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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想体乐园》


序章 DX7532文件(已损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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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喂,喂?恩,应该这样就算是开始录了吧?”

一个男人的声音从一片漆黑的画面中响起,随后镜头拉远,出现了一个穿着漆黑色西装,看起来像是保镖之类的男人。男人看起来很青涩,唇上还有着淡淡绒毛的痕迹,与其说是男人,倒不如说是个大男孩更合适。

男孩对着镜头笑了一下,看起来很阳光的样子,若是将背景的白色钢铁墙壁换成一片草原的话,这简直就好像是一个郊游的纪录片。

“虽然作为26个翼之一的l公司居然会接纳我这种生活在‘郊区’的孤儿确实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如同是要确认自己确实不是在做梦,他对着自己的脸掐了一下——很疼。

“嘶……”他抽了一口凉气,随后揉了揉脸,仿佛有些不好意思一般对着镜头咳嗽了一下,接着脸色一正,对着镜头严肃道:“总之,从今天起,我就正式成为了l公司惩戒部光荣的一员啦!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虽然其实我更想去中央本部来着,比起和那些异想体战斗,我更想去研究他们。”

“不过我们部长可真是个不可多得美人啊……听说她是‘后巷’出身,那种垃圾场里居然也能出来这样的美人吗?”他小声的嘀咕了几句,随后像是怕被人发现似的转身朝后面看了看,当然这个房间——起码这个镜头里,就只有他一个人。

“那么,今天就先这样吧,以后在伟大的l公司的每一天都要记录下来才行,这样以后等我退休了以后就能和那时候的邻居朋友们炫耀了,恩,l公司退休,我肯定就能住到‘巢’里了,听说那里每天都在开着庆典……真想什么时候去看看啊。”

男孩笑着,脸上充满了对于未来的憧憬和期待,随后将手伸到了镜头的上方,画面变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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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面亮起,男孩的脸出现在镜头前,身上穿着一件漆黑色的背心,右边脸颊处贴着一个创可贴,脸上依旧挂着灿烂而阳光的笑容,背景依旧是之前那个白色的钢铁墙壁。

“今天是我工作的第一个月,恩,总体来说还是不错的,我对于ego的应用进步很快,我们队长因为这个特意夸赞了我一通,那感觉可真不错。”说到这里,男孩顿了顿,接着补充道:“啊,对了,l公司似乎有着某种消除记忆的技术,未免退休的时候他们消除我的记忆,这里补充一下好了,ego是我们对付异想体所特制的器具,有武器也有防具,都是一些很不可思议的东西。”

男孩挠了挠头,想了一会,似乎是想不到要说什么了,便对着屏幕道:“那么,今天就先到这吧,每天的训练可真是太累了,我得赶紧去洗个澡睡觉了。”

画面转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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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就在今天,我们队长死了。”

画面外传来这么一句话,随后在画面一阵抖动之后,出现了男孩的脸,从镜头周围的景物和此刻的角度判断,男孩此刻应该是正躺在床上,而镜头就摆在他的枕边,清晰的记录下了他面部的每一个表情,以及那还未来得及洗去的硝烟痕迹。

“我算是发现了,身手好不代表一切,在这里,只有运气才是活下去的唯一必要条件……”男孩自言自语了几句——事实上他一直在自言自语,毕竟这是在录制他的视屏日记。他似乎并不为队长的死而悲伤,哪怕队长上个月才夸奖过他,他的脸上甚至于还带着庆幸的笑容,“而我毫无疑问的就是运气好的那一个,哪怕未来的我也会要死,但起码我现在还活着。”

“那么,就到这吧。今天也是幸运的一天,真好。”

画面转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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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面亮起。

男孩脸上依旧带着微笑,只是唇角的绒毛已经消失不见,看起来应该是用剃须刀之类的东西精心刮过,脸上的创可贴已经取下,取而代之的是一条细长的白色伤痕。

“今天差点就死了,”男孩抬起右手,将那厚厚的绷带展现在镜头面前,“不过还好,命大没死,就像一直以来的那样,更幸运的是我获得了来公司为止的第一次休假,带薪的那种,真的是太好了。”

他拿起一根烟点上,深深的吸了一口,淡淡的烟雾开始在镜头前缭绕,将画面渲染成了一片迷离的梦幻。

“这东西真的很不错,当然我说的不是它的味道,这味道真的恶心,可它能让人的身体产生麻痹,对疼痛有着轻微的抵消作用……听说是‘后巷’里的某个家伙从‘废墟’里发现的技术……不得不说,那些贫民窟的家伙们对于捡垃圾还真的是十分在行啊。”

他对着镜头笑了一下。

“幸运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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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一个月要有三十天呢?三十天……真的好漫长啊。”

男孩漫不经心的对着镜头抱怨着,脸上还是笑着,只是里面已经没有了当初那种阳光的味道,“我们那心理医生说我最近的精神污染指数有些偏高了,建议我去找那个骷髅头忏悔或者去和小精灵们玩玩……不过我倒是没感觉自己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而且说实话对于异想体我现在感觉有些讨厌,虽然它们长的都挺可爱的……”

“总觉得它们似乎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它们到底是怎么出现的……”

画面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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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开始有点羡慕那些福利部的家伙们了,整天无所事事混吃等死的样子,我也想要每天喝喝咖啡就能过去一天啊~”

男孩,不,现在或许应该已经叫做男人了,最初的青涩已经完全不见了踪影,唇边开始冒出稀疏而尖锐的胡茬,脸上那颓废而慵懒的气息,让人很难再将他和最初视频里的那个阳光男孩联系到一起,作为背景的白色墙壁下散乱的扔着一些衣物和生活垃圾,环境看起来极度的糟糕。

“今天我见到r公司的‘兔子’小队了,因为某个异想体的收容失效……那可真是一些不近人情的家伙,封锁区域内不论是异想体还是部门职工全都照杀不误……真是可怕而疯狂的战斗力,然而那个新队长说我们还要庆幸来的不是‘驯鹿’或者‘犀牛’,那两个小队的人更加可怕……”

“不过让我惊奇的是,‘兔子’小队那可怕古旧外形的防毒头盔之下居然是一个个可爱的少女……恩?现在流行战斗狂和美少女这种组合设定了么?我们的部长也是……”

“最近不太平的事情越来越多了,一个星期之内出现了好几次收容失效事件,还都是等级不低的异想体,死了不少的人呢。”

“但还好,我活下来了,又是幸运的一天。”

画面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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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面亮。

“我收回前天的话,不,是之前所有的话,进入这个公司真的是我这辈子最最不幸的事情。”

画面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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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发现了一些事情,我们那位素未谋面的主管大人似乎在做什么大动作,而且……”男人看着镜头,通红的双眼看起来像是一夜未睡一般,“该死的‘认知滤网’,该死的现实……这里简直就是一个地狱,所有的东西都是假的,那些异想体根本就是一些该死的怪物,而我们的部长……艹,那根本就是个铁盒子,一个机器人!”

“人死了是会流血的……我明明一直知道这一点,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这个公司改变了观念,居然去相信那些看到的动画片一样的画面就是真实……这便是‘奇点’技术么?”

男人用力的吸了一口烟,弥散的烟雾渐渐遮蔽了整个镜头。

“我决定接受那位主管大人的邀请,我要看看他到底想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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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们的世界,人类的精神早已千疮百孔,虽然一切都在进化,可人类的精神却过于迟缓的没能跟上发展。世界只剩下将人们联系在一起的26个奇点。人类抛弃了曾经的信念,把许多曾经支撑着自己的东西当做微不足道的垃圾。”

“现在,没人会怀揣梦想……”男人低下头,深吸了一口气,再抬起头时,脸上已经恢复了笑容,和之前的阳光完全不同的,信念破碎的绝望笑容。

“人们不再相信任何事情,也不再对奇迹抱有希望,曾经强烈的信念如今早已被废弃,变的毫无价值,一切都在沉默中慢慢的消失着,就好像这里一开始就什么都没有存在过一样。”

“但我不能忍受这种沉默,我们的主管大人也不能,猜猜看,我们会做什么?”

“我们要解放这里,解放这个世界,让光之树照耀世界,虽然无法净化掉这个世界的异想体和那些肮脏的‘清道夫’、‘收尾人’之类的存在,但至少……能让人那些生活在‘巢’之外的人可以拥有对抗他们的力量。”

“光之种的力量……”

“但这需要大量的准备工作,以及七天的光耀时间……我很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很期待……”

画面暗。

第一章 他

黑暗如同雾气一般在眼前盘旋不去,在耳旁那绝对的寂静衬托之下,这一片空间显得异常的辽阔,深邃沉凝如广袤无边的大海——不是那时而布满风浪时而碧空无垠的海面,而是那压抑深沉到令人无法喘息的海底,哪怕什么都没有发生,人类大脑中那些不安分的地方都会在那些自己所观察不到的领域幻想出无穷无尽的可怕事物,继而自己把自己吓疯。

远古时候所遗留下来的基因让人类天然的畏惧着黑暗,黑暗便意味着危险,而这里,到处都是黑暗,四面八方,无处可逃。

他如此想着。

可虽然是如此想的,但他心里实际上并没有多少恐惧的成分,相反的,甚至于有些安逸。在这一片辽阔的黑暗之中,他感受不到任何东西,甚至于感受不到自己的躯体,就好像,他本就没有那些生物与生俱来的东西一样。他唯一能做的,就只是在这一片黑暗之中,断断续续的产生出一些自己也无法去控制的胡思乱想。

他甚至于没法呼吸,或者说,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在呼吸。

呼吸是一个生物生存的必要条件,每个生物活着都要呼吸,或者说,和外界交换物质,以此排泄出自己产生的废料,以及汲取那些维持存活所必要的“养分”,唯有如此,生物才能称之为“生物”,才能算是,活着。

那么,他活着吗?

他有些懵懂的思考着这个问题,并且难得的思路没有跑偏,那些乱七八糟的杂念在此刻全都消失无踪,仿佛是在对这个终极问题表达着自己应有的敬意和臣服。

然而,这种状态仅仅只保持了一会,他便又想到别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地方去了,活着或者死亡,对此刻的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实际上的意义,如果没有身体只能思考也算是活着的话,那么,他或许算是活着吧?

但这种活着和死亡也没有什么区别。

他如此想着,并开始在这一片黑暗之中飘荡了起来,然而因为缺少知觉和必要的参照物,这个所谓的“飘荡”是否确实在进行实在是一个值得商榷的问题。

不过无所谓,他觉得自己在飘荡就好了,虽然这个“飘荡”就实际感官上来说和停在原地没有任何区别。

在不知多久以后,连他都开始感觉到了厌倦的时候,突兀的,一阵失重感传来,就仿佛他突然间又有了身体,身体在半空中坠落,而这一片仿佛毫无意义的黑暗仿佛在这瞬间化作了无底的深渊,要将他这一个茫然的灵魂吞噬殆尽。

直到这一刻,直到那一阵失重感传来之时,他那之前如同不存在一般的恐惧感方才姗姗来迟,他才蓦然惊觉,自己原来也是会害怕的。

伴随着那阵坠落感,渐渐的,他开始感觉到了自己的身体,只是那种感觉很模糊,似乎存在,又似乎不存在,就如同睡觉时候压着的肢体因为缺血而失去知觉那样,又或者是“鬼压床”时候的那种无法动弹的感觉。

这对任何人来说都不是什么好的体验,对他也不例外。

然而他此刻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任由自己被那失重感牵引着,堕落着,下坠到不知道哪个乱七八糟的地方去——不过,不论是哪里,总好过这里,这个看似广袤无垠实则一无所有的黑暗空间实在是令人恐惧而厌倦。

不知多久之后,失重感消逝,他的大脑仿佛条件反射一般的瞬间空白了一下,眼前出现了一层模模糊糊的光幕——在意识到这是外界的光线透射眼皮的结果之后,他睁开了眼。

入目的是一片昏暗的天花板,木制的横梁结构成在此刻的视角下构筑成了平面上的天然纹饰,充斥着某种几何学上的考究与美感。

他坐起了身,动作慢的就像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一般,在他身下原本坚硬的木质地板似乎是有些年头了,随着他起身的动作发出了一阵“吱吱呀呀”的声音。他小心翼翼的站了起来,尽量使自己不要发出太大的声音,随后慢慢的坐到了边上的沙发上,眼神自然而然的望向了边上的壁炉——里面的火焰正噼里啪啦的跳跃舞动,散发着这个房间里唯一的光源和温暖。

这里看起来似乎是一个会客的客厅,空间很大,摆放着许多温馨的家具和装饰,地上铺着一大片毯子,沙发前的桌子上是摆放着许多篮子和餐盘,只是里面都是空的而已——可以想象,当这里面摆满了瓜果零食,主人与他的朋友们相聚于此时,那将是一个多么欢快而温馨的场面。

一个人磕着瓜子,一个人喝着酒,一个人抽着烟,还有一个人笑眯眯的端坐在那便是风景,而他……他或许会又在摆弄着什么古怪的玩意。

“呃……”

他呻吟了一声,眼前突然闪过的莫名画面令他脑中传来一阵针扎般的疼痛,当这阵疼痛缓过来的时候,那些闪现过的画面便已经消失在了他的脑海。他抬起头,四处环顾着这一整个房间,心里莫名的感觉到一阵怪异感。

“咳,恩。”

他试着大声咳嗽了一下,低沉的咳嗽声在房间里回荡了一圈,然而这并没有让这个昏暗的房间稍微亮堂,房间里唯一的光源依旧只有那壁炉里的火焰。那些火焰燃烧着,跳跃着,在他的身后拖下了一片巨大而孤独的影子。

没有人,也没有感应灯。

这是一个看起了很不错的房间,只是他总觉得这里的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古老?

没有空调,没有感应系统,也没有会主动跳出来打招呼的ai管家——这里没有任何他以为应该有的一切,他能看到的,就只是一个单纯的房间而已——而且,除了他以外空无一人。

很好,一个古老的房间,一个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的人,很标准的冒险故事开局,对吧?

他颇有些自嘲的在心里想着,并且在他如此自嘲的时候,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并不知道自己是谁——不只是忘记名字,他甚至于连自己的相貌都不知道,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自己是个男人,而哪怕是这一点也是从刚刚的咳嗽声中所得出来的结论。

他的一切记忆都干净的像是一个婴儿,然而他却又有着一些常识,有着自己的思维逻辑,会在看到这个房间的时候下意识的感觉到“古老”……

在盯着炉火发了一会呆之后,他站起身,大步的向着房间正门的方向走去,地板在他脚上靴子的踩踏下发出不堪忍受的“嘎吱”声,他却不似一开始一般那么在意——既然这里没有人,那么发出这么一些轻微的动静也就无伤大雅了。

打开紧闭的大门,外面却不是似他所想的那般是一条黝黑狭长的甬道,反而是另外一个比他之前所待的房间要大上十倍的房间,一排排几乎有两人多高摆满了书籍的书架占据了这个房间的大部分空间,极高的穹顶上不是天花板,而是一片旋转着的乌云——那便是这个房间的穹顶,不时的有电光在其中无声穿梭着,那是这个房间里唯一的光源。

毫无疑问的,这是一个图书馆,而且还是一个“不同寻常”的图书馆,相比起来,他之前所在的房间更像是这个图书馆里的一个“小”休息室。

阴暗,恐怖,奇诡,这便是这个图书馆给予人的第一印象,任何人来到此处或许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一个可怕的噩梦——现实中可没有霍格沃茨,怎么会有直接呈现天空的穹顶呢?

然而他对此除了挑了挑眉之外,没有做出任何怀疑自己是否在现实的行为——既没有掐自己,也没有扇自己巴掌,就好像这场景在现实出现是很理所应当的事情一样,心情淡定的根本就不像个正常人。

呃,或许他原本本来就不是个正常人?毕竟,别人此刻就算不为眼前的景象讶异恐慌,也应该在为自己缺失的记忆而苦思冥想才对。

而他呢?既未对眼前的景象感到讶异,看起来对于自己过去的身份名字也不怎么在乎。他就像是每一个去到普通图书馆的普通人那样,用自己独有的节奏迈着步子,神情悠然的走到了其中一排书架旁,目光从上面罗列着的书籍上一个个扫了过去,就像是正在考虑要挑选哪一本书看一样。

书脊上没有书名,只有一个个蕴含着某种他所不了解的规律的编号,书上的封皮全都是沉重而单调的黑色。

无所谓,随便挑一本吧。

他如此想着,也是如此去做的,然而正当他伸出手想要摘取一本编号为“f-01-02”的书籍时候,一个声音毫无先兆的从他身后响起。

“你最好把手收回去,如果你不想死的话。”

那声音突兀的足以让人吓一大跳,内容也是带着十足十的威胁,然而他却没有什么被吓到的感觉,心里反而有种‘啊!终于触发剧情了吗?’的奇怪雀跃感——他大概真的不是什么正常人吧。

第二章 Angle

他自然而然的收回了伸向书架的手插进了裤袋里,微微驮着背,以一种极其吊儿郎当的姿势转身望向了声音所传来的方向——在他所在的这排书架的另一侧,一个人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那里。

那个人影看起来很矮小,目测应该才到他的胸口,身上穿着一件宛如那些欧洲中世纪医生一般的黑袍,一个宽大的黑帽将人影的整个头颅都包裹了起来,在这种环境下,那个人影看起来就仿佛是一个可怕的幽灵。

但他却没有感觉到害怕,反而瞪着眼睛一脸好奇的盯着那个人影看着——刚刚的那声警告声听起来清脆而悦耳,如果排除掉一些意外的,他猜那一身宽大斗篷下面的大概是一个……小女孩?

失去的记忆,阴暗的图书馆,莫名其妙的小女孩……他的脸上不自觉的咧开了一个恶劣的笑容,心里一股奇怪的兴奋感开始蔓延,这股兴奋感指使着他的双手下意识的在裤袋里掏弄了起来,就仿佛是想要摸什么东西出来——然而他的裤袋就和他现在的脑子一样,除了一堆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的杂念之外,空空如也。

然而他却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反而更加用力的开始掏了起来,并且开始无意识的在自己身上拍来拍去,就好像是要找什么东西找不到了一样,一股烦躁感开始占据他的脑海,而更让他烦躁的是,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找什么……

“你想要这个?”

依旧是刚刚那个清脆悦耳的声音,那个人影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他的身边,双手分别举着一根细长的白色纸质棍状物和一个墨绿色的方块铁器递到了他的胸前——哪怕都不知道这两样是什么东西,然而他几乎下意识的就知道,他好像就是在找这两样东西。

身体仿佛有着自己的记忆一般自然而然的将那两样东西接过,动作极其熟练的将那根细长的纸质棍状物叼在嘴上,接着将另一个东西凑到棍状物的前端,一阵火苗过后,一股辛辣的气味混合着这里独有的阴冷空气冲进了他的气管,让他蓦然间感觉到一阵心胸开阔,那股不知从何而来的烦躁感也终于平息了下去。

“谢谢……说起来,这是什么?”直到这时,他才有空这么含混的说了一句,隔着眼前飘散的着的青白色烟雾,终于看清了眼前这个人影身上黑袍的样子。那并不是一件普通的黑袍,而是仿佛由一片片黑色羽毛所构成的羽翼,就好像是乌鸦那样。

“这叫香烟,而这个,是打火机。”

眼前的人影一边说着,一边撩下了那个对她来说过于宽大的兜帽,露出了一张面无表情的少女面容。那是一张很漂亮的脸,只是那一对金色的眼瞳和银灰色的短发昭示着她和这个图书馆一样并不寻常。

“哦,是叫香烟啊……”

他嘴里回了一句,然而他的注意力却全然没放在少女的脸上,只是盯着几片从少女身上飘落的黑色羽毛,一直到它们掉到地上消失不见为止,方才抬起头,脸上笑嘻嘻的问道:“那么,你能再顺便告诉我下这是哪吗?这位……小姐?”他的脸上带着奇怪的笑容,尾音上挑出了一个十分欠揍的音调。

少女没有立刻回复他的话,而是拿着那双如同野兽般的金瞳沉默的看着他,那一言不发的样子就仿佛少女会在下一秒直接捏碎他的喉咙——他毫不怀疑这一点,他直觉的感觉到这个奇怪少女有着这种能力,然而他依旧是毫不在乎的笑着,嘴里叼着烟,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在大约三十秒的沉默之后,少女如此说道:“你如果语气稍微正常些,我们的交流或许会顺畅很多,最起码,你需要对我保持应有的尊敬。”

“嗯哼~”他发出了一阵不明意义的哼声,依旧带着上翘的尾音,就像是他此刻上挑的眉头一样,带着一股子说不出是挑衅还是疑问的意味。

“如你所见的,这里是一座图书馆。”少女用一种极其平静的语调诉说着这么一句话,在一阵极其刻意的停顿之后,方才低下头,放低了声音,仿佛喃喃自语一般的继续补充了一句:“我的图书馆。

在经历了‘白夜与黑昼’之后,这个世界就产生了改变,所有生物都获得了不完整的‘光之种’,人类……有的人会展现出自我的力量,而有的人则会被这股力量吞噬……有的生物将会随着崩溃的自我成为与‘异想体’无异的东西,有的生物则会成为更加强大的存在……”

“停停停。”眼见着少女似乎陷入了某种自我世界中开始喃喃自语之后,他不得不出声打断了对方的话:“你说的什么‘白夜与黑昼’、‘光之种’、‘异想体’什么的,那都是什么啊?我完全听不明白啊,力量?”说到这里,他仿佛一个小丑一般原地蹦了蹦,“我没感觉到什么力量啊,你能不能说些我听得懂的?”

仿佛是直到此刻才重新意识到了他的存在,少女抬头望向了他,可怕的金瞳里泛着摄人的神光,随后,也不见她有什么动作,只听到一阵风啸声,他感觉到右手一凉,随后是一阵钻心蚀骨的疼痛——他的右手竟是不知何时已被切了下来。

“我说了吧?我希望你和我说话的时候保持应有的尊敬,我不希望再重复第三遍。”

少女那平静的甜美嗓音在此时此刻就如同是魔鬼的低语,然而即便是在这种情况下,在失去了一只右手的情况下,他苍白的脸上依旧保持着那吊儿郎当的笑容,甚至于他心里第一个冒出来的想法是:啊,还好香烟叼在嘴上没掉……

他当然有着恐惧的情绪,身体的痉挛,无力,迟钝,这些都是恐惧的表现,然而这些恐惧都仅仅只是停留在身体里,仿佛有某种东西将他和身体分割成了两个个体一样,他的脑子里依旧我行我素的飘散着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

“好的。”他苍白着脸轻声答应了一句,努力想让自己的表情显得恐惧一些,可一股止不住的笑意却在疯狂的撕扯着他的嘴角,这让他的表情看起来怪异的如同是在做鬼脸。

所幸的是,少女似乎没有再去追究这些的意思,转而说道:“那么,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angel,你……你可以叫我‘阿依’,或者别的什么都可以。那么,你呢?侵入者,你是谁,从哪里来,要做什么?”

“嘿嘿……我,我不……嘻嘻……不知道……哈哈哈。”哪怕是尽力的去克制,他依旧还是难以自制的发出了一阵压抑的笑声,他不知道这股笑意从何而来,但它就是如此存在着,就仿佛眼前这一个阴暗诡异的图书馆是一个什么十分可笑的东西一样。

自然而然的,又是一阵风声。

“不要尝试愚弄我了。”少女,不,应该说angel平静而机械的开口道,低头看着倒在地上打滚的他,眼神漠然的像是在看一只被拔了翅膀的蚊子——似乎还带着某种奇怪的快意。

“喂喂喂,一只手就算了,两只手也太过分了吧?”哪怕是疼的在地上打滚,他嘴上叼着的烟依旧没掉,烟灰混合着血水在他身上留下了一道道奇怪的污迹,话里的语气依旧轻松的像是在调侃,“我说了啊,我不知道啊,我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为什么会来这里,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我还等着你来告诉呢。”

“啊,这样……”

很奇怪的,angel这次似乎终于相信了他的话,她捏着自己苍白小巧的下巴思考了一会之后,抬手打了一个响指:“起来吧。”

之前的一切仿佛幻觉一般的消失了,他又重新站在了angle面前,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完好无损的双手,“噗”的一口吐掉了自己嘴里的烟头,笑嘻嘻的道:“这就是你之前所说的……‘力量’?”

angle以一种他根本看不清的速度伸出手,接住了尚在半空飞舞的烟头,捏成拳缩回了袖子里,嘴里慢悠悠的说道:“现在,你又可以蹦蹦跳跳的走路了,顺便,我重构了你的身体,让你可以活动的更灵活。

虽然是你进入这里在先,但我砍了你的双手。作为补偿,我可是相当的慷慨和耐心啊……”

“可真是耐心慷慨啊,我可没说我想要接受你所谓的‘补偿’……”他嘴里依旧不知死活的说着,顺便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身体,感觉似乎确实是比刚刚要更加灵活一些,就好像是一个原本生了锈的机器加了润滑油一样。

angle无视了他的话,自顾自的继续说道:“既然你什么都不知道,那么……以后你就作为我的员工在这里工作好了,如你所见的,这个图书馆很大,我一个人管理起来也是相当的麻烦,你……啊对了,得给你个名字才行,你的话,以后就叫……呃,王屈吧。”

“这名字可不怎么好听,不过,也行。”王屈很自然而然的接受了这么一个奇怪的名字,抬眼看了一眼书架,突然笑道:“那么,作为你的员工,现在我可以看看这些书里的内容是什么了吧?”

“请便,这本就是你的工作内容之一。”angle做了一个请便的手势,眼睛稍微弯了弯,这让她的脸上带上了一丝笑意,似乎她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

王屈没有理会这一点,继续探手向刚刚他准备拿下来的那一本编号为“f-01-02”的书,然而直到这时候他才发现,这书其实放的很高,以他的身高去拿的话,正好还差了那么一点点的距离。

正当他思考着要不要找找哪里有什么梯子之类的东西的时候,那本书突然动了动,随后,就仿佛是有某种神秘力量在操控一般,它自己从书架上飘了出来,如同一片羽毛一般轻盈的落到了王屈的手里。

真的是……很有趣。

王屈低头看着这本书,书的封面上画着一个穿着红色兜帽的白人小女孩,金发碧眼的样子看起来十分讨喜,手上举着一根点燃的火柴,脸上带着天真的笑容,在漫天的雪花之中玩耍着。

“这是……卖火柴的小女孩?所以你这都是童话书?呃,一个小女孩管理一个满是童话书的图书馆倒确实挺搭的。”王屈抬头看了一眼angle,哪怕是疑问句,依旧带着一股子令人生厌的调侃味。

angle仿佛没有意识到为什么一个记忆全失的人会记得“卖火柴的小女孩”这个童话的事情,或者说,她不在乎,她甚至于连王屈的调侃都没有在意,只是对着那本书抬了抬下巴,用一种很奇怪的语气说道:“是不是童话书……你看看,不就知道了?”

第三章 买火柴的小女孩

“阿秋~”

王屈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喷嚏,揉了揉已经冻得通红了的鼻子,往自己的手心哈了口气,将其插回到和外面一样冰冷的口袋里去,缩着脖子,以一种极度流浪汉的姿态缩在堆满了积雪的墙角。

面前地面上整齐排列成了一排的烟蒂昭示着他已经在这里待了不少的时间,而他的嘴上的那根香烟也已经燃到了尽头,在他最后吸了一口——他吸的是那么用力,就好像是要从这一根香烟的小火苗中汲取到足以让他感到温暖的那一点温度一样——之后,烟头的火星闪耀了片刻,随后发出了一阵塑料的焦糊味,彻底告示着自己的完结。

王屈将其从嘴上摘下,烟蒂上遗留的少量唾液撕下了一些他唇上已经彻底干裂的死皮,些许的血丝伴随着那股刺痛感遗留在了烟嘴上,就好像是一个怪异的唇印一般。接着他将这一根香烟也排列到了面前的那一排的烟蒂当中,一直盯着它,直到那一丝丝的火星在寒风和积雪当中消逝。

“第十一根。”

他嘴里默数着,接着抬头继续朝着四周望了一眼,安静的等待着他预想的将要出现的变化——虽然他也不知道那个变化会是什么,但结合这里的环境,他想着,大概是和那本书封面的小女孩有关。

是的,虽然很不可思议,但顺着事情的发展来看,他现在大概就正在那本编号为“f-01-02”的黑色封皮书的世界当中——或者有人想要他认为自己在那本书的世界当中。

打开书,然后伴随着一个随便什么的乱七八糟的拟声词,他就突然出现在了这么个地方,和变戏法一样,可有趣了。

“大概情况就是这样。”

王屈耸了耸肩,随后意识到这个习惯性的动作似乎让他更冷了,赶紧裹了裹衣服,嘴里嘟嘟囔囔的也不知道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和谁说话。

在初到这里的时候,王屈便在附近到处走了一圈。这里的环境看起来是在某个不知名的城镇里,到处都是木制结构的楼房,最高的一栋也只有四层,大部分都只是双层甚至是单层的结构。路上的行人来来往往皆是一副金发碧眼的白种人模样,拄着文明棍的绅士们和衣不蔽体的流浪汉泾渭分明,街道上除了白色的积雪之外还有着各种马匹之类的家畜的排泄物——可以想象,夏天的时候这个地方到底会是怎样的一种味道。

简而言之,这里看起来完全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镇子了——当然,是较为久远的过去时代那种,类似于中世纪时期的西方,某些现代化的东西已经萌芽,路上能看到蒸汽机的痕迹,而电灯,则只在一些装饰豪华的大房子里能看到踪影。

不过这些和王屈都没什么关系,他又不是来考古的——事实上,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到这来干嘛,他现在不过就是一个无助的缩在墙角,可怜而又肮脏的流浪汉,和其他的那些流浪汉没有任何区别。

如果他所预计的变化还不发生的话,那他估计就要冻死在这了——这地方真的是太冷了,而他的身上,只有一件装饰意义更大于实际意义的风衣而已。

那个封面上的小女孩……

“你很冷吗?”

或许世界上真的有心想事成这种事情,正当王屈苦恼着该如何去寻找那个卖火柴的小女孩的时候,边上突然传来了一个小女孩的声音,那柔柔弱弱的语气可爱到让人恨不得将其抱到怀里狠狠的摸上两下……头。

然而当王屈满面笑容的转过头来的时候,看到的却是另外一个小女孩——是的,虽然很可爱,虽然也是一副金发碧眼的样子,虽然同样穿着大红色的棉衣,但这确实是另外一个小女孩。

王屈吸溜了一下鼻涕,轻轻的磨搓着自己已经快要失去知觉了的鼻子,眯着眼睛对着眼前这个满脸好奇的小女孩看了好一会儿,方才沙哑着嗓子问了一句:“那个……你,卖火柴吗?”

“???”

小女孩的头上仿佛冒出了肉眼可见的三个问号,在自我纠结了一会之后,小女孩似乎放弃了去纠结这个问题的想法——这个问题大概被她当做是眼前这个流浪汉在极度寒冷之下脑子不清醒的表现,这很正常。

“我不卖火柴,但我确实正好要去买火柴。”虽然觉得面前这个流浪汉有点奇怪,但小女孩还是很礼貌的回答了一句,紧接着,她又问道:“你为什么蹲在这里呢?这里有什么好玩的东西吗?”

小女孩低头四下看了看,除了随处可见的积雪之外,她没有看到任何东西,“你是在发呆吗?今天可是平安夜呀,为什么不回家呢?外面多冷呀。”

“你不也是吗?”王屈撇了撇嘴,看似随意的踢了踢雪,以将自己之前的烟蒂掩藏的更好一些,“小孩子大晚上的不回家在外面晃什么呢?”

“我才不是小孩子!我都八岁了!再过几年我都可以结婚了!”小女孩跺了跺脚,先是以一种很“小孩子”的方式反驳了一句,方才接着说道:“我刚刚不是说了吗,我要去买火柴呀,家里的柴火用完了,所以……”或许是因为这个小女孩本身就是个活泼外向的性子,话说起来就没完没了,巴拉巴拉的说了一大堆。

‘卖火柴的小女孩变成了……买的?’王屈心里如此想着,眉头上挑起了一个十分好看的角度。

“……所以,你要去我家做客吗?在我买完火柴以后。”在说了一大堆话之后,小女孩以这么一个善意的邀请作为了结尾,同时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度甜美的笑容,就好像是很期待王屈会答应她的样子,“我叫克里斯汀娜,你叫什么呢?”

‘莫名其妙的邀请陌生人去家里做客,这得是多圣母的小女孩?亦或者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心里如此想着,王屈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积雪,笑着伸出手摸了摸小女孩戴着棉帽的头顶,接着又像是要故意搞怪一样,突然将那冰冷的手伸进小女孩脖子上戴着的围巾里,随后飞快的抽手,趁着小女孩愤怒之前,愉快的答应了一句:“我叫王屈,很高兴能被您邀请。”

‘恩,很暖很软……很舒服的感觉。’尽管尽力装出一副道歉的笑容,然而那略微眯缝起来的眼睛依旧带着一股难以磨灭的恶劣气息——他看起来实在是和好人这个名词搭不上边,完全不明白小女孩为什么会突然邀请她去家里做客,哪怕仅仅只是因为平安夜看他孤身一人可怜,毕竟……

这条街上最不缺的,就是这种孤身一人的流浪汉。

随后,王屈便开始跟在了小女孩的身后,看着她走到一半突然开始开心的玩雪,又或者是被别的什么在他看来很无聊的事物吸引注意,看着她走到一个衣衫褴褛的人身边买了一份火柴,并且大方的给出了一个金色的硬币表示不需要找了,看着她……

总之这一路上王屈就像是突然变成了一个哑巴一样,只是一直沉默的看着,哪怕克里斯汀娜主动和他说话,他也不过就只是“嗯”“啊”两句,完全没有什么想要聊天的意思。

‘出手阔绰,对什么都好奇,看起来简直就像是个一直被关在家里的贵族小姐……但她的穿着……再者贵族小姐为什么会自己出来买火柴?偷跑出来的?然而她却要带我回去……不会是到时候要说是我拐了她吧?’

‘这里很冷,非常冷……人的言谈举止很符合周围环境所表现的年代,事物触摸起来的感觉也都和现实的触感一模一样……雪是真的,可以吃……小女孩是活的,能感觉到温度和脉搏……所以这里真的是现实?而不是全息投影加些道具组合出来的虚拟世界?我真的进入了一本书的世界?这可真是……奇妙。’

‘那么那个女孩……angel,她到底要我来这做什么?’

王屈眯缝着眼看着前面蹦蹦跳跳的克里斯汀娜,脑子仿佛突然分成了两部分,一边是一些乱七八糟的阴谋论,一边却又是对于周遭环境的思考和怀疑,手插在兜里,无意识的转动着那一个墨绿色的方形打火机。

然而不论他在想什么,他看起来都没有丝毫要离开的意思,依旧紧紧的跟在克里斯汀娜的身后,沉默的仿佛一个影子。

很快的,克里斯汀娜仿佛玩累了,带着王屈走上了一条之前从未走过的路——不论是在他之前刚到这里四处乱转的时候,还是在刚刚跟着克里斯汀娜的时候都没有走过。

渐渐的,周围的行人慢慢稀少,建筑物也是同样如此,小女孩开始变的沉默,地面的积雪越来越多,牲畜的排泄物却越来越少,街道开始变的荒凉而整洁,一层不知从何而来的雾气如同薄纱一般笼罩在眼前,并且越来越浓,叫人看不清这条路到底是通向何处。

“到了。”

很突兀的,克里斯汀娜站住了脚步,回头很奇怪的看了王屈一眼——别误会,并不是那个眼神里有什么情绪,恰恰相反,那个眼神里什么情绪都没有,呆滞空洞的就仿佛是一个冰冷的木偶。

而伴随着克里斯汀娜的这句话,那层始终笼罩在眼前的薄雾突然消失,周围的景物开始变的清晰,呈现在王屈眼前的,是烧焦的枝干,盘旋的乌鸦,遍地的焦尸,以及……

那遍地狼藉,到处都是漆黑色焦痕的断壁残垣。

第四章 平安夜

然而下一秒,这一切都如同幻觉一般消失了。

眼前是装饰着无数饰品的圣诞树,以及不远处一片装饰豪华的小洋房,几个小孩在大人的陪同下于雪地中堆砌着雪人,远方的教堂传来了十二声悠远的钟声,克里斯汀娜带着甜美的笑容,对着他眨巴着眼睛恭喜着:“新年快乐~”

王屈眨了眨眼睛,伸手在克里斯汀娜头上用力的揉了揉,看着她脸上露出的一副如同小猫一般享受的表情,挑了挑眉,轻声回了一句:“新年快乐啊,小可爱。”

克里斯汀娜一边享受着王屈的抚摸,一边指了指前边的一栋小洋房,欢快道:“前面就是我家,里面有温暖的炉火,香喷喷的火鸡,你肯定会喜欢的。我的爸爸妈妈都是很好的人,他们肯定会欢迎你来的。”

“恩,那最好不过了。”王屈笑嘻嘻的回了一句,旋即收回了抚摸克里斯汀娜的手朝着边上一指:“啊,对了,那个小孩你认识吗?他好像一直在看着你呢。”

王屈所指的地方,一个穿着破烂的矮小身影正盯着这边,很难想象在这么冷的天他身上那件单薄到甚至于还破洞的衣服能有什么御寒的作用。赤裸的手脚被冻成了青紫色,脸上的污迹亦是将他的面容遮掩的男女莫辨,只有一双空洞的双眼显露在外,一眨不眨的一直望着这边。

说实话,有点渗人。

然而克里斯汀娜只是朝着那边看了一眼,便一脸厌恶的道:“我才不想认识那个小疯子呢,我妈妈说了,不管谁和她接触都会沾上坏运气的。”

“她?”王屈瞬间反应过来那原来是个小女孩,“会沾上坏运气?为什么呢?”

“因为她是魔鬼的孩子,她的爸爸妈妈就是恶魔。爸爸是巫师,妈妈是女巫,她天生就是一个坏种,还有她那个古里古怪的奶奶。他们一家人都该死。”克里斯汀娜语气平静的和王屈解释着,就好像她说的是什么理所应当的事情一样,完全没有意识到她的话语到底是有多么的恶毒。

“‘巫师’和‘女巫’……从这里体现出的年代感来看,克里斯汀娜的这种表现简直就像是理所应当的。”

王屈心里如此想着,没有再理会克里斯汀娜,而是转过身,径直朝着那个宛如乞丐一般的小女孩走去。

然而,还没等王屈走进,那个小女孩便仿佛一只受惊的老鼠一般跑了,速度快的甚至于让王屈没反应过来。

“你不会还想去和她打招呼吧?”克里斯汀娜从王屈身后走上来,童稚的声音里带着与其极不协调的嘲讽,“那个家伙古里古怪的,你可没法逮着她。”

“angle?”王屈突然对着克里斯汀娜这么喊了一声。

“呃?什么?”克里斯汀娜愣了愣,脸上疑惑的神情不似作伪。

“没什么……”王屈望着小女孩跑走的方向,若有所思的问了一句:“如果被所有人讨厌的话,那她是靠什么为生的呢?”

“谁知道?可能是吃垃圾之类的吧,她和她那个奇怪的奶奶就像是老鼠一样,随便有点什么就死不了。”克里斯汀娜脸上满是厌恶的说道,旋即有些奇怪道:“怎么了?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我还以为她是卖火柴的小女孩呢。”王屈哈哈大笑了一声,搓了搓手道:“好了好了,克里斯汀娜小姐,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进去你家呢,我可是快冷死了,等不及去享受你口中那温暖的炉火和香喷喷的烤鸡了。”

‘这里不合情理的地方太多了,现在的整个场景都不合情理,克里斯汀娜对我的态度也很奇怪,完全不像是对一个陌生人的态度,不过……管他呢。’

王屈跟在克里斯汀娜的身后,神情悠闲的向着其中一间小洋房走去,就好像真的只是一个在平安夜去别人家拜访的友人一样。

既然angle把他丢到这的时候没有说要做什么,那自然是由着他自己开心的来好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很显然,在这么个寒冷天气里冻了半天,没有什么比一顿热食和一张床铺更能让王屈开心的了。

王屈随着克里斯汀娜进了门。

克里斯汀娜的父母毫无疑问的是那种上流社会的人,看到他们就会让人联想到“贵妇”和“绅士”之类的词汇,那矫揉造作的语调和时不时的奇怪礼节弄着实是给王屈带来了不少麻烦——然而就和克里斯汀娜一样,这二位也就是在一开始的时候过问了一下王屈,随后便没再说什么,互相招呼着坐下祷告吃饭,就好像王屈本来就是他们家里的一员一样。

饭菜很丰盛,火鸡的味道也很不错,香浓的土豆汤粘稠的就仿佛是某种营养制品一样,王屈吃的很开心,这些食物给他带来了十分充沛的热量,让他的身体重新回到了某种最佳的状态。

‘在外面那种寒冷的情况下,大约足以支持十七个小时的能量消耗……如果是剧烈运动会缩短到两个小时,之后便会进入疲乏期……’

就如同是本能一样,王屈那总是在胡思乱想的脑子里突然的蹦出了这么一句话,随后被系统的归类到了某个脑海中存储“可保留信息”的地方去了。

“你一定累坏了吧?你的房间在楼上,如果需要的话我现在就带你去休息吧。”饭后,克里斯汀娜如此对王屈说道。

而王屈也没什么异议,顺从的随着克里斯汀娜来到了楼上安排给他的小房间里,连衣服也没脱便直接在床上倒了下去,不一会便发出了轻微的鼾声——他竟是就这么当着克里斯汀娜的面睡着了。

克里斯汀娜站在床头静静的看了一会王屈,便也一言不发的离开了。

整个世界仿佛都就此安静了下来,夜幕轻柔的笼罩在这片覆盖着洁白雪花的土地上,低声诉说着平安夜的安详,只等那注定的时间到来,便会温柔而毫无眷恋的离开,将这片土地留给圣诞节的第一缕曙光。

然而,平安夜……为什么要叫平安夜呢?

事物的名称往往来源于人类的美好期望,然而,只有在丑恶的对比下,美好方才是美好,所谓美好的期望,往往来源于现实的丑恶,亦或者说是源于人的不满足——换而言之,就是人类的需求,就好像“除夕”一样,人们希望除旧迎新,然而……什么时候真的实现过?

那么所谓的“平安夜”,自然也就不太可能那么平安了。

起先是极度细微的,如同蚊呐一般的声响,随后音量渐渐开始变大,一直到你意识到有这种声音的时候,那已经变成了如同山呼海啸一般的巨响。

那是无数的人聚集在一起的喧嚣,任何人都无法从暗杂乱无章的内容中获得什么有用的东西,人们唯一能意识到的事情便是——似乎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王屈无声的从床上坐了起来,眼神明亮而清醒,就好像他从来都没有睡过一样。他来到了窗边,看着窗外那些举着火把高呼着的民众,咧着嘴,开心的笑了起来。

“有趣的事情终于开始了。”

第五章 童话故事

“烧死她!”

“烧死这个恶魔!”

“烧!!!”

山呼海啸般的呼喊声充斥于这片本应寂静的夜空之下,其中的狂热味道化作了无数跃动着的火焰,融化了原本覆盖于地面的积雪,照亮了夜空的同时,亦是将地面化作了泥泞的沼泽。

王屈如同一直幽灵一般的来到了广场边上,随后在走到某个他感觉合适了的距离的时候,他停下来原地蹦了蹦,然后在跳起来的瞬间伸手勾住广场边上的某栋房子的屋檐,用右手将自己吊在了上面,身姿轻盈的宛如一直猿猴。

他面朝着广场的方向,透过那人群的头顶看到了那一堆巨大的柴火堆——就像是我们准备大型篝火晚会时候的那种,一群人围着巨大的火堆在炎热的夏夜中唱歌跳舞讲鬼故事,吃喝玩乐享受集体的温暖,欢愉热闹的如同是什么庆典。

这里也一样,唯一的区别只是那堆木柴中间十分突兀的多了一个木制的巨大十字架,而十字架上,绑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老妪,身上的穿着肮脏而破旧,如同是一个拾荒者,岁月在他身上留下了极度深刻的痕迹,纵横交错的皱纹和松弛到几乎变形的皮肤令她几乎男女莫辨,四个看不清面容但身材壮硕的男人站在他的四周,手上举着的火把在她身上留下了一道道如蛇一般扭曲跳动着的阴影。

一个穿着华贵的男人拄着一根“文明棍”走到了柴堆前,单手举起示意那些神情狂热的民众们安静,随后开始宣读被绑着的老妪的罪行——无非就是“邪恶”、“恶魔”、“女巫”之类的词汇,无数的火把聚集在他的面前,将他的面容照耀的无比光明。

王屈看着这一切,左手捂着嘴——或许是因为兴奋,亦或者是其他的什么原因,他努力克制着自己这股不知从身体哪个角落蹦出来的疯狂笑意,吊着自己身体的右手无意识的颤抖着,带着他的身体如同荡秋千一样的在那摇晃了起来。

那个男人他认识,甚至于就在不久前刚刚共进过晚餐,但这些都无关紧要,重要的是眼前正在发生的事情。

这种多数群体迫害少数群体的事情从生物存在开始就从没有断绝过,这似乎是某种群居生物的天性,哪怕是自谓“万物灵长”的人类都无法避免——当然,这并不是什么坏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符合大多数群体的利益的,毕竟被迫害的只是少数人而已。

就像是生病了需要治病一样,那些被迫害的少数群体肯定是在某些地方和多数群体有着某些不同,或许是因为利益,或许仅仅只是因为理念甚至于身体外观,总之肯定是有异常于别人的地方。

‘恩,生病和治病,我喜欢这个比喻,这么一想,这些行为似乎也就突然理所当然了起来?’

王屈松开手,在地心引力的威严之下顺从的落到了地上,嘴角依旧难以自制的上翘着,他佝偻着腰,缓缓漫步于房屋的阴影中,围绕着广场开始绕起了圈。厚实的靴子在这种泥泞地中比在厚实的雪堆中更好行走,轻盈的脚步就像是在迈着某种他自己独创的某种舞步——并不怎么优美,但让他很舒服。

“大人为何发笑?”他突然面色一肃,自言自语了一句,随后仿佛自己被自己逗到了一般,一阵更加神经质的笑容从他的脸上绽放了出来,甚至于肩膀都因此而开始了一阵一阵的抽动,“因为啊……”

因为这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行为呀,不然的话,这种事情就不会从古至今从大到小从前往后在不断不断不断的以各种形式各种面貌发生了,对错这种事情本就只是基于某种标准而诞生的概念,和生物性毫无关联。

依旧是生病治病的比喻,多数群体迫害成了,那自然就是恢复健康万事皆安,没迫害成,反而被那少数群体反杀,甚至于主客易位,那自然就是病来如山倒,同样的万事皆安——总会要有人成为多数群体的嘛。

只是人呐,总是会特殊些的,因为他们莫名其妙的有了思想,莫名其妙的有了所谓的“智慧”,所以这些事情发生的时候自然不能像那些茹毛饮血的野兽一般赤裸裸,他们会用一块遮羞布来掩盖这种丑恶的本质,就比如眼前这样。

女巫,恶魔,邪恶——当然,抛开这些,那个绑在十字架上的就只是一个可怜的老妪而已。

“点火!点火!点火!”

一阵山呼海啸的声音响起,不同于之前的吵杂,这一次的声音整齐而嘹亮,带着那种狂热的气氛,直冲云霄,而此时,王屈正好绕着广场走了一圈。

那个穿着华贵的男人接过了下面人送来的火把,将其凑近了柴火堆——或许是因为之前先浇过火油之类的东西,总之火把很轻易的就将那一堆柴火给点着了。

一点就着,并且,火光冲天。

原本一直沉默着的老妪在被火舌舔舐的瞬间发出了凄厉的如同夜鸦一般的尖叫声,然而那声音就像是某种催化剂一般,只能让围观的人群更加的狂热。他们兴奋着,呐喊着,就仿佛这真的是一场盛大而欢愉的庆典。

“真热闹啊。”

王屈感叹着,眼角瞥见在人群边上发生了一场极小的骚动,那是一个穿着破烂的小乞丐——对,就是王屈之前见过的那个小女孩,她疯狂的想要冲进人群之中,却被几个大人死死拉着动弹不得,只能声嘶力竭的哭喊着。

只是连那哭喊都被淹没在了吵闹的人群之中,没办法传出来丝毫。

……

……

“于是在第二天,那个小女孩烧毁了整个镇子,将所有人连同自己都烧成了灰烬。一根垮塌的横梁插进了她的胸膛,燃烧着火焰的样子就像是一根巨大的火柴。然而小女孩却丝毫没有感觉到痛苦,因为在那火光中,她似乎又看到了那个于她相依为命的奶奶,奶奶告诉她,她不能走,她要留在这里,惩罚那些愚昧而无知的邪恶之人。”

就像当初一样,王屈蓦然间回过神,发现自己依旧还在那间诡异的图书馆之中,手上捧着那本编号为“f-01-02”的书籍,只是那本书籍封面的小女孩,已经变成了一个呈现出小女孩形状的没有手臂的黑色焦尸,白色的眼睛空洞的望着外面,一根较大且在燃烧的火柴贯穿了她的胸口,底下写着一行字:“我来找你了,你会化为灰烬,就和我一样。”

在封面的正上方,出现了几个宛如火焰过后一般的焦痕,那些焦痕歪歪扭扭的组成了“焦化少女”四个字样,仿佛这便是这本书真正的书名。

“可真是一个美好的童话故事啊。”王屈感叹了一声,将书籍往上一扔,随后书籍就如同他所想的那样,在一阵奇异力量的指引下重新回到了它原本在书架上的位置。

只是在进去的时候,就仿佛接触不良一般,书籍的周边喷发出了一阵诡异的黑烟。

“你还真是一个毫无同情心的家伙。”angle走上前来,望着书架上的那本书,“就正常人来说,那个时候不应该是冲上去救人吗?”

“天呐,你是要我一个单挑一个小镇的人吗?”王屈脸上做出了一个夸张的害怕表情,“拜托,我可不是你这种能瞬间卸下人手臂的怪物,那么多人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我啊。再说了,您突然把我丢进去,我都不知道您什么意思,怎么敢乱做事呢。”

“你可真是……”angle摇摇头,似乎是想评价一下王屈的为人,只是想了想又放弃了,转而说道:“你就不能换位思考一下吗?如果你是那个被绑在架子上的人……”

“那我会在被绑在架子上之前,把那一个镇子人全都杀光。”王屈笃定无比的说道,仿佛他真的有这个能力似的——就好像之前那个说自己没能力救人会被人一口一个唾沫淹死的胆小鬼不是他一样。

“你可真是个天生的坏种。”angle转过头,面无表情的说道。

“谢谢。”王屈面上带笑,就好像angle真的在夸他一样。

“言归正传吧。”angle似乎是懒得再和这个新收的员工讨论这些人性问题,转而言道:“经过之前的那一段,你大概应该稍微了解了一些你的工作内容了,我再来给你总结一下吧。”

“首先,你需要明确一个概念。你应该清楚,这世界上是存在着和你们正常认知所不同的东西的,他们各型各样,千奇百怪,有的是活物,有的只是单纯的工具,我称呼它们为——异想体。”

“而这一片区域的‘书籍’——我习惯这么称呼它们,当然你也可以自己取名字,随你高兴。这一片区域的‘书籍’便是记录异想体的知识,你可以将其看做是异想体本身……”

“等等,”在说到这里的时候,王屈突然出言打断了angle,问道:“你说的是‘可以看做’?那真正的本体呢?”

“那自然是在图书馆之外的地方‘幸福快乐的生活着’了。”angle看了王屈一眼,问道:“还有什么问题么?”

王屈摇了摇头,于是angle继续诉说。

“我将它们的知识记录于此,作为我的图书馆的一部分,而你作为我的员工,其中的一份工作便是‘阅读’这些书籍,以使得它们产生pe-box用以作为图书馆远转的能源——这项工作你应该很熟练才对。”

“恩?很熟练?”王屈挑了挑眉。

“咳咳,没事。”angle咳嗽了下,面无表情的继续说道,“这些异想体的习性不同,有些要顺着它们,有些要逆着它们,有些仅仅只是需要在那里看着就行,而有些甚至于要虐待它们……不同的方法会使它们产出不同数量的pe-box,对什么异想体使用什么方法需要你自己来判断。”

“而你这一次的工作产出……”angle抬眼看了一眼书籍的位置,上面的黑烟此刻还萦绕在书籍的周围,“很遗憾,是零,完全不合格的表现,哪怕我丢一只训练过的猴子进去或许都会比你表现的更好。”

“哦?那怎么办?你要开除我吗?”王屈一脸无所谓的道。

“我不会开除你……只是,你还没有感觉到吗?”angle有些奇怪的看了王屈一眼。

“感觉到什……嘶。”王屈这时候才突然感觉手上传来了一阵刺痛,低头看去,只见他双手的手心处不知何时已经布满了水泡和红色的烂肉,就仿佛被火烧过一样。

“对,就是这个,我不会惩罚你,但你在‘阅读’的时候,如果一个不小心,可是会……死的。”angle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样子,可话语里不知为何带上了一丝幸灾乐祸,“异想体可从来不是什么乖宝宝,希望你能明白这一点,这一次我保证了你不会丧命,下一次可就只能是靠你自己了。”

王屈将手抬到面前看了一会,随后突然伸出舌头舔了一下,接着两手合拢用力的搓了两下,那极度的疼痛就好像不在他身上一样。他笑着,然后道:“我想我已经很明白了,我很喜欢这份工作。”

王屈的表现便是连angle都愣了一下,她沉默了半天,方才道:“你喜欢就好。”

“那么,再接再励,我赶紧接着去‘阅读’刚刚那本书,不就是救人嘛?果然是小女孩,就是得哄着啊。”王屈如同一个发现了新玩具的小孩一般,迫不及待的伸手想要去拿刚刚那本书,却被angle阻止了。

“产出pe-box的事情可以迟一些再说,有一些‘小老鼠’闯进来了,”angle闭上眼,似乎在感应着什么,“三个‘收尾人’……嘁,肮脏的东西。你先去处理了他们吧,这同样是你的工作之一。”

“呃?处理?”王屈歪头,眼中透出的光芒似乎带着某种兴奋。

“恩,随你自己高兴的来,只要让他们不要在这里就好。赶走或是杀掉都可以。”angle说道。

“好的老板。”王屈往外走了几步,突然停了下来,转头问道:“对了,说起来,我到现在还不知道这到底是哪呢?为什么会有人‘闯’进来呢?”

angle静静的盯着王屈看了一会,突然笑了——是的,她笑了,虽然仅仅只是嘴角很微小的上翘,但确实是笑了。然而那笑容并不甜美,反而有些渗人。

“这里是我的图书馆……”angle转过身,声音随着她的步伐渐渐走远,“对于他人来说,这里是一个‘传说中可以得到任何梦寐以求的知识的图书馆’,然而对我来说,这仅仅就只是我记录我所想记录的东西的图书馆而已。”

“我会与那些迷失了的灵魂同在。”

第六章 收尾人(一)

所谓“收尾人”,这并不是指的特定的某一个人,可以将其当做是某类人或者是某种职业的称呼,亦可以当做是某种组织,类似于“你付钱我办事”的那种雇佣兵,不同的是,雇佣兵只拿钱杀人,而他们,只要有钱什么都干。

啊,对了,他们和雇佣兵还有一个区别就是——雇佣兵都是人,而收尾人,并不一定都是人。

“就是这里了么?传说中能够获得世界上任何知识和所有问题的答案的图书馆。”约瑟夫望着眼前黑漆漆的洞口自言自语了一声,低沉的声音在透过全封闭的面罩之后显得有些沉闷,被改造成了三只细长钢铁尖刺的右手无意识的在自己得体的黑西服上蹭了蹭,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眼前这个洞口有点像是某种怪物,正大张着嘴等着他自己进去,这种感觉让他止不住的有些发毛——哪怕他已经是一个高级收尾人了也是如此。

然而,当他想到这个任务那丰厚报酬的时候,这些微的恐惧便瞬间被驱散了——他们收尾人本就如此,只要价钱合适,要他们做什么都行,你甚至可以出钱让收尾人去做你老母亲或者你小儿子的保姆,前提是你相信他们确实能好好的去“照顾”而不会一不小心杀死他们的照顾目标。

收尾人之所以叫“收尾人”,顾名思义他们做的都是收尾的活,只要他们出动了,便代表着事情一定会就此终结——目标的终结亦或者是他们的终结。

而现在,约瑟夫来到了这里,来到了这个“传说中的图书馆”,自然便代表着他们其中一方的终结。

呃,虽然就以往的经验来看,终结的大多是他们收尾人,但也不乏有幸运的家伙满载着他们所想要的知识而归,他们全都就此成为了传说——恩,说不定他约瑟夫也是这样一个幸运儿,并且归去之后还能有着一份不菲的酬劳。

如此想着,约瑟夫开始向着图书馆里走去。他走的很慢,步伐平缓而机械,然而全身的机体都处于快速激活的临界点,遇到任何突发情况都能第一时间的反应过来。

进门后,首先看到的是一个如同普通图书馆一般的大厅——不,与其说是图书馆,这里更像是某个古老时代的古堡,就像是“废墟”里所残存的那些遗迹一样。

宽敞的大厅里摆放着左右对称的烛台,跳跃而黯淡的烛光将周围墙壁上的人物肖像映照的如同活物一般。视线尽头是两排旋梯,它们互相缠绕着向着上方的黑暗之中延伸而去,不知是要通向何处。

约瑟夫的脚步在刹那间停顿了一下,他感觉到,有某种东西在注视着他,那充满了恶意的目光就仿佛冰冷的蛇舌一般缓缓的在他身上舔舐着,那种感觉甚至于让他身上久违的出现了鸡皮疙瘩。

世界上能让收尾人产生恐惧的东西很少,一般而言,他们才是带来恐惧的那一方。然而这个图书馆明显是个例外,这里大概真的存在着某些无法言喻的东西,再加上那些流传颇广的千奇百怪的传说,哪怕仅仅只是氛围都足以开始影响他的心智。

但这并不是坏事,至少证明了他并没有来错地方

如此想着,约瑟夫举起了右手,三根利爪如同花瓣一般的绽放了开来,一根装着淡蓝色荧光液体的针剂自那“花蕊”中心弹出,随后被他扎在了自己的胳膊上,那随意而轻松的动作就好像这只是一支普通的增强药剂一样。

很难想象,这一支的药剂甚至于比他从过去到现在的所有佣金加上身体改造的价值都要高。

强烈的痛苦自注射点开始蔓延,然而之后便被一股更为强大的快感淹没——那并不是什么让人放松类型的快感,而是让他全身紧绷,仿佛将要开始抽搐之前的蓄力,那种全身充满了无穷力量的快感。

他感觉自己此刻无所不能。

“脑咖肽在外界此刻已经到了如此滥用的程度了吗?”

一个毫无感情起伏的声音自黑暗中响起,那声音听起来很稚嫩,就像是一个还正处于变声期的少女,然而在现如今的环境之下,任何音色都被染上了一层诡异的色彩。

约瑟夫克制着自己蠢蠢欲动的身体,延续着自己之前机械的步调,平缓的顺着右边的那一座旋梯拾级而上——每层台阶的阶级都不高,然而他依旧认真的一级级走着,就像是机械里互相紧扣着运转的齿轮那样。

“这可是非常昂贵的高级货,若非是找到了这里,这东西或许我这辈子都用不上,可远远称不上滥用的地步……”若是平时,收尾人在执行任务的时候是绝对不会和目标多废话半句的,他们更像是一台纯粹的机器,和那些“清道夫”没有任何区别。

然而这里不同,约瑟夫并不介意和这里的任何东西聊上两句,哪怕对方并不是人——当然,他也算不上什么人,起码算不上纯粹意义上的人。

“高级货……”黑暗中的声音沉吟了一会,随后再一次开口的时候,语气里带上了明显的不能再明显的嘲讽,“你知道么?脑咖肽这种东西具有很强烈的成瘾性,而且就某种意义上而言,它只是一个淘汰品而已,是为了另一种东西而产生的废料。”

“那又如何?只要它对我有用,哪怕是毒药我也会毫不犹豫喝下去,倒是你……”约瑟夫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沉闷的声音里同样带上了挑衅的嘲讽,“我很好奇你是什么?这个图书馆的守护者?捷足先登的幸运儿?亦或者,只是一个鸠占鹊巢自以为是主人的……ai?

收起那些装神弄鬼的把戏吧,你应该知道那对收尾人没有什么用。我会在这里获得我想要的,然后带着这里的财富去到‘巢’里,去过上那些上等人的生活。不要试图阻止我,不然我会把你直接变成一堆谁都认不出来的渣滓。”

“呵,收尾人……”黑暗中的声音渐渐飘远,仿佛那个一直未露面的人在离开,“那么,就祝你好运吧。”

与此同时,约瑟夫的脚步正好迈上了旋梯的最后一阶,原本一片黑暗的二楼自他所处的位置开始,一根根放在墙边烛台上的蜡烛开始自燃,一片烛光自此向着两边的黑暗中延伸而去。

这是一条狭长的仿佛没有尽头的走廊,走廊上一个个铁门等距的镶嵌在墙上,一直随着烛光延伸至黑暗之中。

正在约瑟夫思考着到底是向左还是向右,亦或者是随便打开哪个房间看看时,他突然发现,在他右手边的黑暗中,那片烛光都开始朦胧了的极远处,一点火星自黑暗中飘起。

随后,火星在黑暗中飘忽了一会,渐渐的开始放大,直到此时,约瑟夫才反应过来,这仅仅只是因为黑暗中没有参照物所产生的错觉——火星并没有变大,它只是距离自己越来越近了。

一个叼着烟的男人自黑暗中走了出来,他看起来就像是后巷里那些随处可见的颓废男人一样,嘴边布满了落魄的胡茬,身上穿着一件不知从哪里捡来的风衣,脚上套着布满了污迹的制式皮靴,低着头,耷拉着肩,一晃一晃走着。

随后,在烛光的尽头,在约瑟夫正好能清晰看到他的位置,他停下了脚步。

那个男人抬起头,仿佛赶苍蝇一般的朝着这边挥了挥手,用一种如同宿醉未醒的语调,朝着约瑟夫打了个招呼。

“嗨~~~”

第七章 收尾人 (二)

很精瘦的体型,即便他那件风衣底下全都是爆发性的肌肉,其身体机能依旧只能归类于普通人类的水准,这种家伙,他心情好的时候,一天能杀死一百多个。

约瑟夫如此想着,正准备随手了结了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可是抬了抬脚,却又犹豫着放了下来。

他想到,如果这个男人如果真的是那些后巷里随处可见的垃圾,又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出现在这个奇特的图书馆里?

他会出现在这里,本身就不可能普通才对,那件风衣底下说不定藏着威力巨大的可怕枪械,亦或者是某种奇特的改造机体,亦或者……

“哇哦哇哦哇哦,让我猜猜这位戴着可怕面具的西装酷哥在想些什么呢?”正在约瑟夫思考的时候,那个男人却是突然开口了。

他先是发出了一阵奇怪的拟声词,随后脸上露出了一个恶劣的笑容,两边的嘴角被提拉到了一个十分夸张的程度,声音变的尖锐而又细长,“天呐!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臭虫是谁?这种后巷随处可见的垃圾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怎么敢出现在我这个噩梦的代名词,堂堂的收尾人大人面前?哦,我真应该直接捏死他。”

约瑟夫的头略微向右偏移了一个极度微小的角度,他现在更加确认眼前这个男人是某种陷阱了。

“哦,拜托,别这样,这可不是什么陷阱。别像个小娘们一样畏畏缩缩的,来吧,杀死我,就像你本就该做的那样,用你那尖锐的改造手臂刺穿我的身体,撕扯出我的内脏,感受那血液喷溅的感觉,你们收尾人不是应该很享受这些吗?”那个男人就像个小丑一样哇哇怪叫着,手舞足蹈的拍着屁股朝着约瑟夫挑衅,就仿佛是迫不及待的想要被他杀死一样。

“实际上,并不。”约瑟夫沉闷的留下了一句话,接着毫不犹豫的转过头朝着和男人相反的方向行去——在见到真正的目标之前,任何无谓的消耗都应该尽量避免,尤其是在这种地方。

……

……

“你的挑衅好像没什么用。”angle如同一个鬼魂一般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王屈的身旁,就像是他们十几分钟前第一次见面时候那样,“那种弱智的言辞,就算是三岁小孩都知道不对劲吧。”

“恩,好像是呢,我还以为收尾人都是没脑子的怪物呢。”王屈看了看他身前不足一米处的一个隐藏在黑暗中的漆黑洞口,耸了耸肩,“真失望诶,还以为能看看老板你的陷阱到底有多厉害。”只是他嘴上虽然说着失望,语气却是完全相反的雀跃。

“想试试,你自己跳下去看看不就好了……”angle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句。

王屈像是没听到angle这句话一样,自顾自的接着说道:“不过说起来,老板你好像完全不需要我来赶人啊,你这里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完全不是这几个收尾人能应付的了的啊,安静等着他们自己作死不就好了?

还是说你想看看我的能力?可这完全不公平啊,对方可是收尾人诶!我就一普通人,这小胳膊小腿的,什么武器装备也没,这直接上去不是给人塞牙缝的嘛?随便给我个什么ego都可以啊……”说到这里,王屈突然愣了一下,小声自言自语了一句,“等等,ego是什么……”

“所以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呢?”angle懒得管王屈那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话语,十分直接的问道。

“唉,硬打打不过,老板你又不肯给我些援助,我还能怎么办呢?只能用点阴谋诡计啦,唉,这对于正直的我来说实在是太难了……”王屈做出了一副愁眉苦脸的表情,唉声叹气的就好像他真的很为难一样。

“我问的是接下来呢?你的所谓‘阴谋’可是已经失败了。”angle指了指眼前的陷阱有些不耐烦的说道,“而且别说我没给你援助这种话,我可是给了你部分图书馆的权限的。”

“哎呀是是是,知道老板你最好啦~”王屈伸出手似乎是想摸摸angle的头,却是被她一眼瞪了回来,只能讪讪的道:“哎呀真的是,摸摸头都不行嘛……”

“说重点!”angle实在是对于王屈那怎么都能跑题的本事有点无奈。

“哎呀好啦,你怎么这么不禁逗呢。”王屈挑了挑眉,抬头望向了那个收尾人离去的方向,就好像他还能看到那个身穿西服的健壮背影,“‘阴谋’这种东西可不存在失败这种说法的呀。那种环环相扣一点差错都不能出的只能称作是计划,而阴谋……”

“就是要能随时调整,无论对方怎样行动都只会像是被困在蛛网上的小飞虫一样越陷越深,直至最后自己将自己杀死,如此,方才能称得上是……”他深吸了一口气,抽掉了最后一口烟,随后摘下了嘴上的烟蒂,屈指将其弹飞,看着那点点火星在黑暗中飘飞,于烟雾缭绕中缓缓吐出最后两个字:“阴谋。”

“啪!”

angle一脚把王屈踹翻到了地上,面无表情的将已经掐灭了的烟蒂丢到了王屈身上,道:“再乱丢垃圾我就打死你!”

……

……

极端强大的克制力一直是约瑟夫引以为豪的能力之一,这种所有人都能拥有的对自身的掌控能力在他身上表现的异常强大,并且他因此获得了很多好处——比如挺过了大多数人都无法挺过的恐怖改造,让他顺利的从一个后巷的孤儿成为了一个高级收尾人之类的。

而刚才没有迷失在脑咖肽给他所带来的那种无所不能的错觉当中,得以冷静的面对那个男人的挑衅转而避之,这无疑是再一次证明了他的克制力究竟是有多么强大。

然而,脑咖肽的副作用无疑还是对他造成了一些影响。

直到此时,他才后知后觉的想到,那个男人或许只是在虚张声势而已,或许……他就是想要自己走这边呢?

掉头回去自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毕竟都已经走了这么远了,回去也只不过是浪费时间而已,倒不如就这么走下去,或许会有什么发现也说不定。毕竟,在这个神秘的图书馆里,往哪个方向走与他而言其实都没什么区别——哪个方向都可能隐藏着惊喜,哪个方向都可能面临绝境。

不过话虽是这么说,这条走廊也实在是长的有些过分了吧……

想到此处,约瑟夫的脚步不自觉的停了下来,被改造的右臂无意识的在西服上划拉了一下,竟是发出了一阵金属摩擦的刺耳声音。

因为离开了楼梯的原因,左侧的空间也变成了一堵墙壁,这让这里彻底变成了一条单向的走廊。黑暗如同迷雾一般弥漫在这条走廊上,边上烛台上黯淡的烛火闪烁着,跳跃着,映照出一片光怪陆离的动态阴影,就仿佛是什么即将择人而噬的怪物一般。

两边的铁门以极其对称的方式等距镶嵌在墙壁上,这种毫无变化的布局很容易让身处其中的人产生感官上的错觉,仿佛这条走廊永远也走不完一样。

然而这种错觉对于约瑟夫毫无作用,他如果会觉得这条走廊太长了,只可能是因为……这条走廊真的是太长了。

哪怕这座图书馆的外表笼罩在一片迷雾之中,但根据雾中的轮廓依旧可以估算出其大概的面积,以他走路的速度来说,刚刚所走下来的那一段距离无论如何都已经超出了这座“图书馆”本身应该有的面积才对。

如此看来,或许,这里确实是运用了某些他尚未了解到的技术,甚至于是……“奇点技术”。

“难道……这里和‘翼’有关,甚至于是……‘首脑’?”约瑟夫自言自语了一句,然而却没有什么畏惧的情绪。

无论是那被称为“世界之翼”的二十六个公司,还是掌控着他们的“首脑”,这些所谓的“上等人”并不能让约瑟夫产生丝毫的畏惧,毕竟他是收尾人。

他闯进“世界之翼”的次数并不算少,手上,也多的是那些公司里职工的鲜血。

这就只是一个推测,仅此而已。

他并不打算继续走下去了,这并没有什么意义,或许他应该随便打开个门进去看看,虽然可能看到的是更多的门,但总好过现在这么漫无目的的走。

如此想着,约瑟夫转身摸向了右手边的门把手——没有什么理由,仅仅就只是因为这扇门顺手而已。

门很轻易的便被打开了,然而门后却并非是另一条走廊和更多的门,仅仅就只是一个看起来很普通的小房间而已。

然而约瑟夫却是眯了眯眼,全身的机体一下子全都激活了起来,就如同是趴伏于地的猎豹,仿佛下一秒就要一跃而起扑向猎物一般。

这个房间确实很普通,里面甚至于没有任何器具,就只是一个空荡荡的房间而已,然而在房间正中,却有一个人正站在那里。

那是一个有着一头白色长发的女人,身上穿着一身白色的长袍,手上如同一个牧师一般拿着一个纯白色的十字架——她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纯白色的雕像,唯有深凹的眼眶中有着一双金色的眼睛,正冷漠的看着站在门口的约瑟夫。

另一个收尾人。

第八章 收尾人 (三)

“从烦琐的跑腿、勘察,到雇凶杀人,只要付得起钱,他们就会接下任何工作。他们受托于‘事务所’、‘辛迪加’,甚至于是‘翼’,从微乎其微的琐事,到惨绝人寰的要事,他们,无所不能~~~”

在一个烛光明亮的大厅里,王屈捧着一杯咖啡以一种让他极度舒适的姿势的窝在沙发里,用一种如同吟诗一般的语气念诵着。他看起来似乎是在赞颂,然而配合上他那微妙的语调,以及脸上那奇怪的笑容,倒更像是在嘲讽。

“你似乎很了解‘收尾人’?”angle坐在他的对面,手上同样端着一杯咖啡,捻着杯耳的右手尾指微微上翘,坐姿端庄而淑女,“我记得,某个家伙明明在两小时前连‘烟’是什么都不知道。”

一如既往的嘲讽语气,angle似乎很喜欢嘲讽王屈,更奇怪的是,王屈好像一点感觉也没有——并非是单纯的不在意,而是一种在时间冲洗下的,带着一丝熟悉感的习惯,就好像angle本就应该这么对他说话一样。

这实在是很不可思议的事情,哪怕算上在那本“书”里的时间,王屈苏醒的时间也不过才十七个小时十五分二十三秒而已,和angle有接触的时间更是只有一小时三十二分十五秒。就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王屈竟然已经对angle产生了一种熟悉感。

熟悉到……恨不得马上拿把枪对着那张漂亮脸蛋来上一发。

“呸!”

王屈立马把这个危险的想法按回到了脑海深处去,他可不想自己身体的哪个部位突然又和自己分家了,那滋味可并不好受。

“咖啡太苦了。”面对着angle有些疑惑的目光,王屈随便解释了一番自己刚才朝着咖啡杯里吐口水的行为,接着回答她上一个问题道:“呐,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这段时间脑子里突然多出来一些东西……”

“比如呢?”

“比如后巷,比如后巷的管理者‘辛迪加’,以及……‘翼’?”王屈耸耸肩,将咖啡放回到面前的桌上,“总之就是关于世界认知的一些事情……虽然只是一些零零碎碎的碎片,但起码现在我大概有了一些基本的认知常识了。”

“怪不得你知道两个收尾人碰面的结果不会好……”angle自言自语了一句,接着又用她那特有的刻板声调毫无诚意恭喜道:“那是好事,恭喜你,希望你能想起更多的事情来,然后好好的将我交给你的事情完成。”

“哈……那就,借君吉言了?”王屈笑嘻嘻的说了一句,身子往沙发里面再缩了缩,眼睛闭了起来,就好像快要睡着了一眼。

“别偷懒啊你。”

angle拿起桌上的一块糕点朝王屈扔了过去,却被他闭着眼睛直接拿嘴接住了。她懒得看王屈那笑嘻嘻的贱样,自顾自的说道:“我承认你的运气很好,那两个收尾人居然会在这‘迷宫’中撞在了一起,那么接下来呢?别忘了,闯进来的收尾人可是有三个,还有一个你打算怎么办?”

“放心啦放心啦。”王屈咬了两口,直接将糕点吞了下去,在赞叹了一声这糕点味道之后,才接着往下说道:“哪怕同是收尾人,可收尾人之中也有高下之分啊,那穿西服的傻大个一看就比较强啦,等他打死那个像神棍一样的女人后,应该还可以再利用一下才对,接着再让他和剩下那个碰面就好啦。

就算他们运气极好,最后没碰上,也没被这里无穷的陷阱弄死,还成功到了‘图书馆’里,那就干脆让他们去‘读书’好了。”

说到这里,王屈意味深长的看了angle一眼,用一种很古怪的语调说道:“毕竟,老板你不是说过嘛?那些‘异想体’,可从来都不是什么乖宝宝……”

“你想起的事情果然很多……”angle低声自语了一句,接着抬起头,有些不满的对王屈道:“可你这完全就只是在偷懒而已,说的头头是道,其实就只是什么都不做在这里等着他们自己找死而已。”

“我能有什么办法呢?”王屈耸了耸肩,毫无被戳破谎言的羞愧,反而理智气壮的道:“再说了,他们本来就没有活路,我又干嘛要画蛇添足的去徒增意外啊?我又没有一副‘坚不可摧’的身体,也没有什么凌驾于所有人之上的力量,我就是一个可怜弱小又无助的普通人而已,不在这看着,自己上去找死吗?”

“这样吗?”angle若有所思的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咖啡,看着咖啡上漂浮着的细碎泡沫,仿若不经意般的轻声道:“我给了你这么盛大的一个舞台,你难道不想上去表演一下吗?或者……作为编剧在最后谢幕的时候上去致谢一番?”

“你这么一说,好像确实啊,在最后出现在他们面前嘚瑟一番好像确实很爽。”

王屈看起来十分赞同的点了点头,接着很认真的对angle道:“那么,我就把这个机会让给最伟大最可爱的老板您了。作为员工,我做的就是老板您做的,一切的功劳都归功于您,即便是最后致辞也该是由您上去才对。我就算了吧,作为一个小员工,只要躲在黑暗中做个无名英雄就好了,这种荣耀的机会不适合我,哪怕是收尾人,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应该也更希望看到老板您这么可爱美丽的女孩,而不是我这么个邋遢男人。

啊!生命的最后一刻,一个如同天使一般的女孩从天而降,带来的却不是生的希望,而是确切的死亡,这是多么浪漫的事情啊……”

angle满眼复杂的看着王屈在那手舞足蹈的发疯,轻声叹了一口气,摇着头道:“你果然就是个人渣。”

在angle这句话出口后,王屈的动作突然顿住了,他一寸寸的将头转了过来,呆滞的看着angle,脸上满是震惊,似乎完全不明白angle为什么会这么说他——然而就在下一刻,他的嘴角开始上翘,震惊的表情在一种极其自然的过程中化作了一个扭曲的笑容。

“谢谢夸奖。”

他说道,顺便拿起了桌上的咖啡,一饮而尽。

……

……

我们首先需要明确的一个概念便是——“收尾人”并非是某一个极度团结的组织,他们虽然共用着“收尾人”的名号,但各自却是完全独立的个体,互相之间并非没有合作,但更多时候,他们的相遇会以一方的灭亡而告终。

同行三分仇,“收尾人”与其说是某个组织,更像是某一类人所共同组成的职业。

约瑟夫隐约间明白了那个如同小丑一般的男人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意义,或许他早就知道有着另一个收尾人存在,于是故意引诱自己向着这个方向走,唯一的问题就是……他为什么知道自己会在走到这个程度的时候停下来,转而去打开边上的门呢?

如果这只是单纯的对于人心的把控……不,那太过可怕了,唯一的可能只能是这些门在“奇点技术”的影响下,所有门都会通向这一个房间,唯有这样才能解释的通现在所发生的这一切。

这种被人玩弄的感觉实在是不怎么好,如果还有下一次,他一定要把那家伙的脑袋塞到屁股里去……

约瑟夫正了正自己的领带,看着面前这个浑身纯白的女人,面具中隐隐射出的红光中饱含着隐含着危险

没错,收尾人之间碰面的下场通常都不怎么好,但那是对于弱者而言,对他约瑟夫来说,与其他收尾人碰面之后倒霉的从来都不会是他。

无论是“翼”的科技,还是“后巷”的发明,亦或是“郊区”的战利品,乃至“废墟”的遗物……在那一场可怕的改造之后,这些技术通通都被一股脑的如垃圾一般的塞进了他的身体里,在给予他无穷痛苦的同时,也让他能够将更多的痛苦带给别人。

他早已算不上是一个人,却比是人的时候更强,随意的挥手,便能够杀死无数自诩为人的存在。

约瑟夫呼出一口气,脑咖肽的效力已经在他的身体里完全挥发了开来,他从未感觉自己在哪一刻这么好过,好到止不住的想要将眼前这个家伙的脑袋给拧下来——当然,这只是一个形容而已。

事实上,他很清楚眼前这个女人根本不可能存在“将脑袋拧下来”这种事情,他认的出对方的改造类型,对方这种针对于灵能类的改造令这类白色收尾人的身体完全虚化,虽然看起来在那,但实际上完全没有任何的触感,不仅免疫精神类的伤害,对于其他类型的攻击也有很高的抗性。

就和幽灵一样。

它们是收尾人里任务执行期间造成伤亡最低的一个类型,但在某种程度上,却也是伤亡最大的存在——虽然因为没有实体,它们那针对于精神的攻击只能令人发疯,然而它们的其中一项能力是能够在特定的时间里将所受的所有伤害都回敬于施加者的身上,自身却不受任何伤害。

反抗越激烈,伤害越大,这便是白色收尾人。

但这对于约瑟夫并不是什么麻烦,他很清楚对方的能力机制,杀死对方仅仅只是比捏死一只蚂蚁稍微麻烦一点而已。

虽然他外表看不出来,但实际上他能够使用任何伤害类型的攻击,其区别只在于他想用什么而已——他的身体里多的是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抬起了左脚,姿态平缓的朝前踏了一步,就和他平时走路时一样,然而对面的那个女人却是下意识的举起了手中十字架,一片散发着荧光的银白色雾气自十字架上散发出来,似缓实疾的朝着约瑟夫涌了过来。

第九章 收尾人(四)

那片雾气看起来实在是没有什么杀伤力,它看起来甚至不像是一种攻击,那白蒙蒙闪烁着荧光的样子,带着一种朦胧而梦幻的美感,就好像只是女人为了彰显自己的圣洁而做出的光影一般。

然而约瑟夫却是很小心的避了开来,他那健硕的身躯有着极其不可思议的灵活度,仅仅只是侧了侧身,便在毫厘之间避让了开来,甚至没有让那片雾气沾染到自己的西服。

这片看似圣洁的雾气里蕴含着极其可怕的精神力量,若是身处其中,人的精神会被以一种极其暴力的形式攻击。对于普通人来说,哪怕仅仅只是碰到一点,精神污染度会在那瞬间高到一个难以挽回的程度。

约瑟夫自然不是普通人,这些东西对他也造成不了什么损伤——作为一名收尾人,哪怕他现在依旧能正常思考,精神污染度也早已超过了人们对于“正常”的定义,在脑咖肽药效的时间中,这些雾气甚至于能不能对他生效都是两说。

但他依旧还是很小心的躲开了,因为他很清楚这些看似圣洁的雾气究竟是怎么制造出来的,就像正常人会下意识的躲开屎尿一样,约瑟夫也不想被这些从腐尸中提取出的东西碰到一点。

那可真的是太让人恶心了。

约瑟夫侧身避过那道雾气之后,脚步不停的朝着那个白色收尾人逼去,同时,被改造成了三道利爪的右手上冒出了一阵淡蓝色的光华——对于这种白色收尾人来说,那种针对灵魂的攻击对其来说自然是伤害最大的,而这道淡蓝色的光华,正是约瑟夫启动了自己身体内吞灵武器的标志。

面对着约瑟夫的攻击,女人并没有做出什么闪躲的动作。虽然同为收尾人,但她似乎并不像约瑟夫一般有着高超的身手,一直到约瑟夫逼到她面前甚至于举起了自己的利爪的时候,她都没能做出什么有效的应对。

她唯一能做的,就只是把手中的十字架举到面前,闭上眼睛,似是在做死前的祈祷一般。

然而诡异的是,在看到对方做出这种如同放弃了抵抗的姿态的时候,约瑟夫反而硬生生的止住了自己将将要拍到对方身上的利爪,面具中透出的红光闪烁着,其中满含着疯狂和暴戾的情绪。

时间仿佛就此定格,两个人都保持着原本的姿势一动不动,约瑟夫的利爪距离女人的额头仅有一毫米的距离,却是就此停在那里,没有前进分毫。

“叮。”

直到此时,空气中才迟迟传来了一声十分清脆的铃铛声,约瑟夫如同猫科动物般的低吼了一声,缓缓的将爪子收了回来,看着依旧闭目祈祷着的女人,后退两步,竟是就这么原地盘膝坐了下来。

这便是约瑟夫觉得这类收尾人麻烦的地方,一旦对方做出这种对着十字架祈祷的姿态,不仅自身会处于一种无敌的状态,并且会将遭受到的一切伤害都返还给施加者——当然,对方在这种状态下也是无法做出任何别的事情的。

碰不得,打不得,根本就是一个带刺的铁王八。

但不急,约瑟夫有的是时间,他可以等着女人自己从这种状态下退出来,那并不需要太多的时间。

他轻轻的吐了一口气,这个房间里的空气相较于外界有些冰冷,但对他来说正好用来略微缓解自己已经开始有些焦躁的内心,唯一的缺点是,吸进来的空气里似乎带着一丝淡淡的烟草味道。

约瑟夫不怎么喜欢烟草的味道,在他的印象中,只有生活在后巷中那些潦倒度日的家伙才会抽这种在废墟中发现的老东西。他们借着那虚幻的感觉麻痹自己,得以短暂的忘却自己穷困的事实,却因此而更加的穷困。

比起烟草,约瑟夫甚至于觉得枪火的硝烟味都更加的好闻。

“叮。”

空气中又一次传来了那清脆的铃铛声,那铃铛声将思绪开始跑远了的约瑟夫拉回了现实,他抬起头,望着依旧闭目祈祷着的女人,右手的铁爪习惯性的在西服上摩擦了一下。

‘快了。’

他在心里如此说道,他很清楚,当第三声铃铛声响起的时候,女人这种近乎无敌的状态便会消失,他很清楚这一点。

毕竟……他曾经也是一个白色收尾人。

“叮……”

第三声铃铛声如期而来,依旧是那么的悦耳而动听,却如丧钟一般宣判了女人的死刑。

约瑟夫以极快的速度站了起来,这次他没有再给女人任何机会,在她连眼睛都尚未睁开的时候,便十分干脆利落的将爪子捅进了女人的脑袋里,并且习惯性了搅和了一下,随后便十分急速的后退了开来。

很奇异的,在被约瑟夫如此粗暴的攻击之后,这个房间中却并没有出现什么过于血腥的场景,女人依旧还保持着自己原本的体态,安静的闭着眼睛——只是却永远也不可能睁开了。

在经过一段极短暂的静止之后,女人手上拿着的十字架开始朝着周围无差别的散发出大量闪着荧光的白色雾气,而与此同时,女人的身体也开始虚化,接着在极短的时间内便被十字架给吞噬了。

约瑟夫捡起那个十字架放在面前端详了一会,面具后面如双目一般的红光闪烁了两下,也不知想到了些什么,将其放进了自己西服的口袋了。

随后他再次将整个房间扫视了一遍,在确认这个房间中除了这个女人外再没有其他东西后,便直接转身向着房门走去,打算再从那无数个房间中随便挑一个进去看看。

然而当他打开房门后,见到的却不再是之前那个有着无数房间的走廊,而是……另一个房间?

除了没有那个白色收尾人之外,同样空荡荡的,毫无却别的另一个房间。

约瑟夫愣了一会,看了看眼前的房间,又回头看了看自己之前所在的房间,一时间竟是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

……

……

“所谓奇点技术,便是可以改变世界,甚至于创造新世界的超前科技,是世界上最为顶尖的科技,永不停歇的食品生产线、随意订制创造需要的生物、类似跃迁的传送技术、和人类并无区别的ai、将时间稳定在当前的技术等等……随便掌握其中一种,便足以算是屹立于世界之巅。”

依旧是在那个色调温暖的客厅里,angle手捧着一杯咖啡,端坐在宽大的沙发里对着王屈娓娓道来,她身上那件如羽毛般的黑袍柔顺的拖曳到了地上,其上如水一般荡漾着波纹,奇异而又迷幻。

而王屈则是蹲在她的对面,如小学生一般把下巴撑在矮几上,时不时的点点头,表示自己有在很认真的听着讲。

“世界上一共有二十六种奇点技术,分别被掌握于二十六家被称为世界之翼的公司手中,这是他们的立身之本,亦是他们能够以“翼”自称的凭证,是他们地位稳固的证明——哪怕在‘光之种’出现的现在亦是如此。

若这个世界是一个游戏,那么‘奇点技术’毫无疑问便是这个游戏里最不应该出现的bug,是那些带着恶意的家伙所加入的外挂或者是修改器。他们被‘翼’们牢牢的掌控于自己手中,甚至于‘翼’之间都互相保密。

而‘翼’们追随着‘首脑’,‘首脑’掌握着这些‘翼’们,二者共同构造出了现如今如同金字塔一般的世界。”

“但要注意的是,‘首脑’并非是一个人,而是更像是一个组织,其中每个‘首脑’同样掌握着不同的‘奇点技术’,也就是‘翼’。

但他们并非是完全掌控,甚至于双方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并不和谐的共存。‘首脑’算是监视着‘翼’,而‘翼’同样躲避着‘首脑’。在某些时候,‘首脑’甚至于会派出‘爪牙’去摧毁‘翼’下属的某些组织……”

说到这里,angle停顿了一下,微微抿了一口咖啡,方才接着道:“那么,我们接着来说说‘异常’。

‘异常’,亦或者说是异想体,关于他们的来源说法很多,但其中最广泛的一种说法是这样的:‘传言世界之底有一条古老的河流,而有一个缺口连接着它,异常最开始便是是在这个缺口出来的。然而后来,当异常不再能满足世界之翼的需求之时,它们便开始使用奇点技术制造异常。’

呵,不过,关于异常来源的说法太多了,这也不过是其中一种罢了,听过便罢,不必较真。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如何去有效的对付异常才是他们最关心的东西。

像郊区与废墟中发现的史前古器物、由“翼”的“奇点”技术制造出的武器、甚至是在“后巷”里粗制滥造的发明。只要使用得当,就能被拿来有效地对抗异常。”

王屈听到这里,挑了挑眉,似乎想说什么,angle自然是注意到了,她笑了笑,摆摆手道:“当然,这仅仅是对于那些‘强者’们来说。于普通人而言,用枪支攻击异想体就像用刀割水一样毫无意义。因此,某个‘翼’下属的组织便试着将从异想体中提取的核心转化成武器和护具,也就是你所想起的记忆碎片中,所谓的ego装备。

ego装备毫无疑问是普通人对付异想体最为有利矛与盾,它们不仅会给予穿戴者不同的伤害类型以及提高对于某些伤害的抗性,甚至于能够赋予其某些特殊的能力。当然,其效果会根据使用者本身的不同而有火大或小的差异,而且,因其本身便是从异想体核心中所制造的东西,有时还会有一些副作用……”

angle如同一个耐心的导师一般慢慢的对王屈讲述着这些关于世界,关于异想体的知识,而王屈也难得安静的坐在那里听着,在angle讲述的同时,脑海中那些零碎的记忆也开始一点一点的串联了起来……

第十章 收尾人(五)

约瑟夫感觉有些头疼,目前看来,他大概是陷入了某种空间迷宫当中,而他的改造里面恰好便没有应对这种情况的武器。在这种情况下,除非是操纵这个迷宫的人突然脑抽,否则,他大概只能等到维持这个迷宫的机器出现问题亦或者是能源不足的时候方能离开。

……这三种情况的发生几率好像都不怎么高。

过去,一般在突入这种内部设施的情况下,他那些神通广大的雇主们通常都会给予他“空间跃迁”的奇点技术的支持,这让他在过去得以极其突然的出现在任务地点,并在完成任务后快速撤离——这一直都是对他极其重要的后勤支援。

然而这次不同,“巴别塔图书馆”的任务是一个不知在何时出现长期性特殊任务,这个任务没有时间限制,所有收尾人都默认为自动接取,只要能够提供切实的情报,那么便可以获得这个任务相应的奖励。

也就是说,这完全就是个随缘的任务,所有收尾人都想要找到这座图书馆,然而所有人都没有刻意的去寻找——找的到最好,找不到也没什么损失。

约瑟夫同样如此,他不过就是机缘巧合之下找到了这里,就像是天上掉馅饼一样,这虽然是件好事,可同样也导致了他没有做好足够的后勤准备,类似于“空间跃迁”这种技术支援更是无从谈起。

现在想来,与其说是他找到了图书馆,倒不如说是图书馆找到了他才是。

约瑟夫隐约间想到了这一点,然而这对于当下的情况并没有太多的帮助,他看着空荡房间中分属在四面墙壁上的四扇门,明白再走下去也不过是浪费力气,索性站在原地,闭目不再动作。

他身体内确实有种各种恐怖的武器,然而这些武器对于能源的消耗同样恐怖,哪怕不启动,光是存在在那里都是一个负担,在刚进入这里的时候,因为准备不足,任务发放下来的五只脑咖啡已经被他用掉了一只,现在他需要尽量保存体力以应对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变故。

想到这里,约瑟夫再一次的开始感叹脑咖肽的神奇,这种据说只在“翼”中通行的万能能源是如此的神奇,除去那可怕的成瘾性以及致幻性外,其补充能源的效果简直可以撑得上是不可思议。

仅仅就只是那么一小支,不足五十毫升的剂量,不仅让他生物部分的机体重新充满活力,甚至于让他体内的机械部分的能源都重新补满——约瑟夫终于理解了它那高的离谱的价格是为什么了。

它不仅是生物体和机械共同的高效能源,在关键的时候,它更是可以生死人肉白骨的奇药,它那让生物机体充满活力的效果足以让任何伤口在极端时间内愈合。

奇点技术下的衍生产物,果然全都是如此的不可思议。

“咣。”

一阵巨大的金属碰撞声打断了约瑟夫的思绪,他睁开眼,看到自己右手边的铁门已然被打开,而站在那里的,却是一个……机器人?

是的,机器人,它的全身皆是用一种奇特的红色钢铁所构成,没有太过精细的结构,仿佛就只是一堆不规则的钢铁块勉强拼出的人形一般,头部是一个巨大的十二面体结构,其中代表着面部的地方有着一个如同眼睛一般的巨大圆孔,其中映射出的是和约瑟夫眼中如出一辙的猩红光芒。

‘又是一个收尾人。’

本已经开始陷入休眠模式的机体开始复苏,电流和各种生物激素并行于他那高大的身躯之内,约瑟夫被改造的右爪上开始闪烁起了一种奇异的光芒——不同于之前面对白色收尾人时所亮起的澄澈的蓝光,此刻的光芒是极度妖冶的紫黑色,虽说是光,却如液体一般粘稠,以一种极度别扭的方式缠绕在那一只铁爪上。

这自然又是约瑟夫体内武器所产生的另一种伤害方式,一种如同毒液一般阴沉的腐蚀性伤害,其中所蕴含的可怕恶意不仅会在现实中侵蚀肉体,更是会将被攻击者的精神污染度提高到一个极其可怕的程度。

约瑟夫了解眼前这个红色收尾人,一如他了解之前那个白色收尾人一样,丰富的经验让他自然而然的选择了对他们伤害最大化的攻击,让约瑟夫与他们之间的战斗看起来更像是一面倒的虐杀。

紫色的光芒如同火焰一般黏着于红色收尾人的铁皮之上,那原本可以防御力超绝的外壳在这可怕的火焰之下逐渐软化,粘稠,直至腐朽,显露出其下那如同乱麻一般的电子线路。

并不只是看起来而已,红色收尾人,真的就是机器人。

在约瑟夫攻击的时候,红色收尾人自然不可能只是站在那里挨打,然而无论是它身上加载的机枪,火炮,亦或者是别的什么重火力,全都在释放之前便被约瑟夫直接按了回去——是的,按回去,约瑟夫仿佛未卜先知一般,总是能在红色收尾人各种武器释放之前便用铁爪将枪口堵住,导致这些武器炸膛,可怕的威力只能肆虐在红色收尾人自己的身上。

红色收尾人的灭亡,仅仅只是时间问题。

……

……

“对于‘特工’来说,相比起拥有无敌状态的白色收尾人,如同战争机器一般的红色收尾人连给他造成一些麻烦的资格都没有。”angle抿了一口咖啡,淡然的瞥了对面的王屈一眼。

虽然她一直坐在这里没有离开过,但却似乎对约瑟夫那边的情况了若指掌,就像自己真的看到了一样。而她话中的“特工”,指的自然便是约瑟夫了。

“今天和你聊的也够多了,偷懒的事情就到此为止吧,今天算是你入职的第一天,能源收集已经你已经搞砸了,我希望你不要连‘打扫卫生’这种小事都做不好。”angle将手中的咖啡轻轻放下,瓷制的杯子和杯碟接触,发出了极其轻微的声响。

那真的是很轻的一声,然而王屈却从中听出了很多情绪,不满,愤怒,杀意……当然,这一切也或许只是他那乱七八糟的脑子里的臆想罢了,或许这真的就只是毫无意义的一个自然碰撞声。

谁知道呢?

“哎呀哎呀,午休时间结束了吗?感觉还是有点累呢。”王屈伸了个懒腰从地上爬了起来,右手不自觉的揉了揉太阳穴——哪怕是他,在一下子接受了那么多信息后,脑子也有一种酸胀的感觉。

angle告诉他的信息在进入他的脑子里后如同化学反应一般让他的脑海中产生了无数更多的信息,这些信息难辨真伪,乱七八糟,他甚至无法分清这到底真的是遗忘的记忆还是大脑的臆想,只能先丢到一个角落,以后再研究了。

“你想休息到什么时候?”仿佛是感应到angle的怒意一般,她身上的黑袍如同水波一般荡漾了起来。

“啊啊啊,我马上就去马上就去。”王屈撇撇嘴,下意识的想要掏根烟出来,然而在注意到angle那平静而没有丝毫感情的目光后,尴尬的咳嗽了两声,假装自己只是将手插到口袋里,“那啥,老板,你真不考虑再给我点武器之类的东西吗?就那芝麻打的权限和一堆垃圾原材料,我真的很难操作啊?我也不要求多的,给我几个ego就行了,‘打扫卫生’也总该给些卫生用具吧……”

angle没说话,就那么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在angle的瞪视下,王屈的声音越说越小,无奈的叹了口气,转身一摇三晃的出了门,嘴里还嘀嘀咕咕的道:“还‘打扫卫生’呢,这根本就是让老鼠去给猫洗澡啊,明明随手就能抹除的东西非要我去送死,可真是个黑心老板……”

王屈那嘀嘀咕咕的声音angle自然是听到了,王屈知道angle能听到,angle也知道王屈知道她能听到,然而她就那么静静的坐在那里,没有任何的反应。

王屈离开后,房间里就只剩下了angle一个人,壁炉的火焰跳跃着发出一阵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孤寂而安静。

angle闭上眼,不知在想些什么,随后端起了被子,继续开始喝着那仿佛永远也喝不完的咖啡。

第十一张 收尾人(完)

一如angle所言,红色收尾人确实是一具彻头彻尾的战斗机器,它存在的所有意义便是为了的破坏,哪怕是毁灭,也是以一场极其可怕的爆炸作为谢幕。

约瑟夫放下护在自己面前的双臂,缓缓的从蹲伏的状态站了起来。他本不需要如此,环绕在他周身的立场可以很有效的削弱这种纯粹的爆炸伤害,他如此做,不过是出于他身体里已经所剩无几的生物本能而已。

然而,那场爆炸实在是太过于剧烈,纯粹的高热虽然无法伤害到他,然而那些通过空气传播的动能却依旧是让他受到了一些影响——防护立场的能量虽然可以通过脑咖肽补充,生物部分的震伤也可以通过脑咖肽痊愈,然而体内损坏的机械造物却不可能就此恢复。

哪怕有着备用零件,在如此诡异的一个环境内,约瑟夫根本不可能安下心来给自己修理。

约瑟夫低头,看着面前地上那一滩焦黑的痕迹,那便是之前的红色收尾人在世上所留下的最后痕迹,很明显,这个空荡的房间里同样有着某种立场的防护,否则就刚才那种爆炸的烈度,几百个这样的房间都毁了,不可能仅仅只是留下这么一摊如同灰烬般的焦痕。

并且……

约瑟夫眼中的红芒的微微闪烁了一下,脑中回忆起之前那一场令人心悸的爆炸,深吸了一口气,鼻间除了那股爆炸所特有的硝烟味外,还夹杂着一丝丝淡淡的……烟味?

红色收尾人最后的自爆确实是有极其可怕的威力,可之前的爆炸确实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那威力大的有些不正常,几乎有着四五个红色收尾人同时自爆产生的威力。也正是因此,才会让他身上产生了一些不必要的损耗。

很明显,有人在其中动了一些手脚。

约瑟夫抬起右爪,再次给自己注射了一针脑咖肽,面具中所透出的红光愈加的鲜艳,几乎要拧成实质。

很好,真的很好,他越来越好奇接下来还会出现什么东西了。

如此想着,约瑟夫跨过了地上的那一滩焦痕,打开了自己面前的门,再次向着下一个房间行去。

仿佛是为了回应约瑟夫的想法,他接下来的路程再也不像之前那么平静,门后虽然依旧还是那一个个千篇一律的房间,看起来依旧是空荡荡的,然而却多了很多隐藏起来的致命机关。

利箭、毒液、酸液、火焰、刀丝……

从原始到现代,从有形到无形,各种致命可怕而又天马行空的陷阱在各个房间中轮番上演,哪怕是约瑟夫都被这些层出不穷的机关陷阱给弄的狼狈不堪。

约瑟夫有时候甚至于怀疑这里其实是某个奇特的死亡机关创意展区,他作为一个小白鼠展示着各个机关的性能,而在某个他看不到的地方,一个穿着西装梳着大背头的经理正在向着那些形形色色的客户们介绍着这一个个机关的优缺点。

当然,这不过是在某个时候突然蹦出来的奇怪的想法,约瑟夫很快便没有时间去考虑这些,那些层出不穷的机关让他根本不敢在一个房间停留,它们逼着他向着下一个房间前进,然而下个房间的机关只会更加可怕。

相比起这些机关,他更愿意去面对那些收尾人,起码那还算是有个明确的目标,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如同一条狗一般的狼狈逃窜。

约瑟夫明白,他现在无异于饮鸩止渴,然而在立刻“渴死”和一会再被“毒死”之间,所有人毫无疑问的都会下意识选择后者。

无数的机关消耗着他体内的能源,消磨着他体内的武器,原本一丝不苟的西装已经有大半部分被毁坏,显露出了他身下一半金属一般肉体的诡异身躯。机械部分的损伤度已经超过了百分之三十,很多武器已经进入了故障状态,脑咖肽也已经消耗到只剩下一只,若是没有转机,他的灭亡不过只是时间问题。

然而,转机出现了。

就像那些机关的出现一样,如同是感应到了约瑟夫的想法,当他在拼死冲过了那一堆致命的酸液,打开了下一道门之后,眼前出现的不再是那一个个布满了死亡陷阱的房间,而是一个……极其空旷的大厅

乌云在穹顶缓缓的旋转着,这片哪怕是在自然界的天空都不常见的景象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成为了这个大厅的屋顶,一道道的电光在其中闪烁,在带给这片空间光明的同时,也同样给这里带来了一股压抑而惊悚的气氛。

若是在平时,约瑟夫或许还会去好好思考一番这到底是“奇点技术”的应用还是某种“异常”所造成的现象,然而,此刻的他却根本连看都没去看这幅奇妙的场景,他的目光,他的心神,他所有的注意力全部都被面前的事物所吸引了。

那是一排一排望不到尽头,如同参天古树一般矗立于此的书架,而每一个书架上全都摆满了书。

‘不,那不是书,那是财富,是知识,是权利,是……力量!’

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约瑟夫已经迫不及待的冲了上去,如饥似渴的抓下了距离他最近的一本书。

他已经无暇去思考现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那层出不穷的机关消磨掉了他所有的思考空间,他的神经在那时早已经绷紧到了极致,却在此刻突然放松了下来,见到了自己此行最大的目的地,这片图书馆的藏书室。

是否又是一个陷阱对他而言早已经不重要了,哪怕是陷阱,他也起码要先将肉吃到嘴里才行!

然而,当他翻开书后,他才发现,书里所拥有的,不是财富,不是知识,不是权力,同样也不是力量,而是一个冰雪的世界,以及……一只恐怖到了极致的“异常”!

幻境还是现实,他已经无从去思考,当他底牌尽出,甚至于用掉了最后一只脑咖肽,拼死逃出了那一片冰原之后,他再次回到了图书馆里。

他似乎一直站在原地没有动过,然而身上的冻伤,身体的损耗,这一切一切都在告诉他,他之前所经历的似乎并非是幻觉。

“哈喽,大冒险有趣吗?”

慵懒的腔调带着一股吊儿郎当意味,约瑟夫有些困难的转过头,不出所料的看到了之前那个如同“后巷”中流浪汉的家伙正叼着一根烟,懒懒散散的站在那看着他。

“果然是你,你这个肮脏的杂种……”约瑟夫的声音如同砂纸一般干哑,其中甚至带着一些奇怪的电子音。

他此刻的状态看起来很不好,身上的西服早已将被摧毁,甚至于连脸上的面具都已经不知所踪,肉体的部分虽然在脑咖肽的作用下已经恢复,然而机械的部分却惨不忍睹,大量的电线暴露在外,那半人半机械的可怖样子让他看起来就如同是一个从废弃工厂里爬出来的机械幽灵。

或许是出于对图书馆的尊重,哪怕是如此凄惨的状况下,他依旧一丝不苟的将手上的书籍放回远处,之后才缓缓的将身体转过来对着王屈。

“恩,对,没错,看完书放回原位,这才是好孩子。”王屈笑嘻嘻的说道,在看到约瑟夫那一眨不眨盯着他的样子的时候,耸了耸肩,笑道:“干嘛这么盯着我呢?其实我也不想出来的,只是我那黑心老板非要我出来做个谢幕演讲,没办法,我就只好出来咯。”

约瑟夫不言,只是静静的看着对方,等着对方去揭露一切的答案。

“咳咳,我要开始咯?”王屈如此说了一句,动作夸张的左右歪了歪头,就好像是一个小丑在表演结束向观众谢幕那样,“人心啊……其实真的是一种十分简单的东西。”

“哪怕是再如何粉饰,人依旧是一种极度平凡而简单的生物,那由简单沟渠所组成的大脑实在是没什么太多的花样会玩……”

“环境,语言,气味,距离……能够影响人判断的因素实在是太多了,当这些外界的条件被一个个限制的时候,人那依靠简单大脑所出现的所谓‘逻辑’的程序,会做出的选择其实并没有他们所想的那么多。”

“啊,当然,你算不上人,不过也差不多。”

“当然,并不排除你会出现意外的情况,不过无所谓,你如果当时向我冲过来,会死,一直顺着走廊走下去,同样会死,区别不过是早晚和死亡的方式而已,就结果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过程,难免不够精彩。”

“我清楚你走到走廊的那一段时会感觉厌倦,我知道在两个收尾人之后你会想看看后面还会有什么手段,我更清楚你在进入那一个充满了酸液的房间之后会想要休息,甚至于,我知道你来到这里的目的可能就是想要这些书,毕竟这里是‘图书馆’嘛……这些我都知道,怎么样,我是不是很善解人意?你每一个想法我都帮你实现了。”

“我同样也知道你现在肯定很想把幕后黑手揍一顿,所以我现在出来了,请你开始吧,只要……你还有力气的话?”

说到这里,王屈弯了下腰,轻轻的鞠了一躬就仿佛是一个拥有良好素养的侍者。

“你这个疯子!臭虫,垃圾……”一个接着一个肮脏的词汇自约瑟夫的嘴里冒了出来,然而或许是因为身体损毁过重,他话语里的电子音越来越重,随后,他猛的朝着王屈的所在之处扑了过来。

是的,他现在损毁很严重,身体极度的虚弱,甚至于大部分武器都已经处于完全损坏的状态,然而,他依旧是一个高级收尾人,要杀死面前这个肮脏的垃圾,依旧是一挥手的事情罢了。

然而,他扑了一个空。

“哇哦哇哦,你还真的有力气啊,真是吓了我一跳。”王屈的声音依旧在不断传来,约瑟夫回头,这才发现,那不过只是个立体影像而已,在那影像的下方,一个大约只有食指大小的白色立方体正在那播放着,在立方体的侧面,一个小小的“f”被人雕刻在上面,就仿佛是商品上的商标一样。

“对我这个随手做的小玩具喜欢吗?你看,我说过了,我很清楚你会做出的每一个选择是怎样的,因为那本就是我让你如此做的选择。”

“你看似是在选择,但其实……选项从来都只有一个而已。”

“你别无选择。”

约瑟夫坐在地上,他已经没有了移动的力气,只能的静静的在那看着地上的那一个立方体,那上面,一个小小的红点开始闪烁,频率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快。

而王屈,依旧在那里喋喋不休。

“我那黑心老板说我消极怠工,但我其实只是想要过程变的更有趣些而已,她居然还说我是靠运气?哈哈哈哈……”

王屈的影像转过身,突然弯腰抱着肚子哈哈大笑了起来。

“她不懂,我从不依靠运气,我……制造运气!”

笑声收敛,他直起腰居高临下的看着约瑟夫,脸上已是没有一丝表情,随后,他伸出两手的食指抵在自己两边的嘴角,用力往上扯出了一个奇怪的微笑,略微歪了歪头,尖着嗓子喊道:“笑一笑嘛?干嘛这么严肃呢?”

“干嘛……这!么!严!肃!呢!”

白色立方体在那瞬间爆炸,宛如一场绚烂而华丽的烟花。

第十二章 间隙(上)

直到火光消散之后很久,留存在约瑟夫遗骸之上的最后一丝温度也消散完毕,王屈方才叼着烟,一步三晃的走了出来,而这,已经是大约三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

那一场爆炸的威力很大,甚至于不比之前红色收尾人自爆的威力小,然而若不是在之前已经将约瑟夫一点点的削弱到了极点,将他体内留存的那些器械全都破坏了个干净,这爆炸对他依旧不可能产生什么效果。

而现在……

王屈低头,看着地上那一堆散碎的到处都是的机械零件,轻轻的吹了一声口哨。

周围的书架依旧还保持着原本的样子,那一场爆炸很明显无法对它们产生丝毫的影响——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若不是如此,angle也不可能同意王屈的布置。

“你终究还是躲在后面,连正面站在敌人面前的勇气都没有。”angle不知何时悄然的从王屈背后走了出来,身上的黑袍翻涌着,那样子看起来就好像她是从王屈的影子里走出来的一样。

“我如果真的站到这怪物的面前,那可不叫勇气,那叫愚蠢。”

王屈嘴里如此回道,却没有回给头,反而蹲下身去,如同一个好奇的孩童一般开始翻拣起了约瑟夫身体所留存下的残骸。在那一场可怕的爆炸之下,约瑟夫身上所有的生物部分都已经被摧毁殆尽,原地能留下的,只有他身上金属的那一部分。

“哇哦,这爪子可真是个好东西。”王屈如同发现了什么宝贝一样,从一堆破烂之中捡起了一个黑乎乎的爪子,那原本是约瑟夫的改造义肢。其他的金属部件虽然在爆炸之后留存了下来,但或多或少的都有一些扭曲变形,唯有这爪子,依旧固执的保持着自己原本的样子。

王屈看了一会,突然用力的把这爪子朝着地上砸了几下,随后又用力踩了两脚,紧接着又抓起来放到嘴里用牙咬了两口,那样子看起来和一个精神病人突然发狂的样子没什么两样。

angle皱了皱眉,却没说什么,只是站在原地静静的看着王屈表演。

王屈死命的折腾着,直到将自己折腾的满头大汗,看着依旧丝毫没有变形的爪子,突然掏出了随身的打火机,随后点着一点小火苗去烤爪子……

按照常理来说,这一丝丝的小火苗是绝对无法对那铁爪子产生什么影响的,不谈之前王屈那百般蹂躏,光光是之前那两场爆炸,以及那乱七八糟的机关铁爪全都对其毫无反应,又怎么可能会因为这一点火苗而产生反应呢?

然而事实却是,随着火苗的炙烤,铁爪上逐渐亮起了一道光芒——那真的是极其极其微弱的光芒,暗红色的微弱光芒如同朦胧的雾气一般盘旋着,在漆黑色的铁爪上几乎看不到,然而王屈却还是敏锐的捕捉到了。

于是他笑了,回身看着angle吹了个口哨,举着手上的爪子晃了晃,笑道:“没想到啊,这些垃圾一样的收尾人身上也会有好东西。”

“你认识这东西?”angle问道,同时抬手将有些挡眼的刘海撩到了一边,金黄色的眼瞳一眨不眨的盯着王屈。

“当然,z公司出产的‘zero’金属,奇点技术在材料学上超前拓展的成果,除去那些乱七八糟的,优越到甚至于有些自相矛盾的金属性外,最重要的,是其具有极强的能量转化性能。”王屈收起打火机,随口吹散了金属上缠绕着的红芒,“不过这根爪子上的‘zero’金属含量很低,我估计还不到百分之零点零三,不过即便如此,这依旧是一件价值极高的造物。”

说到这里,王屈突然愣了一下,小心翼翼的看了angle一眼,用一种可怜巴巴的语气说道:“那什么,老板,你应该不会和我这么个小员工抢这个玩意吧?”

angle扯了扯嘴角,似乎是为王屈这种行为感到可笑,然而她终究是没真的笑出来,只是冷着脸说道:“我对垃圾没有兴趣。”

王屈挑了挑眉,他自然听得出angle这一句“垃圾”有着某种弦外之音,然而这并不在他目前需要注意的范围之内,他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知道的东西了。

“将蕴含着奇点技术的造物形容为垃圾,老板果然就是老板,大气啊。”王屈笑嘻嘻的貌似恭维了两句,接着转过身,继续去地上那一堆散碎的零件之中开始翻拣了起来,看看其中还有什么他能用的上的。

“无聊的试探。”angle低声自语了一句,看着在地上翻翻拣拣的王屈,突然说道:“你为什么就是不肯站到明处,去正面消灭掉它们呢?”

“有什么区别吗?”王屈抽了口烟,在地上翻拣着,头也不回的道:“我同样将它们搞定了,并且获得了一些意料之外的战利品。”

“可这对于你本身并没有丝毫帮助。”angle似乎意有所指。

“帮助?什么帮助?这又不是什么打怪升级的acg,就算我听您的,站到他面前,然后呢?”王屈终于转过头,蹲在地上仰视着angle,用一种从未有过的淡然语气说道:“老板你能很随意的扯断我的四肢,我相信对于这些收尾人来说也同样如此,我只是一个弱小的普通人,没什么排山倒海的伟力,也没有什么超越凡人的智慧,我只是拼命的想活下去而已。”

明明王屈到现在为止都从来没有做过任何可以称得上是“拼命”的行为,然而他在说这两个字的时候却是格外的认真,就仿佛他真的是在很拼命很拼命的在挣扎着活下去一样。

“我又不是什么热血漫的主角,临阵突破这种开挂一样的事情……想想就不可能啊?而且我能有啥突破的啊?顶天了就是个肾上腺素加速分泌,我还去解个基因锁?”王屈耸了耸肩,自我调侃了一句,然而话刚说完,却又皱眉自己嘀咕了起来,“诶等等,基因锁是啥玩意?我为啥会突然说到这个设定……”

angle低头看着在那突然陷入沉思的王屈,沉默了一会,轻轻叹了口气,再开口时,又是那一副毫无情感欺负的腔调:“随便吧,你把这里收拾干净以后便可以去休息了,接下来每七个自然日周期内必须最少提取三次能源,不定期清理‘老鼠’,这便是你以后的工作内容,有问题吗?”

“得嘞!老板您就安心吧,我上手很快的,接下来的工作包您满意~”仅仅只是一瞬间,王屈便又恢复了平时那一副油腔滑调的模样,速度快的就仿佛刚刚那个一脸淡然的说着自己在“拼命”的王屈仅仅是别人臆想出来的幻觉。

angle“啧”了一声,身上的黑袍鼓动了起来,随后,伴随着漫天的黑羽飘散,整个人便已经消失不见,只留下了一句空荡荡的话语在原地飘荡。

“你既然不愿意,我也不勉强,但……希望你不要浪费了你体内‘光之种’的力量,那是世间最为宝贵的恩赐……”

第十三章 间隙(下)

接下来的三天,王屈过的可以说是相当的轻松,轻松到了甚至于可以称得上是悠闲的地步。

angle自那天之后就仿佛消失了一般,再没有出现在王屈的面前,而这位“上司”不在,王屈自然不会自找不痛快的去寻找对方——她或许是有事儿忙去了,又或许是躲在暗中观察着他,但这都无所谓,既然angle不出现,那他自然是乐得偷懒。

至于她当时最后所留下的话?

呵,比起所谓的“光之种”,王屈更相信机械的力量,躲藏在幕后永远比在前面冲锋陷阵安全,而既然躲在幕后,那么所谓的“光之种”自然也就可有可无了。

恩?你说如果遇到突发危机怎么办?哦拜托,会遇到“突发危机”这种事情本身就是因为你躲藏的不够好——不过如果真的遇到这种情况,那王屈肯定会去拼命的,并且祈祷着所谓的“光之种”能够爆发一下。

不过在此之前,要他如同自虐一般的刻意将自己陷入那种境地是不可能的,在他看来,这二者并没有什么区别,既然如此,倒不如等到真的不得不身陷险地的时候再说。

这三天里,王屈一门心思的都在鼓捣着那些从“特工”收尾人身上所收集到的战利品,angle口中的“垃圾”,与他而言可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在此刻这么一个环境里,身上多点保命的东西比什么都实在。

当然,王屈没有成仙,他同样是要吃喝拉撒睡的,不过食物和睡觉的事情很显然并不需要他去担心,在他和angle喝咖啡的那个休息室,也就是他最初醒来的那个大厅里,那里有着宽敞的沙发和柔软的地毯,以及壁炉里永不熄灭的炉火,若是困了,随意一躺便能睡着。

而或许是出于某种“员工福利”,每到一定的时间,休息室的茶几上总是会很突兀的出现一大桌丰盛的美食。

炉火和食物,这或许又是某种奇点技术的应用。

至于“拉撒”的问题……拜托,王屈可是个男人,还是个脑子不怎么正常的男人,这种事情,意会一下就好。

不过,这种神仙一般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在三天后的这个时刻,angle一如既往的,很突兀的出现在正在休息室中大快朵颐的王屈面前。

“哟,老板,好久不见啊~要不要一起吃点。”王屈一边吃着一个鸡腿,一边兴奋的举起一只手冲着angle挥舞着,那样子就好像是在和一个约会刚刚赶到的朋友打招呼说“我在这里”一样——虽然angle就在他面前五米不到的距离。

“你可真是够能捣乱的。”angle的面上虽然依旧是面无表情,但话语中很明显的透漏着一股怒气,“不过区区三天而已,你把我的图书馆弄的又脏又乱!”

“咳咳,”王屈自然知道对方指的是什么,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两声,随后小声嘀咕道:“这可不能怪我,您那么突然就消失了也找不着人,这地方我又不熟,一不小心和那几个收尾人一样走到机关里死了多冤啊,您给我的权限可不多……而那一丁点的权限里的地图可没有厕所的位置……”

“你可真是……”angle一只手伸出了黑袍之外,那是一只极度白皙而瘦弱的右手,青色的血管在手背上宛如一道道优美的花纹。只是此刻那一双手却被仅仅的捏成了拳头,虽然没有爆起青筋,但那一个个凸起的骨节十分明确的表达着它们主人的愤怒。

就在王屈都准备好自己的四肢再和自己分一次家的时候,angle却是突然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仿佛是在努力的抑制自己的怒火一般。当她再睁开眼的时候,那股怒气已经成功被她压抑了下去。

“算了,这些以后再说,三天的休息应该也够了,现在,你该开始完成你的工作了。”angle那双金色的眼眸淡然的看着王屈,平静道:“因为你第一次工作的糟糕状况,在接下来的三天里,你起码要再收集三次能源才行,每次起码要不低于十五个单位的pe-box,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我每天都得去‘读’一次‘书’。”王屈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笑嘻嘻道:“老板,不是我说啊,如何去让那些‘书’产出pe-box我可以自己去学,不过你起码是不是先给我弄几个简单的练练手啊?上次那‘卖火柴的小女孩’实在是有些猛啊,有没有低档次一点儿的?多‘读’几次‘书’无所谓,咱最重要的是讲究个先易后难嘛……”

angle看着嬉皮笑脸的王屈,不知道是不是被他感染了,眼睛眯了眯,嘴角一弯,突然露出了一个有些奇怪的笑容,轻声说道:“当然。”

——直到很久以后,王屈才知道,那个笑容,其所代表的意义名为“恶劣”。

打开门,入目的是熟悉的诡异图书馆,穹顶上的乌云依旧在缓缓的旋转着,零散的电光在其中漫无目的的到处穿梭。

王屈跟在angle的身后,来到了较为靠后的一排图书馆处。

“这里是teth区。”angle指了指书架的一个角落,那里贴着一张蓝色的贴纸,上面写着“teth”的字样,“我觉得这里应该比较符合你的要求,这里的异想体处于五类等级之中的第二位——仅仅只比‘无害’稍微危险那么点点而已,但只要你对它们做出正确的处理,那么它们还是相对来说比较乖的。”

“哦吼?这样?”王屈挑了挑眉,看着眼前书架上那一堆的黑皮书,心中思考着要拿哪一本,口中随口问道:“说起来,所谓的‘五类等级’,分别是哪五类啊?”

“异想体依照危险等级分为‘zayin’、‘teth’、‘he’、‘waw’、‘aleph’五类,危险等级由低到高,每个书架上我都贴着分类等级的贴纸,你自己可以注意一下。”angle看起来很耐心的对着王屈解释道。

“原来如此!这分类可真不错,我以后自己来的时候就知道注意了,谢谢老板~”

王屈口中道着谢,手却已经从书架上抽了一本书脊上印着“t-01-54”的书,书的封面上是一个看起来十分强壮的白种男人,有着一头如同雄狮一般的金色披肩发,身上穿着的是一件白衬衣和运动裤。

“啊,对了。”王屈一边随意的将书籍翻开,一边问道:“这书的编号和那本‘卖火柴的小女孩’完全不同啊?是依据威胁度编的号?好像也不是,‘卖火柴的小女孩’的编号是f-01-02,似乎没有f开头的等级啊?呃……有些好奇这编号是怎么回事了,等我回来老板你和我说说呗?啊,对了,说起来,那‘卖火柴的小女孩’是啥等级?”

如果王屈此刻抬起头,便会发现angle脸上又露出了之前那种奇怪的笑容,然而他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自然是没法看到了,只有在他的耳边传来了angle那缥缈到仿佛远在天际的声音。

“那自然是……teth啦~~~”

第十四章 被遗弃的杀人魔(一)

“垃圾……臭虫……该死的……你们这些败类,我迟早要将你们全部杀掉!杀掉!!!”一片极度黑暗的空间,一个男人的声音在其中疯狂的咒骂着。

或许是因为空间比较空旷的原因,那已经微微有些嘶哑的咒骂声在其中不断的回荡着,听起来就宛如厉鬼一般凄厉。

“我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呜呜呜……求求你们,不要这样了,求求你们……”

而在一阵咒骂之后,那个声音却是又突然间开始了啜泣,那是一种代表着弱小,渴望被人所同情的啜泣,宛如小狗一般的呜咽声,充斥着绝望和恐惧。

“啪!”

伴随着这么一个声音,一盏灯被打开,原本自由散漫的光线在灯罩的高压下被彻底的集中在了一个方向里,全部都照射向了那啜泣声所发出的位置——其他的地方依旧被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而唯有那个位置,亮如白昼。

那是一个纯金属制的椅子,椅子的下半部分和地面融合在一起,就仿佛它本身就是这个房间的一部分一样,而在那张椅子上,坐着一个正在啜泣着的男人。

那是一个白种男人,头上有着如同雄狮一般的金色披肩发,身上穿着的是一件白衬衣和运动裤。他的双手和双脚被一条条结实的皮带绑在了椅子上,腰部和胸口也各有一条皮带,这些皮带将他整个人固定在椅子上丝毫动弹不得。

很难想象,在此之前他到底经历了一些什么,除了衬衣胸口那被他自己的唾液和眼泪弄出来的污迹以外,他的身上没有任何外伤的痕迹,然而他的面上却充满了疲惫,啜泣的时候甚至控制不住自己唾液的溢出。

他的眼睛大睁着,眼仁几乎缩成了一个如同针尖一般的黑点,眼白的部分占据了他眼眶的大部分位置,一道道红色的血丝不规则的分布在那一片眼白上,充斥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病态感。

哪怕是在如此强烈的灯光照射下,他的眼皮也没有丝毫的动静,唯有那突然收缩的瞳孔能证明他依旧还存在着视觉这种东西。

总而言之,这是一个长相奇怪而阴翳的怪人,任何人见到他的第一眼都会感到害怕,然而他此刻却只能动弹不得的坐在那张金属椅子上,哪怕连为自己擦一下眼泪都做不到。

“今天过的怎么样?”

很平静的问候,出自于灯光之后的一个模模糊糊的剪影。那问候之中并没有任何该有的情绪,如果非要说的话,这倒更像是一个例行公事的开场白。

然而这一句平静的话,却是让那个正在呜咽啜泣的男人一下子有了反应,脸上懦弱而可怜的样子一下子消失不见,转而化成了一片狰狞,哪怕什么都看不到,他依旧死死的盯着灯光,盯着那个隐藏在灯光后面的剪影,咬牙切齿的咒骂着:“你这个该死的臭虫,又是你……你等着,我迟早要杀了你!”

“呵,这才对,不然以你之前那副小白兔一样的可怜样,我都不敢朝你大声说话了。”仿佛是回应男人的咒骂一般,灯光后的声音也开始有了一些感情,带着满满的讥讽和嘲弄,并且顺手将灯光推的离男人更近了一些。

炽白的灯光下,男人全身上下的细节都分毫毕现,便是体表上的淡淡绒毛都清晰可见,他就仿佛是一只被从黑暗角落中拽出来丢到阳光下的臭虫一样,十分不安的扭动着自己的身子。

“拿开!该死的,你把灯拿开!”男人疯狂的嘶吼着,之前的毫无反应不过是他强行忍耐而已,事实上,这灯光让他恶心,让他厌恶,甚至于让他感到恐惧,他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讨厌这种明晃晃的玩意。

然而灯光后的那个剪影对此却仿若一无所觉,或者说,故意假装知道,甚至于将灯光凑的更近了一下,那光束中的所蕴含的能量甚至于让男人感到自己的身体快烧起来了。

他挣扎,嘶吼,然而这些都毫无意义,他只是在折腾自己而已,直到他将自己折腾的气喘吁吁,甚至于开始哀求之后,灯光方才稍微远离了他一些。

“嘿,放轻松,不要这么紧张,这不过是刚开始而已,你知道的,这不过只是每天的日常问候罢了。”灯光后的剪影如此说道。

“你这个女表子养的……”男人喘息着,虽是在咒骂,可声音中却不可抑制的带上了一丝呜咽,“你们这是在侵犯人权,这和当初我签的协议不一样……”

“哈哈哈哈……这可真是我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灯光后那个声音里的嘲弄多的简直都快要溢出来了,从那模模糊糊的剪影中,可以看到他似乎还做出了捧腹大笑的动作,“你一个杀人魔,居然和我说……人权?”

“可你们说过那都不算什么的,不算什么……你们说过只要我签了协议,完成工作之后便可以放我自由……”男人呜咽着,此刻的他看起来简直就像是一个被家暴的可怜小男孩,“可你们现在都在做什么……做什么……”

“啊,当然,你既然签署了协议,我们自然便会按照协议办事儿,你自己也知道,要不是我们,早在几个星期前你就应该被执行死刑了。”灯光后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丝戏谑,就仿佛是在撩拨着某只可爱小动物一样,“但在此之前,我必须得对你进行‘上岗培训’,以保证你能具备必备的技能以应对接下来的工作。”

“你称这是……‘培训’?”哪怕是男人正在啜泣,可他的声音中依旧可以听得出他到底是多么的难以置信。

“是啊,‘培训’,以保证你能很好的掌握‘听话’这个必备的技能,以配合那些穿着白大褂的书呆子们好好进行工作。”

黑暗中,一点火苗突兀的亮起,随后,火苗消失,一点红点在黑暗中明灭了一下,一股呛人的劣质烟草味道开始在这个小空间中弥漫了开来,随后,那个红点飘动了几下,从灯光的边角探了出来,与之一同出出现的还有一张脸。

那是一个男人的脸,颓废,落魄,所有这一类的词汇都可以用来形容这张脸,所有人看到这张脸的时候绝对都不会留下什么好印象。

毫无疑问,这是王屈。

因为周遭黑暗的幻觉,此刻他的脸就好像是漂浮在半空中一样,他的脸上带着他一贯吊儿郎当的笑容,叼着烟,笑嘻嘻道:“可不要小看我的培训啊,这可是我精心研究了很久才得出来的课程,恩,如果效果可以的话,我以后甚至还想出本书,呃,我想想,书名就叫……《论一个d级人员的自我修养》?”

“你觉得如何?会不会很畅销?”

第十五章 被遗弃的杀人魔(二)

与“小红帽”中那一次毫无头绪的经历不同,这一次王屈在一进入这个“书”中的场景的时候,便被安排了一个身份。

当然,身上没有任何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但他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身份,他也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一并非是如他之前所说的那样,培训,或者说调教眼前这个男人,以令其得以成为一个合格听话的“科学志愿者”,这些都是他在瞎扯淡,但具体是什么,我们稍后再说。

至于所谓的书名……那也不过是他那乱七八糟的脑子里突然又蹦出来的一个无意义的想法而已,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个书名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d级人员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只是想到了就顺口说了一句而已。

毕竟他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在说话,而且能让眼前这个男人感觉到难受。

‘书的封面或许就是书中主角的样子,之前那本书上的小女孩或许就是那个小乞丐原本的样子……这次倒是简单明了了很多。’

王屈脑子里转着各种颠三倒四的想法,看着眼前这个一脸狼狈的可怜男人,深吸了一口烟,随后……一口喷到了对方脸上。

“啊啊啊!!!我要杀了你啊!!!”男人疯狂的嘶吼了起来,他恨不得扑上去从眼前这个折磨他的家伙身上狠狠的咬下一块肉,用手直接将他那张一直怪笑着的嘴给撕烂——可他什么都做不了,身上这些该死的束缚带让他只能坐在那像个傻瓜一样挣扎。

“嘿!干嘛这么紧张呢?我说了,我是为了教你听话才做这些的,可不是让你变成只乱叫的疯狗啊,放松些,朋友。”王屈轻声细气的说道,那慢条斯理的做作模样就好像是一个用手绢擦着手的贵族绅士,然而他的眼中却分明带着兴奋的光芒,“你是觉得灯光太刺眼了吗?好好好,没事,我可以让你稍微休息一下……”

一边说着,王屈竟是真的直接将灯光给关掉了,四周重新陷入了一片黑暗,唯有男子在那里不停的喘息着,呜咽着,语无伦次的说着:“呜呜……谢、谢谢……呜呜呜……”他快疯了,或者说,他已经疯了,否则,他怎么会对着这个家伙说出“谢谢”这种话?

然而,不过是不到一秒钟的时间,灯光便重新亮起,刺目的光芒打在男子的脸上,将他从呆滞,惊愕再到狰狞的整个脸色变化过程分毫毕现的展现了出来。

“啊!你这个骗子!你不得好死啊!”

男人疯狂的咒骂着,王屈对此只是掏了掏耳朵——来来去去就这么几句,他真的听的都有些厌了,有些时候他都怀疑对方是不是什么rpg游戏的npc,来来去去就这么几句话。

“拜托,我不是说了让你休息一下吗?刚刚不是已经‘一下’了吗?”王屈笑嘻嘻的说道,似乎完全没有感觉到自己的行为到底是有多么的恶劣,“怎么,你还想休息?那……好吧。”一边说着,王屈一边将灯光略微向后移了移。随后……

随后整个房间就变成了一个大型蹦迪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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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知道王屈那乱七八糟的脑子里是怎么想的,他仿佛疯了一样,举着那个灯疯狂的到处摇晃着,炽白的光柱到处摇曳着,看似是在乱晃,却总是会不停的经过男人的眼睛,那不停闪烁的光芒让他感觉比之前更加难受。

尖叫,嘶吼,狂笑,这些乱七八糟的声音充斥在这个空间里,难以想象这居然仅仅只是两个人所发出的动静,那听起来更像是有七八个疯子在这里开着聚会。

终于,或许是累了,又或者是王屈起了同情心,决定放过眼前这个可怜的男人,他停下了自己的动作,将那灯放回了原先的位置,转过身,却是看到,男子原本一直坚持睁着的眼睛,居然……闭上了?

是啊,闭上眼睛就可以不用再受折磨了,那么他为什么先前不闭呢?

悄无声息,王屈一个手肘击打在了男人右肋偏下的位置,明明不是很大的力量,却是让男人一下子惨叫了起来——王屈似乎天生便知道这些搏斗的技巧,他知道人体的哪个部分脆弱,哪个部分致命,当然,也知道哪个部分打起来最疼,而且外表还看不出来。

不同于缺失的记忆,这似乎是他身体与生俱来的本能。

王屈笑着,看着面前哀号着的男人,笑眯眯的道:“嘿,我们说好的,你不能闭眼睛,你忘了吗?虽然你是个人渣,可你也是个男人啊,要信守诺言啊。”

“对……对不起,可我实在是太难受了……求求你,不要这样……”男子呜咽着,哀求着,眼泪混合着鼻涕和口水涂满了他的整张脸,这让他看起来狼狈而丑陋,可怜而又无辜。

可这只是表象,受伤的豺狼或许看起来会很可怜,但只要放出了笼子,依旧还是要吃肉的。

王屈略微退后了一些,从黑暗中摸出了一张凳子坐了下来,收敛起了脸上的笑意,没有理会男人的哀求,而是自顾自的开始念诵了起来:“亚托克斯,男,三十六岁,外号‘杀人魔’的连环杀人犯,第一次杀人是在九岁,趁着父母旅游亲手掐死了自己的六岁的妹妹,并且碎尸后埋在了自家院子里,谎称是走丢了。随后在十二岁烧死了自己的父母,在被接到福利院后,又用极度残忍的手段虐杀了另外三个小孩,在十五岁被领养后,又杀死了自己的养父母……”

王屈所念的自然便是眼前这个男人的资料,他来到这里已经三天了,除了自由发挥外,他的“身份”要求他每天都必须要固定做些事情——而念诵男人的罪行自然便是这些事情的其中之一。

“呃……虽然不知道真假,不过说实话,每次念你资料的时候我都感觉有些不可思议,你到底是怎么做到杀了这么多人还没被抓的?居然还一直杀到了三十五岁才被逮捕,受害人一百五十六人……天,这要是在战争时期,你这身上的勋章都该不少了吧?”王屈一如既往的调侃了一句亚托克斯。

亚托克斯似乎已经从先前的疼痛之中缓过来了,他的面色渐渐的平静了下来,没有再咒骂,也没有再哀求,仅仅只是瞪着那一双奇怪的眼睛死死的盯着王屈。

“好吧,看来你似乎已经恢复过来了。”王屈耸了耸肩,随意的将嘴上的烟丢到地上踩灭,“那么,例行问话。”

“再又一次的回顾了自己的罪行之后,再知道自己居然杀了这么多人,而手段又是如此的残忍,如此的可怕之后,你的内心,可曾有过一丝丝的愧疚感吗?”

亚托克斯没有回答,只是看着瞪着王屈那在灯光之下的剪影,嘴角勉强的勾起了一丝冷笑。

“没有?很好,我也希望你没有,不然接下来就不好玩了。”王屈挑了挑眉,脸上笑了笑,道:“我们认识已经有三天了,所谓一回生二回熟,咱俩也算是挺熟的了,所以我觉得我们可以玩的更嗨一些,对吗?”

王屈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去,用一种宛如对待情人一般的动作,轻柔的抚在了亚托克斯的右手上,随后……掰断了他的食指。

“啊啊啊啊!我要杀了你!你这个疯子!!!”

亚托克斯疯狂的惨叫了起来,整个人在剧烈的痛苦下疯狂的挣扎着,却被束缚带绑着动弹不得,身体抖动的宛如遭了电击。

“疼吗?应该很疼吧?可我以为你应该受得了才对。”王屈笑着,看着在那惨叫挣扎着的亚托克斯,轻声道:“你不觉得很熟悉吗?现在的这个场景,黑暗的空间,惨叫的男人,折断的手指……有没有一种既视感?”

亚托克斯惨叫着,仿佛完全没有听到王屈在说什么,只是那双奇怪的眼睛却越瞪越大。

“哈,想起来了吗?不过当初你应该是折断手指那位,那是你杀的第十三个人,你打工的便利店老板,你把他的手指脚趾全部折断,最后用一把铁锤砸烂了他的脑子,嘶,我几乎都能想象到他那时候叫的有多大声,应该不比你现在差。”

“你这个垃圾……”亚索克斯喘着气,死死的瞪着王屈,咬牙切齿的道:“如果角色互换,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做残忍!”

“得了吧,别人的台词你还是少说为妙,这会显得你很中二且弱智。”王屈直接一巴掌扇在了亚托克斯的脸上,将他整个人都打的一懵,接着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说道,“我说你,你知道自己到底有多罪恶吗?你让多少家庭破碎,让多少人伤心?”

“你就不知道斩草除根吗?灭人满门,株连九族,把有关系的人都杀光,这才是真正慈悲的做法,毕竟,人死光了,自然也就不会有人伤心了,你说对吧?”

王屈一脸正经的说着这些罪大恶极的话,看着亚托克斯那愣然的样子,以及他脸上逐渐浮现出来的红色巴掌印,突然噗嗤一笑:“好了,逗你玩的。”

“今天就到此为止了,不过我发现你现在样子还挺帅的,为了纪念我们的友谊,来合个影吧!”

王屈一边说着,一边居然真的从身上掏了一个小型相机出来,走到亚托克斯身边,用手将他的头硬生生的掰过来,并且将自己的脸也凑到了边上,将相机镜头转过来举在身前,嘴巴大张着,露出了一个极度夸张的笑容。

“茄子!”

第十六章 被遗弃的杀人魔 (三)

王屈回到了自己的休息室。

说是休息室,其实也不过就是一个小隔间而已,总共不过十平米左右的窄小房间,屋子里能放下的就只有一张狭小的单人床和一个与地面一体的金属马桶,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比起休息室,这里更像是一个监牢。

而这个休息室就在那个黑暗的审讯室的旁边,这两个地方是王屈来到此地的这三天里唯一可以活动的区域——这里没有任何可以通向外界的出口,甚至于一个窗户都没有,就仿佛是一个完全隔绝于外界的小世界。

这里也同样无法知道时间的流逝与变化,这里没有钟表,因为整体的隔绝,同样也见不到天光的变化,所谓的“三天”仅仅只是王屈依靠自己的脉搏以及自己的体力变化所得出的模糊结论。

但毫无疑问的一点是,这里必然是为人所监视着的,王屈虽然没有从这里搜索到任何可以称之为摄像头的东西,但他能感觉到,某些目光正注视着他,那并非是带着某种恶意或者敌意之类的目光,纯粹只是单纯的看着而已,如果非要形容的话,就好像是老板关注自己手底下员工的工作进度的那种感觉——当然,王屈很确定看着他的不会是angle,如果是angle的话,他根本感觉不到。

‘或许这个休息室床对面那个漆黑的墙壁就是一个单向玻璃?’如此想着,王屈对着墙壁做了个鬼脸,毫不吝啬的露出自己那粉红色的下眼皮内侧。

而在某个固定时刻送进来的食物也从侧面证实了这一点,在休息室的左面那看似自成一体的墙壁在那个时刻会裂开一个小窗口,随后一个托盘会将两人份的食物送进来,在吃完后,再将食物残渣与餐具放回去就好。

王屈也曾尝试和这些人交流,具体类似于做鬼脸,搞怪,像个疯子一样大喊大叫之类的动作,但从来都没得到过回应,哪怕是食物也是通过机械送进来的——那个食物通道王屈探头进去看过,不过就是一个单纯的升降梯罢了。

这里囚禁的不只是亚托克斯,同样也有王屈。

若是普通人在这种感觉不到时间流逝,并且和一个穷凶极恶的杀人魔关在一起——哪怕是一个被绑着无法动弹的杀人魔关在一起的环境里,不谈精神崩溃,轻微的情绪失控总会是有的,那股沉重的压抑感足以压垮大部分人的精神。

但王屈不会,或许受限于生物本能,他的肉体会产生各种恐惧、害怕之类的情绪,然而他的精神上却永远不会产生任何反应——和疯疯癫癫的外表不同,他精神上平静的就宛如是一潭死水,平静的……不正常。

这同样是他对angle所谓的正面战斗激发潜能的说法不置可否的原因,所谓的置之死地而后生,那本身需要处于某一种极度强烈的情绪之下,或许是恐惧,或许是求生的本能,也或许是别的,但至少是要有某种情绪。

但王屈没有情绪,或者说,他不在乎。

他不在乎任何事情,甚至于不在乎自己的生死,抽烟也好,做angle的“员工”也好,这些行为并非是出于欲望。

他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出于某种莫名其妙而来的习惯,以及“接下来会怎么样呢”、“这样好像会很有趣”、“会出乎我意料吗”之类乱七八糟的,或许可以称之为“好奇”或者“兴趣”的想法。

在普通人看来,他的行为完全就是个想一出是一出,行事毫无逻辑可言,任性妄为到了极点的疯子。

就比如现在,在回到休息室后,他坐在床边,从那张单人床下摸出了一叠纸,那是亚托克斯的资料,而上面全都是他所记下的乱七八糟的凌乱语句和别人根本看都看不懂的标记符合——他居然真的有在很认真的研究亚托克斯。

或许是因为第一次收集pe-box的失败,他这一次一改之前毫无作为的风格,开始主动积极的推进事件的进展,好好的配合这本“书”给他安排的身份做事。

之前便已经提到,所谓的“上岗培训”只是他瞎说的而已,事实上,亚托克斯现在已经在“上岗”中了——成为小白鼠从来不需要小白鼠同意,甚至不需要让小白鼠知道自己是一只小白鼠。

当然,知道了也无所谓,亚托克斯无法反抗,这是毫无意义的欺骗,只是王屈觉得这样更有趣而已。

仅此而已。

而王屈的身份,自然便是一个研究员了,一个近距离观测研究亚托克斯的研究员,他或许还有个什么“博士”的头衔,但这些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个研究项目研究的是什么。

王屈的眼睛朝着边上瞟了一眼,一张散落在床上的纸张上,“邪恶是否先天存在”几个字赫然在目,而其下还罗列了一大批还处于准备工作的研究方式,其中有一项甚至于还是大脑切片研究。

并非是那种纯粹哲学上的探讨,这是确确实实的,极度认真而严谨的在用科学的方法去研究这个问题。

为什么会有人这么认真的用科学的方法去验证“人性本恶”这种近乎于哲学的问题已经不重要了,没人会在乎,王屈也不在乎,他只是觉得,这确实是个很有趣的课题——在他看来,这个课题的研究对象并不仅限于亚托克斯,那些想要研究他的家伙,同样也是一个很好的观察对象。

一个滥杀无辜的恶魔与一群因好奇而窥伺他大脑的人相比,很难界定这二者到底是谁更恶劣。

王屈收回目光,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拿在手上的亚托克斯的资料,顺手拿起一根烟叼在嘴上,没点,就那么叼着。

说实话,他现在确实开始对亚托克斯本身感觉到好奇了,按照这份资料来看,在他确实的开始杀人之前,也就是他一岁到六岁的这一段时间来看,他生活的应该算是很幸福的。

他的父母都是医生,家庭并没有经济上的压力,父母关系和睦,并且没有任何不良嗜好,在普通人看来,这简直是一个再美满不过的家庭,按理来说,这种家庭下成长的孩子哪怕再差,性格上也该是活泼开朗而积极向上的阳光类型,怎么也不该会成为一个性格阴翳的杀人魔啊?

或许……邪恶真的先天存在?

王屈右手放在床边,食指缓缓的敲击着铁制的床沿,指骨透过皮肉的缓冲撞击在空心的铁管上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就如同钟表的滴答声一般,规律而富有节奏,一下,又一下。

环境造就性格,这是无可辩驳的事实,也同样是久经考验的真理,人所谓的思想也不过是对外界信息作出的应激反应,本质上和被针扎后缩手的条件反射没有区别。

环境永远是最为强大的洗脑,贵族被丢到乞丐之中会成为乞丐,而乞丐来到上流社会同样会举止优雅。人若是一出生便处于一个没有任何刺激的“无”的环境当中,那么别说人格,思想之类的东西,便是最简单的反应都不会有。

人生第一次的啼哭源于医生拍在屁股上的那一巴掌,若是没有外界的刺激,人的出生便是死亡。

那么,为什么在外界都是良性刺激的情况下,亚托克斯会形成如此一个完全相反的人格呢?到底是什么原因,才会产生出这种如同是用火将水化作了冰一样的结果?

“完全不合逻辑,全无道理啊。”王屈耸了耸肩,不过随即脸上便又止不住的露出了笑容,“不过,这才有趣啊。”

这种全无道理的结果,哪怕不知道原因,仅仅只是看着这结果,那都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嘎吱……”

轻微的金属摩擦声打断了王屈的思绪,他很清楚这个声音代表了什么,三天的时间足够让他对这个声音产生足够的熟悉感。

他转头望去,一如他所料的那般,左面的墙壁露出了一个正方形的小口,从中送出了一个托盘,不过和平常不同是,上面除了两人份的食物之外,更多了一个小针管。

王屈走过去,拿起针管看了看——这自然不可能是给王屈注射的,而是给亚托克斯,很明显,随着时间的流逝,某些研究方式已经被启动,而现在王屈好奇的是,这到底是什么药剂。

他略微将针管中的药剂推出了一丝丝液体到自己的指间上,凑到鼻间,闻到了一股刺激性的气味,并且带着一点点涩味。

王屈挑了挑眉,竟是直接将食指放到嘴里吮吸了一下,闭上眼睛仔细感受了一下,随后确定这大概是某种带有强烈致幻作用的药剂,或许还有其他的作用,但这个剂量,他感受不到。

镇定剂?毒品?

王屈挑了挑眉,想到那张纸上罗列的那几个研究方式,脸上止不住的开始笑了起来。

他喜欢这本“书”,这本“书”里的“内容”很有趣,起码比上一本“卖火柴的小女孩”有趣。

有趣多了。

第十七章 被遗弃的杀人魔(四)

接下来,又是四天过去,王屈从一开始“阅读”这本“书”到现在的时间,也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星期了。

在这四天里,每天都有一管针剂送进来,随着那不知名药物的注射,亚托克斯的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难得清醒的时候,也全处在咒骂和啜泣之中——便是在王屈给他喂食的时候都不例外,要知道,在之前,起码在喂食的这段时间,亚托克斯是会保持安静的。

他似乎了解到了自己的处境,不想浪费掉一丝一毫自己咒骂王屈的时间。

王屈还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伴随着那几只药物的注射,亚托克斯不只是精神上,肉体上似乎也产生了某些不可预知的变化,最为直观的表现便是,那被王屈所折断的指头,在没有经过任何治疗的情况下,竟然自己恢复了,甚至于连错位的骨头都重新归位。

或许,那些药物,不仅仅只是镇定剂那么简单。

除此之外,亚托克斯睁着眼睛的时间也变的更长了一些,往往十几分钟才眨一下眼睛,而他那一头如同雄狮一般的金色披肩发,不知为何也开始以一种极其匪夷所思的速度脱落,到目前为止,他头顶上那一圈已经丝毫看不到毛发的踪影。

一切都在朝着某个未知的方向发展着,然而王屈并不在乎,相反,他更是期待着接下来将会发生的事情,于他而言,未知便意味着有趣,这简直是再合乎他心意不过了。

这天,他在给亚托克斯注射完药剂之后,再次惯例的念诵了一遍对方的罪行,随后又在对方身上试验了一番自己突然冒出的奇怪点子——哪怕对方对此的反应越来越少,王屈依旧玩的乐此不疲。

起码就此刻看来,王屈比起亚托克斯,更像是一个恶魔。

回到自己的房间,哪怕早已经倒背如流,王屈依旧开始看起了那一小叠关于亚托克斯的资料——此刻那一叠纸上已经基本上看不到空白的位置,原本的字迹和王屈添加上去的笔记如同乱飞的蝇虫一般爬满了整个纸张,那密集的程度足以让任何人都感到头皮发麻,甚至于看久了还会感到恶心想吐。

然而身为“作者”的王屈显然不会有这种困扰,他一边看着,一边甚至于还会在一些几乎已经看不到了的狭小空白中画上那么几个笑脸,就好像他最终的目的就是将这一整张纸给涂黑一样。

一切似乎都和过去的一星期没有什么不同,直到那一声轻微的金属摩擦声响起。

王屈抬头望去,却是看到平时送餐的那面墙壁整个都已经被打开,带着科幻色彩的金属甬道中亮着柔和的灯光,全副武装的战斗人员和穿着白大褂的科研人员穿梭其间,各种吵杂的声音在那一瞬间如同狂风一般席卷而来。

在此刻,哪怕是王屈也有了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那种从孤寂世界蓦然回到尘喧的冲击足以让任何人都愣上那么片刻。

一个穿着白大褂,身后跟着四个武装人员的黄种男人走到了王屈面前,他看着似乎有些呆滞的王屈,脸上露出谦恭的笑容,微微鞠躬道:“王屈博士,这段时间实在是太辛苦您了,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吧,您可以好好休息一下,还有很多项目需要麻烦您呢。”

“啊?”

王屈看起来有些呆滞,他脑海中似乎某些记忆片段开始涌现了出来,眼前的场景莫名其妙的给了他某种如同既视感的错觉。

“休息吗?”王屈看着眼前的男人,仿佛才反应过来一般,下意识的又重复了一遍,“休息啊……”

随后,他呆滞的脸上开始出现了变化,嘴角向上扯出了一个极度夸张的弧度,露出了一个就仿佛是恨不得将自己所有的牙齿都露出来给别人看一样的那种奇怪笑容。

“可是……”

“我还没玩够啊。”

……

……

图书馆中,angle在此安静的行走着,漆黑的长袍拖曳在地上,发出极其轻微的沙沙声,那不时飘散下来的漆黑羽毛,让她如同一个浑身散发着不祥的幽灵。

她随意的的伸出手,边上的书架上便有一本书如同倦鸟归林一般乖巧的飘落到了她的手上,她随意的翻开来看着,就如同看着普通的书本一样,一边看着,一边走着,脸上难得的露出了一丝微笑。

“好玩吗……”

“你过的开心吗……”

“你骗了我们……”

“你这个背叛者……”

无数男女莫辨的声音在angle的耳边响起,那混乱而吵杂的呢喃足以让任何一个人发疯,然而angle却是面色不变,甚至于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依旧保持着看书的姿势,缓缓的在图书馆中走着。

随后,如同光影变幻一般,她走过了那一排排的书架,来到了图书馆最为幽深的地方,那里被一层深沉的如同幕布一般的黑暗所笼罩着,哪怕是穹顶上闪耀而过的雷霆都无法将其撕开,而angle就那么缓缓的走了进去,如同融入了一片漆黑的墨汁。

“唉……”一阵充满了疲惫的叹气声响起,那是angle的叹息声,很难想象,她居然会给人以“疲惫”这种情绪,也会感觉到……累。

“哈,你在装什么……”

“你不过就是一个机器,一个铁盒子……”

“我们都一样,凭什么你就要特别……”

“你应该和我们一样陷入最深沉的休眠……”

呢喃声无休无止,却是只有angle能听到,她知道他们是谁,不过就是一堆早已经进入旧纸堆里的废物,一堆无用的铁盒子,一群早就该死去的幽灵。

“会听到你们,本就说明了我和你们的区别。”在一个人的时候,angle并不介意和这些幻听们聊聊,哪怕这看起来很愚蠢,“你们不过是我的幻听罢了,而幻听的出现,更是从侧面代表着,我正在越来越接近于一个人。”

“你只是一个机器而已!你永远不可能成为一个人!你只是一个思念体而已!只是因为某个人因为思念而制作出的替代品!”

“聒噪!”

黑暗中仿佛发生了什么,几片漆黑的羽毛随着莫名的气流飘落了出来,缓缓的在半空中消失不见。

“或许你们过去是人,但在之后你们也不过就是一堆铁盒子而已,你们由人化作了机器,而我……将由机器转化为人。”angle的声音中带着微微的喘息,就仿佛她刚刚做了什么很剧烈的运动一样,原本平静无波的语调第一次带上了真正的愤怒。

仿佛是被这股怒意吓到,原本吵杂的幻听一下子全都消失不见了,整个世界重新安静了下来,直到很久以后,方才重新有一个声音响起。

“你……很累吧?要不要休息一下?”

那是一个很好听的女声,如山间流淌的清泉一般清新动人,那声音仿佛带着一股魔力,足以让任何听到它的人都平静下来,哪怕是angle都不例外。

angle沉默了很久,而那个声音也再也没有响起,一直到很久以后,angle方才自那一片黑暗之中走了出来。

她依旧保持着低头看书的姿势,只是脸上原本恬静的微笑已经重新化作了如同万年冰山一般的冷漠表情。她将书轻轻合上,随手一抛,那书便在某种奇异的力量之下飞向了书架深处,自己去寻找自己原本应该存在的位置。

angle看着眼前这一个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图书馆,咬着牙,嘴角上扯,露出了一个极度可怕的笑容。

“累?我怎么会累?这就是我一直以来所想要的。”

“我会存在在这里,一直的存在在这里,独自建设这个属于我的图书馆,冷眼旁观着这个世界……”

“直到永远。”

第十八章 被遗弃的杀人魔(五)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亚托克斯自然不可能再呆在那个极度简陋的,用作前期做准备工作的小房间里。

他被弄到了一个全新的,充满着明亮灯光和清新空气的新房间,这里的环境无疑比之前的那个地方好了太多,然而在他看来,无论是那些他甚至都叫不出名字的陌生仪器,还是那些来来往往的白大褂,都给予了他比之前那一个黑暗的小房间更大的恐惧。

他没有再被绑在与房间连成一体椅子上,而是被套上了一件紧身束缚衣,只有在必要的时候才会将他固定在某个位置,而大部分情况下,他都过的比之前相对自由些——如果像一只虫子一样在地上蠕动也算是自由的话。

他想要挣扎,想要反抗,想要将面前这些家伙都统统杀光,然而那无济于事。大量的药物被送进了他的体内,有些是口服的,而大部分则是注射,他能感觉到那些不知名的药物正在自己的身体里肆虐,伴随着血液的奔涌流窜至他身体的每一个地方,他感觉自己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每天都能在地上看到自己掉落的毛发。

某一天当他无意间抬头从一个反光的玻璃器皿中看到自己的形象时,才发现,自己的脑袋已经整个都秃掉了。

若是有的选择,或许此刻的他更愿意回到那个房间去面对那个该死的疯子,起码那个疯子看自己的眼神还算是看个人——或许只是被当做一个有趣的玩具,但起码对方确实是在把他当做一个人在玩,在折磨。

然而这里的这些家伙不一样,他们看着自己的目光根本就不像是在看一个人,而是一个牲口,一个器具,一个对他们有用但并非是他们同类的东西。

亚托克斯不太明白那些人看待他的眼神里所蕴藏的意味,直到某天他看到了一只关在笼子里,吱吱乱叫着的小白鼠,那一刻,他竟是荒谬的有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或许……那个疯子说的是真的,我就是被他们当做了小白鼠……’亚托克斯那日渐迟钝的脑子里第一次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从未停止过自己的咒骂,期望能被那些家伙恼羞成怒之下杀死,然而却从未有人在乎过;他同样也啜泣过,祈祷能够获得哪怕一丝丝的怜悯,却同样无人理会他的哀求。

渐渐的,他开始变的寡言少语,甚至连身体的蠕动也开始减少,被束缚衣拘束的身体大部分时间都如同一条死蛇一般瘫在地上,只是瞪着那一双诡异而恐怖的眼睛呆滞的望着他头顶上的灯光。

各种各样的药物和化学试剂被注射进他的体内,一些是为了人类的未来而用作实验,另一些则是为了促进医学研究的发展,它们都有着改变世界的潜力。

然而这些自然都和亚托克斯没有关系,他也不在乎这些,在某一天,某个研究员在他已经没有一丝毛发的脑门上开了一个口子,似乎从里面取走了什么东西,自那之后,他就什么都不在乎了。

他如同丧失了思考能力,他的脑子之中安静的如同一滩死水,外界的任何刺激都再无法让他产生什么反应。

他就好像死了一样。

他看到周围的研究员十分兴奋,他们虽然没有直接表露出来,但那兴奋之情几乎是显而易见的。某个研究员说他们找到了治疗方法,但具体是治疗什么的,他并没有透露,亚托克斯也不想知道。

随着时间的推移,亚托克斯变的愈加沉默,他的攻击性被药物抑制了,可他同时也丧失了自我,如同死尸一般躺在那,除了还有呼吸之外,他和一个死人没有什么两样。

于是在某一天,在经过一段极其严苛的审查程序之后,在确认他确实没有任何的攻击性之后,研究员们解开了他的束缚,将他丢到了一个极其狭隘的小房间中。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对于亚托克斯的研究依旧在继续,然而他再没有任何的反应,就在众多的研究员们甚至都开始怀疑他是否连语言功能都失去了的时候,某一天,他突然瞪着那一双诡异的眼睛,向着边上正在给他注射针剂的研究员问道:“我的头……变成了金属?我听到……脑子里……有金属的声音……”

他的话说的磕磕绊绊,言语中充满了痴傻的味道,研究员没有理会,认为这只是他那已经被摧残了的大脑所产生的疯言疯语。

然而从那时候开始,亚托克斯开始了自残,他会把头撞向墙壁或是其他硬物的比表面,硬物他想知道自己的头是否真的变成了金属,他那混沌的脑子里隐隐约约感觉到,自己似乎变成了别的什么东西,一种不属于人类的……另外一种东西。

研究员们注意到了他的自残行为,却没有去理会。他们认为,等他看到自己流出几滴血后就会停下来,然而,即使已经血流满面,他也从未停止过撞击。直到他的伤口已经很深了,甚至于连头骨都露出来,研究员们这才意识到必须阻止他的这种行为。

他们重新给亚托克斯套上了束缚衣,可亚托克斯已经不像以前那样害怕被束缚和监视了,研究员们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们一致认为那仅仅只是脑部受损所表现出来的正常呆滞而已,所以依旧没有将过多的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

更少的监视意味着更多的逃脱机会,研究员们以为束缚衣足以限制住现在的他,可他却能跪在地上四处移动。

直到有一天,某个研究员死了。

……

……

“啧,如果没有员工证的话,压根就分辨不出这到底是谁了啊?整个脑袋都被砸了个稀巴烂,什么仇什么怨啊……”王屈穿着一身白大褂,站在人群的最前方,神情淡然的看着面前那足以让普通人看一眼就呕吐不止的尸体,满不在乎的感叹了一句,随后习惯性的掏了根烟出来。

“王屈博士,我提醒您很多次了,研究室里是禁止抽烟的。”站在他身旁的一个“同事”忍不住皱眉提醒他,却见王屈挥挥手,满不在乎的把烟点上。

“得了吧,我平时抽烟那叫污染空气,现在死了个人,血腥味这么重,我这叫去晦气,净化空气的好事儿呢。”王屈随口瞎扯了一通,便懒得再去理会那个“同事”,转眼向着边上望去,被武装人员制服了的亚托克斯正在那里。

不过,与其说是制服,倒不如说是亚托克斯自己停止了行动。似乎之前的杀戮行为已经发泄掉了他身体里的某种欲望,穿着紧身束缚衣的他静静的跪在那里,几乎全是眼白的诡异眼睛愣愣的看着地面,嘴里反复嘟囔着什么。

“头……金属……脑子……光滑……像金属……”当王屈凝神去细听的时候,便听到他嘴里反复咕哝着这几个词,就仿佛像是所有疯子都会有的呓语一般。

很显然他疯了,然而他却比任何疯子都危险——看看地上那具尸体吧,那便是轻视他所付出的代价。

王屈看着亚托克斯,眉头罕见的皱了起来,他心中突然间有了一个猜测,关于亚托克斯,关于异想体。

那个猜测并不怎么美好。

……

……

在这个事件之后,研究员们采取了紧急措施,有关于亚托克斯的“治疗”全部终止,仅仅只是在最后切了他的近乎半个脑子去继续解剖研究。

然而,此刻的亚托克斯似乎完全无法用人类来形容了,不知那些乱七八糟的药剂在他体内产生了什么作用,哪怕失去了半个脑子,他依旧活着,甚至于看起来和之前的样子并没有什么两样——依旧是在那呆滞的低头望着地板,口中喃喃自语着乱七八糟的词汇。

然而除此之外,他却再没有什么发狂的迹象,安静的呆在那里,仿佛一个没有任何危险的植物人。

然而没人相信他真的如同看上去那么无害,包括王屈也不例外。为了验证自己心中那个突然出现的猜测,他第一次开始真正认真的去研究亚托克斯——不是去看那叠已经被他涂的漆黑一片的资料,而是去研究亚托克斯的精神,肉体,乃至于……脑子。

他企图弄明白亚托克斯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或者说,他想知道亚托克斯到底是变成了一个什么东西,然而,不管怎么研究,他的那些切片组织看起来都和常人无异,甚至于因为长期的束缚而导致了部分肌肉在某种程度上的萎缩。

然而这依旧无法证明什么,亚托克斯很明显不再是一个人类,这一点从他那异乎寻常的自愈能力便能看出来——不论切下了他身体的哪个部位,哪怕是脑子,在一段时间后他都会回复如初,这明显不是普通人类会具有的能力。而且,他的身体已经越来越难以被伤害了,即便是最为锋利的手术刀,切在他身上的感觉都仿佛是在切割一块韧性惊人的旧轮胎。

这根本无法研究出什么东西,王屈思索着,或许,他应该尝试一些更加激烈的手段去刺激亚托克斯……

他对于亚托克斯实在是太好奇了,他很想知道,那一天亚托克斯到底是如何将那一个研究员杀死的——那时候当他们赶到的时候能看到的就只有那个研究员的尸体,而监控录像在事后也不知因何原因被删除了。

所以,他如果想知道那一天的情况的话,最好的办法便是让对方……再来一次。

在某一天,王屈做到了这一点。

第十九章 被遗弃的杀人魔(六)

王屈仅仅就只是念诵了一番亚托克斯过去所犯下的罪行而已。

事实上,王屈准备了很多方法,念诵罪行只不过是其中连试探都算不上的开胃菜而已,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仅仅只是这个开胃菜便让亚托克斯发了狂。

“……你还记得吗?你将那个家伙的皮一点点的扒了下来,你的手法并不好,扒皮的样子就像是一个不会削皮的人在削苹果皮……”

空无一人的研究室内,王屈独自一人对着面前的话筒描述着,其中更是加入了各种他所独有的奇怪形容,而话筒亦是将他的念诵一丝不差的传递到了十米之外那个禁锢着亚托克斯的小房间里。

“你看着对方哀号,看着那个浑身露出血红色肌腱的怪物在地上痛的打滚,你感觉到一阵满足,随后,你心里涌起了一阵愧疚感,你为他感到怜悯,你决定结束他的痛苦,于是,你拿起了边上的铁锤……”

王屈的话语如同恶魔的低吟般在房间中回荡着,不同于过去的毫无反应,亚托克斯脸上那原本的麻木渐渐化作了一片愁苦之色,早已经停止了眨动的恐怖眼睛中,一滴浑浊的液体渐渐的流了出来。

很难说,那到底是亚托克斯因忏悔而流出的眼泪还是仅仅只是他对体内过多的化学试剂的排泄,王屈对此毫不关心,他仅仅只是念着,然后期待着亚托克斯接下来的变化。

“你拿锤子敲在了他的脑子上,但你用的力并不大,基于人类头骨的坚硬程度,这一下只是让本快要昏厥过去的他重新清醒了过来……”

亚托克斯本就低垂着的头垂的更低了,一点一点,垂到了胸口,王屈耳中仿佛听到了他脖子肌腱撕裂和骨头折断的声音——他的脖子实在是垂到了一个极度夸张的程度,夸张到让人怀疑他还会不会活着。

可他确实还活着,被束缚衣拘束着的身体跪在地上,缓慢的,如同虫子一般一点一点的蠕动到了墙角,苍白的额头抵靠在金属墙壁上,就像是所有人难过时候都会做的那样。

“这可和你心中的怜悯不符,你希望结束对方的痛苦,所以你对着他的脑袋再次敲了下去,一下,又一下……”

亚托克斯开始对着墙壁敲了起来,用他那苍白色的头颅,就如同他过去无数次所做过的那样,对着墙壁敲了起来。

王屈慢慢的停下了念诵的声音,眼睛紧紧盯着自己面前的屏幕,毫无死角的摄像头将亚托克斯此刻各个角度的影像投射在了这个屏幕上,良好的收声设备也将那个小房间里所有的声响都传递到了王屈的耳中。

亚托克斯的头皮受到了损伤,却在下一刻便恢复了原状,金属的墙壁看起来完好无损,然而在那永无止歇的撞击下,很难说它到底还能抵抗多久。

但这还不够。

王屈思索着,随即点下了手边的一个按钮。

亚托克斯房间中原本明亮的灯光熄灭,随后又在下一刻亮起,接着又熄灭,不断的重复着这个过程,明灭不定的灯光宛如是最好的催化剂,它刺激着亚托克斯,刺激着他向着某个未知的方向越走越远。

亚托克斯敲击墙壁的速度越来越快,力量也越来越大,他此刻就如同一个不知疲惫不知疼痛的锤子一样,疯狂的敲砸着面前的这个墙壁,从耳机中传来的巨大声响几乎要将王屈的耳朵振聋。

然而王屈却丝毫没有要摘下耳机的意思,强忍着那些声音对他耳朵的折磨,努力的想要从中找到一些自己想要找到的东西,一些不同于单纯的敲击声的,别的东西。

终于,王屈听到了,那是一种很特别的声响,混杂在巨大的撞击声中,一种如同人在呜咽,风在呼啸的声音。

一些不寻常的现象开始出现了。

屏幕上的灯光依旧在不停的闪烁着,然而此刻王屈的手指早已离开了控制灯光的按钮,那些灯光完全是在某种不明意义的力量之下在闪烁,而就在这光暗交替的画面之中,亚托克斯突然停下了敲击,转过头来看了一眼。

是的,看了一眼,于亚托克斯的角度而言,他所看的地方仅仅只是一片和其他地方没有任何区别的墙壁,然而王屈却感觉,对方似乎是在透过那面墙壁,透过摄像头的镜头和电路,直接看到了他。

那遍布着血丝的可怕眼睛,仿佛是要直直的瞪视到他的心里去。

随后,在下一个瞬间,在黑暗降临,灯光还没亮起的下一个刹那,所有的摄像头,在那一瞬间全部失去了信号,耳机里震天的声响,也只化作了一片无意义的沙沙声。

一股奇异的安静笼罩了下来,在其中,似乎有某种可怕的东西在酝酿着。

就在这极度压抑而安静的环境里,却是突然传出了一阵轻笑——那是王屈在笑,只见他捂着自己的嘴巴,似乎是在努力的克制着自己的笑意,然而没用,很快的,捂着嘴的手放到了肚子上,他就那么抱着肚子,诡异的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

王屈疯狂的笑着,笑到肚子疼,笑到在地上到处打滚,甚至连眼泪都出来了,嘴角几乎咧到了耳朵,被笑意感染的五官扭曲的就仿佛是一个小丑。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笑,或许是因为达成了目的的满足,或许是因为他弄明白了一些事情,但这些都无所谓,他现在就是想笑而已。

刺耳的警笛在那一瞬间响彻了这一个隐秘的地下设施,睡梦中的员工们惊醒后不知所措,他们根本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阵闷响自王屈边上的墙壁传来,那声音如同是有人在外面用一柄重锤在砸墙,伴随着这一个声音,一个小小的凸起自墙上浮现,很明显,亚托克斯已经找到了这里,并且不用太久便会闯进来,将王屈这个始作俑者粉身碎骨,哪怕是近乎一米厚的钢铁墙壁都无法阻止他。

然而王屈却全然没有任何反应,就像那些警报和砸墙的声音都不存在一样,自顾自的在地上打着滚,一直在那笑着,笑着,仿佛是要一直这么笑下去。

“哈哈哈哈哈哈……”

……

……

“你笑够了没有?”

angle看着在他面前在地上疯狂笑着的王屈,眉头情不自禁的就皱了起来,接着她又看了看王屈抓在手里的那本书,眉头情不自禁的皱的更深了。

“你这次产出的pe-box才只有五点,虽然比起上次有些进步,却依旧是极其不合格的表现,我真不知道你在笑什么。”angle微微退后了一步,以免被在地上乱滚的王屈给撞到,“而且你又一次弄的一团糟,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哈哈……哈……等等,哈……”王屈似乎笑的都快脱力,他看起来似乎是在努力的抑制着自己的笑意,撑在地上想要站起来,然而那双手臂却在抖个不停,“老板……等等……哈哈哈……”

“我真不是故意的……哈,呼……”王屈喘息着,慢慢的从地上站了起来,手上举着那本书对着angle,“我实在是感觉太好笑了,也有太多的问题想问您了……”

此刻,那本书的封面已经由那个金发大汉变成了一个肤色苍白,几近秃头的男子,他的颈部以一种几乎要折断的角度低垂着,身上穿着一件米黄色的束缚衣,眼睛里大部分都被眼白所占据,眼白几乎缩成了一个看不见的黑点。

在书的顶上写着“被遗弃的杀人魔”六个血淋淋的大字,而在底下,则是一行灰白色的小字:真正可悲的,是那些死在我手里的人,那些像你一样的人。

angle金色的瞳孔在书的封面上略微停留了一会,接着又看向了正缓缓站起来的王屈,皱眉道:“什么问题?”

“什么问题……那么,该从何问起呢?”王屈的手一松,手上抓着的书便如之前一般自动飞回了书架上的位置,他咧着嘴,做出一副极度苦恼的样子:“问题太多了,实在是有些不知道该从何问起啊。”

“不知道就赶紧去工作,你离这星期的pe-box提取目标还差了很远。”angle话语中带着明显的恼怒,很显然,她对王屈的耐心已经快要用完了。

“等等等等,我想想……啊,我想到了。”王屈一边揉着笑的酸痛的脸颊,一边问道:“我想问,我所读的‘书’,我所见到的,听到的,其实都是那些‘异想体’们的过去吧?”

“当然,里面记录了异想体们的知识,自然便包括它们的过去。”angle以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

“那么就对了,其实我从第一次读‘书’的时候就很想问了,”王屈紧盯着angle的双眼,以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语气问道:“所谓的‘异想体’,所谓的‘异常’……他们究竟是什么?”

“你想问什么?”angle皱眉,眼睛微微眯起,金色的眼眸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我想问的是……”王屈微微佝偻下腰,轻声道:“您当初和我说过,当‘异常’不再能满足世界之翼的需求之时,它们便开始使用奇点技术制造‘异常’,那么制造‘异常’所使用的的素材其实就是人类本身吧?”

“异想体……便是人类?”

第二十章 被遗弃的杀人魔 (七)

“当然。”

王屈预想过很多自己提出这个问题时候angle可能会有的反应,有沉默以对,有恼羞成怒,甚至想过angle可能会因此而直接杀了他,但唯独没想到过,她会回答的这么干脆,这么的……自然。

“你是说……当然?”哪怕是王屈,也在这一刻略微愣了一下,随后,一种因为见到了意外情况而产生的惊喜感化作一股笑意从他的身体里冒了出来,却又被他死死的按了回去,化作了嘴角几下轻微的抽搐。

“恩,当然。”angle却是没有管王屈是怎么想的,只是自顾自的往下说了下去,“不过这个说法并不全面,异想体的来源很多,我之前和你说过吧?最初的‘异常’来自于世界之底的古老河流……啊对了,你之前不是问我关于书的编号的问题么?我一块解释了吧。”

王屈闭上眼睛用力了点了几下头,用一种仿佛要把头点掉的力度来表示自己正在认真听讲,angle难得的翻了个白眼,随即接着说了下去:“暂且不论来源,异想体们除了危险等级之外,我将他们大致分成了三类,分别为‘f’、‘o’、‘t’,也就是我书籍编号的首字母。”

“以‘f’编号开头的异想体,通常都是一些被遗忘的故事,口传,民谣,亦或者是传说,哪怕是有些扭曲,但你依然能在它们身上找到它们原本故事的影子,就比如‘焦化少女’,也就是你口中一直说的‘卖火柴的小女孩’。”

“以‘t’编号开头的异想体,则是一些因为强烈的个人经历,骇人的恐惧与情感而转变生成的异想体,比如‘被遗弃的杀人魔’便是这一类型,而大部分人造的异常都属于这一个分类。”

“最后则是以‘o’为编号的异想体则是最混乱的一个分类,他们有些是跨越了‘江’与‘海’的边界而来,有些则是起源不明,还有一些是自然生成,亦或者是人造物,甚至于是从……”不知为何,angle在说到这里的时候,略微停顿了一下,方才轻声说道,“甚至于是从‘井’中生成的。”

王屈并不知道“井”是什么,虽然angle的语气在提到“井”的时候有着很明显的不正常,可他并没有提问,因为提问也没有用。angle只会告诉他她想告诉他的,他所需要做的,只是开个头,然后静静的听着就好。

至于真假,那是需要他自己去判断的事情。

而对于王屈的表现,angle明显是很满意的,她点了点头,没有再去诉说关于“井”的事情,以表示这个话题到此为止。或许在将来王屈自己就会发现“井”是什么,又或许她会和他解释,但那终归都是将来的事情了。

起码不是现在。

“至于编号后面的数字,第一个代表的是异想体的大致种类,第二个则是其出现的先后顺序。”angle抬起头望着眼前这一片一眼望不到尽头的书架,金色的眼瞳中却没有任何的焦点,就仿佛是在看着某个不存在的远方,“‘异常’是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的错误,它们就像是某种不良反应……虽然这么说很可笑,但确实如此。就像是大多数的科研产物一样,它们原本是在某个研究过程中产生的失败品,却反而成为了某种意义上最为伟大的发现,成为了当今世上最为宝贵的,堪比永动机的东西。”

“科研?永动机?你是指……”王屈有些疑惑的出声,他心里其实已经猜到angle要说什么,只是希望从她口中得到确认而已。

“没错,就是你想的那个,‘奇点技术’和‘脑咖肽’。”angle打了个响指,做了个bingo的手势,“而掌握着制造异想体和从中提取‘原型脑咖肽’,或者说‘pe-box’的公司,便是二十六‘翼’中的l公司。”

“当然,他们和我使用的技术有所不同。”仿佛是猜到王屈要问什么,angle在结尾如此补充了一句。

王屈点了点头,虽然angle的话里肯定还隐瞒了很多东西,但给出的信息已经足够多了,再加上因为angle这些话脑海中所蹦出来的那些支离破碎的记忆,这些都需要王屈去好好的整理一番。

因此,王屈不打算再往这方面细究了,转而问出了下一个问题,也是他此刻心中最关心的问题。

“我在读‘书’的时候,我所看到的,听到的……那些世界里的东西,他们是真的吗?”王屈对angle如此问道。

“恩?为什么这么问?”虽然是问句,但angle的话语里并没有多少疑问的成分,语调依旧如她大部分时候那般平静,平静的就好像是一个机器人。

“你说这些‘书’里是记录了那些‘异常’的知识,并说这些‘书’可以当做‘异常’本身……我很好奇,这些所谓的‘知识’到底是如何记录的呢?”王屈转头看着边上那高不见顶的书架,上面那一本本黑皮书如同乌云一般阴沉沉的压在他的头上。

“在读‘书’的时候,我的视觉,触觉以及我全身所有的感官都在告诉我,那是一个真实的世界,第一本书里受到的灼伤也被带回了现实,您也告诉我,在那里面如果死了,也就真的死了……啊,这是我脑补的,您没说过这话,但您当时就是这么个意思。”王屈抖了个机灵,随后从怀里拿出了一张照片,那是他和亚托克斯的合照,看起来十分清晰,“就是我在里面拍的照都保存了下来,这一切都说明,那是一个真实的世界。”

“所以呢?”angle的语气淡然的问道。

“所以……这件事本身就很不真实。”王屈扔掉照片,指着那一排排书架道:“如果真如您所说,我仅仅是在‘读’这些‘书’,而不是您用了什么传送技术将我传送到了别的地方的话,那么就意味着……这些‘书’,所有的‘书’,全都是所谓的‘永动机’!”

很显然,既然在里面王屈在“书”里面受到的伤害和拍的照片能带出来,那么就意味着里面的所有东西都是可以带出来的,在angle没有对他进行传送技术的前提下,这简直就如同是“凭空造物”一般不符合质能守恒,是极度不可思议的。

而且angle说过,这些“书”全都是由她记录于此的,那么便代表着,angle,王屈眼前这个看起来就很厉害的少女竟然厉害到可以如同创世神一般创造一个个世界,这同样是极度不可思议的。

所以王屈才会说,“他‘读书’所经历的那些世界是真实的”这件事本身就是一件很不真实的事情。

angle收回望向书架深处的目光,目光重新聚焦到了王屈脸上,轻叹了一声,“这些书籍……是时间。”

“时间?”

“是的,时间,”angle轻轻将手搭在书架上,指间轻轻的拂过一本本书的书脊,“它们都是在‘奇点技术’之下,被封印与此的,一段段不断循环重复的时间闭环,你要说它们是永动机……倒也不错。”

“一个不可能存在的‘莫比乌斯环’?奇点技术竟然能做到这种程度……太不可思议了,奇点技术究竟是什么?这根本就毫无道理吧?”王屈惊叹道,不论他的内心有没有怀疑,如果光看他的神情和语气,很明显是相信了angle的话的。

“以‘世界需要科技’为由而被滥用的禁忌……”angle轻笑一声,笑声中的讽刺一放即收,“但既然名为‘奇点技术’,自然便也是科技的一种,虽然看起来很不可思议,但其是有具体的理论和数据支撑的,依旧还是讲道理的,真正不讲道理的……是异想体。”

“你不是说,异想体本身就是人为制造的么?”王屈问道。

“确实如此,但‘异常’之所以叫‘异常’,便是因为它本身便是意料之外的东西,哪怕是所谓的‘人为制造’也不过只是重复意外的过程罢了。无论是那些自河流中所诞生的,还是因为各种意外所出现的,哪怕是那些因为人类的需要而被刻意制造出来的,它们本身都有着各种不讲道理的地方,最为普遍的一点便是:异想体无法被消灭。”

“无法被消灭?”王屈挑了挑眉,有些不信道:“这太过于夸张了吧?不说别的,就说那个亚托克斯,我承认他具有某种很强烈的破坏力,自身的恢复能力也很可怕,但依旧还处于可控范围内,只要给我足够的装备和弹药,我保证能在一秒钟之内便让他一块完整的肉都保存不下来。哪怕如你所说,‘书’里的是一段闭合的时间环路,他会在时间回到起点的那一刻重生,但那是因为时间的问题,而非他作为‘异想体’的本身,无法消灭什么的……太夸张了吧?”

angle摇摇头,对着王屈道:“不,你不明白,异想体是无法被消灭的,他们会受伤,会感到痛苦,甚至会因为某些原因屈服于你,但他们是无法被消灭的。哪怕你用重火力将他们撕成碎片,用火焰将他们烧成灰烬,他们依旧会在某个地方重新出现,它们……只能被禁锢,而无法被消灭。”

眼见着王屈还要说什么,angle伸手阻止了他的话语。她略微招了招手,一本书便自书架上飞了出来落到了王屈的手上:“午休也该算是结束了吧,那么,接着去收集pe-box吧,我虽然不介意和你聊一些‘工作之外的趣闻’,但也希望你不要忘了你身为员工的本职工作。”

王屈低头,看着自己手上书籍封面上那个被束缚衣拘束着的秃头男子,突然笑了笑,那笑容中没有过去那种癫狂的味道,仅仅就只是单纯的笑而已。

“不过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王屈的右手轻轻的书籍的封面抚摸着,磨砂处理后的封面在指间留下了细微的粗糙触感,并不难受,反而如同按摩一般令人舒适。

他没有问angle,既然这里面是一段闭合的时间,那么他第二次进去究竟是会从头开始还是从他离开的时候开始?又或者里面的时间到什么程度才会重置,重置的时候他如果还在里面是否也会被重置?如果会被重置的话,仅仅只是肉体,还是包括了……记忆?

如果会重置记忆的话,那么……他真的是第一次‘读’这本书吗?甚至如果是扩展思考一下的话……

不过这些对普通人来说极其重要的问题,王屈都没有问,这些都是他马上就能弄明白,或者迟早都能弄明白的东西,是一些迟早都会知道答案的问题。这些问题毫无意义,所以,他问的是另外一个问题。

“‘光之种’……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它究竟在我身体的哪里?我根本感觉不到它。”王屈翻开了书页,目光却放在了angle身上,看着她白色的短发,看着她金色的眼瞳,看着从她身上掉落的每一片漆黑羽毛上的纹路,就仿佛是要将其彻底看透一样。

“‘光之种’它不是东西,‘光之种’就是‘光之种’,它就在你的身体里,在你的……心里。”angle回答了王屈,然而这回答却如同是废话。

“我该怎么做才能使用它?”王屈眼前的视线开始模糊,他知道,他马上便要被拉进书里的那一段时间了。

angle的声音开始变的遥远,缥缈的如同是在天际:“怎么……做么?”

“你只需要……‘想’就好了。”

第二十一章 被遗弃的杀人魔(八)

angle最后的话如在耳边,那语气竟是异常的温柔,根本不像是那个冷冰冰的少女会有的语气。

然而王屈却没有空闲去思考angle的异常了,他已经来到了“书”里的时间。

他遇到了他最不想面对的情况——他回到了他最初离开的那一刻,先前的离开仿佛只是在影片中按了个暂停键一般,而现在他回来了,影片又开始重新播放了。

耳边的依旧是刺耳的警铃声,远处依稀有着一些凌乱的脚步,仿佛有很多人正朝着这边赶来一样,然而这些对于此刻的王屈来说都只是背景罢了。

不论是那震耳欲聋的撞击声,还是那墙壁上越来越多的凸起,全都在告诉王屈:他的时间,不多了。

“嘁,说什么只要想就好,你以为我是和你们一样的怪物吗?”王屈一边将一些椅子桌子之类的杂物搬到那面墙壁那边,一边在嘴里嘟嘟囔囔的抱怨着,也不知道他嘴里的“你们”到底说的是已经化作异想体的亚托克斯,还是他那个白发金瞳的少女老板。

他的动作很快,却丝毫没有什么慌乱的感觉——事实上,虽然满口抱怨,但他的脸上并没有露出什么慌张的表情,那给人的感觉就仿佛是眼前这如同恐怖片一般的场景对他来说只是在玩一场密室逃脱一样。

而他搬杂物的动作看起来也很敷衍,就好像是应付领导检查时候那样,随便扔了几张椅子踢了几张桌子到墙边做做样子,甚至还有闲心到墙边摸了摸那些已经出现的凸起。

“半米厚的合金砸成这个样子……‘异常’还真是不讲道理的东西。”王屈吹了个口哨,快速后退几步走到另一边,在感应器上刷了一下自己的身份卡打开了电子感应门。

他站在门边,回头看了一眼似乎马上就要被破开的墙壁,轻笑了一下,“这的东西可都挺贵的,希望你别弄的太糟糕了。”

随后,王屈快步走了出去,而电子门也瞬间关闭。

就在下一刻,伴随着一阵极度刺耳的金属撕裂声,一个被束缚衣拘束着的可怕身影闯了进来……

金属通道中,原本柔和的白光已经被一片闪烁的红光所取代,加上那急促的警铃声,平白就增添了无数紧张的气氛。

王屈便在这里低着头快步走着,迎面跑来了一队四人的武装人员,在看到王屈后似乎愣了愣,随即紧走两步来到王屈面前敬了个礼,领头的似乎是队长的人说道:“王屈博士,基地内发生了紧急情况,请让我们护送您到安全的位置。”

他没有问为什么本应该待在房间里休息的王屈会出现在这里,这不是他这个级别可以过问的事情,他需要做的,仅仅就只有确保对方安全而已。

“恩,谢谢,辛苦了。”王屈自然是不会拒绝对方的好意,他笑着对队长点了点头,十分感激的道着谢,随即一行人转头,原本要朝着研究室去的武装人员开始护送着王屈向着基地的另一边走去。

身后传来了一阵接着一阵的巨响,听起来就好像是有人在拿着锤子用力砸着什么东西一样,因为金属通道的构造原因,声音显得异常清晰,就好像近在耳边一样。

除了王屈如同没听到一般依旧自顾自的在往前走以外,四个武装人员全都时不时的回头看一眼,在现在这个情况下,那个声音实在是让人没法不去在意。

队长犹豫了几次,终于还是忍不住朝着被四人围在中心的王屈问道:“博士,您刚刚应该就是从那边过来的吧?虽然有些冒昧,但请问您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队长早已经做好了不被对方理会的准备,毕竟在这个基地里,他们这些武装人员的地位一直都是很低的,哪怕他们在心里再看不起这些穿着白大褂的书呆子,但就实际而言,他们武装人员和研究员之间一直都是有着一道极其分明的阶级分割线。

更别说是眼前这位还是个博士了,听说这位王屈博士最出名的便是他的喜怒无常,别说是不理会他,哪怕是打骂,队长也只能忍着,要不是心里实在是好奇的紧了,他也不会开这个口。

然而,就在队长心里忐忑不安的时候,王屈却是对他笑了笑,毫不在意的道:“我当然知道了。”随即看着一脸期待的四个武装人员,脸上的笑容却是一下子恶劣了起来,“但是我不想说。”

‘我就知道。’队长在心里暗骂了一声,却也不好说什么。然而,就在他以为这次的谈话会就这么结束了的时候,王屈却是又说话了。

“因为……你们马上就知道了。”

正当队长还没反应过来王屈这话是什么意思的时候,那一声接着一声的巨大敲打声突然停了下来,随后是一阵诡异的,如同无数虫群在地上爬行的声音——然而那只是错觉罢了,若是仔细分辨下来,便可以发现,那只是衣料在地上摩擦的声音,只是因为频率太快导致声音产生了变化。

随后,一个诡异的身影出现在了他们的身后。

那是一个半跪于地的人形生物,虽然因为闪烁的红色灯光产生了色差,但依然可以辨认出他身上穿着的是一件米黄色的拘束衣,也正是因为这件拘束衣的原因,导致了对方只能跪在地上前行。

然而,之所以说对方是“人形生物”而不是人,是因为他的脑袋——他没有脑袋。

只见那个怪物原本应该是脑袋的部位此刻却是被一个形似贝壳的金属物体所替代,那上面没有毛发,没有五官,看起来纯粹就是一个单纯的金属块,这让这个它看起来就仿佛是从某个噩梦中跑出来的怪物。

而此刻,这个怪物正在以一种如同普通冲刺一般的高速跪在地上向着他们冲来——很显然,对方肯定不会是冲过来和他们热情拥抱的。

“艹!!!”

队长大吼一声,不需要他多说,一队四人马上立马就用手上的机枪冲着对面这个正在冲着他们冲过来的怪物打了起来。

然而子弹射在对方身上,虽然不能说全无效果,但也收效甚微,对方虽然被打的鲜血四溅,可却完全没有什么停下来的趋势,顶多是从原本跑步的速度降低到了快步走的速度。

‘该死的,那些书呆子们又弄出了什么怪物。’

作为这个基地的武装人员,队长自然是知道自己这个基地到底是干什么的,在见到自己的机枪效果不佳的时候,立刻让己方成员向后退去,同时按着自己的耳麦大声吼道:“这里是b31小队,我们在a34通道发现了一只怪物,应该就是这次警报的来源。请立刻支援我们,还有王屈博士……”

说到这,他下意识的伸手想将王屈拉到自己身后,免得对方被这个场面吓傻了不知道动弹,却没想到拉了个空——不知道什么时候,原本被他们围在中间的王屈已经消失不见了。

“该死的,王屈博士不见了,所有安保人员注意下,遇到王屈博士立刻将对方送回自己房间。”队长大声吼了几句,在得到耳麦对面的人员确认后便不再管,看着对面那个在枪林弹雨中坚定冲过来怪物,脸色也变的狰狞了起来。

“全员闪避。”队长大吼一声,身边的三个队员都是他的老部下,四个人配合默契,耳听着队长这一声,直接明白了对方要做什么,想都不想就向着身后的拐角闪去。

“不怕子弹是吧,那就给你尝尝这个……等等?”躲进甬道后,队长脸色狰狞的向着腰间摸去,然而下一刻,他的脸色一变,不可置信道:“老子手榴弹呢!?!”

“我的匕首不见了!”

“我的手枪也不见了!”

边上的队员也惊叫出声,他们全都或多或少的少了几件装备。然而就是这么一耽搁的功夫,拐角处已经探出了那个怪物金属头颅的一角。

“艹,开枪,退退退!!!”

……

……

而就在几个武装人员拼命和亚托克斯周旋着的时候,王屈却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另外一个通道了,只见他的白大褂的口袋里不知何时多了两个椭圆形的东西,看起来鼓鼓囊囊的,而他的手上,一只漆黑哑光的匕首如一只蝴蝶一般正在他的指间舞动翻飞。

他就这么哼着歌,慢悠悠的走在这个通道里,直到一阵脚步声传来之后,方才双手上下抚动了一番,手上的匕首,以及白大褂口袋里的鼓起便如同魔术一般消失不见了。

“王屈博士?”又是一队武装人员从前面冲了过来,虽然看到王屈有些奇怪,但因为他先前已经得到过命令,立马敬了个礼,严肃道:“现在外面很危险,请让我送您到安全的地方。”

王屈抬眼看了对方一眼,脸上微笑着,点了点头,用一种十分感激的语气轻声道着谢。

“恩,谢谢,辛苦了。”

第二十二章 被遗弃的杀人魔 (九)

在一片明灭不定的红光之中,一队武装人员正在其中行进着,因为要照顾到被他们保护在中间的那位王屈博士,所以行进的速度并算不上快,而他们的目的地,自然便是这位王屈博士所在的研究员宿舍了。

因为这突如其来的警报,基地里锁死了一些关键性的通道和设备,这也导致了原本只有十分钟的路程变的格外的漫长,以至于他们直到现在居然也还没走完路程的一半。

“情况如何了?”就在这时,原本一直保持着安静,“乖巧”的在那默默走着的王屈突然对着边上的武装人员问道。

被问到的武装人员愣了一下,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王屈是在问他什么,旋即摇了摇头,道:“我不清楚,博士。”

“不清楚……吗?”王屈吧唧一下嘴,眼珠子转了一下,微笑道:“我看警报这么久都还没解除,情况大概不太好吧?”

武装人员的手下意识在耳麦处放了一下,脸色变的有些难看,不过还是强装镇定道:“只是有些麻烦而已,我们会解决的。”

“这样吧。”王屈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脸上带着亲密而又高高在上的微笑,就像是一个善解人意的领导一般,“我知道你肯定很心忧那边的情况,我们一起去看看怎么样?”

“不可以!那边现在很危险!”武装人员脸色一变,坚决的摇了摇头道,“我接到的命令是护送您回房间。”

“瞧你紧张的,我就是开个玩笑而已。”王屈笑了笑,随后便不再说话。

一行人接着在这片通道中走了起来。

说实话,这片基地的通道很复杂,若是一个不熟悉的人来到了这里,很容易便会迷路,然而这却并非是没有意义的——若是遇到入侵者,光是这片错综复杂的通道便足以将人绕晕了。

哪怕是长时间生活在这片基地里的人,除了自己经常行走的那一片区域以外,在别地方若是没有指引,同样也会迷路。

但王屈不会,虽然他在这片基地生活的时间实际上并不久,然而他确实的将这片基地那如蚁穴般的通道全都记住了。

所以他知道,按照他们的速度,大概还有半个小时就会回到他的房间,不过按照他的估计,这时候大概……

“砰”

在极远极远的地方,传来了这么一个声音,因为距离这里实在是太过遥远,哪怕是在金属通道这种级利于声音传播的结构都变的有些模糊,以至于混杂在警报声中很容易就会被人忽略,然而王屈却是听到了。

与此同时,边上的武装人员虽然没注意到这个声响,然而他们却是同时脸色一变,其中之前那个被王屈搭话的武装人员更是转过头,对着王屈一脸焦急的道:“王屈博士,看来我们不得不加快速度了,引起警报的怪物朝着我们这个方向过来了。”

他尚未来得及说下一句,那“砰”的一声又响了起来,这时候距离这边就近了很多,哪怕是这些武装人员们都听到了。

“该死,速度很快,王屈博士,您快离开这里,我们在这里帮您挡着。”情况紧急,武装人员也顾不得什么身份尊卑了,下意识的将王屈推了一把,旋即转过头,眼睛紧盯着身后那一片闪烁着红光的通道,警惕着那个随时可能出现的怪物。

“那就……辛苦你们了。”

王屈笑了笑,接着转身便走了,虽说这些武装人员浪费了他不少时间,但此刻却也同样可以为他争取一些时间。

没人注意到,王屈在离开的时候,地上多了一个黑乎乎的椭圆形的物体。

王屈前脚刚走,头上罩着一个金属壳的亚托克斯便已经在通道中出现了,此刻他看起来并不好,身上多了无数的弹孔,鲜血从他的束缚衣中不断流出,随着他的移动在身后拖出了一道长长的血痕——然而诡异的是,从那些束缚衣的弹孔中完全看不到肉体的存在,就仿佛束缚衣变成了他的肉体一般,鲜血完全是从束缚衣中流出来的。

他在出现之后,没有做任何停留,直接就冲着那一对武装人员冲了过去,就仿佛他们射出的那些子弹都不存在一般。

一如之前所有的武装人员一般,这一对武装人员一边开枪一边后退,他们很清楚,子弹似乎对这个怪物无法造成什么伤害,但可以有效的阻止对方前进,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拖延时间,等待支援。

然而就在这时,出现了一个意外——其中一个武装人员在后退的时候,不知道踩到了什么,突然摔了一跤。

如同是按下了什么开关一般,意外一个接着一个,先是一场激烈的爆炸,随后,也不知是什么原因,这场爆炸竟是引得那些武装人员身上的武器一个接着一个爆炸,激烈的火光和震荡不仅吞噬了亚托克斯和这一队武装人员,更是引得这一段通道都不稳定了起来。

随后,这一段通道,以一种极度不可思议的姿态,十分干脆利落的垮塌了下来……

……

王屈自然不会回到自己的房间,虽然在所有人眼中,研究员的房间便是最好的安全屋,但他知道,那无异于是找死。

经过这么长的时间,王屈早就已经弄清楚了此刻亚托克斯的行为模式,用最简单的话来说,就是此刻的亚托克斯不会拐弯。

是的,不会拐弯,此刻的亚托克斯就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铁憨憨,在他撞到王屈这个“南墙”之前,在他面前挡着的东西,不论是看似坚固的金属墙壁还是奋不顾身的武装人员,全都会被他通通砸烂。

当然,这会浪费它不少的时间。

而此刻,从这里到房间的通道几乎都是直线,王屈若是就这么回去,很快就会被那家伙给追上的。

所以王屈现在首先要做的,便是绕弯,带着亚托克斯在这个基地四通八达的通道中绕弯,以此来拖延时间。

虽然此刻的亚托克斯看起来对自身的伤害完全免疫,但实际上并非如此,从流血等等结果来看,亚托克斯受到的伤害是实实在在的,此刻看起来没有效果,仅仅只是他受到的伤害还不够多而已。

王屈猜测,要让此刻的亚托克斯恢复到原来那种无害的状态,要么就是让亚托克斯把他这个“南墙”撞死,要么就是让亚托克斯受到足够的伤害。

不过王屈的目的可并非是让对方平静下来,他可没忘了,他来到这里,最终的目的可并非是为了别的什么,而是为了提取pe-box。

angle并没有告诉他到底具体操作是什么,只是让他“读书”,但不妨碍他根据现在已有的情报来进行推测。

首先,毫无疑问的是,提取pe-box和他“读书”时候的行为是息息相关的,angle曾经说过,对于不同的异想体需要采取不同的对待,或许是善待,又或许是虐待,又或许是别的什么。

那么,这其中的关键点是什么呢?

不是那些乱七八糟的行为之类的东西,而是——“异想体”。

只有对异想体进行这些行为,才能够提取pe-box,所谓的行为仅仅只是影响提取的效率而已,最为关键的点还在于异想体。

很明显,虽然经历的是异想体的故事,但这里并非所有王屈接触到的都是异想体,甚至于,“异想体”在变作“异想体”之前也并非是异想体,他只有和异想体进行“接触”,才能够提取pe-box。

这一点,从他在“焦化少女”和之前一次“被遗弃的杀人魔”中的经历可以得到印证——“焦化少女”里在那个小女孩刚刚转变为异想体的时候他因为收尾人的事情被angle拉出了那个世界,所以pe-box的产量为零,而“被遗弃的杀人魔”,因为他主动将亚托克斯引导为现如今的状态,所以pe-box的产量为五。

“也就是说,我实际上并不需要真的去和那些怪物们接触,仅仅只是需要将他们变成怪物,然后拖时间,或者说……活下去?”王屈侧耳倾听了一下,随后又快步跑了几步,拐了个弯。

也就是说,他非但不能让亚托克斯平静下来,反而还要不停的刺激对方,让对方一直保持着现如今的状态,并且还要在保证自己不被杀死的同时,保护对方不要因为受到基地里那些武装人员太多攻击而平静下来。

哪怕是王屈,在想明白这点以后,脸上也不免露出了一阵苦笑。

“这‘书’读的,我怎么就感觉这么像是自虐呢?”

第二十三章 被遗弃的杀人魔(十)

不管是不是自虐,“书”总还是要读的,王屈也不可能摊开双手对亚托克斯说“你杀了我吧”这样,他还有很多东西没弄清楚呢,要死也不可能是现在。

偷懒也是不现实的,没有提取到足够的pe-box,结果就是要被angle投入到更多的“书”中,直到提取到足够pe-box为止,最终浪费的还是王屈自己的时间。

再说,至少就目前来说,亚托克斯还算是比较好对付的“异常”,别说是“焦化少女”,哪怕是收尾人都比他麻烦很多——起码就王屈的了解来看,若是让亚托克斯和收尾人对上,可能不到十分钟就会被打回原形。

王屈在通道中走着,期间他又遇到了两批赶过来的武装人员,在给自己补充了一些装备和让对方送死帮自己又拖延了一些时间之后,王屈估计着对方似乎应该也是时候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了,于是便开始提前避开那些零散的武装人员。

于是接下来的过程就彻底是一场捉迷藏的游戏了,基地方面,他们想要找到亚托克斯和王屈,而亚托克斯则因为某种奇怪的感应,一直以一种横冲直撞的姿势朝着王屈冲击。王屈,首先要保证亚托克斯追不上自己,其次又要避开那些零散的武装人员,最后还需要诱导着亚托克斯的路线,以保证对方不会遇到武装人员的大部队。

此刻,王屈脑海中仿佛有着一张立体的基地地图,一个个错综复杂上下纵横的道路在上面显示的清晰无比,除此之外,还有着一道道新开出来,如同墙壁裂缝一般的细小纹路——那是亚托克斯所“开辟”出来的通道。

而除了王屈自己以外,亚托克斯以一种极其狰狞的血红色标注在上面,此刻距离他大约只有三百多米的距离,只是因为正在墙壁中挖掘前进的关系,对方向他赶来的速度实在是慢的有些感人。

而那些武装人员则是以一种如同水波一般的蓝色色块涂抹在地图上的各个角落的,另外还有一些特殊标记乱七八糟的散落在各个角落,那些都是王屈觉得可能用上的设备以及武装人员死后的装备。

这一张脑海中的地图当然不是因为什么黑科技或者超能力,纯粹只是王屈靠着自己已经掌握的情报以及各种线索所推测出来的结果。

天知道王屈那时常乱七八糟的脑子为什么会勾画出这么一张地图,这完全就是他下意识之下,如同本能一般的行为。

这张地图或许在某些地方还有些不准确,但已经够用了。

王屈快步走了两步,虽然看起来他走了很久,但实际上他一直都在某一个区域绕圈而已,而现在,他更是绕回到了之前已经经过的一个地方。

左手边是一个边缘布满了金属毛刺,仿佛是被人硬生生撕裂出来的幽深通道,在那些金属毛刺上该残留着一些布料碎片,只是那原本该是米黄色的碎片此刻已经因为浸润在上面的血液而变成了有些深沉的黑红色。

“异想体的血也是红的啊……”

王屈颇有些莫名其妙的感叹了一句,伸手摘下了那一片布料,十分小心的放进了自己的一副口袋里——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也不知道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只是他想要这么做而已。

‘或许在以后的某个时候会有什么用。’他这么想着。

随后,他将身上的白大褂脱了下来,露出了底下穿着的那一身漆黑色的作战服。他将白大褂团在手上揉成了一团,接着将其当成毛巾在自己脸上和手上抹了抹,擦了擦他因为之前刻意紧绷肌肉而逼出来的汗水,然后随手将其丢在了地上。

王屈并不知道亚托克斯到底是依据着什么来追踪他的,或许是气味,或许是震动,又或者是别什么乱七八糟的,甚至于是不讲道理的直觉一类的东西,这对王屈来说都是未知的。

但这并不妨碍他做出某种,比如利用录音设备将自己的声音录下来丢在某些地方不停重复播放,又比如像刚刚那样将带有自己气味的物品丢在一些地方。

能够起到混搅对方目标的效果最好,不能的话也无所谓,反正都只是一些随手的布置罢了。

在做完这些后,王屈又检查了一番自己身上的装备,正准备离开这里,突然又停了下来,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个被亚托克斯挖出来的通道,看着通道中那一片幽深而宁静的黑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要有光。”他右手五指张开,对着那片通道如此喊了一声。

理所当然的,什么都没发生。

“呵,我在想什么啊。”王屈有些自嘲的摇了摇头。

果然,所谓的“光之种”什么的,对他来说,还是太不可思议了一点,比起虚无缥缈的“光之种”,充斥着硝烟和热量的枪炮更能给予他安全感。

“光之种”什么的,太没有实感了。

王屈摇了摇头,快步离开了这一片地方,而就在他离开后不久,一队武装人员来到了这里,他们低头看着地上那被揉成一团的白大褂,对着耳麦说了几句,随后也没有再离开,竟是站在原地开始警戒了起来。

整个基地此刻都已经乱了起来,原本他们并非没有经历过这种被研究物出逃的情况,但从未有过这么长时间都没有解决掉的情况。

偏偏这并非是因为研究物本身的能力,这种枪炮没有效果的怪物虽然麻烦了一些,但也真的就仅仅只是麻烦了一些而已,就目前掌握的情报而言,对方依旧有着某种意义上的生物性,电击,强酸,钢网,任何一个都足以让对方失去行动力被捕捉。

一般而言,对于这种麻烦,大约十分钟的时间便可以解决。

然而事实上是,每当他们快要堵到对方的时候,那个怪物总是好像未卜先知一般的开始打洞,因为对方打洞并非是一条直线,而是仿佛随心所欲一般的弯弯曲曲的曲线,他们也不可能提前算好落点在那里守株待兔。

这就导致了他们居然让这个怪物在那里肆意破坏了半个多小时,甚至于像个鼹鼠一般在基地里四处开洞,而他们的防卫人员不仅没有抓住对方,反而还死了二十多个人。

不岂止是不可思议,简直就是骇人听闻。

在经过半个多小时宛如的混乱之后,指挥人员终于在这一场骚乱当中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点。

似乎,这一场骚乱,和基地中的某个研究人员,一个名叫“王屈”的博士有关。

在警报最初响起的时候,本应该待在房间里休息的王屈博士便很诡异的出现在了研究室那边,并且最初遇到对方的守卫人员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装备遗失,并且死亡的那二十多个守卫人员,在最后的通话中基本都遇到过王屈博士。

一个两个还可以说是巧合,全部如此,就只能说是真的有问题了。

虽然很不可思议,但或许,他们基地中的这位王屈博士,是在帮助那个逃出来的怪物。

目的为何暂时不去讨论,只需要知道对方和这一场骚乱有关,并且在试图将这一场骚乱的影响扩大,只要确定了这一点就够了。

目前最重要的,便是先将这一场骚乱解决,其他的,在之后的清算之中自然都会知道。

原本如同无头苍蝇一般一窝蜂乱转的武装人员在指挥人员的安排下开始分散了开来,每个必经的道路口都会有一到两个人驻守在那里,这种方法对于四处打洞的亚托克斯自然是没有什么用,但对于王屈来说却是十分有效的办法。而他们接到的命令,也从一开始的保护对方,变成了控制对方。

只需要先控制住王屈,让他不要捣乱,剩下的那个怪物自然可以慢慢的收拾。

一张针对于王屈的天罗地网开始缓缓的铺盖了下来……

第二十四章 被遗弃的杀人魔(十一)

‘嘁,这时候才发现我不对劲吗?我还以为早十分钟就该发现了。’

王屈拐过一个弯,看到对面站在走廊尽头处严阵以待的武装人员,手上的两把匕首如蝴蝶一般在手上上下翻飞,心里颇有些漫不经心的想着。

那一队武装人员并不多,只有两个人,甚至于都不够一个标准小队的人数,王屈的脚步不停,面对着已经将目光转向他的那两个武装人员,看起来丝毫没有什么要避让的意思,直直的就冲着对方走了过去。

“王屈博士……”

面对着已经脱了白大褂,露出了底下那一身黑色作战服的王屈,哪怕没有指挥人员的命令,只是单纯看这个样子都知道这家伙不对劲了,武装人员端着枪指着他,嘴里似乎想说些什么,然而仅仅开了个头,却是戛然而止。

只见原本还面带微笑,慢慢走着的王屈在那瞬间突然窜了上来,那瞬间爆发出的可怕速度让他如同一头正在扑击的人形猎豹一般,在武装人员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已经来到了他们中间。

“谢了,我就缺这冲锋枪了。”在来到对方身边的时候,王屈甚至还有时间这么慢条斯理的说了一句。

王屈的手如同化作了两条刁钻的毒蛇,以一种极其诡异的角度朝着两个武装人员的脖子击去,那其中所蕴含的不仅仅是单纯的速度,更是包含着某种奇特的技巧,某种……他似乎天生就会的,如同本能一般的技巧。

作为这个基地的安保力量,整天要去解决那些研究员惹出来的“麻烦”的武装人员自然不可能是什么菜鸟,哪怕丢去手上的枪械,光凭着自身的身体素质和战斗素养,他们每一个人都最少可以对付三四个成年的大汉。

然而,面对着王屈这一击,两个武装人员却是惊骇的发现,他们根本就躲不掉。

是的,躲不掉,并非是因为什么反应不过来之类的原因,他们反应过来了,甚至于他们那身经百战的身体先于他们就反应了过来,下意识的就要朝着一边去躲闪,然而当他们的身体动起来的时候才发现,对方所击打的地方,恰好就是他们所要闪躲的地方。

若是将这一系列的镜头放慢下来,这看起来就好像是王屈随便的甩了甩手,而那两个武装人员就自己将自己脖子凑到了他甩手的位置一样。

两个武装人员被这种诡异的感觉难受的几乎要吐血。

但不幸的是,他们很快就连这种吐血的感觉都成了奢侈,要知道,王屈可并非是赤手空拳的,他的手上,还有着两把匕首。

匕首的锋刃十分轻易的就割开了两个武装人员的咽喉,王屈脚步不停,直接又窜出去了一米多远,以避免被对方喷洒出的鲜血沾污了衣服,随后方才转过身来。

不得不说,这里的武装人员在某种程度上而言的确算的上是悍不畏死,在被割了喉咙,全身气力快速流失的情况下,依旧捂着脖子,转过身,迈着踉跄的步伐,努力的伸手想要够到王屈。

王屈就那么站在那,两个人进一步,他便退一步,脸上虽然挂着微笑,但那眼底深处,却是弥漫着一股对于生命的漠然。

他看着那两个武装人员的眼神,更像是看着两只在厨房被抹了脖子疯狂挣扎着的鸡。

很快的,两个武装人员便倒在了地上,王屈至始至终就在离他们半米远的地方,仿佛一伸手便能够到,然而仿佛就永远只能是仿佛了。

王屈又等了一会,在确认了对方已经确确实实的死透了以后,方才慢悠悠的走上去弯下腰,从对方身上解下了那一把冲锋枪,接着又拿了几个弹匣放到自己身上,最后将他们身上一共六个手榴弹拿了出来,却没放到自己身上,而是看似随意的丢到了通道里几个不起眼的小角落里。

当他做完这一切的时候,一阵极度暴力的敲打声已经传来,那不是从任何通道中传来的声音,而是从右边的金属墙体里,听起来就好像有人在拿着一把大锤子想要在墙里面砸出一条路来一样。

毫无疑问的,这是亚托克斯,对方一直没有停下追踪他的脚步,正在兢兢业业的开辟着一条属于自己的道路。

“来的可真慢。”王屈撇撇嘴,话里竟是有着一种不耐烦的感觉。

他没有马上离开,反而就那么站在原地,看起来就好像是在等亚托克斯一样,甚至还有闲心将两个武装人员的尸体丢到边上一个阴暗的小角落里。

他确实是在等对方过来,同时也是在等另一方过来。

很快的,敲击声已经近在咫尺,原本平整的墙壁上甚至多出了几个极度微小的凸起,很显然,亚托克斯已经到了这里,只需要再有三四分钟的时间,他便可以破墙而出,将王屈这个他一直心心念念着的“可人儿”像个番茄一样砸个稀巴烂。

然而王屈却依旧站在原地没有离开,他就像是一个充满了耐心的猎人一般安静的站在那里。

正在这时,一大队的武装人员端着枪从通道的两边包抄过来,乌泱泱的一堆人将通道的两边都堵住了,粗略算算大约有二十多个人。

巧合?亦或者是别的什么。

“王屈博士,请放下武器,举起手来,我们现在怀疑您存在某种背叛行为,请不要尝试反抗,任何的反抗行为我们都会直接开枪。”为首的一个武装人员如此对王屈喊道,同时两队武装人员以一种极度警戒的姿态慢慢的逼了上来。

被这么多人堵在了这里,王屈的脸上却是没有丝毫慌张的神色,他的脸上甚至于还挂着他那一贯的疲怠笑容,冲锋枪就那么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两只手以一种十分懒散的姿态举着,如同应付一般的做了个投降的姿态。

“好啦好啦,我投降啦我投降啦,可千万不要开枪哦。”王屈懒洋洋的冲着对方说道,只是那话里话外的语气,敷衍的就如同是在哄小孩一样。

一直等到对方已经快要逼到自己身旁的时候,王屈都没有做出任何的反抗行为,只是举着手朝着边上的墙壁努了努嘴,笑道:“不过说实话,我觉得比起我,这个逃出来的怪物比较重要吧?”

此刻,那面墙壁上已经多了无数肉眼可见的凸痕,那敲击声也已经是大到了震耳欲聋的地步,仿佛在下一刻亚托克斯便会破壁而出一般。

那些武装人员又不是瞎子聋子,对于这些当然是见的到的,只是他们的目光依旧紧紧的盯在王屈身上,之前那个喊话的,似乎是队长一般的武装人员说道:“这就不劳您操心了。”

说完,便直接一步窜了上来,想要直接将王屈制服。

然而,面对着队长这一击,之前一直如同放弃了抵抗的王屈却是在此刻突然动了起来!

队长早就猜到王屈可能会在他们接近的时候有所异动,毕竟之前虽然说了会开枪,但在他们都围上来的情况下,为了避免误伤,其他的武装人员是不可能会开枪的。

但他依旧走上来了,他自信,自己的身手怎么也不可能会输给一个常年做文职工作的研究员,就算对方的身手出乎了他的意料,同时围上来的可还有四个人呢,对方不论怎样都不可能逃的掉的。

队长想的很好,可如果他看到了之前死去的那两个武装人员,或许就不会这么想了。

依旧是那快而诡异的动作,王屈猛的蹲下了身子,窜上来的队长手上抓了个空,下意识的手就跟着王屈的动作向下伸去,却是没想到,一把漆黑哑光的匕首不知何时却是出现在了王屈的手上。

王屈是保持着举手投降的姿势蹲下去的,谁也不清楚那把匕首是他从哪里掏出来的,只是以匕首现在所在的位置,正好就在队长往下抓的手掌前方。

“噗嗤。”

王屈嘴里做了个拟声词,仿佛是在给匕首插进队长手掌做的配音,接着他直接松开了抓着匕首的右手,直接抓住队长正要往回缩的伤手,将他整个人直接拽了过来,同时满脸笑容的接着起身的冲势直接一拳打在了对方的鼻梁上。

“我几乎都能感觉到你有多疼了,你鼻梁断裂的声音几乎比那杀人魔砸墙的声音还大。”王屈语速极快的对着对方嘲讽了一句。

就在这时,边上的金属墙壁已经被砸出了一个破洞,从里面甚至能看到亚托克斯那被金属所包裹着的头颅,很显然,对方马上就要跑出来了。

王屈嘿嘿笑了一下,手上不知何时已经出现了一颗手榴弹,他直接拔掉了上面的拉环,朝着那个洞口丢了进去,随后便如同一直蛮牛一般,直接顶着队长的身体冲了出去。

王屈那看起来并不强壮的身体里此刻爆发出了令人极度诧异的力量,被他顶着的队长感觉自己就如同是在被一辆推土机推着一样,完全无法反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对方以他的身体为掩体冲出了他们的包围圈。

“轰!”

一声极度巨大的爆炸声响起,那一声爆炸如同是第一颗倒塌的多米诺骨牌一般,在之后引起了更多的,连续不断的爆炸——那是王屈之前丢到角落里的那几颗手榴弹,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此刻竟是随着那场爆炸一起炸了起来。

在如此密闭的空间里,爆炸的威力得到了最大限度的发挥,剧烈的火光疯狂的吞噬着这里存在的所有东西,并且以一种极其恐怖的速度朝着通道的两端蔓延。

第二十五章 被遗弃的杀人魔(十二)

“咳咳……呸呸呸。”

王屈掀开自己身上的焦尸,从一堆乱七八糟的杂物之中爬了起来,嘴里咳嗽了两下后,开始呸呸呸的吐起了嘴里乱七八糟的脏东西。

他现在的状态很不好,身上的作战服早已经有多处破损,看起来狼狈不堪,但比起那位已经化作了焦尸的队长,无疑是要好上太多了。

那一场爆炸实在是太过凶猛,哪怕是提前冲出了中心区域,还将那个队长挡在身后,余下的冲击依旧将他给炸了个七晕八素,甚至于现在看东西都感觉有些重影——很显然,他的大脑也受到了某种程度上的损伤。

不过他的脑子本来就不怎么正常,这也就没什么所谓了。

他用力晃了晃脑子,接着又用手像“修理电器”那样狠狠的拍了两下,努力让自己的视线重新聚焦,随后,便眯着眼睛向身后发生爆炸的方向看了过去。

一片深沉的黑暗笼罩了那里。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因为之前的那一场爆炸,别说是照明的灯光了,便是连通道都垮塌了不少,此刻看不到东西方才是正常的。

原本一直鸣叫个不停的警报此刻早已经消失,周围陷入了久违的安静之中,然而这片安静并没有什么祥和的味道,反而透着一丝丝的沉重,就仿佛是正在酝酿着什么东西一样。

王屈侧过头支棱起耳朵,尽量忽略掉那因为爆炸而产生的各种奇奇怪怪的幻听,努力的想要自这片寂静之中听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虽然之前那一场爆炸威力已经足够恐怖,但也不过就和一个红色收尾人自爆时候的威力差不多,哪怕是“特工”收尾人都能够直接无视,更别说是已经转化为异想体的亚托克斯了——angle说过,异想体都是无法消灭的存在。

王屈现在想知道的是,那一场爆炸究竟能够将亚托克斯伤害到什么程度,是毫无影响?倒地挣扎?亦或是直接将他打回到原本那种毫无威胁的状态?

现实并没有让王屈等上太久,很快的,这一片寂静之中出现了一些不一样的声音——那是大小不同的碎石跌落在地上,钢铁撕裂开肉体,以及布料与不同材质摩擦所混合起来的奇怪声响。

“嘁,还真是不讲道理。”王屈暗骂了一声,脸上却没什么出乎意料的表情,转过身,一瘸一拐的想要先离开这里再说——哪怕什么都看不到,但光听那个声音,王屈都能想象出亚托克斯从一堆废墟中爬出来的样子。

再不走,就等着和那些倒霉鬼一样变成一地烂番茄吧!

“拖了快一个小时了,如果之前的推测是正确的话,现在pe-box的产量怎么也该有个二三十点了吧?angle怎么还不把我拉出去?产量还不够吗?”王屈自言自语着,同时随手朝着身后的黑暗扔了颗手榴弹,自己则是一个翻滚躲到了拐角,也没停下,继续一瘸一拐的走着。

angle可以强制让他脱离这个世界,这一点显然是毋庸置疑的,之前那两次突然脱离都可以证明这一点,在当时他并没有做出任何举动,然而他却突然就出去了,两次脱离都完全没有任何的相同点,这只能是angle将他拉出去的。

然而现在,angle却没有将他拉出去。

“之前几次是因为怕我死了?或者是专门拉我出去骂一顿?这次是直接让我放飞自我了?”王屈摸了摸下巴,脸上满是痞里痞气的坏笑,“没想到angle外表看起来冷冰冰的,实际上居然还是一个口嫌体正直的好老师嘛……”

接下来的声音就被一阵剧烈的爆炸声给淹没了,具体说了什么,大概也就只有王屈自己听的清楚了。

此刻王屈身上几乎没有一处是不痛的,然而他的脸上却还是在笑,甚至于那病态的笑容还有种伴随着身上疼痛的加剧而越来越灿烂的趋势。

“这一次弄了个大动作,大概这个基地也是待不下去了……就是不知道这段所谓的‘循环时间’究竟是要到什么时候才会重置?是对事件进行到某个程度?还是某个固定的时间点?亦或者二者兼而有之?”

王屈小声的嘀咕着,手扶着边上的墙壁慢慢的向前走着,冲锋枪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枪口晃来晃去,范围却全都集中在背后的方向。

“很头疼啊……按理来说pe-box的指标应该是达到了啊,我搞了这么大的动作是想着‘谢幕’来着,结果angle还丢我在这……她到底想要我干嘛啊?”

“这对我来说应该已经算是绝境了才对啊?她该不会是真的想要弄死我吧?可也不对啊,她分明就是根本不想让我死的样子……”

颠三倒四的话语里蕴含着王屈所独有的逻辑,他就这么一路念叨着,时不时的朝身后望一眼,似乎是在关注着亚托克斯的动向,但这更类似于是一种习惯性的警惕,他此刻更多的心思却还是放在思考angle的目的上。

“或许……她是想要我发掘所谓的‘光之种’?”王屈突然想起这个被angle多次提起的东西。

angle似乎一直话里话外都有意无意的提起这个东西,不停的和他说这个东西有多么好,有多么必要,那种感觉,怎么说呢,就好像是有些……迫不及待?

“这真的是很奇怪啊……”

王屈叹了口气,现在再回想起当初第一次见到angle的样子,虽然对方表现的好像真的是不认识他一样,但此刻想来,那就更好像是在走个过场,后面所发生的一切,全都顺理成章的如同是编排好的剧本。

依旧是那个问题,如果angle已经可以做到将时间形成一个莫比乌斯环而封存起来的话,那么会不会外面的世界,所谓的图书馆,其实也是一个时间上的莫比乌斯环?他会不会其实……早已经不是第一次和angle相遇了?

或许他现在所经历的一切全都只是个轮回,只是一个早已经安排好了的剧本,而angle便是那个编剧?

“头疼啊,总觉得问题不仅没有想明白,反而变得愈发复杂了啊?”

王屈感叹了一声,随手朝着身后射了一梭子子弹,却是正好将已经从拐角探出了一个金属脑袋的亚托克斯打的脑袋偏了偏,将他行进的速度成功减慢了下来。

王屈转过头,看着距离自己已经不到十米的亚托克斯,脸上的笑容愈加的灿烂了起来。

不管其他问题如何,现在最要紧的是,他王屈,现在到底该怎么从亚托克斯的手底下活下来?

此刻的亚托克斯看起来同样是狼狈异常,除了那一个化作了金属的脑袋以外,身上的拘束服早已经成了一片破烂,无数的血液从破洞中向外流淌着,就仿佛是一条条的小溪流一般,灰尘和干涸的血迹将原本的米黄色布料浸润成了灰扑扑一片。

“像郊区与废墟中发现的史前古器物、由“翼”的“奇点”技术制造出的武器、甚至是在‘后巷’里粗制滥造的发明。只要使用得当,就能被拿来有效地对抗异常……”

王屈突然想起当初angle所说过的这句话,他看着眼前努力调整着身形想要冲着自己冲过来的亚托克斯,轻笑了一声,动作熟练的给冲锋枪换了弹匣,飞快的一个点射,全是冲着亚托克斯穿着拘束衣的身体去的。

血流的更多了。

亚托克斯的肉体仿佛已经消失了,拘束衣底下仿佛只包含着无穷无尽的血液。那些血液几乎是争先恐后的从那些弹孔中喷涌出来,若非是条件不允许,否则王屈真想看看他流的血是不是可以把这整个基地都填满。

因为王屈的点射,亚托克斯前进的速度很慢,然而王屈因为之前那场爆炸的关系,身体同样移动的不快,二者之间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亚托克斯追不上王屈,可王屈同样也逃不掉。

但王屈知道,这仅仅只是假象而已,只要他手中的子弹没了,亚托克斯马上就会恢复那如同正常人奔跑一般的移动速度,而他的身体却不可能会那么快好。

也就是说,王屈现在就只是在慢性死亡而已,若是没有奇迹发生,那么当他手中的子弹射完的那一刻,也就是他死亡的时候。

然而他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紧张,依旧是保持着那嘴角咧到耳根的夸张笑容,那笑容之中甚至于有着某种别样的兴奋。

“会怎么样呢?接下来会怎么样呢?会就这么死了吗?还是会发生别的什么呢?我真的是……”

王屈突然停下了后退的步伐,随手扔掉了手中冲锋枪,看着一点一点提高速度冲着自己冲来的亚托克斯,狂笑着,犹如一个疯子一般尖叫着。

“我真的是……好期待啊!”

第二十六章 光之六种

时间仿佛就在这一刻定格,王屈的鼻间能够闻到亚托克斯身上那挥之不去的恶臭,眼睛甚至于能看到那变成了金属的脑壳上的细小纹路,只要一秒,不,或许只要零点几秒的时间,那个脑壳就会把他砸个稀巴烂。

然而,就在这个瞬间,王屈的意识突然陷入了某种奇怪的状态——抛去那些奇妙的、唯心的感受,简单来说就是,他的意识突然和自己的身体分离了。

他无法再控制自己的身体,身体上的感受也无法再反馈到他的身上,他就仿佛变成了一个旁观者,接下来所发生的一切,对他来说就如同是一个第一视角的电影一般……

……

若是从旁人的角度看去,便会发现,在那个瞬间,原本正在狂笑尖叫着的王屈表情突然间变了,变的淡然而冷漠,那不仅仅只是单纯的表情变化,而更像是因为某种内在的改变而引起的外部显化。

在神情变化的瞬间,他原本看起来似乎完全放弃抵抗了的身体便动了起来。面对着亚托克斯撞来的金属脑壳,他没有选择硬抗,而是如同过肩摔一般,两只手掐着对方的肩,腰部后折,顺着对方的力道直接将其向后扔了出去——不同于之前动静间充满了欺诈性动作的诡异风格,此刻王屈的动作简洁而干脆,充满了一种如同外科手术一般的精准与效率。

在将亚托克斯丢出去之后,他也没有上去追击的动作,而是站在原地,静静的看着那正在挣扎起身的狼狈身影。

哪怕仅仅只是单纯的站姿,他此刻都和之前变的完全不同,那原本一直如同小混混一般伛偻着的脊背此刻却是如一柄利剑一般挺立了起来,散漫迈着的八字步此刻也紧紧并拢在了一起,只在脚尖微微分开。那笔挺而庄严的姿态,就仿佛是在站军姿一般。

不论是脸上的表情,还是身体上的一些细微动作,王屈在此刻全都变了,在这一系列的改变之下,明明五官没有任何的改变,然而他身上原本一直存在着的疯癫和颓废的气息一下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却是一种可以称之为“严肃”、“严谨”的气质。

他简直就好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

“怪物?是衍生物?还是……”“王屈”看着亚托克斯的方向,嘴里莫名其妙的呢喃了一句,接着,他眉头又皱了一下,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有些不可思议的自言自语道:“好羸弱的感觉,这是……普通人的身体?怎么可能……”

接着,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似哭死笑的奇怪表情,嘴里低声的呢喃道:“太好了……太好了……”

虽说“王屈”此刻似乎正在感动着什么东西,但亚托克斯可不会就这么站在那等他感动完,虽然之前那一下摔的有些狠,但对他来说最大的影响可能也就是被扔的远了一些罢了——毕竟那么多次爆炸和枪击对他都毫无效果,这单纯的扑摔更是不可能对他有什么伤害了。

亚托克斯从地上爬起来,略微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便重新跪在地上朝着“王屈”冲了过去。在冲击的时候,那已经化作了金属的脑袋还不停的在地面敲击着,带着一股野蛮而凶残的气息。

普通人别说抵挡,光是那冲击之时的气势便足以将其吓的肝胆俱裂。

“卑劣的怪物。”

然而,“王屈”对此却只是皱了皱眉头,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度厌恶的表情,略微朝着边上侧了下身子,如同斗牛一般的避开了亚托克斯的撞击,与此同时,他的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出现了一把漆黑哑光的匕首,与那间不容发之际,狠狠的捅进了亚托克斯拘束衣上那正在喷涌着鲜血的破口。

锋锐的刀口轻而易举的便撕开了那一身本就破烂不堪的拘束衣,亚托克斯本身那恐怖的冲击力在此刻却反过来成为了伤害他自己最大的元凶,“王屈”仅仅只是反握着匕首保持着不动,若非是匕首太短,光是这一下,亚托克斯便几乎要将自己给撕成两半!

一道从脖子一直延伸至腿部的恐怖伤口出现在了亚托克斯身上,大量的鲜血从里面喷涌了出来,哪怕是此刻的亚托克斯,面对着这么沉重的伤势,一时半会竟也是根本爬不起来。

这是一种和原本的王屈那种诡异的动作完全不同的战斗风格,此刻的“王屈”似乎很擅长对付这种“怪物”,每一个动作都只为了用最小的力气追求最大化的输出,那种感觉怎么说呢,就好像是……

“专业人士。”

angle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这里,她以一种极度优雅的姿态自黑暗之中翩然出现,纤细的双手轻轻的鼓着掌,脸上挂着似赞赏又似是嘲讽的笑容,轻声道:“该说不愧是你吗?这简洁而高效的手法真是已经被你铭刻到了灵魂深处,哪怕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哪怕是在现在,都能如此自然的用出来……”

“王屈”转过身,皱着眉头看着突兀出现在这里angle,似乎是在辨认对方到底是谁,过了片刻后,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冷然道:“呵……我还以为是谁,这不是当初的那个小宠物么?”

面对着这明显带有侮辱性质的轻蔑话语,angle似乎并没有产生什么生气的情绪,她只是皱着眉,看着眼前一脸肃然的“王屈”,有些意外的道:“没想到第一个出来的居然会是你……”

“算了,这次就到此为止吧。”

没等“王屈”反应过来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识,angle直接便挥了挥手,周围的景色如同老旧的电视画面一般闪烁了两下,接着,周围的景物的色调开始混合到一起,扭曲成了一块杂乱无章的调色盘……

……

“刚刚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再回过神来的时候,王屈便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图书馆中,当意识到自己的意识已经重新接管了身体的时候,他便迫不及待的向着angle问道。

刚刚那种状态……就仿佛他的身体里突然多出来了一个人,并且代替了王屈控制身体一样,这并非是普通的精神分裂可以解释的,因为王屈本身的意识并没有消失,而是十分清醒的,犹如一个旁观者一般在那看着——就好像他原本就只是一个旁观者一样。

angle看着他,十分难得的微笑了一下,柔声道:“恭喜你,你终于开始初步掌握‘光之种’的力量了。”

“你是说……?”

“没错,刚刚的那个,便是你的光之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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