许文静一怔,忙劝道“军督大人,属下知道您还在为杨营的死而自责,但还是请您莫要感情用事,只有把远东七省尽数纳入手中,才能告慰他的在天之灵啊……”

刘策说道“本军督知晓,无需军师你来提醒……”

帐内又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尔后刘策面无表情的说道“这次汉陵的失陷,本军督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姜浔、宋濂三番五次提醒本军督要对姜泽加以防备,

可惜本军督没听进去,认为姜泽再怎么样也不会如此快与本军督为敌,这才导致了这次悲剧的发生,本军督该为这次失误负总责……”

许文静忙道“军督大人,你可千万别这么说,换谁都无法料到远东会发生这种变故,事实上,要说责任,军督府内所有人都有责任,不能由军督大人您一人扛啊……”

“军师你不必为本军督开脱……”刘策说道,“本军督身为冀州最高军事统帅,就应该为自己的致命过失负责,

如果本军督能早些对姜泽有些防备,加派一个旗团的兵力到汉陵,也不会让那么多无辜的人枉死……”

许文静见刘策这么说,眼珠子一转,立刻对他说道“军督大人,属下有些话想说出来,你也莫要生气……”

刘策说道“你讲吧……”

许文静说道“军督大人,杨营他们阵亡固然让人惋惜,但他们的死却并非没有价值,

属下既然受您信任,就任为军师将军,自然要从大局着手,敢问军督大人一句,若没有汉陵的变故,您打算什么时候把眼光放到远东呢?”

刘策说道“原定战略,先彻底掌控塞外,待三五年发展后,有充分的实力再回顾远东,毕竟本军督手头资源有限,无暇同时应付塞外和远东两面。”

许文静说道“但所谓人算不如天算,任何事都无法提前预料,军督大人应该将这次变故看作是一个契机,改变整个天下的机遇,

冀州还是太小了,且边境四面环敌,要想平稳发展实在太难了,且塞外胡人大部分却只能利用,不能作为依仗,

不过只要军督大人获取整片远东之地,就等于获得了一大片纵深根基,那以上所有问题就能迎刃而解,

想想远东两亿人丁,多少土地多少资源?还怕不成大势么?如今大周上下早就腐朽不堪,这天下大乱已成定势,

军督大人您无论与公与私,都该取下这片基业为以后扫平乱世做好充分的准备,

所以依属下来看,姜泽的所作所为未免不是在替军督大人扫平阻碍,您又何苦为这杨营的事烦恼呢。”

刘策面无表情地说道“你说的这些,本军督又何尝不知呢?本来打算过个三五年等冀州稳固之后,再找理由向整个远东进军,毕竟现在治下实力还没有足以能碾压一切的时候……”

许文静说道“军督大人,你这么想属下就有些不敢苟同,既然同样是要发展,那为何不带着整个远东一起发展呢?

军督府有那么多惠及士庶的政策在,还怕等远东掌控的那一天,军督大人治下没人可用么?

其他不说,仅那职田法一条,就有数之不尽的士庶子弟挤破脑袋要前来效力了……”

说到“职田法”的时候,许文静顿了顿,忽然话锋一转,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属下还有个建议,请您务必听从……”

刘策点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许文静说道“军督大人,公主殿下这人,属下劝您最好能纳入自己府中,哪怕手段再卑劣也无妨……”

话音刚落,许文静就感到刘策眼角余光射来一道冷厉的视线。

许文静打了一个冷颤,硬着头皮继续说道“军督大人,属下知道你对感情看的很重,但有时候你也不能在情感上太过专注,必要的政治联姻还是需要的,这是任何一方势力都避不开的抉择,

公主殿下的能力足以帮助军督大人分忧不少烦心的事,仅这职田法就应该能看出端倪,还请军督大人慎重思虑属下的话,而且有了公主殿下这层身份,以后入主中原也就有了一个大义的名分……”

刘策沉默不语,收回了冷厉的视线,脸上表情没有半分的变化,依旧如同十二月寒霜一样。

许文静见此,从袖口内取出一小个瓷瓶,小声说道“这是属下在神都之时,从一名专研房事的医师地方重金购得,只要小小一滴,就能令人无可自拔,一切心理负担都能抛却脑后,且男女通用,

属下就将这东西放在这里,至于如何抉择,还请军督大人自己定夺吧……”

刘策瞥了眼那瓶药水,不知为何,以前自己看到这种东西就觉的恶心,但现在似乎也没那么厌恶,难道这就是阅历成长的关系?

“报~军督大人,霍将军派人送来定州驰报……”

这时,帐外传来探马的呼唤,打破了帐内的平静。

“呈进来……”

刘策本能的收起那瓶药物,沉声冲帐外说道。

而许文静见刘策收走那瓶药物,心下顿时松了一口气……



一三七 万事俱备

……

刘策接过霍青送来的驰报,打开迅速扫视一圈纸上所书内容后,面无表情的递到许文静手中。

许文静看过后忍不住赞道“好啊,不愧是少将军,属下本以为他至多才抵达定州中部,不想六千铁骑已快临近远州边境,

按此驿使日来计算,现在恐怕已经与远州隔境相望了,这真是领军奇才啊……”

刘策淡淡地说道“这也多亏了王爷的交涉手段,要不是他把定州各路世阀的人心收拢过来,霍青也不会一路畅通无阻的提前抵达定远边境……”

许文静点点头说道“那接下来呢?军督大人,是不是要回信一封指挥霍青和羽林军南下交战?”

刘策想了想,摇头说道“不必了,仗该怎么打,霍青自然清楚,本军督相信他有能力判断眼下的局势,让他自己定夺吧……”

“报~军督大人,幽州叶总司派人送来驰报……”

“呈进来~”

刘策再次接过驰报看过后,依然面色平静的递给了许文静。

许文静看后不住点头“叶总司也不愧是才智慧过人,如此短时间就说服了整个幽州世阀,他们也愿意提供船只,助武镇英所部绕道远州后方,予以夹击,

看来,这次远东大战,我冀州军基本已经稳操胜券,大势已定了……”

刘策望着一脸欣喜若狂的许文静,只是抱以一声轻微的哼笑,然后继续望向那两军部署的沙盘。

不多时,哥舒憾来到了帐外求见,刘策立刻让他步进了帐内。

不等哥舒憾行礼,刘策就向他招了招手唤到沙盘前,对他说道“哥舒憾,知道本军督为何将你唤来帐中么?”

哥舒憾拱手说道“属下不知,还请军督大人指点迷津……”

刘策拿起教鞭,指着沙盘上总督府军的部署以及回雁谷,开口说道“本军督将会横穿回雁谷与对面敌军展开一场正面厮杀,敢问这到底可不可行?”

许文静闻言一怔,暗道刘策征战无数,怎么会有此一问?不过很快他就明白了刘策的用意了……

哥舒憾望着沙盘上一目了然的地形面貌,仔细斟酌了一下,拱手回道“军督大人,这回雁谷地形险要,两侧多群山峻岭,且峡道过窄,无法让大股骑兵并列而过,不易阵型展开……

若敌人占据几处要道,那怕只有几百人,就能形成万夫莫开之势,阻挡上万大军前行,属下不建议直接取道峡谷对敌人发起总攻。”

刘策点头,轻声说道“很好,如此本军督就放心了……”

哥舒憾一怔,不明白刘策什么意思。

随即刘策又对他说道“本军督听闻你之前在呼兰人治下效力,那本军督想问问,呼兰人在野外与大股敌军遭遇,又是如何对敌的?”

哥舒憾说道“自然是先将敌人引入指定区域,然后利用地形优势,从两面以迂回包抄方式,切断敌军的首尾呼应,

再以草原部族天生的骑射能力加以攒射疲敌,最后再精骑近身,一举击溃敌军……”

刘策说道“好,那本次从回雁谷与敌军的正面冲锋,本军督就以你哥舒憾的一千乌族骑兵为先锋,彻底打乱对面阵型,你可敢胜任?”

哥舒憾闻言眉头一皱,忙对刘策单膝下跪,拱手说道“军督大人,哥舒憾贱命一条,死不足惜,但那一千乌族勇士都是借调而来,没道理一起随属下送死啊……”

“你说本军督是让你们去送死?”刘策凝眉冷蹙,沉声说道,“哥舒憾,你别把自己看的太高了,你的命现在还值不起一千乌族骑兵,

到时你就听从本军督安排就是,今日找你前来,就是要先提前跟你打个招呼,望你早些开始准备起来,莫到时乱了阵脚……”

哥舒憾闻言,这才恭敬地说道“是,属下遵命,一定听从军督大人调遣……”

刘策挥手说道“好了,你先退下吧……”

等哥舒憾离开主帐后,许文静立刻凑上来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这手段真是让属下佩服万分,故意试探哥舒憾的忠诚和用兵能力,目前来看,这个胡人还是对军督大人忠心耿耿的……”

刘策没理会许文静的恭维,只是指着回雁谷总督府大军的峡口,平静地说道“斥候来报,姜泽将他的火神营部署在峡道口正面位置,想要杀入巫山镇中军大营,这是一个绕不开的难关……”

许文静闻言说道“军督大人,破他火神营不难,只要等天下雨的时候,一举杀过去,他们的火器就全是摆设了……”

刘策摇摇头说道“下雨的话,火神营的火器固然只是一个摆设,但同时也会贻误了我军破敌的最佳良机,

地形泥泞同样会严重阻碍我军骑兵的行军,况且纵使火神营无用武之地,他两翼的步兵却依旧能作战,局面依然对我军不易……”

许文静闻言,陷入短暂的沉思后,又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该如何破敌呢?”

刘策眼中露出一丝极其狠厉的凶芒“本军督就要从正面堂堂正正将这支火神营击溃,我要让他们从身心感到恐惧,对付这种火器部队,本军督又怎么会没有应对措施?

既然这火神营被称之为大周最后的王牌,本军督又岂能不让他们彻底终结在我精卫营手中化为一段历史呢?”

许文静只觉得背后溢出一身冷汗,怯生生的望着刘策,他太熟悉这种语气了,每次刘策出现这种语气的时候,那就说明对面的敌人将会遭到毁灭性的打击。

“现在,定、幽两省的忧患已经解除,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刘策手握教鞭一指巫山镇方向,冷冷地说道。

……

六月二十一,定州,沫水郡……

羽林卫大军抵达定远边界已经足足八天时间了,如今六千骑兵正安扎在边郡之中,等待着刘策讯令的传来。

霍青站在城头望着情报司提供给自己的远州地形图,面色沉毅,仔细考虑着下一步进军的方向,顺便等候派往远州境内的斥候将情报传来。

“咯哒哒……”

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霍青抬眼望去,却见黄沙滚滚中,新入羽林卫的白麒正策马向自己方向赶来。

稍作沉思,霍青转身和亲卫一起步下城墙迎了上去……

“吁~~”

来到霍青跟前,白麒立马拉住马缰,喝住战马纵身一跃,对他拱手说道“启禀霍将军,属下这些时日在情报司的配合下,已经打探清楚远州境内沿途三座城镇的兵力布防,

平均每座城内仅不足五百老弱士兵驻防,且守备极其松懈,若我羽林卫领兵挺近,则可不费吹灰之力将它们尽数攻破……”

霍青闻言,双眼轻颌,立马问道“你是如何确定城防守备松懈的?”

白麒露出一脸笑容对霍青说道“回禀霍将军,属下乔装随意打扮了一番混入城中,结果那些守门的士兵根本就没人盘查,连续三座城池都是如此,

另外,入夜时分,属下曾在两座城内分别燃放一间草料房,可那些守城的军士足足等了半个时辰才赶来,这火都已经快熄灭了,

因此,属下敢断言,远州边境三座城镇若要攻取的话,简直就是易如反掌……”

霍青听完白麒的说辞,来回踱步仔细想了想,尔后对他说道“那你沿途经过的时候有没有发现有敌人的探马,或者说是有大股军队出现的痕迹?”

白麒摇摇头说道“没有,除了一些蹄印较浅的骡马和车痕外,再也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

霍青眼中精芒射出,忍不住击拍了一下自己双掌,脸上露出望到胜利的笑容。

“既然如此,那又何苦再在这里浪费时间,贻误了战机?传我军令,全军立刻歇息,待今夜子时用过夜饭,直接进军远州!”

白麒被霍青的话吓了一跳,忙小声问道“霍将军,您收到军督大人的来信了?不该这么快吧?”

霍青摇摇头说道“兵贵神速,本将军相信军督大人能理解我的用意,信使来回十几日,实在是耽搁不起,

这当中万一姜泽发现有变,派人在边境口驻扎一军,那这次奇袭就会变成明攻,不利我羽林卫千里奔袭,

而且这定州定有总督府的眼线暗桩,如果我们再这么待下去只会让姜泽更快知道我军的意图,

所以,必须要赶在姜泽得到消息之前,杀入远州城后方,捣乱总督府大军的部署!”

白麒听完点点头,然后又问道“可是,霍将军?我们进入远州境内后,又该打哪儿啊?沿途城镇都要打一遍么?这会耽误不少时辰啊……”

霍青笑着说道“既然是偷袭,那当然是捡最大的便宜赚了,沿途的三座城池本将军一概不打,只负责切断姜泽大军的补给线,

尔后趁势直下远州城,只要二者既定目标都能达成,姜泽大军纵使百万之众,也会不攻自破,定能为军督大人夺得远东取得最后的胜算!”

“霍将军高明,白麒受教了……”

听完霍青的解释,白麒不得不佩服霍青那大胆的用兵策略,目标简单明确,敢能充分利用自己的优势达成制定的战略目标。

同时心下也暗暗将霍青的用兵方式暗记与心,或许以后能有机会能和他一样独领一军,驰骋疆场建功立业。

霍青拍了拍白麒的肩膀,面带微笑“好了,别愣着了,赶紧去准备吧,白麒,本将军之所以和你说这些,就是因为本将军觉得你我之间就是同一类人,本将军非常的看好你,

只要这次你立下战功后,本将军定会亲自在军督大人面前举荐与你……”

“多谢霍将军栽培~”

白麒闻言,连忙向霍青行了一个军礼,脸上掩盖不住激动的心情……



一三八 劫持粮道

……

六月二十四,远州城百里之外的官道上,上万车粮草在五万百姓的押送下,缓缓向巫山镇总督府大营行去……

连绵不休的运送物资,让这些被征集而来的民夫苦不堪言,不少人刚从巫山镇大营归来,就再次加入了运粮大军,周而复始似乎永无停歇……

姜泽为了能与冀州刘策展开对决,不惜征召了二十五万百姓运送粮草,虽然是在远州境内,但近五百里的路程连续不断来回的押运还是让人无法长时间忍受,久而久之,这些百姓也是怨气冲天,对姜泽是越发的不满了。

要知道这些百姓运送粮草是没有任何收入的,除了一日两餐的吃食之外,其他一无所有,加上因为运送粮草家中的田亩无以耕种,这情绪就可想而知了。

其实,姜浔在任远东总督的时候,也时常为战事爆发,运送粮草辎重的事发愁。

后他视察刘策治下才得知,刘策军中设立后勤司和专门负责押运辎重的辅兵,这个司部当然设立,大大提高了运粮的效率,减轻了对民夫的依赖,也便于更多的百姓农户加入生产之中。

而且由于这些辎重队都是有固定军饷,积极性也很高,即使路途遇到凶险也有足够的应对能力,深得姜浔的赏识认可。

与是,姜浔也决定仿效刘策军治下的辅兵制度,特意建立了一直专门负责后勤的辎重部队。

这支部队设立之初不久,就参与到了燕州农户反乱(刘策当时正在河源与流贼鏖战)中,姜浔很快就平定了这场内乱,第一次见识到了辎重兵的效率远远高于民夫,与是姜浔决定将辎重兵扩大,以应付日后发生的其他战乱……

可惜还未等姜浔把辎重营扩大到远东所有营属他就卸任了。姜泽到任后,立马废掉了辎重营,原因是辎重营并非完全作战单位,战时用处并不大,他们所作的事民夫同样可以完成。

而且由于几十万人的军费开支实在太大,认为完全没有必要设立,毕竟民夫都是免费的劳动力。

结果这么一来,几十万辎重营的士兵立马失业,总督府又没有也没时间妥善安置他们的去处,一下子影响到了远州各地的治安状况,各方城镇乡野时有寻衅滋事、入室盗窃、污辱民女的事情发生,搞的左邻四舍是怨声载道。

而百姓的负担也因此变得更重了,本以为日子能好一些的他们,如今却都陷入了这场莫名其妙、又是突如其来的战争漩涡中苦苦挣扎着。

农户家里的田亩荒废了,意味着今年的收成又要减少,自己的妻儿老小都将挨饿,所要缴纳的税租似乎并没有听到要减免的消息,让大家的情绪十分的低落,连赶骡马的鞭子都挥的有气无力。

而同样的,负责监督押运粮草的官兵也同样士气低迷,不到五百人的队伍有气无力的走在官道上,脸上满是疲惫不堪的神情,见民夫们情绪低落,不过随口叫唤两声后,也随他们去了。

天气愈发炎热,这些官兵索性都将身上的甲胄都卸了丢在粮车上,解开腰带敞开衣衫试图消减燥热的气氛,完全没有一名身为运粮官的警惕。

“啊嗬……”

一头毛驴再也承受不住负担,发出一声凄厉惨叫后,口吐白沫倒在了晒的炎热的地面上,任凭民夫怎么驱赶都不肯起来。

“砰~”

一声轰响,一名民夫眼前一黑,直挺挺的倒在了自己的运粮车边上,长时间的跋涉让他的体力再也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百姓和牲口接二连三的倒在地上,引起周围一阵喧哗,不分昼夜的两面(汉陵、巫山镇)运粮,让他们实在难以支撑下去,无论牲口还是人都是如此。

运粮官见到这一幕,只是无奈的摇摇头,艰难地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带着几名官兵前去探察百姓的状况。

相比其他各地而言,这些运粮官兵对百姓还是很不错了,毕竟都是同一个地方的人,相互之间也都彼此十分照应,下不了狠手去苛责。

“大家搭个手,把他扶到车边……”

运粮官来到一名晕厥的百姓跟前,指挥着周围民夫将他搀扶到附近的一辆粮车车轮边。

“快拿水来……”

运粮官仔细观望了那百姓一阵,立刻从身后官兵手中接过一个水壶,拔开塞子往他嘴里灌去。

良久,那晕厥的百姓悠悠醒转过来后,众人才松了一口气。

运粮官关切地问道“你没事吧?要不歇歇再走?”

那民夫虚弱的说道“官爷,我现在浑身无力,难受的紧啊……”

运粮官闻言,用手抚摸了下他的额头,不由眉头一蹙,说道“看样子你是中暑了,得好好休息一下,不能再走了……”

说到这里,运粮官起身向一望无际的运粮大军望去,脸上是挂满了愁容。

他心一横,喃喃说道“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人都快累死了,人要死光了还谁来运粮?”

与是他大声说道“听我命令!都歇一个时辰再走吧!”

他边上的官兵闻言忙劝道“上官,这可不行,总督大人下了死命令,延误了运粮时辰,一律斩立决,我们可承担不起啊……”

运粮官闻言,怒气冲冲地说道“出了事本官一力承当,这总督大人也不知搞的什么鬼!一来远东就给你惹出这么多事,要以前姜总督(姜浔)在的时候,怎么会做这么没脑子的事?

刘策可是朝廷御封的汉陵侯,人又不错,他没事去惹他干什么?非要让大家跟着他瞎折腾么?看看现在,都成什么样子了,这才上任几个月啊,

再这么下去,整个远东都要因为他一意孤行再起动荡了,反正今天说什么就是不走了,让大家都歇了吧……”

运粮官这番话,得到了周围百姓的普遍认可,事实上他们潜意识里已经被冀州所发行的报纸舆论给潜移默化,至少是非对错还是分的清的。

姜泽对汉陵采取的军事行动,那就是错的!

既然有了运粮官的指示,大家也就都停下了行走的脚步,开始歇息起来,总之都是抱着必死的信念,大不了脑袋落地好了。

“咯哒哒~咯哒哒~”

“轰~~”

就在数万百姓在自己粮车边开始栖息休整的时候,轰鸣的铮铮铁蹄由远至今骤然而起,瞬间让他们从地上跳了起来,满脸惊恐的望着前方黄沙席卷的壮观一幕。

待黄沙消散霎那,成片抖动的羽翎和一面印有“霍”字血旗的大纛,出现在民夫的眼眸中……

霍青的六千铁骑,风尘仆仆的赶到了远州城郊外。

“大家不要慌,别轻举妄动,都听本官指挥~~”

运粮官努力压抑内心的恐惧,安抚周围不知所措的百姓后,径直来到骑兵阵前。

“吁~~”

距离运粮官五十余步距离,六千铁骑齐齐喝止,为首的霍青拨动马身一脸冷肃的出列来到运粮官跟前。

运粮官强行止住正在微微颤抖的身体,然后对马背上的霍青拱手施了一礼,说道“敢问这位将军,可否是军督大人麾下赫赫有名的霍骠骑霍将军?”

“你认得本将军?”霍青冷冷地说道。

运粮官回道“少将军千里奔袭呼兰王庭,一战定鼎草原局势的战绩令在下神往?何况报纸上对少将军的描述大幅刊登,在整个远东早就家喻户晓,

就连远州城里三岁孩童都在传唱为将当如霍骠骑,加上霍将军身后这面血旗以及这等的气度,卑职自然已经猜测出少将军的身份……”

霍青这才收起脸上的寒霜,淡淡地问道“不想你一个小小运粮官还有这般见识,你们见到本将军大军前来难道不打算抵抗么?”

运粮官闻言,回头望奎眼四周满是恐惧的百姓,叹了口气说道“不瞒少将军,您也都看到了,我们这些数万百姓手无寸铁,

在您的铁骑面前根本就毫无还手之力,您若真要下杀手,我们又何必做垂死之争呢?

而且,卑职相信军督大人是不会对百姓下毒手的,何况我们都不愿与军督大人做对,您更是没理由杀我们……”

“你倒是很识时务~”霍青点了点头,望了一眼满脸惊恐的民夫,又对运粮官说道,“既然我羽林卫出现在这里,想必也该知道本将军的来意了,你打算跟本将军合作,结束这场战争?”

运粮官大声说道“能为军督大人,为少将军效力,卑职自然是义不容辞!”

“好~”霍青大喝一声,“那烦请你引路,带本将军前往屯粮所在,另外还需要借你这些民夫一用,事成之后,你们这趟所运的粮草权当是报酬!”

此话一出,听到霍青所言的民夫顿时眼前一亮,内心恐惧也迅速退散,精神也随之抖擞了起来。

给别人运粮和给自己运粮这热情根本不可相提并论,人性就是如此,归根结底还是脱不开一个“利”字。

运粮官既然下定决心效忠军督府,没有任何犹豫,拱手对霍青说道“请少将军示下……”

霍青对他勾了勾手指,让他上前说话。

等运粮官立在马身旁,听着耳边霍青所说的话后,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最后沉声说道“少将军放心,卑职这就前去安排……”

运粮官带着满心觉悟前去民夫之中找可靠的人选了。

霍青则将朱翎唤到身边,小声吩咐道“远州城就交给你去处置,盯着那运粮官,若有变故立刻斩杀!”

朱翎用力点了点头说道“请霍将军放心,属下知晓的……”



一三九 城破粮毁

……

六月二十五日,黄昏时分,远州城北郊屯粮大营迎来了一波不速之客……

“飕飕飕……”

“噗噗噗……”

马背上飘扬的羽翎,不停来回绕着屯粮大营四周,不断攒射手中的角弓弩矢,几乎每一支箭矢射出,木制的营寨墙头都会有一名守军士兵倒落。

在运粮副官的指引下,霍青的三千羽林军风尘仆仆的赶到了屯粮据点,没有任何多余的话语,借助落日的余晖对据点内的姜府守军展开了奇袭。

“噗~”

“呃~”

一支锋利的羽箭洞穿了墙头一名正在指挥守军反击作战的甲长胸膛。

中箭刹那,他轻声呻吟一下,双目满脸震惊的望着自己胸前尚在抖动的羽箭,感受着冰冷的箭镞将体内热血冻结,很快躯体就被刺骨的寒意包围,在摇晃了几下后,重重翻落了寨墙。

“飕~”

“噗~”

又是一支利箭化作流星穿梭,一击命中箭楼上一名手持步弓的射手,在箭枝命中他脸颊的一瞬间,整个人就倒腾着被掀落箭楼,很快就消失了生机。

“咯哒哒~咯哒哒~”

“飕飕飕……”

羽林卫铁蹄轰鸣声不断在据点门前不停震晃,射出的羽箭弩矢如散漫的飞蝗,尽数将内中刚探头的士兵全数掀落墙头,只射的剩余的守军匍匐在墙面之下不敢探身。

“这些骑兵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可恶……”

守卫此据点的将领叫姜逵,也是跟随姜泽一起来到远东的官将之一,因为深受姜泽的信任这才负责镇守粮仓要地,协助前线大军的粮草运送。

镇守这座据点的守军是五千姜家府兵,人数虽然不多,但毕竟是处在大后方,谁都不会料到会突然遭到敌军的打击。

望着据点外沙尘滚滚,骑兵肆意纵横的情形,姜逵心头疑虑顿升,朦胧之中看着那面“霍”字大旗迎风招展,已经可以断定那是冀州刘策军的下属。

可是,这些人究竟是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远州城郊呢?难道说巫山镇之战失败了?

姜逵越想越是感到不安,看着身边躺满中箭身亡,和倒在血泊中凄喊不止的士兵,他心中的疑虑更为加深了……

“飕飕飕……”

猛然间,一片整齐的箭雨从姜琥头顶飞过,姜逵隐约闻到了一股火油燃烧的气味,不由仔细抬头看去,顿时双眼瞪的滚圆,浑身上下冒出了一身冷汗。

只见箭雨划过天际之际,尾部拖着一条长长的黑幕,直扑据点内堆放粮草的营帐扑去……

“不好,赶紧准备救火~~”

明白外面霍青所部用意的姜逵,喉咙里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一旦据点起火,那正座粮仓就彻底完了……

“突突突~”

十几支冒火的箭镞钻入了几座干草坪中,瞬间慢慢燃起了熊熊烈火,惊的周围士兵亡魂皆冒,在短暂的错愕诧异过后,立刻回过神开始四下找寻水源开始救火……

“噗~”

“呃~”

一支迎空贯落的羽箭正中一名准备救火的守军士兵后背,他惨叫一声后,与装满清水的木桶一道,一起倒在了燃烧的火堆前,感受着后背传来极度痛苦的同时,眼睁睁看着地上的清水慢慢四下蔓延……

“啊~~”

又是一声惨叫,一名伤兵左肩中了一支灼热的羽箭,整个人都躺在地上打滚,脸上满是痛苦的神情……

“飕飕飕~~”

冒火的箭雨如梭子般从据点四处迎空落入营地,扑到堆满粮草的帐篷上,很快腾起一团赤红的火焰,转瞬间,整个屯粮据点浓烟滚滚,呛的人睁不开眼帘……

看着据点内被烟雾包裹的情形,姜逵手握钢刀,脸上满是愤怒和绝望的情形。

完了,这个屯粮据点基本算是完了,自己辜负了姜泽的信任,以他的个性,自己怕是难逃身首异处的命运……

姜逵脸颊不断抽搐着,回头望了眼羽翎飘动的骑兵,这一刻,他怒火中烧,只想将那面大纛下疾驰的将领碎尸万段。

“打开营门,跟老子杀出去,老子要将那支骑兵的主将碎尸万段,方解心头之恨!”

失去理智的姜琥大吼一声,当即跳下木墙,命人打开营门,带着几百亲信向霍青所部骑兵疯狂的杀了过去。

“幼稚,这样就沉不住气了?”

见到姜逵冲出据点的霍青,脸上顿时露出一丝阴谋得逞的表情,当即手中八面汉剑一扬,指挥自己的骑兵部队掉转马身向他疾驰扑杀了过去。

收弓,取刀,羽翎卫骑兵熟练的切换阵型,以最快速度组成锥形阵,策动胯下站马,排山倒海般向姜琥杀将过去。

“轰~~”

三千铁蹄敲击地面发出剧烈的震荡轰鸣,霍青一脸冷肃,立与中军位置,冷眸死死盯着那夕阳下趋向疯狂的姜家府兵。

“世家?可笑!”

一声不屑,一丝嘲讽,霍青汉剑一扬,下一刻,汹涌的骑浪立刻与试图阻挡自己前进的步兵狠狠相撞在了一起。

“砰……”

“吁……”

顷刻间,步骑交织之际,只见一具具肉躯腾空而起,在一片凄厉的惨叫声中重重落在地面,随后席卷的骑浪迅速将他们尽数淹没。

骨裂筋断的声响不断在战场上回荡,铁蹄之下,满是迸溅的血团爆开,染红了战马的肤色。

血液在相互碰撞之下,与黄沙混合,形成一片血幕弥漫,浓重的血腥味和据点内火光骤起的情形相遥相呼应,更添了几分战争的残酷……

“噗噗噗噗噗……”

骑浪涌过之际,姜逵被包裹在骑阵最中心的位置,他耳边只荡漾着环首刀切过自己身躯的刺响,眼前只有血色翻涌的画面。

猛然间,他感觉不到一丝的疼痛,仿佛整个人都减轻了许多,慢慢的他飘了起来,越升越高越升越高,天空在这一刻似乎都变得格外明亮……

他看到了下面骑阵蜂拥疾驰的壮丽奇景,看到了无数府兵凄喊的画面,最终一切都消散,天空重新陷入黑暗,随着他血肉模糊的身躯重重到在地上,他的意识也重新回到了痛苦的深渊。

“噗~”

一骑铁蹄狠狠的踏在姜逵的胸膛,顿时将他身上所穿的最后一片薄铁凿烂,再带出一片娇艳的血花之后,他,彻底陷入了沉沦……

“你们主将已死,还不速速投降~”

“投降~我们投降~求你们别杀我们……”

亲眼目睹姜逵和那数百府兵被铁骑席卷一空的情形后,随着白麒一声大喊,据点内仅存未亡的士兵立刻高举兵刃走出据点向羽林卫士兵投降。

这根本就是一场不对等的交战,加上粮食已经被焚毁,他们没必要再拼死与霍青做对了……

远州城郊大局已定,霍青望着冲天火光,策与马背之上,脸上并未有半丝松懈,稍作思考,他就将白麒唤到身边对他吩咐道:

“白麒,这三千多俘虏就交给你好生看顾,本将军现在给你一千人马听你调度……”

白麒闻言奇道:“霍将军,你又要去哪里?”

霍青说道:“本将军不放心远州城的事,毕竟朱翎第一次执行这么大的任务,必须赶去察探一下以防万一,这里就托付给你了,这些俘虏若有异动,你就自处吧……”

白麒闻言忙拱手说道:“多谢霍将军信任,属下定当幸不辱命~”

“嗯,那本将军先行一步了……”

霍青应了一声,即刻点拨两全骑兵,齐齐向远州城方向疾驰而去。

望着霍青消失在天空最后一抹余晖中后,白麒深吸一口气,回头望了眼那些胆颤心惊的府兵,心中不由想道:“该怎么做才能最快速度立威呢?这是个机会,我得好好想想……”

……

远州城内……

“出大事啦~~总督府大军败啦~~被前军都督杀的全军覆没啦~~”

夜幕之下,在运粮官的带领下,乔装成百姓模样的朱翎等三千羽林卫将士,混在民夫人群中进入远州城后,立刻就在大街上大喊了起来。

这一喊,立刻带动了其余数万民夫的集体喧哗,寂静的城池瞬间开始沸腾起来。

正在休寐的百姓闻听街上喧嚣的声响,纷纷惊慌失措的跑出屋外,在灯火照耀下,看着黑暗中满是慌乱的民夫四下乱喊乱叫,心下登时恐惧万分。

不安的气氛很快传遍整座远州城,原本漆黑的城池逐渐亮起了灯火,妇孺孩童的啼哭声,男人的喝骂声,街上百姓奔相走告声,让这座代表远东最高权力的政治中心,彻底陷入混乱之中。

而朱翎等军士在达到预期目的后,迅速趁势摸上了各处城头,彻底控制了远州城的内防,城头的守军几乎没怎么抵抗就选择了缴械投降,可谓是兵不血刃的拿下了整个城池。

确定城门各处防务控制在自己手中后,朱翎再次大声下令道:“霍将军有令,入城不得伤害任何士绅和百姓,除非遇到阻挡者,否则断不可违抗军令,

现在,留下两千人镇守城门,其余人随我一道进入内城,等将总督府控制后,这一仗我们才算彻底获胜~

记住,都保持冷静,哪怕见到姜泽家眷也不要轻举妄动,一切交由霍将军发落就行,如有胆敢违抗军令者,霍将军已授我决断权,都听明白了么!”

“明白~”

“行动~”

一千羽林卫士兵在朱翎的带领下,穿越过混乱不堪的街道,直扑内城总督府而去……

六月二十五,夜,远州城被羽林卫攻陷,城郊屯粮据点被烧毁,两百多万石粮草被付之一炬,直接导致了姜泽面临内外交困的窘迫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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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零 决战时刻

……

六月二十七,巫山镇大营……

“报~总督大人,大事不好了~”

“何事惊慌~~”

“定州探马来报,言冀州军中有一支不下五千人的骑兵与半月前出现在定州境内,直扑远州境地而去,怀疑会对远州后方不利啊……”

“你说什么?这么大的事为何现在才来禀报?”

闻听亲兵所言消息的姜泽和邬思道大吃一惊,心头顿时窜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亲兵低头说道:“属下也是刚得知消息,还请总督大人恕罪……”

“退下吧……”

邬思道见姜泽阴沉着脸,便让亲兵先告退。

等那亲兵离开后,邬思道忙道:“总督大人,看样子定州的世家已然投靠了刘策,不然冀州的骑兵不可能如此顺利进入定州腹地,还请总督大人早做准备……”

姜泽仔细想了想,忙向事务厅的窗户外望去,良久才呼了口气说道:“情况应该还不算太糟,边境的狼烟没有燃起……”

这时……

“报~不好了~总督大人~远州城急报……”

听闻府外传报,姜泽心中“咯噔”一声。

“远州城郊屯粮大营遭遇冀北军突袭,远州城亦被敌军攻占……”

听到这个消息,姜泽顿感眼前一黑,差点晕了过去,好在邬思道连忙将他搀住,这才让免于倒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冀州军是如何占领远州城的?为何之前没有人来禀报,也没看到狼烟燃起?”姜泽怒不可遏,厉声问道。

邬思道忙对姜泽说道:“总督大人,现在军情万分紧急,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还是速速想办法解决眼下难题吧……”

姜泽手一挥止住邬思道说道:“本督知晓该如何做,立刻调动后营各部火速回援远州城,其余各部继续在巫山镇紧密注视刘策大军动向!”

邬思道闻言眉头一皱,立刻按照姜泽吩咐准备前去执行命令了。

姜泽盯着桌案上的地图,忽然叫住邬思道,又对那传令官问道:“本督问你,城郊大营粮草被焚的事,还有多少人知情?”

传令说道:“回禀总督大人,除了属下外,就只有信使知晓……”

姜泽闻言,沉思片刻,然后来到传令跟前,将他搀扶起说道:“你确定没有跟其他人说起么?”

传令坚定的回道:“属下拿人头担保,除了总督大人,没有跟任何人提及过……”

姜泽点点头,对传令官说道:“如此甚好,记住,不得跟任何人提起这件事,否则军法处置!”

传令官拱手说道:“属下明白!”

姜泽说道:“那你先下去吧……”

传令官再次拱手告退后,转身向门外走去。

骤然……

“噗呲~”

“呃~”

忽然传令官后背心一阵钻心疼痛,他刚要喊出声,嘴巴却被姜泽死死捂住了,随着扎入体内的匕首慢慢一扭,瞬间让他更加的痛苦,力气一丝一丝的剥离,最后连挣扎的力量都没有了……

“抱歉,不是本督不信任你,而是这个消息实在事关重大,不能让你活着离去,望你能体谅本督的良苦用心……”

姜泽在传令官耳边面目狰狞的说道,而一旁的邬思道则是平静地望着这一切,对姜泽的极端手段并没有任何阻止。

就这样,传令官在极度痛苦之中,停止了呼吸,致死双目未瞑,脸上表情极其的扭曲……

“哼……”

松开传令官的尸体后,姜泽面无表情的将匕首往自己血衣上擦了擦,随后对门外大声说道:“来人!”

门外的侍卫闻言,立刻进屋拱手回道:“总督大人有何吩咐?”

姜泽指了指那传令官说道:“此人是刘策派来的细作,想要刺杀本督,现已被本督击毙,速将此贼尸首带出去找个地方随便掩埋,

记住,此事不得声张,以免扰乱军心,退下吧……”

两名侍卫互相望了对方一眼,虽然都各自面带疑虑,但还是将传令官的尸体带走了……

等两名侍卫拖着尸体离开后,邬思道立马对姜泽拱手说道:“总督大人,属下这就去命赵大将信使料理……”

姜泽点点头,对邬思道说道:“记住,你去让后军退往远州城千万不要说是去解围,就说是因为天气炎热,本督让他门暂时回城避暑……”

邬思道说道:“属下知晓,若无他事,就先退下了……”

姜泽双目一颌:“去吧……”

邬思道离开后,姜泽握紧拳头,死死盯着桌上的地图,眼里的怒火熊熊燃烧着……

“刘策!本督绝对不会让你得逞的!”

……

总督府后军各部大营……

“奉总督大人之命,各部立刻回转远州城休整~”

姜泽的命令很快就通过邬思道传遍了整个后军大营,足有十五万人马收到了退兵的消息。

当士兵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不少人都是舒了一口气,毕竟天气炎热,巫山镇附近又缺少水源,长时间的对峙也让大家十分疲惫,精神也低落不少。

此时能暂时回远州城好好休整一下恢复下士气,对这十几万士兵来说无疑是极好的一个消息,也算是短暂的解脱。

不过,殊不知这个消息对早已潜伏在姜泽军中的军督府情报司密员来说,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在姜泽命令下达的短短半个时辰内,很快就有无数的谣言开始在即将撤退的大军中传播开来。

“知道为什么会撤退么?那是因为前方大军被刘策击败了,八万铁骑很快就要掩杀过来了……”

“姜总督被困在巫山镇估计是凶多吉少,所以才让我们在这种时候撤退呢……”

“我听说姜总督被属下杀死了,军中发生如此大的变故这才匆忙撤退的,前军都督的大军很快就要进占整个远州城……”

“其实,远州城的粮草已经被人烧了,前军都督的部队早已绕道后方切断了退路,我们这次回去是去攻打远州城的,不然这六十万人都要饿死在这里……”

流言蜚语如同长了翅膀,很快就在军中传了开来,让原本挺好的一场退兵休整,转变得是异常得复杂。

这也是由于前军和后军之间距离相隔导致信息传递十分缓慢,这才给了情报司密员一个绝佳的利用机会。

很快,十几万大军都弥漫着一股十分诧异的气氛,各人脸上挂着忧虑之色,各式流言不知究竟该信谁,又该听谁,只能怀着惴惴不安的心绪向远州城缓缓前进……

而几名情报司人员则趁人不备,及时将一只带有暗语的信鸽掷向半空,直接向冀州大军军营飞去。

……

冀州,刘策大营……

“报~军督大人,巫山镇大营传来密报,言霍将军已经烧毁敌军粮仓,占据远州城,姜泽已经让后方大军开始回援远州城了……”

一声急报,收到密信的情报司,立刻将从信鸽上获取的暗语翻译出来,向刘策前来禀报。

刘策闻言,虎眸精光一闪而过,继续注视着帐内正中的沙盘。

边上的许文静闻听此消息,脸上是异常的兴奋,忙对刘策说道:“太好了,霍将军不愧是将佐之才,如此快就捣乱了远州各地部署,

这下,姜泽要面临的是两面为敌的地步,这一战已然输一半了,现在粮食被毁,接下来他定会派人硬攻我冀州军大营,

只需遣一军埋伏在峡道内,他们纵使再多十倍兵马也是寸步难行啊……”

刘策一言不发,仔细望着沙盘上的峡道,良久,忽然开口说道:“速将吕肃、哥舒憾招来!”

身后的韦巅闻言,立刻出营前去找吕肃了,不一会儿功夫,吕肃和哥舒憾就双双出现在了刘策主帐内。

吕肃,镇字营中二营主将,三十五岁,麾其下四千精卫营将士攻守兼备,可以说是百战不殆之师。

吕肃的军队曾以步兵战阵,正面击败过白悦、项羡的铁骑进攻,在幽州打得各路叛军仓皇失措,更是大败朔阳呼兰守军,可谓是战功赫赫,在冀州军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名将,深受武镇英的信任和刘策的赏识。

二人见到刘策,齐齐拱手说道:“末将吕肃(哥舒憾),拜见军督大人……”

“免礼……”

刘策冷冷地说了一声,而后将两人招到跟前,先对吕肃说道:“吕将军,吩咐你准备的东西,进行的如何了?能否派上战场?”

吕肃平静地说道:“回禀军督大人,一切已准备就绪,由于时间匆忙,这支部队操练虽还未十分熟练,但应付眼下的战斗却是戳戳有余了……”

刘策说道:“明日辰时,本军督就要你做好准备,与哥舒憾和本军督一道,杀向巫山镇大营!你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破开火神营的阵线!”

吕肃凝眉说道:“请军督大人放心,末将一定完成使命!”

而哥舒憾听说刘策也要亲自领军,立马劝道:“军督大人,属下和吕将军一起去就行了,您应该坐镇军中调度,岂能以身涉险?”

刘策轻笑一声,对哥舒憾说道:“本军督的生死兄弟死了,若再这么安然无恙端坐军中,你觉得本军督这良心过意的去么?”

哥舒憾闻言不再说话,看样子这位军督大人也是性情中人,想要亲自为属下报仇,顿时对他是更为尊敬起来……

刘策双眼变的炯炯有神,将手中的教鞭丢在沙盘上巫山镇方向,又对许文静说道:“顺便再派人通知情报司,让他们设法让前军也乱一下,只要一下就好……”

许文静闻言,拱手说道:“属下这就去安排……”

吩咐完一切后,刘策虎眸一沉,轻声说道:“决战时刻,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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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一 死神收割

……

“听说后军的人退了……”

“好端端的为什么退了?”

“不清楚,我估摸着可能不会后方有什么变故吧?”

大战爆发在即,巫山镇大营前阵内的流言也开始在情报司密员散播下,迅速传了开来,形成一片不安的焦虑开始蔓延……

虽然这种流言在各级将官努力弹压下,并没有造成太大的变故,然而对军心造成的浮动是已经无可避免了。

巫山镇,事务厅内……

姜泽现在是极其的烦躁,后方退路被霍青切断,可以说现在军中已经断粮,留在军中剩余的粮食如果不合理管制分配的话,最多只能维持两天时间。

可现在姜泽压根就不敢这么做,这无疑等于告诉全军,远州城后方出了大问题,只会让军心更加混乱。

姜泽不是傻子,他在大周极南边境岭州领兵多年,抵御过无数次的缅寮大军入侵,也算是领兵经验丰富的老将……

他来回在屋内仔细考虑过后,再望着桌案上的回雁谷地图,双眼瞬间变的阴沉无比,狠狠一拳砸在图上,喉咙里发出嘶吼的声响

“可恶,现在只能与刘策展开决战这一条路了,吩咐全军立刻杀入回雁谷,直扑冀州北军要地~”

邬思道闻言,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他知道此刻发动决战不是时机,可又能怎么办?

屯粮据点被毁,刘策的奇袭部队忽然占据远州城,等于是切断了自己的后路,粮草一旦耗尽只会加剧军心的不稳,除了主动发动攻势搏一把外,确实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

当姜泽将准备出征的命令传达下去后,他重重舒了一口气,坐回主案上,对邬思道说道“思道啊,看样子本督确实操之过急了,万没想到这个刘策居然这么阴险,

处处抢先了本督一步,彻底打乱了我军部署,若当初本督该听你之言,也许情形就不会像如今这样被动了……”

邬思道忙道“总督大人,您千万别这么说,其实属下也是心存侥幸,觉得集结整个远东的兵力对付区区一省之地,应该手到擒来,

只是也不曾想,这刘策居然能识破我军三面围攻之际,更是抢先一步让奇袭部队进入远州境内,这些都是属下的过失,万没有料到事态会如此发展……”

姜泽摇摇头,坚定的说道“不,思道,这不能怪你,本督身为一军主帅,是有主责的,但,本督现在也未必会输!”

邬思道闻言,短暂的错愕后,心道“是啊,怎么会输呢?回雁谷那头,刘策战兵连同辅兵全部加起来不过八万人,巫山镇大营守在前线依然有四十万军队,

多么惊人的比例,又怎么会输呢?区区一道回雁谷又如何阻挡的住总督府大军的前进?”

这是邬思道心中最乐观的想法,然而,现实却是他和姜泽都在逃避一个现实步兵对阵骑兵,自己的军队真的能守的住么?全身重甲的火神营对阵骑兵,能抵御的住么?

……

六月二十九,清晨……

“呜~~”

巫山镇大营上空,犀利的出征角号此起彼伏,响彻整片天际。

姜琥所部四千重装火神营整装待发,在前阵两千刀盾手掩护下,向着回雁谷峡道口缓缓移动。

若论士气,火神营大军还是相当高昂的,一个多月时间对峙下来,依然各个精神抖擞,脸上挂着身为大周王牌铁军的骄傲……

“出发~~”

“吼~~”

姜琥一声令下,两千刀盾手齐声一吼,缓缓向回雁谷峡道口挪动步伐……

望着那如同虎口一般的峡道口,刀盾手心中极其的不安,一旦进入其中,就意味着要承担前所未有的风险,两侧群山峻岭极有可能遭遇埋伏,如果正面遇到骑兵冲锋的话……

抛去这些不安恐惧的想法,一营刀盾手在军官的指挥下,继续踏步前行,每一步都异常的沉重。

火神营后方大军阵中,姜泽和邬思道立在那高高的轩台上,望着大军出征的一幕,没有半点的热血澎湃之情,有的只是对这次出征未知前途的担忧……

“总督大人,事已至此,您就无需再担忧了,就等着姜琥将军凯旋的消息吧……”一旁的邬思道劝道。

姜泽叹了口气说道“这是本督的家底啊,尤其那四千火神营大军,一旦有个闪失,就怕姜家那群老古董非把我的皮扒了不可,若不是眼下局势困顿,本督又岂会出此下策呢……”

邬思道说道“只要能击败刘策,收复整个远东,即使这四千火神营将士全军覆没,也是值得的……”

姜泽点了点头,抬眼望天,长舒一口气说道“是啊,就看今日这一战的结果了,希望老天能够开眼,让我姜家能尽复远东之地吧……”

……

姜泽和邬思道还在主阵中感叹之际,两千刀盾手在主将赵士充的带领下,顺利进入了回雁谷峡道,开始替身后还未入峡谷的火神营探路。

自进谷之后,赵士充所部刀盾手就极其戒备的望着峡道两侧的群山峻岭,身怕遇到敌人的埋伏,走的是异常的缓慢,可以用步步为营来形容。

“嘎~”

“列阵~”

一声老鸦嘶鸣,立刻让赵士充大吼结阵,两千刀盾手闻令立刻竖起手中圆盾,紧张的望着四周空旷的山谷,深怕遭受什么埋伏和打击。

“嘎嘎嘎……”

良久,确认只是乌鸦的叫唤声后,赵士充和麾下的士兵这才稍稍放下了心,不过一进峡谷就遇到老鸦嘶鸣声,众人心里还是有一丝强烈的不安伴随。

“将军,不如退吧,这太邪门了,出征听到乌鸦叫声,很是不吉利啊……”副将小声对赵士充说道。

“你在胡说什么?”赵士充对副将怒目而视,“这才刚进谷就要退出去,难道就不怕总督大人把我们脑袋都砍了么?”

副将说道“可是,我这右眼皮从昨晚开始就没停过,心里现在都是七上八下的,还是小心为上吧……”

赵士充想了想,忽然回头大声吼道“阿蛮~赶紧出来~”

很快,一名体型消瘦的异族刀盾手就挤出军阵来到赵士充跟前。

赵士充将阿蛮拉到跟前对他说道“你,在前面探路,有危险,就速速通知,明白么?”

这阿蛮是姜泽在岭州抓到的蛮夷,因为他的鼻子和耳朵特别敏锐,所以经常被派来在行军途中探路。

阿蛮闻言,木然的点点头,然后将手中的刀和盾交给了副将,接着立刻走到军阵最前方开始替赵士充大军探路……

阿蛮距离在身后大军十余步距离,四肢朝地,如同一条狗一样爬动,不时将耳朵贴在地面上感受周围危险的气息。

忽然……

阿蛮单手一举,让身后赵士充的部队猛地一停,止住了前进的步伐。

而后,他再次俯下身子,望了眼前空无一人的蜿蜒道口,将耳朵紧紧贴在地面,闭目沉思了一阵。

“危险~”

骤然,阿蛮直起身子,脸满是惊恐之色,忍不住大吼一声。

“跑~”

话音一落,赵士立马三步并做两步,蹿到阿蛮身前,一把提起他吼道“你给我闭嘴!休要扰乱军心~”

阿蛮却不为所动,只是指着前方的弯道口,面带恐惧,生硬无比的说道“前面,危险~有~怪物~”

“叫你住嘴你听到没~”

赵士充心中一颤,身子死死贴近阿蛮,眼神不时的瞄向四周……

“阿蛮,你都听到什么了?为什么我什么都没感受到?”赵士充战战兢兢地说道。

阿蛮惊恐地说道“快,走,不然,死~”

“你在胡说什么!”赵士充强压内心不安和恐惧,对阿蛮低沉地吼了一声,又小声说道,“阿蛮,记住,无论遇到怎么样的风险,你都要紧紧跟着我,你是我的奴隶,一辈子的奴隶,你知道么?”

阿蛮吞咽了下口水,对赵士充点点头回道“我,明白的……”

说完,赵士充就躲在阿蛮身后,单手搭着他的肩膀,让大家继续向前挺近。

“吁……”

“轰轰轰~”

“噌噌噌……”

不过数十步距离,前方峡道口传来一阵战马嘶啸的声响,紧接着赵士充感到脚下的地面开始剧烈的晃动起来,隐隐间似乎听到了金属高速转动发出的轻微摩擦……

“跑~跑~跑~”

阿蛮双眼通红,再也压抑不住心中恐惧,大声咆哮起来。

而赵士充在这一刻也感受到了体内一股极度冰冷的寒意从脚底蹿升而起,瞬间将体内的热血尽数吞噬……

身后的刀盾手也开始全身颤抖不已,望着前方弯道口越来越逼近的铁蹄轰响,脑海里变得一片空白……

“噌噌噌~”

“那是……”

当弯道口那道金属摩擦的声音近在耳畔,终于现出他的庐山真面目时,赵士充和阿蛮,以及所有人都不敢相信眼前所见的这一幕,只觉得全身血液在这一刻全部都凝固了……

“啊~快跑~~”

阿蛮和赵士充齐齐大吼一声,转身就向身后用尽毕生精力疯狂的向来时的路跑去……

极其短暂的震惊过后,整个刀盾手阵营在这一霎,神情疯癫的全部转身向峡道口拼了命的跑去,整个峡谷内回荡着不似人声的嘶吼呐喊……

这些刀盾手都是府兵中的精锐,并非乌合之众,只不过眼前出现的“怪物”,根本不是人力所能抵挡的,从它出现开始,刀盾手体内的勇气如同潮水般褪去,只余无尽的冰冷和胆怯席卷身体各处。

因为,这个“怪物”是已经被淘汰许久的兵种——战车!



一四二 碾压

……

“全军列阵~”

“哔~~”

峡谷内的动静很快就让守在回雁谷外的姜琥提高了警觉,他当即立断,立刻组织火神营在距离回雁谷峡道口百步之外的空旷场地排开阵型。

而火神营的士兵在闻听命令的一瞬间,立刻分列站好,将装满火药的三眼铳对准了峡谷,随时应对即将来临的厮杀……

“啊~救命啊~~”

率先从峡谷内冲出来的是刚进入峡谷没多久的刀盾手,他们连滚带爬的逃出峡道口,脸上挂满了极其恐惧的神情,凄厉可怖的吼叫声传入火神营耳中,如同鬼魅一般令人头皮一阵发麻。

“这到底怎么回事……”

望着刀盾手脸上犹自挂着可怕的神情,姜琥眉头不由一阵深凝,脸上挂满了疑问。

但很快,他的疑问得到了解答……

“吁~~”

“噌噌噌~”

一声战马嘶吼在峡道内黄沙滚滚的峡道内响起,伴随着金属摩擦发出的轻吟,浮现在了众人眼帘内。

“战车~”

当一辆四马并行的战车露出狰狞的面目,浮现在姜琥眼帘时,他忍不住从喉咙里发出一阵嘶哑的沉吟。

不过,这战车似乎又与早已被淘汰的那种战车与众不同……

传统的战车,都是双轮双马拉动,车架上立有四名士兵,其中一人控制战马疾驰,两人持兵戈横扫四周的敌人,还有一名弓箭手负责远程射击……

由于战车受地形限制,无法与机动灵活的骑兵相提并论,加上颠簸不断极易发生侧翻意外,所以在大周初年就逐渐退出了历史舞台,几百年来对它的了解基本都只停留在兵书和武备录上……

可眼前的战车完全颠覆了姜琥的认知,但见那战车是四马疾驰拖动身后那巨大的铁皮车厢,马身被一层厚厚的复合棉甲覆盖,车厢周围全是密密麻麻的粗长铁矛,车下是四个轮子,前两轮处那长达一米二的四棱卷镰随四轮高速旋转……

这用钢铁锻造的战车,宛若是一辆冷兵器时代的重装坦克……

指挥这种武装到牙齿的战车的主将,就是镇字营的吕肃。令姜琥和一向镇定自若的火神营士兵顿时感受到了死亡笼罩在自己头顶,后背处直接渗透了一层冷汗……

“轰……”

十辆战车从峡道口依次有序的蹿出,迅速呈一字型,直接无视了已经崩溃的刀盾手,向着前方火神营的阵列直扑而去。

“稳住~等他们靠近再打~”

姜琥压抑住内心的恐惧,命令持铳的将士不要惊慌,现在想分开阵型显然是已经来不及了,唯有殊死一搏才能换取生机……

“啪~”

一名火神营士兵实在受不了战车疾驰带给自己的那种冲击,情急之下,将手中燃烧的檀香插入了三眼铳管一侧的小孔内,顿时一片白色烟雾在前排刀盾手之前腾起……

紧接着……

“啪啪啪啪……”

一连串爆豆一样沉闷声响在阵前回荡,瞬间将战阵的笼罩在烟雾之中。

“混蛋,谁让你们开铳的~还不快退下~”姜琥一声厉喝,知道这一波射击根本不会有效果,于是只能命令前排铳手退下去装填弹药……

“唏律律……”

二十步距离,当战马那粗重的响鼻声开始清晰的传入耳畔时,姜琥只觉得自己心脏加倍跳动,呼吸也开始变的急促起来。

“放~~”

“啪啪啪啪~”

一声撕心裂肺的命令下达,第二列上千杆三眼铳顿时闪现一片火花,密集的弹丸直扑十辆疾驰的战车……

“叮叮叮叮~”

“吁~~”

然而,钢铁铸就的战车,无论马匹还是车厢,都不是现有的火器能够洞穿的,在发出成片的金属撞击声响后,随着战马仰天长啸声起,战车终于逼入了火神营的战阵。

“不~不~不~”

当第三列三眼火铳队伍上前的时候,一切都太迟了,可怕的铁甲战车带着开山破石的气势狠狠卷入了密集的战阵之中,守在阵前的士兵齐齐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声。

“轰~”

“砰~”

“吁~~”

战马撞开火神营的那一瞬间,当即就扬起一片人浪,层层叠叠被甩向半空之中……

“救~命~啊~”

一名火神营士兵看着一辆战车向自己疾驰而来,吓的当即丢掉手里的三眼火铳,发出一阵极其恐怖的吼叫,转身向后跑去。

“噗呲~”

然而,他刚跑出两步,战车那锋利的卷镰就从他后背划过,只闻一阵铁甲撕裂的刺响,紧接着一滩激荡的血液挥洒在空气之中。

他的左半胸已经被高速旋转的四棱卷镰给捅的血肉模糊,身体活生生被凿裂了,滩作一片肉泥……

“去死吧~”

一名神情疯癫的火神营士兵挥动三眼铳,迎向一辆铁甲战车重重的挥去,似乎想要凭借血勇之力阻挡它的前进。

“砰~”

但是,他的三眼铳还未落下,整个人就被战马撞向了半空,待落地之后,压倒了成片的同伴,最后眼睁睁看着战车向自己碾压了过来,被沉重的马蹄声席卷成一片碎屑……

“我不信,我不信我制服不了你们~”

还有一名火神营士兵,“镇定”的拿着装满火药的罐子,往铳管里倒,嘴里还念念有词。

可是,未等火药倒入火铳,他就被自己的同伴撞倒在地,那罐火药也早已经被无数双大脚踩踹的无影无踪……

“可恶,不~”

那火神营士兵绝望的呐喊一声,试图努力寻找那罐火药的踪迹,然而……

“噌噌蹭……”

战车车轮上那卷镰发出的夺命声响在自己耳边回荡而起,火神营士兵诧异之余,转身看了一眼,顿时瞳孔放大……

只见带血的四棱卷镰高速旋转着,带出片片血花化作一条转弧,迎着自己脸颊疾驰而至……

“噗呲~”

战车与他错神一瞬,带起一股腥风血雨,那名火神营士兵的头颅如同西瓜一样爆开,连同头上的铁盔在触碰的一瞬间都四分五裂,髓浆如雨水般溅洒了一地……

死亡来的太过突然,至死,那名士兵都半坐在地上,手上竖着那条三眼铳,大约三息过后,他才无力的倒落尘埃……

“妈的,别挡道,让开,都给老子让开……”

另一名火神营士兵不停挥动手中的三眼铳,将挡在眼前的同伴一一扫翻,只为向后方跑去,避开身后疾驰而来的死亡攻势。

“噗呲~”

但就在他扫翻第五人的时候,死亡还是如期降临到了他的身上,镶嵌在战车车厢上一支长达四米,碗口粗细的铁矛从他后背贯入,将体内的骨骼筋脉尽数洞开,直透前胸而出。

“呃~不~”

那火神营士兵痛苦的呻吟一声,身上的重甲在铁矛直刺之下,如同纸糊的一般,没有起到半点的防护作用,就被硬生生撕裂了……

紧接着,他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前跑去,最后整个双脚腾空而起,随着战车的疾驰向前扑去……

十辆战车立刻将原本严谨的火神营战阵凿的七零八落,而在这时候……

“驾~~”

紧随战车之后百余步距离的哥舒憾所部一千乌族铁骑,终于汹涌而至,给予火神营最后的致命打击。

只见哥舒憾策与马背之上,不停挥动手中的铁矛,脸上满是狰狞的神情。

“砰~”

在与一名火神营刀盾手错神一霎,哥舒憾手中沉重的铁矛狠狠落在他的脸上,顿时那名刀盾手整张脸颊被砸凹了进去,面目全非。

“噗呲~”

哥舒憾纵骑驰骋,在与另一名火神营士兵错身一瞬,手中铁矛一个横切,刚好命中他的咽喉,随着胯下战马一阵疾驰,那名火神营士兵的头颅瞬间被挑飞了出去。

哥舒憾连杀数人后,体内的战意更是浓烈,挥动沉重的铁矛指挥着身后的乌族骑兵直冲前方姜琥所在而去。

“来人啊,保护我~”

明白哥舒憾意图的姜琥,吓的是魂飞魄散,本能的后撤想要逃离这个胡人的攻势。

然而,身上沉重的铁甲严重阻碍了他的脚程,刚倒退几步,哥舒憾的战马就疾驰到了自己跟前……

“啊~”

“不~”

“噗呲~”

“呃~”

只闻哥舒憾一声咆哮,手中铁矛狠狠戳向姜琥的胸膛,姜琥刚想呐喊,锋利的矛刃就洞穿了他的胸前的甲叶,透入了他的体内,透过体内骨骼,搅碎了他的心脏,姜琥只能抱以一声轻微痛苦的呻吟,就陷入了黑暗之中……

“哈……”

哥舒憾发出一阵胜利的呼喊,然后手中铁矛一抬,将姜琥的身躯挺了起来挂在铁矛上疾驰,姜琥连同他身上的铁甲足有两百多斤重,却在哥舒憾手中异常轻松,如提稚童一般……

“砰~”

大约疾驰数十步后,哥舒憾狠狠一甩姜琥的身躯,将他甩落在尘埃中,而后手中铁矛一刺一挑,立马又有两名火神营士兵倒落尘埃……

一千乌族铁骑,挥动手中环首刀或钝器,不断收割着眼前一切可见的火神营生灵,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透过了火神营战阵,向着巫山镇大军中阵扑去……

火神营士兵在铁甲战车和铁骑双重打击之下,毫无还手之力,姜家这支引以为傲的王牌之师,在与冀州铁骑接触一瞬间,立刻溃不成军……

这场火器对阵成熟的冷兵器,完败!

“吁~~”

就在这时,峡道内再次响起一片犀利的战马嘶啸,却见一面血色烈焰鸟大纛出现在战场之上,大纛之下,又是数千铁骑疾驰而至。

这是刘策的近卫军,两千铁骑在刘策亲自指挥下,齐齐向着前方火神营后阵扑去,带着复仇的怒火,向敌军中阵给予最后的重击。

而在近卫军身后,是更多的战车缓缓从峡谷内驶出,仔细看看,足有两百辆之多……

“这,我的火神营啊……”

在窥镜中望着姜家一手打造的大周王牌铁师就这样在冀州边军铁骑的冲锋下不堪一击,姜泽是心如刀割,他可以想象自己家族那些老家伙知道这件事后会是怎样一副暴跳如雷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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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三 兵败如山倒

……

“总督大人,快退吧,刘策的主力大军都压过来了,我们不可能挡的住啊……”邬思道苦苦劝道。

“不,本督还有几十万大军,刘策不过区区万余铁骑,如何抵挡不住!”

这一刻,姜泽如同斗败的公鸡,撕心裂肺的怒吼着,誓要凭借庞大的人数优势殊死一搏。

然而,毕竟几十万大军,在这种通讯基本靠喊的年代,想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将消息全部传递到位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加上骑兵的威慑力根本不是这些临时拼凑,缺乏磨合的各省官兵能抵御的。

一名骑兵也许三五人就能阻挡下来,十名骑兵百十人也能挡下来,但过千过万数量的骑兵就绝对不是靠人数就能阻挡的,需要为将者在军中的威望和士兵团结一致,有着必死信念的支撑才可以。

可巫山镇大营的各路官兵有这样的魄力么?显然答案是否定的……

“轰~”

“噌噌噌……”

近百辆战车在空旷的平原上疾驰途中一字排开,带起漫天黄沙向远东联军席卷而至,震耳欲聋的卷镰转动让所有人头皮一阵发麻。

在战车后方,刘策的近卫铁骑和哥舒憾的一千乌族骑兵奔腾疾驰,再之后就是杨开山的一万五大军徐徐而近。

虽然杨开山所部的骑兵多是半吊子的“龙骑兵”,马上作战能力实在堪忧,可随军列阵跟进的能力还是戳戳有余……

“我们会死的~”

“天哪,我的腿动不了了……”

“帮帮我,我不想死……”

金戈铁马的呼啸声让列阵与最前几列的远东联军士兵双腿是不停打颤,脸上表情一片煞白,早已没有了一丝一毫的血勇之气……

轰鸣的铁蹄敲打在地面上发出激烈的震晃,如同地动山摇一般让人心胆俱裂。

当铁甲战车从黄沙之中现出狰狞的真容霎那……

“跑……”

前列镇守的士兵二话不说,齐齐转身挤开身后的同伴,飞速向后方跑去。

这玩意儿是血肉之躯能抵御的住么?开什么玩笑!这和送死有什么区别?难怪后阵的各营要跑路,敢情那些流言是真的!把我们留在这里给他们断后?不干了!

一时间,最前些几大军阵瞬时乱做一团,不顾一切的四散而逃,将自己的后背留给了冀州军铁骑。

恐惧是会传染的,前军的异动很快感染到了其他军阵,不明所以的士兵见此,也纷纷转身跑路,不多时,整个旷野上到处都是远东联军前线士兵不顾一切窜逃的身影,就连负责督军的卫队也跟着一起窜逃起来。

“完了……”

在轩台上用窥镜目睹前方数里外军阵混乱的这一幕,姜泽无力的瘫倒在地。

这种时候自己军中只要有一处异动,就会很快传遍整个大营,姜泽已经预料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

“砰~”

“噗呲~”

“啊~救我……”

两百辆铁甲战车带着无尽的怒火狠狠的撞入已经开始溃散的军阵之中,车轮碾压躯体,战马撞翻将士的一幕幕残酷而又现实的呈现在整个战场之上。

凄厉的嘶喊声,无助的求饶声,恐惧的呐喊声,交织成一片绝望的乐章,回荡在这炽热的夏季。

战车碾压过后,汹涌的骑兵如排山倒海一般拍来,刘策、哥舒憾两军结阵并行,手中兵锋直指远东联军,开始残忍的收割战车过后,散乱不堪的残军……

“呼~噗呲~”

刘策手中长槊一挑,尖锐的矛刃直接从一名正在逃跑的远东士兵身后贯穿,在战马加速疾驰之下,那名士兵被拖在地上活活磨出了十几步,最后和一名同伴相撞之后,才脱离了长槊的折磨,陷入永远的沉沦。

抽槊回身之际,不顾四溅的血花迷了自己一脸,刘策又是一击横扫,右侧两名正在疯狂逃窜的士兵当即从后颈处散现一抹血痕喷溅……

疾驰的马蹄震耳欲聋,凡是刘策策马驰骋而过的地方,竟是一片血流漂杵,所过之处尽是残肢断臂,宛若置身地狱一般……

现在刘策,神色是异常的平静,平静的让人看不出任何感情,唯有眼中压抑的杀意却随着厮杀的开始,愈发的浓厚起来。

“喝~给老子死~”

紧随刘策左右的韦巅,身上的铁甲早已被敌人的血水浸透,但见他一声暴喝,手中双铁戟狠狠戳入迎面一名远东军士兵的胸膛,然后猛的一抬,在那士兵极度恐惧和痛苦之中,双臂一展,登时被撕扯成了两半……

韦巅那种残忍的虐杀手段更是深深的刺激了那些慌不择路的远东士兵,凡是他策马经过的地方,士兵纷纷避开,宁可死在其他骑兵铁蹄之下,也不要在这野兽手中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在铁甲战车和骑兵相互配合之下,巫山镇的远东联军大营,终于全线崩溃了……

凡是肉眼所见,尽是士兵凄厉的惨嗥回荡,数十万大军疯狂的拥挤,开始向后方拼命的跑去,为了求取生机,士兵之间不惜自相残杀,无数倒地的同僚被蜂拥的士卒践踏而殁。

“这……这……”

姜泽呆呆地望着眼前这一幕,万万没想到自己这次雄心壮志的豪赌居然会是这么一个结果,让他简直难以接受。

这时他才感到深深的后悔,自己还是太操之过急,归根结底自己没有认清远东的局势,以为姜家在这里依然拥有绝对的话语权。

事实上,姜家确实拥有绝对的话语权,只是这话语权是属于姜浔的,而姜泽一到,没有和各路世家有过密切的合作关系,也没有重新划分利益,更没有了解远东各路官军的实力,便开始想要对刘策展开一波绝杀收复整个远东全境回到姜家手中,导致世家无法理解自己意图,其失败的结果也是必然的。

而且这一战,除了彻底与刘策翻脸再无握手言和的可能外,自己在远东也是绝对无法再呆下去了,此举擅启兵戈的情况无疑是连同士庶一并得罪了,而且整个远东也可能就此丢失,怕是江南苏州府都回不去了,姜家那些老家伙是不会放过自己的……

回想起姜浔临行前对自己所言那句“不要把一手好牌打烂”,姜泽这才体会到自己这位兄长的良苦用心,如果刘策真的那么好对付,又何须会一直任由他在远东发展势力呢?

不过,现在一切都晚了,姜泽在感到懊恼的同时,开始筹划起自己的退路来。

“总督大人,快走吧,再晚,刘策大军就要杀过来了……”

身边的邬思道拉着姜泽冲下轩台,赶忙向大营外跑去,现在能跑多远就跑多远,已经顾不得许多了……

而姜泽面带忧色,跟着邬思道混入了乱做一团的大军之中。

“你,过来,把衣甲脱下来……”

两人好不容易挤开乱军人群,来到帐外的时候,邬思道忙将一名亲兵唤住,让他脱下衣甲……

等那士兵将衣甲卸下后,邬思道又对姜泽说道:“总督大人,快快换上这套士卒衣装,你身上的衣甲实在太过显眼了……”

姜泽闻言,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望着那套普普通通的军服,顿时眉头一凝,沉声问道:“你让本督身穿小卒的衣物?本督自小到大,可从未穿过庶民的衣服!”

邬思道脸色一抽,忙对姜泽说道:“总督大人,此一时彼一时,若你被刘策的大军追上了,那该如何是好?还是速速换上掩人耳目,再晚可就迟了~”

“唉~”

姜泽叹了口气,摇摇头,只能无奈的脱下自己的衣物,换上了亲兵的甲胄,立刻混入乱军之中夺路而逃……

“杀啊~”

就在姜泽离开不久,吕肃的铁甲战车杀入了中军大营,营地瞬间变得更加混乱不堪。

只见吕肃喝住战车,行车厢上一跃而下,大步跳到轩台上一刀砍断了那面“姜”字大旗,而后大吼一声:“弃械投降者免死!”

正在四下乱窜的远东军士兵闻言,如蒙大赦,立刻丢下手中兵器,跪在地上双手高举头顶,哭喊着回道:“愿降,我等愿降……”

“唏律律……”

就在中军大营士兵投降不久,刘策、哥舒憾就浑身浴血,带兵策马冲入了大营。

刘策扫视了一圈遍地跪伏投降的身影,沉声对前来行礼的吕肃问了一句:有看到姜泽的身影么?”

吕肃闻言回道:“启禀军督大人,还需要仔细甄别方能确认其身份……”

刘策闻言,闭目沉思一阵,随后对身后近卫军士兵吼道:“全军听令,随本军督继续追击,活捉姜泽!”

“活捉姜泽!”

“活捉姜泽!”

“活捉姜泽!”

两千近卫军齐齐呐喊一声后,再次紧随刘策向大营之外冲杀出去。

此刻混在乱军中的姜泽、邬思道等人为了掩人耳目,连随身座骑都不敢骑,只能徒步逃窜,本以为刘策占据了中阵可以歇上一歇,不想身后再次响起了那令人胆颤心惊的铁蹄轰鸣声,只能咬牙继续向前跑去……

“生擒姜泽,免尔等之罪!赏金万两~良田千顷~”

策与马背上的刘策冲乱军丛中一声大喝,立刻引起了连锁反应,不少本来正在逃窜的远东乱军闻听刘策这句话,立刻开始向四周姜泽的身影寻去……

邬思道在听到刘策这番话后,忙停下脚步从地上捡起一把黄土抹在姜泽脸上对他说道:“总督大人,你再乔装打扮一下,你这样很容易被人认出来的……”

姜泽感受着嘴里鼻孔里那呛人的黄土灰,刚想质问邬思道,听他这么说,立刻经自己的头发搞乱,如同恶鬼一般。

等确认自己应该不会被人认出后,邬思道拉着姜泽边跑边说道:“总督大人,现在远东是呆不下去了,

各地世家和百姓都恨不得将我们抽筋拔骨,刘策更是恨不得将我们除之而后快,还是另寻他处吧……”

姜泽说道:“立刻去渤江边吧,那里还有我的心腹在,他会带着我们出海暂时前往岭州避难的,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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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四 远东易主

……

“嘎……”

夕阳西下,遍地尸骸,血腥的气味充斥在整个战场,老鸦在半空盘旋,凄鸣嘶哑的叫唤声传遍陷入沉寂的平原……

经历了一整天的血战,这场远东历史上因为一个意外而引发最大规模的权势争夺战,暂时落下了帷幕。

四十二万降卒在杨开山所部的指挥下,奋力的打扫着战场。当一具具面目全非、血肉模糊的尸体被收敛上平车之际,不少降卒忍不住蹲在地上呕吐不止。

“唏律律……”

刘策策与马背之上,漠然地望着眼前这一切,十几万士兵就这样活生生的死在自己眼前,成为权力更迭之下的牺牲品。

说实话,这场战争对于军、总两督来说,谁都算不上是正义的一方。

姜泽为了巩固自己权力,不惜发动汉陵之变,固然是大错特错,而自己借汉陵百姓和杨帆复仇之名与姜泽兵戎相见,就是对的了?

其实本质都是一丘之貉,都为了能在这片土地上站稳脚跟,建立自己的霸业,这场远东内战如果不是塞外局势稳定的话,胡人怕是早就借机南下了……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这一刻,刘策再次深刻的体会到了这句话的意思,所谓的王图霸业,终归是要靠无数人命堆起来的。

“军督大人……”许文静弓着腰,小心翼翼的来到刘策身边轻声说道,“汉陵来报,武将军和封愁年将军派余部从幽州出海绕道静海,趁势收复了汉陵城,

又与韩将军驻扎在汉河以北的锋矢营一道,前后夹攻王匡与步渊所部,大破联军,歼灭两万余人,俘虏十万众,王匡与步渊也兵败被俘虏,现押送至远州城内有霍将军看守等候发落……”

“嗯……”

刘策冷冷地应了一声,继续望着残阳下的修罗场。

许文静继续说道“军督大人,巫山镇一战,远东姜家势力已经彻底覆灭,应该趁势攻取流、燕、义三省,可用恩威并重之法实行……”

刘策沉默一阵说道“立刻命人传信三省刺史,就言本军督暂时不会改变眼下格局,还愿意和他们精诚合作稳定远东局势,

前提是必须交出治下所有兵权,至于有什么其他条件,让他们来远州总督府详谈,若他们执意不愿与本军督合作,休怪本军督再起兵戈……”

许文静闻言一拱手“军督大人英明,相信这三省之地是无力与军督大人抗衡,定会愿意与军督府合作……”

其实许文静这么说也并非恭维之语,因为这一战过后,刘策实际掌控住了冀、远、幽、定四个大省。

其中远州最大也最富庶,人口多达六千三百多万,定州次之四千万,冀州两千八百万,幽州两千两百万,合计一亿五千三百余万人口,占据了整个远东四分之三以上人口,且资源丰富,根本不是剩下三个州省可以比拟的。

在乱世中,人口就是实力和根基的代名词,有了人口,就能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兵员和劳动力,为大业的发展奠定绝佳的基础。

剩余三个州省没有道理不降,否则不就是等于在自取灭亡么?

刘策淡淡地说道“通知霍青,让他派兵继续追踪姜泽的踪迹,还有,姜府的家眷暂且不要妄动……”

说到这里,刘策顿了顿,几乎是强压着内心要屠戮姜泽家眷的冲动做出这个决定。

姜泽确实该死,在这场大战之前,刘策也想过等城破之后,把他在总督府内的家眷尽数屠灭。

可是望着眼前这座修罗场,刘策最终还是忍了下来,如果自己真的那么做了,那就与历史上那些滥杀无辜的帝王没什么本质区别。

何况远东这么大一片土地上世家林立,必须要慎重应对,不单是靠杀戮就能收复人心的,如果这么做了,也不利于自己将来的新政普及,他必须要把这股冲动压下去,只要他们不与自己做对,那就没必要再造无谓的杀戮……

许文静点头说道“军督大人仁义,知道保全姜泽大小,想必远东各大世家知晓您此举后,必会安心与我军督府合作了,

不过,军督大人,这远州步家无论如何都要除去,属下前些时日从秦大人地方了解到,这步家在我大军入关剿贼之际,动作频频,时常煽动百姓和世家要置军督府与死地,

而且其部和王匡所部在占取汉陵期间,又对汉陵治下的妇孺百姓是烧杀劫掠,无恶不作,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刘策长呼一口气,瞳孔中狠戾一闪即逝“本军督又何尝不知呢?既然如此,就传令封愁年和韩锋,将步渊、王匡贬为庶民苦力,等他们付出该有的代价再处以极刑……

其旧部士卒尽数斩杀一个不留,以此祭奠汉陵军民的在天之灵!至于步家,哼,就让情报司暗中严密监视,随便找个由头除了吧!”

这一声令下,等于宣告着十万降卒的性命终结,步家也随之在不久之后彻底从远东除名。

对于阻碍自己的敌对势力,刘策向来不会有半点手软,该杀的照样要杀,化敌为友从来不是刘策的作风。

“也不知道这姜泽到底跑哪里去了,命人继续严加搜索,本军督要亲自手刃这个畜生!”

……

六月三十,深夜时分,距离渤郡二十里地,无名庄园内的一间民房……

邬思道步入房中来到姜泽跟前,从怀里拿出两个红薯,放到他跟前说道“总督大人,赶了一天一夜的路,想必你也饿了,我在庄园里找到两个红薯,快趁热吃吧……”

姜泽此时蓬头垢面,早已不复一名身为总督该有的气势,望着放在自己桌前那两个冒着热气的红薯,忍不住叹了口气。

“自小到大,本督从未吃过这种贱物,想想都觉得恶心……”

邬思道闻言,眉头一皱,抓起一个红薯,一边剥皮一边说道“总督大人,事从权宜,你就暂且将就一下吧……”

姜泽说道“你吃吧,本督没胃口,吃不下……”

邬思道说道“总督大人,您该振作一些,不该如此消沉,等躲过眼下这一劫,可东山再起……”

姜泽苦笑道“东山再起?思道,你就别再安慰本督了,本督才上任远东总督几个月,就把姜家在远东的基业全部败空了,还如何东山再起?

这次剧变后,远东就是刘策的,以他那收买人心的卑劣手段,怕不出几年,这远东就彻底姓刘了,

唉,姜家自寒王浞开始就立足与世的基业,不想却毁在本督手中,想想真是愧对列祖列宗啊……”

邬思道一怔,将剥好的红薯递到姜泽跟前说道“总督大人,其实您仔细想想,这不过是姜家内部纷争而已,刘策是姜浔的女婿,

您和他之间完全就是自家人之间起的争执,算不得什么大事,想必姜家几位族长,也不会太过追究的……”

“呵呵……”姜泽闻言惨笑几声,对邬思道说道,“你错了思道,姜家有许多秘密远比你想的复杂,你真以为刘策是我姜家女婿么?”

邬思道奇道“总督大人您这是何意?刘策不是和姜若颜成婚了么?按辈分算您是他的叔伯啊,怎么就不算姜家一份子?”

姜泽说道“思道,本来有些话本督是不愿和外人说的,其实这姜若颜根本就不是我姜家的人,她自小就是抱养而来的,她本名姓于,是神都平郡侯的千金,

二十年前,兄长四子姜睿在满月之时本打过继给平郡侯府当养子,可惜在抱养半道中遇到瀛寇劫掠,自此失踪了无音讯,

平郡侯府过意不去,才再第二年将刚出身的女婴送给兄长为女的,其实她跟我们姜家根本就没有半点关系,

这件事甚少有人知晓,也只有我们几个深受信任的亲族才知晓这其中的隐情……”

邬思道闻言大吃一惊,忙对姜泽说道“总督大人,你所言可都是真的?”

姜泽说道“本督什么时候欺骗过你?自然是真的,本来我也不打算说出来,可现在都自身难保了,说与你听又何妨呢?现在你觉得姜家还肯放过本督么?”

邬思道想了想,还是收回来震惊的情绪,手拿红薯继续对姜泽说道“总督大人,不管怎么说,你还是先吃点东西吧,这样也有力气继续赶路,

等明日天一亮,我们就进入渤郡,然后渡海南下,先离开这片是非之地……”

“也只能如此了……”姜泽无奈的叹息一声,从邬思道手中接过红薯,眼中满是不甘之色,“不想我堂堂远东总督,居然会沦落到这般地步……”

说完,一口咬下红薯,努力的吞咽着,脸上满是不服之色。

红薯烤的可能并不是很熟,内中还有些生硬,只咽的姜泽眉头紧皱不已……

“咚咚咚……”

就在这时,房门被人敲响,姜泽和邬思道顿时警觉起来,做出戒备的姿态。

“什么人?”

“是我,客人,你们想必还没吃饭吧?老妇人特意准备了些吃的给你们送来……”

听到是借宿民户人家的声音,姜泽和邬思道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邬思道和姜泽互望一眼后,上前小心翼翼的打开房门,却见一名白发苍苍的老妇臂挎一个包有碎花布的竹篮,携着一名六七岁大小的稚童,满脸慈祥的站在门外。

“多谢老人家……”邬思道彬彬有礼的对老妇拱手行了一礼,“这么晚还要打搅你们,我等实在过意不去,请进屋吧……”

将二人迎进屋里后,邬思道警惕的向门外望了一眼,确定没有其他人后,这才关上了房门……



一四五 战争波及下的百姓

……

老妇进入屋内,从篮子里取出两碗面条和两张麦饼以及一碗白菜汤……

待摆放完之后,老妇就和携着孩童站到一旁说道:“两位,老妇人家里也就这些吃食,照顾不周之处,还请多多担待……”

邬思道忙起身对老妇人拱手作揖行了一礼,说道:“多谢屋主送来吃食,在下甚是感激……”

“奶奶,我饿……”

这时,依偎在老妇人怀中的男童望着桌上热气腾腾的吃食,忍不住吞咽了下口水开口说道。

老妇人忙对孩童说道:“狗儿乖,你爹爹和娘亲是怎么教你的,对待客人要有礼数,不能失了分寸……”

邬思道闻听孩童的话,对老妇说道:“老人家,孩子还没吃饭么?”

老妇笑着说道:“客人,你甭管孩子,他就嘴馋而已,只管吃吧……”

邬思道看了眼老妇人又看了眼孩童,立刻取过桌上的麦饼递到孩童跟前说道:“来,拿去吃吧……”

老妇人刚要阻止,却被邬思道笑着制止,依旧将麦饼递到了那孩童手中。

“谢谢叔叔……”

孩童接过麦饼后对邬思道谢了一声就躲到老妇人身后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邬思道见此一幕,对老妇说道:“老人家,孩子应该没吃饭吧?这是为何啊?”

老妇闻言,抚摸着自己孩童的脑袋叹道:“不瞒几位客人,家里的存粮不多,我们这一家子都靠野菜糊口,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邬思道眉头一凝,指着桌上的面条和麦饼说道:“老人家,那这些饭菜?”

老妇说道:“这些是家中仅存的细粮,老妇见两位风尘仆仆,想必也是疲惫不堪,这才让儿媳取来招待你们的……”

邬思道赶忙说道:“老人家,这怎么使得呢?”

老妇笑着说道:“无妨,咱这个庄园的民户都好客,岂能委屈了几位客人?你们就安心吃吧,不要想其他的……”

邬思道长叹一口气对老妇说道:“老人家,你这样让我们如何下咽啊?”

说到这里,邬思道似乎想到了什么,忙对老妇说道:“对了,老人家,听闻去年和今年粮食收成都丰盈,如何会有缺粮的事呢?”

老妇回道:“还不是现在打仗闹的么?那总督大人也不知道为什么,一上任非要和汉陵侯过不去,先是制定了一系列的规矩扰的大家不得安生,

再接着就是好端端的开始打仗,家中本来还算丰盈的余粮就被官老爷征收走了,就连我儿子都被征集去当了苦力,

唉,老妇人就是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了啥?好端端的日子不过,非要惹出这些个让人心烦的事么?”

坐在桌前的姜泽闻言,面色一沉,想了想马上说道:“不对啊,这次与冀北军作战,一切粮饷不都是由总督府屯粮处拨放么?并没有征收粮草的命令下达啊……”

老妇说道:“这位客人,总督府的事,咱小老百姓不清楚,但这税可是实实在在的在征收啊,

其他不说,就咱这庄园,每家每户按人头计算,一人三十斤米,一户三两银子,就老妇人家就交足了一百二十斤米,

因为没银子,就拿家里的余粮去卖,可那些米商又故意压价,一石一两三钱银子的米价硬给你压到了四钱银子,

等凑够了银子缴纳后,咱家也就没多少余粮糊口了,加上儿子又被征去总督府做了徭役,家里几亩薄田也没人打理,错过了播种,

也不知道以后这日子该如何熬下来啊……”

姜泽和邬思道听完老妇人的话后,齐齐沉默了……

姜泽为自己没有了解远东具体实情感到懊恼,邬思道则深刻体会到了战争给百姓所带来的无尽灾难……

老妇人没发觉二人异样,接着说道:“现在,老妇人也别无他求,只求汉陵侯能快些赢下这场战争,把那该死的总督大人拉下来……”

“你就真的那么恨那姜总督么?”姜泽面颊抽搐着问道。

老妇人说道:“当然恨了,不单老妇人恨,整个庄园的人一说起这姜总督,没有不咬牙切齿的,巴不得咒他早些去死呢……”

邬思道见姜泽满脸通红,呼吸都开始急促,忙接过话对老妇说道:“老人家,你为什么说要让汉陵侯赢得这场战争呢?要知道姜总督才是远东的最高长官啊……”

老妇人罢罢手说道:“这汉陵侯知道咱老百姓想要什么,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没看以前报纸上写着么?

只要跟着汉陵侯的百姓,哪个不是日子越过越好呢?再看看现在这个姜总督,一来远州就把各处搞的乌烟瘴气,

还到处派人砸学堂搜刮书籍,不让人听书上街,现在更是连口饭也吃不饱,这样的人,谁会喜欢他?换谁都希望跟着汉陵侯,最差也有口饱饭吃……”

姜泽听这老妇如此厌恶自己,气的更是火冒三丈,要不是邬思道挡在自己身前,怕早就要冲老妇大发雷霆了……

邬思道听完老妇所言,轻叹一口气后,从怀里取下一块玉佩对她说道:“老人家,多谢你送的饭菜,我们路上遇到了匪徒劫掠,现在身上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这块玉佩您就先收下去换点米面吧……”

“这怎么能行?”老妇连忙拒绝道,“区区一顿饭,怎能让老妇人收你财物呢?”

“您就拿着吧……”邬思道强行将玉佩塞入老妇手中说道,“您若不收,我们真的是过意不去,怕是以后一辈子都要在内疚中渡过了……”

老妇人正欲继续推辞,却见邬思道一脸诚恳的模样,也就不再坚持,对邬思道说道:“既然这样,那老妇就先替你们收着了,唠叨了这么久,老妇人就不打扰你们用饭了……”

等老妇人带着孩童手握玉佩离开后,姜泽再也忍不住骂道:“真是没想到,一个小小的民妇居然也敢在背后私议本督?

长此以往定出乱子不可,要不是本督遭此剧变身不由己,非要将他们治罪不可……”

邬思道说道:“总督大人,百姓对总督府的看法您也看到了吧,其实都是反对您发起这场战争,

自上任至今,我们都没有与民恩泽就擅启兵戈,百姓自然是不会站在总督大人这一边,只会更加的怨恨我们,

今天会有此一败,始也在意料之中啊……”

“你说的什么混账话?”姜泽不满地说道,“本督败了就是败了,与给不给这些百姓施仁政有半点关系么?这不过是世俗之人和酸儒的说辞罢了……”

邬思道说道:“话虽如此,但百姓心中的那股怨气是着实存在的,人心向背,才是导致失败的主因……”

“好了,唠唠叨叨的还没完了……”姜泽制止住邬思道继续说下去,端起面碗说道,“赶紧先吃饭吧,等四更天我们就趁天色未明再悄悄离去,等到了渤郡江边就能逃出生天了……”

话毕,姜泽吞下一大口面,然后又抓起一个麦饼卷成一团狠狠啃下一口。

邬思道见此,也只能无奈的轻叹一声,取过一个麦饼撕下一小块放到嘴里细嚼慢咽的吃了起来,眼里却对未来充满了迷茫之色。

……

同一时间,巫山镇,刘策一脸阴沉地端坐在事务厅内,手里拿着一杆火神营士兵留下的三眼铳,来回仔细打量着,桌上还有一堆缴获残存的火器。

“报~启禀军督大人,情报司各部消息传来,未见有姜泽的踪迹……”

“知道了,退下吧……”

得知姜泽依然没有消息,刘策脸上神情是愈发的阴冷,他默默地从桌上取过一个装有火药的袋子,往三眼铳的放射孔内填满火药,然后取过三颗铅制的弹丸塞入,再用通条鼓捣扎实……

这时候,韦巅光着膀子步入厅内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姜源、姜浑带到~”

刘策点点头说道:“把他们带进来,顺便让后勤司取三盅冰酪过来……”

“是~”

韦巅大吼一声领命后,转身就离开了屋子。

不多时,姜源和姜浑这两名姜家的将领就灰头土面的出现在刘策跟前。

刘策瞥了他们一眼,忽然将手中三眼铳对准了姜源……

“呃……”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二人忍不住从喉咙里发出一阵轻微的呻吟,冷汗顺着额头脸颊,雨点般落到的地面上。

只听刘策阴冷无比的话语在房间回荡而起:“本军督不想废话,只问你们一句话,愿不愿意归顺本军督麾下,你们只需回答愿意或不愿意,三息时间……”

“愿意,我等愿意……”

不假思索,二者都不约而同的齐声说道,对于投诚刘策他们根本就没有多大的心理阴影,反正不还是姜浔的女婿么?完全一个样,何况姜浔在的时候也告诉过自己只要刘策有要求就全力满足他。

“啪啪啪……”

两人刚说完,刘策手中的三眼火铳就发出三声轻响,随着白烟弥漫,迸发出一片火光……

姜源和姜浑咬紧牙关,待回过神之后,才发现自己安然无恙,只是事务厅内被满是浓烈的火药味笼罩,呛的眼泪都流出来了……

“明智的选择……”

刘策将对准他们头顶上方的三眼火铳丢到一边后,起身来到他们身边。

“既然你们愿意投诚,那本军督自然也不会亏待你们,至于是不是真心,本军督并不在乎,现在本军督想要你们率自己本部稳住远州各地的治安,做的到么?”

姜源和姜浑闻言,立刻大声说道:“多谢军督大人的信任,我等定能完成军令所托!”

一四六 纷乱的中原

……

不多时,韦巅就单手托着放有四碗冰酪的盘子回到了事务厅内。

他狰狞地扫了一眼姜源和姜浑,将冰酪放到刘策跟前……

冰酪,其实就是早期的冰激凌,宋代开始普及的驱暑冰品,得益于制冰技术的发展。

先将硝石放入水中,等水温降低后凝固成冰,再将它取用来制作各式冰品,比如在冰上涂抹果酱,奶酪之类,然后凿碎捣成冰沙,吃起来特别可口舒爽……

“给他们一人一碗……”刘策自己取过一碗,冲韦巅挥挥手说道。

韦巅领命,没好气的将另外两碗冰酪递到了姜源和姜浑手中,接着拿起属于自己的那一碗,大大咧咧的坐在边上的座椅上吃了起来。

品尝着这特别的祛暑冰品,姜源和姜浑只感到自己燥热的身体随着冰凉入口慢慢变的清凉起来,暗自赞叹这位军督大人治下居然有这么多的好东西……

一碗冰酪下腹,刘策放下空碗,对他们二人说道“二位,本军督现在交给你们第一个任务,不知你们有没有信心完成……”

姜源、姜浑闻言,立刻拱手大声说道“但凭军督大人吩咐……”

刘策说道“你们二人立刻集结自己所部,前往远州沿途郡县劝降,就以本军督的名义告之他们,现在远东已经变天,一切都由本军督说了算,若继续负隅顽抗,后果自担!”

“谨遵军督大人之命!”二人大声说道。

刘策点了点头“那就烦劳两位先去准备,到杨开山所部去调回自己所部人马,明日天一亮就行动吧……”

“末将告退~”

姜源、姜浑拱手行过礼后,立刻退出了屋外……

两人前脚刚走,许文静就探头探脑的走进屋,径直来到刘策跟前小声说道“军督大人,中原局势大变……”

刘策冷然瞥了许文静一眼,说道“说吧……”

许文静闻言,从衣袖里掏出一份情报文册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还是亲自过目吧,属下一言两语也说不清……”

刘策眉头一蹙,接过册子翻开望去……

良久,刘策叹息一声,说道“这天下更乱了!”

……

距离远东万里之遥的中原北地,同样是烽火连天,齐军和大周朝廷为主的世家都各自摩拳擦掌,以京畿为重点展开了明争暗斗的攻防之战……

其中犹以李宿温为主的雍州西军与齐兵杀的最为激烈。

自李宿温从夏国处借得元闵率领的两万骑兵后,配合自己所部十二万大军,一路所向披靡,两次在渭河沿岸击溃了高祥所部的伏兵。

因为元闵铁骑所带来的优势,缺少良马的齐军损失惨重,从六月初至月末,损失足足三万大军,被迫撤出了渭河防线。

李宿温顺利占据并州全省后,近而开始休整,准备直扑神都收复京师重地,同时向北方和南方各大世家发出合围京畿的请求。

可惜,李宿温虽然在渭河战场上击败了高祥所部,但其余各地世家依旧处在观望边缘,并没有出兵的迹象,究其原因还是因为李宿温政治声望不足。

如果无法得到大周各地世阀的出兵支持,那李宿温是无法仅凭手中十几万军队和元闵的两万精骑收复京畿全境的……

而元闵在这些时日对大周北地了解过后,展现了他军事战略上独具慧眼的一面。

元闵与李宿温建议,既然大周各地世家依旧坐视不动,那就索性暂时不打神都,转身进攻京畿周围实力较为弱小的司州和乾州两地。

等先获取那里的补给后,再兵分两路袭扰盛州和腾州,高密定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包围,定会迫使齐军驰援,到时再将齐兵引至利于骑兵大规模作战的平原地带,一举歼灭。

到那时就算没有世家支持,高密主力被歼,再打神都压力就会小很多,神都未尝就不能独自收复。

不得不说,元闵对军事战略有着异于常人的天赋,而且他说的这些也极有可能成真。

可惜,李宿温并没有采纳元闵的建议,他要的只是速下神都,集结世家所有的实力正面与高密决战,然后为自己和李家攒够足够的政治资本。

见李宿温反对自己的提议,元闵也只能作罢了,毕竟自己只是受雇佣一方,大军的主帅依然是这位当朝驸马爷……

不过,就在李宿温为此焦头烂额的时候,大周又发生了一件大事,算是解决了他的烦恼。

那就是,太子卫冉在陵武登基为帝了……

陵武郡……

卫冉从蜀地武都一路向北逃窜,与五月上旬终于抵达了自己在京畿之外的唯一势力地盘,陵武郡。

抵达陵武郡后,卫冉在刺史兼任守备许崇明的支持下,很快就站稳了脚跟。

随后卫冉将锦盛留下的财产取出招募了三万义军,又向当地和各邻世家购买了大量军饷,自建“平靖军”。

六月初至中旬,平靖军击退了齐军进犯,齐军对陵武的威胁得以解除,卫冉声望近一步的提升,让许多各自为战的士兵聚拢在陵武,其中就包括孟珙。

尔后,卫冉为了继续巩固自己的势力,许诺各级将领等收复京师后会给予他们更高的权势和地位,并与各方世家是极力拉拢。

至七月初,短短两个月不到时间,卫冉的势力就呈几何式的膨胀,北地世家纷纷表示支持卫冉,而身在蜀地武都的卫稹却渐渐被疏远了……

到了七月初五这一天,卫冉刚步入陵武城墙想要检阅大军的时候,却见文武百官齐齐跪伏在地,让他心头不由一怔……

只见为首的许崇明拱手对卫冉说道“太子殿下,高逆为祸中原,乱我大周朝堂,至生灵涂炭,罪大恶极,如今皇上远遁蜀地,无人领御大军收复山河,

还请太子殿下为大局着想,登基大统,这样天下才能一心起复,与伪齐高密展开殊死一搏,复我大周社稷,共诛国贼~”

说完,许崇明深深的拜服了下去。

“请太子殿下登基大统,共诛国贼~”

不等卫冉从“震惊”中回神,百官立刻齐齐深拜……

“你,你们这是,这是要陷本宫与不忠不孝啊……”卫冉一脸“悲痛”的说道,“父皇远在蜀地,本宫这当儿子的非但没有替他排忧解难,反而趁此机会……这不是篡位又是什么?”

许崇明闻言忙抬头劝道“太子殿下,此话从何说起啊?如今天下纷乱不休,您继承大统本就天命所归,

你只有继承了皇位,才能让天下百姓收心,协力对付伪齐收复旧山河,等于是在尽忠,

而所谓孝道,也有大小之分,赡养父母乃市井小人之孝,登高一呼扫平逆贼再创盛世才是大孝之道,

如此又何来不忠不孝之说?还请殿下莫要推辞早登大典,免的寒了天下百姓之心啊……”

百官再次俯首求道“请太子殿下早登大典,平定乱世……”

见戏演的也差不多了,卫冉只好面色沉重的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你们真是巧言如簧,本宫真是不知该如何面对父皇……”

说着,他面朝西方跪拜下来,泣声哭道“父皇,为了大周江山社稷,为了天下黎民百姓,请恕儿臣不孝……”

俯首一拜,卫冉再抬头时,已然擦干了脸上泪水,露出一脸决然的神情。

七月十二日,卫冉在陵武郡登基为帝,改元明德,遥尊卫稹为太上皇,同时封许崇明为讨逆大将军,孟珙为副将,号召天下世家共同勤王……

此令一出,天下震动,远在蜀地避难的卫稹闻听此令是暴跳如雷,但怒气发泄过后,迅速平静了下来,仔细分析了下眼瞎局势,最后认可了卫冉的皇位。

但他提出一个要求,那就是迅速收复京畿之地。

这也是卫稹的无奈之举,首先自己的实力已经无法约束卫冉,手头能直接领辖的军队不足三千人,加上欧阳武战死,卫怏也与上月病逝,麾下已无实权的军力去解决眼下的纷乱居面。

第二,那就是卫稹不愿再在皇权争夺中消耗实力,以免让局势推向更加不愿见到的场面。

另外,遭此大变,其实卫稹也已心灰意冷,只想在余生中能安安稳稳的渡过罢了……

七月十六,收到卫冉继位消息的李宿温,率先向陵武送上贺表予以支持。

有了当朝驸马的表态,其他各地世家迅速响应,至七月底之前,短短十几天时间,各地世家尽起大军合计八十五万,浩浩荡荡向京畿开去。

其中尤其以荆楚之地薛成综总督人马最多,足有三十四万……

然而,谁都没有料到,荆楚四省的大军开拔,却让一个蛰伏已久的巨大隐患找到了势起的契机……

蛰伏与山野各处的流民军,在得知薛成综领大军出征京畿的消息后,立刻开始有了动作。

“这真乃天赐良机啊……”

一名四十出头的流民将领在听到这个消息后,不由仰天大吼一声,脸上满是得意的笑容。

这个男人就是黄覆,自他熬过冬季的严寒后,就组织起一支三百人的流民军队,加入到了当地农民义军,王逸之的阵营之中。

由于他作战勇猛,很快得到了王逸之赏识,起初义军转战四省颇有战绩,可惜王逸之在关键时刻想与薛成综和谈诏安,任凭黄覆如何规劝也无济于事。

最后王逸之中计被杀,导致二十万流民失去组织能力被官军尽歼旷野,唯有黄覆带领不足千人杀出重围遁入山野之中躲过一劫……

望着千里平原山岭满是白骨铺地的情形,更是坚定了黄覆复仇推倒大周的决心。

但黄覆并非只是一介莽夫,深知官军势盛,现在不易再起冲突,于是偃旗息鼓迷惑薛成综,暗中却大力训练义军,等待着再次崛起的契机……

如今,一切的等待没白费,荆南的大军终于动了,面对空虚的荆南四省,黄覆终于开始展露出了他那锋利的獠牙……



一四七 集中击破

……

八月初三,许崇明和孟珙各自领军前去并州和李宿温所部汇合,介时和各路勤王大军一举攻克神都,复师京城……

出征前,新君卫冉和孟珙对战略布局产生了不小的分歧。

卫冉想与李宿温汇合后,集中兵力先克神都,这样就能让各路兵马人心归附,天下稳定。

孟珙的建议几乎和元闵对李宿温提出的迂回战略有着近乎八成的相似,认为神都守备森严,主张先攻克盛州和乾州两省断其后路,迫使高密派主力出京师迎敌,到时就可以和李宿温两军分兵趁势围歼,一举消灭高密有生军队,而神都方面得知前军受挫,则必会大乱……

可惜,急于速克神都以确立自己正统地位的卫冉,也没有采纳孟珙的提议,加封李宿温为镇国公,让许崇明为主帅和孟珙一道率七万大军出陵武去并州跟李宿温所部汇合,进而取下神都……

孟珙无奈之下,只能遵从卫冉的建议,随大军一起出征,与八月初九抵达并州跟李宿温和元闵合兵一处,准备开始向神都进发……

而此刻得知各路勤王之师即将向神都扑来的高密,立刻在太极殿偏房内召开御敌之策。

高密虽然是一方军阀,但他自取下神都占据京畿之地建立大齐这段时间以来,并没有被权力迷失双眼。

在他占据神都城时,严格约束部下不准劫掠百姓,也并未屠戮未及逃走的皇室宗亲,只是将他们软禁在自己府上,其中就包括李宿温的妻子卫璎,可谓是仁至义尽。

自登基以来,他减免百姓税赋,广施仁政,将一干不法的贪官污吏尽数弃市街口,很快就获得了百姓支持,在京畿之地立稳了脚跟……

但是,在局势对自己最有利的时候,高密却犯了一个错误,并没有乘胜追击逃亡蜀地的卫稹,也并没有将胜利果实继续扩大,而是把齐军战略中心由进攻逐渐转为了防守。

这个失误给了大周各方世阀喘息的时间,直到卫冉登基一呼百应后,形势对大齐变的十分严峻起来……

不过,对于一身都在沙场上征战的高密来说,这种局面并没有让他感到惊慌,而是迅速组织兵马开始进行反击。

“荆楚薛成综,泰州古肇良,陵武许崇明,雍州李宿温以及上陵裴济,呵呵,都来了,好啊,如此大的排场,朕很是欣慰~”

高密望着各方送来的急报,脸上却表现的风淡云轻,让在场的将领深感意外。

“那么,朕该如何破敌呢?”良久,高密轻声询问道。

被封为上将军的潘元化闻言,立刻出列说道“皇上,敌军势大,不如收缩战线以固京畿重地!”

高密闻言摇摇头说道“不,一味固守只会让敌人有机可乘,朕打算先破其中一路敌军,打乱周军合围的算盘……”

高祥问道“那么父皇,您打算先破哪路人马呢?”

高密冷笑一声,说道“自然是先捡软柿子捏,也好壮我军士气和胆魄,就拿泰州军开刀,古肇良这等暴发户完全不知兵,居然能领十二万大军?真是令人不耻……”

“末将愿前去阻截古肇良所部!”潘元化闻言,立刻出列请站。

高密点点头“那朕就给你七万大军,记住,击败古肇良部后,迅速包抄迂回至盛州加固防御,严防薛成综偷袭……”

潘元化大声领命道“遵命~”

高密沉声说道“高祥~”

高祥出列说道“儿臣在~”

高密说道“你即刻率二十万大军死守伏龙关抵御李宿温和许崇明所部,记住,无论如何,都不能出关与敌鏖战……”

高祥大声领命“儿臣遵命!”

高密接着说道“其余诸将,各自守好所属各郡,切莫让敌军有机可乘……”

将领闻言大声吼道“末将遵命~”

高密点了点头“如此朕也就安心了,待此次危机过后,朕就集结兵马亲自领兵直扑陵武,生擒卫冉!”

高祥闻言小声问道“父皇,情报显示还有两处大军未见有动静,似乎很是反常啊……”

高密点头说道“是啊,南边的姜家还有远东的刘策似乎没有响应,如果他们二者有任何一方加入战局,那我大齐就真的要风雨飘摇了,

希望他们都不要有所动作,否则这仗也就难打至极……”

……

并州宣府城,李宿温大军安置之地……

“救命啊~”

“不要过来~”

“闺女,我的闺女啊~”

受李宿温雇佣而来的夏国骑兵军纪可谓是败坏到了极点,在进入宣城休整老实了一段时间后,再也忍不住枯燥的生活,开始在城中放纵起来。

这些野蛮的异族人破开民房将一切可见的财帛夺走,在看到稍有姿色的女人后,眼里立刻冒出野兽一般的绿芒,疯狂扑了上去。

整座城池哀嚎遍野,到处都是百姓哭喊和异族人狂笑的声响,充满了绝望……

而那些雍州士兵则是眼睁睁看着那些野蛮的异族人四处行凶,看着他们将一户户百姓积攒起来的财富夺走,又看着他们肩扛一具具柔弱少女的躯体大笑着扬长而去,却没有半点去制止的意思……

就连李宿温对此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这些当兵的又能怎么样呢?更何况这些夏国士兵现在也是“友军”,他们岂敢去阻止呢?

“喂~你们~”

这时,一名满脸虬髯的异族将领在一队同伴的簇拥下,扛着一名衣衫单薄的少女来到站在街口的几名雍州军士兵面前,指了指肩上的少女大笑着招呼他们。

“这女人,很好,我们,是朋友,应该,分享,你们,先来,我们,看着,一起,如何……”

胡人那生硬的语言还是将自己的意思表达的十分清楚,可谓是简单粗暴……

那胡人说完,便将少女从肩上放下,少女在周围满是异族人戏谑的笑声中,双手抱膝,满脸泪水的蜷缩在地上,身体因为恐惧和害怕,正在不停瑟瑟发抖……

“呃……”

雍州军士兵望着那娇滴滴的少女,嘴里不时发出吞咽口水的声音,脸上神情也开始慢慢的变了……

和齐军连续不断的厮杀,他们的压力也很大,也迫切需要找到一个可以发泄的地方,如今这些“友军”这般慷慨,似乎没有拒绝的道理啊……

“各位,各位军爷大哥,求……求你们行行好……放,放我回去吧,我……我还小……才十五岁……”

少女的泣声哀求让这些雍州士兵的龌鹾心思暂时压了下去,看到那少女楚楚可怜的模样,一时间都于心不忍……

毕竟,他们也是人,那少女也是大周的子民……

那胡人将领见雍州军迟迟不懂,大笑着问道“喂,你们,怎么,不动手啊?没事,我们,真的很,乐意与你们,一起分享,难道,你们,中原男人,都不行么……”

“哈哈哈哈……”

胡人将领的话,立刻引来周围同伴的激烈嘲讽……

这一下,把这些士兵气的够呛,之前对少女的怜惜迅速化为泡影,只余炽热的目光紧紧盯着眼前的“猎物”……

少女显然害怕极了,心里充满了绝望,看着十几个士兵将自己团团围住,吓得快要嚎啕大哭起来……

“砰~”

“啊~”

就在这时,一声巨响,一名怀揣珠宝的胡人惨叫着被掀翻在地,立刻引起了这边胡人和雍州士兵的注意,齐齐回头看去。

只见一队士兵在一名年轻将领的带领下,对着那些在街上行凶的异族士兵二话不说就是持械一阵暴打,直打的他们哭爹喊娘,丢下女人和财帛一路逃窜。

满脸虬髯的胡人将领眉头一皱,不再关注那少女,立刻带着自己的一队人迎了上去,与他们在两步之隔对峙起来。

只听胡人大声对那青年将领用胡语吼道“你是什么人?不知道我们是你们驸马爷请来的友军么?居然敢对友军不敬,就不怕掉脑袋么!”

那青年将领嘴角一撇,冷眼望着那胡人傲然用胡语回道“末将孟珙,奉我皇之命前来此地和李将军汇合,既然你们是友军,为何要在这城里行凶劫掠?

这是我大周的地盘,你哪来的胆子如此为非作歹?立刻约束你的部下停止这种行为,将掳掠的财富和百姓都放了,否则就让你后悔莫及!”

胡人将领闻言,双目瞪的滚圆,指着孟珙大声吼道“你们镇凉侯都没敢管我们怎么做,你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凭啥多管闲事?

现在,立刻给老子跪下磕头认错,老子兴许能放你一马,否则告知你们镇凉侯的话,看他如何轻饶与你!”

孟珙闻言,轻哼一声,随后捏了捏自己手腕,眼神瞬间一凌“兄弟们,我平靖军是大周的军队,皇上组建我们的时候说过什么还记得么!”

“为国平贼,保家靖安!”

两百人闻言,齐声吼道,对于这些胡人,他们脸上没有丝毫惧怕,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大概形容的就是眼前这支新组建不久的平靖军吧。

孟珙说道“那现在这群蛮子胆敢在我大周地界为非作歹,该怎么办!”

“揍他~”

“那还等什么?打~~”

“哈~”

孟珙一声令下,瞬间整个场面乱做一团,两百多人对着那十几名胡人狂叫着冲来过去。

一时间,场面失控,不少胡人见到这一幕,立刻丢掉女人和财帛也加入了群殴械斗之中,整个宣城街道上到处都是拳拳到肉的声响,不时有桌裂椅碎的轰响回荡……



一四八 安抚

……

宣城的械斗场面十分暴力,新来的平靖军和夏国雇佣军之间是越打越凶,很快双方发展到了数千人规模的大厮斗,打的那叫一个不亦乐乎。

最终这场持续了半个时辰之久的大型械斗,以孟珙一方人数占绝对优势的情况下,将在街头纵兵劫掠的夏国蛮夷打的是狼狈不堪。

参与此次劫掠的一千多名胡人鼻青脸肿的走了,临走前那个满脸虬髯的胡将捂着都肿了一大片的眼角,愤怒的指着孟珙,嘴里不知道的嘀咕着什么,显然是打算去元闵地方告状……

孟珙显然不会对此在意,只是抹了把嘴角的血丝,吐出一口血水,看着那些胡人的身影骂道“呸,狗东西,敢在我大周境内欺压百姓,这次便宜你们了,要是再有下次,全把你们杀了……”

“义军啊,真是义军啊~”

“不愧是王师,太好了……”

那些得救的女子在家人陪同下,对孟珙和平靖军的士兵不断道谢,让那些参与跟胡人斗殴的平靖军将士腰板都挺的笔直。

孟珙对那些百姓拱手说道“诸位街邻四坊,请大家速速回家去吧,我孟珙在这里向你们保证,只要有我平靖军在这里一天,就绝不让那群蛮夷欺负你们!”

“好~~”

孟珙的回答得到了百姓们的一阵喝彩,而之前那些没出手制止胡人作乱的雍州军士卒,纷纷惭愧的低下了头。

那位险遭污辱的少女,立马来到孟珙身前,欠身行了个万福礼说道“将军,多谢将军搭救之恩,请受民女一拜!”

孟珙忙抬手一扬,对少女说道“姑娘不必多礼,快快请起,身为义军军士,本就该保卫一方百姓为国平难,这本就是我平靖军应该做的……”

少女感激的点点头,擦干泪水再次行了一礼,轻踩碎步向家中走去。

等街上事态平息的时候,身为主帅的许崇明策马来到孟珙面前,问道“孟副将军,适才发生了什么事?本将军听闻消息就赶了过来……”

孟珙将自己带军进城所见到的一幕幕与许崇明详细说明后,却见许崇明眉头皱的死紧,一脸的难色。

良久,许崇明才对孟珙说道“孟副将军,你这事处理的不妥……”

孟珙回道“许将军,有何不妥?难道就眼睁睁看着那些胡人在我大周境内肆意妄为,横行无忌么?”

许崇明摇摇头说道“孟将军,你还是欠缺冷静,这宣城是有镇凉侯,不,现在该叫镇国公,有他主持大局,

如何能擅自与这些夏国胡骑发生不必要冲突呢?要知道他们是镇国公请来帮助我们大周收复京师的,

万一双方因为此事产生芥蒂,怕是镇国公的脸面都遮不住啊,你听本将军一句劝,早些前去将军府请罪吧……”

孟珙闻言,满不在乎地说道“镇国公乃天下英雄豪杰,末将相信他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那些胡人为非作歹的,

何况,我们平靖军是皇上亲派勤王的大军,是堂堂正正的王道之师,如何能视百姓危难与不顾?”

许崇明叹了口气,也不再多劝,只是说道“罢了,耽搁许久,你我先去和镇国公相汇合再说吧……”

说毕,许崇明和孟珙一道向将军府方向走去。

而此刻的将军府内,那被孟珙暴打一顿的胡将带着几个看上去伤势比较严重的下属,跪在李宿温和元闵跟前诉说自己的遭遇……

“就这样,那些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士兵在光天化日之下将我们揍了一顿,元将军,李将军,你们一定要替小的做主,不然这口恶气我们如何咽得下去……”夏国胡将声泪俱下的诉说着挨揍的经历。

听完胡将的诉说,元闵立刻从座椅上立起,怒气冲冲的对李宿温说道“驸马爷,这事该如何处置?

我夏国勇士千里迢迢是尽友邦情谊帮贵国驱逐叛逆而来,不想我的部下却遭此羞辱,这是贵国对待友邦的态度么?”

李宿温闻言,阴沉着一张脸,拳头捏的“咯喇”直响,好一阵才回过神对元闵说道“元将军暂且息怒,等本将军了解事情来龙去脉后,定给友军一个合理的交代……”

“哼……”

元闵轻哼一声,坐回座椅上,依旧是一脸的怒容……

这时,门外侍卫来报“启禀大将军,许崇明和孟珙两位将军领兵十二万以抵达城外落脚,许、孟二位将军在府外求见……”

李宿温闻言,忙道“速速迎两位将军进府……”

侍卫退下后不就,许崇明和孟珙就大步踏入了将军府厅,对李宿温行礼一拜“末将许崇明(孟珙)拜见驸马爷……”

李宿温抬手说道“二位将军远道而来一路劳苦,快请起身入座……”

起身后,孟珙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胡将,而那胡将也刚好与孟珙的视线对上,一下就认出了此人就是之前殴打自己的那名青年将军,顿时激动的大喊起来。

“元将军,李将军,就是此人当街纵兵对我等行凶~”

闻听胡将之言后,元闵和李宿温齐齐向孟珙望去,瞬间脸上都挂满了寒霜。

孟珙却轻哼一声,不屑地说道“身为军士却只会对手无寸铁的百姓下手,莫说你等是未曾开化的胡人,就算是大周军队,我孟珙也定不轻饶~”

边上的许崇明眉头一蹙,紧紧拉了拉孟珙的衣角,示意他不要多话,以免再徒生事端……

元闵闻言冷笑道“孟副将军好大的口气,你不怕你所言的话会影响两国的友谊么?”

孟珙仔细打量了一阵元闵,冷笑道“观阁下这副容姿非凡,想必就是赫赫有名的夏国护国将军元闵?”

元闵说道“是又如何?”

孟珙嘴角一撇“堂堂护国将军居然连自己的属下都无法约束,还有脸在这里夸夸其谈?贵军在城内的所作所为就不怕影响两国友谊么?真是见面不如闻名!”

元闵怒道“孟副将军,我夏国与你们驸马爷可是有协议在先,等助你们出兵收复京师后,城中士庶土地归大周,女子、财帛归我大夏,

五日之内,神都一切尽数对我大夏精骑开放!不信可以问李驸马当初是不是这样和我们约定的?那现在我们先提前索求些利息又有何不可?”

元闵这番话,顿时让许崇明和孟珙一惊,满脸不可置信的看向李宿温,想从他脸上获得答案。

而李宿温也是心下大恼,这个元闵什么都好,唯独就没半点政治头脑,这话现在能说出来么?万一传出去影响了军心怎么办?

但元闵既然已经开口了,李宿温索性也不再隐瞒,对孟珙和许崇明说道“不错,本将军的确是以此为条件换得大夏出兵相助……”

孟珙咬牙切齿地说道“镇国公,你怎么能和这些狼心狗肺的东西立下这么一个有失国体的条件?这样就算是收回了神都,又如何跟百姓交代?”

李宿温说道“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何况元闵将军这一路确实尽到了身为友军应尽的职责……”

孟珙摇摇头,拱手猛地对李宿温说道“镇凉侯,末将恳请你收回成命,断不能做出这种天怒人怨的恶事,百姓何其无辜,就不怕此举让他们对我大周更加离心离德么?”

“够了!”李宿温怒吼一声,对孟珙说道,“本将军该怎么做自有主张!何况契约已定,岂有反悔之礼?难道要眼睁睁的看着友军弃我等而去不成?”

孟珙大声劝道“镇国公啊~我堂堂大周王朝,如何能让异族人在我京师重地纵兵劫掠!就算没有他们襄助,末将也有信心能收复京师……”

“休要再多言!”李宿温喝道,“本将军还未和你细算你当街与友军发生冲突的事,反倒教训起本将军来了?要知道本将军远比你要知兵!

念在你父孟固的份上,今日之事本将军也不再过多追究,只要你跟元闵将军和友军将士认个错,这事暂且就罢了……”

“做梦!”孟珙傲然回道,眼神瞬间变得极其犀利,“身为大周军将,眼见百姓被胡人欺压岂有不挺身而出之礼?

今日若非末将提前进城,不知又有多少女子会尽失清白,又有多少家园会被破坏!

就算让末将再重来一次,还是一样会阻住这种悲剧发生!”

“真是放肆!”李宿温大怒,猛地一拍桌面,起身对门外大吼道,“来人,将孟珙拖出去重打四十大板!”

“且慢!”

危急时刻,许崇明挥手制止了从门外冲进来的侍卫,对李宿温拱手说道

“镇国公,孟副将军固然有错,但他毕竟是皇上亲封的讨逆副将军,若这四十板子打下去,您让皇上的颜面何存?”

李宿温一怔,缓缓地坐回主案上,仔细思考许崇明的话……

眼看这事就要偃旗息鼓,元闵自然是不乐意了,沉着脸对李宿温说道“李驸马,今日这事你若不给出一个满意的答复,末将怕是很难让麾下的勇士服气,莫非李驸马你是想毁约么……”

许崇明闻言,对元闵拱手说道“元将军,末将有个提议你看行不行?”

元闵闻言点点头,对许崇明说道“许将军请讲……”

许崇明说道“您和驸马之间的约定继续执行,但在收复京师之前,请您务必约束好自己的部下,不可再做出今日这种有违两军情谊的举措……”

元闵一听,刚要发火,许崇明却继续说道“但今日也却是我军初来乍到,与贵军发生了些不愉快的事,为此,我愿以黄金一万两,布帛一万匹作为赔礼以表歉意,你看这样处置可以么?”



一四九 尸山血海

……

“这……”

面对许崇明诚恳的态度,元闵气也消了不少,一时间也不好再发作,稍稍犹豫了一下后,便把目光投向了李宿温……

李宿温很快就从元闵的脸上看出了不想将事情恶化的态度,与是连忙给他找了个台阶,就势说道:“元将军,你乃当世英雄豪杰,如果你对这样的赔礼表示满意的话,此事不如就此作罢,

毕竟周夏两国同气连枝,应该以收复京师为首要目的,等击败高密后,本将军定会履行与贵国既定的契约,

何况,这两位将军也是我大周新皇的御前王师,这皇家的颜面还望元将军能给予几分,待会儿本将军会命人备好薄酒,再给你赔个不是……”

“罢了……”元闵叹口气说道,“这事也怪本将军思虑欠周,没有管束好下属,毕竟夏国和周国习俗略有不同,今在周国境内理当遵守周国礼仪,事情就这么过去吧……”

李宿温闻言大喜,忙对许崇明和孟珙说道:“你们两个,还不多谢元将军宽宏大量……”

许崇明忙对元闵拱手说道:“多谢元将军既往不咎……”

同时,还不时拉拉身旁满脸不服的孟珙,让他暂时服个软……

为了大局着想,也因为许崇明给的台阶,孟珙十分不情愿的对元闵用力一拱手,却不发一言……

“好……好啊……”

李宿温见事已告一段落,不由大声叫好。

元闵又对许崇明说道:“你答应给的一万黄金,一万布帛可算数?”

许崇明大声说道:“自是算数,末将这就命人去取来……”

元闵挥手止住许崇明道:“不必交给我,直接命人送往我军中大营吧,有了这些金银布帛,想必军中焦躁的气息就能安抚下去了……”

讲到这里,元闵忽然话锋一转,又对跪在地上的胡将说道:“听着,从现在开始,本将军不想再听到你们在城内为非作歹,若再犯,以军法严惩,明白了么?”

“我等明白……”

既然元闵发话,胡将又怎敢有什么怨言,要知道这位元大将军在夏中威望极盛,而且手段也是异常残忍,他们自是不敢忤逆他的意思,更何况白白获取那么多财物,也让他心中狂喜不已。

等那几名夏国士兵退下后,李宿温见孟珙依旧不怀好意的盯着元闵,与是故意对许崇明说道:“许将军,您是不知道,元将军其实祖籍也是我们中原人啊……”

此话一出,许崇明和孟珙再次一惊,齐齐抬眼望向元闵仔细打量起来……

而元闵却是眉头一蹙,要知道他最不愿人知晓自己体内流的是中原人的血,因为中原人那种懦弱卑贱的形象早已烙在了他的骨子里,自小就把自己当成了夏人一脉,十分厌恶自己的血统。

如今李宿温这么当众说出自己的身份,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都让他十分的不舒服,脸上神情不由变得十分尴尬……

孟珙仔细打量一阵后,才发现这元闵虽然留着夏人发式,身穿胡服甲胄,但除此之外,完全就和中原人的相貌没有太大区别。

与是他忍不住对元闵说道:“元将军,既然你是我中原子民,可否愿意效忠我大周朝廷,共同守卫大周百姓?”

元闵当即拒绝道:“孟将军休要取笑,在下虽为中原人,但自小深受大汗和皇室器重,断不会做出这种背主之事!”

孟珙闻言,脸颊不住抽动,刚要开口,李宿温抢先一步说道:“好了,今日我们大军集结,待会就一起在酒宴上讨论如何对阵齐军,以图早日收复京师,结束这次叛乱!”

“末将领命!”

许崇明和孟珙起身行礼应道。

……

八月初八,腾州与泰州交界处,齐军士兵在潘元化的率领下,主动出击对驻扎在泰州边郡的古肇良所部发起了攻势。

一时间杀声震天,激烈的厮杀一直持续到黄昏时分,在残阳映照下,遍地尸骸触目惊心,浓重的血腥气息笼罩在整个战场之上……

“杀啊~~”

潘元化亲自领兵,率领三千精锐骑兵左突右杀,很快就将以步兵为主的泰州军团冲的是溃不成军,数万大军士气高涨,紧跟在骑兵身后挥动手中兵刃,奋力收割着敌军的生命。

“死~”

潘元化纵骑一跃,怒喝声起,沉重的铁蹄一下踏在一名泰州军士兵的胸膛。

只见那士兵胸口布甲瞬间一凹,嘴里发出一声极细的呻吟后,嘴角和鼻孔立刻流出数条血痕,活活被踹碎肺腑窒息而死。

“唏律律……”

战马落地后,发出一阵粗重马鼻息啸,随着潘元化双腿一夹马腹,带领骑兵继续飞速向着中军大营扑去。

古肇良所部军士兵多在泰州安逸惯了,基本未经过什么战事,如何能敌这些曾经久在陇州边关厮杀的齐军精锐?

初战之时方能靠体内血勇抵挡,但随着战局愈发深入,尤其在一字长蛇阵被骑兵切开数段首尾不能兼顾后,很快就陷入了极其被动的局面,再如何血勇的士兵也无法扭转这种不利的局面。

更何况,这次潘元化所部足足七万大军,泰州军唯一所占人数优势也很不是很明显,很快就开始节节溃散,十里军阵各处到处都是溃散士兵逃命的身影。

“喝~~”

一队齐军铁甲士兵咆哮一声,狠狠撞入一处泰州军战阵,那足有千人的战阵瞬间如同骨米诺牌一样倒落下去……

“饶命~”

“噗呲~”

几名泰州军士兵在恐惧和死亡的笼罩下,妄图向那些齐军士兵求饶,然而回应他们的是明晃晃的钢刀无情的落下,带起一滩又一滩喷溅的血雨……

“逃命啊~”

军阵后方的士兵目睹血雨逼近,立马哭喊着丢掉手中兵器,转头拔腿就跑,还不时用力卸下身上的甲胄以减轻逃命的负担……

“飕飕飕~~”

另一处交战接触的双阵上空,腾起一片漆黑色的乌云,在落日余晖的照耀下,显得格外的诡异压抑,箭镞上散发的寒芒带出死亡的呼啸,落向泰州军士兵的躯体……

“噗噗噗噗……”

“啊……”

“呃……”

箭镞落下,整齐的军阵中立刻响起一片肉躯撕裂的刺响,紧接着凄厉的惨叫声连绵不绝在阵前起伏,无数中箭的士兵倒地不停呻吟着,谱奏成一曲悲歌回荡……

“撤退,退回泰州~”

望着夕阳下密密麻麻满是溃退奔逃的泰州军士兵,古肇良知道,自己失败了,彻底输掉了这场战争,现在唯有退回高城之内方能保存最后的实力……

当落日的最后一抹余晖落下天际,凄厉的厮杀声和惨叫声才慢慢停息下来,宣告这场战争的落幕……

这一场血战以齐军大获全胜而告终,以七千人的代价,足足歼灭泰州军六万人……

夜幕下,潘元化策与马背喘着粗气,在火把点缀下望着尸横遍野的战场,听着耳边传来将士庆祝胜利的呼喊声,紧紧握着手中已经砍的卷刃的鬼头刀,心中是感慨万千。

这时,副将秦宗权来到潘元化身边说道:“将军,敌军已退入泰州内镜,是否继续追击……”

潘元化摇摇头说道:“不必了,以防敌人有诈,传令全军,立刻回军休整,待明日四更天造饭后,即刻前往盛州固守,

仗还没打完,薛成综的大军已经快到京畿地界,必须要赶在他们之前赶到盛州联合当地守军布防……”

“遵命!”秦宗权大声领命,刚要离去,却又指着战场上遍地尸体问道,“敢问将军,这些尸体该如何处置?”

潘元化摇摇头回道:“没时间处置了,军情紧急,顾不得那么多了,速去准备吧……”

秦宗权点点头,也不再多想,立即转身就去按潘元化的指示传达军令了……

“我大齐将领,定能替皇上尽败这些酒囊饭袋般的世家,尔后一统天下!”

潘元化双目炯炯有神,神情异常坚定……

第二日清晨,潘元化就带着大军火速向盛州进军,准备抵御来自荆楚之地薛成综三十多万大军的进犯,昨日激战的战场只余一望无际的尸体在初阳照耀下,回顾那血腥的一幕幕……

天气依旧炎热,曝晒的尸体和浓浓的血腥味,吸引来无数野狗和飞禽的窥视,在这群野兽确定周围已经没有威胁后,立刻开始上前啃噬战死士兵的尸首……

“嘎……”

一头双眼血红的秃鹫,双爪立在一具尸体之上,发出一声嘶哑的悲鸣,下一瞬,在空中盘旋的同类立刻如一片黑压压的乌鸦落下……

“汪呜~”

一头浑身长满疮口的野狗,冲着和自己一道啃噬的同伴咆哮一声,似乎在向它宣示自己的威望,只见它露出锋利的獠牙,双眼散发着瘆人的绿色光芒……

而它对面的那些野狗各个都体型健硕,且异常狰狞,让人观之不寒而栗……

这些飞禽和野狗无一不都是生吃吸舔肉食鲜血才有的这种可怕特征,对于这数万具尸体,可谓是一顿大餐……

乱世人命如草芥,枉死战场的士兵连入土为安的待遇都没有,只能成为这些野兽猛禽果腹的口粮,说不尽的凄凉和悲哀……

太阳逐渐高升,今年北地的秋季似乎来的格外晚,空气中依旧弥漫着令人感到窒息的烦闷,站在原地竟是感受不到有一丝微风的吹拂……

在野兽啃噬这些尸体的时候,一大群老鼠也顺着血腥的气味来到了尸体边“分享”食物……

殊不知,一场可怕瘟疫就因为这炎热的天气和满地的尸体,波及到了整个泰州和腾州……

一五零 绞肉机

……

八月,整个中原京畿大地到处燃起了烽火,世家和大周皇室联合,与高密的齐军势力鏖战不止。

潘元化击败泰州古肇良的援军后,日夜兼程,终于抢在薛成综抵达京畿之地前,抵达了盛州,并以最快速度召集乾州、盛州当地守军组织起防线抵挡荆楚三十万大军的进犯。

同样名将出身的薛成综立刻在盛州要道岳阳城和肃州府前列阵,与潘元化的守军展开了激烈的拉锯战,双方你来我往,杀的是血流飘杵,每日双方战死的士卒多达千余人,战局一时陷入胶着之态……

而在八月二十二日那天,李宿温、许崇明和元闵三路大军合计二十万人马浩浩荡荡的开赴到了伏龙关下,对拱卫神都的最后一道要塞关卡发起了最为猛烈的攻势……

“死守~”

奉命镇守伏龙关的高祥与守关主将胡洪曙一道,面对汹涌而来的大周士兵,亲自披甲步上关墙指挥作战,极大鼓舞了守军将士的士气……

“砰~”

“啊~~”

一名刚攀爬上伏龙关垛口的周军士卒,刚一探头就被守军士兵用镶嵌了铁钉的盾牌狠狠砸碎了天灵盖,随着一声惨叫响起,那周军士兵直挺挺的掉落城下,摔成肉泥……

“放箭~~”

“飕飕飕~~”

两千周军弓箭手在许崇明的一声令下,齐齐松弦射出搭在步弓上的箭矢,形成一片乌云向伏龙关城头窜去……

隐在垛墙后的胡洪曙见此,竭声嘶吼道“风~隐蔽~”

“噗噗噗噗……”

“笃笃笃笃……”

一连串箭镞破躯,或钉入木盾的声响在伏龙关关隘之上此起彼伏,中箭的齐军士兵纷纷倒地发出凄厉的惨嗥声,不少人的要害被命中,由后面赶来的士兵拉了下去,却也只能在极度的痛苦中慢慢死去……

等周军士兵的箭雨停下后,躲在一面大盾下的高祥当即起身,愤怒的大吼着予以反击“放箭~”

“飕飕飕……”

垛口后的弓箭手立刻弯腰扬弓,攒射张开的弓弦,关隘之上立刻也腾起一片乌云,向着进攻的周军士兵飞扑而去……

一时间,中箭倒地的声响也在伏龙关前回荡,到处都充斥着癫狂至极的呐喊和凄厉无比的惨叫……

箭镞冰冷无情,在洞穿每一具躯体的同时,基本就宣告着一条鲜活的生命将迅速流逝。

残酷的战场没有同情,没有怜悯,更没有半点浪漫可言,有的只是一个个家庭被烽火摧残的体无完肤,支离破碎……

伏龙关下,堆积的尸体宛若一片片残破不堪的废墟,映照出一幕令人凄凉绝望的末日景象。倒下的身躯,那空洞无神的眼眸里,带着一丝戏谑的浅笑,仿佛是在对这个不公的世道发出一丝不屑和嘲讽……

权力的争夺,往往就是这样残酷而血腥,人命在当权者的手中,不过是一颗颗随手可弃的棋子,是自己通往那扇顶峰的垫脚石而已……

关隘城头之上,一片剑刃挥落,带起成片的血花,嘶哑的怒吼声从每一名守军士兵的喉咙凄声而出,直震云霄……

城楼之上,同样是尸血伏地,血腥的气息伴随着浓浓的恶臭飘荡在半空之中。

但已经没有人去关注这个恶劣的环境,守军士兵关心的,只是如何将一波又一波似乎永无宁歇的周军士兵给杀下城头……

伏龙关上的弓箭手,已经不知第几次抬起感觉不到任何酸麻的手臂,只是机械般的开弓射箭,如此反复不止。

而关下进攻的周军士兵则依旧不知疲倦呐喊着冲向摆放在城墙前的云梯和攻城塔,眼里有的只是疯癫,完全不知自己这么做到底值不值得,或许他们都自认为这就是所谓的命运吧……

战鼓轰鸣,角号嘹亮,对垒的两军士兵如今拼的都是意志,只有意志顽强的一方,才有可能获得最后的胜利……

孟珙密切注视着远处那激烈的战场,神情是万分的凝重,他回望一眼身后自己所部并未参与进攻的“平靖军”,仔细思索片刻后,当即来到许崇明身边。

“许将军,鸣金收兵吧,再打下去也只是徒增伤亡而已……”

许崇明闻言回道“孟将军,此刻我军将士气势恢宏,若收兵的话,那就彻底前功尽弃了!”

孟珙指着前方高大的伏龙关,开口说道“齐军同样士气高涨,若继续强攻的话,就算再死上数万人,今日怕也是无法取下这座关隘,还是先收兵,再想其他办法吧……”

许崇明说道“可是,如果这样的话,怕是镇国公会不高兴的,我们如何跟他交代呢……”

孟珙说道“镇国公那边我自会与他去交代,总之现在不能再这么白白折损兵马了!”

许崇明想了想,又望着前方进攻的周军士兵,最终还是采纳了孟珙的建议。

“鸣金收兵……”

随着撤退的金声响起,原本正在疯狂夺关的士兵立刻清醒过来,如潮水般的从伏龙关前退了下来。

“喝……”

伏龙关前的守军见周军退去,立刻爆发出一阵震天的欢呼声庆祝胜利。

“呼……”

胡洪曙和高祥也是瘫坐在城楼上,望着退去的周军士卒,竟是同时长舒了一口气。

“总算退了,今日这一战实在是惨烈无比啊,不知明日还会死上多少人……”

目睹守军将士几乎人人带伤,还有至少数千人的损失,高祥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

周军大营……

“怎么退了?谁让你们下令撤退的?”

得知督军的许崇明和孟珙居然下令撤军,李宿温气的是面色发黑,冷冷地对跪在帐内的许崇明和孟珙发问。

孟珙抬头说道“镇国公,今日一战折损我军上万人之多,如此继续强攻下去意义何在?

伏龙关守军足足二十万,又有雄关固守,我们如何耗的过他们?所以末将才下令暂且撤军,另外再布置攻城方案……”

李宿温猛地一拍桌案,大声吼道“孟珙,你别越来越放肆了!本将军念你我同是为国靖难,故而对你一直忍让,

但你现在没得到本将军允许,居然私自命令攻关的守军士兵撤退,让今日战事功亏一篑,你到底安的是何居心!

这支军队到底是你说了算,还是本将军说了算!”

孟珙闻言,不甘示弱地回道“镇国公,请你冷静些,这种强攻的方式根本就无法破关的,末将知晓您想收复京师心切,

但还请您仔细考虑下,镇守在伏龙关的是高密之子高祥和陇州老将胡洪曙,这二人绝非纨绔子弟,都是一等一的沙场老将,

要是继续强攻的话,就怕伏龙关下的尸体堆满,也休想逾越雷池半步!镇国公你可想清楚了~”

李宿温双目微颌,冷笑一声对孟珙说道“哦,那依孟将军之见,该如何破关呢?”

孟珙说道“末将有两策可供镇国公选择,上策,暂时放弃攻打伏龙关,转而从司州绕道进攻盛州,与薛成综所部联合,前后夹攻潘元化,

要知道,盛州乃是高密起家老巢,他绝对不可能对盛州失陷坐视不理,定会派遣大军,甚至可能是亲自领军驰援,

介时只要我们在高密必经之路埋伏一军,高密所部必败,然后再向京畿各处传递齐军兵败的消息,那么京畿各地军心必乱,我们再开始进军神都,

到了那时,神都无人镇守如同一片散沙,必能轻取而下!”

李宿温闻言心下一惊,怔怔地望着这个年仅二十二岁的孟珙,不想他这年纪居然有如此准确的见识,他所言和元闵跟自己所说几乎如出一辙,不由对他开始警惕起来。

孟珙自得到皇甫翟的兵法指点后,可以说是日夜研究,加上在刘策军中所待了一段时间,可谓是成长迅速,已经初步有了名将的潜质。

元闵在听到孟珙所言的话后,也是点了点头,对李宿温说道“李驸马,孟将军的提议非常好,与其在这座关隘前白白折损人马,不如随机应变,另寻他法,

在下支持孟将军的提议,留下部分人马在这里佯攻,然后派大军去打盛州……”

孟珙见元闵居然对自己的提议十分支持,心下也是一阵感激,这是名将之间的相互赏识,无关其他。

但李宿温显然是拒绝了这个提议,从这里绕道盛州,沿途道路难行,至少也要再花费半个月的路程,等一切都平定再开始进攻神都,那已经是差不多两个月后的事了。

这两个月会发生什么,谁也不敢断言,李宿温不愿放过这个速下京师的良机……

当然,更主要的是,他不愿让孟珙有出头的机会,他有一种直觉,此子日后必会成大器,甚至威胁到自己的地位。

与是,他对孟珙说道“孟将军,我大军二十多万人马,若真按你所言行事的话,我军粮草辎重也是一个巨大负担,

何况万一我军转道去打盛州的话,伏龙关守军尽出又该如何应对?所以此提议休得再提,还是说说你第二个方案吧……”

孟珙微微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既然镇国公不愿采纳上策,那就只有下策了,派人挑拨离间胡洪曙和高祥,

只要二人将帅不合,有一军出城与我大军野外对决,末将有信心击败他们,不过末将认为此计可能性微乎其微,

所以目的只在让迷惑他们二人,然后趁他们分散注意力之际,再速遣一军绕开伏龙关,借助牢山地势驻军,断其水道,只要这双计有一者达成,那伏龙关依然不足为虑……”

“牢山地势险峻,又如何前去驻军?”李宿温说道,“断其水道本将军也曾想过,但那片山林至少有五千人马驻守,居高临下,大有一夫当关的优势……”

孟珙傲然说道“末将愿领军取下牢山险地!”



一五一 内外交困

……

八月二十五,戌时时分……

在李宿温派密探将胡洪曙要投降叛变的书信送入伏龙关的时候,孟珙亲率三千无夜盲症的平靖军,已经开始蛰伏在牢山山道半坡,伺机寻找攻破齐军守兵把守水源的要道。

牢山水道是伏龙关守军唯一的水源,关系着几十万守军的生死存亡,高祥和胡洪曙自然是十分重视,不惜在险峻的陡坡之上驻扎了重兵把守,并派工匠用空心竹建造了一条通往关隘数里的蓄水道,以免来回折返浪费人力……

但孟珙对此却是信心十足,与两日前亲自和几名随从前来打探过地形后,立刻做出了相应部署。

此次进攻牢山,他特意命三千随行守军每人携带火油干草,等时机一至,就开始纵火焚烧,打乱齐军守营的部署……

临近九月,大周北地的天气已经没有那么炎热,晚风吹拂身体甚至都有了一丝凉意,不过却是依旧十分燥闷,倒是给今夜孟珙的行动提供了不少便利……

看了眼半空的夜色,孟珙仔细合计一下后,指挥着随行士兵偷偷摸了上去……

“停下……”

在距离齐军大营百步之遥的距离,孟珙一挥手止住大军前行,然后齐齐趴在地上仔细观察着对面大营的状况。

约莫小半个时辰,确定齐军大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动后,孟珙立刻下令将火油都倒在干草上,尔后一起悄悄摸了上去。

“什么人~”

“噗呲~”

营口的守卫刚发现有异动,准备大喊的时候,立刻就让两名偷营士兵给抹了脖子……

随后孟珙先让一千士兵将手中的干草放在营口木栅之上,正准备亲自点燃的时候,却被一队巡夜的齐军士兵给发现了。

“不好~有人偷营~”

巡逻士兵见此立刻大喊起来,并不时敲击铜锣示警……

眼看自己偷袭计划破产,孟珙当即抽出腰间长剑,遥指齐军大营,厉声吼道“兄弟们,把草料全丢进去,点火~~”

“呼呼呼……”

下一刻,闻令的偷营将士齐齐将手中干草奋力丢入大营,并有士兵立刻点燃了之前堆放在营口木栅处的干草……

“噼里啪啦……”

很快,千余堆干草迅速燃烧起来,而孟珙则是立刻带人杀入了大营,借助黑夜的优势与齐军士兵厮杀起来。

很快,刀剑相撞,凄嚎哀鸣,在这黑夜的牢山险峻上,激烈的回荡起来。

随着火势越来越大,齐兵军营的木栅也开始慢慢燃烧起来,还波及到了丢入营中的干草堆,整座牢山都笼罩在火海之中,让齐军大营更加的混乱了……

“喝~”

孟珙一声大喝,挥动手中长剑,刺入一名前来阻止自己的齐军将领胸膛,火光照耀下,殷红的血液顺着冒着寒光的剑脊缓缓流淌而下,不多时那齐军将领就在滔天的火势中停止了心跳……

狼嗥之声和厮杀之声交织一处,在牢山的夜空上凄厉的回荡开来,孟珙所部就在火光之中来回厮杀,一举夺下了牢山守军的营寨,给伏龙关之战带来了巨大的变数……

伏龙关,城楼内……

“报~将军,不好了,牢山之上燃起熊熊大火……”

“你说什么?牢山起火了?”

刚合衣睡下的高祥闻听通传来报,瞬间从躺椅上跳了起来,然后三步并做两步向屋外快速跑去。

刚一出门,就见关墙上有无数士兵对着牢山方向观望,高祥顺着他们的目光一起看去,立马神情一恍惚,差点踉跄倒地。

他的瞳孔内,映照着一团燃烧的火焰,令他难以置信。

收到消息赶来的胡洪曙见到牢山上这一幕,也是瞬间惊呆了,久久说不出话来……

好一阵后,还是高祥率先反应过来,立刻对胡洪曙说道“胡将军,请速速派兵前去牢山夺回水道,这定是周兵李宿温他们的阴谋,若没水,不出两日,这伏龙关必会大乱啊……”

形势急转直下,让胡洪曙一时错愕无法适应,等回过神来之后,立刻调集兵马前去牢山,誓要扭转这种极其不利的局面……

可是,牢山要道易守难攻,对与命令胡洪曙出兵之举,高祥其实不抱太大指望,但若不夺回水道的话,伏龙关必定岌岌可危。

“大意了,着了周军的道……”

高祥望着牢山方向火势冲天的情形,万分懊恼的叹息一声,不惜一拳狠狠砸在垛墙之上。

……

“启禀镇国公,牢山起火了……”

周军大营内,正在主帐安歇的李宿温忽然被满脸兴奋的许崇明吵醒。

听闻此消息的李宿温,连忙从卧榻上起身,连鞋子都顾不得穿,直接奔出帐外。

果然,漆黑的夜空之下,不远处的牢山之上,正燃烧着熊熊山火,顿时让李宿温心里百感交集……

“好一个孟珙,居然真的能截断牢山水道,如此一来,破下伏龙关就能指日可待了……”

李宿温兴奋的击打了一下自己的手掌,但随即他兴奋的心情又逐渐沉了下去,很快就被浓浓的忧郁所代替。

“孟珙此人以前在雷霆军中怎么就没发现他有这般才能?必须要拉拢他为我所用,如若不然,等京师鼎定后,必须将其除去才行……”

很快,李宿温就打定了主意想着拉拢孟珙,最好的办法自然就是与孟家联姻了。

正好自己有个小妹李娥已过二八年华,倒是可以与孟珙配成一对。

这时,闻讯赶来的元闵也看到了牢山起火的这一幕,同样感慨一阵后,对李宿温说道“李驸马,孟将军的计策成功了,如在下所料不差,用不了几天,

伏龙关守军要么寻机找我们决战,要么直接退往神都,这一战我们已经赢了……”

李宿温不置可否,点头说道“元将军所言不差,高祥、胡洪曙除了这两条路,已别无选择,不过以本将军对高祥和胡洪曙的了解来看,十有会与我军决战的……”

元闵脸色一沉,对李宿温说道“那到时就请李驸马多多配合我,将守军引到宽阔地带,让我大夏铁骑将他们尽数碾成齑粉!”

“那就有劳元将军了……”

李宿温满意的应了一声,再次望向那燃烧的牢山要道……

……

八月二十六,清晨……

胡洪曙带着收拢的残兵回到了伏龙关内。

高祥望着士气低迷的出征将士,再看胡洪曙那发丝凌乱的模样,心里已经预料到了这次进攻牢山之战十有是失败了……

果然,胡洪曙来到高祥跟前,跪在地上,满脸难堪的拱手对他说道“太子殿下,末将……失败了……连续攻取四次都被那个叫孟珙的周国将领打了下来,还请太子殿下责罚……”

虽然早已预料到会是这么个结果,但听胡洪曙这么说,心下还是异常沉重。

但高祥依然大度的将胡洪曙从地上扶起,安慰他说道“胡将军莫要自责,胜败乃兵家常事,更何况牢山地势险要,本就易守难攻,取不下也在意料之中……”

胡洪曙起身后,只是摇头叹道“厉害啊,那个叫孟珙的,居然在如此短时间内就建立起严密的布防,仅两千多人的兵力,硬是怎么都打不下来啊……”

“孟珙……”高祥闻言嘀咕一声,仔细想了想说道,“我听过这个人的名字,就是大周殿司太尉孟固的第五个儿子,由于是庶出,所以不太受孟家重视,

早早就将他发配到了昔日雷霆军卫怏麾下,不想他居然有这样的能力,唉,不愧是名门之后,哪怕是庶出依然不容小觑……”

胡洪曙说道“太子殿下,先别说这些了,现在牢山水道已被截断,我等该如何是好?眼下这种局面可以说是内外交困啊……”

“那依胡将军的意思该如何是好?”高祥问道。

胡洪曙回道“依末将的意思,伏龙关再守下去已无意义,不如索性撤军巩固京师为上……”

高祥闻言眉头一蹙,回头望向关外的周军大营说道“父皇命我为镇守伏龙关主帅,不想现在才短短几日就落入如此不堪的局面,我实在是愧对父皇的嘱托,

神都防御远不如伏龙关,且城中人脉极其复杂,我大齐立国不久,还未让百姓完全归心,若让周军兵临城下,难保会有不安的异数发生,

毕竟在不少人心里,大周依然是中原的正统,尤其卫冉登基后,神都的人心也就更加不稳了……”

胡洪曙闻言点点头,又问道“那太子殿下的意思是?”

高祥说道“事到如今,我也只能拼死一搏,趁现在军心尚可一用之际,打算出关与李宿温决一死战!”

胡洪曙忙道“太子殿下,既然你这么决定,就让末将效劳,您是大齐未来储君,不能有半点闪失……”

高祥摇摇头说道“什么储君?父皇教导过我,我们都是庶民出身,不能因为身份的改变而忘了本,我高祥的命是命,你们的命就不是命了?

我意已决,领十万大军出关与李宿温决战,若日落时分不见我归来,胡将军,你就带着剩下的守军将士回神都禀报父皇实情吧……”

胡洪曙闻言,怔怔地望了一阵高祥,低头沉思片刻后,拱手说道“既然太子这么说,末将自当领命~”

高祥拍了拍胡洪曙的肩膀,对他说道“胡将军,这里就拜托你了……”话毕,高祥转身就走。

可是还未等他走出两步,忽然感觉后颈一痛,紧接着眼前一黑,整个人就瘫倒了下去。

胡洪曙忙扶住已昏厥过去的高祥,对他说道“太子殿下,你是大齐未来的希望,末将怎会让你去送死呢?皇上对末将恩重如山,就让末将为大齐尽最后一份忠心吧~”



一五二 铁马金戈

……

八月二十六,清晨……

“呜~~”

“咚~咚~咚~”

雄壮的鼓号声齐鸣,响彻回荡在整个伏龙关前,同时紧闭的关门洞开一瞬……

“唏律律……”

“咯哒哒……”

数百嘶啸的战马踏着沉重的铁蹄从巨大的关门内冲出,骄艳的旌旗迎风林立,直扑周军大营而去……

“杀啊~~”

数万齐军将士厉声嘶吼此起彼伏,挥舞手中兵杖,紧随为数不多的骑兵,向敌军主营虎扑而去……

“驾~~”

胡洪曙扬鞭一甩马背,手持一柄开山斧,冷眼死死锁定远方正在集结的军阵,抱着必死的信念杀将过去……

在胡洪曙身边,是伏龙关内仅有的八百三十名骑兵,各个都是在陇州从军多年的老兵。

他们面对庞大的敌军阵营,脸上没有半丝对死亡的恐惧,有的只是无尽的自信,这就是身为一名老兵该有的傲气。

周军方面……

“终于来了……”

遥望着从伏龙关内冲出来密密麻麻的身影,李宿温脸上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他迅速对许崇明下令道“命令大军做好准备,一切按计划行事……”

许崇明点头领命,立刻指挥早已准备就绪的周军将士结阵向前迎了上去……

千人为一阵,足有八个战阵正面准备迎击齐军冲锋,战阵前方各自设有拒角,两翼则有三千士兵守卫,防止敌人迂回包抄。

这些周军士兵不少也都是有过丰富战斗经验的老兵,对于伏龙关齐军的进攻,并没有表现的如同其他地方杂牌新兵那样不堪,也算是难得的精兵了……

他们各自握紧了手中的长枪腰刀,在前排撸盾的掩护下,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激烈厮杀……

铮铮马蹄声越来越近,纵使只有八百骑兵,那股压迫感给步兵尤其是前排刀盾手的压力是十分震撼的。

因为一旦军阵前排的刀盾手放弃抵抗,那极有可能导致此部军阵崩溃,甚至可能影响整个战争的走向。

“轰~~”

汹涌的骑浪席卷而至,不到百步距离,与之对阵的步兵军阵俨然已经感受到了自己脚下的地面都在剧烈震晃……

“弓箭手准备~~”

两军相距八十步距离,许崇明一声怒吼,各军阵中的弓箭手立刻出列扬弓,将一支支冰冷的箭镞呈斜角瞄准了半空……

“放箭~~”

“飕飕飕……”

嘶吼的命令从许崇明喉咙内竭力喊出,蓄势待发的弓箭手,立刻松开紧绷的弓弦,瞬间箭矢黑压压一片,密如飞蝗,从半空贯落,直扑正在发起进攻的齐军士兵……

“叮叮叮叮……”

策与马背上的胡洪曙挥动手中开山斧,将半空中落向自己的箭雨尽数扫落。经过一夜鏖战的他,依然保持着高昂的士气……

“吁~”

“噗噗噗……”

“呃……”

然而,胡洪曙身边依旧数十名疾驰的骑兵被锋利的箭矢洞穿甲胄缝隙,要么就是被射中了马匹,在一片哀嚎呻吟声中倒落在尘埃之中。

“继续杀,冲过去~”

胡洪曙没有理会倒下的同伴,只是继续大声命令骑兵加速向周军主阵冲去,惟有如此,才能避开敌军箭雨的洗礼……

“咯哒哒~咯哒哒~”

沉重的马蹄声依旧震耳欲聋,二十步之外,撸盾后的步兵紧咬牙关,用肩胛死死抵住大盾,准备迎接骑兵的冲锋……

“哈~”

“砰~”

“呼~”

胡洪曙策马临至一处周军阵前,大吼一声,猛地一扬手中开山斧,用力朝眼前的拒角一挑,拒角立刻翻腾而起,倒转着向敌军军阵砸去……

“啊~~”

拒角撞向撸盾,瞬间压垮一整片黑压压的人群,锋利的尖刺扎入士兵的躯体,顿时传出一阵鬼哭狼嚎的凄喊,阵型一时间出现不小的波动……

“杀~”

见战阵被撕开一个口子,胡洪曙再次大吼一声,带军从破开的缝隙口直贯而入,手中开山斧气势磅礴,每一下挥落必定带起成片沸腾的热血……

“噗呲~”

冲入阵中的胡洪曙开山斧斜砍直上,直接凿入一名周军长枪手的胸膛,但见那被皮革包裹的胸膛登时喷溅一抹殷红洒落在空气中。

“呀~”

胡洪曙大吼一声,手中开山斧奋力一抬,将那长枪手从地上带起,尔后狠狠一甩,砸向他身后密密麻麻的人群之中,再次掀翻一整片……

一击得手之后,胡洪曙对着战马四周涌上来的步兵一个弧扫,瞬间腥风血雨四骤,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在锐斧的攻势下原地旋转着倒下,在血泊之中消散……

“嗷嗷嗷……”

胡洪曙身后的骑兵也嚎叫着杀入战阵,铁骑与步兵相撞,到处皆是一整片人仰马翻的情形……

一名周军刀盾手在一骑逼近之际,手中圆盾护住要害,用力向前一顶,似乎要凭借自己血肉之躯将战马拱翻。

但是,他还是太天真了,马背上的齐军铁骑不闪不避,在刀盾手近身之际,借助马速疾驰之威,扬起手中马刀对准他的圆盾挥落……

“砰~”

“呲~”

圆盾在这一刀挥落刹那,瞬间被削去半边,连同他那粗糙的脸颊也被刀锋划过,变的血肉模糊……

八百铁骑排山倒海般全数杀入阵中,在一番残酷的蹂躏之下,这支战阵很快就溃不成军,胡洪曙顺利冲穿了后阵,带着骑兵急扑中阵而去……

“杀啊~~”

“嗷嗷嗷~~”

而齐军步兵此时也杀到了周军阵前,数万人的长啸声浪普天盖地,不多时就将周军阵前那一座座拒角掀翻。

很快,齐军和周军两阵狠狠相撞在了一起,密密麻麻的人浪很快就将双方原本严谨的战阵凿的是混乱不堪,战事彻底陷入了白热之态……

凄厉的厮杀声,将士飞溅的鲜血,时刻刺激着双方将士的神经,沸腾的战意越发浓烈,激战更加的残酷了……

“很好,就这样……”

处在后阵中的李宿温望着战场上混乱不堪的情形,脸上露出了冰冷无比的笑意。

他对身边的副将李精忠说道“按计划行事,把敌军引到埋伏点,今日,我要让这些敌人有去无回……”

“遵命~”

李精忠大声领命,回身跨上战马前去按李宿温的指令去做准备了。

“今日过后,我,李宿温就是扶社稷与危卵的英雄!李家,也将会因我而崛起!”

李宿温双目炯炯有神,心中按捺不住狂热激动的情绪,忍不住低声沉吟起来……

“杀~”

“嗷~”

半个时辰不到,阻挡齐军进攻的上万周军前阵,在胡洪曙步骑绝对人数优势碾压之下,很快就掌控了战局。

残存的士兵丢盔弃甲,四下奔逃,拼命躲开身后凶残的齐军追击,凡是被追上的周军士兵无一不被带血的兵刃洞穿身体。

一时间,战场上哀嚎四起,凄凉悲鸣的气氛瞬间蔓延在整个荒野之上,周军士兵组织的战阵彻底被击溃了……

“驾~~”

胡洪曙并没有因为战局对自己初步有利而放松警惕,他十分明白周军不可能这么轻易就会击败,无论是不是阴谋,都必须要攻破中阵,制服李宿温,只有这样,伏龙关才有机会扭转眼下困局……

所以在击破敌军战阵后,胡洪曙并没有继续追击那些溃军,而是打算一鼓作气直捣中军而去……

“咯哒哒~”

正在这时,中军阵中也出现百余骑兵,骑兵身后跟着一大群步兵,向着胡洪曙掩杀而来。

看到对面出现的敌军大纛上写着一个大大的“李”字后,胡洪曙双眼一冷,扬起开山斧向前一指,大声吼道“前方乃是李宿温亲卫,兄弟们,随我杀过去,生擒李宿温!”

“嗷嗷嗷~~”

闻听胡洪曙所言,身后数万步骑立刻爆发出更为激荡的狼嗥,完全将方才激战过后的疲劳抛诸脑后,在这一刻,精神仿佛又回到了巅峰之态。

“叛将纳命来~”

李精忠手持一条粗长马槊,大喝一声,带着一百李家铁骑的向胡洪曙所部疾驰而去。

“呀~喝~”

两军铁骑交锋一刹,李精忠手中四米长的马槊对准一名齐军骑兵狠狠一戳。那骑兵的铁叶覆身的胸膛立马被浑铁打制的槊刃洞穿,直透后背而出,不等骑兵惨叫声起,他整个人就被带离了马背……

李精忠解决一名齐军骑兵后,本能的身体向后一仰,避开了迎面挥来的一柄马刀,起身后马槊从地上高高一挑,又是一名骑兵连人带马被槊刃劈成两半……

“砰砰砰~”

“吁~~”

两军铁骑相撞,瞬间人仰马翻,血滴飞溅,马背上惨烈的近战肉搏毫无花巧可取,生死只在一瞬之间,每一个刀起挥动都会带走一条朝气蓬勃的年轻生命……

“哈~”

胡洪曙一声怒吼,一斧劈翻一名李家骑兵,双目死死锁定住那持马槊的李精忠,脸颊是不住的抽动。

“对面战将,你可是李宿温小儿~”

“大胆,本将军名讳岂是你这贱族能随意呼唤!”

“李宿温,纳命来~”

确定那持马槊的人就是“李宿温”之后,胡洪曙双眼通红,大喊一声策马疾驰扑去,沿途阻挡自己的李家骑兵无不在他斧下丧命……

冒充李宿温的李精忠见此,也是回声吼道“匹夫找死~”紧接着也是拍马而上。

两骑近身,分外眼红,当马槊和开山斧交错碰撞一瞬……

“铛~”

一声脆响,胡洪曙侧身避开袭来的马槊,挥动开山斧狠狠击打在坚硬的槊杆之上。

“嘶……”

这一斧势大力沉,李精忠只觉得虎口一阵酸麻,槊杆也险些脱手,万没想到胡洪曙在连番厮杀之下依旧保持着这样可怕的战斗力,倒吸一口冷气后,他拨转马身调头就想脱离战场……



一五三 羌骑

……

激烈的厮杀依旧如火如荼,李精忠所部人马不可谓不悍勇,仅一万余人就硬生生抵挡住了齐军八万人马的步伐,双方激战不休,任凭鲜血染红衣甲……

“撤~快撤~”

眼看齐军攻势凶猛,李精忠一槊挑杀一名骑兵后,当即下令向后退去。

“呜~~”

沉闷的撤退号角吹响,正在与齐军交战的周军士兵立刻脱离战斗,紧跟着“李”字纛旗潮水般退去……

“李宿温,哪里走~”

见“李宿温”欲撤退,早已杀红眼的胡洪曙岂会这样眼睁睁放他离去?当即下令全军压上,追杀了过去。

齐军士兵势如破竹,追击李精忠所部中途又连破七个营寨,直追的周军士兵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约莫追出六七里路,原本凹凸狭窄难行的道路忽然开阔起来,入眼尽是一望无际,地势平坦的旷野……

胡洪曙眉头一皱,下意识的感受到危机逼近,本想阻止大军前进,可前面周军那杆高耸的“李”字纛旗令他觉得万分刺眼,只想着要将大纛下的主将生擒,或撕成碎片。

“冲过去~”

没有任何犹豫,胡洪曙继续指挥大军前进。

这时的齐军将士在经过长途追击后,早已是汗如雨下,气喘吁吁,体内全靠一口血气吊着,一旦松懈下来,那极有可能满盘皆输。

胡洪曙必须要在将士体内这股血气褪去之前,将胜局锁定住,他没的选择,哪怕前面有埋伏也只能一往无前……

“报~李将军,齐军大部已被李副将引入预伏的平原地带~”

“很好,立刻按计划行事,切断齐军后路~”

“遵命~”

得知齐军已进入埋伏圈后,李宿温单掌击打在桌案上,起身来到帐外,听着远处隐隐传来的呐喊声,身体因为激动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

“呼~~”

“杀啊~~”

正在追击“溃军”的胡洪曙所部,忽然感觉地上一阵剧烈晃动,紧接着从内中窜出无数条身影,激吼着杀向全无防备的齐军,彻底被捣乱了阵型……

“不好,中计~”

胡洪曙一惊之下,望着这些从地下冒出的“阴兵”,顿时目呲欲裂。

“喝喝喝~~”

正前方,数万整甲编制的军团喊着嘹亮的口号,向齐军缓缓逼近。

“笃笃笃~~”

来时的路,不知又从哪里冒出成千上万的周军,在许崇明的指挥下组成战阵,前排撸盾手将沉重的撸盾用力抵地,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震晃声响。

“将军,我们被包围了……”

胡洪曙身边的副将望着两面包围,又有敌军在军阵中与自己厮杀的情形,面色凝重的对胡洪曙说道。

胡洪曙双目一寒,眉头深锁,短暂的失神后,立刻扬斧指向正前方向自己逼来的周军大阵。

“集中兵力,冲破前方敌阵,这是我们唯一的胜算,杀过去~”

“遵命~~”

副将大声领命,立刻组织人马向着正前方敌军掩杀过去。

而前进的周军大阵,在察觉胡洪曙所部齐军向自己掩杀过来后,撤入军阵的李精忠立马命令全军止步,而后五千弓箭手上前弯弓搭箭,将锋利的箭矢对准了疯扑而至的齐军……

“放箭~~”

“呼~”

一声喝令,五千支羽箭腾空而起,尖锐刺耳的呼啸,仿佛将周围的空气都要撕裂一般,疾风骤雨般落向齐军阵营。

“噗噗噗噗……”

“吁……”

“啊~~”

冰冷的箭镞如同毒舌吐信,无情的洞穿齐军将士的身体,无论步骑在这密不透风的攻势下人仰马翻,整个战场上到处都充斥着战马和士兵凄厉的惨嗥……

齐军副将身体插满了尚在抖动的七八支羽箭,其中一支羽箭将他门面给切穿,从他的牙龈处直接扎入了咽喉……

不等他落马,他的座骑也是一声长啸嘶鸣,马失前蹄重重前翻倒下,与黄沙融合为了一体……

“杀啊~~”

亲眼目睹自己麾下士兵和副将惨死,胡洪曙怒不可遏,率领仅存的三百铁骑,和数千步兵用尽最后的力气杀了过去。

“吁~~”

“噢噢噢……”

“咯哒哒……”

就在这个时候,左右两翼处,传来一阵野兽般的嘶吼,伴随着铁蹄轰鸣声响,疾速向齐军扑杀过来。

元闵的夏国羌骑终于在这个时候,找准时机,露出了他那锋利的爪牙……

“那是……羌骑……”

胡洪曙望向两翼那密密麻麻的铁骑,顿时心下一沉,这才想起李宿温为什么会选择在开阔的地带与自己决战,因为他还有一支从夏国雇佣而来的庞大胡骑……

不过,现在明白这一切的他,已经太迟了。

骑兵本就难以对付,加之自己的军队经历连番厮杀,体力也已经到了极限,怕是无力阻挡住那野兽般的骑兵冲阵了……

一身黑色征袍的元闵,手提一杆三米铁枪,策与马背从左翼疾驰而行,望着战场上数万正在交战的齐军士兵,手一扬。

一万骑兵顿时一分为三,与右翼骑兵协同,从三面包向齐军抄了过去,不少骑兵已经取下了角弓拉开了弓弦,将狼牙箭对准了眼前的“猎物”……

“飕飕飕~~”

“噗噗噗~~”

两翼六面,二万胡骑配合的十分默契,在相互错身之际,纷纷射出早已拉开的弓弦,将近在十步范围内的齐军尽数射翻在血泊之中,如此近的距离对这些自小弓马娴熟的异族勇士来说,几乎就是白发百中。

“噗呲……”

“啊~~”

弓骑过后,又是一阵野兽的嘶吼声响起,紧随而来的异族骑兵挥动手中那锋利的弯刀,在错身而过的齐军士兵身上绽放出一道道完美的血色弧线……

惨叫声不断在战场上响起,两万骑兵纵横交错飘忽不定,利用弓箭和弯刀将迅速将数万齐军切割成数段,分阻了他们相互接应。

胡洪曙对此是束手无策,夏国羌骑那灵活的机动性和紧密的配合阵型让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部下一个个到在尘埃之中。

屠杀,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屠杀,骑兵扬起的黄沙铺天盖地,凄厉的惨叫声被轰鸣的铁蹄和异族骑兵那瘆人的嘶啸迅速掩盖,空气中只有血珠相撞形成一团团血雾回荡……

“狗东西!啊~~”

胡洪曙精神崩溃,大骂一声后,转身向元闵所部纵马杀了过去……

“飕……”

“噗……”

“吁~~”

忽然……

一支狼牙箭洞穿了胡洪曙座骑的头颅,战马发出一声长长的悲鸣后,轰然倒下,也将胡洪曙给侧翻到了地上。

“飕飕飕……”

“噗噗噗……”

密集的狼牙箭不时从迂回绕圈的胡骑手中攒射而出,将齐军那为数不多的骑兵一个个都给掀落了马下,转瞬间,三百铁骑竟是无一人再策马背,全数倒落在尘埃之中。

“呼~~”

胡洪曙用开山斧强撑身体,从地上站了起来,望着四野满是同伴的尸体,不断喘着粗气,冰冷的曈昽变得更是通红……

“咯哒哒……”

身后,一阵马蹄逼近,一名胡骑高扬手中长长的弯刀,对准了胡洪曙的后颈……

胡洪曙沉息敛气,握紧了手中的开山斧,就在胡骑近身一瞬……

却见弯刀几乎是贴着胡洪曙的脸颊划过……

“呀~”

“噗呲~”

“吁~~”

“砰~~”

避开致命一击的同时,胡洪曙手中的开山斧猛地一挥,尖锐的斧刃狠狠凿入战马的脖首。

那战马在吃痛之下,仰天悲鸣长啸,前脚双蹄离地,硬生生将马背上的骑兵给顶落,尔后重重压在了他的身上。

“死~”

不等那异族骑兵起身反应过来,胡洪曙咆哮震的他耳膜一阵发痛,紧接着沉重的开山斧刃对着他脑门狠狠劈落……

“来啊~~”

胡洪曙宛若一尊战神,手持满是缺口的开山斧,鼎立在战场上,咆哮着挑衅四面绕着自己转圈的羌骑……

“咻~”

“噗~”

这时,一支冷箭从羌骑军中射出,直接命中胡洪曙的胸膛。

胡洪曙眉头皱了一下,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刚要继续大喊,又是一支狼牙箭射穿胸膛……

“噗噗噗噗……”

短短一瞬间,胡洪曙身上已经被六支狼牙箭洞穿,鲜血顺着创口处不停流淌直下,将衣甲尽数浸透……

“呃……”

感受着热量从体内迅速抽离的胡洪曙,轻轻呻吟一声,依旧直立在战场上,不让自己倒下,眼神中充满了倔强。

“吁~”

这时,元闵策马来到了阵前,在胡洪曙跟前翻身下马。

他望着眼前满脸苍白却依旧不愿倒下的老将,躬身致意后,忽然提枪一刺,直接将胡洪曙的心脏捅穿……

胡洪曙就这样咽下了最后一口气,直挺挺的倒落尘埃。

“这就是中原的武将么?似乎和我所认知的,有很多地方不一样……”元闵望着倒下的胡洪曙,眼里满是复杂的情绪。

自小,他在父亲和元氏宗亲的教育中成长,对自己是中原人这个事实是深以为耻,认为中原人天生就是软弱可欺,只配被奴役……

可眼前这一幕却又给他极大的震撼,似乎中原人也并非如同元天昊所言一般不堪一击……

“继续追杀,一个不留~”

良久,元闵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挥去后,再次跨上战马,回望一眼胡洪曙的尸体,继续指挥大军开始解决剩下的战斗。

“这,就是夏国铁骑的战斗力?”

在李宿温身边的许崇明见到元闵所部两万铁骑如疾风骤雨般定鼎最后战局后,也是被他们的战力深深的震撼和折服。

现在,许崇明终于明白李宿温为何要与夏国合作了,有这么一支铁骑在,等于就是一张强大的底牌……



一五四 急功好利

……

九月初一,神都城……

“轰隆隆……”

“哗啦啦……”

一阵沉闷的雷鸣响起,乌云密布阴暗的天空,闪现一片雷云,紧接着,豆大的雨点汇聚倾盆而下,落在这座象征中原王朝中心的巨大城池之内……

太极殿上,正端坐在龙椅上沉睡的高密猛地被惊醒过来,下意识的对身边的近侍问道“什么时辰了?”

近侍望了眼殿外天色,小声对高密说道“皇上,已经申时了……”

高密闻言,从龙椅上起身,踱步来到殿门口,望着大殿外的檐壁落下的雨水形成一片雨幕的奇景,不由眉头紧锁。

良久,高密又开口问道“伏龙关有消息了么?”

近侍回道“还未有消息,不过潘元化将军已经命人送来驰报,言薛成综的大军被阻挡在盛州地界,如无意外,最多再一个月,荆楚军必定粮尽而退……”

高密负手说道“潘元化跟随朕多年,他的能力朕还是放心的,现在担心的就是伏龙关,那可是神都的门户,

李宿温诡计多端,朕怕太子和胡洪曙着了他的道,如果伏龙关有个闪失,神都则危矣啊……”

“报~~”

话音刚落,一名侍卫就冒雨冲到殿前,拱手对他高密说道“启禀皇上,伏龙关急报~”

高密闻言,眉头深锁,立刻说道“说……”

侍卫喘了口气回道“伏龙关失守,守将胡洪曙战死,太子殿下正率四万残军向神都回防……”

高密闻言瞳孔一缩,努力压抑心中震惊的情绪,沉声问道“伏龙关足有二十万守军,李宿温是如何攻下的?”

侍卫说道“急报说,李宿温派人断了牢山水道,所以才导致守军不得不出城与敌军展开决战,不想半道又中了埋伏,这才大败……”

高密闭目沉默不语,挥手示意侍卫先退下。

现在眼下的局势愈发的困难,自从各地世家起兵向京畿进攻以来,神都城内就发生了极其微妙的关系。

不少士族动作频频,民心也开始有所浮动,大齐毕竟立国时间太短,去年刘策又在短短时间内平息各方“诸国”,也时刻让士庶对当下政权特别不信任。

毕竟大周立国三百七十多年,在百姓心目中的地位远不是自己才立国不到一年的大齐能相提并论的……

更何况,大周并未亡,卫冉继位让各地世家为了利益,终于决定彻底倒向了大周阵营。

面对内外交困的局面,让高密的心情如同这阴沉的天空,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压抑……

也许当初趁胜追击卫稹,将他生擒的话,或许局面就不会如此被动了呢?再或者京畿取下后,立刻对京畿之外的各省发动攻势,在各大世家反应过来前扩大自己的纵深是不是就不会有眼下这样情形了?

但是,没有如果,这世上也没有后悔药,高密必须要想尽一切办法解决眼下困境……

“死守神都必会被攻陷,神都城城墙太长,城内现有的五万兵力根本无法集中应付敌人进攻,

现如今,也唯有出城与祥儿大军集合,杀回伏龙关方能稳定局势……”

想到这里,高密立刻回到龙椅上,对近侍说道“传令城内所有大军集结,立刻出城与太子所部会师,朕要趁敌军在伏龙关立足未稳,杀他一个回马枪!”

……

伏龙关内,周军士兵缩在残破的营舍内,望着屋顶不断滴下的雨珠,各个心情都十分沉重。

伏龙关确实打下来了,在胡洪曙所部被歼灭的第二天,高祥就领兵退往了神都。

可这场战斗下来,周军所付出的代价也同样十分惨重,短短数日六万人马在伏龙关战役中折损,且连日高强度的作战让士兵身心疲惫不堪,厌战的情绪也是愈发的高涨……

面对这种局面,李宿温也不好再拿他们的人命去拼自己的前程,万一逼的太紧导致士兵哗变,那可就前功尽弃了,暂且就先让士兵们在关内安顿下来,打算等军队士气恢复后就直下神都,收复京师。

他一方面鼓舞士兵重振士气,许诺一堆好处,一方面又命人积极催促还远在河源裴济的上陵军团加快脚程早些合兵。

不过,裴济的大军进程十分缓慢,似乎是有意在拖延脚程,让李宿温是无可奈何……

城头上,李宿温手持油伞立在雨中,望着通往神都城那条泥泞不堪的官道,久久没有说话……

“就差一步了,只要再一步,我李家就能在整个大周崛起,替代姜家在大周的位置!”

李宿温在心底不断呐喊着,脸上神色极度扭曲,现在的他,唯有振兴家族才是自己主任,其他都不在乎了。

“将军……”

正在这时,李宿温身后传来孟珙的声音。

李宿温赶紧收拾了下心情,回道“孟将军?何事?”

孟珙说道“皇上来信,他已经快到伏龙关了,最多再三日时间……”

李宿温闻言,眼前一亮,回身对孟珙说道“你说什么?皇上亲自前来督军?”

孟珙点点头说道“这次皇上亲率五万大军前来增援,末将已将伏龙关收复的消息传递给了皇上,他很是高兴……”

李宿温心道我正愁如何提升士气继续作战,不成想皇上亲自前来伏龙关,好极,真的是好极啊……

于是,李宿用力点点头对孟珙说道“既然皇上前来,那本将军就决定在其大军抵达之前,挥军直逼神都城下!”

孟珙闻言一怔,劝道“李将军,请三思,现在雨势颇大,道路泥泞不堪,如若追击敌军的话,万一半道遇伏,免不了又是一番惨重损失……”

李宿温说道“断无可能,高祥领兵走的匆忙,我军又足两日未曾出关,他定是以为我大军不会在这个时候追击,若我此刻发动攻势,定能杀他个措手不及……”

“但现在我军身心疲惫,又如何有精力去追击齐军呢?”孟珙继续劝道。

李宿温笑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我只要三千骑兵,就能杀的高祥人仰马翻,只要高祥一死,高密必会心神不宁,或能引他出来与本将军决一死战,

介时就能将伪齐叛军尽数一网打尽,光复大周社稷江山,也算是本将军献给皇上的登基大礼!”

孟珙眉头紧皱,咬了咬牙,最后劝道“李将军,高密、高祥父子皆是深通兵法之道,加之之前已经中过一计,必会严加防范,还是等皇上抵达关内再做计较,何况,我军中也骑兵不足啊……”

李宿温沉声说道“孟将军不必多言,我意已决,我雍州所部战士皆会骑马,

何况这次缴获的战马加上军中所备军马三千匹还怕凑不出么?实在不行,本将军问元闵去借些骑兵追击……”

说完,李宿温就撇下孟珙独自走下了城墙,让孟珙是好一阵叹息。

……

夏国胡骑所部营舍,元闵正专注着望着通往神都的地形图,努力预演着该如何击溃神都城内守军力量,好尽快收复京师结束这次征途。

经过数日前那场大战,虽然自己的骑兵如预想中那样,顺利歼灭了胡洪曙和他麾下八万齐军,但自己所部的损失也是格外的惨重,足有四百骑亡与临死反扑的齐军士兵手中,让他不可谓不心痛。

所以,只有快速收复神都,然后让李宿温尽快履行当初约定的出兵条件就成了他当务之急该考虑的问题……

“元将军……”

就在元闵聚精会神布置着战术策略的时候,李宿温突然闯入他营舍。

元闵起身对李宿温拱手说道“李将军,您这么晚找我有何事?”

李宿温说道“元将军,您能否借我五千骑兵,让我前去追击高祥所部?”

元闵眉头一凝,不解地问道“李将军,在下不明白你为何会在这时候提出这么一个匪夷所思的要求?”

李宿温说道“元将军,我们新登基的皇上马上就要前来伏龙关了……”

元闵闻言,只是淡淡地说道“是么?可这跟您问我借兵有什么联系么?”

李宿温说道“皇上御驾亲征,亲自来前线督阵,我军士气定会大涨,所以本将军想趁这个时候出兵歼灭高祥所部,为收复京师扫平障碍……”

元闵仔细想了想,对李宿温说道“李将军,在下并不建议你这么做,高祥虽然败退,但他麾下依然有四五万雄兵跟随,

加上通往神都的道路崎岖难行,根本不利骑兵作战,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万一把高祥逼急反戈一击的话,那可是得不偿失啊……”

李宿温闻言,发现元闵的话居然和孟珙有着惊人的相似,不由面色一沉,对他说道“那元将军的意思是,不愿意借兵了?”

元闵说道“抱歉,李将军,虽然在下也很想快些取得胜利,但此刻出兵风险太大,我不能把兵借给你……”

李宿温怔怔地望着元闵,良久之后才说道“元将军,你当真不念本将军与贵国这么多年来的情谊么?”

元闵淡淡地说道“李将军,一码归一码,公私必须分明,何况我也得为我自己麾下士兵的生命考虑,他们都是骁勇善战的优秀勇士,不能跟着你白白送命~”

“既然这样,那本将军就多有打扰了,告辞,哼……”

见元闵不肯借兵,李宿温当即冷哼一声,告辞转身离去。

“唉,这个驸马爷,似乎与传闻中十分不符啊,怎会如此急公好利……”

望着李宿温离去的背影,元闵并没有改变心意阻拦,只是默默叹了口气继续开始研究神都的地形地貌。



一五五 心塞

……

九月初三,夜晚……

刚登基的大周新君卫冉轻骑简从,比孟珙提预料的提前一天抵达了伏龙关内,迎接他的是许崇明和孟珙……

等卫冉一到城楼,早已恭候的许崇明和孟珙立即跪地行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卫冉忙抬手对二人说道:“事从权宜,两位将军就免去这套俗礼吧,快和朕说说战情如何了……”

许崇明和孟珙起身后,将卫冉迎上主座后,立刻将伏龙关争夺战一五一十的说与他知晓。

卫冉听完后,微微点头说道:“朕真没想到战事会如此的惨烈,对了,镇国公人呢?为何没见他前来见朕?”

孟珙说道:“皇上,镇国公已与两日前率三千轻骑前去追击高祥残部,至今还未有消息传来……”

卫冉赞道:“镇国公不愧是国之栋梁,时刻在为大周江山社稷分忧……”

孟珙闻言,咬了咬牙,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最后拱手对卫冉说道:“皇上,末将有件事想告知皇上与您……”

卫冉道:“孟将军但说无妨……”

孟珙正待开口,城楼门外忽然一名侍卫传来一阵呼喊:“启禀皇上,大夏护国将军元闵在门外求见……”

卫冉道:“宣友邦上将军前来觐见……”

不一会儿,元闵就进入了门楼内,认出端坐在主案前的卫冉就是刚登基不久的大周新君后,立马躬身行礼道:“今日能得见大周天子颜面,在下不甚荣幸,元闵见过皇上……”

短短的几句话,让人听不出元闵有任何的激动情绪,让孟珙和许崇明心下一阵不喜,认为这是对新皇的不敬。

不过,卫冉倒是没有在意,而是客气的对元闵说道:“元将军多礼了,朕还得多谢友邦出兵平乱,这份恩情,我大周必定永世不忘……”

元闵笑道:“皇上言重了,夏、周两国乃友谊之邦,何况李驸马又诚恳相邀,可汗自是愿意出兵了……”

卫冉点头,手一挥说道:“护国将军就莫要再站着了,还是坐下说话吧……”

元闵闻言也不客气,大步走到左侧一边的椅子,大大咧咧的坐了下来。

等元闵入座后,卫冉又问道:“护国将军,朕有些事想不明白,可否请您与朕细讲一番?”

元闵回道:“皇上请说,只要在下知道的,一定替您解答……”

卫冉说道:“护国将军,据朕所知,我大周与贵邦之间似乎并没有军务合作,此次为何愿意出兵解难呢?”

元闵回道:“不瞒皇上,我大夏之所以肯借兵与大周,只有与李驸马间谈妥了条件……”

卫冉笑道:“原来如此,那么敢问贵国和镇国公之间到底谈妥了何种条件,朕很是好奇……”

卫冉这话一出,站在他边上的孟珙和许崇明面露屈辱之色,尤其是孟珙,年轻的脸颊是不住的轻微抽搐……

元闵没在意二人的表情,只顾开口说道:“皇上,李驸马答应,待我夏国助大周收复京师之后,城内的士庶、土地归大周,唯女子、财帛归夏所有,五日之内,纵兵神都,任何人不得过问!”

卫冉心中大吃一惊,暗道这种奇耻大辱的条件李宿温怎么会答应下来的?难道他不知道神都是大周的京师么?要让这些蛮夷进城的话,皇家颜面何在?

想到这里,卫冉不动声色地对元闵说道:“护国将军,敢问这是你与镇国公之间的约定,还是他与贵国国君之间的约定呢?”

元闵说道:“自然是李驸马与我大夏之间订立的契约,若皇上不信,在下可以把契约附件交与您过目……”

说着,元闵从怀中掏出那份协议,递到了卫冉手中。

卫冉接过后,飞速看完这份羊皮纸上的内容后,眉头是微微一皱,努力压抑内心窜起的愤怒,对元闵说道:

“护国将军,镇国公与贵国订立这份契约的时候,皇室是一点都不知情,不知可否换个条件……”

元闵闻言眉头一紧,对卫冉说道:“皇上,你的意思是大周想要毁约么?”

卫冉摇摇头说道:“护国将军,大周不会毁约,只是贵国与镇国公所谈的出兵条件,先前并未与皇室商议过,如何能轻易作数呢?”

元闵回道:“皇上此言差异,镇国公乃大周当朝驸马,又如何不是皇室之人?若非有这层身份,你觉得我大夏会愿意与李驸马签下这份契约么?

何况,皇上可以去军中打听打听,这几个月,我大夏精骑出兵以来究竟出了多少力?您觉得我大夏勇士就不值这个价么?”

卫冉一时语塞,他从元闵语气中听出了威胁之意,仔细斟酌过后,很快回复道:“护国将军请息怒,朕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听闻镇国公提出这个条件,一时间颇感意外而已……”

元闵拱手说道:“皇上,你方才所言李驸马未跟皇室通报出兵契约,整个皇室都不知情?

那现在,您应该也知晓了,在下只想问皇上一句,您是同意这份契约还是反对呢?”

“镇国公既然是朕的妹夫,朕自然是同意他与友邦之间的协定了,更何况友邦出兵以来出力亦是不少,朕又怎好薄待尔等呢?”

元闵起身说道:“有皇上这句话,那在下这心也就安了,天色不早了,就不打扰您休息了,告辞……”

说毕,元闵行了一礼大步走出城楼门外。

“可恶……”

卫冉望着元闵离去的背影,沉声低吟了一句。

他真的很想严辞拒绝这个契约的合法性,但理性告诉卫冉如果自己真这么做了,极有可能会让眼下对大周的有利局势被扭转过来,卫冉不敢冒这个险。

这时,卫冉耳边忽然回荡起去年刘策凯旋入京,在庆功宴上刘策对自己说的一番话。

在讨论到如何治国的问题上,刘策说了一番话。

“太子殿下,想要让一个王朝的强盛,归根结底还是以实力为依仗的,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谋略都无疑与跳梁小丑,

就好比弱国与盛国交手,他不能输,只能以国运去赌,一旦失败就万劫不复,

盛国则相反,只要有强盛的国力为依托,纵使输上十次百次,依然能屹立不倒,就算是耗也能将弱国耗死,

这就是国力,一个王朝强大的根本,他是与治下亿万子民密切相关的存在,太子殿下,您觉得大周是强盛还是衰落呢?

没错,大周地大物博、人丁众多,可为何屡屡会被外虏欺凌,败多胜少?最后不得不以和亲送岁的方式求得这虚伪的和平呢?

本军督不懂什么大道理,国力衰退不如异族之际,送钱送女人是迫于无奈之举,应当以此为耻,奋发图强,恢复国力,只求将来一雪此恨,重振国威,

但绝不是以虚伪的和平来继续麻痹自己,认为这种耻辱的政策是理所应当,要知道,是战是和的主动权没有握在自己手中,是永远换不来真正和平的……”

现在细想起当初刘策和自己所言的话,卫冉觉得字字句句如雷贯耳,“国力”两个字深深烙印在自己心头。

“等朕收复京师,驱逐高密后,一定要励精图治,将朝堂弊端全数扫清,让大周在朕手中成为真正的强国!”

卫冉目光坚毅,暗暗下定了决心。

“皇上,您当真要答应元闵的条件么?”边上的孟珙忍不住问道,“神都可是京师,皇上怎能忍心看着京师的百姓深受胡奴之害呢?”

卫冉叹了口气说道:“孟将军,此事朕自有决断,你不必操心,和许将军一起尽好自己的军务吧……”

孟珙闻言,只觉得心里仿佛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沉甸甸的异常难受,他从卫冉语气中听出,似乎是相当赞成李宿温与夏国之间的协议,这让他如何能接受?

“报~~”

这时,门外又传来一声急报。

许崇明上前一步,对门外大声喊道:“何事?”

门外传来回声:“启禀将军,李将军回来了……”

“镇国公回来了?真是太好了,速速带朕前去见他。”卫冉闻听李宿温的消息,立刻起身带着许崇明和孟珙出城楼而去。

此刻的伏龙关大门口……

李宿温策与马背之上,衣甲凌乱,无精打采的步入伏龙关大门,身后跟着约三百多名骑兵,同样是精神萎靡,几乎人人带伤。

门洞两侧的士兵眼睁睁望着李宿温的人马入关,从他们的神色已经可以判断这次追击高祥残军是以失败告终,让本就沉闷的气氛更加的压抑了……

李宿温不敢直视两侧的士兵,在身边李精忠的守护下,一起向自己营舍走去。

“可恨~”

等周围没有多少士兵关注的时候,李宿温嘴里愤恨的吐出这两个字。

两天前,元闵拒绝借兵后,李宿温亲自从雍州军中挑选出三千多名骑手,连同自己的亲兵合计近四千人,不顾恶劣的天气,奋不顾身的前去追击高祥残部。

结果,万万没想到的是,高祥居然不按常理出牌直接回转神都,而是亲自领一万兵马断后,在半道上借助地形优势对前来追击的李宿温展开反攻。

李宿温的追击部队一下子被打的是措手不及,加上大雨过后地面更加泥泞不坎,骑兵的优势反而成了累赘。

在一番厮杀之下,李宿温大军在折损过半后,才勉强狼狈突围,直扑神都方向而去。

不过很快,李宿温又遇到了前来接应的高密主力五万人马和本该撤退的三万齐军士兵,虽然在两面合围之下他在李精忠等家将护送下成功撤退,但逃出来的也就不足三百骑,可谓是大败而归……

一五六 血流成河

……

“参见皇上……”

“镇国公,你这么变成这番模样了?”

“微臣惭愧,羞于启齿……”

当卫冉见到李宿温时,也被眼前的情形给着实惊的不轻。

虽然之前已有孟珙和许崇明告知自己李宿温此次追讨溃军极有可能损兵折将,但当他真的见到这一幕时,还是相当的意外。

不过,事已至此,卫冉明白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充分展现出一副新君的气度。

他上前将李宿温从地上搀扶而起,好生宽慰起来:“镇国公速速请起,胜败乃兵家常事,何须如此挂怀,高密不过是强弩之末,等收拾兵马再战,定能一举取胜……”

李宿温面带愧色,对卫冉拱手行以君臣之礼后,轻声说道:“多谢皇上宽慰,微臣……微臣实在是有负皇恩……”

卫冉见此,退后两步,沉声说道:“镇国公李宿温接旨……”

李宿温闻言,立刻跪伏在地,大声说道:“微臣在……”

卫冉说道:“李宿温忠君为民,为收复大周江山社稷立下汗马功劳,特加封李宿温为大将军,总领三军继而讨伐伪齐,并兼任雍州刺史,钦此……”

李宿温大喜,忙谢道:“微臣叩谢圣上,必会竭尽所能,收复京师,早日迎圣上回朝……”

卫冉点点头说道:“大将军快快请起,速进屋与朕述说下伪齐叛军动向,好早做应对之策……”

“微臣领命!”

李宿温说毕就和卫冉还有许崇明、孟珙一起,向城楼走去。

君臣几人一番商讨后,在得知高密居然主动放弃神都城引大军向伏龙关袭来时,卫冉也是大吃一惊。

唯有孟珙却对此并不感到意外,分析解释道:“末将以为,高密这么做完全在情理之中,

一来,这神都城实在太大了,而且城外方圆数十里地势平坦,除开伏龙关外,再无大的屏障可以依托,完全暴露在了大军眼前,城中兵马数量不可能做到四面城墙兵力布置完善,

二来,城中人丁密集,所需粮草和水就是一个巨大负担,一旦我大军断绝他的粮道和水源,城中守军必会大乱,

三来,士庶之间三教九流扎堆,伪齐又立国不久,绝对不可能在如此短时间内凝聚成一股绳缰,如若死守京城,万一内中有人作祟只会让军心更加涣散,

综上分析,换末将是高密,也会集结兵马出城主动找寻战机扭转这种极其不利的局面,所以高密主动出城迎击堵截我大军全在意料之中……”

听完孟珙的分许,卫冉深觉有理,一旁的许崇明也是不住点头。

唯有李宿温沉着脸,回味过孟珙的话后,反驳道:“那么孟将军,依你之言神都城内民心浮动,高密此时出城就不怕城中有变么?”

孟珙反问道:“大将军,高密的根基是在盛州,此刻他出城堵截我大军,就说明他已经放弃了对神都的管控,如果战事对他不利,定会向盛州撤退。”

李宿温闻言一时语塞,怨恨地望了孟珙一眼,不管孟珙这话有心还是无意,反正是怎么听都觉得十分刺耳,仿佛就是在讽刺自己当初不肯听他的话先取盛州……

卫冉看出了李宿温脸上的表情变化,心下也是有些难受,其实他自己也有责任,当初同样没听孟珙的建议,急于要直取神都。

不过,帝王毕竟是帝王,卫冉没有将心中不满流在面容上,而是淡定地说道:“不管怎么说,既然高密已经出城欲与我军开战,还是布置一下如何将他们击溃吧,

朕的大军最迟再两日就能抵达伏龙关下,等大军汇合后,就该和高密进行最后的决战了,

也不知其他几路勤王之师到了没有……”

许崇明说道:“探马来报,泰州古肇良所部被齐军击溃,如今正龟缩在泰州腹地不敢出战,

荆楚大军正在盛州与齐军鏖战不休,至于上陵大军,末将以为还是要加紧催促为好,江南的姜家和史家,至今未见有任何动作……”

听完许崇明的话,卫冉想了想,忽然问道:“还有一支勤王兵马有消息了么?”

许崇明一怔,奇道:“不知皇上所言是那支勤王之师?”

卫冉说道:“冀州镇东上将军,汉陵侯刘策~”

李宿温一听到“刘策”两字,顿时瞳孔一冷,忙对卫冉说道:“皇上,刘策至今未有动作,此等目无王法的乱臣贼子定是想借我大周混乱之际,拥兵自重割据一方……”

“大将军此言,末将不敢苟同!”孟珙听李宿温如此给刘策抹黑,当即出言反驳道,“去岁,军督大人率军一路从远东万里奔赴河源,所经之处乱局皆定,如若他真有心谋逆何苦等到现在?怕是整个大周北部早就易主了!”

李宿温冷笑着回道:“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刘策此人素有野心,据本将军所获消息得知,远东各省现在只知有刘策,不知有朝廷,

他之所以没有趁势占据大周北地,完全是收买人心的手段,为将来实现自己的野心提前布局!”

孟珙眉头一凝,回道:“大将军这话未免有些自以为是,末将在军督大人麾下曾呆过一段时日,军督大人纵使跋扈一些,但没有任何半点逾越之心……”

李宿温当即打断孟珙的话说道:“孟将军,你怕是中了刘策的诡计了,他只是给你看你所愿意看到的,真正的一面会让你知晓么?”

孟珙眼神也是一冷:“李将军,你这话是何意思?不妨明言……”

“两位,可否暂且停止这无谓的争吵?”卫冉见屋内气氛剑拔弩张,立刻劝阻二人说道,“当务之急是如何击败高密大军,而不是在这里揣测他人的意图、”

见卫冉发话,二人这才停止了无谓的争执,各自冷哼一声纷纷别过头去。

对于孟珙,李宿温已经放弃了拉拢他的打算,毕竟和刘策关系亲密的人他都十分不喜。

而孟珙这些时日与李宿温相处下来后,也是大失所望,这家伙完全就是个急功好利、刚愎自用的莽夫。

他布置的战略漏洞百出导致军队损失惨重,听不进除了亲将之外任何人的建议,当然最让孟珙瞧不起的就是他与夏国建立的那份屈辱契约,实在不明白他到底出于何目的才这么做的……

屋内君臣数人又在一片气氛沉闷的环境中商议完对高密的作战方案后,各自都离开了城楼,只剩卫冉和许崇明两人。

“许将军,朕问你,你觉得李宿温和孟珙二人谁的才能更大?朕要听你说实话……”卫冉对许崇明问道。

许崇明想了想说道:“皇上,要说领军才能,末将这些时日相处下来,觉得大将军不如孟珙,

孟将军年少有为,加上在雷霆军中有过实战经验,对军事各处分析可谓是可圈可点,

相反,大将军在军事处理上似乎有些差强人意,几次都是独断专行,造成了很多不必要的损失……”

听完许崇明的话,卫冉起身在屋内来回一阵踱步,少时点头轻自言自语声说道:“是啊,孟将军能力出众,现在朕也有些后悔当初不听他所言先取盛州断绝高密后路的策略,嗯……”

说到这里,卫冉忽然对许崇明说道:“朕打算将孟珙也招入皇家为婿,以此拉拢他为大周和朝廷效力,许将军觉得可行否?”

许崇明眉头一皱,问道:“皇上为何有此打算?”

卫冉说道:“此次收复京师后,李宿温和李家必会成为权侵朝野的权臣,何况李家和夏国之间那层关系朕也有所耳闻,就怕到时无人能制衡,让李家威胁到朕的皇位,

为防万一,朕身边必须要有能臣辅佐,这样才能避免李氏一家独大,孟珙是个不错的将才,由让他去制衡李氏是极好的选择……”

许崇明点点头,可是又眉头一皱,对卫冉提出了自己的疑虑:“可是皇上,您膝下的公主尚年幼,用其他宗亲之女又免不了会让孟珙为他人所用,让何人嫁给孟珙呢?”

卫冉笑道:“许将军怕是忘了,朕的皇妹逸阳也已十六了,是到了该出嫁的年华……”

许崇明“哦”了一声,恍然大悟,忙对卫冉说道:“既然如此,皇上还请早些拟旨派人送往远东,迎接公主回到京师准备成婚大礼……”

卫冉叹道:“不过,还是要等京师收复后再执行啊,这个高密难以对付……”

许崇明沉思片刻说道:“皇上,就让友邦的大军一起配合,击溃高密不是问题……”

“那个元闵……”卫冉长舒一口气,“也绝不是一个甘与平静地人啊。”

子时时分……

“闵将军,你也是中原子民,为什么要对我们这样赶尽杀绝?”

“阿闵,看在咱都是一个村的,放我们一条活路好么?我们真的是活不下去才逃的……”

“魏闵,你个认贼作父的畜生,居然一点不念旧情对我们斩尽杀绝,你会遭报应的~”

元闵猛地从梦中惊醒,直起身坐在卧榻之上,一抹脸颊,居然都是汗水……

“呼~”

他晃了晃头,起身下榻来到桌案前,将幽暗的油灯拨亮后,坐在椅子上闭目沉思起来。

方才在梦里,他梦见十五岁那年自己第一次领兵追击逃亡雍州的夏国百姓,在击败那些百姓以及当时掩护百姓逃跑的雍州守将蔡怀后,实行杀无赦的命令后,百姓哭着向自己求饶的情形……

其中不乏有小时候一起玩耍的同村玩伴,也有白发苍苍的老人,他没有半点手软,甚至亲自提刀将辱骂自己的蔡怀头颅当场砍了下来……

这些年来,他手上沾满了中原子民的鲜血,只为证明自己是元闵而非魏闵。

可是不知为何,自他率军随李宿温平乱以来,这段早已被忘怀的记忆,这几日时不时的浮上心头,让他在无人的深夜里痛苦不堪……

一五七 福积道

……

九月初六,天色阴沉……

九万齐军在高密的布置下,与距离神都一百二十里的官道之上摆开了阵势,在此准备与周军展开最后的决战。

这一战,高密没有退路,他必须要赢下来,否则立国不久的大齐就会如昙花一现,成为历史中一颗无足轻重的尘埃。

“祥儿,正面战场就由你指挥,李宿温必会全力进攻,记住稳扎稳打,切莫焦躁让人钻了空子……”

“父皇放心,儿臣定会全力以赴……”

“嗣诚,你随朕一起,死守左翼,蛮子的羌骑定会从侧翼展开进攻,我军缺少骑兵,且不过数千重甲死士,

但作为陇州麾下最为精锐的步甲战士,我相信一定能守住,就看你我之间的能为有几何了,若挡不住铁骑进攻,我军基本也就失败了……”

“皇上放心,除非我李嗣诚倒下,否则绝对不让一名蛮骑从侧翼突围!”

高密一身铁甲,手持两米多长的偃月刀,在部署完战略之后,回望了一眼伏龙关方向那空荡的旷野,神情变得十分复杂。

深吸一口气,高密回过头对矗立阵前的九万齐军大声吼道:“众将士!在你们的前方,足有二十万敌军向我们席卷杀来,人数是我齐军的两倍!你们害怕么!”

“不怕~”

“不怕~”

“不怕~”

震耳欲聋的咆哮声四起,数万齐军将士视死如归,没有半点的畏惧。

高密用力一点头,继续说道:“很好!这才是我高密,我大齐军士该有的气势!今日,我不再是皇帝,和你们一样是一名共赴沙场的老兵!

当初我为什么要建立大齐?就是因为大周不公,无视我们这些血战沙场将士的诉求!世人骂我是反贼,中原子民不理解我的所作所为!

但,我高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很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为什么我们的国号为齐?

因为我高密想让亿万百姓齐心协力,创造一个属于我们这些底层百姓的太平盛世,

我希望有一天大家都不用挨饿受冻,你们的孩子跟那些世门的子弟一样没有任何区别,可以坐在同一座学堂内读书写字,可以一起在席间交流!

没有士庶之分,没有高低贵贱,有的只是凭自己的能力为大齐做出自己的一份贡献,这就是我高密不惜背负天下骂名也要与建立大齐的初衷!

而这个初衷,致死致终都从未变过!现在,大周的那些世阀想要把大家的理想破灭,再次回到那朝不保夕的日子中,你们甘心么!”

“不甘心~”

“不甘心~”

“不甘心~”

九万人齐声嘶吼,声浪如海潮澎湃,一波接着一波,在这荒凉的官道上此起彼伏……

“呜~~”

“咚咚咚~~”

就在这时,伏龙关方向,犀利的鼓号声传遍整个旷野。

齐军将士齐齐望去,但见远处数里之外,密密麻麻的黑点逐一浮现,慢慢形成一条粗线,入眼尽是旌旗蔽日的情形……

周朝大军终于抵达了战场,与两里之外开始列阵。

“哼……”

高密望着浮现的周军士兵,只是轻轻的冷哼了一声,随后回头继续鼓舞道:“大家看到了么?对面,就是二十万周朝大军,他们的指挥将领,就是号称天下闻名的儒将李宿温!你们心里紧张么?”

“哈哈哈……”

话音一落,原本肃穆的军阵顿时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就连高祥和李嗣诚都忍不住大笑起来。

高祥领兵曾两次击败李宿温,其余时候也都是打的难分难解,最近一次还是在数日前半道伏击打的这位名满天下的驸马爷是丢盔弃甲狼狈逃窜,俨然成为了军中一个笑柄……

见气氛稍稍变的轻松后,高密也慢慢收敛了笑容,厉声说道:“那么你们今日,就让这位大周驸马爷再尝试一下你们的厉害,让他们这群酒囊饭袋在这片土地之上,流尽最后一滴血!”

“嗷嗷嗷~”

狼嗥般的长啸声再次在军阵前回荡而起,这一刻齐军士兵的士气抵达到了顶点。

“祥儿,这里就拜托你了……”

“父皇放心……”

最后交代了一句后,高密就步入了军阵,带领重甲步兵前去侧翼准备抵御元闵骑兵的攻势了……

周军大营,李宿温策与马背,望着远处结阵有素的齐军士兵,眼眸中流露着深深的贪婪和阴冷。

不多时,他立刻下令道:“命前军三万人立刻押上去,三通鼓下,必须凿开敌军战阵!”

“大将军三思!”边上的孟珙闻言连忙阻止道,“敌军军阵严明、士气旺盛,说明是有备而来,反观我军长途行军,体力未及恢复,此时若强攻的话,必会有不小的折损,

末将建议,还是就此安营扎寨,等敌势弱再进军不迟!”

“闭嘴!”李宿温怒吼一声打断孟珙的话,“究竟你是主将还是本将军是主将?孟珙,你三番五次忤逆本将军的军令,到底意欲何为?”

孟珙回道:“大将军,末将只是就事论事,你看齐军现在的气势,我军现在军阵布置都尚未完成,若就此进攻,岂不是白白折损人马么?”

“你这是在说本将军不懂用兵么?”李宿温冷冷地说道,“不要以为你受皇上信任,本将军就不敢动你,现在讨逆大军主指挥官是我李宿温,你休要再在此噪舌,若继续喋喋不休贻误战机,定将你军法从事!”

孟珙面颊轻微抽搐了几下,看着李宿温一脸决然的模样,自知再劝也定是无果,也就不再开口了。

见孟珙不再说话,李宿温当即大喊一声:“擂鼓鸣号,出击~”

“呜~~”

“咚咚咚~”

“喝~~”

鼓号齐鸣,周军前阵士兵齐齐呐喊一声,缓缓挪动了军步,向对面齐军阵营逼了上去。

“喝~”

“喝~”

“喝~”

三万大军喊着嘹亮的口号,逼入了齐军军阵前两百步的距离,脸上虽然挂着行军过后的疲惫,但由于卫冉亲自督军,士气和精神还是十分的高昂……

而在齐军那一边,高祥望着徐徐挺近的周军大阵,当即手一挥,命令五千弓箭手上前弯弓搭弦,只等敌军逼近后就射出手中的“飞蝗”,收割这些“猎物”的生命。

……

左翼方向,高密亲自领着五千重甲在骑兵最有可能突袭的地点列阵完毕,等候着血战的来临。

“这是什么地方……”高密指着脚下这片土地问道。

李嗣诚说道:“这处地叫福积道,据闻当年大周初立之时,这片土地到处都是农田庄园,百姓们生活也十分富裕,为此取名福积,意味着福泽满堂……”

高密点点头,叹道:“是啊,多好的名字,福积道,可惜你看现在,这里还有一点人烟的迹象么?”

李嗣诚说道:“当年,大周太祖卫煌立国不久,为了扩建神都城,就四下招募民夫修葺城墙,此处百姓大部也都被征召而去,

历经三代七十余年,神都城和宫殿是越造越大,但这福积道因为人力流失土地荒废,久而久之庄园也就破败了,再也没有半点人烟迹象,只是途留这么个名号了……”

高密久久没有说话,双眼直视脚下这片土地,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唉……”良久,高密摇摇头叹息了一口气,对李嗣诚说道:“嗣诚啊,跟了我这么多年,后悔么?”

李嗣诚问道:“皇上这话何意?”

高密说道:“不要再喊我皇上了,我根本就不是那块料,何况你我今日怕是要共赴黄泉,就敞开心扉说些掏窝子的话吧,不然就怕死了没机会和你说了……”

李嗣诚笑道:“能跟将军一起共赴黄泉,是嗣诚的荣幸,更别说咱也是有过从龙之功,这辈子也知足了,有啥好后悔的……”

高密很是欣慰的说道:“有你这句话,就足够了,待会儿蛮子的骑兵来了,你得拿出在陇州对付勃纥人的血勇来,别拿他们当人看……”

李嗣诚说道:“这还用说么?杀蛮子也好过杀自己的同胞,就算是死,我也会拉上一帮垫背的……”

高密闭目长叹一口气,再睁眼说道:“好了,闲话不多说,我都听到敌人蛮子的马蹄声逼近了,准备作战吧……”

“咯哒哒……”

话音一落,左翼方向就传来成片的马蹄轰鸣声响,让李嗣诚和高密齐齐警觉起来。

“结阵迎敌~”

“喝~”

看着远处黄沙席卷的景象,高密高举偃月刀一声怒吼,身后的士兵齐声一吼,迅速结阵。

但见五千重甲骑兵分为五个军阵,每个阵型最前方都是一片粗长达四米的长矛,士兵半蹲在地,将尖锐的矛刃瞄准元闵骑兵出现的方向。

这是高密在刘策军中观察的时候得到的启发,认为如此粗长的长矛可以阻碍敌军骑兵的速度。

第二列则是手持长枪的步兵,用于近战搏杀之用,与其他各处地方军没有什么不同之处。

第三列是弓箭手,负责进入射程内的敌人,负责阻碍敌军的骑兵速度……

最重要的是最后两列步兵,他们手中所持的兵器却是高密本人自己发明的。

高密在见过刘策军中的武备,尤其是苗刀那惊人的破坏力后,也是致力想要仿造。

可惜由于技术原因,长达一米六的刀身铸造出来后很容易折损,于是他就根据苗刀特点,改良成宽厚的双刃剑形式,再与铁杆浇筑焊接,形成了长达两米二的“陌刀”。

一柄陌刀重十三斤,所持此兵杖者无不是边军中精锐猛士,高密就是因为有这支军队在,这才有信心以步兵去对阵骑兵的冲锋……

高密吐出一口口水,望着对面黄沙中出现的骑兵身影,冷笑着说道:“兄弟们,准备作战,让这群狗样的玩意儿见识下什么叫害怕~”

“嗷嗷嗷……”

激荡的嘶吼在福积道的上空透宇荡漾,这群精锐之士眼中毫无半点畏惧之色……

一五八 强悍

……

“数千步兵就想要阻挡我两万铁骑的进攻?这高密何来的自信?”

元闵望着远处高密所部数千人结成的阵型,眉头不由紧皱。

左欧阳,右高密,大周两大铁壁的名声元闵也是有所耳闻,他不相信高密这种身经百战的老将会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居然会在平原地带摆开阵型对阵汹涌如潮的骑兵,这其中定有诈。

不过,那又如何呢?四周旷野视线开阔,正面战场又有李宿温大军在强攻牵制主力,只要防范阵前可能设下的陷阱,一定能顺利将对面这五个千人战阵逐个击破。

可为了谨慎起见,元闵还是决定先派先头部队去探一下虚实。

“阿史更那~”

“在~”

“速领你本部两千骑兵正面冲击敌军中阵~”

“遵命~”

“花不颜~”

“在~”

“领你本部三千骑兵从两翼包抄,掩护阿史更那所部进攻~”

“遵命~”

元闵的命令下达后,阿史更那和花不颜即刻点拨骑兵迅速向高密的齐军阵营杀了过去。

“噢噢噢噢……”

五千羌骑策马疾驰,马背上的异族骑兵嘴里不时发出狼嗥般的嘶吼声,不停挥舞着手中的弯刀虎枪,气势恢宏的向前杀过去。

中原的军队,那叫军队么?就是一群可怜待宰的绵羊,注定就是夏人手中的猎物,哪怕对面严阵以待又能怎么样,等自己的铁蹄经过,挥动手中的兵刃,注定又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屠杀。

这是阿史更那和花不颜心中的想法,也是整个夏国羌骑的想法。

只要再打赢这一仗,就能进入传闻中这个世界上最繁华的城市,然后可以尽情的在城内释放发泄这几个月来长途远征的疲惫,那将是一场怎样的狂欢啊?

现在,距离这美好的一切仅差一步之遥,一想到怀里揣满黄金,然后将那些温柔美丽、肤白细嫩中原女子按在自己身下啼哭的情形时,阿史更那和花不颜心中是激动万分。

“杀啊~”

“嗷嗷嗷~~”

怀揣着美好时光即将来临,这些充满野兽气息的异族骑兵,兴奋的鬼哭狼嚎起来,不断催促自己胯下战马加速前进。

高密军阵中……

望着蜂拥而至的异族铁骑,在漫天尘沙中席卷起片片尘沙,高密、李嗣诚目光如炬,脸上神情万分的镇定。

“让这群杂种再闹腾一会儿,待会儿就该送他们下地狱了……”

李嗣诚紧紧握了握手中的陌刀,在自己军阵中喃喃自语了一阵。

六十步距离,冲在最前方的花不颜所部三千人马,忽然从两翼分开,同时将早已备好的角弓对准高密本阵,射出了成片犀利的箭雨……

“叮叮叮……”

狼牙箭镞迎空贯落,敲击在厚重的铁甲上发出成片的金属轻响,数名紧守的长矛手铠甲的缝隙被箭镞洞入,但却没有任何一人倒下,因为箭镞全被甲叶所卡住,并没有再近一步……

“杀啊~”

花不颜所部从两侧退开后,阿史更那发出一阵震天咆哮,对着中阵高密的军阵嘶吼着扑杀过来~

“放箭~”

骑兵至本阵四十步距离,高密和李嗣诚等其他军阵的指挥官几乎同时下达了射击命令~

“飕飕飕……”

上千支羽箭行成一片箭雨,流星赶月一般直扑阿史更那所部的骑兵而去……

“噗噗噗……”

“吁~~”

“啊~~”

短短一瞬间,冲在最前方的百余羌骑连人带马被箭矢射中,在一片凄厉的人马嘶鸣声中翻落倒地……

“什么?”

阿史更那大吃一惊,万没想到对面的战阵居然这么沉得住气,在自己铁骑如此逼近的情况下居然还能从容射箭还击?

但在他大为恼火的同时却又无可奈何,因为前面同伴的倒地,正在冲锋的骑兵不得不放慢了速度。

可这样一来,却又正中对面齐军的下怀,在各阵指挥官的命令下,又接连不断射出了锋利的羽箭。

“噗噗噗……”

“啊~~”

四十步距离,疾驰的骑兵纷纷被贯射而来的箭矢射穿躯体,紧接着惨叫着倒地,数波羽箭之下,已有三百多名骑兵倒落马下惨叫连连。

“加速杀过去,这群可恶的绵羊,我要将他们碎尸万段~”

阿史更那红着双眼,发出狂怒的嘶吼,命令所有骑兵加速疾驰,誓要破开齐军敌阵,然后将他们全部屠杀。

“嗷嗷嗷~~”

异族骑兵的野兽长嗥依旧在步甲战士耳边回荡,但这些却依然影响不了他们与这些野兽死战到底的决心。

“咯喇~”

“吁~~”

“砰~~”

一名正在挥刀疾驰的异族骑兵在冲入齐军阵前二十步距离的时候,忽然耳边传来一阵骨裂脆响,跨下战马发出一阵痛苦的哀鸣,不等他反应过来,整个人就前倾被重重甩出了马背,落在地上滚了四五圈才停了下来,却早已被摔碎脑门七孔流血停止了呼吸……

“吁~~”

“砰砰砰……”

很快越来越多的骑兵倒落在地,无一不是在地上凄叫连连。

原来在二十步距离漫长的地面上,早已布置好了无数个足够淹没人膝盖的陷马坑,马蹄在不注意之下陷入足以导致骨筋寸短,人仰马翻……

望着遍地凄苦哀嚎的声音,阿史更那是欲哭无泪,自进入大周境内以来,所有战斗加起来的损失都没有在这短短一瞬间这么大,粗略估算下,至少有五百骑倒在了齐军阵前,已经达到本部四分之一的损失了。

不过,事到如今,阿史更那并没有退缩,因为自己离胜利也只有一步之遥,他相信只要继续杀过去,对面的步兵必定会崩溃……

“长矛阵~”

“喝~~”

高密一声怒吼,五阵合计一千长矛兵齐喝一声,起身将手中四米长矛对准了即将冲到眼前的骑兵。

“啊~”

“噗呲~~”

“吁~~”

“呃~~”

“砰~~”

两军接触碰撞瞬间,顿时响起一片混乱不堪的轰响。

只见前排的骑兵和长矛手对冲一瞬,双双惨叫着被震飞出去……

马背上的骑兵胸膛插着一支漆黑的长矛,在惯性作用下翻落马下,口吐鲜血,瞪大双眼满脸的不可置信……

而长矛手则是闪避不及,被横冲直撞的战马顶中躯体,同样仰面倒落……

两军短暂的接触下,成排的骑兵和步兵如收割的秋麦,翻到在阵前不停挣扎着……

阿史更那同样没有幸免,因为自己麾下勇士那惨重的伤亡让他丧失了理智,在激烈下冲锋之中,胯下战马的前蹄被后排的长枪手刺中,一个不稳之下整个人都飞出马背向前倒去……

“噗呲~”

“呃~”

最终,他的躯体被一条两米长枪洞穿,猛吐一口鲜血后,眼中的生机迅速流逝。

幻想中那座堆满金银和美女的神都城,他再也进不去了……

阿史更那的死并没有影响厮杀的继续,重甲步兵死死顶住了异族骑兵的冲锋,整个军阵前的骑兵彻底乱做一团,失去马速优势的骑兵,陷入到武装至牙齿的步兵群中,这个结果是相当可怕的。

“下来吧你~”

齐军弓箭手同样身披重甲,收起步弓后,迅速从腰间抽出腰刀或金瓜锤,将马背上的骑兵一个个拉下,然后乱刀砍死。

“不要~”

一名异族骑兵被两名弓箭手用力拖下马背,他惊恐的嘶叫着,努力扭动身躯想要逃离此地,但还未来得及爬上几步……

“噗~”

一支两斤重的金瓜锤狠狠的砸碎了他的天灵盖,迸溅的血浆顺着他的脸颊淌落直下……

“噗呲~”

一名异族骑兵冲入阵中被围住后,不停挥动弯刀想要逼退周围密密麻麻的长枪,但一个不甚之下,一片锋利的枪尖点穿了他的面颊,直透后脑而出,带起点点碎肉……

他连哀嚎声都没有,就无声的翻落马背,结束了他戎马一生的生涯……

“可恶~勇士们,随我杀过去~”

远处环圈射箭的花不颜所部,眼见阿史更那所部陷入混乱之中,大吼一声从两翼包抄了过去,想要趁势扭转这个颓势。

“嗷嗷嗷~”

异族铁骑依然爆发着激昂的呼喊,同伴的死亡并没有让他们感到恐惧,反而变得更加兴奋,因为多死一个人意味着自己获得的犒赏就能多拿一份。

在这个讲究武力至上的国度,团队协作是次要的,死亡不过是弱者不够强,不值得同情……

夏国本质依旧是处在强盗的逻辑中,哪怕占据了中原部分地域依然改变不了这种战略眼光,从上至下都是如此……

“拒马阵准备……”

李嗣诚一直注视着两翼花不颜的骑兵,见他们向自己扑来,立刻命令收尾左右侧翼的弓箭手将掩埋在沙尘中的铁链拉住。

“起~”

十步距离,李嗣诚一声大吼,弓箭手猛的一拉铁链……

“呼~~”

成片成人大腿粗细的拒马枪忽然拔地而起,斜对向前方冲过来的骑兵。

在后阵处见到这一幕的花不颜嘶声惊呼起来:“什么~不,快停下~”

然而,十步距离转瞬就到了拒马阵前,发现死亡异情的羌骑拼命拉住马缰试图阻止战马前行,可最终一切还是太迟了。

“噗呲~”

“吁~”

“啊~”

马身被拒马枪洞穿一霎,战马吃痛之下用力将马背上的骑兵尽数掀入齐军阵中。

骑兵倒地之际,很快就有无数长枪将他们的身体尽数洞出一个个血色的窟窿,步入了阿史更那所部相同的命运……

“我不甘心,不~勇士们,跟我一起将这群可恶的绵羊斩尽杀绝~杀啊~”

浓重的死亡气息彻底让花不颜疯狂了,他率领骑兵绕开拒马阵从军阵缝隙中杀入,妄图凭借武勇之力击败这支造成自己巨大伤亡的步骑……

殊不知,一场可怕的噩梦即将降临在花不颜和他所率领的骑兵身上……

一五九 人马俱碎

……

“呀~”

“砰~”

花不颜纵马一扬,战马腾空跃过拒马枪,沉重的马蹄狠狠踹在两名紧拉铁链的弓箭手胸膛。

“噗~”

瞬间,弓箭手胸前的铁叶迸裂四溅,体内五脏尽碎,猛吐一口鲜血仰面倒腾着倒在地上发出两声轰响,就悄无声息的离开人世。

冲入军阵的花不颜神情疯癫,布满血丝的双眸如同鬼魅一般狰狞。

他仰天一声长啸,挥动手中沉重的狼牙锤,掀起一股腥风血雨,将阻碍在自己眼前的齐军将士尽数砸翻。

而在他的鼓舞下,异族铁骑士气大振,纷纷纵马跃过拒马枪阵,杀入了阵中,与李嗣诚所部的步兵将士鏖战在了一起。

“噗呲~”

一名羌骑挥刀对准一名长枪手的脖颈奋力砍下,登时殷红滚烫的血液就从长枪手脖颈处挥洒飞溅……

“呀~”

“砰~”

“吁~~”

一名弓箭手嘶吼一声,用身体狠狠撞向一匹驰骋的快马,一人一骑相撞刹那间,弓箭手顿时七孔流血倒飞了出去。

而那名异族骑兵胯下的座骑则是在弓箭手冲撞之下,发出一声嘶鸣凄啸,连同马背上的人影一起被撞翻在地。

“喝~~”

几名长矛手大喝一声,用力挺动手中长矛,将一名骑兵的座骑硬生生捅翻在地。

“噗呲……”

“啊~~”

异族骑兵从地上起身刚举起弯刀,就被三支不同方向袭来的长矛刺穿了胸、肺、小腹,痛的他是惨叫连连……

齐军将士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抵御着异族铁骑的蹂躏,将越来越多的骑兵挤在一起,任凭他们手中的弯刀利斧砍在自己身上也不退缩,最大限度压制住了骑兵的机动性……

“决杀阵~”

“吼~~”

眼看时机成熟,李嗣诚横握陌刀,指挥身后两百使陌刀的军士压了上去。

那股肃杀的气息让正在死命搏杀的花不颜不有后背一凉,忙抬头望去,只见一片铁甲洪流向自己缓缓逼近,心头不由产生一丝极其不安的错觉……

“呀~”

一名羌骑将一柄钉头锥狠狠扎穿阻挡自己前进的齐军长枪手后,咆哮着提马向李嗣诚杀去。

他距离李嗣诚的“陌刀大阵”不过十几步,这个距离是绝对不可能将马速迅速提至冲锋的境地,更何况对面的陌刀阵还在缓缓移动……

不过,这名异族骑兵有信心将这些身披精良重甲的步兵踏成肉泥,骑兵对阵步兵,尤其在近战距离内,还未有过失败的记录!

然而,很快他将为自己的天真付出惨痛的代价……

“喝~”

“呼~”

在那异族铁骑逼近身前一瞬,李嗣诚动了,他奋力挥动手中陌刀,对准异族骑兵的腰间狠狠斩出了一刀……

“噗~呲~”

喷溅的血液形成一团血雾蔓延,长达一米宽厚的剑身硬生生将异族骑兵的腰躯砍裂砍断。

失去上半身的骑兵在马背上摇晃一阵后,也轰然倒在了地上,摔倒在地的半截身躯在短暂的失神后,望着自己断裂的腰间流淌的沸腾血浆,发出不似人叫的尖啸……

李嗣诚舔了一下粘满敌血的嘴唇,扬起手中带血的陌刃,继续向前寻找下一个目标。

这一幕被花不颜全程看在眼里,他不敢相信世上居然有如此可怕的凶器存在,那名同伴的凄惨死状吓的他是胆颤心惊。

“呀呵~”

李嗣诚踏着沉重的步伐来到另一骑身前,长喝一声扬起陌刀划出一道完美的斜弧。

霎时间那异族骑兵连人带马,在这沉重的一击之下变得血肉模糊,仔细望去,竟是人马皆分,死无全尸……

“杀~~”

两百陌刀阵进入攻势范围后,在李嗣诚的厉声令下,对眼前异族骑兵展开了惨烈的屠杀……

“啊~”

“吁~”

“噗……呲……”

“不要~”

陌刀所过,血雨腥风,到处充斥着人马嘶鸣的呻吟,悲鸣之声响彻在阴沉地天空,伴随着碎裂的血骨飞驰,宛若置身与阿鼻地狱……

一名异族骑兵见带血的陌刀向自己逼近,吓的是胆颤心惊,立刻拨转马身想要逃离,可是身后到处都是同伴的身影,马匹混在一起,别说离开,就算是转身都极其的困难……

就在那骑兵不知所措急的冷汗直冒的时候,锋利沉重的陌刀从马腹向上延伸,活活将座骑和马背上的人影砍成两半……

还有一名异族羌骑翻身下马,试图避开陌刀的夺命攻势,可很快他就被身后两侧混乱的同伴挤翻在地。

不等那骑兵起身,他感到脸颊似乎有一滴黏液从高空滴落,等他定睛望去,才发现是一柄宽厚殷红的长剑向自己逼近……

“不……”

“噗呲~”

刚喊出一个字的异族骑兵,就被沉重又锋利的刀锋砍裂了胸膛……

陌刀的攻势漫长而又短暂,却给这支进攻的羌骑造成了无比巨大的伤亡,至少有四百人马已经成为了刀下亡魂……

花不颜后悔万分,看着四周残肢断臂,人马俱碎的情景,自小在残酷环境中长大的他喉咙里发不出一丝声响,只觉得胯下一股浮现暖流。

竟是失禁了……

血勇如潮水般褪去,恐惧如毒草般在体内蔓延,看着李嗣诚狰狞地向自己走来,花不颜吓得是瑟瑟发抖,脑子里一片空白,甚至忘记了该怎么逃跑。

“死~”

李嗣诚嘶哑的怒吼在花不颜耳边回响,他眼睁睁看着那把高举的陌刀向自己头顶劈来,身体却是一点都不受控制,除了发抖再无其他动作。

“噗~呲~”

飞溅的血雨碎肉飘洒在空气之中,淋湿了将士们的脸庞,空气中的血腥气味异常的浓烈……

李嗣诚一刀将花不颜和其胯下的座骑砍成两半,浑身浴血的他如同一尊杀神,只要每挥舞一下手里的陌刀都会让一名骑兵死状万分的凄惨……

阿史更那、花不颜两名主将战死,剩下的异族骑兵登时如同一盘散沙,再也无心恋战,纷纷拨转马身想尽一切办法向元闵本阵疾驰退却……

“这……”

望着前方向本阵撤退,脸上神情惊恐不已的羌骑,元闵是万万不敢相信会是这么一种结果。

骑兵对阵步兵,还是双方数量在一比一情况下,居然败了?

这个结果对元闵来说着实万分震撼,也是之前完全没有预料到的……

等残骑回到本阵一点人数后,足足少了两千五百骑之多,也就是说这一次试探性的攻势居然损失了半数人马?还折损了两名猛将?

顷刻间,元闵目光变得格外阴冷,他闻听着对面高密所部发出震天的欢呼声,已经下定决心必须要击败这支可怕的步兵,以雪此战之耻……

“全军听令,数队分列,以我纛旗为信,一鼓作气击溃高密所部,杀~~”

“嗷嗷嗷~~”

元闵非常清楚,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发动连续不断的攻势,如果就此止步不前,只会让对面敌军的气势更加旺盛,对自己军队的士气有着十分大的影响。

而且,步兵对阵骑兵,这种体力消耗是可想而知的,现在齐军定是精疲力尽,此时再不进攻又更待何时呢?

轰鸣的马蹄声再次响起,高密将手中已经有些卷刃的偃月刀重重立在地上,望着声势比之前更加浩大的情形,重重呼了口气。

“这羌骑的主将也是深谙兵法之道,本以为击溃第一次敌军的冲锋他们会有所顾忌,

不想这么快就发起了总攻,想要趁我们大耗体力之际将我们一举击溃,好手段啊……”

高密由衷的叹道。

边上的李嗣诚却不以为然:“无所谓,既然这些胡人那么不怕死,正好再厮杀一阵,我还嫌杀的不过瘾呢……”

“你呀……”高密闻言摇头笑了笑,随后叹了口气,“看样子今天你我都要去见欧阳老鬼和那些死去的陇州老兄弟喽,也好,他应该也等急了吧……”

李嗣诚笑道:“那不正好?我这后辈也刚好能瞻仰一下欧阳老将军的风采,生时无缘一见,死后这夙愿也算能达成了……”

“好了,闲话休说,准备迎战吧,不杀他个人仰马翻,我怎么好意思去见我这老上司呢?”高密深吸一口气说道。

“说的也对,走的时候记得领路,黄泉路我可不熟啊……”李嗣诚打趣一声后,再次回到阵前准备应对接下来的血战。

……

正面战场上,厮杀同样惨烈,交战的双方不断用手中的兵刃交换着彼此的热血……

半空之中,箭雨如蝗,飞驰的箭矢密密麻麻数之不尽,前阵之中无论敌我,几乎每一人身上都挂着至少一两支羽箭。

“噗呲~”

“不~”

“砰~”

一排周军士兵在冲击齐军阵前的刀盾手之际,忽然被从圆盾缝隙之间探出的钩镰枪刺中躯体。

随着身后的长抢手用力一拉,被钩镰枪勾中的士兵身体忍不住向前一倾,重重撞在了带刺的撸盾之上,扎的浑身是血,惨叫不绝。

指挥作战的高祥此刻也是赤膊上阵,挥舞着手中的戚刀(刘策送高密,高密给了高祥)对准一名挤进战阵的周军士卒的头顶狠狠挥落,顷刻就有一股血色迸裂而出。

“撤退……”

眼看久攻不下,自己所部伤亡惨重,此次负责指挥破阵的李精忠立刻大吼着下令撤返的命令。

闻听军令的士兵,立刻在刀盾手掩护之下如潮水般退却。

“又赢了……”

“嗷嗷嗷……”

看着周军第四次被击退,高祥高扬手中戚刀竭声大吼起来,周围立刻_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李宿温则是面目扭曲,瞳孔中的戾气是越来越重。

自己理想中一鼓作气而下捣乱敌阵的命令早已经被现实无情的击碎,只觉得颜面扫地,恨的是牙痒痒……

一六零 大齐英魂

……

“大将军,不能再这样打了,伤亡实在太大了……”

孟珙望着撤回来的将士大部分身上带伤,可李宿温似乎还有继续进攻的打算,终于忍不住再次苦心劝道。

李宿温闻言却是根本不予理会,只是对李精忠说道:“派兵继续押上去,越到这种时候就越不能退缩,只要元闵的骑兵从侧翼杀过来,这一仗我们就彻底赢了~”

“是……”

李精忠喘着粗气,拱手应声,继续去准备进攻的军阵。

孟珙摇了摇头,长呼一口气,看着李宿温那副刚愎自用的神情,只能万分无奈的叹息了一声。

“出击~”

“嗷嗷嗷~”

伴随李精忠一声令下,进攻的号角再次吹响,又是三万周军结阵踏步,缓缓的向齐军逼了过去。

“换阵~~”

而齐军这边,高祥见到敌人再次朝自己发起攻势,立刻改变了军阵,让处在后阵休整的步兵轮替了刚经历一场血战的将士。

新一轮的厮杀即将再一次残酷的展开……

……

福积道战场上,杀声震天,马蹄轰鸣淹没了激烈的惨叫之音……

残酷的战斗已经持续两个时辰,元闵的铁骑始终无法突破眼前齐军的战阵,好几次迂回包抄,都被高密和李嗣诚给挡了回来……

“噗呲……”

“吁……”

一队疾驰的异族从侧翼向李嗣诚所部逼近,结果临至阵前,被成排漆黑粗重的长矛阻挡了下来,不少战马嘶鸣一声后,连同马背上的骑兵一起,齐齐被捅落了马下……

“喝~~”

高密高喝一声,挥动手中偃月刀,迎着对面一名疾驰的铁骑,对准其马蹄就是沉重一击……

“啊~”

“吁~~”

尽管偃月刀已局部卷刃,但锋利的刀锋依然将其一条马腿削断,在战马前倾倒下一瞬,马背上的身影也是惨叫着甩出马鞍,直接被高密身后的长矛和长枪洞穿成刺猬……

“飕~”

“噗~”

“呃~”

一骑飞驰,在十步之内对一名长矛手猛地射出一支锋利狼牙箭……

冰冷的箭镞在如此近距离内,从甲叶缝隙洞穿了长矛手的胸膛,喷出一道飞溅的血弧,但见重甲长矛手痛苦的呻吟一声,重重倒在了血泊之中……

“砰~”

另一边,李嗣诚赤膊着上阵,对准一名靠近的异族骑兵,错身刹那,狠狠挥动手中陌刀,直接从那羌骑胸膛划出一滩血雨碎肉……

“噗噗噗……”

“啊……”

在李嗣诚周围,凡是勉强冲入阵的羌骑无一不是成为那沉重可怖“剑刃”之下一条条屈死的亡魂……

失去马速冲锋优势,一旦减下速度,陌刀就能发挥出那“人马俱碎”的可怕威力,每一个军阵中前四列八百士兵舍命压制骑兵速度,就是为最后两百陌刀手制造斩敌的机会。

而那些强悍的陌刀手也没有让他们失望,只要陌刀扫过的地方,就见不到马背上还有人影的存在,有的只是一道道激荡沸腾的血液在战场上飞溅……

宽阔的福积道上,战场早已被血雾笼罩,残骑裂甲,血流成河,那浓重的死亡气息无时无刻不在刺激着扔在交战双方士卒的神经……

齐军将士凭借着一股意志支撑,一次又一次的用血肉之躯挡住了异族铁骑的进攻……

“暂退……”

眼看自己所部的铁骑损失惨重,元闵当即下令撤兵……

闻听军令的羌骑立刻脱离战场,拨转马身飞也似的逃离这片噩梦之地。

“嗷~~”

“嗷嗷嗷……”

第五次击退元闵骑兵的进攻,李嗣诚高举陌刀带头大声咆哮起来,身边的将士也齐齐跟着欢呼起来。

他们脸上表情是无比的骄傲,五千步兵正面抗住两万铁骑进攻,他们有这个骄傲的资格!

“还剩多少人?”

高密并没有因为敌人暂退而放松警惕,在别人欢声雷动之际他依然保持着清醒,因为他明白,战斗还远没有结束。

李嗣诚望了眼倒在地上的尸体回道:“还有二千二百多个站着的兄弟……”

高密奇道:“这么快就知道还有多少人了?”

李嗣诚说道:“之前几次倒下多少人我心里头都记着,估摸着八九不离十……”

高密点点头说道:“人是有些少了,那就把阵型收缩一下吧……”

“遵命~”

李嗣诚大声回应后,立刻将残存阵整合聚集一处,分列集中,等确定对面骑兵一时半会儿不会发动攻势后,赶紧让士兵原地休息恢复体力,准备应付接下来的激战。

而元闵这边,气势却是前所未有的萎靡……

看着一个个浑身浴血,垂头丧气的士兵牵着战马,疲惫的回到阵中,他脸上的神情变得愈发凝重。

高密这支数千人组成的重甲步兵所展现出来的战斗力给他造成的震撼不可谓不大,五次进攻都没能将他们的阵型打乱,实在让元闵心中憋着一口压抑的气息。

“麻布尔,我们损失了多少人马?”深思许久,元闵才跟一名羌骑将领问道。

麻布尔闻言回头看了一眼,对元闵悲痛地说道:“回护国将军的话,已有四千余名勇士没了……”

元闵叹了口气,万没想到自己引以为傲的铁骑居然会遭受到如此巨大的挫折,心情是相当压抑难受。

“护国将军,我们现在该怎么办?”麻布尔不安的问道,“勇士们伤亡实在太大了,再这么打下去的话,我们还要折损多少人啊?”

元闵说道:“该怎么做,我自有决断,不用你挂心……”

正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响,元闵侧头望去,却见是李宿温所部的将领李勖向自己策马疾驰赶来。

“吁……”

来到元闵跟前,李勖喝住战马,扫了一圈周围士气低迷的胡骑,眉头不由一皱对元闵说道:“元将军,大将军让我来问一下,你们何时能杀至前阵汇合?”

元闵回道:“本将军心里有数,你回去转告李驸马,我一定会突破这道防线!”

李勖闻言双眼一冷:“敢问元将军,到底还要多久?正面的伤亡可是十分惨重啊……”

元闵沉声说道:“难道你没看到本将军这边伤亡就不重?”

李勖冷笑道:“元将军,你这样的表现似乎不配享有当初的契约啊,太让人失望了……”

麻布尔一听,勃然大怒:“你这话什么意思?没看到我们夏国勇士付出的代价么?我们是在为你们大周平叛而战,想要毁约么?”

李勖瞥了麻布尔一眼,咧嘴说道:“不要把自己说的那么高尚,要不是为了神都城里的财帛和女人,你们愿意出兵?

凡事都是有代价的,更何况这是战场,肯定是要死人的,这些道理就不需要我多说了吧?”

“好了,别说了!”元闵打断李勖和麻布尔的争执,厉声对李勖说道:“回去告诉李驸马,最多再一个时辰,我定会攻破此部,生擒高密与正军汇合!”

李勖点点头说道:“有元将军这句话,那我也能回去跟大将军有个交代,既然如此,我就不在这里打扰元将军用兵部署,先告辞了……”

话毕,李勖拨马绝尘离去。

元闵双眼微颌,深吸一口气后,大声下令道:“传令全军,休整两刻钟后,从三面包抄一起冲阵,务必一击将高密所部尽数击溃!”

……

“噗呲~”

“噗呲~”

“噗呲~”

“呃~”

正面战场上,李精忠一个猛虎扑兔的姿势凿穿敌阵,手中长槊挥舞的是虎虎生风,不时带起一片断裂的臂膀在挥洒的血雨中翻腾……

不过就在这时,三支长枪如鬼魅般刺穿了自己的身躯。身上所穿的甲胄无法阻挡那尖锐的枪刃侵袭,尽数贯穿了自己的血肉……

感受着剧烈刺痛带来的森森寒意,李精忠忍不住从喉咙里发出一阵细微的呻吟,双眼瞪的滚圆……

“噗……”

随着眼前长枪手用力一扭手中枪杆,一口黑血从李精忠嘴里吐出,紧接着窒息的压抑将自己的意识从身体剥离,逐渐消散在这嘶吼喧嚣的战场上,迅速被黑暗所包围……

“噗~~”

长枪手抽枪回防一瞬,李精忠沉重魁梧的躯体就重重倒在了干硬的地面上,鲜血顺着他身上的伤口蔓延四下,汇合成了一条血色溪流。

“报~大将军,李副将的旗帜倒了~”

一名探马见到李精忠所部的大旗倒落,就知道怕是凶多吉少,于是忙向李宿温禀报……

李宿温闻言,脸上没有一丝的哀伤同情,只是狰狞地轻吼一句:“真是废物,死了就死了,传令全军继续进攻,谁都不准退~”

探马闻言,不由一怔,不想李精忠跟随李宿温这么多年可谓是忠心耿耿,临了到死却在李宿温心中是这么不值一提,实在让人感到寒心。

李宿没有在乎探马的心思,只是凝望着激烈的战场,不时将眼光抛向侧翼,等待着元闵所部骑兵的出现来扭转战局。

“李勖回来了没有?”李宿温忽然对探马问道。

探马摇摇头说道:“未曾回来,属下这就继续去打探……”说罢,探马起身离去。

过了一小会儿,李勖就火急火燎的回到李宿温阵前下,喘着粗气对他说道:“大将军,元闵言最多再一个时辰就能杀将过来……”

“这群蛮子到底在搞什么?还要一个时辰?”李宿温闻言眉头紧皱,“侧翼不过区区五千守军而已,怎么会这么磨蹭?”

李勖说道:“侧翼敌人人数虽少,但各个都是作战经验丰富的老兵,元闵的铁骑一时受阻也是情有可原……”

李宿温罢罢手说道:“算了,一个时辰就一个时辰吧,李精忠已经死了,你就暂时接替他的副将之职……”

“多谢大将军栽培!”李勖激动的说道,“末将一定肝脑涂地,为大将军效命!”

……

一六一 落幕

……

“呼~~”

高密单膝跪地不断喘着粗气,满是污渍的双手抱着已经弯曲的偃月刀,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

长时间的激战,已经将这位年过五旬,将军出身的帝王耗的是精疲力尽。只见他甲胄上插满了抖动的箭矢,肩胛殷红一片,一支透穿的狼牙箭尚在滴着点点鲜血,真是让人触目惊心……

在高密四周,空旷的原野上,残骑裂甲,浓重的血腥气息让人感受不到空气本该有的气味。

抬眼定睛望去,齐军士兵再也没有一人站着,他们在与异族铁骑的对战中全部倒在了血泊之中。

唯有李嗣诚那雄壮的身躯依旧矗立在高密身前一动不动,他的胸膛已经被敌人飞驰的箭雨尽数洞穿,宛若一具血色铁塔立与这天地之间,至死依然手持那杆已经砍折的陌刀抵在地上,仍旧做出厮杀的准备……

五千铁甲战士,没有一人在异族铁骑冲锋之中退缩,以血肉之躯与强大的敌人搏杀到了生命最后一刻。

尸堆前,那杆巨大的“齐”字大纛依然高高竖立,见证着这场无情悲壮血战的一幕。

“唏律律……”

异族铁骑逼近,在高密四周策骑环绕,嘶啸的马鼻响息声不断在他耳边回荡……

高密奋力起身,来到李嗣诚边上,丢掉手中已经彻底卷刃的偃月刀,一把抓住他手中的陌刀,顺势将李嗣诚放到满是鲜血的土地上。

“你先歇息一会儿,我随后就来……”

高密在李嗣诚尸体边嘀咕一句后,合上他未曾瞑目的双眼,再次起身坦然的面对骑兵的包围,那张沾满鲜血的脸上没有哪怕一丝的恐惧,有的只是身为一名沙场老将应有的气度……

元闵从骑兵丛中策马而出,凝望高密一阵,翻身下马对他抱拳说道:“高将军,我敬佩你的勇气,只要你肯投降,我保证你不死!”

高密闻言,冷笑一声说道:“胡奴小儿,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来劝降本将军!你得庆幸你晚生了十年,不然你今日就该命丧黄泉!”

“大胆~”

元闵边上的麻布尔一听,立刻搭箭瞄准了高密。

“住手~”元闵阻止了麻布尔的冲动,望着高密继续说道,“高将军,何必呢?如今你等大势已去,该想的是怎么保住自己的性命,你就算不为自己想想,难道不为你的家人考虑么?”

高密冷哼一声,大声吼道:“想拿家人来威胁我?打错算盘了,我若死了,还管他身后洪水滔天,只要我站着一刻,你们这群野人就休想从这里踏过!”

“找死~”

“飕~”

“噗~”

高密话音一落,站在元闵一旁的麻布尔忍无可忍,扬弓一箭射穿了他的咽喉,等元闵要阻止的时候,一切都来不及了……

“呃……”

高密感受着咽喉处传来的火辣辣刺痛,只觉眼前一片漆黑,待再回复意识的时候,周身循环的血液似乎都凝固变的愈发冰冷,最终无力的单膝跪到在地上。

眼前夏国铁骑的身影越来越模糊,渐渐的周围景象呈现出一片黑白之色,耳边再也听不到一丝动静……

“解脱了……”

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一刻,高密心中竟然是前所未有的舒畅,在心脏停止的那一刻,他终于颌上了沉重的眼帘……

“爹,你来了?”

一声悦耳的呼唤声在高密耳边响起,他睁开眼望去,却见已故的女儿高佳正一脸微笑的望着他。

高密望向四周,尽是鸟语花香,哪里还处在什么战场之上?绮丽的风景宛若置身在一片世外桃源……

高密笑了,他起身朝女儿走去,没走几步,却见不远处又传来一阵呼喊声:“高密小儿,你可算来了,兄弟们都等着你呢……”

定睛望去,却见是欧阳武带着成列的陇州边军战士,结阵恭候着自己到来,其中还有不少熟悉的身影,比如胡洪署以及李嗣诚等人……

“哈哈哈,欧阳老鬼~”

高密大声笑了起来,在高佳的搀扶之下,大步向他迎了过去,最后一起消失在云雾缭绕的奇景之中……

元闵望着半跪而亡,已无生机的高密,眼中满是凝重的神情……

麻布尔上前拔出腰间的弯刀,想要将高密的头颅砍下。

“住手~你想干什么!不准对他无理~”元闵厉声喝止住麻布尔的动作。

麻布尔闻言回头对元闵说道:“护国将军,我们那么多勇士都折损在了这里,难道不该将这刽子手的人头割下祭奠死去的勇士么?”

元闵吼道:“他是名勇士,既然已经死了,就别再羞辱他的尸首,还是留他个全尸,他有得到这份殊荣的资格……”

“可是……”

“全军听令,立刻向正面方向突击,与李驸马的部队汇合,彻底结束这场战争!”

麻布尔正要再说,就被元闵大声打断,下令开始对高祥所部的士卒展开最后的攻势。

“嗷嗷嗷……”

异族骑兵闻令立刻爆发出一片狼性十足的呼喝声,向着与周军正面交战的齐军部队疾驰而去。

……

“你说什么?父皇死了?不可能的,我不信!”

正在指挥军队抵御李宿温所部进攻的高祥,闻听探马传来的噩耗,顿时是震惊不已,满脸的不敢相信。

探马流着血泪说道:“太子殿下,卑职看的是千真万确,那面大纛倒了,皇上怕是已经凶多吉少了……”

确认自己父亲已死后,高祥紧咬牙关握紧拳头,闭目努力压抑心中的怒火。

探马继续说道:“太子殿下,赶紧拿个主意吧,胡人的骑兵马上就要杀到这里了……”

高祥闻言,强忍失去亲人的悲痛,睁开眼望着厮杀震天的战场,脸颊一抽说道:“命左翼的军阵无论如何都要抵挡住骑兵的攻势……”

“咯哒哒~”

“噢噢噢……”

就在高祥正在布置抵御战术的时候,元闵的骑兵汹涌而至,距离自己这边已不足二里之地。

“这么快……”

高祥额头一丝冷汗溢出,望着异族骑兵出现在左翼的方向,身体不由微微颤抖起来。

“杀啊~”

“嗷嗷嗷……”

异族铁骑排山倒海般压境,让正在与周军交战的齐军将士顿时心里一怔,这种突如其来的一幕几乎让所有人来不及反应,一时间心生胆怯……

“好,终于来了~”

处在周军主阵中的李宿温见到这一幕,登时心情激动之下,忍不住大吼出声。

他猛地抽出腰间宝剑,指着前方大声喊道:“全军听令,最后总攻现在开始,出击~”

“呜~~”

沉闷嘹亮的进攻号角奏响,列阵以待的周军士兵,立刻在各阵将领的指挥下,向齐军发起了最后的总攻……

“呼~~”

可怕的异族铁骑奔腾而至,带起一股撕裂空气的呼啸。

“噗呲~”

一队骑兵冲入齐军军阵,在与步兵错身一瞬,挥手手中的弯刀,带起成片的血雨飞溅扑洒……

“砰~”

一声轰响,数名齐军士兵被汹涌的骑兵撞飞至半空中,然后又重重的落在地面上,将体内五脏六腑都撞的移位……

黄沙漫天,马鸣嘶啸,奔腾的战马穿梭在步兵丛中,将他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尽数吞噬……

渐渐的,这些激战死守了一整天的将士在精疲力尽之下,已经浮现崩溃的迹象,在骑兵攻势之下疯狂的开始不断退缩。

而夏国羌骑见到这一幕,终于从与高密所部交战的阴影中走了出来,心态也恢复到了巅峰,抬弓扬箭,如同对待猎物般将他们尽数驱逐射翻……

正面迎来的周军士兵也不甘示弱,在夏国骑兵的刺激下,怒吼着挥刀挺抢将阻挡在自己眼前的齐军士卒展开搏杀。

两面夹击之下,高祥所部的形势岌岌可危,败局颓现,已经无法抵御敌人的进攻。

“啊……”

一阵凄厉的长啸声起,双重攻势之下,支撑齐军士兵许久的血勇终于被体内蹿升的恐惧所替代,纷纷开始四下溃散逃窜。

齐军军阵彻底崩溃了……

高祥身边的副将赵青锋见此,忙劝道:“太子殿下,大势已去,还是快快撤退吧……”

“不~”高祥双眼通红,大吼着拒绝道,“父皇的江山不能就这样拱手让人,他的遗愿未曾完成,我不甘心,不甘心啊~”

“太子殿下~”副将拉住他苦苦哀求道:“皇上已经不在了,如果您再有个意外的话,那大齐就真的没什么指望了,难道你想眼睁睁看着大齐仅一世而亡么?

您该做的就是收容兵马,等待机会东山再起,为皇上报仇啊……”

高祥紧咬着牙关,面目憋的通红,望着眼前混乱不堪的情形,脑海里突然回忆起和高密汇合后他对自己所说的话……

“祥儿,你记住,如果这次真要有个好歹,那就什么都不要管,尽管跑,不要回神都,而是速向盛州方向跑,

等到了盛州后,你就依情形而定吧,最好不要复仇,隐姓埋名的过日子去,别再卷入这纷争的世道了……”

高祥长舒一口气,回过神来后,当即说道:“集结残部,向盛州方向撤离,速去和潘将军汇合……”

副将拱手领命立刻前去执行高祥的指令。

很快,在周军抵达前,高祥就消失在了混乱的人群之中,远遁而去。

……

夜幕降临,厮杀了整整一天的战场,终于逐渐趋与平静。

这场战斗可谓是残酷无比,双方士兵一天下来足足有八万人战死沙场,伤者更是不计其数,其中元闵的骑兵足足有六千余人战死,大部都是死在高密的铁甲军阵手中。

不过,这一切对李宿温来说,那是相当值得的,通往神都的阻碍已经打通,接下来只要派人向神都城里投送劝降信件,他相信城里的世家官府定会亲自开门迎接王师的到来。

至于战死的士兵,他从来都不会正眼瞧上一眼,毕竟这些人都是自己通往权力,成为英雄被人铭记的踏脚石而已……

一六二 该履行约定了

……

九月初八,卫冉和李宿温的大军开赴至神都城外,城中的士绅在数日前收到李宿温派人送来的信件后,早就开始铺设依仗,大开城门迎接大军到来。

“神都城,朕终于收复了,我大周的基业又回来了~”

卫冉望着这座代表大周权力中心的宏伟巨城阔别一年之后,终于回到了卫氏皇家的手中时,可谓是百感交集,激动之余,双眼泛红,眼角不时冒出晶莹的泪滴。

自己继承皇位的合法性有了保障,今天开始就能坐上太极殿的宝座,近而励精图治,扫清父亲统治以来的朽政弊端,让大周在自己手中再次中兴。

卫冉知道,这条路将会异常艰难,但他有自信会把这个已经千疮百孔的帝国打理的井井有条,让世人刮目相看!

“我李家崛起指日可待,就凭收复神都,匡扶社稷这份功绩,足以留名千古,而我李宿温就是大周真正的英雄!”

同样兴奋的还有李宿温,他终于要得到自己追求的权势,只要有了这些,李家就能和姜家抗衡,具备和刘策对抗的力量!

一想到刘策,李宿温是恨的牙痒痒,想到自己青梅竹马的姜若颜在他怀中承欢撒娇的情形,简直让他痛不欲生。

他要夺回这一切,就算得不到也要将这美好的事物尽数毁去,那个绝色的佳人只能属于自己,那座金色奢华的鸟笼一直留在身边,就等着将她软禁其中饲养一辈子。

“这就是神都?世界上最为繁华的城池?”

第一次来到神都的元闵,望着那座高耸入云,一眼望不到底的城墙时,震撼的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能在心底里发出这样的感慨……

在夏国境内,元闵经常受元氏皇族教育,中原人懦弱卑微,天生就是被奴役的对象。

但眼前这座雄伟的建筑会是一个懦弱的族群能建立和拥有的么?如果是的话,为何高贵的夏国人却从来没有造出过这样伟大的城池呢?

这时,元闵耳边回荡起上官雁和自己所说的话:“记住,你身上流的是魏家人的血,也许有一天你会为自己有这层身份而感到欣慰……”

第一次,元闵似乎不再那么讨厌自己身上流着中原人的血液,这座城池仅从外观上看,就给他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这种感觉就是文明,绝对不是野蛮和杀戮可以比拟的……

可相比与其他人心思不同,孟珙此刻却没有半点喜色,反而一脸的忧心忡忡……

因为他在高密主力被击溃后,几天来屡次建议大军趁胜追击,向盛州进军剿灭齐军残部,却遭到了卫冉和李宿温同时拒绝。

孟珙非常清楚,高密虽然伏诛,大部齐军主力也被歼灭,但却没有见到高祥的身影,那说明残存的势力依然存在,只有进军盛州趁敌人不备之际收复最后二州,这次讨逆战争才算是真正结束。

但卫冉现在一心要正式登基昭告天下,李宿温则是想早些获得更多的利益,根本不会理会孟珙的话,让他很是失落,渐渐感到厌烦,萌生了退意。

孟珙可以预感到,一旦高祥在盛州站稳脚跟,那么大周将会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要面对的是永无止境的麻烦,无疑是留下了一个祸患。

早已被胜利冲昏头脑的卫冉和李宿温以及军中其他将领,都没有看到这一层可怕的隐患,都沉浸在摘取胜利果实的美梦中。

这个时候,一队士绅弓着腰来到卫冉的座驾前十步,为首的两名官员当即带头对着卫冉跪拜磕头。

“微臣甄似道……”

“张辅国……”

“拜见皇上……”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满地跪拜身影,山呼万岁,以甄似道、张辅国为首官员,将姿态是放的格外之低,激动之余二人身体止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卫冉见此,忙翻身下马,上前扶起二人说道:“两位爱卿快快请起,这些时日你们也受委屈了,众位卿家平身……”

甄似道热泪盈眶,哽咽着对卫冉说道:“皇上,微臣这近一年时间里是忍辱负重,无时无刻不在盼望着我大周王师能重返神都,

天可怜见,今日皇上亲率王师收复京城,微臣……微臣真是喜不自禁啊……”

边上的张辅国也立马拱手,哭丧着一张老脸对卫冉说道:“微臣收到皇上的密信,心情是万分激动,特意将城内各处收拾妥善,就是为了恭迎皇上回宫,

只是微臣人微言轻,所尽能力有限,多有怠慢之处,还请皇上恕罪啊……”

听着两位官员的哭诉,卫冉点点头叹道:“两位爱卿,你们都是朕的栋梁之材,朕以后还要多仰仗你们呢,又怎么会怪罪呢,

朕多时不回城中,进城后还请你们二位多多与朕细说这近一年来的变化啊……”

甄似道和张辅国不停点头,然后君臣一行人就在一片礼乐声响中缓缓向神都城内走去……

进入城中,在久违而又熟悉的街道,两侧满是等候的百姓,在成排御林军的看护下,迎接着王师的到来。

卫冉心中万分感慨,策与马背上望着这座城市的一幕幕,与李宿温、许崇明、孟珙以及元闵一道在张辅国和甄似道等百官的接迎下,向内城的太极殿行去……

因为高密的死命令,当年齐军进城之后基本是秋毫无犯,所以这座城池也就这样完好的保留了下来,哪怕经历过那么多的战事,也是依然如初。

元闵贪婪的望着这座不知要比凉州繁华百倍不止的巨大城池,心中是更加的震撼,这是连梦里都不曾有过的奇景……

“常听二王子讲起这神都城乃中原最为雄伟的都市,本来还真不以为意,现在才明白他这番话绝非空口白话,这神都城当的起这称呼……”

元闵内心不住感慨道,同时望向街道两侧那些秀丽的女子时,眉头不由一皱。

“差点忘了,还有正事要办,战死的勇士需要抚恤,激战的将士连日来的疲惫需要发泄,大汗的命令同样需要严格执行,嗯,是时候让大周支付报酬了……”

纵使元闵对这座城池再向往尊重,却也依旧牢记着自己领兵随大周平叛的目的,那些财帛和女人必须要带回凉州,否则自己麾下的士兵怨气若太深的话,极有可能引起哗变,那就真的得不偿失了……

半个时辰后,一行人来到了内城,又行三刻钟左右,终于抵达了太极殿……

雄伟的宫殿金碧辉煌,那通往权力高高的台阶正中已经铺好了红色地毯,两侧每隔五个台阶就站着一名手持三米长戈的依仗卫士,静待卫冉步上台阶入殿……

卫冉怀着万分激动的心情,一步一步的走在红毯上,向那座权力中心的大殿走去。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登顶那一刻,整座宫殿外恭候的身影立刻山呼万岁,庆祝着新君的归来。

卫冉长呼了一口气,感受着群臣顶礼膜拜的情形,嘴角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平身……”

“谢万岁……”

待群臣起身后,就悠悠的进入了太极殿大门……

“皇上,伪齐高逆的家眷和死忠皆已羁押在奉迎殿,等候皇上发落……”

“皇上,登基大殿何时举行?微臣好早些前去筹办?”

甄似道和张辅国跟在卫冉身边,极尽谄媚的向卫冉进言讨好。

这二人因为官品较低,之前不过也就是一个六品官员,这在偌大繁华的京师压根就什么都算不上,与是只能溜须拍马,讨好一切有权有势的官僚。

去年高密起兵,卫稹出逃,他俩因为睡过头,待醒来的时候就发现神都城已经被高密控制,只好硬着头皮去找高密效忠,也想借此能提升下官位。

不想,高密对这两人的行径知道的一清二楚,压根就没有理会他们,让甄似道和张辅国庆幸之余也对高密是怀恨在心。

终于,在收到李宿温的劝降信后,立马把家中的钱财取出,买通了神都城几处要道守军,并将街道整理收拾一番后,又和宫城守卫里应外合,迅速控制了内城和皇宫,将高密的家眷全部幽静在“奉迎殿”。

而整个过程只用了一天时间……

对二人的表现,卫冉很是满意,与是慢慢开口说道:“这些都不急,当务之急是该迎父皇和百官回朝,父皇流落在外近一年,也该回京了……”

张辅国一听,忙落着泪说道:“皇上真是仁孝,是微臣愚钝,没有想到这一层……”

甄似道也是一本正经的说道:“吾朝有皇上这样的明君,大周定能再次兴盛繁荣!”

对于这二人的马屁连连,孟珙只觉的是万分恶心,听着他们恭维的话语如同吃了苍蝇一样令人作呕。

等卫冉坐到龙椅上后,一直默不作声的元闵大步上前,拱手大声说道:“皇上,如今京师已复,身为友邦的夏国对此表示庆贺,

不过,在下想问一声,贵国答应借兵的条件是否该履行了?我夏国精骑为了大周复国付出的代价应该都有目共睹吧?”

这话一出,卫冉眉头顿时一皱,看着元闵那一脸坚定的模样,知道这事最终还是躲不过去,必须要有个交代才行。

但现在自己刚收复京师,民心都还未收稳,如何能答应元闵的条件?必须得拖下去!

想到这里,卫冉笑着对元闵说道:“护国将军所言甚是,两国之间约定自然会执行,只是现在可否暂且先缓数日,毕竟朕现下还有很多事要处理,

等忙完这些事后再与您商议,您看这样行么?想必友邦也不愿意看到京城忽然大乱而影响执行约定的心态吧?”

一六三 王朝悲歌

……

“那就请皇上给个期限,我军中勇士出征至今已近半年,各个都是归心似箭,等履行完约定后,也好领兵回朝向大汗覆命……”

元闵也知道现在确实不宜逼的太紧,但他怕夜长梦多,只想快些履行完与李宿温之间当初签立的约定,然后回师凉州。

这次出兵助李宿温收复京城,损失了足足六千五百多人,这其中还不包括受伤的上千人,如此巨大的伤亡已经让军中颇有怨言,若不快些让他们发泄一下,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

卫冉想了想,把目光投向不远处的李宿温,李宿温心领神会,笑着对元闵说道:“元将军,我大周承诺的事,定会如约办到,只是现在吾皇刚回京,不少事物还要等候处理,还请稍待几日,

这样吧,城外的友军士卒本将军会送去吃食酒水犒劳,等京师情形稳定后在履行约定,你看如何?”

“三天!”元闵不为所动,伸出三个手指对李宿温说道,“就三天时间,三天一到,本将军定要率军入城,既然你们君臣还有要务处理,我这个外人也就不奉陪了,告辞……”

丢下这句话,元闵不给卫冉和李宿温再说话的机会,毅然转身步出大殿,扬长而去。

“这该如何是好?”

卫冉眉头紧蹙,显然他是根本不想与元闵履行夏国跟李宿温之间的决议,这无疑就是一个巨大的耻辱,也可能会影响自己皇位的稳定。

而李宿温却是一脸神情自若,对于京师可能遭到夏人劫掠的情况,一点都不在乎。

孟珙见卫冉神情沉重,心下稍稍思索,对许崇明小声嘀咕几句后,悄悄朝元闵身影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一出大殿之门,孟珙一路小跑好不容易追上元闵,然后对他拱手行了一礼,苦苦哀求道:“元将军,末将有一事恳求,可否放弃劫掠京城的契约?”

“孟将军你在开什么玩笑!”元闵怒道,“你的意思是我大夏勇士白白为大周卖命不成么?何况,你也见到了,为了助大周复国,我们到底付出了怎么样的代价!”

孟珙脸颊一抽,再次说道:“元将军,城里的百姓何其无辜,他们刚等到王师回归,却又要经历这等苦难,您又于心何忍啊?”

元闵回道:“这是我大夏决定出兵时,跟你们大周皇室早已订立的契约,如今只是履约执行,这难道也是大夏不是了么?

如果无法履约,本将军又如何跟那些怨气冲天的勇士们交代?就不怕他们把城池破坏的更加严重么?另外又有何面目回去跟我家大汗交代!

孟将军,这件事与你无关,念在你我一起行军共事的份上,本将军给你时间速将家人先接走,免的到时有发生意外!若无他事,先告辞了!”

说完,元闵与孟珙错身而过,继续大步向前走去。

“你也是中原子民啊!”

刚走出没两步,孟珙凄厉的嘶吼在元闵耳边回荡,一下让他止住了脚步。

良久他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对身后的孟珙说道:“我是夏人,不是中原人!我没有一天受过中原人的恩惠!孟将军,我不希望再听到你在我面前说这样的话!”

孟珙怔怔的望着元闵离去,抬眼望着天色,只觉得是分外的阴沉。

……

九月十二清晨,周朝大军收复京师的第四天,一场可怕又耻辱的灾难即将席卷神都城百姓的身上……

“哈哈哈哈……”

偌大雄伟的神都城门外,传来一阵野兽般的爆笑声。

属于这些异族人狂欢的时辰,终于来临了……

“砰~~”

一扇紧闭的民房门被几名异族人野蛮的撞开,不等内中百姓反应过来发生何事,这些强盗就鱼贯而入,将家中所有可见的财物洗劫一空。

闻声赶来的主人见此,气的是直打哆嗦:“你们……光天化日之下强闯民宅,还有没有王法了……”

其中一名胡人闻听此言,边将桌柜上的东西往随身携带的麻袋里装,边大声用胡语说道:“我们帮助大周收复京师,你们皇帝答应城里的财帛都归我们所有,

现在我们只是在执行你们皇帝的命令,乖乖听话,我们不想伤害你们,拿了东西就走……”

“住手,你们不能拿走,这些是我辛苦攒下来的……”

很显然,民房主人根本听不懂胡人在说些什么,只知道他们现在正在把属于自己的财务一件一件的夺走,这让他如何能忍。

他忍不住暴喝一声,冲来上去想要阻止他们。

“滚~”

还未近身,一名胡人抬腿一脚狠狠踹在他胸口,将他整个人踢飞出去。

“噗……”

民房主人重重的被掀翻在地,一口鲜血从嘴里喷溅而出,一脸的痛苦之色。

“爹~”

“相公~”

这时一对母女刚好从内屋出来见到这一幕,忍不住齐齐呼唤出声,忙上前将男人从地上扶起。

“你们这群畜生,敢伤我爹!我跟你们拼了~”

十三岁的少年见父亲重伤倒地,大吼一声随手抄起一条扫把就向一名胡人冲去。

可惜刚一近身,一个砂锅一样大的拳头就狠狠砸在他的脸上,身子侧翻两圈倒在一张桌子,传来一片瓷碎木裂的轰响……

“儿子~”

夫妻二人看着少年满脸鲜血、浑身抽搐的模样,凄声哭喊着向他扑去,紧紧将他抱在怀中。

而那些胡人对此只是抱以一阵冷笑,继续搜刮着屋内一切财帛,就连锅碗瓢盆都不曾放过,最后装满整整一麻袋,扬长而去……

“畜生,畜生啊……”

夫妻二人看着屋里一片狼藉的模样,自己辛勤积攒多年的家底被这群异族强盗洗劫一空,只能抱着怀中的孩子放声大哭……

另一间民房内,几名胡人肩扛一名妙龄少女,怀揣一堆财务,满脸笑容的向外走去。

一名中年男人一把抱住一个胡人的粗腿,声泪俱下的哀求道:“几位大爷,求你们把我女儿还给我,他下个月就要成亲了,求你们了,求你们了啊~~”

“爹,救我,救我啊~”

被架在胡人肩上的少女凄声向自己父亲求救,她脸上早已因为恐惧而泪流满面,哭的跟个泪人似的。

“滚,开~”胡人抬脚将那中年男人甩到一边,用无比生硬的中原话对他说道:“我们,不杀你们,但不要阻止我们,这座城池,财帛,女人都归我们所有,明白么……”

说完耸了耸肩将肩上的少女摆正了一个位置后,不顾她和她父亲的哀求哭喊,带着其他人扬长离去。

“女儿,我的女儿啊,老天啊,为何会这样啊~”

中年男人双目呲红,看着自己女儿的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远,终于忍不住抄起门口放着的一根捎棒向那群胡人扑了过去。

“还我女儿来~”

“砰~”

“啊~”

那肩扛少女的胡人一个不甚,后脑勺结结实实的挨了一棍,立马丢下少女捂着脑袋惨叫不止。

“爹~”

“丫头~”

暂时获救的少女一下扑入父亲怀中,父女两人当街抱头痛哭起来。

但很快,这短暂的温馨就被打破,等那胡人回过神来后,立刻和周围的胡人围了上来,一把将少女从她父亲怀里拉开。

紧接着无数拳头和刀鞘如雨点般落到中年男人身上,最后尽是活活殴打致死……

“爹啊~”

行完凶的胡人继续架起少女,踏步离去,任凭她哭喊不止也没有半点理会……

整座城池都笼罩在绝望的气氛之中,不少房屋的主人因为抵抗强烈,导至房屋都被付之一炬,熊熊的大火直冲天际……

街道上到处都是百姓哭喊惨叫的声音,少女妇孺那撕心裂肺的凄喊声回荡在整座巨城的街角。

强暴,屠杀,劫掠,纵火,人性最为丑陋肮脏的一面,在这座大周历代引以为傲的城池内如毒草般蔓延。

……

一间衙门内,不少闻讯胡人暴行的少女被父母送入府邸避难,很快整座官衙内挤满了四百多名年轻的妙龄女子。

这间衙门的县令提前收到胡人劫掠消息后,早已吓的带着家眷和几名亲信连夜逃入内城避难去了,哪里会管百姓的死活,现在管理这座衙门的不过是个八品武官,名唤刘植。

这刘植现年二十四岁,自小不学无术,成日偷鸡摸狗,时不时的霸凌左邻右舍,惹得众人是对他万分厌恶。

去年十一月,他靠在赌场收场子积攒下的积蓄向朝廷捐了个武职在神都任差,不想刚到京城赴任第二天,高密大军就进了城,很快大周就变成了大齐。

不过,由于他官小人微,并没有引起多大注意,也没有受到处置,依然在这座衙门里任了一个小小的八品武郎官。

现在,大周光复,他本以为能大展拳脚,不想却遇到了这档子的事。

县令等府衙官吏听闻胡人要掠城的消息后,早就跑路了,临走前县令也让刘植一起逃跑。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刘植居然拒绝了县令的请求,坚决要求留在这座县衙内镇守,县令也不再多劝,和手下官吏收拾完行礼后就向内城避难去了。

等县令一走,整座县衙就是刘植说了算,他成了这里最大的官。

他掌控衙门所作的第一件事,就是立刻命为数不多的衙役,把胡人要劫掠京师的消息传到自己治下的百姓家中,让他们把家中少女妇孺都接到县衙来避难。

可惜,由于刘植的平日的为人很让人不耻,根本就没人听他的话,甚至有人私下以为刘植是色胆包天,想要趁势选秀……

直到清晨异族人劫掠京师的消息传来,这大家才相信了刘植所言,纷纷将自己年轻的妻儿送到县衙托给刘植照料保护……

一六四 仗义每多屠狗辈

……

衙门后院内,一群莺莺燕燕的女子正一脸恐惧的蜷缩在一起,闻听府衙外隐隐传来成片凄厉的嘶喊声时,心中是七上八下,惶惶不安,轻微的啜泣声不时回荡在院子内。

一旦落入这些异族蛮子手中,这下场可想而知,自己贞洁不保不说,还极有可能会被抓到异国为奴为婢,此生可能再也回不到中原了……

现在,她们只能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站在后院中心那个叫刘植的武官身上。

刘植嘴里叼着一根稻草,满脸玩世不恭的望着眼前这些惊魂未定的女子,心中却是焦急万分。

要换以前,他可能会觉的自己置身这片胭脂粉中艳福不浅,可惜,现在他内心想的却是该怎么保住这些女子能安然躲_过这一劫。

“呸,算了,就当是我刘植欠你们,大不了拿命来还吧……”

刘植吐掉嘴里的稻草,叫来一名衙役问道:“去看看,外面的胡人到哪儿了?别趁咱不注意让他们摸了进来……”

那衙役闻令立刻转身向府衙前堂走去,他前脚刚走,另一名衙役却是怯生生的来到刘植边上小声说道:“大人,听说那些胡人可是相当凶残啊……”

“嗯……”

刘植轻轻应了一声,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神情变化。

衙役见此,皱着眉头又问道:“大人,你真的打算留在这里么?”

“嗯……”

回应衙役的依然是刘植那毫无表情地应声,同时戏谑地瞥了他一眼。

衙役见此,只好硬着头皮说道:“大人,我就不明白了,既然上头都下达文书让我们撤了,你干嘛还要留在这里呢?连县令大人都跑了啊……”

“然后呢?”刘植反问道,“你是不是想说他们跑了,咱几个也要跟着跑?”

衙役哑口无言,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刘植大手一扬,重重的拍在那衙役的肩膀上,笑着说道:“我问你,要是衙门里当官的都跑了,谁来保护这些百姓?

你想眼睁睁看着这些娇滴滴的姑娘被那些肮脏的蛮子糟蹋,然后被抓到荒凉之地终身为奴么?”

衙役紧张的吞咽了下口水,小声说道:“大人,那些高官都管不了,我们这些当差人的又何必趟这浑水?就算这些女子保下来了,上头怪罪下来还不是一样受罚?”

刘植说道:“上头打算怎么处罚我,我不管,我只知道我现在是大周八品武官,有责任保护眼前这些姑娘安全,

我刘植这辈子也没做过什么好事,自小顽劣成性让街里四坊不惜,就算是为以前所作的劣事给百姓们赔罪吧!”

话毕,他来到这些女子跟前拱手大声说道:“各位姐妹,你们不要害怕,只要我刘植还在这间衙门一天,就绝对不会让街上那些蛮夷伤你们一根头发!

我知道,我刘植不是个东西,从小没少惹你们的家人生气,不过,再怎么说,我刘植也是堂堂七尺男儿,不会眼睁睁看着你们跳入火坑!你们就安心呆着这里吧!”

听着刘植那铿锵有力的话语,眼前数百名女子紧张不安的心这才稍稍放松了些,不少人第一次发现这个昔日里让大家看不起的地痞,居然有如此血性的一面……

正在这时,之前跑到府门外探察胡人踪迹的衙役满头大汗的折返到刘植身边,紧张的说道:“大人,门外……门外有好多胡人向这里赶来了!”

“姐姐,我怕~”

衙役的话音一落,后院内躲避灾乱的女子立马惊恐的抽噎呼喊起来,一对姐妹花更是怕的相拥而泣,脸上满是绝望的神色。

刘植眼神一冷,脸上神情稍稍一变,大声说道:“各位姐妹请在此稍安勿躁!没人能伤害你们的,请相信我!”

说完,他转身快步向府衙前堂跑去。

等刘植抵达府衙门口,却见有二十多名奇装异服的胡人围在衙门前,与十几个手持捎棍的衙役针锋相对。

刘植深吸一口气,然后换上一副官家气息,大步上前吼道:“怎么回事?嚷嚷什么嚷?”

一名为首的胡人见刘植身穿武将官服,不由眉头一皱,然后“叽里咕噜”说了一堆胡语。

刘植用小指挠了一阵耳朵,尔后将抠出的耳屎随意一弹,让边上衙役去取张长凳。

等刘植坐下后,一条腿搭在凳子上,冲那说话的胡人冷笑一声,伸出手掌打断他:“抱歉,你说的鸟语我一个字也听不懂,你还是说人话吧,你们当中有人会说人话么?”

那胡人本就粗糙脸颊顿时一沉,和边上脑袋只留一撮垂发的异族人嘀咕了几句。

不一会儿,那头顶只留一撮头发的胡人就把一名二十多岁,身穿绿色青衫的书生拽到了跟前,瞪着牛眼用胡语恶狠狠的对他说了几句,吓得那书生连连点头。

那书生刘植认得,就是成日在县里头高呼仁义道德的儒生王儒么?他怎么会在这里?

王儒在听完胡人的话后,转头对刘植说道:“刘植,赶紧将衙门内的女子都交出来,胡爷说了,只要让他们把女人带走,就不会为难你们……”

刘植闻言,脸色瞬间一黑,瞳孔里的视线狠狠瞪了王儒一阵,才缓缓开口问道:“王儒,我问你,这些个蛮子是如何得知人在衙门的?”

王儒说道:“大家都看到了,难道还用抵赖么?”

刘植嘴角一扬,冷哼一声,放下搭在长凳上的单腿,眯着眼对王儒问道:“姓王的,你说,是不是你向这些个丑八怪告的密?”

王儒闻言,心下一虚,眼神不停闪躲,好一阵才对刘植说道:“是又怎么样?刘植,你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官管这档子破事干什么?这是你能管的么?”

“哼……”刘植冷哼一声,对王儒说道:“你替我问问他们,如果我不交这些女子他们又想怎么样?”

王儒瞳孔一缩,如实将刘植的话翻译给边上的胡人,那胡人闻言顿时看着刘植恶狠狠的说了一堆胡语,从他那狰狞表情来看,显然是万分的气愤。

王儒连连点头,尔后对刘植说道:“如果你们不交的话,那就等于是阻碍夏国与大周之间的协议,就不要怪人家动武把你们都杀了!”

“放肆!”

刘植一声暴喝响起,吓得王儒连连退后两步,就连一旁的胡人也是目露惊色,一时面面相觑……

只听刘植厉声吼道:“这是什么地方?大周的府衙!岂容你们这些胡人在此肆意妄为,老子今天不管什么约定不约定,

老子只知道我这身官服穿一天就得尽一份当官的职责,想抓那些姐妹,就让这群丑八怪从老子身上踏过去!”

刘植的话极具渲染力,让周围本有退意的衙役立刻打起了精神,挺起腰板直视着那些胡人。

王儒将话翻译给胡人后,那群胡人齐齐抽出腰间弧刀,指向刘植和周边的衙役,叽里咕噜说了一堆胡语。

王儒点头哈腰,对刘植缓了缓语气说道:“刘植啊,你又何必白白送了命呢?这事上头都不管,要你逞什么英雄啊?还是乖乖把人交出来,也免的遭了血光之灾……”

刘植闻言沉默片刻,似是而非的点点头,然后起身对王儒说道:“你说的也有些道理,那你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来……”话毕转身向内堂走去。

王儒见此大喜,忙和边上的胡人表示刘植已经妥协,胡人闻听此言,立马收刀放声大笑起来。

好一阵过去,当刘植再次出现众人视线内时,那些胡人的笑声戛然而止。

只见刘植身披一身鱼鳞铁甲,手持精铁寒枪,威风凛凛的站在衙门口,一双冷眼轻蔑无比的扫向那些胡人。

“你……”王儒目瞪口呆,指着刘植尽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尔等蛮夷听好了!”刘植将手中铁枪重重竖在地上,大声吼道,“我刘植身为大周武官!有责任守卫此衙门!无论是谁胆敢擅闯,一律杀无赦!

只要我站在这里一天,你们就休想踏过一步,不怕死的尽管上前!”

“喝~”

周围的衙役也是热血沸腾,齐齐呐喊一声。

“杀~~”

不用王儒继续翻译,那些胡人从刘植脸上的神情就已经看出了他的决然,当即抽刀杀了过去。

刘植大吼道:“弟兄们,不能让这群畜生伤害内府姐妹们一根毫毛,是个爷们儿就硬气一把跟他们拼了,也不枉来这世道走一遭!有种的就跟我一起,杀胡保家~”

“杀胡保家~”

“杀啊~”

衙役凄声一吼,随即和那群野蛮的胡人狠狠撞在了一起,衙门之内厮杀震天,谱写出一曲悲壮的战歌……

凄厉的厮杀声在衙门内外不断回荡,凶残成性的胡人和这群处在最底层的衙役武官扭打在一起。

这些衙役此刻不是为了什么功劳,也不是为了名望,只想凭借自己的血肉之躯守住这座衙门,不让躲在后院内的妇孺遭受一丝伤害。

一番激烈的厮杀下来,所有的衙役全被作战经验丰富,且装备精良的胡人砍倒在了血泊之中,唯有刘植浑身是血,依然挥动手中铁枪,死死挡在后院的入口处,不让那群胡人得逞……

“砰~”

“呃~”

一条两斤重的铁瓜锤狠狠砸在刘植身前的鱼鳞甲上,刘植只觉得胸口一阵闷痛,仿佛听到了五脏碎裂的声音。

“呀~”

他嘴角淌着鲜血,用尽全身最后力气,挥动手中铁枪,用枪杆狠狠砸在给自己造成致命伤害的胡人脸颊上。

“啊~”

那胡人惨叫一声,只觉鼻骨被砸断,捂着脸倒在地上不断来回打滚……

“杀死他~”

“来呀~”

胡人首领和刘植同时发出一声怒吼咆哮,两具身躯狠狠撞在一起,无数胡人一拥而上,将刘植彻底淹没在刀锋之中……

刘植,最终倒在了血泊之中,致死都死死守在内院门前,没有退缩过一步!

当这群异族人踏过刘植的倒下的身躯,带着满腔怒火进入后院那一刻,望着入眼所见尽是靓丽少女面露绝望表情的时候,体内的邪火却奇迹般的都熄灭了,一时都回头望向倒在血泊中的刘植以及那群衙役,有些茫然……

“我们走……”

犹豫片刻后,为首的羌人首领似乎良心为民,居然将带血的弧刀收回鞘中,和同伴挥手打了声招呼,齐齐退出了后院,竟是放过了这群唾手可得的无助少女。

女人不单在大周地位低下,在胡人眼中同样不值钱,也就是一件发泄兽欲、繁殖后代的器皿而已。可刘植他们居然为了这群地位低下的女人不惜献出自己年轻的生命,让这些未曾完全开化的异族人心中大为震撼,改变了劫掠这座衙门的想法。

一见夏人空手出来,王儒立刻迎了上去,满脸谄笑着问道:“胡爷,小的没说错吧?那些女人就在内中,是不是太多不好装?小的再去找些胡爷来一起帮您……”

夏人首领闻言,登时怒容满面,猛地抽刀划过了他的咽喉,带出一抹鲜血。

王儒满脸不可置信的捂着淌血的脖颈,努力发出一阵呻吟后,眼中生机如潮水般流逝,然后浑身无力的瘫倒在地,在极度痛苦中蠕动了几下身躯,就被无尽的黑暗包围……

他临死前看到的最后一幕,是无数双兽皮鞋子从他身上践踏离去……

仗义每多屠狗辈,刘植和那些衙役,这些微不足道小人物用自己的生命为代价,捍卫了这句话的真谛,也得到了敌人的尊重,保住了自己舍命要守护的一切……

一六五 辞官北上

……

九月十三至九月十七,足足五天时间,神都城内哀鸿遍野,宛若置身在地狱一般……

街头巷角各处到处充斥着绝望的气息,遍地的垃圾排泄物,浓烟四起的房屋,各屋门前还未来得及冲刷干净的血迹,无一不在诉说着一场惊天的悲剧。

九月十八日,混乱的劫掠终于逐渐落下帷幕,九月十九,元闵带着一万三千多名羌骑踏上了返回凉州的路程。

一起随行的还有一车车从百姓家中劫掠而来数之不尽的财帛,以及十五万芳华年韶的少女。

这些财富不少都是百姓积攒了一辈子的心血,而那些少女这一去极有可能再也回不到这片生养他们的故土,一辈子将会在异族的折磨中渡过余生……

雄伟的城池在阴沉的天幕下依然矗立,然而城内却是一片死气沉沉,不复京师应有的朝气面貌。

孟珙拖着沉重的步伐,步履蹒跚的走在这座象征帝国骄傲的城池街角,他面无表情的扫向四周,入眼所见无时无刻不在刺痛他的内心。

城内街道上,随处可见衣不蔽体、浑身散发恶臭的女子,发丝凌乱、神情呆滞的坐在自家门前,对过往的一切行人都没有任何的反应。

“华灯初上兮,女儿归家矣……”

路过一名身无片缕的少女身边,孟珙耳边传来一阵痴痴的歌声,他心头一怔,忍不住回头望去。

却见那少女精神已经崩溃,嘴里不停嘀咕着一声声歌谣,让孟珙眼眶不由有些湿润了……

他解下身上的披风将少女的身躯盖住,看着她那凄惨的模样,眼角的泪滴无声的滑落,想要劝劝她,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能别过头起身离开。

“女儿啊~我苦命的女儿啊~”

又路过一间民房时,屋内传出一阵凄厉的哭喊声,孟珙抬头望了一眼,只见屋内悬梁上,一名衣衫不整的女子受不了非人污辱自寻了短见。

听着屋内两老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孟珙心下更是沉重万分,脸颊因为激动而不停的抽搐起来,闭上眼忍不住加快了脚步。

“这到底是为什么?”孟珙咬牙切齿的自言自语道,“我大周到底怎么了?怎么了!”

情绪激动之下孟珙猛地抽出腰间宝剑,狠狠的将他折成两段。

当年,刘策被大周皇室允许纵兵城内三日,他没有答应,反而更加约束军中纪律,最后临走时留下的依然是繁华似景的京师。

后来,高密反叛,入驻神都后,同样严于律己,没有纵兵劫掠这座城池,等大周收复京师后,留下的依然是完好如初的王朝中心。

可为什么身为这座城池主人的“王师”回到这里,却给城里的百姓带来了无穷无尽的灾难?这是一个王朝正统该干的事么?为什么还不如刘策和高密一介军阀高尚?!

孟珙不明白,他真的不明白事情为何会变成这样,城里的百姓难道都不是大周的子民么?就这么甘心眼睁睁看着他们受辱身死却又无动于衷?

忽然,孟珙脑海里回忆起皇甫翟对自己所说的一段话。

“孟将军,不管你愿不愿意听,我可以告诉你,大周这个王朝气数已尽,你若继续在这座即将倒塌的大厦内呆下去是无前途可言的,

我知道,你想过做中兴的良臣,但注定是独木难支、徒劳无功,等你看清他腐朽的本来面目后,我相信你能做出最为正确的选择!”

皇甫翟这番话就如同一记闷雷,深深击打在孟珙的脑海中。

“我真是悔不当初,居然还幻想着中兴大周,这种不顾百姓生死的大周真的不适合我继续为他效命,但,我能去哪里呢?”

心灰意冷之下,孟珙萌生了退意,可他才二十二,不甘心就这样埋没,想要为百姓尽自己一份心力,但何去何从却让他犯难了……

“孟将军,本军督可以告诉你,我精卫营之所以百战不殆,全是因为他们心中顾念百姓,哪怕自己身死也要护百姓周全,

你可以去问问,自本军督入关以来可曾扰过百姓,一个会把杀敌的刀刃对准自己同胞的败类,他就不配当一名军士!

这种人与强盗畜生无疑,哪怕杀伤几十万几百万,本军督都不会皱一下眉头!这就是我精卫营的信念!”

昔日自己请教刘策用兵之道的话,不可遏制的袭上脑海,瞬间给孟珙指明了方向。

“我,明白了!”

下一刻,孟珙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他挥了挥衣袖,大步向内城的太极殿走去。

……

太极殿内,卫冉朝见百官,对这次所有勤王的世家予以加封,赐予官爵。

至于城内百姓刚过去的劫难,君臣似乎都是有意无意的避而不谈,显然他们也是为此感到耻辱。

唯有和夏国签订这份协议的李宿温却依旧坦然自若,没有半点的内疚。在他眼中,那些百姓也不过是自己通往权力道路的踏脚石而已。

卫冉坐在龙椅上扫视了一圈大殿后,忽然问道:“怎么还未见孟珙前来?朕今日可是有要事宣布……”

群臣闻言向四周望了一圈,确实未见孟珙的身影出现,要知道这次孟珙在收复京师中也是立下大功的,仅次与李宿温,这次封赏大典怎么能没有他的影子呢。

见大殿内群臣窃窃私语,卫冉适时出声说道:“罢了,兴许孟爱卿是太操劳了,在封赏大典开始前,还是先商议一些其他政务吧……”

话音一落,一名年近五旬的官员当即出列对卫冉说道:“启禀皇上,微臣有本启奏……”

卫冉望去,这说话的人是新任的司农令邵东阳,于是问道:“邵爱卿有何事启奏?”

邵东阳说道:“启奏皇上,泰州、腾州两地鼠疫蔓延,各处村落十室九空,据当地官员回报,目前受灾的百姓已达四百余万,至少有两百万人殁亡,

请皇上一定要加以控制疫情,不然,鼠疫极有可能近一步扩大,到时可就有千万百姓要死于这场灾病了……”

“什么?情况这么严重!”卫冉闻言大吃一惊,忙道,“那现在该怎么办?众位爱卿可有良策?”

卫冉毕竟还年轻,对政务处理还不能得心应手,听到这么可怕的消息自然是万分紧张,只能求助群臣……

李宿温闻言当即回道:“回禀皇上,为了防止鼠疫扩散,应当严令两省百姓走动,微臣建议采取军管措施,等冬季降临,灾情控制后再做决断……”

卫冉点点头说道:“镇国公所言有理,就依照你所言去办,传旨,封古肇良暂时接管泰州、腾州两省军政,协助朝廷控制疫情。”

处理完鼠疫的事后,卫冉又说道:“如今京畿之地尚有乾州、盛州两省未破,伪齐残部抵御十分顽强,薛总督已多次命人发来求援信,

现神都已经收复,是时候扫平那些余孽了,朕有意一鼓作气,攻下两省,彻底歼灭伪齐残部!”

话音一落,李宿温和许崇明同时出列说道:“末将愿往!”

卫冉点了点头,深思片刻后,有了另外打算。

“李宿温毕竟是外戚,这次收复京师,他的功劳已经非常大了,若再让他立下去,怕是真的要权倾朝野了,不如就让许崇明和孟珙前去吧……”

心下打定主意后,卫冉当即对李宿温说道:“镇国公,你一路征战想必也是人疲马乏,何况你刚和皇妹团聚,理应当多陪陪她才是,暂时就不要再出征了……”

李宿温闻言眉头一皱,心下顿时一阵失望,同时心道这位年轻的新君是有意不想让自己再立新功,怕自己功高盖主么?

不过,接下来卫冉所说的一番话彻底证实了他内心的判断。

只听卫冉说道:“朕的皇妹逸阳公主也到了成婚年龄,朕打算将她许配给孟珙,招其为皇家驸马!待其来到太极殿后,再拟旨宣告天下。”

此话一出,满殿震惊,除了早知道内幕的许崇明外,其他人无一不是诧异万分,包括李宿温也是同样。

孟珙虽然是世家出身身份显赫,但毕竟是孟家庶出,并没有资格继承家业,卫冉这一手到底想干什么?

群臣当然不会明白卫冉打的是什么算盘,他的确看上了孟珙那份战略布局的能力,但除此之外,就以为他不可能继承家业,才让卫冉心中放一万个心,不用担心他拿家族来威胁皇室。

正在这时,一名内室手捧一个摆有官印和官服的盘子急匆匆的进入太极殿内。

“启禀皇上,孟将军命人送来这些东西,让卑职转交皇上过目……”

卫冉和群臣望去,顿时吃了一惊,那盘子上不是官服和领兵的金印么?他这是什么意思?

卫冉一见盘子里的东西,眼角不由自主的跳动了一下,问道:“来人可曾说过什么?”

侍卫说道:“来人说,孟将军见神都百姓遭此劫难,朝廷却坐视生灵涂炭而置之不理,他心已死,无意再为大周效力,特辞官挂印云游而去……”

这番话一出,群臣顿时议论纷纷,对孟珙辞官离去的做法很是不解。

李宿温心下一阵狂喜,本来还担忧孟珙会威胁自己的地位,不想他如今自己却辞官而去,简直不费吹灰之力就除去一大劲敌。

但为了装装样子,李宿温当即对卫冉说道:“皇上,孟珙目无王法,还请微臣去将其捉拿问罪~”

良久,卫冉无力的坐回位置上,思索片刻后,幽幽地说道:“罢了,让他暂时离去也好,相信有一天,孟珙会明白朕的难处,再次回到朕身边的……”

说完这些,卫冉收拾了一下心情,继续讨论剿灭伪齐残部的事宜……

与此同时,远东七省在刘策集团的恩威并施之下,夺得了最终的统治权,为建立一个强大的盛世帝国打下了极为重要的基础……

一六六 新时代雏形1

……

大周372年,十月十二,远东……

刘策坐在冀州军督府主案前,他的桌案上放着一堆厚厚的文册等着他最终审阅。

从五月中旬开始,历经五个多月的军事政务两面着手,刘策终于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基本掌控了远东七省治理权。

不过,地盘和人口成倍的扩增所带来的一系列烦恼也随即而来。

据何寿三个多月的统计,整个远东人口男女老少,连同奴仆以及长期定居的胡人,总计为一亿七千六百八十八万五千零三十六人,相比与鼎盛时期的两亿人口少了近两千四百万。

但是,对于刘策来说,相比冀州这一省不到三千万人口而言,还是多出了足足六倍之多。

管理这么多的人口显然会有来自各方面多重的压力,首先要解决的就是吃饭问题,远东的百姓多还是以耕织为主,属于典型的小农经济,一般一日两餐稀饭,除了关心衣食之外,再无其他多余的钱粮去消费。

或许,按照大周世家一般管理者的经验来说,完全就不用改变这些百姓的现状,依然如常执行就行了。可惜刘策思维根本就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能相提并论,他铁了心要改变这种现状。

要想国力强盛,首先就是要让百姓有凝聚力,这可不是光喊喊口号就能达成的,需要的是实质性的投入,必须要让百姓觉得以后的日子充满希望才行,而且这希望不能只画一张饼。

要实现这一切,再没有比子民怀里装满真金白银更加的实在了……

刘策清楚,前世自己所处的时代,衡量一个国力的强盛,除开科技、军事、文化等硬核条件外,国民手中所拥有的财富也是一个必不可少的因素。

一个国家富强并不是看顶级富豪有多少,主要看这个国家的国民中到底有多少属于中产阶级,中产阶级越多,这个国家的国民注定十分的自信。

因此,刘策在平定远东后,立刻开始着手贫富阶层的统察,最后得出的结论很不乐观。

他拿着一本文册对侧案上的秦墨说道:“本军督真是没想到,远东士庶之间的贫富差距会大到这种地步,

整个远东一亿七千万人,足有一亿五千多万人一年到手可支配收入不到十两银子,就按五口一户算,足有三千万户,而最为富有的二十五万户,

最少都有每年十几万两银子的收入,这群蛀虫大部分都是占着巨大的资源为己用,就不知道要分担一些应尽的责任么?”

秦墨闻言,放下手头工作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这不单是远东百姓的常态,更是整个大周的常态,您想要解决眼下这些沉坷弊端,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

刘策冷着脸摇摇头道:“百姓太苦了,如若不改变这种现状,本军督又和远东这群蛀虫有什么区别,既然担子挑起来了,就必须要坚持走下去,

本军督必须要让远东的百姓富足起来,这样才能让他们活的有自信!才能跟着精卫营扫平这个乱世!”

秦墨说道:“那又该如何改呢?”

刘策拿起一本《远东税率》对秦墨说道:“自然要先从这税收开始改起,这本税率本军督看了,苛捐杂税简直就是多如牛毛,

若继续按这本税法执行下去,百姓是一辈子都富裕不起来的,谈何让他们跟着本军督去创造盛世?”

说着刘策翻开其中一页,对秦墨说道:“这什么人头税,成人税,礼制税,草头税,织棉税、匠税、门税……

总之这些乱七八糟的税收一律取消,主以工商税和关税为主,农税和占地税为辅,先把百姓的负担减轻下来……”

秦墨闻言,拱手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你这样做怕是会触怒远东各大世家的啊……”

刘策眼中一抹杀机尽显:“敢反对的一律问罪,情节严重的施以重刑,本军督没时间再跟这群蠢货继续慢慢解析下去了!乱世必须用重典,由不得他们挑三拣四!”

秦墨闻言,后背不由打了一个冷颤。

自远东发生剧变以来,他发现刘策身心似乎又一次发生了不小的变化,很多事都开始采取极端的做法。

虽然秦墨知道刘策依旧十分理智,所做所为都是为了大局着想,但他怕再这么下去,刘策真的会变成一个无法理喻的祸世军阀。

刘策继续说道:“除了税收要改外,从明年开始,徭役也一并解除,统一改为兵役,但凡是身体符合条件的,一经录取,都必须义务从军三年,

另外再扩大工厂规模,除了冀州,其余每一个省必须要有一到两座大型工厂,一座工厂的产业链能养活无数人,也好让那些百姓多增加收入,提高生活水平,

还有,七省的道路一律用水泥浇筑,争取五年之内官道全部贯通,只有道路通畅,商队的贸易才能大规模形成,同样也能改善百姓的生活。”

秦墨闻言回道:“属下会和商务司跟税务司接洽,早些拟出一套方案来早日实行下去……”

刘策点点头说道:“除此之外,农业这块同样不能放过,那些无主的荒地要重新开垦,水道也必须凿通,种地不能光靠天来定,人力技术也该合理应用起来,

何寿统计过,其余六省可开垦的新土地至少还有三亿亩以上,必须让军民合理开采起来,不能就这样白白糟蹋了,

还有,让农业司各部加紧改动曲辕犁进程,努力增高粮食产量,手中有粮心中不慌,百姓吃饱饭才能有心思想其他的,姜泽这狗娘养的那一套全部都得废除,一点渣滓都不能留下……”

秦墨依旧默默地将刘策所说的重点全部记录在册子上,以备日后不时之需。

大致说了来年需要改进和抛弃的世家糟粕后,刘策停顿了下,本想说些百姓待遇类的提议,但很快就把这话给噎了回去,因为这根本就不切实际,至少眼下自己所拥有的财力是做不到的。

说完了百姓的话题,接下来刘策把话题转移到了官吏之上。

自姜泽失败下落不明后,刘策在冀州立马开衙建府,将“职田法”在报纸上一推出,立刻吸引了无数士庶子弟前来投奔审考。

与其他世阀靠人举荐入仕不同,刘策这边是直接让他们经过纸面考核筛选,这让那些子弟倍感新鲜和紧张。

当第一批两万多名子弟士庶同堂,被分配在永安城各处学堂内经过两日的考核下来,那些刁难的题目让无数人摇头叹息,最后仅九百人勉强合格进入了幕府之内。

第二步就是分配各司了,九百人又经过一轮面试后,前往了各司就职,这一刻起,他们就开始享有冀州吏员的待遇了。

不少寒门学子在分到那本标有“一百亩”的册子时,激动的是泪流满面,自己也终于有了田亩,家里妻儿老小终于有了生活保障,再也不用挨饿了。

而那些士族出身的学子也同样感慨不已,要知道吏的级别十分低,能来考取吏员的士族子弟基本都是落魄潦倒,不比那些寒门子弟好到哪里去。

不过,军督府的令律就是如此,想要当官,就必须从吏员做起,任何人都无法避免,而且每年都会考核一次政绩,若表现好的可以考虑升级,差的予以批评直至罢免,竞争可谓同样十分激烈。

但这样也能激发这些吏员向上的斗志,身处这个动乱的时代,想要安逸是不可能生存下去的。

相比与这些已经录取的学子们,另外那些没录取的各个都是垂头丧气,本来觉得这没什么,但一看到那些新任的吏员身穿崭新吏员官服,手持“职田”册子,趾高气扬的从自己面前走过时,心里很不是滋味。

于是他们暗自发誓明年定要再考一次,哪怕为那一百亩地的待遇也要豁出一切。

经过那些“落榜”的学子回去宣传后,刘策和秦墨相信来年来参加吏考的人会比今年更加的多。

现在,刘策就这个问题,单手枕着脑袋靠在桌案上和秦墨说道:“吏员还是太少了,整个远东这么多人,加上塞外的管理,至少还需要一万人才行,

当然如果能提高效率的话,再七千人就够了,趁现在治下军督府公用田亩充裕足有五千六百多万亩闲置,

必须尽快合理利用起来,也好增加军督府粮食收入,让失业的百姓都有活干,不至于忍饥挨饿……”

秦墨想了想问道:“军督大人是想说再在今年内再开一场吏考么?”

刘策说道:“本军督是有此意,不知秦先生对此怎么看?”

秦墨说道:“再开一场也并非不可,只是现在天气寒冷,属下怕学子吃不了长途跋涉之苦啊……”

刘策闭目沉思一阵,问道:“那各处驿站兴建的如何了?”

秦墨说道:“何寿汇报,至九月底,远东各地已比原先增设了一百零六座驿站,总计是一百七十六座,由隆昌商号的钱本昌(承包建筑业鼻祖)协助竣工……”

刘策淡淡说道:“吩咐各部驿站,备好取暖的炉子和被褥以及热水,凡是前来吏考的学子也享有军士官吏同等待遇,一律免费!”

秦墨点点头记了下来……

刘策和秦墨两人又商议一阵政务后,见已经到了午时饭点,秦墨甩了甩自己酸麻的手腕,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现在午时休班时间,属下能否和你谈一些您的私事?”

刘策没有坐声,只是颌眼点了点头。

秦墨说道:“军督大人,姜小姐来找过属下,她一直担忧姜泽的事怕您对她有所看法,您可否?”

刘策眉头一蹙,双眼微颌,对秦墨沉声问道:“你说什么?若颜她来找过你?她有什么想法为何不直接跟我提?”

秦墨见刘策目露不快,忙起身对刘策拱手说道:“军督大人莫要冲动,姜小姐只是纯粹怕你因为这事嫌弃她,所以才会来找属下求教的,属下看的出来,她一直都很在乎你……”

刘策嘴角轻扬,起身对秦墨说道:“秦先生,到饭点了,本军督还有些事要和你商议一下,边吃边聊吧……”

说着,刘策径直向食堂走去,而秦墨的额头则是溢出了一丝细汗……

对于这个二十二岁的青年,他现在忽然觉得有些陌生起来……

一六七 新时代雏形2

……

吃饭的时候,刘策和秦墨同桌而座,却绝口不再提关于姜若颜的任何事,只是对军队方面的事进行商议。

刘策喝下一碗肉汤,夹起一块茄子对秦墨说道:“秦先生,如今治下一下子多出这么多的人口地盘,各处军队也必须加以整改一番,

远东各处总兵额统计出来多达两百万之巨,这还不包括冀州本部的兵马,本军督真不知道养这么多废物到底有什么用,只会增加财政负担,所以打算裁撤一批,好让新兵接替能有序的进行下去。”

秦墨说道:“军督大人,那你打算裁员多少呢?这裁撤军士可是大事,一个处理不好极其容易会引起哗变,

大周364年,姜浔姜总督就对远东兵马进行过一次裁撤,结果差点引发整个远东各省兵变,最终也只能草草收场,

如果军督府处理过激的话,就怕重蹈覆辙,甚至会比当年更加严重,远东方经历一场大战,实在不宜在这种时候发生大的动乱……”

刘策回道:“本军督知晓,所以打算分步执行,先将那些连胡子都白的老兵都裁了,本军督前些时日看了下,至少四十万人都快年过五旬,给他们发一笔退休金安安心心养老,

再将军中被强迫从军的那部分人去掉,少说也有三四十万,这样,差不多百万人被裁撤,我军督府的压力也会小很多,

最后,剩下的百万人立刻进行重新筛选,凡是不符合我边军条件的一律剔除,

当然了,这些年来他们所积欠的军饷本军督自然会先给他们补齐,不过该走的还是得走,本军督军中不养废物,要的是敢打硬仗的精锐之师……”

秦墨不无担忧地说道:“军督大人,如果按精卫营的条件对这些老营士兵进行筛选,怕是有很大部分都会不合格啊,

远东各省虽然已掌握在军督府手中,但毕竟时日不长,凡事都不可操之过急,万一真的发生哗变,怕是事态将难以控制……”

刘策闻言,冷笑一声:“哗变?本军督倒是希望他们能哗变一次,这样解决问题就没这么多烦恼了,

本军督做的已经仁至义尽,若这些人再不知好歹,那就弃用王道,改用兵道与他们交流,有胆子哗变一个试试,毕竟军督府精卫营不是泥捏的……”

秦墨顿时无语,他听出了刘策语气中透露着一缕浓浓的戾气,仿佛巴不得再对远东进行一场巨大的清洗似的……

“当然,为了治安考虑,本军督会安排这些淘汰的士兵其他工作,也不能让他们都饿的饭都吃不上……”刘策语气稍缓,轻声说道。

秦墨这才松了口气,对刘策说道:“属下先记下了,等回去后就让各司将各处人手空缺数额报上来,看看能解决多少就业问题……”

刘策说道:“也不能都由我军督府来解决他们的就职问题,民事各行各业也可以安排一下,解决完这些军政弊端,剩下的问题也就好办的多了,

顺便让法忌将修改好的律法拿出来吧,远东是时候该迎接一个全新的时代,本军督只希望士庶同心,不再有分歧出现……”

说完,刘策端起吃完的盘子起身离去,只留下秦墨依旧坐在桌前暗自点头沉思……

用过饭后,刘策与法忌一道,商议关于来年即将颁布的律法事宜。

法忌捧着那本律法,放到刘策跟前说道:“军督大人,新的律法已经修改完毕,你请过目……”

刘策应了一声,翻开望去,良久之后。他轻轻点了点头,内中律法相比第一次送来时,确实合理了许多,不会再动不动犯一些微末小错就断手断脚、挖眼凿鼻。

合上律法书籍后,刘策当即问道:“法总司?你这本律法大体还是很合理,不过为什么在关于女性方面却几乎没有什么变动?”

法忌为难地说道:“军督大人,属下已经尽一切办法努力了,只是妇孺这一块真的不知该如何改动啊……”

刘策沉声说道:“先从小的地方改起,比如那缠足,就必须严令禁止!违者处以三至十年劳改期刑!”

法忌闻言大吃一惊,忙对刘策拱手说道:“军督大人,多年来,女子自小缠足已成习俗,如何能强硬改之?

属下以为,即使要改也应当徐徐图之,慢慢让他们接受才行……”

刘策闻言,勃然大怒:“这种陋习一日不改,中原女子就要在那畸形的痛苦之中渡过余生!若按你说的徐徐图之,那要到什么时候?你知不知道法务司是干什么的!”

“军督大人请息怒……”见刘策发火,法忌和司内吏员齐齐拱手致歉。

刘策一挥手让他们起身,然后继续说道:“还有,那些丧夫不能改嫁,甚至未婚守寡的劣行条律也全部清除干净,

为了一块破贞洁牌坊,就毁了她人一辈子追求幸福的根由,真是可笑至极,

想出这种折磨女人律法的人,本身就是一个自卑懦弱外加无能的废物,应该被钉在耻辱柱上遭人唾弃,永世不得翻身!”

听完刘策的话,法忌眉头紧凝,鼓起勇气说道:“军督大人,属下有些不解,您为何对妇孺如此的重视?可否开解属下一二?”

刘策说道:“先说这缠足吧,其他人先不说,就拿甄洛姑娘和霍青的妻子拓跋月来对比一下,你可曾有发现什么不同之处?”

法忌不假思索的说道:“抛开中原人和胡人的身份不谈,两人性格一静一动,相差甚大……”

刘策嘴角一撇:“那你没发现两人的体能差别么?拓跋月身为拓跋氏的公主,骑射格斗却样样出类拔萃,就算纵马驰骋数个时辰都不显疲态,

再看甄洛姑娘,连走过一条街就会面露痛苦之色,半途必须要稍作休息才行,还记得当年她和那些女子躲避呼兰人追击么?缠过小足的脚又能跑多远?

这一对比,中原女子体能真的是令人担忧,皆是缺乏锻炼导致的,哪怕以后为了她们能遇到胡人时跑的快一些,这个陋习也必须要废除!

你们法务司该做的就是将这种不公记录在案,然后列出律法杜绝这种非人陋习,维持该有的正义!”

法忌拱手,一脸诚恳地说道:“可是军督大人,真要执行下去,就不怕士庶又会以此作文章么?属下实在是担忧……”

“既然你做不到,那就早些引辞让贤吧……”刘策丢下手中律法文册,面无表情地说道,“本军督要的是一个敢做敢为的法务总司,而不是前怕狼后怕虎,行事瞻前顾后的司设!”

“军督大人恕罪,属下并不是这个意思……”法忌闻言,惊的忙跪在地上对刘策说道。

刘策瞥了他一眼,继而问道:“既然不是这个意思,那你到底做还是不做?本军督真不明白,你以前连偷盗被捕断四足这种酷法都敢写下来,居然还会担忧律法推行后果?”

法忌红着脸说道:“惭愧啊,军督大人,是属下太过谨慎了,还请您恕罪……”

刘策瞥了法忌一眼,尔后眯沉着双眼说道:“不过,你的话倒也提醒了本军督,确实,一下子把实行几百年的陋习改了,百姓心里定是不好接受,

所以,本军督打算再宣布一条,军督府新的吏考招选女子入府,暂时将农务、税务、商务、工务四司对女子开放,这样一来,想必远州各处百姓对军督府怨言会小很多……”

法忌现在是一句话都不敢多说,只觉得自己压根就跟不上刘策的节奏,不过仔细想了想,他也就释然了,法务司本身就是要制定合理公正的律法,要想没有压力简直是不可能的,只要刘策支持就足够了。

“早些去改吧,争取来年新法能在整个远东颁布!”

丢下一句话后,刘策起身离开步出了法务司的大门。

几经辗转后,刘策来到了教化司的房间,在与教化司内部各人打过招呼后,便和副总司周逢商议起来。

周逢将厚厚一叠文册放到刘策跟前,对他说道:“军督大人,你所言想让整个远东百姓和孩子都能读书的设想固然是福报无双,但实行起来却也是艰难重重,短时间内怕是做不到……”

“说说看有哪些难处,需要本军督怎么帮你……”

对于周逢及教化司,刘策态度倒是没有在法务司时那么刻薄,语气反而缓和了不少。

周逢说道:“军督大人,除了要考虑军督府的财力之外,面临最大的难题就是授师不足,属下知道,军督大人想说如今治下不是有一千多名授师?

可那毕竟是以前,现在不同了,一千授师放到整个远东根本就是微不足道,加上中学也即将开设,唉……”

刘策说道:“前段时日不是在继续招募授师么?难道没人来应聘?”

周逢摇摇头回道:“应聘的人倒是有一些,不过杯水车薪而已,还有那些个鲁师之类的授师到处反对军督府开设学堂授业,大肆宣扬学堂所授皆是奇淫技巧,是不务正业之举,

这些人虽然本事没多少,但在百姓心目中的威望还是极大的,属下也不好硬来,免得被人抓住把柄,说只会依靠武力,所以正在派人与其交涉……”

“那交涉结果如何呢?”刘策闻言,缓缓的坐到司务主案前,似乎对这件事很有兴趣。

周逢摇摇头苦笑道:“属下算是见识了,自己曾经也是这么一副嘴脸,他们说给学堂授课可以,但必须答应以下几个条件,

先是鲁师他们的待遇必须要最高,比如鲁师,一个月只授一课,月俸为百金,再是学堂内所有女子授师必须解雇,实行夫纲为天原则,

最后,学堂内除了儒学之外,所有课程必须剔除,以免学子不务正业……”

“他怎么不说把军督府让给他住?”刘策冷哼一声说道,“这种腐儒究竟有何用处?他到底哪来的自信跟本军督提这种条件?是不是要来次焚书坑儒他才会醒悟?”

周逢小声说道:“军督大人说的不错,这些个夸夸其谈之辈自然是如同跳梁小丑一般令人厌恶,

但偏生这些人又不能和跟反抗的世家一样采取极端措施,实在令人恼怒不堪……”

刘策闻言思索片刻,随即淡然说道:“让去跟他们交涉的人退回来吧,不用再白费口舌,本军督自有其他办法教他们怎么做人,还是谈谈来年关于授师的待遇问题吧……”

一六八 新时代雏形3

……

周逢闻言,立刻跟刘策说道:“军督大人,属下已经向民政司上报过关于来年授师的待遇问题,他们给的方案也已经下来了。”

说着周逢就要转身去找文册,却被刘策阻止了:“你跟我捡要紧的说就是了,不必再找了……”

周逢这才停下脚步,坐到刘策跟前说道:“军督大人,授师的待遇民政司给予的批复是,普通授师除开一月四两银子的固定收入和食宿全包不变外,打算再加派出行津贴和奖金补贴两项,

出行津贴一月为二两银子,奖金的话,以一学期为限视授师的绩效而定,最高设定为一百五十两,最低为三十七两,当然这些都是暂定,具体还要等实施后再做删改,

至于那些优秀教师,月薪翻倍,也就是八两银子,出行津贴为三两,其他与普通教师相同……”

刘策轻轻点头,说道:“加派一项,教师出诊金,待遇金额等同各司六品官吏,对待授师,绝对不能有半点怠慢,必须要给他们应有的尊重,

只要他们用心肯倾囊相授,学子才能被培育成人,这样以后百姓的命运才会改变,还有除此之外,本军督打算再开办技校,

眼瞅再一年,小学第一届的学生马上就要升学了,到时一场升学考下来,怕是百人之中淘汰就有十之七八,落学的孩子多数毕竟也才十一二岁,

除开少部分人会继续复读重考外,大部分人基本也就无缘学堂了,他们这些孩子光学会识字还不行,还得让他们学一项技能以便在世上立足,

所以,这些没能考上中学的孩子,去学门技术傍身加上小学毕业的水平,以后也未必就会混的比当官的差,或许还能为将来各司吏员增添各种人才……”

周逢眉头一皱,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所言甚是,属下这就去和农务司和工匠司接洽一下,只是就怕民政司的甘总司不肯批复啊……”

刘策说道:“本军督会去和甘兆阳谈的,你着手准备下,各技校的事务,师资和相关的款项,我会尽快拨付给你,总之这事绝对不能懈怠,越早定下越好!”

话毕,刘策起身准备步出教化司大门。

周逢见此,连忙唤住了刘策:“军督大人请留步……”

刘策转身问道:“还有何事么?”

周逢咬了咬牙,开口说道:“军督大人,请恕属下斗胆,这教化司正职总司一位……”说到这里,周逢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毕竟主动开口要官算是很丢人了。

刘策怔怔望了周逢一阵,良久说道:“等眼下教化司面临的难题解决后,本军督自会卸任总司一职,不过你可不可以胜任还要靠能力决定啊……”

原来,教化司总司一位一直都是刘策亲自兼任,几年来都不曾换过人,目的就是要等第一届小学毕业,确定自己教育方向准确后才放心。

可见他对教育这块是相当的重视,不比军事这块要少……

周逢闻言,恭敬行了一礼,自信的说道:“军督大人请放心,属下定会让大家刮目相看!”

刘策点了点头,不再多言一句,转身步出了大门向民政司走去。

……

民政司内,刘策和甘兆阳就治下各处的情形交换了自己的建议……

甘兆阳说道:“农业司、工匠司、科技司、税务司、商务司从各处传来的情报来看,远东各地的政局并不安稳,需要改进的地方实在太多了,

农业司来报,各省士绅各自拥有千顷良田,农户大多沦为佃户,想要达到冀州这样的水准谈何容易,

商务司来报,燕、流、义三省的商业被当地世家垄断了九成以上,普通百姓想要做买卖糊口都极其困难,

配合税务司来报,那些大户士绅根本就没有缴税的记录,对于军督府颁布的税率十分抵触,本该由他们交的税都转嫁到百姓头上,各类商品,尤其生活必需品价格都上升了三成,

现在就连百姓都对我军督府的做法十分不满,根本不配合我民政各项工作展开,

还有工务司和科技司联合来报,从各地探察而来的匠户作坊条件十分恶劣,生产的农具实在不足以深耕,粮食产量根本上不去,

一亩地收成不过七十斤上下,与我冀州治下最高一石五斗一收相比,半数都不到,但他们又拒绝改变眼下现状,属下也是一时有些错愕……”

听完甘兆阳的话,刘策心下很是疲惫,有世家把持的地方确实难以将惠民的政策普及下去,这和冀州大不相同。

毕竟冀州的政策能毫无阻碍的执行,就是因为冀州常年胡乱,有影响力的世家都举族内迁,给了刘策一个极大的发展空间。

加上塞外归附刘策的部落没有形成一个庞大的贵族体系,终究是“有奶便是娘”的利益群体,根本不足为患。

但远东那些世家不同,他们在这里根深蒂固,就算姜家不在了,还是有不少铁杆顽固派据守,是不可能铁了心跟自己合作的。

刘策思索片刻,对甘兆阳说道:“那你有没有让保安司配合,采取一些该实行的措施呢?”

甘兆阳摇摇头说道:“军督大人,属下不是没想过用些极端的法子,可是,情形不允许啊,义州还好说,只是燕州和流州却不能太过极端……”

刘策微颌一下双眼说道:“继续说……”

甘兆阳道:“流州此地民风极其彪悍,就算当年呼兰人入关都不敢轻易踏入流州境地,

据闻此省多是当年犯事之人流放之地,若用兵屈服当地世家的话,有个闪失,岂不是让远东再添一乱么?

而燕州,相比流州,我们更是不敢轻易动手,军督大人您是知道的,秦墨秦大人的家族在燕州可谓是根深蒂固,我等民政司不敢轻易去招惹,不说秦大人会怎么看,更怕当地的百姓会群起而攻,对军督府名誉影响很大……”

刘策闻言沉默半晌,点了点头说道:“这远东局势确实比本军督所想的还要复杂,本以为军权到手能为所欲为,看样子还是太想当然了,这样吧,你也别着急,事情一件一件处理,

正月二十四,加开一科吏考的消息明日登报立刻发布整个远东各省,顺便招聘授师和工匠,言要设立新学堂,军督府急需教师,男女不限,视才而录取,待遇一律从优,

再将鲁师一干腐儒狠加批判,将他们的名声尽数搞的越臭越好,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甘兆阳一愣,随即木然的摇摇头:“还请军督大人示下,属下有些不明白……”

刘策说道:“其实就是一句话,将百姓的注意力都分散,这样才能削弱世家在他们心目中的影响力。”

甘兆阳恍然大悟,对刘策由衷地说道:“军督大人高明,属下明白了……”

刘策面色平静,继续对甘兆阳说道:“至于燕州秦家,过些时日本军督会亲自去拜访一下,跟他们谈谈到底想要干什么,你就不要再操心了……”

“遵命……”

甘兆阳躬身行了一礼,起身后又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冀州学院,授师朱增麟前些时日前来民政司,想要在学堂增开一科墨学,希望得到军督府支持,

属下觉得事关重大,不敢擅作主张,今日特想请军督大人示下,是否同意他的意见?”

“墨学?”刘策嘀咕一声,问道:“那朱增麟在学堂表现如何?”

甘兆阳回道:“相当优秀,教化司已经送来优秀教师资格请求,与他一起晋级的还有宫洁心……”

刘策想了想说道:“那就等明年试行一下吧,不过必须严格审核才行,只是本军督很好奇,朱增麟为何绕过教化司直接找你民政司呢?”

甘兆阳回道:“军督大人,儒墨势同水火,周副司身为儒学一脉,朱授师又怎么可能会将开设墨学的建议与他提起呢……”

“嗯……”

甘兆阳这个解释,刘策还是觉得很有道理,墨学门人不可能各个都如同皇甫翟一般是个怪胎,对于这么多年来儒家的迫害,墨家是不可能就此放下心结的。

撇开墨学话题,刘策又说道:“对了,教化司中学筹备工作进行的怎么样了?”

甘兆阳说道:“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处理中,冀州、幽州、远州、定州总计十二座中学已经打好地基,半年之年就能竣工完毕……”

刘策说道:“除此之外,再另外开设几个技校学府,给那些小学毕业的学子一个去处,这里同样要重视起来,绝对不能松懈,有区别对待。”

甘兆阳为难的叹道:“军督大人,民政司的预算怕是不够啊……”

刘策说道:“你只管列出计划,钱的事不必担心,我会让秦先生继续拨给你,总之教育这一块必须要全面发展起来,以后你就会知道今日付出一切都是值得的……”

甘兆阳点头说道:“说实话,如军督大人这般如此注重民生教育,全天下怕是独你一个了……”

刘策没有理会甘兆阳的话,起身准备离开,临走前又对甘兆阳说道:“民弱国必衰,本军督就是要改变中原百姓积弱的局面,这样才能实现真正的盛世,

百姓愚昧的盛世,那只是属于上层统治者的自我膨胀而已,本军督不愿步他们的后尘。”

等甘兆阳回味过这句话的时候,刘策早已步出了民政司大门,消失在了他的眼帘。

“军督大人,你这样做就不怕遭遇天下人的骂名么?民心固然重要,但你也要为自己的声誉想想啊,罢了,军督大人都不怕,我等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甘兆阳心中嘀咕一阵,正了正神色,回到了自己桌案前继续开始工作了。

一六九 有什么话直说

……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军督府前厅各处公务房繁忙的情形也都逐渐宁静了下来。

“呼……”

站在二楼楼台前望着远处街市灯火通明的情形,刘策长叹了一口气,转身下楼朝后庭自己居住的区域走去。

“见过侯爷……”

转瞬间,刘策就不由自主来到宋嫣然的房前,门口的两名侍女忙上前欠身行了一个万福礼。

刘策抬手让她们起身问道:“二夫人不在?”

其中一名侍女回道:“回禀军督大人,宋夫人自午时出门去安抚汉陵战死的士兵家眷,至今未曾归来……”

刘策点了点头不再说话,回身就离开了,漫步向姜若颜的房间走去。

有些话,刘策必须要跟她挑明,不然他真的怕姜若颜会迷失自己本性,越陷越深。

“见过侯爷……”

来到姜若颜的正房前,门口同样两名侍女向刘策行了一个万福礼。

刘策同样抬了抬手问道:“诰命夫人在里边吧?”

其中一名侍女恭敬地回道:“姜夫人在内,需要奴婢去传唤么?”

“不必了……”刘策大步踏入房间,对两名侍女说道,“我自己进去就可以,你们暂且都退下吧……”

一路来到二楼姜若颜房门外,刚好与服侍姜若颜的贴身侍女璇儿相遇。

这璇儿今年十五岁,是姜若颜在游逛西街的时候,看到她衣衫褴褛的站在街角和老父亲卖艺,不由心生怜悯,便将她接回府中当了侍女。

经过一番洗漱打扮,换上一身新衣后,这璇儿倒也出落的婷婷玉立,最关键是心灵手巧嘴巴还甜,把姜若颜伺候的很是舒心,于是就留在身边做了贴身侍女,还在城内给她的家人安置了一套宅院……

而璇儿很是感激姜若颜,真的是在全心全意伺候她,与以前自小到大的婉儿相比,也是不遑多让。

不等璇儿开口,刘策便轻声问道:“夫人在里面么?”

璇儿点头说道:“回禀侯爷,夫人刚洗漱完毕,正在塌上小寐……”

刘策微颌瞳仁说道:“知道了……”

说完,刘策就大步进入房间,顺带将门给关上了。

“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触到军督大人呢……”

璇儿望着紧闭的大门,眼里满是迷离之态,刚才和刘策这么近距离短短几句话就让她心跳不已。

十五六岁的少女都有一颗怀春的心态,对爱情是充满了向往……

虽然璇儿知道,自己的身份和刘策差了实在太多,但依旧改变不了她对美好生活的憧憬……

刘策来到内屋,见姜若颜玉臂枕头侧卧在宽大的卧榻之上,清新的美目微颌紧闭,宛如贵妃醉酒一般。

提起桌上的瓷壶,刘策给自己倒了杯茶一口饮下,缓缓走到卧榻边,悄悄坐下,就这么静静的望着她。

“夫君,你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姜若颜才幽幽醒转过来,见刘策坐在卧榻边,忙起身对他甜甜一笑。

刘策轻颌一下双眼,伸手替姜若颜捋了捋略显凌乱的发角,轻声说道:“很累么?这么早就睡了?”

姜若颜轻点螓首说道:“是的,这些时日也不知怎的,特别犯困,一动身子就有些乏……”说着,姜若颜按了按自己的额头,脸上倦意十足。

刘策脱下鞋子,将身子也靠在卧榻边,关心地说道:“要不,找个大夫看看吧,别得了什么病……”

姜若颜“嗯”了一声,和刘策面对面,单臂靠在卧榻面上,小声说道:“夫君,你心事重重的样子,是有什么事要对妾身说么?”

刘策深吸一口气道:“若颜,以后你有什么话就直接跟我来说,我们是结发夫妻,何必变得如此见外呢?姜泽是姜泽,你是你,我不会因为你姜家的事来迁怒与你……”

姜若颜一惊,神色黯然地说道:“抱歉夫君,我真的怕你会对我有成见,真的怕你以后就这样不再理我了,

你知道,我出身在世家之中,见过太多的丑恶,家族翻脸夫家迁怒冷落妻儿的事实在太多了,妾身是真的怕有一天这种事会落在自己头上,

夫君,妾身是真的害怕啊,前些时日你都不来见我,我才想到让秦先生帮忙的……”

“若颜你想太多了……”刘策抓着她的手说道,“你丈夫我不是这种人,我连姜泽的妻儿三人都没有迁怒,又更怎么会迁怒与你呢?

只是这些时日,要处理的事实在太多了,这才冷落了你,今日正好处理完一些公务,怕你有个好歹,才有时间来陪陪你,你真的多虑了……”

刘策的话如同一颗定心丸,让姜若颜紧张的心情彻底放松下来,她满脸微笑望着他,最后美目轻眨一下:“谢谢你,夫君……”

刘策嘴角轻扬,对姜若颜说道:“今日为夫就在这里安歇,若颜你是不是该伺候一下啊……”

姜若颜闻言一怔,随即俏脸通红,努力起身,摇摇头说道:“夫君,怕是未来数月,妾身都不能侍奉你了……”

刘策眉头一皱,反问道:“这话何意?”

“你呀,这话还听不明白么?”姜若颜露出娇嗔之态泯嘴一笑,一双美目脉脉含情的望着刘策。

望着姜若颜妩媚的姿态,刘策稍一思索,忽地起身,瞳孔顿时放大,颤声问道:“若颜,你是说你有了……”

姜若颜轻轻捧着自己的腹部点头应了一声:“嗯……”

得到姜若颜肯定的答复后,刘策激动万分,忙把脑袋贴到她肚子上,随口问道:“几个月了?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姜若颜说道:“大夫说快三个月了,见你一直忙于公务,就没来得及告诉你……”

“从现在开始,你哪里都不要走动,就在附近好好呆着,还有,这楼层太高了,还是搬到一楼去吧……”

刘策在屋内来回踱步,不住开始安排姜若颜养胎的事务,听的姜若颜是满脸欢喜,不住泯笑……

良久,等刘策话说完,姜若颜才开口道:“好了,夫君,你就不要担心了,妾身会好好照顾自己的,天色不早你就先回去吧,今日能听你说这番话,我的心也就安了……”

刘策点点头,忙让姜若颜躺下,亲自替她盖好被子,又安慰了几句,这才蹑手蹑脚的离开了屋子。

一出门,却见璇儿依旧守在门外,与是对她说道:“这段时日就麻烦你多照料一下若颜了,她有了身孕知道么……”

璇儿一惊,忙欠身行了一礼说道:“恭喜侯爷,贺喜侯爷,请侯爷放心,这是奴婢的职责,定会更加留心照料姜夫人的……”

“嗯……”刘策应了一声,尔后大步向楼下走去。

一出房门,刘策刚好瞥见宋嫣然和薛如鸢从府外回来,于是连忙追了上去。

薛如鸢见刘策过来,忙对他行礼道:“见过侯爷……”

刘策点了点头,然后望向宋嫣然,眼里满是怜惜之态,薛如鸢见此,识趣的先回自己房间了。

自宋嫣然与刘策成婚之后,她是恪尽自己本分,依然将府里上上下下近百口人打理的是井井有条。

而且,不用刘策多说一句,主动替他去和逃难到冀州的汉陵百姓接触,并好生安抚他们,确实替刘策分担了不少。

对于这个最早和自己相遇的女孩,如今军督府内的二夫人,刘策也从来没有亏待过她,给她的待遇甚至是暗暗超过了姜若颜。

宋嫣然对刘策莞尔一笑,微微一欠身说道:“夫君,你公务忙完啦?”

刘策点点头:“是啊,忙完了,在你房间没见到你,就到若颜屋里坐了一会儿,不想一出来就遇到你,你也别太操劳了,瞧现在都什么时辰了……”

宋嫣然俏目含光,微微歪着脑袋凝望刘策一阵,忽然“咯咯”笑道:“夫君,你干嘛这么看着我?这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很奇怪么?”

刘策笑道:“我只是在想,如果有一天你突然不在了,我真不知道能不能适应的下去……”

“有什么好不适应的?”宋嫣然气鼓鼓地说道,“以夫君现在的地位和魅力,还怕找不到美女相随么?”

刘策说道:“美女有无数个,但宋嫣然却只有一个,你是独一无二的……”

宋嫣然闻言俏脸一红,随机轻轻一跺脚说道:“你……都是夫妻了,还这么肉麻……”

刘策脸上露出一抹邪魅的笑容:“是啊,都是夫妻了,那今晚娘子是不是该尽一下妻子的本分呢?”

“我……”

不等宋嫣然开口,刘策一把将她拦腰抱起。

宋嫣然惊讶之下,本能的伸出双臂环住刘策的脖颈,防止自己摔下去,刚要斥责几声,却与刘策四目相对。

炽热不失温情的目光,让宋嫣然只觉得心跳加快,脸颊是滚烫滚烫,最终忍不住轻唤一声:“夫君你……”

刘策温柔地说道:“你也累了一天了,剩下这段路让我抱着你回去吧……”

“嗯……”

宋嫣然轻轻应了一声,然后将头埋在刘策宽大的怀中,闭上眼感受着幸福甜蜜时光,任凭他抱着自己一步一步向房间走去。

而不远处,躲在暗处望着宋嫣然在刘策怀中离去的薛如鸢,不由双臂紧紧抓住自己双肩,似乎在驱散冬季带来的寒冷。

“多想他也能这样抱抱我啊……”

等刘宋这对璧人消失在眼帘后,薛如鸢忍不住别过身靠在墙面上,用双手紧紧抱住自己,脸上满是期盼的神情,不多时急促的喘息一声,浮上了一丝红晕。

“会有机会的……”

薛如鸢望着不远处姜若颜所居住的阁楼,心下暗暗下定了决心……

一七零 反响

十月二十五,远州城

“卖报,卖报,远东临时法案颁布,禁止女子裹足,废除女子守贞制嘞卖报卖报嘞”

“重大新闻,军督府吏员增考报名开始嘞,不限男女,皆可一试,限考名额两万,与正月十五日开考嘞”

姜泽兵败逃窜后,其颁布的一系列高雅律法全部被刘策一条不剩的废除,又恢复到了之前相对宽松的环境之中。

街角报童身影再次浮现,酒肆茶楼间又有了朗诵报纸、讨论时局、指点江山的声音,气氛也很快活跃了起来,那些因为违反姜泽新法被官府羁押的远东子民,也陆续都被放了出来。

经历了这一次的磨难,远州省的子民已经明白了“自由”是谓何物,心中对刘策是相当感激,纵使那些平日里骂刘策骂最凶的书生,此刻也是不得不承认眼下这舒心的气氛要多亏了刘策。

只是,这位军督大人虽然没有施行暴政,但所出的律法却与他们的三观“格格不入”。

就比如现在,报纸上所言“裹足违法”,违者抓住将处以重刑。

女子裹足是为了满足那些男子那种畸形的审美,什么“三寸金莲”、“方寸之地”等,说到底都是建立在女人的痛苦之上

虽然大周各地女子裹足成风,可这毕竟只是民俗,不裹足的也大有人在,但将这条列入远东律法是不是太过大题小做了?

还有那废除女子为亡夫守贞的律法,这点更是让不少男子无法理解,这不是说以后那些寡妇可以再次改嫁了么?这位汉陵侯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好像怕报纸前面两条不够博人眼球,最后一条女子也可以参加吏考,简直就是爆炸性新闻,让念报纸的都傻了眼,仔细揉了揉双眼确认没看错后,整个人都不淡定了

汉陵侯到底在干什么?女子考取吏员,还是光明正大的在报纸上刊登,这可是自古以来闻所未闻的奇事!

而且更可怕的是,军督府的吏员是可以升到官本位的,那岂不是

“啪”

一间茶楼内正在看报纸的书生看到上面的消息,再也忍不住,狠狠将报纸甩在桌上,起身大吼道:

“太过分了,汉陵侯居然给予女人这么多权利,岂不知圣人云为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么?”

他边上的朋友也说道:“没错,远东各处都有女子忙碌的身影,再这么下去,整个远东怕是要阴盛阳衰了!”

另一桌一名世家公子也起身拱手说道:“各位学君,军督大人执掌远东以来,政务清明,尽扫沉珂之风,在下是万分敬佩的,

但唯独允许女子为吏这点,在下绝对不敢苟同,要知女子本身就见识不长,且易感情用事,若任用她们为官吏,不知又会扯出多少事端来,

我等皆是主张新法兴国,废除裹足、守贞这两点在下可以理解接受,可断不能让军督大人启用女子为官,必须要阻止军督大人实施此法!”

“说的好”

整个二楼雅间在这世家公子的慷慨陈词之下,都是大声喝彩起来。

“女子凭啥就不能为官为吏了?”

就在这时,一名黄衫少女在两名丫鬟搀扶下款款出现在二楼,横眉冷对那些喝茶的书生。

“原来是吕小姐”那世家公子闻言,对她随意一拱手,问道,“观小姐的言语,是想要前去参加吏考了?”

吕小姐闻言眉头一蹙摇摇头,然后和丫鬟们在一张空桌前坐了下来,说道:“小女子自知没这份能力去参加吏考,但既然是汉陵侯这么安排,小女子自然是万分支持了!”

“别做梦了”世家公子大声说道,“汉陵侯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我等自会劝去他步入正途”

“蓝公子是不是怕被女子超了过去,到时脸上颜面无光,才会如此恼羞成怒?”吕小姐玩味的说道。

“休要用激将法!”蓝公子挽起袖子傲然说道,“总之女子就应该有女子的样子,莫要以为仅凭一张报纸就可以让女子为所欲为,信不信让你知道大丈夫的厉害!”

“那你们想怎么样?”吕小姐不甘示弱的反问道,“莫非想要动手不成么?远东临时新法,胆敢当众行凶斗殴者,视情节轻重处于三至十日的劳改,若欲行不轨者,两年起步,最高死刑,蓝公子,你想犯多重的罪责?”

蓝公子一甩衣袖,别过头说道:“好难不跟女斗,各位学君我们别再这里白费口舌了,听闻军督大人昨日已至总督府中,不如一起前去请命,让他修改新法弊端!”

“走”

在蓝公子的鼓动下,整个茶楼的人都大吼着向总督府方向走去,只看的吕小姐摇头叹息。

各方学子汇聚之人越来越多,其中也有不乏年轻女子被胁裹一起向内城行去。

而在路边,几名身穿黑色劲服地痞则是双手环胸,看着越来越多的人向内城去闹事后,立刻向不远处一间四合衙门走去。

这是新设立的衙司,直属军督府管辖,名唤不良人,目前明面上是专门协助保安司缉拿宵小之辈或提供有价值的情报,由于内中的人员成分多有犯罪前科,故才有此一称。

那地痞一到那间漆黑的屋子内,就见罗建彪也是一身黑色锦服,正端坐在一张太师椅上握着个紫砂壶往嘴里灌茶。

自远东争夺结果出来后,就从为官府暗中办事,直接升到明面上来了,甚至报纸都登了成立不良人都尉府,让这群昔日里为或四邻的地痞摇身一变成为了官家的人。

罗建彪就被升任为正七品都尉,兼任保安司司务一职,这是他做梦也没想到的,乐的心花怒放的同时,当即给军督府捐赠了七十万两银子

不过这些也是有代价的,代价就是罗建彪协助保安司将一群地下王国的黑恶势力一网打尽,让整个远州城几乎只剩下他自己的一方势力。

那不良人见到罗建彪当即拱手说道:“罗都尉,那些个书生鼓动人流向总督府走去,你也知道,现在内城并不限制外城的人出入,小的怕万一”

罗建彪手一挥止住他问道:“那这些百姓有犯事的么?”

那不良人摇了摇头:“这倒是没有,小的就是见他们声势浩大,万一出什么篓子的话”

罗建彪冷哼一声说道:“声势浩大怕什么?只要没出什么乱子,这事也就不用管,不过你说的也不是没道理,万一他们要真乱起来,这场面也怕不好控制。”

说着,罗建彪一把抄起桌上的腰刀,挂在腰间之后道:“叫上兄弟们府内半数兄弟,跟着这群书生边上,只要有人图谋不轨就一律抓起来!

现在,老子好歹也已经是正大光明官府的七品要员了,就必须要为军督大人办好差事,若有个疏忽,咱也辜负了他老人家一片良苦用心”

于是,都尉府内一百多人手持捎棍在罗建彪的带领下,向着大街之上跑去。

一到大街上,饶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罗建彪也是傻了眼。却见街角各处人流涌动,何其的壮观,让他和身后的不良人都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

“罗都尉,我们该怎么办?这么多人,怕是不好管吧?”一名不良人紧张的对罗建彪说道。

“闭嘴!”罗建彪摸了下鼻沿,沉声喝了一声,“管好自己的事就行,吩咐几个机灵的兄弟,换身衣服混入其中引导他们不要乱来,只要路上不出什么乱子,咱就不算失职”

不良人闻言立刻按照罗建彪的吩咐去做了。

罗建彪继续说道:“其他人都跟在他们两侧,如有必要可以向保安司讨要人手协助”

“遵命!”

周围不良人大声领命后,也纷纷开始行动了起来

“我们要见汉陵侯,让他出来给我们一个说法”

“强烈要求修改新法,杜绝女子为官”

“请汉陵侯郑重考虑下,莫要颠倒乾坤”

总督府外,来讨说法的庞大人群被府前守卫阻拦下来后,齐齐呐喊起来,少说也有三万人,那是等的壮观

由于人群中大部分都是学生,一路行来除了扰乱部分秩序外,基本没有其他打砸抢这类恶劣的状况发生。

人群中一些至今还不明白要做什么的女子在听完那“杜绝女子为官”的话后,不由眉头一皱,忍不住对边上知悉缘由的青年问道。

当得知真实情况后,那女子当即挤出了人群,来到空旷地后,脸颊通红,羞怒异常,嘴里不住嘀咕道:“真是的,我怎么会跟在他们队伍中反对自己?早知道先读读报纸再出门,还差点酿成了大错”

就在人群激昂的在总督府前请命的时候,周伯熊的身影出现在了众人跟前,只见他抖了抖脸上的横肉,眯着一双成黑线的双眼,插腰歪头,举着个铜皮喇叭大声说:

“诸位,你们有什么话就跟我周伯熊讲,我一定将你们的话带给军督大人,但前提是能不能给我一个面子,都先别闹了?”

周伯熊的话并没有给现场带来什么效果,人群中依然吵嚷着要见刘策的声浪。

“都特么别吵了!听老子把话说完行不行!”

见前次效果不好,周伯熊索性上前两步,几乎是歇斯底里的咆哮起来,总算让人群稍稍安静下来。

蓝公子手握报纸,对周伯熊说道:“这位将军,在下想问一句,这报纸上所发布的消息可否都是真的?”

周伯熊一把夺过报纸,然后一目十行的扫了一圈,丢回他手中说道:“当然是真的,军督府的报纸何曾骗过人了?”

一七一 意料之中

……

见周伯熊承认,蓝公子当即据理力争道:“既然如此,那禁止妇孺裹足、废除守贞牌坊、允许女子为官吏都是属实了?”

周伯熊闻言横着脸说道:“这不废话么?这么大的事会开玩笑?你当军督府都是过家家啊?这要食言了,面子都挂不住!”

蓝公子当即说道:“那我们更要面见军督大人,请他务必要修改新法相关条例!”

“对,我们要见军督大人~”

人群在蓝公子等人鼓动下,再次群情激昂的大喊起来,各个神情决然摆出一副忠君爱国,慷慨就义的模样。

周伯熊嘴角一咧,等他们安静过后,拿起铜皮喇叭对蓝公子几人说道:“说完了没有?说完了就给我周伯熊一个面子,听我先说几句,若你们觉得我说的对,就赶紧散了,说的不对就当我是个屁!”

然后不等蓝公子几人开口,周伯熊大声吼道:“我周伯熊倒想问一句,几个月前姜泽那老王八蛋折磨你们的时候,为什么你们连个屁都不敢放?

现在军督大人他老人家颁布几个利国利民的政策,反倒让你们觉得难以接受了?你们这群书呆子真是读书读傻了,睁眼看看现在都什么时代了!

成天就放着那几条所谓的大逆不道斤斤计较,哎我倒是纳闷了,女子不裹脚关你们屁事?激动个什么劲儿?

还有,人家媳妇儿死了老公改嫁又怎么了?咱大老爷们可以三妻四妾的,就必须让人家女子一辈子守寡到老啊?

至与女子吏考又碍你们啥事了?报纸上有写不让男子考么?瞧把你们一个个能的,也就军督大人他老人家仁义,由着你们这样胡闹,

要今日里面呆的是姜泽那老王八蛋,你们还以为能站在这里起哄么?远州城的牢房怕都是要塞满了!

所以别身在福中不知福,赶紧回家该干嘛干嘛去,再哔哔就是不给我周伯熊的面子,不给我周伯熊面子就等于是打军督大人的脸,后果你们明白不?”

被周伯熊一通奚落后,蓝公子等人的脸上瞬间挂不住了,在好一阵沉思之后,立刻又以“女子无才便是德”之类的话将身后百姓都鼓动起来,一下子声势再次滔天……

“这群儒生,真是不可理喻……”周伯熊恶狠狠的嘀咕了一句,但却又无可奈何。

“让开,让老夫进来……”

就在这时候,五十出头的鲁师挤到了人群最前方,身边也跟了不少授师,各个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

只见鲁师扫视了一圈前方守卫严密的阵容,双目微颌后,转身对人群大声说道:“诸位学子静一静!请听老夫说一句……”

鲁师这话一出,场面立刻安静了下来,齐齐以一种异样的眼光望着他。

自从前些时日关于鲁师的不利消息登上报纸后,大家对这个只知道捞钱教一些枯燥学识的名师已经没有从前这么恭敬了。

但鲁师好歹也是大有名气的人,至少大家面子上还是要给他一些的。

鲁师大声说道:“诸位学子,汉陵侯这是数典忘祖之举,瞧他这些年在远东所作的一切尽是倒行逆施的举措!

本来老夫是不愿意跟他一番见识的,但现在他居然想要让废除对女子的禁脔,这老夫就不能忍了,新法断不能在远东盛行!理应全面否定废除!”

他这番话说的是慷慨激昂,本以为会得到众人的喝彩,正洋洋自得的摇头晃脑。

可惜,鲁师失望了,这些来总督府请命的学生百姓并没有什么反应,反而更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望着他……

废除新法?你是不是喝高了?我们是来要求修改新法的,什么时候要求废除新法了?您老能不能别添乱了?

要说数典忘祖,怕是在说你自个儿吧,人家办学堂免费入学,你收的比谁都贵,还摆出一副欠你钱的架子,能要点脸不?

一想起前段时间姜泽恢复旧法时,他站在城头看着城里百姓受尽折磨的情形摇旗呐喊,那副上窜下跳的模样,蓝公子等人是如同吃了苍蝇一样难受。

“诸位学子,我等当以圣人训诫为基础,让汉陵侯知难而退,恢复大周旧法,此方为正道……”

鲁师依旧喋喋不休的说着自己那套说辞,顺道将各处逐渐开办的学堂贬的是一无是处,将科技研究成果视为奇淫技巧不屑一顾,将体术锻炼视为玩物丧志,又将其余学识视之为不入流派的学说。

总之,他是对刘策治下一系列造福万民的措施都视为洪水猛兽全面否决,就连同农田里粮食产量增加也是颇有微词。

就在鲁师还在慷慨激昂指点江山的时候,他身后响起了一声儒雅的声音。

“诸位学君,在下这厢有礼了……”

见自己的话被打断,鲁师心中很是不爽,回头望去,却见一名身穿蓝绸青衫,轻摇一柄羽扇的温文青年,正面带微笑的望着众人。

“你是何人?”鲁师没好气的问道,“没看到老夫正在说话么?”

青年闻言,面露一丝惊讶,随即拱手对鲁师说道:“哎呀,抱歉,老夫子,在下诸葛稚,军督府参谋司司员,奉军督大人之命,请在总督府外请命的学生派人进去交谈……”

说完,诸葛稚再次轻摇羽扇,一脸淡然的望着鲁师。

鲁师仔细打量了一眼诸葛稚,随即摇摇头说道:“观公子这等气度,想必也是非富即贵,却不想甘愿在军督府内为一名要员,甚是可惜……”

诸葛稚淡淡一笑,将持羽扇的手负与背后,欠身对鲁师微微一鞠躬,说道:“老夫子说的是,在下才疏学浅,不如老夫子名满天下,也只能呆在这军督府内增长学识,好开阔自己眼界……”

诸葛稚这话不卑不亢,别人或许听不出有什么毛病,但人群中不少懂人情世故的学生百姓已经明白他这话是在对鲁师的羞辱。

那句才疏学浅和只能呆在军督府内开阔眼界,再对应老夫子名满天下,简直就是在赤果果的打脸。等于是在告诉鲁师,军督府内庙再小也比跟着你这老匹夫强百倍。

鲁师嘴角抽搐了一下,很想当场发飙,但却又不敢,毕竟周围那么多人自己要保持气度,加上那些全副武装的守卫,他没那么傻。

想到这里,鲁师只好一甩衣袖,冷哼一声道:“竖子不予为谋……”

诸葛稚微微一笑:“老夫子说的是,学生不过一介竖子而已,自是无法跟老夫子相提并论,

在下只是想请在场的学子中派人一起进总督府与军督大人面对面商议这远东临时法案需要改进之处……”

鲁师嘴角一撇,对诸葛稚说道:“老夫就勉为其难与你走一趟见见汉陵侯吧……”

说完,鲁师和周围几名随行授师整了整自己衣冠,作势就要上前……

不想他前脚刚迈出一步,诸葛稚就轻轻一甩扇子,拦住了他们的去路:“老夫子,你想干什么?”

鲁师眉头一皱,说道:“汉陵侯不是要见学子代表么?老夫就是他们的代表,怎么,你觉得老夫还不够资格么……”

诸葛稚微微摇摇头,叹道:“哪里哪里,鲁师名满天下,当然是够资格了,只是总督府的庙太小了,容不下鲁师这样的名师,还请见谅啊……”

“你这话是何意?”鲁师顿时被激怒了,看着诸葛稚那平淡的面容顿觉自己是脸上火辣辣的疼,“老夫乃名满天下的鲁师,多少人想请老夫去讲一节课而不可得,今日主动去见汉陵侯难道还要肆意阻拦?”

“哎呀,老夫子千万不要误会啊……”诸葛稚故作震惊的劝道,“在下是异常仰慕鲁师的,只是鲁师你既已经名满天下了,

何苦再替这些学子出头呢?该给这些年轻人一次与军督大人诉求的机会吧?”

“你……”

看着诸葛稚那幅人畜无害的面容,鲁师心中只觉有一万头羊驼奔腾而过,他现在就算再蠢也听出来,人家就是摆明嫌弃自己,压根不把自个儿放在眼里。

不去理会鲁师此刻的心情,诸葛稚轻摇羽扇来到人群面前,拱手说道:“诸位学君,你们可以派遣三人代表大家去向军督大人表达自己的诉求,

至于人选给你们一炷香时间,等决定了就随我进总督府,机会难得,诸位千万不要错过啊……”

说完,诸葛稚羽扇一扬,很快就有人搬来一座香案,点上了一炷香。

众人见军督府似乎是来真的,顿时有些慌了神,立刻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毕竟这些人中大部分都是学生,年纪最大的也不过二十出点头,绝大部分人甚至连总督府大门都没迈进去过,事到临头都是紧张不已。

这种情况,还是自大周成立以来头一遭,堂堂远东最高实权派首领居然会主动跟自己这些白丁面对面交谈,仅凭这份气魄,刘策就足以载入史册了。

边上的鲁师等一些夫子,见到这一幕早就气的吹鼻子瞪眼,忍不住对诸葛稚说道:“老夫问你,你是不是有意刁难老夫?当众要让老夫难堪?”

“哎呀~老夫子想哪里去了……”诸葛稚闻言对鲁师微微一欠身,然后摇着羽扇说道,“在下一向以诚待人,怎么会做有损鲁师颜面的事呢?天太冷了,在下怕老夫子身子骨熬不住,不如先请回吧……”

“老夫不走!”鲁师索性一屁股坐在了总督府台阶上,“老夫要在这里等着结果出来……”

“既然这样,那就随了老夫子的意思吧……”

诸葛稚并没有命人赶他走,却也不再理会他了。

一七明二 聪明人

……

总督府内,刘策坐在主案上,边上两侧主案分别是宋濂和沐天成,此刻三人也正在为远东未来的局势展开讨论。

刘策单手枕着脑袋,对沐天成和宋濂说道:“两位大人,这次本军督代管远东军政也实属无奈之举,以后还要仰仗你们两家的时候,万望不要推辞……”

宋濂和沐天成忙说道:“侯爷你就安心吧,我等自会与您紧密合作……”

“嗯……”刘策应了一声,端正坐姿,对沐天成说道:“沐大人,有件事想与你商议一下,本军督欲明年打算在幽州增设两处船舶司,专门负责建造新型帆式战舰,

这方面本军督的经验不如你沐家,到时想请你多指点一下……”

“帆式舰船?”沐天成一愣,随即问道,“可否类似大食那种帆船?”

刘策说道:“本军督未曾出过海,沐大人所说的大食舰船,本军督也不曾见过,不过既然沐大人提及的话,正好来看看,是不是跟本军督所说的一样……”

话毕,刘策神手,从随行的萧煜手中接过一卷厚厚的图纸,在桌案上摊开。

“沐大人,您请过目……”

听刘策这么一说,一直靠海运起家的沐天成也立马来了兴致,凑到刘策主案前望去。

不想这一望之下,顿时双眼瞪大,满脸不可置信的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您当真不曾出过海?这图纸是怎么设计的?”

刘策图纸上所设计的战舰异常庞大,前后长足有七十六米之巨,,船舱分为五层,分别用于囤放货物和供水手休息的房间,可容纳至少八百人上下。

更主要的是这舰船的桅杆皆是用白色帆布所制,异常的巨大,整体比大食的船只更加先进。

只是船舱两侧那一扇扇“窗户”不知有何用途。

“能造出来么?”刘策不理会沐天成的惊讶,只是沉声问道,“本军督治下工匠繁多,不乏能工巧匠,唯独对舰船认知依旧匮乏,所以本军督想跟沐大人商量一下,

本军督知道沐大人麾下对舰船建造能人颇多,还请您莫要推辞,一起精诚合作……”

沐天成沉默片刻,拱手小声问道:“军督大人,这种战舰最关键就是设计,培养一群船匠并不难,三五年就能有手艺精巧、肯吃苦耐劳的良匠,你当真愿意将这份图纸拿出来与下官分享么?”

刘策说道:“沐大人,这就是本军督想与沐家合作的诚意,当然,这只是一部分而已,

如果沐大人相信本军督的为人,就早些开始招募工匠和军督府一起把船舶司设立起来,我相信以沐大人的为人应该明白本军督话中意思……”

沐天成一怔,万没想到刘策的野心和目光这么长远,并没有被眼前所拥有的权力迷惑,居然已经开始为海洋战略布局。

沐天成不是蠢货,自是知道图纸中的庞然大物一旦问世,绝不会只是用作贸易,定是要开疆扩土之用。

“也好,东瀛人掌控海道实在太久了,如果有一支强大的舰队打破这种局面,所能获取的利益定是不可估量,就跟着刘策赌一把吧!”

想到这里,沐天成当机立断,对刘策拱手说道:“既然汉陵侯信任下官,下官定会与军督府精诚合作……”

“聪明人……”

刘策满意的点了点头,对沐天成如此快就下定决心很是佩服,这是一个有魄力的世家家主,值得跟他长期合作。

将图纸交给沐天成后,刘策又把头转向宋濂,顺手拿出十枚铜钱,叠成一排放到桌案上对他说道:“宋大人,这是这些时日,本军督在远东各地收集的钱币,您请过目……”

宋濂闻言一拱手,然后上前取过这些钱币仔细望去,不由眉头紧皱。

“这些钱币太过劣质,灌铅太多,且分量和形制不一,属于劣币范畴,且这十枚至少有七枚不能堪用……”

宋濂很快就分析出这些钱币的劣处,甚至忍不住将其中一枚钱币丢到地上,只见钱币落地瞬间,立刻碎裂四溅。

刘策点点头说道:“这样的货币本军督不打算再让它在市面上流通,不光这些,其余那些成色还算可以的货币也打算逐渐抛弃掉,所以……”

说到这里,刘策故意顿了顿,一双虎眼精光乍现。

宋濂一惊,马上想到刘策想干什么,莫非他想要重铸货币么?那可是大逆不道的死罪啊……

似乎看穿了宋濂心中所想,刘策淡淡地又说出一句让人胆颤心惊的话。

“大周气数已尽,本军督已经试过力挽狂澜,但终究敌不过定数……”

宋濂和沐天成吓的冷汗直冒,不约而同起身向总督府外望了一眼,确定没有其他人后才稍稍放下心来。

刘策望着他们的模样,冷笑一声说道:“两位大人,本军督说的是实情,虽然高密败了,但中原各地已经是一片狼藉,

相信以后会更加的混乱,你们也该为自己找条后路,不要为这腐朽的王朝陪葬……”

刘策这话虽然直白露骨,但两人冷静下来以后,不得不承认他所言十分准确。

神都虽然光复了,但高密的儿子高祥依旧率残部在盛州与各大世家联军死磕,打的是难分难解。仅从这点来看,大周朝廷的没落已成必然之局了,军阀割据的局面已经形成……

“我等听从汉陵侯安排……”

宋濂和沐天成都是聪明人,立刻决定与刘策抱成一团,齐齐对他跪拜下去。

刘策洒然一笑:“两位大人,先起来吧,关于这货币的事咱还没谈完呢……”

等二人起身回到座位后,刘策继续对宋濂说道:“宋大人,你想的没错,本军督的确是想重新铸币,铸造精良的货币投放到市场去,将正在流通的所有货币都淘汰掉,

不光是目前的铜币得淘汰,将来所用的银子也得以新币的形式全部统一起来,以后凡在远东市面流通的货币必须以新币为准……”

宋濂说道:“军督大人,这铸币倒也不是不可,一些偏远地方世家就时常私铸钱币获取暴利,可如果要制造精良钱币的话,火耗这关是个大头啊,

想必这次要投入市场的货币也不是几百几千,定是大量投入,所以下官担心……”

“火耗的问题有人会替我们解决的……”刘策不以为然,“还记得前些日子都尉府不良人和保安司一起,消灭几处远州城的黑窝点么?从内中获取的赃银就达五千七百多万两,

当然,这些银子已经充公,大部分用于远东各省建设之中去了,本军督想说的是你们想想这么一群江湖中人哪来的这么庞大数额的银子?

恰巧慎刑司的人在整死几个头目后,获取了一份远东各处世家官绅的名录,涉案者多达千人以上,

几乎整个远东有头有脸的人都牵涉进来了,你说这事本军督该怎么处置?之所以未行动,是因为这事可大亦可小,

大点直接抄家问罪,小点就必须拿钱来恕罪,这火耗的钱自然就是从他们头上出了,难道还要再加给百姓不成么?”

宋濂和沐天成面面相觑,说实话他们也参与了洗钱的黑幕,虽然数额不大,但偏生落到刘策手中这就尴尬了。

刘策瞥了二人一眼,继续说道:“放心,二位大人的污点,本军督已经全部销毁了,

你们都是清白的,毕竟你们俸禄拮据,又有一大家子需要吃饭,本军督理解你们广开财路的心情……”

“军督大人所言极是……”

既然刘策给了台阶,两个老狐狸自然是借坡下驴,彼此心照不宣。

刘策接着说道:“火耗的问题解决了,那么该谈谈铸币的事了……”

只见刘策又取出十枚崭新的铜币递到宋濂跟前说道:“宋大人,你看看这些新币如何?”

宋濂从刘策手中接过铜钱,一入手就感觉沉甸甸,且晃动的声响十分悦耳,不说也知道这是上好的黄铜所铸造,绝对不是刚才那种劣币所能相提并论的。

待他又仔细观察后,发现外观精美,正面印有“汉陵通宝”字样,反面则是“五克一枚”,更关键是每一枚铜币分量几乎一致,让宋濂是赞不绝口……

良久,宋濂由衷的叹道:“这种铜钱,一枚可当两三枚市面上流通的最好铜币使用,当真是精美绝伦啊……”

刘策笑了笑说道:“宋大人,本军督打算在远州城郊附近设立两座铸币局,就由您去担任主事如何?”

宋濂大吃一惊,万没想到刘策会把如此一大块蛋糕甩在自己头上,好半晌也没回过神来,让另一边的沐天成是心中大为嫉妒。

“宋大人,您意下如何啊?”

“多谢汉陵侯,下官一定竭尽全力,铸造出精美钱币,造福远东百姓!”

宋濂没必要再做作,当即答应了下来,同时心中庆幸自己这辈子所做最大的成就,就是收了宋嫣然做女儿,这一次没押错宝。

刘策笑着说道:“过些时日,本军督就会让人将铸币的模具和从辽东开采的铜料送来,连同配方也会交您手中,第一计划就先铸造六亿枚投放市面试试水吧……”

等刘策处理完铸币的事后,诸葛稚漫步进入府厅,对刘策拱手说道:“军督大人,府外诉求的学生头目三人已经来到了府外,是否请他们进来?”

刘策点点头:“辛苦你了,让他们进来吧……”

“遵命……”

诸葛稚应了一声后,转身向门外走去。

沐天成和宋濂见此立刻整了整自己衣冠,努力要在这群学生面前保持出一丝世阀的气度,免的让人看轻……

一七三 各退七一步

……

少时,蓝公子和另外两名被学生百姓选中的所谓“代表”在诸葛稚的带领下,怯生生的步入总督府大门。

这些不过二十出头的书生,都是生平第一次踏入这座代表远东最高权势的府衙,心里七上八下,难免会忐忑不安。

等人都进入总督府大门后,诸葛稚对刘策拱手行礼道:“军督大人,人已带到……”

“让他们随便坐吧……”刘策手捧茶碗,摆弄着碗盖头也不抬的说道。

诸葛稚回身对三人说道:“几位,请吧……”

“呃~”

三人闻言,喉咙里发出一阵轻微的呻吟,随后却又不知所措,只能傻傻的站在原地,这样的场面他们何曾经历过?此时的表现与在府外那种声势滔天截然相反。

“坐啊,诸位是怎么了?没听到军督大人说的话么?”诸葛稚似笑非笑的对三人说道。

良久,还是那蓝公子率先回过神来,低着头对主案上的刘策和宋濂、沐天成拱手拜去:“学生蓝胜,见过汉陵侯,见过两位大人……”

说完,整个人俯首一拜,身后的两人反应过来后也是立马有样学样。

刘策放下茶碗,抬眼望着府厅内跪伏在地的三人,嘴角一撇说道:“三位,男儿膝下有黄金,你们的尊严就这么不值钱么?

既然你们代表的是府外的学生百姓,就要为他们的利益考虑,现在你我是对等关系,这话还没开始谈就自降人格,你们都不是合格的学生,

罢了,念你们初犯,本军督也懒的再在这些小节上与你们多做计较,都起来入座吧,来人,给三位学君上茶……”

蓝胜心下一怔,不想这位传说中叱咤风云的铁血悍将居然如此别具一格,与是也不再做作,大声谢过后起身来到了桌案之前入席坐下。

诸葛稚见此,回身对刘策欠身说道:“军督大人,那属下就暂且退下了……”

刘策摇摇头:“不必了,你也一起坐下吧……”

“遵命……”

诸葛稚闻言,淡淡应了一声,也在离刘策不远处找了张席案坐了下来。

等各人入座后,刘策放下茶碗对蓝胜三人说道:“好了,你们谈谈来意吧,这么声势浩大的动静,本军督在府内就已经听到了,有什么诉求尽管畅所欲言,本军督不会开罪你们……”

三人稍作沉思,互相用眼神交流了一下,最后还是蓝胜开口说道:“军督大人,学生可否询问一下,远东临时法案中,禁止女子缠足、废除良家女子守贞诫规,以及准许女子入仕,都是真的么?”

刘策轻颌虎眸,沉声说道:“都已登报传遍远东各省,你觉得本军督像是在开玩笑么?”

蓝胜喉结滚动了一下,对刘策又说道:“那学生斗胆,恳请军督大人将这些条令全数废除!”

刘策不假思索地说道:“理由呢?”

蓝胜回道:“军督大人,女子缠足是大周乃至前朝就有的风气,如何能列入禁法之中?况且缠足也能显我中原女子婀娜之姿,更生男子怜爱……”

刘策轻哼一声,随即说道:“蓝公子所言倒是头头是道,不过女子缠足痛楚你们可曾了解多少?”

蓝胜眉头顿蹙,一时不知作何回答,只能硬着头皮说道:“想来也不会有太多痛楚吧?”

刘策说道:“这样吧,既然几位这样说,本军督就让你们好好感受一下,只要你们之中谁能承受得住这种痛楚,本军督即刻不再禁止缠足……”

话毕,刘策让门外侍卫取来一条裹脚的长长麻布,又取来一双四寸大小的皮靴。

“诸位,你们只要有人在裹完脚之后,穿上这双皮靴在府厅内走上两圈不歇,那本军督就答应你们的条件,有谁愿意一试?”刘策问道。

三人之间相互看了眼,又看看那双皮靴,最后嘀咕了一阵,由坐在蓝胜右边的一名学子起身愿意一试。

等他脱下袜子后,两名侍卫立刻上前,用那麻布替他开始裹足。

“啊……嘶……”

随着侍卫将他双足全部裹入麻布之中用力一拉,书生忍不住痛的倒吸一口凉气,额头溢出了一丝冷汗。

等裹足完成之后,书生只觉得自己双足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痛,最又忍着剧烈疼痛,把脚升入那双皮靴中,勉强起身走了起来。

结果,才走出十几步,书生就惨叫一声跌倒在地,大声对边上那两名冷眼旁观的士兵求饶道:“痛死我也,两位军士,帮我卸了吧,实在痛彻心扉啊……”

刘策对那两名侍卫点点头,很快就帮他把鞋子和裹脚布解开,这才让这书生舒坦了许多。

等那书生回到自己位置上后,刘策说道:“这才十几步你就痛的受不了,那些裹足的女子可是要承受这种痛苦终身,现在你们还觉得本军督想改变这种恶俗风气是错的么?”

三人面面相觑,看着裹足的同伴满头大汗,捂着双足不断揉搓,一脸心有余悸的模样,都羞愧的低下了头。

少时,蓝胜对刘策拱手咬着牙说道:“军督大人,我等惭愧,您……是对的,这种恶俗风气理当禁止……”

刘策说道:“看样子你们现在也体会到了本军督一片良苦用心,那么接下来,谈谈第二条吧,你们对本军督废除良家女守贞这一点又有什么说辞?”

蓝胜说道:“军督大人,女子自古就应当三从四德,若此令一旦废除,那些妇女改嫁岂不是就对原配不忠不贞了么?”

刘策回道:“你只看到恶的一面,却没从人性面着手,现在战乱频频,多少妇孺的丈夫因各种缘由丧命,这都是她们的错么?

身为妻子为丈夫守节终身不娶,这本军督并未反对,相反对这样的女子本军督还会大加赞赏,

可毕竟,人都有七情六欲的,那些妇孺长夜漫漫独守空房,这是一种怎样的煎熬?莫说她们,就算本军督成婚,也不一定做到数月不碰自己妻子,

换个思维想想,给她们一点空间吧,换做是你们几位,又有几人能做到呢?”

三人闻言,相互望了一阵,各自窃窃私语起来,刘策分明从他们脸上看到意见不合的神情,显然在这个问题上他们彼此之间有了分歧。

见他们一直讨论不休,刘策轻声咳嗽了两声,说道:“诸位学子,既然一时半会儿你们也拿不出一个说法,那就先放放,把下一个女子入仕的反对理由说出来吧……”

此话一出,蓝胜再次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此律断不能开!可记得前朝殷典太后干政导致朝纲败坏的事迹么?”

话音一落,边上的一名书生也说道:“军督大人,此例真断不能开啊,如若开启,怕是会让全天下耻笑……”

那揉脚的书生也说道:“是啊,军督大人,万一此例一开,我中原极有可能阴盛阳衰,到时岂不是本末倒置啊?”

刘策说道:“可本军督并没有阻止你们去参加吏考啊,你们可以凭借自己真才实学证明自己比女儿家强的……”

蓝胜摇摇头说道:“军督大人,学生知道你想说什么,但请您无论如何都要听学生们一句劝,女子断不能入仕,

本朝幽帝之后也是因为干涉朝政为除异己,点燃烽火召集外戚大军入京,结果整个宫廷内数千人因此丧生,就连幽帝也在那场动乱之中受到惊吓,不久撒手人寰,

军督大人,学生也在汉陵呆过,并非迂腐之辈,学堂内有女授师教授孩童成人,这学生并不反对,还很支持,

但若让女子入仕却与这些情况不同,女子多是以性情用事,此乃天生缺陷,相比大局观实在差了男子不是一点半点,

一旦让她们掌握了权势,学生真的不知是好是坏,请军督大人务必收回成命。”

话毕,蓝胜和两名同伴齐齐起身对刘策拱手深深做了一个揖礼。

看着三人态度坚决的模样,刘策左手指有节奏的敲击着桌案,右手则是托着脑袋,似乎在斟酌他们的话。

约过了一盏茶后,刘策才端正坐姿,一脸正经的对他们说道:“你们所说倒也并非没有道理,不如这样吧,我们各自退一步,也省得这样无休止的争论下去……”

蓝胜闻言说道:“军督大人请讲……”

刘策说道:“本军督可以撤销允许女子入仕的律法,但前二者本军督是不会更改,你们也莫要相劝,明日本军督就会命远州城的报社刊登修改临时律法,你们觉得怎么样?”

蓝胜三人闻言,相互又商议了一阵,仔细斟酌后,觉得前二条也并非不能接受,又与自己利益冲突无关,而自己三人本来就是冲第三条来的,既然刘策松口,那也确实没必要再争下去。

很快,他们与刘策达成了共识,并在一本《修正法案》上签下了自己的名讳,按下了手印。

在蓝胜三人要离去的时候,刘策还热情的挽留他们吃完午饭再走,并且不顾他们拒绝,硬是让萧煜把他们带到迎客厅内。

等他们一离开,刘策脸上浮现一抹阴谋得逞的笑容,看着三人的签名,长呼了一口气。

诸葛稚见到刘策这副神情,轻摇羽扇略微思索过后,眼神一亮猜到了大概,佩服的点了点头。

“军督大人从一开始就知道女子入仕眼下根本不可能实行,况且自军督府掌握远东以来,人心并未稳定,

故借此布置了这一局稳固民心,同时让前两条对女子最有利的法案能够被世人接受,这招以退为进当真是高明……”

诸葛稚温文儒雅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淡淡的小姨,望着主案上的刘策,心中更是佩服万分。

……

四一七四 秦家

……

午时过后,在总督府用过饭的蓝胜三人,在诸葛稚的陪同下,一脸傲然的出现在府外等候的人群眼前。

在府外等候的学子一见蓝胜三人脸上挂着惬意的笑容,顿时心下判断这次与刘策的商谈应该很顺利吧?

这也让本来担心他们有个好歹的学子们心下长呼了一口气,毕竟那鲁师可是一直在嘀咕说蓝胜几人怕是会遭遇不测。

现在他们三人完好的回到人群中立马戳破了鲁师的鬼话,心中不由对他产生一丝鄙夷,同时又对刘策产生怀疑而感到愧疚。

诸葛稚送他们到半道台阶平台上后,手摇羽扇止住了他们,淡淡的说道:“几位,就在这里和大家说明此次和军督大人达成的成果吧……”

蓝胜点了点头,从一名侍卫手中接过铜皮扩声器,深吸一口气大声对人群喊道:“诸位学子!此次我等幸不辱命,与军督大人达成共识,他答应修改远东临时法案,以承诺女子不会参与吏考了!”

“噢噢噢~~”

话音刚落,人群就此起彼伏爆发出一阵高过一阵震耳欲聋的声浪,仿佛在庆祝这次交涉的胜利。

而不少女子闻言则是忍不住叹息了一声,心道军督大人终究是抵不过学子们的压力。

但相比那些女子,最不爽的当属鲁师,他看着蓝胜这群年轻人接受百姓喝彩的情形,心下是万分的嫉妒。

等声浪平息,鲁师忍不住起身对蓝胜问道:“你是说汉陵侯决议修改远东临时法案了?女子继续缠足,良家女可以继续守节?”

蓝胜闻言摇头说道:“鲁师,在下与军督大人达成协议只是同意女子不准入仕,至于裹足禁令,还有废除守贞律法,依然列入法案之中。”

“荒谬!”鲁师闻言,无比嘲讽地说道,“老夫就知道你们这群学生不顶用,你们应当建议军督大人恢复旧法才对,只废了这么一条女子不得入仕哪算什么意思?”

蓝胜眉头一蹙,对鲁师说道:“鲁师,这已经是军督府做出的最大让步了,我们这次来的初衷就是要让军督大人更改女子参加吏考这一项,

至于裹足和守贞这些恶俗,学生以为全废除也并非是坏事,只有经历过那种痛苦才明白以前这些都是错的……”

鲁师闻言大怒:“你说的是什么话?居然替女子开脱?难道不知圣人训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么?他汉陵侯一错再错,你们居然不去劝他改邪归正,还帮着他说话?”

此话一出,不等蓝胜开口,诸葛稚当即抢先一步,轻摇羽扇对鲁师说道:“老夫子所言甚是,唯女子与小人不可养也,目前我军督府就是按圣人所言去实施的啊……”

“你在胡言乱语什么?”鲁师气的胡子都抖动起来,“汉陵侯所做所为哪里跟圣人训沾边了?”

诸葛稚露出诧异的神情对鲁师说道:“哎呀,老夫子,圣人既然所言唯女子与小人难养,本意就是放小人和女子自立更生啊,

你看军督大人,给予女子和小人工作便利,让他们可以不依托男人而谋取生计,不正是应了圣人古训的话么?”

“你……你……歪理……歪理啊……咳咳咳……”

听着那淡淡说辞,又见他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鲁师只觉得这诸葛稚这张脸相当可恶,气的是面红耳赤,咳嗽不断。

诸葛稚见此,继续关切的说道:“哎呀,老夫子,你要多保重身体啊,天凉了,染了风寒可是自己遭罪呐……”

“真是气煞我也……”鲁师气急败坏的撸起袖子,抓过边上一名授师手中的拐杖,怒道:“今日,老夫要好好教训下你这个胆敢曲解圣人古训的黄毛小儿。”

诸葛稚见此,稳稳向后退开两步,轻摇羽扇说道:“老夫子息怒,在下何曾曲解圣人之意,这话从何说起啊……”

“那你的意思是说老夫曲解了?”鲁师胸膛不停起伏,显然是气的不轻,“老夫为师三十三载,教了一辈子圣贤之道,难道都错看不成?”

诸葛稚平静地说道:“老夫子误会了,在下的意思是学海无涯,圣人的话语自然要好生揣摩才能明白其意,

否则自己一生耽搁也就罢了,若误人子弟的话,那就是毁了人家一生,罪无可恕啊,你说对么?老夫子?”

“啊~~”

诸葛稚这话里不带一个脏字的嘲讽,简直快把鲁师肺都快气炸了,他忍不住咆哮起来,挥起拐杖就朝他狠狠砸去。

“咔嚓~”

不想拐杖还未近身,鲁师眼前寒光一闪,紧接着耳边就传来一声木裂的撕响。

等定睛看去,才发现自己手中的拐杖居然齐刷刷的被削断了。

只见诸葛稚右手持着一把锰铁锻造的四面汉剑,一脸淡然的望着鲁师。

“你……”

鲁师吓得连忙退开两步,满脸恐惧的望着诸葛稚,嘴里竟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不光鲁师,就算边上的蓝胜几人还有目睹这一切的儒生,都是同样目瞪口呆,万没想到这个看上去儒雅随和的青年居然会有这么烈性的一面。

“高手……”

不远处的罗建彪看到诸葛稚摆剑和出手的架势,立马瞧出这是一个用剑的高手,同时暗道这军督府当真是藏龙卧虎,深不见底。

诸葛稚收剑回鞘,继续轻摇羽扇,恢复到之前淡然的神情,对鲁师说道:“老夫子,方才多有得罪,吓到你了,不过,在下一向以诚待人,除非对方不领情还要图谋不轨,才会施以惩戒……”

鲁师早就吓的是大气都不敢喘上一下,只能缩在一旁眼睁睁的望着诸葛稚。

此事就这样算是告一段落,鲁师在众人面前顿觉颜面扫地,只好灰溜溜的跑开了,临走前不忘恼怒的瞪了眼一脸无辜的诸葛稚,显然是有警告之意在里头……

“蓝公子,你是说女子再也不用缠足,也不必再守节了么?”鲁师一走,回过神来的百姓之中,有几名女子立马问道。

蓝胜点头说道:“是的,军督大人亲口所言,远东临时法案,对于妇孺也会有相应的条律,若有人逼你们缠足可以直接去官府报案,

失寡的良家女子也不用必须死守亡夫灵位孤独终老,也可以续弦,再也不用担心有重法惩戒你们了……”

此话一出,那些女子顿时激动的流下了泪水,其中一名少女忍不住轻声说道:“太好了,终于不用再承受那撕心裂肺的痛楚了,每天最怕的事就是走路,连个屋子都出不去,解脱了,终于解脱了……”

还有个女子也抽噎道:“我家那妹子也终于不用守寡了,可怜我妹子才十七,还没嫁过去,就死了夫家,

结果倒好,硬是被拉去行了,还要为那只见过几面的男人厮守一辈子,终于可以解脱了……”

其实女人大多对权力追逐的欲望相比男人而言淡薄的太多,能不能入仕对大多数女人来说都是持一种无所谓的态度,至少现在是这样的。

她们真正关注的是自己实实在在的利益,就比如现在的缠足、守节这两项束缚了不知多少年的禁锢,终于有人敢站出来替她们解开这层枷锁,这已经让她们很满足了。

这些在场的女子是发自内心的感激刘策,自从这位军督大人抵达远东开始,整个远东百姓的生活都在悄然发生着变化。

望着众女抽噎的情形,蓝胜叹了口气,和刘策一番交流后他才体会到自己和这位年纪相仿的汉陵侯到底有着怎么样的差距。

刘策无论是眼界,还是对事物的见解都不是自己能相提并论的,不怪人家敢坐前军都督的位置,还不惜跟姜家撕破脸皮,要换自己在他这个位置怕是给一百个胆子都不敢。

最后,事情得到圆满处理后,围观和来表达内心诉求的人群逐渐散去,毕竟午时已过,大部分人都还没吃饭,都是各自回家要么去酒肆打牙祭去了。

而在总督府内,对于这样的“小事”,刘策并没有放在心上。到了他这个位置,又有着超越这个世界的眼界,对于这样的政务处理起来可谓是得心应手,不值一提。

但接下来他要谈的事,才是真正的大事,那就是裁兵和税改。

对于这种棘手的问题,为了避免事情会向最坏的情况发展,刘策决定还是要和沐天成跟宋濂商议一下。

其实,一番讨论下来后,冀州自不必说,定州、幽州也早已是军督府的后花园,至于远州,刘策的影响力也不小,且大股反刘的势力在与姜泽爆发的战争中,顺手清洗了个干净,现在拉拢宋、沐两家,执行起来问题也不大。

最主要是兵权已经牢牢握在刘策手中,自然不怕发生大规模动乱。

唯一的问题是流、义、燕三省,尤其是燕州,秦家是铁杆的姜派,虽然家族没有兵权威胁不到刘策,可这么一个棘手的顽固派若不处理妥善的话,裁兵和税改将会变得十分困难……

“汉陵侯啊,秦家在远东可是颇有威信,尤其是在燕州,你若用强的话,就怕当地的百姓也是最大的一个阻碍……”沐天成叹着气说道。

宋濂也点头附和道:“沐大人说的不错,秦家态度坚决,尤其是刺史秦恒,更是不可理喻,汉陵侯不如缓些时日执行,

下官建议,让四省之地先改变局面,再逐渐渗透过去,毕竟人力物力四省远在那三省之上。”

刘策想了想说道:“本军督打算先去见见那位秦刺史,等和他交涉过后再做定夺……”

一七五 王爷,你是好人

……

十一月初七,定州……

首府定阳城最大的花楼,听雨楼,此时歌舞升平,宾客满堂。

“来来来,给本王继续跳一个,跳的好,本王重重有赏……”

卫稷坐在府厅主案上,看着舞池中舞姬那婀娜的舞姿,脸上堆满了笑意,不时发出阵阵的喝彩。

连着数个月下来,卫稷在定阳城内花天酒地,可谓是乐不思蜀,尽情享受那一掷千金的爽快。

刘策和许文静交代的事,卫稷圆满的完成,紧接着就是开始搜刮捞钱,整日沉迷在声色犬马之中,对于回冀州和家人团聚这种“小事”,早就抛诸脑后了……

而一起陪同卫稷玩乐的那些世家子弟也是相当郁闷,本以为这位王爷处理完正事顶多三五天就要回转冀州,不想他似乎在这里玩上瘾了,就是赖着不走,天天陪着他出入各大风俗场合,这花钱就跟流水一样,让大家很是心疼。

但一想到定州境内正在建造的琉璃厂以及铁厂后,以后入股所产生的收益让大家能能赚个盆满钵满,现在这些开销也就不足一提了。

舞池中的舞女一曲献毕,欠身缓缓退下,卫稷端起酒杯一口喝下后,大声问道:“苏柔姑娘怎么不来献上一曲?快让她下来,本王有的是钱……”

老鸨闻言,忙赔笑着来到卫稷边上说道:“王爷,苏柔姑娘今日身子不舒服,怕是不能陪您了?还望王爷恕罪……”

卫稷闻言脸一沉,对老鸨说道:“身子不舒服?昨日个本王来的时候不是见苏柔姑娘还好好的么?咋就病了呢?”

老鸨满脸赔笑道:“王爷,苏柔姑娘真的病了,不如让其他姑娘陪你唱曲如何?咱听雨楼的姑娘各个国色天香,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我这就去给你喊来……”

“本王就想要苏柔姑娘来陪我唱曲……”卫稷推开坐在边上的两名女子,抖了抖肥肉对老鸨说道,“你是看不起本王还是咋滴,告诉你,本王有的是钱,怕不给钱么?”

话音一落,坐在席间贾南城儿子,贾衷也立马指着老鸨说道:“就是,掌柜的,你是看不起我们王爷是么?

告诉你,今日别说让她来给王爷献曲儿,就算把她办了都可以,明白么?”

老鸨脸颊一抽,看着贾衷这副蛮横无礼的纨绔模样,心下厌恶同时,也不敢得罪这群达官显贵,只好赔笑着说道:“瞧贾公子这话说的,咱苏柔姑娘是卖艺不卖身的……”

“少特码给自个儿脸上贴金立牌坊……”贾衷毫不留情的打断老鸨的话,“都到这种风月场所谋生计了,还装什么清纯?咱王爷看中苏柔那是她的福气,别不知好歹知道么?”

老鸨忙点头说道:“贾公子说的是,可今日苏柔姑娘身子真的不适,怕是真的无法来让诸位尽兴了……”

“掌柜的,我说你这听雨楼是不是不想开了?”贾衷为了在卫稷面前表现自己,顿时双手一插腰,恶狠狠地说道,“告诉你,今日王爷要是不能尽兴而归,小爷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对,吃不了兜着走……”

其余在坐的世家子弟也纷纷起哄,让老鸨是相当难堪,却又不敢得罪他们。

“行了行了,都别吵了……”关键时刻,还是卫稷“满脸不爽”的阻止喧闹,对老鸨问道:“既然苏柔姑娘身子不适,那本王也就不再勉强,就劳烦掌柜带本王去探望一下苏柔姑娘,这总不过分吧……”

老鸨忙对卫稷躬身,面色为难地说道:“王爷,这恐怕不合适吧?毕竟女儿家闺房怎能随便进呢?”

贾衷闻言,抢先一步开口说道:“掌柜的,你推三阻四的到底想要干什么?王爷不过探望下苏柔的病又怎么了?

还女儿闺房,你当你这儿是永安城的颐轩雅苑啊?既然干了这一行就别再立什么牌坊,就你这破楼,小爷能替王爷买下来信不信?”

永安城的颐轩雅苑可是名满远东各地,这可不是一般的青楼,内中有诸多的行业齐聚,诸如马戏团、艺楼、酒楼、浴池、歌肆等,且不忌讳女子入内。

即使是风月场所中,内中女子大都也都是艺伎出身,身价极高,想要有一夜风流的情史,不单是钱的问题,还要有足够的文才韬略,才能得到姑娘的青睐,如果想霸王上弓,硬来的话,等同强奸罪,后果十分严重……

换而言之,颐轩雅苑是受军督府律法保护的,地位比其他普通风月场所远要高的多。

“贾公子,不要吓唬人家,你这样很没世家礼仪,传出去不怕笑话么?”卫稷起身拍了拍贾衷的肩膀说道。

贾衷立马点头哈腰,对卫稷说道:“是是是,王爷说的是,是在下一时疏忽大意……”

卫稷不再理会贾衷,笑着对老鸨说道:“掌柜的,就带本王见见苏柔姑娘吧,本王什么为人您还信不过么?放心,银子少不了你的……”

老鸨犹豫了一下,又望了眼边上一脸阴沉地贾衷,最后无奈的妥协道:“既然如此,还请王爷随我前来……”

“这就对了……”卫稷眼睛眯成一条线,随后回头跟贾衷等人笑道:“本王去去就回,你们随意啊……”

说完,就撇下众人,屁颠屁颠跟着老鸨向苏柔房间走去。

在距离苏柔房间不远处,老鸨就大声吆喝起来:“苏柔啊~王爷来看你啦,收拾收拾准备接待下啊……”

卫稷见此眉头一蹙,对老鸨说道:“掌柜的,苏柔姑娘不是病了么?你瞎喊什么呐?本王就探望一下而已,别惊扰了苏柔姑娘休息……”

老鸨解释道:“王爷,您身份尊贵,苏柔姑娘纵使有病也该好好招待您的……”

“本王和别人不一样……”卫稷挥挥手说道,“不是那种世俗成见很深的人,苏柔姑娘既然病了,那就该好好休息才对……”

“王爷真是体贴人啊……”老鸨神情十分不自然的回复道。

等到了苏柔房前,老鸨轻轻敲了敲门,小声说道:“苏柔啊,王爷来看您了,您把门开一下,苏柔,苏柔……”

大约一盏茶时分,房间里传来一阵细微的动静,紧接着紧闭的房门打开了。

只见一名十七八岁,身披薄纱轻绸,身段婀娜、面目清纯的娇滴滴少女出现在门口。

苏柔见到卫稷,微微欠身行了一个万福礼:“苏柔见过王爷,今日奴家身子不适,扫了王爷的兴致,还请见谅……”

卫稷神情一阵恍惚,良久才回过神来,怜惜地说道:“苏柔姑娘不必拘礼,本王听闻你生病了,特来探望你一下……”

苏柔说道:“多谢王爷挂怀……”

老鸨见此忙说道:“苏柔,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请王爷进去……”

苏柔眉头一蹙,脸上一丝不自然的神情稍瞬即逝,少时才点头说道:“王爷,请进……”

卫稷早看出苏柔似乎有什么心事,但也没有点破,只是随她一起踏入了房间门槛。

而门外的老鸨则是悄悄把门掩上,不时叹了一口气,脸上满是紧张的情绪。

“王爷,随便坐吧,奴家这就去取琴来……”苏柔替卫稷倒过一杯茶水后,当即转身去内屋取琴。

卫稷仔细打量了眼房间四周,鼻子用力嗅了几下,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苏柔房间他也不是第一次来,虽然每次来也只是听听曲子看她描绘丹青,除此之外倒也异常的本分规矩。

“王爷,您想听什么曲子?”就在卫稷还在疑惑的时候,苏柔已经抱着古琴来到她身边,细声打断了他的思路。

卫稷笑道:“苏柔姑娘,既然你身体不适,就不用弹了,本王就来这里看看你而已。”

苏柔摇摇头说道:“王爷,你是个好人,奴家不过偶染风寒,给你你弹奏一曲的精神还是有的……”

卫稷洒然一笑:“既然这样,那就有劳苏柔姑娘随便弹一曲吧,本王无所谓的,听你的琴声可以让本王回味无穷……”

苏柔点点头,来到侧案上将琴摆正,随后轻拨琴弦,幽幽弹奏起来。

卫稷闭目闻听一阵,起身在屋内来回踱步,同时胖脸上那双眼眸不时四下扫去,最后在内屋一口衣柜引起了他的注意,不由自主向那边走去。

苏柔见此,心下一惊,琴音也不由有些跑调,脸上满是忧虑的神情。

“王爷,抱歉……”眼看卫稷一双手要碰到衣柜门的时候,苏柔忍不住呼唤一声,“方才奴家走神跑了几个调子,万望恕罪……”

卫稷闻言,回过身对苏柔说道:“不碍事的,苏柔姑娘今日身体不适,本王可以理解,既然这样就不必弹奏了,好好休息,本王就先走了……”

苏柔暗暗舒了口气,欠身说道:“多谢王爷体谅,让奴家送送王爷吧……”

卫稷点点头,笑着说道:“那就有劳苏柔姑娘了……”

与是,卫稷就大步走到苏柔的房门口,可就在他前脚刚要踏出门沿之际,忽然眯着眼玩味地对苏柔说道:“苏柔姑娘,本王想问一声,你可有意中人?”

苏柔一怔,随后回道:“王爷,奴家寄身在这风月之所,身份之贱您又不是不知道,所谓意中人不过是一种奢想罢了……”

卫稷“哦”了一声说道:“原来如此,既然这样,本王就要将那企图对苏柔姑娘不轨之徒给揪出来才是!”

话毕,不等苏柔反应过来,卫稷一个箭步冲到内屋衣柜门前,一把掀开柜门,却见内中一个衣衫清贫的白面书生正缩在一角瑟瑟发抖,满脸惊恐的望着卫稷。

一七四 秦家

……

午时过后,在总督府用过饭的蓝胜三人,在诸葛稚的陪同下,一脸傲然的出现在府外等候的人群眼前。

在府外等候的学子一见蓝胜三人脸上挂着惬意的笑容,顿时心下判断这次与刘策的商谈应该很顺利吧?

这也让本来担心他们有个好歹的学子们心下长呼了一口气,毕竟那鲁师可是一直在嘀咕说蓝胜几人怕是会遭遇不测。

现在他们三人完好的回到人群中立马戳破了鲁师的鬼话,心中不由对他产生一丝鄙夷,同时又对刘策产生怀疑而感到愧疚。

诸葛稚送他们到半道台阶平台上后,手摇羽扇止住了他们,淡淡的说道:“几位,就在这里和大家说明此次和军督大人达成的成果吧……”

蓝胜点了点头,从一名侍卫手中接过铜皮扩声器,深吸一口气大声对人群喊道:“诸位学子!此次我等幸不辱命,与军督大人达成共识,他答应修改远东临时法案,以承诺女子不会参与吏考了!”

“噢噢噢~~”

话音刚落,人群就此起彼伏爆发出一阵高过一阵震耳欲聋的声浪,仿佛在庆祝这次交涉的胜利。

而不少女子闻言则是忍不住叹息了一声,心道军督大人终究是抵不过学子们的压力。

但相比那些女子,最不爽的当属鲁师,他看着蓝胜这群年轻人接受百姓喝彩的情形,心下是万分的嫉妒。

等声浪平息,鲁师忍不住起身对蓝胜问道:“你是说汉陵侯决议修改远东临时法案了?女子继续缠足,良家女可以继续守节?”

蓝胜闻言摇头说道:“鲁师,在下与军督大人达成协议只是同意女子不准入仕,至于裹足禁令,还有废除守贞律法,依然列入法案之中。”

“荒谬!”鲁师闻言,无比嘲讽地说道,“老夫就知道你们这群学生不顶用,你们应当建议军督大人恢复旧法才对,只废了这么一条女子不得入仕哪算什么意思?”

蓝胜眉头一蹙,对鲁师说道:“鲁师,这已经是军督府做出的最大让步了,我们这次来的初衷就是要让军督大人更改女子参加吏考这一项,

至于裹足和守贞这些恶俗,学生以为全废除也并非是坏事,只有经历过那种痛苦才明白以前这些都是错的……”

鲁师闻言大怒:“你说的是什么话?居然替女子开脱?难道不知圣人训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么?他汉陵侯一错再错,你们居然不去劝他改邪归正,还帮着他说话?”

此话一出,不等蓝胜开口,诸葛稚当即抢先一步,轻摇羽扇对鲁师说道:“老夫子所言甚是,唯女子与小人不可养也,目前我军督府就是按圣人所言去实施的啊……”

“你在胡言乱语什么?”鲁师气的胡子都抖动起来,“汉陵侯所做所为哪里跟圣人训沾边了?”

诸葛稚露出诧异的神情对鲁师说道:“哎呀,老夫子,圣人既然所言唯女子与小人难养,本意就是放小人和女子自立更生啊,

你看军督大人,给予女子和小人工作便利,让他们可以不依托男人而谋取生计,不正是应了圣人古训的话么?”

“你……你……歪理……歪理啊……咳咳咳……”

听着那淡淡说辞,又见他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鲁师只觉得这诸葛稚这张脸相当可恶,气的是面红耳赤,咳嗽不断。

诸葛稚见此,继续关切的说道:“哎呀,老夫子,你要多保重身体啊,天凉了,染了风寒可是自己遭罪呐……”

“真是气煞我也……”鲁师气急败坏的撸起袖子,抓过边上一名授师手中的拐杖,怒道:“今日,老夫要好好教训下你这个胆敢曲解圣人古训的黄毛小儿。”

诸葛稚见此,稳稳向后退开两步,轻摇羽扇说道:“老夫子息怒,在下何曾曲解圣人之意,这话从何说起啊……”

“那你的意思是说老夫曲解了?”鲁师胸膛不停起伏,显然是气的不轻,“老夫为师三十三载,教了一辈子圣贤之道,难道都错看不成?”

诸葛稚平静地说道:“老夫子误会了,在下的意思是学海无涯,圣人的话语自然要好生揣摩才能明白其意,

否则自己一生耽搁也就罢了,若误人子弟的话,那就是毁了人家一生,罪无可恕啊,你说对么?老夫子?”

“啊~~”

诸葛稚这话里不带一个脏字的嘲讽,简直快把鲁师肺都快气炸了,他忍不住咆哮起来,挥起拐杖就朝他狠狠砸去。

“咔嚓~”

不想拐杖还未近身,鲁师眼前寒光一闪,紧接着耳边就传来一声木裂的撕响。

等定睛看去,才发现自己手中的拐杖居然齐刷刷的被削断了。

只见诸葛稚右手持着一把锰铁锻造的四面汉剑,一脸淡然的望着鲁师。

“你……”

鲁师吓得连忙退开两步,满脸恐惧的望着诸葛稚,嘴里竟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不光鲁师,就算边上的蓝胜几人还有目睹这一切的儒生,都是同样目瞪口呆,万没想到这个看上去儒雅随和的青年居然会有这么烈性的一面。

“高手……”

不远处的罗建彪看到诸葛稚摆剑和出手的架势,立马瞧出这是一个用剑的高手,同时暗道这军督府当真是藏龙卧虎,深不见底。

诸葛稚收剑回鞘,继续轻摇羽扇,恢复到之前淡然的神情,对鲁师说道:“老夫子,方才多有得罪,吓到你了,不过,在下一向以诚待人,除非对方不领情还要图谋不轨,才会施以惩戒……”

鲁师早就吓的是大气都不敢喘上一下,只能缩在一旁眼睁睁的望着诸葛稚。

此事就这样算是告一段落,鲁师在众人面前顿觉颜面扫地,只好灰溜溜的跑开了,临走前不忘恼怒的瞪了眼一脸无辜的诸葛稚,显然是有警告之意在里头……

“蓝公子,你是说女子再也不用缠足,也不必再守节了么?”鲁师一走,回过神来的百姓之中,有几名女子立马问道。

蓝胜点头说道:“是的,军督大人亲口所言,远东临时法案,对于妇孺也会有相应的条律,若有人逼你们缠足可以直接去官府报案,

失寡的良家女子也不用必须死守亡夫灵位孤独终老,也可以续弦,再也不用担心有重法惩戒你们了……”

此话一出,那些女子顿时激动的流下了泪水,其中一名少女忍不住轻声说道:“太好了,终于不用再承受那撕心裂肺的痛楚了,每天最怕的事就是走路,连个屋子都出不去,解脱了,终于解脱了……”

还有个女子也抽噎道:“我家那妹子也终于不用守寡了,可怜我妹子才十七,还没嫁过去,就死了夫家,

结果倒好,硬是被拉去行了**,还要为那只见过几面的男人厮守一辈子,终于可以解脱了……”

其实女人大多对权力追逐的欲望相比男人而言淡薄的太多,能不能入仕对大多数女人来说都是持一种无所谓的态度,至少现在是这样的。

她们真正关注的是自己实实在在的利益,就比如现在的缠足、守节这两项束缚了不知多少年的禁锢,终于有人敢站出来替她们解开这层枷锁,这已经让她们很满足了。

这些在场的女子是发自内心的感激刘策,自从这位军督大人抵达远东开始,整个远东百姓的生活都在悄然发生着变化。

望着众女抽噎的情形,蓝胜叹了口气,和刘策一番交流后他才体会到自己和这位年纪相仿的汉陵侯到底有着怎么样的差距。

刘策无论是眼界,还是对事物的见解都不是自己能相提并论的,不怪人家敢坐前军都督的位置,还不惜跟姜家撕破脸皮,要换自己在他这个位置怕是给一百个胆子都不敢。

最后,事情得到圆满处理后,围观和来表达内心诉求的人群逐渐散去,毕竟午时已过,大部分人都还没吃饭,都是各自回家要么去酒肆打牙祭去了。

而在总督府内,对于这样的“小事”,刘策并没有放在心上。到了他这个位置,又有着超越这个世界的眼界,对于这样的政务处理起来可谓是得心应手,不值一提。

但接下来他要谈的事,才是真正的大事,那就是裁兵和税改。

对于这种棘手的问题,为了避免事情会向最坏的情况发展,刘策决定还是要和沐天成跟宋濂商议一下。

其实,一番讨论下来后,冀州自不必说,定州、幽州也早已是军督府的后花园,至于远州,刘策的影响力也不小,且大股反刘的势力在与姜泽爆发的战争中,顺手清洗了个干净,现在拉拢宋、沐两家,执行起来问题也不大。

最主要是兵权已经牢牢握在刘策手中,自然不怕发生大规模动乱。

唯一的问题是流、义、燕三省,尤其是燕州,秦家是铁杆的姜派,虽然家族没有兵权威胁不到刘策,可这么一个棘手的顽固派若不处理妥善的话,裁兵和税改将会变得十分困难……

“汉陵侯啊,秦家在远东可是颇有威信,尤其是在燕州,你若用强的话,就怕当地的百姓也是最大的一个阻碍……”沐天成叹着气说道。

宋濂也点头附和道:“沐大人说的不错,秦家态度坚决,尤其是刺史秦恒,更是不可理喻,汉陵侯不如缓些时日执行,

下官建议,让四省之地先改变局面,再逐渐渗透过去,毕竟人力物力四省远在那三省之上。”

刘策想了想说道:“本军督打算先去见见那位秦刺史,等和他交涉过后再做定夺……”

一七三 各退一步

……

少时,蓝公子和另外两名被学生百姓选中的所谓“代表”在诸葛稚的带领下,怯生生的步入总督府大门。

这些不过二十出头的书生,都是生平第一次踏入这座代表远东最高权势的府衙,心里七上八下,难免会忐忑不安。

等人都进入总督府大门后,诸葛稚对刘策拱手行礼道:“军督大人,人已带到……”

“让他们随便坐吧……”刘策手捧茶碗,摆弄着碗盖头也不抬的说道。

诸葛稚回身对三人说道:“几位,请吧……”

“呃~”

三人闻言,喉咙里发出一阵轻微的呻吟,随后却又不知所措,只能傻傻的站在原地,这样的场面他们何曾经历过?此时的表现与在府外那种声势滔天截然相反。

“坐啊,诸位是怎么了?没听到军督大人说的话么?”诸葛稚似笑非笑的对三人说道。

良久,还是那蓝公子率先回过神来,低着头对主案上的刘策和宋濂、沐天成拱手拜去:“学生蓝胜,见过汉陵侯,见过两位大人……”

说完,整个人俯首一拜,身后的两人反应过来后也是立马有样学样。

刘策放下茶碗,抬眼望着府厅内跪伏在地的三人,嘴角一撇说道:“三位,男儿膝下有黄金,你们的尊严就这么不值钱么?

既然你们代表的是府外的学生百姓,就要为他们的利益考虑,现在你我是对等关系,这话还没开始谈就自降人格,你们都不是合格的学生,

罢了,念你们初犯,本军督也懒的再在这些小节上与你们多做计较,都起来入座吧,来人,给三位学君上茶……”

蓝胜心下一怔,不想这位传说中叱咤风云的铁血悍将居然如此别具一格,与是也不再做作,大声谢过后起身来到了桌案之前入席坐下。

诸葛稚见此,回身对刘策欠身说道:“军督大人,那属下就暂且退下了……”

刘策摇摇头:“不必了,你也一起坐下吧……”

“遵命……”

诸葛稚闻言,淡淡应了一声,也在离刘策不远处找了张席案坐了下来。

等各人入座后,刘策放下茶碗对蓝胜三人说道:“好了,你们谈谈来意吧,这么声势浩大的动静,本军督在府内就已经听到了,有什么诉求尽管畅所欲言,本军督不会开罪你们……”

三人稍作沉思,互相用眼神交流了一下,最后还是蓝胜开口说道:“军督大人,学生可否询问一下,远东临时法案中,禁止女子缠足、废除良家女子守贞诫规,以及准许女子入仕,都是真的么?”

刘策轻颌虎眸,沉声说道:“都已登报传遍远东各省,你觉得本军督像是在开玩笑么?”

蓝胜喉结滚动了一下,对刘策又说道:“那学生斗胆,恳请军督大人将这些条令全数废除!”

刘策不假思索地说道:“理由呢?”

蓝胜回道:“军督大人,女子缠足是大周乃至前朝就有的风气,如何能列入禁法之中?况且缠足也能显我中原女子婀娜之姿,更生男子怜爱……”

刘策轻哼一声,随即说道:“蓝公子所言倒是头头是道,不过女子缠足痛楚你们可曾了解多少?”

蓝胜眉头顿蹙,一时不知作何回答,只能硬着头皮说道:“想来也不会有太多痛楚吧?”

刘策说道:“这样吧,既然几位这样说,本军督就让你们好好感受一下,只要你们之中谁能承受得住这种痛楚,本军督即刻不再禁止缠足……”

话毕,刘策让门外侍卫取来一条裹脚的长长麻布,又取来一双四寸大小的皮靴。

“诸位,你们只要有人在裹完脚之后,穿上这双皮靴在府厅内走上两圈不歇,那本军督就答应你们的条件,有谁愿意一试?”刘策问道。

三人之间相互看了眼,又看看那双皮靴,最后嘀咕了一阵,由坐在蓝胜右边的一名学子起身愿意一试。

等他脱下袜子后,两名侍卫立刻上前,用那麻布替他开始裹足。

“啊……嘶……”

随着侍卫将他双足全部裹入麻布之中用力一拉,书生忍不住痛的倒吸一口凉气,额头溢出了一丝冷汗。

等裹足完成之后,书生只觉得自己双足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痛,最又忍着剧烈疼痛,把脚升入那双皮靴中,勉强起身走了起来。

结果,才走出十几步,书生就惨叫一声跌倒在地,大声对边上那两名冷眼旁观的士兵求饶道:“痛死我也,两位军士,帮我卸了吧,实在痛彻心扉啊……”

刘策对那两名侍卫点点头,很快就帮他把鞋子和裹脚布解开,这才让这书生舒坦了许多。

等那书生回到自己位置上后,刘策说道:“这才十几步你就痛的受不了,那些裹足的女子可是要承受这种痛苦终身,现在你们还觉得本军督想改变这种恶俗风气是错的么?”

三人面面相觑,看着裹足的同伴满头大汗,捂着双足不断揉搓,一脸心有余悸的模样,都羞愧的低下了头。

少时,蓝胜对刘策拱手咬着牙说道:“军督大人,我等惭愧,您……是对的,这种恶俗风气理当禁止……”

刘策说道:“看样子你们现在也体会到了本军督一片良苦用心,那么接下来,谈谈第二条吧,你们对本军督废除良家女守贞这一点又有什么说辞?”

蓝胜说道:“军督大人,女子自古就应当三从四德,若此令一旦废除,那些妇女改嫁岂不是就对原配不忠不贞了么?”

刘策回道:“你只看到恶的一面,却没从人性面着手,现在战乱频频,多少妇孺的丈夫因各种缘由丧命,这都是她们的错么?

身为妻子为丈夫守节终身不娶,这本军督并未反对,相反对这样的女子本军督还会大加赞赏,

可毕竟,人都有七情六欲的,那些妇孺长夜漫漫独守空房,这是一种怎样的煎熬?莫说她们,就算本军督成婚,也不一定做到数月不碰自己妻子,

换个思维想想,给她们一点空间吧,换做是你们几位,又有几人能做到呢?”

三人闻言,相互望了一阵,各自窃窃私语起来,刘策分明从他们脸上看到意见不合的神情,显然在这个问题上他们彼此之间有了分歧。

见他们一直讨论不休,刘策轻声咳嗽了两声,说道:“诸位学子,既然一时半会儿你们也拿不出一个说法,那就先放放,把下一个女子入仕的反对理由说出来吧……”

此话一出,蓝胜再次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此律断不能开!可记得前朝殷典太后干政导致朝纲败坏的事迹么?”

话音一落,边上的一名书生也说道:“军督大人,此例真断不能开啊,如若开启,怕是会让全天下耻笑……”

那揉脚的书生也说道:“是啊,军督大人,万一此例一开,我中原极有可能阴盛阳衰,到时岂不是本末倒置啊?”

刘策说道:“可本军督并没有阻止你们去参加吏考啊,你们可以凭借自己真才实学证明自己比女儿家强的……”

蓝胜摇摇头说道:“军督大人,学生知道你想说什么,但请您无论如何都要听学生们一句劝,女子断不能入仕,

本朝幽帝之后也是因为干涉朝政为除异己,点燃烽火召集外戚大军入京,结果整个宫廷内数千人因此丧生,就连幽帝也在那场动乱之中受到惊吓,不久撒手人寰,

军督大人,学生也在汉陵呆过,并非迂腐之辈,学堂内有女授师教授孩童成人,这学生并不反对,还很支持,

但若让女子入仕却与这些情况不同,女子多是以性情用事,此乃天生缺陷,相比大局观实在差了男子不是一点半点,

一旦让她们掌握了权势,学生真的不知是好是坏,请军督大人务必收回成命。”

话毕,蓝胜和两名同伴齐齐起身对刘策拱手深深做了一个揖礼。

看着三人态度坚决的模样,刘策左手指有节奏的敲击着桌案,右手则是托着脑袋,似乎在斟酌他们的话。

约过了一盏茶后,刘策才端正坐姿,一脸正经的对他们说道:“你们所说倒也并非没有道理,不如这样吧,我们各自退一步,也省得这样无休止的争论下去……”

蓝胜闻言说道:“军督大人请讲……”

刘策说道:“本军督可以撤销允许女子入仕的律法,但前二者本军督是不会更改,你们也莫要相劝,明日本军督就会命远州城的报社刊登修改临时律法,你们觉得怎么样?”

蓝胜三人闻言,相互又商议了一阵,仔细斟酌后,觉得前二条也并非不能接受,又与自己利益冲突无关,而自己三人本来就是冲第三条来的,既然刘策松口,那也确实没必要再争下去。

很快,他们与刘策达成了共识,并在一本《修正法案》上签下了自己的名讳,按下了手印。

在蓝胜三人要离去的时候,刘策还热情的挽留他们吃完午饭再走,并且不顾他们拒绝,硬是让萧煜把他们带到迎客厅内。

等他们一离开,刘策脸上浮现一抹阴谋得逞的笑容,看着三人的签名,长呼了一口气。

诸葛稚见到刘策这副神情,轻摇羽扇略微思索过后,眼神一亮猜到了大概,佩服的点了点头。

“军督大人从一开始就知道女子入仕眼下根本不可能实行,况且自军督府掌握远东以来,人心并未稳定,

故借此布置了这一局稳固民心,同时让前两条对女子最有利的法案能够被世人接受,这招以退为进当真是高明……”

诸葛稚温文儒雅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淡淡的小姨,望着主案上的刘策,心中更是佩服万分。

……

一七二 聪明人

……

总督府内,刘策坐在主案上,边上两侧主案分别是宋濂和沐天成,此刻三人也正在为远东未来的局势展开讨论。

刘策单手枕着脑袋,对沐天成和宋濂说道:“两位大人,这次本军督代管远东军政也实属无奈之举,以后还要仰仗你们两家的时候,万望不要推辞……”

宋濂和沐天成忙说道:“侯爷你就安心吧,我等自会与您紧密合作……”

“嗯……”刘策应了一声,端正坐姿,对沐天成说道:“沐大人,有件事想与你商议一下,本军督欲明年打算在幽州增设两处船舶司,专门负责建造新型帆式战舰,

这方面本军督的经验不如你沐家,到时想请你多指点一下……”

“帆式舰船?”沐天成一愣,随即问道,“可否类似大食那种帆船?”

刘策说道:“本军督未曾出过海,沐大人所说的大食舰船,本军督也不曾见过,不过既然沐大人提及的话,正好来看看,是不是跟本军督所说的一样……”

话毕,刘策神手,从随行的萧煜手中接过一卷厚厚的图纸,在桌案上摊开。

“沐大人,您请过目……”

听刘策这么一说,一直靠海运起家的沐天成也立马来了兴致,凑到刘策主案前望去。

不想这一望之下,顿时双眼瞪大,满脸不可置信的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您当真不曾出过海?这图纸是怎么设计的?”

刘策图纸上所设计的战舰异常庞大,前后长足有七十六米之巨,,船舱分为五层,分别用于囤放货物和供水手休息的房间,可容纳至少八百人上下。

更主要的是这舰船的桅杆皆是用白色帆布所制,异常的巨大,整体比大食的船只更加先进。

只是船舱两侧那一扇扇“窗户”不知有何用途。

“能造出来么?”刘策不理会沐天成的惊讶,只是沉声问道,“本军督治下工匠繁多,不乏能工巧匠,唯独对舰船认知依旧匮乏,所以本军督想跟沐大人商量一下,

本军督知道沐大人麾下对舰船建造能人颇多,还请您莫要推辞,一起精诚合作……”

沐天成沉默片刻,拱手小声问道:“军督大人,这种战舰最关键就是设计,培养一群船匠并不难,三五年就能有手艺精巧、肯吃苦耐劳的良匠,你当真愿意将这份图纸拿出来与下官分享么?”

刘策说道:“沐大人,这就是本军督想与沐家合作的诚意,当然,这只是一部分而已,

如果沐大人相信本军督的为人,就早些开始招募工匠和军督府一起把船舶司设立起来,我相信以沐大人的为人应该明白本军督话中意思……”

沐天成一怔,万没想到刘策的野心和目光这么长远,并没有被眼前所拥有的权力迷惑,居然已经开始为海洋战略布局。

沐天成不是蠢货,自是知道图纸中的庞然大物一旦问世,绝不会只是用作贸易,定是要开疆扩土之用。

“也好,东瀛人掌控海道实在太久了,如果有一支强大的舰队打破这种局面,所能获取的利益定是不可估量,就跟着刘策赌一把吧!”

想到这里,沐天成当机立断,对刘策拱手说道:“既然汉陵侯信任下官,下官定会与军督府精诚合作……”

“聪明人……”

刘策满意的点了点头,对沐天成如此快就下定决心很是佩服,这是一个有魄力的世家家主,值得跟他长期合作。

将图纸交给沐天成后,刘策又把头转向宋濂,顺手拿出十枚铜钱,叠成一排放到桌案上对他说道:“宋大人,这是这些时日,本军督在远东各地收集的钱币,您请过目……”

宋濂闻言一拱手,然后上前取过这些钱币仔细望去,不由眉头紧皱。

“这些钱币太过劣质,灌铅太多,且分量和形制不一,属于劣币范畴,且这十枚至少有七枚不能堪用……”

宋濂很快就分析出这些钱币的劣处,甚至忍不住将其中一枚钱币丢到地上,只见钱币落地瞬间,立刻碎裂四溅。

刘策点点头说道:“这样的货币本军督不打算再让它在市面上流通,不光这些,其余那些成色还算可以的货币也打算逐渐抛弃掉,所以……”

说到这里,刘策故意顿了顿,一双虎眼精光乍现。

宋濂一惊,马上想到刘策想干什么,莫非他想要重铸货币么?那可是大逆不道的死罪啊……

似乎看穿了宋濂心中所想,刘策淡淡地又说出一句让人胆颤心惊的话。

“大周气数已尽,本军督已经试过力挽狂澜,但终究敌不过定数……”

宋濂和沐天成吓的冷汗直冒,不约而同起身向总督府外望了一眼,确定没有其他人后才稍稍放下心来。

刘策望着他们的模样,冷笑一声说道:“两位大人,本军督说的是实情,虽然高密败了,但中原各地已经是一片狼藉,

相信以后会更加的混乱,你们也该为自己找条后路,不要为这腐朽的王朝陪葬……”

刘策这话虽然直白露骨,但两人冷静下来以后,不得不承认他所言十分准确。

神都虽然光复了,但高密的儿子高祥依旧率残部在盛州与各大世家联军死磕,打的是难分难解。仅从这点来看,大周朝廷的没落已成必然之局了,军阀割据的局面已经形成……

“我等听从汉陵侯安排……”

宋濂和沐天成都是聪明人,立刻决定与刘策抱成一团,齐齐对他跪拜下去。

刘策洒然一笑:“两位大人,先起来吧,关于这货币的事咱还没谈完呢……”

等二人起身回到座位后,刘策继续对宋濂说道:“宋大人,你想的没错,本军督的确是想重新铸币,铸造精良的货币投放到市场去,将正在流通的所有货币都淘汰掉,

不光是目前的铜币得淘汰,将来所用的银子也得以新币的形式全部统一起来,以后凡在远东市面流通的货币必须以新币为准……”

宋濂说道:“军督大人,这铸币倒也不是不可,一些偏远地方世家就时常私铸钱币获取暴利,可如果要制造精良钱币的话,火耗这关是个大头啊,

想必这次要投入市场的货币也不是几百几千,定是大量投入,所以下官担心……”

“火耗的问题有人会替我们解决的……”刘策不以为然,“还记得前些日子都尉府不良人和保安司一起,消灭几处远州城的黑窝点么?从内中获取的赃银就达五千七百多万两,

当然,这些银子已经充公,大部分用于远东各省建设之中去了,本军督想说的是你们想想这么一群江湖中人哪来的这么庞大数额的银子?

恰巧慎刑司的人在整死几个头目后,获取了一份远东各处世家官绅的名录,涉案者多达千人以上,

几乎整个远东有头有脸的人都牵涉进来了,你说这事本军督该怎么处置?之所以未行动,是因为这事可大亦可小,

大点直接抄家问罪,小点就必须拿钱来恕罪,这火耗的钱自然就是从他们头上出了,难道还要再加给百姓不成么?”

宋濂和沐天成面面相觑,说实话他们也参与了洗钱的黑幕,虽然数额不大,但偏生落到刘策手中这就尴尬了。

刘策瞥了二人一眼,继续说道:“放心,二位大人的污点,本军督已经全部销毁了,

你们都是清白的,毕竟你们俸禄拮据,又有一大家子需要吃饭,本军督理解你们广开财路的心情……”

“军督大人所言极是……”

既然刘策给了台阶,两个老狐狸自然是借坡下驴,彼此心照不宣。

刘策接着说道:“火耗的问题解决了,那么该谈谈铸币的事了……”

只见刘策又取出十枚崭新的铜币递到宋濂跟前说道:“宋大人,你看看这些新币如何?”

宋濂从刘策手中接过铜钱,一入手就感觉沉甸甸,且晃动的声响十分悦耳,不说也知道这是上好的黄铜所铸造,绝对不是刚才那种劣币所能相提并论的。

待他又仔细观察后,发现外观精美,正面印有“汉陵通宝”字样,反面则是“五克一枚”,更关键是每一枚铜币分量几乎一致,让宋濂是赞不绝口……

良久,宋濂由衷的叹道:“这种铜钱,一枚可当两三枚市面上流通的最好铜币使用,当真是精美绝伦啊……”

刘策笑了笑说道:“宋大人,本军督打算在远州城郊附近设立两座铸币局,就由您去担任主事如何?”

宋濂大吃一惊,万没想到刘策会把如此一大块蛋糕甩在自己头上,好半晌也没回过神来,让另一边的沐天成是心中大为嫉妒。

“宋大人,您意下如何啊?”

“多谢汉陵侯,下官一定竭尽全力,铸造出精美钱币,造福远东百姓!”

宋濂没必要再做作,当即答应了下来,同时心中庆幸自己这辈子所做最大的成就,就是收了宋嫣然做女儿,这一次没押错宝。

刘策笑着说道:“过些时日,本军督就会让人将铸币的模具和从辽东开采的铜料送来,连同配方也会交您手中,第一计划就先铸造六亿枚投放市面试试水吧……”

等刘策处理完铸币的事后,诸葛稚漫步进入府厅,对刘策拱手说道:“军督大人,府外诉求的学生头目三人已经来到了府外,是否请他们进来?”

刘策点点头:“辛苦你了,让他们进来吧……”

“遵命……”

诸葛稚应了一声后,转身向门外走去。

沐天成和宋濂见此立刻整了整自己衣冠,努力要在这群学生面前保持出一丝世阀的气度,免的让人看轻……

一七六 太让人失望了

……

“好你个大胆蟊贼,竟敢掩藏女子淑阁图谋不轨,今日让本王逮个正着,走,跟本王去见官……”

卫稷一把将那书生从衣柜里揪了出来,挽起袖子恶狠狠的说道。

苏柔忙关上房门跪在卫稷跟前求道:“王爷,求你高抬贵手,放过唐公子吧……”

卫稷闻言,露出一丝玩味地笑容,对苏柔说道:“苏柔姑娘?你和这小蟊贼认识么?他是你什么人?”

苏柔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

卫稷见此当即一把将那书生提起,说道:“走,跟本王去衙门里交代清楚……”

苏柔忙对卫稷磕头说道:“王爷,唐公子不适蟊贼,他与奴家相识已有一年了……”

与是,苏柔将自己和那书生的邂逅经历,向卫稷合盘托出。

这书生本姓唐,单名一个屿字,燕州人士,是一个落魄贵族家的公子,流落到了定州讨生计。

一次唐屿在街头卖字,遇到了刚好出门逛街的苏柔,这一见之下,唐屿顿时对苏柔是钦慕万分。

而唐屿的文采也颇得苏柔的好感,一时间二人竟在唐屿卖字的摊位前交流了足足一个多时辰,等日头西斜这才依依不舍的分别。

当唐屿得知苏柔出身青楼,更是听雨楼的花魁招牌后,并没有因此嫌弃,每次一有闲钱就来找苏柔研究诗词歌赋。

一来二去,苏柔对唐屿的好感愈来愈好,最终产生了情愫。苏柔知道唐屿窘困,为了能时常与唐屿相会,便慷慨解囊,将自己的钱财增与唐屿助其生活无忧外,顺便也能让他多与自己相会。

听雨楼的老鸨本来是极其反对苏柔和唐屿在一起,毕竟苏柔可是听雨楼的摇钱树,专门用来取悦那些达官贵人,他唐屿一介落魄寒酸的书生算什么?

但是苏柔的态度异常坚决,甚至以死相逼也要跟唐屿在一起,老鸨这才退了一步,只要苏柔不准坏了清白,就对两人暗中相会的事是睁一眼闭一眼。

唐屿得知此事后,也是异常感动,当着苏柔的面发誓将来一定会替他赎身,救他脱离苦海,两人自此之后感情更加深厚,往来更为频繁,几乎每月都有三四次相见,尽诉相思之苦……

只是近半年来,卫稷的突然到访,将定阳城是搅了个天翻地覆,几乎每天都会来访听雨楼寻欢作乐,次次必点名让苏柔抚琴伺候,硬是压缩了两人见面的时间。

今日二人好不容易再次幽会,却不想被卫稷撞破,这才有了眼前这尴尬的一幕。

唐屿对卫稷拱手作揖说道:“王爷,小生与柔儿是真心相悦,见王爷突然造访柔儿房间,情急之下这才躲到了衣柜内,还请万望恕罪……”

苏柔也说道:“王爷,苏柔知道您是一个好人,只求王爷莫要为难唐公子,放他一马好么?”

卫稷听完二人的话,挠了挠头扫了二人一眼,对苏柔说道:“苏柔姑娘啊,本王可是对你仰慕万分,你这样不是寒了本王的心么?

这破书生有什么值得你钦佩的?瞧他那模样,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你跟着他会后悔的……”

苏柔摇了摇头,望向跪在边上的唐屿,眼神里充满了柔情蜜意:“奴家出身低贱,自与哥哥失散后,便辗转被人从河源卖到定州这风俗之地,

唐公子不嫌弃奴家,奴家已觉是前世修来之福分了,此生愿追随唐公子至天涯海角,永不后悔……”

“柔儿……”

唐屿听着苏柔的话,动情的呼唤看一声,脸上满是情意绵绵。

卫稷只觉得万分的难受,望着这对璧人,长叹一口气,抹了下眼角根本不存在的泪水说道:“真是太感人了,这世间居然还有如此动人的爱情,深深触动了本王的心,此情此景,本王决定吟诗一首来抒发内心的感受……”

“都给老子滚开,不然把你们蛋全都捏碎~~”

就在卫稷打算念诗抒发情怀的时候,苏柔房间门外忽然传来一声暴喝。

“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卫稷吓了一跳,随即觉得这阵暴喝声十分的熟悉,“怎么像是韦巅那个莽夫的?难不成最近没睡好,耳背了么?”

“砰砰砰~”

“开门开门~再不开老子就要撞了~”

恍惚间,沉重的敲门声乍然而起,唐屿和苏柔顿时惊的有些不知所措。

“果然是韦巅这个莽夫,不成想这么个浓眉大眼的家伙也会来这种地方开瓢?真是让本王大开眼界!”

确定是韦巅后,卫稷兴奋的大喊一声,随后抛下唐屿、苏柔这对璧人,起身把门打开了……

“军,军督大人,你,你怎么也会在这儿?”

打开门一瞬,卫稷瞬间怔住了,除了韦巅那铁塔般的身躯挡在门前外,在他身后,刘策正双手环胸,靠在扶栏边上冷冷的望着自己。

这可是让卫稷发现了了不得的大新闻,要知道刘策是从来不去那烟花场所的,今日居然会出现在这里,很是让他惊奇。

刘策挥挥手,让韦巅让开,大步走到卫稷跟前说道:“王爷,这些时日你也玩的差不多了,该和本军督一起去办些正事了,赶紧收拾一下,随本军督去趟燕州秦家……”

卫稷回过神来,点了点头说道:“好的,本王这就去准备准备……”

“对了,这屋子里的女人叫苏柔对么?”卫稷刚要转身,刘策又问道。

卫稷一怔,回身神秘一笑:“军督大人,不想你也知道啊,我给你引荐一下,稍等啊。”

说完,卫稷转身进入屋内,让苏柔和唐屿走了出来。

当二人见到刘策和韦巅以及周围四五名全副武装的侍卫时,不由紧张万分,尤其唐屿,身子是止不住的发抖。

不等苏柔行礼开口,刘策沉声问道:“你就是苏柔?”

苏柔点点头,说道:“回禀大人,奴家便是苏柔……”

“那他又是谁?”刘策指着唐屿问道。

苏柔咬了咬下唇,回道:“大人,这是奴家的未婚夫,名唤唐屿……”

“唐屿?”刘策蹙眉片刻,又听完卫稷在自己耳边的的描述,忽然转头对唐屿问道:“你们两人真的是情侣……”

唐屿被刘策身上散发的气势震慑的说不出话来,只见他喉结是不停上下滚动。

苏柔见此,忙和刘策说道:“大人,他……”

“本军督没问你话!”刘策打断苏柔的话,继续望向唐屿:“怎么不说话了?哑巴了?”

唐屿结结巴巴地说道:“回禀大人,苏,苏姑娘的确,的确和我是情侣,我和她是两情相悦……”

刘策眼神一冷:“韦巅,给我打,一直打到他说实话为止!”

“遵命!”

“啪~”

韦巅大声领命后,反手直接就是一巴掌狠狠甩在唐屿脸上,直接将他甩翻在地。

“屿郎……”

突如其来的一幕让苏柔惊呼出声,刚要冲上去察探唐屿的状况,却被两名侍卫伸手阻挡了下来。

“给老子起来~”

韦巅怒喝一声,一把提起唐屿,然后手掌“啪啪啪”不断甩在他的脸上,只抽的他鼻青脸肿,嘴里和鼻子都是鲜血淋漓……

很快这如此剧烈的响动,就引起了周围宾客和风尘女子的围观。

“别打了,大人,求你别再打屿郎了,他有什么开罪你的地方,让奴家来承受……”

苏柔看着自己爱郎凄惨的模样,泪眼婆娑的对刘策苦苦哀求道。

“停~”

听到刘策一声令下,韦巅当即停止了动作,将唐屿重重往地上一摔,拍了拍手,回到刘策身后待命。

刘策来到唐屿跟前,俯身看着他说道:“你就是个骗子,蒙的了其他人,却骗不过本军督的法眼,给你个机会把真相说出来,否则,就不会现在这么轻松了……”

“我说,我说……”唐屿早就吓破了胆,当即捂着脸跪在地上对刘策说道:“大人说的不错,我的确是个骗子,与苏姑娘在一起,一是贪慕其美色,再是能从她地方骗些钱财渡日……”

“屿郎,你在说什么啊?”从唐屿嘴里听到这个事实的苏柔顿时目瞪口呆,满脸不可置信。

刘策面无表情的问道:“那你说你跟苏柔在一起,也是骗她的了?”

唐屿不住点头说道:“是的,我唐家虽然没落了,但好歹也是贵族之后,怎么可能会娶一风尘贱女为妻?

只是我万没想到,苏柔居然如此贞烈,好几次暗示要行周公之礼,行那鱼水之欢,都被她推辞拒绝,所以我想趁这次机会再骗些银钱脱身而去……”

“唐屿……”闻听真相的苏柔顿时泣不成声,“我真心待你,你却是这般欺瞒与我?奴家只想将自己这具完璧之身在我们新婚之夜再献之与你,不想你却是这等狼心狗肺,当真看错了你……”

“带走~”

刘策冷哼一声,命人将唐屿带来下去。

卫稷见此,则是摇头晃脑的说道:“这情节曲折离奇,真是太让本王失望了,本王还以为能遇到一段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不想……”

话毕,他叹了口气,又转身对苏柔安慰道:“苏柔姑娘,你也别难过了,好在女子最宝贵的东西没丢,丢失些许钱财就当是买个教训吧……”

苏柔捂着嘴,泪水如决堤的洪涝,止不住的流淌,显然她还是无法接受这样一个事实。

刘策望着哭成泪人的苏柔,略一沉思,当即说道:“苏柔也一并带走,这女人本军督要了……”

“啥?”

卫稷当场就傻了眼,满脸震惊的望着刘策,怎么也想不到他居然也会强抢美女,简直是不可思议啊……

不等苏柔反应过来,她就被两名士兵架起向听雨楼大门外走去。

老鸨看到这一幕,虽然有心要阻拦,但一想到楼外那么多的士兵,很明智的选择了沉默。

“对了,把苏柔姑娘的卖身契拿来,今日开始她不再是听雨楼的人!”

一七七 陈旧

……

“原来如此啊,本王还以为军督大人您也会贪图美色呐,哈哈哈……”

从听雨楼出来,刘策和卫稷并骑而行,等卫稷了解前因后果后,顿时爽朗的大笑起来。

等笑过之后,卫稷又问道:“对了,军督大人,你是怎么看出那姓唐的是骗子?”

刘策淡淡地说道:“很简单,这唐屿看到本军督时,眼神不住来回躲闪,一般人即使畏惧权势,

若心里没鬼也只会原地低头不敢正视,所以从一开始本军督就怀疑他动机并不单纯,

还有,你跟本军督所说的关于唐屿和苏姑娘的经历,这其中就有一个疑问,苏姑娘给了他那么多银钱,到底用到哪里去了?

若真的会替苏姑娘赎身,就应该积攒起来或拿这笔钱做些小买卖,而不是时隔一两年还无甚成果,依然身穿那件寒酸的布衫青儒服,

所以本军督让韦巅动手教训他一下,至于原因,韦巅你说吧,那唐屿怎么样……”

韦巅闻言粗声粗气的大声说道:“浑身无力,软绵绵的一点不经揍,老子要用两分力的话,就能把他脸上的皮都掀下来~”

刘策听完对卫稷说道:“听明白了吧?显然这是纵酒过度造成的,这唐屿是骗了苏姑娘的钱,在外面花天酒地,

说实话,若不是苏姑娘可能是苏文灿失散多年的妹妹,本军督压根就不想管这档子事情,甚至这听雨楼都不会迈进一步!”

“军督大人,你说的是真的么?”坐在四轮马车内的苏柔忍不住挑开车帘,对刘策问道,“我哥哥真的还活在这世上?”

刘策回道:“苏姑娘,本军督并不十分确定现在带你去见的人,是否是你哥哥,但本军督觉得这事情实在太过巧合,

你说你哥哥在你很九岁的时候,与你在河源走失,碰巧苏文灿也曾和本军督提起有个失散已久的妹妹叫苏柔,

所以本军督才觉得这事很有蹊跷,有必要好好确认一下,随我一起去见见苏文灿,就真相大白了……”

苏柔心中激动万分,本以为自己这辈子就这么孤苦无依,不想眼前这位威震大江南北的军督大人忽然告诉自己,还有亲人尚在人世,且地位十分超然,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卫稷见此,忙笑道:“依本王看,这事十有八九不会错的,本王就说苏柔姑娘面带富贵,流落风尘也实属无奈……”

“多谢王爷,这些时日多谢王爷眷顾,奴家本来还以为王爷……”苏柔面带羞涩,没有把话说下去。

卫稷罢罢手,大肚地说道:“不说了,本王早就料到苏柔姑娘身世不简单,所以才故意与你走的近些,以免不法之徒欲行不轨,本王这是在保护你啊……”

能把在风月场所连着喝几个月花酒说的如此清醒脱俗,怕也只有从卫稷嘴里说出来脸不红心不跳了。

刘策轻叹一声说道:“要不是有苏文灿妹妹的消息,本军督怕是这辈子都不会踏入青楼一步的,希望苏姑娘这次能与亲人团聚,

至于你在听雨楼内的一切,就当做是一场人生的经历吧……”

“多谢军督大人宽慰……”苏柔对刘策轻点螓首表达谢意。

一行人继续前进,不多时就抵达了昔日的定州总督府前。

提前收到消息的苏文灿,早已在总督府前焦急的等待,身为情报司总司的他,并没有滥用职权去打探自己亲人的消息,而是全部用于公事之上。

当他得知自己的妹妹可能还活在世上时,也是相当激动,不时来回搓手掩盖内心的紧张。

“参见军督大人,见过王爷……”

一见到刘策和卫稷一行人出现在眼帘,苏文灿压抑内心情绪当即上前拱手施礼。

刘策翻身下马,上前扶起苏文灿说道:“不用如此多礼,车上究竟是不是你妹妹,还要你亲自确认过才行,去吧……”

“嗯……”

苏文灿应了一声,用力深吸一口气,缓步向马车走去,每走一步,都觉得格外漫长。

而在马车上的苏柔同样忐忑,听闻车外脚步声声逼近,捏紧了粉拳,尔后也挑开车帘与苏文灿四目相对。

两人彼此用眼神交流一阵,多年未曾相遇,或许有些生疏的缘故。

“小柔……”

“哥哥……”

两人同时疑惑地轻唤一声,紧接着泪水不由自主的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他是自己的哥哥。

她就是自己的妹妹。

亲情和血缘的紧密联系,将这对失散已久的亲人再度重逢,不用滴血认亲,不用千言万语,只凭这份鲜有的默契就能确认彼此的身份。

兄妹二人相拥而泣,刘策和卫稷以及周围的侍卫都默默地望着他们,谁也没有去打扰他们亲人重逢。

良久,苏文灿才抹干眼泪对苏柔说道:“来,小柔,快随哥哥一起谢过军督大人……”

“嗯……”

苏柔轻轻应了一声,和苏文灿一道跪伏在刘策跟前道谢。

刘策没有阻止他们下跪,上前对苏文灿说道:“文灿,本军督给你一个月假期,好好安顿你的亲人,这些年也辛苦你了,等回头本军督处理好手中的事,再亲自去你府上为你们兄妹接风……”

“多谢军督大人……”

苏文灿再次谢过,这才扶着苏柔一起起身。

刘策点点头:“好了,你们兄妹团聚,想必也有很多话要说,就不打扰你们了,本军督过会儿也要动身前往燕州了,就先这样吧……”

等送走了苏文灿兄妹后,刘策对卫稷说道:“王爷,麻烦你与本军督即刻动身前往燕州秦家,找当家之主秦恒聊聊……”

卫稷说道:“那是自然,本王晓得滴,不过临行前,本王还有一些东西要收拾一下。”

刘策罢罢手说道:“王爷不必操劳了,你路上换洗的衣物本军督已经备好了,事不宜迟,直接动身出发……”

“等等……”卫稷忙道,“府里还有些物件需要准备,不如……”

刘策打断卫稷的话:“王爷是说内中的金银么?放心,本军督已经命人打理完善,会有人送往冀州王府的……”

“啥?军督大人!你这就不厚道了!”卫稷闻言顿时瞪大了双眼,“这么大的事,你该和本王商议一下……”

刘策说道:“本军督又没贪墨你一分银子,王爷你紧张什么?”

卫稷大声说道:“军督大人啊,这些个金银到了府上还有我的份么?我家那王妃你又不是不知道……”

“这本军督可管不着,总之本军督是把金银都一分不动的送你府上,好了,时间紧迫,王爷就请随本军督一起上路吧,出发……”

刘策丢下一句话,立刻翻身上马率先拨转马身向燕州方向驰行而去。

“哎呦,本王怎么这么倒霉……”

卫稷懊恼的哭丧着张脸,最后也只能无奈的跨上马匹跟着刘策大队而去。

……

燕州省,首府兆州城郊,伍家庄……

“喂喂喂,开门,还钱了,别以为你们躲在里面不开门就没事了,快开门……”

一队秦府护院,顶着寒风敲响了一间紧闭的民户大门,那残破的大门在他们用力敲动下,是摇摇欲坠,极有可能会洞开而破。

良久,紧闭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出来一个衣衫淡薄,满脸消瘦的中年汉子。

“伍板,你年初欠咱秦小太爷的利钱究竟啥时候还?眼瞅着一年又要过去了,不会让我们等到明年吧?”一名要债的官家恶声恶气的对中年汉子说道。

伍板弓着腰,露出可怜兮兮的神情对几名秦府护院恳求道:“几位爷,求你们行行好,再宽限我们几日,我已让二弟去借了,准能年前还上……”

管家眉头一凝,指着伍板的肩膀说道:“你的意思是说,咱爷几个大冷天的注定要白跑一趟是么?嗯?”

伍板哀求道:“秦管家,你们几位就行行好吧,我现在身上真的是一文钱都没有啊,等我弟弟回来,我亲自送到秦小爷的府上好么?”

管家摸着八字须,斜着眼回道:“说的倒是轻巧,要是你那废物弟弟借不来钱怎么办?是不是打算不还了?

秦小爷的脾气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他要使起性子来,就算我们几个都得跟着一块儿遭殃!

还是识相点,别让我们几个空手回去,否则要交不了差,秦小爷怪罪下来,谁都担待不起……”

伍板为难地说道:“可是,我家里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啊……”

管家说道:“别啊,你不是还有这房子么?把房契和地契都拿出来给我们带回去,这样秦小爷也就不会再怪罪了……”

伍板闻言,顿时瞪大了眼睛说道:“你说什么?这怎么可以?这房子和地是我爷爷传下来的,你们怎么能夺走呢?”

管家见伍板不愿意交,脸色瞬间一黑:“姓伍的,你的意思是不交对吧?那行,把欠秦小爷的地租还上,一共是一百三十二石粳米,折算现银是四两银子一石,共计五百二十八两,把银子拿来!”

“什么!”伍板闻言顿时惊讶万分,“我一共就问秦小爷借了五石米而已,怎么一下子要一百三十多石了?还有远东粳米价格都已回落到一两九钱,怎么要四两银子这么多?”

“瞎嚷嚷什么?”管家不满地说道,“谁告诉你远东的米价这么便宜了?少给我道听途说,赶紧把钱还了……”

伍板忍着怒意说道:“远东时报我都看了,商业版面清清楚楚写着近一个月来米价回落到正常价格,哪有你们所说这么多?

你们分明就是想借机敲诈勒索!还有就算是欠秦小爷的米,连本带利也就二十石而已,何来一百三十二石的道理!”

一七八 秦馥

……

“哪那么多废话,伍板,我只问你一句,这欠秦小爷的租钱是交还是不交?”

“这么多钱,我种一辈子地都赚不到,请恕在下交不起……”

“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弟兄们先给他点颜色看看,给我打~”

伍板拒绝交这么大一笔钱,双方一言不合,当即开始动起手来。

秦府的家丁护卫抡起手中武器,劈头盖脸的朝伍板砸去。

“去你的~”

“砰~”

不想看上去老实巴交的伍板,也不是任人宰割的主,在管家怒吼着要揍他时,他抬腿就是一脚将管家踹倒在人群之中。

下一刻,伍板大声喊道:“秦府要杀人啦,快来人啊……”

紧接着屋内就响起一阵敲打铜锣轰响,回荡在庄园之内。

“来了来了~”

燕州距离流州很近,民风是同样彪悍,更何况这伍家庄园大都有联姻关系,十分的团结,对胆敢危害自己利益的事,他们自然是不会袖手旁观。

如今伍板家被人欺负,当下全庄一百三十多号壮丁,连同妇孺都手持铁楸出门冲了出来。

秦府收债的家丁一见这架势,心理也是紧张不已,最后那管家本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原则,指着伍板说道:“行,你们有种,给爷我等着,我们走……”

丢下一句狠话后,秦府这些家丁就在管家带领下灰溜溜的出庄而去了。

不过,伍板虽然暂时脱险,只是脸上依旧挂着一丝浓浓的忧虑:“唉,避的了一时,也避不了一世,他们终归还会再来的。”

……

秦府之内,家主秦恒端坐主案,在几位族人的陪同下,望着坐在末位的小儿子秦馥,脸上满是忧愁。

而这秦馥,今年刚好十八岁,整个看上去就是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坐没坐相站没站相,翘着二郎腿不停抖动,斜靠在椅背上,把玩着蛐蛐罐里的蛐蛐,让秦恒和四位族人很是不喜。

终于,秦恒一拍桌子,对秦馥说道:“你能不能好好坐!你这个样子,老夫如何能把这偌大的家业传给你?”

不想秦馥闻言,却头也不抬的回道:“那你传给其他人去吧,小爷我不稀罕!没了这些小爷依然能过的挺好!”

“放肆!”秦恒大吼一声,起身指着秦馥说道:“你怎么跟你爹我说话的?”

秦馥满不在乎的打断秦恒的话:“小爷我乐意,不想听就把耳朵堵上!”

“我,我揍死你个逆子!”

秦恒被秦馥的话彻底激怒了,当场就要向他扑去,好在被边上的两名族人拉扯住,这才免的场面失控。

“我秦恒到底做的什么孽,怎么就生下你这么个不争气的东西?”秦恒气鼓鼓的指着秦馥说道。

不想,秦馥头都没抬,依旧低着头玩弄罐子里的蛐蛐,依然无所谓的说道:“生下小爷不过是你造成的一个意外,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要怪就怪你没管好自个儿下半身,这也能怨小爷我么?”

秦恒只觉得自己脑袋一阵轰鸣,这一瞬间,他甚至真的已经对秦馥起了杀意。

坐在秦恒边上的族兄秦永眼见气氛越来越不对,立刻对秦馥说道:“馥儿你当真是越来越过分了,怎么跟你爹说话的呢?还不快来给你爹赔个不是,快啊~”

秦馥抬头望了眼秦永,只见他一直在给自己使眼色,稍作沉思后,起身随意一拱手对秦恒说道:“小爷知错了,父亲大人多多担待……”

说完,又自顾自的玩乐起来,这态度瞎子都看的出来就是随口敷衍,毫无半点道歉的诚意。

“二哥,算了,正事要紧……”

见秦恒的脸上乌云密布,另一边的族弟秦融忙对他劝道。

秦恒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下快要爆炸的情绪,瞪了秦馥一眼,开口说道:“我问你,最近街上流传关于你秦馥是恶霸的事,该怎么解释?你这么胡作非为就不怕丢我秦家的脸面么?”

秦馥闻言,放下拨弄蛐蛐的竹丝,抬眼笑道:“恶霸?说的好啊!小爷我就是个恶霸,是谁这么大胆子敢说实话的?小爷我该赏他百亩良田好好鼓励一下!”

“你个混账东西!”秦恒眉头一皱,对秦馥喝骂道,“你不嫌丢人,我们秦家都嫌丢人,能不能好好读点书学学怎么做人?

上次花大价钱给你请的鲁师,没两天就被你撵了出去,我秦家的脸都快被你丢尽了!”

秦馥回道:“就那成天知乎者也的鲁匹夫?明面上满口仁义道德,背地里却尽干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整个就一伪君子,比小爷我干的那些事还要可恶十倍,

小爷我把他撵跑是给秦家省钱涨脸,你不感谢小爷英明之举,反过头来埋汰小爷,当真是不可理喻,

还有,你刚才说小爷我丢你秦家的脸?这真是笑话,秦家这几十年在燕州干的那些事,比小爷我过分几百倍,到底谁才是真正恶霸?”

秦恒闻言,气的将刚端起的茶碗重重往地上一摔,大声咆哮道:“你给我住口!我秦家各代主事这么做还不是为了我秦家能繁荣昌盛,经久不衰么?”

“你说的真是比唱的好听!”秦馥冷笑一声,继续把弄起罐子里的蛐蛐,对秦恒说道,“说来说去,还不是用见不得人的手段霸占了治下农户的土地么?小爷我听你这么说为什么总觉得万分可笑?

全省七千多万亩地,咱秦家就占了八成,原来的农户地主都成了佃户,各个穷的是叮当响,

其他庄园农户现在都在为如何过冬发愁,就咱秦家却依旧能在这里心安理得的喝茶聊天,

想想也真是给咱秦家涨脸啊,照你这么说,还有小爷我霸占庄园各处土地难道不是为咱秦家经久不衰考虑?

小爷我再努努力,争取有生之年能把整个燕州土地都变成秦家的,你们觉得小爷我说的不对么?”

秦馥一番话,顿时让秦恒为首的族中主事哑口无言,心中其实默认了他的话,自己也的的确确就是强盗恶霸,本质和他没什么两样……

秦馥继续说道:“说到底小爷我是恶的坦荡荡,你们都是既要当恶人,又要立牌坊,跟青楼里宽衣解带赚男人钱的那群下作货色没什么两样,

不对,仔细想想,还不如那群贱人,至少人家明码标价,让人足兴而归,而你们却都是群表里不一,吃人不吐骨头的狼崽子!”

秦恒怒道:“够了别说了!总之你这些时日哪都不许去,回自个儿府上好好呆着!如今远东局势不同以往了,别再给我捅出什么篓子来!”

“少在那吓唬小爷!”秦馥将手中竹丝用力一丢,大声对秦恒说道,“你当小爷我啥都不知道么?

远东各处现在都归军督府的调遣,其余各地处处都要按军督府政令行事,秦家原本依附姜家,

现在姜家在远东的势力倒台了,按照汉陵侯的习性为什么不来清除我秦家这种铁杆挺姜的门阀?对秦家所作所为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反而越来越多的世家子弟上门与我等交好?这其中原因是什么?无非就是我二哥秦墨在军督府治下做事,四品官职有的几乎就是当朝丞相的权力,

你们不过就是借着这个由头继续胡做非为罢了,想想真是可笑,当初不知是谁为了讨好姜家把二哥扫地出门,还除籍断绝关系,

又不知道是谁,厚着脸皮在人前称自个儿子在冀州军督府做事,我是真的没想到咱秦家的人居然会这样的厚颜无耻,

你们还是担心下自己吧,二哥余怒未消,不把咱当一家人看,我倒想知道二哥发怒的话,介时你们这群老东西该怎么收场!”

说完,秦馥起身头也不回的起身出府而去,只留下这些秦家主事在客厅里面面相觑。

过了好久,秦恒才回过神来怒吼一声:“这个逆子,气死我了!”

秦永忙劝道:“二弟,你也别气了,馥儿这孩子话虽难听了些,但仔细想想也并非没有道理。”

秦融也说道:“是啊,二哥,馥儿所言也是事实,现在得到消息,刘策正带人要来燕州视察,估摸着也就这几日时间了,咱也该准备一下……”

秦恒叹了口气说道:“也确实该准备一下了,对了,给二郎送去的礼物他收了没?可有回信?”

秦融说道:“二哥我正要跟你说,派去送礼的人回来说,他们连二郎的面都没见到,就让军督府的人赶出来了……”

秦恒闻言,闭目摇了摇头:“当年都是我的错,真不该把二郎除去名籍,现如今虽然我们一直对外宣称二郎是我秦家子孙,但没有他首肯点头,一切都是徒劳的……”

秦永说道:“二弟,当初哥哥就反对你这么做,二郎为人正直仗义,且做事稳重,将来是继承我秦家主事的不二人选,可你就是不听……”

“好了,你们都别说了……”秦恒打断他们的话,“当初那情形也是逼不得已,能怪我么?还是想想该怎么缓和与二郎之间的关系好给我姜家有层保护,

还有刘策就快到燕州了,想想该怎么应付过去吧!”

秦融想了想说道:“二哥,二郎那边的事咱先缓缓,先把刘策这次来的事应付过去,小弟觉得刘策此次前来,定是为税改而来,我们必须这样……”

秦融将自己的想法和秦恒跟秦永说后,二人不住点头。

秦恒说道:“就按四弟说的去办,暂且将刘策应付过去,等和二郎关系缓和后,再亲上军督府去细说一番,到时大不了损失一些田地……”

一七九 暗访

……

秦馥从秦府出来,一脸煞气的回到自己府邸,刚一到大门口,之前往伍家庄催租的管家和家丁正唯唯诺诺的站在门外,见秦馥回来,齐齐低下头颅不敢看他……

“你们一个个杵在这里干什么?瞧你们这模样,准没好事!看着就让人心烦!”秦馥憋了一肚子窝火,一股脑全发泄到了这群家丁身上。

管家忙点头哈腰,看着秦馥从自己眼前经过。

就在秦馥的一只脚要踏入大门门槛的时候,忽然回过头问道:“让你们去伍庄收债的事办的怎么样了?小爷告诉你,现在小爷我的心情很不好,别再让我听到不想听的消息!”

管家和家丁齐齐打了个哆嗦,最后管家还是鼓起勇气说道:“小爷息怒,债没收回来……”

“啪啪啪~”

管家话音刚落,秦馥朝他的脸连着扇了三耳光,直扇的他眼冒金星,晕头转向。

只见秦馥一把提起管家的衣领,恶狠狠的说道:“小爷我养条狗都比你们这些废物强,连收债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要你们有什么用?”说完,秦馥一把推开管家。

管家一个踉跄倒在地上,但迅速爬起,来到秦馥脚边哭丧着脸说道:“秦小爷,这怨不得我啊,完全是那群刁民蛮不讲理,他们……”

“小爷我不想听你废话,只知道你连这么小的差事都办不好,很让小爷我生气!”秦馥气的是面红耳赤,“小爷决定把你们这群废物全部剁碎喂狗!来人啊……”

“秦小爷啊,求你再给一次机会吧……”

管家吓的当即抱住秦馥的小腿,哭的是伤心欲绝,其余家丁也是跪在大门前边哭边拱手作揖,简直如同哭丧一样,这个举动引来街上无数百姓围观……

“给小爷起开……”秦馥一脚踹开管家,指着四周跪地哭诉的家丁,大声吼道,“小爷我这辈子最大的善事就是收了你们这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你说你们除了会浪费小爷府上的粮食还会干什么?一群饭桶!”

说着,又指着围观的人群咆哮道:“看什么看?都没自个儿的事要办么?没见小爷我在训狗么?有人想给他们出头的上前一步,小爷我赏你们百亩良田!”

人群立刻散去,谁也不愿意去惹秦馥这么个小霸王,秦家在燕州势大,普通百姓都惹不起。

“都起来进屋跟小爷说仔细些,发生了什么事!”

秦馥丢下一句,大步踏入了府邸之内,管家和家丁这才松了一口气,连滚带爬的跟了上去。

……

与此同时,伍庄附近的农田里,出现四名身穿棉绒裘衣的不速之客。

他们四人正是前来燕州秦家拜访的刘策、卫稷、诸葛稚还有韦巅,经过乔装打扮后,各个看上去都是出身富贵人家的商贾……

卫稷双手插在棉衣那宽大的袖筒内,哈着热气望着眼前被白雪覆盖过的农田,长舒口气叹道:“这儿少说也有几百亩地吧,也不至于像情报上所言那般民不聊生啊……”

刘策俯身脱下手上的皮套,在干硬的农田里拾起一把土凑到鼻子前闻了闻,眉头一蹙,随后丢掉拍了拍手说道:“最好找当地的村民来问一下,这样才能有更深一步的了解。”

正说话间,一群庄民扛着农具在为首一人的带领下向刘策这边冲来。

“军督大人小心!”

韦巅本能的护在刘策身前,以防对面那些农户伤害到他。

刘策轻按他的肩膀,指了指一身员外打扮的卫稷说道:“韦巅,你护错人了,该保护的是王掌柜,切莫暴露了身份……”

韦巅这才反应过来,忙站到卫稷边上,一行人就这么站在原地等着那群农户靠近。

等那群农户近身后,为首一个稍微壮硕些的农家汉子对卫稷一行人说道:“你们是什么人?鬼鬼祟祟的在农田里呆了好长一段时间,想要干什么?”

卫稷和刘策互望一眼,见刘策轻颌一下眼眸,这才大摇大摆的走到人前对那些农户说道:“诸位,我等是从远州来的商贾,想来这边收些粮食去卖,今日特来此地探察一下虚实,敢问这片农田都是你们的么?”

这些农户见四人一身皮裘棉绒,满脸红光满面,一身的富贵之气,不由对卫稷的话信了几分。

于是其中一名年长的老者对卫稷问道:“你们真是远州来的商人?”

诸葛稚闻言,上前一步说道:“老人家,这还有假么?我家掌柜真是来这里看看行情,听闻这燕州土地繁多,打算来年从你们手中收购粮食去冀州卖呢……”

众人见诸葛稚温文儒雅,语气平和,更是信了几分,但为首的一人却依旧提出了自己的疑问:“既然你们是做粮食生意的,难道不知道这燕州各地最大的粮商是秦家么?你们应该找他们去收粮啊……”

卫稷笑着说道:“不瞒您说,在下这粮食生意也是刚做起来,很多地方不甚熟悉,您说这秦家,不知是哪个秦家啊?”

一名衣衫淡薄,冻的面色发紫的农家汉子忙说道:“这燕州还能有哪个秦家?当然是秦恒一家呗!这燕州省内各地良田都是秦家的,就连你们脚下所踩的土地也是他家的……”

刘策闻言眉头一凝,忍不住问道:“那你们这些农户的田地呢?没有田地你们又该怎么生活?”

此话一出,这些农户都是面面相觑,不由自主的退后两步,一时间没人敢答他的话。

“几位,你们要是真的为收购粮食而来,还是进城找秦府的人去谈吧,咱小家小户的可不想惹祸上身啊……”为首的农家汉子说道。

刘策想了想,对诸葛稚使了个眼色,诸葛稚当即会意,对农家汉子说道:“诸位,我们长途跋涉而来,一时间饥肠辘辘,可否进你们的庄子讨口饭吃,当然,钱是不会少你们的……”

农家汉子说道:“几位看样子也不似咱穷苦老百姓,吃饭的话进城有的是山珍野味,何苦去庄园呢?”

卫稷笑道:“不碍事的,咱平日里这大鱼大肉都吃惯了,换换口味也不错,况且咱车上也自带来些吃食,实在不行借你们的灶头生个火总可以吧?”

“那好吧,几位请随我来……”

在农户们的带领下,刘策一行人顺利来到了伍庄之内。一进庄园,一股破败的气息就迎面扑来,整座庄园所有百姓看上去均是面带菜色,不少妇孺孩童身上所穿不过是麻布旧衣,各个冻的是面色苍白……

刘策四人不动声色,跟着为首那叫伍栋的汉子一路来到了他家中。

看着屋内四面裂缝的墙壁,陈旧不堪的家具,以及衣衫淡薄的母子几个,四人脸上都露出凝重的表情。

“几位随便坐,我这就让浑家去给你们做饭……”

伍栋将刘策一行人领进屋后,就立马让站在一边发愣的妻子王氏去做饭,自己则是连忙取来一个破了一角的瓦罐,在屋外水缸里舀水煮茶。

纵使这伍栋家再困难,还是备了些茶末子随时准备招待客人之用,这是当地的待客之道,尽最大努力不委屈来访的客人。

看着一家子忙碌的身影,卫稷一屁股坐到摇摇欲坠的椅子上,唉声叹气道:“本……掌柜算是见识了,原以为远东各地都如二掌柜(刘策)地方这么富足,不想也有这样残破的地方,看样子内中的水深的很呐……”

刘策沉思不语,只是望着不远处站着的孩童。

诸葛稚对卫稷说道:“掌柜的你养尊处优惯了,难得出来走动,再繁华的地方终究也有不足的地方,不能仅凭光鲜的一面就妄下结论……”

“是啊,本掌柜算是见识喽,那接下来该怎么办呢,二掌柜的……”卫稷转头对刘策说道。

刘策没有接卫稷和诸葛稚的话,只是对那孩童勾勾手指,叫到身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孩童怯生生地说道:“我叫狗子……”

刘策微笑着点点头:“狗子,告诉叔叔你们平时都吃些什么?”

狗子说道:“平日都吃些土豆红薯,再配稀粥野菜……”

“那吃的饱不饱呢?”刘策问道。

狗子摇摇头说道:“每次地里的庄稼有收成了才能吃一两顿饱饭,其余时候都只能吃个半饱……”

刘策又问道:“那狗子,你告诉叔叔,粮食有收成了为什么还是吃不饱呢?”

狗子想了想回道:“每次庄稼有收成了,就有一群官差把家里的粮食都收走了,爹说咱这地都是人家的,得交税……”

刘策听后沉默不语,向卫稷和诸葛稚扫了一眼,说道:“现在,你们该明白事态严重了吧?”

二人闻言,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唯独韦巅却是打着哈欠,显然这种费脑子的事他压根就整不明白。

“茶来了,让几位久等了……”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伍栋提着瓦罐,捧着几个碗回到了屋内,替刘策几人各自倒满了一大碗茶。

刘策望着碗里冒着热气的茶水,叫住伍栋说道:“伍老兄,你也坐,有些事儿想跟你打听打听……”

伍栋闻言问道:“不知几位想要打听些什么?”

刘策说道:“方才在田里听你们说及这燕州各地的土地都是秦家的,那我想问下,观你们也都是庄稼汉出身,难道都没自己的地么?”

伍栋叹了口气说道:“实话说吧,我们都是秦家的佃户,本来倒是有几亩薄田,可前些年都被秦府的人收了去,唉……客人你们就甭问了……”

说完,伍栋逃也似的离开了房间,犹自忙活去了……

一八零 小爷不高兴

……

“菜来了……”

伍栋妻子一声呼唤,端着一盆子菜来到了屋内。

等那个冒着热气的盆子放到桌子上后,卫稷几人才看清里面是满满一盆子的水煮白菜。

紧接着是红薯跟土豆,以及几碟腌制过的咸菜和几张微微发黑的杂饼,除此之外,别说是肉,就算是一点油腥都见不到……

王氏在刘策几人跟前放好碗筷,然后手在自己围裙上搓了搓,说道:“几位客人,饭菜简陋,你们就先将就着点吧……”

“没事,这样挺好……”卫稷笑着说道,“成日大鱼大肉的,换点清淡的口味也不错。”

卫稷拿起放在白菜汤里的勺子往自己碗里舀了一勺,随即夸张的吃了一口。

这一吃之下,顿时眉头一皱,因为这白菜汤清淡无比,根本没放盐,实在是让人难以下咽。

诸葛稚抓起一张饼凑到鼻子前闻了闻,随后放下对王氏问道:“夫人见谅,你们平日吃的都是这些么?”

王氏尴尬地说道:“让几位客人笑话了,庄子里穷,没什么多余的粮食招待大家,这些平日里都舍不得吃,因为你们来,这才……”

“胡说什么呢?”伍栋闻言忙阻止王氏说下去,“客人面前说这些个做什么?不怕丢人么?”

王氏一见伍栋发火,当即闭嘴不再说话,然后犹自坐到一边,暗暗落泪。

诸葛稚叹了口气,正准备起身,却被刘策按回座位上,挽起袖子对伍栋说道:“伍老兄,请带我去厨房,正好来时车上还有些食材,我给大家添几个下饭的菜吧……”

“这……怎么能让客人下厨呢?不行不行……”伍栋忙拒绝道。

刘策轻轻摇头说道:“无妨,正好许久没下厨了,借贵宝地练练手熟悉熟悉,蛮牛(韦巅),跟我一块下厨生火……”

见刘策心意已决,伍栋只好带着刘策跟韦巅来到了厨房内,烧柴点火的功夫,刘策又在韦巅耳边嘀咕了几句,让他去车上把食材取来。

借着这个空,刘策边烧柴火跟伍栋说道:“伍老兄,虽说你们都是佃户,但日子也不至于如此艰难啊?最起码温饱也应该能保证啊,

来时也听说了,你们这儿的佃户和地主之间种地三七分,地主三,佃户得七,为何还会这等模样呢?”

“来了~”

伍栋刚要开口,韦巅就肩扛一袋五十斤上下的米,手里又拎着一个沉重的纸袋子出现在了厨房门前。

“你来生火,烧旺一些……”

刘策对韦巅指使后,从袋子里取出两块厚厚的蜡肉和一条猪后肘,以及一些葱花、蒜苔、花椒、盐等调味品,看的伍栋是喉结不住打滚。

刘策将猪后肘放在砧板上,开始摆弄起来,不一会儿就切好了厚厚三盘肉,接着又开始切起蜡肉。

边忙刘策边对伍栋说道:“伍老兄,刚才咱说哪了?”

伍栋正在清洗葱花、蒜苔,听刘策这么说,叹道:“客人你是不知道,这地里的粮食三七分是不假,但这里头的道道可不是明面这面简单啊,

咱佃户拿了七成粮食,但必须要把税租给交了,税租是一亩地一成收成,如果这样的话,倒也算了,

可官府收的是现钱,不要实物,没办法,我们就只能把粮食拿去卖,这燕州都是秦家的,除了卖给他们还能卖给谁呢?

结果这群吃人不吐骨头的东西,把粮价压的特别低,市面上粮食三两明科技高度发达的社会,也有着不少类似的情况。

不过,要扭转眼下这种局面,其实对刘策来说并不难,除开用暴力手段,就是用强大的工业体系来打破这种局面。

“既然你们不愿意出去,那我就主动挤进来。”

一个不成熟的计划,已经在刘策脑海里形成,手头忙碌的动作也更快了。

半个时辰后……

“准备吃饭……”

刘策一声大吼,亲自端着一大盆山药炖猪肉来到桌前,韦巅和伍栋则是各自端着两盆蒸热的蜡肉和炒好的鸡蛋,以及满满一大瓮的白米饭。

卫稷闻了闻菜香,顿时眉开眼笑:“难得啊,二掌柜的厨艺本掌柜可是难得尝到,今日可是有口福了。”

诸葛稚也笑道:“不想二掌柜还会有这等手艺,在下佩服万分啊……”

“少废话,赶紧吃饭,吃完还有要事得办……”刘策没理会二人的恭维,向王氏母子还有伍栋招招手说道,“伍老兄,王夫人,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过来坐啊……”

伍栋和王氏不好意思的站在原地,而狗子早已是双眼发直,不停流着口水。

卫稷见此笑着说道:“伍老哥,夫人,快过来吃吧,你们看孩子都饿了,大家一起吃热闹,你要再这么站着我可要来拉了啊……”

夫妻二人见卫稷几人如此热情,这才拉着孩子唯唯诺诺的坐了下来。

卫稷主动给他们三人盛满饭,又替他们往碗里夹了几块肉,怕他们拘谨,主动拿起筷子先大口吃了起来。

狗子忍受不住这么丰盛的食物诱惑,不等爹娘开口,率先拿起碗里的肉放入嘴中,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见孩子都吃了,夫妻二人尴尬的对刘策等人笑了笑,也端起碗大口吃起来……

一顿饭风卷残云功夫,很快就消灭的一干二净,伍栋夫妇起初还比较克制,但随着几口饭和满是油水的肉蛋下腹,再也不顾及形象,吃的是异常凶猛,足足添了两碗冒尖的米饭,又喝了两碗肉汤才心满意足的放下碗筷。

在放下碗筷那一瞬间,伍栋夫妇只觉得喉咙里似乎在向上冒油,这种感觉的相当的舒坦。

刘策几人倒没吃多少,就连一向食欲惊人的韦巅都只比伍栋夫妇多添了三碗饭而已,毕竟他们几个平日里吃的比这些都好的多。

趁伍栋夫妇收拾碗筷去厨房清洗的功夫,刘策对几人说道:“燕州的情况本军督已经有所了解,秦家几乎占据了燕州各处土地,

由于税收不合理,土地兼并严重,农户也都失去了开垦荒地的积极性,更别提提高粮食产量了,

所以这秦家必须要加以控制,否则若远东其他各地效仿的话,新政推行永远都只能停留在纸面上……”

诸葛稚点点头,轻摇几下羽扇,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要对付秦家不难,难的是该怎么顾及秦大人的心情,

卑职知道秦大人不似那种是非不分的人,但怎么说也是秦家一份子,这要过激了,秦大人又会有什么想法呢?总归是要顾及一下颜面的,

况且秦恒也没有跟军督府撕破脸皮,姜泽失败后,他也主动跟军督府示好,这时候没理由对他使用极端手段……”

刘策回道:“这个自然,所以方才在厨房内本军督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将秦家在燕州的影响力彻底削减下去,逼迫他们把原本属于农户的土地还回去!”

诸葛稚闻言,轻颌一下双眼,微微一笑:“看样子军督大人是胸有成竹了?”

刘策嘴角一撇:“诸葛司务,看样子你也有制衡秦家的谋划了?”

诸葛稚笑道:“也许卑职心中所想的谋划与军督大人您是不谋而合,只是卑职不过是借军督大人的光而已……”

刘策说道:“既然如此,来年这燕州就交给你来处理可好?”

诸葛稚眼前一亮,轻声说道:“那卑职就多谢军督大人信任了……”

就在这时,庄子外响起一阵十分猖狂的声响,立刻引起了刘策等人的注意。

“小爷我今天很不高兴,打狗还得看主人,今天谁把催债的打了最好自个儿站出来,否则小爷就把你们这破庄子夷为平地!”

一八一 死胖子

……

“外面什么人这么嚣张?颇有本王当年风范……”

卫稷一听外面有人发出极其狂妄的说辞,顿时胖脸一黑,眯着眼对着门外奇道。

刘策眉头一皱,说道:“去看看吧……”

于是一行人起身向门外走去察探究竟。

庄园正中,只见一座十六人露天宽大的轿子上,端坐着一名十七八岁满脸煞气的锦衣少年,这少年自然就是秦馥。

而这十六人大骄并没有落地,而是继续抗在抬轿人的肩上,周围有近百名手持捎棍的家丁打手,正与对面的庄农相互对峙。

只见秦馥单手托着脑袋靠在椅子把手上,满脸阴沉地对伍庄庄民说道:“你们一个个到底想干什么?欠债不还,还敢打小爷我的人,

让那动手的家伙滚出来给小爷我磕一千个头,这事就此作罢,要不然小爷今日连你们整个伍庄的人一起打!”

庄民闻言,齐齐向后缩了缩,一时间相互张望,谁都不敢出来。

秦馥轻蔑的扫视了一圈庄民,冷冷地说道:“有胆动手,没胆承认?小爷我现在很不高兴!再给你们一次机会,谁动手的自己滚出来,迟了小爷可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伍板向四周望了一眼,咬紧牙关大声说道:“是我动的手,与庄民无关!”

秦馥闻言,沉声喝道:“滚到小爷跟前来说话,小爷我看不清你是哪位!”

伍板刚要上前,被他妻子忙给拉住。

伍板轻拍妻子几下手掌算是安慰,毅然甩开她的手走出了人群。

秦馥一见伍板,稍稍打量了一会,嘶声问道:“人是你打的?”

伍板点点头:“是我动的手,请秦小爷恕罪……”

秦馥眯着眼说道:“你不知道那是小爷我养的狗么?什么时候轮到你动手了?你让小爷我很不高兴,先跪下给小爷我磕一千个响头,等小爷我气消了再跟你们这帮穷鬼算总账!”

伍板当即跪在地上,一声不吭的开始对着秦馥磕起头来。

“这到底怎么回事?这轿子上的家伙又是什么人?”

刘策见到这一幕,向边上一起来的伍栋夫妇问道。

伍栋说道:“客人,这秦小爷是秦府主事秦恒的小儿子,名叫秦馥,是这兆州城方圆百里内出了名的恶霸,

咱伍庄不少人年初欠的租钱没还上,所以才命人来催债,这不早上秦小爷府上的管家和家丁来庄园里收债,

结果管家被伍板推了几下,这才惊动了这位小爷啊,客人,你们别多管闲事,看看就好,只要秦小爷气消了,这事儿也就暂时过去了……”

刘策听完沉思摇头,暗道秦墨和这四子秦馥皆是同一个父亲所生,为何差距怎么会这么大?

卫稷见到这一幕,想了想对刘策小声说道:“二掌柜,这事儿不管管么?一千响头磕下来,怕是要出人命啊……”

刘策说道:“你是大掌柜,这事你自己看着办,问我干什么……”

卫稷嘴巴一撇,当即说道:“那本大掌柜就逞一回英雄吧……”

于是,卫稷整了整衣冠,挤开人群来到伍板身边说道:“这位兄台,先起来吧,再这么磕下去会出人命的。”说着就伸手去搀扶伍板。

“哪来的死胖子,你想当出头鸟是吧?”秦馥一见有人管闲事,立马冲卫稷怒喝一声。

卫稷闻言,扭头对秦馥笑着说道:“小兄弟,得饶人处且饶人,这大冷天的会出人命的,你看人家头也磕了,跪也跪了,这事就当给本……掌柜一个面子,算了吧……”

秦馥双眼一眯,略带玩味地对卫稷说道:“你个死胖子看样子是外地来的吧?

念你初犯不懂规矩,小爷我这次不跟你计较,识相的立马滚一边去,别再给小爷我火上浇油,

小爷要是真发起火来,把你这几百斤肉剁碎喂狗信不信?”

说完,又对伍板猛喝一声:“今天有胆子给小爷我起身试试,继续磕头,小爷我没叫你停!”

伍板闻言哆嗦看一声,刚起身还没升直的膝盖立刻又弯了回去,继续开始磕起头来。

卫稷一听,顿时也动了肝火,那一口一个死胖子喊的他是脸色漆黑,当即对秦馥说道:“臭小子,劝你嘴上积点德,把本掌柜剁碎喂狗?你今日个有胆倒是来试试,

我活了三十年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这么个缺教养的东西!你也不去打听打听,本掌柜是想动就能动的人么?”

“呦呵……”秦馥顿时来了兴致,仔细打量了一阵卫稷,随即摇摇头说道,“像你这种只会满嘴屁话,自以为有些小权小势就能上天的家伙小爷我见多了,

最后还不是乖乖在小爷脚下跟条狗一样奉承,告诉你,这里是燕州地界,就算天王老子来了,见到小爷我也得跪下乖乖趴好!”

“臭小子,本掌管是看你活的不耐烦了,你爹不就是秦恒么?有胆子就把他叫来,本掌柜倒想问问他,到底怎么管教儿子的,怎么就养出你这么个东西来!”卫稷气呼呼的说道。

秦馥冷哼一声:“看样子你还真有些来头,敢这么直呼我家老东西名讳的,小爷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不过,小爷我压根不在乎,今日你惹小爷我不高兴,小爷就要好好教教你怎么说话,来人,把这死胖子衣服扒光挂庄口吹吹风冷静冷静!”

“放肆,你敢!”卫稷顿时脖子一缩,望着几名秦府家丁向自己走来,不由自主的退了两步,大吼道,“你个混蛋,怎么跟你兄长秦墨差这么远,你俩真是一个爹生的么?”

“慢着!”

秦馥一听卫稷喊出“秦墨”的名字,立马阻止了家丁上前,然后端正坐姿指着卫稷说道:“你刚才喊什么?你认识我二哥?”

卫稷松了口气,面不改色地说道:“当然了,我跟他交情可不浅,几年前就认识了(秦墨曾经游历时在卫稷府上住过几日),你待如何?”

秦馥闻言,想了想,忽然对抬轿的人吼道:“别抬了,赶紧放下,这冷风吹的小爷我头疼!”

抬轿的人如蒙大赦,立刻稳稳的放下那沉重的轿子,累的是气喘吁吁。

秦馥则立刻起身走到卫稷跟前问道:“你真的没骗小爷我?要知道欺骗小爷我的后果你承受不起!”

卫稷斜着眼说道:“你不信去冀州或是远州打听打听,看看秦墨见到本掌柜是怎么一个态度。”

秦馥见卫稷说的十分笃定,心中自然是信了他几分,稍作沉思后,对伍板说道:“行了,别磕了,小爷我现在高兴,这事就算了……”

“多谢秦小爷……”

伍板抬起磕的乌青的额头,对秦馥连声道谢。

秦馥没有理会他,继续对卫稷说道:“既然是二哥的朋友,那小爷我自是要好好款待一下,跟小爷我进城,小爷带你好好乐呵一下!”

卫稷说道:“那敢情好啊,不过我还带来几个朋友,不如叫来一起去呗……”

秦馥闻言双眼一冷:“不要得寸进尺,你的朋友不是小爷我的朋友!”

卫稷说道:“可他们也都是你二哥的朋友啊……”

秦馥闻言,想了想说道:“那好吧,去把他们叫来,反正小爷我不在乎多几张吃饭的嘴,走吧……”

话毕,秦馥转身回到轿子上,临走前对那些围观的庄民大声说道:“今日小爷我心情好,就先不跟你们这帮穷鬼计较,

过几天小爷我会再派人来收租,到时要再交不出来,小爷一定放火烧了你们的庄子!”

说完后,秦馥就命轿夫抬着大轿向兆州府城门走去。

刘策来到卫稷边上,若有所思的望了一阵秦馥,随后开口说道:“走吧,去和这位秦太岁会一会,好从他嘴里打听出这秦家的具体消息出来!”

……

兆州府城内,相比城郊的萧条,确实要繁华了许多,街道两侧随处可见商贩叫卖的身影,不过相比较远州城和冀州永安城,却似乎少了些活力。

“小爷我今日带你们开开眼界,在这座兆州府城内,小爷我就是天,一切都由小爷我说了算!”

秦馥坐在大轿上,指着街角各处,满脸自得的对卫稷一行人说道。

来到一座“雨轩楼”的青楼前,秦馥命人放下轿子,然后对卫稷几人说道:“这就是小爷的一处产业,这不光是一座青楼,跟小爷我进去带你们开开眼!”

说完,秦馥大步走向雨轩楼。

刘策眉头一蹙,对这种烟花风月场所很是抵触,虽然他也知道这青楼未必全是那种交易,也有不少诗词歌赋、琴棋书画的研究,可在他心中,本质还是一样的。

“军督大人,你若不习惯的话,不如在城里逛逛?”诸葛稚知道刘策的洁癖,轻声对他劝道。

“走吧……”

刘策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声,随即率先跟着秦馥走了进去。

秦馥一进雨轩楼,立马就有一个掌柜点头哈腰的迎了上来对他讨好的说道:“秦小爷,您来了?”

秦馥眼色一冷,喝斥道:“难道你见到的是小爷我的鬼魂么?是不是想咒小爷我死?”

掌柜吓得忙赔不是:“秦小爷息怒,是小的不会说话,小的该死……”

掌柜边道歉边往自己脸上扇耳光,从声音可以听出,他十分用力的在扇嘴。

“行了行了,碍眼的东西,赶紧去二楼安排最大的厅房,今日小爷我要招待一些贵客,不想被人打扰,滚吧……”秦馥不耐烦的说道。

掌柜走后,秦馥得意洋洋的对卫稷几人说道:“今日小爷我就让你们见识见识,小爷这座青楼到底与其他地方究竟有什么不同!”

一八二 主人,我是雅若

……

刘策一行四人跟着秦馥一起,来到了二楼,所经之处每个雅间内都传来女声发嗲撒娇的动静,以及宾客那猥亵的笑声,令刘策眉头不由紧皱。

当一名衣着轻浮的风尘女子从刘策身边经过,朝他脸上一甩丝帕暗送秋波这一瞬,刘策只觉得额头冒出一丝冷汗,被那浓重的胭脂味刺激的他呼吸都有些困难……

发现刘策端倪的诸葛稚悄声说道:“二掌柜,实在不行,不如你先去外面转转吧,这里有我和大掌柜……”

“无妨……”刘策定了定心绪说道,“那么多大风大浪都经历下来了,还会在乎这么些小场面么?”

不想这番话刚好被走在前头的秦馥听到,当即回过头对刘策说道:“说的好!小爷我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想必你对方才那些庸脂俗粉很是反感?

小爷我跟你一样,见到这些自甘堕落的女人同样作呕,不过你也不用担心,等到了地方,小爷我会让你们知道什么叫异域风情,什么叫国色天香!”话毕,秦馥大摇大摆回身继续走去。

经过两条长廊后,一间布置极其典雅的偌大厅房就这么浮现在众人眼帘。

“果真是不同凡响……”卫稷由衷的叹了一声,“比在听雨楼还要有味道,本掌柜喜欢……”

“听雨楼算个屁!”秦馥不屑地说道,“等会儿就让你们见识见识小爷我雨轩楼的魅力,随便坐,到了这儿就跟到自个儿家一样,不要客气!”

只见秦馥大大咧咧的席地坐到正中主案上手一拍,很快就有迎客侍女将一盘盘果蔬和酒水送到各人席案前。

刘策几人落座后,秦馥对其中一名侍女说道:“让那几个佳丽都过来招待贵客……”

侍女小声说道:“主人,那些人现在都有客人要招待……”

秦馥闻言,对侍女勾勾手指,示意她靠近些,等侍女靠近后,他忽然一把扯住侍女秀发,凑到脸前恶狠狠地说道:“小爷我的话你听不懂么?立刻赶紧去把人找来,不管她们在干什么都喊过来,听到没有!”

侍女忍着头发被拉扯带来的巨大痛苦,嘶声说道:“奴婢知道了,求主人息怒……”

秦馥一把将侍女推开,怒吼一声:“滚~”

侍女连声道歉,连被扯凌乱的头发都没来得及收拾,就前去办秦馥交代的事了。

卫稷对此略带不满地说道:“秦小爷,你这对女人的方式可真够粗暴的啊,应该改改才行……”

秦馥冷哼一声说道:“你以为进了这雨轩楼能有几个干净的?都是群只知道靠姿色取悦男人的下作货,这么待他们已经算客气了,

不过你们放心,待会儿来的几个都是干干净净,没被人碰过,如果你们今日喜欢的话,小爷我允许你们为所欲为,谁让你们是我二哥的朋友……”

刘策闻言,闭目不语,心道看来这秦馥似乎特别尊重秦墨,其中定有隐情……

秦馥自顾自喝下一杯酒,然后身体向后微微一仰,对卫稷说道:“对了,你们几个都是做什么生意的?又来我燕州有何贵干?”

卫稷笑道:“自然是大生意,粮食买卖只是对外的说辞,其实我们是来燕州各地考察地形,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办个厂……”

“办厂?”秦馥闻言眉头一凝,“就是冀州那片一堆铁厂?”

卫稷点点头:“差不多,不过我们几个打算办个酿酒厂,听闻燕州粮食多,正是办酒厂的好地方……”

“酒厂能赚几个钱?”秦馥拿起手中的酒杯说道,“就小爷我手里这上好的酒,也就一两银子三五斤,小爷一天挣的能买上几十万斤不止。”

卫稷摇摇头,端起自己案前的酒杯说道:“这也算好酒?秦小爷你怕是不知道什么叫好酒吧?”

秦馥眉头一蹙,重重将酒杯往桌子上一掷:“你是说还有比小爷我这酒杯更好的酒水?”

卫稷解下腰间挂着的酒囊,在秦馥面前晃了晃说道:“这才是爷们该喝的酒,你这杯里的也就是白水而已……”

秦馥说道:“小爷我不信,你拿来我尝尝……”

卫稷也没多说什么,直接把酒囊丢到他跟前。

秦馥拔开酒囊塞子,闻了一口,顿时一股浓浓的酒香扑鼻而来。

“不错,光闻着就感觉与众不同!”秦馥由衷赞叹一声,然后迫不及待的往自己杯子里倒满一杯,一口闷下。

一股辛辣无比的刺鼻气味充斥着自己的喉咙,让秦馥面上变得极其扭曲,不过很快等酒水下腹后,他只觉得浑身上下暖洋洋异常舒坦,连毛细血管都舒展开来,驱散了身体因为吹风带来的寒意。

“好酒!不愧是爷们才喝的酒!”秦馥大吼一声,赞不绝口,“如果是这种酒,小爷我允许你们来这里开酒厂!”

卫稷眼睛一亮,连忙说道:“既然秦小爷答应下来,那事儿就好办多了,今日你我如此投缘,不如本掌柜做主,让你也入个股如何?”

“小爷我也正有此意!”秦馥大声说道,“说吧,多少银子让小爷我入股?”

卫稷瞥了一眼刘策,却见刘策闭目如老僧入定一般,这才鼓足勇气伸出五个手指说道:“这个数,一成股份……”

“五千两?”秦馥闻言,冷笑一声:“那小爷我要九成股份!剩下一成小爷不跟你们挣!”

“五千两?”卫稷同样瞪大眼睛回复道,“秦小爷真爱开玩笑,我说的是五万两一成股份,而且最多只卖三成!”

秦馥一听,脸色立马一沉:“你在跟小爷我开玩笑么?五万两银子一成股份,也就是说你一座酒厂要五十万两?

你知不知道五十万两银子小爷我能再开这样三座雨轩楼!”

卫稷胖脸一抖,收回手掌说道:“原来秦小爷嫌贵,那就算了,这五万两本掌柜还是看在你我投缘份上才出的价……”

顿了顿,又小声故意嘀咕一句:“没钱装什么大爷,就知道吹牛……”

秦馥一听顿时不乐意了,当即起身对卫稷说道:“死胖子你不要欺人太甚,这是小爷我的地盘,没人敢这么跟小爷我说话!

你以为小爷我没钱?那你是太看不起小爷我了,那三成股份小爷我全要了,十五万两?小爷我给你三十万两!钱一会儿就奉上!”

“又一个冤大头,正好定州损失就从这傻子地方补回来……”卫稷心里是乐开了花,对遇到这么一个钱多人傻的主儿,那是异常的愉悦。

敲定“买卖”后不久,侍女就领着一群姿色靓丽的少女来到了厅房内。

“主人,人已带到。”

“嗯,让她们都过来吧……”

不一会儿,十二名姿色绝对上等的少女在厅中一字排开,等待着秦馥的指示。

秦馥指着那些女子,对刘策几人说道:“看到没有,这里的女子每一个都是国色天香,琴棋书画是样样精通,而且各个都是完璧之身,连小爷我都没碰过……”

说到这里,秦馥又饮下一口烈酒,起身来到她们身边,打量一阵,最后在一名十八岁左右蒙着面纱的胡女面前停了下来。

“这个胡女是前年小爷我从一个人贩子手里花了五百两金子买来的,是个呼兰人,能歌善舞深得小爷我欢心,小爷我最近考虑要不要将他纳为下妾……”

秦馥捏着那胡女的下巴,一脸坏笑地说道。

“大掌柜的,你方才说小爷我不懂怜香惜玉?那你是大错特错了,小爷我对这些个姿色上乘,又懂诗词歌赋,精通音律的女人可是相当疼惜的,就比如这胡女,小爷我是打算留到洞房花烛再好好品味……”

秦馥抓起胡女的一缕头发仔细嗅了嗅,尔后一甩回到主案上。

“还站着干什么?把你们的本事都施展出来,只要今天让这些贵客满意,小爷我重重有赏!”

众女闻言,立刻开始来到各人桌前倒酒取悦。

卫稷和诸葛稚是相当坦然的面对,对于这种风月场所,他们处理起来可谓是得心应手。

那胡女轻轻哀叹一声,缓缓走向秦馥,可就在她经过刘策身边望了一眼,顿时就愣住了,明亮的眼眸中不时有泪光闪烁。

秦馥一见胡女在刘策边上禁足不前,眼神微颌,沉声说道:“怎么?看上人家了?你个贱骨头,真让小爷我失望,今晚小爷我就让你见识下厉害!”

说毕,秦馥一口酒吞下,咂了咂嘴吼道:“还不来给小爷我倒酒!”

然而,胡女对秦馥威胁的话语却置若罔闻,只是静静地望着刘策,泪水再也止不住落了下来。

“主人,你来了……”胡女轻声对闭目沉思的刘策呼唤道,“还记得我么?我是雅若啊……”

忽然,刘策睁开虎眸,双臂一展,推开服侍自己两名少女,开口对秦馥说道:“秦小爷,你是不是在说大话?”

秦馥闻言一怔,对刘策说道:“你最好把话给小爷我说清楚,别以为小爷对你客气点,就能在小爷我面前大呼小叫!”

刘策嘴一撇,对秦馥说道:“进雨轩楼前,听你说这雨轩楼不单单是青楼,可到目前为止,在下至今没有察觉你这雨轩楼与别处有何不同,

如果你指的不同之处是这些女人的话,那在下是相当失望!”

秦馥眉头一皱,冷眼直盯着刘策。

而刘策却是面色平静地与他四目相对,但那眼神中射出的精芒,却让秦馥感觉后背脊梁骨微微一凉。

“主人,你还是这么有魄力,不,你的魅力比之两年前,更加迷人了……”

胡女雅若看着刘策那幅依旧桀骜不驯的模样,眼神更加的迷离,完全陷入其中不可自拔。

一八三 暴露

……

刘策、秦馥二人四目相对,互视一阵谁都不肯退让,厅房内的气氛瞬间凝固,压抑的让人连大气都不敢喘上一下……

最后还是卫稷眼见场面有失控迹象,当即端着酒杯起身来到秦馥和刘策二人中间打圆场道:

“我说两位,不就这么点事么?大家一起赚钱一起发财,干嘛搞的这么僵?让本掌柜敬二位一杯,都各退一步消消气吧……”

说完,卫稷一口将杯中酒水饮空,以空杯对着两人。

秦馥眯了下眼帘,对刘策说道:“很好,你说的没错!不带你们了解下雨轩楼,就不知道小爷我的厉害之处!

喝完这杯酒,小爷我就带你们开开眼,等你们知道雨轩楼的实力后,一定会大吃一惊!”

撂下一句话后,秦馥再次仰脖一口喝下卫稷给的烈酒,然后手一挥,带着刘策几人就向三楼走去。

“主人,我是雅若啊,你真的不认识我了么?”

雅若看着刘策从身边经过,却没有认出自己,顿时好一阵失望,只能在心里不停的呼喊着,眼睁睁看着他跟在秦馥身后消失在自己的眼帘之中。

众人在三楼几经辗转,也不知路过了多少长廊,在一间豪华的大厅前,隐隐传来一片喝彩叫好的声响。

秦馥双手拉住其中一扇移门,脸上露出一抹邪魅的笑容,对身后的刘策几人说道:“诸位,就让你们见识一下,小爷我的生意到底是怎么个兴隆~”

“呼~”

等秦馥将移门一打开,内中庐山真面目就此展现:一个极其巨大的赌庄。

每张赌桌前,都围着一些衣衫富贵的赌徒,争先恐后将一根根充作筹码的竹牌投放到赌桌之上,然后满脸兴奋的等待着此次豪赌的结果……

而在换取筹码的账台前,不时可以看到一箱箱散发着富贵气息的金条、金砖和海量的银子,正由几名下人抬着向一间里屋走去。

刘策冷笑一声,对秦馥说道:“不想秦小爷还很有生意头脑,把赌场开到这青楼里,在美女刺激之下,这些赌徒会为了在她们面前表现而一掷千金,

甚至很多人连已经倾家荡产都不自知,这一手真是高明,佩服……”

秦馥嘴角扬起一道弧线,来到柜台前,往一口箱子中抓起一锭银子对几人说道:“这世上最好赚的钱是什么?食色性也!小爷我遵循人之本性自然是赚的盆满钵满~”

他又指了指厅内那些神情癫狂的赌徒说道:“看到没有?这些人哪个不是各富家子弟,哪个不是背着自己妻儿到这里吃喝玩乐,浑然就是一群毫无作为的混蛋!小爷我赚他们的钱也是心安理得!”

刘策摇摇头道:“仅凭这样的话,这雨轩楼还是没有什么与其他青楼不同,楼内开赌场也并非今日仅见……”

秦馥闻言,喝下一口烈酒,回身醉醺醺的对刘策说道:“看样子你还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其他人看到眼前这一幕至少是两眼放光,

唯独你这二掌柜却是面色平静,看样子,小爷我不把杀手锏拿出来,你是不知道小爷我的手段究竟有多强,

没错,这个赌场也不过是个障眼法而已,现在让你们去看看小爷我现在的身家究竟有多少,跟我来!”

秦馥喝着卫稷送的烈酒,带着刘策四人朝赌厅后一条长廊走去,经过几番周折,一条蜿蜒曲折,阴暗的楼梯浮现在各人眼前。

“跟紧小爷……”

秦馥嘀咕一句,率先顺着楼梯一直向下走去,刘策几人紧紧跟上。

也不知走了多久,周围环境越来越暗,最后在一间石门前停下脚步。

秦馥顺着石门,有节奏的敲击了四下,不一会儿,紧密的石门发出一阵轰鸣的震晃,缓缓打开了。

在石门内墙壁上整排的蜡烛和夜明珠照耀下,一阵珠光宝气袭来,简直要闪瞎几人的双眼。

只见比之前所在的二楼厅房还要大好几倍的密室内,满是金银玉器,用金山银山来形容也不为过。

不远处还有几名脸上蒙着棉布的工匠,正围在几口小型锅前,将银锭和金锭分别放入其中融成液体。还有几名工匠则把新铸完成的金银重新打磨,桌子边上满满一堆冒尖的金银碎屑……

“这……好多的钱啊……”

等各人视线适应后,卫稷望着入眼满是成堆成堆的金银,忍不住赞叹一声。

诸葛稚望着金银周围忙碌的人群,轻摇羽扇沉思片刻,旋即对秦馥问道:“秦小爷,这些都是你的财产么?”

秦馥说道:“也不全是!这里大部分的金银都是远东各处士绅托小爷我清洗保管的,你们见到的这些银子,小爷敢说没一两银子是干净的!”

诸葛稚眉头一皱,对秦馥说道:“秦小爷,这样就不怕被军督府问罪么?这么多来历不明的钱让你清洗,这罪可不小啊……”

“没错!小爷我当然清楚!”秦馥却无所谓的说道,“但那又如何?这里是燕州,我秦家的地盘,就算军督府要来问罪,也有这一大家子顶着,小爷我有什么好怕的?”

刘策轻哼一声,拿起一锭十两重的金锭问道:“那你是如何把这些钱洗干净的?这么多的钱不是一会半会儿能搞定的……”

秦馥点点头说道:“二掌柜问的好,这么多银子要洗干净自然不会那么容易,不过小爷我有的是办法,

方才那赌厅你们想必也见到了,有几桌无人预定的赌桌那是专门洗钱用的,那些人把银子悄悄送来,然后再在赌桌上都赢回去,

这样一来部分的银子自然就洗白了,即使上头追查下来,也不会露出半点蛛丝马迹,当然这只是其中一部分,

另外一部分钱,通过抬高城内物价,由出钱的人进一批无关紧要的货,然后再由小爷我安排的人花几倍甚至几十倍的价格吃下,

几次下来,那笔钱也就正儿八经的回到了那些人手中,再就是以出售商铺民宅为名,低于市价购入后再平价售出,银子自然也就洗干净了,

总之洗干净这些钱对小爷我来说不难,现在该知道小爷我的厉害了吧?这雨轩楼名义上是风月场所,实际上就是世家蛀虫把搜刮的民脂民膏洗白的场所!”

刘策脸色一寒,万没想到远东各地的士绅居然会腐败到这般地步,形势远比自己想的还要严重的多。

秦馥忽然话锋一转对几人说道:“怎么样?几位,小爷我把自己老底都跟你们抖了出来,现在该知道小爷我在燕州有多大的能力?

第一次相见小爷就对你们信任万分,现在你们是不是也该把自个儿的身份和小爷我挑明了?”

诸葛稚瞳孔一缩,平静地说道:“秦小爷此话何意?”

秦馥说道:“你们真以为小爷我那么好骗么?商人?你们怎么看都不像,不要以为穿的华贵些就能掩盖你们身上那骨子傲劲!

小爷我也是见过市面的人,和什么样的人没打过交道?瞒不过我这双法眼,还是敞开心扉跟小爷我挑明身份来历,

兴许小爷我能帮你们达成来燕州的目的,老实跟小爷说吧!”

卫稷闻言脖子一缩,嬉皮笑脸的对秦馥回答道:“秦小爷,你怕是误会了,咱几个真是想来这儿办厂的商人……”

秦馥眼神一冷,拍了拍手,很快就有几十个打手将刘策四人团团围住,韦巅本能的挺身挡在卫稷几人身前。

“秦小爷,你这是何意?”刘策面不改色,冷冷的对秦馥说道,“该不会想要灭口?奉劝你最好不要做这么傻的事,既然你怀疑我们身份那就该考虑一下我们为何还敢只身前来燕州城……”

秦馥说道:“小爷我不想把事情做的太绝,只是小爷现在的底牌都让你们见到了,在确定你们来意之前,小爷不得不防!”

刘策问道:“既然你早有怀疑我们的身份,为何还要把眼前这些呈现出来?”

秦馥说道:“这个小爷我在确认你们真正身份之后,再和你们细说,现在就当小爷我喝醉好了,最后问你们一遍,说还是不说?”

刘策眼神一缩,望着秦馥嚣张的模样,语气冰冷地说道:“看样子你是打算动粗了?不过凭这几个人想要让我们几个对你低头?是不是对自个儿也太过自信了些,难道就不怕鱼死网破么?”

“鱼死网破?哈哈哈~”秦馥闻言大笑起来,“你们就四个人,小爷我这边几十人,外面还有好几百号人,你跟我说鱼死网破?

这真是小爷我自出生以来听过最大的笑话!好,小爷我倒想见识一下什么叫鱼死网破!”

秦馥笑完手一挥,周围的打手立马缓缓逼了过去……

刘策嘴一撇,对卫稷说道:“大掌柜的,你是不是该找个地方躲躲?”

卫稷笑道:“二掌柜的安心,若遇到强盗什么的我还有些怂,对这些个地痞,我压根不放在眼里。”

而一旁的诸葛稚叹了口气,将手中羽扇往身后一收,缓缓说道:“唉,在下一向以诚待人,不想人家一直不领情,非要动手才肯把事解决,真是让在下好生烦恼……”

说话间,诸葛稚已经解下了腰间的佩剑捏了个剑指,不过剑却未出鞘,显然是不想伤及人命。

“太好了,看老子今天怎么赤手空拳把你们的蛋全捏爆!”韦巅扭了下脖子,捏了捏自己的手腕,满脸兴奋的望着四周逼近的打手。

“给小爷我好好教训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啊~”

秦馥一声令下,这些打手都嚎叫着向刘策四人扑了过去……

一八四 反客为主

……

“砰~”

“哐啷~~”

秦馥的打手刚冲上来一瞬,就被韦巅一个熊扑撞了过去,两个打手首当其冲,如同断线的风筝飘了出去,最后重重落在一堆“金山”上,金块如同流水一般落了一地……

“砰……”

“咔嚓……”

一名打手趁韦巅不备,一棍子狠狠砸在他后背上,结果木棍应声而裂,一时让他不知所措。

“喝~”

韦巅回身扬起大手暴喝一声,一把提起那偷袭自己的打手,如同提一个稚童一般毫不费力,不等打手反应过来,他只觉得自己身体不受控制的旋转起来,不时将周围逼近的同伴甩倒在地。

“滚~”

“哐啷~”

韦巅再次咆哮一声,将那打手举过头顶狠狠砸翻在一座“银山”上……

紧接着他一个箭步冲到两名打手眼前,挥起砂锅大小的拳头一拳一个砸飞出去,张开臂膀压到了他们身后要逼近的另外两个打手。

另一边,诸葛稚面对逼到眼前的打手,灵巧的避开袭来的身影,不时抽动未曾出鞘的佩剑,每一下都抽打在他们脸颊上,只打的他们哭爹喊娘。

诸葛稚本身就是一个剑术超群的书生,又经历了一年多的军伍生涯,配合军中学到的临阵搏杀技能,剑术变的是又狠又准,每一次出手都没有多余的花式,直接了当的击打在他们的要害之中。

可怜这些打手成了诸葛稚手中的猎物,五六人硬是没法近他的身,到后来,甚至是被诸葛稚追着揍的鬼哭狼嚎,满地打滚。

“唉,何必呢?圣人训,君子动口不动手,一旦动手不开口,这么个显浅的道理你们难道都部懂么?”

诸葛稚侧身避开另一名打手挥来的棍子,抬脚狠狠点在他的足后跟,直接将打手踢翻在,痛的是面目扭曲。

“啪啪啪……”

刘策这边,一人面对三名打手,在他们近身之际快步上前伸出手掌,对准他们的脸颊“噼里啪啦”一顿狂扇,只扇的三人眼冒金星,晕头转向。

“砰砰砰……”

一拳,一掌,一腿,三式连环,但闻一阵拳脚到肉的轰鸣,三个打手惨叫着被掀翻在地。

收拾完三人,刘策冷冷地抬手一指秦馥,快步向他逼了过去。

“上啊,给小爷我上啊……”

秦馥见刘策向自己走来逼近,额头一凉,忙把边上几个保护自己的打手推了过去,但脸上却没有半点害怕,反而异常的兴奋……

很快,几名打手再次和刘策交手扭打在一起,刚平息下去的惨叫声,再次杀猪般的响起,显然都成了刘策手中的沙包。

“抓住那个死胖子~”

“大胆,再骂本王是胖子,本王就要发飙了……”

相比与刘策几人,卫稷是一点武功都不会,但这并不妨碍卫稷的“表现”。要说卫稷上阵搏杀可不行,但街头斗殴这种事他还是在原来的属地固城参与过几次的,加上随军出征过,对这种场面他压根就不怂。

只见七八个手持捎棍的打手围过来,卫稷却是不慌不忙的向后倒退,并顺手抄起边上的金条银砖不间断,狠狠向他们砸去,逼的他们只能捂住脸上要害,减缓了步子。

“起开……”

而卫稷则借机转身向身后正在熔化金银的匠台跑去,等他跑到匠台前,挺起圆滚滚的肚子,一把将几名目瞪口呆的工匠顶开,然后抄起桌上的金砖银块,继续疯狂的向那些打手玩命的掷去……

“妈的,死胖子,可恶……”

为首的打手一个不甚之下,被雨点般袭来的金属砸破了额头,顿时恼羞成怒,大骂一声抡起棍子就扑了过来。

“本王让你们见识下天女散花!”

眼看打手逼近,卫稷大吼一声,抓起一把金屑朝人群一扬,顿时房间内弥漫起一阵黄澄澄的金雾。

“我的眼睛……”

“咳咳咳……”

“鼻子……咳咳咳……”

“金钱”攻势瞬间奏效,那几名打手被撒来的金粉不是伤到了眼睛就是吸入了鼻孔,立马倒退了几步丢到手里的物件捂着脸惨叫出声,显得是格外狼狈。

而卫稷则是依旧乐此不疲的将金屑银粉挥洒向那群打手,硬生生的抵住了六个人的攻势。

不过好景不长,很快又有三名打手围了过来,见到卫稷嚣张的样子,顿时火冒三丈。

“这死胖子好嚣张,给我打……”

三名打手一声大喝,嚎叫着从两侧向卫稷冲了过去。

“你们当本王吓大的?”

金屑撒完了,卫稷随手一把抓住一柄碗大的勺子,望着向自己逼近的三名打手,依旧是丝毫不惧。

就在左侧一打手要靠近卫稷之时,卫稷一把将勺子放入沸腾的溶液中,随后舀起一勺朝他一甩……

“嗞……”

“啊~~”

一声惨叫响起,那打手措不及防之下被溶浆烫的皮开肉绽,立马捂着脸翻到在地打起滚来,身上的衣物也开始冒烟起黑烟……

这突如一来的一幕,让右侧两名打手心中顿时一寒,他们本以为刘策三人相当难对付,特意打算捡卫稷这个软柿子捏一下,谁成想这个胖子似乎与那三人相比,手段更加凶残,齐齐退缩了两步。

然而,卫稷显然是见识到了“金钱的魅力”,见右侧的人没动作,更是主动开始发起了攻势。

只见卫稷又把勺子放入火红色的溶液中,舀起一勺狠狠朝他们撒去,好在这俩打手反应快,连忙向后退开,撒腿就跑。

“好!小爷我太高兴了~从来就没像今天这么高兴过!继续打,哈哈哈……”

看着自己的家丁打手倒在一座座钱堆里鬼哭狼嚎的情形,秦馥居然兴奋的大喊出声。

“砰砰……”

两声躯体落地的声音在秦馥边上响起,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却见刘策一个箭步已经到他的眼前,一双虎眸死死盯着他。

“你……”

“你长这么大,是不是从来没有挨过揍?”

秦馥吞咽了一下口水,刚要开口,却被刘策一把提起衣领,双足离地悬在半空之中。

“小爷我……啊……”

“砰~”

秦馥刚话未出口就被刘策用力向上一炮,惨叫着落到了地上……

而这时,厅内激烈的斗殴也已经结束,只余打手的哭喊呻吟在厅内回荡。

卫稷、韦巅、诸葛稚来到刘策身边,望着躺在地上的秦馥,眼里满是轻蔑的笑容。

就在这时秦馥却起身瘫坐在地上大声笑了起来:“哈哈哈……好,小爷我今天实在是太高兴了,我就知道你们不是普通的商人,这样的身手,这样的手段,小爷我敢说你们一定是冀州来的!”

刘策对韦巅使了个眼色,韦巅授意立刻将秦馥从地上一把提起,带到刘策跟前。

“秦馥,现在我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把找你洗钱的那些士绅名册交出来……”

对于刘策的要求,秦馥只是冷笑着说道:“想从小爷我地方得到你要的东西?那就必须给小爷足够的好处,不然你不如给小爷我一刀痛快!”

“大胆!”

韦巅大喝一声,一把掐住秦馥的脖子,只掐的他面色青紫,呼吸困难。

刘策挥挥手,示意韦巅松手后,凑到秦馥跟前说道:“那你想要什么好处呢?”

“咳咳咳……”秦馥咳嗽几声,缓过气来说道,“带小爷我去见我二哥,小爷就把这里洗钱的士绅文册全部交给你……”

刘策瞳孔一缩,说道:“先回楼上再谈,别耍什么花招……”

……

刘策一行人架着秦馥依原路回到了二楼厅房,那十二名女子依然在原地等候,没有秦馥的命令,她们压根就不敢离开这里。

雅若一见刘策回来,心中顿时激动不已,有意想上前跟他表明身份,却怕耽误了他的正事惹他不快,所以只能努力克制心中那股冲动站在原地。

各人回到自己座位后,秦馥擦了擦嘴角的血丝,捋了捋凌乱的发丝对那些女人说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给小爷我的贵客献艺,快点!”

厅内女子闻言立刻开始按秦馥的吩咐开始取过乐器弹奏起来。

刘策问道:“说吧,为何要见秦墨?”

秦馥说道:“秦墨是小爷我的二哥,小爷我想见见我亲人兄长有什么问题么?”

刘策冷哼一声说道:“秦墨与秦家已经没有关系,他也未必肯见你……”

秦馥摊摊手说道:“那就没办法了,小爷我只有这么一个要求,如果你们不能满足小爷的话,文册的事就不用谈了,还不如现在就杀了小爷我,

不过小爷我可警告你们一句,小爷我若有个三长两短,你们也休想活着离开燕州境内……”

“呵……”刘策闻言,不屑地笑了一声,“威胁对我而言无用,莫说区区燕州城,就算是整个远东,我若要走,无人能拦的住我!”

“看样子,你的身份真的很不一般,不如将你的身份亮出来,让小爷我也惊讶惊讶……”秦馥说道。

刘策沉声说道:“我们到底什么身份,你很快就会知道,现在我只想要找你洗钱的那群士绅名册!”

秦馥说道:“除非你答应小爷我的条件,要不就算是死,小爷也不会让你们如愿!”

刘策说道:“可以,我能同意你的条件,答应让你去见秦墨,那么什么时候把名册交给我?”

秦馥双眼一眯:“小爷我凭啥相信你说的是真的?”

刘策端起酒杯一口饮下,缓缓说道:“就凭本军督是远东现在的主宰,你们这里所有人的命,都在本军督掌控之中!这个回答,秦小爷满意么?”

“你是……是刘策……”

沉寂了半晌之后,秦馥大惊失色,露出满脸不可思议的神情。

一八五 叛逆少年

……

“整个远东还有人敢冒充本军督不成么?”

既然挑明了身份,刘策索性就把话说开,一股淡淡的威严气势瞬间在整个厅房蔓延开来。

秦馥怔了半晌,上下仔细打量了一阵刘策后,点着头说道:“难怪啊,小爷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镇定的商人,既然军督大人到了这燕州地界,想必也不是只来探察民风这么简单吧?”

“你说呢?”刘策嘴角弧线一撇,“本军督本来是想找你爹秦恒商议下税制变革的内容,不想在这雨轩楼里居然还有这么大的发现,实在是意外之喜,秦馥,你还有何辩解……”

秦馥说道:“既然该看的,不该看的都让军督大人您见着了,想必来燕州的也绝不单单只是你们四人,

想要怎么处置小爷我都无所谓,只是还请军督大人能满足小爷我死前最后一个心愿,让我能见二哥一面。”

刘策说道:“能不能让你见你二哥,还要看你的表现,方才地窖密室内的金银怕是有好几千万吧?”

秦馥回道:“合计白银四千四百八十万两,燕州、义州、流州三省八成士绅的赃银都在密室之中,文册稍后就去小爷我府上,亲自交您手中,这样可满意。”

刘策闭目沉思一阵,开口说道:“本军督很好奇,想你秦府小少爷,按道理来说不缺银子,为何还要替那些士绅洗银子,还有城郊庄园的情况本军督也已有所了解,说说看吧……”

秦馥轻笑一声说道:“军督大人,你是不知道,咱秦府都是群土匪强盗,这燕州田产我秦家占了八成,几乎整个燕州的农户都成了秦府的佃农,您觉得这正常么?”

刘策说道:“霸占民田,断了农户生计,还要承担如此匪夷所思的高税,你说本军督会认可么?”

秦馥点点头说道:“所以,小爷我这是在尽力帮他们摆脱眼下的困境,让他们不再受我秦家的压榨……”

卫稷闻言,忙道:“你这话何意?你那么做也叫帮百姓解脱困境,真是笑话……”

秦馥犹自说道:“秦府在燕州的地位不比姜家在远东的差,小爷我能力有限,不能明着跟秦府翻脸,只能以这种手段将他们逼出燕州,

听闻军督大人在远东各处都在兴办实业,与其让这些农户继续在这块土地上接受秦府压榨,还不如让他们去您办的厂子混一口饭吃,

等佃农都跑光了,秦府那群强盗也许会醒悟过来,至于那些洗干净的赃银,小爷我也只是受了我爹的指派,

不过就是一个中介人,从中抽些利益而已,该说的小爷我都说了,只希望小爷在临死之前能见一面我二哥……”

卫稷听完秦馥的话,疑惑地问道:“本王很好奇,你为何这么想见秦先生?”

秦馥说道:“我秦府这么多人,也只有我二哥为人最为正直,他自小就教会我很多做人的道理,

可惜这么一个唯一让我最为敬重的二哥却被赶出了秦府,甚至除去了祖籍,应了那句好人没有好报,这些年来小爷我也是十分想念我二哥。”

“既然想你二哥,那怎么不去冀州找他呢?”卫稷问道。

秦馥说道:“我不是没想过,但老东西之前一直对军督府怀有强烈敌意,禁止族人跟军督府任何人有联系,

还有为了讨好姜家,又暗中跟你们做对,直到姜泽在巫山镇大败之后,才开始设法要跟二哥取得联系自保……”

刘策深思一阵,对秦馥说道:“那这次本军督要来燕州的消息,想必秦恒也知道了吧?你说你爹会同意税改么?”

秦馥摇摇头说道:“军督大人,如果你不用强的话,他们怕是不会屈服的,秦家在燕州扎根多年,各个都是人精,

小爷我都想好军督大人和他们见面会拿什么理由搪塞阻止税改执行,无非就是要以所谓的民意说眼下生活安居乐业,迫使军督大人投鼠忌器。”

刘策说道:“很好,秦公子,你配合的相当不错,本军督答应会带你去冀州见你二哥,不过你地窖那些财物……”

秦馥说道:“全凭军督大人做主。”

刘策点点头:“这些金银就继续放你那儿,该洗的继续洗,不过必须要将那些送赃银的士绅账目完完全全的交到本军督手中,另外,今晚就要见你爹,能做到么?”

秦馥点头说道:“包在小爷身上,不过现在天色还早,军督大人你们不如就在这里歇息一会儿如何?”

刘策起身说道:“不了,本军督好要去城里四下逛逛,还劳烦秦公子带路……”

秦馥知道这是刘策在拿自己当人质,不过他并不在意,起身回道:“能为军督大人效力,也算是小爷我的荣幸,小爷我这就带你去城里走走……”

眼看众人要离开,正在弹胡琴的雅若再也忍受不住,当即跑到刘策跟前跪下说道:“主人,还记得雅若么?奴婢找你找的好辛苦,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您了……”

刘策闻言一怔,望着跪在面前的女子,露出狐疑地嘀咕道:“雅若?这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

雅若当即摘下脸上的面纱,对刘策泪眼婆娑的说道:“主人,还记得当初你离开部落时,奴婢对你说我们一定会再见的么?”

看到雅若真容,刘策这才想起来:“本军督想起来了,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在草原上么?”

卫稷看到刘策居然和一名青楼胡女相识,顿时眼里冒出熊熊的八卦之火,一脸坏笑的望着二人。

雅若哽咽地说道:“当初,主人走后,我就开始追踪主人大军寻你而去,结果不多时就被马匪抓住,辗转卖到了冀州,最后来到了这里,

今日能再得见主人,还请主人将奴婢收了去,奴婢愿一生伺候在您身边……”

刘策眉头一皱,对雅若说道:“雅若姑娘,本军督不明白,当初本军督灭了你全族,又杀了你父亲,还差点让你失去清白,难道你就一点不恨么?”

雅若咬咬牙说道:“主人,草原上的牧民,尤其是女人,首要考虑的是如何生存,灭族的事在草原上是屡见不鲜,

女人要想活下去,过的很好就必须顺从依附男人,哪怕这个男人是仇人,对草原的女子来说,活下去远比渺茫的仇恨要来的现实……”

“那你现在这样子活的满意么?”刘策问道。

雅若摇摇头说道:“主人,奴婢实话实说,这里除了要取悦男人之外,生活确实比草原要好很多,

但雅若并不开心,只渴望能与主人见面,然后服侍你左右,没有什么比这更让雅若值得关注的事了……”

“本军督没你说的这么伟大……”刘策打断雅若说下去,“如果是这样,那本军督可以告诉你,你无需做我奴婢,如果你想离开这里,那本军督可以答应你,接下来该怎么办,要去往哪里,你就自己决定吧……”

刘策话音一落,雅若忙上前流着泪求道:“主人,求你不要再抛弃雅若,雅若好不容易能再见到主人您,不想再离开您了,求主人收留奴婢吧……”

“军督大人,就收了吧,你这身份要没个贴身丫鬟可不行,会被人看轻的,依本王看这胡女也怪水灵的……”一旁的卫稷笑着对刘策说道。

也许有要事在身,刘策也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有过多纠缠,见卫稷这么说,便对秦馥说道:“秦公子,你还打算拿她放卑妾么?不愿意的话,就让本军督带走……”

秦馥大度地说道:“既然这雅若跟军督大人相识,军督大人若喜欢,那小爷我又有什么理由拒绝呢?这胡女你就带走当个暖床的丫鬟吧……”

“走吧……”

刘策面无表情,淡淡地说了一句,随后和众人径直向楼梯口走去,雅若闻言,忙起身跟着刘策去了。

“主人,是大地之母把你送到了我的身边,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缘分吧?这一次,雅若一辈子都会侍奉在你左右……”

跟在人群身后的雅若,暗暗的发誓,一双浅蓝色的瞳仁紧紧盯这刘策的身影。

……

傍晚时分,刘策四人加上雅若,在视察完兆州府的各处街道,便从秦馥家中取来贪赃枉法的士绅名单,就开始向秦府大院走去。

这一圈视察下来,刘策面色十分沉重,因为这整座兆州府城可以说都是秦家的产业。

街上所见到都是所有店铺,毫不夸张的说,九成九都是秦家的或跟秦家有联系的世家所开,普通百姓根本无法靠转型糊口,只能沦为田里的佃户或者是秦家店铺的短工。

而且从秦馥口中了解,不光这燕州的田产几乎都是秦家的,就算是矿场山林也多被秦家占据,百姓想要在这里靠双手富足起来,无疑就是痴人说梦。

“秦恒,现在本军督总算知道秦墨为何对你们是嗤之以鼻了,不过很快用不了两年,本军督就要你们将霸占百姓田亩全部都给吐出来!”刘策心中暗暗发誓。

不过相比刘策要改变燕州百姓的决心,卫稷显然更对金银感兴趣,只见他不知恬耻的围在秦馥身边小声说道:“秦公子,本王的身份你也该知道,之前咱谈好的三十万银子三成酒厂股份你可不能赖账,

还有你那地窖里的金银实在太多了,本王怕被老鼠蛀空了,不如拿出一部分让本王替你妥善保管,反正这些都是士绅搜刮民脂民膏的罪证,将来正好拿这些金银给他们定罪……”

一八六 演戏

……

“恭迎军督大人,恭迎王爷……”

刘策一行人在秦馥带领下,迈入了秦府大院,早已守候在府厅外的秦恒以及两位族兄弟带着府内上下对他和卫稷行了一礼。

“秦刺史不必多礼……”刘策挥挥手说道,“本军督前来燕州的目的,想必你们也有所耳闻,进去再说吧……”

不等秦恒几人说话,刘策就径直步入了府厅之内,秦恒一行人也只能怯怯的跟了进去。

一进秦府,刘策二话不说做到了主案左侧主位上,卫稷当即坐在主案右侧位置,韦巅和诸葛稚分别站在刘策和卫稷身后,雅若则是怯生生站在刘策身边。

“随便坐吧……”

刘策反客为主和秦恒几人随手招了招,让秦恒等人的脸上十分不自然,却也不敢发作,只好按族内辈分坐好。

秦馥看到秦恒吃瘪,心情是相当愉悦,尔后坐到尾座方向,敲着二郎腿,一脸的神气。

等秦府的下人送来茶水后,秦恒对其中一个下人使了个眼色,那下人心领神会的退下了。

刘策滑了几下茶碗盖子并没有喝下,放到边上茶几后,对秦恒说道:“本军督就不拐弯抹角,闲话省下,只想问一下秦刺史,

你们对军督府税制新政和重新编练新军有何见解,不妨趁现在直说出来,免得日后产生不必要摩擦。”

秦恒闻言,忙对刘策拱手说道:“启禀军督大人,既然是军督府新颁布的税制新政,下官自然是会谨记遵守,只不过下官怕新政会导致民怨沸腾,

至于编练新军嘛,下官已经交出兵权,一切就请军督大人自己定夺即可,何必要问下官呢?”

刘策嘴角一撇,手指轻点几下茶几,开口说道:“是么?可本军督却听闻这三省各地的将官,大部分都是跟你秦家有着密切联系,

另外,本军督觉得这新税法完全是在减轻百姓负担,怎么到了秦刺史嘴里就变成会让民怨沸腾呢?”

面对刘策的质问,秦恒眼珠子转了几圈,最后落到秦永身上,秦永授意忙开口说道:“军督大人,您是远东三军最高主帅,燕州、义州、流州的军士自然是跟其他四省一样无条件听从您的指挥了,

只是这税的话,燕州目前的形式真的不易推广,不如请军督大人再缓个一两年,让下官们和百姓沟通后再给予回复,也免的到时局面不好控制……”

“切……”秦馥闻言,却是发出一声极其不屑地冷笑,抖着二郎腿,一脸嘲讽的望着秦永。

刘策瞳孔一缩,似笑非笑地问道:“那本军督想问问,局面到底是怎么个不好控制?”

这时,秦府大院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声,其中还伴随着锣鼓声响,不由让刘策等人直皱眉头。

秦融起身大声对府外恭候的家丁说道:“府外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还不去看看?没见这里正在商议要事么?”

不一会儿,一个家丁气喘吁吁的跑到府厅门口,对秦恒拱手说道:“大人,门外有好多农户,为咱秦府送匾额来了,说要感谢大人的仁政布施,让大家都能安居乐业……”

刘策闻言和边上卫稷以及他身后的诸葛稚互望一眼,却见他们也是以一种怪异的眼神望着自己。

“这真是乐死小爷我了……”而那秦馥则是玩味的嘀咕了一句,犹自抖着腿不停耸肩。

秦恒挥了挥手,对家丁说道:“胡闹,让他们退去,不知道现在本官正在和军督大人商议要事么?”

“且慢……”刘策抬手阻住道,“既然百姓肯在这种时候送来匾额,那我们又岂可驳了他们的兴致?就让他们进来吧,正好也让本军督体会下这里的民情……”

秦恒忙道:“军督大人,这样不合适吧?”

刘策说道:“有什么不合适的?百姓是立国之根本,我们这些当官的应该多聆听下他们的心声才是……”

秦恒点点头:“既然这样,那下官照办就是了……”

于是,他让家丁出门将百姓迎了进来。

不一会儿功夫,只见十几名百姓在为首家丁的带领下,怯生生的步入了府厅之中。为首的一个老汉,不停嘱咐着身后两名扛着匾额的中年汉子要小心。

等老汉一见到秦恒,当即跪在他跟前,激动地说道:“草民拜见大人,这种时候打扰大人休息,还请万望恕罪……”

秦恒忙起身将老汉扶起,一脸关切的说道:“孙老汉,快快请起,你们这是干什么啊?”

孙老汉起身后,热泪盈眶,激动地说道:“秦大人,您是一个好官,这些年来我们这些农户都受了你们不少恩惠,乡亲们这次都是自发的想来感谢您啊……”

说着,孙老汉指着身后的匾额,继而作揖道:“请大人务必收下此匾……”

只见匾额上上书“万民之福”四个大字,是荧光闪闪,格外亮眼,显然是刚做好没多久。

秦恒忙对孙老汉说道:“孙老汉,本官当不起这四个大字啊,何况这牌匾定是花费不小吧?就算你们有钱也不该如此糟蹋啊……”

孙老汉说道:“秦大人,您就收下吧,这是乡亲们的一片心意啊,我兆州府有您这样的好官,当的起万民之福四个大字!”

“是啊,大人,您就收下吧……”

孙老汉身后的民户也大声说道,一副你不收就万分痛苦的神态,看的刘策几人是心中冷笑不止。

“要不是之前在伍庄了解了一些实情,本王也差点信了……”卫稷小声对刘策说道。

刘策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依旧冷然的看着他们演戏……

“好,本官就勉为其难的收下,但下不为例啊……”

“盛情难却”,秦恒只好“勉为其难”的收下了牌匾,让家丁从那两名汉子手中接过了匾额。

见秦恒接过牌匾,孙老汉松了口气,对秦恒说道:“如今这牌匾秦大人既然已经收了,那草民也就不打扰大人在这里会客了,就此告辞……”

秦恒拱手说道:“孙老汉,本官就在这里先谢过了,改日,本官定会亲自去拜会大家!来人,送几位百姓出府……”

孙老汉忙躬身作揖:“大人,那就先告辞了……”

就在家丁要带着孙老汉一行人出门的时候,刘策开口了:“老丈且留步,本军督有些话想请教您一下……”

孙老汉一行人闻言一怔,回头怯生生望着主案上一行人。

刘策起身来到孙老汉面前,微微一笑说道:“老丈,您别怕,本军督就问你几个问题……”

秦恒见此忙对孙老汉说道:“这位是远东军督大人,还不快快拜见……”

孙老汉几人不知道军督大人是谁,但听秦恒说是个官,二话不说立马要跪下,却被刘策一把扶住。

“俗礼免了,老丈,本军督就想问问,你们都是干什么的?”刘策问道。

孙老汉说道:“回禀大人,我们都是城郊的农户,祖祖辈辈都是种地的……”

刘策点点头说道:“老丈,你们为何会选在这时候到秦府送来牌匾?不该在衙门点卯的时候么?”

孙老汉说道:“回禀大人,草民怕白天送匾额打扰了秦大人的公务,这才选在这个时候……”

“原来如此……”刘策颌了下双眼,继而说道,“适才听闻你们说秦大人是个好官,本军督初来乍到,还请问秦大人做了什么大事值得你们如此兴师动众?”

孙老汉闻言一怔,想了想说道:“大人,秦大人是个好官啊,给了我们这些农户土地,还时常减免税租,是个大大的好官,我们这些乡亲都感激他,这才送来牌匾聊表一份心意……”

刘策回头望了一眼秦恒,秦恒见刘策眼神瞟来,忙低头欠身施以致敬。

“那敢问老丈您现在手中多少地可种,又有多少粮食收成呢?今年这个冬天,您和家人熬的过去么?”刘策边说边煞有介事的拉了拉孙老汉那单薄的旧衣。

孙老汉忙道:“回禀这位大人,草民手头一百亩地,每亩一年收六次,一次上百斤,差不多六百多斤一亩呐……”

“一年收六次?”刘策嘴角一撇,“老丈,本军督也懂些农事,一亩地四十天收一次,除开间隔时间,等第二季种下至少要两个月时间,

算你二月中旬开始种,你第二次种下粮食种子的话至少也要四月中旬,第三次就是六月中旬,第四次就是八月中旬,

可据本军督所知,八月中旬开始,远东的天气就逐渐转凉,等你收获粮食就需要九月下旬最快,那时产量也不高了,

再之后,已经进入严冬,又如何播种粮食?又何来六季收获?莫非老丈您的粮食种子和土地都耐寒么?……”

孙老汉闻言,额头立马溢出一丝细汗,向秦恒投去一抹求救的眼神。

秦恒忙上前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您误会了,孙老汉说的六季是包括蔬菜瓜果在内的,不全是种植小麦……”

“对对对……”孙老汉忙附和道,“草民就是连蔬菜瓜果也一起种了进去,故而才算成了六季,大人,草民一时紧张说错了……”

刘策“哦”了一声,对孙老汉说道:“原来如此,那倒是本军督疏忽了,好了老丈,没其他事了,你们就早些回去吧……”

孙老汉躬身做了一揖,转身带着百姓向府门外走去。

就在这时,刘策忽然对孙老汉背影大声说道:“老丈,这次演戏的钱晚点本军督给你送去,要多少给个数……”

孙老汉闻言没反应过来,本能的回身说道:“不用了,秦大人已经给了我们每人一百文,就无需……”

说到这里,孙老汉登时愣住了,却见刘策一脸寒霜的对自己冷笑着……

一八七 三个条件

……

“大人恕罪啊……”

孙老汉自知说漏了嘴,吓得忙跪倒在秦恒跟前,身后一起进入府厅的那些农户也齐齐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秦恒也是紧张的吞咽了下口水,眼神不时瞟动,挖空心思努力想要找出个合适的借口搪塞过去,他没想到这个刘策居然比传闻中更加的精明……

“嘿嘿,乐死小爷我了……”

感受着厅内尴尬的气氛,秦馥嘴角是不停抽搐着,看着秦恒难堪的样子心里是万分得舒坦……

“军督大人,您听下官解释,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样……”

“不用解释了,本军督懂,接着来谈正事吧……”

秦府的人刚试图要跟刘策解释,却被刘策挥手打断,犹自坐回了主座上,端起茶几上的茶碗滑了几下,依旧没有饮下一口。

“还不快退下……”

秦恒冲孙老汉等人反手挥了挥,孙老汉赶紧带着其他农户灰溜溜的步出了府邸,勉强结束了这场闹剧。

“万民之福,呵呵……”刘策望着那块牌匾上的四个大字,冷笑了一声,忽而对秦恒说道:“秦刺史,你打算将他挂哪啊?毕竟这是百姓送给你的,你可别辜负了他们的这一片心意啊……”

秦恒万分的尴尬,恼怒的望了眼出这主意的秦融,不过只能硬着头皮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这匾额下官可承受不起,为民请命,治理一方水土是下官的职责所在,这……”

“哎呦秦刺史,你可真行啊,都这时候了还睁眼说瞎话,本王很好奇你这脸皮咋比本王身上的肥肉还厚呐……”卫稷嘲讽的打断秦恒的话,引来身后诸葛稚一阵轻笑。

“王爷说笑了,下官只是……呃……只是……那个……”

望着秦恒焦头烂额、语无伦次的模样,刘策只是轻颌一下眼眸,对他伸出了三根手指:“三个条件,只要秦刺史你能答应本军督三个条件,

这燕州的一切本军督可以暂时不变,你也无需花钱雇人在本军督面前演这么一出戏,不知秦刺史意下如何?”

秦恒拱手说道:“军督大人敬请明言……”

刘策说道:“第一,本军督要在燕州各地开办各式工厂,你必须全力配合,不得加以阻扰,当然了,这开厂的税由军督府直接收取,

征用的土地本军督会每年给你一份租税,还有工厂只能由本军督指定的人马管理,你能同意不来捣乱么?”

秦恒想了想,和秦永、秦融等族人低头商议了一阵,最后认为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于是就点头答应了下来。

刘策点了点头,接着说道:“燕州各处的现有的土地和商铺还有矿场,本军督不会问你们征收一文钱的税,依旧由你们做主,

不过,若本军督再在燕州各处开垦出荒地,发现新的矿场,加开商铺,你们也不能横加阻扰,当然也不能对他们收税,这点有疑问么?”

秦恒仔细想了想,觉得这也没什么大不了,无非就是你干你的,我干我的,大家井水不犯河水罢了。

而且开垦荒地那也是好事啊,眼下燕州各地农户几乎没人愿意开垦新地,既然这位军督大人想要揽着活儿那再好不过了,就怕以后还不是为自己做嫁衣裳……

开矿更好了,矿税也是一大笔收入,而且自己治下矿业并不发达,由他出钱开矿那简直就跟白捡的一样,包括那些新开的商铺也是如此……

谁能知道刘策所做的这些也许都会成为秦府的产业呢?现在你势盛我惹不起你,但只要你一旦势衰,我会毫不犹豫的将它们尽数吞没……

想到这里,秦恒当即拱手对刘策说道:“这等利国利民的好事,下官岂有不答应之礼呢?”

刘策心中冷笑一声,又说道:“最后一条,本军督重新编练新军的事务,你就无需过问了,既然交出了兵权就必须按本军督的意思办,你可明白……”

对于这条,秦恒早已有所耳闻,即刻对刘策说道:“这是自然,下官早已说过,军务之事绝不插手,请军督大人尽管安心……”

刘策点点头,从诸葛稚手中接过早已准备好的文件,对秦恒说道:“既然秦刺史都答应了,那就签字画押吧……”

秦恒接过那份打印好的文件,仔细核对了下上面的内容,确认无误后,就签下了自己的名讳,顺带按下手印,盖上了官印……

刘策收起文件附件后,起身对秦恒说道:“对了,还有个附加条件还请秦刺史答应……”

秦恒回道:“军督大人请讲……”

刘策指了指秦馥说道:“你家这位太岁十分想见秦司农,本军督打算先带他回冀州一趟,还望秦刺史答应这个小小的要求……”

秦恒闻言顿时有些为难,要知道秦馥现在是他的命根子,让他离开自己出远门是万分不舍,何况这也有被军督府作为人质的嫌疑。

不过转念一想,或许能借这小儿子缓和下与儿子秦墨的关系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只要搭上秦墨这条线,自己在远东至少是安全了。

于是,秦恒对秦馥说道:“你愿意跟着军督大人去远东见你二哥么?”

秦馥嘴一撇,当即说道:“废话,小爷我看到你们这群老东西就心烦,巴不得马上离开!”

秦恒脸一抽,压下心中不快对刘策说道:“那犬子就有劳军督大人多多照料了……”

刘策说道:“既然这样,天色也不早了,本军督就先行一步,诸位也早些安歇吧……”

秦恒忙道:“军督大人,您难得来燕州一趟,不如就让下官敬一份地主之谊,好歹也用完饭再走吧……”

“不了……”刘策断然拒绝道,“你这里的饭菜,本军督吃不惯……”

话毕,刘策率先步出了府厅,向着秦府之外走去,卫稷等人连同秦馥一道也紧紧跟上,只留下一屋子秦府高层留在原地面面相觑。

……

十二月初八,汉陵……

“呼……”

风雪交加,寒冷刺骨,远东的严冬如期降临……

昔日刘策倾尽心血建设的汉陵城,如今已是万分的萧条,城内街角随处依稀可见战争留下的痕迹,却再也见不到有多少身影浮现……

虽然战后刘策对汉陵城重新规划了重建的策案,但工程进度却依旧缓慢,预估要明年这个时候才能恢复年初的元气。

靠近最东边的英烈祠,门口有两队张烈所部是军士镇守,他们身披棉甲,外套棉袄,顶着鹅毛大雪守候在这片英烈栖息之地。

“吁……”

一阵座骑嘶鸣声起,让镇守英烈的将士齐齐提高了警惕,但等看清来人之后,这才放下心来。

“见过军督大人……”

来人正是刘策一行人,在回冀州之前,刘策特意回转一趟汉陵,祭拜在上半年那场血战中丧生的精卫营将士。

刘策喝住座骑翻身下马,取过挂在马背上的包裹,对卫稷几人说道:“你们先去驿馆休息吧,我想跟我的兄弟们说会儿话……”

卫稷点点头,对刘策说道:“那你可快些,等你和精卫营的弟兄们说完,本王也等着要祭拜呢……”

刘策没有回话,径直走入了英烈祠大门,经过一片白雪覆盖的院廊后,来到一扇肃穆的大门前。

犹豫片刻,他缓缓推开了大门。

却见入目所见尽是刻着密密麻麻阵亡将士名字的英烈碑,内中香火环绕,散发着阵阵清香,因为大门洞开的缘故,青烟立刻四散而起。

肃穆的英烈碑下,有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手脚戴着镣铐,步履蹒跚的收拾着祠堂内的卫生,他仔细的检查着每一处,生怕灰尘染到将士的名字,惊扰了他们的亡魂。

这个中年男人,便是邬思道,当日在船边就要跟随姜泽上船之际,前来追捕自己的冀州大军就围了过来。

不知是出于何种目的,本可以随姜泽一起逃跑的邬思道,居然鬼使神差般的放弃了逃生机会,命船夫载着姜泽出海后,主动上前自首。

本以为自己必死的邬思道,却意外的被刘策命令到英烈祠前忏悔,并让他每日收拾祠堂,不准有半点灰尘沾染了将士们的铭碑……

“军督大人,您来了?”

邬思道见刘策进来,拖动沉重的镣铐上前与他打了个招呼。

刘策没有理会邬思道,而是来到刻着杨帆、林温以及五千汉陵守军的英烈碑前坐了下来,从大衣内取出一壶酒一只碗,顺便取过桌案前三柱香,点燃后插在香炉之内……

“本军督要跟我的兄弟说会儿话,你先出去吧……”

听到刘策面无表情的话语,邬思道冲他鞠躬行了一礼,尔后退出了祠堂……

“兄弟们,我来探望你们了……”刘策倒满一碗酒,颤抖的举到杨帆、林温、李盛的碑文前,微笑着说道,“天冷了,大家先喝碗酒暖暖身子……”

说完,刘策将碗中酒水洒在地上,之后又斟满了一碗。

刘策再次举起酒碗,叹了口气说道:“你们都是好样的,为汉陵百姓的转移争取了时间,你们并没有输,精卫营也没有输!这碗酒我敬你们!”

再次叹息一声,刘策一口喝干碗中烈酒,酒水顺着他的下巴,洒落一地。

当第三碗酒斟满后,刘策双眼有些湿润了,强压心中悲痛说道:“都是我害了你们,如果我早些做出相应部署,你们都不会死的,对不起,这碗酒,我给你们赔不是了……”

话毕,刘策端起酒碗再次一口喝干。

连续两碗三十八度烈酒下腹,刘策脸上已经泛起了红晕,泪水再也止不住从他那坚毅的脸庞滑落下来……

一八八 不倒的军魂

……

“杨帆啊……我真的没想到你这么快先去了……精卫营的理想刚要展翅你就迫不及待的走了,就真的不愿意再熬一熬么?”

刘策再次倒满一碗酒,语气哽咽地对着杨帆的碑文说道。

“还记得我们当初一起从千军万马中怎么杀出来的么?当初我答应了你们带着大家一起把这乱世填平,可是……”

说到这里,刘策已经泣不成声,端起酒碗喝了一大口。

“抱歉,我没能抓到姜泽,也没能保护好你的妻子,但你放心,我一定会将姜泽的人头带到你们面前祭奠你们的在天之灵,

对了叛徒是洪应文,不过抓到他时,已经在林温坟前自尽,便宜他了……”

刘策起身从包裹里取出宁氏的灵位,放置在杨帆边上。

“现在,我能做的只是让你的妻子回到你身边,杨帆,你小子好让我羡慕,有个肯为你殉情的妻子,但,我真的不愿意见到这一幕……”

恍惚中,刘策似乎看到了杨帆和宁氏相偎望着自己的模样。

刘策轻笑一声,晃了晃自己的脑袋,随后来到林温碑前,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只是抚摸着上面铭刻的字,仿佛也看到了林温的笑容……

接着,刘策一个个抚摸过五千精卫营将士的名字,最后闭上眼睛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泪滴,毅然回到酒壶前倒满一碗酒。

“诸位兄弟,我刘策发誓,定要完成精卫营未尽之使命,将这片浑浊的乱世全数扫平,打造成盛世繁华的景象,如果你们在天有灵,就请保佑精卫营无往不胜!勇往直前!”

刘策一声大吼,将碗中酒水尽数倾倒在英烈碑前……

“弟兄们,你们就在天上看着吧!我会让你们的子孙儿女世世代代活在一个强大繁华的国度之内,再也不受任何欺凌!”

刘策将手中空碗重重往地上一摔,转身向祠堂之外大步走去!

“军督大人~~精卫所过~~乱世呈祥~~”

打开祠堂大门一瞬间,刘策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激昂的呼喊,震的整个英烈祠都似乎摇摇欲坠……

刘策深吸一口气,猛地回头望去,却见空无一人的祠堂内,散发着英烈不屈的精神。

“嗯!”

刘策重重应了一声,带着坚定的信念转头踏步离去,每踏一步,就在洁白的雪地上,留下一串坚实而又沉重的脚印一直随着人影移动蔓延成一条长龙……

……

十二月初十,海洋……

东海靠南方的一处列岛,名唤驻马国,这严格来说是一个奴隶制社会的土著国度,文明相对瀛洲和大周来说来说是相当的落后。

不过就如同后世的美洲大陆,文明落后不代表此地物产就不丰富,驻马国虽然是岛屿组成的国家,却有着丰富水果和各类矿产,尤其金矿产量相当之高。而且土地也不算贫瘠,只要合理开发,换刘策所在前世就是分分钟步入经济发达国家行列。

而今天,这个土著国度即将迎来一场可怕的噩梦,九艘快船飞速向驻马国的沿岸靠近。

这是瀛洲海盗的舰队,他们的目标自然就是要劫掠这个土著王朝的物资来弥补自己的损失。

这一任的海盗王,岩里正男从海上各国中收取了足量的粮食,其中一部分六条足有四千多石的粮船交给了下属,三景启司押运回瀛洲柏泽丸建立的国中国,南望城。

结果,三景启司在押运粮船途中出了意外,因为风向缘故错开了航道,导致六艘运粮船触礁侧翻,连同船上的武士水手一起,探索海底两万里的的奥义去了……

这可把三景启司吓的撒尿都分岔了,这要回到南望城,注定就是剖腹自尽的下场。

三景启司不想死,也没有半点武士道精神的觉悟,于是想着要将这些损失弥补回来,好能让自己捡回一条命,于是就把目光投向了驻马国这个软柿子。

“嗦嘎,终于到驻马国了,岛屿上那群土著若敢阻扰就全都死拉死拉滴……”

三景启司望着驻马国海岸线越来越近,眼里的贪婪再也遏制不住,不住催促水手船夫加快航速。

对付这样一个连铁器怎么铸造都搞不懂的土著国度,这些瀛洲海盗压根就没放在眼里,只要不消一百人就能杀的他们抱头鼠窜……

事实也的确如预期所料一般,在快船靠近驻马国海岸线的时候,陆地上看到这一幕的土著努力连忙“叽里呱啦”大喊着四下逃窜,犹如见到恶魔一般。

“耶~~”

而这些海盗望着那些土匪逃跑的情形,齐齐跳到小船上,快速向沙滩边滑去,不少浪人武士大吼着拔出腰刀,站在船头,嘴里发出异常兴奋的声音。

很快,小船划到了岸边,船上的海盗跃下沙滩开始,就疯狂开始搜刮这里的财富。

不少土著的草屋被推倒,一个个漆黑皮肤的男女被拉扯着丢到地上,女人哀嚎的祈求声和男人惊恐的呼喊此起彼伏,回荡在凄冷的海岸边上……

“战斗”很快就结束了,几十具胆敢抵抗“蝗军”的土著被无情杀害,尸体被海盗无情的抛到海里喂了鲨鱼,而瀛寇却是无一伤亡,剩下的土著无不龟缩在寒冷的空气中瑟瑟发抖……

“呦西,不错……”

三景启司威风凛凛的站在一座燃烧的草舍前,仿佛在为这次大战的辉煌胜利沾沾自喜。

不过,很快他就高兴不起来了,因为下属来报,这些土著都是穷鬼,连个锅碗瓢盆都没有,吃饭用的还是树叶缝制的器皿。

“八嘎~”得知这一消息的三景启司大骂一声,气呼呼地吼道:“看样子必须要进攻这群土著的城堡才行,再召集两百人,杀向十里之外的驻马城,那里都是土著贵族呆的地方,一定有黄金的……”

“嗨依~~”

很快,那下属领命后立刻从船上又召集了两百名浪人武士,加上之前劫掠的海盗总计是三百人,顶着冬季难得的烈日浩浩荡荡向驻马城扑了过去。

……

而远在十里之外的驻马城内,显然还没意识到一场腥风血雨即将来临,内中的贵族依旧在“皇宫”里享受着奴隶主该有的生活……

所谓驻马城,严格来说不如是个镇,四周的墙面连一丈都没有,内中人口不过三万,八百名守军士兵都是身穿布衣手持石枪或骨刀,连一件皮甲都看不到。

凡事都是相对的,跟大周各地的城池比那这座驻马城可以说是寒酸至极,就算是皇宫甚至还没远东总督府三分之一大。不过相比瀛洲海盗攻陷的驻马国海岸线,那确实是“繁华”了不少。

皇宫内,各土著奴隶主把酒言欢,看着正中肌肤黝黑的土著女跳着草裙舞,不时爆发出阵阵狂笑。

而在这群黑不溜秋的人之中,有一人却格外显眼,因为他身穿中原服饰,一脸的阴霾,相比那些土著,着实要白了许多。

这人就是在远东之战侥幸逃脱的总督,姜泽!

姜泽现在相当郁闷,当日他出海逃脱,本来是一直打算沿海南下回到苏州或岭南,再设法跟姜浔取得联系,向他陈述远东剧变,然后动用整个大周士族的力量发兵北伐夺回远东。

可是,人若倒霉就连喝凉水都塞牙缝,刚出海没几天,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将自己乘坐的船只刮离了本来航道。

由于没带航海图,姜泽和船夫就在船上漂流了十几天,结果就是淡水喝完了,食物也不多了。姜泽为了活命,趁船夫不备,用绳子活活将他勒死抛入了海中。

然后姜泽依靠雨水和偶而流动的鱼潮,奇迹般的又撑了二十多天,就在他感觉要绝望的时候,驻马国出海捕鱼的土著发现了他,将他救上了岸。

在生命获得保障之后,姜泽努力试图跟当地的土著奴隶主沟通,请求他能帮助自己回到大周。

然而,语言上的巨大差异,让双方等于是鸡同鸭讲,最后奴隶主会心的一笑,以为姜泽是想通婚,就将自己的妹妹嫁给了他,直接气的姜泽差点吐血而亡。

如今,姜泽已经在驻马国待了四个多月,每天除了跟奴隶主一起坐在这座在自己眼里也就是牛棚大小的皇宫里吃喝傻笑外,就是在奴隶主士兵的驱赶下,与奴隶主的妹妹造人……

姜泽发誓,他这辈子从来没碰过这么恶心的女人,因为常年累月不洗澡,让自己这新一任的妻子全身上下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看着她那干硬的头发和满嘴腥臭的黄牙,他忽然觉得宫刑也许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当然除此之外,最让姜泽难以忍受的是,在执行造人运动的时候,会有一群人在边上围观,甚至是指指点点,简直让他觉得这是生平所受的最难接受的奇耻大辱。

“不行,必须得离开这里,要再这么下去的话,我恐怕非得死在这里不可……”

“宫宴”上,姜泽望着傻笑不止的奴隶主们,心中更加笃定要离开这片是非之地。

“耶~耶~”

就在这时候,驻马城外响起了一阵浪人的呼喊声。

这些奴隶主闻听这阵声音,齐齐一惊,手忙脚乱的从地上爬起向皇宫外跑去。

姜泽眉头一皱,也跟着他们向外跑去。

等到了驻马城头上,顿时一阵耀眼的金光铺面而来,闪的人睁不开双眼。

定睛望去,却见城外三百瀛寇手持金色锡箔纸扇,一边嚎叫,一边摇摆着向城里跳着行来。

“这些……瀛寇?!不妙!”

与瀛寇打过几仗的姜泽,立马认出了那些挥舞着折扇的浪人就是来自瀛洲的海盗,不由为自己的命运担忧起来……

一八九 柏泽丸

……

一场完全不对等的战斗结束后,瀛寇一方以零伤亡的惊人战绩,杀的八百土著正规军是哭爹喊娘,那些奴隶主吓得当即抱头痛哭,在瀛寇手中铁刀威胁之下,嚎叫着指向搜藏黄金的所在。

很快,三景启司就从那皇宫里搜出了足有六百斤重的黄金和一箱子五彩斑斓的宝石,望着这笔巨大的财富,众人是眉开眼笑……

但是,强盗有强盗的规矩,既然都杀进城来了,不洗劫一把,那就实在对不起海盗这个职业,说出去也怕同行笑话。

与是,在三景启司的指挥下,整座驻马城的土著全部都遭了殃,到处充斥着“蝗军”怒骂的声音以及土著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两个多时辰后,三百名瀛寇是满载而归,然后点火将这座城池付之一炬,押送着千余搬运物资的土著,心满意足的踏上回家的脚程。

姜泽很不幸,也被瀛寇抓住成为了阶下囚,挑着两桶水果干粮,加入到了浩浩荡荡的奴隶队伍中。

“可恶,本督居然也会成为这群瀛寇的阶下囚,怎么会这么背?”

感受着肩上传来重物挤压的疼痛,姜泽是咬牙切齿,心里一口怒气憋着就是无处发泄……

“八嘎~你滴想要偷懒~”

姜泽实在承受不住肩胛上的重力,忍不住想放下担子歇一歇,不想桶刚落地,身边一名浪人就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还挥动手中的刀鞘狠狠打在他的身上。

姜泽忍着身上传来的剧痛,只好硬着头皮换一个肩膀挑起担子继续跟着队伍向前走去。

大约一个时辰后,一行人终于抵达了海岸边,在留守的瀛寇帮助下,那些洗劫得来的赃物尽数通过小船运到自己的主舰之上。

没多久,赃物运完了,三景启司又打算挑一些奴隶回南望城好交差,再三挑选下,选了约两百名皮肤看上去不怎么黑的人一起上船。

很不幸,姜泽又被选中了……

等姜泽跟随二十名奴隶上了一艘船后,一名矮壮的瀛洲浪人当即用瀛洲话大声嚷了起来:“好了!现在开始,你们都是我南望城的奴隶,在这艘船上你们归我管!

距离这里回到南望城大概要四五天时间,在这四五天时间里,你们必须无条件听我指挥,

每天只能喝一次水,吃一顿饭,除了吃喝拉撒外,一天只能睡两个时辰,其余时间必须给我不停干活,

现在我先给你们每人安排第一份工作……”

其他土著人根本听不懂那瀛寇在说什么,但姜泽却是听的清清楚楚,心中是不断叫苦。

等那瀛寇安排完工作后,当下就将一块发霉的抹布丢到姜泽脸上。

“你,给我把甲板擦干净,要是擦不干净,明天就没有饭吃~快点……干活了!偷懒的话有你们好看的!”

于是,那些土著和姜泽就在周围浪人推搡喝骂之下,开始干起活来了……

“我忍,刘策,这都是你害的,此仇我姜泽必报……”

姜泽弯下腰,跪在地上将抹布用海水打湿后就开始清洗甲板起来,心中默默忍受着这份耻辱,发誓要让刘策付出代价……

等清洗完甲板后,天也已经黑了,姜泽累的是腰都直不起来,跑到船沿边吹着海风想歇息一下。

“你,过来!”

还没休息半刻钟功夫,一名浪人就指着姜泽让他到船舱之内帮忙。

姜泽来到类似是厨房的船舱内,一名海盗厨子立刻对他吼道:“赶紧把这些碗洗了,快点~”

望着一桶桶不曾清洗过的碗筷,姜泽脸颊是不住抽搐,为了保命,只好坐在厨房内清洗起来。

“姜泽,你要记住,今日所受之耻,皆拜刘策所赐!”

姜泽用力清洗着一个海碗,眼里满是怨毒的神情,已将刘策彻底给恨透了。

……

十二月十四,瀛洲,南望城……

南望城总人口三十五万,有着浓浓的中原建筑风格,是由柏泽丸亲自督工建造,整座城池足有十五平方公里,在瀛洲算是首屈一指的大城了。

城中居住着海盗的家眷,也有前来投靠柏泽丸的瀛洲普通民户,还有流落海外的中原百姓,更有瀛洲各地的商贾,当然也有沦为奴隶的周边岛屿土著。

但在这座城池中唯一的主人就是柏泽丸,他居住在一座五层高的巨大汤屋内。

汤屋内,一楼到处都能听到男女嬉笑的声音,人影在温泉散发的雾气遮挡下,极尽的诱惑,宛若置身仙境一般……

二楼三楼是雅间会所,都是顾客与艺伎相互交流,或者是谈论买卖的地方,客人泡完温泉如果累了,也可以直接在里面休息过夜……

四楼是不对外开放的,只留给海盗高层商议要事的地方。

至于整个五层,那是属于柏泽丸的私人空间,没他允许任何人都不得入内,否则就地格杀。

“海盗王”岩里正男踩着木屐,来到五层入口处,在接受两名武士的搜身后,才准许放他入内。

当岩里正男连过两道移门后,终于在一名弹着琵琶的瀛洲少女房前,恭敬地跪了下来。

在那衣着暴露的瀛洲少女弹奏完一曲后,她身后的两名跪在地上的侍女安静的将移门拉开,立马内中出现一座细如薄纱的屏风,屏风之后,一条身影若隐若现,只能瞧个大概,至于他的面目根本不可能看清。

这个人就是南望城的真正主人,也是唯一的海盗之王:柏泽丸。

岩里正男看到屏风后的身影,立马恭敬地跪伏下去,随即以一个极其标准的坐姿对身影说道:“城主大人,您托属下办的事已经完成了,东海各区域岛国,都已经如数向我们上缴了粮食,

如今如仓已有四万石,这是账本,请城主大人过目……”

说着,岩里正男将一本蓝色主簿双手恭敬地呈过头顶。

屏风后的身影闻言,没有回话,只是一甩折扇,发出一阵清脆的呼响。

很快,从内中走出一名十六岁的花季本土少女,踩着小碎步来到岩里正男跟前,伸手接过主簿,鞠躬过后,当即缓缓回到房间,来到屏风后将本子递到了柏泽丸手中。

约莫过了一刻钟后,柏泽丸才以一副玩世不恭的语气说道:“辛苦你了,正男,这次差事你办的很好,让我甚是满意,

若我治下都是你这样尽心尽责的人,那我也能永远享乐不再过问任何事了……”

岩里正男闻言,受宠若惊,忙对柏泽丸说道:“城主大人,这是属下应该做的,你这么说,真是折煞我了……”

白泽丸摇着扇子说道:“我没有夸赞你,因为我说的是事实,不过,有个问题想问一下,账本上为何只有四万石粮食,不是说好了四万六千石么?”

岩里正男解释道:“城主大人,由于粮食数量太大,我让部下三景启司负责了一部分,想必这几天就能运回城里了……”

话音一落,屋里瞬间陷入沉寂,良久柏泽丸戏谑地声音再次从屏风后响起:“正男啊,我收回刚才的话,你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三景启司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你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他去办?你是猪么?”

岩里正男忙说道:“城主大人,三景启司虽然办事鲁莽,但在这种大事上我相信他定会谨慎应对的……”

“那为何这么多天过去了,怎么还没有他的消息捏?”柏泽丸问道。

岩里正男说道:“想必他定是有些事情耽误了吧?所以才会迟来了些许时日……”

“哦,是这样啊……”柏泽丸轻摇折扇,“多么合理的解释,我都找不出理由来反驳,只是足足六千石粮食啊,够南望城的百姓吃上一天了,

这么大量的粮食至今没有下落,我心里很是不安,你说我该怎么办呢?正男君?”

岩里正男忙道:“城主大人,我这就派人去找寻三景启司舰队的下落……”

就在这时,一名武士来到岩里正男身边,对柏泽丸方向跪下说道:“启禀城主大人,三景启司回来了,就在四层等候着见你……”

岩里正男闻言,心下顿时松了口气,暗自嘀咕道:“我就说三景启司会回来的……”

柏泽丸闻言,则是夸张的说道:“三景启司回来了?那真是太好了,速传他来见我……”

武士闻声,躬身行了一礼,起身就向四层走去,不一会儿,三景启司就来到岩里正男身后一尺左右距离跪伏。

“城主阁下,我回来了……”三景启司信心满满的对柏泽丸说道。

屏风后的柏泽丸一甩折扇,笑着说道:“三景君呐,我真的十分想念你,你能平安回来不出意外真是让我感到万分庆幸,

对了那六千石粮食可否已经入库了?我们还指望你的粮食过冬呢,只要有了你这六千石粮食,这南望城的人丁就不怕挨饿了,你真是大功一件啊……”

三景启司喉结滚动了一下,对着屏风深深跪拜下去:“抱歉,城主大人,那六千石粮食出了意外,在海上遇上了风浪,全部触礁沉没了,还请您宽恕……”

岩里正男心中“咯噔”一声,回头愤怒的盯了眼三景启司,然后也低着头不敢做声,心道这下完蛋了。

“哈,哈,哈……”柏泽丸发出三声怪笑,继而戏谑地说道,“正男君,我说的没错吧?三景君从来都不会让人失望,从他那一眼就能看出让人绝望的脑袋里说出这种结果,我居然没有感到一丝的意外,你说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岩里正男冷汗直冒,吓得马上跪在地上,大声说道:“城主大人!请您恕罪,再给我一次机会!”

一九零 免死金牌

……

岩里正男跪伏在地,身体瑟瑟发抖,他十分清楚这位屏风后的城主大人绝对不是什么善男信女,那可是在短短几年时间内控制了整片海域黄金航道的男人,他要动起怒来后果不堪设想……

相比之下,三景启司却没意识到死亡气息笼罩在头上,只是抬头对柏泽丸骄傲的说道:“城主大人,虽然我打翻了运粮船只,着实损失不小,但我已经尽力弥补了过来……”

柏泽丸闻言,奇道:“哦?是么?那么敢问三景君,你是如何弥补这些损失的呢?”

三景启司自豪地说道:“回禀城主大人,我在驻马国洗劫了他们的城池,足足缴获了六百斤黄金,还有不少香料水果,另外抓了两百个奴隶,应该足以弥补这次损失了吧……”

“啪~啪~啪~”

三景启司说完,屏风后就传来阵阵鼓掌声。

只听柏泽丸以一种“赏识”的语气说道:“三景君呐,我真是被你的天真气的头都有些发晕,真很欣赏你的勇气,那我能借用你的勇气,再替我做一件事么?”

三景启司忙道:“能为城主大人效力,是我三景启司的荣幸,请您示下,我一定完成任务……”

“嗯,很好……”柏泽丸将折扇一收,淡淡地说道,“那么,我请三景君您立马切腹自尽……”

“城主大人,我不明白你话里的意思……”三景启司一怔,觉得这是柏泽丸在和自己开玩笑。

柏泽丸说道:“要我再重复一遍么?立刻、马上,去屋外当着众人的面切腹自尽,这样你还能给自己留点颜面,至少不会跟头猪一样让人耻笑……”

三景启司呆呆地跪在原地不知所措,脸上满是麻木的神情……

“怎么了?三景君?我说的话,你没听懂么?”

屏风后柏泽丸的语气明显加重了几分,登时让三景启司和岩里正男同时心绪不宁……

“城主大人,您能告诉我为什么?船队的损失我已经弥补了啊……”

三景启司显然是不愿去死,扯着哭腔着对柏泽丸说道。

“怎么?三景君,你怕了么……”柏泽丸缓缓说道,“为何你隔着老远的距离我都能能感受到你在发抖?”

三景启司向岩里正男投去一抹求救的眼神,但是岩里正男此刻闭着双眼根本不敢看他,顿时让三景启司的心沉了下去。

柏泽丸继续说道:“犯了错就该接受该有的惩罚,你知道这座南望城里有多少张嘴等着我来喂么?

三景君呐,你觉得那几百斤黄金对我而言,会有损失的粮食重要么?更何况,你居然又带来两百张吃饭的嘴,

我的天呐,你那满是猪粪的脑子到底是怎么想的?还嫌城里城外不够乱么?你们一个个都蠢的令我有一种窒息的错觉?”

“城主大人,我知道错了!但是,我恳求你给我一次将功赎罪的机会!”三景启司终于知道害怕,颤声对柏泽丸求饶道。

“这样啊……”屏风后戏谑的声音再次传来,“正男君,你身为他的上司,是不是该表示一下捏?”

岩里正男打了一个冷颤,忙对柏泽丸说道:“城主大人,一切听凭您做主……”

柏泽丸不假思索,当即回道:“那这样的话,不如有正男君替三景君自尽如何?”

“城主大人!属下对你是忠心耿耿啊!”

岩里正男双眼瞪的滚圆,脸上露出极其恐惧的神情,对着屏风是重重磕头做了一个揖,显然是和三景启司一样,没有半点武士精神的觉悟。

柏泽丸怪异的声线再次从屏风后响起:“忠心不是靠嘴巴说的,是要靠行动证明,所以现在就是给你一次表忠心的绝好机会,既然三景君不愿意自尽,

那就由你这个上司替他自尽吧,毕竟让三景君押运粮食的人是你啊,不过,你们也可以商量一下,到底谁切腹向我尽忠,不要急,慢慢商量,一刻钟后给我一个答复,时间够了么……”

白泽丸话音一落,三景启司当即十分夸张的哭起来,嘴巴呈现一个“O”型,如同一只蛤蟆般爬到岩里正男身边跪好,边哭边说道:

“岩里大人,我家中有一个七十的老母亲,下有三个嗷嗷待哺的孩子,还有,我还年轻,今年才二十七岁,

您不会眼睁睁看着您这么优秀的一个下属,就这样英年早逝吧?所以我恳请您能替我去死,我发誓会永远感激您为我付出的一切,拜托了……”

“八嘎~”岩里正男怒吼一声,狠狠一巴掌将三景启司扇在地上,“三景,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枉我这么信任你,将如此重要的事交给你去做,结果你办砸了还要我替你去死么?简直不可理喻!”

二人一番争执,总之就是拖拖拉拉谁都不肯去死,逐渐让屏风后的柏泽丸有些不满了。

“我说,你们决定了没有?到底谁为这次失败去切腹自尽?不要以为这样推脱,我就会忽然心软放过你们呀……”柏泽丸出声说道。

岩里正男忙跪正姿态说道:“城主大人,我一向对你忠心耿耿,出了这样的事也不是我本意,只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将功赎罪,我保证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

三景启司也同样五体投地,对屏风后的身影祈求道:“城主大人,也请您给我一次机会,只要能饶我一命,以后就给你做牛做马好么?拜托了……”

柏泽丸轻笑一声,刚要开口,三景启司和岩里正男所跪房间左侧的移门灯光突然亮了起来,尔后移门大开,走出一条身高一米七五以上,异常魁梧的武士。

这名武士望了跪在地上两人一眼,对柏泽丸躬身说道:“城主大人,依我看就暂且饶恕他们吧,纵使他们有错,也罪不至死……”

“上衫义隆,不要以为你是我的贵客就能管我的事,想替这两人说情,就怕你还不够资格……”柏泽丸戏谑地说道。

上衫义隆捏紧拳头,咬牙说道:“方才你们的谈话,我都在房间里听到了,虽然他们有过错,但也罪不致死,城主大人你这样做太过极端了……”

“啪啪啪……”

屏风后顿时响起一阵鼓掌声,柏泽丸笑着说道:“上衫君真是仁义无双啊,那么我想问一句,下属犯了错该不该罚呢?”

上衫义隆点头说道:“自然是该罚!”

“那你就先退到一边,不要多管闲事!”柏泽丸冷冷地喝止上衫义隆,然后又对三景启司跟岩里正男说道,“你们商量好了没,到底谁为这次差事失败负责?该谁去自尽呢?”

“城主大人啊……”

二人齐齐跪倒嚎啕大哭起来,场面一时间十分的悲凄,让上衫义隆眉头皱的更深了……

柏泽丸的嘲讽仍然在继续:“你不肯死,他也不肯死,难道说,还要我为此负责自尽去死不成么?”

“城主大人,你不要太过分,这里可是瀛洲……”上衫义隆指着屏风怒道。

“我好怕啊,那么你们打算怎么对付我呢,上衫家族是否有实力和勇气跟南望城为敌呢……”柏泽丸没有半点恐惧,依旧以一副玩世不恭的态度回道。

上衫义隆说道:“上衫家不会,也不愿与城主大人为敌,只是岩里正男和三景启司都是昔日岛津大名麾下的武士……”

“那有如何?”柏泽丸好奇地问道,“你觉得我会怕他们么?”

上衫义隆摇摇头说道:“我自然是知晓城主大人不会惧怕岛津大名,只是为如此小的一些事,就动手杀掉他们,未免也太不给岛津家族的面子,

也怕以后会折损双方的利益,如果城主相信我上衫家的为人信义,那么这次他们所遭受的损失就由我上衫义隆加倍赔偿,你看这样如何?”

屏风后的柏泽丸沉默一会儿,轻摇折扇,开口对岩里正男和三景启司说道:“恭喜你们二位,暂时不用自尽了,而且你们也听到了,

有上衫家和岛津大名给你们做靠山,等于就是有了一张免死金牌,以后你们两个,就可以为所欲为,尽情的失败喽……”

岩里正男和三景启司心下一喜,齐声说道:“城主大人请放心,我等绝对不会再失败犯错!”

柏泽丸沉默一阵后,又对三景启司问道:“三景君,你说你这次带来了黄金、香料还有驻马国的奴隶,我想问一句,这些奴隶中可有什么特殊的人?”

“特殊的人?”三景启司仔细想了想,忽然眼前一亮,忙对柏泽丸说道,“是有这么一个人,四十多岁的样子,打扮像是中原人,谈吐很是不凡,应该是贵族出身的吧……”

柏泽丸应了一声,说道:“你们先退下吧,顺便把那个中原人带到这里来,我想见一见他……”

“多谢城主大人,属下告退……”

岩里正男、三景启司齐齐松了口气,起身倒退着向通往四楼的阶梯走去。

“奏乐……”

等二人离开,柏泽丸让那歌姬继续开始弹起琵琶,周围的艺伎也立刻开始附乐、跳动舞姿。

“上衫君,这样处理,你满意了吧?不过仅此一次,若下一回你再敢干涉我南望城的事务,那上衫家和南望城的合作就此结束……”

柏泽丸的话,让上衫义隆很是苦恼,屏风后这个不过二十出头的青年硬是让瀛洲各方势力没有办法。

自己上衫家所需的战略物资(铜、铁)也大部从柏泽丸手中购买,一旦南望城停止了与上衫家商业合作,那用不了多久,上衫家必定会被瀛洲其他势力吞噬的渣都不剩。

于是,上衫义隆躬身说道:“抱歉,城主大人,请您原谅我的无礼,适才也是因为担忧坏了您与岛津家的……”

“不必多言……”柏泽丸打断上衫义隆的话,“这种事我根本不放在眼中,既然你来了,不如趁现在来谈谈上衫家来年所需的货物数量和价格,相对于虚无缥缈的情谊,我更相信的是利益的交换……”

上衫义隆点点头,然后来到屏风后跟柏泽丸一起商议贸易货物的数量,偌大的房间内外,只有艺伎和歌姬表演的情形……

一九一 落海的少年

……

当上衫义隆和柏泽丸刚谈妥来年的生意后,三景启司又回到了柏泽丸的房间恭敬地跪好。

“启禀城主大人,您要的那个中原人已经带到,如今就在楼道口等候……”

“把他带进来吧……”

“嗨依~”

三景启司离开后,上衫义隆也起身对柏泽丸说道:“城主大人,既然您还有私事,那我也就不打扰您了,先回房间休息,很庆幸能与您继续合作……”

柏泽丸折扇一收,说道:“那就祝你晚上能有个好梦,上衫君……”

上衫义隆向柏泽丸深深鞠了一躬,然后踱步向自己房间走去,等他进入其中一扇移门后,守在门外的两名瀛洲侍女即可把门合上。

柏泽丸的房间周围只余下艺伎表演的声响回荡……

不多时,脚步声再次响起,三景启司带着姜泽再次回到柏泽丸房前,跪正姿势说道:“城主大人,中原奴隶带到!”

“辛苦你了,三景君……”柏泽丸说道,“现在我还有一件小事想请你效劳一下……”

三景启司低头说道:“嗨依~请城主大人吩咐……”

柏泽丸手中扇子一甩,对门外那弹奏琵琶的歌姬说道:“立子……”

歌姬闻言,手中音弦一停,双手托地,冲屏风恭敬地俯身跪拜下去,细声说道:“嗨依……主人有何吩咐……”

柏泽丸说道:“你今晚,随三景君去服侍正男君吧,毕竟他办差事可真是辛苦万分,记得要让他尽兴,记住喽,不能和任何人提起……”

“嗨依……”

立子恭敬的应了一声,脸上没有任何不满的神情,起身来到三景启司身边。

三景启司眼角余光瞥了立子一眼,狂吞咽了一下口水,对柏泽丸重重应了一声,起身带着立子向楼道口走去。

要知道,这歌姬姿色妖娆,可是柏泽丸最为宠爱的歌姬,不想他居然肯将她献出来给岩里正男享用。

“等岩里大人享用完,我应该也能尝一尝鲜,呦西~出海这么多天,都快不知道女人的滋味了……”三景启司暗暗想着。

三景启司离开后,柏泽丸轻摇手中折扇,对站在房外的姜泽说道:“听说你来自中原?”

姜泽一怔,没想到屏风后的人居然会说中原话,而且是这般流利,丝毫不像其他人半生不熟,给人感觉十分僵硬。

见姜泽没反应,柏泽丸继续说道:“喂~我在跟你说话呐,为什么不回答我?中原不是一直以礼仪之邦自诩么?为何会有你这么没礼貌的人?”

姜泽拱手说道:“城主大人,我的确是中原人……”

柏泽丸说道:“既然是中原人,那为何不在中原好好呆着,却跑到这里当了奴隶呢?”

姜泽叹了口气:“说来话长,其实我是出海遇到了意外才会如此,还请您能帮帮我,送我回中原……”

柏泽丸轻笑一声:“你知道你在说什么?送你回中原?难道你不知道我是你们中原百姓口中的瀛寇么?

就怕把你送回去,还没靠近中原的码头,官兵就群拥围上来将我的人撕成碎片喽,你当我傻么?”

姜泽连忙说道:“不会的,我保证你们都不会有事的,我在中原可是很有名望的,官兵见到我都不敢阻拦,只要你能送我回到江南之地,我定会重金酬谢你的……”

“我凭什么相信你?”柏泽丸说道,“就凭你这一通说辞么?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大周朝廷派来的卧底,引诱我们前去自投罗网,好让你立功呢?”

姜泽忙说道:“请你相信我,我真的只是想回家,而且我的身份尊贵无比,这样的功劳我根本瞧不上!”

柏泽丸好奇地问道:“哦?那我很好奇,你到底是什么身份呢?说的是这般笃定!”

姜泽想了想说道:“实话告诉你也无妨,我叫姜泽,我的家族是大周第一望族的姜家,这个身份足够了吧……”

“你,说什么?你,叫什么!”

屏风后的声音在听到“姜泽”两个字的时候,忽然起了一丝不小的波动。

姜泽回道:“我叫姜泽,姜家现任远东总督,只是遇到叛乱这才出海遇到些意外,我现在需要你的帮助带我回到江南,至于酬金不会亏待你的!”

“很好!”

房间里沉默约过了一盏茶时间,柏泽丸凝声说了一句,从地上起身,缓缓步出了屏风。

出现在姜泽眼前的,是一个身穿紫色华衣,手握檀香折扇,面色帅气俊朗的年轻人。

见到柏泽丸真面目的姜泽也是一怔,不想这座城池的主人竟是这么一个年轻人,不有让他深感意外。

而且,这年轻人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竟让他有一丝熟悉的错觉。

柏泽丸绕着姜泽仔细打量一圈,最后望向他的脸时,瞳孔中浮现一丝剧烈的恨意稍瞬即逝,手中折扇猛地一展。

“姜家,大周王朝显赫一时的望族,嗯……”柏泽丸摇着折扇说道,“而你,姜家嫡系三公子,我说的没错吧?姜泽,姜大人……”

最后一句话,柏泽丸的语气从玩世不恭,逐渐演变到粗声恶气,让姜泽心头不由一惊。

“没错,城主阁下,只要你能把我送回中原,我会给你想象不到的好处……”姜泽硬着头皮对柏泽丸说道。

柏泽丸扇子一收,轻敲自己额头说道:“别急,姜大人,我想给你讲个故事,等你听完这个故事,我们再来谈送你回中原的事情……”

柏泽丸来到一名端坐在地的侍女边,朝她抬了抬手中折扇,那侍女鞠躬起身后,盘腿坐在了放在地上的坐垫上。

“很久以前,在海边有一个父亲和两个儿子,有一天他们一起坐船出海游玩,却忽然遇到了海盗拦截,与是他们奋力的划船逃命,

想要脱离海盗们的包围,但无奈他们坐的船只实在太慢,唯有备用的小船可以逃生,与是船夫们纷纷放下小船,指挥船上的游客逃命,

而轮到那三个父子的时候,情况却发生了些小小的意外,因为船体太小,承受不了那么多人的重量,必须要将所携带的行李丢弃才行,

人命关天,其他游客得知这一情况后,纷纷将随身所携带的重物抛入海中,唯有这位伟大的父亲,却与常人不拘一格,居然将年仅十四岁的小儿子毫不犹豫的踹入了海中,

姜大人,你说,这样一个父亲的做法你是赞成还是反对呢……”

听到这里,姜泽顿时睁大了双眼,满脸不可置信的指着满脸笑容的柏泽丸,一阵前所未有的恐惧袭上心头。

柏泽丸继续说道:“故事还未结束,结果那个落海的少年并没有死去,反被那些海盗给救了上来,

他怀着浓浓的恨意,在海盗的船上历经一年时间的磨难最终抓住机会反客为主,夺取了海盗船队的控制权,

历经多年的打拼最终成为那片海域独一无二的王者!最终建立了这座南望城,成了让人万分瞩目的无冕之王!

姜大人,你说,这个孩子是该感谢他那绝情的父亲,还是该找机会将他碎尸万段呢?”

“你,你是……不……不可能的,这决不可能,我不相信!”

姜泽满脸恐惧的退后几步,震惊的望着一脸淡定的柏泽丸,如同见到恶鬼一样……

“怎么了?姜大人,这只是一个故事,你在紧张什么?”

柏泽丸冷笑着对姜泽说道,瞳孔中那份浓烈的恨意仿佛化作利剑直刺他的心扉,令姜泽不敢直视。

姜泽瘫坐在地,喘着粗气,耳边回荡着柏泽丸的话,依旧是满脸不可思议。

恍惚间,姜泽回到了七年前那场与瀛寇海战惨败逃窜时的情形……

“爹,我是你儿子啊,你到底要干什么?”

“现在开始,你不是我儿子了,我命令你把手松开,不然我们都得死在这里!”

“虎毒尚且不食子,你为何要这么对我?”

“我姜泽是要干大事的人!岂能被你所累?最后说一句,赶紧把你那抓缆绳的手松开,不然我就不客气了!”

“休想!姜泽,你个丧心病狂的东西,要死今天我们就死一块!”

“混账,你以为这样我就拿你没办法了么?”

姜泽抽出腰间宝剑,一剑一剑狠狠向缆绳砍去,在绳子即将断裂一刹那……

“姜泽,你给我记住!我姜柏就算是死,化作厉鬼也绝不会放过你的!”

一个巨浪打来,将年仅十四岁的姜柏身影尽数淹没,而姜泽头也没回,径直命令船只向海岸划去,唯有姜柏那盯向自己的怨毒眼神如同毒蛇般定格在自己脑海……

“你是,柏儿……”良久,姜泽试探性的问道。

“哎呀,你总算记起来了……”柏泽丸夸张的说道,“没想到我们父子还有团聚的这一天,实在是太感人了,

一定是我对父亲的思念感动了老天,老天才把你送来我身边,让我可以对你好好敬孝……”

“柏儿啊,当初我也是迫不得已,希望你能理解我的苦衷……”姜泽颤声说道,“我肩负的东西太多了,所以……”

柏泽丸打断姜泽的话:“所以你就将你的亲生儿子丢入海中,只为了自己逃命,事后又对儿子说要理解你的苦衷……

哎呀,我真是激动的不知该说什么好呢,这种语无伦次的理由能从你口中说出来,为何我一点都不觉得有些诧异呢……”

姜泽一时语塞,向后挪了几步,对柏泽丸说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祈求你原谅,要杀要剐随你便吧……”

“你以为你还能活着回到中原么?”柏泽丸嘴角一扬,“不过要这么死了实在是太便宜你了,这些年我所受的痛苦就要你加倍偿还,直到我气消了,你才能慢慢死去……”

一九二 手段

……

姜泽吞咽了下口水,望着柏泽丸那一脸阴冷的表情,心中是愈发的紧张起来。

“既然你来到了我的城池里,那我自然会尽下地主之谊给你安排一份合适的工作,让你在这里有体面的活下去,来人啊……”

柏泽丸一声轻喝,两名脚缠布袜的武士就恭敬地来到他身边待命,等待他的吩咐……

柏泽丸指着姜泽说道:“带这位中原来的朋友先去安置一个住所吧,我想想安置在哪里好呢?

哦,对了,后院茅房边上的杂房暂时没有人住,就带他到那里安歇吧,明日再给他安排其他的工作……”

“嗨依~”

两名武士恭敬地应了一声,然后架起姜泽向楼道口离去。

姜泽回头望了眼这个当初被自己狠心抛入海中的儿子,脸上神情是万分的复杂。

等姜泽离开,柏泽丸脸色一冷,起身回到自己房间的屏风后,折扇一挥,沉声说道:“江宪龙矢……”

话音一落,左侧房门移开,一名三十岁上下,身穿绿色宽袍的武士跪在屏风前点头说道:“主公,有何吩咐……”

柏泽丸玩味地说道:“该处理下那个不听话的家伙了,立子会配合你,一会儿我就过去……”

“嗨依~”

江宪龙矢大声应过,起身缓缓退了出去。

“今天,真是这多年来我最愉悦的一天,父亲,接下来你准备好迎接来自你儿子的怒火了么?哈哈哈……”

柏泽丸心情大为愉悦,激动之下轻声笑了起来,与周围艺伎的舞蹈音乐沦为了一体。

……

汤屋三层,岩里正男的房间内,被送来伺候岩里正男侍寝的立子,正端坐在他那张矮桌对面,怀里抱着琵琶演奏着柔和暧昧的曲调……

刚泡完温泉的岩里正男,举着拇指大小的酒杯,双眼迷离的扫着立子全身,目光尤其在她那细腻光滑的腿部不停游走,有着一股要将裙摆掀起一探春光的冲动。

“嗞~”

岩里正男一口饮下杯中混了七八成水的小酒。

所谓水酒就是应该水多酒少,十二三度的“烈酒”,就算是瀛洲的大名们也不是天天能喝到的,对于物质要求不高的岩里正男来说,眼下的一切他很满意。

酒过三旬,纵使这酒度数跟水一样,也架不住一杯接过一杯的海饮,不多时,岩里正男脸上就浮现醉酒红晕,望向立子的眼神更加的迷离了。

良久,他笑着起身跪在立子边上,对这位柏泽丸最宠爱的歌姬跪伏说道:“立子小姐,今晚就请你多多关照,你放心,我会很温柔的,决不会伤害你……”

立子闻言,放下手中的乐器,也对岩里正男微微鞠躬,细声说道:“能为岩里阁下服务,是立子的荣幸,立子会尽最大努力让岩里阁下尽兴……”

岩里正男激动不已,虽然他身边也不缺女人,但能喝立子这种妖娆极品的女人,尤其是柏泽丸宠幸的女人有一次云雨之欢,他还是如同身陷在梦中一般,显的格外的不真实……

立子从坐垫上起身,飘动的前后两片裙摆刚好遮住膝盖,来到岩里正男跟前,将他搀起来到桌前,背对着她又倒满一盅酒第到岩里正男嘴边。

“岩里阁下,喝下这杯酒,就让立子伺候你早些安歇吧……”

“好的,麻烦立子小姐了……”

岩里正男没有疑他,接过酒杯一口饮下。

立子朱唇一扬,服侍着岩里正男在地上铺好的棉毯上躺下,而后吹熄了房间的烛火。

岩里正男敞开衣衫,耳边回荡着周围隔间内男女玩乐喝酒的声音,闭上眼睛准备迎接温柔乡的来临,准备享受这一刻难得的良宵……

可就在这时,立子忽然将自己头发上的簪子取下,甩了几下头发,将一头秀发搞的凌乱不堪,然后将肩上的衣服拉下数分……

“救命啊~~来人啊~~岩里阁下要非礼我啊……”

漆黑的屋子内,忽然传来一阵美人凄厉的呼喊声。

正准备享受春宵一刻的岩里正男措不及防,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的不知所措,翻身而起对立子说道:“立子小姐,你这是干什么?”

立子没有理会岩里正男,而是拉开移门大声呼救起来,立刻引来其他房间内的宾客注意。

这下,岩里正男似乎感觉是进入了一个可怕的全套,情急之下,忙扯住立子的头发,将她拉回了屋内。

“八嘎~你想干什么~”

将立子推倒在地上,岩里正男怒气冲冲的朝他大吼一声。

立子却双手交叉捂着肩臂,一脸惊恐的说道:“不要过来,求你不要过来……”

“你……”

岩里正男刚要怒喝,忽然感觉喉咙里如火烧一样的疼痛,硬生生将自己想要说的话给堵住一般,万分的难受。

他捂着自己的脖子大口喘着粗气,努力想要把喉咙那股燥热难耐驱散,最后实在忍不住拿起矮桌上的酒壶灌入自己口中想要缓解这股痛苦……

“阿巴……阿巴……”

然而酒水入吼后,他只觉得喉咙酸麻难耐,刚想呻吟出声,结果就是发出了这种奇怪的声音。

这时,合拢的移门被拉开了,江宪龙矢带着两名武士冲进了屋子,见到眼前一幕,和立子交换一个眼神后,故作震惊的说道:“立子小姐,你这是怎么了?主公命我到处在找你,为何会在这里……”

立子哭着说道:“江宪君,我刚经过岩里阁下的房间,他却忽然将我拉了进来,还想要非礼我,求你一定要跟主人解释啊……”

江宪龙矢闻言,对岩里正男说道:“岩里阁下,这都是真的么?”

“阿巴……阿巴……”

岩里正男急于辩解,可从喉咙里发出的却是奇怪的声线,怎么都无法将心中苦楚解释出来……

这时,他才想起之前立子在给自己倒酒的动作是背对着自己,也就是说最后所喝的那杯酒或者酒壶里含有哑药……

“阿巴、阿巴、阿巴……”

知道中计的岩里正男情绪万分激动,指着立子试图要说些什么,然而立子却是摆出一副楚楚动人、惹人生怜的模样,博取了周围围观宾客的同情……

江宪龙矢说道:“既然岩里阁下不肯解释,那就请随我一起去见主公,让主公前来定夺吧,来人带走……”

两名武士闻言,当即上前一人一边架起岩里正男,任凭他挣扎也无济于事。

立子则是手抱琵琶,与江宪龙矢对视一眼,叹口气小声说道:“多谢江宪君搭救,要不然立子的清白就会被这肮脏的男人糟蹋,如何对得起主人的栽培信任……”

江宪龙矢说道:“立子小姐受惊了,请随我一起去见主公,让他为你做主!”

“嗯……”

立子应了一声,微微一鞠躬,然后走出屋子,在众目睽睽之下,边擦眼泪边跟着江宪龙矢向四楼走去。

柏泽丸在得知消息后,很快连夜就将住在城内的武士高层召集到了汤屋四楼,一起前来审判岩里正男。

在一间偌大的会议厅内,几十名武士高层席地而坐,将岩里正男围在正中间,随着江宪龙矢一声大喝,主案的屏风后,柏泽丸在换了身正经服袍,在立子的陪同下缓缓走到了主案前。

席地一落座,柏泽丸展开扇子,一脸玩味地望着岩里正男,周围的武士齐齐对柏泽丸鞠躬行了一礼,审判正式开始。

柏泽丸当即说道:“正男君啊,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我那么信任你,对你所犯下的罪责不予追究,

你却变本加厉想要强暴我最最最心爱的歌姬,想要送我一顶绿的发紫的帽子,这是不是太过分了呢?”

周围的武士高层闻言顿时议论纷纷,虽然大家对送妻陪人睡这种风俗毫无半点羞耻心,也没什么绿不绿的概念。

但如果主人不同意那就大不相同了,尤其是位高权重男人身边的女人,更是身份显贵,一般人根本就不敢染指的……

结果这位明面上的傀儡“海盗王”岩里正男却管不住自己下半身,居然打主意打到柏泽丸最喜爱的歌姬身上,估摸着今日十有八九是该结束自己的“航海生涯”了……

“阿巴,阿巴,阿巴……”

岩里正男努力想要跟大家辩解,但无奈嗓子里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住一般,就是发不出自己想说的任何一句话。

柏泽丸见此,故意说道:“正男君,你为自己所犯的罪感到后悔,所以羞愤的说不出一句话对么?唉,早就说了色字头上一把刀,

有多少英雄豪杰都折损在这个字眼上面,这么多先例,难道你都不知道么?”

“阿巴、阿巴……”

岩里正男不断磕头求饶,尽力让自己坏掉的嗓子发出些许声音,试图跟众人解释发生的一切……

柏泽丸见此,摇着头说道:“正男君啊,早知如今何必当初,我感谢你为南望城做出的一切贡献,

也很想放过你,但是没办法,规矩不能坏,所以我会在你死后好好照顾你的妻儿的,江宪龙矢,送正男君上路……”

“嗨依~”

江宪龙矢大声应了一声,然后和四名武士一道将岩里正男驾着拖出了房间移门。

“阿巴阿巴阿巴……”

房间楼道内回响着岩里正男凄厉的呼喊声,让所有屋子内的武士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事实上这整座南望城都是姜柏说了算,那些前来参与审判的武士高层都只不过是被叫来观望当吃瓜群众的,有没有他们,处理的结果都是相同的。

不多时,江宪龙矢手端一个盖有血印白布的盘子回到四楼屋内,对姜柏恭敬地说道:“主公,岩里正男的人头就在这里,请您过目检验……”

姜柏起身来到盘子前,掀开一角看来眼,确认是岩里正男的首级后,挥挥手示意江宪龙矢退下。

“诸位,多谢你们,现在事情已经解决,请大家各自回去忙活吧……”

一九三 任人摆布

……

“咳咳咳……”

次日,姜泽昏昏沉沉在堆放杂物的木屋内醒转过来,一整夜他就在寒冷空荡的房间内裹着一条薄薄的毯子熬了下来。

在看到只有一张成人脸大小的窗台上射入一丝初阳的光线时,他用力摇了摇头,连滚带爬的将头探到阳光下,感受着阳光带给自己的一缕暖意。

一整夜,从木屋裂缝处灌入的冷风吹的他头皮生冷,让他咳嗽不止,在凌晨天快亮的时候才沉睡过去,到现在为止不过一个时辰多一点又被活活冻醒。

姜泽感觉自己已经发烧了,浑身无力特别怕冷加上头特痛,眼皮子是不住上下打颤跳动。好在初阳照射在身上,加上心理作用,似乎让他感觉舒服了许多。

这时,紧闭的杂物间门被拉开,一名年过五旬的瀛洲老汉,来到姜泽跟前说道:“起来,城主大人叫我给你安排活干,跟我走吧,快一些……”

姜泽晃了晃脑袋,起身跟在那瀛洲老汉身后走出屋外。本以为步出木屋会更冷,不想却比屋内暖和些,于是也就稍稍安心了些。

“我叫渡边太郎,你可以叫我渡边,专门负责安排你们这种下人该做的工作,在这座强大的南望城里,城主大人就是至高无上的主宰,你绝对不能忤逆他半点意思明白么?”

一路上,这个叫渡边太郎的喋喋不休跟姜泽介绍着南望城里的一切,让姜泽明白了自己儿子在这些年时间居然会有如此庞大的势力。

“要是能把这股势力牢牢抓在自己手心里,那我就不怕姜家那群老东西怪罪丢失远东的事,没准还能借这群海盗杀回远东,与刘策再决雌雄!”

姜泽眼神瞬间变的阴冷无比,散发着狠戾的精芒。

“到了……”

姜泽正在沉思间,渡边太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将他拉回了现实之中。

只见渡边太郎站在一间专门供汤屋奴仆休息的房门前,敲了敲门。

移门被拉开,走出一个体型臃肿的壮汉对渡边太郎鞠躬行了一礼。

渡边太郎指了指姜泽,对那壮汉说道:“田中君,这是新来的杂役,城主大人亲自交代要好好关照,我把他交给你了……”

“嗨依……”田中用力扭动了下臃肿肥硕的身躯,“渡边君,辛苦你了……”

渡边太郎点点头,回身对姜泽说道:“好好听从田中君安排,我先走了……”说完,渡边太郎径直向来时的路走去。

田中目送渡边太郎离开后,对还在发愣的姜泽说道:“喂,别发呆了,跟我来,正好我这里缺人手,记得手脚麻利点,不要偷懒知道么。”

“是……”

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姜泽深知这个道理,只能任人摆布,他要做的就是熬下这段时间的生活,找机会再和姜柏缓和关系,毕竟在他心目中,还把姜柏当成是自己血亲。

姜泽一路跟着田中进入屋内,这间屋子里有暖炉火盆,远比昨夜自己龟缩的屋子要暖和的多,让他分外舒服。

田中带着姜泽来到艺伎、侍奉女郎的房门外,指着几个散发着浓浓体味和淡淡血腥味的木桶说道:

“把这些桶里的月事带全去处理干净,还有那些亵衣也全去洗干净,你运气不错,这些事都很轻松,只要干完这些就可以吃朝食了,早上就这些活……”

“什么?让我处理月事带?还要给女人洗贴身衣物?你们这是在羞辱我么?”

姜泽瞪大眼睛满脸不可置信,忍不住咆哮起来,他想过可能会让自己去干重活,但万万没想到居然会干让自己心理根本无法接受的事物,这简直是太恶心人了……

“我姜泽这辈子从来没亲自洗过一次衣物,更别提是女人的亵衣……”

田中懂几句中原话,听姜泽这么一说顿时暴喝起来:“八嘎~这里轮的到你挑三拣四么?

我不管你在中原怎么样,但这里是瀛洲,是南望城!你是城主大人的奴隶,就应该服从安排,

赶紧去把这些收拾干净,要不然别怪我不客气了!”

姜泽双眼通红,望着田中那满脸蛮横的模样,硬生生将本该吐出口的话给憋了回去,望着那一桶桶肮脏的秽物,他一咬牙按吩咐去做了。

田中见姜泽妥协,脸上横肉抖动了几下,又说道:“手脚麻利一些,别打扰那些姑娘休息,她们晚上还要做生意招待客人,明白了没?洗衣的地方在隔壁拐弯处!”

姜泽没有理会田中,只是吃力的提着两个木桶向房间外走去……

等姜泽来到洗衣坊内,将几件散发着劣质胭脂混合的亵衣摊开在清洗台前,不住犹自哀叹道:

“姜泽啊姜泽,想你堂堂姜家名望之后,如今却沦落到给那些下作的女人清理月事布,还要洗亵衣!真是可恶,真是可恨啊!”

他咬牙切齿的开始用手搓洗亵衣,眼中的怒火熊熊燃烧着,心中那股子屈辱充斥着浑身上下每一根毛细血孔……

当日上三竿时分,姜泽才满头大汗清洗完了亵衣,将它们晾在艺伎屋外的房檐下。

“唉……”

姜泽长叹一口气,靠在屋门外歇息起来,回想起昔日的生活,简直就是恍如隔世一般。

“喂,谁让你休息的?赶紧起来!”

刚坐到地上没多久,田中恶声恶气的声音再次传入姜泽耳畔。

姜泽起身说道:“让我洗的衣服已经洗完了,我在等朝食来临……”

他这话说的倒也是事实,从昨天开始到现在,是粒米都未曾下腹,加上刚才干了那么多活儿,肚子饿的是相当难受。

“饭桶一个,哼……”田中暗自骂了一声大吼道,“起来吧,去厨房吃朝食,吃完我还有其他事要你去做!”

姜泽点点头,对田中小声说道:“我不知道厨房在哪里……”

“蠢货……”田中鄙夷的瞥了眼姜泽,随即手一挥,“跟我来吧……”

。。。

当姜泽跟田中来到厨房后,顿时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但见狭小的厨房内,满是密密麻麻的身影拥挤在几桶米饭前疯抢,不时发出“八嘎”、“嚒嚒哒”、“系纳捏”之类的骂声。

边上几名看顾的武士则是嘴里叼着稻草双手环臂,靠在背墙之上,玩味地望着他们,显然是没有半点维持治安的迹象,只要不出人命他们是不会管的……

“别愣着了,去吃饭吧,吃完了来找我,我另有事情安排你去办,记住要快点抢,要是晚了就没了……”

田中留下一句话,扭动肥硕的身躯像外走去,只留下姜泽目瞪口呆的留在原地。

短暂的思索后,姜泽心一横,为了活命,毅然挤入了疯抢米饭的人群之中……

一刻钟后,姜泽满脸青肿,坐在门口,望着手中海碗里半碗米饭,吞咽了下口水伸手就抓起一把往自己嘴里扒……

等他吃空碗里的米饭,田中的下人就来找他,带着他回到田中的房间覆命。

一进田中的房间,却见田中正抓着一个米饭团子往嘴里猛塞,桌上还有海带汤和鱼肉,以及一些咸菜,相比姜泽适才跟下人在厨房所吃的干饭,当真是要丰盛许多,不由又让姜泽心中一阵不爽。

见姜泽到来,田中吞下口中的米饭团子,拍了拍手说道:“你来的正好,打扫浴场还缺一些人手,接下来你去帮忙,把汤屋一楼的汤池清洗一下,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姜泽……”姜泽说道。

田中闻言,从墙壁上取下一块木牌,在上面用毛笔歪歪扭扭写下“姜泽”两个字,随手递到他手中。

“记住,今晚有各地大名的使臣要来南望城拜访城主大人,你务必要将汤池收拾的干净一些,若有差池的话,你知道后果是什么,了解的话就去吧……”田中嘱咐道。

姜泽接过牌子,应了一声,便在下人带领下向汤屋走去。

在出示了木牌表明身份后,姜泽被分到了一支拖把和一个专门盛水的木桶,跟着其他下人一起向浴池走去。

由于汤屋是夜间营业,天亮之前歇业,浴池之内还未曾打理,这么大的浴场的工作量是异常的繁多。

在一名手持玉硅的杂役主事喝斥下,姜泽和其他下人一起,开始收拾起这处浴场来。

毕竟姜泽也有四十五了,在连续不停歇的干了半个时辰后,体力也有些不支,身体撑着拖把大口喘着粗气,望着刚拖好的地面,心中是越发的不舒服。

要不是他在三景启司的船上干过些杂役,还真无法适应眼下这种高强度的工作。

主事看到姜泽休息,当即拿手中玉硅敲击他的头部,说道:“干完了也别闲着,把浴池里也清洗一下,这是药粉记得浴池壁面必须仔细收拾干净,不能留有其他痕迹,快去吧……”

“是……”

姜泽捂着头,接过药粉便向边上一座用青石砌成的浴池爬去。

这浴池可不是什么容易收拾的地方,里面同样不干净。

毕竟这浴池是男女混浴,加上瀛洲这种不同中原的特殊习俗,陌生男女在浴池坦诚相待,相互间难免摩擦出异样的火花,会在池里留下不堪入目的痕迹,必须要每天清理,以免让后来的客人在沐浴时影响了心情。

姜泽忍着心里那股子屈辱跟恶心,仔细清理起浴池来。

想要活下去找刘策复仇,就必须要接受眼前的一切,就当是忍辱负重、卧薪尝胆,终有一日会将被刘策夺走的一切抢回来。

怀着对刘策刻骨的恨意,姜泽用力搓着一面池壁上的斑痕……

一九四 忠犬太郎

……

当日头开始西斜时分,姜泽一干下人这才满头大汗的清理完浴池,在主事的喝斥下,唉声叹气的离开了浴池。

在他们刚离开瞬间,另一群下人双人一组,拎着一桶桶烧的通红,散发着热气的鹅卵石来到各个浴池边上,在拔开其中一个塞子后,热水决堤一般涌进浴池内。

等水放到一半的时候,他们就用钳子将一颗颗鹅卵石夹起,小心翼翼放入池水之中,让水温时刻保持在一定的温度。

姜泽拖着疲惫的身躯来到后院内,冷风一吹,顿时将他身上的汗水一收,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吃饭,休息一刻钟,然后等待田中大人分配接下来的任务!”

一名肌肤黝黑,身穿蓝色麻布短衣,下身只穿一条遮裆布的瀛洲秃顶汉子冲姜泽这些下人大吼一声,不时挥舞着挂在肩上的毛巾。

姜泽叹息一声,随那些下人一起,继续向厨房走去,他现在是又累又饿又困,感觉身心都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打击。

不过,对刘策的恨意让他决定无论何种磨难都要坚持下去,连女人贴身亵衣、月事布都忍着屈辱清洗了,还有什么熬不下去呢?

来到厨房,依旧从拥挤的杂役中抢到半碗米饭,等狼吞虎咽的吃下后,姜泽就被分配到给汤屋的客人按摩的任务。

在更衣室内,姜泽分到了一身细棉短衫,穿上后踩着木屐被安排到了浴池场的按摩间内,等候客人的光临。

所谓按摩见也不过是用竹板隔成一间间单独的房间,房间门就是两条布帘,内中有一张供客人休息的木床,和让下人休息的竹凳。

姜泽坐在竹椅上,听着浴池里发出一阵阵嬉戏玩耍以及男欢女爱的声音,让姜泽心中是更加难受煎熬,全靠一股毅力在死撑着。

“呼哧……”

忽然,门帘被拉开了,进来一个刚过一米五的矮壮瀛洲人,光着膀子下身裹着一条浴巾,进入了房间,惊的姜泽连忙起身。

瀛洲人见到姜泽愣了一下,嘀咕一句“真高啊(姜泽一米七六)”,便解下围着下身的浴巾,一下趴到木床上躺好。

“八嘎~你在干什么?还不快来按摩,我是客人,你不能怠慢我,快一点……”

见姜泽迟迟没有动作,瀛洲人顿时火冒三丈,撇着头朝他怒骂了两声。

姜泽望着躺在木塌上等候按摩的瀛洲人光着腚子对着自己,不由心里一阵作呕,要换以前有人敢在自己眼前这个样子,怕早就暴走一刀杀了他。

忍着极度的恶心,姜泽搓了搓手,开始给他按摩起来,由于第一次做这种以前最为看不起的“粗活、贱活”,姜泽的手法极其粗糙且不高明,惹得客人是眉头紧皱。

“八嘎~你到底会不会按摩?”

显然,姜泽的手法很让那瀛洲人不爽,在一系列的忍耐后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

姜泽头一缩,回道:“我是第一次干这种活……”

“啪~”

话未说完,那瀛洲人起身一巴掌狠狠甩在姜泽脸上。

“我不管你是不是第一次,这都不会干,你怎么这么笨!”

姜泽捂着脸,满脸愤怒的盯着那英州人,不想他这个举动彻底激怒了瀛洲人。

“你还敢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八嘎~~”

瀛洲人暴喝一声,从木塌上一跃而起,狠狠一脚踹在姜泽的小腹,痛的姜泽惨叫一声捂着肚子弓身倒地。

“八嘎~八嘎~八嘎~”

瀛洲人抬腿又是一脚将姜泽踹翻在地,接着一边喝骂一边狠命的死踹,只踹的姜泽蜷缩成一团抱着头呻吟求饶。

剧烈的动静很快引来了其他人的围观,对于这一幕,大家都习以为常,奴隶无论在任何国度都是低贱的存在,就算打死也不用偿命。

“让一让……”

这时,主事挤开人群来到姜泽按摩的房间,看着姜泽被人暴揍的情形,不由眉头一蹙,上前对瀛洲人说道:“这位客人,别打了,您先消消气……”

瀛洲人余怒未消,又狠踹几脚,这才对主事说道:“铃木君,你这是哪找来的蠢货?一点都不让我尽兴,真是气死我了……”

铃木说道:“客人请恕罪,这个人也是今日刚来,很多事情都不知道,不如我让隔壁的花子替你赔不是好么?”

“呦西……”瀛洲人闻言这才气消了大半,然后紧了紧浴巾裹好下半身,走出了房间外,不忘说道,“铃木君,这种蠢货就不要放在这里碍眼了,会影响您的生意,城主大人怪罪下来,你也有责任……”

铃木冲那瀛洲人一鞠躬,恭敬地说道:“嗨依~多谢指教,我会处理的,您请慢走……”

等那瀛洲人离开后,铃木脸上笑容一收,对姜泽说道:“你收拾一下,这活不适合你,跟我去见城主大人,他想要见你……”

姜泽努力从地上爬起身,听说姜柏要见自己后,心中更是笃定要借这个时机和他好好谈谈,希望他能改变对自己的看法,毕竟都是血亲。

收拾了一下,姜泽跟着铃木一路向汤屋顶层走去,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来到了姜柏的房间外。

“城主大人,姜泽带到……”铃木恭敬的跟房间内的姜柏打了声招呼。

很快,屋内传来姜柏那玩世不恭的声音:“辛苦你了,铃木君,没事的话,你先退下吧……”

“嗨依~”

铃木应了一声,恭敬的退了下去,临走前不忘在姜泽身边叮嘱道:“城主大人喜怒无常,你自己悠着点,丢了命可怪不得谁……”

铃木走后,恭候在门外的两名瀛洲侍女,立即将移门拉至最大,但见房间内,姜柏仰躺在靠垫之上,有四个姿色姣好的瀛洲侍女在给他的肩腿处轻轻按摩,面前的矮桌上摆满了各地大名进贡的精美食物,边上不远处,立子依旧抱着琵琶弹奏着柔和的音调。

姜泽吞咽了下口水,望着里屋那个曾经被自己抛弃的儿子,只觉的命运是这般的捉弄人。

良久,姜柏戏谑地对姜泽说道:“你脸上的伤怎么了?”

姜泽抚摸了下自己肿起的脸颊,摇摇头说道:“没什么……”

“怎么样,下人的活不好干吧?你以前可是最看不起这些人,现在亲身体验后,感觉如何呢?”姜柏惬意的问道。

姜泽眼珠子闪烁几下,鼓起勇气说道:“柏儿,为父求你能帮帮我,如今远东已经被一个叫刘策的外人霸占了,为父知道你在瀛洲的势力十分雄厚,

不如你我父子一起联手,杀回远东,将刘策和他的麾下赶尽杀绝,光复我姜家的荣耀,到时我让你当远东的主帅,你我父子联手掌控一片天地怎么样?”

姜柏闻言,伸展了下手臂,周围的侍女立刻恭敬的退到了一边,然后以一副正经的神色对姜泽问道:“那你打算让我怎么做?”

姜泽忙向前爬了几步,对姜柏说道:“很简单,用你那强大的舰队,载着那些瀛洲人杀到远州,

从汉陵登入直取远州城,只要远东的世家知道我姜泽回来,定会向我姜家效忠,到时我们就再和远东世家联军一举把刘策消灭,

这样你我父子就能成为姜家的大功臣啊……”

姜柏闻言,陷入沉思,似乎在考虑这个计划的可行性,不多时,他拿起矮桌上的檀香扇,呼的一展,玩味地说道:

“多么完好的计划啊,让我的人替你去送死,然后再替你达成目的,最后你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再次成为远东的总督大人,

哎呀,一听到你这不用本钱的算计,我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我的父亲大人还是这样的不要脸,这种熟悉的感觉真是让我倍加欣慰……”

戏谑过后,姜柏面色忽然一冷,收起玩世不恭的态度,对姜泽沉声说道:“你,还当我是三岁孩童么?这么容易就受你蛊惑?”

姜泽诉道:“柏儿啊,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为何还要对当年的事耿耿于怀?你都已经是一方霸主了,该为自己的利益考虑一下……”

姜柏回道:“是啊,该为自己的利益考虑一下,所以我要合作的话都会找有权有势的人去合作,而不是你这么一个丧家之犬……”

姜泽咬了咬牙关,说道:“那好,既然你不愿意跟我合作,那至少先把我送回江南苏州府吧?毕竟我是你亲生父亲!”

姜柏甩了甩扇子,极其趣味地说道:“喂~别总是一口一个父亲的,你我之间现在的关系并没有这么亲热,

今日找你来是因为你做事让我不甚满意,连一个客人都服侍不好,传出去的话,对我的声誉和影响很大的,

所以我另外给你分配了任务,从今日开始,你就不用到浴池帮忙了,我让渡边太郎安排你去挑粪挖煤,你要好好干哦,别再让我失望……”

姜泽闻言勃然大怒,忍不住对姜柏吼道:“什么?让我挑粪挖煤?你个逆子,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可是姜家嫡系三子!”

姜柏闻言,收起折扇轻点几下额头,夸张地说道:“哦,差点忘记了,今日开始你的名字也该改一下,在这里,姜泽的名字不再适合你了,

你就改名叫忠犬太郎吧,记住哦~千万不要记错了,否则我会很生气的,我的话说完了,你退下吧……”

“逆子,你敢这么对我……”姜泽闻言再也忍受不住这种羞辱,起身想要对姜柏扑过去。

不过他的脚还未迈进房门,一条绿色身影就在他眼前一晃,随即他感觉自己腹部被人抱住,不等他反应过来,就被人一个过肩摔狠狠按倒在地。

“不准对主公无礼!”江宪龙矢按着姜泽怒而视。

“江宪君,送忠犬太郎下去,交给渡边君处理吧,哈哈哈……”姜柏挥了挥手,继而仰躺在靠垫上。

等江宪龙矢押着姜泽离开后,姜柏脸上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一九五 永安夜市1

……

正月初三,冀州,永安城……

从十二月下旬至今,永安城是相当的热闹,从报纸上得知即将进行吏员科考的远东各地学子缤纷而至,想要凭借自己的学识进入各司入职。

相比与第一次吏员考核两万人报名,这一次报名人数足足翻了一番,最终在初一之时敲定了两万个名额,不过能录取多少还是有待能力说话的。

得益与第一批参加吏员考试的经验,这些学子得知那些被军督府录取的吏员都获得了至少一百亩职田后,心思顿时活络起来。

而且闻知在军督府,吏和官属于同等,想要当官向上爬,就必须从吏员做起,只要吏员在职期间合格有上进心,每年都会予以考虑优秀的吏员升迁,一下子让他们找到了条仕途的“捷径”。

往日里,士门望族垄断了仕途,寒门学子想要做官做吏,就必须要经过当地士族的欣赏举荐,只要士族大门对你满意点头,才会大力投入资本培养你成才。

不过,由于士绅优待的政策,不少养尊处优的世阀逐渐沦落到酒囊饭袋的地步,只要有人肯出钱,六品至五品的官阶都敢举荐,久而久之大周各地到处都充斥着卖官鬻爵的景象,可谓世风日下……

由于报纸上明文规定,一年内已经参加过一次吏员审考的学子今年不能再考,让无数第一次“趟雷”落榜的士子摇头叹气,不过很多人还是乐意以“前辈”的身份来到远东,给那些准备新参加吏考的学子指点江山。

这些前来参加吏员考试的学子中,有落魄的世家子弟,也有寒门出生的学子,也有不少衣鲜亮丽的富家弟子,大家齐聚一堂,心潮澎湃的准备迎接三日后吏员考试。

读书为做官,纵使现在有很多行业可以养家糊口,但不少学子还是向往那种官吏生涯,就算能拿上一些职田靠吃税租,也是万分乐意的。

对于这种纸面考核,大家都是万分的新鲜,忐忑之余也是有些紧张,不时聚集在一起讨论关于考核的事情。

如今,永安城的各大酒楼房肆人满为患,到处都是准备参加考试的学子身影,有自信的也有不安的,总之形形色色的人是应有尽有。

为了照顾这些前来吏考中的寒门学子,除开永安城本地考生,军督府特意包下了东面三条街道内所有酒楼,给来自其他各地的学生安排好了食宿,基本都是两至三人一间,给予了他们良好的休息和学习环境。

然而这样还是不够解决这么大的人流量,不少学子都是拖家带口来到远东的,实际人数怕是要超出五六万不止。

为此,宋嫣然主动替刘策分担,将名下永安城内五百间未曾租卖出去的两层宅院给学子居住,又有姜若颜出资提供学子食物,加上当地富户捐助,总算是解决了燃眉之急。

至于刘策,他没钱,婚后个人资产都丢到了宋嫣然地方和商会内,要等来年才能看到具体收益……

夜幕降临,各酒楼内灯火通明,来参加考试的学子门在各酒楼大厅内听着“前辈”们关于考试时的情形,各个聚金汇神。

毕竟这关系到自己的前程,容不得他们不关心。

只见一名青袍书生,将手伸到火盆上方烤暖后,起身开始对周围盯着自己的学子侃侃而谈,他曾经前来考过一次,虽然没有录取,但也算是有经验的“过来人”,值得引起大家的关注。

“这考试,就是在一间宽敞的房间内,你们进去后,只需按照主考官给你们的牌号对号在自己桌前入座就行,

里面有监考官来回巡逻,都是军伍出身的人防止你们作弊,别小瞧这些军士,他们识的字不比大家少,要是被抓到作弊的话,立马取消资格,

还有,吏考是有时间限制的,报纸上也登了,我就稍微重复一下,考试分两天举行,除开策论多半个时辰,每次考试都是一个时辰,到时主考官会将试卷发放下来,

你们只需按照试卷上所写的题目答下来就行,当然提前做完的话可以交卷走人,内中禁止任何喧哗,不然同样取消考试资格……”

听着这位青袍书生讲解考场的经历,底下听他说话的学子们都不由点点头,同时心中是既紧张又兴奋……

“那前辈,这考试难不难啊?”一名学子忍不住问道,“到底考些什么啊?”

青袍书生闻言,叹了口气说道:“那就得看你们是心属何司了,总之策论、算术是必考的,至于其他就不好说了,完全按你们选考的司务出题,上回我就因为考税科不合格,哎……”

听青袍书生这么说,众人也是长叹一口气,心里更是七上八下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时,坐在后桌的一名二十次出头的学子起身对边上的朋友说道:“子严兄,你看这永安城的夜市这般繁华,不如一起去逛逛吧……”

那叫子严的立马起身说道:“吴兄相邀,在下也正有此意,同去吧……”

酒楼大厅内回头望向两人,却见一人身穿锦衣华服但并非俗气,另一人衣衫朴素却整洁异常,两人在众目睽睽之下,起身离席向酒楼外走去。

这两人,华衣那个叫顾子严,朴素儒服的唤作吴世昭……

两人一路结伴,踩着地上的冰雪来到繁华的西市大街,望着大冷天内中毅然人声鼎沸的情景,二人是相视一笑。

“天冷,不如就在这里喝碗羊肉汤暖暖身子……”

来到一处羊肉馆,两人被内中散发的浓浓香气吸引,虽然他们都吃过晚饭,但毕竟酒楼准备的食物都是以温饱为主,精致的美食还得自掏腰包。

如今见到这街市诸多诱人美食,顾子严忍不住诱惑对吴世昭提议道。

吴世昭也是咂了咂嘴,说道:“看来,又要子严兄你破费了……”

顾子严哈哈一笑,和吴世昭一起进入了羊肉汤店……

一进羊肉馆,却见内中座无虚席,到处都是喝羊肉汤的宾客,不由让二人大开眼界,赞叹这永安城百姓富足,因为内中不少喝汤的人明显就是普通的百姓人家。

“客官,你们稍待,隔壁一桌马上就好了,你们先在边上坐一会儿……”一名伙计见到两人,忙上前打了个招呼,将他们引到靠墙边上的一张长凳上坐下。

顾子严和吴世昭落座后,望着店内的吃饭的身影,不由感慨万千。

骤然,吴世昭看到一张桌子前,几名瀛洲人正大口啃饼喝汤的情形,不由眉头一皱。

在店内伙计经过时,好奇的问道:“伙计,这里怎么也有瀛洲人啊?”

伙计回头望了眼那些正在狼吞虎咽喝着肉汤的瀛洲人,笑着回道:“观客官的模样,想必是前来参加吏考的考生吧?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在咱冀州不单有瀛洲人,还有骊国人,塞外各部胡人,只要他们不犯事,你是随处可见咧……”

吴世昭点点头,叹道:“也只有汉陵侯治下的百姓才不会避讳让异族之人在境内走动。”

“那可不是……”伙计将毛巾一甩上肩,尔后神气的说道,“只要在军督大人治下遵纪守法,你做什么都不会有人管你,

不信去街上看看,有不少胡人开的店铺,哪个不是老老实实的?要敢乱来的话,这后果可就惨喽……”

吴世昭点点头,对边上的顾子严笑了笑,顾子严对此表现出一副意料之中的事。

在送走了伙计后,两人又待了一阵,终于空出了一张方桌,在伙计的引导下坐了下来。

“两位客官,你们吃点啥?”伙计拿出一份打印好的菜单,递到二人面前。

顾子严接过菜单看去,良久说道:“伙计,先来两碗羊肉汤,两张肉饼,对了,手抓羊肉再来份大的,就先这样吧……”

“好咧,两碗羊肉汤,两张肉饼,大份的手抓羊肉,七号桌……”伙计吆喝着向后堂走去。

吴世昭劝道:“子严兄,会不会太多了?咱们已食用过晚实,怕是吃不下这么多啊……”

顾子严笑道:“无妨,吃不完可以打包,何况难得出来一次,岂能不尽兴呢?”

吴世昭点点头,也不再推辞,静静等候着餐食送来。

不多时,伙计就端着顾子严点好的餐食来到他们桌前,但见羊肉汤内入眼满满的羊肉,洒有葱花、蒜蓉、花椒,可谓是香气扑鼻,让人食指大动。

而那份羊肉更是冒着丝丝热气,配合边上放着的蘸酱,也是让吴世昭和顾子严差点口水都流了出来。

吴世昭一口热汤下腹,只感浑身舒畅,就差喊出声来,忍不住赞道:“羊肉没有腥味,舒爽可口,汤料鲜美……”

说到这里,他又忍不住喝了一大口,然后取起筷子夹起内中的羊肉,不一会儿,他额头就有了几丝汗珠。

而顾子严则没有多说话,一门心思的喝着肉汤,脸上满是惬意的神情,良久他放下碗筷赞道:“平日家教甚严,吃喝都有一堆规矩,还是在这里好,能大碗喝汤,大口吃肉,就算来日吏考不合格我也打算在这里找个营生不走了……”

吴世昭拿起一张满是肉馅的饼说道:“子严兄所言甚是,以你我二人才学,就算不能被录取吏员,还怕找不到营生么?”边说他边将肉饼卷起一口咬下,吃的满嘴都是油。

顾子严也拿起肉饼啃了一口,待咽下后说道:“说实话,吴兄,这次我就是冲法务司的吏员去的,你呢?”

吴世昭含糊不清的说道:“我是冲民政司去的,想以我的学识尽一份内务心力……”

一九六 永安夜市2

……

顾子严和吴世昭这一顿饭吃的是不亦乐乎,还在边上瀛洲人的指点下,往汤里添加了醋料,顿时让二人又发现了一个新天地,胃口更是大开。

待半碗汤下腹,肉饼啃完后,两人开始抓起手抓羊肉盘子上插的一把割刀,开始切着肉吃。

畜牧场的羊肉由于是人工饲养,吃的主食都是牧草混合麸皮干料,这肉是十分有嚼劲,很快,说打算打包的两人一起将满满一盘子肉吃了个干干净净,那满满一大碗羊肉汤也见了底。

“舒服……嗝……”

两人吃的是肚皮滚圆,心满意足的取出随身携带的绢帕抹了抹满是有你的嘴巴,打了一个饱嗝。

“惭愧……”吴世昭笑道,“自打出生至今,还是第一次吃这么多肉,还是在晚上街市上所吃,哎……”

顾子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也笑道:“是啊,莫说吴兄,就算是在下也是如此,从未吃的这么舒爽过,这永安城果真是与他处与众不同……”

两人感慨了一会儿,招来店内算账的伙计:“店家,结账……”

“来咧……”

账房先生手持算盘,来到七号桌,仔细看了下桌面,算盘拨的是清脆响亮,不多时就对二人笑着说道:“两位,你们是打算用汉陵通宝结账,还是银钱结账呢?”

顾子严闻言一愣,问道:“店家,这是何意思?”

账房刚要解释,隔壁桌的一名瀛洲人立刻回过头对顾子严说道:“呦西,我来说吧……”

只见瀛洲人从怀里摸出一枚铜钱和一枚银圆,对他们说道:“两位先生,这汉陵通宝就是这两种货币,一铜一银,

这一枚汉陵通宝可当普通铜钱两三文用,这银圆一枚就是一两纯银,这成色也能抵眼下通用银锭二两甚至更多,

如果你用这种货币付钱的话,远比其他钱币滴,要便宜滴多,而且也很方便滴很,不用过秤……”

顾子严闻言,忙对那瀛洲人拱手行了一礼:“请恕在下无礼,阁下可否将手中钱币交由顾某一观?”

“当然没问题……”

瀛洲人二话不说,就将手中钱币递到顾子严手中,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这些瀛洲人相信军督府治下的法律严谨,不怕他们贪墨了自己的钱财,而且那俩瀛洲人观二人斯斯文文一副书生打扮,也不像是梁上君子……

接过钱币后,顾子严和吴世昭两人仔细打量起来,只见这一枚铜钱正中一个方孔和自己所用铜钱并无什么不同,可它远比自己怀中所揣的铜钱要重,且做工精美,铜色靓丽,值得起一枚当两三枚用的说法。

再观那枚银圆,正面雕刻着一副山河图案,背面写着两个大大“壹圆”,周边刻着一行小字:银九成五,重三十六克。

沿边刻着一道道细小的齿轮,手指划过,感受凹凸有致,有着别样的触感,绝对是精美的做工。

“汉陵侯居然私铸钱币?但……”

起初顾子严吓了一跳,不过仔细想想又不对,就算是私铸钱币,也都是以劣质充好从中获取暴利,可这两种钱币的质量绝对上佳的工艺制作,远比市面上流通的货币要精美的多,观这成色也是“含金量”十足。

想到此处,顾子严从钱袋里取出一两重的银子与银圆对比了下,发现这其中无论重量还是成色都与那银圆差了一截,不由叹了口气。

随后又取出一串铜钱与那枚汉陵通宝相比,一比之下也是气馁不已,重量不说,就连质量也没有一枚比的上铜钱的。

“那如何确认这银圆一定值九成五银呢?”顾子严喃喃说道。

账房先生一笑,对顾子严说道:“这简单,客官只需在银圆边上吹口气然后放到耳边就知真伪,若低于九成五含银量,是听不到响动的……”

“是么?”

顾子严闻言,忙摆弄着吹了一口气,凑到耳边听去,果然耳边回荡着一声轻吟悦耳的金属回音,给人一种异样的感受。

“要是我中原各地都能换成这种钱币的话,那该有多便利啊,一枚当一两银子用,也不用剪银盘秤,多好……”顾子严说道。

吴世昭则是翻转着那枚铜钱,感慨道:“子严兄所言甚是,这等铜钱若在整个远东流传到开来的话,这市面上所售东西价格就会被压下许多,简直是利国利民啊……”

账房一听,忙道:“两位客官所言甚是,就好比你们所吃这顿饭,如果用汉陵通宝支付的话,一共是八十三文,

但你用其他钱币支付的话可得两百五十文钱喽,要是那些摔瓣子的话,怕是上千文咱都不收……”

所谓“摔瓣子”,就是灌了大量铅的劣质铜钱,一掉地上就分裂成数瓣。

顾子严和吴世昭闻言一怔,万没想到物价这么便宜,就算不用汉陵通宝,本以为至少也要一两银子,却不想会这般的实惠。

“那么这银钱和铜币去哪里换呢?”吴世昭问道。

账房说道:“军督府边上的钱庄啊,上个月刚开的,不过第一批铜钱和银圆已经换完了,想要换第二批的话得等一月初的时候了……”

顾子严点点头铭记与心,将钱币还给那两名瀛洲人,随后从怀里掏出一锭成色八成以上的二两银子对账房说道:“先生,连同那几位瀛洲朋友一桌的饭菜我也包了,有多的就算赏你的,今日受益良多,以后若有机会,定会再次登门拜访,告辞……”

说完,不等账房答谢,顾子严和吴世昭对账房和那一桌瀛洲人拱手施过一礼,转身出了大门。

四个瀛洲人一听,狂压心中喜悦,连忙起身对顾子严和吴世昭鞠躬致意,等确定人走后,立刻对店家说道:“麻烦再来一盘手抓羊肉,要大份的,不能另算钱啊,那两位先生已经替我们付过了……”

。。。

吴世昭和顾子严出得羊汤店,因为刚吃过羊汤羊肉,两人身上比来时要暖和多了,再逛起这街市也惬意了许多。

“这永安城真是越来越让人着迷,这次吏考,我无论如何都要成为法务司一员,助汉陵侯一起维持这片世外桃源,然后将这份秩序传遍整个远东,不,整个大周……”顾子严信心满满的说道。

吴世昭深以为然:“子严兄说的不错,汉陵侯这次以考入仕的作风实在是开了中原王朝之先河,

给了我等寒门士子一次出人头地的机会,我等决不能辜负他的期望,争取考入司务任职,造福天下百姓!”

两名学子望着繁华如昼,人声鼎沸的街市,各自下定了决心,憧憬着美好的未来。

这时,一名同样前来赶考吏员的学子从他们身边经过,顾子严偶尔一瞥,顿时对着他的背影“咦”了一声。

“那不是在远州总督府与汉陵侯据理力争的蓝胜,蓝大学子么?”

刚经过的那人的确就是当初带着成千上万学子反对女子入仕的蓝胜,但现在的蓝胜却是愁眉苦脸,心中压力备感巨大。

只因为蓝胜几人力驳刘策的事迹被远东时报登到了首刊,连着一个月十期内容足有八期首刊是讲述蓝胜如何在总督府内与刘策唇舌枪舌战的光荣事迹。

那些标题也是五花八门,什么“蓝学子当堂怒斥汉陵侯”,“汉陵侯欲发怒,蓝胜一句话就让他沉默”,“蓝大学子的反击,让汉陵侯深感汗颜”,“汉陵侯肆意妄为,关键时刻他出现了”,“蓝学子的成才秘密”等一堆异世界标题党充斥着整张报纸头条。

报纸还言这种不畏强权的事迹值得大家传颂千古,蓝胜绝对当的起大才之道。

结果,在报纸的宣传下,蓝胜一跃成为远东学子领袖,前来拜访的学生都快把门槛踩断,不少女子甚至对他是暗送秋波,扬言此生非蓝胜不嫁。

起初,蓝胜也感到飘飘然起来,没想到自己这么一个无意之举,非但没遭到军督府得报复,还给自己获得这么个大的名望。

不过,久而久之,他觉得自己肩上的压力越来越重,因为名声太过显赫,他不得不来永安参加吏考,初到时觉得以自己才学考个吏员还不是手到擒来?

但很快他才发现自己错了,在深入了解吏考的内容和残酷后,心中是越发的紧张,这考试似乎比自己想象的要难的多,淘汰率达到了惊人的八九成以上。

要知道现在的蓝胜可是肩负着远东所有学子的期望,要是这被淘汰了,该如何见人啊,简直是丢死人了。

试问远东学子领袖居然连一个小小的吏考都通不过,这说的过去么?以后自己还会有这样的待遇么?

蓝胜怎么都不会想到,之所以会这样,完全是因为刘策故意在背后使诈,有种东西叫做捧杀。

先将蓝胜与自己发生的事夸大描述,将蓝胜竖造成一个敢于跟强权抗争的英雄人物,同时也是在向天下人宣布,官府不一定都是对的,只要你敢对不公平提出异议,未必不能得到有效的解决方案……

这是正面的,值得宣扬。

至于反面嘛,所谓人怕出名猪怕壮,你名声越是显赫,关注的人就越多,要想一直被捧着,就必须时刻保持在巅峰状态,否则一旦跌落神坛,就会被无数看你不爽的人给踩上几脚。

蓝胜得到了他自出生以来前所未有的名望,风头甚至都快赶过昔日的姜若颜,随之而来的就是前所未有的巨大压力。

人一旦得到过就最怕失去,蓝胜就是如此,他不想再回到以前那种平淡的生涯,只能硬着头皮努力维持现在的形象。

“这次吏员考核,我一定要被军督府器重录取!”

蓝胜咬着牙,暗暗发誓道。

一九七 永安夜市3

……

带着一股子决不服输的信念,蓝胜步履蹒跚的走在大街上,这几日来他闭门苦学自己曾经最为深痛恶绝的算术,励志一定要要在吏考之中夺颖而出……

走在夜市大街上,除了男子之外,还有不少身披绒毛斗篷披风的妙龄女子结伴游逛,闲庭信步在这熙熙攘攘的大街之上。

在寒冷的冬季夜晚,一身保暖靓丽的绒毛披风将这些年轻女子映照出另一层别样的美态,十分的着迷。

一群十五六岁的少女嬉笑着从蓝胜身边经过,手持一串串冰糖葫芦,向着西市街头最为繁华的地段走去。

这群少女中为首最为靓丽的便是甄洛,她身披雪色貂绒,一脸的纯真之态,似乎看什么都十分的好奇。

“甄洛姐姐,你的脚没事了么?”一名比甄洛小一岁的少女指着甄洛的小脚好奇地问道。

甄洛闻言面颊一红,轻轻点了点头说道:“是啊,好多了,多亏了吴医师,虽然还不能走远路,不过寻常这么走是没问题的了……”

少女闻言,舔了下糖葫芦说道:“吴医师真是好神奇,居然还能治好姐姐的脚,以后真该感谢感谢人家,对了,甄洛姐,你跟卓将军的事怎么样了?啥时候成亲啊?”

“你们呀,怎么就那么喜欢多嘴?”甄洛娇嗔的说道,“能不能成还没底呢……”

周围女孩们见到甄洛这幅模样,都忍不住抿嘴偷笑起来。

转眼间,这些少女莺莺燕燕的进入了一家新开的胭脂坊,开始采购起女儿家喜欢的东西。

不远处三条人影在灯火映照下,望着街市那繁华的情景,为首的一人默默擦拭着手中铜镜,左侧一人也就一米二左右高度,右侧则是一名气质脱俗的绒衣俏佳人。

这三人自然就是皇甫翟、朱增麟和宫洁心。

宫洁心叹道:“来到冀州快一年了,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片乐土存在,看着百姓们都能如此惬意的信庭漫步在这热闹繁华的街市,

我这心中也是万分触动,我墨家苦苦追求的理念不就是眼前这样的生活么?”

朱增麟也点头道:“确实,汉陵侯治下百姓安居乐业,远胜中原其他各地,能在他治下生活的子民,当真是令人羡慕不已……”

皇甫翟不动声色,静静擦拭着手中铜镜,良久才抬头说道:“哪有什么岁月静好,不过有人负重前行,昔日军督大人这句话说的一点没错,

眼前的景象,是有多少人以不屈的意志和血水换取得来的,若有人不懂珍惜,才是真正的罪人……”

宫洁心和朱增麟沉默不语,算是认同了皇甫翟的话。

少时,皇甫翟对朱增麟问道:“听说你跟军督府商议要开设墨学学科?”

朱增麟用力应了一声,回道:“是的,民政司已经点头同意,来年学堂就会开设,钜子,我墨学就要弘扬与世,你该为此感到欣慰吧?”

皇甫翟轻颌双目,将铜镜负与后背:“为何不提前跟我商量一下,在你眼中还有我这个钜子么?”

朱增麟捏了捏拳头,说道:“钜子,我如果和你说了,你会答应么?”

皇甫翟说道:“你觉得呢?”

朱增麟摇摇头说道:“你定会反对我这么做!”

“既然你知道是这个结果为何还要执意不悟?”皇甫翟反问道。

朱增麟辩解道:“钜子,多好的机会,墨者为什么要错过?你知道么?墨家几代人的努力,好不容易等到今天这样的机会,难道又要眼睁睁看着它流逝么?墨者做不到!”

皇甫翟说道:“首先你该明白我墨家的使命是什么,以守护天下百姓为己任,我们这些年做到了么?

既然没做到为何又要勉强人家去做什么?刘策有刘策的准则,如果我是他,是绝对不允许墨学在这个时候问世的……”

“钜子,请恕墨者无法理解你的想法……”朱增麟不服的说道,“为什么儒、道、兵、法各家学派都能在汉陵侯治下传播,偏偏就我墨学不行?墨学才是真正造福百姓的学派!”

皇甫翟说道:“将自己的所学捧到极致,从而贬低其他学派,你这样跟朝堂上那董文舒为首的伪儒又有什么本质区别?单凭你方才所言,这墨学就不该再次问世!”

“钜子,请你相信墨者,墨者自有分寸,一定会将墨学发扬光大,不出十年,墨学就会成为天下第一大学派!”朱增麟无比自信的说道。

“那然后呢?”皇甫翟问道,“成为第一大学派后,就如同儒学那样逐渐堕落?然后又开启一个新的轮回是么?

要知道墨学脱胎儒学,出发点都是相同,目的是为了造福亿万百姓,可儒家坐大后的结果你也看到了,多少学派被罢黜,又有多少人被坑害?

为了权势如蛆虫一样依附在皇室身上,现在还有多少像秦墨、林温这样一心为民的儒士?

难道你想让墨学的精神也和他们一样丧失,开始追名逐利迫害其他学派,最后成为全天下百姓的负担么?”

朱增麟摇头反驳道:“钜子,墨者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我墨学崇尚显学,以民为本,获取权力之后当会大力发展汉陵侯所提倡的科学之道,

抛却儒学一堆华而不实的表象,真正做到天下大同的鸿门学派,新生的王朝将在墨学的倡导下冉冉升起,再也不惧外辱内患。”

皇甫翟沉默片刻,又问道:“那我问你,如果墨学跟皇室起了冲突,你将如何抉择?屈服还是抗争?无论怎么选择下场都是悲剧。”

“墨者绝对不会让这种事发生!”朱增麟自信地说道。

“也许你能保证你活着的时候不会发生,但在你百年之后呢?你能保证么?”皇甫翟说道,“要想将墨学发扬光大,这点对我而言并不难,只要我和刘策一番诉说,他也定会全力支持,

可你思考一下,我为何不这么做?你知道墨学一旦成势被有心人操纵,会比儒学给子民造成的伤害要大的多么?”

朱增麟摇摇头:“墨者不知钜子所想为何,墨者只知道,墨学现在已经到了该崛起复兴的时机,

至于学派伤害,目前为止没有比伪儒篡改的儒学典籍奴化子民所造成的伤害更大……”

“看样子你我之间是无法正常沟通,既然你认为你是对的,那就去做吧……”皇甫翟叹道,“但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你的想法愚蠢的令我无法呼吸,我现在还在庆幸当初不收你为弟子是多么明智的决定。”

朱增麟脸上浮现一抹不服气的神情,浑身微微颤抖,对皇甫翟说道:“钜子,我知道说不过你,但请您务必见证,我朱增麟会为墨学做出应有的贡献,不会输与其他执事的!”

皇甫翟继续擦拭起铜镜,淡淡地说道:“如果我说我打算阻止你呢?你可有办法战胜我呢?”

朱增麟一惊,顿时哑口无言,良久才说道:“钜子,墨者请求你不要这么做,墨者真的不愿意与钜子为敌,做出这种背叛墨家的事来,

墨者真的只想好好将墨学发扬光大,仅此而已绝无他心……”

“算了……”皇甫翟缓了缓语气说道,“我现在也没心情在你身上浪费时间,既然你这么有自信,那我就拭目以待吧。”

“多谢钜子支持墨者!墨者保证不会让钜子感到失望~”朱增麟对皇甫翟恭敬地行了一礼以示谢意。

一旁的宫洁心见二人争执不休,心下很是紧张,如今见两人停止的争辩,松了口气的同时,好言劝道:“钜子,朱执事,难得出来逛逛夜市,就先省下这些烦恼吧?不如我们四处走走吧?感受下这份和平的宁静……”

皇甫翟说道:“走吧,带你们去颐轩雅苑逛逛,早就听闻那里的风景可是远东一绝,不去的话是真的可惜。”

说着,皇甫翟率先迈出步子向前走去,而宫洁心和朱增麟也是紧跟其后。

……

卫稷和沈碧以及卫瑛还有卫烨四人共乘一车,来到了颐轩雅苑门口,望着富丽堂皇,满是人影簇动的情景,卫稷心情大好。

“偷得浮生半日闲,夫人,皇侄女,这地方一定要常来啊,里面的花样可多了……”

卫稷一本正经的跟沈碧和卫瑛介绍着颐轩雅苑内的情况,却见卫瑛眉头是一直紧蹙着。

“王叔,这种风月之地,当真无妨么?”

对于卫瑛的疑问,沈碧笑着对她说道:“这次你就听一次你皇叔的话吧,这里面还真值得来,并非你想的那样不堪,你瞧,这其中不乏有女子出入呢……”

卫瑛定睛望去,却如自己王嫂所言,不少少女甚至都是单人出入,这心也就安了不少。

远东有传言,来到永安游玩的人不逛东西街市,没去过颐轩雅,就等于白来一次冀州,所以,凡是来冀州办事的远东各大世家商贾,都必去颐轩雅苑,给那里带来不菲的收入。

卫烨瞧了几眼,忽然对沈碧说道:“娘,爹定是常来这里寻花问柳,不然怎么会知道这么清楚?他定是瞒着你藏私房钱……”

“胡说,你放x!臭小子本王到底哪得罪你了?”卫稷闻言,吓得魂都快飞了。

沈碧瞥了卫稷一眼,抚摸了下卫烨的头说道:“你爹没这个胆子的,烨儿休要胡说,好了,大家进去吧……”

听沈碧这么说,卫稷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自跟随刘策回到冀州后,沈碧对自己的态度也是大为改观,至少不会动不动就疑神疑鬼了。

“看样子,以后该找机会多出去逛逛,这样每次回来后就不用成天担心挨打了……”卫稷心中如此想到。

卫瑛见此,则是腼腆一笑,跟在沈碧边上进入了苑门内。

颐轩雅苑内同样人声鼎沸,各处场所内都有人声嘈杂,最后卫稷夫妇决定前去马戏团内看表演,毕竟酒楼茶肆有卫烨在不方便进去。

至于那些红牌苑坊……卫稷想去也不成啊……

一家人买过门票,进入一座巨大的帐篷内,马戏团的表演还未开始,四人对号入座,开始静候节目的开始。

一九八 永安夜市4

……

颐轩雅苑,一座典雅的戏院内宾客过半,台上的乐师正在演奏着轻吟悦耳的古筝,一边的舞姬随音乐起舞,一切显的是那么自然随和。

戏院座位上寂静无声,宾客们静静的感受着音乐和舞蹈带来的魅力,相比马戏团和酒楼各处的喧哗,这里更多了一份宁静。

最前排的雅座上,落座着一对男女,同样安静的欣赏着台上乐坊的表演。

这男子赫然就是刘策,他换下了军戎,穿着一身黑色锦绣华衣,一只手掌紧紧握着身边一袭肩披素色裘绒的女子。

而这名女子一头五黑秀发盘肩而下,将她那完好的身材衬托的错落有致,唯有面部却带着一副带有唐风的狐妖面具,遮住了上半张脸。

唯有鼻沿之下那张抹有淡色胭脂的樱桃小嘴不时轻轻蠕动着,配合露在面具外那细如凝脂的肌肤,和尖细的下巴,可以看出她是个清新脱俗的佳人。

良久,刘策轻声对她说道:“知道你喜欢安静,所以带你来这里看看,你还满意么……”

“嗯……”

“狐妖”轻轻应了一声,细手五指也是紧紧扣住刘策。

感受着狐妖手心传来的温度,刘策目不斜视,望着舞台,又说道:“每次和你相会都跟在做贼一样,真想站在大街上告诉大家你是我刘策的女人……”

狐妖说道:“军督大人,我能知道你对我有情,那就足够了……”

“还叫我军督大人么?”刘策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满,“现在的我不是什么军督大人,只是一个陪着自己心爱的人游逛街市的普通男人……”

“嗯……”

狐妖又是轻轻应了一声,泯了泯嘴唇,似乎带着一丝娇羞之态。

“你爹来找过我了……”不知过了多久,刘策淡淡说道。

狐妖轻点螓首:“让你费心了,我爹就是这个样子,你不理会他就是了……”

刘策轻笑一声说道:“不理会能行么?毕竟也是我岳父大人啊,知道他跟我说什么吗……”

狐妖奇道:“我爹说什么了?”

刘策凑到狐妖耳边悄声说了几句,惹得猫妖贝齿轻启,忍不住抬起玉手,背部轻轻泯住小嘴,似乎是在轻笑。

“你真该多笑笑,你笑的样子很美……”刘策轻抚了下狐妖的秀发说道。

“你,是不是跟姜夫人和宋妹妹也这般呢?”狐妖低着头轻声问道。

刘策小声说道:“我只对自己爱人才会甜言蜜语……”

狐妖沉默不语,身子不由自主向刘策边上靠了靠,面具上两个视孔内的明眸如一汪秋水闪烁。

舞台上一曲演奏完毕,随着乐队成员到舞台中央对观众施礼致意,台下瞬间响起热烈的掌声,刘策和狐妖也是同样轻轻拍着手掌……

散场之后,刘策和狐妖随着人流挤出戏院,甫一出院门,一股凌冽的寒风迎面吹来,带起了狐妖两鬓发丝,让她不由伸手遮掩……

“冷么?”

刘策适时的挡在狐妖身前,替她紧了紧身上的裘绒。

“没事了……”狐妖轻轻摇了摇头,对刘策说道,“天色不早了,我想回去了……”

刘策柔声说道:“那就让我送你回家吧……”

“嗯……”

狐妖轻轻应了一声,顺势被刘策揽入怀中,亲昵的向颐轩雅苑门外走去。

“军督大人,你也在这里啊?”

就在这时,迎面而来的一声大喊却打破了这美好的氛围,却见是霍青和拓跋月这对欢喜冤家手牵手,满脸兴奋的向自己走来。

狐妖一见霍青,连忙从刘策怀中挣脱,不由退到其身后,将自己掩藏起来。

刘策不动声色,对霍青和拓跋月笑了笑说道:“没想到你们这对新婚燕尔也会出现在这里,大冷天的本军督还以为你们足不出户呢……”

霍青笑了笑,与拖把月互望一眼说道:“闲着也是闲着,这几日无事特带月儿来四处逛逛,顺便看看有什么新鲜的东西带点回去……”

刘策点了点头,望着这对璧人,轻颌眼眸说道:“这些时日来,也辛苦你了霍青,等吏考结束后,本军督会将你的羽林卫拉入精卫营编制,到时可不要让我失望啊……”

“多谢军督大人……”霍青谢过后,瞥见刘策身后的素衣面具女子,不由感到好奇,“军督大人,敢问这位是……”

狐妖紧张万分,紧紧抓住刘策的披风,低着头有些不知所措。

刘策感受到身后狐妖的紧张,淡淡地对霍青说道:“这个,以后你就会知道的……”

霍青闻言,心中好奇不但没有减少,反而更加浓烈,与拓跋月互望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

刘策看出了二人的意图,笑着说道:“好了,你们也难得出来一趟,就应该好好逛逛,别浪费这难得的休息时光,本军督还有事,就先走了……”

说完,就拉着狐妖向颐轩雅苑大门走去。

不想在经过二人身边时,拓跋月突然对狐妖说道:“姐姐,你脸上的面具好漂亮,敢问是在哪里买的?”

狐妖闻言一怔,身体微微颤抖后,才缓缓开口说道:“这里新开的器具店就有,妹妹可以去那里挑挑看……”

“是么?”拓跋月闻言一笑,“姐姐的声音真好听……”

“月妹妹谬赞了……”狐妖小声说道。

“咦?姐姐认识我么?”拓跋月闻言奇道,“您是如何得知我名讳的?”

“我……”

狐妖一时不知所措,关键时刻还是刘策解了围,对拓跋月说道:“好了,霍夫人,你就别再问这么多了,你和霍青结婚的事全永安城都知道,

况且你在这永安城内也算是小有名气,知道你的名号很难么?有什么好疑神疑鬼的?”

刘策这话也不是空穴来风,拓跋月那天生活波的性格注定不可能跟大家闺秀一样安分守己的呆在家中,时常喜欢带着随从在永安城内外策马闲逛,知道她的人倒也的确不少。

“军督大人这么说,倒也有几分理……”拓跋月似乎信了刘策的说辞,忽然俏皮的说道,“来年马球队开始组建,军督大人能否让我组建几支女子马球队呢?”

“月儿,不准对军督大人无礼……”霍青尴尬的拉了拉拓跋月,“哪有女人打马球的?”

拓跋月笑容一收,对霍青说道:“怎么,看不起女子啊?军督大人都没说话要你瞎决定啥?不服,咱这就回去比划比划,我让你三招照样将你打趴下!”

刘策见此,是哭笑不得,于是说道:“行了行了,你俩也别吵了,我看月夫人的提议不错,谁说女子只能懂琴棋书画的?

这女子马球队本军督批准了,先这么着吧,我还有事就先行离开了……”

说完,刘策就拉着狐妖飞也似的离开了颐轩雅苑。

等刘策一离开,拓跋月就推了推霍青说道:“喂,你有没有发现军督大人身边那女子究竟是什么人?怎么总觉得好像很熟悉,定是我们认识的人……”

霍青笑道:“军督大人魅力非常,身边多几个爱慕的女子有什么好奇怪的?不过咱也别在人前嚼舌根,尤其我姐姐跟前知道么?免的徒生事端……”

“这还用你说?”拓跋月白了霍青一眼,尔后说道,“我要看马戏团表演,对了,那女子脸上带的面具,也给我买一个,挺好看的……”

霍青无奈,点头说道:“好好好,走吧我的小姑奶奶……”

说着一把想揽过拓跋月,却不想拓跋月侧身一闪,一下跳到了他背上,在众目睽睽之下,嬉笑着的去寻找那家卖面具的店铺了……

而刘策和狐妖出了颐轩雅苑大门,狐妖这才长长松了口气。

“怎么,你很紧张么?”刘策微笑着问道。

狐妖摇摇头道:“没有……”

刘策嘴角一撇:“还说没有?你看你手心都湿了,大冷天的不要说是热出来的……”

狐妖这才发现自己手心确实都是汗水,被刘策这么一说,不由再次低下头来。

望着狐妖这幅矜持的模样,刘策眼中是越发的怜爱,刚想嘱咐几句,却又被人给打断了……

“糙~”

一声粗犷的喝骂响起,让刘策和狐妖齐齐望去,只见不远处,马国成一家子正大摇大摆的走在街市上。

新军操练营已经步入正轨,加上军中这段时日比较清闲,马国成就暂时被调回永安参与吏员考核,负责考场纪律管束这块,顺道能和家人团聚,今夜也是难得带一家人出来逛逛。

这一家子出门可真是够威风,除了夫妻之外,连三儿一女一妾都带上了,身后还跟着六个专门收拾购买物件的侍女。

但见马国成二儿子马涛来到一处卖竹蜻蜓的摊位前,对马国成说是:“爹,我要买这个……”

“糙~~”马国成歪着嘴一声喝骂,“你个混账东西都多大了?还玩这个,是个男人就该跟你爹一样,玩刀枪……”

马国成的夫人杭氏劝道:“官人,涛儿才九岁啊……”

“糙~”马国成说道:“九岁怎么了?九岁已经不小了,再说我也没说不给他买,付钱吧,我糙……”

杭氏不再言语,只能默默跟着自己丈夫替孩子买了些玩具带上。

“这个马国成,还是这么粗俗……”刘策看着马国成一家凝眉摇了摇头,“不过,他比之当初,可是要有排场的多了……”

狐妖轻声说道:“有些人就是这样,脾性岂能说改就改?只要能遵守军督府律法就足够了,没还要去管那么宽……”

刘策应道:“你说的不错,与我所想相同,不过这里人多眼杂,我先送你回去吧,胤儿……”

一九九 催促

……

刘策和叶胤相依走在繁华的街市上,欣赏着这寒季夜空下,这永安城内特殊的风景,待行至街口后,又是一起踏上早已停放的四轮马车。

待上得马车后,叶胤这才摘下戴在脸上的狐妖面具,完整展露出五官细腻、恬静脱俗、洁如凝脂的姿态。

刘策静静凝视着叶胤,良久才开口说道:“难得见你肯恢复女儿身,每次看都是这般动人,真想让你一直留在我身边……”

叶胤别开刘策投来的炽热眼神,望向玻璃阻隔的车窗之外,淡淡说道:“我知道,你心中有我,只是既然我选择了这条路,就必须将它走完。”

刘策点了点头:“我知道,会一如既往的支持你,只是有空闲时间的话该多去陪陪瑜儿,毕竟你才是她的生母……”

一提到自己女儿,叶胤脸上流露出一丝母爱的光芒,双眼也有些微微通红。

刘策见此,握住叶胤的手,轻声对她说道:“如果你现在放弃,没人会怪你的,留在我身边我同样可以帮你,你不是金丝雀,相信我……”

叶胤沉默了片刻,收拾完心情,对刘策说道:“我知道,你会真心实意的帮我,但现在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就这么放弃,还是有些不甘心……”

刘策闭目深思,良久叹了口气说道:“我不会逼你,总之,你若改主意了,就尽管和提……”

“嗯……”

叶胤应了一声,将头枕在刘策怀中,显露出她难得浮现的小鸟依人那一面……

马车继续稳稳行驶在水泥铺就的道路上,约莫一刻钟功夫,就已经来到了叶府大院门口。

“我先走了,你,也早点回去吧……”

眼看就要分别,叶胤依依不舍的从刘策怀中挣脱,打开车门步下了马车。

刘策望着叶胤的背影,没有过多的考虑,也跟着跳下马车。

“你……”

见刘策跟来,叶胤有些意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提起。

“还是陪你进去吧……”刘策抓起叶胤的手说道,“知道你爹脾气倔,我很不放心,还是陪你一起进去见过他老人家才能安心,走吧……”

“嗯……”

叶胤心中十分欢喜,难得和刘策有单独相处的时光,她也多想让刘策多陪陪自己。

二人携手进入大院,府厅的管家见自家小姐身边跟着一个男人,本能想要上前阻止,但善于察言观色的他见叶胤并不反感,甚至对这男人还多有依偎之意,也不好阻拦,只是打了个招呼后就将他俩往正厅引去。

二人还未入正厅,就见内中灯火通明,显然是叶峰在等待女儿归来。

“你先在这儿等我一会儿……”叶胤松开刘策紧握自己的大手,对他说道,“我先进去和爹打声招呼……”

这是一个礼节问题,毕竟刘策是以私人身份前来拜访叶家,自然是要按叶胤所说的办了……

当然,叶胤也怕叶峰忽然刁难刘策,搞的场面异常尴尬……

刘策露出一个理解的笑容,紧了紧叶胤肩上的雪色貂绒:“好的,我在这儿等你,去吧……”

叶胤眨了眨美眸,转身向客厅内走去。

一进正厅,叶胤就见叶峰和甘氏坐在主座上一脸肃色的凝望着自己,尤其是叶峰,手里端着个茶碗,目光如炬,沉着张老脸盯着自己女儿。

叶胤收拾下心情,上前对父母行了一礼:“爹,娘,你们还没休息么?”

“哼……”叶峰放下茶碗,冷哼一声对叶胤说道,“这么晚才回来,去干什么了?”

叶胤回道:“爹你又何必明知故问?我自然是和军督大人在一起了,顺便探望了下瑜儿……”

甘氏闻言,一脸凝重的说道:“胤儿啊,不是为娘多嘴,现如今你也老大不小了,该为自己的终身大事考虑考虑,前些日子你爹也找军督大人谈了,观他的意思……”

“行了行了,我来说吧,照你这么唠叨下去,到天亮也说不清……”叶峰打断甘氏,对叶胤说道,“爹上半年跟你提的条件你还记得没有?”

叶胤轻咬着下唇,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叶峰继续说道:“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履行这条件……”

叶胤脸颊微微一红:“爹,这事能催么?女儿是人,军督大人也是人,又不是只会发情的牲口,能不能再给我们一点时间,

眼下军督府势力成倍扩张,各司要务都忙的不可开交,这事就等稳定下来再说也不迟……”

叶峰反驳道:“传宗接代,万物繁衍,乃天地之本性,也是自然之道,有什么比人丁繁衍生息更重要的事么?

何况,牲口尚且有玉望,更别说是人,你们再忙,也不会连这种事情都要我这把老骨头操心吧?

再说既然很忙的话,那一品诰命夫人怎么就又有了身孕?我看那刘策分明就是一个忘恩负义之人,

只是欺负你不谙世事,与你逢场作戏而已,哼……”

“爹,你怎么能这么说军督大人?”叶胤显然不爱听叶峰这番自以为是的话,当即反驳道,“女儿都说了多少次?是女儿擅作主张,与他无关的……”

叶峰挥了挥手说道:“我不管你们到底是什么情况,总之两条路,要么立刻和刘策成亲,要么给我生个外孙,自己选一样,

不然我就把你身份透露出去,让整个远东都知道,看你怎么有脸再在军督府内待下去……”

“爹,你这样太过分了,哪有这么逼女儿的?”叶胤顿时有些不淡定了,语气也有些急促,“这种事情讲的是水到渠成,靠逼迫有用么?”

“我等不及了……”叶峰挥手说道,“你这样不明不白被刘策占了身子,我已经忍让很久,现在就这么一点小小要求你都不肯妥协?你还是我叶峰的女儿么?”

甘氏见叶峰发火,忙劝道:“老爷你发什么火啊?好好跟咱女儿说……”

又苦口婆心的对叶胤劝道:“胤儿啊,你爹也是为了你好,就答应了吧,这些日子你爹也是脾气上头,你可别忤逆他的意思……”

叶胤摇摇头说道:“爹,娘,女儿自有主张,你们俩老无需操心……”

“够了!”叶峰大手一扬,厉声说道:“也是我平日里对你缺乏管教,若任由你再这么胡闹下去,叶家的门风都要丢尽了,

这件事等会儿再谈,我问你,你最近是不是跟一个叫皇甫翟的神棍走的很近?这家伙我见过,成天拿着面铜镜四处显摆,有没有这回事……”

叶胤没有否认:“是的,皇甫先生是我老师……”

“老师?”叶峰一听这俩字,气就不打一处来,“不要再跟我提这两个字,南山书院的事你忘啦?我本以为那庞师一脸正气,为人师表,结果居然要打你的主意?

一想起那老东西跑叶家跟我提出要娶你续弦,我真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妈的,真是衣冠禽兽,

枉我这么信任他,他居然馋你的身子,真是道貌岸然的老东西,还恬不知耻的跟我说他心悦你,

一想到他头发都花白了还是这般**的模样,我真是感到反胃,当初怎么就没一巴掌扇死那老东西……”

叶胤捏看捏自己粉拳,说道:“皇甫先生不是庞师,他们俩完全不同,岂能相提并论?”

“我还不是为你好?”叶峰怒气冲冲的说道,“不管你跟那皇甫翟究竟是什么关系,现在只给我记住你现在是刘策的人,必须时刻注重自己的形象……”

顿了顿,叶峰又说道:“不行,没准刘策也只是骗你身子,想要不负责任,我必须再去军督府一趟,必须让他马上娶你过门才安心……”

说着,叶峰起身不顾母女诧异的目光,刚要出门,却听门外响起了一阵雄浑的声音。

“这么晚了,叶族长不必再亲跑一趟军督府,本军督已经来了,有话今天不妨敞开直接挑明!”

叶峰和甘氏一愣,却见刘策大步踏入了正厅,径直来到叶胤身边,对二老拱手施礼:“刘策见过岳父、岳母两位大人。”

“见过军督大人!”

二老惊讶之余忙回以一礼,待起身后,叶峰说道:“不想军督大人光临,未曾远引,万望恕罪,来人,上茶……”

刘策回望一眼身旁的叶胤,对叶峰说道:“那就有劳岳父大人了……”

说完刘策拉着叶胤,大大咧咧的坐到客椅上,叶峰见到这一细节,心下稍稍放宽心了些,也坐回到了自己位置上。

等下人上过茶后,刘策说道:“岳父大人,方才你们和胤儿的话我都听到了,有些事我有必要澄清一下,

首先,我刘策会对胤儿负责到底,这个请你们二老放宽心,只是胤儿有自己的理想需要实现,我是尊重她才会有眼下这种局面,说实话我是巴不得想将胤儿纳入府邸。

其次,皇甫翟的人品我以汉陵侯、前军都督、镇东上将军以及胤儿未婚夫的身份和你们保证,他绝对不会做出和庞师这样有违人伦的事来,

不知道我这么说,二老心里可曾好受一些?”

叶峰闻言说道:“既然军督大人这么说了,在下自是相信了……”

说到这里,叶峰眼珠子闪烁几下,对甘氏使了个眼色,甘氏见此心领神会,对叶胤说道:“胤儿,随娘先进屋去,让军督大人和你爹好好谈谈吧……”

叶胤点点头,对刘策轻颌一下美目,就随甘氏离开了。

等叶胤一离开,叶峰当即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既然您难得跑一趟,胤儿的事先不提,我还有一事想请您帮忙……”

刘策微微一笑:“岳父请讲,能效劳的,本军督自是义不容辞……”

叶峰说道:“那在下就不客气了,军督大人可还记得王匡么?”

刘策应道:“自然记得,莫非岳父大人想要给他说情么?”

叶峰摇摇头:“非也,王匡罪有应得,何况与我叶家也素无交情,怎会替他说情呢?

只是王匡旁系有个孩子寄居在我府中,今年一十四岁,颇懂兵书之法,想请军督大人栽培一下。”

刘策轻颌双目:“既然是岳父所托,刘策自是责无旁贷,不知这孩童名字是?”

叶峰说道:“这孩子,名唤王宗嗣……”

二百 大周的消息

……

“王……忠……嗣?”

听到这个名号,刘策顿时觉得自己脑壳都有些生疼。

这个异世界实在太过诡异了,张定边、孟珙、张议潮,还有那胡人哥舒翰,一个比一个牛,也不知是巧合还是什么?如今又来了个王忠嗣,一股脑全跳出来了……

“是王宗嗣……”叶峰纠正了刘策的发音,又仔细解释了一遍。

刘策晃了晃头,对叶峰笑着说道:“既然是岳父大人所介绍的人,那本军督也不可能不给你这个面子,

这样吧,就等吏考过后,让这孩子去军督府报道,我自会让人安排他去处好好栽培的……”

叶峰端起茶碗对刘策说道:“那就先谢过军督大人了……”

刘策也端过茶碗说道:“岳父大人客气了,是该在下敬您才是……”

二人客套一番后,又话了些家常,在说起刘瑜的时候,叶峰眉目也是舒展更开了。

叶峰虽然对女孩重视不够,但毕竟也是自己外孙女,叶胤的骨肉,要一点都不关心那是不可能的,所以他也通过多方途径打听刘瑜在军督府内的状况。

结果很让叶峰放心,刘策对刘瑜十分的宠溺,没有半点男女成见,这说明他应该是对叶胤有感情,不会辜负她。

不多时,甘氏从内屋出来,对叶峰轻颌一下眼眸,叶峰当即会意,笑着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你看天色已晚,不如就在这里安歇一晚,我已命人替你收拾好了房间,就且住下吧……”

“不麻烦了……”刘策摇摇头说道,“这里离军督府不远,过个几条街就到了,本军督也是怕胤儿路上有个闪失才亲自送她回府,现在她安然抵达我也就放心了,天色已晚,二老也请早些歇息,就先告辞了……”

眼看刘策要走,叶峰夫妇岂能让这“煮熟的鸭子”就这么飞了,于是叶峰忙开口说道:“军督大人,莫非你是觉得寒舍太小,招待不周么?”

刘策眉头一蹙,回道:“二老何出此言?多虑了,改日在下再登门拜访……”

话毕,刘策转身就要向府厅外走去。

甘氏忙说道:“军督大人,您就过一夜再回去,老身会派人去和军督府打招呼的,好不容易来一趟就这么回去的话,我们也怕外人说招待不周的……”

刘策微微一笑:“岳母大人多虑了,路途并不遥远,怎么会……”

叶峰打断刘策的话说道:“行了,军督大人,您今天要出这个门的话,也没人能拦着你,只是我叶家是无脸再在这永安城呆下去了……”

刘策疑惑道:“岳父大人你这话何意?”

叶峰苦笑一声:“你都喊我一声岳父了,你说我女婿来到家中,然后连夜要走,这要传出去我还能见人么?

对,没错,你和胤儿是没成亲,外人也不知道胤儿是女儿身,但不管怎么说你俩是有夫妻之实这是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的,

骗的了别人难道还骗的了自己不成,既然你是胤儿丈夫,也打算负责到底,那就应该尽一份丈夫的责任,你说我讲的对么?军督大人?”

刘策一时语塞,脑海里稍作思考之后,瞬间明白了叶峰话里的意思,方才在屋外他也听到了这对夫妇对叶胤的逼迫,心下也不由叹息了一声。

“那就麻烦二老了……”事到如今,刘策也不得不留下来,只能故作镇定的对叶峰拱手施了一礼。

叶峰闻言心中狂喜:“这就对了,夫人赶紧去给军督大人准备浴汤……”

甘氏也是心情十分激动,听叶峰一说,立马回头去命下人安排洗漱和换洗的衣物了。

……

第二日清晨,刘策幽幽从卧榻上醒转过来,侧身望了眼蜷缩在自己怀中的叶胤,只见她疲倦的脸庞挂着一抹微微的红晕,带着一副满足的神情仍然在熟睡之中,发出均匀的轻鼾……

回想起昨夜与叶胤之间的缠绵,刘策微微叹息一声,轻轻抚摸了下她的鼻沿,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

安静的在卧榻上仰躺一阵,刘策小心翼翼的将叶胤缠着自己的玉臂移开,又十分小心的放入温暖的棉被当中,随后轻轻掀开被子步下床榻,取过一件外衣将自己精壮的身躯裹住。

来到屋内摆放的火盆前,刘策俯下身子拨弄了下盆内余烬,又增添了几块炭火,便整理起自己的衣物,等一切收拾妥当后,才打开房门悄悄步出了房间。

等刘策一离开,原本熟睡中的叶胤,微微睁开了眼帘,等确定刘策离开后,回想起昨夜的一切,羞的将头埋入了棉被之中。

经过昨夜的云雨缠绵,叶胤本来都想要放弃自己的坚持了,全靠仅存的一丝执念支撑着。

这个男人实在有着说不出的魅力,让她根本无法把持住自己……

告别一脸堆笑,“阴谋得逞”的叶峰和甘氏夫妇,从叶府出来后,刘策直接向军督府走去,吏考在即,很多事必须要再仔细确认一下,绝对马虎不得。

等他一路赶到军督府时,前脚还未踏入府门,就与刚好赶来的许文静撞上。

“军督大人,有个人想要求见您……”一见到刘策,许文静就神秘兮兮的说道。

刘策正了正神色,对许文静说道:“何人要见本军督?”

许文静刚要说话,忽然鼻子仔细嗅了嗅,忍不住问道:“好香的胭脂气息,绝对是上层的香料制成,军督大人,观你这架势,昨夜似乎不在府中……”

“本军督去哪里还需要跟你启禀么?”

刘策白了他一眼,然后也不自觉的伸起衣袖闻了闻,确实如许文静所言,有一股淡淡的暗香犹存,想必这是从叶胤身上遗留下的,同时感叹这许文静的鼻子简直是比狗都灵敏……

许文静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情景,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孟珙你还知道吧?”

刘策点了点头:“知道,怎么了?”

许文静说道:“他现在就在我府上,昨夜才赶到的永安,说想要投奔您……”

刘策闻言蹙眉沉思:“他来投奔我?看样子神都定有什么事发生,嗯……”

想到这儿,刘策就对许文静说道:“那就让他过来吧,正好本军督要跟他了解下中原各地的具体情形……”

“是……”

许文静躬身行了一礼,转身踏下台阶去找孟珙了。

大概一炷香左右的功夫,孟珙就被许文静带到了军督府就跟案前。

一见到刘策,孟珙当即跪拜在地行了一礼:“孟珙见过军督大人……”

刘策抬手说道:“孟将军,您请起来说话吧,真没想到你会不辞万里来到远东之地,实在让本军督深感意外……”

孟珙起身后叹道:“军督大人,我早已不是什么将军了,自新君登基收复神都之后,我就挂印辞官,一路从京畿向远东行来投奔与您。”

刘策奇道:“既然神都光复,那孟将军又怎会放弃大好前程,辞官前来远东这片酷寒之地呢?要知远东的冬天可是异常寒冷啊……”

孟珙叹道:“远东的冬天再冷,也比不上心冷啊……”

听着孟珙似乎话里有话,刘策指了指府厅内的椅子对他说道:“孟将军,请坐下说话。”

“多谢军督大人……”

孟珙谢过后,和许文静一起落座在客椅之上。

“说说吧,孟将军,中原局势到底怎么样了,本军督也听说了新君登基,伪齐高密身死的消息,但具体的消息却是知之甚少……”

听刘策问起中原的局势,孟珙又是哀叹了一声,缓缓开口说道:“军督大人,高密虽然死了,但中原的形势却比以前更乱了,

神都是收复了,但在下现在十分后悔,宁可它没有被收复,您知道神都收复是以什么为代价的么?

驸马爷李宿温为了收复京师,不惜与异族合作,向他们借了两万精骑,条件就是神都收复后,城内的财帛女人尽数归其劫掠,

短短五日时间,这群畜生在神都城里胡作非为,数十万女子惨遭凌辱,数千间房屋被烧毁,十五万女子沦为贱婢被他们掠往凉州,

军督大人,您是没见到,夏人走后,整个神都城内到处充斥着一幅幅令人作呕的画面,宛若人间炼狱一般,

随处可见百姓啼哭的身影,一些个姑娘家更是衣不蔽体,身上都是畜生留下的痕迹,失去希望的民户举家自尽,真的是……是……”

时隔多月,孟珙回忆起昔日神都城里的一幕幕,还是心如刀割一般的疼痛,竟是有些泣不成声。

刘策闻言,面色阴沉,良久问道:“你说,大周收复京师的代价,就是允许异族劫掠京师?李宿温他哪来的胆子替大周皇室做这么个决定?新君难道不知道,也不阻止么?”

孟珙痛苦的摇摇头:“新君自然是知晓李宿温与夏国订立的契约,但他也没阻止,所以才任有胡人劫掠伤害京师的百姓!”

刘策闭目不再言语,拳头捏的是死紧死紧,脸颊因为情绪波动而微微抽搐了几下。

许文静见此,却是自顾自的火上浇油:“这着实可恨,去年我冀州军平叛所经途中可是秋毫无犯,哪怕到了神都城下也是同样军纪严明,

可真没想到,我冀州军不敢做的事,反而主动让那群蛮夷去做,这大周皇室的脑子究竟是怎么想的?”

“然后呢?”刘策没有被许文静的语气蛊惑去接他的话,只是继续对孟珙问道,“神都收复了,其他各部勤王主力又如何了,还有,远在蜀地的朝廷也该回到神都了吧?”

二零一 现在不是在反?

……

“在下离开神都不久,就收到朝廷派发的消息,蜀地太上皇和一干重臣都已经回到了神都,不过,局势并没有因为京师收复有所好转,

至今为止,高密之子高祥依然在盛州地界率齐军残部负隅顽抗,朝廷军队屡攻不下,李宿温和薛成综的两路军队被多次击退,折损了不少人马,

加上冬季临近,将士们都是士气低迷,厌战情绪十分高涨,已隐隐有哗变的趋势,所以暂时与高祥所部处于休战之中,

当然,这是其次的,最关键的问题是勤王各部所造成的损失必须要有朝廷承担,仅伤亡的抚恤金就是一笔天文数字,

如今京畿之地刚刚收复,朝廷哪来的钱财弥补这笔巨大的亏损,虽然战死的普通将士只有区区二十八两抚恤银,可就算是这样,现在的朝廷也拿不出来,

但这笔抚恤却是必须要给的,朝廷没钱,只能和前来此次勤王的各地军阀商谈解决之道,最后朝廷为了甩开财政包袱,居然给前来勤王的各级士审财政、行政,甚至任用官吏的权力,

要知道如果这样的话,久而久之,朝廷还有何威信可言?只怕是江河日下,更加的万劫不复啊,

另外,荆楚之地发生了声势浩大的民乱,有个叫黄覆的匪首,趁薛成综大军出征,四省空虚之际,连破荆楚各地三十三座城镇,几乎是百战百胜,打的当地留守官兵是闻风丧胆,

后更是在汝州举起义旗誓要灭亡大周,早对世家不满的民户纷纷响应投奔到他麾下,可谓是一呼百应,

薛成综薛总督担忧自己后方被黄覆吞并,所以也是逐渐失去继续与高祥周旋的心思,正筹酿着挥师回转属地平叛……”

孟珙声声句句策倾诉着大周日益恶化的局势,令刘策和许文静蹙眉凝思,这不是自寻死路么?

稍作沉默之后,刘策点头对孟珙说道:“孟将军,我很好奇,你为何会想到远东来投奔本军督呢?”

孟珙说道:“不瞒军督大人,在下在你麾下呆过数月,深知军督大人的为人,或许眼下也只有您能改变这一片如同炼狱火海般的中原局势……”

刘策轻笑一声,回道:“这样吧,孟将军初来乍到,先在永安城休息几日,等些时日我自会安排你前往合适的军营……”

孟珙起身拱手谢道:“多谢军督大人……”

刘策说道:“你先下去休息吧,出门会有人安排你的住所……”

“属下告退~”孟珙谢过后,缓缓退出了军督府。

等孟珙一离开,许文静就忍不住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大好的机会啊,大周朝廷本就已经一滩死水,这卫冉再这么一搞,怕是要名存实亡了……”

刘策点点头,冷哼一声:“所以从一开始本军督就没打算在大周这棵树上吊死,只是尽一切所能从这棵树上摘取仅存不多的果实,

现在,该给这棵千疮百孔的大树再添一把烈火,让百姓看清他无能的真面目……”

许文静阴恻的干笑几声,然后一本正经的说道:“让异族纵兵掳掠京师的妇孺财帛,这种举动无疑就是让天下百姓民心尽失,让皇室在天下人面前蒙羞,

给予地方勤王主将官独自行政、和财政的权力,就如同阿猫阿狗都有总督的资格,更是自取灭亡,来年整个中原大地怕到处是军阀林立,

唉,卫冉毕竟太年轻,他是想借各方世家自相争斗的机会铲除异己稳固皇权,却不知这样只会让强者更强,怕是以后会培养出比高密更强大的军阀……”

刘策单手枕头:“中原的烂摊子我们暂时管不了,正好借此机会稳固住远东的势力,本军督正愁如何让远东百姓对大周失去认同感,不想孟珙带来的消息倒是给了这个机会,

后者先不说,就拿京师百姓被异族劫掠这点做文章吧,想必大周朝廷把消息封锁的很严,要不然不会过这么久,我们才从孟珙口中获悉这耸人听闻的一幕……”

许文静起身说道:“既然如此,那属下马上让人拟写控诉大周皇室的诉文,只要一经发布,相信整个远东绝对会一片哗然,百姓会对大周彻底失去认同感……”

刘策笑着说道:“报纸是自然要登的,不过不能直指大周朝廷,应该以李宿温的无耻行径做文章,然后旁敲侧击影指朝廷FǔBài无能,等民心波动后,再将舆论一次扩大,了解了么……”

“军督大人英明……”许文静躬身行了一礼,脸上浮现一抹猥琐的笑意。

刘策说道:“不过,当务之急是吏员招募的事,再两天吏考就要开始了,能不能收获远东亿万百姓民心,不能只靠舆论,

关键还是要看实干,要是能改变他们过去贫苦的生活,感觉到本军督治下与以往不同,就算没有报纸舆论,一样能得到他们的拥护……”

许文静忙回道:“军督大人所言甚是,只要民心稳固就算我们要自立割据,百姓也会坚定支持,站在我们这一边……”

刘策双眼微颌,对许文静说道:“你觉得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就没在造饭么?其他不说,就这笔试吏员招募方式,已经是大逆不道之罪,

还有私铸钱币,驱逐姜家,编练新军,我问你,现在我们除了没有大张旗鼓的对外宣布我们要造烦外,干的哪样不是自立的勾当……”

许文静“嘿嘿”一笑:“军督大人所言甚是,就剩个口号而已,不过这口号必须有其他人来喊,这样效果会比自个儿大张旗鼓的要好上许多。”

刘策冷笑一声:“行了,这事你去安排下,对了这次报纸刊登记得用新版面试试,还有,蓝胜的事可以放下了,差不多炒作完就够了……”

“是,属下明白,军督大人,我先告退了……”许文静应了一声转身向府门外走去。

不想刚走出门,却迎面和叶胤碰上。

许文静对她笑着拱手说道:“叶总司,您来点卯了?”

叶胤回以一礼:“不才见过军师大人……”

“嗯……”

许文静点了点头,二人错身而过之际,许文静忽然说道:“叶总司留步……”

叶胤止步问道:“军师还有何指教?”

许文静上前一步,鼻子使劲嗅了嗅,尔后眉头一皱问道:“叶总司,昨夜你是不是跟军督大人在一起?”

叶胤心中一惊,忙退后一步,摇摇头说道:“军师在胡说什么?不才昨日散班一直在家中,何来跟军督大人在一起这说辞?”

“那就奇怪了……”许文静又逼近一步,嗅了嗅说道,“为何你身上的气味和军督大人身上这么相似?似乎你的比他更浓烈一些……”

叶胤手中佛珠一甩,静静地说道:“军师多虑了,不才昨夜真的不曾见过军督大人……”

许文静奇道:“是这样么?可这也太巧了吧,我再仔细闻闻……”说着,许文静又凑了上来,使劲用鼻子嗅了起来。

叶胤心中作呕,刚想要后退的时候,皇甫翟的声线在她身后传来:“叶总司,你来了,属下有些要事想向您禀报,请您回参谋司……”

叶胤点点头,气定神闲的说道:“嗯,我就来,军师,不才先告退了……”

“哼……”

许文静望着皇甫翟那副淡定的神情,怎么看都觉得厌恶无比,不由冷哼一声,不发一言的离开了。

见许文静离开,皇甫翟悠悠转身向参谋司走去。

与叶胤会面后,叶胤当即对他欠身表达感激之意:“老师,适才多谢你替不才解围……”

皇甫翟默默地凝视着叶胤,许久才说道:“先进参谋厅吧,还有很多事等着你去处理……”

“嗯……”

叶胤应了一声,进入了参谋厅中。

刚进厅务,皇甫翟忽然问道:“你昨晚是不是真的和刘策在一起?”

叶胤一怔,背对着皇甫翟点了点头。

皇甫翟沉默片刻,又问道:“你们整夜都在一起?”

叶胤又点了点头,没有否认。

皇甫翟取出铜镜,默默擦拭起来,不知过了多久,又追问道:“是睡在一起了么?”

叶胤凝眉一蹙,对皇甫翟说道:“老师,我能拒绝回答这个问题么?这是我的隐私……”

皇甫翟说道:“不行,越不想回答的问题,你就越要面对,这对你的成长非常重要……”

叶胤奇道:“老师,不才不明白……”

皇甫翟说道:“你以后会明白的,这些时日以来,你成长出乎我的意料,但欠缺的是实践,是时候该让你亲自实践一下了。”

叶胤说道:“还请老师明示,需要不才做什么?”

皇甫翟闭目沉思片刻,说道:“等来年二月初,军督大人就要去巡视一趟辽东,我要你跟着一起去……”

“嗯?”叶胤疑惑一声,稍作思考后,手腕佛珠一甩,说道:“老师的意思是说辽东会有相关动作?”

皇甫翟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擦拭着铜镜说道:“叶胤,这是你自成为我学生以来的第一次考验,我会与你一起随行,

但无论是参谋,还是策划我都不会插手参与,所有的安排必须有你一力完成,记住一点,你的职位决定着辽东未来走势,也是一次证明你自己的机会。”

叶胤坚定地说道:“老师,不才不会辜负你所期望的……”

皇甫翟颌了下眼眸:“那就好,最后在问一遍,你和刘策昨夜睡一起了么?”

叶胤默不作声,稍作沉思回道:“老师,这个问题,不才依旧不能回答你,实在是太浪费时间了……”

皇甫翟说道:“好了,我已经知道答案了,多注意下身体,你的身子骨经不起长时间折腾,如果有必要的话,最好学点健身的体术,以后有好处……”

叶胤没有作答,犹自回到自己案前,开始翻开桌案上的案卷仔细查看起来

二零二 开考

……

正月初六,辰时……

永安城几大考场外熙熙攘攘人山人海,前来参加吏员招聘考试的学子,在家人陪同下早早就守候在考场外,带着妻儿老小殷切的期盼,准备赶赴人生转折的“战场”……

顾子严和吴世昭同属一座考场,乃是大名鼎鼎的“冀州学院”,内中可容纳四千考生同时应考。

二人没有家眷同行,而且脸色淡然,对于即将开始的考试并没有多少的紧张之情。

相比与二人的淡定,其余各人则要紧张了许多,比如那蓝胜,大冷天的额头满是细汗,脸上神情十分呆滞,显然是熬夜苦读所致,并没有睡好。

“我,我一定要成为军督府一名吏员,不然该如何对得起远东学子领袖这一称呼?

想我蓝胜家道中落,这也是上升仕途唯一的出路,我必须谨慎应对,争取在众多学子中夺颖而出……”

连着一个多月的报纸炒作已经让蓝胜产生了“魔怔”,还真的把自己当一回事,那种“总督府内,逼使汉陵侯就范”的豪情气魄令他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不过,人在出名的时候也总会有嫉妒和不服存在,可惜现在没有网络,不然肯定会有各种真假难料的“黑幕”爆出博人眼球。

站在蓝胜身后不远处,同样来参加考试的杜诗文就对蓝胜十分不爽。

“这个蓝胜不就去了趟总督府和汉陵侯攀谈了几句嘛,瞧把他神气的,还真把自个儿当一回事了!

以前在远州城内,他诗词歌赋,文学才赋那一样可以和我相提并论?就他这样也算是远东学子领袖?真是笑话!”

杜诗文心中忿忿不平,对蓝胜的出名是相当不爽,暗暗发誓这次吏员招募能超越他,证明自己才是真正的“学子领袖”。

“哐哐哐~”

三声铜锣轰响,紧闭的考场大门洞开了,原本喧闹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

院长白书臣步出大门,手握一个铜皮扩音器,凝望着眼前密密麻麻的考生,深吸一口气后举起扩音器大声吼道:

“诸位考生,考试时辰将至,请诸位依次有序进场,按手上准考牌号进入各考场教室,想必诸位也都了解考场纪律,本院长就不做过多累赘了,

但是,一些重要规矩我还是要重申一下,上午考试时间为一个时辰,辰时四刻进场,巳时初刻正式开考,至午时初摇铃一响则停笔交卷,

进入考场,首先是禁止喧哗,其次不准作弊,一旦发现有人捣乱考场纪律,立刻取消考试资格,终身不得再考,望大家好自为之,

各位学子不顾严冬寒冷前来考取吏员,想必也都是怀揣理想,给自己博取前程而来的,本院长只希望大家能安安静静考完这一次,

你们要有人被军督府录取,本院长也替你们高兴,若没录取也不要气馁,至少也尝试过什么叫考试,也对自己的能力有了认识,

觉得自己有希望的,好好复读一年,等来年再考,若觉得毫无头绪的,也就不用再这么浪费时间了,安安心心另外找一份谋生的饭碗,没必要在这一棵树上吊死,

好了,你们也别嫌弃本院长啰嗦,这话也说完了,诸位就请入考场吧,记住正常发挥就行,不要紧张,没啥好怕的。”

白书臣说完,就对身后从军营调来的士兵挥了挥手,示意他们给考生们放行。

听完白书臣的话后,原本紧张的考生心下也是稍稍放松了不少,于是排好队有序的进场寻找自己的教室准备考试。

学堂内院,负责维持考场秩序的马国成早已恭候多时,他坐在一张长桌前,咧着嘴望着陆续进入教室的考生,握着桌上的一个铜皮喇叭,不停眨着眼睛,似乎想说些什么。

终于,他忍不住举起铜皮喇叭,“忽”地从椅子上跳起,单手叉腰,冲那些考生大声喊道:“糙,考不好没饭吃!”

马国成这一嗓子立马让准备入场的考生浑身都止不住颤抖了一下,怯生生的向他望去,脸上流露出满脸不可置信地神情。

站在马国成边上的士兵也是目露诧异,暗道这位长官是训练新兵训上瘾了,把考生也当成了新兵营的士卒。

一名亲兵小心翼翼地对马国成说道:“马都尉,这不是新军营地,是考场学堂,你这样吓唬他们可不好……”

马国成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太激动了,但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长时间和孙彪、周伯熊混迹在一起吹牛,这命可以不要,脸面是一定要保住的,让他道歉是万万做不到。

与是,他面不改色的大声说道:“我有说错么?所谓考场如战场,若这些学生考不好,还有胃口吃饭?

怕是要食不知味了,军督大人说过,吏治乃国运之根本,关系到亿万百姓的生计,岂能如此马虎?

我之所以这么说就是要让他们明白这吏考并非儿戏,必须慎之又慎,如果只是纯粹凑个热闹,那还是早些回家该干嘛干嘛去……”

这番话说出口,硬是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就算是他边上的士兵也是暗暗点头,心道马都尉这觉悟就是比自己高一拍,怪不得人家半路入伍就能这么快委以重用,自己还只是个小卒呢。

而那些考生闻言,不少人也都是捏紧了拳头,觉得这考试是这般的受重视,一股使命感从心底油然而生。

这只是一个小插曲,并没有耽误考生入场的时间,四千学子还是按学号准时来到了各自教室之内。

“咦,这就是所谓的考场么?不想与外面相比竟是这般的暖和……”

吴世昭来到二楼一间教室,一进屋内,就被一股暖流包围,与屋外的寒冷宛若置身在两个世界。

“明亮整洁,这坏境不错,嗯,很好……”

顾子严进入教室,同样感慨着考场的明亮,尤其那玻璃制作的窗户,将屋外阳光透进提供良好视线的同时,也将呼啸的寒风阻隔开来。

“原来这就是军督府创办的学堂?简直比那些私塾都要好上许多,能在这里读书的学子真的是三生有幸……”

蓝胜也不停的感慨着,顺便脱下自己的布鞋,放入随身携带的鞋盒之内,换上了洁净的布袜,随着人流一起踏到了明亮光滑的地板上。

距离考试开始还有一段时间,考生们按部就班顺着手中准考牌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坐好。

这些考生第一次参加考试,心中是既紧张又新鲜,坐在这温暖如春的教室内,不时指着各处的一幕幕相互间交流着什么。

“就算考不上吏员,来这里当个授师也未尝不可啊……”

不少考生心中如是想到,之前他们还担忧学堂由于是免费入学,环境定是十分恶劣,不想现在见到之后与心中所想可谓是大相径庭,觉得这条件比远东大多数收费昂贵的学院都要好上太多,在这里当老师教授孩童成才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子严兄,请恕在下冒昧,这教室并没有看到火盆,为何会这般暖和,就算这窗台阻隔了寒风也不至于这般暖意洋洋吧?”吴世昭好奇地问道。

顾子严笑着说道:“去年在下曾去过汉陵城,顺道也去过当地学堂,也寻着一些门道,之所以会有如此暖意,

是因为教室的房间有壁炉夹层,有炭火烧烤,才让室内无需火盆也能尽数驱散严冬寒意,

汉陵侯为了学子可谓是舍得血本,远比鲁师那种满口仁义道德的大儒强过百倍……”

吴世昭叹了口气:“是啊,听闻汉陵侯与在下同样也是庶民出身,自小尝尽人间冷暖,如今手握实权却没有忘却本心,实在是难能可贵……”

顾子严说道:“所以,我们定要用心过好这一关,待录取成为司吏一员之后,再协助军督大人,共同创造一片盛世乐土。”

吴世昭深以为然,用力点了点头。

“叮铃铃……”

就在这时,教室外响起一片清脆悦耳的摇铃声,让室内一百二十名学子齐齐止声,端正了坐姿。

这是考官进场的先奏,他们这些时日已经从酒楼那些“前辈”口中得知了,一旦听到这阵铃声,就必须肃静。

不一会儿,一名身穿授师服的女子和两名辅师各自抱着一堆褐色文袋,步入了教室内。

“女授师?”

教室内不少考生看到那站在讲台上的女子,除了冀州和远州学生外,其余各处不了解军督府治下行情的学生不由齐齐蹙眉感到好奇。

那女授师放下手中文袋,对室内考生拱手行了个标准的见面礼:“各位考生,先自我介绍下,我叫魏莹,原汉陵学院的院长,因为战事的缘故,才调任此处,

现受军督府民政司甘总司之命,为你们的监考官,这两位分别叫诸祺和曾凌,负责你们的考场纪律,希望大家能考出一个好成绩,

离考试开始还有一刻钟,现在开始派发考卷,等考试正式开始,才能提笔着墨,今天早上是策论……”

说完,诸祺和曾凌将文册袋子解开,从内中取出一份份卷好的试卷,分发到每个考生的桌前。

吴世昭和顾子严接过试卷,打开一看,内中足足有四张之多,每张纸上都有着密密麻麻印刷好的题目。

待粗略看过试卷上的内容后,原本自信满满的吴世昭和顾子严脸上也不由露出一丝淡淡的愁容。

其他考生也是差不多同样的表情,因为上面所写的题目压根就没有在自己平日所读的书上出现过,完全就是靠自己对事物实际看法来落笔辩答。

“完了,这可如何是好……”

蓝胜看到考卷上的内容后,只觉心跳加速,露出一脸哭丧的表情……

二零三 身败名裂

……

午时时分,随着考场遍布的钟铃声响起,经历了一上午的策论考试终于结束了。

考生们交完考卷,陆陆续续从教室内步出,脸上无不挂着沮丧的神情,这一个时辰的考试,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莫大的煎熬。

很多考生至今都不知道到底考了什么,暗叹怎么会有这种稀奇古怪的题目,各个都是心中忐忑,也不知道自己写答的题目会不会让军督府的批阅官满意。

走出考场,吴世昭深吸一口气,紧了紧身上的棉衣,对顾子严说道:“子严兄,你考的如何?”

顾子严摇摇头,苦笑一声:“一言难尽,这策论考验的就是人情世故,光靠死读书是没用的,唉,也不知道我所答的题会不会被军督府看中……”

吴世昭深有所触,和顾子严一起走下楼梯后,望着仰躺在座椅上的马国成,又是一声叹息:“看样子这位马都尉说的没错,这午饭怕是真要食不知味喽……”

顾子严干笑几声没有答话,和吴世昭一起,随着考生们向考场外走去……

午时,各大酒楼饭馆之内哀鸿遍野,考生们都围坐在一起,商议刚结束的这场策论考试。

“唉……万没想到居然会这么难,本以为也就默写诗词歌赋,不想却主要是考验个人对天下事物的认知,太让人意外了……”

“完了,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写了什么,回想起那密密麻麻的题目,我都不敢相信我居然能撑下来……”

“是啊,就拿那道士绅优待的弊端来说,你们是怎么回答的?汉陵侯真是让人耳目一新,这种题都敢出……”

“还有那道题,农户原有良田一百三十亩,每亩纳十斤粮食,总计纳粮一千三百斤,现只有田亩四十,粮食产量减半,却要纳每亩二十斤,合计二千六百斤,让我等回答其中缘由,这,这简直就是……唉……”

各人都交换着考卷的内容,彼此间都是唉声叹气,感慨这考试试题是这般的困难。

蓝胜此时早已是呆若木鸡,一脸无神的望着桌上的饭菜,脑里一片空白。刚结束的这场考试,自己都不知道是如何答题的,完全超出了他应有的所知范围。

就这样,考生们在一片“悲壮”的气氛中渡过了午休的时光,一直到未时时分,才起身继续去往考场参加下午的考试。

下午考的是算术,相比白天策论无迹可寻,似乎要轻松一点。

不过,临行前,那些第一次趟雷的前辈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却是让他们心中七上八下,感觉似乎这算术也并不简单。

有了白天的经验,下午考生们进入各自所在教室也就驾轻就熟了许多,顾子严、吴世昭、蓝胜等依旧来到二楼教室按白天的座位坐好,等待考试的开始。

不一会儿,一名身高约一米六左右的授师和两名辅师进入了教室,待他来到讲台后,拱手鞠躬行了个见面礼。

“各位学生,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高岛由纪夫,来自瀛洲,现任冀州学院高级数科授师,有幸能成为你们监考官,希望大家多多关照,共同渡过这次难得的相处时光,拜托诸位了……”

听完高岛由纪夫的介绍,室内考生无不心中诧异,不想学院里还有来自海外瀛洲的教师。

高岛由纪夫跟随郭涛和川崎秀濑来到冀州后,等他适应了这里祥和安宁的生活,就主动放弃雇佣军的待遇,前来冀州学院应聘教师,因为自身在数学方面有着惊人的造诣,很快就被学院入聘,十分认真的教授起学院内的孩童数学知识。

闲暇之余他也并不寂寞,跟商务司总司吴学礼一起探讨起关于数学的奥义,两人一拍即合,成为了知己好友,经常在酒肆茶楼研究数学,往往能从午时探讨到深夜时分,还不耽误第二天教授学生的科目。

两个月前,因为高岛由纪夫兢兢业业,通过了教化司考核,直接从初级教师升任到了高级数科授师,待遇也翻了好几番,并已经收到通知,来年要前往中学院教授高等数学,并担任副学院长一职。

高岛由纪夫是深深爱上了这片土地,相比自己故乡那混乱不堪的局势,他十分珍惜军督府给予他的一切,暗暗发誓要凭自己的学识教育出出类拔萃的学生来报答刘策的知遇之恩。

“现在,派发试卷,请诸位学生认真对待,除了必要的数学器具之外,禁止有其他物件出现在考场,请……”

高岛由纪夫又欠身行了一礼,然后将这次的考卷一一派发到各人桌案前。

每个考生依然得到一卷考卷,相比早上的策论似乎要稍微厚重一些,只因内中除了考卷外,还夹带了三张草稿卷。

考生们迫不及待的翻开考卷,看了眼上面的内容后,不由再次暗暗叫苦,因为内中许多题目他们基本都是第一次接触。

这其中涉及了各式方程,几何代数,那些对算术不精的学子注定下场凄惨。

“呵……”

顾子严和吴世昭看着考卷上的内容,同时轻笑一声,因为他们在数学方面也有不小的涉猎,不少题目难不倒他们,虽然有些题目十分难解,但这也是有迹可循的……

“叮铃铃……”

随着清脆的摇铃声响起,考试正式开始,考生们从随身携带的包裹里取出算盘,直尺等工具,提笔开始答题。

……

申时四刻,摇铃再次响起,宣布今天的考试结束,考生们陆陆续续的步出考场,相比早上的策论考试,他们脸上是忧喜参半……

就连蓝胜也是十分的惬意,对下午的算术考试信心满满。

大约半个时辰后,各考场的考生基本都回到了各自的就宿之地,开始议论起这一天的经历,都是感慨万千。

虽然明天还有一场“专业”考,不过各人心中的紧迫感也少了很多,都走到这一步了,也已经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顾子严坐在靠窗台的桌边,忽然瞥见了什么,忙起身向酒楼外跑去。

吴世昭定睛一看,原来对面有一个报摊,这才让顾子严这么激动,他和自己一样,养成了看报纸的习惯。

不一会儿,顾子严就手持一份报纸回到了酒楼大厅,对吴世昭笑了笑,就打开报纸开始看去。

渐渐地,吴世昭发现顾子严的面色变了,甚至出现了罕见的怒容。

“啪~”

忽然,顾子严狠狠一巴掌连同报纸一起拍着了桌子上,连同桌上的茶水都被震翻,这剧烈的动静惊动了大厅内不少人,齐齐对他露出疑惑的目光。

吴世昭连忙拿过抹布擦拭了起来,防止报纸被打湿,同时问道:“子严兄,你这是怎么了,很少见到你发这么大的火……”

顾子严拿起报纸递给吴世昭,愤怒地说道:“奇耻大辱,简直是我大周立国三百七十余载以来前所未有的奇耻大辱啊!”

吴世昭闻言,忙向报纸望去,不想头版上赫然印着一行深黑楷体大字:镇国公李宿温引胡骑纵兵劫掠京师,百万京师百姓深陷囫囵。

震惊,前所未有的震惊,吴世昭只觉得自己的气血涌上脑海,有一阵眩晕的错觉。

他强自镇定后,继续看向标题后的内容,以及一副图文并茂的素描印刷图,马上跟顾子严一样,呼吸都变得粗重,双目急欲喷出火来。

“太过分了!”吴世昭大喝一声,不顾周围学子同袍的诧异目光,恶狠狠地说道,“夏国羌骑纵兵神都城内烧杀抢掠,无数百姓身陷胡乱之中,

妇孺被当街污辱,上万房舍被付之一炬,更有十几万良家女子被满意掠至蛮夷之地沦为奴婢!

真是岂有此理!奇耻大辱,奇耻大辱啊,堂堂驸马爷居然会做出这等有辱国体的劣举,当真不配为人!”

大厅内闻听吴世昭的咆哮,顿时热闹起来,不少人赶紧凑到他身后查看报纸上的内容,更有考生跑出酒楼外购买报纸观看。

很快,酒楼内沸腾了,学子们对李宿温的此举是声泪俱下的控诉,还有些考生甚至直接批判起朝廷的不作为。

“原以为李驸马是文武无双的儒将,不想他竟然会做出这种遗臭万年的举措,他究竟是怎么想的?”

“李宿温这个伪君子,以前我真是错看他了,亏我还当他是我辈楷模榜样,现在想想真是令人作呕……”

“居然和那些野蛮的胡人做出这等交易,李宿温简直就是一个人渣,畜生都不如……”

“朝廷在干什么?报纸上所写这事是发生在京师收复之后,那他们就眼睁睁看着胡人迫害我中原子民而无动于衷么?”

“当真是让人失望透顶,李宿温何来这么大胆子敢跟夏人签订这么个耻辱的契约?定是有朝廷在背后授意才敢这么干的……”

酒楼内学子们各个悲愤交加,都对李宿温和大周朝廷万分失望,不少人眼里是包含着泪水,为那些在京师遭受胡人蹂躏的百姓和沦为奴婢的妇孺感到痛心。

顾子严和吴世昭互望一眼,齐齐摇了摇头,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对大周朝廷的失望。

“子严兄,我一定要加入军督府,为军督大人效力,改变这种令人不耻的局势!”

“顾兄,在下也正有此意,这大周朝廷真的是越发令人失望,也唯有在军督大人才能改变中原这种被动受辱的局面。”

顾子严、吴世昭二人同时击掌发誓,要紧随军督府尽自己的所能扭转中原这种越发糜烂的局势。

从报纸得知此噩耗的各大酒楼人声鼎沸,纷纷斥责李宿温和朝廷的无耻,这一消息很快将传遍整个远东各地,李宿温和大周朝廷身败名裂的结局已然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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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四 朝廷来使

……

连着两日的考试结束后,接下来两天,就是等待着招募通知的日子。

正月初九早晨,军督府终于公布了录取吏员的名额,这次录取名额共计是一千七百人,合格率不到一成,其中顾子严和吴世昭双双录取,就连蓝胜、杜诗文也同样被录取。

接下来他们将进行为期一月的实习试用,一经合格,将正式成为军督府各司一员,到时将会发放职田册和就任文书。

不过相比与吏考这样的事,报纸上刊登的关于京师的消息,让整个冀州军民都彻底愤怒了,一时盖过了吏员考核的热度。

半个月后,几乎整个远东都知道了这么一桩子令人深感耻辱的大事,纷纷指责李宿温和朝廷的不是,就连一向对朝廷礼数有加的各大世家,也开始打心眼里瞧不起朝廷了。

毕竟,京师被胡人劫掠,还是请着人家来劫掠的事,当真是让人都羞于启齿,说出去十分的丢人,深感失望。

而就在这个时候,朝廷前来远东的使者正行在半道之上,对远东现下发生的情况根本是一无所知……

……

大周373年,一月初三,朝廷派遣董文舒为正使,谢阳、姚仲为副天使前来远东宣旨新君登基大典,现在已经抵达远东境内,顺便打算任命新的总督。

其实,本来董文舒是不想来远东的,只是卫冉登基后,朝堂诸多卫稹时期的旧臣都开始逐个被罢黜,董文舒和谢阳为了自己的官位这才硬着头皮接下了这趟差事。

当然,如果单单只是前来宣旨也就罢了,问题是朝廷财政困难,想从远东各世家身上收税,尤其是刘策所管辖的冀州各地,是卫冉重点关照的对象。

远东什么情形,董文舒和谢阳也有所耳闻,姜泽才上任几个月总督的位置,就把整个姜家在边境的地盘都丢了个一干二净,如今远东几乎就是刘策一手遮天啊。

况且,卫稹在位时已经答应刘策未来十年内,远东一切税务都不用向朝廷上缴,都由刘策自己定夺,如今才一年时间就要毁约,这不是有失朝廷的信誉么,这要传出去,天下百姓会做何感想。

“汉陵侯忠君体国,定会明白朝廷的难处慷慨解囊的……”董文舒紧了紧身上的锦色棉衣,对谢阳和姚仲宽慰道,“何况,如今整个远东都已在汉陵侯手中,我朝廷承认他在远东合理性就行了,这份诚意换个三五千万两银子回去,也不算过分吧……”

谢阳忙道:“董大人所言甚是,只要我们将朝廷的意思传递给汉陵侯知晓,他定会感恩戴德,将银子奉献而上,说不定还会有一份孝敬给董大人您呐……”

“一群蛇蝇之辈!”

同乘一车的姚仲面色冷清,对董文舒和姚仲的对话是嗤之以鼻。

这次姚仲跟随这二人一起前来完全是受了卫冉的嘱托,让他恳请刘策解下朝廷燃眉之急。

卫冉上台以来雄心勃勃,想要改元新政再创大周盛世,但无奈财政拮据,国库空虚,新政可谓是步履维艰,加上各路勤王世家的咄咄相逼让朝廷下发抚恤金,更是让他疲于应对,无暇变革新政。

为了快速摆脱眼下的困境,卫冉力排众议任命李宿温父亲李继为丞相,甄似道为财政大臣,张辅国为监察院督察,又命许崇明为禁军统领,算是稳固了自己的皇权。

虽然京师收复高密已死,高祥独木难支,也不成气候,但卫冉很快发现各方世家的势力是越发强大,无论是李宿温、薛成综,又或是裴济兄弟,每人麾下的兵力和财力都能轻易威胁到自己的皇位,久而久之自己完全可能就是他们手中的一个傀儡。

由“平靖军”改编的禁军满打满算也才四万人,殿前司的人马基本不用指望,深思熟虑后,卫冉才决定铤而走险,和那些世家以权力换取时间,总算将他们暂时安抚了下去。

可是,这也只是缓兵之计,放出去的权力必须要收回,前提就必须将新政普及下去,这就需要有足够的钱财支撑才行。

京畿之地,经过一系列战乱以及疾病瘟疫蔓延,百姓死伤惨重,不少人纷纷逃离京畿重地,千里良田荒废无人开垦,根本就收不到税。

南边,黄覆的义军正在扰乱荆楚之地,以姜家为首的世阀更是以通往京师的道路被堵截为借口,停止向朝廷缴纳税收……

北边,各世家刚劳师动众发兵勤王,没向朝廷收钱已经不错了,逼急了怕是直接要撕破脸皮,更何况还有玄武关的士卒军费需要支付。

西边,李家的地盘,李宿温所部雍州军损失也很大,暂时同样收不到钱粮……

西南方向,蜀地边境要应付勃纥人的袭扰,同样不好收税,加上卫稹以及皇亲宗室避难期间的开销,已经耗尽了大部分蜀地的财力,百姓同样不堪其扰……

也就是说,朝廷现在就是一个空架子,国库和内库里已经掏不出银子来维持朝堂正常运转,连官员的俸禄都快发不出,更别说施行新政了。

思前想后,也只能求助远东这一块了,毕竟卫冉觉得刘策还是值得信任的栋梁之材,或许能体谅新朝的难处,帮自己一把。

于是,姚仲就这么授命前来远东向刘策筹措朝廷急需的钱粮物资,他已经准备好迎接刘策的怒火,只要大周的江山能好转,就算舍了自己这条命又如何。

马车行驶在颠簸的驰道上,行至半途,马夫忽然喝住马匹,停了下来,但闻一声马鸣嘶啸,引起车厢内一阵剧烈的晃荡……

“怎么回事,为何停下来?”董文舒正了正自己歪斜的官帽,对车厢外的马夫不满的说道。

马夫回道:“回禀董大人,前方有民夫在修路,我们是不是该改道而行?”

谢阳闻言,当即摆起了官架子,沉声对马夫说道:“岂有此理,我等乃京师天子亲封的宣旨天使,怎能因为一群低贱的民夫改道?

告诉他们,让他们赶紧闪到一边,莫要冒犯了天使之威!”

马夫闻言跳下马车,来到一个监工面前拱手说道:“这位师傅,可否让这些民夫停下手头的活,让我们的车队先过去?”

监工闻言,回头望了眼那天使的车驾以及身后近百仪仗护卫,不由撇了撇嘴说道:“没看到我们正在修路么?那么大的路障没瞧见啊?从边上的小道过去,耽误不了你们多少时间的。”

马夫说道:“不瞒师傅,这车队是从京师来的,还请行个方便……”

“唉,我说你听不懂话还是怎么滴?”监工眉头一凝,没好气的说道:“没看到这里正在修路么?你瞧瞧这都好几百号人,为啥要给你们让路,走边上的小路去……”

马夫眉头一皱,小声说道:“这位师傅,我再说一遍,我们是从京师来的,还请行个方便……”

他故意把“京师”二字咬的格外重,以此想显示自己身后的车队来历不凡,至于为什么不直接报官号,纯粹就是为了防止被劫匪获悉,免得遭遇不测。

不想这监工却没有领会马夫的意思,听他这么说,顿时一脸不屑地看着马夫:“京师来的又怎么样?很了不起啊?人家军督大人到来都没你们这么大架子的,摆什么谱啊?最后说一遍,小路就在边上,不愿走就在这儿呆着吧……”

马夫见这工匠依旧这幅蛮横的模样,心下很是气恼,狠狠瞪了他一眼后,转身向马车走去。

董文舒听完马夫的话后,顿时也是火冒三丈:“这群刁民胆敢如此无礼,居然不给我天子使臣让道?岂有此理!”

谢阳见此忙对董文舒说道:“董大人您消消气,让本官前去教训教训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刁民!”

说完,掀开帘子跳下马车朝那群民夫走去。

一来到那群干的热火朝天的民夫边,谢阳就整了整自己衣冠,清了清嗓子,趾高气扬的说道:“你们这群刁民,知不知道我等是朝廷派来的宣旨天使?还不速度让开,放我们过去……”

正在干活民夫闻言顿时停下了手头的工作,本来打算去前段路面查看的监工也不由停下了脚步,转身一脸震惊的望着他们。

许久,监工出声问道:“你说什么?你们是朝廷派来的?”

谢阳以为这些民夫都怕了,更是满脸嚣张的双手背负,昂首挺胸不可一世的说道:“怎么样?现在知道怕了?本官今日也不跟你们这群凡夫俗子一般见识,赶紧把路给本官让开!”

“我呸~”

“呸……”

“呸……”

不想结果却大出谢阳所料,这些民夫不但没有露出半点惧色,反而齐齐不屑地吐了口口水,满眼怨恨的瞪着他们。

谢阳感到情况有些不对劲,刚准备拿出官架子吓唬他们,不想那监工以极其鄙夷的语气说道:“你们居然还有脸来远东?真是一群不知羞耻的东西,看到你们这些人真是晦气的很……”

边上的一些民夫也是目露鄙夷之色,纷纷小声嘀咕着什么,谢阳虽然听不清他们说的什么,但从他们脸上的神情可以看出,那是万分厌恶的神情。

谢阳努力晃了晃头,觉得眼前这些情况不可思议,定是旅途劳顿产生的错觉,等回过神后继续说道:“你们居然敢对朝廷天使不敬?都不怕灭九族么?”

“你倒是来灭个试试!”监工双手插腰,恶狠狠地对谢阳说道,“你们这群不把百姓当人看的东西,居然也有脸说这话?信不信我今天让你们这百十号人全部横尸旷野!”

话音一落,周围的民夫齐齐围了上来,看着他们眼中流露着不怀好意的目光,谢阳震惊之余,脚步也不由自主的向后挪动了几步

二零五 过街老鼠

……

“你,你们居然目无朝廷,当街欲对朝廷命官行凶,当真,当真是胆大妄为……”

看着一个个逼上来的民夫,谢阳双脚不住向后挪动,喉结因为紧张的缘故不住上下翻滚。

“呸……”监工又吐了口口水,眼神阴冷地说道:“立马滚蛋,狗屁的朝廷命官,再敢饶舌打的你们找不到北!”

谢阳也不敢久留,怕再待下去这群彪悍的民夫真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于是灰溜溜的回到了马车上。

一进车厢,谢阳就气呼呼地说道:“气死我了,真是气死我了,所谓穷山恶水出刁民,这群刁民目无王法,明知我等是天子使臣,居然还敢以恶语相向,当真可恶,本官非要启奏皇上,灭他们九族不可……”

董文舒闻言,先是一阵诧异,随后面色一沉:“这群刁民如此无礼,当真可恨,让本官这当朝大学士前去会会他们,看他们有没有胆子对本官也这般无礼……”

眼看董文舒就要离开车厢,一直默不作声的姚仲出声阻止了他:“好了,两位大人,你们还要为这些鸡皮蒜末的小事纠结到何时?

既然前方民夫在修路,我们绕道就行了,堂堂天子使臣难道连这点气量都没有,还要跟百姓一般见识不成么?

走吧,不要再节外生枝了,就算他们把道路让开,那条路也正在修葺,马车能过么?真是的……”

说完,姚仲又对车厢外的马夫说道:“绕道小路,别再耽误时辰了……”

马夫依言,立马驾车向驰道边上的小路赶去,停止许久的车队再次动了起来。

见车队开始行驶,董文舒和谢阳也只好闭嘴不再纠结,但从他们脸上的神情可以看出,对方才那些民夫顶撞自己的事依旧是耿耿于怀。

小道非常宽敞,同样是用水泥铺成,相比之前行驶的驰道还要平坦,少了颠簸的旅途让董文舒和谢阳顿感舒服了不少。

等一行人出了小道,便来到了义州地界,马夫在正前方道路旁,发现座专门负责安置官差的驿馆,不由和车厢内的三人打了声招呼,获得许可后,决定暂时到驿馆落脚,也要吃点午饭再赶路。

驿馆的驿丞眼尖,一见百十号人驾着马车向自己行来,再看那派场十有八九是官家的人,与是忙招呼驿卒开始收拾屋厅,准备迎接他们落脚。

等车队靠近驿馆,驿丞忙迎了上去,对着车厢说道:“几位大人,你们可否是官府的官吏?要在这里歇脚?”

姚仲怕谢阳和董文舒再生不必要的事端,与是拉开帘子笑着拱手致意:“劳烦驿丞了,我们的确是官府的人……”

驿丞笑着说道:“既然是官府的人,那驿馆内食宿洁可免费,不过,还请出示一下您的文书,卑职也好确认一下。”

姚仲点点头:“应该的……”

于是他将随身携带的告身递到了驿丞手中。

驿丞恭敬地接过文册,打开看去,不想一看之下,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最后变的铁青。

“从京城来的?”

将告身还给姚仲后,驿丞的语气明显就变的毫无半点恭敬之意,不由让姚仲有些错愕。

但出于礼节,姚仲还是客气地回道:“我等正是天子使臣,前去冀州军督府拜见汉陵侯……”

驿丞闻言,回头对屋内正在准备碗筷的驿卒说道:“行了,都别忙活了,停下吧……”

驿卒不明所以,但还是按照驿丞所言,停下了手头的活。

却见驿丞双臂环胸,冷哼一声对姚仲说道:“抱歉,本驿站只对远东的官吏免费开放,你们要想在这里吃饭歇脚,就得自个儿掏钱……”

姚仲眉头一蹙,暗道这驿丞为何态度转变如此之快?不过还是硬着头皮挤出笑容对他说道:“无妨,我们付钱就是了……”

“切……”驿丞没好气的轻哼一声,随口说道,“本驿站人手不够,不负责照顾马匹,想要喂马的话去后院自个儿收拾,草料钱另算……”

丢下一句话后,驿丞慢悠悠的步入了驿馆之内,很明显是不想再理他们。

姚仲是一头雾水,心道自己礼数到位,没哪里得罪驿丞啊,怎么会是前后两种态度?

不过他也没细想,兴许此地民风就是如此,于是和董文舒跟谢阳二人打了声招呼后,率先跳下了马车。

行了一路,不单董文舒几人又累又乏,就连那些仪仗护卫也是腿酸腰痛,面色冻的青紫,能在这驿馆吃顿饭歇歇脚驱除下身上的寒气也是不错的。

进入驿馆,董文舒、谢阳、姚仲三人单独一桌,其他仪仗队十人一桌,很快就坐满了十张桌子。

等他们入座后,一直靠在墙边的驿丞,依旧双手环胸,没好气的走到董文舒这桌,问道:“你们要吃点啥?”

姚仲搓了搓手,哈了口气说道:“天太冷了,麻烦您给我们先来壶酒吧,早听闻远东的烧酒劲大,正好喝两口驱驱寒意。”

“没有……”驿丞不假思索的说道,“我这是驿馆不是酒楼,哪备有那烧酒?”

姚仲一阵错愕,不等回话,边上的谢阳催促道:“行了,没酒就没酒,本官饿了,鸡鸭鱼肉都端上来吧……”

“没有,咱驿馆地方小,没几位大人要的锦衣玉食……”驿丞撇着嘴说道。

董文舒眉头一皱,强忍怒意对驿丞说道:“这也没有,那也没有,那你们这都有啥?”

驿丞当即说道:“面条红薯,要不要?”

“难道就没有一点肉么?”谢阳敲着桌子问道,“我们可是天子使臣,你就这么招待我等的?”

驿丞冷笑一声说道:“那你们可以不吃啊,想吃大鱼大肉,从这里往南走上二十里,有个纯州县,你们上那吃去啊……”

谢阳顿时语塞,让他们再走二十里,怕是能吃晚饭了。

“行了行了,就来点面条吧……”董文舒也不像过多纠缠,冲驿丞挥了挥手说道。

“切,晦气……”

驿丞轻声嘀咕了一句,然后和一名驿卒吩咐了一句,那驿卒立马去伙房通知厨子生火做饭了。

大概半个时辰后,上百碗面条依次送到了董文舒和仪仗队的桌前。

一名驿卒端着两个面碗来到董文舒一桌,毫不客气的将面碗甩到桌上,但见面碗里的汤汁剧烈摇晃几下,溅了整整的一桌子。

“你这是什么态度?”董文舒忍无可忍,对那驿卒和驿丞大发雷霆,“我们乃堂堂天子使臣,谁给你们的胆子如此怠慢的?”

驿丞闻言冷笑一声:“抱歉大人,我这驿馆的兄弟都是粗人,就这态度,还请您几位多多海涵……”

然而,驿丞这说话的语气依旧没有半点恭敬之意,甚至略带一丝嘲弄的气息。

“你……”

“董大人,稍安勿躁……”

眼看董文舒气的是脸都绿了,姚仲忙拉住了他,避免事态失去控制。

止住了董文舒后,姚仲看了眼碗里的面条,拱手对驿丞说道:“麻烦小哥可否取几双筷子来呢?”

驿丞闻言,瞥了眼姚仲,又扫了圈董文舒和谢阳二人,随后和边上的驿卒努了努嘴。

驿卒点头,从一个竹筒里取出一把筷子,顺手直接甩到董文舒饭桌上。

这种无礼至极的态度,就连一向修养极佳的姚仲也有些微微动容,眼看谢阳和董文舒即将暴走,仅存的理智让他死死拉住二人,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莫要轻举妄动,然后犹自吃起面来……

就在这时,驿馆之外又传来一阵马蹄声,驿丞闻声忙迎了出去,不一会儿客气的请入两个军督府派往义州本地办事的农务科吏员。

那俩吏员看了眼厅内众多的人影,其中一个长有胡须的吏员嘀咕了句:“好多人啊,今天什么日子……”

说完也没在意,犹自在一张空桌上坐下。

驿丞笑着替他们倒满一碗茶,问道:“两位司务吃点啥呢?”

脸上带有胡须的吏员说道:“还有肉么?切个半斤,再来碗热汤暖暖身子,再两升米饭,两个素菜,超出预支部分我们会自己掏钱的……”

驿丞点头说道:“两位司务稍待,马上就去准备。”

驿丞离开不一会儿功夫,就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托盘来到两人桌前。

谢阳瞥了一眼,却发现那托盘里摆放着满满一盘子新鲜的羊肉,顿时气的浑身发抖。

“驿丞!你给本官过来!”

忍无可忍的谢阳,猛地一拍桌子,起身大吼一声,引来周围众人的注意。

驿丞一见,顿时脸变的漆黑一片,将手中盘子丢给驿卒,一脸无所谓的来到谢阳跟前,歪着脑袋望着他说道:“嚷什么嚷?喊我何事?”

谢阳指着那两名吏员桌上的饭菜,红着双眼说道:“你不是说你这驿馆没有肉么?那他们吃的是什么?为何还要骗我?”

驿丞冷哼一声说道:“我这驿馆的肉是给人吃的,不是给畜生糟蹋的……”

“大胆,你敢辱骂朝廷命官,是不要命了么?”董文舒也起身对驿丞怒斥道,“本官今天要你把话说明白,为何不把肉卖给我们吃!还要如此怠慢辱骂我等?”

驿丞回头和周围的驿卒对视一眼,齐齐笑了起来,良久才指着董文舒说道:“你刚才没听明白么?我这驿馆是招待人的,好东西自然是给人备着了,畜生有什么资格跟人争抢食物?

其实我后悔给你们吃面了,就你们这幅样子,也就只配吃屎!”

“你……你……”

董文舒被气的胸口不停起伏,万万没想到自己堂堂大学士居然被一个在自己眼中跟蝼蚁一样的驿丞给当众羞辱,只差没给气晕过去。

驿丞接着说道:“爱吃吃,不吃滚,你们在这儿多呆一息都嫌恶心!”

二零六 丧家之犬

“正事要紧,我们走吧”

面对驿丞那不怀好意的态度,董文舒、谢阳、姚仲三人是恼怒异常,但姚仲还是努力压抑内心的不快,起身将一锭十两白银放在桌上,就催促仪仗队继续赶路。

董文舒和谢阳狠狠向驿丞瞪了眼,也紧随姚仲离开了

一干人刚开始上路,驿丞立刻对身边四名驿卒指着那些桌子上的碗筷说道:“快把这里都收拾一下,碗筷用清水多过几遍,桌子擦干净些,

还有派人抄道去前面沿途驿站通知一下,就说朝廷派人来远东了,让他们自己看着办吧,就这样,别耽搁了,快些啊”

驿卒们闻言,立刻按驿丞的吩咐手忙脚乱的各自行动起来,那两个收拾桌面的驿卒几乎是捏着鼻子在整理,如同在躲避瘟疫一样

而那两个正在驿站用饭的吏员很是错愕,其中一人忍不住对驿丞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出什么大事了么?搞的我们也怪不好意思的”

驿丞闻言,笑着回道:“这不干同僚的事,你们就安安心心吃吧,饭不够尽管添”

“可我这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吏员说道,“方才那些人似乎都是大官吧?你们怎么这么对他们呢?难道不怕上司怪罪?”

驿丞索性走到那俩吏员桌前坐下,小声说道:“就算上司怪罪,那我也认了,知道这群饭桶打哪来的么?京城,还是朝廷派来的”

吏员闻言,眉头瞬间一蹙,也是露出不屑地神情:“朝廷派来的京官?他们来这里作甚?”

驿丞冷笑一声说道:“还能作甚,估摸是祸害完了京城不够,还要来祸害我远东各地州县呗”

“他以为远东是京师,任其摆布不成么!”留有胡须的吏员顿时激动万分,“想让我远东子民跟京师百姓一样让蛮夷羞辱么?简直痴心妄想!”

驿丞拍了拍那“胡子”吏员的肩膀,安抚着说道:“这位司务别激动,快点吃吧,咱远东这片有军督大人在,

断不会出现京师这般惨剧,何况我已经派人去通知沿途的驿馆了,定会好生招待他们的”

听完驿丞的话,二人轻轻点了点头,这才闷头继续开始吃起饭来,但从他们的眼神可以看出,心头的怒火依然没有平息。

自出了驿馆之后,宣旨天使的车队继续向远州地界进发,为了加快脚程,并没有到经过的县镇休息,而是直接赶往下一个驿站。

在太阳西斜,黄昏即将来临之际,董文舒一行人终于赶到了第二个驿站。

三十多里的路程,这百余人都不曾停歇一下,就连坐在车厢内的三名朝廷要员都有些疲惫,更不用说靠两条腿行走的仪仗护卫了,各个累的是上气不接下气,腿都开始不停打颤

董文舒三人跳下马车,看着眼前规模尚可的驿馆,叹道:“白天那个驿丞着实可恶,等本官见到刘策,非要好好质问他究竟是怎么管理下属的,居然连这么点小事都处理不好”

谢阳也扶着自己的腰,一脸的惋惜道:“其实今晚我等应该在纯州县落脚,一样要花钱,何必再挤这破驿站呢?”

姚仲说道:“一路上我们已经耽搁快两个月了,皇上还等着远东的消息,不能再这么耽搁下去,两位大人还是克服一下,早些抵达永安城再歇息也不迟”话毕,带头向驿馆走去。

就在一行人要踏入驿馆大门的时候,数名驿卒齐齐挡在门外,为首一个四十岁左右的驿丞歪着头对董文舒三人随手拱了拱,咧着嘴问道:“敢问诸位可是京城来的朝廷天使?”

董文舒点点头,傲然说道:“正是,既然知道朝廷天使大驾,那就应该”

不想董文舒话没说完,驿丞伸手止住让道:“抱歉,馆内人满了,你们还是另去他处落脚吧”

“人满了?”

董文舒一愣,回头和姚仲、谢阳互望一眼,露出一丝疑惑地表情。

“满了,去其他地方看看吧”

驿丞不耐烦的丢下一句话,转身就带着驿卒进入了屋内不再理会这一行人。

这下子众人彻底懵逼了,今天开始一路遇到的人似乎对自己这行人怀着一股莫名的敌意,尤其是驿馆的态度更让他们觉得十分不解。

如果说白天那间驿馆还是偶然情况的话,那眼前这间驿馆为何也是这般态度,这绝对不是用巧合来形容的,难道这远东还会排斥外来官员不成?也没听人说起过啊。

“算了,天色不晚,前面应该还有村落庄园,今晚我们就将就下找几间民舍借宿一宿,等明日再说吧”姚仲提议道。

谢阳闻言,眉头紧蹙:“姚御史,你这话什么意思?我等堂堂天子使臣,居然沦落到要寄宿那群贱民家中过夜?本官自打出生以来就没住过普通百姓的房子!”

姚仲冷哼一声,说道:“那就委屈谢太傅一晚呗,正好顺道体会下百姓的生活,身为朝廷命官,若连民生都不知,又如何替皇上治理这天下?”

“哼”

谢阳轻哼一声,不再理会姚仲,转而对董文舒说道:“董大人,您的意思呢?”

董文舒沉默片刻,开口说道:“姚御史说的极是,虽然不知这驿馆为何会对我等有如此之大偏见,

但事到如今也只能暂时栖身百姓家中熬过今晚吧,顺便也好向这里的百姓传达朝廷的恩泽”

“董大人高见”谢阳谄笑着说道,“只是便宜那群贱民了,能让他们招待我等天子使臣,定会让他们感激涕零,万分恭敬。”

姚仲望着谢阳和董文舒这两人那副令人作呕的嘴脸,心中如同吃了一只苍蝇般难受。

于是,在驿馆门口短暂的歇息后,一行人再次拖着疲惫的身躯向前方的道路缓缓行去

驿丞默默凝视着车队缓缓远去,嘴里发出一阵不屑地嘲讽:“还想住民宅?今晚你们怕是只能在荒郊野外渡过了!”

又行了约十余里路,在落日余晖即将散去之际,车队人马终于在前方发现了一座燃起炊烟的庄园,让本以饥寒交迫的仪仗护卫眼冒精光,纷纷打起了精神。

姚仲挑开车帘望了远处的庄园一眼,随即对董文舒和谢阳嘱咐道:“两位大人,前面就到庄园了,还请你们注意下自己身为天子使臣的气度,莫要对他们摆官架子,以免惹人生嫌”

董文舒不耐烦的回道:“知道了,本官心里有数,赶紧前去庄园叩门吧,赶了一天路,这人困马乏的”

姚仲不再多说,继续命令车队向庄园方向慢慢靠近。等距离庄园大门数十步左右,姚仲喝止了车队前进,跳下马车带着两名随从侍卫亲自前去和庄园庄主交涉。

刚没走几步,却见一个粗布棉衣的汉子肩膀上挎着一个三四岁的孩童,手里提着一个油纸包,正慢悠悠的往庄子方向赶来,嘴里不住说道:“小东西,快到家了,你娘肯定在等我们吃饭”

孩童抱着父亲的头,嘟着嘴说道:“爹,我要吃米糕”

父亲提着手中的油纸包笑着说道:“等到家了,吃完饭,再跟你姐姐和娘一起吃,乖”

姚仲望着这对赶着回家的父子,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微微点了点头,在与自己错身刹那,立刻上前对他们拱手施了一礼。

那汉子错愕瞬间将肩上的孩子抱下,欠身点了点头。对于姚仲这种身披官服的人,他还是很敬畏的。

施礼过后,姚仲抬头对汉子说道:“敢问这位老哥,你可是住在这座庄园内呢?”

汉子怯生生的点了点头:“回这位大人的话,我家就在庄园内,不知你们有何贵干”

姚仲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一抹宽慰的笑容:“老哥莫要紧张,我等是从京师前来的天子使臣,可否带我去见你们的庄主,想在这庄园内借宿一宿,明早就走”

汉子错愕片刻,忽然问道:“你说什么?你们是从京城来的官?”

姚仲轻颌下双眼,微笑着说道:“正是,不瞒老哥你说,我等是奉皇命前来远东办些差事,只是赶路太急,错过了驿馆,

你看这天也快黑了,所以想借贵宝地,让我们这百余人在你庄园内将就一夜,不知可否带我们去见你们的庄主?”

姚仲一边解释一边向他指了指身后的车队,以示自己没有撒谎,态度是相当的恭敬。

汉子确认眼前的官员是京师朝廷的人后,顿时收起了恭敬的神情,抱起自己儿子,没好气的说道:“这我可不好擅自做主,咱庄子不让陌生人随便进出,你们就先在外面等着吧,我去和庄主说,让他来定夺”

丢下一句话,不等姚仲开口,汉子抱着孩子加快了脚程朝庄园跑去,将这支天使仪仗队抛在了庄外。

“爹,他们是谁啊?”

汉子怀中的儿子不解的向父亲询问道。

“他们都是坏人,要把你娘,你姐姐都抓走,还要把咱家烧掉的大坏人!”汉子说道。

“呸呸呸”

怀里的孩子闻听父亲这么说,顿时冲姚仲几人不停吐着口水。

姚仲拦阻不及,只能眼睁睁望着那汉子跑入庄园,消失在自己眼帘中。

但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却让姚仲一干人目瞪口呆。

“砰”

不等姚仲反应过来,那扇原本敞开的大门忽然被人重重合上,发出一阵轰鸣的响声。

又过了一会儿,庄墙之上燃起了一支支耀眼火把,伴随着人声喧哗,一个个人影浮现在夜幕之下。

却见庄主站在墙头,凝望了眼愣在庄外的姚仲,大声吼道:“你们到别处去借宿吧,我庄园太小,招待不了你们这群京官老爷”

“庄主,在下还恳请您放开庄门,让我等进去歇息一晚吧,这天气实在冷的难受啊”

“说了,咱庄子太小,招待不了你们这么多的大官,自个儿另外想办法吧,就这样”

对于姚仲的苦苦请求,庄主只是冷眼嘲讽了几句,就是不愿意将庄门打开放他们进来

从报纸上得知大周朝廷的所作所为后,让远东大部分百姓都感到耻辱和寒心,不再对它再有半分的敬畏

二零七 刘策、卫瑛

……

一月初四,清晨……

“咳咳咳……”

正裹着棉衣昏睡的姚仲被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惊醒,他睁开双眼,见车厢内董文舒正捂着嘴不停狂咳,就连他边上的谢阳也是同样咳嗽不止。

姚仲抚摸了下自己发痛的太阳穴,事实上他也一夜没有睡好,从车帘外透入的冷风足足吹了他一夜,让他整个头皮都酸痛不堪,十分的难受。

回想起昨日请求庄主留宿的情形,姚仲更是觉得相当憋屈……

不管自己好说歹说,他们硬是不让自己在庄园过夜,哪怕愿意出钱也没用,连庄园大门都不让进。

而且更让他感到奇怪的是,庄园内的百姓几乎全都十分厌恶自己,那种语气神态里透露着浓浓的恨意。

至今,姚仲都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得罪这些百姓还有那驿馆内的驿卒,似乎都对这支京城来的朝廷天使队伍有着一股说不出诡异气息。

整理了下自己的衣冠,姚仲开口对依旧裹在棉衣里的董文舒和谢阳说道:“两位大人,天亮了,我们也该继续赶路,早些离开义州地界,或许情况就能有所好转……”

董文舒和谢阳身体还是在止不住发抖发抖,裹着毛毯棉衣对姚仲含糊不清地说道:“去附近县城里找本地当官的问问,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咳咳咳……”

姚仲将头探出车厢,只见车外遍地都是仪仗护卫围坐在燃尽篝火前取暖,几乎各个都顶着一双熊猫眼,精神萎靡,十分的疲惫。

“诸位,都起来吧,赶路了……”姚仲打起气来,“本官知道你们很累,但还请你们再忍一忍,等见了汉陵侯,本官亲自去为你们请赏……”

仪仗护卫们闻言,相互之间靠在一起望着姚仲,依旧不为所动。

姚仲接着说道:“诸位,你们也不想再这么露宿荒郊野岭吧?还是早些赶路,等到了目的地,就能吃上一顿热饭,好好睡上一觉,还请大家再听本官一言吧……”

护卫想了想,觉得姚仲的话也很有道理,毕竟在这里不走也只能吹冷风,与是都骂骂咧咧的起身举起仪仗器物,跟着马车继续走了起来……

接下来数日时间,董文舒的仪仗车队每经一地,只要亮出身份都会被当成异类对待,无论士庶见到他们都会露出十分不屑地态度,甚至所经城池的酒楼房舍都拒绝让他们入住吃饭,宛若过街的老鼠一般。

这可把董文舒一行人给憋屈的难以复加,几乎天天都是风餐露宿,要不是随身携带了不少干粮,怕是要活活饿死在远东,成为大周立国以来最大的笑话。

“可恶,这远东的民风到底是怎么回事?”出得义州地界来到燕州驰道之际,董文舒已是憔悴不堪,他望着通往定州的漫长驰道,长叹道,“沿途驿站酒楼都如此怠慢羞辱我朝廷天使,等见到汉陵侯,本官定要好好让他解释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阳啃了一口干硬的麦饼,喉咙发出嘶哑的声音:“就怕我们见不到汉陵侯,就要饿死在路上了,还是想想剩下半个月的路程该怎么熬过去,

真是活见鬼,这远东到底是怎么回事?姜晏在的时候也没听他说起有这么一遭情况啊……”

姚仲想了想提议道:“本官发现,只要我们表明自己身份就会被远东的百姓官僚刁难,

所以本官建议暂时收起天使仪仗,不要告诉沿途驿站我们真实身份,这样想必会好一些……”

董文舒不满地说道:“我们可是堂堂天子使臣,又不是蟊贼土匪,隐姓埋名岂不是有辱天子威仪么?”

姚仲指着那些仪仗护卫,对董文舒说道:“天子威仪?董大人您不妨看看现在这样子可有半点天子威仪?

在弄清楚事情真相前,还是收敛一些吧,我们身上所携带的干粮最多再两天可就没了,你们难道想啃着野菜树皮去永安做这宣旨天使么?”

董文舒摸了摸干瘪的肚子,紧了紧身上的披风沉思片刻,最终妥协了下来:“罢了,姑且就听姚御史的话,试上一试吧,命令所有人把仪仗全收起来,逢人就说是来远东做生意的外省商人……”

谢阳也赞同这个意见,他这些时日早就受够了这种日子,都快将他逼疯了,只想能在酒楼内美美的吃上一顿,再美滋滋的睡上一觉。

很快,车队收起了出使仪仗,以商贾的身份,从燕州境内向定州方向赶去。

……

“军督大人,这是本宫新整理的民田法,还请您过目,如若可行,希望军督大人您能在治下推广开来……”

军督府后庭,刘策书房内,公主卫瑛身态优雅的席坐在客案之前,向刘策奉上了自己所整理重编的民田之法。

主案上,刘策翻阅着卫瑛递来的民田法案,目光却不停瞟向卫瑛。

一年时间,卫瑛清纯脱俗的脸上已无半点稚气,自小出身皇家的她,本身就有着一股与生俱来的不凡气质,经过一年时间的磨砺更是成长了不少。

而且,这身段也更完好了,出落的是亭亭玉立……

刘策默默打量着卫瑛,努力将脑海里许文静要自己找机会“吃”了公主的话给挥去,可越是这样,这种想法反而越加强烈。

卫瑛没有发觉刘策有何异常,对他说道:“军督大人,这民田是专为农户整理的,以百亩良田为例,八十亩地必须按民政司规定的种植庄稼播种,剩下二十亩则允许农户垦种其余农作物拓宽收入,

而这农田税率,佃农五年内按三七分成,农户则依旧维持在一成,五年之后,若佃户按军督府规定兢兢业业耕种按时缴税,可以酌情考虑延长农田租期,并减少税赋……”

听着卫瑛细细向自己诉说推荐这民田法,刘策索性是合上了民田策,单手枕头,一脸微笑地望着卫瑛,并不时把玩着当初许文静交给自己的药瓶。

等卫瑛说完,抬眼望了一眼刘策,却见刘策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看,不由脸颊微微一红,连忙别开眼去。

刘策换了个姿势,将药瓶安放在书案前,对卫瑛颌眼说道:“公主殿下,您今日来找本军督,想必不单单只是推荐这民田法吧?”

卫瑛闻言,玉掌轻捧小腹,娇躯轻轻欠身对刘策行了一礼:“的确,本宫确实还有私事想与军督大人商议……”

“公主殿下请说……”刘策点头说道。

卫瑛贝齿轻咬一下樱桃下唇,回道:“军督大人,恳请您莫要在报纸上指责朝廷了,

这些时日,整个远东怕是都已知道我皇家卫氏居然会做这般天怒人怨的事来,我卫氏宗亲已经受到应有惩罚了……”

刘策轻哼一声,盯着卫瑛那张精致的小脸说道:“公主殿下,本军督矛头可是直指李家驸马,可没说你卫氏宗亲一脉啊……”

卫瑛回道:“军督大人,本宫并非愚钝之人,姐夫不过是你抛出的一个幌子,其实你真正针对的还是我皇兄吧?

毕竟京师遭遇胡人劫掠,是我大周立国三百七十余载以来最大的耻辱,军督大人嫉恶如仇,这么做也无可厚非,本宫也理解您,

但是,军督大人,以本宫对皇兄的了解,他是迫不得已才这么做的,他以后会是一个好皇帝的……”

刘策笑着摇摇头:“公主殿下,您错了,本军督从来就没认太子殿下是正统,即使效忠,也一直是您的父皇……”

卫瑛一愣,忙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新君登基四海皆知,就连父皇都已经下诏承认,您身为大周边军主帅如何能不认皇兄为帝?”

刘策说道:“可本军督怀疑是太子逼迫太上皇退位,在他取得让本军督信任的证据之前,是不会承认太子继承大统的合法性……”

卫瑛露出一脸不可思议的神情,使劲摇着头,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请您务必要相信本宫,皇兄他是绝对不会干那种不孝的事……”

“你又是如何确定你皇兄不会干那种呢?”刘策淡淡地说道,“要知道帝位代表的是无上的权力,任何人都会为此把自己变得不人不鬼……”

“不可能!”卫瑛无比自信地说道,“本宫相信皇兄,他绝对不会做这种事,更何况他身为太子,皇位本来就该属于他的……”

“那本军督会亲自去验证公主的话……”刘策双眼凝视着卫瑛,“会带着远东大军以太上皇的名意去神都证明的……”

“军督大人,求您万万不可再起兵戈……”卫瑛被刘策吓的是大惊失色,对刘策哀求道,“京畿刚经历战火,百姓需要休养生息,真的不易再生战祸了啊……”

“看来公主殿下很关心百姓啊……”刘策叹道。

卫瑛说道:“百姓乃国之根本,本宫身为卫氏皇族一员,自然是不能坐视不顾……”

刘策点点头,起身来到卫瑛客案前,俯身盯着她说道:“那公主殿下,您愿意为您口中的百姓还有你的皇兄做出一些牺牲么?”

卫瑛眉头一蹙,问道:“还请军督大人明示本宫……”

刘策瞳孔转眼变得炽热起来,在卫瑛耳边小声说道:“公主殿下,为了你的皇兄和口中的百姓,愿意在今夜子时来我府内北面厢房一叙么?

到时,本军督会和你一起商量下你起草的这份民田策可否施行,以及你皇兄继位的合法性……”

闻听刘策在自己耳边说着如此暧昧又大逆不道的话语,顿时是又羞又怒,眼神对上刘策不由严厉了数分

二零八 自重!

……

“若这就是军督大人口中所谓的牺牲,那抱歉,本宫怕是要让汉陵侯失望了……”

对于刘策这暗示十分明显的话语,卫瑛纵使面红耳赤、心跳加速,也是断然拒绝。

“哦?为何?”刘策奇道,“本军督知晓,当初公主殿下为了大周江山社稷,不惜自请下嫁反贼段洪,为了神都百姓不惜跪在京师城外,

怎么如今,却没有当初的那股子魄力了?还是说公主觉得自己娇贵,不愿为百姓和宗亲牺牲自己呢?”

卫瑛淡定地说道:“人总归会变得,当初本宫缺乏足够的阅历,这一年多时间出宫以来的经历让我深感过去的自己实在太过天真,

更何况,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在汉陵侯麾下呆久了,明白什么叫洁身自爱,若军督大人想让本宫出卖色相换取所谓的利益,真的做不到……”

刘策闻言,摊了摊手说道:“那就没办法了,既然公主殿下如此执着,不肯为大周做出这么一点小小的牺牲,

那本军督也爱莫能助了,更何况这次京师惨剧本身就是你们卫氏宗亲一手促成的,本军督也没有半分抹黑,

报纸所言一切皆是属实,本军督不过陈述一个事实而已,公主殿下又何苦担心这所谓的舆论呢?”

卫瑛说道:“军督大人,有些事还是留些余地吧,没错,我卫氏皇族目前是衰弱了,但也未必就没有重振雄风的那一天,

退一万步说,即使大周真的复兴无望,该有的颜面还是要给一些,毕竟卫氏皇族占据的是一个大义的名分,

况且京师的劫难,即使真如汉陵侯所言是我皇室的责任,那也仅限与皇兄之错,实不该迁怒整个朝廷,

毕竟当时事发时,父皇的朝廷要员和大部宗亲依旧在蜀地避难,并未出现在神都之内,军督大人为何又要连同那些事先毫不知情的宗亲也牵连了呢?”

“照公主的意思,似乎这皇室宗亲和朝廷就不用为此负责了?”刘策嘴角轻扬,目光变的咄咄逼人。

卫瑛低头避开刘策射来的视线,取过桌上的一杯水轻泯一口:“本宫从来没说我卫氏宗亲不用为此负责,只是想请军督大人暂时不要再引导舆论与报纸上,

等皇兄的社稷稳定,必会为之前所犯下的过失给大周亿万子民一个满意的交代……”

刘策说道:“那依公主的意思是说,这社稷一日不稳,太子就一日可以心安理得的在皇位上待下去喽?”

“军督大人,本宫何曾这么说过,请不要再转移事因……”卫瑛凝眉冷蹙,略带微怒。

刘策耸了耸肩,对卫瑛说道:“总之,公主殿下不愿意做出些牺牲,那就只能恕本军督无能为力了……”

边说边来到自己书案前,顺手抓起民田策放到卫瑛跟前:“回去吧,公主殿下……”

卫瑛呆呆地望着案前那本辛苦编写的民田策,过了好久才抬头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你什么时候变成了这般模样?

宋夫人和姜夫人两位都是罕见且颇具能力的佳人,有她们陪你难道还不够么?本宫决不相信你会是那种世俗轻浮之人。”

刘策轻哼一声,毫不隐晦的说道:“公主殿下的理政能力,却又是本军督十分欣赏的,若能有公主殿下陪在身边辅佐,本军督觉得也算是不枉此生……”

“断无可能!”卫瑛当即起身退后两步,“军督大人,请您务必自重,本宫不是那种随意的女人,纵使现在大周皇室黯弱,也决不愿随意作贱自己……”

“那如果本军督用强呢?”刘策平静地望着卫瑛,“就比如现在,公主殿下可否有能力摆脱悲惨的命运……”

卫瑛捏紧粉拳摇摇头:“本宫不信军督大人您会是这种人,如若发生这等事,本宫宁愿死在这军督府内,以保自己清白!”

刘策思索片刻,轻笑一声,收起脸上暧昧的神态,正色对卫瑛说道:“既然公主殿下不愿意,那本军督自然是不会强迫,只是这报纸的事,也休要再提……”

卫瑛回道:“就算本宫答应军督大人您这无礼的要求,汉陵侯又会否真的不会在报纸上继续宣扬京师的事呢?”

刘策坐回书案,对卫瑛说道:“公主殿下,本军督不得不承认你很聪明,事实上无论你答应与否,这报纸的内容在最近一段时间依旧会出现京师遭辱的消息!

堵民与口等于就是自掘坟墓,本军督断不会去遏制治下的百姓和子民去想什么,无论对错就让他们自己去分辨,再加以正确的引导,公主殿下,您请回吧……”

卫瑛叹了口气:“既然这样,那本宫就先告辞了……”

于是,卫瑛对刘策微微一欠身,收起桌案上的民田策,慢慢向书房外走去。

“对了,公主殿下……”刘策忽然叫住卫瑛说道,“本军督收到消息,天子的使臣过些时日就将抵达永安,公主如果想回京城的话,就等他们回去时一道离开吧……”

卫瑛轻点螓首,坚定地说道:“本宫不会离开的,毕竟军督大人答应我的事还未实现……”

刘策眉头一蹙:“什么事?”

卫瑛说道:“前年宇龙轩内,军督大人言会带本宫去塞外领略下异域风景,在这个愿望实现之前,本宫是不会离开的……”

“那就随公主殿下的便吧……”刘策说道,“等本军督处理完辽东的事务,空闲下来就带公主殿下去塞外转悠,实现答应你的事……”

“一言为定……”

卫瑛轻声嘀咕了一句,缓缓步出了书房。

而刘策这时已经完全没有之前的那股色欲熏心之态,望着卫瑛的背影点了点头,顺便将许文静给的那瓶药粉丢到了备好的垃圾桶内。

他扭了扭脖子,自言自语说道:“装一个好色之徒真是比打上一仗还累,不过骗到了那份民田策内容倒还是值得的,

万一玩过火,卫瑛真的答应下来,那场面可就有些难收拾了,许文静,这鼻子你就别想牵着本军督走了,你自个儿玩去吧……”

另一边,卫瑛一出书房,立马扶着边上的柱墙,脸上浮现通红的霞晕。

“如果他真的硬来或继续咄咄逼人,本宫真不知该怎么办了,好险,就差这么一点就要屈服了……”

努力平复下自己的情绪,卫瑛理了理自己的发缕,快步向军督府外走去,但耳边一直回响着刘策那极富磁性的撩拨言语。

卫瑛刚离开不久,宋嫣然就和霍青有说有笑的向书房走来。

一进书房,霍青就满脸堆笑跟刘策行了一礼:“姐夫,姐姐说你找我?”

刘策抬眼望了眼霍青,又和眼宋嫣然轻颌了一下眼眸。

宋嫣然会意,当即来到刘策身边行了个万福礼,从裾服宽大的袖子内取出一本账册说道:“夫君,远东商会去年的分红已经取来了,这是账本,还请你过目……”

刘策轻颌了下眼眸,对霍青说道:“别傻站着了,随便坐吧,我这书房你也不是第一次来了,水果茶叶都在边上,自个儿取去……”

“多谢姐夫,那我就不客气了……”

霍青丢下一句,当即来到摆有水果的席位前落座,自顾自的扒拉下一只香蕉,大口吃了起来。

刘策没去理会霍青,只对宋嫣然问道:“嫣然,你直接说吧,这次商会我们到底获得了多少分红?”

宋嫣然莞尔一笑:“夫君您独占六成股份,按各种渠道销售的盐、铁、瓷器、琉璃品,去掉零头,合计收入为六千七百四十万两,

再除开人工、运输、以及损耗的成本,实际收入为六千二百万两,减去物价本值后,净到手的利润是五千五百万两,

夫君个人所获利润为三千三百万两,当然,其中六百万两是要缴纳给税务司,另外二百万两得答应了要交给姜宁夫妇,实际在自己手中可能不到二千五百万两银子……”

宋嫣然如数家珍的将商会一年所获取的利润告之给了刘策知晓,这是刘策个人收入,毕竟关系到整个军督府的生活水平,宋嫣然纵使生性活波,也是万分的关注。

刘策想了想说道:“二千五百万两?如果换算成银元的话,怕是最多也就一千五六百万而已,不行,还是少了点……”

宋嫣然闻言,微微鼓着腮帮说道:“夫君,还不够么?咱全府上下不过百来号人,根本花不来那么多钱,何况那去掉的几十万零散妾身都没算进去,

要知道妾身去年在冀州整个一年投资的分红也不过二百余万银子,不到这两千五百万银子的零头?最多花一成,都能把整个军督府里里外外再重新修葺一遍了……”

听着宋嫣然的唠叨,刘策只是微微一笑:“夫人,瞧你这话说的,毕竟要用钱的地方多,万一有人要来急用周转一下呢?你总不能不给钱吧?”

宋嫣然淡然回道:“夫君,妾身知道你在想什么,前几日妾身都已经安排妥善了……”

“嗯……”刘策疑惑一声,“夫人知道为夫在想何事?”

宋嫣然眨了眨眼睛说道:“夫君定是为那些精卫营家眷的遗孤操心吧?妾身已经以军督府的名义给他们捐助了一笔钱,算是聊表一下心意……”

“多谢你了,夫人……”

刘策很是感动,在婚前,宋嫣然就能随时体谅自己的处境,从不给自己添半点麻烦,结婚后更是尽到了一个妻子的本分。

内府之中,宋嫣然恪守本分,本该交给姜若颜的内务财政的钥匙,最终还是归宋嫣然保管。

在她有条不紊的打理下,整个军督府内府上下从来就没有出现过衣食紧缺的状况,无论是姜若颜、夏妙音、薛如鸢这些上人,还是府内伺候的下人,都是关系和洽,着实让刘策处理完公务之余,不用再犯家务之事。

对外,宋嫣然和姜若颜一道,主动承担起收留远东各地流民的举措,但与姜若颜只送钱的模式不同的是,宋嫣然从来不会主动送钱给人,她认为那样只会增加人的惰性。

与是动用自己的一切关系将永安街头的近万流民,男的全都安置到各个庄堡开垦农田,女的前往畜牧场、棉被厂做工,在让他们得到工作能解决眼下温饱的同时,也隐隐解决了治安隐患……

除此之外,宋嫣然待人也十分和善,无论何时,遇到街坊四邻总是笑脸相迎,给人感觉十分的舒服……

“宋夫人”的美名很快在整个永安城传播散开,只要提起她,百姓是无不拍手叫好,纷纷夸赞她是汉陵侯的贤内助。

不过,宋嫣然在无心之下收获名望的同时,却浑然不知,一道死亡阴影已经逐渐在她头顶云集,随时会落下将她吞噬……

二零九 辩争

……

“姐姐真是个大能人啊,这等精打细算,勤俭持家的作风,比我家中那位可要强的多了……”

霍青笑着朝宋嫣然恭维了一句,不想却遭来她的一个白眼。

刘策却对霍青的话十分赞同,宋嫣然的能力有目共睹,他能这么夸赞,反而一点都不感到突兀。

宋嫣然向刘策汇报完账本的事后,又说道:“夫君,你跟小青看样子还有事要谈,妾身就不打扰你们了,顺道去看看小瑜怎么样了……”

“不急,嫣然,你也坐下……”刘策笑着让宋嫣然坐在身边,“这里没有外人,无需如此拘谨……”

宋嫣然依言坐下,静静地看着刘策和霍青开始交谈起来。

刘策对霍青说道:“二月初我要去趟辽东了解下那里的局势,徐辽派人送来消息说辽东的局势很不稳定,到处都是叛乱,必须由我亲自要去巡视下到底出了什么情况,所以……”

霍青闻言,抢过话说道:“姐夫,你说吧,要我做什么?”

刘策淡淡一笑,继续说道:“远东各处如今分不开过多的人力,陈庆又要镇控冀北和塞外局势,所以,我想让你带兵前去接应我在辽东的行动。”

霍青沉思片刻,神秘兮兮的说道:“姐夫,你的意思是说让我从塞外绕道至辽东,配合你从南北夹击扫清辽东沿途各部的异族部落?”

刘策轻声笑道:“看样子我这书房你是真没白来,到底偷看了多少布略?”

霍青尴尬的挠挠头:“也没多少,就是十来本吧,尤其对那闪电战要述挺感兴趣的,就多翻了几本……”

刘策摇摇头,无奈地说道:“以后看完记得放回原位,每次一进这书房,都还要我帮着你收拾,再这样以后可要锁门了……”

“姐夫你不是把钥匙给我了么?嘿嘿……”霍青嬉皮笑脸的说道。

“行了,不说这个了……”刘策打住霍青的话,继而说道,“这次你从塞外绕道辽东多达一千二百多里,比你之前奔袭王庭还要远,且兴岭是必经之路,内中路途难行你自个儿悠着点……”

“没问题……”霍青信心满满的回道,“我保证能帮姐夫将辽东到冀州的陆路全部打通。”

见霍青一副了然与胸的样子,刘策很是放心,宋嫣然则是有些担忧的对两人说道:“妾身插一句,虽然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但请你们两人务必保重小心,毕竟战场之上刀枪无眼啊……”

“姐姐你就放心吧……”

“嫣然,你就安心吧,这么多次了,为夫什么时候出过意外?”

刘策和霍青同时宽慰起宋嫣然,倒是让宋嫣然的心情轻松了许多。

刘策继续对霍青说道:“这次你就让整个羽林卫一万两千人都出动吧,新锻造的兵刃过两天都会给你军中补齐,军马人手各两匹,不够自己出塞想办法去,

不过这粮食我只能给你们每人十五天的份额,在抵达兴岭之前,会有草原各部据点给你们提供淡水和食物,可一旦进了兴岭,你得自己想办法获取补给了,毕竟那片至今开拓不深……”

霍青兴奋地说道:“那就多谢姐夫成全了,羽林卫一定会将辽东到冀州的道路全数打通,在辽东与您汇合……”

“嗯……”刘策应了一声,“至少目前为止,对你,我还是比较放心的,好了,早点回去做准备吧,我和你姐姐还有些事要谈……”

“那姐夫、姐姐,我就先走一步了……”霍青拱手一揖,拿起桌上两个橘子,兴奋的离开了书房。

等霍青一离开,刘策脸色瞬间一凝,对宋嫣然说道:“嫣然,瑜儿怎么样了?”

宋嫣然回道:“夫君,你还记得你女儿啊?唉,这瑜儿胆子也忒大了,才两岁不到就敢去抓那几条傻狗的尾巴,也不知道她这性格像谁……”

“辛苦你了,嫣然……”刘策叹了口气,抓着宋嫣然的手说道,“这些日子,你既要持这个家,又替我分担城内的琐事,有你在,我很是放心,

若颜如今又有了身孕,也是你在上下照料打点,有时想想,自己真的没有尽好一个丈夫的责任……”

宋嫣然奇道:“夫君,你今日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为啥说这种话?既然妾身已经成为你的妻子,就有义务替你将这个家打理好啊……”

刘策摇摇头:“没什么,只是见你如此操劳,心中有些感慨罢了……”

宋嫣然松了口气,笑着说道:“夫君,你也不要多想,妾身知道你有很多公事要处理,抽不开身照顾这个家也在情理之中,

你只管安心去做你该做的事,妾身会将这个家打理的井井有条,不让你再为此分心,看着你将远东各地变得越来越好,想想也是有些小骄傲,

我宋嫣然能当你的妻子,也是三生有幸,定会替你好好打理这内庭的……”

刘策沉默片刻,忽然对宋嫣然说道:“嫣然,如果我想将这个家全部托付给你,这内府之内都由你做主,你愿意么?”

“夫君,你这话是何意思?”宋嫣然眉头一蹙,略带惊讶的问道。

刘策说道:“如今这家里大大小小,里里外外都有你在操持,按理说你来主持内府,甚至想当正室也是一点都不为过,你……”

“夫君,不要说了……”宋嫣然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妾身从未想过要当什么正室,何况姜姐姐也是端庄得体,同样为这个家付出了很多,

你这样做对她相当不公平,还请夫君收起这种想法,以后莫要再提了,若被府里的人听到你这么说,知道会怎么想?”

刘策闻言,从书桌下一个抽屉内取出一本家用账本甩在桌上说道:“嫣然,有些话也就咱俩夫妻趁现在没人,也是该好好谈谈,这本内府账册是妙音记载亲自交我手中的,

里面详细记载府内各行账目支出收入,要说这其中哪一房的支出最大,我想嫣然你掌理府内大小财政,应该也有个数……”

宋嫣然忙道:“夫君,你这就有些过份了,姜姐姐身为一品诰命夫人,出入府厅一颦一笑皆关系到我内府声誉,

多花一些钱是应该的,何况她用的格外开支大多也是自己的钱,并没有占用内府多少的银子啊……”

刘策摇摇头说道:“嫣然,我不是这个意思,若颜要花多少钱我都不会在意,但是,这其中的账目却有很大端倪,不妨自己看看……”

宋嫣然闻言,打开账本看去,总管府内财政大权的她很快就清楚这里面记载的确很有问题。

刘策见宋嫣然眉间轻蹙的模样,颌了下眼眸说道:“现在你该明白我为何会说这其中有端倪了吧,你身为军督府堂堂军督二夫人,但在府内的个人开支却还不如一个下人,你觉得我能不追究起疑么?”

宋嫣然摇摇头说道:“可也不能因为这样,就对姜姐姐有所成见吧,她这是心善,所以才……”

刘策打断宋嫣然的话:“这不是心善不心善的问题,而且我对若颜绝非有什么成见,只是一个贴身丫鬟,

到我府上不过数月,居然足足有四千两银子的个人收支,你觉得这正常么?

我府内丫鬟下人一月俸禄皆是二至六两,即使是两名管家也不过十四两银子,算上节日补贴,一年撑死也就二百多两,

可是她一个街头卖艺的女子刚来府内才多久,居然能有数千两银子的收支?听闻其还在永安城内置办了多处宅院,当真是麻雀变凤凰,这分明就是若颜不适合操持内务,

就算你不愿意,我还是想让你在若颜成熟起来前,替她把持下内府的位置,这样总可以吧……”

宋嫣然轻抚刘策的手臂说道:“夫君,不要这么说了,姜姐姐能有个贴身丫鬟服侍,高兴了赏一些银钱什么的也正常啊,又没什么大不了的,府里的开支依旧有我打点着呢……”

刘策回道:“嫣然,姜若颜是心善,但她阅历没你这么丰富,很容易会被人蒙蔽的,那个叫璇儿的家底,我命不良人暗中访探过了,

罗建彪传来讯息告诉我,他们这一家子都曾经以行骗为生,并不是只单纯的卖艺人家,你明白我说什么了?若颜识人不明,真不适合掌管这份家业,只有你管这个家我才不用为此操心……”

“夫君,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平日里是不会在意这点小事的……”宋嫣然奇道,“为何今天你会对我讲这么多话?”

刘策抓起宋嫣然的手说道:“按说我本来是不该管这档子事的,但一个小小的贴身丫鬟,居然敢当着你的面甩脸色,你说我还能坐视不理么?

我不想见到这内府变得跟后宫六院一般尔虞我诈,或许只要将你扶上正位,就没人能动的了你一根毫毛,如果有一天你要受到伤害的话……”

宋嫣然笑着说道:“夫君,你能为妾身这么着想这自是让妾身很感动,璇儿也并非有意冲撞妾身,那日只是多喝了几杯说胡话而已,最后不还是跟我致歉了?

这么点小事就不要放在心上了,何况这正室位置妾身真的不能坐,也不想去坐,妾身只想将这个家打理的安安稳稳不给你添乱,那就足够了,

况且,妾身也不是愚钝之辈,会保护好自己,没人能伤害我的……”

刘策闻言,陷入沉思之中,良久说道:“既然嫣然你这么说,那我也不再勉强,但这么久了你身边没个贴身丫鬟可不行,所以,过些时日我打算给你物色一个……”

其实,刘策本想将雅若安排在宋嫣然身边,但仔细想想十分不妥,毕竟自己当初可是灭了雅若全族,她究竟是不是怀着报仇的心思接近自己根本就不清楚,万一把她留在宋嫣然身边,忽然要加害她,那怕是自己这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不想,宋嫣然闻言却翩翩一笑:“夫君,你考虑的真周到,既然你这么为妾身安危着想,嫣然也正好跟你提一声,与其找个贴身丫鬟给我,还不如再给嫣然找一个谈的来的好姐妹呢……”

二一零 挑拨离间

……

“啥意思?什么姐妹?”

宋嫣然那一脸坏笑让刘策一阵头皮发麻,总觉得似乎有什么阴谋诡计一般。

“夫君,这薛姐姐在咱府上住了也有一些日子了吧?”宋嫣然问道。

刘策颌眼拧了拧眼眶:“是啊,有些时日了,算算时间也有四年了吧,那又如何呢……”

宋嫣然叹道:“薛姐姐也是一个可怜的人,花季年华就遭遇这等变故,想想也是让人心寒,像她这样的美人按理说现在早已为人妻母,享尽富贵繁华的,可惜造化弄人啊……”

刘策点点头,叹道:“确实,薛姑娘的遭遇挺惹人生怜,换谁发生这种悲剧都无法承受,她能坚定的活下去是需要怎样的勇气……”

宋嫣然借机说道:“夫君,薛姑娘再这么没名没份的在军督府内呆下去,也确实不是办法,不如……不如……”

“不如什么?嫣然,你我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么?这也不像你的个性……”刘策奇道。

宋嫣然鼓起勇气说道:“如果夫君你不嫌弃她的遭遇,不如,不如就纳薛姐姐为妾室吧,也好让她有个归宿能名正言顺的在府里呆下去……”

刘策一怔,懵逼地望着宋嫣然……

蓦然……

“嫣然你可真会开玩笑……”刘策洒然一笑,“我和薛姑娘清清白白的,也没那念想……”

宋嫣然急道:“夫君,妾身没和你开玩笑,难道你感觉不到薛姑娘对你很有情意么?”

“真没感觉到……”刘策茫然地摇摇头,“我和薛姑娘之间也不怎么往来,这些年所说的话估摸着十根手指都数的过来,又怎么会有瓜葛呢?”

宋嫣然叹息一声,对刘策说道:“也对,夫君平日公务繁忙,自是不会注意那么细末之事,

但是,妾身是认真的,如果夫君不嫌弃薛姑娘,不在意他非清白之躯,那索性就纳为一房妾室吧,这样也好跟妾身做个伴……”

“嫣然,这话是薛如鸢找你转告我的,还是你自己说的?”刘策问道。

宋嫣然答道:“夫君,妾身的为人你还不明白么?自然是妾身自己跟你提的,她一人孤苦伶仃实在也怪可怜的,

而且也确实对你有情意在,不妨就成全她一番念想吧,更何况,薛姐姐除了你之外,对所有男人都十分恐惧……”

刘策抓着宋嫣然的手,宽心地说道:“嫣然,什么时候你都当起月老来了?哪有自己妻子忙着给夫君纳妾的?”

宋嫣然笑着说道:“还不是怕你一时忍不住去外面寻花问柳嘛,如今姜姐姐有孕在身,妾身又这么忙里忙外的,就怕照顾不过来你,

薛姐姐为人不错,又颇解人意,最重要的是我们对她都比较了解,就让他给你当个妾室也是不错的选择,不如好好考虑下吧?夫君……”

刘策摇摇头说道:“嫣然,你管好自己的事就行了,我已有三位红颜知己就知足,不想再多生出些事端,

更何况,女人一多,难免会争风吃醋,岂不是更让我头疼么?这话以后休要再提……”

宋嫣然轻点一下螓首,目含秋光,将芊芊细手放在刘策手背上:“夫君这么说,妾身心里很是感激,但妾身还是希望你能仔细思虑一下,

如果现在夫君无法决定,那就等你从辽东回来再做商议如何……”

听宋嫣然这么说,刘策也不好拒绝的太干脆,只能颌了下双眼表示认同。

“那我去看看瑜儿怎么样了,夫君先忙,妾身就不打扰你了……”宋嫣然莞尔一笑,起身向书房之外走去。

刘策望着宋嫣然离开的娇影,微微叹了口气,继续埋头开始处理公务。

不想,门外一道隐在暗处的身影,在宋嫣然离开后,也是飘然离去。

……

“不就是一个在市井之中长大的世家弃女么?有什么了不起的……”

那道身影来到姜若颜所居住的阁楼前,忿忿不平的嘀咕了一句,此人正是姜若颜新的贴身丫鬟璇儿。

“可恶,都是一样在民间长大的女子,凭啥她宋嫣然有这种造化,攀上如此地位,不就是比我早遇到汉陵侯么?要换是我,我现在早是这座内府的女主人了!”

璇儿越想越是气愤,越想越是不甘心,顺手将阁楼外一支寒梅给折断后,才带着满腔怒意踏入了阁楼大门。

“见过璇儿姐……”

一进阁楼,在一楼忙碌的侍女恭敬地跟璇儿打了一声招呼,行了一礼。

由于璇儿深得姜若颜信任,在府内也颇有地位,所以楼阁内的侍女见到她都是毕恭毕敬。

璇儿收拾了一下心情,对她们露出淡淡的笑容,尽量装出一副大度的气态,忙拉起其中一名侍女亲切地说道:“各位姐妹不必多礼,继续忙吧……”

随即她又向四周望了一圈,指着圆桌上的包裹奇道:“咦,今天有贵客前来么?”

一名侍女说道:“璇儿姐,夫人以前的贴身丫鬟婉儿来了,正在楼上与夫人攀谈呢……”

“以前的贴身丫鬟?婉儿?”璇儿微微一怔。

侍女点头应道:“是啊,婉儿姐可漂亮了,还给我们每人带来些糖糕,人可好了,可惜璇儿姐你方才不在……”

“是么?”璇儿轻抚一下自己的秀发,淡淡地说道:“既然是夫人以前的贴身丫鬟,那为何又不伺候夫人了呢?定是被赶出门了吧?”

侍女摇摇头,笑着说道:“不是的,婉儿姐姐嫁给了破军营的楚将军,已经是将军夫人了,听说当初婉儿姐姐和楚将军是在远州总督府内成亲,

那排场把整个远州城都轰动了,可算是羡慕死我们了,要是咱这一生能有这么一场婚礼,也就值了……”

“有什么了不起的,切……”

侍女的话让璇儿心下很是不爽,她总觉得自己应该比那什么婉儿要优秀百倍,对此既是嫉妒又是愤恨。

收拾了下心情,璇儿不动声色的笑了笑,对侍女说道:“你们继续忙吧,我去看看夫人,她有孕在身,不易过度操劳,应该早些歇息了……”

说完,璇儿优雅的轻踩阶梯,向二楼姜若颜的房间走去。

等璇儿进入房间,却见姜若颜的卧榻边正端坐着一名雍容华贵的女子,正好生的宽慰着躺在卧榻上的姜若颜,从两人的姿态可以判断出,二人的关系十分亲密。

“璇儿来啦?”

闻听屋内动静的姜若颜,努力从卧榻上爬起,婉儿适时的搀住她的玉臂,小心翼翼的将靠垫垫在她身后,免的动作幅度太大动了胎气。

“给夫人请安……”

璇儿对姜若颜行了个万福礼,尔后也赶忙上前照顾起来。

姜若颜捧着自己隆起的肚子,笑着对婉儿说道:“婉儿,跟你介绍下,这是我新来的丫鬟,叫璇儿……”

说完又对璇儿说道:“璇儿,还不快给楚夫人请安……”

璇儿忙对婉儿行以请礼:“璇儿见过楚夫人……”

“不必多礼……”婉儿搀起璇儿,继而说道,“其实我曾经也是咱小姐的丫鬟,以后就劳烦璇儿姑娘您多照料小姐了,她人是相当好的……”

璇儿连连点头:“谨遵楚夫人教诲,璇儿自会尽心竭力,照顾好我家夫人的起居……”

“好了,你俩也别再客套了……”姜若颜说道,“难得大家欢聚一起,不如让侍女们准备些饭菜,一起吃点吧?”

婉儿淡淡地摇摇头,拒绝道:“不麻烦了,小姐,你现在都快有六个月身孕了,不宜喧哗,还是静静养着,免得动了胎气。”

璇儿也连忙劝道:“是啊,夫人,你现在可是特殊时期,万一孩子有个好歹,军督大人知道的话,肯定会怪罪奴婢的……”

姜若颜叹了口气,说道:“那就等下回吧,唉,难得婉儿来一趟……”

婉儿将姜若颜轻轻扶回枕头上躺好,替她将被子盖上,说道:“小姐,以后有的是机会,何必纠结这一时一刻呢?

现在最要紧的是把身子养好,等你生下孩子后再一起庆生也不迟,你先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扰你了,改日再来探望小姐您……”

姜若颜微颌两下眼眸:“既然这样,那我也就不留你了,路上小心……”

“小姐好好休息,我先走了……”婉儿收拾好姜若颜的床铺,和璇儿相互欠身行了一礼后,就退出了房间。

婉儿一离开,璇儿脸上的笑容顿时消散无终,眼眸里闪烁一抹淡淡的嫉妒稍瞬即逝。

“璇儿,去将安眠香点燃,我想小寐片刻……”

“是,夫人……”

姜若颜的话立刻让璇儿收回脸上的神情,毕恭毕敬的往玉石所铸的香炉内安放了一盘有助睡眠的安眠香。

等处理好一切后,璇儿来到姜若颜卧榻边解下罗帐,随后站在一旁随时等候女主人的吩咐。

“我要是能住在这间阁楼,成为这里的女主人该有多好啊……”

每一次看到姜若颜这间奢华不失典雅的卧室,璇儿总是神情荡漾,时常幻想自己就是姜若颜,住在这间屋子里享受众星拱月的情景。

姜若颜困意席卷眼皮,对璇儿说道:“璇儿,你也别呆在着了,去忙自个儿的事吧,有需要的话,我会叫你的……”

璇儿闻言应了一声,却装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姜若颜颌着眼见璇儿不走,小声问道:“怎么了璇儿?有什么事么?看你心事重重的……”

璇儿摇头小声说道:“没什么大事,夫人你休息吧,璇儿告退了……”

姜若颜唤住她说道:“璇儿,有什么话你但说无妨,你我主仆之间的关系,还有什么好瞒我的?”

璇儿犹豫了片刻,上前替姜若颜理了理被子,宽慰着说道:“夫人,真的没什么大事,您先好好休息吧……”

姜若颜睁大美目,说道:“璇儿,有什么话不能说的么?你都这个样子,如何让我安心入睡……”

璇儿闻言,又思索片刻,小声对姜若颜说道:“其实真没啥大事,就是奴婢在经过军督大人书房时,不小心听到二夫人对军督大人在说什么要给他纳妾……”

“纳妾?”姜若颜狐疑了一下,“她要把谁介绍给夫君?”

二一一 黑化?魔怔?

……

“夫人,你还是先睡一觉吧,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算军督大人真的要纳妾,又何尝不可呢……”

“这内府我才是正室,夫君想纳妾的话,必须要经过我点头才行,告诉我,宋妹妹要把谁介绍给夫君为妾……”

璇儿的话,霎时让姜若颜睡意全无,她努力从卧榻上直起身来。

璇儿赶忙扶住她,面带关切地说道:“夫人,小心点,你有着身孕呢……”

姜若颜微微发怒:“璇儿,你老实告诉我,宋妹妹到底打算将谁许给夫君为妾?”

璇儿摇摇头说道:“夫人,你别激动,幸许是奴婢听错了,要是这样影响你和二夫人的关系,奴婢可担待不起啊……”

姜若颜怒道:“璇儿,你自己说,自打你跟随我身边开始,可曾有半点委屈过你?”

璇儿说道:“夫人待奴婢恩重如山,此生无以回报……”

姜若颜说道:“那你立刻告诉我二夫人到底把谁纳给夫君了?若不说,你现在拥有的一切我全部收回,立刻赶你出军督府……”

璇儿闻言吓得赶紧跪在姜若颜脚前,哭着说道:“夫人,求你不要赶奴婢走,奴婢愿意一生一世都伺候着你……”

“那你还不快说!”姜若颜面带寒霜,愤恨地瞪着璇儿。

璇儿见此这才说道:“夫人,奴婢若说了,你可千万不要动怒啊,免的伤了胎气。”

“说……”姜若颜轻声喝道。

璇儿唯唯诺诺地说道:“其实奴婢听的也不仔细,只是听二夫人说要把薛家姑娘许给军督大人为妾。”

“你说什么?薛如鸢?为妾!断无可能!”姜若颜闻听璇儿此言,顿时激动起来,“这薛如鸢到底什么样,宋妹妹难道不清楚么?让她嫁给夫君为妾,不是糟蹋夫君的名声么?她到底是怎么想的?我……”

正在这时,姜若颜感觉肚子传来一阵剧烈的绞痛,惹的她眉头紧蹙。

“夫人,你怎么了,千万别动了胎气啊……”璇儿见此,忙上前轻抚姜若颜的肚子,并小心翼翼将她安置在卧榻之上躺好。

过了一会儿,姜若颜轻喘几口粗气,神色这才缓和了些。

“夫人,好点了么?”璇儿小声宽慰道。

姜若颜摇摇头说道:“没事了……”

璇儿这才放下心来,小声说道:“小姐你也犯不着为这些小事生气,军督大人那么大的权势,为人又这般男子气概,三妻四妾也是很平常的事,何必动怒呢?”

姜若颜说道:“我也并非不讲理的人,夫君若真有心思再纳妻妾我自不会阻拦,任何女人都行,但唯独那薛如鸢,就是不行!

必须得想个法子将她赶出军督府才行,不然早晚会酿成大错的……”

璇儿眼珠子转了几圈,小声说道:“夫人,有些话奴婢不知当讲不当讲……”

姜若颜点点头:“有什么想说的,尽管说来。”

璇儿说道:“夫人,你就算真的把那薛姑娘赶走,也未必就能把这事儿安抚下去,毕竟她跟二夫人可是情同姐妹,形影不离,

试问这薛姑娘若离了军督府,您就肯定她不会再进府中么?说到底还不是二夫人一句话的事,您若真想阻止这种事发生,二夫人那儿才是正主儿……”

姜若颜闻言,沉默片刻,不由点点头,觉得璇儿说的很有道理。

璇儿借机继续说道:“还有啊,夫人,您有孕在身,甚少出府,奴婢可是听闻了,这永安城的百姓只知有宋夫人,不知一品诰命夫人是何人呢,

这军督大人也时不时的与二夫人经常在一起,那架势大有后来居上的意思……”

姜若颜一听,美目顿时闪烁出一缕精芒:“璇儿,你想说什么?想要借此挑拨我与宋妹妹之间的关系不成么?”

“奴婢不敢……”璇儿当即跪在卧榻前,惶恐不安地说道,“只是,奴婢替夫人感到不值而已,想您堂堂豪门望族出身的大小姐,又是御封的一品诰命夫人,

本就应该是这内府之中最正的妻室,可现在府里大小一切事物都要经由二夫人的手才能处理,这怎么都说不过去啊……”

“够了,别再说了……”姜若颜打断璇儿的话,“这话你对我说也就罢了,千万不要对外去说,总之我和宋妹妹共同服侍夫君,不会在意这些,你先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奴婢告退,夫人请好生休息……”璇儿起身告退,缓缓步出房间大门。

而姜若颜则是在卧榻上静静躺了一阵,尔后努力起身拖动疲惫的身躯向梳妆台前走去。

待来到梳妆台,姜若颜拉开其中一格抽屉,从中取出一个精致的锦盒,打开后,却见内中一个小小的黑色瓷瓶静静躺在那里。

姜若颜颤抖这玉臂拿起瓷瓶,脑海里回响起半年前,沐琳裳前来永安找自己时的情形。

“若颜妹妹,别来无恙啊,这远州城少了你这个天下第一大美人,当真是失色不少啊……”

“你我之间有必要这么熟么?到底来找我做甚……”

“若颜妹妹,你别这么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虽然你现在身份大不相同了,可毕竟你我相识一场,今日前来是想帮你一把的……”

“沐琳裳,你疯言疯语的到底想说什么?我有什么需要你帮忙的?”

“妹妹,在这偌大的军督府内,本该属于你的一切,就这样与另一个女人分享,你甘心么?汉陵侯爱的不单是你一人,也爱宋家那个妹子,你就甘心跟另一个女人一起分享本该属于你的一切么?”

“……”

“不说话,说明你心中肯定不甘心,毕竟你我相识一场,又是世阀出身的千金岂可被一个出身卑贱的野种给比了下去?想想也是不甘呐,算了,姐姐帮你一把吧。”

“喏,这是用产自南洋毒草熬制的药水,只要一滴,就能让人身中剧毒,不过这毒药是慢性的,不会很快发作,中毒者初时看不出任何异常,可谓是神不知鬼不觉,

等一个月后发现中毒者面色有变,那是大罗金仙都难救了,最后会五脏六腑慢慢毒发而死,这药就放在这里,用还是不用,就看你自己怎么抉择了……”

思绪飘回现实,姜若颜盯着手中的这瓶毒药,当初沐琳裳把药放在自己跟前时,她本该当即丢掉的,可不知为何鬼使神差般的收了起来。

“宋妹妹,你不要逼我,我真的是想和你成为好姐妹的,可你为何要再三与我作对,

其实,当年早在巫山镇时,你跟呼兰人去了塞外不就没这么事了么,为何非要出现在刘策身边,

为何要分享本该属于我的一切,我不能这样眼睁睁看着你把刘策夺走,不要逼我……”

姜若颜望着梳妆台前自己的模样,手中紧握那瓶毒药自言自语,双眼变的冰冷无比。

……

楼阁之外,璇儿脸上露出了一抹极其诡异的笑容。

“大夫人虽身为豪门望族之女,可惜这阅历真的不行啊,只要略施小计,就能为我所用,

在这军督府中,反而是那二夫人让人头痛的厉害,不将她快点除去的话,我永远都无法成为这里的女主人!”

行过一座假山旁,璇儿激动的不住窃笑,脸上表情因为不停抽搐而开始变的扭曲起来。

“只要宋嫣然不在,我再求姜若颜给军督大人说情,顶替宋嫣然的位置,等获得军督大人的宠爱后,

将来再把你姜若颜也一道除开,哈哈哈,这样,我就是整个军督府的女主人了,哈哈哈……”

想到高兴处,璇儿忍不住大声狂笑起来,眼中满是对未来生活的无限憧憬。

“你在笑什么这么高兴?不如说与本军督听听……”

就在这时,璇儿身后响起一阵淡淡的却又十分有气势的声音,顿时让她的笑声戛然而止。

“侯……侯爷……”

璇儿回过神来,吓的连忙跪在地上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刘策缓缓靠近璇儿,凝视了她一阵,沉声说道:“这府内的规矩不记得了?”

“奴婢……奴婢……知错,请……请侯爷责罚……”璇儿颤声说道。

刘策轻笑一声,一脸正色对璇儿说道:“我府内早就立下规矩,无论是何人,见到本军督都不用下跪,你这么紧张,莫非,你心里有鬼?”

“是……不不不,不是的……奴婢该死……”

紧张之余,璇儿变的语无伦次,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清楚。

刘策挥挥手:“行了,起来吧,夫人在房间么?”

璇儿这才起身说道:“回禀侯爷,夫人正在午休,现在已经睡下了……”

“嗯……”

刘策应了一声,直接从璇儿身边错身而过。

“哦,对了,上一次你在客厅辱骂二夫人对吧?”

就在璇儿要松一口气的时候,刘策忽然停下脚步开口说道。

璇儿吓得再次跪下:“侯爷,当时奴婢喝了些新酿的桂花酒,有些吃醉了才酒后失言冲撞了二夫人,

奴婢真的不是有意的,而且事后也已给二夫人赔不是了,二夫人也已经原谅奴婢了,请侯爷明鉴呐……”

“喝醉了?区区几杯桂花酿居然会喝醉?呵呵,璇儿姑娘,你的酒量真的很浅啊,究竟是酒后乱言,还是借酒吐真言,你自个儿心里明白就行。”刘策阴恻恻的说道,“但是,既然二夫人不愿意追究这事,本军督也就姑且饶了你这回,但你给我记住,若再有下次,就算大夫人给你求情,本军督也定不会轻易饶恕你,记住了没……”

璇儿额头汗如雨下,连声说道:“奴婢记下了,请侯爷放心,奴婢以后绝不会再犯了……”

刘策手一挥:“好了,忙你的去吧……”

“多谢侯爷宽恕,奴婢告退……”

璇儿说了一句,起身擦了下额前的汗水,逃也似的离开了刘策地视线……

二一二 窘迫的天使

……

一月二十五日,军督府内……

一群“乞丐”正围坐在府厅之内的圆桌前,狼吞虎咽的吃着桌上的饭食,那架势简直是如同饿鬼投胎一般。

这群“乞丐”便是前来远东的天子使臣,相比二十多日前,这些朝廷指派的天使各个衣衫褴褛,发丝凌乱,似乎遭受了什么不公正的待遇。

自进入远东境内以来,这支朝廷天使仪仗队所过之处,无不是遭人白眼唾弃,就连沿途经过的酒楼旅馆都对他们嗤之以鼻,一听说京师的天使到来,立马拒绝他们住店,哪怕出几倍的价钱都不肯。

万般无奈之下,姚仲、谢阳只能求助世家相助,不想世家同样对他们没有报以好颜色看,一听说他们是朝廷的天使队伍,客气的立马婉言谢绝,不客气的直接让人哄了出来,可谓是尝尽了“人间冷暖”……

就这样行了十来天,他们只能露宿街头或荒郊野岭,全靠那些仪仗队的护卫隐姓埋名,去沿途县镇街市买来米饼度日,才勉强不至于饿死。

但进入了冀州之后,情况却发生了改变,冀州的军民不知从何得知他们的身份,清一色的拒绝卖给他们吃食,一看到他们路过,都在背后指指点点,不时冲他们吐以口水。

等这群人好不容易抵达了永安城,饿的是前心贴后背,身上的官服也早就破败不堪了,宛若丐帮弟子一样。

可就算这样,他们也没等来刘策“十里相迎”的场面,也没有红毯、黄土铺路,只有一队骑兵和冀州不良人的都尉前来迎接,可见他们也根本没受军督府等上层的重视。

谢阳起身向桌上一锅鸡汤里狠狠扒下一条鸡腿,二话不说啃下一大口,脏兮兮的脸颊上挂着两行清泪,嘴里不住念念有词:“三天没见食儿了,这鸡肉真是香啊,香……”

董文舒也完全不顾儒首形象了,他将一盘肉干端在手中,贴着盘子不停咀嚼,还不忘抓起一把碎羊肉塞入嘴中,可能有些噎着了,又立马拿起边上温好的茶水就着嘴里的肉一口饮下。

姚仲同样没有了身为御前谏史大夫的气度,筷子不停夹着油汪汪的青菜,往嘴里扒拉,还不时夹起一块切的方方整整的红烧肉送入嘴中,吃的嘴巴上全是油水,连边上的毛巾都擦的满是油污。

整个大殿之内一片咀嚼的声音,彼此之间没有任何的话语,只顾自己埋头苦吃,生怕待会儿就没有了。

良久,这种可怕的吃相才慢慢平息下来,一直在主桌上注视府厅一切的刘策、秦墨、叶斌以及诸葛稚等人都是面无表情,只是目不转睛的盯着姚仲这三人一桌。

“嗝~”

谢阳将整锅鸡汤全都喝下,望着锅内只剩吃的干干净净的鸡骨头,不由忍不住打了一个饱嗝,捋了捋额前散发,努力想要恢复一名太傅才有的气度。

“这是本官这辈子多吃过最可口的饭菜了……”

足足一盘炒肉肝、一盘碎羊肉下腹,外加吃的明亮异常的空盘后,董文舒心满意足的擦拭了下自己的嘴角,开始整理身上这套早已脏的一塌糊涂的官服,想要恢复一些儒首的气质出来。

“饱了……”

当第五碗米饭吃空后,姚仲也是拍了拍肚子长舒了一声,同样开始收拾起自己的形象……

见众人吃的差不多,刘策端起茶碗,轻滑几下茶盖开口说道:“诸位大人,这些饭菜可还合你们胃口?不够的话,我让药膳房再给你们做一些?”

“不必了,多谢汉陵侯款待……”谢阳当即起身躬身拍起马屁,“汉陵侯如同我等再造父母,下官真的感激不尽啊……”

刘策吹了吹茶碗里的热水,轻轻泯上一口,然后说道:“既然几位大人吃完了,不妨先去沐浴更衣,

本军督已经为你们准备好了换洗的新衣以及浴汤所需的用具,叶太常,就劳烦你带几位大人和仪仗队的兄弟去舒服地洗个澡吧……”

“遵命……”

叶斌闻言,当即对董文舒几人做了个请的手势,领着他们一起前去浴室了。

大概半个时辰后,董文舒、谢阳、姚仲三人换上新衣后,一脸精神奕奕的回到了府厅之内,而府厅内之前那些餐食也早就撤去收拾了干净。

谢阳闻着手臂上用香皂清洗后散发的香味,喃喃自语道:“不想居然有这么神奇的东西,洗的干净不说,居然还有淡淡的香气,嗯,等回京城得问侯爷带些回去……”

刘策见几人都已入座,与是端正坐姿对他们说道:“各位天使,你们这次来远东究竟所谓何事?”

姚仲闻言,起身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在我等宣明来意之前,下官有件事要想请教一下……”

刘策点头说道:“姚谏史请讲。”

姚仲取出一份发黄的远东时报,对刘策问道:“敢问军督大人,这所谓的报纸可否是出自军督府?”

刘策颌了下眼皮:“没错,请问姚谏史有何指教……”

姚仲说道:“军督大人,你这样太过分了,这种国之机密大事,岂可随意让百姓知晓妄议,就不怕天下大乱么?”

刘策冷笑一声,回道:“那么敢问姚谏史,这报纸上所书内容可否属实?是不是李宿温引胡人入京师劫掠,害的京城百姓妻离子散?”

姚仲尴尬的点点头:“实不相瞒,确实如此,但也不能在民间传播,让百姓对朝廷不满吧……”

“那既然做了这种事,为何就不能让天下百姓知道?”刘策沉声说道,“既然怕被百姓知晓,又为何要干这等令人不耻的勾当!”

姚仲哑口无言,回头望了眼董文舒和谢阳,却见他们齐齐别开眼不敢正视。

刘策继续说道:“本军督之所以这么做,就想让朝廷知道这种行为,天下百姓究竟是怎么看待的,想必诸位大人沿途行来,也亲身体会到了,百姓对你们是何等的失望吧……”

姚仲沉默不语,良久无奈的叹息了一声,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百姓的怒火我等在远东也已有深刻体会,

这些时日以来,我们整个车队都是度日如年,但万一百姓为此不再对朝廷有敬畏之心,岂不是……岂不是……”

说到这里,姚仲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最后只能默默地坐回自己位置上。

刘策见此说道:“姚谏史是想说,百姓会对大周朝廷非常失望对么?”

姚仲等人,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了。

刘策继续说道:“那么各位大人,你们觉得百姓是现在才开始对朝廷失望的么?其实你们都错了,百姓早就对朝廷失望透顶,只不过你们身居高位,看不到而已,

这次神都的屈辱,不过就是一个爆发点,是这几百年来对大周朝廷不满的一次总发泄,当然这已经算是好的了,百姓们都不过只是发泄下情绪而已,

还没演变成跟河源、荆楚的民乱一样不可收拾的局面,不过,以后怕是朝廷在这片土地上是没有任何空间了……”

“军督大人,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姚仲闻言一惊,“莫非你打算脱离朝廷管制么?”

姚仲这话立刻引起府厅内各人连锁反应,董文舒和谢阳心中一阵担忧,深怕姚仲这番话激怒刘策,若刘策真有这想法,刚才那顿饭极有可能是自己人生中最后一顿了。

刘策静静地盯了姚仲一阵,良久身体向后一仰:“姚谏史,说吧,这次新君派你等天子前来,究竟所谓何事?”

姚仲拱手说道:“奉天子之命,想向远东各地征收粮税、盐铁,还请军督大人能慷慨解囊……”

话音一落,诸葛稚当即轻摇羽扇说道:“这位大人,军督大人两年前曾与太上皇有言在先,十年之内不向军督府征收任何名义上的税,如今却又要我军督府缴税,朝廷这么做岂不是失信与天下么?”

姚仲对诸葛稚说道:“这位先生,军督大人掌控整个远东的事,朝廷也已知晓,但对此也是持默认态度的,相比之下,朝廷征收些新政所需的钱粮并不过分吧?

何况,军督大人和太上皇约定是冀州地区不收税,并非是整个远东地区,也并不算是失信天下吧?”

诸葛稚摇摇头轻笑道:“那既然如此,大人为何不去远东其他各省,非要跑冀州来呢?这样岂不是浪费时间?”

姚仲为难地说道:“如今远东各地还不是以军督府马首是瞻,若没军督大人点头,我等更是无法收到税的……”

诸葛稚说道:“但军督大人名义上所管辖的区域,依然只是冀州一省,又如何向远东各地开这个口呢……”

这番话无疑是一个太极,将问题重新抛回到了姚仲身上,顿时让他凝眉紧锁。

眼下,朝廷想要一扫卫稹时期留下的弊端,需要的是海量的钱粮盐铁打基础,没钱的话新政永远都只能停留在书面上无法执行,看样子想从这位军督大人地方收到钱的话,必须得付出一些代价才行。

想到这里,姚仲鼓起勇气说道:“军督大人,只要您肯一次支付朝廷一亿两白银的辎重,朝廷愿意加封您为远东总督,你就能名正言顺的在远东立足了……”

“呵……”

不想,姚仲这番话,让刘策和诸葛不约而同的冷笑了一声。

却听诸葛稚不紧不慢地说道:“姚谏史,你这空手套白狼的功夫未免也太幼稚了些,远东已经紧握在军督大人手中,朝廷承认不承认又有何关系?

何况,这一亿白银的辎重,会否狮子大开口呢?交易是建立在双方对等的基础上,你这样毫无诚意的说辞是没有用的,还是换个合适的交易筹码来达成共赢互利的局面……”

二一三 这才是谈判

“那依先生的意思,怎么样的条件才能让军督府满意呢?”

姚仲眉头紧蹙,发现这名不过二十五六岁的年轻人很不简单。

诸葛稚摇着羽扇说道:“哎呀,姚谏史,在下不过一名小小的参谋司司务,军督府的一切自然有军督大人做主,

不过,既然姚谏史提出交易条件,在下倒是可以给你一些个人建议,若能谈拢,我想军督大人会仔细考虑借朝廷税费的事”

正在饮茶的董文舒一听,当即放下已经喝空的茶盏,起身对诸葛稚和姚仲二人说道:“荒谬!这朝廷大事,岂能跟市井商贩一般讨价还价?老臣相信汉陵侯是忠君体国的栋梁贤才,

目前朝廷有困难,汉陵侯定会慷慨解囊,以解朝廷燃眉之急的,是这样么,汉陵侯?”

董文舒这话等于是给了刘策一顶高帽戴,给他造成一股无形的压力,说到底也是想“白嫖”一把而已。

不过,显然他的如意算盘注定只会沦为笑柄,周围军督府的官吏都用一种怪异的眼神打量着董文舒,就连谢阳都觉得刘策是不会因为你三言两语而乖乖把钱交出来。

刘策闻言,指尖轻敲几下桌面,转头对秦墨说道:“秦太农,我们军督府眼下有多少财政结余?”

秦墨闻言,欠身说道:“回禀军督大人,属下昨日刚收到税务司和财政司送来的报备文册,除开远东各项开支,截止目前为止,我军督府只余二百四十二万两银子。”

刘策点点头,对姚仲和董文舒说道:“几位大人,你们也听到了吧?我军督府现在府内银钱也不多,怕是爱莫能助,实在不行,这二百万两你们先拿回去给朝廷应应急?

至于剩下的,你们就另外再想办法吧,毕竟,二百万两已经不少了不是么?”

“二百万?你在开什么玩笑!”

姚仲和董文舒心下一阵肺腑,如果你真的只有二百万银子的话,那我们这趟远东可算是白跑了。

何况他们也早听说军督府消灭呼兰人占据东部草原,从这群胡人地方获得了一笔天文数字的财富,还有占据总督府后,内中的府库会少么?

现在居然说只有二百万两,还不如直接拒绝来的爽快。

姚仲正待再说,却听秦墨又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怕是这二百万两也无法让几位大人带走,工务工匠司整改部已经定下今年的各项计划指标,

五月之前要投入至少三百万两银子去修建流州各处驰道,这账面还有六十万的赤字需要填补啊”

得了,姚仲算是看明白了,这秦墨和刘策是一唱一和,别说那一亿两,就算那二百万两也压根不想拿出来让自个儿带走,顿时让自己陷入了尴尬境地。

刘策叹了口气对姚仲说道:“姚谏史,你也看到了,本军督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有心却无力,几位大人还是歇息几日,等二月天气暖和些就早些回京城吧”

董文舒只觉得自己喉咙里卡了只苍蝇,异常恶心难受,想再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最后只能嘀咕道:“什么驰道要三百万两银子?哪有这么贵的?”

不想这话刚好被秦墨听到,与是对他拱手说道:“董大学士,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这修路不单是要石土成本,还有招募的工匠需要支付薪水,

食宿设施也得备齐,万一有个意外受伤殉职什么的也得补偿大笔抚恤金,七七八八算下来,三百万银子已经很拮据了”

董文舒听完秦墨的话,轻声嘀咕说道:“这是招工匠修路,还是请个大爷?哪有这么大谱的?”

秦墨闻言说道:“董大人学士,孟公曾言,民贵为天,修路卖的是体力和技术活,我等身为地方官吏自然要善待百姓,只有百姓有了保障,才会真心实意的把活干好,你说是么?”

董文舒不发一言的回到椅子上,自顾自提过茶几上的茶壶,往茶盏内倒落一杯茶,摇晃着喝了起来。

倒是姚仲,在深思熟虑后,直接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无论如何还请您想想办法,念在皇上决议要扫清朝堂弊端的份上,务必能帮朝廷筹措这笔银钱”

刘策没有说话,只是目不转睛,静静地望着他,脸上挂着令人捉摸不透的表情。

诸葛稚明白了刘策的意思,主动对开口姚仲说道:“姚谏史,如今军督府也没多余的银子,又能如何帮你呢?”

姚仲刚要张口,一直不说话的谢阳当即提议道:“问远东百姓收一笔税不就行了呗,这远东亿万百姓,一人一两也足够了,又不多”

诸葛稚眉头一皱,摇着扇子,对姚仲故作吃惊地问道:“敢问姚谏史,这位说话的人是谁?”

姚仲瞥了一眼谢阳,对诸葛稚说道:“此乃当朝太傅谢阳谢大人。”

诸葛稚当即对谢阳欠身行了一礼说道:“原来是谢太傅,失敬失敬,方才听谢太傅所言,让远东亿万百姓每人上缴一两白银?敢问谢太傅,你这太傅的位置是如何得来的?”

谢阳滚动了一下喉结说道:“自是太上皇在朝时所封,先生何故有此一问?”

诸葛稚轻摇几下羽扇,摇了摇头:“唉堂堂太傅大人,居然会说出这种小儿之语,当真是令人不耻,看样子太傅大人是不常在民间走动,一点都没体会到百姓的苦楚啊”

诸葛稚一番嘲讽的话,让谢阳是如坐针毡,就连董文舒也是白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再说话丢人现眼了。

姚仲觉得还是直接把话挑明的痛快,索性拱手对诸葛稚说道:“诸葛司务,你就索性把条件说出来吧,如何才肯出手相帮朝廷一臂之力?”

诸葛稚微微一笑,随即命人将一面挂有大周地图的屏风移了过来。

姚仲、董文舒、谢阳齐齐望去,顿时双眼发直,忍不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仔细看去。

但见这幅大周地图包涵了整个大周北方区域,从远东七省至神都,都概括在了地图之中一目了然,甚至比皇室所用地图都要精细的多。

诸葛稚走到屏风前,取过一条教鞭,在远东雁云关外各地虚画了一个圈,缓缓说道:“隶元、甘州、黔州、隶阳、涿州、上陵、靖泰、河源,

只要朝廷能答应将这八省之地代理总权交由军督府名下,这一亿白银,我想军督大人就算是砸锅卖铁也会替几位天使大人凑出来”

“你说什么?”

姚仲三人闻言睁大眼睛,不约而同的齐声吼道。

诸葛稚这番话等于是将整个大周渭河以北的地区全部要了去,见过狮子大开口的,你这已经不能用狮子来形容了,完全就是天龙张口,吞噬天地了。

姚仲愤怒地说道:“诸葛司务莫要说笑,这断无可行!”

“是么?”诸葛稚不紧不慢地说道,“既然这样,那在下也就爱莫能助了,我军督府的银子也不是凭空刮来的,

每一分每一厘皆是百姓的血汗钱,岂能随意说给就给,百姓知道了也会颇有微词啊”

姚仲嘴角抽搐了一下,望着诸葛稚那成竹在胸的模样,拳头捏的是青筋暴起。

“诸葛司务,这北方八省,都是各大世家的势力范围,就算我同意,那些世家也不会答应的,这样岂不是要让朝廷跟世家翻脸么?”姚仲说道。

诸葛稚回道:“既然新君励志要变革朝政,那世家这道坎是必须要过的,你觉得世家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利益受损而无动于衷?这点根本不是问题”

姚仲继续说道:“就算朝廷答应北方八省都让军督府总理政务,想必那些世家也不会答应的”

诸葛稚一扬羽扇,轻笑着说道:“这点就不用几位大人费心,只要你们同意八省之地由军督府代为管理军政就成,剩下的就由我军督府自行处置”

姚仲沉默片刻,仔细望着屏风上的偌大一片疆土,心中依旧犹豫不决。

诸葛稚见此,轻轻在他耳边说道:“姚谏史,你又何必纠结呢?眼下这北方八省,朝廷的势力根本就无能力涉足,

何况上陵裴家独占河源、靖泰、上陵以及涿州四省,同样威胁着京畿重地,这时候你不觉得让远东的势力卷进去,就可以让裴家转移视线,

减少一分新政的阻力么?新政普及是需要足够的时间,如果实力不济,四面树敌的话,新政很大结果就是失败收场,

好好考虑一下吧,至少眼下,你们还有一个可以选择的机会,还有一股可以帮朝廷的势力存在”

姚仲仔细考虑着诸葛稚的话,觉得他说的似乎很有道理,可一下子让刘策获得这么多土地,他还是内心有些恐惧的。

刘策现在已经控制了远东全境,早已成为一支不可或缺的力量,再让他活得北方七省,那他的实力又会膨胀到什么地步?姚仲实在不敢去想

可如果不答应的话,也确如诸葛稚所言,不但得不到一分银子,新政也会四面树敌,朝廷极有可能会再次迁徙奔亡,要么就是恢复旧制,毫无任何改变。

思前想后,一时也无法抉择,与是姚仲起身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此事事关重大,现在无法答复与您,不如缓些时日可好?”

刘策点头说道:“可以,本军督给你们足够的时间考虑,这些时日就且在城里住下,本军督正好要出趟远门,

等本军督处理完手头的公务再回来听你们的答复,几个月时间应该够了吧?”

二一四 启程辽东

……

“还是这床舒服啊,都几天没摸到床了,这些日子夜夜干草堆裹身,浑身都难受,唉……总算能睡个舒服地觉喽……”

从总督府出来,董文舒、谢阳、姚仲三人被安排到了驿馆别院内休息,谢阳一看到床铺,就激动的差点落下泪来。

躺在柔软的卧榻上,谢阳也没多想,很快浓浓的倦意袭来,让他眼皮愈发的沉重,最后转了一个身,就这样沉沉的睡去了。

隔壁房间内,呼噜声同样从董文舒嘴里断断续续的发出,甚至口水都打湿了一片被襟,可见这趟差事是有多么的艰难……

倒是姚仲,在自己的房间内来回踱步睡意全无,之前军督府内发生的一幕幕都在眼前走马灯一样的来回旋转,尤其想到诸葛稚所言要整个大周北部的军政代理,心中就仿佛憋着一口气,让他万分的难受。

“这该如何是好啊……”

不同与谢阳和董文舒对大周疆土割让没有任何的抵触,也全然不当一回事,只求自己的利益和地位不受影响就行了。

可姚仲却清晰的认识到,地方势力如果盖过朝廷中央,那是一种怎样的灾难,等于是给大周埋下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隐患,他是有心要拒绝的。

不过,拒绝了又能怎么样?一旦被军督府赶出去,以这些时日对远东民情的了解,怕是连远东境内都出不去就要饿死了,就算能安然回到京师,又该如何跟新君卫冉交代呢?

一想到卫冉那从期望再到失望的眼神,姚仲捏紧了拳头,露出一脸蹉跎的表情。

“为了不付皇上所托,为了江山社稷,我姚仲就算舍得这身血肉,也定会想尽一切办法为朝廷新政筹集足够的金银……”

姚仲眼神如炬,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

“怀王和公主殿下就在永安城,改日定要登门去拜访一下,他们定不会见朝廷微势而坐视不顾的……”

拿定主意后,姚仲这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瞬间连日来的疲惫化作困意袭遍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忍不住来到卧榻上昏沉的睡了过去。

另一边,总督府,刘策办公厅内……

“诸葛稚,这次辽东之行你也随本军督一起出发……”

“属下遵命……”

刘策对诸葛稚之前在与姚仲一干人的交涉中的表现十分满意,打算带他一起前往辽东,特意给他一次表现的机会。

“不过,在去辽东之前,我想听听你对辽东局势的看法……”刘策让诸葛稚坐下,想听他的看法。

诸葛稚笑道:“军督大人,你这不是为难属下么?毕竟属下从未去过辽东,如何能准确分析辽东的局势呢?”

刘策说道:“无妨,你只管说,既然是参谋司务一员,就应该要大胆推测未知的局势,若十分了解的话,本军督何苦设立参谋司呢。”

诸葛稚放下手中羽扇,恭敬地说道:“既然军督大人这么信任属下,那属下就将自己的浅见说与您听听,

若要说的不对,还请军督大人莫要怪罪。”

刘策点点头:“只管说吧……”

诸葛稚说道:“属下从徐辽,徐指挥使送来的辽东情报中分析得出,这辽东的各处拥立骊国的势力依旧存在,

从这两年不到的情况来看,以发生大大小小不下十余次的所谓起义,而他们打着的名号皆是光复李氏王朝,

当然,这是明面上可以得出的结论,如果从侧面分析,定是有人从中作祟,不愿接受眼下辽东的局势被军督府掌控,

所以,属下大胆断言,这样的局面绝对和李氏王朝脱不了干系,李氏宗亲在辽东盘踞多年,势力同样根深蒂固,暗中支持他的也是大有人在,

军督大人想要彻底解决辽东暗中蛰伏的隐患,只需利用李氏宗亲,然后将辽东的暗流一次性引爆开来,

这样,等这次风波平息后,辽东就将彻底紧握在军督大人手中。”

刘策十分欣赏的点了点头,对诸葛稚的评价很是满意:“你分析的和军师所差无几,那么你打算如何引爆辽东的乱局?”

诸葛稚说道:“自然是需要有诱饵,引出辽东旧派全部的势力……”

刘策身体一仰:“那你觉得什么诱饵比较合适呢?”

诸葛稚微微一笑,拿起羽扇轻摇说道:“自然是能让人丧失理智,不惜以身涉险的诱饵……”

刘策静静地说道:“那你说谁最合适当这个诱饵……”

诸葛稚说道:“自然是权势、威望、智慧、胆识都无与伦比的人最为适合当这诱饵……”

刘策洒然一笑:“诸葛司务,你觉得我远东谁有这个资格?这样的人可不好找……”

诸葛稚羽扇遮住下半张脸颊:“这个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诸葛司务以身涉险,本军督万分敬佩……”刘策拍手说道。

诸葛稚摇摇头:“军督大人莫要说笑,属下没有那份威望和智慧……”

刘策说道:“那诸葛司务的意思是,让本军督当这诱饵了?”

“哎~军督大人,这可是你自己所言,属下可没这么说……”诸葛稚淡淡地说道。

刘策冷哼一声:“诸葛司务,本军督原以为许文静已经够不要脸了,今日才知他与诸葛司务一比,似乎还是欠些火候……”

诸葛稚回道:“军师将军足智多谋,属下自愧不如,又如何能跟他相提并论?属下不过是说些自己的愚见罢了……”

刘策起身在办公室来回踱步几圈,忽而笑道:“看样子,这诱饵本军督是当定了,也罢……”

“军督大人气魄,属下万分钦佩……”诸葛稚摇着羽扇起身,冲刘策背影欠身行了一礼。

“诸葛司务,早些回去收拾东西吧,明日我们就要动身了……”刘策背对着诸葛稚摆摆手。

“属下告退……”

诸葛稚微微欠身行了一礼,踱步离开了刘策的房间。

“诱饵?嗯……”

等诸葛稚离开后,刘策来回踱步一阵,坐回主案前陷入了沉思之中。

……

当夜,内府……

“夫君,出行的包裹妾身已经替你收拾好了……”

“夫君,这一次又要离开多久?”

府厅之内,宋嫣然替刘策收拾好了行礼包裹,姜若颜则撑着肚子站在他边上,眼中满是关切的神色。

刘策将姜若颜搀扶到太师椅上,轻颌眼眸说道:“你真不该多动的,有孕在身就该好好休息,这次去辽东不过是随便探访一下,很快就会回来的……”

宋嫣然也说道:“是啊,姐姐,都快六个月大了,更要注意身体啊……”

姜若颜只是微微一笑:“不碍事的,每天呆在阁楼里也闷的慌,出来走走也不错,何况,听说夫君要离开了,妾身能不出来送送么?”

刘策叹道:“我不在这段时间,这内府就要劳烦两位夫人多操心了,放心,我会尽快赶回来的……”

说着轻轻捏了捏姜若颜的手掌,以示安慰。

“爹爹……”

这时,一周岁多大的女儿刘瑜,在下人的帮助下,跌跌撞撞的步入了府厅。

“瑜儿,过来,到爹爹这里来……”

一见到刘瑜这个小棉袄,刘策就打心眼里的喜欢,他拍拍手,做出拥抱的姿态。

刘瑜兴奋的加快脚步,向刘策扑去,身后的下人是紧紧相随,生怕她摔了。

“爹爹,抱抱……”

刘瑜一把扑入刘策怀中,不停的开始撒娇,惹得刘策是哈哈大笑。

“小瑜乖啊,你想要什么?爹爹回来带给你……”刘策将女儿抱到膝盖上坐好,笑着问道。

“狗狗,汪呜,汪呜……”刘瑜学着家中几只哈士奇的叫声,对刘策仔细地说道。

“好,爹知道了……”

刘策一把将刘瑜揽入怀中,笑着答应了下来。

“小瑜,到姨这里来,乖……”

宋嫣然见刘瑜这么晚还不睡,又怕刘策明日要动身,晚上休息不好,与是对刘瑜拍拍手想将她从刘策怀中接过来。

“不,我要爹爹……”

刘瑜耸着娇小的身子,在刘策怀中不停的蹭着不愿离开。

刘策无奈,只好抱着她对宋嫣然说道:“没事,明日要出远门了,跟我女儿多亲近一些也是应该的……”

宋嫣然闻言,也不再阻止,只是静静的看着这对父女亲昵的模样。

姜若颜则是望着刘策,脸上露着淡淡地笑容,不停轻抚着自己隆起的肚子,心道:刘策连女儿都这么喜欢,那我肚子里的孩子是个男孩的话,岂不是更了不得么?

约莫两刻钟后,刘瑜打起了哈欠,眼皮也开始微微打颤,刘策轻抚着她,对下人说道:“将小姐带回房间早些睡吧……”

宋嫣然闻言,抢先一步,从刘策怀中接过刘瑜,抱在怀中轻声说道:“还是妾身来吧……”

躺在宋嫣然怀中的刘瑜,将小脑袋耷在她的肩上,嘴里似乎嘀咕着什么,很快就陷入了梦乡中。

“夫君,姐姐,我先带瑜儿回去休息了,你们也早些安歇啊……”宋嫣然小声跟刘策和姜若颜打开一声招呼,就抱着刘瑜步出了府厅。

宋嫣然走后,刘策搀扶起姜若颜,柔声说道:“若颜,让为夫送你回房休息吧,别坏了自个儿的身子。”

“嗯,有劳夫君了,你也早些安歇,明日还得赶路呢……”

姜若颜轻颌一下美目,和刘策一起,向自己阁楼慢慢步去。

翌日清晨……

刘策早早的就从自己房间起身,直奔军督府大厅,却见韦巅早已带着三百全副武装的亲兵守候在厅外。

府厅内,这次跟随刘策一起出行的叶胤、皇甫翟、诸葛稚等部分参谋司司务和情报司的人也早已准备就绪。

“都来了?”刘策深吸一口气,扫了众人一眼,说道,“那就不多说什么了,出发吧,去见见我们在海外的第一块疆土,究竟是啥模样,走吧……”

二一五 李世芳要复国

……

二月初四,辽东,平京寿昌宫……

一名宫廷内侍,急匆匆的走在宫殿长廊上,径直向辽王的寝宫快步去。

“站住,干什么的?”

刚到宫院大门,两名瀛洲武士就齐齐拦住了他的去路,恶声恶气的询问道。

内侍鞠躬对他们说道:“两位武士,下臣有要事跟我王禀报,还请务必让下臣进去和我王商议……”

“什么要事禀报?可有徐将军的通行手令?”一名矮壮的武士粗声粗气的说道。

内侍忙在身上摸索一阵,掏出一枚镶金的铜牌在两名瀛洲武士跟前晃了晃说道:“两位武士,这是将军府的手令,我王的祖宗祭祀就要到了,下臣想询问一下我王还要准备了什么器皿……”

“呦西……”瀛洲武士点了点头,“你们这破王还真是会摆谱,都这时候了,居然还有心情祭祖?”

内侍说道:“如今眼下辽东各郡民乱丛生,我王也想借此祈祷祖宗,让辽东能国泰民安,弥平祸乱……”

两名瀛洲武士互望一眼,其中另一名一直不说话的武士对内侍说道:“既然有徐将军的手令,那自然可以进去,不过,搜身还是不能避免,请你务必配合……”

“自然……”

内侍答应了一声,然后展开双臂,让瀛洲武士尽管搜身。

摸索一阵,确认没有什么可疑东西后,瀛洲武士当即挥手放行:“行了,进去吧,早点出来不要耽搁时辰……”

内侍恭敬地点了点头,然后迈开小步进入了寝宫大院,向李世芳所在的房间走去……

一进房间,却见昔日的骊国国君,现在的辽王,李世芳正身披一袭蓝色蟒袍,端坐在矮桌前,捧着一本书一脸平静地看着。

内侍一见到李世芳,当下是泪流不止的跪在他面前:“君上,您受苦了……”

李世芳闻言,浑身颤抖了一下,忙起身向门外望了两眼,确定没有人监听后,这才坐回自己位置上,不满地对内侍说道:“跟你说多少遍了,现在不要叫我君上,要是被人听到告诉徐辽,你会害死我的……”

内侍哭着说道:“君上,在下臣心目中,您是大骊王朝独一无二的君上,看着君上遭受如此屈辱,

下臣心中是万分煎熬,夜不能寐啊,只想看到我大骊能重新复国,君上君临天下的一天……”

“闭嘴……”李世芳连忙止住内侍的话,小声说道,“这种话是现在说的时候么?你不怕,我还怕呢,对了,南边的义军有消息了么……”

内侍闻言,擦干眼泪对李世芳小声说道:“回禀君上,金秀贤和朴大东的两千义军在锁云关前遭到三百瀛洲浪人堵截,因为装备差距太大,

这些晓勇善战的骊国义士们是寡不敌众,折损了八百多人,暂时退回了山林静待时机。”

李世芳摇摇头,叹道:“这些都是我骊国忠勇的义士啊,他们都是为了光复我大骊江山社稷而死,我们应该铭记他们对骊国所付出的一切……”

内侍点头说道:“是啊,如今整个骊国上下都反对徐辽这外族奸臣的暴政,用不了多久,相信那些骊国忠勇无双的义士们定会杀入平京,诛杀徐辽,恢复祖宗基业,再创万年盛世。”

李世芳捏紧了拳头,紧咬着牙关说道:“列祖列宗再上,希望你们保佑我李世芳能将霸占我骊国国土的强盗驱逐出境,重兴我骊国山河社稷……”

内侍闻言,感同身受,忽然又对李世芳小声说道:“君上,下臣在徐辽将军府邸时,还探听到了一个消息……”

李世芳问道:“是何消息?”

内侍说道:“徐辽这爪牙的顶头上司,冀州军督府的刘策,马上就要来骊国巡视了……”

李世芳眉头一蹙:“这个刘策就是一个地方军阀,没想到也能堂而皇之的到我大骊的国土巡视,真当这骊国是他刘策的么?可恶,可恨!”

内侍忙说道:“君上,这是一个好消息啊,我们正好借这机会将所有忠与君上的义军集结起来,将刘策和他的爪牙统统一网打尽,这样我大骊王朝就能真正复国了!”

“这能行么?”李世芳问道,“万一要是失败的话,后果不堪设想啊,而且这些义军的战力能胜任么?”

内侍说道:“君上,下臣已经想好了对策,单凭我骊国的武士或许不能与徐辽和他的雇佣军相提并论,但我们也可以求助外援来对付他们……”

“外援?何人?”李世芳奇道。

内侍说道:“可以请柏泽丸来助我骊国一臂之力,相信只要筹码合适,柏泽丸是会同意帮君上复国的……”

李世芳犹豫片刻,面色凝重的说道:“可是,那柏泽丸麾下也都是瀛洲人,我岂能求助他们?就算他们能击败徐辽的大军,就不怕他们也呆在这里不走了么?”

内侍回道:“君上不必忧虑,相比徐辽,那些瀛洲浪人反而是最好打发的,只要钱给的足一些,

他们定会心满意足的离去,大不了暂时把济州滩给他们,等以后我骊国国力恢复后,再一举将他们赶出去……”

李世芳闻言起身来回踱步,可是却迟迟没有下定决心。

内侍见此,继续说道:“君上,骊国的忠勇之士和柏泽丸的雇佣军都是外援,为了提升他们的士气,下臣还联系到了骊国最厉害的剑客,廖三铢,他已答应助君上刺杀刘策和徐辽……”

李世芳眉头一蹙,坐下对内侍说道:“传闻廖三铢是闻名天下的剑客,但是请他杀人的话,价格是相当昂贵的啊……”

内侍说道:“是的,廖三铢开口,徐辽的人头是两万贯,刘策得三万贯,什么时候钱到,他就开始动手。”

“可是,现在宫内没有这么多钱……”李世芳愁眉苦脸地说道,“如今内务的财政大权都落在金自在和蔡贤这两个乱臣贼子手中,就连孤这吃穿用度都得看他们脸色行事……”

内侍说道:“君上,办法终归会有的,实在不行,您可以问丽妃借一点,丽妃出身名门大户,她家中定会有不少的钱财,区区五万贯,不是什么问题的……”

李世芳闻言,这才想起来,忙说道:“对对对,丽妃的家族应该还是支持孤王的,问他们借个五万贯定不会推辞呢,你速速去将丽妃找来……”

不想内侍一听,脸上露出怪异的神情,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开口。

“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啊……”李世芳见内侍不为所动,忙催促起来。

内侍缩着脑袋说道:“回禀君上,昨日傍晚,下臣看到丽妃的车驾行至徐辽府邸之外,丽妃进去后,至今未曾从内中出来……”

李世芳一听,脸色瞬间阴云密布,坐在主案前,变的是一言不发。

内侍忙伏拜下去,对李世芳说道:“君上请息怒,越是这种时候,就越要忍耐啊……”

李世芳颌着双眼,一字一句地说道:“徐辽匹夫,居然敢辱我爱妃,当真无耻,真是可恨!”

内侍连连点头称是,不过内心却是别样想法:明明是你那丽妃自己主动去勾引人家徐辽,徐辽也是半推半就,也就这么着了,真正无耻可恨的是你那丽妃啊。

寝宫内的气氛几乎降至了冰点,君臣二人谁都不再说话,毕竟头上顶着绿油油一片的“壮举”,换谁都不会好受。

就在这时,寝宫外响起了徐辽侍卫的声响:“好了没有?已经聊的够久了,辽王也该歇息了……”

内侍闻言起身对李世芳小声劝道:“君上,小不忍则乱大谋,还请您万望忍耐,下臣就先告退了……”

说完,内侍拱手鞠躬,缓缓退出了寝宫。

“这个下贱不要脸的东西!亏孤王还这么宠爱她!”

确定寝宫内外无人之后,李世芳狠狠的将一本书丢到地上,脸上满是羞愤的气色。

“等孤王复国后,定要将你和你的族人九族尽诛~”

……

徐辽府邸……

徐辽和丽妃在卧室内一番“巫山云雨解相思”的动作后,都是心满意足的从卧榻之上起身开始穿戴起衣物。

徐辽望着丽妃这个年仅二十一的美人,心中是不住感慨:不想我徐辽颠簸半生,三十多岁了,像这种绝色女子,还是骊国贵族之女,换以前想都不敢想,如今却是会主动送上门来,哎,当真是托了军督大人的福。

是男人都会有需求,何况徐辽这三十三岁的虎将之躯?在辽东这两年多时间,他虽然洁身自好,但还是输给了丽妃这种热情似火的女人。

从起初的拒绝,到半推半就,再到现在的习以为常,一切是这么的自然,没有半点的磨叽。

“将军,下次奴家什么时候来啊?”丽妃穿好一件衣物,遮住自己的娇躯,不断冲徐辽抛着眉眼,娇嗔的说道。

“嘿嘿……”

徐辽穿好衣物,坐到丽妃身边,用手指勾了下她的鼻子,笑着说道:“怎么?一晚上还不够么?”

丽妃揽住徐辽的脖子,依偎在他怀中说道:“能侍奉将军这等英雄豪杰,奴家自然是万分荣幸了,

只是一想到要回到那没用的东西身边,奴家这心里是万分的不乐意……”

徐辽闻言,一双虎眼咕溜溜一转,忽然坏笑着对丽妃问道:“美人啊,你说本将军与你那辽王相比,又如何啊?”

“哼……”丽妃闻言,冷哼一声,对徐辽娇声说道,“那没用的东西,如何能跟徐将军相提并论?他是既懦弱又没种,与他在一起真是度日如年,奴家恨不得夜夜厮守在将军身边服侍您呢……”

二一六 青青草原

“美人,你说的是真的,别不是在哄本将军开心吧?”徐辽闻听丽妃所言,心中大喜,但脸上却故作镇定的问道。

丽妃紧紧依偎在徐辽胸膛前说道:“奴家自然是字字句句发自肺腑了,想奴家不过二十刚出头,却成天要在那冰冷的宫殿内对着一个厌恶的男人,那种心情将军能体会么?

嫁给那没用的东西五年有余,几乎每一夜都要在寂寞冰冷中如守活寡般煎熬,自从遇到了将军,才真正体会到了做女人的滋味是那么美妙,

这种温暖充实的感觉是那没用的东西根本无法给予的,奴家恨不得将身心都放在将军身上”

徐辽闻言,哈哈大笑起来,紧紧揉住丽妃,脸上满是得意的神情。

他从丽妃话语中已经听出来,这李世芳就是个软蛋加无能,难怪他当初觉的这丽妃主动接近自己怎么会如此热情,感情是李世芳在某些方面根本无法满足她啊

想通了这一切,徐辽心情是格外的舒爽,对丽妃说道:“美人儿,你能这样说,本将军很是满意,放心吧,我徐辽会让你过上比在宫中更好的日子”

丽妃闻言,依偎在徐辽怀中尽情撒欢:“将军,既然你这么疼奴家,不如奴家索性搬过来住好么?这样奴家就能和将军长相厮守,永不分离了”

徐辽笑着摇摇头说道:“这就等以后再说了,不过美人儿,接下来我们得分开一段时间了”

丽妃一听,立马从徐辽怀中起身惊道:“将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你嫌弃奴家了?奴家可不依啊”

徐辽忙安抚着对丽妃说道:“美人你在想什么呢?本将军怎么可能会嫌弃你呢?只是远东有几位大人物要来巡视,我得准备准备才行”

“什么大人物啊?”丽妃奇道,“难道这辽东还有比将军您更大的人物么?”

徐辽说道:“当然要大了,别看本将军在这辽东能呼风唤雨,但说到底还是要听远东军督府的调遣,在军督府内,比本将军厉害的人可是数不胜数,我都未必排的上号”

丽妃闻言,失落至极:“看样子,奴家这些时日是又要独守空房了”

徐辽抱着她笑着说道:“美人儿,就一些时日,忍忍就过去,等处理完辽东的事,本将军亲自接你到这将军府邸!”

丽妃脸上笑靥如花:“既然将军答应奴家了,奴家也不是那种不明事理的女人,奴家就在那冰冷的宫殿内等着将军兑现诺言”

徐辽颌了下眼帘:“自然会的,好了时辰不早了,美人赶紧收拾一下,也该回去了”

丽妃这才依依不舍的从徐辽怀中起身,开始收拾起自己身上的衣物,一番梳洗过后,才含情脉脉的跟徐辽道别。

丽妃一走,徐辽立刻收起脸上的笑容,来到屋外望着蔚蓝的天空,长叹一口气说道:“唉,也不知道军督大人见到辽东这种局势又会怎么责怪我,只希望能在他赶到前尽力压下几股叛乱,也好有个交代吧。”

午时时分,丽妃的车驾回到了寿昌宫,在女官的恭候下,她缓缓步下车撵,向宫门大院走去。

进入宫门,丽妃就看到李世芳正站在内宫台阶上,面无表情地等待着自己。

“哼”

丽妃轻哼一声,只是瞥了他一眼,就径直踏上台阶,来到李世芳跟前,点头说道:“王上,您这是在等臣妾么?”

李世芳脸颊抽搐了几下,只是上下打量了一阵丽妃,良久开口问道:“丽妃,你昨晚去哪儿了?”

丽妃闻言,轻笑一声,对李世芳小声说道:“王上真的想要臣妾在这里说出来么?”

李世芳顿时哑口无言,唯唯诺诺的站在一旁有些不知所措。

“没用的东西,哼”

丽妃轻哼一声,不再理会李世芳的心情,径直从他身边步入内宫之中。李世芳咬了咬牙,也紧紧跟了过去。

进入内宫之中后,丽妃直接坐到了本该李世芳才该坐的位置上,尔后对女官说道:“用膳时辰到了吧?吩咐膳食坊,本宫今日想吃中原的菜肴,好好补一补精气神,去吧”

女官闻言,行完礼就离开了宫门去膳食坊了。

李世芳站在丽妃跟前,默默不语,一脸愤恨地盯着她,心中是羞愤交加。

他万万没想到,五年前这丽妃唯唯诺诺,对自己是敬畏有加,不想才这些年功夫就变的这般势力了。

见自己势微,居然恬不知耻的爬上了那徐辽的卧榻,给自己带来顶颇有深色的草原帽,更是借用攀附的势力在宫中作威作福,完全不把自己这个骊国君王放在眼里了。

“孤王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这个以前清纯的女人居然有这样的蛇蝎心肠!算了,忍一忍吧,等孤王复国后,再跟你算总账,先问你将钱拿到手再说!”

想到这里,李世芳强压心头怒火,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对丽妃低声下气地说道:“爱妃,孤王想跟你商量一件事,可以么?”

丽妃没好气地说道:“王上居然也会有事找臣妾商量,臣妾真是受宠若惊”

李世芳吞咽了下口水,继续说道:“爱妃,这孤王的祖宗祭祀就要开始了,可否问爱妃借要五万贯钱,想将这次祭祀办的风光一些。”

丽妃嘴角一瞥,不动声色地说道:“王上,您祖宗的祭祀费用得问蔡贤和金自在两位大臣商量,他们会替王家操办这次祭祀的,为何还要问臣妾要呢?”

李世芳低着头说道:“爱妃,蔡贤和金自他们所预算的祭祀费用实在太低了,才三万贯,连以前两成都不够,太折王家颜面了,孤王又怎么对的起列祖列宗呢”

“那就没办法了”丽妃接过一杯侍女倒好的茶水,轻轻饮下一口,淡淡地说道,“这祭祖大典本来就该蔡、金左右议丞负责筹备,臣妾一个妇道人家如何能牵扯进来呢?

更何况,徐将军也说了,现在辽东百废待兴,一切从简行事,不必要的开支能省则省,他能同意这次继续祭祖,完全是顾及王上的面子,依臣妾看,就这么着吧”

李世芳顿时脸一沉,脸上写满了不满之意:“爱妃,孤王就想问你借些钱祭祖而已,你连这点小忙都不肯帮么?想想以前孤王是如何待你的?”

丽妃闻言,脸上煞气密布,对李世芳说道:“如何待我的?李世芳,你个窝囊废这臭脸摆给谁看啊?你自己说说,自打我跟了你之后你是如何待我的?

至今为止你给了我什么?除开月俸四十五贯外还有什么?一次赏赐都没有,五年了,我跟了你五年时间,你就是这么待我的?”

李世芳气的面红耳赤,指着丽妃怒道:“你敢这么跟我说话?好大的胆子!”

丽妃冷着脸冷哼道:“你以为你现在还是那个骊国一呼百应的国君么?你的大骊王朝早就没了,清醒一点吧,你现在不就是一个傀儡么?一个一点抉择都没有的傀儡!”

“住口,你个贱人!”丽妃的话,让李世芳大发雷霆,“当初孤王是如何对你的难道你都忘了?居然敢这么说孤王!”

“你到底怎么对我了?你个窝囊废!”丽妃面色阴沉地对李世芳吼道,“瞧你那样子,本宫看到你都觉得恶心!”

正在这时,一名女官带着将军府管家来到内宫之外,只听那将军府管家跪在宫门口禀报道:“启禀丽妃娘娘,徐将军托我送来东珠三十颗,琉璃梳妆宝镜一面,以及玉镯两对,紫晶珠花一双,献与娘娘”

丽妃闻听女官的话,顿时心情好转了许多,起身对那将军府招募的骊人管家笑着说道:“代我多谢徐将军的美意,改日本宫定会登门拜访亲自答谢”说着从怀中取出一锭五两重的银子交到管家手中。

管家连忙磕头道谢,接过银子缓缓退了下去。

丽妃送走了徐辽的管家,然后踱步来到李世芳身边,冷笑着说道:“听到了没,人家徐辽徐将军不愧是来自中原的华夏贵胄,比你这么个没用的窝囊废强太多了,

就人家送的这些东西,顶我跟了你五年还要多,你说你还是不是个男人?一国之君当到你这份上也真是这天底下最大的一个笑话!”

李世芳气的是脸都发绿了,凶狠的盯着丽妃那张姣好的面庞,却是越看越不顺眼。

还有那徐辽,真的是欺人太甚,睡了自己的妃子不说,现在还主动送礼挑衅,等于是告诉真是自己,丽妃身后有徐辽撑腰,自己要动他还是掂量掂量有没有这份能耐。

睡了自己的女人,居然还敢威胁自己不准对这个对自己不忠地女人有半句怨言,这是何等的卧槽。

“这对狗男女,将来孤王一定要把你们挫骨扬灰!”李世芳心中暗暗发誓。

而丽妃见李世芳敢怒不敢言的神情,心中一阵暗爽,继而对他冷笑着说道:“怎么,你生气了?生气就对了,有本事就拿出些男人该有的气魄来啊,当然,你是男人么”

说着,丽妃还有意无意地瞥了眼李世芳的下半身,露出一脸嫌弃的神情。

“哼”

李世芳冷哼一声,转身就离去了,他知道如果现在继续在这内宫中待下去,自己非得被这贱人气死不可。

结果,他前脚还未迈出内宫大门,却听丽妃又丢出一个重磅消息。

“对了,徐将军吩咐本宫,从今开始这寿昌宫的内库就有臣妾打点,眼下辽东时局困难,本宫决议响应徐将军的号召,一切从简,王上的支出就先减去一部分吧”

二一七 无能咆哮

……

回到自己的寝宫,李世芳气的是面红耳赤、双目通红,盛怒之下一脚踹翻了自己经常阅书的桌案,气的浑身瑟瑟发抖。

“真是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啊!孤王非要杀了这对狗男女不可!今日之耻,来日,孤王要你们百倍奉还!”

李世芳心中暗暗发誓……

这时,门外一名侍官小声对寝宫内的李世芳说道:“王上,该用午膳了……”

李世芳闻言,这才努力平复了下自己心情,赶忙将翻倒在地的桌案扶起,端坐案前,对门外说道:“端进来吧……”

宫门外送餐的侍官立刻将今日的午膳送入了寝宫,放在李世芳的矮桌面前。

李世芳望去,只见方方正正的餐盘内,放着一碗米饭,两碟子泡菜,一碗海带豆腐汤,和一份水煮黄豆,连半点肉丝的影子都没看到。

“这是孤王的午膳?”李世芳眉头一皱,对那带着宽大飞碟乌纱帽的侍官问道,“孤王记得今日膳食坊不是做中原料理膳食么?”

侍官闻言,欠身对李世芳说道:“回禀王上,那中原膳食是给丽妃娘娘准备的,您的午膳就这些……”

“这清汤寡水的,如何让孤王吃的下口?”李世芳气鼓鼓地说道,“还有,孤王的膳食怎么连丽妃都不如?这成何体统!膳食坊这是怎么搞的?孤王也要吃中原膳食料理!”

侍官依旧毕恭毕敬地对李世芳说道:“王上,这恐怕不行,如今宫内一切开支皆由丽妃娘娘经手,如果王上不愿意吃的话,怕是以后这些也要吃不到了……”

李世芳脸颊激动的是不住抽搐,手里紧紧握着筷子恨不得是要将它一把折断。

侍官又说道:“王上息怒,丽妃娘娘还说,如今辽东各处困苦,身为王室就该带头节俭,省出钱来用与造福万民,

因此,从明日开始,王上一日只食一顿正餐,除开王服,闲时的丝织绸缎改为棉麻衣饰,掌灯的烛火减半,并且有原蜡改为木蜡,为辽东的百姓做一个好榜样……”

李世芳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在发抖,很显然,这丽妃已经开始想方设法的要折磨自己了。所谓的王室带头节俭,这真是说的比唱的还好听,摆明就是为了整自己找的一个蹩脚理由罢了……

想到这里,李世芳起身说道:“孤王要去将军府邸去见徐将军,他这严重违背了当初善待李氏王族宗亲的约定,实在太过分了……”

就在李世芳要踏出寝宫大门之时,两队当地辽东武士护卫着蔡贤来到了门口。

蔡贤一见到李世芳,当即对他拱手说道:“辽东右议丞蔡贤,见过王上……”

李世芳一见蔡贤,马上压抑下心中那股不快的心情,将他迎入了寝宫。

一进寝宫,李世芳立刻对蔡贤说道:“蔡相,您来的正好,孤王也正有事要去寻您……”

蔡贤坐下后,点头平静地说道:“王上,你找老臣有何要事商议?”

李世芳说道:“蔡相,孤王是想找你谈谈关于这次祭祖的要事,能否再多筹备一笔钱,三万贯铜钱真的太少了……”

蔡贤眉头一皱,随即回道:“那么,依王上的意思,应该多少合适呢?”

“自然是按祭奠世宗大王的标准了……”李世芳殷切地说道。

“王上,你还是清醒一些吧……”蔡贤回道,“以往每次祭祖,哪一次不是劳民伤财?百姓是不堪其苦,何况眼下那么多钱,老臣上哪里为王上去筹备?”

李世芳求道:“求蔡相帮帮忙,毕竟孤王的祖宗不能不敬啊,世宗大王可是我骊……李氏创始人……”

蔡贤闻言,淡淡地说道:“王上,实不相瞒,老臣这次来,就是要跟你商议关于祭祖的事……”

李世芳一听,忙道:“蔡相请说。”

蔡贤回道:“徐将军说了,世宗大王,一个活了一千五百岁的人根本就不可能存在,

这种带有诈骗性质的祭祀活动还是杜绝的好,因此今年的宗亲王族祭祀就此取消,不再举办了……”

“你说什么!”李世芳闻言大怒,“徐辽有什么资格否定我世宗大王?他凭什么不让我祭祖?”

蔡贤眼神一冷,平静地提醒了一句:“王上,请你谨言慎行,不要让老臣左右为难!”

一句话,瞬间浇灭了李世芳的怒火,陷入了平静之中,等着蔡贤继续说下去。

蔡贤说道:“王上,这次您宗亲祭祖取消也是迫不得已,徐将军命老臣来通知你一声,远东的军督大人刘策即将要来辽东巡视,

毕竟军督大人身份特殊,所以只能暂时挪用这笔祭祖的钱去布置招待场地,

当然了,徐将军也理解王上的孝心,所以允许你在宫内自己祭祀世宗大王,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老臣该说的话都说完了,也该回去和徐将军覆命了,现下辽东各处反贼过多,许多公务还等着老臣处理,

王上,你就多多保重了,老臣先告退了……”

说完,蔡贤转身就离开了寝宫,向寿昌宫外走去,不给李世芳说话的机会。

“孤王……孤王发誓,一定要将你们这群背叛孤王的乱臣贼子碎尸万段!”

感受到莫大屈辱的李世芳,在狭小的寝宫之内再一次发起誓,要改变自己眼下这种落魄的命运。

……

辽东南部,义川城郊,五十里地的平原之上……

一支五百名瀛洲浪人和两百盘踞辽东各地异族控弦之士,以及一百冀州铁骑组成的八百全副武装的混合军,向着一处“复国军”据点急匆匆的赶去。

对于这种剿灭“反贼”的战斗,两年来他们都已经习惯了,完全没人放在心上。

以瀛洲浪人雇佣军为例,跟了徐辽之后,几乎是人人带甲(皮甲,竹甲为主,少量铁甲),伤亡比往往是能以最多两位数的伤亡,杀的比自己多三五倍的对阵敌军哭爹喊娘,尸横遍野。

毕竟这些瀛洲雇佣军本身就是在战乱中成长起来的一份子,加上冀州军提供的兵甲,自然是比以往更加“无所不能”,将那些连铁器都没有的复国军打的是节节败退……

这一次他们收到消息,得知义川城外有一支数千人的“复国军”盘踞,与是兴奋的打算剿灭他们好去邀功,在获取义川城内的冀州守军同意后,这才兴奋的出发了。

无论是胡人还是浪人雇佣军的主要收入全是来自杀敌所获,其余时候皆是只能解决温饱问题而已。

雇佣军基本都是自带兵甲和马匹,唯有少数优秀的雇佣军士兵才会免费得到冀州军那精良的甲胄和武器。

至于大多数人就只能用钱来交易想要的兵械了,一副十五斤重精铁甲胄四十五两,一副皮甲价格七两,一杆二米以上长矛一两五钱,一柄环首刀价格为三两。

不少雇佣军或多或少都更换了冀州军的兵器,唯有铁甲太贵,只能退而其次换一副皮甲或一杆长枪、环首刀。

只是兵甲每年供应的数量十分有限,且购买必须有严格的审查,有钱也未必能买到,比如那些辽东本土的士兵,基本是拒绝卖给他们的,原因自然是眼下动乱的辽东南部局势,不受徐辽所部完全的信任,而且由于战力问题,只能担任辅助的角色。

雇佣军的报酬是杀死一名辽东反贼,能从冀州军地方得到一百枚铜钱,一名反贼头领能得到三到五两银子不等,虽然不多,但对与这些背井离乡只为吃口饱饭的瀛州浪人和盘踞辽东各地的胡人来说,还是觉得异常的满足。

一听说这次要来剿灭义川城外的复国军反贼,这些雇佣军是踊跃报名,简直跟疯了一样。被选中参与这次平叛的人各个欢心雀跃,没选中的无不是唉声叹气,感概自己的命不好。

而这支一百冀州军骑兵对此却是没有什么情绪上当的波动,他们看不上那点可怜的赏钱,自然也不会和这些雇佣军去争,这次剿灭复国军驻地,他们只不过是随军殿后,监督军纪而已。

这些雇佣军,尤其是瀛人的情绪要更加高涨,与那群拿到钱就胡吃海喝的胡人不同,这些瀛人受到冀州军的影响,都有攒钱得习惯,憧憬着攒够钱能回瀛洲将自己的家人接到远东安静的生活,远离那片充满血腥和疯狂的土地。

“全军止步~”

一声令下,却见上百铁骑中,一名为首的将官策马喊住了正在行军的七百雇佣军。

这名将官叫王五,正是当初在冀州大战时与叶胤顶嘴的那名义军士兵,如今数年过去了,他也着实成熟了不少,成为了这支雇佣军的指挥官,享受着千总的待遇。

王五让大家止住步伐后,拿出地图,对边上一名亲兵,指着前方一片茂密的山林说道:“派两个机灵点的人去察探下虚实,其余人结阵原地戒备……”

亲兵领命,立刻就将王五的话传递到了雇佣军耳中,很快七百雇佣军连同一百冀州骑兵齐齐肃立在,半蹲在地上。

看着两名冀州军旗手悄悄的向山林摸了过去,这些雇佣军无不是摩拳擦掌,随时打算大干一场。

一名一米五左右的年轻瀛洲浪人,爱抚着自己手中的环首刀,眼中精光闪烁,嘴里不住念念有词:“再二十个脑袋,如果运气好再杀两名头领的话,我就有足够的钱换一身铁甲了,

到了那时,上战场就再也不用担心自己的性命,可以把钱积攒下来将与我相依为命的姐姐接到远东,过上普通人的生活了……”

二一八 复国军的战力

……

类似那年轻浪人的想法普遍都是瀛洲雇佣军现在的价值观,大家背井离乡来这异国来卖命,哪个不是怀揣着“理想”而来?

记得这群浪人刚被招来的时候,几乎各个都是衣衫褴褛,如同乞丐一样,站在码头上等候冀州军上官检阅。

现在,这些雇佣军都换上了统一的冀州军依附营服饰,精神面貌都与当初不可同日而语,对与这样的改变,这群散漫的浪人很快就欣喜若狂的适应了下来。

那说话的浪人身边,他的同伴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稻田君,我们会有这一天的,等立下功劳,获得前往远东的资格,我们的家人就再也不用为温饱发愁了……”

稻田点点头:“井上君,我知道,我打算再干两年,有了足够的积蓄就去做点其他生意,也好给我姐姐在中原找一个好人家嫁了,你呢……”

井上说道:“我打算有机会能为这支军队继续效力,稻田君,你也知道,我这人笨,除了打打杀杀,其他一窍不通,做生意根本就不是那块料……”

稻田笑道:“等有机会去了远东就知道了,总是这么刀口舔血的日子,难道还没过腻么?”

井上指着王五的一百铁骑回复道:“这算不得什么,看到那些骑兵了么?他们的待遇可是平日我们想都不敢想的,只要能加入到那样的队伍中,这辈子也就没什么遗憾了……”

稻田和井上二人各怀心思,都憧憬着未来美好的生活,这些雇佣军对与即将展开的战斗厮杀没有半点的恐惧,无论浪人还是胡人都相互讨论着战斗结束拿到赏钱后的去处。

区别是,瀛洲浪人对未来的生活有着自己的打算,而那些胡人却在商量着拿钱去哪里喝酒逍遥快活……

半个时辰后,王五派出去打探敌军虚实的两个探子回来了,在确定那群复国军就在山林内中的时候,当即吹响了挂在脖子前的铜哨。

“全军听令,继续前进,一旦发现反贼踪迹,立刻展开攻势,不给他们有半点反击的机会,出发~”

王五一嗓子吼下来,在原地休整戒备的雇佣军立即起身,排好阵型,继续向着前方的叛军集结的山林行去。

稻田和井上都不由捏了捏自己手中的兵刃,紧了紧身上所穿的皮甲,一脸火热,大步向山林走去。

……

同一时间内,山林深处的“复国军”聚集地,三千多名骊国人正在首领朴大东的号召下,正召开着激昂的会议,浑然不觉致命威胁已经慢慢逼近。

今年四十出头的朴大东,站在一块巨大的山石之上,双手插着腰,威风凛凛的扫视着底下复国军士卒。

这些复国军士卒皆是由农户、工匠、无业游民、奴隶以及部分辽东本地的逃兵组成,每人手中都拿着木棒、粪叉、农具,唯独看不到几件铁器,身上衣衫褴褛,莫要说甲胄,就算完整的一套外衣都很少见。

除此之外,这些复国军根本就没有经过任何系统的军事训练,就连最基本的望风都没学会,只派来两个人在营门口临时用土石搭建的高台上向外观望敌情。

就这样一支缺乏训练的乌合之众,莫要说跟冀州军相提并论,就算遇到那些雇佣军,他们也是难逃覆灭的下场。

可偏偏就是这么一支如此奇葩的军队,却在同样是民户出身的朴大东眼中,就如同天师下凡一般,让他感到豪情万丈。

朴大东清了清嗓子,大声对这支复国军吼道:“大骊国的义士们,我们是世界上最优秀的种族,我们的祖先曾经征服了无比广袤的土地,

世宗大王的足迹一直遍布到了遥远未知名的区域,曾几何时,我们大骊王朝是何等的强大,我们的铁蹄所经之处,山海变色,万邦无比跪伏膜拜,

请大家好好回想下,那副壮观的画面究竟是怎样的一幕情景,每每想起我们祖先的伟大功绩,我都止不住流下激动的泪水……”

说着,朴大东竟是真的泪流满面,几乎是歇斯底里的哭了起来。

但是,底下的复国军义士们却对此没有任何感觉,只是附和着朴大动喊喊口号,有几个人心中甚至不住吐槽:既然世宗大王这么强,那为何我们还会被窝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呢?好好的骊国怎么就轻而易举的被敌人击败了?

朴大东抹干眼泪后,继续说道:“我们身为世宗大王的后人,就愿意看着我们的疆土被敌人霸占,看着我们沦为这些外敌的奴隶么?告诉我,你们到底愿不愿意!”

“不愿意~~”

虽然听不懂朴大东说的是什么,但这些复国军还是爆发出震天的呐喊声。

其实这些所谓复国军士兵之前虽然在徐辽统治下要干很多累活,可李氏掌权期间干的活还要多,而且李氏是将他们当免费劳动力,徐辽至少是给饭给钱的。

之所以选择要反叛,究其原因还是因为没有自己的思想,连基本的好坏都分不清,被朴大东这类人一怂恿,就立马跟着他拉起了反旗,打着营救李世芳的名号,与徐辽的将军府对着干。

说到底,就是跟风而已,反正大家都反,为什么自己也不反呢?事实上无论成败他们的生活环境依然不会有半点好转。

至于那什么世宗大王之类的,对他们影响反而不大,毕竟他是李氏宗亲的先祖,又不是自个儿的。

就这样,在朴大东的鼓动下,这些复国军是各个群情激奋,恨不能立刻就杀入平京,光复骊国。

可惜,理想是丰满的,现实却是骨感的……

“放箭~”

“飕飕飕……”

就在这群复国军士兵聚集在一起,还在以光复骊国,重现祖宗辉煌为己任疯狂呐喊的时候,王五的雇佣军就已经悄然来到了他们的据点,随着王五的一声令下,两百胡人控弦之士就朝他们的后背射出了冰冷的箭镞……

“噗噗噗……”

“啊~”

一支支旋转的羽箭准确的命中了一群毫无防备的复国军士卒躯体,中箭的士卒无不惨叫着倒地……

“不好,敌人来了~”

“救命啊~”

瞬间,这突如其来的攻势让这群毫无防备的复国军士兵陷入混乱之中,撕心裂肺的惊吼声在整个山林间回荡开来。

“大骊王国最晓勇善战的勇士们,让我们将这群霸占我们疆土的敌人统统杀光~”朴大东拔出满是缺口的佩剑,遥指前方的王五旗帜,大声下令道。

“阿呲西~~”

三波箭雨过后,二百胡人退后,紧接着五百瀛洲浪人齐齐嘶喊着,举着手中的刀枪,向已经混乱的复国军士卒杀了过去。

“噗呲~”

“呃~”

稻田面露凶相,手中环首刀狠狠捅入一名复国军士兵的腹腔,推着他向前冲出十余步,那复国军士兵当即丢掉手中的弧刀,弓着身子死死抓着稻田的环首刀,嘴里发出一阵轻微的呻吟。

“呲~”

稻田一扭环首刀,用力抽出刀锋,带出一抹沸腾的热血,那复国军士兵登时身体倾斜着翻腾了一圈,翻到在了地上,口里吐出一滩黑血后陷入了黑暗中……

“一百钱到手,嗦嘎~”

稻田瞥着地上的尸体,舔了下嘴角的鲜血,默默计算了一下自己的收入,然后又冲另一个复国军士兵杀了过去。

“噗呲……”

另一边的井上,一刀斜劈在一名手持粪叉的复国军士卒胸膛,在他身上留下一条完整的血弧。

“啊~”

那复国军士卒当即被环首刀那巨大的力量掀翻在地,嘴里发出一声沉痛的惨叫。

“死~”

不等那到在地上复国军士兵反应过来,井上当即站在他身上,双手握刀狠狠刺入了他的胸口中,带出一滩四溅的鲜血,那复国军直觉得体内肋骨断裂的声响在耳边不停回荡……

“耶~”

井上杀死那复国军士卒后,拔出环首刀,用舌头舔快下带血的刀锋,兴奋的大声欢呼起来,似乎是在庆祝自己的胜利。

随后他又扑向另一个正在逃跑复国军士兵,开始与同伴争起功来……

王五在后阵处举着窥镜,是不住的摇着头,最后忍不住说道:“这群东夷真是一点都不经打,这种战力居然敢在义川城郊建立据点?到底哪来的自信?

哎,没意思,让那些胡人也杀过去吧,记得生擒他们的首领朴大东!”

“遵命~”

边上的一名亲兵闻言,当即将王五的命令向前方待命的胡人传达过去。

“嗷嗷嗷~”

这两百胡人闻听命令后,立刻抽出自己腰间的弧刀,将弓箭戳与背后,齐齐长嗥着向复国军杀了过去。

“稻田君,你杀了几个了?”

“六个,你呢?井上君……”

“七个,稻田君,这次我们要发达了……”

井上和稻田二人汇合后,浑身是血喘着粗气,相互炫耀了下战果,相互间是不住点了点头,脸上满是兴奋的神情。

就在这时,他们发现身后的胡人也杀了过来,不由眉头紧蹙。

井上无不忧虑地说道:“稻田君,这群胡人也要来分一杯羹,看样子我今天打算杀二十人的愿望要落空了……”

稻田也是万分失望:“这些胡人的蛮勇还是很可怕的,他们要是加入战局,怕是我们就真的杀不了几个了……”

井上当即举刀说道:“那我们就别墨迹了,趁他们杀入阵前,赶紧再诛杀几个吧,能多赚一文是一文,快……”

话毕不等稻田开口,井上就再次向复国军杀了过去,稻田也连忙跟上,谁都不愿意将人头拱手让人。

由于两百胡人的加入,这群复国军的士气更加萎靡,战局很快就向王五之前预想中的进行着,仅这一波冲杀,就让眼前这些盘踞在此的复国溃不成军,虽然他们本来就称不上是什么军队……

二一九 狂欢

……

一个多时辰后,这场毫无悬念的剿灭战就落下了帷幕,复国军义士们的表现依旧十分的稳定,与以往一样,从一触即溃到投降求饶,整个过程十分自然,没有一点的做作……

最终,首领朴大东被俘虏,一千三百名复国军士兵被歼灭,剩下两千人除了数十人逃入山林外,其余全部成了王五的俘虏。

而雇佣军伤亡十七人,其中九人阵亡,六人是瀛洲人,还有三人是胡人,而王五的本部一百铁骑却没有任何伤亡,全程只是负责督军而已。

这群兴奋的雇佣军午饭都顾不上吃,让俘虏的复国军士卒押送着一千三百具尸体,踏上了回归义川城的返程。

朴大东则是五花大绑的被竖在木桩上,有冀州军亲自监管着向来时的路走去。

此刻的朴大东哪里还有之前演说鼓舞士气时的那种气度,整个人都因为恐惧而不住微微颤抖……

“两位天军勇士,求你们能不能放过我一马,我保证再也不会犯了,我不想死啊思密达……”

一想到徐辽对待叛徒的手段,朴大东心中是冷颤不断,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向边上两名押送看管自己的士兵用东夷话求饶道。

可惜的是,那俩士兵根本听不懂东夷话,其中一人听朴大东喋喋不休的说话,一个不耐烦反手就是一巴掌狠狠甩在他脸上。

“安静点,不要让我动粗!”

一巴掌下来,朴大东顿时就老实了许多,只是不断在木桩之上抽噎。

很快,义川城的轮廓就在王五以及这群雇佣军的眼中浮现开来,而留守义川的守军收到消息后,立刻派人在数里外开始准备接应……

回到义川城后,朴大东就被押送到了漆黑不见五指的地牢中接受惨无人道的审讯,至于其他俘虏的复国军也分别被关押到了其余各处牢笼中等待着遥遥无期的奴隶生涯。

不过,这些与得胜归来的雇佣军没有任何关系,他们现在只需等待着统计司的人将杀敌的功劳记下,领取属于自己的那份赏钱就是了。

“呼~”

稻田靠在宿营门口的墙面上,一屁股坐了下来,望着街上三三两两走动的人影,解下挂在腰间的环首刀,长舒一口气。

“稻田君,洗把脸吧……”

井上将一条拧好的毛巾递到稻田手中,稻田也没多说什么,抓过后直接抹了一把丢还给他。

井上叹了口气,也坐在稻田边上,一起望着街上走动的人影,当看到不远处一间挂有红色灯笼的房间亮起时,二人心头也不由有些悸动起来。

“稻田君,你现在攒下多少钱了?”井上吞咽了下口水问道。

稻田闻言,吃力的解下身上的皮甲,然后将手伸入裤裆中,发出一阵清脆的铜币相撞的声响,摸出两个钱袋大开看了几眼。

“碎银子连同铜钱,一共五两六钱,加上今天砍的十二个反贼脑袋,就快有七两了……”稻田满足的说道。

井上闻言,推了推稻田说道:“稻田君,不如我们去那风俗馆内快活快活?差不多一年不知道女人什么滋味了……”

稻田闻言,也有些意动,不过还是强忍下来,收起钱袋对井上说道:“算了,与其把钱花在那些女人身上,不如多攒一些,

等我把姐姐接过来好好过日子,女人是个温柔乡,会让人丧失斗志,何况,现在也不是时候……”

井上不满地说道:“稻田君,这就是你不对了,你看那些冀州军的士兵不也有出入风俗馆的么?只不过去一次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稻田捂着肚子还是摇了摇头:“算了,以后等宽裕了再说,在那里过一夜,三个反贼的脑袋就没了,太不划算了,我现在就在等晚食什么时候开,我都饿了……”

听稻田这么一说,井上肚子也“咕咕”叫了起来,显然经历了这一趟血战后,精神放松下来的大家,肚子都有些饿了……

这时候,一名冀州军队官来到了他们跟前,二人见此两忙从地上起身,唯唯诺诺的站到一边。

那队官望了二人一眼,然后一言不发的从怀里摸出一包烟叶,又摸出俩烟斗往里面填满烟丝,继而递到了二人手中。

稻田和井上连忙接过,心中是欢喜若狂,要知道现在军中几乎人人多多少少都会抽烟,就算这些雇佣军也不例外,毕竟厮杀压力太大,需要一些东西舒缓一下紧张神经,这烟可是减压的好东西。

只是烟叶太贵,以稻田和井上的收入,基本是抽不起的。

队官亲自替他们将火点上,然后自己也摸出一个烟斗抽了起来。

三人一阵吞云吐雾后,稻田和井上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十分舒坦,心中不住感慨这烟叶实在是让人欲罢不能……

“拿着吧,省着点抽……”队官将烟叶纸包递到稻田手中,吐出一个烟圈开口说道,“你们表现不错,上头让我来和你们打声招呼,过几天就分配你们加入依附营,如果表现良好就能加入冀州军籍,你俩继续努力吧……”

稻田和井上闻言,脑海一片空白,良久,才立马的站直了身子,向队官重重的鞠躬:“多谢阁下栽培,我等万死不辞,愿为徐辽将军效力……”

队官深吸一口烟,从鼻孔里喷出两团烟幕后,又说道:“今晚用过晚饭后,你们就去城里放松一下吧,王千总说了,你们这些表现突出的雇佣军今夜的开销他包了……”

“多谢王千总,我等感激不尽……”

稻田和井上再次鞠躬行了一礼,脸上满是激动兴奋的神情……

队官点了点头,不动声色的离开了,等他一走,稻田跟井上再次坐了下来。

“太好了,成为依附营正式一员,以后就可以堂堂正正去远东了,也能将我姐姐接过来一起生活……”稻田兴奋的说道。

井上好奇地问道:“稻田君,你为何这么忧心你姐姐,观你对你姐姐的态度,似乎不是相依为命这么简单吧?”

稻田叹道:“井上君,你有所不知,我和姐姐自小就失去了双亲,是大我两岁的姐姐抚养我长大,这份恩情我绝对不能忘怀,

依稀记得有一年家乡遭灾,村里很多人都饿死了,是姐姐用自己的身体讨好城里的大户换来了活命的粮食,那一年,姐姐十四岁,我才十二岁……”

说到这里,稻田忍不住落下泪来,拄着刀把低着头,浑身都在颤抖。

井上没有打扰他,也是自顾自的叹气,虽然瀛洲这种地方对贞操观念没有如大周这么看重,但人尽可夫的举措说出去可没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同样会被人在背后指责……

稻田擦干眼泪说道:“所以,从那时起,我就发誓,一定要凭借自己的本事让姐姐过上富足的生活,让她忘掉那段屈辱的过往……”

井上拍了拍稻田的肩膀,点头说道:“稻田君,我相信,你一定会让你姐姐过上好日子的!”

稻田轻轻应了一声,随后不自觉的唱起瀛洲的民调来,井上也心有所感的轻轻哼唱起来……

“开饭啦……”

正当二人唱着民调入神之际,两名民夫挑着一个箩筐来到了二人的营舍前,不等稻田和井上反应过来,屋里就“呼啦啦”冲出一群浪人,嚎叫着从民夫手中接过箩筐,抬入了营舍之内。

打开包在箩筐上的棉被后,一阵浓郁的米香在整个营舍内弥漫开来,待烟雾散去,却见箩筐内满是一块块烘烤后切成的米糕(年糕),怕是有三四十斤这么重。

“呦西~~”

营舍内的十几名浪人齐齐欢呼一声,然后不顾米糕滚烫,纷纷从内捞出一块放入嘴中吃了起来,一时间整个屋子内都响起了拒绝的声音。

由于米糕众多,这些浪人也没怎么哄抢,很快就围坐在箩筐前,自顾自的品尝着这份丰盛的晚食。

井上往嘴里塞入一块米糕,忍着滚烫艰难的吞咽下去后,又伸手取了一小块,呼口气说道:“这样的食物我们在瀛洲几时能吃得到?而在这里却是顿顿都是白米白面做的,而且量也多,现在谁还愿意回瀛洲?”

众人纷纷附和着,对于冀州军提供的待遇,其他不说,光这香喷喷的饭食就足以让他们折服了。

一样是买命,只要脑子不是有问题,自然是找一个合适有前途的卖命了……

一箩筐的米糕很快就见了底,这顿饭大家吃的是格外舒畅。

稻田拍了拍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咽下最后一口米糕后,将箩筐还给了门口看的口水直流的民夫。

那俩民夫在接过箩筐后,连忙朝内中望了眼,却见箩筐内的米糕可谓是一块都不剩,干干净净……

“这群瀛寇真是会吃,各个都是饿死鬼投胎……”

两个民夫失望的摇摇头,心中骂了这些瀛洲人一句,背着箩筐回去覆命了。

本来他们还想着能从中捡漏几块填腹,因为之前在给冀州军送饭的时候,几乎顿顿都有吃剩的让他们带给家人或自己吃。

可显然,这些雇佣军压根没有这种觉悟,每次给他们送饭,收的时候往往都是光盘政策,不留一点余地。

两个民夫带着满腔怨言离去了,而井上在揉了揉肚子等待着消化的功夫,和稻田说道:“稻田君,吃饱了我们就去对面风俗馆逛一逛吧,既然是王千总的一番美意,我们可不好拒绝啊……”

稻田君闻言,脸上一红,对井上小声说道:“井上君,说实话吧,我没碰过女人……”

“纳尼……”井上闻言,如同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瞪大眼睛瞥着稻田的裤裆:“稻田君,你今年也十九了吧?居然没碰过女人?”

稻田点点头:“嗨依,所以怪不好意思的……”

井上拉起稻田笑着说道:“走吧,稻田君,今天就让你知道什么是女人,现在的你不能称之为男人,充其量也只是一个孩子,哈哈哈哈……”

说着,井上拉着稻田向营舍对面的风俗馆大步走去……

很快,又有雇佣军陆续来到了义川城内的各处风俗馆楼,今夜,注定是一个属于胜利者的狂欢之夜。

二二零 使臣

……

二月初九,瀛洲,南望城迎来了两船不速之客。

一者就是李世芳暗中派来寻求姜柏帮助的使臣,他们一行十余人借着一艘小船在海上航行十天时间,好不容易赶到了南望城内,等着和姜柏见面商谈借兵的事宜……

由于姜柏的汤屋白天不营业,所以以崔仁熙为首的出使团队就只能暂且在南望城内的一家旅馆入宿,并被人专门看护。

至于另一船的人,则是一群碧眼黄发的西夷人……

“放开我们,不要碰我,我们是主的仆人,你们怎么能如此对待主的仆人,主会惩罚你们的……”

其中一名三十多岁身穿麻布尼龙衫的西夷青年被两名瀛洲人押送着关入一间露天的牢笼内,由于他废话太多,瀛洲武士毫不犹豫的给了他两巴掌,才让他老实下来。

“八嘎,这个丑八怪到底多久没洗澡?怎么比附近海上的土著还要臭?”

一名武士将牢笼门锁上后,夸张的挥了挥自己鼻子,对这几个西夷人很是厌恶。

武士等我同伴说道:“算了,等晚上就给他们冲个凉,走吧,别管这些西夷了……”

那三十岁的西夷青年见瀛洲武士要离开,立马大声吼道:“你们给我回来,我可是塞尔西帝国的伯爵,安德杰克,你们怎么能将帝国堂堂的贵族关押在这种地方,主啊……”

“别喊了,安德杰克,这些东方的野蛮土著是不会听我们话的……”另一座囚笼内,一名年长的西夷人阻止安德杰克继续咆哮,“而且,从他们的衣着来看,是不服从主的异教徒,在这片陌生的国度,我们一切都要小心行事,以免丢了性命……”

安德杰克闻言,对那年长的西夷人说道:“约翰神父,我们不远万里,冒着巨大的风险,穿越过大食人掌控的海域,来到东方这片神秘的土地就是为了传播主的意思,将仁爱遍及东方,

可这群矮小的东方土著却如此亵渎我们主的仆人,实在是让我无法接受,这些异教徒应该被绑在火刑架上烤死才是……”

约翰说道:“闭嘴吧,安德杰克,在我们传播主的教义之前,最好打听清楚这里的民俗风气,他们究竟信仰的是哪一个神明,这样我们才能把主的意思合理散播下去,

总之,在此之前,我们最好都不要妄动,尽情听从他们的安排就是了,你现在应该祈祷他们能早些将我们放了才对,明白么……”

安德杰克顿时闭嘴,按照约翰的意思坐在囚笼内开始祈祷起来。

而在安德杰克另一边的囚笼内,他的同伴伊恩达力却冷嘲热讽的说道:“两位虔诚的信徒?你们就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不远万里在海上漂泊了三年时间来到这里,真的只是为了传播主的旨意?

难道真的对那些苦中带甜的茶叶,精美的瓷器,以及美的能让整个塞尔西帝国少女妇孺发狂的丝绸和与金币同等的胡椒不屑一顾么?

说到底我们就是一群想要发财的赌徒而已,借着主的名义想要将干瘪的钱包装满,然后回到塞尔西帝国,

走在满是粪便和泥土的道路上,过着让国王都自叹不如的纸醉金迷般生活,不用把自己想的那么高尚……”

伊恩达力是一个船夫,他一眼就看穿了约翰和安德杰克这群信徒的意图,不过是借着主的名义想要来东方寻找那想象中的财富而已。

由于东西方的陆路被大食和萨珊两大中洲帝国给阻断,直接导致了东西方交流被彻底阻断。即使是走海路贸易,西夷和东方的船队最远也只能航行至大食的海域,像约翰这群奇葩的人出现在这片海域,还是数百年来的头一遭。

大食和萨珊靠着垄断东西方商品贸易,几百年间就积累起了海量的财富,并迅速将影响力扩张到了整个中洲,并不断向西域蔓延,甚至想要渗透到中原地带。

但是,崛起的蒙洛帝国,用骑马和砍杀,给这群中州强国结结实实上了一课,暂时打断了他们的文化向东方蔓延的进程。加上高原帝国那逾不可及的冰峰,也算是间接守护住了中原文化的命脉,为他将来的势起争取了时间。

可惜,怀揣梦想的约翰船队(三艘只能容纳四十人的人力风帆船)在横穿大食水道,刚抵达东方海域时,就被封锁这片海域的姜柏势力给俘虏,一番厮杀后,船上仅剩下的二十几名幸存者全部被押送到了南望城中。

“伊恩达力,我们来到东方寻找那些财富还不是为了获取主的信任么?”安德杰克停下祈祷,努力和伊恩达力辩解道,“只有得到了那些精美的瓷器,还有那些美丽柔软的丝绸,才能为我们的主换取足够的给养……”

“安德杰克,你的主是教你如何去掠夺别人的财富么?”伊恩达力冷笑着打断安德杰克的说辞,“你们这些所谓的信徒,船上所带除了淡水和食物外,

我未曾看到有值得交易的筹码,有的只是冰冷都是杀人凶器,事实上,你们和那些将我们关押的东方人一样,都是海上的强盗而已,

这一路行来,你们都打劫了多少过往的落单船只?需要我说出来么……”

安德杰克辩解道:“我是受了主的指引,这些异教徒不肯信主的指引,帮助他们的仆人,那就只能将他们送入地狱忏悔了……”

“好了,你们都别吵了,还是想想眼下我们如何脱身,又该如何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存活下去吧……”约翰适时止住了他们之间的争吵。

安德杰克和伊恩达力这才乖乖闭嘴,然后各自坐在囚笼里闭目开始休息起来,静静等候着接下来那不可预知的未来。

……

傍晚时分,汤屋的灯终于亮了起来,崔仁熙在姜柏贴身武士,江宪龙矢的带领下,来到了汤屋顶层姜柏会客的房间内,换上干净的白袜,静静的等候着姜柏到来。

约两刻钟后,立子和一群艺伎先行出现在房间之内,不多时就有侍女送来茶点,却都是放在主案之上的,根本没崔仁熙的份……

又过了一刻钟,姜柏才悠哉悠哉的摇着檀香扇出现在屋内,脸上挂着一丝淡淡的笑容,有意无意的瞥向崔仁政……

崔仁熙刚要开口,却是姜柏抢先一步,拍着者起的扇子说道:“呦~瞧你这身打扮,倒是很像出自那个自称有八万年国祚的无敌骊国,

哎呀~这么强大的国度派使臣来访定是要说南望城是你们骊国的,一想到这儿,我真是吓的气都喘不上来了……”

说着,姜柏装出一副十分夸张的表情,捂着自己胸口不停大口喘气。

崔仁熙右眼皮跳了几下,随即拱手对姜柏说道:“城主大人,吾王这次派在下前来南望城,是想与您商谈合作事宜……”

“合作?”

姜柏闻言,一展手指折扇,缓缓走到主案前坐下,立刻就有四名侍女上前围在他身边开始给他按摩。

“天下无敌的骊国居然也会谈合作?是我耳朵听错了么?”

崔仁熙脸颊抽搐了几下,继续说道:“吾王想与城主阁下合作,共同对付来自中原的的军阀势力……”

姜柏闻言,拿扇子的手一抬,四名侍女立刻恭敬地退到一边跪坐在地等候,

不一会儿,又有侍女送来茶点放在崔仁熙的桌案前。饿了一天的崔仁熙看着桌上的茶点,不住狂吞口水,硬生生忍住了要哄抢的冲动,继续保持着姿势端坐在原地等着姜柏说话。

良久,姜柏才开口问道:“对了,我想起来喽,你们的骊国似乎已经被人给灭了,现在应该已经改名称呼为辽东,嗯……我说的没错吧?

崔……崔……抱歉,你叫什么名字?我一时没有记住,毕竟你是伟大的骊国人,一听到你来了,我是激动的名字都忘了,还请你见谅啊……”

听着姜柏那明显带有嘲讽语气,崔仁熙强压心头不满,向他解释道:“回禀城主阁下,在下名唤崔仁熙,

我骊国上下八百万子民是绝不会承认辽东的名号,都等待着光复骊国的那一天!”

姜柏微笑着说道:“那实在是太感人了,我相信你们骊国复国能成功,我会在精神层面好好支持你们的……”

崔仁熙忙道:“城主阁下,吾王希望您能派遣一支军队助他击败那些在我骊国土地上肆意横行的冀州军队。”

“你说什么?”姜柏故作惊讶地说道,“堂堂骊国居然要问我借兵?我没听错吧?”

崔仁熙回道:“还请城主阁下务必帮吾王这个忙……”

姜柏身子轻轻向后一仰,摇着折扇,语气忽然变的有些生冷起来:“要我帮你也并非不可,只是,我能在其中获得什么好处,另外,你这次又带了什么礼物来会见我呢?”

崔仁熙摇摇头说道:“抱歉,城主阁下,骊国现在都被冀州军给控制住了,我们这次是空手而来……”

“你说什么?空手而来?呵呵呵……”姜柏闻言,顿时展开折扇,遮住脸窃笑了三声。

很快,两名武士将摆放在崔仁熙跟前的茶点又给撤了下去,可怜崔仁熙一口都还未动,肚子饿的发慌,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茶点从自己眼前被撤走了……

就在崔仁熙一脸不知所措的时候,姜柏戏谑的声音再次响起:“崔使臣,你当我是三岁稚童这么好骗么?既然有求与我,却是一点诚意都没有,这种空手套白狼的戏码,我见的实在是太多喽……”

崔仁忙说道:“城主阁下,我们没有撒谎,吾王说了,只要将盘踞在我疆土的冀州军赶走,等光复了骊国,会加倍给予您不菲的报酬……”

二二一 咆哮

……

“崔使臣,你这空口白话毫无诚意,一句给予重酬就能让我心动,然后屁颠屁颠的派出大军助你们那天下无敌的王复国么?你实在太天真了……”

很显然,姜柏对崔仁熙所说的话根本就不相信,吐着极尽嘲讽的语气回复道。

崔仁熙低着头说道:“城主阁下,请您务必相信吾王的诚意,只要能助吾王复国,是绝对不会让你有半点吃亏的……”

姜柏摇着折扇,笑着说道:“崔使臣,你口口声声说会给我丰厚的报酬,可你至今未说这报酬是什么,我很怀疑你或者你那个王的意图啊……”

崔仁熙拱手说道:“城主阁下,吾王是真心实意想与您合作,只要您点头同意发兵骊国,介时吾王愿意割让一块栖息之地作为酬谢,这个报酬想必会让您满意吧……”

“骊王如此大方,我真是感动不已啊……”姜柏戏谑地说道,“不过,我怎么知道你们说的又是不是真的呢?”

崔仁熙忙将放在自己身边的一个木箱打开,取出一份早已写好的诏书,呈递向姜柏。

江宪龙矢立刻从崔仁熙手中接过诏书,转呈向姜柏。

在姜柏打开看诏书上内容的时候,崔仁熙又说道:“城主阁下,只要您在上面画押签字,同意发兵助我骊国光复,那济州滩整片土地以及此处所有骊国百姓皆可以受你管辖……”

姜柏仔细看了下诏书上的内容,随即轻轻合上,展开折扇,对崔仁熙缓缓说道:“看来,你们的王这次真是下了血本,要知道瀛洲和骊国王室是世代血仇,

如今为了对付外来的势力,你们居然甘心愿意跟仇敌合作,还不惜出卖自己的疆域,我也不知该怎么评价你们……”

崔仁熙回道:“城主阁下,我大骊国的确跟瀛洲是世仇,但您不是,您是整个瀛洲最有势力的王,与您合作跟那些大名合作完全不同,吾王正是因为考虑这点才愿意下血本请您相助……”

姜柏说道:“既然你都这么说来,那我似乎没有拒绝的理由啊,嗯……”

只见姜柏将折扇合拢,轻轻敲击着额头,似乎在做思考之状……

崔仁熙再次催促道:“城主阁下,这么优厚的条件,你为何不答应呢?到底还有什么可以考虑的?早日发兵吧……”

姜柏闻言冷然一笑,瞳孔内忽然射出一道令人不寒而栗的视线,直刺崔仁熙的心扉,让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崔使臣,你最好搞清楚状况,本城主答应或不答应,还轮不到你来做主,若再敢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就不要怪我动怒喽……”

姜柏的一番话,吓的崔仁熙连忙躬身道歉:“抱歉,城主阁下,在下方才实在是太过失礼了,还望您海涵……”

姜柏不屑地冷哼一声,挥挥手说道:“崔使臣,你只一味跟我说完成合作的条件以及所能获得的报酬,却刻意回避了敌人的实力,

冀州军的实力,我也略有耳闻,就是最近在大周各地很有名望的刘策所统领的,据我所知这个刘策可不是一个善男信女,手段是极其的很辣无比,

你居然不言他的阻碍,在这里跟我大谈报酬,莫不是叫我的人去白白给你们送死么?哈,崔使臣,你们太让我不省心了……”

崔仁熙尴尬万分,只能怯生生抱拳说道:“城主阁下,在下来不及跟您细说这些,所以……”

“所以请崔使臣先回旅馆休息,出兵的事,我要好好考虑一下……”姜柏打断崔仁熙的话,继而展开折扇,“江宪龙矢,送客……”

“唉~”

崔仁熙无奈之下,也只能长叹了一口气,起身对姜柏行了一礼,然后在江宪龙矢的指引下,倒退着步出了姜柏会客的房间。

等崔仁熙一离开,姜柏立刻让艺伎们全退下,唯独只让立子留下。

“立子,你说,我该不该帮那个令人厌恶的国度……”姜柏侧躺在地上的波斯毯上,单手枕头趣味地对立子说道。

立子放下怀中抱着的琵琶,对姜柏低着头说道:“主人心中已有决定,何须再问奴婢呢?奴婢只会按主人的吩咐去做,其他一切,都不会替主人做决断……”

姜柏洒然一笑:“看来,立子你也挺会做人,不过,我想听听你是怎么想的,但说无妨,我不会怪你的……”

立子跪伏在地又是鞠躬行了一礼:“嗨依~既然主人问起奴婢,那奴婢就斗胆了,这骊国君臣几代都是反复无常且自大无比的小人,

主人无需跟这种小人国度合作,何况,主人已经控制了这附近整片海域,是真正的幕后之王,再要那济州滩又有何用?”

姜柏闻言,闭目摇扇,少时开口问道:“立子,你这话是肺腑之言,还是对骊国厌恶才这么说的?”

立子回道:“不瞒主人,其实二者在奴婢心中都占了一些,但唯独对主人的心却从来未曾变过……”

姜柏叹了口气,说道:“看样子,想要听取完好的建议光靠你们几个是真的不行啊,现在我才明白数年前,那个奇怪的男人对我说,权势的顶峰是孤独,充满了猜忌和防范,

当时我并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现在算是体会到了,你看这南望城中各个对我马首是瞻,看似光鲜的背后,或许有无数多的人巴不得我被碎尸万段……”

“主人,奴婢对你是忠心耿耿,绝对不会背叛主人……”立子紧张的整个身子都跪伏在地,形成一道完美的弧线。

姜柏说道:“起来吧,我没有说你,在这座城里,你还是唯一值得我真正信任的人,若连你也想着要背叛我,那真是太可怕了……”

说到这里,姜柏起身来回踱步,思考半晌出声道:“差点忘记了,还有个人可以去请教一下,几个月不见,也不知他过的如何了,呵呵呵……”

话毕,他径直向楼道口走去,立子见此也紧紧跟了上去。

……

汤屋后院之内,姜泽一身麻布粗衣,端坐在自己杂屋前,拿着把刷子,面无表情地刷洗着一堆夜壶或马桶……

相比初来时的那种气质,现在的姜泽早就没有了应有的世家气度,宛若一个称职的下人,按照主事的吩咐仔细打着杂工。

要换以前,姜泽这些活是碰也不会碰一下,但为了活下去,他只能选择隐忍,努力的干着这些又脏又累的粗活。

两名新来的中原奴仆经过姜泽身边时,好奇的蹲在他面前小声问道:“喂,听人说你也是中原人,还是豪门世家的子弟,曾经位居过总督的位置,真的还是假的?”

姜泽闻言一怔,停下手头的工作,抬眼望了二人一眼,随后一言不发继续开始刷起马桶来。

一名中原奴仆见此,更是好奇的凑到他身边说道:“如果你真的是中原的世家子弟,又是高官,又怎么会沦落到这地步,干着这些粗人的活呢?该不会是骗人的吧?”

另一个中原人也说道:“肯定是骗人的,如果他真的是中原的高官,怎么可能会干这些事呢?就算被抓了,那些瀛寇还不去勒索换取赎金呢?”

姜泽嘴角不住抽搐,用力的刷洗了几下马桶,然后起身将马桶倒立在一旁,又取过另一只马桶用清水冲洗后继续擦洗起来。

“你看看他这模样,哪里有半点世家的样子,定是骗子一个错不了的,我在中原见过太多这样打着世家名号坑蒙拐骗的人了……”

其中一个中原人信心满满的说道,引来另一人不住的点头表示同意。

“你们说够了没有!”忍无可忍的姜泽丢下手中的刷子,回头冲二人大声咆哮了一句,“我叫姜泽,如假包换的姜家嫡系三子,要换从前,你们敢这么和我说话,早把你们全家都剁碎喂狗了!”

两名中原人闻言,吓的退后一步,可很快他们发现姜泽是在虚张声势后,又笑着说道:“这架势倒是不小,既然你说你是姜家望族的子弟,那你倒是说说为何会在这里洗马桶?”

“是啊,这个问题我也想不明白啊!”姜泽咬牙切齿的指着那一个个洗好的马桶夜壶大声吼道,“我堂堂姜嫡系家三子姜泽,居然会让瀛寇给俘虏了!

还沦落到洗马桶,洗茅房!这辈子做梦都没想过有一天会干这些恶心的活!而且还干的是津津有味!睡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么?啊?”

讲到悲愤处,一股屈辱袭上姜泽的脑海,他疯了一般一脚踹翻洗好的马桶,又将夜壶掀翻,脸上神情是狰狞至极,吓的那俩中原人都不敢再靠近他半步……

“洗马桶,倒夜壶,洗茅房~”

几个月来的不满和委屈,似乎在这一刻终于爆发,姜泽如同一条疯狗一般,将马桶、夜壶尽数打翻,嘴里是不住的喃喃自语……

很快,姜泽引起的巨大动静引来了正准备前去汤屋工作的杂役和艺伎围观,都是一脸疑惑地望着姜泽,还以为他得了什么失心疯……

“八嘎,忠犬太郎,你想干什么!”

杂役主事渡边太郎看到这一幕,立马大吼一声,挤开人群,冲到姜泽跟前,抓起他的衣襟甩手就是“啪啪”两记清脆的耳光。

感受着脸上传来火辣辣的疼痛感,姜泽这才有些清醒了过来,一脸恐惧的望着渡边太郎。

“八嘎~么么哒~”

渡边太郎指着地上一片狼藉的景象,气的是火冒三丈,一把将姜泽推到在地,从腰间取下一条拇指粗细的皮鞭。

“忠犬太郎,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给你半刻钟时间立刻将这里一切收拾干净,否则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二二二 盘算

面对渡边太郎咄咄逼人的气势,姜泽屈服了,只得从地上爬起身,弓着腰开始收拾起之前被自己掀翻的马桶和夜壶,但那布满皱纹的脸上却是写着大大的不服。

“你们都很闲,不用去忙么?”

正在这时,姜柏轻摇着折扇,在立子和江宪龙矢的陪同下,缓缓来到后院,面对周围围观的人群,轻飘飘的丢出一句。

“城主大人”

一见到姜柏,所有人都朝他跪下行礼致敬。

姜柏挥挥手中的扇子,优雅的说道:“马上要开工喽,你们还有闲情雅致在这里磨蹭么?是不是觉得我开的俸禄太高了,高到你们可以随意旷工不在乎惩罚?”

渡边抬起头说道:“嗨依城主大人请息怒,我这就让他们前去汤屋准备接客”

说毕,渡边起身大声招呼起跪伏的艺伎和下人向汤屋走去,很快原本喧闹的后院在一阵木屐踏地的声响后,恢复了原有的平静,只有姜泽依旧将一个个马桶扶起放好。

姜柏望着姜泽的身影,扇面遮脸轻笑几声,随即说道:“忠犬先生,对眼下的生活你可曾满意啊?”

姜泽背对着姜柏,脸上露出一缕愤恨的表情,不动声色的继续搬运地上的马桶。

“喂我在跟你说话呀,你这样是不是太没礼貌了?”姜柏不依不饶的继续用嘲讽挖苦的语气说道。

姜泽这才从口中硬生生挤出几个字:“我很好,多谢城主大人关心”

姜柏轻笑道:“是么?可是我听你这语气没有一点诚意啊,不要忘了,要不是我收留你,你现在怕是早就在海上喂鱼了”

姜泽闻言,停下手中的活,回头看着姜柏说道:“你来找我有什么事么?”

姜柏闻言,收起折扇轻敲着额头,慢悠悠地说道:“不愧是当过总督的人,这么快就切入了主题,很好,我有一个问题想向你询问一下,你说你当过远东的总督,那么你对刘策这个人有了解么?”

姜泽问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姜柏回道:“没什么,只是太无聊了,想打听一下海外的趣闻而已”

姜泽脸颊不住抽搐着,愤恨地说道:“我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都是拜这刘策所赐!他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魔头”

“喂不要带有个人情绪去评价一个人,这样很容易会让人产生误会的”姜柏戏谑的提醒道,“所谓魔头,这天底下还有人比你更适合这个称号么?一个把自己亲生儿子抛弃在茫茫大海的父亲,也配说这种话?”

姜泽摇摇头说道:“我真不明白,都过去这么久了,你为何还会这般记仇,你不想想,没有当初我将你丢入海中,你会有今天这种地位么?”

“天呐,按你这么说,我是不是该好好感谢你?然后张开双臂与你相拥痛哭流涕,大声说父亲,孩儿了解你的苦心,下半辈子会好好孝顺你呀?”

显然,姜柏压根不会被姜泽的诡辩给蒙蔽,他张开双臂做出拥抱的动作,让姜泽不由自主的退后两步。

姜柏收起动作,敛起脸上戏谑的表情,开口说道:“好了,戏演的差不多了,现在告诉我,关于你了解刘策的一切,越多越好。”

姜泽说道:“刘策是一个很可怕的人,他的野心相当的大”

姜泽将自己对刘策所了解的一切都如数告之了姜柏,姜柏一边听,一边轻摇着折扇,等姜泽说完后,他双眼瞪的滚圆。

“也就是说,你上任远东总督的位置,只有短短几个月就被人打的跟落水狗一样?就连火神营也在远东覆灭了?

更离奇的是,你居然一直都不知道刘策长什么样子?天呐,我这是在听天书么?可是天书里也没这么奇葩的故事啊,不行,我得记下来

立子啊,麻烦你去取纸笔来,我要将这么荒诞的故事写成书在整个南望城,不,是整个瀛洲宣传,没准我们还能开拓另一条财路,以后生计有困难了,就靠写书发家”

姜柏夸张的语气和态度让姜泽拳头捏的死紧死紧,如今落到这般田地,只能任有自己这个儿子挖苦嘲讽

“我说,姜家怎么会出了你这么个蠢货呢?我以前还以为你虽然比虎狼狠了点,但好歹脑袋好使,不想你刚到远东就被我这堂姐夫揍的倾家荡产,等一下,让我喘口气捋一捋,我震惊的快窒息喽,呼呼”

姜柏夸炸的捂着胸口大口喘着粗气,那神情和姿势,简直就好像真的得了哮喘一样。

“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何必再这么挖苦我呢?”姜泽别开眼不去看他,生怕自己受不了刺激,和之前一样再次开始发狂。

姜柏闻言,这才收起玩世不恭的神情,展开折扇对姜泽说道:“好喽,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了,辛苦你了,忠犬先生”

说完,姜柏微微鞠了一躬,转身欲要离去。

“等一下”

眼看姜柏要离开,姜泽忍不住唤住了他。

姜柏停下脚步,背对着姜泽问道:“还有何事么?”

姜泽咬了咬牙,开口说道:“你能不能给我换个工作,我真的受不了每天洗刷这些秽物的工作了”

姜柏轻声一笑:“我还以为你适应现在的工作,那么请问除了洗马桶洗茅房外,你还会干什么?

让你去汤屋工作,你又吃不消,难道要让你去服侍那些艺伎么?哎呀,我生怕你一时把持不住,再给我添个弟弟,岂不是又多了一个负担,这不是在难为我么?”

姜泽求道:“不管干什么都行,只求不要再让我洗刷马桶了,念在你我父子一场的情分上,就算是可怜可怜我吧?”

姜柏收起折扇轻敲着手掌,淡淡的笑道:“多么感人的一幕啊,父子之情?你也配跟我说这种话么?要知道我没有杀你已经是念在父子情分了,

不要将我的这种施舍当成是理所应当,再挑三拣四的,我也许会考虑将你丢入海中喂鱼”

留下这句话后,姜柏带着江宪龙矢和立子一起优雅的向汤屋走去。

“这就是我的命?难道我下半生要一直与这些马桶夜壶为伴么?”

姜泽老泪纵横,望着身边密密麻麻上百个马桶和夜壶,一丝绝望流露上了心头。

“或许我当初就不该跟刘策为敌的”

拿起刷子,姜泽对着一口马桶细细刷了起来,心头开始为当初与刘策过早为敌产生了些许后悔。

姜柏回到汤屋后,坐回自己的矮桌前,闭目摇扇,开始凝思起要不要帮助骊国对付刘策。

从姜泽处得到的信息来看,姜柏明白自己这个堂姐夫的实力是相当的强盛,万一惹恼了他,这次远征怕是会折损严重。

良久,姜柏问道:“江宪龙矢,你说,我该不该出征辽东呢?”

江宪龙矢闻言,低头说道:“主公,江宪龙矢的职责是守护你的安全,其余一切一概不知”

姜柏点点头:“你说的没错,以你的脑壳想必是无法替我解决难题的,我收回方才所说的话,你就当没听到过”

江宪龙矢躬身说道:“嗨依让主公失望了,万分抱歉”

姜柏挥挥扇子:“算喽,去帮我将上衫义隆找来吧,这种高层次的问题,目前也只有他能和我商量”

江宪龙矢闻言,立刻前去找上衫义隆,不一会儿功夫,上衫义隆就随江宪龙矢来到了姜柏的会客房间。

不等上衫义隆开口,姜柏就在自己桌案前一个拇指大小的酒杯里倒满一杯水酒,做了个请的手势。

上衫义隆微微一皱眉,径直来到姜柏桌案前坐下,说道:“看样子你有烦恼需要我来排解了?”

姜柏闻言,抬头瞧了眼江宪龙矢,上衫义隆见此说道:“不用怀疑你身边的人,与你这些年交道打下来,还不了解你的为人么?

主动给人倒酒说明你有大事需要处理,说吧,这次你又有什么损人利己的勾当?”

姜柏头一歪,笑道:“话不要说的这么难听,什么叫损人利己,我看上去有这么坏么?”

上衫义隆拿起酒杯仰脖一口喝干,抹了把嘴说道:“行了,酒我喝了,赶紧说你找我的来意吧!”

姜柏拍了拍扇子,对上衫义隆说道:“既然你这么快人快语,那我就直说了,我想发兵攻打辽东,你觉得可行么?”

上衫义隆奇道:“为何要发兵攻打辽东,现在辽东是远东军刘策的地盘,你是闲自己命长么?”

姜柏淡淡一笑:“今日,辽东的那个王派人来跟我商谈出兵的事,他说如果我们能助他们复国,

就将整个济州滩都划分给我南望城,这么一块肥肉确实很诱人,我当时都忍不住快要答应了”

上衫义隆回道:“肥肉诱人,就怕你没福分吃到,论在海面上,或许是你的舰队称霸,但在陆地上,恕我直言,我们绝对不可能是远东军的对手”

“哦?是么?看样子,你对远东军了解的很啊”姜柏摇着扇子,平静地说道。

上衫义隆回道:“我瀛洲的风俗就是追随强者的足迹,远东军在短时间内就一举将我瀛洲的世敌灭掉,

这样的强者容不得我们半点掉以轻心,我上衫家对刘策的了解一点都不比你们少”

姜柏笑道:“是么?早知道我就直接来问你好了,这五层阁楼走的我是腰酸背痛啊,那你的意思是说,辽东的事我们不易插手喽”

上衫义隆点头说道:“没错,至少我个人不建议你这么做,何况骊国覆灭,刘策也算是替我瀛洲除去一大世仇,于公于私都没理由帮他们再复国”

二二三 西夷

……

姜柏平静的听完上衫义隆的说辞,思索片刻,笑着回道:“你说的没错,于公于私的确都不该插手辽东的事,不过……”

讲到这里,姜柏手中的檀香折扇忽然展开,轻摇几下缓缓说道:“我可不是瀛洲人,你们瀛洲人的规矩束缚不了我……”

上衫义隆眉头一皱:“难道是我说的还不够明白么?辽东的事对整个瀛洲而言完全没有半点好处,

就算你帮李世芳复国了,他就一定甘心把济州滩割让给你么?更别提又莫名树立了一个招惹不起的强敌,这不像是柏泽丸该有的作风!”

姜柏闻言洒然一笑:“也许吧,不过我还是打算挑战一下,如果人都被规矩束缚不能动弹,那和海边晒干的咸鱼有什么区别?

更何况,当初我要是按照那群只有肌肉没有头脑的海盗的方式来处理问题,会有今日的柏泽丸么?怕是早就被千刀万剐,成为鲨鱼口中的美餐喽……”

上衫义隆说道:“城主阁下,你要想趟这浑水,没人能阻止你,但也别怪我没提醒你,骊国王室上下都是一群真正卑鄙无耻的小人,

百余年前,瀛洲武田世家帮助骊国平定叛乱,还助他们击退了大周官军的围攻,但结果怎么样相信您也定有所耳闻,

内乱外患一平定,李氏宗亲就背信弃义,毒杀了武田家最勇猛的家臣,武田信隆,连带他带去的五千足轻卫士都被残忍卑鄙的杀害了,

要不是当初武田家发生这等变故,现在瀛洲的局势绝对不可能如此的动荡,自此,瀛洲和骊国之间根本就没有和解的可能,

如果城主阁下要一意孤行的话,恐怕会成为整个瀛洲的公敌,你有信心迎接整个瀛洲大名等我怒火么?”

姜柏笑着说道:“上衫先生,我也有必要提醒你一句,最好不要用这种威胁的语气跟我说话,

如果我会受那群大名的威胁,就不会堂而皇之的在瀛洲地界建立这座南望城和他们周旋了……”

上衫义隆说道:“不错,城主阁下手中握有各方大名急缺的资源,但,如果他们真的开始联手,纵使与南望城势力两败俱伤,想必也不是城主阁下乐意见到的……”

姜柏摇着折扇,轻声回道:“你说不错,两败俱伤的确不是我愿意见到的,只是这些世家各自为战,你觉得他们会有多大的可能联合起来与我为敌呢?

在利益面前,任何规矩都是可以适时改变的,当然,上衫先生的信义我还是认同的,可惜现在瀛洲如同上衫先生您这样的人真的是屈指可数,

只要我随意抛出一根橄榄枝,他们就会跟条狗一样的跪舔起来,武田家如此,岛津家也如此,当然,你上衫家也不例外哦……”

上衫义隆哑口无言,拳头捏的死紧死紧,他承认姜柏所言没错,现在瀛洲各方大名都是为了名望和权利相互厮杀,根本就没人会去在意所谓的规矩和信仰。

不管上衫义隆脸上的表情,姜柏犹自伸了一个懒腰,起身话锋一转:“好了,上衫先生,我突然又想去海边吹吹风,听说在海上抓了几个碧眼黄发的西夷,正好想去看看,不如同往吧……”

上衫义隆说道:“既然是城主相邀,那就自然随您一同前往了……”

两人一前一后,向楼梯口走去,江宪龙矢见此,也立刻紧跟了上去。

……

“水,我要水……主啊……求你可怜可怜你最忠诚的仆人吧……”

南望城外的几十座囚笼内,这群碧眼黄发的西夷人不停瘫坐在地上靠着囚笼木框,嘴里念念有词做着祈祷。

安德杰克双唇在海风吹袭下,已经逐渐开裂,一天水米不打牙的他是精神萎靡,无力的做着祷告,祈求他的主能开眼拯救他们。

神父约翰则是静静的坐在地上,与其他信徒不同,他只是默默背诵着经文,试图以此寻求解脱之法……

相比与这帮子信徒,伊恩达力却显的相当镇定,只是将头靠在囚笼上,将自己长满浓密胸毛的胸膛展露在海风中,脸上挂着享受的惬意。

就在这时,姜柏带着上衫义隆一干人来到了这群西夷面前,借着落日的余晖,仔细打量了一阵,最后在伊恩达力的囚笼前停下了脚步。

“哈,上衫先生,这就是西夷人,说实话,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群野兽一样的怪胎……”姜柏捂了捂鼻子,对上衫义隆说道。

上衫义隆闻言,默默点了点头,同时也是止不住捏了捏鼻子。

究其原因,是因为这些西夷人实在是太臭了,简直比茅坑里的屎还要臭。

“喂,我说,你们到底多久没洗澡了,这还是在海边,如果在一个房间内呆上一天,我真怀疑是不是这个房间就是茅房呢?”

姜柏十分夸张的挥了挥手,对这群西夷说道。

一听到有人说话,安德杰克立马扶着囚笼大声说道:“我是来自塞尔西帝国的伯爵,我现在以贵族的身份命令你们赶紧放我们出去,然后再用最好的酒和美食招待我们,

或许,我可以赦免你们对我和我同伴的无礼之举,速速将牢门打开,对了,还要有美丽的女人来服侍我们,我们都好几个月没见到女人了,赶紧按我说的去做!”

姜柏闻言,狐疑的走向安德杰克的囚笼前,然后满脸懵逼的对上衫义隆说道:“上衫先生,你听的懂这野蛮人在说些什么?”

上衫义隆摇摇头:“虽然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看他的面目似乎对你很不友好……”

姜柏赞同的点了点头,对身后两名看押的武士说道:“喂~说你们呢,看到这头猴子这么骂你们的主公,还这么无动于衷?难不成你们心中是乐意见到我被骂么?”

“嗨依~抱歉,主公~”

两名武士闻言,连忙低头应了一声,紧接着上前打开牢笼大门,将安德杰克拖了出来……

安德杰克同样听不懂姜柏的话,见自己被放了出来,以为那姜柏服软了,于是趾高气扬的继续说道:“你们还算识相,现在将我的朋友们也都放出来,然后准备房间和食物,还有女人……”

“八嘎~”

“砰~”

结果,安德杰克话还未说完,那两名武士挥动刀鞘狠狠砸在了他身上,直接将他掀翻在地,接下来就是一顿拳打脚踢,直揍的安德杰克是抱头哭爹喊娘……

“主啊,请你原谅他吧,那个年轻人是无辜的,也请你宽恕安德杰克的罪孽吧,他是您虔诚的信徒……”

望着安德杰克被暴打的场面,神父约翰双掌合拢抱拳,战战兢兢的不住祈祷着自己信奉的主。

至于其他西夷人,早就吓得缩在牢笼内,不敢再吱声……

“好了,别打了,我要你们教训他一下,没让你们打死喽……”

眼看安德杰克的上衣都被撕烂,露出满是浓密的毛发时,姜柏适时出声止住了武士的暴行。

等安德杰克被武士从地上架起来的时候,脸上青肿不一,表情也没有了之前那么不可一世,满是讨饶的神色。

姜柏没理会他,犹自在牢笼四周走了一圈,问道:“你们大老远的来到这里,就没有一个人懂这里的话么?真的很让我失望啊,既然没法沟通,我就只好将你们都丢海里喂鱼了……”

约翰一听,忙用学到的中原话,生硬的诉说道:“我懂一些,请你不要将我们丢海里喂鱼,我们只是来这里做生意的……”

姜柏闻言,走到约翰的囚笼前,玩味地说道:“做生意?你们这群西夷人当我是孩童那么好欺骗么?你们那几条破船上什么都没有,拿什么来这里做生意?依我看分明就是强盗……”

约翰忙解释道:“误会了,朋友,我们真的只是来这里做生意的,只是在海上遇到了强盗,才会一无所有……”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是强盗?”姜柏目露惊讶的退后两步,又对上衫义隆说道:“这个猴子说我们是强盗,你说该怎么处置他好呢?”

上衫义隆闻言,点头说道:“我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你若不是强盗,还有谁能称自己是强盗?”

“你这个人真是一点都不懂幽默……”姜柏失望的摇了摇头。

约翰闻言,忙解释道:“朋友,误会了,我的意思是在你们之前遇到了另外一群海盗,这群该死的海盗抢走了我们的金币……”

“你看,我说的没错吧,他的意思是我们真的是海盗,只不过有人比我们更早动了手……”姜柏笑着对上衫义隆说道,脸上满是玩世不恭的姿态。

约翰一时间也是急的不知说什么好,只好缓和了下语气对姜柏说道:“好吧,我说实话,其实我们是上主教的信徒,

这次不远万里来到神秘的东方是为了将主的旨意撒播在这片土地上,让大家沐浴在主传下的恩泽之中,解脱一切烦恼……”

姜柏闻言,露出一脸嫌弃的表情:“不远万里,来到这里就为了传播你口中那什么主的恩泽?这种精神我真是感动的想要落泪啊,说吧,我能帮你们什么?”

约翰吞咽了下口水,对姜柏说道:“请您将我们放出去,再准备水和食物,这一路的旅途实在让我们这些信徒身心疲惫,只想好好睡一觉,然后请允许我们能在这里传播主的恩泽……”

姜柏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开口说道:“原来如此,不过,我现在很头痛,烦的要失眠了,一看到你们睡的安稳我就非常不爽,

所以,我决定还是让你们继续在这囚笼里呆一夜,等我的失眠好了,再来聆听你口中主的恩泽,抱歉,失陪喽……”

话毕,姜柏就拉着上衫义隆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去。

“主啊,请你救救您的信徒吧……”

约翰在牢笼里发出一声绝望的哀叹,看样子他们注定是要在海风呼啸声中渡过一个不免之夜了……

二二四 殷末微

……

二月十六,济州滩前……

徐辽早早的就派遣大队人马在此恭候,遥望着蔚蓝的海面,焦急的期盼着刘策船队的到来。

昨日,徐辽就收到了消息,说是今日刘策必定会在济州滩登陆,这才早早开始等候在了这里。

此刻徐辽内心是惴惴不安,生怕刘策了解辽东的情形后,对自己非常失望。

要知道徐辽有今天这一切都是刘策给的,他也如此信任自己将海外第一块据点交付自己管理,可结果辽东各地叛乱四起,虽然规模都不大,可架不住人多势众。

那永无休止的骚扰让徐辽是心力交瘁,可他身为一员武将,除了用兵镇压外,没有其他的好办法,只能尽全力在刘策到来前将几股数千人的“复国军”势力给剪除,除此之外毫无办法。

“希望军督大人能宽恕我的过失吧,唉……”徐辽捏了捏拳头,脸上神情依旧是忐忑不安。

海浪一波接着一波拍打在济州沙滩之上,远远望去,一道道涌动的潮水如同一条笔直的白线,翻滚着席卷而来。

“来了……”

徐辽身边的亲兵举着窥镜,望着水平面上缓缓出现几个黑点时,兴奋的叫出声来。

“哪里?”

回过神来的徐辽赶忙掏出窥镜,顺着海岸线望去,当确认那几个黑点慢慢放大,确实是刘策的船队后,浑身都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快,准备迎接军督大人到来……”

紧张之余,徐辽连忙开始让身后的军士列阵以待,一时间,旌旗蔽日,所有冀州士兵和雇佣军脸上都是肃穆异常。

……

刘策所在的旗舰上,三道人影站在船头望着越来越近的海岸,是各有心思。

这三人,中间一个便是刘策,他双手环胸,感受着海风拂面的惬意;左边是皇甫翟则是单手负背,平静的望着眼壮丽的景象;右边是诸葛稚,依旧轻摇着羽扇,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

海风吹起三人鬓间的发丝,任凭其迎风飞舞却不顾,从世俗的眼光来看这三人的姿态十分的……

装璧……

沉默许久,只听诸葛稚轻笑一声:“哈~这十余日的行程当真是令人眼界大开,不想这海洋也会有如此魅力,当真是不虚此行……”

皇甫翟眨了下眼睛,轻声应道:“大海的魅力怕是远不止与此,前朝闻公曾写有《海志录》,言海洋之深,不见底端,可纳百川而不见有容,没有体会过的人不会懂其中的奥义……”

诸葛稚点点头:“皇甫先生所言甚是,只是军督大人似乎另有心事啊……”

说着,诸葛稚朝刘策望了一眼,轻摇羽扇,满脸的微笑。

刘策闻言回道:“你们想多了,只是这次出海巡视辽东,船舶司建造的两艘风帆战列舰没能竣工出海,想想着实有些可惜……”

皇甫翟回道:“军督大人,在下可否冒昧问一句,您是如何想到要建造这样强大的战舰?

这一举着实让人大开眼界,船舰虽未完工,但从在船舶司内看到的雏形可以判断,

这绝对是一种跨越时代的改进,一旦问世,极有可能改变海洋现有的局面,实在是让在下震撼万分……”

刘策说道:“这算不得什么,毕竟传统的竹帆操控不便,多还需要人力辅助,一旦在海上遇到险情,就算想要转向躲避都比较困难,

相比之下,如果改用布帆,就能借助风力推动船速动力,也减少了人力的浪费,纵使遇到逆风也能从容应对……”

皇甫翟毕竟是墨家钜子,仔细思考片刻后,立刻明白了刘策所言很有道理,不由对刘策的评价又高了几分。

刘策继续说道:“其实这风帆战列舰也并非本军督心中最理想的战舰,毕竟海洋之上诡秘莫测,且风帆战舰的操控手需要专业的操练才行,

本军督心目中理想的战舰是由蒸汽机推动的战列舰,只要有足够的原料,根本不必担忧风向问题,即使暴雨天,他依然能正常的航行在海洋之上……”

“蒸汽机?”

皇甫翟闻言,再次闭目沉思起来,他发现这位汉陵侯似乎对工匠技术有着狂热的爱好,尽管他注定会成为一位王者。

诸葛稚忽然说道:“唉,可惜这样瑰丽的景色,叶总司却无缘见到,实在是有些可惜,军督大人,需要在下去将叶总司唤到船头来么?”

刘策当即拒绝道:“不用了,叶总司身体虚弱,不适应大海的颠簸,就让她多休息一阵吧……”

诸葛稚和皇甫翟互望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瞳孔中的信息,却又十分默契的都不主动揭破。

距离济州滩还有一半距离,刘策才说道:“言归正传,这次辽东之行,该如何执行既定策略,你们想清楚了没有……”

皇甫翟说道:“想必军督大人心中也有腹案,多的就不必再说,既定的策略再好,不身处实地考虑,总归会有一失……”

诸葛稚深以为然:“皇甫先生所言不差,辽东现今局势不也正合我们的意图?如果是一滩死水的话,这一趟来辽东,怕是要无功而返……”

刘策闻言,皱了皱眉头,望向皇甫翟说道:“你真的打算让叶总司去涉险么?”

皇甫翟回道:“军督大人,最危险的环节是您亲自出马,叶总司只是负责引出潮流,何来涉险之说……”

“说的倒是轻巧……”刘策略带不满的说道,“引蛇出洞的人往往是最危险的……”

皇甫翟说道:“但在引出蛇的瞬间,及时退开,蛇就伤不到引蛇之人,相反蛇也许会寻找一顿足够饱餐的美食而放弃引蛇之人……”

刘策颌眼深思片刻,还是摇了摇头:“我觉得还是太过危险了……”

皇甫翟道:“军督大人,雏鹰终归会有展翅高飞的那一天,你有见过一直在严密保护下成长起来的苍鹰么?

叶总司如今就是一头被你呵护的雏鹰,这样的她是永远无法成长的,还请军督大人给她一次展翅的机会……”

诸葛稚摇着羽扇说道:“军督大人,还请你这次莫要帮助叶总司,就让她展现一下该有的智慧,毕竟属下相信定州神童,绝非浪得虚名……”

刘策想了想,叹道:“罢了,只是本军督为诱饵这件事只有我们三人知晓,千万别让叶总司知晓……”

皇甫翟道:“军督大人只管放心,在下绝对不会让她知晓这个秘密……”

“快靠岸了,本军督先去准备准备……”

刘策丢下一句,转身向船舱走去,船头甲板上只剩下皇甫翟和诸葛稚二人。

等刘策离开后,诸葛稚摇着羽扇,笑着对皇甫翟说道:“皇甫先生,你这局是不是布的太大了?叶总司从来没有单独处理整片区域的经验,将这么重要的事交给她,就不怕她把事搞砸了么?”

皇甫翟轻轻擦拭起被海水溅湿的铜镜,缓缓说道:“搞砸又如何?谁不是从失败中汲取经验,更何况,有我在,就算她真的将事情搞砸,我都能全部给圆回来……”

“皇甫先生,你的自信让我感到诧异……”诸葛稚轻摇羽扇说道,“这种自信的表现让我想起一个人,一本在书上所记载的人,这个人叫殷末微……”

皇甫翟闻言说道:“你说的是《西域彤云纪》中的主角殷末微么?巧了,这本书我也曾经看过……”

诸葛稚轻摇羽扇说道:“书中记载,西域三十六国联合大食、萨珊二国,合计三十万大军向中原西线逼近,中原王朝岌岌可危,

一旦西域中州联军进入中原腹地,以书中所记载的中原王朝根本就无力抵挡异族铁骑的兵锋,

可就在这时,一名年仅二十一岁的青年,殷末微出现在西域居康国内延缓了中州西域联军的脚程,

而这过程就耐人寻味了,可以用奇幻玄术来形容也一点不为过,殷墨微竟以三十三人硬撼三十万大军,直接将他们逼入绝境,

奇迹般的逆转了局势,让中原王朝继续能苟延残喘的生存下去,当时所有人都不认为殷末微能获得胜利,

谁也不会想到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居然真的以一己之力扭转了一场不可能的胜利,

当然,这只是一本书,书中内容都是杜撰的,可是给我的感觉却是十分的真实,真实到令人暗暗称奇……”

皇甫翟擦拭着铜镜,静静地说道:“既然这是一本书,那就何须去纠结是真是假,哪怕书中描绘的事是真的,那又能怎么样呢?也许真相并不重要……”

诸葛稚摇摇头:“非也,这书中前半部分真实的令人感同身受,而以三十三人抗衡三十万大军的这一幕很长一段时间让我是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两年前,我才真正明白这三十三人的真相是多么的残酷,多么的无情……”

皇甫翟回道:“战争,永远都是残酷的,覆巢之下又岂有完卵,铁蹄兵锋之下,所有的美好和梦想都注定化为一滩黄土,随风而散……”

诸葛稚微微一笑:“皇甫先生所言倒是让在下触动颇深,这一次辽东之行,有什么要嘱托的么?”

皇甫翟回道:“如果可以的话,就请不要插手我学生的行动,无论她遭遇何等屈辱磨难……”

诸葛稚点点头:“赞同,那我就只负责军督大人的安危,船快靠岸了,我们也是时候下船准备迎接这次挑战,请……”

诸葛稚欠身行了一礼,缓缓步向船舱。

皇甫翟擦拭完手中的铜镜,仔细看了眼镜中自己的面容,喃喃自语道:“叶胤,你的考验开始了……”

二二五 一塌糊涂 上

七艘大船缓缓靠岸,刘策刚步下甲板,徐辽就带着自己的亲兵热情的迎了上来。

望着两年没见的徐辽,刘策心中很是感慨,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徐辽,这两年,辛苦你了”

徐辽受宠若惊,忙拱手回礼道:“军督大人且莫如此说,末将心中惭愧,将辽东各地”

“别说了,本军督都已经知晓了”刘策安慰道,“如此混乱的局势你都能将辽东牢牢控制在手中,说明你有能力管好这片土地,走吧,带我去四周看看,路上仔细和我说说辽东这两年的情况”

刘策宽慰的话语,让徐辽心中松了口气的同时,更是羞愧万分,只能引着刘策向恭迎自己的大队人马走去。

刘策身后,叶胤紧紧跟随,她脸上苍白一片,显然是未曾适应大海带来的震晃。

但她依然坚定心志,握着手腕上那串陪伴多年的玉佛珠,忍受着刚踏上陆地的无力感,低着头戴上披风上的兜帽缓缓跟在身后。

“累的话,就说出来,你的身体状况并不是很好”发现叶胤端倪的皇甫翟,及时出声对她说道。

叶胤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努力适应脚底下的重力点,强忍着体内的不适,坚定的踩着步伐。

刘策检阅完徐辽带来的人马后,笑着对徐辽说道:“徐将军,你做的很好,这些敢字营的将士看上去比来辽东前更结实了,只是那些雇佣军,到底怎么回事?”

徐辽解释道:“军督大人,这些雇佣军多是来自瀛洲,也有部分辽东本地的胡人,北方有肃慎和红毛野人虎视眈眈,

属下手中六千敢字营士兵怕无法应付那些异族人入侵,而辽东本部那些士兵也指望不上,

出于无奈之下,才想到召集这些雇佣军来稳定辽东局势,还请军督大人恕罪”

“肃慎?红毛野人?”刘策眉头一皱,“看样子这片辽东的土地也并不太平,嗯”

所谓红毛野人自然就是在极北酷寒之地的斯拉夫人,这群人依旧是以部落群居为生,可谓是茹毛饮血,野蛮成性,曾多次试图南下侵略,可惜都被草原上强大的蒙洛帝国给打了回去。

眼见蒙洛帝国势力强大,部分斯拉夫人就开始举族向东部迁徙,逐渐开始蚕食辽东边境的土地,与另一大异族部落肃慎一起,成为辽东最大的外患。

其实,在徐辽和郭涛取下辽东的时候,斯拉夫人已经占据了辽东北部边境雪苍山脉,时常到辽东边境杀人放火,劫掠粮食和女人,甚至连长期盘踞在辽东边境的肃慎人都要畏惧数分,不敢去招惹这群野蛮人。

刘策了解完辽东的局势后,脸上是波澜不惊,然心中已经开始盘算该如何将斯拉夫人赶出雪苍山脉。

“军督大人,我们这就动身前往平京?快马的话不出十日时间就能抵达”徐辽小声跟刘策提议道。

刘策闻言,只是笑了笑:“不急,难得本军督来一趟辽东,顺便看看这四周的民情”

徐辽急道:“军督大人,辽东现在不太平,万一要是有叛军伤到您,末将可担待不起啊”

刘策说道:“有徐将军在,本军督会有意外么?放心,本军督心中有数,这次前来辽东巡视,也带来了八百护卫”

说到这里,刘策回头看去,却不见韦巅的身影。

诸葛稚笑着解释道:“军督大人,莫要看了,韦都尉现在怕是让人用担架扛着呢”

“这头蛮牛,当真是不该带他出海”刘策轻声嘀咕了一句,继续跟着徐辽一起向前走去。

行至半途,刘策忽然对徐辽说道:“徐将军,带本军督去附近的矿场看看吧,早听说这里出产的铜矿质量上等,正好看看那些矿工是如何工作的”

徐辽说道:“军督大人,您刚下船,不如先歇息一日,待明日末将再亲自带你去矿场巡视?”

刘策摇摇头:“不了,择日不如撞日,就现在吧,本军督不累,徐将军尽管在前带路。”

徐辽无奈只得答应下来,带着刘策和身后的人马向附近的一座铜矿场行驶而去。

矿场之内,到处都是本地矿工忙碌的身影,几名瀛洲浪人组成的监工队不时抽动着手中皮鞭,粗声恶气的指挥着矿工干活,要是有人偷懒就会毫不犹豫的一鞭子抽下去。

几名辽东本地矿工,合力撬动一块巨石,随着一声巨响,石块顺着斜坡直滚到下方,扬起成片的沙石飞屑。

另外几名矿工,光着膀子抡起铁榔头,一锤一锤的砸向脚底下站的一块巨石,约十几锤下去,那巨石已经出现了一道肉眼可见的裂缝。

相比那些卖苦力的矿工,那些技术丰富的工匠就相对要轻松许多,他们拿着攒子,握着小榔头,坐在地上,一下一下的凿在眼前的石块上,尽量将那些掩盖在铜矿表面大块的石头灰尘给抹去。

等这些石块处理的差不多时,就有几名背着箩筐的苦力,将铜矿石塞入内中,装满后再拄着木棒向矿场内一座炼化坊吃力的走去。

炼化坊内,热气滔天,几名工匠浑身汗水,奋力的拉动火炉边上的风箱,边上的苦力不断挥动铁铲,将堆积在一旁的煤炭铲入火炉内,将火势烧旺

炼化炉另一边,却是几名工匠将一锅出炉的铜水倒入事先打制好的模具内,等铜水凝固后,成为了一块块圆饼形状,每一块重达二百斤,再由四名苦力合力抬着它放到炼化坊外的骡马车内,拉往库房等着向远东运输

等刘策和徐辽一行人赶到铜矿场巡视的时候,刚好到了饭点,只听一名瀛洲人吹响口中等我铜哨,大声喊道:“开饭”

闻听开饭的声响后,矿场内一千多名矿工立马“呼啦啦”成片的向饭棚扑去,拥挤着等待着自己的那份吃食

刘策见到这一幕,疑惑的对徐辽说道:“徐将军,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你没有告诉他们领取饭食要有序排队么?”

徐辽低着头说道:“惭愧,末将这就吩咐下去”

刘策阻止了徐辽:“不必了,先过去看看吧”

等一行人来到食棚前,刚好看到一个年近花甲的老人端着一碗菜汤和两个红薯蹲到一边的巨石上,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刘策见此,眉头微微一皱,快步向人群走去。

徐辽见此忙命身后的亲兵将挤在食棚前的人群驱散开,迎着刘策来到食棚前。

负责打饭的是一个留着小胡子的瀛洲人,见到徐辽时立马满脸赔笑:“将军阁下,你今天怎么有空来这里?”

徐辽使劲朝他挤了挤眼睛,示意他别说话。

可显然,那浪人没有领会徐辽的意思,只是瞄了一眼刘策,继而对徐辽说道:“将军阁下,你还没用饭吧,休息室里准备好了大米团子和鲜鱼汤,请您移步尊驾前去享用”

徐辽这时候想要掐死那浪人的心都有了,只是小心翼翼的看向刘策,却见刘策脸上没有半点感情。

刘策捞起一勺菜汤凑到鼻子边闻了闻,随后又翻开另一个木桶,里面全是一颗颗烤软的红薯。

“怎么没有油水?主食呢?”

刘策拿起一颗红薯,回头对徐辽质问道。

徐辽尴尬的笑了笑,对刘策解释道:“军督大人,这主食就在您手中,这些矿工平日里吃的就是这个”

刘策闻言面色顿时一沉,边上的叶胤见此忙对徐辽说道:“徐将军,这些矿工干的都是体力活,这么些食物吃下去哪有力气干活?不才记得当初军督府不是有规定么?

哪怕是官奴,一日三餐最差待遇也应该吃饱饭,不需要大鱼大肉,但白面米饭和油水还是要有的吧?辽东渔业如此发达,以鱼炼油并不困难吧?”

徐辽叹了口气说道:“叶总司,其实这样已经很不错了,要知道李世芳在的时候,这些矿工都是不管饭的,我们已经仁至义尽了”

刘策说道:“既然决定要比李世芳他们做的更好,索性就下一些血本,这么清汤寡水的下去,矿工有力气把活干好么?只要他们吃饱饭卯足劲干的话,还怕收不回吃饭的本钱么?”

徐辽惭愧的低下了头,而那浪人见自己一向尊敬的将军阁下被人训斥不敢做声,顿时也还目露诧异,与其他同伴都杵在原地不知所措。

刘策刚打算再训斥几句,忽然瞥见矿工中有不少矮小的孩童满脸漆黑,正端着手中破碗等着领取食物,不由心头火起,指着他们对徐辽说道:

“你解释一下,本军督明文规定矿场不得招募十四岁以下的童工,不要告诉我他们都过了十四岁,我看最多也就**岁这样,你是不是真当辽东是你家的,不把军督府条令放在眼中”

徐辽回头望了那几个童工一眼,额头溢出豆大的汗珠,对刘策拱手说道:“军督大人,末将有罪,这些孩童都是附近村民的孩子,

都是因为穷困潦倒才来矿场混口饭吃,末将是实在不忍心他们才违反了军督府条令,睁眼闭眼,末将甘愿受罚”

“你呀,唉”

刘策指着徐辽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食棚。

叶胤来到徐辽面前摇摇头说道:“徐将军,有些事你做的确实有些过了,看样子你还没领会军督大人的意思”

叶胤说完,也紧跟刘策而去。

皇甫翟和诸葛稚只是凝望着徐辽一阵,随后一言不发的跟在叶胤身后。

“唉”

徐辽摇着头叹了口气,尴尬万分的跟了上去。

等刘策一行人离开,食棚在短暂的沉寂后,再次喧闹的哄抢起食物来,毫无半点纪律可言

二二六 一塌糊涂 下

……

离开矿工就餐的食棚后,刘策又来到了矿场内堆放铜饼的仓库察看,待见到内中密密麻麻成排成排叠起的铜饼后,紧皱的眉头才稍稍舒缓了些……

他抚摸着其中一块铜饼,对徐辽问道:“这矿场一天能产多少的量?”

徐辽摸了摸后脑勺,忙将管这座矿场的管事叫到身边小声嘀咕几句,确认后立马回道:“回禀军督大人,这里的铜矿是一天差不多能开采十万斤矿石,因为是露天开采,所以进度还算快的……”

“一千人一天十万斤,也就是说平均每人只开采了上百斤矿石?”刘策蹙眉问道。

徐辽一时语塞,微微叹了口气,站在一旁不敢说话,如同犯了错的孩子一般。

看着徐辽这副模样,刘策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走吧,本军督饿了,去你们吃饭的地方看看……”

徐辽忙引着刘策一行人步出储存仓库,向不远处专门给监工准备的食堂休息室走去。

一进食堂大门,一股浓郁的米香扑鼻而来,但见数张可容纳十人的长条桌上,摆满了一个个揉搓成滚圆的米饭团子和一整锅炖烂的鱼汤,几张监工头的桌子前甚至能看到摆放的酒坛子。

为首的几个原本喧闹的瀛洲浪人一见食堂进来许多衣甲肃穆的军士,知道来者不俗,赶忙放下手中的碗筷,推搡了下身边的同伴,起身恭敬地站在原地。

刘策踱步来到这群监工吃饭的桌子前打量了一阵,在一名浪人身边拿起他盘子中的米饭团子,凑鼻子边嗅了嗅,随后放了回去,嘴里发出一阵冷哼。

“不错,都吃上饭团了,看来这些浪人的日子过的都十分惬意嘛……”

徐辽跟到刘策身边小声说道:“军督大人,这些浪人的伙食待遇是严格按照您定下的规矩办的,并不算违规……”

刘策闻言笑道:“徐将军,不要误会,本军督没有责怪你的意思,看着我军中伙食待遇变好,本军督开心都来不及啊,

赶紧让他们把饭菜端上来,在船上呆了那么多天,身子骨都快散架了,速速去准备吧……”

“遵命~”

徐辽大声领命,然后立马让那些浪人监工收拾碗筷,拼好长桌,等刘策一行人落座后,马上吩咐伙房将饭菜都端了上来。

看着自己盘子中摆放着四个团子,外加五六片培根肉和一碗鱼汤,刘策只是微微一笑,拿起银子做的汤勺喝了一口鱼汤,再咂了咂嘴之后,停顿片刻,又喝了几口,便啃起盘子中的米饭团子。

随行的几人见刘策动了筷子,也跟着吃了起来,一时间,整个监工食堂内都响起一片咀嚼食物的声音。

一顿饭吃完后,刘策取过亲卫递来的毛巾抹了把嘴角,起身说道:“这矿场已经看过了,徐将军,接下来带本军督去附近的村庄看看吧……”

徐辽拱手说道:“军督大人,您刚下船,还是随末将去驿舍歇息一晚,明天再巡查也不迟啊……”

刘策摇摇头:“无妨,本军督不累,现在本军督只想知晓这辽东的百姓,究竟活的怎么样……”

徐辽无奈,只好小声应道:“既然军督大人执意如此,那末将这就带您去矿场附近的村庄看看,最近的两个村庄大概有六七里的路程,军督大人想去见哪个?”

刘策道:“你在辽东两年时间,应该比本军督熟络,就由你来决定吧……”

徐辽点头回道:“既然如此,那末将就带您去北面的素秀村看看,军督大人,请随末将前来……”

说着,徐辽做了个“请”的手势,带着刘策、叶胤、皇甫翟和诸葛稚等一群随从步出了食堂,向矿场北面的素秀村行去。

而那些浪人监工直到刘策离开,都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只知道那个大名鼎鼎的徐辽徐将军,在一位头发黑白交错的年轻人面前是毕恭毕敬,让他们感到十分的震惊。

短暂的失神后,这群浪人战战兢兢的坐回桌子前,纷纷开始议论起关于刘策这一行人的身份。

……

素秀村,是位于济州滩位与一处靠山的村落,整个村子不过五六百号人,因为不少青壮为了生计都出去找活干了,村子里留守的大多是妇孺老弱。

刘策等人在徐辽带领下,沿着蜿蜒曲折的山路,好不容易进入这个村子,入眼留给大家的第一印象,就是破败……

村口处几座屋舍满是虫蚁啃噬后留下的窟窿,木质结构的屋子因为缺乏保养正散发着一股子淡淡的霉味。

当然,这已经算好的了,再往里走几步,两边所见的屋舍顶部那遮风挡雨的茅草都空空如也,据徐辽所说,那些屋顶都被民户拿去做草衣御寒之用。

再走几步,素秀村那泥泞不堪的道路上,逐渐出现了生机,几名妇孺一身白色素裙,手捧着收集来的衣物正向一条溪河走去。

徐辽说道:“那些都是洗衣娘,他们的男人长年在外不回来,为了生计就给人做些缝洗衣服的活换几升粮食糊口。”

刘策没有回应,只是神色肃然的走在最前列,经过一间土胚房时,却见门口坐着一名一丝不挂的男童正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顿时眉头紧蹙。

徐辽忙对刘策解释道:“军督大人莫要见怪,这种情况莫说是这素秀村,在整个辽东的村落都见怪不怪,

因为家里穷节省布料,无论男孩还是女孩都是光着身子等到了八九岁才给做身衣服穿。”

在刘策一旁的叶胤忍不住说道:“徐将军,你难道就没想过改变这种情况么?辽东现在也是我军督大人治下的疆土,就不能用上一点心思么?”

徐辽露出为难的神情,对叶胤说道:“叶总司,末将真的不知该如何着手改变啊,这些村民的习俗在我们到达辽东前就一直存在的,并非是我冀州军刻意造成的……”

叶胤甩了下手中佛珠,对徐辽说道:“徐将军,不才想提醒你一句,辽东百姓以往的陋习要改变,不能如同李世芳那样对他们视若无睹……”

“叶总司,稍安勿躁……”刘策挥手止住了叶胤继续说下去,“有什么话,等回去再仔细商议,现在,继续去村落他处看看吧……”

叶胤闻言,也就不再说话,对刘策微微一欠身继续跟着大队向村落深处走去……

蓦然,两名衣衫淡薄的年轻女子满脸兴奋的冲到人群之前,试图要扑过来去拉刘策等人。

“保护军督大人~”

徐辽一声令下,四周的军士立马抽刀护在刘策、叶胤的跟前,那肃杀的气氛立刻震慑住了那俩女子,齐齐露出惊恐的神情。

就在亲卫要将她们驱散的时候,刘策制止了他,对徐辽问道:“那两个女人是怎么回事?看她们的模样也不像是刺客……”

徐辽滚动了下喉结,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不瞒您说,这些女人见到村里有外人进来,都想拉入自己家中用自己身体做本钱换取钱财……”

“难道她们就不知道什么叫廉耻么?”叶胤激动的说道,“光天化日之下,居然将陌生男人拉入家中做出……这真是让不才见识了……”

徐辽说道:“叶总司,这辽东不比中原,很多我们认为不耻的事在这里都是习以为常的,您也看到了,这个村子破败凄凉,

那些女人如果不靠这一行养活一家子老少,怕是早就都饿死了,不瞒您说,如果您愿意跟着她们去家中照顾她们的生意,

她们还会对您是敬若神明,当然,你所需付出的代价不过是两升白米或面粉而已……”

“如此廉价出卖自己的身体?”叶胤彻底震惊了,“只是为了换口饭吃而已?何况两升米只够家人吃多久的?”

徐辽说道:“叶总司,你不懂,这两升米面或许是吃不了多久,但拿它们去城里换取粗粮就不一样了,

一升米面能换四斤红薯土豆,两升就是八斤,足够一人吃上三天了,要是妹天能有个三五次生意,老人孩子一个月的口粮也就解决了。”

叶胤闻言,刚要继续开口,却被刘策抢先一步说道:“叶总司,你未体会过饥饿的恐惧,可本军督体会过,这些女人在我等眼中看似是不可理喻,但所谓的尊严在饥饿面前是毫无存在价值的,

大周各地这样的情形也是屡见不鲜,甚至比这还要凄惨的也大有人在,要学会平常心对待,莫要感情用事……”

“不才谨记军督大人教诲……”叶胤捻动了下手中佛珠,对刘策欠身说道。

刘策瞥了这两个女人一眼,忽然对徐辽说道:“徐将军,你老实说,你麾下的军队是不是也时常和这些女人做那些交易?”

徐辽低着头说道:“末将不敢欺瞒军督大人,的确,我敢字营将士还有那些雇佣军都是时常在所属村落附近和这些女人发生关系,因为出价低廉,深受士兵们的喜爱……”

“呵……”

刘策闻言,望着那俩女人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冷笑,直让徐辽感到后背冷汗直冒。

“军督大人,请您务必体谅一下,军中将士多是血气方刚的汉子,长年在外难免会有些需求……”

“不必解释,这种你情我愿的事本军督不会管那么宽,你没有纵兵劫掠我已经很满意了……”

刘策打断徐辽的解释,继续向前走去,这一番话说的徐辽是面红耳赤,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好默默地跟了上去……

经过一番巡视结束,刘策一行人回到村口后,众人脑海对素秀村只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穷,穷的令人有些难以适应……

不过,以刘策和诸葛稚、皇甫翟三人的目光来看,却是明白了辽东为何会频发叛乱的根由。

二二七 外患

……

等刘策一行人回到徐辽安排的驿舍后,已经到了傍晚时分……

叶胤从下船至今都未曾好好歇息过,加之晕船后遗症,身体实在熬不住,就先回自己的房间休息了。

而刘策则是将皇甫翟、诸葛稚以及徐辽三人召集到自己房间,开始商谈辽东的局势。

徐辽率先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末将惭愧,没有把辽东打理好,有负你的信任,甘愿受罚……”

刘策看着徐辽一脸紧张的模样,轻笑一声,对他说道:“徐将军,本军督没有要责怪你的意思,你先请坐……”

“唉……”

徐辽叹了口气,坐回到了自己位置上,依旧是满脸的羞愧之色。

房间内在经过短暂的沉默过后,刘策开口说道:“说实话,今日粗略巡视了下济州滩区域民务,虽然很多地方让本军督很不满意,不过却也在本军督的意料之中,至少有一点你徐辽做的很好……”

徐辽小声说道:“军督大人莫要宽慰末将,或许末将真的不适合管理辽东的事务,所以愿辞去辽东一切职务……”

刘策回道:“徐将军,你先不要妄自菲薄,虽然你在民务处理上确实一塌糊涂,可有一点很让本军督赞赏,

那就是诚实,没有刻意迎合本军督巡视而造出一副太平的景象,仅凭这一点,本军督又怎么会罢免你辽东统领将军职务呢?”

徐辽闻言,心中感动之余更是万分羞愧,只能拱手说道:“军督大人,您如此信任末将,末将也不知该如何报答与您,末将发誓,一定会努力打理好辽东的一切事务……”

刘策摇摇头说道:“先不说这些,本军督想跟你仔细了解下辽东目前的局势,听闻现在辽东各地叛乱四起,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徐辽正色说道:“军督大人,这辽东目前的局势叛乱也是无奈之举,李世芳被软禁在寿昌宫后,

辽东各地的百姓受有心之人蛊惑才群起反对我冀州军的管理,他们在山林乡野之地聚集一处,统一称为复国军,

目的就是要光复骊国,重新拥立李氏一脉登上王位……”

边上的诸葛稚闻言,思索片刻后说道:“那敢问徐将军,您是如何处理这些叛乱?”

徐辽说道:“起初,末将也尝试过用招抚的方法,尽将避免动用武力,但是,这群刁民当真是不知好歹,见末将释放出善意,却让他们更是变本加厉,

不单要恢复李世芳骊国国君的王位,还要让我们冀州军一个月内全部撤出辽东,并赔偿巨额的损失,所以,末将权衡再三,只能选择用武力镇压,

可是,这群复国军战力虽然不怎么样,但奈何跑的快,经常在城镇附近出没,劫掠村民的粮食财物,携裹着他们一起加入复国军后就跑的消失无影,

这半年下来,复国军人数是越来越多,加上北面斯拉夫人和肃慎人时不时要来犯境,末将手中兵力无法同时应对两面兵事,只能违背军督府的军规,

大肆召集了浪人和当地支持冀州军的异族部落扩充了雇佣军的数量,与复国军和肃慎、斯拉夫两面交战……”

徐辽说完,诸葛稚摇着羽扇,稍稍思索了片刻,又问道:“那么,现下徐将军麾下有多少雇佣军?”

徐辽心中一计算,说道:“回诸葛司务的话,整个辽东,浪人组成的雇佣军共计五万五千人,胡人为一万二千人,我敢字营本部为六千人,

至于那辽东四万军队,根本不能有半点指望,他们的战力实在让人无法信任,也就维持下辽东各地的治安而已……”

“也就是说,雇佣军的数量是你本部军队的十倍?”刘策颌了下双眼,忽然说道,“你就不怕他们忽然反客为主么?”

徐辽自信的说道:“军督大人,末将有信心能让他们为军督府效忠卖命,绝对不会发生类似复国军叛乱这种情况……”

刘策说道:“凡事都有万一,本军督已经失去一名手足兄弟和数千精卫营将士,不想再犯类似的错误,让你们这支孤军也步同样的后尘,

本军督来辽东之前,已经让镇守朔阳的田豫准备率军前来辽东协助你,田豫不单作战勇猛,对政务处理也很是得心应手,

等他到辽东后,你们好好磨合一下,相信会对你处理辽东的事务有很大帮助……”

徐辽忙拱手说道:“多谢军督大人,能与田将军一起共事,末将这心也就踏实了……”

刘策罢罢手说道:“既然你提到了辽东的内忧外患,这内忧本军督已经有所了解,现在说说那斯拉夫人和肃慎人的情况吧?”

“遵命……”

徐辽应了一声,向众人讲述起自己了解到的情况。

“军督大人,斯拉夫人红发碧眼,身材强壮,且生性野蛮,即使在部落粮食充足的情况下,也时常侵扰辽东边境劫掠人口,尤其喜爱捕捉女人,

据末将了解到,这些女人被抓到他们部落后让他们发泄完兽欲后,就直接当成牲口一样的给吃了,

虽然中原各地也时有吃人的事发生,但那都是处于灾荒之年,灾民只为活命不得已手段而已,

而那群斯拉夫人却不同,他们吃人是习性,真正的如同未开化的野兽一般,让人不寒而栗。”

听完徐辽对斯拉夫人的介绍后,刘策和皇甫翟、诸葛稚三人齐齐沉默了,这种野蛮成性的部落在辽东部落,的确是一个相当大的隐患,必须要把它彻底剪除才行……

“至于这肃慎人,盘踞在辽东西北地带近百年,部落人口估计已过二十万,在我冀州军到辽东之前,就是辽东一直以来最大的隐患,

去年夏季,肃慎人派出两万控弦之失袭扰辽东北部边境几个城池,劫掠走一万多名百姓,牛羊五千多头,

等末将带大军赶到时,他们都已经远遁回自己部落属地,为了防止这种情况继续发生,末将特在边境一代驻扎了一万军队镇守,

这才在秋季时阻止了肃慎人南侵脚步,不过肃慎人依旧在辽东边境来回徘徊,时刻威胁着辽东的安危……”

徐辽又将肃慎部落的情况仔细和刘策等人诉说了一遍。

诸葛稚稍作思考,摇着羽扇问道:“那么徐将军,这肃慎人和斯拉夫人两大辽东隐患,哪个威胁大一些呢?”

徐辽说道:“自然是斯拉夫人了,那群饮毛茹血的野蛮人,即使是在冬季也会对边境的军民发起进攻,在边境线上都已有好几百名雇佣军士兵被他们杀害了,

相比之下,肃慎人虽然人数众多,但却也并非完全不可理喻,至少语言沟通还是可以的。”

诸葛稚又问道:“既然如此,徐将军为何一直固守在辽东境内,不主动出击去击败斯拉夫人呢?”

徐辽叹道:“不瞒诸葛司务,其实末将已经尝试过了,但雪苍山实在太大,地形复杂且终年积雪不化,异常寒冷,

很多派出去的士兵在山里迷了路,非但无功而返,还被冻死冻伤了不少人,真的是难啊……”

“那为何不考虑跟肃慎人合作呢?”诸葛稚问道,“既然肃慎人在辽东边境盘踞多年,想必对雪苍山脉地形也很了解,

而且你也说了这群肃慎人不是不可沟通,或许退让一步能助你抵御斯拉夫人也并非不可,

一旦边境稳定,徐将军就有足够的精力收拾这群复国军的叛乱,你说在下说的有理么……”

徐辽为难地说道:“不瞒诸葛司务,肃慎人的确与末将有过交涉,提过一起共同对付斯拉夫人,毕竟斯拉夫人不单劫掠辽东边境,还经常入侵肃慎人的领地……”

“那不是很好么?暂时的联盟未尝不是一个合适的选择,只要辽东的局势稳定,以后的主动权就都在徐将军您手中,不是么?”诸葛稚问道。

徐辽摇摇头说道:“诸葛司务,肃慎人提出的条件是想联盟的话,辽东这块就必须要拿出一些诚意来,肃慎人的统领泉男建以联姻为要求,要娶李世芳族弟的女儿李善喜为姬妾,

并准备牛羊万头,黄金千两,侍女二百为聘礼,才肯答应跟辽东联盟一起对付斯拉夫人,

末将一直谨记军督大人所言,决不拿女人换取虚伪的和平,所以才没有应承下来……”

“徐将军,身为一名冲锋陷阵的将领,你是合格的,但,要想成为镇守一方的主帅,你需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啊……”诸葛稚轻摇羽扇,面带微笑地说道。

徐辽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刘策却适时开口问道:“肃慎人除了这个条件,没有其他的么?”

徐辽说道:“回禀军督大人,泉男建曾在三年前来平京与李世芳会面商谈辽东边境之事时曾见过李喜善一面,

当时泉男建就提出要娶她为姬妾,只要李世芳答应这个条件,以后辽东边境就再无战火,一起共同对付斯拉夫人,

只是,当时李世芳看不起肃慎人,认为李氏宗亲将公主嫁给异族人是前所未有之耻辱,当即拒绝了泉男建的请求,

而后,泉男建恼羞成怒,回到肃慎部落后召集三万大军将辽东边境尽数烧杀劫掠了一遍,许多房屋都被肃慎人付之一炬,

且泉男建发誓只要李氏一族不把李喜善交出来,终有一天会杀入平京将其灭族……”

“那就让那李喜善出嫁给泉男建好了……”刘策淡淡地说道,“眼下最重要的是稳定辽东的局势,

何况,本军督不牺牲女人换取和平这一条仅限与中原区域,既然辽东李氏宗亲不愿真心归附本军督管辖,何必顾及他们的面子?”

二二八 下马威

……

徐辽一惊,对刘策提议:“军督大人,末将虽为一介武夫,但有些大是大非上还是懂得进退的,如果把李氏宗亲逼急了,群起而反岂不是让辽东的局势更加不稳定么?”

刘策冷冷地回道:“现在辽东的局势难道就不乱么?何况辽东各地民乱没有这些李氏宗亲暗中推波助澜,敢这么大胆子以复**自居?

等本军督到了平京,就让那李喜善立刻出嫁肃慎泉南建,李氏一族享受了辽东百姓这么多年的民脂民膏,他们也该为辽东的安稳尽出一份贡献了……”

“就怕李氏宗亲不依啊……”徐辽喃喃自语道。

刘策冷哼一声:“现在这辽东由得了他们说了算?此事就这么定了,到了平京本军督亲自跟他们去说,时候不早了,徐将军你就先下去休息吧……”

既然刘策这么说了,徐辽也就不再相劝,向刘策三人告别后,就退出了房间。

徐辽一离开,一直未说话的皇甫翟开口问道:“军督大人,你当真决定要这么做么?”

刘策嘴角一扬:“自然,如果不来点极端手段,将李氏宗亲的注意力吸引过来,要想将辽东局势彻底稳定,还需要多费一番周折,

本军督没时间在这里浪费太多时间,等稳定辽东后,就开始为入关中原北地做全面的准备了,

不管姚仲答不答应开出的条件,北方八省直至渭河以西至雍州地界,本军督是势在必得……”

皇甫翟闻言,继续擦拭起手中的铜镜,缓缓说道:“看样子军督大人心中已经有所计较,那在下也就不用再费心了……”

诸葛稚说道:“既然大计已定,那就按原定计划行事,只是有一个疑问,送亲的人选该由谁去?”

皇甫翟道:“就让我那学生去吧,这也算是给她一次只身历练的机会……”

刘策眉头一皱,想要出声反驳,却被诸葛稚抢先一步:“皇甫先生,虽然叶总司是你的学生,可别忘了,她现在的身份是你的上司,

让上司前往异族营地涉险,你真是敢提出来啊,何况这和之前我们商定引蛇出洞的计议有所出入……”

“有什么意外么?”皇甫翟淡淡地说道,“身为参谋司司丞,就应该比我们这些下属多一份阅历和经验,不然怎么能成长起来?

何况,叶总司去处理肃慎人的事,也好过让她跟在军督大人身边,看出端倪影响了自己的心智,

至于引蛇出洞,实际上无论对谁而言都毫无挑战性,诸葛司务也同样可以胜任,而且还是无惊无险。”

“皇甫先生这样教学生的手段,当真让在下刮目相看啊……”诸葛稚似笑非笑的恭维了一句。

皇甫翟说道:“我已经降低教授学生的难度了,如果这么简单的事都处理不好,那只能说我这一年来对她的栽培,实在太失败了……”

刘策静静地望着皇甫翟和诸葛稚二人的表演,心知肚明他们都是在让自己松口,同意让叶胤前去护送李喜善出嫁肃慎的任务。

思索良久后,刘策身体向椅背靠了靠说道:“多派人护送送亲队伍,总之叶总司决不能有任何意外……”

“请军督大人放心,在下相信我的学生会处理好一切,不会有事的……”皇甫翟平静的说道。

刘策起身拍了下手掌,肃然说道:“既然事情已经决定,那就这么定下来吧,这一次辽东之行,本军督要将这一片的内忧外患一次全部解决!”

……

二月二十五,平京城,一座李氏宗亲的豪华府邸内……

“父亲,你真的忍心将我嫁给那些浑身散发马臊味的异族人部落去么?我要嫁到那里的话,这辈子怕就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府厅之内,一名十六岁的少女哭的是泪雨梨花,跪在自己父母跟前不断苦苦哀求着。

主位上,一袭身穿蓝白相间官袍,带着高高的黑帽,下巴留着一撮乌黑胡须的中年男人,一脸愁容的盘坐在垫子上。边上的一名中年女人,不断用袖子擦拭着自己的眼角的泪滴,看上去十分的悲伤。

这跪在地上哭泣的女人就是李善喜,盘腿端坐在主位软垫上的就是李世芳的族兄,李兆基和她的母亲崔氏。

昨日,李兆基就收到徐辽命人送来的消息,让他女儿准备出嫁,并告知他已命人前往肃慎部落去通知泉男建准备迎亲。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一时间让这个辽东贵族家庭不知所措。

李兆基仔细反复翻看送来的消息内容,确定无误后,也是呆立当场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当晚,李兆基将这个惊天噩耗告之崔氏和李善喜后,整个府邸如同嚎丧一般啼哭不止。

毕竟李善喜是李兆基唯一的女儿,怎么舍得让她出嫁给胡人为姬妾呢?

但是,经过一整夜的考虑,李兆基也没想出合适的办法改变眼下这一切,只能期望今日刘策抵达后能让他改变心意。

“父亲,你倒是说句话啊?莫非你真的狠心将女人丢给那群肃慎人么?呆在那群肃慎人身边,女儿只觉是生不如死啊思密达!”李善喜凄声向李兆基哭泣道。

李兆基闭目摇了摇头说道:“我会尽力的,等那位军督大人和徐将军回来后,父亲会和他们去谈的,你现在先别哭了……”

李善喜闻言,这才慢慢止住了哭泣声,抹了把眼泪对李兆基说道:“父亲,总之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出嫁给肃慎人的思密达……”

李兆基点点头:“你先回去洗把脸吧,待会儿还要出城去迎接徐将军和远东的来使……”

“嗯……”

李善喜应了一声,起身和李兆基以及崔氏告别前去收拾妆容了。

“唉……”

看着李喜善离去的身影,李兆基是重重的叹了口气。

崔氏忙对李兆基说道:“夫君,你能保住咱们善喜的对么?”

李兆基不发一言,只是沉默的低着头。

崔氏急道:“夫君,你说句话啊?你一定有办法,不会让善喜去跟那些蛮夷和亲的对么?”

李兆基摇摇头说道:“我只能说我会尽力的,徐辽送来的信件态度是异常坚决,他言到平京后三日内,善喜必须动身前往肃慎人的属地,就怕我开口都无能为力……”

崔氏闻言,流着泪说道:“夫君,善喜可是你唯一的女儿啊,如果她离开了我们身边,可让我们怎么活啊?”

李兆基道:“事情还没有下定论,我会找金自在和蔡贤两位大人商议一下,希望能让事情有个转圜余地,现在你也去收拾一下吧,准备去迎接来自远东的贵客……”

李兆基说完后,从地上爬起身,略带疲惫的向府厅外走去。

……

临近午时时分,平京城的大门外,早就站满了迎候刘策的人群,来的都是辽东当地士绅官员,以及贵族子女,就连李世芳也早早开始在城门口等候,等待着目睹传闻中刘策的真容。

不多时,刘策的队伍缓缓映入众人眼帘,金自在和蔡贤忙让人群安静下来,并让城门两侧的乐队开始奏乐。

在一片声乐犬马声中,刘策在韦巅护送下,跟随行的人一起,策马来到了迎接的人群跟前。

“臣等拜见军督大人……”

金自在和蔡贤带头,忙低着头跪在刘策的马匹前,高声大呼起来,紧接着随行的人黑压压一片都跪伏在地,好不壮观……

刘策冷眼扫视了一圈跪伏的人群,最后落在没有下跪的李世芳身上,蹙眉指着他问道:“你是何人?见到本军督为何不跪?”

李世芳忙正了正衣冠,向前两步,对刘策不紧不慢地说道:“军督阁下,本王李世芳,是李氏……”

“本军督只问你为何不跪!”刘策厉声打断了李世芳的话,“所有人见到本军督都甘心下跪,唯独你,为何独站不拜?究竟安的是何居心?”

李氏芳滚动了下喉结,望着刘策年轻却充满嚣张的脸庞,一时间心中是忐忑不安,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军督大人,他就是辽王李世芳……”徐辽策马上前,在刘策耳边小声说道。

“原来是辽王啊……”刘策露出一脸“恍然大悟”的神情,笑着对李世芳说道,“既然是辽王亲自出门迎接,那的确不用下跪,方才本军督言语冲了些还望海涵……”

李世芳闻言,这才松了口气,正准备对刘策客套几句时,却听刘策忽然又开口说道:“本军督想要下马,就委屈辽王当下本军督的马凳吧……”

此话一出,整个跪在地上的人群都目露惊讶之色,暗道这个刘策也太目中无人了,李世芳再怎么说也是堂堂贵族之躯,居然给你当马凳来踩,简直嚣张至极。

不过,众人也只敢在心里肺腑一下,谁都没胆子把这番说出来,毕竟脑袋只有一个,惹怒他的话,可就完蛋了……

“什么?让本王给你当马凳?”

而李世芳听到刘策提出这么一个当众羞辱自己的要求,心中是万分愤慨,却又不敢发作,只是咬紧牙关怔在原地不为所动。

见李世芳一动不动杵在那里,刘策沉声问道:“怎么?辽王不愿意么?还是说本军督的话不够份量?”

威胁的语气传入李世芳耳畔,让他内心是倍感煎熬,答应刘策的话,怕是自己最后那点颜面都没了;可要是不答应的话,刘策一旦动怒,没准就会让自己的人头当众落地,毕竟他对刘策为人一点都不了解。

权衡再三,李世芳还是妥协了,乖乖站到刘策左边马镫前跪伏在地,背脊朝天,等着刘策踩踏。

“哼……”

刘策冷哼一声,翻身跃下马背,一脚踩到李世芳的背脊上。

李世芳死死咬紧牙关,感受着背脊上传来的巨大压力,心中的屈辱如决堤的潮水汹涌而来,一双眼眸是愤恨的欲要喷出火来。

“呵……”

刘策顺着李世芳的背脊,双脚落地后,不屑地冷笑一声,瞥了一眼李世芳,又说道:“麻烦辽王替本军督牵马入城……”

李世芳闻言,点头说道:“能替军督大人牵马,是本王的荣幸……”说完,李世芳起身牵过刘策的坐骑,跟在刘策身后。

而刘策只是回望一眼李世芳,面带轻蔑,径直跳上了城门口早已准备好的车撵,向城门内行驶而去……

二二九 此事不容商量

……

行在平京城街道之上,刘策一行人被辽东贵族的簇拥着向寿昌宫走去,街道两侧随处可见排列整齐的百姓,从面色观察,显然都是由金自在和蔡贤刻意安排取悦刘策的……

李世芳跟在刘策的车撵后面,手牵着马,特意压低头颅,将脸上的屈辱和愤怒深深掩埋起来。

经过四条街坊,刘策一行人最终行至寿昌宫,进入大殿后,他直接坐到了属于李世芳的位置上,金自在和蔡贤连忙率领百官给刘策跪拜行礼,姿态是十分的标准。

等百官起身后,刘策舒展了下手臂,扫视了众人一眼,沉声说道:“这次本军督来辽东巡视,所谓何事,想必大家也有所耳闻了,说实话,本军督对辽东现在的局势非常不满意!”

边上的翻译,准确的将刘策的话传给了寿昌宫内所有的士绅,顿时让他们的脸色十分难堪。

刘策颌眼继续说道:“辽东境内,到处都是叛军,时刻威胁着各地治安秩序!境外,斯拉夫和肃慎两个异族部落时刻南下袭扰边郡!

所以,本军督想问问你们,对于这样的情形!你们到底该怎么把这些乱军平定下去?先从这叛乱说起吧,你们谁来告诉本军督,这个问题如何解决?”

翻译的话再次传入士绅官僚的耳畔后,相互之间小声嘀咕了一阵,一时间没人敢站出来跟刘策对话。

“怎么?你们都不说话是么?”刘策面色阴沉地说道,“既然你们没办法,要你们这群废物何用?不如全都摘下头上的乌纱,贬为庶民自谋生计去吧!”

金自在闻言,忙对刘策拱手说道:“启禀军督大人,辽东各地叛乱皆是因为当地百姓没有活路才不得已而为之,下臣建议还是当以招抚为上……”

“招抚?呵呵……”刘策冷眼凝望着金自在,轻声一笑,“那敢问金议丞打算如何招抚?站在高处大声一呼,他们就都会听你的话偃旗息鼓么?”

金自在低着头,小心翼翼的回复道:“军督大人,下臣的意思是,给予那些参与叛乱军民足够的衣食,让他们生活安定下来,久而久之这叛乱自然也就平息了……”

刘策点头说道:“金议丞说的好啊,给予叛乱军民足够的衣食,那么请问这衣食从何而来?那是需要用来钱解决的,敢问这笔钱从谁地方出?”

金自在喉结滚动了下,躬身回道:“回禀军督大人,下臣打算增收辽东的税款,从每户百姓身上多抽四十文钱的税用以招抚叛乱的军民……”

“是么?”刘策单手枕头,眯着眼盯着金自在,“听闻这辽东的人头税都收到三十年以后了,他们还愿意缴税?”

金自在说道:“辽东的百姓愿意为了自己家人能好好生活付出所有,况且四十文并不多……”

“那要是那些交税的百姓也反了呢?”刘策反问道,“你是不是又打算再收一笔人头税去招抚他们?如此恶性循环,怕是辽东会比现在更乱!”

“军督大人息怒,下臣没有考虑到这一点!”金自在吓得赶忙拜了下去,把脸贴着手背处,颤声对刘策说道。

“哼……”刘策冷哼一声,不再理会金自在,对大殿内席坐的众人说道:“还有谁有合适提议,赶紧说出来!”

蔡贤闻言,赶忙出列对刘策说道:“启禀军督大人,下臣以为,该重兵镇压为上,这群刁民胆敢以下犯上,就应该为此付出代价!”

刘策一脸漠然,目不转睛地看着蔡贤,只看的蔡贤心头发慌,担心自己的提议是不是也会被刘策否决,然后如同金自在那样被臭骂一顿。

良久,却听刘策开口说道:“不错,对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刁民,就是该用兵镇压,那么用兵剿贼同样需要钱,你打算如何筹集这笔军费?”

蔡贤闻言,顿时也跟金自在一样傻了眼,还真没想过军费这个问题,因为这基本都是归徐辽在管。

现在殿内众人算是明白了,说到底,刘策谈论这个话题的核心,就是需要钱,但这钱从何而来呢?这才是该重点考虑的问题。

刘策挥退了蔡贤和金自在,对坐下自己下方的李世芳说道:“辽王,你身为辽东的象征,难道愿意眼睁睁看着辽东局势每况愈下而无动于衷?”

李世芳闻言,低声下气的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本王对辽东局势也是深感忧心,只恨自己无能为力,无法为辽东局势分忧……”

“一句无能为力就可以推脱自己的责任了?”刘策语气一严,“堂堂藩王都这种态度,这辽东难道还能有太平的一天?你跟本军督说说,怎么个无能为力了?”

刘策的语气异常严厉,训斥李世芳如同在训条狗一样,真的是一点情面都不给。

这种态度不单让大殿内的官绅颇感诧异,就连叶胤也是眉头紧蹙,暗道这一点都不像刘策的作风,从刘策开始在城门口当众羞辱李世芳开始,她就觉得很意外了。

以叶胤对他的了解,按说刘策再厌恶一个人,只要双方脸皮没撕破,都会虚与蛇委一番,可是今日的情形却完全颠覆了这种认知。

李世芳再怎么说也是辽东本地的贵族,代表的是高级阶层,见到刘策时也没有失礼之处,但刘策却是处处咄咄逼人,不由让她心中起了疑心?

李世芳低着头咬牙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还请您示意本王该如何去做?只要力所能及的地方,本王绝对不会推脱……”

“那就好!”刘策当即大声说道,“本军督想请辽王把剿匪的军费凑齐了,不多,就七百万两!做的到么?”

李世芳眉头一皱,拱手回道:“军督大人,本王没那么多钱啊……”

“堂堂辽王久居此地,享受了多年富贵,对了,你不是说你们骊国立朝有八万载么?难道区区七百万银子的军费都凑不齐?”刘策大声质问道,“还是说你辽王根本就不愿意看到辽东局势稳定,希望它继续这么恶化下去?”

这番话说的是冠冕堂皇,让李世芳和殿内的众臣心中万分的恼怒,恨不得冲过去将刘策撕成碎片。

李氏王朝的国库早就被徐辽搬空运到了军督府内,各处矿场也都被远东军给占据着,辽东的整个经济命脉都归你掌控,居然还会当众说出这种话来?拜托你能不能要点脸。

至于八万载国祚,那是闲时自我安慰而已,你居然也会当真?八万载前这片土地到底有没有人,是不是猴子都还不知道呢……

当然,这番话大家也只在心里吐槽,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当着刘策的面说出来,除非嫌命太长。

不过,现在别说让李世芳拿出七百万两银子,就算七百两估计都拿不出来。宫廷的费用都有徐辽的将军府供给,每年十万两银子和一万石俸米,全被丽妃掌管着,自己根本就拿不到一个铜子儿,这种情况下如何让李世芳去凑那么多银子?

与是李世芳愁眉不展,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并非本王不愿意凑这笔军费,实在是本王真的没有银子了……”

“没有银子了?”刘策双眼微微一张,“是真没银子了,还是不愿意为辽东局势出一份力?”

李世芳忙道:“回禀军督大人,本王真的是没银子了,不瞒您说,莫说凑齐这军费,就算是本王祭祀祖宗的钱都没有了,若军督大人不信,可以问金、蔡两位议丞……”

说话间,李世芳触景生情,双眼变的一片通红,向蔡贤和金自在投去一抹求助的眼神,希望他们能替自己证明所言属实。

然而,蔡贤和金自在却十分默契的别开眼去,这俩老狐狸当然不会应声替李世芳说话,万一给自己招来杀生之祸,可是得不偿失。

见昔日自己最器重的两位肱骨重臣都无动于衷,李世芳只感到浑身无力,双膝忍不住一曲,跪在刘策跟前,哭着拜倒下去。

刘策望着李世芳跪倒在地痛哭流涕的模样,嘴里不住发出一阵不屑地冷笑,阴沉着脸继续说道:“辽王,看样子你是真的没银子,那本军督给你出出主意,你自己斟酌一下?”

“还请军督大人示下……”

此刻的李世芳只觉自己如同砧板上的肉片,任人宰割,一切都由不得自己做主。

刘策伸出三个手指,对李世芳说道:“本军督给你三个选择,第一个,你就以你辽王的名义向辽东李氏宗亲募集军费……”

李世芳摇摇头说道:“军督大人,本王现在怕是没这个影响力号召宗亲募集军费了啊……”

刘策冷哼一声,望着这座寿昌宫说道:“那第二个选择,辽王的宫殿不错,虽然有些陈旧,但翻新一下凑个几百万两还是有的,不如将这座宫殿拿去拍卖凑足征讨叛逆的军费吧……”

此话一出,满殿震惊,这位军督大人居然要拍卖寿昌宫,如果真的那么做了,那简直是骊国立朝以来最大的耻辱了。

“万万不可啊,军督大人……”李世芳闻言,更是惊的是冷汗直冒,大声祈求道:“这座宫殿是李氏祖宗留下来的,如何能拍卖啊?”

刘策面色一沉:“那还有第三个选择,既然前面两个你都办不到,这辽王的位置也就不用坐了,从今开始李世芳削去藩王头衔,贬为庶民,

而且,因为你在位期间碌碌无为,导致辽东局势愈发恶劣,将发配矿场罚做苦力十年,该怎么选,你自己看着办吧!”

刘策那不容质疑的声音在整个大殿内悠长回荡,极大的压迫感让那些本官绅是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二三零 和亲

……

“军督大人,本王愿意召集宗亲筹集军费,愿意筹集军费……”

李世芳几乎是嘶嚎着嗓音做出了选择,如果自己成为了庶民在矿场待上十年,那就等于最后一片遮羞布都被扯下,一切都完了……

刘策点点头,语气稍稍缓和了些对李世芳问道:“那辽王需要多少时间凑齐军费?”

李世芳考虑片刻,伸出三个手指说道:“三个月……”

“嗯?多少时间?”

刘策眉头一蹙,瞳孔中射出一道凌厉的目光,吓的李世芳连忙低下头,改口说道:“两个月……”

“辽王再仔细考虑考虑……”

刘策抓起一块暖玉,轻轻摩挲了几下,脸上神情阴云密布。

“一个月,一个月内本王一定凑齐平叛所需军费……”李世芳身体不住颤抖,哆哆嗦嗦的说道。

“啪啦……”

忽然,刘策将手中的暖玉狠狠的砸在地上,精致的玉器顿时四分五裂,惊的所有人止不住都哆嗦了一下。

“半个月,不,十天,十天内本王一定凑齐七百万银子思密达……”

李世芳吓得的不住磕头,刘策身上所散发的气势压的他心脏都快休克,只能哭诉着祈求着。

刘策这才将身子向后仰了仰,对他说道:“那本军督就给你十天时间,十天内若募集不到七百万银子的军费,本军督就把你这寿昌宫给拆了,徐辽!”

“末将在!”

徐辽闻令,当即出列拱手大声领命。

“十天后,记得问辽王要银子,明白么?”刘策似笑非笑的说道。

徐辽大声应道:“末将遵命!”之后,又退回到了大殿一侧。

刘策望着徐辽,白了他一眼,挥挥手说道:“行了,既然处理内忧的事有着落了,就不要再跪在这里碍眼了,堂堂辽王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回去收拾一下再来吧……”

“多谢军督大人……”

李世芳拜谢后起身,向宫外走去,此刻他眼中满是恼羞成怒后的恨意。

“刘策,竖子如此猖狂?今日之耻,我李世芳马上就要你用命来偿!给我等着,本王非要让你死在辽东不可!”

带着对刘策的满腔怒意,李世芳步履蹒跚的步出了寿昌宫大门……

不去理会李世芳的心情如何,在几名宫女收拾完地上的玉器碎屑后,刘策继续对众人说道:

“内忧的问题,已经商讨出一个处理结果了,接下来,本军督想跟你们谈谈这外患,屯聚在辽东北部地区两个异族部落,本军督也有所耳闻,你们打算怎么应对他们?”

此话一出,满殿寂静无声,可谓是落针可闻。

一提到辽东北部的外患,不少在座的官绅脸上都露出了一丝极其屈辱或恐惧的神情。

百余年来,盘踞在兴岭东部旷野的肃慎人一次次的袭扰边境城池,而自己曾经引以为傲的骊国精锐,在肃慎人一次次铁蹄的践踏下,被蹂躏的是体无完肤。

那一把把明晃晃的马刀彻底吓破了骊国士兵脆弱的神经,在肃慎人的野蛮攻势下,连奋起抵抗的勇气都没有,只能不断向南部稍大点的城池溃逃,任凭肃慎人将边境破坏的损失殆尽,席卷走了大量人丁和财帛。

就在骊国人还处在被肃慎人支配的恐惧中时,十几年前,另一支比肃慎人野蛮十倍不止的斯拉夫部落经过长途跋涉后,最后在雪苍山脉聚集。

从那时起,骊国人除了肃慎人外又多了一个可怕的噩梦,斯拉夫人以极其野蛮血腥的方式,一次次将骊国人最后一缕自尊给迅速吞噬。

在殿内的官绅曾经去过被斯拉夫人洗劫后的边郡城镇,那一具具被掏空的只剩骨架的躯体,悬挂在城头的情形让他们无数次在半夜的噩梦中惊醒,久久无法入眠。

“怎么都不说话了?又哑巴了么?”

刘策一声轻喝,将众人从一幕幕不堪回首的记忆中拉回了现实。

金自在拱手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这肃慎人和斯拉夫人跟辽东是死敌,可他们武力正盛,多年来我辽东军民殊死抵抗,都是败多胜少……”

这“败多胜少”其实真的是抬举自己了,因为骊国士兵无论跟肃慎人还是斯拉夫人交战,一次都没胜过,只有徐辽的军队和招募的那群雇佣军才在这两年堪堪抵御住了这俩部落的进犯。

“打不过?那你们说该怎么办?”刘策对金自在问道,“难道就这么放任不管,让他们年年南下?”

金自在叹了口气说道:“军督大人,辽东北部边境那两个部落实在太过野蛮,我等实在想不出好的主意应对……”

“那本军督替你们出个主意!”刘策目光扫了圈大殿众人,大声说道:“听闻肃慎部落的首领泉男建想要跟辽东宗亲联盟,为何不答应这个条件,好让辽东边患稳定下来?”

在殿的李氏宗亲官绅闻言,齐齐露出屈辱的神色,良久,金自在才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泉男建提出要与王族宗亲联姻,才肯同意结盟,但我骊国宗亲历来不与那些野人部落和亲,那会有辱自身的身份……”

“到底是身份重要,还是辽东的局势重要?”刘策厉喝一声,止住金自在的话,“这样一个稳定边患局势的机会你们都不愿答应?只是为了你们那点可笑的颜面?呵呵,本军督算是看透你们这群自以为是的废物了!”

说到这儿,刘策又扫视一圈大殿,忽然大吼一声:“李兆基在么?”

端坐在右侧大殿前的李兆基浑身一哆嗦,忙出列跪在正殿中央,颤声说道:“军督大人,下臣在此……”

刘策说道:“本军督听闻泉男建对你女儿一见倾心,为何不成全这桩美谈,为辽东的局势尽一份力?”

“军督大人,善喜是下臣唯一的爱女,为人父母岂可能放任自己儿女以身饲虎呢?”李兆基努力压抑心中恐惧,对刘策平静地说道。

刘策冷哼一声:“李兆基,你身为辽东王室宗亲,牺牲一个女儿换取辽东百姓一个长久的太平,难道不好么?”

“可下臣实在舍不得善喜嫁给肃慎人啊……”李兆基哭着说道,“军督大人,您是不知道,那群肃慎人肮脏野蛮,浑身都有一股子挥散不去的马臊味,善喜细皮嫩肉的自小从未吃过苦,如何能忍受与这样的男人厮守终身?”

“够了!少给本军督来这一套!”刘策大声打断李兆基那卖惨的模样,“为了辽东百姓的太平,牺牲你一个女儿又有何妨?总之这事今天就这么定下来,让你女儿进殿听封!”

刘策的态度简直是嚣张跋扈到了极点,完全不将李氏宗亲的人放在眼里,居然做出逾越之举,当殿强行安排宗亲家眷的命运,就连叶胤都有些看不下去,眉弯紧蹙,满脸不可思议。

李兆基闻言绝望的磕头祈求道:“军督大人,下臣求您放过善喜吧,她真的不适合挑起这么重的担子啊……”

“你的女儿娇贵,那就活该让辽东百姓的女儿给那群野人骑么?身为李氏宗亲,居然一点觉悟都没有,真是让本军督失望透顶,

百姓一年劳作养你们这群废物有何用!养头猪都比你们有价值!”

刘策沉声怒喝,声浪在寿昌宫大殿内回荡不止,吓的众人都低头不敢直视。

“让李善喜上殿听封!”

刘策以不容质疑的口吻厉声一吼,徐辽马上和身边的亲兵小声吩咐一句,那亲兵立刻动身前往侧殿,去找寻李善喜了。

事到如今,李兆基也只能将头埋在跪倒在地的手背上,抽噎不止……

一刻钟后,李善喜就在那亲兵的指引下,战战兢兢的来到寿昌宫正殿内,望着端坐在主座垫子上的刘策,哆哆嗦嗦的跪了下来,不敢吱声。

刘策打量了李善喜一眼,心道的确是个清纯颇有姿色的少女,但和自己所见过的中原女子,尤其两位夫人还有叶胤相比,那实在是褪色了不少,就算比之义妹夏妙音也是很大不足,唯一的优势就是年仅十六,还是个花骨朵……

怔了怔,刘策眯着眼问道:“你就是李兆基女儿,李善喜?”

李善喜被殿内的气氛压抑的说不出话,身子只是因为恐惧而不停颤抖。

见李善喜不说话,刘策一拍桌子大声吼道:“本军督问你话!听到了没有!”

李善喜躯体一抖,“是……我……我就是李……善喜……”

刘策点点头,继续问道:“多大了?”

“十六……”李善喜回道。

刘策换了个姿势打量了她一阵,随后又说道:“本军督为你寻了门亲事,让你与肃慎首领泉男建结为夫妻,特封你为大义公主,两日内准备前去肃慎部落与泉男建完婚……”

“不,我不去!”李善喜哭着拒绝道,“肃慎人都是群野蛮人,我不能嫁过去……”

刘策冷笑一声:“泉男建好歹是肃慎部落贵族统领,你以公主的身份嫁过去,也不算辱没了你,没准还高攀了,为何要拒绝?”

李善喜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望向同样跪在地上的李兆基时,如同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忙爬到他身边摇着他的手臂求道:“父亲,你答应我的,不会将我送去肃慎人领地和亲,你答应我的呀……”

而李兆基此时也早已头脑一片空白,对李善喜的话是只字都未听进去,只是不住的落泪。

“总之,我绝对不会嫁给那些野蛮人的!”李善喜目露坚定的眼神,“我死也不会去的!”

“放肆!”刘策厉声喝止住李善喜,瞪大双眼吼道,“这事岂容你推三阻四?本军督已经命人去肃慎部落让泉男建为迎婚做准备,你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二三一 密谋

……

“你是什么人?我乃堂堂李氏宗亲之女,你有什么权力安排我的命运?我是绝对不会屈从的!

各位李氏王族宗亲,你们难道就愿意眼睁睁看着他一个外人在这里耀武扬威而无动于衷么?”

李善喜撕心裂肺的冲刘策大声喊道,并借此企图向殿内的宗亲贵族替她出声。

然而,正殿之内寂静一片,没有一个平日自诩世宗大王后裔的宗亲站出来替李善喜向刘策说情,毕竟现在的骊国,一切都是座上这位手握重兵的远东铁血军阀说了算,他们没胆量去忤逆刘策的意思。

同时,这些李氏宗亲也对李善喜适才这番“口无遮拦”的言论感到叹气,辽东目前什么局势难道还看不清么?一切早就都由不得自己说了算了。

这两年来,徐辽在辽东作威作福,早就将所谓李氏宗亲的颜面给拔光了,如今牺牲一个宗亲之女去和亲,似乎也未必就不能接受。

有句话叫做,既然你改变不了眼下被命运欺辱的事实,不如索性躺下闭眼享受被命运欺辱,没准还会爱上这种滋味。

李氏宗亲也已经习惯了现在的格局,任由徐辽以及他麾下军队的肆意掌控辽东的局势。

刘策看着李善喜那撒泼的模样,心中一阵冷笑,随即脸色一沉,轻喝道:“闹够了没有?闹够的话,就去准备出嫁事宜!后天早上启程前往辽东北部边境!下去吧,不要让本军督动怒!”

“不!休想让我出嫁,我就算为奴也不去肃慎人的部落陪那肮脏的异族人,思密达……”

李善喜哭着扭动身躯,想要让刘策改变心意,她怎么都想不到这个年纪轻轻,看上去英风朗气的将帅,态度怎么会如此果决。

“为奴?”刘策轻哼一声,然后目光扫向一脸茫然的李兆基说道:“可以!既然你甘愿为奴,本军督自然允许你不外嫁,但是你和你的家人将全部被剥夺王族,发配边郡终身修筑工事!你想清楚了么?”

李兆基闻言,猛地抬起头,回身一巴掌狠狠甩在仍在发脾气的李善喜脸上,直将她的脸都有些抽肿了。

“父亲,你打我?”

李善喜捂着半边脸颊满脸不可置信地对李兆基说道。

李兆基面目狰狞的指着李善喜的鼻子吼道:“闹够了没有?闹够的话,还不跪下谢过军督大人?能得到军督大人亲自为你配婚,你还有什么好不满意的?

别忘了你的封号,大义公主殿下!你要为了我们整个辽东考虑,不要再让人看笑话了!准备出嫁和亲,记住到了肃慎人的地盘,一切要听你夫君的话,

不要有任何忤逆的情绪让人抓住把柄,你的一举一动都时刻关系到辽东的未来,懂了么?思密达……”

“啊……”

李善喜闻言,跪伏在地嚎啕大哭起来,没想到最终还是躲不过这种屈辱的命运。

李兆基望着女儿那痛哭流涕的模样,强忍内心悲痛,对刘策拱手说道:“军督大人,请您放心,善喜她会甘心出嫁给泉男建……”

“如此甚好……”刘策舒展了下身躯,继续说道,“既然事情已经决定,那本军督也就安心了,李兆基,你就先带你女儿回去准备准备,本军督会让叶总司负责陪你女儿去边境到肃慎人部落的……”

“嗯?”

一旁的叶胤本来就对今天刘策的反常作风深感奇怪,忽然又听他让自己负责送嫁,顿时忍不住暗自嘀咕了一声,一脸狐疑的望着刘策。

刘策没看叶胤脸上是何种表情,继续说道:“行了,本军督该说的事情已经说完了,行了一路,乏了,没其他事就都散了吧……”

话音一落,大殿内众人跪拜行礼后,齐齐起身离去,心中对这位传闻中的军督大人,算是有了一个深刻的认识。

等众人都离开后,叶胤终于忍不住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不才想问一句,您方才所言这些,都是认真的么?”

刘策轻轻一笑:“叶总司,你觉得本军督像是会开玩笑之人么?”

叶胤闻言,手中佛珠一甩,缠上手腕后闭目思索片刻,忍不住摇头说道:“军督大人,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不才?”

“叶总司何故有此一问?”刘策淡淡地说道。

叶胤说道:“一到平京城,不到半日时间,军督大人您就以一副盛气凌人的姿态,将整个辽东的贵族都得罪了,不才实在不敢相信这是军督大人您的为人作风!”

“叶总司多虑了,本军督对不服管教的外族一直都是这种态度!”刘策缓缓解释道。

叶胤摇摇头:“不对,你肯定有什么事在瞒着不才,你强迫李氏宗亲的女眷外嫁异族部落已经让不才大感震惊,

其次,让不才这个对辽东局势一窍不通的外人做送嫁队伍主使官前往肃慎部落更是难以理解,

军督大人,你定是有什么事在瞒着我对么?不才想听你说句实话!”

“你真的多虑了,本军督让你当送嫁队伍主使与肃慎人接触,就是要向他们表个态,告诉他们现在的辽东是由远东军督府掌控,与以前不一样了!”刘策十分淡定的跟叶胤解释道。

“只是如此么?”叶胤捻动几下佛珠,满脸狐疑地对刘策问道。

“那叶总司以为呢?”刘策反问道,“毕竟你身为纵横一派传人,还有谁比你更适合去当送嫁的主使和肃慎人谈利益么?”

叶胤仔细回味着刘策的话,清澈的明眸里闪烁着一丝若隐若现的担忧,最终还是找不出有什么异常的破绽。

“既然军督大人如此说,那不才定不辱使命,完成您的嘱托!”抛去担忧后,叶胤坚定的对刘策回复道。

“嗯,这次我会让樊彤与你随行,再额外派给你三百近卫听你调遣,记住到了肃慎人部落,见机行事,最重要的是,保护好自己!”

“不才领命……”

听着刘策传入耳边的嘱托,叶胤只能用力点了点头。

……

夜幕降临,李世芳因为刘策的到来,被迫暂时搬出了寿昌宫,在刘策离开辽东前只能到城南的一座别院之内居住。

回想起白天的那一番遭遇,李世芳恨的是牙痒痒,发誓一定要让刘策付出该有的代价!

“可恶,刘策小儿,真是欺人太甚,居然把孤王赶出宫门!还有让孤王的宗亲之女嫁给肮脏的肃慎人为姬妾,这真是奇耻大辱啊……”

李世芳在屋内来回不停踱步,越想越是生气,越想越是不甘心,当即决定出门去找李兆基谈谈心,毕竟今日除了自己外,就属他最委屈,不比自己好多少。

他小心翼翼打开房门,发现门口除了自己最信任的护卫外,并没有浪人雇佣兵守候,当即和那几名护卫小声打了个招呼,就带着其中一名亲信,趁着夜色,向李兆基家中走去……

李世芳一路遮遮掩掩,好不容易来到了李兆基的府邸,在府邸下人接应下,从偏门进入后,就看到李兆基房间的灯还亮着,立马收拾了下妆容,努力做出一副君王的风范步入了他的房中。

一进李兆基房间,却见李兆基坐在矮桌油灯前,单手托着脑袋,一脸的愁容,矮桌前放着一盏酒壶和拇指大小的酒杯和两个下酒的干泡菜,显然也是在为白天的事感到苦恼。

“族弟……”

“君上……”

李世芳轻轻的呼唤,让李兆基忍不住抬眼望去,却见是自己的族兄到访,连忙起身打起了招呼。

二人入座后,李兆基遣退了所有人,并让亲信守在门外监视,等确定一切都做的固若金汤后,他才满脸忧容的对李世芳说道:“君上,你怎会来此啊,要是让将军府的人知晓,会对你不利啊……”

李世芳闻言,愤恨地说道:“这是孤王的境地,难道孤王在自己境地走动还要经过那些外人同意么?”

李兆基叹了口气说道:“君上,今时不同往日啊,今日的情形你也看到了,刘策根本就不将我们放在眼里,连最基本的尊重都没有,可怜我的善喜……”

讲到这里,李兆基双眼泛红,忍不住轻声抽噎起来。

李世芳安慰道:“族弟,善喜她没事吧?”

李兆基抹了把眼泪说道:“能没事么?回到府邸是嗓子都要哭哑了,现在情绪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由她母亲陪着,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啊……”

李世芳愤恨地说道:“族弟,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刘策和他的爪牙,只要能将他们除去,骊国就能再次光复,

而我们也能跟从前一样,再次成为骊国的主宰,族弟,你愿意帮孤王一起光复祖宗的基业么?”

李兆基闻言一怔,随即摇摇头,苦笑着说道:“君上,这番话千万不能让外人听到,尤其是徐辽那一伙人,否则我怕他们真的会对你不测……”

李世芳断然说道:“族弟,孤王已经豁出去了,这两年来过的猪狗不如的日子,早就受够了,

想想世宗大王的丰功伟绩,再看看孤王现在的处境,孤王真是骊国的罪人,对不起列祖列宗,无论如何孤王都不能容忍骊国成为那些外人把弄的玩物……”

李兆基眉头一蹙:“君上你想说什么?难道真的要杀刘策和徐辽这一干人么?”

李世芳点点头:“族弟,孤王已经谋划好了一切,那些骊国各地的复国军都是孤王暗中派出的亲信煽动的,

如今复国军已经有了相当的规模,表面上零散的那些势力,是为了掩饰真正的主力复国军,随时对平京发动一次致命的打击,一举铲除那些外来的势力。”

二三二 怪异

……

“君上,你可不能信口胡诌,这要是传出去,我们整个李氏宗亲可是真的会有灭顶之灾啊……”

听李世芳那一番惊悚的言论,李兆基吓的冷汗淋漓,忙劝他赶紧收口。

但遭受了一天屈辱的李世芳似乎早已看透了一切,继续开口说道:“族弟,孤王没有信口开河,跟你所坦言的一切都是真的,现在孤王只想问你一句,你愿不愿意帮孤王一把?”

李兆基怔了半晌,仔细打量了一阵李世芳,才小声问道:“君上,下臣又该如何帮你呢?”

“孤王需要一笔钱,五万贯!”李世芳说道,“孤王已经联络了骊国第一剑客廖三铢,他愿意协助孤王复国,去刺杀刘策跟徐辽,条件就是五万贯钱,

可孤王现在囊中羞涩,宫中开支用度也皆被丽妃控制在手中,所以孤王想请你资助一笔钱,

一旦刘策和徐辽身死,那城里的雇佣军和徐辽本部人马就群龙无首,我们那能轻松掌控局势,恢复骊国基业!”

“实在太冒险了……”李兆基摇摇头说道,“君上,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一个杀手身上根本就不切实际,而且,刘策和徐辽身边的护卫严密,根本就无从下手,

一旦被他知晓是我们暗中所做的推手,那就真的一点转圜余地都没有了,何况就算刘策和徐辽死了,

那些雇佣军和彪悍的冀州军就会如同失去约束的虎狼四处为乱,复**真的有把握平定这些乱局么?”

李世芳自信地说道:“族弟所言极是,所以孤王又命忠臣崔仁熙前往瀛洲寻求柏泽丸的军队帮助,

只要柏泽丸的大军赶到骊国,骊国的局势就能彻底稳定,族弟,现在最关键的一步,就是需要你的帮助,

你想必也对刘策恨之入骨吧?想想他要将你最疼爱的善喜远嫁到荒蛮之地,就不想把他碎尸万段么?

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了,族弟,你甘愿看着我们李氏宗亲就此沉沦,直至消亡下去么?”

一听李世芳提到自己女儿的名字,李兆基就心如刀割一般疼痛,他咬紧牙关思索了一阵,终于点头应道:“好的,君上,我愿意帮你,五万贯钱我会尽快准备好,打算什么时候行动?”

李世芳想了想说道:“大概还需要几天时间,等韩在旭老将军的消息传来,孤王自会命人联系廖三铢一起行动。”

“就不能马上行动么?”李兆基焦急地说道,“善喜马上就要去服侍肃慎人了啊……”

李世芳叹了口气:“族弟,你的情况孤王可以理解,但越是这种时候我们越是要沉住气,机会只有一次,

一旦失败,我们输的不仅仅是性命,更是将骊国数百年的基业也一并输光了,

善喜是个好孩子,等复国后……孤王会倾尽所有将她从肃慎人地方解救出来……”

李兆基闭目沉思片刻,拳头捏的死紧,再睁眼时用力点了点头:“那就依君上的意思,天色不早了,君上还是早些回去,以免刘策、徐辽这干人起疑心……”

李世芳起身,脸上露出兴奋的神色:“好,族弟,等复国后,孤王定会认你为第一功臣,与我一道同掌骊国江山!”

李兆基摇摇头:“君上,我不在乎这些,只求介时君上能将善喜从肃慎人的魔爪中解救出来就足够了……”

“孤王答应你!”李世芳用力点了点头。

……

当夜,寿昌宫,偏殿走廊之上,皇甫翟手端铜镜,缓缓向叶胤的房间走去。

与以往不同的是,皇甫翟一向淡定的脸上竟然浮现一丝罕见的凝重。

推开门后,入眼所见叶胤正坐在烛光前仔细观望着辽东地图,正做着思索之态。

见皇甫翟到来,叶胤赶紧起身欠身说道:“老师您来了,不才也正好有些疑虑想要找你解答……”

皇甫翟一言不发,仔细打量着叶胤的脸庞,脸上写满了一丝不舍的神情。

“老师?你怎么了?”

叶胤觉得今日的皇甫翟似乎与往常有所不同,不由出声问道。

皇甫翟微微摇摇头,眼光瞄向叶胤桌前的辽东地形图,缓缓说道:“研究的怎么样了?”

叶胤回道:“仅从地图而言,不才无法探出太多情况,具体还要到肃慎人的部落才能得到了解,不过,不才心中已有腹案,还请老师……”

皇甫翟打断叶胤的话:“不用说了,我相信你这次远行能处理好一切突发的情况,这一年多时间来你成长了许多,只要再经历一些阅历就能成为一名合格的谋,我很放心……”

“嗯……多谢老师这一年的悉心教诲,不才铭记与心……”叶胤轻甩手中佛珠说道。

皇甫翟又仔细打量起叶胤的面庞,一瞬间竟是有些失神,想伸手去轻抚一下的冲动,但还是硬生生的止住了,垂落向那纤细的手腕,取过那串佛珠轻轻捻动了一圈,然后松手退开两步。

叶胤虽然觉得皇甫翟的行为举止有些异样,但也没多想,抬头对他说道:“老师,今天军督大人的表现,让不才实在有些无法理解,心中有诸多疑问想请您帮我解答……”

皇甫翟说道:“刘策在做什么他十分清楚,所走每一步都在他算计之中,你就无需为他操心,只要完成他交代你的任务,那就足够了……”

叶胤眉头一皱,对皇甫翟说道:“老师,话虽如此,但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不合常理了,不才心中总觉得不安,可否请您给不才一些提示……”

皇甫翟放下手中铜镜,转过身推开窗台,望着当空一轮明月,长叹口气对叶胤说道:“叶胤,你知道墨家的理念是什么?”

叶胤微微蹙眉,不假思索地说道:“非攻兼爱,以止戈为目的,实现天下大同的宏愿……”

“天下大同,就要做到一视同仁,无论对他人还是自己,都是如此,你明白么?”皇甫翟问道。

叶胤回道:“不才明白……”

皇甫翟单手负背,继续说道:“所谓一视同仁,说起来简单,真正做起来却是异常的艰辛,

这种艰辛不是来自外力,而是自己,必要时必须做到对任何人包括自己在内都是一视同仁的舍弃,这种痛苦会让人渐渐迷失本性成为另外一个人,

而当你即将成为另外一个人的时候,却是最煎熬的时候,因为这个时候你会感到迷茫,看不到自己未来的路在何方,

想解脱这种痛苦煎熬,要么让自己变为另一个人,要么放弃一视同仁的理念,无论选择哪一种,都宣告自己坚持的信仰已经破灭,

我问你,如果你到了这种让你做出选择的时候,你会继续坚持还是立刻放弃?”

叶胤闭目沉思,一时间竟难以回答皇甫翟这个问题。

“回答不上来对么?我不怪你,因为你无论做出何种选择,都是相当的残忍,但,你终究会有必须做出选择的那一天,

它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消退,只会让人越发的感到痛苦……”

皇甫翟死死握紧拳头,面庞上浮现一丝极其痛苦的表情。

“老师,如果是你,你会如何选择呢?”叶胤忽然反问道,“不才相信老师一定有这个答案……”

皇甫翟淡淡地回道:“如果有可能,我会立马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彻底摆脱这种煎熬……”

这句话让叶胤在一时间有些错愕,她有些不可思议地望着皇甫翟的背影,只感到月光下那道背影的肩膀上背负了太多的包袱……

“身为胸怀天下的智者,最痛苦的莫过于良心的煎熬,明知是错的,你却不得不去实施这个计划,

最可怕的莫过于你到头来发现自己所做的一切依旧徒劳无功,甚至会让原本的局面更加恶化,而不明真相的旁人却无法理解你

对于这种情况,你会不会越来越看不透自己,因为是自己的一个句话,一个计策决定了一场场本可以幸免的悲剧发生,

事情发生后又会不会为此忏悔,在饱受良心和道德的煎熬中渡过余生,甚至极端的想要杀了自己?”

叶胤觉得今天的皇甫翟十分奇怪,他说的这番话令她感觉万分的压抑,不由开始担忧起他的精神状况。

“叶胤,今天跟你说这番话,是希望你能记住,请你对每一条生命都要一视同仁的对待,包括自己在内,要做到一视同仁的舍弃,以及……”

皇甫翟说到这里,转身望着叶胤,缓缓走到桌前,取起铜镜,指向她颤声说道。

“一视同仁的……不舍……你……能做到么?”

叶胤沉默了,皇甫翟还是第一次如此郑重的和自己说这么沉重的话题,让她有些无法适应。

“嗯……”

不知过了多久,叶胤重重应了一声,答应了皇甫翟的话。

皇甫翟闻言,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书,递到叶胤手中对她说道:“这封信等你见到肃慎部落首领的时候,亲自交他手中,

记住,半路绝对不能私自拆开,如果让我知晓你半途拆开察看信中内容,你我师徒情分就此结束!

还有,你此行无论遭受何种挫折和磨难,我都希望你能忍受坚持下来,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

那就是好好活着回来,把在肃慎部落发生的一切细节原原本本告诉我!”

叶胤接过信件不疑有他,对皇甫翟说道:“老师,不才记下了……”

“早点休息吧,不要太操劳了,去往北部边境的路途并不好走……”

皇甫翟留下这一句话,转身就向门外走去,很快就消失在了叶胤眼帘中。

“老师今天到底是怎么了?”叶胤望着手中的信件,心中疑惑至极。

门外走廊上,皇甫翟踱步向自己房间走去,在路过一个转口的时候,耳边回荡起一阵声音。

“皇甫先生,你会否太过残忍了?如果让军督大人知晓,这个后果,不堪设想……”

却见走廊拐角处,一袭儒服青年,摇着羽扇,在墙面烛火映照下,缓缓出现在皇甫翟跟前,正是参谋司务诸葛稚

二三三 剑气

……

皇甫翟对诸葛稚的出现,并没有感到任何一点意外,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依旧开始擦拭起手中的铜镜。

“皇甫先生,我不知道你为何要这样对待自己的学生,这难道也是一种教育的方式么?”

距离皇甫翟两步之前,诸葛稚背靠墙面,轻摇羽扇对他说道。

皇甫翟平静地回复道:“我的学生我自然知道该怎么教,你无需干涉,因为你说的再多也不用妄想改变我的决定……”

诸葛稚轻笑一声:“但皇甫先生不要忘了,你的学生也是在下的上司,若她经历了这样的噩梦,就算活下来,你觉得在下还能继续向上攀爬么?”

皇甫翟道:“如果她承受不了,那我只能将她放弃,这就是我的教育方式,不管她是什么身份,什么地位,我都不会因此改变自己的决定……”

“你真的是比我所想还要冷酷无情……”诸葛稚叹息一声,“你就不怀疑,我为何会知晓你跟叶总司说了什么?”

皇甫翟道:“你是一个聪明人,比我想的还要聪明,我的目的被你看透一点都不让人感到意外,

只是奉劝你一句,不要以为窥得一点真相,就觉得自己了解了大局,在它的面纱完全撕下之前,首先要学会敬畏……”

“皇甫先生,我还是那句话,太残忍了,如果这个结果真的发生,对叶总司,对军督大人,都是一种莫大的痛苦,你何必要将事情拖到这等毫无转圜的地步呢?”诸葛稚摇摇头说道,“何况,这跟此次辽东之行根本就没有必要的联系,简直多此一举,你这恶人做的也毫无道理……”

皇甫翟道:“我说了,我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这一次辽东之行,名义上是平复辽东的乱局,事实上是我为叶胤设的一个局,

她只有迈过这道坎,才能得到真正的成长,而这其中最大的阻力就是来自刘策,所以我必须支开刘策让她独自去承受这种痛苦,

她只要能活着回来就是最大的成功,哪怕她一辈子恨我,甚至想杀了我,我也无所谓……”

诸葛稚停下摇羽扇的手,闭目思索一阵,对皇甫翟说道:“皇甫先生,难道一定要把事情做的如此这么极端?”

皇甫翟停下擦拭铜镜的动作,缓缓说道:“极端?我已经放低自己的原则了,何况,我会在乎你们的看法么?”

诸葛稚叹口气说道:“既然如此在下也不再相劝,但在下想跟你说一句,凡事都会有意外,叶总司也不是愚钝之人,好自为之吧……”

说毕,诸葛稚摇着羽扇向来时的长廊慢慢离去。

皇甫翟面色平静,凝望一眼诸葛稚,也挪动脚步朝自己的房间步去。

等二人离开没多久,黑暗长廊深处,一条雄壮的身影闪现,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

就在这时,身影之后传来阵急促的脚步声,片刻间来到身影边,拱手说道:“军督大人,属下探知今夜李世芳前往李兆基府邸内,定是在商议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要不要派人将其抓来质问一下……”

刘策微不可察的点点头:“不必了,继续留意李世芳和李兆基的动向,切记莫要打草惊蛇……”

“遵命……”

黑色身影领命后与夜色沦为一体,悄无声息的消失在夜幕之中。

而刘策却是依旧望着诸葛稚与皇甫翟消失的方向,紧锁着眉头……

……

两天后清晨,李兆基的女儿如期出现在平京城外,准备前往肃慎与泉男建和亲,同行的还有十车满载珠宝丝绸的嫁妆和二百骊国侍卫,以及随行的叶胤和三百近卫军将士。

李兆基强忍着悲痛,最后望了眼自己的爱女,亲自将李善喜扶上车撵,目送亲的车队渐渐消失在自己眼帘。

而叶胤这一面,刘策亲自替她紧了紧披风,淡淡的说道:“叶总司,你记住,这次前去和肃慎人交涉,无论成与不成都不重要,你只要保护好自己就可以了,明白么?”

叶胤点点头,欠身说道:“军督大人放心,不才定会同肃慎人达成协议,还辽东一片太平……”

刘策摇摇头,轻轻拍了拍叶胤的肩膀,小声说道:“你给我听好了,你以为本军督真的会与肃慎人合作么?派你前去不过是做个样子而已,你只要走个过场把人送到,早去早回就可以了,无需在那里逗留……”

叶胤闻言眉头一皱,刚要说些什么,却被刘策止住道:“好了,别多想了,只要你记住本军督说的话就行了,时候不早了,就快些启程吧……”

“那不才就先告辞了……”

叶胤带着满腔疑问,对刘策拱了拱手,步上了准备好的马车,跟着送亲队伍向北方行去。

等车队远去后,诸葛稚摇着羽扇来到刘策身边,悄声说道:“军督大人,放叶总司前往与泉男建交涉真的合适么?”

刘策脸上神情阴晴不定,良久点点头说道:“当然合适,现在,该认真处理平京的事了……”

诸葛稚说道:“想必平京的事,军督大人已经有打算了?”

刘策说道:“只要从李氏宗亲着手,本军督相信,很快幕后推动的黑手就会迫不及待的展露真容。”

诸葛稚叹道:“唉,一切都在军督大人掌控之中,在下都觉得自己多余了……”

“那本军督就给你一个机会,此次随行情报司的要员,你可以任意调动……”

只见刘策将一块镀金的铜牌丢到诸葛稚手中。

“你只要想出一个最妥善的办法,让暗流及早爆发即可,其余的,本军督一概不过问。”

诸葛稚手握铜牌,凝视一阵,无奈的叹了口气:“既然军督大人如此信任属下,那属下就只能全力以赴了……”

“我们回去吧,再留在这里,隐藏在暗中的黑手就不好开始算计了……”刘策说完,转身向寿昌宫走去。

……

午时时分,平京街道尽头,一名带着斗笠,身穿黑衣,肩挎一个方箱的中年游方郎中,鬼鬼祟祟的出现在一间酒肆之前。

就在他刚要踏入酒肆时,一队浪人勾肩搭背走过他身边,他忙压低斗笠,将头靠在墙角,紧紧抓着肩上的箱子,显得格外紧张。

好在那队浪人也没有注意到他,只是有说有笑的继续向前走去。

等那队浪人离开后,游方郎中又向四周打量了一下,确定没有人跟踪自己后,忙闪身进入了酒肆。

在和酒肆内的店家打过招呼后,游方郎中径直走进一间雅房之内。

“你来了?”

刚进入雅房,却见一名腰挎长剑,额头绑着青色束带,约三十五六岁上下的男子,声盘腿席地,双手环胸,闭着眼睛坐在矮桌之前,沉声问道。

这人就是所谓骊国第一剑客,廖三铢……

游方郎中见此,摘下斗笠,关上移门,然后紧紧锁上,坐到他对面小声说道:“君上让我确认一下,你真的能助他杀了刘策和徐辽么?”

廖三铢闻言,睁开双眼,一道凌厉的眼神直透游方郎中的瞳孔,让他不由吞咽了下口水。

“你在怀疑我的能力?”廖三铢冷酷的说道,“我廖三铢十三岁开始杀人,出道至今,已经有数千人死在我的剑下,从未失过手,你这样说就是对我人格的侮辱,要这样的话,还是另请高明吧……”

说着,廖三铢起身就要离开,游方郎中见此,忙好言相劝:“廖武士,我并非有意对你产生质疑,只是这次的事,事关重大,一旦有个意外,君上可就危险了……”

廖三铢闻言,坐回垫子上,依旧双手环胸,冷眸盯着那游方郎中,缓缓说道:“看样子你还是对我不信任,这样吧,就让你见识下我廖三铢的飞天剑技是如何的神奇……”

只见廖三铢从放在桌边的包裹里取出三个竹杯,整齐的排列在矮桌上,随后起身对游方郎中鞠了一躬,退后数步握住腰间的刀柄,摆出一个拔刀的架势慢慢闭上了双眼,一动也不动。

就在游方郎中为此感到疑惑的时候,忽然廖三铢猛地抽出刀身,对桌上的三个竹筒杯子一扫,再缓缓收刀入鞘,回到垫子上盘膝而坐,再次闭上了双眼,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姿态。

游方郎中一时有些懵逼,只见桌上的竹杯却是纹丝不动。

良久,游方郎中才怯生生地对廖三铢问道:“廖武士,你这是……”

廖三铢嘴角一瞥,轻笑道:“你仔细看看这三个竹杯,都已被我飞天剑技的剑气所削断了……”

“剑气?”

游方郎中顿时面露惊讶,要知道这剑气只是存在与传说中剑术修炼到极致才有的境界,能在百步之外取人首级如探囊取物,难道廖三铢已经到达了这个境界么?可为何自己刚才一点都没感觉到?

廖三铢轻笑一声:“你取起竹杯看看就知道了……”

游方郎中将信将疑的拿起一个竹杯,不想他刚取起竹杯杯沿,那竹杯就齐刷刷断成两截。

“这,思密达……”

游方郎中惊的是目瞪口呆,但见竹杯切口处是异常的完整,没有多余一分的痕迹。

他赶忙又拿起另外两个竹杯,结果都是同样整齐的切口,将竹杯齐齐削成两截。

“现在,你还有什么可怀疑的么?”廖三铢微微睁眼,望着游方郎中震惊的模样,冷酷的说道。

游方郎中连忙对廖三铢跪伏下去,激动的说道:“廖剑圣,请您宽恕我刚才的无礼,有你这等惊人的剑技,诛杀刘策、徐辽二贼,光复骊国指日可待,我代我们君上向您拜谢……”

廖三铢依旧摆着一副高人的模样,对游方郎中说道:“算了,这飞天剑技我一般不在人前显露,见到的人都已经死了,只因您是君上的人,今天才破例对你施展,接下来该谈谈交易了……”

二三四 愉悦的诸葛稚

……

“自然,剑圣阁下,请您稍待……”

见过廖三铢剑气的游方郎中毕恭毕敬的应了一声,然后打开随身携带的木盒,将内中的草药全部取出后,翻开底层一格夹层,捧起一尊晶莹剔透的玉佛,小心翼翼的放在廖三铢面前。

“剑圣阁下,这是王室的宝贝,请您仔细过目……”游方郎中小声说道。

廖三铢眯着眼睛瞥了眼玉佛,眉头微微一皱,说道:“这尊玉佛值五万贯么?你莫要哄骗我!”

游方郎中忙道:“剑圣阁下,我怎敢欺骗您?这尊玉佛价值三万贯,是君上所出的定金……”

廖三铢双眼睁大,对游方郎中说道:“你说什么?定金?我之前不是说了要全额把钱拿来么?”

游方郎中回道:“剑圣阁下息怒,君上托属下告之您,剩下的钱要等徐辽、刘策二贼死后才会支付清楚……”

“君上这样做实在没有诚意……”廖三铢面露不屑地说道,“我本来是不想再接生意归隐山林继续参悟剑道去了,也不缺你这点钱,完全是看在我骊国有难的份上才愿意出手帮忙,

且之前也已经谈妥了价格,等君上将五万贯钱送来后就出剑相助君上复国,可现在才送来一半,实在是不守信誉,

既然这样那就算了,你请回去告诉君上,让他另请高明吧,我就不奉陪了……”

话毕,廖三铢背起包袱,欲做起身之姿。

“剑圣阁下有话好说……”游方郎中连忙劝道,“这的确是君上疏忽了,还请剑圣阁下暂且在此委屈数日,等小的回去禀报完君上后,定会给予您一个满意的答复……”

廖三铢这才满意的点点头,重新坐回垫子上,对游方郎中说道:“那你就快些回去禀明君上吧,时间有限,我不会在这里久留……”

“是……”

游方郎中不住点头,起身就要收拾玉佛回去。

“等等……”

就在游方郎中的手掌心要贴到玉佛的时候,廖三铢制止了他:“我发现我能感应到这尊玉佛散发的灵气,有助于我提升剑道更上层的境界,

不如暂且留在这里让我好好参悟一下,也许到了刺杀刘策那天,我的剑气还能更精进几分……”

游方郎中不疑有他,头点的如同小鸡啄米一般连连称是,起身慢慢向后退去。

“告诉君上,因为他的违约,必须加付一万贯作为惩罚……”

刚拉开移门的游方郎中,耳边又传来游方郎中的话语,不由点了点头离去,顺带将门带上了。

游方郎中一离开,廖三铢脸上顿时笑容满面,轻抚着那尊玉佛,仔细观摩起来。

“果真不愧是宫里的宝贝,当真是价值连城……”

廖三铢抚摸着玉佛,嘴里不住啧啧称赞起来。

……

寿昌宫外殿旷场上,诸葛稚躺在一张躺椅之上一只手枕在后脑勺,另一只手哪着一本书悠哉的看着,给人感觉是分外的惬意自如,边上一名骊国本地打扮的情报司探员恭敬地立在一侧。

“诸葛司务,情报司的探子传来消息,街角酒肆内,发现李世芳的内近侍,尹崇俊装扮成一个买药郎中的模样,似乎与什么人有过接触……”

探子如实将在酒肆内调查到的情报告诉给了诸葛稚。

诸葛稚闻言,放下书本,对探员说道:“那你有没有查出是跟尹崇俊接触的人是谁?”

探子回道:“回禀诸葛司务,情报司的兄弟在辽东时间太短,还无法探听十分详细……”

诸葛稚点点头:“那就仔细查出与尹崇俊接触的家伙是何人,明日我就需要知道关于这个人具体的消息,

不过,千万不要惊动李世芳和李兆基等一干宗亲身边的任何人,该怎么做我相信你们应该不用我多说什么了……”

探子拱手行了一礼:“诸葛司务放心,明日这个时候,属下定将你要的情报完全探知与您……”说完,他转身离去了。

“这辽东的天气,真是让人愉悦啊,情报司的效率超乎想象,难怪军师大人除了军督大人外对谁都不顺眼,唯独对情报司部门却是罕见的以礼相待,哈……”

诸葛稚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再次拿起书本,仔细的翻阅起来。

……

“什么?再加一万贯?真是岂有此理!”

行殿之内,李世芳听尹崇俊说起廖三铢的条件后,顿时气的大叫起来。

尹崇俊忙对着李世芳小声说道:“君上,小心隔墙有耳……”

李世芳忙调低了自己音量,对尹崇俊说:“廖三铢难道如此不守信诺?敢跟孤王讨价还价?”

尹崇俊低头说道:“君上,下臣以为,廖三铢值这个价钱,因为今日我亲眼见证了这位大骊第一杀手的本事,

剑身隔着三步距离,一剑同时将三个竹杯齐齐削成两截,君上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廖三铢的剑术已经达到了人剑合一,剑气外放境界了,由他帮助我们刺杀刘策,那真的是手到擒来……”

“剑气外放?尹崇俊,你是不是在说故事?这所谓剑气只不过是传闻中骗人的玩意儿,你也会当真?”李世芳狐疑地说道。

尹崇俊说道:“但下臣今日是真的亲眼目睹到了什么叫剑气,我欺骗谁都不敢欺瞒您啊,再多一万贯真的是值!”

听完尹崇俊的话,李世芳沉默了片刻,最终说道:“好,孤王答应他的条件,去后院把剩下三万贯都送过去吧,好在孤王族弟给了孤王十万财物,以备不时之需……”

“为了谨慎起见,下臣打算等晚上再出发去和廖三铢剑圣接触,君上安慰,下臣先告退……”尹崇俊说完后,缓缓退了下去。

等尹崇俊离开后,李世芳立马起身离开垫子,在屋内来回开始游走起来,脸上挂着自信坚定的笑容……

“成败就在此一举了!”

可就在李世芳沉浸在复国的幻想中时,一队瀛洲浪人推搡着进入行宫别院之内,径直来到李世芳的寝宫内。

李世芳一怔,大声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堂堂宗亲行宫岂是尔等这些下人能随意出入的?”

“八嘎~”

为首一名浪人双臂离袖,环抱在一起,冲李世芳恶狠狠的叫骂一声。

“将军大人要我等来询问一下,让你准备的军费完成的怎么样了?”

李世芳闻言,喉结滚动了一下,缓缓说道:“本王在尽最大努力了,一定会在十日后将钱送到军督大人手中,还请诸位回去转告徐将军,让他务必放宽心……”

“呦西~”

浪人点了点头,赞赏了一声后,挥着手带人离去了。

看着这群浪人嚣张离去的身影,,李世芳眼中是阴霾密布,拳头捏的是死死的。

“就且让你们再嚣张片刻,等十日后,由你们哭的时候!哼,七百万军费?我就给你烧个七百万纸钱吧!

刘策,孤王要让你和你的爪牙们全部死在骊国,成为我李世芳复国的祭品!”

……

深夜时分,依旧以游方郎中打扮的尹崇俊,趁着夜色,从廖三铢露宿的旅舍悄然离开。

他奉命将剩下三万贯钱以金银玉器的形态全数付给廖三铢,在廖三铢的允诺下,心安理得的回行殿去覆命了。

“哈哈,好多钱啊思密达……”

旅舍房间内,廖三铢望着眼前琳琅满目的金银玉器,双眼都发直了,不住吞咽着口水,拿起一串绿玉珠钗,脸上满是猥琐的笑容。

“这群宗亲真的是太好骗了,有了这些珠宝,我下辈子就能享尽荣华富贵,思密达!”

廖三铢抓起一把玉器珠宝,脸上满是兴奋的神情,甚至忍不住亲起这些珠玉金银,一副极度夸张的表情。

他回想起自己以前不过一个街头被人欺辱,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如今却被一群平日压根不会正眼瞧一眼的骊国宗亲如此器重,不由开始飘飘然起来。更没想过有一天居然会得到如此一笔天文数字的财富,更是让他体内热血沸腾,激动异常。

“明天就走,离开平京远遁山林躲起来,等风声过去了,我就能尽情享受富贵了,

笑话,那群外来的中原人有这么好对付么?我可不会犯傻犯到把命丢在这里,就让你们这些宗亲和刘策几个自己玩去吧……”

怀着对未来美好的憧憬,廖三铢打定了主意明早天一亮就跑路,拿起酒杯饮下杯中水酒,将这些珠宝全部收拾完毕后,吹熄了灯火倒头就睡在席地之上。

就在廖三铢刚睡下没多久,在他房间门外一条黑影也缓缓离去,隐入了夜色之中……

那条黑影一路小跑,几经辗转后,就来到了寿昌宫,和门口的护卫亮明身份后,径直向外殿的一间房间跑去。

……

“没想到,才过去不到四个时辰,你们就将与李世芳接触的人探察的一清二楚,嗯,这效率真的让我非常意外……”

诸葛稚懒洋洋的躺在卧榻上,听着情报司探子说起廖三铢的经历和身份,连同今日白天廖三铢和尹崇俊在房间内发生的事都一清二楚。

探子说道:“诸葛司务,接下来该怎么办?要不要将廖三铢抓来拷问一番?”

诸葛稚摇摇头说道:“不必了,继续严密监视,明天我要亲自会会这个剑气惊人的高手,这样的人让我很感兴趣,想想都觉得心情愉悦……”

探子闻言,拱手施礼,很快就消失在了房间之中。

“事情变得愈发的有意思了,廖三铢,哈……”

干笑一声后,诸葛稚伸了一个懒腰,随即转身睡了过去,脸上自始至终都挂着一层浅浅的笑意。

二三五 比剑

……

翌日,天刚露出鱼白肚,廖三铢就背着装满珠宝的行李,探头探脑的步出旅舍,四下张望了一下,确定四下无人后,带上斗笠捏手捏脚的向平京城大门走去。

“出了平京城,远离这片是非之地,哈哈,我就能隐姓埋名,过上挥金如土的生活……”

廖三铢兴奋的耸了耸背上的装满珠玉器皿的箱子,缓步向前方街道走去。

路过一个拐弯口,出现一条僻静无人的巷道,肃瑟的冷风迎面吹袭,却浇不灭廖三铢心头的火热。

“只要再走过这条小巷,就能离开行宫范围,李世芳这群蠢货定料不到我会如此快的离开这里……”

廖三铢心中激动万分,加快脚步向着那美好的未来奔赴而去。

蓦然……

廖三铢前方十余步距离,忽然出现两名面色冷峻的带刀护卫,正一脸煞气的看着自己,缓缓逼近。

廖三铢一见顿时止住脚步,眉头微微一蹙,压低了斗笠,转身欲要往来时的路走去。

不想,他刚一转身,来时的路也被两名身穿皮甲的侍卫给堵住了,他们脸上同样挂着一层淡淡的肃杀之气。

这一刻,廖三铢觉的四周的气氛骤变,一股刺冷的气息袭卷自己全身,让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他一只手握住腰间的刀柄,做出一副戒备的姿态,慢慢向左侧的墙壁靠去。

而小巷内四名护卫依旧不紧不慢的向他逼近,让廖三铢心中不住的打起鼓来。

就在四人距离自己仅两步之遥的时候,廖三铢滚动了下喉结,装出一副淡定的神情对他们说道:“几位,你们有何贵干?光天化日之下,莫非要动手抢劫不成?”

四人闻言,顿时止住了脚步,齐齐以一副肃杀的面容望着廖三铢,双方一时间对峙了起来。

“几位,莫要惊扰了这位绝代剑客……”

当气氛万分凝重之际,一袭锦衣儒服的书生,腰挎佩剑,手摇折扇,信步游庭般浮出现在巷子之内。

四名护卫闻听这阵儒雅的声音,齐齐让开了身,却见是诸葛稚一脸从容的在廖三铢跟前两步距离停了下来。

廖三铢望着气质非凡的诸葛稚,小声说道:“你是何人?找我究竟有何贵干?”

诸葛稚笑着用一口流利的骊国话说道:“廖先生,请您莫要紧张,先做下自我介绍,在下复姓诸葛,单名一个稚字,远东人士,

因为在下自小沉迷剑术,对天下剑法精妙绝伦的剑客是万分仰慕,这次前来辽东,听闻在这辽东有一位剑法超群的剑客,一手剑气曾诛杀上千余人,

得知世间竟有这样的绝世剑客,在下心中万分期待敬仰,兴奋的足足一夜未曾入眠,岂能错过这一次赐教的机会?

尤其听闻先生就在这平京城内,更是难掩心中喜悦之情,所以,在下斗胆想借这个机会请廖先生指点在下剑法一二,顺便见识一下那惊世骇俗的飞天剑气,

还请廖先生能不吝赐教,让在下的剑术能再有个质的提升,观先生的装扮样子,似乎要出一次远门,既然如此,我也不愿意浪费廖先生宝贵的时间,我们现在就开始吧,廖先生,请……”

诸葛稚说完,当即抽出挂在腰间的四面汉剑,锰钢锻造的剑身在抽出一刹那,就发出一阵金属轻吟,给人感觉十分的震撼。

廖三铢斗笠下脸庞落下一滴豆大的汗珠,在发出一阵吞咽口水的声音后,他努力压抑紧张的情绪,开口说道:“你以为什么人都能随便见识我的剑气么?你还不够资格,再回去修炼十年或许有机会与我过招……”

诸葛稚淡淡一笑:“自然,在下的剑法是入不了廖先生的法眼,所以今日在下是恳求您能与在下切磋一二,以廖先生的为人,在下相信没理由会拒绝……”

廖三铢摇摇头,以一副高人的口吻对诸葛稚说道:“我是不会与你比试的,飞天剑技一旦施展开来,我怕一时失手伤了你的性命,

你剑法虽然不怎么样,但也是一块难得的练剑材料,好好珍惜自己的性命吧,我还有事要去处理,没其他事的话,请你让开……”

说着,廖三铢就要向前走去,不想刚挪动脚步,两名护卫就伸出抓刀鞘的手拦住了他。

廖三铢顿时面露不悦,望着诸葛稚说道:“怎么?莫非你们还要强人所难不成?”

诸葛稚依旧风淡云轻的说道:“廖先生,不要误会,在下能在辽东遇到天下闻名的剑客,当真是难以按捺心中激动的心情,

就算能看一眼那传闻中的剑气,就算身体受伤,在下都是心甘情愿,廖先生,不要犹豫,你只管全力以赴,

毕竟刀剑无眼,就算廖先生失手杀了在下,在下也是无怨无悔,还请廖先生看在在下一片赤诚之心的份上,满足在下的愿望吧……”

廖三铢心中是有苦说不出,望着诸葛稚那一脸“诚恳”的表情,努力想着脱身之策。

忽然,廖三铢脑海闪过一条脱身之计,立马对诸葛稚说道:“不行,我还是不能答应你,既然你我之间是以比剑为目的,那就应该先找个空旷的场地,

再让人下挑战帖,然后在公开厅昭告天下,言明比剑之意,最后才能堂堂正正的开始比试,像如今这样的比剑,实在太过儿戏了,

等你处理完这些之后,我才能跟你过招,这就是剑道规矩,没个十天八天的根本别想比试,别拦我了,我真的有要事,先走一步了……”

说完,廖三铢拱手,迈开脚步就要离去。

诸葛稚闭上双眼,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在廖三铢与自己错身一刹那,缓缓说道:“廖先生,在下一向以诚待人,想要向您领教传闻中精湛绝伦的剑气,你如此不给在下这点薄面,实在太让我失望了……”

话音一落,诸葛稚边上一名三十岁的侍卫,当即一把拎住廖三铢的衣襟后领,猛地一把将他拉了回来,重重靠在墙壁上。

“你,你们,真的不怕……不怕死……”

廖三铢手握刀柄,浑身颤抖的对几人说道。

“啪~”

廖三铢话刚说完,那三十岁的侍卫狠狠一巴掌扇在他脸上,连同他头上等我斗笠都被扇飞。

“妈的,给脸不要脸的东西,在你虎爷面前说大话,真是不知好歹……”那叫虎爷的侍卫一把拎起被扇的眼冒金星的廖三铢,恶狠狠地说道,“剑气是吧?今天就让虎爷见识下你个怂货究竟会不会放剑气!我看你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贱气!”

说完,虎爷又是一巴掌扇在廖三铢另一面脸颊,直接将他扇倒在地,连同他背的行李木箱都侧翻开来,掉出一地的金银器物……

虎爷见此更是怒不可遏,将手中的佩刀丢给一名同伴,撩起袖子,扯住廖三铢的头发将他扶起按在墙壁上:“一个练剑的,身上居然有这么多钱财?你个骗子真是找打,今天遇到你虎爷算你倒霉!”

吼完后,虎爷往自己手掌上吐了两口唾沫,然后左右开弓,噼里啪啦的一顿巴掌玩命的朝廖三铢脸上招呼,只抽的廖三铢整个人晕头转向,根本分辨不清眼前的人是谁。

诸葛稚对此没有阻拦,而是抽回四面汉剑,低头捡起地上其中一件玉佛,仔细打量过后,在底部发现了李兆基府邸的印记,不由撒然一笑。

“真是好手笔,这么好的一尊玉佛居然给了一个欺世盗名的骗子,真是财大气粗……”诸葛稚微笑着摇摇头,让周围的侍卫将那些珠玉器皿都收起来。

“啪啪啪啪~”

虎爷的巴掌依然如风车一样来回在廖三铢脸上招呼,每一记都带起阵阵清脆的响动,这么一会儿功夫,廖三铢至少已经挨了十几记耳光。

廖三铢只觉得自己脸颊都麻木了,感觉不到有半点酸痛的滋味,嘴角、鼻孔都挂满了血丝,想要求饶,但眼前这个凶狠的男人却一点都不给自己这个机会,何况他说的话自己一句也听不懂。

“过来站好,这事儿还没完呢,有错要认,挨打站稳……”

虎爷显然还没打过瘾,将廖三铢从墙面上拉到巷子正中街道,嘲笑了一声,然后甩了甩有点麻木的手臂,瞪着他冷笑一声。

“啪啪啪啪~”

紧接着,清脆的耳光声再次响起,每一巴掌扇到廖三铢脸上,他的身体就不受控制的原地转一圈,直到第六记耳光扇出,廖三铢终于满脸是血的被掀翻在地,嘴里崩出两颗血淋淋的牙齿。

“瞧你那德性,站都站不稳,还是练剑之人?你要会剑术,这剑道馆各处就该歇业开窑子算了……”

虎爷一把提起倒在地上神智不清的廖三铢,再次让他站好,甩了甩手臂高高扬起正准备继续扇去。

“彭护卫,住手,再打下去,万一真的打死了那可就真的头痛了……”

诸葛稚适时制止了护卫继续行凶,彭虎闻言,放下扬起的手掌,对廖三铢冷笑一声,立刻领命退到一边。

而廖三铢脱离魔爪之际,只觉得耳边一阵金属轻鸣,当他要倒地之时,两名护卫连忙上前将廖三铢架住了。

“带他回去,有些话我要跟他好好谈谈……”

诸葛稚丢下一句,单手负背,摇着羽扇向巷子外走去。

四名护卫闻言,立刻将廖三铢嘴堵上后,双手绑上后,塞入随身携带的麻袋中,顺带抓起装满珠玉器皿的行李箱子,紧跟着诸葛稚而去。

“唉……难得起了一个大早,本以为真的能有奇迹出现,不想却是这般模样,早知如此,我就应该睡到日上三竿再来,失算……”

诸葛稚摇头叹息,对这次早起处事的结果似乎很不满意。

二三六 蛊毒

……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抓我到底要干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廖三铢挣脱了麻袋,发现自己身处在一间昏暗的房间内,不由愣了一下,向四周望去。

只见不远处方桌上,那个扬言要和比剑的年轻人摇着扇子,淡淡地望着自己,在他四周,依旧站着之前巷子内的四名侍卫。

他忍不住向这些人哭着喊起来,感受着自己脸颊臃肿的疼痛感,仿佛受尽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诸葛稚闻言,轻轻一笑,放下手中羽扇,拿起一个竹杯,轻轻一拆,顿时齐刷刷断成两截。

“廖三铢,我真是佩服你,这种拙劣的手段居然能骗到这么多的钱财,我能怀疑这骊人难道都比猪还笨么?”

听诸葛稚这么说,廖三铢忙道:“几位饶命,求你们放我一条生路思密达,只要你们肯放我走,那些钱财都归你们思密达……”

诸葛稚摇摇头,对彭虎使了个眼色,彭虎会意,当即将那堆金银玉器倒在桌面上,一时间整个桌子上珠光宝气闪烁,好不耀眼。

“廖三铢,你自己说说来历吧,这天下第一剑客的名号究竟是怎么来的?从你的架势看,根本就不懂一点剑术之道,我十分好奇你的经历……”诸葛稚拿起一支金钗,微笑着说道。

廖三铢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一般:“说,我全说,其实我本来就是乡下一个普通的佃农而已,靠给乡下的地主放牛糊口为生,

有一次,我放牛在山林边找好的嫩草时,却发现有两帮山匪在火拼,一番厮杀下来,那些山匪竟是都死了,

我当时寻思着从那些尸体上找些能用东西好变卖,改善下自己的生活,可没成想,我刚找到几样东西,就被附近的山野乡民发现了,

因为当时我手中拿着一把山匪们捡起的刀,所以那些山野乡民就认定这些山匪都是我杀的,对我是又拜又谢,

我来不及跟他们解释来龙去脉,就被硬生生拉着去了他们所在的村庄,好生款待了一回,

要知道,我自小身份卑贱,何从被人如此器重礼遇过,这种感觉是从来没有的,于是就默认了自己是拯救这些山野乡民的救世主,

就以廖三铢的名号四处混吃混喝,之后索性放弃了放牛的工作,专门开始以第一剑客的身份在骊国走动,

为了让大家觉得我剑法超群,便以障眼法骗过了无数人,不想今日却被您给识破了,真是万分的惭愧……”

诸葛稚听着廖三铢的话,微不可察的摇摇头,继续问道:“接下来说说,你和辽王的下属密谋了些什么?,他们想干什么,最好如实招来……”

廖三铢说道:“辽王的人和我接触,他们以为我真的就是骊国第一剑客,所以就找我去刺杀这次来骊国的贵客以及徐将军,

但我哪有这本事去干这么大的事啊?本来想要拒绝的,但一想到辽王是李氏宗亲,一定富的流油,所以铤而走险决定骗他们一笔钱,

最后六万贯钱在昨夜到手后,想在今早等城门一开就出城隐姓埋名远走高飞,没成想被你们几位给逮了正着,

我已经将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了,求求你们放我离开好不好,那些钱我也不要了……”

“你的胆子真是大的让我惊奇……”诸葛稚叹了一声,“居然靠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蒙骗了辽东李氏宗亲,当真也算是涨了眼界……”

“我知道错了,几位,请你们放了我吧,求求你们了……”廖三铢不停对诸葛稚磕头求饶。

诸葛稚稍作沉思,嘴角一笑,对廖三铢说道:“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我不但会放你走,而且这些金银玉器依然是你的,

除此之外,我会另外再给你一笔金银,让你下半生能过的比李氏宗亲还要富足,你愿意么……”

廖三铢闻言,心头一惊,暗道会有这么好的事?与是点头说道:“请您示下,小的该做些什么?就怕办不成啊……”

诸葛稚说道:“这件事对你来说很简单,既然你答应了辽王要刺杀远东的贵客,那就继续按他们所言去做就行。”

廖三铢摇着头说道:“这位大人,我真的没本事去刺杀徐将军和那位远东贵客啊……”

诸葛稚轻笑一声:“我只要你继续按辽王所言去做就可以了,将他要你行动的消息全数告知我的人,到时我会教你如何去做。”

廖三铢眼珠子咕溜溜转了几圈,忙说道:“好,我答应你,那我现在能走了么?”

“当然……”诸葛稚轻颌眼眸,从怀里拿出一个瓷瓶,“服下内中的药丸,你就离开吧……”

彭虎接过瓷瓶,从内中倒出一颗漆黑色的药丸,向廖三铢面露狰狞的走去。

廖三铢见此,惊恐地问道:“那是……那是什么……”

“吞下吧你……”

彭虎来到廖三铢跟前,伸手掰开他的嘴,将药丸丢入他口中,然后紧紧一合他的嘴巴,向上一抬,那药丸就顺着他的咽喉吞入了腹中。

“咳咳咳……”

廖三铢咳嗽不止,用力喘着粗气,但不等他开口询问,诸葛稚的话如一道惊雷轰在他脑海中。

“你知道中原南疆岭地么?那里有些山岭终年障气缠绕,易于生长毒草异虫,你刚才所服的就是用岭地断魂草配合十二种毒虫的外壳所制成的蚀骨丸,

这药不会让人致命,但却会让你生不如死,半个时辰后,你就会开始全身发痒一刻钟,到了晚上戌时时分,会第二次发作,比之前那次会更加奇痒难耐,

如此类推,到了第七天,你会发现连自己的骨头都痒的难以忍受,那种抓不到的感觉会让你痛不欲生,恨不得将肌肤抓烂,伸到体内把骨头都抓碎,

所以这毒丸我取名为蚀骨丸,七天时间,得不到解药的话,你会亲自将自己的骨头抓碎而死……”

廖三铢闻言,亡魂丧胆,颤抖地对诸葛稚说道:“大人,我已经答应你的条件了,为何你还要这样对我?”

诸葛稚笑着说道:“因为,我也怕你跑了啊,毕竟你现在根本无法得到我的信任……”

廖三铢看着诸葛稚那张笑脸,只觉如同鬼魅一般瘆人,或许在心理因素之下,他发觉身上似乎真的变痒了。

诸葛稚继续说道:“只要你能按我的吩咐行事,我会给你解药的,这样吧,我先给你一份解药,

等你第一次毒发之后,服下能止住你两天的毒性,能不能得到剩下的解药,就要看你的表现如何了,彭护卫,给他松绑……”

彭虎闻令替廖三铢将捆缚在双手的绳子解开,然后又将一颗红色药丸交到了他手中。

廖三铢望着手掌心这颗红色药丸,脸上满是愁容,觉的自己以后的人生都要被诸葛稚这帮人拿捏起来,心中是茫然不已。

不过事已至此,也只能听从诸葛稚的安排,走一步算一步了。

“廖三铢,将这些玉器都带走吧,等辽王的人再来找你,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就不需要我做过多的提醒了吧……”

“自然,小的一切听从大人的吩咐……”

在诸葛稚的威胁下,廖三铢点头哈腰,背起那沉甸甸的金银玉器,逃也似的离开了。

等廖三铢离开后,彭虎当即对诸葛稚说道:“诸葛司务,你真是高明啊,如此一番哄骗就让这骗子上钩,卑职真是佩服……”

诸葛稚闻言,取起桌上羽扇,轻摇着说道:“谁说我在哄骗他?在下一向都是以诚待人,怎会做那行骗之事?那药丸当然是真的……”

“啥?”

彭虎闻言也是心头一惊,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诸葛稚。

却见诸葛稚起身向屋外走去,临出门之际又说道:“只不过,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调配出彻底根除蚀骨丸的解药罢了……”

彭虎只觉的全身冰冷一片,望着诸葛稚离去的背影,他发现似乎在刘策身边所有谋士就没一个是什么善男信女,当真是一个比一个要狠辣有见地。

……

廖三铢乖乖回到旅舍,待足半个时辰后,果然身上开始奇痒无比,他脱下衣物,背靠在地板上不断摩擦,试图止住这股难受的气息。

大约一刻钟后,身上的奇痒才慢慢平复下去,在廖三铢舒了口气的同时,也相信了诸葛稚对自己所说的话,立马将那颗红色药丸吞入了腹中。

等他的毒性刚平复下去,还未等他休息的时候,忽然房门就被人敲响了。

“什么人?”廖三铢紧张的问道。

门外响起了尹崇俊的细微声响:“是我,游方郎中……”

“稍等……”

廖三铢应了一声,赶紧收拾了下脸上的血迹,刚起身准备开门,却发现自己脸上留有被吃耳光留下的臃肿。

为了避免被尹崇俊怀疑,廖三铢赶紧将一块布巾蒙在脸上,这才打开了房门。

“廖剑圣,您这是……”

一见廖三铢这副打扮,尹崇俊顿时怔了怔。

廖三铢赶忙岔开话题说道:“怎么了?这么早来找我,君上是不是有什么新的指示?”

尹崇俊这才点点头说道:“是的……”

廖三铢道:“进来说吧……”

等尹崇俊进屋后,廖三铢特意将门锁上,然后在矮桌前坐到垫子上。

“廖剑圣,辽王让您在三日后前往寿昌宫手刃刘策和徐辽二贼,到时,徐辽和刘策会在侧殿内会客,等你见到骊国的士绅离开寿昌宫后,立刻动手……”尹崇俊小声对廖三铢说道。

廖三铢闻言,点了点头:“好,早些完成这趟任务我也能早些归隐山林,介时记得安排我进寿昌宫就行。”

……

二三七 疯狂

……

二月二十日,寿昌宫正殿内……

“辽王,本军督让你筹措的军费,进行的如何了?已经四天了,你到底募集了多少钱,报个数出来让大家听听!”

正殿王座(垫)上,刘策席地入座,单膝曲直,一条手臂搭在膝盖上,面容严肃的对跪在正中的李世芳问道。

李世芳忙拱手回道:“回禀军督大人,本王正在努力筹集,快有眉目了……”

“本军督的话你听不懂么?是问你到底筹集了多少军费!”刘策厉声喝道,“你扯一堆没用的干什么?再问你一遍,募集了多少银子!”

“这……”

李世芳汗如雨下,一时间吞吞呜呜不知该作何回答。

“话都说不利索了?你这辽王到底怎么回事?”刘策见此,毫不留情的沉声吼道。

李世芳吓得忙跪伏在地:“军督大人息怒!本王全力在募集军费,会在十日后如数将七百万白银奉上的……”

刘策抬手一挥,大声骂道:“废物一个!辽东有你这种王,怪不得百姓穷的连衣裤都穿不上了!给本军督滚回自己位置上好好反省反省,看到你这样子就心烦!”

李世芳哆哆嗦嗦的谢过,逃也似的回到了自己位置上,后面的官绅望去,只看到李世芳后背已经湿了足足一整片。

训斥完了李世芳,刘策又把目光瞄向了李兆基,只见他低头,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不由出声问道:“李兆基,你这副哭丧的神情是摆给本军督看的么?”

李兆基一听,赶忙出列跪在正中长廊,拱手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见谅,下臣只是思念善喜所致,并无对军督大人不敬之处……”

说着,李兆基双眼泛红,笼罩起一层薄雾……

“你的意思是说,你对本军督为你女儿做的安排很不满意?”刘策并没有被李兆基那副思念女儿的模样打动,而是轻颌虎眼冷冷地问道。

李兆基忙擦干眼泪,惊慌失措的说道:“军督大人,下臣绝对没有这个意思,请您一定要相信下臣啊……”

“不管你有没有这个意思,总之你女儿嫁给泉男建已经成为事实,不要以为摆出那副态度就能让本军督改变心意,

你要明白你女儿是为了辽东的太平才去和亲的!你个做父亲的应该为此感到高兴,明白了么!”

“下臣谨记军督大人教诲,不敢有半点怨言!”李兆基面颊轻轻抽搐,说着与自己内心截然相反的话语。

“你也退下吧……”刘策挥了挥手,不再跟李兆基说话。

等李兆基退下后,刘策正了正坐姿,对所有人说道:“这些时日来,本军督大概了解了下辽东各地的最新局势,还是那句话,很不满意!”

刘策雄沉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寿昌宫内,让众人心头都为之一怔。

“各地辽东百姓都穷的揭不开锅了,而身为士绅的你们,却各个依旧在鱼肉四邻,本军督心里万分沉痛,谁来跟本军督解释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策面色铁青,厉声嘶吼回荡在所有人耳畔,惊的众人都不知所措,一时间没人敢再吱声,整个大殿内沉寂的如同一滩死水,没有半点生机。

“真是一群饭桶!既然你们不说,那本军督亲自点名几个人来说,金自在!”

“下臣在!”

金自在当即出列跪在刘策跟前,脸上神情却是非常的从容。

刘策问道:“崇州地界去年税赋明明不如往年之高,本军督也问了徐辽,他说已按军督府的意思,减免了大量不必要的税赋,可为何当地的百姓却反而穷的连树皮都啃不上了?”

金自在回道:“回禀军督大人,以下臣了解,当地的官绅与平京各处李氏宗亲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他们不愿意响应徐将军的号召,

暗中依然执行前朝税制,甚至变本加厉毫无顾忌,不单崇州如此,瑞安、浑城,仁州各地都是同样,就因为仗着有李氏宗亲这层关系肆无忌惮,浑然不把徐将军的命令放在心上。”

刘策问道:“既然这样,那你这右议丞是怎么当的?难道不好好管管么?”

金自在淡定地回道:“回禀军督大人,下臣也试图管过,但无奈那些官绅全然不把下臣放在眼中,还骂下臣是……骊奸……”

刘策眼一眯,扫了一圈殿内众人,尔后又对金自在说道:“那么右议丞,你倒是说说,这平京城内,哪些人充当着崇州那群官绅的靠山?”

金自在摇摇头说道:“下臣不敢说……”

“本军督让你说!”刘策虎眸一扫,“在本军督这里,你就老老实实把那些目无王法的败类说出来!本军督倒想看看是哪几路神仙,敢有这么大的胆子与本军督作对!”

金自在眼皮跳动一下,拱手说道:“既然军督大人这么问,那下臣就如实说了,东道大宗侯李孝熙,仁孝大院宗李恩惠,此二人是崇州数百官吏的最大靠山!”

李孝熙和李恩惠闻言,身体止不住的哆嗦起来,但依然强做镇定,当殿大声呼喊起来:“冤枉啊!金议丞,你胆敢冤枉李氏宗亲之人!究竟意欲何为?”

刘策怒喝一声:“李孝熙、李恩惠,你们两个给本军督滚出来说话!”

二人忙出列跪在殿上,身体因为紧张而不停瑟瑟发抖。

“是这二人么?”

刘策指着李孝熙和李恩惠二人,对金自在问道。

金自在点点头:“是的,就是此二人……”

刘策面色一敛,大声说道:“李孝熙、李恩惠二人胆大妄为,无视我军督府定下的律法,为严正法纪,本军督决定将此二人斩首示众,

家人全部贬为奴隶,男丁发配边境终身充军,女人贬为娼妓,立刻行刑,来人!”

话音一落,门外立刻进来四名全副武装的卫兵,拖着二人向殿外走去。

“不要,冤枉啊,军督大人~”

“我乃李氏宗亲,你们不能杀我~”

李孝熙和李恩惠在一片哀嚎声中被拖出了宫殿大门,仍在殿内的官绅脸上满是惊恐之色,不少人都是惊若寒蝉,不敢发声。

而金自在的脸上却是浮现一道淡淡的笑容,那些李氏宗亲就是自己向刘策缴纳的投名状,而且只要这些宗亲一族存在一天,自己在辽东的威望就无法确定,很多地方都会被掣肘,唯有李氏宗亲倒台自己才有真正出头之日。

刘策对自己的处理似乎没有半点不适之处,他拍了拍自己的衣服,继续抛出一个重磅炸弹:“这次辽东之行,本军督已经体会到了根治腐败的重要性,整个辽东上下可以说都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气息,

因此,为了改变这种风气,让辽东局势能长久稳定,本军督决定要在辽东设立安东都护府,全权管理辽东一切大小事物,

以后辽东官员任命,募兵、税收、矿场开采,都必须经过安东都护府的同意审核才行,而安东都护府直接受远东军督府节制,

第一任安东都护府的幕僚人选,在本军督离开前就会定下,你们对此有什么意见?趁现在赶紧提出来,将来也好减少不必要的隔阂……”

刘策此话一出,整个大殿哗然一片,这一举动等于宣布骊国从附属国直接受制为远东管辖,辽东的所有军政等于被彻底捏在了刘策手中,想要复国基本无望。

李世芳心头更是一惊,如果让这安东都护府组建成功,那自己复国的希望就真的成为一片泡影,他绝对不能让这一幕实现。

“军督大人,你这样做十分不妥!”正在这时,一名五十多岁的老臣起身壮着胆子对刘策说道:“难道你就不怕引起整个辽东贵族的怒火么?说实话,

下臣对军督大人将骊国改为辽东已经是颇有微词,如今还要设立什么安东都护府?难道想将整个辽东的百姓都逼反么?”

刘策奇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官绅说道:“下臣黎秀安,平京议院大臣……”

刘策点点头说道:“黎秀安?本军督问你,设立安东都护府怎么就会把百姓逼反?还有,你对本军督改骊国为辽东又有什么成见?”

黎秀安回道:“军督大人,骊国立国数百年,你将我们本属于骊人的母国改成辽东已经让整个骊国子民心生怨恨了,

之所以辽东这片土地到处都有民乱,皆是因此而起,如果再设立这么一个安东都护府,无疑就是在告诉辽东本地百姓,骊国彻底覆灭了,

到了那时,就怕辽东就真的永无宁日,所以下臣斗胆,请军督大人收回成命……”

刘策闻言嘴角一瞥,好奇地问道:“那按你的意思,本军督该如何做才能保证辽东局势稳定?”

黎秀安说道:“恢复骊国国号,给予李氏宗亲贵族应有的待遇和完全的自治,撤出军队,再仿效大周的附庸制,如此不出数年,这片土地的局势必将稳定下来……”

黎秀安这番话,让殿内众官吓得是魂不附体,居然跟刘策提恢复骊国国号?还要仿效大周附庸制?你确定来的时候没喝酒?

“呵呵……”刘策轻笑两声,望着黎秀安又问道:“你和本军督说说,大周的附庸制又是怎么样的?”

黎秀安回道:“往年,大周以每年五十万两官银(纯度90以上),三千匹丝帛为价,换取我骊国的效忠,军督大人要想我骊国归心,

建议继续延续这一制度,下臣保证,用不了多久,骊国必定会平定局势,远好过在此建立府衙,以武服人……”

刘策“哦”了一声,对身边站立的韦巅说道:“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认不清局势的老废物拖出去剁碎喂狗吧,留着他真是浪费粮食!”

二三八 成败在此一举

……

“军督大人~你这样只会让骊国的百姓更加憎恨的,宗亲主政是效仿大周本制的思密达~”

黎秀安嚎叫着被韦巅单手如提稚童一般,死死夹在腋下步出了殿外,如此凶残的一幕让整个寿昌宫大殿内的官绅心中一片凄凉,身体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现在,你们何人还有对本军督设立安东都护府有异议?”

刘策眼神狠厉的扫视了殿内众人一圈,吓得他们是头也不敢抬一下。

笑话,李孝熙、李恩惠,以及那个黎秀安都遭殃丢了老命,自己这时再敢跟这位阎王爷提意见,难道嫌自己命长么?还是老老实实夹起尾巴做人吧。

“既然你们都没有意见,那这事就先定下了!”刘策当即拍板说道,“等都护府设立时,希望你们这些辽东官吏都要多多配合,

以免再发生诸多不愉快的事来,差不多晌午了,想必几位也累了,就先回去吧……”

众人闻言,当即起身,战战兢兢的准备离开寿昌宫。

可就在这时,一名探马前来禀报:“军督大人,探马来报,距离平京四十里外,发现大股复国军踪迹,请军督大人示下……”

这个消息立马让那些准备离去的官绅止住了脚步,满脸震惊的望着探马。

徐辽闻言当即起身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末将这就派兵去收拾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反贼……”

刘策挥手止住他,对探马问道:“可有察探清楚来了多少人?”

探马说道:“回禀军督大人,从人数来看,绝不少于一万人。”

“你是如何确定有一万人以上?”刘策问道。

探马回道:“整个旷野山林之间密密麻麻全是人影,卑职敢断言绝对不会少于一万人……”

刘策闻言陷入沉默之中,而那些骊国官绅也开始议论纷纷,一时间寿昌宫大殿内喧闹不堪。

徐辽忙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请让末将带兵前去剿灭这股叛军!”

刘策问道:“现在平京有多少士卒镇守?”

徐辽想了想说道:“连同雇佣军在内,共计九千人……”

事实上,平京城内根本就不止九千人,只是徐辽有意无意将骊国本地一万士兵去除了,因为在徐辽心目中,这群士兵真的是烂泥扶不上墙,作战时除了摇旗呐喊助威外根本就指望不上半点用处。

刘策仔细思考了一阵,对徐辽说道:“带八千士卒前去平乱,不过让你的副将傅融做先锋,你且留下,本军督另有要务和你商量,时间紧迫,即刻速速命他点拨兵马前去平乱……”

“遵命……”

徐辽闻令,立刻前去安排出征事宜。

刘策凝望了一眼众臣说道:“诸位,你们回去后要好好约束自己所部兵士,守好城门,防止宵小之辈借此生乱,明白了么?”

官绅闻言忙拱手说道:“下臣明白……”

众人之中,唯有李世芳低着头,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等这些辽东本土官吏都离开后,诸葛稚从左侧屏风后摇着羽扇步出,与刘策四目相对,相视一笑。

“军督大人,一切都在预料之中,甚至比想象中的更加轻松……”

“诸葛司务,你这等才华真是屈才了,回到远东后,本军督会委你重任……”

“那属下就多谢军督大人厚爱了……”

刘策和诸葛稚说完后,脸上各自露出一丝阴谋的味道。

……

下殿之后,李世芳和李兆基等一干宗亲,聚集在李兆基的府邸内,开始痛斥刘策的嚣张跋扈。

只听一名身材精瘦的官绅愤怒地说道:“刘策此子简直目中无人,居然当殿杀戮我李氏宗亲两员,可恨,真是可恨~”

另一名四十岁的官绅也咬牙切齿的说道:“是啊,这个刘策年纪轻轻,居然如此锋芒毕露,他所作所为这一切,简直比斯拉夫和肃慎人还要凶残百倍!”

一名年长的官绅也说道:“这个贼子压根就没有半点大国天官的气度,黎大人可是我骊国忠君体国的贤臣,居然说杀就杀,半点情面都不留。”

听着满屋子群臣怨声载道的声音,李世芳只是静静地望着这一切,不动声色的席坐在案前,心中却是乐开了花。

这些宗亲越是对刘策不满,他复国的机会就越大,也有助于夺回属于自己王位后稳定政局的关键。

李兆基眼看大家闹哄的差不多了,立刻说道:“诸位请先安静一下,君上有话要对大家说。”

听李兆基这么一说,屋子里才逐渐安静了下来,几十双眼睛齐齐望向李世芳。

李世芳立刻正了正坐姿,扫了众人一眼,开口说道:“诸位,今日的事,想必大家身为李氏宗亲都十分愤慨,你们的心情孤王也理解,

孤王心中和你们同样是痛苦万分,看着两位宗亲和忠臣被刘策贼子杀害,却只能眼睁睁袖手旁观,

孤王……孤王也是憎恨自己没用,孤王恨不得当殿与刘策贼子拼命,同归于尽!”说着,是硬生生挤出几滴眼泪来彰显自己悲痛欲绝的心情。

不过,李世芳这番话说出来,屋子内的宗亲士绅却是感到分外诧异。

要知道当初徐辽渡江攻占骊国时,你这位君王可是带头跑路,最后走投无路投降徐辽的也是你,如今你却会为了族亲和大臣跟刘策拼命?骗鬼吧?

李世芳没有理会众人此刻的心情,继续说道:“但是,孤王不能如此冲动,孤王要留着自己这有用之躯,与刘策周旋到底,

为了骊国的江山社稷,孤王只能继续选择隐忍,等待将这群强盗恶霸彻底消灭的那一天……”

众人闻言,更是面面相觑,心道这李世芳是不是吃错药了,你自个儿老婆被徐辽睡的服服帖帖你都默不作声,现在居然敢跟刘策叫板?何来的勇气?

“大家今日也听到了,刘策要在我骊国的土地上设立什么安东都护府,一旦那安东都护府设立,我们骊国就真的只能以辽东自居,

而且也再没机会恢复祖宗留下的江山了,孤王受点屈辱没什么,但祖宗留给孤王的江山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刘策贼子彻底霸了去!”

讲到后来,李世芳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将内心隐藏的情绪都表达了出来,让众人顿时对这位“逃跑君王”有了个新的认识。

“诸位不要疑惑,两年来,孤王比你们还要急着想恢复骊国昔日荣耀,但是说实话,我骊国现在的实力真的不宜与徐辽他们硬碰硬,

唯有委屈求全迷惑他们,在他们放松警惕的一瞬间给予最为致命的一击,将那群毁我祖宗基业的强盗全部诛杀殆尽!”

说到这里,李世芳压低了声线,将今晚刺杀刘策的计划合盘托出,听的众人是倒吸一口凉气。

“君上,这实在太冒风险了……”一名宗亲忙说道,“万一失败的话,我们李氏宗亲就会有灭顶之灾啊……”

李世芳却十分自信地说道:“不会失败的,孤王已经找到骊国第一剑客去刺杀刘策、徐辽二人,

他们一旦身死,整个平京就会乱做一团,我们可以借机用李氏宗亲的名望稳定局势,一举带人占领寿昌宫,

到了那时,再与城外盘踞的韩在旭大军里应外合,彻底光复骊国江山社稷!

还有,城外那支靠近平京城的复国军也是孤王有意安排,目的就是让徐辽的大军出城平乱,为我们的行动增添胜算……”

众臣闻言,这才发现这位唯唯诺诺的骊国君王一直都是深藏不露,听完他这席话,纷纷不住点头。

是啊,只要刘策、徐辽一死,骊国就能再次光复,而李氏宗亲也能再次控制整个骊国,再次回到往昔那不用看人脸色,为所欲为的美妙时代中去。

只是,对那所谓天下第一剑客能否真的刺杀刘策,大家还是很担忧的,毕竟刘策身边那个长的如同恶兽般的光头护卫,还是很有顾忌的。

“诸位,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孤王只想请你们念在同是李氏宗亲一脉的份上,念在同是世宗大王后裔的份上,支持孤王能够行掌大权,驱逐外敌!拜托诸位了!”

李世芳重重的向屋子内所有宗亲鞠躬致意,众人犹豫片刻后也立刻回敬一礼,一时间屋内气氛悲壮万分。

“那君上,我们现在该怎么做呢?”一名宗亲抬头问道。

李世芳说道:“你们回去后,立刻联络留在城内的官绅,最好在城内混乱将起之际,控制几处要道,尤其是城门和城墙,好方便迎接韩在旭老将军进城。”

又一名宗亲问道:“君上,那么刺杀行动何时开始?”

李世芳说道:“等城里的雇佣军和徐辽主力离开后就会行动,只要刘策和徐辽二人死在宫内,计划也就成功大半了,就等明日早上宫内传来消息了……”

“那万一要是刺杀刘策失败了呢?”一位头发花白的宗亲提出了自己的疑虑。

李兆基抢过话说道:“不会失败的,退一万步,就算刺杀行动个真的失败了,我们只要当做无事人就是了,反正我等没有参与刺杀,刘策是找不到借口的……”

众人不住点头,又仔细商议了一下细节后,才开始起身,分批次的离开了李兆基的府邸。

等最后一名宗亲离开后,屋内就只剩李世芳和李兆基二人了。

李兆基说道:“君上,您觉得我们真的能成功么?”

李世芳用力点了点头:“当然能!要知道我们所行是为了恢复骊国故土,属于正义之举,相信世宗大王定会在天上保佑我们的!”

说完,李世芳双手合十,闭上双眼念念有词,似乎在祈祷着自己能恢复王位,收复骊国故土。

二三九 刘策死了?

……

当夜,寿昌宫寝殿之内,廖三铢战战兢兢的跪在刘策跟前,忍着心头的恐惧,吓的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在廖三铢面前,除了刘策一袭睡袍,席坐在主案上凝望着自己外,还站立着徐辽跟韦巅,诸葛稚则是轻摇羽扇侧坐在刘策下首处。

不知过了多久,诸葛稚开口说道:“廖三铢,将李世芳一干人要你做的事原原本本告之军督大人吧……”

廖三铢忙低着头说道:“是,我什么都说,辽王……不,李世芳这群叛逆,让我今夜就来刺杀军督大人,还将寿昌宫的地图交到了小的手中,助小的混入宫中,

等任务完成后,再将军督大人和徐将军的首级提回去,小的已经将知道都说了,请军督大人恕罪,放小的一条活路吧!”

听完廖三铢的话,刘策右手五指指关节有节奏的敲击着膝盖,凝思数刻后,开口说道:“既然这样,就按计划进行吧,半个时辰后你再出宫去跟李世芳说刘策、徐辽已经伏诛,至于首级问题如何解释,很快你就会知道的……”

话毕,刘策命门口两名侍卫将廖三铢架出了寝宫……

徐辽忙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为何不让末将带人现在就去将李世芳一干人抓获归案呢?”

刘策冷笑道:“现在将李世芳抓获,这场面根本就不够大,即刻按照事先准备的执行,明天,这平京城将会进行一轮前所未有的大清洗,

过了明天,这辽东就能彻底掌控在我们手中,将其并入远东版图之内,让本军督治下的子民也能在这里肆意出入,谋求生计!”

徐辽点点头:“军督大人的远见之明,末将是自叹不如……”

刘策止住徐辽的恭维:“好了,徐将军,从现在开始你我都隐匿起来吧,就当自己真的死了,在大事发生前,要把这场戏给演足了!”

徐辽大声领命:“但凭军督大人吩咐!”

……

深夜,金自在府邸中,蔡贤正和金自在对座小饮,彼此之间推杯问盏,桌上还摆满了几个下酒的小菜。

只见蔡贤夹起一块炒鸡蛋,大口吃下后,点着头说道:“右议丞,你对军督大人今日召见群臣议事的情形怎么看?”

金自在拿起桌上的酒杯,饮了一口,露出一脸扭曲的神情,指着酒杯对蔡贤说道:“蔡相你真该尝尝这酒,味比我们喝过所有的酒都要正道的多……”

蔡贤闻言,也取过酒壶往自己杯子内倒了一杯,一口喝下后,也露出与金自在同样的表情,然后忍不住吹了起来:“没错,就是这个味道,当年我在远东时就喝过这种酒,这酒十分昂贵,只有远东那些世家才喝的起,还不能每天都喝……”

金自在笑道:“蔡相,你什么时候去过远东了?我怎么就不知道?何况这酒是军督大人送给我的见面礼,一共也才三坛子。”

蔡贤吹牛被揭穿后,只能尴尬的笑了笑,然后面不改色的辩解道:“我的意思是跟我在梦中的味道一个模样……”

金自在也没点破,夹了块烤兔肉后,对蔡贤正色说道:“蔡相,军督大人不管要干什么,我们只管跟在效忠与他就行,以免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既然他想要在辽东设立安东都护府,那你我就应该密切配合他才行,那骊国早就不该再存在了,李氏宗亲妄图螳臂挡车,真是令人感到可笑。”

蔡贤闻言,叹了口气,对金自在说道:“右议丞说的也不错,只是我们这样不是给刘策一直要当狗么?”

金自在啃下兔肉,轻笑着说道:“当狗?难道我们以前就不是在给李氏宗亲当狗么?

一样给人当狗,为何不选一个好主人?能给军督大人这样的一方诸侯当狗,那是何等的荣幸!”

“说得好!”蔡贤举起酒杯,大吼一声,笑着回道,“不想右议丞也是性情中人,为我们这两条狗能找到一个好主人干一杯!”

“好,蔡相请……”

金自在忙取起酒杯与蔡贤手中的酒杯轻轻一碰,然后一同饮下,发出一阵舒爽的沉嘶后,相视大笑了起来。

放下酒杯后,金自在提议道:“蔡相,今夜天色已晚,不如就在这寒舍安歇,也好让在下为以前与您的不快给你赔罪……”

蔡贤回头望了眼屋外的天色,确实是伸手不见五指,于是点头答应了下来:“那就要多叨唠右议丞了,听闻右议丞家中的女奴各个都是佳丽啊……”

金自在心领神会,对蔡贤说道:“蔡相放心,我已经安排妥当,等我们喝完酒,自会有人去您房间给您侍寝,来,请继续喝酒……”

为蔡贤添满酒杯中的酒水后,金自在再次举杯与他对饮。

可就在这时,一名家奴慌张的跑到房间门外,喘着粗气对金自在说道:“大人,不好了,寿昌宫起火了……”

“慌什么,不就是寿昌宫起……什么?你再说一遍,寿昌宫怎么了?”

听闻家奴禀报的金自在和蔡贤瞬间醉意全无,赶紧起身拉开移门对那家奴大声问道。

家奴擦了下额头,对金自在断断续续地说道:“大人,寿昌宫起火了,现在整个宫殿内都乱做一团,四下正在救火呢……”

“赶紧备轿去看看!”蔡贤情急之下,开始不停在四下里寻找鞋袜。

金自在顾不上一切,抓起家奴的胳膊大声问道:“那你知不知道究竟是宫中哪一殿哪里起火?”

家奴摇摇头回道:“这个小的不知,不过小的从宫门侍卫处探听到,好像是寝宫一片着火了……”

金自在只觉自己脑海一片空白,赶忙松开抓家奴的手大声催促道:“别愣着了,速去备轿,随我一起去宫门之外察探!”

……

“君上,你看寿昌宫方向,似乎有火光在闪烁……”

“孤王看到了,立刻做好两手准备,先派亲信去寿昌宫大门探听虚实,再迅速通知李氏宗亲和平京所有上品官吏连夜到行宫外待命等候差遣……”

“是~”

李世芳下榻的行宫之内,听着内侍汇报寿昌宫失火消息后,就立刻开始行动起来……

他激动万分,握着双手在屋子里不时来回走动,时望向夜空,时而望向行宫大门,听着街上传来喧哗之声,脸上焦急的形态……

正在这时,尹崇俊带着廖三铢来到李世芳跟前,满脸兴奋的说道:“君上,大喜啊,刘策和徐辽两个贼子已然伏诛,明日就能控制整个城池了……”

“此话当真?!”李世芳一把抓住尹崇俊的肩膀问道。

尹崇俊点点头,回头望向廖三铢,继续说道:“君上有什么疑问可以向廖剑圣询问……”

李世芳这才发现尹崇俊边上还站着一名粗衣麻布的剑客,愣了半晌后问道:“你就是天下第一剑客廖三铢?”

“嗯……”

廖三铢尽量压抑内心紧张的情绪,装出一副剑道宗师的气势,轻轻应了一声。

李世芳仔细打量了他一阵,狐疑地问道:“听闻廖先生的剑气十分霸道,十步之外取人首级只在覆手之间,不知可曾带来刘策、徐辽二贼首级?”

廖三铢摇摇头,淡定地说道:“并没有,在我以剑气杀了刘策和徐辽之际,就惊动了宫里的侍卫,

一番厮杀之下,唯有引燃寝宫的灯火才杀出重围,根本没来得及取下二人首级,不过他们的尸首现在想必也已经烧成了灰烬……”

李世芳闻言,眉头一皱:“没有见到二贼首级,孤王如何相信你所言真假?”

廖三铢眉头一皱,冷眼扫向李世芳说道:“君上这话是在怀疑我廖三铢的能为?还是觉得我在诓骗与您?无论哪样都是对我人格最大的侮辱!”

李世芳说道:“孤王给了你足足六万贯的财帛,协议是要见到刘策、徐辽的首级,如今没有首级,你让孤王如何相信你?”

廖三铢反驳道:“如果我真的要骗你,在拿到这笔钱财的时候早就离城而去,何必再冒险潜入宫中?寿昌宫这把火就是最好的证明!”

李世芳道:“可是没有见到二贼首级,孤王还是无法信任你……”

廖三铢冷哼一声:“是真是假,君上自己去宫里打听打听不就知道了么?”

见李世芳、廖三铢二人争执不休,一旁的尹崇俊忙出面打圆场,对李世芳说道:“君上,廖剑圣所言不差,刘策死还是没死,去宫里打探一下不就清楚了么?”

李世芳凝望了廖三铢一眼,尔后点点头:“那就派人去打探一下吧,希望这位廖先生不会欺瞒与孤王……”

廖三铢当即不再言语,转身向行宫外走去。

“等等,你要去哪里?”李世芳忙喝止住廖三铢。

廖三铢止步侧头说道:“你们交代我的事,我已经完成了,现在该离开了……”

李世芳说道:“不行,你还不能走,必须要等确认刘策确实已死后才可以离开。”

廖三铢深吸一口气,对李世芳说道:“君上,刘策、徐辽已然身死,我没有必要再在这里浪费时间,这些日子以来为了完成你们交代的嘱托,我的剑技都荒废了,何况,我要离开,你们能拦的住么?”

说话间,廖三铢右手手掌已经按在了刀柄之上,做出一副要拔剑的姿态。

李世芳和尹崇俊见此,齐齐退后数步,生怕被廖三铢的剑气所伤。

“廖剑圣……您……不要冲动,有话……我们好好说……”尹崇俊颤声劝慰着廖三铢。

“哼……”

廖三铢冷哼一声,头也不回的步出了行宫大门,两侧的数名侍卫是一个都没敢上前阻拦,眼睁睁看着他消失在混乱的街头……

二四零 感觉人生到达了巅峰

……

翌日,寿昌宫门外挤满了黑压压的人群,来者都是本地的宗亲官绅和家奴,他们对昨夜宫廷失火,刘策的安危都是万分的“关切”。

“这位将士,军督大人可安好?”

金自在拉住一名被烟熏的满脸漆黑的将军府侍卫,用新学的中原话焦急的问道。

那侍卫甩开金自在的手说道:“不知道,我还有事,别拦道。”话音一落,侍卫就焦急的步入宫门而去。

一旁的蔡贤面露忧色,凑到金自在身边小声说道:“右议丞,军督大人和徐将军会不会有个意外?这么大的火,整个寝宫后院半数起火,怕是……”

金自在瞪了蔡贤一眼:“休要胡说,现在还没有确切的消息传来,我们不该妄加猜测自乱阵脚……”

两人一夜没睡,在得到寿昌宫起火一瞬间,就立马赶到了宫廷想要一起救火,可不想却被门口的侍卫给阻拦了下来,说什么都不让他们进去,令二人内心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金自在和蔡贤是将自己命运全部绑在了刘策这辆战车上,为此这两年来他得罪了不少李氏宗亲,如果这时候刘策和徐辽有个好歹,李世芳一脉重新掌权,他们的下场将注定十死无生。

所以,整个平京城内,最不愿意刘策出事的官绅怕就是金自在和蔡贤了。

“辽王驾到……”

宫门前的官绅正在愁眉不展,各怀心思之际,李世芳携带百官在李兆基的簇拥下,大摇大摆的来到了宫门之前。

“参见辽王~”

挤在宫门外的一百多名官吏和家奴,齐齐拜见李世芳一行人……

李世芳没有理会他们,努力装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大步来到宫门前,对两名侍卫问道:“军督大人怎么样了?他没事吧?本王今早刚起身就听闻这等噩耗,可否让本王进宫去见见军督大人?”

“不知道,没收到消息任何人都不准进入宫门!”守在门口的侍卫提起未出鞘的戚刀将李世芳一干人全部挡在门外。

“唉……”

李世芳叹了口气,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站在一旁,等候着宫内消息传来。

蔡贤望着李世芳将城中所有宗亲贵族和官绅都带来,不由心中产生一丝不祥的预感,对金自在说道:“辽王此举十分反常,居然将所有城中士绅宗亲都带来了,他真的只是来探望军督大人是否无恙?”

金自在回道:“还是静观其变,现在最重要的是军督大人是否真的无恙……”

说话间,诸葛稚在两队近侍的拱卫下,来到了寿昌宫大门口,不等那些官员宗亲围上来,就大声说道:“诸位,昨夜宫廷之中不幸走水,军督大人和徐将军还有很多事需要处理,今日就不方便再接见各位了,

大家的心情在下可以理解,劳累了一夜,还是请先回去等消息吧,等军督大人发话再来吧……”

话毕,诸葛就命令侍卫去关闭宫廷大门。

这一幕顿时让在场的官员颇感意外,一时间议论纷纷有些不知所措。

李世芳则是心中一紧,与李兆基使了个眼色,李兆基当即上前来到诸葛稚跟前说道:“诸葛大人,军督大人真的无恙么?”

诸葛稚眼神闪烁了一下,尔后干笑一声回道:“自然无恙,李大人何故有此一问?”

李兆基敏锐的捕捉到了诸葛稚的眼中闪过的一丝微妙变化,忙对他说道:“既然军督大人无恙,不知可否带我等去见见他,发生这样的大事,身为辽东官员也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想亲自向他赔罪……”

“不用了,你们有这份心就足够了,在下会将大人的话转告军督大人的,现在就且先回去待命吧……”

诸葛稚说完,就闪身进入了那扇开始合拢的宫门,急匆匆的消失在了众人眼帘。

李兆基脑海回忆着诸葛稚的姿态,等宫门关闭后,嘴角露出一丝不屑地弧线,然后一本正经的回到李世芳身边小声说道:

“君上,观那位远东爪牙形色匆匆,眉宇间流露一丝深深的担忧,言辞闪躲故作镇定,下臣以为,刘策、徐辽二贼定是已遭不测!”

李世芳闻言,脸上难掩兴奋之色,努力控制内心兴奋的情绪,对李兆基说道:“再等等,确保万无一失之后,我们就立刻着手行动。”

李兆基点点头,回望一眼紧闭的宫门,继续说道:“大白天就合闭宫门,看样子定是这群爪牙开始商议对策,下臣建议我们也不能这么干等着,先联系城内各处忠于宗亲的官将,早些控制局势……”

李世芳深以为然:“那孤王就顺带命人通知韩在旭的三万复国军,好随时准备杀入城中接应……”

李兆基说道:“除此之外,我们就先回去按兵不动,等待宫中的亲信将消息传递过来……”

两人商议一阵后,让那些随行官吏大臣继续守在宫门之外,自己则是先回行宫去着手准备下一步的计划了。

……

晌午时分,各处城道的骊国官将都收到了李世芳的密函,密函所言让他们严密固守本部,随时等候李世芳的差遣。

对与这样一封莫名其妙的密函,各将心中满是疑惑,总觉得似乎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昨夜寿昌宫失火的大事,他们也都知晓了,难不成刘策和徐辽真的已经葬身火海了?李世芳的意思是要自己准备要控制平京?

骊国官将的战斗力可以用战五渣来形容,外战不行内战也不行,但当个搅屎棍,见缝插针的惹事功夫还是有的。

加上城里的精锐都出城去平乱了,城中只剩一千将军府的士兵镇守,这防务是何等的空虚……

嗅觉灵敏的那些官将很快就在空气中闻到了一股异样的气息,总觉得马上会有大事发生,总之这一切发生的实在是太过巧合了,巧合的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经有心之人刻意散播谣言之下,整个平京城都笼罩在一股极其不安的氛围之中,就连街头的百姓都感受到了今日的平京城不同往日,毕竟寿昌宫失火可不是一件小事,还是在眼下刘策巡视辽东期间发生……

为了避免大祸临头的事情发生,百姓索性都躲在家中闭门不出,才过午时,整个平京街头就没什么人走动的迹象,就连酒肆饭舍也都闭门谢客,给人一种萧条的景象……

李世芳所在的行宫内,数十名李氏宗亲齐聚一堂,坐在庭院之中焦急的等候着宫里的消息传来。

这时,尹崇俊悄声进入了庭院,神色激动的跪倒在李世芳跟前,喘着粗气说道:“君上,宫里有消息了……”

他这话立马将周围宗亲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齐齐起身围在他周围。

李世芳忙道:“快讲,刘策到底怎么样了?”

尹崇俊回道:“君上,据宫里亲信内侍送来的消息,他们在收拾寝宫的时候发现了两具烧焦的尸体,还有两块未熔化的铜牌,似乎是刘策和徐辽的贴身告牌……”

李世芳闻言,也坐不住从垫子上直起身,激动的问道:“那铜牌在何处?烧焦的尸体确认身份了没有?”

尹崇俊忙道:“回君上的话,烧焦的尸体被那些刘策随行的侍卫用白布包裹小心翼翼的抬走了,那亲信只将其中一块铜牌送到了下臣手中。”

只见尹崇俊在宽大的袖筒内摸索一阵后,掏出了一块烧的漆黑的铜牌,呈递到李世芳跟前。

李世芳取过铜牌仔细望去,上面的字迹依然模糊不清,不过却还是从仍遗留的字体中,发现了半边“刘”字。

“好,好啊,这是刘策的身份告牌错不了的,刘策贼子果真死了,哈哈哈……”

握着手中的铜牌,李世芳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狂喜,忍不住大声狂笑起来,周围的李氏宗亲见此,也是齐齐舒了一口气,相互之间不住的点头露出窃喜的面容。

李兆基对李世芳说道:“君上,既然刘策和徐辽已然身死,那我们立马召集义士开始反攻,控制整座城池吧!”

李世芳用力点点头,对尹崇俊说道:“不错,在此之前先将刘策身死的消息告诉那些瀛洲浪人,先让他们乱起来,另外加快和韩老将军的联络,让他速速调集大军回援平京!”

尹崇俊应声领命而去,李世芳深吸一口气对庭院内李氏宗亲说道:“诸位族亲,这两年来我们忍辱负重,受尽了非人的屈辱和折磨,

幸得世宗大王庇佑,让我们熬了下来,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天的到来!现在,远东贼首已然伏诛,是时候恢复故土了,

城外韩在旭的大军最多两日就能兵临城下稳定政局,诸位,就让我们以世宗大王后裔的身份,夺回属于我们李氏宗亲的一切吧!”

“嗷……”

李世芳话音一落,立马引来庭院之内一片山呼海啸。

李世芳满意的点了点头,和身侧的李兆基互望一眼,继续说道:“现在,烦请各位族亲以王族的身份,规劝城中未曾愿意效忠孤王的官吏,向他们坦明此行的目的,今夜子时,我们就前去占据寿昌宫。”

一名宗亲闻言,拱手问道:“君上,那金议丞和蔡相那边要不要通知一下?”

李世芳一听,眼中闪过一道狠厉的视线,恶狠狠地说道:“这两个乱臣贼子仗着有徐辽撑腰,两年来对孤王是万般不敬,等光复骊国后,孤王第一件事就是要以他们全家的人头来一雪此恨!

对了,还有丽妃和他全家,孤王同样不会放过他们,孤王要让他们知道什么叫东山再起,什么叫咸鱼翻身!”

二四一 夜闯宫门

……

傍晚时分,平京城的街道各处都出现了大量骊国本地士兵的身影,足有数千人齐聚在东面街坊门口,率先向将军府发难而去。

将军府门口的几名浪人守卫见骊国士兵来势汹汹,并没有退缩,当即拔刀和他们对峙起来。

为首的骊国将领李述贞抽剑指着他们说道:“我们有要事求见徐辽将军,你们这群瀛寇不要拦我!”

“八嘎!”一名浪人大骂一声,对李述贞吼道:“徐辽将军不在府中,你们聚集这么多人来此,究竟意欲何为?”

李述贞冷哼一声,对那浪人说道:“不在府中?那么他人到底去哪里了?”

“敢对徐将军不敬?你们好大的胆子!”浪人厉声吼道。

李述贞眼神一冷,恶狠狠地说道:“你们这群瀛寇好大的狗胆,敢在我骊国的土地上耀武扬威?再不让开就别怪我们不可气了!”

“你们果然想造反!”浪人当即摆出一个交手的架势恶狠狠的盯着李述贞,“就不怕徐将军还有军督大人知道把你们都碎尸万段么?!”

李述贞闻言,将刀背架在自己右肩上,吐了口口水,轻蔑的说道:“看样子,徐辽是真的不在将军府,八成是在皇宫被烧死了,骊国的勇士们,跟我一起杀进去,把将军府的一切都占了……”

“嗷嗷嗷……”

数千骊国士兵齐齐呐喊一声,然后纷纷举起手中兵刃,向那些浪人冲了过去。

“敢造反?你们这群自大无知的废物,呀~”

面对汹涌的人浪席卷而来,门口的浪人武士大吼一声,面不改色的杀了过去,双方很快就扭打厮杀在一起。

“噗呲~~”

“呃~”

一个头裹束巾的武士,将手中一柄环首刀准确的刺入一名骊国士兵的胸膛,随着喷溅的血液从切口处如鲜花一般绽放瞬间,那骊国士兵轻轻呻吟一声,体内的热血很快被冰冷金属所散发的寒意替代,最终在痛苦寒冷之中断绝了气息。

“砰~”

那名浪人一刀杀死骊国士兵后,抬腿一脚将他踹飞出去,只见那浪人的身躯直接撞翻了身后前赴后继的其他骊国士卒。

“呀~”

“噗呲~”

门口另外几名浪人也纷纷挥动手中兵刃,将一个个扑上来的骊国人尽数砍翻在血泊之中,伴随着一阵阵金属破躯的回荡声响起,激烈的厮杀顿时进入了白热化。

“外面发生了什么事?纳尼?有人胆敢擅闯将军府,随我杀~”

“杀~”

从府内听到门外动静的浪人雇佣军武士,立刻带着仅剩的六十六名浪人嚎叫着加入了战场。

结果,这群骊国士兵也确实太过菜鸡,由于平日缺乏足够的操练,更没有经历过什么战事,也就一帮子地痞流氓的水平,遇到这些武装到牙齿的七八十名浪人,竟然被杀的是节节败退、哭爹喊娘,一时间让李述贞的脸颊都开始止不住的抽动起来。

“西八!你们是世宗大王家最高贵的奴仆,岂能被这群瀛寇吓退,为了骊国,为了君上,跟我杀进去!”

“西八~~”

在李述贞的鼓动怂恿之下,又有数百人嚎叫着向这八十多名浪人雇佣军杀了过去,气氛也再次被点燃。

“叮~”

“嘣~”

一名骊国士兵趁其中一名浪人与其他人缠斗的功夫,对准他后背一刀狠狠劈下。

可不曾想,这名浪人衣服内披着铁甲,在骊国的直刀砍中他的时候,竟是硬生生的断成了两截,让他万分的错愕。

“八嘎~”

“噗呲~”

那浪人收拾完身前的敌人后,回头冲砍自己的骊国人怒目圆睁,大骂一声,举起环首刀对准他脑袋斜砍直下,直接在他的脑戮到左胸位置留下一道拇指粗细的裂缝。

随着鲜血泉涌般喷落而下,骊国人就一声不吭的倒落尘埃,至死脸上都挂着极其恐惧狰狞的表情……

事实证明,这群来自瀛洲的雇佣军,战力是相当可观的,八十几个人硬是将冲上来的两百多号人给杀了回去,如同一面铁墙阻挡在将军府大门之前。

面对这难以置信的一幕,骊国士兵都只能围在将军府外不敢再上前一步,李述贞望着地上躺满了近百具自己人的尸体,喉结也是不住的上下打滚。

他努力压抑住内心的恐惧,对那群浑身浴血的浪人说道:

“你们的将军阁下和军督大人都已经命丧黄泉了,这样继续为他卖命值得么?

不如就此投降我们君上,君上会给予你们徐辽给你们的相同待遇!”

那几名浪人闻言,各自望了一眼,齐齐露出疑惑地神情,为首的一人握着刀对李述贞问道:“你说我们徐将军死了?”

李述贞不断点头:“是的,你们的徐将军还有那军督大人都已经死了,辽东现在开始又叫骊国,我们也不必再继续这么杀下去。”

“笑话!”

为首的浪人大吼一声,对李述贞怒喝道:“先不说你说的真的假的,就算是真的,你们那废物李世芳也配让我们追随?

我们瀛洲武士只追随强者的步伐,最后警告一遍,再敢靠近将军府一步,全部杀无赦!”

“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把弓箭手都叫过来,射死他们!”

李述贞一声令下,几队两百人的弓箭手立刻来到阵前,将一支支冰冷的弓箭对准了这八十名浪人。

“纵使你们武力过人又如何?我大骊国自开国以来,自小是人人学习箭术,看你们如何能躲的过我们的弓箭!”李述贞嚣张的说道。

为首那浪人大喝道:“八嘎,这群卑鄙无耻的骊国棒子!武士们!徐将军待我们恩重如山,现在就让我们用武士的精神去回报他的恩惠,杀啊……”

“杀~~”

八十名浪人大吼着向眼前的弓箭手扑杀过去,各个面色疯狂,都抱着必死的决心。

“放箭~”

“飕飕飕……”

两百支羽箭在李述贞的一声令下,松开弓弦,齐齐向那群浪人武士射去。

十几步的距离,攒射的箭矢密如飞蝗,这种情况只要不是遇到板甲、具甲这类甲胄,总会将甲叶洞穿……

然而,凡事都有例外,箭矢的确是命中了那群浪人,倒下的却只有五个人,还都是被箭镞洞穿了咽喉、脸颊等要害部位才有的战果,其余要不是被武士用环首刀挥旋着扫落,要么就都被挂在了甲叶上。

究其原因,就是这群弓箭手手中的弓力仅仅只有可怜的四斗(12公斤),加上箭镞多是兽骨或粗铜,自然是无法顺利破开这几十名浪人身上那精良的甲胄。

“思密达~~”

刚放完一轮箭的骊国弓箭手眼看浪人玩命的逼近,吓得连忙转身向同伴群中挤去。

“顶住,思密达,杀啊~”

李述贞头皮一阵发麻,连忙退入军阵之中,指挥大军向他们杀了过去。

“噗呲……”

“啊~”

“西八~”

“八嘎~”

金属接触交错声、辱骂声、惨叫声,逐渐与飞驰的鲜血融为了一体。

……

“君上,将军府已经被李述贞大人占领了,李述贞大人回报说内中没有发现徐辽的身影……”

行宫别院之内,得到李述贞消息的尹崇俊把将军府被攻占的消息如实禀报给了李世芳。

李世芳闻言,兴奋的说道:“好,这次试探果然证明徐辽和刘策都已在寿昌宫内被廖三铢杀死了,

另外各大主城城门的守将也传来消息,都愿意配合孤王的行动光复骊国,孤王等不及了,

今晚就要入宫恢复祖宗基业,让大骊王朝再延续上万年!”

一旁的李兆基想了想说道:“君上,不如再等等,让韩在旭的大军抵达平京城后再行动也不迟……”

李世芳摇摇头说道:“不等了,事情已经发生,我们占据了将军府,等于是没有了回头路,今晚必须夺回寿昌宫,

孤王等了这么久,付出了那么多的代价,现在是一刻都不愿意再等下去,立刻召集李氏宗亲和城中官吏,

随孤王准备入宫恢复基业正统,光复骊国!”

李兆基无奈的点了点头,和李世芳一道进入内屋开始去换宗室王袍。

……

深夜时分,城中李氏宗亲和八百名官绅一起,在三千骊国侍卫的护送下,向寿昌宫位置大步挺近。

巨大的动静引起了两侧房舍内安歇百姓的瞩目,他们顺着门窗缝隙,战战兢兢望着街道上一支支火把从眼前经过,却一点都不敢吱声。

“等明日一早,孤王就又是大骊的国君,这群外贼以为孤王真的会甘心屈服么?哼……”

来到宫门口,望着被内应敞开的大门,李世芳脸上的笑容愈发的狰狞了。

“君上,收到消息,刘策的爪牙其实在白天的时候就已经以闭门为由,悄悄从寿昌宫宫门向南逃窜而去,现在宫里除了一群老弱奴仆,早已没有一个中原人的踪影……”

李述贞信誓旦旦的对李世芳说道,现在的他穿着从雇佣军尸体上缴获的甲胄。

“哼,便宜他们了……”

李世芳紧了紧拳头,望着这座本该属于自己的宫殿,轻哼了一声手一挥,带着众人傲然向宫殿大门走去。

一群人经过前殿院门,在来到正殿之前时,李世芳激动的身体都有些微微颤抖。

在他的双手触摸到宫殿大门之时,心中不停的嘀咕着:“世宗大王在上,孤王终于要恢复祖宗基业了……”

“咯吱吱……”

宽大正殿大门在发出一阵刺耳的木轴滚动声响后,缓缓被李世芳推开了。

然而,在大门完全推开之际,李世芳登时愣住了。

“辽王,诸位骊国的忠臣之士,本军督在此,恭候你们多时了……”

却见刘策正端坐在王殿之前,头也不抬的削着一个苹果,身边的丽妃一袭薄纱睡衣,正风姿万种的侧卧在刘策膝间,满脸春色的望着李世芳一行人……

二四二 整整齐齐

……

“你……你……”

李世芳和群臣见到刘策坐在主位上,吓的是魂不附体,哆哆嗦嗦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刘策淡定的将手中的苹果皮以顺时针方向,削的是整整齐齐,随着果皮掉落桌案的瞬间,刘策切下一片苹果,连同刀尖一起递到躺在自己膝盖上的丽妃。

丽妃双眼迷离,轻启朱唇,伸出水灵舌舔了几下递过来苹果片,然后贝齿一咬,将它整个吞噬入口……

刘策收回匕首,咬了一口苹果,对李世芳说道:“李世芳,本军督坐在这里,是不是让你感到很意外?”

李世芳心中一怔,滚动了几下喉结,战战兢兢地说道:“你,到底是人是鬼?”

“咯咯咯~”

丽妃闻言,清笑着从刘策膝间起身,倚在刘策身边用一双狐媚之眼,不屑地望着李世芳:“我说了,你李世芳就是一个废物,当个男人不行,

当个一国之君更不行,现在,更是主动带着整个宗亲上门送命,只能说你脑子真是比猪还笨!”

“你个荡妇!”

李世芳望着丽妃嘲讽自己的神色,气的大骂一声,然后强作镇定对刘策大声吼道:“刘策,就算你没死又怎么样?现在整个寿昌宫内外都是孤王的人,你还是活不过今晚……”

“丽妃说的没错,到了现在这种地步,还不明白自己的处境,你当真是比猪还笨!”刘策放下苹果,然后将桌案上盘子内一条咸鱼翻了个身,冷冷的对李世芳说道:

“本军督这次来辽东巡视,目的就是要将你李氏一族尽灭!只是本军督没想到,你这次居然会将城内所有宗亲都请来了,正好,一家人就该整整齐齐上路才不会寂寞

对了,你们见过咸鱼翻身么?喏,本军督桌上这盘就是咸鱼,我替你们翻了一下,却发现咸鱼依然还是咸鱼,命运似乎也没有什么传说中的改变……”

无情的言语让这群李氏宗亲从脚底窜起一股透心的寒意,只觉得体内血液在这一刻都开始凝固了。

紧接着……

“上国将军,求你饶了我吧思密达……”

“下臣是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啊思密达~”

“这一切都是李世芳他们的主意,我们也是被逼的思密达,与下臣无干啊……”

李世芳吓的是双腿打颤,周围的宗亲官绅更是慌的连忙跪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求饶。

“不要慌,大家不要慌思密达,这家伙是在强作镇定,如今整个平京城内外都是孤王的人,他翻不起多大风浪……”见形势不妙,李世芳大声对官绅们打气,妄图扭转不利的局面。

然而,下一刻,宫门之外却忽然传来阵阵凄厉的惨叫声,硬生生止住了李世芳的“豪言壮语”。

“哈哈哈……”刘策将手中匕首指着李世芳,摇着头笑的眼泪都流了出来,“李世芳啊李世芳,事到如今还在做你的春秋大梦,宫里早就有重兵埋伏,等着你们自投罗网,

另外,城外的复国军其实早就被本军督的军队歼灭了,昨日白天正殿上复国军来袭的消息是本军督故意透露的,目的就是要麻痹你们,让你们觉得有机可趁

都说了咸鱼即使翻身依然是咸鱼,你们为何就是不信呢?更何况,你觉得本军督会给你们机会翻身么……”

李世芳大吃一惊,满脸不可置信地说道:“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你哪来的那么多兵力?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何还要让城中的军队出城?”

刘策冷哼一声,淡淡回道:“本军督既然怀疑辽东的叛乱与你李氏一族有关,又怎么会没有准备?

在来平京前,就已经召集了沿途各部雇佣军埋伏在平京城周遭四十里处,等待着你们主动派人联系复国军,然后再一网打尽,真是省了很多事!

至于为什么要派城中兵力出城,一来是麻痹你们,二来是为了去剿灭你的依仗,那个所谓的骊国战神韩在旭……”

李世芳指着刘策,颤声说道:“你……你是魔鬼……”

刘策一刀将桌上咬了一口的苹果分成两半:“至于城内的那些人,哼,一群乌合之众,本军督根本就不放在眼里,杀他们如捏死蝼蚁一般!”

“砰~”

话音一落,正殿两侧的屏风忽然被人踹翻,竟是韦巅带着三百近卫军士兵,满脸狰狞的盯着李世芳一行人,吓的他们下身失禁,不少人当场昏死了过去。

刘策缓缓起身,将手中匕首往桌子上一丢,拍拍手说道:“好了,本军督该说的已经说完了,你们也可以上路了,这么多人共赴黄泉,

想必也不会寂寞,几位王族宗亲一路走好,本军督不送了,韦巅,一个不留,全诛……”

“哈喝~”

韦巅得令,立刻发出一阵爆雷般的嘶吼,挥动双铁戟,一个箭步上前,用自己的宽敞身躯狠狠撞向一个吓的已经不知所措的骊国官吏……

“砰~”

“咯勒~”

骊国官员,脑袋被韦巅沉重的肩甲击中,未及发出惨叫,就只听闻一阵骨裂脆响,整个人如断线风筝飘了出去。

等他再落地时,脸上五官已经一片血肉模糊看不清本来面目,早已没了呼出的气息,脖颈处的喉结被韦巅这一撞之下,碎成了齑粉……

“哈~”

韦巅的杀戮仍然在继续,在杀死一名骊国官绅后,冲入人群双手铁戟一展挥出……

“噗呲、噗呲~”

两声轻响,血溅三尺,韦巅左右两侧的士绅闪避不及,齐齐被韦巅手中的铁戟削断了首级,血淋淋的脑袋如皮球一般滚落一地。

“西八~”

“思密达~”

韦巅那暴戾虐杀的手段,登时让那群宗亲官绅,吓得是惊叫连连,纷纷推搡着转身想要逃离正殿。

“杀啊~”

三百近卫一声齐吼,也抽刀加入了屠戮,刀锋无情的挥砍在这些骊国人身上。

一时间,血光四溅,凄喊连连,浓重的血腥味迅速开始在正殿之内蔓延开来。

“呀呵~”

“呃~”

韦巅一戟切开尹崇俊的腹腔,却见浓稠的血浆和内脏,翻涌着淌出体外,吓得尹崇俊是边呻吟,边将死死用手捂住伤口,苍白的脸上挂着一丝极其扭曲的神情。

“死~”

韦巅一声暴喝,手中铁戟高高扬起,狠狠拍在尹崇俊的后脑勺,直接将他拍翻在地,后脑勺也迸溅出一摊豆腐般的血白色液体……

“思密达啊~”

李世芳和李兆基似吼着手牵手,一起向殿外跑去,此时李世芳的胯下已经湿了一整片,在那殿内可怕的厮杀过程中活活吓尿。

当二人好不容易挤出正殿大门,映入眼帘的是更加血腥的一幕,让他们不知所措:火光下满地打滚的骊国士兵,正被一群雇佣军如撵狗一样的追杀着,到处都是哀嚎求饶的身影。

“君上,走……走那边……快……”

李兆基强压心头恐惧,指着一处无人的黑暗处,对李世芳说道。

“快,快走……”

李世芳本就胆小如鼠,只能任由李兆基指示跑去,毕竟现在性命要紧。

但是,刚走出没几步,一颗人头滚到了他们脚下,李世芳借着火光瞄了一眼,再次吓的下身一阵暖流激荡。

“李述贞,是李述贞,思密达……”

李兆基和李世芳吓得抱在一起,同时大叫起来。

“李世芳,今日你是插翅也难逃了!”

黑暗中,徐辽雄浑的声音响起,当他带着两百手持臂张弩的弓弩手出现在火光下时,让李兆基和李世芳这对难兄难弟心中除了恐惧还是恐惧。

“放箭~”

“咻咻咻~”

徐辽没有那么多废话,一声令下,让二百弩手将弩箭射向李世芳、李兆基以及他们身后跑出来的官绅。

“噗噗噗噗噗……”

“啊……”

一连串的箭镞入躯声此起彼伏,在一片惨叫声中,十几步外的李氏宗亲尽数被射翻在地。

“君上……你……”

李兆基满脸不可置信地盯着倒在地上的李世芳,方才危急时刻,李兆基被李世芳本能拉到身前挡下了射来的夺命弩矢……

本该射在李世芳身上的弩箭,如今却都贯入了李兆基的后背中。

李世芳死死捂住李兆基的嘴,对他小声说道:“对不起,族弟,孤王真的不想死,所以委屈你了,下辈子孤王再报答你的大恩大德,谢谢你了!”

李兆基双眼瞪的滚圆,万万没想到自己散尽家产帮助的族兄,竟然是这么一个货色,他激动之余,忍着生命流逝带来的寒冷和痛苦,抽搐了几下脸颊,最后瞳孔中的生机全数流失……

李世芳借此紧闭双眼开始装死,对四周传来的厮杀声是充耳不闻。

正殿内,尽管丽妃已经有了充分准备,但见到满殿都是血腥的情形时,面色还是变得苍白无比。

“看老子不把你撕成两片~”

韦巅一声大喝,将一名官绅用铁戟死死钉在柱子上,然后,抓起他的两条臂膀,竟是活生生的给撕扯了下来……

“呕~”

看到这一幕的丽妃,再也止不住恶心,捂着嘴在一旁干呕起来。

“怕了?”

忽然,刘策沉稳的声音在丽妃耳边响起,同时感到身上一片冰凉在不停游走,让她脑袋里浮现一片空白。

“军督大人,奴家是女人,只会取悦男人而已……”丽妃感受着刀尖轻触肌肤带来的异样享受,幽怨地对身后的刘策说道。

“那你打算怎么取悦本军督呢?”刘策面目表情地问道,同时手中匕首从她披着薄纱的背脊开始慢慢向下移去。

丽妃舔了下炽热的舌尖,娇嗔的对刘策说道:“只要军督大人敢说,奴家一定让您足兴而归!”

刘策闻言,将匕首从丽妃身上移开,揽住她的腰际,将脸贴在她耳边说道:“那好,请丽妃通知家人,让他们送一笔钱到寿昌宫,从今以后,这寿昌宫就由你做主,你想在里面干什么都行……”

留下这句话,刘策当即松手甩开还沉浸在特有雄性气息中的丽妃,让她双眼迷离同时,心中好是一阵懊恼,本以为会发生些愉悦的令人心醉的事情,结果这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年轻人却是如此不解风情。

不过,刘策所说让自己成为这座宫殿的主人,那真的还是很有吸引力的,丽妃起身开始考虑起刘策所提的条件,再看宫殿内杀戮的场景时,她感觉也没那么不适应了。

二四三 李氏灭门

……

“启禀军督大人,李氏宗亲一族七十五人和二百八十三位官绅全部伏诛!”

韦巅浑身是血,向刘策大声回命,适才一番屠戮,韦巅一人就砍杀了三十多人,凡是经他之手的士绅宗亲,基本都是死无全尸的下场。

“嗯……”

刘策淡淡的应了一声,取过那半个已经变色氧化的苹果,随手丢到了地上。

没一会儿,徐辽也是面带鲜血来到刘策跟前拱手说道:“军督大人,宫中宵小之徒也已全数伏诛,三千多俘虏正跪在殿外等候发落……”

“嗯……”

刘策拍了拍手,起身离开坐垫,对徐辽和韦巅说道:“事情还远未结束,命人夺回城门控制权,对了,将李世芳一干宗亲的脑袋提了去,告诉他们不服本军督都是如此下场!”

“遵命!”

徐辽和韦巅大声领命,转身去取李世芳一行人的首级了。

要说李世芳也是倒霉透顶,本来装死装的好好的,做到了手脚被人践踏都能面不改色,可偏偏一名近卫军士兵大吼一声“把所有尸体再捅一遍”时,顿时慌的从地上一跃而起,哭着跪在地上大声求饶。

结果就是被近卫军士兵的长矛戚刀活活砍成了肉泥,没有半点的同情……

等徐辽韦巅离开后,很快有人开始收拾正殿的血迹,刘策却对半卧在一边的丽妃笑道:“丽妃,你丈夫死了,心里难道就没有半点愧疚么?”

丽妃将自己的裙摆向上提了提,对刘策妩媚地说道:“这种废物男人死了也就死了,奴家又怎么会对他起半点同情之心呢……”

“呵……”刘策干笑一声,摇了摇头:“所谓一日夫妻百日恩,看样子这句话在丽妃身上,本军督是一点都体会不到……”

丽妃回道:“军督大人,您是不知道这个废物究竟令人厌恶到了什么程度,明明胆小如鼠,却非要干那些不自量力的事,还总觉得自己掌握了一切,十分聪明,

他能有今天这种下场,奴家是一点都不意外,甚至心中欣喜若狂……”

说到这里,丽妃拖着自己的娇躯,缓缓爬到刘策边上,以极尽魅惑地语气说道:“军督大人,李世芳除开在公务上是个废物,在私务上也是个废人,

明明自己不行,却非要让与他行房的妃子装出一副感恩戴德,心满意足的神态,奴家对此是深痛恶觉,每次她离开后都是寂寞难耐……”

刘策闻言,转头望着丽妃,嘴角微微向上扬起,伸出右手食指,轻点她的下巴,微微上抬,然后俯身将头慢慢凑到他面前。

丽妃闭上双眼,呼吸逐渐开始急促,脸上浮现两朵红晕,内心期盼着被力量包裹的情形。

不想刘策只是凑到她眼前,冲她面容呼出一口气,轻声说道:“收起你那一套,你觉得本军督会被你三言两语撩拨的心猿意马?

我劝你放弃吧,想要好好活着就不要做出跟李世芳这样不自量力的举动来,珍惜我赐给你的这一切,要收回它简直是易如反掌……”

说完,刘策收回手指,头也不回的向殿外走去。

等丽妃反应过来睁开眼时,只留下刘策那袭骄艳披风消失在正殿门外,不由懊恼的拍了下桌案,轻声嘀咕了句:“当真是都半点不解风情!”

……

翌日清晨,当数百颗血迹未干的脑袋被悬挂在菜市口时,整个平京城都震惊了,所有百姓怯生生的围在头颅四周指指点点,眼中满是恐惧之情。

这时,蔡贤带着一群官吏来到百姓之中,抬眼望了眼密密麻麻的头颅,嘴里只是发出一阵不屑地冷哼。

然后他对边上的一名官员点了点头,那官员立刻从袖筒中掏出一份布帛,摊开大声念了起来:

“辽王李世芳一干宗亲贼子为了一己私利,不惜发动兵变欲置军督大人和徐将军死地,昨夜甚至发兵攻入宫中,

对于这等不知感恩、狼子野心的败类,军督大人和徐将军决不姑息,辽东的百姓也不会答应,

另,李氏宗亲一脉执掌骊国数百年以来,搞的整片辽东区域民不聊生,百姓是苦不堪言,

所以,经商议,军督大人决定彻底取缔这个毫无人性的家族,将李氏族人一律贬为奴隶,永世不得入朝,

自此起,军督府将在辽东设立安东都护府,用以保证辽东百姓的利益,以后骊人一律以安东都护府发布的条令律法为准则……”

官吏扯着公鸭似的嗓子念完了这份文书后,围观的人群顿时议论纷纷……

“什么?君上真的被杀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骊国要是没了君上那真的还是骊国么?”

“杀的好,李氏宗亲仗着权势作威作福,全杀了真是大快人心!”

“这群收刮民脂民膏的蛀虫当真该千刀万剐,军督大人做的很好……”

围观的辽东百姓对此是褒贬不一,有唉声叹气、愁眉苦脸的,也有大声叫好、拍手称快的,形形色色什么样的人都有。

其中一个身穿麻布破衣的百姓,流着泪说道:“我们现在是不是真的要当亡国奴了?骊国真的没了啊……”

在他身边一名四十岁百姓却冷哼着说道:“这骊国亡不亡跟你我有什么关系?他李氏宗亲在位时可曾对你施过恩德?有没有少收你一个铜子的税?真是的,哭哭啼啼丢人现眼!”

蔡贤扫视了一眼人群,让官吏收起文书,挥了挥手转身就离开了菜市口,任务完成,他自然是要前去寿昌宫跟刘策覆命了……

寿昌宫内,刘策和诸葛稚坐在昨夜刚经历过一番厮杀的大殿之内,相互间商议着接下来该处理的事务。

诸葛稚摇着羽扇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李氏一脉的风波已然平息,但他造成的余波还需要好好善后,据情报司消息传来,

李世芳为了对付军督府,特意命人前往瀛洲寻求柏泽丸的帮助,不管柏泽丸答应与否,我们都该做好充分的准备!”

刘策轻笑一声:“如果柏泽丸不蠢的话,他应该不会选择跟李氏一族合作,那样简直就是自寻死路,一群倭奴而已,本军督有的是办法收拾他们!

本军督现在最担心的反而是叶总司那边的进程,肃慎人我们都不熟悉,也不知叶总司能不能应付过来……”

诸葛稚笑道:“军督大人,叶总司智慧过人,加上有军督大人做后盾,按理说泉男建是斗不过叶总司的,除非……”

话到嘴边,诸葛稚忽然不再说话。

刘策凝望着诸葛稚,沉声问道:“有什么话就说,吞吞吐吐的像什么样子?”

诸葛稚拱手说道:“除非是有人故意要将叶总司置入绝境,不然叶总司此行不会有太大风波……”

刘策没头一锁,微颌双目思索片刻,缓缓说道:“诸葛司务,你这是话里有话,暗有所指啊……”

诸葛稚回道:“军督大人多虑了,属下只是觉得任何事都有意外会发生,所以不敢说叶总司此行必然会完成所托……”

“意外么?”刘策叹了口气,身子微微向后一仰,自信的说道,“本军督不会让意外再发生的~”

“既然军督大人胸有成竹,那属下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诸葛稚摇着羽扇,从容的说道,“现在不知道傅融的大军是否已经与韩在旭交上手了……”

“报~”

就在这时,韦巅大步踏入殿门,对刘策吼道。

“启禀军督大人,傅将军传来消息,他与今日凌晨与城外的雇佣军汇合,共计两万人马直扑韩在旭夜宿大营,傅融将军领军亲自冲杀直捣中阵,

阵斩五千余级之际更是一举斩杀复**匪首韩在旭,俘虏三万反贼士兵,如今正押送俘虏向平京赶来!”

“不错,傅融是一员悍将!”

听完韦巅的陈述,刘策淡淡地说了一句。

对与那群土匪青痞,刘是想重视都做不到,毕竟与自己所部二者差距实在大的离谱,如果驰报说傅融败了他才感到不可思议。

诸葛稚优雅的起身对刘策说道:“恭喜军督大人,辽东最大的内患已经解除,现在可以专心应付外患了……”

刘策用力点了点头,让韦巅先行退下,深吸一口气说道:“接下来,就该处理下瀛洲和肃慎以及斯拉夫人之间的问题了……”

诸葛稚说道:“军督大人,关于这三个外患,属下建议采取恩威并用之策,对与斯拉夫人,那唯有以暴制暴,绝对不与其退步,

属下也听闻斯拉夫人的消息,虽然这个部族野蛮成性,但他们的高层首领并不愚蠢,而且贪婪成性!凡是斯拉夫人占据的土地都不曾放弃,

有时候属下在想,若不是蒙洛人在草原上抵挡斯拉夫人的进犯,也许就该是中原王朝直面应对这个可怕的族群了,那将是一场怎样的灾难……”

刘策冷哼一声说道:“那是因为大周王朝腐朽无能,一个强大自信的王朝,是不会惧怕任何一个野蛮部落进犯的!胆敢犯我疆土,残害同胞者,定叫他们付出惨痛百倍的代价!”

诸葛稚欠身对刘策行了一礼,接着说道:“至于肃慎人……”

刘策挥手打断诸葛稚的话:“肃慎人本军督已有计较,你就直接说如何对待柏泽丸吧!”

诸葛稚微微一怔,很快恢复了风淡云轻的姿态,继续说道:“瀛洲这片,属下建议是暂且与其合作,只因为我军督府虽然步骑战力彪悍,但唯独海上这块却依旧差强人意,

不如借此机会与柏泽丸之间相互周旋一下,等军督大人的风帆战列舰成型,水师操练到位后,就可以彻底掌控主动权,介时是和是战就都是军督府说了算,

你觉得属下提议如何?军督大人?”

二四四 逃不了

……

听完诸葛稚的提议,刘策轻敲着指尖仔细思考一阵,大约在经过半刻钟的沉默后,终于做出了决定。

“如果柏泽丸派人来跟本军督交涉,你的方案可以考虑,柏泽丸占据南洋大片海域,无疑是坐拥在一块巨大的宝藏上,军督府也许能从他身上获取些我们现在得不到的东西……”

见刘策答应下来,诸葛稚脸上露出一丝淡淡地微笑,跟随这样一个有野心,有远大战略目光的诸侯,他心中是相当的愉悦。

“只是,这柏泽丸会到辽东来掺合这等事情么?”刘策疑惑地嘀咕道。

诸葛稚信心满满地说道:“会的,属下相信柏泽丸肯定不会错过这种有利事,只不过现在他一定在观望,等辽东局势明了之后才会做出选择……”

刘策当即说道:“那就让情报司到海外散布消息去吧,就言辽东局势已经明了,看看柏泽丸会不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诸葛稚闻言,起身对刘策说道:“既然军督大人已做下决定,属下这就前去安排……”

说完后,诸葛稚就悠哉悠哉的离开大殿向宫门之外走去。

处理完这些事后,刘策伸了个懒腰,向身后的垫子使劲靠了靠,闭目捏了捏鼻尖。

“霍青,条件我给你制造了,剩下的你自个儿掂量吧,希望你能一如既往的让人刮目相看……”

此刻,刘策的思绪已经飘到了那初春的塞外牧场之上。

……

二月二十七,兴岭东部平原……

“唏嗦嗦……”

在一望无际,茫茫的草丛上,六条异族部落的身影正四足并用,玩命的向天际一方的地平线跑去。

这六个人各个目露惧色,脸上表情是惊恐万分,不时回头望向来时的道路,仿佛身后有什么可怕的怪物在追赶着他们……

“跑不动了……”一名头发凌乱的异族汉子单手扶住一块岩石,气喘吁吁的说道,“真的跑不动了,他们……他们应该不会追来了……歇……歇息一会儿……”

他的话引来其他胡人的认同,齐齐停下脚步,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唯有一名裸露半边肩胛,脸上三道疤痕的异族胡人却是扯着已经沙哑的嗓子对他们说道:“不……不能停下……那群……那群人都有……马匹……一旦被他们发现踪迹,我们……我们就全完了……”

一名头顶留着一撮散发的胡人摇摇手对那疤痕男回道:“蓝湛,我们已经跑了一天一夜了,那些黑甲骑兵不可能追的上我们的,而且,我们的部落已经没有了,该何去何从啊?”

蓝湛努力咽下一口口水,指着东部远处一座山岭说道:“我们翻过那座大山,兴许就能找到肃慎人的部落,我想他们应该会接纳我们的……”

几个胡人顺着蓝湛指的方向望去,等看到他所指的大山轮廓后,满是气馁的神情。

“太远了,没有马,我们根本就不可能仅凭双腿就跑到那里!何况,山的后面究竟是不是肃慎人的部落还犹未可知……”一个胡人语气沉重的说道。

蓝湛怒道:“那你们难道就愿意成为那群中原人的奴隶,一辈子被当猪狗一样的驱策么?”

一撮毛闻言,忽然双眼通红,泪水止不住的从眼眶落了下来:“我想阿妈了,她都快七十了,如今落在那些可怕的骑兵手中,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还有个秃头也是触景生情,抱着头痛哭起来:“不要说了,你阿妈毕竟七十了,活了大半辈子也知足了,可我的女儿才刚满十三岁,被那些人抓到到底会受尽什么样的折磨啊?”

另一个胡人一头栽倒在草坪上,望着蔚蓝的天空,哭丧着脸大声嚎叫道:“大地之母啊,这到底是怎么了?您是抛弃自己的信徒了么?为什么要将那么可怕的灾难降临在我们的部落中?”

蓝湛看到同伴们的精神都接近崩溃,一个个男人都跟个女人似的嚎哭不止,顿时气的拉起一撮毛对大声吼道:

“够了!别哭了!一个个有什么好哭的?只要我们活着,终有一天能找那群人报仇雪恨,在此之前,我们应该活下去,起来,赶紧继续跑~”

“唏律律……”

“咯哒哒……”

就在这个时候,远处一阵令他们灵魂深处都感到颤抖的马蹄声响了起来。

这些胡人止住啼哭,满脸不可置信地起身望去,顿时感觉心跳加速,一股窒息的感觉笼罩在胸口。

“快,快跑,他们,他们发现我们了~”

蓝湛撕心裂肺的吼叫起来,不断拉起愣在原地的同伴准备继续逃跑。

“啊~”

一撮毛一把甩开蓝湛的手,崩溃的嚎叫起来。

“我不跑了,我愿意给他们当奴隶~像这种生不如死的日子我受够了,只要能饶我不死,给我一口饭吃,当狗都愿意~”

蓝湛满脸不可置信的望着一撮毛,这种话居然会从他口中讲出,是万万没有想到的。

一撮毛在部落里也是响当当的勇士,曾经一人与虎搏斗不落下风,更是亲手斩杀过一头被称之为草原凶神的血狼。

可如今,这个曾经让部落倍感感到骄傲的勇士却在远处出现的一队骑兵面前,完全丧失了狼性,甘愿给人当狗?

想到这里,蓝湛一把抓起一撮毛,抬手一巴掌扇在他的脸上,大声说道:“你在说什么胡话?我们草原各族都是狼的子孙,你现在居然为了活命,想着去给人当狗?”

一撮毛一把甩开蓝湛,大声吼道:“什么狼的子孙?我是人,不是野兽,我想我阿妈,我想我的塔吉尔,我想我的孩子,我更想活下去,求你不要再把这些虚无的头衔加在我身上了,我没你们想的那么伟大!”

说完,一撮毛当即高举双臂,跪在地上,不停的朝远处逼近的骑兵膜拜起来,嘴里不住的念念有词:“高贵的主人啊,你的仆人知道错了,求你们宽恕我吧,我愿意给你们做牛做马,只求你们给你卑微的仆人一条活路啊……”

其他人在一撮毛的感染下,也纷纷有样学样,跪在地上虔诚的膜拜起来,那姿态,像极了一条摇尾乞怜的狗……

“啊~~”

见到这一幕的蓝湛精神瞬间崩溃,仰天长啸,干嚎起来。

“大地之母!这到底是为什么啊!为什么你的子民宁愿当狗也不肯做一头凶猛的恶狼?莫非那些黑甲骑兵都施了魔法,将狼都变成狗了么?”

蓝湛泪流满面,望着被吓破胆的族人,绝望的闭上了双眼。

“唏律律……”

马鼻息响越来越近,数十步距离,一整排二十骑黑色玄甲骑兵带着修罗面具,将全身包裹在沉重的骑甲之内,手持长达一米的环首刀,逐渐向他们逼来。

这群骑兵的铁盔顶部,清一色插着两条飘扬的羽翎,为首骑兵的马腹处,悬挂这一个个血淋淋的麻袋,里面装满了胡人的血耳……

“逃?你们逃的掉么?”

为首的一骑,从面甲瞳孔处射出一道冰冷的视线,对这些俯地跪拜的胡人不予任何理睬,只是缓缓举起锰矿锻造的环首钢刀,命令身后铁骑疾驰冲了过去。

“不~主人,原谅我吧……”

一撮毛看着那可怕冰冷的寒锋映照在自己眼帘时,根本没有想到反抗,只是认为自己不够虔诚的忏悔,不停的顶礼朝他们膜拜。

然而,汹涌而过的铁骑没有一丝一毫的同情,无情的兵锋没有被他们的卑微打动……

“噗呲……噗呲……”

一片金属划过躯体的轻响回荡耳畔,带起片片鹅毛般的鲜血挥洒在这旷野之上。

一撮毛首当其冲,被锋利的刀锋切开了半个脑袋,碎裂的骨肉瞬间染红了他膝下的草坪。

他至死依旧高举着双臂,保持着跪姿,在身体摇晃一阵后,重重摔倒了松软的草坪上……

二十骑如疾风骤雨般席卷而过,除了蓝湛外,所有胡人都被这队骑兵砍的面目全非,死无全尸……

血腥短暂的屠戮结束后,为首那名骑兵策马上前一步,将染血的环首刀抵在他的脖子上,从面甲后发出一阵金属固有的嘶哑声音。

“你为什么不跪?”

蓝湛抬着头恶狠狠盯着那张可怖的面甲,用胡语大声吼道:“你们这群卑贱的绵羊,想让我蓝湛对你们屈膝求饶?做梦!”

“很好,不愧有着草原族群的血性,我很欣赏你……”玄甲骑士收刀横绰在马鞍之上,“勇士,就该有勇士的死法,不能和你那群贪生怕死的同伴一样。”

玄甲骑兵话音一落,带着皮手套的左手轻轻一挥,下一刻立马有两条马套甩出,将他脖子死死固定住。

“开始吧,只要你撞到对面那颗岩石不死,我就放你自由……”

“吁~”

“呃~”

蓝湛刚要说些什么,忽然感觉脖子一紧,紧接着听闻一阵战马嘶啸的呼喊,整个人仰面朝天躺在地上,身体在战马的疾驰下,贴着地面被拖动起来了。

“呃~”

蓝湛只觉得呼吸困难,耳边一阵狂风呼啸,双手本能死死抓着脖子前的绳套不放。

就在他张开嘴,翻白眼之际,猛然感到头顶似乎有压力传来,生命危急关头,他奇迹般的转过身,努力想要站起来,却不想眼前出现一块巨大的岩石,不由让他的瞳孔放大……

“砰~”

一声轰响,蓝湛整个人都狠狠撞在了岩石上,留下一滩深红色的鲜血和裂开的蛛网纹……

“呼……”

为首的玄甲铁骑从透气孔中呼出一口浊气,然后将脸上的面甲摘了下来,竟是白麒那张年轻的俊脸。

只见他拍了拍马身边的血耳,大声说道:“好了,此次逃跑的七十三人全部伏诛,将他们的耳朵割下来,该回去跟霍指挥使邀功覆命了!”

“哦唔~~”

所有玄甲羽翎摘下面甲,齐齐欢呼了一声,纷纷下马收拾战场,然后向来时的路策马而去,只留下一片血腥的战场和一具具残肢断臂的尸体映照在午时的日光之下。

二四五 挑战

……

兴岭南部地区,同样是一片地势平坦的空旷地带,只不过在这片空旷地附近都被一望无垠的山林给包围了。

在旷野之上,是一个布满行军帐篷的营地,马鸣嘶啸声此起彼伏,当中还夹杂着一群女人和孩童的抽噎哭喊声。

但见营地四周,成群结队的异族妇孺被分成几堆蜷缩在各个角落,她们四周都有全副武装的士兵严密把守。

这些都是羽林卫出征塞外,向东部地区扩张带来的“战利品”,凡是羽林卫所过的地区,只对沿途遇到的各个大小部落发出两个选择的信息。

投降或者灭族,没有第三个……

大部分部落族群十分不理智的选择了后者,他们虽然早就听闻中原铁骑那赫赫凶名,但还是天真的认为自己能凭借地形优势侥幸躲开一劫,等那些黑色铁骑攻来的时候往兴岭里一躲就没事了。

可惜,他们完全低估了羽林卫的下限程度,你躲?行,那我就放把火烧死你们,顺道把水源也给你掐了,看你怎么躲。

几番折腾下来,这些部落族民就受不了,不顾悬殊的实力,铤而走险去跟羽林卫决战。

但这,无疑是以卵击石,毫无作用,别说打的有来有往,就算是正面硬撼一下都是痴人说梦,两者间的差距就如同钢铁和沙砾,一边倒的被虐……

据随军的统计官吏计算,霍青出塞的一个多月时间里,已经歼灭了大大小小十七个部落,他们的男丁基本都被无情屠戮,女人被当做资源让沿途的牧族和乌族部落看顾,押送到朔方城去分配劳力。

这群塞外草原妇孺不同与他们的男人,“觉悟”那是相当的高,反正自己在部落里就是男人的奴隶,到那里都是一样。

而且,不少也听说中原治下的异族奴隶,无论男人还是女人,都过的十分不错,只要肯干活,至少能吃饱饭,远比自己现在每天挨饿,朝不保夕要强的多。

所以,这些女人对霍青所部羽林卫屠戮部落和自己男人的行径几乎是无动于衷,甚至还暗自庆幸能成为他们的俘虏。其中有些自认为姿色尚可的女人还幻想着能被中原的男人相中,娶做一房贱妾,那日子定是比现在强上百倍。

另一边密林处,几十个浑身淌血的异族男人一丝不挂的被倒吊在树杆上,从他们身上的伤痕可以判断,之前不久被施过酷刑,现在只是坐等他们鲜血流空而死。

这些胡人大部分都是部落的贵族阶层,对部落的影响力特别大,霍青自然不可能放过他们,而是采用极端的方式变着法子折磨他们至死。

而在距离这些等死的“尸体”十几步距离,上百个沦为奴隶的异族男丁正在收集干柴树枝,准备烧水做饭。

“再去捡些柴禾来,火还不够旺,快些!”

一名羽林卫的伙夫恶狠狠的指挥着两名刚捡柴禾回来的胡人,手中一杆两米长的搅汤棒不停的在偌大的铁锅内来回搅动。

那两名胡人不敢反抗,唯唯诺诺步入密林内继续捡取遗落的树枝干草。

这几日下来,这群昔日凶残成性的胡人此刻早已被驯化成一条条听话的狗了。

逃跑?那代价是很严重的……

“吁~”

一声战马嘶鸣声有节奏的在营地外围响起,两名正在梳理自己坐骑鬃毛的羽林卫骑兵齐齐抓住马鞍上的环首刀柄,警觉的向战马来时方向望去。

当他们看到是白麒以及他下属的身影后,便松开了抓刀的手,继续若无其事的仔细梳理起马鬃来。

“白队官,你总算回来了,我都等的急死了,再不来,霍少将军可要发火了,赶紧去见见他吧!”

迎接白麒的是朱翎,他一看到白麒,就忙上前拉住他的马缰,一脸焦急的说道。

“少将军在何处?”

白麒翻身下马,扶正有些歪斜的头盔,向朱翎询问道。

朱翎指了指不远处一个小山丘,对白麒说道:“少将军就在那山上,正和田豫指挥使商议要事,你赶紧过去吧,再晚个半刻钟,咱全旗的人都得挨罚,算我求你了,快些吧……”

白麒闻言,二话不说,从马背上背起那袋血耳,直冲小山丘而去。

小山丘之上,霍青半卧在草坪上,手上挥着一撮长长植物,望着底下自己部队忙碌的身影,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意。

边上的田豫则是盘膝而坐,叹了口气说道:“霍将军,我们现在该怎么走出这片兴岭,万一延误了军督大人的计划,真是无脸去见他们了……”

霍青闻言漫不经心地说道:“田指挥使莫要焦躁,有我霍青在这里,就没有走不出去的路,莫说这片小小的兴岭,就算是汪洋大海,本将军都能带着兄弟们如履平地。”

田豫闻言,忙向霍青身边凑了凑,问道:“霍将军,你给我透个底,到底怎么才能走出去呢?也好让我心中安生些,毕竟要是延误了辽东任职,军督大人罚我自不必说,可这张老脸就要在军中丢尽了!”

霍青轻笑一声,说道:“田指挥使休要担心,等卓将军回来,我们就能动身了……”

田豫见霍青脸上笑容十分神秘,知道他不到最后是不会告诉自己答案,也就闭嘴不再问了。

“少……少将军……白麒……向您覆命……中途逃跑的那些胡人……已全数诛杀……”

白麒背着一袋子血耳,气喘吁吁的来到霍青跟前覆命。

霍青闻言,当即起身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辛苦你了,白麒,随我来,我要好好犒劳你一下。”

说着,霍青拉起白麒来到一口沸腾着汤汁的铁锅前,从煮饭的伙夫手中取过长长的汤勺,从内中夹起一块热气腾腾的羊肉,吹了吹递到白麒眼前。

“来,先把肉吃了,跑了那么远的路,相信你也饿了……”

“多谢少将军厚爱……”

白麒不疑有他,也不顾羊肉滚烫,放下装血耳的麻袋,当即取过大口大口的咀嚼了起来。

而霍青却是一直笑眯眯的望着他,一句话也不说。

等白麒把整块肉都吞下肚子后,霍青淡淡地问道:“好吃吧?”

“嗯……”白麒抹了把脸,用力点了点头。

“撑不撑?”霍青又问道。

“不……撑……”

听到这句话的白麒刚回答一个字,顿时神情一滞,当场愣住了。

下一刻,他垂头丧气的待到一边,俯下身子做起了俯卧撑。

田豫看的只摇头,霍青的练兵风格真的与其他各部格格不入,可偏偏他的羽林卫却是在最短时间内一跃成为全军精锐中的精锐,那战绩已经超过了好多老营,怪不得杨帆牺牲之后,精卫营名额就由霍青所部全占了,你是不服也不行。

就在这时,卓少云带着随行一百多名骑兵也回到了营地,霍青见此,忙迎了过去。

卓少云翻身下马,带着一个衣衫褴褛,瞎了一只眼的邋遢男子向霍青走去。

“好多女人啊,可以卖笔好价钱!”

邋遢男人抠着鼻孔望着营地中那么多女人时,顿时眼冒金光,心中默默一合计后,露出一丝贪婪的神情。

来到霍青跟前,卓少云拱手说道:“少将军,你吩咐末将办的事,已经完成,具体的就让这个叫苏图的跟你说吧……”

霍青笑着点点头,然后把目光缓缓瞥向苏图。

苏图咂了咂嘴巴,斜着身子拱手作揖道:“小的苏图,见过大将军……”

“呵呵,中原话说的倒是挺利索,很好!”霍青笑着在苏图干瘦的肩膀上击打了一拳,直痛的苏图面颊不停抽搐。

“好了,闲话不说了,听闻你久居塞外,对这片兴岭熟悉的很,本将军倒想问问你,此地距离辽东还有多远?”

说话间,霍青挥了挥手,让一行人跟着自己向山丘上走去。

“辽东?”苏图闻言眉头一皱,然后咧着嘴对霍青说道,“抱歉,大将军,小的在这兴岭内外呆了数十年,还从未听过有辽东这个地方!”

霍青闻言,顿时止住脚步,稍作沉思继续走动起来,对苏图说道:“哦,那是本将军记错了,本将军想说的是骊国,这你总该知道了吧?”

苏图忙道:“这自然是知晓了,不过此地距离骊国的路可不好走,从此地往东北方向不足百里,有个蛮族部落占据了必经通道,他们少说也有三万人,各个长的跟野兽似的,

就算你们侥幸过了那蛮族部落,再往东行个四五十里,就是肃慎人的部落,那可是一个大部落,全族人丁二十多万,常年打的骊国上下是哭爹喊娘,

怎么?大家军这是打算要去骊国发财?小的观你营地那么多带甲之士,总不会是游历山河这么简单吧?”

霍青淡淡地笑道:“这就不是你该问的了,听你提及蛮族和肃慎人的语气,似乎对他们很熟悉?”

苏图翘着大拇指对着自己,自信无比的说道:“那是当然了,小的好歹在这片混了这么多年,和谁都得打一下交道,要不怎么能活到现在?

这蛮族部落各个体型彪悍,身壮如牛不可,光这蛮力都能和虎熊有的一比,他们的首领更是能单手托起几百斤重的巨石,一旦有外人进入他们的领地,都会被当成猎物蚕食殆尽!

还有那肃慎部落,如今是由泉男建、泉男养、泉男产三兄弟共同执掌的部落,这三人更是了不得,弓马娴熟,颇通用兵之术,

你们就算能过了蛮族部落,到了肃慎人的地盘,怕也是一个全军覆没的下场,所以小的建议将军还是早些打道回府,免得造成不必要的血光之灾!”

苏图的话让田豫和卓少云都微微皱眉,唯有霍青却依旧一副风淡云轻的模样。

这就是一名天才将帅的自信,前方越是艰险,他就越是想要去挑战它,并战胜它!

二四六 一袋盐

……

“多谢你的好意,本将军自有分寸,对了,你跟全难产、全难建、全难养,这几个活宝有更多的了解么,不妨一起说来听听……”

行至煮肉的铁锅边,霍青取起勺子往锅内搅拌了一阵,憋着笑意对苏图问道,他是真的被这几个肃慎人的名字给逗乐了。

苏图清了清嗓子,闻着铁锅里羊肉散发的香气,狂吞咽了一口口水,对霍青说道:“大将军,说了这么多,咱是不是先坐下来先把生意好好谈一谈?”

霍青朝一名羽林卫士兵招了招手,等他靠近后,从他身后所背的箭壶中取下一支羽箭,用力往锅中一块肥肉一插,捞起一块肉递向苏图。

苏图激动的忙擦擦手,正准备去接,却见那块肥肉在自己眼前一晃,转到了卓少云手中。

卓少云点了点头没说话,接过插有肥肉的箭矢直接啃了起来。

苏图失望的摇摇头,正准备打算问霍青讨要一块肉时,霍青却抢先一步说道:“行吧,这次你来见我,带来多少货过来?”

苏图闻言,抓了抓脏兮兮的头发,对霍青说道:“既然是谈生意,那当然是带足了人让大将军选择,对面林子里一共三百七十四个人头,

要不要小的把他们叫来给您瞧瞧,他们可是最朴实的奴隶,比狗都听话,这价钱自然也就不便宜……”

霍青回道:“那就叫来看看吧,如果让我满意,这价钱自然好商量……”

苏图闻言,拱手作揖,来到山丘顶端,然后食指含住嘴唇,用力吹了一个响哨……

下一刻,密林之内,黑压压的蹿出一群衣不蔽体的“野人”,顺着口哨的声音,朝山丘方向缓缓逼近,最后在山丘半腰的时候,四足朝地齐齐跪下,等候苏图的命令下达。

霍青几人惊奇的望着这一幕,嘴里是不住啧啧称奇,而苏图则是趾高气扬,露出不可一世的态度。

“不用给他们上枷锁镣铐?你就不怕他们跑了么?”霍青转身对苏图问道。

苏图神气地说道:“小的已经说了,这些奴隶比狗都听话?一旦驯服,从骨子里把自己当奴隶了,又怎么会跑呢?”

“当真是让人大开眼界,不错!”霍青拍了拍苏图肩膀,在这群跪在地上的奴隶丛中绕了一圈后,满意的点点头。

苏图忙问道:“那么大将军打算要买几个人头呢?”

“全都要了!”

霍青沉喝一声,转身向肉锅走去。

“全都要?”苏图心中一喜,忙跟在霍青身后,激动地说道,“大将军没开玩笑么?这三百七十四个奴隶你打算全买下了?”

“本将军从来不开玩笑……”

霍青又从方才羽林卫士兵背后抽出一支羽箭,刺入一块极其肥厚羊肉中,扬起望了一阵,转身再向那群奴隶走去。

苏图再次迈着步子跟在霍青身后,喋喋不休地说道:“大将军真是豪爽,既然您全要了,小的也不能让大将军太过破费,不如给你打个折,就算你……”

“不用,本将军不缺这几个钱……”霍青打断苏图的话,将箭镞上的肉凑到这群奴隶身边,开始玩弄起来。

那些奴隶闻着肉香,看着那肥厚的羊肉,齐齐贪婪的望去,吞咽口水的声音是此起彼伏。

苏图闻言,根本顾不上那些奴隶的反应,万分激动的对霍青竖起大拇指:“痛快,大将军,塞外蛮荒之地不比关内繁华开化,金银在这里不好使唤,不如拿些其他东西来换,比如……”

说着,苏图揉搓着自己漆黑的胸膛,把目光瞄向了营地那些异族妇孺……

“一袋盐,买你这三百七十五个奴隶!”

霍青丢下一句话,将手中的羊肉重重掷向那群奴隶,瞬间那三百多个奴隶疯抢在了一起,场面变得极其混乱!

“多少?一袋盐想买我全部的奴隶?大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莫要开这种玩笑!”苏图满脸不可置信的问道。

霍青拍拍手,然后从不远处的一个箩筐内取出一个两斤重的布袋丢到苏图怀中:“本将军说了,从来不开玩笑,这三百七十五人我全要了!”说完转身就离去了。

“你……”

苏图气的面色发青,垫着手中两斤重的盐袋,忙跟上霍青说道:“大将军,你这可就没意思,盐虽然在塞外很值钱,但这一袋两斤重的盐根本买不了那么多的奴隶,何况小的只有三百七十四个奴隶,您多算了一个。”

“不,没算错……”霍青应了一声,回到草坪上半卧而坐,接过亲卫递来的香茗,饮了一口,对苏图说道,“你也算一个,毕竟这群比狗还听话的奴隶也只有你能驱策他们,而本将军只需管好你就行了!”

苏图胸膛不停来回起伏,对霍青说道:“可大将军您这价钱开的实在太低了,两斤盐就想买那些奴隶?这价怕是死人都买不到吧?”

霍青吹了口杯中热气,淡淡地说道:“本将军出的价本来就打算买死人的,你不愿做这笔买卖的话,那也不会勉强……”

“哼,扫兴!”

苏图丢下盐袋,转身打算向那群争抢食物的奴隶打响哨。

“噌~”

可是,他刚把食指塞到嘴唇的时候,脖子边就架上了两把寒气逼人的环首钢刀,让他额头溢出了一丝冷汗。

“大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苏图战战兢兢地问道。

霍青边品着茶水,边对苏图说道:“生意可以不做,但你也阻止不了本将军杀人啊,我营地的行踪被你知晓,万一你去跟其他部落通风报信,那岂不是泄露了军机?”

苏图滚动了下喉结,哭丧着脸说道:“大将军,你这一两万人,几万匹马,如此大的声势,这兴岭的部落除非都是聋子瞎子,不然怕是早都躲远了……”

霍青泯嘴一笑:“可本将军还是很谨慎啊,做还是不做,你自己挑一样。”

“真是一笔赔本买卖,小的算是着了大将军的道,亏惨了!”在死亡威胁之下,苏图还是选择了妥协,小心翼翼的移开架在脖子上的刀锋,回身捡起了地上的盐袋。

“上肉!”

谈妥了生意后,霍青立刻让亲卫营将锅里的羊肉捞上来,摆了一盘放在苏图跟前。

苏图也不客气,直接坐下大口吃了起来,其实他心里明白的很,跟这么一支强军主将打交道,生死根本就由不得自己决定。

等苏图啃完半盘子羊肉后,霍青眯着眼问道:“喂,你再说说那肃慎人还有什么其他有用情报?”

苏图闻言,抬起头抹了把嘴,指着那锅肉说道:“大将军,我可否再吃一份?最好再来碗肉汤?”

“当然,今天你想吃多少都可以!”

霍青对身边的亲卫点点头,很快亲卫又送来一块肥厚的羊肉,和撒有葱花的羊肉汤。

苏图一口羊肉汤下腹后,咂了咂嘴,对霍青说道:“这泉男建三兄弟,都是正儿八经的肃慎贵族,老大泉男建自不必说,肃慎人现任的大首领,族里大小事物都得听他的,

泉男养是个酒鬼,听说他一顿酒能喝上三天三夜,就算十头牛都斗不过他,

至于那泉男产嘛,嘿嘿嘿,那可有意思多了……”

说到这里,苏图似乎想到什么事,眼里满是猥琐的光芒。

霍青冷哼一声:“这泉男产怎么个有意思法?”

苏图咬下一口羊肉,咀嚼着对霍青说道:“这泉男产可是相当雄伟,凡是与他有过接触的女人,无一都不是对他死心塌地,流连忘返……”

霍青闻言摇头笑了笑,故意说道:“这怕是吹牛吧,也许人家女人只是贪图他的势力地位,附和着他而已……”

苏图忙摇摇头说道:“不是,小的没有吹牛,泉男产和许多部落的女人都有染,凡是和他有染女人,无一不成为了他听话女奴,是比你买的这些奴隶还要听话,

如果一个两个还好说,但连着几百多个都是如此,大将军觉得这是巧合么?”

“哦,那倒是稀奇得很,看样子这位全难产对诗词歌赋很有研究嘛,也不难理解异族中终归是有异数存在……”霍青漫不经心的说道。

不想,苏图摇摇头说道:“错了大将军,他泉男产也就一个异族蛮夫,不如你们中原男人懂风月情调,之所以会这样,

是因为肃慎部落有一种极其霸道的凝欢散,普通女子一旦勿食,哪怕她心志坚定,贞洁如圣女下凡,也会变成下作无耻的**,

而且此毒一旦中者,必须交合多次才能解开,否则只能在欲火焚身的处境中熬过七天才能消退,这根本不是天底下任何女人能做到的,现在大将军明白其中奥义了么?”

听完苏图的话,霍青只是报以一个不屑地笑容:“明白了,他全家整个就是一群不务正业的废物,有你这番话,灭掉肃慎部落本将军是愈发有信心了……”

“那就祝大将军好运喽……”

苏图夸赞了霍青一句,然后继续开始大口喝汤吃肉。

霍青想了想,靠近苏图神秘地说道:“喂,你方才说那什么散,中了真的只能靠交合才能解除?就没有其他办法?”

苏图笑道:“不想大将军也会对凝欢散感兴趣,其实缓解的办法是有的,一种就是将人泡在冰水之中能稍微缓解,

如果那女人心志坚定,或许能熬过也说不定,但之后大病一场是肯定的,

其实完全没必要,只是多此一举而已,和男人一起睡几次不就没那么多事了不是?

另一种办法就是服用解药喽,正好我身上有一份,大将军要喜欢的话,我愿意奉献给你,只求大将军到时给条活路……”

只见苏图从怀中掏出一个破旧油腻的香囊,交到了霍青跟前。

霍青接过后,随手揣入怀中,心中盘算着等回远东后,将它交给吴仲珍研究一下,没准对医学还有卓越的贡献,要是能得到那什么散用在拓跋月身上,嘿嘿……

二四七 很强?

……

“将……将军……真的……真的要去么?”

苏图带着三百七十四名奴隶来到蛮族盘踞的山林峡谷门口踱步不前,颤抖着身体跟监督自己的白麒说道。

白麒轻笑一声,拍拍苏图的脸“安慰”道:“别怕,其实这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也就一瞬间的事,想想你们死了能给羽林卫做点贡献,应该感到高兴才是……”

“你说的倒是轻巧……”苏图抽搐着脸颊对白麒说道,“这可是足足三百七十五条人命啊!”

“可惜你们的命现在都是霍将军的……”白麒脸上笑容十分灿烂,指着山林内的峡谷对苏图说道,“你们只要记住完成两件事就行了,先把蛮人引出来,然后就安心去送死,明白了么?明白了就赶紧去吧,哈哈哈……”

白麒说完,笑着翻身跃上身边的坐骑,带着自己所部六十骑紧紧跟在苏图一行奴隶身后。

“我真是倒霉,怎么遇到这么群丧门星,做个生意连财带命都搭进去了……”

苏图懊恼的大喊一声,然后挥动皮鞭,指挥那三百多号奴隶向蛮族营地匍匐而去。

而同一时间,羽林军本部人马已经占据了峡谷要道口和各个纸高点,将人马都隐藏在密林之内,等候大战的来临。

霍青、田豫、卓少云三人站在一处丘陵之巅,举着窥镜仔细打量着这座峡谷的地形。

田豫放下窥镜,点点头对二人说道:“峡谷内地势倒是平坦,适合步骑交战,然而那峡道却太过漫长曲折,我部一万八千人马(田豫所部六千)怕是无法全部展开……”

霍青闻言一笑:“区区三万蛮人而已,为何要展开全部兵力?有三千人马就可以将他们尽数歼灭,

唯一要考虑的就是苏图他们能不能把蛮人全引出来,这是一个关键,如果蛮人不上当,都吓跑了,那真是最大的麻烦!”

田豫不解道:“霍将军,蛮人躲起来不是挺好么?也不会耽误我等大军行程……”

卓少云替霍青向田豫解释道:“田指挥使,军督大人的给予羽林卫的命令是连通远东到辽东的陆地连接,

凡是半路有威胁的部落族群,必须要全部赶尽杀绝,以确保道路和属地畅通安全!”

田豫恍然大悟,喃喃自语道:“原来如此啊……”

“好了,两位将军也不必担忧,水来土掩,兵来将挡,总之本将军要带着羽林卫一路杀到辽东,半道阻拦的部落一个都不能留!”

霍青留下一句后,来到一棵大树前,靠着粗壮的树杆,惬意的坐了下来,眯着眼睛等着峡谷内结果出来。

不过,田豫举起窥镜又凝望一阵后,面露忧色的对霍青说道:“少将军,你说白队官不会有事吧?毕竟他才六十骑,万一蛮人真的都被引出来的话,会不会……”

霍青洒然一笑,漫不经心的回道:“田指挥使,你真是太小看我羽林卫了,白麒虽然只有区区六十骑,可对付那些四肢发达的蛮人还是戳戳有余!”

田豫闻言,心下一阵肺腑:“瞧把你嚣张的,好像军督府大军就你羽林卫最了不起似的……”

不过,想归想,他还是对霍青和他的军队有着很大的信心,毕竟羽林卫出塞至今,所过之处皆是百战百胜,霍青有这个骄傲的资本。

“田指挥使,稍安勿躁,现在,我们该做的就等着白麒和那三百七十五个奴隶,把蛮人主力都引出来再一网打尽,不过在此之前就应该养精蓄锐,好好休息才是。”

霍青戏谑地留下一句话,然后顺着树杆仰面躺在满是落叶的泥土上,感受着初阳照在脸上的暖意。

……

“啪~”

一声皮鞭抽动带起空气扭曲的破响,苏图一边指挥着奴隶在峡谷地面上匍匐前行,一只独眼一边不停的向两侧看去,嘴里不停吞咽着口水,随时防备蛮人的进攻。

“都给我听好了,待会儿蛮人来了,你们都要死命保护我,无论如何我都是你们的主人,你们绝对不能背叛我~”苏图紧张的对那些奴隶说道。

奴隶们听着苏图的责骂,只是继续匍匐着向前爬去,身为奴隶,无论是性命还是灵魂都是属于他们主人的。

“吁~”

跟在苏图他们身后的白麒,忽然喝住坐骑,止住了骑兵前进。

“白队官,怎么了?”白麒的副将王奇道,“好端端的怎么不走了?”

白麒闭目用鼻子用力嗅了嗅,再睁眼,沉声说道:“我闻到了空气中有股血腥的气息,让兄弟们做好戒备……”

王闻言,忙抽出环首刀对身后的骑兵大声吼道:“全军警戒,列阵迎敌!”

“虎~”

一声机械轻响,但见前列二十名骑兵受伤忽然出现新装备的手持连弩,按住连发扳机对准了数十步外正在爬行蠕动的奴隶。

“哦唔~哦唔~”

正在这时,一阵野兽般的狂吠呼喊回荡在山谷之中,苏图紧张的向前方弯道口望去。却见一群皮肤黝黑的蛮人敞着胸膛,手握石制兵刃,向他一步一步逼近。

“都不要慌,听我指挥……”

见奴隶心神不宁、面露惧色,苏图大吼着挥动一下手中皮鞭,让他们全都安静下来,然后踱步上前去打招呼。

白麒见此,对副将轻喝一声:“王……”

王立刻从马身一侧取起一张雕花三石弓,拉弦满圆对准了苏图后背。

苏图感受到身后冰冷的箭镞笼罩着自己,是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只能握紧拳头来到那群蛮人的首领跟前,用手和他们比划起来。

这群蛮人跟原始土著差不多,一没有自己的语言和文字,只能用手和发出的声音相互比划。

那脸上涂满虫蛇液体的首领,瞪大眼睛打量了一阵苏图身后的三百多个奴隶和那一队黑甲骑兵,再望向苏图,最后边比划边嚎叫了几声,伸出拳头笑着敲了敲他的胸膛,用力挥了挥手转身带着几百个蛮人离去。

苏图对那首领点头哈腰一阵,然后回头向白麒他们用力挥举双,大声吼道:“喂~走吧,他们已经答应带我们去营地了~~”

白麒闻言,犹豫了一阵,对王说道:“先让大家把武器放下,跟着苏图他们,等找到他们的部落,立刻放信炮通知少将军!”

“遵命!”

王大声领命收弓,命令骑兵把武器收拾起来,然后紧紧跟在苏图和那群奴隶身后向蛮人的大本营走去。

大约行了数里路,原本狭长的山林峡道,骤然变得平坦起来,当蛮人聚集的部落呈现在眼帘时,白麒的里顿时闪烁起一丝让人不寒而栗的视线……

“看样子这就是蛮人的本营部落,不会错的,果真是一群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家伙……”

白麒望着低洼的峡谷内满是蛮人簇动的身影时,缓缓抽出了环首刀锋。

“立刻施放信炮,通知少将军前来接应,其他人迅速进入战斗状态!”

“喝~”

白麒的作战风格就是没有拖泥带水,直接选择了最为粗暴简单的方式对付这群数百倍与自己的蛮人。

“咻~~”

“啪~~”

当信炮那特有的轰鸣在半空响起的时候,那些蛮人顿时吓得捂上耳朵四下乱窜,就连那些奴隶也是恐惧异常,双手抱头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起来。

原本宁静祥和的场面,瞬间变得极其混乱。

白麒看着眼前这一幕,顿时双眼放光,立马大声指挥道:“真是一群未曾开化的野蛮人!兄弟们,放箭,眼前所见之人,一律格杀勿论!”

“飕飕飕~~”

“噗噗噗噗~~”

“啊~~”

四十支手持连弩呈一字形铺开,随着羽林卫骑兵不停搬动连弩扳机,射出去的特制弩箭形成一片严密的“火力网”连绵不断,三十步之内的蛮人和奴隶纷纷中箭倒在了血泊之中,人的惨叫回荡在整片峡谷之中。

“当真是国之利器!射,给我射死他们,一个都不留!”

白麒看着新装备的连弩攒射竟有如此大的威力,兴奋的是压抑不住内心喜悦,激动的大吼起来。

“白队官,停下,先让我过去啊……”

苏图看着白麒二话不说就大开杀戒,在稍微的愣神之后,立马低着头趴在地上向白麒方向爬去。

“换装填弩箭~”

一波箭雨攒射完毕,弩箭手立刻打开射空的箭匣,换上一排十支并为一处的弩箭,合上后再次瞄准对面的敌人攒射而出

苏图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可怕的武器,这种弩箭居然不用换箭枝可以连续发射?

在弩箭短暂的停止空档,他本以为一切都结束了,距离白麒所部二十步距离的时候刚想起身,那阵密集的箭雨再次呼啸而起,吓得他抱头趴在地上,感受周围躯体倒地的声音却是不敢动弹半分,嘴里念念有词,祈祷大地之母能保佑自己。

“嗷呜~~”

就在这时,两侧密林和前方峡道内响起一阵排山倒海的狼嗥咆哮,峡道口,一名身披兽皮,身高过二米三的“巨人”手持一杆叉子,带着数之不尽的蛮人挥动手中原始的武器向白麒奔袭而来。

显然,白麒的所作所为已经彻底激怒了这群蛮人,他们发誓要将那群黑色的骑兵和苏图一行人全部杀光。

“噗呲~”

“啊~”

路过一名奴隶身边,“巨人”一插从他后背贯穿,直透前胸而出,然后将单手叉子高高举起,任凭那奴隶在痛苦中死去,淌落的鲜血滴在他身上,更显的“巨人”狰狞万分。

“现在怎么办?”

王看着起码有上万的蛮人向自己靠近,吞咽着口水对白麒问到。

“那还用说么?”

白麒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猛地举起环首刀大声喊道:“按原路返回!撤~”

……

二四八 完虐

……

“轰~~”

“准备作战!”

看到峡谷内信炮燃放一瞬间,霍青就立刻从地上一跃而起,做出快速的反应。

卓少云得令即刻指挥各部军队隐蔽备战,同时安排骑兵在各峡道高处,做好了俯冲准备。

每一次羽林卫做出作战反应的时候,田豫都会啧啧称奇,就如同现在也是如此。

他小心翼翼来到霍青边上问道:“少将军,要不要末将做些什么?”

霍青闻言,淡淡地说道:“当然,请田将军约束好自己的军队,等战斗结束后,帮忙打扫一下战场……”

“……”

田豫哑口无言,望着霍青那张意气风发的脸庞,只能在心里嘀咕了几声,紧接着悻悻然的回自己本部去了。

“来了……”

霍青在窥镜在窥镜中清楚的看到峡道上一阵黄沙窜起,嘴里嘀咕一声,脸上浮现一丝邪魅的笑容。

“三万颗蛮人的脑袋,本将军就不客气的收下了!”

……

“白……白将军……救……救……我啊……”

苏图玩命的向白麒疾驰的坐骑疯逃,脸上的神情扭曲的如同鬼魅一般。

在他身后是和自己一样,同样在绝境中夺生路的异族奴隶,可惜的是,他们只要有一人放慢脚步就会被那一个个肌肤黝黑的蛮人追上撕成碎片。

仅这一会儿功夫,又有十几个奴隶被蛮人追上用手中原始的石锤活活给砸死,在苏图身边的随行奴隶,已经不足二十人了。

“驾~”

白麒策马扬鞭,带着自己所属六十骑向霍青所在埋伏地有序的驰行着,始终跟身后的蛮人保持着一段足够的距离,并不时发出极其嘲讽的声响激怒他们。

“白队官,前面就到伏击点了……”

“命令兄弟们都加速冲过去……”

“那苏图他们几个怎么办?”

“都说了他们的目的就是送死,不用管他们了,加速前进!”

距离峡道前方数里位置,那羽林卫特有标记让白麒心中一喜,当即命令六十骑全速前进,将苏图一干奴隶全都抛弃……

苏图一看白麒所部加快了速度,登时不顾一切,使出吃奶的力气加快了奔跑的速度,想要追上白麒的马身。

然而,无论苏图怎么玩命的奔跑,白麒的骑兵还是逐渐消失在了自己的眼帘,一股无力的绝望感从他心头蔓延至整个身躯。

“砰~”

就在这时,苏图脚下一个踉跄,重重摔倒在地,他吐出嘴里的一口沙土,努力想要起身之际,耳边传来一片蛮人野兽般的嘶吼。

“不,不要过来~”

苏图转身一刹那,却见那黑塔一样的蛮人首领,手持铁叉面目狰狞的向自己捅来,顿时发出一阵凄厉的嘶吼。

“噗呲……”

一声刺响,铁叉无情的刺入了苏图的咽喉,随着那蛮人头领嘴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铁叉用力一挑,苏图的头颅顿时腾空而起,洒落一片磅礴的血雨……

苏图就这么死了,他至死都紧紧抓着霍青给的那盐袋子,上面溅满了自己沸腾的鲜血。

“嗷嗷嗷~~”

蛮人首领击杀苏图后,继续长嗥着向白麒所部追杀过去,誓要将这群入侵者全部格杀在峡谷之内。

“少将军,白队官他们已经冲过了埋伏区,蛮人也都跟了上来,是否可以展开反击了?”

朱翎手持窥镜,凝望底下峡谷内满是长龙一样的人影涌动,忙对身边的霍青提议道。

“沉住气,不急……”霍青惬意的说了一句,“先让蛮人前部过去。”

……

“咯哒哒……”

白麒的所部骑兵着向峡谷后方安全地带疾驰,顺利将这群蛮人带入了伏击圈内。

“白队官,少将军为何还没开始反击?蛮人已经进了伏击圈了!”

见峡谷两侧迟迟没有反应,王郃略带狐疑向白麒问道。

白麒“嘿嘿”一笑:“放心吧,咱少将军的脾性我还不了解么?如果我所料不差,定是想从中切断蛮人的首尾联系,

然后依次将他们分割成数块一举歼灭,只是把敌人击溃打跑不是少将军的风格,也不是羽林卫的作风,

咱就接着往前跑,等着邀功发财吧,嘿嘿……”

听完白麒的话,王郃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也不再多想,继续策马跟着白麒向前方疾驰而去。

“差不多了……”

望着底下差不多半数蛮人进入伏击圈后,霍青冷笑着点了点头,随后和不远处的旗牌手伸出一个大拇指。

旗牌手立马挥动手中赤色旗帜,紧接着……

“呜~~”

“喝~~”

犀利沉闷的角号回荡在整个峡谷上空,原本寂静的山林立刻一片旌旗蔽日,呐喊震天。

“嗯?”

突如其来的状况,让蛮人首领和他的同伴们一时异常错愕,看着两侧山林间人山人海的情形,一时间竟是没反应过来!

“放箭!”

“飕飕飕……”

卓少云一声令下,早已准备就绪的弓弩手立刻攒射箭矢,铺天盖地的向峡谷内拥挤在一起的落去……

“噗噗噗噗……”

“啊~~”

无需瞄准,每一支羽箭和弩矢攒射而出,峡道上必定会有一片血雾迸溅,伴随着那撕心裂肺的凄厉嚎叫,蛮人如同秋收的麦浪,成片成片的被掀翻在血泊之中……

箭雨落下,蛮人彻底陷入混乱之中,霍青见时机成熟手一扬,又是一阵角号犀响,山林两侧的骑兵立刻从斜道半腰直冲蛮人中阵。

“杀啊~”

“咯哒哒~”

三千铁骑居高临下,那沉重的铁蹄声敲击在坡道上,扬起阵阵狂沙走石,如同天神下凡,让底下的蛮人目露惊恐,一时间做不出任何反应。

“吁~”

“砰~”

“轰~”

半道疾驰而下的铁骑在一声凄厉的马鸣嘶吼声中,重重撞在斜坡道口的蛮人身上,瞬间那群蛮人如点点数之不尽的浪花,向两侧四散溅去……

一名蛮人瞪大眼珠子,眼睁睁看着一匹包裹铁甲的战马向自己撞来竟是做不出任何动作,在马脖触及自己脸颊一瞬间,感觉整个人都不受控制的向后翻滚而去,最后在一阵骨裂筋断的响声中,将自己同伴压倒,被汹涌而过的骑浪踏成了肉泥……

“噗呲……”

还有一名蛮人挥动手中石棒,想要制止骑兵近身。可是,在他抡起石棒一刹那,一支飞驰的梭矛将他胸膛洞穿,直透后背而出,将他整个人仰面带起,钉在了干硬的地面上,立马断绝了生机。

“呼……”

一队铁骑手持骑枪,并列直下,将对面试图阻挡自己的蛮人尽数如皮球一样掀翻,在铁蹄之下化作一滩滩齑粉。

而这支铁骑小队的战果仍然在扩大,他们借助战马防护厚甲的优势,呈一条直线横冲直撞,凡是被他们的铁骑所接触的蛮人无一不是躺在血泊之中凄声哀嚎……

“呲~”

一名面带黑甲的骑兵挥动锰矿打造的环首刀,策马与一个正在逃跑的蛮人错身瞬间,兵锋对准他的脑袋轻轻一划。

在马速惯性冲击之下,那蛮人的头颅立刻高高的飞升起来,在脖颈切口处喷出一抹浑浊的血浆后,身躯摇晃一阵,无力的翻到在地……

羽林卫首发三千铁骑很轻松的就将蛮人首尾分割开来,给这场战斗奠定了获胜的基础。

“哦~哇~”

蛮人首领眼见局势不利,自己的部落被包围,脸上紧张万分,用力挥动手中石杵,指挥蛮人部落向山岭上进攻。

“当真愚昧无知!吩咐弓弩手,对准爬坡的蛮人,自由射击!”

霍青知道那群蛮人的企图后,嘴里发出一阵不屑地冷笑,然后让旗牌手下令,将弓弩对准了正在攀爬的蛮人。

“飕飕飕~~”

一连串冰冷的箭镞如流星赶月无边无际的扑向那些爬坡的蛮人……

“噗噗噗噗……”

“啊~~”

一支支锋利的箭镞洞穿蛮人躯体的时候,他们发出一连串凄厉痛苦的嘶吼纷纷滚落坡道,自己身上的兽皮根本无法阻挡箭矢的侵袭,一时间整个峡谷坡道上,被淋漓的鲜血染成一片血色溪流……

“嗷呜~~”

蛮人首领一声长啸,一叉将一名同伴给捅翻,然后将他的躯体单手提在胸前当做人盾,缓缓向峡谷上羽林卫的骑兵逼近。

“呵,好大的蛮力,倒是让我想到那个项羡匹夫,可惜一样是个没脑子的莽夫而已……切……”

霍青发现蛮族首领的举动,嘴角露出一丝不屑的笑意。

另一边的卓少云也发现了蛮族首领那“疯狂”的举动,眼神一冷,随即取过他的那把五石弓,搭上一支箭镞呈半月型的重箭,死死对准了他。

“嘣~”

一声弓弦绷裂惊响,重箭如流星一般,旋转着向蛮族首领疾驰而去。

“噗~呲~”

五石弓力射出的重箭,威力是何曾可怖,但见半月箭镞洞开蛮族首领胸前的躯体刹那,一股巨大的惯性力量直接将尸体后那道铁塔躯体的胸膛洞开一个巨大的血窟窿……

“呃~”

“砰~”

感觉自己心脏被搅碎的蛮族首领,嘴里发出一阵极其痛苦的呻吟,他长大嘴巴满脸不可置信的望着自己胸膛那尚在淌着鲜血的箭杆,最后吐出一大口黑血,体内的力气如潮水般退却,最后和尸体一道重重摔倒在坡道之上。

“啊~哇~~”

蛮族首领一死,原本正在坡道上攀爬的蛮人立刻发出极其惊恐的呼喊声,纷纷开始向坡下跑去,将首领战死的消息朝同伴传递过去。

“全军,冲锋~”

“喝~”

蛮族首领一死,蛮人军心大乱之际,霍青当然不会放过这种将战果扩大的绝佳良机,当即命令在山谷上埋伏的羽林卫全部向山下混乱蛮人冲杀过去。

随着羽林卫大军一声暴喝,隐藏在山林峡谷内的铁骑如疾风骤雨般冲下坡道,尽情收割这唾手可得的战功……

二四九 屠俘

……

持续一整天的峡谷战斗落下帷幕,此战羽林卫共计斩首蛮人九千余级,俘虏两万人,一举歼灭了盘踞在此处数十年的野人部落,也打通了前往肃慎人营地的道路,离辽东的距离又近了不少。

“少将军,这些蛮人该怎么处理?”田豫望着俘虏的两万蛮人,忧心忡忡的对霍青问道,“需要通知乌族和牧族部落前来收拢他们么?”

霍青摇摇头说道:“不必了,这群野人连人话都不会说,留着只是一个祸害,还是全杀了比较安心……”

“全……全杀了?”田豫大吃一惊,“那可是足足两万人啊……”

“那又如何?”霍青满不在乎地说道,“难道留着他们给军督大人添乱不成?呵呵……”

丢下一句话后,霍青踏着轻松的步伐来到白麒面前。

白麒一见霍青靠近,立马站的笔直,朝他恭敬的行了一个军礼。

霍青挥挥手示意他不必多礼,尔后揽着他的肩膀,小声跟他说道:“白麒啊,你今天干的不错,要不是你的话,今天这仗赢的未必就有如此轻松……”

白麒忙道:“那是多亏少将军栽培有方,末将不敢居功……”

霍青忙止住他的恭维,继续说道:“你先听我把话说完,虽然你这功劳很大,但是要放在我羽林卫中也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大功,就算只给你个百长位置也会有很多兄弟不服,

我是真的很想提拔你,可也不得不顾及军中兄弟的感受,所以,眼下希望你帮我一个忙,等做完之后就给你个旗总当当,不知道你有没有这胆魄?”

白麒闻言,忙回道:“少将军如此照顾末将,末将自然是不会错过这个机会了,请少将军示下,就算上刀山下火海我白麒眉头都不会皱上一下!”

霍青笑着指了指那些蛮人,继续对白麒说道:“这群野蛮人你也看到了,完全无法正常沟通,留下他们终究只是一个祸患,

所以,你替我想个办法将他们料理一下,当然要保证他们不会作乱,兄弟们都征战一整天了,让他们都好好歇息歇息,你能帮帮我么?”

“这……少将军,那可是足足两万多人啊……”白麒望着那些蛮人,嘴里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霍青立刻回道:“废话,要是只有几百人我找你干什么?这忙你是帮还是不帮,给句痛快话吧……”

“少将军,请容末将仔细考虑一下……”白麒为难的说道。

霍青闻言,脸色一黑,然后松开搭在白麒肩上的手掌,摇摇头叹了口气说道:“那算了,既然你不愿意,我也不强迫你,正好朱翎最近吵着要升旗总,我还是跟他商量一下吧,方才的话你就当没听过……”

话毕,霍青甩手就要离去,白麒见此,忙拉住他的手,说道:“少将军,别走啊,我……我干还不行么?只是我手中人太少,你得再拨给我几百人应应急才行!”

霍青闻言,顿时眉开眼笑,拍拍白麒的肩膀说道:“这就对了,我会拨你五百亲卫营的弟兄配合你去办事,切记不要引起骚乱,至于怎么做,你自己决定就行,明天午时前我要见到结果,有问题么!”

白麒大声说道:“保证完成嘱托,请少将军放心!”

“小点声,别让人听了去……”霍青忙对白麒做了个噤声的指令,“这不是什么能见光的事,还是小心一点为好!”

白麒立刻压低了声线,对霍青郑重行了一礼:“是,末将保证完成少将军的嘱托……”

霍青满心欢快的离去了,留下白麒一个人望着那些蛮人是不住的发愁。

“我得好好想想,怎么把这些蛮人都神不知鬼不觉的都做掉……”

白麒回望着四周,努力挠着头皮,想要思考出一个完美的解决方案。

当他把目光转向两侧山林的时候,忽然脑海一亮,用力击打了一下手掌。

“有办法了,嘿嘿,少将军,这旗总位置你就给我留着吧,看我白麒如何替你解决这些蛮人!”

……

三月初二,辽东边境。

“唏律律……”

一阵马鼻息响在矿野之上回荡,只见一名身披打有铆钉锁子甲的异族将领正威风凛凛的端坐在一匹黑色高头大马上伸长脖子向辽东方向不停翘首以盼,身后有三千多名背戳角弓的胡骑列阵肃立,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骑兵两侧,皆是数十名身穿胡服的侍女舞姬,手持兽骨做制成的棒槌,站在几面巨大的皮鼓前随时准备敲击。

这支异族骑兵就是肃慎人的部队,为首那名身披锁子甲的异族将领便是肃慎部落的首领,泉男建。

泉男建早早就收到辽东的消息,得知辽东方面妥协,同意了自己跟李善喜和亲的条件,顿时兴奋不已,早早就开始在部落内杀牛宰羊,布置婚礼现场,准备迎娶李善喜的到来。

算算时间,辽东方面和亲的队伍也就在这两天抵达边境,泉男建特意派来三千骑兵的迎亲队伍准备接娶自己的女人。

“来了……”

正在这时,辽东边关那道残破的城墙下,陈旧的关门缓缓打开,一队全副武装的骑兵簇拥这两辆马车向泉男建这边慢慢行来。

“太好了!那个什么军督汉陵侯当真是守信用,今日能得偿所愿,是可以考虑跟他一起结盟对付斯拉夫人!”

泉男建不断搓着双手,一想到自己能和李善喜“双宿双飞”,他激动的身体都止不住颤抖起来。

“肃慎人?嗯……”

叶胤微微挑开车帘,望了眼对面的肃慎骑兵,捻动了下手中佛珠,轻轻嘀咕了一阵,闭上双眼开始盘算跟泉男建交涉的话语。

十几日的旅程下来,叶胤脸上也略带疲态,毕竟她也习惯了四轮马车那稳固的座驾和远东平坦的道路,一时间行在辽东这片坑洼的道路上,让她娇弱的身躯很是不适应。

“迎亲~”

当李善喜的马车距离自己几十步距离的时候,泉男建大吼一声。

“咚咚咚咚……”

“呜……”

四周的胡女立刻挥动手中鼓槌不停敲击在皮鼓之上,发出阵阵有节奏的轰响。

同时那拖到地上的十台巨大号角,也在十名肺呼量巨大的肃慎人的吹动下,发出一阵沉闷刺耳的轰鸣。

当和亲的队伍缓缓来到泉男建跟前十步距离停下来时,泉男建即刻带着身旁两名空弦手策马上前准备迎亲。

叶胤深吸一口气,在听闻车外马蹄声逼近时,慢悠悠拉开车帘,对泉男建欠身用骊国语言说道:“敢问这位可否就是肃慎首领泉男建?不才叶胤,军督大人指派的和亲使者,这厢有礼了……”

泉男建闻言向叶胤望去,眼前顿时一亮,心中暗道:“好俊俏的少年郎,长的眉清目秀,不愧是从中原来的,他要是个女人,定比善喜强的多……”

思绪流转,泉男建回过神来立马对叶胤拱手说道:“有劳叶使者,叶使者一路劳苦,请务必随我一起往部落里参加婚礼大典……”

叶胤轻轻欠身,一甩手中佛珠,缠在腕间后,对泉男建说道:“不才也正有此意,请泉族长先去迎娶新娘,不才在这里先祝福你们夫妻能圆满幸福……”

泉男建闻言大喜,笑着对叶胤说道:“哈哈哈,常闻中原乃礼仪之邦,今日所见,果真是名不虚传,好,就凭叶使者这番话,我一定要与你痛饮三百杯!”

说完,泉男建就向叶胤身后的李善喜车驾策马行去。

等泉男建来到李善喜的车驾前,当即紧了紧身上的锁子甲,戴正自己的头盔后,翻身下马来到车驾前,拱手说道:“善喜,你的丈夫前来迎接你了,请出来一见……”

然而,车驾内只传来轻轻的抽噎声响起,久久不见李善喜的身影浮现。

泉男建等了一阵,有些不耐烦了,当即跳上马车,一把掀开车帘。

一身五彩嫁衣的李善喜不由哆嗦了一下,紧张的望着眼前这个四十岁上下粗狂的男人,不由自主的向后挪去,尽力从脸上挤出一丝不自然的微笑。

“哈哈哈~善喜,当初我就在李世芳和你父亲地方发过誓,我一定会得到你,让你成为我的妻子,如今终于应验了,从今天起你就是我泉男建的女人,要跟我在这部落里过一辈子啦,哈哈哈……”

泉男建一阵大笑过后,上前一把抓住李善喜的手将她拉出车外,跃上自己的坐骑,二人共乘一骑向自己所部行去。

男人粗鲁毫不怜香惜玉的举动,让李善喜心中一阵绝望,紧张之余,眼角的泪滴再也不可遏制的滑落,闻着身后泉男建身上散发的气息,只能选择认命了。

“嗷嗷嗷~”

见泉男建带着李善喜回到军阵中,那些控弦骑兵齐齐爆发出一阵激烈的欢呼声,根本没有人会注意到此刻李善喜心中是怎样一副心情。

唯有随行送嫁的那些骊国官员侍卫,脸上满是屈辱的神色,一想到自己的宗亲公主要跟一个浑身散发着马臊味的男人共渡余生,他们也觉得是异常恶心。

经过叶胤身边,泉男建大笑着对叶胤说道:“叶使者,你也赶紧跟上,晚上部落有篝火大会,本首领一定要好好款待你们,哈哈哈~”

狂妄的笑声很快被奔腾的马蹄声淹没,叶胤闭目蹙眉,细细沉思一阵,对此次护送自己的近卫军旗总樊彤说道:“樊旗总,我们也赶紧跟上吧……”

“遵命~”

樊彤应声领命,在叶胤放下车帘后,也跟着泉男建一行人急匆匆向他们的营地行去。

二五零 交涉

……

当夜,肃慎,泉男建的主营部落内……

几处篝火已经点燃,一些粗狂的肃慎男丁赤膀子将一头头捕获的鹿剥皮放血,然后将它们抬向火堆上面烘烤起来。

热情的异族舞姬在几名异族汉子手鼓的敲动下,伴随节奏围着篝火堆尽情转圈狂舞,不时引来坐在地上的族人阵阵喝彩欢呼。

几个异族孩子欢快的在大人身边来回奔走,不时打闹嬉戏,脸上洋溢着孩童才有的纯真笑靥。

而在部落一角,在一名手舞足蹈的巫师跟前,地上跪坐着成群结对的部落男女,他们翘首以待,目不转睛的望着巫师们嘴里念念有词。

“轰~”

忽然,为首的一名巫师从系在腰间的布袋里取出一把药粉,狠狠甩在篝火堆中。药粉一入篝火,瞬间窜起一团诡异的绿芒,紧接着散发一股淡淡的幽香四下弥漫。

那些坐在地上的族民,立马闭上双眼,贪婪的吸食着从篝火内散发的香气,脸上满是惬意享受的神情……

等他们再睁眼时,脸上的神情变的愈发的迷离,神情都十分的恍惚,看向身边异性的眼神中都充满了极具的侵略性。

“咯哒哒~”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在泉男建的部落外响起,守营的族人站在瞭望台上借着火光望去,确认来人身影后,立刻吩咐下面的守卫将寨门打开,将十几名骑兵一辆盖着竹席的车子迎进部落内。

“吁~”

来者是一名三十七八岁,极具野性的异族汉子,他瞪了一眼部落内欢声雀跃的情形,喝住坐骑,一个翻身跃下马背,很快就有一名部落族人将他的马匹牵到马厩之内。

“来人,把酒都扛进来!今天是我大哥大喜的日子,我泉男养自然要把自己珍藏的美酒与大哥一起分享了!”

来者正是二族长泉男养,听闻泉男建今日与李善喜要成婚的消息后,立刻快马加鞭赶了两天路来到此地给自己大哥庆祝。

当族人们闻讯赶来掀开马车上的竹席,将一坛坛的盛酒的瓦罐搬运下车后,脸上都洋溢着兴奋的神情。

“唏律律……”

就在泉男养刚到泉男建营地没多久功夫,部落大门外又传来一阵马鼻响息声。

泉男养回头望去,却见是一个身披羊绒,坦胸露腹,胸膛满是浓密胡子的异族男人,驾着战马进入了营地。

在他身后跟着二十多名女奴和十几名控弦骑兵。

泉男养冷笑一声,摇摇头迎了上去:“三弟,没成想你也来了啊……”

这人正是泉男建的三弟,泉男产,也是肃慎部落三族长。

泉男产翻身跃下马背对泉男养说道:“二哥,瞧你这话说的,大哥今日与骊国宗亲族女结婚,我这当小弟的怎么能不来庆贺呢?”

说着,泉男产回头指着那些女奴:“瞧,为了这些个女人都是当小弟的我忍痛割爱,特意献给我大哥让他暖床所用,

相信大哥也一定会喜欢的,当然了,二哥你要喜欢,也送你两个哈哈哈……”

泉男养笑着摇摇头,然后拿起一坛子酒,两兄弟并肩向泉男建的大帐之内行去……

大帐内,叶胤在樊彤的守候下,席坐在一张白色虎毯上与主坐上的泉男建正在商议着双方合作事宜。

叶胤说道:“泉首领,您的要求,军督大人已经满足您了,接下来是不是该谈谈合作的事,好早些达成共识,合力对付斯拉夫人的进犯?”

泉男建已经换上一套崭新的赤色胡服,发丝也梳理的整整齐齐,脑后勺两条辫子打结挽成一个蝴蝶形状,看上去是分外的精神。

只见泉男建将手中的木碗,递到边上的女奴跟前,那女奴立马捧起一个大大的瓦罐,往碗里斟满了热气腾腾的马奶酒。

他小饮一口后,放下木碗,对叶胤说道:“当然了,既然你们军督大人这么有诚意,了却了我多年的心愿,我自然会慎重考虑一下的,不过……”

说到这里,泉男建摸了摸自己鼻沿下的两撇胡子,思索片刻开口道:“我想知道,和骊国,不,和辽东结盟后,我肃慎人又有什么好处?

想必你们也知道,斯拉夫人极其血腥和野蛮,他们的部落也与我肃慎人的地盘相连,你们辽东至少还有城墙可以坚守抵御他们的进攻,

而我们肃慎人可是要与斯拉夫人正面野战中接触,所以我就想知道你们那位军督大人可否能在结盟的同时,给予我们肃慎人一定的好处?”

叶胤闻言,轻轻捻动一下手腕处的佛珠,眼神一敛,对泉男建说道:“泉族长,你还想要怎么样的好处?”

泉男建说道:“其实很简单,我们肃慎部落和以前骊国有过协议,他每年向我们提供五十万贯铜钱和三百万斤精米,且开取边境贸易,用以换取边境的和平,

只要你们军督大人愿意继续履行这个骊国的约定,那结盟之事今晚大婚前就可以敲定下来,叶使者,你觉得如何呢……”

叶胤听完,闭目摇摇头说道:“泉族长,我想说,辽东不是骊国,军督府更不是李氏宗亲,请你务必不要将其混为一谈,你所提的条件,不才可以明确告诉你,做不到!”

“叶使者,你这就有些气盛了!”泉男建见叶胤如此断然拒绝自己的条件,当即面色一黑,“我所提的条件并不过分,如果连这么点小小要求都要拒绝,又谈何结盟一事?”

叶胤回道:“泉族长,这明明就是你太过气盛,你既已提出要与李善喜和亲为条件方能和辽东结盟,军督大人顾全大局已经照做了,

可现如今,你却如此贪得无厌,就是有违当初的约定,这种做法又如何服人,所谓的信用又在哪里?”

泉男建说道:“叶使者,我身为肃慎人的族长,必然要考虑全族二十万人丁的生存状况,也请你能谅解下我族的难处……”

叶胤回道:“然而,如此失信与人,泉族长是想惹怒军督府的怒火么?”

泉男建面色一沉,刚端起的酒碗又重重的放下,碗中的酒水一阵剧烈摇晃后,有不少洒落到地毯之上。

只听泉男建恶狠狠地说道:“辽东也好,骊国也罢,在这里,就是我肃慎人的地盘!你军督府也就是一个外来势力,有什么资格跟本族长讨价还价?

你们既然不愿答应我的条件,那我就年年纵兵南下,亲自去把我要的东西都抢回来!”

叶胤却面色平静,淡淡地回道:“泉族长,看样子你是根本没意识到辽东和骊国究竟有何不同之处,

如果不才记性不差的话,当初是贵部死皮赖脸的要求和亲结盟,还有这两年来辽东边境的局势你就真没一丁点意外?

现在的肃慎人真的还能跟以往那样,随便破关劫掠么?休要在那里用这些不着调的话来诓骗不才,

不才敢来这里跟你谈合作的事,压根就不会在乎你的言语威胁,奉劝泉族长一句,还是早些与辽东结盟,共同对付斯拉夫人的进犯为上,

否则,军督大人一旦失去耐性,就怕会给你们肃慎部落带来灭顶之灾!不要怀疑不才所说的话,这不是恐吓,军督大人他极其好战,

若你不愿意合作,定会教你后悔莫及!”

泉男建见叶胤态度坚决,登时心头没来由的颤动一下,手掌心不时捏出一把汗,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的话。

“大哥,我和二哥来看你了,恭喜你与善喜大婚啊……”

就在气氛十分尴尬的时候,大帐外响起了泉男养和泉男产二人的声音。

但见这两兄弟大步迈入大帐,没有在乎帐内其他人的身影,径直走向泉男建的位置。

见自家兄弟进帐,泉男建这才收拾了下不安的心情,换上一副笑容对二人说道:“二弟,三弟,你们来的正好,我来介绍下。”

泉男建伸手指向叶胤,对两兄弟说道:“这位就是送亲使者,姓叶,中原人士,是军督府的重臣啊……”

泉男养回望了叶胤一眼,耸耸肩朝他抱拳说道:“辽东的送亲使者,嗯,不想中原人长的如此眉清目秀,倒也是见识了……”

而泉男产望着叶胤的模样,眼前一亮,暗中仔细打量了一阵,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暗中嘀咕道:“为什么我怎么看都觉得他是一个女人,还是一个极其美丽的女人呢?”

出于礼节,叶胤也起身对二人欠身回了一礼,继续对泉男建说道:“泉族长,您大婚在即,方才不才与您所说的话,还请您仔细考虑考虑,

等您完婚后,希望能给不才一个满意的答复好回去跟军督大人覆命,不才先行告退……”

话毕,叶胤带着樊彤一起向帐外走去。

“哦,对了……”

就在叶胤前脚刚要踏出帐门之际,她想起了皇甫翟交代自己的话,从怀中摸出那件信封,转身递到泉男建手中。

“这封信是不才的一位朋友委托不才交到泉族长手中,还请您收好……”

泉男建接过信封后,叶胤捻动佛珠,气定神闲地向帐外走去。

等叶胤一离开,泉男养马上对泉男建问道:“大哥,这个小白脸好大的架子,方才你们谈了什么?”

泉男建望着手中信封,摇摇头说道:“要不是方才你们二人进帐,我就差点要答应他的条件了,

真是没想到这什么军督府的人会这么有气魄,看样子以后我们肃慎人要谨慎应对辽东局势了……”

泉男产闻言,不屑地说道:“慌什么?这百余年来,骊国都在我们的兵锋之下苟延残喘,现在换了个名字又如何?不服就继续揍到他们服为止……”

讲到这里,泉男产有瞄向那封信:“大哥,什么人会给你送信?莫非你认识中原人么?”

泉男建摇了摇头,撕开信封说道:“不知道,先看看上面说了什么吧?”

当泉男建向信上内容望去后,顿时双眼放大,努力眨了眨眼睛,确定不会看错后,一时怔在了原地。

“大哥?你怎么了?”

泉男养和泉男产见自己大哥这副表情,也顺着把眼睛瞄向纸张,不想这一看之下,也是怔住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

二五一 急奔肃慎

……

“哈哈哈~”

距离肃慎泉男建部落五六十里外的大道上,传来一整片爽朗的笑声。

定睛仔细看去,却是霍青的羽林卫穿出了兴岭,连夜直奔肃慎人的地盘而去。

霍青身侧的白麒在马背上疾驰,好不容易等霍青的笑声停息下来后,才面带苦色的对他说道:“少将军,你可答应我了,我处理完那两万蛮人你就会提拔我为旗总……”

“你呀……”霍青指着白麒,笑的眼泪直流,“你说你咋那么狠?平时还真没发现啊,先让那帮子蛮人挖坑,然后把掺有毒药的肉汤给他们一人一碗喝了,

等他们喝完,死了随手丢到自己挖的坑里埋好,行啊你,真是有点手段,那群蛮人怕是到死都不知道你让他们挖的坑是给自己陪葬的,哈哈哈哈……”

说完,霍青又夸张的笑了起来。

白麒见此,忙止住霍青的笑声说道:“少将军,这可是按你吩咐做的,你可不能赖账……”

“打住,打住,别什么都赖我头上……”霍青忙阻止白麒说下去,笑着回道,“我先申明,你做的一切与我无关,本将军没有参与你的任何计划,也没有残害一个俘虏,军督大人问起来,你自己去承担,要杀要剐都得你自个儿扛着……”

“少将军,过分了啊,你怎么能这样啊?”白麒急道,“我忙活了大半夜,才把那些蛮人处理干净,可不能这么待我啊,我可是按你吩咐做的……”

“是么?”霍青瞥了白麒一眼,然后大声喊道:“兄弟们,你们说,那些蛮子是谁杀的?”

话音刚落,立马响起一片欢声笑语:“白麒~~”

霍青又问:“那你们有没有看到是本将军让白麒杀俘虏的?”

“没有~~”

回答霍青的依然是成片欢声雷动。

白麒顿时一阵懊恼,心中是有苦说不出,要知道那可是足足两万条人命啊,自己为了一个旗总位置被霍青带上贼船,结果一转眼功夫,他就翻脸不认,这是何等的“卧槽无情”?

“好了,逗你的……”见白麒闷闷不乐,霍青这才缓了缓语气,“本将军答应你的事,又岂会不作数?不过等消灭肃慎人部落后,与军督大人会面再为你请功,这旗总的位置,跑不了的!”

听完霍青这番话,白麒这才安下心来,继续策马向前疾行。

田豫拍马赶上前,对霍青说道:“少将军,我们真的要连夜去偷袭肃慎人的部落么?”

“不要说的那么难听,什么偷袭?我等是堂堂正正的去跟肃慎人决战!”霍青“纠正”了田豫的说辞,“我得到军督大人的命令就是打通所有到辽东的道路,让远东、东部草原、辽东三块连成一片,只要沿途经过的任何阻碍就要无条件消灭……”

“可是,我等两天前刚与兴岭的蛮子打完一仗,现在又要面对一个二十万人以上的部落,这真的可行么?”田豫不无担忧地说道,“要不要隐密行动,等天亮再做决断?”

霍青笑着摇摇头:“田指挥使,你看我等近两万铁骑,这么大的阵仗如何隐蔽?还有,等白天?难道让肃慎人睡足了养足精神再打么?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本将军就是冲着灭他们的部落去的,听闻这肃慎人崛起也有百年之久,是时候该消亡换一个主人了,

老样子,田指挥使你就看着羽林卫杀敌就是,等战事结束过后继续帮忙打扫战场,记得千万不要跟本将军抢功劳,就算我答应,底下的兄弟也不答应啊……”

田豫一阵无语,只能哀叹一声也不再说话,继续跟着霍青向肃慎人所在部落策马行去。

……

泉男建本部,大婚已经开始……

“咚咚咚~”

但见一座用精贵木材搭建的高台之上,一名异族壮汉奋力挥动手中鼓槌,一下一下的敲击在一面牛皮巨鼓之上。

高台之下,上百名异族妙龄女子,手持雉翎,围在几堆篝火前,跳着属于肃慎人才有的舞蹈。

几名粗狂的异族汉子手握一根燃火的树枝,饮下一口酒对准它狠狠的吐出,顿时火焰蹿升,令人不断拍手称快。

叶胤独自一人坐在一堆篝火前,对眼前一切没有一丝一毫的兴趣,清澈的眼神里望着篝火中窜起的火苗,思考着如何与肃慎人结盟的计划。

“叶使者,我能坐在这里么?”

就在这时,泉男产嬉皮笑脸的来到叶胤身边打了一个招呼,然后自顾自的坐了下来。

叶胤只是瞥了他一眼,一脸平静地拨弄着篝火的柴禾。

泉男产借着篝火发出的火光,仔细打量叶胤,越看心中越是赞叹,然后开口问道:

“叶使者,干嘛一个人坐在这里发呆啊?我知道,叶使者是中原人,听闻中原什么都好,自然是看不上我们这种简陋的部落了……”

“三族长想多了,不才绝无此意……”叶胤淡淡地说道,“不知三族长来找不才有何贵干?”

泉男产闻言,笑着朝叶胤身边挪了挪,挥挥手说道:“没啥事,就是想跟叶使者随便聊聊,说实话,我虽是胡人,但对中原那片富饶之地,还是很向往的,不知叶使者能否跟我讲讲中原的大好山河啊?”

说话间,泉男产的手开始不老实的向叶胤的肩膀摸去。

可就在手即将碰到叶胤一瞬间,樊彤忽然来到了叶胤身边,硬生生让泉男产的算盘落了空。

“启禀叶总司,属下已经准备好了车驾,明日一早就能返回平京……”

“麻烦你了,樊将军,你和那些近卫军的兄弟也先去休息吧……”

樊彤闻言,瞥了泉男产一眼,也不再多说话,拱手向叶胤行了一礼,转身离开了。

“叶使者的下属真是对您唯命是从啊……”望着樊彤消失的身影,泉男产似是而非的感叹一句。

叶胤丢下一块木头,起身对泉男产说道:“三族长,若无他事,不才就先离开了……”

见叶胤要离开,泉男产忙起身唤道:“叶使者请留步……”

叶胤闻言,转身问道:“三族长还有何事?”

泉男产想了想说道:“实不相瞒,方才大哥将与军督府签订结盟协议的权力赋予我了,如果叶使者想要有个圆满结果回辽东覆命的话,不如与我详谈。”

“嗯?”叶胤闻言眉头一蹙,狐疑地望着泉男产,“泉族长为何会把这么重要的是委托给三族长您呢?”

泉男产指了指婚礼会场,对叶胤说道:“叶使者你也看到了,我大哥今日新婚大喜,怕是接下来几天都没功夫谈这等事了,

为了不耽误叶使者回辽东覆命的时间,所以特地委托我来全权处理这些琐事,放心,我比我大哥好说话的多,会有个让双方都满意的协议……”

叶胤沉思片刻,轻捻手中佛珠,然后说道:“既然这样,那还请三族长说一下结盟协议条件吧,不过不才丑话说在前面,让辽东继承骊国那些不公平条约,做不到……”

泉男产忙道:“那是当然了,不过这里不是谈论公事的地方,而且我观叶使者似乎也对这婚礼没什么兴致,不如等婚礼大典过后,去我帐中详谈如何?”

“可以……”

叶胤不疑有诈,当即答应了下来。

“咚咚咚……”

一阵急促的皮鼓声敲动,泉男产闻言忙去拉叶胤的手说道:“叶使者,大哥的婚礼开始了,我带你一起去观礼吧……”

叶胤本能的避开泉男产伸过来的手,一甩手中玉佛珠,对他说道:“多谢三族长提醒,不才知晓婚礼大典的方向怎么走……”

话毕,叶胤悄然向婚礼现场步去。

“哼,叶胤……我说一看到你怎么就觉得跟女人一样,没想到还真是个女人,只要你进了我的帐篷,一辈子就别想离开了,

啧啧啧,观你这模样,就知道是个难得的美人,可惜只要是女人,就没有我泉男产对付不了的,你就等着做条听话的母/狗吧,嘿嘿嘿……”

泉男产心中狂喜不已,甩了甩皮裘,大步向婚礼现场走去……

肃慎人的婚礼极其粗放,没有中原人那般礼仪端庄,夫妻二人只需在自己位置上一坐,然后接受巫师的祈祷和祝福,饮下特制的酒水后,基本就完成了。

叶胤望着李善喜脸上那强颜欢笑的容颜和泉男建那自信无比的神情,只是漠然地望着他们,心中已经笃定这对夫妻注定不会幸福。

等巫师念念有词,最后往两个金杯内倒满酒水后,递到他们跟前,然后再将鹿血滴入酒杯中,与酒水融为一体让他们饮下。

“恭喜大族长……”

“恭喜大族长……”

“恭喜大族长……”

在族人的一片欢呼声中,这场婚礼大典算是结束了。

紧接着族里所有肃慎人都开始载歌载舞,围着篝火堆转了起来,一下子将气氛推到最顶端。

不少男丁开始拿着匕首开始割放在烤架上的各类肉食,在这么一个大喜的日子里,他们可以无所顾忌的尽情狂欢而不用担心受到惩罚。

“叶使者,你还要看到什么时候?去我帐中谈正事吧,请随我来……”

正在聚精会神观望婚礼现场的叶胤耳边,响起了泉男产催促的声音。

叶胤深吸一口气,跟着泉男产,挤开人群,朝他的帐篷走去。

等来到泉男产的帐前,叶胤仔细打量了下他的大帐,规模不如泉男建的大,但相差也小不了多少。

“叶使者,请……”

泉男产挑开帐帘,对叶胤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三族长,请……”

叶胤欠身谢过,径直随着泉男产步入了帐中。

二五二 刘策,忘了我……

……

“唏律律……”

距离泉男建所部不足十里的一座山丘前,霍青舒服地躺在松软的草地上,将头靠在俯下的坐骑上,望着天空中繁星点点,脸上始终挂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不一会儿功夫,卓少云来到他身边说道:“少将军,派去打探肃慎部落的探马回来了……”

霍青问道:“哦?怎么样,肃慎人都休息了么?”

卓少云摇摇头:“回禀少将军,探马来报说,肃慎人的部落似乎在举行什么盛宴,好像到现在气氛都十分热烈,探马估计那座大营部落似乎在举行婚礼大典……”

霍青闻言,立马直起身子,露出一抹疑惑地表情:“什么?婚礼大典?这群异族人居然还有心思搞什么婚礼大典?”

卓少云回道:“是的少将军,探马回报的消息就是这样说的,不过也只是估计判断,到底是不是在办婚礼大典,还有待近一步确认……”

霍青挠了挠头,对卓少云说道:“不会错的,我羽林卫临场情报不比情报司差多少,

你说,人家今日大婚的喜事,我们却在这里想着灭他全族,良心会不会过意不去呢?”

熟知霍青脾性的卓少云没有接话,边上的白麒闻言,却是一脸的古怪,稍作沉思后,立马开口说道:“不会啊,因为我们根本就没有良心……”

“你说的是人话么~”

霍青闻言,抓起地上一块泥土,狠狠朝白麒丢去,好在白麒机灵,只是头一低,那块泥土就砸在了他头盔上,化作了一片随土。

不过,稍微怔了怔后,霍青却笑了起来:“不过你说的也对,战场上本来就不该讲良心,何况我们羽林卫送他们去地府全族团聚,也算是做到共赴黄泉,理应算是功德无量……”

说到这里,霍青起身拍了拍手掌大声吼道:“都别歇着了,赶紧起来,十里外那座肃慎大营正在举办盛会,

趁现在赶紧杀过去,刚好能蹭顿热乎的吃,好了打起精神来,这趟旅途结束后,我们回去各个都能富的流油!”

“喝~~”

一阵齐喝之后,按马在地上休息的羽林卫骑兵立刻牵马跃背,带着十二分的热情向肃慎部落疾驰而去。

田豫再次跟霍青提出了自己的疑虑:“少将军,肃慎人好歹二十万人,我们这么杀过去,定会发生硬仗,就怕军中兄弟会折损不少啊……”

霍青闻言,笑着说道:“想多了田指挥使,这次远征,本将军又怎么会没有准备呢?趁现在杀过去,刚好一举歼灭这支辽东最大隐患,出发吧……”

话毕,霍青拍拍自己的坐骑,翻身一跃跳上马背,带领大军向肃慎部落席卷而去。

……

泉男产营帐内,叶胤进入帐中,泉男产立刻将帐帘盖上,从背后望着叶胤那副娇小的身躯,喉结不停滚动了几下。

叶胤打量着帐内的布置,眉头不由一皱,因为这座大帐和泉男产那种粗狂的体型完全格格不入。所见之处,皆是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气氛,空气中还散发着点点檀香……

“叶使者,随便坐吧……”

泉男产热情的招呼叶胤在一张白虎皮上落座,然后拿起瓦壶,倒了一杯浓香四溢的奶茶,放在她落座的矮桌前。

“有劳三族长了……”叶胤捧起奶茶,随手晃了晃,“趁现在就军督府与贵部结盟的条件仔细说一下吧……”

泉男产闻言,笑着在自己的卧榻上坐下,抚摸着羊毯编织的被褥,对叶胤说道:“叶使者,不急,我部中难得有中原贵客到来,真是蓬荜生辉啊……”

叶胤眉间紧锁,对泉男产说道:“三族长谬赞,不才愧不敢当,既然大族长委托三族长全权负责结盟事宜,那就还是对一些有利双方的协议早些达成共识为好……”

然而,泉男产却是左右而言他,指着叶胤手中的奶茶说道:“叶使者,你不尝尝这奶茶么?这可是我专门命人给你泡的……”

叶胤望着手中那浓香弥漫的奶茶,思索片刻,缓缓放下对泉男产说道:“三族长,不才现在并不渴,关于……”

“好热啊……”泉男产打断叶胤的话,甩着袖筒,做出一副驱热的样子,然后敞开身上的裘绒,露出古铜色的矫健肌肤,“方才大哥的婚礼后,多喝了几杯,还请叶使者见谅……”

叶胤眉目一蹙,微不可察的把目光别开,可就在这一瞬间,她脑袋里忽然空白一片,伴随着轻微的耳鸣声,让她忍不住扶了下额头,才略微好转一些。

可等耳鸣声消失后,叶胤却觉得自己身体微微发烫,心跳也开始有些加速。

泉男产注视着叶胤脸上神色变化,笑着对叶胤说道:“叶使者,我很好奇,你们中原的女人是不是真的如传闻中那般柔情似水,肤如凝脂,

今日那李善喜也算是辽东有些名气的贵族之女了,但为何我总觉得她不如叶使者你一分有韵味?”

“你……你在……胡说什么?”

叶胤感觉自己的呼吸也开始有些急促,听闻泉男产的说辞,一句话都有些哆哆嗦嗦,更可怕的是,她发现自己似乎快控制不住自己的嗓音,马上要暴露出来。

“呵呵……”泉男产闻言干笑一声,趣味地打量着叶胤,“叶使者,我真没想到啊,你们中原居然比我想的还要开放,女人都能当使臣与人交涉,是说你们中原的男人死绝了么?”

“呼……”

叶胤闭目深吸一口气,努力想要让自己保持清醒的思绪,可越是这么做,这心绪反而越是紊乱,脑海里闪过一幕幕曾经和刘策在一起缠绵的情形。

“怎么了?叶使者?为什么不说话啊?”泉男产不依不饶地问道,“你们中原的男女是不是都如你这般细腻如脂?”

叶胤摇摇头,只觉得自己燥热异常,刚睁眼想要反驳,不想双眼一看到泉男产那古铜色肌肤,顿时就有些挪不开了,手中佛珠捏的死紧死紧。

泉男产看到叶胤这副神情,登时冷笑一声,然后舒服地靠在卧榻边上,挑衅地朝她勾了勾手指:“叶使者,你现在是不是浑身燥热难受,心跳加速啊?”

“你是……如何知晓的……”

叶胤说这话的时候,努力别开眼,不去看泉男产胸膛处外露的肌肤。

泉男产得意地说道:“我在燃烧的檀香里放了一种药粉,这种药粉对男人无效,只有女人闻了才会有剧烈反应,啧啧啧,奇怪,叶使者,你怎么也会有这种反应啊,莫非……”

说到这里,泉男产笑了起来:“莫非叶使者是女扮男装不成么?”

叶胤闻言,心中大吃一惊:“他是如何发现我的身份的?不可能,我全程都没有露出破绽过,观他神色,似乎早就知道了,不妙,我有些……”

“你在想我是如何知道你身份的对么?”泉男产问道。

“嗯……”

叶胤竟是思维不受控制的应了一声,然而这一声却是卸去了伪装,除了几个极为亲密和信任的人外,还是第一次在泉男产这种外人面前暴露出来。

泉男产闻听叶胤的声音,登时兴奋异常,然后取过那封信说道:“真不知该说你什么好,这份信上描述的就是你真实身份,难道你交给我大哥之前就没有看过么?”

“什么?那封信?老师……”

从泉男产口中听闻这个消息的叶胤,顿感遭遇雷劈一般,万万不敢相信出卖自己的就是那个温文儒雅的恩师。

泉男产继续说道:“可惜啊,你功亏一篑,你要是没取出那封信,我大哥也不会让我设计对付你,

那军督大人真是一点诚意都没有,居然让一个女人来跟我肃慎人谈结盟协议,哼,真当我肃慎部落好欺负的么?”

说到这里,泉男产又眯着眼对叶胤说道:“不过,也不错,能有你这等佳人陪我共渡良宵,我就不计较了……”

叶胤听着耳边传来泉男产那不堪入目的话语,努力从白虎皮毯上爬起,想要离开这个大帐,她怕再待下去,自己就会堕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之中。

“等等,你要去哪里?”泉男产戏谑地说道,“你知不知道你中了我肃慎人秘制的凝欢散,一旦出去毒发而起,就会变成一个人尽可夫的器皿,你真的打算出去么?

还有,你这样子被你的下属见到又会怎么想?你既然乔装打扮来到我肃慎人部落想必也是瞒着他们吧?你想让你的下属看着你这副模样么?”

叶胤闻言止住了脚步,在脑海内最后一丝理智也快消失前,对泉男产说道:“你……不要太过分了……”

泉男产“嘿嘿”干笑两声,从卧榻枕边拿起一瓶香油,打开后往自己手上倒了一把,继续对叶胤说道:“放心,只要你肯乖乖听话,我自然会替你瞒住这个秘密,该怎么做,就不用我教你了吧……”

叶胤闻言,缓缓将头转向泉男产,这一刻,她的眼神变的极度渴望,脸上逐渐挂起一丝诡异的笑意,身体不受控制的慢慢向泉男产挪去,那串用以静心的佛珠,却不自觉的滑落到了地上。

“乖乖趴下,像条狗一样慢慢爬过来,你要叫我主人,知道么!”

泉男产厉声指挥着叶胤,涂满香油的手掌里多出一条系狗的项圈,上面还挂着一只铃铛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

叶胤闻言,点点头对泉男建顺从地点点头,竟是真的俯身向泉男建慢慢爬了过去,本来清澈的眼眸变的通红,望着那滴落的油脂,忍不住伸出细舌妩媚的舔了下自己嘴唇……

“刘策,对不起,忘了我,我不配做你的妻子,也不配做瑜儿的母亲,你们都把我忘了吧……”

被当奴隶使唤的叶胤,在理智丧失之前,心中不住的对刘策和刘瑜道歉,眼角一行悔恨的泪水顺着脸颊淌落而下,但身体却是依旧不受控制的慢慢向泉男养挪去。

“哈哈哈……”看着叶胤这副模样的泉男养放声大笑起来,把剩下的半瓶香油往身上一倒,晃动手中项圈对叶胤说道,

“对,就这样慢慢爬过来,我这一辈子见过这么多女人中,你还是最极品的一个,放心,我会将这最好的项圈亲自套在你脖子上,从今以后就乖乖听我的话,哈哈哈……”

二五三 开挂的人生

……

“咻咻咻~~”

一支支尾部冒着火星的箭矢,隔着两百多步距离,如同坠闪的流星划落天际,直扑肃慎部落大营而去。

“噗噗噗……”

飞箭可怕的惯性在命中肃慎人躯体的一瞬间,将他们整个人都被掀飞出去,一时间原本欢庆的部落立马变得混乱不堪,到处都是族人自相践踏的惨状。

“少将军,这,这就是百火箭的威力么?”

看着眼前这一幕,田豫顿时目瞪口呆,他本身就对弓弩类的远程打击战术有着近乎狂热的爱好,不想这种百火箭还是身凭第一次见到,完全颠覆了他对冷兵器的认知。

霍青笑着侧身对田豫说道:“是啊,这种手提式百火箭,最大射程三百二十步,一次能齐发十枚火箭,

这可是我当初求着军督大人,仗着自己半数功勋不要,换来的三百套载具和三万支火箭,如今终于派上了用场,

唯一的缺点就是贵,一支火箭将近一两银子,这么一梭子下去,三千两银子就没了,打的都是钱啊……”

“咻咻咻……”

火箭的攒射仍在继续,一声声刺耳的尖啸带起一股浓稠的硝烟味四散弥漫,当三千支火箭尽数射空后,泉男建的大营内早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噌~”

百火箭攻势完毕,在火箭手开始清理火药渣滓,重新装填火箭的时候,霍青缓缓抽出八面汉剑,耍了一个剑花遥指前方,大声下令道:“全军听令,直扑中营,凡是阻挡我大军前进的阻碍,尽数歼灭,一个不留!”

“喝~”

“唏律律……”

“咯哒哒~~”

羽林卫上万将士一声大喝,随着马鼻响息此起彼伏,踏着沉重的铁蹄直冲两百步外的肃慎部落如排山倒海般拍去。

……

“外面怎么回事?”

浑身涂满香油,如同一尊金身罗汉,正准备凌辱叶胤的泉男产闻听帐外凄厉的喧闹声,吓得兴致全无,猛地从卧榻上翻身而起,向帐外直奔离去。

“……好……好难受……别走……”

已被玉望折磨的逐渐丧失理智的叶胤,眼看泉男产离去,本能的伸手想要抓住他的脚让他留下,可惜在手掌伸出的一霎那,还是落了空,只能露出哀求的神情呼唤了一声。

“待在这里哪都别去,等我回来再好好收拾你这只野猫!保证让你尝过我的厉害心甘情愿,再也离不开我……”

泉男产回头朝叶胤狞笑了一声,慌不择路的挑开帐帘,留下叶胤紧抱双膝躲在卧榻角落不停瑟瑟发抖……

等泉男产看到帐外那极其混乱的一幕后顿时傻了眼,但见族人疯了似的四下逃窜,那凄厉的嘶喊声让他心中一阵发冷……

“到底出什么事了~”

泉男产一把抓过与自己眼前错身的族人,大声问道。

那族人指着夜空,断断续续地说道:“天上……下……下火雨了……快逃命吧……”

说完,那族人一把挣脱泉男产的手,飞也似的逃命去了。

“天上?”

泉男产喃喃自语一声,不自觉的抬头向天上望去,却见一点火星正向着自己所站位置疾驰旋转而来。

“真的是天落飞火啊……”

等泉男产努力看清那点火星真的是飞箭后,点头嘀咕了一声,但下一刻……

“噗呲~”

飞箭那特制的四棱箭镞直接从他左眼钻入,在挤爆他眼珠的同时,将泉男产整个人都仰面掀翻在地,连同他的脖颈也活活折断了。

泉男产满脸鲜血的躺在地上,身体不住的抽搐几下后,终于复与平静一动不动,只有那支夺命的火箭尾部还在冒着丝丝浓烟……

骤然,火箭尾部的星点滴到了泉男产的身上,整个涂满油脂的身躯立马窜起一团火焰,将他整个人都裹在火海之中,慢慢化为一堆焦炭……

“杀啊~~”

三千玄甲羽翎以卓少云为先锋,长嗥着杀入了部落之内。

“去~”

“噗呲~”

卓少云横眉立目,抬手一槊,粗长的槊刃瞬间透穿一名肃慎人的胸膛,迸溅出一滩激荡的血液,与夜色融为一体,极其的娇艳残忍。

“砰~”

“噗呲~”

一名肃慎士兵高举弯刀要杀到卓少云之际,他身侧的亲卫铁骑,疾驰一冲,马身一侧那镶有铁钉的圆盾狠狠的撞中他的脑门,立马在他脸上留下数个冒血的窟窿。

不过,在那肃慎士兵还未来得及惨叫,另一铁骑错身片刻挥动环首刀,将他的半边脸颊尽数砍成血泥,他身体不受控制的侧翻几圈,重重倒在了地上……

泉男建的部落大门被撞开了,先锋三千铁骑鱼贯而入,飘扬的羽翎带来绝望的气息,玄色铁甲如同死神附体,火光下那肃冷的兵锋冒着夺命的寒芒。

杀戮,即将在这个本该欢庆的节日内,无情的展开。

“叮~”

一名异族弓箭手弯弓搭箭,对准黑暗处逼近的铁骑猛地射出一箭,然而狼牙箭镞疾驰而过,却只带起一点火星飞溅,以及那刺耳的金属碰撞声,并没有缓阻铁骑的速度,眼睁睁看着那队骑兵距离自己越来越近……

“啊~”

“呲~”

当战马粗重的喘息,震耳欲聋的铁蹄轰鸣声传入耳洞之际,异族弓箭手承受不住内心的恐惧,撕心裂肺的大喊起来。

不过,下一刻,冰冷的环首刀从他的腰部呈60°角斜砍直上,带起一抹完美的血色弧痕。

“砰……”

马速疾驰下的挥砍,直接让那异族弓箭手原地起身翻腾了两圈,尔后重重落在地面,被无数的铁蹄践踏成碎泥。

“敌袭~敌袭~”

“啊~~”

“救命啊~~”

喜庆的婚礼盛典,转瞬间就变成了血腥的屠戮场,铮铮铁蹄无情的践踏过每一个阻挡在眼前的障碍,四周到处都是一片惨绝人寰的哭喊声,妇孺、孩童、男人,不分老弱不分贵贱,在骑枪之下,一律平等对待……

“外面发生什么事了?为何如此喧哗?”

正在大帐内拥着李善喜熟睡的泉男建,猛地被帐外那混乱动荡的声响惊醒,他一把推开自己的新婚娇妻,掀开被子起身想要冲出帐外察探情况。

“吁~~”

可就在他刚抓起弯刀要步出大帐之际,帐外传来一阵犀利的马鸣嘶啸,一队全副玄甲,盔戴羽翎的亲卫军手持钢刀,大步冲入帐中,将他团团围住,李善喜更是吓得忙抓起被褥遮住自己的身躯……

“你……你们是什么人?”

泉男建被羽林卫的气势吓的有些不知所措,紧握弯刀的手正在不停微微颤抖。

正在这时,霍青大步踏入帐中,瞥了眼泉男建,不发一言径直走到一张矮桌前,抓起一个苹果在衣袖上擦了擦后咬了一大口,含糊不清的对泉男建说道:

“这么晚来你部落烧杀抢掠,打断了你们如此欢庆的气氛,在下心中很是过意不去,先跟你自我介绍下,我叫霍青,远东军督府刘策麾下首席指挥将领,对今晚所发生的一切,先和你说声抱歉……”

只见霍青将啃了两口的苹果随手一丢,然后来到一张矮桌前,拿起边上的匕首,将上面没动一口的鹿肉割下一块放入嘴里嚼动几下,随后眉头一皱吐到地上。

“但是,你可千万别误会,不是说我跟你道歉了就能放过你们,如果你这么想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

我来这里只想跟你说一声,从现在开始,我羽林卫接管这里的一切,你们的生死都掌握在我的手中……”

霍青又给自己倒了一碗酒,绕着帐内巡视了一圈,瞥见卧榻上的李善喜时,冲她笑着挥挥手打了一个招呼:

“想必你就是新娘子吧?惊到了嫂子你还请多多海涵,不过请放心,我们羽林卫是不会伤害无辜的,只要嫂子你肯听话配合,保证你能好好活下去,要是不愿配合,那在下也就爱莫能助了……”

李善喜听不懂霍青在说什么,但从他那嬉皮笑脸的神情,大致可以判断自己暂时不会有危险。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来我部落想干什么!我是大族长,有什么要求来跟我说!”

泉男建同样听不懂霍青的语言,只看着霍青在帐内玩世不恭的态度,忍不住大声问道。

一名懂点骊国话的亲卫,到霍青耳边将泉男建的话翻译过去。霍青听后点点头,缓缓抽出腰间的八面汉剑,若有所思的边打量边向他走去。

忽然,霍青手一挥,八面汉剑架在了他脖子边,似笑非笑地说道:“大族长,我再次跟你表达真诚的歉意,

破坏了你今夜大喜的氛围我很愧疚,但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也不指望你能原谅我,

因为你也没机会原谅我了,今天我们到你部落来,就是专程奉命为了灭你全族而来,所以……”

“呲……”

话至一半,霍青脸上神情一冷,八面汉剑的刀锋一闪滑过泉男建的咽喉,喷溅出一道殷红的血液。

“呃~”

泉男建捂着自己脖颈,双目瞪的滚圆,映入瞳孔中的景色逐渐变成黑白色,最后模糊变暗,直至被黑暗吞噬殆尽。

“不好意思,手抖了一下,抱歉啊,哼……”

霍青冷哼一声,取过一块干净的白布仔细将剑锋上的血迹仔细擦干,同时心中感叹这锰钢当真是锻造神兵利器的绝佳材料。

李善喜见到泉男建被人一剑所杀,吓得在惊呼出声的同时,猛地捂住嘴巴,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声惊动霍青的注意。

霍青收剑回鞘后,对身边的亲卫说道:“把泉男建的狗头割下来让那些胡人看看,还有泉男养和泉男产两人,给我仔细找出来,

既然来了,就绝对不能留下后患,天亮之前,必须要见到这两人的出现在我眼前,死活不论!”

下达命令之后,霍青大步踏出了大帐,根本没有理会李善喜的情况。

“少将军……”

霍青刚走出大帐,朱翎带着樊彤火急火燎的来到了他跟前。

“樊旗总,你怎么也在这里?”霍青一见樊彤,顿时大吃一惊,“莫非军督大人也在内中么?”

樊彤摇摇头,为难地说道:“少将军,你惹大事了!哎……”

“怎么了?”霍青狐疑地问道。

与是,樊彤将刘策命自己护送叶胤充当和亲使者与肃慎人合作的事,以最快速度告知了霍青知晓。

霍青闻言大吃一惊,但也仅仅过了几个呼吸,他忙朱翎说道:“快去搜寻叶总司的下落,千万不能让他发生意外……算了,我亲自去吧!”

……

泉男产的营帐内,叶胤双臂环膝,缩在卧榻之下,体内因为毒性发作,浑身变的滚烫,脸颊也泛起了深色春潮。

她握紧粉拳,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想凭借自己的意志扛过这一道难关。

但是,很快她发现这一切都是徒劳的,自己越是抵触身体越是焦躁,只感觉身体好像就要炸裂一般痛苦。

帐外那混乱的动静,她已经无暇去思考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本能的蜷缩在地上,与体内翻腾的剧毒做斗争。

如果她此刻忍不住冲出帐外,怕是真的就会成为人尽可夫的……

“叶总司,原来你在这里,吓死我了,没事就好……”

就在这时,霍青的声音在叶胤耳边响起,让她忍不住抬头望去,却见霍青正为寻得自己踪迹松了口气。

“霍青……”

叶胤嘴唇微微蠕动了一下,轻轻呼唤了他一声。

霍青没发现叶胤异样,只是拱手对她说道:“叶总司,这里很不安全,还是请您先去大帐暂时避避,等我处理完这里的事再向您解释……”他边说边向外走去。

叶胤忙唤住霍青:“霍青,你过来,我有话对你说,到我身边来……”

“嗯,这声音?莫非……”

叶胤恢复本音的呼喊,顿时让霍青去挑帐帘的手停住了,满脸不可置信的回头望去。

“过来,霍青,到我这边来,我有话跟你说,来啊,快点……”

毒发的叶胤以一副极其妩媚渴求的语气引诱着霍青,一双包含风**眼眸死死盯着他半步不曾挪开,如同虚实待发的野兽,一时间让霍青有些不知所措,怔怔地愣在原地,额头一丝冷汗悄然滑落……

二五四 没事了

……

“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过来……”见霍青迟迟未动,叶胤急促的催促道,“到我身边来,快些,我有很重要的事跟你说……”

霍青一怔,在帐内羊脂火把的照耀下,发现叶胤的脸色一片通红。

他只觉得自己脑子有些不好使了,实在不敢相信自己一直尊重的叶胤居然是个女人!这到底怎么回事?

“霍青……”

叶胤又轻唤了一声,然后一把将头顶的木簪解开,一头乌黑的靓发立刻如瀑布般泄下,看的霍青一脸呆滞。

“你真的是叶总司……”

霍青扔然不可思议的询问一声,虽然他内心已经确定眼前这个姿色过人的女人,的的确确就是指点自己崛起的叶胤。

叶胤闻言,抬起玉臂,朝他招了招手:“你过来亲眼确认下,不就知道了么?”

霍青闻言,浑身一颤,感觉自己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瞥了一眼掉落在地上的那串澄色佛珠,终于确定她就是参谋司总司,叶胤。

“叶……叶总司……你……这是怎么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确定眼前就是叶胤后,霍青脑子里很快就闪过第二个疑问,叶胤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已经经历过人事的他并不笨,已然发现了叶胤的不同之处。

可就在这时,叶胤忽然向霍青扑了过来,吓的他一个闪身避开。

“你在躲什么,我实在受不了了,帮帮我,如果是你的话也好过那些胡人,至少心里还能姐受一些……”

“我勒个去,叶总司,你别这样,冷静些,有话好好说,不要动手动脚的,这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别问了,我现在很难受,实在不行你就杀了我,我真的熬不过去了……”

叶胤神情疯癫,说话语无伦次,身体不受控制的追着霍青满帐篷乱跑,让霍青是分外的狼狈。

“哎呀……”

就在这时,霍青为了避开叶胤的“攻势”,一个急闪导致重心不稳,踉跄侧翻倒在地上,就在他想爬起来的时候,叶胤一把扑到了他身上,脸上露出极其妖媚的笑容。

“抓到你了,霍青,你是男人么,是的话就拿出点气魄来证明给我看……”

叶胤嘀咕一声,就开始迫不及待的去扯霍青的衣领,并不断把脸贴向他的脸雨点般的狂亲,逼的霍青是用尽力气玩命的躲闪,狼狈万分。

“叶总司,得罪了……”

关键时刻,霍青为阻止事态继续朝不可控制的方向恶化,伸出左掌一击劈在叶胤后颈。

本来神态疯狂的叶胤,瞬间动作一滞,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晕了过去。

“呼~”

霍青一把将叶胤从自己身上推开,抹了把额头汗水,大口喘着粗气。

“吓死我了,要不是我意志坚定,就真的要犯下大错了,要让月儿知道非得提刀追着我满街砍,英明非毁一旦不可……”

暗自嘲讽两句,霍青起身打量起叶胤,叹了口气摇摇头:“真没想到,叶总司居然是个如此娇滴滴的美人儿,可他为何会女扮男装混迹在军督府呢?还有,为什么她会变的这般不可理喻……”

想归想,霍青还是找来一张虎毯盖在她身上,又将那串佛珠放到她的身边。

“少将军~”

刚做完这一切,白麒就闯入帐中兴奋的对霍青说道:“部落里的异族人已尽数被控制住了,泉男养这酒鬼也被我们从帐中生擒,绑在大帐外等候发落,属下来请示一下,接下来该如何做?”

霍青忙闪身遮住叶胤的身躯,做出一副镇定的神态对白麒说道:“不错,将所有肃慎人都集中好生轻点看押,另外再找几个巫师到这座营帐,没我的吩咐任何人都不准进入帐内!”

“遵命!”

白麒不疑有他,大声领命而去,不过刚要掀开帐帘,他又回头问道:“对了,樊旗总托属下问一下,有没有发现叶总司的踪迹?”

霍青说道:“回去告诉樊彤,就说本将军已经和叶总司见过面了,她现在还有紧急要务需要处理,让他不要再担心,忙自己的事去吧……”

“那我就放心了,属下告退……”

白麒拱手施礼,掀开帐帘,大步向帐外走去。

翌日清晨……

叶胤悠悠睁开眼帘,打量了四周景物一眼,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想从卧榻上起身,却觉得浑身都没有半点力气。

猛然间,她看到自己的秀发盘在枕边,顿时心下一惊,回忆起昨晚发生的一切,颤着双手掀开被角向内望去。

当看到自己衣着仍在身上后,自己也不像被侵犯的样子,心下才稍稍放宽了些……

“叶总司你醒了?真是太好了……”

这时,她耳边响起霍青爽朗的笑声,只见霍青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参汤来到她面前。

“霍青?你怎么会在这里,我……”

叶胤在短暂的失神后,忙直起身,抚摸着自己的秀发,神色不自然的问道。

霍青闻言,脸上显现一丝尴尬,但很快就用笑容掩盖过去,对叶胤说道:“叶总司你放心,昨夜发生的事我不会说出去的,你的身份除了我也没人知晓……”

叶胤晃了晃脑袋,脑海里的记忆瞬间清晰起来,她想起的最后一幕,似乎自己如同一头发情的牲口,迫不及待的要和霍青求欢的情形。

登时委屈、羞耻、懊恼、愤怒多种情绪在她心头浮现,一想到昨天自己变成那副作呕的样子,她甚至连自杀的心都有了,一滴泪水不争气的从眼角滑落。

霍青忙劝慰道:“叶总司,你不要多想,我们昨晚什么都没发生,你那副样子是中了毒,不过现在已经给你服下解药,应该没事了……”

昨晚,霍青让一群巫师检查完叶胤的情况后,才明白她是中了苏图口中所言的那种毒药才会变的如此失去理性,好在自己身上带有那枚解药,经巫师确认无误后,才放心的让叶胤就着水服下。

接着,那几个巫师在出帐之时,就被霍青命人暗中做掉了,他不希望叶胤的身份被更多的人知晓。

叶胤对霍青有恩,就算她是女人又如何,他明白叶胤混迹在军督府定有自己的缘由,自己该做的就是确保她万无一失。

整整一夜,霍青就守在帐内,借着烛火挑灯夜读从刘策书房“偷拿”的《闪击战》,硬是没让一个人进入帐内。

“多谢你,霍青……”叶胤对霍青欠身谢了一礼,“要不是你,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霍青笑道:“叶总司千万别这么说,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你先好好养两天,等你恢复了,我们就启程去辽东,正好我羽林卫还要收拾下肃慎人的残局……”

叶胤闻言,眉头一蹙,忙问道:“对了,少将军,不才想问下,你们羽林卫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霍青说道:“自然是奉了军督大人之命,打通远东到辽东的路线,确保陆路能畅通无阻,

军督大人出发辽东之前,就已经秘密下令让我从熊蜂岭出发,从兴岭杀出,沿途已剿灭所有试图挡路的部落,

只是没想到,军督大人居然已经打算与肃慎人谈判,这下我把事情搞砸了也不知该如何跟他交代……”

话虽如此说,但霍青脸上始终看不出有一丝担忧的神情。

叶胤闻言,陷入沉默之中,仔细开始捋清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叶总司,你先休息,我就不打扰你了……”霍青适时的离开了营帐,让叶胤一人好好的静心。

“看样子,刘策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跟肃慎人合作,他是计算好了霍青抵达辽东边境的时间,再以和亲迷惑肃慎人,让他们对西面兴岭失去防范,

这样羽林卫在泉男建新婚当夜,能顺利攻破肃慎人的领地,难怪当初他让我顾好自己就行,

与肃慎人的谈判成不成都无所谓,我竟然没有理会这句话的意思,原来刘策他早已安排好了一切,为什么我就没想到这一层,没听他的话……”

想清楚来笼去脉后,叶胤不得不感叹刘策计划缜密,每一步棋都有自己的考量和目的在里面……

只是一想到昨夜那一幕,叶胤顿觉异常羞耻恶心。

要不是霍青提早一步对肃慎人发起进攻,自己甚至可能要给泉男建做出吞香油那种令人不耻的举动,关键还是自己主动自愿的……

如果真的发生这种事,叶胤当真可能会选择自我了断或者远遁他乡无颜见人,再回想自己对霍青……

“老师,你为什么这样要害我?皇甫翟,你必须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一想到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都是出自皇甫翟那封信的杰作,叶胤娇弱的身躯气的是不停微微颤抖。

……

“拖出去砍了,见了就心烦……”

霍青一脸垂头丧气的回到泉男建大帐,当他看到跪在帐外赤着上身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泉男养后,随手一挥就让侍卫拉了出去。

在泉男养一片凄厉的哭喊求饶声中,霍青步入大帐,大大咧咧的坐在本该属于族长位置的兽皮毯子上。

帐内,羽林卫各营主将早已恭候多时,此刻他们也得知了自己坏了刘策跟人合作的大事,一时间也都是面带忧色,惶恐不安。

等霍青落座,卓少云上前对他说道:“少将军,发生这么大的事,我们该怎么办才行?破坏了军督大人与肃慎人联合对付斯拉夫人,该如何去跟他交代?”

霍青摊开双手说道:“这本将军也没办法啊,事情都已经发生了,总不能当没发生吧?难不成说是他们喝多了自相残杀?”

朱翎闻言忙说道:“少将军,毕竟不知者无罪,相信军督大人他一定会理解,原谅我们羽林卫这一次的……”

“你说的倒是轻巧……”霍青撇了撇嘴回道,“怎么跟军督大人说?难道跪在他面前跟他说,

军督大人啊,发生这样的是我们也是不知情,不如你就当什么都没发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

你猜军督大人会怎么处置你们?怕是早就把我们羽林卫都解散了,搞不好咱这一路来的厮杀都白忙活了!”

朱翎立马闭上了自己的嘴巴,怯生生的退到一旁,脸上满是惭愧的神色。

白麒眼珠子转了几圈,出列对霍青拱手说道:“少将军,不如我们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这里所有肃慎人都……”说着,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你杀俘还杀上瘾了?”霍青一脸嫌弃的挥挥手,“别添乱,你这么做根本就解决不了问题,何况近卫军的兄弟就在这里,你当他们都是瞎子聋子么?真是的……”

二五五 解决烦恼

……

白麒被霍青一通喝斥,乖乖退回了阵列,一时间大帐内又陷入了沉寂的气氛中。

霍青扫了众人一圈,见无人答话,端正了坐姿,似笑非笑地说道:“我说诸位,你们都是我羽林卫的栋梁之材,这么点小事都摆不平以后如何在军中立足?

这事要处理不好,脑袋掉了事小,要是将士们的军功没了,就算入土了你们也别想安生,还是开动脑袋好好想想该怎么弥补我们犯下的过失……”

众人面面相觑,用眼神互相交流着,始终无法拿出一个有效的主意来。

“行了,既然你们没办法,不如听听本将军的办法……”

眼看大家一时半会儿都拿不出主意,霍青拍拍自己的肩膀,开口说道:“首先我们得搞清楚军督大人跟肃慎人合作的目的是什么,只有搞明白了这一点,我们才有头绪解决这个烦恼。”

帐内众将闻言,纷纷点头,觉得霍青所言很有道理。

霍青接着说道:“从樊旗总地方得知,军督府与肃慎人合作无非就是为了抵御那斯拉夫人的威胁,如果我们顺手把雪苍山上的斯拉夫人也灭了,这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么?”

“是啊……”

“有道理……”

“我怎么没想到?”

帐内众将闻言,纷纷点头附和着,一时间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唯有卓少云却依旧很冷静,拱手对霍青说道:“少将军,雪苍山气候恶劣,酷寒无比,如果真的那么容易能上山的话,军督大人也不会选择跟胡人合作啊,

而且,末将听闻徐指挥使去年也试图主动出击过雪苍山剿灭斯拉夫人,可结果还是失败了,斯拉夫人的踪迹没找到,倒是冻倒了不少人……”

霍青说道:“正因为困难,我们更该勇于挑战,徐将军的人马多是来自瀛洲的雇佣军,他们能与我们羽林卫相提并论?那不是掉我精卫营的身价么?

何况,斯拉夫人都能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中生存,我们羽林卫为何就不能呢?

在羽林卫组建之初本将军就跟大家说了,无论前方条件如何艰难险阻,我羽林卫都要坦然面对,

其他营能做到的我羽林卫必须也要做到,他们做不到的,我们更该做到,我们是精卫营的翅膀,没有穿越不了的阻碍,区区一座雪山能挡住我们的去路么?

总之,传我军令,羽林卫全军立刻准备进山,把一切能用的都带上,明日用过早饭就全面向雪苍山进发!这是军令,没有任何商量余地,都早些去准备吧……”

众将闻言大声领命道:“遵命!”

等人都离开营帐后,霍青舒服的换了个姿势,靠在兽皮毯上,取过一个装满酥油的油壶,往一口金杯里满满倒上一杯,放到鼻子边闻了闻,脸上满是惬意的表情。

“少将军……”

就在这时,叶胤步入了大帐,轻轻呼唤了霍青一声。

霍青放下油杯,抬眼望去,却见帐外的叶胤已经恢复了男装打扮,一脸淡然的走到他跟前,捻动着手腕那串橙色玉佛珠。

“叶总司,你不再多休息一下么?”霍青劝慰道,“毕竟你身体现在还很虚弱……”

叶胤阻止霍青讲下去,对他欠身说道:“不才已无大碍,方才少将军在营内与众将的话语,不才已都听在耳中,不才想问少将军一句,您这是认真的么?”

霍青洒然一笑:“这还能有假,捅出了这么大的篓子,要不想办法弥补一下,如何跟军督大人交代呢?”

叶胤甩了下手中的佛珠,对霍青说道:“其实少将军不必为这个问题纠结,不才相信肃慎人会有这种下场,定在军督大人的意料之中,他绝对不会怪罪与你……”

霍青笑着摇摇头:“我相信叶总司说的是真的,军督大人肯定不会怪罪我,但军督大人给我的命令是扫清一切威胁军督府的障碍,除了肃慎人外,斯拉夫人想必也是必除的隐患。”

叶胤闻言,沉默半晌,然后对霍青说道:“既然如此,不才恳请能随少将军一起进山平定辽东边患!”

霍青眉头一蹙,忙道:“叶总司,雪苍山十分寒冷,我怕你的身子骨吃不消……”

叶胤双眼一颌,持佛珠的手臂轻抬,对霍青说道:“少将军是在嫌弃不才的身份么?”

“叶总司多虑了,在下绝无此意!”霍青忙解释道,“在下真的只是担心叶总司您的身子而已,毒性刚解,是需要调理的时候,如若再有个差池……”

“不才的身体自己明白,少将军不用担心……”叶胤目光坚定地说道,“不才只想问一句,你愿不愿意带不才随军前行?”

见叶胤态度坚决,霍青叹了口气选择妥协,拿起那杯酥油说道:“好吧,既然叶总司如此坚持,在下也就不再坚持,雪苍山酷寒难忍,还请叶总司多备些保暖的衣物……”

“嗯……”

叶胤应了一声,刚要转身离去,眼角余光瞥到那杯香油,看着它往霍青嘴里送时,胃里一阵翻腾。

昨夜那不堪的一幕又浮现在叶胤脑海,泉男产将香油涂满全身上下,然后伸出那漆黑粗糙的手掌,如同呼唤牲口一样打算让自己去舔食干净的情形时,内心是愈发的感到恶心。

虽然这一幕最终没有发生,但这一夜发生的一切也着实给叶胤留下了一道难以磨灭的阴影。

“请少将军一定要将昨夜发生的事保密,尤其千万不能让军督大人知晓,不才拜托了……”

她闭上眼帘努力挥去脑海里那难以置信的一幕幕,向霍青留下一句后,大步离开霍青大帐,走时的神情让霍青万分诧异。

“怎么了?难道叶总司还在意昨夜的情形?”

霍青吞下一口酥油后,呼出一口香气,暗自嘀咕了一句。

……

雪苍山上,在一片常年被雪雾笼罩的雪峰之上,居住着一群红毛碧眼的“怪物”。

他们就是迁居与此的一部分斯拉夫人……

在一间顶端插用尖木插着头骨的雪屋之内,一个满脸胡须,卷毛红发的斯拉夫人手持一把砍刀,重重劈下一块冻僵的骨肉。

那块肉异常坚固,斯拉夫人连着用力砍了好几下,才堪堪将它分开,丢给一旁等候的另一名身穿褐色兽皮的斯拉夫人。

穿兽皮的斯拉夫人接过肉,提起后打量了一眼,裂开嘴笑了起来,同时也露出了内中漆黑恶心的两排牙齿,然后步出雪屋,来到外面不远处的一口烧烤架前。

烧烤架四周,随处可见还未被冰雪覆盖的鲜血,以及那一条条残肢断臂,给人一种异常诡异的错觉。

那斯拉夫人将肉挂在烤架铁钩之上,然后松开缰绳,将肉往下放了一些,接着取过几根木柴和火石,开始准备点火……

“呼~”

一阵寒风吹过,带起几片冰雪刺在那斯拉夫人的脸颊上,他浑然不觉,只是习惯性的眯起双眼,换了个方向继续用力打动手里的火石,努力让他燃烧起来。

“噼里啪啦……”

终于,火石点燃了烧烤架下用石块堆砌的炉火堆,看着干草慢慢燃烧,斯拉夫人用嘴用力吹了几下,确认火苗旺了些,再把之前准备好的柴贺丢了进去。

“不够吃啊……”

看着块肉在火势烘烤下慢慢融化,那斯拉夫人嘴里嘀咕了一句,然后转身向边上一个山洞内走去。

山洞内,在幽暗光线照耀下,一条条光洁的身躯呈现在那斯拉夫人眼前,都是清一色的女人,她们都是从辽东边境各地掳掠而来,有骊国人,也有异族牧民。

那斯拉夫人吞咽了下口水,对躺在一座用藤条制成的悬床上另一个斯拉夫人说道:“食物不够吃了……”

躺在悬床上的斯拉夫人睁开眼眸,一脸醉醺醺地说道:“索斯夫,怎么吃的这么快,这几天食物消耗似乎比以往要大了些……”

那叫索斯夫的斯拉夫人说道:“安德夫,这能怪我么?这几个月我们都不曾下山打猎,食物消耗自然要比往常多了……”

安德夫审了个懒腰,瞪着那深邃的眼眶说道:“既然这样,你就再带一头猎物去吧,记住要省着点,不然族长塞拉夫回来看到你又在浪费粮食,肯定会发火的。”

“我知道了……”

索斯夫应了一声,然后进入洞中看都不看一眼,随手抓起一个女人扛在肩上,不顾她凄声哭喊求饶,径直向洞外一处血腥的屠宰场走去。

这些女人,都已经不能称之为人,只是一具具真正意义上的“双脚羊”。她们在这里除了满足斯拉夫人的兽欲外,最大的用处就是被当做粮食储备起来,以供他们在饥饿的时候能用来裹腹。

就如同现在,那个被索斯夫带走的女人,她已注定要被开膛破肚,成为斯拉夫人口中的干粮。

“求求你,放过我,放过我吧,我什么都能干,求你了,别杀我……”

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喊没有引起索斯夫半点怜悯,他只是机械的将女人四足绑在桌子上固定好,然后拿起一柄宽刃刀在一块光滑的石头上磨了一阵。

等索斯夫望着锋利的刀锋,满意的点点头,然后起身来到女人身边一口底下正在燃烧的瓦锅前打开盖子,舀起一瓢烧的滚烫的雪水,狠狠浇在那哭泣女人的身上。

“啊~~”

待宰的女人被烫的面目扭曲,发出一阵杀猪般的嘶嚎。

索斯夫挫了挫手中屠刀,瞄准女人的脖颈,比划了几下高高扬起,吓的那女人直接晕厥了过去。

“好像少了些什么……”

就在屠刀要落在女人身上的时候,索斯夫忽然想起了什么,立刻收刀转身去寻找什么了……

二五六 贪婪的斯拉夫人

……

“索斯夫,你在干什么?”

正在索斯夫往地上不停寻找树杆打算生火之际,他身后传来一阵嘶哑的惊呼声。

索斯夫回过头,只见一个身材干瘦的红发老头正踏雪,露出满嘴黑牙向自己走来。

这个老头就是这雪苍山斯拉夫人的族长,塞拉夫。

塞拉夫来到屠宰案板上,望着那被烫的面目扭曲的女人,嘴里念念有词地嘀咕了一阵,尔后转身对索斯夫说道:“为什么又要屠杀这些口粮?”

索斯夫回道:“族长,上一次制作的肉脯已经快吃完了,所以我打算再做一些以备不时只需……”

塞拉夫摇摇头,对身后两名斯拉夫壮丁说道:“你们把这头绵羊先带下去,这些是重要的口粮,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擅动。”

看着两个斯拉夫同族将那女人扶向洞穴,索夫为难地对塞拉夫说道:“可是,如果不做的话,今天我们根本吃不饱啊……”

塞拉夫笑着说道:“没事,我这次在山林处打了一头棕熊和两头野猪以及一些山味,待会儿马上会送到这里,

不能总想着吃两脚羊,会得病的,走吧,先跟我去雪屋,我有重要的事要宣布……”

说完,塞拉夫昂首阔步,带着索斯夫向一间宽大的雪屋走去。

小半个时辰后,塞拉夫的雪屋内挤满了红毛碧眼的斯拉夫人,围坐在地上小声议论着什么。

塞拉夫扯了扯公鸭似的嗓音对大家说道:“各位,我们奉酋长之命来到这片苦寒之地已经有十二年了,自我们来到这里以后,整个山脉都已经沦为我们的领地,

可是,大家不要忘了我们的使命,为什么会不辞数千里冒着酷寒走了两年,以数千族人身死的代价才来到这里?

不要忘了我们的仇人,是他们逼的我们不得不和自己的族人分离,是他们拒绝我们进入那广袤的大草原,是他们逼的我们只能在寒冷的地域内苦苦挣扎!

告诉我,我亲爱的族人们,我们的仇人是谁?他是谁?”

“蒙洛人~”

“蒙洛人~”

“蒙洛人~”

整个雪屋内,回荡着斯拉夫人咆哮的声音,他们高举拳头,群情激昂,丑陋扭曲的糙脸上挂满了愤怒和屈辱。

塞拉夫压了压手,示意他们安静下来,继续用嘶哑的声音说道:“没错,就是蒙洛人逼的我们走投无路,只能不断迁徙他乡,被迫与自己的族人分离,那种离别的痛苦外人是无法感受的,

还记得十几年前么?我们不就杀了那些牧民,霸占了一块小小的栖息之地想生存下去么,结果那个蒙洛人的刽子手,拓跋玉海!带着数万铁骑对我们进行了惨无人道的屠戮,

我依稀记得,那一战我们伟大的斯拉夫人在他们的金戈铁马声中不断哀鸣,无数的兄弟被那明晃晃的弯刀砍飞了头颅,好不容易俘获的两脚绵羊也被他们劫了回去,

那一战,我们斯拉夫人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最后不得不回到苦寒的冰天雪地里继续忍受着风雪的侵袭,这个仇,我们一定要报,

凡是斯拉夫人占据过的土地,那里的人丁、牲口哪怕是一粒沙土,都应该属于我们的,蒙洛人无权剥夺我们生存的权力,

所以,为了配合沃尔夫大族长在蒙洛北境的行动,我决定要加快部落的发展进度,山下的肃慎人和骊国人就是我们壮大实力的最好机会!也是上天赐予我们斯拉夫人的礼物!”

听完塞拉夫的话,雪屋内的红毛人都兴奋的哈哈大笑,这话的意思显然是准备又要下山去劫掠了。

对付蒙洛人,这些斯拉夫人眼下或许没有胜算,但对付肃慎人和武备荒废的骊国人,他们都是信心十足,各个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族长,你说吧,我们该怎么做?这次打算派多少人下山?”安德夫激动的问道。

塞拉夫笑着说道:“不急,我已经联系了山上几个部落的族人,他们答应三天后,就会派族中壮丁前来这里汇聚,到时候我们集结八千人直逼山下,

将肃慎人的部落夷为平地,将他们的地盘变为我斯拉夫人的地盘,将他们的牲口变为斯拉夫人的口粮,将他们的男人全部沦为征战的奴隶,女人全部变成一件件器皿和可口的鲜肉,

整顿完肃慎人后,我们就对骊国发动最为猛烈的攻势,占领那一座座用石头泥土垒砌的城池,彻底告别在极寒之地求生的日子!

因为这里本该就是属于我们斯拉夫人的,没人可以从我们手中再将他夺走!”

塞拉夫这番话,说的让人热血沸腾,整个雪屋内的男人呼吸都开始急促,脑海里憧憬着这份美好的未来生活。

“然后,我们就可以组建一支斯拉夫人有史以来最强大的军队,越过兴岭,越过东部草原,向那些蒙洛人展示脱胎换骨的斯拉夫族群的厉害。”

塞拉夫脸上开始逐渐扭曲,激动的不住发抖。

“还有,我听说了,东部草原向南,有一个叫中原的地方,那里有着我们难以想象的财富,有着数之不尽的人口,比骊国富足千倍万倍不止,就让我们顺便将他们也征服,纳入斯拉夫人的属地吧!”

中原在哪里,这些斯拉夫人根本没有半点印象,但塞拉夫所说的话让他们心中是热血沸腾。

这一刻,大家觉得斯拉夫人仿佛真的将迎来前所未有的辉煌时刻。

……

三月初五,午时……

霍青亲率五千羽林卫大军,顶着凛冽的冰雪天气,艰难的行走在可没膝的雪地上,努力寻找着斯拉夫人的踪迹。

“哈~”

行至半途,白麒忍不住摘下脸上的棉制面甲,吐出一口白气,眯着眼向四周巡视了一圈,待发现四周都被风雪笼罩覆盖时,失望至极的摇了摇头。

“愣着干什么,继续走啊,才这么几步路就走不动了?”身后跟上的霍青见白麒听下脚步,忍不住抬手在他后脑勺拍了一下。

白麒挠挠头对霍青大声说道:“少将军,我怀疑我们可能迷路了,你看这四周白茫茫一片,根本分不清方向啊……”

霍青回道:“少废话,顺着指南针走是不会有错的,想立功就得拿出本事来,不要动不动就想要放弃。”

白麒辩解道:“少将军,我没有想要放弃,只是一时有些失神了而已。”

霍青说道:“行了,别贫嘴了,赶紧继续赶路,我有种预感,我们马上就能找到斯拉夫人的踪迹了!”

“真的假的?”白麒一脸的不信,“少将军,你可别拿大话唬我,这四周全是雪地,你是如何分辨方向的?”

霍青笑着说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自领军以来,从来都没有迷过一次路,这一路征战以来你也见到了,本将军可曾带错过一次路?

还不是顺利的找到各个敌人据点将他们一一消灭么?你就跟着大军继续走就是了,这不是你考虑的问题。”

拍了拍白麒的肩膀,霍青牵着马匹继续向前走去……

白麒愣了愣神,便再将面甲盖上,也跟在霍青身后继续前行。

大军又前行了约半个时辰,来到一处风势较小的石崖地段。

“全军止步,休息半个时辰~”

霍青一声令下,五千人马立刻停下脚步,开始将马匹围成一个大圈,坐在内中休息,顺便阻挡风雪的侵袭。

“呼~”

叶胤累的是气喘吁吁,在两名近卫军护卫的帮助下,牵着马匹来到霍青地方,落座后不停喘着粗气。

雪地里行走本就十分消耗体力,普通的士兵都有些受不了,更不用说叶胤这样娇弱的体质了。

“给……”

叶胤落座的时候,霍青刚好将一碗滚烫的人参汤放到她的跟前。

“多谢……”

叶胤接过参汤答谢一声,然后端到嘴边吹了吹热气,轻轻泯了两口,这才感到身体暖和了一些。

她之所以要跟着霍青前来雪苍山,除了要帮助霍青剿灭斯拉夫人部落外,剩下的就是自己没准备该如何面对刘策。

当夜的情形依旧在她脑海挥之不去,她甚至认为自己已经背叛了刘策,在面对一个肮脏的胡人时,居然主动求着想跟他交合。

每每想起这一幕,她都万分的羞愤、后怕,要不是霍青关键时刻出现,那后果会如何?事后那些近卫军士兵发现自己的身份又会怎么想?又该怎么面对瑜儿?难道要告诉她,她的母亲曾经在一个异族男人帐中像条狗一样趴在地上被使唤?

当然,更让她想不明白的是皇甫翟为什么要这么对待自己,他一定知道肃慎部落有这种烈性毒药,却不但没有告知自己需要严密留意,还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借自己的手告诉给了那群胡人首领?

叶胤现在对皇甫翟已经有了极大的恨意,甚至起了浓浓的杀心,这么一个自己万分尊重的恩师居然会害自己学生差点万劫不复,他到底想干什么?

“叶总司,你也别多想,那些胡人诡计多端,你也是身不由己,既然什么都没发生,就先放下吧……”

霍青知道叶胤还在为那晚发生的变化耿耿于怀,与是宽声劝慰着他。

叶胤应道:“嗯,不才有分寸,不会把她放在心上的……”

“那就好……”

霍青拨弄了下圈中篝火,轻轻点了点头。

两人各自无话,只是各地端着参汤望着燃烧的篝火,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闷。

“少将军,前方有动静~”

正在此刻,正在执勤的朱翎踏雪向霍青禀报。

“二里之外,发现有大股人影蹿动的痕迹,从窥镜里望去,少说也有五六百人啊……”

霍青闻言,立马从地上跳了起来,兴奋地说道:“那你们还等什么?赶紧去将他们歼灭,顺带几个活口回来问问斯拉夫人的部落在哪……”

朱翎应声刚要离去,却被一旁的叶胤阻止了:“且慢,不才有个更合适的办法能找到斯拉夫人的部落在哪……”

二五七 不过如此

……

三月初七,塞拉夫部落雪谷内,分散在雪山各处斯拉夫人的部落都派出了精锐的壮丁在这里汇聚,随时准备听从调遣杀下雪山。

“我亲爱的族人们,将你们召集到这里想必也知道是什么原因了……”塞拉夫望着八千手持兵刃的斯拉夫人大声说道,“这片土地即将迎来他新的主人,也就是我们,伟大的斯拉夫人!”

“嗷嗷嗷~~”

塞拉夫的话立刻激起了在场所有斯拉夫人的狂欢,野兽般的狼嗥声在雪谷之内悠悠回荡。

“静一静,我的朋友们,听我把话说完!”塞拉夫压了压手,等这些斯拉夫族人安静下来后,继续说道,“大家都知道,我们斯拉夫人是在怎样一个恶劣的环境里生存下来的!

几百年来,在西洲,那群所谓的贵族皇室贬称我们为野蛮人,用惨绝人寰的手段阻止我们与他们融合,拒绝提供栖息繁衍之地,

更将我们驱逐在寒冷的极北之地苦苦挣扎,妄图想要用恶劣的天气让我们灭族,但是,我们灭亡了么?

斯拉夫人已经是战胜了酷寒的天气,族人从当初的三万人,繁衍到如今的二百万人,几乎占据了整片大陆的寒地,

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一个让所有人都感到不可思议的奇迹!这说明斯拉夫人是一个伟大的族群,他应该受到应有的待遇!

你们还愿意留在这苦寒之地,与风雪为伍,让自己的后代都过着和我们一起的命运么?”

“不愿意~~”

撕心裂肺的呐喊再次如浪潮般此起彼伏的响彻云霄,回荡在冰冷的雪谷之内。

“那你们想要换个生活方式,拥有广袤的牧场和马匹,有诱人的姑娘和醇香的马奶酒陪着你们在那毡包里尽情享受生活么?”

“愿意~~”

“你们想要杀入骊国,让那些懦弱卑贱的骊人成为我们可以随意驱策的奴隶么?”

“想~~”

气氛瞬间被塞拉夫带入顶端,八千多名斯拉夫人挥动手中的兵器,声浪是一浪高过一浪。

“好~”塞拉夫大吼一声,然后指着下雪山的路,“那就让我们整装出发,让斯拉夫人将雪山下的土地和人丁尽数纳为己有吧,那些城池和牧场,天生就是为我们斯拉夫人所准备的,

现在是时候将他们收入囊中了,以此为基点,斯拉夫人将迈开一大步,建立一个属于我们的帝国,

然后组建一支前所未有的大军,向我们的仇人蒙洛人和西洲诸国报复吧,让他们见识一下斯拉夫人是如何的骁勇善战!”

“嗷嗷嗷~”

“让他们的男人成为我的仆从,他们的孩子成为餐桌上的美食,他们的女人成为繁衍后代的工具和口粮~”

激昂的呼喊声震慑雪谷内外,引动飞鸟惊起,穿过山林雪谷之间。

距离塞拉夫部落数里外的一片雪林之内,羽林卫的士兵早已经埋伏在内中,等待着总攻的号角吹响。

“白队官,那是什么声音?”

一名刚入伍不久的新兵,听闻远处斯拉夫人的嘶吼,紧张的对身旁的白麒问道。

半边身子倚在一棵大树树杆上的白麒,笑着说道:“没什么,就是群红毛鬼而已,听这声响动静,不会超过一万人。”

“一万人啊……”那新兵紧张地说道。

白麒闻言,看着那新兵紧张的表情对他说道:“你很害怕?”

“有点……”新兵点点头,并没有否认。

白麒奇道:“我羽林卫的将士就算是第一次杀人上战场都不知道怕字怎么写,你怎么忽然害怕了?这一路来磨砺的还不够?不应该啊……”

新兵忙解释道:“白队官,我是刚从田豫田指挥使地方调过来学习的……”

“难怪……”白麒这才恍然大悟,对新兵说道,“你完全不用紧张,因为你追随的是我们的少将军,自少将军掌军以来可是一战未败,你能跟着他一起打上一仗,够你跟人面前吹上一辈子了~”

新兵点点头:“少将军的威名,属下在朔阳的时候就如雷贯耳,我等营中将士都以少将军为榜样……”

白麒微微一笑,对新兵说道:“少一些感慨,在羽林卫中,你话说再好听也不如手里有军功划算,待会儿开战的时候,你就听从指挥多砍几个红毛鬼的脑袋下来证明自己的能力……”

新兵应了一声,然后将面甲覆住脸颊,竖起耳朵等着霍青的命令传来。

“突兀~突兀~”

朱翎踩着没膝的厚雪,艰难的来到霍青和叶胤身边,摘下面甲拱手说道:“少将军,叶总司,已发现红毛鬼的聚集地,属下请求能主动发起进攻……”

霍青搓了搓戴手套的双手,向朱翎挥了挥手:“先下去吧,等候命令……”

“遵命!”

朱翎大声领命,又踩着积雪戴上面甲转身离去。

“叶总司,要不是你提醒,我怕大军还要在这茫茫雪山里转悠十天半个月……”霍青对一旁冻的面色青紫的叶胤说道。

叶胤哆哆嗦嗦的说道:“少将军谬赞了……在这不熟知的地形,有个人给自己带路,远比毫无头绪的摸索要靠谱的多……”

霍青取下腰间的酒囊丢到叶胤手中:“叶总司,你喝口酒暖暖身子,剩下的事就交给我来处理……”

叶胤接过酒囊,对霍青点了点头,哆哆嗦嗦地说道:“少将军不用担心不才,尽管去吧……”

霍青也不再多说什么,戴上面甲,起身抽剑,用力一挥,身后雪地中立刻窜出一条条漆黑的人影,手持刀盾长矛,跟着霍青向对面那座雪谷踏雪而行。

“嗷嗷嗷……”

雪谷之内,欢呼依旧,气氛到达了顶峰,这些红毛野人浑然不觉一场致命的危机正在慢慢逼近。

“带上来~”

塞拉夫大喝一声,以索斯夫和安德夫为首的七个斯拉夫人,扛着七名女人来到狼嗥不止的阵前。

等这七名女人被按跪在地上,因为恐惧和寒冷不停瑟瑟发抖的时候,塞拉夫绕着他们走了一圈,然后大声吼道。

“这几个女人都是山下的骊国人还有肃慎人,这些劣等的族群总是以一副不可一世的眼光看待我们,拒绝和我们伟大的斯拉夫人友好相处,

但现在又怎么样呢?他们的女人还不是被我们掳掠到了这片雪谷沦为一头头懦弱无助的两脚羊?你们说那些自以为高贵的族群哪里比我们优秀?

我们是不是该取代他们成为这片土地的唯一主人?”

“嗷嗷嗷~~”

回应塞拉夫的依旧是几乎能引发雪崩的咆哮,这些蛮横粗壮的红毛野人各个张开血盆大口,露出成片漆黑的牙齿,望向那跪伏在雪地中的七个女人,眼中满是贪婪的神色。

那七个女人在这群饮毛茹血的红毛野人面前,只能瑟瑟发抖迎接自己即将到来的命运。

“今日,就拿这七个女人开刀祭旗,等刽子手将她们的头颅砍下后,你们可以尽情的吸食她们甘美的血液,撕啃她们鲜嫩的肌肤,然后我们就下山将山下那两个阻碍我们斯拉夫人的领地,全数踏平!”

塞拉夫大声宣示后,七个手持利斧的斯拉夫人就提着那七个女人带来断头台前,将她们的头都按在只剩半截的树桩上。

而这七个女人,听着四周可怖的咆哮声,却没有任何反抗的动作,只是睁大双眸,静静等待自己命运来临。

一名刀斧手,来到一个肃慎女人的身后,朝自己粗糙的手掌上吐了两口口水,来回搓动一阵后,对准女人的后颈抬起利斧准备挥下……

“飕……”

“噗~”

就在利斧即将落下一瞬间,空气中忽然传来一阵犀利的尖啸,一支锋利的弩矢急转而至,一箭洞穿了刽子手的咽喉,直接将他的身躯掀飞出去,连同那把利斧也翻到在雪地之中,带起一阵飞雪飘扬。

出乎意料的一幕让在场所有斯拉夫人都震惊错愕,一时间硬是没有反应过来。

“飕飕飕……”

“噗噗噗……”

紧接着,一连串犀利的尖啸此起彼伏,一支支冰冷的弩箭准确狠辣的钉入断头台前那一条条粗壮的身躯,带起点点猩红的血液四下飞溅。

“什么人~”

最先反应过来色字塞拉夫大喝一声,朝弩箭射来的方向望去。

雪雾围绕的山谷中,他隐约听见一阵有节奏的脚步声缓缓逼近……

“飕飕飕~”

“噗噗噗~”

“呃~”

弩箭疾驰尖啸声再次回荡,从雪雾内攒射出的一条条飞蝗极其精准的钻入阵前斯拉夫人的躯体,带起一阵细微的呻吟和激溅的血雨与周围雪景交织成一片。

“砰……”

一声轻微的落地响动,塞拉夫身边的一名同伴被弩箭从脸颊贯穿后脑勺,顺带将他掀翻在地。

塞拉夫亲眼看着自己同伴在雪地中不停抽搐了几下,然后整个人都无法动弹,灵魂逐渐与雪地沦为了一体。

“有人偷袭,勇士们,跟我杀过去~”

同伴的死终于让塞拉夫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高呼一声,拔出细长的弧刀向雪雾中的敌人杀了过去。

“嗷嗷嗷~~”

斯拉夫人彻底被激怒了,雪苍山是属于自己的领地,现在居然有人胆敢入侵自己的家园?非要将这群入侵者碎尸万段!

与是这群面容可憎的红毛野人齐齐嚎叫着跟随塞拉夫向前方雪雾内冲了过去。

其中几名斯拉夫弓箭手,举起短弓,拉开用羊肠制成的弓弦,将一支支狼牙箭奋力的射向雪雾内的敌人。

“叮~”

一支疾驰的狼牙箭镞钻入雪雾,直扑白麒的身躯而来。

白麒见到这一幕,本能的抬起右臂,阻挡在自己脸上,但闻一声金属撞击产生几点火星,那支箭镞立刻被弹了回去。

原来白麒整条手臂,都覆盖着一层用精铁打制的臂铠,完好的将自己全身护住……

“竖盾~迎敌~”

虽然这一箭没有对白麒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但手腕处传来的酸麻还是让他心头火起,面甲后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已经被灼热的杀意尽数取代。

二五八 强攻雪谷

……

“桀~”

雪谷之巅,一头苍鹰展翅翱翔,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

雪谷之内,一场文明对阵野蛮的激战激战,即将打响……

“嗷嗷嗷~”

“呜拉拉~”

斯拉夫人野兽般的长嗥回荡在云雾缭绕的雪峰之上,一张张形如鬼魅的面容,高举着手中粗糙简陋的兵器,直扑前来“侵犯领地”的敌人。

“这是什么鬼东西~”

当索斯夫举着弧刀残盾冲入云雾,看到对面呈一线排开的盾墙时,不由倒吸一口寒气。

与索斯夫有相同想法的还有其他斯拉夫人,见到对面肃立禁止的战阵时,也是目露诧异之色。

足有一千刀盾手一字列阵,那差不多有一人高的长盾将身后的铁甲躯体包裹的严严实实,惟有那可怖的面甲在雪色照耀下,散发着摄人心魄的寒光。

“杀过去~”

索斯夫大吼一声,带着身后同族勇士,疯狂的扑了过去。

但是很快这群野蛮人为自己的愚昧付出惨重的代价。

“三十步,连弩准备~”

“呜~~”

斯拉夫人逼近阵前,处在中阵的霍青立刻大吼一声。下一刻,角号声起,所有刀盾手肩距缝隙出,闪出五百身披铁甲战袍的连弩手,对准了那群红毛怪物。

“放~”

“咻咻咻~”

二十步距离,随着各部指挥官的一声铜哨声起,弓弩手拉动连弩上的扳机,呼啸的箭雨形成一片密集的飞蝗,无情的向那群斯拉夫人扑去。

“噗噗噗……”

“哇呀呀……”

金属钻入斯拉夫人那雪色躯体,登时传来阵阵轻微的骨肉摩擦回响,凄厉的哀嚎声在雪谷之内伴随着体内喷溅的血光,谱奏成一曲死亡序章。

“笃笃笃~”

索斯夫举着手中那面裂痕斑斑的圆形残盾,挡住自己的要害,耳边传来一片刺耳的木晃。

“噗~”

“呃~”

他身边的一名同伴一个不慎,被一支短箭洞穿了胸前熊皮所制的皮甲,冰冷无比的箭镞登时将他的血液凝固。

剧烈的疼痛,让他面容扭曲,感觉呼吸都极度困难,最后发出一声微不可察的呻吟后,轰然将脸贴在了脚下的雪地中,鲜血立刻将周围的积雪融化,然后又慢慢的冰封。

看着自己同伴惨死之状,索斯夫干咽了下口水,心有余悸之下,不由放慢了前进的脚步。

连弩攒射完毕,短短一瞬间功夫,这些连弩手已经快速拉动了十下连弩,足足五千支短箭不曾停歇的攒射,活活将斯拉夫人压制在阵前二十步距离。

粗略估计,至少有四五百名斯拉夫人在连弩的攻势下倒在雪地中,凄厉的惨叫声在雪谷内连绵不息的回荡,刺激的让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退~”

射空箭匣内的弩矢,五百连弩手在指挥官的命令下,有序的退入盾阵之内。下一息,原本敞开的盾阵再次合拢,形成一片密不透风的盾墙……

斯拉夫人惨痛的伤亡让后阵看在眼里的塞拉夫心疼不已,要知道整个雪苍山脉的斯拉夫人也不过两万人,这次调来准备下山劫掠的八千人无一不是各部落最为精壮的男丁。

可如今才这么一会儿功夫,还未接触到敌人就损失了至少四百人?二十分之一的巨大伤亡率!对面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这么可怕?

塞拉夫只觉心头一股强烈的不安油然而生,总觉得今天可能是斯拉夫人遭遇自在与蒙洛人交战以来最大的危机。

“哇呀呀~”

“噗~”

“噗呲~”

一群斯拉夫人冲到盾阵前,想凭借自己的蛮力撞开把道铜墙铁壁。然而三步距离,迎接他们的是一条条漆黑冰冷的长矛。

锋利的矛刃狠狠地透穿那些神情疯癫的斯拉夫人躯体,登时绽放一梭梭沸腾的血箭。

“哇呀呀~”

一名斯拉夫人的腹腔被一支长矛贯入,他感觉自己体内一阵翻山倒海剧烈震荡,疼的弓起身子,双手死死抓住矛杆,脸上神情如青面獠牙的夜叉,嘴里发出一阵不似人叫的呻吟,显然是痛苦至极。

“噗~”

“砰~”

而长矛手却没有对斯拉夫人的惨状有任何的同情,只是机械的拉动手中长矛,想要将矛刃从他躯体中抽回。

可惜,三棱长矛卡在了那斯拉夫人体内的骨架上,用力抽动同时将他整个人都带了过来,最后重重的撞在刀盾手手中的长盾上,才收回了长矛。

而那斯拉夫人则是仰面朝天重重掀翻在雪地上,同时腹腔内沸腾的热血如泉涌一般激溅喷射,染红了周围的积雪,又瞬间凝固成冰塑。

相同的情形在整个严密的盾墙前发生,一支支冰冷的长矛每一次挺动都会带起成片淋漓的血光,撕心裂肺的哀嚎声响彻在整个雪谷之内。

“呲~”

正在冲锋的索斯夫刚举刀欲腾空跃起,不想他脚尖还未离地,一支带血的长矛就贴着他面庞而过。

索斯夫吓得是心胆俱裂,求生的本能让他硬生生止住了跳跃的动作,奇迹般的向左侧闪避了一步,结果矛刃是贴着他的肋骨擦身而过,带走身上的一片皮甲。

“太可怕了……”

死里逃生的索斯夫,惊恐的嘀咕一句,不敢再向前冲去,身体不断向后挪动,最后隐入族人之中,不见了身影。

相比索斯夫,另一边的安德夫就没这么好运了,他嚎叫着避开刺来的数根长矛,冲到了盾墙前,挥动手中利斧,狠狠的向一面长盾劈去。

“砰~”

利斧劈在结实的长盾上,产生一阵剧烈的晃动。

“噗~”

刀盾手死死握住手中长盾,用力向前一顶,安德夫一个不慎被盾牌砸中胸膛,猛吐一口鲜血,踉跄的向后退去。

“噗~”

“噗呲~”

“哇~~”

可是就在安德夫要倒地的一刹那,他胸膛和腹腔一阵冰凉,金属破躯的声音如鬼魅一般在他耳畔响起,两支长矛无情的破开了他的肌肉,将他体内的腑脏尽数刺穿。

一声惨烈的嘶吼从安德夫嘴里发出,短暂的冰冷麻痹痛觉神经后,伴随而来的就是令人窒息的痛楚。

他无力的松开手中的利斧,双手不停在空中手舞足蹈一番,似乎想要抓住什么似的,可最终他眼前被一片漆黑给包裹,陷入了永夜沉沦之中。

连番无情的屠戮,看着同伴们前赴后继冲到对面那银装素裹的盾阵前,然后毫无价值的成为一具具冰冷的尸体与这雪山融为一体,剩余的斯拉夫人从骨子里窜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

斯拉夫人是一个让人琢磨不透的族群,他们的族人崇尚野蛮暴力,打仗的时候往往都是可以舍弃自己的性命。

但一旦遇到挫折后,他们却会变的懦弱无比,那股子充满野性的血勇会被无尽的恐惧代替,变的胆小如鼠。

就如同现在,至少两千人在那盾墙下化为冰雕,他们都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和害怕,一时间都开始放慢脚步,不敢再前进一步。

“前进~”

霍青敏锐的感觉的到斯拉夫人已经开始胆怯,当即立马下令全军开始结阵前行,给予这些斯拉夫人最后一击心理攻势。

“呜~~”

“喝~~”

肃立的军阵中,响起一片雄壮嘹亮的进攻角号,原本禁止不动的盾墙大喝一声,齐齐开始向前挪动,向那群野蛮的斯拉夫人慢慢压了过去。

“顶住,顶住~”

眼看情势不妙,塞拉夫大吼着挥动皮鞭,命令那些心生胆怯的斯拉夫族人与那支铁甲大军殊死搏斗。

但是,半奴隶状态下的斯拉夫人,在心生胆怯的那一刻起,已经丧失了体内血性,在盾墙逼近的时候,脚步开始不受控制的向后挪去。

“哇~~”

不知是谁受不了刺激大喊了一声,转身向雪谷内逃去,不想这个人的举动,成为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哇呀呀~”

数千斯拉夫人齐声嘶吼,转身向雪谷内不顾一切疯狂的逃去,任凭塞拉夫如何鞭笞都无济于事,最后也只能丢掉皮鞭一起逃跑。

他万万没想到,一两个时辰前自己还为下山占据肃慎人和骊国人对族人发表群情激昂的演讲,怎么只在转瞬间就遭遇了这等的变故?

可现在他已经来不及多想了,心中的恐惧占据了体内每一根神经,只想快些逃离这片可怕的地狱。

“那个拿皮鞭的,像是他们的头,给他一箭……”

白麒面甲的视线孔紧紧锁定住塞拉夫的身影,对边上一名持有臂张弩的射手说道。

那射手闻声,立刻往箭槽里填装好弩箭,然后端正瞄准塞拉夫的后背,仔细感受风向流动后,又调整了方向,最后狠狠扣动了扳机。

“咻~”

“噗~”

一箭射出,当场贯穿塞拉夫后背,但见那红色的毛发晃悠一阵后,重重的倒在雪地中,被无数双混乱的脚掌埋入雪堆深处。

“漂亮!”

白麒兴奋的大喊一声,然后继续跟着大军向前方雪谷加速前进。

当羽林卫大军那沉重的步伐踏入雪谷之后,剩下的五千斯拉夫人自知被逼入绝境,再无退路的时候,做出了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决定。

他们丢下武器,以索斯夫为首,齐齐跪倒在地,对羽林卫不停的顶礼膜拜,试图祈求饶恕。

“收缴他们的兵器,把他们都捆绑起来,记住若有异动,一律格杀勿论……”

见战事基本结束,霍青踏入雪谷,立刻对羽林卫下令收缴俘虏。

“另外,仔细搜索雪谷内一切可疑地方,不能放过任何一个遗漏的人事物……”

下完一切命令后,霍青摘下了头盔,长呼一口气。

“斯拉夫人?不过如此……”

霍青的脸上挂满了自信的笑意,那是属于名将才有的骄傲。

二五九 瀛洲来使

……

三月初九,清晨,塞拉夫部落……

“启禀少将军,盘踞在雪苍山的斯拉夫人已经全部带到谷内,等候您的发落……”

“知道了,我一会儿就来……”

本该属于塞拉夫的雪屋,如今已被霍青不客气的占据,作为临时的办公宿营。

这几日时间,霍青让几个斯拉夫人以塞拉夫的名义,将盘踞在雪苍山的其他斯拉夫人部落族人都召集到雪谷内集合。

至于那几个斯拉夫人会反叛?那烈酒加烤肉的攻势,根本不会有这个可能,何况就算那些斯拉夫人有动作,霍青也不在乎,雪苍上这一片的地形已经被摸熟,是战是退的主动权都掌握在自己手中。

等来禀报的朱翎离去后,霍青把目光瞥向坐在雪屋角落喝着人参汤的叶胤,笑着说道:“叶总司,再熬一下,很快我们就能返回辽东和军督大人团聚了……”

叶胤轻轻应了一声回道:“不才并不急着回去,少将军立下如此惊天巨功,想必回到远东后,定会再升职,怕是能和陈总使平起平坐了……”

“哪里哪里,在下如何能跟陈总使相提并论,叶总司莫要取笑了……”

霍青这话说的是相当谦虚,但脸上的表情却还是出卖了他,其实他认为自己不单能和陈庆平起平坐,还能后来居上远远将他超越。

叶胤也没点破霍青的心思,只是撇开话题,继续说道:“少将军,那些斯拉夫人你真的打算如此处理么?”

霍青问道:“怎么,叶总司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么?如果有的话,在下倒是可以改变主意。”

叶胤说道:“不,不才不会让少将军改变心意,这群靠吃人为乐的畜生当真是死有余辜,不才绝对支持少将军的安排!”

霍青点点头:“既然叶总司也没意见,那在下也就安心了,事不宜迟,现在就送那些畜生上路,然后准备打道回府吧……”

话毕,霍青起身提剑向雪屋外走去。

来到雪屋外,入眼竟是一堆望不到边的红毛野人被聚集在雪谷内,用几条臂粗的麻绳连成一串等候着霍青的发落。

在山洞一旁,站着数百个脱救的妇孺,正怯生生的围在一起,望着那群斯拉夫人,至今眼里还带有深深的恐惧,显然在雪谷内发生的一切已经给她们留下难以磨灭的心理阴影。

白麒见霍青到来,一脸赔笑的凑到跟前对他说道:“少将军,这点小事儿交给属下来办就成,天冷你先回屋歇着?”

霍青拍了拍白麒的肩膀,冲他微微一笑,然后接过铜皮喇叭放到嘴边大声说道:

“在场所有人都给我听好了,今日本将军要替天行道,将这群吃人的红毛鬼全部就地格杀,想必雪谷内的一切大家也都见到了,

这群丑陋的野人就是一群未开化的畜生,居然堂而皇之的将人当牲口饲养对待,若留下他们只会有无尽的隐患,给整个辽东,整个东部草原甚至中原大地带来前所未有的劫难,

所以,本将军在此下令,将这一干吃人的野兽全部射杀,也算是为了我们的子孙后代着想,好了,本将军也不多说了,接下来行刑吧……”

吼完这一切,霍青随手将铜皮喇叭往白麒身上一丢,转身回到了雪屋之内烤火去了。

“行刑~”

白麒大吼一声,接下来,早已准备就绪的弓弩手,将手中的劲弩和步弓举起,对准了被围在雪谷中央的斯拉夫人。

“你们要干什么?”

“不好,他们要杀我们~”

“不,我们已经投降了~”

感觉周围形势不妙的斯拉夫人,立刻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围困的人群不时涌动,想要脱离死神的魔爪。

“放箭~”

“飕飕飕……”

“咻咻咻……”

“噗噗噗噗……”

随着指挥官一声令下,两千弓弩齐发,直扑斯拉夫人而去,凡是中箭的身躯无一不是激射出一道道喷溅的血光。

一时间,哀嚎四起,野兽一样的嘶吼回荡在这个刚平静数日的雪谷之中。

那些妇孺见到这残忍的一幕,纷纷别开眼去,不过在惊惧的同时,心里好一阵解气,对羽林卫那铁血无情的作风深感敬佩。

“噗噗噗……”

“呃……不……”

索斯夫的胸膛肩胛已经被六七支羽箭射穿,他痛苦的呻吟一声,想要挣脱绳索带来的束缚,但他一动却又被四周的同伴打断,只能眼睁睁感受着生命在在体内一点点的流逝……

雪屋内,霍青悠然自得的翻阅着兵书,对雪屋外传来的惨叫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不适。

不知过了多久,雪屋外凄厉的哀嚎声渐渐消弱,最后消失无踪,化为一片寂静。

“结束了……”

霍青合上书本,脸上挂着一丝满足的笑意,对一旁正飞快捻动佛珠的叶胤望了一眼,不动声色的摇了摇头。

……

三月十五日,济州滩……

平京混乱的局面被彻底平息后,刘策立刻着手组建安东都护府,当田豫率领大军赶到后,也是刚好完成了组建工作。

安东都护府,设为行政和军务两块,本部嫡系兵力初步划定为一万二千人全由中原本部人马组成,可招募二至三万雇佣军充作辅助。

军务这块,负责辽东整片区域的内外战事,除了要防范民乱之外,还要应付来自海面上的压力,必要时候要主动出击消除隐患。

政务这块,负责推行政令,加大对辽东各行各业的开发力度,允许任命辽东各地的官员,收取税收等一系列行政事物,必须以中原人利益为中心,辽东本土骊人和投奔军督府的瀛洲以及胡人为辅。

不过,无论军务还是政务,都必须要服从军督府的律令,安东都护府每隔三年轮换一波驻守兵马,最高长官五年一期,最多任命两期,以防止发生唐朝玄宗年间那种节度使作乱的局面……

第一任的安东都护府大都护为徐辽,副都护为田豫,二者虽然官差半截,但一军一政,除了必要的配合之外就基本毫无太多瓜葛,也有相互监督制约的意思在里面。

当刘策处理完辽东的事务,就等着叶胤和霍青回来后启程回远东时,收到了柏泽丸前来辽东的消息,于是立马火急火燎的率军来到济州滩准备迎敌。

然而,当刘策赶到济州滩的时候,却见一名身材魁梧的瀛洲人正端正的跪在沙滩上,边上插着一把明晃晃的瀛刀,周围满是浪人雇佣军的身影围在他左右做出戒备的动作。

而在海面上停着上百艘可容纳六七十人的快船,任凭海浪拍打犹自微微摇晃。

刘策见此,对负责此地的傅融冷然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傅融回道:“军督大人,这个瀛洲人自两日前驾船来到这里,每天就跪在此处等候您的到来……”

刘策犹豫片刻,翻身跃下马背,带着韦巅和几名近卫军士兵来到那瀛洲人跟前:“你找本军督有何要事?是想下战帖么?”

瀛洲人闻言睁开眼眸,望了刘策一眼,登时恭敬地用中原话说道:“想必您就是威震天下的军督大人,余瀛洲上衫家,上衫义隆,能见到军督大人这等英姿,实在三生有幸,战帖?

瀛洲虽然蛮荒之地不足一提,但向来不会跟强者为敌,与军督大人作对,岂不是自寻死路么?”

边上的一名随行瀛洲人听上“衫义隆”的名号后,小声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上衫家在瀛洲素以忠义著称,不屑鸡鸣狗盗的宵小之事。”

刘策闻言,点了点头,见上衫义隆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不由对他有些刮目相看,抬抬手说道:“起来吧,说说你们的来意,海上那么多艘船只,怕是不会单单只是来见本军督说这堆恭维的话这么简单吧?”

“嗨依~”

上衫义隆用力应了一声,然后起身对刘策鞠躬行了一礼,才继续说道:“军督大人,余此次来见你是奉了南望城柏泽丸的委托,来向您谈合作的事……”

刘策嘴角一瞥,冷冷地说道:“合作?上百艘船舰停靠在海面上,怕是有近万人吧?

来谈合作居然动用这么多人,你们是想威胁本军督还是逼迫本军督就范?”

上衫义隆忙道:“军督大人,您千万不要误会,余绝对没有这个意思,至于海面上的船只,这都是柏泽丸的主意,这个人……”

说到这里,上衫义隆微不可察的摇摇头,苦笑道:“这个人不能按常理来判断……”

“那他人呢?”刘策问道,“既然要谈合作为何不亲自前来?”

“因为……”

上衫义隆刚要开口解释,不想海面上立马有了动静,只见几十艘快船如疾风一样向济州滩驶来……

“戒备,准备迎敌……”

傅融见此,忙指挥海滩上的雇佣军和本部人马举起兵刃做出一副迎敌的姿态。

“唉……”

上衫义隆见到海面上有一艘装饰豪华的船舰行来,忍不住叹了口气,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有什么话还是你亲自跟柏泽丸说吧,他过来了……”

说话间,数十艘快船已经靠岸,一名紫色华衣的青年手持折扇,在几名侍女的搀扶下,优雅的步下船只,满脸堆笑的向刘策走去。

这青年自然就是柏泽丸,或者说是姜柏了……

“嗯~”

见柏泽丸向刘策靠近,韦巅举起铁戟挡在身前。

“哇,你是吃什么长大的,又高又壮的,看的我都快晕过去喽,什么时候中原的营养这么好了?”

姜柏绕着韦巅,蹦蹦跳跳的走了一圈,脸上满是玩味戏谑的神情

二六零 差距

……

“妈的,你再给老子用这种神情看一眼试试!信不信在你这张小白脸上捅几十个窟窿!”

韦巅被姜柏盯得是浑身不舒服,额头蚯蚓一样的青筋登时暴起,显然是动了肝火。

“喂喂喂,干嘛发那么大的火嘛?”姜柏故作惊吓,忙退开两步,“我只是随口说说,怎么这么没有默契呢?你老爹没教你如何跟人说话么?”

“找死~”

韦巅大怒,挥动手中沉重的双铁戟狠狠向姜柏脑袋砸去。

“主公,小心~”

随行的江宪龙矢惊呼一声,挺身举起瀛刀挡在姜柏身前。

“哐啷~”

“砰~”

一阵剧烈的金属碰撞声起,紧接着江宪龙矢手中的瀛刀应声而断,自己也在铁戟的攻势下承受不住那霸道的威力,踉跄瘫坐在地上,嘴角浮现一丝淡淡的血痕。

“这……这种力量……好恐怖……”

看着地上断裂成数截的瀛刀,江宪龙矢抬起酸麻无比的双手捂着自己胸膛,脸上挂满了震惊之色。

“不顶用的东西,给老子去死~”

韦巅暴喝一声,再次扬起铁戟向江宪龙矢的头顶狠狠砸落。

江宪龙矢心胆俱裂,惊惧之下,身体居然无法动弹,额头滚落一滴豆大的汗珠,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支铁戟在自己眼中越变越大……

危急时刻,刘策上前一步,拍拍韦巅的肩膀说道:“韦巅,你先退开……”

韦巅依令,在铁戟距离江宪龙矢头顶毫厘之差的时候,收手退到一旁,绕是如此,江宪龙矢还是感觉那股霸道的劲风吹的自己脸颊生疼。

刘策冷眸紧紧盯着姜柏,而姜柏也不甘示弱,展开折扇与他对峙了数息。

良久,姜柏抬脚轻轻踹了踹江宪龙矢,唉声叹气地说道:“江宪君啊,我说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今日要不是人家收手留你一命,怕是你的脑袋早就跟西瓜一样裂开了,

唉,同样是护卫,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你太让我失望了,还不退到身后,不要耽误我与军督大人的谈判……”

江宪龙矢这才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擦掉嘴角的血痕,万分羞愧的退到姜柏身后待命。

等江宪龙矢退下,姜柏手中折扇一抬,很快就有一个浪人躬着身子跑到他的身后,四足朝地趴好,将背朝天。

与此同时,又有四个浪人跑到姜柏左右两侧躬身伺候,两个蹲在地上,还有两个站在趴在地上的浪人身边,如同雕塑般一动不动。

姜柏轻笑一声,一展身上裙摆,坐到那浪人背上,尔后将一双手扶在左右浪人的手背上充作椅把,双腿抬到跪在地上浪人的手掌中,满脸的惬意之色。

“啪~啪~啪~”

见到这一幕的刘策,冷笑一声,有节奏的拍了拍手掌算是对人椅杰作的赞赏。

“不好意思,军督大人,我这人懒惯了,常年在海上游荡,那是腰酸背痛,只有想出这么个法子减轻身体负担,这么和你谈判,你应该没有意见吧?”姜柏挑衅的对刘策说道。

“无所谓……”刘策双手环胸,淡淡地说道,“既然你想跟我谈合作,那就直言你想怎么谈吧?”

“军督大人就是痛快,当真不会拐弯抹角,那我就直明来意了……”姜柏摇着檀香折扇说道,“我想要辽东一半的土地,不知军督大人能否给个面子呢?”

“你如果是来找死的,本军督不介意现在就可以成全你……”刘策闻言,不假思索的回复道。

姜柏一听,也不怒,依旧神色坦然地说道:“军督大人,先不要发怒,我当然不会白拿你的地盘,你有什么条件尽管跟我说,只要能满足你的我都会同意……”

“哦?是么?”刘策冷冷一笑,“那本军督想要你那黄金海道来换辽东一半的土地,你同意么?”

“呵呵,军督大人真会开玩笑……”

“是你先和本军督开这玩笑……”

二人说完,又陷入了沉默之中,只余海浪拍击船只发动的晃响和海鸟翱翔的嘶叫声在济州滩前回荡。

“罢了……”姜柏甩了甩手,对刘策说道,“也不跟军督大人多废话了,我就直命来意吧,

不瞒你说,我这上百艘船只开到这里其实是来试探虚实的,如果辽东的局势依旧混乱,或者仍然掌握在李氏宗亲手中,那么试探就会变成强攻,

但是,看到军督大人麾下的军队武备精良,精神抖擞,比瀛洲各地那群不成器的大名旗本部队都要胜过十倍,我明智的决定放弃强攻的打算,

近而打算改为互赢共利的合作,为了表现我的诚意,先向军督大人您献上一份礼物,还请笑纳……”

说完,姜柏收起折扇拍了拍手。

很快,一名骊国官员就被两个带刀武士推搡着押送到了姜柏面前。

这骊国官员正是李世芳派去南望城寻求援军的使臣,崔仁熙。

只见崔仁熙现在嘴巴被一块破布塞的严严实实,上半身被捆的跟粽子一样,脸上满是惊恐的神情。

姜柏说道:“军督大人,这个人就是李世芳的忠实走狗崔仁熙,听闻李氏宗亲全族男丁都已覆灭,那么现在这家伙也没什么用了,不如交由军督大人亲自处理吧……”

说完,那两名武士不顾崔仁熙挣扎,推着他到了刘策跟前摁在地上,继而向刘策鞠躬行了一礼,退回到了姜柏身后。

刘策瞥了眼崔仁熙,伸手让近卫军将他押了下去,上前一步对姜柏说道:“你方才说了这么多,本军督还是不明白你到底想合作什么……”

“铁器……”姜柏指着刘策身后那群士兵说道,“最好是他们身上那种精良的铠甲,以及手中那一把把让人望一眼就爱不释手的兵器,当然如果军督大人不愿意卖的话,

那就给我原铁也行,我可以给你一个合理的价格,你觉得如何啊?军督大人?”

“你想要铁料?”刘策狐疑地问道,“据本军督所知,你似乎不缺铁料……”

姜柏摇摇头,展开折扇说道:“军督大人,别看我在人前似乎很风光,但背后的苦楚也只有自己知晓,

我一年最多只能从各种途径获取二百万斤的铁料,精铁更是只有区区几十万斤,

如何能应付瀛洲那群疯子吃饭上茅房的功夫都要忍不住干一架的消耗啊?所以当然得另开门路寻找供货渠道了,

你放心,我开的价格只高不低,如今你治下整个远东都归你管,应该不缺铁矿,你有多少铁料我都要……”

刘策笑道:“那如果本军督不答应呢?”

姜柏闻言,收起折扇,轻轻敲击自己的额头说道:“如果不答应,那就有些难办了,我不可能带着五六千人白跑一趟吧?”

刘策眼中寒芒一片:“听你的意思,是打算要跟本军督打上一场了?”

姜柏忽然一笑:“这个提议不错,不如这样吧,我们双方各派一百人,展开一次生死对决,一炷香为限,赢了的一方就能占据主动提任何合理的意见,不知军督大人敢答应么?”

“哼……”刘策冷哼一声,一扬身后猩红的披风。

“好!”

与是双方很快调拨了一百人肃立在海滩边,准备进行一场殊死搏斗。

“如果失败,你们就全都自尽吧……”

决斗开始前,姜柏对那主动请战的武士耳边小声说道。

“不管香尽,一个不留……”

刘策对韦巅轻声嘀咕了一句,韦巅扭了扭自己的脖颈,眼中满是兴奋的光芒。

“笃笃笃~”

一百身披铁甲近卫军刀盾手用戚刀,有节奏的敲击着自己手中的盾牌,踏着整齐的步伐向对面那群只有竹甲防身的瀛洲武士走去。

“嗦嘎……”

出战的武士将领,嘴里怪异的咆哮一声,指挥一百武士嚎叫着迎了上去。

当双方在十步距离的时候齐齐止步,但见一名瀛洲侍女将一支香插在沙滩上点燃后……

“杀~”

“喝~”

双方的士兵同时大喝一声,正式开始了厮杀。

“噗呲~”

“噗呲~”

“噗呲~”

甫一接触,巨大的差距就显现了出来,瀛洲武士这边战术毫无章法可言,直接举刀就向对面的近卫军杀去。

结果刚一近身,就被列阵而战的近卫军利用紧密配合的战术打了个措手不及。

已经换装锰铁锻造的戚刀份量比之前纯精铁打制的戚刀要略轻一些,但破甲的威力和刀身坚韧度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每一刀挥出必定带起成片的血箭四射,仅一眨眼功夫,就有二十名武士被砍翻在了血泊之中。

“叮~”

一名武士抓准一个时机,对准一名刀盾手就是一个竖劈,结果在刀锋触及那坚硬的铁甲时,竟是闪现一串迸溅的火星。

那武士错愕片刻,瞪大眼睛满脸不可置信的望着自己手中已经砍缺一道口子的剑刃,简直不敢相信这世上居然有如此精良的甲胄。

“噗呲~”

武士愣神的功夫,锋利的戚刀已将他的咽喉割开,喷出一道激荡的血浆,甚至来不及呻吟一声,就倒在了盾阵之前。

“砰~”

一声轰响,一名武士被迎面而来的铁盾砸中脸颊,顿时脸上鲜血直流,盾面上那坚硬的铁钉甚至将他半张脸皮都撕扯了下来,可谓是惨不忍睹。

屠杀,一边倒的屠杀,武士那凄厉的哀嚎嘶鸣声,让那群渡海而来的瀛洲人喉结不住上下翻滚。

他们入目所见的血液都是自己同伴的,只不过半盏茶的时间,已有六十多人命丧黄泉,而那可怕的铁甲士兵至今没有见到有一个人倒下。

就连一向淡定的姜柏,此刻也是露出了凝重的神情,对面这支军队的战力远远超出了自己的估算,不得不让他开始重新评估军督府的实力。

二六一 姐夫啊

……

“咯叻~”

一声清脆的骨裂声起,韦巅用双手奋力拧断了最后个武士的脖颈后,这场搏命的对决就此落下帷幕。

近卫军以三人轻伤,零死亡的代价,全歼一百武士。

这种可怕的战绩让在场所有瀛洲人都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就连上衫义隆也是目瞪口呆,万万不敢相信军督府的实力竟然如此的惊世骇俗。

再看燃烧的那炷香,还有三分之一没有燃尽……

“军督大人,战斗结束,全歼对手!”

韦巅来到背朝战场的刘策身边,恭敬地回复道。

“嗯……”

刘策闻言,轻轻应了一声,冷眼一睁,扬起披风回身望向姜柏:“现在,你服不服?若不服,可以再杀几场,把你整个船队的人叫来都无所谓!”

“服了,当然服了,怎么能不服呢?毕竟谁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呢?”姜柏拍着手说道,“现在开始,有你提合作条件,只要合理,我绝对举双手答应……”

刘策眼眸微颌,仔细思索一阵过后,对姜柏说道:“既然你提出要合作共赢,那就该以利益为主,你方才所提的铁器供应,本军督答应你。”

“嗯?”

姜柏闻言,疑惑了一声,望向刘策的眼神有些不可思议。

刘策继续说道:“不单是铁器我可以提供给你,就连一些奢饰品我也能出售,这些保证让你能赚的比铁器要多的多,

但是,你必须答应我以下几个条件,首先海洋这一块不准阻拦挂有军督府标志旗号的任何船只,在你的海域管辖范围内不想听到任何让双方都不愉快的声音,

第二,凡是出售给你的货物,并不一定非要用金银来结算,本军督允许你用农作物来替代,比如甘蔗、香料,棉花种子甚至硫磺都可以,实在不行向远东地区输出劳力也行,

第三,与军督府方面紧密合作,双方来往之间的船队都必须无条件的信任对方,暂时就这三点,你能做到么?做不到你也不用回去了,在你上船前我一定会把你脑袋砍下来……”

“这么优惠的条件,我怎么可能有理由拒绝呢?”姜柏当即答应下来,蹦蹦跳跳的来到刘策身边,“能和强者合作,我当然是万分荣幸了,更何况……”

姜柏甩了下折扇,遮住半边脸颊,无声的向刘策吐出两个字。

刘策瞳孔一缩,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很快就恢复到一脸淡然的神态中。

姜柏笑了两声,捶了捶自己的腰,又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这几天待在船上是腰酸背痛,既然合作条件都初步谈妥,是不是该请我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哎,海上的生活真是不容易啊……”

刘策点点头道:“可以,正好有份协议也要签一下,你就随我先去馆舍再细细详谈……”

……

傍晚时分,刘策一行人来到了暂时露宿的馆舍,等安置好姜柏,吃过晚饭之后,基本天也完全暗了下来。

到了掌灯之际,刘策踱步来到了姜柏休息的房间内。

“你白天冲本军督所说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一见到姜柏,刘策就冷然的问道。

姜柏笑着起身,拱手对刘策行了一个标准的中原礼仪:“我是说,我见到姐夫开心都来不及啊,

对了,我先跟姐夫介绍一下,在下柏泽丸,这不过是为了方便在瀛洲生存所用的假名而已,

我的真名叫姜柏,就是那个被你打的跟丧家之犬,姜泽的儿子,姜若颜大我三个月,是我的堂姐,你和她成亲,我自然要喊你一声姐夫了……”

“你是姜柏?”刘策闻言,暗吃一惊,“不是说你落海而亡了么?”

姜柏摇摇头说道:“这说来就话长了,不过姐夫你只要记得我们是一家人就对喽……”

“哼……”

刘策冷哼一声,微颌虎眸紧紧盯着姜柏:“一家人?本军督恨不得将姜泽全家碎尸万段,远东发生的事你该有所耳闻吧……”

姜柏忙道:“当然知道啊,一听说你把那个人渣父亲打成狗,我就兴奋的摆了七天流水席狠狠庆祝了一下,

没想到姐夫这么厉害,敢直接跟姜家翻脸,夺了他们远东的基业,这可不是单单有魄力就能做到的,

我对姐夫你的实力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难怪我堂姐会放弃李宿温那个人模狗样的废物与你双宿双栖,真是明智的选择。”

刘策挥手止住姜柏继续说下去:“打住,这种废话就不要说了,既然你现在掌控瀛洲一隅之地,也算是一方霸主,加上有了现在这层关系,以后我们的合作或许会很愉快……”

“当然愉快啦……”姜柏笑着说道,“今日见识到姐夫那战力彪炳的军队之后,我相信以后就没人敢欺负我了,你在陆地我在海上,我们精诚合作,就没有能难到我们的地方……”

刘策没有理会姜柏的话,只是犹自找了个位置坐下,手指轻点着桌面,一脸肃穆的望着姜柏。

姜柏上前给刘策倒了一杯水:“姐夫,你看着我干什么,放心,我跟姜家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你不用担心我会跟他们联合起来骗你……”

刘策想了想说道:“你一年要多少铁?”

姜柏一见刘策谈正事,马上换上一副郑重的姿态说道:“自然是越多越好,如果姐夫肯出售那些成品的兵器,那是更好了……”

刘策说道:“你说个数吧……”

姜柏展开折扇,轻摇几下,对刘策伸出三根手指:“三百万斤熟铁一年,姐夫能给么?”

“哼……”

刘策闻言,不屑地轻哼一声。

姜柏眉头一皱:“我要的数量太多了么?那二百万斤如何?实在不行……”

“姜柏啊……”刘策打断他的话,嘴角扬起一道弧线,“你好歹也是一方雄主,胆魄居然如此之小,与你的形象格格不入,我在考虑现在是不是该杀了你,放弃跟你合作的局面……”

姜柏闻言一惊:“姐夫,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刘策伸出一个手指说道:“最少一千万斤熟铁起,一斤熟铁五钱银子,你吃的下么?”

“嘶~”

饶是姜柏见过大世面,一听到刘策所言,也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他仔细观察刘策的面容,确定不是在开玩笑后,笑着说道:“当然吃的下,只是没想到姐夫治下的铁料这么充足么?

据我所知,大周一年的铁课所产的数量最多也不过三千五百万斤,你一下拿出近三分之一,实在让我有些心潮澎湃啊……”

“大周?”刘策闻言,更为不屑地嘲讽一句,“你如果把本军督跟那个腐朽的朝廷相提并论,那就不用谈了……”

“姐夫不愧是天下豪杰,倒是当弟弟的有些小觑了,行,就按姐夫所言,一千万斤熟铁我全要了……”姜柏说道。

“本军督话还没说完……”刘策语气冰冷的说道,“想要跟我军督府做生意,就得按本军督的规矩来,交易所用的钱币必须用远东统一的货币……”

说着,刘策从怀中掏出一枚银元和一枚铜钱,放在桌子上:“你自己看吧,必须要用这种钱币,想交易的话,就拿上你府库的金银去远东更换,当然金子不再这一禁止之列。”

姜柏拿起那块银元和铜钱,仔细打量了一阵,不由赞叹道:“姐夫啊,你这银元和铜钱的成色比我所见过所有的货币都要精良数倍,而且这份量十足,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说到这里,姜柏又问道:“那这银元和铜钱又该如何换算呢?”

刘策回道:“银元,七成五色银锭二两换一两,八成色一换一块五,九成色,一换一块二,铜钱按份量计算,同理银元,低于以上的自己想办法回炉重炼吧……”

“这倒是公正的很……”姜柏点了点头,不断抛着银元,思索片刻继续对刘策说道:“白天听姐夫说,可以用农作物顶替对么?”

“没错……”刘策应道。

姜柏又问道:“甘蔗也行?”

刘策没答话,只是点了点头。

姜柏当即拍案说道:“好,姐夫的一千万斤铁料我全要了,其中五百万斤我会支付现银,另外五百万斤我会用甘蔗还有其他庄家种子替代。”

甘蔗对姜柏来说,并不难搞,他所在南望城附近的几片岛屿就有大量的甘蔗种植规模,一年收获三次,每次一亩差不多五六千斤产量。到时十几万亩甘蔗收获后,应该可以支付剩下的部分五百万斤铁料价钱。

本着长期合作的原则,能省一点是一点,用农作物代替,对姜柏而言是一个绝对能接受的条件。

既然双方达成了协议,刘策也不再久留,离开前对姜柏说道:“明日一早你们就离开吧,本军督等着和你正式交易的那一天,哦,对了,既然你控制了大片海域,

如果遇到姜泽的话,最好通知本军督一声,要是能将他带到本军督面前我会给予你更多的优惠,言尽于此,早些歇息吧……”

话毕,刘策头也不回的步出了房门。

等刘策离去后,姜柏长舒一口气,唤来守在门外的上衫义隆和江宪龙矢二人。

“跟军督府的合作已经敲定,准备明日启程就回瀛洲,对了,上衫君,军督府的实力确实强的让人无法直视,你知道这次成交的铁料有多少么……”

上衫义隆闻言,摇摇头:“这个余如何能知道?”

姜柏收起笑容,严肃地说道:“一千万斤,足足一千万斤熟铁,你知道这是什么概念么?就算以瀛洲举国之力炼铁,至少要二十年才能赶上这个数量。”

上衫义隆和江宪龙矢闻言,心中同时震惊万分,这位军督大人治下到底有多少铁料?简直让人难以置信!

二六二 师徒决裂

……

三月二十一,平京城…

处理完辽东边患事务,霍青和叶胤一路向平京驰行,终于在三月二十一这日抵达了目的地,准备向刘策禀报战事结果。

“见过少将军,见过叶总司……”

迎接霍青、叶胤的是新上任安东都护府的大都护徐辽和副都护田豫,以及辽东本土各地官员。

“军督大人可在城中?”霍青一脸兴奋的问道。

徐辽摇摇头恭敬地回复霍青:“抱歉少将军,军督大人前往济州滩处理紧急要务,尚未归来,还请少将军稍待数日,消息传来,军督大人已在返回平京途中,最多两三日就能抵达平京……”

“也罢……”

霍青叹了口气,不再多说什么,随徐辽径直向寿昌宫走去。

同样策与马背上的叶胤,扫视了圈平京城的环境,向徐辽问道:“李氏一族真的已经灭族了么?”

徐辽点头应道:“是的,就在叶总司离开五天时间,李氏一门连同动乱辽东本地的叛军势力,被军督大人一锅端掉,现在的辽东已经与叶总司您离开的时候早已今非昔比了……”

叶胤沉思片刻,其实这些消息在返回平京途中就已经有所耳闻,只是经过亲自确认后,才明白了当初刘策为何一到平京城就摆出一副盛气凌人的态度,感情早就已经着手布局要铲除辽东的旧势力了。

想明白来龙去脉后,叶胤只是微微叹了口气,很理解刘策的做法,完全就是为了将辽东彻底掌握在自己手中采取的极端手段。

来到寿昌宫前,徐辽对霍青和叶胤说道:“两位,你们一路辛苦,暂且先回去休息,房间已经备好,待会儿会有宫廷内侍送你们过去……”

霍青说道:“那就有劳了……”

而叶胤却问道:“徐将军,不才想先去处理一些公务,不知此次随行的司务都在何处?”

“侧殿之内,叶总司当真不愿先休息一下么?”徐辽关切地问道。

叶胤摇摇头:“不必了,多日未曾接触参谋司的公务,若不去看看实在放心不下……”

徐辽也不再多劝:“那叶总司就请随意吧……”

叶胤应了一声,然后跟霍青道别,直奔侧殿而去。

行至半途,参谋司数名司设见到叶胤,齐齐恭敬地行了一礼:“见过叶总司……”

叶胤说道:“诸位不必多礼,不才离开这些日子,参谋司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吧?”

各人摇摇头说道:“并无什么大事,一切都正常。”

叶胤点点头:“那就好,先带不才去查看下公务文策,好了解下目前最新的局势……”

说毕,叶胤就在这几名下属带领下,向侧殿走去。

“你回来了……”

刚到侧殿门口,左侧长廊就传来一声熟悉又舒雅的声音,却见皇甫翟单手负背,依旧持着一面铜镜向叶胤走来。

叶胤闻听这阵声音,并没有回头去看他,而是轻咬自己的下唇,紧握手中的佛珠,努力平复要爆发的情绪。

皇甫翟优雅的来到叶胤身边两步距离停下脚步,对她说道:“叶总司,你……”

然而皇甫翟话刚开口,叶胤就头也不回的踏入侧殿之内,没有给他与自己交流的机会。

皇甫翟看着叶胤离去,脸上情绪并没有起任何变化,只是静静地擦拭了一阵手中铜镜,一言不发的跟了进去。

“见过叶总司……”

殿内的众人见到叶胤,齐齐起身行礼。

“无需多礼,将这些时日平京城内外发生的录册都呈到不才桌前……”

叶胤缓缓步到自己桌案前,很快就有人将数本录册放到她的面前翻阅起来。

皇甫翟走到叶胤跟前,见叶胤根本没有理会自己的意思,依旧盯着文册上的内容提笔仔细批阅着。

“叶总司,属下有些话要和你谈谈,可否借一步说话?”皇甫翟淡淡地说道。

叶胤闻言,手中的笔顿了顿,对皇甫翟说道:“皇甫司设现在很闲么?不才没有这么多时间谈论私事,很多公务还等着不才处理,请你不要打扰不才,去做你该做的事吧……”

皇甫翟见叶胤的态度极其冷淡,闭目稍思片刻,又对她说道:“那等散班后,属下再来找你谈……”

话毕,皇甫翟转身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而叶胤从头到尾都没有抬眼看过他一眼。

散班后,侧殿内的司务要员一个个与叶胤行礼离开,最后只剩下皇甫翟和叶胤二人时,皇甫翟当即上前对叶胤说道:“将你在肃慎人部落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说与我听,越详细越好,一个细节都不能落下!”

叶胤闻言,眉弯紧蹙,脸上瞬间布满了羞愤难堪的怒容,最后将笔重重放在笔架上起身说道:“皇甫司设,不才还有很多事要处理,现在没时间说无关紧要的话题,你可以先离开了……”

皇甫翟眼神一敛,擦拭了几下铜镜,对叶胤说道:“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是在用什么态度跟我说话?”

“那你想不才用什么态度跟你说话!”叶胤气的手中佛珠狠狠一甩,缠在手腕,满脸怒容的回道,“你想让不才说什么?又是细节么?一个个多如牛毛的细节恕不才无法记住!”

皇甫翟说道:“你为何这么激动,是什么让你难以启齿对么?”

“这不就是你想看到的么?”叶胤轻喝一声,双眼都有些微红,“我真的没想到居然会是你出卖了自己的学生,

就因为你那封信,不才本来能和肃慎人达成的合作协议全都前功尽弃,就因为你那封信,不才遭遇了前所未有的羞辱,

我就跟个傻子一样全盘信任你,尊重你,以为你是一个为人师表的楷模,集智慧和勇气与一身的奇人,

但不才错了,我真的没想到你居然会做出这种让自己学生身陷绝望的事来!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让你这般对待我?我可是你的学生啊……”

听着叶胤冲自己发泄的话语,皇甫翟脸上却没有起一丝一毫的波动,等她说完后,只是静静地问道:“发泄完了么?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在肃慎部落内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告诉我了么?”

叶胤闻言,情绪激动的双眼都湿润起来:“你是不是希望不才发生你所预想的事你才会满意?让我被肃慎人污辱,然后听我讲述整个过程的体会才会舒心?

告诉我,什么样的老师会把自己的学生如此往火坑里推?然后装作一副没事人的模样反过来问这些所谓的细节?回想起来真的恶心至极!”

皇甫翟淡淡地说道:“听你这么说,我能确定,你这趟肃慎部落之行应该是有惊无险,既然如此,你为何要冲我发火?情绪又为何会这般激动?”

叶胤怒道:“是啊,让你失望了,要不是霍青关键时候救下不才,你现在见到的怕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了!”

“你说什么?是霍青救下了你,不是你自救?”皇甫翟语气略带颤声的问道,“也就是说你能脱险完全只是一个意外?”

“对,就是一个意外!”叶胤抹掉眼角要落下的泪滴,对皇甫翟说道,“也就是这个意外,让不才虎口脱险,免的陷入万劫不复境地,也就是这个意外,才能让不才继续活在这个世上苟延残喘,也就……”

“你说完了没有!”皇甫翟忽然提高了音量,厉声打断了叶胤的话,“你给我闭嘴,听我说几句……”

“你又想对我讲什么大道理是么?不才已经受够了,不想再听你一堆废话!”叶胤几乎是嘶声对皇甫翟怒吼道。

“给我安静!!!”

皇甫翟深吸一口气,忽然猛的将手中铜镜重重拍在叶胤的桌案上,发出前所未有的一声咆哮。

等叶胤安静下来后,皇甫翟情绪略带激动的对她说道:“没错,那封信是出卖你的关键,我起初是打算让你在肃慎人地方尝尽折磨,

但我还是心软了,记得那一夜我找你谈话么?为什么一直要你注意细节?就是因为让你明白,有些困境并非无药可解,

当夜我抓住你手中佛珠的时候,早已将解药涂抹到了上面,只要你在中毒的时候能咬一下,哪怕放在鼻子边嗅一下,你都能安然脱身,

可是你做了么?我违背了原则为你留了退路,你却一点都没发现,最后居然是靠霍青这个意外变故将你救了下来,我真的非常失望,

早知道这样,你就应该被那群肮脏的胡人践踏受尽屈辱折磨,将你那可卑的自尊心撕成粉碎,然后重新再回到我身边寻求安慰,甚至找我复仇都行!

而不是现在这样如同一个受尽委屈的泼妇,死死纠结这些根本没有发生的意外!”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听完皇甫翟的话,叶胤的情绪变的是更加激动不已,“难道你喜欢看自己的学生遭遇磨难而无动于衷?这到底是一种怎样的心理?”

“因为我是在给你铸心!”皇甫翟大声说道,“一年多时间以来,我为你铸计、铸智,将你培育成足够应付一切难题的顶级谋士,

你本身天赋资质都属于上佳,欠缺的是一能经历大风大浪的心态,所以最后一步,就是要为你铸心,让你彻底成熟起来!

你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待你,为什么要这么残忍?就是要让你切身实地的明白那些被胡人掳掠到塞外的中原子民是何种感受,他们遭受的是一种怎样的屈辱,

只有亲自体会这种经历过以后,你才会变得更加坚强,明白自己该做什么,怎么为天下人尽自己的一份心力,等到那一天你还会在乎自己这副皮囊所受的一切苦难么?

这就是一视同仁,没有对错,只有为达成目的而不择手段!

但是,万万没想到,你的内心脆弱的我根本无从下手,你能活着回到这里,我是既庆幸又懊恼,庆幸的是你能完好无损的出现在我面前,懊恼的是我铸心失败了,

看来我对你的期望还是太高了,平时还是对你太过宽容,等你的内心变的强大一些我会再设计给你铸心一次!下一次,我绝对会把计划布置的天衣无缝,直到你铸心成功为止!”

二六三 谎言中的真相

……

“够了!求你不要再跟我说这些你自以为是的歪理!我不需要什么铸心,更不需要你为我付出那么多,不才没有你想的那么坚强,那种极端的痛苦我为什么非要去莫名其妙的承受?

既然你告诉我对所有人要一视同仁,那不才就想问一句,你所谓中的一视同仁,究竟有没有把包括自己的亲人、学生?你是对他们一视同仁的不舍,还是一视同仁的舍弃?

你曾言你有七个优秀的学生,都是首屈一指的顶尖奇才,但他们的结局却是极其悲惨,以前不才不明白你口中的这些学生为什么会忽然横遭不测,但是此行肃慎部落的遭遇让我彻底明白,

你那七个学生的悲剧,绝对与你有脱不开关系,抱歉,老师,不才不想成为下一个你能肆意摆弄的对象,因为我是人,不是一件随时可以利用的工具!”

叶胤沉声反驳,让皇甫翟陷入沉寂之中,他微微闭眼轻吸口气,缓缓说道:“你的话术进步了很多,但我听你所言这意思,是想放弃了继续铸心了么?”

叶胤一甩佛珠,指着皇甫翟,愤然说道:“没错,不才自己的路由自己来决定,从今往后,你我师徒情分就此结束,

念在你这一年来对我教授学识的份上,我不会将在肃慎人的遭遇告之军督大人,当然,不才也没脸和他说!”

“你说什么?把这番话再重复一遍……”皇甫翟闻言,眼神瞬间一敛,“师徒情分就此结束?我给你一次机会收回方才的话,现在还来得及。”

“不必了!”叶胤神色坚定地说道,“不才怕再跟下去就会变得跟你一样冷漠无情,请老师原谅不才,让你失望了!”

皇甫翟怔了怔,仔细打量一阵叶胤面容,尔后取起之前拍在桌案上的铜镜,一言不发,转身向外缓缓走去……

来到侧殿外那空旷的场地上,皇甫翟静静地倚在一根圆柱前,望着天空中那燃烧的晚霞,轻轻叹了口气。

抬起手中的铜镜,才发现镜面上已出现几道细微的裂缝,显然是方才和叶胤发生争执中拍击所造成的。

皇甫翟取出镜布,轻轻拭去上面的落尘,才发现镜中倒映的面容已经扭曲并不完整。

“唉……”

一声长叹,皇甫翟缓缓闭上了双眼,将头轻轻靠在柱子上,脸上的神态看上去十分的疲倦,身形也是异常的落寞孤独。

也就在这时,皇甫翟耳边传来一阵熟悉儒雅的声音:“皇甫先生,与叶总司闹翻了么?抱歉,方才在侧殿内你们的对话在下不小心都听到了……”

皇甫翟睁眼望去,却见诸葛稚正轻摇羽扇,步履优雅的向自己走来。

“你来找我有何事?”确定来人后,皇甫翟再次闭上了双眼,“是想来看我师徒笑话的么?”

诸葛稚来到皇甫翟身边,收起羽扇负与背后:“皇甫先生,之前我就说了,有些事情处理的太过极端,莫说是叶总司,换任何一个人都无法接受……”

“她不一样……”皇甫翟淡淡地说道,“这种痛苦别人可以避开,唯独她不行,这是她成才必须要经历的磨练……”

“那你还不是给她留了退路么?”诸葛稚反问道,“我想,你心里也不想伤害你的学生,在你得知叶总司和霍青安然回到平京的时候,

在下从你那平静的脸上捕捉到一丝欣慰的神色,其实你一直都很关心叶总司的安危,言语的刺激,根本遮掩不了你想呵护她的本意,不是么?”

皇甫翟道:“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我与她师徒情分也就此而终,没什么好再说的,现在该考虑的是寻找下一个合适的对象……”

诸葛稚摇了摇头:“皇甫先生,这件事终归是你的不是,好在悲剧没有酿成,你和叶总司也并非就没有转圜余地,她欠缺的,或许就是你的一声道歉。”

皇甫翟闻言,沉默片刻,随即说道:“她需要的不是道歉,如果一声道歉有用,天下还会变得如此纷争不休么?

止戈,非攻,兼爱,乃至天下大同,那是需要一代又一代人去努力奋斗,有着自我牺牲的渡世决心,才能实现的,

既然她无法承受,那我就应该趁早舍弃……”

诸葛稚说道:“你考虑的是从天下的角度看待问题,从而忽略了人性本来,事实上,很多问题本来是不用发生的,

偏偏是你的一个决定把事情复杂化了,唉,叶总司所缺的真的只是你的一声诚恳道歉,我想她会理解你的苦衷,因为你从没有真正想伤害过任何一个人,尤其自己的学生……”

皇甫翟睁开双眼:“一个心灵需要安慰的谋士,她还是一个合格的谋士么?我没有时间精力浪费在安抚他情绪上面,如果她有病,那就去找大夫看看……”

诸葛稚叹了口气:“那在下想问一句,你究竟想把叶总司培养成一个怎么样的人,你想过么?要让他跟你一样,将来再重复你的人生轨迹?”

皇甫翟顿时一怔,竟是没有回答出诸葛稚这个问题。

诸葛稚接着说道:“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个性,你见过两个完全相同的鸡蛋么?

我从你对叶总司的态度可以看出,你有意无意想将她雕刻成和你一样的人,那你问过她愿意么?”

“既然做了我的学生,那她有选择的余地么?”皇甫翟说道,“我从来没想过要把她变成什么人,只是想将她培养成材,人性?如果谈人性,那就不适合成为一名运筹帷幄,心怀天下的谋士!”

“请恕在下不敢苟同……”诸葛稚说道,“谋士怎么就不能谈人性?恰恰相反,一个懂得人性的谋士才会去真切体会乱世人命的诉求,才会做出最为正确的谋略,

还是那句话,你这次对叶总司所造成的伤害确实太大了,我想你也不愿意就这么失去你辛苦栽培一年的学生在这种情况下,就此与你分道扬镳吧?”

“我自己的事我自会处理,无需你来劝我……”皇甫翟闭眼说道,“不用试图劝服我,我决定的事,是不会轻易改变的……”

诸葛稚摇着羽扇,脸上露出一抹笑容:“听先生说这番话,在下就知道,你依然把叶总司当成自己的学生,还是不舍得放弃,

如此,在下也不再多言,你们师徒之间的矛盾该如何化解,也就无需在下再多操心了,言尽于此,在下就先告辞了,请……”

诸葛稚欠身行了一礼,转身慢悠悠的离去了。

“对了……”刚离开两步,诸葛稚忽然回身又说道,“皇甫先生可否认识一个叫佘克己的人?”

“你问这个做什么?”皇甫翟睁开眼,淡淡地问道。

诸葛稚说道:“那本《西域彤云志》就是佘克己所著,而据在下所知,佘克己最近一次出现的时间是在五十年前的神都皇宫之内,

他曾以命相逼,逼迫皇室修改律法,让女子十六岁方为出嫁正龄,可自那以后,佘克己的下落就一直成了一个不解的谜团,

大周所有史册都未曾记载到他的下落,如果史官要毁去这段让皇室蒙羞的记载,那就应该书写是圣上宽厚仁德,不该将佘克己的名字写在史册之中,

可奇怪的是,佘克己自那次逼宫的风波过后就如同在人间蒸发了一样,直到五十多年过去,竟然出现在一本真假难辨的《西域彤云志》上?

这不得不让人生疑,先生就不觉得此事有些蹊跷么?按年龄算,当年佘克己逼宫之时,他已经五十有三,而《西域彤云志》是成书与十四年前,

就算他还活着,试问这么一个花甲古稀之年的老人,还有精力写下如此精彩绝伦的故事么?”

皇甫翟说道:“这个问题重要么?”

诸葛稚回道:“就当闲谈罢了,三十三人在居康国由一名二十岁左右的青年带领下,阻挡了大食、萨珊和西域诸国数十万大军进犯东方的计划,

这个故事过程当真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而更令人惊讶的是,这部著作的署名居然就是早已销声匿迹的佘克己,这其中莫非有什么不可言语的隐情么?”

皇甫翟说道:“其实你心中已经有答案了,借用军督大人一句话,用思考代替发问,远比别人告诉你的答案有说服力?”

诸葛稚摇摇头:“未曾实地去过居康国,只能推断出那所谓三十三人阻挡西域铁骑的部分端倪,但整个过程却至今无法窜连起来,

书中所描述的事物很多地方太不符合逻辑,前半部分所书,大致介绍青年殷末微在居康国内的风土面貌,和当地百姓的习俗,这一切都还算合情合理,

但后半部分却十分耐人寻味,如果按小说来看待,那还能理解,可偏偏书中发生的几幕,却曾经在现实中有迹可循,

让人不得不怀疑佘克己定是隐藏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真相,却只能以一种近乎玄之又玄的方式掩盖在谎言之下,不知皇甫先生可否提点在下一二?”

皇甫翟不动声色,轻轻擦拭着手中那面已有裂痕的铜镜,良久才缓缓开口:“那把你所想的疑问先说出来,我才能找到其中的细节替你细细解答。”

诸葛稚摇着羽扇说道:“居康国在下有所耳闻,他在蒙洛人第一次西征途中就彻底灭亡了,而且,书中所描述的风土人情,根本不是众所周知的居康国可以相提并论的,

书中所描述的居康国,遍地都是黄金,就连附近大漠的沙子都是金砂,百姓们富裕的程度就算中原的贵族世家都自叹不如,

他们饮用的是甘美的葡萄酿,盛酒的器皿都是用金银所铸造,居住的房屋都有宝石点缀,而且当地的百姓都十分好客,热情的款待了来自中原的殷末微,

这在现实中有哪个国家王朝能达到这种富裕程度?更主要的是,居康一国人丁不足两万户,书中记载的居康国却有着足足二十万户,换算人丁不低于百万,

第一个问题,就是书中所记载的居康国是否真的存在过?”

“存在过……”皇甫翟不假思索的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只是这个国家早就已经随历史掩埋在风沙之中,而且它真实原型是一个让所有人都耳熟能详的名字……”

“嗯?”诸葛稚闻言,露出一丝凝重的神情。

皇甫翟停下擦铜镜的手,望着诸葛稚说道:“书中居康国的原型,就是早已消失多年的……”

“楼兰古城!”

……

二六四 返程

……

“楼兰古城?!”

皇甫翟道出居康国惊人的真实原型,令诸葛稚脸上浮现一抹难以置信的神情。

“楼兰古城早已消失数百年,但书中所记载的风土习俗,却都是条理清晰,不像是在作假,

而且此书成与十几年前,按理说居康国原型不可能与楼兰古城相结合,皇甫先生,你会不会搞错了……”

面对诸葛稚所提出的疑问,皇甫翟脸上并没有任何意外,将残镜贴在自己胸前,缓缓说道:“所以说了,这只是一本不值得推敲的奇闻异录罢了,没必要在上面大费心思,

当然,如果非要将它与现实联系一起,我认为书中所提前半部反倒都是虚构的世界,完全是佘克己对人性的自我美好幻想,而后半部分那荒诞离奇的一幕幕,倒是真的在掩盖真实残酷的情形,

楼兰古城一夜之间人间蒸发,没人知道它在什么地方,也没有人知道他究竟是不是真的存在过,书中所描述的情形有谁亲眼见证,又有谁能去证明?其实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后半部分西域联军,大食、萨珊东征,却是真真切切的在现实中发生过,想必你也对此有过怀疑,毕竟殷末微前后性情完全矛盾,书中所提只有短短的三个月时间,

是什么让一个温文尔雅,彬彬有礼的青年,忽然间化身一个拯救中原与危难的英雄,再结合前半部书中的温馨画面,你能从中发现这居康国中潜藏的恐怖景象么?

书中不止一次提到红色的葡萄酿,金色的沙浪,衣着华丽的贵族,热情豪放的族人,以及那些形形色色令人大饱眼福的水果佳肴,换一个思路,

你会发现虚构伪装的外表下,到处都充斥着罪恶滔天的气息,以至于后半部所书殷末微以三十三人退败西域各国联军,造成千里蔽白骨的情形,却显得又是那么的合情合理,

想知道真相,就得了解十余年前真实历史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再以此慢慢反推就能解释其中的疑点……”

“蒙洛第一次西征……”皇甫翟话音一落,诸葛稚当即脱口而出,“居康国在蒙洛人铁蹄的践踏下,沦为一滩黄土被风沙掩埋,

拓跋玉海所亲率的四万铁骑,在距离居康国五十里外的瓜洲附近与整个西域联军进行了一场极其惨烈的战役,这一战耗时七天时间,西域联军一溃千里,

残骑裂甲铺满整个大漠,浓重的血腥味引来无数野兽出没啃噬,对西域各国和大食、萨珊来说,这无异与是一场可怕的梦魇……”

皇甫翟点了点头:“那你可知道蒙洛人为何在占据如此优势的情况下,忽然折返了王庭,放弃长驱直入中洲地域的算盘?拓跋玉海乃纵横大漠的草原名将,是什么让他放弃了那次绝佳的西征机会?”

“之前并不知道,但现在,我能确定,蒙洛人也是受人利用,严格来说他们同样是这场动乱的受害者。”诸葛稚收起羽扇,淡淡地说道,“如果居康国就是楼兰古城,那可以大胆推断,是殷末微将消息让蒙洛人知道,蒙洛人定会挥大军西征夺取那充满财富的城池,

只是蒙洛人自己也没想到,他们和居康国子民一样,全都被殷末微玩弄在鼓掌之间,四万大军赶到居康国时,非但没有发现所谓惊人的财富,反而要应对几十万士气高昂的西域联军,

这一战,蒙洛人是赢了,但他们所付出的损失也同样不小,仓促交战之下,损失了足足近两万铁骑,这种损失对当年刚统一大漠的蒙洛帝国来说,可谓是伤筋动骨了,

蒙洛人本欲继续趁胜追击,可来时所带的干粮并不多,加上遭受如此大的损失,只好选择退回王庭待命,不过,那一战让西域和蒙洛人结下了无法化解的仇恨,蒙洛帝国也把目光从中原转向了西域,

从大局观一点来看,殷末微当真是天下无双的鬼才,凭借一己之力扭转了对中原的颓势,为中原王朝争取了复苏宝贵时间,

但从手段来看,着实有些龌鹾,绝对不会让中原王朝接受……”

“既然你已经捋清了部分真相,那你现在还有什么疑问呢?”皇甫翟淡淡地说道。

诸葛稚回道:“那三十三名留在居康国的义士,至今还是不晓得他们的作用,书中是凭空冒出来,没有半点铺垫,

前半部殷末微到居康国时,只有一人一马,但在西域联军即将抵达时却忽然出现在殷末微身边听候调遣,

难道这个疑点就不值得怀疑么?而且殷末微到居康国发生的一切都让人诧异不以,

据闻居康国的公主对殷末微是一见倾心,两人在一起渡过了一段形影不离的美好时光,

甚至在皎月的见证下,将彼此托付给了对方,听起来多么美好,可为何这一段我觉得特别突兀,

而且之后的那居康国公主再也没在书中出现,到结尾也没交代她的结局,只交代殷末微离开居康国时,

依旧是一人一马,消失在茫茫大漠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皇甫翟道:“按书中角度来看,殷末微的所作所为就是死上一千次一万次都绰绰有余,

她欺骗了公主的感情,贪图美貌霸占了她的身子,然后一走了之,这样一个不负责任的男人本来就不该活在这世上。”

“但书中并未描述殷末微背叛公主的情形啊……”诸葛稚辩解道。

“那还需要描述么?”皇甫翟回道,“居康国的公主都未在后半部提到半个字,难道这还看不出来么?”

“我懂了……”诸葛稚摇着羽扇说道,“看来在下还要仔细捋一捋,内中所蕴含的疑点实在太多,等下次再有机会与先生一起探讨,叨唠许久,先行告辞了……”

话毕,诸葛稚欠身对皇甫翟点点头,尔后缓缓离去。

等诸葛稚离开后,皇甫翟再次将铜镜贴在胸口,闭目塞听,似乎开始养起神来。

良久他抬起手中破裂的铜镜,淡淡地说道:“局,已布成,接下来,该找个适当的时机收尾了,这么多年,我实在太累了,也是时候该解脱了……”

……

两日后,刘策回到了平京城……

“军督大人……”

一进寿昌宫,霍青就满脸堆笑的迎了上来,向他郑重的行了一个军礼。

“哼,你还有脸来见我?瞧你干的好事……”对霍青的热情,刘策故作不快回复了一声,“情报司已经把你的所作所为都告诉我了,有你的,好好的合作被你破坏,你倒是跟个没事人一样……”

“但凭军督大人责罚,大不了末将的功劳都不要了……”霍青低头轻笑着对刘策说道。

“回头再跟你算账,先跟本军督进来吧……”刘策没好气的嘀咕一声,大步踏入寿昌宫内。

等霍青将肃慎人和斯拉夫人一网打尽的过程详细告诉刘策后,刘策脸上依旧铁青一片,内心则是对霍青刮目相看,有这样一个领兵奇才在自己麾下效力,且能明白自己真实意图,自己也确实不用什么都亲力亲为了。

但这份心情绝对不能表现出来,就怕霍青到时太过骄纵,与是沉着脸对他说道:“虽然如此,但你也不能骄傲自满,军中比你懂兵的将帅大有人在,要不断鞭笞自己,知道么?”

“聆听军督大人教诲~”霍青站正憋着笑意大声应道。

“对了,叶总司人呢?”见殿内没有叶胤的身影,刘策凝眉奇道。

霍青脸上露出一丝尴尬,拱手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叶总司言有公务需要处理,就暂时不来见你了……”

刘策注意到霍青神情不自然的变化,眯着眼问道:“处理公务?田豫已到辽东就任,安东都护府也已设立,哪有那么多公务要她处理?”

霍青思绪飞转,急忙撇开话题说道:“军督大人,这次辽东之行,末将让随行的统筹司已经画出了东部草原到平京的地图,要不要过目一下?”

“哦?是么,拿来一观!”

刘策顿时来了兴致,起身让霍青将地图取来。

很快,一幅巨大的地图被两名侍卫左右摊开,看着画面中条线清晰,刘策是不住的点头。

良久,刘策称赞道:“很好,有了这副行军路线图,以后从陆地往来辽东的军民就不会迷路了,这算是大功一件。”

霍青笑着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道:“军督大人过誉了,末将怪不好意思的……”

刘策挥挥手,让人收起地图,拍拍肩膀说道:“行了,准备一下,离开远东有些时日,是该回去了,既然到辽东的路线已经打通,返程就从塞外驰行,就由你的军队开路,有问题么?”

“没问题!”霍青大声说道,“能让军督大人走在末将开拓的道路上,那是军督大人对末将的信任,怎么会有问题呢?”

看着霍青兴奋地模样,刘策无奈的摇摇头,显然他是想要在自己面前显摆一下自己的功劳。

不过,刘策也确实有心要继续提高霍青的地位,羽林卫在他的操练下,已经成为一支不可忽视的中坚力量。

“好了,一路劳顿,本军督有些乏了,先去休息一下,三天后,启程返回远东!”刘策长叹一口气,

“后方稳定了,接下来该收拾下中原的乱局了,本军督会以最快的速度稳定中原北部的局势,将治下子民拧成一股绳,然后把中原民族本该有的血性,全部都逼出来!”

刘策这番话,听的霍青是热血沸腾,当然最主要的是,他相信自己以后这仗有的打了,再也不用怕寂寞。

……

辽东局势控制后,骊国复辟的妄想彻底覆灭了,辽东正式纳入了军督府治下的版图。

这是军督府的版图,更是中原百姓的版图,但决不是大周的版图!

收拾完这里的一切后,刘策与徐辽、田豫嘱咐几句后,确定没有什么大问题后,就踏上了返回远东的路程。

对与刘策来说,一个稳定的大后方才能让自己无后顾之忧的对外开始新的征程。

大周已经无可救药,世阀割据的局面已然成型,现在只需要一根导火索来将他彻底点燃。

而刘策在经过这几年的成长后,这一次决定不再被动应付,既然暗流早晚要爆发,那索性就主动让自己来当这条导火索,将大周这栋破旧不堪又占地方的大厦,彻底炸掉重建……

(第二卷完。)

一 熟悉的身影?

……

大周373年,四月十六,东部草原……

“咩~~”

一阵绵羊的叫唤此起彼伏,不停回荡在广袤无垠的草原上。

定睛望去,整片牧场上到处都是成群结队,数之不尽的牛羊,在蔚蓝的天空下,悠扬的吃着青草。

四月的塞外,驱散了严冬带来的寒意,万物复苏,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

“呀啦嗦~~”

一名甜美的异族少女,身穿细棉缝制的崭新胡服,将她诱人的身段展现的淋漓尽致,脸上挂着舒心惬意的笑容,敞开嘹亮的嗓音,赶着牛羊群尽情的放声高唱。

“哞~~”

数头奶牛边上,几名头裹番巾的女牧民,蹲在地上将两个宽大的木桶放在牛身上,正用力从奶牛身下挤出乳色的液体。

看着木桶内的牛奶慢慢变高,听着奶牛轻哞声断断续续的响起,那些女牧民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吁~~”

“咯哒哒~”

牧场另一边,十几名雄壮套马的异族汉子,端坐在马背上,手持长长的套杆,驱赶着前方几十头未曾驯服的野马。

但见一条条套圈甩在几匹健壮的马脖子上时,开始用力拉动套杆,迫使马匹屈服停下马蹄。

类似这样的情形,在整片草原各处都能见到,那些牧民们脸上露着喜悦的神情,这都是发自内心的……

相比呼兰人统治时期,刘策给予在东部草原上,愿意归顺的异族牧民相当优惠的政策。

那些放牛羊的牧民,眼下正在管理的牛羊基本都是属于饲养场的,而且这些牛羊都会有人来收购,每卖出去一头牲口,他们都能从中获得一定利润,不用担心如同呼兰人在时的那样会把养了一年的糊口牛羊全部抢走,渣都不留一点。

一边是常饥肠辘辘朝不保夕,一边是丰衣足食稳定安和,只要脑子没进水的都知道该怎么选择。

所以现在在刘策统治下的胡人,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都是发自内心拥戴刘策和军督府的,他们都比以前更加的悉心照料这些牲口了。

现在的他们,对眼下生活很满足,完全结束了靠不停迁徙才能维持温饱的生活习性,每隔三五天都能吃到肉不说,还能有多余的财富换取自己以前不敢想的东西。

男人可以问那些中原商队买一些茶叶、蔬菜甚至烟叶等一些“奢侈品”,女人则是能购买胭脂水粉,漂亮的布匹打扮自己。

总之,这日子越来越好,两年来已经彻底习惯了刘策的治理,对他的拥戴几乎是发自内心的崇拜。

“阿骨兰,听说你下个月就要成亲了,对象是个中原人,还是军中的武士,真是好让人羡慕啊……”

一群年轻的女牧民正围在一名剪羊毛的异域少女边上,发出成片的细声笑语。

这要换以前,这些牧民如果被发现不干活围在一起偷懒,少不了被族里那群凶神恶煞的族长、长老狠狠鞭打一顿。

但现在,她们完全没有这方面的顾虑,因为她们的劳动成果是按“计件”算的,多劳多得。

那叫阿骨朵的异族少女闻言,俏脸一红,停下了手中的活,提了提装羊毛的箩筐,娇声说道:“其实,当中原人妻子的压力实在太大了,毕竟他们的繁文缛节我怕承受不住呢……”

阿骨朵的话引来女子们一阵欢笑,直笑的她脸都羞红到了脖根。

其中一名异族少女抱起一头小羊羔揉着上面的毛发,对阿骨朵无不羡慕地说道:

“你还不愿意啊?嫁给了那中原汉子,就能拿到中原户籍,以后生的孩子也是中原人,

听说你那男人手中有靠军功换来的两千多亩土地,又有不少的积蓄,还有一座冬暖夏凉的房子,家中又有仆人,

你只要嫁过去,什么都不用做,就能过上让我们羡慕尖叫的富足生活,当然最重要的是,那个男人也很年轻很威武……”

异族少女的话,引来周围女人一阵认同,不停的窃笑起来,让阿骨朵的脸颊红的更深了。

笑过之后,另一名紫色胡服的少女无不羡慕的说道:“唉,我的情郎到底在何方啊?也想和阿骨朵那样能找个优秀的男人,最好也是中原人……”

所谓饱暖思那啥,无论男人女人,中原人还是异族人,当眼下生活衣食无忧后,本能会期望一场唯美的感情。

尤其女人,都是感性的生物,总是会憧憬着一段甜美的爱情降临在自己头上。

就比如阿骨朵,自和那个中原男人一次偶然机会相识后,就深深的迷恋了上了他,无数次幻想着能和他一起驰骋在草原,与自己相拥在草坪上翻滚……

“吁~~”

一声战马嘶啸的声音打断了女牧民们的聊天,大家齐齐抬头望去,却见是一名身披寒甲的骑士正翻身一跃向自己这边走来。

“阿骨朵,是你的未婚夫来了……”

牧民们一见那骑士,也不害怕,继续围着阿骨笑着打趣。

而阿骨朵见到那袭劲装革履的骑士向自己走进,只感到内心如小鹿乱撞,激动不已。

靠近自己的男人叫聂磐,最早一批随精卫营封愁年麾下转战南北的他,如今已经升迁到了千总的位置。

他昂首阔步,漫步走向阿骨朵,同时对她周围的异族少女露出一个淡淡地微笑。

“喂,阿骨朵,问问你的男人,如果他要娶妾,务必要考虑考虑我啊,毕竟我们是好姐妹……”

阿骨朵身边的一名异族少女望着聂磐靠近的姿势,脸上已经泛起了花痴,直勾勾的望着他。

阿骨朵没有理会少女的话,放下手中剪子,擦了擦手,快步向聂磐迎了上去。

等靠近聂磐身边,阿骨朵语气激动的问道:“今天你怎么有空过来啊?”

聂磐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微笑,从身后拿出一个精致的梳妆台,对阿骨朵说道:“当然是来见我的未婚娇妻啦,这个梳妆盒送给你……”

阿骨朵闻言,心里如同吃了蜜一样甜,接过后迫不及待的打开,但见内中盒盖内侧有一块圆形镜面嵌在上面,映照出自己娇嫩的脸颊,盒子内摆放这价值不菲的胭脂水粉,足以让普通女人放声尖叫。

“这,这要很多钱吧?”阿骨朵强压心中狂喜,颤声对聂磐说道,“要多少羊毛才能换这些啊……”

聂磐笑着说道:“喜欢就收起来,这算什么,等我们成了亲,还有很多好东西呢……”

“嗯……”

阿骨朵轻轻应了一声,小心翼翼收起了梳妆盒。

“今日来找你是跟你说一声,下月初一咱俩就成亲,东西我都准备好了,对了,你可以把你娘也接过去一起住,我不会亏待她的,以后也不用再在这牧场干活了,就在家里把我伺候舒服就行了……”

聂磐说话的时候,脸上始终保持着淡淡的微笑,这副神情阿骨朵无论看多少次都不觉得腻。

等聂磐说完,阿骨朵才指了指他身上的铁甲说道:“对了,你这身装扮是要出远门么?”

聂磐点了点头,对阿骨朵说道:“是啊,背面还有几股零丁人的部落威胁着草原的太平,封将军命我部前去劝降,大概五六天后才能回来。”

所谓劝降,其实只是对外的宣称而已,事实上军督府每次派兵去劝降,劝回来的只是一颗颗带血的人头。

阿骨朵闻言,也是面色一变,气呼呼地说道:“是啊,那群零丁人真是执迷不悟,军督大人那么优惠的条件他们不接受,为什么总是选择要作对呢?

去年,他们趁我们饲养场不备,偷走了几十头羊,气的农场主是破口大骂扣了好几个人的工钱呢……”

“所以才要劝他们改邪归正,认清局势啊……”聂磐脸上依然保持着淡淡的笑容,“咱东部草原也快平定了,也就一些跳梁小丑翻不起大风大浪,估摸着这一部消灭后,他们也就差不多该认清局势了……”

阿骨朵异常坚定的对聂磐说道:“那你小心点,回来就来娶我,我和阿妈等着你……”

草原上的女人或许没有中原女人温柔似水,但他们很理解自己的男人要去干什么,不会去阻止,只会给予鼓励,不让他有所牵挂。

聂磐点了点头,瞥见阿骨朵身后那些在羊群掩护下,偷偷望着自己的女人,咧嘴一笑,将背上悬挂的包裹取下,递到阿骨朵手中:

“这里有些糕点和饴糖,你去跟你和那些姐妹一起分食了吧,时间紧迫,我得回营去做准备了,你多保重,走了……”

说完,聂磐转身向自己的坐骑走去,一跃上马向着朔方城池的方向疾驰而去。

阿骨朵一直等聂磐的身影消失在在地平线后,才揣着包裹和梳妆盒,踩着轻快的步伐回到了姐妹丛中。

当大家吃着平日难得吃到的甜点时,一连串恭维嬉笑的话语再次在牧场之上回荡,纷纷夸赞阿骨朵的男人前所未有的体贴人,对她是相当羡慕,让阿骨朵的内心十分的欢喜。

“咩~”

“哞~”

牛羊的轻吟不断回荡在草原之上,在正午阳光的映射下,绘成一幅绮丽的壮阔景象。

……

四月十七日,零丁黑熊部落内……

“呼~”

一名矮黑粗壮的胡人挑开帐篷帘子,赤着上身步出帐外,望着部落内破败的景象,吐了一口浓痰,然后紧了紧自己的裤腰带,随手从一个挂有羊头骨的树架上取下一间兽皮大衣披上。

刚做完这一切,身后的帐帘又被轻轻挑开了,步出一名衣衫褴褛,发丝凌乱的妇孺,也正整理着自己身上的衣物。

从她的面容装束来看,很明显是中原来人的模样,似乎是这样的熟悉,好似在哪里见过。

“赶紧把四周收拾一下,等我回来不要让我见到一丝秽物……”

胡人恶声恶气的留下一句话,然后向部落内一座宽敞的帐篷走去。

“是……”

那中原女子应了一声,默默地拿过一支扫把,回转帐内开始收拾起脏乱的地面。

二 骆三

……

“咯吱吱……”

“嘣~”

“噗~”

黑熊部落一处密林内,响起一阵牛筋弓弦霹雳弹啸,一支急贯的三棱箭镞准确的命中林外一骑路过的零丁人。

“呃~”

那异族人在马背上刚伸展双臂举过头顶,三棱箭镞就准确无误的命中他腋下肋骨,痛的他凄厉的呻吟一声,无力的翻落马背,感受着那股绞痛带来的冰冷。

射出这一箭的人叫达翰,乌族人,是聂磐麾下的神射手,自当年冀北争夺战在玉阳关上乱军之中,射翻箭楼上一堆呼兰弓箭手后,就一直深受聂磐器重。

“上~”

眼看零丁人被射翻,一名二十七八岁的汉子手一招,十几个人齐齐和他一道冲出树林,直奔那零丁人所去。

到达零丁人身边后,其他人立刻牵过马匹,唯有那汉子扑到那伤患身上,一把将他提起,抽出腰间的匕首抵在他脖子上,目露凶光。

“说,黑熊部落在哪里,有多少人?说了就给你一个痛快,不说就让你见识下三爷的手段,保证让你后悔来到这世上!”

对于那汉子的恐吓,受伤的零丁人只是张着嘴尽力保持着抬臂的姿势,防止自己的手触碰到腋下的箭枝,带来更巨大的痛苦。

“不说?看样子你是不把三爷我的话放在耳中!”

汉子露出残忍的笑意,将匕首插入土壤内,下一刻一把手握住零丁人腋下的箭杆,用力一扭……

“啊~唔~”

剧烈的绞痛让零丁人忍不住惨叫挣扎起来,但他刚张口就被汉子的另一只手掌死死捂住,只能从他嗔目欲裂的眼神中感受那非人待遇的痛苦。

“说~~”

汉子面目狰狞,脸颊因为激动而不停扭转着箭杆,完全不顾及那零丁人的感受。

“唔……唔……”

零丁人痛的双腿拼命挣扎,眼球也开始翻白,汉子捂嘴的手掌甚至已经有层层暗红的鲜血顺着指缝淌落下来。

“咔嚓~”

一声木裂脆响,由于汉子用力过猛,硬生生折断了箭杆,那零丁人也在这时停止了挣扎,瞳孔内的聚焦瞬间四散,没了动静。

“甲长,冷静些……”

一名同伴连忙上从胡人身上前拉开汉子,又有两人去检查那零丁人尸体,等探过脖颈脉搏后,都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

“死了,找个地方埋了吧……”

确定零丁人已经气绝身亡,探查生息的什长对身边的同伴拍了拍肩,吩咐了一声,随即来到那汉子身边,从随身携带的行军包内取出一把烟丝递到他跟前。

那汉子喘了口粗气,接过烟丝后,也随手从自己的包里取出烟斗,将烟丝装满烟锅后,取出火折猛吸了两口,情绪这才慢慢恢复了平静。

“甲长,都劝你多少次了,冷静些,你这样会把自己逼疯的……”什长坐到汉子身边同样叼着烟斗对汉子说道,“兄弟们知道你心里有怨气,但都过去这么久了,你妻子到底有没有活着都不知道啊……”

汉子闻言,深吸一口烟,吐出一个烟圈,语气深沉的说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当初就是因为我无能,胡人南下害的我家破人亡,一双儿女和老父亲都惨死了,

我那可怜的秀儿也被胡人掠走,至今下落不明,无论如何我都要找到他的踪迹,要是还活着,下半辈子我要把对她的亏欠十倍百倍的还给她,

如果死了……我……我也要找到他的尸骸,将她带回故乡好生安葬……”

这汉子就是骆三,当年呼兰人劫掠芜莱镇时,自己的妻子秀儿被胡人抓走,儿子和老父亲惨死在胡人手中,女儿也活活饿死,可谓是家破人亡。由于当初骆三在远州城给大户人家做工,故才躲过一劫。

在当山匪期间,他遇到了刚上任汉陵太守的刘策,在一波清缴山匪的征途中,成为了俘虏,但也改变了人生轨迹,一番与胡人血战的经历后,成为了精卫营一员,并已升任为甲长,目前在封愁年底下聂磐所部效命。

骆三对胡人是深通恶绝,只要落在他手中的胡人,基本死的是极其痛苦,这几年来,仅死在骆三严刑逼供下的胡人已经多达上百人,活脱脱就是个冷面阎王。

而且,每次自己所部一有对胡人的行动,他都会第一个自告奋勇,只为了能在收拾胡人部落的时候,寻找自己妻子的踪迹。

怀揣着这份渺茫的希望,骆三一直在熬到了现在,虽然最近他和一个小自己四岁,丈夫同样被胡人所杀的寡妇暗生情愫,可心中始终放不下秀儿,不敢和她明面表白。

“甲长,你跟何珊姑娘的事,大家也都心知肚明,既然你不嫌弃她被胡人糟蹋过,索性就娶了她吧,快五年了,你还放不下么?你俩也都是苦命的人……”什长抽着烟对骆三劝道。

“不找到秀儿的行踪,我始终无法放下心结……”骆三放下烟斗叹了口气说道,“一切等尘埃落定再说吧……”

“咯哒哒……”

就在这时,又是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缓缓传来。

“隐蔽……”

骆三赶忙熄灭烟斗里的火苗,轻声呼唤一句,然后跟伙伴一起翻身躲入一片深坑内。

“咯哒哒~~”

马蹄声越来越近,骆三紧握出鞘的环首刀,打算等马蹄声再逼近一些就动手。

“飕~”

“噗~”

“吁~~”

就在这时,密林内的达翰又是一箭射出,直接命中马首,随着战马的一声长啸嘶鸣,将马背上的同伴一起,同时掀落在地……

“上~”

骆三一声令下,十几人同时冲了上去,一把将那落马的零丁人团团围住。

“你们是什么人?”

望着四周的人不怀好意的望着自己,那摔的七零八落的零丁人脸上露出极其惊恐的表情,嘴里不住吐着胡语。

“一次机会,黑熊部落多少人,地点在哪,想活命就老实点……”骆三将环首刀架在零丁人的脖颈上,恶狠狠地说道。

零丁人感受着脖颈处传来的森森寒意,吞咽了下口水,瞪大眼睛摇了摇头。

“噗~”

“啊~唔~”

下一刻,环首刀尖直接刺穿那零丁人的手掌,在他大喊的同时,什长立马用一块破布塞住了他的嘴巴。

“嘴硬,在我这里不好使……”

骆三面色极其狰狞的对零丁人说道,趁机将刺入他的手掌的刀尖又狠狠的抽出,直痛的零丁人额头青筋暴起,喉咙里发出一阵极其恐怖的喊叫,可惜都被嘴里的碎布给活活堵了回去,想要挣扎,身体又被另外两名士兵给控制着,可谓是痛苦万分。

“现在,你是说还是不说?”

骆三将环首刀尖滑向零丁人另一只手掌,残忍的威胁道。

“唔……唔……唔……”

面对骆三的威胁,那零丁人终于屈服了,对着他连连点头,表示愿意配合。

骆三向什长使了一个眼色,什长会意,立马取下他口中的碎布。

零丁人喘了两口粗气,忍着手掌上的剧痛缓缓开口说道:“我说,全都说,此地向西北方向四十里,就是我们黑熊部落,

部落里,有五千族人,三千奴隶,控弦之士两千人,奴隶多是女人,有来自中原的,也有其他部落的……”

骆三闻言,沉思片刻,又问道:“你说的都是真的?没有骗我?”

零丁人点点头:“我说的句句属实,可以放我走了么?”

“当然可以了……”

“噗呲~”

骆三来回踱步走了一阵,忽然面色一冷,嘀咕一句后,环首刀一下劈裂了零丁人的脖子。

但见一滩飞溅的血液四散撒开后,那具尸体就重重的倒了下去。

收起环首刀,骆三对什长吩咐道:“回去禀报聂千总,西北方向四十里有零丁人部落,我先派人去察探信息是否属实,沿途会留下印记,到时跟上就是。”

说完,骆三回到密林内,牵过自己的快马,带着十名同伴,向西北方向疾驰而去。

……

黑熊部落内,那名熟悉的中原女子将清洗好的布袜衣服晾在一条悬挂的绳索上,然后来到一口冒着热气的瓷锅前,打开盖子搅动了几下内中混有奶酪的疙瘩野菜汤,确定没其他问题后,又将盖子重新盖上了。

“阿妈……”

一声呼唤在中原女子身后响起,只见一个三岁大的异族女童,挂着两行鼻涕,满脸期盼的望着她。

中原女人见此上前蹲下身子,对她笑了笑:“雅格乖,再忍一忍,等你阿爹回来,就能开饭了……”

女童很懂事,冲中原女子点了点头,指着她的脖子上的乌青说道:“阿爸又打阿妈了么?是雅格不听话才惹阿爹生气了么?”

中原女子笑着摇摇头,对她说道:“别多想了,你阿爹很疼你娘的,快去照顾你弟弟吧,别等他醒了找不到人又要哭了……”

“嗯……”

雅格应了一声,听话的转身向帐篷内走去。

看着自己女儿离去,中原女子摸了下自己的脖子,回想起之前在帐篷内丈夫对自己不可描述的那种粗暴,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轻笑一声,眼里竟是没有一丝的恨意,继续开始忙活起来。

她将一块块牛粪丢到围砌的火堆上,确定火又烧的旺了些后,又开始去忙着挤马奶。

在这里,她似乎有着永远都干不完的活,可这么多年来她已经习惯了,对此没有半点的怨言。

“嗝~”

就在这时,自己的丈夫,那个长相丑陋,身材矮壮的胡人,打着酒嗝,醉醺醺的来到了帐篷前。

中原女子当即起身,上前去搀扶他进账,脸上满是疼惜的神情。

“嘿嘿……”

望着自己的女人,这个胡人吐着酒气发出一声极其猥琐的笑声,然后一把躺到地毯之上,不等中原女人问话,就响起了炸雷般的呼噜声……

三 战

“哇”

当中原女子安置好胡人,替他脱去靴子盖好毯子,出帐去看饭熟没熟的时候,帐篷一角的藤制摇篮内,发出一阵婴儿嘶声的啼哭。

“吵死了,别让他哭了”

胡人被哭声惊醒,厌恶的向摇篮边的雅格咆哮了一声。x

雅格吓得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忙轻摇着摇篮,试图安慰摇篮中的弟弟能别再啼哭了。

“哇啊哇啊”

可是,摇篮中的婴儿哭声越来越大,怎么哄都无济于事,登时让胡人焦躁不安,不断在羊褥上辗转反侧。

终于,胡人忍无可忍,一把直起身子,冲帐外大声吼道:“秀进来,把孩子带出去,吵的我睡不着!”

话音一落,中原女子立马步入帐中恭顺的按胡人吩咐,将摇篮里一岁多大的孩子抱起轻轻哄了起来。

胡人不耐烦的说道:“让你把他带出去,没听懂么”

“是,是”

中原女子连连点头,赶紧抱着怀中的孩子,牵起雅格的手离开了帐篷,胡人这才安心的倒头睡去,帐篷里再次响起一片炸雷般的呼噜声。

来到帐外,雅格跟在母亲身后,用稚嫩的双手帮着她将男婴系在背上用布裹住。

躺在母亲背后的男婴,很快就停止了哭闹,又开始沉沉的进入梦乡。

中原女人感受着背后自己孩子那均匀的呼吸声,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随即继续围在瓷锅边忙碌起来。

她擦了把额头上流淌的汗滴,整理露出了那张被岁月鞭笞的脸颊。

这个女人就是曾经骆三的妻子,秀儿,那个亲眼目睹自己孩子被胡人摔死,自己公公被杀害,然后仰天长啸老天开眼的那个秀儿。

只是,现在的秀儿,似乎已经麻木的接受了眼下这一切,完全没有了那种感叹命运不公的愤慨。

被呼兰人劫掠到塞外后,秀儿在各部落被当牲口一样贱卖,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就以一头羊羔的价格卖到了零丁部落,给现在的黑熊部落一名胡人将领当了妻子。

相比纯粹的奴隶生活,秀儿的生活也稍微有些起色,虽然干的活依旧不比奴隶少,可她已经接受了这一切。

尤其为那身为胡人的丈夫生下两个孩子后,秀儿就逐渐将过去的一切慢慢淡忘了,完全融入了一名妻子的角色,对丈夫是唯命是从,任劳任怨。

“阿妈,我饿了”

秀儿打开锅盖,用长勺搅动黏稠的疙瘩汤时,站在一旁的雅格不住吞咽口水,小声对母亲祈求起来。

“雅格听话,要让你阿爹先吃,他吃饱了才有力气出去打猎,为我们带来好多好吃的”秀儿抚摸着女儿的脸颊,一脸慈祥的说道。

雅格闻言,稚嫩的脸颊露出一缕疑问:“可是,阿爹好像很久没有出去打猎了,每天都喝的醉醺醺的啊”

秀儿露出一丝母爱的光辉,然后从怀里拿出半张黑色的杂粮饼,递到雅格面前:“先拿去吃吧,等你阿爹醒了,再一起吃饭,去忙吧”

雅格接过半张杂粮饼,刚要一口咬下,却又犹豫的放下了,对秀儿说道:“阿妈,你也没吃饭吧昨天开始我就见你什么都没吃,还是你吃吧”

秀儿轻轻摇了摇头,对雅格说道:“阿妈不饿,你吃吧”

雅格想了想,用力将手中杂粮饼掰成两半,递了一半到秀儿手中说道:“阿妈,我们一人一半”

看着女儿懂事的样子,秀儿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神情,接过半张饼轻轻咬下一口,纵使眼下生活再苦再累,有自己的血亲在身边,她也知足了。

“哐哐哐”

“叮叮叮”

就在这个时候,部落里忽然铜锣声大起,几名零丁族人满脸惊恐的在部落内大声呼唤,仿佛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事

“中原人杀过来啦”

一阵撕心裂肺的惊嚎,瞬间让整个黑熊部落鸡飞狗跳。

男人已不可思议的速度冲出帐篷,四下寻找着属于自己的马匹,女人却是无助的蜷缩在一起,抱着自己的孩子或周围同伴,蹲在地上抱头痛哭。

秀儿忙拉着雅格推到自己帐后,尽量压抑内心的恐惧。

只是眼前的这一幕,秀儿却觉的似曾相识,好像在许多年前见到过,似乎是在一个叫芜莱镇的地方

“侵尔母之穴,真没想到塞外还有这么大一个部落存在,这要让他们继续壮大,怕是又会威胁我远东的威胁”

收到消息的聂磐,策与马背之上望着远处黑熊部落的轮廓,重重挥了下手中的马鞭。

“全军听令,立刻杀过去,凡是阻挡前进的人,不准怜悯,一律碾压,杀”

“喝喝喝”

聂磐一声令下,九百名骑兵齐喝一声,向前方的黑熊部落杀了过去。

在聂磐所部的左右两侧,是哥舒憾一千乌族骑兵和罗湖率领的七百牧族勇士。

近三千铁骑如风卷残云一般扑向黑熊部落,每名士兵脸上都挂着一丝惬意肃然的面容,都渴望通过杀敌提升自己的财富和声望。

当农耕文明在心理上开始优越与游牧文明得时候,游牧文明基本是不可能战胜农耕文明的。

军督府的军队常年征战在外,态度早已经历了从对胡人的恐惧转变为轻蔑的过程,一次次的胜利让他们的自信心得到了前所未有的膨胀。

在这群虎狼之师的眼中,那些胡人的脑袋就是自己富贵发达的垫脚石,宛若金子一般迷人。

不过,异族骑兵的反应也极快,在中原骑兵逼近的时候,也已在部落外做好了迎敌的准备。

“这群卑鄙无耻的中原人想把我们赶尽杀绝,黑熊部落的勇士们,跟我杀过去,让他们见识下谁才是草原上真正的主人!”

“嗷嗷嗷”

黑熊族长一声长嗥,两千骑兵挥动着沉重的马刀,齐齐发出鬼哭狼嚎的尖啸,向对面汹涌而来的铁甲洪流撞了过去。

“呀”

“喝”

率先与黑熊部落接触就是哥舒憾的一千乌族骑兵,只见双方同时大喊一声,铁骑撞击一瞬,血战正式爆发。

“噗”

“噗呲”

一轻一重两声脆响,一名魁梧的乌族骑兵挥动坚韧的弧刀扫过错身而过的零丁人。

但见一个零丁人在弧刀劈砍下,腋下激溅出一道殷红的血箭,另一个的头盖骨被直接削飞,洒落一地红白相间的血浆。两名零丁士兵在马背上摇晃一阵,在马匹颠簸之下翻落到草坪上,鲜血立刻染红了整片大地。

“砰”

哥舒憾将手中碗粗的长枪狠狠甩在正面袭来的零丁人胸膛上,那零丁人的胸口瞬间凹陷进去,双眼凸出,整个人从马背上倒翻了出去,最后落入身后的人群中,被黄沙和轰鸣的铁蹄声给淹没无踪。

“噗呲”

“砰”

哥舒憾的杀戮并未停歇,在甩飞一名零丁人的同时,手中铁枪狠狠捅穿另一名零丁骑兵的胸膛,将他从马背上挑离,再次甩在一名敌人的身上,宛若一尊钢铁战神,所向披靡。

“飕飕飕”

“噗噗噗”

左侧方向,牧族骑兵并未直接与黑熊部落的零丁人接触,而是在相距十余步距离的时候,齐齐攒弓射箭,放起了风筝,将对面的敌人一一掀落马下,引来一片惨叫声连绵不息。

“咯吱吱”

“嘣”

罗湖瞄准一名丑陋的零丁首领,将弓弦拉开满圆,随即松弦攒射,三棱箭镞散发着夺目寒光,直接命中目标的太阳穴

那零丁首领只觉得自己脑颅内一阵冰冷席卷,尔后眼珠子一翻,陷入黑暗中,无力的垂落马背。

相比与乌族和牧族铁骑的弓马娴熟,聂磐所部九百骑兵作战方式则是以阵列为主。

九百骑兵,十人一组,三百人为一整列,分为三列相互配合,以骑墙的方式匀速徐徐而进。

这种骑阵带来的压迫感,远比乌族和牧族骑兵那些个人武勇要震撼的多。

“砰”

“啊不”

“噗呲”

“吁”

汹涌铁骑踏着沉重的铁蹄,以一力降十会的态势,正面杀入了零丁骑兵丛中,登时零丁骑兵一片人仰马翻,到处都充斥着哀声凄嗥,被铮铮马掌踏成血泥,宛若置身修罗场一样残酷至极。

“死”

骆三策与马背上,随着骑阵在路过一名刚从地上爬起的零丁人时,用力挥动手中钉头锤,将他的面颊凿出一个拳头大小的血窟窿

对胡人的仇恨,让骆三每次在战场上的表现都是极度暴戾,凡是与他交手的胡人,皆会被他用最为残忍的手段残害。

“噗呲”

钉头锤再次凿穿一名零丁人的脑壳,随着血白相间的脑髓迸溅的一刹那,骆三的面容开始变得极为扭曲。

“啊”x

一声崩溃的尖啸声在零丁骑兵丛中中响起,自知没有半点胜算的零丁人终于选择了放弃抵抗,疯狂的向来时的道路溃逃。

为了活命,不少人将眼前的同伴拽落马下,只为多一匹马傍身好跑的更远一些。

“我投降,别杀我,我愿意当奴隶听候你们调遣”

还有一些胡人明白是不可能逃跑的,索性翻身下马,丢下武器,跪在地上高举双手向这些可怕的骑兵求饶。

“干尔等魄门,这群胡人怎么这么不经打才半个时辰不到就怂了”

在阵后方从窥镜内看着战场上变化的情形,聂磐叹了口气,尔后无奈的摇摇头。

“吩咐下去,一个也不准放过,跪地的全部绑起来统一等候发落,另外速速命人占领黑熊部落,

丑话先说在前面,管不好自个儿下半身的,那上半身也不用留着了,虽然这句话是废话,去吧”

跟身边的亲兵交代一句后,聂磐继续举着窥镜向远处战场望去

四 残酷的重逢

……

黑熊部落的勇士被击溃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部落之内,木栏围砌的寨子内,到处都充斥着族人和奴隶绝望无助的哭喊声,宛若天塌了一般。

“哇~~”

秀儿躲在自家的帐篷中,背后的婴儿被帐外那激烈的动静给吵醒受惊,嚎啕大哭起来。

“阿妈,我怕~~”

雅格也是浑身发抖,依偎在母亲的怀中。

秀儿一边哄着背后的婴儿,一边安慰着雅格:“雅格不要怕,我们不会有事的,阿妈不会让你们有事的……”

其实秀儿在说这番话的时候,身体也因为恐惧在轻微的颤抖。

眼下这一幕,跟当年是何曾的相似,本以为自己已经全都忘记了,不想又要经历一次这样的绝望,难道老天爷要跟自己一直开这种残忍的玩笑么……

“呼哧~”

紧闭的帐帘忽然被人挑开,将部落内喧杂混乱的声响清晰映入耳帘。

就在秀儿万分紧张的时候,却发现进来的是自己的胡人丈夫。只见他跌跌撞撞的冲入帐内,面带恐惧,不顾一切的翻箱倒柜,收拾起值钱的东西。

“你们愣着干什么?还不帮忙一起收拾?”见秀儿愣在原地,胡人恶声恶气的指使道。

秀儿也没多想,帮着胡人一起收拾那些羊毯,银器等值钱的东西,中途愣不住问道:“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胡人闻言,目露惊悚的说道:“败了败了,那些中原魔鬼实在太可怕了,马上快要杀到这里,要再不跑的话,我们就要没命了……”

秀儿一惊,加快了手头动作,把该收拾的都收拾完毕。

等胡人把包裹系在自己肩上后,对秀儿说道:“你们就好自为之吧,我只有一匹马,带不了你们那么多人……”说完,转身就要向帐外逃去。

秀儿闻言,吓得一把将胡人拉住,苦苦哀求道:“夫君,求你了,把我们也带上吧,就算看在孩子的份上,带上我们吧,求求你了……”

胡人不耐烦的甩开秀儿,大声吼道:“那些中原人是你的同胞,不会伤害你的,正好你也能跟他们回到自己家乡了,何必跟着我颠沛流离呢?”话毕,转身又要离去。

秀儿不顾背后孩子啼哭,忙爬到胡人脚下拉住他的腿大声说道:“夫君,奴家自跟了你,就是你的人了,求你带我一起走吧,我保证不会拖累你的……”

“阿爹,不要丢下我和阿妈,我怕……”边上的雅格也是趴在胡人跟前流着泪苦苦哀求……

“哇~哇~哇~”

秀儿背后的婴儿此刻发出了比之前更加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仿佛宣告着末日来临一般……

胡人极度不耐烦,正要喝斥几声,忽然闻听帐外响起成片沉重的马蹄声和族人告饶的动静,索性抬腿甩开秀儿,一把拉开帐帘冲出了帐外……

“求求你,不要丢下我们啊……”

“阿妈~~”

“哇~~”

秀儿母女看着胡人步出帐外,和背上的婴儿一道,抱头撕心裂肺的哭喊起来。

这一刻,秀儿终于回想起当年那个小镇上呼兰人入侵劫掠的完整一幕幕,恐惧深深的充斥着她整个脑海。

“砰~”

“啊,痛~”

不过就在这时,放下的帐帘一甩,她胡人丈夫四脚朝天重重的摔回了帐篷内,嘴里发出一阵痛苦的惨叫。

不及秀儿反应过来,帐帘又被挑开,进来四个面色冷肃,身披铁甲的中原士兵,正手握寒刀指着那胡人一步一步逼近,吓的他是连连攀爬后退。

“哇~~”

秀儿背后男婴的哭声引起了其中一名士兵的注意,他缓缓步向秀儿,来到她身边,冷漠的注视着秀儿。

秀儿吓的忙退后两步,泪眼婆娑的望着那名年轻士兵,似乎迎接着命运的审判?

“你是中原人?”

良久,其中一名士兵沉声问道……

“嗯……”秀儿闻言只是颤声回应,木然的点了点头

“全都带走……”

士兵一声喝令,周围的同伴立刻提起胡人,然后推搡着秀儿以及她的女儿,一起向帐外赶去。

……

“甲长,找到嫂子了么?”

“没有,我再仔细看看……”

聂磐控制住黑熊部落后,骆三借着看顾奴隶俘虏的空档,四下寻找印在脑海中自己妻子的身影。

这么多年过去了,虽然他内心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但出于本能的,还是每次从获救的中原女人丛中祈求奇迹的发生。

仔细巡视了几百名获救中原妇孺一圈后,依然没有发现自己妻子的身影后,骆三叹了口气,失望的摇了摇头,对身边的士兵挥了挥手,示意可以带走了。

什长望着骆三一脸落寞的模样,忍不住拿出烟叶袋子递到他身前劝道:“甲长,算了吧,这也是嫂子的命,你也不能总这么消沉下去了,五年了,你付出的已经够多了!”

骆三接过烟叶袋子往自己烟斗里装满烟丝,点燃后靠着一座马厩木栏坐了下来,长叹一口,一言不发抽着闷烟。

“行了,甲长你也别伤心了,等这次回去,就跟何姑娘把事办了,到时兄弟们给你张罗婚礼,保证办的风风火火可好?”什长坐在骆三身边,陪他一起抽着烟,好声劝慰道。

骆三抬头望着昏暗的天空,无声的点点头:“也罢,其实我早该死心的,本就不该再抱有什么念想,秀儿应该已经不在了……”

“这就对了……”什长拍了拍骆三的肩膀,用力点点头,“这次回去估摸着你也能升为百长,到时兄弟们也正好跟着你一起享福,把过去的事都放下吧,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骆三抽完烟,闭目深吸一口气,吐出一个长长的烟圈后,起身收起烟斗拍了拍手说道:“走吧,该去管管这群狗娘养的……”

见骆三又打起精神,什长也是兴奋的跟着他一起向被俘虏的黑熊部落走去。

“哇~哇~哇~”

刚来到满是零丁族人聚集的部落中央空旷场地上,骆三就被一阵婴儿啼哭的声音吵的眉头紧皱,他晃了晃脑袋也没去过多注意,径直来到俘虏的族长身边。

“哼,你就是黑熊族长?”骆三满眼阴狠地问道。

黑熊族长傲然挺立,纵使双手被捆缚,依然不屑地望着骆三:“没错,我就是黑熊部落的的族长,你想怎么样?”

骆三闻言冷笑一声,回头扫了圈场地上的那群零丁人俘虏,忽然脸色一变,回身一拳狠狠打在他的小腹上,痛的黑熊族长整个人都弓了起来,张大嘴巴用力喘着粗气。

这一幕让场上的零丁人目瞪口呆,自己最为尊敬的族长居然让一个中原人揍成这副德性,实在让他们难以置信。

下一刻,骆三的大手一把扯住黑熊族长的头发,将他的头颅高高扬起:“阶下囚还敢用这种态度跟三爷我说话?很拽是么?那三爷就好好伺候伺候你,看看你待会儿还会不会如此嚣张!”

说完一把甩开他的头发,从一个火盆内,用夹子夹起一块烧的通红的三角烙铁,一脸狞笑的走向黑熊族长。

感受着烙铁上传来的炽热温度,黑熊族长满脸惊恐,不由自主的将头往后扬了扬。

“滋~~”

“啊~~”

然而,骆三毫不犹豫的将烙铁贴上了黑熊族长的脸颊,在一阵烤肉的嗞声响起后,场地上立马发出一阵杀猪般的惨叫。

“不准伤害我们的族长……”

正在这时,人群中一名零丁人受不了刺激,冲骆三大吼一声,立马引起了骆三注意。

他丢掉手中的烙铁,回头冲人群沉声吼道:“刚才是谁在说话?给我站出来!”

“我~”

前排一名十五六岁的零丁少年大吼一声,愤怒的盯着骆三,眼里满是倔强的神色。

骆三望着他,眼神越发的阴冷,随后一个箭步冲到他跟前。

“噌~”

“噗~”

冷刀出鞘,血箭如柱,骆三带着满腔的怒火,一刀将那少年身首异处,霎时震惊了整个部落的人,再也不敢有一丝忤逆的话语。

“哇~哇~”

寂静下来的族群中,只有那婴儿的啼哭仍然在继续。

“烦死了~谁的孩子,哭的三爷心烦~”

骆三听闻那阵婴儿的哭声,怒火油然而生,提着刀挤开人群向哭声寻去。

“还不快让孩子闭嘴,我们会没命的……”

秀儿的胡人丈夫神色惊慌的对秀儿吩咐道,方才骆三那残忍的手段已经让他从脚底升起了一股寒意。

“夫君,孩子是饿了……”

秀儿抱着婴儿尽力哄着不让他哭泣,顺道跟胡人解释了一下。

“不会闷住他么……不好……他过来了……你就当不认识我……”

胡人见骆三满脸煞气的向自己走来,顿时和秀儿吩咐了一声,尽量离她远一些,免得被骆三的怒火波及。

“让你的孩子闭嘴听到没有!想死么!”

骆三找到婴儿啼哭声源后,几步外就冲秀儿大声吼叫着迎了过来。

秀儿吓得连忙跪在地上抱着孩子不住磕头求饶:“军爷息怒,军爷息怒,孩子……孩子是饿了……”

骆三闻听居然是中原话,而且那阵声音异常的熟悉,心中的怒火瞬间熄灭,整个人也愣住了,望着地上一袭破旧胡服,向自己磕头求饶的女人,脑海一片空白。

良久,骆三才颤声对秀儿说道:“你……把头抬起来……”

秀儿浑身哆嗦着照骆三的话抬起头……

“哐啷……”

骆三看到那张自己日思夜想的面容时,震惊的刀都滑落在地上,发出一阵清脆的金属响声。

“秀儿,秀儿啊……”

骆三双眼通红“噗通”一声跪在秀儿面前,一把抓住她的双肩,泪水如决堤的大坝,再也遏制不住的倾泻而出。

秀儿呆呆的望着眼前这个魁梧的男人,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只是觉得他的脸庞似乎是那么的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秀儿啊,我找了你五年,整整五年啊,今天,我终于找到你了,秀儿,我是你三哥,你还记得我么?我是你丈夫骆三啊……”

“三……哥……”

骆三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让秀儿心中似乎有什么暖流淌过,望着这个熟悉却又陌生的男人,她的眼角处不知不觉也流下一行泪来。

五 老天爷!

……

“是三哥,我是你的三哥,走,跟我回家,三哥再也不会让你吃苦了,走……”

激动之余,骆三抹了把眼泪,拉起秀儿就想离开。

然而,秀儿却面带惊恐的摇了摇头,向后缩了缩身子,显然是拒绝了骆三的提议。

“怎么了?秀儿,为啥不跟我走?”骆三疑惑地问道,“放心,三哥会好好补偿这些年对你的亏欠,你三哥现在和从前已经今非昔比了……”

“我不能跟你走……”秀儿语出惊人,“三哥,我现在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了,我也有自己的丈夫和孩子,不能离开他们……”

“阿妈……”

秀儿说话间,雅格悄悄依偎在了她身边,拉着衣角满脸怯生生的望着骆三。

“你……”

瞬间,骆三脑袋似乎被什么敲击了一下,只觉得晕晕沉沉,看着秀儿跟雅格的模样,眼中的怒火油然骤起。

半晌,他才喘着粗重的气息,对秀儿厉声问道:“是谁~那个霸占你的男人是谁~”

秀儿闻言,本能又胆怯的瞥了眼边上双腿打颤的中年胡人。

“我杀了你个狗娘样的!”

一声咆哮,骆三捡起地上的环首刀,一个箭步上前,拽起那战战兢兢的胡人,托着他的头发向人群外走去。

“饶命,饶命啊~”

“三哥,求你不要杀他,放过他吧~”

“阿爹~~”

胡人求饶的呼喊声跟秀儿泣声的祈求声交织一起,气氛瞬间变得是异常的凝重,周围的族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根本不敢去阻拦他们,只是卷缩着身体避开已经处在暴躁状态下的骆三。

“给我跪好!”

骆三将胡人拖到空地上,一把将他按跪在地上,尔后将环首刀架在他脖子上,一脸凶相毕露。

“饶命啊,求求你了~我不想死,我把你的女人还给你……”

胡人吓的早就失禁,哭着祈求骆三饶恕,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刀锋还在淌着上族人的鲜血,让他是魂胆俱丧。

而此时的骆三早已失去理智,恶狠狠的对胡人吼道:“我要把你大卸八块,扔出去喂狗!”

当环首刀高高扬起那一刻,将男婴交给雅格的秀儿奋力挤出人群,冲骆三大声喊道:“三哥~不要杀他,孩子不能没有爹啊~”

刀锋即将落在胡人脖颈的刹那,秀儿这句话让骆三止住了刀锋,与胡人的脖颈肌肤仅差毫厘之间。

秀儿见此忙连滚带爬来到那胡人丈夫身边,与他紧紧抱在一起嚎啕大哭,不一会儿雅格吃力的抱着男婴也来到父母中间,一家四口“其乐融融”,哭的那叫一个凄惨。

而骆三,却感觉天都快塌下来。

他无数次幻想过和自己妻子重逢的情形,也想到过任何的可能,但偏偏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副画面。

方才秀儿那句话让自己万分的痛苦,一双儿女和老父亲的惨死,妻子如今的遭遇,其实就是因为当初自己没用,没有能力保护他们造成的,自己才是一切悲剧的罪魁祸首。

“起开,给我起开,我一定要杀了他……”

但这样的场景又让骆三如何能甘心接受?他奋力撕扯着胡人的辫发,想要将他们一家分开。

“三哥,你想杀他就先杀了我吧,是我不守妇道,是我对不起你,但你不能伤害我丈夫啊,我已经失去两个孩子了,难道还要让我现在的孩子没有爹么……”

可秀儿是死死抱着那胡人不松手,任凭两人的身体一起在地上拖动,边上的一双儿女早已哭成泪人。

“好了,甲长,松手吧……”

这一幕让一旁的什长实在看不下去了,带着两个士兵上前抱住骆三,和胡人分开。

等将两人拉开后,什长无奈的对骆三说道:“叫你不要找你就是不听,现在呢?找到了又能怎么样?又能怎么样啊!”

“啊~~”

“啪~啪~啪~”

血淋淋的现实面前,骆三再也忍受不住内心的委屈,将刀往地上狠狠一插,放声长啸,然后猛地挥起手掌不停的扇打自己的脸颊,清脆的巴掌声一声高过一声,很快嘴角就挂上了一丝血水流淌……

他一边扇一边流着泪怒吼:“都是我的错,我没用,我混账,我连自己妻儿和父亲都保护不了,我就是个混蛋,该受罪的是我,是我啊……”

什长和两位士兵连忙上前,强行阻止了骆三疯狂之举,好不容易才把他按在地上,眼睁睁看着他痛哭哀嚎……

这就是战争年代,能把所有美好和幸福无情的碾成碎屑,甚至能让人精神崩溃……

“唉~~”

什长和其他士兵见到这一幕,齐齐叹了口气,上前轮番安慰起骆三来。

“怎么回事?都在干什么?怎么这么吵?”

正在这时,聂磐和哥舒憾以及罗湖三并肩,在一队铁甲士兵的护送下,步入黑熊部落,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聂磐忍不住骂了一声。

“见过聂千总……”

几人听闻聂磐的声音,连忙起身对他行了一个军礼,骆三也忙擦拭掉眼眶里的泪水,努力站正了军姿。

聂磐来到骆三一行人跟前,看了眼骆三通红的双眼,问道:“发生什么事了?与我仔细说说……”

什长忙将事情经过原原本本告诉给了聂磐知晓,聂磐闻言,微微点了点头,走到秀儿一家面前,手指托着自己下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侵尔母之穴!”

乍然,聂磐一声咆哮,飞身一脚踹翻秀儿身边的胡人。

“啊~”

胡人惨叫一声倒在地上,还未反应过来,一支长矛矛尖就直逼他的眼帘。

“不,不要啊~”

秀儿绝望的大喊起来,抱着自己一双儿女再次哭了起来。

“千总手下留情!”

于此同时,骆三的嘶吼也及时响起。

矛尖在点入胡人的脸颊,在带出一点血花的时候,瞬间停了下来。而那胡人早已惊吓过度,昏死了过去。

聂磐松开长矛,回头对骆三问道:“为什么不让本千总杀他?”

骆三看着秀儿那副凄惨的模样,咬了咬牙,拱手对聂磐说道:“聂千总,这事不怪秀儿,要怪就怪属下当初没用,无法保护好自己的家人,

秀儿已经遭受过一次剧变,属下实在不忍心再让她感受失去家人的痛苦了,您就放过那胡人吧……”

聂磐闻言,将长矛递到罗湖手中,上前拍了拍肩膀,对他说道:“你真的不后悔?找了五年的妻子就在眼前,真的不想带他回去?”

“当然想……”聂磐说道,“只是属下不想再让她伤心了,下半辈子无论她愿不愿意回到我身边,我都会好好照顾她,弥补这些年来对她的亏欠,

聂千总请放心,属下知道你的用意,以后不会再意气用事了……”

聂磐满意的点点头:“你能这样想那我也就放心了,赶紧把这里收拾一下,收到消息,军督大人快回到远东了,顺道要来巡视朔方城的公务,

在这里休息一晚,明早就出发返程吧……”

说到这里,聂磐顿了顿,回头看了秀儿那边一眼,小声对骆三说道:“别说我没给你制造机会啊,那胡人我得带走当苦力,

待会去取坛肉瓷罐给你那秀儿送去,看她这模样,在草原上的日子也是可想而知的。”

“多谢聂千总……”

骆三拱手致谢,送走聂磐几人后,恢复了一名军人该有的姿态,开始指挥起族内的秩序。

……

当夜,秀儿的帐中……

“这是军中的肉瓷罐,都是腌制过的可香了,秀儿,你多吃些,你本来身子骨就弱,得补充些营养,对了,这是水果罐头,放在这个瓶子里和肉瓷罐一样,几个月都不会坏掉,你也多吃些,哦,还有这个……”

忙完一天军务的骆三,带着一大堆的食物前来讨好秀儿,想要缓和与妻子已经极其生疏的感情。

望着地毯上满满一堆诱人的食物,雅格是不住流着口水,但没有母亲的同意根本不敢动手去拿。

秀儿起初缩着身子,抱着男婴,尽量离骆三远远的,但确定骆三没有恶意后,才鼓起勇气对骆三说道:“三哥,能让我的孩子吃一些么?他们快一天没吃东西了……”

骆三摊摊手:“当然可以,只要秀儿你说话,什么都满足你,对了……”

说话间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又从怀里拿出一瓶磨好的羊奶酪放在羊毯上:“你孩子也是长身体的时候,这是羊奶,用开水泡一下就能让他喝了……”

听骆三说的如此诚恳,秀儿这才稍稍放宽心,让雅格去拿食物吃,自己也冲好奶粉给怀中的孩子喂下。

骆三就这么一直静静地看着秀儿和她的孩子忙碌,等她怀中的孩子吃饱沉沉睡去后,他心里才稍稍好受了些。

“三哥,我想问问,我那丈夫你们会怎么处理他?”秀儿轻轻拍着怀里的孩子,对骆三一脸焦急地问道,“你们会不会杀了他?”

骆三闻言,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沉默良久才轻声说道:“秀儿,你真的那么在乎那个丑陋的男人么?我打听过了,这个畜生根本没把你当人看,这些年你也没少受折磨……”

秀儿鼻子一酸说道:“三哥,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是我不守妇道,但他现在就是我的丈夫,我能怎么样?两个孩子要是没有爹的话,日子会非常苦的……”

骆三垂头丧气的说道:“放心吧,他一时半会儿不会有性命之忧,只会去塞外的矿场做苦力,干个十几年兴许就放出来了……”

秀儿闻言,对女儿说道:“雅格,抱着你弟弟先去休息吧,阿妈还有事要跟这位叔叔谈,记得将布幔挂上……”

“好的……”

雅格吞下一口胡饼,听话的从秀儿手中接过自己的亲弟弟,向帐篷隔间走去,临走前还不忘对骆三鞠躬说道:“谢谢叔叔,我还是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

骆三尴尬的笑了笑,目送着雅格离开后,继续对秀儿说道:“秀儿,明天我们就要返程了,因为你也是中原人,与那些胡人待遇不同,会有马车送你一起回去,

告诉你啊,现在的远东已经变样了,有军督大人坐镇,再也不用担心被人欺负……”

“三哥……”秀儿忽然打断了骆三的话,“你能不能想办法把我丈夫放出来?他干不了重体力活的……”

骆三一怔,轻轻摇了摇头。

秀儿忽然开始宽衣解带,以祈求的口吻对骆三说道:“三哥,我知道你肯定有办法的,今天你在族里我都看到了,你和你上司关系很好,求求你帮帮我好么?看在曾经夫妻一场的份上……”

“秀儿,你要干什么……”骆三惊的立刻从地上跳了起来,“为了这么个男人你值得么?”

秀儿充耳不闻,依旧解着自己的衣带:“三哥,如果你还念及奴家与你之间曾经的夫妻情分,就帮帮我好么?算我求你了……”

“断无可能,死了这条心吧!”

骆三丢下一句话,转身逃也似的跑出了帐外,只留下解了一半衣带的秀儿暗自神伤,掩面哭泣……

六 朔方城

……

四月二十二日,朔方城……

历时两年半时间的朔方城已经竣工七成以上,去年十一月开始就开始有人陆续搬入了城中,城中中原人和胡人杂居,人口已有三十万,预计最高可达五十至六十万人在此居住。

聂磐大军凯旋而归,带着四千匹缴获的战马和五千头羊,四百头牛,以及三千多零丁族人和五百名获救中原男女,浩浩荡荡的迈进了朔方城大门,前去与守门官将进行交接。

在城门口交接完毕后,俘虏的零丁族人和重获自由的中原人,被分为两队,分别有不同的军队带着他们前往各自落脚的地方。

“秀儿,你跟着那队人马先去安置所暂住,会有人照顾你和你孩子起居饮食,我忙完手头的公务晚点前去和你碰面,

到时再在城里租一间宅子让你们先安顿下来,等军督府查验文书下来后,再带你回远东……”

这一路上,骆三一有空闲就对秀儿嘘寒问暖,不时送水送吃的,可谓是体贴入微。

秀儿的心情如何不知道,但骆三的做法却让她那不到四岁的女儿雅格很是感激。

“阿叔,你能经常来看我么?”眼看就要分开了,雅格稚嫩的小脸望向骆三,充满了不舍。

骆三轻轻捏了捏雅格的小脸,笑着说道:“这么舍不得阿叔,是为什么啊?”

雅格微笑着说道:“因为跟着阿叔有好多好吃的,一直没饿过肚子,还有好多蘸着盐的肉吃,真香……”

骆三闻言,连忙从随身携带的行军包裹里取出用油纸包着的肉干递到雅格手中:“那好,阿叔有空就去看你,下次再给你置办身新衣裳,你喜不喜欢啊?”

“喜欢……”雅格轻轻应了一声。

骆三抚摸着雅格的头,叹了口气,对秀儿说道:“秀儿,你再仔细想想,那个男人根本靠不住,你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又能怎么生活?

当然,不管你愿不愿意,我都会保你和孩子下半辈子衣食无忧,算是我对你亏欠的一些补偿,先不说了,唉……”

说完,骆三就随军前去军营报道了,留下秀儿愣在原地,脸上露出极其复杂的情感。

当重获自由的一行人进入朔方城池后,眼前乍然浮现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让秀儿这群远离文明社会的中原人目瞪口呆的同时,心中产生一股强烈的自卑感。

入口不远处,几名胡商正将在街角贩卖着各式挂件装饰品,大多是用兽骨狼牙所打造,和中原饰品那种精致相比,多了一种豪放的气息,深受长期在此驻守的异族和中原军民喜爱。

男儿天生就有尚武精神,是不分任何族群的,只是被道德律法给约束了而已,能有狼牙或兽骨制成的饰品带在身上会让他们更添自豪……

“胡饼~刚出炉的胡饼~一文钱两个~”

一名精瘦的胡人商贩挑着两筐用布裹盖的胡饼,不停沿街叫卖招揽生意,他口中所说的一文钱指的就是军督府新发行钱币。

五克重的精致铜钱一经问世,就立马被远东军民包括塞外的胡人也一起接受,效果远超预期。

而且由于精良制钱投入市场,原本夸张的物价开始大幅回落,再也不会出现一个肉包要二三十文这样的离谱现象。

当然,最主要还是得益于生产力提升,没有畜牧业、工业以及农业的蓬勃发展,一切理想都只是空谈而已。

秀儿一行人坐在马车上,望着街道两侧车水马龙的景象,只觉得这些年在野蛮之地待的太久,完全与世隔绝一般,现在好不容易回归文明世界,心虚的同时,也多了一丝惊奇。

“好~~”

一声喝彩引起了众人注意,但见宽与五十步的街角一处,一名头戴裹禁,身材魁梧的胡人赤着上身,肩上盘着条蟒蛇光着双脚走在地上的炭火上。

从他那惬意的眼神可以看出,这种把戏他已经驾轻就熟,就等着表演结束后,让围观的人群掏钱。

“烤羊肉串,五文钱一大串~”

“卖羊羔了,小羊羔,便宜了……”

“来看一看,瞧一瞧啦啊,新鲜的兽皮啊,买了我的兽皮有好运啦……”

街道四周随处可见胡人商贩叫卖的声音,不单街上,就算是店铺内也能依稀见到不少胡人的身影,甚至还有不少异族女人在此招揽生意。

当然,除了胡人外,居住在这里的中原人同样不少,不过这些中原人大多是从胡人手中解救的奴隶。

留在这里的男人是因为家破人亡没有回去的念头,女人更不必说,落到胡人手中几乎百分百都丧失了贞洁,没颜面回去见人,索性也就留在这里安了家,毕竟塞外的贞操观念比较淡薄,不会如中原那般被人背后说闲话。

更何况,事实证明,女人靠自己的双手也能创造属于自己想要的生活,军督府是鼓励女人“出去走走”的。

当秀儿的车队行过一条街坊时,呈现在眼前的满是成套中式结构的房屋,颇有一种让这些刚脱离魔爪的中原女子有一种熟悉的亲切感。

“店家,我想盘下这个店,上个月我就打过招呼了,今天特来支付定金……”

在一家门口挂着“出售”字样的店铺前,一名二十三四岁,身穿罗绸裾服的华丽女子带着两名呼兰女奴正与店家讨价还价。

这个女人就是霍青远征呼兰王庭时解救的阿兰,现在已经恢复了本姓叫林芝兰。

昔日这个被人鞭笞唾弃,在王庭郊外捡取马粪的低贱女奴,在短短两年时间,摇身一变,已经成为一个气质脱俗华贵少妇,身边已经有了八个昔日呼兰王庭的女人为奴伺候自己。

现在的她,凭借军督府治下优惠的政策,靠自己双手发家致富,主动承包了塞外三百亩土地,依靠种植牧草让自己奔上来小康。

半年前她偶然发现了薰衣草混合其他植物可以制造适合女人涂抹的新脂粉,当即把这专利与民政司报备后,又多租了两百亩地,开始种植薰衣草。

结果半年下来,林芝兰的香料卖遍整个远东,前来找她洽谈进货的商人是数不胜数,货源也是供不应求,就连锦绣天下的姜宁、梅华夫妇都亲自跑冀北朔阳来跟她合作。

最后林芝兰索性咬咬牙,向民政司申请了承包两千亩(常规经济作物最高申请额度,个人土地向上浮动两成),全部种植熏衣草和其他跟香料有关的植物。

凭借香水和牧场的收益,林芝兰已然成为塞外首屈一指的女富豪,保守估计她的身家至少超过了二百万两,让曾经背后对她的身世遭遇指指点点的儒生们是目瞪口呆,不少人甚至扬言要以娶林芝兰这样的“白富美”为终身目标。

生意的扩大,必然需要拓宽业务渠道,林芝兰为了能更好的照顾自己的生意,索性把家搬到了刚新建不久的朔方城内,今日正好来商谈收购店铺的事。

驾车的马夫将林芝兰的遭遇变故告之了身后秀儿这班脱救的中原女人后,宽慰的说道:“其实你们也不用有心结下,军督大人治下也有不少身世和你们相同的女人,照样都是过的好好的,甚至比以前更好,

军督大人可是一个大好人,由他在,那些胡人都被收拾得服服帖帖,不用担心再有胡人再来抓你们了,等过些时日你们心情好些了,会安排你们一些轻便的活去干好赚取些收入,

当然,你们不愿意干,有自己的去处,我们也不会阻拦,总之到了军督大人治下,你们只管放一百个心就是了,前面快到安置所了,等到了那里你们先好好休息几天,啥都不要想,都会过去了……”

听着马夫安慰的话语,众女对未来又充满了希望。

用刘策的话说,只要有了希望,受过苦难的人才能好好的活下去,不用再为将来感到迷茫不安。

刘策对敌或许是残酷无比,甚至说是一个屠夫刽子手也不为过,但对自己的子民他真的是倾注了无数的心血和精力,努力将他们在乱世的沼泽中拉出来,以宽厚的态度对待他们每一个人。

外王内圣,这就是刘策行事最真实的写照,也是性格上最为矛盾,琢磨不透的一面。

“吁~~”

不一会儿,马车就停靠在了安置所大门前,很快就有一队士兵前来接应,引领这些女人进入了大门。

一进大门,秀儿眼前顿时一亮,只见一间偌大的院子呈现在自己眼帘,而且是异常的干净整洁,四周的房屋瓦舍一看就让人分外舒心,与自己以前生活的环境简直是天壤之别。

“大家排好队,领取自己的换洗的衣物和浴汤用具……”院子内一个肥胖的女人大声对秀儿这些女人嘱咐道,“等洗完澡再带你们前去自己的住所,放心,大家到了这里就跟到自己家一样,不用那么拘礼……”

很快,秀儿这些女人按照其余一些老妈子的指挥下分列排成三排,按序领到了两套崭新的裾服和一块香皂以及新的棉毛巾,就连雅格也分到了一套适合她穿的衣服,让她开心不已。

分完衣物和洗浴用品后,秀儿一行人就在另外一群老妈子的带领下,向澡堂浴场走去。

前去澡堂前,秀儿怀中的孩子被奶娘抱走,本来她十分的不舍害怕,但看到奶娘那和蔼的眼神后,她还是选择了相信她,将孩子交给奶娘照料……

澡堂里,秀儿替雅格搓洗着身上堆积多年的泥垢,看着自己身上泡沫浮起,雅格笑的是格外开心。

足足一个时辰后,秀儿容光焕发的从浴室内出来,在照着镜子前自己的清秀白皙的面容和身上那套崭新的细棉裾服时,她竟一时有些发愣,险些认不出自己来。

“阿妈,好漂亮啊,咦,这真的就是琉璃镜子么?好神奇啊……”

雅格穿着崭新的衣裙照着镜子兴奋的转圈圈,同时对那面能映射自己面貌的镜子感到万分好奇。

等秀儿被分到一间六人同住的房间后,她的孩子也被送回了怀中,却见怀里的孩子也干净了许多显然同样被清洗过了。

抚摸着铺子上崭新的被褥,秀儿眼眶有些通红,多少年了,这种曾经熟悉生活都已快忘记了,自己还能适应这里的习俗么?

……

而此刻,一支五千人的队伍出现在了朔方城下,带头的人望着这座新建的城池,会心的笑了起来。

随后他回头望了眼那群面露凶相的人马,叹了口气犹自说道:“希望军督大人还没赶到,不然我许文静就不知道怎么跟他交代了……”

七 军师,你的下限在哪

……

“属下见过军师大人……”

迎接许文静的是庆字营副将邓灵,他恭敬地向许文静行了一礼。

许文静忙拉起邓灵,对他说道:“邓副将不必多礼,本军师此次前来朔方,还不是有要务需要邓副将配合么?”

说着,许文静将目光投向那随自己一同前来的五千士兵身上,脸上挂着一丝极其阴险的笑意,看的邓灵是不寒而栗。

“好了,带本军师先去将军府再仔细与您商议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许文静小声对邓灵嘀咕一声后,率先步入了朔方城门,与他一起进去的,还有左朔。

来到朔方将军厅后,邓灵跟许文静对席而坐,很快就有侍卫送来了糕点到许文静桌前。

许文静也不客气,抓起一个柿饼慢条斯理的啃食起来。

邓灵忍不住对许文静问道:“军师大人,城外那五千人就是你所说的那支新组建的野狼军团么?”

“嗯……”

许文静闻言应了一声,边啃柿饼边点头,等一个柿饼下腹后,才拍拍手说道:“外面这群就是从流州招募的新军,用来配合你们一起早些扫除塞外隐患的。”

“可是,末将见这些士兵眼眸中都透着一股子戾气,他们真的会愿意配合我们平定东部草原残存的异族敌对势力么?”邓灵不无担忧的问道。

“成不成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支军队的用处,也许会超出你的想象……”

似乎觉得柿饼味道不错,一向口味刁钻的许文静又取过一块,咬下一口说道。

“这些人都是流州犯了重罪的死囚,按理说早该全部斩首,尤其两个月前不接受军督府号令,居然聚众哗变,搞的流州各地乌烟瘴气,

好在被楚子俊和武镇英两部人马很快镇压了下去杀了一批,这一批都是我特意保下带到塞外来的……”

听完许文静的话,邓灵更是有些不明白,当即问道:“军师,末将不懂,为何你要留下这些人让他们来军中效命呢?

这些个死囚皆是十恶不赦大罪,理应斩首示众才对,要是混迹在军伍中,怕是不好管理啊……”

许文静闻言,嚼着柿饼不断窃笑,尔后咽下嘴里的食物后,对邓灵神秘的说道:“邓副将,我问你,为什么你们在塞外这么多年,各地的异族骚扰却依旧不断呢?”

邓灵说道:“胡人熟悉草原地形,每次围剿都只能将他们击败,却罕有成队歼灭的,

一旦战事对他们不利,就会立即策马远遁而去,我中原骑兵虽然装备精良,面对面作战那是有绝对优势的,

可论马术和环境的熟悉,那是只能自叹不如啊,所以塞外的局势一直都处在这么一个胶着的状态,

就算想打也找不到他们人影,哎,陈总使和我也想过很多办法,也只能做到稳定塞外局势,却无法根除这些祸患袭扰……”

许文静点点头,继续说道:“邓副将军说的没错,所以本军师给你出主意来了,这五千流州死囚或许能帮你们剿灭大部敌对异族呢……”

邓灵闻言大喜,忙拱手对许文静说道:“请军师大人明言,若能一次根除边患,那真是大功一件啊……”

许文静眯着眼对邓灵说道:“很简单,之所以边患无法有效根治,其实问题还是出在这怀柔的政策上,只要想法子改变下思路,这问题处理起来就不难了。”

邓灵还是不明白许文静的话,只是眨着眼睛等他替自己解答。

许文静接着说道:“外面那五千流州军都是死囚,犯的都是十恶不赦的重罪,什么奸淫掳掠,杀人放火,只有你想不到的,就没有他们做不到的,比之呼兰人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试想一下,让这群有蛮力的流氓如果这么死了岂不是太可惜了?当然,邓副将军不要误会,本军师的意思是他们一样要死,不妨让他们都死的有价值些,

例如以后再有发现敌对部落踪迹的,就让他们去做,这效果绝对是比你眼下的怀柔为主政策要好的多。”

邓灵闻言,背后瞬间惊出一身冷汗,等回过神来以后,小心翼翼的问道:“军师大人的意思是,让这些死囚去攻打胡人部落?这能行么?没有接受过严格军纪洗礼,就怕他们不好控制,万一引起各部仇恨的话……”

“邓副将军,你怎么还没明白本军师的话?”许文静喝下一口水,重重的叹道,“带这群死囚来塞外的目的就是为了引起各地部落对我军督府的仇恨啊,最好能让他们都集结起来对付远东军,

那样就能正面来一场硬仗,不是能一举永绝后患了么?总比发现一处敌军部落就派兵长途奔袭要省时省力吧?”

邓灵觉得自己思路有些跟不上许文静的节奏,一想到那群死囚冲入部落后的情形,只觉得自己心脏都快吓的跳出来了。

良久,他才颤声提出了自己的担忧:“可是,军法规定了……”

“他们是死囚,无需遵守军督府军规……”许文静打断邓灵的话说道,“你让一群死囚去遵纪守法?这做的到么?

你以为那五千人为什么会心甘情愿跟着本军师到塞外来?那是因为本军师和他们达成了协议,

只要他们在塞外呆足五年,就放他们自由,而这五年里,他们可以对异族部落随意发起进攻,内中一切物资包括女人都归他们第一时间享用,

试问这样不怕死战,还不用支付薪水节省大笔开支的死囚你上哪找去?不利用起来简直就是暴殄天物,可耻至极!”

“这事军督大人还有陈总使知道么?滋事重大,末将还是要跟他们商议一下……”邓灵缩着脖子对许文静说道。

“还商议个屁啊……”许文静爆出一句粗口,“成与不成,拿他们去试下不就知道了么?最近有哪个部落不听指挥的,告诉我听听……”

邓灵喉结滚动了一下,小声说道:“西南面一百六十里外,有一个小耶律部落对我军督府的招抚态度暧昧,他们人丁约在三千左右……”

“这种情况下居然还不接受军督府释放的善意?那就等同敌人对待,就先拿这小耶律开刀吧……”许文静当机力断,不等邓灵说完,“呼”的起身说道,“明日,本军师就亲自带着那五千流州死囚去试试,就知道这办法可不可行了。”

邓灵也起身,为难地说道:“军师大人,要不再考虑考虑,再数日军督大人也快到朔方,不如等他来了再商议?”

许文静大手一挥:“军督大人那边我自会给他一个满意的交代,还请邓副将调拨一千骑兵给本军师充作督军之用……”

邓灵无奈,只好到主案前,从一个抽屉中取出一块令牌,递到许文静跟前。

“军师,末将劝你最好能再仔细考虑考虑,万一把事情搞大……”

许文静一把夺过令牌,对邓灵说道:“怎么做,本军师自有分寸,其实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留给军督大人的时间不多了,

中原大乱,不趁此良机进军干一番轰轰烈烈大事的话,就怕以后再也找不到这样的机会了,

一旦中原各处角逐中出现一个强大的势力集团,怕是会给军督大人平定天下的誓愿造成极其大的阻力,

因此,不能再在这些跳梁小丑上浪费时间了,两年之内,东部草原必须要彻底稳定下来!”

许文静这番话,让跟在他身边的左朔听的是一脸黑线:军师啊,你说的真是比唱的还好听,还什么时间不足,明明就是你自己想要追逐更高的地位和权力嘛……

不过想归想,左朔还是认同许文静的话,军督府已经控制了整个远东,只消一两年,就应该能挥军南下,奠定一份前所未有的寒门基业,想想都让人觉得热血沸腾。

邓灵仔细想了想,觉得也对,不能总这么在塞外跟那些跳梁小丑纠缠下去,也是时候该有个了解了。

于是,他对许文静恭敬地说道:“既然军师大人心意已决,那末将也没什么好说的,一千骑实在太少了,为了防止那群流州死囚反扑,末将再加派一千铁骑协助与你……”

“如此甚好……”许文静当然不会客气,当即阴笑着答应了下来。

……

第二日一大早,许文静就带着五千死囚和两千铁骑,踏上了征讨小耶律部落的征程。

而与此同时,刘策也终于回到了属于自己的塞外领地,上万将士浩浩荡荡的向朔方城赶来,在路过一个不知名的小部落时,不由停止了前行,在此“歇歇脚”……

“噗呲~”

“呃~”

韦巅一戟将部落首领的胸膛切开,那首领瞪大双眼的盯着韦巅那张狰狞无比的脸庞,最后轻轻呻吟一声,头一歪,在痛苦中气绝身亡。

“切……”

韦巅冷哼一声,将部落首领的尸体丢在死人堆上,却见部落木栏外,是一座用尸体垒砌的京观,十分的惊悚。

刘策端坐在一张白虎皮上,肘枕膝盖,拳头托腮,面无表情的望着眼前这一切。

边上站着的叶胤,同样是一言不发的捻转手腕佛珠,不过观她的神色,显然是十分不自然,有些不敢去看刘策。

不一会儿,韦巅来到刘策跟前向他禀报道:“军督大人,此部四百二十七个男丁,全部诛杀,一个不留!”

刘策淡淡说道:“退下休息吧……”

韦巅依言退到刘策身后,却见刘策抓起那把象征自己身份的镔铁军刀,起身拖着它来到被俘虏的那群妇孺孩童身边扫视了一圈。

“你们给本军督记住,草原已经不是呼兰人的天下,为了这么一个早已消亡的部落居然想要谋害本军督,真是异想天开!

本来,你们也不用死的!本军督很少杀女人和孩子,也十分厌恶这种做法,但是我今天就要破例一次,你们要为自己所作的一切付出应有的代价!

如果把本军督的宽容当成放纵,那就大错特错了,等你们到了地狱,投胎时一定要记住,有些人不是你们能惹的!

行刑~”

八 一群魔鬼

……

“噗呲……”

“啊~~”

“不,我不想死~~”

“我的孩子~~”

刀兵起,血光溅,惨绝人寰哀鸣声此起彼伏,连绵不息的在旷野上回荡,激溅的血雨将脚下干硬的土地染成一片殷红……

刘策双手环胸,面无表情的望着这血腥屠戮的一幕,心中却平静地如同一滩死水,没有起一丝一毫的波澜。

转瞬间,凄惨的呼喊声才慢慢平息下去,整个部落的族人已全部葬身在血泊之中,死寂的气息充斥着整个荒野……

“传令全军,继续向朔方挺近……”

“遵命!”

刘策冷漠的将命令传达到韦巅耳边,韦巅大声领命后,上万人马立马有了反应,向着东面的朔方城方向,疾驰而去。

叶胤张着嘴巴,想跟刘策说些什么,但见他那冷若寒霜的脸庞时,又不得不将想说的话给憋了回去。

其实,她好几次都想跟刘策坦白昔日在肃慎人地方的遭遇,只是每次话到嘴边都羞于启齿,毕竟这种事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去解释才好,也不敢去赌刘策会不会原谅自己的“不贞”。

这时,诸葛稚摇着羽扇大摇大摆来到叶胤跟前:“叶总司,沿途四个部落已经全部清理干净,还有哪些需要注意么?属下好将遗漏补齐,不留后患……”

叶胤闻言,收拾了下心中的的情绪,对诸葛稚说道:“将所有发生的事都详细记录在册,待回到远东,再仔细整理收录……”

“遵命……”

诸葛稚应过一声,然后翻身跃上马背,向前行去……

叶胤沉思片刻,又望了眼远处的刘策,尔后也坐上马车与大军一道,跟在刘策和韦巅身后一起行去。

这个部落属于呼兰人的部曲一脉,时刻想着要光复呼兰人的荣誉,只是故意投诚军督府等待时机。

在得知刘策就在部落后,忍不住在他吃的饭菜里下毒,想要借此取他的性命,好让军督府大乱,再给早已成丧家之犬的呼兰人制造复兴的机会。

结果,刘策是什么人?之所以选择在这个部落落脚歇息,本身就是带有灭你全族的目的。

在他们首领送上混有毒药的饭菜时,当即找到了一个完美的借口,将他们全族一次屠戮的干干净净。

也许死者中,那些妇孺和牧民都是无辜的,他们并不知道族内上层的心思和阴谋,但这又如何呢?覆巢之下岂有完卵?中原的百姓也未曾的罪过胡人,还不是受尽了非人的折磨和磨难?

灭掉这些叛逆的部落,刘策根本就没有任何心理负担,更别提什么罪恶感,他掌权以来杀的人还少么。

“加快脚程,我们在路上已经耽搁不少时辰了,巡视完塞外的情况,就一起回转远东,本军督亲自为你们庆功!”

“嗷嗷嗷……”

刘策的话让羽林卫和随行的士兵齐齐欢呼起来,这一次远征之行,带给自己的财富让所有初次上战场的士兵兴奋不已,仔细算算自己的功勋,怕是每人最少能获得上百亩土地的财富。

听着四周将士们欢声雷动的动静,刘策脸上的寒霜才渐渐融化了些许,回头瞄了眼不远处叶胤的马车,和霍青一道,向朔方城有序的前行。

“塞外的形势基本已在可控范围,也是时候回远东准备进军中原的事宜了,也不知道姚仲几个是否已经想明白自己眼下的局势,不过无所谓了,你们答应与否,结果都不会因此而改变……”

……

三日后,小耶律部落……

遍地的尸骸鲜血触目惊心,燃烧的毡包冒着浓浓的黑烟,弥漫在整个蔚蓝的天际。

流州死囚组成的“野狼军团”,将人性的凶残暴戾发挥的淋漓尽致,在这里,他们不用担心法律的制裁,只需尊崇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将弱者一方吞噬干净。

听着小耶律部落内流州死囚劫掠欢庆的呼啸,许文静只是坐在地上,啃着刚烤好的羊腿,嚼的满嘴都是油。

“军师大人,这样不大好吧?”左朔望着部落里那凄惨的情形,对许文静提出了自己的想法,“这种烧杀抢掠,又和强盗何异呢?”

许文静闻言,放下手中的羊腿,将撒落在身上的羊肉碎沫用手指粘起不停塞入嘴中,等嘴里的肉下腹后,才指着左朔说道:

“所以说,你就没有半点为将者该有的气势,照你这么妇人之仁如何能掌兵与敌人决胜千里之外?”

说着,他起身指着浓烟四起的小耶律部落:“你不要把那群死囚当人看,就当他们是野狼,这个小耶律部落的人就是绵羊,

让这群狼去吃绵羊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啊,有什么好不忍的?你得收起你那份悲天悯人的姿态,要不然这辈子都别想再出人头地……”

话毕,许文静坐回羊腿边,抓起羊腿,继续瞪大双眼使劲啃了起来。

左朔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尔后来到许文静身边拱手谢道:“多谢军师大人指点迷津,属下真是受用不尽……”

“嗯……”

许文静应了一声,只是白了左朔一眼,继续啃起手中的羊腿。

“军师,哈哈哈,真是痛快啊……”

这时,一名胸膛满是胸毛、肌肤黝黑,脸上满是虬髯的粗放汉子落座在许文静对面,放出豪放的笑声。

这个人是流州“野狼军团”的统领,名唤黑牛,在远东时因为作奸犯科,杀人放火而被发配到流州,又参与了流州动乱,原本是必死无疑却被许文静救下,带到了塞外,并成了这支军队的统领。

许文静瞥了他一眼,嘴里冷哼一声,对黑牛说道:“黑牛啊,这塞外的生活,你还满意吧?”

黑牛大笑道:“军师啊,俺黑牛真是要感激你,我黑牛活了三十七年,现在才知道原来当兵也能这么痛快啊……”

“怎么个痛快啊?”许文静撕下一块羊肉,扯开塞入嘴中对黑牛问道。

黑牛说道:“在这里,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也没人拦着,不用担心那么多的规矩,这还不叫痛快么?”

说话间,黑牛回头看了眼小耶律部落内一个个被死囚鞭笞着走出的妇孺孩童,抚摸了把自己的胡须:“那么多的女人任我随便骑,那么多酒肉可以随便吃喝,日子简直跟神仙一样,真想一辈子呆在这里不走了……”

“那你就一直呆下去吧……”许文静窃笑着说道:“在这里只要有我许文静在,你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没人能拦着你们,女人、粮食只要你们不怕死,就都会有的,

不过,要是你们对中原的子民动了什么心思,那这种日子也就到头了,别怪本军师没提醒你,军督府对伤害自己治下子民的人可是从来不会姑息的,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放心吧,俺懂……”黑牛一把抢过许文静盘子里吃剩的半条羊腿,“俺保证一切听军师你的话就是了,你让俺干啥,俺就干啥,总之俺这条命就全交给军师您了,只要能让俺活的痛快些,其他什么都不算事儿……”

黑牛狠狠的用牙齿撕下一片羊肉,大口咀嚼起来,从他那面目可憎的脸颊可以看出,对眼下这种靠卖命维生的环境,是感到相当的满意。

许文静看着黑牛,嘴角微不可察的浮起一道弧线。

事实上,许文静建立“野狼军团”,完全颠覆军督府军规律法的本意,就是要借人性的黑暗面,让塞外各反对的部落加深跟军督府仇恨,让他们集结起来与冀北的军团展开一次大决战,一举扫平隐患。

当年刘策带两万骑兵被迫出塞,将呼兰人各部搅的天翻地覆,给了许文静很大的启发。

等大军回来后,许文静从那些出塞归来的将士当中,探知了刘策在塞外发生的种种细节,尤其是为了保命,让士兵激发体内原始本性这一点更是让他拍案叫绝。

所以,他就借助刘策的案例,将他复制到这群死囚身上,允诺他们在草原上可以为所欲为换取生机。

事实证明,人性黑暗面一旦被释放,那破坏力是相当惊人的。

就如同现在,小耶律部落的沦陷并没有两千正规军插手,完全都是这五千流州死囚的杰作。

对付这个拥有两千男丁的部落,没经过系统训练的流州死囚只付出三百人的代价(装备自然是补齐了)就将其付之一炬,内中所获的牲口、女人、金银他们将能分到一半(相对应的,薪水,伤亡抚恤都没有了)。

这对这些死囚来说真可谓是一场前所未有的狂欢,要知道这群死囚基本没有后顾之忧,没有父母妻儿的牵挂,也没有什么崇高的信仰,有的只是人之原始本性在这片蛮荒的土地尽情宣泄。

“等东部草原的局势彻底稳定,你们的死期也就到了,嘿嘿,且让你们痛快些时日吧……”

当然,从这群死囚被许文静带到草原这一刻起,他就没打算让他们活着离开,只不过是一颗能加以利用的棋子而已。

“咯哒哒~”

正在这时,东面传来一阵沉重的马蹄声,却见十余骑在马背上驰骋,向许文静所在的方向疾驰而至。

“吁~”

为首的骑兵在距离许文静十余步距离,纵身跃下马背,小跑到他跟前拱手说道:“启禀军师将军,军督大人已到朔方城内,请您速速回去见他……”

“军督大人回来了?”许文静闻言,兴奋的从地上起身,上前一把抓住骑兵的手,激动的说道,“军督大人何时赶到朔方城的?”

骑兵回道:“军督大人与前日晚间抵达朔方城,听闻军师也在塞外,特命人前来召唤。”

“好,我马上回去……”许文静激动不已,刚准备下令,却有眉头紧皱,向骑兵小声问道,“这位小兄弟,我问下,军督大人说到在下的时候,这神情如何?”

骑兵脸上露出一丝怪异的神情,对许文静说道:“军督大人听闻军师将军的行动,似乎很不高兴,军师,您自己悠着点……”

“哈,哈,哈哈……”

许文静尴尬的笑了几声,然后,大手一挥,纵身跃上马背,带着一千正规军,先行一步向朔方赶去。

九 入主中原的先决条件

……

四月二十四日,朔方城,午时……

“属下许文静,见过军督大人!”

听闻刘策召唤,许文静是日夜马不停蹄的赶到朔方城,一进将军府就迫不及待的跟刘策行礼作揖。

刘策端坐在主案上,桌上摆满了各种佳肴美食,他拿起一张卷饼,对许文静使了使眼色:“听说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了,敢把死囚往塞外带,就不怕他们扰乱军纪,带坏军中之人么?”

许文静看着刘策大口啃下一块卷饼,咽了下口水,恭敬地说道:“军督大人,属下这么做就还不是配合您在辽东的行动么?

东部草原对异族的处理方式太过柔和了,柔和的让人毫无紧迫感,应该让那些反对的敌人明白,

什么叫恩威并施,当年属下与军督大人定下对敌顺昌逆亡的策略,如果不用铁血手段,那群胡人是不会懂得害怕的,

何况,现在也实在不能再拖了,如今中原局势纷争不休,军督大人应该把目光转向关内,借大周朝廷黯弱之机,一举率军扫平乱世才是,

属下以为,那些死囚与其让他们在绞刑架上死去,不如留着他们那将死之躯继续替军督大人效命,也好快些平定草原乱局。”

刘策夹起一片青菜,塞入嘴中,嚼动了几下,听完许文静的话后,摇摇头说道:“也就是说,我们刚学会怎么走,就想着要跑了是么?”

许文静忙说道:“军督大人,您这话就不对了,我军督府早就走的四平八稳,您不在这两个月,各地军制改革也都已有效的执行下去了,

如今新军招募已有三十五万,正在各部将领的指挥下,有条理的操练着,相信再过数月,就又能成为一支支合格的军队,

眼下远东各省我军督府可控制的军力已有七十万上下,这时候不计划出雁云关逐鹿天下,更待何时呢?”

刘策想了想,饮下一口葡萄酒,对许文静说道:“本军督不在这些时日,姚仲几人可有什么异常举动?”

许文静回道:“军督大人安心,姚仲他们翻不起什么大风大浪,也就是趁军督大人离开那段时日,跟王爷府往来频繁,不过属下观王爷那态度,压根就对朝廷的事不怎么关心,

倒是公主殿下几次三番来军督府找秦大人,希望能行个方便给天使们带些金银回去,毕竟那公主也是卫氏宗亲,有这做法倒也在情理之中……”

刘策夹着筷子往嘴里塞了一块牛肉,阴沉着脸说道:“很好,过两日回永安,就跟这群天使挑明条件,如今晾了他们几个月也该认清局势了……”

许文静笑道:“那是自然,姚仲、谢阳几人现在是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生怕军督府将他们赶出去……”

刘策点点头,放下筷子:“总之,大周北方八省本军督是要定了,不管他们同意与否,最迟三年之内本军督都要将他们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

当年入关平叛,本军督对大周北方已经有了一个很深的认识,一群无能鼠辈占据着大好河山,只会让百姓没有活路可言,

是时候让他们脱离苦海,建立一个崭新的时代了,只要军督府在大周北方站稳脚跟,必能获得百姓的认可!”

许文静感觉体内热血沸腾,忙对刘策行以一礼:“军督大人英明!”

刘策冷哼一声,望着许文静那副恭维的模样,沉声问道:“那该如何计划呢?既然你雄心勃勃想要赶紧跑起来,总不会一点计划都没有吧?”

“那是自然,不过……”许文静舔了下干燥的嘴唇,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属下还未吃午饭,你要不介意,可否将你桌前的残羹冷炙施舍属下一些填填腹呢?”

“自己找把椅子来……”刘策没好气的白了许文静一眼。

许文静闻言立马屁颠屁颠的搬来一把靠背椅,坐到刘策侧边,然后拿起一双备用的筷子,夹起桌上的饭菜,狼吞虎咽的大吃起来。

刘策看着许文静那夸张的吃相,微不可察的摇摇头,对他说道:“军师,你能不能斯文一些?好歹我军督府内首席谋士,照你这吃相被外人看到,还以为我军督府出来的都没教养……”

“嗯嗯嗯……”

可能许文静是真的饿了,对刘策的话只是不停的点头应声,这么一会儿功夫一碗米饭已经下腹,又抓起桌上一张卷饼大口大口的啃了起来。

良久,许文静才放下筷子,满意的抹了把嘴角的油渍,喝下一口热水,看着被自己吃的所剩无几的饭菜,对刘策说道:“唉,真是美味,塞外的食物虽然没有中原那般精致,但胜在量足,顶饿……”

刘策罢罢手:“废话省下,这些饭菜也是按照中原食谱改良的,吃饱了没?吃饱了跟本军督说说如何入关站稳脚跟?”

许文静闻言,笑道:“其实这根本就不是问题,说到底还是实力为尊,以军督大人治下所拥有的实力发兵南下入关,那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这北方八省属下也跟着军督大人去过一回了,当年军督大人广施恩泽,已经为收获民心打好了基础,

接下来,只要大军一到,给当地百姓带去利民政策,百姓自然就会拥戴咱军督府的管理了……”

刘策轻哼一声:“你说的这些等于废话,本军督是问你那些世家该如何处置?”

“一个字,不服就杀!”

许文静淡定的说出让人不寒而栗当然字眼。

刘策双眼微颌:“杀?你是说不服的全杀了?”

许文静点点头:“是的,军督大人,中原不比远东,远东各地世家多少和军督府有瓜葛,能提供相应的利益需求,但中原不比远东,

那些中原世家骨子里都傲的很,他们会同意不利与世家的政策在自己地盘扎根发芽么?显然是不可能的,

所以,唯有杀的他们不敢忤逆,军督大人才能彻底在北方站稳脚跟,近而对朝廷施压,逼迫他们承认军督大人对北方的统治。”

刘策点点头,又问道:“那然后呢?”

许文静笑道:“然后?自然是把势力衍生到渭河以北,到时,无论是与大周分庭抗礼直取京师,还是西进吞并秦雍之地,继而收复凉州,都能让军督大人所获的利益比付出的要多的多。”

“那塞外的蒙洛人该如何应对?”刘策提出了自己最为担忧的问题,“一旦北方之地尽纳本军督手中,蒙洛人和夏人都是注定绕不开的坎,

蒙洛人的实力本军督已经见识过了,区区一个秀红幡都差点攻破大周第一雄关,要是蒙洛人趁中原局势大乱之际挥兵南下,

我军督府如何应对南北两面作战的局势?本军督还没自信到以眼下的实力同时跟大周和蒙洛开战。”

许文静想了想说道:“这个不难,军督大人必要的时候可以牺牲一些利益,先稳定住蒙洛人的情绪,

等中原局势平定后,再回头发展实力与塞外那群蛮夷算总账,这其中最好的办法就是和亲了……”

“和亲?”刘策眼神一冷,“许文静,本军督不会拿中原女子的幸福去换那虚无的和平,

李善喜是因为本军督之前根本没将她当中原子民看待,而且是为了配合霍青的行动才出的下策,希望你能明白这一点。”

许文静忙解释道:“军督大人,您想哪里去了?属下怎么会让中原女子去和亲呢?再说了,军督大人的义女才多大,也没那条件啊,

属下的意思是可以让蒙洛王室选一个宗亲爱女嫁到中原给您为妾,这总不过分吧?”

刘策摇摇头,看着许文静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叹道:“论不要脸的程度,本军督真是对你甘拜下风……”

“军督大人过誉了……”许文静说道,“不过,让拓跋宏业肯嫁女的话,还必须要展现一定的实力才行,否则就算蒙洛人同意和亲,也不过是选几个宫女替代,那对局势稳定也没任何帮助,

所以,与蒙洛人之间必要的摩擦肯定要有的,而且到时军督大人一定不能再以大周将官的身份与蒙洛人接触,这样难免会让这群蛮夷觉得是对他们的侮辱,

蒙洛人虽然都是土鳖,但这都是群见过市面的土鳖,想让他们心甘情愿嫁女儿的话,阿猫阿狗是绝对想都不用想的,

这一点还希望军督大人要理清头绪,该做抉择时可千万不要手软,泉当收个通房丫鬟暖床好了。”

刘策仔细回味了下许文静的话,最终点点头:“你说的很对,中原如今就是一个烂摊子,本军督既然决定要入主中原,自然是不能再以大周重臣的身份与天下人相处,

等回到远东后,就着手准备入关的事,待八省到手,主动跟蒙洛人联系,只是……”

说到这里,刘策脸上露出一抹怪:“本军督要收的女人,怎么也得要有些姿色的,丑的一概不要……”

“嘿嘿嘿,那是自然了……”

虽然知道这是句玩笑话,但许文静还是心下大喜,认为这才是一个做大事的人才该有的气势。

“对了,军督大人,还有件喜事不知您知晓了没?”许文静小声对刘策说道,“二十多天前,姜夫人已经为您生下一子,取名为澈……”

“你说什么!”刘策闻言大喜,一把从椅子上跳起来,“你是说若颜给本军督生下了一个儿子?”

许文静忙拱手作揖:“恭喜军督大人,贺喜军督大人……”

“哈哈哈!”

刘策激动的放声大笑起来,不停来回搓手在屋内走动。

看着刘策激动的模样,许文静道贺同时,心中对宋嫣然和姜若颜之间那摇摆的天秤又向姜若颜倾斜了过去。

十 刘澈

……

五月十三,永安城,军督府内庭……

“嗷呜~”

姜若颜躺在舒适的卧榻上,抱着怀中的男婴,看着他那双明眸圆溜溜的盯着自己,还不时发出笑声时,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融化了。

这就是自己的儿子,刘澈,是自己和刘策所生的孩子。

体会到人母的情怀,姜若颜是感慨万千。

“澈儿,你将来一定要和你爹一样,做一个顶天立地,不被陈规所限的好男儿,娘会给你创造最好的条件将你抚养成才,将来你可千万不要让为娘失望啊……”

姜若颜将刘澈的粉嫩的小脸贴在自己面颊上,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

“嗷呜~”

小家伙感受到母亲的气息,轻轻叫唤两声后,更加欢快的笑了起来。

随身侍女璇儿看着姜若颜母子辛福的样子,眼中阴霾一闪而过,随即靠上前望着姜若颜怀中的刘澈,笑着对姜若颜说道:

“夫人,你看小公子多可爱啊,等军督大人回府见到小公子的模样,一定会爱不释手呢,算算日子,军督大人应该快回来了吧,都三个月了……”

姜若颜闻言,体贴地说道:“夫君一向为公事操劳,我这当妻子的理该体谅他,不该再去给他添麻烦……”

璇儿眨着眼睛说道:“是啊,其实小公子好有福气呢,军督大人眼下忙里忙外,所作一切还不是为了小公子么,

等他长大后,就能继承军督大人的家业,成为人上人,让无数人羡慕呢……”

“不许胡说……”姜若颜微微嗔怒,对璇儿说道,“你这话对我说倒是无妨,但要被府里其他人听到的话,还以为是我教唆的,传出去怎能安宁,

如今夫君正为整个天下太平而忙碌,我不想再让他为内府的事烦恼操心,你可千万不要再添乱了,明白么……”

璇儿立马道歉:“夫人,奴婢知道错了,奴婢绝不会在府内乱嚼舌根的……”

“嗯……”

姜若颜轻轻点了点头,继续轻拍着自己孩子的身体,小心翼翼的哄着。

璇儿见此,又小声说道:“可是,夫人,你也别怪奴婢乱说,你看这府里,小公子是军督大人唯一的骨肉,以后这偌大的家业不由他继承,又有谁能继承呢?”

姜若颜恼怒的瞪了她一眼,刚要开口训斥几句,却听璇儿继续说道:“夫人,不是我说,你看隔壁宋夫人,与军督大人成亲也有一年多了,这肚子一直都没有动静,

奴婢记得军督大人也没少在她房间过夜,不是奴婢心眼坏,准是她自个儿肚子不争气,才没有给军督大人添下一儿半女……”

“璇儿,你要记住自己的身份……”姜若颜郑重对璇儿说道,“二夫人同样是军督大人的红颜知己,也是陪着军督大人一路走到一起的,

我不希望你对她有任何成见,也不希望你再在背后说半句宋夫人的坏话,军督府内庭不稳让夫君如何能专心处理公事?

越是这种时候,就越要懂得分寸,你明白我所说的话么?”

璇儿忙点头说道:“夫人放心,奴婢自有分寸的……”

姜若颜还真没有那种到丧心病狂想要致宋嫣然与死地的程度,好几次偷偷往她的饭菜里准备下毒时都放弃了。

有几次明明已经在她茶点里放了毒,眼看宋嫣然就要服下的时候,都半途被她制造各种巧合打断了。

说到底,姜若颜并不是恶人,她内心是不愿看到宋嫣然死的,本性依旧是那个善良的千金豪女,只是出于嫉妒才会犯浑。

如今看到自己儿子出世,更加下定决心要给他做个榜样,绝对不能让他长大以为自己母亲是个歹毒的女人,曾经毒死父亲所爱的女人……

这时,房间外响起一名侍女的声音:“夫人,若茜小姐和姜公子前来求见……”

姜若颜闻言,立马说道:“原来是堂哥和堂妹来了,快让他们进来,我随后就来,速速替我梳妆更衣……”

说着,姜若颜将刘澈递给璇儿,然后从卧榻上起身,在几名侍女的服侍下,坐到梳妆台前打扮起来。

当姜若颜梳妆刚过一半的时候,又一名侍女前来禀报:“夫人,府外有人来找璇儿姐……”

璇儿正抱着孩子,闻听府外有人找自己,忙对侍女问道:“是我父亲还是哥哥找我?就说我没空,还要照顾夫人跟小公子呢……”

侍女摇摇头:“不认识,这个人我们都不曾见过,只是他说无论如何都要见璇儿姐一面,不然不肯走……”

姜若颜说道:“璇儿,府外既然有人找你,那你就去见见吧,兴许是你什么远房亲戚或情郎呢?”

璇儿忙摇头说道:“夫人说笑了,奴婢怎么会有情郎呢?而且奴婢出身卑微,怎么可能会有什么远房亲戚呢?”

姜若颜照了照镜子,确定自己神色端庄靓丽后,侧头对璇儿说道:“将澈儿交给奶娘吧,先去见见是啥人……”

璇儿想了想,便将刘澈交到奶娘手中,然后和姜若颜鞠了一躬,欠身说道:“既然夫人应允,那奴婢就去见上那人一面,奴婢马上就回来……”

“去吧……”姜若颜点了点头。

……

璇儿快步来到后院门外,向四周望去,却空无一人,向门口的家丁询问也没得到答案,顿时有些狐疑,还以为有人在恶作剧,刚准备回屋。

“是璇儿姑娘么……”

就在这时,墙角处出现一个身穿粗布麻衣邋里邋遢,拄着拐杖,年约三十岁的青年,笑着跟璇儿打着招呼。

璇儿望着那男人,眉弯一皱,问道:“你是何人?找我所谓何事?”

那男人笑着说道:“璇儿姑娘真是贵人多忘事,在下是定州的贺松延,还记得不?一年前你来过我家做客,仔细想想……”

“贺松延?”

璇儿嘴里嘀咕了几声,忽然双眼瞪的大,露出一脸惧态,颤声说道:“你……你怎么……”

贺松延嬉笑着说道:“璇儿姑娘想起来了?这里不方便说话,那边有个茶摊,正好我嘴巴有些渴,不如赏脸一起喝碗茶可好啊?”

璇儿紧张的望了门口两名家丁一眼,笑着对他们说道:“这位是我以前的朋友,多时不见,容我去跟他说几句话,万一夫人找我,就请两位小哥帮忙回禀一声。”

得到两名家丁的首肯后,璇儿跟着贺松延来到了不远出的茶棚。

“茶博士,两碗粗茶……”

一落座,贺松延就要了两碗粗茶,态度是极其的惬意嚣张。

等茶博士上了茶候,贺松延端着茶碗开始仔细打量起璇儿,良久才开口叹道:“啧啧啧,一年多没见,你是越发的娇贵了,这身上穿的都是价值不菲的丝绸绣衣吧?

日子过的不错啊,都到了军督府给一品诰命夫人当了贴身丫鬟,哪像我啊,至今连个落脚的地儿都没有,只能四处颠沛流离……”

“你到底想怎么样?来找我有何事?”璇儿略带愤怒地说道。

“呵呵……”贺松延喝了一大口茶,冷笑两声,对璇儿说道:“你现在倒是风光无限,穿金戴银,出落的跟个大家小姐一样,

再看看我,这条腿也是为你瘸的,你害的我家破人亡,这一年来我可是天天都在找你呢……”

璇儿眉头一皱:“都过去这么久了,你还想怎么样?”

“怎么样?”贺松延皮笑肉不笑的回了一句,“我沦落到了今天,你还跟我说想怎么样?难道当初就没有一点愧疚么?

当年为了娶你过门,我背着我爹将家里的田地都卖了,还借了高利贷当嫁妆,想把你风风光光娶过来,

结果呢?新婚当夜你拿着钱和你的家人跑的是无影无踪,害的父亲为此被我活活气死,债主把我的腿打断,又抢走了房契,至此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

真没想到,你居然会是这么一个骗子,将我全家害的那么惨,好在老天有眼,总算让我找到了你……”

“你,你想怎么样?”璇儿紧张的说道。

贺松延笑道:“怎么样?看你这骗子日子过的这么舒心我非常的不爽,你得补偿我的损失。”

“你想讹钱?别做梦了!”璇儿当即回绝道,“都过去这么久了,你说的话谁信?”

“是么?”贺松延冷笑一声,从怀中拿出一封信说道:“这是当初你我之间的婚约契书,上面可是有你的亲手按印的,如果你不给钱,我会将它交给衙门去告你骗婚,到时我看你还如何收场!”

“你要多少钱?”

璇儿没想到那封婚书居然还在贺松延手中,不由更加紧张起来,如今她的身份和地位在军督府是绝对不能有半点污点存在的。

贺松延闻言,收回婚书,伸出一个手掌说道:“不多,先拿五十块银元,我都好几天没有地方住了……”

“五十块银元?”璇儿震惊地说道,“你知道我一个月也才四块银元。”

贺松延笑道:“我都打听过了,你家人在永安城里都置办了宅子,那宅子怎么看都不会少与三百块银元,

看样子你在军督府的地位不低,先问你要五十块银元并不过分,当然,你要不肯给的话,我也不勉强,大不了到时让衙门来处理,

相信军督大人那秉公办事的态度,定会让你身败名裂,你们全家都等着下大狱吧……”

璇儿仔细想了想,最终选择了妥协:“好,五十块银元我给你,但你必须把那婚书给我……”

“想的到美……”贺松延冷哼着说道,“我爹一条命和我的一条腿以及我的家业可不值五十块,还有,这一年来我的痛苦得让你加倍偿还,总之这辈子我是吃定你了,哼哼……”

十一 竹杠

……

“姐姐,小澈好可爱啊……”

“是啊,瞧他那眼睫毛,跟咱颜儿一样,以后长大了肯定能迷倒无数千金小姐呢……”

军督府内庭正厅内,姜若颜端坐在主座上,姜若茜跟母亲岳氏满脸微笑,望着奶娘手中的刘澈,不停轻声夸赞着他的相貌。

姜朴则是坐在客椅上,依旧唯唯诺诺端着茶碗的喝着新沏的茶,不敢去看自己的外甥,他的个性已经被姜泽磨失去了血性。

自姜泽被刘策击败后,就丢下自己的妻儿家人,只顾自己逃命去了,这一家子也就顺其自然的成为了刘策的俘虏,被带到了永安安置。

刘策虽然没有将他们赶尽杀绝,但也限制了他们的行动,必须受军督府监视下在指定范围内活动,不过并不限制他们与姜若颜走动。

而姜若颜虽然对姜泽一直未曾有半点好感,可毕竟姜朴、若茜都是自己的亲戚,也知道他们与姜泽的所作所为没有任何关系。

所以姜若颜是尽自己的能力帮他们一家在永安城里置办了一套环境不错的宅院,并每月会派人送去足够的钱粮安住他们的心。

等刘澈累的打哈欠的时候,姜若颜才让奶娘将他抱回房间休息,尔后微笑着对岳氏说道:“姨娘,你们这次来府上找我,看样子不单单是为了看澈儿而来吧?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请尽管开口……”

岳氏闻言,不好意思的看了眼姜若茜,又望了眼姜朴,这才叹着口气说道:“若颜啊,姨娘知道,你三叔(姜泽)惹了这么大的事,侯爷没为难我们也已经是法外开恩了,加上若颜你又时不时接济我们这一家子,

本来也不再奢求什么了,可是,你也看到了,你哥他也二十多岁了,总这么在家呆着也不是个办法,今天姨娘特意拉下脸来想跟你求个情,

等军督大人回来,帮衬着说上几句,给他安排个合适差事做,这大男人没点事业可真不行,你说是这么个理吧?

还有,若茜也已十三岁了,我逐磨着能不能以后让她留在你身边,也好陪你做个伴,能有个好照应呢?”

姜若颜闻言,蹙眉沉思片刻,继而笑着对岳氏说道:“姨娘,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困难?若要缺钱的话,尽管跟若颜说,都是族里族亲,就算看在堂哥跟若茜的份上,我也会尽力帮助的……”

岳氏连忙罢罢手:“不不不,若颜千万不要误会,姨娘真的不是来问你要钱的,只是这俩孩子终归也要有个去处……”

岳氏抚摸着姜若茜的脑袋接着说道:“若茜是我亲生女儿,可她毕竟是个女儿家,终归是要嫁人的,只想她能嫁个好人家,以后不再受苦。”

紧接着他又望向姜朴:“还有你堂哥也看到了,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这辈子也注定做不了什么大的事情,虽然他不是我亲生的,

但好歹也养了他几年,不想这么看他一辈子就这么过去,能让他有份自己的营生,以后自己能养活自己那就足够了,

若颜啊,虽然以前你我没什么交集,但姨娘还是厚着脸皮想请你帮帮你的这俩族亲,让他们下半辈子能无忧无虑的活下去……”

姜若颜轻轻颌了下美目:“既然姨娘开口了,那若颜自会帮衬着自己哥哥妹妹了,夫君这两日也快回来了,

等他回府,我亲自跟他去说,相信他也是通情达理之人,定会同意这些小事的……”

说话间,姜若颜朝姜若茜招招手,唤到自己跟前,笑了笑:“若茜,过几日你就跟姐姐来府里一起住,姐姐会给你找最好的老师教你琴棋书画,将来给你找个好人家怎么样?”

姜若茜脸一红:“姐姐说笑了,若茜才十三,讲这些未免也早了些……”

姜若颜爱抚着姜若茜的脸蛋,随后跟姜朴说道:“哥,你说你想从事哪一行?”

姜朴听姜若颜在唤自己,忙从椅子上起身,对着姜若颜作揖行了一礼,怯生生地说道:“一切……但凭……妹……夫人……诰命夫人做主……”

自小被姜泽虐出心理阴影的他,如今每次一紧张,连最基本的语言都组织不起来,看的岳氏心头不住叹息。

姜若颜说道:“那好,一切等夫君回来再做商议,姨娘难得来一趟,眼瞅着也快到晌午了,不如一起用饭吧,一个人闷的慌,正好陪着一起解解闷……”

岳氏闻言,不好意思的说道:“那,我们就多叨唠了……”

姜若颜轻轻摇头:“不叨唠……”

就在这时,璇儿双眼无神,闷闷不乐的步入了正厅之中。

姜若颜一见,立马对她说道:“璇儿,府外是何人找你啊?怎么去了这么久才回来?”

璇儿回过神,忙换上一副笑脸对姜若颜说道:“回夫人的话,只是以前一个朋友而已,夫人有何吩咐么?”

姜若颜不疑有他,对璇儿说道:“去吩咐一下膳食坊,中午备好菜肴酒宴,我要和族亲一起在迎客厅用餐。”

“是,夫人……”

璇儿领命后,又踱步向膳食坊走去,出得府厅后,脸上又是一阵寒霜密布。

……

午时时分,距离军督府一街之隔的一间酒楼内……

“这是五十块银元,拿了就不要再来烦我了……”

璇儿将一袋子的银元丢到正在吃面的贺松延的餐桌上。

贺松延吞下一口面,将筷子重重甩在桌上,然后拿过那绵丝所制的钱袋,垫了垫,立刻发出一阵清脆悦耳的金属撞击声,这一袋至少也有三四斤重。

“不错,这银元用起来可比银锭要方便多了,而且摸着感觉也是让人十分惬意啊,啧啧啧……”

只见贺松延从钱袋里取出一枚银元,朝半空投掷一阵,随后捏住正反面,对着银元壁沿吹了一口气,放到耳朵边,眯着眼感受着那阵轻吟的响动。

“一起吃点么?”将银元捏在手中,贺松延指着碗里的面对璇儿说道,“这可是以前你最爱吃的细面啊……”

看着贺松延那面容扭曲的模样,璇儿心中只感一阵厌恶,随即对他说道:“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可不可以把婚书给我……”

“五十块银元就想把我这么打发了?”贺松延闻言,冷笑一声,将银元丢回袋子中,抬头对她说道,“告诉你,事情没这么简单!”

“姓贺的,不要太过分了……”璇儿见贺松延一副无赖相,顿时怒容满面,“你真以为那一封婚书能控制我么?劝你见好就收,要坏了我的好事,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威胁我啊?呵呵……”

贺松延冷笑着摇摇头,将钱袋放到自己身边,对璇儿说道:“坏了你的好事?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你们全家都是群招摇撞骗的骗子而已。”

璇儿轻哼一声,不屑地说道:“我有事就先走了,有胆子你就拿婚书去告我,我倒想看看你是不是真的能告倒我!”

说完,璇儿扭身就走,脸上挂着一丝淡淡的得色。

“婚书或许不能难倒你,那这个呢?”

璇儿刚迈开两步,就听贺松延戏谑地声音在耳畔回响。

她不耐烦的回过头,刚准备斥责贺松延几句,可一看到他手中拿的东西,立马愣住了,激动的呼吸都开始急促起来。

只见贺松延手里握着一条洁白的丝帕,上面点点红斑依稀可见。

“你从哪里得到的,还给我……”

激动之余,璇儿失去理智,一把上前想要夺下那块丝帕。

贺松延顺手揣入怀中,对璇儿说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现在知道害怕了?”

“求求你,把它还给我……”显然璇儿是真的急了,拉着贺松延的手臂说道,“要多少钱,你开个数……”

贺松延一把甩开她的手,冷哼一声:“现在知道怕了?刚才的神气劲儿哪去了?还有注意你的形象,这里这么多人,你也不想自己难堪吧……”

璇儿向四周望了一眼,确实发现到处都有人不时把目光瞥向自己,这才平复了一下情绪,狠狠瞪着贺松延。

贺松延一碗面下腹,起身拿起拐杖,对璇儿说道:“行了,我先走了,下次再来找你,谢谢你的钱,哈哈哈……”

看着贺松延提着银袋,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向酒楼外走去,璇儿眼中阴霾密布,握紧了手中的拳头。

……

“想坏我璇儿的好事?痴心妄想,我可是要成为军督府的女主人,怎么会让你这种瘸子威胁呢?休想!”

返回军督府半道上,脑海里满是贺松延威胁的话语,璇儿是越想越气,脸上始终挂着一层冰霜。

刚一进门,忽然迎面撞上一道身影。

“什么人,走路不长眼啊?”

本来心情就不好的璇儿登时火冒三丈,未等看清来人,就破口大骂。

“璇儿妹妹,什么人惹你生这么大的气啊?”

璇儿耳边顿时响起一阵熟悉悦耳的声音,她心头一怔,忙抬头看去,顿时冷汗直冒

却见宋嫣然、薛如鸢还有夏妙音三人站在自己眼前,正中的宋嫣然正满脸含笑着看着自己。

“二夫人,奴婢不是有意冲撞您的……”璇儿吓的忙跪下致歉。

夏妙音眉头一皱,对璇儿说道:“明明是你自己看都不看撞上二夫人,居然还敢出言不逊?你好大的胆子!”

“奴婢知错了,知错了,求二夫人饶了奴婢这一回吧……”璇儿忙不停磕头求饶。

宋嫣然轻轻按了按夏妙音的手掌摇了摇头,对璇儿说道:“算了,以后注意点,不要跌跌撞撞的,赶紧回去照顾大夫人吧……”

说完,也不等璇儿回话,宋嫣然带着薛如鸢和夏妙音就从她身边离开,径直出府而去。

十二 咄咄逼人

……

五月十五日,刘策风尘仆仆的赶回了永安,直扑军督府内庭而去。

“澈儿,给爹笑一个……”

正厅内,刘策抱着刘澈不停逗弄着他,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看的边上的姜若颜是不停的摇头。

而小家伙却直溜溜的盯着刘策看,显然对刘策这个生父,还是相当的陌生,任凭刘策如何逗弄都没有如他心意。

姜若颜泯嘴轻笑一声,起身来到刘策身边劝道:“夫君,澈儿才一个多月大,哪听的懂你说什么?”

“哇~~”

显然,刘澈对刘策还是无法适应,闻到母亲的气息靠近后,登时哭闹着把手向她身上张去,求她来抱自己。

刘策无奈,只好将刘策递回到姜若颜怀中,小家伙在姜若颜的轻拍之下,很快就安静了下来。

坐回位置上,刘策叹道:“若颜,这些时日不在府内,也辛苦你了……”

姜若颜抱着孩子回道:“夫君,多虑了,这军督府里里外外都有宋妹妹把持着,妾身是啥也没做,一点也不辛苦……”

刘策笑了笑,对姜若颜说道:“若颜,你为我生下了孩子,为夫也不能委屈了你,你跟为夫说,想要什么,为夫一定满足你!”

姜若颜淡淡笑了笑:“夫君,为你生子延续香火,本来就是身为妻子的责任,这有什么好谢不谢的?”

刘策罢罢手说道:“若颜,为夫虽然不是女人,但也知道怀胎十月产子,就如同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若无表示的话,心中怎么也过意不去……”

姜若颜道:“夫君,你这就见外了,你我夫妻之间还需要这么客套么?何况,若颜也不是那种势力的女人……”

刘策想了想说道:“这样吧,若颜,为夫就送你一片地,如今塞外之地各处都在开发,已经成一定规模,

为夫打算将贝加尔湖以西,方圆三百五十里的牧场都送给你,也算是你我成亲这些年来,为夫对你的补偿……”

“夫君,你……”

姜若颜一惊,怔怔的望着刘策,发现眼前这个男人真的与众不同。

自古以来,土地受封与女人都没有半点瓜葛,哪怕自己身为一品诰命夫人,有的也不过是一些虚衔而已,实质性的权力是一点都没有。

可刘策这番话等于是给了自己一份偌大的家业,塞外她虽未曾去过,但还是有所耳闻,早已是今昔不同往日,做到了牛羊遍地,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

眼前这个男人,当真是完全不同与传统那种思维来衡量,胆大心细,敢想真的敢做,嫁给这种男人,自己真的是从来没有后悔过……

刘策没有在意姜若颜此刻的心情如何,只是轻滑着手中的碗盖说道:“等过些时日,你身子好些了,为夫就带你去塞外走走,顺道看看属于你的那片牧场,我相信,你会喜欢的,这事就这么定了……”

“谢谢你,夫君……”姜若颜心中莫名感动,对刘策轻轻嘀咕了一句。

“爹爹……”

正在这时,刘瑜在宋嫣然和侍女的簇拥下,踩着小脚丫踏入了正厅。

刘策一见,立马放下手中茶碗,拍拍手对刘瑜说道:“瑜儿,到爹爹这儿来,乖……”

刘瑜一段时日没见刘策,却依旧很兴奋的向他跑去,吓的身旁的侍女忙护在她身侧,以免她摔倒受伤。

而宋嫣然则是一脸微笑的望着瑜儿跟刘策,这么长时间没见刘策,她心中当然也是十分思念,可宋嫣然十分理解刘策的事业,没有将自己的情绪表现在脸上。

“咯咯咯~”

刘瑜被刘策高高举起,兴奋的大笑起来,一家人就这么静静地享受着这份难得的团聚时光……

。。。

翌日,军督府会客厅内……

在永安“煎熬”了三个月的姚仲、谢阳以及董文舒三人,再次在谈判桌前与刘策就向朝廷拨款的事,进行第二次会谈。

刘策端起茶杯,轻泯一口后问道:“几位大人,当初本军督离开远东前就和你们打过招呼,要你们仔细考虑清楚,如今几个月过去了,也该给个满意的答复了,

说吧,当初本军督和你们提的条件,能不能现在敲定下来……”

姚仲三人相互用眼神交流了一圈,尔后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这条件恕我等无法接受,能不能……”

“叶太常,送客……”不等姚仲把话说完,刘策就下了逐客令,“既然几位天使大人无法接受,那也就没必要再谈下去了……”

姚仲几人一惊,万万没想到刘策态度居然如此坚决,完全不留任何余地。

“军督大人,好商量,好商量嘛……”谢阳忙露出讨好的神情对刘策劝道,“你看我们这不就是在谈么?何必把事情搞的如此僵呢?这真的不值得啊……”

刘策冷冷地说道:“敢问几位大人,你们是真的是在为替朝廷着想么?说实话,本军督本来真的想将你们一举撵出远东,

因为你们这群朝廷重臣一点都不知道为朝廷分忧,都几个月了,各位大人还打算在这里耽误多少时日?想必皇上也急着等你们回去有个满意的答复,

可现在看看你们,这么长时间过去了,还在这里跟本军督讨价还价,要明白,你们到底来远东的目的是干什么的!”

三人被刘策一通喝斥后,齐齐沉默了半晌,最后还是姚仲说道:“军督大人,并非我等不愿意答应您所提的条件,只是此事实在是事关重大,

若真按照您所言,将大周北方八省都教由您打理,黔州章家寿还有上陵裴家,定会对朝廷心怀不满啊……”

刘策吼道:“章家寿、裴济,这两大北方世阀,你以为屈尊退让,就能让他们对朝廷唯命是从了?

你错了!这些世家只会往已经千疮百孔的朝廷身上撒一把盐,现在唯一能制约他们的只有我!刘策!远东百万雄师的主帅!你们明白么?!”

姚仲三人被驳的哑口无言,事实上也确如刘策所言一般,朝廷根本就对北方两大世家无能为力,他们就如同一座大山压在朝廷身上,让这摇摇欲坠的大周江山喘不上一口气来。

目前也唯有远东的势力插足才能让朝廷有喘息的机会,或许这也未尝不是一个摆脱眼下不利局面的办法。

但同时风险也是巨大的,万一刘策真的控制整片北方区域,到时又有何人可以制衡呢?

犹豫再三后,姚仲咬了咬牙,和董文舒说道:“董大学士,就且答应军督大人的条件吧,离开京城多月,想必皇上也定是焦急万分了……”

董文舒点点头表示认同,不过又对刘策提出了自己的忧虑:“只是,军督大人,那上亿银两可否换成眼下远东流行的银元呢?

还有,这么大的一笔钱财物资又该如何押运呢?”

这些时日,远东通行的钱币也让谢阳几人觉得方便很多,而且银子成色比国库都好,不由起了其他心思。

“一亿白银换算六千五百万银元……”刘策说道,“至于押运问题,本军督会分三期全数付清,只要本军督的人马入关,相信运输方面也能方便不少,替朝廷节约不少成本……”

姚仲仔细考虑了下说道:“军督大人,不如将契约改动一下,朝廷问军督府借款六千五百万银元,再以北方八省的土地人丁作为抵押,等朝廷有能力偿还借款再收回可好?”

“没问题……”刘策想都没想就同意了,“既然协议达成,那就尽快将契约签订,明日本军督会与几位大人一同签立契约,介时有什么附属要求可以继续商议……”

笑话,借出去的土地有听过几个被收回的?最终结果还不是要靠实力来说话么?

从刘策打算要这大周北部的各省各地开始,就从没打算再还回去,有胆子就拿武力来取,要不然就当孙子老实的趴着……

“既然如此,那下官告退……”

“不送……”

姚仲三人离开后,秦墨立刻上前,将整理好的文册交到刘策手中,由他过目。

刘策翻开几页后,合上了文册,深吸一口气,对秦墨说道:“秦先生,我军督府六千五百万银元拿的出么?”

秦墨说道:“回禀军督大人,一时半会儿是无法凑齐这么多银元的,不过,观姚大人的意思是可以用铁料跟精盐代替一部分,

仔细算算,除开折算的物资,首批交付的银元也就六百万上下,这军督府还是绰绰有余的……”

刘策点点头:“就按秦先生的意思去办吧,如今大周北部八省书面协议已然达成,是时候该为进军中原做准备了,这些地方只有牢牢握在自己手中,才能真的安心……”

秦墨闻言,思衬片刻,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属下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刘策回道:“秦先生,何必如此见外,有何话不妨直说……”

秦墨说道:“军督大人,等军督府入关后,待七省之地民心之时,您又打算如何做呢?”

刘策眉头一蹙,凝望着秦墨:“秦先生此话何意?”

秦墨苦笑一声,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属下自大周历368年八月初与您相识至今,也有近五年时间了,

属下亲眼看着军督大人从一介弃卒走到今日这种位置,这个发展速度让属下是难以置信,

属下也知道,军督大人心怀天下,所发布的每一条政令无一不是利国利民的壮举,百姓都是无不支持您所作一切决定,

只是军督大人,大周虽然羸弱不堪,可毕竟是中原的正统,还希望军督大人能尽好自己的一份本责……”

十三 料理干净

……

“秦先生,你此番话说与本军督,是想表达何意呢?”

从秦墨所说的话语中,刘策已经听出了他想表达的意思,声线不由微微一沉。

秦墨叹了口气,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军督府治下现在到处盛传着一些不合时宜的言论,想必您也定是有所耳闻,

说实话,属下从未想过您能对大周朝廷尽忠,而且以军督大人的个性,属下也不奢望您能当个忠臣贤将,

没错,大周是已经腐朽到了天怒人怨的地步,可是军督大人,大周再如何的不堪,它毕竟也是中原正统皇室,

如果有一天,军督大人您真的如同街市各处所流传那样,自立一番基业,那中原各地就会陷入前所未有之动荡,苦的只会是亿万华夏子民,

所以,属下恳请军督大人且莫走出这最后一步,将中原百姓拖入万劫不复之中,属下宁可军督大人做一介权臣,也好过逾越之举,

还请军督大人能体谅属下的肺腑之言,就当是为中原百姓着想,可以么,军督大人?”

秦墨这番话其实早在远东被刘策控制后就憋在心中了,刘策的实力越发膨胀,如今又以咄咄逼人的态势迫使大周朝廷割让了渭河以北几乎整个北方的领土,以刘策的实力不消多久定会将他消化,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

到了那时,大周朝廷还有余地跟刘策周旋么?惠及亿万子民的政策落实后,只要刘策登高一呼,定会军民响应,彻底脱离大周的掌控,到了那时,大周与刘策之间的关系又将如何对待?

秦墨很怕发生这样的事,他希望刘策是一名拯救百姓与水火之中的权阀,却不希望他真的趁势而起,取代大周的江山社稷。

并不是秦墨对大周还有什么好感,完全因为刘策一旦迈出这一步,这天下纷争的局面只会更加混乱,苦的永远都是饱受战乱的百姓。

听完秦墨的话,刘策沉默半晌,点头对秦墨说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秦先生不必为此忧心,本军督在做什么,该做什么,自有分寸把握,您只需处理好手头的事务就行了……”

秦墨起身对刘策拱手作揖:“既然军督大人心中已有定策,那属下也就不再多言,先行告退了……”

说完秦墨,缓缓退出了会议厅……

“秦先生,有些事已然注定,你想保全的大周朝廷,早已只剩个徒有虚名的空壳子而已,纵使本军督不做,

也会有人继续将它的遮羞布一次次扒开,把他那内在的腐朽完整的呈现在世人面前的。”

望着秦墨消失的身影,刘策默默地叹了口气。

……

军督府与朝廷天使的契约协议很快就此敲定。

契约大致规定:以董文舒为首的朝廷天使以“租让”的形式,将大周北部雁云关以西开始起,从隶元、甘州、黔州、隶阳、涿州、上陵、靖泰、河源八个省尽数有刘策管辖负责,向刘策借取六千五百万银元的物资,共分三次付清。

首批二千五百万银元其中二千万以铁器、布帛、盐、马匹、牲口等物资派送,剩下的将在两年内全数付清,年利息为四分,待本利清空之日,军督府就归还所占的土地。

等姚仲收好契约后,也就带着五百万银元的现钱准备回京覆命了,若再不离开,他们真担忧朝廷会否再发生其他意外,毕竟大周目前的局势并不稳定。

五月十八日,送走了姚仲这般人,刘策深吸一口气,对一旁的许文静说道:“是时候该全面准备向中原进发了,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些小事得料理下……”

许文静闻言窃笑一声,忙躬身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属下已经安排妥当了,既然李氏宗亲已经不在了,辽东局势也已经稳定,

那李世芳留在冀州的那些血脉就没必要再留下,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全部干掉……”

刘策微颌了下眼眸:“还有代勒也没有必要留着了,找个理由除了去,不过千万不能让他死在永安城里。”

许文静道:“军督大人请安心,属下已经将这件事,托给那些瀛洲人去办了,那个宗本一郎很愿意为军督大人效力……”

“那就赶紧行动起来,免的夜长梦多……”刘策双手环胸,手指有节奏的轻点臂膀,“顺便可以安排情报司的人向中原腹地渗透,尤其是玄武关的守军,希望前年那次并肩作战的缘分能让他们站在我们这一边……”

“属下领命……”

许文静浑身上下因为激动而颤抖不已,等了这些年,终于等到这一时刻了,能亲眼见证一个新生的帝国在自己辅佐下冉冉升起,那将是一种怎么样的心情啊。

……

两日后,永安城郊外的官道上……

“咯吱吱……”

一辆豪华的马车行驶在整洁宽敞的水泥道上,车内所坐一人,正是呼兰王室最后的遗孤,董狸的十三子,代勒。

此刻,代勒正静静地坐在马车内,手中紧紧握着那支象征着东部草原权力顶峰的金色权杖。

代勒本以为这辈子是不可能回到草原去了,打算在永安城里终老一生,不想昨日收到刘策命人送来的消息,告知自己东部草原局势已经稳定,自己可以回到王庭继承可汗的位置时,着实让他感到有些不可思议,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如今,他确实已经踏上了归程马车,还是觉得这一切太过不真实了,但事实却又让他无法辩驳什么。

良久,他嘴角露出一抹阴谋得逞的笑容:“太好了,等回到草原,我代勒一定会让呼兰人重新崛起,将这群中原人加在头顶的屈辱加倍奉还!

呼兰人,才是这片大陆真正的主宰,谁也别想将这个位置从我手中夺走,想都别想!”

重获自由的代勒信心满满,誓要让呼兰人再次崛起在东部草原,他心里盘算着回到王庭后,无论如何都要想尽办法与蒙洛人取得联系,借助他们的兵锋将在草原上盘踞的中原人全数杀光,然后再次威慑远东。

“八嘎~你是怎么驾的车?没长眼睛么?”

蓦然,车外一阵大骂将代勒从自己的思绪中拉回现实,他忙拉开车帘向外望去,却见有十几个矮壮的瀛洲人正横在路中间,满脸怒容的冲车夫喝骂着什么。

那为首气势汹汹的浪人,就是宗本一郎,边上怀里揣着一本书的就是当初在豆腐西施坊里做了半个月苦工的原田武男。

代勒眉头一蹙,对同样是呼兰人的车夫问道:“怎么回事?”

车夫回道:“可汗,这些浪人忽然冲到官道中间,非要说我们撞到了他们,要我们为此道歉赔偿……”

代勒急于回到塞外,对此也没在意,于是对车夫说道:“别耽误时辰了,赶紧和他们道歉,赶路要紧……”

车夫点点头,对宗本一郎又是鞠躬又是道歉。

然而,本以为这事也就这么过去了,却不想宗本一郎依旧不依不饶大声说道:“你以为道歉就没事了?太便宜你们了,必须给钱才行,否则休想离开!”

代勒刚要放下车帘,听闻宗本一郎的话,立刻回身对他说道:“这位朋友,得饶人处且饶人,这么点小事就要赔偿?莫非你们是来找事的么?”

说着,代勒还煞有介事的捏了捏手中的金杖。

不想宗本一郎见到代勒手中的金杖,双眼都直了:“把你手中的杖子给我,这事就算了,否则你们今天谁都别想离开……”

“放肆!”

宗本一郎的话,登时让代勒火冒三丈,他举着手中金杖大声吼道:“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么?岂能由你们这么随意亵渎?”

“八嘎,敬酒不吃吃罚酒!”宗本一郎大骂一声,忽然抽出手中的刀,指着代勒,“今天不把你手中的金杖留下,就把你死啦死啦滴~”

“你,你们简直是无理取闹!”代勒气的胸膛不停上下起伏,恶狠狠地对宗本一郎一行人说道,“最后说一遍,赶紧滚,否则休怪我不客气了……”

也许在永安城内,代勒被酒色迷失了心智,在诱人的胡姬跟高度酒精麻痹下,丧失了原本该有的睿智,完全没有意会到杀机临身的危险。

宗本一郎双眼凶光一闪:“八嘎,还敢威胁我们,给他们点厉害看看,杀~”

下一刻,十几个浪人齐齐抽刀跳上马车,对准车夫和代勒不停挥砍,飞溅的血液瞬间将马车染成透红。

“呃,我的……那是我的……”

“噗呲~”

车厢内,宗本一郎狠狠的向代勒胸、腹部等各处要害连捅了十几刀,鲜血如同泉涌一般从车厢缝隙淌落在官道之上。

最后代勒在弥留之际,眼整整看着手中的金杖被夺走后,头一歪,断绝了生息。

呼兰王室最后一名遗孤就此死亡。

这片异界原本历史轨迹中,呼兰人进军中原控制整片远东地区,百余年后羽翼丰满,与蒙洛人控制的中原腹地展开激烈角逐的一幕,因为刘策的到来,再也不会出现了。

“快回去向军督大人覆命……”

代勒一死,宗本一郎这行人的目的也就完成了,他握着金杖和同伴们招呼一声,瞬间消失在官道两旁,只余满是鲜血淋漓的马车和两具死不瞑目的尸体孤零零的留在旷野之上。

同一时间……

“呃~噗~”

永安城一处密室内,被喂了毒酒的骊国质子,忍受着腹中火烧般的疼痛,挣扎了一阵之后,吐出一口鲜血也气绝身亡。

“军师,事已办妥……”

“很好,将尸体处理干净,记得不要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遵命……”

情报司要员和许文静禀报后,立马带着尸体退了出去。

而许文静则色眯眯的望着不远处缩在墙角里的两名骊国妃子,“嘿嘿”的笑了一声。

他来到她们身边安慰道:“以后你们就跟着我吧,要是不从,是什么下场也该知晓了,嘿嘿嘿……”

十四 蒸汽机构想

……

六月初一,郓城……

“卟卟卟……”

偌大的军工厂内,鲁阙正端坐在休息间内,望着不远处烧热的茶壶盖子,随着壶内水蒸汽的迸发不停上下起伏。

他已经足足有一刻钟没有回过神了,就这样以一个凝思的状态望着那个上下翻滚的茶壶盖子。

“老鲁,看什么呢?那么入神?”

正在这时,一名工匠打断了鲁阙的沉思,经过他身边时,干笑一声,拿起桌上一块抹布就要去提水壶。

鲁阙赶忙阻止了他:“等等,别动,我在想一些事情……”

工匠疑惑的回过头,见他一本正经的模样,也就停下了提水壶的动作,丢下抹布,坐到他跟前问道:“老鲁,你这是怎么了,难得见你一本正经的模样……”

鲁阙依旧凝望着那烧开的茶壶,闻听工匠问及,皱着眉头说道:“你说那水壶的盖子,为什么会一直跳个不停?”

工匠闻言,回头望了眼那水壶,笑着说道:“因为水烧开了呗……”

“水烧开为何会不停跳动呢?要知道盖子的重量可是比水重,为何它能将其顶开呢?”鲁阙若有所思的问道。

工匠挠了挠头,觉得鲁阙很奇怪,于是解释道:“这有什么,水烧开了热气往上一直冒,自然就会顶开盖子了……”

鲁阙并没有答话,他目光始终盯着那个烧开的茶壶,喃喃自语道:“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那烧热的水汽能将整个盖子彻底顶开出去?”

工匠闻言,也是眉头一皱,回头望向那个茶壶,也陷入了沉思之中。

忽然,鲁阙带好厚厚的棉手套,取过一块木塞子来到茶壶边,然后将正在冒气当然茶嘴死死堵上。

“砰……”

“哐……”

下一刻,一声轻响回荡,却见茶盖子一下子飞起,带起几滴滚烫的热水,最后掉落在地上。

“老鲁,你……”

见到这一幕的工匠,怔怔的望着掉在地上的盖子,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鲁阙捡起地上的盖子,只觉的脑袋里似乎有什么新鲜的东西一闪而过,可又一时间抓之不着关键,真的是非常着急。

“老鲁,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不如休几天假如何?”工匠以为鲁阙精神有异,好心上前劝道。

自鲁阙加入兵工厂以来,对工作的热情程度让很多老工匠都自叹不如,他是全心全意的投入到了工作之中,解决了不少以前留下的技术瓶颈,让军工厂的生产效率提升了一大截。

当然,鲁阙的收入也是日益剧增,已经完全没有了在神都城之时的那种窘迫感,家人也过上了衣食无忧的生活。

生存的问题解决后,鲁阙更加全心全意的投入到了对科技的研究当中,成日醉心与一些微不足道的细节小事。

比如他从弹簧的制作工艺中居然领悟到螺丝的制作工艺,当那一枚枚螺丝被成筐的制作出来,投入到各个领域后,很快就占据了市场,甚至与铁钉不相上下,他也从专利分红中得到了让人眼红的财富。

不过,显然鲁阙已经对钱不怎么关注了,他眼下要解决的就是以水力为主的锻造设备冬季动力不稳的问题。

他敏锐的发现,每次到了冬季,兵工厂的效率就会大幅下降,尤其是河面结冰后,失去水力之助的那些锻锤,钻床等基本处于歇业状态,要么就是靠畜力运转,可那样的话实在太消耗成本了。

于是,鲁阙苦苦思索改变这种局面,既能让兵工厂一年四季都能正常运转,而且还不会降低效率。

就在前几天,他发现烧水的茶壶会因为水烧开而顶动茶盖,从而魔怔一般,往往一观察就是好几个时辰,他总感觉的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因素存在,只不过自己没发现而已。

“没什么……”

捡起茶盖,鲁阙对工匠回了一声,继续坐回椅子上仔细研究起来。

“唉……”

工匠叹了口气,然后拎起那没茶盖的水壶,就离开了,熟知鲁阙脾性就没有再去打扰他。

“军督大人到~”

正在鲁阙专心致志的盯着手中茶盖发呆的时候,休息室外响起一阵激动的呼喊声。

除了鲁阙外,所有在休息室内歇息的工匠都立马起身准备迎接。

刘策在张拱和一群“老资历”的陪同下,进入了休息室内,和众人打过招呼后,发现鲁阙的身影后笑着走了过去。

可能是辽东之行的后遗症缘故,自刘策回到远东后,立刻巡视了一圈治下的各主要部司,连同军队营部也一并视察,等确认远东各处产业与辽东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后,这才安下心来,转而来到郓城视察军工产业的进度。

见刘策向鲁阙走去,张拱刚要向他打声招呼,却被刘策制止了,他小心翼翼来到鲁阙身边,笑着问道:“鲁师傅,又有什么新发现啊?”

鲁阙没有注意是刘策在自己身边,只是叹口气说道:“我在想,为何茶壶烧热后,冒出的水汽能把这盖子给顶开,按理说不应该啊。”

刘策闻言,双眼一亮,忙说道:“因为水蒸气在一个密封的环境里膨胀到一定程度,自然而然就能将茶盖顶开啊……”

鲁阙脑子一阵亮光闪过,盯着手中茶盖接着说道:“那为何整个茶壶,也只有茶盖会被顶开呢?”

“茶嘴不是照样冒气么?”刘策回道,“那是因为气压的缘故……”

“气压?”

鲁阙闻言,度顿时来了兴致,转身刚要和答话的人讨论一番,不想映入眼帘的却是刘策冷峻的脸庞。

“军督大人,请恕罪……”鲁阙忙起身对刘策拱手行礼。

刘策罢罢手道:“鲁师傅,看样子你对蒸汽很有兴趣啊……”

“让军督大人见笑了……”鲁阙惭愧的说道,“在下不过是想解决冬季水力不稳的难题,方才想一些事情想的有些出神,这才没注意到军督大人到来……”

“一名优秀的匠师,就应该和你一样,不被俗世所打扰……”刘策赞许的拍拍鲁阙的肩膀,“本军督对你的热情,很是感到欣慰,继续努力下去,本军督对你的想法很是期待,也很支持!”

鲁阙受宠若惊的点点头,忍了片刻又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您方才所说的气压,有没有这种可能,水汽沸腾后将几百斤的东西顶开甚至拉起呢?”

刘策用力点点头:“当然可以,不单几百斤,甚至几千斤几万斤的东西都能顶起来!”

这话一出,不单鲁阙震惊,就连张拱一般人也是震惊万分,有几个人甚至向那冒热气的茶壶望去,怎么也不敢相信它能将几千几万斤的东西顶开。

刘策却继续说道:“这蒸汽膨胀还不单单是将所谓的东西单纯顶开而已……”

说着他拎起一个茶壶放到火炉上,等它烧开后,盖子再次上下起伏起来,众人看的是一头雾水。

刘策指着那茶壶说道:“你们看到没那盖子来回不停起伏,只要茶壶里的水不干,火炉里的炭火不灭,它就能一直动下去,

对此你们有何启发可以自行研究一下,本军督也只能给你们提个醒,具体怎么去做,还得靠你们这般务实的工匠,

但本军督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们,一旦这个自然规律你们掌握并能加以运用到实践中去,你们的成就将足以改变整个世界现有的工业体系!”

听完刘策所言,在场所有工匠只觉得体内热血沸腾,改变现有的工业体系?那是一种怎样的局面啊。

这群工匠不明白,刘策却是相当清楚,瓦特对蒸汽机改良(公元前200年,古希腊人希罗就已经发明了蒸汽机,只是被当玩具使用)对世界格局产生的巨大变化,也是直接导致东西方文明拉开巨大差距,产生了最为激烈的碰撞。

在刘策记忆中的那个世界,中国近代史那段不堪回首的屈辱往事,就是因为西方工业革命崛起,导致“落后挨打”的局面。

由螨蜻主导的传统华夏文明在西方列强的机械文明之下,被撕的面目全非。

第一次鸦片战争时期,平心而论,螨蜻的火器装备和日不落帝国差距并不大,失败最终原因还是缺乏先进的军师训练体系和腐败无能却又自大无比的朝廷。

如果螨蜻朝廷在第一次失败后能重视起工业方面的改革,哪怕道光把他爷爷乾隆收藏的那些“西夷古玩”拿出来研究一下兴许就不会有第二次鸦片战争那种全面落后的惨状了,可惜,螨蜻朝廷那种渔猎民族的劣根性根本就不懂自己为何会落后,依旧做着天朝上国的美梦。

(ps:第二次鸦片战争时期,螨蜻与西方无论是战术思想,还是武器装备,都全面落后相差整整一代还多,这才距离第一次鸦片战争结束不到二十年时间,这一次惨败才让螨蜻高层注重起来,不久便开始有了以夷制夷,轰轰烈烈的洋务运动)

前世汉文明的衰弱,让刘策唏嘘不已,如今看着自己眼下的工业科技蓬勃发展,他深感欣慰的同时,发誓不能让前世的悲剧在异世界再次重演。

“对了,鲁师傅,听闻你将缴获的那些火神营火铳进行了改良?不知可否带本军督前去观摩一下……”

事实上,刘策这次来郓城视察的主要原因就是听闻军工厂将火铳进行了改良,从呈上来的设计图纸来看,似乎和印象中的虎尊炮有很多相似之处,这才让他兴致盎然的赶来察看,如果真的是火炮的话,那以后基本可以逐步淘汰那些笨重的投石机和弩砲了。

鲁阙闻言,笑着说道:“军督大人,请随在下前来,刚好在下要请您验收一下。”

十五 叶胤的心结

……

“轰~轰~轰~”

兵工厂空旷的实验场上,三声剧烈轰响震天而起,刺鼻的硝烟味充斥着整个场地。

待烟雾散去后,刘策和一众工匠连忙望去,但见距离“虎尊炮”五十步距离外的木靶破了好几个洞,有几具甚至是歪斜的倒在一旁,木料上还冒着丝丝白气。

“很好……”

刘策由衷的赞叹一声,望着固定在地上三门炮口尚在冒着热气的虎尊炮,刘策,心里很是欣慰。

这三门虎尊炮,每门重四十斤,浑身都是用青铜所铸造,长约二尺左右,可装填散弹(碎石碎钉)五十至七十枚,也可用实行炮弹对敌,而且由于重量较轻,携带也十分轻便,只需一辆单人手推车就可以随军前行。

“鲁师傅,你真的是立了大功!”刘策摸着尚有余温的炮管,对鲁阙是大加赞赏,“这等利器如果能实现大规模量产,那么那些旧式攻城器械都可以逐步淘汰了……”

鲁阙拱手说道:“军督大人,这等火炮要想实现量产还需些许时日,而且青铜铸炮,耗费实在是太大,在下正在研制以熟铁铸炮之法,

而且,既然这小小炮身就有如此威力,在下还在想将其扩大些试试,毕竟这虎尊炮一发也就百八十步距离,散弹距离也就五十步以内威力最大,

还需再仔细研究打磨在投入生产,还请军督大人再耐心等些时日……”

刘策点点头:“鲁师傅有心了,本军督等的起,等着你将火器全部发展起来装备到我远东各部军中的一天,有什么困难,需要多少物资钱粮你尽管提,本军督定会鼎力支持你!”

“多谢军督大人,有了你这番话,在下也就安心了……”

得到刘策支持的鲁阙心中很是兴奋,因为眼下再没有什么比研发一些新鲜的军工器械更让他感到兴奋了。

“当然了,之前跟你们所提的蒸汽也不能落下……”刘策又对各位匠人提醒道,“本军督等着看到工业蓬勃发展,傲立在整片大陆的那一天!”

众人忙拱手应道:“谨遵军督大人教诲!”

工业带来的影响力这些匠人已经体会到了,远东百姓也开始逐渐体会到了,相信用不了多久必会被自己治下的所有军民所接受。

但这对刘策还不够,他要将工业体系推广到整个中原各地,迎来一次有工业主导带来的,完全不依靠与小农经济的全新时代。

“就不知道燕州那边的情形如何了,民政司来报,三座工厂已经与四月初竣工,上个月开始招工开业,本军督很想知道秦恒这群老顽固如何面对工业带来的震撼力!”

刘策回想起燕州的局势,嘴角不由自主的浮起一丝诡异的笑容。

晌午时分,刘策特意到员工食堂察看关于工匠和苦力的伙食……

从厨房送餐的窗口望去,今日的午食是红烧土豆配猪肉,蒸鱼以及一盘子炒青菜和一碗紫菜蛋花汤,这伙食水准相比去年更是近了一大步,让刘策满心欣慰。

再看看苦力的伙食,也是差不多,只是少了一味蒸鱼,其他基本和工人差不多。

刘策工厂里的苦力伙食标准规定,每隔三天吃一顿肉,但饭却是管饱,当然工钱就没有了,只有年末才会发一份喜钱,总体而言也不多,无法和正式工人相提并论。

这是必然的,这些苦力多是战囚,既有中原人,也有塞外的胡人,若他们的待遇等同与厂里的工人,那厂里要没人闹情绪才真见了鬼。

而且这些苦力大部分都是五到十年的服刑劳改,做的也多是体力活,主要是负责从炼铁厂将出炉冷却的铁料搬运到兵工厂内,然后再干一些洗洗刷刷的杂活,想要让他们接触到核心技术,这可能性基本为零。

这就是战败者的觉悟,刘策军中可没有什么优待俘虏的政策,想活下去就必须干活恕罪,就算你们是身不由己与军督府作对,那也是助纣为虐,同样要接受惩罚。

刘策在这群苦力中转了一圈后,满意的点点头,就在准备转身离去的刹那,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他眼帘,不由走了过去。

“你是程不识?”来到一名正在狼吞虎咽吃着米饭的汉子跟前,刘策不确定的问道。

那汉子闻言,立刻放下碗筷,起身对刘策说道:“回禀军督大人,在下正是程不识……”

这程不识,便是当初与自己在河源交手时所俘虏的青峰营副将,这两年时间,一直都在郓城充作苦力恕罪。

刘策看着他结实的身躯,点点头问道:“程不识,本军督问你,当初你替罗松断后被俘,现在后悔么?”

程不识犹豫片刻,轻声回道:“既然已经做了,自然就没什么好后悔的,当时战场上各位其主,若再重新选一次,在下也依然会选择断后!”

刘策看着程不识那副坚定的面容,心中思索数分,忽然问道:“程不识,本军督现在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

一,继续留在郓城做苦力,直到十年期满为止,

二,加入本军督麾下,本军督会让你领一支军队进行操练,随后跟本军督南征北战,

你自己选一样吧……”

程不识不假思索的说道:“多谢军督大人抬爱,在下愿意听凭军督大人驱策!”

刘策默默凝视了程不识一眼,然后对身边的张拱说道:“将他的名字从苦力营划去,现在开始他是自由之身,由本军督亲自调遣。”

“遵命……”

刘策发话,张拱自然是不会有反对意见。

程不识眼眶不由自主红了起来,但依旧强忍住没让眼泪落下,身子站的是笔挺。

刘策没有再多说一句话,事实上他看中程不识完全是因为叶斌的举荐才破例将他从苦力营提拔的……

从军工厂出来后,刘策舒展了下双臂,现在的他心情大好,看到军工厂和铁厂的工人积极性这么高,一件件新式装备问世,他是由衷的感到高兴。

“按目前铁产量计算,差不多已经有十五万吨的年产量,最多再两年,整个远东的钢铁应该能突破二十万吨,

在这冷兵器为主的世界,钢铁就是实力的象征,意味着源源不断的武装力量诞生,有了钢铁就有底气应付一切内忧外患,

等着吧,本军督一定会让这股力席卷大江南北,震慑与海内外,让四夷外藩尽数臣服!”

刘策怀揣着雄心壮志,向郓城事务厅步去……

。。。

永安城,叶府……

“兄长,小妹有事想和你商议一下,希望您能开解下小妹……”

今日刚好休假,叶胤趁父母外出之际,满脸愁容来到叶斌房间。

正在整理文册的叶斌见自己妹妹一副愁云惨淡的模样,忙放下手头工作,对她说道:“怎么了小妹?观你脸色,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坐下和兄长细说,看兄长能否替你开解一二……”

叶胤想了想,还是坐到叶斌侧面,刚想开口,却一时不知该如何说起,只是低着头露出一脸焦色。

叶斌见此笑道:“怎么了小妹?平日很少见到你有这种愁容的?其实自打你从辽东回来后,

为兄就发现你似乎故意在避着军督大人,你们之间应该不会闹别扭吧?”

叶胤摇了摇头,对叶斌说道:“兄长,我想请教您一下,如果女人在身不由己的情况下,主动跟其他男人欲与欲求,虽然最后什么都没发生,你觉得这个女人还干净么?”

叶斌闻言,淡淡地说道:“既然没有发生关系,又何来干净不干净之说呢?我当啥事呢,你怎么突然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叶胤说道:“兄长,你觉得这真的是一件小事么?一个肉体虽然未曾背叛,但精神上已有过背叛自己所爱的女人,还会被自己的男人所接受么?”

叶斌说道:“那也是身不由己的情况下,并非女人本意,没有铸成大错,又如何不会被自己男人所接受呢?”

叶胤忙道:“那兄长你不觉得这种女人很脏么?”

叶斌闻言一怔,望着自己妹妹那副焦急万分的面容,仔细想了想对她说道:“小胤,你实话告诉为兄,你这次辽东之行,究竟遇到什么事了?你从来不会跟我讲这种奇怪的话题,莫非你……”

叶胤轻颌一下眼帘,向叶斌详细诉说了自己在肃慎部落发生的经过,唯独将皇甫翟陷害自己的那段省略了……

叶斌听完后,也是震惊不已,心惊得同时,也暗自庆幸霍青来的及时,不然以叶胤那副外柔内刚的个性,怕是早就自寻短见了。

“小胤,你得庆幸一点,你的夫君是军督大人,为兄可以保证,他绝对不会在乎你身上发生的一切,因为他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叶斌正色对叶胤说道,“所以,你在肃慎部落发生的这些事就且放下,不要再去多想,越想只会给自己越添烦恼……”

“可是兄长,小妹真的觉得自己有些脏……”叶胤眼眶有些红润,“每次刘策接近我,我都心虚的很,好几次憋不住想跟他交代实话,但又怕他嫌弃我,以后再也不理我了……”

叶斌闻言摇摇头:“傻丫头,你想多了,照你这么说,姜夫人又是如何跟军督大人走到一起的?

要知道姜夫人在与军督大人相识之前,最爱的心上人可是青梅竹马的李宿温啊,结果呢?你看军督大人有半点嫌弃她么?

你呀,就不要多想了,如果真的有什么想不开不敢跟军督大人启齿,那就由我去和他说,这总行了吧,

多大一点事啊,行了,今日难得休息,你也早些去洗把脸睡一觉吧……”

“嗯……”

听了叶斌的话,叶胤心里这才好受了一些,轻轻应了一声便起身离开了房间。

十六 孟珙升职

……

“哈~”

“喝~”

义州新军营内,喝声震天,新入伍的五千军士在各自上司指挥下,排着整齐的阵列,按吩咐挥动手中兵杖,乍看之下也是颇有气势。

负责训练这座新军营操练的指挥统领,便是去年年末刚投奔刘策的孟珙。

孟珙投奔刘策后不久,就被分配到了武镇英所部,由于他本就有丰富的临敌和带兵的经验,仅一个月的磨合期后,便被武镇英分配到新军营中,负责操练新兵事宜。

这些时日以来,孟珙也是全身心将心血都投在了新兵操练的事务上,一日都不曾有过懈怠,很快就替镇字营操练出上万合格的将士,受到了武镇英等高层将领的器重。

现在,孟珙站在高高的的箭塔上,用窥镜注视着营地内各个方阵,良久目光如炬对身旁的副将说道:“传令下去,全军分为甲乙丙丁四组,分军对抗演练……”

副将闻声,立刻用铜哨向旗牌手传令。很快旗牌手就用旗语将操演对抗的信息飞速传递到每一个战阵前的指挥将领耳中。

不多时,营地响起一阵沉闷激昂的鼓号齐名声,每一千二百五十人为一组的新军将士很快分成四个战阵,相互对立,一副“剑拔弩张”的态势。

“攻~”

“喝~”

一声嘶吼,一声齐喝,四支对立的战阵很快碰撞在一起,但见一支支长达四米的去刃矛杆不停来回戳动,凡是身上出现白点的士兵立刻淘汰出局。

从五米高的箭塔向下望去,五千人结阵而战的场面给人视觉上有着十分强大的冲击。

当几名刀盾手满脸臃肿的被医护队抬下去的时候,副将忍不住对孟珙说道:“孟统领,你这么练兵会不会太过了?军士们肯定会受伤的?”

孟珙回道:“现在受伤也好过他们上战场白白送命,骨头断几根算什么?让这群新兵提前明白下战争的残酷也并非坏处,

何况,镇字营的核心就是以守代攻,用坚韧的意志磨灭敌人的气势,然后再予以致命反击,想在战兵营中立足,没点能耐如何能成?

就照这么继续练,没本统领的命令,不准停下!”

孟珙肃然的气势让副将哑口无言,只能继续和他一起举着窥镜望着营地上的“战斗”。

就在“激战”难解难分之际,武镇英在罗敬晖的陪同下来到了孟珙的营地。

望着如此热血沸腾的场面,武镇英只是面带微笑,淡淡说了句:“有点意思……”便继续跟罗敬晖一道向孟珙所在箭塔走去。

孟珙见武镇英到来,并没有让军队停止对抗演练,和身边的副将小声嘀咕几句后,就径直下了箭塔去参见武镇英。

一见到孟珙,武镇英就亲热的搭上孟珙的肩膀,以一副上级领导关怀下级的态度对孟珙说道:“小孟啊,这新军操演还算习惯吧?有什么地方不适应么?”

孟珙回道:“多谢武指挥使关心,末将眼下一切都很好……”

武镇英拍拍孟珙的肩膀,望着正在操演的新军,叹口气说道:“孟统领,短短几个月,你把这群新军操演的是够可以的……”

孟珙回道:“武指挥使谬赞了,军督府治下各营都有标准合适的练兵方式,也有属于自己的作战风格,

末将也不过是严格按照操演手册练兵,再加上些许自己的理解罢了,算不上是末将之功……”

武镇英点点头说道:“听闻你曾经帮助朝廷收复过京师,想必你也不缺实战领军的经验,

如果现在让你率这些新军直接与相等的胡人投入战斗,你觉得你能有几分胜算?”

孟珙望了那些正在对抗的士军一眼,然后摇摇头回道:“不瞒武指挥使,怕是十有八九得败下阵来,毕竟这群新军都是良家子,

也未曾上过战场,一下子遇到强敌,怕是心起懦弱而怯阵,无法将平日操练的本领发挥出一成,

除非有老营将士压阵,不然怕会有哗变之危。”

武镇英笑道:“孟统领所言很是谨慎,你说的不错,其实新军和老兵最大的差别就是这心里这关过不去,

新兵见到敌人只想着怎么不让他注意到自己好活下命来,老兵就不同了,只想着怎么将他脑袋砍下来换几点军功……”

孟珙接过话说道:“以军督府治下这种赏罚分明,纪律严明的行军风格,相信这些新军也很快就能脱胎换骨,

毕竟是人都会追名逐利,等熬过最先上阵杀敌不适应的那关后,接下来就会盘算那些军功带来的财富了……”

武镇英很是欣慰:“孟统领,你能这么快适应精卫营风格,真是让本将军感到安心……”

孟珙笑着回复道:“若不是末将曾在军督大人军中待过一些时日,也不可能如此快就适应新军操练的节奏,武指挥使无需为此感到惊讶……”

武镇英满意的点点头,忽然正面朝向孟珙,一脸正色的说道:“孟珙听令!”

孟珙当即站正军姿行以军礼,大声吼道:“末将在!”

武镇英道:“奉军督大人之命,孟珙为义州东部新军营使,加封校尉,受武镇英节制,即日起,需刻苦操练兵马,为西进北地做足充分准备!”

“末将领命!”

孟珙感觉自己身体都在微微颤抖,这道军督府的命令等于是告诉自己,从现在起,眼下正在营地操练的这支新军正式有自己统辖,不单只是负责操练的事务,还要时刻准备为战争做准备。

武镇英笑着从罗敬晖手中接过就任文书和领军告身,双手呈到孟珙手中:“时间仓促,你的校尉官袍还在缝制,过两天会有人给你送来,先收下这些……”

孟珙激动的接过文册和告身,紧了紧牙齿,再次大声说道:“末将定不负军督大人栽培,多谢武指挥使!”

“本指挥使看好你……”武镇英微笑着说道,“你能这么快获取军督大人赏识,可不要让人失望啊……”

“嗯!”孟珙用力点了点头。

“御~”

“喝~”

正在此时,校场上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喝喊,一下将武镇英、孟珙还有罗敬晖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但见稍显混乱的校场上,其中一支有百人组成的刀盾手齐齐转换阵型,变为四面严实的龟甲盾墙,矗立在校场中央一动不动。

“咦?那是……”

武镇英顿时双眸发光,仔细观察起那道严密的盾墙……

“笃笃笃……”

但见盾墙四周无数支涂有白沫的长矛如雨点般刺在盾牌上,但任凭如何进攻,那道盾墙就是不动如山。

“攻~”

“喝~”

在长矛攻势减弱些许,盾阵内一声咆哮,原本肃立不动的龟甲阵齐吼一阵,缓缓朝左侧移动,将迎面袭击的敌人尽数向后逼退,一时间打乱了“敌人”的阵脚。

“杀~”

“砰砰砰~”

又是一阵呐喊声起,盾牌后的刀盾手齐齐挥出木刀,尽数落在对面“敌人”的身上,瞬间白色粉末四溅,弥漫在双方阵前。

“再攻~”

又是一声令下,的刀盾手收刀缩回盾后,挺盾用力向前一推,立马扫倒一整片的“敌人”……

“守~”

阵中的指挥官对战场的把握节奏非常到位,不贪攻不冒进,步步为营,三攻七守,打的对手是束手无策。

“这指挥刀盾阵的是何许人,深得我镇字营的精髓啊……”

武镇英看着校场上那支刀盾手组成的队伍有些痴迷,忍不住轻声询问道。

孟珙闻言,对武镇英说道:“这支刀盾手指挥官名叫耿恭,今年十九岁,是吕副指挥使的小舅子,二月初入伍至今已有四个月,确实是一名难得的指挥将领。”

“耿恭,嗯……”武镇英默默点头,随后轻声嘀咕道,“想起来了,听吕肃说起过,这耿恭是吕肃第五房小妾的弟弟,不想他也来参伍了……”

“呜~~”

这时,犀利的号角声响彻整个军营,实战对演的时间到了,所有仍在校场上簇动的身影立刻分开,各自站立等候宣布演练结果。

在统计司的人清点人数的时候,孟珙顺道巡视了一圈军伍,最后站到耿恭这队阵前。

也就在这时,统计司要员将校场上剩余的各阵人数报了上来:“回禀孟统领,甲队剩余786人,乙队662人,丙队645人,丁队795人,此次操演结果,丁队获胜。”

孟珙点了点头,随后大声宣布道:“此次操演结果,丁队获胜!”

“嗷嗷嗷~”

话音刚落,丁队士兵齐齐欢呼起来,相互庆祝这次实战对演胜利。

相比与丙队的欢声雀跃,其他几队士兵则是各个垂头丧气,尤其是甲队相当不服,本来都已经胜券在握了,偏偏被耿恭的铁甲阵翻盘,只是以微弱的差距失败。

孟珙继续说道:“今日丙队全体将士午餐加双份肉,其余失败的也不要灰心,以后还有的是机会,好了,休息一刻钟,继续操练吧!”

听孟珙这么说,众将士也都憋着一气,发誓等下月实战操演一定夺魁。

武镇英悄悄来到孟珙身后,拍拍他的肩膀小声说道:“孟校尉,本指挥使先回去了,记得加紧操练,也许用不了多久,你的这支军队就要派上大用处了,装备我会尽快替你补齐。”

孟珙点头说道:“多谢武指挥使,末将定会督促这支新军加紧操练,绝不会有一丝的懈怠。”

“那我先走了……”

武镇英手一挥,带着罗敬晖向营外走去,在离去前,眼神不时瞄向丙队中被士兵围在一起的耿恭,不由点了点头。

十七 无题

……

午时至,新军营士卒结束了一上午的操练,浑身是汗的跑到食堂排好队列,有序的领取属于自己的那份午餐。

轮到耿恭的时候,打菜的伙夫登时热情的对他说道:“耿恭?今天你可是出尽风头了,来来来,孟统领特意交代,多给你加份餐……”

说着,伙夫往耿恭碗里多加了两条油汪汪的香肠。

“多谢师傅!”

耿恭冲伙夫豪爽的大声谢过,端着满是肉菜的餐盘,在隔壁同袍羡慕嫉妒恨的眼神中,向不远处长条桌走去。

等落座后,耿恭大口的吃着海碗里的米饭,不时夹起一块肥腻相间的红烧猪肉塞到嘴里,吃的是不亦乐乎。

“耿甲长……”

不一会儿,耿恭桌前就围满了同伴,极其客气的朝他打了一个招呼。

耿恭放下筷子,大声说道:“各位兄弟,不要客气,快快入座!”

等各人都入座,饭桌前很快就响起一片咀嚼之声。

对于军营的伙食,大家都十分满意,为了应付高强度的操练,军督府好几次改变了伙食标准。

得益与农业的发展,畜牧业和渔业的兴起外加土地粮食产量提升,军营伙食从最初粗粮管饱,再到粗细搭配,如今已经做到每名士兵一天能有二至三两肉类的补充。

士兵体内有了油水后,自然也就有力气和精神应付高强度的军事训练,同时对主食的需求也逐渐下降,从最初的一顿一升米,下降了一半不止,也算间接减轻了军督府的包袱。

就在耿恭和同伴们吃的津津有味之际,一名同样年轻的士兵来到桌前,粗声粗气的说道:“耿恭!你小子今天可算是威风了,要不是我脚崴了下,今日鹿死谁手还不一定!”

耿恭闻言,抬头望去,却见映入眼帘的是个肌肤黝黑,年不过二十的汉子,正满脸不服的盯着耿恭一桌。

“吴甲长,区区实战操练而已,何必耿耿于怀,不如坐下一起吃吧?”耿恭笑着说道,显得很随意。

“哼……”吴甲长轻哼一声,愤愤不平地说道,“我吴子颜对今日实战演练非常不服,甲队就差这么一口气,可恼!”

耿恭扒拉一口饭,咬下一口香肠对吴子颜说道:“吴甲长无需烦恼,你若不服,咱们下次再好好比比,哈哈哈……”

吴子颜见耿恭一脸堆笑的面容,脸颊抽搐几下,又说道:“别的也不说了,昨日不是刚发了俸禄么,明天刚好休假,你得请我喝碗酒,不然这口气咽不下下去!”

“没问题,小事一桩!”耿恭豪爽的说道,“明日我耿恭请你和兄弟们喝个痛快!”

“耿甲长威武!”

周围的同伴闻言齐齐欢呼一声,气氛瞬间变得更加热烈起来。

……

流州省,新兵报道处……

“你叫什么名字?”

“郝大狗~”

“哪里人士?”

“流州本地人……”

“为什么要从军啊?”

“因为能吃饱饭……”

一处咨询台前,谢平安端坐在桌前,对一个个前来报道从军的年轻人发放下了告身牌号。

自去年塞外之行惹了一堆篓子以来,谢平安因为违反军纪,贪功冒进导致随行二十名押送粮草物资的士兵齐齐被哥舒憾俘虏,经军督府参谋司和军法处共同研究决定,予以降级处分,目前成为新军报道处的一名守官。

不过谢平安对此也没有什么怨言,他认为这是上天对自己的考验而已,像自己这种心怀天下,浑身是胆的浔山男儿早晚会干出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出来。

“吃饱饭?”谢平安在一块煮牌上用毛笔写下郝大狗的名字,抬头不屑地望着他,“你真没有一点男儿气概,区区男儿,居然只为了一口包饭而心满意足?难道不觉的惭愧么?”

郝大狗挠了挠头皮,对谢平安说道:“长官,俺听不懂你在说啥,你说当兵还不是为了能吃口饱饭么?不然谁愿意从军?”

“真是一点志气都没有!”谢平安摇了摇头,将竹牌丢到他手中,咧开嘴说道,“男儿就该志在四方,趁此乱世之际扬名立万,凭自己本事立下一番功名福泽子孙万代……”

郝大狗眨了眨眼睛,一脸懵逼的对谢平安说道:“长官,你说什么,俺一句也听不懂,俺从军就是为了能吃口饱饭,也没那么多念想……”

“哼,真是烂泥扶不上墙,下一个……”

谢平安立马挥手让郝大狗退开,让他身后的人来报道。

下一刻,一道黑影遮住了谢平安的视线,他抬头望去,却见一个体重过两百斤的胖子站在桌前,以眼神估量,那身高怎么也有一米八上下。

谢平安吞咽了下口水,翻开文册提笔对胖子说道:“叫什么名字?”

那胖子大声说道:“我叫丁秤!流州本地人士……”

“丁秤……”谢平安将他的名字写在文册中,随后拿过水囊拔开塞子问道:“为什么要从军啊?”

胖子闻言,脸一红,轻声说道:“为了能找门好亲事……”

“噗……咳咳咳……”

谢平安闻言,一口水喷了出来呛的不住咳嗽,好不容易恢复过来,将是囊塞子合上重重往桌子上一丢,如同看待怪物一样望着丁秤。

好一阵,谢平安才说道:“真是岂有此理,这招的一个个都是什么人?都只是为了一点蝇头小利,毫无半点男子气概!”

丁秤见谢平安脸色不快,忙对他说道:“长官,您也不要见笑,我娘说了,像我这种人没钱又没本事,人又胖成这副德性,

肯定是讨不到媳妇儿了,只有从军才能有一线生机改变命运,早听说军督大人麾下的军士大多已经成家立业,所以我娘就让我来军伍锻炼锻炼,

等以后有机会出人头地了,也许就有人能看上咱做我媳妇儿了。”

听完丁秤的话,谢平安一边取过一块竹牌,一边叹气道:“唉~真是没出息,所谓美人都是温柔乡,只会让人意志消沉!”

对此,丁秤没有什么好说的,只是对谢平安回复道:“长官,我不懂什么大道理,我只知道等服役结束,我若还没有找到媳妇的话,我娘会打死我的……”

谢平安闻言,让身边的同僚替自己继续招待后面的长龙,起身将丁秤拉倒边上对他说道:

“你娘也真是,男儿大丈夫当顶天立地胸怀天下,岂能终日儿女情长?你既然决定从军,就要时刻以功名为己业,等你有了功名在身,还怕找不到称心如意的女人当妻子么?”

丁秤胖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情形,忙拱手对谢平安行礼,且小声问道:“长官所言甚是有礼,敢问长官姓名,还请长官以后多多照顾指点下在下。”

谢平安立马挺直腰板,昂首挺胸,满脸神气对丁秤说道:“我叫谢平安,幽州浔山人士,自古浔山男儿浑身上下都是胆,

自打我跟随军督大人以来,随他一路南征北战,立下了汗马功劳,男儿大丈夫应当有这等胸怀和能力才不枉来此世间走上一遭……”

丁秤毕竟新入伍,听着谢平安胡吹海侃,只是木然的点点头,又露出一脸崇拜的神情对他说道:“原来是谢长官,谢长官如此威风凛凛,还请以后一定要多担待在下啊……”

谢平安拍着胸膛傲然说道:“没问题,丁兄弟,见你气宇轩昂,将来前途必不可限量,我很看好你,不要让我失望啊!”

丁秤忙道:“多谢谢长官美言,在下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在军中干出一番大事来,不过还请谢长官以后能多多照料在下……”

谢平安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冲丁秤挥挥手说道:“嗯,去吧,别耽误了时辰……”

等丁秤千恩万谢的离去后,谢平安双手叉腰,望着排成长龙的队伍,心中只觉得感慨万千。

“人生在世,男儿当自强,想我谢平安眼下虽有小挫,但依旧不会磨灭我建功立业的心怀,只要有我谢平安在,定会助军督大人打下一片偌大的江山,还天下百姓一个太平!”

似乎什么都无法磨灭谢平安的斗志,明明自己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可他自我感觉依旧十分良好。

正在这时,一名探马来到谢平安跟前说道:“谢军士,徐指挥使派人送来文书,让你接到信件即日起,火速回转冀州等候指示!”

谢平安忙从探马手中接过文书打开仔细看过上面的内容,顿时双眼放光。

将文书合上后,谢平安止不住大喊一声:“太好了,我就说过,眼下所经历的一切磨难都是老天对我的考验,现在好了,我终于官复原职,可以再次大展拳脚!

我要让世人知道,浔山谢平安,乃是堂堂正正的将佐之材,乱世生我谢平安,安教胡马渡阴山!”

感慨完后,谢平安不顾目瞪口呆的探马,立刻回到自己桌前,和同伴打了声招呼,提起自己的水囊,兴奋的回房去收拾行礼准备动身回转冀州。

……

远州城,昔日的总督府已改为将军府,暂时由楚子俊担任,负责远州各处的军务……

正在处理公务的楚子俊,收到了冀州军督府派来的诏令文书,待他打开看完后,脸上登时露出一脸激动的神色。

“太好了,军督大人终于要为入主中原做准备了!”

楚子俊拍了下自己的手掌,继而又仔细看了遍送来的文书,随后冲府外大声吼道:

“传我军令,即日起加紧远州各处军务训练,同时加紧物资储备,以最快速度将各世家积欠的税款收缴上来,

如若他们不肯交,那就采取些手段,让他们回忆一下,军督府也并非是没有牙齿的老虎!”

十八 头疼的秦家

……

七月初二,燕州省,兆州府……

秦恒端着茶碗,滑着碗盖对候在厅内的几个管家问道:“派你们下去催收税粮的事,进行的如何了?”

其中一名管家捧着一堆账本跟秦恒说道:“回禀老爷,这两次征收所得的税粮不足往年一半,而且各处庄园的佃农都不愿再给咱种秦家地了……”

“嗯?这到底怎么回事?”秦恒闻言眉头一皱,放下茶碗问道,“佃农不种地了?那他们靠什么吃饭?这群不知感恩的东西,秦家给了他们一口饭吃,居然不好好卖命干活,莫非都想饿死不成么?”

管家为难地说道:“族长,燕州各处的庄园佃农都不愿种地,全投奔那军督府新开的工厂里做工去了,

说是人家那薪水高,不愿再种一年地到头来连几顿饱饭吃不起不说,反倒欠了一屁股债……”

秦恒眉头皱的更紧了,放下茶碗问道:“怎么,这群泥腿子还有意见不成么?不想种地?那好啊,都走吧,这燕州各地啥都缺,就是不缺人,他们不干,巴不得有人要干!”

话音刚落,府厅外又跑来一个收税粮的管家,对秦恒焦急的说道:“老爷,不好了,燕州北面四郡的佃农都集体退田不干了,

好几万户佃农举家向璐州府迁徙,几百万亩田地无人打理,要是错过了播种的时节,今年秋季怕是要颗粒无收啊……”

秦恒刚要开口,又有几个东家不辞数百里路来到秦府找秦恒哭诉,基本也是前来禀报当地佃户都不愿再给秦家种地,去军督府控制的几个郡县谋生了。

“难道那几个所谓的工厂能把整个燕州的佃农都招了去不成么?”秦恒气的额头青筋微微凸起。

秦融见此忙对秦恒说道:“兄长,你也先别激动,当务之急先打探下那工厂的虚实才能再做决定……”

秦永也说道:“是啊,如今燕州发生这么大的变故,我们最好不要轻举妄动,还是仔细斟酌为妙。”

秦恒气鼓鼓地说道:“我真不信了,那什么工厂有这么大的吸引力,居然放着田地不种,不惜跑去做工?那厂里到底给那群佃户开了多少薪水这么趋之若鹜?”

“秦老爷……”

秦恒的气话还未说完,门外一名商贾就火急火燎的跑入府厅,擦了擦满头大汗,断断续续地说道:“老爷,不……不好了……兆州府里各店铺的短工,还有不少长工都集体辞职不干了……”

“什么?这群贱民想干什么?要早反么?”秦恒闻言大怒,忍不住将茶碗往地上重重一摔,瞪大双眼厉声问道。

秦永忙劝慰道:“二弟你先别生气……”

紧接着对那商贾问道:“赵掌柜的,你说说这些店铺的伙计为何也不干了?”

赵掌柜擦了把额头的汗水,对秦家几个管事的人说道:“那些伙计都说了,每月薪水实在太少,累死累活一个月才二百文钱饭都吃不饱,

收到的大半还都是摔瓣子根本没法用,所以都不干了……”

秦永说道:“那你就不会让那些掌柜留下他们啊,平日不是挺能说会道的么?怎么这节骨眼上就不灵了?”

赵掌柜说道:“回禀大老爷,各家掌柜都劝了,只是那些个短工长工都提了几个条件才能同意继续答应下来……”

“他们提的什么条件?”秦永问道。

赵掌柜说道:“第一个条件就是薪水必须得涨,短工二十文一天,长工一月五百文,但必须要用汉陵通宝和银元支付,

摔瓣子和成色低下的银子一律不要,再有就是不能无缘无故克扣拖欠他们的俸禄,也不能无缘无故的对他们责罚打骂……”

“我这是找人干活,还是找个祖宗大爷!”秦恒闻言气的大骂一声,指着赵掌柜的鼻子吼道,“他们不是要走么?行啊,让他们滚,滚的越远越好,一群贱民也配跟我提条件?真以为我秦家怕了他们么?

我秦家家大业大,还怕招不到人干活么?三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人满街都是,既然他们不愿意干,那就让他们都给我滚!”

秦融忙劝道:“兄长,千万别激动,这些长工短工要是都走了,就算新招来伙计,这店铺一时半会也无法正常开张啊……”

秦恒袖手一挥:“无法开张?这燕州各地的衣食住行那样我秦家没涉及?大不了关门几日,看看这群贱民会不会跪在秦府前求着让我开业!

他刘策这个庶民出生的暴发户想跟我秦府斗?还差的远呢!不是要玩么?行,其他地方我玩不过你,但在燕州地界,我秦家就是老天爷!”

秦永摇摇头说道:“二弟,为兄奉劝你最好不要再跟军督大人作对了,万一惹急了他,就不怕大军围剿我秦家么?真要到了那一步,我们后悔也来不及啊!”

“刘策不会的!”秦恒十分自信的说道,“再怎么样他也要顾及自己的名声,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擅动兵戈……”

秦永说道:“二弟你忘记了么?流州兵乱刚结束没多久,那个叫许文静的杀起人来可是一点都没手软,

三万闹事的流州兵,他连转圜的余地都不给说杀就杀了,你真的以为刘策不敢对我秦府动手么?

也许,到了现在这种地步,刘策压根就没把我们秦家放在眼里,只是我们太把自己当回事了而已……”

“那你觉得我们就该屈服在刘策淫威之下么?”秦恒怒道,“不错,刘策现在的确是手握重兵不可一世,远东七省其余六省也基本被他控制在手,

但你别忘了,远东毕竟是姜家的地盘,你觉得姜家真的会甘心看着自己的发际地被一个外人占据?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唉……”

秦永、秦融见秦恒如此执着,知道他听不进劝,也只好无奈的叹了口气。

见没人再反对自己,秦恒大声对赵掌柜说道:“立刻吩咐下去,即日起,我秦府名下所有店铺,包括油盐柴米立即歇业……”

赵掌柜心头一惊,刚要开口,忽然府厅外传来一阵焦急的呼喊声:“族长,不好了,咱们出售到义州、定州还有远州的盐、油以及粮食布匹全都没人收了,运去的货物全被退回来了,人家宁可付违约金……”

秦恒几人闻言顿时一惊,等那呼喊的另一个商贾进屋后,秦恒上前忙抓着他的手问道:

“怎么回事?为何会这样?难道那些地方的百姓都不吃油盐和粮食了么?孙掌柜,快仔细跟我说说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军督府阻拦我们的生意了?”

孙掌柜摇摇头说道:“秦族长,军督府没人阻碍咱,只是收商觉得咱的货太差,价格又贵,无法跟军督府的相提并论,这才不跟咱做生意了,

先说这盐,我们都是井盐加工成精盐,卖到远州下货价是二百二十文一斤,可人家那零售的价才八十文汉陵通宝,那些盐商又怎么会买咱的盐呢?

还有那些粮食,压根就没人买,太贵了掺了三成砂土的陈米卖给米商是二两银子一石,可人家军督府开的米店才买八钱银子一石,还是粳米,如何跟人家争?

再有那油和布,哎呦那更……”

听着孙掌柜说着远东各处的情形,秦恒只觉得自己脑袋一片空白,万万没想到刘策的实力会如此强硬,本以为他只是一介军阀而已,此刻才意识到自己到底有多么的天真。

精盐价格被压到八十文钱,还是零售价,卖遍整个远东,这是怎样的一种实力?而自己这个价格怕是连成本都无法收回吧?

可笑自己之前还信誓旦旦想跟刘策打一场经济仗让他知难而退,结果人家直接就是一记重拳砸的自己是晕头转向。

这时如果选择再将店铺全部关闭,他能预感刘策定会迅速将那些物美价廉的必需品带入燕州,直接将高昂的物价冲垮。

最终,秦恒呆滞的瘫坐到椅子上喃喃自语道:“为什么会这样?刘策在图什么?”

孙掌柜没意会秦恒的话,继续解释道:“秦族长,军督府已经跟其余远东各省开启了什么互贸协议,

达成了油、盐、粮食、布匹、茶叶、果蔬生意合作,这份协议已经通传到了义州,估摸着流州也快了……”

听着孙掌柜的话,府厅内的人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如果按孙掌柜这么说的话,那岂不是燕州被远东其他各省给孤立起来了么?照这样下去的话等于就是被锁死在一个囚笼里动弹不得了。

秦恒使劲抓着自己的头发,对于这种经济打压的局面,他必须要采取些措施,否则就怕用不了多久自己几千万亩土地都得长满草再无人耕种。

想到这里,秦恒起身说道:“先去璐州郡看看,那什么工厂到底是怎么回事?兴许能找到解决眼下困境的办法……”

秦永点点头:“二弟,你能这么想就对了,听闻之前璐州郡相当穷困,这几个月来却有无数人往那里跑,谋求一份饭碗,为兄也想见识一下现在与过去到底有何不同!”

秦恒说道:“事不宜迟,现在就备马出发吧……”

秦融忙道:“兄长,你确定我们现在就走么?这天都过晌午了……”

秦恒捏了捏拳头说道:“现在就去,一天不了解璐州的情况,我这心里就一天不踏实,秦家的家业可不能在我手中衰亡下去……”

尔后,他又对自己管家说道:“立刻去收拾行李备好盘缠,让马车去府外候着,一会儿我们就动身向璐州进发!”

十九 完了

……

七月初五,璐州府……

“喔……”

一声嘹亮的公鸡打鸣声在一座宅院内响起,代表着新的一天开始。

“咯吱~”

宅院内一间房门洞开之际,发出刺耳的木轴声,一名三十多岁身穿粗布短衫的汉子伸着懒腰步出房外,来到院子中挥动几下拳脚后,去往厨房取过水盆往水缸舀水开始洗漱起来。

过了一会儿,屋内又走出一名妇孺,嘴里咬着一根木钗,双手挽着自己的长发,等收拾差不多后,将木钗插到盘好的发际上。

这对夫妇男的叫曹文,女的严氏,原本是秦家治下的佃户,三月初的时候,经军督府安排的“托儿”引诱,二人放弃种地营生,将孩子托付给父母后,来到璐州府新办的厂子里当起了工人。

这几个月来,曹文夫妇二人分别靠着在钉子厂和被褥厂的工作,积攒了足有八块银元的积蓄,让他们都很庆幸这次正确的选择。

“呼~”

曹文洗了把脸,舒服地吐出一口气,对严氏说道:“时辰差不多了,我该出发了,明天主动去把房租交了,千万别拖欠着……”

严氏应了一声,点点头说道:“不吃完饭再去么,不急这一时半会儿……”

曹文摇摇手:“不必了,街上花一文钱买一个夹饼就行了,这天气也有些闷热了,胃口差了很多……”

严氏没有反驳,对曹文说道:“今晚我得晚些回来,饭你自个儿做,被服厂加班,我已报了名,这种能额外拿两倍薪水的活可是好不容易才拿到的……”

曹文挥挥手,打开院门:“知道了,晚上我就和厂里的兄弟外面随便吃一些,先走了……”

话音一落,曹文就已经消失在了严氏的眼帘。

一到大街上,随处可见小贩此起彼伏的吆喝声,相比半年前的死气沉沉,气氛已经不可同日而语,焕发了勃勃生机。

曹文啃着夹饼,来到了自己所工作的钉子厂门口,望着顶端高高的烟囱,他咽下最后一口夹饼拍拍手,和守卫出示了下身份证明的告身,就径直进入了厂子内开始了一天的劳作……

曹文刚进入钉子厂没多久,厂外就行过一车车装满矿石铁料的骡车,在几名壮汉奋力推搡下,进入了钉子厂外围空旷的场地。

“干活了,干活了~”

“来了~”

一名身材雄壮的管事大吼一声,一下子围上来百十号人。

这些都是来厂里卖苦力的青壮,干的活都是计件算的,一日一结,也算是开拓了全新的劳务市场。

几名苦力分别从车上扛起一袋重达百斤的煤炭,沉着气走向几十步外的仓库。

等卸下肩上的负重后,他们从仓库管事处接过一枚竹签,算是付出的凭证,到时可以凭它去结算今日的报酬。

一枚竹签可以换取一个汉陵通宝,按军督府官方的换算,相当与以前一般市面上流通的三个铜钱,但在民间,一个汉陵通宝的价值是四到五个铜钱。

扛一袋百斤重物,两个胡饼就到手了,对于这样的工钱,这些出卖自身劳力的壮汉觉得实在是太值了。

半个时辰后,十车货物已经全部卸完,这些短工们抹了把额头的汗水,找了个遮阴的地段,耸动酸痛的臂膀,相互间开始有说有笑,气氛一下子变的十分热烈起来。

“一枚,二枚,三枚……”

一名三十刚出头的汉子,一边用肩上的毛巾擦汗,一边数着手里一枚枚到手的竹签,等数到十二枚后,脸上露出了极为满足的笑容。

他将竹签收入自己随身携带的布包内,鼓捣一阵后,自言自语的说道:“现在已有十二个汉陵通宝,希望下午能再来一次,争取今天赚个二三十文回去。”

殊不知,他的举动一直被坐在自己对面的几个汉子看到,不由笑着打趣道:“老胡,你可发大财了,哈哈哈,攒那么多钱干什么呐,难不成要找小妾么……”

老胡没理会那几人的打趣,只是拿起装水的竹筒,拔开塞子“咕咚咕咚”大口喝了起来,随后舒服的靠在背墙上,闭目休息,等着新活到来……

这些短工苦力也都是佃户出身,同样跑来璐州府等军督府控制的燕州区域寻份活混口饭吃。

相比与给秦家干一年农活反而欠一屁股债来说,现在这种赚钱方式才是让他们感到舒心的,至少无论怎么样都不会忙碌一年全家饿肚皮不说,还莫名其妙的倒欠一身债来。

时间慢慢的过去,转眼间已接近晌午,街上叫卖的商贩也逐渐多了起来,在几家厂子对面,一个个饮食摊子开始支起,等待着工厂散班后,来这里吃饭。

燕州各地的工厂内基本都不管饭,这倒不是刘策为了节省成本考虑,完全是以燕州实际情况做出的改变。

如果工厂里还管工人饭菜的话,原本就十分困难的燕州百姓又如何另谋生计呢?那些本就十分节俭的工人会去外面吃饭么?

毕竟工厂能收容的工人是有限的,不可能靠几座厂房将整个燕州百姓都收容进来,本意就是要以工厂为核心,形成一整片巨大的产业链。

工厂的建立,能让饮食、矿业、农业、娱乐业等各行各业有序合理的蓬勃发展起来,彻底摆脱对小农经济的依赖才是真正的目的。

“叮铃铃……”

午时时分,一阵摇铃声在各工厂内响起,不多时正在厂内劳碌的工人们陆续有说有笑的步出了厂门,向门口那些提供午食的摊位走去。

曹文和几个工友来到常吃的摊位前,望着摊位老板前一盆盆摊开的菜肴,相互商量着该吃些什么。

“几位师傅,你们散班啦?吃些啥呢?随便看看……”

招呼曹文几个的是一个四十岁的妇女王氏,自璐州府内各工厂建立起来后不久,就不顾自家男人还有父母公婆的反对,亦然找到军督府设在璐州的商务司办理手续,做起了饮食生意。

王氏的举动很快就得到商务司的支持,并下拨给她一笔免息创业贷款并承诺一年内免税。

很快,王氏就在商务司的支持下,在铁钉厂对面支起了摊位,专门提供工人的午食,由于她饭食量足管饱,价格也实惠,生意很快就红火起来。

随着璐州府内工人越来越多,他不得已又招了两个伙计帮忙,甚至开起了分摊,让之前反对她创业的家人全都闭上了嘴,地位也随着自己收入增加,渐渐压过了丈夫一头,让她男人觉得颜面无光,但再想让她把摊子撤了却又不敢。

有了王氏开头,很快各大厂房门口的饮食摊如雨后春笋一般崛起,间接促生了“快餐”这一行业……

曹文向那十几个大号的盆子内,分别安放着鱼、猪肉、鸡肉、花生米、猪耳朵、青菜、凉面等荤素菜肴,边上两个半人高的木桶内,分别是米粥和米饭,由于天气开始变热,米粥也越发的受这些工人欢迎。

这里的伙食标准分为三个档次,第一个最低档次是四个汉陵通宝,两素一荤一粥一饭,第二档次是七个汉陵通宝,两荤两素,饭随便盛,最高档次是一分银钱,也就是十个汉陵通宝,饭菜随便添,前提是不能浪费。

曹文一般吃的是第二档次,不过今日他因为刚发了薪水,所以决定吃最高档的伙食标准。

只见他掏出一串系有红绳的铜钱,递到王氏手中,大声说道:“最高标准来一份!”

他这一声呐喊,引来周围吃饭工匠的侧目,因为吃最高标准的人并不多,吃的起最高标准那是经济能力的象征。

“曹小弟,难得见你吃最高标准啊,难道涨薪水了么?”王氏乐呵呵的接过那串铜钱,然后把餐具递给他,让他自己夹菜吃。

曹文笑了笑也不答话,夹起几块猪耳朵和猪头肉,又舀起一碟花生米,进入棚内落座后,又舀了一碗米粥,自顾自的大口吃了起来。

“冰酪,有要冰酪的么?”

正在这时候,一辆手推车经过饮食摊前,老板那诱人的吆喝声立刻引起了吃饭工人的注意。

因为天气闷热,自己工作环境也同样燥热难耐,如果能吃上一些解暑驱热的冷饮,那感觉是真的舒坦。

要说所有冷饮中哪样最受欢迎?自然就是这冰酪了(制作工艺前文已经描述过,不废话了),刘策没有保留这份技术,无偿的散播到了整个远东地界,让那些无助的百姓多了一条谋生的活路。

“我要一份~”

“给我也来一份……”

很快,摊位内不少吃饭的工人纷纷向叫卖冰酪的小贩点了一份冰饮,然后冒着拉肚子的风险就着饭食一起祭了五脏庙。

“这就是所谓的工厂么?”

距离工厂门口不远的街角一旁,一路风尘仆仆赶到璐州的秦府一行人,望着城内这半年多时间来的改变,不由都露出了惊讶之态。

秦永摇着头对秦恒说道:“二弟啊,你看到了没?照这样下去,怕是我们治下那些佃农会跑的越来越多,到时几千万亩田地就怕是要无人耕种了。”

秦恒眼角不住抽搐,死死盯着一处工厂烟囱里冒着浓浓白烟,就是说不出一句话。

秦融拿起一张夹饼对秦恒说道:“二哥,你看这夹饼,在我们治下卖五个汉陵通宝,这里才一个汉陵通宝,唉,早跟你说了不要这么胡来,那些百姓也不是傻子,哪有这么好蒙的……”

其实,汉陵通宝也很快在燕州流通起来,毕竟这种做工精美,份量十足的钱币秦家也没理由拒绝它流通。

但问题是,秦恒居然依旧掌控着物价,原本的物价并没有因为汉陵通宝和银元的流通而变低,依旧是按原来的价格计算,佃户和百姓逃离秦家控制,也和这物价有密切关系。

二十 秦恒惧怒

……

秦恒从秦融手里抓过胡饼,不由自主的撕成两半,恶狠狠地说道:“难道这些贱民都不要土地了么?宁可干这低贱的累活,也不愿给我秦家种地?”

秦永说道:“二弟,你也别多说啥了,事实就摆在眼前,这璐州府去年不过二三万人,军督府到这儿仅这半年时间,人口起码也有六七万之多,

都是燕州各地的佃农来此谋生路的,毕竟他们也是人,全家老小也要吃饭,这工厂待遇好,自然就跑这里来了……”

秦恒眼角不停微微抽搐:“我就不信了,那些工人会心甘情愿不想种地?找几个人问问就知道了……”

说着,秦恒整了整自己衣冠,向街市厂门附近的摊位走去。

等他来到曹文所在的摊位前,微不可察的挥了挥手,试图驱散那些正在吃饭工人身上散发的汗酸味,随即来到一名蹲在地上正大口吃着凉面的工人跟前。

“这位师傅,你现在吃的是什么?”话刚出口,秦恒觉得自己好像说了一句废话。

那吃面的工人抬眼望了秦恒众人一眼,吞下嘴里的面条,对秦恒没好气的说道:“在吃什么没看到么?当然是面啦……”

秦恒打量了那工人一眼,随后向地上望去,却见地上食盘内还有一荤一素两个菜,分别是猪耳朵和油汪汪的青菜。

“这么一顿要多少钱?”秦恒问道。

“四文汉陵通宝,想吃的话自己去打菜……”那工人将食盘挪了挪,没好气的对秦恒说道。

秦恒一时语塞,然后找了另一个人问道:“这位师傅,敢问你是对面厂里的工人么?”

“是啊……”工人边吃边回复了一声。

秦恒忙说道:“那你们这样应该挺苦的吧?看你们浑身上下都是汗,还不如回去种地呢……”

工人闻言,回头瞥了秦恒一眼,说道:“种地?种一年地像这样的饭菜都吃不到,全家老少还得跟着饿肚子,谁爱种谁种去……”

秦恒眉头一皱,接着问道:“怎么会呢?种地的怎么还会饿肚子?”

工人不耐烦地回复道:“又不是自家的地,种了一年地,自己一斗米都没拿到,还莫名其妙欠了人家好几石,换你还种不种?”

“怎么会呢……”秦恒嘴角抽了几下,“好好的种地怎么又会反欠粮食呢?”

“你烦不烦!”

秦恒喋喋不休的话语,立刻引起了工人的不满,他放下碗筷对秦恒说道:

“这燕州的土地都是秦家的,那群吃人不吐骨头的东西成天变着花样整我们,抢了我们养家糊口的土地不说,帮着给秦府种地反倒要贴钱给他们?

以前是没办法,只能任由这群狼崽子胡作非为,但现在不同了,有了其他好去处除非脑子进水才继续给他们家做牛做马,

种地?谁爱种谁种去,这工厂好歹按时发工钱,就连这吃饭的钱也有补贴可拿,他秦家能比么?真是的……”

说完,工人端起一碗米粥大口的喝了起来。

秦恒几人闻言,强忍心头怒气起身离开了摊位,再向其他地方走去。

“招工啦,招工啦,有农作经验的优先啊……”

行至半途的秦恒一家子忽然被一处招工处伙计的吆喝声吸引,不由挪动脚步向那声源处走去。

只见一个招工摊位前,站着几个商贾模样的管事,正大声吆喝着招募农夫。

“不是都不愿种地么?怎么还有人在这里招农户?”对此,秦恒心生疑虑,不由静静观望起来。

不多时,几十个农户将招工摊位围了起来,七嘴八舌的开始询问工钱,气氛瞬间就开始变的热闹起来。

“这位掌柜的,这工钱怎么算,靠不靠谱啊?”一名年长的农夫对招工的伙计问道。

伙计笑着说道:“这位老丈,咱是蓄业商号的,大东家就是远东大名鼎鼎的王大海,

咱王东家麾下有几千号人,专门负责远东各地的农田打理,信誉当然是有保证的,绝对不会拖欠所有人的工钱,

这次璐州府外要开垦十万亩荒地,军督大人特将这业务承包给了王东家,王东家知道这里的百姓农户日子过得不易,

这才招募本地佃户农户为主,一起把新土地都开垦出来,从今年二月至今,咱蓄业商号在燕州地界已经帮军督府开垦了二十多万亩地了,

老丈如果你有经验的话,待遇自然是从优了,一天管两顿饭,一月最少五百文汉陵通宝,每一亩新田开垦出来,还有分红可拿呢,

老丈,考虑一下吧,眼下正缺人,别错过这么好的机会了……”

那老丈听完话,怦然心动,刚准备要答应下来的时候,秦恒及时出声劝道:“老丈啊,看你一把年纪了,开垦荒田是很辛苦的,不如回家自己种地,也能轻松一些啊……”

不想秦恒的话并没有让老丈有好感,反而是气冲冲的说道:“我给秦家种了三十多年的地,就没吃过几顿饱饭的,

现在好不容易有待遇这么不错的活儿,我为啥还要回去给秦家那群蛀虫卖命,

况且给秦家干活是干,给人家王东家干活就不叫干了?至少这里肯定要比秦家的好,不种了,让秦家自己的人去种吧……”

秦恒哑口无言,看着那招工摊位前踊跃报名的场面,只能带着秦永几人离开,怕再这么待下去自己非要发作不可。

一路走来,璐州街角到处都是招工的吆喝声,涉及的也是各行各业一应俱全,看的秦恒一行人是触目惊心,心中越来越没底。

“不行,照这样下去,我秦家非要被挤兑的无立足之地不可,绝对不能再任由军督府这么胡搞下去了……”秦恒皱着眉头愤恨地说道。

秦永说道:“二弟,看样子我们都太小觑刘策的能力了,这家伙绝对不能从年岁来判断他的城府。”

秦融也点头说道:“是啊,真没想到刘策这小子做事居然这么狠,完全是想将我秦家往绝路上逼啊,以后咱治下产业没那些泥腿子打理,要几千万亩田地又有什么用呢?”

秦恒想了想说道:“眼下负责燕州行政的主官是何人?”

秦融说道:“是一个叫诸葛稚的人,此人出身定州名门……”

秦恒手一挥说道:“立刻动身去官府,找那诸葛稚谈谈,他到底想干什么!”

……

璐州主事厅内,诸葛稚轻摇这羽扇,批阅着各地送来的文册,并不时用汤勺舀着放在桌案上的冰酪,以驱除暑气带来的燥热。

“报~启禀诸葛主事,秦刺史在府外求见……”

“快快有请……”

听闻秦恒登门拜访,诸葛稚立刻收拾了下桌案上的文册,然后继续轻摇羽扇,满脸堆笑的等着他进府。

秦恒气冲冲的进入府厅,不等诸葛稚说话,立刻沉声说道:“诸葛稚,你到底想干什么?”

诸葛稚闻言,微微一愣:“秦刺史,你这话从何说起?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在下如何应答与你?”

秦恒说道:“这半年多时间,你们把燕州搞成什么德性了不知道么?”

诸葛稚摇着羽扇,慢悠悠地说道:“当然知道,军督府管辖之下,温饱问题已然解决,百姓开始安居乐业,不必再担心朝不保夕的日子……”

“荒谬!”秦恒怒道,“你看看这璐州府内,一片乌烟瘴气,简直让人惨不忍睹,你们究竟意欲何为?”

“乌烟瘴气?哈,秦刺史,这话又从何说起呢?”对于秦恒的怒火,诸葛稚始终笑脸相迎,淡定的不可思议。

秦恒说道:“百姓现在都去军督府开的工厂干活了,这燕州各处的土地都荒废无人耕种,这还不叫乌烟瘴气么?”

诸葛稚笑着说道:“秦刺史,你这话在下就更加不明白了,百姓不愿耕种是在下的原因么?”

秦恒沉声说道:“就是因为你们蛊惑那些农户去什么工厂打工,这才导致燕州半数土地荒废,你身为军督府主事难道就没有半点责任?”

“秦刺史,你真会说笑……”诸葛稚身体微微向后一仰,“工厂招人全凭自愿,难道是在下拿刀架在他们脖子上逼他们前来的么?

相信秦刺史也已在璐州府内巡视过了,这里并没有限制百姓自由出入,而且各行各业都支付了合适的报酬,

他们愿不愿意种地,全凭自己决定,你说是么?秦刺史……”

秦恒脸颊不住抽动,看着诸葛稚那一脸风淡云轻的面容,只觉得心中一口恶气憋的十分难受。

只听诸葛稚继续说道:“秦刺史,燕州这块地,军督府只控制了四分之一,其余皆归秦刺史管理,按理说也不该是这样一种情况啊,

百姓为何不愿种地跑到军督府治下的区域,究其根本原因,不妨从你们自身去找找,或许,会有不错的发现……”

秦恒冷哼一声,对诸葛稚说道:“诸葛主事,我希望你能做主关闭军督府治下这些工厂,让百姓回到男耕女织,悠闲的乡野生活之中……”

诸葛稚摇摇头:“抱歉,工厂设立,这是军督府的决策,在下不过代管这一片的事务,

不过在下可以格外透露给秦刺史一句,燕州军督府治下的地段还将加投几家工厂……”

秦恒闻言,眼神一冷:“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保证用不了多久,不要想我治下有一个百姓再到你军督府治下……”

诸葛稚笑道:“秦刺史,你这算是在威胁么?如果是这样的话,你就等于违反了军督府新颁布的远东条例二十七条,

不得无故禁止百姓人身自由,如果想要违反,那军督府有足够的理由可以对秦刺史采取必要措施,你要考虑承受这个后果啊……”

二十一 送书

一听诸葛稚这么说,秦恒瞬间就没了底气,毕竟如果真的惹恼军督府,秦家就犹如砧板上的肉,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诸葛稚继续说道:“秦刺史,在下奉劝你一句,最好不要试图做激怒军督府的事,军督大人之所以未对秦家采取动作,

究其本因还是顾及秦墨,秦大人的情面,但是,情面终究只是情面,若秦家真的想要做出危害军督府布置的蠢事,你觉得这区区情面能顶几分呢?

所以,秦刺史,你若想改变眼下的局面最好拿出一些诚意来,军督大人在等着你迷途知返,你很幸运,今天遇到的是在下,

若遇到军师大人,你跟他说这番话,我敢打赌,已经为秦家招来杀身之祸了,好好考虑一下吧,该如何做你心中应该明白……”

秦恒思索片刻,自然是明白诸葛稚的话外弦音,无非是让自己能把积欠多年未缴纳的税付清,再把强占的农民土地交出,最后把洗钱的黑幕原封不动的禀明,并交出这笔黑钱。

但,无论哪一样,秦恒都不想照做,这积欠几十年的粮税是一笔怎样的天文数字?把土地还给那些农户,那秦家几代人的心血岂不是白费?洗钱黑幕曝光等于是让秦家与远东世家之间彻底决裂。

这无论哪一样,秦恒都损失不起。

想到这里,秦恒愤恨的盯了一眼诸葛稚,随即冷哼一声,扭头就离开了府厅。

望着秦恒离去的身影,诸葛稚只能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唉,为何还要执迷不悟呢?实力差距如此明显,实在无法理解这种古怪的坚持到底有何意义。”

嘀咕完后,诸葛稚坐回主案前,继续批阅起桌上的文册……

“二哥,怎么样了?”

秦恒从府衙一出来,秦永和秦融立刻就围了上来,向他打探此行交涉结果。

对于兄弟的询问,秦恒只是面色铁青的吐出两个字:“可恼!”

秦永二人闻言,知道此行的目的落空了,一时间脸色也是变的格外难堪。

农业对阵工业,根本就不是一个级别的,以后这差距只会越来越大,眼下秦恒一家所遭遇的一切,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看着两兄弟满面的愁容,秦恒只能小声说了一句:“事到如今,走一步算一步,先回兆州再议吧……”

三人说着就要向马车上走去,可就在这时,秦融不小心与迎面而来的一道身影撞上。

本就心情不好的秦融也不看来人,当即开骂道:“什么人,走路不长眼睛么?”

下一刻,一道熟悉又嘶哑的声线,悠悠传入秦融几人耳畔:“往往自以为是的蠢货,都喜欢做一些先声夺人的愚蠢行径,想以此掩盖内心的惶恐和不安,

就如同现在的你一样,暴躁的情绪充分彰显了自己无能的事实,看到你这副德性,我又感受到这片土地中那股熟悉的愚昧气息再次迎面扑来……”

秦融闻言,定睛望去,却见自己眼前站着一个二十七八岁,面容英俊的华衣青年,一双深邃阴沉的眼眸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左手食指和中指并拢,正轻轻抚摸着鬓间垂落的黑发。

而在这青年身侧,站着一个素衣冷艳的女子,正怀抱一柄剑鞘漆黑的长剑,同样冷冷地凝视着秦融。

这二人,便是上官雁以及伤势痊愈的冷烟。

“把你刚才的话再给我说一遍!”秦融冲上官雁怒道,“你在骂谁愚昧?”

上官雁淡淡地说道:“这个答案还需要我和你明言么?如果你真的不知道,只能说你愚蠢的连猪都不如,活着也不过是徒增笑柄罢了……”

“你……”

“算了,别再节外生枝,我们走吧……”

秦融刚想发怒,就被秦恒制止,拉着他一起跳上了马车,随着车夫悔鞭一甩,扬长而去。

看着秦恒一家人离开,上官雁只是轻抚鬓发,默默地注视着他们消失在自己眼帘。

“秦家已经落魄到这种地步,这种让人感到无比厌恶的家族为何还有脸留存在世上,难道不该随着姜家势力的覆灭而一起成为历史中的一堆垃圾么?”

上官雁戏谑地说了几句,随后回望了一眼冷烟,便来到府衙前对一名守卫的士兵欠身行了一礼:“麻烦你通报诸葛主事,就说他的故交求见,请他务必与我会上一面……”

守卫打量了一阵上官雁和冷烟,随后进府前去通禀诸葛稚。

不多时,守卫就回到府衙门前,对上官雁说道:“诸葛主事有请……”

上官雁一捋鬓发,单手负背,和冷烟一道,踏入了府衙大门。

……

诸葛稚依旧专注的批阅着手中的文册,当感觉府内有人进来之际,随手掷笔合上文册,抬眼望去。

“嗯……”

这一望之下,一向淡定的诸葛稚眼神里闪过一道极其凌厉的精芒。

上官雁看着诸葛稚说道:“许久不见了,不想再见之时,你已经成为大名鼎鼎军督府内一员不可或缺的人才,是不是该向你道喜呢?”

诸葛稚心绪平复后,抓起桌案边的羽扇,轻摇着对上官雁说道:“但凡是阁下经过的地方,见过的人或事都会跟着遭殃,往往喜事也会变成丧事,说实话,我是真的不想再见到阁下的尊容……”

“哈……”上官雁干笑一声,“何必摆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势呢,今日来见你并无其他意思,只是专程来送你一份东西,看完后希望你能转呈给叶胤……”

话毕,上官雁侧头望了眼冷烟,冷烟当即将一盒装书的匣子递到诸葛稚桌案前。

诸葛稚望着那精致的书匣,并没有急着打开,依然轻摇着羽扇,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姿态。

上官雁轻捋鬓发,轻声问道:“什么时候开始,你也变的这般谨慎了?这和我所了解的诸葛稚似乎有很大的出入。”

诸葛稚道:“在下一向很谨慎,只是你没有仔细了解过罢了,这书匣子中会否又是一件什么大不了的秘密,一时间有些措手不及,不知道该不该看……”

“匣子中是《西域彤云志》,你尽可以打开观望……”上官雁说道,“想必你也不是第一次看这本书了……”

诸葛稚闻言,登时停下了摇羽扇的动作,露出一抹疑问的神色。

上官雁继续说道:“这本不同与你所知的内容,是我重新编制的完整版本,里面有着颠覆你认知的往事,保证精彩万分……”

诸葛稚说道:“我不知道该不该信你的话,毕竟从你手中获知的另一面真相,往往都是让人不能接受的存在……”

上官雁回道:“但你不得不承认,我所描绘的历史,往往是最接近真相的不是么?”

诸葛稚闭目沉思,一只手掌轻轻按在了书匣之上,似乎在犹豫着要不要打开。

良久,他忽然问道:“为何你不将此书直接交到叶总司手中,反而要假借我的手?这样岂非多此一举么?”

上官雁说道:“因为我不愿冒着被人碎尸万段的风险去做这些没有意义的事,其实你该打开看看书上的内容,或许能从中得到新的心得……”

诸葛稚闻言,依旧没有打开书匣,只是对上官雁问道:“与其亲眼见证,不妨听你描述一下,你对这本书中所描绘的情形有什么独到的见解?”

上官雁说道:“这本书中真实过往已经全部呈现,但顺序却是错乱的,如果你了解过墨刀铁卫的历史,相信就能将所有的疑问给解开了……”

“墨刀铁卫?”诸葛稚眉头一凝,“传闻中墨家的精锐部队,这一点我确实了解不深……”

上官雁自顾自的找了一个座位,落座后缓缓说道:“墨刀铁卫最后一次出现在历史上是在十几年前蒙洛人所控制的草原上,

这支军队为了守卫一群愚蠢可笑的百姓直面迎击蒙洛铁骑的进攻,白白的葬送了自己的性命,最后落得只剩三十三人存活下来……”

“嗯?!”霎那间,诸葛稚似乎抓到了什么重点,略带诧异的说道,“书中所记载居康国内三十三名与殷末微并肩抵抗大食西域联军的勇士,莫非……”

上官雁嘴角轻笑:“是的,就如同你所设想的那样,那三十三人就是墨刀铁卫的幸存者,这个答案你感到意外么?”

“确实感到意外,但我能说这是一种巧合么?”诸葛稚回复道。

“哈……”上官雁又轻笑一声,“巧合?这世上哪来的这么多巧合?当多种巧合同时出现在一个场景之内,那他就不是巧合,而是一场早有预谋的算计,俗称为阴谋!”

诸葛稚凝思片刻:“也就是说正确的顺序是,墨刀铁卫与蒙洛人在草原上血战,落败退往居康国隐居,最后遇到了殷末微,

与他一起抵抗来自大食和西域的联军,并借助蒙洛铁骑的力量成功阻止了西域联军的东进计划……”

上官雁轻捋一下垂发:“你还是把人性看的太乐观了,换一个思路,如果是殷末微早有预谋,

以牺牲七千墨刀铁卫的代价将蒙洛人引至居康国,然后让蒙洛人与西域联军血战七昼夜呢?”

诸葛稚摇摇头:“蒙洛人怎么可能会为了区区一支数十人的残军,动用四万大军疯狂追捕呢?这实在不合常理……”

上官雁微微一笑:“问题就在这里,为何蒙洛人会动用大军不惜千里追捕这支区区残军呢?

如果大胆的猜测,你会发现,其实这也是殷末微的算计,他算好了蒙洛人定会派大军追击,

可又是什么,让蒙洛人不惜一切代价出动精锐之师,甚至不惜动用八幡主力也要消灭这支残军呢?”

二十二 战舰下水

这个疑问,其实不难解释,要知道当初蒙洛人可是一人多马,墨刀铁卫则是清一色的步兵,

可就是这样,蒙洛骑兵居然迟迟没有追上那支唾手可灭的残军,你不觉得这其中很多疑点么?”

上官的话极其富有诱惑力,让诸葛稚陷入了沉思当中。

“莫非,这怎有可能……”

蓦然,诸葛稚想到了一种可能,眼里满是不可思议的神色。

“哈,看来你的猜测已经极其接近真相了……”上官雁露出欣慰的神色,“排除诸多不可能的因素后,留下那个最不可思议的,就是真相和答案,至少七千墨刀铁卫没有白白牺牲,甚至可以说是立下了一个旷世奇功……”

震惊过后,诸葛稚继续提出了自己的疑虑:“可是,如果真是如此,那蒙洛帝国为何依旧没有产生一丝动荡?也未曾有半点消息流露?”

上官雁说道:“如果换你是蒙洛人,会将这个耻辱公之于众么?”

诸葛稚仔细想了想,最后摇了摇头:“如此说来,一切都能解释清楚了,殷末微不愧是天下无双的鬼才。”

“但他却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蠢货,不是么?”上官雁反驳道,“为了所谓的中原安危,为了一群愚昧无知的百姓,付出了这么多,又有几个人知道这其中的事情,

另外,他为了这场预谋,害死了多少无辜的人?墨刀铁卫本不用死,居康国的百姓也不用死,他却为了所谓的信念害死了这么多人,

到头来依旧没有得到任何的待遇,连他的名字都没有几个人知道,你说这个人是不是很愚蠢,事实上这个人跟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伪君子并没有本质的区别……”

“这话我并不认同……”诸葛稚说道,“在那种情况下,很多事都是身不由己,相信居康国百姓的死也并非出自他本意……”

上官雁没有接过诸葛稚的话,只是依旧自顾自地说道:“殷末微的身份,我想你也应该已经猜测到了,该怎么面对,就由你自己决定,总之这本书现在已经交到了你手中,

你可以选择毁去永远掩埋这段残酷的真相,要么就转交给叶胤,把这个难题教给她来处理,我相信,她比你更适合从这本书遗留下来的内容中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说完,上官雁起身就要离去。

“且慢,还有一个问题……”诸葛稚起身叫住上官雁,“这本书真的是佘克己所著的么?”

上官雁闻言,止住脚步,轻捋一下鬓发,侧头对诸葛稚说道:“我只能告诉你,佘克己在五十年前是手持墨痕的墨家钜子,

而且他本名也不叫佘克己,真实的名字早已被历史掩埋,就如同殷末微一般,只是一个代号而已,

如果愿意,你也可以是佘克己,我也可以是佘克己,所有的人都可以是佘克己,言尽与此,告辞……”

留下这段话后,上官雁和冷烟就大步踏出了府衙,消失在了诸葛稚眼中。

“墨家钜子……”

诸葛稚坐回位置上,轻抚着那个书匣,轻声嘀咕着陷入深思之中。

出得府衙,上官雁深邃的眼眸忽然闪现一丝黯然。

“主人,你怎么了?”冷烟敏锐的发现了上官雁的异常,关心的问道,“你好像很忧伤的样子……”

上官雁深吸一口气,恢复了平静,对冷烟说道:“我没事,这一趟回到远东,刘策的势力发展的出乎我的意料,没枉费我为他做了这么多,

现在该收拾下心情,因为用不了多久,我们就要去一趟江南繁华之地,顺便感受下那种小桥流水的气氛……”

说着,上官雁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望着上官雁的背影,冷烟眉头一皱,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因为她刚觉刚才捕捉到上官雁一丝哀伤的神情,是发自内心,一点不像是装出来的。

……

七月二十四,汉陵,船舶司……

“下水……”

“轰……”

随着工匠们一阵撕声大喊,两艘刚造好的风帆战列舰终于下水了。

方寻双威风凛凛的站在船头,感受着这艘跨越时代产生的战舰所带来的无边魅力。

码头前,前来参观新舰下水的军民可谓是人山人海,沐天成自不必说,刘策也携带着姜若颜、宋嫣然、夏妙音以及薛如鸢一行人参观,无不对这样新式战舰感到惊讶。

这两艘历时八个多月才建造完成的风帆战列舰,每艘耗资平均一百二十三万银元,这还不算船舱上所配备的武器装备!

事实上,沐天成起初对此是颇有微词的,毕竟将近二百五十万银元的费用差不多能建造一百多艘楼船了,这样实在感觉太过败家。

但当这两艘战舰扬起白帆下水这一刻,沐天成笑了,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夫君,这真的是你所设计的么?”姜若颜望着那庞大新颖的战列舰,激动的向刘策说道,“真没想到夫君居然这么聪明,这样的战舰妾身是做梦都不曾想到过,

仅从气势来看,妾身娘家的舰船怕是都无法跟眼前的战舰半点相提并论,告诉妾身,你到底是怎么想到的……”

刘策笑而不语,双手负背,眼神一直盯着那两艘缓缓靠岸的战舰,等它们正式靠岸后,他才说道:“一起上去看看吧,体会下这战舰的魅力……”

两位夫人点点头,跟在刘策左右一起,先后登上了船身,紧接着一些随行的官员也纷纷跟上。

等踏上甲板后,宋嫣然就掩饰不住兴奋的神情,奔到船头东瞧西望,脸上挂满了笑意。

姜若颜虽然心中也十分激动,但依然十分注重身为刘策正室夫人的形象,没有如同宋嫣然这般活泼,只是微笑着跟在刘策身后四处打量着。

身为这艘战舰的主将,方寻双见刘策上了甲板,立刻上前行以军礼:“末将方寻双,见过军督大人,见过姜夫人……”

刘策点点头问道:“方寻双,你对这战舰满意否?”

方寻双站正军姿拱手大声说道:“回禀军督大人,末将从未想过有一天能指挥这样一艘战舰,末将心中也不知该作何感想!”

刘策拍拍他的肩膀,对他说道:“这战舰本军督给你造出来了,但造出来并不代表它马上能用,还需要熟练的操控它才行,争取早日能将它投入到实用的地方去,你明白本军督的意思么?”

方寻双大声说道:“末将一定会加紧操练水师,争取早日能出海投入实战,绝不辜负您的厚望!”

“很好,有你这句话,本军督就放心了……”刘策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

“夫君,你快来看啊,那里有好多的鱼,好大啊……”

正在这时,宋嫣然的呼喊声将刘策吸引了过去。

只见宋嫣然站在船头甲板上,指着远处的大海,兴奋的喊道。

刘策微微一笑,来到她身后,轻轻揽住她的腰说道:“好玩么?”

“嗯……啊,不是……那么多人,你别这样……”

等宋嫣然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和刘策的举动太过亲密,何况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虽然已经是夫妻了,但这个样子在众人面前还是让她一阵面红耳赤。

对于刘策和宋嫣然这样的举动,姜若颜先不说,其他在场的人心中是各有看法。

“军督大人对宋夫人实在太过宠溺了,宋夫人这样完全没有一个夫人该有的样子啊……”

“唉,一年多了,宋夫人依旧未给军督大人添下一儿半女,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该不会是宋夫人有什么病疾吧?”

“姜夫人已经为军督大人生下了儿子,以后怕是姜夫人的地位要更加稳固喽,宋夫人再怎么说这身份,唉……”

“也不能这么说,军督大人与姜家如今已经翻脸,宋夫人虽未给军督大人生下孩子,但她的地位未必就不如姜夫人……”

各人对刘策家事窃窃私语,但多半是认为姜若颜的地位已经稳若磐石,毕竟这个世界讲究的依然是母凭子贵。

不过,对于那些官员的八卦,刘策压根没去理会,只是揽着宋嫣然的细柳腰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下次带你一起去抓海里的大鱼好么?记得做鱼翅给我吃……”

听刘策这么说,宋嫣然也停止了挣扎,索性将后脑勺枕在他胸膛,笑着说道:“好的,夫君,你可答应我了,到时一起出海抓鱼……”

“嗯……”

刘策微微低头,将头贴在宋嫣然侧脸上重重应了一声。

“夫君,宋妹妹,这里这么多人,你们是不是稍微收敛一些啊?”

就在这时,姜若颜上前憋着笑意好心提醒着刘策和宋嫣然二人。

宋嫣然这才回过神来,忙从刘策大手挣脱出来,红着脸躲到姜若颜身后。

刘策尴尬的摇摇头,对大家说了句:“一起去船舱参观下吧……”

不远处的薛如鸢看着刘策和宋嫣然那副亲昵的姿态,眼神里满是羡慕的神色,不知自己何时也能和刘策这般样子。

“薛姑娘,你是不是也喜欢义兄?”在薛如鸢身边的夏妙音忽然对她说道。

薛如鸢闻言忙道:“没有,夏姑娘为何有此一问?”

夏妙音微微一笑:“薛姑娘,你不必瞒我,这些日子以来我早就察觉到了,如果你真的喜欢义兄,就必须要主动一些才行……”

薛如鸢脸一红,小声对夏妙音说道:“夏姑娘,您不是不知道,我的遭遇如何配的上军督大人,早已非清白之身的我,如何能高攀的起军督大人呢?”

夏妙音摇摇头:“薛姑娘,你不尝试一下怎么知道呢?何况军督大人不是那种成见很深的人,不如我给你出个主意吧,今晚……”

只见夏妙音在薛如鸢耳边轻声嘀咕几句,只听的薛姑娘脸颊通红,最后轻轻点了点头。

二十三 姜家来信

巡视完战舰,刘策和众人一起回到地面上,回头望着这两艘庞大的风帆战舰,刘策心中感慨万千,自己的海军总算起步了,就等水师训练成型,就开始迈向大航海时代。

前世,明永宣年间,郑和的舰队七下西洋固然是一个伟大壮举,然而统治阶层的保守性和局限性,让这支强大的舰队并没有发挥出应有的价值,终其本意还是停留在宣扬国威之上,错失了一次华夏文明自唐朝安史之乱后重新向外扩张的机会,与数百年后西方的大航海殖民时代完全不是等同的意义。

而且,郑和的舰队说到底付出和回报完全不成正比,各海外番邦小国前来明朝进贡时只凭借一些香料土特产就能换取到明朝皇室赐予的宫廷财务,归根结底就是一笔亏本的买卖。

当然更可恶的是郑和辛苦绘制的航海图连同宝船制造图纸最终被付之一炬,让这次伟大的航海旅程画下一个悲凉的结局,着实不能不让人感到心痛。

这种事情,刘策肯定不会让他在自己身上重演,大航海的本意就是为了掠夺财富,获取更广阔的生存空间,那些什么开拓精神其实都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谎言罢了,当不得真的。

“除了训练海军之外,还得搞到一张详细的航海图,沐天成的船队最远也不过到了南洋外围,而且海图绘制过与抽象不切实用,

姜家,算了吧,这时候他们应该是巴不得本军督早些挂掉,夺了他们的根基这么久还未见有动作,估摸着应该在算计如何反击,不得不防一手,

姜柏?如果我是他,会把自己底牌交出来么?看样子还得另外再想个办法才行,算了,这些事走一步算一步吧,毕竟一口气吃不成胖子,急不得……”

刘策一面琢磨着该怎么搞到一张详细的海图,一面和众人一道向远州城走去……

“夫君,在想什么呢?”

回到马车上,姜若颜见刘策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轻声问道。

刘策说道:“我在想,这大海到底有多大,虽然走海路去过一次辽东,但这局限性实在太小了……”

姜若颜浅浅一笑:“妾身相信夫君一定有能力做到自己想做的事……”

刘策抬眼望着姜若颜的笑容,好一阵后才洒然一笑,然后挪动身子坐到她身边,抓着她的玉手问道:“话说若颜,我是怎么娶到你这么一个仙子般的美人的?现在回想起来还是跟做梦一样……”

姜若颜泯嘴一笑,靠在刘策怀中回复道:“你忘了么?那年你九岁,我八岁,在苏州郊外一个山坡上我脚扭了,是你救了我,当年我们可是有过誓约的,你说等你成了大将军就娶我为妻的……”

刘策闻言,顿时眉头一皱,脸上笑容也逐渐开始凝固。

两世的为人让他对很多记忆都有些重叠,不可能什么都记得清清楚楚,如果姜若颜所言是真,那其实就是自己这具身体原主人和姜若颜的约定,姜若颜喜欢的一直是原来的刘策,并不是现在的自己。

姜若颜没感受到刘策心中情绪变化,继续说道:“不过,让妾身真正心悦上你,还得是你在鹤阳楼上那一番折腾,

当初妾身都傻眼了,想那王海盛在远东也是豪门世家,你居然活活将他揍死,真是……”

一回忆起刘策当年在鹤阳楼内那拳毙王海盛的一幕,姜若颜心中依然是万分的痴迷。

刘策心下一松,搂紧了姜若颜说道:“都过去这么久了,还提那老东西干什么?就凭他在鹤阳楼内对你那轻薄的行径,就算再揍死十遍也是罪有应得……”

“嗯……”

姜若颜明眸清闪,将脑袋往刘策怀中使劲蹭了蹭,脸上满是幸福的神情。

过了一会儿,姜若颜忽然对刘策说道:“对了,夫君,你觉得若茜这丫头如何啊?”

刘策奇道:“那小丫头挺聪明的,你问这个干什么?”

姜若颜笑着说道:“夫君,如果你觉得若茜不错,又不在乎她和姜泽的关系,不如让她也嫁给你如何?”

刘策眉头一皱,震惊地望着姜若颜说道:“我说夫人,还有哪有正妻给自己夫君纳妾的?更何况,若茜才十三岁,就是一个孩子而已……”

姜若颜忙解释道:“夫君,妾身说的是将来等她长大了再纳为一房,外面的流言可畏,

堂堂军督大人只有两房妻室,人丁单薄,会被人猜忌说闲话的,不明事理的人还以为是妾身在阻扰呢……”

刘策摇摇头说道:“若颜,这个话题就此打住,外面爱怎么说就随他说去,我可不在乎,现在治下一堆事情等着处理,也没那么多心思徒添烦恼……”

姜若颜说道:“夫君,说实在的,若茜这丫头其实妾身也很喜欢,如果她将来能和妾身一起服侍夫君,妾身也好身边有个伴,你不妨就应下吧……”

刘策还是摇了摇头,拒绝道:“若颜啊,先不说为夫答不答应,你总得问问若茜自己的意见,这样随意决定别人的命运,未免太过草率了……”

姜若颜说道:“只要夫君你能答应下来,剩下几年时间妾身会慢慢说服她的……”

刘策抚摸了下姜若颜秀发,说道:“算了,为夫现在真的没有那么多想法,只想着怎么加快入关进入中原北地的进程,改变大周百姓的命运……”

姜若颜见刘策还是拒绝了自己的提议,也不气恼,只是抓紧他的手说道:“那就等将来夫君处理完中原的事后,妾身再和你好好商量吧……”

刘策点了点头,再次将姜若颜揽入怀中,深吸一口气……

车队继续朝着远州城的方向缓缓行去……

……

等车队抵达远州城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刘策一家子直接到将军府内安歇,等明日再巡视远州的军务状况。

刚踏入将军府,楚子俊立马上前拱手说道:“军督大人,姜夫人,宋夫人,你们回来了?”

刘策眉头一皱,问道:“子俊,这么晚了你还不散班,是有什么要紧事么?”

楚子俊点点头:“是的,军督大人,姜家派人送来信件,要末将亲自交你手中……”

此言一出,姜若颜紧张的颤抖起来,她真怕这时姜家送来向刘策威胁的信件,最后导致两家彻底决裂,这是姜若颜极不愿意见到的局面。

宋嫣然很体贴的抓住姜若颜的手,努力安慰着她的情绪。

刘策说道:“信在何处?”

楚子俊立马回到案前,将未开封的信件交到刘策手中,刘策接过信封,二话不说拆开,向信件上的内容望去,不多时刘策脸上露出怪异的神色,开始在府厅内来回踱步。

“夫君,信上……说了什么?”姜若颜小声向刘策询问道。

刘策连续颌了数下眼睛,将信递给姜若颜说道:“这信是岳父亲笔所书,说让我好好管理远东所有事务,他会带着族人最迟九月份到远东与我会面……”

姜若颜接过信,看完信上内容后,也不由舒了口气,心中悬着的一块石头终于放了下来,笑着收起信件对刘策说道:“夫君,方才我还真的吓坏了,如今见到父亲的亲笔书信,也就安心了……”

“呃……”

刘策心不在焉的敷衍了一声,随即陷入了沉思之中。

与刘策同时陷入沉思的还有宋嫣然,她也觉得这事实在太出人意料了,完全不符合常理,发生这么大的事怎么会一句责备威胁的话都没有?反而让刘策好好打理远东事务?

“若颜,岳父信中所言的族人都是群什么人?”良久,刘策抬头向姜若颜询问道。

姜若颜笑着说道:“如果若颜所料不差,应该是我姜家直系一派的主事,这些人可是在姜家各领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夫君,这还是第一次所有姜家族人亲自跑这么远的地方来找你呢,你这脸可真是大涨啊……”

“呵呵,那我真是感到受宠若惊啊……”刘策尴尬的笑了几声,随后说道,“这天色也不早了,不如大家都先各自回房沐浴歇息吧,我还有些事要处理一下……”

“那夫君可不要太累了,妾身先告退了……”

姜若颜欠身行过万福礼,随后带着宋嫣然还有夏妙音跟薛如鸢去准备休息的房间了,毕竟这将军府格局和自己当年离开前没有太大变化,没有人比她更熟悉的了。

“那末将也告退了,军督大人早些安歇……”楚子俊也适时告退,步出了将军府。

“到底在搞什么鬼?姜家这又打的是什么算盘?”

刘策双手按着太阳穴,对这封来信是百思不得其解,难道他们就对自己占据整个远东无动于衷,甚至拱手相让?这姜浔未免也太大方过头了些吧?他可不认为这世上真的有以德报怨的情操。

“算了,不管你打的什么算盘,既然远东落在了我刘策手中,再想拿回去,那就是痴人说梦!无论发生什么事,也休想阻扰我进军中原北地的计划!”

打定主意后,刘策也不再多想,起身向将军府内庭走去,累了整整一天,他也着实有些疲倦,迫切想要睡上一觉恢复下精神……

沐浴更衣完毕,刘策一身丝绸睡袍回到早已备好的房间内,累的双眼皮直打颤,甩了甩脑袋,来到卧榻前刚躺下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就在半梦半醒之间,刘策感觉房门似乎被人推开了,多年军伍生涯养成的警觉性,让他立马睁开双眼,顺手握起摆放在卧榻之侧的军刀沉声喝道。

“何人!”

二十四 岁月

军督大人,是……奴家……”

房间内响起一阵女子的轻声细语,刘策借着房内烛光定睛仔细望去,才发现是薛如鸢提着一壶茶水候在外屋,这才放下心来收起了军刀。

“薛姑娘,你这么晚了,有何要事么?”刘策问道。

薛如鸢缓缓来到内屋,将茶壶放在桌上,倒了一杯温水,皓齿轻泯:“军督大人,奴家知道今日您很累,这是奴家特意为您煮的安神汤,饮下后能让你睡的更安稳些……”

刘策闻言,起身向桌案前走去,等靠近刚要去取茶杯,神情不由一呆。

却见薛如鸢身披一件粉色薄纱轻衫,内中雪色的小衣和凝脂般的肌肤若隐若现,还散发着一丝沐浴过后淡淡的清香……

这装束也实在太过清凉了,尤其在这房间内,气氛是说不出的暧昧尴尬。

“辛苦薛姑娘了……”

刘策不动神色的别开眼去,接过杯子向薛如鸢谢过后,坐在一旁犹自喝着安神汤。

而薛如鸢此刻也在小心翼翼打量着刘策,虽然刘策身上裹着睡袍,但那特有气息,还是让她不由自主的沉迷其中,强忍住要扑上去的冲动。

“军督大人,你饿不饿?”薛如鸢又问道,“如果你饿的话,正好奴家也备了一些点心,你……”

刘策摇摇头:“薛姑娘,你这么晚到在下房间,有什么要事么?”

薛如鸢闻言,紧张的说道:“军……军督大人……奴家……奴家……”

刘策眉头一凝,对薛如鸢说道:“如果薛姑娘是专程送茶汤而来,那在下就先谢过,

天色不早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万一被人知晓,难免会起闲话坏了薛姑娘名誉,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薛如鸢微微一怔,听着刘策所下“逐客令”,一时也有些不知所措,半晌才欠身对刘策说道:“那,军督大人,您早些安歇,奴家就不打扰您休息了……”

“嗯……”刘策淡淡的应了一声。

薛如鸢缓缓向屋外走去,就在她要踏出房门的一刹那,鼓起勇气回头轻声说道:“军督大人,你……是不是嫌弃奴家,觉得奴家很脏?”

刘策不解的问道:“薛姑娘为何会问出这种话?在下从未这样想过……”

薛如鸢神色十分黯然:“军督大人,奴家受过这种非人折磨,身心都已千疮百孔,早已不可能被世人所能接纳,

就连自小托付的另一半也是这样待奴家……说实话,奴家好几次万念俱灰下,想到轻生,但,奴家真的没那份勇气啊……”

说话间,薛如鸢身子微微止不住颤抖起来,双手紧紧抓住自己丝绸裙摆。

“要不是幸得军督大人和宋夫人收留悉心照料,奴家是绝对不可能活到现在的,奴自知已非清白完璧之身,而且还得了这怕见生人的心病……

也不敢奢望能期许些什么,只是,只是……”

眼泪止不住的从薛如鸢眼眶落了下来,大概回想起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她脸上写满了恐惧,纵使现在是夏季,似乎也感到了一层刺骨的寒意,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刘策一言不发,静静望着薛如鸢,她明眸皓齿,面似娇娥,单说容貌,其实薛如鸢一点都不输给姜若颜。

只是命运的戏弄,让薛如鸢失去了那股子本该有的自信和傲气。

薛如鸢哽咽着抹去脸上泪水,对刘策点头说道:“军督大人,让您见笑了,天色不早了,您早些安歇,奴家先退下了……”

说完,薛如鸢远低头欠身,捂着嘴转身向屋外步去。

“等等……”

薛如鸢轻足未曾迈出大门半步,刘策的声线在她耳边回响而起,登时停下了脚步。

却见她身后的刘策起身来到摆放脸盆的架子前,取过毛巾放到内中拧了一把,然后走到薛如鸢身前,沉声轻道:“转过身来……”

薛如鸢缓缓转身,泪眼朦胧望着近在咫尺的刘策。

刘策将打湿拧干后的毛巾轻轻贴在薛如鸢脸颊,仔细替她擦拭留下的泪痕。

薛如鸢这时只觉得自己仿佛被电击了一下,一股久违的暖意慢慢从心底升起笼罩了全身,感受着刘策的关心,这一刻她止住了颤抖的身躯,不再感到害怕和孤单了。

等确定薛如鸢脸上泪痕被擦干后,刘策叹口气:“没头没脑的说完这些,临了还不知道你到底想说的是啥,真的只是来送汤茶这么简单?”

“军督大人,奴家……”

对与刘策关怀备至的姿态,薛如鸢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只是犹自低着头,摆弄裙摆的手握的更紧了。

刘策默默注视了薛如鸢一阵,缓缓从她身边经过,当敞开的房门被关上的那一刻,她心跳也跟着加速,呼吸也开始有些紊乱。

将门栓合上后,刘策望了眼正愣在原地的香影,轻声说道:“薛姑娘,进屋坐下详谈吧……”

“嗯……”

薛如鸢轻轻应了一声,跟着刘策来到内屋的圆桌边。

等她落座后,刘策亲自提茶倒了一杯放她跟前:“虽说现在这天是很热,但晚上还是有些凉意,你穿成这样,小心别染了风寒……”

薛如鸢闻言俏脸一红,低着头不敢直视刘策,只是下意识紧了紧身上的纱衣,捧着茶杯紧张地说道:“抱歉,军督大人,不是你想的那样,其实是……”

刘策向她身边凑近了一些,一双虎眼紧紧盯着薛如鸢,嘴角扬起一条弧线:“抬起头来,看着我……”

薛如鸢依然抬头,与刘策四目相对,刚欲开口,就听瞳孔中的男人又开口说道:“薛姑娘,这么晚找本军督应该不是只送茶汤这么简单吧?老实说,你是不是有什么企图?”

薛如鸢颤声说道:“军督大人,你不要误会……奴家决没有什么企图……只是……只是……奴家有些关心你罢了……”

不想她话还未说完,就感觉一双大手抓住了自己左肩,下一刻身体不受控制的被带起,未等反应过来,已被刘策揽入了怀中。

“这样感觉好一些了么?”刘策对躺在自己怀中的薛如鸢说道,“其实你今天这么莫名其妙来找我,真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军督大人,我……”

当再一次躺在刘策怀中的薛如鸢,在满面含羞的同时,心里也是前所未有的安心。

这么多年以来,薛如鸢一直都活在曾经的阴影之中,虽然生活安定下来了,但那段不堪的岁月依旧如同梦魇般伴随着她,好几次都在夜深之际从噩梦中惊醒,毫无半点安全感可言。

如今,被刘策揽在怀里,一股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充斥着自己的身心,这一刻,她不再感到害怕,也不再感到迷茫。

下一刻,她主动将脸贴在刘策胸膛上,感受那朝气蓬勃的心脏跳动和炙热的体温,一双玉臂情不自禁的挽上他的腰,颌上了美眸,贪婪的享用这份久违的安宁。

刘策没有阻止薛如鸢的动作,只是轻抚她的秀发,柔声问道:“今晚还打算回去么?”

薛如鸢依旧闭着双眼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环与男人腰际的手更紧了些。

她现在什么都不顾了,姜若颜反对也好,世人成见也罢,统统都抛诸脑后,只想和自己喜欢的人呆在一起,哪怕只有短短一瞬间也心满意足了……

明白薛如鸢的意思后,刘策也就不再克制……

当夜,总督府的内庭格外宁静,某一处房间却又显的格外炽热。

……

清晨,天刚微亮……

薛如鸢悠悠醒转过来,这一夜,她没有再做噩梦,睡的是格外踏实。

甫一转身,却见刘策正侧卧着,单手枕着头望着自己。

薛如鸢起初一惊,但随后回想起昨夜那一幕幕,顿时面带羞涩,轻声嘀咕道:“军督大人,奴家打扰你休息了……”

刘策没有说话,嘴角始终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自己也没料到,薛如鸢这个看上去斯斯文文的柔弱女子,昨夜居然会这么疯狂,要不是自己体魄强健,怕是未必能顶的住她的“攻势”。

不过,这种感觉也挺不错的,并不让他反感。

良久,刘策才伸手轻点了下她的鼻尖,笑着说道:“你说,发生了这种事,本军督该如何处理好呢?”

薛如鸢口吐幽兰:“军督大人,奴家不求什么名分,只求你能经常陪陪奴家就好了,

奴家只有在你身边,才不会感到迷茫害怕,你不嫌弃奴家的过去,奴家已经是万分感动……”

刘策抚摸了下薛如鸢的俏脸,淡淡地说道:“你身上遭遇的一切并不是你的错,从今往后就跟在本军督身边,只要有本军督在,绝对不会再让你置身那种生不如死的遭遇……”

“嗯,奴家相信军督大人……”薛如鸢用力地说道,“此生能跟在军督大人身边,奴家也是心满意足了……”

刘策回头望了眼窗户缝隙射进的阳光,又说道:“天亮了,你再睡一会儿,本军督去打水……”说着刘策掀开盖在身上的薄毯。

薛如鸢闻言忙直起身子说道:“军督大人,这种事让奴家来就行了,你且再休息一下……”

“这么快就不听话了?”刘策边收拾身上衣物,边对薛如鸢说道,“让你歇着你就歇着,不要想那么多。”

听着刘策看似霸道,实在关心的话语,薛如鸢心里一阵悸动,也就自然不再说什么,乖乖按吩咐躺好,看着刘策拿着脸盆步出了屋外。

等刘策离开后,薛如鸢脸上露出一丝羞涩的笑意,沉浸在昨夜的氤氲之中。

她本以为这是一件很痛苦的事,不想跟自己所爱的人结合,整个过程是这般自然美妙,让她陶醉其中不可自拔。

薛如鸢知道,自己昨夜的那番大胆尝试,结果定会遭遇姜若颜的强烈反对,但她已经顾不了这么多了。

二十五 我不同意

……

日上三竿,薛如鸢收拾好自己的衣衫,仔细梳洗一番从刘策房间出来往宋嫣然地方赶去的时候,脸上依旧挂着一抹淡淡的笑容,身心都被幸福充斥着,连步伐都轻快了许多。

就在她步入长廊内时,迎面看到姜若颜和姜若茜向自己方向赶来,顿时有些心虚,低着头加快了步伐。

不想,就在要经过姜若颜身边时,却被她给拦了下来。

姜若颜打量了一下薛如鸢身上那清凉的衣衫,眉弯微微一蹙,问道:“薛姑娘,你这是要往哪里去啊?”

薛如鸢回道:“姜夫人,我正要往府厅而去……”

“府厅?”姜若颜眼眸一转,围着薛如鸢绕了一圈,最后又站到她正前,“薛姑娘,你的房间好像不在这个方向,还有,你打算穿成这样去府厅么?”

薛如鸢这才意识到自己衣衫实在太过不雅,忙紧了紧自己衣裙,退后两步向姜若颜说道:“多谢姜夫人提醒,我这就回房去换身衣衫。”

话毕,薛如鸢逃也似的离开了长廊,向自己房间跑去。

望着薛如鸢离去的身影,姜若颜眉弯皱的是更深了,脸上浮现一抹浓浓的忧郁。

“姐姐,你怎么了?”

边上的姜若茜自然不知道姜若颜和薛如鸢之间的矛盾,只是见自己姐姐一脸愁容,这才怯生生的问道。

姜若颜摇摇头,对姜若茜说道:“没事,我们走吧……”

……

一路小跑回到自己房间后,薛如鸢立即将门反锁,赶紧换了一身合适的常服,等照过镜子确认自己衣着没再有什么不雅的地方后,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坐在梳妆台前,薛如鸢望着镜子里倒映的秀丽容颜,思绪又飘回昨夜和刘策缠绵的那一刻,脸颊又浮上一道娇艳的红晕。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宋嫣然的呼喊声:“薛姐姐,你在房间么?”

薛如鸢赶忙收拾了下自己情绪,起身将房门打开,却见宋嫣然和夏妙音正笑着在门外等候自己。

宋嫣然打量了一下薛如鸢的脸庞,和夏妙音笑了笑,尔后神秘兮兮地问道:“薛姐姐,昨晚你睡的还习惯吧?”

薛如鸢被宋嫣然的眼神搞的神情十分不自然,别开她投来的眼神,低头小声说道:“睡的还行,多谢宋妹妹关心……”

宋嫣然抿嘴一笑:“薛姐姐还没吃早饭吧,赶紧的,早点已经做好了……”

说罢,拉起薛如鸢的手,和夏妙音一道,共同向府厅走去。

一路上,薛如鸢不时将眼神投向夏妙音,却见夏妙音神情自若,只是挂着一层让人琢磨不透的笑意,让她心中七上八下。

就在快要到府厅之际,薛如鸢还是决定把话和宋嫣然说明,毕竟这几年来宋嫣然是时刻都在照顾着自己,既然已经和刘策发生了这种关系,瞒谁也不能瞒着她,否则心中真的是过意不去。

“宋妹妹,我有话要跟你说……”薛如鸢停下脚步对宋嫣然说道,“其实昨夜,我……”

“薛姐姐,你不必说,我都知道了……”不想,宋嫣然却是面带笑意望着薛如鸢,“只希望以后薛姐姐能好好侍奉夫君,这名分早晚会给你争来的……”

薛如鸢一愣,随后脸都红到了脖子根,轻启朱唇喃喃说道:“不想宋妹妹都已经知道了……”

夏妙音拍了拍薛如鸢香肩:“薛姑娘,要不是宋夫人授意,我可不敢这么大胆给你出主意,你可千万不要辜负宋夫人的一番美意啊。”

薛如鸢吃惊的望着宋嫣然,心中对她充满了感激,如果说自己一路逃到远东这些年以来,最幸运的事是什么,那非得是遇到了宋嫣然不可。

“宋妹妹,谢谢你……”

“好了,闲话省下吧,赶紧去吃饭了……”

宋嫣然十分解意的拉起薛如鸢,一起向着府厅之内走去。

进入府厅,刘策和姜若颜已经在各自并排的桌案前,边上侧案坐着姜若茜,正静静等待宋嫣然一行人到来。

“吃饭吧……”

等众人都入座后,刘策说了一声,拿起筷子端起桌上的粥食。见刘策动了筷子,各女自然也就端起碗筷开始吃起早点。

食过半巡,刘策忽然对若颜说道:“夫人,为夫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姜若颜一口茶饮毕,无妨……”

刘策轻吸一口气,缓缓说道:“我想纳薛姑娘为一房,还请你能点头首肯……”

正在吃早茶的薛如鸢闻言一怔,心跳也跟着慢慢加速,低着头不敢言语,她万万没想到刘策这般雷厉风行,这么快居然把话和姜若颜说了。

姜若颜闻言,美眸扫了眼薛如鸢,故作镇定的问道:“夫君为何会想到纳薛姑娘为一房呢?妾身这可完全没有半点准备……”

刘策不动声色的放下筷子,对姜若颜说道:“实不相瞒,我与薛姑娘已有肌肤之亲,还望夫人能应承下来……”

姜若颜闻言,扫向薛如鸢的眼神变的更加寒冷,犹自夹了半块酥糕,对刘策说道:“肌肤之亲?什么时候的事呢?妾身怎么不知?”

刘策淡淡地说道:“就在昨夜,为夫不想委屈了她,何况薛姑娘在咱府上也有数年时间了,若没个名分,怕也招人说闲话……”

姜若颜沉思一阵,回想起早上薛如鸢所穿那套全身清凉的丝衫,这才明白了缘由。

“那夫君你打算给薛姑娘一个什么名分呢?”姜若颜此刻十分平静。

刘策说道:“这自然是有夫人你做主了,你觉得什么名分那就是什么名分吧……”

姜若颜轻吸一口气,对刘策说道:“夫君,恕我无法答应你,薛姑娘,断不能待在你身边服侍你!”

刘策闻言,眉头微微一怔,未及开口,却见薛如鸢已经起身跪在姜若颜跟前,低头哀求道:“姜夫人,求你成全奴家吧,奴家不敢奢望太多,只愿当军督大人身边一位下妾便可,还请你能应允成全奴家。”

姜若颜对此却不为所动:“薛姑娘,你不用跪了,这件事我是不绝会答应的,别说下妾,就是贱妾也断无可能,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薛如鸢万万没想到姜若颜的态度是这般坚决,纵使刘策发话都不愿让自己待在刘策身边,那颗心不由慢慢沉了下去。

“夫人,你这是何意,至于要如此狠心?”刘策面无表情,淡淡地问道,“毕竟为夫却是已与薛姑娘有过夫妻之实,若不给她一个名分,这说的过去么?”

姜若颜回道:“夫君,妾身今天就把话放在这里,你想娶谁为妾,妾身都不会拦你,但是妾身绝对不会让不干不净的女人嫁入军督府,坏了你的一世英名!”

姜若颜这番话,如同一记闷雷击打在薛如鸢头顶,让她无力的瘫坐在地上,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无比。

一旁的宋嫣然见此,眉弯也是微微一蹙,但她很明智的没有接话,而是起身将薛如鸢从地上扶回桌前,轻拍她的后背,好生安慰着她。

“夫人,当真就没有半点转圜余地么?”刘策说这句话时,脸色已经有些不怎么好看了,语气也变的有些微冷。

姜若颜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断然回道:“没有余地,当然夫君要是想强纳薛姑娘为妾,妾身也无力去阻拦你……”

刘策闻言,冷笑一声,放下刚抓起的筷子,起身望着桌上的菜肴,似笑非笑的说了一句:“这早茶吃的是一点滋味都没有,我还有要事处理,你们继续慢用……”

说完,刘策撇下众人,大步向府厅外走去。

宋嫣然叹了一口气,起身也和姜若颜行了个礼,赶紧朝刘策跟了过去,夏妙音则是扶着薛如鸢回房,最后偌大的府厅只剩姜若颜和姜若茜二人。

“啪~”

姜若颜将茶杯重重放在桌子上,皎月般的脸颊上挂满了寒霜。

姜若茜小声对姜若颜说道:“姐姐,你这是怎么了,你和姐夫之间……”

“没事……”姜若颜轻声回道,“若茜不用担心,这是我和你姐夫的事,你无需多心。”

说完,姜若颜依旧沉着脸望着府厅门外,脸上的寒霜并没有因此消减半分。

……

前厅内,刘策坐在主案上,和楚子俊之间商议着入关准备的事项,对之前在内庭中和姜若颜为薛如鸢而产生的那些矛盾,似乎没有半点在意。

只见楚子俊拿着本文册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这些时日末将已经从远州各地征收了六十七万石准备出征的军粮,

并按您的吩咐,以市场价合理收购粮草,确保进入大周北地后能应付一切阻碍。”

刘策点点头:“子俊,这次我远东军入关不同两年前,是要将整个北地都纳入治下,所作的准备与平叛时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到时不会再有人提供大军粮草,一切都要自己着手准备,尤其那些繁重的民务也要军督府亲自解决,这个担子重的很啊……”

“末将明白!”楚子俊拱手说道,“这一次我精卫营出征是为了中原亿万子民前程,不是为了皇室皇权,末将一定会将物资辎重准备的妥当完整,保证大军出征不会受制与人。”

“有你这番话,本军督就安心了……”

刘策起身望着身后屏风上所挂的大周北地八省地图,久久没有动静。

良久,刘策指着地图上河源的位置说道:“子俊啊,当年我们从这片吃人的地方杀出了一条血路,好不容易走到今天这种地步,

如今我们有了足够的实力,也该把那块吃人的地域从泥潭中给拉出来,大周也到了该覆灭的时候了……”

“末将愿永远紧随军督大人!”

刘策那番话外之音,楚子俊又怎么会听不出来?这一次入关,北地的世家极有可能会迎来一次血腥大清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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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相劝

八月初七,永安,军督府……

自那日在总督府内,刘策跟姜若颜就薛如鸢的事产生分歧后,一直都处于冷战之中,到今日回到了军督府,两人都未曾说过一句话。

这一切让宋嫣然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她知道刘策和姜若颜都是极其好胜的个性,发生这样的事,姜若颜不会主动和刘策去交谈,而刘策同样不会拉下脸跟姜若颜去谈,相互之间就这么僵持着谁都不愿退缩。

军督府内庭关系到刘策的名望和远东治下的安宁,宋嫣然自然是不愿意两人一直这样犟下去,思索再三后,决定主动找姜若颜好好谈谈。

趁现在刘策正在处理公务,宋嫣然将刘瑜托付给奶娘后,径直向姜若颜所居住的阁楼走去。

等宋嫣然来到姜若颜房间与她会面后,便一起来到庭院之内走动起来。

姜若颜的庭院十分宽敞,布置的也非常有格调,花草盆景搭配的相当精致,一看就给人一种极其舒服的感觉。

等两人一边闲聊一边沿着脚下鹅卵石铺就的羊肠小道来到一处凉亭休息后,宋嫣然才对姜若颜说道:“姐姐,真没想到你的庭院依然这般秀丽,每一次来都让妹妹我大开眼界。”

姜若颜浅浅一笑,对宋嫣然说道:“妹妹这次来找我,想必也不单只是为了陪我在庭院闲逛吧?有何事不妨直接说出来……”

宋嫣然点头颔首:“确实,姐姐,妹妹想问一下,你这样还打算跟夫君这样维持多久,妹妹真的不想看到你们两人再这么僵持下去,不如就这样算了好么?”

姜若颜叹了口气,对宋嫣然说道:“妹妹,你来说一句实话,我到底做错了没有?薛姑娘的遭遇固然让人同情,我也很乐意帮助她,

但,你觉得让她给夫君做妾,真的合适么?并非我这大夫人不讲情面,这么做完全是为了夫君好,他怎么就不能理解呢?

妹妹,姐姐我知道你和薛姑娘关系非比寻常,但你说实话,把她留在府内侍奉夫君真的合适么?”

宋嫣然说道:“姐姐,我知道你心中有很多不痛快,没错,薛姐姐虽然早已非清白之身,但除此之外,她也并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除了那一晚和夫君有过一次关系外,这些时日都在我房间呆着,怕你生气不敢再和夫君有接触,其实她人真的很好,只是缺少关怀罢了,

姐姐,你设身处地的想一想,薛姑娘本是名门豪女,被胡人糟蹋的从此对男人有了心理阴影,加上自己深爱的情郎也伤害了她,命运已经很悲惨了,

同样是女人,这种痛苦我们就真的无法体会到么?如今她好不容易敞开心扉,有了争取幸福的勇气,渴望得到夫君的关爱,

我们真的忍心要将她再送回那冰冷的孤僻之中么?姐姐,妹妹知道自己没你有见识,但如果换我是薛姐姐的话,此刻怕是早就绝望了,

就当是给她一次机会,也给军督大人一次机会,尝试着接纳薛姐姐好么?”

姜若颜闻言,望着宋嫣然陷入了沉思之中。

“哦,对了……”宋嫣然忽然解下挂在腰间的一串钥匙,沿着石桌移到姜若颜面前,“姐姐才是这内庭之主,这些时日,妹妹不过是替姐姐打理内庭一切事务,

今日顺道将这内府账房的钥匙一并交由姐姐,从今开始一切听从姐姐的安排……”

姜若颜望着放到自己桌前的那把黄铜钥匙,略微一蹙眉,对宋嫣然说道:“妹妹,你这是何意?夫君将内庭大小琐事交你打理,你又未曾出过任何差错,

为何会好端端把内府账房的钥匙交给我呢?如果你是为了薛姑娘的事,完全不必如此做,还是赶紧收回去吧……”

宋嫣然笑道:“姐姐,这内庭的主事本就该有你来做,钥匙就先收下吧……”

姜若颜依然没有去接那把钥匙,望着宋嫣然淡淡地说道:“妹妹,姐姐是什么脾性想必你也略知一二,你觉得姐姐像是那种心肠歹毒之人么?”

宋嫣然摇摇头:“姐姐说笑了,你又怎么会是那种人呢?”

姜若颜道:“所以,我还是那句话,薛姑娘的事深表同情,对她和夫君之间发生的事,

我可以既往不咎,但让她嫁入军督府,恕我实在无法做到,如果能从其他地方弥补她的话,我一定会尽力满足她……”

宋嫣然回道:“姐姐,薛姐姐现在除了夫君,根本不敢和其他男人接触,让她离开军督府的话,

以她的容貌和柔弱的性格,很快会再遭遇不测的,姐姐你心地善良,也不愿意真的看到薛姐姐再次遭遇痛苦活不下去吧?”

姜若颜沉默不语,望着院子里一棵四季海棠花,单手托腮做着深思之状。

宋嫣然继续说道:“何况姐姐可曾想过,夫君如果强行要纳薛姐姐为一室,就完全不用顾及姐姐你的感受,可夫君却没有这么做,这是为何?

说明夫君心中是很在乎姐姐你的,他是尊重你才会如此默不作声,现在像夫君这样的男子,妹妹是真的再没见过第二个。”

宋嫣然这番话算是说到了姜若颜的心坎里,听完她的话后,姜若颜深吸一口气,将石桌上的钥匙挪回宋嫣然跟前说道:

“妹妹,这钥匙你先收回去,既然夫君把内庭的大小事务都交由你打理,说明夫君是相当信任你,以后断不可以随意拿出来送人,

另外,将薛姑娘喊来我阁楼正厅吧,我有些话想跟她说……”

宋嫣然眉弯一松,起身对姜若颜行了一个万福礼:“既然如此,那妹妹就在此先谢过姐姐成全了……”

姜若颜叹了口气:“毕竟薛姑娘身世确实可怜,我也真的不想她想不开做了傻事……”

宋嫣然谢过后,再次欠身行了一礼:“姐姐,那妹妹就先去找薛姑娘了,告辞……”

看着宋嫣然离去的身影,姜若颜轻抚着自己的额头,眼神变的极其复杂。

……

当薛如鸢在宋嫣然陪同下,战战兢兢来到姜若颜房间时,姜若颜已经端坐在主座之上,气氛十分的肃穆。

见薛如鸢到来,姜若颜正色对她说道:“薛姑娘,我想问一句,你是真的愿意侍奉在夫君身边,绝对不会背叛她么?”

薛如鸢点点头:“姜夫人,奴家是真心实意愿意服侍在军督大人身边,还请姜夫人能成全奴家……”

姜若颜说道:“那好,我也并非无情无义之人,既然你已和夫君有过夫妻之实,夫君也确实有意纳你为妾,

我自然也不好太过为难你,那你就给夫君做一妾室吧……”

“多谢姜夫人成全,奴家……感激不尽……”

听姜若颜松口,薛如鸢激动的热泪盈眶,欲要下跪叩谢。

但很快她的举动就被姜若颜制止了,只听她继续说道:“既然你已决定当夫君一房妾室,那有些规矩我还是要提前和你说一下。”

薛如鸢抹了把眼泪,对姜若颜说道:“姜夫人请讲,奴家在听……”

“第一,既然已经决定嫁入军督府,从今往后就必须侍奉夫君为上,断不可背叛夫君,谨守为人妻子的本分,

第二,从今天开始,薛如鸢的名字已不可再用,你就是薛沫忆,要和过去彻底划清界限,

暂时就这两点,你能答应么?”

姜若颜说完这些规矩后,颌眼望着薛如鸢。

薛如鸢头应道:“自然是愿意答应了,下妾定会谨守本份……”

“不,不是下妾……”姜若颜纠正了薛如鸢的话,“既然薛姑娘你也出身豪门,岂可只做下妾?就依身份,且先当贵妾吧……”

姜若颜这出乎意料的话语,让薛如鸢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要知道大周妾分多种,常规按等级分就是贱妾、婢妾、下妾、良妾、上妾、以及地位最高的贵妾。

在这众多妾室中,也唯有贵妾最有可能成为偏房侧室,甚至转正成为正室。

本以为姜若颜同意自己当下妾就已经是意外之喜了,不想她居然还给了自己相对来说十分尊贵的地位,怎能让她不震惊呢?

姜若颜没理会呆若木鸡的薛如鸢,继续说道:“本月十五,就与军督大人行夫妻周公之礼吧,早些把事解决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

一旁的宋嫣然闻言,泯嘴一笑,上前推了把薛如鸢说道:“还不快谢谢姜姐姐,别愣着了……”

薛如鸢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对姜若颜行了一个大大万福礼:“奴家多谢姜夫人成全,从今往后一定会谨守家规,好好服侍军督大人……”

姜若颜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冲薛如鸢点了点头:“行了,以后就是一家人了,连日旅途劳顿,就且先去歇息吧……”

宋嫣然忙和薛如鸢一起拜别姜若颜,等她们出了院门,姜若颜才自嘲的摇了摇头:“还是心太软,刘策,这下你该满意了吧?还不主动来哄我?难道你不打算跟我和澈儿说上一句话了?”

又坐了一阵,姜若颜也有些乏了,于是喊道:“璇儿,扶我回房歇息……”

然而,屋内哪有璇儿的影子?

姜若颜顿时起疑,这才想起自刚才开始,似乎就没有再见过璇儿的身影,于是她找来一名侍女询问道:“可曾知晓璇儿去哪里了?”

侍女摇摇头说道:“夫人,奴婢不知道璇儿姐去哪里了,只是最近璇儿姐似乎总往外跑,尤其夫人不在这段期间……”

姜若颜闻言点点头让侍女退下,然后自己向楼阁二层走去,边走边暗道:“这丫头最近是很奇怪,神神秘秘的究竟在干什么?”

二十七 攻略

当姜若颜在内庭决定接纳薛如鸢之际,刘策则在军督府前厅内和众人商议对与进军北地八省的详细计划。

苏文灿说道:“军督大人,这数以月来,属下从北地各省搜集的情报分析来看,已确认世家对军督府即将入驻掌管他们的区域异常的抵触,

他们都暗中做好准备反对军督府介入,同时又加紧了与上陵裴济之间的联系,经情报司仔细分析,这次军督府想要和平接管这么大一片北地区域,怕是很难实现了……”

刘策点了点头:“这点本军督也已经料到,北地各世家若肯接纳军督府的统辖,那才觉得有些不正常,

现在,最关键问题是,玄武关内的边军是什么态度,这点才是最重要的……”

苏文灿马上回道:“回禀军督大人,玄武关韩旷并未有任何动作,二十万边军依旧镇守在关内,属下估计,他们应该不会影响到军督府的统辖北地的计划……”

刘策蹙眉说道:“玄武关的守军是大周最后仅存的精锐,本军督必须要将他们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将来也许会派上大用处,

诸位有没有具体的计划,能以最小的代价让他们归顺本军督麾下?”

叶斌说道:“军督大人,属下以为还是要以攻心为上,玄武关的精锐都是有极其丰富的临阵经验,且其中有不少老兵,

若一个处理不好,与其交锋,怕是会得不偿失,属下建议还是招抚为上……”

秦墨也认同叶斌的话,等他话音刚落,马上补充道:“叶太常所言极是,处理玄武关守军的问题,一方面必须得安抚韩旷,

听闻此人对大周忠心耿耿,军督大人正好借朝廷的旨意迫使他不与我远东军交恶,

同时,对守军的渗透也必须要加深,如此双管其下,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听完两个最受信任的下属意见,刘策蹙眉凝思片刻,随后对叶胤问道:“叶总司,你的意见呢?”

叶胤捻动下手腕上佛珠,随即说道:“依不才的意思,想要收复玄武关守军最快的办法就是除去黔州总督,章家寿!”

叶胤这话可谓是语出惊人,章家寿虽然名望不如裴济,但他在黔州的势力也算是根深蒂固,若直接对他下毒手,难道就不怕黔州产生动乱,甚至引起兵变么?

要知道,玄武关外可是百万蒙洛人陈兵虎视眈眈,万一他们趁乱进攻玄武关,军心已乱的守军能抵挡的住么?岂不是对军督府统辖八省造成莫大的阻碍?

似乎看穿了在场众人的忧虑,叶胤面色镇定的解释道:“不才知晓诸位的心中的担忧,可是,要想最快速度平息北地各省的统辖权,必要的冒险和手段还是要有的,

诸位仔细想想,若让章家寿继续坐在总督之位上,他真的会诚心接受军督府的统辖么?所谓一山不容二虎,黔州地界真的允许两强并立的局面产生么?

就算暂时相安无事,但无疑也是留下了一个巨大隐患,早晚都会爆发的,一旦等章家寿势成之际,局面反而会变的更加棘手,

所以长痛不如短痛,既然与章家寿早晚会反目,不如趁其不备一举将他在黔州的势力,连根拔起,

至于可能会产生的动乱该如何平息,不才认为军督府在处理这方面的事上应该有过十足的经验,相比较而言,反倒不足为虑……”

众人听完叶胤的话,都不住的点头,纷纷觉得她所言甚是有礼,就算刘策也觉得这个方案完全可行。

可就在这时,一直不曾做声的皇甫翟忽然提出了自己的疑问:“那么,叶总司,属下冒昧想问一句,你打算怎么除去章家寿在黔州的势力?

除去之后,如何安抚边军和当地百姓的情绪?当然,这些或许对叶总司而言不是什么问题,但是,万一塞外的蒙洛人在这时发难又该如何应对?

你能保证他们对玄武关发动进攻之前,稳住守军的军心么?你这着险棋固然下的好,但执行起来具体可能发生的问题和疏漏有考虑过没有?”

叶胤眉头一蹙,一甩手中佛珠指着皇甫翟说道:“皇甫司务,请你注意自己的言辞……”

皇甫翟回道:“属下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何况军督府内任何职务,下属对上司所言存有疑虑,可以及时提出,若上司所做策略有误,更可以主动指正,

现在,请叶总司解答属下的疑虑,该如何处理善后的事务,莫非你没有考虑过这些必须要面对的问题么!”

叶胤说道:“方才已经所言,具体情况还得依实际而定。”

皇甫翟当即说道:“也就是说,现在叶总司心中没有腹案对么?”

叶胤眼神一冷,对皇甫翟说道:“皇甫司务,不才最后警告你一句,请注意你的言辞和身份,莫要不才再向你重复一遍刚才的话!”

刘策眉头一皱,自打从辽东回来后,他就敏锐的发现叶胤和皇甫翟之间有着一股不可调和的矛盾,叶胤似乎有意疏远皇甫翟,很多事务都不愿意让他一起帮忙处理。

同时察觉叶胤和皇甫翟之间矛盾的还有许文静,他也为二人之间那种剑拔弩张的关系感到疑惑不解。

但是,这毕竟和自己没关系,许文静也没有深究,眼见二人水火不容,甚至辛灾乐货,于是故意刺激着说道:“是啊,皇甫司务,你得注意下自己的身份,这种场合居然为难自己上司,本军师也觉得十分不妥。”

皇甫翟瞥了一眼许文静,又望向一脸煞气的叶胤,随即起身冲她微微欠身:“抱歉,是属下思虑不周,不该在这种时候冲撞叶总司,还望恕罪……”

叶胤甩了一下佛珠,对他说道:“希望皇甫司务下不为例!”

话毕,叶胤坐回了自己位置上,闭眼轻捻手中的佛珠。

刘策思索片刻,决定暂时不去询问他们的关系,而是将目光投向许文静:“军师,这次大军进入中原北地,你有何具体策略迅速控制八省军政?”

许文静起身回道:“回禀军督大人,属下的策略是兵分三路,以骑兵为首,以最快的速度直取各省要塞,

然后在涿州和上陵边界处集结,给裴家造成巨大压力,逼他出动大军在边境处与我远东大军呈现对峙局面,

只要裴济的主力被调动,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只需要再遣一支骑兵设法进入上陵腹地,直取首府边郊,

到了那时,裴济大军必然军心浮动,在他们回援之际,再发兵一起总攻,则裴济必败,上陵也就手到擒来,

只要控制住上陵,那靖泰跟河源更加不足为虑,毕竟这两个省久经流贼祸害,元气不是这么快能恢复过来的,

剩下的也就是善后的问题,那就得考验各司务的能力了……”

许文静的策略确实胆大,可这又确实符合远东军那毫不拖泥带水的作战风格,可以值得尝试一下。

刘策赞许的冲许文静点点头:“很好,军师的话深得本军督的心思,不过,本军督听闻裴济手下有一员虎将,名唤裴庆,

此人善使一条四十二斤重的凤翅镗,有万夫不当之勇,曾在万军丛中杀出重围,怕是我远东军中无人能敌,还是得谨慎起见啊……”

不想刘策话音一落,站在他身后的焦络和韦巅满脸不服。

只听焦络抱拳大声说道:“军督大人,属下一直对你是敬佩有加,但你说这话,属下心中是万分不服,什么万夫不当之勇?

那时因为没有遇到我焦络,我焦络匹夫一名,虽然领兵不如各位将军,出谋策划更是无法与军师、叶总司相提并论,但要说到武勇,哼……”

焦络刚说完,韦巅也忙扭了扭自己粗厚的脖子,大声吼道:“军督大人,焦都尉所言不差,你何须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什么裴庆裴秀的,遇到老子,一定会把他的蛋捏碎!”

众人看着焦络和韦巅那满脸傲气的态势,心中都不由摇了摇头,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焦络、韦巅都是远东军中个人武力的象征,自然是不愿意见到敌人将领比自己还勇猛,当然是要找机会杀杀他们的威风。

刘策轻笑一声,对二人说道:“两位莫要激动,裴庆勇武本军督从裴浚口中听闻过,单论武力的话,你们绝对不会是他对手的,还是莫要逞能,免的到时战败有损三军士气……”

刘策的话,登时让二人更加不服,也燃起了那股浓烈的战意。

只听韦巅说道:“军督大人,你越是这么说,老子越是要和他会上一会,能在老子双戟之下走过五个回合的这世上还没超过十人,时务必让属下与裴庆对战,老子一定将他的脑袋砍下来献与军前!”

焦络也说道:“军督大人,请务必相信属下的实力,绝对打的裴庆他老妈都不认识!”

刘策摇摇头说道:“两位你们先退下,本军督自会有计较……”

听刘策这么说,韦巅和焦络二人这才回到刘策身后站直虎躯,但从他们脸上可以很显然的看出有多么不服气。

许文静则笑着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裴庆固然勇猛,但也不过是一介匹夫而已,敢问军督大人可还曾记得那项羡否?

同样一人一马,武力是何等的威风,但遇到我远东大军后,就如同丧家之犬不堪一击,军督大人无需为此忧虑……”

刘策叹道:“军师啊,本军督担心的不是裴庆,而是他的下属杨顺,此人作战谨慎颇有谋略,尤其及其善守,不得不防啊……”

许文静立马明白了刘策的意思,笑着说道:“军督大人,杨顺确实难得的将才,如果遇到他,属下以为非遣一员虎将不可。”

刘策奇道:“军师认为何人可对阵杨顺?”

许文静嘴角一扬:“镇字营,吕肃,非他不可!”

二十八 内贼

吕肃用兵极其稳重,让他去对付杨顺,倒不失是一个合适的人选,嗯……”

许文静的提议让刘策相当认同,吕肃的能力有目共睹,曾以数千兵力击败过幽州数万叛军,逼的白悦走投无路,龟缩残城,最后死于刘策刀下。

当年冀北决战之际,吕肃又以步兵硬撼项羡的数千铁骑,杀的他是丢盔弃甲,紧接着破开朔阳大门,稳定了战局,去年更是以战车为阵,击溃大名鼎鼎的火神营,当真是战功显赫,一点不输精卫营其余将领。

而且吕肃性格稳重,无论打赢多少胜仗都心如止水,让人更是无从对他下手,由他对付一些难啃的骨头,兴许是最好的选择。

有时刘策甚至在想,如果让霍青或者陈庆的铁骑对阵吕肃的步军战阵,又会是什么结果?虽然他知道这一幕是绝对不可能上演的。

收拾心绪后,刘策当即拍案说道:“军师大人所言不错,就让吕肃带兵去对阵杨顺所部,这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不过,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一步,那接下来此次出征的各部就必须要再分配一下……”

听刘策这么说,众人立刻坐直身子,齐齐望着他等待出征的人选。

“此次进入北地执掌军政要务,战兵连同辅兵,本军督决定发兵三十万以内,

陈庆与霍青两部先交接一下,有霍青替代陈庆镇守冀北和塞外局势,让陈庆的两万白袍骑兵随本军督一起西进,

楚子俊、封愁年、张昭通、武镇英、韩锋各部中抽调半数人马,与明年二月集结到雁云关口,

徐辉所部辅助辎重也一律跟进,另,外族之中,哥舒憾、牧风两路人马协同也一起随军同行,

还有闲置实习的吏员紧跟徐辉所部一起前进,以助大军处理各省的民务,防止引起骚乱,

诸位,这一次不同以往,中原北地八省一亿五千万百姓的未来都掌握在我们手中,请你们打起精神,务必打好这一仗……”

“谨遵军督大人教诲!”

刘策下达完出征的人选后,整个会议厅的人齐齐起立,行礼之后立即参与出征准备的事情去了。

等会议厅的人都离开后,秦墨小声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听闻姜家的族人已经快到远东了,他们的到来会否影响我大军出征的事宜?”

刘策嘴角一瞥:“不管姜家来人是什么目的,若要阻拦本军督大军西进,我不介意让他们的热血尽数洒在这远东故土之上……”

秦墨闻言,眉头一蹙:“军督大人,千万不要如此冲动,从姜浔送来的书信来看,形势未必就如同军督大人所想的那样。”

“本军督知道,一点都没冲动……”刘策紧握拳头,“姜家如果只是普通的探亲拜访,那本军督自然会以待客之道处之,但如若有异动的话,秦先生应该知晓本军督是不会给对手任何为所欲为的机会……”

“军督大人这么说,属下也就放心了……”秦墨舒了口气,然后从怀里取出一本文册,“对了,军督大人,这是你打算划给姜夫人的三百五十里管辖牧场,属下已经将其中所有的部落和牛羊都清算出来了,请你过目……”

刘策接过文册,冲秦墨点了点头:“抱歉,秦先生,在你这么忙的时候,还能分心处理这些小事,本军督实在有些过意不去……”

秦墨笑道:“军督大人多虑了,你这般为姜夫人着想,也是让属下刮目相看,见你们夫妻恩爱,相敬如宾,属下也是打心眼里为你们感到高兴,

如此区区小事,属下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军督大人切莫如此折煞属下,如无他事,那属下就去忙了。”

“嗯……”

刘策握着文册,目送秦墨离开后,深深叹了口气,由秦墨替自己维持后方内务,自己就能毫无顾忌的征战四方,若说整个军督府内谁功劳属第一,那是非秦墨莫属了。

良久,刘策拍着手中文册,喃喃自语道:“十几天了,也差不多该闹够了,是时候缓和一下关系了……”

说完,刘策步出会议室,向府厅踱步走去。

……

散班时分,刘策整理完桌案上的文件,拿起那本准备给姜若颜的属地文册,本想从后堂前往内庭,可见外面天色还早,也不知怎的想出去透透气,于是就大步踏出了军督府大门。

虽然日已偏斜,但夏季的白天依旧漫长,仍然如同白昼一般,街上到处都是匆匆而过的行人,以及商贩叫卖的声音,格外的热闹。

没有宵禁的城市似乎有着无穷的活力,散发着令人着迷的魅力。

每一次看到城市街角上子民们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心中都会特别安逸,感觉自己所付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我求求你了,我真的已经没钱了,这几个月来你问我要了多少钱了?放过我行么!”

经过一条巷道口时,一阵熟悉的声音传入刘策耳畔,不由让他停下脚步,站在巷子口仔细听去,这才注意到这阵声音不就是姜若颜的贴身丫鬟璇儿的声音么?她似乎在跟什么人说话?

顿时,刘策小心翼翼的凑到墙角边竖起耳朵听去。

巷子内,贺松延冷笑一声,对璇儿说道:“放过你?说的倒是轻巧,你害的我家破人亡,还害的我被打断了一条腿,你说放过你就放过你?门都没有,赶紧拿钱来!”

“贺松延!你闹够了没有?”璇儿怒气冲冲的说道,“这两个月,我前前后后已经给了你两千多块银元了,这账也该了解了吧?”

闻听璇儿所言的刘策眉头一皱,暗道这璇儿到底哪来的这么多银元,总不会都是姜若颜赏的吧?

他不动声色,继续听下去……

“两千银元就想把这事儿了解了?你把事也想的太容易了!”贺松延冷笑着说道,“告诉你,我贺松延下半辈子就赖上你了,我家人所付出的代价要你十倍百倍的奉还!”

璇儿闻言,当即跪在贺松延跟前说道:“贺公子,你就放我一马吧,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家会变成这样也并非我本意,这样吧,

我这里还有一支玉簪和三十块银元,统统都给你,求你不要再来打扰我了好不好,我真的知道错了……”

说着,璇儿将一只白玉簪子和一个紫色钱袋递到贺松延手中,脸上满是哀求的表情。

贺松延接过那支白玉簪子,仔细望去,冷哼一声对璇儿说道:“你不过一个小小的丫鬟,居然有这等上品玉簪,想必定是从诰命夫人地方偷来的吧?”

“求求你别问了,拿了玉簪和钱就离开吧……”璇儿几乎是要哭出来,拉着贺松延的裤管乞求道,“只要你能放过我,我下辈子给你做牛做马好么?”

贺松延收起玉簪和钱,抬腿甩开璇儿的手,蹲下身子笑着说道:“我听说你想当军督大人的女人,啧啧啧,瞧你那副德性,

麻雀还想飞上枝头当凤凰?别做梦了,只要我将你害我家破人亡的事说出去,你的算盘就落空了,

更何况,你本就不是什么清白之身,十四岁就……呵呵呵……我要是把你的过去说给军督大人听的话,

莫说是当军督夫人,就怕是军督府你都别想再呆下去!”

璇儿闻言,大惊失色:“求求你,千万不能说出去,我好不容易走到今天这地步,不能就这样前功尽弃,求求你了……”

贺松延面目狰狞,一手猛地掐住璇儿下巴,恶狠狠地说道:“老天真是不公平啊,我贺家本本分分却要遭遇这等变故,

而你这个害我家破人亡的小贱人却活的这么滋润,我告诉你,立刻再给我准备五千块银元,三天时间就要,

否则,我定亲自将你的遭遇告诉军督大人,到时,你和你的家人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会被收回,还会面临牢狱之灾!”

说完,贺松延甩开璇儿的下巴,起身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向巷子口走去。

而这时,璇儿眼神变的凶狠无比,趁贺松延转身的功夫,从袖子里抽出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从地上爬起来慢慢接近贺松延。

在距离两步距离的时候,璇儿脸上愈发的疯狂,猛地举起刀,厉声吼道:“谁也别想阻止我成为军督府的女主人,是你逼我的,给我去死吧~”

感觉身后杀机逼近的贺松延猛地回头,却见一柄寒锋已近入眼前,顿时额头冷汗直冒,显然已经躲避不急,只能眼睁睁看着它向自己胸膛捅来。

“退后!”

忽然,贺松延左肩被一只大手按住,耳边响起一阵雄浑有力的声音,下一刻他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后移开几步,摔倒在地的同时也避开了致命危机。

紧接着一道猩红的披风映入贺松延眼帘,未等他反应过来,已上前一步,用铁掌掐住了璇儿持匕首的手腕。

处于疯癫状态的璇儿,还未搞清眼前突如其来的一幕,就只觉的手腕处传来一阵剧烈的酸痛,让匕首忍不住“哐啷”一声掉落在地。

待他神智清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制住自己的居然就是刘策,登时心中一紧。

“放肆!”

刘策没有给璇儿半点说话的机会,沉声一喝,紧接着而来就是握她手腕的铁掌一翻,痛的璇儿急欲呼喊出声。

但刘策动作更快,在璇儿出声前,铁掌一阵行云流水的挥动,一扭一翻一拉一靠一按,最后抬脚踹在她小腿上,在其躬身一瞬间,一掌切在璇儿脖颈,直接将她打晕了过去。

望了眼到在地上的璇儿,刘策面色冷峻,侧头对身后处于震惊状态的贺松延沉声说道:“给本军督说实话,你和她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事?否则你将会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二十九 审讯

日落时分,姜若颜与宋嫣然,以及薛如鸢还有姜若茜、夏妙音,端坐在内庭主厅之上,按序落座,等候着刘策回来一起吃晚饭。

姜若颜轻泯着新沏好的茶水,本以为刘策散班会很快回来,到时告诉他同意接纳薛如鸢嫁入军督府的事,可不曾想足足过去近一个时辰,眼瞅着都要掌灯了他居然连个人影都没出现,不由让她心中略微有些不快。

“刘策,你到底要跟我犟到什么时候?是打算一辈子都不理我了对么?”

说到底,姜若颜心中是早就想跟刘策和解了,毕竟就如同白天宋嫣然和自己所言一样,刘策如果真的不顾及自己感受,早就撇开自己纳薛如鸢为妾了,这充分说明自己这个丈夫还是十分体贴顾虑自己的。

只是二人性格都很倔,谁都不肯拉下脸来,现在姜若颜好不容易想妥协,却见刘策迟迟不来,心中顿时又七上八下,惴惴不安。

良久,姜若颜说道:“算了,命膳食坊上菜,我们先吃,不等他了……”

宋嫣然忙劝道:“姐姐,且再等夫君片刻,我相信他不会无缘无故迟来的,定是有要事缠身一时脱不开身而已。”

姜若颜说道:“再忙难道还会连和家人团聚吃饭的时辰都忘记么?真是的,不等了,让膳食坊立刻上菜,他不吃我们吃!”

宋嫣然知道姜若颜说的是气话,但这时也不好去忤逆她,只好对站在一侧的一名管家点点头。

管家领命,忙让侍女去膳食坊将菜送上。

不一会儿功夫,一道道香气扑鼻的菜肴就在侍女的端运下,摆到了桌案之上。

只见偌大的圆桌上,按序分别放有清煮石斑鱼、一盘螃蟹、糖醋排骨、鸡蛋炒虾仁、黄瓜拌海蜇丝、酱牛肉、烤鸭片、梅干菜扣肉,青菜炒蘑菇、芹菜香干、生鲜贝以及正中一盘放在冰块上的生龙虾肉。

除开这些,还有那夏季驱热避暑的冰饮,放在每一人的桌前,可谓是丰富多样。

薛如鸢望着桌面上丰盛的菜肴,心中万分激动,要知道自己以前这尴尬的身份是不允许和姜若颜、宋嫣然共坐一桌的,可现在已然获得姜若颜许可,以后就是一家人,自然是可以一起就餐。

菜上齐后,众人都等着姜若颜动筷子,只要一起吃饭,刘策不在的时候,必须得等姜若颜提筷夹起第一个菜,众人才能正式就餐。

然而,姜若颜望着桌上的菜,却迟迟没有动筷,眼神不时的瞟向府厅门外。

宋嫣然笑着说道:“姐姐,你还是在等夫君么?”

姜若颜闻言,忙摇摇头:“等他作甚,大家快吃吧,别饿着了……”

说着提起筷子,要去夹摆在自己跟前的酱牛肉。

“快走!”

可就在这时,府厅外响起一阵不小的动静,姜若颜放下筷子,向外望去,却见一队保安司的人押着一群人,进入府厅按跪在地。

就在众女有些不知所措的时候,刘策握着自己手腕漫步踏入府厅,瞥了眼跪在地上发抖的六人,嘴角冷哼一声,来到餐桌主位前,望着姜若颜众人,而后缓缓说道:

“今日本军督在街上游逛一圈,发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若颜,你想知道么?”

姜若颜见刘策主动和自己说话,心下一惊,但还是装出一副冷淡的表情,轻声说道:“哦?这倒是好奇,是什么有趣的事,让堂堂军督大人连晚饭都顾不得吃呢?”

刘策指着跪在地上的一名年轻女子,对姜若颜说道:“夫人不妨看看下跪何人吧……”

姜若颜顺着刘策所指方向望去,这才发现下跪的女子竟是自己贴身侍女璇儿,脸色不由微微一变,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璇儿犯了什么事要这般待她?”

璇儿忙对姜若颜哭着喊道:“大夫人,求你帮奴婢和军督大人求求情,放奴婢一条生路吧?求你了,大夫人……”

“贱婢闭嘴!”刘策轻声一喝,“年纪轻轻心肠竟会这般歹毒,还指望让大夫人给你求情?做梦!”

刘策语气不重,但所散发的那股威严气势,还是吓的璇儿不敢做声,只顾低头抽噎哭泣。

“夫君,到底发生了何事?”姜若颜问道,“璇儿究竟犯了什么错事?”

刘策指着贺松延道:“贺公子,把你知道的实情都原原本本说出来吧……”

贺松延刚准备开口,璇儿立马阻止道:“不要说,求你了,求你别说啊……”

“哼……”

贺松延回望一眼璇儿,惨笑一声,随后开口说道:“回禀军督大人,回禀几位夫人,这璇儿本是我贺松延未过门的媳妇儿,

为了娶她风光过门不委屈了她,我瞒着家父是不惜借那高利贷凑足礼金,可结果在即将成亲当天,

这璇儿一家就忽然消失无踪,连着半月找不到她身影后,家父明白我受骗又得知借了那巨额债务,当即活活被气病,最后死在了病床之上,

而我也因为还不起那高额的债务,被打断了一条腿,房子和田地也被收走抵债,成了无依无靠的流浪儿,只为寻找这骗子一家的踪迹……”

讲述到这里,贺松延脸上满是恨意,回头又瞪了璇儿这一家子。

“好在老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我找到了这骗子一家,为了报复她,我决定……”

贺松延将遇到璇儿后,如何威胁敲诈她的事都一五一十的讲了出来,只听的饭桌上的几个女人目瞪口呆。

尤其是姜若颜,她万万没想到自己信任有加的贴身侍女竟会是这种阴狠歹毒的恶女,再望向璇儿时,美眸也开始含有一股淡淡的怒意。

“夫人,这是你平日戴的白玉簪吧?”刘策将那失而复得的玉簪放到姜若颜桌前,“这贱婢趁你我去远州这段时间,没少偷你的饰品去应付贺松延的勒索敲诈,

放心,为夫已经通知了城内各大珠宝行和当铺,被偷去的东西很快就会送还府内,你也别着急……”

姜若颜拿起那支属于自己的玉簪,越看越气,终于忍不住对璇儿说道:“我姜若颜自问待你不薄,平日也拿你当妹妹看待一般,

只要你提出的要求,我哪样没有满足你?可你居然做起家贼盗窃我的饰品,真是令我大失所望!”

璇儿泪雨梨花,哭着向姜若颜求道:“大夫人,奴婢也是迫不得已啊,奴婢真的不愿意这么做的,求大夫人能体谅,饶过奴婢一次吧……”

姜若颜气的面色通红,就在这时,一旁的宋嫣然发话了:“璇儿,有些事我身为二夫人本该不欲理会,但你心术不正的作为我都是看在眼中,不想多提,

那日你借醉酒之意顶撞与我,真当我看不出你是有意为之的么?只是念及与大夫人的情分不愿多提罢了,

事实上,我暗中留意你很久了,大夫人有孕期间,你几次三番使手段,将本该安神养胎的檀香换成麝香,

借此是想让大夫人小产对吧?幸好都是我暗中命妙音姐及时偷换,否则,当真是罪该万死!

我真没想到,大夫人这般信任你,你却这么歹毒想要害她?你安的到底是何居心?”

姜若颜闻言一惊,转头望向宋嫣然,怔怔地说道:“妹妹,你所言是真的?这么大的事为何不早跟我说呢?”

宋嫣然冲姜若颜淡淡一笑:“姐姐,你当时有孕在身,若让你知道这种事,就怕伤了胎气,

所以妹妹只能尽些力所能及的事,好在你跟澈儿都平安无事,妹妹也就安心了,本想找机会告知与你,

可又怕姐姐误会妹妹的意思,这才耽搁了下来,还请姐姐见谅……”

听着宋嫣然那诚恳的话语,姜若颜心中莫名感动,同时心中一阵后怕和愧疚。

宋嫣然这么护着自己和澈儿,而自己曾经想着要致她与死地,万一真的酿成大错,自己怕是这辈子都会活在愧疚之中,也无颜再面对刘策。

“妹妹,姐姐谢谢你……”姜若颜对宋嫣然十分感激的谢了一声。

而宋嫣然只是抱以静静地一笑,然后又望向璇儿。

璇儿万万没想到,自己这么隐蔽的小动作居然早就被宋嫣然掌握的一清二楚,心中是愈发的恐惧。

“贱婢,你的死期到了!”

刘策听闻这个消息后,心头也是震惊万分,本来想着以璇儿一家的罪过顶多也就十年牢狱之灾,可现在她居然要谋害姜若颜和自己的骨肉?当即决定留不得她了。

听着刘策嘴里吐出那肃杀的语句,璇儿一家吓的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跪在地上不停瑟瑟发抖。

贺松延接着说道:“另外,璇儿这个贱人自小不知廉耻,为了钱财曾主动与多人有染,

早已非是清白之身,每次与人行房皆是以鸽血冒充贞洁之身,以此骗过很多良家子……”

这番话无疑又是一个重磅炸弹,让在座几人都是更感震惊,因为这璇儿也不过十六年纪,更早之前就……

“不必再说了……”姜若颜此时也是为了顾及薛如鸢的心情,忙止住贺松延继续说下去,“我当真是瞎了眼,让这种歹毒的侍女留在自己身边,今日就按府规处事,交由保安司发落量刑定罪!押下去吧……”

这一刻,姜若颜总算做出了一次正确的选择,起到了正室夫人应有的威仪。

璇儿一家闻言,除了呆若木鸡的璇儿外,登时吓的磕头求饶:“不,姜夫人饶命啊,求你饶过我们这一回吧,我们再也不敢了……”

“呵呵呵,哈哈哈哈……”

就在这时候,璇儿忽然疯了一般在府厅内发出瘆人的笑声。

三十 矫情

哈哈哈哈……”

璇儿放声狂笑,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来,边上的保安司忙上前将她按住,防止她做出伤害刘策家眷的事来。

不多时,璇儿笑声停止后,露出极其歹毒的眼神扫视着桌上众人,最后停留在姜若颜身上,冷哼了一声。

“你们这群人有什么资格来评判我的所作所为?你们知道被人看不起,受尽白眼是一种什么滋味么?

你们知道穷人为一日两餐奔波时那种无助和痛苦么?你们根本就不懂,一点都不懂!”

璇儿面容变得极度扭曲,怨恨的望着在座每一个女人,而后对姜若颜说道:“姜夫人,你要不是出生高贵,你会有今天的地位么?没错,你漂亮,知书达礼,

只要有你出现的地方,就如同皓月当空,周围所有的事物都只是你的陪衬,但你可有体会过我们这些处于底层的子民活的到底有多苦多累?

你能当着那么多穷苦百姓说一堆大道理,劝人向善,然后分发那些对你而言可有可无的财物当个大好人,接受着那些百姓的对你的感恩戴德,

那是因为你出身显赫,条件优越,从来不曾为一口饱饭而烦恼过,你随手施舍的那些东西,对我们这种穷苦百姓家的子女而言,可能一辈子都得不到!

但你觉得你这样大发善心就能改变那些穷苦百姓的现状么?你和我们根本就不是一路人,你有能力可以选择自己的命运,甚至抛弃李宿温投入汉陵侯的怀抱,此刻依然不会受半点委屈,

可是我们呢?我们的命运从一出生就注定了,自小就要担起家里的重担,干着繁重的家务,在你坐在书香气十足的房间内学习私塾教授的琴棋书画时,

我们却为了能抢到一份洗碗洗衣的短工而和四邻争的面红耳赤,你在家里锦衣玉食的时候,我们却在为一颗白薯的价格精打细算,

你自小所打交道的人都是非富即贵,谈论的都是诗词歌赋、琴棋书画,而我们呢?打交道的依然是穷人,谈论的都是明日哪里的粮食比较便宜,

你告诉我,这样的命运公平么?姜夫人啊,你以为我不想当个好人么?你以为我愿意作贱自己么?我不愿意!所以我要努力改变命运,

我也想跟你一样,和那些文人才子一起研究诗词歌赋,听他们对酒当歌,谈论当下局势,我也想寻找属于自己的感情,与所爱的情郎长相厮守,共渡余生,

可是,当连吃饭都成问题的时候,你觉得我们这些穷人有资格和你们一样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么?

我的命运其实一出生就已经决定了,五岁那年我爹就已经将我许给了隔壁一户屠夫的傻儿子,

如果不是当年胡人进犯我所生活的那座庄园,也许命运就是这样的:在十五岁的时候和屠夫家的傻儿子成亲,

然后起早贪黑服侍着傻丈夫和浑身血腥味十足的公公,同时又要喂养猪圈里的猪,重复做着一年到头永远干不完的活儿,

再过两年,我会给屠夫家生下孩子,完成传宗接代的任务,接着再多了一份照顾孩子的重任,就这样碌碌无为直至年老色衰,

等孩子长大了些又开始操心他们的婚事,最后在穷困潦倒的环境中,默默离开人世。

你能体会这其中的苦楚么?你告诉我啊,姜大夫人,自小出生高贵的你体会过我们这些穷人要什么没有?

所以,我就想让自己过的好一些有什么错?你说啊?我想改变自己的命运到底错在哪里?”

姜若颜一时语塞,万没想到璇儿会对自己说出这么一番大道理来,只能蹙眉望着她。

璇儿渐渐将目光从姜若颜身上投向宋嫣然,继续说道:“说实话,姜大夫人,你当初收我为贴身侍女的时候,我真的很感激你,我是打算一心一意服侍你终身的,

但,自打我知道宋二夫人居然也是市井之女出身的时候,我才明白自己是有多么的不甘心,

宋二夫人居然都能成为侯爷的所爱,凭啥我就不能?如果是我,我肯定会比宋二夫人更讨侯爷欢心!”

“你也配拿自己与嫣然相提并论?”刘策冷笑一声,对璇儿说道,“你到底是有多自信本军督会看上你这种货色?”

璇儿惨笑一声,说道:“那是因为天不作美,让我没能提前遇到军督大人你,只能说宋二夫人的天运真的是无可比拟,超乎我的想象!”

刘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璇儿,想听她继续说下去。

“想知道我是怎么盘算的么?”璇儿继续说道,“在军督府内庭这一年多时间,我就开始逐步计划如何成为这里唯一的女主人,

姜大夫人固然美貌绝伦,世间罕见,但无奈那阅历却是与美貌不堪相配,所以我能轻易取得她的信任,

当然这是第一步,取得姜大夫人信任后我就找机会挑拨她与宋二夫人的关系,所以故意借醉酒之故当面羞辱她,

然后想让宋二夫人为此找姜大夫人告我的状,我再借此挑拨离间,让她二人开始不合,

但我万万没想到,宋二夫人居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更是早就对我起了疑心,

就连我给姜大夫人安放麝香这种极为隐秘的事,都被她知道的一清二楚,实在是我太小觑你了,宋二夫人……”

宋嫣然面无表情,叹声摇头道:“璇儿啊,人在做天在看,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若不是心怀鬼胎欲对姐姐不利,我又何必费尽心机监视着你呢?”

璇儿苦笑一声:“是啊,从一开始你就已经对我有了防范之心,让我的计划无从下手,本来我是打算改变方式,先将你除去的,

可万万没想到,贺松延这个废物却在关键时候找到了我,让我无心再对付你,真是让我好生恼怒,

不然最多再两年,我就能取代你的位置,然后为侯爷再生下孩子,就能与姜大夫人分庭抗礼,最后将她也赶出府去……”

说到这里,璇儿忽然将头转向贺松延,厉声喝斥道:“都是你这个废物,要不是你,我也不会落到这般地步,我就是死,也不会放过你的!”

“说完了?”刘策淡淡的打断璇儿的话,尔后用勺子舀了一口冰酪放入口中,舒服的咽下后说道:“你口口声声所谓的改变命运,其实就是你为达到自己目的不择手段的借口而已,

没错,人的出身改变不了,想要摆脱命运的束缚也不是灌输些心灵鸡汤就能达成的,但如果做人的底线丧失,那他就不能再称之为人!

你说了这么多我只听到一个怨妇在自怨自艾,仿佛觉得自己有多么了不起,就应该将所有人比下去,可惜你没有摆正自己该有的位置,

你口中所谓的改变命运,就是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从中满足自己的虚荣而已,说的好像没有宋二夫人跟姜大夫人,本军督就会对你着迷一样,

抱歉,如果你这么想的话,那就太天真了,本军督再饥不择食也不会娶你这种女人过门,一想到你那龌鹾肮脏的心思手段,本军督只觉得反胃恶心,

另外,你说的一堆大道理,其实本军督只有一句话回复你就够了,想听么?”

说到这里刘策将勺子插入冰酪之中,一脸冷笑的望着璇儿。

“贱人,就是矫情!”

刘策的话宛若一记响亮的耳光,直扇的璇儿心头都在滴血,原来这位汉陵侯自始至终也都未曾正眼看过自己一眼,自己所付出的一切努力根本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而已。

“姐姐,姐夫,好有魄力啊,我本来都快被那贱婢给感染了,现在听他这么一说,才觉得姐夫所言更有说服力啊……”姜若茜一脸花痴的望着刘策,和身边的姜若颜说道。

姜若颜也是深有同感,她知道刘策一般不怎么展露口才,但一旦开口,所说的话没法让人反驳。

刘策挥了挥手,对保安司的官兵说道:“时候不早了,带他们下去吧,让保安司和慎刑司联合定罪,绝对不能轻饶……”

“遵命!”

与是璇儿一家连同贺松延一道,在一片哭喊乞饶声中,全被保安司官兵押送出府,很快府厅内就只剩下刘策这一家子,也清静了不少。

等处理完璇儿的事后,天也暗了下来,府内侍女也开始掌灯,再次照亮了偌大的府厅。

刘策坐到主位上,瞥了姜若颜一眼,然后看着桌上那丰盛的菜肴,提起筷子说道:“几位,想必大家还未吃饭吧?赶紧吃吧……”

宋嫣然望了眼坐在尾侧的薛如鸢,笑着对刘策说道:“夫君,姐姐已经答应让薛姐姐嫁你为妾了……”

刘策闻言一怔,这才发现薛如鸢也坐在饭桌上,咬着下唇,面露娇羞之态,举止很是紧张。

与是他望向身边的姜若颜,眼中很是疑惑。

感受到刘策投来的视线,姜若颜并没有去看他,而是夹起一个螃蟹,用银制小锤敲击了蟹盖几下,轻轻掰开,露出内中鲜红的蟹膏,淡淡地说道:

“看妾身做什么?莫非你不满意?八月十五,薛沫忆正式纳为贵妾,既然娶进门来就要好好待人家,多的妾身也不多说了,吃饭吧……”

刘策点点头,也不再说什么,只是夹起一块酱牛肉,放到姜若颜的碟碗之中。

姜若颜没有动那块牛肉,依旧不动声色的夹起蟹膏蘸了桌前碟子上的酱油,继而细嚼慢咽的吃了起来。

……

用过晚饭,姜若颜回到自己楼阁,从奶娘手中接过刘澈,坐在卧榻边逗弄哄了一阵后,侍女已经准备好热汤香皂,请她前去沐浴。

沐浴过后,姜若颜一身睡衣侧躺在宽大的卧榻上,让奶娘抱走孩子后,又命侍女调暗了屋内灯火,闭眼开始歇息了。

不知过了多久,屋里响起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让姜若颜从半梦半睡之态醒转过来……

三十一 举族探亲

睡了?”

刘策轻声来到姜若颜房间,见侧躺卧榻上的姜若颜正背对着自己,与是小声呼唤了一声。

“……”

姜若颜玉臂枕着自己脸颊,装出一副熟睡的姿态,没有理会刘策。

刘策嘴角一瞥,知道姜若颜没有睡着,与是将白日秦墨给自己的塞外牧场文册取出放在她的枕边。

“若颜,为夫答应你的事现在已经处理完毕,这是属于你的那塞外三百五十里牧场,而且都是连成一片,你属地内有大小部落二十二个,

居住在那里当然胡人以及新迁徙的中原子民合计有十二万六千八百四十八人,内设四座牧场,一个养马场,如果有时间的话,你可以亲自去塞外看看,会有两支近卫军护送你去,

从现在开始,那片牧场的税收还有其他一切民务都由你这诰命夫人做主,你想怎么处置他们都行,你听到了么,若颜……”

姜若颜听着刘策的话,很想回头跟他说上几句话,但还是赌气忍住,继续装睡。

“既然你累了,那为夫就不打扰你休息了,好好睡一觉吧,明天等你心情好些再说……”

见姜若颜没理自己,刘策留下一句话也就悄然离去。

听闻身后没有动静,姜若颜心中万分焦急,本能的想回身叫住刘策留下陪自己,但还是硬生生止住,没有任何动作。

可就在这时,姜若颜感觉身后一阵轻微的响动,紧接着一双大手揽住了她的香肩……

不等姜若颜回过神来,刘策就在她耳边吐着热气:“还想跟我闹到什么时候?想一辈子不说话么?嗯……”

说着刘策的手指不时轻轻戳在姜若颜的肌肤上,让姜若颜的面容憋的通红……

“噗嗤……咯咯咯……”

终于,姜若颜忍不住笑出声,对刘策说道:“行了,别闹了,痒不痒啊……”

刘策闻言,一把将她从背后抱住,柔声说道:“不生气了?”

姜若颜闻言收起笑容,对刘策说道:“夫君,你和宋妹妹是不是早就知道这璇儿一家有问题了?为何不早和我说呢?”

刘策说道:“事情已经替夫人处理干净,还提那小贱人干什么?咱们这是多久没在一起了?今晚该如何补偿一下为夫?”

姜若颜闻言俏脸一红,故作不满对刘策说道:“不是刚同意你纳薛姑娘为贵妾么,怎么不去找她啊?”

“夫人,哪有将自己夫君往外赶的?”刘策脸色略显猥琐,“今晚就让为夫留下好好陪你吧……”

……

一个多时辰过去,刘策和姜若颜一番巫山云雨后,那燥动的欲望才逐渐平息下来,相偎在一起享受着温存的余韵。

过了半晌,刘策问道:“岳父岳母还有姜家的族人也快到远东了,若颜你也一年多没见你爹娘了吧?”

姜若颜点点头:“是啊,一年多未见爹娘,也很想念她二老,这次正好一解相思之情……”

刘策想了想,又问道:“若颜,你说姜家这次为何会连族内各位主事都跟着来远东?我总觉得这似乎很不寻常,之前姜家有过这种场面么?”

姜若颜摇摇头:“自打我记忆开始,除非家族内遇到祭祖这样的大事,否则从来没有发生过如此大的场面……”

刘策眉头一皱,轻抚着姜若颜的秀发,陷入了沉思之中。

“夫君,你是不是在担心我姜家之人会对你不利?”姜若颜仿佛感到刘策的担忧,与是安慰他道,“你放心夫君,如果他们真会对你不利,妾身会比你先一步站在身前……”

刘策闻言,微微一笑:“若颜,你男人会让自己心爱的女人挡在自己身前阻挡危机么?安心,为夫不会有事的……”

姜若颜抿嘴一笑:“瞧你这话说的,父亲不是来信说了么,只是来探望自己的亲人,事情不一定就通你想的那样……”

“但愿吧……”刘策叹了口气,“只是为夫将事情搞这么大,岳父非但没有怪罪,书信里似乎还挺支持关照,这才是让我感到疑惑的……”

“那等父亲到了远东,夫君亲自问问不就知道了么?”姜若颜说道,“总之现在什么都别想,空想也未必有用不是么?”

刘策点了点头:“说的也对,既来之则安之,一切就等你家人到了远东再做打算……”

姜若颜美眸一颌,抬头对刘策说道:“既然如此,夫君要不要收拾一下,这天也怪热的……”

刘策这才觉得浑身都是汗水很不舒服,显然是方才与姜若颜激情过后留下的,当即点了点头。

与是,姜若颜忙命守夜的侍女送来热汤浴桶,准备沐浴之用,夏日的天气不清洗一下汗水真的是难以忍受,也十分的影响睡眠。

夫妻二人在浴桶内又是一番折腾后,只到姜若颜告饶后,这才惬意的躺回收拾干净的卧榻上,又闲聊了些家常便相拥而眠……

。。。

八月二十五,远州城郊,一处农田里,站满了衣着华贵的人,为首几个年过五旬的男子正蹲在地上对着正在收割完毕的谷子指指点点,似乎商议着什么……

“不错啊,本以为远东的土地贫瘠,不想这些地里的庄稼长势这般凶猛,这一亩地怎么也会有两百斤的收成,很好,好啊……”

一名员外打扮,鬓发有些花白的老人,捧着手心一把新谷,脸上满是欣慰的笑容。

另一个身穿暗红色贵衣的男子则望着远处扔在收割麦子的农户,一块。同样感慨万千:“不想多年未来远东,此处已经变成一片世外桃源,百姓安居乐业即使在远离战火的江南各地都十分罕见,这个刘策治理政务确实有一套……”

说罢,他又对正在检查谷物的一名刚满五旬的黑色华衣男说道:“二哥,你当真有福气,姜家有这么一个后代,咱也就可以安心了……”

黑衣男子闻言,丢下手中的谷物,拍了拍手抬起头,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容,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许久不见的姜浔。

而这群人也正是从江南赶来远东的姜家族内颇有威望的族人……

只见姜浔脸上露出一副骄傲的面容,拱手对暗红色的男子说道:“四弟说笑了,咱姜家人才济济,要照你这么说,我这老脸可真是不知该往哪里放了,何况三伯面前也不能如此放肆……”

这姜浔口中的“四弟”,就是姜浔的嫡系弟弟,姜汤,今岁四十二,而“三伯”就是姜浔父亲姜晏的弟弟,姜明。

已经六十有二的姜明闻言,笑了笑,对姜浔说道:

“二郎无需谦虚,如今中原各地都是多事之秋,你能有这么一个文武全才的儿子,当真是我姜家的福气,

说实话,当初你和我说姜睿就是刘策的时候,我们几个老家伙是真的不敢相信,不过二郎你处事向来谨慎,

相信你也不会为了若颜这个无血亲的人影响我姜家的利益,但这事事关重大,必须要亲自确认才行……”

姜浔面含微笑,向姜明点了点头说道:“这是自然,等见到刘策后,还由三伯亲自认证……”

姜明点了点头,尔后让后面跟随的护卫下人退开几十步,只留下姜浔和姜汤后,小声说道:“如果刘策真的就是我姜家的人,那他夺取远东的事可以既往不咎,

何况中原各地纷争不休,我姜家更应该尽自己所能,对他倾囊相助,听闻这刘策行事,应当野心不小,这是好事,

越是处在乱世,就越需要有能为有上进心的家族子弟大刀阔斧,方能经久不衰,这么多年来,这也是我姜家立足与世的根本……”

姜家之所以能经历千年不倒,不同与其他世家的根本原因,那就是为人处事方面十分圆滑,懂得进退,合理分析眼下局势做出最正确的判断,从而提升自己底蕴,最终成为大周立国数百载以来第一大豪门世阀。

而且,姜家对寒门子弟也十分重视,只要确实有真才实学的庶子,且品德兼优又肯效忠与姜家的,他们也不吝出重金培养,助其入仕为国为自己效力。

除此之外,姜家的热善好施,尽力救灾百姓的行径也是深得人心,姜家的官吏在自己治下也是清廉正直闻名,十分受百姓的爱戴。

因此,即使现在大周已经岌岌可危,寒门之中支持姜家的人依然大有人在,尤其在江南一代,姜家的地位基本是不可撼动的。

经过千年的经营治理,已经在姜家四周形成了上至皇亲国戚,中至地方豪强,下至黎民百姓,一个牢不可破的利益圈。

这几年,姜家一直在观望大周朝廷的能力,从高密占据神都开始,再到收复京师后的一切所作所为,一切都看在眼里,最后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大周朝廷气数已尽,没必要再在这棵树上陪葬。

所以接下来,姜家开始以各种理由拒绝向朝廷缴纳税收,也停止了资助皇室宗亲的开销,开始另外寻找可以扶植的对象。

而这回姜家直接选中了刘策为下一个对象,似乎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了,如果他真的是姜睿的话……

原本,当姜泽兵败远东下落不明的消息传到姜家耳中时,姜家族人第一时间就是想要集结重兵反击夺回远东。

但关键时刻,姜浔暗中和这几位族中主事说出了真相,这才让他们冷静了下来。

其实,这次族人们兴师动众来远东唯一目的就是要确认刘策的身份,近而让他“认祖归宗”。

姜明说道:“只要刘策真的是我姜家子孙,且肯恢复本姓认祖归宗,那我姜家定会全力支持他的野心霸业,只是如何要将这个秘密告诉他,就得靠二郎你来拿主意了……”

三十二 感叹

三伯你怕是不知道,让刘策认祖归宗这点才是最难的……”姜浔一脸苦色的对姜明说道,“如果真有这么容易,我早就让他认祖归宗了,现在我都不知道怎么跟他去说。”

姜汤闻言,不解地问道:“二哥,你这话是何意思?多少人想进我姜家的大门当一奴仆都不可得,他刘策难不成还要对此抵触么?

我听说了,那个冒充睿儿的陈伟,当初可是屁颠屁颠以姜家名义四处招摇,乐的那叫忘乎所以……”

姜浔罢罢手说道:“别提姓陈的那个东西,这是我这辈子干过最糊涂最丢人的事,

四弟,你是真的不知道,这刘策不能按常理来衡量,就那陈伟泼皮和他根本就不可同日而语,

他在远东这些年,一切都是自己打拼而来,不但没收过我姜家一点恩惠,反而还替我把远东的隐患尽数填平,

你们说如他这样的人会在乎施舍而来的荣华富贵么,想用家世身份让他收心,以我这几年对自己儿子了解,

怕是不可能的,要有用的话,我早就和他直言了……”

姜汤刚要说什么,却听姜明说道:“好啊,威武不屈、贫贱不移,不依靠家世背景,全凭自己在世上站稳脚跟打下一整片基业,

这样的年轻人比任何人都有资格当我姜家的人,二郎你给我听好了,只要你能让刘策恢复姜姓,那姜家下一任族长之位就属于他的,

以后姜家一切资源尽数由他调动,就看你的能力如何了,毕竟这是你儿子,你就自己拿主意看着办吧……”

姜浔叹着气摇摇头:“这让我如何跟他去说?难道我告诉他,你本名叫姜睿,是我姜浔的第四个儿子?

当年为了利益把你送给他人寄养结果就此失散?然后再说若颜其实是神都余家的女儿?与我姜家没有任何关系?

先不说刘策会不会认,就怕若颜知道这消息就会承受不了这个打击啊……”

姜明挥挥手:“姜若颜毕竟是外人,虽然我知道你真的将她当亲生女儿看待,可毕竟不是我姜家血脉,也是时候告诉她实情了,

再说了,她现在身份也是一品诰命夫人,那是何其的尊贵?咱姜家这些年哪里委屈她了,总不能因为一个养女放弃这么优秀的亲生儿子吧?

何况这次不是也将她生母顾氏带来了,是让她回归本姓的时候了……”

姜浔说道:“可是,若颜毕竟跟了我二十年,就怕这真相她接受不了啊……”

姜明闻言一笑:“瞧二郎这话说的?现在告诉她真相你也依然可以当若颜是自己女儿啊,何况若颜知道真相现在也不会有半点损失,

真不明白她到底有什么好接受不了的?再说了,你亲生儿子这些年在外边吃了这么多苦,若颜替他享受本该属于她的生活,你就不想着好好补偿他一下?

听说这孩子可是饿着肚子在吃人的战场上苦苦挣扎,能活下来走到今天这地步,这其中遭的罪,你们就算不说,我这把老骨头也能体会的到……”

姜浔闻言,心中更是有些内疚,对与刘策,他这做父亲的真的是亏欠了他太多太多,的确该好好的补偿他一番。

姜汤见姜浔神色黯然,忙对姜明说道:“好了,叔伯,你就别说了,想必几位晚辈和自家的婆姨都等急了,还是早些动身前往冀州吧……”

姜明道:“不急,难得来一次远东,我要仔细体察下这里的民情,看看这位汉陵侯的理政能力究竟与我们有几分不同……”

姜浔闻言微微一笑,对与刘策的能力,他是有着万分的自信,就算是整个姜家的主事加起来都未必有他强。

望着姜明从一名农户手中接看精铁打制的曲辕犁和锄具不住点头的情形,姜浔心中一股自豪感是油然而生。

而在离姜浔几人不远处,姜浔的儿子们,姜憧、姜憬以及姜沛三人正围着一个刚从田地收完谷子回出来的农户转悠。

姜憧指着地上一个肉瓷罐彬彬有礼的对年长的农户问道:“老丈,敢问你这罐子内所装是何物啊?”

老丈笑着说道:“这位公子爷,这叫肉瓷罐,里面所装解释腌制好的猪肉,我和你们说,这可方便了,放在里面的肉至少三个月不会坏,

而且要吃肉的话直接取来烹制就行,啥调料都不必放,直接煎炒都可以,这味儿别提多美了……”

姜憧点了点头,暗道:“不想还有这般神奇的罐子啊……”

边上的姜憬仔细打量着这肉瓷罐,忽然问道:“老丈,这罐子肉怎么也有十来斤吧?不知要价几许?”

老丈说道:“这位公子爷好眼力,我这罐子里的肉和垫底的菜叶一起,足有十二斤重,这价格也便宜,一共就一百八十三文钱……”

“这么便宜?”

姜憬闻言一惊,仔细开始打量起这肉瓷罐,他身为南方一府太守,自然是知晓眼下时节这物价有多么惊人。

由于黄覆作乱,他所管辖的几处县郡物价都是飞涨,所见过的猪肉最便宜也要涨到二百多文一斤,这莫说是普通百姓,就算是一般的地主人家都吃不起啊。

可如今眼前这么一个肉瓷罐里的猪肉,还是腌制过的,居然才卖一百八十文?这着实让他感到惊讶,要知道哪怕在太平时节,这猪肉价格也从未低过五十文钱一斤啊。

想到这里,姜憬向姜憧和姜沛投去一丝求解的目光,结果从二人的眼神也只得到无法理解的目光。

老丈见姜憬面露疑色,又觉得这几个气质不凡的公子哥并没有寻常富贵人家的气势凌人,索性笑着和他们开始解答起来:

“几位公子爷是不是在想,为何这肉这般便宜么?”

三人忙点头,姜沛拱手说道:“还请这位老丈能替我等解答一二……”

老丈闻言说道:“几位公子爷,这其中的门道说到底还是要感谢汉陵侯啊,

首先自他管了远东这片土地后,废除了一堆税赋,又鼓励农事,这才让咱们这些百姓有了闲钱,

其次就是军督府大力扶植畜牧业,这牲口有了人精心照料也就不怕得病,这产崽也就多了起来,牲口一多,这肉价格也就下来了,

最后就是新铸造的钱币精美,一文顶过去三五文,这样一来,咱这些干农活的当然也能隔三差五的吃上一顿肉了……”

听完老丈的话,兄弟三人不住微微点头,毕竟他们也都是一方官员,自是明白其中道理。

姜沛想了想,对老丈问道:“老丈,敢问这肉瓷罐里的肉都是用啥腌制?我这么站着都闻到一股酒香气息。”

老丈说道:“几位公子爷,这里面的都是用料酒和精盐以及一些蒜姜的佐料泡制而成,取出来直接放在锅里烹制就成,味道可鲜美了,

今天是收割谷麦的日子,我特意从城里的肉罐铺里买了一罐肉和一罐蔬菜,如果几位公子哥不嫌弃的话,不如一起用完午饭再走?”

三人连忙推辞:“不麻烦了老丈,我们也就随便问问,待会儿我等随家人还要去往他处,就不耽误你们一家了……”

兄弟三人这话倒不是虚伪做作,而是能体会农民辛苦劳累,如何能再吃他们的饭食?纵使他们如今生活不错,也不能随意让人破费……

见姜憧三人拒绝,老丈也就不再相劝,又寒暄了几句后,就继续去忙活了。

等老丈一家离开后,姜憧对两个弟弟说道:“两位,你们说咱这四弟是不是很有本事?”

姜憬说道:“讲真,反正比我要强,他的能力当年第一次与其相见之际,在汉陵就见识到了……”

姜沛摇摇头,苦笑道:“是啊,可当初谁又能想到,这刘策居然就是我们失散多年的四弟,怪不得当初见到他时就觉得分外亲切,给人感觉特别舒服……”

姜憧叹了口气:“真是没想到,咱四弟会有这般的成就,这么多年,他到底在外边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啊,唉……”

姜憬拍拍姜憧的肩膀说道:“大哥,不要再伤感了,我们这次来远东,不就是为了让四弟认祖归宗回到姜家么?”

姜沛也说道:“是啊,大哥,咱们应该为能有这么一个文武双全的四弟感到欣慰才是,等见了他,定要与他好好增进感情……”

“嗯……”

对与两个弟弟的安慰,姜憧用力的点了点头,同时将目光瞥向不远处停靠在路边的一辆红色那车上。

车厢之内,坐着两名气质华贵的妇人,皆是不到四十的年岁。

坐在左边一人便是史云澜,而右边一个妇人,显然衣饰并没有史云澜华贵,但浑身上下也是透着一股子名门气息。

这妇人便是姜若颜生母,顾氏。

神都余家自侯爷死后就此没落,因为正府内没有男丁,旁系借此机会霸占了余府产业,加上高密之乱爆发,姜若颜生父的姬妾和三室夫人,也只能各自沦落他乡求生……

姜家这次好不容易找到顾氏,就是为了让她跟姜若颜相认,毕竟现在姜若颜已经和刘策结为连理,又已生为人母,且这地位也稳如磐石,是时候告诉她真相了。

同时,将顾氏接来还有个目的就是要告诉她,我姜家是很守承诺的,依然履行了当年的合约,就算你们落魄了也同样没有亏待你们的女儿!

史云澜望着坐在身边一脸紧张的顾氏,对她微笑着说道:“顾夫人,你也不要紧张,离永安还有些时日,你可以趁此时间好好调整下心态,想想见到她该说些什么。”

顾氏点了点头,随后却又摇了摇头,良久才开口说道:“二十二年没有见到冰燕,就怕她见到我这娘会怎么怪我啊……”

史云澜闻言,同样叹了口气:“我又何尝不是呢?不知道我那儿子知道真相会怎么想我这做娘的,会原谅我么……”

三十三 团聚

九月十二日,永安城外……

姜若颜自一大清早就开始在南门城外等候,随同他一起等候的还有卫稷、卫瑛、沈碧以及姜朴和姜若茜等一大队城中官吏,准备迎接自己族人的到来。

两日前姜若颜就收到了信书,算算时间姜家大队也就在今日抵达永安。

一年多不见家人,姜若颜自是很思念父母,也思念几个从小照顾自己的几个兄长。

这一次他们来远东在高兴的同时,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惴惴不安,不知道对与刘策淡淡所作所为他们会如何对待。

本来这种场合,刘策也应该出现的,但无奈这两日,军中配备了新式军械,他正忙于巡视至今未归,这才没有和姜若颜一起等候。

不多时,南门前方一片黑点从水平面浮起,紧接着一队人马奔腾而起

“来了……”

姜若颜捏了捏自己的玉掌,望着远处浮现的人影,内心激动无比。

“吁……”

奔腾的骑兵队伍来到距离门外十步距离,为首的萧煜喝住胯下坐骑,翻身一跃来到姜若颜跟前,拱手说道:“启禀诰命夫人,姜氏已到永安城外。”

“嗯,萧百长一路辛苦了,且先下去休息吧……”姜若颜宽慰了一声,尔后目光继续锁定在那一片越来越近的黑点中。

不多时,二百多人组成的队伍终于来到了南门之外,姜若颜看到姜浔的身影时,激动不已,忍不住想要上前拜见,但还是硬生生的忍住了,毕竟如今这种场合不适合她这样去做。

姜浔一行人也见到了站在城门正中的姜若颜,发现自己女儿比之一年前更加光彩照人,心下微微松了口气,翻身下马,将一家人都接了出来。

最后,在辈分最高的姜明带头下,姜家一门齐齐跪在姜若颜和卫稷跟前,行以拜见礼:“姜氏一门拜见怀王,见过诰命夫人……”

姜若颜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还是卫稷圆滑,笑态可掬的抢先一步抬了抬手说道:“各位不必多礼,起来说话吧……”

姜若颜这才反应过来,也忙说道:“各位快快请起,无需多礼,族亲一路劳顿辛苦,府上已备好酒宴为大家接风洗尘,还请速速进城……”

姜浔闻言,抬头望去,眼神向四周打量了一阵,却未发现刘策身影,不由眉间一凝,本能想要开口询问,可发现场合不对,这才硬生生止住了到口的话语。

“这就是我女儿?冰燕……”

跪在史云澜身边的顾氏,望着人群中那道极其娇艳靓丽的身影,心中更是激动不已,这就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余冰燕?阔别二十二年的女儿啊……

史云澜感觉到顾氏情绪的波动,将手轻轻按在她手背上,让她不要激动。

行完礼后,众人跟随着姜若颜一道向城内走去,因为早已通知城内百姓今日有军督府贵客到访,所以早早就有保安司的要员一起协助负责来客的安全。

而城里的百姓也十分配合,尽量不影响军督府贵客的到访,井然有序的行走在街道两侧,为贵客让路。

姜明坐在车厢内,通过车帘望着城里的景色,不住点头,轻声和车里另外两个老家伙说道:“瞧见没,这姜睿不单打仗厉害,治理城池也是一把好手啊,嗯,我姜家有这样一个虎子当真是老天的眷顾啊……”

车里两个老头,一个叫姜晶,另一个叫姜昂,也都是和姜明同一辈的族内主事长老。

姜昂捋着花白的山羊须,不住点头说道:“早就听闻冀州被胡人占据十余载,不想这姜浔四子不单将它从胡人手中夺了回来,还把这里打理的如此风风火火,当真让人佩服不已。”

姜晶也连连称是:“窥一斑可见全豹,自我们到远东以来,一切所见所闻都是无比的新奇,

其他不说,就说那队护送我等的士兵,观其气势怕是比之我们所见的南军精锐还要精悍几分……”

姜晶话未说完,姜明立刻打断他,讥讽道:“南军精锐?别开玩笑了,那也有脸精锐?大把银子花下去,连一群瀛寇都搞不定,真是污辱了精锐这个词汇,

方才那叫萧煜的百长和他麾下的士兵各个面带肃杀之气,那才是该有的精锐气势,和他们一比,

南军就是一群不经人事的孩儿军,银枪蜡头,关键时刻就是硬不起来,真是丢人现眼。”

姜晶尴尬的说道:“三兄所言甚是,都是在下眼拙了,请莫要动怒,等回去再好好调教调教他们……”

姜明不再理他,继续望向车帘外那车水马龙的情形,良久才继续说道:“现在,该想想怎么让刘策认祖归宗,这才是首要考虑的问题啊。”

姜昂说道:“三兄,其实这事也急不得,应该循序渐进,然后让刘策主动认同自己的身份才是……”

“循序渐进?那要循序到什么时候?”姜明一听,这脾气也就上来了,“再循序下去,就怕这天下更乱,我们姜家就要被黄覆给灭了……”

姜昂奇怪地说道:“不会吧,三兄,我们姜家好歹也有六七十万大军固守各地,他黄覆有这能力吃下来么?”

姜明说道:“那六七十万人顶什么用?都是一群没见过血的新兵,和一般百姓相比也没什么两样,

不要以为手上有一把刀,身上披层甲就能称之为兵了,只要没见过血,没上过战场就都是一群持刀的民户而已,不要对他们有太大指望,

不对,压根就指望不上,都是兵怂将熊的玩意儿,从上到下透着一股子胭脂气息,唉,我说江南的吴侬软语怎么也不该把人的骨头都酥的没了劲吧……”

姜晶说道:“三兄,你这话说的就有些过分了,他黄覆的军队也是一群泥腿子,起点也并不比我们治下的各路大军高多少,怎么就不一样呢?”

姜明闻言,拉下车帘,对姜昂和姜晶二人说道:“所以说,你们活了一辈子,都快入土了还是不如姜浔这个后辈知道的多,

黄覆手底下那些军队都是饥民组成的队伍,什么叫饥民你们懂么?就是没饭吃一无所有的百姓,既然都一无所有了他们还会怕什么?

剩下的也就烂命一条,只管跟着黄覆卖命就行了,这样的人一个两个不可怕,一群两群也不可怕,哪怕几万人也不必担心,

就怕有人登高一呼,把他们集结起来实现目的,那造成的破坏是不可估量的,没见河源、靖泰的段洪之乱才过去多久么?”

姜昂和姜晶闻言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但姜晶还是提出了自己的疑问:“那这样的一支饥民组成的队伍,该如何对付呢?”

姜明笑着说道:“关于这个问题,我想姜浔家的四郎最有资格回答你们怎么做,等见到他后,向他询问一下不就知晓了么?”

姜晶点了点头,又有些不满地说道:“这刘策,哦不,姜睿也真是的,我们姜家不远数千里赶到永安,居然不来迎接,还去处理什么军务,真是好大的架子……”

姜明闻言轻笑一声:“这才是我姜家子孙才该有的作为,说明姜家四郎对公务很是上心,不会被俗世轻易干扰,好事啊,哈哈哈……”

听姜明这么说,姜昂和姜晶心中不满也就减少了不少。

“好香啊……”

正当三人在车内闭目养神之际,车外一阵烤肉香味扑鼻而来,姜明登时有些忍不住,挑开窗帘看去。

却见不远处街角上一家新开张不久的烧烤店外满是人头攒动,但店内传出的香味让姜明食指大动。

“不行,老夫得忍,等要事处理完后,再来这里看看……”

姜明一生极好美食,闻着这股肉香味,喉结是不停滚动,心下打定主意等到军督府处理完要事后,一定要来这里大吃一顿。

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了军督府外,秦墨、叶斌带着一众官吏也早就开始恭候,等见到姜浔一大家子,行完礼数后将他们客气的迎了进去。

会客厅内,宋嫣然早就命下人准备好了精致的茶点,甚至亲自到厨房,监督厨子准备午饭……

等必要的礼数完成后,姜若颜引着姜浔夫妇和几位兄长来到后厅内,等各人入座后,姜若颜当即忍不住跪在二老面前:“父亲,母亲,几位哥哥,若颜好想你们啊……”

史云澜忙上前搀扶起姜若颜,爱抚着她那张精致的脸庞,抚去她眼角的泪滴,说道:“颜儿啊,你现在已经贵为人母,以后一定要好好伺候自己的夫君,知道么?”

“女儿知道……”姜若颜将头枕在史云澜的怀中,轻声抽噎着。

“咳咳……”

姜浔咳嗽了两声,阻止母女相逢的举止,等两人分开后,才语重心长的说道:“颜儿,现在你地位何其尊贵,时刻都要注意自己的身份,切莫让自己和自己丈夫蒙羞,明白么?”

姜若颜擦干自己泪水,对姜浔说道:“女儿一定谨记父亲教诲……”

姜浔点了点头:“你能这么说,为父也就安心了,对了,澈儿呢?”

“是啊,妹妹,咱的外甥呢?在哪儿呢?带来让我们看看……”

几个兄长也是连忙起哄问道。

姜若颜和身边的侍女小声嘀咕几句,侍女应声缓缓退出厅门,不多时,奶娘抱着一个婴儿回到了厅内。

一见到刘澈,姜浔顿时激动的起身上前,嘴里不住嘀咕着:“呦呦呦,澈儿,来,爷爷抱抱……”

姜若颜闻言,抿嘴一笑,忙对姜浔纠正道:“爹爹,你是不是激动坏了,这是你外孙啊,什么爷爷?姥爷才对。”

姜浔心下一紧,自知失言,但依旧面不改色:“爷爷也好,姥爷也罢,都是咱姜家的子孙,有什么分别呢?来,澈儿,让我抱抱……”

刘澈虽然只有三个月大小,但见到姜浔这个陌生人向自己靠近,当即上下不停挥动小手,阻止他靠近自己,并不时发出“咿呀”的声音。

三十四 无中生友

……

“哇啊……”

“澈儿乖,不哭,这是姥爷,别怕……”

刘澈被姜浔吓的忍不住哭了起来,姜若颜无奈之下,只好抱过他好生劝慰起来。

史云澜看不下去,起身对愣在一旁的姜浔埋怨了一句,尔后小心翼翼从姜若颜手中接过刘澈,十分娴熟的哄着他,不一会儿就让刘澈安心下来。

见刘澈不再哭闹,几个兄长也纷纷上前逗弄起着自己外甥(侄子),纷纷夸小家伙长的俊朗可人。

姜浔抬头凝望着这自己的孙子,最后忍不住苦笑着摇摇头坐回自己位置上,端起一杯茶犹自喝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宋嫣然遣下人来传唤:“夫人,饭菜已经备好了,宋夫人让大家可以入席了……”

“嗯,知道了……”姜若颜应了一声,然后对父母和兄长说道,“爹,娘,几位兄长,请随若颜前往迎客厅用饭吧……”

众人闻言,这才整了整自己衣冠,把关注点从刘澈身上移开,嬉笑着出了厅门随姜若颜一起前去用餐。

“三兄长,你能不能注意点形象,不是我说你,实在太丢人了……”

等姜若颜一行人赶到迎客厅时,却见侧案之上,姜明正吃着炒豆芽包面皮满嘴是油,边上的姜昂还有姜晶是一脸的嫌弃。

姜明狼吞虎咽的吃下一个面饼,抹了抹嘴,说道:“怕什么?丢人?这是咱自个儿家,哪用讲这么多的规矩?”

姜昂是不住摇头,对站在不远处的宋嫣然抱以一个歉意的微笑,拱手说道:“二夫人莫要见怪,我这位兄长也就贪嘴贪的厉害,一遇到新鲜吃食就管不住自己的嘴……”

宋嫣然抿嘴,很是理解的说道:“几位长辈无需客气,三老爷能有这般胃口倒是好福气啊,这也不过是茶点而已,既然喜欢那就多吃点……”

姜明闻言,边用筷子将豆芽夹到面皮上,边对几个同辈说道:“听到没有?人家汉陵侯二夫人都没嫌弃,让你们一个个都嘀咕什么?”

说完他狠狠啃下一大口,又对姜若颜说道:“何况,二夫人这般心灵手巧,当真是难得啊,既然是茶点,还不是用来吃的么?”

姜昂和姜晶无奈,只好尽量离他远一些,免得自己跟着丢人。

姜若颜望着眼前这一切,面含笑意没有多说什么,与宋嫣然四目相对时,宋嫣然欠身对她行了一礼。

姜浔望了下厅内满是人影簇动,欢声笑语的情形,却唯独没见到刘策的身影,登时神色有些失望,在姜若颜耳边小声问道:“刘策还没回来么?”

姜若颜说道:“夫君忙起公务来经常废寝忘食,我们都已经习惯了……”

“这可不行,公务再忙,饭也总该要吃吧?”史云澜闻言,心疼地说道,“万一饿出病来,以后这受苦的还是自己啊,颜儿,你可得好好劝劝你夫君……”

姜若颜应了一声,其实她也很无奈,有时刘策会整夜呆在书房里忙到天亮,他也很无奈,几次劝说都没什么效果。

史云澜瞥了一眼不远处坐立不安的顾氏,又和姜浔互望了一眼,鼓起勇气对姜若颜说道:“颜儿,趁现在还没开席,为娘带你认识一个人,跟我来……”

说着,史云澜拉着姜若颜走向顾氏身边……

顾氏见姜若颜靠近,顿时紧张万分,单手紧紧握着椅把。

“若颜,这位顾氏从神都来的,你……你认识一下……”

真到了要把真相告诉姜若颜的时候,史云澜又犹豫不决了,毕竟自己养了姜若颜这么大,这份养育之情让她割舍不下,怕现在告诉她实情,受不了这个打击。

姜若颜望着坐在椅子上那个陌生的女子,眉弯微微一蹙,仔细打量一阵后,欠身行以万福礼:“顾夫人,若颜这厢有礼了……”

顾氏忙从椅子上站起身,唯唯诺诺的回道:“诰命夫人,你这是折煞老身了,切莫如此多礼。”

话语间,她想伸手去搀扶姜若颜,却又不敢,只能战战兢兢的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而此时,刘策和霍青策马来到了军督府门外。

下得坐骑,刘策对霍青说道:“明年我要进军中原北地,冀北那块儿就全靠你担着了,别给我捅什么篓子出来知道么?”

霍青拍拍马身,笑着说道:“放心吧姐夫,只要有我在,保证将冀北那群胡人都收拾的服服帖帖……”

刘策点点头,向军督府台阶迈去,刚走开两步,忽然回头又对霍青说道:“你这次得调个人随我一起入关……”

霍青问道:“何人,姐夫你说……”

刘策道:“白麒……”

“没问题,白麒是块好料,姐夫你也正好可以栽培栽培他……”霍青当即点头同意。

刘策轻轻点了点头,说道:“先去吃饭,府里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本军督也不想他们等太久,免得人说我怠慢他们几位……”

霍青闻言挠挠头,跟上刘策的脚步问道:“姐夫,这种场合我要不还是避一避吧?”

刘策说道:“避什么避?你都喊我姐夫了,那就是一家人,吃顿饭怕什么?”

“也是……”

霍青觉得很有道理,便继续跟在刘策身后步入了府厅之内。

一进迎客厅,就见府厅内满是人头簇动,不由让刘策微微蹙眉,心道:感情这么多人都是打算吃喝都要我招待了?

这一刻,刘策总算体会到了卫稷的烦恼,不过相比他家穷人那种“吃大户”,似乎要容易接受一些,毕竟姜家来的这些个亲戚朋友都是富甲一方的豪门士子,都不缺钱。

“如果关系不僵的话,倒是可以考虑宰他们一笔钱出来,吃我的饭有这么容易么……”

很快,刘策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然后慢慢向主桌边走去。

“夫君……”

姜若颜见刘策到来,忍不住轻轻唤了他一声。

殊不知这一声呼唤,让整个迎客厅里原本喧哗的声音瞬间安静了下来,大家都齐齐向刘策身上望去。

“嗯……”

刘策轻轻应了一声,尔后踱步来到主桌边,在姜若颜的介绍下,一一见过了姜家各长辈。

等和各人一一行完礼后,刘策当即聚气倒好的葡萄酒,笑着说道:“诸位,万分抱歉,在下今日公务实在繁忙,没有来得及去城外迎接几位,

为表歉意,自罚三杯和诸位赔罪,有不周到之处,还请务必海涵……”

说完,刘策仰脖一杯酒下腹,紧接着又是倒满一杯再次灌下,就这样连着三杯酒后,将空杯对向四周宾客。

“这就是姜浔的四子姜睿?嗯,不错,眉宇间透着一骨子桀骜不驯的气势,为人有礼且豪迈,当真是我姜家虎子,不错,不错……”

刘策这一举动,一直被姜明几个长辈看在眼里,至少从眼下刘策的举止来看,姜明他们对刘策表现是非常满意的。

“孩子,喝酒不要这么急,会伤胃的,再说也没人怪你啊……”

见刘策眉头都不皱下,连饮三杯酒,史云澜脸上满是关切的神情。

“我儿子就是我儿子,为人豪迈,细节得到,嗯……”

姜浔满意的看着刘策的表现,不时轻捋着自己的胡须,对身边四弟姜汤轻声恭维之语很是自豪。

相对与这几个长辈,姜憧三兄弟就没那么多花花肠子了,见刘策自罚三杯赔不是,也立马起身举杯对他说道:“好妹夫,多年不见,风采依旧,来,哥哥敬你一杯……”

三兄弟也立刻举杯仰脖喝下杯中酒水,很快厅内气氛活跃了起来。

在刘策起筷招呼一声后,为姜家亲戚的接风宴正式开始了。

酒过三旬后,姜浔和姜明互望一眼,在眼神交流过后,姜浔立刻对刘策说道:“刘策,老夫有几个问题想请教……”

刘策闻言,放下筷子,对姜浔说道:“岳父大人有话但说无妨,请教二字实不敢当……”

姜浔刚要开口,仔细想了想说道:“是这样的,老夫有个朋友,现在正被一个难题困扰多年,一时也找不到解决办法,想听听你的意见……”

刘策眉头一蹙:“岳父大人但说无妨……”

姜浔说道:“我那朋友有一个儿子,自小失散流落民间,近日好不容易才发现他的踪迹,想要将他认回家门,

却又怕他儿子不理解,相互间感情产生摩擦,你说换你是我朋友的儿子,会原谅我朋友当初的无心之失么?”

姜浔说这话的时候,史云澜也是满脸的期盼之色,望着刘策希望能听到自己想听的答案。

刘策想了想,又问道:“那么敢问岳父大人,你那朋友为何要让自己儿子流落民间呢?”

姜浔闻言,叹了口气说道:“当年我那朋友为了贪图富贵,与他人换子才导致自己亲生儿子意外流落民间,

多年来无不是思念着他,他也知道自己的过错想要弥补,却又怕他不理解,唉,换作是你,能原谅这对不负责任的父母么……”

刘策闻言,闭目沉思片刻,然后一脸肃然的凑到姜浔跟前小声说道:“岳父大人,你说的这位朋友可能是你自己吧?”

姜浔心头一惊,眼神不自然的闪躲,试图避开刘策投来的视线,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就在他不知所措的时候,刘策忽然一笑,小声说道:“岳父大人放心,你有私生子这个秘密我不会告诉别人的,既然你想认回这个儿子,他也有意愿的话,那就早些相认了吧……”

“混账东西,你说的什么话!”

姜浔闻言,差点一口老血吐出,忍不住喝斥了刘策一声后,满脸怒容的瞪着他。

“爹,你怎么了?”

由于之前刘策和姜浔之间说话非常轻,姜若颜不明所以,忍不住出声问道。

三十五 何为精锐

没事,只是有些呛到了……”

面对整桌的族人都懵逼的看着自己,姜浔随口敷衍了几句,舀了一勺鱼翅羹压了压惊。

他这次试探刘策失败,让姜明暗暗摇了摇头,刚准备说上几句,忽然卫稷端着酒杯来到他跟前,笑着说道:“姜老爷,本王早就闻听你的大名,不介意的话,咱俩喝上一杯如何啊?”

“王爷客气了,既然是王爷敬酒,老夫又岂能甘与人后呢?”姜明连忙举起酒杯和卫稷对饮起来。

喝罢杯中酒水,卫稷客气的说道:“姜老爷,你们一家子好好聊聊,本王就不打扰了,先走一步……”

说着,卫稷又慢悠悠走到另一桌,一一开始敬酒,那架势显然如同一个自来熟一般,一点都不拘束。

等姜明回过神来的时候,却一时想不起该和刘策说啥了,只好继续开始吃起桌上的菜肴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桌上众人又寒暄一阵后,姜明喝下杯中葡萄酒,咂了咂嘴,对刘策说道:“汉陵侯,老夫早听闻你麾下精兵良将颇多,所以有个问题也想和你请教一下,还望不吝赐教……”

刘策颌了下双眼,冲姜明拱手说道:“姜老爷但说无妨,晚辈知晓的一定全部告之与您……”

姜明一口将水煮牛肉塞入口中,待咀嚼完后,对刘策问道:“汉陵侯,老夫想问问,何为精锐之师?”

刘策说道:“敢打硬仗,永不服输,迎难而上,不畏强敌,方为精锐之师……”

姜明放下筷子,望着刘策,点了点头:“汉陵侯说得好,那么老夫想问一下,如何才能打造一支精锐之师驰骋沙场呢?

说实话,我姜家史上也不乏有过装备精良的精锐部队,但无一不是被敌人所覆灭,尤其去年我姜家的火神营,更是折损在你汉陵侯手中,

本以为这支部队是我姜家的骄傲了,可未曾想,在军督大人手中正规交锋却是一战而殁,你可否给我等讲讲你心目中的精锐之师究竟是如何炼成的?”

刘策拱手说道:“既然是三老爷询问,那晚辈自是知无不言,其实所谓精锐部队,也都是一步一步培养起来的,

首先,军纪必须严明,严禁自己的部队扰民,听从上司指挥,否则一切无从谈起,这是立军最基本的条件,

当然,这其中也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将士的军饷必须足额发放,这是成为精兵,严肃军纪的先决条件,

大周数百万大军为何毫无作为,遇敌不敢向前,畏胡如虎,屡战屡败,最后甚至习以为常,

对内欺压手无寸铁的百姓却是津津乐道,奋不顾身,创出了什么三日纵法,七日同乐的卑劣恶举,这其中究其何由?

晚辈曾在雷霆军和地方官军中待过是数年,深知这一切根由之一,便是军饷拖欠而让军心涣散,

最终导致整个军队烂成一片,变得毫无斗志可言,堂堂雷霆军尚且如此,大周其他地方官军怕是更加的糜烂……

所以强军之路,首要就是军纪严明,士兵的军饷绝对不能拖欠,如果这点都做不到,莫要说精锐,就算是合格的士兵都休想练出来!”

姜明和姜浔听着不住点头,他们承认刘策所言很是有理,而且姜浔更是深有体会,当初就是他最不看好的刘策,领着一群流民组成的诏安部队,击溃了不可一世的呼兰人。

刘策接着说道:“严明军纪后,就是操练军士的步骤了,这也是一支精锐部队必经之路,也是任何军队都无法避开的要素,

军饷充足,待遇提升,赏罚恩明,让将士明白自己为何从军,这样,军士们就能拥有强大凝聚力,近而挑战一切可能发生的艰难险阻,

最后,那就是要将练成的军队拉到战场上经历几场血战,唯有经历过血与火洗礼的军士,他才能真正有资格成为一名士兵,

成为真正的士兵后,再逐渐培养他们的自信心,让他们从骨子里就觉得理所当然该击败将要面对的敌人,

到了这个时候,一名普通的良家子就正式从一名新军将士,从内而外脱胎为一名久经沙场的老兵,而老兵,就是所谓的精锐!”

刘策这番话是这些年在战场上总结出来的,其实,如果大周部队能做到第一步足兵饷、严明军律的话,那他们就是合格的士兵,也不会有眼下这种四分五裂的局面了。

可惜这就是一个怪圈,跟刘策前世几乎每一个朝代都差不多,不断的轮回。

王朝初期的军队之所以战力如此高昂,那是因为军纪严明,罕有上官克扣军饷的事情发生,但往往从中后期开始,军中都开始弥漫起一股贪污的风气。

以明朝军队为例,开国初年明军能北击大漠,威震边塞各部,但到了嘉靖年间,南方正规军居然被一群倭寇打的满地找牙,最后甚至几十个倭寇就直逼金陵城下。

倭寇强么?对明廷来说确实很强,可戚少保用一群只训练了几个月的矿工就打的倭寇抱头鼠窜,直喊爸爸,就让人难以理解了……

那些文官什么吹的倭寇刀利、人狠,在戚家军面前就是如同一个99级拿屠龙的欺负刚从新手村出来白衣玩家,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

究其原因可以看出,除了戚家军训练方式外,只是做到了太祖时期那种最基本的士兵保障水平而已。

可偏偏这种水平的军队在当时整个大明军中不多见了,直到万历年间,军中上司克扣下士的情况好转后,明军的战力才恢复了过来。

可惜这终究只是昙花一现而已,萨尔浒大败后,明军的军纪再次一落千丈,所谓的精锐都是一群拿足额兵饷的家丁而已,他们战力过人,不输建奴,但注定给华夏文明带来了不可磨灭的伤害。

再后来建奴入关后,再次步入了前朝的轮回,八旗战力成为摆设,所谓的八期子弟到了乾隆年间已经完全退化成一群只会逗鸟遛狗,到处吹牛的纨绔子弟。

这种现象到了晚清时期更甚,大部分军队都无法足额发放军饷,八旗子弟的日子各个穷困潦倒,甚至都不如自己昔日的包衣、阿哈,唯一算的上精锐部队的当时也只有淮军一支了,那也是军饷足额才有的硕果。

可惜,淮军严格来说也是一支私兵,根本不会鸟螨蜻朝廷的指令。

所以,军饷是成就一支强军最为基本也是最为重要的因素,作为后来人的刘策对这个问题一直看的十分透彻,坚决杜绝底下之人克扣将士军饷,一经发现必会革职严加查办。

姜明听完刘策的话,和姜昂跟姜晶两人相互窃窃私语一阵,不住的点头。

良久姜明才抬起头对刘策说道:“汉陵侯啊,你说的这些也甚是有理,按你所言的话,这精锐之师应该是战无不胜了吧?”

刘策摇摇头笑道:“姜老爷,这世上不败的军队并不存在,所谓的不败是指军心不败,哪怕输上百次千次,依然有着必胜信念的军队,这样的军队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战无不胜!”

“好,汉陵侯这一席话,当真是让老夫茅塞顿开!”姜明兴奋的大喊一声,“汉陵侯,这次前来远东,除了探望亲人之外,老夫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刘策说道:“三老爷请讲……”

姜明捋看下胡须说道:“姜家已然知晓你跟姜泽的恩怨,对你占据远东七省的事,不会再予以追究,

而且,这些时日经已察明,一切都是姜泽擅自违反族令与军督府为敌,为此族内已经将姜泽除名,

并在海内外发布了悬赏通缉令,而汉陵侯你,则可以代我姜家管理远东一切事务,我等不单不会阻扰,还会给予你莫大的支持!”

“代你姜家管理远东?你怎么不去问问,这远东还是姓姜的么?”

刘策对姜明所说让自己代理远东七省的事很是不满,不过姜家把姜泽开除族籍还是让他心中很解气的,只能说姜家很识时务,懂得进退。

“策儿,还不快谢过三爷?”

“夫君,快谢过三爷爷……”

姜浔和姜若颜忙对说道,尤其姜若颜,她心中悬着的一块巨石总算放了下来,再也不用担心看到刘策和姜家反目成仇的那一幕了。

刘策硬着头皮对姜明说道:“既然如此,晚辈就谢过三老爷了,不过,如果有姜泽狗贼消息的话,请您务必要通知晚辈,这个人晚辈要亲自将他正法,用他的血肉,祭奠我军中战死的兄弟。”

姜明点了点头并不在意,吃了几口菜继续说道:“汉陵侯,方才进城的时候,老夫在街角看到不少胡人还有瀛洲人装束的武士浪人,他们这是……”

刘策嘴角一扬:“这些都是军督府治下的子民,只要他们遵守律法,自然可以在这片土地上生存,反之,他们将会付出惨重的代价。”

姜明又是点了点头,思索一阵,和姜浔夫妇使了个眼色后,就自顾自的开始吃起桌前的酒菜来。

又过了一会儿,隔壁桌的宋嫣然起身来到刘策身边,俯身在他耳边说道:“夫君,我去给薛姐姐送菜,先行一步了……”

刘策笑着点点头,薛如鸢没有出现在这种场合,只因他对这种陌生的宴席很是恐惧,刘策自然是不会让她出现在这大厅广众之下为难了,毕竟现在的薛如鸢是自己的女人,他绝对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

史云澜望着宋嫣然离去的背影,想了想来到刘策身边小声问道:“孩子,宋姑娘还没有喜么?”

刘策闻言笑道:“岳母大人,你为何会关心嫣然的事?”

史云澜叹道:“孩子,你的后嗣实在太淡薄了,老身见宋姑娘这身子也不像是不会生育之人,你,你可不能缺幸了人家……”

刘策闻言,心中不停叫苦,是自己不够努力么?和宋嫣然在一起的时候可是各种让人面红耳赤的方法都试过了,可每月一次的月事准时到来,一次次打破刘策的念想,他能有什么办法?

于是,刘策尴尬的说道:“多谢岳母大人关怀,小婿会努力的……”

三十六 不免之夜

当夜,宋嫣然安排好各人的住处后,刘策和姜若颜分别被姜浔跟史云澜叫到自己的房间内。

姜浔认为,有些事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也是时候让这两个孩子知道自己的身世了,也许他们知道后一时间会难以接受,但二老相信时间一久他们都会认同自己身份的。

史云澜房间内……

“娘,你这么晚还不歇息么?”

“颜儿,把门关上,为娘要跟你说件大事,你要有所心理准备……”

见母亲一脸郑重的神情,姜若颜依言将房门带上,随着她进入内屋。

猛然间,她看到屋里还坐着一个女人,正是白天见到的那个顾氏,不由让她脸上浮现凝重之色。

史云澜拉着姜若颜的手来到战战兢兢的顾氏跟前,尔后退到一侧,正色说道:“颜儿,跪下,拜见你的亲娘……”

姜若颜闻言,满脸震惊的望着史云澜:“娘,你方才说什么?”

史云澜说道:“颜儿,坐在你眼前的女人顾氏,就是你的生母,而我只是你的养母,今日你们母女团聚,赶紧给你娘跪下磕头。”

……

此时的刘策书房之内……

姜浔将几位姜家名人的牌位摆列整齐,而刘策一直站在边上,没有半点上前帮忙的意思。

等姜浔差不多摆完的时候,才回过头对刘策指着那些牌位说道:“这些都是我姜家各代极富名望的族人,他们的牌位本是供奉在祠堂之上的,

这一次我特意将他们请来放在这儿,我想让你给这些长辈们磕个头,跪下吧……”

听完姜浔的描述,刘策却依旧不为所动,只是瞟了那几张牌位一眼,就对姜浔说道:“岳父大人,小婿的脾性您又不是不知道,不会轻易给人下跪,还请你收回成命……”

笑话,让自己下跪?那是断无可能的,别说这几个牌位,就算把他们的魂魄请来,也绝对不会怂的跪下。

不想,刘策的话引起姜浔极其的不满,他嘴角抽搐着跟刘策说道:“听着,这些姜家的列祖列宗有资格值得你屈膝,我命你即刻给他们跪下!”

“办不到!”刘策当即拒绝道,“岳父大人,小婿不会莫名其妙的给人下跪,更何况是几个牌位,当然逝者已矣,祭拜他们倒也并无不可,只是如果以祖宗名义让小婿跪下,万万做不到!”

“臭小子我没跟你开玩笑!”姜浔眼神顿时变得极其严厉,“这些姜家的祖宗也是你的祖宗,今日你必须得给他们跪下!”

刘策眉头一皱:“还请岳父告诉我一个合适的理由,否则小婿绝对不会下跪,如果岳父不愿意告之,那还请将这些姜家的牌位重新收起。”

姜浔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本来我是不打算和你说这个事的,但事情发展到如今这种地步,却又到了不得不说的时候了……”

话毕,却见姜浔对着这些姜家祖宗牌位跪下,自言自语地说道:“姜家列祖列宗在上,天可怜见,让我姜浔有生之年能寻回四子姜睿,今日,不孝子孙姜浔就让四郎姜睿认祖归宗……”

身后的刘策听着姜浔说着一堆自己听不懂的话,脸上神情顿时凝的更重了。

良久,姜浔回头对刘策说道:“刘策,今日老夫就告诉你实情,你就是我姜浔失踪多年的孩子,四郎姜睿……”

……

“不,我不接受,娘你在骗我对么!”

史云澜的房间内,得知真相的姜若颜显然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她一把抓住史云澜的手,连声追问道。

而顾氏却早已哭成了一个泪人,对与眼前自己这么一个优秀的女儿,她是万分的痛心。

史云澜拍着姜若颜的手说道:“颜儿,顾氏真的是你的生母,以后你要好好孝顺她,知道么?”

姜若颜头摇的跟个拨浪鼓一般:“娘,女儿到底做错了什么?让你要将女儿抛弃,不认女儿了?我改还不行么?”

史云澜鼻子一酸,哽咽地说道:“颜儿,娘哪里不认你了?只是顾氏才是你的生母,你和她相认,娘也还是一直将你当自己女儿看待的啊……”

姜若颜望着顾氏,又望向史云澜,忽然一把推开史云澜,边后退边说道:“我不接受这个事实,也就是说刘策才是娘的亲生骨肉,我就是别人不要的野孩子?

这二十多年来,我享受的一切本来是该属于刘策的?天哪,娘,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

顾氏一把从椅子上直起,对姜若颜说道:“冰燕,你……”

“住口!我不叫冰燕,我是姜家的人,我叫姜若颜!”姜若颜愤恨的让顾氏闭嘴,阻止他说下去。

顾氏闻言,掩面哭泣,猛地跪在姜若颜面前:“我知道,我不配做你母亲,冰燕,我也不乞求你能原谅我,只要见你活的好好的,也就知足了……”

姜若颜无力的坐在圆桌前的椅子上,看着跪在地上的顾氏,不知该说什么好。

她好不容易盼来与家人的团聚,不想尽然会是这种结果,自己不是姜家的人,只是利益交换的筹码而已,区别是刘策命不好,尝尽人间冷暖,而自己却心安理得的霸占了本该属于他的一切,这如何让自己接受?

“顾夫人,快起来,不能跪!若颜,快扶你娘起来,哪有娘亲给自己女儿下跪的?”

史云澜上前去搀扶顾氏,又不住劝姜若颜,然而无论顾氏还是姜若颜都是依旧一动不动。

只见顾氏摇头拒绝了史云澜的搀扶,对姜若颜说道:“冰燕,我自知对不起你,事到如今,我也只能给你赔罪了……”

说着,顾氏向姜若颜不停的开始磕头告罪,姜若颜见到这一幕也只能以泪洗面,冷眼看着她没有半点阻止的意思。

这可苦了史云澜,她用力想将顾氏从地上扶起,泣声说道:“使不得,顾夫人,起来再说,你可是颜儿的生母啊,颜儿,别愣着了,快把你娘扶起来,她身体本就不好……”

姜若颜抹去眼角的泪水,起身对来到顾氏跟前,一甩左手袖臂负于背后,对她说道:“起来吧,我是绝对不会认你当我娘的,我娘叫史云澜,我没有你这样一个抛弃自己子女的母亲!”

“颜儿,怎么跟你娘亲说话的?”史云澜见场面似乎开始失控,姜若颜居然说出这种冰冷刺骨的话,也不由加重了语气责备道,“当年你娘也是生不由己,如何能怪她呢?”

姜若颜对史云澜说道:“娘,这些年都是你在养我疼我,我只认你是我娘,我是姜家的子女,这么一个陌生的女人想要认亲,恕我绝对无法接受!”

说完,姜若颜瞥了顾氏一眼,转身头也不回的夺门而去,史云澜想阻拦也已来不及了。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啊,这是老天给我的报应啊……”顾氏哭的是泣不成声,不停的自责。

……

“岳父大人,你的故事讲完了?”

“这不是故事,你真的是我姜浔失散多年的儿子,不然,这次族人为何会兴师动众来到远东见你,又对你占据远东七省的事既往不咎呢?四郎,认祖归宗,恢复姜姓吧!”

书房内,刘策出乎意料,一脸平静的听完姜浔的话,最后只是抱以一个淡淡的微笑,至始至终脸上神情都没有半分变化,急的姜浔是差点要跳脚。

刘策闻言,来到书桌前的牌位前,发出一声冷笑:“如果五六年前,我知道这个真相也许会欣然接受,

但现在,我只觉得这是一个非常可笑的故事而已,你们是如何断定我就是姜睿的?”

姜浔说道:“你左边肩胛上有个梅花胎记,还有,你我之间的血液相融,我断定,你就是我姜浔一直苦苦寻找的四郎,对了,还有这个……”

只见姜浔从怀里摸出一块婴儿裹布,上面绣有一个红色的“睿”字。

“这是我从苏州城外那间你曾待过的寺庙内寻来的,你就是我儿子姜睿,四郎……”

刘策挥手止住姜浔说下去:“抱歉,岳父大人,兴许一切都是巧合,身上胎记相同的人比比皆是,

你手上的胎布也只能说明你儿子也许和我待过同一个寺院,除此之外,没有多余的解释,只能说是巧合而已……”

姜浔急道:“事到如今,你还不愿意承认么?四郎,认清现实吧,你身上流的就是我姜家的血……”

刘策闻言,闭目捏紧拳头,深吸了一口气……

再睁眼时,他踱步向门外走去,在经过姜浔身边时,对他说道:“岳父大人,时候不早了,还是早些歇息吧……”

“睿儿……”

见刘策不肯承认自己的身份,姜浔忍不住唤了他一声。

刘策闻言,停下叫步,眼神变得是坚定无比:“岳父大人,对与这件事,我只能以一句话来回复你,

姜睿是刘策,但刘策,不是姜睿,他们完全不是同一个人!”

说毕,刘策大步踏出了书房大门,留下姜浔一脸苦恼的愣在原地……

一出书房门,却见姜若颜捂着脸从长廊内跑来,刘策见之,知道她此刻肯定也得知了真相,立刻加快脚步跟了过去。

“刘策……”

当刘策在长廊半道截住姜若颜的时候,她不顾一切扑入他的怀中,泣声抽噎起来。

刘策静静地轻抚着怀中妻子的哭泣,无声的哀叹了一声,望着挂在半空中的半轮明月,心道:看来今夜,注定是个不免之夜,这个打击对若颜来说,怕是前所未有吧?

刘策毕竟灵魂不属于这个世界,只不过占据了在战场上被吓死的原主人,相对姜若颜而言,精神意志自然要强硬的多,这种荒诞的事根本不会对他造成多大影响。

刘策只有一个,独一无二,任何人都休想改变他!

三十七 交易

也就是说,刘策不愿认祖归宗,回归我姜氏门下?”

“三伯,请再给我一些时日,让好好劝劝刘策,毕竟一下子告诉他这么大的事,换谁都无法接受……”

翌日清晨,姜浔在姜明房中和他商议昨夜认亲的事情,然姜明听闻姜浔的话后,却表现的并不意外,似乎这一切都在预料之中一样。

“既然刘策不愿意现在回归姜氏一门,那就不必再强迫他了……”姜明端着茶水说道,“只要他明白自己身上流着姜家的血,是我姜家的子孙就行了,剩下的慢慢来,急不得……”

姜浔一愣,对姜明说道:“三伯你这话是何意思?”

姜明笑着收拾好自己身上的衣冠,向姜浔解释道:“本来我是十分想让刘策认祖归宗,但自从到了远东一路行来所见所闻,让我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仔细想想,远东的百姓现在都是以刘策马首是瞻,如果这时让他改回姜姓,眼下这种良好的局面会不会就此打破,产生对他极其不利的影响?

你在远东几十年,这其中的门道应该比我们更有体会,刘策若真认祖归宗恢复姜姓固然是好,但他执意不愿意那也就无需勉强,

毕竟刘策这两个字的含量比姜睿大的多了,仔细想想这会给我们姜家带来何种利益?

何况吕尚不也是我们姜家的人么?后还不是改名助太祖卫煌建立了大周王朝,我观你家这四郎的气魄怕是不会输与吕尚这等名相,

二郎啊,大局为重,莫要意气用事,就让他把刘策这个名讳继续用下去,或许用不了多久,会给我姜家带来无法估量的利益……”

姜浔思索片刻,赞同的点了点头,尔后叹道:“只是昨夜和他把事情真相挑明,我怕刘策会对我这个当爹的会有成见,毕竟当年……”

“当年的事就不要再提了……”姜明洗了把脸,继续说道,“这一切都是你爹的盘算,唉,可惜我这大哥最终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了沉重的代价,连同你兄长……”

说到这里,姜明顿了顿不再说话,小心打量着姜浔的神情。

姜浔说道:“三伯无需在意,都过去这么些年了,我已习惯了……”

“唉……”姜明叹了口气,点点头,“好了,一起跟你那四郎再好好会一会,问问他现在缺什么,好帮他解决下眼前的困惑,走吧,老夫都饿了……”

姜浔点了点头,和姜明一道,向府厅走去。

……

而此刻军督府前厅内,刘策正在接见一队商人,为首的正是当初在辽东济州滩跟姜柏达成协议时,那个魁梧的瀛洲汉子上衫义隆。

“军督阁下,我等奉命前来与您展开交涉,您所需的甘蔗、硫磺以及谷物稻种等其他你所列清单上货物和交易的银两,都已运抵幽州地界,这是账本文册请您验收……”

上衫义隆恭敬地将一本蓝色账本呈递到刘策案前。

刘策接过翻开看了几眼,随即合上,对上衫义隆说道:“上衫先生,早就听闻你上衫家在瀛洲以忠义著称,柏泽丸让你做为商队主事,负责与远东的交易,想必他也是十分的重视这一次合作计划……”

上衫义隆鞠躬说道:“不想军督阁下对我上衫家也如此了解,鄙人真是诚惶诚恐,城主大人对与军督阁下的合作,确实是相当重视的……”

刘策说道:“这些时日,想必你对我远东形势也有些许了解,本军督想听听你的看法,上衫先生无需多礼,坐下说吧……”

上衫义隆谢过后,坐到自己客座上,对刘策说道:“军督阁下,一路行来,鄙人对远东的了解只能用佩服两个字来形容,除此之外实在找不出其他词汇,

当然军督大人治下给鄙人最大的感触就是太平,这是瀛洲这片土地上真正或缺的,如果有生之年能看到瀛洲也有远东这样的安宁祥和局面,鄙人就算是死也能瞑目了……”

“上衫先生谬赞了……”刘策淡淡一笑,“难得贵客来一趟远东,本军督自会尽一番地主之谊,不如先安排先生的住处在这里歇息几日?”

“不急……”上衫义隆说道,“还是等与军督阁下商谈好交易通商的事务也不迟……”

刘策点点头,取过一本文册,让侍从送到上衫义隆跟前:“此次所交易的第一批三百五十万斤铁料,本军督已经全部备好了,上衫先生清点一下,看看有什么问题……”

上衫义隆接过文册,跟侍从极有礼貌的点头鞠躬后,仔细翻阅起来。

良久,上衫义隆合上文册,闭目凝眉,似乎在酝酿着什么。

“上衫先生对此有何疑虑?莫非铁料数目不对么?”刘策问道。

上衫义隆摇摇头,起身对刘策说道:“非也,军督阁下莫要误会,只是如此多的铁料,鄙人所带来的船队怕是一次性无法运回瀛洲,可否换个交易方式?”

刘策凝眉问道:“那按上衫先生的意思该如何交易呢?”

上衫义隆鞠躬说道:“军督阁下,可否将其中铁料换成兵械,这样也方便运载……”

“可以……”刘策想都没想就同意了,“几百万斤铁料运输确实不易,既然上衫先生有此提议,本军督又岂会拒绝呢?

这样吧,随本军督前去兵械库挑选,看看哪些合适你们的,我好让军务处给你们准备好……”

上衫义隆一惊,忙道:“军督阁下,您的意思是说带鄙人去兵械库挑选兵械?”

刘策反问道:“怎么?上衫先生不愿意么?”

“不不不……”上衫义隆神色略显激动,“只是没想到军督大人如此的信任鄙人,鄙人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兵械库乃一方势力的底牌,绝不会轻易示人,尤其在封建君主时代,铁器开采铸造并不发达,要是让敌人知晓兵械库的储备状况那无疑是相当致命的。

故上衫义隆有此神情,也实属在意料之中……

刘策知晓上衫义隆心中所想,却不知这本来就是他的算盘,与是起身说道:“无妨,做生意讲的就是诚信,本军督这是与海外第一次展开贸易合作,当然要坦诚相待了,请移尊驾随本军督前来……”

上衫义隆带着那些商人齐齐起身鞠躬,跟着刘策一路向兵械库走去。

不想刚出门,就遇到姜浔带着姜明还有姜昂、姜晶出现在自己眼帘。

“又是瀛洲人?”

姜明一见到上衫义隆以及那些商人的装束,立马眉头一蹙,心中很是不满。

毕竟瀛寇扰乱江南沿海多年,姜家上下,普遍对他们没有好感也是情理之中。

通过昨夜姜浔和自己的描述,刘策明白这几位就是自己这具身体的亲人,虽然这剧情十分的狗血,但他不得不接受这种事实,与是上前对他们拱手说道:“几位长辈,在下现在有要事需要处理,先请进屋稍待……”

姜明笑道:“汉陵侯要处理何事啊?老夫正好也有些正事想与您一起商议一下……”

刘策回道:“三老爷,凡事有个先来后到,在下与这位贵客有生意往来,现在去带他们验货而已……”

“巧了……”姜明说道,“今日老夫来找汉陵侯,也是为了一些生意的事,早就听闻汉陵侯麾下兵械精良,正好打算购置一批回去,用来抵御沿海的宵小之辈……”

最后说这句话的时候,姜明和姜昂、姜晶是有意无意的瞥向上衫义隆。

上衫义隆自然明白这些人所言的“宵小之辈”是指那些海寇,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向他们恭敬地点了点头。

刘策闻听姜明也打算购置军械,微微一笑:“正好,这位贵客也是为购置军械而来,既然如此,几位长辈不妨一起随行……”

然后,一行人就在刘策的带领下,向兵械库走去……

……

“索哒斯捏……”

“我的天呐,这么多的兵器……”

“大番菩萨啊,我们在瀛洲何曾见过有这么多的兵器……”

当刘策带着他们来到囤积军械的库房后,望着内中排列整齐的兵械库,那些瀛洲浪人彻底傻了眼。

仅从视觉判断,那些刀和矛头怕是超过了十万件不止,还有一张张合计一石力的步弓,这还只是兵械库的外围而已。

就算一向沉着冷静的上衫义隆,也被眼前的这一切给深深震撼了,他来到一张做工精良的步弓前,爱抚一阵,感受良木裹铜的那种冰凉触觉,心中澎湃不已。

不单单是这群瀛洲人,哪怕是姜家这群见过大世面的族人也是目瞪口呆,望着兵械库四周不停的打量起来。

看着他们这群“土鳖”在观摩打量兵械,刘策索性找来一把摇椅坐了下来,静静等他们挑选好要购买的兵器后再谈。

事实上,刘策麾下的兵器已经库存严重过剩,急需处理掉一批在他眼里老式,在姜家和上衫义隆眼中是极品的兵甲。

自己治下,锰钢已经实现量产,他打算全面更换远东军现有的精铁装备,而那些做工耗时长久的扎甲,因为锻锤技术的精进,也被防御更为精良,价格更为便宜的板甲逐步替代,同样打算将它们淘汰换取自己想要的资源。

至于内库中那些笨重的投石机,刘策也同样在考虑打算开始销售出去,毕竟自己的军工厂已经开始在尝试锻造四磅到八磅炮,一旦成功,这些落后的器械就能换来更为庞大的经费。

这世上最赚钱的生意是什么?自然是军火了,在前世高度文明世界内,军火商垄断了世界各国的军火生意。为什么呢?说出来可能不信,因为哪怕到了21世纪,地球上绝大部分国家依然造不出二战时期的军械!这就是科技带来的力量!

刘策就是打算售卖这批军械,用来加速提升自己军队的整体实力,用以应对逐鹿中原和对阵塞外的准备。

三十八 疯狂的军售

在外房内转悠了一整圈,上衫义隆迫不及待的跑到刘策身边问道:“军督阁下,这些兵器真的任鄙人挑选么?”

刘策淡淡地说道:“当然,不单这些兵刃,就算库房后的甲胄也一并出售,而且买的越多,优惠越多……”

上衫义隆激动地说道:“既然如此,鄙人替柏泽丸城主做主,本次所购买的铁料全数换成兵械,还请军督大人成全!”

不想他这话,刚好让同样找刘策商议的姜明听到,一把推开他忙对刘策说道:“汉陵侯啊,老夫做主,你这里所有的兵器甲胄全要了,你给老夫说个数,一次性全款付清……”

上衫义隆闻言,忙对姜明说道:“老先生,这恐怕不妥,鄙人是先和军督阁下商量好的,你不能破坏鄙人与军督阁下的生意……”

“哼……”姜明闻言冷哼一声,回头对上衫义隆说道,“既然是做生意,难道就没听说过价高者得这个道理么?”

说完,姜明又对刘策说道:“汉陵侯,老夫今日就把话放在这里,无论这个瀛洲人出多少钱买你的兵械,老夫一律双倍奉上!”

“老先生,你怎么能这样无礼?”上衫义隆对姜明的话略带不满,“生意讲究是诚信规矩,你这样等于是坏了规矩!”

“规矩?呵呵……”姜明不屑地冷笑一声,“说到底还不是你们这群瀛寇兜里没钱么?交易买卖这钱就是最好的规矩,谁都不愿意跟钱过不去,没钱就在边上看着,你家主子没教你这个道理么?”

上衫义隆眉头一蹙,对姜明鞠躬说道:“老先生,观你这架势,鄙人知道你身份非富即贵,或许鄙人这次所带的财富并不足以和你相提并论,

而且鄙人也知道你对瀛寇深痛恶绝,但鄙人还是要提醒您一句,生意讲的是规矩,肆意破坏干扰他人的生意合作是十分不礼貌的行为,

何况,我们不是瀛寇,瀛寇皆是贵国沿海的子民以及瀛洲各地的浪人囚犯所组成,对与这群人,鄙人也与你们同样感到厌恶,

还请老先生不要带有自己的情绪看待人和事!”

姜明嘴角一瞥:“这种道理,老夫还用的着你来教么?话说你们瀛洲人要买这么多兵器究竟意欲何为?莫不是支持瀛寇犯我中原边域不成么?”

面对姜明这种咄咄逼人的气势,上衫义隆是敢怒不敢言,就算再争辩下去也没有意义,只好把目光投向刘策,请求他来做主。

刘策见二者吵的不可开交,与是起身说道:“二位,外面的兵器你们也都看到了,现在随我去内库看看吧……”

说着刘策挪步带着他们来到了第二个仓库。

在这座仓库内,摆放着各式甲胄,看的姜浔是下巴都掉下来了,满脸不可置信的望着刘策的背影,喃喃自语道:

“本以为这臭小子已经让人刮目相看了,不想他隐藏了这么强大的实力,光这间仓库内的铠甲怕是不下三万套吧,嗯,看样子还是深不见底啊……”

姜浔还在暗自震惊,姜明却是激动的一把拉住刘策的手说道:“贤侄啊,这些甲胄我全要了,你可不能卖给其他人啊……”

而上衫义隆见到这一幕,则心中却是一个声音不停的在呐喊:“绝对不能得罪刘策,无论如何都不能得罪他,这么多的甲胄都敢拿出来售卖,

那他真实实力究竟有多可怕,我瀛洲整个大名加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无论如何都不能忤逆刘策的意思!”

等一行人参观完了这座军械库,已经是一个多时辰以后的事了,从库房里出来后,两拨都各自开始激烈的讨论需要购买的兵械。

姜家这边的态度很明确,这里的兵器甲胄连同那正在出售的四十辆单发弩车和五台投石机全都买下来,运回江南应付紧张的局势。

上衫义隆这边虽然也是十分眼红,但考虑到财力和瀛洲实际问题,只能商讨购买那些合适的兵刃铠甲。

在众多兵刃中,上衫义隆最先看中的是那物美价廉的精铁矛刃,一支矛刃只要三百文汉陵通宝,卖到瀛洲就能翻个至少六七倍,绝对是笔合适的买卖。

其次就是那锋利的环首刀,比自己随手携带的瀛刀远要精良锋利,售价一把五块银元,还有那弓箭也是同样。

很快双方敲定要买的兵器后,立刻来到刘策面前开始交涉,为了拿下这笔军火订单,两家不惜互相怼了起来。

就在双方开始争吵的不可开交的时候,刘策出声制止了他们:“你们先不要吵了,让本军督说一句来定夺行不行?”

众人闻言,这才安静下来,齐齐望向刘策。

刘策先跟上衫义隆说道:“上衫先生,你先说,需要购置哪些军械?”

上衫义隆说道:“军督阁下,经过商议,鄙人打算购买五万支矛刃,两万把环首刀,三千套铁甲,还有八千套皮甲,

另外步弓三千张,配箭镞三十万支,还想再购置十辆弩车,每辆配弩箭六十支,暂时就这些……”

倒不是他不愿意再多购买一些,只是一来此次所带的物资买不起更多的军械,二来船只也装不下了……

听完上衫义隆的话,刘策点了点头:“可以,上衫先生的要求我可以满足你,但是,您所购买的这些军械似乎与本军督所设想的甚远啊……”

上衫义隆为难地说道:“军督阁下,敝国只是小邦,鄙人也想再多购买一些军械回去,只是一来船只不够运输更多的货物,二来财力也有限啊……”

刘策想了想,望了眼不远处的姜浔,和上衫义隆说道:“一次不够,可以两次来运,以后合作的机会还有的是,

财力不够,本军督可以加派一个优惠的条件,望上衫先生回去后可以转达柏泽丸……”

上衫义隆躬身说道:“军督阁下请讲……”

刘策说道:“可以在原来本军督与柏泽丸商定的协议上,加派一个允许人力替代资源,另外,最好开通双方贸易交流的航道,以增进信任和友谊……”

“人力?”上衫义隆不解地问道,“军督阁下,请恕鄙人多嘴,您治下的远东各地似乎不缺人啊……”

刘策笑着摇摇头,没有给出上衫义隆想要的答案:“这个就无需上衫先生苦恼了,只需将在瀛洲闲置的人,无论男女都带到远东来就行……”

他之所以要瀛洲的人力,就是远东各处都进入高速发展期,尤其在矿产这块急需大量人力。

由于资源过度开采,刘策治下已经有三分之一的露天矿脉进入了枯竭状态,想获取更多的矿物资源就必须要进入深井作业,这是极其危险的一项行业。

两年来,远东几个主要矿产深井作业时,因为数次塌方造成多达数千人丧命,虽然死的矿工大多数都是战争中获得的官奴,但长此以往也经受不起这样的折腾。

与是刘策就将目光瞄向了那战火纷飞的瀛洲之地,想从那里获取深井作业的劳力,故才有此一个提议。

至于第二个开通互贸航道,那就是为了找机会跳开姜柏的垄断,从而跟瀛洲其他势力取得联系,近一步扩大贸易范畴,也为进军瀛洲和南洋提前开始布局。

显然,上衫义隆并没有意识到刘策的战略企图,他已经完全被刘策眼前所展现的实力给深深震撼了。

“既然军督阁下愿意以这种优惠的条件做为贸易筹码,鄙人一定会与城主大人仔细商议的,希望我们以后能继续加紧合作!”

上衫义隆和身后那群瀛洲商人齐齐对刘策深深一鞠躬,以此表达对强者的无上尊敬。

刘策点点头,拉过上衫义隆,在他耳边小声说道:“此次交易完成,本军督再额外赠送上衫家两千柄环首刀和五千支长矛外加一千套铁甲,

至于你能不能带回去,船装不装的下,又会不会被柏泽丸发现扣留,本军督就不管了,

但请上衫先生记住,赠送的那些兵器是属于上衫家的,并不是给南望城,你明白本军督的意思吧!”

“嗨依~鄙人替上衫家多谢军督阁下馈赠,等鄙人回到瀛洲,一定让上衫家与军督大人交好!”

对于刘策释放出这样的诚意,上衫义隆当然是激动万分,如今的上衫家虽为一方诸侯,但实力却是在整个瀛洲见底的,就是因为缺少精良的装备。

要是这批馈赠能武装到上衫家的旗本队伍,那就等于能扩充两个劲旅的战力,实力增加数倍不止,到时未必就要看其他大名的眼色。

所以,上衫义隆对刘策释放的善意十分感动,同时心里起了要不要投效刘策的想法……

“既然生意敲定,上衫先生就先回馆驿等候吧,过两天就会有人把契约协议送来……”

“军督阁下,那鄙人先告辞了……”

上衫义隆心满意足的带着那群同样欢心雀跃的瀛洲商人向馆驿走去,兵械库内只留下刘策跟姜家一群祖宗。

等上衫义隆一离开,姜浔忍不住对刘策说道:“策儿,不是我多嘴,你怎么能把这么好的兵器卖给那群瀛洲人呢?就不怕他们有一天会拿他来对付我们中原人么?”

姜明和姜昂、姜晶也纷纷附和,对刘策的做法很是不解。

刘策闻言,对姜家这群祖宗拱手说道:“几位长辈莫要焦急,既然是买卖,那自然要做了,

更何况,晚辈从来没听说过造的会怕买的,想要拿晚辈所卖的兵器反过来对付晚辈?怕他们是怎么死都不知道,更何况,最好的东西晚辈会拿出来卖么……”

姜浔见刘策面色十分笃定,心中这才稍稍放宽,显然刘策早已明晓自己的担忧,以他对这个儿子的了解,他绝对不是什么善茬可以任人拿捏。

三十九 入关倒计时

像这样的兵械库,仅冀州各地就有十二座,几位长辈只要肯出得起钱,晚辈自然会让整个姜家所部从头到脚都武装起来……”

对于几位姜家老人的困惑,刘策又是语出惊人,让这群姜家老祖宗差点晕了过去。

姜明一时激动,抓着刘策的手,颤声说道:“汉陵侯啊,你说的可是真的?像这样的兵械库你还有十二座?”

刘策颌了下双眼,微笑着移开姜明抓自己的手:“自然,三老爷,你可以问问岳父大人,晚辈一向不怎么开玩笑……”

姜浔点头,对姜明说道:“伯父,策儿说是那就肯定是的,你就安心吧……”

姜明平复了一下情绪,不住喃喃自语道:“太好了,真是太好了,我姜家这下稳了,有这样的靠山那还担心什么呢?”

刘策没在意姜明的情绪,望了眼天空,起身说道:“几位长辈,想必大家还没吃早茶吧?不如晚辈做东,去城里的几家早茶铺随便吃些如何?”

“要的,要的……”姜明心情大好,忙对刘策说道,“老夫这人没啥爱好,就习贪吃美食,既然汉陵侯做东,那自然是却之不恭了……”

刘策做了个请的手势:“几位,请随晚辈前来。”

……

在一家二层的早茶铺内,姜浔一家和刘策包了个二层雅间,上的早点尽是生煎、鸡蛋饼、油条、馄饨和千层酥糕等吃食。

面对这些可口的早点,即使是姜昂、姜晶也是吃的不亦乐乎,更别说姜明了,喝着一碗绿豆汤脸上皱纹都要舒展开来了。

而刘策和姜浔则是站在窗台边,望着街道上那熙熙攘攘的人群,都是一言不发。

良久,姜浔开口说道:“睿儿,我真是没想到,你会以这么一种方式回到我身边,来远东这些年,你真的付出了许多,把一个破败的城市打理的是红红火火。”

刘策说道:“岳父大人还是叫我刘策吧,这么多年来,我不习惯忽然换了一种称呼,眼下这一切都是我应该做的,岳父大人无需褒奖……”

姜浔叹了口气,显然想要让这个儿子一下子承认自己是姜家子孙怕是不可能了,只能尽自己所能去弥补对他的亏欠。

“那下一步,你打算做什么?”姜浔问道,“远东局势也已经稳定,塞外胡人大部分也都是以你马首是瞻,还有什么要做的么?”

“不够……”刘策摇摇头,“我所做的远远不够,我要做的是尽自己最大努力让整个中原子民都活在太平盛世之中,我

不单要让他们吃饱穿暖,还要让他们挺直腰板,让整个外夷番邦,见到我每一个华夏子民就奉若天神!”

听着刘策那热血澎湃的豪言壮语,姜浔一时间愣住了,他想过刘策有远大理想,但从来没想到过刘策的抱负会这么远大。

这一刻,姜浔甚至怀疑,自己配做他的父亲么?

“好,年轻人有志向那是好的……”姜浔嘀咕了两声,随后又问道:“听说你已经在为入关接手大周北地做准备了?”

“嗯……”

刘策应了一声并没有隐瞒,毕竟这件大事整个天下早晚都会知晓,隐瞒是没有用的。

“那,需要我为你做什么些准备么?”姜浔问道。

刘策说道:“如果岳父大人真的想帮小婿,小婿希望能运来足够多的粮食,越多越好,早就听闻江南稻谷一年五熟,乃大周粮仓,

如果南方的粮食能运抵北地,小婿就有自信安抚住骚动的民乱,只要北地灾情缓解,百姓才能对未来的日子感到有盼头有希望。”

姜浔说道:“北地八省百姓亿万之多,你如何能一下解救那么多人啊?”

刘策叹道:“只能尽自己所能了,这些时日以来,从北地各省搜集来的情报来看,百姓日子依然很苦,

河源、靖泰、涿州乃至隶阳在内四个省又是一个大旱之年,到处都有拖家带口举家逃荒,易子而食、卖儿卖女的悲剧依然在朗朗乾坤下不停上演,

小婿真的不想再看到他们如行尸走肉一样的活着,有能力就要试图去改变这一切,所谓能力越大,责任也就越大,该付出的终究避免不了。”

不想,这话被刚起身的姜昂听到,忍不住说道:“汉陵侯啊,请恕老夫说一句,这大周各地年年都有天灾,年年都有成千上万的百姓流离失所,你救的过来么?

当然,老夫知晓汉陵侯心怀天下,但这种事情不是单靠粮食就能平息的,当年老夫曾在南地为官,亲眼见过灾荒年间那些饥民是什么样子的,

吃空了一个县的大户粮食,转而去吃另一个县,最后一个省的粮食都快被吃完了,这灾民不单没减少,反而就如同滚雪球一样,从最初几万人,到了后来上百万人,

连那些个地主官府的人都沦为了灾民,这样光分粮食是解决不了根本问题的……”

刘策回头向姜昂拱手说道:“五老爷所言不差,光靠分粮是解决不了根本缘由,但如果把粮食用到合理的地方形势就未必会控制不住了,

就比如说以工代赈,让灾民凭借自己劳动换取一日所需,前去开挖水渠深井,这样既省了成本防止灾民四下流窜,还能加速恢复当地农事生产,早日渡过灾荒之年,

至于晚辈为何会要这么多粮食,那是稳定民心的必要条件,百姓只有见到你身后有粮食,才会卯足了劲按照你的指挥去劳作,这心也就踏实了下来,

五老爷,你说晚辈讲的还有些道理么?”

姜昂闻言大笑道:“哈哈哈,好,汉陵侯才思敏捷,老夫今日倒是又上了一课,既然汉陵侯有此雄心壮志,那老夫一定鼎力相助!”

刘策笑道:“放心,晚辈不会白要姜家的粮食,晚辈会拿治下所有的一切跟你们来换……”

“策儿……”姜浔闻言,立马不乐意了,板着脸跟他说道,“你这么说就是不把自己当一家人了,什么换不换的?你要多少粮食说上一句,我们姜家会全部奉上……”

刘策摇摇头说道:“岳父大人,请恕小婿说句实话,生意归生意,亲情归亲情,只要姜家肯换粮食给小婿,小婿已经是感激不尽了,

小婿治下你们看的上的尽管提,小婿会以一个合适的价格和你们姜家交换海量的粮***盐、镜子、兵械哪怕是雪花糖,小婿都能拿来交易,

总之绝对不会让大家吃亏就是了!”

“雪花糖?”正在吃饭的姜明闻言,顿时放下碗筷,疑惑地问道,“汉陵侯,你是说你地方有雪花糖?”

刘策自信的说道:“三老爷,现在没有,但过几日,晚辈一定会把雪花糖样品送抵你们跟前察验……”

“策儿……”姜浔实在忍无可忍,一把将刘策拉到边上,小声说道,“你为何要如此见外?这次我们姜家来到远东的本意想必你也知晓了,

是真心实意要跟你缓和关系的,不要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你这样我只会更加愧疚……”

刘策回道:“岳父大人多虑了,那一粒粒粮食也都是农户辛苦栽种出来的,纵使丰收大年怕也是经不起小婿所需要的量,难道您忍心看着百姓都血本无归,忍饥挨饿么?”

姜浔无奈地摇摇头:“那你总该让我有机会帮你一些啥吧?不然我心中很是愧疚啊……”

刘策淡淡的说道:“岳父大人,小婿为人您又不是不知道,向来都是有一说一,不过既然岳父真心实意想要帮助小婿,

小婿就想借若颜的三位哥哥暂时归我调遣,早听闻那三位哥哥为官清正,处理政务颇是得心应手,入关之际,稀缺的就是这样的人才……”

“也罢……”姜浔当即点头同意,“你这三个哥哥确实如你所言,政务还算让人差强人意,只是不知战火残酷,

这次就让他们三个在你手底下锻炼锻炼也算是磨砺下心境,等回头我就写信给当地官员,把他们都调你麾下听候差遣。”

刘策拱手对姜浔行以一个揖礼:“如此,小婿就多谢岳父大人成全了……”

“哈哈哈……”姜明见此大笑三声,夹起一个生煎,放声说道,“汉陵侯,你真让老夫欢喜的紧,以后有任何难处你只管提出来,能帮的我们都会尽力满足你……”

刘策轻颌了一下双眸:“既然三太爷这般说了,晚辈就先谢过几位长辈信任,这些时日,

在永安城里几位长辈想去哪里游玩尽管前去,晚辈已经和所有场地打过招呼,一切开销皆算在晚辈身上。”

“好~痛快!”姜明大喝一声,“既然汉陵侯这么说了,老夫是绝对不会和你客气的,哈哈哈……”

姜浔看着姜明一副老顽童的模样,无奈的摇摇头,又对刘策说道:“策儿啊,你这次入关中原北地不同以往,凡事都要留个心眼,那些个世家都是不好相与,绝对不会甘心受你摆布……”

刘策点点头:“多谢岳父大人提点,小婿有的是办法应付这帮蛀虫!”

刘策的自信当然是有原因的,去过一次中原北地后,对那群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世家子弟有着一个深刻的认识,当年四万人就能以极小的伤亡整的他们鸡犬不宁,如今主力尽出,实力倍增,自然更不会将他们放在眼中。

其实,对付这群世家的最好办法,也是最直接的手段,那就是莽过去就行了。

当然,上陵裴家得花点心思,不过听闻裴济胸无大志,只愿做个守成之主,倒是可以考虑从这方面下手。

毕竟,在乱世之中,守成的人,尤其是一方势力,根本就无法生存下去的……

“我刘策入主中原的倒计时,开始了……”

四十 天灾人祸

一眨眼,时间已经进入到了大周373年的九月中旬,远东各省再次迎来了一个丰收的大好时节,也是今年最后一次收割的季节。

新种的投产,水渠的凿通灌溉,曲辕犁以及原始绿色化肥和先进农具的投入大规模普及,让农田庄稼的产量与往年相比提升了四成以上。

如今一亩地平均亩产已达从最初七十斤提升到了一石五斗一收,部分田地甚至是一石八斗乃至二石以上……

收割庄稼的农户们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他们只需上缴所得一成的庄稼(佃户二成半)后,就能安心的将堆积自家粮食的仓库填满。

然后将多余的粮食卖给军督府换取银元和新币,好到城里购买以前不敢花销的物品。

冬季来临,但对于家中有粮,手头有钱的远东百姓家庭来说,一点都不寒冷,他们相信只要在军督府治理下,自己的日子会越过越好。

然而,在远东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时,距离雁云关一墙之隔的中原北地,隶元省内,却有近百万因为饥荒而逃难而来的灾民在此云集。

……

元阳城内几条街道两侧,横七竖八躺着数之不尽衣衫褴褛,破旧不堪的灾民……

“大老爷,行行好吧,给口吃的吧,都好几天没吃饭了,就赏一口吧……”

“这位大人,只要你能给我一口吃的,我愿意给你做牛做马……”

“谁愿意给奴家一口粗饼,奴家就愿意陪他睡一晚,有谁看的上奴家的没?”

这些灾民有男有女,有年近花甲的老人,也有三五岁年纪的幼童,入眼望去几乎各个饿的是面黄肌瘦,无力的向过往行人讨要吃食。

为了一口饱饭,这些灾民早已经抛弃了所谓的尊严,极尽讨好的向过往行人卑躬屈膝,男的如狗一样弓腰任人踩踏,女的摒弃了道德约束,不惜为了半块烧饼去出卖自己肉体。

不过,对于这元阳城里的达官显贵来说,这些流落到此的灾民又不失为一个可以消遣的乐子。

“你们给我听好了,看到对面挂的那块烧饼了么?咱家老爷说了,只要有人能用石头砸到它,那这块饼就归谁了,想要的都一个个排队吧……”

只见一座豪门宅院前,站着十几个手持梢棒,面态蛮横的家丁。家丁面前围着一群饥饿的灾民,他们的目光随着院门口那管家的呼唤,盯着东面三十步外悬挂在一棵树梢上的一张人脸大小的烧饼。

而一名富态百相的锦衣富家翁,则端着紫砂壶,惬意地坐在门前摇椅上,在身边两个姬妾的陪同下,笑着望着眼前这群灾民。

饥民们饿的浑身发软,如何能丢中三十步外的烧饼,在连续几十人失败后,那富家翁不屑地笑了笑,和身后姬妾说道:“看到没,这就是穷的下场,要不是你们当初跟了老爷我,你们也准这个样子……”

两个姬妾闻言,忙讨好似的对他说道:“老爷你真是英明神武啊,奴家感激您都还来不及呢……”

“哈哈哈……”富家翁闻言大笑出声,对这姬妾和那些家丁,指着那些饥民说道:“看到没有?现在这世道,有口饭吃才是最重要的,你们要是不听话,也把你们统统赶出去,看到时还有没有哪家粮食多会收留你们!”

姬妾和家丁闻言,齐齐对富家翁说道:“多谢老爷,老爷就是我们的再生父母,我等愿生生世世给您做牛做马……”

“不求你们生生世世,只要这辈子能对老爷我忠心耿耿,那就够了……”富家翁满意的说道。

就在这时,一枚石子击中了树梢上的烧饼,紧接着人群中发出一阵激动的欢呼声:

“中了,我击中了,那烧饼是我的了,哈哈哈……”

只见为首一个瘦骨嶙峋的年轻人,不住指着那块烧饼用尽全身力气大声喊叫着。

看守烧饼的家丁来到富家翁身边,不等他开口,富家翁挥挥手,满不在乎地说道:“既然打中了,那就把饼给人家吧,咱这家也都是讲信用的……”

家丁依言解下树梢上的烧饼,然后递给那个投掷石子的年轻人。那年轻人迫不及待的抢过,在众目睽睽之下,蹲在地上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周围的饥民望着年轻人吃饼的姿态,不时有吞咽口水的声音此起彼伏,眼中满是嫉妒羡慕的神情,几个胆子大的上前不断乞求分自己一口。

“呃~”

就在一张烧饼吃完一半时,那年轻人突然捂着脖子,痛苦的呻吟一声,紧接着双眼泛白,仰面朝天倒在地上不住抽搐,不多时就停止了挣扎,没有了呼吸。

他竟然被活活噎了……

周围的灾民望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在经过短暂的懵逼后,忽然大吼一声,齐齐去抢那半块未吃完的烧饼,一时间众人是大打出手,场面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富家翁轻泯一口茶,望着饥民争食的场面并没有让人前去阻止,惬意的咂咂嘴,让左侧的姬妾替自己捶腿,随口说道:

“这灾荒之年,想要活下去,就得凭自个儿本事,而你们老爷我就是因为本事大才能活的分外滋润,哈哈哈……”

富家翁的笑声,和门前衣衫褴褛拥挤抢饼的灾民形成极其鲜明的对比。

而在街角的另一边……

“我看看,呦,倒是有几分姿色,打算换多少钱啊?”

“大爷,俺不要钱,只要给三斗米,这孩子就卖给你了行么?”

“三斗?算了算了,这丫头我就算是买了去还得用粮食养着……”

“这位大爷,求你了,可怜可怜我们一家子吧,这样,两斗米就两斗米……”

在一座遍地都是灾民的破庙内,一名身着青色长衫的富户,带着五六个打手,走在人群中,挑选着这些灾民做劳力……

在灾乱面前,人命廉价,根本就值不了多少钱,换句话说,他们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只能以“货物”自居,入目所及到处都是后颈插有一撮茅草的孩童女人。

青衫富户甩开人群,走到另一群灾民中间,手心两颗玉雕的球体来回转动,不时来回打量着,物色着满意的“货物”。

“这位爷,你来看看我这闺女吧,咱以前也是有些家产的地户,都是这灾荒闹的我们都快活不下去了……”

青衫客闻言,立刻循着声音望去,却见不远处角落里一辆手拉车边上,站着头乱发的中年男人,在他身边跪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车上还有一个老人和一个中年妇孺,显然这是一家子。

收起掌心圆球,青衫客带着打手大步来到那卖女儿的中年男人边上,二话不说捏起跪在地上女人的下巴,仔细来回打量了一阵。

“嗯,这丫头确实不错,够水灵,听你刚才说你们家以前日子也富贵人家,咋就沦落到这般田地了……”

青衫客边打量那贩卖的少女,边对那少女的父亲话起了家常。

中年男人叹了口气说道:“这位大爷,原本我是涿州人,原本底下有几百亩地,靠着收租,日子也过的去,但从去年开始北地各处大旱,庄稼颗粒无收,

庄子里的农户都外出逃荒,家中的粮仓也被灾民们哄抢一空,没法子,为了一口饱饭也开始拖着一家几口人跟在灾民身后逃荒,

说实话,刚开始逃荒的时候,我手中还有十余石粮食,身边还有四五个家丁守着,但几个月前在半道上遇到劫匪,杀了家丁,还将身上仅有的粮食全都抢走了,

被逼无奈之下流落至此,如今老母亲快饿死,要不是实在熬不下去了,才不会卖我的女儿,她可是黄花大闺女,才十六岁,

大爷你就行行好,买了我这闺女吧,这样咱一家子就都能活命了……”

青衫客听完中年男人的话,又仔细打量了下他的女儿,最后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罢了,你们这一家老小也不容易,你闺女打算换多少粮食?”

中年男子闻言,伸出五个手指说道:“五百斤粟米,行么?”

青衫客眉头一皱:“五百斤?我说大哥,你好歹也是地主士绅人家,可知道这大灾之年,五百斤粟米能买多少人么?”

中年男人忙道:“大爷,五百斤粟米真的一点都不贵,你仔细看看我这女儿,她真的还是个花骨朵啊,这要在平日里,光彩礼嫁妆就得好几千呐……”

青衫客摇摇头劝道:“大哥,这都什么时候了,不要以为自个儿女儿还未嫁人就能卖个好价钱,现在是灾荒之年,不同以往了,希望大哥你能认清这个现实!”

中年男子气馁的犹豫片刻,又怯生生的问道:“那大爷你说给多少合适?”

“二百斤,不行就算了……”青衫客说道。

“才二百斤,你……”

“爹,就把我卖了吧,我实在太饿了……”就在中年男人还打算讨价还价的时候,一直默不作声的女儿说话了,“奶奶和娘也快饿的不行了,再这么拖下去,咱都得饿死,二百斤粟米够了,别再争了……”

听着女儿所言的话,中年男子登时老泪纵横,抚摸着她的头说道:“孩子,爹对不起你,你一定要原谅爹啊……”

女儿却不为所动,淡淡地说道:“爹,赶紧卖了吧……”说完,又转头对青衫客问道:“是不是我跟了你就能有口饭吃了?”

青衫客点点头:“放心,我也不是什么坏人,只要你跟了我,好好伺候我,不单饿不着你,以后还会让你享尽荣华……”

话毕,青衫客让身边的打手去取来时车上的粟米。

不多时,两袋各自重百斤的粮袋就丢在了那中年男人的面前……

四十一 畸孝

点一点,这里有二百一十斤粟米,多出来的粟米就当是我送给你的,放心,里面没有掺半点沙子……”

青衫客不停转动手心的两粒玉石球,一脸镇定的对中年男子说道。

中年男子打开粮袋,望着内中黄澄澄的粟米,神色万分的激动:“太好了,我娘总算有救了,娘……”

他捧起一把粟米来到车前,对躺在被褥中奄奄一息的六十老母,颤声说道:“娘,有粮食了,我们终于有粮食了,你不用再挨饿了,不用……再挨饿了……”

“拿走,我不吃……”老母亲伸出瘦骨嶙峋的手臂对他儿子说道,“这是我孙女的卖身粮,吃了遭罪,拿走,让我饿死算了……”

“娘啊……”中年男子热泪盈眶,“儿也是没办法啊,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活活饿死啊……”

老母亲痛苦的说道:“都是我这把老骨头连累了你们,都是我这把老骨头连累了你们啊,要不是我,我孙女也不会遭这种罪哦,拿走,我不吃,饿死我算了……”

青衫客瞥了眼那一家子,随后面无表情的对那少女说道:“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颤声说道:“我叫王灵儿……”

青衫客说道:“王灵儿是吧?现在开始我就是你的男人,你就是我的第九房小妾,只要你乖乖听话,我是决不会亏待你的……”

“嗯,多谢老爷,奴家今日就是你的人了……”王灵儿对着青衫客郑重磕了个头。

青衫客满意的点了点头:“走吧,先带你洗个澡,再换身干净的衣裳……”

说毕手一挥,身后两名打手架起王灵儿就向破庙外走去。

……

一间破屋之内,一个三十多岁,头郭碎布巾,面黄肌瘦的妇孺打开米缸盖子,望着缸内那散碎的米粒,微微叹了口气,不断晃动米缸,将内中的米粒汇集到一处,然后用勺子将残米都舀到手中的破碗内。

最后,等米缸里一粒米都不剩之际,才勉强凑够了半碗。

她端着半碗残米步入厨房,开始烧水煮粥,随着柴火在灶台下不断燃烧,她才舒了口气。

“如果夫君今日再没办法搞来粮食,公公和婆婆还有我的一双儿女怕是都要开始挨饿,也跟着那群灾民去逃荒了……”

妇人望着灶台下的燃起的火苗,心中七上八下,很是不安。

就在这时,厨房里步入一个面容消瘦的汉子,妇人一见,忙直起身来问道:“夫君,你回来了?怎么样了,有找到粮食么?”

汉子木然的摇摇头,对妇女说道:“没了,城外的树皮都被啃光了,怕是再也找不出一粒能吃的东西……”

“那该如何是好……”妇人神色凝重,“公公和婆婆身体本就不好,孩子也是长身体的时候,要是没有粮食挨饿的话……”

男人听着妻子的话,抱着头无力的垂坐在厨房门口。

妇人见此,双手在腰间所系的围裙上擦了一把,然后上前安慰道:“夫君,你也不必着急,眼下这苦日子总会过去的,我相信官府肯定不会置之不理的……”

“指望那些官府的人么?哼……”男人冷笑一声,“那群吃人不吐骨头的东西,什么时候管过我们百姓死活了,就算我们全城的人都饿死,他们也不会皱一下眉头的……”

女人不再说话,只是木然的站在一旁,良久,男人双手捂着脸狠狠抹了一把,望着自己的妻子好一阵打量,最后说道:“我去外面透透气……”

看着自家男人岣嵝的背弯,女人除了叹息之外,也是无能为力……

当夜,这一家子喝完稀的几乎能养鱼的粥后,早早的就躺下了。

男人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脑子里一直回想着自己父母那一脸憔悴的面容。

他转身望向背对自己的妻子,眼神里满是复杂的神情,不知过了多久,他捏紧了拳头,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

翌日清晨,男人坐在家门口,木然地望着街道上满是灾民,正不停磨着家中那唯一一把菜刀。

许久,菜刀刀锋已经被男人磨的寒光闪闪,最后凝望了一眼街道,转身步入屋内。

看到看到妻子正坐在水缸边清洗衣服时,他握紧了手中的菜刀,一步一步向她走去。

“夫君,你这是?”

男人的靠近,引起了女人的警觉,她望着男人发颤的手中握着的菜刀,起身惊讶地问道。

“呼~”

男人粗重的呼吸带起胸膛上下起伏,发红的双眼紧紧盯着女人,一时间两人处于对峙状态,谁都不敢先动一下。

“噗通~”

忽然,男人对着妻子跪了下来。

就在女人为此感到不知所措之际,只见男人抽噎着开口说道:“对不起,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父母和孩子活活饿死,现在,唯一能救他们的就只有你了,

我知道,我不是人,可以说是畜生不如,但我真的没办法了,下辈子,我来给你做牛做马……”

妻子呆呆得望着自己丈夫,那一声声刺耳的话语传入耳畔,等她反应过来男人要做什么的时候,神色顿时一片惨白,满脸的恐惧。

“你,夫君,我们是夫妻啊……”

女人紧张的退后两步,惊恐悲伤交叠之下,眼眶里落下一行不甘的清泪。

男人向妻子重重磕了一个头,再抬头时,握紧了手中菜刀,缓缓从地上爬起,慢慢向她靠近。

“别过来,夫君,我们可是结发夫妻啊,你当真要这么待我么……”

女人凄声一边哭喊,一边向后退去,这一瞬间恐惧充斥着整个身心。

“对不起,实在没有其他办法了,等下辈子,我一定做牛做马向你恕罪!”

男人同样泪流满面,不断重复着之前说过的话,脸上挂着不舍,但眼神却是异常坚定。

灾荒之年,女人就如同一头牲口般,毫无半点地位可言,抛弃尊严成为他人的玩物已经算幸运了,至少还能活下一条命,苟延残喘。

可如果到了绝境,在人性黑暗面完全被暴露的时候,就是一头头可以果腹充饥的绵羊,任人宰割……

女人被逼到墙角,再也退无可退的时候,绝望的瘫坐在地上,流着泪看着自己丈夫提着刀一步一步逼近。

“老天爷啊~”

当她确定自己今日生机全无之际,仰面嚎啕大哭,发出一声极其悲痛的嘶吼声,期望着奇迹能够出现。

男人的脚步依旧在缓缓逼近,走的是特别的沉重,特别的缓慢,但最后还是来到了女人的跟前。

“不要怪我,这就是命啊……”

男人凄声对妻子喊了一声,红着双眼高高扬起菜刀,却迟迟没有落下,这一刻他内心还是异常煎熬的。

“夫君,我不怪你……”

关键时刻,女人反而坦然了,她整理了下自己的头发,擦干泪水,望着自己丈夫努力挤出一丝笑容。

“只要奴家能让公婆和孩子活下去,你就只管动手吧……”

男人闻言,扬起的菜刀慢慢垂放了下来,喉咙里发出那无声的悲鸣。

女人抓起丈夫拿刀的手,抵在自己脖子上,轻声说道:“夫君,动手吧,奴家只求你能给个痛快,我死后,爹娘还有孩子就要烦夫君你多操心了……”

“对不住,我对不住你啊……”男人握刀的手不住颤抖,“只要有一丝活下去的机会,我……我怎舍得会对你下手啊……”

女人闭上了双眼,面色平静地说道:“夫君,动手吧,替我好好照顾二老和孩子……”

“对不起啊~”

男人咆哮一声,眼神忽然变的凶狠无比,再次高高扬起菜刀,对准女人的脖颈狠狠劈下……

“哐哐哐~”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门外忽然响起了一阵铜锣齐鸣的呼啸声,让男人手中的菜刀在距离自己妻子脖颈几厘米的距离硬生生停了下来。

“远东汉陵侯派人前来赈济灾民了,请各位前往城头等候发粮施粥~”

奇迹在这一刻终于发生了,军督府的人终于赶到了隶元省。

“哐啷……”

闻听门外犹如天籁一样的呼喊声,男人手中的菜刀滑落在地,整具躯体无力的瘫坐在妻子面前,他的后背已经被汗水给浸透了……

“发粮了,发粮了,我们有救了……”

听着街道上传来饥民激动的呼唤声,从生死边缘捡回一条命的女人睁开了双眸,望着眼前自己的男人,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把抓住他抱头痛哭起来。

“我们有救了,有救了啊……”

夫妻二人异口同声,脸上洋溢着一股劫后余生的喜庆,这一刻流下的泪水中充满了希望。

良久,女人从男人怀里脱身,擦干眼泪对他说道:“夫君,快叫上咱爹娘,还有孩子,一起去城头拿粮食吧,准备一个袋子……”

“嗯!”

男人重重的应了一声,从地上爬起身,省了一把鼻涕后,转身就要去唤自己父母,但看到落在地上那把菜刀时,心中还是一阵后怕,用力一脚将它踹到一边。

……

“糙~不要挤,给老子排好队,饿不死你们的,再挤老子就不客气了,糙尼玛,说你呢,听到没有,是不是给你两军棍才会老实?啊?妈的,别让老子发火,糙~”

城头施粥的摊位前,挤满了黑压压的灾民和城中缺粮的民户,要不是有数百全副武装的远东军维持秩序,怕是真的会变成不堪的哄抢局面。

负责维持秩序的马国成,带着一甲辅兵不停的朝人群叫骂,一旦看到有人不顾命令开始拥挤,二话不说就冲上前一顿胖揍,几次下来,这等待施粥的长龙也开始老实起来。

“这灾民终归是一个难以处理的难题,军督大人将这重任交给本军师,看样子是别有用意啊……”

负责这次入关试探民情的许文静,正悠闲的坐在粥棚内端着紫砂壶,望着黑压压的人群思索着此次来隶元的目的……

四十二 许文静的底线

元阳城头粥棚前,在饥民翘首以盼中,一桶桶半人高的宽大粥桶都已熬好放在了饥民跟前,粥棚分为十个摊位,好方便饥民们加速排队领取。

望着桶里那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粘稠的米粥,只听到人群中满是那吞咽口水的声音。

“排好队,一个个领取,不准抢夺!否则就糙腻麻的揍死你丫的!”

随着马国成一声呐喊,正式开始分粥,虽然人群引起一阵细小的骚动后,不过很快就陷入平静之中,有序的领取自己的那份米粥,毕竟之前马国成的手段他们也都见识过了。

“谢谢,谢谢军爷……”

分到米粥的灾民无一不是对眼前的军士鞠躬致谢,然后各自找了个角落开始吹着热气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一人一大海碗米粥,包括妇孺孩童也都一样,由于这些饥民大多已是腹中空虚,只能给他们施以粥食恢复肠胃,否则怕他们腹胀活活给撑死。

大概过了小半个时辰,一名军士大声喊道:“喝完粥的都到隔壁米棚领取口粮,无论老弱妇孺一人五升……”

“军爷,你们真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啊……”

听到这个消息的饥民登时向远东军跪了下来,不住的道谢,连同那对夫妇全家也是如此。

说话的军士见到眼前一幕,鼻子一酸,差点落下泪来,但身为军士的职责让他不由挺直腰板,尽量做出一脸肃色,继续维持秩序指引他们去粮棚取口粮。

许文静悠然的坐在粥棚内,望着眼前熙攘不止的人流,忽然对边上的左朔说道:“左都尉,你就不觉得这事情有些蹊跷么?”

左朔闻言一时有些纳闷,向许文静拱手说道:“军师,属下没有发现哪里不对啊,看这些饥民都饿的面黄肌瘦,定是灾民无疑……”

许文静摇摇头:“我指的不是这个,而是在六月初,军督府应候龛之求,已经拨付了足足六十万石赈济粮到隶元境内,

按理说这么大一笔粮食,加上本地官府的存粮,足以应付这次逃荒的灾民,但你也看到了,

现在这灾情比从情报司地方所获悉的还要严重,你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左朔闻言眉头一蹙,小声对许文静说道:“军师言下之意,莫非军督大人拨付的赈济粮都被本地官绅贪墨了?他们有这么大的胆子么?”

许文静沉思片刻,眼神逐渐变的阴晴不定,少时才开口说道:“你以为这大周各地的官吏都有远东各处那么高的觉悟么?

足足六十万石粮食,那些官绅会不动心么?哼,依我看,这群蛀虫死性不改,十成十是给贪墨了……”

“可那是救人性命的粮草啊,那群狗官就如此罔顾人命么?”左朔面目一凝,“还有,军督府的威名他们难道不知道?这不是在找死么?”

“他们当然是在找死!”许文静阴冷地说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本军师是商贾世家出身,非常明白这个浅显的道理,

不要奢望那群狗官会对百姓上心,整个大周真正在乎百姓的唯军督大人一人耳!

不过,这场灾变倒是让本军师找到了一个突破口,他们想找死,那索性就成全他们,

隶元是军督大人来年入主中原北地的第一站,本军师要替他将这里的牛鬼蛇神一网打尽,一个不留!”

许文静语气中所透露的杀机,让左朔都觉得不寒而栗,现在他算是有些明白刘策让许文静来隶元的目的了,其一探明灾情和当地的赈济粮去向,其二就是扫平来年大军开赴北地的阻碍。

目前军督府中符合这个条件能完美执行刘策计划的,找不出更比许文静合适的人选了,除了许文静足智多谋之外,那就是……

他够狠!

“干什么,我也是灾民,怎么就不能领取粮食了?”

正在此时,许文静和左朔被分粮地方,一阵狂妄的声音给吸引了过去。

只见米棚前,一个衣着华贵,尖嘴猴腮的公子哥,带着几十个家丁正围在米桌前与负责此处分米的谢平安据理力争着什么。

谢平安眉头一皱,大声指着那公子哥说道:“瞧你那模样,衣衫整洁,面色红润,关键还有这么多下人,长的哪里像是灾民了?立刻退到一边不要捣乱!”

那公子哥闻言“嘿嘿”一笑:“这位军爷,谁告诉你们衣服穿的好些就不是灾民了?没看到公子爷我有一大堆下人要养活么?

何况公子爷我是饿的前心贴后背,既然你赈济灾民怎么就不能算我一个呢?”

谢平安冷笑一声,指着他说道:“就算你是灾民,但军督府规定一人最多只能领五升米,你们这几十人大袋小袋的想要装多少?”

那公子哥撇了撇嘴说道:“当然是全都装走了,有多少公子爷我就装多少,咱家一堆嗷嗷待哺的饥民要养活,且胃口也大,自然是全要了,

不瞒您说,我这后面还拉来了几百车,一趟装不下分两趟,两趟不够分三趟,总之全部装走为止……”

“看样子你们是真来捣乱的,知道我们是什么人么?”谢平安气的肥脸不住抽搐起来。

不想,那公子哥却是满不在乎,反过来威胁起了谢平安:“军爷,你少拿身份来吓唬我,我也不想知道你们受谁指使来这元阳城里赈灾,

你们只需知道此地郡守曹聪是我叔伯,我曹浅在这里为所欲为,我说我是灾民那我就是灾民,这里的规矩得有我说了才算!”

曹浅一脸嚣张的姿态,让守在周围的士兵面色阴沉,望向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杀机。

而那些灾民则都是怯生生的缩成一团,对与曹浅这种有权有势的背景,他们压根就不敢去惹他半下。

曹浅对此却是一点都不在乎,依然一副天王老子我最大的姿态站在原地对手下挥挥手说道:“还等什么,难道都想饿死么?赶紧把粮食都运走……”

“慢着……”

眼看双方就要起冲突之际,许文静带着左朔还有马国成以及一干士兵来到了曹浅跟前。

他打量了一下曹浅那颇有特色的脸颊,随即拱手问道:“曹公子,方才听你说你是郡守大人的侄子,是这样么?”

曹浅望了眼许文静,随后抬头望天,一副目中无人的气势,双手负背说道:“没错,敢问你有何贵干?”

许文静轻笑一声,对曹浅说道:“方才曹公子说,想要这赈济粮,可是这里少说也有几千石啊,你全要了去,那些灾民该怎么存活?”

曹浅闻言,冷笑着说道:“俗话说的好,救民先救官,你们想要在这里赈济这群贱民,就必须得我曹家点头,这是规矩,你懂不……”

“哦,规矩,懂……”许文静乐呵呵地说道,“但据我所知,目前北地八省最高行政长官就是当今汉陵侯,

你连汉陵侯的赈济粮也敢抢,是不是不把他放在眼里,就不怕坏了汉陵侯的规矩么?”

“哈哈哈,少拿刘策这种不入流的角色来吓唬公子爷!”曹浅阴沉着脸,大声说道,“他也配到这里管我么?有本事让他亲自到本公子面前,保证他吓的跪在地上乖乖从我胯下爬过去……”

“噌噌噌噌……”

话音一落,周围的士兵齐齐抽出了佩刀,瞬间整个米棚前都洋溢着一股肃杀的气息,吓的几个胆小的灾民连忙躲到一旁不敢做声。

胆敢辱骂刘策,这让这群士兵完全不能忍了,就等许文静一句话,将这嚣张至极的家伙碎尸万段。

然而,曹浅却依然满不在乎,只见他伸出脖子,用手比划着对许文静说道:“怎么,想杀我啊?就凭你们这些人也敢动我一根汗毛?

有胆子就把刀往公子爷脖子上滑一下试试,看看你们有没有这胆子!”

“哼……”许文静被逗乐了,转头对左朔说道,“既然这位曹公子一心寻死,那就索性成全他……”

“噗呲……”

不想,许文静话音未落,左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刀划过曹浅脖颈,咽喉处瞬间喷出一道血箭飞溅……

“砰~”

曹浅满脸不可置信的被掀倒在地,感受着自己体内那越来越浓的寒意,自知死亡即将来临,让他忍不住捂住脖颈想要逃脱死神的追捕。

而周围的那些家丁早就惊呆了,愣在原地看着曹浅在地上挣扎,没有半点上前搀扶的意思。

许文静蹲到曹浅面前,阴沉地说道:“你知道你为什么要死么?第一,你不知道军督大人在远东军心目中是何等的地位,他代表的是整个中原子民的希望,

第二,赈灾的粮食你都敢抢,知道什么能拿什么不能拿么?连这点浅显的道理都不懂,你也是死有余辜,做人要留些底线,明白不?”

“呃……”

许文静刚说完,曹浅就咽下一口气,带着满腔的怨恨陷入了黑暗之中。

“哼……”

许文静起身望着四周的曹浅家丁,轻哼一声说道:“至于你们这群蝼蚁,既然喜欢为虎作伥,不知约束自个儿主子的德性,

那也就没必要活在世上了,下去再重新教教他怎么做人吧,国成,动手吧,包括外围马车上的一行人,一个活口都不要留下……”

“杀啊~”

许文静话音一落,一片明晃晃的刀锋直接向那群曹家家丁劈头盖脸的砍来。

“糙尼玛,给老子死吧……”

“不,饶命……”

“噗呲~”

“噗~”

“啊~”

刀锋破躯,血如雨溅,凄厉的惨叫声此起彼伏,曹浅带来的上百家丁在悍勇的远东军面前根本就走不过一两个回合,转瞬间化为了一具具冰冷的尸体。

“继续放粮,让人把尸体收拾了,对了,记得把曹浅的人头给本军师摘了,留着它还有用……”

事毕,许文静留下一句后,不再关注吓得瑟瑟发抖的灾民,径直向粥棚走去。

“这只是开始……”

回到粥棚内,许文静的脸上露出一抹阴狠无比的笑容……

四十三 许文静的底线(续)

午时,元阳城郡守府邸内……

郡守曹聪正在府厅里喝着小酒,桌上摆满了山珍野味,脸上神情十分的惬意。

“啊,来,满上……”

一口小酒下腹,曹聪放下酒杯手一抬,让身后一名姿态婀娜的侍女给自己添满酒水,尔后取过筷子夹起桌前盘子里的一颗花生,迅速丢入嘴中。

“老爷……”

正在这时,曹府管家弓着身子来到曹聪跟前,俯身在他耳边小声说道:

“侯刺史派人送来信书,言那六十万石粮食已经处理干净,尽数落到各家米店之内了,属于老爷的十万石粮食已折算六十五万两银子,正让人在押送的途中呢……”

曹聪闻言,顿时眉开眼笑:“好好好,这笔财富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啊,真没想到,刘策这个贱民出身的杂种,竟然有这么多粮食,

嗯,以后没钱了就再想法子向他搞一笔财富来花花……”曹聪眯着眼又是一口小酒下腹。

管家笑着说道:“是啊是啊,听闻这刘策打仗全大周是首屈一指,但这脑子怕是没老爷好使啊,他还真以为我们会把粮食赈济给灾民,

不过话说回来老爷,万一被刘策知道真相的话,会不会被他报复啊,虽说这刘策是庶民,但他手底下有着百万雄师,

更何况,隶元又紧挨着远东门户雁云关……”

“怕什么……”曹聪不耐烦的打断管家的话,红着脸说道,“他刘策不是自诩爱民如子么,一旦妄开战端,那整个隶元就是生灵涂炭的下场,

他敢这么做么?这官场不同战场,成日就只知道打打杀杀,是需要圆滑处事,学会与同僚和睦相处的,他刘策一个二十几岁的毛头小子懂个屁啊,

老爷我玩死他就跟玩球一样,要想太太平平的接手隶元之地,还是要按照这里的规矩来行事才行……”

管家闻言,连连点头,见曹聪桌前的酒杯空了,亲自拿起酒壶替他斟满了一杯。

“不过话说回来老爷,今日城里好像来了一支远东军,正在城门口施粥放粮,你说会不会是那刘策派人要来接管此处?”管家小声说道。

“这事我早知晓了……”曹聪将一块鱼肉塞入嘴中,慢慢咀嚼着,待咽下后继续说道,“他们派了几千人来这里赈济灾民而已,正好,老爷我也正为怎么安置城里的灾民发愁,

他们刚好替我解决这个烦恼,老爷我一粒粮食不放就解决了粮食问题,又何乐不为?就由他们去吧……”

管家说道:“老爷,我怕他们会对上次六十万石赈济粮食的去向起疑心啊,听说这次负责来元阳的人叫许文静,此人心狠手辣,老爷还是小心为上。”

曹聪闻言,夹菜的筷子微微一停,狐疑地说道:“许文静?就是那个刘策身边商贾世家出身的许文静?”

管家点了点头:“是的,老爷还是小心一些为上啊……”

“切,怕什么……”曹聪轻哼一声,夹起一颗碎肉丁,丢入口中满不在乎的说道,“区区下贱的商人也配跟我斗?最好不要来惹老爷我,否则看我不弄死他……”

就在此刻,一名侍卫前来府厅外禀报:“报~大人,有一个自称军师将军的人在府外求见大人……”

曹聪闻言眉头一蹙:“军师将军?可否就是军督府那个军师将军许文静?”

侍卫应道:“正是……”

确认来人是许文静后,曹聪淡淡地说了一句:“真是说什么来什么,让他进来吧……”

“遵命……”

侍卫退下后,管家忙对曹聪说道:“老爷,要不要把这些菜都暂且先撤下去,毕竟灾荒之年,我隶元也被波及部分,被许文静看到怕是会起疑心啊……”

“慌什么……”曹聪一口酒下腹,喝斥了管家一声,“正好一个人喝闷酒很无聊,能跟大名鼎鼎的许文静一起喝一杯,也算是不枉此生,菜不要撤,命后厨再多做几个菜,老爷我要好好招待这尊财神爷……”

管家立马换上一副谄媚的笑容说道:“老爷,您和许文静喝酒那是你给他脸才对啊……”

曹聪满意的说道:“行了,你且站在一边候着吧……”

不多时,许文静和左朔还有马国成三人步入了府厅之中,左朔手中捧着一个精致的木盒。

曹聪虽然没见过许文静长什么模样,但还是从气质上一眼就认出了中间一身黑裘的青年就是许文静,立马起身拱手笑道:“不想军师将军光临寒舍,下官有失远迎,真是失敬失敬……”

许文静笑道:“哦,曹大人认识本官?本官对曹大人的眼力可真是钦佩的紧啊……”

曹聪罢罢手:“哪里哪里,下官这人其他本事没有,对向军师这样有名望的人还是能一眼认出的,如军师不嫌弃,不如一起坐下喝杯酒如何啊……”

许文静闻言,望了眼桌上的菜肴,摇摇头说道:“曹大人真是好口福啊,城外饿殍遍野,您这里却是大鱼大肉,尽显世家气派,当真让本官大开眼界啊,呵呵……”

曹聪脸上笑容一凝,随即又换了一副笑脸大声说道:“军师真会开玩笑,这些不过是下官家中所养的一些牲口罢了,哈哈哈,请军师入座一叙……”

然而,许文静并没有坐到餐桌上,而是径直坐到边上的迎客椅,淡淡的说道:

“抱歉,曹大人,本官吃饭也有自己的规矩,多的也就不说了,只要是杀头的饭局我是坚决不吃的,今日要是吃了这顿饭,哪怕只有一口,我这颗脑袋就要搬家喽……”

曹聪依旧笑嘻嘻地说道:“军师大人真爱说笑,不过一顿家常便饭而已,哪有这么严重……”

许文静甩了下身上儒袍的下摆,尔后神色阴沉地盯着曹聪,一字一句地说道:“这顿饭是用军督大人赈济百姓的粮食换来的,你说我敢吃么?曹大人?”

“军师大人,你这话是何意思?”曹聪终于装不下去了,瞳孔中射出一道冰冷的视线,望着许文静,“本官热情相邀军师吃顿便饭,您不领情也就罢了,为何话里还透着一股子言外之意?”

许文静飒然一笑:“曹大人别误会,本官只是在想一个问题,上半年军督大人拨发了六十万石赈济粮,

按理说有了这批粮草,足以控制灾情继续扩大,可为何本官自来到隶元后这灾情非但没有半点好转,反而愈发的严重了呢?

所以本官想问问曹大人,这批粮草到底用在什么地方了,还请您一定如实相告……”

“本官怎么会知晓!”曹聪立马矢口否认,“本官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郡守而已,赈济粮款的大事都归侯龛侯刺史管辖,你若有疑问为何不去问他呢?”

许文静摇摇头,从衣袖里摸出一个橘子,一边剥皮一边说道:“可是本官记得六十万石粮食运抵隶元之时,曹大人似乎也去验收了啊,怎么能说对这笔粮草去向不知情呢?”

曹聪说道:“下官前去验收粮草不假,但验收完后就都被侯刺史给运往丰州城了,剩下的自然是不知晓了,何况已经过去四个多月,下官如何记得那么清楚……”

许文静将一块橘瓣塞入口中,边嚼边说道:“看来曹大人的记性很差啊,六十万赈济粮都会遗忘,这样吧,本官就替你回忆回忆,左都尉,把送与曹大人的见面礼先奉上吧……”

左朔闻言,捧着木盒来到桌前一放,冷冷地说道:“曹大人,这份礼物你不妨亲自大开看看,是咱军师大人意外获得的宝贝……”

曹聪眉头一皱,缓缓打开了盒盖……

“啊……”

当木盒内的东西呈现在曹聪眼前时,他连同身后的侍女管家齐齐惊呼一声,尤其那个侍女吓得是花容失色,面色惨白,一下瘫坐在了地上。

却见木盒内摆放的,是曹浅那颗血淋淋的人头……

“来人啊,将这群人都给我拿下~”

反应过来的曹聪,立马冲门外大声呼喊起来。

接下来,府厅外立刻冲进一群全副武装的士兵,但曹聪定睛看时,早已吓的是浑身颤抖不已。

来人不是郡守府的士兵,而是许文静所带来的远东军。

“你,你想干什么?莫非,想要造反不成?”曹聪指着坐在客椅上,一脸从容的许文静问道。

许文静又往嘴里塞进一片橘子,起身对曹聪说道:“曹大人,忘记告诉你了,这郡守府在本官进屋时,就已经被控制了,

至于造反?大周朝廷已经把北地八省最高军政指挥权交给了军督大人,而你却忤逆他的意思私吞赈济粮草,到底谁在造反?

曹聪啊曹聪,人贪一些并无过错,错就错在你分不清什么该贪,什么不该贪,我许文静自认为也很贪,但那些救命的粮草,我是一粒都不会去贪!

可你们这群猪猡倒好,不单开始贪墨军督府的赈济粮草,居然还贪的一粒都不给灾民?简直就是群畜生不如的东西!”

许文静嘶声骂的曹聪是敢怒不敢言,他万没想到的是,这个军师手段如此雷厉风行,从他进屋到现在也就半个时辰不到,就直接反客为主了。

“本官给你一次活命的机会,说出整个隶元有多少人贪墨了这批赈济粮,都给本官好好写下来!”许文静吃着橘子问道。

“下官还是那句话,不知道……”曹聪愤恨地望着许文静说道,“军师,本官要去冀州面见军督大人,要让他为今天的行径做一个合理的解释……”

许文静十分不屑地撇了撇嘴:“看来曹大人的记性真的很差啊,那本官就再帮你一把,好好回忆回忆……”

说着,却见曹聪一家二十多口嫡亲都被一群士兵押到了府厅前。

四十四 律法(十更毕)

爹,娘,我的孩子~许文静,你到底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只是帮曹大人好好回忆回忆那些遗忘的事情……”

“许文静,祸不及妻儿老小,有什么事你就冲我来,放开我的家人啊……”

曹聪看着自己亲人齐齐跪在府厅前嚎啕大哭的情形,登时嗔目欲裂,刚想要扑过去,就被两名士兵死死拽住衣领,动弹不得。

却见许文静先来到曹聪一房小妾跟前,来回打量了一阵,一脸阴笑对曹聪说道:

“曹大人,本官真是佩服你啊,居然能有这么好的美人陪你暖床,啧啧啧,这要是一刀下去,就会香消玉殒,

本官可真的舍不得啊,只要你说出那批赈济粮的下落,你和你的家人依旧能在这元阳城内逍遥快活,

怎么样?说还是不说呢?”

曹聪凄声吼道:“许文静,下官真的不知道赈济粮的下落啊,你让我说什么啊!”

许文静“哦”了一声,随即挥挥手,很快那名小妾身后的士兵立即手起刀落,隔断了她的咽喉,滚烫的鲜血飞溅而出,将饭桌上的美味佳肴染上一片血色。

“许文静!”

看着自己爱妾倒在血泊之中抽搐几下就没了动静,曹聪气的向许文静厉声咆哮一声。

而许文静对此充耳不闻,径直来到第二个姬妾跟前,对曹聪问道:“曹大人,本官再问一遍,您想起来了没有?”

曹聪怒目圆睁,摇摇头说道:“我真的不知道~”

“动手……”

“噗呲……”

许文静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让士兵将他第二个小妾的咽喉割开……

就这样,接连杀了六房小妾,曹聪依然没有松口的迹象。

许文静想了想,索性一把将曹聪的独苗,六岁的曹晨拉到身边,摸着他的小脸,脸上露出阴沉的笑容。

“不要伤害我的儿子!”

曹聪紧张万分,要知道这可是曹家唯一的独苗,若有个万一,曹家就真的要绝后了。

许文静没有理会曹聪,俯下身子蹲在曹晨跟前,宽声说道:“小弟弟,你怕死么?”

曹晨早就被几房姬妾的死吓得裤裆都湿了,听许文静问及,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许文静拍拍他的脸蛋:“那就劝劝你爹让他把该说的都说出来吧,只要他说出来,你们全家就都不用死了……”

曹晨闻言,木然的将头转向曹聪,而许文静则从士兵手中接过佩剑,煞有介事的爱抚起来。

“爹……你……你说啊……我……我不要死……”曹晨哽咽的对曹聪说道。

曹聪刚想拒绝,却见许文静拿着剑往自己儿子脖子上不停比划着,终于承受不住这股折磨,低下头说道:“我说,我全都说,那批赈济灾民的粮食,早被本地各大世家暗中私吞了……”

许文静冷笑一声,接着说道:“那就把参与贪墨赈济粮的人名住所都一五一十的全都写下来!”

曹聪只能照做,取来笔墨开始书写贪墨粮草的名单,却见他洋洋洒洒足足写了有三页纸,可见这次案件涉及之广,影响之深远。

待曹聪在所写的纸上画押按下手印后,许文静立马收好,丢下手中的佩刀拍拍曹聪说道:“曹大人,这就对了嘛,其实本来事情无需如此极端的,你说是么?”

曹聪拱手对许文静求道:“军师,我把该知道的都告诉你了,可否放我全家一条活路?”

许文静点点头:“当然没问题,我许文静说话一向算话,既然曹大人如此配合,本官又岂会食言呢?”

说着,许文静大笑着转身,将战战兢兢的曹晨揽入怀中,冲左朔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杀!”

左朔会意,立刻带头举刀向曹聪的家人砍去。

“啊……”

“不要……”

“饶命啊……”

“我儿救我啊……”

紧接着,在一片凄厉哭喊声中,曹聪全家除了曹聪和曹晨之外全部倒在了血泊之中。

“你,你个混蛋,许文静!你答应放过我家人的,混蛋啊~”

眼睁睁看着自己亲人一个个倒下化作一具具冰冷的尸体,曹聪整个人都开始疯癫起来,不断冲许文静大吼大叫。

“别傻了,曹聪!”许文静回头一声喝斥,止住了曹聪的喧闹,缓缓说道,“军督府律法早就规定,凡是贪墨一粒赈济灾民的口粮者,斩立决,贪墨十斤以上者,抄家夷族,

军督府立下的律法军规可谓是一言九鼎,谁都没胆子敢去以身试法,你一个小小的郡守居然敢贪墨十万石粮食,当真是死不足惜!”

话音一落,马国成的尖刀就从曹聪后背贯穿,直透前胸……

曹聪嘴里吐出一口鲜血,努力望着胸口淌血的刀尖,最后望了一眼自己的儿子,想说什么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最后头一歪,断绝了生机。

“呼……”

曹聪死后,许文静吐出一口浊气,然后对仅存的六岁孩童曹晨说道:“孩子,你别害怕,叔叔不会杀你的,你要好好的活下去,

但是,在这个锦衣玉食的家中你永远只会是一个窝囊废,所以为了你好,也为了你将来能够成大器,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叔叔决定帮你一把,

过会儿叔叔会让人挑断你的脚筋手筋,然后再将你丢到乞丐窝里让人收养,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叔叔相信你一定能茁壮成长,

要知道军督大人也是自小穷苦人家出身,这辈子就没享受过什么福分,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他自己争来的,你将来也要像他这样哦,知道么……”

残忍的话语传入这个年仅六岁,毫不懂事的孩童耳中,他不知道自己以后的命运会是何等的凄惨。

等曹晨被士兵带走后,左朔忍不住上前说道:“军师,你这样是否太残忍了?还不如索性给那孩子一个痛快……”

“残忍?哼……”许文静面色阴冷的一笑,“左都尉,这孩子现在的生活哪样来路是正的?想想外面那些灾民,你还觉得本军师残忍么?下次不要再让我听到你说这番妇人之仁的话!”

左朔忙致歉:“属下知错,那么军师,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许文静说道:“先把郡守府内所有家当都抄了,每一块砖石都不要放过,情报司消息称曹家至少还有四五万石粮食,先给我搜出来,充做赈济的粮草,也好减轻我们一些负担,

然后,立刻控制城郊外八千守军(号称两万)大营的士兵,想办法将他们的统领主帅一次除掉,等控制住军队后,本军师就要对元阳乃至整个隶元省来一次彻底的大清洗,

唯有那些残害百姓的士绅都死绝了,这世道才不会变的这般如同地狱一样!”

左朔闻言,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许文静手段虽然狠辣,但出发点一直都是在维护刘策和军督府的利益,并且很有底线,就比如那番绝不拿一粒救命的说辞,让左朔觉得这位军师大人还是一个很值得欣赏的谋士。

许文静继续说道:“不过,在此之前,本军师还要再做一件事,总是这么白白分粮始终不是解决办法,通告全城百姓,本军师明日有话要和他们说,是时候该立个规矩了!”

翌日清晨……

城内大部分百姓都被许文静集结到了一座偌大的广场之上。

只见马国成站在临时搭建的站台上,手中握着一份起草好的书稿,瞟了眼黑压压的人群,随后清了清嗓子,拿起铜皮扩音器大声吼道:

“现在,宣布有远东军督府起草的灾期临时法案,具体内容如下:

一,所有青壮必须听从军督府官吏调遣,按分配劳作换取自己衣食。

二,即日起,无论灾民还是普通百姓,一律严禁有贩卖妇孺孩童的事发生,一旦发现有此现象,当下处以极刑。

三,严禁易子而食,杀妻求孝的举措,凡是发现有食用人肉者,同样处以极刑。

四,不准奸淫掳掠,打砸烧抢,一经发现,绝不姑息,处以极刑。

五,不准乱丢垃圾,随地排泄,所食水源必须烧开,禁止饮用污水,违者量刑而定处以十至三十军棍,屡教不改者,罚做苦力数月以示惩戒!

六,定时沐浴洗漱,尽力保持身体衣衫整洁,防止疫病横行,违者重罚!

总之以上所言这六条,各位请务必严格遵守,为早日渡过这道难关恢复应有的秩序一起努力,

军督府从现在起,正式接管整片隶元省,不会放弃每一个遵纪守法的中原子民!”

马国成觉得自己说的很是慷慨激昂,看着台下一片鸦雀无声,心中满是热血沸腾。

而台下的灾民和百姓闻听以上这些内容后,面面相觑,都各自望着身边的人,好一阵子才缓过神来,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太好了,有官府的人罩着我们,再也不用担心我们会被吃掉了……”

“第一条什么意思,以工代赈?那是什么啊?”

“看样子这些人是大有来头啊……”

看着台下喧哗的情形,马国成喝了口水润润嗓子后,又大声说道:“诸位,忘了告诉你们一件事,郡守曹聪贪墨军督府赈济你们的粮草,

已与昨日被军师将军就地正法,现在他的人头就悬挂在菜市口,你们可以前去观摩,同时也警告那些心怀不轨的人,

休要有侥幸心理,军督府不同其他官府,对违法犯罪会坚决打压,绝不姑息养奸!”

曹聪的死立刻引起轩然大波,那是何人?元阳府的土霸王,如今这群远东来的军士才到这里一天时间就摘了他的脑袋?

百姓除了感到震惊之外,那些心中有鬼的士绅心中却都是惴惴不安,感叹这日子不好过了……

四十五 侯龛之死 上

九月二十三日,隶元首府,云州城……

许文静率四千远东军控制住元阳城以及周边小城的消息如期传达到了侯龛耳中,让他和下属都惶惶不可终日,毕竟对于远东军的手段,他们还是知晓一二的。

刺史府内,侯龛坐在主案前,扫视着府厅内十几名亲信,正色说道:“元阳那边的事想必大家也都知道了,这许文静灭了曹聪满门,如果我们不加以防范就怕也会步曹家的后尘啊……”

一名满脸横肉,身材魁梧的将领立即起身说道:“侯刺史,您只需一句话,末将就领二十万大军杀将过去,把许文静的脑袋给你带来!”

所谓二十万大军,其实也不过是对外宣称,增加写气势,给敌人造成心里压力而已,事实上整个隶元省军队连同衙司内的衙役加起来也不过八万人上下。

侯龛说道:“邢动将军,军督府本就受朝廷认可,对隶元有管辖之权,如若就这样毫无道理就派兵攻打,

万一被远东军反打一耙,找到调兵的借口可就麻烦了啊……”

邢动说道:“侯刺史,就算我们现在不动,也未必能保全身家性命,要知道赈济的粮草在座诸位都已经拿了,他许文静会就此放过我等么?

只要以此为借口,我们怕是都难以躲开此劫,既然一样都会遭殃,为何不孤注一掷,去搏一把呢?”

“邢将军说的有理啊……”

“是啊,邢将军所言不差,这刘澈和军督府是决计不会放过我等的……”

“与其等敌人杀过来,不如主动杀过去,趁敌立足未稳,一举击破之,嗯……真乃用兵之奥妙也……”

邢动的话获得了厅堂众人一致的认同,侯龛也觉得甚是有理,既然早晚要和军督府撕破脸皮,那不如占据主动位置,也好有个谈判的筹码。

对付远东大军在座几人一致认为毫无胜算,但几万人对付几千人包括侯龛都认为这个问题不大,再不济打个平手应该可以吧?关键是要让许文静不要再追究自己贪污赈济粮的事……

思索再三,侯龛一拍桌案,起身说道:“好,就让邢将军领军逼向元阳,让许文静知道在隶元地界,一切都由我们本地世家说了才算,

即刻准备调兵遣将,五日内在云州城外集结,命邢动为主将,随时开赴元阳给许文静施加压力,但切记,非迫不得已千万不要与远东军交手!”

……

元阳城内……

“军师,城里违反军督府号令的士绅已尽数抄家问罪,下一步该如何定夺?”

“侯龛那边有消息了么?”

“情报司人员还未有确切消息传达,不过算算时日也就这两天可以抵达了……”

郡守府内,许文静喝着热茶,啃着柿饼,听着左朔送来的最新消息,陷入短暂的沉思。

良久,他放下手中食物,对左朔问道:“孟珙的五千新军已经开拔了么?”

左朔回道:“孟珙五千新军已经出雁云关,不日就能抵达隶元境内……”

“很好!”许文静满意的点点头,“孟珙的军队一到,那隶元的局势就能如预期一般控制在手,就算侯龛有什么阴谋诡计,本军师也能从容应对……”

“报,军师大人,情报司送来消息……”

正在此时,侍卫送来了最新的消息。

许文静立马接过仔细望去,良久眉头紧锁,再一次面色阴沉的陷入沉思之中。

“怎么了?军师大人?侯龛那边有什么异动么?”左朔见许文静脸色不对,小心翼翼的上前一步问道。

许文静没有回答左朔的话,而是继续望向手中的情报,不多时,神色变的十分惬意轻松。

“这侯龛想要主动集结大军对我元阳的大军用兵,嗯……很好……本军师正愁怎么找理由杀了他,他倒是自己主动求死,那这颗脑袋我就不客气的收下了……”

听完许文静的话,左朔立马说道:“事不宜迟,属下这就去通知城内守军,做好交战准备!”

“慢!”许文静喝住左朔,一脸阴笑着说道:“本军师有个更好玩的主意,让这群乌合之众不战自溃……”

左朔露出一脸不可置信的神情,对许文静说道:“军师,您打算如何做呢?”

许文静指着桌上隶元地图说道:“情报司分析说,这侯龛本人十分好色,时常出入风月场所夜不归宿,既然他这么喜欢女人,

那索性就让他死在石榴裙下吧,正好本军事身上带有一种奇药,兴许能派上用场……”

说话间,许文静从怀中取出一瓶拇指大小的瓷瓶,递到左朔跟前:“这是吴仲珍调配的毒药,一小瓶能让一头牛发狂致死,牲口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人……”

左朔接过瓷瓶,眉头紧皱,疑惑地对许文静说道:“但如何让侯龛乖乖喝下去呢?”

许文静轻笑一声:“这个简单,寻芳阁头牌花明月与侯龛有杀父之仇,而侯龛最近却在追求花明月,

由她出面侯龛定不会起疑心,告诉情报司,准备好足够金银许以承诺,花明月定不会错过与我们合作的机会……”

左朔点点头,又不无担忧地问道:“可是,侯龛一死,那些本地军队会不会不受管制,为乱境地?”

“他们要是不乱,我们来这里干什么?”许文静不以为然,“隶元本地百姓都畏惧世家,日子再苦只要能有口饭吃就不会有其他心思,

如果让那些军队为祸百姓,我们才能名正言顺的开始管控隶元,传播军督府不同那些附骨之蛆的政策,

何况对付一盘散,也远比解决紧成一道墙的砖石要简单的多,事不宜迟,你就亲自跑一趟云州城,与花明月接触一下,

争取在侯龛的兵马集结之前,把这事给处理干净,等办好这趟差,本军师会给你向军督大人提你升职的建议……”

左朔拱手说道:“既然如此,那属下这就动身前往云州……”

许文静拿起柿饼,对左朔挥了挥手:“去吧,多的也就不说了,带上一千两黄金,与情报司汇合后早些把事办下来……”

左朔也不再多说什么,和许文静拜别后,立刻动身前往云州了。

左朔离开后,许文静咬下一口柿饼,眼神变的阴冷无比,暗自说道:“隶元局势已然明了,现在该想想怎么干掉黔州的章家寿,嗯……还是等情报司把消息传来再做计议……”

……

九月二十七,云州城,郡守府……

“大人,四万大军已经与城外集结靠近,最迟明日午时就能抵达……”

“好,命邢动立刻准备点拨人马,务必凑齐行军所需的粮草军饷。”

“遵命!”

得知大军即将汇集城下,侯龛心中的底气也增添了不少,他大口饮下一杯酒,起身正准备召集官僚来府厅商议出征事宜之际,他的家丁忽然来报:

“启禀大人,寻芳阁花明月姑娘请大人晚上前去其闺阁一叙……”

侯龛闻言,登时有些错愕:“花明月?她不是一直都不待见我么?怎么会忽然主动邀我相见?还让我去她的闺阁?”

想到这里,侯龛又狐疑地问道:“你确定是花明月主动邀请本官么?千万不要听岔了……”

家丁回道:“回禀大人,这是寻芳阁的老鸨亲自来府上与小的所述,您就是借我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欺瞒您不是?”

“嗯……”

侯龛应了一声,知道家丁肯定没有这么大的胆子欺骗自己,只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一向对自己毫无兴致的花明月突然要与自己约会,让他很是感到意外。

家丁见侯龛为难的模样,忙凑上前小声说道:“大人,如果你不愿意去的话,小的这就去回绝老鸨?”

“不,难得花明月回心转意,我又岂会错过这种良机呢……”侯龛摸着自己下巴,一脸猥琐的说道,“这小妞本官可是追了她足足三个月,用尽了无数办法,不想她现在主动开窍,那本官又岂能错过这等机会呢……”

家丁心领神会,忙对侯龛说道:“既然如此,那小的这就去准备马车,等天黑后就带您去寻芳阁?”

侯龛点点头:“自然,顺带从库房取两一些上等玉器一道送去,赶紧准备吧……”

家丁应声忙活去了,侯龛长舒一口气,立马命人去准备浴汤,洗漱换身新衣袍,迎接晚上的赴宴。

……

而此刻的寻芳阁,花明月的房间内,左朔与一袭红色齐腰罗绸裙的花明月主次分座。

望着年过十八,有着姣好面容和身段的花明月,左朔心中是一阵感叹,要不是在她十二岁那年,侯龛杀了她经商的父母一家,以花明月这样的年岁,最少也是一个书香门第的阔夫人,无论如何也不会沦落风尘,靠取悦男人为生。

花明月给自己杯前倒上一杯水,随后对左朔说道:“壮士,奴家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完成,但是在动手之前,奴家想问你一句,事成之后,奴家如何脱身?

没错,侯龛杀我父母,能有这次机会手刃仇敌为家人报仇是奴家毕生心愿,可让奴家给侯龛这种货色陪葬,奴家心有不甘!”

左朔想了想,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话,而是掀开随身携带的一个箱盖,但见内中是一锭锭十两重的金子。

“这里有黄金一千两,等你除去侯龛后,除开卖身的钱外,剩下的也够你找个好人家当嫁妆过完下半辈子了……”左朔淡淡地说道。

花明月瞥了眼那箱金子,喝了口茶对左朔说道:“奴家是问你杀了侯龛后,又该如何脱身?金子虽好,但和它比起来,奴家更在乎自己的是自己的身家性命!”

四十六 侯龛之死 下

明月姑娘,你想怎么样?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对于花明月的问题,左朔只能尽量保持一副平常心来回答她。

花明月正色对左朔说道:“首先,你们必须要能保证我性命安危,我才十八岁,不想因为仇恨而错过大好年华……”

左朔说道:“这个请明月姑娘放心,就算你不说,我们也绝对不会让侯龛的人伤你分毫,毕竟你的安危关系到事情成败,无论如何,我会保护你的安全……”

不想,花明月却蹙眉说道:“这位壮士,奴家想是你误会了,其实奴家最担心的不是被侯龛威胁,恰恰相反,是怕事成之后,奴家反而会被你们灭口!”

左朔闻言,眼眸一寒:“明月姑娘,你这话何意?”

花明月说道:“壮士,奴家虽出身青楼风月之地,但并不代表奴家是愚钝之人,如若奴家猜的不错,你们想必就是元阳城来的远东人吧?”

左朔沉声说道:“明月姑娘何意见得在下就是从元阳来的?”

花明月回道:“壮士这么问,那就是等于承认了?得知你的身份对奴家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

毕竟青楼之地来往之人三教九流应有尽有,见的多了自然就能认出各人大概的身份……”

左朔点点头:“好的,明月姑娘快人快语,我已人品保证,事成之后,一定保护你的安全……”

花明月依然摇了摇头:“壮士,你这样说,奴家根本就不相信!除非……”

“除非什么?”左朔问道。

花明月咬了咬下唇,看着左朔那张脸,良久说道:“除非事后你能带我离开这里,侯龛一死一定会全城轰动,

而我一个女人根本走不了多远,更何况我无家可归又能何去何从?你愿意让奴家跟着你么?”

左朔眉头一皱,闭目犹豫起来。

“怎么,你不答应么?”花明月问道。

左朔睁开眼,摇摇头对花明月说道:“不,我是在想怎么安全带你离开……”

花明月松了口气,对左朔说道:“这个不必操心,寻芳阁后门有条小巷鲜为人知,今晚杀死侯龛后,我会在那里与你汇合,不过壮士,你最好莫哄我……”

左朔当即点头同意:“成交,今夜子时,事成之后我会在后巷接应你离开,明月姑娘时候也不早了,想必你还有很多准备要做,在下就不打扰你安排了,告辞……”

说着,左朔起身朝花明月拱手行了一礼,转身离开了她的房间。

而花明月则望着那箱金子,随手拿起一锭仔细打量了一阵,苦笑一声后,又丢回箱子中,离开凳子取过那瓶毒药,到梳妆台前精心打扮起来,准备晚上的行动了。

……

子夜时分,怡红院后巷之内……

左朔提早一个时辰就等候在此,双眼紧紧注视着巷道深处那座通明的灯楼,内中隐约有男欢女爱的细腻之声传来。

纵使大周各地都施行严格的宵禁,却唯独对风月场所不受限制,达官贵人可以无视这一法度自由在黑夜里寻找乐子,事实上宵禁从执行开始一直对士绅都是睁一眼闭一眼的态度。

临近十月,中原北地已逼近寒冬,巷子内的风吹在左朔脸上,忍不住让他打起寒颤……

蓦然,黑暗中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左朔不由握紧了手中佩刀,做出一脸戒备的姿态……

“壮士,是奴家……”

花明月熟悉的声音传入左朔耳中,左朔却依然没有放松警惕,待她靠近确定身后再没有其他人后,这才放下心来。

借着月光望去,却见花明月衣衫略显凌乱,纤细的肩膀上背着一个丝绸包裹,正一脸正色的望着左朔。

深吸一口气,左朔沉声问道:“侯龛死了?”

“嗯~”

花明月用力点了点头,将用剩的半瓶毒药递还给左朔手中:“这是用剩下的毒药,侯龛死在卧榻之上,造成纵欲过度假象……”

左朔眉头一皱:“纵欲过度?你怎么办到的?”

花明月摇摇头:“请壮士别问了,奴家自有手段,现在人已死,壮士可否带我离开云州城?”

左朔沉思片刻,问道:“那一千两黄金你不带么?”

花明月说道:“壮士真爱说笑,六七十斤重的金子奴家一介女流如何带走?那种身外之物奴家当真不稀罕!”

“真是一个奇女子啊,比许多男儿都有魄力!”左朔暗自赞叹一声,眼神一冷问道:“你当真确定侯龛已死?”

花明月坚定地回道:“确定已死!奴家亲自探察过,请壮士务必相信奴家,带奴家离开这里!”

“既然如此,那,在下就送明月姑娘一程吧……”左朔语气瞬间变得有些冰冷,退到一旁给花明月让开了一条道路。

花明月点了点头,不动声色的从左朔身边经过。等她走在前方后,左朔眼中一抹狠戾稍闪即逝,缓缓抽出挂在腰间刀身一角……

事实上,在左朔本来计划中,花明月的确是必除目标,无论侯龛死或不死,她都必须死。

侯龛若不死,花明月一旦把自己找她合谋暗害侯龛的消息全盘托出,会对许文静和刘策控制隶元造成极其不利的局面。

侯龛若死,那花明月就必须是替罪羔羊,她的尸体关键时刻可能用来平复隶元兵变的局面……

这虽然残酷,但这就是权衡之道,也是通往权力的必经之路……

忽然,花明月止住脚步,回身对左朔问道:“壮士,你嫌弃奴家么?”

左朔一怔:“明月姑娘何出此言?”

花明月说道:“如若壮士不嫌弃奴家出身青楼,奴家愿做你一妾室,伺候你一生……”

左朔摇摇头:“明月姑娘,在下并无此意,还请你……”

花明月说道:“壮士,奴家虽然出身青楼,靠取悦男人为生,但奴家向来都是卖艺不卖身,至今仍是完璧之躯,

现在侯龛已死,用不了半个时辰就会满城皆知,试想奴家一介女流如何独自在这世上苟活下去?

还请壮士收留奴家在身旁,愿听一切调遣……”

左朔看着花明月那张花容月貌的脸庞,犹豫片刻,毅然抽出了挂在腰间的环首刀,架在花明月的香肩上……

就在花明月震惊之际,香肩上的寒锋忽然一松,耳边传来左朔的声音:“拿着剑,万一有意外也好用作防身之用,紧跟在我身边,带你出城……”

花明月心头一松,接过环首刀,尔后紧紧跟在左朔身后,向城外大门走去……

其实,花明月适才也在赌,她在赌左朔不会对自己下狠手,直到从他手中接过环首刀开始,花明月才彻底放下心来。

至于当左朔的妾室,并不是说花明月对左朔有多少好感,纯粹就是一种求生保命的手段。

青楼出身的她比任何人都明白,女人想要在乱世生存下去就必须要找个可以依靠的男人,至于爱情?她根本就不信有什么真诚的爱情……

“不好了~出人命啦~侯大人他……他马上风,死了……”

就在二人离开没多久,怡红院内传来一阵极其嘶鸣的呼喊声,很快就在城内传扬开来。

……

翌日清晨,云州城外……

受侯龛召唤而来的四万人已集结完毕,从城头望去,城郊数里之地满是人头簇动,何其的壮观。

“妈的,一大早起来屎都没拉,谁有竹片,老子要方便一下……”

“一百四五十里的路啊,这四五天走下来,腿到现在还打颤啊……”

“喂,谁有烟?大冷天的想抽口烟解解乏……”

“半年没发军饷了,今日应该怎么着也能意思意思下了吧?”

集结的军队在等候侯龛到来的同时,又各自为阵相互调侃聊天,撒尿拉屎,完全没有一个当兵的模样。

对于这种情况,他们的上官也基本是视而不见。

“陈三,你特码拉屎能不能滚远一点,这味儿他娘十里外都能闻到了……”

一名上官捏着鼻子,对着一个大庭广众之下,蹲在地上旁若无人解大手的士兵飞身就是一脚,直接将他踹翻。

“哈哈哈……”

对与此情此景,周围这些**压根没当一回事,只是发出轰然大笑,权当是一个解闷的乐子而已。

就在这个时候,军队前方紧闭的城门打开了,从内中蹿出三匹快马向城外军队赶来。

“站好站好,侯刺史来了……”

“还不把裤子系上,瞧你那德性……”

各阵将官连忙让底下士兵站好,准备接受侯龛的检阅,他们并不知道,昨夜云州城里发生了件不得的大事。

来人为首的是据称有“万夫不当之勇”的邢动,此刻他策马一脸焦急的行至军阵前,望着眼前大军,思索了一阵,立刻翻身下马。

他清了清自己的嗓子,大声说道:“各位兄弟,昨夜城里发生了一件大事,刺史大人忽然染病身亡,还请诸位先回各自驻地待命……”

不想邢动这番话立马让原本还算是肃静的军队炸开了锅,也成为了动乱发生的导火索……

“你说什么?刺史大人死了?”

“老子跑了一百五十里路感情就是来给刺史大人奔丧的?”

“那我们的军饷怎么办?半年了,本以为这次该发了,可没想到人死了,这可怎么办!”

“不行,必须要给我们一个说法,哪有这样欺负人的……”

一时间,军中群情激奋,吵着要让邢动给个说法,任凭各自上官打骂都无济于事。

邢动大声吼道:“各位兄弟静一静,请大家先各地回属地待命,等城里几位大人商议出一个结果后,定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

四十七 终于乱了

答复个屁,姓邢的,你以为你算老几?你爹不就一个杀猪的屠夫么,要不是靠着给侯刺史拍马屁能当上这将军之位?我呸……”

“答复答复,当初欠军饷的时候也是这么一套说辞,结果这答复一等就是半年,欠军饷不发倒是有理有据,让我们卖命倒是跑的比谁都快,总之今天必须把欠的军饷发了!”

“邢动,你老实说,你和侯刺史到底玩的是那套把戏?兄弟们这百余里路人刚到城下你特么告诉我人死了?哪有这么巧的事啊?我看你们这群当官的分明就是拿我们当兵的消遣是么?”

“对,今天你必须给个说法,把欠我们的军饷给发了,不然老子非在你这身肥膘上戳出几个窟窿来不可……”

侯龛一死,这数万士兵立马失去了约束,一时群情激昂,将这些时日来的不满一股脑发泄了出来。

见到这种场面,邢动额头也是细汗直流,看这架势如果一个处理不好,极有可能引起哗变,平日里也唯有侯龛可以震慑住这种场面。

可偏偏侯龛在这节骨眼上居然死了,还是死在那可笑的“马上风”?寻芳阁的现场他也去查看了,侯龛一丝不挂躺在花明月的卧榻上,两眼泛白,面色泛红,的确很像传闻中那纵欲过度的迹象……

但这也太过离奇了,邢动心中一系列疑问飘过,最大的疑问就是花明月居然跑了,这才是让他值得怀疑的地方……

“怎么办……”

邢动望着极有可能造成哗变的场面心急如焚,本以为这次领兵能在侯龛面前表现下自己的价值,但如今别说和许文静的远东军交战了,怕是眼前这关也要镇不住。

思索良久,他不得不硬着头皮大声吼道:“诸位兄弟,请你们听我一言,静一静,都静一静……”

然而任他嗓子都喊哑了,也没人听他的话,只听阵中有人大声咆哮道:

“兄弟们,这群当官的那我们当猴耍呢,什么侯刺史死了,都是幌子而已,肯定是不想发我们军饷才找来的说辞,不要听他们胡说!”

这番话立马引起这群士兵的共鸣,另一处也有声音传出:“侯刺史死没死放兄弟们进城看看就知道了,走,让我们去刺史府亲眼去见证一下……”

一听这群士兵要进城,邢动吓得亡魂丧胆,一旦让他们进城的话,城内局势就会彻底失控。

于是,他忙说道:“兄弟们,你们稍待,我这就让刺史府的主事来跟你们谈,你们有什么要求就跟他们说,稍等,稍等啊……”

说完,邢动对两个随从使了个眼色,二话不说跨上快马,就向城里疾驰而去。

“不好,这邢屠夫想跑,兄弟们别让他进城!”

“糙,邢动!老子日你xx!”

“妈的,冲入城去瞧个明白,杀啊~”

邢动前脚刚离开,暴躁的士兵登时失去了控制,喊叫着推开自己的上司主官,直奔云州城大门而去。

“驾驾驾~”

邢动吓的连头盔都丢了,趴在马背上不断催马向城门靠近。

待他冲入门洞之际,忙对守卫大声喊道:“快~关城门,千万别让他们进来,不然我们都得玩完~”

守门的士兵也是目瞪口呆,看着城外黑压压的人群疯狂呐喊着向自己逼近,吓的就差要尿裤子了……

见守门士兵没有反应,邢动急的一鞭子甩在其中一人身上,大声嘶吼起来:“快啊,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关城门!”

“咯吱吱~”

“轰~”

厚重的城门在十名守城士兵齐心协力下,发出一阵刺耳的木轴绞响,终于在哗变的士兵即将冲到门前一刹那,慢慢合上了……

“干~放我们进去,姓邢的,我日你xx~”

“撞开它,冲进城去~”

被阻挡在城外的士兵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怒喝声,挥动手中兵刃不停敲击着城门……

当两块巨长的门栓横挎在大门后,邢动的心才稍稍安下心来,忙命人去将城里的守军调来,一起拱卫城门,防止士兵冲进城来……

“邢将军,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邢动的副将雷虎,站在城墙上望着城外涌动的人流,不无焦急的对邢动说道。

邢动又哪有处理这种事的经验,对雷虎提出的问题,只能扶着墙不知所措,好一阵才跟雷虎说道:“你守在这里,千万不能让他们靠近,我去召集城里的官绅想想办法……”

说完,邢动迫不及待的跑下城楼,朝刺史府所在位置匆匆而去。

“开门~开门~开门~”

城外呐喊声透彻云霄,雷虎趴在城墙上身体不住发抖,隶元多年来未经战事,如今遇到这种场面,他心中是惶恐不安,只能双手合十求神拜佛,希望能渡过这次难关,保下自己一条烂命。

……

刺史府内,被邢动强制喊来的官吏以及侯龛的妻妾儿女都集合在正厅中,共同商议该如何渡过眼下的危机。

“怎么办啊,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刚死了丈夫,底下人就要造反,还让不让我们孤儿寡母活啦……”

侯龛的妻子抱着九岁大的小儿子,坐在府厅里哭成了一个泪人,在她的渲染下,周围一群妾室也同样嚎啕大哭起来,整个刺史府里被一片愁云笼罩,悲哀的气氛在每个人心头环绕。

邢动被吵的心烦意乱,不耐烦的对那群女眷喝斥一声:“好了侯夫人,求你们别哭了,眼下该商议下如何解决渡过这个难关,这样哭哭啼啼让人怎么商议要事呢?”

好不容易侯龛的家眷停止了哭闹,邢动才和在座几位官僚拱手说道:“诸位大人,发生这么大的事,也实属在我等意料之外,

在下恳请诸位大人想想办法,安抚住城外那群士兵,万一他们要杀进城来,那后果可不堪设想啊……”

在座的官僚闻言,立刻七嘴八舌纷纷讨论起解决方案,但商谈很久始终拿不出一个有效的办法来,最后也犹自吵了起来。

邢动眉头紧皱,望着这群平日里高谈阔论的文官,如今却是这番德性,也是微不可查的摇了摇。

就在众人愁眉不展之际,其中一人出声说道:“将军,属下以为,既然那群士兵是为军饷而来,

不如索性把积欠的军饷给他们一次补齐,应该就能安抚他们的情绪,让他们回各自属地待命……”

说话的人叫吴佣,三十二岁,隶元本地的富家子弟,目前在刺史府任主簿。

一听吴佣的话,众人都觉得很有道理,邢动点了点头说道:“吴主簿所言有理,那么就赶紧把这笔军饷给他们分发下去,一共需要多少军饷?”

吴佣闻言,立刻从怀中掏出一叠厚厚的账册,食指放在嘴边舔了一下,翻开望去,随后说道:“各处属营一共四万一千二百三十三人,其中普通士卒四万零八百人,

一名士卒的军饷是一月一两二钱,六个月七两二钱,四万零八百人合计是二十九万三千七百六十两,

再加上四百多名各级将官的军饷,三十一万两左右,如果想要彻底平复他们的情绪,大概需要四十万两银子……”

吴佣将所需的银子数额告诉众人后,府厅内官绅齐齐沉默了,很简单,谁都不愿意讨钱出这笔银子,顺带把目光瞥向侯龛的家眷……

侯夫人感受众人射来的目光,立刻停止了抽噎,对各人说道:“你们看我作甚?”

邢动说道:“侯夫人,这笔军饷本来就是侯刺史在世时所积欠的,现在是不是该……”

话未说完,侯夫人瞪大双眼,指着邢动说道:“姓邢的,你想说什么?莫不是要让我出这笔钱不成么?”

邢动咂了咂嘴说道:“侯夫人,这笔钱本来就该是刺史府出的……”

侯夫人闻言,再次大哭起来:“夫君啊~你造的是什么孽啊~你尸骨未寒,就有人要想着谋你家产了,

你倒好,拍拍屁股走了一了百了,留下我们孤儿寡母可怎么活啊……”

她一边哭一边悄悄用手扭自己儿子,疼的她儿子也大哭起来,身后的姬妾也立马跟着抽噎起来,府厅内再次充满了悲呛的气氛。

邢动哭丧着脸说道:“侯夫人啊,你可要想明白了,要是不出这笔钱把城外那群人打发走的话,一旦他们杀进城来,怕是连自己的命都要保不住了……”

“我哪来的钱啊……”侯夫人哭着说道,“夫君在时从来不让我过问政务,家中财物也不是我在打理,你让我上哪去出这笔钱呢?”

邢动眼皮一阵跳动,他早知道侯龛老婆是个铁公鸡,但万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还是依然视财如命,其实让刺史府拿出四十万两现银,还是绰绰有余的。

邢动只好和几个士绅一起继续相劝,但无论他怎么哀求,侯夫人就一句话:“这是你们男人的事,与我一个妇道人家何干?要钱没有,你们自己想办法!”

要换平时,邢动怕是早一刀把侯夫人劈成两半了,可偏偏侯夫人背景不简单,因为他的伯父就是一省之隔的总督章家寿,这个人,侯龛就算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招惹,更别说邢动了,只好再好言相劝。

最终,侯夫人才不情不愿的松了口,愿意拿出五万两银子充作军费,剩下的得让在座几位士绅自己想办法。

又经过一番折腾和讨价还价,直至午时时分,各在座的士绅才决定自掏腰包凑齐剩下的三十五万两银子,暂时先把城外士兵情绪安抚下来,再做近一步的打算……

不过,事情发展远远出乎了这群刺史府士绅的预料,他们忽略了一个重要因素……

人性贪婪!

四十八 哗变升级

……

当日,未时时分,四十万军饷被城内衙役一车车运抵到了城外军营。

望着那车上被封严严实实的箱子,这些闹事士兵激昂的情绪总算慢慢开始平复,感慨着总算能拿到拖欠多月的军饷,不少人甚至激动的落下泪来。

士兵甲看着一车接过一车的银子被运入军营中,忍不住对身边的士兵乙说道:“太好了,有了这笔军饷,我父母和妻儿总算能挨过这个冬天,吃上几顿饱饭了……”

士兵乙叹了口气回道:“是啊,拖了足足半年的军饷总算可以发放了,现在北地各处遭灾,

咱隶元这片又涌进这么多的饥民,唉,也不知道这些军饷能买多少粮食啊……”

士兵甲拍拍士兵乙笑着说道:“那么感慨干什么?至少我们马上就能拿到军饷了不是么?”

士兵乙闻言,忙收拾心情,深吸一口气说道:“是啊,没错,至少我们的军饷能拿到了,这才是最主要的……”

两人望着四周欢声雀跃的同伴,同时长长的舒了口气。

……

军将主账内,刺史府押运军饷的主簿吴佣正在和各营军官进行交接。

只见吴佣手捧一本簿册,站在帐中朝为首一名旗团指挥使方达,恭敬地说道:“方将军,这里一共是四十万两白银白银,您要不要亲自点点呢?”

方达闻言,命人搬来其中两箱银子,打开后,一阵银光差点闪瞎人眼,让帐中在座几位主将官倒吸一口凉气。

许久,等几人回过神后,方达起身对吴佣说道:“吴主簿,这趟辛苦你了,请你回去转告几位大人,本将军会立刻让兄弟们撤军回归属地,

既然侯刺史已然不在,我等定当会尽忠职守,等候新的刺史上任再来拜会……”

吴佣心下松了口气,拱手对方达说道:“有方将军这席话,属下也就能安心回去交差了,

想必几位将军也有要事需要处理,就请早些在簿册上画押,也不耽误几位将军的公务了……”

“好~”

方达应了一声,然后和帐内几位将军一起画押,目送吴佣带着满意的面容离去。

等吴佣一离开,几个将领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方达的副将,唐绝拿起一锭十两重的银子说道:“看样子这趟也没白来,刺史府的人还挺上路的,足足多给了十万多两银子,嗯,不错啊……”

另一个将军也是眉开眼笑,朝方达说道:“方将军,您说这多出来的银子我们几人该怎么分呢?”

方达没有回答唐绝和其他将领的话,望着帐中两箱银子,眼神阴晴不定,来回踱步一阵后,忽然对门外亲卫说道:“传我军令,没本指挥使允许,任何人都不准靠近屯银之地!”

帐外亲卫应声领命而去,帐内诸人都露出一丝不解的神情,唐绝小声问道:“将军,您这是要做什么?”

“哼……”

方达冷哼一声,眼里闪过一丝极其贪婪的光芒,尔后坐回主案上阴沉的说道:“诸位,我有一个想法要和几位将军一起讨论一下……”

……

“发饷银啦,发饷银啦……”

“来啦来啦~”

傍晚时分,军营内铜锣齐鸣,军需官举着铜皮扩音器大声呐喊着让士兵前来领取军饷。

兴奋的士兵满怀憧憬拥挤到军需营前,脸上都挂着天真灿烂的笑容,不时推搡着相互打骂,气氛十分和谐。

不过,这种和谐欢快的气氛很快就被打破了……

就在军需官打开人员名册,准备点名之际,一名士兵气喘吁吁的来到军需官身边,小声说道:“军需长,不好了,出大事了……”

军需官被人打断点名的话,心情正十分不爽,于是不耐烦的说道:“到底什么大事啊?我这好几万人等着领军饷呢,赶紧说,别耽误了正事……”

士兵面色焦虑,扫了眼等待领取军饷的人群,尔后俯在军需官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

“你说什么?!”

闻听士兵所言内容,军需官面色大变,忽的从椅子上跳起,一把抓过士兵的衣襟,瞪大牛眼沉声问道:“你说的可都是真的?为何到现在才来禀报?”

士兵哭丧着脸小声回道:“军需长,小的所言句句属实,您还是亲自去看看吧……”

滋事重大,军需长当即离开桌案,撇下等待领取军饷的士卒,立刻向摆放银子的帐篷跑去。

“怎么回事?不是要发饷银么?军需官怎么走了?”

“出什么事了?看老王的神情,似乎很紧张……”

“没事,不差这一回儿,没准帐篷被耗子咬了几个洞呢……”

正在等候领取军饷的士卒对军需官的突然离开都纷纷猜测起来,但他们也没往最坏处去想,依旧有说有笑的等候领取属于自己的那份饷银……

“怎么会这样,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银子呢?”

摆放军饷的帐篷内,军需官望着遍地打开的箱子里满是碎石泥砖,震惊的当场瘫坐在地……

边上的士兵扶起军需官,小声说道:“军需长,我们从方指挥使地方领到的就是这些,除了放在最边上五箱里装有合计一万两银子外,其余都是这些碎石泥土……”

军需官闻言,只觉得自己脑袋一阵眩晕,胸口一阵气闷,好不容易定下心绪,才抓过一名士兵问道:

“为什么不早来告诉我?这让我如何跟那些兄弟交代?要是让他们知道今天领不到军饷,你知道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么?”

士兵努力挣脱军需官的铁掌,退后两步委屈的说道:“军需长,这真的不能怪我啊,

饷银送抵之际,是由方指挥使亲自签收,之前一直不让我军需营接手,我们是真的不知道会有这样的变故……”

军需官闻言,陷入沉默之中,额头汗水如雨点般滴落,一双眼眸无芒的盯着那一箱箱碎石泥土,久久无法回神。

“军需长,事到如今你倒是拿个主意啊……”周围的士兵也同样焦急万分,“现在兄弟们都等着发军饷呢……”

然而,军需官依旧没有任何言语,怔怔的望着那堆“军饷”没有说一句话。

“发生什么事了?”

就在这时候,方达的声音在帐外沉声响起。

军需官这才回过神来,和周围士兵一起向帐外望去,却见方达和唐绝在亲卫的护送下,踏入了帐篷内。

“见过方将军,唐副将军……”帐内军需营的士兵连忙向放达几人下跪行礼。

“免礼……”

方达抬抬手,径直走到那堆方“军饷”的箱子前,登时露出一丝惊讶的神情,指着它颤声问道:“这……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军需官忙对方达解释道:“方指挥使,小的也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军饷接到手中就成这个样子了……”

方达眉头一皱,对军需官沉声说道:“老王啊,你跟了本指挥使也有十年了吧?本指挥使一直对你信任有加,老实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军需官立马跪在地上,对方达说道:“请指挥使大人明鉴,小的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从接手这批军饷开始到现在不过半个时辰,即使要动手脚时间也不够啊……”

方达点了点头,叹了口气说道:“起来吧老王,别跪了,你的为人本将军还是信的过的……”

军需官松了口气,谢过后从地上爬起,站在一旁不敢出声。

方达巡视了一圈,眼神逐渐变得阴冷无比,一脚踢在一口装满碎石的箱子上,怒喝道:“真是岂有此理,看来我们都被城里那群狗官给蒙蔽了!

本将军还天真的以为他们会把军饷送来,可真没想到在这种时候,那群狗官还要戏耍我等,可恶,真是可恶!”

发泄完情绪,方达拍拍军需官的肩膀,厉声说道:“老王,这一切都是本将军的疏忽,是我太过相信那群狗官,没有仔细查验军饷虚实,

放心,我现在亲自跟兄弟们去说,这笔账绝对不能就这么算了,必须要找他们讨回一个说法,我不能让兄弟们再这么受委屈了!”

话毕,方达和唐绝等人大步走出帐篷,留下一脸懵逼的军需官和他的下属,径直向士兵云集的场地走去。

但军需官以及他的下属谁都不会想到,这批饷银早已被方达、唐绝等军中高官给私下贪墨了。

因为他们发现这是一条发财的“捷径”,只要敢纵兵闹事就能让城里那群坐拥金山银山的世家子弟妥协,所以想借此获得更多的利益,只有将那些士兵的不满无限放大,定能赚的盆满钵满。

……

深夜,刺史府内正在操办侯龛的奠礼,一家子哭的是昏天暗地,各前来悼念的官员也是各自哀声叹气……

侯夫人哭的伤心欲绝,趴在侯龛灵位前嘴里不停喊着“带我走吧,我怎么活啊”之类的话。

就在她即将哭晕过去的时候,边上的侍女这才上前将她拉开。

等侯夫人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其他人开始悼念时,她趁人不注意,转身背对众人,从素衣袖子内中搜出一个精致的梳妆盒,打开后边照镜子边往脸上抹粉底,完全没有了之前伤心欲绝的态势。

这么一个梳妆盒是侯龛在时从远东托人买来的,连同内中水粉胭脂在内,足足花了二百五十两黄金,按金银比例一比三十,就是七千五百两,当真是奢侈至极。

“胡员外前来悼念侯刺史,献白银五千两~”

“张大人前来悼念,献白银七千两~”

“王大人……”

每一个前来悼念的宾客无一不是携带真金白银而来,换句话说,这种场面你要没钱都没资格来悼念……

“不好了,出事了,城外的军队开始攻城了~”

本该“完好”的场面却忽然被一个急冲而至的家丁给打断了,他满脸惊恐的喊出了让整个灵堂内都亡魂丧胆的消息……

隶元官兵,这一次,真的怒了……

四十九 云州沦陷

……

“杀啊~”

“豁出去了,妈的,杀啊~”

“反了~不过了~”

夜幕下的云州城,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考验。

四万怨气冲天的隶元地方军,嚎叫着杀向只有两千守军的云州城。

在方达和唐绝等各级将领的蛊惑下,毫不知情的地方军士卒直接将矛头指向云州城内那群不把自个儿当人看待的士绅,推着攻城车,扛着云梯向那四丈多高的城头扑去,誓要拿命去“讨个说法”。

“飕~”

“噗~”

黑暗中,一支冷箭疾驰而出,命中了城头垛墙后刚探头的守军,但闻一丝刺耳的破躯轻响,那名守军的咽喉初已被锋利无比的箭镞洞穿了个窟窿,飞溅的血液伴随他那精瘦的身躯一起,仰面倒在了城头之上,与夜色融为了一体……

“顶住,不要让他们过来,别趴着,都起来啊……”

城头的守官弓着身子游走在城壁之上,对着那些握着兵器缩在垛墙后吓得瑟瑟发抖的守军官兵不断大声吆喝叫骂。

“飕飕飕……”

城外的弓箭手不停弯弓攒射,将内心的不满和愤怒,尽数伴随绷弦的羽箭激射而出,压的城头守军根本就抬不起头来。

“一,二,嘿~”

“砰~”

一把高耸入云的云梯随着攻城士兵的一声呐喊,重重的贴在了墙面上,下一刻,一队士兵单手举盾,单手抓住扶起不停向上攀爬。

“不要让他们上来,把他们赶下去,你们在干什么!弓箭手,弓箭手人呢?”

见到这一幕的守城官急的是嗔目欲裂,抓起边上一名吓的痛哭流涕的守军士兵推到垛墙口。

“啊……我不想死……”

那名守城士兵看到云梯上一串蠕动的身影在夜色之下宛若成精的蜈蚣,吓得浑身发抖,大声哭喊了起来。

“噗……”

不过,黑暗中一支闪烁寒光的箭镞透穿了他的头颅,带出几点乳白色的秽物,彻底帮他解脱了恐惧和不安……

不多时,越来越多的云梯贴到了城墙之上高高的竖起,云梯下方挤满了怒火滔天的士兵,争先恐后的向城头攀爬而去。

“冲~”

“嘿~”

“砰~”

在城墙变的岌岌可危的同时,笨重的攻城车也在士兵的推动下毫无阻碍的抵达了城洞内,随着攻城士兵用力拉动一下悬绳,那包有铁箍的椭圆型臂木狠狠的撞击在城门上,发出一阵剧烈的轰鸣。

“呃~”

“嘿~”

“顶住啊~”

而顶在城门后的守军在冲撞车撞击城门一刹那,整个人都不受控制的向后微微一仰,好在被身后的同伴死死堵了回来。

眼看城墙和城门即将失守,守城将领忍不住对身边的亲卫大声问道:“邢将军人呢?他在哪里?怎么还不见他人?”

亲卫颤声说道:“回禀将军,已经派了两波人去刺史府找邢将军了,至今还未见到有人回来覆命啊……”

“可恶!”

“啊~”

守城将领怒吼一声,提刀回头奋力一砍,直接将一名刚爬上掀落城墙,压倒底下一片人海……

“杀啊~”

越来越多的攻城士兵嚎叫着出现在城头各个垛口之上,他们手握盾牌挡在身前,对前来阻截自己的守军士兵狠狠的砸去,给自己和身后的同伴杀开一条血路。

不多时,城头之上已经跳下了好几条怨气冲天的身影,他们的瞳孔在黑夜中散发着夺命的绿芒。

“死~”

“噗呲~”

陈三纵身一跃从垛口跳下,在脚掌落地刹那,暴喝一声后,手中的佩刀刚好劈在一名守军士兵的天灵盖之上,但闻一声清脆的震响,那名守军士兵的脑袋尽是硬生生被沉重的刀锋给削去一半……

一刀解决那名守军后,陈三弓身落地,一个翻滚来到另一名守军士兵脚下,刀锋对准他的双足,就是一个漂亮的横劈。

“噗呲~”

“啊~我的腿~”

刀锋砍入双足,直没脚骨,随着刀身借势一甩,带出一片血弧飞溅,守军士兵当即丢掉手中的刀盾,跪倒在地发出一声极其凄厉的惨叫声在夜空下回荡。

“呲……”

下一刻,陈三反手一刀划过那名守军的咽喉,又带出一抹沸腾的热血,将他带入了永夜的轮回之中。

城头的搏杀越来越激烈,凄厉的厮杀喊叫声和刀兵接触的碰撞声在整座城池蔓延开来,让城内的百姓都惶恐不安。

“噗~”

“啊~”

正在努力指挥战斗的守城将领,在垛口处砍翻第四个攀爬的乱军之际,一支冰冷的箭镞洞穿了他的肩胛,痛的他忍不住惨叫一声,整个人都止不住的倒退数步。

“杀啊~”

“救命啊~”

“不,别杀我~”

“我投降,求求你了,不要杀我……”

眼看城头大势已去,不少早就被吓破心胆的守军士兵丢下手中兵器,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乞求乱军能放自己一马。

然而,早已杀红眼的乱军根本不会在乎这些同僚手足,即使求饶当下也是毫无怜悯的挥起手中钢刀长枪,对着他们的要害重重落下……

“唉,守不住了……”

看着城头守军越来越少,守城将领叹了口气,咬紧牙关,拔出肩胛上的羽箭,来不及止血就忍着疼痛向城下转移。

“纳命来~”

然而,就在他刚踏上台阶一步,身后忽然响起一声暴喝,等他一回头,却见一把虎虎生风的偃月刀散发着夺人心魄的寒气,在自己眼中愈来愈大……

“噗呲~”

不等守城将领看清持偃月刀为何人,就感觉整个世界一阵眩晕四转,好不容易等眼前的眩晕停下来,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双黑色的军靴。

接着他耳边的喧杂渐渐平息,然后意识也开始模糊,最终被无尽的黑暗所包围……

“哼……”

唐绝收刀望着眼前无头的躯体颈部正喷着激荡的鲜血,在他摇摇晃晃重重倒下的时候,嘴角浮现一道不屑地笑容,然后继续指挥大军收拾城墙上那群失去将领的参军。

“砰~”

“啪啦~”

城洞内,随着冲车不知第几次冲撞,原本结识紧闭的大门终于出现了一道肉眼可见的蛛网裂缝,让推攻城车的乱军将领兴奋异常。

“一鼓作气,撞开它!”

“嘿~”

“砰~”

“轰~~”

厚重的云州城门终于被撞开一个巨大的窟窿了,椭圆形体的硬木直接将门后一名守军士兵的胸膛砸凹,巨大的掀力直接将他凿飞出去,撞翻了身后成片带我同伴……

“最后一次,冲~”

随着冲撞车指挥官又一次的呐喊,沉重的硬木撞杆再次被攻城的乱军拉扯到了极限。

随着他们拉绳的手一松……

“轰~~”

震天巨响声中,紧闭的城门终于被彻底撞开了,在一片碎屑飞舞之中,顶在城门后的守军齐齐被震翻在地。

“杀进去,鸡犬不留!”

“杀啊~~”

“嗷嗷嗷……”

大门洞开一刹,野兽狼嗥此起彼伏,无数乱军手持刀枪冲入城内,将阻挡在自己眼前的一切生灵,尽数砍倒在血泊之中。

乱军后阵中,望着火光下乱军士兵杀进云州城的方达,登时大笑起来:

“哈哈哈~兄弟们干的不错,传我军令,进城后纵兵三日权当放松犒劳,哈哈哈哈,进城活捉邢动这群狗娘养的……”

殊不知,此刻邢动以及刺史府的家眷以及那些官僚在听闻城外大军发生哗变的时候,早就以最快的速度回自个儿宅院收拾细软向东面的城门跑去,打算出城避难了……

此时此刻,谁都不会想去扭转乾坤,询问叛变缘由,只顾自己逃命要紧。

唯有侯龛的灵堂依旧孤零零的设立在刺史府正厅内,却没有了一个多时辰前的那股生气,地上满是东倒西歪的香烛黄符,似乎在嘲讽今晚发生的这一切,是多么的可笑。

……

十月初一,元阳城……

说实话,许文静虽然身为军师,但他在处理政务的能力,也同样是一流的。

短短半个月时间,元阳城和周边地区的秩序在他一手策划之下已经恢复过来,那些流落此地的灾民和本地受灾的百姓都被他“以工代赈”的策略拉去开凿水渠,用以缓解旱情。

城里以及四下的治安也在他和马国成的打理下大幅好转,现在军督府所控制的隶元地区,焕发了久违的生机。

当然,该杀的人还是要杀,他从不手软,赈济百姓的粮草不足就直接拿当地的官绅开刀,半个月来死在许文静手下的世家子弟至少已经超过两百个,这还不包括被抓到牢里的等待定刑的。

但带来的收益却是显著的,许文静从这群世家弟子家中抄出了足足七十万石粮草,银子三千多万,金子三百万,玉器字画不计,不但把当初刘策赈济给隶元百姓的粮食给收了回来,还要了笔高额利息。

如今,许文静正端坐在元阳郡守府前,批阅着各随行司务送来的文件,一脸的惬意之态。

“云州已经开始动乱,是时候把它彻底控制在军督府麾下了,隶元作为军督霸业的第一站,

无论如何都要牢牢控制住,这也是我许文静登入庙堂,将来位极人臣的一次考验!”

许文静合上最后一本文册,伸展了下双臂,舒服地扭了扭脖子。

就在这时,门外通传来报:“报,启禀军师将军,孟营使已率五千三百名新军抵达了元阳城外……”

许文静眼前一亮:“孟珙到了?太好了,速速有请……”

“报~”

不想许文静刚起身,又有一名通传来报。

“启禀军师将军,探马来报,百里之外发现大股叛军向元阳城这里靠拢……”

五十 孟珙平叛

行啊,哈哈,都撞一块儿了,正好,就让孟珙展现一下自己的才能,带本军师前去见他吧……”

许文静耸了耸肩,对通传启禀的内容没有任何异样的神情,大步走出郡守府,向城外走去……

甫出城门,映入许文静眼帘的是一支由五千人马组成的新军士兵,正结阵肃立在城门外,军阵中那一面面飘扬的旌旗随风招展,给人在视觉上体现出一种格外肃穆的感观。

“不错,就差见点血了,这孟珙操练的新军不差……”

许文静心下迅速对这支军队做出了自己的判断,收拾了下自己的衣袍,便大步迎向孟珙。

“末将孟珙,见过军师将军!”一见到许文静,孟珙立刻对他行以一个标准的军礼。

许文静点点头,上前搀扶起孟珙,拍拍他的肩膀说道:“孟将军,你很不错,身后这些兵都是不错的好苗子啊……”

孟珙回道:“军师将军谬赞了,这些将士未经战事,末将还要等他们在战场与敌对阵之后才能对他们做下新的定义……”

“嗯……”

孟珙那不骄不躁的态度让许文静很是满意,应了一声后,将他拉到一边小声说道。

“孟将军,你部来的正是时候,如今隶元发生巨大的兵变,本军师急需有一支精兵去力挽狂澜,

方才接到探马来报,百里之外,有一支叛军约有万余众正向我元阳城逼近,我观你所部士气正盛,

不妨即刻动身前去阻截,一来好挫挫这支叛军的锐气,让他们知道军督府的实力,

二来也正好让新军将士拿这群乌合之众练练手,早日能成为军督大人麾下的精锐之师,孟将军,你觉得如何?”

许文静说完,若有所思的打量着孟珙。

孟珙当即说道:“末将领命,但军师可否给我军将士备足五日的干粮,顺便将行军图交于末将,

末将估计以旧军的脚程,怕是最快要过三日才能开始与敌决战,也省得我大军在等待敌人之际饿着肚子……”

许文静立马从怀中取出行军图交到孟珙手中说道:“行军图本军师已经替你备好了,粮食的问题你且放心,沿途每隔二十里地都已设好了屯粮据点,

目前共计有三处,取我手令出示后,定会让大军得到充足的补给,保证不会让你和你的部下嗯肚子和敌人厮杀……”

孟珙摊开行军图仔细看了一遍,随即合上又说道:“除此之外,末将还需要一千民夫设立工事……”

许文静颌了下双眼:“孟将军放心,一切都准备妥当,四十里外有五千民夫正在修葺道路、开凿水渠,你直接问谢平安要人就行……”

孟珙拱手说道:“那事不宜迟,末将这就带军前去去阻截这股叛军了……”

“一切就有劳孟将军了……”许文静也回礼和孟珙告别。

……

十月初一,傍晚时分……

“吁~”

孟珙领着五千新军来到了距离元阳城以东五十里地的虎口坡,望着前方蜿蜒绵亘的道路,他喝住战马,让大军停下来原地休整,尔后领着副将程不识以及十余名亲兵开始亲探地形。

一番地形探查下来,二人来到虎口坡坡顶,程不识不由叹道:“站在此处,坡下的要道尽览眼底,是个设伏的好地段,孟将军,从行军图来看,

敌军若要进军元阳城的话,此处是必经之路,属下建议不如就在此地铸造工事,以逸待劳如何?”

程不识与孟珙虽然曾经是沙场对阵的敌人,但当初都是各为其主,孟珙对此并没有成见,如今都是同僚,且二人临阵经验都极其丰富,相互间很快就渡过了磨合期,一路行来合作的倒也十分愉快,也经常一起交流用兵的经验。

对与程不识的建议,孟珙十分赞同:“程将军所言不错,我大军就在此设伏,毕竟这是新军初战,若贸然对敌发起进攻,

也着实太过冒险,合该稳扎稳打才对,就先让将士们把信心竖立起来为上……”

程不识说道:“既然孟将军已经决定,那属下这就去命人召集民夫开凿防御工事……”

孟珙点点头:“事不宜迟,就迅速召集附近民夫在此处设立工事,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必须在明日天亮之前完成工事我们才能从容进行军阵部署……”

程不识到:“那属下这就去云阳寨召集民夫,先行告退……”

孟珙举起窥镜:“早去早回……”

程不识也不再多说什么,立刻动身前往十里外的云阳寨。

“呼……”

察探完地形后,孟珙放下手中窥镜呼了口气,回望山下的本部人马,心中又是一阵感慨:

“五千三百人马,虽多是新军,但这五千人全部身披铁甲手持利刃,这等装备远比当初的平靖军要精良十倍不止,

若这些士兵血战几场成为合格老兵的话,绝对能顶的过大周十万旧军,能带领这么一支强军驰骋沙场保家卫国,我孟珙此生心愿足矣……”

对与这支未经战事的新军,孟珙心中却是充满了无比的信心,同时也对刘策对军士重视程度感到惊讶,仅从军中战兵铁甲普及率就可以看出,他是不计成本的投入了巨大的精力和财力,这是孟珙印象中所知任何一方势力都做不到的。

要是连即将出现的乱军都打不赢的话,真的是没有颜面再去见刘策了……

夜幕降临,在孟珙所部宿营地点起火把之际,程不识带着一千二百名劳工来到了虎口坡下,按照孟珙的指示,连夜开工,开始布置防御工事。

一千二百名青壮被孟珙分为三拨,每波四百人,所需担负的工作也各有不同,有挖壕沟、砍伐树木、搬运泥沙等,总之今夜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而五千新军士卒则是在宿营地门口默默望着那些青壮劳作的场面,虽然他们大多数人不用参与修葺防御工事,但这心情却一点都不轻松,甚至十分的沉重。

因为这些新兵,很快就要经历人生中第一场真正的战斗,近一年的刻苦操练马上就要到了验收成果的时候……

“耿甲长,你帮我看看,我这甲叶缝的严实么?为什么我总觉好像缝隙很大啊?”

耿恭甲中,一名士兵跑到耿恭跟前,一脸紧张的让他替自己检查下自己身上的铠甲。

耿恭摇摇头,放下手中磨刀石,拍拍士兵的肩膀,说道:“这么一会儿功夫,都问几次?你的铠甲没问题,放心吧……”

“是这样么?”士兵挠了挠头,又抚摸着自己的甲叶,紧张的说道,“可我为什么总觉的这绳子系的不严实?”

“别瞎想了,吃完饭早些休息,听老营的兄弟说过,第一次上阵厮杀前都是很紧张,等真的开始对阵这心也就踏实了……”耿恭宽声安慰着士兵。

听自己甲长这么说,士兵也就稍稍安下心来,笑着对耿恭说道:“甲长,你怎么就这么镇定呢?难道你就一点都不怕,这可是要出人命的……”

耿恭笑道:“谁让我是你们上司呢?我要是都慌了,这仗还怎么打?别多想,去看看饭做好了没,大冷天的吃几口热汤才有精神……”

士兵闻言,这才安心的转身向煮饭的地方走去,由于孟珙的这支军队都是战兵组成,从出雁云关开始都是自带五至十日干粮,闲时生活吃些热食,忙时都是啃吃随身携带的炒米肉干以及奶酪。

等士兵离开后,耿恭拿起磨刀石磨起锰矿锻造的环首刀。

事实上耿恭心中也是异常紧张,毕竟也是第一次上阵杀敌,要一点都不害怕那是不可能的。

不过,在紧张害怕的同时,他心中还有一丝隐隐的期待,希望能在战场上表现突出升迁向上爬……

“耿恭!”

一声沉喝打断了耿恭的思绪,但见吴子颜踏步来到身前,正一脸刚毅的望着他。

耿恭抬眼望了吴子颜一眼,继续磨着环首刀,嘴角一扬:“吴甲长,你找我有何事么?”

吴子颜坐到他身前,微颌一下双眼,对耿恭说道:“耿恭,这两天就要上阵杀敌了,有本事咱就好好比比,看谁获得的军功多!”

“哈哈哈!”耿恭闻言大笑三声,豪爽的说道:“那在下就和吴甲长好好比比,我耿恭不单能在对阵演练比你出色,上阵杀敌同样会胜你一筹!”

“吹吧你……”吴子颜满脸不服的嘀咕一声,接着说道,“谁要输的话谁就请兄弟们喝酒!”

耿恭撇撇嘴,小心翼翼收起磨好的环首刀,望着吴子颜:“不,这一次不同,谁赢谁请喝酒,不单要请咱自个儿甲内兄弟,更要请整个旗内的兄弟,敢么!”

“乖乖,三百号人那,这得花多少钱啊……”吴子颜眼角微微一阵跳动,心里一阵吐槽,脸上写满了不情愿。

耿恭见他那副神情,继续笑着问道:“怎么?吴甲长不敢了对么?直接认输,这顿酒就算我请了!”

“放屁!少在那吓唬老子,不就全旗一顿饭么,我吴子颜还就请定了,谁都别想跟我争!”吴子颜被这么一激,立马朝耿恭大声咆哮了一句。

耿恭闻言,立马起身伸出手掌:“好,血性男儿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想要请全旗兄弟吃这顿饭,还是要靠我们自己本事!”

吴子颜当仁不让,一掌拍击在耿恭手掌心:“那就击掌为约,好男儿一言九鼎,到时你就等着我吴子颜亲自给你把酒满上吧……”

“哈哈哈……”

二人那豪迈气魄驱散了彼此心中的不安和紧张,爽朗的笑声感染了周围休整的同袍……

五十一 初战1

十月初二,清晨,距离虎口坡四十里外的乱军营地……

“阿欠……”

灰白色的营帐内步出一个赤着上半身的军官,在他掀开帘子那一刻,迎面袭来的寒风,让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省了下鼻子,军官麻利的穿上衣服,四周帐篷内隐隐传出细微的鼾和女人低吟的抽噎声交织一起。

军官摸了摸自己的长满浓须的下巴,回身望了眼自己帐内,待看到两个女人裹着衣毯缩在一边抱膝哭泣时,脸上浮现一丝诡魅的笑容……

“这日子才叫过的舒坦啊……”

军官不由的感慨一声,回想起这些时日的经历,仿佛在做梦一般。

自攻占云州城后,这群怨气冲天的士兵彻底失去了约束,宛若一群土匪开始祸害城中无辜百姓,城中三十万民户就此沦为乱军发泄的对象……

在连续数日狂欢之后,这群乱军内部因为“分赃不均”而发生了严重分歧,在方达攻占刺史府后,偌大的府厅内除了侯龛的尸体外,还发现了侯府家眷走的匆忙而未及带走的无数金银。

正因为这笔金银,乱军就开始出现了矛盾,以方达为首的上层将官想要私吞这笔金银,但显然中层和基层将官不会让方达如愿,在得知方达和唐绝有此意图后,立刻与其据理力争。

最终,这支乱军开始各自为战,四五万人分别控制住云州城四处城门要道,昔日同袍都处在对峙阶段,如临大敌一般。

而方达显然也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实力被削弱,立刻拿出一部分财富分与几个将领,待收买过后,一起联合攻打那些不服自己号令的乱军。

经过三天厮杀,方达终于又控制住了整个云州城,而失败的两万溃军则出城四散而逃,同时还带走了大量妇孺通行。

前往元阳城方向的这支上万人军队就是在云州城溃败时最大的武装力量,统领名叫葛英,也就是这个刚从帐篷内走出的将官。

葛英本来也不过一个小小的营使,麾下不过两千人,但他也是一个有野心的人,在退出云州城时,收拢了大量无主溃军,最终组成了一个整编旗团的人数,开始向东部元阳城方向流窜,沿途不时袭扰庄园,搞的是怨声载道。

现在的葛英本部,连同在云州城内的方达所部一样,都已经蜕变为一群不折不扣的**,成为隶元当地一股最大的恶流……

葛英舒展一下双臂,长呼一口气,对营地外一名亲兵说道:“把弟兄们都叫起来,该继续前进了,

争取在两日内抵达元阳城内,老子也要过把郡守的瘾,等到了元阳,少不了兄弟们的好处……”

“嘿嘿,葛帅威武,小的这就把他们叫起来……”亲兵拍了声马屁,然后屁颠屁颠的去通知各帐篷内的士兵起身。

不多时,整个营地内传来一片叫骂声,几个衣衫不整的士兵,顶着乌黑的眼圈从各自休息帐篷里出来,相互之间打了个照面,立刻指着他们大笑不止,开始不知羞耻的炫耀昨晚上自己多么的威武霸气……

这群**简单的洗漱过后,随便吃了些干粮,就在一阵低沉无力的鼓号声中,带着随行的上千妇孺,继续向元阳方向缓缓逼近。

……

虎口坡方面……

经过一整夜的工事,一道长逾百步,没至头顶,呈现斜角的壕沟已然竣工完毕,横在乱军必经的出口前,壕沟内铺满了铁蒺藜、竹签、鹿角等暗器,让人观之胆寒……

壕沟后方,是一千整军待命的士兵,前排为刀盾兵,紧随其后为长长枪手和长戈兵,再往后就是远程部队。

在这么一个有利的正面地形,敌人很难从正面突破,唯有从两侧的山坡另找出路才有机会冲过虎口坡。

但是,久经军伍的孟珙和程不识二人又怎么可能会没有料到这些呢?二人早已在两侧坡道之上埋伏好了主力四千大军,目的就是堵住乱军去路将他们尽数歼灭于此。

“当年要不是官军罔顾人命,我又怎么会去当流贼给段洪卖命呢?”在山坡上观察地形的程不识叹着气对孟珙说道,

“孟将军,你也应该知晓这官军为何会如此不得人心了吧?对阵杀敌胆如硕鼠,欺压百姓各个生龙活虎,当初逼的我们实在是没了活路,否则谁不想安安稳稳在家过自个儿的日子呢……”

孟珙闻言,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程将军不必多说了,朝廷腐败,军纪败坏,我已深有体会,的确如军督大人所言一般,

一旦根子烂了,这个王朝也就走到了尽头,要不是自己亲身经历,我至今不敢相信大周已经烂到这种境地……”

程不识说道:“孟将军,你也不要再说这些了,现在大家都在为军督大人效力,相信他一定有能力和本事改变眼下这种局势,

我们应当尽心协助与他实现天下太平的夙愿,他不计前嫌重用我这罪将,程某定会舍命报答他的知遇之恩,先打好这第一战!”

孟珙用力点了点头,取起窥镜向坡下仔细望去,却见不远处坡道上一骑快马疾驰而至……

“报~孟将军,程将军,探马来报,二十里外,发现大股敌军,正在不断向虎口坡逼近……”

“知道了,继续察探……”

得知敌军即将来袭,孟珙收回窥镜,长舒一口气,和程不识使了个眼色。

程不识道:“末将这就让那些民夫退到安全地带,免的他们影响军心士气……”

孟珙淡淡地说道:“把民夫都安排好后,正面抵挡敌军的重责就交给你了,记住,绝对不能让一个乱军冲过壕沟……”

“末将明白!”程不识应声离去。

“五千对阵一万,嗯……”

孟珙心中仔细计算着双方的人数对比,以及各自装备优劣和可能会造成的伤亡对比。

……

午时时分,乱军的身影密密麻麻的浮现在虎口坡外,内中夹杂着一连串不堪入耳的喝骂声以及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葛帅,前面就是虎口坡了,要不要派人去打探下地形?”

“打探个屁,老子手中一万多人,谁这么不开眼敢阻挡老子前进?我看他是活腻了!”

亲兵的劝诫,葛英一点都不在意,策与马上抱着个姿色尚好的女人嬉戏玩乐,对她上下其手,让女人心中的屈辱和厌恶,却又不敢表现出来。

“那小的就继续让大军前进,早些通过虎口坡吧……”

本想表现一下的亲兵咂了咂嘴,悻悻然的退了下去,走时不住瞥着马背上那年轻的女子,忍不住吞咽了下口水。

看着亲兵离去的背影,葛英笑着对身前的女人说道:“小美人儿,你说将爷我是不是特勇猛啊?哈哈哈……”

女子身体不住颤抖,心中感到惊惧羞辱同时是恨极了葛英,但为了活命只好强颜欢笑对葛英说道:“将军威武,天下罕有人能敌之,小女子能侍奉将军,是前世修来的福分……”

“哈哈哈……”葛英闻言大笑,搂着女子细腰说道,“好,你说的话很中听,只要你能乖乖听话,以后就跟着将爷吃香的喝辣的,包你下半辈子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等到了元阳城内,我就纳你为妾,从今以后也算是有名有份的人了,哈哈哈……”

葛英野兽般的狂笑在虎口坡前回荡而起,看着自己麾下士兵一个个步入虎口坡内,心中充满了豪情壮志。

虎口坡内……

“孟将军,敌人大军已步入虎口坡内,要不要发起攻势?”

“不急,这只是敌人的先头部队,放他们过去,让兄弟们莫要轻举妄动,注意隐蔽自己,千万不要让他们发现端倪……”

“遵命……”

隐蔽在山坡上的孟珙,目睹敌人进入坡道,并没有急于发起攻势,只是命令大军继续待命等候自己指令。

窥镜中,一队队乱军士兵大步踏入谷坡,直至从自己眼下经过,形成一条长龙前进,孟珙依旧保持着沉着冷静的态势。

蓦然……

一阵鞭笞的声响回荡在坡道上,紧接着传来一群妇孺凄厉哭泣的声音。

“这群畜生!”

孟珙放下窥镜忍不住轻喝一声,脑海顿时浮现神都城内发生的悲剧,尤其那些花季女子惨遭凌辱,被胡人掳掠至夏国领地的那耻辱的一幕,差点就要下令展开攻势。

但身为主将的他,还是克制住了内心的冲动,沉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毕竟大局为重不能意气用事,孟珙知道这个为将者最基本的道理。

“传令给程副将军,首战就由他打响,务必把这群**全部都留在这虎口坡内!”

身边的亲兵应声悄悄匍匐离去,孟珙继续举起窥镜望向坡道察探敌军情形。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马进入虎口坡,本就不怎么宽敞的坡道立即变的拥挤不堪,喧杂的声音充斥在坡道上方,传入埋伏的士兵耳中,让大家都忍不住憋住呼吸。

“旧军当真无可救药……”

孟珙从窥镜中看到那些乱军身上的甲胄兵刃以及军队的精神面貌,心中立刻下了一个定论。

自己的新军虽然未经战事洗礼,但无论是武器装备还是士气,都远比这群**要有优势,本来孟珙认为胜负五五分的态度,立马变成了三七分。

三分给敌人,七分留给自己,这个评价孟珙自己都觉得是很谨慎了,具体评分还要等开战后再做定夺,除非自己军队指挥官脑子进水,否则基本胜负已定……

“嗯,不好,前方有埋伏,准备作战!”

当乱军的先头部队抵达虎口坡出口时,猛然见到眼前一列肃立的盾墙正对着自己,为首的主官忍不住大喊出声。

下一刻,原本玩世不恭的**立刻紧张的在自己上司的喝骂声中,寻找自己的阵列与前方盾阵对峙起来。

五十二 初战2

别慌,站好,都特码给我站好!”

先锋武将王勇大声嚎叫着让乱成一团的士兵安静下来,尔后望着虎口坡出口处那肃立的远东新军,喉结也不由滚动几下,良久他才鼓起勇气问道:

“喂~对面的,你们是什么人~是给谁效命的?为何挡住我们的去路?”

然而,激励的嘶吼声回应的只是冷风呼啸,竖立的长盾依然静立不动,巍峨的如同一座不可逾越的山峰。

“稳住,把眼前的敌人当成你们获取荣华富贵的军功,就能好受一些了,拿出你们身为远东男儿的气概出来,让这群祸害百姓的乌合之众明白,他们面对的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

新军阵中,初上战场的将士也同样紧张万分,虽然自己身上的装备远比对面的乱军要优良的多,但毕竟没见过血,对壕沟对面的**还是未有多大的自信。

而这个时候,武镇英拨下的老兵就发挥了重要作用,他们小声安慰着身边的新兵,脸上神情惬意淡然,仿佛要面对的不是一场血战,不过是一次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对演罢了。

这群老兵有资格骄傲,有资格睥睨众生,因为他们中许多人曾经参与过对阵胡人的血战,当然不会对眼前这群乌合之众放在眼里。

在老兵的安慰下,新军将士紧张的神态稍稍才逐渐平息下来,握紧手中兵器,死死盯着数十步虎口坡内的乱军。

程不识列与中军阵前,手举窥镜,一脸凝重的注视着对面敌军,却迟迟没有做出任何指令……

王勇见对面阵营没有回应,当即怒不可遏,从一名士兵手中接过铜皮喇叭大声冲对面新军喊道:

“对面的兄弟,不管你们是谁的军队?我都建议不要再给那群狗官卖命了,与我们一起,然后吃香喝辣,这种日子岂不快哉?

观你们这些架势不会超过一千人,要知道我们身后可是足足一万多人,你觉得你们有胜算么?不要再做什么抵抗了,加入我们吧……”

王勇扯着嗓子说完后,等了片刻,却见对面竖立的长盾依旧没有动静,不由动了肝火。

只见他一把丢掉手中铜皮喇叭,随即抽出腰间佩剑,愤恨地说道:“妈的,装什么装,一群敬酒不吃吃罚酒的玩意儿,今日不给你们一点教训是真的不知道爷爷我的厉害!”

随即,他佩剑向前一挥,大声吼道:“左右两旗!立刻出击!”

“嗷嗷嗷……”

王勇话音一落,最前方两个旗合计五百人(吃空饷,少了一百),如同打了鸡血一般举起刀剑,嚎叫着杀向对面新军士卒。

“全军听令!”

“凡有退缩者,杀!”

“士卒退,全伍斩!”

“伍长退,全甲斩!”

“甲长退,全队斩!”

“队官退,全旗斩!”

“不听号令擅自迎战者,斩!”

“贪功冒进者,斩!”

“闻令不动者,斩!”

“……”

程不识冰冷的向士兵背诵军令条例,那一声声无情的“斩”,让这群新军将士彻底断绝了逃跑的念头,咬紧牙关紧绷神经,准备迎接人生第一场战斗。

“杀啊~~”

疯狂的乱军已经逼近二十步距离,一声声狼嗥惨叫听的人头皮一阵发麻,一张张扭曲的面容已经清晰的映入了将士们眼帘。

“击盾~”

“笃笃笃~”

程不识一声令下,最前列静守的一百刀盾手立刻提起戚刀横与盾面,开始极其有节奏的敲击盾牌,清脆的响动瞬间驱散了新军士兵心头的紧张和不安……

“新卫营!必胜!”

“必胜!必胜!必胜!”

阵前的耿恭边敲击边呐喊出声,很快整个战阵内响起一片震耳欲聋的呼喊声。

“这是怎么回事?”

王勇和正在冲锋的乱军士兵登时震住了,他们从未想过在这种情况下,居然会发生这样的情况。

“他们想干什么?装腔作势,区区一千人就妄想阻挡我们上万大军的脚程么?简直是痴人说梦!”

王勇捏了捏拳头,找了个自认为合适的理由说服自己驱散脑海里回荡的不安。

“让他们见识下爷爷的厉害,教训下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兵雏……”

十步距离,为首的一列乱军已冲出坡道口,直扑前方新卫营战阵。

“准备作战!”

“咚咚咚~”

程不识一声令下,军阵中立刻响起一阵急促的鼓声。

“喝~”

原本正在敲击盾面的刀盾手立刻抽刃护在身侧,举盾将身体隐入盾后,借助盾牌上的眼孔,注视着敌人的一举一动。

“看老子一刀把你们砍成两半!”

一名乱军甲长高举腰刀向着前方十步内盾墙咆哮一声,眼中满是因为疯狂而产生的凶戾。

“老子……啊……”

“砰……”

“噗~~”

正当这个甲长还在咆哮之际,忽然脚掌一空,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向前倾斜倒落,等他回神之际,已落入挖好的壕沟之内,被一支支粗长尖细的木刺给刺穿了躯体,鲜血如溪流一般在他尸身周围蔓延而开。

“啊……”

“砰砰砰……”

“噗噗噗……”

神态疯癫的乱军士卒不顾一切的冲向新卫营,结果无一不是掉落宽达五步的壕沟之内,一头扎在插在土石中的尖锐暗器之上……

“停下,都给我停下,前面有埋伏,小心那坑……”

一名身披铁甲的军官连忙喝住正在急奔的士兵,看着壕沟内倒在血泊中嘶声呼救蠕动的一具具躯体,粗糙的面颊不住的抽动起来。

“三眼铳准备……”

敌人止步不动,程不识却不会错过这种痛宰落水狗的机会,随着一声令下,一百名新军士卒将一支支八成新的三眼铳管架在了盾沿之上,对准了壕沟对面嘈杂不堪的数百乱军。

这三眼铳是刘策歼灭姜泽所部火神营后,工匠从缴获的一堆铳管中受启发改良而来,射程和威力相比原来的三眼铳更为巨大(完美的黑火药比例)。

本来刘策是想把这火器部队普及到全军,但很可惜,弓弩技术的成熟和三眼铳那令人望而却步的射程精准度,让各老营士卒都不愿意使用,更主要是操作步骤实在太繁琐,一发打完光装填就需要好多时间,这一段时间,弓弩都能攒射五六发了,这不是贻误战机么?

这种现象着实让刘策心中好一阵烦恼,要知道一把臂张弩的成本造价能打造五六杆三眼铳,虽然三眼铳注定会被淘汰,可它在近距离交战中可爆发的破甲威力是任何弓弩都无法比拟的……

其实刘策有时也在怪自己是不是把冷兵器改造的太过精良,让底下士兵养成了一种“娇生惯养”的脾性,不愿回到那“忆苦思甜”的环境中去。

思来想去,最后刘策只好把目光瞄准了训练的新军,毕竟他们还未体会到弩箭带来的震撼,战术思想也还未成型,倒是可以尝试一下。

与是每个营原本配备的弓弩手中减少二至三百人,全部用三眼铳代替,顺带提升近战的防御能力……

“放~~”

“啪啪啪啪……”

程不识一声令下,三通鼓响过后,一阵低沉急促的爆竹声在军前通彻而起,继而腾起一阵浓浓的硝烟,遮住了双方视线。

“噗噗噗噗……”

“啊~~”

“额……”

五步距离,穿透力已达近三十步左右的弹丸无情的射入壕沟前乱军士兵的躯体之中,他们身上那皮甲和布甲根本就无法阻挡那高速疾驰的铅弹侵袭,立刻腾起一团团殷红的血雾……

凄厉的惨叫声和低沉的呻吟在阵前此起彼伏,中弹倒地的躯体痛苦的在地上打滚抽搐打滚。

一名乱军士兵嘴里满是血浆喷涌,他的胸膛被一颗铅弹击穿,直接将他的胸骨活活打断,表面形成一个拳头大小的创口,而体内的器官却早就被搅烂了……

另外一名乱军士兵则抱着膝盖,斜躺在地大声凄喊着,他大腿内侧漆黑一片,断裂的筋骨能从他皮肤的创口看的一清二楚,令人只感头皮发麻……

还有两名乱军士兵直挺挺倒在地上,胸前摆着一张破裂的残盾,那是被三眼铳弹丸所洞穿,疾驰的弹丸顺道直接贯穿他们的躯体,结束了他们那富有朝气的生命。

不过,相对于那些当场被打死的人,最痛苦的莫过于受伤未死的伤患,铅丸本身就罕有毒素,一旦进入体内不及时清除,以现在的医疗手段就算当场不死,必会在极度煎熬中慢慢死去。

“放~”

“啪啪啪啪……”

程不识来不及看清烟雾缭绕的对面敌军是怎样一幅情形,只知道趁现在必须再给这群乱军一次有力的打击,一声令下,爆竹般的沉响再次在军阵前回荡开来……

三眼铳三个射击孔内都装填好了火药和弹丸,可以分开独立射击,再发射时只需转动一下,继而点上鹅绒羽线与燃烧孔即可。

“啊~~”

呛鼻的浓烟再次遮住视线之际,壕沟对面再次传来一阵哭爹喊娘的凄嗥声,一片血雾相撞形成血滴散落在整个军阵之前。

指挥军队进攻的那名军官面颊被一颗弹丸射中,直接将他的左面脸颊全数撕裂,露出一整排带血的牙龈,看上去如同鬼魅一般十分瘆人。

而他身上也中了三颗弹丸,早就将他的内脏尽数轰烂,鲜血如泉涌般顺着铁甲一直流淌到自己的脚下。

“砰……”

不多时,军官的躯体重重的倒下,发出一阵轰鸣的响动。

“快跑啊~”

血淋淋的场景让这群乱军从疯癫状态中彻底惊醒过来,仅存的理智让他们做出了最为明智的选择,纷纷嚎叫着向后跑去……

五十三 初战3

前面发生何事?为什么如此喧哗,都成何体统!”

葛英抱着女人策马望着前方混乱的情形,忍不住喝骂一声。

随后他叫来一名亲兵说道:“你,赶紧去把人找来问问,前面到底都在嚷什么?”

亲兵应声而去,不一会儿就气喘吁吁的回到葛英跟前,说道:“葛帅,前面的兄弟说在虎口坡外遭到了不知哪来的官军堵截,王将军的先锋军一战损失了一百多号兄弟啊……”

“什么!哪个不长眼的敢拦本帅的路,我看他是活的不耐烦了!”葛英闻言,一把将马背上的女人甩到地上,大骂一声,“立刻传令全军,不惜一切代价将那群混蛋挫骨扬灰!”

“遵命!”

亲兵大声领命,立刻代葛英发号施令,让全军加速向虎口坡出口杀将过去。

“嗷嗷嗷……”

激昂的狼嗥震天而起,一听有人胆敢阻挡自己的富贵之路,这群乱军立马抛弃随身携带的妇孺,面目狰狞的朝出口杀将过去。

隐匿在坡上的孟珙等人从窥镜中注视着敌人的动静,待发现底下乱军加速前进之后,身边的亲卫忍不住向孟珙问道:“孟将军,敌人都动起来了,是不是该发起总攻,缓解程将军的压力?”

孟珙放下窥镜摇摇头:“不,现在还不是时候,我相信程将军他们绝对能顶住,再等一等,务必要一击将他们全部歼灭在这虎口坡内……”

说完,他又举起窥镜向坡下望去,当他隐约看到那些蜷缩在角落里的妇孺时,紧皱的眉头更深了。

……

“杀啊……”

程不识阵前,汹涌的乱军嚎叫着扑来,万人齐声呐喊宛若霹雳惊雷,刺激着这群新军将士紧绷的神经。

“呼……”

耿恭呼出一口浊气,紧握手中的刀盾,双眼死死注视着冲将过来的乱军,十几步距离,他几乎能看清那群乱军趋于疯癫的面部表情。

“军功,军功,军功……”

要说耿恭一点都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毕竟也是第一次上战场,他只能不断用“军功”两个字让自己的心绪平复,等待着厮杀的开始。

“刀盾手听令~”

“喝~~”

“顶住敌军冲阵~”

“喝~~”

程不识一声令下,处于阵列最前方的一百刀盾手齐喝一声,提起手中长盾向后挪动半步,做出进攻的姿态。

不多时,对面的敌军已经冲到了壕沟前,由于已经有了之前的教训,这一次他们都径直顺着斜坡跳入壕沟,然后踏着沟内同伴的尸体避开地上的陷阱,向对面的新卫军攻去。

“嗷嗷嗷~”

“看老子把你们劈成肉泥~”

疯癫状态下的乱军士卒一边攀爬斜坡一边叫嚣着要让新卫军付出代价……

就在他们半个身子刚爬出壕沟时,一阵犀利的铜哨声在耳边炸雷般的回荡。

“顶~~”

“吼~~”

各级士官一声怒吼,耿恭所在的刀盾手列队,猛地向前踏出一步,举起手中长盾,狠狠砸向那群立足未稳的乱军身躯。

“砰砰砰砰……”

“啊~~”

一阵剧烈的撞击声响起,刚爬上壕沟还未做出反应的乱军**就被那一面面结实的长盾给顶回来壕沟之中,很快又传来一整片凄厉的哀嚎声。

“呃~”

一名乱军士兵刚从壕沟斜坡还未来得及站稳脚跟,迎面一道巨大阴影遮住了他的视线,在他抬头一刹那,包有铁箍的长盾就劈头盖脸的砸在他面颊上,登时发出一阵低沉的呻吟,仰面摔回了壕沟内。

在那乱军士兵落地一瞬间,壕沟内一支尖细的木刺毫不留情的从其身后洞穿了躯体,直透前胸,带出一滩飞洒的血雨……

耿恭望着自己的杰作,心中一瞬间很是感慨,这是他第一次杀人,但此刻心中除了紧张和兴奋外,却没有感到一丝的恐惧,或许是没时间让他害怕吧?

因为,新的敌人又开始顺着斜坡爬向耿恭逼来……

“咚、咚、咚~”

“哈~”

军阵中两低一重的鼓声响起,但闻前排刀盾手一声齐喝,原本紧密合拢的长盾微微侧开,露出一丝缝隙。

下一刻,一支支冰冷的长枪从长盾下方探出,如吐信的毒蛇,刺向半边身子刚露出壕沟的乱军士卒……

“噗~”

“啊~”

一名乱军士卒一个不慎,左边肩胛当即被锋利的长枪透穿,让他忍不住惨叫一声,再次滚落到壕沟之中,还将身后的同伴一道撞翻。

“噗呲……”

“啊~我的腿~”

另一名乱军士卒刚爬出壕沟,却被探出的长枪刺中了膝盖,他忍不住痛苦的呻吟一声,整个人不受控制的趴在斜坡上,一阵挣扎后,再次跌入壕沟之中。

“噗~”

还有一名乱军士兵更倒霉,刚从壕沟内探头,一点寒光就如流星一样扑入眼帘越来越近,直接将他的面颊洞穿,破甲尖刃直接从他口腔一直贯穿到后脑勺,掀走了他整一片头盖骨……

类似这样的一幕在壕沟上下不断重复上演,凄厉的惨嗥声、兵刃破躯声和激荡的血液交织成一曲死亡乐章,回荡在虎口坡上空久久无法停息。

“唉~~”葛英见到眼前的战事,是呲目欲裂,重重叹息一声问道:“可恶,那群官兵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边上的王勇说道:“葛帅,我也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来的,只知道这群官兵一言不发就拦住了我们的去路,我也很纳闷啊……”

葛英嘴角不停的抽搐着,紧盯壕沟对面战阵的双眼如要喷出火来……

“咚咚,咚……”

“哈~~”

肃立的新军战阵内战鼓声两长一短,紧接着长枪手齐吼一声,有序的退往后阵,接替他们的是上百三米长戈浮现在盾阵之后。

“杀~”

一声令下,上百长戈从分开的盾牌缝隙处齐齐挥落,带有倒刺的切刃狠狠凿穿了匍匐而上的乱军士卒身躯。

“噗呲、噗呲、噗呲……”

“啊~~”

冰冷的切刃带出一道道激溅的血花在空气中娇艳的绽放,凄厉的呼喊声鬼哭狼嚎的在壕沟斜坡上响起。

“拉进来~~”

“嘿~~”

负责指挥长戈组的上官一声暴喝,手持长戈的士兵用尽全力将钉在切刃上的躯体拉向己方阵中。

“不要~不要啊~救命~我知道错了~”

斜坡上一名年轻的乱军士卒忍着背上传来的锥心疼痛,将双手十指死死掐在泥土之中,哭着喊着想要阻止自己身躯向前移动。

他知道一旦自己进入那严密的盾阵,结局必然是十分凄惨……

然而任凭他如何哭喊,任凭他十指磨的鲜血淋漓,身体还是不受控制的被带向盾阵,模糊中他只看到一双双绑有铁网的军靴在瞳孔中不断闪过。

“嘿~”

一声大喝,分开的盾阵再次合拢,近百乱军士卒被长戈兵拖入了军阵中。

“杀~”

一声可怕的死亡宣判在这群乱军耳中响起,下一刻无数双铁靴重重踩踏在他们的身上。

还未感受压力临身带来的不适,这些乱军士兵只觉得背脊处传来一阵钻心刻骨的疼痛……

新卫军士兵将一把把冰冷至极的环首刀洞入了他们的心肺,惨绝人寰的凄喊声立马回荡起来,却又很快平息,仿佛方才一切都不曾发生一般……

“弓弩手准备~”

“虎~~”

新卫军的攻势并未停止,长戈手停止进攻后,早已蓄势待发的上百劲弩已经浮现在盾阵身后,那点点闪烁的箭镞寒光散发着咄咄逼人的气息,让人从骨子里感到透心的冰冷传遍每一寸肌肤……

“放~”

“呼~~”

在机括按下的那一瞬间,百余疾驰的箭镞如流星赶月,在齿轮的扭动下,将这一支支夺命的弩箭送入壕沟对面敌军阵中。

“噗噗噗噗……”

一百支弩箭在如此近距离攒射根本不需要刻意瞄准,就将前排乱军士卒入秋收的麦子一般割倒在地,喷溅的血花染透了脚下的土地。

“噗~”

“呃~”

一支疾驰的弩箭钻入了王勇的胸膛直没羽尾,他痛苦的呻吟一声,感受着体内掀起的剧烈震晃,逐渐的体内热血仿佛被凝固,彻骨的寒意充斥在整个身躯。

不多时,他浑身哆嗦了几下,全身力气都被抽之一空,无力得跪在阵前,眼中生机如潮水般褪去,最后一头栽在了泥土中,结束了短暂又罪恶的一生……

“飕飕飕~~”

劲弩方歇,弓箭手立刻跟进,惊弦霹雳声腾空而起,连绵不绝的箭雨如同飞蝗侵袭,直扑惊魂未定的乱军士卒,再次掀起一片腥风血雨。

“这……这……”

目睹新卫军战力的葛英,早已没有了之前那股嚣张无比的态势,他怔怔的望着眼前这难以置信的一幕,脑海里登时被恐惧所占据。

那道壕沟如同一条死亡分界线,凡是越界者无一不是被死神无情的收去生命和灵魂,开战至今,葛英至今未见到对面有倒下的身影,那道盾墙依然完好无损的屹立在虎口坡的出口前。

“对,弓箭手,我们的弓箭手呢?快把他们调过来啊!”

直到这一刻,葛英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军中那几百弓箭手似乎还未派上用场,立刻大声嚎叫着让亲兵去把弓箭手调过来压制敌军。

然而,坡道内早已挤满了密密麻麻的士兵,上万临时拼凑的军队如何去找那区区几百弓箭手?

“啪啪啪啪……”

“啊啊啊……”

忽然,沉寂已久的三眼铳再次回荡而起,让葛英忍不住身体抖动了一下,凄厉的惨叫声再次响起,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无数正在冲锋的乱军士卒回身疯也似的推开自己的同伴,玩命的要逃离这片死亡禁地……

五十四 初战4

啪啪啪啪~”

“吁……”

三眼铳发射时那爆竹般的轰鸣声响起,登时让乱军士卒拼了老命往回撤离,与此同时,剧烈的响动还将葛英的坐骑给惊动了。

但见葛英胯下战马发出一声嘶鸣悲吼,任凭葛英怎么控制都无济于事,最后直接将他顶落马背,摔了个四脚朝天。

“我去,你个畜生……”

葛英连忙从地上爬起,刚准备对自己坐骑叫骂几声,却见那匹马径直向自己冲了过来。

“砰……”

“我去,呸……”

葛英闪避不及,刚起身的他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又一次被重重撞翻在地,飞溅的沙土灌入嘴中,让他忍不住喝骂了几声。

“吁~”

失去主人的战马横冲直撞,不断发出嘶鸣的呼啸,接连掀翻好几波人,向着来时的路疾驰而去。

“我的马,我的马,赶紧拦住它,你们这群废物!”

眼睁睁看着自己坐骑扬长离去,葛英是心如刀割,起身对着周围的乱军士兵大骂出声。

但很快葛英身后逃窜的人群再次将他挤翻在地,接着无数双大脚从他身上踩踏而过,痛的他脸颊扭曲,极尽全力的呼喊着让亲兵搭救自己。

兵败如山倒,事实上这支乱军真正伤亡的也就六七百人而已,可他们此前全凭一股血勇支撑,如今一遇到挫折登时就失去了体内的勇气,溃不成军……

“这就赢了?”

目睹壕沟对面潮水般退却的乱军士卒,新卫军士兵同样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要知道对面兵力胜过自己十倍啊,可现在他们居然就这么退了?实在让这群初上战场的新军士卒尤在梦中一般难以相信。

可眼前发生的一切却又都是真实的,这只能说自己平日里的刻苦操练还是有效果,心中升起的胆气立马驱散了之前的不安跟紧张……

程不识见此,吹响铜哨,大声下令道:“全军听令,穷寇莫追,肃立原地谨防有变!静候孟将军的指令!”

“喝~”

一千军士齐喝一声,最前排的刀盾手立刻将抬起的长盾向内斜立胸前,然后单膝跪地,在恢复体力的同时,也从盾牌视孔中观察敌人的一举一动。

……

“噗呲~”

“噗~”

“呲~”

在乱军与壕沟前与新卫军展开正面交锋的同时,狭长的虎口坡内,十几名新军老兵趁看顾妇孺的十几名乱军松懈的那一刹那,悄悄摸到他们身后,经过短暂而又激烈的交战,以零伤亡的代价,干净利落的将他们全歼在坡道之内。

“呼~”

为首的一名老兵吐出一口浊气,冷眼扫了圈地上的尸体,随后看向那数百战战兢兢的妇孺。

当这些妇孺少女看到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奇兵在如此短的时间歼灭了这群**,脸上并没有什么喜色,只是更加恐惧的向身边的同伴缩了缩。

老兵打量了他们一圈,随后将刀收回鞘中,拱手说道:“姑娘们,不要害怕,我们是奉将军之命前来解救你们的,

时间紧迫,来不及跟你们解释了,请速速随我去往安全地带,等这边事了,自会安排尔等去处的,走吧……”

这些女子见这些军士为人正派,不似那群**无赖,对老兵的话也不由信了几分,与是抱着走一步算一步的想法,跟着这些军士向山坡上孟珙所在埋伏点走去。

两刻钟后,老兵带着这些妇孺来到了孟珙所在的埋伏地点。

为首几个女子见到山坡上有数千全副武装的士兵之时,连忙捂住自己嘴巴,试图掩饰自己的恐惧。

老兵小声嘱咐了那些女子几句,然后来到孟珙身边小声说道:“孟将军,属下幸不辱命,三百七十七名女子全部获救……”

孟珙回头望了眼那群妇孺,点点头说道:“带她们下去,分点食物的和水,看她们那样子少说也有两三天没吃东西了……”

老兵应声带着这群妇孺来到安全地带,让她们围坐一团,近而从埋伏的士兵身上搜集了一些干粮和水送到她们跟前。

“多谢军爷,多谢军爷……”

分到干粮和水的女子连声感谢,然后她们从袋子中取出烧饼,就着水囊忍不住大口吃了起来。

看着这群妇孺狼吞虎咽的吃着食物,老兵忍不住叹了口气,轻声说道:“唉~作孽啊,希望军督大人早些扫平乱世,还这些百姓一个太平盛世吧……”

说完,留下三五个士兵看顾这些女子后,立马回去向孟珙覆命了。

“孟将军,探子传来消息,乱军在壕沟前被程副将军给击败了,如今正开始向来时之路逃窜,属下预计用不了一刻钟就会从我们埋伏区域经过……”

“那么大的惨叫声,隔着数里都能听到,传令全军,立刻封堵住敌人退路,将他们全歼在此!”

“遵命~”

孟珙一声令下,通传立马向旗号手跑去。

不一会儿,原本寂静的坡道人声鼎沸,无数落石滚木随着斜坡一路翻滚直下,扬起一片飘扬的尘土,将虎口坡的去路给彻底封锁住了……

“现在,敌人要想突围,那就只有攻坡这一条路,但有利地形却已被我军牢牢控制,莫说区区一万人,就算十万人,今天也是插翅难逃!”

望着坡底堆满石块滚木堵死的情形,孟珙眼中充满了浓浓的战意。

不多时,坡道上传来一阵凄厉的叫喊和喧杂轰鸣的脚步声,孟珙立刻命大军隐蔽,进入了战备警戒状态。

……

“快,快走,前面就是出口了……”

葛英浑身是伤,在亲兵的搀扶下一瘸一拐的指挥着大军撤离这虎口坡。

这群乱军也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居然遇到了这么一支千人组成的军队堵截,实在是出乎他们的意料。

现在,他们只想逃离这虎口坡,转道向其他城池进发。

“停一下……”

葛英被人架着赶路,感觉身子都快散架了,他气喘吁吁的命令全军停下脚步,想歇息一会儿。

他一下令,其余乱军士卒也纷纷瘫坐在坡道上休息,努力恢复自己的体力。

“后面的人追来了没有?”葛英喝了口水,对身边的亲兵问道。

亲兵回头望了一眼,回道:“启禀葛帅,没有发现追兵的痕迹,看样子他们是怕我们饿虎反扑,不敢追击……”

“那就好,那就好……”葛英闻言,心下顿时一松,嘴里嘀咕几句,也坐了下来,“好好歇一会儿,天也快黑了,出了虎口坡,就随便找个宿营地休整一晚,等明日天亮再做定夺……”

然而,葛英话音刚落,一名士兵就跑来禀报:“葛帅,前方道路被堵住了,好多的石头木块,我们过不去啊……”

“什么?怎么会这样?”葛英闻言大吃一惊,呼的从地上爬起,瞪大牛眼望着那士兵,“来时还好好的,怎么一回去就给堵住去路了?对了,我不是派人在此看守么?他们人呢?”

士兵蠕动了下干痛的嗓子,对葛英说道:“葛帅,小的正要和你说呢,留守的兄弟全死了,那几百个娘们儿也不见了……”

“这群废物,连一群娘们儿也看不住,死了活该!”葛英大声咆哮道,“那还不赶紧去把道路清理干净!”

士兵摇摇头说道:“葛帅,兄弟们是早已没有力气了,搬不动啊……”

葛英闻言回头扫了圈七倒八歪的乱军士卒,知道那士兵所说的也是实情,于是向两侧的山坡望去。

良久,葛英大声笑道:“哈哈,此处山坡并不难走,命令全军立刻从山坡行去,绕开那些障碍!”

于是,乱军士兵在葛英的指挥下,开始起身攀坡而行。

而就在这时……

“呜~~”

嘹亮的号角声在坡道上空回荡而起,瞬间让葛英和这群乱军士卒魂胆俱丧。

这一刻他们就算再蠢,也知道自己中了埋伏……

“砸~”

“轰轰轰……”

孟珙一声令下,早已等候多时的伏兵齐齐现身,将无数滚木礌石如雨点般砸向坡道内的乱军……

“砰~~”

一名乱军士卒刚爬到半山坡,一块比人脸略大的石块直接将他面颊砸的血肉模糊,尔后整个人失去知觉翻滚着落回坡道之上。

“呃~~”

一阵苦闷的呻吟传来,两名乱军士卒胸膛被粗重的滚木砸凹,登时气孔流血,如断线风筝掉落坡底。

“啊,我的腿断了~”

另一名乱军士兵不幸被滚木砸断膝盖,倒地刹那王者血肉模糊,隐隐可见腿上那森冷的白骨,他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嗥……

突如其来的攻势彻底让这群本就心有余悸的乱军士卒更加混乱不堪,为了躲避头顶掉落的重物,不惜对自己的同伴刀兵相向,甚至拿他们的身体当盾牌使用。

“冲上去,不要慌,冲上去啊~”葛英努力保持住冷静,不停指挥大军向坡上进攻。

可眼下这群如无头苍蝇一般的乌合之众又怎么可能组织起有效的阵型展开突围呢,何况有利的地势早就被孟珙占据,结局已然注定。

“轰~轰~”

就在葛英举刀大声指挥突围的同时,一根粗长的滚木顺着斜坡跌跌撞撞的扑向葛英所在的位置。

“嘶,快保护我,带我离开……”

葛英倒抽一口凉气,大吼一声本能想拉过周围的亲兵,但他一伸手却抓了个空,本该守在他身侧的亲兵见势不妙,早就撇下葛英跑开了。

“不~~”

看着滚木在斜坡上一块凸起的石头上一撞高高飞起,向自己落来,葛英努力挪动两步,一个踉跄坐在地上。

“砰~”

“噗~”

滚木准备无误的从葛英脸上横穿直过,带起一片血雨飞溅的同时,他沉重的身躯也仰面倒落下去。

但见他被砸干瘪的脸上满是血骨凸出,左眼眶还挂着一颗连着血筋的球状物体,可谓是死状凄惨。

孟珙一直注视着战场变化,待见到敌军哀鸿遍野之际,举剑一扬,下达了总攻的命令!

“全军听令,攻~~”

“哈~~”

“喝~~”

虎口坡两侧山坡上,四千新卫军将士齐声长啸,向虎口坡内的敌军发起了最后的总攻……

五十五 进军云州

夜幕降临,经历一下午血战的虎口坡终于平息了下来。

经随军统计司职员审查,葛英所部共计一万一千二百人,有三千五百人战死,二千二百人受伤,剩下的全部成为了俘虏,而己方总计是七十三人伤亡,其中二十二人阵亡,其余全都只是皮肉伤,没什么大碍。

在二千多敌军伤患中有三百多名重伤患者,新卫军直接给了他们每人一刀了解痛苦,因为新卫军没有那么多伤药浪费在他们身上,还是死了干净。

剩下六千九百名俘虏则全都用绳索捆缚连成一串,准备移交给许文静发落。

“兄弟,你们到底是从哪儿来的啊,观你们的样子,好像不是本地官军吧?本地官军哪有这等精良装备的?”

一名满脸胡须的俘兵对一个看守自己的新卫军士兵套起了近乎。

那士兵厌恶的瞪了那满脸讨好的俘兵一眼,冷哼一声说道:“你们这群祸害百姓的**,都给我老实点,最好不要有什么想法!”

俘兵谄媚的说道:“兄弟,别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嘛,都一样是当兵吃粮的,也算是一家子,

你看我手背酸痛的厉害,能不能帮我把绳子松一松好舒服一些?”

“滚~”军士咆哮一声,一脚将他踹翻在地,恶狠狠地说道:“少在那给老子嬉皮笑脸的,

你也配跟我堂堂远东军相提并论?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德性,算什么东西!

再不闭嘴的话,老子非要把你的屎给揍出来不可!”

俘兵忍着剧痛,努力挪起身子,轻声嘀咕道:“干嘛这么凶啊,一样是当兵,又有什么不同呢?”

不想这句话刚好被军士听在耳中,登时一把将他从地上抓起,怒气冲冲地说道:“什么不同?就因为我们远东军不会和你们这群**一样祸害普通百姓!

瞧瞧你们这些日子干的事,这要在我远东军中,只要稍稍触及立马就人头落地,现在你知道我们到底有什么不同了么?”

俘兵闻言,滚动了下喉结,鼓起勇气说道:“你以为我们愿意祸害百姓啊?这都是那群鸟官害的,

半年没发军饷了,不这么做我们全家人都要饿死了你知道么?你让我们怎么办?”

“给老子过来!”

军士一把揪住俘兵的头发一路向那些妇孺所在的位置走去。

等到了那群妇孺跟前,军士一把将他按在地上,指着那些惊魂未定的女子,厉声对他说道:“你们的上官没发军饷,那你们这群畜生就可以为所欲为祸害这些良家百姓对么?

你睁大眼睛给我看清楚,是你面前这些民女欠的你军饷么?她们干嘛要遭受这等罪,有种就去找你们上官算账,在一群妇孺身上呈威风算什么本事?

你们这群丧尽天良的东西,害了人家一辈子幸福,要不是军纪严明,老子真想一刀将你们的狗头剁下来!

告诉我,你面前那群妇孺到底有没有拖欠你们军饷,没有的话为何要去祸害他们,妈的,当真是畜生不如……”

说完,军士抬腿一脚狠狠的将俘兵踹翻在地。

俘兵闻言,依旧嘴硬的说道:“不就是玩了几个女人么?有什么大不了的?乱世灾荒之年,最不值钱的就是女人了……”

军士一脚踩在俘兵脸上,大声吼道:“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的妻女现在也被人骑在胯下受辱!你会怎么想?!

今日你能对这些无辜妇孺施展淫威,来日你的妻女也同样会被和你这样的畜生按在身下啼哭,你有没有想过会发生这种事情!”

俘兵沉默了,呆呆的看着那些女人正怨毒地望着自己,又想到了自己在家中的妻子,身体止不住哆嗦起来。

“哇啊……”

良久,俘兵终于忍不住大声哭了起来,等军士把脚松开后,他挣扎着跪在那些妇孺跟前不住的磕头认错。

而那些妇孺却是触景生情,想起了这段时日的屈辱遭遇,泪水不由自主的从眼眶里落下,纷纷低声抽噎起来。

“吃饭了~”

就在这时,一队士兵推着一桶装满肉骨粥的车子吆喝着来到妇孺群中。

为首推车的军士见到眼前这一幕,登时愣了一下,随即说道:“各位姐妹同胞,你们这是怎么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别伤心了,来来来,赶紧喝点热粥驱驱寒气……”

军士的话立马让那些妇孺反应过来,齐齐擦干眼角的泪滴,等候领取自己的粥食。

她们都没想到晚上还有自己的食物,本以为今天下午那些干粮已经算是一天的伙食了,万没想到到了晚上还有热食可以吃。

“多谢军爷,军爷真是我等的再生父母,民女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们……”

当一碗碗滚烫的肉粥分到自己手中时,这些妇孺无不是对那群军士感恩戴德的拜谢下去。

“唉,吃吧,吃饱一些,以后军督大人来了,你们的苦日子也就到头了,他老人家可是真的心系百姓啊……”

军士看着这些妇孺千恩万谢的模样,心中不由感慨万分,回想起自己亲人在远东军督府庇护下衣食无忧的情形,再对比眼下这一幕,他是格外的感激刘策改变了他们的生活轨迹。

“慢慢吃,不够还可以再添,吃完了休息一晚上,想回家的尽管离去,没有家的暂且先去元阳城避避,

那里有人会照顾你们的,不要怕,我们远东军都是好人,不会伤害你们的……”

看着妇孺狼吞虎咽的吃着碗里的粥食,送粥的军士们都是好声劝慰他们。

而在虎口坡山坡之上,孟珙和程不识二人促膝坐在一堆燃起的篝火边,商议着下一步打算。

程不识叼着烟斗,缓缓吸了一口烟,良久吐出一个烟圈后对孟珙说道:“新军表现出乎意料,本还担心多多少少会有士兵临阵怯逃,看样子真是有些多虑了……”

孟珙回道:“这并不意外,近一年时间严酷操练,军纪军规已深入军士心中,

外加军营待遇在整个大周首屈一指,再不舍命死战,那我这临时指挥使也就没脸呆下去了……”

程不识点点头,叹道:“现在我总算明白为什么罗松所建立的青峰营不是远东军对手了,差距不仅仅是装备士气,

更重要的是,青峰营缺少的就是一股子真正守护百姓的气势,虽然罗松再三说不准伤害普通百姓,但那也只是靠个人意志强迫而为,

根本无法让青峰营的士兵切身体会那股子责任的重要性,唉……”

孟珙拨了下篝火堆,轻笑一声:“程将军无需唉声叹气,其实能把青峰营操练到大败雷霆军的地步,在下对罗松此人是十分佩服的,

只是军督大人所部军队实在太过匪夷所思,青峰营败在他手下,实属不冤……”

程不识将烟斗内抽剩的烟渣抖去后,朝孟珙说道:“这些陈年旧事就先不提了,孟将军,此次我军大获全胜,下一步到底该何去何从?

是不是该回元阳城向军师将军覆命呢?”

孟珙摇摇头,从怀里摸出一封信:“不,下一步我们直接向云州城进军,这是军师大人亲笔书信,后续的粮草他会派人给我们送来,务必要我们大军以最快速度收复云州城……”

程不识眉头一皱,从孟珙手中接过许文静的书信,仔细望了一眼,不由感慨道:

“军师将军不愧深受军督大人器重,早已料到我新军初战会旗开得胜,让我们借势一举兵临城下,与方达、唐绝展开决战,

只是将士们连日行军,又方经大战,还能再进行如此激烈的攻坚战么?要知道攻城不比半道埋伏,会有很大伤亡的……”

孟珙笑道:“将士们的体力你就不用操心了,虽然有些累,但精神却依旧饱满,

何况刚经历一场血战,获得了一场大捷,正是士气如虹,刚好抵消了行军带来的疲惫,未尝就不可再战,

至于强攻云州城,我军缺少攻城器械,自然也是不可能的,所以,此战攻取云州只能智取不能硬攻……”

“智取?”程不识凝思片刻,随即恍然大悟,对孟珙说道:“孟将军,莫非你是指……”

孟珙含有深意的点了点头:“没错,而且可行性极高,新开的远东军校太书院内就有军督大人兵不血刃诈取高阳的案例,在下正好想要仿效一下……”

程不识说道:“那就让末将前去吧,毕竟末将曾为流贼效命,身上匪气还是有一些的,方达定不会起疑……”

孟珙摇摇头,拒绝道:“不,还是由在下亲自前往比较好,方达不足为惧,反倒是那个唐绝必须要谨慎应对,此人城府极深,有我亲自出马比较放心……”

“唐绝?孟将军您是如何得知他的为人?”程不识奇道。

孟珙笑道:“程将军,家父乃是当朝殿司太尉,对各地将领的脾性又岂不会了解?”

程不识点点头:“原来如此,但孟将军你身为主将,实在太过涉险了,还请你相信末将,末将一定会……”

孟珙大手一挥,打断了程不识的请求:“莫要再说了,明日我就带两百随从直奔云州城,

你带大军随后缓缓跟进,三日后,你我在云州城下汇合,到时我会作为内应打开城门放你们进城……”

见孟珙心意已决,程不识也不再相劝,只好拱手说道:“孟将军,万事务必小心啊……”

孟珙应了一声:“放心,在下不会有事的,区区方达、唐绝还奈何不了我的,事不宜迟,在下这就去点拨人马,先行告辞……”

五十六 “王晨”来投

……

十月初三,午时……

“唏律律……”

孟珙亲领两百军士充当随从,一路轻骑简从来云州城外,到望着云州城墙上那仍残余的战争痕迹,各人心中不住叹气。

耿恭小声对边上的孟珙说道:“孟将军,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

孟珙闭目凝思,少时过后,睁眼说道:“记住自己的身份,是被许文静追击的远东叛军,半途与葛英残部相遇,将其阵斩与马下!”

“明白了……”耿恭大声说道,“一切听从孟将军吩咐行事……”

“嗯……”

孟珙应了一声,然后策马向前一步,对城头的守军大声喊道:“远东军,前镇字营弃将,王晨,前来投奔方达方指挥使,还请方指挥使务必接纳在下,让我等进城暂时避一避!”

城头的守军闻言,相互嘀咕了一阵,随后一名守城官大声说道:“你们在这里等着,我这就去通知刺史大人!”

自云州城被方达占据后,方达就自以刺史自居,十足过了把上官的瘾头。

半个时辰后,方达和唐绝二人来到了城墙上,向外望去。

“嘶……”

当见到城外二百人的军容后,二人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以他们从伍的经验来看,这城外二百骑绝对是精锐部队,不由开始怀疑他们来此的用意。

收拾一下心情后,方达在一名刀盾手掩护下,依托着垛墙大声向城外喊道:“我就是方达,你们找我有何事?”

孟珙说道:“回禀方指挥使,在下乃远东军镇字营千总,王晨!因为私收下官贿赂,被许文静抓住把柄要致我死地,

听闻方指挥使在云州城招兵买马要干一番大事业,为了活命这才前来投奔与您共谋大事!”

方达闻言,微微点了点头,与身边的唐绝说道:“唐副将,你觉得我们要不要收留他们?”

唐绝想了想说道:“刺史大人,切莫轻易相信那些陌生人的话,你看他们二百骑人数虽少,

但军容整肃,武备精良,万一要是有个好歹或是敌人的诡计,那可是后悔莫及啊……”

方达闻言点了点头,又说道:“可该怎么拒绝他们呢?如果我不让他们进城,以后谁还会来投奔咱啊……”

唐绝说道:“刺史大人可以让他纳个投名状,就让他们去追击葛英所部,将葛英人头带回来即可,这样也就可以名正言顺的阻止他们进城了……”

“有理!”方达应了一声,随后对城外孟珙等人说道:“王将军,非是本刺史不信任你们,但想要投奔与我就必须拿个投名状来,

只要你能将葛英的人头取来,我立马放尔等进城!”

“葛英?敢问方指挥使,这葛英身在何处?”孟珙问道。

方达回复道:“这葛英前些时日背叛本刺史,离开了云州城,向元阳城方向去了,你可以向那里追击,或许还有机会赶上……”

孟珙笑道:“哈哈哈,我想起来了,昨日我路过虎口坡,正好与一支挂有葛字旗号的军队相遇,因为与他们主将一时发生口角便动了手,

结果在下侥幸杀死了主将,不知是不是你口中所说的葛英……”

“可有凭证?”方达连忙问道,“空口无凭,本刺史凭什么相信你?”

孟珙从耿恭地方接过一个沉重的包裹对方达说道:“还请方指挥使亲自验证,杀死他们主将后,他所部剩余的士兵四散溃逃,

正好借此取下他的告牌和衣甲,本想找个地方换几个酒钱,不想今日能派上用场了……”

方达立即命人放下吊篮,将包裹提了上来,打开后仔细看去。

“没错,这就是葛英这王八蛋的衣甲,还有这行军令牌,错不了的,嘿,葛英,就凭你也配跟我斗,就算我不杀你,老天都会收了你,呸……”

看着包裹内那套带血的衣甲,方达重重啐了一口口水,同时也打消了对孟珙等人的怀疑……

孟珙继续喊道:“如何?方指挥使,现在你可以相信在下几人了么?我们是真心实意要与你共谋大事的……”

方达闻言,回到垛墙前点头说道:“不错,这的确是葛英的信物,很好,本刺史立刻给你们开门……”

唐绝连忙拦住方达说道:“大人且慢,此事怕有蹊跷……”

“有什么蹊跷?”方达反问道,“难不成你想说他王晨是和葛英窜通好的,葛英是故意把自己保命的衣甲脱下来诓骗我等?”

唐绝摇摇头说道:“大人,这事你不觉得太过巧合了么?咱刚说要让外面这支骑兵去追击葛英,他就把葛英的衣甲送来了,恐怕内中有诈啊……”

“能有什么诈?别总这么疑神疑鬼的好么?”方达不耐烦的说道,“这个主意不是刚刚才提的么?结果人家那只是运气好半道碰上了葛英,尔后将他给做了而已。”

唐绝说道:“正因为属下刚提及这个建议,外面这群来历不明的人就把葛英的死讯告知给了我们,哪有这样巧合的事?属下认为这群人不值得相信,内中肯定有诈!”

方达此刻根本听不进唐绝的话,大手一挥:“不要再说了,这里一切都由本刺史说了算!

你看到没有,那二百骑可是人人都有马,我军中急缺骑兵,有他们加入,我们的实力就能更添数分,

这样送上门来的美事上哪找去,退一万步,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那又如何呢?我城内可是足足有近三万人,

还怕他区区二百骑不成,此事就这么定了,立刻打开城门放他们进来,本刺史要亲自为投奔与我的虎将接风!”

“唉……”

唐绝叹了口气,自知拗不过方达,也就不再相劝,拱手对他说道:“既然如此,属下这就命人去打开城门……”

不多时,紧闭的城门缓缓打开了,随即从城洞内出现一队士兵分立两侧,迎接孟珙所部进城。

“记住,进城之后一切按我吩咐行事,千万不要轻举妄动,任何人跟你们说话都不要理会,就说一切听王将军吩咐就成,知道了么?”

“明白了……”

孟珙和耿恭嘱咐一句后,就带着两百骑策马步入了云州城内。

在经过唐绝身边时,孟珙清晰的感受到他身上散发的浓浓敌意,不由轻声冷笑,对此是视而不见。

……

刺史府内,为迎接孟珙等人的到来,方达立刻命人杀羊宰猪好生为他们洗尘接风。

席间,方达和孟珙推杯问盏,对他是异常的客气,等酒过三巡之后,方达才红着眼,醉醺醺的问道:

“王将军,早就听闻远东军纪律严明,为何你还会壮着胆子收授贿赂呢?”

孟珙放下酒盏对方达说道:“回禀刺史大人,在下因为生活窘迫逼不得已之下收了下属些许黄白之物,不想却被军中安插的情报司眼线给知晓上禀了许文静,

这才夺路而逃,您是不知道这位军督府首席军师的手段,死在他手上到底冤魂何止百万,落在他手中毫无半点活路,逼与无奈之下才亡命天涯,

如今身陷囹圄,无处可去,也唯有在刺史大人地方寻求庇护,今后还请刺史大人多多照料在下和随我一起出逃的兄弟……”

“好说好说……”方达笑着说道,“王将军的气魄本刺史十分欣赏,从今往后,只要王将军忠心与本刺史,那本刺史是绝对不会亏待你和你和那帮子兄弟,

不过话说回来,那许文静也真是的,眼下这世道哪有当官不收孝敬的?这么点小事就要杀人,当真是一点情面都不留……”

说话间,方达拍了拍手,府厅外立马进来两个抬着箱子的士兵,将它重重放在地上。

待箱子打开一瞬间,内中金光银气扑面而来,好不耀眼。

就在孟珙“惊讶”之际,却听方达沉声说道:“王将军,这是本刺史送你的见面礼,还请你务必笑纳……”

孟珙忙道:“刺史大人,在下虽然爱财,但也知道无功不受禄,这么多金银如何肯收啊……”

方达说道:“王将军收得的,这些金银不单是本刺史送你的见面礼,也是为感谢你替我干掉葛英这个混蛋的报酬,

当日本刺史就对全军宣布,凡是干掉葛英的人,就赏他白银万两,官升三级,可惜几天过去没人敢去追击葛英,不想王将军一来就替本刺史把这块心病医好了,

这里一共有黄金三百两,白银一千两,合计刚好一万两,本刺史一向言出必行,有功就得赏赐,若王将军不收,以后我如何面对三军将士呢?就请收下吧……”

“这……那在下就愧收了……”孟珙犹豫片刻后,向方达拱手行礼后,点头答应收下了这笔金银。

方达大笑:“这就对了嘛,另外,明日起王将军就是主城守将,负责西门守备事务……”

“刺史大人且慢!”一听方达要让孟珙守西门,一直默不作声的唐绝立刻起身对方达说道,“城门要务关系到我云州城里外安危,如何能轻易交给一个刚来投奔的外人?请刺史大人收回成命!”

方达眉头一皱,瞪着唐绝说道:“唐副将,你今日这是怎么了?为何处处忤逆本刺史的意思,究竟意欲何为?”

唐绝低声说道:“回禀刺史大人,属下只是为这云州城安危着想,别无他意,就算是要让王将军镇守城门,也需得完全信任才行……”

方达怒火中烧,刚要再对唐绝说些什么,孟珙却抢先一步打起圆场:“刺史大人,唐将军所言很是有理,这城门关系到云州城内外安危,

在下不过初来乍到,很多事务也不甚熟悉,还请您收回成命,等来日立功再委以重任也不迟!”

五十七 耿恭刺唐绝

方达连忙说道:“王将军,本刺史是真心实意想要对你委以重任,请你切莫推辞……”

孟珙回绝道:“方刺史,唐将军所言有理,我等刚来投奔如何能身居高位,还是等来日立下战功再升迁也不迟,

请您务必收回成命,若不然,纵使城外追兵降至,在下宁也可离开这云州城,投奔他处而去……”

“不可不可……”方达起身摆手,一脸为难地说道,“既然王将军执意如此,本刺史也就实在不好强人所难,请王将军和弟兄们先去城中歇息,此事等过些时日再议……”

孟珙起身对方达拱手说道:“那在下就先告退,多谢方刺史盛情款待……”

话毕,又朝唐绝拱了拱手,便带着随行的耿恭向府厅之外走去。

孟珙一离开,方达立刻从醉酒之态恢复过来,朝唐绝说道:“唐将军,这下你该放心了吧?本刺史就说了,这王晨不似奸诈之人……”

唐绝眉头一皱,对方达回道:“方刺史,不能因为这样就信了王晨的话,何况此人究竟是何来历我等是毫无头绪,切莫中了他的奸计啊……”

“又来了……”方达无奈的摇摇头,盯着唐绝说道,“本刺史都按你所言去试探王晨了,结果人家是打死不受,你还要如何?”

唐绝劝道:“但这只是初步试探,不能因此就放松对王晨这帮人的警惕,要知道元阳城里已有远东军驻扎,

距离云州不过百余里路,就算这帮人没有其他心思,万一远东军以此为借口向我们发难,

又该如何应对呢?所以属下建议还是找个机会尽早将他们赶出城去,以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方达犹豫了一阵,望着唐绝那焦急的面容,再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忽然对他说道:“唐副将,今天你这是怎么了?平日里没见你如此紧张啊……”

唐绝说道:“方刺史,今时不同往日了,我们攻占了云州城等同叛军无异,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

属下不得不慎重应对,将所有可能会威胁我们的不利因素考虑进去,一旦踏错一步,我们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方达闻言,缓缓坐回席案前,仔细思索一阵,喃喃说道:“我们不是叛军,只是被上官欺压被逼无奈而已,何况侯龛已死,整个隶元有谁能威胁到我们呢?”

“刺史大人,你难道没见到王晨所部的军容么?”唐绝说道,“才区区二百骑就给人一种无边紧迫感,要是元阳城内所有远东军直扑云州城而来,我们能顶多久?

远东军的实力就无需属下多说了吧?那可是从东边一路杀到京畿重地未逢一败,连姜家在远东的势力都被其击败,我们拿什么跟人家拼?

如果许文静知道王晨就在云州城内,你觉得他会放过我们么?怕是早就找到借口带兵杀过来了,毕竟现在朝廷可是任命军督府主理北地八省军政啊……”

方达依旧犹豫不决,想了很久才说道:“此事还是容我仔细想想,等过些时日再做定夺,你也先退下吧……”

唐绝闻言,微不可察的摇摇头,拱手作揖向府厅之外走去。

……

“孟将军,为何你要拒绝方达的提议,多好的机会,控制住西门正好可以接应我新卫军进城啊……”

同一时刻,孟珙等人一离开刺史府范围,耿恭就忍不住对孟珙提出了自己的疑虑。

孟珙停下脚步,对耿恭小声说道:“你不知道,这是方达故意在试探我等,先是金银诱惑,

再故意委以西面城门的守城重任相托,一旦我都答应下来,今晚我们就怕要葬送在这云州城内!”

耿恭还是不解:“可属下见那方达似乎很有诚意将镇守城门的重责相托啊,孟将军您是如何看出他这是在试探的?”

孟珙笑道:“你没发现么,在席间吃饭的时候,方达不时将眼神瞄向唐绝,且跟唐绝一唱一和,故意让我放松警惕,

在当时情况下,我只能以劝和的方式打消他们的疑虑,毕竟才入城不到半天,换你你会让新投奔的将领担任重责么?”

耿恭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原来如此,那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孟珙说道:“这个唐绝心思缜密确实难缠,如果不想办法除掉他,接下来的计划很难展开……”

耿恭闻言,当即请命:“孟将军,那就让属下去解决这个隐患吧……”

孟珙眉头一紧,拒绝道:“胡闹,耿恭你想干什么?现在可不是逞能的时候啊,可别乱来……”

耿恭说道:“孟将军放心,属下心中自有计较,就让属下去试一试吧,只要告诉我唐绝的行踪,我一定能将他亲自手刃……”

孟珙刚要开口拒绝,但转念一想,看着耿恭自信坚定的眼神,当即拍拍他的肩膀:“好,先去摸索清楚唐绝的行踪,等他防守最为松懈的时候务必出手除掉他,

但切记莫要逞能,如果实在无法下手立刻放弃,回头再想其他办法……”

耿恭抱拳说道:“请孟将军放心,属下知道该怎么办!”

……

深夜,云州城怡红院内一片灯红酒绿,宾客间的欢声笑语不停从内中传出……

“军爷海量,来,再喝一杯,来啊……”

“哈哈哈,今日你们把军爷伺候舒服了,每人都重重有赏!”

“来,跟军爷我香一个……”

“小翠啊,快点,还不快伺候军爷,别磨蹭啦……”

但见怡红院大厅内,钟乐齐鸣,一群面红耳赤的军官在风尘女子的陪同下,喝着花酒发出猥亵淫靡的笑声。

老鸨肥脸上笑靥如花,看着府厅内中的情形,心下不断计算着今日的收入有多少……

正在这时,怡红院外传来一阵雄浑的脚步声,立刻引起了老鸨的注意,她侧头望去。

却见九名身披铁甲,腰胯环首刀的士兵,一脸肃然大步踏入怡红院的大门。

老鸨见此,忙迎了上去,笑着说道:“呦~几位军爷都是生面孔啊,是第一次来我们怡红院吧?”

耿恭扫视了一圈大厅,没有发现唐绝的身影后,不由眉头一皱,然后一言不发,带着身后八人径直走到一桌无人的席案前落座。

老鸨忙跟上,让几个下人给耿恭几人倒水送上糕点后,继续问道:“几位军爷,咱这里的姑娘可都是城里一绝啊……”

耿恭扫视了一圈厅内的情形,随后对老鸨大声说道:“掌柜的,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家伙都给军爷我赶出去!今天这里军爷我全包了!”

这一嗓子立马引来周围各桌的乱军士兵瞩目,他们齐齐转头望向耿恭,却见耿恭一脸悠然的喝着杯中茶水,无视射来不怀好意的视线。

老鸨心头一惊,对耿恭颤声说道:“这位军爷,您方才说什么?请不要开玩笑。”

“蹭~笃~”

老鸨话音一落,耿恭忽然抽出腰间环首刀,重重刺在桌案上,立马引起老鸨一声惊呼。

“现在还要我再重复一遍么?”耿恭冷冷地说道,“要没听清楚,就让我这把刀来跟你说话!”

老鸨吓得连忙退到一旁,望着那柄寒气逼人的刀锋,惊讶的根本不敢说话。

这时,隔壁一桌一名军官当即起身,来到耿恭面前一脸神奇地说道:

“哼,小子,我认识你,你们不就是今天刚来投奔的那群丧家之犬么?要不是咱方刺史收留,你们怕早就死在外边了,

这刚来城里才几个时辰,你们就打算反客为主了?一群不知感恩的东西,知道这里谁罩着的么?是我们唐将军罩着的,你……啊……”

“砰~”

然而他话还未说完,耿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出手掌一把将军官的脑袋按在桌子上,随即明晃晃的刀锋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军官感受脖颈传来的丝丝寒气,吓得是魂不附体,顿时没有了之前趾高气昂的架势,怂的跟孙子一样对耿恭说道:

“兄弟,悠着点,别……别想不开啊……有……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呸……”耿恭冲军官脸上吐了口口水,恶狠狠地说道,“告诉你,少拿唐绝来吓唬老子,我等真心实意前来相投,他却处处给我们脸色看,

今日兄弟几个想要在这里找点乐子,你这个不开眼的东西还敢拿他来压老子,根本就是想惹怒我们几个,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你血溅当场!”

说着,架在军官脖子上的环首刀有向他的肌肤压了压,军官吓得是裤子都湿了一片,哭丧着一张脸对他乞求道:

“兄弟,千万别激动,有话好好说,都是自家人啊,能不能先把刀移开,会出人命的……”

面对这一幕,大厅周围其他寻乐子的士卒都早已吓的魂不附体,只是围着不敢吱声,眼睁睁望着眼前这一幕。

“什么人敢在本将军的地盘耀武扬威,好大的胆子!”

就在这时,怡红院二楼响起一阵炸雷般的吼声。

只见唐绝一袭黑色劲服站在阶梯口,正一脸煞色凝望着一楼大厅发生的一切。

耿恭见唐绝出面,一把松开军官,将他推到一旁,拿刀指着唐绝,怒气冲冲的说道:

“姓唐的,今天在刺史府里你敢这样刁难我们这些投奔刺史的兄弟,咱王将军不追究,并不代表我们这些他的下属就放在心上,你必须得给个说法!”

“说法?”唐绝眼神一冷,缓缓步下阶梯,对耿恭说道,“你以为你是什么身份?敢这么跟我说话?看样子姓王的平日里对你们是缺乏管教,没大没小的玩意儿,是想找死对么?”

“噌……”

话音一落,周围正在寻乐的几十名士兵立马抽刀对准了耿恭几人,而那些青楼女子见势不对,和老鸨一道,立马吓的躲到后堂去了。

五十八 血溅怡红院

呼~”

在怡红院内的士兵提刀相向之际,耿恭桌席上另外八人也齐齐抽出环首刀围成一团指着他们,经历过昨日大战的他们,对眼前的景象已完全没有半点惧意。

“你们好大的胆,想要造反么?”唐绝心中一紧,登时大吼一声,“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由得了你们胡来?”

耿恭冷笑一声,大声说道:“难道我们现在就没在造反么?姓唐的,你今天对我们这些兄弟是横挑鼻子竖挑眼,我忍你很久了,

来寻个乐子你都不让我安心,看样子是诚心跟我们过不去是吧?胡来是吧?那就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胡来,

兄弟们,给这群虾兵蟹将们开开眼,看他们还敢不敢欺负我们远东来的人,打死算我的,给我干!”

“喝~~”

耿恭话音刚落,八名士兵齐吼一声,挥刀主动向那几十名士兵扑了过去,一时间整个怡红院瞬间乱做一团。

“咯叻……”

唐绝面色冰冷,捏紧的拳头发出一阵清脆骨骼松响,双眼死死盯着耿恭,对身后的两名护卫说道:“给我上,死活不论!”

“杀~”

两名护卫一声暴喝,提刀一跃,扑向耿恭。

耿恭退后两步,避开一名护卫的劈砍,随即趁他立足未稳刀背狠狠一甩,直接砸在那护卫的脸颊上,将他甩飞出去,重重落在一张圆桌上。

紧接着,耿恭和另一名护卫缠斗起来,整个大厅内到处都充斥着喊打喊杀的呼喊声。

“砰~”

“啊~”

“哎呦我的妈……”

一名身材魁梧的大汉,借助身上甲叶惊人的防护力,无视砍来的刀剑,对着三个向自己逼近的乱军士兵一个野蛮冲撞,直接将他们掀飞出去,立刻传来一声轰鸣的落地声以及士兵的惨叫声。

“啊~啊~”

一名被撞翻的士兵起身后,觉得自己下巴合不拢,只能发出一阵怪异的声响,显然下巴是被刚才那用力一撞之下给脱臼了……

“大牛,把他们全干掉,一个不留~”

耿恭一脚踹翻另一个护卫,对那魁梧的汉子说道。

“好嘞……”

这个叫大牛的家伙扭了扭脖子,举刀向那群战战兢兢的乱军士兵砍去。

“老子杀死你个狗娘养的……”

“叮……”

一名乱军士兵趁大牛不注意,一刀狠狠劈在他的背上,但是,他印象中飞溅的血液并没有预期中出现,而是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在耳畔不断回荡。

“这……”

乱军士兵看着自己手中砍卷刃的佩刀,登时感到不可思议。

“找死~吼~”

“噗呲……”

那一刀彻底激怒了大牛,他一个回身猛地发出一声狮吼,一刀捅入了那偷袭自己士兵的胸膛。

“呃……”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那乱军士兵忍不住发出一阵轻微的呻吟,感受着胸膛内一股阻力的灌入,竟是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死啊~”

大牛一脚将他踹翻,刀锋抽出带起一片血雨,大吼一声,回身继续寻找下一个目标。

“噗呲、噗呲、噗呲……”

“啊,饶命~”

凄厉的嘶吼声回荡在整个怡红院内,械斗很快演变为一场搏命的厮杀。

“喝~”

“杀~”

短暂的适应过后,八名士兵从起初的放不开手脚,逐渐在鲜血的刺激下被激发体内杀意,仗着自己身上优良甲胄的惊人防护力,弃守为攻,相互配合着杀向那些扑来的乱军士兵。

“砰~”

“呲……”

耿恭一刀结果一名被踹翻的乱军士兵,抹了把脸上鲜血,一脸煞气缓缓向站在二楼阶梯口的唐绝走去。

唐绝神色异常淡然,单手负背看着耿恭向自己逼近,没有一丝的惧色……

“哼……”等耿恭踏上台阶时,唐绝冷哼一声,对耿恭说道,“看样子你们是想要杀我喽?我早知道你们这群人是有目的而来,可惜现在暴露是不是太过焦急了一些……”

耿恭一言不发,待靠近唐绝三步距离时,一个虎步踏在台阶上纵身一跃举刀劈向唐绝头顶。

“砰~”

然而,耿恭本来势在必得绝杀一刀,就在要落到唐绝脑袋的时候,却见唐绝向前挪动半步,身形一闪,在刀锋贴脸一刹,左手一提,一掌击中耿恭胸膛,随即向左一推,耿恭整具身躯不受控制的重重摔在二楼地面上,发出一阵轰鸣的震响。

耿恭一个翻滚立马从地上起身,单膝半跪,刀尖抵地,望向唐绝的眼神充满一丝疑惑诧异的神情。

“惊讶么?”唐绝收掌,右手依旧负背,一脸淡然的望着耿恭,“早听闻远东军战阵天下无双……”

说着,唐绝左手一抬,大拇指朝上,露出一个赞赏的手势。

“但是,个人武勇却是他娘的九流,不值一提……”

接着,大拇指缓缓倒压向下,一个极其的嘲讽的手势展现在耿眼中。

“放屁!”

耿恭大怒,暴喝一声,提刀起身,一个箭步冲向唐绝,势要将侮辱远东军的败类碎尸万段。

“天真……”

唐绝轻笑一声,依旧保持着单手负背的姿态,轻松自如的左闪右避,躲开耿劈来的夺命刀锋,脸上神情十分的惬意。

就在耿恭一个破绽展露之际,唐绝忽然抬腿一脚,踢中耿恭小腿,在他踉跄之际,左手一伸,按住他的脸颊,忽然狠狠向右一甩……

“砰~”

“啪啦~”

耿恭整个人都被掀进边上的房间,连那扇房间大门也承受不住压力四散碎裂开来。

“呃~”

耿恭呻吟一声,努力从地起身,晃了晃脑袋,让自己的身形定住,望着一脸冷肃向自己靠近的唐绝,不由握紧了手中的环首刀。

“还玩么?”

“玩你妹~”

唐绝的嘲讽再次激怒了耿恭,他大喝一声,再次举刀逼近,一股猛虎出山的气势直扑唐绝而去。

“找死……”

唐绝眼神一冷,侧身避开耿恭刺来的环首刀,随后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扭,手中的环首刀应声落地……

“呃~”

耿恭只觉的手腕处一阵剧烈的扭痛袭上脑海,未等他反应过来……

“砰砰砰砰……”

唐绝手脚并用,一招一式尽数击打在耿恭身上,直打的耿恭意识紊乱,分不清眼前的景象。

“滚~”

“砰~”

但闻唐绝一声厉喝,对准意识不清的耿恭下巴一击上勾拳,紧接着肘部狠狠击在他的胸膛,将他整个人都如断线的风筝倒飞出去,最后撞翻了房间内一片茶几座椅。

“噗~”

耿恭忍不住吐出一口鲜血,忍着胸口传来的剧痛,望着正在甩手的唐绝,眼中满是愤怒的余威。

“嘶……我差点忘了,你身上穿着铁甲,怪不得我这手这么酸麻,要换平时,你现在早就是一具死尸了!”

唐绝倒吸一口凉气,甩着手臂对耿恭嘲讽着说了句,随后捡起地上的那柄环首刀,煞有介事的弹了下。

“不玩了,先送你去见阎王,不过你放心,你黄泉路上不孤单,我会让你的兄弟还有你的上司一起下去陪你的!”

话音一落,唐绝眼中杀机登现,提刀快步扑向耿恭。

“呼~”

就在生死关头,耿恭忽然从腰间抓起一个小袋子,朝唐绝杀来的位置用力一洒……

下一刻,整个房间被刺耳的石灰粉覆盖。

“啊,这是什么鬼东西……”

唐绝怎么都没想到,死到临头的耿恭还有这么一手,一时避之不及脸上被石灰粉撒中,钻入了眼眶之内,登时退后几步单手捂眼,不停挥刀大声咆哮起来。

耿恭起身站稳身子,忍着胸口的疼痛看着唐绝在房间里疯狂的挥动刀锋,悄悄的挪到他身后,做好进攻的姿态。

“唐绝!你的死期到了!”

耿恭一声大喝,一个箭步冲向唐绝,待他转身之际,飞身一脚……

“砰~”

唐绝被重重的踹出了房间,手中的环首刀也脱手落到了地上。

“死~”

耿恭冲出屋外,捡起地上的环首刀,一把扯起唐绝的头发对着木制护栏狠狠撞去……

“砰……”

唐绝脑袋砸开护栏一个窟窿,半个头颅都钻空露在栏外,额头鲜血如泉涌般淌落而下。

“呀~~”

耿恭并没有就此停止攻势,他再次怒吼一声,拽着唐绝的头发从护栏一侧死命拖动,登时整个护栏立刻碎裂四散,唐绝的脸颊被无数木屑刺入,早已变的血肉模糊,刚想开口凄喊却被碎屑堵住了咽喉,难受的发不出一点声音。

“救我……来人啊……救我……”

落地后,唐绝咳嗽几声吐出几口鲜血碎屑,闭着被石灰灼烧的双眼,不停向前蠕动,嘴里不停发出求救的声音,再也没有了之前一副宗师高手睥睨众生的态势。

耿恭上前一脚踩住唐绝的后背,将环首刀架在倒地不起的唐绝咽喉上,厉声说道:“谁告诉你远东军个人武勇不行了?你也配说这句话!”

“噗呲……”

话毕,不等唐绝开口求饶,锋利的环首刀一划,登时一抹血光从唐绝的脖颈喷溅四起,唐绝努力挣扎一阵后,就此闭着眼陷入了无边黑暗之中。

“呼~”

结果了唐绝,耿恭瘫坐在他尸体旁,看着他体内流出的鲜血从楼梯一直淌到一楼,嘴脚不由一撇。

随手,他伸出大拇指对向唐绝尸首,然后缓缓向下压去,算是对之前唐绝挑衅自己和远东军做了个最有力的回应。

不一会儿,大厅厮斗的声音渐渐平息了下来,大牛一行人立刻来到耿恭身边说道:“甲长,怡红院三十二人全部击毙……”

“很好,你们都没事吧?”耿恭问道。

大牛说道:“没事,就是几个兄弟受了些皮外伤,都不碍事的……”

耿恭点点头,忍着身上传来的剧痛,努力直起身子,对大牛说道:“扶我起来,立刻动身离开这里向孟将军回禀……”

五十九 负荆请罪

翌日清晨,刺史府……

“哎……呀……哈哈……”

方达起了一个大早,来到屋外舒展了一下双臂,随后对着空气打了一通王八拳,顿觉分外的精神。

“大人……大事不好了大人……”

正在此时,一名侍卫火急火燎的冲到方达跟前满脸紧张的禀报道。

“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出什么事了?难道天塌下来了不成么?”方达对侍卫的表现十分不满,当即狠狠痛斥了他一顿,接着问道,“何事?”

侍卫低头回道:“刺史大人,唐,唐副将军昨夜遇害了,被人杀死在怡红院内……”

“你说什么?”方达闻言,一把拎起侍卫的衣襟,瞪大牛眼大声吼道:“你说唐绝死了?这怎么可能?要知道唐绝武艺可是隶元所有军营中的翘楚,怎么会死呢?他是怎么死的?到底怎么死的?”

侍卫拍了拍方达的手掌,等他松了些劲道后,才气喘吁吁的说道:“回刺史大人的话,杀害唐绝的人就是昨日前来投奔我等的王晨所部一个叫耿恭的人干的!”

“王晨?耿恭!可恶!”方达咆哮一声,一把推开侍卫,厉声吼道:“亏本刺史这么信任他们,他们居然胆敢杀我副将,立刻命人活捉王晨、耿恭,将他们所部全部收押起来!”

侍卫说道:“不用了刺史大人,王晨现在就在门外,带着那两百号人等候刺史大人您亲自去发落……”

方达闻言,眉头一蹙:“嗯?你是说王晨带着人就在府外等本刺史发落?”

“正是!”侍卫回道,“王晨说愧对刺史大人信任,在听闻发生这等事情后,天不亮就带着众人恭候在府厅外负荆请罪……”

方达眉头一皱,在院子里来回踱步一阵,随后对侍卫说道:“知道了,立刻给本刺史更衣,我倒要看看那王晨如何跟本刺史解释!”

……

刺史府大门外,两百人全副武装齐齐站立在凛冽的寒风之中一动不动,周围地方官军紧张的望着他们,不少人不时搓动冻僵的双手,相互窃窃私语指指点点,毫无一名身为军士该有的觉悟。

方达怒气冲天的来到刺史府外,刚准备喝斥几句,但一看到府厅外站的笔挺的二百人,顿时心下一惊,止住了想说的话,怔怔的望着他们。

一见方达出现,孟珙当即上前一步,拱手说道:“方刺史,我等犯下滔天大罪,特带二百兄弟向您赔罪,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绝不反悔!”

方达这才回过神来,带着身边的侍卫向孟珙靠近几步,沉声问道:“王将军,你给本刺史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要杀唐绝?”

孟珙抬起头说道:“回禀方刺史,都是末将管教无方,昨日下属见唐将军对末将不怀好意,出了刺史府后就扬言要教训一下唐将军,

末将也没当回事,只是喝斥了他几句就过去了,但万万没想到,他居然真的去找唐将军理论了,更没想到会惹出这样的祸事,末将……末将真是后悔万分啊……”

方达闻言,狐疑的盯了眼孟珙,扫视了一圈肃立的军容,问道:“就因为这样,所以把唐绝杀了?你可知道唐绝追随本刺史足足十年了?”

孟珙叹了口气说道:“方刺史,多的也不必说了,千错万错都是末将的错,你如果生气,就把我们这两百人一起斩首示众,我等绝对不会有半句怨言……”

方达看着孟珙“真诚”的脸,一时间也不知该怎么处置他们,稍作思考后对孟珙说道:

“这样吧,王将军,本刺史恩怨分明,这事也不能全怪你,只要你将那杀人凶手耿恭交出来军法处事,这事就暂且过去了如何……”

可是,方达话音刚落,肃立的军阵立刻发出成片的喧杂声:

“耿恭是我们的兄弟,要处置连同我也一块儿处置!”

“是啊,实话告诉你,昨晚那一票我也有份,要死一块死……”

“要杀耿恭,先把我们砍了……”

面对这种喧哗的局面,方达不由自主退了两步躲到侍卫身后,他万没想到这群士兵会这般的团结,这是旧军中所没有的气氛,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关键时刻,还是孟珙大声喝止了他们:“你们都给我闭嘴!方刺史这么信任我们,给了我们安身立命之所,

可我们呢?才来半天时间就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杀了方刺史大人最为器重的将领,真是耻辱啊……”

话毕,他又面向方达,大声说道:“请方刺史莫要有所顾忌,无论怎么处置我等定不会有任何的怨言!”

方达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显然他被眼前军容姿态给震慑住了。

就在他为此为难要不要将这两百人一起就地正法之际,他身边一名十分器重的亲卫俯身在他耳边说道:

“刺史大人,唐绝既然已经死了,这事也就这么结了吧,再追究下去也没用,何况自占据云州城以来,这唐绝是处处忤逆您的意思,

私下里还不断收买军心,属下怀疑他心怀叵测,早就想要取代你替之了,他现在死了倒是了了一桩心事,再说了,刺史大人您也见到了,

这王晨所部虽然只有两百人,但看他们架势怕是能各个以一当十,我城中缺的就是这样的精锐来为之效命,不如你就大度一次,让他们将功折罪吧……”

方达闻言,微微点了点头,觉得亲卫所言甚是有理,其实他心中也对唐绝很不满,只是碍于面子没有撕破脸罢了,如今唐绝既然死了,倒也未尝不是件好事,以后这云州城就是自己说了算。

想到这里,方达当即正了正衣冠,摆出一副上官的态势,推开挡在自己身前的侍卫,对孟珙说道:

“王将军,事已至此,再追究下去也无用,但从今往后你们必须要听从本刺史的调遣,若再敢胡做非为,定要军法处事!你听明白了没有?”

孟珙闻言当即拱手鞠躬:“多谢方刺史宽宏大度,王晨愿意舍命报答方刺史不杀之恩!”

“舍命报答方刺史不杀之恩!”

两百军士齐声呐喊,热烈的气氛瞬间驱散了冬日的寒意。

这一刻,方达只觉的自己胸怀广阔,体内仿佛有一股王八之气油然而生。

为了表现自己的胸襟,方达索性好人做到底,对孟珙和他麾下两百人大声说道:

“其实这也是本刺史考虑欠妥,尔等精锐真心相投,本刺史却是这般怠慢你们,今日本刺史会安排尔等上好的宿营之所,让你等能好好安歇……”

既然方达想要收买人心,孟珙也不建议放点彩虹屁给他:“多谢方刺史大量,王晨感激涕零!”

方达点头挥挥说道:“行啦,都别杵着了,大冷天的站在这里滋味不好受吧?都先回去好好歇息下,等过两天你们精神恢复些,再给你们安排差事……”

接着,和身边那亲卫使了个眼神,亲卫心领神会,领着孟珙和他的麾下两百人向露宿地点走去。

……

等到了新的露宿地后,孟珙支下属,仅留下耿恭和自己以及那亲卫。

却听那亲卫说道:“王将军,在下这办事您还满意吧?”

孟珙拱手说道:“今日真是多谢小校替在下跟方刺史美言了,要不然,在下怕是人头不保啊……”

“好说好说……”亲卫窃笑几声,随即伸出手掌掂了掂。

孟珙一拍脑袋,随后从身上掏出一袋子装有金钱的袋子,递到那亲卫手中:“小小意思不成敬意,这些黄白之物权当是给小校喝茶之用……”

亲卫掂了掂袋子,随后打开看去,却见内中放有一锭锭呈马蹄形的金块,一块足有五两重,怕是有五十两之多。

“多谢王将军,王将军果真是讲信誉,豪爽无比啊!”亲卫望着袋子里的金子顿时眉开眼笑,冲孟珙不停道谢,“以后有什么难处尽管来找小的,小的能帮的一定尽力而为……”

“一定一定……”孟珙拱手说道,“以后还有很多地方需要用到小校的地方,还请多多照料……”

亲卫罢罢手,眯着眼对孟珙讲道:“甭说的,一句话的事儿,现在这风头基本也就过去了,找机会啊多和咱刺史大人陪个不是,

再多说几句恭维的话,他也就不放在心上了,毕竟咱方大人就喜欢人讲好话给他听,行了,我也得回去覆命了,有机会再聊。”

孟珙起身送那亲卫出屋外,等他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眼帘后,立马关上门回到座位上。

“耿恭,你的伤不要紧吧?”

见耿恭捂着胸口眉头微蹙,孟珙关切的问道。

耿恭摇摇头:“不碍事的,喝了随身携带的治疗内伤的药酒,现在已经好多了……”

孟珙懊恼地说道:“也是我疏忽,没想到这唐绝武功这般霸道,那唐绝师出童门,拳掌功夫刚柔并济,

不想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竟是没有半分荒废,差点害你丢了性命,唉,都是我的疏忽……”

耿恭忙劝道:“孟将军,千万不要自责,如今唐绝已死,这件事就无需再提,只是属下真的没想到你这招以退为进真能奏效……”

孟珙笑道:“这方达就是一介匹夫而已,除了捞钱外,最大本事就是喜欢学人海纳百川,于是我将计就计,决定主动认错,加上买通他身边的亲信,今日前去注定是有惊无险……”

耿恭点头说道:“孟将军果真是智勇双全,属下佩服,只是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呢?距离与程将军约好的时间只剩两天了啊……”

孟珙嘴角一撇:“唐绝已死,这方达就容易对付的多,你且好好养伤,两日后等你身体恢复些,咱就……”

孟珙将耿恭唤到身前,然后在他耳朵边嘀咕了一阵……

六十 主动出击

十月初四,云州城……

“启禀刺史大人,探马来报,西门十里之外,有数千人向云州城逼近……”

“可曾探清是何处人马?”

“不知道,不过探马回禀说似乎是从元阳方向行来的……”

“元阳?速去把王晨找来,本刺史有要事和他商议……”

听闻西面有元阳方向有数千人向云州城逼近,方达敌意时间就想到要跟孟珙商议,直觉认为这元阳方向的军队和孟珙绝对脱不开干系。

“方刺史,您找末将么?”

不多时,孟珙来到府厅,见到方达立即和他打了一声招呼。

“王将军,你来的正好,本刺史正好有事跟你商议,赶紧坐下说话……”方达连忙将孟珙叫到案前落座。

等孟珙落座后,方达才说道:“王将军,据探马来报,城外有支数千人的军队正向云州城逼来,好像是从元阳来的……”

孟珙当即起身说道:“方刺史,这定是来追击我等的远东军,如果末将给你和云州城造成了什么困扰,那末将立刻就带人离去,绝对不会拖累方刺史一步。”

方达忙劝道:“王将军,你快坐下不要你懂我,本刺史不是这个意思,本刺史是想问你,这事该如何应对……”

孟珙故作沉思,好一阵才开口说道:“方刺史,如果情报不错,也就区区几千人而已,

我们闭门借助城坚壁厚的优势,他们绝对不可能奈何得了我们,何须为此感到烦恼呢?”

方达闻言,点了点头:“王将军所言甚是有理,只是……”

“方刺史,你若相信末将,有什么话但请直言!”见方达吞吞吐吐,孟珙立马好言问道。

方达叹了口气说道:“唉……本刺史也不瞒你了,其实,本刺史这些时日仔细想了想,咱们与远东军的差距实在太大了,

就算这次能抵御他们,那下次呢?几十万远东军要是都到了隶元,只要有十万人围住云州城,就算不进攻,我们也会被活活困死,

所以,本刺史想问问你,既然王将军是远东军一员,如若本刺史主动投诚,你觉得军督府的人会放过我么。”

孟珙眉头一皱,愤然起身对方达说道:“方刺史,你这话是何意?想要未战而降么?”

“王将军,你先别激动,坐下好好说……”

方达连忙将孟珙按回椅子上,叹了口气说道:“王将军,实话跟你说吧,我们这些地方官军什么德性,我这个带兵的是一清二楚,

让他们欺负下百姓妇孺,打打顺风仗还行,可让他们去和远东军交手,呵呵……”

他忍不住自嘲的笑了两声,接着说道:“说是一触即溃都是抬举了,不如借此机会投降,和远东军谈谈条件,争取些足够的利益,你说呢?”

孟珙眯着眼说道:“方刺史,你怎么能如此消极?哪有还没开战就先灭自家威风的?

没错,远东军的确难缠,但也并非不可战胜啊,何况城外也就区区几千人,死守城池不就行了?

当然,如果方刺史铁了心要投降,末将自是不会阻拦,远东军对主动投诚的将领待遇确实不错,

但末将和麾下两百兄弟是绝对不可能投降的,因为我们都是叛逃者,军督府对叛逃的士兵是绝对不会接纳,

既然如此,末将这就领兵离去,不给方刺史增添麻烦了,告辞……”

说罢,孟珙一脸肃然的起身要走。

方达连忙拦住孟珙,笑着说道:“王将军请留步,本刺史只是一句玩笑话罢了,你可千万别当真,方才只是有意试探王将军而已……”

孟珙闻言脸色一变,回头对方达说道:“方刺史,我等是真心投效,你却对末将屡屡防范,实在让人心寒,既然你这么不信任我等,为何不把我们都杀了?”

“王将军,消消气,本刺史也是逼不得已啊……”方达解释道,“大敌当前,人心惶惶,本刺史自然是要万无一失才能安心,如今王将军所言让本刺史十分放心,还请王将军体谅本刺史的难处……”

孟珙叹了口气说道:“罢了,毕竟我等是外将,初来乍到不过三日光景,方刺史有此疑虑,末将也能理解。”

方达说道:“王将军能体谅本刺史一片苦心实在再好不过,现在就随本刺史前往城头一起御敌,

相信只要我等同心协力,定能渡过这一次难关!”

孟珙拱手回道:“愿为方刺史效犬马之劳!”

于是,二人一起步出刺史府,向西面城楼走去。

……

“喝~”

“喝~”

“喝~”

云州城外,旌旗蔽日,五千新卫军将士肃立在凛冽寒风之下,呐喊声势滔天,让城头守军心中不住打鼓,为首站在垛口处的几个士兵喉结是不住上下打滚。

未及开战,这群乱军心中已升起了退意,打颤的双腿不时微微向后挪动,做出一副随时逃跑的姿态。

树的影,人的名,刘策,军督府,远东军,精卫营,一个个让他们只能仰望,只存在与幻想中的名号,如今就出现在一箭之隔的城墙之外,向自己发出挑衅的战书。

他们做梦都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会和这么一支军队以这种情况相遇,会在沙场之上对决。

自己能战胜这支打遍大周北地,横扫东部草原的赫赫铁师么?其实答案从一开始就在他们心中产生了。

那就是……

毫无胜算!

“怎么这么快就到城下了?探马来报不是还有十里路途么?莫非这群远东军士兵会飞不成么?”

赶到西面城头的方达,看着城外那迎面而来的杀气,双手扶着城墙一角,脑海里是一片空白。

边上的孟珙颇有深意的望了眼城外的新卫军,对方达说道:“方刺史,敌军士气正盛,我们现在不宜与之硬拼,理当死守为上。”

“说的对,现在不宜与敌硬撼……”方达连忙应声说道,“吩咐全军,不准被敌人挑拨出城鏖战,否则按军法论处……”

但显然,方达这句话等同与是废话,这还用他说么?就算你让守军主动进攻,也没几个人有此胆量啊……

孟珙接着说道:“方刺史,在声势上我等不能被超了过去,应当以声夺人,将他们压下去……”

“对对对,来人,擂鼓助威,不能被城外那些远东军给涨了志气……”

方达被吓的早就没了自己主见,完全被孟珙牵着鼻子走,他说什么自己就做什么,立马命人去擂鼓助威。

然而,总会有不怕死的人要想挑战“权威”,却见已升任千总的陈三提刀上前对方达说道:

“方刺史,我等不能就此被城外的敌军给压了气势,末将愿出城主动迎击,让这群远东蛮子知道我们本地人是多么厉害!”

地域黑无论哪个位面空间,哪个地区都有,前世刘策所在文明世界,自己国家的南北撕逼大战就不说了,一碗豆腐脑都能整出一堆咸甜党秀优越,就算是岛国、美利坚、英吉利、法兰西甚至非洲,哪怕是巴掌大小的地方都存在这种严重的地域黑趋势,属于人类的劣根性。

这片异界大陆同样也是如此,远东因为处在相对寒冷地带,民风相对隶元要稍微彪悍些,就被北地之人称之为蛮子,事实上大家衣着、长相、礼仪都相同,都是华夏文明一部分,完全只是各自优越感在作祟而已。

对于陈三的提议,方达犹豫不决的将目光瞥向孟珙,现在的他早就慌了,不知该如何是好。

孟珙说道:“方刺史,末将建议现在不宜出战,以免造成不必要伤亡……”

“王将军,你初来乍到,这里有你说话的份么?”陈三嘴角一扬,以极其不屑的态势对孟珙说道,“我陈三可是先登之士,当初攻下这云州城,是我第一个登上城头稳住局势的,我比你更有资格说话!”

孟珙当即冷笑一声,退到一旁闭嘴不谈,任由方达做主。

方达仔细想了想,决定还是让陈三先去探探城外敌军虚实,毕竟城外那五千多人造成的压力实在太大了,不做点什么怕是守军士卒会被压垮精神,到那时就彻底完了。

于是他对陈三说道:“本刺史再拨你两千人,合计你本部共三千人,务必要先挫挫敌军锐气!”

陈三拱手大声吼道:“请刺史大人放心,末将一定会让这群虚张声势的家伙露出原形!”

说完,陈三瞥了眼孟珙,昂首阔步走下城头。

……

“吱呀呀~”

“杀啊~”

沉重的大门缓缓打开了,陈三一马当先率先冲出门洞,身后紧跟三千步兵,吆喝着在城头下方结阵,与百步之外的新卫军隔阵相望。

“止声~”

见城里有敌军出城迎战,程不识立马止住叫喊士兵呐喊声,静静注视着对面的军容……

“御~”

“喝~”

待看清楚敌军阵型后,程不识一声令下,为首的两支千人队立刻合拢,随着将士们一声大喝,一面面结识的长盾已经肃立在军阵之前,等着陈三前来进攻。

陈三在马背上遥望一阵新卫军后,不屑地干笑一声,尔后对身后的身边说道:“兄弟们,早就听说远东军天下无双,几乎不可战胜的,但那是因为没有遇到我陈三!

在我陈三看来,所谓远东军无法战胜,那只是吹嘘出来的而已,今日,你们就跟着我陈三一道,把那群欺世盗名的鼠辈真面目呈现出来!

刺史大人说了,每杀一个远东军士兵,赏银一百两,将官一千两,主帅一万两,还等什么,跟着我冲啊……”

“嗷嗷嗷……”

在金钱刺激下,陈三所部三千士卒立马爆发一阵极具野性的长嗥,疯一样的向新卫军战阵扑杀过去……

六十一 吓傻

……

“杀啊~”

“干掉这群远东蛮子……”

“嗷嗷嗷~~”

三千守军面目狰狞,齐吼震宇,宛若激怒的狮群,扑向百步之外肃立的新卫军战阵。

“这陈三倒是一员虎将,看他带的兵,这般有气势,照这气势没准能直接击溃这股远东军,或许远东军也没传闻中那么可怕……”

站在城头上望着三千士卒猛虎扑兔一般冲向对面的远东军战阵,方达心中燃起一股莫名的自信,仿佛还带有一丝热血在澎湃。

唯有孟珙嘴角浮起一丝若隐若现的笑容,望向对面自己一手带出来的新卫军士兵如同一片平静地汪洋,曈孔中充满了自信。

“稳住,弓弩准备~”

“喝~”

程不识一声令下,盾阵之后立马肃立两排手持劲弩步弓的射手,待军列阵,死死盯紧了扑过来的人浪。

“放他们近七十步,弓箭手拉弦~”

“喝~”

一声铜哨声吹响,阵前两百弓箭手立刻拉开一石二斗力的弓弦,弯弓搭箭,呈斜角对准远处疯狂的士卒。

“放~”

“飕飕飕~~”

七十步距离,观测手准确的下令弓箭手射击,但闻一声铜哨犀利的响起,两百支羽箭腾空疾驰,发出飞蝗过境的惊翅声响,呼啸着落向远处密集的人群。

“噗噗噗噗……”

成片金属洞穿血肉之躯的刺耳绞响应声而起,飞驰的“黑蝗”将七十步距离内所有的目标尽数覆盖,冰冷的箭镞在钻入“美食”一霎,立刻迸溅出朵朵四散而开的血花,残忍而又娇艳。

一名年过四旬的老兵在一支羽箭从半空攒落自己咽喉一瞬,本能的侧头一闪,锋利的箭镞擦着自己左侧脖颈而过。

起初他并不在意,以为已经躲开了死神的追击,继续和大军嚎叫着向前杀去,但很快他就感到脖子左侧似乎有一股粘液在涌出,伴随着剧烈的刺痛感让他不由放慢了脚步,伸手向脖颈摸去……

“啊~~”

触手可及处,老兵只觉的左侧脖颈有一道被切开的创口,足有小拇指这么宽,血浆如泉涌般喷溅而出,吓得他发出一阵杀猪般的凄喊。

方才那箭镞已经将他脖颈的动脉切断,只是因为他情绪高涨,这才没有马上反应过来……

“噗……”

在老兵身侧,一名同伴面颊被箭镞洞穿,他连惨叫声都无法发出就直挺挺的仰面倒下,痛的是满地打滚。

新卫军这一波箭雨掀翻了四十多条躯体,虽然没有给冲杀的士兵带来什么致命伤亡,却也给他们心里浮上一层不安的阴影。

“咻咻咻~~”

箭雨停歇,劲弩接续,一阵食指扣动扳机的齐响回荡,却见两百支弩箭如出洞的青蛇,飞扑迎面冲来的敌军而去。

相比与适才攒射的箭矢,弩箭直线射击的威力更为惊人,两百支弩箭带着呼啸的怒火直接掀走成片的人流,一时间哀嚎四起,本就混乱的阵型更显不堪,要不是“钱”途无量,怕是早就要溃散了。

在连续几波箭雨侵袭之下,三千冲锋的地方军在付出了四百多人伤亡的情况下,终于冲入了新卫军战阵二十步距离。

“杀进去,把他们全部砍翻~杀啊~~”

陈三眼皮不停跳动,提起宣花大斧,策马怒吼,不顾一切向新卫军战阵战阵扑杀过去。

面对扑来的人浪,新卫军将士表现的十分沉着冷静,虽然仅经历过一场血战,还未完全成熟,各人脸上难免还挂着紧张的神情,但内心却都是充满了必胜的信念,相信自己同样可以战胜对面那群乌合之众。

“长矛手~~”

“喝~~”

各军阵上官一声大吼,下一刻,盾阵之后齐喝声起,一支支漆黑的长矛探出盾牌,密密麻麻形成一片“刺猬”,对准了前方扑来的人群。

“嗷嗷嗷~~”

“刺~~”

“噗呲~~”

“喝~~”

在激昂的长嗥追入耳洞刹那,禁止不动的长矛齐齐刺出,登时军阵之前一片人仰马翻,鹅毛般的血雨飘洒半空,染红了脚下整片土地……

“呲~”

“吁~”

数支粗长的矛尖刺向陈三胸膛,好在他反应迅速,纵身跃下马背避开了这夺命一击,但他的坐骑就没这么好运了,被一支支长矛洞穿那雄壮的身体,将它那棕色马鬃染成一片透红,最后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倒在地上等候着死亡来临。

“混蛋,我杀了你们~”

陈三见爱马凶多吉少,气的怒吼一声,提起大斧向盾阵挥砍过来,想要为其报仇。

“呲、呲、呲……”

但是,残酷的现实却让他不得不放弃了这个念头,在他冲向盾阵之际,数支带血的长矛从不同方向袭来,幸得他天生敏锐,左避右闪躲开了致命伤害。

可他身上的皮甲却被冰冷的矛刃给切开了好几条口子,吓得他魂胆俱丧,连忙挥动手中宣花斧,不断向后退去,最后隐入了人海之中,堪堪捡回了一条小命。

不过,陈三周围的士兵可就没那么好运了,他们好不容易冲过了箭雨袭击,杀到敌军阵前,完全被金钱冲昏了头脑,正幻想着成百上千的金银进账画面是多么美好。

“噗呲~~”

“啊~~”

“不~~”

现实,却无情的给了他们一巴掌,将他们的美梦扇醒,代价,就是一条条鲜活的人命……

一名冲到盾阵前的士兵还未来的及提刀,一杆长矛如同毒蛇一般钻入他的腹腔,随着长矛手手中矛杆一扭,他发出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惨叫声。

只见他面目扭曲,双目滚圆,嘴角的血滴和口水馋涎而下,显然是痛苦万分。

随着盾阵后的长矛兵将长矛用力一抽,士兵就忍不住向前倾斜,整个人倒在了地上。

他年轻又富有朝气的身躯有着极其旺盛的生命力,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只能用尽全力把十指掐入地上的泥土中,嘴里发出剧烈的呻吟,时刻刺激着旁人的绷紧的神经……

“砰~~”

另一名冲锋的士兵被两支长矛洞穿身躯,不等他发出惨叫呻吟,长矛兵就用力一抽长矛,由于其中一支长矛矛刃被他体内的骨骼给夹住,一时拔不出,就将他整个人都拉了过来,最后重重撞在长盾之上,直接痛死过去……

相同的一幕幕在整个新卫军阵前上演,两军短短接触一瞬间,战阵之前就堆满了一具具带血的尸体。

随着伤亡越来越大,冲锋的士兵逐渐从狂热状态中清醒过来,眼前的战阵如同一座可怕的修罗场,只要踏入那片长矛方盾的范围,就等于一脚踏入了鬼门关,无人可以幸免……

血勇如潮水般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寒意,在短暂的震惊过后,恐惧蔓延在这群本地官军的每一个毛细血管内。

“我不想死~~”

浓重的血腥味刺让一名年轻的官兵彻底崩溃了,他流着泪大声嘶吼过后,丢下手中兵器,转身向云州城方向跑去。

立时,整个大军都嚎叫着向来时的路跑去,脸上挂满了惊恐,仿佛见到了超自然的景象一般不可思议。

这群冲阵的地方官军,彻底崩溃了……

“吼~~”

“吼~~”

“吼~~”

而新卫军见敌人溃散,立马爆发出一阵整齐单位欢呼声,与官军的狼奔豕突形成极其鲜明的对比……

“这……这就是远东军的实力么……”

方达站在城墙上目瞪口呆的望着这一幕,双手扶着垛墙,两腿直打哆嗦,要不是身体靠在墙口,这会儿怕是早就要瘫坐在地上了……

边上的孟珙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方达,嘴里细不可查的轻哼一声,随即装出一副凝重的神情对他说道:

“方刺史,这远东军的实力你也见识到了,实不相瞒,这支军队是一个叫孟珙的人操练的,成军至今不足一年,这一次可能还是初战啊……”

“什么?这还是支新军?孟珙?就是那个当朝殿司太尉孟固的儿子孟珙?他什么时候跑远东去了?不是应该在京畿任要职么?”

方达闻听孟珙此言,吓得的大惊失色,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输给了一群初出茅庐的新军?

这新军都有如此战斗力,那远东精锐部队的战斗力又会强到何种地步,更何况孟珙居然也在远东军中?更令他不可思议……

孟珙点点头,叹道:“方刺史,末将所言句句属实,之前就已经说了不要与之正面交锋,唉,可惜陈三将军就是不听啊……”

“王将军,现在该如何是好啊?”

方达早已吓得失去了身为主将该有的气度,把孟珙当成了自己的依靠,因为现在只有孟珙对远东军有所了解。

孟珙想了想说道:“方刺史,为今之计,也只有一个办法了,不知你……”

方达忙说道:“王将军,你说吧,要本刺史做什么?如果要用钱的话,府里的金银你想要多少尽管去拿,全拿走也行,现在最关键是保住我的小命要紧……”

孟珙闻言,脸色一冷,淡淡地说道:“既然方刺史这么说了,那本将军也就逾越了,耿恭,将方刺史拿下!”

话音一落,耿恭和大牛等几名新卫军士兵立马上前,不等方达反应过来就将他死死按在地上。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方达顿时不知所措,立马开口大喊起来:“王晨……你……你想干什么……来人啊……还不快来救我……来人啊……”

但是,周围的守军士兵却是一动不动,看着方达被人按在地上没有任何反应。

孟珙轻笑一声,来到方达身前俯下身子说道:“方达,不要喊了,这两天时间,我早已私下和你的亲信和麾下商谈过,他们都愿意弃暗投明,向远东军投诚,只是其他人能活,你,却是过不得……”

六十二 攻心

王晨!枉我如此信任你,对你属下杀死唐绝的事既往不咎,可你却是背叛我,你这个混蛋!”

“背叛?呵呵,方达,你也太抬举你自己了,从我到云州城开始就是奉了军督府的命令,平息叛乱而来,我孟珙不过做了些我应做的事……”

“孟珙?你是孟珙!”

“不错,我就是孟珙,但你现在知道的太迟了,方达,你给城里的百姓带来多少磨难?

不杀你不足以平息民愤,本将军就要用你的人头慰藉城中的百姓,来人,脱下去凌迟弃市~”

“不,孟将军,求你放过我吧,我知道错了,孟将军……孟将军……饶了我吧……”

方达被士兵架着拖下了城墙,在不甘和绝望中不断开口声声求饶,直至声音越穿越远,消失不见。

孟珙闭目沉吸一口气,回扫一圈站在城墙上的守军士兵,在接触到他们眼神一刹那,都缩着头不敢直视。

“军士就要有一个身为军士的样子,过去的一切本将军也知道你们都有苦衷,会向军督大人向你们求情从轻发落,但从现在开始,

希望你们能尽好一个身为军士的职责,你们吃的用的都是百姓缴纳的血汗钱,都听明白了么!”

孟珙的话让城头守军都各自面面相觑,好一阵才稀稀落落的回道:“听从将军吩咐……”

孟珙无奈的摇摇头,看样子想让这群人接受军督府的思想眼下还是不大实际,于是大声吼道:“把城门打开,迎远东军将士入城!”

紧闭的城门缓缓打开了,程不识见到城头扯下的“方”字军旗,竖上来精卫烈鸟的旗帜后,知道城内已被孟珙控制于是大手一挥:

“进城~~”

“喝~~”

“喝~~”

“喝~~”

五千军士喊着嘹亮的口号,再守军怯懦的眼神注视下,精神抖擞的步入了云州城门。

十月初四,清晨,云州城收复,也宣告自九月二十五日至今,历时仅十日的地方军叛乱就此平息……

十月初六,元阳城……

郡守府内,许文静正奋笔疾书,专心致志的书写着一封信件,就在这时,左朔快步踏入府厅,一脸兴奋的来到他跟前。

“军师大人,云州传来捷报,孟珙孟将军已经收复了云州城,隶元的局势已经彻底控制住了……”

许文静闻言,只是抬头看了眼左朔,随后继续开始书写那封信件,脸上神情平静如常,看不出有什么喜色。

左朔眉头一皱,对许文静小声说道:“军师,你听到这消息难道不该赶到高兴么?”

“高兴个屁……”

许文静轻骂一声,书写下最后一笔,将毛笔往桌上一丢,拿起纸张吹了吹,放在一旁等着晾干,尔后拿起边上的茶碗说道:

“孟珙什么人?他要是传来败仗我才觉得不可思议,更何况有什么好高兴的?这烂摊子还不是我们自己拾掇出来的?现在不过是将功补过而已。”

左朔咂了咂嘴,摇摇头说道:“但我们还是把隶元牢牢控制在手中了啊,军师所做这些还不是为了军督大人将来的大业么?”

许文静舒服地点了点头,饮下一口茶说道:“这话说的在理,不过现在还不到太平的时候,隶元还有几只蟑螂需要料理……”

“敢问军师大人,蟑螂是什么?”左朔问道。

许文静没好气的说道:“就是一种虫子,南方夏天湿热天才有,你们北方天冷干燥,见不到的,反正挺恶心人的一种虫子,

本军师的意思是说叛军是料理了,但缩在稽县的邢动这群残余势力也不能无视,命人通知孟珙,休整数日后,立刻打下稽县,

直接将邢动等人就地正法,无需再来禀报……”

左朔忙拱手应道:“遵命,属下这就找人去通知孟将军……”

许文静又喝了口水,见纸上笔墨已干,取过来塞入信封,对左朔说道:“隶元的事基本已经结了,但我们也别闲着,是时候对付盘踞在黔州的世家势力了……”

左朔闻言大吃一惊,慌忙劝道:“军师大人慎重,黔州乃是军镇重地,绝非如隶元这盘散沙可以肆意摆弄啊,这要搞不好,兵戎相见没准我们连隶元都要失去了……”

许文静冷笑一声,嘴角扬起一道微弧:“你都能考虑到的事本军师又怎么会没想到呢?我这封信就是助军督大人掌控黔州的关键……”

左朔望着许文静手中的信封,露出一副不解的神情:“就凭这么一封信就能助军督大人掌控黔州?”

许文静放下信封,绕着桌案走到左朔跟前,拍拍他的肩膀说道:“左朔啊,你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

处理一些事务的关键并非就一定要用刀用枪,最重要的是要靠自己的脑子去想,去发现,明白么?”

左朔摇摇头一脸茫然的回道:“还请军师明示开解,属下真的是一点都没有头绪……”

许文静笑道:“我问你,黔州最大的势力是何人?”

左朔立马回道:“这个知道,自然是总督章家寿了……”

许文静摇摇头,又问道:“那除此之外呢?”

左朔眉头一皱,仔细思索一阵后,双眼一亮:“莫非是玄武关镇军太守韩旷?”

“然也……”许文静颌了下双眼,一脸阴笑着说道,“玄武关可是有足足二十万大军,这可是抵御塞外蒙洛人的精锐之师,

军督大人对他们评价也是很不错,要是能让韩旷站在我们这一边,他章家寿算个屁!”

左朔一脸黑线:“可是韩旷会好端端站到我们这边么?根本不可能的事啊……”

许文静闻言,盯着左朔说道:“不可能?左朔,这话你最好不要再让我听到第二次,在本军师的字典里还没有这三个字!”

左朔低头说道:“军师大人息怒,都是属下一时失言……”

许文静满意的点点头继续说道:“这韩旷也算是沙场老将了,虽是文官出身,但也是一步一步从底层军士爬到今天的位置,

平常手段自然是无法让他归心的,不过是人都有一身弱点,他也同样不例外……”

左朔奇道:“那这韩旷又有什么弱点可寻呢?”

许文静笑道:“这韩旷有一个文人最通用的毛病,那就是愚忠,对大周一直忠心耿耿,

去年中原乱成一锅粥,各方势力或为权或为利,争的那叫尸横遍野好不热闹,可偏偏这韩旷却依旧稳守玄武关,

继续替朝廷镇守着边关要塞,没有半点起兵作乱的迹象,像他这种人要对付起来实在是手到擒来……”

讲到这里,许文静故作神秘的窃笑几声。

左朔忙道:“军师大人,您就直说吧,别卖关子了……”

“我都这么明显的暗示了,你咋还不明白呢?”许文静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指着左朔鼻子喝骂道,“是不是这几天和那花明月厮守不分,被美色迷失了心智,连脑子都没了?

告诉你,女人这种东西你不能太放在心上,知道前朝殷辛是怎么亡国的么?其中一条就是过于沉迷女色,给了本朝卫煌可趁之机,懂么你?”

左朔连忙解释道:“军师大人误会了,这些时日我根本就没碰过花明月……”

“啥?没碰过?你还是男人么?”许文静睁大双眼,满脸不可思议,“这么一个姿色诱人的尤物放在你面前,你居然无动于衷?简直是暴殄天物,你若不要送给我吧……”

左朔顿时觉得脑子一片错乱,这情形是自己近女色也不是,不近也不是,反正许文静有的是理由数落自己一顿,索性就立在原地闭口不再说话了。

许文静摇摇头,继续说道:“既然韩旷对大周这么忠心,那我们自然要在这方面下点功夫了,知道军督大人为何迟迟不肯脱离大周将官身份自立一方么?”

左朔回道:“知道,军督大人好名声……”

“放你x的屁!”

许文静彻底暴走了,忍无可忍回身拿起茶碗向左朔重重甩去,吓得左朔抱头连忙退到一旁。

“快两年时间了,你待在我身边到底有没有学到什么?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把你从马厩调到身边,早知道你是这么个不知上进的玩意儿,就该洗一辈子马!”

等许文静气呼呼的发泄完,左朔低着头走到他身边小声说道:“抱歉军师大人,是属下太过愚钝了……”

许文静深吸一口气,瞪了左朔一眼,开口说道:“那是因为军督大人还要借大周的余威获得更大的权势,顺道用这层身份与各方势力间相处能避免不少麻烦,

试想一想,如果我们用军督府的名义让韩旷效忠的话,他是听章家寿的话,还是军督府的话?是认可军督府管理黔州,还是依然以章家寿马首是瞻?

如果韩旷选择与章家寿为伍,那就是有负朝廷所托,不折不扣的一个奸臣,这种污点他承受的起么?”

“高,高啊……”左朔伸出大拇指对许文静大家赞赏,“军师大人你这手真是高明的紧啊,这样能让韩旷左右为难,再施以压力转而投向军督大人一方,

此事必然会引起章家寿反感,就此双方明争暗斗,最后我等渔翁得利,军师大人,属下真是对你佩服万分,区区一纸书信居然有这等奇效……”

许文静点了点头:“你这说的还算准确,不过让两虎相争是第一步,最重要是稳住玄武关的军心为我所用,

当年军督大人与玄武关将士共同抵御过蒙洛人,相信他们一定对军督大人的能力有所共知,

只要我们再善加以利用这一点,一定能以最小的代价将黔州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

六十三 狩猎

等许文静把话讲完,左朔忙说道:“既然如此,军师不如让属下亲自将信件送到玄武关韩旷手中,也好早些有个试探的结果……”

许文静摇摇头:“不,我们在隶元要做的事还有很多,暂时脱不开身,本军师已经安排好人手去执行这件事了……”

“何人?”左朔问道。

话音刚落,郡守府外就走进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一进府厅就对许文静拱手施礼:“军师大人,您吩咐属下征集民夫,运送二十五万石粮草的事已经办妥,今日特来询问,该将这批粮草运往何处?”

说话的人一身吏服,显得是彬彬有礼,正是去年吏员考核被选中的法务司司务,顾子严。

许文静点点头,对顾子严说道:“子严,你来的正好,我正好有件事要托你去办一下,不知你可否有这个胆量?”

顾子严说道:“请军师将军示下,属下一定会尽力而为……”

“好~”

许文静当即把那封写好的书信交到顾子严手中,并且嘱咐道:“我要你把这批粮草送至邻省黔州玄武关内,交给镇军太守韩旷韩大人手中,顺带将这份信交托给他,不知你有没有这份胆量?”

顾子严接过信封,不假思索的说道:“属下能有幸为军督府效力,自然会全力以赴,请军师大人放心,只是不知何时出发?”

“明日就出发吧……”许文静说道,“我给你一千士兵作为押运,务必尽快把粮草送抵玄武关内,做的到么?”

顾子严说道:“请军师大人安心,属下一定会把粮草送抵玄武关内……”

许文静拍拍顾子严肩膀:“那我也就放心了,切记这份信和粮草一定要亲手交到韩旷手中,莫让任何人着手,明白么?”

顾子严作揖行了一礼:“如果军师大人没有其他事,那属下这就去安排起运粮草的事了……”

许文静颌眼说道:“去吧,一路小心……”

送走顾子严后,左朔忙凑到许文静身边说道:“军师大人,你为什么让这么个文弱书生去做这么重要的事啊?万一要是出了纰漏,后果不堪设想啊,还有,就算送粮草也没必要二十五石这么多吧……”

“你懂个屁!”许文静喝止了喋喋不休的左朔,正色说道,“顾子严是谁?法务司的人,法忌那死人脸素来与我不合,总想着给我治点罪,你觉的他培养出来的下属会是省油的灯么?

更何况就因为顾子严只是一名小小司务无足轻重,正因如此才最适合去办我交代的事,也不会让章家寿那老狐狸起疑心,退一万步说,

就算顾子严把事办砸了,那也就损失一些粮草和一名司务,对我们而言并无过多损失,我们甚至可以以此为借口登报将事态扩大,

还有二十五石粮食多么?算上半途人和牲口的消耗,到玄武关时也就二十万石上下,玄武关多少人?满打满算二十万人,这么一说粮食还多么?

难道照你的意思是说送个百八十车?你当韩旷他们几个是没见过市面的土鳖么?真要照你说的这么做,怕是再有好感也要翻脸了,明白了么?”

左朔露出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喃喃说道:“明白了,多谢军师大人指点迷津,那我们现在该做什么?”

“抄家……”许文静甩了甩袖子,一脸阴沉地说道,“是时候让那群士绅把贪我军督府的赈济粮连本带利的全给吐出来,

明日开始,隶元所有士绅府院还有米店一律查封,我军督府的粮食也敢黑,简直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左朔吓的打了个激灵,悄声说道:“可是军师大人,你这样做怕是会再激起新一轮民变啊,

何况除了固定几户士绅外,我们也没有证据说其他士绅米店贪墨了赈济粮啊……”

许文静笑了:“要证据是吧?那咱就给他们写一份出来,而且这些时日了解下来,本军师敢说,就算整个隶元的士绅都宰了,

也绝对没有一个是冤枉的,立刻着手准备,就先从周围几个郡县开始,一个都别想逃!”

看着许文静满脸煞气的面容,左朔心中为隶元这群士绅感到悲哀,也活该你们倒霉遇到这么个心狠手辣毫不讲理的活阎王。

……

十一月初二,玄武关……

“呼~”

凌冽的寒风卷起飘落的雪子将高耸的关墙凝结成一座冰雕,站在城墙上向外望去,大地一片银装素裹,千里白雪覆盖。

“好冷啊,哈……”

关隘之上,镇守此段关墙的闻渊不停搓动冻僵的双手,抱着长枪在原地来回跳动,口哈热气,想要驱散体内的寒意。

原地踱步一阵,闻渊又向关外眺望,眼中满是关切之意,嘴里不住嘀咕着:

“也不知道张副将军几人出关去寻粮食怎么样了,别不是遇到了蒙洛人,要不可就遭了……”

黔州也是受灾地区,虽然影响不如河源、涿州这么大,但还是因为大量逃荒灾民的涌入而导致粮食收成减半,所以玄武关十五万守军(号二十万)基本是就着野菜粥和红薯土豆勉强果腹。

但纵使如此,剩余的粮食也无法满足庞大军队的需求,韩旷几次找章家寿催粮,但多是无功而返。

为了让守关将士尽量吃上口饭,韩旷也是变卖家资,托关系换来了几百车粮食才勉强不至于关内守军断粮。可这些粮食也只是杯水车薪,根本解决不了粮草紧张的本质问题。

为此,张定边和几名亲信开始铤而走险,不顾韩旷阻拦私下里总是偷偷出关前去塞外寻找一切可吃的粮食,这样的生活已经持续了足足一个月。

韩旷也只能睁眼闭眼,一边嘱咐张定边等人务必不要惊动关外绣红幡的蒙洛人,一边继续向章家寿催讨粮饷……

“呼哧、呼哧、呼哧……”

关外一处密林附近,茫茫雪地里忽然响起一阵动静,却见五个身披破旧棉袄的“雪人”腾地而起,立马踩着没膝的雪地蹒跚前行,走的是分外吃力。

为首的一人背绰羊皮包裹的步弓和插有十支羽箭的箭壶,正是玄武关副将张定边。

等一行人来到密林入口处,吐出一口浊气后,张定边对和自己一起来狩猎的杜振晓说道:

“趁现在蒙洛人没发现,尽量多打一些野味回去,争取今晚让大家都喝上一碗肉汤,大冷天也好舒服点,

分成两队,一个时辰后再这里集合,记住不要一直盯着雪地看,得了雪盲就麻烦了……”

杜振晓点点头,喘着粗气向张定边伸出大拇指,表示同意后,解下弓箭分成两队悄悄潜入了密林之中。

两支小分队密林之内小心翼翼的穿梭着开始尽可能寻找猎物……

杜振晓带着两名同伴,在经过一个山洞的时候停了下来,开始匍匐在雪地中。

因为在他们正前方,出现一头站立的麋鹿。

“太好了,有鹿肉可以吃了……”

杜振晓从身后箭壶内抽出一直羽箭搭在弦上,喘着粗气拉开满圆,死死瞄准着那头麋鹿的身躯。

“咯吱吱……”

弓臂因为手指力道的加强,开始变的极其扭曲,发出一阵刺耳的脆响。

“飕~”

“噗~”

空气撕裂的轻吟随着杜振晓松弦刹那应声而起,疾驰的羽箭立马将那头麋鹿掀翻在地。

“射中了~太好了~”

杜振晓身后的两名士兵忍不住大声欢呼起来。

“小点声,让蒙洛人听到我们可都得交代在这里了……”

杜振晓连忙止住二人欢呼,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等二名士兵静下来后,这才缓缓的向猎物匍匐爬去,尽量隐蔽自己被蒙洛人发觉。

好不容易爬到距离麋鹿五六步远的距离后,杜振晓让另外两名士兵停下来原地待命,尔后亲自爬过去,拖动那头尚在喘气的麋鹿。

“噌……”

忽然,一把寒光闪闪的弧刀抵在了杜振晓的脖子上,让他霎那间脑海一片空白,方才太过专注之下居然没发现有人逼近。

同时被控制住的还有他那两个随行的同伴……

就在杜振晓咬牙切齿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耳边响起一阵胡语:“这是我们蒙洛人的地盘,你们这群不守信用的周狗……”

话音一落,杜振晓一把被人掀翻过来,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身材矮壮,面色粗糙,头戴虎皮帽的胡人,正恶狠狠的盯着自己,他身后还有三名胡人同样用刀抵着自己同伴的脖颈,局势变得岌岌可危。

就在杜振晓准备做些什么的时候,胡人怪叫一声,抬腿一脚狠狠的踩在自己脸上,顿时让他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把他们带回部落交由统领发落……”

胡人嘀咕一声,然后将这三人分别捆绑起来,扛起他们向着自己的宿营地走去。

就在这四个蒙洛人步出密林,来到自己的坐骑旁,将猎物和杜振晓三人一起送上马背的时候。

“飕~”

“噗~”

“呃~”

密林内一支重箭飞驰而至,直接命中抓住杜振晓那蒙洛人的后背心,冰冷的箭镞直接将他的心脏刺破,在蒙洛人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后,重重倒在了雪地上。

“敌袭……”

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剩下的三个蒙洛人立刻一个翻身隐蔽在马背另一侧,同时抽箭攒弓,冷眼死死盯着密林深处,寻找着目标。

“飕~”

“噗~”

就在其中一名蒙洛人微微探头察探目标踪迹之际,一支羽箭破空侵袭,直接将他右眼洞穿,在眼球爆裂同时箭镞也将他的脑颅给刺透,转瞬间也倒在了雪地中,化为了一具尸体……

六十四 边军荣耀

里面的周狗都听着,你们违反约定,未经许可进入我蒙洛人属地,等同撕毁契约,现在还敢射杀我们的族人,就不怕我们旗主发兵报复么?”

对于密林中那射出的箭矢,剩下两名蒙洛人也不敢与之正面对决,只能躲在马身后用胡语大声和密林中的人质问起来。

张定边闻言,松开拉紧的弓弦大声回复道:“少给我来这一套,按契约规定,玄武关外二十里地属于我大周地界,你们何曾遵守约定了?

哪一次不是耀武扬威在我玄武关下经过?报复是么?我倒想看看你们怎么个报复法,识相的立马把我的人放了,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了……”

话毕,张定边再次抬弓搭箭,紧绷弓弦瞄准了密林外那四匹快马身后若隐若现的身影。

两个蒙洛人闻言也不再说话了,相互对视一眼,做了个手势,其中一个蒙洛人立刻起身去抓杜振晓,想以此为要挟迫使张定边投鼠忌器。

但是,当他身子刚露出马背一瞬间……

“飕……”

“噗……”

张定边毫不犹豫,松开绷紧满月的弓弦,箭镞直接钻入那蒙洛人的腰肋,痛的他惨叫一声,到在雪地里动弹不得。

而就在这时,另一个蒙洛人立刻一个箭步抓住杜振晓,将刀抵在他脖子上,纵使只剩自己一人,依旧是面无惧色。

“里面的人听着~我知道你箭术十分了得,但现在你的同伴就在我手中,我想看看到底是你的箭快,还是我的刀快~”

张定边眉头一蹙,和靠在旁边树杆上的同伴使了个眼色,随后悄悄换了个地方,找了个合适的视野,抽出一支箭矢,再次扬弓对准了蒙洛人。

蒙洛人眼神在密林内四处打转,努力寻找着可能射出的箭矢,对地上同伴的哀嚎是充耳不闻。

“咯吱吱……”

“嘣~”

“飕~”

“噗~~”

张定边找准位置,测定风速,立刻脱弦疾箭,飞驰的羽箭如流星赶月一样,向那蒙洛人扑去,最后直接洞穿他的太阳穴,在洒落几滴白色秽物后,他直挺挺的倒在了雪地上。

“呼……”

一连射出四支三石力的满圆之箭,张定边神色有些憔悴,挥了挥酸麻的手臂,呼出一口白气,和同伴一道上前,替杜振晓三人松绑,取下塞在嘴里的破布片。

“你们都没受伤吧?”

“没有……”

“那就好,收拾一下赶紧回关,此地不宜久留,在蒙洛人的巡逻队赶到前离开这里……”

确定杜振晓三人无大碍后,张定边松了口气,同时忙将打来的几只狍子和兔子放到那几匹刚失去主人的马背上,将尸体拖入密林掩埋在雪地后,又处理了一下痕迹,待确定没有什么疏漏就就和同伴一起,回身向玄武关方向退去……

当夜,玄武关内气氛热烈,伙夫杀马煮肉汤,就着野菜粥一起,尽全力让十五万人都能分到一丝肉汤,就连骨头都不放过。

“张副将军,给……”

闻渊端着一碗野菜粥和一块烤熟的兔肉递到守在城墙上的张定边跟前。

张定边也不客气,接过兔肉咬下一口咀嚼一阵,喝了一口野菜粥,半边身子坐在垛口上,背靠墙面,任凭飘落的雪子打在自己布满风霜的脸上。

“唉,看样子塞外是不能再去了……”张定边瞳孔里露出极其惆怅的神色,“今日差点遇险,蒙洛人知道自己旗下少人,一定会彻查到底,希望不要怀疑到我玄武关来吧,否则,唉……”

望着漆黑的夜空,张定边无力的叹了口气。

闻渊说道:“张副将,你也不用担忧,其实这一个月来你每天都去涉险,也实在太过危险了,要是实在没有办法,不如……”

讲到这里,闻渊怔了怔,向关内的方向望了一眼,小声说道:“不如找附近城县的百姓想想法子吧?”

张定边闻言,眼神顿时一冷,对闻渊说道:“你在胡说什么呢?想要干什么?去祸害那些百姓么?”

闻渊吞咽了下口水,避开张定边射来咄咄逼人的眼神,轻声嘀咕道:“张副将军,这不是没有办法了么?今天听军需官老张说,

要是再没有粮饷送来,关内的粮食也就只够吃三五天了,十多万人啊,难道要饿着肚子守在这里么?万一蒙洛人杀过来,肚子里没有五谷哪有力气守城啊?”

张定边把后脑勺靠在垛墙上,对闻渊一字一句的说道:“你给我记住了,我们就算是饿死也决不能抢百姓的口粮,他们也不比我们好到哪里去,

要是把百姓都逼的没有活路了,那还有谁来支持我们呢?咱十几万兄弟顶着寒夜镇守在这里为的不就是保家卫国么?真那么做又和强盗有什么两样,熬吧,我相信韩将军会把粮饷送来的……”

闻渊也不再说话,啃了口红薯,喝着马肉汤,和张定边一道靠在城墙之上,望着塞外无边无际的旷野出神。

“韩将军回来了~~”

就在此时,玄武关内响起一阵雷声欢动,正是韩旷和崔谅二人从威远城回到了玄武关。

张定边闻听动静立马将吃剩一半的兔肉和野菜粥塞到闻渊手中,跃下垛墙,急匆匆的向城墙下跑去。

可等他见到韩旷那张充满沧桑的老脸时,心头登时闪过一丝失落,由此可以判断出他这次催要粮饷又失败了。

看到张定边向自己走来,韩旷努力掩藏脸上的无奈,迎上去问道:“定边,我不在这些时日,关内没发生什么情况吧?”

张定边摇摇头:“回太守的话,一切都很好,敢问太守,总督大人那边……”

韩旷淡淡一笑:“总督大人说了,他会尽快替我们凑齐粮饷,毕竟眼下局势大家都有目共睹,他也不容易啊……”

“又是这套说辞!都多少次了!关内都快断粮了……”张定边捏着拳头,愤愤不平的说道,“说是缺粮,可他总督府也没见有一个人饿着,分明就是开脱之词……”

“定边,注意你的言辞,怎能如此背后诋毁总督大人呢?”韩旷止住张定边的话,“我们要相信朝廷,相信总督大人,他们在尽力解决玄武关所面临的困境,就不要再发牢骚了,尽好自己的职责吧……”

张定边长吐一口气,拱手对韩旷说道:“末将晓得了,大人想必还没吃饭吧,正好我今日出塞抓了几匹野马让人宰了,喝完肉汤暖暖身子……”

“你又私自跑塞外去了?”韩旷闻言,眉头一紧,“跟你说多少次了,你就是不听,你就算不为自己想想,也该为关内的兄弟,身后的百姓想想啊,万一蒙洛人找到借口攻城……”

“大人,我不是好好的么?”张定边立马打断韩旷继续说下去,“放心吧,末将自有分寸的……”

“唉……”

韩旷摇头重重的叹息一声,也不再言语,径直回自己的府厅去了。

崔谅等韩旷走远后,小声对张定边说道:“张将军,这趟韩大人和总督大人是彻底闹翻了,

几日前为了讨要粮饷差点跟总督大人大打出手,好在属下及时阻止才避免局势近一步恶化,否则韩大人怕是要回不来了……”

张定边闻言大吃一惊:“怎么会这么严重,老韩他人平日里很稳重的啊……”

崔谅苦笑一声:“还不是关内要断粮把韩大人逼的没了办法,他是真心不想关内的兄弟挨饿啊……”

“那现在怎么办?没有粮草就怕兄弟们会起异心的……”张定边面颊不住抽搐起来,“难道总督大人他不知道玄武关干系着整个中原百姓的生死存亡么?”

崔谅没有直接回答张定边的话,而是走向那几座昔日刘策赶到玄武关时留下的投石机前,拍了拍抛杆,吹了口气若有所思一阵。

“要是军督大人在这里,我们又怎会落得这般境地?”崔谅说道,“听说军督大人已被朝廷授命为大周北地最高军政指挥使,只是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时候能正式上任呢?”

张定边点了点头:“这辈子我最佩服三个半人,一个是老韩,一个是欧阳武,半个是高密,

最后一个就是军督大人了,上一回危急时刻就是他带着我们力挽狂澜,硬生生打退了蒙洛人的进攻,

那英风朗气的模样给我留下极为深刻印象,年纪轻轻就如此果决,那雷厉风行不予强敌妥协的风格世间罕有,

如果由他执政北地,相信就不会有眼下这种局面,唉,可惜,也不知他何时能执掌大周北地……”

崔谅说道:“谈何容易,朝廷现在对地方早已失去了约束力,黔州先不说,上陵裴家眼下拥有四省之地,拥兵七十万,

麾下又猛将如云,武有裴庆、胡奢和杨顺,文有狄安、凌思远,人力财力具备,俨然就是北地最强悍的势力,

随着实力膨胀,裴家早就对朝廷阳奉阴违,他们会让军督大人安稳掌控北地,将手伸进自己的地域么?”

“嘿……”张定边一拳击打在冻僵到底抛杆上叹了口气:“都是一群鼠辈,当真是无可救药……”

崔谅无奈的说道:“这就是大周眼下最为现实的情况,家父在时就和我说过,大周自立国开始就已经给自己埋下了一个巨大隐患,

那就是朝廷和世家共同治世的时候,没有制定合适的制衡策略,早晚会因为内部不稳而开始动荡不安,

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用,还是愁下关内的粮饷问题该如何解决吧,大冷天的要是再断粮,这后果不堪设想。”

六十五 雪中送炭

十一月初三,天刚微亮,韩旷裹着斗篷从房间步出,望着城头值夜守军裹着草席棉絮在风雪之中瑟瑟发抖,脸上挂满了愁容。

他足足一夜没有颌眼,为玄武关内十五万大军的粮饷,可算是操碎了心。

韩旷十分清楚,如果再不想办法解决关内粮草问题,那后果是真的不堪设想。可偏偏他就算是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一个有效的解决办法,只能独自唉声叹气。

“章家寿这边是不能再抱太多希望了,只能……”

韩旷走到城墙垛口,借着微亮的天空,把目光锁定在了茫茫雪地尽头,那里是绣红幡的营地,要是能和他们交涉的话……

“不行,我怎么能有这种想法?”

韩旷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连忙把派大军出关主动进攻绣红幡的想法从脑海里挥去。

大周对私自与异族通商交涉的处罚是相当严酷的,韩旷身为玄武关守将,自是不敢违背朝廷的律法。

“老韩,你这么早就起来了?”

这时,韩旷身后响起张定边那粗放的声音。

“睡不着啊……”韩旷头也没回,沉重的叹道,“关内缺粮饷,将士们即将挨饿,我身为镇军太守却又对此无能为力,你说我有精力睡下么?”

张定边回道:“老韩,这不能怪你,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错就错在章家寿他们,是他们……”

“好了,别说了……”韩旷挥手止住张定边的话,“有些事心里明白就好,千万不要声张,尤其现在这种时候,万一被大家听到,那可就真的麻烦了……”

“我懂的……”

张定边应了一声,和韩旷走在漫长的城墙上,一起巡视各处守军的近况。

当两人行至正门前的阶口处,张义潮兴奋无比冲上城头,对韩旷和张定边二人喘着粗气拱手说道:

“报~启禀……启禀二位将军……关外……关外有人送……送粮饷了……”

“你说什么?有人送粮?”

韩旷和张定边闻言,异口同声的问道。

“是的……好多粮食啊……一车一车的,望不到边啊……”张义潮脸上异常的兴奋,不住吞咽着干燥的嗓子。

韩旷愣了愣神,一把抓住张义潮的肩膀,激动地说道:“是不是总督大人送粮食来了?”

张义潮摇摇头:“不是总督大人,是军督大人麾下,军师将军许文静派人送来了粮饷,太守大人,赶紧开门放他们进来吧……”

“太好了,原来是军督大人啊,哈哈……”张定边闻言,兴奋的击掌大喊一声,转而跟韩旷说道,“老韩,是军督大人派人送来了军饷,真是太好了……”

韩旷闻言却是眉头紧锁,轻声嘀咕道:“本太守与军督府素无来往,他怎会莫名给我守关将士送粮?这不合常理啊……”

张定边解释道:“老韩,这位军督大人我和他打过交道,当初和我们一起抵御过蒙洛人的进犯,要不是他,当年这玄武关可就悬了……”

韩旷点点头:“这事儿本官知道,只是他好端端为何会给我大军运动粮饷呢?”

张定边没在意他的话,只是不停催促道:“好了,我的太守大人,赶紧放人进来吧,人家不远千里顶着风雪天前来给我们送粮,这天寒地冻的你总不能不让人进关吧?”

韩旷说道:“走,一起带我去看看……”

话毕,韩旷带着张定边和张义潮,三人一起向内门方向直奔而去。

……

内侧关门前,关墙之上人山人海,满是簇动的身影,他们望着关外那一车车慢慢的粮草,不时面带笑容,不停的指指点点……

“守门官,还不下令把关门打开,大冷天你就眼睁睁看着那些送粮的兄弟挨冻啊?”肖良迫不及待的和守门的官将说道。

守门官为难的说道:“我也想立马下令把关门打开,放外面的兄弟进来,可太守大人没有下令谁敢啊……”

肖良不满地说道:“你知道外面是什么人么?那是军督大人派来给我们送粮食的,军督大人是谁不知道么?当初就是他带着我们打退了塞外的胡人!”

“我知道,不用你说,咱也是知道军督大人的事迹,不过还是再等等吧,待会儿太守大人就过来了……”守门官好生劝道,“不过我已经命人去烧热水了,先让关外那些兄弟喝口水暖暖身子……”

“水来了,都让开……”

守门官话音刚落,十几名士兵抬着几桶刚烧开的热水气喘吁吁的搬上了城墙。

对于刘策和他的麾下,玄武关内大多数守军都极为尊敬,当初不但是他领着自己守住了玄武关抵御住蒙洛人破关,还让守财如命的章家寿将杀敌的奖赏如数发下。

现在更是派人不惜千里运粮,让这群淳朴的底层将士心中感动不已。虽然自己没有开关门的权力,但为了不让他们觉得受到了怠慢,是想尽一切办法不让他们委屈。

肖良忙让人将热水分好,然后冲关外的顾子严一行人大声喊道:“兄弟们,请再稍待片刻,待会儿关门就开了,我们准备了一些热水,你们先喝着驱驱寒啊……”

说着,他命人从城头放下吊篮,将一壶壶热水顺着城沿缓缓送下。

不多时,韩旷一行人也来到了内侧城头之上,看着拥挤在垛口的人流,提高声量问道:“怎么回事?都在这里干什么?”

见韩旷发话,周围士兵立刻止住了喧哗,杵在原地给他让开一条路。

韩旷扫视了一圈之后,来到垛口向外望去,却见寒风凛冽的旷野上,满是一车车装满麻袋的车子,从视觉判断,韩旷肯定如果内中真是粮食,绝对不会少与十万石。

“好大的手笔啊……”韩旷感叹一声,随即取过铜皮扩音器对关外大声吼道:“在下玄武关主将韩旷,敢问关外运送粮草的主官是何人,能否现身一见解惑本官心中疑虑?”

很快,寂静的关外立刻有了回音:“韩太守,在下顾子严,奉军师之命向玄武关运送军粮,请速开城门放我等入关,另外军师将军有书信一封,特嘱咐在下一定要送至韩太守手中。”

韩旷闻言,犹豫一阵,一时也不知道该不该开关门放他们进来,毕竟关外可是足足有三四千人啊……

这时,崔谅在他小声说道:“韩太守,打开关门吧,我们就要断粮了,何况军督大人的的人品属下见过,绝对不会做出小人之举,

再说观关外这架势一点也不似夺关的意图,那些人中大部分都只是普通的民夫而已,唯有两侧千余人才是真正的军士。”

听一向冷面的崔谅都这么说,韩旷也不再犹豫,忙对守门官下令道:“立即打开关门,放人入关!”

“嗷~~”

城头顿时响起一片欢呼之声,守城官连忙命人去转动紧闭关门的绞盘,沉重的关门在一阵金属摩擦声中,缓缓打开了。

“有序进关,休要喧哗~”

顾子严冲运送粮草的车队大喊一声后,带头向玄武关大门走去。

守关的士兵看着一车车粮食运送进关内后,不少士兵甚至激动的跟着粮车一起跑动起来,欢呼之声一浪接过一浪,充斥在整座巨关之内。

进入关内,顾子严径直来到韩旷跟前,彬彬有礼的朝他行了一礼:“韩太守,在下法务司司务顾子严,奉军师将军许文静之命,

特向玄武关运送粮草二十五万石,去除途中消耗过后,目前运送至关内粮饷尚有二十二万八千石,这是账册,请韩太守过目……”

韩旷忙接过账册,但并没有打开望去,而是激动地说道:“顾司务不辞辛劳为我守关将士运来急需的粮草,本太守感激不尽,请先随本太守入府厅说话……”

“不急……”顾子严摇摇头说道,“还是等亲自查验粮食数目准确后再去也不迟……”

韩旷赞赏的点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顾司务如此严谨让人佩服,既然如此,那就由本官亲自陪你一起去吧,请……”

“请……”

与是韩旷和顾子严以及张定边、张义潮以及崔谅一行人,一起向车队推送的所在粮库走去。

粮库门口,但见守军士兵主动上前,将一袋袋重达百斤的粮食从车上抬下,扛在肩上向粮库走去,边上的谢平安则是奋笔疾书,不停记录着粮食的数额……

几个伙夫上前拉住几辆准备卸载的粮车,对谢平安说道:“这位军士,这几辆车能不能先拉伙房去啊?这眼瞅着就要开灶了……”

“等一等,我先点一下……”

谢平安嘀咕一声,然后带着几个下属往粮车上清点过后,在主簿上写下一串文字后,大手一挥,豪情万千地说道:“行了,拉走吧~”

得令的伙夫们,这才兴奋的拉着你十几车粮食向厨房跑去……

二十多万石粮食在守关士兵齐心协力之下,很快就卸之一空,看着原本空空如也的粮库又堆满了粮袋,将士们脸上都露出了欣慰满足的笑容,因为接下来一段时日里再也不用担心饿着肚子了。

“吃饭啦……”

当天完全亮起的时候,伙夫也已经做好了饭,敲着竹梆在关内各处大声吆喝着。

“开饭喽~”

“太好了,终于能吃顿干的了……”

“总算不用再吃那野菜麸皮了……”

闻听伙夫的吆喝,守军将士兴奋的向食棚跑去。

“别挤,别挤,每个人都有,包你们吃饱……”

伙夫不停制止在食棚内拥挤的人浪,大声维持着秩序,尔后打开了一桶桶半人高的木桶。

但见一股白烟飘散而起,内中满是香喷喷的高粱米饭,看的这群饥兵双眼都发直了,嘴里不住吞咽着口水……

六十六 韩旷

一大碗冒尖的高粱米饭,一碗白菜汤,这简单的饭菜就是玄武关士兵今日的早食。

可对于这群镇守边关寒地的将士来说,已经足够了,分外的满足。连续吃了那么多时日的野菜糠米粥,有一顿没有掺杂任何杂物的干饭下腹,那是何等的舒坦。

看着围坐在玄武关空场上,拿着碗筷狼吞虎咽的守关将士,韩旷重重的叹息一声:

“惭愧啊,将士们跟着本官忠心死守在这玄武关内,本官却连他们的粮饷都快发不出来,两个月来,今日还是他们吃的最香的一顿。”

尔后,他转身向顾子严行了一礼:“顾司务,您回去请一定替本官向军督大人和军师将军转达我的谢意,这批粮饷当真是雪中送炭,解了玄武关十五万将士的燃眉之急!”

顾子严回了一礼:“韩太守无需如此客气,军督大人曾言,边关要地乃是拱卫中原社稷的门户,任何一名军士都理改获得应有的尊重……”

韩旷点点头,闭目沉息:“军督大人当真如传闻中这般体恤军民,以前本官不过道听途说,认为不能尽信,但今日一见,本官算是体会到了……”

顾子严从身上掏出一封信,递到韩旷跟前:“韩太守,这是军师将军拖我转交你的书信,还请您过目……”

韩旷接过书信,打开扫了眼上面的内容,登时眉头一紧,诧异的望向顾子严:“顾司务,军师将军这是何意?”

顾子严回道:“韩太守,在下并未偷看信上内容,不明白你所言为何……”

韩旷道:“军师将军让本官在总督府和军督府之间做出抉择,这是不是太过强人所难?

本官的职位是有大周朝廷册封而镇守边疆,如何能为个人所效力?本官对军师将军向玄武关送来粮草,解开眼下困境之举感激不尽,

但如果这样就想收买本官,也未免太过小看本官的人品,请您回去转告军师将军,恕本官难以从命……”

顾子严闻言,心中一紧,他很快就从韩旷的话语中推断出了这封书信的内容,稍作沉思后,便拱手对韩旷说道:“敢问韩太守,您是否认朝廷的旨意?”

韩旷语气略带不快:“顾司务此话何意?本太守身为朝廷的命官,拿的是朝廷的俸禄,自然是听从朝廷的旨意。”

顾子严说道:“既然韩太守还认朝廷所颁布的旨意,那在下想问一句,朝廷任命军督大人代掌北地八省军政事务,您是认还是不认?”

“这……既然是朝廷颁布的旨意,本官自然是认了……”韩旷面部抽动了一下,轻声回复道。

顾子严继续说道:“那既然韩太守承认朝廷颁布给军督大人的职务,军督大人自然就是北地八省最高指挥使,

您又何苦纠结效忠军督府还是总督府呢?其实无论韩太守如何抉择,军督大人都是您名正言顺的上司,

难不成您要忤逆朝廷的旨意,反对军督大人的安排么?”

“本官绝对没有这个意思!”韩旷态度异常坚决的说道,“本官只是不想看到章总督和军督大人之间因为争权夺势而搞的整个黔州动乱不安影响玄武关军心……”

顾子严忙接上话:“你错了,韩太守,不是军督大人想把黔州搞的动乱不安,至于是谁想黔州乱起来,想必韩太守心中清楚的很,

在下虽然初来乍到,但也看出玄武关内严重缺粮,据在下所知,玄武关将士的军饷皆是有总督府供给,可现在这情形,在下敢断言,

总督府并没有给予足够的军饷,这难道还很难做出正确的选择么?军督大人曾言,天下大乱,九成责任皆是当权者所造成,

所谓民乱四起,着实是被逼的没有活路不得已的选择而已,韩太守也应该深有体会,您所镇守的是中原的门户,关系到亿万子民的安危,

如果真的出了差池,可担待得起么?还请韩太守慎重斟酌,切莫辜负了朝廷对您的信任……”

韩旷沉默不语,仔细回味着顾子严所说的话,良久才将信件收入怀中,对他说道:

“顾司务,请允许本官好好想想,我会命人给你们安排住宿,先在此歇息数日,等你回转隶元覆命之时,再给你一个合理的答复!”

顾子严拱手回道:“多谢韩太守款待,在下恭敬不如从命,先行谢过……”

鞠躬行完礼后,韩旷就让一名守军士兵送顾子严前去休息的地方,而自己则拍着胸口装信封的位置,眉目间露出了思索的表情。

……

太守府厅之内,韩旷一口气连吃四碗高粱米饭,喝了三壶热茶,等张定边和崔谅进屋后,这才放下了筷子命人将空碗撤走。

用毛巾抹了抹嘴上的饭渍,韩旷让二人落座后,摆了个端正的姿势,开口说道:“让你们二人前来,是有件要事和你们商议,对了,将士们的情况如何了?”

张定边面带喜色,对韩旷说道:“回禀韩太守,将士们现在情绪稳定,自军督大人的粮草送达关内后,那股焦躁和不安也被压了下去,军中的怨言也少了很多。”

“很好……”韩旷点了点头:“军心才是战场御敌的关键,这次本太守可算是欠了汉陵侯一个人情啊,对了这封信是军师许文静送来的,你们先拿去看一看,本官究竟该怎么做……”

张定边上前递过书信,看完信上内容,待专交给崔谅后,向韩旷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既然军督大人身为中原北地八省军政总指挥使,我等自然是对他马首是瞻了,何况军督大人为人极其血性,

他在远东的事迹末将也是略有耳闻,韩太守,这还用选择么?当然是选择听从军督大人的调遣了……”

“你真的是这样想的么?”韩旷眉头一蹙,“如果我玄武关真的倒向汉陵侯那边,就等于是同章总督撕破脸皮了,这个后果可曾想过?”

张定边当即说道:“那又如何?韩太守,这些日子来这总督府是怎么待我们的都忘记了么?眼睁睁看着关内缺粮,将士们一日一顿稀粥而无动于衷,

要不是今日军督大人仗义运粮,怕是用不了三日,关内就会断炊,若被蒙洛人知道消息趁虚而起,又会造成什么样的结果?

至于撕破脸皮?哼,现在其实已经和撕破脸皮又有什么区别?他不断拖延粮饷的行径早已引起关内将士极大的不满和怨气了……”

听完张定边的话,韩旷又把眼角瞥向崔谅:“崔参将,你觉得呢?”

崔谅仔细看完信上内容,正做沉思之状,听韩旷问及,放下信件回道:“韩太守,你是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韩旷说道:“这还用问么?你和定边都是本官左膀右臂,难道还要说假话搪塞不成?”

崔谅说道:“韩太守,属下是有一说一,这次总督府拖欠军饷的事,属下认为实在是有些过分了,

不知为何,属下觉得章总督似乎是在有意为之,好像要逼的我们玄武关大乱才满意,

不管他的目的为何,属下以为我等对他不得不防一手,以免影响整个玄武关部署,造成不可挽回的局面……”

韩旷闻言,眉头一皱:“崔谅,你可不要信口开河,你知道这话要传出去,会对军心造成什么样的影响么?”

崔谅淡淡地说道:“韩太守,您是知道属下的性格,向来公私分明有一说一,何况这只是属下的一丝直觉而已,

试问韩太守,这次前去威远城讨要粮饷,就未曾发现他府厅内有几名异族人的身影浮现么?

堂堂总督府,居然出现异族人身影,不得不让人心生疑虑……”

韩旷闭口不语,其实这次去总督府催粮,他也早就注意到了府厅内出现的异族人身影,以韩旷的判断基本可以断定这几个异族人就是蒙洛人,还是八幡之中身份地位显赫的贵族。

不过,他不敢再深想下去,他怕万一真如自己所想这般总督府与蒙洛人暗中勾结,那会引起怎样的动荡。

“什么?章总督府上有蒙洛人的身影?崔谅你说的真的假的?”

张定边一听总督府上有异族人出现的身影,激动的直接从座椅上跳了起来,满脸震惊的向崔谅问道。

崔谅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继续跟韩旷说道:“韩太守,有些事虽然不愿去面对,但我们却又不得不面对,其实你比我们所有人都明白,

整个黔州远比我等想象的要复杂,当然,在下不过一介守卫疆土的士卒,无法猜测上官的心思,

只知道要想御敌首要就是军心稳固,但很显然,有人人并不想让玄武关将士齐心对敌,总喜欢搬弄些自以为是的小手段来挫锐气……”

韩旷轻笑一声:“听你的意思,是支持倒向军督府汉陵侯这边了?”

崔谅说道:“其实,从韩太守你打开关门,接收军督府释放诚意那一刻起,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何必再为难自己呢?

大周371年冬季那一场血战,军督大人已在守军将士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不如索性就借此向军督府靠拢,至少不必再为粮草的问题看总督府眼色。”

张定边起身对韩旷劝道:“韩太守,崔参将所言甚是有理,万一章总督真的勾结异族,

引蒙洛人破关而入,我等可是中原百姓的罪人,将会遗臭万年,请您三思,莫要寒了兄弟们的心呐……”

听完崔谅的话,韩旷起身在府厅内来回一阵踱步,最后面色一敛,沉声做出了决定:

“本官深受多年皇恩,自要替大周百姓守好这座关隘门户,既然朝廷旨意由汉陵侯执掌北地八省,那即日起,我玄武关十五万将士自是以军督府马首是瞻!”

六十七 谋算

……

十一月初四,晚上……

威远城,总督府府厅内,正厅之上钟乐齐鸣,舞姿妖娆,左右两侧席案上,分别落座着本地官绅和一群衣着奇特的异族人。

身为主人的章家寿则斜靠在主座上,眼角余光不时瞥向那异族人的一桌,嘴角弧线不时微微上扬……

但见左侧一排分别坐着三个异族男人,左右分别是拓跋律、速阔台,正中这位便是有大漠战神之称的拓跋玉海。

此时这三个蒙洛上层男人都目不转睛盯着正厅内女子翩翩起舞的风姿,但脸上却没有一丝淫邪之念,尤其是拓跋玉海,沉着那张写满风霜的刚毅面容,不时从桌案上取起酒杯放嘴边轻轻的泯下一口。

酒过三巡,章家寿撤下厅中舞女,然后举杯对拓跋玉海一行人说道:“贵客,请满饮此杯,愿我们的友谊地久天长……”

拓跋律当即举杯回敬,用熟练的中原话说道:“多谢章总督款待,愿我等友谊能经久不衰……”

除了拓跋律外,一旁的速阔台和拓跋玉海都只是微微举杯回敬,没有和他说一句话。

一杯酒下腹后,章家寿舒服的靠在椅背上,跟拓跋玉海一行人说道:“拓跋大王,贵国愿意开出了什么样条件让在下把黔州奉上呢?”

拓跋律起身说道:“章总督,我蒙洛圣皇来时就说了,只要章总督肯献上黔州,

愿意划分西域十七座城池由您打理,并加封你为归顺王,享受八幡上层待遇,

还愿让拓跋皇室的王子与您女儿联姻,章总督,吾家圣皇可是对您相当重视,请你务必仔细考虑下他开出的优惠条件……”

章家寿闻言,轻颌双眼,微微点头:“圣皇果然是大手笔啊,一出手就是西域十七城,还愿意让蒙洛宗亲之子与我女儿联姻,

那请贵客回去转告圣皇,黔州是进取中原的门户,这个价码实在太低了,在下并不感到满意,

西域之地在下不熟悉,也没能力去管,至于联姻嘛,我家女儿还小,受不了塞外恶劣的环境,好意就心领了……”

速阔台闻言,眉头一紧,沉声对章家寿说道:“章总督,你这话是何意?莫非要拒绝我蒙洛人释放的诚意么?”

章家寿摇摇头回道:“千万别误会,在下怎么会拒绝蒙洛大帝的诚意呢?如果真的要拒绝,诸位还能坐在这里么?

只是在下久居关内,一下子到了人生地不熟的西域,怕是无法适应啊……”

拓跋律止住速阔台,对章家寿说道:“那请章总督提自己的条件,只要合理,我们蒙洛人会酌情考虑的……”

章家寿闻言,立刻摆正坐姿,对拓跋律说道:“只要答应在下接下来的几个条件,蒙洛大军随时都可以兵不血刃长驱入关!

第一,蒙洛帝国入关后,必须保证我章家利益不能有任何侵犯。

第二,西域就不去了,只要能将隶元、甘州和黔州三省都由我治理,就知足了。

最后一点,蒙洛八幡不得干涉章家在属地内任何事务,当然为了帮助蒙洛帝国获取中原腹地,我会提供一切能力范围的事,尽力相助。

只要你们能全部答应下来,在下立刻着手去安排玄武关换防……”

章家寿说完,静静地等待拓跋律的回复,他十分笃定的相信,拓跋律绝对会答应自己的请求。

然而,不等拓跋律开口,一直默不作声的拓跋玉海却重重放下酒杯,向章家寿沉声说道:

“圣皇所释放的善意已经足够了,章总督,在下奉劝你见好就收,不要得寸进尺!”

章家寿眉心紧蹙,向拓跋玉海说道:“拓跋王爷,你这话是何意思?”

拓跋玉海道:“是什么意思章总督难道听不出来么?天底下还没有人敢跟圣皇讲条件,他所说的话就是圣旨,由你选择的余地么!”

章家寿脸色一黑,拱手跟拓跋玉海说道:“拓跋王爷,条件本身就是相互商谈的,你这样说辞莫非是想破坏双方友谊么?”

“友谊?你我应该明白,双方只不过各取所需,哪里来的友谊之说?”拓跋玉海凌厉的眼神望向章家寿,“更何况,我蒙洛人是不会与一个贪生怕死,出卖自己同族利益,不顾治下子民的狗官称兄道弟,你还不配跟我谈友谊!”

章家寿气的立马从椅子上直起身,一脸怒容的盯着拓跋玉海,另一侧的本地官绅,立马缩了缩脖子,战战兢兢的看着府厅内变化。

“你,你在胡说什么?拓跋王爷,我真心款待你,你却这般侮辱我,究竟安的何意?”章家寿指着拓跋玉海颤声说道。

“胡说?”拓跋玉海轻颌一下双眼,起身踱步到府厅中,开口对众人说道,“自我到黔州以来,仅在你这威远城外就见到无数冻死的百姓,

城内也到处是流离失所的饥民,而你这总督府内却是温暖如春,日夜笙歌,敢问章总督,你真的对此是没有半点感到心忧么?”

章家寿回道:“这是本督的私事,拓跋王爷未免管的太宽了……”

拓跋玉海摇摇头,叹道:“以前我不懂,为何我蒙洛人不过区区百万之众时,就能击败拥有十数亿人丁的中原王朝,

现在,我算是明白了,中原王朝的衰弱全是有你这样一个个只顾自身利益,不顾子民死活的当权者造成的,

试问一个连自己百姓都不懂的珍惜爱护的王朝,他能爆发什么实力?充其量就是一个病入膏肓的胖子,

看上去是一个庞然大物,实际上却是虚弱的不堪一击!”

拓跋玉海这番话说的在座士绅,连同章家寿在内都汗颜无比,因为拓跋玉海无情的揭开了他们心中深藏的本质,压根不把百姓当人看,只是作为榨取价值中饱私囊的工具而已。

拓跋玉海沉思片刻,随后回到自己座位前,继续说道:“更何况,章总督,你这么着急要与我蒙洛人合作,怕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吧?”

章家寿眉头一皱:“拓跋王爷,你这话何意?本督又有什么难言之隐……”

拓跋玉海坐回一起上,拿起一根筷子,轻敲酒杯,待传出一阵清脆的瓷响之后,缓缓说道:

“章总督,在本王面前你还要试图掩饰么?刘策的势力即将席卷至你黔州境内,你现在是别无选择,只能与我蒙洛人合作!”

章家寿摇头说道:“拓跋王爷,这和你我之间的合作又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刘策来与不来又有何干?”

拓跋玉海冷哼一声:“非要本王明说么?刘策此人生平本王早已有所耳闻,一旦他来到黔州,你觉得你还能跟现在这样安稳的坐在总督府内制造一片歌舞升平的假象?

你之所以选择在现在这种时候与我蒙洛人合作,纯粹就是因为你害怕面对刘策,害怕自己失去权力才不惜铤而走险,请恕本王直言,你现在除了接受圣皇施舍给你的恩惠外,已无退路!”

章家寿喉结不由滚动了一下,强压被拓跋玉海揭穿事实的恐惧,依旧表现出一副淡定的面容:“拓跋王爷多虑了,就算是刘策来之,本督亦是不惧,这黔州可是我章家地界……”

“你如此自信的底牌,不就是玄武关那二十万守军么?”拓跋玉海一语道破章家寿的心思,“想凭借玄武关守军的力量试图与刘策和他的远东军周旋,以此提升自己身价对么?

可惜的是,你自己把自己的底牌给打烂了,前些时日韩旷催粮,你为了与本王合作,无情的拒绝了他的请求,换而言之你和玄武关守军之间的关系也已然出现裂痕,

他们会愿意饿着肚子替你卖命和刘策为敌么?章总督,你未免把人心想的实在是太简单了,总觉得自己高高在上,所有人就该匍匐在你脚底下对你仰望,

可惜的是,往往这种做法换来的只是对你加倍的仇视和敌对,你实在太过自负了……”

“拓跋王爷,既然你不愿意合作,那本督也没什么好说的了……”章家寿被拓跋玉海一顿奚落后,底气也有些不足,“但本督还是希望贵国能仔细考虑下本督的建议……”

“哼……”

拓跋玉海轻哼一声,将筷子丢到桌上,起身说道:“拓跋律,速阔台,我们走吧,这种沾满肮脏气息的场合本王实在感到厌烦……”

话毕,拓跋玉海一甩身上披风,大步踏出府厅之外,拓跋律忙和章家寿行了一个胡礼,跟着速阔台一起,紧追拓跋玉海而去……

来到府厅外,拓跋律忍不住对拓跋玉海问道:“王,你方才为何要如此对待章家寿?本来都能谈妥条件,来年就能入关进取中原了啊……”

拓跋玉海望着街道夜空下,扑朔的雪花,淡淡说道:“拓跋律,你真的以为圣皇来年有精力入关进占中原么?”

拓跋律奇道:“怎么?我蒙洛人已经恢复了元气,是时候可以再次起征了啊……”

拓跋玉海摇摇头,轻声嘀咕了一句:“元气是恢复了,但内部压力却越来越大,圣皇已年过五旬,没那么大精力应付各幡间的矛盾了,

当务之急就是整顿我八幡内部的军容,这才是我等眼下主要面对的难题……”

拓跋律闻言稍作沉思,立即露出惊讶的神情:“王,你该不会是说慕容驸马吧?”

拓跋玉海没有直接回复拓跋律的疑问:“慕容世家与夏国君主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如今正蓝幡旗内三十万主力大军已全数开赴西北大漠,

与夏国呈现对立之态,我等不可不注意他们的动态,另外,威远城不能再呆了,本王有种强烈的预感,这里马上就有大事要发生,我们不该被卷入其中,就趁今夜火速离开吧……”

六十八 先发制人

……

十一月初九,玄武关前……

“报~~”

一名通传气喘吁吁,跑到太守府厅,对韩旷拱手说道:“启禀韩大人,蔡全求见……”

“蔡全?”韩旷闻言,放下手中毛笔,抬头紧蹙眉头:“他来干什么?”

通传摇摇头:“属下不知……”

“你先下去吧,记得把崔、张两位将军唤来,先不要放蔡全进来……”

遣退通传后,韩旷起身在屋内来回踱步,等张定边和崔谅赶到后,这才和他们诉说蔡全来关内的情况。

二人听完,陷入沉思之中,昨日顾子严一行送粮的队伍刚启程折返隶元,不想今日总督府这么快就派人来玄武关,这其中定是有所关系。

张定边抢先说道:“韩太守,这蔡全想必定是替总督府来向我等问责,顾司务这么大的运粮队伍他们不可能不知道……”

崔谅点点头:“韩太守,蔡全这时候来玄武关,想必定是有备而来,请您务必要小心谨慎啊……”

韩旷叹息一声:“该来的总归还是要来的,蔡全来了也好,正好借他的名头给章总督敲敲警钟……”

说完,他朝门外大喊一声:“放蔡全入关……”

不多时,太守府厅就传来一阵骂骂咧咧的声响,却见蔡全在几名守军士兵的指引下,满脸不爽的踏入了太守府厅。

一进太守府,不等韩旷开口,蔡全就趾高气昂的责问道:“韩旷,本官乃是总督大人亲派的慰问使官,你为何如此无礼,不亲自前来迎接?”

“慰问事官?”韩旷眼神一沉,“那敢问蔡大人,这次你来我关内慰问带来了多少粮食?”

蔡全一时有些错愕,因为平日里见到韩旷他都是一副谦谦有礼的模样,可现在这架势让他有些无从适应。

顿了顿,蔡全认为韩旷定是为未发粮草的事而有些许不满,于是挥挥手,撇开话题说道:

“粮草的事,总督大人他自有计较,这次总督大人派我前来玄武关是让我问一下,前些时日是不是有一支运粮队伍前来玄武关内?”

“没错!”韩旷当即承认,“既然总督府无意解决关内守军将士的粮草问题,那本官就只能另想办法了,好在军督大人善解人意送来十五万将士两个月的食用粮草,不然本官真不知道如何安抚关内军心!”

“韩旷,你好大的胆子!”蔡全见韩旷承认,厉声喝道,“你堂堂边关重将,胆敢私自勾结外官,这么大的事为何不跟总督大人禀报?”

“放肆!”韩旷猛地一拍桌子,起身指着蔡全说道,“蔡全,你不过一个小小七品官,谁给你的胆子对本官大呼小叫?要不是看在章总督几分薄面上,这里由得你胡来么?

军督大人乃是北地八省最高指挥使,本官直接听从他的指令,何须跟总督府禀报?”

“你……你……胆敢这般无礼……”蔡全被韩旷等等气势震慑的有些不知所以,指着韩旷的面容,气的是瑟瑟发抖。

韩旷打断蔡全的话,正色说道:“说明你的来意吧!总督大人派你前来究竟是为何事?”

蔡全吞咽了一下口水,对韩旷说道:“总督大人调令,让关内十万守军前往威远城……”

不等蔡全把话说完,韩旷无情的止住他讲下去:“回去告诉章总督,想都不要想,本官现在只听命与军督府的调令,除非有军督府的手令,否则任何人休想调动玄武关内一兵一卒!”

蔡全额头冷汗直冒,看着韩旷坚毅的面容,眼珠子一阵转动,尔后拱手换上一副面容,好生说道:

“韩太守,你这又何苦呢?属下知道,您对总督大人未发粮饷的事心有怨言,

但也请你体谅下总督大人的难处啊,黔州到处都是受灾的饥民,粮食一时半会儿凑不齐也是没有办法嘛,他可是尽最大努力在筹集军饷了……”

“不用多言,请蔡大人回转总督大人,即日开始,玄武关只受军督大人节制,总督府还是管好自己的事,

莫要再操心玄武关的军务了,时候不早了,本官还有很多公务需要处理,蔡大人还是早些回去覆命,别耽搁了时辰……”

韩旷下完逐客令后,便坐回自己位置上,提笔继续处理桌上的文册。

蔡全还待再说,张定边立刻上前,沉着脸说道:“蔡大人,请吧,莫要再打扰韩太守办理公务……”

蔡全闻言,咬了咬牙,愤恨的瞥了韩旷一眼,转身拂袖而去。

待蔡全离开后,张定边拱手对韩旷说道:“老韩,认识你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这般霸气,

这蔡全人模狗样,仗着总督府的权威四处招摇,你这无疑是给了他一个很好的下马威,当真是痛快啊。”

韩旷抬眼叹道:“是痛快了,不过这样也等于是和总督府彻底决裂,究竟是福是祸,现在谁也说不准啊……”

张定边摇摇头说道:“老韩啊,这还用说么?跟着军督大人绝对比总督府靠谱,而且顾司务不是已经开出条件了么?来年军督府执掌黔州后,我等边军俸禄加倍,足足有三块银元……”

说话间,张定边从怀里摸出顾子严送给自己的两枚银元,随手在掌心抛了抛,接着说道:

“这银元方便实用,成色份量又足,可比我们现有的银子好用多了,将士们一定会欣然接受的……”

韩旷轻笑一声,放下笔说道:“你说的也没错,边军将士实在是太苦了,希望军督大人能信守承诺,让玄武关的将士日子能好过一些……”

这时,崔谅起身和韩旷说道:“韩太守,现在我们已经跟总督府撕破了脸面,必须得时刻防范他的报复,以免他忽然发难,导致我等全然不知所措……”

韩旷点了点头:“不错,章家寿此人心胸狭隘,不得不防范一手,等蔡全回到威远城后,一定会加油添醋跟他数落本官不是,

所以,本官决定在章家寿发难前,主动跟他划清界限,让他明白自己现在是一个什么样的处境,也省得日后不必要的麻烦……”

张定边问道:“老韩,你打算怎么办?”

韩旷说道:“立刻集结关内两万人马,直扑威远城下,这一次就要让章家寿明白,

以前本官任他差遣全是念在同僚之谊才不予计较,但这次是他把事给做的太绝,就休怪本官无礼了!”

张定边闻言,兴奋的击了一下手掌:“太好了,早该如此了,这姓章的也忒不是东西,杀杀他的威风也好!”

韩旷点了点头,随即跟崔谅说道:“本官不在关内这些时日,就有劳你多操一份心了……”

崔谅拱手回道:“请韩大人放心,属下定会守好这块关隘,不让他有半点闪失。”

“嗯……”

韩旷应了一声,随即舒展了一下眉目,轻声说道:“这也算是向军督府投效的诚意吧……”

……

十一月十五,威远城总督府内……

“总督大人,这韩旷早就跟刘策勾结一起了,他骂的是在下,但背后骂的可是您,现在他仗着有刘策在背后撑腰,根本不把总督府放在眼中啊……”

回到威远城的蔡全,跪在章家寿跟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诉说着自己前往玄武关的遭遇,不时把眼角余光瞥向主案上的章家寿,却见他正拨着蒜瓣摆出一脸镇定的模样。

等蔡全哭诉完,章家寿才轻笑一声,开口说道:“你的意思就是说,这韩旷和玄武关十几万人想要脱离总督府掌控,转而投入刘策麾下当狗?

韩旷不顾自己世家的身份,居然甘心愿意听从刘策这个庶民的指示?呵呵,蔡全,你确定你没有添油加醋么?”

蔡全急道:“总督大人,属下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半点隐瞒之意,何况韩旷不愿将十万大军调集威远城就是铁证啊!”

章家寿这才丢下手中的蒜瓣,抬眼死死望着蔡全,直看的蔡全脖子忍不住缩了缩,不敢与他正视。

良久,章家寿才悠悠开口说道:“看样子,都是本督把他逼的太紧了,没事儿,过几天本督亲自去劝慰劝慰他……”

可就在此时,门外一名家丁慌慌张张的来到章家寿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

章家寿闻言,双眼登时睁的滚圆,抓过家丁的衣领,以询问的口吻说道:“你所言可都是真的?”

家丁不住点头:“大人,小的所言句句属实,韩旷真的带兵杀过来了,距离威远城不过三十里地,最迟明日就能兵临城下……”

此话一出,整个府厅一片哗然,之前哭诉的蔡全更是瘫坐在府厅前,一脸的呆滞之状。

章家寿忍不住大吼一声:“韩旷好大的胆子,居然敢纵兵威胁本督,真是岂有此理!”

蔡全回过神后,忙爬到章家寿脚下,战战兢兢的问道:“总督大人,赶紧拿个主意啊,看样子这韩旷是真的想要造反了!”

“滚~”章家寿一脚踹翻蔡全,怒气冲冲的骂道,“都是你干的好事,这么简单的差事也办不好,哼……”

不过,骂归骂,问题终归还是要解决的,他在府厅来回踱步,好一阵后才对蔡全几人说道:

“你们速去收拾值钱的东西,能收拾多少是多少,本督会先去安抚住韩旷,等他退兵后,立刻动身离开黔州……”

蔡全和府厅各士绅闻言一惊,齐齐问道:“总督大人,离开黔州,那我们要去哪里啊?”

总督府厅内都是亲信,章家寿索性也就不再隐瞒:

“黔州这块我们是待不下去了,只有暂时前往裴家控制的隶阳、涿州一代暂避锋芒,本督会亲自去见裴济,眼下整个北地也只有裴家有这个实力对付刘策……”

六十九 两省归附

十一月二十九,隶元,云州府……

“这位将士,请随我前来,军师就在府厅等您呢……”

左朔兴奋的领着从玄武关送来消息的张义潮,大步向刺史府厅走去。

自当日韩旷领兵直下威远城,采取围而不攻的架势后,章家寿好言“劝退”大军,隔了两日就带着亲信和大量财帛粮饷火速向甘州地界撤去,一路投奔裴济去了。

与章家寿一同出逃的还有大量当地士绅官吏,只因他们都知道刘策一旦控制黔州的话,他在远东所颁布的一系列政策无疑是严重触及到了自身利益,自然是不可能留下来等着挨刀。

偌大的黔州省,各大世家仿佛一夜之间就消失无影无踪,因为缺少官府司衙的有效管理,黔州各地治安一片混乱。

无奈之下,韩旷这才命张义潮来向许文静呈送驰报的同时,还希望他能尽快派遣管理能稳住黔州的局势,以免混乱近一步的扩大,酿成民变的危险。

一进府厅,不等左朔开口,许文静就热情的迎了上来,拱手对张义潮说道:“想必这位便是张义潮张将军吧?来来来,快请上座,天冷,本军师略备了些薄酒,先吃了暖暖身子……”

说着,许文静拉着张义潮来到了摆有火锅的桌前,周围全是切好的牛羊肉以及去骨的鱼肉和清胃的蔬菜土豆。

看着正中一口冒火的铜锅内满是沸腾的汤汁,张义潮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口水,对于这种吃法他还从未体验过,但锅汤里散发的香味却是不断刺激着他的味蕾。

“张将军不必拘谨,请入座……”许文静客气的将张义潮按在凳子上,然后拿来一坛温好的高度酒,倒满在他的碗中。

“那在下就不客气了,多谢军师款待……”

张义潮本就是豪放之人,见许文静如此客气,也不再做作,端起酒碗先是喝了一小口,待浓酒入喉,一阵从未体验过的辛辣入肺之际,忍不住大声叫好。

“好酒,两年前也只有与军督大人死守玄武关抵御蒙洛人进攻时才侥幸喝过几口,不想今日能再品尝到这等烈酒,当真是痛快无比!”

许文静笑着说道:“张将军慢慢喝,今日你想喝多少就喝多少,还有别光顾着喝酒啊,多吃一些菜,这些都是为你准备的……”

只见许文静亲自提筷夹起一片牛肉放到锅里沸腾了一阵,随即捞出放到张义潮的碗中。

对于许文静的重视,张义潮这个不过平民出身的小卒心中暖洋洋的,他许文静是什么人?军督大人麾下名扬天下的首席军师,自己与他的身份是何其之大,但人家却放下身份亲自招待自己这个小卒,他只觉的鼻子一酸。

等一口牛肉下腹,又喝过半碗酒后,张义潮只感到浑身暖意席卷,这才忙从身上取出韩旷让自己送呈的信件,递到许文静手中:

“军师大人,这是韩太守命属下送来的信件,如今整个黔州已在控制之中,还希望军师您能早日派遣吏员前去稳定骚乱的局势……”

许文静接过信件,打开看去,虽然黔州的事情他早已通过情报司知道个七七八八,但亲眼看到韩旷送来的信件,却又是另一种心态。

“好,好啊,韩大人不愧是栋梁之材,本军师会尽快派遣官吏前去协助韩大人稳定黔州政局……”

收起信件,许文静又给张义潮桌前已经见底的酒碗里倒满一碗热酒,热情的让他继续吃喝。

张义潮很快就学会了火锅的吃法,他发现在寒冬季节里吃着火锅喝着热酒简直就是一种神仙般的享受。

不一会儿,桌上的盘子都发出贼亮的光芒,张义潮的面颊也逐渐变的通红,等有五六分的醉意时,他忍不住抹了抹嘴,打了个饱嗝,见许文静和左朔都笑着望着自己,登时有些不好意思。

他低头拱手说道:“军师大人,惭愧,末将一介粗人让您见笑了……”

“哈哈哈哈……”许文静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指着张义潮不停摇头说道,“张将军不愧是人中豪杰,果然痛快啊……”

笑声落下,许文静拍了拍手,但见门外进来几名抬着箱子的士兵来到张义潮的身边,待打开箱子,却见内中满是银光扑鼻,好不耀眼。

“军师大人,您这是……”张义潮回过神来不解的对许文静说道,“属下不能收这银子的……”

“张将军想哪里去了?”左朔微笑着替许文静和张义潮解释道,“这些银子是玄武关将士的军饷,既然玄武关守军兄弟由军督大人调遣,

这军费自然是由军督府出了,这些只是一部分,你先点点,看成色有什么问题?”

“多谢军师大人……”张义潮知道自己会错了意,忙起身和许文静行了一礼,“真没想到军师大人如此体贴玄武关将士……”

许文静挥挥手说道:“张将军,你不必谢我,要谢就谢军督大人,在下不过是个代为执行的人罢了……”

许文静这话自然是发自肺腑的,他明白刘策对自己做什么都能容忍,唯独染指军权这块若是被他抓住把柄,怕是以后的前途就都毁了……

张义潮大声谢道:“多谢军督大人,但是,在下虽然一介武夫,却也知道军师您眼下为了安置流民百姓是需要钱粮之际,不如就先将这笔军饷用做赈济灾民之用吧?”

他这番话倒也不是什么圣母心泛滥,首先,许文静已经送来了二十多万石粮草,再收人家的银子未免会让人以为贪得无厌;其次,灾荒之年,粮价飞涨,这些军饷即使到手也换不回多少粮食,还不如不收。

许文静点点头:“没想到,张将军还懂得体恤百姓,这可真是难能可贵,不过,

张将军这笔军饷在你回玄武关之际请务必要带回去,因为这是军督大人的命令,你若不收,让本军师无法跟他交代啊,

至于那些饥民,张将军想必一路行来也都看到了,我军督府是不会放弃任何一个能救的中原子民,就请放心吧……”

听许文静这么说,张义潮也不再推辞,起身说道:“那末将就替十五万守关将士先行谢过军督大人,谢过军师了……”

“嗯……”许文静轻轻应了一声,“张将军一路辛劳,本军师已经给你们几位玄武关来的兄弟备好了房间,先去早些歇息,明日咱们再详谈……”

“末将告退……”

张义潮拱手行了一礼,尔后在左朔陪同之下,向府厅之外走去。

左朔和张义潮前脚刚离开,孟珙就拎着双手反缚的邢动来到了厅内:“启禀军师,邢动带到……”

话毕,孟珙从后一脚踹在邢动的膝弯处,邢动忍不住呼喊一声,随即重重跪在地上。

“哼……”

许文静冷哼一声,厌恶的瞥了一眼邢动,坐回桌案前,端起酒杯说道:“邢动,你说你一个屠夫出身,乖乖卖你的肉不就好了么?干嘛学人领兵上阵,你以为杀猪跟杀人是一个样么?”

邢动扭动肥硕的身躯,蹭到许文静跟前嚎啕大哭:“军师啊,我错了,都是侯龛那王八蛋逼着让我当什么领军将军,

其实我懂个屁的兵法啊,求您念在我没有与您为敌的份上,放小的回去杀猪好么?”

许文静见邢动一脸“汝母丧”的神态,强忍住笑意:“放了你?做梦!你和侯龛密谋贪污赈济粮饷还奢望能活命?谁给你的胆子说出这番不着调的话?”

邢动闻言,吓得不住磕头:“军师大人啊,您就放了小的一马吧,小的是我给您当儿子成么?爹,我的爹耶……”

“拖出去,本军师没你这么个废物的儿子……”许文静闭目摇头,冲边上的侍卫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留他一命送入矿场充作苦力……”

“军师啊~不,爹,你就饶了你的不孝子这一回吧,爹,爹啊,请给孩儿一次尽孝的机会啊,

将来您百年之后,也好让孩儿给你送终啊,爹啊,我的亲爹啊,实在不行让孩儿在矿场当个厨子行不行啊,爹,爹啊……”

邢动被人倒拖着掀出了府厅,那声声撕裂的哭腔令人是听者心痛,闻者落泪,好不“悲伤”,让许文静真的是苦笑不得。

邢动刚被拖走,耿恭扯着吴佣又来到了许文静跟前:“军师大人,这狗头军师带到,听凭发落……”

“咳咳咳……”许文静闻言,尴尬的咳嗽几声,随后来到吴佣跟前问道:“你就是吴佣对吧?”

吴佣轻哼一声,只瞥了许文静一眼,就别开了眼神,一副坦然自若的神态。

许文静说道:“吴佣,本军师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只要你主动说出剩下的二十万石赈济粮下落,本军师就放你一条生路,你觉得如何?”

吴佣轻笑一声:“军师,在下劝你别白费心机了,如今整个隶元省,只有我知道这批赈济粮的下落,你觉得我会把这保命的消息告诉你听么?”

许文静也不生气,转身背对吴佣继续说道:“其实你不说也没事,反正这隶元各地的士绅十之八九都被本军师抄之一空,

无论有没有这批赈济粮,影响都不大,只是本军师惜才,想要给你一个为军督大人效力的机会,你别不识抬举明白么?”

吴佣说道:“军师大人,我还是这句话,纵使现在刀斧临身,在下也不会告之你剩下的赈济粮下落……”

“噌~”

他话音一落,耿恭就抽出环首刀抵在他脖颈上,一脸煞气的盯着他。

不想,吴佣感受着脖颈传来的森森寒意,依旧是面不改色心不跳,淡淡的说了一句:

“这藏粮的地点十分繁杂,不单一处,这只言片语也说不清楚,还是取来笔墨,在下亲自写下来呈交军师……”

“真是笑话,本以为是个硬茬子,不想这么不惊吓……”

许文静对这个活宝彻底无语,摇着头嘀咕了一阵,便命人取来纸笔等着他写下来。

至此,隶元、黔州两省,在许文静一番阴谋阳谋的算计之下,顺利的纳入刘策的治下,为来年军督府进驻八省,设立了一个十分便利的驰道……

七十 跳不出的怪圈1

十二月初五,塞外,朔方城……

自姜家一行人来到远东后,老家伙们似乎就赖在这里不走了,对此刘策也并没有说什么,只要不给自己惹事,也就任凭他们在治下胡闹了。

自己则是带着自己这几个便宜兄长和姜浔夫妇,以及姜若颜跟卫瑛一道来到了塞外之地巡视。

此来一是算了却昔日兑现自己当年对卫瑛这位小公主许下的承诺,带她前来塞外体验下异族风情;

二是让霍青和陈庆交接一下驻防事宜,以便为来年进驻北地做好充足准备;

三是带姜若颜来属于他的封地看看,体察下牧民的民情,也好让这个拥有广袤牧场收益人的妻子,能明白自己的丈夫从不玩虚的;

四是让姜憧一行人提早了解下军督府治下的行政管理风格,好早些适应不同与大周旧式官僚机构的高效模式。

好在姜憧三兄弟并非酸儒愚钝之人,这些时日接触下来,很快就习惯了军督府的行事准则,同时感慨这套独有完善的司务体制大大提升了各行各业的行政效率,理应在整个中原大地推广。

“哈~~”

姜沛搓着双手哈了一口热气,在朔方城投上眺望着白茫茫一片的牧场,不由感叹道:“书中常道塞外广阔一望无垠,这些时日行下来,当真是深有体会啊……”

边上的姜憧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对姜沛的话深以为然:“三弟所言不差,不过与这等奇异景色相比,为兄更是对中原子民跟异族胡人能和睦相处其乐融融感到不可思议,

家父曾言塞外胡人野蛮无比,不断劫掠屠戮我中原子民,可这些时日所见所闻,让我真是大开眼界,这朔方城就如同世外桃源一般,一点不比江南水米之乡差多少……”

姜憬笑道:“这还不是咱妹夫的功劳,怎么做到的,不如去问问他,是吧,四……妹夫?”

顺着姜憬注视的方向,却见站在城头迎风而立的刘策,正双手环胸,一双虎眸死死盯着塞外白雪覆地的景色,任凭寒风吹乱他那黑白交错的发丝和身后那见血红色的披风。

闻听姜憬的话,刘策只是淡淡地说道:“为什么胡人愿意听从我的命令不敢在城里胡作非为,那是因为这一片不服从本军督管教的,都已经杀的差不多了……”

“嘶……”

姜家兄弟三人闻言,齐齐倒吸一口凉气,这才想起眼前这个年轻人可是一个有着赫赫凶名的绝世名将。

感受到姜家三兄弟的情绪变化,刘策缓了缓神情,转身对他们说道:“几位兄长无需感到惊讶,和平的代价本身就是靠无数的鲜血堆积出来的,

在下不过是遵循了这一准则,尽自己所能,替天下希望和平的百姓,杀出一片安身的天地而已……”

姜憧说道:“妹夫啊,不是我说,虽然你说的话很有道理,但是你杀性实在是太重了,就怕……”

讲到这里,姜憧没有再把话说下去,因为他知道刘策是个聪明人,一定明白自己在讲什么。

刘策笑了笑道:“大哥多虑了,小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更何况,身为军士,本身就是要在沙场上与外敌死战,不杀人,根本就不能称之为一名合格的将军,还不如另谋出路……”

姜憧说道:“妹夫,你说的话,兄长都懂,只是一味的杀戮并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

“但却是解决问题最直接有效的办法……”刘策夺过姜憧的话说道,“尤其在这乱世之中,想要靠文治服人根本就是痴人说梦,就如同这片塞外,

看似和谐的背后,是无数个部落烟消云散,就算我们现在所立的这座城池,曾经也是有一个十余万人的大部落,

兄长以为对他们用中原的诗文圣人古训可以教化么?那自然是不可能的,能让他们臣服的只有金戈铁马,只有流干他们身上的血,才能唯唯诺诺臣服脚下,被迫接受军督府的统治,听从驱策……”

姜憧叹了口气,一时间也是无法反驳刘策所说的话。

姜憬忙上前说道:“好了,别站着了,这塞外好是好,就是太冷了,爹娘还在府厅内等着我们吃饭呢,赶紧回去吧……”

“嗯……”

刘策应了一声,和姜家兄弟三人一起,步下城楼台阶,向自家行院走去。

……

四人一回到带有异族建筑风格的行院府厅内,却见正厅上位坐着姜浔夫妇,边上一侧分别是姜若颜和卫瑛,而在府厅中间,是一个异族侍女正在仔细切着刚烤好的羊肉放在盘中送到各人身前。

“回来了啊?”

姜浔见到兄弟四人正抖落身上的雪子,满意的应了一声,端起茶碗舒服地轻泯一口茶水。

四人见过姜浔夫妇后,刘策就来到姜若颜身边,轻轻捏了捏她的手。

自从知道自己身世真相后,姜若颜这段时日以来总是暗自一个人发呆,刘策怕她有个好歹,所以这次前来塞外之际也将她一道带在身边,带她看了下送给她的那片牧场同时,也好让她散散心。

一番寒暄之后,各人吃完切成片状的烤羊肉后,姜浔望着刘策点点头:“不错,老夫真是没看错人,你能将塞外和远东同时打理的井井有条,实在让人刮目相看……”

刘策谦卑地回道:“岳父大人过奖了,这不过是小婿该为之事,岳父久居远东之地,想必对各行的时局弊端早有所洞察,若小婿有做的不足之处,还望岳父大人指出……”

姜浔笑着摇摇头:“老夫一把老骨头还能说什么?看着你能把这远东里里外外打理的这般出色,老夫还有什么不满的呢?

不过既然听你说起军政时局,老夫倒是有几个疑问想和你仔细探讨一下,想听听你的见解……”

史夫人一听,忙起身对姜浔说道:“你们父子既然有时政要商讨,那老身就且退下回避吧……”

说着,史夫人想要去唤姜若颜和卫瑛一起离开。

不想刘策却笑着说道:“岳母大人无需如此,这里都没外人,公主虽是当朝皇亲,但久居远东也算是朋友,权当是家常闲聊罢……”

姜若颜对此已经见怪不怪,反倒是卫瑛对刘策的话感到刮目相看,军政时局,哪怕闲谈也一向避讳女人旁听,宫廷之内更是明令禁止后宫干政,可这位军督大人行事似乎一直都异于常人……

史夫人听刘策这么说,心里一阵暖意浓浓,但还是把眼光瞥向姜浔,希望得到他的同意。

姜浔点了点头,说道:“外面天冷,晚点再离开也不迟,就当是闲聊罢……”

史夫人这才安心的坐回椅子上,只听姜浔说道:“刘策啊,你说好端端的为什么会有乱世呢?从禹朝到央朝,再到本朝,

似乎历朝历代都会由盛至衰,这是什么缘由呢?老夫想了很久也想不出一个完整的答案……”

卫瑛闻言心中一紧,同时暗道:是啊,为什么每一个王朝都逃脱不开这么个怪圈?前朝如此,本朝亦是如此,这其中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于是她将目光锁在刘策身上,希望他能替自己解开这个疑惑……

刘策闻言,仔细思索一阵后,微微一笑:“岳父大人,关于这个问题,小婿就分几个阶段来和您细说,

第一阶段,就从王朝初立来说,这个阶段因为天下刚经历过浩大的动乱,土地资源丰富,人力稀缺,市场偏向劳动力一方,

土地自然能以便宜的价格出租甚至贱卖给百姓,无法作为压榨的工具,百姓也自然能获得相对公平的收入,

这一时期称之为王朝上升期,掌权者为了快速恢复生产力获取民心,甚至会斥资大肆鼓励农耕劳作稳定时局……”

姜浔和三兄弟点了点头,卫瑛更是默默记在心上,继续侧耳倾听刘策的论述。

“到了王朝后期,随着一定时间发展,人力资源丰富,而土地资源稀缺,市场自然会偏向土地所有者一方,此时土地作为稀缺资源,自然就成为压榨百姓的工具,

这一阶段称之为王朝滑落期,阶级固化已成常态,土地拥有者自然会拼命提高土地所拥有价值,直面感受就是两个时期的地租和售卖价格对比……”

刘策这段话不光让卫瑛感到诧异,就连身边的姜若颜也被吸引了过来,目不转睛的望着自己丈夫。

“在这种环境下,人地压力越大,百姓越是需求土地,无地和少地的底层百姓,所受到的剥削也就越大,变的越来越赤贫,

而相对的,土地的价值和收益也就越来越高,土地拥有者尝到土地带来的甜头之后,自然会不择手段用尽一切办法加入到吞并土地的行列之中,

这一阶段,称之为王朝衰退期,固化利益阶层已经初具一定规模,土地兼并已成为不可阻挡的趋势……”

卫瑛只觉的自己呼吸都有些粗重起来,她明白百姓是因为土地流失导致居无定所,但始终不明白为何会造成这一趋势,方才听刘策所言她才逐渐明白了其中端倪。

而姜若颜则是眉头紧蹙,似乎有些明白了刘策平日所言“以工业化代替小农经济”的理论究竟是何用意……

“当然,更可怕的是,这些固化利益集团的贪婪似乎是永无止境的,哪怕那些压榨到赤贫的百姓,也依然会被他们给盯上决不放过,

当百姓身上赖以生存土地资本被掠夺殆尽,贫困已经危及到了自身生命、繁衍时,就会想方设法尽最大努力过上正常生活,

于是庞大的利益集团就开始出借资本给那些赤贫的百姓,百姓身上就出现了庞大的债务,成为名副其实的负债阶层,

而当这些借贷的百姓倾尽所有都无法偿还债务之时,百姓的承受能力达到了极限,最终只能沦为卖锅、卖地、卖儿、卖妻、卖女的破产者,

彻底沦为跟农奴一般直不起腰的底层贱民,这一阶段,便称之为王朝衰弱期……”

说到这里,刘策扫了一圈府厅,却见整个府厅寂静无声,落针可闻,众人听着刘策诉说分析王朝种种经历,所有人都面面相觑,尤其是姜浔,尴尬无比的拿过茶碗,努力装出一副淡然的神态。

“军督大人,你接着说啊……”

见刘策不说话,卫瑛忍不住主动催促看一声,她本就对政务很感兴趣,见刘策一针见血说出王朝衰亡原因所在,忍不住催促起来。

七十一 跳不出的怪圈2

其实造成这一切的根本,还是因为没有合理的制度约束,正是因为缺少法制约束,

利益集团对百姓的压榨只会越来越狠,最终百姓身上的债务也只会越来越多,

加上主动权在利益集团一边,高额的利息,再利滚利,只会让百姓陷入无休止的绝望之中……”

说完这句话,刘策接过姜若颜递来的茶水,喝了一口后接着说下去……

“到了王朝末期,因贫富差距过大,百姓负债累累严重影响消费水平,导致王朝经济开始衰退,

满眼一片萧条的乡野城市景象,满目是一片畸形的市场现象,而混乱的王朝制度已经无法安排百姓回到正轨的生活中去,

这也就是失去土地,失去财富的,开始不惜一切代价危害王朝秩序的流民,逐渐纷纷出现的根本原因,这一阶段可以称之为进入王朝衰亡期……”

卫瑛浑身不停的开始颤抖起来,她很想要反驳刘策的话,可悲哀的发现自己根本就不知道从哪里切入无辩驳刘策的言论。

其实不单是卫瑛这一介女流,就算是主位上的姜浔还有姜家三兄弟都不知道怎么去回刘策的话。

“所谓穷**计,富长良心,在合理的王朝制度下,能者上,劣者下,努力奋斗从而发家致富的人,各个赚的盆满钵满,富的是心安理得,十分满足,又加之家大业大,自然是与人为善,关心尊严和道德形象问题,

而好吃懒做,导致贫困的人,家徒四壁,穷的生理心理都得不到满足,又无所顾忌,自然是不惜暴力倾向,走向违法犯罪的道路。”

姜浔微微点头,觉得刘策所言甚是有理,同时瞥了眼自己三个儿子,见他们一脸思索的模样,心道:难不成平日里锦衣玉食把他们惯太久,见地还没四郎这个民间长大的儿子深么?

却听刘策继续说道:“相反的,畸形制度下,为富不仁,为仁不富,富人只会残酷剥削穷人,先富起来的人无法作为一个榜样,那么底层的百姓穷的命都保不住了,那要有良心又有何用?

为了生活,为了活命,自然会不惜一切代价敢做任何事情,相对应的靠剥削压榨百姓得来财富的富人已经富的流油了,偶尔施舍那么一点点不足一提的财富并非是因为体恤百姓,只是寻求神明的庇护,寻求良心的安稳而已,

纵然,王朝大多数时间都是处于合理制度和畸形制度之间,也不能一概而论百姓和利益集团之间的善恶问题,不过由此可视作是一个王朝覆灭的现象也并不为过……”

卫瑛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军督大人,本宫想问一下,你口中的利益集团和百姓之间的矛盾真的就无法调和么?”

刘策轻颌下双眸说道:“公主殿下稍安勿躁,请继续听在下说下去,造成这一切矛盾还得从两方面开说

一方面,在小农经济环境下,百姓为了保证生存,必须生育新的劳动力来从事重体力劳动,用以应付沉重的剥削,从而形成了强大的人口自然惯性和资源需求,

另一方面,利益集团垄断王朝过半资源财富,却总是在对制度进行不断破坏,对百姓进行无休止的压榨,追求无限的特权和利益,在人口增长过剩且稳定的情况下,他们的势力只会越来越庞大,

当资源财富增长到了极限,无法再生产更多的财富,两方必然形成无比强大的利益冲突,这就是利益集团和普通百姓之间矛盾产生的主要因素……”

这时,姜浔咳嗽一声,打断刘策的话问道:“刘策,你口中的什么利益集团,究竟是哪些人呢?”

刘策说道:“自然是在王朝统治下,上至皇亲国戚,下至三教九流之中,他们拥有稳定的特殊利益群体,是自王朝建立开始就一直存在的群体,

在权力的核心他们是门阀世家,次一级在地方上是豪门望族,军队中他们是军阀派系,商界中他们是商贾巨阀,书生中为学派圣首,百姓中有地主士绅,

这些人组合一起就被称之为利益集团,这个群体在王朝初期出现,伴随王朝成长而成长,最终垄断整个王朝的经济资源,直至王朝覆灭,

在这中间,这些利益集团往往不惜一切代价维护和扩大自己的利益,甚至会为了自身利益,严重阻碍经济发展,直至王朝走向灭亡的那一步,

所以,利益集团是王朝走向衰亡的主要因素,哪怕中间有明君贤臣进行小规模的变革也是依旧动摇不了他们的根基,触动不了他们根本利益……”

卫瑛闻言,颤声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您的意思是说,皇兄他所励精图治对朝政进行变革注定是徒劳无功的对么?”

刘策叹了口气,对卫瑛说道:“公主殿下,虽然本军督不想告诉你残酷的真相,但是,当今皇上的新政,注定是无疾而终……”

“那你为何不去帮帮皇兄……”卫瑛无法接受这种现实,眼角滴下一行清泪,看着刘策哽咽地说道,“本宫相信,你一定有办法改变大周现况的对么?你告诉本宫,该如何做?又要付出怎么样的代价?”

刘策别开卫瑛投来的眼神,摇摇头说道:“公主殿下,这个代价你皇兄根本承受不起,也没能力去承受,只有经过一次巨大震荡,

借此机会对现有利益集团进行一次大清洗,才能建立新的秩序,请问您皇兄有这个魄力么?这极有可能会断送他自己的皇位,甚至是性命……”

卫瑛沉默了,他不得不承认刘策所言虽然残酷,但确实都是真的所需面对的难题,现在的大周早已千疮百孔,还能承受如此狂风暴雨般的侵袭么?

姜若颜瞄了眼卫瑛,对刘策说道:“夫君,难道你口中的这利益集团当真就无法与百姓相处么?就如同你所说的,非要经历过大的震荡过后,才能建立新的秩序?”

刘策叹了口气,对姜若颜说道:“事实上,更可怕的是,新的秩序极有可能会进入上一个王朝的轮回,利益集团依旧还会伴随新生王朝的崛起而诞生,

一步步成长,坐大,最后灭亡,然后新的轮回继续开启,似乎是永无止境……”

“看样子真的没有办法跳出这个怪圈?”姜若颜疑惑极了,她此刻迫切的想要从自己丈夫身上得到答案。

刘策说道:“其实答案我已经说了,既然利益集团无论如何都会产生,那就需要有一个合理的制度去约束他,监督他,

王朝灭亡主要因素皆是因为利益集团垄断了几乎所有财富,如果合理的分配各阶层的财富资源,

整个市场下就能有长久的安稳,这其中当权者必须要有魄力做出该有的牺牲才行……”

姜若颜双眼一亮,对刘策说道:“夫君,现在若颜总算体会到你为何哪怕赔本也要保证那些百姓的利益了,

免费开设学堂,高价收进百姓的粮食,平价或低价卖出,让农户和百姓的财富有了保证,既避免了谷贱伤农,又确保了普通百姓能买的起粮食,

而开设钱庄低息甚至无息放贷创业金,是为了让那些破产的百姓能再就业,稳定了各地治安,

工厂就更不必提了,本意就是扭转了靠土地为生的农户收入方式,夫君,以前妾身怎么就没体会到你这么有远见呢?”

刘策笑着罢罢手:“若颜,瞧你夸的,为夫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这段时日,刘策发现姜若颜真的已经变了很多,很多事都会独自开始思考,从中找出问题所在,这让他很是欣慰。

“咳咳咳……”

姜浔见刘策和姜若颜当众撒狗粮,不由轻轻咳嗽了几声,然后继续问道:

“刘策,你接着说,老夫觉得百姓与什么利益集团……算了,就说是世家吧,百姓与世家之间的矛盾,为何皇权却无法想方设法去制止呢?”

刘策回道:“这就涉及另外一个问题了,王朝执政者当然想要改变这种局面,谁都不愿看着自己的江山社稷日薄西山走向灭亡,

但同样的,王朝制度的缺陷让利益集团有机可趁,就已本朝为例,尤其在大周初立之时,利益集团就以祖宗制法慢慢阻碍改革,

之前说了,由于大周初立,处在一个上升期,一切百废待兴,各方的矛盾自然没有那么大,前几代当权者也并不觉得问题有多少严重,

但等到利益集团和普通百姓之间的矛盾浮出水面被当权者洞悉后,这时利益集团往往已经坐大,轻易动弹不得了,

在这个时期,想要改变这种现状的的君主往往只有两种选择,第一种就是联合权利中心对自己威胁较小的一方利益集团抗衡另一方利益集团,

第二种选择,就是再提拔可信之人成为服务自己的获利者,用以对抗威胁自己的利益集团,以此达到巩固自己权利缓解社会积攒的矛盾,

但无论选择第一种还是第二种,都有着极大的风险存在,第一种一旦失败,就算当权者自身都利益难保,甚至身家性命都会遭到利益集团的威胁,

第二种失败的可能性更大,孤臣力挽狂澜最大的后盾就是当朝掌权者,如果掌权者抵挡不住利益集团的压力,改革依旧是以失败告终,

当然,即使成功了,谁又能保证屠龙者身上不会长出逆鳞成为新的恶龙?无论新生的利益者或者是合作者,

不久之后也许会变得跟之前的利益集团相同,甚至在失去抗衡对手后,做出架空皇权的行径,将王朝推向近一步深渊的新生利益集团呢……”

七十二 跳不出的怪圈3

刘策的话让在座众人都陷入了沉思之中,尤其是姜浔和卫瑛,这两人都是处在利益集团中心,就如同刘策方才所言一般,王朝的覆灭主要因素就在他们所处的利益集团中那样。

姜浔还好,毕竟一把老骨头,经历过大风大浪,对自己儿子所说的残酷真相还能淡然自若。

卫瑛就不同了,毕竟年岁尚浅,本以为中原各地纷乱不休,只要新君能励精图治,奋发图强必能扭转这种局面,可等他听完刘策的话,才发现自己实在太过天真,把政局想的太过简单。

对与这样的局面,她心中焦急万分,不停思索着解决这种矛盾的办法,但无论她怎么苦思冥想,似乎都无法找到一条适合拯救朝廷的方案。

最后,她又不得不把目光再次投向刘策,轻声问道:“那难道就真的没有其他办法渡过王朝末期的定律么?”

“有!”

出乎卫瑛意料,刘策居然坚定的说出了一个铿锵有力的字眼,让她眼中顿时燃起希望。

而姜浔和他三个儿子也是震惊的望着刘策,想听听他的说法。

刘策扫视一圈府厅众人,淡淡地说了一句:“祸水东引,转移内部矛盾……”

“啥意思?”姜浔和卫瑛听的是一头雾水。

刘策闭目沉思,吐出一句十分惊悚的话语:“对外发动战争!让各利益集团和百姓都将积怨尽数发泄到王朝之外的异国土地上,从战争中获取利益缓解利益集团与百姓之间矛盾,

不过,这必须得让王朝掌权者有十足的魄力,但这也是一柄双刃剑,赌的就是国运,而且只能赢不能输,因为一旦失败,秩序必定重启,陈旧的王朝依然摆脱不了被覆灭压榨的命运,

而且,既然是发动战争一方,对手必须是一个资源较为丰富,实力却又孱弱的对象,否则即使战争获取胜利,所带来的利益远小于战争的消耗同样会让王朝陷入崩溃之中。”

刘策这番话是经过前世所认知的世界各国局势而得出的结论,远的不说就从近代史来看,通过战争手段给自己续命的国家比比皆是,种花家的死对头脚盆就是最为典型的代表。

明治维新后,脚盆的实力开始逐步膨胀,为了获取西方支持,全民饿着肚子支持甲午海战爆发。

要知道,当时的脚盆国内民众的神经已经绷到了极限,对拥有亚洲第一水师的蜻蜓开战,那是承受了何等压力,如果失败,后面就没脚盆什么事了。

很幸运,也怪当时我大蜻就是一群废物,脚盆奇迹般的赌赢了,从蜻蜓获得了战争带来的第一桶金,彻底完成了从半工业向工业强国转变的过程,成为了列强之一。

尔后,脚盆又是赌上国运击败了沙俄,获得了在东北的权益,脚盆又赢了。

最后,因为国内金融危机,脚盆发动了九一八事变,占据了整个东北,建立了伪满政权,又一次赌赢了。

但最后一次,幸运女神没有再光顾脚盆,世界反***联盟的建立,让脚盆从此被鹰酱套上了一层枷锁,至今没有被放出来……

不过,仅从脚盆的一系列行动可以看出,战争确实是转移国内各阶层激化矛盾的最有效办法,而且脚盆运气爆棚,当时整个亚洲二十世纪只有脚盆一个工业化国家,工业国对付一堆农业国,根本就是成人欺负稚童的节奏,别说单挑,站在台上大喊一声“我要打十个”都不是问题。

不过刘策这番话,卫瑛却有些无法接受了:“军督大人,你言下之意就是把战火带给另一个国度,主动去进攻周边国家,掠夺他们的财富对么?”

刘策点点头:“没错,是这样,想要缓解矛盾,只有这个办法……”

卫瑛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可非正义的战争终究会给交战双方带来无尽的伤害,百姓是最无辜的……”

刘策回道:“那请问公主殿下,除此之外你还有何解决办法么?”

“本宫……我……”

卫瑛吞吞吐吐,没能给出一个说服自己的答案,虽然他不想承认,也只能接受刘策所提,大周如今就是处在王朝末期,如果不采取些极端的手法,那就只能接受被清洗覆灭的下场。

但卫瑛也知道,现在的大周朝廷,自己的皇兄有能力发动一次对外的战争么?答案显然是不可能的,毕竟自己一直都挨打的一方,周边异邦几乎是一个都打不过。

刘策接着说道:“不过,战争换来的只是延缓王朝覆灭的时间,最终还是逃不出这个固有的规律,除非能利用在战争带来的红利中,

借机在合适的时间内建立一套合理的制度约束利益集团,这样王朝就有机会转危为安,不过,这个变革所要面对的压力是前所未有的……”

姜浔取过烟斗一边吸烟,一边陷入沉默中,忽然他正色对刘策说道:“老夫问你,如果是你,你会如何选择?是推翻旧的王朝建立新的秩序,还是成为一名力挽狂澜的革新派……”

刘策下意识想要回答前者,废话,王朝末期后者付出的代价和要面对的情况远比前者复杂的多,当然是推倒重建来的更为简单粗暴,也少了很多不必要的阻力……

可刚要张口,看到卫瑛正紧张无比的望着自己,不由轻笑一声,对姜浔说道:“岳父大人,小婿不过一介武夫,怎么能知道该怎么做呢?”

姜浔说道:“你方才所言难道是仅凭一介武夫就能说出来的?如果你这样都算是武夫,那老夫真觉得全天下读书人书都白念了……”

刘策撕下一块羊肉,蘸了些酱料,尔后细嚼慢咽的吃了几口,对姜浔回道:“岳父大人,这些不过是小婿一些浅见而已,说的不周之处还请多多见谅……”

姜浔深吸一口烟,吐出一个烟圈后,沉思片刻说道:“听了你这番话,才体会到大周有眼下这等局面,

我们这些世家真的要负主要责任啊,可是变成这个样子,绝对不是我姜家愿意看到的……”

刘策说道:“岳父大人,这是整个利益集团的责任,不单单只是姜家一家可以承担的,

事实上,上至皇权世阀,下至地方豪绅,都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常言道所谓气数纯粹只是片面说辞,

真正造成王朝不停更迭的本质尽是人为所导致的,就拿河源伪昌来说,要不是利益集团逼的百姓没有活路,会有如此大规模的起义么?”

卫瑛说道:“对不起,这都是我卫氏皇家的错,父皇太过专注权谋之术,但他本意也是想要阻止世家近一步坐大的,只是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结果,让百姓更加的艰难……”

姜若颜拿出洁白的绣帕递到卫瑛跟前:“公主殿下,这和你没关系,你无需如此自责……”

卫瑛接过绣帕,擦拭了下眼角,摇摇头说道:“不,本宫在宫中一切吃穿用度皆是来自百姓的民脂民膏,现如今国事糜烂,又岂能心安理得的推卸责任?”

姜浔说道:“公主殿下,你也不必伤心,其实这不单是皇室的责任,我等世阀豪门同样有责任,现在该想想如何解决眼下困境才是最重要的……”

听姜浔这么说,卫瑛心里又稍稍宽慰了一些,向姜浔微微欠身点了点头,又把目光瞥向刘策,她不是不知道刘策有野心,仅从去年将神都遭劫登报闹的整个远东沸沸扬扬就已隐隐猜测到他要干什么。

但她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希望刘策能做一个中兴之臣,毕竟刘策对自己这个公主还是很尊重的,自己在怀王府的一切吃穿用度都是刘策按照皇室公主排面吩咐安排的,甚至比以前更好……

刘策见屋内气氛变得十分严肃,不由洒然一笑:“大家何必这么悲观?不过是一些家常闲谈罢了,来,大家继续吃饭……”

见刘策这么说,一直不开口的史夫人忙笑道:“是啊,大家干嘛这么沉重,不过是一家人闲谈罢了……”

“只恨本宫不是男儿身,不然,就算舍命也要还一片太平给这世间!”卫瑛捏着粉拳紧咬下唇,愤恨的说道。

刘策安慰道:“公主殿下巾帼不让须眉,在下佩服,女人未必就不能改变困局,或许过个几代人,这天下间女人也能做男人的事也说不准……”

卫瑛闻言眼前一亮,十分感激的望着刘策,虽然她明白这只是一句宽慰的话,但她还是默默记在了心中。

可谁都不知道,几百年后,刘策这句戏言真的会在这片土地上应验,当然那是发生在另一个穿越者身上的故事了……

姜浔抽完一斗烟,对刘策说道:“年后你就要赴北地八省了,有什么困难需要老夫帮忙么?”

刘策说道:“回岳父大人,还是那句话,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有足够的粮食从江南运至北地,八省各地灾情严重,手头没有余粮,终归心里没底……”

姜浔点头说道:“这个没问题,你就不要再提了,老夫以命人知会族人,年后会从南方收购粮食,全力支持你掌控北地八省,但你也要小心,

北方各大世家盘根错节,深不见底,尤其上陵裴济,这是注定绕不开的坎,你与他始终都要面对的……”

“多谢岳父大人提醒,小婿明白该怎么做……”刘策点头致谢。

姜浔收起烟斗说道:“你办事一向让人放心,但性子太过尖锐,有时还是收敛一下比较好,多的也就不说了,你就自己多注意一些吧……”

刘策轻颌一下双眼:“小婿明白,这塞外也越发寒冷,不如明日就转道回冀州如何……”

姜浔应了一声:“也差不多该回去了,这次来塞外近一个月,可算是体会到了不同的风景,入关在即,想必你还有很多事要处理,确实不宜在打扰,

不过,这次你前方北地就任,老夫希望你还是能顺道把你这三个兄长一起带去历练历练,他们久居富庶的南地为官,也是该体会一下北地的民情了,好让他们明白自己身为世家一份子的使命……”

七十三 夫君,称帝吧

十二月初七,辰时……

“咯哒哒……”

“唏律律……”

庆字营一万五千骑和两万步兵浩浩荡荡的行驶在前往冀南的驰道上,大军中铮铮铁蹄声和马鼻响息此起彼伏,十分的肃穆。

已升任总军指挥使的陈庆一身白袍铁甲,策与一匹俊白的战马之上,行与中军位置,缓缓跟着大军南行。

紧跟在陈庆右侧的是副将灯灵,他眺望一眼川流不息的人流,心中万分感慨:“这些年一直镇守北关,威慑塞外之地,不想今日我白袍军也终于要开始入关助军督大人开启霸业征途了……”

身后的辛弃玄闻言说道:“邓副将军所言很是有理,如今塞外边患已然平息,剩下的宵小之辈都不足为惧,

若大军继续在北部待下去无仗可打,怕是难免会心生焦躁之态,军督大人这番安排倒是合情合理……”

邓灵叹了口气:“话虽如此,但就是便宜了霍青这个虎犊子,鬼知道他会不会把塞外搅的是天翻地覆……”

陈庆闻言手一挥:“邓副将军,话不能这么说,羽林卫战功全军有目共睹,如何能背后这么说同僚坏话?”

邓灵咂了咂嘴,跟陈庆说道:“陈指挥使,你就不要替那小子说话了,瞧他来接手冀北军务时那股趾高气昂的态度,看了就叫人来气,军中哪个有他这样的?”

辛弃玄笑道:“属下倒是觉的霍将军年少有为,越是这么做就越是能体现一名大军主帅的自信,

何况,这次若我白袍军再不经历大的战事,这功绩就要被羽林卫给远远压过一头,想必这也不是我等喜闻乐见的吧?”

邓灵叹了口气,也不再多说什么,其实他心中虽然万般不服,但还是不得不承认霍青和他的羽林卫表现确实让人刮目相看,成军短短数年已然成为精卫营中不可或缺的王牌。

陈庆说道:“好了,你们二人都少说几句吧,背后议论友军长短非君子所为,本将军不愿再听到你们说这些废话,

以免传出去还以为我庆字营的将官都小心眼,见不得他人立功,影响也十分不好,也会给军督大人徒添烦恼……”

邓灵和辛弃玄忙称是,之后不再说话,静静跟着大军向前驰行……

前军之中一辆四轮马车内,刘策和姜若颜对座互望着车窗外的景色,久久没有言语。

良久,姜若颜才对刘策说道:“夫君,你真的不怪妾身?”

“怪你什么?”刘策淡淡回道。

姜若颜说道:“妾身霸占了你的身份,你才是姜家的子孙,而妾身却一直享受着本该属于你的一切……”

刘策回道:“若颜,你听好了,你夫君姓刘,不姓姜,远东各地只以刘策马首是瞻,不知姜睿是何人,你不用为此再纠结自己的身份……”

姜若颜摇摇头:“可是妾身这些时日来,依然无法接受这一切,有时真觉得自己好卑鄙好无耻……”

刘策回过眼神,抓起姜若颜细手,对她说道:“若颜啊,为夫知道,你这些时日一直对自己的身世耿耿于怀,

但你仔细想想,你当时才多大,几个月大的婴儿能决定自己的命运么?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

那就顺其自然,姜若颜依然是姜若颜,不是任何身份任何人可以去替代的,换一个思路想想,

如果没有发生这一切,你我还能走到今天这一步,结发成为夫妻么?”

姜若颜心中一阵暖流缓淌而过,每次听刘策的话都让她分外舒服,能将自己心中的烦恼和不安尽数驱除……

见姜若颜情绪被自己安抚下来,刘策拍了拍她的手背,语重心长的说道:

“若颜,来年为夫就要入关了,这一次不同以往,也许,要过好长时间才能回到远东,这个家就要托付给你和嫣然还有如鸢三人了……”

姜若目光坚定的应了一声:“夫君,妾身知道你是干大事的人,你放心,妾身会和宋妹妹一起打理好这个家,和澈儿在家安心等你凯旋而归……”

刘策轻吸一口气,嘀咕一声:“或许,这一次真的不同以往了,要做的事实在太多了……”

姜若颜螓首微点,稍作沉思,忽然抓紧了刘策的手掌,轻声说道:“夫君,称帝吧……”

刘策闻言心中一紧,凝望着姜若颜那坚定的眼神,一时间有些出神,好一阵才回道:“若颜,你为何会有此想法?”

姜若颜说道:“夫君,妾身虽然不懂什么大道理,但有一点深有体会,两年前随夫君一路前往神都册封,见到了中原百姓疾苦景象,

若颜真的是心都快碎了,真没想到百姓在乱世之下居然会活的这么苦,仅凭妾身一己之力根本无力回天,再反观夫君治下的远东百姓,简直有着天壤之别,

称帝吧夫君,结束这个乱世,还百姓一片安宁盛世,大周已经人心尽失,只余一具空壳,没必要继续给他效命了……”

刘策怔怔的望着姜若颜,良久才问道:“若颜,你所言是真心的?”

姜若颜说道:“不瞒夫君,妾身也有私心在里面,我、宋妹妹、叶胤、如鸢,还有瑜儿跟澈儿,都希望能有一个好点的归宿,

虽然夫君现在贵为远东最高军政指挥使,但毕竟名义上还是大周的臣子,想要改变眼下的局势依然需要应付来自大周旧势力的掣肘,

如若夫君现在称帝,相信在夫君治下的百姓会十分的拥护你,愿与你一道扫平乱世,不再受大周朝廷的盘剥,夫君,可以的话,索性就走出最后一步,称帝吧……”

听完姜若颜的大胆肺腑之言,刘策长叹一口气说道:“现在还不是时候,不过,为夫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交代,等这次为夫掌控北地之后再做打算……”

姜若颜依偎在刘策怀中轻声应道:“嗯,妾身理解夫君你的用意,无论你做何决定,妾身都会支持你……”

她之所以忽然说出这番话,是除了知道刘策有这份野心,身为妻子的自己该无条件协助他之外,另外就是自己真实身份转变的巨大落差,根本不是轻易能够接受的。

只有刘策称帝,她的地位才能安稳,介时,不出意外,刘策是一国之君,自己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儿子刘澈为太子……

到了那时,姜若颜心中那份不安才会真正平复下来,也没人能威胁到自己的地位了……

马车随着大军依旧在这寒冷的驰道上和大军一道缓缓向永安方向行驶……

……

而此时此刻,远在万里之遥的神都城,卫冉正在御书房内来回踱步,望着书桌上一堆奏折,脸上布满了愁容。

“没想到,新政刚要起步,就有一堆人联名反对,难道他们就不知道朕的江山已经岌岌可危了么?”

卫冉取起一本奏折,瞳孔中满是愤恨的怒焰。

自卫冉收复神都,取得登基正统的合法性后,就开始大刀阔斧着手改变大周眼下糜烂的局势……

可是,真正实施起来,才真的体会到了举步维艰的滋味,所要面对的难题如决堤江海蜂拥而至,让他焦头烂额疲于应对。

首先,是士绅一体纳税这一块,率先遭到了来自朝堂老臣,甚至是皇室宗亲的压力,其他人还能理解,可连自己兄弟宁王卫炯都极力反对,还是带头第一个和自己叫板,令他万分震惊。

反对士绅一体纳税的理由居然是可笑的与民争利,一回想起那群朝堂众臣在太极殿上款款而谈,陈述士绅一体纳税的弊端,卫冉直觉得脑袋都快炸裂了……

他也曾试图强行派亲信前去丈量京畿各处世家治下所拥有的土地,可结果那些派去的亲信都被世家的家丁揍的非死即伤,自此再也不敢随意前去招惹那群盘根错节的世家……

其次,为了对付势力日益庞大的黄覆,卫冉决心收回兵权回归中央掌控加强王朝武备,但这一点同样触犯了各地拥有兵权的军阀。

在军中主将有意无意唆使下,大周各地发生了大小不一规模的军士哗变,不得不让卫冉暂时放缓了兵政变革的脚步。

现在的问题是,卫冉有心扭转与大周不利的局面,但却阻力重重,还要不时应对死亡的威胁,朝中可用之人虽有,但背景淡薄,无力与庞大的世家集团相抗衡,可谓是孤掌难鸣……

就在卫冉为政事糜烂焦头烂额之际,御书房门外,甄似道小心翼翼的步入内中,呈上驰报向卫冉说道: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许崇明将军从前线传来捷报,平靖军和驸马爷的雍州军一道,在残齐内应秦宗权接应下攻破了盛州,如今京畿各地已全境收复,大周复兴有望了……”

卫冉闻言,忙夺过驰报打开看去,等确定驰报上的内容后,连日来紧皱的眉头才稍稍舒展开了一些。

“好,太好了!”卫冉合上驰报,回到主案上,兴奋地说道,“京畿全境收复,总算了了朕的一桩心事,

立刻拟旨嘉奖驸马爷和许崇明两位将军,犒赏苦战多时的三军将士,另封秦宗权为四品正军指挥使,中郎卫将军,赐忠义伯,赏金鱼袋入京觐见……”

甄似道闻言,轻轻应了一声,笑着说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只要京畿稳固,这天下乱局马上就能平复,大周必会中兴再起……”

卫冉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看着这份驰报又陷入了沉思:“可惜高密之子高祥以及他的旧将潘元化被走脱,实在是可惜了……”

甄似道躬身笑道:“皇上,高祥、潘元化已如丧家之犬不足为虑,当务之急是该想想办法将犒赏三军有功将士的军饷给凑足……”

卫冉闻言,脸色瞬间又沉了下去,叹了口气说道:“朕也为此感到头痛,八万将士的军饷和抚恤金,让朕一时半会儿如何凑齐呢?

汉陵侯虽然送来了第一批军饷物资,但还是杯水车薪,要用钱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这该如何是好?”

甄似道闻言,躬身低头,对卫冉说道:“皇上,如果实在没有办法,微臣倒是有个主意,也许能解燃眉之急……”

卫冉忙说道:“甄爱卿,您快速速说来,如何解朕和朝廷的燃眉之急?”

甄似道从怀中取出一枚“汉陵通宝”,吐出两个字:“铸币!”

七十四 逃!

……

“铸币?可现在还哪有多余的钱去铸币啊?甄似道,国库早已经赤字累累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拿什么去铸这等精良的钱币?”

甄似道的提议引起卫冉十分的不满,他现在是恨不得一文钱掰成两半用,又怎么可能花更多精力和物力去铸钱币呢?何况这火耗又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上哪筹这钱去?

不想甄似道面对卫冉的怒火并没有退缩,而是低着头胸有成竹的说道:“皇上,您听微臣把话说完再发怒不迟,

这汉陵通宝一文可折两三文用,汉陵侯倒是给了微臣一个解决眼下困局的办法,不如……”

说到这里甄似道怔了怔,小心翼翼凑上前一步,对卫冉讲道:“不如朝廷也以此为例,铸造新币,解决财政难题,

只要朝廷首肯,铸造一币当旧钱百文使唤,勒令京畿管辖的百姓以后市面只能流通一种货币,岂不是就有钱发放大军军饷和抚恤了么?”

卫冉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但转念又询问道:“可是,府库也没有这么多铜铸造新币啊……”

甄似道说道:“皇上,并非一定要用铜铸钱,府库铜料是缺,但锡铅等物资却是极其富余,这些无用之物堆着也是堆着,还不如换来一笔财富为上以解燃眉啊……”

卫冉又点了点头,又不安的问道:“那不是欺骗百姓,让朝廷有失信誉么?”

甄似道笑着说道:“皇上,您多虑了,这新币可是朝廷发行的,百姓岂有不收之理?如果不收就是目无朝纲!”

卫冉起身在御书房内来回踱步,稍作沉思,最终下定了决心,对甄似道说道:

“好,这铸币之事就由你和张辅国一起去办,第一批新币先在神都城内发放,待可行之后再向京畿各省乃至整个大周推广开去……”

甄似道忙叩谢道:“请皇上放心,属下一定会将这差事办好……”

与是,在这对君臣的商议下,早已凉透的铸币局再次热闹起来,一枚枚拇指粗细重达十五克的“大周新币”横空出世。

但卫冉怎么也不会想到,这次铸币之举彻底耗尽了大周王朝在民间的最后一丝信誉。

……

十二月十八,清晨,神都城……

经历战乱后的帝国中心城池,相比与两年前,着实恢复了不少生气,但与卫稹在位时相比,却如同这冬日的酷寒,显的萧条了许多。

原本在册三百八十万二京城百姓,因为夏人的劫掠破坏,如今减口了足足一百四十万人,其中有失望离开京师的,也有举家北上、寻找被胡人掳掠女儿的踪迹的,更有南渡而下,另谋出路的。

总之现在的神都已经完全没有了王朝鼎盛时期那种蒸蒸日上的氛围,给人一种大厦将倾,独木难支的残破景象。

“哐哐哐~~”

神都大街上,一阵响亮的铜锣声起,吵醒尚在休息的城中百姓,张辅国亲自带着官差,策马行在萧索的街道上。

“各位街坊百姓听着,皇上懿旨,即日起,京师新币发行,原先钱币需一律去皇家钱庄更换新币,五日为期,逾期旧币作废,不可再用,违令者,严惩不贷!”

官差举着铜皮喇叭连着喊了三遍,接着向下一条街坊走去,并不时在显眼处贴上了告示。

当日上三竿之际,神都外城铜钱兑换的钱庄前,已经排满了准备更换新币的百姓,等点卯时辰一到,大门洞开之时,黑压压的人群都挤了进去。

“我先来,换钱……”

兑换钱币的柜台前,排在第一位的一名三十多岁书生当即叫唤着从袖子中取出一袋子铜钱,对内中的置办官差说道。

官差接过钱袋,点了点数额,之后从一边的盘子内取过两枚新币到书生跟前……

“这,这是怎么回事?”书生接过那两枚粗制的大钱,满脸狐疑的问道:“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我那可是足足两百文钱啊!”

那换钱的小吏闻言,瞥了眼书生说道:“错不了的,新币一枚可当旧币一百钱使呢……”

书生眉头一皱,满脸不可置信的望着手中两枚成色极差的方孔钱币,忍不住退了回去说道:“我不换了,把钱还给我,这等烂钱怎么能用?”

小吏嫌弃的说道:“抱歉,新币只换不退,你还换不换?不换靠边,后面还有人等着换呢!”

书生气的是面红耳赤,对小吏大声说道:“岂有此理,这种烂钱让人如何能用?这怕是没有半点铜,都是灌的铅吧?”

说完,还举着手中两枚新币对身后排队的人大喊道:“大家仔细瞅瞅,这朝廷新发的钱币,能一枚当一百文用么?快看看啊……”

书生这一喊,立马引起了百姓的注意,大家仔细看去,这才发现所谓的新币整个就是大号的灌铅摔瓣子,又是如何能用。

“这么一个破钱就要换一百文钱?”

“整个就是铅块啊……”

“能用么这种钱?”

“这和讹人有什么区别?”

“不换了,走走走……”

大失所望的排队换钱百姓见到这一幕,立刻喧哗起来,纷纷掉头向钱庄之外走去。

“慢着!”

就在这时,张辅国暴喝一声带着大队士兵将钱庄里外包围起来,挡住了要离去的人群。

只见他冷眼扫视了一圈钱庄内排队的长龙,尔后从书生手中夺过一枚新币,举着他说道:

“告诉你们,这是朝廷发行的新币,你们必须得用它,如果胆敢不用那就是欺君罔上,对朝廷,对皇上是大不敬!

先把丑话放在这里,即日起,整个京师的交易都要用这种钱币代替,原来的铜钱即将作废,凡是胆敢违抗者,一律严惩不贷!”

望着张辅国和他麾下士兵一起,散发着肃杀的气氛,这些百姓忍着怒意和不满,继续排队开始换取那些新币了……

连着五日时间,在张辅国的强压监督之下,第一批新铸造的钱币已全部兑换完毕,让卫冉本已空虚的国库终于开始充实了起来,总算缓解了军饷不足的难题。

但是,这件事的影响却是极其负面的,卫冉的财政虽然暂时宽裕了,可这种做法简直是比强盗还狠,不知不觉就掠夺了百姓辛苦积攒的财富。

新币流通效果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那一枚枚无论成色还是做工都是粗制滥造的钱币压根无法拿来交易,整个市面上一下银价飞涨,商贩拒绝用新币交易,只接受银子或以物换物的交易模式,粮食价格已涨到了一两银子一斗的地步,搞的整个京城是民怨沸腾。

然而,卫冉显然是对新币能给自己带来如此大的收益感到万分满意,在没有体察民情的情况下,与十二月末再次发行了第二批新币。

这次较之前更加过分,直接是以一千铜钱或一两银子换一枚新币,也得亏印刷技术只在刘策治下掌握,否则宝钞上写个数额怕是更加简单粗暴……

在一片嘶声哀鸣之中,虽然卫冉从民间揽获了大量的财富,但只有单方面兑换的货币的方式却也彻底失去了百姓对朝廷最后一丝的信用。

商家不收新币,只愿用银钱交易,百姓所兑换的新币无法使用,直接导致了神都城的物价一日数涨,经济瞬间陷入半瘫痪状态。

感觉生活不下去的百姓,无法获利的商人都开始逐一纷纷逃离神都城,就连一些世家也纷纷举族迁移,逃也似的离开京畿之地。

至正月初七,神都城内足足又少了四十万多人,发现事态不对的姚仲连忙进宫去向卫冉禀明实情,并命禁军参将向志飞立马控制神都城门,杜绝百姓流失的现象。

……

“……皇上,微臣乞求您速速停止新币发行,自新币发行至今,城内百姓民怨沸腾,都纷纷离开京城另奔他处去了,现在整个神都城内一片萧条景象,微臣恳请皇上废除新币钱政吧……”

在皇宫御书房内,姚仲痛心疾首的向卫冉陈述了新钱带来的不利影响,希望卫冉能停止这种自断根基的做法。

不想,卫冉却对姚仲说道:“姚御史,你此话何意?新币发行充盈了国库,正好用于支付三军军饷,还能有部分节余,为何要停止发行呢?

何况,发行新币时朕就已经规定,每一枚新币可当旧币所换数额使用,又怎么会民怨沸腾,出逃神都呢?”

姚仲说道:“皇上,请恕微臣直言,新币灌铅太多,且其份量也远不足以一当百之值,

城内百姓都不愿使用,商贩也拒收新币导致物价飞涨,由于旧币不能使用又被强制换成新币,

商贩无利可图之下,自然是为谋生计另寻他路逃离了神都城,至于剩下百姓,能跑的也早就跑了,就算留下来的也多是被新币政策折磨的一贫如洗,

恳请皇上废止新币吧,再这么下去,整个京师的百姓怕是连炭火都快买不到,要活活冻死了……”

卫冉这才觉得事情似乎有些脱离控制,起身来回在御书房内踱步,良久才问道:“姚御史,你说的可是实情?”

姚仲拱手说道:“微臣所言句句属实,如若皇上不信,可亲自去宫外一观,整个神都城十七个县都深受新币之害啊皇上!”

卫冉仔细想了想,忙对姚仲说道:“姚御史,你所言百姓都纷纷出逃神都而去是么?那你可知自新币发行至今,有多少百姓离城而去?”

姚仲从袖子中拿出一本文册,呈递到卫冉跟前:

“回禀皇上,微臣粗略估计了一下,离开神都的百姓怕是不会少于四十万,这还是微臣最为保守的数字,具体还要等统察院回禀才能知晓……”

“什么?四十万!”卫冉大吃一惊,瞪大眼睛问道,“还只是保守的数字?你速带朕出宫去巡视一圈……”

七十五 逼宫

……

“岂有此理!朕真的没想到,新币发行会给城内百姓带来如此大的困扰和伤害,都是朕的疏忽啊……”

从宫外回来后,卫冉亲眼目睹了神都城内一片萧条荒凉的景象,顿时对自己发行新币的行径感到一阵深深的懊恼。

姚仲恭候在一侧不言半语,等卫冉发泄完后,才悠悠说道:“皇上,当务之急应当立即稳定民心,阻止百姓外流,停止新币发行啊!”

卫冉闻言点头,刚要同意姚仲的话事,却忽然犹豫了,他仔细想了想,对姚仲说道:“姚御史,朕问你,如果停发新币,那原本兑换的铜钱岂不是要退还给百姓?”

姚仲轻颌双眼,拱手说道:“然也……”

卫冉神情一黑,叹了口气,跟姚仲挥挥手:“让朕再仔细想想,姚御史你先退下吧……”

姚仲拱手恭敬地退了下去,留下卫冉一人在御书房内扶额沉思起来……

卫冉之所以明知新币发行极其扰民,却又下不了决心取缔,究其原因还是一个字:穷。

虽然姚仲从刘策地方“借”来了第一批两千万银元的物资,其中就有六百万银元,但那是压库的银子,只有在迫不已的情况下才敢动用,也是卫冉维持朝堂运转的底气。

苦思一阵后,卫冉还是无法下定决心,索性让门外侍卫去将甄似道和张辅国唤来商议。

不多时,甄似道和张辅国来到御书房,见到卫冉当即跪下行礼:“微臣叩见皇上……”

“哼……”

卫冉瞥了眼下跪的二人,冷哼一声,指着甄似道说道:

“瞧你干的好事,颁发新币闹的整个神都沸沸扬扬,若不是今日朕出宫亲眼所见,都不敢相信神都城竟然会变成这般模样,对此你们二人又该作何解释!”

甄似道和张辅国互望一眼,忙一脸委屈的对卫冉大声说道:“皇上,微臣对皇上是忠心耿耿,只想铸新币以解皇上燃眉之急,至于为何会变成这般模样,微臣也是始料未及啊……”

张辅国也说道:“皇上,甄大人所言甚是有礼,为何事态会演变成这样,这是谁都无法事先预料的,但甄大人和微臣对皇上,那都是一片赤胆忠心呐……”

说完,二人俯身重重拜了下去。

卫冉见两人这么说,之前心中的不快也就消减了不少,重重叹了口气:

“好了,你们两个先起来吧,朕也不是诚心要开罪你们两个,把你们找来就是想一起商议个解决的办法,如何平息民怨……”

甄似道和张辅国闻言,心中这才松了口气,谢过之后起身站在御书房中。

卫冉起身说道:“以现在的情形看,这新币实在是不能再继续发行了,说实话,新币刚发行的时候,朕就预感会有不少的麻烦,

但为了筹措凯旋之师的军饷,朕还是应了下来,可就是万万没想到会把事情闹这么大,百姓甚至不惜逃离京师来拒绝使用新币……”

甄似道嘴角不停抽搐,这个铸币敛财的主意是自己出的,卫冉话中意思十分明白,必须要由自己拿出个办法来平息沸腾的民怨。

“所以,朕想问问你们,眼下这情形该如何平息才是?停止继续发行新币的话,那就等于是允许恢复旧币使用,该不该把旧钱还给百姓?”

听完卫冉的话,甄似道拱手说道:“皇上,这也是微臣的疏忽,既然新币闹的民怨沸腾,那肯定是要停止新币继续发行的,

可如果把旧钱还给百姓的话,皇上又该拿什么犒赏八万凯旋之师呢?”

卫冉眉头一蹙:“所以朕要你们赶紧拿出一个解决的办法来啊!再有三天,朕的凯旋之师就要回京了,让他们见到城内这幅样子,又会作何感想?”

甄似道想了想,拱手说道:“皇上,微臣有主意了,既能平息百姓的怨恨,又不用把钱还给他们……”

卫冉眼前一亮,忙说道:“爱卿快讲,你到底有何办法……”

甄似道说道:“皇上,您看不如这样行不行?凡是兑换新币一定数额以上的百姓,无论是贩夫走卒,还是世家子弟,皆授以爵位以示尊崇,

例如,凡是换有二十枚以上新币者,皆授以男爵之位,两百枚以上授以子爵之位,两千枚者为伯爵,万枚以上者则封为侯爵,

以此类推相信城内民怨很快就会平息下去,当然这些爵位皆是散爵,除了有个头衔之外与常人无异,不会给朝廷造成任何负担,

皇上若觉得可行,微臣这就前去操办,争取在大军回京前让神都城能恢复如初……”

卫冉闻言,起身来回在书房内踱步,好一阵才不无担忧的问道:“可这样跟卖官鬻爵又有何分别呢?”

甄似道说道:“当然有分别,皇上这么做是为了朝政大局,地方卖官鬻爵是为了中饱私囊,岂能一概而论?”

卫冉点了点头:“那就依甄爱卿之意,你俩速速前去办理,务必越快越好……”

这时,御书房外传来一名侍卫的传唤:“启禀皇上,太上皇请您去玄极殿一趟……”

卫冉对侍卫回道:“请你回去转告父皇,朕一会儿就过去……”

对侍卫打完招呼后,卫冉对甄似道和张辅国两人说道:“方才所商议的事,你们速速去办,一点都不容疏忽……”

“请皇上放心,微臣这就去办……”

两人齐齐鞠躬拱手,缓缓退出了御书房。

卫冉深吸一口气,对门外内侍大喊一声:“来人,摆驾玄极殿!”

……

玄极殿,是卫冉专门修建给太上皇卫稹颐养天年所用,可今天,玄极殿内却满是当朝大臣齐聚,连宁王卫炯和静王卫炽也同在殿内……

现年四十五岁的卫稹正值壮硕之年,可却因为高密的叛乱由一国之君成为了太上皇,要说心里没有落差那是断不可能的。

但就算对现状不满又能如何呢?皇权已经交给了卫冉,自己终究只能在这座富丽堂皇的宫殿内慢慢等死而已。

然而今天,当朝大臣却是在卫炽的组织下,聚集在玄极殿内不停诉苦。

“太上皇啊,皇上登基以来,把朝堂上下搞的是乌烟瘴气,老臣真的是看不下去,只能求您来出面了……”

“太上皇,新君毕竟年轻,很多事情思虑不周,虽然出发点是好的,但行事实在太过莽撞,要再这么下去,大周的社稷就真的完了……”

“太上皇,您久居深宫,可能不知道最近一段时间,整个神都城都乱成了一锅粥,用劣币换取良币搞的整个京师怨声载道啊……”

众大臣声泪俱下的跪在卫稹跟前,大声控诉着卫冉的不是,让端坐在主位上的卫稹面色格外阴沉,仿佛能滴出水来。

见气氛差不多了,卫炽向卫炯使了一个眼色,卫炯当下会意,对卫稹拱手说道:

“父皇,儿臣知道不该在这个时候打扰您的清静,但看着大周江山每况愈下,皇兄又不愿听儿臣的话,万般无奈之下才带百官来请您出面制止皇兄继续胡来,

父皇怕是不知道,皇兄为了筹集钱粮不惜将北地八省送给刘策代理军政,如此行径等于是要将我大周江山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啊,

所以,儿臣斗胆,请父皇务必出面劝皇兄能走回正道,莫要继续执迷不悟……”

听完殿内众人诉说后,卫稹扫视了一圈百官,身子微微向后一仰,气势威严的说道:

“朕既然已经退位,本是不愿意再管这档子烂事,可听尔等这么一说,那今日朕就破例一次,好好开解一下当今皇上……”

卫炽闻声,立马对卫稹说道:“父皇圣明……”

“皇上驾到……”

门外响起一阵内侍尖细的声音,卫冉在护卫陪同下,大步进入玄极殿,扫视了一圈殿内文武百官,不由眉头一皱。

“微臣拜见皇上……”

见卫冉进入殿内,百官忙低头跪在地上向他行了君臣之礼。

“免礼……”

卫冉随手一抬,让百官起身,随后来到卫稹跟前跪下:“儿臣拜见父皇……”

卫稹手轻轻一抬:“起来吧……”

“多谢父皇……”卫冉起身后问道:“不知父皇找儿臣前来有何要事,还有众多臣工又为何会在这里?”

卫稹静静望着卫冉,足足好一阵才说道:“皇帝啊,朕问你,自你登基以来都干出些什么名堂了?别的先不说,最近京城闹的沸沸扬扬的兑换钱币之事你作何解释?”

卫冉说道:“父皇,这件事儿臣已经想出办法,会尽快妥善处理好的,请父皇放心……”

“你打算怎么处理?正好列位臣工都在,不妨说来听听……”卫稹取出一枚新币,指着卫冉不客气地问道:“这种钱币你都敢拿到市面上去流通?皇帝啊,你到底是怎么想的?真以为百姓都是傻子任我们朝廷随意摆布的么?”

“儿臣知错了,国库空虚,各地方都收不上税,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但现在儿臣已经想出弥补的办法了,那就是……”

卫冉将甄似道跟自己所说的办法都原原本本告诉了卫稹。

不想卫冉话音刚落,卫炯登时冷笑着说道:“哈,皇兄真是好手笔啊,居然拿爵位去弥补自己的过失,真是谬天下之大稽!

是不是只要有何贩夫走卒兑换足了王爵的钱币,以后各位大臣见到他们都要毕恭毕敬的行见过礼了?

我大周的爵位就真的这么不值钱了?只值几枚粗制滥造的钱币么?”

卫炯的话得到了殿内百官认同,纷纷点头附和,让卫冉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七十六 举步维艰

……

面对四周群臣的指责,卫冉只能深吸一口气,极力忍住即将爆发的情绪,心平气和的说道:

“父皇,各位臣公,眼下征讨叛逆的大军即将凯旋而归,如若国库空虚无钱犒赏三军将士,就不怕他们产生哗变么?

京师已经经历过一次胡人洗劫,难道还要让城中百姓再经历这样可怕的事么?权当是儿臣弥补当年对神都百姓的亏欠好了,

何况一个虚爵能换来社稷安稳,又有何不可?现在的大周已经不比从前了,要再不懂得些许变通之法的话,可就真的要亡了啊……”

“放肆!”

卫稹闻言大怒,狠狠的将手中那枚灌铅的钱币砸碎在地上,起身冲卫冉大声咆哮起来。

“公侯伯子男,皆是本朝立国初期,太祖赏赐有功之臣的爵位,如你这般廉价鬻售,就不怕天下大乱么?

虚爵也好,实缺也罢,那都是实实在在的爵位,你当我大周的爵位如此不值钱,随便一个出了二两银子的民户都能享受子爵待遇么?

这要传开了去,你让那些靠实打实获得爵位的功臣做何想法?其他人不说,单说那刘策,那可是拥兵整个远东的地方军阀啊,

他的侯爵之位是一刀一枪拿命拼来的,你要这么干的话,不是等于告诉他我卫氏宗亲给他的爵位只是一个笑话,他会甘心忍受这等屈辱么?

就算他甘心忍下这等屈辱,那他麾下的虎狼之师又会甘心么?皇帝啊,你以为金銮殿上那个位置有这么好座,可以任自己肆意妄为的么!”

卫冉闻言,忙跪下拜去,四周的百官以及宁王和静王也同时跪了下去,齐齐哭诉起来……

卫炯泪流满面,对卫稹说道:“父皇一番话,儿臣谨记与心呐……”

同时,他又回头望向卫冉,摇着头说道:“皇兄,您贵为一国之君,真的得面面俱到才行啊,不懂的地方应当多向父皇请教……”

卫冉捏着拳头紧咬牙关,身体因为激动而不停微微颤抖,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卫稹瞥了众官一眼,尔后继续问道:“对了皇帝,你让刘策主理北地八省的军政大事为何又不听百官劝阻,非要一意孤行?

难道你不知道刘策的实力早已今非昔比,若让他真的控制了我大周北地,你该如何应对呢?”

卫冉说道:“启禀父皇,儿臣这也是实在没办法才出此下策,说实话,国库没有钱,各地又收不到税,还有大量的灾民需要安置,

京畿各省因战乱毁去的家园天地需要重建,更需要支付庞大的军饷用以为祸荆楚之地黄覆的叛乱,

迫不得已儿臣只能以北地八省为抵押,向刘策借贷了六千万银元的物资,儿臣是真的没有其他法子了……”

“区区六千万银元就把大周北地八省这么大一片土地都送给了刘策?你真是糊涂啊!”卫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气势对卫冉说道,“你觉得刘策要是占据了那么大一片土地,还会安分的当我大周的臣子么?”

卫冉解释道:“父皇,请恕儿臣直言,大周北地八省早已脱离我大周中央治理长达七十年之久,

敢问这七十年来我大周朝廷一共向北地八省征集了多少税银,儿臣亲自翻看过税册,粗略估计一共是五千二百四十万两,

也就是说每年从大周北地八省征集的税银才区区七十五万两都不到,近几年更是一分银子的税都收不到?

上陵裴家是北地第一大世家,可就算是他,自朕登基以来不单没有向朝廷缴纳一文钱的税,反而倒贴进去了三百八十万两所谓的起脚银(收复神都时,裴济索要的饷银),

儿臣不过是变通一下,以北地八省抵押向刘策借贷了一笔银钱应付眼下糜烂的局势又有何过错?何况北地八省只要有裴家在,我们能有机会插手么?

以这么一片无用之地换来六千万银元,又有什么不对了么?难道你们就眼睁睁看着朝廷因为财政问题举步维艰,原地踏步,甚至一步步倒退么?”

卫稹见卫冉气势咄咄逼人,气的是双眼通红,卫炯见此忙说道:

“皇兄,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北地八省乃我大周固有疆土,你一下子将此万里之地拱手让人,如何面对天下臣民的责问?岂不是丢尽了我大周皇室和朝廷的脸面么?”

“脸面?呵呵……”卫冉冷笑一声,望着卫炯说道:“我大周这些年来丢的脸面还不够少么?

西面,夏人占据我凉州之地已有三十五载,东面,呼兰人霸我远东冀州一十三载,西南,勃纥人逐年劫掠我蜀地百姓财产如入无人之境,东南,瀛奴苍狂异常,极南,缅邦和寮国屡屡进犯岭州门户,

敢问王弟,你觉得这些够不够丢脸?更何况,还有蒙洛人将立国之初我大周在塞外的三千里草场尽数吞并,每年都要向这群番邦献上岁币女人和粮食求和方可免启兵戈,这些够丢人了么?”

“你……”

卫炯闻言,登时气的是说不出话来,只能别过头去不再看他。

卫冉继续说道:“如果这些都是外敌导致,那接下来就是我们自己的问题,北地叛乱,荆楚叛乱,伪昌伪齐,黄覆之祸,搞的民不聊生,救灾不力导致百姓颠沛流离,走投无路之下屈伸投贼,

敢问这些到底丢不丢大周皇室和朝廷的脸面?脸面?其实我大周的脸面早就丢尽了!早就没脸可丢了!”

卫冉最后一声几乎是咆哮这呼喊出来,震的所有人都心中一紧,战战兢兢的不敢直视他。

“同样是丢脸,朕为何不跟刘策合作?至少人家还顾及着皇家颜面,给了朕一笔银钱维系朝堂运转,以他的实力要是不给我们又能拿他怎么样?

既然各位臣公言辞凿凿,那你们有人替朕想过办法解决国库空虚的问题么?只要有人能替朕充盈国库,朕立马解除与刘策的合作!这样的人有么?”

整个玄极殿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怔怔的望着卫冉,此刻他身上所展现出来的气势让他们都不敢直视。

“好好好,好啊……”卫稹一连说了几个好字,瞪大双眼指着卫冉,“不愧是当朝天子,当真是气势非凡啊,看样子你是铁了心不愿意听朕的话了?”

卫冉轻轻的摇摇头,坚定的说道:“抱歉,父皇,为了这大周江山,儿臣已经没有退路了,请原谅儿臣的不孝,因为我卫冉才是大周帝国的国君!

今日众位臣工出现在玄极殿内,朕可以既往不咎,但下不为例,朕不希望看到局势朝最不愿看到的方向发展!”

肃杀的语气充斥着整个玄极殿,让所有人都只觉的脖颈阴风阵阵,这时他们才明白现在这个残破帝国的最高掌权者是眼前这个年轻的卫冉,他决定的事是不会随意更改的。

“若无他事,儿臣就先告辞了……”

卫冉向卫稹叩首一拜,起身大步走出了玄极殿,留下一脸懵逼的众人面面相觑……

“都散了吧,唉……”

卫稹浑身虚脱一般,无力的叹了一口气,挥手遣散玄极殿内的百官,垂坐在自己位置上,扶额沉思。

出得玄极殿,卫炯一把拽住卫炽,问道:“王弟,方才在殿内你怎么一言不发?”

“咳咳……”卫炽轻轻咳嗽两声,面露微笑对卫炯说道:“小王不善言辞,有王兄说话那就足够了,何必再众多臣工面前丢脸呢?咳咳……”

卫炯十分不满:“王弟,今日这一切都是你主动提出来的,可临阵退缩让王兄十分失望,不是说好了今日借题发挥,要让皇兄尝一点教训的么?”

卫炽握拳,手背捂着嘴巴又咳嗽两声,摇摇头说道:“是小王错估了皇兄的能力,万没想到他居然有这种魄力,竟连父皇都不放在眼里,实在是超出估算之外……”

“那现在怎么办?难道就这么算了?”卫炯不甘地问道,“就由着他继续在皇位上闹腾么?”

卫炽淡淡地说道:“王兄,这事急不得,小王知道,以王兄的能力才是最为适合大周主宰的人选,只是让皇兄占了先机而已,

不过,你若想将皇兄拉下皇位,自己坐上九五之尊的位置却还需要有所作为才行,这其中有些小手段是难免要用到的……”

卫炯眼前一亮,一把抓住卫炽的肩膀,激动地说道:“王弟,你快告诉本王该怎么做?”

“王兄,注意你的仪态,咳咳咳……”卫炽轻轻推开卫炯抓自己肩膀的手掌,咳嗽了几声,缓缓说道,“其实眼下就有一个绝佳的机会可以先挫挫皇兄的锐气,

征讨叛逆的大军正在回师的途中,如果王兄能从中施展一点小手段,让这支凯旋之师产生些许变故的话,那对你以后获得世家支持登上九五之位会异常有利……”

卫炯闻言,仔细想了片刻,点了点头:“有道理啊,给这次凯旋之师造成些许麻烦,埋下隐患的话,倒是不失为一个好的契机,不过……”

卫炯顿了顿,一脸狐疑地望着卫炽:“王弟有如此妙计,难道你就不想登上皇位么?”

“王兄真爱说笑……”卫炽轻声一笑,“小王久病缠身,又只是一介逍遥王,对政事不敢半点兴趣,只想在余生之际能以琴棋书画为伴,也算是不枉此生,皇位?你觉得小王适合坐在那个位置上么……”

卫炯望着卫炽一脸人畜无害的面容,良久才洒然一笑:“王弟放心,等到那一天,本王一定会为你搜罗天下最精致的琴棋书画,让你能十足尽兴!”

“那就多谢王兄成全了,咳咳……”

卫炽捂着嘴,目送卫炯得意的离开后,瞳孔中的恭维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阴沉。

七十七 秦恒妥协

大周374年,一月初三,永安城……

“真的是雪花糖啊,汉陵侯,赶紧告诉老朽,你到底是怎么熬出如此细腻的白糖的?”

军督府大厅内,姜明抓起一把放在桌上盘子内如雪花般的细糖,激动的无以复加,不时不顾体面大喊大叫起来。

刘策看着姜明的神态,心中不住得意,其实这些白糖是他从制作精盐的步骤中加以启发,利用活性炭稍加改量之后就用在了制作白糖的步骤上。

自从和姜柏有贸易往来之后,甘蔗一船接着一船源源不断的从海上运来,自然而然的,榨汁坊也由此建立,将成捆成捆的甘蔗通过水利压榨设备,连续挤压的方式将蔗汁和蔗渣分离出来,再经过数道工序熬制成粗糖,最后利用活性炭吸收污渍的性能,取出内中洁净的颗粒熬制出了白糖,当然还有可供食用的红糖。

当然除了白糖和红糖外,适合解暑的蔗酒也问世了,率先加入到了海军的后勤物资必不可少的必需品中。

白糖一经问世,立刻让远东各世家争相抢购,去年十一月初第一批的四千五百包白糖和六千多包红糖在刘策所控股的商会一经销售,立马就售馨了……

刘策粗略估算了下,仅这一次白糖交易产生的利润估计可以把建造两艘风帆战列舰的成本给赚回个七八成来,这还只是内销,将来如果海道打通,开启远洋殖民时代,这收益至少还能翻个三四番。

现在,刘策治下,各行各业都已逐渐完善,已经初具了工业化门槛规模,虽然还不能跟前世第一次工业革命时期的西方世界相提并论,不过按照眼下这种发展势头,刘策相信最多不出十年,就一定可以让远东百姓逐步摆脱小农经济的思想,步入以工业文明为主的潮流之中。

“既然姜老太爷喜欢,正好我库房内还有个十几包,不如就全送给你如何?”

刘策表现的十分大度,因为自己已经掌握了制作白糖的核心技术,底气自然十足。

姜明闻言,笑着说道:“什么送不送的?讲的老朽好像没钱似的,这样吧,老朽和你订一份契约,让姜家在南边的商行与你进行贸易,要什么价你说了算……”

刘策轻轻摇摇头:“相比金银,在下更希望能用粮食来交易……”

姜明奇道:“怎么,你治下还缺粮啊?老朽见你在远东各处几大粮仓都已经塞满粮食了,还不够么?”

“远远不够……”刘策说道,“马上就要带兵入关了,北地八省很多事难以预料,加之这几年北地旱情没有太大的缓解,我不得不多做一些准备,应付未料之变……”

姜明点点头:“你思虑如此缜密那真是极好的,既然你要粮食,那老朽会尽快替你凑足所需的数额,不如给老朽一个数,也好有所准备……”

刘策说道:“自然是多多益善,当然,要能保证江南百姓生活前提才行……”

“哈哈哈,这种情况下,你还能考虑南方百姓生计,你很好……”姜明满意的点了点头,对刘策是越发的赞赏有加。

“启禀军督大人,秦恒秦刺史在门外求见……”这时候,府厅门外传来一阵侍卫的禀报声。

刘策闻言,对门外大声说道:“速速有请……”

等侍卫离去后,姜明起身和刘策说道:“既然你有公务要处理,那老朽就先下去了,告诉你家二房,老朽晚上要吃她做的松鼠桂鱼……”

刘策轻颌双眼,对姜明说道:“姜老太爷请自便……”

姜明满足的离去了,顺带将那盘雪花糖也顺手牵走,美滋滋的向后院走去。

刘策收起脸上笑容,坐回主案之上开始等候秦恒到来。

刚坐下没多久,秦恒就一脸憔悴的步入军督府厅,一见到刘策立马拱手作揖:“卑职见过军督大人……”

“秦大人,什么风把你吹来了?这寒冬腊月的,天气也没转暖,你不在燕州带着,来我冀州之地做甚啊?”刘策冷眼盯着秦恒,淡淡地问道。

秦恒哭丧着脸说道:“军督大人,卑职今日是想求您能给我秦家一条活路……”

“秦大人这话从何说起?”刘策“好奇”地问道,“秦家家大业大,为何要本军督给你活路呢?”

秦恒不停朝刘策拱手说道:“军督大人啊,您在燕州所办的那些厂子和商铺真是挤兑的我秦家毫无立足之地了啊……”

刘策冷笑一声,随手翻开桌上摆放的一本文册,慢悠悠地说道:“秦大人,你这话究竟是何意?你所占燕州七成地域,

本军督派去的人才占了燕州三成之地,你倒是说说,那些工厂又是如何挤兑的你秦家无立足之地了?”

秦恒说道:“军督大人,您在燕州地界开设的那些个工厂让卑职治下那些个佃户都跑您那儿谋生计去了,

现在卑职治下的田地商铺根本无人打理,去年收来的粮食又卖不出去,全都发霉没人要了,这样下去我秦家还不是没活路了么?”

刘策闻言,合上手中文册,一脸肃然地盯着秦恒:“秦大人,你这话可真是有意思,当初你我可是约好的井水不犯河水,

这一年多时间来本军督可曾派人去你治下收过一文钱的税?你自己不善经营也能怪到本军督头上?

还有,你的佃农跑本军督开的厂子商号里做工那是他们本愿,你有本事就该把他们请回去啊,这难道也要怪本军督?

另外,你自家粮食卖不出去这也能怪在本军督头上?你出去找个人问问,这也是本军督的责任?真是岂有此理!”

秦恒见刘策语气中满是不怀好意,登时心中一紧,脖子不由自主的缩了一下。

其实他也知道这事说出来也是个笑话,自己治下八十多万顷田地居然硬生生给十几座工厂给搞的焦头烂额,这说出去谁信,当然以秦恒的见识自然是不会理解工业化带来的可怕生产力。

刘策治下每建一场,必开一矿,矿工收入远远高于佃农,还不用担心负债问题,而且技术性普遍不高,很多佃农自然为了生计放弃了继续给秦家务农前去当矿工了。

至于工厂就更不必说了,不少工匠偷偷离开秦恒治下前去诸葛稚管辖的治下进厂务工。

本来不受重视的工匠在工厂里得到了应有的尊重不说,还能有可观的收入,自然是不愿回去继续受秦家盘剥了。

直到年末时,秦家想修缮下自己门前的道路却硬是翻遍整个兆州府内外找不到一个工匠,人都跑光了,这才让秦恒一家感到了事态的严重。

他们也试图要让那些佃农工匠回来务农,然而任凭怎么游说,那些昔日唯唯诺诺的百姓就是不愿再回去听从秦家驱策。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薪水问题,任凭你说的天花乱坠,但是不谈工资只谈理想显然对这群连大字都不识几个的百姓没有半点用处的。

至于粮食卖不出去,你一石掺杂了三成沙土的陈米卖三两,军督府干净的米只卖一两多一点,只要商人不是脑子被门夹过,都知道该怎么选。

还有一点,秦家放贷之所几乎无人问津了,只因为军督府也在燕州设立了官家借贷处,秦家放贷一两银子一个月要收三钱利息,官家借贷处只收三分银钱利息甚至更低,更甚者免去利息支持百姓创业,这种力度如何能竞争过人家?

总之,不到一年时间秦家,秦家内部产业几乎有七成以上处于瘫痪之中,完全在与刘策这场兵不血刃的经济战中输的是一塌糊涂,再也撑不下去了,这才主动找诸葛稚和解。

然而,诸葛稚却只让秦恒亲赴冀州找刘策商议,他做不了这么大的主,这才有了现今秦恒来军督府与刘策面见的一幕。

“军督大人,求你给卑职指条活路吧,就算是念在我家二郎的份上,不要再对我秦家赶尽杀绝了……”

秦恒急的是跪了下来不住磕头跪拜,这一刻他是真的害怕了,这才明白眼前这个年轻人远比想象的还要有城府,自己根本就斗不过人家,可笑当初还以为刘策年轻好糊弄,今日终于为自己当初的轻视所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正如一句名言所说,无知和懦弱不是原罪,傲慢和偏见才是,正是形容秦家现在的遭遇。

刘策手指轻点,任凭秦恒向自己磕头,良久才问道:“好了,别拜了,你说想怎么办吧?”

秦恒闻言,不加思索的说道:“请军督大人关闭在燕州的工厂,解雇那些工匠佃农回归故里!”

“做梦!”

听到秦恒说出如此可笑的话来,刘策一巴掌狠狠拍在桌面上。

“秦恒,你给本军督听好了,如果你是抱着这种想法,那现在就给本军督滚回燕州去吧,

本军督把话撂在这里,等天暖了,还要再在燕州选择一个地段开办数座水泥工厂,让你秦家彻底被时代所抛弃!

你休想能从燕州向外省卖出一斤粮食,也休想从外省购入任何必需品物资,

本军督就要把你秦家全部困死在燕州内,你不是田地多么?自己和族人种去吧!”

秦恒张着嘴不知该说些什么,过了好久,瘫坐在地上说道:“那……军督大人,你说该怎么办吧?求你千万不要这么做,我家二郎好歹也是你亲信幕僚啊……”

“少那秦先生来压本军督!”刘策怒喝一声,“实话告诉你,秦先生和你们根本不是一路人,他早就三番五次建议本军督对你秦家下手了,

只是本军督一直顾及颜面才没有为难你秦家,还给你秦家一个主动改过自新的机会,你最好不要不知好歹!”

七十八 起征

……

“但凭军督大人示下,只要能保住我秦家,什么条件卑职都能应承下来……”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更何况巨大的实力差距让秦家连真正反抗的实力都拿不出手,在乱世之中,谁拥有兵权就等于是拥有了一切,自己拿什么跟人家去叫板。

秦恒在想通这一点后,只好低下了头颅,选择了妥协和屈服。

刘策冷冷地扫了一眼秦恒,慢条斯理的说道:

“首先,把你秦家这十五年来积欠的税银全部给本军督补齐,再将霸占百姓田产的契约全部呈来,

其次,立刻停止高利放贷,将多收的钱粮全部统一上缴给军督府,一文钱都不准给本军督少,

最后,将你和燕州各地世家一道洗钱的银子上缴,顺道将参与洗黑钱的名单一个不漏的交出来……”

刘策每说一条,秦恒额头青筋就不受控制的跳动了一下,这不等于是彻底断绝了秦家的家业么。

秦恒还在为所说一条条犯愁,思索该怎么回应的时候,讲完条件的刘策却说道:

“这些,秦大人能办到么?如果能办到,本军督可以给你指一条明路,保证让你秦家比现在所拥有的要强上数倍!”

秦恒痛苦的闭上双眼:“还请军督大人示下……”

事到如今,秦恒也只能任由刘策“宰割”,至于他所说的明路比现在拥有的更好,他是不会相信的。

刘策起身来到秦恒跟前说道:“秦刺史啊,本军督知道你心里不舒服,一下子要了你治下几乎所有现有的产业,换谁也不会好受,

但,所谓君子爱财,生之有道,你这样强抢民田、私放利贷,搞的一省百姓民不聊生与盗匪又有何异呢?

这些时日你也见到了,本军督在燕州所开区区几座工厂就能将你逼到这等田地,你的眼界和思路也该开拓一下了,

不管你愿不愿意接受,现在的远东已经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过去那套只靠田地获利的手段如今根本行不通了……”

秦恒叹了口气,拱手无力的说道:“军督大人所言甚是,卑职回到燕州后就会将所积欠的税银、田产契约以及赃银全部交给您处置……”

刘策点点头:“秦刺史你能这么想,本军督很是感到欣慰,虽然你秦家过去做了很多错事,

但看在秦先生的份上,本军督也不会让你秦家就此无法生存,这样吧,燕州之地上半年会增开一座琉璃厂和纺织厂,

本军督就以冀州商会大股东的名义,允许你入股三成,算是弥补你的损失……”

“那就多谢军督大人了……”

秦恒对此没有任何起伏,区区两座厂,还是只有三成股份换走了自己治下这么大的产业,心情可想而知,到现在位置他都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直到多年以后才了解到这三成股份的价值是何其金贵。

刘策挥了挥手说道:“回去吧,早些把手头的事处理完,也算是了了你和本军督的一桩心事,工厂的事我会让诸葛稚去配合你的……”

“那卑职就先告辞了……”秦恒拱手和刘策行完一礼,缓缓退出了军督府。

秦恒刚离开没多久,叶斌随之踏入府厅,冲刘策拱手说道:“军督大人,张昭通、封愁年、武镇英、韩锋、楚子俊、陆羽以及陈庆七部人马也已经赶到雁云关内集结,

如今各部合计二十七万兵马正在磨合训练,就等军督大人下令,便能直接入关了……”

刘策说道:“那后勤所需的粮草药材可有备齐?”

叶斌说道:“已然备齐,秦主事已备妥第一批入关所需的粮草,由徐辉徐将军亲自押送……”

刘策点点头:“很好,叶先生,这些时日辛苦你了……”

“这是属下应该做的……”叶斌犹豫了一下,又朝刘策拱手说道,“军督大人,属下斗胆,想向你举荐一人此次随您同行入关……”

刘策颌眼道:“叶先生请讲,你要举荐何人……”

叶斌回道:“姜泽幕僚,邬思道!”

说完这句话,叶斌眼角余光小心翼翼瞥向刘策,担心他会大发雷霆。

但是,刘策却面色平静,只是淡淡地问道:“叶先生为何会突然举荐此人?说说你的理由吧……”

叶斌说道:“军督大人,邬思道虽是姜泽旧属,但属下与其交谈过,此人却是大有才华,只是早年投错明主这才一直未能施展抱负,

如今我军督府正是用人之际,属下只想让他能戴罪立功,为军督大人和天下百姓能尽他一丝应有的能力,属下愿意为他担保……”

刘策单手扶额,仔细想了想,良久过后,才缓缓开口:“既然如此,那本军督就先见见他吧,听闻他还在英烈祠吧?不妨将他唤来……”

叶斌忙道:“军督大人,人属下已经带来了,现今就在府厅之外恭候……”

刘策轻笑一声:“叶先生真是想的周到,既然如此,就让他进来吧……”

叶斌告退,不一会儿就和一名面目憔悴,衣衫褴褛的中年人一起回到了府厅之内。

那中年男人一见刘策当即跪拜下去:“罪囚邬思道拜见军督大人……”

刘策瞥了他一眼说道:“起来吧,既然是叶太常举荐,本军督这面子也不能不给,随便坐吧……”

“多谢军督大人……”

邬思道起身谢过,和叶斌一起,坐到府厅内的椅子上。

“说说吧,你凭什么本事想随本军督入关?”刘策翻开一本文册,悠悠说道,“论行军布阵,本军督麾下人才济济,论出谋划策,许文静、叶胤以及参谋司各部同样都能胜任,你能有什么优势?”

邬思道拱手说道:“回禀军督大人,军督大人治下人才辈出,罪囚自然无法和他们相提并论,

但罪囚却能替军督大人仔细分析所处区域的局势,还请军督大人给罪囚一次机会,

权当是替被姜泽害死的汉陵军民将功折罪,罪囚也不指望军督大人能原谅罪囚,只想能让罪囚良心能安一些……”

刘策合上文册,丢到一旁,仔细盯着邬思道,却见邬思道低着头,满头发丝凌乱不堪,如同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稍作沉思后,刘策忽然大声说道:“来人~”

“在!”

府厅外立刻响起了焦络雄浑的应声,不由让叶斌心头一紧。

只听刘策说道:“带邬思道下去仔细洗漱一下,换套干净的衣服,等处理完了带他去议事厅等候……”

“遵命!”

焦络大声领命,来到邬思道跟前,轻哼一声,做了个请的手势。

邬思道起身冲刘策拱手致谢,随着焦络一起步出府厅,就在他前脚刚要踏出门槛之际,刘策的声音又在他耳边回响:

“邬思道,你要记住,本军督给你这次机会除了叶太常的颜面外,最主要原因是你并没有犯下太大过错,这次入关,你就随本军督身边做个幕僚吧……”

邬思道闻言回身向刘策恭敬地鞠躬行了一礼:“多谢军督大人仁厚,罪囚一定……一定会为尽心尽力弥补以前犯下的过错……”

刘策挥了挥手,邬思道就随着焦络一起离开了军督府收拾去了。

等邬思道离开,叶斌起身向刘策说道:“多谢军督大人给属下一丝薄面……”

刘策淡淡一笑,止住了叶斌的话:“叶先生,本军督并非单单给你一份薄面,只因邬思道所犯过错真的罪不至死,

而且根据打探下来得知,这邬思道也的确有着过人的能力,这种人本军督自然要善加留用,即使你今日不提,本军督也有意将他纳与麾下,

你就不用再言谢或不谢了,要说谢,也是本军督该谢谢你,你主动提出来倒是让本军督这块压力少了很多……”

叶斌说道:“多谢军督大人理解,有您这番话,属下这心也宽慰多了……”

刘策点点头:“对了,这次入关,本军督也会带叶胤同往,这远东的政务就有你和秦先生多多担待了……”

“属下一定不会辜负军督大人的嘱托信任……”叶斌拱手行礼,想了想又说道,“军督大人,有件事憋在属下心中已经很久了,关于小妹叶胤,她……”

“叶先生不必多言,本军督已经知晓了……”刘策叹了口气,“霍青已经把事情都告诉我了,说实话,本军督也没料到会这样,心中也是对她很是愧疚……”

叶斌惊讶地说道:“原来军督大人已经知晓了?军督大人真的不怪小妹么?”

刘策摇摇头:“叶先生说的是哪里的话?要怪就怪本军督思虑不周,让她差点身陷险境,这次带她前往中原,本军督保证一定会照顾好她,叶先生就放心吧……”

叶斌心中一安,拱手告辞:“有军督大人这番话,属下就安心了,军督大人若无他事,那属下就先行告退……”

刘策应声点头,叶斌离开后,他下得主案,来到府厅门前,望着蔚蓝的天空,闭目双手负背,干瘦着春季之前难得的惬意。

“六年了,我终于走到了这一步,这一次是为自己和精卫营,以及全天下中原百姓而战!”

另一边,参谋司大门外,皇甫翟一身墨绿青衫,手握铜镜,同样望着半空那轮骄阳,平静地如寂静的汪洋般。

“时间到了,这一次中原之行,就是我人生的终点,一生所欠的债是到了该偿还的时候了,

天,你我斗了二十年,每一次都是你主动出牌,但这一回,该轮到我向你发起挑战,你想赢我一次么?”

回应皇甫翟的是碧空万里处一片鬼魅异状的云层,随着微风悄然飘过……

……

374年,二月初二,刘策领远东二十七万大军正式踏上了进军北地八省的征程。

七十九 惶恐不安的裴济

二月初八,上陵首府,清河城……

“让开,都给我让开,八百里加急,八百里加急……”

一队探马纵骑疾驰,从冲入城中开始,为首的探马头子不停挥动马鞭,驱散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直扑总督府而去……

总督府门前,收到探马驰报的首席谋士狄安,正满面忧愁,火急火燎的向总督府大厅去面见裴济。

此刻的裴济正在总督府后院内,和一名新纳的宠妾一起,在侍女和侍卫的陪同下,往摆放在院落中央的一个箭壶内投射抛箭……

但见新纳的宠妾赵氏,朝壶内轻轻的投出一支抛箭,那抛箭在历经一条完美的弧线之后,准确无误的落入壶心之内,登时让她眉开眼笑。

“老爷,奴家投中了,该赏些奴家是你呀……”赵氏兴奋的挽着裴济的手不停摇着邀功请赏。

裴济哈哈大笑,伸出手指勾了下赵氏鼻沿,对她说道:“瞧把你乐的,这么些小事就高兴的忘乎所以,其实你和老夫比起来可差远了,

老夫像你这种岁数的时候,在京畿投壶大赛中可是获取前三甲的位置呢,你呀,还差的远呢,呵呵呵……”

赵氏闻言,嗲声嗲气的说道:“老爷雄风不减当年,奴家又如何能与您相提并论?

只是奴家为取悦老爷平日可没少下苦功,你就赏一些给奴家提提气嘛,好不好嘛,老爷?”

裴济已经四十八岁了,受不了赵氏这种撒娇的脾性,被摇晃了一阵,不住点头轻拍她的手臂说道:

“好好好,该赏,该赏的,不过,在赏你之前,先让你个小狐狸媚子见识一下老夫的厉害,让你知道什么才叫投壶……”

说着,裴济从躺椅上起身,接过侍女递来的一支抛箭,站到十步之外,眯上左眼做出投射之撞。

可就在这时,一名家丁急忙跑到他身边,打断了投壶的动作,小声说道:“老爷,狄安,狄先生在府厅求见,说有十万火急的大事需要商议……”

裴济被人打断投壶的兴致,心中十分不满,回头对家丁说道:

“什么十万火急?这个狄安就是喜欢没事找事,鸡毛蒜皮屁大一些小事也能说成天塌下来不可,有什么要紧事让他直接到这里来说话吧……”

家丁闻言,低头拱手,悻悻的退了下去,而裴济依然举着抛箭做出瞄准之态,调整身体姿势,准备蓄势待发。

“飕~~”

“笃……”

“好~~”

抛箭从裴济手中飞驰而出,准确无误的落入箭壶之中,周围的侍卫立马爆发出一阵喝彩之声,让裴济红光满面,喜不自禁。

裴济挥手示意大家安静,继而说道:“这只是小施手段而已,当年老夫在京城那可是九投八中,获得满城士绅一片叫好啊……”

说着,又让侍女送来另一支抛箭,继续对准前方箭壶方孔,再一次做出抛投之状。

但也就在这时,狄安在家丁的带领下,来到了裴济身边。

一见到狄安,裴济忙放下手中的抛箭,笑着说道:“狄先生来了啊,正好,随本督一起玩上一把如何啊?”说着,他又把抛箭瞄准了前方投壶。

狄安忙拱手说道:“总督大人,出大事了,甘州密报,刘策与上月月底领二十七万大军正式进军北地了!”

“笃……”

裴济闻言一惊,刚抛出去的箭落在箭壶之外,发出一声木击的脆响,便落在了鹅卵石铺就的地面上。

“你说什么?刘策真的入关了?怎么会这么快?”裴济一把夺过狄安手中的驰报打开望去,霎那间脸色变得惨白,“二十七万大军?足足二十七万大军!这刘策当真要想兵戎相见么?”

狄安焦急的说道:“总督大人,事不宜迟,还是快快做好准备吧,去年年末,隶元、黔州两省归附刘策后,

属下就已经要大人严加防范,许文静绝非善茬,他是在为刘策能顺利占据北地八省开路啊……”

“这,这该如何是好……”

裴济急的是团团转,不时看着手中驰报,脸上露出一副死了马一样的表情,再见那箭壶时,不由心生烦躁。

“都撤了,都撤了,烦!”

见裴济忽然发怒,周围的侍卫和侍女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慌忙撤去一应的物具。

狄安上前宽慰道:“总督大人,你也不用太过担忧,算算时间刘策大军也不过是刚到隶元地界,

距离我上陵也还有不少的距离,只要在刘策大军赶到前做出相应的部署,我们也许能挽回现在不利的局面……”

裴济不住点头:“对对对,没错,还有时间,隶元距此还有五省之地,他刘策大军一时半会儿也赶不到,只是……”

他拿起驰报哭丧着脸问道:“二十七万大军啊,哎呦,这个汉陵侯真是好大的手笔,该不会是虚张声势吧?”

狄安叹道:“总督大人,这位刘策一向都是实诚的很,说是二十七万就是二十七万,就算要瞒也是只多不少!”

“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裴济问道,“当年区区四万大军就从北杀到南如入无人之境,这一次二十七万大军,怕是要把整个大周给掘地三尺啊……”

狄安说道:“总督大人先别急,如此大事属下建议还是召开会议仔细商讨一下为好,莫忘了,我上陵现在也同样今非昔比,

足有七十三万大军整军待命,粮库军饷充足,且大人在此根基深厚,又有河源、靖泰、涿州、隶阳为依仗,完全不怂刘策的虎狼之师。”

听完狄安的话,裴济心下才宽慰了些,收起驰报说道:“狄先生所言甚是有理,即刻召集城内各级官将,前来总督府内议事!”

……

总督府大厅内,坐满了当地的官将,收到总督府的召集消息后,他们就立刻放下手头公务赶了过来。

裴济坐到主位上,扫了一圈厅内众人,然后拿起那份刚送来的驰报开口说道:“诸位,这是甘州探马送来的最新驰报,刘策亲率二十七万大军出雁云关抵达了隶元,

如今局势紧张,本督想听听诸位的意见,我上陵各地该如何应对这岌岌可危的一幕?”

裴济刚说完,底下立刻窃窃私语,相互间不停小声交流着什么,各人脸上表情有紧张的,有群情激昂的,也有唯唯诺诺和坦然自若的,总之是五颜六色应有尽有,如同染缸一般。

良久,狄安身边一名身着蓝色儒袍,下巴留有乌黑山羊须的幕僚拱手对裴济说道:

“总督大人,远东军素来是以勇猛著称,还记得当年四万大军一举扫清北地叛乱,那是何等的气势,

属下建议此刻还是不宜与其纠缠,理当以礼相待,向其暂时服软为上,以免大军一到,生灵涂炭。”

说话的人叫凌远思,和狄安同样,皆是裴济的幕僚。

“凌先生这话,本将军不敢苟同,哪有如此涨他人威风的?”

凌远思话音一落,坐在他对面的一员三十左右浑身漆甲的虎将当即发出雄浑的声响。

这人就是裴庆,裴济军中第一猛将,曾单手托鼎高举头顶走了足足一条街都未见改色。

裴庆的话得到在座将领的认同,同时对凌远思未战先屈的态势表示极大的不满。

凌远思拱手对裴庆说道:“裴将军,远东军中良将济济,且兵锋磨砺,我等绝对不能与之硬拼,那是十分不明智的……”

裴庆眉目一蹙,瞪着凌远思厉声说道:“凌先生的意思是,我上陵军就是无人可用了?

要知道我上陵现在拥兵七十万,粮饷充足,虎将千员,何惧他远东军?刘策小儿要敢发兵来犯,本将军定会让他知道我手中金翅镗枪的厉害!”

“裴将军,卑职绝对不是这个意思……”凌远思焦急的说道,“卑职的意思是先稳住刘策,

伐兵之道乃是下策,纵使打赢也会给我上陵治下造成前所未有的损失,要知道如今这世道,保存实力才可以立足啊……”

“那是你们这群读书人该考虑的事,本将军只知道凡是敢与总督大人为敌的,一律让他成为我金翅镗枪下的亡魂,哼!”

裴庆大喝一声,扭头重重的冷哼一声,脸上挂着十分不满的气势。

裴济见二人吵的面红耳赤,忙挥手说道:“你们能不能先别吵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赶紧拿个主意出来,如何应付刘策的大军吧……”

府厅内再次沉默下来,不一会儿,另一名文官开口对裴济说道:“总督大人,下官觉得裴将军和凌先生所言都有道理,

如今当务之急是要先稳定刘策的心绪,但也不能示弱于人,下官倒是有个缓兵之计,基能试探出刘策的意图,又能避免与其起大的冲突……”

裴济闻言,忙望向那说话的灰衫书生,此人名唤陈昱,二十八岁,上陵睦洲人士,现任总督府内主簿之职。

“陈主簿有何见解速速道来……”裴济忙向他询问道。

陈昱说道:“刘策大军既然出了雁云关,二十七万人那自然是不可能虚张声势,显然是有心要控制北地各省,

现如今,北地八省其已得二,甘州各地官绅正在左右观望,兼之离黔州紧贴隶元实在太近,纵使我军现在出发,等赶到甘州之时,想必也会救援不急,

依下官之见,索性就卖个人情,主动命人休书一份送抵刘策手中,言承认其对甘州的掌控,这样可以暂时放松刘策的警惕,我们也正好趁这段时日做好充分的准备!”

话音一落,裴庆立马大声反驳:“就这样把甘州拱手让给刘策?陈主簿,你可真是大方啊……”

八十 狄安定计

对于裴庆的质问,陈昱却是面不改色反问道:“裴将军,莫要忘了,甘州与上陵没有什么关系,那里没有我们派去的一兵一卒镇守,就算丢了,与我上陵又有何损失?”

“但也不能就这样白白便宜了那群远东军!”裴庆不满地说道,“甘州虽然不是总督大人的世家范围,但做为一道屏障给刘策添堵不是很好么?”

陈昱说道:“裴将军莫要忘了,如果这样的话,我们就等于先被人落下口实了,刘策怎么说也是朝廷认可的北地八省总指挥,如此做派岂不是与造反无异?”

“朝廷?笑话!”裴庆大喝一声,“就那个残破不堪的朝廷,他们的话能有多少份量?现在谁还听朝廷的话,理他们这群子废物做什么?”

“给我住口,不得胡言乱语!”

裴济及时阻止了裴庆继续大放厥词,仔细思索一阵后,把目光投向狄安,想请他来给自己拿个主意。

狄安立即领会了裴济的意思,拱手对他说道:

“总督大人,属下同意陈主簿所言,甘州之地鞭长莫及,索性就送给刘策以示友好,如果实在不行,那隶阳之地也同样可以交出去,

但必须让他保证,涿州之地万不能再有一兵一卒入境,否则就等于是同我上陵总督府撕破脸皮,如此一来,北地八省有一半已经落入刘策之手,

只要他懂进退,就不该继续贪得无厌,同时我们承认受其管辖节制,这样大家的颜面也都能过的去。”

裴济眼珠子来回打转一阵,不由认可了狄安的话,说实话虽然裴济如今治下有七十多万大军,但对上刘策的远东军,他依然没有一丝一毫的底气,狄安和陈昱所言倒是真的很符合解决眼下的难题。

但他依然忧心忡忡,对狄安说道:“可是,如果刘策不满足,非得继续步步紧逼不可呢?”

狄安说道:“当然了,必要的防范还是要做的,在与刘策交涉的同时,我们必须加紧军队调拨操练,做好最坏的打算……”

裴庆闻言大声说道:“狄先生真是多此一举,让末将派兵直接杀过去不就结了么?何苦要等兵临城下才做防范?

区区二十七万人马而已,我裴庆亲率五万精兵就能大破之,让刘策知晓我上陵的厉害!”

凌远思摇头叹息了一声,对裴庆这个莽夫实在是无话可说。

狄安微微一笑,跟裴庆说道:“裴将军稍安勿躁,这一来此处距离甘州两千里之遥,战线拉的太长,后勤辎重也跟不上,加上刘策此人诡计多端,万一将军与远东军交手陷入危局,怕是救援不及,

再者,客地而战,刘策占据了主动权,一旦开战,将军要面对的不单单是二十七万远东军人马,怕是要面对当地守军和玄武关边军差不多合计是五六十万大军啊,

一样是打,又何必劳师远征,不如是以逸待劳来的舒坦呢?属下所言是否有理,相信裴将军心中已有计较……”

“哼……”

裴庆当下扭头不语,十分不满的冷哼一声。

见裴庆闭嘴,狄安继续对裴济说道:“总督大人,退一万步说,如果刘策率军来犯,以上陵军的兵势,未必就不能阻挡他们兵锋,

可在上陵周边地势险要之处筑造要塞城墙,远东军行军主要是以骑兵为主,只要截断骑兵的进军,远东军的优势就会大幅丧失,等紧守数月之后刘策大军粮饷告竭,自会知难而退……”

“狄先生所言很是有理啊……”裴济闻言,脸上的皱纹都笑的舒展开来。

狄安继续说道:“当然,除此之外,我等也需要外援相助,属下建议派人去往中原各大世家,

向其呈明北地局势之严峻,让他们明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联合所有能联合的世家,共同对付刘策!”

裴济深觉有理,府厅众官也觉得狄安所谋之略毫无破绽,你刘策再强,也是独木难支,一旦对上陵裴家发起攻势,那将面对整个世家的反扑,相信各大世家在这种情况下绝对不会甘心看着刘策在中原一步步坐大,近而威胁他们的利益。

“那该先去和哪个世家联系呢?”裴济迫不及待的问道。

狄安说道:“首选自然是雍州李家,镇国公与刘策有着不可调和的夺妻之恨,听闻我上陵要与刘策开战,定会鼎力支持,

其次是泰州古家,吕州郑家,墨阳卢家,宁州江家,以及京畿各大世家,属下相信,他们谁都不愿意看到刘策击败总督大人控制北地八省的,

更何况,有章家寿章总督的先例,各大世家也该明白刘策此人的心狠手辣……”

“好,我得狄先生,可以高整无忧矣,哈哈哈……”听完狄安的话,裴济彻底放心了,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大笑起来,“就按狄先生说的办!”

收拾了下心情,裴济又问道:“那么,谁愿意派人去往各大世家送信?”

“我去……”

“属下愿往……”

“定不负总督大人使命……”

话音刚落,府厅内群情激昂,纷纷请命愿往,对于这种结交各大豪门的机会,谁都不愿意放弃。

裴济看向凌远思,笑着说道:“既然如此,就有劳凌先生跑一趟吧……”

府厅众人闻言,心中顿时失望不已,眼巴巴看着这样的美差落到凌远思头上,面上神情写满嫉妒羡慕之意。

凌远思忙出列,对裴济拜谢道:“属下定不辜负总督大人所托,竭尽所能,促成世家联盟!”

“嗯,先退下吧……”裴济满意的点点头,继续说道,“此行本督会命人备好送与各大世家的礼物,切记要谨守礼节,莫要冲动用事,本督让我儿裴楠与你同行……”

凌远思闻言一怔,不动声色的说道:“遵命……”

府厅众人听裴济这么说才明白过来,裴济这是想借此顺便让自己儿子与各大世家结交一番,一旦促成世家联盟,那大家也会认为是裴楠的功劳,而不是凌远思的,不由庆幸自己没有被选中……

世家这边的事安排妥善,裴济又问道:“那么,刘策那边有谁前去交涉,先稳住他?”

这一下,整个府厅寂静无声,这个刘策可不是同世家那么讲规矩,他可是连总督都敢杀,想想当年赵元极、林进荣两人怎么死的?姜家的远东又是怎么丢的?去和他交涉简直就是把脑袋别在裤裆里啊……

“怎么?难道就没人愿以前往么?方才不是一个个都挺有能耐的么?都哑巴了?”

见无人应声,裴济语气不由加重了些许。

狄安见此,无奈的叹了口气,刚要准备请命前去与刘策交涉,忽然府厅之外进来一名侍卫,恭敬地跟裴济说道:

“启禀总督大人,那郭孝儒再次求见,并送来定略文书,欲亲自面呈总督大人……”

裴济闻言,登时脸色一黑,极其不满地说道:“好一个不识抬举的东西,本督念其写得一手好字,家境又窘迫潦倒,这才给了他一份书吏的差事好养家糊口,

可他倒好,给点颜色就敢开染坊,这一个月来已经吵着要见本督不下十次了,真是刁民不可理喻,本督看他是想做官想发疯了?哼!”

说完,裴济起身来回在案前踱步,气的很是不轻,等停下脚步对侍卫大声说道:

“你去告诉这狂生,既然觉得小小书吏淹没了他的才华,那这书吏也不用做了,尽管另谋高就去吧,将他叉出去……”

侍卫闻言刚要离开,狄安忽然喝止侍卫:“且慢……”随后他又对裴济说道:“总督大人,既然这狂生如此恃才傲物,不如就让他前去与刘策交涉吧……”

“区区一介贱民寒生,他胜任的了么?”裴济怒道,“难道不怕他把事搞砸了?”

狄安笑道:“总督大人,这郭孝儒属下也见过数面,虽然出身低贱,但好歹字笔工整,心思缜密,不妨让他试一试,若真有才华,也未尝不可为我总督府再添一干吏……”

裴济闻言,双眼轻颌一下,缓缓坐回位置上,思虑片刻挥挥手说道:“那就依先生的意思,让这狂生去试试吧,最好死在刘策手里,我这耳根也能清静些……”

狄安微笑着鞠躬作揖:“那属下这就去拟书信,让郭孝儒送去和刘策交涉。”

……

总督府大门外,现年二十四岁的郭孝儒,正矗立在一座一人多高的石墩前,等候着裴济的召见。

他手握一本书写好的文册,身上所穿是一件打满补丁的棉儒衫,脚上一双布鞋都磨平了底面,完全是一副穷酸无比的模样。

但是,与他衣着寒酸相比,郭孝儒的面色仪容却是十分淡然,完全没有因为穷困而失去一股子读书人该有的傲气。

“呦,瞧那书生,那不是郭家的谁么?”

“是啊,听说他想当官都想疯了,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呢……”

“可惜啊,这张脸倒是挺俊俏的,但偏生就是没钱,要是他有那么一丁点的家底子在,我倒不介意他给我赎身……”

几个穿的花枝招展的青楼女子结伴经过,一见到郭孝儒不由暗自窃窃私语。

郭孝儒忍不住偷瞥了她们一眼,见她们向自己望来,忙别开眼去,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口水,同时努力平息着自己丹田处窜起的生理反应,以免当众出丑。

这郭孝儒生平两大喜好,一是好色二是嗜酒,当然这也是每一个男人该有的通病,算不得什么羞于启齿的事。

他也曾幻想过纵声犬马的奢靡生活,可无奈家境实在贫寒,至今还未成家立业……

八十一 别后悔

郭孝儒在总督府外足足等了半个时辰,直到午时将至,饥肠辘辘,这才看到一众官吏有说有笑的从总督府大门内出来。

裴庆大步踏出总督府大门,一把推开上前伺候的家丁,怒气冲冲,大声地说道:“总督大人也实在是太过谨小慎微,区区刘策怕他个鸟啊,我真不信他有三头六臂,能把天给捅出个窟窿来!”

刚出门的一名官吏闻言,忙上前劝道:“裴将军,您小点声啊,万一让总督大人听到了,又要惹他不快了……”

“怕个卵啊!”裴庆大手一挥,“我可是总督大人的侄子,他能拿我怎么着,更何况我还不是为了他好么?

真是的,小小一个刘策,整个总督府居然怕成这幅德性,真不知在迁就他什么,要我说直接领兵真刀真枪跟他干一场,打到他服为止!”

裴庆发泄完一脚踹了下适才那家丁,没好气的说道:“别傻站着了,还不给我备马,前往城外大营!”

家丁忙点头附和,走在裴庆之前,为他引路……

在路过郭孝儒所待的地方时,裴庆不由停下脚步,不屑地瞥了他两眼,直接跨上坐骑,一甩马鞭扬长而去。

郭孝儒默默注视着裴庆离去后,又把目光转向总督府大门,奢望着能有人可以来请自己进府面见裴济。

“咦?这不是郭书吏么?怎么,又来求官?”

郭孝儒全身心都注视着总督府大门,这时耳边回荡起凌远思戏谑的声音。

“见过凌先生,敢问总督大人他可否愿意见见学生?”郭孝儒彬彬有礼的对凌远思说道。

凌远思瞥了眼郭孝儒身上那破旧的棉衫,又煞有介事的摆动了一下自己的衣摆,脸上写满了傲慢的情绪,显然是瞧不上郭孝儒这个穷困潦倒的书生。

“总督大人日理万机,又哪有时间会见你这种小小文书?”凌远思抚摸着自己下巴的山羊胡须嘴说道,“你还是回去吧,不要再打扰总督大人办事了……”

郭孝儒急道:“凌先生,在下知道您在总督府内素有名望,恳请您务必通融一下,让在下能见一面总督大人,在下有让总督府转危为安的良策献上啊……”

“郭孝儒,你在胡言乱语什么?”凌远思狠狠瞪了他一眼,怒斥道,“什么转危为安?你是想说现在总督府很危险么?”

郭孝儒拱手说道:“凌先生,汉陵侯被朝廷任命为北地八省最高军政长官,这件事已然天下尽知,

您觉得以汉陵侯的行事风格会不亲自将这万里山河尽控手掌心么?总督府与远东军之间必定会产生不可调和的冲突,

在下已苦思出良策应付汉陵侯发难,甚至还能占据主动,将刘策逼回远东困死其中,让总督大人反客为主先行占据北地八省啊!”

“够了,别再说了!”凌远思大手一挥,制止郭孝儒继续说下去,“真是一派胡言,你个小小书生能懂什么?也配商议如此军国大事?

瞧瞧你自己这副德性,有那本事还不想想把自己拾掇干净再出来,也免得出来丢人现眼,哼……”

说完,凌远思一甩衣袖,大步向前离去,不再看郭孝儒一眼。

郭孝儒望着凌远思离去的背影,紧咬了下牙关,然后一言不发继续在总督府外等待。

然而,等总督府内所有官吏都离开,也没见到有人来传唤自己,郭孝儒终于忍不住主动上前,但还未来得及踏上台阶半步,就被执戟的守卫给拦了下来。

不多时,一名侍卫步下台阶走向郭孝儒,郭孝儒见那个侍卫就是替自己传话的人,忙唤住他问道:“这位兄台,在下让您传话给总督大人,他可曾有过什么吩咐要交代与我?”

侍卫见郭孝儒还没离开,不由眉头一蹙,对他挥挥手:“走吧,总督大人是绝对不会见你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郭孝儒顿时心下一阵失落,凝望了总督府大门一阵,极其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落寞的转身向街道上走去。

午时的清河城街道各处熙熙攘攘,到处都是小贩叫卖的声音,给人感觉是好不热闹。

郭孝儒捂着肚子随着人流,走在街道之上,双眼不时向四周望去,但见一个卖素馅馄饨的摊位前,伙计正将一碗碗香气扑鼻的馄饨面食放在等候的客人前。

看着桌上的客人狼吞虎咽的吃着馄饨,郭孝儒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口水,继续挪动自己脚步,漫无目的走在大街之上。

待又经过一家风俗店时,看着门口站着两个衣着轻薄的靓丽女子被一个五大三粗的莽汉左拥右抱搂在怀中入内时,瞳孔里不由闪过一丝羡慕和嫉妒,同时暗叹那两个女子真是不要脸面,居然为了钱愿意服侍那么粗俗不堪的男人……

等他转到另一个买馄饨的摊位前时,见有个客人刚吃剩下半碗馄饨离开之时,就再也忍不住冲了上去……

“如果就这么饿死了,我郭孝儒才是最大的笑话,此一时彼一时,谁没有落魄的时候,就当是为将来飞黄腾达做出一些个人牺牲吧……”

自我安慰一番后,郭孝儒立刻吃起剩下的半碗馄饨,吃的那叫一个狼狈不堪,他足足已经有一天一夜没吃饭,只因现在已经是身无分文了……

等半碗馄饨连同面汤也喝的一干二净,还不时对着碗内一顿狂舔后,郭孝儒才意犹未尽的放下碗来,用袖子小心翼翼擦了下自己的嘴巴。

就在他起身刚要离开之际,迎面的伙计正一脸嫌弃的看他,眼中满是不屑地嘲讽……

郭孝儒别开伙计鄙夷的眼神,起身恢复一派傲然的姿态,若无其事的向街上走去。

“呸,穷酸样,真是晦气……”

伙计朝郭孝儒离开的背影吐了口口水,暗自小声,不满的嘀咕了几句。

对于郭孝儒这人,这清河城内也算是小有名气了,当然这个名气是负面的,只因他很穷,真的是特别的穷。

半碗素馄饨根本就不够郭孝儒充饥之用,反而是越吃越饿,走在半道之上不时把眼光瞥向四周的摊铺,想在此再找些客人吃剩的食物继续果腹熬过今日。

转了一圈,他累的气喘吁吁,在一间酒肆门口的桌子前坐了下来,打算歇歇脚。

可就在这时,一阵扑鼻的香味传来,等他咽着口水望去之际,却见一盘烤鸡已经放在自己桌子前,紧接着一道道美食都被人送来,还有一坛桂花酒也一并摆在了他桌前。

就在郭孝儒感到诧异之际,狄安笑着来到他跟前,拱手问道:“郭小弟,这些酒菜可满意否?”

郭孝儒一怔,忙起身回礼问道:“原来是狄先生,学生这厢有礼了,您这是……”

狄安压了压手说道:“郭小弟,快快请坐……”随即又拿起酒壶给郭孝儒桌前的酒杯里倒满了一杯酒。

郭孝儒端起酒杯,并没有喝下,而是疑惑的问道:“狄先生,您今日为何会好端端请学生喝酒?实在让学生感到意外……”

狄安也替自己满上一杯酒,对郭孝儒笑着说道:“今日来找你,是总督大人的意思,眼下有件差事想让你去差办一下,不知郭兄弟愿不愿意替总督大人出一份力?”

郭孝儒眼前一亮:“能为总督大人效力,学生定当义不容辞,实不相瞒,学生有定略献与总督大人过目,

此策能逼退汉陵侯数十万大军,让北地八省尽数成为总督大人的属地,成就一番霸业啊……”

狄安笑着让他安静下来,尔后说道:“好了,此事日后再说,眼下当务之急是要替总督大人送一份信,不知郭兄弟你愿不愿意代劳……”

郭孝儒闻言一惊,喃喃的问道:“你说什么?让我当信使?这就是狄先生要找我商议的要事?”

狄安纠正道:“错了,不是我找你,是总督大人要找你,只要你办好了这件事,定能如愿进入总督府,施展你的满腔抱负……”

“要把信送往何方?”郭孝儒问道。

狄安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挪到郭孝儒身边说道:“将信送至刘策手中,亲言将甘州和隶元送与他手,不知你可否有这胆识?”

郭孝儒闻言,双眼睁的滚圆,忍不住质问道:“你说什么?把甘、隶两省之地给刘策管控?狄先生,这到底是谁的主意?”

狄安眉头一蹙:“怎么,这有什么问题么?甘州、隶元两省离上陵实在太远,总督府鞭长莫及,还不如献与刘策与其交好为上……”

郭孝儒刚准备开口反驳,但仔细想了想,硬生生将话憋在肚子里,跟狄安说道:“好,学生愿意当这信使,明日就动身前往甘、黔之地……”

说到这里顿了顿,又对狄安问道:“请问狄先生,学生此行的盘缠总督大人拨下了没有……”

“啥?盘缠?哦……对对对,瞧我这记性……”

狄安闻言一愣,忙从袖子内摸索一阵,最后摸出一堆碎银子,合计七八两放到郭孝儒桌前,略显尴尬的说道:“抱歉,来时把整锭的银子遗忘在家中,晚些亲自给你送来……”

郭孝儒绝非愚钝之人,他望着桌上一堆碎银子,立马明白了总督府根本就没打算给自己此行的车马费,这些都是狄安个人所掏的钱财,心下越发的冰冷起来。

“不必了,这些足够了……”郭孝儒收起那些散碎的银两,起身对狄安说道,“既然如此,学生这就回去收拾行礼,就先告辞了……”

说完,郭孝儒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看着郭孝儒离去的背影,以及最后一眼那孤傲的神情,狄安不由微微的叹了口气。

而走在街角上的郭孝儒此刻心中已经暗暗发誓:“我郭孝儒,定会让你们为今日之轻视我而后悔万分!”

八十二 百万灾民

二月十三,黔州境内……

空旷的驰道上,远东大军徐徐前进,四周随处可见光秃秃的树杆,上面的树皮和树叶早就被饥饿的灾民用于充饥,入目所见,尽是一片抑郁的悲凉景象。

驰道两侧,躺满了数千行将就木,满脸麻木的百姓,这些都是从其他州省逃荒而来的流民,正一脸惊恐的望着远东大军在自己眼前行过。

整片大地仿佛失去生机,死气沉沉如同末日来临,让正在驰行的远东军士兵心情十分沉重。

心情同样沉重的还有刘策,自进入黔州一路行来至今,灾情的严重远远超过了他的预计,这其中自然有天灾因素,但更多的却是人祸造就。

“真没想到,大灾之年竟然会是这么一片愁云惨淡的景象,实在让在下是……是……”

姜沛看着流民遍地,饿的骨瘦嶙峋的情景,情绪激动之下,平日能说会道的他,现在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另外随行的两兄弟与姜沛也是同样的感受颇深,一路行来亲眼见证了北地灾民的苦状后,心中也是一股莫名的压抑充斥着全身。

刘策闻听姜沛的话,也是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边上随行的邬思道上前劝道:

“军督大人,你也无需唉声叹气,大荒之年,天灾人祸,当务之急就是想法子让这些百姓有活下去的希望,制止民乱的发生……”

刘策点头应道:“你说的这些本军督何尝不知?都说霸者出征一呼百应,殊不知与战场相比,最棘手的就是民情政务,

北地连年干旱,百姓民不聊生,皆是朝廷和地方官府不作为导致,天灾固然可怕,但更可怕的是……”

“报~军督大人,前方已到抚河县,当地县令余知孝已在县城之外五里之地跪迎……”

刘策话未说完,就被一骑快马打断,听闻已经到县城后,他当即下令:“传令全军,加速前进,那些饥民也一并带上,既然来了不能眼睁睁看着百姓活活饿死……”

“遵命!”

快马应声而去,不一会儿功夫,一队队士兵扑向那些流民,不顾他们哭喊,强行都给带到了队伍之中……

抚河县城外,县令余知孝带着衙门内死个书吏和三个衙役恭迎在县城之外,翘首眺望,等着刘策大军抵达。

这些官吏身上所穿的官服各个都打满了补丁,脸上污渍也来不及清洗,给人一副十分邋遢的印象。

“来了,快,赶紧跪迎……”

当远处刘策的大军密密麻麻浮现在眼帘的时候,余知孝忙命衙役和书吏一起,跪在地上等候这位铁血军阀的驾临。

等刘策和邬思道以及姜家三兄弟靠近后,余知孝带头大呼起来:“抚河县令余知孝拜见汉陵侯~”然后他整个人重重跪拜了下去。

刘策看着余知孝以及他身后那群衙役书吏的模样,不由眉头一蹙,稍作思索后,手一抬:“起来吧,本军督治下不兴跪礼。”

“多谢汉陵侯……”

余知孝闻言谢过,随即和身后书吏、衙役一道起身,唯唯诺诺的站到一旁待命。

刘策想了想,率先下马问道:“余县令,本军督问你,你身为抚河县地方父母官,连同周遭三十里内一切大小事务皆有你来打理,那你告诉本军督,本军督沿途所见几千饥民又作何解释?”

余知孝拱手回道:“回禀汉陵侯,这些饥民大部皆是外省逃荒而来,下官也曾开设粥棚赈灾,

但无奈如今县城粮仓实在无粮可赈,城中大户也都逃往他省避灾,这才让他们离去另谋生计,

不瞒汉陵侯,现在您就算让下官凑出一顿大军就食的米粥都供应不出,还请汉陵侯明鉴……”

刘策微不可察的摇摇头,回头对焦络说道:“让大家在县城之外原地休息,自行解决午食等本军督命令!”

“遵命!”

焦络闻令,立马前去军中下达刘策指令,而刘策和邬思道、姜家三兄弟以及叶胤还有皇甫翟一道,随余知孝一行人进入了抚河县大门。

一行人在县城内所见一切,相比郊外并没有什么本质区别,当叶胤看到两户家人因为饥荒准备易子而食的情形时,这才感受到当初刘策在辽东和自己所言饥荒会把一个人逼成疯子的话是多么真实恐怖……

等众人来到县令衙门后,看着残破不堪的衙门大堂,刘策嘴里轻轻冷哼一声,打量着四周没有一件完整的家具器皿时,极其失望的摇了摇头。

余知孝没有领会刘策此举的含义,只是上前拱手说道:

“汉陵侯见谅,为了让灾民能多喝上一口稀粥,下官是竭尽所能,把能变卖的都变卖了,这才让府衙内连把像样的椅子都找不到,还请多多恕罪……”

刘策颌着双眼点了点头,微笑着跟余知孝说道:“余县令可真是爱民如子啊,现今这世道像余县令这样的人可真是不多了……”

“汉陵侯谬赞,下官真是诚惶诚恐,下官身为此地父母官,理应爱民如子……”

余知孝完全没听出刘策语气中那股极其深重的怨念,还以为这是对他的褒奖,不单是他,就连姜家三兄弟也都是觉得这余知孝是不可多得的父母官。

惟有叶胤和皇甫翟明白,刘策此刻的心情是极其的糟糕透顶……

“本军督饿了,麻烦余县令去帮大家弄些吃食过来……”

“是,下官这就去备饭菜”

刘策坐到主案上,冲余知孝微微一笑,命他去备饭菜了。

等余知孝一离开,姜憧忍不住开口叹道:“看样子这余县令还真是一介清贫的好官,瞧瞧这府衙,穷的耗子都要搬家,

为了能让百姓多吃一口稀粥,真是什么都豁出去了,要是我大周能多些这样的官僚,也不会有此局面……”

姜憬点头应道:“兄长所言甚是,这余知孝为官着实清廉,听闻其在此为官二十五年未曾贪墨一分钱,这种气节着实让人敬佩……”

看着姜家三兄弟对余知孝的评价极高,刘策只是面无表情地望着他们,良久才对邬思道问道:“邬幕丞,你对此怎么看呢?”

邬思道摇摇头说道:“余知孝不过一介酸儒作风,他是一个好人,却绝对不是一个好官,大灾之年只懂开仓赈济却不懂如何利用这些灾民开凿引渠、灌溉田地来减缓灾情,

更何况黔州也并非重灾区,抚河县这些年更是风调雨顺,把好好一个县城糟蹋成这般模样,余知孝不但无功,反而有过,而且是大过!”

邬思道这番话立刻让姜沛有些不适应了,他立马反驳道:“那依照邬先生的意思是余知孝为官清廉还是错的了?”

邬思道说道:“三公子,为官清廉是身为官僚的本份,这又怎么能算是一件大加赞赏的事迹呢?如果天下靠的是大肆宣扬清官事迹,你觉得这个国家还正常么?

为官者治理一方政务,首要就是稳定民心,尤其是在大荒大灾之年,更是考验身为一方父母官为人处事的治理能为,敢问一句,您觉得这抚河县做到稳定民心的政绩了么?

据在下所知,这余知孝为人古板,不知变通,做任何事务都是循规蹈矩,效率极其低下,他身上除了清廉这一条能说的出口之外,恐怕再无其他半点可以值得称颂的地方……”

姜沛一时语塞,但脸上依然挂着一丝不满,好久才开口问道:“那你又是如何断定抚河县民心不稳的呢?”

刘策接口说道:“抚河县民心稳不稳,一探便知,叶总司,就麻烦你现在去县城内探访一下民情……”

叶胤一甩手中佛珠,欠身说道:“不才领命……”

话毕,叶胤大步踏出了府衙,前去探查民情了……

“汉陵侯,饭菜来了……”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后,余知孝端着一盆野菜汤和几个红薯,外加几个缺角的破碗来到了堂前。

众人向这些吃食望去,不由眉头紧皱,没想到这府衙的饭菜竟是这般的让人不可思议……

余知孝不好意思地说道:“汉陵侯见谅,这是府衙最后一些口粮了,多余的粮食都拿去赈济灾民,还请多多海涵……”

邬思道问道:“余县令,你们平日也就吃这些么?”

余知孝叹道:“大灾之年,能有这些吃的就不错了,自从章家寿章总督离开后,黔州各地也没人料理,

现如今有这些已经十分不错了,更何况看着百姓受灾,我等身为一方父母官,又如何能食之下咽呢……”

“余县令,你很好……”刘策望着没有半点油的野菜汤,沉声说道,“堂堂县令落到如此窘迫的田地,本军督也算是涨了见识,说吧,想让本军督如何帮你?”

余知孝闻言,忙跪下对刘策说道:“汉陵侯啊,求您给抚河县留下一批粮食,救救县里的百姓吧,他们真的快没活路了……”

刘策脸色一沉,对余知孝说道:“本军督既然奉朝廷旨意,接管北地八省,自然有义务要解决治下所有百姓的生计问题,

粮食,本军督自然会拨下,但在此之前,本军督还想问你一个问题,本军督依稀记得韩旷韩太守从威远城中运过一批赈济粮食到你县中,足有两万石之多,

可现如今,时间过去才两个月不到,为何就哭喊着说没粮了?这是何故,请你给本军督解释一下……”

余知孝说道:“汉陵侯啊,区区两万石粮食能让百姓吃几天的?城里的百姓连同流民一道,不下十万之数,就算一天施一次粥又能吃多久呢,

下官能把两万石粮食支撑一个多月实属不易,请汉陵侯明鉴啊……”

八十三 庸政误民

起来吧,本军督没有怪罪你的意思……”刘策冷冷地应了一声,等余知孝起身后又问道,“余县令,敢问您今年贵庚?”

余知孝说道:“回禀军督大人,下官今年五十有八了……”

“花甲之年啊……”刘策点了点头,上前将余知孝搀扶起来,拍拍他的衣摆,继续说道,“那余县令家在何方,又有几口人啊?”

“回汉陵侯的话,下官祖籍在甘州清源县,家中犬子已然成家,现在是孑然一身啊……”余知孝如实回道。

刘策又点了点头,将余知孝搀扶到座位上:“余县令啊,你为这抚河县可是操劳了一辈子,也是难为你了,

你做官清廉,为人正直,本军督很是钦佩,不过眼下,你也是该到辞官归田,颐养天年的时候了……”

“汉陵侯,您,您这是何意啊……”余知孝闻言大惊失色,忙从椅子上直起身,“汉陵侯,下官究竟做错了何事要让你这般处置下官,还请给出缘由……”

“余县令多虑了……”刘策安慰道,“本军督完全是为余县令的身体概况考虑,以你这一把年纪真的不适合再继续操劳下去了……”

“军督大人,汉陵侯啊……”余知孝情绪激动,泪流满面,直接跪在刘策跟前红着眼求道,“下官虽然年岁已高,但一片为民之心却是赤诚可见呐,下官愿意把一生都付诸在这抚河县内,求军督大人收回成命!”

刘策闻言,背负而立一言不发,脸上的神情变得是格外的阴冷,一侧的皇甫翟依然淡定的擦着那面裂开的铜镜,对眼前一切置若罔闻……

邬思道叹了口气,来到余知孝身边说道:“余县令,你起来吧,军督大人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你现在如果主动请辞至少还能留个清正廉洁的美名传颂与世,要晚了怕是你这晚节都不保了……”

余知孝抬起头,义正言辞的说道:“下官一生,光明磊落,自问没有做一件对不起城中百姓之事,然临到此刻却为何要落的这般田地,下官实在无法理解啊……”

邬思道叹了口气,对这种执迷不悟的官宦很是无语,如此大的一个台阶给他铺下,还不知道就坡而下,当真是不知识务了。

姜家三兄弟实在看不下去了,都觉得刘策这样莫名其妙就让一名为官清廉的县令辞官归田,实在有些过分。

于是,姜憧上前对刘策小声说道:“妹夫,你这事是不是处理的有些不妥?这余知孝也并未犯啥大过,就这么将他辞退未免也太不讲情面了……”

刘策冲姜憧微微有笑,凑到他跟前缓缓说道:“大哥,就是因为余知孝没犯啥过错才是大错,尤其眼下这种政局不安的世道,更是如此……”

姜憧眉头一皱:“妹夫,你这话是何意思?”

“是什么意思马上就能知晓了,等叶总司探访回来就明白了……”刘策轻轻拍了拍姜憧的肩膀,神秘兮兮的说道。

就在姜憧还在思索刘策话中之意之际,叶胤甩着手中的佛珠回到了府衙之内,径直走到刘策跟前,欠身行了一礼:“军督大人,你让不才调查的事,不才已经调查清楚了……”

刘策沉声问道:“你说吧……”

叶胤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余知晓,面色平静地说道:“不才走访了几家民户,从探访的情形来看,都对余县令所作所为十分的不满……”

“不可能啊,这绝对不可能的~”跪在地上的余知孝闻言,立马神色激动的大吼起来,“下官任抚河县令二十多载,处理政务可谓是兢兢业业,不遗余力,更没做贪赃枉法之举,百姓怎么可能会对下官不满呢?这绝对不可能的……”

刘策没有理会余知孝,继续对叶胤问道:“你说说,那些民户为何会对余县令不满?”

叶胤回道:“据不才调查了解,自流民逃荒涌入抚河县以来,余知孝为了安置流民,强迫城中百姓腾出家中屋舍容纳难民居住,搞的民怨沸腾,治安败坏,

而与此同时,余知孝为赈济灾民,不惜强令城中大户多次捐粮纳谷,不少大户为此被难民洗劫一空,也沦为流民一员,

据悉,即使没有威远城发放赈济粮,抚河县也是足以应付内中民户安然渡过这灾荒之年,城外的村庄农田也并未荒废不可耕作,

只因余知孝政体失策,导致治安败坏,地痞流氓横行,百姓无法安心农作,导致田业杂草丛生,

结合情报司统计,抚河县内从去年九月至今,已至少发生一百四十起以上各类违法犯罪案件,

而余知孝身为抚河县令非但没有惩办凶手,反之任由事态继续扩大,并堵民口舌,对百姓举报之案置之不理,

如此才导致抚河县大户百姓人心惶惶,举家迁往他处,仓促之下,不才所调查的也只有这些……”

听完叶胤的话,姜家三兄弟目瞪口呆,万万没想到这个余知孝居然会是这么一个货色,也难怪邬思道会说他除了徒留一个清正廉洁的名声外当真是一无是处。

刘策回头问道:“余县令,你现在还有何话可说?好好的一个抚河县,居然被你折腾成这副样子,你现在还有脸说出方才那番话么?”

余知孝泪流满面,对刘策哭丧着说道:“下官不服啊,下官为了赈济灾民真的是绞尽脑汁,使出了浑身解数,但无奈能力有限,

可就算这样下官还是谨遵圣人古训以民为贵,难道要下官眼睁睁看着那些饥民都饿死么?下官做不到啊……”

刘策冷笑一声,转过身,背对着他缓缓说道:“余知孝,你口口声声说什么为民请命,以民为贵,但在本军督看来你这么做不过是沽名钓誉之举,

纯粹就只是贪图自己的名声,而不顾实际民情,本军督问你,那些灾民是所谓的百姓,那你治下的抚河县百姓就不是百姓了?

你让城内百姓强行挪腾房舍,与灾民同住,可考虑过这些灾民都是什么成分?会不会对民户产生不利影响?

你只顾搭建粥棚赈济灾民却荒废了治理农耕生产,直接把一个能自给自足的县城拖垮成了一个贫困重灾县,可曾想过自己错在哪里?

强迫城内大户捐粮纳谷,直接导致经济崩溃,更是错上加错,现在大户举家迁徙,县城之内一片乌烟瘴气你又作何感想?

当然更可恨的是,你对治下所发生的刑事案件视若无睹,更甚者堵民与口,为求自己名声无视万民之请,任凭事态扩大,当真不可理喻,

最后,本军督问你,如果本军督再留下一批粮草给你,你打算如何处置?继续白白赈济灾民么?

你想过没有,本军督所携带的粮饷也是你口中的百姓辛苦劳作所得,是给你这种自诩正义的酸儒挥霍买名声之用的么?

余知孝,本军督已经给过你台阶下,可这是你自己却不识抬举,你方才若主动请辞,本军督还能敬佩你懂进退,然你实在让本军督失望透顶……”

刘策一番连珠炮的理论轰炸下来,余知孝早已是脑海一片空白,他万万没想到一身谨守的为官清廉之道在这位汉陵侯眼中是这么的不值一提。

良久,他才颤声说道:“那敢问汉陵侯,这天下灾民如此繁多,又该如何处理呢?下官真的是尽力了啊……”

刘策冷哼一声:“所以本军督劝你还是回家务农,既然能力有限就不要再祸害一方百姓了,你知道比贪墨更可怕的是什么?庸政!”

余知孝无力的瘫坐在地上一脸呆滞,刘策这番话给他的打击无疑是非常巨大的。

刘策不再理会余知孝,而是走到姜沛面前,拱手说道:“三哥,妹夫有件事想请你效劳……”

姜沛忙回过神,说道:“妹夫请说,能帮的我一定帮……”

刘策说道:“我想让你暂且留在这抚河县,顶替余知孝处理这边的事务,不知三哥可否屈尊暂且担任这片的县令?”

姜沛笑道:“既然妹夫如此信任哥哥,那我有何好推辞的呢?不过你得给我留点粮食,不然我这心里没底啊……”

刘策说道:“我会给你一旗军士和三万石粮食,先决条件就是以工代赈,恢复农事生产,争取能赶上这一季粮食收成,好减少后勤负担……”

姜沛说道:“妹夫如此信任在下,在下定当将事情处理完,请妹夫放心,三哥我会尽快让抚河县恢复应有秩序!”

刘策拍拍姜沛的肩膀:“那就拜托你了,等黔州事态平息,我会送兄长一份大礼!”

姜沛笑着说道:“什么大礼不大礼的,区区方圆百里之地,妹夫放心吧,愚兄不会让你失望的……”

“哈哈哈哈……”

就在这时,余知孝忽然疯癫的大笑起来,只见他缓缓起身,义愤填膺的说道:

“真是没想到,本官为官二十七载,居然会落得这般下场,这般下场啊,哈哈哈……”

刘策扫了余知孝一眼,见他此刻神情萎靡,举止疯狂,显然是受不了打击,彻底疯了。

“将他带下去吧……”

刘策挥挥手,让侍卫带走了余知孝,他那疯狂的笑声依旧在府衙内悠悠回荡。

“走吧,这地方太压抑,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命令大军继续开拔……”

刘策一声令下,率先步出了府衙大门向城外走去,邬思道和姜家三兄弟也赶紧跟上。

叶胤刚踏出府衙门槛时,皇甫翟的话却忽然传入耳畔:“你不用躲着我,这一次,我会给你肃慎之行所遭受的屈辱一个完美的交代……”

叶胤闭目凝眉,稍稍怔了一怔,没有搭理皇甫翟,径直走出了府衙,紧随刘策而去。

八十四 双赢

军督大人,下官略备薄酒,望您能赏脸喝上几杯……”

二月十六,大军行至临阳县,当地县令祖寿昌挺着巨大的肚子前来迎接,看着他那臃肿的身躯,刘策十分担心他的骨架不知能否承受他这几百斤彪肉的重量。

一行人进入临水县内,望着街道两侧民户井井有条的各自忙碌,且衣着整洁脸上罕有菜色,刘策不由点了点头,小声在邬思道耳边嘀咕几句后,加速前往祖寿昌的府衙。

到了府衙内,祖寿昌备了一桌子的酒菜,热情的招待起刘策一行人,对于这个传闻中威震天下的军督大人,他还是心有余悸,极其小心的伺候着。

刘策望着桌上有鱼有肉,各色菜肴一应俱全,不由微微点头,忍不住叹道:“不错,祖县令,沿途行来,各地州县多有饥荒,唯独你治下却是秩序井然,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实属难得啊……”

“军督大人谬赞了……”祖寿昌忙起身,激动的说道,“下官身为一方父母官,这些本就是份内之事,如何当的起军督大人这般美誉啊……”

刘策闻言,好奇的说道:“祖县令,你跟本军督说说,你是如何在这大灾之年依然把这府县打理的井井有条?”

祖寿昌忙说道:“军督大人,如若下官说出实情,还请饶恕下官的罪……”

刘策点点头:“祖县令但说无妨……”

祖寿昌说道:“军督大人,实不相瞒,卑职原本是经商的,这县令是花了三万两银子捐出来的,要说下官在此为官八年一文不贪,莫说是您,就算下官自己说出来都不信……”

“接着说……”见祖寿昌把目光瞥向自己,刘策只是抱以微微一笑,“放心,本军督不会开罪与你,当然,你得捡重点的说……”

祖寿昌心下稍安,继续说下去:“其实,下官这临水县内,也有不少流民四面八方的涌进来,起初下官也为此感到头痛,合计着每人给两升米将他们全撵出去,

可后来仔细一想,这光靠撵也不是办法,他们还会去糟蹋城外庄园的农田庄稼,要是一个处理不好,岂不是把事闹大了么?

正好,下官祖业里还有两处矿场,与是下官就学军督大人在隶元以工代赈的方式,全拉矿场开矿去了,

这么一来,先是稳定了县城内外的秩序,百姓生活也不会受到影响,二来,开出的矿可以跟那些米商做交易,换取更多的粮食稳定局势,

这三来嘛,下官也能从中获利一部分,所以军督大人才能见到下官这临阳县依然如初,没有遭受流民来袭的烦恼……”

听完祖寿昌的话,刘策微不可查的轻笑一声,周围的叶胤和邬思道同样觉得这祖寿昌处理的方式得到,虽有污点,但也却是个理政能手。

刘策举起桌前的酒杯,向祖寿昌跟前晃了晃,祖寿昌忙也端起酒杯,回敬。

等二人一杯酒下肚后,刘策让祖寿昌先坐下,满意的说道:“祖县令,你做的非常好,眼下局势动荡,

你却能将自己治下打理的如世外桃源,已经让本军督刮目相看了,不过,有个问题本军督还是想要问问你……”

“军督大人请讲,下官一定知无不言……”祖寿昌躬身说道。

刘策亲自端起酒壶替祖寿昌满上一杯酒问道:“本军督听闻章家寿跑时,本省许多世家大户也跟着跑了,但祖县令您为何也不跟着跑啊?”

祖寿昌忙点头哈腰,小心翼翼的接过酒杯,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那些跟着章家寿跑的人都是识不清时务的小人废材,就担心着自家那一亩三分地,生怕被您拿了去,

可下官不一样啊,军督大人本就是北地八省最高军政长官,那有什么好跑的?

安安心心守好本份不就结了么?何况下官相信军督大人也不是那种蛮不讲理的人,不会无缘无故充没他人家产的……”

“好,就凭祖县令这份魄力,就凭你这份理政能力,本军督再敬你一杯!”

“军督大人敬酒,下官诚惶诚恐啊……”

两人酒杯轻轻一碰,随后齐齐仰脖一饮而尽,叶胤亲眼看到祖寿昌的肥脸因为激动而开始不停抖动……

当夜,刘策和邬思道坐在府衙的庭院内,望着夜空中那轮皎洁的圆月,促膝长谈。

刘策轻泯一口热茶,对邬思道问道:“邬幕丞,对于抚河县和临阳县之间发生的对比,你有何话要说?”

邬思道回道:“回禀军督大人,两者之间本就没有可比性,历朝历代缺的不是贪官或清官,缺的是能办实事的能臣,

白日属下已经命人去城里打探过了,这临阳县里的百姓一提起祖寿昌,都是大竖拇指,当然了他也是贪,但在贪的同时还把实事给办了,

这才是难能可贵的地方,远比那些自诩清流之辈要可靠的多,朝廷要是多些这样的能人干吏就算稍微贪一些,大周局势也就不会变的如此不堪……”

刘策点点头:“邬幕丞所言有理,尤其眼下这种身处乱世的环境,更需要的是祖寿昌这样的能员干吏,而不是余知孝这种沽名钓誉的迂腐清流之辈!”

“军督大人一针见血,属下实在是佩服啊……”邬思道长叹一口气,“想我邬思道今年已经四十有三了,前半生完全是在虚度年华,就想凭借这有用之躯,能替百姓干些实事,算是为过去恕罪吧……”

刘策说道:“邬幕丞,既然本军督启用了你,那过去的事就无需再提了,以后尽好自己的职责,为天下多献一分自己的心力吧……”

“多谢军督大人体谅,属下一定会竭尽所能,达成军督大人之宏远……”邬思道感激的说道。

“嗯……”

刘策轻轻应了一声,端起茶杯,和邬思道一起,抬头望向夜空那轮皎月。

……

二月一十九,威远城,总督府内……

“启禀军师,抓到一名疑似裴家的细作,情报司让属下来请您发落……”

“既然是细作,直接拉出去砍了,何必多此一举前来与我商议?”

“呃……军师,此人言是裴济的使臣,要面对军师您或军督大人,还言,若不见他一面,定会后悔万分!”

“真是狂妄!”

许文静将手中炭笔重重的往桌上一张行军地图一掷,怒气冲冲的轻喝一声,指着通传说道:“那细作人呢?”

通传拱手说道:“已带到府厅之外,等候军师大人发落……”

许文静想了想说道:“将他带进来吧……”

“遵命!”

通传作揖离去,不多时,一名风尘仆仆的书生就被带到了许文静跟前。

许文静抬头打量了他一眼,顿时眉头一蹙,眼前这书生虽然衣衫破旧,但眉宇间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傲气。

这书生自然就是前来送信的郭孝儒,他连日赶路终于在短短十几天时间里,就来到了黔州。

但到黔州之时,身上的盘缠也就用尽了,与是灵机一动对人自称是上陵细作,这才引起情报司爪牙的注意,将他带到了威远城中。

“你就是裴济派来的细作?”许文静开门见山,直接问道。

郭孝儒回道:“正是,敢问您可是大名鼎鼎的军督府军师将军许文静?”

许文静轻笑一声:“你四处张扬,找本军师所谓何事?”

郭孝儒从怀中取出信件,对许文静说道:“这是裴济裴总督托在下送来的信件,信上所言愿将甘州之地献与军督大人,以此求和,希望远东大军就此止步!”

“哈哈哈……”许文静笑着摇摇头,“裴济打的倒是好算盘,这甘州什么时候是他家的了?还轮的到他来送?”

郭孝儒闻言也不怒,将手中信封一挥,丢在地上:“军师大人果真名不虚传,常人若见到信上内容怕早就欣喜若狂,而唯独军师大人是一针见血,直击裴济耍诈手段,在下佩服!”

许文静仔细打量着郭孝儒,良久,阴沉的双眼微微一颌:“看样子,你也不像是个送信的,倒像是有满腹怨言不吐不快啊……”

郭孝儒傲然说道:“军师大人慧眼如炬,那在下也不再隐瞒了,没错,在下的确是个送信的,不过心却不在裴济那一方,

裴济此人胸无大志,麾下纵有良将千员,文人过百,依然是一介妇人之态,不足以成大事,所以,在下郭孝儒斗胆毛遂自荐,愿为军督大人效犬马之劳!”

许文静闻言,笑着摇摇头:“郭小弟,大话谁都会说,想为军督大人效力,是要靠真本事的啊……”

郭孝儒微微一笑:“军师大人,只恨裴济对士庶成见颇深,如若他肯听信我之策略,在下不敢保证能尽歼远东来军,

但能让军督大人止步甘州,甚至就此无功折返关外,二十年内休得再近北地一步!”

许文静眉头一蹙,再次打量起郭孝儒,好一会儿才说道:“好狂妄的书生,好,你倒是说说你打算如何让我大军无功而返……”

郭孝儒说道:“坚壁清野,尽驱涿州、隶阳两省精壮与靖泰、河源安置,毁去沿途所有良田,尔后在涿州与上陵交界要道处筑造高墙壁垒,阻止远东铁骑进犯,

继而待远东军精疲力竭之际,伙同中原世家,水陆并进,一路直扑远东军,另一路兵临远东截取粮道,敢问如此一来,军督府可还有胜算?是不是只有退兵一条路?

不退,局势进入胶着之态,远东军因为坚壁清野缺少补给,且后路粮道被封,又能支撑多久?而裴济几十万大军却可以就地取粮,就算是耗,也能将远东大军尽数耗死在上陵边境!”

八十五 臭味相投

许文静心中大惊,如果裴济真按郭孝儒所言,那此次进军北地八省还真的是极有可能以失败而告终,现在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眼前这个郭孝儒不是裴济一方,也得幸裴济没有重用此人,若不然,后果就真的很难预料了……

想到这里,许文静故作镇定的说道:“那么郭小弟,你想在军督府内任何职务呢?”

郭孝儒说道:“军师,这话晚些再说,在下现在饥肠辘辘,可否先填饱肚子再说话……”

许文静轻哼一声:“第一次见到主动要饭吃的,已过饭点了,本军师就带你去城里随便吃些吧……”

说着,许文静大步踏出总督府府厅大门,郭孝儒也紧随其后……

在威远城一座最有名的青楼,紫香阁内,许文静特意要了个雅间,点了许多菜肴放到郭奉孝席前。

郭孝儒也不顾仪态,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不多时,整整一席的菜肴已被消灭了大半。

许文静就在他对面的席案上默默的注视着郭孝儒,不多时,一个老鸨就喊来四个花枝招展,姿色尤人的佳丽来服侍许文静喝酒。

郭孝儒看着许文静在美人队中推杯问盏,一副悻然享受的模样,不由看的双眼都直了,一时间也没了吃饭的兴致,仔细打量着许文静身边一个个以前不曾见过的风尘女子。

许文静在胭脂堆里纵声犬马,等他喝下一名嗲声嗲气的女子递来的酒水后,忽而瞥见郭孝儒正直勾勾盯着自己身边的女人,稍作沉思,当即会过意来,不由脸上挂满了笑意。

与是他忙和身边两个青楼女子说道:“你们两个,不要怠慢了我的客人,快去……”

那俩女子闻言,朝郭孝儒望去,却见其身上衣衫褴褛,不由眉头一皱,露出一副很不情愿的神情。

见两女不动,许文静登时急了眼,一把将其中一个女人向郭孝儒地方推了推:“赶紧去,钱少不了你们的,磨磨蹭蹭干什么呢,别让我发火啊……”

听说有钱拿,这才让二女喜上眉梢,立刻换上一副职业的笑容,来到郭奉孝身边服侍起来。

说实话,这还是郭孝儒真正意义上第一次享受胭脂围绕的趣味,在经过最初的腼腆过后,立刻放开了本性,悠然自得的应付起来。

许文静见此开怀大笑:“郭小弟,此间乐,如何啊?”

郭孝儒一口喝下女子递到嘴边的酒水,摇着头说道:“军师大人见笑,在下也是第一次来这种风月之所,这种滋味……说不上来,就当是心猿意马吧……”

“哈哈哈……”许文静大笑三声,拍手说道,“好,郭小弟和许某同样,都是性情中人,所谓知己难寻,郭小弟,我们就此干上一杯如何……”

郭孝儒接过递来的酒杯,大声说道:“好,那在下就借花献佛,敬上你一杯……”

“干……”

“请……”

许文静和郭孝儒二人举杯对饮,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

不一会儿,雅间内又进来一群乐师舞姬,许文静笑着说道:“今日能结识郭小弟,也是许某三生有幸,此情此景,又怎能没有歌舞助兴呢?”

说着,许文静立马让那些女子钟乐齐鸣,一时间,偌大的雅间之内,一群衣着艳丽的少女随着悠扬的曲调翩翩起舞,让郭孝儒不由感慨万千,喉结不时上下滚动。

许文静全程一直注视着郭孝儒,很快他就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眼前这个年轻的书生,和自己一样,对美色有着一股近乎狂热的喜好,比之自己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良久,许文静好奇的问道:“孝儒贤弟,请允许我这么喊你,以你的才华就算不被裴济这一介庸人所用,也不至于如此潦倒吧?随便找一生计岂不是比现在这副模样要好的多?”

郭孝儒回道:“军师大人见笑了,在下也知道这个道理,但是,人最怕安稳下来,尤其在年富力强之年,

这时候若找到一份稳定的差事,就会丧失了进取之心,再也没有出人头地之日……”

许文静点点头:“孝儒贤弟所言甚是有理,好,许某佩服你的为人,说吧,你想在军督大人麾下任何差务,我尽力去给你争取,只要你能尽心为军督府效力……”

郭孝儒说道:“在下也知道无功不受禄的道理,只求在军中先做一名随军参谋足矣,等将来立功之后,再迁升也不迟!”

说完,他的注意力又被舞姬中那个主舞给深深吸引过去,不时食指抽搐,似乎是情不自禁……

听完郭孝儒的诉求,许文静暗自对他做出了全新的评价:这是一个十分傲气的人,也是一个聪明人,与他相处,必定十分愉悦。

当然,最主要是以后能有一个臭味相投的聪明人为伴,这才是让他感到最开心的地方……

忽然,郭孝儒忽地从坐席起身,满脸通红的扑向舞女丛中,一把抓住正在主跳的舞姬当场欲行不轨,一下子雅间里惊叫连连……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许文静也惊呆了,他见过许多好色之徒,但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急不可耐的,一时间竟是没反应过来,只是呆呆的望着她。

门外的老鸨听到雅间内莺莺燕燕的动静,立马冲进房间,看到眼前这一幕,不由大呼小叫起来:“哎呦,这位公子爷啊,使不得的,人家小涟是卖艺不卖身的,求你饶过她吧……”

经老鸨这么一喊,许文静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起身上前,一把将郭孝儒从小涟身上拉开,怒气冲冲地说道:“孝儒贤弟,你在做什么?”

郭孝儒眼睁睁看着那舞姬捂着泪面从自己眼前离去,本能的欲要上前将她拉扯回来,但很快就发现自己被许文静牢牢控制住了手臂而动弹不得,这才慢慢平复下了躁动的心绪。

“抱歉,方才在下有些克制不住,这才做出有失体统之举,唉,罪过,罪过啊……”郭孝儒低头叹气,不住的自责道。

“呵呵呵,哈哈哈哈……”

许文静闻言,拍拍他的肩膀,尔后手指不停点着他上下起伏,摇着头好一阵才说道:

“你就那么猴急么?本军师自认色中饿鬼,没成想你孝贤儒弟比本军师还要更添三分气魄,你呀,哈哈哈……”

被许文静一通奚落,郭孝儒羞愧万分,向他拱手作揖说道:“军师大人莫要见笑了,今日此举当真是在下一生之污点,当真是洗不清了……”

许文静挥挥手说道:“不,此举反而证实孝儒贤弟是性情中人,比那些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要强上千倍不止,来,快请入座……”

二人回到座位后,许文静让老鸨收拾完雅间,丢给他一颗金豆子,命她遣退了所有人,尔后一脸正色,对郭孝儒说道:“孝儒贤弟,言归正传,军督大人若要取下北地八省,如何以最快手段速下?”

郭孝儒说道:“军师大人,以军督大人麾下远东军军容鼎盛之姿来看,要击败裴济并不难,唯一的难点就是如何逼迫裴济大军主动迎战,

另外,如若在下所料不差,裴济现在定是派人去联络其余世家共同抵御军督大人,到那时怕是远东军要面对的是一个庞大的世家联盟,

即使裴济没有采纳在下方才所提对付军督大人的方略,军督大人与裴济之间也定会陷入一场旷日持久的拉锯战,

而且,这是必然不可避免的,军督府未曾控制北地八省,严格意义来说皆算是客兵,所以军械辎重运输速度是绝对无法跟以逸待劳的上陵军相提并论……”

许文静听完郭孝儒的分析,也不由陷入了沉思之中,如果真按他所说,那么远东军怕是真的要面临一场前所未有的考验了……

郭孝儒拿起一根筷子,蘸了下酒水,在桌案上点出一幅地图:“所以,当务之急,就是以最快速度速下甘、隶、涿三州,

同时保证后方粮道通畅,这是考验行军后勤的能力,若远东军这点都做不到,那这场战争怕是只能止步在涿州,不能尽善尽美,

其次,必须要破坏世家联盟,找准时机从中分化,这个重任必须要有绝对合适的人才能胜任……”

许文静听着郭孝儒的方略,大致已经明白该行动的方向,只是……

“当然,还有些意外因素必须考虑进去……”郭孝儒又点着一盘吃剩一半的菜说道,“比如塞外的蒙洛人会不会趁势而攻,这是一个最为紧要的问题,一旦蒙洛人选择在这个时候进攻玄武关,甚至是破关而入,那局势就更加岌岌可危了。”

许文静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么,裴济麾下文武将官如何?你久在上陵,应该对他们知晓一些吧?”

郭孝儒说道:“裴济麾下谋士如云但唯有狄安和陈昱二人需要留意,其余之人都是阿谀奉承,碌碌无为之辈,

将官之中,唯有杨顺、胡奢二人堪称将佐之才,好在此二人由于出身庶族,一直都对他们加以防范不被重用,至于裴庆之流,徒有匹夫之勇,不堪一击……”

许文静将郭孝儒所言全都默记心中,等消化的差不多后,立刻起身说道:“孝儒贤弟,请随我回总督府仔细详谈,等军督大人赶到之时,本军师亲自替你向他引荐……”

郭孝儒忙起身问道:“不知军督大人何时能抵达威远城?”

许文静说道:“明日……”

“既然明日才抵达,那不如……”郭孝儒扫视了一眼雅间,露出一脸不舍的神情。

许文静见此是哭笑不得,忙上前拉起他说道:“放心吧孝儒贤弟,等处理完手头正事,本军师一定让你尽兴……”

话毕,强拉着郭孝儒离开了紫香阁……

八十六 多路并进

陆羽~”

“末将在~”

“即刻命你本部五千人马,火速从南方向赶往隶阳地界,若沿途遇到小股敌军阻扰,务必将其击溃,千万不要因此耽误行军!”

“遵命~”

“封愁年~”

“末将在!”

“你率本部两万人马,沿着甘州河道,肃清可疑之敌,若遇大股敌军袭扰,可结阵迎之!”

“遵命!”

“孟珙、程不识~”

“末将在~”

“你部五千新军紧随陆羽所部,保证后方驰道畅通……”

“遵命!”

“陈庆、楚子俊~”

“末将在!”

“你二部骑兵以最快速度迅速突入涿州地界,务必要在敌人反应过来之前,占据涿州有利地势!”

“末将领命!”

“武镇英!”

“末将在!”

“你领本部三万人马,徐徐前进,待陈、楚二位将军控制涿州后,火速在上陵边界安营扎寨,绝对不能让敌人有可趁之机!”

“末将领命!”

“其余诸将,随本军督一道,按原计划徐徐图进!”

“遵命!”

二月二十一,清晨,从许文静地方得知上陵的情报后,刘策立即做出相应部署,分兵多路向上陵进发。

郭孝儒送来的消息让刘策很清楚的知道,自己跟裴济之间必定有一场激烈的兵锋角逐,唯有以最快的速度占据足够优势,方能将可能发生的意外降至最低。

等刘策发号施令过后,侧立身旁的邬思道说道:“军督大人,玄武关方向必须要时刻留意,以免蒙洛人有所异动……”

刘策点头说道:“不错,玄武关是中原抵御蒙洛人的门户,不得不防……”

他仔细想了想,把目光投向韩锋:“韩锋,你领本部所有兵马即刻前往玄武关,务必配合韩旷、张定边密切留意蒙洛人的动静,如有必要,可自行行事……”

韩锋拱手大声领命:“遵命!”

等韩锋离开后,邬思道又道:“军督大人,如若按郭孝儒所言,世家联盟一旦形成,那局势就岌岌可危,现在应当派一人前去交涉,防止他们连成一线……”

刘策摇摇头:“暂时不用轻举妄动,他们想联盟就让他们联盟吧……”

邬思道一怔,好奇的问道:“军督大人,属下不知你此话何意?”

刘策轻笑一声:“等以后你就知道,如果现在就去破坏他们联盟,这效果怕是无法达到本军督预期,

当务之急先直奔上陵,等对裴济的实力有了一个深刻了解后再做其他打算也不迟……”

邬思道想了想:“既然军督大人心中已有计较,那属下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事不宜迟,属下这就去协助各营团准备整军出发……”

话毕,邬思道躬身行礼,悠悠转身向威远城外走去。

邬思道前脚刚离开,许文静就手捧一堆账册来到刘策身边说道:

“军督大人,属下算是见识了,这些是章家寿府上的收支账簿,属下粗略一算,平均每年总督府额外收支有五百七十万两银子来历不明,还请您亲自过目……”

刘策闻言,接过账册,随意翻看几页,冷笑着说道:“军师,你现在跟本军督说这些有什么用?章家寿人都逃到上陵避难去了,难不成还要亲自跑裴济所在兴师问罪么?”

许文静神秘一笑:“军督大人,这账簿可是一个能利用的好东西啊,咱也算是师出有名……”

“嗯?”

刘策闻言,眉头一皱,又翻开账簿仔细看了几页,许久总算是明白了许文静话中的意思,不由微微点了点头。

“先留着吧,等必要时候,一并行事……”

将账簿丢回许文静手中后,刘策大步离开了总督府。

……

三月初二,隶阳首府,晋阳城。

“报,启禀周将军,隶阳边境发现大股远东军逼近,已不足三十里……”

“什么?远东军?真是岂有此理!”

将军府大厅主案之上,一名满脸虬髯的大汉闻听闻声一拍桌面,应声而起。

这名大汉叫周圭,是裴庆底下一员参将,奉命留守隶阳。

自花家在隶阳的势力被刘策连根拔起后,裴家就趁隶阳群龙无首之际,以最快速度接管控制了隶阳,在刘策要执掌北地八省的消息传出后,更是派遣了一营人马在此驻守,以备不测。

周圭大喝一声:“即刻点拨人马,火速赶往边城,本将军就不信了,有我周圭在此,刘策他还敢主动犯境?立刻给我披甲!”

“将军且慢……”府厅内的一名文士连忙劝阻道:“来者何人,是何目的,多少兵马,我等都未及探查清楚就仓促应战,实非明智之举啊……”

周圭闻言脸色一沉,对那文士说道:“普世诏,你个臭儒书生天天和我作对,本将军念在同是士家为裴总督效力份上,是百般忍让,但行军打仗之事,你个文生懂个屁!

按你说的等什么都打探清楚再做部署,怕是整个隶阳都要拱手让人了!”

说毕,周圭大手一挥,同门外的侍卫大声下令:“传我军令,立刻点拨人马前往边城御敌!”

普世诏还待再劝,却迎上了周圭那凶狠的眼神,不由缩了缩脖子也就不再相劝。

……

隶阳边城之外,陆羽所部五千人马日夜兼程,在短短十余日时间,就横穿甘州驰道,兵临与隶阳边城城关之下。

“这就是隶阳省边城要塞?”

陆羽抚摸着胸前五黑的长须,望着眼前百步之外那做残破不堪的丈高土城,丹凤眼不停微颌起伏,瞳孔之中充满了不屑之意。

一旁已升任旗总的丁念听陆羽小声念叨,忙对他说道:“陆将军,这不是意料之中么?各地世家皆是附骨之蛆,只知道捞取民脂民膏,又怎会花费心思加紧驻防工事呢?”

陆羽点了点头,一甩胸前长须:“哼,中原各大世家皆是一群无能鼠辈,此次随军督大人入关,才明白他们与军督大人的差距宛若皓月萤火,

毫无可比性,唯有让军督大人接管北地八省,这里的百姓才能真正过上好日子,对了,现在守此残城的将领是何人……”

丁念说道:“据情报司消息提供,现在镇守此边城的将领叫林业安,掌管隶阳一切军务的主将叫周圭,是上陵第一猛将,裴庆麾下八虎之一……”

“八虎?第一猛将?哼!”

陆羽闻言,不等丁念说完,脸上露出极其不满的神情。

“一群恬不知耻的鼠辈居然敢如此狂妄,什么八虎,第一猛将,先问问某手中偃月宝刀答不答应!”

丁念闻言,当即也就不再多说什么,自己这个上司什么都好,体贴下士,也肯同甘共苦,唯有个性十分高傲,轻易不把对手放在眼中。

如今一听说有人敢自称什么八虎,第一猛将的,他脸上是写满了不服……

“吱呀呀~~”

也就在这时,紧闭的边城大门打开了,陆羽和丁念一同望去,却见一名身披铠甲的将领慌不择路的向陆羽跑来。

当那将领跑到距离陆羽所在十步距离之际,一个止步单膝下跪,拱手大声说道:“末将林业安,特来恭迎将军入城!”

“你就是林业安?”陆羽抚了一下长须,微颌眼帘,沉声质问道,“本将军问你,为何不做抵抗就大开城门放我等入关?”

林业安低头说道:“远东精锐至此,末将城中数千老弱,不敢做以卵击石之举……”

“哈……”陆羽闻言,轻蔑的干笑一声,“未战先降,某该说你识时务还是说你贪生怕死呢?

为将者,当横刀立马,哪怕己方势弱,也该拿去应有的魄力带领士兵与强敌血战到底,

而不是做出主动请降,令人不耻之举!”

林业安听着陆羽的话,羞愧万分,不敢抬头看他,只能低声说道:“将军所言甚是,末将胸无大志,当真不配为将……”

陆羽边上的丁念实在有些看不下去了,忙对林业安劝慰道:“林将军识大体,懂得进退,实在让人感到敬佩,等军督大人抵达,定会好好嘉奖林将军的,时辰不早了,还是带我等速速进城整顿吧……”

林业安闻言,心情才稍稍好了一些,忙拱手起身说道:“请将军即刻随末将进城,内中一切皆已安排妥当……”

丁念点点头,看向边上的陆羽,却见陆羽闭着眼睛,轻抚长须,一言不发,根本就没有去应林业安的意思。

无奈之下,丁念只好鼓足勇气对陆羽说道:“陆将军,进城吧,别耽误了军督大人的命令……”

陆羽睁开眼帘,瞥了丁念一眼,轻声说道:“那就依你吧,进城先歇息半日,命人通知孟珙所部,就言隶阳边城已然取下,让他们不要多虑……”

“半天?”丁念闻言一怔,“我大军连日来日行一百二十里,如今也都是人困马乏,不妨歇息一整日再行也不迟啊……”

“兵贵神速,等取下晋阳之后,再做歇息也不迟,这是军令,不得违反,进城!”

陆羽以不容置疑的语气下达指令后,一拉马缰,率先向边城行驰而去。

可还未等大军入城,城门内又有一名通传火急火燎的跑到阵前,对林业安说道:“林将军,不好了,周圭带着上万大军向边城赶来了,距此已不到五十里路程了……”

“啥,怎么这么快,这该如何是好啊……”林业安闻言,吓的不知所措。

“何事惊慌?”

陆羽见林业安一副焦急万分的表情,于是出声问道。

林业安忙向陆羽禀明了实情,不想陆羽听后双眼发光,立刻说道:“来的正好,就让某去会会这个所谓的八虎周圭,看他能接某几刀!”

八十七 英雄本色

黄昏时分,晋阳与边城驰道之上,陆羽与周圭大军如期相遇,双方展开阵列,对峙遥望……

周圭见陆羽所部军阵严谨,不由眉目一蹙,和身旁家将王充使了一个眼色,王充立刻来到阵前,大声质问道:“何等是谁所部,安敢犯我上陵疆土,主将速速报上名来~”

陆羽嘴角一瞥,冷笑一声:“鼠辈焉配知晓某之名号,让你们那犬将周圭速速上前领死,也好留他一具全尸……”

王充大怒:“真是狂妄至极,我家将军名号岂能是你等无名小辈能侮辱的?”

陆羽大笑三声:“周圭小儿不敢出阵说话,要你一个奴仆走出来张牙舞爪,就这种鼠辈也敢自称八虎?我看裴庆小儿也不过如此,皆是浪得虚名之辈!”

“大胆!”陆羽话音刚落,周圭军中立马响起一阵炸雷暴喝:“庶民胆敢侮辱我家龙虎上将军,有胆报上名号,我周圭刀下不斩无名小辈……”

陆羽脸色一沉,丹凤虎眼扫视一圈敌阵,大声吼道:“既是军中主将,为何不敢出阵一现,畏畏缩缩躲在阵中,只敢大放厥词,真是令人耻笑!”

狮吼一般的咆哮声让周圭前阵士卒耳膜一阵刺痛,不少人迫于陆羽那可怕的气势,不由吞咽了几下口水,喉结也不听上下滚动。

周圭见对面主将如此言语侮辱自己和裴庆,也是恼羞成怒,当即提马来到阵前,抬起手中偃月刀指向陆羽方向大声喝道:

“报上你的名号,让周某见识见识,到底是什么人敢如此大放厥词。”

陆羽双眼微颌,眼角余光瞥着周圭,少时过后,轻抚胸前长须,极为不屑地说道:

“你就是周圭?真是见面不如闻名,见你这架势也是使刀之人,可惜,好好的一把偃月刀落在你何等鼠辈手中,当真是糟蹋了……”

言毕,陆羽右掌一展,边上一名士兵立马将一柄崭新的锰钢偃月刀递到了陆羽手中。

而周圭听到陆羽自报名号,立刻收起了手中长刀,拉着马缰无比的神气:

“陆羽?听都没听过的无名小辈,看样子你们远东军真是无人可用,让你这么个白脸长须,

人模狗样的东西领军来犯,本将军奉劝你一句,立马领军离开隶阳境内,免得成为我刀下枉死冤魂……”

陆羽接过偃月刀,同样将刀尖指向周圭:“周圭,光说大话是成不了气候的,你可有胆识接某一刀,一刀不死,某立刻挥兵撤出隶阳……”

“哈哈哈哈……”周圭大笑出声,“这话也只有我龙虎上将军敢说,既然你想找死,那本将军就成全你,到了地府可不要怪本将军没给你活命的机会,驾~”

周圭一夹马腹,拍马上前,提起偃月刀直扑陆羽二去。

“擂鼓助威~”

“咚咚咚……”

“好~好~好~”

周圭军中的亲兵一见,立马下令擂动战鼓,给周圭助威以涨声势,阵中的士兵也在鼓号声的节奏下,大声嘶吼起来,一时声浪震天,给寂静的驰道增添了一丝喧嚣的气氛。

陆羽见周圭杀来,缓缓抬起偃月刀,但见冰冷沉重的刀锋对准周圭快骑,在落日余晖之下散发出逼人的寒光。

“驾~”

蓦然,陆羽用力一踩马镫,疾驰胯下良马直接向周圭迎了上去。

轰鸣的铁蹄声敲击在干硬的地面上,带起一圈又一圈的尘土弥漫。

“陆羽,受死~~”

两骑即将错身刹那,周圭面目狰狞的挥动偃月刀,斜举肩后,对准陆羽的身躯,以泰山压顶之势劈了过去。

“噌~”

“噗呲~~”

电光火石之间,两骑激错而过,周圭一刀落向陆羽身躯之际,只觉眼前一阵刺眼的白光迷住了自己的眼眸,挥刀的动作不由慢了半拍。

紧接着他耳边回荡金属撕裂的轻响,似乎还有一阵肌肤触碰冰凉的错觉袭遍全身……

“吁……”

一阵极其悲鸣的战马嘶啸声过后,错身的两骑,在经过短暂的基础后,齐齐向前奔驰开去。

周圭策与马背向前驰行了一阵,脸上神情变得是极其惨白,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之一空。

“哐啷……”

“呲……”

不一会儿,周圭手中的偃月刀落在了地上,胸膛裂开的战甲处喷溅出一道殷红的血箭。

在方才一瞬间,他的身躯就被陆羽的刀锋给凿裂了,只是由于陆羽的刀势实在太快,快到让他来不及感受到疼痛……

“砰……”

周圭在马背上摇晃了一阵,终于在胸膛前鲜血喷尽之际,无力的倒落尘埃……

周圭军中原本喧嚣的呐喊欢呼声逐渐平息了下来,战鼓也戛然而止,所有人都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幕。

这周圭可是北地出名的武将,不想仅仅一个照面就被对面这个年纪不过二十五六岁的将领一刀给砍了?一瞬间,剧烈的恐惧就笼罩在所有士兵脑海之中……

王充也是震惊不已,他千算万算,玩玩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结果,主将阵亡,那谁来指挥大军继续作战呢?

更何况,看看四周的士兵,此刻因为周圭的战死,士气大跌,一脸惊恐的看着立与阵前的陆羽,本就没有威望的自己如何指挥他们呢?

“尔等还有谁不怕死的,尽管来战!某奉陪到底!”

陆羽立于马背之上,眼神睥睨的扫视了一圈周圭军众人,阵前众人纷纷退后一步,别开眼去不敢正视。

王充见此,立马上前跪在陆羽马前大声说道:“陆将军神勇无敌,我等心悦诚服~”

“我等心悦诚服~”

“我等心悦诚服~”

“我等心悦诚服~”

有了王充作“表率”,上万周圭军所部立刻放下手中兵刃,跪在陆羽跟前大声喊道。

“哈哈哈~~”

陆羽见此,满意的捋着长须大笑起来。

他对跟上前的丁念说道:“某常言一力降十会,今日一战,单骑降万军之举,你可曾敬服啊?”

丁念拱手说道:“陆将军神勇,属下佩服……”

陆羽点点头,对王充说道:“你,让受降的兄弟们打扫下战场,然后火速带本将军前往晋阳,放心,你要你能安心替某和军督大人效力,某不会亏待你的……”

王充闻言激动万分:“多谢陆将军器重,末将愿为将军效犬马之劳,万死不辞……”

“起来吧,趁现在天还未全黑,先带某去往晋阳稳定局势……”

“末将遵命……”

……

深夜时分,陆羽所部五千人马,马不停蹄抵达晋阳后,立刻在降军的安置下歇息了。连日的行军,对这支军队的体力和精神也是一个极其巨大的考验。毕竟远东的士兵再如何骁勇善战,也是血肉之躯……

陆羽在将军府内一间别院的桌案前,手握书本,借着油灯散发的光芒轻捋长须秉烛夜读,身后的丁念,则是和两名亲兵一道,替他铺设床被。

等做完一切后,丁念来到陆羽身边小声说道:“将军,天色不早了,早些安歇吧……”

“嗯……”陆羽合上书籍,应了一声,起身舒展了一下双臂,对丁念说道,“你也别忙活了,早些休息去吧,明日还得继续赶路,莫要耽搁了时辰……”

丁念点了点头,吩咐两名亲兵先撤了下去,面色为难的对陆羽说道:“陆将军,有些话,属下不知该不该提……”

陆羽道:“何事,但说无妨……”

丁念说道:“陆将军,属下见王充此人只会溜须拍马,阿谀奉承,是个十足的小人,将军千万不可对他委以重用啊……”

陆羽闻言,微微一笑:“丁念,瞧你这话说的,你与他今日才初相识,怎么就说他是小人呢?未免也太多心了……”

丁念说道:“将军,军督大人命我羽字营为先锋,率先为大军开路,那是十足的信任,如若被小人纠缠延误了军机,那可是有负军督大人所托了……”

陆羽摇摇头:“这某当然知晓,何须你来提醒?某深受军督大人信任,自然不会辜负他之所托,

定能如期拿下涿州,扫清大军前进阻碍,你就不要多心了,区区王充,某根本不会将直放在眼中。”

丁念闻言,心才稍宽了些,拱手说说道:“听将军这么说,属下也就放心了,天色不早,请将军早些安歇,属下告退……”

行完军礼,丁念转身向房门走去,可刚到门口,一名侍卫却来禀报:“启禀陆将军,王充求见……”

“王充,这么晚了他来找某是谓何事?让他进来……”

陆羽大手一挥,让侍卫放人进来,而丁念闻言也暂时打消了先去休息的想法,站在房间一角,想看看这王充要耍什么花样……

不一会儿,王充带着一名姿色娇艳的女子,蹑手蹑脚的步入房间,一见到陆羽,立马拱手说道:“末将见过陆将军……”

陆羽刚要抬手让王充起身,却一下子被他身边的女子给怔的神情恍惚,一时间也忘记该说什么,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她看。

王充见陆羽没有反应,忙低头再呼唤一声:“末将见过陆将军……”

陆羽这才回过神来,抬手对王充说道:“免礼,这么晚你来找某是有何要事相商么?”

王充起身将女子拉倒一旁,笑着说道:“陆将军,这是舍妹王娟,年芳十七,如若陆将军不弃,今夜就让舍妹服侍将军就寝如何,娟儿,还不快来拜见陆将军……”

王娟闻言,怯生生的走到陆羽跟前,行了一个万福礼,颤声说道:“民女,见过陆将军……”

看着王娟那一脸娇羞的模样,陆羽手心不由捏了把汗,嘴角不时轻微抽动几下,正准备开口,却听丁念大吼一声。

“万万不可!王充,我远东军军纪严明,行军途中无故禁止携带女眷,更禁止沾染女色,你此举安的是何居心?”

八十八 裴庆震怒

丁念激动的吼声在房间内悠然回荡,怔的王充、王娟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而陆羽望向丁念的眼神透着浓浓的不快之意。

丁念之所以激动,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陆羽也是极其贪图女色,昔日攻取句勿人老营时,就暗中收纳了不少异族妇孺以供自己闲时发泄取乐。

而且陆羽对女色的索求不同与普通男人,非得是妙龄芳华,只要被他看上眼的,哪怕大个十岁二十岁,他也照样照单全收是,这个癖好十分让人抠病。

当然,这也并非是丁念情绪激动的本因,毕竟男人嘛,有此本性可以体谅。但他十分害怕陆羽违反军纪,在行军之中亲近女色,那才是令人头痛犯难的。

好几次行军途中,陆羽屡次想要违反军律,好在众将士监督的紧,加之有陈庆这个顶头上司压着,这才没有做出出格的事来。

可现在,陆羽独自领军,缺乏了有效约束,丁念真怕他一时忍不住犯下大错,那可就一切都完了……

“丁念,你怎么还在这里?赶紧回去休息吧……”

陆羽不满的对丁念说了一声,然后以柔和的眼神对王充兄妹二人予以宽慰。

丁念说道:“陆将军啊,我远东军中再三严明军纪军律,你平日里也教导我等必须遵纪守法,身为一军主将,当为全军将士的表率,可千万不要做出让大家唾弃的事来啊……”

“某知晓该如何做,何须你再三提醒,先退下吧……”陆羽轻捋长须,对丁念挥了挥手。

丁念刚要再说,却被陆羽一个狠厉的眼神给瞪了回来,只好哀叹一声,悻悻然的步出了房门。

等丁念离开后,陆羽露出一脸笑容,对王充兄妹说道:“抱歉了,某管教下属不严,惊到你等二人了,速速坐下说话……”

王充这才松了一口气,和王娟一道,战战兢兢的坐到圆桌之上。

等陆羽也落座后,王充忙拱手说道:“陆将军,属下不知你军中律法甚严,还请多多担待,

其实,本来今日属下也不该这么晚带舍妹来见您,只是舍妹听闻陆将军神勇过人,一刀阵斩周圭这狗贼,特求属下带她来一睹将军英雄气概,

不想扰了将军与下属的情谊,王充是罪该万死啊……”

陆羽正待开口劝慰,却听王娟开口细声说道:“陆将军,小女子自小就崇拜英雄豪杰,听兄长说及闻陆将军在阵前斩杀周圭这等匹夫,

特才哭求兄长带小女子前来求见,如有冒昧之处,还请将军多多海涵,且莫迁怒与兄长……”

听王娟这么一说,陆羽骨子都酥了,他笑着罢罢手说道:“王姑娘抬爱了,区区周圭匹夫,狂妄自大,某杀他如砍瓜切菜,不足挂齿矣……”

“将军……”

王娟眼角落下一行清泪,忽然跪在陆羽跟前。

就在陆羽感到诧异之际,却听王娟泣声说道:“陆将军,周圭在您眼中或许是不足一提的小辈,可她对奴家造成了不小伤害,

不瞒将军,奴家之前是周圭小妾,自十五岁被他强要了身子到现在,每日遭受着非人的折磨,生不如死,如今将军能一刀劈了此贼,奴家心中只感堪畅淋漓,

为报将军搭救苦海大恩,愿侍奉将军休寝,不求名分,只求将军能不嫌弃奴家这残花败柳之躯……”

陆羽忙上前去搀扶:“王姑娘快快请起,你一介女流又怎能拗过周圭莽夫呢?这不是你的错,某又岂会怪你呢,赶紧起来……”

“多谢将军体谅……”

王娟感激的答应一声,从地上起身,在抬头一刹那,迎上了陆羽炽热的眼神,不由双颊通红……

四目相对,在柔光烛火的摇曳下,陆羽只觉得瞳孔中的王娟是那么迷人耀眼,让自己有些心猿意马,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王充见此情形,心下一喜,忙凑到陆羽身边说道:“将军,天色已晚,您一路舟马劳顿,就让舍妹侍奉您好好休息,属下就先告退了……”

“啊……呃……哈哈……”

陆羽回过神来,尴尬的一笑,尔后等王充离屋合上房门后,立刻对王娟说道:“王姑娘,其实你大不必如此,某……”

王娟连忙伸出一根细指抵住陆羽的嘴唇:“将军,您还在是嫌弃奴家么?”

陆羽抓住王娟的手,激动的说道:“某怎么会嫌弃你呢?既然如此,某是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话毕,陆羽再也克制不住,一把将王娟揽入了怀中。

……

三月初九,涿州,岭南将军府……

“混蛋,周圭这个蠢货是怎么办事的!两万大军没起到半点作用就都投降了?

就算本将军派两万头猪都不至于兵不血刃被一个什么陆羽给占了,当真是饭桶一个,他人呢?本将军要把他碎尸万段!”

得知隶阳被远东军控制后,刚升任为督军总指挥使的裴庆顿时气的火冒三丈,猛地掀翻身前的桌子,不停喘着粗气。

站在府厅边上的一名将领忙收拾着落在地上的文册书籍,待收拾妥当后,才小声跟他说道:“将军,你先消消气,何况周圭也已经死了……”

“便宜这蠢货了……”裴庆轻喝一声,说道,“立刻命朱宏、张浪领军严守涿州边境,若发现远东军行踪即刻来报,胆敢杀本将军的人,这个陆羽好大的胆子,我倒想亲自会他一会!”

那将领说道:“将军,朱宏、张浪已经做好准备,四万人马陈兵在隶阳涿州交界处,朱宏更是想要主动出击,替周圭报仇……”

“那他有胆倒是去啊,让你传什么话!”裴庆闻言大声喝斥道,“让他把陆羽脑袋带来见我不就结了么?”

将领一时语塞,怯生生的站到一旁。

裴庆可能也觉自己语气重了些,挥挥手对他说到:“我心情不好,语气重了些,子让你也别往心里去,只是一下子折损一员麾下虎将,让本将军一口气憋着难受。”

这将领名唤吕子让,也是身为裴庆麾下八虎将之一。

吕子让说道:“上将军的心情末将可以理解,周圭也是我等手足同袍,如今他不幸遇难,末将心情同样复杂难耐,唉……”

“砰~~”

裴庆忽然一掌拍在桌案上,结实的桌面瞬间四分五裂,化为一道齑粉飘扬在府厅之内……

“立刻传令,点拨兵马,本将军还是不放心朱宏、张浪,一个能斩杀的周圭的人值得死在本将军的亮翅金镗之下!”

裴庆说完,立刻大步走出了将军府,向城外驻扎的营地进发了……

而与此同时,在隶阳与涿州的交界处,张浪、朱宏各领两万大军在关隘口安营扎寨,等候陆羽的到来。

在等候陆羽到来之际,朱宏一挥手中半月戟,愤恨的对张浪说道:“我等上陵八虎,如今已缺其一,周圭就这么死在一个无名小卒刀下,当真是可恨之急,

等见到陆羽,定要他亲手死在我铁戟之下,方能宽慰周圭在天之灵,唉……”

张浪拍了拍朱宏的肩膀说道:“还是要小心为上,能斩杀周圭者也绝非泛泛之辈,这陆羽定是来头不小,轻视不得……”

朱宏不屑地说道:“定是这陆羽使诈才害死了周圭,否则以周圭的身手,就算不敌也不至于被一刀斩落马下……”

“你是如何知道周圭被一刀斩落马下的?”张浪闻言,眉头一蹙。

朱宏说道:“我这不是听探马来时所说的么?他是亲眼见到周圭被陆羽一合之内斩落马背的……”

张浪摇摇头:“或许这是探马夸大其词,不过不管怎么样,小心点总是没错的,要知道远东军本身就是武备精良,战力彪悍……”

朱宏吐了口口水:“那又怎么样?远东军究竟是不是如传闻中那般可怕,只有等交过手才能知道,不过反正我是不信他们真有那个能力……”

说到这里,朱宏脸色一抽,望着张浪说道:“喂,我说,你是不是怕了?不想为周圭报仇?”

张浪忙辩解道:“你在胡说什么?周圭平日素与我等交好,如今他遇难,当兄弟的又岂能置身事外?

只是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多了解些敌人的情况总归像没头苍蝇在这里瞎琢磨要好的多……”

朱宏点了点头望向关隘之外,缓缓说道:“这是陆羽必经的要道,至于他到底有没有三头六臂,很快就能知晓了……”

“报,将军,十里之外发现数千大军逼近……”正在此刻,探马忽然前来禀报。

朱宏眼神一冷,立马扛起半月戟,大声对亲兵下令道:“速速点拨人马随我出阵迎敌,一起去会会那陆羽,我倒要看看他是否真有本事杀死周圭!”

张浪闻言刚想阻拦,却见朱宏已经一个箭步消失在了自己眼帘,只能叹口气让自己亲兵下令本部兵卒死守关隘……

十里之外,陆羽大军以正常行军速度向涿州方向缓缓逼近。

策与马背上的陆羽眼神不时打量这两侧山岭,不时轻抚自己的长须。

随军同行的王充笑着和陆羽介绍道:“陆将军,我们现在脚下所行这一片地叫天荡峡,是大军通往涿州的必经之路,此处山势险要,易与大军埋伏……”

陆羽轻点着头,听完王充描述后,笑着说道:“就算遭遇大军埋伏又如何?由某之武勇开路,任他有多少伏兵,某皆视之为蝼蚁……”

王充立马点头应道:“陆将军说的是,以陆将军的武勇,任何阴谋诡计都是奈何不得你的……”

陆羽闻言骄傲的笑了起来,直看的另一侧的丁念心下不住摇头。

他不经意间回头看了眼行军队伍中一辆随行的马车车厢,内中所载的就是王充的妹妹,王娟……

八十九 威震天荡峡

呜~~”

犀利的角号声骤然而起,回荡在空旷宽敞的峡谷上空,忽然出现大军横阻在羽字营必经的道路之上,万余士卒的喝喊声铺天盖地,摇曳的旌旗遮天蔽日。

正军阵中一面“朱”字大纛,格外显眼,那便是朱宏的大军,主动前来迎击陆羽。

“嗯?哼……”

陆羽见此,先是感到疑惑,但等看清敌人的军容之后,嘴里却是发出一阵极其不屑地冷哼。

他神色镇定,对丁念说道:“传我军令,结阵御敌……”

“喝……”

“呜~~”

很快,羽字营军中也响起一阵嘹亮的角号嘶鸣,五千士卒齐声一喝,迅速结成了一支支毫无死角的方阵。

“咯哒哒……”

朱宏军中想起一阵马蹄声浪,却见主将朱宏,带着三百骑兵冲出阵外,在距离羽字营阵前百步距离停了下来。

“谁是陆羽!”

朱宏转动手中半月戟,奋力一挥指向对面军阵,大吼一声,语气中饱含了暴躁无比的戾气……

王充忙和陆羽说道:“陆将军,此人和周圭同样,都是裴庆麾下八虎之一的朱宏,善使一条半月精铁戟……”

陆羽虎眼微颌,轻蔑的一笑:“这种鼠辈也敢称之为八虎?着实让某感到可笑……”

与是,他策马上前,冲对面朱宏大吼一声:“某,便是刀劈周圭犬儿与阵前的陆羽,尔等既知某名号,还敢试图螳臂挡车?

某奉劝尔等一句,速速下马投降,让开峡道,放我大军过去,否则,周圭便是尔等下场!”

朱宏闻言,横眉努目,长戟直指陆羽,厉声喝道:“贼子,伤我兄弟性命,还敢如此嚣张,今日既然被我遇到,定要你为我兄弟偿命!”

“呵呵呵呵……”陆羽发出一阵不屑地冷笑,抬起手中偃月刀,指着朱宏方向,“某刀下不介意多添一条鼠辈亡魂……”

“杀~~”

“杀啊~~”

朱宏暴喝一声,拍马上前,身后的肃立的大军立刻紧随朱宏一道,向陆羽所部,以排山倒海之势扑了过来。

“匹夫无谋……”

陆羽冷笑一声,拨马回转阵中……

“御敌~~”

“喝~~”

一声急促的铜哨声响起,五千羽字营士卒立马结阵而立,一支支锋利的长矛对准了前方滚滚二至的敌人。

朱宏策与马背之上,双眼死死盯着对面那一整排严密的盾阵,不停挥动手中半月戟,愤怒的瞳孔中,似要喷出一股火来。

陆羽按住一旁早已吓的瑟瑟发抖的王充,轻声问道:“不要紧张,让你见识下某羽字营是如何的骁勇善战……”

王充木然的点点头,但脸上的神色并没有多少好转,喉结随着敌人的逼近,不停有节奏的上下滚动。

“放箭……”

“飕飕飕……”

七十步距离,朱宏长喝一声,身后在跑动中的弓箭手立刻向半空攒射出搭弦的利箭,顷刻间,两千羽矢腾空而起,形成一片乌云遮天蔽日,朝着羽字营军阵呼啸扑去……

“叮叮叮叮……”

箭矢落入羽字营阵中之际,立刻响起成片金属碰撞的刺响,精良的铁甲完好的护住了士兵身上各处要害……

王充所在一面大盾之下,待箭雨的攻势停止后,这才小心翼翼的抬眼看去,等发现周围没有多少人因为弓箭手攒射而倒地之时,立马对这支军队的防护能力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

“哼……”

陆羽挥掌扫落挂在身上的箭矢,冷哼一声后,双目一沉,振臂高呼:“弓弩手,射击~”

“飕飕飕~~”

“咻咻咻~~”

盾阵之后,羽字营阵中弓弩齐放,带着撕裂空气的扭响,向着六十步开外的敌军,旋驰而去……

“噗噗噗噗噗……”

“啊……”

“不,我要死了……”

成串冰冷的箭镞洞穿一居居朱宏所部士卒的躯体之际,撕心裂肺的哀嚎立刻在天荡峡谷上空响起,空荡的回音让人闻之不寒而栗。

“什么……”

挑开两支飞驰近身的羽箭,朱宏看着四周同伴在箭雨弩矢的攻势下痛苦嘶鸣的情形,不由失了神……

而正在这时,朱宏耳边响起一阵飞蝗振翅的噪响,他连忙回过神,本能的举起半月戟想要挥挡,却见前方数支疾驰的弩箭,在自己瞳孔中愈变愈大……

“噗噗噗噗……”

四支弩箭狠狠的刺穿了朱宏身上的甲叶,弩箭奔驰所形成的巨大阻力,直接将他掀落了马背。

“呃……”

朱宏仰面朝天,口吐鲜血,望着碧空万里,意识也开始渐渐消散,终于,四周喧嚣的一幕幕他都看不到,也听不到了,只有代表自己身份的那面纛旗遮住了自己的视线。

……

“报~启禀张将军,朱将军战死了……”

“你说什么,朱宏死了?”

关隘内,闻听朱宏战死的张浪,一把拎起前来禀报的探子,满脸不可置信的问道。

也就在这时,关隘外传来一阵凄厉的喧嚣,张浪一把甩开探子,趴在垛墙之上望去。

只见关隘之外,无数士兵丢盔弃甲,形态狼狈,哭喊着向关内扑来,显然这些都是被陆羽击败的溃兵……

“可恶!”

张浪一拳重重击打在垛墙土堆上,面颊因为激动而变动扭曲,不停微微抽搐着。

好一阵,等关外乱军逼近之际,才回过神来,大声对边上的亲兵吼道:“火速关闭关门,不能放他们进来……”

亲兵一愣,忙道:“将军,这些可都是友军啊……”

张浪闻言,伸手一把抓过亲兵,面目狰狞的说道:“叫你关门就赶紧去,你就不怕这些乱兵中有敌人混在其中么?快点,晚了就迟了……”

亲兵闻言,立马连滚带爬的向关隘跑去。

但还是迟了,等亲兵下令关闭大门的时候,已经有几百人蜂拥而入,冲入了关隘之内。

“吱呀呀……”

“砰~~”

沉重的关门被合上了,将数千溃兵都阻挡在了关门之外。

这一下,让正在逃命的乱军彻底傻了眼,他们趴在关门之前,不断敲击着大门,纷纷喧嚣着喝骂起来。

“把门打开啊,放我们进去……”

“你们这是做什么?为什么不让我们进去,敌人就要杀过来了,快啊……”

“操!姓张的,你想干什么?难道不顾我们死活了?”

“我明白了,这姓张的一定是见我们朱将军死了,想公报私仇,折磨我们呢……”

听着关口下朱宏所部溃军不停的叫骂,张浪只是沉着脸,一双冷眸死死扫视着他们,并让自己所部守军将弓箭对准了这些友军。

亲兵实在看不下去,对张浪说道“:张将军,这样做恐怕不妥吧?”

“不妥什么?”张浪沉声问道,“万一敌人混迹在这些溃兵之中,我们可就都完了,明白么?”

亲兵面色为难地指着关下喧嚣的人群,继续劝道:“张将军,这其中有很多熟悉的面孔,怎么可能会有敌人混入其中?”

张浪说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谁能保证敌人不会趁乱夺关?你能么?出了事谁负责?”

亲兵登时无语,只好站到一旁不再说话。

“开门~”

“开门~”

“开门~”

听着关口外的乱军在几名军官的指挥下,有节奏的喊着口号,张浪眉头皱的更深,心中更加笃定这其中一定有诈……

“吱呀呀……”

就在这时,原本紧闭的关门忽然缓缓的打开了,木轴发出的刺耳声响在整个关隘口回荡而起。

张浪大惊失色,厉声吼道:“怎么回事?谁准许你们开的门?”

“吼~~”

然而,接下来,门外的溃兵齐齐呐喊咆哮着冲入了关内,淹没了张浪震惊的嘶吼,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外面的溃兵如潮水般涌入。

“将军,不好了……”这时,一名满脸鲜血的士兵一瘸一拐的来到张浪身边,哭丧着脸说道:“敌军士卒混进了关内,趁守门将士不备之际,打开了城门啊……”

“什么?他们是怎么混进来的!”

张浪只觉的自己眼前一阵眩晕,胸中憋着一口恶气,强忍着要吐血的冲动。

禀报的士兵说道:“之下关毕关门前,已有数百人冲入了关口,只是万万没想到会有敌人混迹内中啊……”

“你们这群废物!”张浪怒吼着咆哮一声,一脚踹翻士兵,“猪都比你们要聪明,溃兵入关就不会派人好生看顾么?”

发泄完后,张浪不再理会他,直接对亲兵说道:“立刻召集人马,绝对不能让他们继续冲进来!”

话毕,张浪立刻跑下关口城墙,前去指挥大军准备御敌……

但是,张浪还是迟了一步,他刚走下关墙时,混迹在溃军中的羽字营士兵不停煽风点火,眼前所见到处是一片混乱不堪的景象。

一瞬间,张浪脑海变得一片空白,知道这座关口是绝对守不住了。

“张浪何在~”

当张浪还沉寂在绝望的气息中时,耳边忽然响起一阵炸雷般的怒吼声。

闻声望去,却见陆羽浑身披甲,手持偃月刀,宛若战神下凡,一步步向自己逼来。

张浪叹了口气,抽出腰间佩剑,指着陆羽吼道:“张浪在此,贼子安敢犯境!”

“放肆!”

本打算劝降的陆羽听张浪如此出言不逊,顿时怒不可遏的咆哮一声,提刀箭步,踩在一名敌军士卒的身上,借力纵身一跃,刀势狠狠扑向了张浪。

张浪本能的横剑举过头顶,咬紧牙关想要挡下这势大力沉的一击。

“哐~”

“噗呲~~”

血光飞溅,金属震晃,双方接触只在短短的一瞬间,一切就已尘埃落定……

张浪手中的佩剑已经断成两截,他摇晃了一阵,头顶的血水如瀑布一般滑落,最后双膝一曲,重重到在了陆羽跟前……

九十 气势凌人的陆羽

当夜,陆羽在天荡峡关口内整顿兵马,收拢降卒,等处理完一切事务后,看向王娟所休息的屋舍时,又开始心猿意马起来。

那一晚,在王娟那姿态妖娆的攻势下,陆羽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体验,也决定纳她为妾,所以这一路行军就这样一直带着她。

刚准备去王娟屋中享受温柔乡之际,丁念却上前劝道:“将军,属下有话要说……”

陆羽闻言,正了正神色,轻捋一下长须说道:“有何话但说无妨……”

丁念说道:“将军,你可还曾记得军督大人的嘱托?”

陆羽闻言,登时面带不快:“你此话何意?某自然是记得军督大人的嘱托,以最快速度攻取涿州和上陵各处要道……”

丁念点点头,继续说道:“既然如此,那这些时日将军又是怎么做的?军督大人再三叮嘱,遇小股敌军击溃即可,绕开关隘道口,避免与上陵大军正面交锋,一切以兵贵神速为准则,

自晋阳取下后,将军刻意放慢了行军步伐,原本一日一百三十里的路程,硬生生变成如今一日行军不足八十里,

除此之外,今日一战本可绕道避免与敌接触,可将军却硬要改走天荡峡,与朱宏、张浪两部数万大军正面交锋,导致军中将士白白伤亡四百多人,

此实为不明智之举,况且今日更是方入涿州不过行军四十里,如此行军,一旦延误军机,该如何跟军督大人交代啊……”

“够了!”陆羽闻言,暴喝一声,怒气冲冲的对丁念说道,“某领军之道,何须有你细说?

行军途中本就凶险难测,改走天荡峡是以最快速度进入涿州的捷径,顺道拔除阻碍军督大人所部的钉子,今日之战你也见到了,

某以五千之众,歼敌数倍,一日之内克下此座关隘,敢问远东军中,有某之能为的又有几人?

上陵八虎,某亲诛其三,也替大军前行扫清了阻碍,这份武功难道不值得我羽字营将士感到骄傲么?”

丁念苦苦劝道:“将军,军督大人给我等下令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取上陵边境,不是让我等在此与敌空耗的,

这种事就交给孟将军的新卫营即可,我们的目标应当趁敌未反应过来之际,直取敌军要道,

更何况,将军你无故带着女眷行军已经严重违反军纪了,这要传出去,将军可曾想过有何后果么?”

陆羽闻言,长须一甩,轻笑一声:“说来说去,你还是对某带着娟儿行军大感不满啊,这个不劳你操心,军督大人若问及,某自会与他辩解,

何况,当年军督大人不也带过女眷行军么?再者,孟珙是什么东西?大周世家后裔,走投无路之下才投奔的军督大人,

纨绔子弟加上程不识这种流贼降将,有可能如此迅捷的取下天荡峡关隘么?某这是在帮他们减轻压力……”

丁念摇了摇头说道:“将军,你所言属下不敢苟同,孟将军在隶元以最快速度平定了兵乱,这绝不是一个不知兵的纨绔子弟能做到的,

另外,属下得知您与孟将军同出武将军镇字营麾下,理属同僚,岂能在背后说友军同僚恶话?孟将军是由武将军举荐自立一军的,

那岂不是在说武将军识人不明么?还有,军督大人的确带过姜夫人行军,但那是因为大周朝廷要册封姜夫人为诰命夫人才一同行军的,

怎能与您眼下情形相提并论?将军啊,我们已经耽搁不起了,今日一战我军虽是大捷,但却严重耽误了行军脚程,那些降卒该如何处置?

此处不同晋阳,荒山野岭没有世家能接手约束他们的,这等于是一个烫手山芋啊,将军……”

“不必多言,如何抉择,某自有计较,你只管做好自己本职就行!”陆羽挥手说道,“今日天色已晚,早些用罢晚饭安歇吧,等明日再听某安排下一步行动……”

说完,陆羽大步踏向王娟所在的房间,全然不顾丁念的苦苦相劝。

“唉……”

看着陆羽离去的背影,丁念极其失望的摇了摇头。

……

三月十二日,裴庆亲率六万主力向天荡关隘急扑而来。

中途在听闻朱宏、张浪战死的消息后,额前赤眉凝的更紧,加快行军脚程,发誓一定要手刃陆羽给麾下将领复仇。

“可恶,好一个陆羽,连折我三员爱将,我裴庆一定要让他付出十倍百倍的代价~”

行军途中,裴庆厉声咆哮,催促大军火速前进。

“裴将军稍安勿躁,听闻陆羽攻克天荡关后,连着三日未曾继续进军,等探马情报送来后,再行定夺也不迟……”

说话的是一个白面黑须的儒生,名叫杨国泰,算是裴庆麾下的幕卿,关键时刻总能给裴庆出谋划策之用。

裴庆闻言,回头对杨国泰说道:“我麾下八虎被取其三,你如何让我不激动?死的又不是你的手足,你自然不会明白本将军现在的心情……”

杨国泰说道:“将军,在下知道你此刻心情不好,但行军打仗最重要的是一个稳字,既然陆羽连着三日待在天荡关不动,就应当小心为上,打探清楚他此举用意方能做出相应安排。”

裴庆想了想,大声对吕子让吼道:“传我军令,放慢脚程,正常行军……”

吕子让领命而去后,裴庆跟杨国泰说道:“杨先生,陆羽现今占据着险要关口,若派兵强攻,怕是会对我大军造成极其巨大的伤亡,你可有何妙计速下天荡关口,好让我亲手斩杀此獠!”

裴庆虽然是一介猛将莽夫,但也绝非不是没有大脑,这点最基本的常识他还是知道的,也不愿意让麾下大军白白折损在那座险要关卡之下。

杨国泰轻抚了一下下须,想了想说道:“那就得先确定陆羽所部会否继续行军,如若其继续在关口按兵不动,将军不妨就先试探一下,堵住他所有前进的道路,

看看陆羽会否急于突围,如果不急突围那只能说明陆羽此次目的就是涿州边境,无心继续向上陵进军,若是急于突围,正好可以引出他所部人马,再集结优势兵力一举歼之!”

裴庆听完,深觉有理,立马唤来亲兵下令道:“传令雷英、王超,让他两部人马立刻迂回包抄天荡山左右峡道安营扎寨,任何一只苍蝇都不能飞过,没我命令不准向关口发起总攻……”

“遵命!”

亲兵闻令,立刻前去传达裴庆的指令了。

杨国泰想了想又补充道:“除此之外,还是要派人前往上陵告知总督大人涿州实情,不管远东军有何目的,务必请他做好防范以备不时之需……”

裴庆重重点了点头,又让探马火速向上陵折返而去。

……

天荡峡关口内,陆羽所部连着三日在此驻扎休整,依旧没有继续进军的迹象,急的丁念、林昭等一干将领是心急如焚,生怕耽搁了刘策的命令。

关口城墙之上,林昭找来丁念,愤恨地问道:“丁念,你和陆将军走的近,你告诉我咱们大军到底什么时候继续启程?这都几天了,浪费了三百多里脚程啊……”

丁念苦笑着摇摇头:“怕是再几天都别想着继续行军了,陆将军说是为了照顾军中伤卒,事实上还不是那王娟受不了长途跋涉,身体不适,特意停下行军脚程么?”

林昭闻言,双眼瞪的是滚圆:“岂有此理,陆将军怎么一点分寸都没有?为了一个女人贻误了军督大人的命令,这罪责他担当的起么?我说你怎么就不去劝劝他呢?兄弟们都急坏了啊……”

丁念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没用的,陆将军现在已经听不进任何人的话,完全掉到女人堆里了……”

林昭一击掌说道:“不行,不能再这么耽搁下去,孟将军的新卫军也都快赶到,到时如何跟他解释眼下的情况?我去和陆将军说……”

“我劝你还是别去……”丁念一把拉住林昭,“现在陆将军只听的进王充的甜言蜜语,我等兄弟在他面前所说的话,已无份量可言……”

“多年的袍泽之情,还不如王充这个尖嘴猴腮的鼠辈?”林昭气的浑身发抖,“陆将军他到底是怎么了?”

丁念说道:“陆将军的脾气你还不清楚么?性子高傲的很,是看谁都不顺眼,

且平日只喜欢听恭维之言,加之现在又打了一场大胜仗,自然是更加气盛,总觉的自己是对的……”

“报~~紧急军情~~”

正在这时,关外一声急促的禀报打断了丁念的话,却见一骑探马身披数箭,数十步之外就开始朝关内嘶声大喊。

“速速打开关门……”

丁念眉头一蹙,一股强烈的不安气息席卷脑海,和林昭一道跑下关墙……

探马纵骑冲入城门后,就一头从马背上栽倒,好在被林昭扶住,安放在一旁,又取出水壶给他灌了两口水。

等探马气顺了些,一把抓住林昭,断断续续的说道:“快,快去……通知陆将军……天峡关外,发现……发现大量……大量敌军,左右……左右二道……已被……被封堵住……当速速……突围……”

说完情报,探马头一歪,就昏死了过去。

丁念起身对林昭说道:“你火速前去调拨人马,我这就去向陆将军禀明军情,此处山势险要,若被敌人围堵,我五千羽字营就等于是瓮中之鳖了……”

林昭也不再言语,放下探马后就立刻前去召集人马了。

此刻的天荡峡上空,阴云密布,仿佛是一场暴风雨来临的前奏……

九十一 困愁城

三月十七日,天荡峡关口以东隶阳边境,孟珙所部五千新卫营正在缓缓前行。

程不识手握六日前陆羽所部送来的军情,不由眉头紧皱,对一旁的孟珙说道:

“这个陆羽陆将军到底在做什么?军督大人给他的命令不是要羽字营避开要塞关口,直入涿州境内么?为何好端端去攻打天荡峡谷,难道不怕贻误军机?唉……”

孟珙接过那封情报,也是摇头,露出无奈的神情:“这位陆将军我虽然不熟悉,也未曾与之接触过,但此人性格也在军中听闻过,高傲的很,照这么下去,他一定会吃大亏的……”

程不识指着远处浮现的天荡峡轮廓,对孟珙说道:“这天荡峡谷内中要道纵横三条,关口设在正中交叉处,

按理说完全可以从容避开与敌人的交锋,这个陆羽,怕是功利心切,急需证明自己在军中的地位啊……”

孟珙晃了晃手说道:“算了,不说这么多了,继续行军吧,军督大人既然让我等新卫营替羽字营善后,那就尽好本职就行,其他的也不要再多想了……”

程不识点了点头:“也罢,反正我等就按军督大人的部署行军就是,其余的空想也没用。”

咯哒哒——

正在这时,前方出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孟珙定睛望去,似乎是羽字营的探马正在向自己方向寻来。

“嗯,速速前去接应……”

孟珙当即命人上前将那探马迎到身边。

等探马靠近后,孟珙和程不识见马背上的士兵面色焦黑,浑身上下留有浴血奋战后的痕迹时,不由大吃一惊,忙下马上前探问详情……

“孟将军啊,求你快去救救陆将军,救救羽字营的兄弟吧……”一见到孟珙,那探马立马哭着向他恳求道。

孟珙眉宇一蹙,忙抓住探马的胳膊,询问道:“陆将军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不要急,慢慢说与我听……”

探马抹了把脸上的泪水,嘶哑的说道:“陆将军在天荡山关口中了裴庆六万大军的围堵,已经连着五日了,陆将军组织了好几次突围都没成功,如今被困在关口内动弹不得,

我是奉丁念丁旗总之命才趁夜色杀出敌军包围,与我随行的四个兄弟,全都战死了,孟将军,求你救救陆将军吧,关口水道被截断,内中粮草也即将耗尽,羽字营的兄弟就要撑不下去了……”

“你说什么?”程不识闻言,目瞪口呆,一把拉过探马厉声问道,“陆羽被困在了关口内,也就是说这么些时日他都没有继续进军么?”

探马摇摇头:“没有,陆将军说是为了照顾兄弟们的身体状况,这才没有继续进军……”

程不识倒吸一口凉气,浑身颤抖不止:“什么身体状况要耽搁这么多时日?陆羽他到底在干什么,本以为他最慢也该到达岭南城地界了,可是……”

“够了,现在说这些又有何用?”孟珙止住了程不识不满的情绪,沉声说道,“立刻传令全军,急步行军,火速救援友军,务必要在关口沦陷之前救出羽字营的兄弟……”

程不识刚要离去下令,孟珙又唤住他说道:“程将军,顺道命人去通知左翼陈庆陈指挥使所部,命他调拨一部骑兵前来增援,也只有陈指挥使的白袍军能快速解决困局了……”

程不识当即领命离去,很快,随着阵阵尖啸的铜哨声响起,原本缓步行进的新卫军,立刻加快了脚下行程,火速向天荡峡驰援。

……

此刻的天荡峡内,杀声震天,血光飞溅,陆羽开始组织第八次突围,率领羽字营将士向左侧雷英所部杀去。

“嘿~”

“噗呲……”

陆羽纵马驰骋,在冲入敌军战阵之际,对准一名持枪小校头顶,重重劈下了沉重的偃月刀。

随着一阵躯体撕裂的嘶响回荡,那名小校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就被刀锋劈成了两半……

“喝~”

一刀得手,陆羽刀势一转,大吼一声,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斜砍在另一侧敌军士兵的肩胛上。

“咯勒……”

刀锋入躯,清脆的骨裂声起,那名中刀的士兵即可被力大势沉的刀锋碾压成一片血雨碎肉飘散在空气之中……

“众将士,随某一道杀出去,杀啊……”

连砍数人,陆羽趁眼前士兵被自己武勇震慑后退之际,大声鼓舞士气,策马横刀继续向前冲杀。

“杀啊~~”

陆羽身后的士兵也是前赴后继,挺动手中兵刃,将袭来的敌人逼退,紧跟着陆羽的快马继续前进。

激烈残酷的厮杀在天荡峡谷下不停回荡,陆羽率军左突右杀,铁骑所过之处,皆是残肢断臂,飞溅的热血早已染透了身上的甲胄,就连胯下的战马鬃毛上也有斑斑血水流淌……

“放箭~~”

就在陆羽杀透前方战阵之际,后军所部早已恭候多时的雷英一声令下,两千弓箭手齐齐松开了早已拉开的弓弦,漆黑色的羽箭形成一道肃冷的乌云,向着陆羽所部侵袭而至。

“防御~~”

陆羽一声大喝,不停转动手中偃月刀,将落向自己的箭矢尽数扫落……

“噗噗噗噗……”

“笃笃笃笃……”

箭镞破开身躯的轻响和钉入木盾的声音同时交织回荡,羽字营所部士卒紧咬牙关,冒着箭雨继续前进,誓要在今日突出重围……

“哼,仗着铠甲结实就想突围?做梦……”

见箭雨无法阻挡陆羽所部继续前进,雷英嘴角扬起一道阴冷的弧线……

下一刻他手臂高高举起,边上的亲兵见此,立刻让人将一支支燃烧火箭搭上弓弦,对准的方向是前方五十步内铺满干草的土地……

“放~~”

“飕飕飕……”

一阵犀利的怒吼声起,一支支箭镞冒火的箭矢立马脱弦而出,在落到涂满油脂的干草堆一刹那……

“轰~~”

羽字营阵前立马腾起一团长长的火龙,彻底阻绝了他们前进的步伐……

“吁~~”

火势四散蔓延,浓浓的烟火惊扰了羽字营军中的马匹,连同陆羽的坐骑一道,都变的狂躁不已,不受控制……

“将军,撤吧,冲不过去了……”丁念拉住还想继续冲的陆羽,苦苦劝道,“火势太大,兄弟们损失惨重,还是先回关内休整,万一内中那群降卒叛变,我们就真的完了……”

“唉~”陆羽愤恨的叹息一声,望着眼前无法逾越的火势,只能痛苦的下令道:“撤军,回防~”

在天荡峡山坡顶端,裴庆在杨国泰陪同下,望着陆羽大军被迫撤回关口的情形,不由大笑出声。

“这陆羽倒是坚挺,四五天了,还能组织兵马发动攻势……”裴庆捏着手腕说道,“不过,没有水没有粮食,我看他还能支撑多久……”

他又回头跟杨国泰说道:“杨先生,差不多了吧,我看这群远东军也已经是强弩之末了,该对关隘发起进攻了吧?”

杨国泰摇摇头:“将军无需焦急,这陆羽已是瓮中之鳖逃不脱的,只是关口险要,若强攻的话,内中守军绝望之下难免会做困兽之斗,与我军极为不利……”

“那该如何是好?”裴庆问道,“本将军现在是一刻都等不及想要手刃陆羽祭奠我那三位死去的兄弟……”

杨国泰说道:“自古至今,攻城需先攻心,关隘之内多为朱宏、张浪旧部士卒,将军可从命人向关内投射书信,就言愿意投降者可以既往不咎,这样就能彻底将陆羽本部孤立起来……”

裴庆想了想说道:“好,就依先生所言,我这就命人去备好书信,今夜就命人射入关中,看他陆羽如何应付!”

杨国泰拱手说道:“将军英明……”

……

夜幕降临,经历一整天血战的羽字营所部,早已精疲力尽,各自背靠一起坐在校场之上。

“水,还有水么?”

一名士兵拿起早已空干的水囊,对着水囊口不停的往嘴里浇灌,等确定内中不会再流出一滴水珠后,这才丢掉水壶,扯着干痛的嗓子不停向同伴乞求水源。

“兄弟,你怎么了?醒醒啊……”

另一边,一名原本站立的士兵忽然因为身体脱水倒在了地上,边上的同伴见此,立马上前搀扶,一脸关心的询问他的状况。

整个关隘内笼罩着一股十分悲凉的气氛,因为水源被裴庆所部截断,关隘内连同降卒足足近两万人早已断水两日了,尤其是羽字营将士,方才经历一场大战,脱水更是严重。

独自坐在关墙上的陆羽,面色憔悴的看着自己麾下的将士那股狼狈的模样,再回想起数日前自己那股不可一世的神情,宛若隔世一般。

他默默的擦拭着手中那柄偃月寒刀,心中是后悔不已,他悔不听丁念之言,才导致了今日困坐愁城的局面。

正当他在苦苦思索突围良策之计,林昭带着一群巡夜的士兵押着几名降卒来到陆羽跟前。

“启禀将军,这几个降卒想要逃跑,被属下当场抓获,还请将军发落……”

陆羽闻言,怒目微张,瞳孔中射出两道冰冷的视线,在火光耀射下,直投那几个降卒的内心,吓得他们连忙跪下不停求饶。

良久,陆羽收回目光,挥了挥手说道:“想离开就走吧,还有谁想离开就都走吧……”

林昭闻言一愣,刚要劝说,却听陆羽继续说道:“这些时日某待尔等如何就无需某多说了,望你们出去后,能不要昧着良心与某继续作对了……”

“多谢将军,多谢将军……”

这些降卒闻听陆羽肯放自己,心中一阵狂喜,不停的磕头拜谢。

这一幕刚好被经过的王充看在眼中,他眼珠子转了两圈,不动声色的潜入黑暗之中,前往王娟的房间了……

九十二 妇人之心不可测

紧闭的关门洞开,数以万计的降卒借着夜色蜂拥向关外那裴庆军星星点点的火光跑去……

等好不容易人都跑完以后,林昭不解向陆羽问道:“将军,您为何要放那些降卒出关门啊?这不是放虎归山,增强了裴庆所部的实力么?方才那些降卒都收到了从关外射入的劝降信件……”

陆羽阻止林昭继续说下去:“关内已经严重缺水缺粮,如果再让这些降卒待在这里,必会起异心反叛,与其等这种局面发生,

不如索性把这些不安因素全部放逐,这样也好能安心死守此地,再伺机突围。”

林昭点了点头,同意了陆羽的话,现在这种时候也确实没必要留着这群降卒,给军心造成极大的损失。

陆羽起身拍拍林昭的肩膀,叹了口气:“你先回去早些休息吧,某去看看受伤的将士们……”

“属下陪将军一起去吧……”林昭忙劝道。

陆羽摇摇头拒绝道:“不了,发生这一切,都是某之过失,你好好回去歇息,明日养足精神才能继续想法子突围……”

林昭漠然无语,看着陆羽拖着疲惫的身躯向关墙之下走去,也只能发出一阵无声的叹息。

……

“属下王充,见过上将军,能重新回到将军麾下效力,属下激动万分……”

裴庆营中,混在降卒中的王充也趁乱跑出了关隘,直奔裴庆主帐,一见到裴庆当即跪在他跟前痛哭流涕……

裴庆厌恶的瞪了一眼王充,漆黑的瞳孔中闪烁着灼热的怒火,逼人的气势压的王充冷汗淋漓,不敢抬头。

“王充!周圭死时,你为何主动带军投降,把好好的隶阳之地拱手丢给了刘策,如今还敢有脸来见本将军?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斩首示众!”

闻听裴庆怒吼,王充身体不由哆嗦了一下,忙叩头辩解道:“小的该死,小的有罪,但是上将军,小的当时也是无奈之举,只想留下有用之身潜伏陆羽身边,再伺机刺之为周将军报仇啊……”

裴庆闻言,狠狠一拍桌案,沉声喝道:“还敢狡辩?本将军看你是分明贪生怕死,只为自己活命,如今巧言令色就想蒙混本将军?简直痴人说梦!”

“上将军饶命,上将军饶命啊……”王充吓的是瑟瑟发抖,只能不停磕头求饶。

边上的杨国泰见此,向裴庆拱手说道:“裴将军,就且先饶了这厮一命,毕竟朱宏、张浪旧部归降,军心不稳,此时若杀了这厮反倒对将军不利……”

裴庆点了点头,横眉冷眼,扫了裴庆一眼说道:“既然是杨先生替你求情,就姑且饶过你的小命,但是你给本将军听好了,如若再发现你有异心,本将军定不会放过你!听明白了么?听明白的话,就滚出去吧……”

王充心下松口气的同时,忙五体投地,不住道谢:“多谢上将军不杀之恩……”

待他起身后,又弓着身子立在原地,似乎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裴庆见此,眼神一寒:“还傻站着干什么?不想滚么?”

王充上前一步,小声说道:“王将军,小的有一份礼物献上,权当是小的给您赔罪,还望您能笑纳?”

裴庆轻哼一声:“什么礼物?”

王充忙道:“舍妹王娟,今年一十有七,久仰上将军大名,愿意侍奉你左右……”

裴庆一听,虎眸微颌,身体微微向靠椅一央:“哦?是么?那你舍妹现在在哪儿?”

“就在帐外恭候多时了……”王充连忙应道。

裴庆抬了抬手:“那就先带进来我看看……”

王充立刻走出帐外,不一会儿就将王娟带到了裴庆跟前。

裴庆抬眼望去,嘴角却挂着一丝玩味的弧线,仔细打量过后,沉声问道:“你就是王娟?”

王娟忙向裴庆行了个万福礼,细声说道:“奴家王娟,仰慕将军久矣,今后愿侍奉将军左右不离不弃……”

裴庆起身绕着王娟转了一圈,尔后走到王充跟前问道:“你真的愿意把你妹妹送给本将军?”

王充说道:“舍妹能侍奉上将军这样名震天下的豪杰,是她前世修来的福分,还望上将军能收下……”

“哈哈哈哈……”

忽然,裴庆仰面大笑起来,直笑的王充、王娟兄妹头皮一阵发麻。

等裴庆的笑声止住后,他面色阴沉的对王充说道:“好,既然是你一番美意,那本将军就不客气了。”

就在王充正准备答谢之际,忽然听裴庆一声大喝:“来人!”

“在!”

帐外立刻进来两名身材魁梧的士兵。

只见裴庆一脸肃然的坐回主案前,挥手说道:“将此女送入雏妓营,连战数日,想必兄弟们也都累了,正好让他们今夜都放松一下……”

王充、王娟闻言大惊失色,王娟更是吓得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上将军息怒,奴家只是愿意侍奉你,求你收回成命啊……”

“闭嘴!你个荡妇!”裴庆厉声喝止住王娟的话,语气阴冷的说道,“你以为本将军不知道你是谁么?你可曾是周圭最喜爱的小妾,

如今周圭才死几天,尸骨未寒就迫不及待的爬上了另一个男人的床?那可是杀你丈夫的凶手啊!

你个不知廉耻的东西,以为本将军也是那种饥不择食的废物么?本将军现在的地位,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你也配跟我提长相厮守?

既然你那么喜欢男人,那本将军就成全你,我军中数万将士让你尝过瘾,给我将这贱妇拖出去,多看一眼都是污了我的眼睛!”

王娟浑身不停抖动,吓的冷汗直冒,边上的王充也是心跳加速,暗道这下要遭。

两名士兵闻令当即架起王娟拖向帐外,等王娟回应过来后,立马泣声求饶道:“不,兄长,救我,救我啊,兄长……”

而王充则早就呆若木鸡,整个人都完全傻掉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本来他想凭借王娟美色攀附上裴庆的关系,不想裴庆完全不吃这一套,这是让王充始料未及的。

“至于你……”处理完了王娟,裴庆又把目光锁定在了王充身上,“本来你是可以活命的,但现在你此举等于在侮辱本将军,所以对不住了,来人,将王充拖出去,抽上两百鞭,生死勿论!”

王充吓得整个人都趴在地上,苦苦哀求道:“上将军,小的知道错了,求你饶了小的一命吧……”

然而,任凭王充如何求饶呐喊,裴庆依然坚决的让帐外的侍卫将他拖了下去,不一会儿帐外就传来阵阵鞭笞的声响,和凄厉的哭喊声。

收拾完这对兄妹后,裴庆对杨国泰说道:“杨先生,现在降卒也已归附,是可以对陆羽展开总攻了么?”

杨国泰想了想说道:“差不多了,明日一早,上将军就与雷英、王超两路人马一起,直逼关隘,陆羽是必败无疑……”

裴庆捏了捏拳头,神色阴冷的说道:“我要生擒陆羽,将他肢解喂狗,方能解心头大恨……”

正在这时,帐帘忽然被人挑开,一名探马神色慌张的前来禀报:“将军不好了,雷将军所部遭遇远东军突袭,雷将军命属下请你速速发兵驰援……”

裴庆从座椅上一跃而起,瞪大牛眼大声说道:“嗯?你说什么?远东军?陆羽又发起攻势了?这怎么可能!”

探马说道:“回禀上将军,不是陆羽的人马,是另一股远东军,雷将军就快顶不住了……”

杨国泰闻言,仔细一想,立马说道:“不好,这定是远东军后部主力闻听陆羽有难前来解围,上将军当速速派兵驰援……”

裴庆点头刚要下令,帐外又冲进一名士兵,跪在地上喘着粗气说道:“启禀上将军,王将军所部遭遇数千铁骑冲锋,所部死伤惨重,王将军命人特来求援……”

“铁骑?骑兵!”

裴庆闻言大惊失色,一下两处要道遭遇远东军突袭,这是让他始料未及的,尤其还是在深夜时分。

杨国泰说道:“想必他们是来救援陆羽的,既然远东军选择这个时候同时对两处要道发起攻势,

说明他们也早有准备,将军该做的是速速迎回二位将军免遭不测,至于陆羽,就先不要去顾及了……”

裴庆来回在帐内踱步一阵,仔细衡量得失之后,最后只能极不情愿的派兵去接应二部向主阵集结。

……

凌晨时分,在孟珙和辛弃玄的接应下,陆羽所部剩余四千残兵才从天荡峡内脱身而出,如今正在一条溪河边休整。

“唉……”

陆羽叹了口气,来到辛弃玄和孟珙跟前拱手说道:“多谢二位将军相救,要不是你们,某和羽字营将士怕是凶多吉少了……”

孟珙说道:“陆将军无事就好,多余的话就先省下吧……”

陆羽惭愧的说道:“某有负军督大人所托,不知该如何与他诉说……”

辛弃玄闻言,对陆羽说道:“陆将军,你知不知道你惹下了什么大祸?你把军督大人的部署全都打乱了知道么?

现在孟将军、陈指挥使还有楚指挥使,甚至是武指挥使都因为你的莽撞不得不重新去请示军督大人的意思,你知道这会贻误多少战机么?”

陆羽低着头无声的摇摇头:“军督大人那边,某自会去跟他请罪,某会想办法将功折罪……”

“陆将军!看来你还是没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辛弃玄长叹一口气,闭上双眼说道,“算了,让军督大人亲自来对你进行处置吧……”

说完,辛弃玄撇下陆羽去照料伤患,徒留陆羽不停的犹自叹气。

九十三 革职换将

……

三月二十八日,隶阳,晋阳将军府……

刘策端坐在主案之上,翻看着陈庆、孟珙联名送来的前线战报,每翻一页,他的脸上就加深一分阴沉。

而在府厅两侧,分别坐着白麒、哥舒憾、牧风、张昭通、夏侯琼、叶胤以及皇甫翟和前来汇禀的辛弃玄。身后,站着韦巅和焦络两尊护卫,身为幕僚的邬思道则站立在刘策边上。

此刻,除了皇甫翟之外,所有人都有意无意的把目光投向正在翻阅前线战报的刘策,心中不由紧张万分,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混账东西!”

看完手中驰报,刘策起身狠狠的将手中战报往厅前地上一掷,脸上阴云密布,瞳孔中散发着灼烈的杀机。

“看样子,是本军督瞎了眼,没想到居然会用了这么一个败坏军纪,无视部署的莽夫!”

刘策步下主案,走到府厅门口,冲跪在门外的陆羽厉声喝道:

“你知不知道自己捅出了多少麻烦?原定计划部署全都因为你的鲁莽作废,我几十万大军,现在不得不停下脚程,等着本军督做出新的部署,

你知不知道参谋司为了这个策略计划了有多久?你把本军督的话当耳边风么?临行前跟你说了多少遍,兵贵神速,避免与敌军打硬仗,现在好了,你全忘啦!”

刘策咆哮完毕后,陆羽红着眼说道:“军督大人,千错万错都是末将的错,恳请您能给末将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你是不是还嫌捅的乱子不够多?”刘策沉声嘶吼道,“我看你整个人都掉女人堆里了,远东军至今为止,你还是第一个公然违反军纪,

你是不是觉得本军督定下的军律在你眼里就是不值一提的小事情?是不是以为有功在身,本军督就不会用军法处置与你?!”

陆羽沮丧的说道:“军督大人,末将自知死罪难逃,但还请您务必给末将一个机会,继续领兵攻克涿州……”

“够了!”刘策大手一挥,咆哮一声制止了陆羽的话,“看看你带的五千人马,才几日功夫就伤亡了足足近一千二百人,再让你领兵就不怕把羽字营全打没了么?还嫌人死的不够多是吧?!”

陆羽霎时无语,惭愧的低下了头……

“当真是不可理喻!你不是喜欢玩女人么?好,本军督让你玩个够!”

刘策轻喝一声,大步回到主案前,扫视了一下府厅众人,继而正色宣布道:“即日起,解除陆羽一切职务,送交军法处定罪严办……”

陆羽闻言,顿时面如死灰,刘策这么处置的意思,等于是告诉众人此次北地中原之行,自己是无缘继续征战了,这让他如何能接受。

叶胤闻言,忙出列说道:“军督大人,不才认为处置有些不妥,陆将军虽然违反多重军纪,理当处罚,

但临阵卸将对军心士气怕是有极大的影响,还请军督大人能酌情处理,暂缓对陆将军的处罚……”

叶胤话音一落,一直默不作声的皇甫翟却起身说道:“属下以为,军督大人处置十分合理,陆羽的确不适合继续担任一军主将,屡屡违反军规导致我大军行进计划全盘推翻,这样的人合该军法严办?”

叶胤蛾眉一凝,一脸寒霜的望向皇甫翟,却见皇甫翟面色平静,丝毫没有一点一滴的异样。

刘策手一挥,对叶胤说道:“叶总司不必多言,陆羽若不处置,如何能让三军将士服气?这种无视法纪,擅自更改行军计划,导致我部动机被敌人知悉的狂妄之徒,

必须要以军法严惩,羽字营现在开始,暂时有白麒接任,陆羽送交军法处看押,等量刑过后再行处罚!”

白麒闻言一惊,忙起身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你说啥?让属下领羽字营?”

刘策说道:“白麒听令!”

“末将在!”白麒立马站正军姿。

刘策:“即日起,白麒新任羽字营主将,任营部指挥使职,羽字营余部与你所部三百人马合二为一,继续准备西进涿州之务……”

白麒愣了愣,好一阵回过神后,忙将拳头击打在自己右胸,大声应道:“末将领命!”

而门外的陆羽听到这一消息,如遭雷劈一般,痛苦的闭上了双眼,自己一手操练的羽字营怕是要就此易手给他人做了嫁衣,这简直是比杀了他还难受……

宣布完人事变更命令后,刘策命人将陆羽拖了下去,尔后扫了一圈府厅众人,问道:“诸位,如今原定计划被打乱,该如何设法弥补,可还有挽救办法?”

邬思道立马说道:“军督大人,既然事情已经发生,那想必上陵那边也已做好准备,属下以为裴济一定会派大军驰援涿州,

要再行之前速克上陵之策怕是行不通了,既然如此不如索性将错就错,与裴济展开一次正面交锋,先败裴庆挫挫敌人的锐气……”

叶胤也说道:“军督大人,不才同意邬先生的建议,既然我军已经暴露动机让敌人知晓,那索性就把力量搬到明面上来,也好给上陵势力施展下压力,看看裴济到底能有多大的能耐……”

刘策沉思片刻,当即应道:“那就依邬思道和叶总司的意思,通知陈庆和楚子俊两部骑兵不用潜藏了,直接对涿州各地城池展开攻势,

再命武镇英协助接应,务必把整个涿州上陵军的势力全部拔除,再毫无阻碍的向上陵施压,至于本部主力人马,依旧按照原定计划不变,缓步前行,寻求与上陵军主力决战的最佳时机……”

“遵命,属下待会儿就去命人通知陈、楚二位指挥使……”

邬思道恭敬地应了一声,立刻坐到边侧的桌案上书写信件,许文静不在,邬思道也就暂时代替了他的活,也参与了部分军事情报解析工作……

刘策换了个姿势,正色和府厅众人说道:“诸位将军,发生这样的重大失误,本军督也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但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去追究内中具体缘由,一切等北地局势稳定后再做定夺,还请诸位将军都能尽好自己职责,千万莫要再犯错了……”

府厅所有人闻言,齐齐起身,大声说道:“谨遵军督大人之令……”

等众人都陆续离开将军府后,白麒却一脸为难的留了下来,站在府厅里一副欲言又止的姿态。

刘策横眉一紧:“怎么了白麒?还不速速前去上任,就任文书会给你送去的……”

白麒拱手问道:“军督大人,您真的让属下接替陆将军掌管羽字营么?”

刘策说道:“怎么?你觉得本军督在和你开玩笑么?”

白麒忙摆手说道:“不,不是的,只是属下资历尚浅,担心无法胜任这个位置,有负军督大人您的信任……”

刘策起身来到白麒身前:“本军督问你,你多大了?”

白麒回道:“回禀军督大人,属下现年十九……”

刘策微颌一下双眼,继续说道:“十九,本军督十八岁就创建了精卫营,你上司霍青,十七岁就已经名震塞外,

再看看军中各部将领,都不比你大多少,亲自领兵之前也没见有什么资历,你难道就自认不如他们么?

资历,那是靠主动去历练的,不会随自己年岁增长而增加,难道你想一辈子都做一员下属,不想自领一军南征北战?”

白麒低头说道:“多谢军督大人点拨,是属下愚钝了……”

刘策拍拍他的肩膀:“你跟了霍青也有快两年了吧?羽林卫出来的将士哪有那么多瞻前顾后的想法?

本军督既然让你去接管羽字营,那自然是相信你能比陆羽做的更好,羽字营这次损失惨重,军中士气低迷,正是需要你去给他们打气的时候,

毕竟,战争才刚刚开始,不能因为有一些挫折就踱步不前,这不是我精卫营的风格,你明白了么?”

“嗯……”

白麒重重点头,大声应了一句,眼里满是炽热的光芒。

刘策又说道:“听闻羽字营军中那丁念和林昭都是和你同样,冀北第一批入伍新兵,也都是同个宿舍的袍泽,只要你处理好这层关系,相信很快就能顺利接管羽字营的……”

白麒立马站正军姿,行以军礼大声说道:“多谢军督大人信任,属下一定不会辜负您所托……”

刘策挥了挥手:“那就赶紧去羽字营上任吧,不要再耽搁时间了……”

“遵命!”

白麒挺起胸膛,精神抖擞的步出了将军府大门。

等白麒也离开后,邬思道上前和刘策微微一拱手:“军督大人手段,属下是真心佩服……”

刘策侧身瞥了邬思道一眼,回到自己主案前奇道:“邬幕丞说说,本军督什么手段让你如此佩服了?”

邬思道说道:“陆羽犯下如此大过,按军法理应斩首示众,可军督大人却是交由军法处量刑定罪,

这一来,充分体现了军督大人对律法之重视,也给军中将士竖立一个榜样,

二来,临阵斩将难免会让军心浮动,其他各营将官就会心寒,放不开胆识,与此次北地征伐极为不利,

三来,革职醉将换用新将,借此机会让能者上位,这才是军督大人手段最高明的地方……”

听完邬思道的话,刘策轻笑着点点头,叹了口气:“邬幕丞啊,本军督就不明白了,你有此能力可洞察各种细微末节之事,可为何姜泽却还是败了呢?”

邬思道说道:“不瞒军督大人,姜泽为人刚愎自用,只要他认为的事,就算错的也必须是对的,

当初属下多次建议他莫要与军督大人为敌,可他就是听不进去,有此大败,也在意料之中……”

刘策沉思蹙眉,良久对邬思道说道:“邬幕丞,本军督不是姜泽,只要你能真心为本军督效力,本军督是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邬思道忙拱手低头:“属下绝对不会辜负军督大人所托,定会竭尽所能为您效力……”

九十四 夜探

四月初二,天荡峡外围,远东军大营。

自陆羽所部被裴庆围困五日脱救之后,便暂时与孟珙所部联合驻扎一处,等候刘策新的指令下达。

经此挫折,羽字营将士士气低迷,同时为没法完成参谋司部署而纷纷懊恼不已……

也就在这个时候,白麒带着自己副将王郃,以及三百羽林卫骑兵,赶到了羽字营上任。

甫入军营,程不识立马上前和和白麒拱手行礼,白麒回礼过后连忙问道:

“程将军,这些时日有劳友军安抚将士情绪,在下奉军督大人之命,暂时接任指挥使一职,许多地方没有经验,务必请程将军多多关照……”

“好说,白指挥使请先随我进去,查看下自己所部将士的状况,如今都急需白指挥使来提振他们的士气……”

对于白麒的态度,程不识心下很是满意,和陆羽那种傲慢无比的脾气完全不同。

之前,因为程不识是流贼降将,行军途中与陆羽磨合交涉时,时不时被他言语羞辱,就算是孟珙也同样被他那傲慢的态度惹得极其不悦。

为了大局着想,孟珙和程不识皆忍了下来,依然努力配合着羽字营行军,即使再得知陆羽被围,也毅然出兵搭救,这才助羽字营大部将士脱离了险境……

现在,陆羽革职严办,无论是孟珙、程不识还是辛弃玄都没有一人出来替他求情,显然是平日里陆羽和其他将领之间积怨已深,所以至今为止就连一个写信给刘策替陆羽求情的都没有。

辛弃玄带着白麒、王郃在羽字营所部绕了一圈,确定白麒已经了解大致所情况后,拱手说道:

“白指挥使,末将已经带你看过羽字营的情况了,接下来该怎么做,还是请你自己决断,若有什么难处,尽管来找末将或孟指挥使……”

白麒点头回礼说道:“那就多谢程将军了,晚些时候,末将会亲自去与孟将军商讨接下来的部署策略……”

程不识说道:“那末将就先告辞了……”

目送程不识离开后,王郃主动跟白麒说道:“白……白将军,现在我们该如何着手?”

白麒闻言,顺着王郃所指的方向看去,见满营都是垂头丧气,士气低迷的士卒,想了想说道:

“先去见我的那俩袍泽吧,与他们具体了解营中情况后,再做下一步打算,总之现在先要想办法把将士们的士气提起来……”

王郃点了点头,跟着白麒一道,向丁念、林昭所在营帐走去。

等三人碰面后,连同王郃一起,在营帐内开始商议接下来的打算。

丁念、林昭见主案上昔日袍泽如今已成为自己上司,心中也是感慨万分,暗道这命运无常,不想现在整个宿舍中居然是白麒在军中地位最高。

白麒朝二人拱手说道:“两位,我们昔日都是一营同袍,今奉军督大人之命,暂代羽字营指挥使一职,今后还有很多地方需要两位袍泽一起精诚协作……”

丁念说道:“白将军无需多礼,既然是军督大人之令,我等自是一切听从你之吩咐……”

白麒笑道:“丁旗总无需多礼,在下不过是暂代指挥使一职,对军中所发生情况还有很多不熟悉之处,正需要两位袍泽帮衬,

羽字营发生的大致情况,在下也已经知晓了,但,胜败乃兵家常事,军中士气如此消沉可不是什么该为之事,有什么地方需要在下帮忙的么?”

林昭说道:“白将军,天荡峡一役惨败,我羽字营折损人马两成以上,现在军中兄弟不足四千,要知道我等可是军督大人亲任的先锋,那是怎样的荣耀?

结果,我等辜负了他的期望,兄弟们如何有脸去见他啊?也哪有脸去和其他友军接触……”

白麒闻言,沉思一阵,不一会儿抬头说道:“败了也就败了,没什么好纠结的,但这羽字营的底气可不能就这么泄了,既然在这天荡峡内跌倒,那就把这场子从天荡峡内找回来!”

丁念闻言,双眼一亮,忙问道:“白将军,你的意思是说,要对天荡峡继续采取攻势?”

白麒点点头:“要知道我远东军一向只有打别人的份上,什么时候咽的下这口恶气了?何况,天荡峡是我大军必经之路,自然是要将他给牢牢控制在手中的……”

林昭立马来了性质:“白将军,你说,该怎么打,我立马去召集军中士兵听你调遣……”

白麒笑了笑,对林昭说道:“不急,当前要务就是先让将士们振作士气,麻烦两位待会儿告诉军中兄弟,就说很快就要对天荡峡采取抱负行动了……”

林昭和丁念闻言,立马摩拳擦掌,一副跃跃欲试的态势,林昭又忍不住问道:“那我等何时发兵,兄弟们现在心里都憋着一口恶气啊……”

白麒说道:“稍安勿躁,等本将军仔细探察过地形后再做相应部署……”

丁念忙道:“白将军,天荡峡的地图已经绘制而成,需要做成沙盘送来观摩么?”

白麒摇头说道:“不必了,本将军要亲自前去现场验证地形才放心……”

林昭为难地说道:“太危险了,现在天荡峡近十万大军群集,且占据了各处要道,如果亲自前去探察,万一有个闪失……”

白麒轻笑一声,对林昭说道:“林兄啊,咱好歹一起呆了近四个月,你何曾见我吃过亏?放心吧,今夜等我探察完地形再做最新部署,

我白麒在这里先跟你们保证,绝对会让裴庆付出十倍的代价,为死去的羽字营兄弟报仇!”

……

当夜,白麒、孟珙两人在一队亲兵护送下,趁着夜色摸入天荡峡,在一座陡峭的峡坡上,借着夜空半轮月色,仔细勘察着峡道内地形。

孟珙指着远处敌军大营星火点点的场景说道:“水源,驰道都已被裴庆大军所占据,如今整座天荡峡犹如一张血盆大口,

一旦进入其中,就要面对四面八方袭来的敌人,纵使我远东军再如何骁勇,也架不住蚁多啃死象的结局……”

白麒想了想问道:“如今临近夏季,趁气候干燥,要不采取火攻之策破敌?”

孟珙摇摇头:“不行的,你看下方驰道,异常宽敞,最宽处可达近百步,以我们现有的火油数量,根本无法将整个驰道覆盖的……”

白麒仔细望了一眼,无奈的叹了口气:“看样子这裴庆也还有些手段,把整个峡谷防守的张驰有度,各处扎营皆呈犄角之势,

一旦其中一处遭遇袭击,其他各处也会立马做出反应围剿,让人根本无从下手,奇袭计划怕是要泡汤了……”

孟珙说道:“其实也未必就不能以奇制胜……”

白麒闻言,登时双眼一亮,对孟珙说道:“孟将军说来听听……”

孟珙回道:“这些时日我已思索出破敌之策,但却需要友军配合才行,可羽字营如今士气低迷,怕无法紧密配合,这才耽搁下来,

现在,既然白将军也有心想要破敌,正好和你商量一下……”

于是,孟珙就将自己的计划全盘跟白麒托出……

其实孟珙的计划十分简单粗暴,先是派军直破天荡峡关隘,把所有敌军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然后再由友军攻袭,迅速打下水道的驻军,等敌军缺水自乱后,再有第三股军队杀入天荡峡内,跟关隘守军一道,彻底击溃裴庆大军。

白麒听后,觉得此计划可行:“此计可行,但这其中有几个问题,第一个该如何攻入关隘,沿途敌军怕是不下五个营,合计约有上万之众,还有第三股友军从哪里去找寻?”

孟珙说道:“击溃阻挡在关口前的守军大营并不难,这些时日我已命人仔细探察过军情,正面那些军营多是老弱,

显然是有意放我等前去攻打关口好再以逸待劳,将大军包围,重蹈陆羽在时的覆辙,由我新卫军主动杀过去占据关口,镇守数日绝对没问题,

至于第三股军队配合,那就需要辛千总的白袍骑兵了,也只有他的骑兵能给敌人心理造成最后一丝的打击……”

白麒说道:“辛千总明日就能抵达,到时我们三股人马合为一起,打下这座关峡!”

……

四月初四,裴庆主营……

“在这鬼地方还要待到什么时候?都十几天了,远东军一点动静都没有!”

裴庆在帐内来回踱步,心中是焦躁不安,边上的杨国泰却是不停的摇头,等裴庆坐回主案后,才开口说道:

“上将军何苦心烦,敌不动,我不动,既然那远东军想要耗,索性就跟他继续耗下去……”

裴庆怒道:“区区几千人马而已,我有必要怕他们么?大军出谷一战可歼,何苦在这破地方与他们干耗折损锐气?”

杨国泰说道:“敌人人数虽少,但都是百战精锐,论兵甲又远胜我上陵各军,这时主动出击即使能赢也会有不少损失,何况,万一天荡峡外另有伏兵呢?”

“那就一并灭之!”裴庆大声吼道,“先灭峡道外数千远东蛮子,再挥师直接东进攻取隶阳,让刘策的算盘彻底落空难道不好么?”

杨国泰一时无语,刚要再劝,忽然帐外探马来报:“上将军,不好了,敌军向天荡峡发起攻势了,雷英雷将军所部已被连下三营,直逼关口而来……”

裴庆忙起身,满脸兴奋地说道:“太好了,本将军不去找他们麻烦,他们自己沉不住气倒先进攻了,正好把这一干鼠辈一次全部消灭!”

话毕,他大声吼道:“传令全军……”

“且慢,将军莫要轻举妄动,以免中了敌人奸计……”杨国泰连忙阻止道,“待探清敌人虚实再做计较也不迟……”

九十五 大破裴庆 上

兄弟们,跟紧我,拿下那座关隘,杀啊~~”

“喝~~”

天荡峡内,杀声震天,耿恭挥刀砍翻一名裴军士兵,激昂的大吼一声,身后无数手持刀盾的将士嘶声历喝,结成完整的军阵,将入目所及的敌人尽数碾压在脚掌底下。

“快,顶住,不要让他们继续靠近,顶住啊~”

负责镇守关隘前最后一道防线的雷英,不停挥动手中佩剑,扯着已经干痛的嗓子指挥守军奋力抵挡。

“啪啪啪啪……”

一阵扁豆焖响声伴随呛鼻的浓烟在空谷上空回荡,一百支三眼铳同时向二十步之外疯扑而至的敌人窜出了呼啸的烟火。

霎那间,数十名裴军士兵的躯体绽开出一团娇艳的血雾,凄厉的惨叫声不绝于耳,仿佛在诉说着战场的无情。

一名裴军士卒的腹腔中了一铳,在旋转的弹丸撕开他身上皮甲,钻入体内之际,只感觉整个人都有着股说不出的绞痛充斥在身体每一处细胞。

火铳射出的圆形弹丸一经射入身体,就会以患处为中心,形成一个巨大的面伤,这一铳已经将他的腹部的肠子彻底打烂了……

类似同样的情形,在整个裴军阵中发生,到处都是中弹到底,绝望的凄喊声,火铳弹丸所带来的痛苦远不是弓弩可以相提并论的……

硝烟吹散,耿恭所部刀盾手在经过短暂的停歇后,继续向前碾压过去,与眼前敌人再度厮杀在了一起。

眼看自己所立最后一道防线就要被远东军突破,雷英急的一把拉过亲兵,大声吼道:“可恶,赶紧向侧翼求援,快要顶不住了……”

亲兵闻言,立马前去求援了,可雷英看着自己所部士兵哭爹喊娘的情形,能不能撑到友军来援还是未知之数。

正在这时,探马送来了裴庆消息:“报,启禀将军,裴将军有令,让你撤出防线,回防主营……”

雷英面颊抽搐了一下,立马下令道:“全军听令,立即后撤,与裴将军主营汇合,撤,快撤……”

听闻军令之后,剩余的大军如潮水般立马褪去,各人面露惊恐的向后方撤退,再也不愿意去面对这支可怕的虎狼之师……

见敌人溃退,耿恭身边的亲兵忙对耿恭问道:“耿队官,敌人撤了,要不要继续趁胜追击?”

耿恭摇摇头:“不必了,先杀入关口再说,穷寇莫追,以免中了他们的埋伏,让兄弟们加把劲,到了关口内我们再好好庆祝!”

……

“砰~~”

裴庆主帐内,望着雷英面色憔悴的跪在自己跟前,裴庆气的是一掌就将木制主案拍的粉碎,吓的帐内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远东军已经攻入天荡关隘了?”裴庆面红耳赤的问道?

雷英羞愧的点了点头:“一千远东军已尽数进入关卡……”

“废物!”裴庆忍不住大骂道,“你部可是有足足一万两千人啊,怎么区区一千人都拦不住,就算是一万两千头猪也不至于一个多时辰都守不住吧?”

雷英辩解道:“裴将军,这也不能全怪末将吧?远东军战力武备本就远在我等之上,人数虽少,但各个都是精锐,

而属下的部队多是老弱,能阻挡敌军一个时辰已经尽力了,更何况侧翼友军明知我部陷入苦战却没有发兵救援,这才……”

说到这里,雷英有意无意把矛头指向了吕子让和王超二人,显然是怪他们没有尽到自己本职才会有此大败……

不想,裴庆闻言,气的是上前一脚将雷英踹翻在地,大声吼道:“你还有脸怪别人?谁能想到你这废物连一千人都顶不住啊,他们来得及做出反应么?我看你是在找死!”

雷英忍着胸口传来的剧痛,努力跪好姿势,苦苦求道:“末将知错,请上将军给末将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定会夺回关隘,将这支远东军全部消灭干净!”

“够了!”裴庆大手一挥,制止雷英继续说下去,“你现在拿什么去夺回关隘?瞧瞧你麾下那群溃兵,还有战心继续作战么?立刻滚回去安顿他们,不要继续添乱了……”

“多谢将军宽恕,末将告退……”雷英拱手退出了帐外。

“哼……”裴庆冷哼一声,来到帐内杨国泰跟前说道,“怎么样,现在你满意了?如今又回到老样子了……”

杨国泰笑着说道:“那不是本来就计划好的么?这关隘就是个袋子口,一旦进去就能把它牢牢控制住,这支远东军依然要充蹈陆羽匹夫的覆辙……”

“只可恨没有手刃陆羽,无法为我麾下爱将复仇,真是可恨!”

一回想起周圭、朱宏、张浪三人死于陆羽之手,裴庆都是恨的咬牙切齿,面目扭曲。

杨国泰劝道:“上将军莫要焦躁,不妨就先拿这关内的守军开刀,算是以慰三位将军在天之灵吧……”

裴庆想了想,大声说道:“好,今夜就对关隘发起攻势,定要将这一千远东军全部留在这座天荡峡内!”

……

当夜,裴庆亲自指挥大军向天荡关口发起猛烈攻势,整个天荡峡内都笼罩着在烽火之中。

“啪~”

一声火铳响起,正中一名正在狂跑裴军士卒的印堂,登时裂成一团模糊的血肉,浓浓的血腥味立刻飘散在关墙四下……

裴军士卒一声不吭,重重摔倒在了地上,与周围的同伴一道,化为一具具残破不堪的尸体。

“放箭~”

“飕飕飕……”

眼看进攻受阻,负责此次进攻的王超,立马让弓箭手向关口攒射箭矢,漆黑的夜空中,一阵呼啸刺耳的声响铺天盖地的向耿恭袭来……

“隐蔽……”

耿恭一声大吼,城头所有守军士兵立刻猫在垛口之后,听着耳边箭矢落下的响动,所有人手心里都捏了一把汗。

好在这是黑夜,弓箭的命中程度完全看脸随缘,加上耿恭所部守军护甲精良,即使有箭矢落到身上基本也没有造成什么伤害。

“云梯,冲上去,快……”

见关口的守军被箭矢压制住,王超立马命大军扛着云梯冲了过去。

当一架架长达两丈的云梯顺利的架在关墙后,无数进攻的士卒举着盾牌,开始了登上梯子,奋力向上爬去。

耿恭从垛口处看到敌人开始向关口攀爬,冷笑一声下令道:“兄弟们,这群家伙就要上来了,好好招呼招呼他们……”

“吼~~”

一阵齐吼嘶鸣,缩在垛口前的弓弩手和火铳手立马将身子探出城墙,尔后不断对云梯上的敌军予以激烈的还击。

“啪啪啪……”

“噗噗噗……”

“砰砰砰……”

一阵爆竹声响回荡,但见垛口处冒出一阵呼啸的火光,三眼铳管内疾驰的弹丸向底下举着圆盾的裴军士兵无情的飞去。

“笃~”

“啊~~”

一名正举盾向上攀爬的裴军士兵直感到左手盾牌上传来一阵刺耳的木裂声响,紧接着自己手腕一麻,下一刻硬生生的折断一半。

森冷的手骨,连着断掌的筋皮,流淌的鲜血,剧烈的疼痛,让这名士兵痛哭的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呻吟,在盾牌落地一刹那,整个人也翻下了云梯。

“咻……”

“噗……”

一支呼啸的弩箭从垛口后飞驰而出,射入底下密密麻麻的人群中,发出清脆的破躯之声。

中箭士兵凄厉的哀嚎还未来得及发出,就被震天透宇的喊杀声给淹没无踪……

短短一瞬间,关口之下已经躺满了至少四五百具裴军的尸体,让在后阵中关注局势的裴庆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吕子让这个废物在干什么?都几次了,连个城头都没见人爬上去,两万人啊,打一个小小一千人关口有这么难么?”

裴庆一阵咆哮过后,来回踱步一阵,随后唤来亲兵对他说道:“即刻下令,全军三面一起对关口发动总攻,若区区千人镇守的关口都打不下,本将军真是没脸见人了!”

亲兵闻声立马前去传达裴庆之命,裴庆则是来到杨国泰跟前,恶狠狠的说道:“这就是你说的瓮中之鳖?哼,真是可笑!”

杨国泰羞愧万分,他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如今这支占据关口的一千人队伍居然会如此强悍,单单凭借这道关口优势就击退住了几万大军数次进攻,难道远东军的人都是铁打的,一点都不累么?

他刚想劝裴庆要注意天荡峡外可能有敌军大股部队伺机待动,可一看到裴庆此刻那凶狠都是眼神,只能选择作罢。

……

天荡峡谷之外,孟珙、白麒、辛弃玄三股军队合计九千二百人,三位主将站在营外,齐齐等候进入内中的探马将最新消息传来。

此刻的辛弃玄十分紧张的对孟珙问道:“孟将军,耿恭就一千人去做诱饵,他能顶住敌军连续不断的攻势么?”

孟珙十分自信的说道:“耿恭绝对顶的住,我相信他!”

听孟珙说的这么自信,辛弃玄悬着的心也就安了下来,白麒则是一脸凝重,脸上早就没有了玩世不恭的态度,而是紧紧盯着天荡峡内中的情形,等着战报传来。

“咯哒哒……”

左顾右盼,终于,幽黑的峡道上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伴随着轻灵悦耳的风铃响动,那是前去探查战情的探马回来了。

“报,回禀孟将军,耿将军已将峡道内所有敌军都吸引过去了……”

听闻探马来报,孟珙连忙上前,按住他的肩膀,问道:“你探察清楚了?是所有人马都动起来了么?”

探马用力的点了点头:“是的,卑职已经打探仔细,全部都动起来了,敌军主力正在全力攻打天荡关隘,各处营寨守卫极其薄弱……”

孟珙一笑:“很好!全军听令,依计划行事!”

九十六 大破裴庆 下

哎~”

凌晨时分,血战一整夜的数万裴军士兵依然没能攻下耿恭的一千士兵,最后只好狼狈的退回主营,等待恢复体力,接着展开攻势。

裴庆异常无奈的叹了口气,布满血丝的双眼满是愤恨,天荡关内那一千守军的顽强远远超过了自己的想象,付出三千多人的伤亡依然没能登上关口城墙一步。

“吼~~”

而对应的,天荡关口的耿恭所部再一次发出胜利的欢呼声,更是深深刺激着裴庆的神经,额头暴跳的青筋如蚯蚓一般开始蠕动……

杨国泰来到裴庆身边劝道:“上将军,收兵吧,血战一宿人困马乏,万一天荡峡外又有敌军突袭,那就真的危险了……”

裴庆望着远处关口上方欢呼雀跃的声响,咬牙切齿的说道:“命令全军,再攻一次,我们累,那些远东军一个比我们更累,

我不信他们各个都是铁打的能撑那么久,一宿血战下来,他们也定是强弩之末,只要再攻打一次,定能将他们尽数歼灭!”

杨国泰苦苦劝道:“上将军,你仔细想想,那些远东军好端端为何要跳入天荡关这个死地?分明就是有意为之,牵制我数万大军围攻,彻底打乱了我军在天荡峡内部署……”

“够了!”裴庆厉喝一声,止住杨国泰继续说下去,“杨国泰,这里你是主帅还是我是主帅?轮的到你来指挥我怎么打仗么?我现在心情很不好,劝你最好不要激怒我!”

留下一句话,裴庆对亲兵下令道:“传令吕子让,命他与王超、雷英一道,继续对天荡峡展开攻势,务必要在天完全亮起之前,歼灭关内守军!”

……

而与此同时,距离天荡关以东十里处,孟珙、程不识领着四千大军径直向战场扑去。在新卫军身后,是由白麒、王郃指挥的数千羽字营紧紧相随,再往后便是辛弃玄的八百白袍骑兵。

在即将抵达关隘的三岔口,孟珙立时止住大军前行,朝着左侧峡道跟程不识说道:

“我带三千将士直取水道,你在此和白将军一道埋伏,堵截右侧来援敌军,等敌军大乱之后,务必要给骑兵开出一条血路,剩下的就交给辛千总,他知道该怎么做!”

程不识拱手应声:“孟将军放心,末将明白!”

孟珙也不再多说什么,抽出腰间钢刀,大声吼道:“将士们,随本将军一道,取下水道,杀~~”

“喝~~”

三千士卒齐喝一声,跟着孟珙一道,向左侧岔道杀了过去……

同时,辛弃玄与白麒说道:“白将军,末将有事想求你帮忙……”

白麒回道:“辛兄无需客气,你我皆是同宿袍泽,有什么要求尽管说来……”

辛弃玄说道:“既然白兄弟这么说,那在下也就不客气了,白兄弟可否将你麾下三百羽林卫铁骑暂归我调遣?也好增加此战胜算?”

“没问题……”白麒想都没想就答应下来,立马对王郃说道:“你速传我军令,将三百铁骑调拨到辛兄麾下听候调遣……”

王郃拱手应道:“遵命!”

辛弃玄说道:“白兄弟豪爽,那在下就先谢过了……”

白麒笑着挥挥手,然后把目光死死盯到岔道的黑暗处,等候战机的来临。

……

裴庆军阵处,望着数万人再次前赴后继向关口扑去的情形,裴庆双眼一片冰冷。

动用那么多人力攻打这么一个千人镇守的关隘,却又始终攻不下来,裴庆心中的怒火可想而知。

“报~”正在这时,探马传来噩耗,“启禀上将军,左侧水道遭到大股敌军突袭,雷英所部人马尽数溃败,请上将军火速支援……”

裴庆闻言暴怒:“雷英这蠢货在干什么?水道处足足有五千人啊,怎么可能会被敌人突袭?还有王超呢?他在干什么?眼睁睁看着水道被截?”

“报~~”

话音刚落,又有探马万分狼狈的跑到裴庆跟前:“裴将军,王将军所部在前去驰援雷将军所部途中遭遇远东军埋伏损失惨重,请裴将军速速前去救援,否则王将军性命危矣……”

裴庆拳头捏的是“啪啦”直响,气的浑身发抖,万万没想到事态居然会变成这般模样,实在是大出自己所料。

良久,他才吩咐道:“可恶!让吕子让火速领本部两万兵马前去分兵救援,务必要先夺回水道!”

“杀啊~~”

“吁~~”

然而,就在裴庆刚下达命令之后,自己所处营地竟是传来一阵极其犀利的喊杀声,伴随着阵阵马鸣嘶啸,直扑中军而来。

“营内发生何事?”

裴庆心下一惊,疑惑的问道。

“上将军,不好了,敌人杀进来了……”一名惨叫哭丧着脸,连滚带爬的来到裴庆身边,跪在地上,面容惊恐万分地吼道,“好多……好多骑兵,我们根本……根本拦不住他们啊……”

“骑兵?远东的骑兵?”裴庆瞪大双眼,满脸不可置信,“我在沿途设下多道防线,远东的骑兵是怎么冲过来的?莫非都会飞么?”

参将说道:“上将军,多言无意,现在我们整个营地都乱了,还是赶紧想想办法吧……”

裴庆深吸一口气,眼中狠戾蓬勃而出,他大手一扬,高声说道:“取我金翅镗枪,本将军要亲自会会那群骑兵!”

“将军不可!”杨国泰闻言连忙大声阻止道,“上将军,如今营内大乱,多方受敌,我大军历经一整夜的血战,是人困马乏之际,

根本无法抵挡骑兵的攻势,现在再战也无意义,索性收容惨军撤回岭南再做打算吧……”

裴庆喝道:“他们还没见识过本将军以一当千的武勇,岂可就此言败?传我军令,本部人马随我一道,阻击来犯之敌!”

“哇~~”

“吁~~”

裴庆话音刚落,自己前阵处就响起一阵震耳欲聋的惊啸声,他和杨国泰定睛望去,却见前方一片人海翻滚,如狂风吹拂的浪潮一般,不停的起伏波动。

八百白袍军和三百羽林卫铁骑在辛弃玄的指挥下,带着气吞山河的威势,直捣中军位置而来。

“呀~~”

“砰~~”

辛弃玄坐与马背,挥动一杆硬木丈八长槊,对准一名裴军士卒的头顶,狠狠的挥落。那名裴军士卒的天灵盖立刻发出一阵轰响,被辛弃玄这一重击碾成粉碎。

一击得手,辛弃玄高扬长槊,大声怒吼道:“全军将士,生擒裴庆!”

“喝~~”

千余骑兵齐声大喝,紧跟着辛弃玄一道,向滚滚人流凿去。

天际微弱的亮光之下,无数裴军步兵在铮铮铁蹄践踏中,如秋收的麦子一般纷纷被掀翻在地,空气中到处都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血腥气味,耳边回荡着战马嘶啸、铁蹄轰鸣、惨叫透宇以及骨肉碎裂的声响。

就在此刻,东边的初阳渐渐升起,日光照耀之下,裴庆只看到百步之外,排成一列的汹涌骑浪如天神下凡不可侵犯,而在他们面前的裴军步卒,却如同不知死活的蝼蚁一样……

这种剧烈的视觉感官,让裴庆心头的血勇如潮水般退却,这一刻他没有了想要去扭转局势的恒心,有的只是想立马避开“神”的怒火,以免被他波及……

“退,退,退回岭南城……”

关键时刻,裴庆还是做出了最为正确的抉择,一声令下,拨马转身便走,带着身边残余部众,以最快速度向岭南城撤去。

主将一走,裴军士卒是更如一盘散沙,不少人忙丢下武器跪地求饶,但更多的士兵却在受惊之下,为求生机如无头苍蝇四下溃逃,相互践踏。

等辛弃玄杀入主帐之际,整个大营已被一千铁骑搅的是天翻地覆,狼藉一片,四万裴军士卒尽数被击破。

同一时刻,左侧水道附近……

“饶命,我等投降了……”

三千残余镇守水道的裴军士兵自知不是孟珙的对手,齐齐下跪求饶乞降。

而身为主将的雷英却早已身中八铳,死的不能再死了……

孟珙深吸一口气,下令道:“立刻收缴他们的兵械,全部看押起来……”

顺利取下水道之后,孟珙明白,这一战基本已经赢了,接下来该是收尾的时候了。

“报~启禀孟将军,程副将军命人传来消息,王超已经被白麒所部斩首,其所部三万裴军士卒也都已命人看押,此战可以说是大获全胜……”

孟珙闻言,击掌说道:“太好了,如此一来,整个天荡峡主动权我们已经全部掌控,速速传令下去,立刻前往天荡关,与耿恭所部汇合,就等辛千总那边的消息了……”

“遵命~”

等天完全大亮之后,三营将士押解着六万裴军降卒在天荡峡关隘汇合,相互之间交换了一下情报后,绷紧了一夜的神经这才舒展开来,放松的笑了起来。

孟珙对辛弃玄拱手说道:“陈指挥使麾下庆字营不愧是精锐中的精锐,八百白袍铁骑对阵数十倍敌军,如风卷残云一扫而空,末将佩服!”

辛弃玄连忙回道:“孟将军谬赞了,若非有白将军的三百羽林卫,和他的羽字营为我铁骑开路,想要如此顺利突入中军主阵,根本是不可能的,还得多谢友军配合啊……”

白麒摇摇头,对辛弃玄和孟珙笑了笑,尔后望向那群俘兵,眼神里浮现一股极其复杂的神色。

“现在,最紧要的问题是如何处理这些降卒……”白麒面色凝重的说道。

孟珙闻言说道:“还能怎么处理?只有移交军督大人,有他定夺,期间只能先好生看守……”

“六万人啊……”白麒嘀咕一声,想了想问道:“我们现在所携带的粮食分给他们的话,还能吃几天?”

白麒的话,登时让孟珙和辛弃玄给愣住了。

他们,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九十七 人屠

回禀孟将军,从裴庆军中缴获的粮草总计是一千七百石,全部配给俘虏所食,按一天一人两斤计算,怕也只能支撑两天时间,更别提我军此战也有不少损耗啊……”

白麒的提示让众人立刻从胜利的喜悦中冷静下来,程不识当即去裴庆所在主营搜寻剩余一切的粮草。

结果,却是很不乐观……

孟珙闻听程不识所报,眉头皱的很紧,他十分明白一旦断粮,那些降卒定会产生哗变,会对局势产生极其不利的影响。

辛弃玄提议道:“要不末将去找陈指挥使商议一下,先暂时拨一批粮草来稳住这里的降卒?”

孟珙摇摇头,拒绝了辛弃玄的提议:“白袍军人马合计三万多,所需消耗的粮草更巨,怎能再好意思去借调粮草给这些降卒?”

辛弃玄叹了口气,一时间也没了主意。

白麒一直沉默不语,玩弄着手中的马鞭,望着关隘底下蹲地的数万降卒,瞳孔中寒芒不停闪烁。

忽然他开口对辛弃玄说道:“辛千总,今日一战辛苦你了,若不是你胆识过人直捣中军,击溃裴庆所部,天荡关战役也不会如此顺利,

现今局势已定,辛将军还是早些回庆字营找陈指挥使覆命,也免的他挂念,这里剩下的事就交由我与孟将军处理吧……”

辛弃玄一怔,不清楚白麒为什么好端端的要自己离去,以他对白麒和羽林卫的了解,也绝对不是什么冒功之辈,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孟珙闻言,也对辛弃玄说道:“是啊,辛千总,这些时日真是辛苦你了,如今天荡峡大局已定,接下来的善后就交由我与白将军处理就行了,

你还是赶紧回去和陈指挥使汇合,向他禀明天荡峡现在局势,让他不必挂心了……”

“那……好吧……末将就先告辞了……”

听孟珙也这么说,辛弃玄心中纵使有千般疑虑,也只能动身了,毕竟他本就是陈庆派来解围的,如今天荡峡战役大获全胜,自己也的确没理由继续留在这里,于是起身告辞前去整顿自己麾下的士兵。

不过在临走前,辛弃玄还是狐疑的扫了白麒一眼,总觉得他似乎在酝酿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诡计。

目送辛弃玄带着八百白袍铁骑扬长离开天荡峡后,孟珙叹了口气对白麒问道:“白将军,你似乎有什么话不好当面跟辛千总说,现在他已离开,不妨与我直言吧……”

白麒笑了笑,说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孟将军,正好和你说说我的想法,这六万降卒数量实在太大,我们一时间也不好做出抉择,

我的建议是想劳烦孟将军能亲自去和军督大人禀明眼下的难处,由他亲自来定夺如何处置这些俘虏……”

孟珙双眼一颌:“白将军,这就是你的建议方案?既然只是向军督大人禀明天荡峡现在的拘束,那只需随便派一探马去一趟不就行了?何必要我亲自跑一趟……”

白麒说道:“孟将军,你也看到了,足足六万降卒,如此重大的事怎能马虎处置呢?由孟将军亲跑一趟才能引起军督大人额外重视,会以最快速度送下处理指示……”

孟珙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于是起身说道:“既然如此那就事不宜迟,我这就前往隶阳向军督大人禀明天荡峡情况,这里就拜托你和程不识多费心了……”

白麒笑了笑,对孟珙说道:“孟将军放心,我会和程将军安抚好这些降卒,等着你将军督大人的指令送来……”

孟珙应声拱手说道:“那我就先出发了……”

孟珙也带着亲卫向隶阳出发了,等他离开后,白麒立刻与程不识说道:

“程将军,我们大军在这天荡峡谷已经耽搁太久,严重阻碍了原先部署,如今天荡峡驰道已打通,

烦请程将军跑一趟告之楚将军和武将军两部,让他们早日启程向天荡峡进发,好早日控制住涿州地界……”

程不识眉头一皱,反问道:“白将军,这种事楚、武两军应该都会知晓吧,何苦又要末将亲跑一趟呢?”

白麒说道:“程将军,天荡峡已经耽搁太久了,探马怕是无法详细和两位指挥使将军细说内中局势,由您亲跑一趟,这才能让人放心,也好消减他们心中的怨气,你说呢……”

程不识点了点头,但还是犹豫的问道:“可是,末将若离开了,这里的降卒……”

“放心吧,程将军,不会有事的……”白麒笑着说道,“我跟随霍将军的时候,就对这种事处理的是得心应手,区区一群降卒翻不起什么大风大浪,你就安心去吧,行军部署半刻不得耽搁……”

程不识拱手说道:“既然白将军这么说,那末将这就动身前去通知武、楚两营向天荡峡靠拢,新卫军就暂时拜托白将军多多照料!”

白麒颌了下眼帘:“放心吧,保证不会让友军兄弟有意外,我白麒拿自己项上人头和你保证!”

听了白麒的话,程不识也不多想,直接步下关口而去。

等人都离开后,白麒脸上笑容瞬间凝固,望向关隘内降卒的瞳孔里,散发着浓烈的杀机。

骤然,他大声下令道:“来人,立刻将这些降卒集结,本地涿州的全部剔除出列另外安排栖息地,剩下的……”

灼热的杀意席卷白麒全身,现在的他脸上哪还有一丝一毫玩世不恭的气息,整个就是一杀神附体。

当夜……

“来来来,搭把手……”

一群肩扛肉片的羽字营士兵来到正蜷缩在天荡关内的降卒之中,紧接着又有不少人抬着一口口装满水的瓦缸,开始架柴烧火。

“噗通、噗通……”

待水烧开一些后,扛肉片的士兵将肩上切好的肉片丢入了沸腾的水中,边上另一些士卒则拎着一筐筐摘好的白菜倒入其中,尔后撒了两勺盐,等着肉煮熟。

周围的降卒围着瓦缸,馋的是是直流口水,吞咽口水的声音此起彼伏,双眼一直盯着瓦缸内的肉片寸步都不离。

等一名士兵将长长的勺柄放入缸中搅动的时候,几名降卒再也忍不住,开口问道:“兄弟,这些肉汤是给谁吃的?”

士兵回道:“当然是给你们吃的,不然干嘛放这里来煮啊?”

“真的有肉吃啊?太好了……”

降卒们闻言,立刻欢声雀跃起来。要知道这群士兵平日里也就吃个半饱,快有一年多不知道肉是啥滋味了,平日里伙食都是粥和白薯,连细粮都没机会吃到,如今能美滋滋喝上一碗肉汤,那是何等的享受。

于是,大家都主动上前帮忙,帮着一起熬汤,气氛十分的热烈。

而白麒则是站在关隘城头之上,神情阴冷的望着底下的场景,却是一言不发,边上的丁念和林昭,此刻努力抑制正在颤抖的身躯,看着白麒的背影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良久,丁念还是忍不住劝道:“白兄弟,听哥哥一句劝,现在停手还来得及,那可是五万四千条人命啊(总计五万八千俘虏,四千涿州本地人被隔离了),

还有你不是已经让孟将军去找军督大人来定夺了么?何苦要冒这种天怒人怨的风险,就不怕被军法从事么?”

林昭也劝道:“是啊,白将军,你这样做前途可就都毁了,趁大错酿成之前,停手还来得及……”

面对二位昔日同袍苦苦相劝,白麒却一点不为所动,冷眸中的凶光在燃烧的脂火映照之下,格外的寒冷。

没错,白麒是想杀俘了,他的凶性已在同霍青征讨辽东的路途中被彻底的激发出来,谁也阻止不了他的决定。

之所以支开辛弃玄、孟珙、程不识几人,是因为他明白这些人只要在军中,就一定不会让自己恐怖的想法得以落实,同时也不想让他们被自己给牵扯进来。

“二位不必相劝了……”白麒叹了口气说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粮草短缺,等军督大人的命令传下来怕是最快也要五六日以后了,

而粮食只够食用两三天,你让我如何处置他们,如何保证他们不会产生哗变?难道把他们全都放了,然后再回到裴庆麾下把矛头对准我们远东军么?

一旦发生这种结果,多日的苦战等于全部白费了,为了大局着想,这五万多降卒,绝对不能让他们活着离开,

一切后果由我白麒一力承担,与你们无干,只要两位不要阻止我就行!”

说完这些,白麒又望向底下排队等候分食肉汤的降卒,微微叹了口气:“谁让他们非要跟军督大人为敌呢?就让他们吃顿好的,早些上路吧……”

话毕,不等丁念、林昭二人再劝,白麒毅然离开了关墙,向底下走去。

……

深夜时分,降卒们饱餐一顿,舒服的打着饱嗝,慢慢陷入了梦乡之中,呼噜声如阵雷一般响彻整个关隘上空。

殊不知,一场血腥的杀戮即将瞧瞧展开。

“都准备好了么?”

早已撤出天荡峡关口数里之地的白麒,看着远处那座孤零零的关隘,对身边的副将王郃说道。

王郃拱手说道:“一切已经准备妥当,关口两道大门已经封死,四周弓弩手也准备完毕,就等您一声令下,天荡关就能化为一滩焦土,保证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白麒面色冷酷,在沉寂片刻之后,抬手一挥:“那就开始吧……”

一阵犀利的角号响起,紧接着夜空之中窜起一堆冒火的飞箭,直扑天荡关而去。

“轰~~”

冲天的火光骤然而起,惨绝人寰的哀嚎在空谷之内不停回荡……

白麒神情冰冷,漠然地望着眼前这一切,映照在瞳孔之中的,是一团炽热无比的火焰在熊熊燃烧……

从这天开始,人屠的称号,注定将伴随白麒的一生……

九十八 自领二十军杖

什么,你说什么?再给我说一遍!”

岭南城,将军府内,听闻探子传来天荡峡最新消息的裴庆,立马激动的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厉声大吼道。

探子缩了缩脖子,唯唯诺诺的说道:“回……回禀上将军……天荡峡五万多被俘虏的上陵军兄弟,全……全都被……被白麒给活活烧死了,天荡关隘已沦为一片焦土……”

“呀喝~~”

裴庆暴喝一声,一掌拍碎眼前的桌案,额头的青筋不停跳动,血红的眼球里满是愤怒的情绪。

“好一个白麒,好一个远东军!竟敢逆天屠俘,本将军与他们誓不两立!誓不两立!”

裴庆嘶声怒吼回荡在整个将军府内,起伏的胸膛可以看出此刻这位猛将是有多么的愤怒,无处发泄的他,挥动疯拳,将府厅内一切物件尽数摧毁,看的杨国泰和吕子让以及那探子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被他的怒火给波及。

过了好一阵,杨国泰见裴庆似乎气消了一些,忙挥挥手让探子先下去,对裴庆说道:

“裴将军,眼下这涿州的局势已经不是我们能控制的了,还是速速离开岭南,向上陵撤退吧,

相信白麒屠杀俘虏的事很快就会传遍整个涿州,麾下那不足万余残军怕早已吓破胆,不敢再战了……”

裴庆冷静下来后,仔细想了想,重重叹息了一声:“悔不听狄安、陈昱之坚壁清野之计,先将涿州精壮转移,不然也不会落到这般尴尬下场……”

吕子让闻言上前劝道:“上将军现在多言无益,还是速速撤回上陵再做计较,如果这时远东军杀来,那可就想走都走不了了……”

裴庆捏紧了拳头,重重虚空挥舞了一下,叹道:“传令全军,撤出岭南,火速向上陵退却,不过,本将军发誓,一定会把陆羽、白麒这二人付出惨重代价!”

……

四月十三日,上陵,清河府……

“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裴济坐在总督府大厅主案上,捧着刚送来的涿州情报,满脸焦虑的对厅内众人说道。

“本督的八万上陵精锐啊,如今十不存一,那屠夫白麒罔顾天道仁厚,更是屠尽我六万上陵将士,此等暴虐之徒,虎狼之辈,我们该如何能抵挡,

还请诸位赶紧替本督想想办法,否则,远东铁骑一到,我等还能安然坐在这里高谈阔论么……”

裴济现在是又惊又怕,白麒那骇人听闻的手段彻底把他给吓的是魂不附体,连同在座诸多士绅也是同样惊惧万分,可谓是食不知味,夜不能寐。

正面打不过远东军其实这都在众人意料之中,就算在战场上全军覆没也在可接受范围之内。只是白麒屠杀降卒的手段实在太过凶残,完全超出了他们的估算。

面对如此局面,狄安只能硬着头皮提议道:“总督大人不必担忧,刘策此举定然招致天怒人怨,民心尽失,

何况我上陵仍然有六十万大军和两千多万百姓支持,刘策想要带兵进入上陵,也要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那能力……”

“你就不要再安慰本督了……”裴济挥手止住狄安的话,“现在远东军都已经杀到了涿州,离我上陵就只有一地之隔了,还说什么风凉话?

连裴庆都大败而归,如何能抵御如此凶残精锐的虎狼之师?告诉本督,现在我们该怎么做?”

狄安说道:“总督大人请暂息雷霆之怒,既然局势已经如此复杂,索性就死守上陵,与远东军进行一场消耗战,等远东军粮草耗尽之时,再与其好好谈判,为我上陵争取最大的利益……”

裴济闻言,不住点头:“好好好,你们想怎么样都行,只要能把刘策挡在上陵边境之外,你说什么,本督都会应承与你……”

“总督大人英明……”狄安说了一句,尔后抬眼又提出了自己的建议,“属下建议,暂时撤掉裴庆上将军一切职务,以安浮动的军心……”

裴济闻言一惊:“你说什么?撤掉裴庆的职务,那有谁来指挥大军抵御刘策进犯?”

狄安说道:“属下斗胆举荐,以杨顺为帅,统领上陵三军,抵御远东军兵锋!”

“杨顺?你说的是裴庆麾下那庶民出身的杨顺?”裴济闻言,眉头紧蹙,很快连连摇手说道,“不成不成,数十万大军岂可交由一介外人?更何况还是一介庶民……”

狄安拱手说道:“总督大人,情况紧急,属下愿意担保,杨顺定不会辜负总督大人所托,将远东军抵御在上陵省之外……”

“这……”

裴济犹豫不绝,思量着要不要把军权交给杨顺。

陈昱见此,也立马出列说道:“总督大人,属下也愿意与狄先生一道担保杨顺……”

裴济叹了口气:“既然如此,那就让那裴济来总督府,听听他的退敌之策吧……”

狄安、陈昱忙俯身叩谢:“多谢总督大人……”

裴济想了想,又说道:“另外,本督派人准备了一些礼物,命人给刘策送去,既然打不过人家,只能用其他法子跟他们缓和下紧张气氛了……”

……

同一时间,得知天荡峡发生的一切后,刘策立刻带着近卫军,放下手头一切事务,火急火燎的奔赴涿州。

在经过天荡峡,见到已经成为一堆焦土的天荡关,以及满地未及清理干净的尸体,刘策脸沉的都快滴出水来。

等来到已经被占据的岭南城后,一手促成天荡峡悲剧的白麒,早已跪在将军府前,等候刘策发落。

“哼……”

经过白麒身边时,刘策冷哼一声,直接步入府厅,坐到了主案之上。

府厅内两侧站满了各级将领,连陈庆都来了,想也知道他们是来为白麒求情的。

等落座后,刘策对白麒屠俘的事只字不提,冷眼扫了一圈众人,缓缓问道:“上陵方面有最新消息没?各路大军可否已经在边境候命扎营?”

武镇英拱手说道:“启禀军督大人,镇字营、破军营、先锋营以及庆字营,已经全部在边境集结,就等军督大人一声令下,对上陵发去最后总攻……”

陈庆也上前说道:“军督大人,据情报司传来的消息,上陵各地现在人人自危,生怕我远东军继续进军,裴济更是吓得魂不附体,听闻整日以泪洗面,惶恐不安……”

刘策点点头:“很好,让情报司继续加把劲,继续给上陵施加压力,本军督就是要让裴济知道,敢忤逆本军督将要付出怎么样的代价!

对了,听闻裴济已经派人去和各大世家结盟,也过去有些日子了,有具体消息传来没?”

楚子俊说道:“目前只探知雍州李宿温和泰州古肇良十分支持上陵裴家与我远东军作对,其余世家还未有具体消息传来……”

刘策眉头一皱:“古肇良在泰州,李宿温的势力在雍州,两者省份差了上万里,如何这么快就得知两者的动向?”

楚子俊回道:“军督大人,因为古肇良和李宿温现在就在京畿,估计凌思远是直接在京师与他们碰头,这才如此快把消息传来了……”

刘策沉思不语,良久继续说道:“先不去管他们了,让情报司密切留意上陵动向,一有风吹草动,立刻前来回报。”

楚子俊应声退下,然后大家把目光齐刷刷的瞄向刘策和跪在门外的白麒身上,似乎在考虑是不是现在就给他求情。

不想,未等他们开口,刘策率先朝门外大声问道:“你跪在外面干什么?莫非有什么委屈么?给本军督进来说话!”

白麒闻言,立马起身进入府厅,低着头又跪在府厅正中,刚准备说话,却听刘策一声厉喝:“本军督说了多少次了?男儿膝下有黄金,你莫名其妙跪什么?想违反军纪么?”

白麒闻言,拱手说道:“军督大人,末将有罪,还请军督大人责罚……”

“罪在何处?”刘策沉声问道。

白麒说道:“虐杀降卒,罪无可赦……”

刘策冷哼一声:“虐杀降卒?你的意思是说,本军督也该死了?”

白麒一怔,脸上满是不可思议的神情,就在他和周围将领不知所措之际,刘策却和身边的邬思道问道:“邬幕丞,我远东军军法律令你可曾熟记与心?”

邬思道忙说道:“回禀军督大人,这些时日,属下一直都在熟记军规律法,不敢说了然于胸,但也记得了个大概……”

刘策嘴角一扬:“哦?是么?那邬幕丞给本军督说说,军规军律中,有没有规定对已受降却又哗变之徒采取的方案?”

“尽诛!”邬思道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刘策点了点头,在府厅所有人一片懵逼的眼神中,起身说道:“本军督已经了解过了,天荡峡五万四千降卒产生哗变,白麒果断控制局势,做出了最为正确的判断,

但是,他却没在本军督把命令送达前展开行动,也是严重违反了军纪,念其事出有因,所以功过相抵,不予嘉奖,

另,因为手段过激,对涿州百姓造成极其不良的影响,所以杖责二十,罚俸三月以儆效尤,自己去军法处领受军杖吧……”

刘策这顿操作彻底让包括白麒在内所有人都傻眼了,封愁年和武镇英相互用眼神交流了一阵,显然他们之前准备好的求情词汇一句都来不及用上,害自己白担心一场。

“这,这就完了?”

白麒忍不住问道,这个处罚未免也轻的有些太过了,感觉实在是不好意思。

刘策怒道:“那你还想怎么样?让本军督跟着你一起挨军杖么?还不快滚,领完军棍继续回府厅议事!”

“遵命!”

白麒叹了口气,起身前往军法处领罚,而府厅众人则继续开始商议接下来对上陵的计划……

九十九 杨顺善守

四月十四日,上陵省,清河城……

“快,总督大人已在偏厅等候两位将军多时,事态紧迫,你们见到总督大人后,务必要向他诉说清楚御敌之策……”

总督府后庭内,狄安领着两名年近四十,身披甲胄的将领,快步向裴济休息的府厅走去。

这两名武将,一个叫杨顺,一个叫胡奢,也都是裴庆麾下八虎一员。

只因二人出身庶族,一直以来都不受裴济和裴庆的重用,只是见二人带兵有方,这才本着胸怀坦荡的态度接纳了他们,以示众人自己的气度。

杨顺今年三十九,正值壮年巅峰,一张国字脸大气磅礴,双眼炯炯有神。

胡奢今年三十七,同样生的是面相刚毅,只是双眼瞳孔射出的光芒,与杨顺相比,多了一丝谋略的气息。

这是二人第一次进入总督府后庭,裴济的休息之处,非亲信之人皆不得进。今日破例让杨顺、胡奢在总督府后庭相见,让二人心中是诚惶诚恐。

在即将步入偏厅小院之际,狄安对二人提醒道:“二位将军,待会儿见到总督大人,切记要恪守礼仪,千万不可逾越,以免耽误了自己的前程,

在下和陈昱大人可是舍名举荐二位将军力挽狂澜,你们可千万不要让在下失望啊……”

杨顺说道:“为主公效力,镇守一方疆土,驱逐外敌袭扰本就是末将份内之事,请狄先生放心,顺虽一介武夫,但该行的礼数还是懂得的……”

胡奢则一言不发,只是朝狄安点了点头,颌以眼帘以示知情。

狄安这才放心的将二人带入小院偏厅之内……

偏厅之内,裴济正一袭常服,端坐在主案之上捧着书籍翻阅,边上两名姿色姣好的侍女正在泡着热茶。

狄安见此,忙上前俯身作揖:“总督大人,杨顺、胡奢二位将军带到……”

裴济闻言,忙放下书籍,起身笑道:“二位将军快入座,狄先生你也坐,赶紧奉茶……”

“多谢总督大人……”

三人拜谢过后,各自坐到偏厅内的座椅上,很快侍女就将泡好的茶水送到三人跟前后,缓步退出了偏厅。

裴济举起茶杯,叹了口气说道:“唉~想我裴济,身为上陵总督,虽未曾有功与社稷,但自问也无甚过错,上陵各郡百姓在本督治理下也勉强算是丰衣足食,

本来也就想图个安静,不予与人争名逐利,只愿安祥晚年,享受乱世之下难得的太平而已,

可不想,有些人就是非要把这片难得的安宁给搞的战火四起,民不聊生,本督真是痛心疾首,痛心疾首啊……”

说话间,裴济眼角落下两滴泪水,让杨顺眉头不由微微一皱,刚要说话劝慰,却被狄安一个眼神给制止了。

裴济擦拭掉眼角泪水,继续说道:“如今,刘策三十万大军屯兵涿上边境,恰逢裴庆又遭逢大败,八万上陵精锐付之一炬,总督府内外一片哗然,

本督为安抚军民也是心力憔悴,今听狄安举荐,你们二人有退敌良策,可否道来与本督说说?”

杨顺闻言,起身拱手说道:“启禀总督大人,卑职以为,远东大军长途跋涉,如今又方获大胜,兵锋士气都已达巅峰之态,

此刻若继续领兵出征,怕是依然改变不了天荡峡之败的结果,所以卑职建议当务之急就是立刻在上陵、涿州边境要道广筑要塞壁垒,以搓远东军之锐气,

待远东军兵困马乏,粮草不济之际,便能知难而退,介时我大军才可发起致胜一击,扭转局势!”

裴济闻言不住点头,想了想又问道:“听闻刘策所部军中攻城器械极为犀利,这城寨壁垒怕是阻挡不了他们的攻势啊……”

杨顺说道:“回禀总督大人,卑职会在各处要道高地建立要寨,边境高地地势坑洼难行,必能让远东军所部攻城器械无用武之地,

何况,要塞不过是疲军之备,更主要的是靠守军将士一腔热血,只要上陵各军众志成城,远东军定无法进犯上陵一步。”

裴济点了点头,嘀咕道:“有道理……”

不过很快他又问道:“那依将军之见,需要建造多少要塞壁垒为好呢?”

杨顺说道:“既然总督大人问及,那属下就斗胆在上陵、涿州边境百里大军必经之地,设下七十座军寨,

其中七座要塞,六十三座小寨,要塞一座可驻兵三万,用以吸引敌军主攻,小寨则一座一营两千人,进可御敌袭扰敌军部署,退能与其他各寨合军御守粮道,

如此一来,远东大军只能在边境百里之地徘徊,直到疲惫不堪,纵使几十万远东军如何骁勇善战,也只能无功而返。”

“好~杨将军所言甚是有理!”裴济闻言大喜,举着茶杯对他说道,“本督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杨顺忙拿起案前茶杯回敬道:“多谢总督大人……”

饮下杯中茶水后,裴济说道:“既然如此,那本督就封你为大将军,我上陵前线四十万大军尽数交由你统辖,另外,明日我就召集上陵百万民夫助你修缮要塞工事……”

杨顺闻言,肃然起身,来到厅中拱手拜倒,对裴济大声说道:“多谢总督大人信任,卑职一定死守边关,绝对不会让远东军踏入上陵腹地一步!”

裴济这一番话,让杨顺心中热血沸腾,他发誓一定要击退刘策大军,来报答裴济的恩情。

惟有胡奢却一言不发,平静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他本就是一个喜怒不形与色之人,只会对自己的知己袒露心扉。

裴济抬手让杨顺起身后,拿起早已备好的帅印对杨顺说道:“起身吧,事不宜迟,你就速去将军府上任,赶紧调派大军,前往边郡抵御刘策大军进犯。”

“末将领命!”

杨顺应声上前,在从裴济手中接过帅印的瞬间,裴济又和颜悦色的对他说道:“杨将军啊,本督的身家性命,还有整个上陵的百姓安危,就全系你一人身上了……”

“请总督大人放心,顺,定不负重托!”

杨顺领命后,捧着帅印缓缓退出了偏厅,胡奢见此,也是起身告退,追着杨顺一路离去了。

等杨顺、胡奢二人离开后,裴济重重叹了口气,对狄安说道:“狄先生啊,本督这辈子可是第一次把自己的小命寄托在杨顺这一介庶民身上了,你觉得本督这么做如何啊?”

狄安笑着说道:“这正说明总督大人唯才是举,用人不拘一格也……”

“唉……”裴济又叹了口气说道,“只是裴庆和那些世家子弟又少不得要本督去安抚一番喽……”

狄安拱手低头:“属下愿与总督大人共同进退……”

“你呀,也算是了了本督一桩心事了……”

裴济指着狄安,笑着摇了摇头,望着门外的庭院景色,连日来烦闷的心情也好了很多。

“报~”

正当裴济心情大好之际,一名家丁忽然前来禀报:“启禀总督大人,章阳刺史石诚来信,说他在章阳城外发现了大股流民……”

不等家丁把话说完,裴济厌恶的挥挥手说道:“这种小事还需要本督来处理么?直接驱赶就行了……”

家丁忙道:“不是,石刺史来信说这股流民不是普通的流民,而是自称什么,乞……乞活军?说只要谁能带他们去救自己家人就给谁卖命,而且只求一日两顿,没有其他要求……”

裴济眼睛都不眨一下,说道:“什么乞活,乞讨的?告诉石诚,眼下最大威胁是东面的刘策,这种小事就让他自行决断,

实在不行分他们每人几升米,赶紧驱逐出境,还嫌我上陵不够乱么?真是的……”

家丁闻令怯生生的退去,而狄安却是轻声嘀咕着:“乞活军?这支流民是什么来历?”

……

章阳府,一支千余人的官兵手持利刃护卫在城头,紧紧盯着城外大股黑压压的流民,预防他们忽然对章阳发起攻势。

这群流民衣衫褴褛,发丝凌乱,手持一支支农具柴棒,神形可谓是憔悴不堪。

但他们的眼睛都死死盯着这座巨大的章阳城,瞳眸中满怀一丝殷切的期盼。

这支就是自称为“乞活军”的队伍,都是清一色流民所组成,内中从十五六岁弱冠之年至头发花甲之年的老人,可谓是成分极其复杂。

为首的一名流民拄着拐杖来到城前大声喊道:“官军兄弟们,我们不是流民,我们只是来求你们救救我们的家人,

只要谁能答应帮我们救回亲人,我们乞活军从今以后就对他唯命是从,可否请石刺史再出来一见啊……”

城头一名守城将官闻言,心中产生一丝恻隐之心。确实,这支流民并没有如同那些逃荒的灾民一般,四处破坏当地治安,他们到了章阳府外已经七天时间,只是在郊外栖息,根本没有阻碍城内外车马出入。

这个喊话的人叫陈午,是这支乞活军的首领,他们辗转颠沛流离了足足一年多时间,也不知怎的就来到了上陵地界……

守城的将官叹息一声,对陈午大声喊道:“陈兄弟,刺史大人已经把你们的情况送往清河城去告之总督大人了,还请你们再等些时日,到时定有回复传达你们……”

陈午扯了下干痛的嗓子,将拐杖往地上轻轻一敲,朝城头微微欠身鞠躬说道:“那一切就有劳了,我们就在这里等着刺史大人的回复,放心,无论答应与不答应,我们都不会祸害城里的百姓的……”

说完这些,陈午疲惫的步回流民队伍中,极其疲惫的坐了下来。

一百 乞活,乞活!

陈午刚一坐下,一名看上去精神好一些的年轻人立马坐到他身边问道:“陈统领,上面的军爷怎么说啊?答应我们的请求了么?”

陈午说道:“上面的军爷说了,石刺史已经把我们的情况,写成文书派人送给总督大人了,再等几日应该就有消息了……”

年轻的汉子叹了口气,对陈午说道:“说实话,我对这些官军已经不保什么指望了,都快两年了,我们求了多少人?有人肯帮我们么?说到底还不是要靠自己……”

陈午说道:“没有官军的帮助,那你知道凉州怎么走么?找不到方向,如何靠自己救出我们的妻女?”

年轻的汉子闻言沉默了,陈午的话仿佛触动了他的心弦,眼角忍不住落下一滴泪来。

陈午拍拍他的肩膀,说道:“会有希望的,我们这两年来什么苦没吃过?为了我们的妻女亲人,就算是爬,也要爬到凉州,问那群胡人把我们的亲人讨要回来!”

“嗯……”汉子擦干了眼泪,重重的已经那个了一声。

“吱呀呀~”

正在这时,紧闭的城门大开,陈午等人立马从地上爬起,迈着沉重的步伐向城门走去。

但闻一阵骡马的呼叫声传入耳畔,却见刺史石诚正指挥着一辆辆装满粮食的平车推到了乞活军跟前。

陈午忙上前对石诚说道:“刺史大人,总督大人可有回复,愿意帮我们救回亲人么?”

石诚闻言沉默片刻,尔后对一些民夫吩咐道:“快点,把车上的粮食都卸下,发给这些百姓……”

然后又跟陈午说道:“总督大人来信说了,每人发放一斗米,让大伙都吃顿饱饭……”

陈午闻言,激动的拉住石诚:“刺史大人,我们乞活军不会白拿你们粮食的,你告诉我,他答应帮我们去救失散的亲人了么?”

石诚叹了口气,缓缓拉开陈午的手,摇了摇头说道:“陈兄弟,实话跟您说了吧,眼下总督大人要对付远东军进犯,怕是无暇帮到你们了,

何况,你们也走错地方了,凉州在西边,这里是东边,两省差了近万里之遥,如何能带你们去寻找自己亲人呢?

所以总督大人念及你们生活不易,特准许我给你们开仓为你们准备了这些粮食,唉……”

事实上,裴济只说给这些流民每人两升米,但石诚被这支流民的行径给深深打动了,特意拿出自家余粮,给他们增加到一人一斗米,好让他们多吃几顿饱饭填腹。

石诚的话,让本燃起希望之火的乞活军再次如泼一盆凉水,满是失望的神情。

“大家不要气馁,我相信你们一定会找回自己亲人的,等总督大人解除眼下困境后,再做定夺好么?”石诚见气氛悲凉,不忍心再在他们心口撒盐,只能宽声劝慰着他们。

陈午思索片刻,忽然说道:“石刺史,你是说远东军来进犯对么?这样吧,你收下我们,让我们乞活军去帮总督大人抵御远东军,好么?”

石诚摇摇头:“如果你们真的想帮总督大人的话,就不要给他添乱了,拿了粮食早些离去吧,唉……”

说完,石诚无可奈何的叹息一声,转身就向城里走去。

在石诚刚转身刹那,身后立马响起一片低声的抽噎,不由让他停下了脚步,闭目深吸一口气后,咬咬牙回身来到陈午跟前,拍拍他的肩膀说道:

“你们不要伤心,在这附近找个地方好好调养一阵,也许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人帮助你们找回亲人也说不定!”

陈午闻言,擦干眼泪问道:“刺史大人,你说的是真的么?谁能帮我们呢?”

石城说道:“天无绝人之路,你们这样在乎自己的家人,老天一定不会这样绝情的,现在,你们应该好好的活着……”

陈午叹了口气,向陈午鞠了一躬,尔后转身缓缓离去。

……

五月二十二日,上陵边郡……

刘策大军集结之后,立刻对上陵境内各处关隘发起了总攻,直至今日,连续一个月的血战对峙,远东军遭遇了自西进以来,最为顽强的抵抗……

“礌石~放~”

“砰砰砰……”

一处要塞之外,封愁年所部再一次发起了攻势,在大军攻至要塞墙面之际,城头的守军立刻将一块块落石狠狠的砸下,一时间进攻的队伍损失惨重,攻势再一次受挫。

“唉~~”

封愁年望着潮水般退下来的队伍,愤恨的怒喝一声,望着那一座座密密麻麻的关隘险阻,却是束手无策,一点办法都没有。

同样遭受挫折的还有武镇英所部,他们在攻打一处险要木寨之际,被两翼其他山寨夹击杜绝了退路,完全凭借着兵甲之利和远东军强悍的战斗力杀出了重围,避免了更大伤亡。

但面对这些烦不胜烦的壁垒要塞,武镇英也同样是一筹莫展。

夜幕降临,负责进攻的各营将士都回到了营地,无不垂头丧气,对上陵边郡那严密防御工事是恨之入骨。

武镇英说道:“地面被挖了好几道壕沟,攻城器械寸步难行,敌军士气又如此高昂,

真是没想到这个杨顺竟然会这般厉害,我镇字营自问是远东军的盾牌,但这个杨顺似乎更胜我半筹,

他所布置的要塞首尾相顾,错落有致,一方遭袭,其他各塞立马会前来驰援,简直是算无遗策,杨顺,是个将才……”

“老武你就少说几句吧!”封愁年将头盔丢在地上,摸了把光秃秃的头顶,愤恨地说道,“老子现在只想把那杨顺大卸八块方能消我心头之恨,这些时日以来,我补已经折损一千多兄弟了,结果一座坚塞都没打下来……”

张昭通也说道:“我这几日进攻倒是拔掉了几座高处的营寨,但这似乎也没什么用处,掐断不了他们的水源和粮道,

那营寨打下也没任何意义,唉,狗日的杨顺,怎么会遇到这么一个油盐不进的家伙?”

陈庆和楚子俊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听着几人诉说情形,他们所部皆是起兵为主,根本无法在要塞关卡林立的地段展开攻势。

不过,对于如此严密的防御措施,他们二人也没有信心继续将他们逐一击破。

就在大家为此感到十分气馁的时候,刘策和邬思道来到了他们中间,见大家都一副唉声叹气的模样,笑着说道:“诸位,你们都是怎么了?”

众人齐齐起身对刘策行以军礼:“见过军督大人……”

刘策按了按手,示意他们无需多礼,然后坐到他们中间说道:“本军督知道,你们现在受到了些许挫折,但不管这么说,本军督依然希望你们不要放弃!”

封愁年闻言,立马起身说道:“军督大人放心,明日我一定将那些要塞壁垒全部给推倒!”

刘策摇摇头说道:“这一个月打下来,想必诸位也该明白了,硬攻不是办法,只会徒添伤亡,给后勤造成极大负担,

所以本军督打算改变战略,与上陵的敌军打一场消耗战,跟他们比拼一下后勤能力,看看到底谁能耗的过谁!”

“耗?”

众将闻言,齐齐疑惑的问道。

刘策颌眼确认道:“没错,就是耗,杨顺是出了名的善守之将,胡奢又是诡计多谋,二人相辅相成,借助熟悉的地形阻挡我大军步伐,

若无法将敌军引出来进行决斗,怕是还要再折损数万将士的性命也未必能打下这些烦人的要塞和关隘,

所以,本军督的意思,就是跟敌军比拼后勤能力,看看到底是谁先撑不住……”

陈庆闻言说道:“军督大人,此法风险极大,我军目前虽占据五省之地,可这些年却多地干旱,农田颗粒无收,想要后勤辎重补给,主要还是靠远东运输,

上陵虽只有一省之地,但裴家在此经营多年,且这两年未有大的灾情变故,又是守成之战,比拼后勤如何能胜过他们呢?

更别说裴家身后还有世家的鼎力支持啊……”

刘策说道:“陈指挥使说的很对,但是不试过又怎么知道呢?如今上陵边郡陈兵足足四十万,一旦战事紧急,还会召集更多兵马驻守,

敢问在这种人心惶惶之下,百姓又有多少心情耕耘田地呢?四十万大军的粮饷开销如此之大,我们不好受,那上陵军也必定不比我们好多少,

至于世家支持,也许初时世家会团结一致,对付我远东大军,但时日一久,你们觉得那群唯利是图的世家会白白浪费自己的实力投入到裴济这个无底洞身上么?

所以,熬吧,只要熬到一方沉不住气,那局势就必然会发生变化,即日起,全军罢战死守,直到敌军主动发起攻势之前,谁都不准主动出击!”

说完这番话,刘策起身离开向自己主帐走去。

一回到帐中,刘策的神情立马阴沉了下来,邬思道立马上前对他说道:“军督大人,按您的吩咐,已经派人去往远东催粮,顺便通知了卫稷卫王爷一起前来了……”

刘策坐回主案前,扶额对着桌上一张描绘精细的上陵边境地图,仔细凝望一阵,尔后闭目说道:“我军中粮草还能撑多久?”

邬思道说道:“预计两月左右,算算时间,应该可以撑到远东各地把粮食送抵……”

“嗯……”

刘策捏了捏自己的鼻沿,睁开眼眸,淡淡地说道:“许文静和韩旷传来消息,黔州各地的官兵有哗变的迹象,塞外的蒙洛人似乎也在蠢蠢欲动,

过几天本军督打算亲自去一趟黔州平定下日益不安的局势,以免影响了与上陵军的战役……”

一零一 皇甫翟请命

军督大人要前往黔州?这恐怕不合适吧?”

听刘策有要离开的意思,邬思道提出了自己的疑虑。

“就怕军督大人离开的话,主营无人镇守恐生变故,尤其刚定下策略与上陵军对峙干耗,

若军督大人不在此镇守弹压的话,就怕时日一久,军中难免会有焦躁情绪蔓延影响先前部署,恕属下直言,此刻离开真的不是最好时机……”

刘策凝眉说道:“本军督又何尝不知这些道理呢?只是黔州若生变故,让胡人趁虚而入,本军督现在就算拿下了上陵又有何意义?

何况,后方不稳,同样会影响前线将士的士气,我们刚到北地不久,还未来的及收获民心,时刻都得堤防着一切可能发生的变故,

相比与前线将士九死一生的血肉之搏,后方的稳定却是更加的重要,所以本军督只能动身去往一趟黔州,把当地军民可能哗变的苗头压下去,

然后稳住玄武关边军,震慑住蠢蠢欲动的蒙洛人,让这里的将士能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继续跟敌人对阵,说到底,这是一场博弈之争,

比拼的不仅仅是军事上的力量,更是对整体实力的一次重大考验,而且我们绝对不能输!”

“报~启禀军督大人,参谋司皇甫翟求见……”

“让他进来吧……”

对于皇甫翟的忽然求见,刘策和邬思道都感到有些意外。

不一会儿,皇甫翟进入主帐,对着刘策欠身鞠躬:“属下见过军督大人……”

“你来见本军督是谓何事?”刘策问道。

皇甫翟回道:“听闻黔州境内异动连连,属下想请命,替军督大人平息这股潜藏的动乱……”

刘策闻言眉头一皱:“你去?”

皇甫翟点头说道:“请军督大人让属下前去一试,顺便,会将玄武关外开始盘踞的蒙洛危机,也一并解决,能让大军心无旁骛的应付眼前的局势……”

刘策起身来回在帐内踱步,脸上神情很明显是陷在沉思之中。

良久,刘策看向皇甫翟那淡定平静的脸庞:“皇甫先生,你此去需要本军督为你准备些什么?”

皇甫翟说道:“如果军督大人相信属下,就请将锋矢营的军队指挥权暂给叶总司负责,另外,属下无论做什么,在事态结束之前,请都不要过问……”

“你要把叶胤也带上?”刘策闻言眉头一蹙。

皇甫翟淡淡地说道:“属下在军中名望不显,如有叶总司随行,也能省下不少麻烦,请军督大人允诺……”

刘策点点头,对皇甫翟拱手说道:“本军督答应你了,皇甫先生,希望你能尽快平息后方乱局,拜托了……”

皇甫翟欠身回礼:“该说谢的是在下,军督大人,中原子民未来的兴衰全系在你一人身上,

三年时间,在下在您治下未立寸功却领高俸,是时候该尽自己的一份职责,您放心,辽东一行,叶总司所遭受的屈辱,属下会给你们一个合理的交代,

事不宜迟,属下还有很多东西需要准备,就先告退了……”

话毕,皇甫翟不再停留,转身大步走出帐外,消失在了刘策的眼帘之中。

……

参谋司营帐内,摆放着一座上陵边郡地形沙盘,将敌我双方的位置尽展眼底,那一座座密密麻麻的关隘要塞让远东军的进攻一次又一次的无功而返。

身为参谋司总司的叶胤,现在正独自一人端坐在主案前,眉弯紧蹙,翻看着临出雁云关前,诸葛稚交给自己的那本《西域彤云志》。

今日他也还是第一次翻阅此书,内中所描述的情形让她压抑的有些难以接受。

“叶总司……”

正在此刻,皇甫翟步入帐中,叶胤默不作声的把书本合上,抬眼冷冷地望着他。

皇甫翟没有理会叶胤脸上的神情变化,直接和她说道:“叶总司,收拾一下行礼,你我即刻动身去往黔州……”

“去黔州干什么?”叶胤不怀好意的问道,“黔州之乱,有军师和韩指挥使负责,参谋司如何能轻易插手,难道不算是逾越么?”

皇甫翟回道:“我已与军督大人商议,替你取得调动锋矢营的权力,形势紧急,等到路上我再和你详细解释,赶紧收拾一下,马上就出发……”

“皇甫翟,谁给你的权力替不才索要军权了?”叶胤横眉冷凝,沉声对皇甫翟说道,“实话告诉不才,你心中又在盘算什么?”

皇甫翟闻言,淡淡地说道:“难道你不愿去么?那我也不逼你,事实上,你去与不去都影响不了局势,毕竟你是一个软弱到让人心痛的人,

那你就留在这里吧,留在刘策身边继续接受他的呵护,你和刘策的三年之约也快到期了,敢问这三年你成长到让人满意的地步了么?”

叶胤脸色一凝:“皇甫翟,请你注意说话的分寸!”

皇甫翟面无表情的回道:“怎么?恼羞成怒了对么?所以说你根本就配不上你现在所坐的位置,参谋司总司的位置应该让我来坐才更合适,

因为我比你有用,能替军督府解决眼下所隐藏的危机,只有我能让刘策心无旁骛的继续在这里与上陵裴家死耗,而你呢?在这营帐之中又有何作为?”

“收起你这一套激将之法!”叶胤一甩手中佛珠,指着皇甫翟说道,“皇甫翟,你到底想要干什么,不妨就明说,不用阴阳怪气说一堆令人耳朵起茧的废话……”

皇甫翟说道:“我想干什么,你跟着我去一趟黔州就明白了,总之,我在帐外等你,半个时辰后,不管你来或不来,我都会动身前往黔州……”

说完,皇甫翟转身走出帐外。

“慢着!”

皇甫翟前脚刚踏出帐口,叶胤立时叫住了他,拿起那本翻阅的《西域彤云志》,问道:“皇甫翟,我想问你一句,你到底是不是殷末微?”

皇甫翟回头,凝望着叶胤那冷若冰霜的脸孔,扫了眼她手中的那本书,神情淡定的吐出两个字:

“不是……”

不等叶胤开口,皇甫翟已经飘然步出了帐外。

叶胤坐回主案前,放下书籍,陷入凝思之中,大约过了半柱香时间,眼眸一丝坚定闪过,尔后起身一甩手腕佛珠,大步向帐外走去。

……

上陵边郡,正中一座最为庞大的要塞内,杨顺肃立在城头,凝望着要塞内士兵萎靡的气势,心情同样十分沉重。

连续一个多月的死守,上陵军同样经历着前所未有的考验。

虽然他们守住各处要塞驰道,没让远东军逾越雷池半步,可那一次次排山倒海的攻势每一次都是守的小心翼翼,神经一刻都不曾放松过。

加上仓促领兵,许多要寨还未加固,只能是边御敌边让民夫加紧修筑工事。

如此一番折腾下来,守军士卒也是精疲力尽,虽然将敌军抵挡在边郡之外,可对军民的心理素质也是一种莫大的考验。

“无论如何都要守住,不能让远东军有半点可趁之机……”

杨顺暗自下定决心,绝对不能辜负裴济对自己的信任,就算是舍下这条命也要把刘策和他麾下虎狼之师阻挡在上陵边郡之外。

这时,身为副将的胡奢来到杨顺身边说道:“将军,要塞各处守将命人催要粮饷和伤药,该如何回复他们?”

杨顺说道:“让他们回去通告各营主将,就说本将军已经命人前去向总督大人禀明实情了,相信用不了多久,药材和粮食定会送达各部,让他们再坚持几天……”

胡奢点了点头,随杨顺一道望着底下的士兵,良久叹了口气说道:“杨将军,这样下去也不是一个办法,远东军一直不退,难道我们就要一直在此死守么?

四十万士兵,外加百万民夫,每日所需消耗的粮草也是一个天文数字,我们真的能撑下去么?”

杨顺说道:“你说的我又何尝不知呢?但远东军现在气盛,从他们这些时日的攻势来看,根本就没有气竭的迹象,现在展开决战,我敢说上陵军毫无半点胜算……”

胡奢说道:“就怕是总督大人不理解杨将军的苦心,临了怕是又要变卦,末将前去召集民夫时曾听闻,总督大人有与刘策趁胜求和的意思……”

“休要在背后说总督大人的坏话……”杨顺阻止胡奢继续说下去,“我等受总督大人重托,以庶民之身统领上陵三军抵御外敌,

当以满腔热血报答他的知遇之恩,如何能怀疑总督大人一片用心呢?这番话若传到军中你就不怕影响士气么?”

胡奢拱手认错,小声说道:“杨将军,不是末将想说这话,只是清河城内现在流传着不少关于将军您的话题,

各大世家早就对将军统领三军为帅之举极为不满,好几次都联名要罢黜你的帅位,只不过都被狄先生给挡了下来,若再无新的建述,怕是对你极为不利……”

“既然他们想说就让他们说去吧……”杨顺满不在乎,“我杨顺对总督大人是忠心耿耿,绝无二心,相信总督大人也必会明白我的一番苦心!”

“唉,你就是太过耿直,就怕那些早已对你不满的人会从中作梗,让你今日的付出,全部毁于一旦……”胡奢极其无奈的说道。

杨顺手一扬:“只要能顶住远东大军进犯,不辜负总督大人所托,就算身死又有何妨?待让刘策退兵之时,定教那些鼠辈全部闭嘴!

现在,我们什么都不要多想,时刻注意远东军动向就可以了……”

说完,杨顺大步走下城墙,向要塞大门走去,留下胡奢一人在原地不停摇头。

一零二 铁索横江

五月二十六日,上陵总督府内……

“总督大人,杨将军命人送来催要军饷的驰报……”

“知道了,本督已经命人给他送去了,四十万石粮草也该再撑上一两月了吧……”

裴济挥手止住通传的话,坐在主案前,舒展了一下双臂,将他遣退了下去,随后把目光瞥向坐在一旁的狄安。

“狄先生,虽然杨顺挡住了远东军的步伐,但再这么长此以往下去,终归也不是办法,囤仓的粮食日益减少,药材也开始紧张,若刘策还不肯退,当如何是好?”

狄安回道:“总督大人,请相信杨顺将军,他心中定有退敌之策,这些时日,属下已经得知,远东军已停止进攻,

在边郡处与杨将军展开对峙之态,相信用不了多久,刘策定会知难而退,引军退出涿州,

介时我们就有筹码与军督府方面好好谈妥条件,逼他从此以后不得再犯我上陵疆界……”

“嗯……”听了狄安的话,裴济不停点头,“那就再与刘策周旋数日,等他人困马乏之际再进行和谈,大不了,涿州以东的四省全部由刘策统辖,这样他应该十分满意了吧……”

狄安拱手说道:“总督大人明鉴……”

事实上,上陵方面从上都下,都十分有自知之明,那就是论军事对决,是无论如何都无法与远东军相提并论的,唯有借助防御工事打平,获得足够谈判的筹码才是眼下最实际的策略。

但,刘策雄心勃勃,会轻易放弃攻打上陵么?这一点裴济心中一点都没底,只能把希望都暂时寄托在杨顺身上。

……

远东军,刘策主帐内……

“军中情况如何了?”刘策翻阅着文册,沉声问道。

帐中的武镇英拱手说道:“军督大人,军中将士们很不理解,纷纷对忽然停止发动攻势颇有微词,除此之外,倒也没有过多的情绪。”

刘策颌了下双眼:“武指挥使,辛苦你了,暂且先退下吧……”

“末将告退……”

武镇英拱手作揖,缓缓退出了帐外。

等人离开后,刘策对邬思道问道:“邬幕丞,接下来你说说该如何为好,趁这段与上陵对峙的时间,又该做些什么呢?”

邬思道说道:“回禀军督大人,属下以为可以趁这段时间命人设法潜入上陵境内,

制造谣言给总督府施加压力,要知道杨顺是庶民出身,以裴济的风格要对他一点都不防范那是不可能的……”

刘策笑着说道:“不错,本军督也正有此意,既然这杨顺性格如此稳重,从正面应对不易,那索性就想办法将他换下,就让情报司的人去执行这项任务吧……”

邬思道恭敬地拱手退下,很快帐内就只剩刘策一人了……

他起身回头望着屏风上所挂的涿州地图,上面用红点密密麻麻标出了诸多受灾地区,眉头不由皱的更紧。

涿州去年大旱,元气至今未能恢复过来,如今想在这一片立足,这民心也是不得不考虑的问题。

赈济的粮食已经发下,并让百姓努力开通河渠,尽力恢复耕耘,以减少军督府的负担。

可是以目前的情形来看,想在今年见到显著效果那是不可能了,也就是说今年的涿州各地都是只有付出,没有回报,其他几省除了隶元之外,也都指望不上。

这个辎重包袱,就只能由远东来负责,可无奈战线又拉的太长,物资运送也是极为不易。

一想到这些,刘策是心乱如麻,眼下军中粮草充足,但以目前这架势,数个月内这场战争根本就无法顺利结束,一旦军中缺粮,这二十多万前线的军队该怎么办?

就地取粮?问题是百姓家中也没多余粮食了,再征粮食的话,他们还会有活路么?

所以这个难题,还是得自己来解决,也必须由自己来解决,这是一个合格统治者必须要面对的问题……

甩去脑海一堆要解决的烦恼后,刘策的心绪又飘到了远东方向:“也不知道远东运送的第一批粮草到哪里了,算算日子也该启程了吧?”

……

六月初三,白罗江,江面之上,大大小小数千艘运送粮草的船只停泊在江水中央,停止了继续前进。

“怎么回事?为什么停下不走了?”

见船尾抛下石锚,奉刘策之命前往涿州的卫稷,立马叫过负责走水路运送粮饷的主官扈清大声质问道。

扈清拱手说道:“启禀王爷,前方河道被人用十三道铁锁横江,如若船队硬闯,必会侧翻啊……”

“什么人如此大胆,连远东的船只都敢阻拦?难道他们都不怕死么?”卫稷闻言,极其不满的说道。

扈清回道:“回禀王爷,据属下所知,拦住我们的是泰州总督,古肇良的下属,他们这么做,怕是有意为之……”

“我x他x的……”卫稷闻言,当即破口大骂一声,“本王还以为谁这么大胆,敢情就是这么个玩意儿,古肇良人呢?本王看他是胆子发育了……”

扈清忙劝道:“王爷且息怒,属下已经命人前去交涉了,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

卫稷闻言,这才压下心头怒火,对扈清说道:“赶紧的,延误了运送粮草的大事,军督大人问罪下来,谁担待的起?”

扈清抱拳说道:“请王爷先回船舱休息,等交涉有结果了,属下一定第一时间告之王爷……”

卫稷点了点头,一甩袖子进入了船舱……

船舱内,却见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正在舱座前摇着折扇喝着美酒。见卫稷进来,也不起身,只是拿起酒杯对他晃了晃问道:

“王爷,小爷听你在外面发好大的脾气,有谁惹你了,告诉小爷,小爷我好替你出出气……”

卫稷甩甩手,做到他侧面,拿起酒杯一口泯下,咂了咂嘴说道:“行了,这事告诉你也没啥用,

你也帮不上忙,这次带你前去涿州,都是秦先生所托让你见见世面,也好把你那痞气给磨平了……”

这年轻人自然就是秦馥,此次随行是受了秦墨嘱托路上磨练一番,回来也好给他一份正经的差事。

秦馥说道:“就当是闲聊,纵使小爷我帮不上什么忙,也能听你发泄一下,总比王爷一人生闷气的好啊……”

卫稷点了点头,觉得秦馥所言很有道理,于是就把船队被古肇良给截停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秦馥听完,把喝空的酒杯重重往桌上一放,冷哼一声说道:“真是岂有此理,这个古肇良难道认不清局势么?连军督府的船队都敢阻拦,谁给他的这么大胆子?”

卫稷附和道:“就是,本王还以为是哪个不开眼的东西,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东西,你说本王气不气?”

秦馥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仔细想了想,对卫稷说道:“王爷,依小爷我看,这古肇良十有八九是早有预谋,

否则也不会在江面上连着横起十三条铁链阻碍我大军前进,如果小爷我所料不差,那前去交涉的人必定无果而返……”

卫稷闻言眉头紧蹙,小声对秦馥问道:“你说的可有什么依据?”

秦馥倒了杯酒说道:“依据?王爷,小爷我以前可是干过许多见不得人的勾当,接触的士绅也不计其数,这种把戏还是有些了解的,

不信咱就在这里等着,小爷我敢说他们一定会给封锁江面找理由搪塞我们……”

话音刚落,扈清就一脸沮丧的回到船舱对卫稷说道:“王爷,前去交涉的人回来了,他们说前方江面为缉拿贩私盐的水帮,所以近来数月都会封锁江面,禁止任何船只过境……”

“笑话,我们这样子像是贩卖私盐的么?”卫稷当即大怒,“还有缉拿私盐用得着十三条铁链连着一起么?这分明是有意胡诌,不让我们过去,真是岂有此理!”

见卫稷胖脸上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扈清是一句话都不敢说,倒是秦馥悄悄向他挥了挥手,示意其先出去。

等扈清离开后,秦馥跟卫稷说道:“王爷,小爷我虽然不懂行军布阵之道,但也懂兵马未动,

粮草先行的道理,如果我们任由古肇良的人继续在这里拖延时间,怕是军督大人那边不好交代啊……”

“那你说怎么办?”卫稷摊开双手说道,“难道让本王亲自把那一条条铁链扳断么?”

秦馥说道:“王爷不要激动,先想想您现在是什么身份?”

卫稷不假思索的说道:“外交正使啊,又不是军务大臣,如果本王是军务大臣,现在立马回远东调一支大军来把古肇良这王八蛋给剿了!”

秦馥笑了笑:“王爷,军督大人命你为外交正使的用意你难道还不明白么?就是为了收拾眼下这种局面啊……”

卫稷一怔,仔细回味着秦馥的话,然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有道理,看样子还得本王亲自跑一趟泰州的墨阳城,和古肇良交涉一番……”

秦馥点了点头,给卫稷满了一杯酒说道:“王爷这么想就对了,好在墨阳离岸边也就三日路程,就让小爷我陪王爷走一趟吧……”

卫稷闻言,双眼眯成一条黑线,笑着说道:“那敢情好啊,正好本王要考验考验你小子的临场交涉能力,如果能成事,等回去也好介绍你去外涉司给本王打下手……”

秦馥立刻举起酒杯对卫稷说道:“那就多谢王爷抬爱了,不过在陪王爷去墨阳之前,还请王爷多传小爷一些与人交涉心得,也免得到时出丑丢人啊……”

“好说好说,咱俩还客套什么……”卫稷笑着将酒杯碰到秦馥所举的酒杯上,然后色眯眯的说道,“早就听闻古肇良的亡嫂颇有几分姿色,正好借此机会一睹芳容,嘿嘿嘿……”

一零三 强势交涉

六月初七,墨阳城迎来了卫稷和秦馥这两个不速之客……

二人自那日商定要和古肇良“说道说道”后,当即二话不说,让人驾着小船靠了南岸。

以卫稷的身份,那些沿岸守卫的士兵自然是不敢阻拦的,在卫稷极其嚣张的甩出王爷身份的金牌后,自然而然的乖乖给他们让了道,屁都不敢放一个。

于是这两个混世太保就有恃无恐的来到了泰州首府,墨阳城内……

“啧啧啧,瞧见没有,那卖布的女子姿态,那身段那脸蛋,真是让男人见了都直流口水啊,

咦,再看那里坐着那女的,这衣衫穿的如此单薄,肤色却是如此白嫩,身态又那么丰腴,铁定就是个招花引蝶的主儿,

不如本王和你打个赌,你给本王一些钱,本王今晚就把她拿下,信不信?敢不敢,嗯?”

自进入城中开始,卫稷的眼睛就一直在街道上路过的女子身上流转,不时和身边的秦馥评头论足,这口水也都快流下来了。

相比与北地战火连天的景象,临近京畿的泰州却依旧是一片风和日丽的景象。

秦馥甩着手中折扇,听着卫稷不堪入耳的话语,双眼却一直在四周打量,在发现街角各处都有衣衫褴褛,身体销售的百姓时,不由摇了摇头说道:

“这个古肇良治下,也和他处各省相同,都是一个不识百姓疾苦的地方!”

卫稷被扰了兴致,拿手中的扇子拱了拱秦馥,小声说道:“少感慨一些吧,你当这是汉陵侯治下啊?告诉你,全天下南北各省都差不多,你真要见的话,怕是把眼睛看瞎都看不完,走吧,总督府也快到了。”

秦馥点点头,一展折扇,三步一摇,缓缓向总督府走去。

临近总督府时,卫稷小声跟秦馥说道:“待会儿见了古肇良你也无需紧张,一切就按本王和你说的去做,记住,风度虽然重要,但气势也不能丢,其他就见机行事,明白了么?”

秦馥一手折扇,淡定的说道:“王爷放心,这种小场面小爷知道如何进退!”

说话间,二人已经走到了总督府大门前……

望着眼前这座富丽堂皇的总督府,连门前的台阶和麒麟都是用珍贵的青玉石材铺砌的,卫稷和秦馥登时眼神一寒。

“妈的,这姓古的如此嚣张,区区总督衙门居然敢铺砌麒麟,分明就是不把本王放在眼里……”

卫稷贪婪的抚摸着其中一座麒麟石象,嘴里不住的念念有词。

而秦馥却是对此不屑一顾:“一看就是个暴发户心态,区区一个总督府门面就造的这般豪华,定是国之蛀虫无疑!”

卫稷收拾了一下衣冠,愤恨地说道:“好了,该去找那古肇良好好谈一谈了,本王倒想问问他,为何在江面河道上横锁铁链阻我等去路,到底是谁给他的胆子!”

“嗯!”

秦馥应了一声,和卫稷一道,大步踏上了青玉石阶。

“站住!干什么的?”

然而,刚走上前两步,就有两名手持长枪的侍卫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卫稷当即脸色一黑,指着二人说道:“放肆,本王你们都敢拦?胆子发育了是么?还不让古肇良出来迎驾,否则本王要干他兄嫂……啊,不是,要抄他全家!”

两名侍卫闻言,心中一惊,相互间望了一眼,只觉这个胖子态度十分蛮横,又敢直呼总督大人名讳,要么确有来头,要么就是个疯子。

于是,其中一名侍卫对卫稷说道:“既然要见我们总督大人,那可有拜访的帖子?”

卫稷大吼道:“笑话,本王是当朝新君的皇叔,见古肇良这王八蛋还要什么请帖?他算什么东西!你们两个赶紧把路给本王让开!否则本王发飙要灭你们九族!听明白了没有?!”

侍卫被卫稷的气势震的打了一个哆嗦,忍不住喉结翻滚了一下,最后其中一人战战兢兢地说道:

“不知是王爷驾到,万望恕罪,卑职这就去禀报总督大人,还请王爷在此稍待……”

卫稷手一甩,眼一闭:“还不快去,大热天的,你们不要让本王多等!本王要是中暑了,你们担待的起么?”

侍卫点头哈腰,和边上另一名侍卫使了个眼色,然后连滚带爬的前去禀报古肇良了。

秦馥则凑到卫稷耳边小声说道:“王爷,你不是说要讲风度么?你刚才那样子何来风度之说?”

卫稷侧头回道:“你懂个屁,对这几个下人要什么风度?风度是用在交涉上的,等会儿见了古肇良,本王自会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皇家风度……”

秦馥点了点头,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似笑非笑的展开折扇犹自轻摇起来。

约一刻钟功夫,那侍卫满头大汗的回到卫稷、秦馥跟前,拱手说道:“王爷,总督大人有请……”

“哼……”

卫稷轻哼一声,正要和秦馥一道麦向总督府大门之际,侍卫却拦住了秦馥说道:“总督大人只允许王爷进去,你不准进去……”

话音一落,卫稷收起折扇,将扇柄重重拍向侍卫脑袋,大声说道:“这是本王的朋友,你敢把他留在外面?是不是看不起本王想人头落地啊?”

“不,不是的,是总督……”

“督个屁啊,小小泰州总督本王会放在眼里么?赶紧给本王让开,否则本王冲冠一怒,整座墨阳城血流成河,你想看到这一幕么,嗯?”

就这样,侍卫眼睁睁看着卫稷带着秦馥大摇大摆的走入了总督府内……

总督府大厅内,古肇得知卫稷到来后,立刻收拾了桌前一堆文案,尔后又对自己亲信的家丁说道:“送往上陵的十二万石粮饷都出发了么?”

家丁拱手说道:“总督大人请放心,估摸这会儿粮车已经到了腾州地界了……”

古肇良放心的点了点头:“那就好,这怀王估摸着定是为封锁江面的事而来,你马上命人送信去往上陵,让裴济放心,本督定会全力拖延他们的……”

家丁闻言,立马应声从后门离去了。

家丁刚离开,卫稷和秦馥就大摇大摆的步入了府厅之中,古肇良当即起身拱手想要行礼,不想卫稷率先开口了:“古总督,你好大的架子啊,本王来你府上做客,却让你的狗百般刁难,真是气煞我也!”

古肇良闻言,心中一阵不快,但还是装出一副孙子的态度,对卫稷是既赔笑又作揖:

“王爷息怒,都是卑职照顾不周,惹恼了王爷您,王爷快快入座,来人,上茶……”

等主客落座,茶水奉上之后,古肇良笑着说道:“敢问王爷,您今日大驾光临,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商议?不妨开门见山吧,卑职还有很多公务需要处理……”

卫稷端起茶碗,翘着二郎腿,笑着问道:“怎么?古总督,这本王刚来你府上,才坐下你就迫不及待想下逐客令?是不是心瞒着本王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古肇良轻哼一声,一脸无所谓的说道:“王爷想多了,本督哪有什么事会隐瞒您啊,本王是真的有公务要处理,若现在无要紧事,

那本督就不奉陪了,我会吩咐下人给王爷您安排住宿先休息一段时日,等本督忙完了再与您促膝长谈,先告辞了……”

说完,古肇良起身就要离开,完全不给卫稷半点面子。

“哈哈哈,王爷,看样子这位古大人是真的不怕死,亏你还说古总督是明事理之人,不会做出自取灭亡之举,可今日一见,小爷我觉得这位王爷当真是可笑的很啊……”

秦馥戏谑的笑声,让半只脚已踏出门槛的古肇良硬生生给收了回来,转头一脸疑惑的瞪着秦馥,颌眼沉声问道:“你又是何人?方才所说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秦馥摇着折扇瞥了古肇良一眼,继而说道:“在下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就凭总督大人方才这番态度,就已经为我远东军直取你泰州找到了合适的借口!”

古肇良双眼一冷,指着秦馥说道:“把话给本督说清楚,远东军想对我泰州动武?”

卫稷很快反应过来,当即一拍茶几,大声说道:“没错,我远东早已垂涎你泰州之地许久,本王今日来你府上本意是想与你合作,让泰州免遭兵燹之祸,

然本王观古总督这态度,看样子也没必要继续谈下去了,就凭你在白罗江面上铁锁横江的举措,还是准备好迎接我远东百万大军南下的怒火吧!”

话毕,卫稷和秦馥起身作势离开,古肇良见此,却不屑地说道:“王爷,你休要吓唬本督,远东与我泰州隔着白罗江,你远东军如何能南下呢?

更何况刘策与裴济正在上陵交火,他会冒着两路开战的风险么?”

“哈哈哈……”秦馥闻言大笑三声,摇着头说道,“你这总督真是白当了,区区一条白罗江能困的住我远东军么?看看现在江面上停着多少船只,你自己去数数看就知道了!

还有,两面开战?你也太把自己当一回事了,就你泰州一隅之地,不足两千万的人丁,也配让远东军重视么?打你就跟打条狗一样不费吹灰之力!”

卫稷接上话,神气的说道:“没错,区区泰州何劳费心,从远州出江顺流直下不过七八日功夫到你泰州江域,

不是本王看不起你放在江边的那些虾兵蟹将,对付他们这些人,五千远东精锐就能杀的他们片甲不存!”

不等古肇良出口,秦馥一甩折扇,嘴角扬起一道弧线:“到时大军一到,寸草不生,你泰州治下烽火不断,永无安宁!”

卫稷接着说道:“等杀入泰州,男杀女奸,放火焚城,良田覆盐,让泰州从此变成一片地狱焦土,永无生机,古总督,

本王劝你还是赶紧跑吧,逃的越远越好,本王这就让白罗江上的辎重船只撤回远东,不过下一次船上运来的可是手持利器的精甲之士了,望古总督做好准备啊!”

一零四 欺人太甚

卫稷和秦馥一番精湛的演技登时让古肇良有些不知所措,他脑海里飞快的思考起远东军南下的可行性。

按卫稷和秦馥所言,的确,泰州离远东确实太近了,也就隔了一条河,若真因此得罪了军督府,引远东军南下泰州的话,自己所部人马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抵挡他们靠岸的。

可是,刘策正在前线与上陵的裴济打的难分难解,真的有多余的精力回过头来对付自己么?

思索至此,古肇良还是不敢那自己根基去赌远东军是否会渡江南下,于是忙唤住正准备离开的卫稷和秦馥:“王爷请留步,方才是本督失礼了,还请入座仔细一叙……”

秦馥和卫稷互望一眼,各自从对方眼中透出一股阴谋得逞的气息,然后满脸嚣张的坐回自己位置上。

待二人入座之后,古肇良试探性的问道:“王爷,远东方面真的打算要与我泰州为敌么?本督与军督大人素无瓜葛,他没有理由如此敌视吧?”

卫稷笑道:“以前或许没有,但现在有了,白罗江泰州隘口那十三条铁索就是最好的出兵借口……”

古肇良忙道:“王爷不要误会,那是纯粹为了对付江贼和私盐贩子所备的,绝对不是故意针对远东军督府的,还望王爷务必明鉴啊……”

秦馥说道:“可笑,你当小爷我是三岁孩童不成?缉捕私盐贩子和江贼为何不动用水师,却要封锁江面禁止船只通行?

小爷我在远东可从未听闻有这种对付水贼的方式,我看是分明就想阻止我船只西进运粮!”

古肇良回道:“诸位有所不知,近来江贼日益猖獗,我泰州缉捕船只不足,水师也是久未操练,这才出此下策以铁索拒之啊……”

卫稷窃笑一声:“那倒是巧的很呐,偏偏等远东船只要通过时,私盐贩子和水贼倒是一股脑都出来了,之前怎么从未听闻过呢?

看来这私盐贩子和水贼也忒会挑时候,硬是要跟军督府作对啊,啧啧啧……”

听闻卫稷戏谑的话语,古肇良心中惴惴不安,他现在可以从卫稷、秦馥二人的态度上,基本认定了远东军是对泰州怀有浓烈敌意的。

秦馥见古肇良不说话,一展折扇轻摇着说道:“古总督,小爷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有些话说出来就怕是要撕破脸皮了,

现在你立刻把那些铁链解开,这事我们就当没发生,也不会跟军督大人提起,若继续执迷不悟的话,那这后果你就请自负吧!”

古肇良还在犹豫不决,卫稷又给他施加了不小的压力:“如果古总督非要继续清缴水贼的话,那本王也不为难你,大不了咱把船靠在北岸走陆路而已,

但是等见到军督大人后,本王会直接和军督大人禀明,泰州古肇良意图谋反,请他暂停对上陵的攻势,立刻先行平叛!”

古肇良闻言大惊:“王爷,本督自问对朝廷忠心耿耿,你怎可颠倒黑白,毁我声誉?”

卫稷冷笑一声:“古总督,军督大人现在可是朝廷册封的北地八省最高军政指挥使,你敢拦他的船不是意图谋反又是什么?”

“我……”

古肇良一时语塞,卫稷咽的是说不出话来。

秦馥摇着扇子自言自语说道:“冀州、远州、幽州、定州、流州、燕州、义州,再加上北地已经控制的五州,姑且不去算东部草原的朔州,

敢问以十二州之地,两亿六千万人丁对付一个小小的泰州,是不是有些太欺负人了?不过没关系,小爷我喜欢的就是倚强凌弱,就是喜欢看覆巢之下,百城哀伤的画面!”

古肇良后背衣衫已经完全湿透了,被秦馥这么一说,才明白过来刘策的实力变的如此庞大。

现在的刘策麾下已经有了这么广袤的土地和人口,绝对不是自己这个泰州小小的两千万都不足的人定可以较量的,若刘策真的把目光瞄准自己,自己怕是还未来得及把求援信送到其他世家手中,就已经兵败身亡了。

抚摸了把额头的汗滴,古肇良态度立马来了一个180°大转变,对卫稷是连连作揖:

“请王爷务必相信本督绝对没有为难军督府的意思,一切都只是一个巧合而已,本督这就命人去解开铁索,放远东的船只过江……”

“那这些时日耽误的时辰怎么算?”卫稷依旧不依不饶的问道。

古肇良点头说道:“王爷您说怎么办,本督就怎么办,只求王爷能在军督大人跟前替本督美言几句。”

“这可是你说的哦……”卫稷露出一脸猥琐的表情,战术后仰一下,抬手说道,“本王也不是什么不讲理的人,这银子呢,先补偿个几百万两就行了,多了也没啥用,

再就是听闻兄嫂颇通音律,正巧本王最近对音律舞术颇有研究,想与其共舞一曲,这事儿也就这么过去了……”

“什么?让兄嫂陪您共舞?王爷,请您自重!”

古肇良闻言,立马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满脸震惊的对卫稷说道。

索要金银他忍了,但兄嫂甘氏可是自己亡兄生前最疼爱的贵妾,自己又对她十分尊重,岂能出来跟一个陌生男人翩翩起舞,这不是有失体统么?

卫稷见此,冷笑一声:“既然古总督不愿意,那就当本王没来过,这铁索你也不用麻烦派人去解了,接着横在那吧,到时让大家都看看,泰州的古总督到底有多威风!”

话毕,卫稷拿起折扇,冲秦馥潇洒的做了个挥手的姿势:“走吧……”

“且慢,请容我与兄嫂商议一下,王爷请稍待……”

经过之前秦馥、卫稷的威胁恐吓,古肇良还是决定暂时忍一时屈辱免遭兵燹之祸,于是决定去求自己兄嫂能满足卫稷的愿望。

其实仔细一想,卫稷的要求还真不算过分,只是跳一支舞而已,并没有过多逾越之礼,况且自己兄嫂本身也是好舞之人,介时在府厅众人之下齐舞,也不怕卫稷图谋不轨。

见古肇良离去,秦馥小声问道:“王爷,你这未免也有些过分了,让人兄嫂陪你跳舞,这不是当面在羞辱那姓古一家么?”

卫稷笑着说道:“所以说你还年轻,如果方才古肇良说同意解开锁链,我们就离开的话,他未必就不会临时改变主意,

只要再强势一点,让他为难一些,反而会乖乖听话,不敢再有其他心思,这就叫杀人诛心!”

秦馥点了点头:“王爷所言有理,小爷我对这交涉之道是越来越感兴趣了……”

卫稷闻言笑着说道:“本王看你这小子也是块可造之材,不如随本王学习下纵横之道如何?”

秦馥一收折扇:“那么敢问王爷,您身为纵横门徒,又是师出何人呢?”

卫稷笑道:“王诩……”

秦馥摇摇头:“未曾听闻,不知王爷又是跟这位王大师学了多久呢?”

卫稷笑道:“半个月……”

秦馥:“……”

卫稷忙道:“别用那眼神看着本王啊,本王天纵奇才,半个月就出师了……”

秦馥窃笑一声,一语道出了卫稷的心思:“王爷,您能不能要点脸,傻子都知道,您分明是被逐出师门了而已,真当小爷我会信你的话么?”

卫稷被点破真相后,依旧是面不改色:“多的也就不说了,总之等跳完舞,拿到银钱后,立刻动身回到船上去……”

秦馥冷笑一声:“王爷,我看你是在贪图那甘氏的美色吧,别把自己说的那么高尚……”

卫稷忙辩解道:“胡说什么,本王追求的只是单纯的艺术,岂可用世俗的眼光来看待本王,本王只愿为艺术献身……”

“切……”

对于卫稷的解释,秦馥只是表示嗤之以鼻的一声轻笑。

……

六月初九,皇甫翟和叶胤一行十余人日夜兼程,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黔州地界,在经过初步打听之后,才知道黔州各地地方守军哗变已经被许文静给平息了。

叶胤捻动了一下手中佛珠,望了眼身边的皇甫翟,面带嘲讽的说了句:“看样子我们这趟是白跑了,一切都已经被军师给平息了……”

皇甫翟却说道:“这一切本就在预料之中,许文静若连这点本事都没有,他还是自尽算了,我们来黔州的目的本就不是为那些叛军来的……”

叶胤闻言眉弯一凝:“皇甫翟,你又在盘算什么?”

皇甫翟淡淡地说道:“我在盘算什么这并不重要,因为你很快就会知道了,现在,我们必须加快脚程,在许文静决定给那些叛军定罪之前阻止他……”

叶胤略带一丝不解:“那些叛军本就该受军法定罪,为何要去救他们?”

皇甫翟说道:“因为他们有用……”

“有何用?”叶胤语气一冷,“不才没功夫和你打哑谜,把你心中所想的最好全盘说出来与我知晓!”

皇甫翟侧头望了叶胤一眼,深邃的瞳孔中不带一丝情感。

良久,他舒雅的声线响起:“你现在还不配知晓,你要做的就是只需全程在一旁观看,因为接下来我要做的事,凭现在的你,根本没有资格参与!”

叶胤双眼一敛,紧紧握住了手中那串玉佛珠,跟着皇甫翟一起向威远城郊外关押叛军的营寨走去。

“我的局,已经到终点了,接下来,该来一个完美的收尾……”

皇甫翟抬眼望向半空,趁无人注视之际,脸上浮现了一抹惬意的笑容。

“老天,到了这个时候,你还不认输么?一次又一次,我败你已经败的习惯了,我知道你这次肯定会又来阻止我,不过无所谓,多败你一次又有何妨!”

一零五 **

威远城郊外,一座偌大的石砌堡垒内,全副武装的士兵正手持利刃,一脸严肃的镇守在堡垒之外。在他们对面,由无数当地百姓,正翘首盼着等候堡垒之内会有新的消息传出。

而在堡垒之内,却是人声鼎沸,喧嚣的呼喊声此起彼伏,形势似乎变的十分严峻……

堡垒不远处,许文静正急匆匆的向内走去,边上随行的除了军法处的酷吏和左朔之外,另就是韩旷本人了。

韩旷边走边跟许文静说道:“军师,足足四万乱兵都已集结在此大营,但他们所犯之过都必须逐个清查才能最后定罪,

怕是没有一年半载根本无法结案,所以末将建议,还是处置一批带头的,其他就从轻发落如何?”

许文静摇头说道:“不行,军督大人最为重法,对这些肆意破坏百姓安宁之徒定不能予以轻饶,重罪者自然要处以极刑,但余者也同样不能轻饶,因为他们是兵,不是匪!”

韩旷回道:“军师的意思末将自然明白,但现在玄武关外不下二十万蒙洛大军集结,此时若对这群叛军严加处置,就怕会引起军心不稳啊……”

来到军营大门前,许文静停下脚步,侧转身望着韩旷说道:“正是因为异族大军兵临城下,我等更要彰显军法无情,

好让将士们明白自己使命是保家卫国,不能退缩,若轻易放过那些触犯军法的乱兵,谁还会有勇气继续死守御敌?所以,对待这些兵囚,绝对不能姑息!”

话毕,许文静推开了营门,那震耳欲聋的喧嚣之声,令许文静和韩旷都本能的扶额晃了晃脑袋。

来到台前,望着底下兵囚齐声呐喊谩骂的情形,许文静双眼变的更加阴沉了。

“把孙二虎给我带上来……”

一名军法处官吏一声大吼,紧接着几名士兵从黑压压的人群中带出一个手脚带着镣铐,三十四五岁,满面虬髯的魁梧汉子。

孙二虎脸面朝天,姿态嚣张,压根不把这些军法处的人放在眼中。

等孙二虎被带到军法处审讯官吏跟前后,他极其挑衅的伸出手上镣铐,对军法处的人说道:“这抓也抓了,关也关了,老子觉得这事儿也差不多了,是不是可以把我们都给放了?”

“孙二虎!你给我严肃点!”负责审讯的官吏一拍桌子,大声厉喝道,“你所犯罪状条条触目惊心,还想指望我们放了你?别再痴人说梦了!”

孙二虎咧嘴不屑的一笑:“几位大人,我不知道犯了啥罪,你跟我们说道说道如何?”

几名官吏见孙二虎如此嚣张的态度,气的是胸膛不停起伏,为首的审讯官吏忍不住一拍桌子,起身指着孙二虎鼻子大声嘶吼道:

“孙二虎,你身为地方军官,却以拖欠饷银为借口聚众闹事,带兵祸害了你所属之地方圆数十里的村落庄园,还敢说你没罪?”

不想,孙二虎闻言,却摊开手全然不在乎:“我当啥事呢,原来是这档子情况啊?这很正常啊,当兵的吃饷,既然你们不发饷银,那我们就只好自己想法子,难不成想让我们饿死啊?”

“放肆!”军法官大声吼道:“饷银在军督大人抵达黔州之时就已经如数发放到你们每一人手中了,往年章家寿积欠你们的半年饷银也一并付清了,你们还敢以此为借口哗变,搞的黔州各地鸡犬不宁?”

孙二虎说道:“大人,这账可不是这么算的,拖欠的半年饷银要是拿去放高利贷能赚多少利息知道么?这半年来我可亏大了,当然得想法子给把损失弥补回来了……”

“真是岂有此理!”

军法处的官吏闻言气的是浑身发抖,左侧一员审讯的官吏指着孙二虎颤声说道:

“那些村落庄园的百姓都是无辜的,你却为了所谓自己的损失,居然敢对他们下毒手?

赵家的闺女刚满十六,本来都要嫁人了,你们这群畜生却将她活活糟蹋至死,难道你就一点都不愧疚么?”

孙二虎闻言,冷笑一声,犹自说道:“愧疚?那赵大的闺女指不定死之前有多快活呢,咱十来号人可是让她尝尽了各种新郎的滋味,不比他要嫁的那个废物男人强的多?”

“你简直是畜生不如!”审讯的官吏咆哮一声,尔后对两名士兵说道,“给我把这纵火屠村、奸**孺的凶手给我雅下去斩首示众!”

孙二虎闻言,顿时有些慌了神,在被士兵架起的空荡大声呼喊起来:“你们凭什么要砍我头?不就玩了几个女人,杀了几个不知好歹的村民么?老子不服!

弟兄们啊,这些远东来的蛮子要把咱兄弟们都赶尽杀绝啊,索性跟他们拼了吧……”

“嗷嗷嗷……”

孙二虎的话,立马带起兵囚一片惊呼呐喊,偌大的堡垒之内也大有产生哗变的危险。

许文静冷冷地看着这一幕,等见事态就要失去控制的时候,正准备上前之际,忽然从另一个堡垒入口处,挤进来百十个男女百姓。

这些男女都是关押在堡垒军营内乱兵的亲人,有妻儿也有父母,他们隔着栏栅泪流满面大声呼唤着自己血亲的名字。

“孩子,我的孩子啊~”

“爹,娘,救我啊,这些外地来的要杀我啊~”

“爹,孩儿不孝,不能在您身边尽孝了,以后多保重自己啊……”

“不,娘就你这么一个儿子,我走了叫娘怎么活啊……”

“大人,求你放了他们吧,他还只是一个孩子啊~~”

兵囚和亲人之间流着泪相互问候着,宛若一副生离死别的情形。

这一下,让许文静也心下犯难了,下令将他们全部处死并不难,难的是如何善后的问题。

一旦这些乱兵依法处置后,必会引起死者家属不满,会给黔州造成极大的不安因素。

可若就此放过他们,那些被乱兵所害的百姓又该怎么交代?同时岂不是告诉世人,军督府的律法就是一个笑话么?同样给黔州留下了一个不小的隐患。

左思右想之下,许文静唤过军法处的审判官吏,在他们耳边小声嘀咕道:“暂且停止审讯,将他们全看押起来,等日后再议……”

军法处吏员点了点头,连忙宣布暂停审判,先命人把兵囚押送回了牢房之内,等候下一次再行发落……

当许文静和韩旷返回威远城总督府的时候,叶胤和皇甫翟也已经等候多时了。

“二位?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一见到皇甫翟和叶胤二人,许文静心头一紧,这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叶胤刚想解释,皇甫翟抢先一步开口对许文静说道:“军师,闲话省下,我现在只想问一句,那四万哗变的地方官兵可否还活着?”

许文静微微一愣,凝眉问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皇甫翟当即说道:“听你这么说,我可以安心了,说明这四万人眼下还未有生命之忧。”

“皇甫翟,你到底要干什么?”许文静被皇甫翟的态度惹得心头火起,厉声对他质问道,“请注意你自己的身份!”

皇甫翟从怀中取出文册丢到许文静手中:“从现在起,这四万哗变军士的生死全部由我处置,军师无需过问,

另外,叶总司现在拥有对锋矢营一万八千军士的调动权,玄武关外的蒙洛人的危机我也会最快速度弥平,

军师暂且只需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在下会一次性把黔州的事务处理的妥妥当当!”

“就凭你?”许文静看完手中文册内容,露出一脸狐疑的态度对皇甫翟说道,“你可知道,眼下黔州局势有多紧张么?”

皇甫翟道:“请军师无需挂怀,接下来的事在下会全盘接手,事不宜迟,在下先去军营一观,告辞……”

说完,许文静大不走出总督府,叶胤见此,像许文静微微一欠身,紧跟皇甫翟而去。

“皇,甫,翟!”

看着皇甫翟淡然离去的背影,许文静喉咙中发出一阵极其愤怒的声响,如同一头蛰伏的雄狮一般。

但很快,等他冷静下来之后,却又释然了:“也好,那些乱兵的难题就都交你去烦恼,本军师也难得清闲一些,我倒想看看你如何同时处理乱兵和异族进犯两件棘手的事!”

总督府外,叶胤和皇甫翟正一路向医护营所在方向赶去。

半途之中,叶胤忍不住问道:“你难道真的不需要跟军师合作么?”

“不用了,我一人足矣应付眼下的局势!”皇甫翟淡淡地回道。

叶胤说道:“那需要不才做些什么?”

皇甫翟道:“我说了,这一次,你只需全程观摩就行,你还不够格参与到我的计划之中,但我还是希望你能注意我处理事务的每一个细节,这对你以后成长会有莫大帮助,当然,你不愿意我也不勉强……”

叶胤闭目沉思,捻动一下手中玉佛珠,尔后不再言语,紧紧的跟了上去。

“为何现在要去医护营,而不是去关押兵囚的要塞?”

“不要问,到时你就明白了……”

在快到医护营时,二人不由加快了步伐……

进入医护营,没有时间去观察四周的情形,皇甫翟直奔医护营主官大营。

负责此处医护营的主官名叫殷照,现在他正在安排各医士调配备用的伤药,见有人进来,定睛一看,忙上前拱手对叶胤说道:“叶总司,您来此有何贵干?”

叶胤刚要开口,皇甫翟却抢先说道:“殷医师,能不能让你的下属先退下,我有些机密要事跟你商议……”

殷照犹豫片刻,立马将人都遣出了帐外。

“叶总司,也请你暂时回避……”

叶胤闻言一惊:“皇甫司设,有什么事必须要瞒着自己上司?是不是又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

皇甫翟说道:“很快你就会知道了,但现在请你回避,军督大人把这件事已经全权委托给我处置……”

“哼……”叶胤轻哼一声,转身也步出了帐外。

等人都离开后,皇甫翟静静地望着殷照,那深邃的瞳孔直看的殷照有些毛骨悚然。

良久,皇甫翟开口了……

“殷医师,我想问一下,军中所备的彼岸花藤还有多少?我全部都要了……”

一零六 出塞谈判

主官营帐外,叶胤不停捻动手中的佛珠,脸上平静如常,内心却早已按捺不住,想知道皇甫翟究竟与殷照之间在商议着什么,好几次想去偷听却又强自忍住这股冲动。

在焦急不安的等候中,皇甫翟一脸从容的步出帐外,不等叶胤开口询问,犹自对她说道:“走吧,去玄武关看看,先确定一下局势到底有多严重……”

叶胤眉弯一蹙,硬生生止住了到嘴边的话,跟着皇甫翟一道向医护营外走去。

等步出医护营后,叶胤再也忍不住问道:“告诉不才,你到底有什么谋算?”

皇甫翟依然是面色平静地重复着那句话:“到时你就明白了……”

之后,二人就再无任何言语,向着通往玄武关的驰道,策马驰去。

三日之后,叶胤和皇甫翟一行人抵达玄武关内,在出示了身份证明后,便在韩指挥使和张定边的带领下,步上城墙向外望去。

这一望之下,叶胤娇弱的身躯止不住在微微颤抖。

呈现在她眼前的是一副极其压抑的景象:塞外十里处半空之中殃云笼罩,底下是一座座布置的整齐有序,一眼望不到边的皮帐,嘶鸣的马啸、轻微的鼓点隐隐作响,冒起的狼烟普天盖地,整个就是一副末日来临前的可怕写照。

韩锋在叶胤身边说道:“叶总司,这些时日蒙洛人各部陆续向玄武关外集结,如今人数还在不断增加之中,依末将判断,胡人定是有所图谋,有备而来……”

叶胤点了点头问道:“可探清目前集结在玄武关外的蒙洛人有哪几部?领军主将是何人?”

张定边插话说道:“回禀叶总司,如今集结在关外的分别是宇文纣所统领的绣红幡,跟尉迟森所领辖的正红幡两部,至于主将是何人,暂时无从知晓……”

叶胤闻言眉头一蹙,淡淡地说道:“蒙洛人如此大的阵仗,绝对不可能两幡各自为主,定有一员帅将在背后调度,这必须得调查清楚才好做出接下来的针对部署……”

皇甫翟屹立在城头,默默望了塞外一阵,尔后说道:“到底是谁是主将,走一趟蒙洛人大营不就知道了么?”

众人闻言一惊,齐齐把目光扫向皇甫翟,一脸震惊的望着他。

“把关门打开,我亲自去一趟蒙洛大营,正好也有些问题要和他们商议一下……”

皇甫翟留下一句,压根不给人说话的余地,转身向城下走去,叶胤微微一犹豫,连忙跟了上去。

待来到沉重的关门前,叶胤终于追上了皇甫翟说道:“你不要命了么?这么只身前往蒙洛大营,难道就不怕遭遇风险?”

皇甫翟顿了顿说道:“与其在这里干坐着什么都不做,幻想着各种可能发生的情况,还不如亲身体验下,好心中有个底,这样,即使死也不用死的不明不白……”

叶胤思虑片刻,一甩佛珠缠在手腕之上:“那就让不才随你一同前往……”

皇甫翟闻言说道:“你不怕我再一次出卖你么?”

叶胤眼神一凝:“请皇甫司设不要再旧事重提,不才有自信绝对不会两次都中同一奸计……”

“那你就跟来吧……”皇甫翟淡淡地说道,“不过,待会儿到了蒙洛人营地,你什么都不要说,如果可以的话,最好将自己毒哑……”

“何意?”叶胤说道,“莫非皇甫司设是不把我这参谋司司长放在眼中么?”

皇甫翟嘴角微微一瞥:“不,你千万别误会,只是这次我们要面对的对手,你还不够资格与他交涉,我怕你一开口会打乱我心中部署,还是少说几句,乖乖呆在一旁看着吧……”

“你……”

叶胤被皇甫翟那不可一世的态度动了肝火,死死捏紧了手中的佛珠。

皇甫翟不再理会此刻叶胤的心情,径直对守卫说道:“开门……”

……

此刻,蒙洛大营内……

“来!干!”

“干!”

一群野性十足的蒙洛将领齐聚在尉迟森的主帐之内,在周围胡姬琴乐的弹奏下,不时推杯问盏,大口喝酒吃肉。

一碗马奶酒下腹,坐在主帐上的尉迟森伸出大拇指,轻抚着嘴唇上两撇八字须,扫视了一圈帐内众人,最后把目光锁定在宇文纣上,抽搐了一下脸颊,对他说道:

“宇文旗主,听闻你绣红幡曾在玄武关下吃过败仗,输给了一个叫刘策的中原将领?啧啧啧,来和大家说说,这刘策是什么来历,能让我赫赫有名的蒙洛八幡有如此大的伤亡?”

众人闻言,齐刷刷把目光扫向宇文纣,看向他的眼神中各自透着一股淡淡地戏谑。

宇文纣眼中凶光一闪即逝,尔后笑着说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刘策小儿不过是仗着阴谋诡计才侥幸抵挡了我部勇士的攻势而已,

要不是当初辅政王阻止,现在的玄武关早就成为我们蒙洛人的地盘了!”

事实上,一回想起当年在玄武关前一次次被刘策所指挥的边军打退,无法逾越雷池半步的情形,宇文纣在愤恨的同时,还有些许的恐惧。

他有种预感,如果这个刘策不尽早除去,迟早有一天会成为蒙洛人的心头大患。

“是么?听宇文旗主的意思,是对辅政王十分不满了?”尉迟森笑着说道,“也就是说是辅政王的介入才导致你在玄武关下大败了?”

宇文纣眉头一皱:“尉迟旗主,你不用试图激怒本旗主,本旗主对辅政王和圣皇是忠心耿耿,绝无半点异心,

倒是尉迟旗主你,三番两次借此事挖苦我绣红幡,究竟意欲何为?”

尉迟森闻言眼神一寒,重重放下刚端起的酒碗,碗中乳色马奶酒瞬间洒的满桌都是。

眼看帐内气氛紧张无比,尉迟森的弟弟,尉迟敬云忙出面打圆场,只见他端起酒碗对宇文纣和帐内其他人说道:

“诸位,何必这样呢?我们这次集结大军不就是为了破关而来么?越是这种时候越是应该团结一致,共同对付关上那群绵羊,

等破关入主中原后,才不会辜负圣皇的一番提携啊,来来来,宇文旗主,我替我兄长方才所开玩笑跟你陪不是,您就不要往心里去了……”

既然尉迟敬云给了一个台阶,宇文纣自然也就不再计较什么,端起酒碗朝尉迟森敬道:“尉迟旗主,方才本旗主所言也是一些玩笑话,您也不要往心里去……”

尉迟森豪爽的一笑:“哪里哪里,宇文旗主也不要多想,方才也是本旗主喝多了几杯,说了些胡话,莫要往心里去……”

于是,帐内气氛再次活跃起来,仿佛把之前的不快都抛诸与脑后,继续谈论起进驻中原后那幻想中美好的生活了。

也就在此时,一名奴隶弓着身子进入大帐,在掀开帐帘的一刹那,匍匐着来到尉迟森跟前,恭敬无比的说道:“尊贵的旗主大人,帐外来了两个中原人,自称是来谈判的……”

“谈判的?中原人?”

帐内众人闻言,立马小声议论起来。

尉迟森闻言笑道:“哈哈哈,本旗主还以为那些中原绵羊胆小如鼠,都这么多天了还没见有人来交涉,都吓破胆了呢,不想总算来了几个有勇气的,我敢打赌,他们定是来乞求我等退兵的……”

帐内众人立马放声笑了起来,对大周的军民那股蔑视不屑,已经深深印在了骨子里,纵使当初绣红幡在玄武关下吃了大亏,也没能改变那种看法。

待笑声停止后,尉迟森对那来禀报的奴隶说道:“那俩中原人可有带什么礼品来觐见本旗主?”

奴隶低着头说道:“禀报旗主,那俩中原人并没有携带任何礼品,都是空手而来?”

“嗯?”尉迟森闻言,眉头一蹙,“空手而来?想让我蒙洛人退兵居然空手而来?哪一次周人来见我蒙洛各部不是携带重礼的?真是不识抬举,把那俩中原人全都绑起来!”

奴隶闻言刚要离去,却被尉迟敬云制止住了:“慢!”

尔后跟尉迟森说道:“兄长息怒,既然这俩中原使者敢空手来谈判,想必定是有备而来,

如果我们就这样把他们杀了,难免传出去让人看笑话,还以为我正红幡的人视财如命,对兄长的影响也极为不利,

更何况,圣皇和辅政王也早有吩咐,两军对峙,不可怠慢来使,就且先见见他们再做定夺也不迟……”

尉迟森闻言点了点头,然后对奴隶说道:“那就把那两个中原人都带进来吧……”

“是,旗主……”

奴隶跪在地上倒退着爬向帐外,转眼就消失在了众人眼帘。

尉迟森习惯性的用大拇指撇了两下八字须,然后端正坐姿对众人说道:“既然中原的使者来了,那我们就拿出一些气势来,让他们见识见识我们蒙洛人的厉害,先给个下马威吧……”

话毕,他立马拍拍手掌,让候在门外的奴隶唤进两个摔跤手,在帐厅中央开始随着激昂的胡琴声表演起来,立马引来帐内一片叫好之声。

不多时,皇甫翟和叶胤在奴隶的带领下,进入了尉迟森的帐中。

一看到帐内那让人热血澎湃的摔跤运动,以及周围无视自己的叫好声,叶胤不由眉头紧皱,手中佛珠也不由自主的加快了捻动频率……

反观皇甫翟却是面如死水,静静看着帐内的表演,仿佛任何事都不能让他起心中一丝波澜。

摔跤毕竟是体力活,过了好一阵,摔跤两名旗内勇士,便开始气喘吁吁,动作也不如最初那么矫健了。

尉迟森不时用眼角余光打量着帐帘口二人,期待他们能忍受不住如此血脉贲张的运动先开口,但显然从皇甫翟的面部表情来看,这两个摔跤的族人就如同玩物一般,就算等到他们活活气竭而死,都没有阻止的意思。

一零七 我的居康公主在哪?

眼看那俩赤膊上阵的摔跤手相互之间粗糙的肌肤都掐的通红,眼看就快摔到吐血之际,尉迟森见皇甫翟依旧一脸淡然,看的“津津有味”,他再也忍不住了,挥手让那两个摔跤手停手,然后让人分给他们一人一条羊腿。

气喘如牛的两位摔跤手扛着羊腿千恩万谢的离去后,尉迟森这才沉着脸对皇甫翟跟叶胤说道:

“你们二人来我军中所谓何事?为何进帐许久,也不见你们说话,是在怠慢我等么?嗯?”

皇甫翟闻言,对尉迟森投去一抹同情的眼神,缓缓说道:“你说这话时有没有经过大脑?我没怪罪你们怠慢,却反过来想要给我一个下马威?

这种可笑的伎俩能不能不要再重演了,从我进入你帐中那一刻开始,到你开口说话为止,浓浓的愚蠢气息已经扑鼻的我都快无法呼吸,

既然你想看你的属下互斗力竭而死,我又何必出口阻拦,他们就算活活累死在这座帐篷之内,对我而言又有什么损失?”

“放肆!”

“大胆!”

“找死!”

皇甫翟话音刚落,帐内众将立刻拔刀相向,他们从未见过有如此胆大妄为的中原人,到了自己营地居然还是那么面不改色,实在是愤怒异常,巴不得将他乱刀砍死。

叶胤头戴兜帽,隐在皇甫翟身侧,因为帐内光线的缘故,倒是没有引起其他蒙洛人的注意,只是她万没想到这个皇甫翟纵使身陷狼窝,依然不改他那毒舌本性。

尉迟森挥手示意众人收刀,尔后双眼微颌,对皇甫翟冷笑一声问道:“既然贵使来了,那就说明一下来意吧?

当然本旗主要提醒你一句,如果是为劝我大军退兵而来,那还是早些回去,不要自取其辱了……”

皇甫翟回道:“你为何会觉得我是请你退兵而来?你是从何得出这么愚蠢的一个结论?”

尉迟森嘴角一抽,被皇甫翟一阵奚落,强压心头怒火,指着他说道:“我蒙洛大军在此集结三十万,

兵锋所向,天下无敌,你觉得凭借一座小小的玄武关,能挡住我蒙洛帝国的铁蹄?不是求我退兵又是来干什么的?”

皇甫翟摇摇头,望向尉迟森的眼孔里,透着意思怜悯之意,叹了口气说道:

“我原以为十几年过去了,蒙洛人怎么也该学的聪明一些,只是万万没想到依然是这般不长脑子,

算了,我也不愿意跟你多费口舌,让你们主帅出来跟我说话吧,与你交流简直是对牛弹琴,

我怕再和你说下去,就会变的跟你一样连最基本的判断都会丧失,赶紧把你们的主帅叫出来与我对话吧……”

“你简直是目中无人!”尉迟森就算脾气再好,此刻也是被皇甫翟气的八字须都歪了,他怒指着皇甫翟吼道,“你再敢如此口无遮拦羞辱与本旗主,定教你尝尽我蒙洛刑法之苦!”

“那我怕你要失望了?”对于尉迟森的威胁,皇甫翟表现的异常平静,“我敢打赌你要对我用刑,保证会让你后悔莫及……”

“来人啊~”

尉迟森忍无可忍,大声冲帐外暴喝一声,他这辈子何曾受过这种侮辱,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一个目中无人的周国人。

等帐外两名奴隶军进来后,尉迟森大声吼道:“将这两个胆大妄为的中原狂徒衣服扒光,行牵羊礼!”

叶胤闻言,捻动佛珠的手指微微一颤,她十分清楚这牵羊礼对行刑者是一种极端的人格侮辱,更何况会被扒光衣服,这让她心中万分紧张。

然而,就在那两奴隶军上前要抓皇甫翟手臂之际,皇甫翟忽然一声沉喝:“谁敢?退下!”

这一瞬间,皇甫翟身上所散发的威严气势顿时让身后两个奴隶军不敢轻举妄动,就连尉迟森、尉迟敬云还有宇文纣等人都满脸震惊,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

“牵羊礼?哈,你们也配对我施以此刑?”皇甫翟缓缓从腰间掏出一枚紫金令牌,拿在手中晃了晃,“现在你们还有胆子敢对我如此无礼么?”

尉迟森等人一见皇甫翟手中那枚紫金令牌,登时脑海一片空白,整个主帐瞬间鸦雀无声,到了落针可闻的地步。

良久,尉迟敬云指着那令牌,颤声说道:“那,那是,圣皇御赐的……紫金令牌,见此令者如见圣皇,他一个中原人,是如何得到的?”

尉迟森紧张的吞咽了一下口水,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周人身上居然有圣皇御赐的紫金令牌,这个人究竟和圣皇有什么关系?

“怎么?现在还打算对我用牵羊礼么?见此令牌如见君父,莫非你们想让你们的圣皇行牵羊礼?难道不怕九族尽诛?”

皇甫翟这话十分的刺耳,传到各人耳中只觉的仿佛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君父君父,见君如见父,通俗点说就是皇甫翟此刻等于是有恃无恐的告诉自己:大家好,我是你们的爸爸,难道你们这群不孝子孙想羞辱你们的爸爸么。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父子之情,换谁都难以接受,可事实就是如此,不得不让他们接受,否则以拓跋宏业这种喜怒无常的性格,知道这件事后,非要秋后算账不可。

于是,尉迟森很明智的让那俩奴隶军退了出去,尔后对皇甫翟的态度,来了一个180°的大转变,恭敬地行了一个草原的礼仪,对他说道:

“抱歉,尊贵的来使,请你原谅我之前的无礼,今日您前来是有何要事商议么?”

皇甫翟收起令牌,淡淡说道:“这才像是交涉的样子,还是那句话,你们的主帅人在何处?我得当面和他谈……”

尉迟森笑着说道:“来使,有何要事你就和我商议吧,这座大营我能做主……”

“你真的能做主?”皇甫翟面无表情的问道。

尉迟森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皇甫翟也不客气,直接开口提出了要求:“那好,我想问你们借一批粮草回去……”

尉迟森闻言,脸色微微一变,抬头对皇甫翟说道:“贵使,您千万不要搞错了,你有圣皇所赐予的令牌不假,但那是给你保命用的,除此之外,并没有动用我军中人马辎重的权力……”

“所以说,我跟你无法交流,还是让真正负责这里的主帅出来一见吧,毕竟我与你们之间根本没有共同的话题……”

尉迟森眼皮不住的跳动,好不容易平复心绪,客气的回道:“那敢问贵使,你想要粮食干什么?又要多少?”

皇甫翟说道:“足够四十万人可食三月的粮草,我需要拿他赈济黔州城的灾民,你能做主拨付给我么?”

“什么?四十万人三月的粮草?你在开什么玩笑?”宇文纣忍不住破口大骂,“我军中都没这么多粮草,你让我们上哪给你搞那么粮食?不要以为有圣皇的令牌就可以为所欲为!我劝你还是收敛一些吧!”

皇甫翟看都没有看宇文纣一眼,径直对尉迟森问道:“怎么?你做不了主吧?那就让负责这里的真正主帅出面,我相信他会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

尉迟森思索了一阵,挥挥手笑着说道:“实不相瞒,我们主帅现在不在营中,得过些时日才能回来,贵使如果不介意,就请先留在营中,我会以上宾待遇款待与你等的……”

皇甫翟想都没想就拒绝道:“那我下次再来拜访,就先告辞了……”话毕,转身便向帐外走去。

尉迟森忙唤住皇甫翟说道:“请贵使留下名号,好让我回复给主帅……”

皇甫翟止步,淡淡地说道:“你就告诉你们主帅,就说有人来问他索要居康公主下落,到时他就自然知晓是谁在找他了……”

留下一句话后,皇甫翟和叶胤一起离开了大帐。

一名射雕手上前对尉迟森小声问道:“旗主,不派人去阻拦么?”

尉迟森怒喝道:“闭嘴!他有紫金令牌,谁敢拦他?”

说完,尉迟森仔细想了想,忽然笑了起来。

众人觉得莫名其妙,暗道这尉迟森是怎么了,难道被那两人气的得了失心疯么?

等笑声止住后,尉迟森才缓缓说道:“诸位,天助我也,玄武关唾手可得已……”

“兄长,您这话何意?”尉迟敬云一脸懵逼的问道。

尉迟森说道:“方才听那中原来使所言,所需四十万人可食三月的粮食去赈济玄武关内的百姓,

呵呵,这充分说明现在的黔州已经陷入缺粮的境地,我等抓准时机发兵攻打,定可一战而下玄武关,进入那片富饶的土地。”

大家这才恍然大悟,宇文纣仔细想了想,这才回味过来方才那皇甫翟所言的破绽所在,不由以十分嫉妒的眼神望着尉迟森。

尉迟敬云对尉迟森伸出大拇指:“兄长果然洞悉一切,可是,辅政王现在不在,要用兵的话还是要经过他的同意,否则怕是无法交代,另外,如何确定玄武关是否缺粮呢?”

尉迟森抚摸着自己的八字须,一脸傲气的说道:“辅政王现在就在宇文旗主部族内探察民情,就有劳宇文旗主命人去请他定夺……”

宇文纣点头说道:“等会儿我就派人给辅政王送信……”

“嗯……”尉迟森应了一声,继续说道,“至于如何试探玄武关内是否缺粮?这个简单,命人准备五十车粮草送到玄武关下就知道了……”

尉迟敬云想了想,再次对自己的兄长佩服不已:“兄长,你可真是足智多谋啊,小弟佩服……”

“哈哈哈哈……”

闻听尉迟敬云的恭维之语,尉迟森激动的再次放声大笑起来。

一零八 绝路

出得蒙洛大营,在返回玄武关途中,叶胤一脸凝重的望着走在前方皇甫翟的背影,心中有些话是真的不吐不快。

当玄武关大门近在咫尺之际,叶胤终于忍不住问道:“不才想再问你一遍,你到底是不是殷末微?”

皇甫翟停下脚步,侧了侧头:“你到底想说什么?”

叶胤说道:“西域彤云志中的居康公主,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为何要纠结这些问题?一本普通的书籍就让你不顾一切追究到底?现在的关注点不应该在讨论那本书籍的内容之上……”皇甫翟淡淡地回复道。

叶胤佛珠一甩,指着皇甫翟背影:“西域彤云志中,居康公主和殷末微有过一段细微的感情故事,但她的结局却是惨死在殷末微手中,

三十三人阻挡西域联军,七千墨刀铁卫,不要告诉我这一切都只是一个巧合!”

“那又如何?”皇甫翟面无表情,淡淡地说道,“至少殷末微拯救了中原王朝免遭沦陷,这个过程和手段有必要去在乎么?”

“殷末微的狠辣程度真是让不才感到不寒而栗!”叶胤愤恨地说道,“不才真的没想到,为救一国却让另一国遭遇亡国之痛,敢问这样的拯救又有何意义?”

“可刘策不也是做着和殷末微相同的事不是么?”皇甫翟平静地说道,“他为了远东百姓能有安宁的生活,手上染满了多少胡人的鲜血?有多少异族部落为此而烟消云散?”

“刘策和殷末微不一样!”叶胤沉声辩解道,“刘策所屠灭的异族部落皆是对中原百姓带来过沉重伤害,而书中的居康国根本与中原毫无瓜葛,但它却因为殷末微的到来惨遭灭族,你告诉我他们之间是一样的么?”

皇甫翟沉默不语,好一阵才说道:“这个问题先打住,居康国也好,公主也罢,这个谜底以后你自然会知晓,还是那句话,

不要以为探得一些真相就以为能窥探全貌,真正的真相也许没你想的那么残酷,亦或比你所认为的更为残酷,

但在彻底了解它之前,最好不要妄下定论,因为那样会丧失你的判断,从而做出错误的结论,

好了,现在没时间在讨论这个话题了,准备迎接蒙洛人的进攻吧,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

叶胤闻言一怔:“你说什么?蒙洛人会对玄武关发起进攻?你是如何得知的?”

皇甫翟说道:“是我引诱他们前来进攻,还记得我跟尉迟森提借粮的事么?我故意把玄武关后缺粮的情报透露给他,你说尉迟森和宇文纣会放弃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么?”

叶胤大吃一惊,这回忆起皇甫翟问尉迟森借四十万人食用三月粮草的事。

“为何要这么做?为什么要把玄武关内的情报透露给蒙洛人?你是不是疯了?”叶胤厉声质问道。

皇甫翟却异常平静地说道:“这就是我为什么向刘策要来锋矢营兵权调令交由你负责的缘由,你要记住你肩上的担子很重。”

说完后,皇甫翟大步迈向了微开一道缝隙,只够一人通过的玄武关大门,叶胤眉弯紧锁,尔后也紧跟着步入了玄武关内。

一入玄武关,皇甫翟片刻不得休息,问张定边要过一匹快马,一跃而上的同时,对叶胤说道:“你就不用跟来了,立刻准备布防吧,我还有事要去趟威远城……”

“你去威远城干什么?”叶胤疑惑的问道。

皇甫翟一拉马缰,面色坚毅的回道:“自然是去寻找击败蒙洛人的办法,对了我不在几日,你让玄武关的将士按这份图纸所绘去挖掘工事吧,时间紧迫,不要再拖延了……”

丢给叶胤一张图纸后,快马发出一声嘶鸣长啸,踏动马蹄绝尘而去。

……

六月初十,关押乱军的壁垒之内。

喧嚣喊怨的声音依旧此起彼伏,相比与数日之前非但没有半分减弱的趋势,反而更甚了。

皇甫翟带着上百车的粮食和酒水来到壁垒大门前,在出示了告身之后,挪步进入其中,来到偌大的校场之上,望着底下喧哗的乱兵,脸色微微一沉。

良久,他取过铜皮喇叭,对着下方大声喊道:“你们都给我安静!”

“呜~~”

话音一落,一百多架号角霎时齐鸣,震的双耳刺痛不已,最终让这四万囚犯都安静了下来。

皇甫翟继续说道:“现在,我给你们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只要你们答应下来,你们过去所犯的一切罪孽,无论有多重,我都能赦免你们,

等你们完成我的嘱托后,我就会放你们自由,让你们回去和家人团聚,你们有没有胆量答应我的条件?”

校场之上的兵囚闻言,各自面面相觑,好一会儿后,那个叫孙二虎的,抠着鼻孔大声说道:“你是什么人?我们凭啥相信你?”

皇甫翟说道:“你们现在别无选择,若不答应我现在就下令让周围的士兵将你们全部射杀,

当然如果答应,那你们可以全部无罪,只要完成我一个小小的条件从此以后你们也可以享受与军督府相同的待遇,这样简单的选择还要我重复么?”

话音一落,周围高台上的弓弩手齐刷刷把锋利的箭弩对准了校场上的兵囚。

这一刻,包括孙二虎在内的所有人都害怕了,生怕那箭镞真的会落在自己头顶,毕竟谁都怕死,这是人之本性。

“那你要我们答应你什么条件?”孙二虎大声问道。

皇甫翟并没有直接回答他们的话:“看样子你们都想活下去?很好,也就是你们都已经答应了对么?”

孙二虎和其他兵囚互相交流一阵,尔后大声回复道:“你还没说是什么条件呢,如何让我们答应你?”

皇甫翟手一挥,很快上百粮装满米肉的车子就推到了他们面前。

就在众人困惑不解的时候,皇甫翟接着说道:“这些时日,想必你们吃的也不怎么样,这是我特意从军需处要来的米肉,

待会儿还有酒也一并送到,你们先饱餐一顿,放心,我这条件一点都不难实现,等你们酒足饭饱,好好睡上一觉,明日我自会把你们要履行的条件告之你们……”

和兵囚交涉完后,皇甫翟丢下铜皮喇叭,径直离开了堡垒。

而孙二虎这群兵囚,望着满满一车车的肉酒,喉结是不住上下浮动。

“孙头儿,你说这里面会不会有毒啊?”一名兵囚忍不住问道?

孙二虎想了想说道:“应该不会,如果他们真想杀我们?何必下毒送粮食这么麻烦?直接射杀不就行了么?”

众人觉得孙二虎所言有理,有人忍不住立刻去搬运那些米肉酒坛子。

有了第一个人的动作,很快整个校场都开始疯抢起车上的米肉酒水,一时间整个壁垒里乱成了一团。

“爽,好酒~”

孙二虎抢过一坛子酒,迫不及待的灌下一大口,然后拿起一块肥腻相间的熏肉,用力啃食起来。

“孙头儿,你说刚才那说话的是谁啊?他真的会放了我们?会提啥条件呢?”一名**坐到孙二虎身边小声问道。

孙二虎冷笑一声:“先吃饱喝足了再说,管他是什么人,提什么条件,只要能离开这鬼地方,我就找个机会开溜,想让老子给他卖命?做他的千秋大梦去吧!”

兵囚闻言有理,也不再多说什么,都纷纷开始咀嚼着米肉,都盘算着等离开这个鬼地方后,再做去留的决定。

当夜,酒足饭饱的四万兵囚睡的格外的香沉,整个夜晚都变的十分宁静……

翌日清晨,皇甫翟再次来到了壁垒之内,看着内中校场上的人从睡梦之中一个个醒来打着哈欠时,面色变的十分凝重,举起铜皮喇叭对准了他们:

“都听好了,今天开始,你们的命都是我皇甫翟的,我要你们随我一起,去玄武关外抵御蒙洛人的进攻!找回一名士兵应有的尊严!都听明白了么?”

此言一出,瞬间哗然,众人瞪大了双眼满脸不可置信的看着站在高处的皇甫翟,都怀疑自己耳朵是听错了。

对付蒙洛人?别开玩笑了,蒙洛人是中原人打得过的?就算边军也只能依托关隘御敌,让自己出关去抵挡他们的铁骑?那和送死有什么分别。

于是众人都是纷纷拒绝,打死也不去,有些人还以为皇甫翟发疯了,嘴里不住发出阵阵嘲笑。

等了很久都没人应答,皇甫翟一点都不着急,他单手负背,一脸漠然地望着数万兵囚笑弄的画面,一副胸有成竹的架势。

“呃~呕~”

“喂,你怎么了?喂,呕~~”

正在此时,正在喧哗的人群中忽然有不少人胃里一阵翻腾,忍不住呕吐起来。

呕吐如同会传染一般,迅速在人群中扩散,连同孙二虎都不例外。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昨晚喝太多,撑着了?可也不能那么多人都撑着了吧?”

孙二虎吐出胃里的秽物后,擦了把嘴角,满脸疑惑的看着四周同伴呕吐的情形。

“不好,断气了,有人断气了……”

一声凄厉惊吼把所有人目光都吸引了过去,却见呕吐的人群中,有二十多个人同时躺在地上,手脚抽搐,嘴里不停吐着白沫,最后瞪着双眼,棉绒扭曲的死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心生恐惧的孙二虎,冲着站在高处的皇甫翟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吼叫。

皇甫翟平静如常,只是淡淡地说道:“你们都中了剧毒,那些死的人是因为体质太弱,而没有死去的,那得恭喜你们,说明体质还算强健,

不过最终也难逃一死,想要活命的话,就得听从我的安排,多的也不说了,我只说一句,唯有我有解药,等蒙洛人退兵后自会全部发放给尔等,并还你们自由!

当然,你们也可以在这里慢慢等死,只是会比他们死的更加痛苦,该如何做出选择还需要我来提醒你们么?”

一零九 震惊

六月十二日,绣红幡据点,距离玄武关三百里之遥的金城外郊……

成群结队的奴隶正在一队队野蛮粗壮的蒙洛武士指挥下,挥动粗糙的农具,开垦着脚下一片松软的土地。

在拓跋玉海的提议下,如今的蒙洛帝国,已经逐渐从游牧文明开始逐渐向农耕文明转型。

虽然这个过程相当缓慢,并非一朝一夕就能改变,但深知农耕文明优势的拓跋玉海和拓跋宏业这对皇家兄弟,还是坚定不已的要将其进行下去,因为这对以后入主中原的统治有着相当重要的因素。

深受中原文化影响的拓跋玉海深知,仅靠战马和弯刀是绝对不可能管理好中原如此广袤的一片土地,最终靠的依然是文治,首先就是在生活习性上必须要让蒙洛人融入中原普通百姓中去,只有这样才能避免异族入中原遭到严厉反噬的情况发生。

在西征途中,蒙洛人从虏获的各部西域族民中挑选出了对农田、工匠等有着丰富经验的奴隶从事各方面的劳作,这群人地位远比普通奴隶要高,所拥有的自身权力也相对比较宽松。

在这些工匠、农夫的帮助下,塞外荒漠上已经陆续有了成片的农田,和密密麻麻的工匠作坊,虽然规模远无法与中原相提并论,但让曾经仅靠畜牧业为主要生计手段的蒙洛帝国有了一个良好的势头。

“嘿嘿嘿……”

一声奸笑,传入正在开垦荒地的奴隶耳中。

却见四个只梳了一撮马尾的蒙洛贵族年轻人,手持马鞭,笑着来到正在劳作的奴隶群中四下打量,最后目光锁定在中原女奴丛中,贪婪的巡视着姿色尚可的女人……

最后,其中一个耳垂挂有金环的贵族年轻人眼前一亮,发现了一个大约十七岁左右的女奴正在撒播种子,不由舔了下干燥的嘴唇,用胡语和身边的同伴轻声嘀咕了几句,窃笑着围了过去。

那女奴虽然发丝凌乱,衣衫褴褛,但她的颜面却还是比较清秀的,如果清洗一下脸上的泥渍,再打扮一番,绝对是个姿色上等的小美人儿。

这女子叫吕小娥,就是当年在玄武关下父亲身死,自己又被抓回绣红幡部落的那名不足十五岁的少女。

自父亲惨死蒙洛人刀下后,她日子一直过的是十分清苦,每天都有干不完的活儿等着她,就如同眼下开垦农田。

“嘿嘿嘿,你在这里啊~”

金环贵族少年一声奸笑让正在专心致志忙于散播种子的吕小娥心下一惊,看到这蒙洛少年不怀好意的笑容后,忙退开几步,不住躬身颤声说道:“略主子好……”

这蒙洛贵族叫宇文略,是宇文纣弟弟,宇文翰的小儿子,刚满十五岁,为人十分的好色暴虐。

宇文略看着吕小娥,一言不发,只是一脸坏笑,然后伸出手掌想要抚摸吕小娥的脸蛋。

见吕小娥惊恐的避开,登时引起宇文略的不满:“怎么?奴隶不是就该听从主人的话么?从你成为绣红幡的一名奴隶开始,你身上的一切都该是主人的,难道你不知道么……”

吕小娥轻泯下唇,唯唯诺诺的缩后几步,周围的奴隶对此是默不作声,毕竟自己只是一个干活的奴隶,怎敢管人家宇文家族的事呢?

见吕小娥不说话,宇文略一脸奸笑着说道:“当年你想逃出我们绣红幡部,结果又被抓了回来,为此错过了成人礼,这事儿过去那么多年了,真没想到你还是一个雏儿,嘿嘿嘿……”

宇文略对着自己同伴奸笑了几声,指着吕小娥说道:“不如让我这当主人的辛苦点,今天就把她办了吧……”

吕小娥闻言,吓的魂不附体,连忙跪下流着泪求道:“求主子绕过奴婢吧?主子是千金之躯,奴婢的身子配不上主子……”

宇文略不屑地说道:“配不配得上不是你这个下贱的女奴说了算,萨达,玛汉,给我把她拖到山包后,把那成人礼给补上……”

“好的,主子……”

两名宇文略的家奴立刻挽起袖子,一把架住吕小娥,不顾她苦苦哀求,硬是拖着她向附近一个山包走去,而宇文略则是挥着马鞭不住的放声大笑。

“住手!给我放开她!”

危急时刻,一声暴喝响起,却见另一名蒙洛少年策马疾驰而至,见到宇文略在欺负吕小娥,勃然大怒。

宇文略一惊,立马没了兴致,丢下吕小娥,带着那俩家奴逃也似的离开了……

“吁~~”

蒙洛少年策马行至吕小娥跟前,一把唤住坐骑,翻身跃下马背,忙上前扶起正吓的泪流满面的吕小娥,轻声安慰道:

“没事了,不要怕,有我在,不会有人伤害你的……”

吕小娥缓缓抬起头,眼前这个俊朗的蒙洛少年叫宇文护,十六岁,是绣红幡旗主宇文纣第五个儿子,为人善良淳朴,自吕小娥自父亲遇害后,一直都是宇文护在保护着她,才在这么多年来没有在野性十足的部落里被人污辱。

宇文护抓起吕小娥的手,看着她手背上斑斑伤痕,不由眉头紧蹙,小声问道:“疼么?”

吕小娥忙抽回手,摇摇头对宇文护说道:“多谢主子相救,女婢干惯了农活,这些小伤没什么大碍的……”

宇文护闻言稍稍沉默一阵,尔后一把拉起吕小娥说道:“你跟我来……”然后他拉着吕小娥向那片山包跑去。

等来到山包之后,宇文护从皮衣内拿出三个鸡蛋塞到吕小娥手中说道:“给,赶紧趁热吃了吧,我特意给你送来的……”

吕小娥接过鸡蛋,心里一阵感动,说实话眼前这个蒙洛少年一直都在默默照顾自己,保护自己,为此没少受宇文纣的责罚。

草原上有规矩,蒙洛人不能和奴隶过于亲近,否则会自掉身份,有损蒙洛人的脸面。

但宇文护却不在乎这一些,当年在吕小娥父亲身死之后,比吕小娥还小一岁的他就充当起了她生命中第二把保护伞,让她一直能有惊无险的活到现在。

“你赶紧吃,吃完在这里多歇息一会儿,等太阳落山了,我会过来护送你,保证不会让宇文略这个坏小子再欺负你的,我先去替你把风……”

宇文护嘱咐完话后,起身步出了山包,尽量装出一副无事人的模样来回转悠给吕小娥打掩护。

蓦然,他看到两条雄壮的身影向自己这边走来,不由心中一紧,站正了姿势。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拓跋玉海和速阔台,在见到宇文护时,拓跋玉海面露微笑的迎了过去。

来到宇文护跟前,拓跋玉海轻轻捏了捏他的脸颊,和蔼的问道:“阿护,你在这里傻站着干什么?”

宇文护忙说道:“王,没什么,只是在这里随便逛逛而已……”

拓跋玉海闻言,向山包后扫了一眼,也没点破宇文护的心思,依旧笑着问道:“听你阿妈说,你最近都在努力学习中原的文化是么?”

宇文护点点头:“是的,阿爹说了,以后想要统治中原人,必须要先学会中原的文化,这样才能让他们乖乖听我们蒙洛人的话,永远做我们的奴仆……”

拓跋玉海笑着说道:“阿护,你错了,我们蒙洛人学习中原的文化是为了更好的融入他们,而不是以统治者的身份去奴役他们,

我希望到了我们蒙洛人入主中原的那一天,无论是蒙洛人也好,中原人也好,都能共同生活在一片蓝天之下,

大家不分彼此,消除隔阂,让全天下再也没有战争,一起和平的生活下去,这才是我们入主中原的目的,明白么?”

宇文护挠了挠头说道:“王,可是我阿爹却说了,中原人天生就该被我们蒙洛人奴役,

他们的皇帝太昏晕,大臣都是无能之辈,军队毫无血性,百姓懦弱的跟头绵羊一样,不配占据那大好社稷山河……”

“那你觉得你阿爹说的对么?”拓跋玉海问道,“一味的以征服者自居,你觉得中原那些百姓会真心臣服我们统治么?”

宇文护一时语塞,这样的问题他还真没有仔细考虑过……

拓跋玉海疲惫的叹息一声,整个蒙洛帝国高层内部,都是如此教育自己的后代,自小就灌输他们征服中原,奴役他们百姓的思想,这不是能轻易改变的。

“咯哒哒~~”

“报,启禀辅政王,旗主宇文纣来信~”

正和宇文护谈论中原文化的拓跋玉海,忽然被远处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撕扯的嗓音给打断。

拓跋玉海对宇文护笑了笑,径直对奔来的马匹迎了过去。

待马背上的探马落地后,拓跋玉海顺势接过了他递来的书信,打开看去。

“混账!谁准许他们出兵进攻玄武关了?好大的胆子!”看完书信上的内容后,拓跋玉海当即发出沉声暴喝,指着那探马问道,“玄武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说!”

探马浑身哆嗦了一下,跪在地上低头说道:“回禀王,前些日子营地来了两个中原使者,等他们离开后,尉迟旗主就着手开始准备进攻玄武关,扬言会一战而下!”

“中原的使者?他们有什么来历特征?”拓跋玉海眉头一皱,顿觉事情没这么简单。

探马想了想说道:“对了,奴才该死,把尉迟旗主带的话给忘了,其中一个使者留下一句话要转达给王。”

“什么话?”拓跋玉海问道。

探马想了想说道:“好像是让我们转达给王,问王有没有居康公主的下落……”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一听这句话,拓跋玉海眼中露出一丝极其不可思议的神情。

“问王有没有居康公主的下落……”探马如实回复了一遍。

“糟了!”拓跋玉海猛喝一声,对速阔台说道,“立刻备马前去玄武关,晚了可就迟了!”

速阔台从未见过拓跋玉海如此紧张,在最初的错愕后,来不及询问缘由,就被他拖着向金城跑去……

一一零 血战来临

六月十五日,玄武关外,蒙洛大营……

一名奴隶恭敬地跪在尉迟森跟前说道:“回禀主子,五十车粮草已经送到玄武关门下……”

尉迟森问道:“如何?那些玄武关的守军是否开门前来哄抢?”

奴隶说道:“奴才在远处偷望了一阵,在奴才离开不久,玄武关大门就开了,内中跑出无数人欢叫着把粮车都给推进关内了……”

尉迟森沉思一阵,挥挥手示意奴隶先退下,之后在帐内来回踱步,脸上满是激动的情绪。

“兄长,人马都以备齐,何时进攻玄武关?”踌躇满志的尉迟敬云步入大帐,兴奋的对尉迟森问道。

尉迟森望了一眼尉迟敬云,微微点头,示意他先坐下。

待尉迟敬云落座后,尉迟森舒展下身躯,缓缓说道:“绣红幡那边准备的如何了?”

尉迟敬云说道:“宇文旗主愿意出一万奴隶和三千死士……”

“哼……”尉迟森闻言冷哼一声,摸了下自己的八字须,十分不满的说道,“看样子三年前玄武关下那次损失把宇文纣的胆气给吓破了,只给这些人马,明显就是对进攻玄武关没有上心,真是丢我蒙洛人的脸!”

尉迟敬云闻言说道:“算了兄长,这样也挺好,既然绣红幡不敢轻举妄动,等攻下玄武关后,大部功劳都算在我们正红幡上,等圣皇知道一定会记首功给我们正红幡……”

“嗯,你说的有理……”尉迟森闻言,脸上阴云骤散,“即刻准备,发兵进攻玄武关!”

绣红幡主帐内……

“旗主,疏勒不明白,为何不派大军与尉迟旗主一道,挥兵直取玄武关呢?”

射雕手疏勒一脸愤慨的对宇文纣表达了自己的不满,却见宇文纣正悠然自得的抚弄着怀中的黑猫。

“疏勒啊,你不懂……”宇文纣笑着解释道,“玄武关有那么好打的么?我等绣红幡在此镇守多年都没信心打下,他尉迟森就一定能打下?三年前那场血战忘记了么?我们部落损失了多少人丁?”

疏勒不解地说道:“可是旗主,这一次可是千载难逢,和当年不可同日而语,万一正红幡攻下了玄武关,我等又不肯出力,圣皇若知晓,定会治我绣红幡一个畏战的罪名……”

宇文纣将怀中的黑猫放下,目送他跳到舒适的萨珊地毯上后,脸上浮现一丝阴冷地笑意:“疏勒,还记得在尉迟森帐中出现的那个中原使者么?

你仔细想想,一个中原人居然会有圣皇御赐的紫金令牌,这其中有多少隐情我们不得而知,但是,我敢说,这个中原人来历决不简单,

而且,我一直暗中观察,能敢到这个中原人极其的狡猾奸诈,怕是慕容驸马也不是他之敌手,谨慎一些总归是好的……”

“奴才不明白……”疏勒显然无法理解宇文纣话中之意究竟为何,“区区一个自以为是的中原人而已,我们蒙洛人又何必惧他?”

“呵呵呵……”宇文纣皮笑肉不笑的摇摇头,“疏勒,听本旗主的话,我已经给了尉迟森一万三千人,这一万三千人都统一归他调派,也算是尽了一份心力,

至于他让这支军队送死也好,拿去扩充自己的实力也罢,都与我无关,我们只需守好这座大营,以防意外发生即可,顺便等辅政王到来,再听候调遣也不迟,你就不要再劝本旗主了……”

宇文纣心意已决,疏勒自然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却见宇文纣来到黑猫边上,再次捧入掌心爱抚起来。

……

玄武关内……

皇甫翟带着四万死囚齐聚在玄武关校场之上,这群死囚相比与数日之前,都老实了许多。

叶胤凝望着这批本该接受军法处置的乱兵,如今却都是以军士的身份即将参与到对阵蒙洛人的战斗中,她心中十分的疑惑。

“让你准备的工事,进行的怎么样了?”站在她边上的皇甫翟淡淡地问道。

叶胤点了点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皇甫翟说道:“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不用憋在心里。”

“你当真打算让这数万乱兵去对阵蒙洛人么?”叶胤沉声问道,“难道你以为就凭这群乌合之众能击退蒙洛人的进犯么?”

皇甫翟抬头仰面:“赦令我已经以你的名义派人送到了他们的家人手中,难道这也有假么?

至于他们能不能击退蒙洛人,不试一下又怎么能知晓呢?放心,他们会主动出关去迎战,不会影响玄武关守军的军纪,你大可放心……”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叶胤举起挂有佛珠的手腕,指着皇甫翟问道,“我知道你想让这四万人去送死,但这有意义么?

还有,如果这些人都死了,如何跟他们的家属交代,又如何跟被他们害死的家眷交代?”

“这是你的问题,不该来问我!”皇甫翟面无表情的说道,“毕竟,我是以你的名义下令赦免了这些死囚的罪,至于如何收场,该是你烦恼的问题。”

“皇甫翟!别惹不才动怒!”

叶胤面色冷煞,努力压抑自身的怒火,厉声对指着皇甫翟威胁道。

“叶总司,你现在的关注点应该放在塞外胡人身上,而不是与我为这些小事纠缠不休,事态孰重孰轻先要分清楚,

如果你硬要一个交代的话,等蒙洛人退兵,玄武关转危为安后,再与我争辩也不迟,现在我就带他们出关,你做好自己的事吧,

对了,注意玄武关西段四十里外的区域,蒙洛人极有可能从哪里发起攻势,你通知韩锋他们注意防范,最好能亲自去督阵……”

话毕,皇甫翟头也不回的向那群死囚走去。

叶胤捻动一下手中佛珠,狠狠地瞪了皇甫翟背影一眼,也转身前去寻找韩锋前去布防抵御蒙洛人了……

皇甫翟步来到乱兵阵前,瞥了他们几眼,淡淡开口说道:“诸位,你们都准备好了么?”

乱军各自互望一眼,瞳孔里射出的眼神透着一丝深深的恐惧,豆大的汗滴不时顺着脸颊如雨水般淌落。

“我们……真的要去和蒙洛人死战么?”前方一名士兵颤声问道。

皇甫翟点头颌眼:“你们以为自己还有退路么?想离开的尽管回去等死,但我再提醒你们一句,你们身上的毒已经快到发作的时候,

若不能及时拿到解药,你们一个个都将在极其的痛苦之中死去,只有我知道解药在什么地方,只要你们能听从我的指挥,将玄武关外的蒙洛人击退,

你们不单能得到解药,还会获得一笔意想不到的财富,你们还在犹豫什么呢?”

“就怕有命挣钱,没命享用啊……”挤在人群中的孙二虎神情萎靡的说道,“真是没想到我居然会着了你的道……”

皇甫翟闻言,来到孙二虎跟前,怔怔地盯着他,良久才说道:“我给了你们一次重新做人的机会,希望你们能懂得珍惜,

你们若死,那笔钱就当是抚恤金交给你们的家人,同时可以让你们的父母妻儿挺直腰板告诉世人,

自家的男人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热血男儿,用自己的热血和性命保护了整个中原的安慰,

这样的荣誉能世世代代被人传诵,岂不是比你们这样浑浑噩噩的过一生到最后死都被人唾弃要好的多?”

孙二虎沉默了,周围其他同伴也沉默了,许久过后,孙二虎红着眼对皇甫翟说道:“你说话算话,等蒙洛人退兵,就把解药和钱都给我们?”

“当然,我以自己的人格向你们保证,你们会得到应有的待遇!”皇甫翟一脸决然的说道。

“呜~~”

正在此刻,玄武关外传来一阵犀利沉闷的角号声响,那是蒙洛人的大军开始向玄武关挺近了。

孙二虎个人吞咽了一下口水,只觉得自己心跳也开始不听加速,恐惧不可遏制的开始在周身蔓延……

张义潮连忙带着守军奔赴城墙,在与皇甫翟错身之际,向他提醒道:“皇甫司设,蒙洛人开始进攻了……”

皇甫翟深吸一口气:“张将军先去忙吧,在下知道该如何应对。”

张义潮不再多说什么,径直前去自己的防守岗位了。

“好了,该出发了,今日过后,你们的家人会为你们的行为感到骄傲,一切就按计划行事,让蒙洛人知道,中原的士兵,绝对不是绵羊!”

话毕,皇甫翟侧头对守门官说道:“打开关门……”

吱呀呀~~

沉重厚实的关门缓缓打开了,皇甫翟没有一丝犹豫,率先走了出去。

身后的孙二虎握紧了手中的佩刀,在好一阵的犹豫过后,紧咬了下牙关:“妈的,豁出去了!”

与是,孙二虎等人紧跟皇甫翟之后步出关门。

有了孙二虎他们的带头,其余数万地方官兵自然而然,陆续向关门之外走去,奔赴那几乎是九死一生的战场……

“轰隆隆……”

晴空万里,忽然一阵雷鸣嘶啸,皇甫翟漠然地抬头望去,但见原本蔚蓝的天空忽然有一团黑云压境,云层之中雷光闪烁,格外的诡异。

“你又想阻止我是么?”皇甫翟自言自语道,“不过,无所谓,我皇甫翟注定是你的克星,无论你怎么谋算,我都能败的你无地自容!”

带着无比的自信,皇甫翟向天嘲讽,带着身后这群乌合之众,毅然向十里之外,尉迟森的十万大军缓缓走去。

在城头上目睹这一幕的张定边,拍着跺墙眉头紧锁,他不明白皇甫翟到底是抱着怎么样的心态能做到如此从容的应对蒙洛人大军压境的,他真的能逼退蒙洛人进犯么……

一一一 谁来送死?

呜~~”

“咚~咚~咚~”

“吼~~”

“吼~~”

“吼~~”

沉闷的鼓号,蒙洛士兵激昂的狼嗥,嘶声回荡在玄武关外数里的土地,威严慑杀的气势如排山倒海般向玄武关袭扑而至。

一辆辆制作精良的冲撞车,在无数奴隶齐声推动下,缓缓前行,刺耳的木轮转轴让人头痛欲裂,好生的烦躁。

除了冲撞车外,还有一排排高耸的云梯和漆黑的攻城塔,犀利的弩车,同样跟在大军队伍中驰行。

当然,还有一架架投石机也在牛马和奴隶拉动下,极其缓慢的朝前逼近。

蒙洛人正处在一个冉冉上升期,这个草原上强盛的帝国,无时无刻不在学习改进着先进的技术。这些技术有从征战之中敌人处学会的,也有自己苦思冥想创造的,也有从谍报之中获取的。

比如现在所用的攻城塔、投石机、马蹄铁还有双马镫,皆是从刘策的远东军中学得,尤其这双马镫和马蹄铁,简直就是为草原帝国的骑兵量身定做一般。

草原的族民和士兵都是自小在马背上长大,凭借高超的骑射本领,对农耕文明有着绝对的机动优势,当马镫和马蹄铁普及之后,蒙洛帝国的铁骑也就彻底解放了双手,迅速组建了一支支以弓骑为主力的高速骑兵部队。

这些弓骑部队的骑兵几乎都只披一身护住要害的轻铁甲,又或者是皮甲,甚至是不披甲。以犀角马弓为主力武器,用以引诱敌人主力部队追击,然后再在进入弓箭杀伤范围内予以还击。

平均一名蒙洛弓骑一分钟时间能迅速射出十至十二支狼牙箭,马弓的弓力虽然不大,但是如此快频率的射击组成密集的箭雨阵型,足以摧毁所有对手的意志。

自各幡弓骑兵组建之后,在剿杀蒙洛帝国境内各部的叛乱之中,表现惊人,立下了无数汗马功劳,成群结队的反叛部落族民成为了弓骑“风筝”之下的牺牲品,也让蒙洛弓骑兵的凶名以最快速度传遍整个中部草原,威慑西域各国。

当然,除了弓骑战术改革之外,蒙洛人的工匠技术也是与日俱进,尤其在铁甲方面的锻造水平已经远远超过了大周各处军营。

为了从夏国人地方学习先进的冷锻技术,拓跋宏业将自己的爱女拓跋玉嫁给了元天昊为妃,并送上了无数的金银财帛,终于让元天昊把冷锻技术奉上,并派遣了优秀的工匠前往蒙洛帝国帮助他们建立了一条完整的冷锻工艺体系。

事实上,要不是刘策来自后世,加之治下板甲工艺日渐成熟,已经可以少量投入生产,那冷锻技术可能就是他的首选的研制方向也说不定。

冷锻甲,顾名思义就是在常温之下锻造铁料成型,他的优点是比铸造的铁叶要轻便,甲叶厚度比热锻要薄上近三分之二,但防护力却远远要比普通铁叶优秀的多,普通的弓箭几乎无法正面穿透它们,即使从缝隙处钻入,也会因为箭镞的磨损大大减少了对士兵躯体的伤害,因此,这绝对是一门高超的锻造工艺。

现在的蒙洛军队中装备有冷锻甲已多达二十万人,几乎都是八幡本部人马或者亲信随从,新组建的重装铁骑也全部换装成了冷锻甲,战斗力十分的惊人。

反观大周各地,军中到处都是一片贪污腐败的景象,就连士兵军饷克扣拖欠都成常态,更别提会更换什么甲胄兵器了,无论战术思想还是军事装备早已经全面落后与蒙洛帝国,差距是越来越大了。

十二万蒙洛大军,在尉迟森的带领下缓缓向玄武关逼近,而这支号称这个时代最强大的军队,誓要一战夺下十数里之外那座中原第一雄关。

当尉迟森和尉迟敬云策与马背行与中军踌躇满志,幻想着立下不世之功之际,一名奴隶前来禀报:“旗主,前方有人阻拦,说要见一见旗主您,就是那个数日前来我营帐中交涉的中原人……”

尉迟森闻言,大拇指撇了下八字须,笑道:“看样子这中原人是来乞和了,将他带过来吧,念在他身上有紫金令牌的份上,我不会难为他,大不了玄武关破之后,留他一条生路吧……”

奴隶摇摇头说道:“旗主,那中原人带着数万中原官兵,似乎不像是来求和的……”

尉迟森闻言一怔:“嗯?你个狗奴才说什么?中原官兵主动出关要来面对我们蒙洛大军?”

奴隶点了点头,下一刻,尉迟森以及周边的亲兵面面相觑。

好一阵后……

“大地之母啊,你告诉我,那些中原的官兵是不是疯了?明明是绵羊,却为何要跟狼群过去不,非要跳出围栏主动送死呢?”

“哈哈哈哈……”

尉迟森戏谑的话语立刻招来周围同伴的欢声大笑,尉迟敬云更是夸张的把上半身抵在马背之上,笑的口水都流了一地。

等笑声停止后,射雕手毕懋请命道:“旗主,给我三千人马,现在就去把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绵羊全部斩尽杀绝!”

尉迟森摇了摇头说道:“不必了,既然这个中原人如此有胆识,敢在阵前邀约,那我等高贵骁勇的蒙洛人又岂能被人小觑?

尉迟敬云,你替我看好大军,毕懋,你带一百亲兵与我同行,一道去见见那个中原人,看看到了这种地步,他还有何话可说!”

尉迟敬云忙劝道:“兄长,当心敌人有诈啊……”

尉迟敬云笑道:“几万头绵羊而已,也敢在饿狼面前耍手段?放心吧,我相信那中原人不会看不清形势,蠢到这般地步的,

如果他们真的有异动,你就立马命令大军展开攻势,把他们全部踏成肉泥,听明白了么?”

尉迟敬云点了点头,目送着尉迟森带着百余亲兵向皇甫翟所在的位置疾驰而去。

……

“我还以为你不会率军前来,不想你当真不付我所托,直接带兵来夺关了……”

这是尉迟森见到皇甫翟后,所听到的第一句话。

皇甫翟单手负背,手持铜镜,那气定神闲的态度,让尉迟森心生不满。

不过,当他望向皇甫翟身后数万大军的军容时,原本紧张的心弦也就安了下来,策与马背神气的说道:

“先生,你不会想凭借你身后那几万乌合之众就妄想抵挡我十几万大军抠关吧?”

皇甫翟擦拭了一下手中铜镜,依旧十分的淡定:“先让我来想想你为何会突然发兵攻打玄武关这么愚蠢的决定,

是不是因为你觉得玄武关内局势不稳,因为缺粮而失去战斗力?而之所以会做出这种错误的判断,

只因为上一次我在你帐中,让你从我口中得到了一些意外的线索,然后不顾一切决定发兵玄武关,

觉得可以一战而成,立下定鼎中原的首功,是这样么?”

尉迟森神色一敛,显然自己的心思已经被皇甫翟给说中了,但他也不隐瞒,而是笑着说道:

“是啊,既然中原的百姓正在遭受饥荒之苦,只能说明你们大周朝廷和官府无能,与其让百姓继续受苦,不如让我蒙洛人取而代之,

等我蒙洛人入了关,一定会让中原的百姓吃饱饭,不用再为饥荒受苦,那样岂不是很好么?何苦要如此不识抬举呢?”

皇甫翟轻哼一声:“那我想问一句,你蒙洛大军此次所携带有多少粮草可以赈济中原北地千万灾民?你们做的到么?

不要妄图骗我,当日我问你要粮之时,在把中原内地情况透露给你的时候,同时也探知了一件事,

那就是你们此次集结在玄武关外所备的粮食绝对不会超过两个月,如果让你们这样入关,怕是北地百姓都会血流漂杵,宛若地狱。”

“你是如何得知我军中粮草不足两月所食的?”尉迟森闻言,语气中透着一股子惊讶。

“以你那愚蠢的脑袋问出这样的话,也在我意料之中,想想当初我问你借粮时,你帐中之人又喊了什么?”皇甫翟边擦铜镜边问道。

尉迟森立马陷入回忆中,猛地想起当时帐中有人高喊着拒绝,那个人好像是宇文纣?

“想起来了?”皇甫翟见尉迟森这副神态,知道他已想起了什么,尔后继续说道:“现在,该你仔细想一想,为何那人会忽然暴起拒绝借粮,

是对我无礼之举的气愤纯粹一个巧合,还是早已心怀二心?又或者他其实就是隐藏在你们蒙洛人内部的暗桩?

这个答案我不会告诉你,但我却给了你选择的机会,你现在可以猜测一下那个人这么做究竟有什么目的?

是不是对你今日出兵有什么影响,如果实在想不明白,你可以自己回去与他当面对峙,但要快,或许今日你所作这一切都是他乐意见到的……”

尉迟森又一次陷入沉思当中,他回想着这几天宇文纣的表现,确实是耐人寻味,尤其支持出兵攻打玄武关,而自己却只给了一万三千人马,以大营不可无人镇守为借口拒绝前来一起攻打,这当中莫非真有什么玄机么?

“想通了么?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是继续出兵夺关,还是原路返回?”

对于皇甫翟的质问,尉迟森却迟迟没有作出该有的回应。

边上的毕懋实在看不下去了,对尉迟森说道:“旗主,休要听这中原人妖言惑众,他这分明就是在拖延我们进军的时机,立刻下令大军进攻玄武关吧……”

尉迟森点头说道:“没错,我怎么会受你这中原人挑拨离间?等我打下玄武关后,再仔细与宇文纣商议也不迟!”

“这就是你思考而得出的答案?”皇甫翟闻言,淡淡的嘲讽一句,尔后一挥手中铜镜,“那我只能说,你会败的无地自容,看看你自己脚下吧,

早就已经铺满了油脂,现在的风向又朝北部,只要我一点火,你和你那十几万大军,必定寸骨无存!”

一一二 暴雨

油……脂……”

皇甫翟突如其来的话语让尉迟森心中一紧,本能的朝地上望去,这才发现马蹄所踩踏的地方尽是一片乌黑的浆渍,油渍范围不大,但要命的是如今正值夏季,塞外草地郁郁葱葱,而且今日的风向朝北,正是向自己出征大军吹袭……

如果脚下油脂一旦燃烧,那就会……

尉迟森浑身上下打了一个冷颤,再也保持不住应有的平静,满脸震惊的望着皇甫翟。

此刻的皇甫翟在尉迟森眼中,就犹如一个可怕的魔鬼,仿佛随时都能将自己和身后十二万大军给吞噬,甚至大火蔓延之下,会让后方主营都跟着一起混乱。

“退兵,还是进攻,选择吧……”

皇甫翟那舒哑的声线悠悠响起,如同死神的召唤,让尉迟森一时失去了一幡旗主该有的冷静和沉着。

见尉迟森迟迟不说话,皇甫翟提醒道:“如果我是你,现在应该立即返回大营,收兵回到各自驻地,就此结束这一场闹剧,而不是在这里等我把火点燃,然后全军成为焦炭……”

尉迟森闻言,当即拨转马身带着毕懋等上百亲兵飞速向来时的道路疾驰而去。

但就当尉迟森窜入前军之中,准备下令撤退之际,毕懋却开口说道:“旗主,干嘛不让我杀了他?

还有,什么油脂会一点气味都没有?为什么我一点都没闻到,我们会不会被那中原人给唬住了?”

尉迟森这才反应过来,好像从刚才到现在,未曾闻到半点油脂的气味,这才明白刚才紧张之余,失去了应有的判断,没有注意到脚下黑土是否真的就是油脂……

“可恶,好狡猾的中原人,想要以此蒙骗与我,简直是痴人说梦!”

尉迟森愤恨的挥了一下马鞭,回头望着那数万士兵依旧静静的立在草原之上,登时怒火中烧。

“噌~~”

恼羞成怒之下,尉迟森猛地抽出明亮的弯刀,对准了皇甫翟方向,大声吼道:“前军听令,擂鼓,出击,把那群卑鄙狡诈的中原绵羊踩成肉泥!”

“咚~~”

“嗷嗷嗷~~”

“吁~~”

战鼓声,嗥叫声,嘶鸣声,三声交叠,如惊雷轰鸣,滚滚而来。

孙二虎这些地方官兵何曾见过蒙洛人杀气腾腾的壮观景象,不由齐齐瞪大双眼,双腿不停打颤,向后挪动数步试图避开蒙洛人的攻势,不少人甚至当场就脑海一片空白,连大小便失禁了都不自知。

关键时刻,皇甫翟冷静地指挥道:“不要慌,这一切都在计划之中,现在,点火吧……”

孙二虎滚动一下喉结,继而举起早已备好的火把,和几名同伴深吸一口气后,重重的向前方掷去,在火把落入草丛一瞬间……

“轰~~”

冲天都是火光乍起,迅速顺着风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左右分散形成一面灼热的火墙,呈“>”的形态向蒙洛人大军蔓延而去。

“什么?这……”

忽如其来的一幕,彻底让尉迟森和毕懋傻了眼,眼睁睁看着火势朝自己大军逼近……

“啊~~”

“大地之母啊~”

“吁~~”

凄厉恐惧的惨叫伴随战马受惊的嘶吼,数万负责进攻的正红幡先锋前部在可怕的火势面前彻底丧失了血勇,开始四散而逃。

草原民族在面对血肉之躯,他们都无所畏惧,悍不畏死,但同时,对神明和未知事物的敬畏,也让他们丧失了挑战的勇气。

这同样是个极其矛盾的族群……

“救救我啊~~”

几名蒙洛奴隶军的士兵在逃跑过程中,被无情的大火席卷而过,炽热的火焰,瞬间将他们身上的甲胄化为灰烬,滚烫的火温将他们的肌肤一寸一寸的撕裂燃烧,最终只能发出一阵又一阵的呼救,但很快又被浓烟包围,消失无踪。

相同的情形在整个前军阵中蔓延,到处都是葬送火海都是蒙洛人,到处都是受惊的战马四下乱窜。

“驾~~”

尉迟森和毕懋等人已经顾不上许多了,不停的策动快马向前疾驰,试图要避开火海的追逐。

此时此刻,尉迟森估计怎么也没想到,来势汹汹的蒙洛大军,转眼间居然会变得这般的狼狈……

火势飞速开始向蒙洛中军蔓延过去,阵中的蒙洛人望着滔天烈焰和惊恐逃窜的同伴身影,努力压抑内心的惶恐,不时将目光瞥向负责指挥的尉迟敬云身上。

当尉迟敬云亲眼看到一名身披铁甲的骑兵滚落马背,精良的甲叶被烈火烧的通红,最后在一阵撕心裂肺的痛苦中,被融化的铁水活活烫成焦炭时,浑身上下已经被毛细血管内分泌的汗水浸透了。

“撤~快撤~”

尉迟敬云顾不了许多,艰难的从喉咙里发出一道撤退的命令后,和周围亲兵一道,扭转马身飞速疾驰而去,誓要逃离这片炼狱火海的吞噬。

他这一声令下,整个中军阵营顿时乱做一团,率先失去约束的就是负责推动攻城器械的奴隶。

他们嗥叫着丢下云梯、攻城塔、冲撞车以及云梯和弩车,发疯似的向后阵跑去,直接带动了整个中军数万大军集体哗变,连同后军阵营也同样被影响了。

皇甫翟静静地看着眼前自己的杰作,擦拭了一下手中铜镜,回身对这群赦免的官兵说道:“你们还在等什么?借助火势杀过去,去立下不世战功吧……”

“嗷嗷嗷~~”

孙二虎带头咆哮一声,举起手中钢刀,发疯似的扑向火海,紧接着数万人齐齐进攻,在烈火相助之下,挥动兵刃尽情斩杀那些侥幸逃过烈火吞噬的蒙洛残兵。

“噗呲~”

孙二虎在与一名半身冒火的蒙洛奴隶错身一瞬,手中钢刀一挥,直接切开他的喉咙。

那蒙洛奴隶的嗓子早已被黑烟熏哑,痛苦的无以复加,孙二虎这一刀反而让他得到了解脱,在刀锋切断自己咽喉的同时,整个人就势倒在地上,瞬间没了呼吸。

“杀啊~~”

为了活命,这群昔日只知道欺压良家子的官兵都红着眼,在火势的协助下,发出一阵阵撕心裂肺的怒吼,将一个个漏网之鱼尽数砍翻在地。

他们万万没想到,昔日那不可战胜的蒙洛人,如今却能轻松的将他们一一斩杀,只觉体内热血沸腾,杀气腾腾,努力寻找可以斩杀的目标。

一时间,乾坤扭转,蒙洛人成了丧家之犬,被人如牲口一样被一个个放倒,而杀他们的,却是被他们一直蔑视的中原绵羊。

逃跑中的尉迟森见到这一幕,心头是不住在滴血,但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把这份仇恨埋在心里,等待来日再报,现在还是逃命要紧。

……

“报~宇文旗主,不好了,尉迟旗主的军队遭到了敌人的火攻,十余万大军已混乱不堪,如今火势蔓延,正不断向本阵大营靠近,请宇文旗主速速决断……”

蒙洛大营内,探马火急火燎的向宇文纣禀报了前方的战报。

宇文纣闻言连忙跑出帐外望去,但见远处半空中浓烟滚滚,登时让他眼皮一跳,迅速做出了决断:

“传令全军,火速后撤二十里,全体轻装简从,多余的物资全都舍弃,快!再晚就迟了……”

最后一句话,宇文纣几乎是呐喊着吼出来的,这种急转直下的局面是他万万料不到的,不过他也没时间去细究内中的缘由,当务之急就是要想方设法保住蒙洛士兵不会被大火侵袭才行。

……

“叶总司,正门前方五里之外,燃烧起一团烈火……”

玄武关西段三十里处,叶胤刚带着韩锋所部一万五千多人开始配合守军驻扎之际,就接到了通传的最新战情。

叶胤闻言陷入沉思,少时对通传说道:“继续察探,有何进展火速来报……”

“遵命~”

通穿领命离去后,韩锋对叶胤说道:“叶总司,这场火会不会是皇甫司设放的?”

叶胤闭目不语,捻动几下手中佛珠后,才开口说道:“韩指挥使,按计划布置防御工事吧,越到这时候越不能放松警惕,以免让蒙洛人有可趁之机……”

韩锋拱手应声,立刻去布置防御工事准备御敌了。

“皇甫翟,你到底在盘算什么?你想干什么?”

叶胤总觉得似乎哪里不对,感觉皇甫翟似乎在布一个什么大局一般,目前他所作这一切,似乎和那本《西域彤云志》中的殷末微所做的事如出一辙。

……

“苍天啊~大地之母啊~”

尉迟森、尉迟敬云以及三万多名蒙洛人在被火势包围,眼看没有突围的可能后,齐齐跪下来绝望的祈求起来。

尉迟森漆黑的脸上此刻早已泪流满面,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快的自己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

自己的大军连玄武关都未抵达,就遭遇了如此重创,这种结果他如何能接受?

看着四周火势中传来同伴的惨叫声,以及中原官兵的厮杀声,尉迟兄弟二人感到了深深的后悔。

正红幡基本废了,废在了一个三十四五岁的中原人手中,这如何能让尉迟森甘心?

而一切的始作俑者,皇甫翟正擦拭着镜子,独自走在返回玄武关的路途之中。

“赢了……”

皇甫翟擦干残镜,望着镜面倒映着自己的英容时,淡淡地说了一句。

“啪……”

忽然,一滴雨水落到了镜面之上,顿时让皇甫翟止住了脚步,脸上露出一丝凝重的神色。

他缓缓抬起头,却见原本蔚蓝的天空不知何时开始乌云蔽日,一滴又一滴的雨水落到了镜面上,又落到了他的脸上。

慢慢的雨水越下越大,顷刻间,暴雨如注,将燥热的空气尽数驱逐了。

“天,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想要赢我么!”

皇甫翟厉声指向苍天,声线中透着一丝极其的不甘……

一一三 反杀?

大地之母!你听到你族民虔诚的召唤,来搭救我们了么?”

倾盆大雨将燃烧的火焰尽数浇灭,尉迟森激动的跪在地上,极其虔诚的伏拜自己信仰的神明,四周的蒙洛人也是哭喊着不停跪拜,脸上挂满了劫后余生的喜悦。

而原本杀气腾腾的孙二虎一方两万官兵,在暴雨冰冷的侵袭下,也浇灭了心头的热血,眼睁睁的看着雨幕中伏地跪拜的蒙洛人,竟是停止了继续厮杀。

尉迟森虔诚的跪拜后,猛一抬头,看向中原官兵的眼神中透着浓浓的恨意。

“你们这群卑鄙狡诈的中原贱狗,以如此歹毒的方式屠杀了我们的族人,我要你们全部偿命~”

一记咆哮,呲声欲裂,尉迟森起身抽刀,翻身跃上马背,刀指前方:“蒙洛帝国的子民们,让我们不要辜负大地之母的寄托,将眼前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中原人全部杀光~”

“吼~~”

尉迟森的话很快就得到了强烈回应,三万多名未曾溃散撤退的蒙洛士兵齐齐怒吼一声,以最快的速度步骑分离,做好了冲锋战斗的准备。

这一刻,蒙洛人的反击即将开始,而之前士气高昂的中原官兵此刻却早已呆若木鸡,任凭蒙洛人集结完毕,却没有做出任何的反应……

“杀~~”

“嗷嗷嗷……”

尉迟森扬刀一声喝令,沉闷的犀牛角号吹响,伴随着蒙洛士兵那特有的嘶吼声,为首的五百重装铁骑,对着毫无阵型可言的官兵,齐齐碾压了过去。

“吁~~”

“咯哒哒……”

战马嘶啸,铁蹄践踏,沉重的马掌在踩到被雨水浸透的草地之际,溅起了一团团四散腾起的水花。

孙二虎抹了把被雨水浸湿的脸,努力从雨幕中寻找着危机的方向好做出最为快速的反应。

但当他隐约看清楚重装铁骑的真容后,瞳孔一瞬间就放大了……

“这特娘的是什么怪物?”

孙二虎彻底吓傻了,五百铁骑人马具裝,呈数列阵型徐徐逼近,他只觉得自己的灵魂也要被那近在耳畔的马蹄声给剁碎了……

马背上的蒙洛骑兵手持尖锐的长矛,半边面颊被挂在铁盔一侧的锁罩覆盖,配上那套优良防护的冷锻铁甲,整个人就如同钢铁金属一般,让人根本就无从下手。

“杀~~”

距离官兵十余步距离,原本竖立的长矛齐齐平断压下,随着马速冲刺,直扑对面的敌人军阵。

“跑~~”

孙二虎二话不说,以最快的速度,在周围同伴还未从震撼之中反应过来的时候,转身挤开人群,不断向玄武关方向跑去。

“啊~~”

一声暴喝,在孙二虎等人极力“渲染”恐怖气氛中,足足两万官兵霎那间崩溃,疯也似的要逃离重装铁骑的索命追击……

然而,双腿如何跑过战马呢?

“轰~~”

“砰砰砰砰砰……”

“噗噗噗噗噗……”

五百重装铁骑无情的凿入两万人流之中,顷刻间一片人仰马翻,重装铁骑所过之处,皆是留下一条触目惊心的血路。

“不,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啊~~”

孙二虎连滚带爬的向前逃窜,当战马嘶鸣的呼啸震的自己耳膜发痛之际,只是本能的回头看了一眼,但见尉迟森那狰狞的神情如同鬼魅一般逼入眼帘,立马吓的魂不附体,嘶声尖叫起来。

“死~~”

尉迟森手持铁尖枪,对准孙二虎的后背厉声咆哮,狠狠的刺了过去……

“噗~呲~”

“呃~”

冰冷的金属洞穿了孙二虎的后背,沉重的铁尖枪刃随着尉迟森手腕微微一扭,极其惯性的将他体内五脏六腑尽数绞成粉碎。

孙二虎猛吐一口鲜血,发出一阵极其痛苦的呻吟,在铁尖枪从胸膛透体而出的一刹那,周围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死亡来临之际,往昔的时光如走马观灯一样在孙二虎的眼前清晰的闪过,从天真无邪的童年时代,再到从军以来欺凌弱小的罪恶蜕变,皆是历历在目。

“如果能重来一次,下辈子我绝对不会从军……”

在孙二虎脑海中最后一个念头滑过后,他头一歪就此气绝身亡。

“噗呲……”

尉迟森一枪摔开孙二虎的尸体,再次拍嘛向前杀去,此刻的他双目中满是仇恨的怒火,誓要将那个皇甫翟碎尸万段。

五百重装铁骑彻底冲乱了官兵阵型,紧接着,奴隶军和轻骑兵及时杀到,与重装铁骑的配合下,展开了新一轮的屠杀。

失去血勇的官兵纷纷弃甲而逃,彻底沦为了被屠戮的一方,与之前那股不可一世的气势简直判若两……

暴雨之中,杀声震天,三万蒙洛狼兵如惊天骇浪,无穷无尽,带着滔天怒火吞噬着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狼兵所过之处,是一具具倒下的躯体,在雨水的冲刷下,鲜血汇聚成了一条溪流,滋养了燃烧过后的草地。

皇甫翟静静的站在距离玄武关外十里处,此时,他浑身上下都已经被雨水浇透,脸上看不出是什么情形。

但他却能清晰的感受到官兵兵败如山倒的情形,因为蒙洛人已然近在咫尺。

“救命啊~~”

“太可怕了~~”

“他们追来了……”

皇甫翟周围,到处都是逃窜官兵的身影,他们各个面带惶恐,一路嗥叫着,玩了命的向玄武关跑去。

然而,皇甫翟却没有去制止他们溃退的迹象,而是低头躬身扶起那杆代表使者身份的持节,默默的把紫金令牌套在持节顶端立在原地,没有半点要退的意思。

“无所谓,你以为这样就赢了么?”

许久,皇甫翟抬头望天,淡淡地嘀咕了一声,眼中充满了嘲讽。

“停止进攻~~”

正在马背上策马驰骋的尉迟森,一见到那熟悉的使节,立刻喝令骑兵停止进攻。

“兄长,为什么不碾过去?”尉迟敬云十分不解的问道,“直接把他们全部踏成肉泥方能解我等心头之恨……”

“你给我闭嘴!”尉迟森愤怒无比的咆哮一声,“我们现在还有能力夺关么?”

尉迟敬云闻言,这才向四周看去,那些攻城器械已尽数在之前的大火中损失殆尽,现在自己的大军除了野战之外,根本不可能去攻取那座坚硬无比的壁墙。

尉迟森死死盯着那杆使节,压抑着暴戾的情绪,一字一句说道:“我要问问那个狗娘养的,他现在究竟为不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后悔!”

讲完这句话,尉迟森立刻带着两名骑兵向皇甫翟所在方向走去。

待来到皇甫翟跟前,尉迟森沉声问道:“先生,你实在太过份了!”

皇甫翟说道:“过份?我之前已经提醒你,给过你避免悲剧发生的机会了,现在却反过来质问我有没有过份?你这话不觉得可笑么?”

“够了!我绝对不会再受你蛊惑了!我告诉你!我现在什么都不怕了!我要把你们这群卑贱的绵羊,全都斩尽杀绝,一个不留!”尉迟森喉咙里发出一阵极其不甘愤怒的咆哮,仿佛想凭借声浪将天给震塌一般。

回应尉迟森的,却是皇甫翟一句冰冷的话语:“也就是说,你还没受到教训?还想继续打下去对么?

如果是的话,那我只能很遗憾的告知你,怕又要让你失望了,你想知道自己在这场战斗中犯了多少错么?

莽攻冒进是一错,错判形势是二错,短谋寡智是三错,刚愎自用是四错,败而燥进是五错,算了,我不想再说下去了,

你在这场不对等的战役中所犯下的错误多的让我只能用笔记下来,从你觉得自己的阴谋得逞,开始盘算不切实际的战果开始,整个塞外都弥漫这一股愚蠢的气息,

而这当中你所犯下最致命的错误,那就是没在我第一次与你见面的时候杀了我,如果当初你有魄力将我杀死,那就没有今日的局面了!”

“我现在杀了你也不晚,我一样能够打下玄武关!我尉迟森是草原赫赫有名的将军,岂能被你这文弱书生牵着鼻子走!”

尉迟森气的浑身发抖,不停挥动手中弯刀,将落下的雨水劈散,对着皇甫翟发出疯狮般的怒吼声。

“看来你还要继续进攻了?”皇甫翟面色平静地说道,“那我只能送你一句话,如果你能活下来,就让转告拓跋玉海,

整个蒙洛帝国能入我法眼的,也就只有他一个了,墨家钜子,将在玄武关内等着与他和谈,

当然如果你死了,那就请听我一句,小心你的正红幡就此产生变故,话已至此,如果你还想继续为你的愚蠢付出更为惨重代价的话,那就尽管来吧……”

话毕,皇甫翟手持使节,转身就向玄武关方向走去。

“别想再骗我,现在,谁都别想再骗我了!”

尉迟森发出一阵凄声咆哮,尔后大手一扬:“传令全军,把玄武关外的这群中原人赶尽杀绝,一个不留!”

不多时,三万大军再次发出狼嗥长啸,前赴后继的向玄武关扑去,将收入眼底的官兵尽数掀飞,砍翻在血泊之中……

“杀~杀~杀~一个都不留,全部杀光,不留活口~”

早已被激怒的尉迟森不停策动战马,以极其暴虐的手段将一个个乱兵尽数碾杀。

他身后的蒙洛士兵感同身受,也展现了游牧族群最为凶残的血性,他们要为今日所受的耻辱向那些中原官兵讨回一个应有的公道。

“轰~~”

忽然,尉迟森的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身子不受控制的向下坠落。

紧接着,无数的蒙洛人也觉得脚下一软,齐齐下沉。

但见被雨水冲刷的草地,忽然整个的坍塌下去,形成一个巨大的盆口,将正在埋头进攻的蒙洛人全数卷入其中……

一一四 终点

韩指挥使,蒙洛人还未有动静么?”

“回禀叶总司,至今没有发现蒙洛人出现的迹象……”

西段城墙之上,叶胤布置完防御工事,静待着蒙洛人进犯。

然而几个时辰过去了,始终没有发现蒙洛人大军出现的迹象,不由让叶胤心中起疑……

回想起皇甫翟近些时日表现种种,叶胤是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不对……”

忽然,叶胤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神情震惊无比,立马对韩锋说道:“韩指挥使,这里暂时交由你镇守,不才要去正门前巡视下战况,告辞!”

不等韩锋回话,叶胤便火急火燎的向正门急奔而去。

“皇甫翟,老师,我明白你的苦心了,为何要把自己逼到这般田地,这是为什么……”

大雨倾盆之中,叶胤打着油伞,顶着狂风,吃力的沿着城墙向前赶去,心中的不安愈发的浓烈。

而此刻的正面战场之上……

“吁……”

“噗呲……”

“杀啊……”

“砰……”

塌陷的草地内,另外两万官兵忽然从内部提前挖好的密道内杀出,凭借着一身血勇与蒙洛人血战在了一起。

整个塌方范围之内,刀光剑影,人马嘶吼,血色光芒不断从一具具火热的躯体内迸溅,映成一幅凄艳的悲图。

“死~~”

一名官兵双目欲裂,手握钢刀,对着一个蒙军奴隶士兵的胸膛,狠狠的切入……

而那奴隶士兵在痛苦之中,展开了临死前的反扑,奴隶从膝盖除抽出一把匕首,用尽生命中的最后一口力气,扎入了官兵的腹腔……

二人就这样在死命的搏杀中陷入了无尽黑暗之中……

“砰~”

毕懋甩动虎枪,踩着脚下泥泞不堪的道路,一击砸碎一名官兵的天灵盖,在他四周已经有好几具官兵的尸体横躺在血雨之中。

“老子跟你拼了~”

一名官兵趁毕懋不住意的空荡,一个纵身从背后向他压去。

“砰~”

一声巨响,毕懋和那官兵齐齐摔倒在泥泞之中,尔后二人再次扭打在了一起,但很快越来越多的官兵围了过来,将毕懋活活压入了淤泥之中……

金属入躯的声响不住在坍塌的草原中回荡,血水,雨水,厮杀,惨叫,在这一刻已经揉作了一团,双方展开了最为惨烈的绞肉搏杀……

“啊~~”

一名身披冷锻甲的蒙洛重装骑兵,连人带马滚落塌方之内,由于身上那沉重的甲胄负担,让这名蒙洛骑兵如今连起身都感到困难,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名官兵手持长枪,向自己暴露的面颊刺来,最终发出一声恐怖的凄喊……

“噗呲……”

尉迟森一刀砍翻一名官兵,迈动满是泥泞的腿掌,努力向四下寻找自己兄弟尉迟敬云的身影。

“可恶,真没想到,我正红幡会落到这般地步,不行,我不能死在这里,敬云也不能死在这里!”

现在的尉迟森已经没有精力去思考玄武关的战事了,事到如今,他必须要和尉迟敬云,至少得有一人活着回去收拢正红幡旧部残兵,否则,正红幡会被其他各旗瓜分,那就彻底完了……

“兄长救我~~”

就在尉迟森四下寻找自己兄弟之际,尉迟敬云的呼喊求救声传入他的耳畔。

尉迟森立马闻声望去,却见尉迟敬云披头散发,正不停挥动自己的那支铁尖枪,逼退周围三四个官兵的袭扰。

“兄弟,挺住,兄长来了!”

眼看自己弟弟有难,尉迟森不顾脚下泥泞难行,加快步伐冲了过去。

来到一名官兵身后,尉迟森一把扯住他的头发用力往地上一甩,举刀怒吼一声:“给我死~”

“噗呲~”

锋利的弯刀在官兵脖颈上带起一道血弧,官兵嘶哑的发出几声轻微的呻吟就此陷入轮回之中。

随后,尉迟森又是一阵砍杀,将另外几个官兵掀翻后,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把抓住还在不停挥舞的铁尖枪杆,厉声对闭着双眼的尉迟敬云吼道:

“兄弟!冷静一些!”

尉迟敬云睁开眼帘,见到是自己兄长后,顿时持枪的手一松,哭着喊道:“兄长,我好怕,我想阿妈~”

“混账东西!哭什么哭!”尉迟森一巴掌甩在他脸上,恶狠狠地说道,“我蒙洛男儿流血流汗不流泪!你看你现在这样,成何体统!不怕被人笑话么?”

尉迟敬云止住了哭声,抹了把雨泪交织的脸颊,问道:“兄长,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杀出去,去找辅政王,只有找到他,我们正红幡才会得已保全,起来,走~”

尉迟森一把扶起尉迟敬云,吃力的开始向塌方高处攀爬,想要以此逃脱升天。

但是,塌方的高度足足有五六米还多,想要攀爬哪有这么容易,兄弟二人几次尝试都以失败告终。

眼看这样下去,二人都无法脱逃,尉迟森把心一横,俯下身子对尉迟敬云说道:“敬云,站你哥哥肩上,你先出去……”

尉迟敬云刚要拒绝,却被尉迟森一个眼神给瞪了回来,只能依言踩着兄长的肩膀努力攀爬。

好一阵努力后,尉迟敬云终于爬出了坍塌的地段,来不及喘口气,他立马从边上几具尸体上解下裤带连成一片,甩到塌方之中,对尉迟森说道:“兄长,我这就拉你上来……”

尉迟森点头,刚拉住抛下的裤带一头,忽然,背后一阵钻心的刺痛袭来,紧接着一股冰凉的寒意防御要把体内热血凝固一般。

“不~~”

眼看自己的兄长被一个官兵捅穿了胸膛,尉迟敬云发出一声极其悲痛的嘶吼,眼泪再次夺眶而出,和雨水融为了一题。

“呀~”

“咔嚓~”

尉迟森强忍剧痛,一声暴喝,回身折断枪杆,双手对着那官兵脖颈就是一击重击,硬生生敲碎了他的咽喉。

“呼~~”

结果了那名官兵,尉迟森背靠身后泥墙,剧烈的喘着粗气,听到上方尉迟敬云的哭喊声后,用力拉住那裤带,绕着手腕缠了两圈。

尉迟敬云见此,忙用力拉动裤带,不顾手掌心勒的血肉模糊,将尉迟森沉重的身躯缓缓拉了上来。

就在两人面对面之际,尉迟森一把抓住尉迟敬云的脑袋,用尽生命中最后的力气说道:

“听我……说,赶紧离开……不要回主营,找一个……安全的地方……收容残兵……等……等辅政王……到来……记住……要小心宇文纣……你不是他的对手……还有,告诉王……墨家钜子……要……要见他……正红幡的重任……以后……就落在你的……肩……上了……”

说完这一切,尉迟森手一松,再次滑落到了塌方之内,被下方无数人影给淹没了……

“兄长!兄长啊……”

尉迟敬云伸手没能拉住尉迟森,趴在塌方口撕心裂肺的哭喊起来。

好一阵后,尉迟敬云停止了哭泣,擦干眼泪,最后望了兄长坠落的方向一眼,起身拉过一匹快马,疾驰而去……

……

玄武关大门外,无数之前溃退的官兵不停敲着关门,祈求能让守军放自己进去……

皇甫翟淡定的来到关门之外,扫了他们一圈,丢下手中的使节,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平静地和他们说道:“战斗还未结束,你们现在就想退缩么?”

一名官兵闻言,立马冲他喝道:“别开玩笑了!这让我们怎么打?我们已经按你吩咐杀上蒙洛人一阵了,现在你该把解药给我们了!”

这名官兵的话,瞬间引起了其他官兵的共鸣,齐声喧哗给皇甫翟制造心理压力。

皇甫翟却是置若罔闻,掏出铜镜静静的擦拭起立,等喧哗声平息下去后,才开口对他们说道:

“我说了,战斗没有结束,如果你们不把蒙洛人击退,我是绝对不可能把解药给你们的,

当然,如果你们想要等死,那我也不介意,毕竟百步之遥,你们已经走了九十九步,最后一步就想这么前功尽弃么?”

残忍的话语登时让那些骚动的士兵冷静下来,各自愤恨的盯着皇甫翟,真是想立马冲上去将他撕成碎片。

但最终,在死亡的威胁下,他们还是屈服了,而且眼看现在局势对自己十分有利,于是纷纷对皇甫翟说道:“若你敢欺骗我们,后果应该明白!”

于是,残兵再次回身,向战场方向奔赴而去。

目送他们全部离开后,皇甫翟微微叹息一声,尔后让关门洞开一条缝隙,进入了玄武关内。

“皇甫先生,你无恙否……”

皇甫翟一入关,张定边立马关心的上前询问,但眼神却不住左右躲闪,瞳孔里对他透着一股恐惧。

“如果见到叶胤,就让她到城头寻我,对了,等那些兵囚都跃入深壕后,就开闸放水吧……”

留下一句话,不顾张定边以及周围守军的反应,皇甫翟已经飘然离去……

“十六年的局,已经布完,现在,是到了该收局的时候了,解脱了,今日,终于可以解脱了……”

皇甫翟脸上浮现一抹从未有过的惬意,在步入自己房间的时候,换上一套洁净的衣衫,同时,取过一柄一尺长的短剑,犹豫片刻后,对着铜镜仔细梳理了下自己的容貌,确定自己脸上没有污渍,神态焕然一新之后,毅然打开了房门向城头走去。

而此刻,原本暴雨倾盆的天空,骤然拨开云雾,晴空万里。

“天,你终于服输了么?哈……”

皇甫翟抬头仰望一眼天空,淡淡地一笑,迈着略显轻快的步伐,走向玄武关的城头,静静等待着叶胤的到来……

“皇甫翟……”

没过多久,叶胤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皇甫翟深吸一口气,回身望向一身白色斗蓬的叶胤……

良久,皇甫翟笑了……

“你来了……”

一一五 十六年的布局

这,还是叶胤印象中第一次看到皇甫翟在笑,笑的是那么的自然,毫无一点做作之意。

但,此刻的叶胤心中却是疼痛无比,纤细的手指死死握着挂在腕上的佛珠,仿佛要将它用力捏碎为止。

皇甫翟收起笑容,淡淡地说道:“现在,该明白为何要与你跟我同行了么?”

“嗯……”

叶胤应了一声,刚想开口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皇甫翟宽慰道:“不要沮丧,你要做的事还有很多,黔州的民愤需要你去平息,

蒙洛人的报复需要你去安抚,我已经给你铺垫好了成功的道路,但这收尾工作,得麻烦你亲自来做了……”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把自己逼到这般田地?”听着皇甫翟那宽慰的言语,叶胤只觉的心中万分煎熬,“难道非要把事情做的这般绝你才能满意么?老师……”

一声“老师”,让皇甫翟心中异常的宽慰,他露出一丝慈祥的笑容,对叶胤颌了下双眼。

“能让你再喊我一声老师,是我这一生最为宽慰的话语,叶胤,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想不通的地方么?我可以尽力为你解答心中疑惑……”

叶胤红着双眼,用力摇摇头:“不才不知道该说什么,老师,我的心好乱,我实在想不明白你为何会这么做,

这趟玄武关之行,我本以为你是为了对付塞外蒙洛人而布下的局,但我万万没想到,你这一局完全是在为不才所设……”

“抱歉……”皇甫翟面带微笑,平静地说道,“事实上,从辽东一行开始,我就已经为今日结局所布局了,

如果我告诉你,我早就知道你辽东之行有惊无险,目的就是为了让你恨我,你愿意选择相信我一次么?”

“不才相信……”叶胤痛苦地说道,“不才不该怀疑恩师的安排,从而记恨恩师……”

皇甫翟摇摇头:“不,你错了,如果你当时不记恨我,那接下来为你布的真正铸心之局,就只能宣告失败,正因为你对我产生强烈的恨意,才能让今日的局面如我所料一般,如期发生……”

“老师,你这么做的目的到底是为了什么?”

此刻的叶胤,脸上早已泪雨梨花,嗓音都有些嘶哑了。

皇甫翟将手中残镜放到地上,缓缓说道:“相信你也看过那本《西域彤云志》了,没错,你猜对了,殷末微就是我,而那本书也是我所书写,我就是佘克己,

目的就是为了将那段真相以故事的方式记载下来,好纪念那七千墨刀铁卫以及十余万无辜的居康百姓,他们都是因我而死,

因为我的一个抉择,带来了尸横遍野的结局,可当时的我别无选择,我说过,墨家历代信天不信命,天要中原子民沉沦,我偏要扭转这个命运的结局,

但是,这天又岂能随意可逆?我能做的,仅仅也只是为中原争取契机的时间,事实上,

从十六年前开始,我就已经在为今天的一切着手布局了,而当我见到刘策的那一刻开始,我就知道,中原子民免于沉沦的契机诞生了,

这十六年来的努力和付出并没有白费,所有的人都没有白死,接下来,就是为了给自己找一个解脱的束缚,而很幸运,那个人也找到了,就是你,叶胤,多谢能陪我走完最后一段路……”

叶胤退后了两步,指着皇甫翟说道:“老师,你当真要这么残忍么?”

皇甫翟微微一笑:“叶胤,你听好了,接下来你首要做两件事,第一件,平息四万乱兵家属以及被乱兵家属害死家眷的怒火,该怎么做,你待会儿就会知晓,

第二件事,拓跋玉海会亲临玄武关,至于如何消平他的怒火,许文静已经和刘策明说了,就有你代为退之,如果争论陷入僵持阶段,

你就告诉他,你会把居康公主的事迹在整个塞内外流传,我敢相信,他一定会选择退让,与刘策签订和平契约,这样就能给予刘策足够平定整个北地,甚至中原的时间,

办完这两件事后,你就可以回到刘策身边,因为到了那时,你已经是一个优秀的谋士,只要恒心坚定,足以胜任一切战略决断!

记住我说的话了么?叶胤?”

“不才,都记下了……”叶胤紧紧握住手腕佛珠,努力压抑心中悲痛的心情,点头应了下来。

“另外,还有你的几个师叔辈需要注意,铁无涯是皇城禁军校尉,也是你的二师叔,如果刘策进军京畿,你就设法与他取得联系,相信他一定会作为内应帮助你的,

你的三师叔是公孙禹,这个人,你要随时留意,必要的时候别手软,至于远东各大学堂内的墨者,我已经列出清单放在房中了,

除此之外,你还有一位身份特殊的师叔,至于是谁,权当是留给你的一个考验,自己慢慢去寻找,然后该怎么做依然由你自己定夺,

我已经重新整理好了名单文册,连同《墨经》和《墨武兵术》一道放在我的房间中了,该如何决断你自己做主,

好了,该交代的我都交代完了,时辰到了……”

皇甫翟说完这一切,忽然抽出那柄一尺短剑,掷到叶胤脚下。

“你不是想知道我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拾起这把墨痕,将它刺入我的胸膛,到了那时,你就会明白了……”

“为什么偏偏是我?为什么要选择不才!为什么要这般的残忍!”

看着脚下那柄墨痕,叶胤再也忍不住泪崩而下。曾经,她亲手杀死过自己的授业恩师,如今,却又一次要面对这样的抉择。

“动手吧,不要再让我失望,钜子!你没有时间浪费,要做的事还有很多很多,动手……”

皇甫翟一声轻喝,立刻让叶胤清醒过来,她捡起地上的墨痕,一步一步走向皇甫翟。

数步的距离,此刻对叶胤来说,是何其的漫长……

“老师~得罪了~”

良久,叶胤一声长喝,挥动手中墨痕,但见一阵流光寒芒闪烁,骤然……

“噗呲~”

“呃……啊……”

青锋贯胸,飞溅的血雨四散洒落,染红了叶胤身上雪白的抖衣……

皇甫翟轻轻呻吟一声,感受体内热量流逝的同时,无力的跪了下来,而叶胤也顺势跪在了他跟前,眼里满是悲痛欲绝的泪水。

他努力抬头,望了眼叶胤,伸出带血的收掌,按住她的玉臂:“你做的很好,这一次没让我失望,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新一任的墨家钜子,这个重担就托付给你了,

对了,你现在体会到我的用意了么……”

“嗯……”

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声郑重的应答,除此之外,叶胤已经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死后,把我的人头,带到那些家属面前,只有这样才能平息民愤,也只有这样,才能阻止蒙洛人的入侵,

最后……我想告诉你,我至始至终都没想过要害你,你能原谅我对你的……伤害么……”

“恩师,不才怎么会怪你?怎么可能不原谅你呢?恩师……”

皇甫翟轻叹一声,用尽最后的力气,对叶胤说道:“答应我,不要记恨自己,不要成为我这样绝情的人,跟着刘策,一起迎接真正的和平,然后……好好的活下去……”

话音一落,皇甫翟的手臂无力的垂落,再也没有一丝生机。

“恩师,恩师啊……”

叶胤嘶声的呼唤,却再也唤不回皇甫翟的性命,剑锋上嫣红的血液,依旧在不停的流淌,顺着他的身躯与雨后的城墙融为了一体。

而皇甫翟的脸上,依旧挂着那道解脱后惬意的笑容,没有了凝眉冷目的严肃面容。

他的意识渐渐模糊,不知过了多久,皇甫翟缓缓睁开了眼帘。

映入他眼中的,是一片炼狱血海,到处都是曾经因自己而死的亡魂,露着狰狞的面容向自己逼近。

“活着你们都不是我的对手,现在死了,你们难道又能奈我何?”

皇甫翟手持铜镜,淡定的走到血台之上,回身对涌来的鬼魅说道:“无所谓,你们一起上吧,纵使已死,你们依然不够资格跟我玩!”

……

六月十八,威远城……

“不是说已经赦免了我家男人么?他人呢?为什么还未出现?”

“说,你们是不是在骗我们?”

“前几日收到了赦免文书,为何迟迟不见我儿子回家?”

城门之外,人声鼎沸,四万死囚的家属在接到赦免文书的时候,久久不见自家男人回来,便陆陆续续开始向威远城集结。

而负责镇守威远城的许文静和韩旷,本能的将他们都挡在城门之外,以免他们进城闹事。

在已改为将军府的总督府内,韩旷急的是团团转,看了眼正在研究棋谱的许文静,不由摇头上前:

“军师,你怎么还有心情看棋谱?赶紧想个法子吧,总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城外的人是越聚越多啊……”

许文静伸展了下双臂,满不在乎地说道:“我能有什么办法?总之那四万死囚是被叶胤和皇甫翟带走的,既然他们要管这档子事,那就该他们来处理,我还瞎操个什么心?”

韩旷叹了口气,说道:“话虽如此,可城外这些百姓不听啊,难道要让他们去往玄武关闹么?也不知道蒙洛人现在什么情况啊……”

“当然不能让这群百姓去玄武关了……”许文静边看棋谱边说道,“玄武关内乃兵家重地,如何能让普通百姓靠近?我们就先吊着他们,等皇甫翟来了再看看怎么说吧……”

韩旷无奈,只能继续搓着手在屋内来回走动,脸上的焦虑一丝都没消减……

忽然,一名侍卫来报:“启禀韩太守,军师大人,叶总司已经来到威远城外了……”

韩旷闻言双眼一亮:“叶总司来了?那真是太好了,军师,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许文静闻言,冷笑一声,对侍卫问道:“那皇甫翟有没有跟来啊?”

侍卫拱手说道:“并没有看到皇甫司设的身影,想必应该没有跟来吧……”

许文静闻言,把书本往桌上一甩,起身说道:“走,去看看吧,我倒想见识见识叶胤如何平息眼下的乱局……”

一一六 内忧平定(十更毕)

叶胤在张义潮以及三百边关守军的护送下,提着装有皇甫翟头颅的盒子来到威远城前,望着城门前群情激昂的百姓,她只是一言不发,等候城门洞开。

此刻的叶胤,脸上一片漠然,清澈的眼神中充满的果决之态。

“吱呀呀……”

不多时,紧闭的城门被打开了,兵囚的家属一见,立马蜂拥而上,想要挤入城池之中找内中的官员讨个说法。

不过,一列列肃然有序的士兵从门洞内踏着整齐如一的步伐,出现在众人面前挡住了他们的企图。

许文静和韩旷在侍卫的护送下,来到了叶胤跟前。

刚要拱手开口,许文静猛然地感到叶胤身上所散发的气势,与之前初来乍到时似乎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种感觉让他内心极其的不安。

叶胤率先对许文静和韩旷说道:“不才今日前来,就是为了安抚官兵家眷,烦请两位能帮不才一个小忙,让百姓先安静一会儿……”

韩旷忙道:“既然叶总司是为平息民愤而至,本官自当竭力协助……”

说完,韩旷手一挥,立刻让仕官将仍在喧哗的百姓尽数安抚住。

许文静则是退到一旁,静静的望着叶胤,同时在四下盼望,有没有皇甫翟的身影。

叶胤深吸一口气,眼神变的坚定无比,回身走上城门前的高台,扫视了数千百姓一眼,而后欠身说道:

“诸位,不才叶胤,是军督府参谋司总司,今日来此是想告知你们一个噩耗,那就是,你们的丈夫儿子都已经在与蒙洛人的血战之中,全部殉难了!”

突如其来的消息,登时让高台下的百姓目瞪口呆,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千盼万盼,最终却会盼来这么一个难以置信的消息。

短暂的安静之后……

“你还我儿子!”

“还我男人!”

“你们不得好死……”

“这让我们孤儿寡母怎么活啊……”

整个城门前再一次沸腾起来,妇孺老人情绪激动之下,开始与挡在自己面前的士兵不停推搡起来,不少人甚至直接昏死了过去。

眼看场面一度失控,韩旷忙加派人手,才堪堪稳住了局面。

等哭喊声平息之后,叶胤依然面无表情的说道:“很抱歉,诸位,害的你们家破人亡并非是我本意,这一切罪魁祸首都是因为一个人!”

说到这里,叶胤打开手中的木盒,抓起皇甫翟的人头高高举起:“都是因为他,是他害死了你们的亲人,是他害死了四万热血将士,

我军督府军纪严明,第一时间就将此贼子就地正法,今日特送到你们面前向你们赔罪!”

当皇甫翟的人头被叶胤举起的一霎那,许文静双眼瞪的滚圆,忍不住擦了擦双眼仔细打量了一阵,待确定是皇甫翟的首级后,当下脑海一片空白,满脸震惊的看着叶胤,他怎么都不敢相信,叶胤居然会杀了皇甫翟?

叶胤放下首级,继续对人群说道:“不才知道,你们现在心中无比的痛苦,但请你们放心,你们的亲人不会白死,

这四万将士的鲜血不会白流,我军督府会以边军将士的待遇,对他们的亲人予以足额的抚恤,就算是不才和军督府对诸位的一点补偿……”

一听有抚恤金可以领取,不少处在失去亲人悲痛中的妇孺,立马停止了哭泣,怯生生地问道:“那你们打算补偿我们多少钱?”

乱世不同盛世,人命根本不值钱,既然自己的亲人没了,凶手也已经伏诛,悲痛之余,这日子还是得过下去,这时候既然官府主动愿意支付抚恤金,无论多少,能拿一点是一点。

这就是生存法则,乱世的生存法则,普通百姓只要能活下去,即使失去了至亲之人,也未必不能用物质安抚住。

叶胤说道:“每一位已故将士家属,将会获得六十银元和十石粮食的补偿,家有幼儿未成人者,粮食抚恤翻倍!”

叶胤这话一出口,百姓登时哑口无言,就连原本哭的最凶的几个妇孺也齐齐止住了哭声,满脸不敢置信的看着叶胤。

不是这笔抚恤太低,而是这抚恤实在太厚重,厚重的让人感到不真实。

乱世之中,粮食自不必说,尤其眼下灾荒之年,谁家有粮食谁心下才不会慌。

除了粮食之外,远东的银元就是硬通货了,北地各省粮价飞涨,许多米铺的粮食已经到了斗米千文的地步,很多地方甚至不收成色较低的市银了。

但唯独远东的银元却依然坚挺,比如黔州各地的米铺,用银元的话,一石米最多也就三块银元,相比那动不动十两二十两一石的天价粮,可谓是救命的菩萨。

叶胤见众人不说话,深吸一口气,伸出一根手指:“不满意么?那不才做主,银元增至一百,这样,能让你们好受些了么?”

这一下,许文静看不下去了,他忙跳上平台对叶胤小声说道:“叶总司,你在干什么?一百银元,那可是足足四百万银元啊,黔州现在没有设备锻造那么多的银元,你可想清楚了!”

叶胤淡淡地说道:“依军师的意思,莫非这些以命死战胡奴的将士不值这个价么?”

许文静小声说道:“叶总司,那些死囚是怎么个情况,你我心知肚明,在下自然知道你这是安抚民心之策,但现在你让我上哪筹集这么多粮食和银元?

你许下诺言直接一走了之,剩下的烂摊子还不是在下收拾?军督大人知道了如何交代?

听我一句,把罪责都推到皇甫翟身上,再随便给他们几石米打发就是了,他们的命不值这么多钱粮……”

叶胤说道:“军督大人那边不才自会去交代,但不才既然把话放在了这里,那就得言而有信,军督府的信誉若失去了,我等又如何立足与此?”

许文静脸色一沉,瞪了叶胤一眼,随即退下了高台。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说的话?”

显然,对于这样“天价”抚恤,百姓都是抱着极其怀疑的态度,这么多年来,他们早已对官府失去了信任。

叶胤说道:“放心,一个月内,抚恤金和粮食不才会陆续给你们发放,介时你们就去找这位许文静,许军师,他一定会如数把钱粮发放到你们手中!”

顺着叶胤所指的方向,百姓齐齐把目光锁定在城门边许文静的身上。

而许文静是有苦说不出,只能沉着张脸,十分怨毒的看着叶胤,恨不得冲上去将他活活掐死。

“那我们凭什么相信你?”一名抱着孩子的妇孺,抹掉眼角的泪水,怯生生的问道,“谁知道一个月后你们还认不认账……”

叶胤无比坚定的说道:“请你们放心,军督府是绝对讲求信誉的,如果你们不信……”

话到此刻,叶胤忽然做出了一个惊人的举措。

只见他拔下挽住发髻的木簪,轻轻一甩,一缕瀑布般的乌黑秀发垂落与香肩之上。

“我以刘策三夫人的名义,和你们发誓,绝对不会失信与民!”

整个威远城前一片肃然,韩旷、张义潮、许文静以及周边的将士和百姓门鸦雀无声,满脸呆滞的望着高台上那道娇艳的身影。

“女……女的……”

许文静顿觉心中被雷击打了一下,恨不得扇上自己两巴掌,然后再把自己眼珠子给抠出来。

自己与叶胤共事多年,居然没想到她居然是一介女流,当真是瞎了狗眼。

不过,在最初的震惊过后,许文静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叶胤刚才说什么?刘策三夫人?如果这是真的话,那自己依然得罪不起,而且那些抚恤金和粮食自己必须得想办法凑齐。

为什么?枕边风啊,许文静不敢拿前程去赌刘策对自己的信任,而且这也没意义,无论输赢,吃亏的铁定是自己。

“罢了,就当是多踩一条船吧,叶胤既然是军督大人三夫人,这笔抚恤我是无论如何都得想办法筹集得当的……”

许文静很快摆正了自己心态,对叶胤投去一抹讨好的目光。

而这也正是叶胤想要的结果,四万死囚的抚恤索性推给许文静解决,以她对许文静的了解,她知道这个忙一定会全力以赴的。

百姓一见那位说话的俊美男子居然是一介女流后,也立刻轰动起来,但听说是刘策的夫人时,顿时心也就安了。

试问刘策什么人?他的夫人会开这种玩笑么?

于是,在得到叶胤的承诺后,围聚的人群也就逐渐散去了……

等目送完最后一名百姓离开后,叶胤缓缓布下台阶,把皇甫翟的人头递到张义潮手中说道:“将此贼首级悬挂城中三日,以敬效尤!”

张义潮木然的接过首级,此刻他都有些不敢直视叶胤了,至今还无法接受叶胤居然是一个女人的事实,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她了。

叶胤没有理会张义潮,径直来到许文静身边,微微一欠身,对他说道:“军师,麻烦你给我准备以间上房,我要沐浴更衣!”

“呃……是……”

一向对女人是手到擒来的许文静,此刻额头因为紧张冒出了一片细汗,忙一拱手后,立刻跟在叶胤身后随他进入了城中。

对于叶胤这样的佳人,许文静根本不敢生起半点邪念,除了她自身散发的气质外,还有最主要的一点……

那可是刘策的女人,动她的女人不单前途尽失,连命都要丢的。

许文静自然知道这个道理,不但不敢碰叶胤一下,还得把她好好守护起来当祖宗伺候着。

看着眼前的叶胤缓缓的走在威远城大道之上,众人只觉的今日发生的一切如同做梦一样……

一一七 拓跋玉海来了

六月二十一日,威远城,将军府……

偌大的府厅内,郭孝儒面色微红,立在许文静一侧,不时把眼角余光瞥向正案之上,不禁有些心猿意马。

而许文静敏锐的察觉了郭孝儒的企图,不时用手按了按他的袖管,示意他保持风度,免得出糗害的自己也跟着遭殃。

主案上,一袭青色丝绸裾服的叶胤正静静的翻阅着一份驰报,淡妆细抹的娇娥脸,垂与香肩的乌黑秀发,挽与头顶的金玉发簪异常醒目,细腻的耳鬓处悬有一串典雅的水晶耳饰,结合起来整个散发的就是一股脱俗的仙姿气态。

现在的叶胤,已经完完全全以一副女儿之身示众,但她身上所散发的气质令府厅内准备商议要事的韩旷、许文静等人压根不敢多瞧几眼。

许文静和韩旷从来没想到过,一个女人居然有如此的气势,哪怕她只是安静的坐在主案上一言不发,都让自己觉得不敢正视,这绝对不仅仅是一个刘策夫人的身份可以解释的通。

良久,叶胤轻轻合上文册,抬眼扫了一圈府厅,在郭孝儒身上挺留了片刻后,随即跟韩旷说道:

“韩太守,下阕的田亩开垦还需你多多用心,河道早日凿通,黔州的百姓就能早一日免受饥荒的影响,

当然,不才知道这有些难为你了,不过,无论如何,也请韩太守多多督促一番,不可有半点马虎……”

韩旷忙上前拱手说道:“是,本官会及时处理好的,请叶总……夫人安心……”

现在的韩旷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叶胤,到底是参谋司总司呢?还是军督夫人?这是一个十分纠结的问题。

大周历来就没有以女子为官的先例,但这几天下来,他算是开了眼界,本以为叶胤才能也就一般般,结果这处理政务的能力却比当地官员强出十倍都不止。

叶胤转头又对许文静说道:“蒙洛人的使臣快要来了,今日不才便要起身赶赴玄武关与之协商,这抚恤的钱粮还请军师多多上点心……”

许文静忙道:“叶总司,不如让在下亲自前往玄武关与蒙洛人一会,您这千金之躯是万万不可涉险啊……”

这一声“叶总司”是许文静再三权衡之后,自然而然的喊出来的,虽然叶胤是一介女流,但毕竟是刘策所任命的参谋司总司,他可不相信刘策这么精明的人,会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把这么重要的位置给叶胤。

叶胤摇了摇头说道:“不必了,此事不才会亲自处理妥善,军师的心意不才心领了,还是忙好抚恤的事吧,一月之后不才不希望黔州再有不利远东军前线作战的消息传达,

等北地稳定后,不才会卸任总司位置,另选贤能担任,军师也不必如此纠结不才的身份了……”

“遵命……”

听叶胤这么说,许文静也只能领命遵从退到了一边。

交代完事务后,叶胤俏目轻颌,随即缓缓起身,抓起那柄代表墨家钜子身份的墨痕,步下主案,来到府厅门口,凝望一眼碧空如洗的景色,侧身对郭孝儒说道:

“郭先生,不才知道你胸怀大才,但不才还是要提醒你一句,酒色伤身更伤心,不要年纪轻轻就为此败了自己的身子……”

郭孝儒拱手作揖,笑着答道:“既然军督夫人如此说,那在下自然是会加以节制……”

叶胤没有理会他,转身向厅内微微一欠身告辞:“不才先行一步,黔州的事务,还有劳诸位多多费心了……”

许文静、韩旷以及郭奉孝连忙拱手作揖回礼,等再起身时,只余暗香在府厅回绕,而叶胤的背影已然渐行渐远……

待叶胤的身影消失在众人眼帘后,郭孝儒忍不住痴痴地吟道:“玉镮坠耳黄金饰,轻衫罩体香罗碧。缓步困春醪,春融脸上桃。”

许文静闻言,吓得连忙捂住郭孝儒的嘴巴,厉声喝道:“你疯了么?汉陵侯的夫人你都敢调戏,你想死能不能别把我带上?”

郭孝儒掰下许文静的手,摇摇头说道:“军师大人误会了,属下不过是有感而发,怎敢亵渎军督夫人呢?

只是没成想这位军督夫人如此有气魄,敢以女儿之身担任军机要务,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也……”

说到这里,郭孝儒轻轻的叹了口气,嘀咕道:“军督大人真是好福气,有这等才貌出众的佳人相辅,着实让人羡慕万分啊……”

……

六月二十四,叶胤的车驾,在张义潮的护送下,回到了玄武关。

张定边虽然已经提前知道了叶胤的身份,但当他再次见到叶胤时,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觉的自己仿佛置身与幻境一般,一时间不知所措。

“张将军,蒙洛人的使臣到了么?”最后,还是叶胤主动开口,化解了张定边的尴尬。

张定边忙拱手说道:“回禀夫人,蒙洛使臣拓跋玉海已经在太守府内等候了……”

“嗯,速带我前去……”

叶胤应了一声,在张定边带领下,向太守府步去。

太守府内,拓跋玉海双手负背,一张充满阳刚的脸庞朝向府厅主位上悬挂的江山社稷图久久没有做声。

在拓跋玉海边上,跟随一同前来的速阔台则不时关注着这位辅政王的脸色。

玄武关战役发生如此大的变故,可谓是始料未及的,正红幡本部人马折损过半,尉迟敬云收容的残军只有区区一万人,驻扎在本营以西茂密的芒古丘陵地带。

其余四万多人都被宇文纣给接纳,观宇文纣的意思似乎也没有归还的念头,而尉迟敬云也没有索要,双方就这样处在一个微妙的对峙状态中。

对速阔台这样征战沙场的老将来说,在了解了玄武关之战来龙去脉之后,只觉的这是蒙洛帝国崛起以来最大的耻辱,足足五万人马的折损,数以千计的攻城器械被毁,绝对是前所未有的损失。

更可怕的是,绣红、正红两幡本身就是貌合神离的态度,双方极有可能借这一次大败之际,更为加深矛盾,直至爆发冲突。

这对刚从西域战场正在恢复元气的蒙洛人来说,是极为不利的局面,若处理不好,极有可能会引起西域各部,乃至草原各族势力的觊觎之心。

不过,速阔台见拓跋玉海一脸胸有成竹的表情,心下又稍稍安了些。

毕竟,眼前这位草原名将可是蒙洛帝国铁骨铮铮的硬汉,他不单拥有极高的军事才能,更有胜过慕容敛的智慧。

速阔台相信自己的偶像兼任上司一定会妥善的处理好这个隐藏的危机,让蒙洛帝国不会陷入分崩离析的局面。

当拓跋玉海和速阔台静静的望着那副秀丽的山河社稷图时,身后传来了一阵细腻的女声:“来者可是蒙洛帝国辅政王,拓跋玉海?”

“女人?”

速阔台闻言一怔,吃惊的回过头去,却见门口站着一位气质脱俗的女子,正手持一柄短剑,脸上充满了英气逼人的态势。

“你是什么人?前来交涉的官吏呢?”

速阔台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很美,但他绝对不会因为美色而丧失理智,而是警惕的提刀戒备。

叶胤淡淡地望了一眼速阔台,欠身说道:“在下叶胤,代表军督大人来此与辅政王交涉……”

“什么?女人也配前来交涉?你们的中原男人都死绝了不成?”

速阔台气的浑身发抖,他的素养在蒙洛人之中已经很好了,但此刻听闻叶胤的话却是感到了莫大的羞辱。

就在他要拔刀的时候,拓跋玉海忽然伸出手掌,止住了速阔台的动作:

“无妨,一介女流敢直面本王前来交涉,想必也是有过人之处,只要双方能谈拢条件,无论是男人女人,老人孩童,都一并平等对待……”

话毕,拓跋玉海猛地一回身,刚毅的双眸对上坚定的美目。

“嗯……”

当拓跋玉海见到叶胤手中所持的短剑后,微微一蹙眉,随即不动声色的拱手说道:“在下拓跋玉海,见过叶姑娘……”

叶胤微微欠身:“久闻拓跋将军威名,今日能一睹将军英姿,不才不胜荣幸……”

拓跋玉海点点头,露出赞赏的神情,挥手说道:“叶姑娘不必多礼,今日你是主,本王是客,客随主便,入乡随俗,吾虽狄夷,该懂的礼数还是知晓一些的……”

叶胤伸出玉掌:“既然如此,就请拓跋将军入座,时间宝贵,省去一切客套,不妨直切主题?”

拓跋玉海点头应允:“正合吾意,叶姑娘,请……”

与是三人在太守府厅内主次分明,落座后直接开始商讨这次交涉的内容。

拓跋玉海说道:“叶姑娘,请恕本王冒昧,你手中的宝剑似乎与本王一位故人手中极其相似,敢问这把宝剑您是从何而得?”

叶胤淡定地回道:“不瞒拓跋将军,此剑主人已然伏首,如今首级正悬挂在威远城内……”

“你说什么?殷末微死了?”拓跋玉海眼中一丝震惊稍瞬即逝。

叶胤回道:“拓跋将军想必是认错人了,此剑的主人并非殷末微,而是皇甫翟的佩剑……”

“皇甫翟?”拓跋玉海稍一沉思,虎眸微颌,“叶姑娘,您可知这把宝剑代表的是什么?”

叶胤抽出剑身一角,缓缓说道:“知晓,它代表的是止戈的信念,也是历代墨家钜子的贴身信物……”

拓跋玉海闻言再次陷入沉默,短暂的宁静后,开口说道:“既然此剑主人已经不在了,那第一个条件就算已经达成,

接下来,本王想先问问叶姑娘,这一次玄武关外,两国之间发生的巨大冲突,你们打算如何处理?”

一一八 达成共识

这个问题,正是不才想要反问拓跋将军的,之前贵国大军就开始在关外不断集结,对玄武关造成了极大威胁,如果非要追究这个责任,这场悲剧,贵国才应该负有主责才对……”

叶胤在平静回复拓跋玉海的同时,又倒满了一杯茶,做了个请的手势,让拓跋玉海饮用。

听闻叶胤这般说辞,拓跋玉海没有半点生气,只是淡定的接过茶杯,思虑片刻说道:

“我蒙洛帝国与大周朝廷有过契约,每年应当上缴我蒙洛帝国蜀锦十匹,丝帛两万,精米五百万石,官银三千万两,

如今这个契约大周朝廷已经足足三年没有履行了,这才是我蒙洛大军集结在关下的真正目的……”

叶胤自顾自的举起茶杯,轻泯一口回道:“拓跋将军所言,真的只是为了让大周朝廷履行契约才集结大军与玄武关下么?”

拓跋玉海眼中精芒一闪:“那依叶姑娘意思,我蒙洛帝国如此兴师动众集兵关下,还有何意思呢?”

面对拓跋玉海身上散发的威严气势,叶胤轻颌美目,镇定自若:“贵国集结几十万大军真正目的为何,拓跋将军心中自然清楚,不才若说出来,这交涉怕是无法再继续下去了……”

拓跋玉海点点头:“叶姑娘好气魄,既然如此本王也就不浪费时间了,只要大周朝廷能继续履行约定的和平契约,

那本王保证,定会在圣皇面前劝阻他出兵报复的可能,同时请大周朝廷为我死难的蒙洛士兵予以一定数额的赔偿,这个条件并不过分吧……”

拓跋玉海说完,拿起茶杯饮下一口,气定神闲的看着叶胤,他很想看看这位气质脱俗的女子会如何回应自己提出的条件。

叶胤轻轻一笑,摇摇头说道:“拓跋将军,不才心想,你是否搞错了?贵国与大周之间的恩恩怨怨与军督府没有半点关系,

既然大周朝廷单方面违约,贵国应该派人前去与大周朝廷主动交涉才对,而不是集结重兵对玄武关发动攻势,

何况,贵国的大军遭到了重创,那我中原的官兵呢?还不是同样有四万条人命为此付出了代价,敢问他们的损失,贵国是否也愿意赔偿呢?”

拓跋玉海闻言,轻哼一笑:“叶姑娘,你这样纯属诡辩,蒙洛帝国这次虽然遭遇巨大损失,但你千万不要以为我蒙洛人已经没有还击的能力,

本王相信以叶姑娘的睿智,不应该说出这种挑衅的言语,说实话,本王所提的条件已经是非常合理了,若你无法答应,

那么用不了多久,玄武关下定会爆发一场比现在更加激烈百倍的战争,你真的愿意看到这一幕么,至少本王是不想再看到兵戎相见的那一幕发生,

另外,叶姑娘所言也对,既然这是大周朝廷的责任,那本王索性去神都跟大周的皇帝会谈也比在这里继续无谓的口舌之争要强……”

叶胤淡淡一笑:“拓跋将军,不才可以理解,您方才所言,是在威胁么?”

拓跋玉海摇摇头:“叶姑娘不要误会,本王也只是想快些解决眼下的纠纷,既然我们无法达成共识,

自然也是不愿再在这里浪费太多的时间和精力,不如直接寻求源头商榷,或许会容易很多……”

叶胤闻言,不动声色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脸上挂着一丝淡淡地微笑:“拓跋将军想要直接去往神都,那不才自然不会阻拦,

但无论拓跋将军前往神都的结果是什么,不才可以保证,草原上一定会传遍蒙洛皇族崛起以来最引以为耻的丑闻!”

拓跋玉海眉头一皱:“叶姑娘,本王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耻辱?你想说什么?”

叶胤没有直接回答拓跋玉海的话,只是把眼神瞥向速阔台,然后拿起桌前茶水饮下了半杯。

拓跋玉海见此,对速阔台说道:“你先出去,本王有些私事想和叶姑娘好好讨教……”

速阔台犹豫片刻,还是按照拓跋玉海的话,起身离席,步出了府厅……

等速阔台一离开,拓跋玉海当即对叶胤说道:“叶姑娘,你方才遮遮掩掩,无非是想撇开我的副手,与本王独处,现在有何话不妨敬请直言……”

叶胤放下茶杯,缓缓起身向拓跋玉海拱手说道:“拓跋将军,不才现在是否该喊你一声,师叔?”

拓跋玉海眼神一凝,也从座椅上起身说道:“你是如何得知本王另一层身份?莫非是殷末微告知与你的?”

“非也……”叶胤说道,“恩师在时不曾向不才透露师叔任何身份,一切都是不才的判断,

恩师临终前,只告诉不才墨家几位师叔中,有一人身份特殊不便透露,但方才交涉过程中,

拓跋将军能一眼认出不才手中所持乃墨家钜子历代所持信物,又问及了殷末微的状况,

那时起,不才已经能确定你极有可能就是不才未知的第四位师叔,你说,不才所言有理么?”

拓跋玉海看着淡定无比的叶胤,久久没有答话,整个府厅内,瞬间变得死一般的寂静。

良久,拓跋玉海拱手鞠躬,对叶胤毕恭毕敬地说道:“墨者拓跋玉海,见过钜子!不想钜子慧眼如炬,一眼就识破墨者身份,实在令人佩服!”

叶胤说道:“师叔无需多礼,还请入座说话,既然你我身份已经挑明,相信接下来的交涉彼此之间都能少一些隔阂……”

拓跋玉海和叶胤同时回座后,拓跋玉海率先说道:“钜子,虽然你我同属一门,可毕竟各为其主,如果你想以此要挟,

让我蒙洛帝国做出让步,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家国大事,不可一概而论,还请钜子能明白这个道理。”

叶胤点了点头说道:“师叔所言,不才自然懂得,但如果师叔当真要继续咄咄相逼,不才就只能将居康公主的真相公之于众,

到了那时,蒙洛帝国会发生何种动荡,师叔久在塞外草原,想必比不才更加清楚这件事的严重性……”

拓跋玉海闭目沉思,对叶胤问道:“你对居康公主的事迹了解多少?”

叶胤取出《西域彤云志》,放在自己桌案上,缓缓说道:“居康公主的真相都掩藏在这本书籍之中,想必师叔也早已看过,真的想让不才将贵国的屈辱说出来么?”

拓跋玉海说道:“无妨,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说出来又如何,墨者也想看看您这位新任的墨家钜子,是否担的起墨家的重任……”

叶胤回道:“居康国的公主,怕是被墨刀铁卫所俘虏的贵国国君,拓跋宏业吧……”

“钜子,请你注意自己的言辞!”拓跋玉海闻言脸色瞬间一沉,“圣皇的玩笑你开不起!”

叶胤说道:“师叔不要激动,请听不才给你分析,七千墨刀铁卫在塞外的悍勇行为惊动了贵国国君的瞩目,当时,贵国刚一统大漠诸部,正是急缺人才之际,

贵国国君来到战场上,本意是想招抚残存的三十三名墨刀铁卫,但墨刀铁卫的将领假意投诚,在找到机会接近贵国国君之际忽然发难劫持了他,向西退却,

而当时,有师叔您所率领的四万铁骑前去追击,但又怕贵国国君有个好歹,会让刚统一不久的大漠草原再次陷入动荡之中,

与是只能一路跟随这三十三名残军一直到了居康国境内,在那里,你们遇到了殷末微,也在他的威胁下,被迫与西域联军展开了一场本可以避免的战争,

如果不才所料不差,师叔也在那战之后,被殷末微强逼之下,成为了墨家一份子,之后,贵国国君才被放回,而那块紫金令牌,也是在那时交到了恩师手中,

不知不才所言有误么?师叔?”

听完叶胤的话,拓跋玉海久久没有开口,良久叹了口气说道:“不愧是殷末微选中的钜子继任者,

能在如此短时间内就仅凭一本书籍就切中我蒙洛帝国软肋,说吧,你想让本王怎么做,但条件不要太过分……”

叶胤说道:“师叔,换个角度想想,也许不才是在为贵国的安稳所打算,玄武关外血战方歇,你我两边都有不小的损失,此刻再战怕是十分不明智,

一来,我军方胜士气恢宏,你若来攻,胜负也在五五之分,有必要继续拿蒙洛各幡的部族性命来赌这一场无法预料的结果么?相信以师叔如此稳重之人决不会做出这种不明智的事来,

其二,蒙洛内部就一定稳固么?大战结束已过数日,关外的绣红幡迟迟没有动作,你难道就不怀疑他们的用意?

还有,不才听闻正蓝幡慕容所部不听调遣,执意要把兵力屯向西境夏国关口,你就没曾想过这个不安因素么?

所以师叔,不才建议,双方就此罢兵言和,等你处理完贵国的琐事之后,再来进行下一步的商榷,你觉的不才这个提议如何?”

拓跋玉海点了点头:“不错,你说的很有道理,墨者没有任何理由拒绝,但是,墨者还是要以蒙洛帝国辅政王的身份提醒你一句,

发生这样大的事,蒙洛帝国上下也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等我们之间都处理好国内事务,再来一次郑重的交涉,

本王也听闻了刘策的事迹,年纪轻轻就有这等能为,本王非常想见一见他,希望下次在会议谈判上,本王能一睹远东前军都督的英姿……”

叶胤欠身说道:“既然双方共识达成,那不才也就不再多留师叔了,想必师叔还有很多烦恼要处置,还请师叔早些回去吧……”

“钜子,墨者就先告退……”拓跋玉海起身拱手,“但在墨者离开前,还是想提醒钜子一句,墨家钜子的使命是天下苍生,请您牢记这一点,墨者虽为夷狄,但是非曲直的道理还是知晓的,告辞……”

话毕,拓跋玉海大步走出了太守府厅……

一一九 水路突袭

七月初九,在涿、陵边境与裴济军对峙了两个月的刘策,当得知卫稷的运输船队即将抵达涿州河域时,立刻制定了第二套战略部署。

主军营帐内,众将围在刘策身边,看着他指着上陵边郡的沙盘说道:“各部在这里与敌军已经干耗数月,再如此下去怕是到年底也难分出胜负,

本军督打算改变策略,兵分两路,绕开上陵边郡,沿河道渡船西进,在靖泰登陆,

截断各地世家对上陵的粮道补给,从两面夹击上陵,迫使裴济放弃固守,主动出击决战!”

这是一个大胆的战略,只要能一举成功,必定会引起一片连锁反应,给予上陵方面莫大的压力。

这一个多月以来,苏文灿的情报司各要员在上陵各地不断制造谣言,离间总督府与杨顺、胡奢之间的关系,就差一口气定会让他换将。

只要截断上陵后方粮道,相信总督府那块定会顶不住压力,主动出击。

可现在的问题是,由谁负责绕道进袭呢?

刘策丢下手中的教鞭,对众人说道:“这次负责水路进军的主帅,就由本军督亲自担任……”

“万万不可!”

话音一落,周围众将异口同声的拒绝道。

陈庆劝道:“军督大人,你身为三军主帅,如何能轻易犯险?不如由末将亲往……”

武镇英也劝道:“军督大人三思,您若离开,与上陵对峙的二十多万大军又有何人可以代为掌管呢?”

刘策挥手止住众人继续相劝,压了压手说道:“不必再说,我意已决,此次水路进军就有本军督的近卫军和哥舒悍两部共计四千精骑前行,

至于本阵压军主帅,本军督心中已有计较,暂时让白麒替代这个位置,你等务必要好好协助与他……”

“白麒?”

众人闻言,再次一愣,这白麒有什么资格胜任如此重的位置,军督是不是说错了?

唯有楚子俊很快明白了刘策的用意,拱手对刘策说道:“既然军督大人心意已决,末将一定遵从军令,尽心协助白将军打理好军中要务……”

“嗯,很好……”

刘策满意的点了点头,对楚子俊投去一抹赞赏的眼神,不想他这么快就了解自己用意何在。

“好了,各位将军请各自回营,等王爷的辎重大队抵达,立刻按制定的计划行事,切记,莫要对上陵边郡要塞进行强攻,还是以袭扰为上,按兵为主,等杨顺被撤换之后,就是我等展开总攻的时候,诸位明白了么?”

“末将领命~~”

刘策话音一落,整个大帐内立刻响起一声嘹亮的领命声。

……

七月初十,上陵清河府,总督府内……

“总督大人,杨将军又命人前来催粮,粮库内粮食如流水一样,马上要见底了……”

“总督大人,一百四十万军民,每日人马所食之粮超过五万多石,上陵各地的粮饷都已告竭,百姓多有怨言呐……”

“杨将军只守不攻,这种仗打的,下官是闻所未闻,总督大人难道就不知,这样只会给刘策稳定北地民心提供足够的时间么?”

府厅内,各个官绅不断向坐在主案上的裴济诉苦,总之就是对杨顺只守不攻的策略表示万分不满。

对此,裴济内心也开始动摇,起了临阵换帅的意思,不过他刚准备开口,就被狄安给制止了。

只听裴济说道:“总督大人,杨顺固守在边郡要地,日夜加固要塞堡垒,将上陵边境是打造的固若金汤,至今为止已让二十万远东军寸步未近,

此刻一旦将杨顺撤换,怕是会将他所提的固守之策全盘推翻,那今日所付出的一切,极有可能就前功尽弃了,请总督大人务必继续支持杨将军,

属下相信,他定会给上陵和总督大人您一个十分满意的答复!”

裴济听了狄安的话,原本想要撤换主帅的心思又犹豫起来。

正在这时,裴济的妻弟,李之农一脸嫌弃的对狄安说道:“狄先生,你这话说的倒是好听,继续支持杨顺与远东军干耗?

难道上陵各地什么情形,狄先生不清楚么?其他不说,光各地供应给那百万民夫和四十万大军的粮食就已经是一笔天文数字了,

敢问继续熬下去,这粮食从何而来?现在总督府都已经花巨资从邻省去购买了,长此以往,何时是个头,莫非眼睁睁看着上陵军民挨饿你才会满意么?”

狄安说道:“李大人,你这话有失偏颇,敢问我上陵军野战敌的过远东军么?属下了解过,远东军各部皆是操练有素,武备精良的锐武之师,

而且出了边郡,就是大片平原地带,远东军可是有着一支强大的骑兵队伍,我们能抵挡的住么?

此刻若冒然出兵,属下敢断言,定会全军覆没!”

“真是危言耸听!”李之农不屑地挥挥手,“我上陵军仅在边郡的人数就是远东军的足足两倍,且占据地利之势,只要将士们心存必胜之心,必定能将刘策击败,赶回远东……”

眼看二人就要在府厅之上争吵起来,裴济及时开口阻止了他们:“好了,都不要吵了,立马将本月的粮草准备好,送往边郡,都到这种时候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裴济说这话的时候,异常的疲惫,现在全靠内心一股信念一直在苦苦支撑。

李之农不甘的劝说道:“总督大人,上陵各地屯聚的粮草已经严重不足,长此以往怕是支撑不了两个月了,还望总督大人明鉴,早日定夺……”

狄安却淡定的跟裴济说道:“总督大人请安心,中原各地世家均以筹集完毕粮草,正在押送至我上陵的路途之中,目前已抵达河源境内,

向靖泰省移动,不出意外,再过月余就能送抵城下,相信到时,粮草不足的危机也就可以大大缓解了……”

裴济满意的点了点头:“如此甚好……”

尔后,裴济豁然起身,对府厅众人说道:“本督已经决定,誓死与远东大军周旋到底,若再有人议论换将之事,斩立决!”

……

七月十七日,靖泰江河边……

“噗通……”

一声轰响,几名年轻的汉子纵身跃入江水之中,溅起朵朵浪花,岸上的妇孺老人以及稚童正手抓箩筐,焦急的期盼着下水的男人能带上果腹的食物。

潜入水中摸索的汉子不时从水中上下起伏,待换了口气后,再次潜入水中。

大概一刻钟后,几名汉子奋力向岸边游去,岸上等候的众人立马上前,将箩筐递到他们跟前,看着他们取下挂在腰间的鱼虾蚌壳等水产,一股脑的倒入箩筐内。

北地各省连年大旱,百姓生活苦不堪言,朝廷和官府又毫无作为,为了活命,这些当地的百姓不惜冒着被江水冲走的危险,也要只身下海捞取能让一家人活命的口粮。

好在现在是炎夏之季,江水没有那么冰冷刺骨,倒是方便了这些民户下水捞取水中果腹之食……

一名肌肤黝黑的汉子爬上岸,看着儿子手中箩筐内的鱼虾,不由摇了摇头,抹了把脸上的江水:“不行,太少了,我还得再去一趟,这些都不够咱一家人吃一顿的……”

他的妻子忙拉住他说道:“别去了,少点就少点吧,饿不死就行了,今天这水流太急,万一你要有个好歹,留下我们孤儿寡母可怎么办啊?”

汉子松开妻子的手说道:“这怎么能行?官府已经不管我们死活了,我要再不管的话,难道眼睁睁看着你们娘俩饿死么?我再去一趟,一趟就好……”

与是,汉子不顾妻子的阻拦,再次向岸边跑去。

可就在他准备纵身跃入江面的时候,忽然,在他眼前出现了二百多艘大小不一的楼船,一时间竟是都愣住了,与岸边其他百姓怔怔的看着它们渐渐逼近。

为首的一艘楼船之上,刘策与哥舒悍二人站在船头昂首而立,感受着江风的吹拂,同时把目光投向岸边。

良久,刘策对哥舒悍笑着说道:“哥舒将军,本军督真是佩服你,你身为草原一族,连着在海上数日,居然一点都不晕船?”

哥舒悍忙道:“军督大人,属下所在的部落一直都已渔猎为生,属下自小就在水中捕鱼,自然是适应了江海之上的航行……”

刘策拍了拍手,环与胸前:“哥舒将军,你给本军督说实话,自你归顺本军督麾下后,本军督待你和你的族人如何?”

哥舒悍立刻站正军姿,向刘策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激动地说道:“军督大人,您不嫌弃属下是夷狄身份,对属下委以重任,

又给了属下那些族民前所未有的待遇,好让他们繁衍生息,属下就算是肝脑涂地,都无以报答您的恩情,愿终身追随军督大人左右,万死不辞……”

刘策轻颌虎眸,久久没有说话,等楼船即将靠岸时,他才悠悠说道:“记住你今天所说的话,本军督给予你们的一切并非是无条件的,本军督不需要你对我感恩戴德,只希望你能将自己融入到中原文明之中,

从现在开始,你不再是夷狄,而是堂堂正正的中原人,和我们一样,有责任和义务一起,收拾这片残破的山河,等到他在你我手中绽放出十足魅力的那一天!”

“谨遵军督大人之命!”

哥舒悍几乎是红着眼喊出这一句话,刘策的这一番话,等于告诉自己,自己从今日开始就可以堂堂正正以中原人自居,正式被刘策完全接纳了。

他心中暗暗发誓,纵使身死,也要以自己的力量平定中原的乱局。

一二零 分兵出击

大船靠岸,哥舒悍和焦络率先带人走下甲板,迎接刘策和邬思道下船,至于韦巅,则被四个士兵像猪一样抬了下来。

等刘策下船后,见岸边跪满了面带惊惧的百姓,正低着头不住瑟瑟发抖,不由眉头一皱,率先来到一位老者面前,将他扶起问道:

“老丈,你们为何会在此处?”

老者被扶起,小心翼翼的抬头望了一眼刘策,忙又低下头颤声说道:“回禀将军,我等只是在江河边捞取可果腹的鱼虾水蚌,不知大将军的人马到来,还请万望恕罪……”

眼看老者就要继续跪拜下去,刘策用力扶住他,沉声说道:“老丈,你无需下跪,本军督知道你们日子都不容易,不过,请你们放心,从今以后,本军督绝对不会再舍弃你们而去了,我刘策在这里和你们发誓!”

“刘策?”

老者闻言一惊,鼓起勇气抬起头怔怔地望着眼前这位发丝黑白错落的年轻将领。

良久,老者哽咽地问道:“小老儿斗胆,敢问将军可否就是诛杀林进荣的前军都督,刘策?”

刘策用力点点头:“正是在下!”

得到刘策的确认后,老者激动的老泪纵横,忙回头对跪在地上的百姓说道:

“太好了,真的是军督大人回来了,大家还记得三年前诛杀林进荣的那位少年英雄么?他回来了!我们以后终于有好日子可以过了……”

跪在地上众人闻言,对着刘策齐齐膜拜起来。

“千盼万盼,终于将军督大人盼来了……”

“军督大人啊,我们这些平民百姓可是日夜都思念您啊……”

“军督大人,您这次来,不会再抛下我们了吧?”

当年刘策在靖泰、河源两省付出的一切,终于得到了百姓的认可,看着眼前众人朝自己跪拜的情形,刘策内心十分的复杂。

“都起来,别跪着了!”刘策将身前的百姓一个个从地上拉起,“在本军督治下,所有百姓都无需跪拜!既然本军督来了,就一定会带你们过上丰衣足食的生活,只要你们能信任我刘策,支持军督府,本军督就绝对不会抛弃你们任何一个人!”

听着刘策信誓旦旦的话语,这些百姓心中顿感十分的踏实,感觉这几年所受的苦难也没什么好抱怨的了。

等百姓情绪稳定后,刘策拉过老者问道:“老丈,现在的离州刺史,是否依旧是裴浚?”

老者点点头:“正是裴浚,不过现在的裴刺史,唉……一言难尽啊……”

刘策回头望了眼靠岸的船只,预估人马卸下大概还需一些时日,与是对老者说道:“老丈,你和本军督说说,这几年裴浚到底是如何处理政务的?

虽说靖泰各地也有灾情,但也不至于让你们这般冒着如此大风险下降寻食吧?”

老者说道:“军督大人啊,这真是一言难尽啊……”

与是老者将这几年裴浚在靖泰、河源两省治理民务的所知情况尽数告知了刘策。

自刘策当年向卫稹请封,任命裴浚为河源、靖泰刺史,代掌军政要务之后,起初也着实为百姓生计忙的是夜不能寐,为了解决两省总计四千万人口的粮食问题,是不断鼓励农耕,开垦荒地,并减免了大量税赋,一时间,两省自段洪之乱以来荒凉的局面有了极大的好转。

然而好景不长,从去年开始,裴浚巩固了自己在两省的势力后,对民事生计也就不再关心了,开始私下圈地占田,任用自己的亲信为官,贬黜或杀害了大量的有为官绅。

当然,这些对普通百姓来说,也没有什么太大影响,只要不妨碍自己的日子,管人家当官的那么多事干什么。

但是,百姓还是太天真了,等河源、靖泰掣肘裴浚的势力全部被剪除后,裴浚立刻把魔爪伸向了普通百姓。

他先是恢复了林、赵两家总督在时的高额税赋,紧接着在灾荒之年,以极低的价格强行从百姓手中收购了辛苦播种的粮食开始囤积高价卖出,甚至最近大量出售给了上陵地方军。

最终,裴浚的所作所为逼的百姓只能卖儿卖女,家破人亡,被迫为奴为婢,日子是苦不堪言。

除此之外,裴浚还堵民与口,在民间到处安插爪牙,凡是有对裴浚不满的人一律秘密逮捕处以极刑,并禁止百姓擅自移动定居之所。

在裴浚的一系列操作下,河源、靖泰仿佛又回到了林家和赵家治理时的局面,甚至比之前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对此,两省百姓却都是敢怒不敢言,只能暗叹自己倒霉。

听完老者的讲述,刘策脸上冷若冰霜,回想起当年裴浚信誓旦旦的和自己保证会善待百姓,治理好民生民务的神态,恨不得立马杀向离州城将裴浚碎尸万段。

当然,当初也是情非得已,刘策目的只是为了扫清北地叛乱,并没有做过多逗留的打算,让裴浚担任刺史职务,也是权宜之计。

现在自己既然成为北地八省最高统帅,那也该收回这份赐予他的权力了。

不过,当务之急,刘策的目标是通往上陵的粮道,算算时日,世家资助给裴济的粮草差不多也已进入了靖泰,正好一举截下,给上陵施加足够的压力。

可刘策不想就此放过裴浚,因为这裴浚就是个导火索,既然他能让世家资助的粮草畅通无阻的在河源、靖泰通行,又私自售卖粮草给上陵,这就足以说明裴浚极有可能跟裴济已经勾结。

想想也是,裴济和裴浚都是裴家人,相互之间合作也在意料之中,但无论如何都必须把他给尽早除去了……

刘策深思片刻,在看到辛弃玄拉着马匹下船之际,忽然脑海灵光一闪,想到一个极为大胆的主意。

与是刘策向辛弃玄招招手,将他唤至身边,轻声说道:“辛将军,本军督打算送你一件盖世奇功,不知你有没有胆量去做?”

辛弃玄立马拱手回道:“请军督大人吩咐,末将万死不辞……”

刘策凑到他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但见辛弃玄瞳孔慢慢放大,等刘策交代完事后,他用力点了点头,立马拱手说道:“请军督大人放心,末将一定完成您之所托。”

刘策说道:“事不宜迟,立即出发,此次绕袭所带兵马不多,此次本军督只能拨你百骑前往。”

“无需百骑!”辛弃玄无比自信的说道,“末将只需五十骑便可,定将裴浚人头带至军督大人面前!”

“好~”

刘策拍了拍辛弃玄的肩膀,尔后丢出一块令牌到他手中。

“这块军督府令也许能为你增添胜算,切记小心,若有异动,千万不要逞能!”

辛弃玄接过府令,拱手说道:“请军督大人静候佳音!”

话毕,辛弃玄转身就去准备了,刘策立刻从两千四百多名近卫军中挑选出五十骑精锐听候辛弃玄调遣,一起前往离州府了。

等辛弃玄那五十骑离去后,刘策转身又对老者说道:“老丈,让大家先回家去吧,再熬几日,本军督保证你们都能有顿饱饭可吃!”

老者躬身说道:“军督大人这么说,我等自然是相信的,小老儿这就让大家回家等候,不耽误军督大人要事了……”

说完,老者朝河岸边的百姓挥手示意,让他们全部都先回家中了。

处理完这一堆事务后,船上的兵马也都来到了陆地之上,刘策当即将哥舒悍和焦络以及刚清醒过来的韦巅几人唤到一起,掏出行军地图,开始部署截取粮道的作战计划了。

刘策指着地图中石襄还有曲灵两处驰道,说道:“本军督的意思很简单,那世家的运输部队,必走这两处交接的二百里驰道,毕竟这条驰道地势平坦,距离上陵最近,

除此之外其他道路要么路程过远,要么崎岖难行,都会延误军饷运抵的时日,同时每拖一日,这消耗也就多一分,换本军督是敌方运输将领,也定会选择最快的捷径……”

哥舒憾问道:“那军督大人,你说那些所谓的世家,会不会选择走水路?”

刘策笑道:“走水路?本军督现在的船只就在江面上,完全封锁住了通往上陵沿岸的航道,他们真的敢走水路,只能是死路一条。”

哥舒憾点头应声:“军督大人,既然如次,我们是不是现在就该出发?”

刘策抬头望了眼天空,说道:“是该出发了,记住,我们这次身上所带的干粮最多只够人马七日之食,必须与敌人速战速决,以战养战,

不过无论如何都不准劫掠当地百姓,现在开始他们和远东军民一样,都是我军督府治下的子民,本军督不想看到自己治下的子民被任何人欺凌,

好了,多说无益,即刻动身,争取以最快的速度赶在世家辎重队之前,抵达石襄、曲灵之间的驰道埋伏起来。”

很快,战马嘶啸声响起,在两千四百近卫军与一千六百异族骑兵齐齐跃上马背后,立刻朝着战略指定的方向疾驰而去。

转瞬间,铁蹄轰鸣,在带起一阵弥漫的黄沙后,渐行渐远……

与此同时,对即将遇到的危险浑然未觉的世家运输队,正载着排成长龙的辎重车辆,行驶在距离石襄尚有二百多里的道路上。

这次中原世家筹集运往上陵的粮草,足有一百六十万石,除去一路的开销,在抵达靖泰边境之后,只余一百三十万石不到了。

运粮大军足足有三万人,平均每日行军四至五十里,由李宿温的家将李潜负责押送。

李潜同李勖一样都深受李家信任,这李潜也是铁面无私,对这次运送军粮的是极其上心。且运送这批军粮的人当中,尽数都是秦、雍两省得西北百姓,可见李宿温对这次押送辎重的事是多么认真关注。

说实话,以这样的行军效率,在整个大周也算是相当不错了……

不过,李潜不会料到,前方将有前所未有的危险在等着在自己。

一二一 槊挑李潜、刀劈裴浚

七月二十,石襄城……

“咯吱吱……”

运往上陵的辎重队浩浩荡荡的行在驰道上,车轴磨擦发出的刺耳声响不断回荡在石襄周遭,震的人头皮发麻。

“快点,加快速度,到石襄城外再做歇息……”

李潜策与马背之上,手持利剑大声指挥着运输大队前行。

然而,当运输队伍在抵达石襄城外打算歇息一下时,不远处铁蹄践踏的轰鸣声正在逐渐靠近……

李潜双目以凝,本能的察觉危机逼近,立马大吼一声:“全军戒备,结阵御敌……”

对于河源、靖泰的情况,李潜还是有所了解的,绝对不可能有成建制的骑兵部队,如今这么轰鸣的马蹄声,虽然未见这支骑兵的真面目,但还是能从那铮铮铁蹄声中听出浓重的肃杀气息。

来者不善!

这是李潜多年从军生涯中得出的经验……

“咯哒哒……”

“唏律律……”

铁蹄声近,马鼻息响,勉强列好阵型的秦雍士兵,不时喘着粗气,瞳孔中充满了恐惧。

以步对骑,那是需要多大的勇气,尤其是在这平坦的地势上,直觉硬撼骑兵的冲击?

说实话,即使是李潜自己,心中都是没底。常年在西北边关抵御夏国骑兵的他十分清楚,步骑之间正面对决,人数根本不是决定胜负的因素,意志力才是。

李家的雍州军团,在当年征讨高密的战役中,精锐步卒伤亡惨重,至今都未恢复元气,如今这数万押送辎重的部队中,多是辅兵为主,面对骑兵的进攻,只能随缘了。

百步之遥,驰道拐弯处,密集的骑兵浮现真容一刹那,李潜眼眸立时闪过一丝阴霾。

“这些骑兵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马背上的骑士身披精良铁甲,手握环首刀,在胯下战马的疾驰下,带着冰冷的杀意,向着辎重大军步步逼近。

守在最前列的士兵,早已被马蹄践踏的声响,下的心胆俱裂,自己的双足不受控制的向后不停挪动。

战事未开,气生胆怯,李潜敏锐的感觉到自己这趟原本以为轻松无比的差事,极有可能栽在这里了。

“噢噢噢噢……”

进击的骑兵不停发出怪异的吼叫声,传入辎重队耳中更是心惊胆颤。

那些骑兵,都是胡人?

大周各地军民,对胡人的恐惧早已深入骨髓,尤其这群常年生活在雍凉之地的西北军民,更是深知胡人的可怕。

一见眼前的一千多骑兵都是由胡人组成后,心中仅存的胆气也随着恐惧近一步加深,如潮水般全数退去。

哥舒憾纵马横槊,冲在队伍最前方,在距离敌军七十步距离的时候,长槊一扬。

“飕飕飕……”

一千多支羽箭从马背上腾空而起,花成一道完美的半弧,呈黑压压一片,落向辎重队的军阵。

“噗……”

“呃~”

一名辎重队的士兵甫一抬头,面颊就被一支疾驰的梭箭贯穿,他发出一声细微的呻吟,立马仰面朝天,栽倒在地。

“噗噗噗噗……”

紧接着,更多的羽箭钻入密集的人群之中,带起成片的金属破躯声响,顷刻间,军阵之中发出了凄厉的哀嚎声响,崩溃的苗头已然浮现……

哥舒憾的军队并未停止射击,在进入敌人五十步内,第二波箭雨再次侵袭,密如飞蝗的羽箭,形成一道漆黑的乌云,夺目闪光的箭镞如倾泻的雨瀑,“拍打”在不知所措的士卒身上,迸溅出点点殷红的血滴,迅速在整个军阵开始弥漫。

“啊~~”

一声凄厉的嘶响,位与前列的一名指挥官受不了骑射的震撼,率先选择了逃跑,他挥动手中佩刀,砍翻身后的两名士兵,疯也似的挤入人群之中。

这名指挥官的行为,让他所在的军阵一千多人瞬间崩溃,齐齐呐喊着四散而逃。

很快,恐惧如瘟疫一般四下蔓延,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传遍了整个军阵。

三万多辎重队,立刻齐齐丢下兵器,飞速的四下溃逃,全然不顾李潜所部督军士兵的镇压。

“可恶……”

李潜在亲自斩杀三名逃兵之后,看着大军之间相互踩踏,夺路而逃的情形,只觉大势已去,暗骂一声后,也拨转马身加入了逃跑的队伍。

“杀~~”

“喝~~”

但是,也就在这时,刘策所亲率的近卫军从辎重队中间突然杀出,截住了李潜的退路。

“老子今天要大开杀戒!”

韦巅暴喝一声,带着身后两百铁骑,一马当先,迎着溃兵直接碾了过去,手中那对双铁戟如同一阵飓风,挂起了一阵腥风血雨。

他手中的铁戟每挥动一下,必带出一股激荡的血箭,在他纵骑所过的土地上,到处都是残肢断臂,肠如斗落的恐怖画面。

而在距离韦巅左侧,焦络同样带着三百近卫铁骑,手持长槊将一个个阻挡在自己眼前的敌人尽数掀翻,踏成肉泥……

焦络、韦巅,近卫军中两员一等一的猛将,带着泰山压顶、排山倒海的气势,尽情的收割着辎重队的生命,凡是试图阻挡他们前进的活物,都已尽数化为一具具冰冷的尸体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李潜只觉的自己的呼吸都不受自己控制,急促的喘息让他的心脏都难以忍受,布满血丝的眼珠,死死盯着中间方位向自己快速逼近的刘策本部人马。

刘策一双冷眸死死锁定住了李潜,手持长槊策马驰骋,对左右混乱的敌军步兵不管不顾,直接向李潜突击过去。

本有机会逃生的李潜,此刻却是面容呆滞,被近卫军如此冷肃的军容给震撼的脑海一片空白,完全忘记了逃跑,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长近一米的槊刃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噗呲~”

锋利沉重的槊刃,如预期那样,洞穿了自己的胸膛,身上精良的甲叶竟然没有阻挡住金属的攻势。

感受着体内五脏六腑被冰冷的槊刃搅成一团,直至从后背透出,整个身躯被带离马背,李潜的意识瞬间模糊起来,不久就被无尽的黑暗侵蚀包围……

一击将李潜毙命,刘策奋力抬起长槊,喝住战马,冲混乱的辎重军大吼一声:“主将已死,尔等还不速速受降!”

“愿降,我等愿降~”

见李潜的尸体被挑与长槊之上,本就士气全无的辎重士兵立刻跪在地上大声求饶起来。

刘策甩下李潜的尸体,对汇合的哥舒憾说道:“立即派人通知附近庄民,让他们迅速打扫战场,另外这些辎重粮草我们每人带上十日之用,其余全部分给当地百姓,

另外,告知各地官府,好生看顾这些俘虏,现在开始,靖泰、河源,皆是本军督说了算,若再敢私自给世家辎重队入境,一律按资敌论处,

时间紧迫,粮道已经截断,是时候给上陵方向施些压力了,稍作歇息,备足干粮,继续前进……”

哥舒憾领命立刻按照刘策的吩咐去行事了。

刘策看着满地求饶的秦雍士卒,不由冷笑一声:“李宿温,你真是让人失望!”

……

与此同时,辛弃玄带着五十骑近卫军,杀气腾腾的来到了离州城外,准备对裴浚采取“斩首行动”。

城门前,辛弃玄对着城头大声吼道:“奉军督大人之命,速请靖泰刺史裴浚出来授封!”

城头守将闻言,立刻命人前去刺史府禀报,约莫半个时辰后,裴浚就带着城中文武,和一整队三百人护卫来到了城头。

当他探见城外不过区区几十骑后,这紧张的心绪也就放宽了下来,但同时又心生疑虑,与是大声对辛弃玄喊道:“这位将军,在下裴浚,敢问军督大人现在何处?”

辛弃玄回道:“军督大人自然尚在上陵边郡与裴济鏖战,请裴刺史出城听候任命……”

裴浚想了想,还是决定让守军打开城门,在守军士卒的护送下步出了城外。

一见裴浚出城,辛弃玄眼中狠戾稍瞬即逝,立刻下马,从怀中掏出一份赤色文册,对裴浚大声说道:

“军督大人有令,命裴刺史为行军司马,中郎将一职,火速领兵配合远东大军两面夹击上陵,不得有误……”

“下官领命!”

听完辛弃玄的话,裴浚心中更是一松,暗道看样子自己与上陵配合阻击远东军的事应该没有走漏风声,不然也不会只派区区数十骑前来。

不过这样也正好,正巧可以把暗中给上陵运输粮草的事借这行军司马的职位抬到明面上来,彻底让刘策入主北地八省的计划落空。

与是,他放低姿态,躬身上前去接这份委任状。

熟料,裴浚刚要接过文册之际,辛弃玄忽然抽出腰间环首刀,对着裴浚的脖颈就是一刀……

“你……”

变故实在太过突然,谁也没有料到事情急转直下,会发展成这般模样。

裴浚捂着喷血的脖子,指着辛弃玄想要说些什么,但剧烈的疼痛让他硬是说不出一句话。

渐渐地,裴浚瞳孔中的眼神开始涣散,意识也逐渐模糊,最后躯体摇晃几下,轰然倒在地上。

辛弃玄瞥了眼地上的尸体,吹了吹手中锰钢打制的环首刀,将锋刃上的血滴吹落,随手一收,收刀入鞘,继而冷冷地扫向四周目瞪口呆的文武士卒。

忽然,他掏出刘策给他的府令,高举头顶,大声说道:“奉军督大人之命,诛杀资敌之贼,与尔等无干,如有胆敢反抗者,一律同诛!”

“我等谨遵军督大人之命!”

辛弃玄的呼喊,很快让这群士绅文武反应过来,齐齐拱手作揖,哪敢反抗?

尔后,辛弃玄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割下裴浚首级,跃上马背,带着五十骑驰骋而去,留下一脸茫然的守军士兵和官吏。

一二二 心急如焚

八月初二,上陵,清河城……

总督府内,裴济的桌案上到处都是上陵各地送来的文册,都是远东军在境内攻城掠地,请求驰援的急报……

裴济拿起其中一份急报,颤声对着府厅内默不作声的众人说道:“你们都看看,都来看看,短短一夜之间,

上陵各地都有大股骑兵纵横的痕迹,足足十四座城镇,二十六座庄园都被占了,这该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狄安想了想,对裴济说道:“总督大人无需惊慌,驰报所言,这股骑兵不过只有区区数千人,无需太过在意,只要命沿途郡城庄园严密固守,他们必定无计可施……”

狄安话音刚落,李之农立马说道:“狄先生说的倒是轻巧,如今敌人在我上陵境内肆意烧杀抢掠,你却要让我等无动于衷,置之不理?难道就不怕民心涣散么?”

狄安眉头一皱,对李之农说道:“李大人,事分轻重,现在我们主要面对的该是囤积涿州城外的远东军主力,

对与在上陵各地驰骋的骑兵,当以高墙壁垒拒之,待远东军主力退却后,还怕那股骑兵不手到擒来么?”

李之农冷笑一声:“那么本官想问问狄先生,涿州的远东军究竟何时能退?这都三个月了,双方僵持了这么久,守军将士都疲惫不堪,就不怕继续下去,产生哗变么?”

狄安回道:“守军将士固然疲惫,但身为客军的远东军同样疲惫,只要保证边郡四十万大军和百万民夫的粮草供应,军士又岂会有哗变之说呢?”

李之农闻言,嘴角一瞥:“对了,既然狄先生提到了粮草问题,那本官得提醒一句,

如今总督府麾下的备用粮库都已经空了,前线大军最多再维持十日就将断粮,敢问狄先生有什么办法解决这个难题么?”

狄安一时语塞,良久才说道:“世家答应拨下的粮草辎重已经在路上,算算时日,最多再四五日,应该能进入上陵境内运往边郡……”

不等狄安说完,李之农立马打断他的话说道:“本来,本官是不愿在这种时候提及的,不过既然说道到了粮草问题,

那本官就不得不把从靖泰探知的消息说出来了,世家答应资助我等对付远东军的粮草,早在数日前就被那支所谓的骑兵给截取,尽数分给了当地的饥民,

换句话说,我们现在已没有粮食再供应给边郡守军将士了,不知道狄先生对此了解么?”

李之农话音一落,整个府厅顿时震惊不已,尤其是裴济,吓得连茶盖都掉了。

“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裴济急的是冷汗淋漓,把求救的眼神投向府厅内的官吏,“诸位大人,你们倒是给本督拿个主意啊,眼下情形该如何是好?”

然而,这群官吏又能有何办法?除了面面相觑,满眼含泪之外,其余什么都做不了……

关键时刻,还是陈昱起身说道:“总督大人,为今之计,只有向上陵各地百姓加征粮税方可渡过眼下危机。”

裴济点头说道:“好,就按你所言,加征田亩粮税,每亩地姑且多征一斗,此事全权交由你去置办……”

粮草问题暂且有了眉目,接下来又回到了如何对付游弋在上陵境内的数千骑兵的问题。

对此,李之农和狄安是争的面红耳赤,李之农是建议派兵围剿,尽早打通上陵与靖泰之间的要道;而狄安则是建议坚壁清野,活活将这支骑兵部队困死在各大要城之外。

当然,最后双方争执不下之际,又把问题抛给了裴济。

裴济想了想,决定还是同意李之农的意见,派兵前去围剿这股骑兵,毕竟他认为让这么一支骑兵在自己境内不停骚扰,会严重影响边郡守军士兵的军心。

对此,狄安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望着一脸洋洋得意的李之农,只觉身心有些疲惫。

……

八月初三,上陵境内,上谷堡外,刘策所率领的数千近卫军,以辛弃玄为先锋,一举攻破了堡垒城门。

四千铁骑在堡内稍作休整,待人马体力恢复后,又开始向距离清河城不足百里的大城,章阳进军。

行军途中,哥舒憾不解的问道:“军督大人,章阳是座大城,我等皆是轻骑简从,未曾带有攻城器械,如何能夺下守备森严的重城?”

刘策说道:“谁告诉你本军督要去打章阳了?打章阳只是一个幌子,目的就是给清河城造成压力,然后抽调各地的兵马前来驰援,从而再利用我等骑兵优势各个击破!”

哥舒悍恍然大悟:“军督大人,末将佩服,想末将自小与马上长大,但在对骑兵的运用上,却不如军督大人,真是惭愧……”

刘策轻声一笑,不在言语,四千铁骑有序的向章阳方向逼近……

与此同时,正在边郡地带与远东军主力对峙的杨顺所部,在得知现在镇军主帅是白麒的时候,军中起了不小的浮动。

只因白麒屠戮五万上陵军的消息传遍了北地各省,守城的士兵都觉得此举是对自己莫大的侮辱,一时间情绪高涨,纷纷要求出兵与远东军展开殊死对决。

要不是杨顺、胡奢下令擅离职守者斩立决的死命令,现在整个边郡的局势怕是早就要乱成一锅粥了。

不过,守军士兵也因此对杨顺的“懦夫”行径极其不满,不过是迫于官阶才没发生哗变。

杨顺站在修葺完毕的主塞上,重重叹了口气。

总督府的情况他也有所耳闻,弹劾自己的士绅多如牛毛,无不是斥责自己畏敌避战的,要不是有狄安、陈昱的一力支持,杨顺不敢肯定是否还能继续坚持下去,毕竟自己的身份是庶族而已,仅凭这一点,就已经饱受争议了。

“杨将军,在想什么呢?”

正在此时,胡奢不声不响的来到他的边上说道。

杨顺闻言苦笑一声:“我在想,这样的日子到底还能维持多久,真怕总督大人忽然下令换将,那这几个月来所作的一切就等于白费了……”

胡奢叹了口气:“是啊,如今局势吃紧,末将探听消息,眼下总督府粮草短缺,陈大人奉命前去征收军粮,怕是真的无法再继续坚持下去了……”

杨顺回头对胡奢说道:“我方才不过是感慨罢了,越是紧要关头,越是不能轻言放弃,也不算辜负了总督大人的一番信任……”

胡奢思索片刻,忽然问道:“杨将军,你说实话,你觉得我们真的能让远东军退兵么?这都几个月了,

我看他们依然没有半丝撤围的迹象啊,如此这么继续干耗下去,怕是最终会对我们极其不利啊……”

“莫要说如此丧气的话!”杨顺连忙止住胡奢继续说下去,“要是被将士们听到了,引起军心浮动那就大事不妙了,我等身为镇军主帅,无论如何都必须保持克制……”

胡奢拱手说道:“末将也就随口一说,杨将军莫要往心里去,只是……”

“报~~”

胡奢话未说完,总督府派来的通传来到了杨顺跟前。

“启禀杨将军,总督大人有令,由于军粮紧张,下一批粮饷最快需要二十日才能送抵,请将军务必节省粮草开支……”

“什么?二十日!”杨顺未及开口,胡奢立马抓起通传的衣襟,瞪大双眼质问道,“现在军中可用粮草已不足四日,你让我们如何再坚持二十日?”

通传战战兢兢的说道:“胡将军,这是总督大人的意思啊……”

胡奢正待再说,杨顺立马制止他:“胡将军,不要难为他了,松手吧……”

胡奢松手后,杨顺走到通传跟前说道:“回去告知总督大人,就说杨顺领命,一定会坚持二十日,等待粮草运抵……”

通传慌不择路的离开后,胡奢愁眉不展的问道:“杨将军,我们如何撑的过二十日啊?”

杨顺不语,径直走到城墙前,望着城墙外蜿蜒起伏的要道,紧咬牙关,最后重重拍了下跺墙。

“传我军令,就地遣散所有民夫!”

胡奢闻言一怔:“杨将军,那些民夫正在修葺后方四个边堡,至少还要三日才能完工啊,现在放他们离去,有谁来继续修建呢?”

杨顺叹道:“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军中粮草不足,总督府也有自己的难处,也只有遣散民夫,才能保证剩余粮草撑到二十日以后了,

按我的命令去做吧,至于未修缮完成的边堡,就交由军中士卒继续修葺,眼下情形特殊,已经顾不上许多了……”

胡奢劝道:“杨将军,你可要想清楚了,远东军进攻所造成的城寨损失都是由这些民夫修理的,一旦遣散他们,万一远东军忽然发动攻势,那些山寨要塞该如何快速复原呢?”

杨顺说道:“不必了,防御工事的布设已经完成了八九分,足以应付远东军的进攻了,如今摆在我们面前最大的难题就是粮草不足,

说实话,我就怕二十日过后,军粮如果未能如期运达,以至引起军中哗变的话,那才是真的全完了……”

胡奢颌了下眼帘,拱手说道:“既然杨将军已经决定了,那末将也无话可说,这就去将那些民夫尽数遣散……”

话毕,胡奢失望的摇摇头,向要塞城下走去。

“等等……”杨顺想到了什么,忙叫住胡奢说道,“给那些民夫每人发些米面粗粮,好生相劝,切莫动粗,知道么?”

“末将遵命……”

胡奢随口应了一声,加快了脚步,很快就消失在了城头。

一二三 太意外了

八月初八,刘策所部四千骑兵迂回奔袭六百余里,沿途闪电般攻克上陵省内芜州、俊首、成州、昴县、马淮等十几座大小城镇和庄园,铁蹄所过,所向披靡,在从裴军军营中劫掠了足够七日行军的粮草之后,顺利抵达了章阳城下……

由于刘策所部骑兵只劫掠各城镇军中粮草,并没有把事做绝,此举得到了各城镇百姓的大幅好感,也为日后迅速稳定上陵局势奠定了基础。

望着章阳城那高耸的坚墙厚壁,刘策仰望许久,摇头叹道:“裴家真是财大气粗,听闻去年这章阳城的城墙高不过两丈,不想短短一年,这城楼就差不多有五丈之高了吧?”

焦络不屑地说道:“裴济这等狗官,建造城楼倒是舍得下本钱,对治下各地百姓生死却是不闻不问,这一路行来,入目所见百姓多面有菜色……

哼,可想而知都是一群什么货色!”

刘策笑而不语,凝望一阵章阳城墙面后,问道:“我们如此大的动作,应该会引起裴济瞩目,

想必大军正在向章阳逼近,此地地势平坦,正好利于骑兵作战,做出佯攻之态,好让裴济知道眼下情形是多么紧张……”

哥舒憾、辛弃玄闻言点头领命,焦络、韦巅则是摩拳擦掌,立刻准备按半途部署的计划行事。

可就在这时,紧闭的章阳大门忽然洞开了,一队士兵悬挂着白旗,簇拥着一名官员,火速朝刘策这边赶来。

“嗯?等等……”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顿时让刘策眉头一蹙,立马制止了军队行动,一起策与马背等着那队士兵逼近。

出城之人正是刺史石诚,此刻他手捧官印,在离刘策还有十步之遥时,立刻命令随行士兵停下脚步,独自走上前跪在大军跟前,双手奉上官印恭敬的说道:“下官章阳刺史,石诚,拜见军督大人!”

刘策闻言,和焦络、韦巅一道,翻身跃下马背,来到他跟前,静静地望了一阵,思索片刻后才问道:“你是如何识得本军督的?”

石诚低头说道:“大周371年,军督大人挥师平叛河源乱匪,下官有幸目睹过军督大人英姿,

现又听闻最近上陵境内有数千骑兵攻城掠地,如入无人之境,加之对百姓秋毫无犯,试问这天底下又有何人有这等仁义和武威并存呢?

所以,当军督大人的大军向章阳逼近之际,下官就已经做好打算献城投诚,请军督大人手下官印,城中四万大军听候军督大人调遣!”

刘策闻言,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顺手从石诚手中取过官印,交到焦络手中,上前将他搀起后,点点头说道:“很好,石刺史,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既然你主动献城表明心迹,本军督子不会亏待与你……”

石诚起身后激动的说道:“军督大人切莫如此说,朝廷有旨,让军督大人接管北地八省,您才是上陵最高军政指挥使,

总督裴济不识时务,执意要和军督大人为敌,置整个上陵军民安危与兵火之中,下官是耻于与其为伍。”

刘策拍拍石诚的肩膀:“很好,石刺史,既然你已效忠本军督,那本军督正好有些情报想跟你核实一下,

本军督自抵达上陵以来,所作的一切作为,可否有惊动到裴济,他可否有派兵前来围剿的打算?”

石诚闻言如实相告:“不敢隐瞒军督大人,裴济与数日前就给下官发送了围剿军督大人的命令,但下官并未与之理会,

不过现如今,正有一支三万人的军队有赵斌的带领下,正朝着章阳方向赶来,企图与下官的四万守军一道,从两面夹击军督大人……”

“呵……”

听完石诚的话,刘策忍不住轻笑一声,这个赵斌打的倒是一个好算盘,前后夹击自己的骑兵?

步兵硬撼骑兵,甚至击退骑兵的案例,不说前世,就算处在这个世界的大周历史当中也是屡见不鲜,但想要包抄夹击,那无疑与是痴人说梦了。

举例来说,前世宋军的步兵就击退过不少骑兵的进犯,有辽国、西夏、金国,甚至凶名赫赫的蒙古铁骑都击败过,但特码就从没听说过有哪支步兵能在平原地带围攻骑兵成功过的。

骑兵的机动力在整个冷兵器时代是无与伦比的,我打不过你,难道还怕跑不过你么?甚至能在你追击途中来一波反败为胜的戏码也不是没有的。

所以,对于那个未曾谋面的赵斌,刘策只能心中除了表示会注视外,就再无其他想法了……

石诚见刘策不说话,主动上前拱手道:“军督大人,城中已备好薄酒,请您和您的将士一起进城先歇歇如何?”

刘策挥挥手说道:“石刺史,先带本军督去看看城内守军军容……”

石诚躬身说道:“既然是军督大人之命,下官自当遵从,下官这就给您引路,请……”

于是,刘策和四千铁骑浩浩荡荡的进入了章阳城中。

城中的百姓听闻是刘策到来,纷纷来到街道之上观望瞻仰,一时间人山人海好不热闹,要不是石诚早已吩咐官兵在街道两侧守卫,怕是早就要引起骚乱了。

刘策的威名早就在北地各省传开,事实上这些百姓对于裴济执意要和刘策为敌大多是持反对态度的,奈何裴家在上陵一手遮天,大家都不敢表达自己的心声。

当然,除了刘策的军事实力超群引起百姓轰动之外,更直接的原因,那就是耳闻刘策在远东颁布的新政对普通老百姓极其有利,希望自己也能过上那样的好日子,这才是百姓在得知刘策到来的消息后,自发上街迎接他入城的场面的本意。

毕竟谁都不愿意过着挨饿的日子,远东的百姓如此,饱受世家压榨欺凌的北地百姓同样如此。

至于白麒屠戮五万上陵士兵的恶举,不少人认为这也是无奈之举,毕竟战场之上各为其主的道理,其中很多人都还是懂的……

对于这样的场面,刘策早已习以为常,淡定的跟随石诚一起向散布在城内各出军营走去。

当见过了章阳守军的军容后,刘策心下摇了摇头,这些士兵如果就这样上战场与自己所部四千铁骑对上,不消两个冲锋,必然会一溃千里,更用说拿去跟蒙洛人对阵了。

见刘策脸上神情很不满意,石诚缩了缩头,对他小声说道:“军督大人,下官知道,这些士兵入不了您的法眼,毕竟与远东军相比,就如同稚童一般,还请您多多恕罪……”

刘策眉头一皱,反问石诚:“石刺史,本军督问你,上陵各地的士卒大多都是如此么?”

石诚回道:“启禀军督大人,您所见这些士兵是仅次与总督府麾下的士兵了,如果按裴济的说法,这些人算的上是十足的精锐之师……”

“就这样也算精锐之师?”一边的哥舒憾闻言,极其不屑地说道,“这样的兵莫说我远东军中的战兵,怕是辅兵都远远不如,如何有脸称之为精锐之师?”

石诚闻言,胆怯的望了眼哥舒憾这位胡人,战战兢兢地回道:“这位将军所言甚是,上陵官兵如何能跟远东的虎狼铁师相提并论,让您见笑了……”

哥舒憾见石诚心生畏惧,拱手说道:“石刺史莫要慌张,在下虽是狄夷,但早已深受军督大人教化,绝对不是您印象中饮毛茹血的蛮夷,方才所言不过是一时心直口快,您也莫往心里去……”

见哥舒悍虽然面相粗狂,但说出来的话倒是彬彬有礼,石诚这心也就稍稍安稳了一些,拱手和他回礼过后,转头又对刘策神秘地说道:

“军督大人,您是不是想要一支能征善战的军队呢?军督大人莫要误会,下官的意思是,您是不是想在上陵境内招募一支悍卒为你所用?

如果愿意的话,下官就斗胆向你举荐一支军队,不过这支军队比较特殊,下官若说出来惹恼了您,还请多多海涵……”

刘策闻言来了兴致,问道:“听石刺史的意思,好像上陵真的有一支精锐的军队?说来听听无妨……”

石诚说道:“军督大人误会了,这支军队不是我们上陵本地的,而是由流民组成的……”

话音未落,焦络立马说道:“笑话,流民组成的军队那叫军队么?石刺史,你真是越说越离谱了,这……”

“闭嘴!”不等焦络说完,刘策就沉喝一声,制止了他,“本军督的精卫营就是流民起家,现在的远东军前身都离不开精卫营的影子,莫非你觉得精卫营不配叫军队么?”

“属下该死,请军督大人降罪!”

焦络恨不得扇上自己几巴掌,一时间嘴快竟然把刘策是流民起家的事给忘了,也不怪刘策对自己发怒。

不去理会焦络,刘策对石诚说道:“石刺史,你接着说……”

石诚说道:“其实也不怪焦护卫有此疑虑,毕竟下官第一次见到他们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群流民人数约有三四万,内中男女老少皆有之,

青壮大概有个万把人吧,身穿破旧的粗布麻衣,初看时就跟个乞丐没什么两样,

但这些流民所过之处只求一顿饱饭,然后就能为给他饭食的人卖命,别说,上个月下官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施舍了几顿饭后,想让他们去把附近丘陵上一处山贼囤积的据点给剿了,

本来下官也对他们不抱什么指望,毕竟那座山贼据点城中官兵围剿数次无果,那些装备破旧,就靠几把破铜烂铁还有些木棍农具的能成什么事?

可万万没想到,那座三百人的山贼据点,居然一天之内就被那群流民中派出去的一千精壮全给杀光了,而且只有十几个人受了一些轻伤,您说这是不是一支精锐部队?”

一二四 尊严

听着石诚对这支流民军队的介绍,刘策兴趣更浓了。

却闻石诚继续说道:“除此之外,这支流民军队与其他普通流民完全不同,所过之处只是乞讨吃食,你若不给,他们也没有怨言,宁可吃草根树皮也绝对不会做出劫掠民户之举,

说实话,下官甚至觉得这支流民比官兵更懂得纪律,实在让人叹为观止,若军督大人有意收容他们,下官倒是愿意为你引荐,您看如何?”

刘策仔细思索一番,望着眼前那群颓废不堪的官兵,倒是对那群石诚口中的流民产生了极其浓厚的兴趣。

“既然这支流民称之为军队,总该有个名号吧?”

刘策也就这么随口一问,不想得到的答复却让他分外震惊。

石诚拱手说道:“是的,不过说来这支流民的军队名号也是相当怪异,一般的流民军都是以虎鹰等凶兽或地名为号,这样方可彰显自己的霸气,

但唯独这支流民军的名号却让人匪夷所思,叫乞活军……”

“什么?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刘策闻言,心中一紧,一把抓住石诚,沉声问道,“你说他们叫什么名号?乞活军?你确定没有听错?”

石诚被刘策这么一问,顿时错愕异常,好一阵才点了点头说道:“回禀军督大人,正是乞活军没错,他们所到之处就只为一口吃食给人卖命,这名号倒是也跟他们十分搭配……”

“他们现在在哪儿?”刘策松开石诚的衣襟,一脸肃然的问道。

石诚回道:“军督大人想要见他们么?下官安排他们在此地二十里外的山林之中暂时居住,若想见到他们,属下愿意为您带路……”

正说话间,一名守军将领前来禀报:“启禀刺史大人,陈午求见……”

石诚挥挥手说道:“知道了,请他到刺史府稍后,本官一会儿就去见他。”

打发走通报之人后,石诚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这陈午就是乞活军现任的首领,真是择日不如撞日,下官带你去见见他?”

“带路……”

刘策大手一扬,情绪激动无比,立马让石诚在前面引路,带着焦络和韦巅一道,紧紧跟着他向刺史府走去。

待来到刺史府门口时,却见几个衣衫褴褛,形同乞丐的流民,正蓬头垢面,惴惴不安的立在大门之外,让刘策见之不由蹙眉。

石诚见到他们,忙上前说道:“不是让你们去府厅等候么?为什么还站在外面,是我的下属不准你们入内么?”

为首的陈午躬身说道:“刺史大人,不要去怪那些官爷,我等庶民这般装束如何能登高雅之堂,岂不是脏了您的府邸么?

还是在府外等候比较踏实,何况小民这次来也是有事相求,敢问刺史大人,最近哪里还有可剿之匪么?有的话就可怜可怜我们,就给一口饭吃吧……”

刘策看着眼前这一幕,面色变得铁青,紧紧盯着陈午他们不发一言,虽然他知道这个世界的这支“乞活军”与两晋时期在北方胡地活动的那支“乞活军”完全不同,但从他们现有的处境以及那股子未曾抹去的尊严来看,应该也差不多吧。

当然,具体还是要了解一下才能知晓……

石诚拍拍陈午的肩膀,对他们说道:“先进府再说吧,今日本官给你介绍一个人认识认识……”

说着,石诚把手摊向刘策方向,陈午等人顺着石诚的手指方向,望着刘策等人,不多时都畏缩着欠身算是行了一礼。

陈午他们自然不知道刘策的身份,但他观刘策这些人衣甲鲜丽,气势不凡,想必也是那种身份不凡之人。

庶族天生对权贵阶级有着很深的敬畏,陈午自然不敢高攀,只把刘策当成是石诚介绍给自己的新“业务”而已。

刘策上前,一双冷眸仔细凝视着陈午,直盯的陈午不敢抬头,还以为自己惹恼了眼前的将军,于是躬身说道:“这位将军,小民身上太脏,污了您的慧眼,还请多多恕罪……”

刘策问道:“你就是乞活军首领,陈午?”

陈午点头说道:“回将军的话,小民正是陈午,让您见笑了……”

简简单单一句话过后,刘策和陈午之间又陷入了沉默之中。

石诚见此,忙拉着陈午说道:“快,先进府再说,别傻站着了……”

然而,任凭石诚如何拉拽,陈午和那些随行流民就是不肯进去,只听陈午对石诚说道:

“石刺史,您是一个好人,这些日子我们这三万四千多人的性命都靠你接济才活了下来,本来是不想再多打扰您,但,

可林子里不少人又饿晕了,只好厚着脸皮想问问您,附近还有什么山贼土匪要收拾的么?我们不怕死,真的……”

听完陈午的话,石诚叹了口气说道:“陈午啊,从今日开始,本官怕是不能再帮你了……”

陈午闻言,脸上顿时浮现一丝失落感:“刺史大人,定是你私自接济我乞活军的事被总督大人知道责罚了吧?抱歉,给您添了这么多麻烦,

既然如此,那小民也就不再叨唠,刺史大人这份恩情,小民和乞活军上下三万四千余口定会铭记于心,如果有机会,一定会舍命报答……”

话毕,陈午和那几个流民齐齐向石诚拱手作揖,转身就要离去。

石诚忙唤住他们:“陈午,你急什么?本官还没把话说完呢……”

陈午等人木然地回过头望着石诚,而石诚则来到刘策跟前小声说道:“军督大人,这就是乞活军首领,您觉得怎么样?”

刘策大步走到陈午跟前,打量了他一阵,沉声问道:“你的意思是说,只要有口吃的,你们乞活军什么都愿意做是么?”

陈午闻言,双眼一亮,忙说道:“是的,将军有什么地方需要我们效劳的,尽管说,我们不求别的,只求一口残羹剩饭就行了……”

刘策道:“那好,你先带本军督去看看你们乞活军所在的栖息之地……”

尔后,不等陈午开口,回身对石诚说道:“石刺史,即刻备好马车,让他们坐车走,也好快些……”

“不可啊,将军,我等庶民之躯,又是这般脏乱不堪,岂能坐车前往?”陈午慌忙拒绝道。

刘策却道:“庶民?本军督就是庶民,有什么不好坐车的,立刻带路,前往你们栖息地……”

刘策以一副不容拒绝的口吻,强行安排了脚程,陈午无奈之下,也只能遵照命令,和随行的流民一起,坐上了石诚唤来的马车,一起向城外行去。

……

距离章阳城二十里外的一片山林之中,刘策终于见到了这支乞活军的真容。

但见密林中,到处都是身形憔悴,衣衫褴褛的流民,这支流民军队的成份极其复杂,有花甲之年的老人,刚满三四岁的孩童,中年妇孺等应有尽有。

此刻,他们都在密林里寻找着一切可吃的食物果腹,见刘策等人到来,也没有什么意外之色,倒是有几个手持从山匪地方夺得的刀斧青壮,警惕的望了自己一阵,随后也都各忙各的去了。

陈午对刘策说道:“将军,我们乞活军所有人都在这里了,您看如何?要雇我们做些什么呢?”

刘策没有答话,和韦巅一道,走向其中一处三角架上挂着着一个瓦罐的篝火前,向内望了一眼。

却见瓦罐内填满了水,正在煮着从密林四处收集的树叶,从四周流民那麻木眼神中可以看出,这应该就是他们的午饭了。

“这能当饭吃么?”刘策一旁的韦巅见此,忍不住粗声粗气地说道。

陈午对韦巅回道:“这位将军,只要饿不死人,这树叶就已经不错了……”

刘策瞪了韦巅一眼,示意他闭嘴后,又在山林内转了一圈,发现那些青壮虽然身形枯瘦,可双眼却是炯炯有神,精神也十分的英朗,一看就知道是一名见过血的老兵,如果纳入麾下,用不了多久,必定又是一名精锐的军士。

等巡视完毕这支乞活军后,刘策重重叹了口气,对陈午说道:“从今以后,你们就归本军督麾下吧,我会给足你们衣食,再从中选拔精壮,编入本军督麾下听命……”

“请将军恕罪,我等不能听从您的安排,在您麾下长久效力……”陈午打断了刘策的话说道。

刘策闻言凝眉:“这是为何?怕本军督欺骗你们么?”

陈午摇摇头,眼眶有些泛红,对刘策拱手说道:“将军,小民相信将军是真心要帮乞活军的,可是我们乞活军是为了寻找失散的家人才聚集在一起的,目的就是想把我们的亲人找回身边团聚……”

刘策闻言沉默良久,侧身望了眼不远处的石诚,但见石诚也只是无奈的叹了口气。

“你们的家人,身在何处?跟本军督说说,也许本军督能帮帮你们……”刘策回过头,对陈午几人问道。

陈午擦拭了一下即将落下的泪滴,深吸一口气,刚要开口说话,忽然听闻一阵身躯倒地的声响,只见树林中一名中年男子直挺挺的晕倒在地,周围立马围上很多流民,焦急的察探他的状况。

刘策和陈午也上前探视,在经过初步检查后,刘策说道:“他这应该是饿晕了……”

说完,他又面向韦巅:“你身上带米了么?”

韦巅急忙往腰间的行军皮囊摸去,却只摸出两张海碗大小的卷饼,对刘策说道:“只有这些饼,炒米和肉干都放在马背上,我这就去取……”

刘策连忙止住他说道:“不必了,赶紧将你手中的饼撕成小块,放到锅里用热水泡软,然后速速取来给他饮下,快去……”

一二五 承诺

饼煮好了……”

韦巅依照刘策吩咐,将卷饼撕成一块块碎末,放在热水中煮沸,待软化后成了一罐子面疙瘩后,便连同瓦罐一起端到了刘策身边。

刘策接过瓦罐将面疙瘩搅拌几下,待汤汁不怎么烫的时候,让焦络将昏厥过去的流民扶直身子,亲自把疙瘩汤喂入他口中。

之所以要把饼做成汤面,完全是怕那饥民许久未进食,一下子喂以干食,会导致腹胀至死。

那许久未进食的饥民,在几口面饼汤下腹之后,悠悠醒转了过来,闻着香气四溢的面汤,不管不顾,一把从刘策手中夺过瓦罐,大口吃了起来。

他狼吞虎咽的姿态,让周围围观的乞活军军民都不住的吞咽口水,焦络和韦巅亲眼看到他们的喉结不住上下滚动,眼中流露着十分贪婪的情绪。

刘策没有因为饥民的无礼而加以责备,只是静静的看着他进食,等差不多有半罐面汤被吃空后,那饥民脸上的气色也慢慢开始好转起来。

拍拍陈午的肩膀,刘策示意他起身,一起走到边上,继而问道:“把方才未说完的话跟本军督继续说下去吧,你们的亲人都在哪儿?”

陈午红着眼说道:“将军,我们都是京畿各地被流放的百姓,当年朝廷向夏人借兵收复京师后,允许胡人在神都城内掳掠,

等胡人纵欢结束,引兵北返的时候,还带走了十几万女子,而我等乞活军,大都是这些被劫走女子的亲人,我们只想找回自己的家人团聚啊……”

听着陈午声泪俱下的陈述,刘策大致明白了这支“乞活军”的由来和目的,尔后又问道:“那你们可有联名上书过当今皇上?这种事,难道他就真的无动于衷么?”

陈午擦了把眼泪说道:“当然说过,然而又有什么用?新君压根就不理会我们,官府也无人管我们死活,

后来他们被我们吵烦了,觉得如此吵嚷有损皇家颜面,就以破坏两国情谊的罪名,直接将我们驱逐出了神都城,自此成了无家可归的流民,开始四处漂泊,

那时起,我们这些平民百姓也就自发的聚集在一起,决定一路北上,去凉州寻回我们的亲人,再后来,为了对付沿途拦路的地痞恶霸,

我们队伍中几个曾经行伍出身的士兵就开始教授行军打仗的本领,然后就靠在沿途州郡中用学会的一些本领换去一口饭食,顺便借此锻炼杀敌的技巧,

自那时起,我们这些百姓也就自命为乞活军,只要给口饭,有谁愿意搭救我们的家人就替谁卖命,

只是快两年了,不但没有找到肯帮我们的官军,反而还迷失了方向,来到了这片是非之地……”

刘策听完他们所言,心中五味杂陈,这支乞活军的目的非常明确简单,只是单纯的为了寻回自己失散的亲人团聚。

可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愿望,想在这乱世之中实现又多么的奢侈……

望着这些从京畿之地一路北上至此的百姓,纵使身形万分憔悴,但麻木的眼神中依然存有一丝憧憬的期盼,刘策内心被深深的震撼了。

这些百姓到底靠什么支撑着他们,坚持到了今天?一路乞讨只为活着见自己女儿姐妹一眼?

刘策能感受到,那股执着的火焰,仍然在他们体内燃烧,麻木的眼神中依然闪烁着一丝希望的光芒……

沉默许久,刘策对陈午说道:“就算你们能走到凉州,又如何从胡人手中救回自己的亲人?你们这个样子绝对不是胡人的对手,何必继续坚持呢?”

陈午道:“将军所言甚是,小民知道胡人凶残,想救回自己的亲人很难,可我们这些人早就已经豁出去了,

胡人再凶,再野蛮,也要和他们厮杀一阵,大不了把命留在那里,也好让我们乞活军的亲人知道,咱已经尽力了……”

听完陈午的解释,刘策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地,又扫视了一圈这些乞活军成员,拳头不由捏的死紧死紧。

良久,他虎目炯烁,一字一句的说道:“从今日起,乞活军所有人,本军督都收了!我答应你们,带着你们杀向凉州,把被胡人劫掠到蛮夷之地的同袍姐妹全部都救出来!”

陈午一怔,呆呆地望着刘策,激动的说道:“将军,您说什么?小民没有听清楚……”

刘策继续说道:“本军督不单要救回你们的亲人,还要让那群胡人和害你们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付出惨重的代价!”

“敢问将军名讳!”

陈午心情万分激动,这两年多来乞活军风餐露宿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

本以为希望渺茫,这辈子可能见不到自己亲人了,不想眼前这位年轻的将领却亦然接纳了乞活军,答应救回自己的亲人,让陈午的内心那团已经熄灭的火焰,再次熊熊燃烧起来。

“本军督,刘策!”

刘策淡淡地一句话,没有什么过多的情绪波动,但听到这个名号的陈午,霎时间愣住了?

“您就是在短短半年内,以雷霆之势扫清北地叛乱,连斩六帝一王的前军都督,刘策!”

“正是!”

得到刘策坚定无比的回复后,陈午热泪盈眶,抹了把眼泪,回头大声对林子里其他流民说道:

“大家都过来,都过来啊,快来见过军督大人,军督大人答应我们了,会带我们杀到凉州,救回我们的亲人啊……”

陈午的话,立刻将周围的流民都吸引了过来。

前军都督的威名早已传遍京畿和北地,他那股守信、仁义的印象也早已深入人心,如今这个传闻中的枭雄却活生生站在自己眼前,大家只觉得做梦一般。

“您真的就是军督大人?”

“军督大人,您真的愿意带我们救回自己的亲人么?”

“军督大人,您不会欺瞒我们吧?”

刘策看着眼前这群流民殷切期盼的面容,他弯腰从地上拾起一根树枝,握在手中,沉声说道:

“本军督知道,你们吃了这么多苦,只为救回自己的亲人,这份心情本军督能理解,但眼下,

上陵的情形想必大家也有所了解,我远东军正在和裴济交战之中,本军督暂时不能带你们前往凉州去找寻你们的亲人,

但本军督发誓,一旦北地的局势稳定,本军督一定会挥师西进,直取羌胡老巢,把你们的亲人都救出来,

如违此誓,犹如此物!”

说到这里,刘策将手中树枝用力折成两截……

“我等自然是相信将军了……”陈午向刘策重重行了拜见礼,“从今日起,我们乞活军的命就都交给军督大人了,军督大人您只管说,让我们干什么都行!”

刘策用力应了一声:“那好!本军督给你们的第一道命令就是,全部迁入章阳城中休整待命,

只有你们身体强魄,才有精气神随本军督讨伐羌胡,我会让石刺史给你们在城中安排好住处,这段时间你们就先好好休息一下……”

陈午忙道:“不,军督大人,我等虽为流民,但也知无功不受禄的道理,既然你答应接纳乞活军,又同意帮我们找回亲人,

那我们就应该为您效力,岂有白白接受您恩惠的道理?军督大人莫要小看我等,虽然我等乞活军衣衫褴褛,但各个都不怕死!”

陈午说完,就拉来几个三十上下的汉子:“军督大人您看,我们这些汉子一路从京畿北上至今,反复辗转两年,都练就一生杀敌本领,

流浪的这段日子,我们靠自己的本事已经经历过百余次与敌厮杀,保证不会拖您后腿的!”

刘策仔细向那几个汉子望去,从他们的神态来看,的确都是见过血的精壮,只要纳入麾下经过一段时日操练,就直接可以拉上战场与敌厮杀。

不过,刘策又对陈午提出了一个疑问:“陈午,本军督很好奇,你说你们乞活军都是一路靠乞讨求生,那想必这日子一定非常煎熬,毕竟数万人的队伍,不靠劫掠,又是如何保障体力与敌厮杀?”

无论冷热兵器时代,军队都无法饿着肚子和人死磕,尤其是冷兵器时代,行军肉搏都是极其消耗体能的,拥有钢铁意志的军队毕竟极少数,所以对于这支乞活军的战力,刘策在好奇心驱使下,格外想要了解一下。

陈午闻言说道:“军督大人,我们这支乞活军虽然号称数万人,但你也看到了,这里有妇孺孩童,也有老人,真正能上阵的都是队伍中的精壮,也就万把人而已,

平日里,妇孺老人都两天吃一顿饭,精壮一天一顿,但每次杀敌之前,参与对阵的士兵就能收集大家身上一些口粮,等吃个半饱之后再上阵与敌厮杀,以此来获取雇主许诺粮食,

除此之外,在击败的敌人手中也可以搜刮一些口粮,我们就是靠这样才勉强一路支撑到现在的……”

刘策点了点头,大致明白了乞活军生存方式,就是以有限的物资优先照顾精壮,这样就能在恶劣的生存环境中保护队伍中的老弱。

但是,这样的方式如果没找到一个可以安身立命之所,又能维系多久?看着这支乞活军队伍中大多数人形似枯柴,也幸亏他们遇到的对手都是一群乌合之众,一旦有一支强敌横在他们跟前,怕是早就全军覆没了。

刘策冷眸一凝,对陈午说道:“那好,本军督现在给你们第一个任务,全部迁入章阳城,协助本军督守好城池,这是军命,

如果你们不愿遵从,那之前本军督答应你们的事全部作废,随你们自生自灭吧!”

一二六 裴济欲降

八月十一……

从清河城奉裴济之命驰援章阳的赵斌本部三万人,在距离章阳城外四十里的平原上,与刘策的军队展开了对峙。

“那是……”

第一次见到远东军骑兵的赵军士兵登时露出了紧张的神态,身为领军主将的赵斌在见到前方肃立的骑阵时,脸上露出极其凝重的表情。

自大周北地失去东西两处庞大的马场后,骑兵一直以来都成为中原王朝的软肋,可以说自此以后就再也没有成建制的骑兵军团出现过,加上四方胡人纵骑南下,不断袭扰东西边郡,军中腐败日盛,士无斗志,对骑兵有着天生的畏惧。

现在的大周可以说比南宋都不如,南宋在缺少骑兵军团的情况下,至少加强了以步兵为主的坚墙防御体系(主以襄樊防线和蜀川防御两大体系天下闻名,襄樊防线被攻元军破后,宋末救火队长夏贵甚至提议再建立一道两千里的长江防线,可惜被贾似道否决了),用以抵御北方异族铁骑的进犯。

而大周显然没有这方面的觉悟,仅从当年刘策离开玄武关返回远东,留在五座投石机,现在依然还是那五座投石机就可以看出,大周军队的御敌思路还是没有任何改变。

前线的边军尚且如此,其他地方军就更不用提了……

而对于骑兵,这些常年处在二线州府的地方军更是从未有过对阵的经验,此刻看到数千铁骑横在阵前,心中都在不停打鼓。

“唏律律……”

刘策胯下的坐骑发出一声粗重的响鼻声,他拍拍马首,安抚下战马的情绪,扫了一眼对面密密麻麻的军队,眼中寒芒一闪,对身边的焦络点了点头。

“驾……”

焦络心领神会,立即拍嘛只身向敌阵驰去。

待至敌军阵前,焦络气沉丹田,大吼一声:“赵斌何在!”

“呃……”

猛兽般的咆哮离开让赵军前阵士卒忍不住轻声呻吟一阵,不由自主的将手中圆盾向脸部提了提,试图压抑住内心的恐惧。

“赵斌何在!出列说话!”

焦络的咆哮仍在继续,惊惧万分的士兵齐齐将目光瞥向那面写有“赵”字的大纛。

赵斌知道,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失了志气,以免影响军心,与是压下心中不安和恐惧,和身边的亲兵策马缓缓步出军阵,来到距离焦络五步之外。

“末将赵斌,你唤我何事?”赵斌强做镇定,对焦络拱手问道。

焦络打量了一眼赵斌,随即说道:“奉军督大人之命,在汝等必经之路恭候多时,现在上陵半壁山河已在军督大人麾下,章阳刺史石诚也已归附,汝还要执迷不悟,与军督大人为敌么?”

“什么?章阳已经投诚了?这……”赵斌滚动了一下喉结,撇着焦络骄横的面庞,稍作思索后,继续说道:“上陵乃裴总督的地界,军督大人犯我上陵疆界与理不合,你休要我大军束手就擒……”

焦络大声喝道:“放屁!北地八省军政最高指挥使是军督大人,军督大人入主北地八省是名至所归,

反倒是裴济自不量力,妄图螳臂当车如叛臣无异,莫非你们还想继续助纣为虐,与军督大人继续为敌么?

不是我看不起你们,就你们这数万乌合之众,也试图与我远东军铁骑交锋?真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赵斌,在下最后奉劝你一句,请你看清形势,莫要继续执迷不悟了,一旦两军交手,你这数万人必定横尸旷野,十不存一,好好考虑一下吧!”

摄与焦络那凶残的眼神,赵斌别开他射来的视线,仔细思虑了一阵,又和周围的亲兵互视一眼,从他们眼中也看出恐惧后,知道这一战自己是必败无疑,便重重的叹了口气。

他对焦络拱手说道:“将军所言甚是有理,但若要末将投降军督大人,还必须答应末将几个条件……”

焦络止住他说下去:“我是代军督大人和你交涉,你有什么条件可亲自对军督大人去说,敢不敢随我去面见军督大人?他就在后阵之中!”

赵斌犹豫了片刻,答应随焦络一起前去面见刘策……

与刘策会面过后,刘策很快就答应了赵斌的条件,诸如保证士兵的安全,不得屠戮俘虏等一堆“废话”。

就此,刘策所部兵不血刃的收纳了赵斌所部三万上陵军,至此为止,他麾下已有七万可用地方官军,稳稳的扎根在了上陵地界,对裴济所在的清河城,形成了反包围,达到了从前后夹击上陵的战略意图。

……

八月十三,清河城……

在得知刘策占领章阳,赵斌临阵倒戈,正向首府方向逼近的消息后,整个总督府内都乱成了一锅粥,不少士绅已经开始收拾家中细软,打算出城逃命……

裴济看着府厅内众人惶恐不安,议论纷纷的情形,不住催问道:“诸位,火速拿个主意吧,如今形势严峻,刘策大军逼近,清河城岌岌可危,如何退敌啊?”

狄安拱手劝道:“总督大人,我城中尚有七万守军将士,定能抵挡刘策兵锋,当务之急就是立刻派遣探马,向上陵各地未被刘策控制的区域召集人马驰援……”

李之农闻言,立马反驳道:“上陵各地还哪来兵源?四十万主力大军如今正在边郡与远东军对峙,而上陵各地官兵见刘策所过望风而降,哪有多余的兵力回援清河?

何况,城中物资粮秣都已送抵边郡杨顺军中,所剩粮草不够城中将士五日之食,又如何坚守的住?”

裴济挥手止住他们:“好了,都什么时候了,你们就不要再吵了,还是想想如何退敌吧!”

李之农说道:“总督大人,下官建议在刘策大军抵达之前,召回边郡主力回援,如此,刘策大军必会后撤,清河之危也就随之而解……”

狄安马上反对:“李大人怕是忘记涿州边境还有二十多万远东军吧?若他们一旦撤退,那这数月来的拒敌坚守策略等于前功尽弃……”

李之农怒道:“狄先生,刘策的大军马上要抵达清河城下了,清河城若破,这边郡守卫还有何意义?”

说到这里,李之农又小声嘀咕道:“本官早就说了杨顺一介庶民匹夫,能有什么大作为?最后海量钱粮物资砸下去,还不是没能阻止刘策步入上陵么?”

狄安嘴角不由抽搐几下,对此是无可奈何,说到底他还是太过轻视刘策的能力了,什么都料到就是没料到他会主动绕开边郡防线,走水路突袭,直接导致现在的局势急转直下。

见狄安不说话,裴济叹了口气说道:“事到如今,既然大家也没什么办法御敌,那本督不如敞开城门,向刘策献降如何啊……”

“万万不可!”狄安闻言,大声劝阻道,“总督大人,上陵乃是裴家几代人的心血,如何能拱手让给一个外人啊……”

裴济神情沮丧的说道:“那又能怎样?眼下上陵局势如此糜烂,可还有转圜的余地?

我也不多求什么,只求刘策放我一家老小,在上陵境内找一处避世之地,当一富家翁,足矣……”

狄安心头一紧,以他对裴济的了解,这番话极有可能是肺腑之言,他素知裴济此人胸无大志贪图享乐,在与刘策对峙初期,局势并未明朗之际,就已经开始命人送礼示好,有了退缩之意。

眼下清河首府面临刘策紧逼之下,他这番话极有可能是真的……

思极此处,狄安声泪俱下的说道:“总督大人,刘策是头猛虎,您若献降,他又岂会放过裴家,让您留在这世上啊?”

顿了顿,抹了把眼泪,他又指向府厅其他士绅:“在座诸位都可以投降,就是唯独总督大人您不能投降啊,岂不闻虎狼之侧,焉容他人酣睡啊,

您若降了,刘策定会将裴家上下尽数斩草除根啊,总督大人,请您万万不可有此念头……”

“唉……”

裴济侧头闭目,轻轻摇了摇头,重重叹了口气,一言不发……

李之农借机又指着狄安说道:“狄先生,总督大人是不忍上陵生灵涂炭才忍辱负重,你为何不明白总督大人的胸怀?

何况,刘策素来仁义,从未听闻其会对献降之人滥杀无辜,总督大人若投降,定会以礼相待之,

他麾下秦墨、叶斌、孟珙都为世家子弟,没见他们如今都身居高位委以重任么?你如此危言耸听,意欲何为?”

李之农这番话,无疑是给了裴济一个台阶,也让府厅众人都深觉有理,可以心安理得的接受投降,一时间,他们纷纷倒向了李之农一方,就连裴济也同样认同李之农这番话……

狄安痛苦万分,大声说道:“难道你们都忘记林进荣、赵元极是怎么死的了?远东姜泽又是什么下场?

若各位大人健忘,黔州章家寿还在城中呐,你们去问问他,如果刘策真的如你们所言这般仁义,又为何会跑来上陵避难?

秦墨、叶斌之辈,对刘策没有实质威胁自然能安然无恙,但总督大人在上陵经营几代,他会同意放过总督大人一家么?”

然而,此刻府厅众人都已心生胆怯,起了献降之心,狄安一介幕僚,区区几句话如何会让他们改变心意?

良久,裴济叹了口气说道:“此事日后再议吧,传我军令,撤除杨顺、胡奢所有职务,命裴庆接替边郡一切军务,火速回援上陵……”

狄安闻言大惊,立刻明白裴济的用意,刚要开口阻止,却闻李之农大声说道:“总督大人英明!”

“总督大人英明!”府厅所有官绅齐齐躬身“欢呼”。

狄安见此,只能无奈的瘫坐在座位上……

一二七 裴庆野心

八月十五日,边郡要塞……

“奉总督大人之命,杨顺、胡奢畏战不前,徒耗人力物力,导致上陵形势严峻,特解除二人所有职务,押赴清河听候发落,边郡各地军务,有裴庆裴将军接替!”

杨国泰念完总督府颁发的文册后,手一挥,立马就有一队士兵上前,将杨顺和胡奢身上的兵甲卸下,然后押了下去。

杨顺只觉胸内一口闷气难抑,在被押解着路过裴庆身边时,忍不住对他说道:“裴将军,切记,千万不可主动对远东军展开进攻,否则后悔莫及啊……”

“哼……”

杨顺的忠告,最终却只换来裴庆一声不屑的冷哼。

他走到裴庆身边,打量了杨顺一阵,忽然一拳狠狠砸在他的小腹之上。

裴庆的力量相当可怕,杨顺在中拳一瞬间,体内五脏六腑一阵晃动,剧烈的绞痛感令他弓下了身子,额头冷汗如雨瀑落下……

“你个贱民也配教我如何用兵?是不是觉得当了几天主将,就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了?”裴庆面目扭曲,恶狠狠地说道,“告诉你,你不过就是我裴家养的一条狗而已,不要以为放开几天链子就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了,带走……”

杨顺心下一寒,来不及多说什么,就被士兵给押解着前往囚车了。

等处理完杨顺、胡奢的事,重新获得兵权之后,裴庆大步走上要塞城头,脸上满是肃容。

杨国泰上前说道:“将军,如今你重掌兵权,下一步又有何打算呢?”

裴庆说道:“还能怎么办,叔叔命我撤出边郡,向刘策投降啊……”

“那您就真的甘心么?”杨国泰小声说道,“总督大人现在是铁了心要献降,一旦将军的大军回撤,以后整个北地就只能易姓了……”

“咯叻叻……”

裴庆闻言,捏紧的拳头发出一阵细微的脆响,脸上布满了阴云,显然是万分的不甘。

杨国泰见此继续说道:“裴将军,您现在拥兵四十万,整个上陵就属你最为强悍,不如就此势起,保全裴家基业,也未尝不可……”

裴庆颇为心动,但也提出了心中疑虑:“但现在军中缺粮,本将军如何与远东军继续僵持?”

杨国泰思索半晌,对裴庆说道:“裴将军,现在当务之急就是以最快速度击破远东军,占据涿州之地为依托,继而东进隶阳、甘州等地获取当地世家的支持,

刘策在北地时日尚短,不可能会在如此快时间内稳定大局,只要将军能率军突围出去,以隶阳、甘州之地为根基,将来未必就不能反攻,扭转乾坤,成就一番霸业……”

裴庆闻言瞳孔一缩,杨国泰的提议十分诱人,不过仅存的理智又让他提出了自己的担忧:

“可为何就不能回攻上陵的刘策呢?相比与二十多万远东军,他所部数千人反而容易对付啊……”

杨国泰说道:“将军若回援上陵怕是无法达成心中夙愿了,这一来,军中将士在此坚守时日已久,多有思家之心,一旦回攻刘策,怕会趁机逃离军中,对士气产生偌大影响,

二来,就算现在赶回上陵,怕是总督大人也已经投降刘策,大军若知道战争已经结束,还会愿意跟着你继续鏖战么?

三来,将军一旦回援上陵,边郡各要塞必被远东军所占,到时将军就有被前后包抄夹攻的风险,

而刘策收取上陵后,必定需要时间安抚各地军民,一时半会儿也无暇顾及将军,将军正好借此良机再立霸业,延续裴家正支统治!”

杨国泰一番话说的裴庆是热血沸腾,他又何尝不想在这乱世之中,建立一片属于自己的王图霸业?

看裴庆已被自己说动,杨国泰继续讲下去:“只要将军所部人马能杀出远东军的重围,占据隶阳之地后,就可以从江道向中原各大世家争取支持,那时,安愁刘策不破?霸业不成!”

“好!”裴庆大吼一声,“那本将军就做一介力挽狂澜的英雄,听闻现在囤与边郡之外的远东军主帅是白麒?

正好,本将军就借着白麒屠戮我上陵数万大军之恨,借这支哀兵之怒,一举击破他们,开创全新的霸业!”

“将军英明!”杨国泰大喜过望,拱手说道,“属下已备好数万套麻衣素服,让先锋大军披上,为将军的霸业增添风采!”

裴庆颌眼说道:“传令边郡各营,明日全部在此集结,杀向涿州,大破远东蛮军!”

不得不说,杨国泰和裴庆所说的计划十分完美,完美到刚迈出第一步就夭折了,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上陵军面对的那支远东军不单战力彪炳,军中将领更是由未来帝国名将组成的豪华阵容……

……

翌日,边郡之外,远东军大营。

暂代军中主帅的白麒,在收到探马消息,得知杨顺被撤换,裴庆主军后,立刻将所有军中主将召集到主帐中开始商议歼敌策略。

等人都到齐后,白麒从主案上起身说道:“诸位将军,末将受军督大人委托,暂代军中主帅一职也有一个多月了,如今敌人终于有了行动,

镇守上陵边郡的杨顺、胡奢这两颗钉子已经被撤换,现在由裴庆一介匹夫为帅,以本将军的认知,裴庆必定会弃守转攻,

主动出边郡与我大军交战,所以末将认为,是到了该跟这支大军有个了断的时候了,同时,军督大人临行前告之末将,敌军若有异动,

主帅一职立马移交给武镇英,武指挥使,现在就有武指挥使布置接下来的军略吧……”

说完,白麒朝武镇英行了一个军礼。

武镇英回礼后,来到帐中布置好的沙盘前,取过一条教鞭,等众将围过来之后开始说道:“诸位,本将军的布置很简单,放裴庆四十万大军全部进入涿州境内,

待他们离开边郡以后,由封愁年所部切断其后路,与白麒所部一道,迅速占据边郡要道,杜绝他们撤回上陵的可能,

其次,以吕肃本部为诱饵,步步与裴庆本部周旋引至更为开阔的平原地带,接着让孟珙、张昭通所部从侧面接应,逐渐形成迂回包抄之态,

楚子俊、牧风两部骑兵则趁机立刻从中路切断四十万大军的前后接应,防止他战事遇急而溃退,

等裴庆大军粮草断绝,再由陈庆本部铁骑突击,和所有大军一道形成四面夹攻之态,最后,就是齐心协力彻底将其击败!”

听完武镇英的部署后,立刻行以军礼,迅速开始布置行动了起来。

……

八月十七日,刘策率领赵斌所归附的三万大军以及三万章阳守军,合同自己所部四千骑兵,浩浩荡荡的开赴到了清河城下,展开了围而不攻的策略。

结果,仅一日时间,也就是八月十八日,裴济就命人送来降表愿意投降,只求保全城中士绅以及裴家上下的性命,大军入城不准进行抄家灭门之举。

至于城中百姓,他们压根就没时间顾的上了,甚至认为百姓被劫掠这是常态。

刘策则提出将黔州总督章家寿首级献上方能接受降表,裴济来使仔细斟酌后,决定回去与裴济商议一番再做定夺。

而与此同时,赵斌在半途之中捕获了浑身是血,正在筹集粮草的陈昱,被五花大绑押解至刘策跟前。

见到眼前这个四十出头,浑身上下散发血腥味的的中年男子,刘策问道:“你叫陈昱?”

“哼……”

陈昱冷哼一声,只瞥了一眼刘策,继而仰面朝天,不予理睬。

“放肆!”

见陈昱态度如此嚣张,守在刘策身边的韦巅立即怒喝一声,作势就要挥手朝他脸上扇去。

“退下……”

刘策淡淡一声,制止了韦巅的暴行,尔后上前,眼中冷芒如一道利剑直直盯着陈昱。

陈昱却依然嚣张无比的说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若要劝降,还是少费些口舌吧!”

“本军督为何要杀你?”刘策反问道,“你是不是以为本军督是那种嗜杀之人,会毫无理由夺人性命?上陵局势已经平息,本军督眼下正是用人之际……”

陈昱立马打断刘策的话说道:“在下身为世家子弟,世受裴家之恩,大周律令,士庶有别,想以让我为你这等庶族子弟出身的匹夫效力?痴心妄想!”

刘策脸色一沉,努力压抑内心的怒火,心平气和的说道:“既然你不愿意为本军督效力,本军督也不为难你,等……”

“军督大人,您过来看看……”

刘策话还未说完,就被哥舒憾给打断了,他神色有些惊恐的指着那一车车被白布覆盖的粮车。

刘策眉头一皱,跟着哥舒憾来到粮车后,待打开望去,纵使见惯了生死的他,也忍不住差点当场呕吐出来……

车上所装的,是一车车鲜红的人肉与粮草混合在一起。

“嗡嗡嗡……”

看着苍蝇不住在粮车上面打转,刘策胃里只觉得一股翻山倒海般的难受,他立马将白布盖回后,努力让情绪平复后,一脸煞然的走回陈昱跟前。

这一次,刘策的脸色可就没之前那么和善了,他一字一句的对陈昱问道:“给本军督解释一下,车上装的都是什么?”

陈昱轻笑一声,极其不屑地说道:“军督大人何必明知故问?听闻军督大人是从河源起势的,莫非不知道想肉为何物么?

这车里都是从上陵本地二十五万贱民身上刮下来的肉,用以充作军饷运往边郡之地而已,军督大人何必如此紧张呢?”

刘策深吸一口气,瞳孔骤然变得血红:“陈昱,本军督决定,要让你九族尽诛,连同裴家,也一个不能留了!”

一二八 怒不可遏

呵呵……”

刘策压抑深沉的死亡宣判,并没有让陈昱有半点收敛,反而笑的更是阴狠无比。

“军督大人,你不用装出一副嫉恶如仇的模样给人看了,不就是死么?我陈昱孑然一身,九族就我一个,要杀要剐任你处置就是了,

不过,这些百姓会有这种下场,真正的凶手可不是您自个儿么?要不是您处心积虑想要谋夺北地八省,逼的上陵大军粮饷供应不足,

也不会让我拿这些贱民开刀,剜取他们的血肉充当军粮,要怪就只能怪你野心实在太大,你若取了隶阳就此停止扩张,

以涿州为界,与裴家各索半数北地半数省份,彼此井水不犯河水那不是没这么多事了么?事实上,这些贱民与其说是我杀的,还真不如说都是您逼的,

哦,对了,区区二十五万贱民死活又怎么会入军督大人您的法眼?毕竟您手上所沾染的人血可是比这多十倍不止,所以还是收起你那套假仁假义,要杀我就尽管动手吧……”

听完陈昱的话,刘策瞳孔的血芒更浓了,他伸手收拾了一下陈昱的衣襟,一手按住陈昱左肩琵琶骨,微微用力冷声说道:

“陈昱啊,你既然想死,那本军督一定会成全你的,你能冠冕堂皇,恬不知耻的将这番话说出来,足以说明你比畜生都不如,

你嘴里一口一个贱民,殊不知你这种自以为身世高人一等的贵族,都是靠你看不起的贱民用血汗所养活的,

你说前方战事吃紧没有军饷,只能拿这些普通百姓开刀?事实上你们这群所谓的世家地窖之中所储备的粮草至少能继续支撑两年不止,

只不过你们都太过自私自利,不愿捐出来充作军饷,而你也不敢跟他们索要,只敢对普通百姓下毒手而已,

不要以为你这个样子会让本军督觉得你有多么忠心,你不过是和裴济这头猪一样,狼狈为奸的苟蝇而已!”

喝斥完陈昱,刘策松开手,回头对赵斌说道:“立刻吩咐下去,派人前往被害百姓的庄园村落,好生收敛遗体……”

赵斌哆哆嗦嗦的应了一声,刚要离去,却又被刘策叫住问道:“陈昱狗贼的祖坟在哪?”

“刘策!你想干什么!”陈昱闻言眼皮一跳,心中一股强烈的不安袭遍全身。

刘策厉声说道:“能教出你这种苟蝇之辈,想必你陈家从上到下都是狼心狗肺之辈,你敢屠戮百姓,本军督就敢把你祖坟里的枯骨权拉出来,当着你的面挫骨扬灰!”

“你敢!”陈昱双眼瞪的快出血了,“刘策匹夫!所谓入土为安,你连已故之人都不愿意放过么?你妄配为人!”

“畜生住口!”

刘策回头乍然一喝,隐隐一阵虎吟声传来,震的陈昱耳膜发痛。

“你不是说本军督假仁假义么?那好,本军督就满足你,当一回伪君子和刽子手,

清河城内所有和裴济有亲密关系的士绅,我会当着你的面,连同你陈家祖坟里的枯骨一道,全部剁成齑粉!”

陈昱惊恐万分:“刘策!有本事就冲我来,那些百姓都是我杀的,你凭什么拿一群死人出气?这算什么?刽子手!”

“把他下巴卸了!”刘策手一挥。

韦巅立马上前,一下就将陈昱的下巴给卸下,然后押了下去。

赵斌见此没多说什么,立刻前去按照刘策之前的吩咐,前去寻找陈昱的祖坟以及收敛亡者的尸骸了……

刘策则是来到那些装有想肉的车前,凝思许久,拱手行了一礼:“抱歉,本军督来迟了,你们放心,本军督一定不会让你们白死……”

灼热的杀机,溢满了刘策的瞳孔,变的越来越诡异,越来越残忍,宛若当年草原上彼岸花剧毒发作一般……

……

而与此同时,清河城总督府内在接到刘策的接受投降条件后,不顾狄安劝阻,立刻派人去将章家寿骗入总督府,趁其不备一刀杀害,取下首级之后,连同总督府官印一道,送往城外刘策面前。

等一切都处理完后,裴济终于松了口气,端坐在总督府内对各士绅笑着说道:

“各位,现如今事情已落定,大家都可以高枕无忧了,待今日过后,我裴某也就是一介富家翁了,

等我找到了去处,自会与大家联系,忙了这么多年,我也总算能不管政务,好好歇歇了……”

士绅官吏见裴济这么说,相互之间望了一眼,不约而同的起身,招呼也不打一个,径直离府而去。

“你们,别走啊,你们这是,唉……”

裴济尴尬无比,想要劝却没人听他的话,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些士绅一个个离开总督府大门,最后直到整个总督府内只剩下他和狄安二个人。

“怎么都走了呢?”裴济呆滞的坐在主案上,双目有些发直,“才刚卸任啊,平时他们巴结本督还来不及呢……”

狄安神情萎靡的抬起头,朝裴济冷笑一声,随即起身朝他拱手说道:“总督大人,属下也告辞了……”

“狄先生,你也要离开本督了么?”裴济心头一紧,连忙劝阻道,“本督虽然已经不在总督之位,但还是颇有家私,以后你跟着我可以继续享受荣华富贵的……”

狄安苦笑一声,摇着头对裴济说道:“总督大人,属下跟了你足足二十年,从未贪图过什么荣华富贵,只想助你在这乱世中打下一份基业,

可不想,现在你却只想当一介富家翁以求自保,真不知道裴家后人怎么会一个个如此窝囊无用?

算了,算是我看错了人,就这样吧,临别之际,属下还有句话要说,趁现在赶紧逃命去吧,逃的越远越好,因为刘策是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言尽于此,总督大人,狄安拜别……”

说完这些,狄安神情憔悴无比,仿佛老了几十岁一般,跌跌撞撞的步出了总督府大门。

临出门之际,他解下挂在腰间的一块吊坠,上面雕刻着“蜈蚣”的图案……

“名家?呵……”

狄安自嘲的冷笑一声,将吊坠狠狠的掷入不远处一口八角水井中,向家中慢慢走去。

坐在总督府中的裴济,根本没有听进狄安的劝诫,只是回后庭内让自己的家人都安心,随后沐浴更衣,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准备等回信来后,亲自前去迎接刘策入城。

至少他认为自己已经给足了向刘策投降的诚意,而且所提要求不过是保证自己荣华富贵的生活而已,刘策应该没理由再为难一个对他毫无威胁的人吧……

在惶恐不安的等待中,前去送交官印的侍卫回到了总督府,不等裴济开口,侍卫率先说道:

“军督大人有令,命总督大人一家二百四十六口,且先在总督府庭院歇息,他已亲自带兵入城……”

裴济有些不满地说道:“军督大人进城了?为何不让本督前去迎接?本督还想与他痛饮一杯呢……”

说着裴济就要走出门去,却不想刚走到门口就被侍卫拦住了:“抱歉,军督大人有令,请总督大人不要离开总督府范围,一切等他到来后再做定夺……”

裴济心下一惊,见这个平日里恭敬有加的侍卫,忽然开始忤逆自己,心下很不是滋味,这落差也难免是有的……

“唉……”

最终,裴济叹了口气,按刘策所言的吩咐,向庭院走去……

……

刘策进入清河城内,以最快速度接管了上陵守军,控制住了各处大门驰道,连同军械库、钱粮库等城中重要所在区域,全部都围了个水泄不通。

现在的刘策一脸杀气腾腾,看着那些围在自己身后试图讨好的士绅官吏,他已经有些克制不住想要立马大开杀戒。

但仅存的一丝理智告诉自己,现在还不是时候,必须先稳住城中守军,毕竟他们刚有自己接手管辖,这忠诚度和拥立度基本不用指望了,万一搞不好来个城中大乱,除了给自己添一个麻烦外,再无其他益处。

“仔细点拨一下钱粮库,看看还剩余多少钱粮汇报给我,另外晚点把各级守军将领都集结到总督府,本军督有话跟他们说,速去……”

和赵斌嘀咕一句后,刘策继续巡视各处要道军营,等大致熟悉了城中地形面貌后,他便径直朝总督府走去。

身后不远处的百官见此,立马跟着刘策一起向总督府慢慢跑去。

也就在刘策进城不久之后,城角一处,狄安的家中,狄安正独自希坐在一张矮桌前,桌上放了一盘茴香豆和一壶水酒。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之后,仰脖一口吸进,哀叹一声后,摇着头回想起自己这些年辅佐裴济的点点滴滴,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本以为这几年来,裴济招兵买马,肯听从建议,借朝廷黯弱,无力顾及北地之际,暗中积蓄实力等候时机控制北方八省,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当初出兵收复神都之时,我就建议裴济保存实力以求用最小的损失换取最大的利益,

等好不容易拥兵七十万,实力羽翼皆丰,准备寻找理由向北地各省进军,不想裴济却犹豫万分,

最终给了刘策充足的准备时间,现在,无力回天,一切都晚了,晚了啊,费尽周折忙碌了一生,却最终只换来了这么一个结果,

呵呵,罢了……”

狄安万念俱灰,在听闻刘策入城的消息传来后,取过早已备好的鸩毒,一口灌入嘴中。

“呃……”

剧毒入腹,狄安体内仿佛要被融化般难忍,倒在地上呻吟打滚两圈后,登时抽搐了几下,待七孔尽速流出黑血,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一二九 裴庆之猛

刘策接受裴济投降的同时,涿州、上陵边郡之外,一场旷世大战正在如火如荼的展开……

当日,粮草耗尽的上陵守军,在裴庆的率领下,四十万人弃守转攻,离开坚墙厚壁的掩护,齐齐扑向远东军大营。

裴庆带兵甫一与远东军接触,双方就展开了一场激烈的厮杀,激昂的喝杀声震耳欲聋、直透天宇,刀兵交错的金属碰响、兵锋破开躯体带出的血色液体,无不在诉说着这场战斗的残酷无情……

“看招!”

“噗呲~”

裴庆一马当先,带着身披麻衣孝服的两万先锋,如同一把利剑破开了远东军的防线,裴庆本人更是挥动沉重的翅金镗,一招将拦在自己身前的两名远东军掀到半空,最后重重的落在地上,被拥挤的人浪淹没……

“砰~~”

一声巨响,裴庆纵骑提镗,以雷霆之势冲入一队刀盾手阵中,借助良马的优势,一举撞开了站阵,给后面冲锋的队伍杀开了一条突围的道路……

“喝~~”

杀入战阵片刻,周围数十名远东军士兵手持长矛逼了上来。

然裴庆只是面露冷笑,暴喝一声,手中四十多斤重的翅金镗枪化成一道旋转的飓风横切而过,卷起一股血雨腥风,形成一道极其残忍的血色弧线。

只见被裴庆镗枪扫中的远东军士兵,无一不是被锋利沉重的镗枪劈砍成数截,铁蹄所过,尽是残肢断臂,横尸遍野……

“裴庆果真勇猛,比之项羡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负责正面抵御裴庆大军进攻的吕肃,从后阵中用窥镜密切注视着上陵军的的举动,当看到裴庆如此勇猛的时候,不由赞叹了一声。

只不过,他是以极其不屑地态度说出这句话的,将裴庆与项羡放一块儿,显然没把他放在眼里,对击败裴庆的进攻,十分有自信。

副将王锐放下窥镜,却一脸焦急的说道:“吕将军,裴庆先锋实在太过迅捷,已连续突破我军布置的三道防线,如果不想办法阻止他们,

怕是会影响四面合围之策,属下建议立刻让本部兵马压上去,挫挫裴庆的锐气……”

吕肃放下窥镜,摇摇头:“不急,裴庆所部现在士气旺盛,此刻若将本部精锐压上去,只会得不尝失,

传令先头阻截部队,将辎重全部卸下,立即撤往后阵……”

王锐闻言一怔:“把辎重粮草都抛弃么?”

“没错……”吕肃冷冷地说道,“敌军皆是饿兵,丢下那些辎重粮草定会让他们为此争抢,延缓进军速度,也好给合围上陵军的其他各营留下充足的准备时间……”

王锐恍然大悟,拱手说道:“属下这就去命令全军丢下辎重后撤……”

吕肃点点头:“去吧,顺便让本部兵马也一同后撤二十里,让裴庆以为我军不敌,等四十万大军全部离开边郡,进入预设好的伏击地后,这场战役也就结束了……”

王锐也不多言,即刻按照吕肃的部署前去通知各营,而吕肃则继续淡定的举起窥镜,关注着战场上一切……

“杀啊~~”

“嗷嗷嗷~~”

裴庆的勇武让紧随他左右的上陵士兵士气大振,数十万人长嗥震天,神态狂热,跟着裴庆的坐骑,如卷起的滔天巨浪,拍向远东军的防线。

“起~~”

“吁~~”

在一道拒角前,裴庆沉喝一声,狠狠一拉马缰,双腿夹紧马腹,胯下良马发出一声犀利的嘶啸,整个马身一跃而起,飞过了拒角。

“砰~”

战马落地瞬间,沉重的马蹄直接踹在一名刀盾手的胸膛。但见那刀盾手胸前的甲叶整个凹入体内,猛吐一口鲜血后,整个身体倒飞着向后掀去,最后重重的倒在地上,七孔流血而死。

再精良的甲胄也防不住如此暴戾的钝击……

“嘿~”

“轰~~”

战马落地一瞬,裴庆挥动手中翅金镗枪,勾住挡在大军左侧的拒角,用力一提,但见二百余斤重的拒角拔地而起,旋转着撞入前方准备两名冲上来的长矛手。锋利的尖刺无情的扎入两名长矛手的要害,将他们重重压倒在干硬的土地之上。

“冲啊~~”

“杀啊~~”

在裴庆的带领下,远东军布下的第四道防线很快就被上陵军攻破了,激荡的咆哮声,再一次响彻云霄,大军的士气达到了一个新的顶点。

“呜~~”

当第四道防线后的士兵退至第五道事先挖好的壕沟之后,远东军中撤退的角号沉闷的响起。

“撤,快撤~~”

闻听角号声响的远东军士兵,在各自指挥官的命令下,如潮水般退去,向吕肃本部有序的移动。

“远东军不过如此!”见到这一幕的裴庆大喜过望,手中镗枪向前一指,“全军听令,继续追击,一个不留!”

“吼~~”

闻听裴庆之令的士兵,齐吼一声,再一次对远东军展开了攻势。

自出边郡至今,裴庆意领兵一路追杀了远东军四十余里,在他鼓舞下,四十万上陵军团的士气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巅峰。

这也是自上陵军与远东军对峙以来,最为酣畅淋漓的一战,而远东军的表现,似乎并不如传闻中那般不可战胜。

“启禀将军,前方发现大量辎重,足有上千车的粮草……”

就在追击远东军的半途中,一名探马发现前方有大量的粮草,立刻来跟裴庆禀报。

裴庆闻言,立马止住大军继续前进,对探马喝道:“粮草?你确定周围没有伏兵?”

探马摇头说道:“回禀将军,敌军慌不择路的向岭南退却,属下观察过,周围没有伏兵,想必是远东军慌乱之下丢弃了这些粮草。”

裴庆犹豫起来,如今数十万大军全凭一口血勇之气吊着,一旦泄去,极有可能失去锐气,按理说应该继续进攻才对。

但,粮饷却是当下大军的软肋,何况一路追击远东军四十余里,纵使大军士气再高昂,毕竟也是血肉之躯,若一直厮杀,未及获取补给的话,就算突出了重围,进入隶阳地界,士兵也必然会产生哗变。

两向权衡之下,裴庆当即下令:“全军停止追击,立刻收缴敌军辎重,在此休整一日,明早继续向隶阳进军……”

就此,四十万大军停止了继续追杀,开始收缴远东军丢下的粮草辎重,用以补充体力,打算明日再战。

……

“吕将军,裴庆大军停止追击了,正在用我们留下的辎重埋锅造饭……”

“上陵大军已经全部出了边郡么?”

“回禀吕将军,上陵大军主力已经全部离开边郡,边郡各堡都是一座座空城,守军士兵不足五千……”

后阵高地位置,吕肃在得知裴庆大军如自己所料止步不前,边郡内守军薄弱后,眼神逐渐阴冷起来。

“通知武指挥使,让各部可以按计划行动了,上陵军已经被引至伏击之地,随时都能展开围剿……”

通传闻令,立刻前往武镇英帅营走去。

而吕肃则来到陈列着三百架投石车的阵前,轻轻抚摸着其中一架投石车,脸上的阴霾更深了。

投石车,是在巨型投石机基础上改造,射程一百五十步至二百步,可投射最重四十斤的石块。

相比与巨型投石机四百步投射最重一百五十斤的巨石来说,投石车的攻坚效果十分有限,也极有可能暴露在城墙八角弩的射程范围遭受打击。

可是,投石车却也有着投石机没有的优点。首先是携带方便,不会如投石机那样移动缓慢。其次投石车制造工艺并不复杂,可以大规模装备到步兵或守军各营。

当然,有一项优点是投石机所没有的,那就是野战之中的效果远远超过投石机。

巨型投石机需要多人同时操作,虽然在冷兵器时代被称之为攻坚利器(也就是蒙古大军从中亚地区得到的回回炮),但每发射一轮都需要极其长时间“cd”积蓄,且着准头在弹道学普及之前,实在感人肺腑。

而投石车却没有诸多限制,由于石块重量轻,每发射一轮都能迅速装填新的石块,能给敌人造成连续不断的打击。

另外,更可怕的是,刘策军中投石车所用的弹丸不是石块,而是参考与南宋时期抵御蒙金进犯的一种名叫“铁火炮”的弹丸。

在黑火药技术熟练之后,丧心病狂的工匠司和科技司,以最快速度研制出适合造成大规模伤亡的“开花弹”,也就是现在的铁火炮。

这铁火炮重达二十五斤,周身用火油浸泡,两侧均匀处都有一个透气孔,内装火药,在投石车投射之前用火点燃,投射后落入人群中引燃内中黑火药,瞬间能炸开,四散的铁片能给敌人造成巨大伤害,仅是轰鸣的爆炸声也同样能让敌人心理彻底崩溃……

可以说,在火炮技术成熟之前,这铁火炮简直就是bug一样的存在,不单能用投石车进攻,也可以挂在弩车用的弩矛上使用,效果同样极佳……

吕肃舔了下干燥的下唇,望着这座投石车,目露贪婪,满脸狞笑:“明日,就看你们大发神威了……”

……

傍晚时分,裴庆所部就地安营扎寨,军营各处都燃起了浓浓的炊烟,到处都充满了欢快活跃的气氛……

“这远东军的食物真是不错!”

裴庆主帐内,裴庆正在大口吃着烹饪好的肉块,嚼的满嘴流油。

他所吃的是从远东军中留下的肉瓷罐,内种用各种调料腌制过的五花肉,让他是大饱口福。

“呼哧……”

就在裴庆吃到兴头之上时,帐帘忽然被人拉开了。

只见杨国泰满脸寒霜的走到裴庆跟前,还不及说话,裴庆笑着说道:“杨先生来的正好,快来尝尝这肉,这是本将军所吃过最香的军营伙食了,你一定要来试试……”

杨国泰眉头一蹙,焦急地说道:“将军,你为何不趁大军士气旺盛,一鼓作气杀入岭南,却要下令大军在如此旷野地带安营扎寨?”

一三零 铁火炮

裴庆喝下一口肉汤,对杨国泰所指出的威胁并不在意:“本将军当是什么大事,杨先生多虑了,远东军已经被我杀的心惊胆寒,狼狈逃窜,如何敢再来犯我军营?

何况,将士们随本将军血战数十里,体力消耗都很大,让他们歇一歇吃上一顿饱饭,好好歇息一晚,明日方可继续与远东军鏖战有何不对……”

杨国泰苦苦劝道:“裴将军啊,你这是犯下大错了,白天就应该趁数十万将士,士气恢宏之际,一举杀出重围,而不该在此安营给敌人有可趁之机……”

“够了!不要再说了!”裴庆打断杨国泰的劝诫,沉喝一声,瞪着牛眼对他说道,“究竟是你知兵还是本将军知兵?如今这支大军的主帅是我裴庆,而不是你杨国泰!我们只在此歇息一晚能有什么损失?”

杨国泰叹道:“裴将军啊,我军在如此空旷地带布阵足足四十里,万一远东军从后方切断我们的退路,军心必会大乱啊!”

裴庆怒道:“就算切断后路又能如何?正好可以无后顾之忧,一往无前,我大军自出边郡开始就再未想过返回边郡固守,这也不是你出的计谋么?”

杨国泰闻言语塞,看着裴庆一脸怒容,识趣的闭上嘴巴不再多劝,只是小声说道:“那属下去吩咐各营严加防范,以备不时之需……”

“嗯……”

裴庆闻言,粗声粗气地应了一声,不再理会杨国泰,继续自顾自的吃起主案上的食物,杨国泰见此,也只能无奈的退出了营帐。

……

八月十九,凌晨寅初时分,正是人最为疲惫,警觉最为薄弱的时候,整个裴庆大营寂静无声,负责放哨的士兵也都拄着枪杆,打起了瞌睡……

殊不知,与此同时,危机也开始悄悄逼近……

距离裴庆所在前阵军营二十里的大后方,蛰伏许久的远东军铁骑,露出了锋利的獠牙……

“唏律律……”

“咯哒哒……”

正在露天之所,相互依靠,处于熟睡之中的上陵军士兵,隐隐听到一阵马鼻息响在耳边回荡,紧接着地面上开始产生细微的震动,让他们睁开了沉重的眼帘四下望去。

八月下旬的北地,在这个时间天还是漆黑一片,几名从熟睡之中醒来的士兵并没有意识到即将发生什么事,只觉的脑袋昏昏沉沉,对这阵急促的马蹄声反应特别迟钝。

骤然……

“敌袭~~”

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划破了寂静的宿营地,一下子将都处在懵逼之态的上陵军士兵惊醒了过来。

他们立刻四下寻找随手丢弃的兵刃,如同一只只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窜,很快,宿营之地就乱成了一团。

而就在此时,陈庆、楚子俊以及牧风三部的三万五千铁骑带着无边的气势逼压了过来。

“飕飕飕……”

“噗噗噗……”

“啊……”

“呃……”

率先发起进攻的是牧风所部的弓骑,在他们进入角弓范围的时候,齐齐射出了早已备好的狼牙箭镞。

数千支狼牙箭腾空隐入漆黑的天空,随后如雨点般落入密集的上陵军中,箭镞破躯的轻响如瘟疫般开始四下蔓延。

将原本些许混乱的宿营地搅的更加混乱,凄惨的哀嚎、痛苦的呻吟不断充斥在这秋季的凌晨上空。

疾驰的战马,神出鬼没的箭镞,不断刺激着这群毫无防备的上陵军每一根神经。

看着同伴一个个在箭雨侵袭之下,倒在血泊之中挣扎嘶鸣,侥幸躲过一劫的其余士兵只觉的身心都在颤抖。

然而,悲剧远未结束……

弓骑攒射结束之后,楚子俊和陈庆所率领的铁骑合并一处,以一字阵型匀速推进,在凿入敌军阵中之际,呈一边倒的屠戮开始了……

“砰砰砰……”

一队上陵步兵慌不择路,提起手中兵刃试图躲开骑兵追击,然而甫一转身,却被带有白色素袍的骑兵直接撞飞半空,待落地之际,还未来得及呼救呻吟,就被轰鸣的铁蹄声淹没,踏成了一堆血泥……

“老子不想死,谁也休想阻止老子逃出生天……”

上陵军中,一名甲长,猛地提刀砍翻自己的上司,夺过他胯下的战马一跃而上,想要逃出生天。

“咻~”

“噗~”

“呃~”

可是,就在他准备拉动马缰,夹紧马腹准备逃跑之际,一支冰冷的弩箭带着破空的怒啸,直透他的后背心。

甲长呻吟一声后,头一歪,栽下了马背,很快就与黑夜沦为一体……

“咔嚓~咔嚓~咔嚓~”

“噗呲~噗呲~噗呲~”

汹涌的骑浪中,成片骑枪折断的脆响回荡,每一声脆响,就代表着一条鲜血生命的流逝,与环首刀切开躯体的刺响交响回荡,开启了残忍的死亡乐章。

在陈庆、楚子俊骑墙的碾压下,上陵军后阵彻底崩溃了……

“杀啊~~”

“喝~~”

负责迂回包抄两翼的牧风所部骑兵,见敌军已经开始混乱,牧风立刻大吼一声,提起手中长槊,指挥大军停止弓箭袭扰,对他们发起了总攻,协助陈庆、楚子俊两部将战果持续扩大。

凄厉的惨叫声和战马奔腾的轰鸣遥相呼应,上陵军在三万铁骑的进攻下,瞬间土崩瓦解。

这群疯狂逃窜的上陵军,怎么也想不到,昨日自己打的远东军节节败退,怎么才过了一夜功夫被人撵的跟丧家之犬一样呢?

“停止追击……”

当上陵军士兵向边郡方向逃窜时,陈庆果断下令止步,自己与武镇应所计划的切断前后军联系的策略已经达成,接下来就只需牢牢守住这片平原就行。

至于那群溃军,就交给封愁年和白麒去应付。

……

“报~裴将军,大事不好了~敌军骑兵切断了我军后路,我们与后路十几万大军失去联络了……”

一名侍卫惊慌失措,一下冲入裴庆大帐,尖声呼喊道。

正在休息的裴庆,立马掀开裹在自己身上的被褥,大声吼道:“你说什么!这怎么可能?远东军不是被本将军击败了么?怎么会又有骑兵出现在后方大营?”

侍卫哭丧着脸说道:“属下也不知,还请将军赶紧想想办法吧……”

“轰~~”

就在这时,大帐外忽然响起炸雷般的轰鸣,震的裴庆双耳一阵刺痛,紧接着帐外即刻骚动起来。

他回过神后,取过翅金镗枪,猛地冲出了帐外……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极其混乱的景象,到处都是受惊的士卒相互拥挤践踏的情形。

“发生什么事了?”

裴庆不由错愕万分,在一名参将经过自己身边的时候,一把拉过问道。

参将惊恐万分:“我们也不知道,只知道天空中落下了好多铁球,一落地就炸开了,不好,又来了……”

顺着参将所指方向望去,裴庆顿时瞳孔一缩,映入眼帘的事物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

只见刚蒙蒙亮的半空中,数以百计的火球正拖着长长的黑幕向自己宿营落下……

“轰轰轰……”

在铁球落下瞬间,发出霹雳般的炸响,碎裂的铁片四下飞溅,窜起的火焰让人魂胆俱丧……

“砰……”

一颗铁火炮砸入数名围在一起的士兵群中,落地刹那,铁片四窜,尽数钻入他们的躯体,爆炸引起的余波,将这几名士兵全数掀翻在地。

倒地的其中一名士兵的半边脸颊铁片削去半边,连同压抑也被炸裂,他痛苦的在地上不住呻吟挣扎,形同鬼魅一般。

另一名士兵倒是没有痛苦,铁片直接钻入他的脑门,将头颅内的脑髓全数撕成了一坨浆糊……

至于其他几个士兵,都是非死即伤,当中有一名年轻的士兵腰部,都被铁片击中昏死过去,就算不死,注定下半生也是残废的下场。

相同的场景在铁火炮落地的时候,在各个士兵堆中不停重复着上演,声声凄厉的哭喊呻吟无不在宣示着战争的残酷……

裴庆松开握住参将的手,努力稳住内心恐惧的心绪,看着营地内在铁火炮攻势下,变的极其混乱的景象,双目变的呆滞,久久无法回过神来。

第一次,裴庆对这种未知的事物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他怎么也想不到,远东军中居然会有如此可怕的杀人利器,这到底是怎么造出来的?

当军营上空又开始出现铁火炮的踪影时,裴庆努力压抑心中不安,大声吼道:“莫慌,全军集结,随本将军一道杀出重围……”

……

此刻,吕肃阵中……

“轰……”

看着三百架投石车将铁火炮从抛杆再一次投射向拒角前方不到两百步的裴庆主营,吕肃心满意足的冷笑一声。

半空中弥留的黑幕,空气中散发的硝石硫磺的刺鼻味道,吕肃只觉的分外享受。

“这才是战争的艺术啊……”

良久,他嘴里吐出这么一句话,让边上的副将王锐冷汗直冒。

又从窥镜中观望一阵敌军情况,王锐适时的对吕肃说道:“将军,敌人估计快要突围了,还是早做准备吧……”

“突围?”吕肃闻言,语气冰冷地说道,“裴庆已是强弩之末,拿什么突围?张昭通和武指挥使所部想必也已经从左右压过来了,

回撤?裴庆有能力突破三万五千铁骑的防线么?他无论从哪个方向突围都是一样的结局,后路尽断之下,已经败了,

传令全军继续发射铁火炮,将裴庆大军全数逼死在这片平原,吃了本将军留下的粮食,那是要收取利息的……”

王锐领命而去,呼啸的铁火炮不断的从投石车上抛射而出,从半空之中落入裴军的军营之中,引起更大的骚乱……

一三一 处刑

八月二十三日,清河城……

总督府内,刘策望着自己落座主案上从各方送来的密密麻麻文册,脸上布满了阴云不发一言,这些都是情报司和当地百姓提供搜罗的士族官绅的罪证。

府厅内已经归顺刘策的文武官将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小心翼翼打量着这位威名远扬的前军都督,唯有焦络、韦巅以及哥舒憾三人面色坦然,如三尊铁塔一般,站在刘策主案之下。

侧立与刘策身边的邬思道见府厅内气氛沉闷,稍作思考,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属下以为,这些世绅理当从轻发落,当然内中罪大恶极者理该斩首示众,至于其它的,就姑且放他们一马吧……”

刘策没有回话,双眸冷冷地扫视了府厅一圈,最后停留在赵斌身上,忽然问道:“赵斌,本军督吩咐你去掘取陈昱的祖坟,如今进行的怎么样了?”

赵斌打了一个哆嗦,忙出列说道:“启禀军督大人,陈昱的祖坟已经捣毁,其一门十四代先祖的遗骸已与昨日运抵清河城中。”

刘策面无表情,随手从主案上拿起一本文册,对邬思道说道:“邬幕丞,你方才所言,让本军督对这些罪大恶极的士绅从轻发落?

本军督之前听从你的建议,给过他们机会了,让他们献出存于地窖粮库中的余粮稳定上陵局势,可是他们都照做了么?

三天过去了,这群士绅连个回应都没有,贪污民脂民膏比谁都积极,让他们捐出少部分粮食应付眼下困局却是各个唯唯诺诺,

难道他们不知道,身为一方士族,在享受权利的同时也要承担一点应有的义务和责任么?当真是不可理喻!”

说完,刘策将手中文册重重甩在的桌案之上,阴沉的脸庞挂满了怒容,让府厅内众人都不寒而栗。

邬思道忙说道:“军督大人,您已经答应不为难这些世家了,若要对这群世家下手,岂不是有违信诺么?”

刘策面色一沉:“本军督只答应对那些尽忠职守的士绅网开一面,但绝对不会放过像陈昱这等屠夫的货色,

这里三百多本文册,罪大恶极者一百四十本,也就是说整个清河城三百户士绅中有一百四十户,三千多人干的都是祸国殃民的勾当,

若留着这群蛀虫,只会让这个国家永远陷入沉沦之中,百姓永无出头之日,所以本军督决定违背信诺,让这群吃人不吐骨头的畜生,全部处决,以敬效尤!”

府厅内众人闻言,齐齐倒吸一口凉气,本以为这刘策搜集文册也不过是抓这群士绅的把柄,可不曾想,竟然真的要对他们动手?那可是足足三千多人啊……

邬思道正待再劝,刘策忽然起身大声吼道:“韦巅!”

“在!”韦巅闻言,大声应道。

“将裴济一家嫡系,即刻押赴城门之外,等候发落!”

“遵命!”

韦巅得令,扭了扭粗重的脖子,立刻出府厅召集两百近卫军士兵向总督府庭院走去。

“赵斌!”

“属下在……”

“按文册上的名单,将那些犯事的士绅门户,也一同全部带到城外!”

“遵命!”

赵斌闻言,不敢懈怠,立刻按照刘策吩咐去抓捕城中的士绅了。

见刘策真的要大开杀戒,府厅那些将领文官额头冷汗直冒,在惊惧刘策狠辣果断的同时,也庆幸自己早早就归附他麾下,这才躲过一劫。

“唉……”

邬思道无奈的叹了口气,他知道刘策这是被陈昱拿人肉充作干粮的凶行给气到了,要不然他是不可能做出这种赶尽杀绝的事来……

不过,事到如今,邬思道自知无力阻止,而是仔细考虑起如何解决这件事带来的巨大影响,他十分清楚,这么做的目的,等于是彻底隔绝了刘策与世家转圜的余地。

……

总督府后庭之内,浑然不知危险逼近的裴济,正和自己的家人在客厅内举办家宴。

只见裴济端起一碗莲子羹,用翡翠玉勺舀了几下,笑着对家人说道:“时至今日,我虽不如先父英明,此弃官降帝之举虽有损裴家声誉,

但能保住一家老小,享受荣华富贵,尚有如此美味的莲子碧藕羹可食用,我愿足矣……”

裴济的儿子和姬妾纷纷点头附和,不断向裴济放着彩虹屁,称赞裴济英明。

然而,就在裴济舀起一勺莲子羹,还未来得及送入嘴中,客厅外响起了成片甲叶晃动的声音,立刻破坏了这其乐融融的氛围。

裴济举着汤勺,端着玉碗,一脸呆滞的望着韦巅那尊高大的魁影进入客厅。

韦巅扫了客厅众人一圈,狰狞的面容抽搐几下,随后眼眸凶光逼向裴济,狞笑一声说道:“裴济聚众谋反,伙同裴庆一道,妄图扰乱上陵秩序,军督大人有令,裴济一家全部押赴城外等候发落!”

“哐啷……”

裴济闻言,惊的手中的玉碗都掉在地上,满脸震惊的望着韦巅:“不可能的,军督大人已经答应放过我裴家了啊,我要亲自去面见军督大人澄清原委……”

韦巅没有理会裴济,只是手一挥,站在门外的近卫军士兵立刻将客厅内所有裴济家眷都控制住,不顾他们惊呼求饶,全部押赴总督府外。

在裴济被士兵押出客厅,经过韦巅身边时,忍不住哭喊道:“军督大人,你为何失信裴某,这是为何啊?裴某已交出兵权了啊,交出兵权了啊……”

裴济的哭喊声渐行渐远,韦巅离开前,顺手拿起一盘酥糕,啃了一口后,点着头也跟了出去。

八月二十三日,从午后开始,直到深夜时分,清河城大街小巷到处都是哭喊之声,为了防止治安恶化,刘策特意命令施行临时军管,任何人都不得出现在街上,否则以谋反罪名论处。

整个清河城六十三万百姓,在这一天都在惶惶不安中渡过,直至八月二十四日清晨,所有抓捕名单上的人都被押赴城郊之后,骚动才逐渐平息了下去……

卯时正点,刘策在近卫军护送下,来到了城郊临时布置的刑场之上,望着跪在地上不住哭喊求饶,等待行刑的士族子弟,刘策脸上没有一丝同情。

“拉过来……”

焦络一声大喊,不少士兵推着十四口棺木来到了刑场之上,紧随其后的是四头健壮的黄牛,拖着一套特制的磨盘也行到了刑场内。

“唔唔唔……”

陈昱一见到那些棺木,激动的想要大喊出声,然而嘴里却被塞了破布,只能发出嘶哑的呻吟。

刘策没有说一句话,只对赵斌颌了下眼帘,随后赵斌大声说道:“陈昱,罪大恶极,以屠百姓充作军粮,至使二十五万百姓死于非命,

这种视百姓如草芥的凶徒,简直畜生不如,军督府特下令,掘起祖坟,搓其祖骸,用以祭奠死难百姓在天之灵!”

话音一落,守在棺木旁的士兵立马粗暴的撬开棺材板,将一具具尸骨拖出棺外,在众目睽睽之下,当着陈昱的面拆卸成一块块,强行塞入磨盘之中。

陈昱总算明白那口磨盘的用意,记得面色发自,瞳孔透红,不断挣扎着想要起身去阻止,可惜他身上被绳索捆绑,加上身体被两个士兵死死按住跪在地上动弹不得,除了从喉咙里发出沉闷的呐喊,再也无所作为。

“哞……”

“咯吱~”

一名士兵挥动鞭子,轻轻拍在牛身上,四头黄牛吃痛之下,长哞一声,便开始绕着磨盘转了起来。

而陈昱先人的遗骸,也在磨盘的推动下,逐渐化作一道道齑粉,飘散在这寒冷的空气之中。

“唔~~”

看着自己祖宗遗骸在眼前灰飞烟灭,陈昱眼角滴出血泪,他极其怨毒地望着坐在判台上面无表情的刘策,显然是恨极了他。

如此暴戾的一幕,让跪在地上那些士族吓得是浑身发抖,就连边上的一些士兵都微微蹙眉。

所谓逝者已矣,刘策这一举动难道就不怕有伤天理么?陈昱纵使有错,那就杀他一人好了,何苦连已经做古的先人都不放过?

“哼……”

刘策自然知道那些士兵和跪在地上等候处决的士族子弟在想什么,但刘策没功夫和他们解释,也懒的解释。

以陈昱祖上遗骸换取二十五万无辜条鲜活的人命,刘策觉得已经便宜陈昱了。

乱世道德沦丧,但最起码的底线不能丢,否则如何有面目立足与世?陈昱这种畜生和这个家族有此下场,当真是咎由自取。

刘策问心无愧,绝对不会后悔这么做。

“军督大人啊,你答应放过我的啊……”

惊惧万分的裴济自知斧钺临身,再一次表现出了他的懦弱和无能,丝毫没有半点身为名门望族的觉悟,哭着再次求饶起来。

刘策看都没看一眼,只是冲哥舒憾挥了挥手。

“行刑!”

哥舒憾一声大喊……

“不,我不想死啊……”

“我知道错了,饶过我吧……”

“刘策,你不得好死!”

“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自知必死,当刽子手举起屠刀对准他们的后颈时,求饶的、咒骂的、哭泣的,齐齐混成一片,可谓是人生_百态……

“狄安!悔不听你之良言,方有今日之祸啊……”

生命最后一刻,裴济仰天长啸,痛悔万分,直到此刻他才明白狄安是对的。

然而,一切都太迟了……

刽子手的屠刀落下刹那,三千一百四十八颗人头同时落地,喷溅的热血染红了城郊的土地。

很快,喧嚣之声戛然而止,大地仿佛瞬间归与宁静,只余瑟瑟的冷风吹的人身体发凉。

“把这里收拾干净……”

刘策淡淡留下一句话,起身向城里走去,他瞳孔中的血芒也在这群士族子弟人头落地之后,逐渐的散去了……

一三二 穷途末路

八月二十四日,涿州境内……

“轰~~”

“砰~~”

远东军铁火炮的攻势依然没日没夜的轰击着裴庆大军,宛若流星的火球在落地炸开的刹那,碎裂的铁片掀翻了无数的士兵,凄喊的嘶鸣不绝于耳,仿佛永远不会停歇……

八月十九日至今为止,足足五天时间,裴庆率领二十五万上陵军左突右杀,想要突出远东军的包围,但每一次都被吕肃、张昭通、武镇英的守军给逼的寸步难移,只能来回在被禁锢的圈子里来回奔走。

他也尝试过向边郡方向突围,与后军部队取得联系,暂时撤回边郡再做打算。

但陈庆、楚子俊、牧风的铁骑组合,牢牢把控住裴庆的退路,几次对骑兵发起进攻,均在铁骑进攻下大败而回,不得不继续向吕肃所把守的方向进攻。

然而,吕肃的两万步兵,配合一万辅兵,在铁火炮、弓弩、弩车的攻势下,不但没有占到任何便宜,反而又遭受了重创,不得不转而又去攻打张昭通所部。

可是张昭通所部同样不好打,他所部近四万人配备的铁火炮数量比吕肃所部足足多出一倍,大军还未开始短兵相接,就再次遭遇了火球狂轰滥炸,突围企图再次以失败告终。

最终,精疲力竭的上陵军不得不退回到中心地带坚守,他们的行动始终被远东军控制在方圆八十里内的平原地带无法突围。

上陵军中的粮草早已断绝,自八月十八日之后,所有上陵军就没有再吃过一粒粮食,加上长途跋涉不停来回转圈,军中的士气已经跌到了冰点……

而武镇英确定裴庆所部锐气已失,无法再展开攻势的时候,立即命令吕肃、张昭通连同自己本部开始收缩防线,步步向裴庆大军逼近。

此刻,得知远东军企图的裴庆却再也指挥不动饿了数日的上陵军突围,只能就地摆开阵势开始固守。

可显然,武镇英、吕肃、张昭通根本没有让裴庆休整的打算,在逼近裴庆军营的时候,三路军队从东、南、北三面用铁火炮不停的袭扰。

深夜,看着半空中上千火球一波接着一波落入军营内外,那轰鸣的爆炸声一点点将这群上陵军最后一丝血勇之气,慢慢的吞噬殆尽……

听着帐外喧哗和铁火球炸雷般的震响,裴庆也没时间去稳定军心了,索性缩在自己帐中,啃着烤好的马肉,仔细思索着下一步打算。

“将军……”

就在这时,一名侍卫跌跌撞撞的闯入帐中,面色惨白,极其虚弱的对裴庆说道:“杨,杨先生被火球击中,快,快不行了……”

“嗯?”

裴庆闻言,立马起身冲出帐外……

等他看到杨国泰时,但见他腰部以下血肉模糊,正呆滞的躺在一座营帐口,周围到处都是被铁火炮炸死的上陵士兵。

“杨先生……撑住啊……”看着奄奄一息的杨国泰,裴庆一把上前握住他的手,激动的说道,“等我杀出重围,一定会找大夫治好你的……”

杨国泰气若游丝,听闻裴庆的话,艰难的摇了摇头,对他说道:“将军,都是我害了你啊……现如今……请将军带上小股亲信,或许有机会突围……

只是……我不能辅佐将军成就一番霸业……当真是……不甘心……刘策的实力……比我想的远要可怕的多……”

裴庆忙止住杨国泰说下去:“杨先生你不要再说了,休息一下,本将军一定会护送你出去的……”

杨国泰用尽最后的力气,死死握住裴庆的手掌,似有回光返照的迹象,大声说道:“将军,大势已去,不要再死撑了,趁现在远东大军尚未围上来,火速带亲信突围吧,刘策是不会放过……你的……”

话音未落,杨国泰握紧裴庆的手掌一松,随即头一歪,断绝了生机。

裴庆颌上杨国泰的双眼,紧咬了一下牙关,一拳狠狠砸在干硬的土地上,随后傲然起身回到帐中抓过翅金镗枪,唤来仅存的三十五个亲信。

“你们随本将军突围出去,只要冲出敌人的包围,凭借本将军的武勇,一定能重新东山再起!”

裴庆身边仅存的八虎将吕子让闻言,当即带头拱手说道:“末将誓死追随将军杀出重围!”

“誓死追随将军!”

剩余三十四人也齐声吼道。

裴庆用力点头:“好!上马!随本将军一起,杀出重围。”

三十六骑在裴庆的带领下,撇下已经残存的二十万大军,向着吕肃方向疾驰而去。

“轰~”

“吁~~”

然而,三十六骑刚冲出军营,一颗铁火炮就在自己眼前炸开,四散的铁片击中两匹战马,令他们忍不住嘶鸣起来,将马背上的骑兵掀翻在地,活活摔断了腿。

而其余的马匹也被巨大的轰鸣,和燃烧的火焰受了惊吓,纷纷踏动四蹄不停来回转动。

“驾~~”

待好不容易控制住马身,看着半空中火球再次袭来之际,裴庆和吕子让继续带着骑兵向前突杀过去……

“骑兵?”

听闻有马蹄声逼近,而且还不止三五匹时,听觉一向敏锐的吕肃睁开了双眼,借着羊脂火把的光芒起身探去。

待看清来骑只有三十几骑的时候,吕肃不屑地冷哼一声:“困兽之斗,飞蛾扑火……”

然后手一挥,六台早已搭上弩矛的弩车被推到阵前,排成,瞄准了裴庆所部的骑兵。

在逼近自己阵前八十步之际,吕肃高扬的手臂狠狠一挥。

“呼……”

三十支弩矛呈一字形,带着撕裂空气的扭响,呼啸着向对面的裴庆所部疾驰而去……

“将军小心……”

死亡逼近,敏锐的吕子让本能的将身边的裴庆一推,在他落下马背瞬间……

“噗……”

粗重的弩矛无情的贯穿了吕子让的胸膛,强大的惯性直接将他从马背上向后掀飞出去。

“呃……”

感受着耳边呼啸的风响,吕子让在倒飞的过程中,双手死死抓着透穿后背的矛杆,最后在落地之际,轻轻呻吟一声,便与黑夜沦为了一体。

“吁~~”

“啊~~”

剩余的弩矛将裴庆所率领突围的亲信骑兵一一掀翻,在一片人马悲鸣的嘶吼声中,除了裴庆之外,全部阵亡。

可怜这个所谓的奋力突围,在吕肃的军阵面前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还未开始近战接触,就在极短的时间内宣告失败。

裴庆努力从地上起身,看着四周残骑裂甲,只余自己一人的情形,他心中是怒火中烧,极其怨恨的望着对面肃立的吕肃本阵。

“我裴庆,天下无敌!”

这一刻,裴庆崩溃了,他披头散发,挥动沉重的翅金镗,迈开双腿,向着吕肃本阵疯也似的冲了过来。

吕肃见此,从副将王锐手中接过臂张弩,淡定的往箭槽里塞入一支弩箭,尔后拉开弩弦固定在机扩之上,瞄准了裴庆。

“敌方主将可敢与我裴庆大战三百回合!”裴庆浑然不觉危机临身,不停舞动手中镗枪,快速逼入到了吕肃军阵三十步距离。

“又是单挑?”吕肃闻听裴庆疯癫的话语,微微错愕了一下,冷笑一声摇了摇头,“好像几年前有一个名叫项羡的匹夫也是在这种情况下说着相同的话……”

然后,吕肃又把臂张弩瞄准了裴庆……

“可惜,军中个人武勇的时代注定已经落伍了,任你武勇冠绝天下,在绝对的实力面前……”

说到这里,吕肃重重的扣下了按在食指处的扳机……

“噗……”

二十步距离,弩箭呼啸着洞穿了裴庆的咽喉,直透后颈……

裴庆疯癫的神色就此一凝,向前跌跌撞撞的又跑了几步,最终无力的跪在吕肃阵前,眼中的生命气息如潮水般流逝,最后变得空洞无比……

“哐啷……”

“砰……”

裴庆的身躯和翅金镗枪一起,重重倒在了地上,一代上陵猛将,还未最后一次展现武勇,就此殒落,也代表着上陵裴家这个在北地经营百余年的名门望族,彻底被连根拔起……

“注定被淘汰!”

射杀裴庆后,吕肃将手中臂张弩丢回到王锐手中,说出了之前未说完的那句话。

“取下裴庆首级,可以劝降了,派人通知武指挥使还有张昭通以及陈指挥使他们,裴庆已死,可以展开总攻了……”

……

八月二十五日清晨,失去指挥,宛若一盘散沙的十八万残余上陵军向远东军正式投降,连同后军投降的士卒,足足有二十九万人。

自此,远东军对上陵的攻势大获全胜,但战后所调查下来的损失却同样不少。

从与上陵军对峙初期到大战结束,远东军伤亡总计一万五千余人,其中战死六千,中途因为病疾死亡一千多人,其余皆为伤患。

好在有近七成的伤患在经过医治休整一段时间后,又能回到军中继续征战四方,且经过这一战后,不少参与此战的新军士兵都成为了合格的老兵,战力也有了大大的提升。

除了士卒损失之外,更大的损耗就属军中辎重粮草以及药材了。

初步统计下来,在与上陵军对峙的近四个月时间,军中二十多万人马仅粮草一项便耗费了近一百四十万石,这些都是由远东分数次运输过来的。

其次,铁火炮在武镇英、张昭通、吕肃这群败家子手中用起来跟不要钱似的,在对裴庆大军展开围攻之际挥霍了足足四十万枚,几乎快打光了此次所携带的所有铁火炮。

还有药材、武器铠甲损耗等等自不必说,等后续刘策统计下来,这一次北地八省战役足足耗费了二千三百万银元,折合市银的话,那就是五千至六千万两白银,惊的他好几天没有回过神来。

不过,上陵之战结束后,靖泰、河源随之响应归附,到了十月初,整个北地八省基本已被刘策牢牢控制在了手中,第一次中原之战就此告一段落。

自此从远东到北地,刘策拥有了中原足足十四个省的广袤土地和近三亿人口,成为北方最强大的军阀,震惊了朝野上下。

而下一步,刘策把目光瞄向了渭河以北剩余的几处省份(虞州、横阳、粟宁),打算等休整一段时日,北地八省民生稳定后,就挥兵南下将他们全部纳入自己版图,继而达成和许文静之间在塞外谋划的战略企图。

一三三 乱的一批

当刘策开始对北地八省开始展开归属攻略的同时,中原内地各处也爆发了许多大事。

除了高密伪齐残部被李宿温、许崇明击溃,收复了五省一部全部的京畿之地外。

远在中原边境外西南处,居与高原上的勃纥人与五月初,有高原名将论倾凌和哈达赞桑所率领的八万勃纥大军,再次对整个巴蜀之地展开了长达三个多月的劫掠。

五月十六,论倾凌和哈达赞桑从蜀地西昌口破关进入蜀地,之后兵分两路连破雅州、泸定、宜州、嘉州、达州、茂州、合州、巩县,短短两个多月时间,勃纥人势如破竹如入无人之境,几乎将整个蜀地以北平原地区洗劫一空,兵锋直指雍州边界。

直到八月二十日,在勃纥人满载而归从西昌口向高原撤退之际,蜀地官吏上下已有三千多人被杀,田园房舍焚毁不计其数,一百二十万军民遇难,四十万蜀地百姓被掳掠至高原为奴,经济损失数以亿计,消息传至京师,举国震动。

担任蜀地刺史兼任十二州观察使的余玠,看着战乱过后蜀地各州郡残破不堪,民不聊生的场景,登时痛心疾首,当即跟合州守将王坚一道联名上表,向朝廷请求拨付物资恢复民生,安抚百姓。

除此之外,余玠第二次向朝廷提出勾造以山城为主的巴蜀防御体系,用以抵御勃纥人孜孜不倦的进攻……

余玠,今年三十四岁,江南鄞州人士,二十六岁奉命前往蜀地担任刺史,后在高密之乱中,因为迎奉前来避难的卫稹有功,被加封为观察使和中郎将,总领蜀地军政副指挥使,主要负责抵御勃纥人的进犯。

在余玠任职这八年时间里,勃纥人有六年时间都在劫掠蜀地,他也曾试图派兵进行过反击和抵抗,但无一不是失败告终。

不过,在与勃纥人连续不断的对峙交战中,余玠也对敌我之间的实力有了一个全新的认知。

那就是以勃纥人的战力,靠目前镇守蜀地的人马是无法与其抗衡的,而朝廷的援军路途又太远,无法及时抵达进行围剿。

唯有在高处建造高墙厚垒,凭借天险固守方可避免与勃纥人的铁骑正面接触,造成无谓的伤亡,同时也能让处于平原地带的百姓在勃纥人进犯前,进入山城避难。

余玠的心中理想的巴蜀防线是在山地险要处设立要塞,在得到勃纥人进犯的消息时,立刻将在平原地区的军民迁至要塞之内,同时开凿河运,打通蜀地与朝廷的中央水路联系,好方便朝廷船只便顺流而下,用以运输军队辎重支援。

余玠第一次将自己心中这大胆想法提出时,是卫稹在蜀地避难时期……

然而卫稹当时所有的心思都在收复京畿,击败伪齐身上,没有理会他的建议,这个战略也就这样不了了知,就此搁浅了下来……

这一次,余玠无论如何都要让朝廷拨款开启巴蜀防御体系计划,他不能眼睁睁看着百姓再受勃纥人屠戮劫掠了……

九月中旬,朝廷收到了余玠和王坚的联名奏报,卫冉对蜀地发生的事情大感震惊,但在看到余玠单独上书又一次提及巴蜀防御体系计划时,却陷入了沉默之中。

不是卫冉不愿意答应余玠的请求,只是朝廷财政拮据,国库空虚,加上南方黄覆几十万大军在荆楚三省与薛成综的官军处于对峙当中,因此根本没多余的钱粮和精力去支持余玠去修建如此浩大的防御工事。

为此,卫冉接受了张辅国的建议,认为勃纥人年年犯边,余玠所提议的山城防御工事所费时日长久,无法短时间内成效,只采纳其中在蜀地巴州、益州两省招募良家子,自行筹集军饷编练新军抵抗勃纥进犯的建议。

十月初,余玠收到朝廷的示令后,十分的失望,与合州郡守王坚说道:“朝廷是根本不明白蜀地两省所面临的境况有多严峻,

现在蜀地两省民生凋敝,如何有钱粮购买兵械操练新军?难不成要本刺史再向那些刚经历磨难的百姓收税么?

何况就算新军练成如何能在平原地带阻挡勃纥骑兵冲锋?高密、欧阳武在时,大周边军尚且不能敌,新练不久之军又如何能抵挡?

山城工事虽然耗费颇巨,但一旦建成,就能减少临敌压力从容应对,若遇胡患,可容纳百姓物资与山城要塞避难,减少不必要损失,

甚至能形成一个反包围圈,对勃纥人进行反击,待时机成熟,更能封住西昌口,截住勃纥人退路一举歼之啊,

朝廷和皇上难道真的不知道,这可以让整个蜀地百姓免遭战火荼毒么,唉……”

对余玠的痛心疾首,王坚也只能和他一同唉声叹气,其实他和余玠都明白,卫冉不是不知道这个山城工事的优势,只是苦于朝廷国库没钱。

粗略估算一下,各处山城要塞以及河渠江道开通需要四十万民夫七八年时间,花费至少一亿白银的物资,这还不算新军军饷和购置兵械的费用,朝廷会拒绝余玠的提议倒也在情理之中。

除此之外,卫冉拒绝提议的道理也不是没有,勃纥人年年进犯,会让自己在蜀地安心开山凿河,眼睁睁看着给自己添堵的障碍拔地而起?

其实,余玠本想让朝廷再派宗女前去和亲,让勃纥人消停几年,给自己换取一些时间布置工事。

可夏羌劫掠京师的恶行让卫氏宗亲已经失去了不少世家宗亲的支持,更让百姓对他失望透顶。

事后卫冉更是深以为耻,拒绝再派任何皇室宗女跟胡人和亲之举,为的就是稍微挽回一些颜面,好重新获取世家支持,尤其是迫切希望得到姜家的信任,能恢复南方税收。

因此,余玠对此只能是作罢不提,抱着走一步算一步的想法了……

不过,余玠不敢提,有人却能堂而皇之的提出来。

提出来的人叫阿勒次仁,勃纥帝国的现任国君,今年五十九岁……

九月中旬,卫稹的姐姐卫宁在勃纥王庭上昭王宫内病逝,享年四十八岁。

阿勒次仁在下葬了卫宁,等哈达赞桑和论倾凌从蜀地满载而归后,立刻挟带胜利者的余威派遣出使队伍,由哈达赞桑为主使节向神都出发,打算提出迎娶新的卫氏宗女,顶替卫宁死后空出来的妃位。

于是,哈达赞桑带着三千全副武装的勃纥骑兵,与九月初便带着不可一世的傲慢态度,浩浩荡荡向着神都进发了……

不过,哈达赞桑这边刚到天子脚下,神都太极殿内,君臣之间正在激烈的争论一件大事。

十月中旬,曾经助李宿温和许崇明夺回盛州的伪齐降将,秦宗权忽然叛变,带着本部两千人马,将城郊一处守军大营洗劫一空,留下五百地方军的尸体,便向荆楚三省方向逃窜……

出了这样的事,卫冉顿觉颜面无光,毕竟当初为了体现自己胸怀广阔,亲自任命秦宗权为中郎将、牙门校尉、督军观察使、乾州刺史、平逆将军、候太尉,加封顺乡侯等一系列的官职。

可不曾想,他好端端的居然反了?这让卫冉万分不可思议,一方面禁军校尉向志飞(铁无涯)领兵火速追赶,务必要在秦宗权进入荆楚之前将他缉捕归案。

另一方面,卫冉还要准备应付来自朝堂的压力,毕竟当初如此信任一员庶族降将,还是伪齐的逆贼,给予他加官进爵的行径,早已引起了百官的不满。

借今日朝议,卫冉和百官就此展开了激烈的争执,同时也让双方积蓄已久的矛盾发生了第一次冲突……

“皇上!当初秦宗权归降时,微臣就再三建议对这等小人需要多加防备,可皇上非要一意孤行,

对这等逆贼加官进爵,如今发生这等事,皇上又打算如何跟天下百姓和臣子交代呢?”

站在太极殿正中,慷慨激昂斥责卫冉的人是太尉孟固,也就是孟珙的生父。

卫冉说道:“孟太尉,发生这样的事,朕也是始料未及,朕已命向校尉率领禁军前去追击秦宗权,等将他逮捕归案,问清缘由后,自然就水落石出……”

“那等水落石出之后呢?”孟固问道,“皇上,重点并不是秦宗权为什么要杀害城郊守营五百军士,而是该如何跟天下百姓解释您独断专行方酿成此悲剧……”

卫冉眉头一蹙,沉声说道:“孟太尉,你话中有话,到底想说什么不妨就在这大殿之上讲出来,也好让诸位臣公一起听听……”

“既然皇上让微臣说,那微臣也就逾越了!”孟固面色一凝,昂首而立,“秦宗权一事究其本因皆是皇上您不顾万民反对,推行新政所导致,

大周立国根本是皇族、士阀共治天下,而皇上登基以来所推行的新法与国体格格不入,各项举措惹得天下百姓怨声载道,

远的微臣也就不说了,仅那推行的新币就惹了多少非议?大周爵位那是赐予有功之臣的,而不是让皇上为了敛财拿来贱卖的,

现如今,当朝诸多大臣见到那些商贩都要恭敬地行礼致敬,真是本朝立国三百七十余载以来闻所未闻,

试问,以秦宗权这等降将见到这种局面,还会对皇室对朝廷有敬畏之举么?”

“孟太尉,朕已下令废除新币通行,此时也过去有些时日,你为何还要旧事重提,对此耿耿于怀?

另外,朕敛财?当初数万大军凯旋而归,难道让朕空着手去见他们,不怕浴血奋战的将士寒心么?”

卫冉算是听明白了,孟固这是打算借秦宗权的事与自己算旧账。

新币和秦宗权不过是一个借口,最主要的本因就是抨击自己施行的新政,仅士绅一体纳粮和庶族寒门也能入朝为官这两条,就遭到了世家强烈反对,因为这严重损害了他们的利益。

毕竟几百年来世家已经享受了特权待遇,如今有人要动自己蛋糕,这谁能忍?

站在大殿百官阵列中的宁王卫炯和静王卫炽,在见到卫冉和孟固剑拔弩张的情形时,嘴角都浮出了一丝阴谋得逞的弧线。

一三四 朝野震动

孟固说道:“皇上,新币风波表象看,虽然已经平息,然他所造成的后果和隐患却仍在持续,

城中各世家对皇上的新政莽举已是十分抵触,所以微臣斗胆,为了江山社稷,请皇上废黜新政,恢复旧法……”

“请皇上废黜新政,恢复旧法……”

孟固话音刚落,整个太极殿内除了甄似道和张辅国等少量新提拔的官绅外,齐齐出声跪拜下去。

面对这种情形,卫冉气的是浑身发抖,但又不好发作,只能强忍怒意说道:“诸位臣公,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朕施行新政变革怎么就不为江山社稷着想了?”

殿前太尉徐仁昌出列说道:“皇上,自新政颁布以来,京畿各地士绅外逃,司、乾二省荒地千里无人耕种,

外加盗匪横行,百姓民不聊生,无不对朝廷新政恨之入骨,微臣怕在这么下去,将会重蹈太上皇覆辙,

因此,微臣斗胆请皇上听从孟太尉之言,废黜新政以安民心,让天下百姓早日能安居乐业……”

“微臣附议……”

殿帅太尉郭照说道。

“微臣附议……”

左太尉席满也说道。

当朝三名太尉同时出声,其他百官也再次伏拜下去:“请皇上废黜新政……”

对于这样的场面,甄似道和张辅国自然是无法插口的,就连一向敢于直言的姚仲,都不敢在这种时候站出来提反对意见。

面对文武百官的咄咄相逼,卫冉有些坐立不安,努力思索着缓解眼下局面的办法。

而恰在此时,内侍进殿前来禀报:“启禀皇上,勃纥遣使团已抵达司州境内,特命使节提前来京觐见,如今正在正阳门前恭候……”

卫冉闻言松了口气,暗道这勃纥使节来的也真是时候,替自己解了围,于是对内侍说道:“勃纥使节不远数千里前来皇城觐见,当以王礼接待,速由礼司三部请入殿内叙话……”

内侍闻言退出太极殿外去迎接勃纥使节,卫冉也趁机对百官说道:“诸位爱卿,勃纥使节来京觐见,

朕正好为蜀地和平与他们好好商议一番,你们所议之事,等先处理完异国使节的要务,再仔细商议不迟……”

百官对此也只能就此作罢,纷纷退回自己官列,收拾了下衣冠,一派肃穆的等候勃纥人到来。

不多时,几个奇装异服的勃纥人大步踏入了太极殿内,为首一个肌肤黝黑,身材极其魁梧粗犷的勃纥人,贪婪的向宫殿四周打量了一圈,随即在见到卫冉时,傲立殿正中握拳贴胸,用流利的中原话说道。

“勃纥使臣哈达赞桑,见过大周国皇上!”

哈达赞桑这种目中无人的行礼方式让周围百官是敢怒不敢言,只能怯生生的用眼角余光,小心翼翼的望着他。

卫冉倒是没有在意,只是笑着对哈达赞桑说道:“使节无需多礼,您不辞辛劳来我大周觐见,是有何事商议?”

哈达赞桑抬头说道:“吾王阿桑次仁命我此次前来神都,一是向大周年轻的新君献上迟到的祝福,

二是带来一个噩耗,吾王的爱妃,也就是皇帝您的姑姑已与九月中旬过世了……”

“什么?皇姑母她已过世了……”得到这个噩耗的卫冉震惊不已,忙问道,“皇姑母是怎么过世的?”

殿上的大臣听到这个消息,也都纷纷交头接耳,尽力装出一副悲痛的神态。

哈达赞桑说道:“生老病死皆是天数,请皇帝节哀顺变,莫要太过悲伤……”

卫冉深吸一口气,抬手止住百官喧哗,对哈达赞桑说道:“多谢贵使告之朕这个消息,也请贵使对贵国国君向朕表达最真挚的问候,愿两国能和平共处,永结万世之好……”

哈达赞桑闻言,嘴角微微一瞥,对卫冉说道:“既然皇帝想与蔽国和平共处,那为何不拿出一些诚意来呢?”

卫冉心头一紧,问道:“贵使此话何意?”

哈达赞桑笑着说道:“皇帝,您刚失去了自己的亲人,而我们国君也失去了心爱的王妃,这用中原的话说,是举国哀悼的大事,

因此我特建议,为了避免您和我王都过度悲伤,请允许我再次向皇帝您,为我们伟大的雪域之王提亲,从此两国再结万世之好……”

“岂有此理!”哈达赞桑话音刚落,御史姚仲当即出列,大声怒斥道,“皇上方才痛失亲人,你却提出如此无礼诉求,当真是蛮夷不可教化,恕我大周朝廷无法答应你……”

哈达赞桑闻言,脸色瞬间一黑,阴冷地盯着一脸怒容的姚仲,嘴里不由自主发出一声冷哼:“敢问你又是何人?”

姚仲大声说道:“本官当朝御史大夫,姚仲!”

不想,哈达赞桑听完姚仲的话,却是极其轻蔑的一笑:“我当是何人,既然你非皇家之人,有什么资格掺和皇帝的家事?”

姚仲说道:“两国联姻无私事!更何况皇上已明令禁止宗亲与尔等外族联姻,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哈达赞桑眼中凶光骤现,死死盯着姚仲,而姚仲却面不改色,同样以刚毅地目光予以回击。

良久,哈达赞桑回头对卫冉说道:“皇帝,敢问这位姚御史的话是不是代表了您的意思?您想就此拒绝与勃纥帝国联姻,对么?”

卫冉说道:“不错,朕早已下令禁止宗亲与外邦通婚,更何况皇姑母刚过世,按我大周礼数,

宗亲贵族当在三年之内禁止任何喜庆之举,贵使的要求,着实过分了,念贵使不懂我大周礼数,朕就不予追究了……”

哈达赞桑反驳道:“大周繁文缛节过于迂腐,岂能为一个已故之人放弃换取和平的契机?

不瞒皇帝您说,我来出使贵国之前,我王已经命我备好彩礼迎娶贵国公主,若不能带贵国公主回去,我将无法跟我王交代……”

卫冉正色说道:“还请贵使转告贵国君主,此事断无可能!”

明白了卫冉的态度,哈达赞桑也不气恼,只是笑着说道:“皇帝,您先别急着拒绝,不如先看看我王带了什么彩礼迎娶公主殿下再做决定……”

说完,哈达赞桑拍拍手,边上两个随从立刻将手上所捧之物展开……

这一看之下,满朝文武目瞪口呆,原本镇定自若的卫冉也怔住了,瞳孔中熊熊烈火不可遏制的迸发出来,拳头捏的让手背肤色都开始发青。

哈达赞桑送上的“彩礼”不是它物,而是蜀锦,从蜀地夺取的蜀锦……

望着这长达数丈的蜀锦,姚仲恨的是咬牙切齿,红着眼指着得意洋洋的哈达赞桑说道:“蛮夷,你欺人太甚!”

哈达赞桑却直接无视了姚仲,径直对卫冉说道:“皇上,这份彩礼你可曾满意?蜀地锦缎天下闻名,这一匹锦缎可是价值万金,由此可见我王对此次联姻之重视了吧……”

蜀锦一匹,价值万金,这绝非一句戏言。它是有多个熟练的绣娘默契配合,日夜不停,耗尽精力、心血纺织出来的。锦缎上的构图错落细腻,栩栩如生,宛若活物一般,当真可以价值连城,甚至能以此抵蜀地税收。

由于纺织难度大,整个蜀地一年也就出产四十匹左右。其中十匹要上贡给蒙洛人,五匹给夏国,剩下的只能充作缓解地方财政赤字危机所用,可以说,蜀锦大半在给外族纺织,几乎没有一分钱的收入。

卫冉压抑住爆发的怒意,冷冷地对哈达赞桑说道:“贵国这算是在威胁我大周么?”

哈达赞桑挥挥手:“皇帝如果非要这么认为,那实在是太让我失望了,既然我说话不够资格,就让我们的王和三十万高原勇士亲自到神都来和贵国商议,请皇帝慎重考虑一下!”

百官顿时一惊,心生恐惧,哈达赞桑话中意思已经十分明确,如果卫冉不答应下来,那勃纥人定会再次对蜀地两省展开更为疯狂的劫掠……

可如果答应下来,那朝廷等于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再次失信与民。

事实上,这信誉不信誉的已经不重要了,这些养尊处优的贵族士绅都不在乎,因为他们早就没有什么节操,又怎么会在乎多一次失信与民呢?

想到这里,卫冉沉声说道:“朕的子女尚幼,怕是无法服侍贵国国君……”

哈达赞桑笑道:“皇帝不必忧虑,其实我王来时早就有了新妃人选,传闻您的皇妹逸阳公主殿下聪明灵慧,

就如同雪域上的雪莲,令人神驰向往,由她顶替王妃的位置,一定能得吾王欢心……”

“你说什么?想要娶朕的皇妹?”卫冉闻言大惊。

哈达赞桑说道:“是的,也只有逸阳公主这样的能配的上我们雪域雄主,她嫁给吾王,定会得三千宠爱与一身,绽放出靓丽的光芒……”

“哈哈哈哈……”

卫冉忽然笑了,让哈达赞桑和殿内百官一时错愕。

良久,卫冉止住笑声对哈达赞桑说道:“那贵使这次怕是真的要失望了,因为皇妹现在不在宫里,而是在遥远的远东,说起来朕也差不多有三年没有见到她了,心中也甚是挂念……”

哈达赞桑眉头一凝,他从卫冉神色中看出不像是在撒谎,于是说道:“那还请皇帝立刻下旨,让逸阳公主殿下回宫……”

卫冉刚要说话,殿外又有内侍跑进太极殿,对卫冉躬身说道:“启禀皇上,汉陵侯遣使已抵达京城,如今正在宫外等候皇上接见……”

百官再次一怔,心道刘策不是在上陵与裴济打的难分难解么?怎么忽然遣使来京了?

这让殿上那些暗中资助裴家与刘策作对的官员心中惶恐不安……

“真是说什么来什么……”卫冉点着头,对内侍说道,“立刻宣来使觐见……”

一三五 请封汉王

军督府长史,姜沛拜见吾皇,吾皇万岁……”

太极殿内,身为此次出使的正使竟是姜浔三子姜沛。

他自刘策平定北地八省后,就主动向请命充当前往京师的使者,向朝廷禀明北地八省的情况。

刘策也觉得姜沛的身份十分适合出使的人选,就让樊彤领一百骑兵沿途护送他到往京师。

殊不知,姜沛之所以主动请缨充任访京使者,倒不是完全为了邀功,而是为了弥补这些年姜家对自己这个四弟的亏欠,同时也摆明态度,自己是绝对与他站在一条战线的……

卫冉见来者竟是姜家三子,惊讶之余忙抬手说道:“原来是姜门子弟,平身……”

“多谢皇上……”

姜沛谢过起身,而他分明感到周围的文武百官,在看向自己的时候,都投来了讨好的眼神,连卫炯和卫炽也是不停“暗送秋波”。

姜家的威望遍布朝野,那富可敌国的财富在盛世之初就让人羡慕不已,尤其到了眼下这乱世时节,更是不得了。

若能在此得到姜家的支持,就能凭借他家族提供的财力物力,成就一番大业也未尝不可。

可惜,这群世家子弟目前还没注意到,姜家现在早就已经有了全力的支持人选,那就是目前已经雄踞北方的刘策。

等姜沛起身后,双手呈上驰报,淡定的说道:“启禀皇上,卑职奉军督大人之命特来向朝廷献上文表,

如今军督府人马已进驻北地八省,裴济、章家寿等逆乱之徒已全数伏诛,目前我军督府上下正在全力恢复农事工商,请皇上莫要忧心……”

“北地八省已被刘策控制了?这也实在太快了吧,满打满算也就一年多时间啊……”

姜沛的话如同一枚重磅炸弹,瞬间炸在各人心头,纷纷开始惊叹起来。

其中有些官员更是心下紧张不已,要知道当初裴济派凌思远和自己游说时,那是铁了心成为“倒刘派”,给裴济输送了不少钱粮。

可现在倒好,这笔钱粮打了水漂不说,还极有可能得罪刘策这个目前势力膨胀到极点的军阀,毕竟章家寿、裴济这样的“地方土著”都成了刘策刀下亡魂,自己又如何是他的对手?

这其中最为怨恨的自然是李宿温莫属了,他怎么也料不到自己非但没有将姜若颜从刘策身边夺回,反而他的实力比数年前在神都见到时更加强盛。

就在众人惶惶不安的时候,卫冉开口说道:“既然汉陵侯已经掌控北地八省,那就让他好好治理当地民生,

听闻这些年北地各省干旱不断,就有劳他多费些心吧……”

“卑职会向军督大人转达皇上的意思……”

对于卫冉的话,姜沛表面不动声色、彬彬有礼,但心中却是极其的鄙夷。

北地干旱都多久了,朝廷有过一次赈灾么?还不是眼睁睁的看着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与不顾,现在居然还有脸说这种话?

“所谓的朝廷新政,和四弟大刀阔斧的革新比起来,简直连一点皮毛都不如!”

姜沛心中已经把大周朝廷给定了性,更是坚定了接下来要说的话,为刘策争取近一步的利益。

“你就是那什么刘策的门吏?”从方才开始一直被冷落的哈达赞桑盯着姜沛冷笑道。

姜沛回瞪了哈达赞桑一眼,淡定的说道:“敢问你有何见教?”

对于这种傲慢的胡人,姜沛根本没有什么好感,甚至连他的名字都懒的问一下。

哈达赞桑笑着说道:“听说我们的王妃就在你那位什么军督大人的治下,现在,我以勃纥帝国迎亲使节的身份命令你,将我们王妃给交出来!”

哈达赞桑的话十分无礼,语气中充满了挑衅和威胁,太极殿上的百官依然是敢怒不敢言。

“你们王妃跑军督府治下了?”姜沛眯着眼反问道,“为何从未听军督大人提起过?”

哈达赞桑说道:“因为我们的王妃是你们当今皇上的妹妹,逸阳公主殿下!”

“荒谬!”姜沛轻哼一声,“逸阳公主什么时候是勃纥人的王妃了?你是不是来时喝了酒,还没清醒过来,说醉话呢?”

哈达赞桑回道:“逸阳公主是我们君主的未婚妻,你们的皇帝已经答应让她嫁给我们的君王了!”

姜沛不动声色的瞄了眼卫冉,而卫冉心中却是有苦说不出,毕竟如果拒绝,勃纥人定会对蜀地再次展开疯狂报复。

想了许久,卫冉才说道:“朕会送封信给逸阳,询问下她的本意再做定夺……”

姜沛回身瞥了哈达赞桑一眼:“听到没有,皇上还未定下,你有什么颜面说出这种话,看来你是真的喝多了,应该回去醒完酒再来,免得丢人现眼……”

哈达赞桑怒火窜升,当即对卫冉说道:“大周的皇帝,你是如此不给吾王的颜面么?”

卫冉说道:“朕说了,朕要先征求下皇妹的意见再做定夺!”

“大周的男人还需要跟一个女人征求意见么!”哈达赞桑怒道,“皇帝,你身为一国之君,难道连这点魄力都没有?我看这中原的江山你也得没资格继续坐下去了!”

“贵使!请注意你的态度!”

卫冉一声沉喝,周围立马围上来手持长戟的卫兵,将哈达赞桑三人团团围住。

哈达赞桑却是浑然不惧,依然昂首挺胸说道:“大周的皇帝,我劝你不要做出如此愚蠢的行为,我若死在这里,勃纥帝国的铁骑将会直捣京师城下!”

卫冉挥挥手,将卫兵遣退后说道:“既然贵使非要朕的皇妹出嫁,那就请贵使前往汉陵侯治下去说吧,现在皇妹不在宫中,朕无法替她定夺终身大事……”

“好,那本使就亲自去一趟这位什么汉陵侯的治下,我倒要看看,他敢不敢不交出我们的王妃!”

说完,哈达赞桑瞪了卫冉一眼,又扫了姜沛一圈,带着仆从,怒气冲冲的离开了太极殿。

目送哈达赞桑离开后,卫冉刚想对姜沛示好之际,却见姜沛拱手继续说道:“启禀皇上,军督大人此次派卑职前来京师拜见皇上,一来是为了禀报北地八省的实情,

二来,斗胆请皇上加封军督大人为汉王,以便统领北地军民能抵御胡奴进犯,并能安心耕耘……”

“断无可能!”

卫冉、姚仲、李宿温等殿内大臣齐齐出声反对。

异姓封王?大周未有之先例,如今刘策这个庶民居然如此大胆,敢提出这等要求?摆明就是有了颠覆大周的意图。

姚仲指着姜沛说道:“姜长史,本官不相信这会是军督大人的意思,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李宿温道:“刘策身为庶民,有何资格索要王爵?难道你想让我大周国体动荡不成?”

卫冉更道:“姜爱卿,朕念你初来京师,一路车马劳顿,姑且对你方才所言不予追究……”

太极殿上其他官员也是纷纷反对,试问让一个庶民异姓为王?这可是大周立国几百年来最大的笑话!

总之,不管刘策是忠是奸,这个头绝对不能开,哪怕把他逼反也要阻质封他为王。

见众人都不同意,姜沛只是不断心下冷笑,身处豪门世家的他政治同样敏锐,知道他们都是怀着怎么样的鬼胎。

于是他拱手说道:“既然皇上不愿意,那此时就且作罢,卑职使命已达,这就回去向军督大人覆命了,卑职告退……”

话毕,他恭敬地行了一礼,倒退着步出了太极殿大门,原本想要借此攀附姜家关系的百官,暂时也只能打消了这个念头。

等姜沛离开后,李宿温当即出列请命:“皇上,请您下旨,立刻召集天下兵马,北上剿灭刘策!”

此话一出,满殿哗然,卫冉在震惊过后,颤声问道:“镇国公,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北伐刘策?”

“对!”李宿温坚定地说道,“刘策获取北地八省,再加上远东以及东部草原诸部,

实力已经严重威胁到了大周根基,如若不加以制止,定会成为我大周最大的敌人,

微臣恳请趁我大周尚有余力,刘策立足北地不稳之际,一举将其消灭!”

卫冉犹豫不决:“可是,南面的黄覆之乱尚未平息,朕如何能再与刘策擅启兵戈?”

两面作战风险,卫冉还是清楚的,何况,朝廷既然已经答应刘策执掌北地,这样做岂不是有违对刘策的承诺么,再次失信天下?

当然,还有一点就是,朝廷没有钱粮同时支撑两面开战,如果有钱的话,卫冉又怎么会和刘策做那种交易,导致了今日这种局面呢。

这时,郭照出列说道:“启禀皇上,镇国公所言甚是有理,刘策始终是个大患,若不趁此机会除去,以后再要对付他可就难如登天了啊……”

徐世昌也道:“微臣也同意镇国公的建议……”

接着,文武百官都纷纷附和,支持对刘策用兵。

卫冉捏了捏拳掌,提出了自己最后一个疑虑:“可是朝廷没有钱粮支撑大军北伐啊……”

李宿温说道:“皇上不必担忧,微臣有办法筹集军费,只要皇上下旨征讨刘策,其余一切,微臣自会准备妥善……”

“你如何筹集军饷?”卫冉疑惑的问道,他总觉得李宿温所谓的筹集军饷绝对不简单。

李宿温却拱手低头,坚定地说道:“介时皇上就知晓了……”

“容朕再仔细想想……”卫冉叹了口气,“至少等姜沛和那勃纥使节离开神都后再议……”

“吾皇英明!”

明白卫冉已下定了决心,李宿温眼眸中闪现一丝阴狠的光芒,嘴角的笑意更浓了……

一三六 北面的局势

十一月初四,玄武关城头……

“败家子儿,真是败家子儿啊……”

张定边看着城头地面上,在工匠的指挥下,民夫将一条条沉重的铁轨铺设到事先凿好的渠道中,不由唉声叹气,急的想要立马冲上去阻止,好在被副将崔谅和张义潮给死死拦住才没得逞。

但张定边依然嘴里不住嘀咕着:“这么好的铁料,多打些铁甲箭镞不好么?就这么放在城墙上算什么样子啊?”

一名从远东调来的工匠闻言,朝张定边翻了个白眼,不动声色的叹了口气,又命人继续铺设铁轨了……

“好了,张将军,你就别发牢骚了,军督大人这样安排定有他的用意,你就不要再在这里添乱,以免影响力工匠做工的进程,先回去吧……”

崔谅怕张定边继续再在城头上丢人,于是和张义潮一道,将他强行拖下了城头,向关内各标营走去。

玄武关的修葺工作正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刘策掌控北地八省后,采取韩旷和郭孝儒的建议,以加固关防和恢复民生为主,从远东调来一千八百名吏员分配到各省用以补充仕员不足的问题。

其次,招募流民修葺玄武关和各地因为战乱而遭到破坏的田亩房屋,并重开矿场,开采过冬用和炼铁所需的煤炭、铁矿等资源。

事实上,这一切自去年许文静入关以来,就已经开始着手处理了,在刘策与上陵军鏖战期间,黔州、甘州、隶元三省已经恢复了生气。

虽然今年的北地依然缺雨导致干旱遍地,但多条水渠挖掘成功引进了渭河水,先进的农业工具发放,并没有导致持续扩大灾情,田里的庄稼基本可以维持三省八成主要人口果腹之用,相信来年卫瑛的那份民田策一旦实施开来,全省的人温饱难题应该可以缩小不少。

与此同时,一座座崭新的工厂拔地而起,屯田商队招募劳力,给了许多无业民户一份换取糊口的营生,稳定他们的情绪,不会影响治安。

在这个大灾之年,又处与乱世之中,能有一份营生的活计,才不会让百姓失去希望,走上绝望的道路。

与此同时,刘策又裁撤了除了玄武关边军外,其余八省地方军近八成,足足七十七万兵力。

对于这些战力孱弱的士兵,刘策并不打算继续留在军营增加负担,他宁可再重新招募,统一规划操练。

至于剩下的两成兵力,多用于维护地方治安,只有少部分约四万人被编入正兵营中效命。

紧接着,各地庸政、懒政,对民事一窍不通的官员也全被刘策撤换一空,胆敢反抗的直接新法处事,一时间整个北地官僚人心惶惶。

在杀了几批闹事的士绅中“带头大哥”之后,将其余各地官绅尽数震慑住了,夹起尾巴做人再也不敢明目张胆与刘策作对,只敢私下里大骂刘策伤风败俗……

至此,刘策一番雷霆手段施展后,积蓄北地八省百余年来的歪风邪气,以令人不可思议的速度被扫除一空,将来注定会焕发出无穷的生机……

北方的严冬十分寒冷,但北地八省百姓的热情却十分高涨,有活干有饭吃,不用挨饿,不用担心易子而食,那是多么难能可贵。

失去的秩序,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步恢复,这么多年来,他们终于盼来了一个真正能为民做主的好官。

大周百姓大多数都不识字,但谁才是真正为他们着想,还是分的清的。刘策的所作所为他们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中,短短几个月时间,百姓已经在对这个年轻的前军军督产生了强烈的好感……

只是,这种幸福感对这些饱受多年磨难的百姓来说,还是显的有些不真实,生怕有一天刘策就撇下他们离开又回到了过去那种生活中去。

人在拥有的时候忽然失去,才是最为绝望的时候,这种打击足以让一个心理承受能力弱的人由内而外彻底崩溃……

许文静敏锐的感受到了这些百姓的心理变化,因此立刻命人混入百姓丛中,向他们慢慢引导,灌输让刘策称帝的念头,以此达到新生帝国建立的目的。

对于这件事,刘策目前根本没有心思去管,现在的他除了巡视北地八省民务和军务外,就只办两件事。

第一件就是操练乞活军……

北地战事结束后,刘策从这支乞活军队伍中挑选出九千三百精壮,开始对他们进行强化训练。

令刘策欣喜的是,几个月下来,这支九千三百人的队伍毅力过人,无论多枯燥多艰难的训练模式都撑了下来,硬是没有一人选择放弃。

看着已经逐渐脱胎换骨,直接就能上战场与敌对阵的队伍,刘策已经决定这支军队与近卫军同样,完全由自己直接管辖,不会轻易假手任何人。

而且,由于他们已经归附军督府,那“乞活”的字眼就不能再用了,索性就盗用了前世一支耳闻能详的番号。

北府军!

除开操练北府军之外,刘策目前所需面临的第二个难题,就是来自塞外的威胁。

当然,这个问题是始终要面对的,就算蒙洛人不来攻打,自己也早晚要打过去的。

但目前,刘策还是打算苟个几年,等彻底稳定北地局势后再说。

对于这个问题,刘策正在威远城内,与妻子叶胤二人在将军府商议起来了。

“皇甫翟当真是世之奇才,其实,本军督从与他见面那一刻起,就知道他早晚会离开这个世界,

因为我从他眼中早就觉察到对这个世界没有眷恋和牵挂了,有的只是深深的折磨和痛苦……”

对于皇甫翟的死,刘策在为他感到惋惜的同时,却又表现的十分淡定,仿佛一切都被他所料到一般。

他拨了拨火盆内的碳火,继续对叶胤说道:“只是,我真没有想到他会以这样的方式离开人世,

更没想到,为了让你能接掌下任钜子之位,不惜以自己生命为代价,设下了这么一个大局,唉……”

叶胤说道:“夫君,都过去了,师尊临终前告之我,要让我能助你一起看到天下止戈的那一天……”

“我会的……”刘策点点头,坚定的说道,“也没理由拒绝!”

叶胤微微叹了口气,说道:“师尊已经不在了,再多提也无用,今日夫君找妾身又有何事要商议么?”

刘策想了想说道:“我军督府现在留在北地八省的军队数量有多少?”

叶胤回道:“连同玄武关守军在内,合计为四十八万兵马……”

刘策点点头回道:“是啊,四十八万人马,看起来很多,实际上分散开来的话,却有些拙荆见肘了,

蒙洛人必须得防备,玄武关的兵马不但动不了还得继续增加数万人力维持各地治安的守备营也不能落下,同时又要面对河源以南朝廷军队的虎视眈眈,

粗略估算下来,我手中可以继续征战的兵马怕是不足三万人马,守成有余,进取不足,所以本军督打算创建预备役军团,用以应付将来庞大的战事。”

“预备役军团?”叶胤眉头微微一蹙。

刘策继续说道:“预备役军团,凡是服役期限满后,在四十五岁以前,一律编入预备役军团待命,随时听从号令集结备战,

他们闲时只需忙自己的事务,一旦有战事需要开始征召,就必须无条件加入战斗,如此一来,往后正规兵源不足的难题就可以迎刃而解了……”

听完刘策的话,叶胤立刻说道:“夫君此言,与大周立国之初的府兵制倒是极其相似,那种战时为兵散时为农确实能减少兵源不足的问题,也能减少庞大的军费开销……”

刘策点点头说道:“本军督的预备役与大周府兵的确有些异曲同工,区别就是,大周的府兵后期都以佃农为主,

且打完仗后几乎都没有报酬,久而久之就战斗力低下,在土地资源稀缺之后就会逐渐废除退出了军制,被战力比较可靠的募兵制所代替,

而本军督的预备役,只要上了战场就是属于正兵营范畴,军功计算一律以正兵看齐,这样不怕他们不会拼死血战,

而我们的优质兵源也能获得源源不断的保障,可以应付任何即将面临的风险……”

叶胤想了想,说道:“此法妾身认为可行,既然夫君已经定下,那什么时候开始改进兵役制,创建预备役呢?”

刘策说道:“明年吧,凡是新兵入伍,从三年一律降为两年,之后退伍的全部登记在册,加入预备役随时备战!”

“嗯……”叶胤轻轻的点了点头,在短暂的沉默后,又对刘策说道:“目前所言这些要实现还需一些时日,但眼下蒙洛的局势要如何应对?

妾身相信,蒙洛人是绝对不会让五万多人白白死去,定会采取动作对我军督府施压……”

刘策单手托腮,凝眉说道:“施压?仅仅只是施压的话,为夫压根就不必将他放在眼中,就怕拓跋宏业会领百万大军杀来,

那我们就只有两条路可以走,第一玄武关破,为夫带着军督府数十万大军做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同归于尽举措,

第二就是灰溜溜撤回远东,继而收缩塞外防线,或许此举能抵御蒙洛人进攻,但从此以后,中原腹地与我等无缘了,我们将被永远困在远东一隅之地,不得寸进,

无论哪个选择都对军督府而言,是极其不利的……”

叶胤想了想说道:“或许,情况并没有夫君所想的这么不堪,五个月过去了,蒙洛人至今没有动作,

只能说明一个道理,他们内部一定出现了什么问题,上回与拓跋玉海一会,我能从他平静地神色中捕捉到一丝担忧的情绪,

可能……蒙洛人真的会与我们坐下来谈判,也未尝不可……当然损失些利益在所难免……夫君,希望你到时能忍一时之气,

师尊说过,乱世能否平息,全系你一人身上了……”

一三七 下一步计划

皇甫翟太过高看我了,平定乱世绝对不是靠一个人就能完成的,需要的是众人齐心协力方有机会把握啊……”

说完,刘策起身给叶胤倒了杯水。

“不过,本军督不会让他失望的,至少现在,本军督立足这片土地,那就理该担负起这份责任……”

叶胤接过刘策递来的热水,捧在手心,同时点了点头,又说道:“夫君,如今妾身的身份已不适合继续担任参谋司总司一位,我想是时候该交出来了……”

刘策表示赞同,问道:“那你有合适的接替人选么?”

叶胤泯嘴,微微一笑:“人选,夫君心里应该已经有了,何必再问妾身呢?”

刘策颌了下眼帘:“既然如此,那就由诸葛稚暂代参谋司总司一位,待会儿就命人向远东送信,让诸葛稚火速来上陵就任,

本军督有种预感,我们现在的处境并不如表面上这样风平浪静,反而进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之中……”

叶胤闻言,放下茶杯,缓缓说道:“夫君是担心,我们目前所处位置尴尬,北要抵御蒙洛人随时进犯,南要防备大周朝廷采取动作,对么?”

刘策笑了笑:“夫人真是深知为夫的心思,如今的局势确实不容乐观,军督府占据了如此广袤的疆土,朝廷和中原各大世家要是没有担忧是不可能的,

相比与直面应对蒙洛人的威胁,就怕这群世家会不顾大局,暗中施展手段,一旦陷入两面开战的局面,军督府兵力再强,也会造成极其巨大的损失,

这一点相信我军督府上下,是谁都不愿意看到的……”

叶胤想了想说道:“夫君,妾身师从纵横学派,纵横一脉有句名言,人与人之间的交际关系称之为友谊,

而国与国之间的任何亲密之举,皆称之为利益,当利益与友谊之间产生冲突,友谊就会显的十分脆弱,

朋友之间会在利益面前产生分歧决裂,而敌人也会在利益面前成为盟友,凡事并没有绝对的,关键就要看如何处理这层微妙的关系……”

刘策赞同道:“夫人继续说下去……”

叶胤说道:“其实南面朝廷和世家之间的关系,夫君完全可以置之不理,夫君已与姜家结盟,远交之策已然达成,

姜家是大周朝廷最大的世家,你们相互之间也存在着极大的互利关系,只要姜家不插手,那些朝堂世家根本不足为虑,只需小心防范便可……”

刘策点了点头:“姜家都是聪明人,自然知道该如何选择……”

叶胤接着说道:“至于蒙洛人,也并非铁板一块,八幡制度虽然确立了蒙洛军政方针,让他迅速崛起与草原大漠,

然各幡彼此之间也因此军政埋下了巨大隐患,会随着时间推移,慢慢将矛盾持续放大,为了获取更多的利益而开始相互猜忌,

夫君如果想理清蒙洛内部的矛盾关系,就必须着手更近一步了解他们的隐患,这其中,必要的交涉是难免的,也是套取情报,做出正确选择的唯一途径。”

“胤儿啊……”听完叶胤的描述,刘策坐到她身边,温柔的轻唤道,“有你在身边,真的很好,能替我准确分析大局,从而明确接来的布局方针,唉……”

刘策微微叹了口气,回想起当年带着姜若颜行军的情形,再对比叶胤的睿智,他心中只能是无可奈何,两者差距真的太大了。

叶胤美目微颌:“夫君,与您相比,妾身还差的太远了,受不得你这样的夸赞……”

刘策轻抚叶胤的秀发,吸了口气说道:“那本军督就派人去和蒙洛人交涉……”

叶胤闻言,摇摇头:“不,是我们等蒙洛人前来交涉,相信用不了多久,蒙洛人定会前来试探夫君的底线,到时该如何交涉,全由夫君您自决了……”

“你如此肯定蒙洛人会主动前来找本军督?”刘策奇道。

叶胤轻轻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刘策轻点几下手指,忽然起身说道:“我去看看北府军的操练进度如何了……”

“夫君是打算再取渭河以北三处省份么?”

刘策刚走到门口,叶胤又忽然问道。

“没错……”刘策并不否认,“本军督已经答应了北府军兄弟,带他们去凉州救回自己的妻女,自然是不能食言,

何况,取下三省之地,就能对京畿和西北之地造成莫大压力,究竟西进还是南下,选择权都在军督府手中了……”

叶胤想了想:“如果这样的话,那来年开春,就应该行动起来,三省兵力薄弱,民心涣散,夫君完全可以恩威并施,争取做到兵不血刃连取三省,

只是,接下来的选择必须慎之又慎才行,南下还是西进,对以后的战略成果有着莫大的联系……”

刘策仔细想了想,说道:“至于这点等到时依情况而定吧,当务之急就先厉兵秣马,与蒙洛人达成共识,算算时间,姜沛也该回来了,就看他此次京师之行带来什么情报再决定……”

叶胤起身来到刘策跟前,替他紧了紧胸前的军戎:“也对,如今主要精力是放在与蒙洛人的交涉上,其余一切就等北地八省稳定后再做计议……”

刘策握了握叶胤的手掌,颌眼表示同意后,推门离开了房间……

甫一出门,冷风袭面,刘策眯了眯眼帘,尔后踏步向城外走去。

威远城郊处,一台台投石车,足足五百架,正在辎重队的守护下,向着玄武关方向推进,木轮转轴发出的声响在寒冷的旷野中回荡。

无数民夫正沿途修葺着新计划好的驰道,以便将来遇到战事,能让黔州各地守军以最快的速度抵达玄武关投入战斗之中。

就在这时,统计司司长何寿,用棉衣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缩着身子向刘策地方走来。

刘策见此忙迎了上去:“何司长,这么冷的天何劳你亲自跑一趟?”

何寿冻的是面色发紫,但他的精神却依旧不错,见刘策问及,忙从怀中掏出一本主簿,哆哆嗦嗦的递到刘策跟前说道:

“军督大人,北地八省人口、田亩统计都出来了,各省可耕种的田亩总计五亿七千八百四十四万五千亩,由于干旱缘由,近七成的田亩处于荒废当中,

另外,人口预计与我们之前出入实在太大,本以为至少有一亿五千万人,可经初步核实计算,北地八省目前人口不超过一亿二千万,

属下估计也就一亿一千二百万上下,当然其中隐匿的人口还得仔细排查才能最终定夺下来,但以属下的经验,大概不会超过八百万人……”

刘策听完后,心情变得十分沉重,战争带来的破坏实在惊人。伴随而来的不单单是经济上的巨大损失,更有间接或直接影响产生的大规模死亡事件……

每一场战争的背后都是无数个家庭支离破碎,一将功成万骨枯,所以战争绝对不是什么浪漫的事,尤其是为个人私利发动的不正义战争。

叹了口气后,刘策对何寿说道:“辛苦你了何司长,就请先回城中休息吧……”

“属下告退……”

何寿躬身与刘策告辞,缩着身子向城门走去。

理了理情绪,刘策继续向城郊“北府军”营地行去……

“喝~~”

“哈~~”

刚进营地大门,刘策就听到一阵阵激昂的呐喊……

定睛望去,成列的士兵组成军阵,在近卫军指挥官的训斥下,顶着冷风按部就班的进行着操练。

这些昔日乞活军的成员,如今已经完全脱胎换骨。由于连续几个月油水的补充,又经过高强度的操练,士兵起色红润身材魁健,加上一身精良的甲胄穿在身上,整个人分外的精神,举手投足间就有一股隐隐的肃杀气息迸发而出……

“止~休息一刻钟!”

军阵演练结束,各营指挥使官吹响解散铜哨后,这些北府军士兵才有序的坐下来,开始恢复体力,进行接下来的操练项目。

“军督大人来了~~”

不知道是谁眼尖,发现刘策在军营中,立马惊呼起来。

下一刻,本该休息的北府军士兵立刻起身站的笔挺,望向刘策的眼神中充满了崇拜和敬畏。

刘策冲他们行了一个军礼,挥手示意道:“都坐下休息吧,本军督只是例行巡视一下……”

士兵闻言,这才依令坐了下来,但他们的双眼一直都没离开过刘策半步。

毕竟,眼前这个年轻的将军,把自己从生死边缘给救了回来,所给的待遇比之前乞讨时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除了这些,更为重要的是,刘策答应了大家,会带自己找回失散的亲人。他们相信刘策的承诺是真心的,否则也不会如此高强度的操练每一个人,骗子是根本不会如此用心的。

刘策将陈午叫到自己身边,询问起北府军士兵的近况:“这些兄弟们在军中呆的还满意么?”

陈午不住点头:“军督大人,这种话就无需多问了,我们这些流民遇到军督大人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啊,大家在这里吃好,住的好,不用忍饥挨饿,怎会不满意呢……”

刘策微微一笑:“陈午,上个月本军督给你们北府军分发了军饷,每人两块七,为什么第二天都退回来了?”

陈午拱手说道:“军督大人,我等为您效命就已经是天大的造化了,咱们的衣食住行都被你安排的妥妥贴贴,如何能再收俸禄?这和白眼狼又有何分别?”

刘策眉头一皱:“那是你们应得的,我军中人人都是如此,你们怎可例外?”

陈午摇摇头,解释道:“军督大人,这钱我们绝对不会收的,即使要收,也得等我们去往凉州救回自己亲人后才能心安理得的收下,

何况,我等虽为流民出身,但也知道军督大人治下刚经历大战不久,到处都是用钱的地方,这些钱就当是帮助军督大人一些小忙吧……”

刘策听完,怔怔地望了陈午一阵,良久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言不发的离开了……

一三八 嘴炮交涉

十一月初七,蒙洛人的使者终于如叶胤所料,派遣使臣来到黔州,开始了与刘策关于六月份玄武关那场惊天血战的后续磋商谈判。

这次出使的谈判团正使依然是拓跋玉海,当日在与叶胤初步交涉之后,立刻回到蒙洛境内,先是倾尽全力稳定绣红幡和正红幡剑拔弩张的关系。

尉迟森死后,绣红幡接收了大量正红幡的溃兵,宇文纣大有占为己有不愿归还给正红幡的意思,并大力收买溃兵的人心,让他们适应绣红幡的生活环境。

尉迟敬云对此是强烈反对,好几次带着收容的残部一万三千余人直扑绣红幡境内讨要在玄武关下溃散的本部人马。

但无奈宇文纣却早就设下埋伏,在尉迟敬云兵进绣红幡属地牧场之际,反手迎头痛击,尉迟敬云不敌,被打的节节败退,不得不撤回距离绣红幡以西六百里的正红幡本部,开始重新集结本部所有人马,打算和宇文纣展开一场死战。

然而,正红幡在玄武关下,十几万精锐非死即伤损失近半,剩下的多被宇文纣趁机收容。留守在本部的都是以奴隶为主,精锐满打满算不过三万人,根本无法与宇文纣硬掰……

加上发生如此大的变故,部族内凄嚎连连。失去丈夫和儿子的牧民家人成日以泪洗面,得知自己男人在绣红幡的牧民,则拖家带口,趁尉迟敬云管理松懈之际,逐渐向金城方向迁徙,就连奴隶也都开始偷偷开溜……

如此一来,好好的正红幡处于四分五裂的危机中,加上族中对尉迟敬云继任新旗主之位十分不满,有心人甚至认为尉迟森的死与尉迟敬云有着脱不开的干系,以此质疑其继任正红幡新旗主的合法性。

就连正红幡内部都出现了分化的兆头,让年轻的尉迟敬云是焦头烂额,不知所措……

幸好关键时刻,拓跋玉海带着八百可汗亲卫稳住了正红幡岌岌可危的局面,并当着正红幡所有族民宣布,拓跋氏承认尉迟敬云继承新任旗主的合法性,这才勉强平息了绣红幡分崩离析的危局……

处理完正红幡的事务,拓跋玉海又亲自前往绣红幡,在金城之外怒斥宇文纣的不义之举,宇文纣自知理亏羞愧难当,又慑于拓跋玉海的威望,同意放归其中一万正红幡人马回往正红幡,这才将这场两幡出现自相残杀的局面给平息了下去。

但拓跋玉海十分清楚,宇文纣和尉迟敬云之间的梁子肯定就这么结下了,谁都不会轻言放过对方。

可他现在能做的只有这些,没有功夫近一步调解,因为他还要火速赶回速努尔汗稳定拓跋宏业的情绪,避免意气之下失去理智,举兵攻打玄武关。

果然,等拓跋玉海见到拓跋宏业的时候,拓跋宏业正在调兵遣将,已命三幡集结,并派人通知正白、绣白、绣蓝三幡集结,从召集治下所有凡满十六岁到六十岁的牧民必须自带武器干粮参战。

也就是说,拓跋宏业打算集结至少三百五十万大军打算南下雪耻,这可以说是举国之战……

不过,唯有慕容部的正蓝幡和散落在蒙洛帝国四周的其余慕容部落几乎没有响应拓跋宏业的号召,慕容敛的主力三十万大军更是驻扎在距离速努尔汗三千里外的夏国附近,以路途遥远为借口,拒绝东返。

拓跋玉海竭力劝阻震怒状态下的拓跋宏业,向他陈述了蒙洛帝国内部所出现的危机,又告之他慕容家族在蒙洛境内的势力人力广阔,且玄武关城墙坚厚,一旦南下战局陷入不利局面,慕容家族极有可能趁乱而起。

丞相拓跋硅也是赞同拓跋玉海的建议极力劝阻南犯,言慕容世家早有异心,不得不加以防范,何况现在南下时机并不成熟,在对刘策的脾性和实力了解透彻之前,还是暂时不要善动兵戈。

听完二人的陈述,拓跋宏业这才冷静下来,取消了南下的决定。

但拓跋宏业必须要让刘策为玄武关下,五万蒙洛人的阵亡做出一个合理的交代和赔偿,必须派人去与刘策进行谈判交涉。

这个差事,自然又落到了拓跋玉海的身上。

拓跋宏业给出的底线就是刘策必须向蒙洛帝国称臣,并每年上贡给蒙洛一千五百万银子,一百六十万石粮草,三万匹布帛,一万石盐,以及陪嫁一女给拓跋宏业为妾,其中的嫁妆另算……

拓跋玉海觉得这个条件刘策应该可以接受,也许赔偿达不到预期,但得到六七成还是有把握的……

于是,拓跋玉海就带着使臣团浩浩荡荡向黔州出发了……

但拓跋宏业恐怕怎么都想不到,这次谈判,刘策的回复差点让他吐血,最终走向了另一个结果……

威远城口,刘策亲自出城迎接这位充满传奇色彩的草原名将。

倒不是刘策惧怕蒙洛人,而是他从叶胤口中得知拓跋玉海为人光明磊落,蒙洛西征途中好几次阻止了大军屠城的行径,觉得这样的将才虽是异族人但还是值得自己尊重的,出来亲自迎接一下也并无不妥。

拓跋玉海见到城门口所站的刘策时,也是微微一怔,忍不住轻声嘀咕一句:“比我想的还要年轻……”

于是,拓跋玉海在刘策迎来的同时,也主动迎了上去。

两人在相距一步之遥时同时止步,各自打量对方一阵后,齐齐拱手行礼。

“拓跋将军威名,本军督早有耳闻,今日一见,三生有幸!”

“前军都督年少有为,本王能与你一会,同样不妄此行!”

“拓跋将军,请!”

“军督客气,请!”

短暂的寒暄后,二人一起步入了威远城中。

仅刚才一个照面,拓跋玉海就对刘策印象十分深刻,虽然方才和自己打招呼彬彬有礼,但还是能感到他骨子里散发的桀骜气息,并没有低声下气。

能和这样的中原人交涉,拓跋玉海觉得远比章家寿这种两面三刀的货色要感到舒心,虽然他预感到这次谈判可能会因为刘策有所变动,但他还是乐意与他奉陪到底。

来到昔日总督府内,看着守卫在府厅外的士兵气势汹涌,一脸傲气肃立在寒风之中一动不动,拓跋玉海内心一凛,知道现在的北地已和过去不一样了,也庆幸阻止了拓跋宏业在这个时候选择南下,避免了更大的损失。

拓跋玉海与刘策在谈判桌前落座,双方又经过一番恭维后,正式开始了谈判。

刘策命人给拓跋玉海和他的蒙洛使团全部倒了一杯热茶后,端起茶碗,滑了几下碗盖,面无表情地说道:

“拓跋将军,本军督也不是喜欢拐弯抹角的人,闲话姑且省下,直接进入正题,本军督知道你们来此目的,无非就是为玄武关外那场血战讨个说法,谈谈你们的条件吧……”

拓跋玉海对刘策的直接心中大加赞赏,当即说道:“军督快人快语,本王对此很是欣赏,既然切入正题,那本王就直说了,

玄武关一战,贵军与我蒙洛军队各自伤亡惨重,实不相瞒,圣皇本来已经集结数百万大军想要南下破关而入,是本王和丞相力劝阻止了下来,

本王知道,这场血战我们双方而言都损失巨大,但草原环境恶劣,不比你中原农耕恢复的快,所以圣皇认为,还是能请军督对这次的事件给予我蒙洛人一定的赔偿,

至于赔偿的内容,本王想得到军督您明确的答复后,再提上议程,请问您对此有何异议么……”

听完拓跋玉海的话,刘策微微一笑,放下捧在手中的茶碗:“拓跋将军,本军督想你可能搞错了一件事,那就是造成这一切悲剧的并非是我中原守军,

若不是贵国在玄武关边境集结大军,对我黔州造成巨大压力,这场大战完全可以避免,按理说,贵国是属于侵略一方,交战地又在玄武关可控境内,

而我中原守军只是展开正常的抵抗反击而已,要说赔偿也该是本军督提议出来,怎么反而要赔偿贵国将士的损失呢?

拓跋将军此话也未免太过咄咄逼人,有些本末倒置了……”

拓跋玉海闻言,脸色微微一变,挥手止住了刚要发怒的副使,笑着说道:“看样子,军督与本王所设想的结果有很大出入,你这么说的话,倒是让本王无法将圣皇拟定的合谈协议拿出来了……”

刘策说道:“既然这一战本身就是贵国理亏在前,本军督也只是简单阐述了一个事实而已,说实话,本军督已经让了很大一步,

对玄武关的战事睁一眼闭一眼了,贵国何苦还要提出让本军督对此负责赔偿的事呢?”

“说实话,本王真的很佩服军督胆色……”拓跋玉海正色对刘策说道,“敢这么跟我蒙洛帝国使臣说话的,你还是第一个!”

刘策淡淡地说道:“拓跋将军过奖了,本军督只是觉得理在我中原这边,占理的一方,自然是理直气壮了……”

“好一个理直气壮!”坐在拓跋玉海身边的副使花不忽赤猛地拍案而起,瞪着刘策怒吼道,“我蒙洛百万大军压境时,我看你是不是还同现在这样,说什么理直气壮!告诉你,有实力的人说的话才叫有理!”

刘策闻言,身体微微向后一仰:“本军督和你们正使说话,有你插嘴的份么?真是一点规矩都不懂!”

话毕,又对拓跋玉海说道:“拓跋将军,您这位下属所说的话是不是代表了贵国的态度?如果是的话,

那我们也不用彼此浪费时间了,还是早些回去吧,无论是战是和,本军督都会奉陪到底!”

一三九 和亲?当然可以!

……

“花不忽赤,注意礼节,莫要丢了我蒙洛人的脸!”

拓跋玉海沉喝一声,止住了花不忽赤的言语相激。

花不忽赤不敢不听拓跋玉海的话,只能坐回椅子上,但怨恨的眼神始终打量着对面主桌上的刘策,恨不得把这嚣张的年轻人当场碎尸万段。

拓跋玉海对刘策微微欠身说道:“抱歉,军督,本王为副使的无礼向你赔不是,但副使所言也并非无理,如果军督一直以这种态度相谈的话,那我们之间还真没有什么好继续交涉了,

请军督明白一点,本王为了促成双方和平已经下了十足的功夫,不想就此把事情推向极端,这样吧,本王先将圣皇所提的条件与您揭晓一下,

至于需要修改的地方,可以再仔细磋商,您看如何?”

刘策说道:“当然可以,正好本军督也能见见圣皇所提的条件究竟是怎样的……”

拓跋玉海接过羊皮宣纸,摊开放在刘策跟前说道:“军督,您还是自己亲眼目睹一下吧……”

刘策接过后仔细望去,等看完羊皮宣纸上的内容后,不由轻轻一笑,对拓跋玉海说道:

“拓跋将军,如果这是你们圣皇的意思,那本军督只能表示,还是让蒙洛帝国数百万大军与本军督决一死战吧……”

“军督不要如此激动,既然是谈判,那本就是双方意见达成一致才行,不合理之处就该修改,你说呢?”拓跋玉海平静地说道。

刘策将羊皮宣纸递还到拓跋玉海手中,摇着头说道:“首先,每年一千多万银两和一百六十万石的粮食进贡,本军督就先不能接受了,

北地各处情况想必拓跋将军也有所了解,加之刚经历战乱,元气未复,本军督还急缺粮食和钱处理各地局势,又哪来的钱粮上贡给贵国?

其次布帛两万匹和一万石盐,更是无稽之谈,就算是本军督有意想提供,也没那办法凑足这么多,我境内百姓还十分贫穷,两万匹布帛和盐会让他们日子更加煎熬,

另外,向贵国国君称臣?本军督认为你们圣皇太过高看本军督了,历来只有国与国之间有藩属关系的,本军督目前是大周的将官,食的是朝廷的俸禄,又如何向贵国称臣?

最后,外嫁子女给你们圣皇当妾?呵呵,抱歉本军督的女儿太小,伺候不了你们的皇帝,所以,贵国国君所提的条件恕本军督无法接受……”

拓跋玉海脸色一变,刘策那看似平淡的话语,却透着一股隐隐的威严傲慢,也就是说他根本是不答应蒙洛帝国所提的任何条件。

这就让他感到有些难办了,他设想过刘策会以数额过大,提出减免一部分的建议,但万万没想到这个年轻人居然会全盘拒绝。

如果这样下去,这次谈判极有可能会闹僵,想象回到速努汗,拓跋宏业得知此行谈判的结果,极有可能会亲自领大军向玄武关扑来。

这是极其危险的一步棋,而且拓跋玉海从刘策那镇定的神态中感觉到这个年轻人无比的自信,自信能抗衡一切阻力威胁。

何况,一旦玄武关下战事处于不利局面,蒙洛各地潜在的矛盾定会完全爆发,到时候,统一的草原漠北各部,会再次回到四分五裂的状态中去。

那是拓跋玉海极其不愿意看到的局面……

于是,拓跋玉海说道:“军督,本王适才已经说了,谈判是相互对等的,既然你不愿意接受,不如让本王来修改提议你看如何?”

刘策点头表示同意:“拓跋将军请说。”

拓跋玉海指着契约上的内容说道:“第一条,每年上贡白银一千五百万就此作废,毕竟草原上用真金白银的地方不如你们中原多,这种身外之物不要也罢……”

刘策颌眼不作声,算是默许了。

拓跋玉海接着说道:“至于粮食一百六十万石,考虑到军督治下百姓刚经历战火与旱灾,

若强逼也确实是我蒙洛人理亏,这条暂且压后,等军督治下稳定民心,恢复了农耕再做商议……”

刘策对拓跋玉海越来越刮目相看,一下子就将一千五百万白银和一百六十万石这种不合理的上贡物资给直接取消,那是要怎么样的魄力?

“不愧是草原文武双全的将领,明白快刀斩乱麻的意思,看清这种本军督不会答应的条件,直接就划去了,嗯……”

刘策面上不动声色,却对拓跋玉海的感观越来越佳。

却听拓跋玉海接着说道:“至于让您称臣这点,确实是圣皇欠虑,也就这样划去吧,

但两万匹布帛、一万石盐、和亲这三点就不能再让了,军督,本王已经做出最大的让步了,您觉得这样处理如何……”

刘策问道:“敢问拓跋将军,草原缺盐,本军督了解,但为何对布帛如此热衷,还请您不吝告之……”

拓跋玉海说道:“不瞒军督,草原的气候十分恶劣,夏季炎热异常,冬季却冷若寒窟,

夏季,酷热的高温能让光膀子的牧民脱水而亡,用皮衣裹身的话又闷热中暑,甚至浑身长满红疹肌肤溃烂,

冬季,野兽的皮毛虽然适合做过冬的衣裘,可毕竟数量稀少,无法满足大部分牧民的需求,

早听闻你们中原有制作棉布的植物,能产出透气保暖的布帛,因此,草原各地才会对布帛如此热衷,

军督大人,本王这么说的话,你能理解了吧?”

刘策点了点头,思索片刻后,笑着说道:“多谢拓跋将军告知,但本军督还是不能答应贵国所提要求……”

拓跋玉海眉头一凝:“军督大人真要如此不顾大局么?”

刘策压了压手,说道:“拓跋将军,请你先不要动怒,先前你也说了,谈判需要双方都达成共识的份上,那协议才算生效,

而如今,提议上都是本军督付出,仿佛这次玄武关之战都是我中原的责任,这实在让人难以接受,

请拓跋将军放在本军督的位置想想,这样公平么?”

拓跋玉海双眼微颌:“那听军督的意思,是不愿意签这份契约了?”

刘策说道:“不如这样吧,本军督有个提议,让你们双方都能彼此接受,你看如何?”

拓跋玉海眉头一松,说道:“那本王就听听军督的提议……”

“通商……”

刘策直接了当的吐出两个字。

“通商?”

这一下拓跋玉海还有花不忽赤都有些出乎意料,大周虽然被各方异族打的是节节败退,既割地又赔款,可偏偏就是有一点把守的特别严实,那就是所有边关禁止与胡人通商。

而这也恰恰等于让草原各部陷入痛苦万分的局面,仅靠上贡的物资也仅仅只能满足贵族上层的所需,广大牧民依旧十分贫困。

他们所需的物资得不到长期有效的保障供给,光靠走私商人杯水车薪的货物,依旧无法满足牧民所需的蔬菜、盐、茶叶、布帛等庞大的基本需求,这也是造成塞外游牧族群民风剽悍的重要因素之一。

“军督,你没在开玩笑吧?”

“本军督从来不开玩笑,拓跋将军觉得本军督提议如何?”

见刘策一脸正色信誓旦旦,拓跋玉海和花不忽赤也就相信了他的话。

“你们草原所需的布匹,茶叶,盐、铁锅、瓷器、糖等东西,本军督都能给你们运来,

你们也不一定非要用金银交易,草原上的兽皮、牲口、药材都能拿来交换,本军督会列出一个合适的价格供你们参考,

但是,由于草原太过广袤,本军督提议就在玄武关外找个合适的地点作为边境贸易战,以供我中原子民与你们蒙洛各部之间的交易,你看如何?”

不得不说,刘策所提的条件十分的诱人,拓跋玉海和花不忽赤闻之勃然心动。

但仅存的理智,还是让拓跋玉海试探性问道:“军督,你这样做就不怕被你们大周的君主惩罚么?”

“呵呵……”

刘策干笑一声,拓跋玉海敏锐的看到他眼神里对大周天子的不屑,这是一个枭雄才有的魄力。

“好!如果军督真的答应通商,本王也就能回去和圣皇有个交代了……”拓跋玉海紧皱的眉头舒展开了,“那最后一条,请军督派一女子与圣皇和亲,当然,如果军督无法接受和亲的说辞,那就当是联姻也可以的……”

刘策想也不想就拒绝道:“本军督说了,家中没有合适的外嫁人选……”

“军督,外嫁女人并非要自己亲人的,其实随便找个女人就可以了,那不过是做个样子掩人耳目而已……”

主要的商谈敲定,最后这联姻反而变得不怎么重要了,拓跋宏业不是那种没有女人活不下去的主,他后宫最不缺的就是女人,排队等着拓跋宏业临幸的女人怕是能从王庭排到西域诸国。

让人嫁女只是表明一个态度,在政治上处于优势而已,何况他家中也有不少子民外嫁的,并非会在这个问题上死磕不止。

因此,拓跋玉海也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只是暗示刘策这不过是走个过场,给拓跋宏业一点颜面而已。

何况,普通民女能嫁给塞外贵族,这身份和待遇等于是水涨船高,应该没理由拒绝这么优厚的条件。

至于外嫁女子的心态如何,在男权至上的社会,基本是不会考虑的……

“既然如此,那好吧……”刘策喝了口茶说道,“不过,在本军督答应外嫁民女之前,想给贵国圣皇写封信,还望等双方通商协议签署后,一并送抵王庭……”

拓跋玉海不疑有他,点头表示同意,然后双方就贸易的环节进行了近一步的磋商。

等初步共识达成之后,刘策便带着拓跋玉海一行使臣前去共进午餐,气氛似乎十分的和谐……

一四零 一封信引发的……

……

十一月二十日,速努尔汗王庭,巴兰托尔皇宫内,正在举办一场盛大的宴会,用以招待向蒙洛帝国进贡的西域诸部使臣。

充满草原风情的迎客大殿上,西域各部使臣和拓跋王室高层盘腿围坐在舒适的棉毯上,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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