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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世界的手工鬼才》 第一章 穿越 李浩霍地惊醒，睁开了双眼。 他的视线没有焦点，脑壳里思绪纷杂，而耳畔疾劲的马蹄声，鼻子里由脚臭、劣质烟草、高度烈酒混杂而成的酸涩气味，更是加重了这一重混乱。 “我在哪？” “我记得，凌晨两点多时我在赶稿码字，后来胸口一疼，发生了什么？” “这是救护车吗？不，是一辆……马车？” “都什么年代了，还有马车？” …… 李浩满脑袋黑人问号，双臂垂在身侧，手指无意识地轻捻屁股下方的丝绒坐垫，视线渐渐聚焦。 无数新的记忆涌入脑海！ “等等，我是——李维斯坦辛格？”李浩眉头紧蹙，手背抵住额头，表情扭曲。 意识中，属于另个一人的记忆纷至沓来，充塞他的脑壳，令他的脑浆近乎沸腾！ 李维斯坦辛格，“圣咏家族”斯坦辛格硕果仅存的独苗，几年前，一场异教徒的袭击夺走了少年的父母，也给他留下一道不可磨灭的“亵渎圣痕”。 念头闪烁间，李浩摸了摸心口处，有凹凸不平的滚烫触感传来，像是某种烙印。 异教徒？ 亵渎圣痕？ 自己是……穿越了？ 毕竟是作家——半吊子写手也是作家——李浩几乎在第一时间就回过味来，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为什么是我？我的事业才刚刚起步！”他咬牙咒骂，满腔委屈、愤懑、不甘，心态炸裂。 从一名扑街写手入行，自己奋斗了整整三年，铁杵磨成针，媳妇熬成婆，才熬成一名——嗯——资深扑街。 呃，好吧，好像，事态也没那么糟糕。 一番内心争斗后，李浩平静下来，他心里清楚，任何愤怒和自艾的情绪都于事无补，只会平添烦恼。 既来之，则安之吧…… “现在开始，我就是李维斯坦辛格。”他深深呼吸，暗中自我催眠，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 李浩，不，李维抬起脑袋，望向座位对面的人，那脚臭、劣质烟草和高度烈酒等恶臭味道的发源地。 那是一名红光满面的老者，圆脸、眯眼、大嘴、酒槽鼻，尤为引人注目的，则是那个油光锃亮的大光头。他身着麻布短衫，齿间叼着石楠木烟斗，右手握铁盒酒壶，烟斗中烟雾弥漫，他竟还能一心二用，抽烟的间隙，猛灌上几口烈酒。 嗝~~ 一个响亮酒嗝，让整座车厢充斥着“正宗”的酸爽。 “这……”李维嘴角抽搐，心中生出无力。 这位老者名为凯恩潘尼沃斯，不是他的亲属，也不是管家或厨子，而是圣咏家族的守护骑士！ 守护骑士？ “除了脑袋光溜溜不能烫头，简直是郭老师的外形，于老师的爱好。”李维用食指搓了搓鼻下，徒劳地抵御着生化攻击，“就这个样子，怎么混成守护骑士的？” 在原主人的记忆中，正是这位老者只身杀入数百异教徒中，救下了被送上祭坛的自己。 “当时‘我’还在襁褓之中，或许，只是美化的记忆？”李维暗中猜测，“人的记忆也是会骗人的……” “李维少爷，还在担心么？”胖老头凯恩已酩酊大醉，但也觉察到对面少年的凝视，笑着伸手去拍对方右肩，“有我在，你放，放，嗝……” 他想说“放心”，但那个长长酒嗝，让这个保证的说服力大减。 李维叹了口气，满脸写着“放弃治疗”。 凯恩讪讪地收手，又道：“放心，旧神只是蛀虫，亵渎圣痕也只是名气大点，一次圣洗就能解除所有后患。” “亵渎圣痕？”李维面无表情，心中则是又将这个词咀嚼了一遍，“什么鬼玩意？” …… “客人，已经到了。” 马车停下，车夫刻意压低的声音传来，语气中带着虔诚。 两人当即下车。 “什么？这么点路程，要十五个铜币？我的天，你怎么不去抢劫？在神殿面前，你怎么还一身铜臭？” …… 凯恩和车夫讨价还价，李维下车后，则身体僵直，呆呆地抬头仰望。 一座神殿！ 巨大殿堂耸立，高峻巨杉为柱，连天爬山虎为帘，水仙、鸢尾花、紫罗兰、风铃草等植物点缀其间，相互簇拥围裹，构成了殿堂的巨大主体。 和风徐来，送来月桂、薄荷、迷迭香以及种种不知名的香味，李维贪婪地吸了一口，和臭烘烘的车厢相较，他只觉到了天国。 “树宫。” 不知何时，凯恩已讲完了价，又嘱咐车夫原地等候，这才凑了过来。 李维点点头，些许记忆浮了上来。 树宫，“云端之城”克劳顿的四大神殿之一，供奉着神灵“丛林先驱”。 “少爷，请跟在我身后。”凯恩招了招手，他腰杆挺直，表情严肃得近乎庄严。 李维呆了呆，不知为何，他隐约感觉到一种类似“灵魂威压”的东西。 凯恩深吸一口气，双拳握紧，在胸前重重合击。 一道金色光柱自他身上亮起，直贯星空深处，漫天群星似乎被击落，无数道星光沿光柱坠落，流星四下纷飞，璀璨而瑰丽。 光柱中央，凯恩一字一顿道：“碎星者，异端追猎者，圣咏血脉守护人，凯恩潘尼沃斯，求见绿之大主教。” 声音像是龙吼，在旷野中反复回荡，震得李维耳膜发麻。 “我去，深藏不露啊……”李维满脸骇然，脑中近乎空白，“碎星者？异端追猎者？这，这些都是什么？” 随着声音回荡，树宫中央，郁郁葱葱的爬山虎向两侧分开，紧接着，无数朵雪白茉莉渐次盛放，勾勒出一道花之轨迹，河水般蜿蜒而下，一直蔓延到凯恩脚下。 “茉莉阶梯。”凯恩回头微笑，咧嘴露出被烟熏得昏黄的牙齿，“这是树宫中次等规格的欢迎仪式，我们已经成功了一大半。” 李维点点头，两人沿阶而上。 树宫内的两侧，飘浮萤火为灯，一位位护殿骑士卫戍左右，而在尽头处，李维终于看到了那位绿之主教。 他身材高大，头戴灰色鹿角，面部涂抹着墨绿油彩，身着千叶长袍，手中是一根长长的干枯树枝，通体散发着苍老而野性的气象。 绿之主教的背后是一座巨大的牡鹿雕像，其左右鹿角上悬挂着一红一绿两弯新月，前蹄高高扬起，踢踏群星，神圣、典雅、至高无上。 李维低头致礼，搜刮着记忆：“苍白牡鹿，丛林先驱的化身。” “赞美绿色！”凯恩满面笑容，在胸前做了个祈祷手势，深深鞠躬道，“也感谢您，慷慨的绿之主教，感谢您的盛情相邀。” “赞美绿色！”李维紧随其后，也照样子行礼。 “且不说你的强大实力，仅‘异端追猎者’这个称号，就值得上茉莉阶梯。”绿之主教微笑，说话则很直接，“凯恩先生，你深夜拜访树宫，是需要吾神的帮助么？” “不是我，是我家少爷，他需要先驱的指引……”凯恩面露悲切，语气哀怨，“他的灵魂和血肉被邪恶的旧神污染，种下了亵渎圣痕，需要神之圣洗来洗刷这层罪愆。” “圣洗？”绿之主教身躯一震，树杖轻磕地面，“凯恩先生，即使对吾主来说，一场圣洗也需付出巨大神恩……世界是公平的，你愿意付出什么，来换取一场圣洗？” “我愿奉献自己，成为树宫的护殿骑士。”凯恩指着心口，神情坚毅，“听说，近来吾主荣光之下，竟有‘裂胸者’肆虐，我也愿意亲自前往讨伐。” 李维神情大变。 他可是知道，护殿骑士意味着什么。那意味着，凯恩会将自己的生命和余下时光都奉献给这座树宫。 李维还从未想过，眼前这位老者为了治疗他，竟愿意付出自己的一切！ 绿之主教明显有些意动，顿了顿后，为保险起见，又问了一句：“我冒昧问一下，那道亵渎圣痕属于哪一位旧神？” “坎索恩。” …… “干他娘，老子愿意当这护殿骑士，已经是大大的屈尊了！” “一群没脑袋的白痴，胆小怯弱的蠢猪，近亲结婚的低能儿，只会饲弄花草的娘娘腔，和鹿媾和的野蛮人……” …… 马车里，凯恩连声咒骂着，满嘴污言秽语，连烈酒也堵不住他的嗓子。 在骂人方面，他怕是堪称百科全书了。 李维陷入沉吟，神情复杂。 这还是他第一个在一个人的脸上，看到了川剧变脸般的剧烈变化，连深色涂料都遮掩不来。何况，那个人还是一位神殿的大主教！ “坎索恩？”李维念着这个发音晦涩的单词，心头无比沉重。 凯恩骂了一阵，也缓过神来，安慰道：“李维少爷，没关系，咱们的选择还很多。” “下一站是哪？”李维问道。 “辉煌殿堂。” …… 辉煌殿堂名副其实，神圣，恢弘，且金碧辉煌，无声地诉说着神之威严。殿堂巨大，石柱巍峨，穹顶高远，每一块石头都大得惊人，截面却无比光滑，石头间没有一丝缝隙，超越人的想象。 “神迹么？”李维讶然低呼。 “狗屁的神迹！”凯恩显然不敬神祇，压低声音道，“听说，辉煌教堂是建立在一座古老遗迹上，殿堂主体跟永恒圣光没有一个铜子的关系。” 他再次上前，还是同样做派，又一次惊动了整座金色殿堂。 …… 光明主教年轻得过分，看模样才二十出头，但披上金色华服，手握光明权杖，通体散发的圣洁、超然、光明的意味，令人难以直视。 “坎索恩？”光明主教沉思着，没有直接回绝，“想洗刷祂的亵渎圣痕，得需要至高圣洗，你能回报给吾主什么？” “我的拳头，还有我的生命。”凯恩指着心口，严正发誓道，“我愿成为护殿骑士，伺奉……” “还不够！”光明主教摇了摇头，直截了当地打断对方。 “你想要什么？”凯恩问道。 “我，不，吾主真正需要的，是你成为一名‘溯流者’。”光明主教道。 “溯流者？”凯恩眼睛眯起，面露疑惑。 李维绞尽脑汁，对“溯流者”这个词，却没有任何印象。 光明主教看了李维一眼，似乎不想让他听到，嘴巴动了动，声音只到达了凯恩的耳朵。 “什么？”凯恩侧耳倾听，表情渐变，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愿意么？”光明主教追问，他步步紧逼，并不准备给对方思考的时间。 “成交！”凯恩抿起嘴唇，下定决心，绝然地点了点头。 …… 内殿。 李维一脸迷惘，他还处于混乱之中，搞不清楚状况。 这笔“买卖”显然非同小可，居然这么轻易就敲定了？连细节可都没谈呢！ 踏入内殿，光明主教就换了一张脸孔，一身超然圣洁的气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慵懒、浮夸甚至有几分猥琐。 他赤身裸体，脱得只剩短裤，嘴上哼着俚俗小曲，用光明权杖当棒子敲击殿内的一尊尊威严肃穆的神像，大声催促道：“都起来，干活了！” 这幅做派，实在很像那窑子里的老鸨，轮番敲着二楼房门呼喊：“姑娘们，起床接客了！” “你怎么……”李维迟疑许久，还是按捺不住迷惑，忍不住询问。 “对神灵不敬？”光明主教用权杖挠了挠后背，指着心口道，“尊敬是在心里，而不是在……” 看李维满脸写着不信，他耸耸肩，也就懒得装了：“对，我就是不敬。” 居然——不要脸地承认了？ “嗯？”李维三观尽碎，惊讶道，“那你怎么能……” “你以为，神灵真在乎尊严？”光明主教曲起右腿，敲了敲身后的神像，“活了几万年的老怪物，情感早就泯灭，在乎个屁的尊严！谁能帮祂做事，祂就青睐谁！” 李维点头赞同，也不多问，并不准备深究。 他今天经历的怪事太多了，脑袋还处于混乱之中，已经有些麻木了。 “圣洗的流程清楚么？”光明主教问了一句，催促道，“脱吧！” “脱衣服？”李维倒不意外，既然有个“洗”字，脱衣服也很正常。 “不用全脱，脱裤子就行。”光明主教道。 “裤子？”李维心生警惕，谨慎起见，问了一句，“脱裤子干什么？” “这都不知道么？”光明主教摇摇头，懒洋洋道，“凡辉煌殿堂的圣洗，都以割礼开始，已示切去污浊，通体洁净。” “割礼？”李维大惊，心中涌起不妙的感觉，“割，割哪里？” “一点不重要的皮肤而已……”光明主教用眼神示意一下，笑眯眯道。 …… 内殿外。 殿门左右，两名护殿骑士歪着身体，正偷偷向内张望。 他们清楚看到，殿内的少年垂头，向下看了看后，脸上浮现由骇然、惊惧、愤怒等情绪糅杂而成扭曲表情，接着所有表情拧成一股毅然决然，他像草丛间的蚱蜢般一跃而起，向着殿门飞奔！ 少年的身后，光明主教依旧一脸阳光灿烂，权杖直直下落，杖尾轻敲大地。 咚！ 敲击声像是一道指令，内殿大门轰然合上，将满脸绝望的少年关在里面。 “嗯，算上今年，我已当值十九年整，见过的圣洗超过三百次，”一名护殿骑士笑容满面，一脸泡澡般的舒坦，“但这一幕，我总也看不厌。” 两人相视一笑。 第二章 混沌的指节 李维躺在祭台上，一脸的生无可恋。 光明主教手法老道，手术，呃，仪式进行得很顺利，除了心理上的羞耻和恼怒，他并未感觉到任何实际的痛苦。 “接下来，将是正式的‘至高圣洗’，你躺着别动，身心放轻松，一切交给我来。”耳畔，略带玩味口吻的的声音响起。 喂，暧昧的语气再加上意味深长的台词，很容易让人误解啊，混蛋！ 李维在心中吐槽。 不过，他躺在祭坛上，肉体和灵魂都都动弹不得，也只能在心底发发牢骚。 光明主教仰头，权杖高高扬起，神情化为肃穆与庄严，嘴里念起神之赞美长诗。 “祷告祷告，追寻光之足迹； 用我虔诚之心，献上赞美为祭； 祈求祈求，迎接光的恩泽； 俯伏祢的脚前，聆听光之训诫。” …… 伴随着他的高声颂念，祭台一角的七杈大烛台上，七根弥撒蜡烛火光大盛，熏香氤氲流散，如同无形手掌，抚慰着李维的肉体和灵魂，令他身心宁静。 “哦，有点门道，倒也不是江湖骗子……”李维心中暗道。 但马上，他就宁静不起来了。 “燃烧我的心，复兴我的灵； 更深，更……” 念着念着，光明主教的颂念开始断断续续，忽然，他心虚地左右看了两眼，飞快地自祭台下方搜出一本厚重典籍，翻了翻后，照着念了起来。 “燃烧我的心，复兴我的灵； 更深渴慕祢降临； 恳求主恩膏，浇灌我的生命； 用我一生敬拜祢圣名。” …… “喂，祈祷词都记不住，你身为主教的职业操守呢？”李维的脑门在冒烟，即使被束缚，体内的洪荒之力也差点按捺不住。 终于，他认命地一歪头，摆出和石榴姐如出一辙的躺姿，决定听之任之了。 …… 上升。 李维感觉轻飘飘的，像是宗教传说中的“升入天堂”，意识浑浑噩噩，思绪无悲无喜，一路上升。 “选择‘净化’，或者‘光明’。” 光明主教的声音隐约传来，飘忽幽远，像是来自另一个空间。 再次清醒时，李维蓦然发现，自己已置身于一座苍白神殿中。 神殿辽阔高远，地面是玉石铺就，一根根石柱高高耸立，却没有穹顶，而是以星空为顶，漫天繁星一动不动，像是一幅风干的穹顶画，幽深而神秘。 李维微微心悸，意识凝滞，一股刺骨寒意笼罩全身。 他一直以为，自己并没有“巨物恐惧症”，但现在看来，那不过是他见到的东西还不够大。 神殿恢弘巨大，无边无际，每一根柱子都抵达星空，在这样伟岸的神迹面前，李维体会到令人窒息的压力，感觉凡人之躯比蚂蚁还要渺小。 李维向前跪倒。 ——那完全是出自本能。 “嗯？”他猛地抬起头，凝视着前方，表情微微变了，“这个是……什么？” 不知何时起，在李维跪倒的方向上，一枚枚金色符印浮空闪耀，像是无数颗小型太阳，流溢着温煦明媚，也崇高圣洁的辉光。符印笔画繁复，比微电路图更精巧复杂，一笔一划都不知其所起，也不知其所终。 符印各不相同，又像是神之徽记，神圣，隐秘，蕴藏着浩瀚伟力。 李维望向一枚符印，像是福至心灵，意识中涌现许多讯息。 “净化，你将获得神之祝福，拥有洁净无垢之躯。你将能完全免疫魅惑、衰老、腐朽、迟缓、狂乱、麻痹、疫病等负面效果，对石化、枯萎、虹吸、致盲、裂魂等法术的抗性也大幅提升，如果你成为一名战士，狂化、嗜血、英灵附体的负面状态将不会困扰你。” “这是神赐天赋？”李维记起了什么，神情恍然，接着则是兴奋，兴致勃勃。 他看向下一枚符印。 “折光，你将获得圣光之亲吻，你的法术和战技天然挟带折射效果，有一定几率释放多重施法，越是接近正午，概率越高，重数也越多。” “多倍攻击么？”李维低声分析，最初震撼过后，他的情绪已趋于平静。 他起身向前，视线扫过一枚又一枚符印，读工具书般一字一顿地阅读。 很快，他也找到了“光明”。 “光明，你将获得光的垂青，大幅提升光之亲和，圣光系法术、神圣系战技的消耗减少三成，威力则增加两成。除此之外，光之亲和的提升，也会带动火、自然和野兽亲和，对占卜能力也有加持。” “啧啧，这么伟光正？一看就是主角天赋！”李维啧啧称奇，却毫不迟疑地转身，叹息一声道，“很可惜，我是要成为龙套王的男人……” 如果说多年的扑街生涯带给他什么，那就是贫困，呃，不，是心态。 李维心态很好，脑子也很清晰，他虽还未摸清这个世界的运行规律，但有一点是确定，这里凶险重重！ 他决定，先从龙套角色做起，不可引人注目。至于有没有一天主角上位？等到那一天再说吧！ “做个春风中荡漾的龙套吧！”李维自嘲一句，抬起手指，触向那枚“净化”符印。 忽然，他愣住了。 “咦？” 空间好似被无形力量拉长了，那枚“净化”符印明明近在咫尺，但李维一路前行，由走变跑，由小碎步变成大步急奔，那枚符印就像天上皎月，距离没有半点变化。 “怎么回事？难不成选择时间太久，超时了？但也没看到沙漏之类的计时器……”李维念头闪烁，转头望向其他符印。 视野中，一枚枚符印也在极速退却，距离拉远，渐渐小得看不见。 世界乍暗，整座神殿都在远去，不知不觉间，他竟已立足于幽暗虚空。 前方，一枚全新符印浮现，闪烁着幽幽暗芒。 “这是……什么？”李维呼吸凝滞，声音微颤。 …… 圣殿中。 光明主教和老凯恩并肩站立，斜靠在绘满天使浮雕的巨柱上，仰望着星空，老朋友般闲聊，静静等待。 “我真没想到，你会答应得那么干脆，没有一点犹豫。”光明主教意味深长道，“你不觉得，代价有点大了？” “我已经七十六岁，在这个年纪成为溯流者，不但没亏本，还赚了不少……”凯恩灌了口酒，一脸不在意。 “那，灵魂呢？”光明主教点了点眉心，“溯流者的归宿，可不是天国和地狱，而是真正意义上的湮灭。” “灵魂？”凯恩打了个酒嗝，摊手道，“我有这玩意么？” “你是一名真正的骑士！”光明主教沉默一阵，由衷赞誉道。 “骑士？”凯恩再灌口酒，空闲的左手飞快地在路过的女神官屁股上捏了一把，也不顾那女人的怒目而视，“你看我哪里像？骑士守则的各项戒律，我可是犯了个遍！” “给我喝口……”光明主教笑笑，不再争辩，忽然伸出手，想抢老头的酒壶。 “滚开，滚开，”凯恩抓酒壶的右手拉远，左手则赶苍蝇般地驱赶，“你身为主教，怎么能喝酒？” “喝一口不算喝。”光明主教并无羞惭，一本正经道。 两人抱作一团，翻滚着，争夺着，演绎着何谓“男上加男”，都没注意到李维那边的变故。 …… “这是什么？”李维直勾勾地看着前方，表情像是石雕。 即使用脚趾头思考，他也知道，这枚符印和永恒圣光无关。 不同于那一枚枚辉煌绚烂的金色符印，这枚符印是暗灰色，线条也曲折混乱，看不到一条直线，像是最原初的混沌和无序。这枚符印更大，线条也更繁琐，构成复杂，层层叠叠像是无尽漩涡。 “看上去，像个更高等级的天赋。”李维猜测着，又否定了自己，“那也不一定，谁说大就更好？不过，再怎么看，这玩意也像是回家的，不，魔鬼的诱惑啊……” 但是，这里可是永恒圣光的神殿，魔鬼能够侵入么？ “难道，是某种神之考验？”李维神情迟疑，静静等待。 时间流逝，周围的一切却无任何变化。 “算了！”也不知过了多久，李维终于丧失了耐心，手指探出，触碰在那枚符印上。 那一瞬间，他的胸膛燃烧起来！ 胸口处，那枚亵渎圣痕像是活了过来，在李维的皮肤下疯狂游走，一阵乱窜后，涌向了他的右手。 同一时间，那枚符印也如同河流倒灌，汹涌注入他的手指中。 两股力量在右手中汇流，相互交织，纠缠，融合，合二为一！ “啊~~”李维大声惨叫着，剧烈的疼痛袭来，右手像是着了火，不再属于自己了。 他很快晕厥过去。 在意识陷入黑暗前，李维隐约听到了一些声音，不带感情色彩，以宣叙调缓缓叙述。 “天赋：——混沌的指节。” “混沌是无序，但非全不可测；它意味着随机，却也不同于混乱；它会引来更多的麻烦，亦可带来更多的收益；更重要的是，相较于所谓的‘秩序’，它才是真正的公平。” 李维虽然晕厥过去，手背上一条条灰色线条却持续游走，在他的指间勾勒出一幅诡秘图案，像是家族纹章，又像是某种血脉图腾。 他的灵魂下沉，脱离这片虚空，消失得无影无踪。 …… 许久后，在虚空深处，一道声音响起。 “命运之河还真是无常，在我们几乎要绝望时，又送来了一名‘河外人’。” “你也知道‘河外人’稀少，那还不好好把握？”又一道声音响起，“就这么点馈赠，你也拿得出手？” “上一位‘河外人’降临，你不也就给了‘秩序的瞳孔’？” “那是一个支点，一个足以撬动整个位面的支点！” “我送的，是一个积木，抽走这块积木，能令整座旧秩序的积木高塔轰然倒塌。”那道声音似想起什么，“对了，忘了提醒他小心选择辅助职业……选择锻造师或铠装师，他能成为大师；选择炼金术师，他或许会发疯；选择制药师，嗯，他应该会被人打死。” …… 第三章 拂晓之巅 “双峰”旅馆，207号房。 已近午时，阳光正盛，窗前嫩枝上传来百舌鸟的欢快鸣唱，李维却依旧躺在床上，一脸慵懒，神情百无聊赖。 他并没有赖床的恶习，只是有心无力。 “圣洗”消耗巨大，不只是上的疲惫，更可怕的，则是精神上的绝对虚脱。刚从祭台上被抬下来时，他的意识浑浑噩噩，五感全数丧失，记忆更是一片空白，连怎么回到旅馆的都无任何印象。 整整演了三天“床戏”，他才勉强恢复一点力气。 “混沌的指节？”李维嘴里喃喃，费力地抬起右手，放在眼前仔细端详。 五指指背上，一根根灰色线条游走，勾勒出数以万计的精巧符文，每一枚都细小且精致，线条则扭曲而混沌，流溢着无法言说的规则力量。 五指并拢。 随着指缝合上，根根线条相互印合，枚枚符文相辅相成，凝为一枚巨大的灰色符印，像是血脉图腾，又像是某种神之徽记。 五指握拳。 线条分合，纹络重构，在拳面之上，根根线条汇流为一枚纹章图案。那枚灰暗纹章的形态，却是一头盘蜷的巨龙，每一枚鳞片都混沌无序，每一根牙角都扭曲变形，蜷缩的身躯则像是幽暗漩涡，深不见底。 “神迹啊！”李维由衷感慨，又立刻摇摇头，“或许是，魔迹？不过，潜伏于辉煌殿堂中的魔鬼？虽然那位光明主教极不靠谱，也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吧？” 自言自语中，他面露犹疑之色。 想到那位的种种做派，李维忽然觉得，还真有这种可能。 “嘭”的一声，门被撞开。 凯恩风风火火地冲进来，抓起李维的右臂，转身拔腿就跑。他奔跑的速度太快，李维不止被拉下床，整个身躯都横成一条直线，像是狂风中扬起的旗帜。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凯恩大步奔走，嘴上重复着，脸上满是焦虑。 “什么来不及了？”李维一脸茫然，又伸出左手抓住凯恩的胳膊，以免右臂被生生扯断。 “拂晓之巅的入学登记，已经迟到了！”凯恩头也不回，疾声道。 “拂晓之巅？”李维念头闪烁，许多记忆浮上心头。 云端之城的两颗宝石之一，与战士学院“薄暮之剑”并驾齐驱，号为“贤者摇篮”的魔法学府。 在凯恩的朴素观念中，法师的身份自然更适合一位贵族，即便是落魄贵族。 “蹬蹬蹬”的脚步声里，凯恩大步疾行，掠过了回廊阶梯，越过旅馆前堂，自大门中快步冲出。 “威廉先生，请等等！”双峰旅店中，那同样秃顶的旅店老板追了出来，“这两天的房费您还没结呢！” “稍等，我有急事要办，回来再结账！”凯恩扬声应答，脚下则不停，在街角处一个九十度转弯，已将旅店老板甩得不见踪影。 他压低声音，对李维道：“少爷，等会回来，我们换个酒店……” “啊？”李维闻言，瞪大了眼睛，“凯恩叔叔，你准备住霸王店么？” 他忽然明白，住店时凯恩为何用假名了。 “怎么会？作为体面的贵族，咱们怎么会住霸王店？”凯恩不愧为逻辑鬼才，义正言辞道，“头两天咱们不是给钱了么？” 这话实在太有道理，李维一时竟无言以对。 “凯恩叔叔，这么说来，迟到只是借口？”他试探地询问。 “那倒是真的……”凯恩挠了挠头，骂骂咧咧道，“都怪曼努埃尔那老混蛋，非得和我喝酒，害得我睡过了头。” “曼努埃尔？”李维迟疑了一下，很快想起，曼努埃尔正是那位不靠谱主教的名字，全称似乎是曼努埃尔?咏光。 “你忍着点，我要开始加速了。” 他思索间，凯恩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加速？” 李维微微失神，而下一刻，耳畔风啸大作，他的灵魂好似被抛离身体，有种“魂游天外”的感觉。 “啊~~” 长串惨叫掠过白蔷薇大道，来往行人转头观看，却仅看到一溜腾起的烟尘。 …… 拂晓之巅位于城内东南角，是依山体而建，大半建筑群落嵌入山腹，俨然是半在城内，半在山中。 遥遥望去，雪雾缭绕间，一双黑色尖塔直插天穹，下方有尖肋拱顶、飞扶壁、花窗玻璃相互依托，高度呈螺旋状渐次下降，一直延伸至山腹深处，绵延无尽。 双子塔的尖端，数以百计大大小小的魔法阵错落悬浮，如同一枚枚咬合紧密的齿轮，构筑出一座立体形态的超魔阵列，浮空坐落。 超魔阵列，——“星之礼赞”。 漫天星光瀑流般垂落，经星之礼赞转化，化为旋绕这整座魔法之城的斑驳光带，元素洪流奔腾，奥术能量激涌，甚至，还有灵魂残片闪烁其间。 凯恩大步奔走，脚下有法阵图案隐现，每一步都跨出数十米，像是在“虚空闪烁”。 这时，李维已被换了个姿势，是趴伏在他的背上。狂风在耳边咆哮，脸皮也被掀拉得褶皱起伏，但相较于刚才，已舒服太多了。 他并没看到塔巅的恢弘异景，因为狂风吹拂下，他的眼睛根本睁不开。 不过，李维也有所感应。 他的灵魂生出一丝莫名悸动，触电般涌遍全身，接着化作一种呼吸般的律动，有规律地一起一伏。 “元素共鸣么？”凯恩眼睛一亮，面露喜色，“我就说嘛，身为圣咏家族的血脉，您的魔法禀赋怎么会差？” “元素……共鸣？”李维嘴上喃喃，他隐约有种错觉，和整个世界都生出一种联系，心跳一致，呼吸与共。 “睡过头了？你是白痴么？将拂晓之巅当做什么地方了？” 一声怒吼沿着大道上的铺路石奔流而来，听声音还是个少女，但嗓门巨大，而声音中也暗藏着某种规则力量，音浪竟在虚空中割出浪花轨迹，呈涟漪状层层散开。 李维视线发直，微微失神。 他体会到一股来自灵魂深处的深深战栗，像是触到了一条斑斓毒蛇，体内的元素共鸣被打断，眼前画面扭曲变形，和信笔涂鸦的抽象画一般。 “河东狮吼？不，应该换种修辞，改成做恶龙咆哮……”他艰难地调侃着，对自己的未来更不乐观了。 “我最讨厌不守时的人了！” “通融？你算哪根葱？” “银手家族米莱希尔？拿家族压我，你在做梦！” …… 随着拂晓之巅越来越近，少女的连声质问依次传来。 每听到一句，李维就觉得自己矮了一截，而那道还未入眼的少女形象则愈发高大，像是巍峨巨人俯视苍生，自己只在对方掌心，比虫豸更渺小。 “这也是规则的力量？”他心中暗道。 上山后，李维循声望去，第一眼是耷拉着脑袋，灰头土脸的金发中年人，身旁跟着一个同样垂头丧气的金发少年，似乎是一对可怜的父子；第二眼，则是坐在两人面前的红发少女。 李维眼前一亮，将那二人完全排出视线焦点之外。 “啧啧，真美啊……”虽然不合时宜，他还是感叹一句。 李维来自另一个世界，毕竟网络发达，见过的美女数不胜数。可这位红发少女的风格迥然不同，那是一种不同寻常的，张扬肆意的，酷烈狂野的，甚至有几分霸气的美丽！ 她有一头烈焰般的红发，长发披散而下端微卷，映衬着斜飞的眉毛和有神的双目，鼻梁高挺，嘴唇绝不是樱桃小口，但丰满、红润且魅惑，风情十足。 少女的身材也尤为火爆，尤其是胸前蔚为壮观，一袭宽袍也无法遮掩，胸腹之间的曲线起伏像是高山与河谷相邻，落差大得惊人。 “凯恩叔叔，看这阵仗，这女孩不太好说话……”李维收回目光，低声对凯恩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凯恩不以为然，放下李维后，回给他一个自信满满的眼神：“放心，看我的！” “难不成要强抢？”李维心头涌起不好预感，压低声音道，“凯恩叔叔，这可是拂晓之巅！” “强抢？”凯恩摇摇头，一脸正直道，“作为一名正直的体面人，我怎么会做出强抢这种下三滥的勾当？” 他向前走去。 凯恩走了几步，忽然就瘸了，右脚脚尖朝内，行走时无法抬起，在地上艰难拖行；他的左手剧烈痉挛，手指扭曲得像是鸡爪，每走一步，都会抽搐几下。 沙哑的咳嗽声传来，他明明背对着李维，在李维的脑袋里，却是浮现了一张写满愁苦和病痛的面孔。 “套路也太深了，拿奥斯卡都够格了！”李维嘴里喃喃。 这一刻，他几乎怀疑，自己这位凯恩叔叔，是被《非常嫌疑犯》里那位还没当上总统的下木先生给附体了！ 李维想通了一点：面前这位守护骑士所最擅长的，从来就不是战斗，而是坑蒙拐骗。 “老先生，慢点，我来扶你。”果然，红发少女同情心泛滥，起身主动迎上来，小心上前搀扶，“您是来登记的么？” 她的声音稍有沙哑，是极具味道的烟嗓，也不知道是生来如此，还是刚才的咆哮伤了嗓子。 “咳咳咳……”凯恩没开口，先是一阵剧烈咳嗽，等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后，才艰难道，“我和孙子是从金色河湾来的，走了三天才到，都怪我这一身病的老家伙，走路太慢，耽搁了时间。” “金色河湾？那可太远了！”红发少女面露惊讶，好心地道，“没事，拂晓之巅有规定，只要是外地来的，都能宽限一些时间的。您的孙子叫什么名字？我去取登记表。” “谢谢你，好心的小姑娘。”凯恩话没说完，又是剧烈地咳嗽起来。 “这就行了？”李维面容呆滞，像是一座名为“惊讶”的雕像。 第四章 癫狂贤者 当手持登记表的凯恩挺直腰杆，痉挛颤抖的手脚都恢复正常，这就轮到其余三人化作“惊讶”雕像了。 对于欺骗了一位好心小姑娘这件事，他半点不以为耻，甚至斜乜那对父子一眼，那是个“学着点”的骄傲眼神。 “你，你居然敢骗我？”红发少女眉毛扬起，原本好听的烟嗓也变得尤为尖利。 “小姑娘，你的心肠很好，但观察力太弱，一个破绽百出的谎言，就把你给骗到了。”凯恩神情自若，不止没有悔改的意思，反倒教育起对方来。 “如果我真的来自金色河湾，那理应满身风尘，尤其是鞋底，怎么会这么干净？” “还有，我有北方口音，而金色河湾可是在临海的最南方！” “除此之外，即使不知道‘圣咏家族’，斯坦辛格明显是个贵族姓氏，一介平民又怎会拥有？” “破绽这么多，你却连一个都没看出来，显然是被感情蒙蔽了理智，失去了判断力。要知道，异端们可不会将身份写在脑门上，得靠细心观察和追寻。” 说到最后，凯恩摇头叹息，甚至带了些苦口婆心的口吻。 不过很显然，这位刚刚行骗完的家伙嘴里的话，实在是很缺乏说服力，反倒有些挑衅的意味。 “凯恩叔叔，别说了，赶紧进去报道吧！”李维扯了扯凯恩的袖子，打断了老头那“好为人师”的劲头。 他注意到，红发少女已经气得鼻孔冒烟了，而这并不是一种修辞手法。 少女怒容满面，一头披肩红发无风飘扬，像是熊熊燃烧的深红烈焰！她的鼻孔中喷出两股白色浓烟，烟尘中隐约有火星迸射，随着鼻息的起伏而明灭不定。 她像是一座火山，随时都有可能爆发！ “小姑娘，再见！”凯恩很识趣，一句闲话也不多说，转头就走。 李维屈身行礼，心中则暗道：“别再见了，最好是永别！” 红发少女盯着两人背影，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其实，我也是外地来的……”正在这时候，那位中年人不死心也不怕死地凑过来，以身诠释何谓“火上浇油”。 “——滚！” 一声咆哮响彻整个云端之城！ 李维打了个寒颤，熊熊火光映红了他发白的面孔。 “刚刚那女孩……”他迟疑了一下，询问凯恩道，“她，她是喷火了？” “那不是火，而是龙炎。”凯恩语气轻松，说出来的话却让李维倍感沉重，“这小姑娘可不简单，我猜，她的称号不是‘巨龙之心’，就是‘龙息者’。” “称号？”李维依旧茫然。 “都错了，是‘龙喉’。”红发少女耳朵很尖，她侧过脸，吹熄了法袍上沾染了些许火苗，“我叫米歇尔?多拉贡，你就不必报名了，我知道你的名字，李维?斯坦辛格。” 她没放狠话，但李维听得出，对方的意思分明是“放学别走”。 “关我什么事？我只是个打酱油的啊！”李维表情无辜，心里则是万般无奈，感觉前途一片黑暗。 …… 米歇尔忿忿不平地坐下，她久久无法消气，牙关咯咯作响，溅起无数橘红火星。 一根红色雪茄递到她的跟前。 “发生什么事了？火气这么大？隔着半个云巅之城，我都能听到你的‘淑女之吼’了。”一道悦耳女声响起。 米歇尔抬头，面前是一名白肤银发的少女，她的上身稍稍前倾，正递出那根雪茄。 少女明艳动人，属于那种最为“正统”的美丽，玉石般白得发亮的皮肤，一头如瀑的披肩直发，五官姣好且立体，身材也是恰到好处的弧线有致，尤其是双腿修长，臀部挺翘，更是端庄迷人。 鼻梁上的金丝眼镜为她平添知性美感，但也掩盖不住瞳仁中心悬浮的银色十字，稍稍懂行的人就知道，这是“真理之瞳”，贵族摩尔家族的独有特征。 “爱丽丝，你来了？”米歇尔鼻翼扇动，深吸了一口气，露出贪婪神情，“什么牌子？闻起来不错……” “血玫瑰雪茄，最上等的货色。”爱丽丝抛过雪茄，微笑着道，“要不是看你生气，我可舍不得买这个……” 米歇尔接过雪茄，点燃后深吸了一口，满脸迷醉。 她点烟的方式很特别，食指上燃起火苗，点完烟后甩甩手，熄灭火苗。 “发生了什么事？”爱丽丝很有耐心，等待对方吐出一个圆圆烟圈后，这才问道。 提到这个，米歇尔火气又上来了，咬牙切齿地将前因后果详细描述了一遍。 “哦？这可不符我们淑女小姐的性格……”爱丽丝听着，唇角含笑道，“你不是该将两人揍一顿，夺回登记表吗？” “要打得过，我早就揍死他们了！”米歇尔又吐了个烟圈，低哼一声，“那老家伙的伪装需要惊人的肌肉掌控能力，九成是个传奇强者，我可打不过他！不过，我知道那小骗子的名字，总有机会整治他的。” “哦？他叫什么名字？”爱丽丝很好奇。 “李维?斯坦辛格。”米歇尔的眉毛挑了挑，又忽然有些意兴索然，“算了，告诉你，你也记不住……” 爱丽丝笑容一僵。 “等等，”米歇尔想起什么，警惕道，“你已经叫了我两次‘淑女’了，不会忘了我的名字吧？爱丽丝，我叫什么名字？” “这个嘛……”爱丽丝扶了扶眼镜，神情迟疑。 “还真忘了！”米歇尔嘴角抽搐，郑重地说道，“爱丽丝，我们得好好讨论你的‘安眠’了！” …… 学院内，“徘徊灵魂”广场。 广场中心，近百名少年少女盘膝坐定，昂首挺胸，神情淡漠，没有一个人说话，偌大广场安静得吓人。 李维弯着腰，快步疾行着，找了个角落坐下，偷偷四下张望。 “法师的日常生活就是这样？”视线掠过那一张张只差刻个“生人勿进”的冷漠面孔，他低声嘀咕，“也太乏味了吧！” “就是！”一名褐发少年凑上来，赞同道，“简直和《雨季的葬礼》中的场景一样，像是在墓地中的哀悼仪式。” “雨季的葬礼？”李维揉了揉头，一脸茫然。 “身为一名贵族，你都不看歌剧么？”褐发少年不可置信道，“这可是今年最流行的歌剧，在云端之城已巡回演出了三十多场……” “我只是个落魄贵族，对歌剧一窍不通。”李维摊开双手，神态自若道。 “抱歉，是我无礼了。”褐发少年当即道歉，一脸不好意思。 “你没犯什么错，用不着道歉。”李维摇摇头，打量这位自来熟的少年。 少年褐发蓝眼，相貌还算俊朗，鼻子上布满雀斑，左眼下有一道下垂的白色泪痕，像是某种血脉图腾。 “天使之泪，我们韦斯特家族独有的血脉能力，能免疫幻象和心智迷惑类法术，不过，只有一只眼睛有这个能力。”少年指了指那道泪痕，笑眯眯道，“我叫布莱兹?韦斯特，你呢？” “李维?斯坦辛格。”李维友好地伸出右手，心中暗道：这小子心还真大，才刚见面，就把自己的底给透了个干净。 两人握了握手，算是缔结了初步的友谊。 “布莱兹，那个是什么？你知道么？”李维抬手指了指，问出心头的疑惑。 他所指向的，是在广场正前方，三道金色光柱中的漂浮物。 “那个？那个你就不必想了，是给猎魔队的三件咒器装备。”布莱兹摇晃手指，自傲道，“我们身为贵族，哪能加入猎魔队那种危险队伍？” “咒器？是魔法装备么？”李维则怦然心动，“给我讲讲……” 见对方不听劝，布莱兹有些无奈，但还是徐徐道来。 “静默天平，效果是‘公正的静默’。使用者可指定一人，双方都陷入静默状态，无法发声。当然，一旦使用者开口，对方也会失去约束。” “睡魔的沙漏，效果是‘一个沙漏的安眠’。每次沙漏翻转，沙子需要三十秒落下，在这三十秒内，如果有人一直处于其影响范围内，就会陷入深度沉眠，除非身体受伤，否则不会转醒。” 李维听着，也啧啧称奇。 “而最后一件最为强大，它来自拂晓之巅的联合创始人之一，高维数学、位面几何、元素拓扑、命运概率论、微缩咒文等高等学科的奠基人，称号‘锻造之神’、‘铠装始祖’、‘癫狂贤者’的恺撒?斯帕罗！” 说到最后一件时，布莱兹似乎兴奋起来，语调略微拔高，尾音拉长，带了些咏叹调的味道。 “深夜密令，效果是‘下水道集合’，没有任何负面效果，可直接召唤四头外壳坚硬且手持武具的秘金魔偶！”他挥舞拳头，兴致勃勃道，“那四头秘金魔偶不止防御强，而且战斗技巧出色，战斗力相当可怕！” “下水道集合？这效果称谓也太怪异了……”李维偏了偏脑袋，心生古怪情绪。 “那称谓是凯撒亲自取的，”谈起那一位，布莱兹面露崇敬，嘴上更是把不住门了，“这倒也不奇怪，天才和疯子时常只有一线之隔，要不然，他怎么会被称作癫狂贤者？据说，凯撒一贯就是疯疯癫癫的，常会说些意义不明的奇怪言语。还有传言，他能听到些特殊的声音，有人说神灵的圣谕，也有说是魔鬼的低语。” “等等，”李维遥遥盯着那枚深夜密令，眼神狐疑道，“那上面，好像还刻着字？” “你的观察力很好，”布莱兹点头，笑着道，“这也是凯撒的一贯作风，他喜欢在作品上留下独有标记，大多是文字，有谜语，也有些不明所以的胡言乱语。” 李维凝神观看，眼睛微眯，却还是看不清。 “用这个！”布莱兹好心地递过来一物，是个构造精巧的金属望远镜。 “歌剧望远镜？”李维呆了呆，认出这东西，“你随身带着这玩意？” “身为一名歌剧爱好者，这是很正常的。”布莱兹的神情很坦然。 “……”李维嘴角抽动，他不自觉地想到功夫足球里的那位汽车维修员。 借着歌剧望远镜，他看清了深夜密令，那金属牌隐约呈老鼠之形，他也看清了上面的文字。 “请不要轻易招惹这只老鼠，如果你不想和四头单身了几十年的乌龟玩哲学摔跤的话。” ——坑爹呢！ 第五章 魔法世界里的科学发展观 “怎么了？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布莱兹盯着脸色发黑的李维，面露关切。 坑爹呢这是！ 李维的内心在咆哮，抱着最后一线期望，小心地问道：“这位恺撒?斯帕罗，他还活这么？” 布莱兹摇摇头，戳破对方那最后一丝侥幸：“拂晓之巅建立于四百二十多年前，‘锻造之神’只是绰号，甚至不是称号，凯撒可不是神祇……” “唉，机会错过了。”李维摇摇头，意兴索然道。 “机会？什么机会？”布莱兹一头雾水。 李维没回答，心中则暗道：当然是抱着某人裤腿，大喊“老司机，带带我”的机会。 “对了，”他表情一动，不死心地连续追问，“那他有没有留下什么遗产？譬如有奖问答，答对有奖的那种……” 作为先行的穿越者，总该给后辈留些关怀。 李维放平心态，尽量保持着乐观。 “哦，还真有！”布莱兹想起什么，点了点头，“智慧殿堂的门口，‘世界真谛’方尖碑上，他留下了一道哲学谜题，据说解开谜题的人，就能得到他的一项馈赠。不过，我劝你放弃，这道谜题流传四百多年，还从未有人解开过。” “哲学谜题？”李维神情凝重，心中暗道：难道是斯芬克斯之谜那种？或者是“奇变偶不变”、“天王盖地虎”之类的口令？ 他迟疑了一下，决定问到底了：“你知道题目吗？” “当然了！”布莱兹点点头，“这一谜题流传极广，甚至有吟游诗人以此为主题而创作诗篇。” “给我讲讲！”李维严肃以待，准备解答难题。 “是这样的……”布莱兹尽量清晰地描述，传达每一个细节，却注意到，李维视线发直，嘴唇抽搐，像是在发癫。 “这个问题，真没有人答出来过？”李维深吸了口气，右手在胸前横压向下，做了个顺气动作。 “当然！”布莱兹昂首道，“癫狂贤者的谜题，哪是这么轻易就能被人破解的？” 李维不答话，心中暗暗为那位可怜的吟游诗人默哀。 …… 人影摇晃，一名名盘坐的少年们骚动起来，黑色铺路石延伸的道路尽头处，两道人影正在靠近。 布莱兹拿回歌剧望远镜，搁在眼前，脸上露出异色：“哦？六人议会来了两位，偏偏是‘尸潮’布拉德?雷恩和‘影之诗歌’卡洛琳?戴尔，看来，拂晓之巅和辉煌殿堂有矛盾的传言是真的了……” “矛盾？”李维很纳闷。 “嗯，具体矛盾没人知晓，但能从六人议会的出场人员中看出端倪……”布莱兹点头，指了指右前方的一个英俊少年，“你看看那个人。” “那人是谁？”李维瞥了一眼，随口问道。 他一向视帅哥如粪土，当然了，帅哥也是这么看他的。 “艾伦?怀特，永恒圣光的神眷者。”布莱兹神情艳羡，“他曾经接受永恒圣光的至高洗礼，获得了天赋能力——‘光明’。看到了么？他的身体由内而外流溢着纯白圣光，就像太阳一样耀眼。” 李维很想说，自己也曾接受至高洗礼，但心知对方一旦询问获得的天赋能力，那话题难免被引向那名为“自取其辱”的结局。 他识趣地闭了嘴。 “嘿嘿，”布莱兹羡慕之余，也是幸灾乐祸，“六人议会派来的这两位，肯定会让艾伦浑身难受的……” …… “徘徊灵魂”广场前，两道身影直直站定。 其中一人兜帽黑袍，体型修长而高大，兜帽下没有人脸，而是旋涡状的重重阴影，别说相貌了，甚至都分不清男女。 不必说，这位是影之诗歌。 另一人就有些古怪了，若让李维描述，应当是“魔鬼筋肉人”或者“超合金黑光”。他仅着贴身短裤，体毛很少，脑袋也是光溜溜的，毫无掩盖地展露着每一块古铜色肌肉，身体像是光滑的石块垒成。 不过，这一形象和“尸潮”这个封号，实在看不出半点联系。 “以夜之幕布为限，男左女右。”兜帽下，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这居然是个个头极高的女人。 她伸出手指一弹，以中心线为界限，暗影缓缓升腾，形成一道巨大的阴影帷幕。 “脱衣服吧！”魔鬼筋肉，呃，布拉德用大拇指指了指自己，“像我这样就行……” “脱衣服？要，要干什么？”李维结巴了一下，经历了辉煌殿堂那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他都有点心理阴影了。 “这都不知道吗？”布莱兹却毫不迟疑，衣服脱得飞快，“这是觉醒仪式，等仪式结束，咱们就是‘学徒’了。” 但“仪式”这个词，则勾起了李维更多的不好回忆。 “仅需一场仪式，就能成为学徒？”他身体右倾，凑近布莱兹道，“觉醒仪式的流程是什么？” “闻到熏香味道了么？那是通灵熏香，可令灵魂宁静。”布莱兹贪婪地深吸几口，一脸迷醉，“仪式流程很简单，在通灵熏香的包围中，用鲸油圣膏涂满全身，再以特制溶液在体表绘制魔导回路，最后则是魔药艾灸，打通魔法的关窍。” “魔药艾灸？”李维歪了歪脑袋。 “嗯，这也是癫狂贤者的创造。”布莱兹眼神热切，他实在是一名合格的脑残粉，“本来的觉醒仪式，是需以内服魔药的方式，消化缓慢且吸收有限，需七个昼夜才能完成仪式。而现在，只需要三个钟头……” “小家伙，你知道的很多。”广场前方，卡洛琳忽然开口，语气中有不掩饰的赞赏。 布莱兹精神大振。 “成为学徒，是不是就能念咒语搓火球了？”李维忽然问道。 他这一问，却是引起哄堂大笑，有人在嘀咕着“乡巴佬”、“没见识”之类的话，连布莱兹都拉远距离，一幅自己不认识他的模样。 李维一脸难堪。 他本来是故意发问，给自己竖立个“土包子”的人设，等过会“有奖问答”时，别人更会倾向于他是误打误撞。 不过，李维已经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恐怕是过于没有常识了，才引起这么大的反响。 “法术咒语、魔法手势这些玩意，应当比我曾祖父更早进的坟墓。”布拉德语带揶揄，却并不生气，“它们是法师与自然沟通的语言和桥梁，但当有了更为优越的‘法术模型’，它们自然被淘汰了。” “法术模型？” 布拉德双掌摊开上扬，神情安宁虔诚，无数道青色符文自他体内飞出，以他为中心，凝聚出无数大大小小的“星座”，斑斓萤火虫群般旋转缭绕。 李维忽然明白，那每一个“星座”，就是一个法术模型。 “法术模型是杠杆，用它可以撬动自然力量，构成法术。”布拉德这是在言传身教，“但是，比杠杆更重要的，是支点，而这个支点，就是‘心契’。” 在他说话时，大大小小的星座中央，一座线条繁复，层次无尽的立体阵列浮现，像是一颗恒星，固定住了所有星座的轨迹。 “想要使用工具，第一步是认识工具。‘心契’就是你对整个世界的认知，也是你在这个世界的锚点，是你一切法术的支点。” 布拉德声音不大，但每名学员都感觉，他像是在自己的耳边低语。 “同样的杠杆，支点不同，发挥的力量自然不同……同样的道理，不同的心契，决定了你的法术属性。” “比方说，我的心契是‘尸体’，这是我对世界的认知。生命短暂，尸体才是永恒。譬如咱们脚下的严冬山脉，通过化石就能知道，它是古代海洋的‘尸体’。甚至位面也会消亡，成为宇宙的‘浮尸’。” “我的心契是‘暗影’，宇宙的本质是黑暗，光明仅占一隅之地，连万分之一都不到。”卡洛琳也道。 “只要一线光明，就能驱散黑暗。”艾伦起身争辩，神情坚定而虔诚。 卡洛琳发出一声冷笑，似乎自重身份，懒得和一个小字辈辩驳。 “就拿火球举例，不同的心契，导致我们使用的火焰也完全不同。”布拉德抬起一根手指，指尖上燃起一道青色火球，“这是我的火焰，尸焰火球。” 卡洛琳也抬起手指，一团阴影在她指尖呈火焰状跳跃，缓缓道：“这是暗影灼烧。” “当然了，心契也是自身定位，决定了发展方向。因心契的缘故，火焰并非我们所擅长。”布拉德说着，“相较于火球，我更倾向于这样的法术。” 地上浮现幽暗法阵，一头浑身，散发着浓烈恶臭的巨型行尸忽然冒出，发出鬣狗般沙哑的恐怖嚎叫，跌跌撞撞地扑向了卡洛琳，惨青的尸水淌了一路。 卡洛琳冷哼一声，却没有闪避动作，只是跺了跺脚。 一瞬间，行尸脚下的影子里，无数阴影手臂冒了出来，像是黑色波浪将其淹没，撕扯成尸体碎块。 “我的‘行尸之路’，还有卡洛琳小姐的‘影子叛乱’，这才是我们擅长的。”布拉德语气艰难道，“卡洛琳小姐，你的‘阴影之手’能收回了么？” 卡洛琳又哼一声，扼住布拉德脖子的阴影手掌才慢慢下移，顺着其体表向下，沉入其影子中。 “下次你再敢让那些恶心的行尸靠近我，我会直接拧断你的脖子。”她声音冰冷。 “哈哈，卡洛琳小姐还是和以前一样，一样那么爱开玩笑。”布拉德扶着后脑，干笑了几声，仿佛这只是个玩笑。 这话没人相信，所有人都用同情的眼神看着他。 别解释了，解释就是掩饰，只会越描越黑的……赵潜心中嘀咕。 “觉醒仪式中，你们会同步接受‘心镜考验’，初步固化自己的心契。”布拉德识趣地转移话题，“记住，法师守则第一条：人可以骗人，甚至自我欺骗，但唯独不能欺骗自己的内心。你们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是由自身经历和思考所构建，不会轻易变更，更不要想着自我欺瞒。” “嗯？”李维表情变了，他很清楚，作为异世界的来客，自己对世界本质的认知可是科学！ 我的心契会是什么？社会主义科学发展观？ 他一下凌乱了。 第六章 因果律 李维心乱如麻，强行压下纷杂念头，小心地问道：“我能问一下，恺撒?斯帕罗的心契是什么么？” “道。”布拉德稍稍顿了顿，发出一个古怪音节，“听说，这是来自某种神启，他曾对此还有过一段详细描述，却从没人能够领会。但不得不承认，这个心契效果卓越，兼容并包，任何法术在他手中，似乎都能发挥出十足威力。不过，那段描述实在太长，我是记不住了……” “布拉德大人，我知道！”“脑残粉”布莱兹举手，像是小学课堂里最不受人待见的那种踊跃发言先进分子。 “哦？你说说。”除了语速太慢，布拉德的脾气倒是很好，和“尸潮”这一诡异称谓相差甚远。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独立而不改，可以为天地母。吾未知其名，强名之曰道。”布莱兹说得绕口且含糊不清，但李维却听懂了。 道德经？ 要不要这么硬核？前辈，就不能给后来者留条活路么？ 李维满腔哀怨。 他很有自知之明，也相信确信以及断定，自己对世界的认知，绝没有这么深刻！ “我想问一下，如果个人的认知是错误的呢？”他斟酌词语，小心地问道。 “这种情况相当罕见，世界是很大的，几乎能包容一切。当然了，如果真出现这种情况，世界不会回应你，也就说明你没有法师的潜质，只能另谋他路了……”布拉德神情怜悯，摊开双手道。 “还有一点，”卡洛琳开口补充，“若你的认知和秘社、旧神门徒等异端近似，那就抱歉了，为了将危险扼杀于摇篮，我们会将你就地格杀。” 李维身躯一震，忽地耳鸣不止，那种感觉，应当可以命名为“天雷滚滚”。 “等等。”他蹙眉思索，再次小心问道，“若心契和天赋、血脉能力等相悖，那又会怎样？” “我想，这个我能回答。”艾伦忽然起身，神情淡漠而圣洁，“两者是互为表里，很难相悖的。譬如我的天赋‘光明’，能令我更加深刻地感知光的神圣和伟大，这必然会影响我对世界的认知，也会更加热烈地拥抱光明。” “是的。”布拉德点头赞同，直指本质道，“血脉和天赋都会强化相应的感知，而感知则会构建认知……当然了，如果出现那种极少数的感知和认知背离的人，这种人一般会精神分裂，或变成疯子。” “或者秘社成员！”卡洛琳再次补充，语气中满含杀意，“我一直建议，这种人也该立刻杀掉，防患于未然。” “武者呢？或者神官，也需要‘心契’吗？”李维缩了缩脖子，他觉得，自己或许该另谋他路。 “当然！认知是一切的基础，当然了，和法师不同，武者需要自我认知，”布拉德说着，瞥了一眼艾伦，“而神官，则需要认清神祗。” 他意犹未尽，又道：“也是这个缘故，强大的法师建造半位面，强大的武者构建内世界，至于神官嘛……嘿嘿！” 说到这里，布拉德嘿嘿了两声，却什么都没说。 “这是不准备留活路啊……”李维轻抚额头，郁闷地自我开解，“只能顺其自然，走一步看一步了。” “还有问题么？亲爱的十万个为什么先生？”布拉德望向李维，嘴角浮着调侃。 “李维，‘十万个为什么’是凯撒发明的词，意思是……”好心的布莱兹凑了过来，小声解释。 “不必了，我知道是什么意思！”李维赶紧打断他，无力地抬手道，“我没问题了，谢谢。” “嗯，通灵熏香也烧的差不多了，”布拉德在鼻子前扇了扇，将那如牛乳般浓郁雪白的熏香扇向自己，“涂抹圣膏吧！” …… 仅着短裤，上身的李维躺在地上，仰面朝上，双臂自然下垂，靠意志强撑着不闭眼。 腹部有冰凉触感袭来，四周急促的喘息声起伏，偶尔女孩的惊恐尖叫响起，令气氛愈发诡异和压抑。 而诡异气氛的源头，则是那一头头负责觉醒仪式的行尸。 当一头头行尸自布拉德召唤的髑髅巨口中走出时，李维能清楚觉察，整个“徘徊灵魂”广场陷入寂静，每个少年的脸上都浮起深深恐惧。 公允来说，行尸的固然迟钝，但动作相当小心柔和，在涂抹鲸油圣膏时，也没有直接的肢体接触，而是使用广场一角早已备好的狼鬃刷子，一点点刷抹。 不过，被一张破败的，左眼珠吊到唇角的死人脸盯着，那种感觉实在难以令人愉快。李维也一直担心，这头行尸体表渗出的恶臭尸水或许会滴在自己身上，好在这并没有发生。 在翻身完成背部涂抹后，行尸换了杆秘法绘笔，笔尖是金属，划过李维的皮肤时，立刻留下金碧色的深深刻痕。 “魔导回路么？”李维眯起眼睛，身上冒出鸡皮疙瘩，“效果似乎是……魔力导流？” 他也知道一些常识。 和导电性、导热性一样，人对魔力有导流性，导流性越强，魔力的流转和转化也就越轻松，施展法术就更容易。 …… “差不多了，”布拉德观察一阵，转头望向卡洛琳，“准备激活超魔阵列‘灵魂高塔’，戴尔小姐，请将你的手给我。” “等一下。”卡洛琳声音冷漠，自法袍中取出一只深灰色的狼皮手套，这才将手递了过去。 她没有脸，也没有表情，却很好地表达了什么叫做“厌恶”。 布拉德尴尬地笑了笑，一只手握上卡洛琳，另一只手则按向地面。 哈里路亚~~ 神圣高亢的歌奏之声响彻云霄，以广场为中心，一个又一个魔法阵依次亮起，像是无数个直径渐次增加的同心圆，一环嵌套着一环，直至广场边际。 紧接着，法阵向上浮起。 每一座法阵上升高度不同，越是中心的法阵，上升高度则越高。法阵上下叠垒，构成一座立体的法阵高塔，浮动着斑驳迷离的神秘光辉，气象深幽，诡秘莫测。 广场中，所有人脑袋一偏，同时陷入晕厥。 他们的身上，有一颗颗光球浮起，像是水中气泡，向上直直升去，消失于高塔顶端。 “剩下的，就看他们自己的。”布拉德带着期待微笑，却忽然发现，卡洛琳取下手套，直接以“阴影烧灼”将其湮灭，化为飞灰。 还好，所有人都已昏厥，没人看的这尴尬的一幕。 …… 灵魂高塔中，无数个徘徊的灵魂站到了镜子面前。 镜子里，是他们对世界认知的投影。 很快，他们将由徘徊者化为坚信者，确立自己的认知体系。 …… 镜子前，艾伦?怀特和一个光人面对着面，他伸手去触碰，那个“光人”随即化为一枚溢散着无尽神圣辉光的金色符文，印刻在他的胸膛之上。 “我心光明！”艾伦指着心口，脸上只有最纯净的虔诚。 …… 镜子前，在布莱兹?韦斯特的面前，却是数以万计的歌剧片段，像是电影胶片般流淌而过，最终渐渐淡化，却有一枚符文自虚空中浮了出来。 “看了那么多场歌剧，如果问我学到了什么……”布莱兹嘴角上翘，满脸的雀斑都活动起来，“那就是，语言是有力量的。” 他的心契，是“真言”。 …… 李维?斯坦辛格也到了镜子前，镜中迷雾翻涌，隐约有一张面孔，神情僵硬，但看不真切。 他摸了摸鼻子，念头几转，忽然生出恶趣味，在镜子前搔首弄姿了一把：“魔镜魔镜告诉我，谁是世界上最英俊的男人？” 这话一出，那道人脸却立刻活了过来，表情狰狞，恶狠狠道：“你知道上次这么说的人，结局是怎样的么？” “嗯？”李维表情一呆。 镜子中，那张人脸靠近，于迷雾中渐渐显露全身，看模样，像是个五短身材的小矮人。小矮人挽着袖子咆哮着冲来，看阵仗是准备效仿贞子，从镜子中钻出来。 “这是啥？” 这个矮人来势汹汹，李维被他的气势震住，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 还好，镜中似乎不止一人，又有两道人影窜出，同样也是矮人，拉住了那名愤怒的矮人。 “也许只是凑巧……”抱腰的矮人道。 “对，凑巧。”拖着后腿的矮人连连点头。 “世上哪会有什么凑巧？”愤怒的小矮人怒声质问，恶狠狠道，“你说说，人类的本质是什么？” 李维呆了呆，脱口而出道：“复读机？” “果然是你！”小矮人大发雷霆，狂怒之下，竟拖着两个矮人前行，“小子，我要揍死你！” “不行，咱们还得履行职责！”抱腰的矮人一挥手，镜面中景色变化，三名矮人都消失无踪。 这唱的是哪一出？这小矮人是什么？还有，前辈，你究竟做了什么？引来这么大的怨恨，几百年了都不曾消散？ 李维当然明白，自己是被当做那位前辈了。 他愣神一阵，不敢再有任何作死行为，规规矩矩地站在镜子前，一动不动。 镜中，一颗颗星辰掠过，条条星轨留下根根银色线条，而根根线条如同有无形的织手在拨弄，来回交错中，构筑成一枚银色符文。 “这就是我的心契？这么快？”李维面露讶异，伸手去触碰那枚心契。 李维表情凝滞，有三个字浮现于意识中。 “因果律？这是我对世界的认知？我……我怎么不知道？” 第七章 哲学谜题 魔法高塔中，一颗颗光球纷纷坠落，像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流星雨。与上升时不同的是，光球中心都多了一枚符文，如同一颗颗凝固的琥珀，弥散着规则的深沉律动。 布拉德面露肃重，视线来回扫荡，掠过每一枚下坠的符文。 卡洛琳也抬起了头，片刻后，发出了一声冷哼：“哼！” 广场上，学员们一一转醒，这时候，他们已不再是“徘徊的灵魂”了。 “——嘶！”李维抽了口气，身上多处传来剧烈刺痛，刺痛处有焦黑印痕，还冒着淡淡青烟。 看来，在昏睡中，魔药艾灸也已结束。 “双线操作？倒是挺省时间的……”李维缓缓闭眼，细细体会着，的确感到有股无法言说的神秘能量在体内游走，“那么，我已经是‘学徒’了？” 那股能量，正是魔力！ “不要起身，所有人坐着别动！” 广场中，布拉德的声音响起，语气是从未有过的严厉。 “哼！”卡洛琳冷哼了一声，阴恻恻地道，“我真的钦佩你的胆量……身为旧神门徒，居然胆子大到潜伏入拂晓之巅？和你的神一样，已经陷入疯狂了么？” “旧神门徒？”李维悚然，心情有些紧张。 “哦？还不肯现身？你以为能瞒得住我们么？”听声音，卡洛琳似乎在冷笑，“你是戈纳尔那头肥猪的信徒吧……” “戈纳尔？”李维面露疑惑，倒是稍稍放下心来。 他确信，自己和这位旧神可没有任何纠葛。 “戈纳尔？听说，它的神号是‘象之神’，‘行走的饥饿’，‘群山中的巨怖’！”布莱兹却跟打了鸡血一般，两眼发光道，“太精彩了，我还从未见过旧神门徒呢！” 广场中，一名看似憨厚的肥胖少年变了表情，满脸肥肉中浮现怨毒和仇恨。不过，他显然还没疯狂到认为自己能对抗面前的两人，毫不迟疑地逃跑。 他的法术十分诡异，满身肥肉在体表起伏流动，最终沉积在腿部，生出棕色长毛，变成山羊般的巨型蹄腿，继而重踏地面激起岩土涟漪，伴随着身畔少男少女们的惊呼，高高跃起。 他跳得高且远，而在半空中，肥肉继续流动，于后背生出蝙蝠般的破烂肉翼。这破烂漏风的黑翼显然无法驾驭狂风，但却似乎能驱使另一种法则，掠过长空，快得仅在身后留下一串残影。 那门徒远离地面，显然也忌惮卡洛琳的影子法术，但他太低估对方的实力了。 “去见你那疯狂的神吧！”卡洛琳语气冰冷，指了指那团空中的肥肉，“——影之绞刑。” 那胖子身体一僵，其翅膀下的阴影中，又两条阴影手臂伸了出来，扣住他的脖子，利落地反拧，“咔”地扭转了一百八十度。 李维轻抚脖颈，感觉脖子有点发酸。 但更加诡异的事发生了，脖子都已扭成麻花，那名门徒却并未死去，甚至还在飞行，只是丧失了方向，没头苍蝇一般，摇摇晃晃。 “讨厌的旧神门徒，生命力还真顽强，就像臭虫，总也碾不死。”卡洛琳右手握拳，两条阴影手臂又钳住那门徒的双翼，令他从空中落下，来了个高空自由落体。 远处地面上，一团鲜红血肉炸裂开来，脂肪、血肉、脏腑等人体组织散落一地，血腥味老远就传了过来，气味难闻，令人作呕。 “有光的地方，必会有黑暗，而黑暗存在之地，却不必有光明。”卡洛琳忽然道。 看样子，对艾伦刚才的出言争辩，她也不是完全没放在心上。 艾伦却神情自然，丝毫未因卡洛琳的话而动摇。 他已是坚信者。 “还有一点，剩下的人中并没有旧神门徒，但有的人却有着古怪的世界认知。”卡洛琳的兜帽转动，似乎在扫视整个人群，“这样的人，或许会是天才，但稍有不慎，也可能成为异端一员……小家伙，我会牢牢盯着你的。” 这话，不会是说给我听的吧…… 李维缩了缩脖子，他自己也不清楚，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是错觉，还是法师的直觉预感。 “觉醒仪式已结束了，回去休息一天，明天正式入学。”布拉德双臂环抱，依旧以“亡灵呓语”嘱咐着每个人，“你们已经是‘学徒’，看到的世界和普通人已有本质区别，视觉、听觉、乃至嗅觉、味觉都会发生变化，对此不必惊慌，最多一周，就能完全适应了。” “是！” 众人回答整齐，语气中多带着喜悦和兴奋，穿好衣服后，就准备散去。 “等一下，”这时，李维再次举手，义无反顾地充当了不和谐因素，“布拉德先生，我能不能答一答‘世界真谛’方尖碑？” “土包子，胆子还真大！” “来自乡下的人，都是这么自我感觉良好么？” “不栽个跟头，怕是不会学乖了。” …… 因为有李维前期的“情绪铺垫”，人群里响起阵阵嗤笑，露出鄙夷神情。 “你想回答？”布拉德明显愣了一下，迟疑着道，“你知道吗？那座方尖碑自拂晓之巅建立时就已存在，不知多少举世闻名的智者和传奇法师尝试过，可无一例外都失败了。你觉得，你能回答上来？” “或许，有些问题不适合聪明人，更适合愚笨之徒来回答。”李维尽量挤出个人畜无害，且憨厚的笑容。 “哦？真是有趣的观点，”布拉德闻言笑了，点点头道，“既然这样，那就让你试试。” “我走了，”卡洛琳则转过身，沉入自己的影子，“我可没兴趣玩这种无聊的游戏……” …… 智慧殿堂前，“世界真谛”方尖碑。 方尖碑高高耸立，通体没有任何堆砌痕迹，似乎由整块石头雕琢而成，表面上没有魔能回路和秘法符文，甚至没有装饰纹路，朴实无华得有些寒酸。 李维已站到了方尖碑前的高台上，屏息凝神。 “果然，看热闹是人类的天性……”他环视四周，一脸苦笑。 四周已站满了人，除了新学徒们没有离去，还增加了许多过路的老学员，大多或是闲极无聊，抱着是看热闹的心态。 更让李维不自在的是，米歇尔居然也在人群中，身畔是一名白长直的眼镜少女，正好奇地打量着他。 “这小骗子还真是胆大包天，竟敢回答哲学谜题？”米歇尔凶狠地盯着那张故作无辜的脸，恨不得冲上去踹上两脚。 “你认识他吗？”爱丽丝面露好奇。 “他就是我和你说过的李维?斯坦辛格，那个小骗子。”米歇尔一字一顿，她的话似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那是谁？”爱丽丝一脸茫然，疑惑地道，“你说过吗？什么时候？” “我……”米歇尔心生无奈，抽了口雪茄压下火气，摇摇头道，“算了，没事了。” 方尖碑微微发光，哲学谜题开始。 一道极富磁性的深沉播音腔响起，但那声音，怎么形容呢？李维的脑海中响起一句话，——“春天到了，万物复苏，又到了交配的季节”。 声音如同钟声，回荡开来。 “某位王子娶妻，有三个人选，王子给了三个女孩各一枚金币，请她们把房间装满。第一个女孩买了很多棉花，装满房间的一半；第二个女孩买了更为便宜的稻草，装满房间的四分之三；而第三个女孩买了蜡烛，让光充满整个房间。请问，最终，王子选择了哪一位女孩？” 在场其他人也陷入沉思。 “怎么看也是第三位，最具智慧，是王后的最佳人选。”米歇尔眉头紧锁，但她也知道，无论回答哪一名女孩，答案都是错误的，前人早已经证明过无数次了。 “这小骗子能玩出什么新花样？”她向上望去，就看到李维左脸凑近方尖碑，用手放在嘴唇右侧，像是悄悄话般，对其诉说着什么。 说这话时，那小骗子的眼珠子乱转，偷偷往她的身上瞅。 “这家伙看我干什么？”米歇尔狐疑，眉头锁得更紧了。 这时候，方尖碑却回应了：“声音大点，我听不清！” 此话一出，哗然声在人群中回荡。 他们可清楚，以往方尖碑从未有过这样的回应，大多是恶毒的责骂，诸如“滚！”、“你的脑袋被驴踢了么？”、“白痴！”之类的。 李维深吸一口气，稍稍加大音量，但还是手遮着嘴巴的右侧，不让其他人听到答案。 这次，众人纷纷凑近，神情有紧张，也有些期待。 他们已经意识到，上面那个少年或许真解答出了什么。 “既然认为是真理，就无需隐藏和羞愧，应该大声地吼出来！”方尖碑亮起，那道声音又道，“给我吼出来！” 你妹的，不给人活路啊…… 李维脸色数变，咬牙切齿一阵后，终于深吸了一口气，平静下来。 围观者们隐有所感，哲学谜题的正确答案，或许已经在他的嘴边了，不由竖起耳朵，面露期待之色。 李维深吸口气后，终于以最简短的方式，将答案吼了出来：“胸最大的那个！” “回答正确！”方尖碑中，那道声音响起，“重要的不是王子的问题，而是王子的真实需求！年轻的智者，你将获得癫狂贤者的馈赠，——‘怪谈手札’。” 恍惚间，四周似乎响起破碎的声音。 那是碎了一地的眼镜，还有癫狂贤者的崇拜者们心碎的声音。 “胸……最大？”米歇尔牙齿咬得咯咯响，她明明没有抽上一口雪茄，鼻孔却冒出了火山般的灰色浓烟。 第八章 怪谈手札 “精灵欢唱”酒馆。 耳边人声嘈杂，李维则全然置身事外，安静地翻阅着怪谈手札，每一页都小心翻过，逐行阅读。 但是，他一无所获。 除了扉页，这本怪谈手札上没有一个文字，甚至没有一个图案哪怕一根线条，是本货真价实的“无字天书”。 而扉页的两行文字，则像是新的谜题，言语晦涩，完全不知所云。 “与恶龙缠斗过久，自身亦成为恶龙；凝视深渊过久，深渊将回以凝视。” “寻觅怪谈，追逐怪谈，记叙怪谈，然后，才可书写属于自己的怪谈。但千万记住，守住本心，莫要化身怪谈。” 李维心中默念几遍，反复咀嚼回味，依旧一头雾水，没有半点头绪。 “坑爹呢！谁要书写怪谈了？”他痛苦地捂住脑袋，有口吐芬芳的冲动，“丢了那么大的人，就得了这么个玩意？前辈，坑害后来者好玩么？” 作为解开困扰了拂晓之巅数百年谜题的男人，李维没能收获到鲜花和掌声，而是男孩们的起哄和女孩们的鄙夷。 刚入校，他就成了传奇人物，只可惜，是笑柄界的传奇。 很快，布拉德就当众宣布，这个哲学谜题显然只是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他没费什么唇舌，所有人都立刻相信了。 因为，这实在符合那位癫狂贤者的古怪性格。更何况，布拉德仔细检查了那本怪谈手札，发现其上没有任何魔力留存的痕迹，只是纸质很好，能耐得住岁月侵蚀罢了。 …… 李维轻轻扶额，神情郁闷。 他猜不透那位先行者。 从“下水道集合”的玩世不恭，到“道”的哲学智慧，从方尖碑上的低俗笑话，到怪谈手札中的尼采格言，恺撒?斯帕罗似乎有正邪两种人格，在两种截然相反的风格做派间反复横跳。 “精神分裂症患者？”他摇摇头，半发泄地吐槽道，“天才在左，疯子在右？” 发泄完毕后，李维稳定心神，陷入深深思考，尽量客观地自我测评。 怪谈手札，看来只是个笑话。 心契“因果律”，同样是空中阁楼，没有任何效果，更不可能有改写过去或抹除未来的能力。相反，他观察到，一些简单的心契，譬如“风”、“光”等，则能强化元素感应和操控，甚至有人已能直接施放法术。 至于那混沌的指节，一样没显出任何不同。 混沌的指节、因果律、怪谈手札，李维扳着指头数下来，这些都看上去很美，名号响亮，然后，嗯，就没有然后了。 “我不会是穿越者中混得最惨的一个吧？生而为穿越者，我很抱歉……”李维无奈地摇摇头，自嘲地道。 “少爷，来，喝口酒！”凯恩走了过来，手里是两个大号的橡木酒杯，坐下后，将其中一个搁在李维面前，“我问过了，这是酒馆里的镇店之宝，甘蔗汁酿的烈酒‘地狱火’。” “地狱火？”李维盯着酒杯，杯中竟折射着磷火般的点点青白，不由面露苦笑，“凯恩叔叔，我还没达到法定饮酒年龄呢。” “法定饮酒年龄？世上还有这种规矩？”凯恩一挥手，满不在乎道，“我六岁时就把酒当水喝，不一样好好的？这就是为了庆祝少爷你成为法师，也是你的成人礼，喝了这口酒，你就算成年了。” “来，分我一口！”布莱兹凑了上来，死皮赖脸地道，“我也要成年。” 这小子是孤身前来拂晓之巅，身边没有大人，干脆赖上李维，混吃混喝。 “嗯，”凯恩迟疑了一下，不舍得将自己的酒分出去，“这样，这杯酒你们俩一人分一半，我就先干了！” 说罢，他一饮而尽，豪迈地抹了抹嘴。 “这是在以身作则地教坏小朋友啊……”李维再次扶额，心中暗叹。 布莱兹却兴致勃勃，他向酒保又要了个酒杯，分了一半，学着凯恩的样子，豪爽地一口饮尽。 “敬成年，也敬入学！”李维无可奈何，也举起酒杯，将剩余一半干掉。 他猛地瞪大眼睛。 这口酒浓烈且炙热，像是滚烫熔岩顺着喉管流下，似乎还未流入胃中，就已化作醺醺醉意，让他脸色潮红，思维变得迟钝。 “感觉怎样？喝了酒，才是个真正的男人！”凯恩大笑起来，又开始推广自己那套歪理邪说了。 李维不答话，抬头盯着对方，轻声问道：“凯恩叔叔，你要走了？” 他很聪明，推理能力也不错，种种的蛛丝马迹已让他察觉了些事情。 “嗯？”凯恩端酒的动作明显僵硬了一下，片刻后，才点点头道，“是的，我和格莱斯顿有约在先，等你入学后，我就会前往辉煌殿堂，成为永恒圣光的仆从。” “那溯流者，究竟是什么？”李维身体前倾，神情凝重，且带着些紧张。 他心底明白，仅是成为护殿骑士，就需要凯恩奉上自己剩余的人生，而溯流者的代价，显然还要大得多得多！ “现在还早，还不到你该知道的时候……”凯恩沉默一阵，猛灌一大口酒，笑着道，“等你和我等级相同，我就将所有事都告诉你。除了我的，还有关于你的父母和家族。” 李维深吸了口气，食指指着心口，语气坚定道：“凯恩叔叔，我发誓，这一天绝不会太久。” “这一点我从不怀疑！”凯恩露出欣慰笑容，红光满面道，“少爷，你是圣咏家族的血脉，有朝一日，必会重奏起‘圣咏之歌’！” 他在怀中摩挲一会，取出一个钱袋，郑重地放在李维面前。 “少爷，实在抱歉，我这老头没什么本事，不会赚钱，花钱倒是挺快……”凯恩面有歉意，“这几年来，也就积攒了这么点家当，你拿着吧！就不要推辞了，在辉煌殿堂里，银币和石头没什么区别……” “凯恩叔叔，感谢你做的一切。” 或许是酒精的作用，李维的眼眶泛起微红，九十度鞠躬，深深行礼。 眼前的秃顶老者，若放在他人的眼中，绝对称不上一名骑士。他坑蒙拐骗，烟酒不离身，轻浮好色且一身毛病。但同样，也是这个人，却为自己奉献了几乎一切，那是任何一名骑士都做不到的。 …… 第二天。 拂晓之巅。 李维尚未完全收拾好心情，就遭遇了当头一棒。 水晶画壁上，一行行魔法文字如繁星闪耀，和公告栏近似，不过，那文字是活动的，不时地起伏流淌，实时更迭信息。 “公开课和选修课？”李维摩挲下巴，狐疑问道，“布莱兹，这是什么意思？” “公开课一天两场，是免费的。”布莱兹深谙规矩，指着一排数字道，“选修课则是收费的，下面的数字就是金额，哦，对了，没有额外标注的话，计量单位都是金币。” “金币？”李维瞪大眼睛。 凯恩这么多年的积蓄，也不过三十多枚银币，按当前九比一的汇率，仅能换取四枚金币。 而在这，最便宜的课程都超过三枚金币！ “公开课大多是基础课程，诸如高维数学、位面几何、元素拓扑等高等课程，都必须花钱，而且得花大钱。”布莱兹也很眼馋。 “这还是被称作‘象牙塔’的学校吗？怎么跟销金窟似的？”李维被那一个个价位砸得喘不过气，龇牙咧嘴道。 “谁说不是呢？”布莱兹耸耸肩，表情无奈，“这堵墙被凯撒取名为‘叹息之墙’，据说，是因为太多人眼馋课程，却因没钱而发出叹息。” 神他妹的叹息之墙！ 李维嘴角抽搐。 “凯撒还留下过一句格言，是用来鞭策拂晓之巅的学员们。”谈及凯撒，布莱兹的嘴就像泄洪的大坝，一刻也停不下来，“——冷静，冷静，你问题的根源在于没有充够钱。” 李维不止嘴角抽搐，连整张脸也跟着抽搐起来。 “怎么了？脸色那么难看？”布莱兹关切地询问。 “没事，没事……”李维强笑一声，摆了摆手。 坑爹呢！ 前辈，这世上可以学习的对象很多，同志就不错嘛，干嘛要学习那位？ “虽然花钱的地方多，但赚钱的途经也很多。”见对方情绪低落，布莱兹安慰道，“比如，选一项辅助职业，去当助手就不错……还有，拂晓之巅有评议委员会，若咱们创造了全新的法术，或者设计出新的魔法装备和魔法阵，获得认可后，都有大量奖励。” “这些离我们还很远，先上公开课吧。”李维深呼吸着，收拾情绪道，“时间差不多，就要开始了。” 他看了看，今天有两堂公开课，一堂是“四元素论”，是对地、风、水、火四种元素的阐释；下午的一堂课是“二律背反论”，描述世界规律中的矛盾，指相互联系的两种力量的运动规律之间存在的相互排斥现象。 …… 傍晚，斜阳西下。 从课堂中走出的李维满脸倦容，浑身每一块肌肉都耷拉着，像是一滩行走的烂泥。 他视线涣散，意识模糊，比经历一场恶战还要疲劳。 “这是魔法课么？还是哲学课？”他不断揉着太阳穴，三个多小时的灵魂轰炸，让他苦不堪。 “我的眼睛！我的耳朵！还有我可怜的脑袋！”布莱兹捂住双眼，又捂住耳朵，接着猛敲脑袋，“不行，我得去看场歌剧，抚慰我受伤的心灵。” “我得去智慧殿堂。”李维摇了摇头，他有自己的计划，“我刚问了一下，智慧殿堂中，部分图书也是免费的，只是不能带出。” “图书都在智慧殿堂中，也不会突然长脚跑了，先跟我去看场歌剧。”布莱兹不由分说，挽住了李维的胳膊，“放心，我请客！我记得，今晚上演的是《妖精魔笛》，由男高音帕罗斯先生亲自演绎……” “你还有钱？”李维表情疑惑，他可清楚，这小子这两天一直都跟着自己蹭吃蹭喝。 “看歌剧的钱还是有的。”布莱兹坦然道，“饭可以不吃，但歌剧一定得看。” “……” 第九章 谋杀小屋 “金色夜莺”歌剧院。 走出剧院的李维，只觉禁受了心理和生理的双重打击，一脸疲惫欲死，双眼丧失了焦距。 “看来，我是个俗人，不适合歌剧，只适合听相声。”他自我解嘲。 听完这场歌剧，李维只是明白了一个朴素道理：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 任凭那位歌剧演员如何声情并茂，咏叹调何等抑扬顿挫，李维都没有任何触动，他的脑袋里，只有那只发出“啊啊~~”咆哮的土拨鼠。 布莱兹却是深受感染，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直至来到酒馆吃夜宵时，也还在分析剧情，让李维不胜其扰。 忽然，有人打断了布莱兹。 很可惜，他不是搅局者，而是探讨者。 “恕我不能苟同！”一道严肃的声音响起，“《妖精魔笛》中，弗雷德里克的人物弧线是存在问题的，尤其是第二幕和第三幕之间，人物性格转变太大，十分的生硬……为了戏剧张力而减弱故事的真实性，对剧作家而言，这是不负责任的恶劣行径！” 李维抬头，却看到了一名金发碧眼的酒保，一边奉上咖啡，一边神情严肃地分析剧情。他五官立体，眼瞳碧绿，金色卷发垂到肩部，着实不像一名酒保，更像是来体验底层生活的演员。 人物弧线？戏剧张力？ 李维一阵头大，这位酒保涉猎还真广，所谓的“不想当厨子的裁缝不是好司机”？ “算了，这样也不错，至少我能解放了……”李维喝了口咖啡，静等苦涩在味蕾上绽放，自己则视线转动，观察着酒馆中形形色色的各类人等。 他的视线停下，落在一名瘦小男子的身上。 男子，是并不多见的寸板头，配合脸颊上数条较新的刀疤，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进的味道，一看就不好打交道。 “马文，请你过来一下。”李维朝酒保招了招手，指示对方过来。 在两人热火朝天的讨论中，他已知道了酒保的名字。 “先生，什么事？”马文丝毫没有“顾客就是上帝”的觉悟，被打断谈兴后，一脸写着不爽。 “那个人，”李维指了指那瘦小男子，神情笃定道，“应当是一名逃犯。” “逃犯？”马文闻言一愣，“先生，您怎么看出来的？” 李维眉头上挑，唇角浮现凛冽笑意。 他是一名推理迷，在这一刻，赫尔克里?波罗、夏洛克?福尔摩斯、江户川柯南、金田一等名侦探灵魂附体，他不是一个人！ “刚剃的板寸，新割的刀疤，没有镜片弧度的眼镜，他这是在自我伪装；还有，他是不是每次来都坐在那？那里临近窗户，距离后门也近，一旦发现不对，就能从容自后门退走。”李维挑了挑眉毛，侃侃而谈。 “先生，您可真厉害！”马文面露钦佩，“不过，这个我们早就猜到了。” “猜到了？”李维一怔，“怎么猜到的？” “他住在钟摆阁楼里，”马文解释道，“而住在钟摆阁楼里的，百分百都是罪犯。” “钟摆阁楼？” “嗯！”马文点点头，“钟摆阁楼是明面上的称呼，我们都称之为‘闹鬼阁楼’。” 见李维愈发迷糊，他笑着道：“钟摆阁楼是达富太太经营的旅馆，十多年前一场事故夺走了她的丈夫和儿子，而至此之后，常有租客能听到亡灵的哀嚎，闹鬼传闻经久不息。为此，钟摆阁楼的租金一降再降，却也没人愿意去住，敢呆在那的就只有亡命之徒了。” “知道是罪犯，你们为什么不报警？”李维好奇道。 “为什么要报警？通缉犯反而更好说话，从不赊账，小费也给得足……”马文不以为然，似乎想到什么，一拍后脑道，“唉哟，想到了，那钟摆阁楼可是个一流的剧作素材，得记下来。” 说着，他取出纸笔，旁若无人地奋笔疾书。 李维面露无奈，撇了撇嘴：这届群众不行啊，和我大朝阳区群众可差远了。 “马文，你又在偷懒！”这时候，肥胖的老板娘冲出来，揪住马文的耳朵，恶狠狠道，“别做梦了，就你这幅熊样，还想当剧作家？” “老板娘，疼，疼……”马文连连叫痛，赶紧从剧作家身份中抽离，重新回归一名酒保角色，收回纸笔，四处端茶送酒，跑得飞快。 “我决定了，去租钟摆阁楼的房子。”李维思考一阵，转向布莱兹道。 云端之城中寸土寸金，拂晓之巅则更是如此，因此，这座魔法学府是不提供住宿，吃住都得自行解决。 “钟摆阁楼？”布莱兹微微张嘴，一脸惊诧，“李维，你没发烧吧？刚才没听马文说么？那里在闹鬼，而且住在里面的全是罪犯！” “这我都知道！”李维竖起三根手指，逐条分析道，“选择那里原因有三：其一，就地理位置而言，那里离拂晓之巅很近，来往便捷，节约时间；其二，咱们已是学徒，罪犯甚至幽灵也奈何不了我们；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他停顿了一下，加重语气道：“咱们没钱。” “还是先找找吧，兴许能找到便宜的呢？”布莱兹不死心，他还抱着侥幸。 “好吧！”李维点点头，心里却清楚，这只是无用功。 两人结账离开。 …… 角落里，那瘦小男子正小口喝着酒，醉眼惺忪间，面前短桌上忽然多了一本书，书页古旧，青铜质的封皮散发着厚重的历史气息。 男子面露狐疑，随手取过来，掀开了封面。 “罪之书？”他喃喃低语，阅读着书名旁的一串长长注解，“——戒条是手铐，道德是脚链，法律是牢笼，挣脱这一切，你才能获得真正的自由。” 而注解旁，则是一幅诡异扭曲的怪物图案。那是一个无头巨怪，躯干臃肿痴肥，一双手掌前伸，掌心则分别生有一张獠牙错乱的巨口，长长舌头探出，似乎要舔到男子的脸上。 瘦小男子脸色稍变，左右看了看后，将那本罪之书塞入怀中。 …… 已是深夜，三颗月亮各居其位，猩红之月正当空，苍白之月悬于西北，唯有翡翠之月未见踪影。 月光下，钟摆阁楼高高耸立，就外观看是六层楼上下的复式结构，外墙已破旧不堪，大片青葱爬山虎自屋顶垂下，勉强遮掩了些破败痕迹。 李维微微眯眼，不知为何，这座半隐于黑暗中阁楼，像是一头择人欲噬的恐怖巨兽，令他想起了那部老电影《怪兽屋》。 “兜兜转转还是你……”他轻哼一声，揶揄道，“不是因为专一，而是因为没钱。” 果然不出他所料，两人询了一圈价，最终还是回到了最初的起点。 这里可是云端之城，而在拂晓之巅的附近，房价更是天文数字，租房价格也是如此。 敲门。 开门的是一位头发银白，老态龙钟的老妇人，借着拉开的一条门缝，她瞪着浑浊的眼睛打量二人，询问道：“你们要租房么？” “不租不租，”李维面露厌恶，转过头，恶声恶气道，“布莱兹，你选的什么地方？又破又烂的，能住人么？我可是要长租的，至少租一年，怎么能住这种鬼地方？” “不是你要……”布莱兹被喷了一脸唾沫，正一头雾水，忽然注意到，李维给他使了个眼色。 他立刻心领神会，露出犹疑之色：“可是，听说这性价比挺高的。” “性价比高？这么破的阁楼，一个月就收三枚银币，简直就是抢劫！”李维骂骂咧咧地转身，拉扯着布莱兹，似乎准备离开。 “等等，价格好商量！”老妇人听到“一年”这个词，立刻开门追了出来，“我可以给你们打折……” 背对着老妇人的李维唇角上翘，露出一丝微笑。 …… 504，505，这是二人的房号。 一番讨价还价后，老妇人打了个六折，但需一次先付清半年房费，还特别声明，不会提供任何家具，也没有喷淋，洗漱和上厕所都需前往公用盥洗室。 条件很艰苦，但看在低廉价格的份上，李维决定忍了。 拿了钥匙，两人并肩上楼。 “李维，我的演技怎么样？反应快不快？”布莱兹对自己的表现很满意，手舞足蹈道。 “表情做作，略显浮夸……”李维漫不经心道。 嘭嘭嘭~~ 楼梯上，两人听到撞击的闷响，那是拳头砸在肚子上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 “发生了什么事情？” 李维懒得多管闲事，本想假装没听见，布莱兹已转过楼梯，循着声音径直走向四楼。 “布莱兹，你知道为什么我爷爷活了一百岁么？因为他从不多管闲事。”李维低声吐槽，无奈地跟上。 四楼走道上，一名胳膊上有纹身的壮汉正猛击一名瘦小男子，恶形恶状道，“白痴，早就说过了，不要夜晚在地板上走来走去，这会影响老子的睡眠！” “我说过了，那是老鼠跑动的声音。”瘦小男子佝偻着身体，声音沙哑。 “我不管，你房间有老鼠，那也是你的问题！”壮汉又是一记猛拳，凶恶威胁道，“如果我再听到任何声响，我一定宰了你！” “你给我住手！”布莱兹指着那壮汉，怒声呵斥，一脸正气凛然。 壮汉想假装没听见，但那声音中似有一种特殊魔力，让他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手。 “滚！滚回你自己的家里！” 布莱兹又呵斥了一声，那壮汉大为恼火，正准备教训这不知好歹的小子，却再一次地身体不听使唤，和两人擦肩而过，缓缓走下楼梯。 “你没事吧……”布莱兹关切地上前询问。 李维却忽然发现，那名瘦小男子居然是酒馆中遇上的那位。 “人生何处不相逢啊，所谓的‘猿粪’？”他心中暗道。 “不需要你管！”瘦小男子抹了口唇角鲜血，态度很强硬，看也不看两人一眼，推门回屋。 “看吧，好心没好报。”李维耸了耸肩。 “不识好歹！”做了好事却遭遇这样的待遇，布莱兹也很不爽。 经历这一小段插曲后，两人都回到房间。 “咦？怎么了？” 李维忽然发现，悬在腰间的怪谈手札生出些变化，古旧封皮上浮动着点点幽光，像是漫天繁星。 他翻开书页，在第二页上，有蚯蚓般的纹路蠕动变化，渐渐地汇聚成一个特殊词汇，——谋杀小屋。 第十章 人设崩塌了 李维生出一种错觉，恍惚间，他好像回到了高中生涯，而且，还是那最为惨绝人寰的高三！除了没有那“距离高考还有天”的黑板报，日常生活几无区别。 公开课，智慧殿堂，钟摆阁楼，他每天三点一线，像是上紧发条的玩偶般匆匆打转，也像干巴巴的海绵般贪婪地汲取养分，忙碌而充实，已经完全进入一名学徒的“角色”。 在智慧殿堂里，李维反复斟酌，精挑细选之后，也找到了当下最适合自己的冥想术，——“大漩涡”。 平心而论，智慧殿堂里冥想术种类繁多，绝不短缺。 冥想术，是与世界共鸣，炼化种种奥术能量归为己用的手段，其核心要义就在于——“共鸣”，与整个位面同呼吸，共心跳，灵魂上步调一致，才能“窃取”位面里的奥术能量。 譬如，“夜莺之歌”、“协奏曲”等冥想术，是以音符方式共鸣；“元素古树”、“滴水嘴兽”、“冬眠的枭熊”等，则类似于“观想”，将自己想象成自然界中的一物，彻底融入自然，无分彼此。 大漩涡属于后者，而更为狂躁和暴烈，是将自己的灵魂化作深海漩涡，引动奥术能量由天穹垂落，归入自身。这种冥想术相当耗费心神，可能还有一定的副作用，但效率更高。 那真正神秘而强效，无副作用的高阶冥想术，依旧是明码标价，绝不打折。 也是这个缘故，望着“群星颂赞”、“利维坦的鲸息”、“智慧天秤”等看名字就知道非同凡响的冥想术，李维也只有过过眼瘾的份。 当视线扫过标价，他的脑海中，总会浮现一张金框眼镜的儒雅面孔，接着耳畔就有苦口婆心的劝慰响起：“小兄弟，不充钱，你怎么能变强呢？” 每每这个关头，李维满腔的渴望情绪，则会化作深深怨念。 怪谈手札还挂在他的腰上，只是已经很久没被翻开了。 对“谋杀小屋”这个突然冒出的词汇，李维研究了很久，但依旧一无所获。那像是个无伤大雅的玩笑，没什么害处，但也没什么价值。 而他可没时间在这上纠结，除了上课，他还得想方设法地挣钱。 节流不是长久之计，开源才是王道。 拂晓之巅的确是销金窟，但赚钱的手段也不少，其中最常见和受欢迎的，就是各类职业助手。譬如制药师、炼金术师、法阵师、魔偶师，以及那似乎比巨龙更稀少的铠装师，都需要助手。 助手虽是廉价劳动力，要被剥削和压榨，但相较来说，报酬已经算丰厚了。此外，有心也天赋的的话，“转正”也是有可能的。 当然，这样的机会可遇不可求，一旦出现，竞争也会相当激烈。 仔细分析后，李维确认了一件事，以自己学徒的身份，短时间内想要挣钱，只能依靠“创造”。 拂晓之巅鼓励创造，若能创造新的法术呈上，通过评议委员会的审核和分级，就能获得一定收入。 因此，李维早早确定了目标。 在《法术模型基础》、《可知论与不可知论的博弈》、《心契、灵魂锚点和世界认知》等一系列公开课后，他苦心钻研，终于创造和构筑一个新的法术。 以学徒的身份自创法术，他自恋地认为，自己的天赋就算不是“金色传说”，至少也得是“史诗”了。 …… “跟我来！” 下课后，李维一脸神秘兮兮，扯上了眼眉中透着茫然的布莱兹，来到学院的一处无人角落。 “有样东西给你看……” 他猴急地开始脱衣服。 “等等，”布莱兹一个激灵，双手连摆道，“我虽然也是贵族中的一员，但和他们不同，我不好那一口。” “哪一口？”李维怔了怔，看布莱兹那既紧张又有几分期待的眼神才恍然，不由气极反笑，“滚，老子不搞基！” “那是要干什么？”布莱兹放下心来，他虽不明白“搞基”的含义，但结合上下语境，也能猜测出一二。 “近几天，我创造了一项法术，属于变身术，名为‘野性回归’。”李维嘴上说着，身上已只剩一条短裤，接着向前数步，身体骤然膨胀。 随着几步向前，他的身高节节拔涨，骨头咔咔作响，肌肉同样起伏贲张，皮肤下似有无数巨虫在来回蠕动，体表冒出深黑色鬃毛，而嘴部则微微前凸，冒出根根巨大獠牙。 “哦？”布莱兹面露惊容。 李维面有得意，接着仰天长嚎，但喉中所发出的，不是狮王怒吼，更不是巨龙咆哮，而是“呼呼呼~~”的猿啼。 嗯，就是“两岸猿声啼不住”的那种猿啼。 “猿猴？”布莱兹呆住了。 一人一猿四目相对，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李维化身的黑色巨猿露出窘迫神情，及时地闭嘴，不再放声啼叫。 “怎么样？”很快，他恢复原状，期待地询问。 “挺——”布莱兹迟疑一阵，艰难评价道，“别致的。” “……”李维嘴角抽搐，眯起眼睛，神情不快道，“有话直说，别藏着。” 布莱兹的话，令他受到了一万点暴击伤害。 “为什么是巨猿？”布莱兹疑惑地询问，“化身巨熊、狮子甚至野猪，都会更具战斗力。” “巨猿不止有战斗力，而且是人形生物，更为灵活，能攀爬树木，还能使用武器。”李维顿了顿，振振有词道，“配合上武器，巨猿的战力应当远胜巨熊、狮子一类。” 好有道理，连我自己都相信了呢…… 李维暗暗吐槽。 他当然不能直说，其真实原因在于，以因果律为支点，野性回归的核心机理是——“返祖”。 “我们是法师，随身武器至多是法杖，骑枪战剑就不用想了，太过笨重，影响灵活性。”布莱兹摇摇头，又提议道，“还有，若化身人形生物，元素生命、巨魔、甚至狼人都明显更具有战斗力。” 李维无言以对。 “人设崩塌了……”他轻轻扶额，一脸郁闷之色。 作为一名作家，职业习惯让他对自己的新身份也有明确规划和定位，也就是所谓的“人设”。 李维对自己的人设，是外表看似小孩，哦，错了，是外表看似龙套，实则扮猪吃老虎的黑暗中的潜伏者。 而现在，自己似乎成了外表看似龙套，实际上也是龙套的24k真龙套。 坑爹呢这是！ 李维摇摇头，感觉到了这个世界的深深恶意。 “也用不着失望，”见李维情绪不佳，布莱兹安慰道，“你以‘学徒’身份创造法术，已经属于精英中的精英了，大多数人都在二级、三级时才能触碰‘创造’的门槛。何况，这‘野性回归’，应该能被评估为第十二等。” “十二等？”李维精神一振，询问道，“总共多少等？” “呃，”布莱兹再次迟疑，“十二等。” “你直接说末等不就行了？”心情一波三折后，李维不止是郁闷，已经有点抑郁了。 “说来也巧，我最近同样创造了一个法术。”布莱兹眉梢上扬，故作不经意道，“我估计，应该能排在十一等。” 本来以为是商业互吹，原来是准备自吹…… 李维暗暗鄙视，他倒不介意充当“捧哏”角色，好奇问道：“什么法术？” “我准备开创一个系列，名为‘暗色真言’。”布莱兹深吸一口气，“这是暗色真言的第一个法术，真言术：静。” “暗色真言？”李维眉头微皱。 布莱兹没有回答，他的神情变得肃穆，灰色眼珠发亮，脸颊上的泪痕都在闪光，身上有一股王者般的威严气势在集聚，身形似乎也高大起来。 “静止！”他抬手指向李维，口吻庄严而傲慢，像是教宗的裁断或是元帅的军令，清晰、缓慢，而且有力。 李维表情变化，而在表情转向惊讶的途中，却戛然而止，凝固成一张似惊非惊的表情。 他静止了！ 李维清楚感觉到，布莱兹吐出的那个词像是神的旨意，强行隔断了他身体的控制权，令他陷入绝对静默，连一根手指也无法挪动。 而接下来，他的思维也开始停止，意识完全凝固，陷入一片深沉黑暗。 …… “呼……”李维长长吐出一口气，回想刚才，还有点不寒而栗，“布莱兹，我被静止了多久？这法术真可怕，我的意识都停止了，在我的感觉里，时间才过去了一秒钟而已！” “呃，这个，”布莱兹摸了摸鼻子，神情讪讪道，“一秒钟。” 李维的表情再次僵住，当然了，这一次和暗色真言无关。 这就很尴尬了。 “看来，这一招的主要效果是‘打断’。”李维转移话题，认真分析道，“在许多特殊场合里，都会有出奇制胜的效果。还有，或许你能作为辅助者躲在暗处，不间断地影响敌人动作。” “这个，也有点难……”布莱兹食指错了搓脸，满脸雀斑都在跳跃，“真言术是语言的力量，对方得清楚听到，才能发挥作用。” 李维的嘴角再次抽搐，他几乎要怀疑自己有羊癫疯了。 不过，这同样坑爹的真言术，倒是令他的心理上平衡不少。 “算了，蚊子腿也是肉……”李维以食指轻敲脑门，自我安慰。 手背上，指节间，那枚灰色符印却忽然活了过来，混沌巨龙咆哮振翼，无数灰色线条自射出，沿着他的手指游弋而上，直至脑门后，又垂落向下，钻入李维的灵魂深处。 灵魂中，那枚“因果律”的心契符文居中，下方是一个黑色星座，自然是“野性回归”的法术模型。 撕拉！撕拉！撕拉！ 数百根灰色线条缠上那个星座，如同菟丝子般缠绕寄生，进而改造其形态，不断破坏和重组，形成全新的法术模型。 “千域之间，秩序只是暂时，混沌才是常态。”李维眼神迷茫，耳畔响起没有感情的僵硬声音，“你的创造，永远属于混沌。” 第十一章 犯罪现场调查 灵魂深处，法术模型层层蜕变，且变化巨大如翻天覆地，至少是“完全变态”级别的那种！ “这是……啥？”李维惊了，目瞪口呆。 法术模型位于灵魂，与心契相通，因此，一旦稍有变化，李维即可心生感应。更何况，“野性回归”的模型连番演变，其变化之大，就连他这“亲妈”都认不出来了。 “恶念囚笼？”李维摸了摸鼻子，一脸狐疑之色，“这圣咏家族中，莫非难道还有食人魔的血脉？是哪一代先辈，口味这么重？” 嘴上这么说，他也清楚，那根本是不可能的。 法术模型已蜕变结束，这全新模型号为“恶念囚笼”，其效果也不再是“返祖”，而是“恶化”，化身食人魔！ 恶念囚笼：施法者化身碎颅食人魔，力量、速度、防御、恢复能力大幅提升，但智商下降，情绪化更为严重，易被激怒而丧失理智；元素抗性、毒素抗性、诅咒抗性增加，但会额外畏惧破邪系、圣光系的打击；有一定概率化身双头食人魔，属性提升幅度更大，智商不降反升，甚至可施展法术，但两个脑袋容易争吵，内耗严重。 “它会引来更多的麻烦，亦可带来更多的收益。” 李维眼珠微转，没来由的，他想起了“混沌的指节”中的一段描述。 “副作用不小，但正面效果更为突出！”他暗暗评估，唇角浮起一丝兴奋，“这混沌的指节……和金手指还有差距，甚至算不得银手指，算是个铜手指吧。” “李维，你怎么了？”布莱兹见对方久久沉默，表情也变幻不定，怕他受打击太大，一蹶不振，赶忙宽慰道，“放心，咱们的法术还有改良余地，想想歌剧《银色骑士》中的……” “等一等，”李维抬起一根手指，赶忙将他的长篇大论扼杀于摇篮，“你放心，我没事。刚才你给了我灵感，我正在考虑新的人形化身。” “这就对了嘛，”布莱兹闻言笑了，满脸雀斑都在热情洋溢，“若化身巨魔，至少能评估为十一等；如果化身食人魔，啧啧，十等都有可能呢！” “好，那就以食人魔为目标！”李维正考虑这如何自然地引出“恶念囚笼”，没想到刚瞌睡就来了枕头，当即顺水推舟，心中暗暗夸奖布莱兹上道。 …… 入夜。 钟摆阁楼。 505号房间内，李维盘膝正坐，表情平静淡然，想象着自身化作深海漩涡，接引着星穹上的奥术能量垂落，缓缓坠于体内。 他双目紧闭，一动不动地静心冥想，达到一种类似“物我两忘”的神秘境界。 隔壁同样安静，不过，是因为房间已是空空如也，布莱兹又去听歌剧了。但隔壁虽安静，头顶却不时有恼人的嘭嘭闷响，那是老鼠在追逐奔跑，而且不是一只，恐怕至少有一个足球队的数量。 钟摆阁楼的建筑设计存在缺陷，楼层间有隔层，似乎用来走热水管路、厕所管道等线路，但很显然，现在却成了老鼠们的天堂。 他很无奈，也只能静心凝神，充耳不闻。 拂晓之巅有专门的冥想室，以“星之礼赞”为依托，引导元素潮汐和奥术洪流垂降，再配合室内时刻燃烧着通灵熏香和灵感蜡烛，甚至不必可以冥想，只是在其中熟睡，也有深度冥想的效果。 那里什么都好，只有一个问题，得花钱。 对李维而言，只要能用钱解决的事情，嗯，他一件都解决不了。 因此，纵使万般不情愿，李维也只能忍受着恶劣环境，专注冥想。 …… 咚！咚！咚！ 隔壁传来敲门声，又过了一阵，有人嘀咕道：“没人吗？看来，这位学徒的夜生活挺丰富嘛，这个点都没回家？” 听声音，来者是中年人，嗓子沙哑，但语调威严。 “看看这一家。”另一道声音响起。 咚！咚！咚！ 隔了一阵，又有敲门声传来，但这次，却是来自李维的门口。 “谁？”李维缓缓睁眼，有些恼火，也有点警惕。 冥想被打断的愤怒，和起床气颇有近似，绝不令人愉快。 “警察，”门外，那道沙哑声音道，“我叫汤姆·麦瑟逊，这里发生了杀人命案，请你协助调查。” “命案？好，来了！”李维眉头微皱，心头疑惑升起，让他暂时忘了愤怒，揉了揉发酸的双腿，起身开门。 门外是一名高帽警察，身着潇洒简练的黑色制服，腰间悬着警棍，昂首挺胸，派头很足。不过，制服虽然笔挺，但他实在过于肥胖，以至于制服严重变形，尤其在腹部，高高隆起的排扣似乎随时都会崩飞，射向对面的李维。 很快，李维忽略了肥警察，视线落在其身后的一名少年身上。 少年和李维年龄相仿，褐发黑眸，皮肤是健康的古铜色，肌肉结实但线条并不夸张，外表并不出众。不过，他却背负着一把等身长的巨型斩击剑，剑身阔而薄，双开刃，剑柄为双手长柄，尾端甚至有巨大的配重球，用以维持平衡。 可以想象，这柄斩剑一旦挥舞，必然开阖狂暴霸道，足以斩碎一头狮子！ “这位是汉斯·怀斯曼，来自薄暮之剑。”肥胖警官介绍道，“他是十三号猎魔队的成员，也是来协助查案的。” “猎魔队？”李维一怔，他敏锐捕捉到了一些信息，“不是杀人案么？” “是杀人案，但犯罪现场有邪恶仪式的痕迹。”肥胖警官道，“虽然可能是犯人故布迷阵，但保险起见，我还是上报了猎魔队。” “我是一名武者，对魔法仪式一窍不通，难以判断仪式的真伪。”汉斯抬起头，望着李维道，“因此，我想请你帮个忙，辨别仪式真伪，可能的话，也提供一些凶手线索。请放心，你只负责协助，不需要战斗，随时可以抽身离开。还有，根据你的贡献多少，猎魔公会将给予你一定的金钱奖励……” “金钱奖励？”李维眼睛一亮，却一摆手，义正言辞道，“谈钱干什么？我是那么庸俗的人么？我这是为人民服务！” “……”汉斯表情僵硬，肥胖警官则偷偷竖了个大拇指，李维看他那一脸欣慰，分明是写着“你无耻的样子很有我当年的神韵”。 李维询问：“死的人是谁？” “虽然没发现尸体，但根据凶案现场情况，几乎能判定是死者是诈骗案逃犯沃纳，杀人的则是伍尔夫，也是一名逃犯，原来是收高利贷的。”肥胖警官在身上肥肉中摸索着，搜出两张画像，“说实话，若不是牵扯到邪恶仪式，这群恶棍自相残杀，我只会拍手就好，根本懒得去管。” “哦？巧了，这两人我都见过……”李维望着画像，立刻认出两人。 那两人，正是李维和布莱兹刚入住时，在四楼大打出手的二人。当然，准确点说，是一个人单方面殴打另一个人。 “被杀掉的沃纳，就是这个人？”李维指了指瘦小男人的画像，他自然不会认为，那人高马大的花臂壮汉会被干掉。 “沃纳的房间在403，伍尔夫在303……”肥胖警官点点头，“我们下楼，先去沃纳的房间看看吧，那里是凶案现场。” 403房。 隔着老远，一股浓郁的血腥味遥遥传来，充斥李维的鼻腔，令他隐隐作呕。 李维横起一根手指，放在了鼻下。 “有时候，嗅觉太灵敏，也不一定是好事情……”他龇牙咧嘴的，摇了摇头。 开门。 房间内布置简单，一张单人床，一张写字桌，一把无背椅，角落则搁着一只巨大的行李箱，看来是随时准备跑路。 不过，进入房间的人，怕是没人会去注意布置情况。 他们的视线，都被那仿佛无处不在血液所吸引！ 地板上血流蜿蜒，形成一滩一滩的血块，四面墙壁上，甚至是天花板上，都是遍布喷溅状的血珠，如同血色的泼墨，染红整个房间。 “怪不得，沃纳已被确认死亡……”李维了然点头，不说伤势如何，失血这么多，任何人都无法存活。 他抬头仰望，端详天花板上的血滴，又侧耳倾听，似乎在等待什么。 良久后，李维似有所思。 “凶手的手法相当残忍！”肥胖警官站在房间中央，连续做挥拳动作，“他是用拳头一拳拳将沃纳砸死，就像这样，血珠才会甩得到处都是。接着，凶手拖着沃纳的尸体，拖入自己房间。” 他嘴上说着，引领二人出门。 门外，是一条拖拽痕迹的暗红血路，偶尔有凌乱脚印显现，和血路的方向相反。 “看这脚印，和沃尔夫的鞋印一致。”肥胖警官躬着身，双手前伸做个穿过肋下的动作，“凶手就这样，双臂穿过沃纳的腋下，以倒退的方式拖拽行走，一步步下楼梯，回到自己的房间。” “这是……演绎法？”李维看了一眼，忽然想起一部名为《盲探》的老电影，里面的华仔就是这样演戏断案的。 沿着血路而行，三人来到303房间。 相较于403，这楼下的房间反倒整洁得多，没有四下飞溅的血痕。 但血路的尽头，却以鲜血绘制了一幅诡异扭曲的巨型法阵，甚为惹眼。法阵形如一朵盛放的邪花，又像是疯子的随意涂抹，线条疯狂，笔触混乱，只是看上一眼，就让人胸口发闷。 “这座血绘法阵，和猎魔手册中记载‘恶之花’极为近似。”一直沉默寡言的汉斯开口，神情严肃道，“但是，也可能是某种故布疑阵，我不敢确定。” “恶之花？”李维一怔。 “嗯。”汉斯点点头，进一步解释道，“邪恶献祭法阵的一种，用来取悦‘伏行的罪孽’，以获得赏赐。” “伏行的罪孽么？”李维摩挲下巴。 因亵渎圣痕的缘故，他也在智慧殿堂中通读了一些关于旧神的书籍，对旧神也有些了解。由此，他清楚，伏行的罪孽也是旧神之一，当然和坎索恩相较，还有着巨大差距。 “怎么样？能判断吗？”汉斯期待地询问。 “的确是献祭法阵。”李维唇角上翘，不等汉斯再问，“我很确定！还有，我好像明白了……” 无数纷乱线头中，他已经找到了头绪。 谜题已经解开了…… 第十二章 谁杀了谁？ “真的是邪恶仪式？”本来无精打采的汉斯来了精神，眼神在发光，“李维，你能追踪凶手么？” “先回第一案发现场。”李维则很淡定，微笑着道。 “回403号房？”汉斯一愣，“做什么？” 房内，依旧是一块块触目惊心的飞溅血块，遍地满墙，甚至沾满了天花板。 “你们觉不觉得奇怪？”李维缓缓踱步，从容避开地上每一处血迹，“这里的血迹太多，有些……刻意。就比方说，以伍尔夫的力量，一拳就能将沃纳揍趴下，怎么会在天花板留下这么多血迹？难不成，伍尔夫一手搀扶着对方的身体，另一手连续出拳？” 肥胖警官闻言，也陷入思索。 “而更大的破绽，在于拖行尸体中。”李维唇角含笑。 “拖行尸体？”肥胖警官蹙眉，神情不解道，“我刚才演示的，难道有什么问题？” “没问题，但有不合理处。”李维指了指墙角的行李箱，“这个箱子容积很大，装入沃纳也绰绰有余，凶手为什么不用？若使用箱子，留下的痕迹肯定要少得多，也不会这么快引来你们。” “这一点，不算不合理吧……”汉斯也有自己的判断，辩驳道，“据我所知，旧神信徒时常会思维混乱，全靠本能行事。” “的确，这也有可能。”李维点点头，语风却蓦地一转，“但即便思维混乱，伍尔夫也绝不会像汤姆警官那样，拖着沃纳的尸体倒行。” “为什么？”不止肥胖警官茫然，汉斯也眉头皱起。 “原因很简单，”李维嘴角上浮，“伍尔夫是一名彪形壮汉，而沃纳则身形瘦小，伍尔夫只需要单手扯着其一只脚，就能轻松地拖着尸体走回房间，根本用不着麻烦地倒退。就搬运方式来看，更像是一个瘦小的人在搬运比自己重的壮汉。” “那脚印是……”肥胖警官似有所思，点出自己的疑惑。 “大脚穿小鞋很难，小脚穿大鞋却很轻松。”李维不慌不忙，循序善诱道。 “这么说来，我们弄反了，是沃纳杀了伍尔夫？”汉斯也明白过来，但他对推理没什么兴趣，再次追问道，“李维，那你能追踪沃纳吗？” “不能，也用不着。”李维耸耸肩，神情泰然。 “用不着？”汉斯又懵了，表情很不解。 “亲爱的沃纳，旁听了这么久，也该现身了吧？”李维猛地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盯着天花板，语气揶揄道。 回答他的，却是死一般的绝对安静。 “觉得我是在诈你？”李维右掌摊开，指间有魔力回绕，“现在出来，你还能维持些体面……等我的火球术完成，那场面可就不好看了。” 肥胖警官和汉斯面面相觑：这小子在自说自话什么？难不成，就和凯撒那句名言一样，是“又疯了一个”？ 轰！ 闷响声在众人头顶炸开，那格子状的天花板上，有数块方板掀开，挟着石灰粉、尘土和浓郁腐臭气息跌落，溅起无数烟尘，充斥整个房间。 三人立刻后退，汉斯拔出背上的斩击巨剑，竖盾般直插在面前。 天花板上，方板掀落而露出的幽暗洞口中，一双血色眼珠在发光，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三人。 “本来是准备放过你们的，毕竟，杀了猎魔队的人，恐怕会引来很多麻烦……可惜，你们太不识趣了。我想起了凯撒的一句名言，”沃纳嗓音尖利，像是指甲刮过黑板，“——你们这是自寻死路！” “前辈，你是来下乡扫盲的么？留下的名言也太多了吧……”李维闻言，眼角微微抽搐，暗暗吐槽道，“就不准备给后来者一点表现机会？” “还真在这！”肥胖警官惊诧，眼睛瞪得滚圆，敬佩地问道，“李维，你究竟是怎么判断出来的？” “钟摆阁楼的两大特色，怨灵哀嚎，老鼠竞赛。”李维指了指天花板，“其一，是阁楼内三天两头会响起的哀嚎声；其二，则是天花板上每天都会上演的老鼠乱窜了……” 奇怪，我怎么流泪了？ 李维深吸一口气，收敛情绪道：“奇怪的是，这间房的天花板上，却没有任何声音。” 说到这，他耸了耸肩：“至于火球术，那是唬他的，我可不懂。” “你可真厉害，是个天生的侦探！”肥胖警官又一次竖起大拇指，这次是心悦诚服。 废话，我可是看过700多集柯南的人…… 李维脸上谦虚，心中也难免有些得意。 头顶上方，沃纳敏捷地攀爬，蜘蛛般倒悬在天花板上，他的脑袋旋转了一百八十度，脖颈扭得像是麻花，满脸邪气地直视众人。 不止是脖颈，他的浑身关节都不正常地弯折，每一根手指都扭曲变形，像是拙劣的牵线木偶，动作也凌乱怪异，透着股难以言喻的诡异。 李维抬头凝望，低声嘟囔了一句：“奇行种？” “我没看错的话，他获得了伏行的罪孽的邪恶馈赠，——‘脱枷’。”汉斯深深呼吸，调整着每一块肌肉和每一根骨骼的状态，神情凛然道，“这里交给我，你们立刻后退。” 旧神门徒和普通强者不同，不是使用魔法或着斗气，而是被直接赋予能力。因此，旧神门徒的战斗方式也类似于魔兽的血脉法术，更加千奇百怪，更加诡异难测。 汉斯已准备战斗了。 “吾之肤为黑铁； 吾之血为融铁； 吾之肉为精铁； 吾之骨为寒铁； 吾之意志坚不可摧，为钢铁壁垒。” 汉斯心中默念着，浑身肌肉贲紧，皮肤居然变幻颜色，渐渐变得漆黑暗沉，像是上等品质的钢铁，散发着名为“坚硬”的深沉光泽。 法师的心契是认知世界，武者的心契则是自我认知。 而汉斯的心契，则为——“铁”。 他昂起头时，情绪已冰冷如铁，斩击巨剑竖于身前，在黑色斗气的围卷下，散发着铁锈似的诡异光泽。 汉斯忽然面露微笑，他在对方的脸上看到了一丝恐惧。 很快，他的微笑有些迟疑了：沃纳的视线不在自己这，他的恐惧也不来源于自己。 “这是……”汉斯低下头，他注意到，自己的影子在疯长，像是充气的气球，层层膨胀。 而他很快意识到，这不是自己的影子，而是有另一道影子遮住了自己的身影！ …… 肥胖警官一路后退，他掏出了警棍，但更多只是用来威慑，自然不可能具备什么攻击力。 他忽然撞上了一堵肉墙，但那触感相当奇特，像是更为臃肿的肥肉，脂肪满溢，比他还肥硕得多。 肥胖警官回头望去，猛地一个哆嗦，身体和意识都木了，额角冒汗，几乎是动弹不得！ 在临墙处，一头肥硕巨怪右臂横在胸前，左臂竖起压着右臂，上半身来回旋转，做着一套古怪的伸展运动。这怪物独眼独角，皮肤青黑，一身彪悍肥肉而体型巨大，脑袋几乎已触碰到了天花板。 没错，是一头食人魔！ “嘶——”肥胖警官一个趔趄，嘴里发出蛇一样的吸气声，心神激荡之下，浑身肥肉都抖动起来。 食人魔一手撕开早已破烂不堪的衣服，声音低沉：“这件衣服是因公损坏，能报销的吧……” 他的声音怪异而陌生，但带着些揶揄口吻的语气，以及透着贫穷的用词，令两人立刻明白了他的身份。 “李维？”肥胖警官试探道。 食人魔点点头。 汉斯瞪大了眼睛，已化为钢铁的心脏也阵阵抽搐。 “化身术？化身食人魔？”他呼吸艰涩，难以置信道，“你才刚入学，应当只是一名学徒，怎么会学到这么可怕的法术？” “不是学来的，自创的，名叫‘恶念囚笼’。”李维左右摇晃脑袋，颈骨在咔咔生响，“刚刚创造不久，正好拿这位门徒练练手……” “自创？”汉斯表情僵硬，皮肤本已是铁色的他，此时更像一座人形雕塑了。 汉斯不懂魔法，对法术一窍不通，但身为一名猎魔人，他对种种异类则了若指掌。 他无法辨别出李维所化食人魔的血统，却能判断，其体型要远胜普通食人魔。而像食人魔这种生物，体型就意味着实力，也分化了血统的高低。更何况，那头彪悍食人魔的肚子上，除了臃肿肥肉，还有则是起伏交错的魔纹，那分明是血脉图腾！ “论综合战力，这小子应当要强于我。”汉斯心中做出权衡，不免有些丧气，“都是初入学府，我居然还比不过一名法师？” 他想到什么，半提醒地问道：“李维，你懂战技么？食人魔是人形，但关节、肌肉、甚至内脏结构和人类都大不相同，普通战技是无法直接移植到食人魔的躯体上的。 “你放心，我什么战技都不懂……”李维光棍地摇摇头，褐色独眼中流露着戏谑，忽然咧嘴笑了，“不过，我倒是看过复联。” “复联？”汉斯疑惑，摸不着头脑。 李维高高跃起。 食人魔庞大而肥硕的青黑身躯滞空，他的脸几乎要贴上沃纳，微微起仰头，对着对方露出了个春风洋溢，够得上牙膏广告的标准“八齿笑”。 当然了，当一头食人魔展开这样的灿烂笑容，一颗颗昏黄獠牙露出，对方感觉到的绝不是亲切，而是刺骨冰凉。 李维探出右臂，肥大粗壮的手掌已握上沃纳的小腿。 第十三章 进击的食人魔 嘭！嘭！嘭！ 沉闷而响亮的撞击声有节奏地响起，烟尘随着闷响激荡飞扬，转眼间，整个房间都已笼罩在尘埃中，像是积灰多年的老房子里正进行着一场大扫除。 雾霭般的尘埃中，一道巨大肥硕的身影若隐若现，右手抓握着一条狭长影子，腰部回转发力，将那道影子来来回回地砸在地板上，左一下，右一下，前一下，后一下。 另外两人眼睛直了！ 汉斯维持着握剑欲冲的姿态，却根本插不上手，表情中夹杂着震惊、茫然和尴尬，有些不知所措。 至于肥胖警官，则是一脸“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的怪异表情。 “拂晓之巅的学员……都是这么强的么？”许久后，肥胖警官憋出一句话，满脸无法置信。 “应该是他比较特殊。”汉斯脖子生硬，艰难地摇了摇头。 “这家伙，倒是挺难缠！”战场中，李维所化食人魔手上不停，却咧了咧嘴，仅剩的一只独眼眉头微皱。 不知是身为学徒的法师直觉，抑或是化身食人魔的野性本能，他隐约感觉到，手中的沃纳身体结构已和人类相距甚远，骨头细小却数目庞大，在体内如一个个严丝合缝的齿轮犬牙交错，层层叠垒和有序排布后，形成密不透风的防御。 因此，李维虽如浩克附体，砸得十分热闹，但造成的伤害实则相当有限。 他念头闪烁，巨掌中的右腿却猛然脱手。 沃纳的脚踝诡异扭转，关节突然消失无踪，皮肤表面更分泌滑腻粘液，像是化作一条滑不留手的毒蛇，挣脱出李维的掌控。 “旧神门徒的手段，果然如记载中一样诡异难测……” 李维很讶异，但并没失去方寸，沉声提醒道：“汉斯！” “来了！” 汉斯蓄势已久，右脚沉稳踏地，伴随着地上一个深深足迹印刻，身形急窜而出。同一时间，他双臂回旋，斩击巨剑划过弧度圆润的饱满月弧，一轮铁锈色的圆月绽放开来。 圆月轮转，整个房间都被那一剑斩裂，地面，墙壁，天花板上裂痕绵延，书桌则被劈成两半，裂口处光滑似镜。 沃纳沿墙上下攀爬，像是一只灵活的壁虎，身体则毒蛇一般地诡异弯折，几个晃动就避开汉斯的强大斩击，冲向临街的拱形窗户。 “他要逃，得阻止他！”肥胖警官一惊，赶忙道，“别让他逃出窗户！” 已经晚了！ 一弯翡翠之月的下方，沃纳的身影冲出拱窗，身后紧跟着一声闷响，那是李维抛出的半截书桌砸在窗子上。接着，汉斯撞碎了书桌和窗户玻璃袭出，跟在他后面的，则是直接将窗户和半截墙壁撞离阁楼的巨型食人魔。 街道上，三道身影陆续急速掠过，沃纳匍匐身躯，游蛇一样贴地蠕动；汉斯步伐沉稳，动作迅猛有力，像一尊行走的钢铁魔偶；落于最后的食人魔，则是最为声势浩大，每一步踩在地上，都有猛犸奔走般地动山摇的恐怖声势。 李维沉稳地奔跑着，神情信心十足，甚至效仿着猴哥尖声喊了一嗓子，——“妖怪，哪里逃？” 他的信心不是没有来由的。 除了恐怖食量，食人魔最为人称道的，就是耐力。其一身脂肪都是耐力源泉，在脂肪消耗干净前，李维能一直奔跑下去。 但他失算了。 虽为旧神门徒，但沃纳绝没有丧失理智，相反，他狡猾而机敏，很快窥出食人魔的天然弱点，——体型。 沃纳左突右窜，专门寻找狭窄的街道和小巷，将难题抛给李维。 终于，李维在一个肮脏窄小的暗巷中停下，眼睁睁地看着两人消失在月色下。 “效果相当给力，但局限性也不小。”他尴尬地解除法术，摩挲着下巴道，“嗯，如果可以的话，得多弄些法术傍身，便于随时切换……俗话说得好，艺多不压身嘛。” 当然，他也只是过过嘴瘾。 亲自创造一项法术后，李维已亲身体会到，“创造”是何等困难的事情。 他忽然低下头，看着上身，仅剩半截短裤的身体，面露揶揄之色：“还挺白净的，幸亏是在晚上，否则恐怕会被以‘有伤风化’的罪名逮捕……只能先回钟摆阁楼，等着消息吧。” 临近半夜，汉斯才拖着一身疲惫归来，而看他的表情，李维就能已猜出结果。 “失败了？”他试探地道。 “只留下了半个肩膀和一条胳膊。”汉斯一脸悻悻，也有些不安，“以旧神门徒的诡异能力，不需多久，他就能完全恢复。李维，你揭穿了他，他必然恨你入骨，你需要人保护么？” “用不着！”李维摆摆手，似笑非笑道，“我想，我已经在他心中留下足够大的阴影了，他躲我都来不及，不会主动找我麻烦的。” “这倒也是……”汉斯赞同地点点头。 别说沃纳，就是他自己，也已经有点“食人魔恐惧症”了。 “不过，要抓沃纳的话，在钟摆阁楼附近布控是个不错的选择。”李维思索着，忽然道。 “哦？怎么说？”对李维的判断，汉斯还是信服的。 “献祭仪式后，沃纳有的是机会离开，他却没有离开，而是就躲在自己的房间。”李维眼睛微微眯起，“或许他是想利用警方的心理盲区，但我更怀疑，他留下是有所图谋，而这图谋和钟摆阁楼有关。” “嗯，这倒是个不错的思考方向。”汉斯点点头，由衷夸奖道，“李维，不愧是法师，心思细腻，逻辑缜密，比我这粗鲁之徒可强多了。” “过奖了。”李维一脸微笑，顿了顿后，问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这次没能抓住那位旧神门徒，这也会有奖励么？” “当然，只是会少一些。我会呈一份事件报告给猎魔公会，公会有专门的审计人员，会根据你的贡献和损失，计算出支付数额。” “还有审计人员？规章制度还挺完善的。”李维点点头，随口应付一句。 “李维，有没有兴趣成为猎魔人？”汉斯出言邀请，神情诚恳，“你很有成为顶级猎魔人的潜质，无论是智慧，亦或是实力，你都是最一流的。” …… “你……拒绝了？” 叹息之墙的面前，布莱兹凑了过来，眼睛眨巴着，一脸好奇。 李维点点头，神情平淡，脸上没什么变化：“以我现今的实力，可扛不起猎魔人的责任。” 虽然吃了顿饺子，但他可不认为，自己真能对付各种手段诡异的异端和邪恶生灵。 “你的选择是正确的！”布莱兹拍了拍李维的肩膀，赞同道，“猎魔人时时与危险相伴，虽然成长更快，也更易夭折。咱们身为贵族，又是高贵的法师，哪能去干那些不符身份的脏活累活？” “贵族？我昨天和我的钱袋深入交流了一下，它可不认为我是贵族。”李维耸耸肩，视线在布告栏间游走，“我现在很缺钱，离《法阵概论》开讲还有三天，在那之前，我得立刻凑足学费。” 《法阵概论》是选修课，主要内容是魔法阵的基础概念和魔法理论，价格也不算高，五枚金币。 李维分析过，相较于其他，魔法阵是目前为止对他帮助最大的。 魔法阵属性多样，也效果强大，譬如“夜之女神的深沉静默”，能给他绝对安静的冥想环境，再譬如“灵魂瀑布”，能洗礼灵魂，提升冥想效率。 而最最最重要的一点，魔法阵的施法材料相对便宜，他还能勉强负担。 智慧殿堂中也有免费的法阵书籍，诸如《法阵材料学》、《魔导回路通解》等，但大多晦涩难懂，其书本上的每一个单词李维都认识，而组合到一起后，他就只剩下黑人问号了。 因此，他才看上了这门选修课。 现在万事俱备，只剩下了一个问题，——没钱。 凯恩的确给李维留了些钱，但经过租房、吃饭等种种花销，他剩下的也不多了。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啊……”李维叹息一声，感觉棘手又无力。 这时，叹息之墙上流光荡漾，一条全新的布告浮现。 “招募制药师助手？”李维身体前倾，像被无形的手提溜着脖子，细细阅读公告的每一个词，露出感兴趣的神情。 “招募人是亚伦·克兰斯顿！”布莱兹更关心别的事情，看了落款后，立刻兴奋起来。 “怎么了？这人是谁？”李维好奇地问道。 “六人议会之一，‘气之暴君’瓦特·克兰斯顿的侄子。”布莱兹兴致勃勃道，“跟了他，咱们就有了后台，在拂晓之巅能横着走了。” “后台？”李维撇撇嘴，“就不说那位‘气之暴君’了，即使你成了亚伦的助手，他会为区区一名助手出头？” “呃，”布莱兹无言以对，强辩道，“虽然这样，借他的名头吓吓人还是可以的嘛……怎么样，去不去？” 李维有些犹豫。 他看了看，今天上午的公开课很吸引人，课程是《月相变化与魔力潮汐的关系建模》，讲述猩红之月、苍白之月、翡翠之月的起落、月相变化与魔力间的关系。 相较于前些天那些空洞无物的魔法哲学，这堂课上绝对是真正的干货。 不过，他很快做出决定。 “去！” 这是一次机会，虽然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但他这没准备的也想试试手气。 第十四章 制药鬼才初登场 “耕种者”制药房。 房间宽敞，屋内采光良好，穹顶是一整块水晶天窗，四壁则排布着一扇扇拱门形的落地窗，条条魔能回路沿窗棱而行，一颗颗星辰般的宝石点缀于节点处，这时候虽黯淡无光，但等到了夜晚，它们就会替代太阳照明。 “还真奢侈，看样子，制药师这一行当油水挺足嘛……”李维打量整个房间，不动声色地低声道。 “魔法副职里，就没有油水低的行当！”布莱兹显然更懂行，款款而谈道，“锻造师、法阵师、甚至是魔偶师，你精通了其中任何一种，就等于掌握了‘点金术’。至于铠装师，你我就都别想了，那种资质的人，听说百万人里也没有一个。” 李维点点头，继续四下观察。 房间里是六乘六的布局，共三十六张工作台，台面上布置严谨，前端是一排由大至小的试管，左侧是研钵、蒸发皿、冷凝管等器具，右手边则放置着各种色泽斑斓的魔法材料。 除了酒精灯换成台面中央类似“行星发动机”的魔能炉灶，这张工作台和李维印象中化学实验室中的区别不大。 长方形制药房的尽头，一扇门被拉开，门中走出一个相貌普通的中年男人，满脸写着“不近人情”。 李维注意到，男人头顶斑秃，脸上坑坑洼洼，手背、前肘等处都有烧伤痕迹，看样子，他可是没少做失败的“生化实验”。 “亚伦先生。”有人认识他，恭敬地打着招呼。 亚伦咳嗽一声，没有应答，而是面无表情地敲了敲身后的墙板：“工作台上有制药设施和炼药材料，制药流程就贴在这了，谁能第一个炼制出这三种药剂并通过我的审核，谁就是我的助手。另外，每个人只有一次机会，因为我最讨厌的就是浪费材料的人。” 他的话还没说完，参与者们一股脑围上前来，仔细阅读贴在墙板上的布告。 李维混在人群中，没有先看布告，视线扫过左右。 竞争者还不少，三十六张工作台怕是没什么空位的了。 李维心中做出判断，也静下心来，逐字逐句地阅读布告，不敢略过任何一个单词。 他知道，“细心”是助手最重要的品质，没有之一。 “一夜好梦、瓶中恒星、爱神的香水。”李维轻抚下巴，暗暗评价道，“别的不说，名字倒取得挺雅致，也符合药剂特点，跟奢侈品似的。” 一夜好梦，服用型药剂，效果类似安眠药，但效果更佳，可编织出一夜的缱绻美梦，令人沉迷不醒；瓶中恒星是一种发光的液体，能释放类似圣光的驱魔之光，驱逐怨魂、丧尸、骷髅士兵等死灵生物，对邪恶生物和旧神门徒也有一定效果；而爱神的香水最为神奇，是涂抹型药剂，类似某种雄性荷尔蒙，能对女性产生致命的吸引。 布告上，制药流程一行行罗列，叙述相当复杂，步骤繁琐细碎，药品用量、火候、先后顺序等也极为考究，有些地方甚至显得啰嗦絮叨，让人不胜其烦。 李维沉心阅读着，表情却更加谨慎了。 他明白，描述越是絮叨，就说明制药的要求越是苛刻，也越得加倍小心。 而在这时候，他身边的少年们已纷纷转身，大步赶往工作台。 布莱兹也混在人流里，朝着李维匆匆招手。 “哦？原来是这样……”他微微颔首，心有所悟，却没着急离开。 制药没有时间限制，但最先成功者获得资格，这样的条款，会让学员们相互竞争，唯恐落于人后。不过，这些少年人似乎都忽略了另一条准则，每个人都只有一次机会。 “少年人就是少年人，太浮躁了，要淡定。”李维局外者般地做出评价，殊不知，他自己也是其中一员。 他走向角落的工作台，深深几次呼吸，让制药流程在脑海中又过了一遍，这才不慌不忙地着手制药。 “第一步是……” 李维表情沉着，双手同样稳重，并没有因落后于人而刻意加快速度，而是按部就班，甚至有些呆板地谨遵流程。 “哦？”亚伦瞥了李维一眼，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和那些轻浮急躁的小家伙不同，这种沉稳谨慎的架势和态度，倒有些培养的价值，就看天赋怎么样了。” 早在宣布规则时，他就在暗中观察所有学员。 最初，李维给亚伦留下的印象不太好，尤其对方嘴角那一缕似笑非笑，看上去玩世不恭，有些轻浮。 而亚伦没想到的是，这个看似轻浮的小家伙，却是阅读最仔细，心态最平和，制药过程也最沉稳有序。 约莫一刻多钟后，许多少年早已着手于“瓶中恒星”，李维则刚刚完成了“一夜好梦”。 “怎么了？” 亚伦注意到，李维的双手依旧平稳，但脸上却不再平静，他眉角抽搐，表情扭曲，视线中透着复杂情绪，牙齿更是咬得咯咯响，像是磨牙的老鼠。 “难道是没天赋？”亚伦摇了摇头，稍有些失望，“这也正常，制药术看似简单，却也不是谁都能掌握的。可惜，真可惜……” 见时间差不多了，他转过身，打开制药房尽头的门，走了进去。门的另一端，是一个和制药房相连的小房间，就物品布置来看，有点类似于办公室。 亚伦坐下，准备开始审核。 …… “你的创造，永远属于混沌。” 李维一言不发，但眼角在不断抽搐，脑海中，一句熟悉的话像单曲循环般来回播放。 “看样子，我是一名制药鬼才。”过了一阵，他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李维长长叹息，一脸“我心已死，有事烧纸”，但手上依然有条不紊，没有出一点疏漏。 制药房陷入安静，甚至魔能炉灶中火苗的摇曳，其声音都清晰可闻。 房屋中一角，沙漏刻度在下降，时间分分秒秒地无声流走。 很快，有人抢先完成制药。 那名银瞳少年环顾左右，眼神有些窃喜，脸上尽量维持淡然，迈着轻盈的小碎步地抢入尽头的小房间。 不到半分钟，房间内，亚伦阴冷的声音就传来出来。 “你把我这当什么地方了？就这样的垃圾，也敢交上来？” 接着，就是一个干脆利落的“滚出去”。 “——滚出去！” 亚伦的咆哮声暗藏着规则力量，吼声激起狂烈风暴，裹卷着那名学员自门中倒飞出来，维持双脚离地的状态，竟直直飞到制药房的另一头，后背重重砸在墙面上，整个身体紧贴于墙壁。 那名学员落地的闷响和随之而来的惨叫声，令不少人都手指哆嗦，表情中浮现犹疑和恐惧，制药动作有些变形。 他们所面临的压力又多了一重，除了身边的竞争者，还有亚伦的“风暴之怒”。 李维依旧气定神闲，脸上没有一丝波澜，手指也平稳如初。 早说了，如果说多年扑街生涯带给他什么，那就是无征兆地断更后被骂太监的厚脸皮，还有一时兴起写死女主后被疯狂寄刀片的强大心理素质。 “废物！” “白痴！” “滚！” …… 沙漏的上方渐渐短了，一份份药剂被呈上，换来的则是更为不耐烦和简短的评价，反倒是“风暴之怒”愈发声势暴虐，狂风中有一张暴怒嘶吼的巨人脸庞隐现，几乎令李维怀疑，房间里的不是亚伦，而是那位演绎了木乃伊版“人鬼情未了”的光头祭司伊莫顿。 剩下的人越来越少。 布莱兹也在一次狂野咆哮中失败，灰头土脸地离开，在临走时，他无奈地给李维比划了个“幸运女神祝福你”的手势。 “轮到我了。”李维深吸一口气，走向尽头的小门。 他脚步沉重，像是正走向绞刑架的死刑犯。 李维能预感到，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而那并不是来自法师直觉，而是缜密的逻辑推理。 “这个，我倒没什么，”他心态很好，暗忖道，“亚伦先生不会被气死吧？” …… “嗯？”亚伦的眉毛拧紧，眼神中透出疑惑，“这三种药剂……怎么颜色都变了？” 他感到奇怪，也很不解。 “一夜好梦”是浅绿色，但李维炼制的是灰黑色；“爱神的香水”本应是透明，而对方手中却是淡金色，还荡漾着点点迷离星辉；“瓶中恒星”更是奇怪，理应流溢着纯净、神圣、辉煌的光芒，经他的手后，却和水没什么分别。 更为奇异的是，照理来说，这种明显不符药方的作品，理应底层规则混乱，稳定性极差，但亚伦感应着那药剂的魔能波动，却察觉到，其底层规则是能自洽的。打个不恰当的比方的话，就像是人类和恶魔，虽然是硬币的两面，但各自构造都是稳固的。 “你所炼制的药剂，居然连我都看不透！这么说来，你改良了药剂？”亚伦坐姿不变，双手在面前交叉，“说吧，这三种药剂的效果是什么？” “不能算改良，一点小小的尝试。”李维露出憨厚笑容，小心翼翼道。 连他自己都觉得这个笑容很傻。 “介绍一下。”亚伦倒也不介意，挥了挥手。 李维轻轻摇晃第一个试管，缓缓介绍：“一夜好梦的效果是‘安眠’，我所炼制的这种，睡眠效果要比一夜好梦强出五六成，甚至身体受伤都不会醒来。” “哦？”亚伦眼皮抬起，来了兴趣，“没有副作用么？” “呃——”李维迟疑了一下，尴尬地道，“这种药剂，或许换个名字更准确。” “什么名字？”亚伦又问。 “一夜噩梦。”李维顿了顿，继续道，“服用药剂的人，会沉眠于最深沉的梦魇中，一整晚噩梦不断。” “噩梦？什么样的？”亚伦皱眉，追问道。 “就是那种，让你头皮发麻，让你心惊肉跳，让你浑身打颤，让你醒来后比睡前还要疲劳的噩梦，就像是劳累了一整夜。”李维老实道。 亚伦闻言，一张脸垮了下去。 第十五章 不稳定的活化磁暴 亚伦沉默了很久，斜乜了李维一眼：“你知道，这‘一夜好梦’是用在什么地方的么？” 李维满脸茫然，摇了摇头。 “战争中！”亚伦挥了挥胳膊，铿锵有力地描述着战场画面，“在战场上，有巨兽狂嗥，有尸潮翻涌，有落雷天降，有流星火雨……战场上的喧嚣和压力，令普通人根本无法入睡，这才需要药剂帮助。你这一夜噩梦能让人沉睡，但醒来后却更加疲惫，那这睡眠还有意义么？” “……”李维张目结舌，无言以对。 “下一种药剂。” 出乎意料的是，亚伦没有将他赶出去，而是准备再给他一次机会。 “对制药师而言，不怕没缺陷，怕的是没特长。”他看出李维的疑惑，淡淡道，“你的一夜噩梦，运用得当的话，还是有一定价值的。不过，你的‘瓶中恒星’怎么回事？瞎子也看得出，它并没有发光。” “这个，我称之为‘瓶中皎月’。”李维脸皮够厚，并不气馁，继续介绍道，“它所释放的光辉比‘瓶中恒星’更为强大，不止能驱散亡灵和邪恶，对己方还有增益效果，可提升士气，减轻身体痛觉，强化对暗影、诅咒等邪恶法术的抗性。” “这个倒是不错……”亚伦微微动容，但他觉得奇怪，又问道，“但是，还是那句话，你的‘瓶中皎月’并没有发光。” “瓶中皎月没有任何后遗症，但它有些限定条件。”李维顿了顿，“它需要一定强度的光照，才能激发效果。” “光照？”亚伦歪了歪头，他还处于思考之中。 “阳光、圣光、甚至大型火球的光亮都行。”李维赶紧找补，一一罗列，“只要有光，它就能发挥作用。” “你若有常识的话，应该清楚，亡灵和绝大多数邪恶生灵可都不会在大白天出没，”亚伦想明白了，黑着脸问道，“那在夜里，你的瓶中皎月怎样发挥作用？” “可以这样，备上一瓶瓶中恒星，用来照它。”李维早有腹稿，立刻给出了解决方案。 实话实说，连他自己都觉得底气不足。 “奶奶的，”李维心中羞惭，暗骂道，“这不就是达文西的手电筒么？坑爹呢！” “你，你，算了，下一种。”亚伦眼皮直跳，他本来就是暴躁脾气，这次差点就要爆发了。 他深深呼吸几下，强压心头火气，准备再给对方一次机会。 最后一次了！ “爱神的轻吻，这个效果绝对强！”李维也注意到气氛凝重，拍着胸脯保证道，“您可以亲自试一试，它的效果至少是爱神的香水三倍！普通的人类女性，几乎没有人能抵挡它的诱惑！” “三倍？”亚伦也变了表情，两眼放光。 但他也吃了两次亏，不会再贸然上当了，警惕地问道：“说吧，什么后遗症？” “呃，的确有点后遗症，但仅是一点微不足道的小症状罢了……”李维将食指和拇指靠近，比划了个微小的动作，“就是，那个，对血液流通不太好。” “血液流通？”亚伦面露迷茫，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在身上涂抹‘爱神的轻吻’时，因为周身血液流通不畅，不能谈普通的恋爱，只能谈一种比较特殊的，圣洁的恋爱。”李维小心翼翼道。 “圣洁？”亚伦眉头紧锁，面对李维的吞吞吐吐，他压不下火气了，呵斥道，“别拐弯抹角，说人话！” “亚伦先生，你有没有听说过，”李维稍稍凑近，压低声音道，“——柏拉图式爱情？” 亚伦沉默，他没有说话，鼻孔却在深深吸气，肚子一点一点地鼓了起来。 李维怔了一怔，很快明白了什么，表情惊慌失措，连忙转身，就准备逃走。 但已经晚了。 “——滚！” 咆哮声像是暴雨前的炸雷，亚伦口中喷出一股苍白飓风，风暴中有无数张扭曲人脸，如同嘶吼怒啸的怨灵，声势浩大地滚滚袭向李维。 风暴袭至后背，李维感觉自己像是被火车头撞上，身体完全失重，急速倒飞出去，掠过了制药房的长长廊道，胸口和脸部紧贴在墙壁上。 很显然，他所受的“招待”更为隆重和持久，风暴久久不歇，让他像是一只被苍蝇拍摁住的苍蝇，悬空紧贴在墙壁上，迟迟无法落下。 “前辈，你留下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倒还挺多的……”风暴中，李维脸皮鼓动，口齿不清地道，“连柏拉图式爱情这个词，他们都知道？” 他虽尽量将“不举”描绘得清新脱俗，但终究还是被识破了。 李维倒也没有特别失望。 他至少证明了一点，“混沌的指节”并不适合制药师这一行当。 “爱迪生也失败过数千次，”李维自我安慰，“我这算不了什么……” …… 李维匆匆赶往公开课教室，虽然已过去了半堂课，但《月相变化与魔力潮汐的关系建模》这堂课，还是很有价值的。 不过，即使半堂课，他也没能听到。 李维本想厚着脸皮混进教室，却被授课讲师给赶了出来，因为背部受伤跑得不够快，屁股上还挨了一记风刃，火辣辣的疼痛。直至下午的公开课《奥术能量的相态转换》，他也只敢坐半个屁股在椅子上。 老老实实地上完课，李维回到钟摆阁楼。 …… 傍晚。 房间内，李维盘膝而坐，专心思考。 竞聘制药师助手失败，意味着想要上选修课《法阵概论》，他得找其他法子筹钱了。 “没有别的办法，如果不选择加入猎魔人，就只有靠‘卖专利’了。恶念囚笼的评级应当会不错，能小小赚上一笔。不过，为以防万一，还是再构思一个法术，一同卖出。”李维自言自语，凝神分析着，“评审委员会只在每周末审核一次，我得加紧了。” 他闭上眼，坐而冥想。 大约过了半个钟头，李维重新睁眼，这时候，他的心态宁静，意识平和，开始着手构思新的法术。 他抬起右手，视线转向自己的手指，稍稍出神。 李维像是化身一片海洋，面上平静，内里则暗潮汹涌，灵魂深处有无数线条拆解和重构，演算着一个全新的法术模型。 噼啪！ 不知多了多久，夜已深，安静的房间中，李维打了个响指。 一条长长的湛蓝电弧在他指间游弋，似乎在牵引着什么，几次翻转跳跃后，那一条电弧化为两条。蓝色电弧如同火苗般上下跳跃，两条又化为四条，以指数方式迅速增殖，像是有生命一般。 约莫五六分钟，李维的掌中已多出一颗苍蓝泛着灰紫的电浆雷球，球体表面无数条电弧回旋翻涌，发出巨兽怒吼般的暴烈雷鸣。 而且，它竟还在膨胀成长！ “——活化磁暴。”他紧盯着那颗电浆雷球，自言自语道，“感谢法拉第，感谢——呃——这是高中物理还是初中物理？” 这颗像是拥有生命，一点点滋长壮大的电浆雷球，正是源自电磁感应。 “论破坏力和杀伤力，要远胜于了普通法术。”李维脸上挂笑，但这笑容又有些僵硬，“不过，得多花些时间。” 这“活化磁暴”，就像某些游戏中的大招或者某黄毛的螺旋丸，蓄力时间实在太久了！可以想象，在单打独斗中它几乎派不上用场，在战争中则或许会有奇效。 不过，李维并没有花精力去思考其用途。 他明白得很，“活化磁暴”只是暂时的。 果不其然，李维的指节间，那枚符印纹络流转，混沌巨龙振翼嚎叫，无数灰色线条自符印涌出，灰色河水般沿着手臂而上，深入他的灵魂。 线条重重缠绕，“活化磁暴”的法术模型被撕扯得七零八落，继而重新组态，演变为全新的法术模型。 和上次一样，李维这“亲妈”也辨别不出其法术模型。 “哼哼，这才是为师的完全体！”李维半眯着眼睛，自我解嘲道。 他也是轻车熟路了，定气凝神，静静体悟这“船新版本”的法术模型。 “这是弄啥嘞？”忽然，李维表情变了，以河南腔表达自己的郁闷。 法术的名称，并非是由人取名，而由法术模型所生成，也是规则的一种产物。 这个明显已经脱胎换骨的新法术，名称和原先居然一模一样，只是在前面加了个形容词作为前缀。 ——“不稳定的活化磁暴”。 而“不稳定的”这个前缀，令李维心里生出不妙的感觉。 “又要弄什么幺蛾子？”他嘀咕着，右掌翻转向上，五根手指做了个虚握动作，仅在瞬间，有条条雷弧滋生。 雷弧起伏跳跃，色泽是妖冶诡诞的暗紫，形态如同扑腾扭转的蠕虫，演绎着一曲野蛮粗犷的上古舞蹈，节奏怪异，轨迹纵横不可捉摸。 雷光起舞间，条条雷弧合拢，凝聚成一颗暗紫色的电浆雷球，雷球中央是一枚黑色符文，似乎暗藏着类似“爆炸”、“毁灭”、“破坏”之类的法则力量，幽深难测。 雷球最初是拳头大小，仅仅眨眼光景，就已有人的脑袋大小了。 但李维并没有继续任凭它成长，而是摊开五指，让条条雷弧消散，雷球消失无踪。 “你妹！”他细细体悟着，又嘴角抽搐，低声骂了一句，“这不就是土炸弹？还是假冒伪劣的那种……” 第十六章 双倍的快乐 李维长长叹息，他叹的不是气，也不是寂寞，而是郁闷。 极度的郁闷！ 在他心里，那句“坑爹”已经翻来覆去骂了不知多少遍了。 静静体悟后，李维已摸清了“不稳定的活化磁暴”的效果属性，它和“恶念囚笼”一样，都是长处极长，短板则很短。 先说长处，它弥补了“活化磁暴”原本的短板，蓄力时间大幅缩减，而杀伤力和破坏力不降反升，还有名为“心灵麻痹”的特殊效果。 心灵麻痹：磁暴可干扰敌方灵魂和间的联系，令其斗气或魔力的流转受到影响，除了行动受限，战技和法术的效果大打折扣。 其长处极为突出，为了所谓的“真正的公平”，其短板也极为明显。 其一，其命中率大幅降低，即使在目标不移动的情况下，也仅有六成命中率；其二，“不稳定的活化磁暴”有自爆风险，概率虽然很低，但随着蓄力时间拉长，其威力水涨船高的同时，自爆风险也会线性上升。 总体而言，“不稳定的活化磁暴”威力骇人而缺乏稳定，局限性极大。 试想一下，一把普通的手枪，和一座有概率炸膛的自行火炮，你会选择哪一个作为武器？这就像坐飞机一样，看似风险很低，但只需来上一次，你就有可能万劫不复。 而令李维感到郁闷的，还有另一件事。 “这个，是我新的人设？”他摩挲下巴，轻声嘀咕着。 才到傍晚，李维在制药房的“英雄事迹”已广为流传，被人戏称为“制药鬼才”，再配合“哲学谜题”的风波，他的名号是越来越响了。 而他确定一定以及肯定，一旦“不稳定的活化磁暴”、“恶念囚笼”呈上去，自己这“鬼才”的头号交椅，怕是要坐得稳稳当当了。 “你妹啊！”李维捂着脸，声音含糊不清道，“别的穿越者，不是天才，就是逆袭天才的废材，怎么到我这，就成了鬼才？” 本来，对那位前辈的匪号“癫狂贤者”，他就不太感冒。 李维更是不想，在若干年后，对自己的评价是——“魔法宝才，拂晓之巅捡到鬼了”。 “看开点，人生嘛，不就是起起落落落落落落……”给自己灌了口浓郁的毒鸡汤，李维歪着脑袋，久久不发一言。 片刻后，他平复心绪，继续冥想。 李维定气凝神，将自己想象为怒海惊涛中的一个巨型漩涡，重重回旋，引导、碾碎和吞噬虚空中的奥术能量，归于海中。 他似有所悟。 李维发现，这名为“大漩涡”的冥想术，虽然不像其他冥想术有定心凝神的效果，但也能粉碎私心杂念，让情绪归于平静。 他盘膝端坐，手掌起伏变化，十根手指捏出一个冥想手势，表情淡漠，无喜无忧。 一旦进入冥想状态，对时间的感知就近乎丧失，李维只是觉得念头一闪，但事实上，已到了深夜。 后半夜，猩红之月孤悬。 李维猛地一个激灵，睁开双眼。 他的后颈上汗毛根根竖起，紧接着像传染病般席卷全身，浑身冒出受寒般的鸡皮疙瘩，汗毛一一竖起。 是法师直觉在尖叫示警！ 他眼神警惕，缓慢地转头，视线一点一点地移转，望向身后的天花板。 天花板上，一道瘦小身影如同蝙蝠般倒立，双瞳于黑暗中流溢着血芒。他依旧像是被玩坏的人偶，关节以诡异方式扭曲着，体表流散出一道道深黑气息，像是条条触手在外游转，起伏变幻不定。 “沃纳？”李维强作镇定，语气强硬道，“你还敢回来？看来，上次教训你还教训得不够。” 沃纳闻言，却是不怒反笑，笑容中透着浓浓恶意：“装得挺像么……你身上的法师直觉应该已经告诉你了，现在的我，和你早不是一个位阶了。” “你杀了多少人？”李维沉着脸，冷冷问道。 他当然明白，旧神门徒提升实力的手段，翻来覆去也就那么几种而已。 “谁会记得这种小事？我都是灭门的……”沃纳咧嘴一笑，双眼中浮起兴奋，“哦，想起来了，杀掉襁褓中的婴儿给的奖赏最多，可惜就遇上了那么几次。我还记得，有个年轻母亲跪在我面前磕头，哭着求我放过她的孩子，我答应了她，但很可惜，她不知道，我以前可是个诈骗犯。” “你该死！”李维双眼眯起，一股怒意直冲头顶，脸孔涨得通红。 他怒了。 “该死？或许吧，但即使我该死，能干掉我的也绝不会是你。”沃纳浑不在意，盯着李维冷冷道，“别废话，将那本书交给我！” “书？”李维怔了怔，低头望向垂在腰间的《怪谈手札》，“你要它干什么？” “是我更想问你，你要它做什么？”沃纳哼了一声，以嘲讽语气道，“身为一名法师，你还对旧神的献祭仪式感兴趣？或者说，你也想加入我们？” “献祭仪式？”李维茫然，觉得自己像是在鸡同鸭讲，“你说的究竟是……” 他话没说完，放在背后的右手猛地扬起，掌中暗紫雷弧扑腾跳跃，一颗形态不稳的电浆雷球射出，黑色符文诡异闪耀，掠过流星轨迹般曲折弧线，击向沃纳。 李维的运气不错，这一记电浆雷球没有失准，轨迹虽飘忽不定，最终却是直指沃纳。 雷球落空。 “嗯？”李维眼瞳收缩，感到棘手。 上一次遭遇时，沃纳就曾展现过“蛇精病”的潜质，而这一次表现更甚，他的双脚吸盘般附于天花板，身体则摇摆弯曲，以一种远超人类极限的角度弯折，避开了雷球攻袭。 偷袭虽然没有奏效，李维也并不失望，他快步向后退却，而在后退的几步中，每一步的步伐都迈得更大，身形则愈发伟岸甚至肥硕，顺便秀了一把“爆衣”绝技。 除了“不稳定的活化磁暴”，他也释放了“恶念囚笼”，化身为腐恶食人魔。 变身完毕后，李维的后背刚好碰上墙壁，他也顺势发力，生生撞碎了墙壁，自钟摆阁楼向后跃出。 轰！ 月光下，李维自五楼坠落在黑蔷薇大道上，惊人的体重化作可怕冲击，令鹅卵石铺就地面大片震碎，深深的陨石坑陷向着四周弥漫，烟尘几乎将他食人魔的巨躯完全笼罩。 “走为上策！”他眼神凶恶，但理智尚存，立刻认准方向，向着拂晓之巅的方位一跃而起，巨大身躯撞碎烟尘，迅速脱离。 他也是有后台的，可不会傻到去硬碰硬。 但半空中，李维像是被无形的丝线拉扯，身体僵直，动作断续，断线风筝一样掉落下来。 轰！ 又是烟尘四起。 “什么？”落坑中，已化身食人魔形态的李维微微眯眼，臃肿的面孔上浮动着狐疑，“怎么回事？” 他的中途跌落，并不是被沃纳影响，纯粹是源自自身。 有另一股力量牵制了他！ “跑什么跑？”迟疑间，李维的耳畔，一道沙哑而凶烈的声音响起，“狭路相逢勇者胜，怕什么？生死看淡，不服就干！” 这声音极为诡异，不止响彻在耳朵边上，更是回荡在脑海中，像是某位小丑女所说“脑袋里的声音”。 李维循声转过头，就看到一张独角独瞳的凶恶面孔。 那是第二个脑袋！ “双头食人魔？”李维瞪大眼睛，和“自己”面面相觑一阵后，立刻恍然大悟。 他中了头奖！ 释放“恶念囚笼”时，有极低概率化身双头食人魔，各项属性暴涨，且不会有“拉低智商”的负面效果，甚至不影响施展法术。但唯一的缺陷，就是两个脑袋争夺控制权时，会形成相当大的内耗。 而眼下，就是在内耗了。 李维还想离开。 “干什么？” 双头食人魔向前迈出一步，迈出的那只脚却久久无法落地，像是被施展了定身术般僵硬，动弹不得。他动作滑稽，但浑身肌肉贲张，根根青筋绽起，很显然，两个人格在疯狂角力，一方想要离开，那另一方则不肯。 “沃德法克？这算什么？”李维咬牙切齿，语气又有几分无奈。 “双倍的快乐？”耳畔，另一个人格的声音响起。 第十七章 第二人格 危急关头，李维的心情是竟出奇地镇定，思维也敏捷而活泛，仅几个念头浮动，已摸清了头绪，也搞清了自身处境。 “人格分裂？”他喃喃道。 在某些记载中，双头食人魔拥有两个独立灵魂，但他已经知道，并非如此。 口中能说出“不服就干”、“双倍的快乐”等时髦台词的，绝不是一个新生的灵魂！ 李维猜测，这另一个脑袋，应该是自己的“杂念”、“恶念”、“心魔”之流，或者说，负面情绪的集合体。 “精神病人思路广，就听你的吧！” 他当机立乱，立刻放弃了控制权的争夺，准备屈从于自己的情绪，顺势而为。 几次不成功的挣扎，已经让他明白，“情绪”这玩意，恐怕是不受理智控制的。 “将那本书交出来！” 阴冷嚎叫声在夜空中盘旋，沃纳也纵身跃下，他的动作依旧扭曲而怪异，和人类完全不同，跌跌撞撞地翻腾坠落。 “听你的，干个痛快！” 李维右手握拳，双膝稍稍下压后，猛地高高跃起，拳头拉扯出长长的凌厉弧线，向着坠落中的沃纳迎头痛击！ 果然，这一次，他的动作出奇流畅，狂烈而迅疾，体内甚至似乎还有额外的力量涌出，拳头破空时，发出恐怖啸鸣。 “第二人格”满意了，甚至出言讽刺，满嘴骚话：“你想要？想要你就说嘛，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想要？” 嘭！ 半空中，一声沉重闷响炸裂，回荡开来。 李维依旧不懂战技，他只以一记乒乓球中的扣杀动作反手横拍，蒲扇般的巨掌落在沃纳的脑袋上，令对方来了个难度系数足有十分的“空中转体三周半”，又如出膛炮弹般倒飞出去，砸碎街角一辆马车后，身体嵌入一个烟草铺子中，激起漫空腾起的滚滚烟草。 李维重重落地，缓缓吐出一口气。 “叫你别惹我，我发起疯来，可是连我自己都害怕的。”第二人格咧嘴笑了，还是骚话不断。 他的嘴似乎一刻也停不下来。 翡翠之月高悬，清冷月辉洒落于烟草铺中，沃纳背对着李维，却同时也面朝着他。他的脑袋已翻转了一百八十度，浑身关节混乱扭转，活像个被小孩玩坏的劣质玩具。 但他并没有死，眼珠还在灵活转动，冷冷望着赵潜。 “小子，你成功地激怒了我！”沃纳声音沙哑，像是指甲刮过黑板，“——线偶！” 阴冷之声回荡，在他的正上空处，一道黑色十字浮现。 十字平行于地面，有根根蛛丝般的细线自十字上垂落，搭在沃纳的浑身上下，牵引着他的肌肉和骨骼，牵动着他的每一寸身体。 “线偶？什么鬼东西？”李维瞳孔微缩，眼前这一幕，让他联想到以十字形木架操控提线木偶的木偶戏。 根根线条的牵引下，沃纳猛地起身。那不是常规的起身动作，而像是林正英系列电影中僵尸的起身，直挺挺地立起，根本不符力学规律。 “一拳换一拳！” 沃纳露出恶狼般的狞笑，身体稍稍前倾，接着豹子般急速窜出，身影像是“闪烁”般忽隐忽现，瞬间出现在李维面前。 “呃！” 李维一声痛呼，肚子上传来脏腑翻腾的剧痛，他低头望去，沃纳的拳头和半边身体都已深深陷入自己腹部的肥肉中。 “啊~~”第二个脑袋也在痛苦嚎叫，终于没空嘲讽了。 “真够劲，再来！”李维强压痛苦，拳头高举后，裹挟着风啸声砸下，拳面上竟浮现缕缕黑色气息，似乎是某种源自食人魔血统的邪恶斗气。 黑色十字上下浮动，根根线条或牵或扯，沃纳侧身回避，依旧是不符力学的诡异动作，却敏捷灵活而滑腻，不止避开这一记食人魔铁拳，更是像爬梯子般沿臂奔跑，出现在李维的面前。 砰！ 李维阵阵头晕，感觉自己下巴脱臼了，一颗牙齿从嘴里飞出，脑袋被强行抬起，望向上空的翡翠之月。 他挨了一记势大力沉的上踢腿。 “烦人的苍蝇，给我滚开！”李维咬咬牙，双拳猛击狂舞，在身体四周激起无数拳影，邪恶斗气奔涌四散，但气势虽足，没什么章法，有点“王八拳”的味道。 而沃纳早已退开。 半空中，他并没有借力的地方，但那枚黑色十字向后滑翔，沃纳也被丝线牵扯，向后滑去。 “异端手段？你……”李维想说什么，但声音沙哑，剧烈咳嗽着，话也说不下去了。 显然，那一记上踢腿，应当伤了他的声带。 “哦？看来，脑袋是弱点……”沃纳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李维的眉心，咧嘴露出残酷微笑，“倒也并不让人意外，躯干上肥肉太多，会吸收一定伤害。” 似乎被窥破弱点，李维脸色猛变。 “果然是这样！”沃纳大笑。 半空中，黑暗十字俯冲向前，牵引扯线木偶一般，牵引着沃纳以奇行种般的怪异姿态奔走，时而四肢趴伏，时而立起摇摆，快得惊人，又诡异得无从捉摸。 李维一言不发，右掌五指虚握，不稳定的活性磁暴凝形，条条深紫电弧像是烈焰的火苗，上下翻腾不已。 又一颗电浆雷球射出，直指上方的黑暗十字。 不得不说，李维今天运气不错，那颗电浆雷球掠过曲折莫测的轨迹，依然准确地击中十字。 但是，电浆雷球掠过黑暗十字，就像击中了一道幻影，没有半点滞留，更没有爆炸。 “并不是实体，而是某种规则产物……”李维瞳孔收缩，在拂晓之巅中耳濡目染后，他已经不是门外汉了，也通晓一些世界运行的规则。 他思索着，瞳孔中猝然映出了一个越来越大的拳头。 李维保持着沉默，双臂向上直直扬起，以一个拳击中的防御动作，抵挡了这一记重拳。 他巨大的身形左右摇晃，居然连退了数步。 沃纳身形瘦小，但进入“线偶”模式后，他的力量竟大的出奇！ 旧神门徒的力量源自其信奉的神祇，他们的战斗方式极为离奇，没有“战技”或者“法术”之分，体内也无斗气或者魔力，而更接近于魔兽的血脉能力，一招一式诡异无比，战斗风格完全无从推断。 李维立刻施以回击，又一颗像是在熊熊燃烧的电浆雷球凝形，游走出曲折的弧线轨迹，击向沃纳。 他的好运气终于走到头了。 这一次，电浆雷球失准，且失准得厉害，连沃纳的一根头发都没碰到。 “朝哪攻击呢？”沃纳怪笑着，身体高高跃起，十字线条来回牵动，他则悬于半空，双脚连续踢出，猛击李维的头颅。 李维双臂高举，神情沉着，眼睛紧盯着沃纳，依旧不是战技，而是拳击的防御动作，连续格挡防御。 似乎“第二人格”也察觉形势不妙，表情紧张，识趣地闭嘴。 嘭！嘭！嘭！ 一串碰撞的闷响回荡，几个回合下来，在李维的一双前臂已遍布淤青伤痕，胳膊都抬不起来了。 “哼！”沃纳紧贴着李维，他已经丧失了耐性，“不得不说，作为一名法师，你的防御技巧实在令人叹服……不过，到此为止了！” 黑暗十字高悬，他已立于虚空，双手分抓李维的一对前臂，准备强行掰开其双臂。而与此同时，沃纳的双腿蜷起，腰部和下肢弯折出诡异弧度，一旦李维露出头颅，他的双腿就会如弩炮般射出，直接踹碎对方的脑门。 翡色月光下，一巨一小两道完全不成比例的身影在相互角力，而那瘦小者竟还隐约占据上风，场面上甚为怪异。 “你完了！”沃纳露出狞笑。 他已取得优势，正在一点点地掰开对方的双臂。沃纳甚至回想起以往吃牡蛎的情景，撬开那硬壳后，就是肥美多汁的白肉。 但当李维的双臂分开，他却看到一张笑脸，一张露出满嘴獠牙的戏谑笑脸。 他心中一紧。 这笑容，沃纳在上次交手时看到过，而当时的结果可并不令人愉快。 “是……虚张声势吗？”沃纳迟疑间，李维已经张嘴。 他喉咙深处竟有暗紫雷弧缭绕，像是无数条斑驳游蛇，居中处一枚黑暗符文熠熠生辉，流泻着无法言说的恐怖气象，如同一轮毁灭黑日升腾。 “喝！” 李维扬声暴喝，口中吐出一道深紫泛黑的雷光，条条雷弧不再是球形，而是直接凝形为一条狂暴奔流的雷霆之河，狠狠冲刷在沃纳身上。 “啊~~” 暗色雷光中，沃纳的惨叫连连响起，他的皮肤湮灭，血肉化作黑色焦炭，那道十字还在牵扯着他躲闪，但他的身体没有丝毫动弹。 “心灵麻痹”的效果，似乎正是这黑暗十字的克星。 沃纳重重倒地，他的身体竟已足足小了一圈，浑身黑色焦糊，愈发佝偻和瘦小，分外诡异和凄惨。 “咳咳咳……”李维则捂住喉咙，剧烈咳嗽着，似乎要将肺都咳出来，“白，白痴，上当了吧？” 假装无法发声，实则是一种策略，为了掩盖他喉咙中的“不稳定的活化磁暴”。 这一灵感，自然来是自米歇尔的“龙息”了。 当然了，李维也是冒了不小风险。且不说“不稳定的活化磁暴”本身的自爆特性，若喉部或脸部被沃纳打中，都极有可能引起法术失控，直接爆炸。 正因如此，他才拼命防御。 “还好我拼命的护住了脸，我这英俊的相貌才得以保存。”第二人格按捺许久，又开始骚话连篇了。 李维既好气又好笑，摇头叹息道：“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第十八章 脱序傀儡 “呼……”李维长吐一口气，揉了揉脖子，只感觉通体舒畅，神清气爽。 自来到这个世界，他的胸中淤积了大量的负面情绪，惆怅、郁闷、愁苦、乡思、挫折感等层层累加，像是一座看不见的巍峨大山，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一直以来，李维都在调整心态，但那些情绪并未消散，只是被很好地掩藏，问题并未得到根本解决。 这场突如其来的恶战，带给了他累累伤痕，但在另一方面，也让他淤塞的情绪得到释放，如同水坝泄洪，压力大减。 他的灵魂好似历经一场洗礼，更加轻松，空灵和纯粹。 “这个菲欧，倍爽！”第二人格也开腔了，哼着小调道。 “吐息术？”沃纳声音干涩，艰难道。 他的身体已经半碳化，居然还能活着，其生命力之强，已能和蟑螂媲美了。 “还没死么？我送你一程……”李维挑了挑眉毛，右拳五指缩紧，邪恶斗气于指缝间汇聚，发出兽嗥般的刺耳尖啸，“对了，能不能告诉我，你要找的书是什么？” “你觉得，我会告诉你么？”沃纳冷笑着，提条件道，“除非你……” 他眼前一黑，没脸讨价还价了。 嗯，生物意义上的“没脸”。 轰~~ 李维抬起胳膊，沃纳的脑袋已被砸碎，身体还犹自抽搐，像是失去了脑袋的昆虫，生命力实在顽强得吓人。 “你不知道么？反派死于话多……”李维甩了甩手，将指间的血迹和脑浆等物甩飞，又找了颗树来回蹭，擦干净右手。 他忽然表情一凝，露出警觉和讶异。 就看到，沃纳的尸体之中，一枚扭曲符文晃晃悠悠地浮起，像是一只夜里飞舞的萤火虫，朝着他摇摇晃晃地扑来。 李维正待躲避，却猛地察觉了什么，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果不其然，那枚符文跌跌撞撞地浮空游弋，目标却并不是李维，而是他腰上挂的怪谈手札，一头撞入其封皮后，隐没无踪。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李维很疑惑，正准备解下怪谈手札，耳朵一动，停下了动作。 汪汪…… 黑暗中，有此起彼伏的狗吠和杂沓脚步声回荡，远处有五六个魔法马灯摇晃着，相互簇拥紧靠在一起，正在迅速靠近中。 和所有电影中的警察一样，他们到来的的时机刚刚好。 “食人魔？”有人大声叫喊，语气义愤填膺，“住手，你这丑陋的，肮脏的，恶心的怪物，居然敢在云端之城中杀人？双手举高，别想轻举妄动，否则我会将你当场击毙！” “等等，我是人类，是拂晓之巅的学员。”李维举起双手，做投降状，“这只是一种化身术。” “队长，别开枪，是我……”第二人格应当是“表演型人格”，一点眼色没有，完全不懂什么叫做“消停”。 “李维？” 李维正暗暗担心，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让他精神一振。 是汤姆?麦瑟逊，那名肥胖警官。 “对，就是我！”见到熟人，李维心中大喜，立刻解除法术，身形像漏气的气球般萎缩，恢复人形。 他指着那具尸体道：“这家伙就是沃纳，他想要偷袭我，被我干掉了。” “真是你？”肥胖警官做了个手势，让其他人放下蒸汽手枪，满脸惊异地问道，“样貌和上次完全不同，还有，怎么是双头食人魔？” “这和摇骰子一样，完全随机的。”李维耸了耸肩，也不多做解释，“请通知猎魔公会，让他们派人来核实尸体身份。我记得，猎杀旧神门徒是有报酬的吧？对了，我受的伤，破的衣服，还有那墙壁，应该都能公款报销吧……” “受伤重么？我这有伤药，快赶紧敷上。”肥胖警官关切地询问，听了这话，又忍不住道，“你很缺钱么？” …… 钟摆阁楼。 李维的房间现在“家徒三壁”，俨然已成“街景房”，当然无法继续住人了。在警察局的出面斡旋下，达富太太很不情愿地给李维换了一间房，还是在布莱兹的隔壁，是另一间房506。 好在他没什么行李，小包一拎，搬家工作就完成了。 房间内，李维警惕地搜寻，确定四下没人后，打开了怪谈手札。 翻开手札，写着“谋杀小屋”的一页上，赫然正是那枚诡秘而扭曲的符文！ “这就是所谓的‘记叙怪谈’么？”李维扶着下巴，陷入思索，“不过，这玩意又有什么用？” 李维伸出手指，轻抚书页上像盲文般凸起的诡异符文，来回摩挲。 他猛地一个哆嗦。 指面和符文接触的刹那，那枚符文再次消融，化作缕缕幽暗光流，渗入李维的指尖中，一路向上弥漫，袭向他的灵魂。 “怎么回事？” 李维尚处于茫然中，那枚符文坠入灵魂，已和“恶念囚笼”的法术模型形成化学反应，出现了第二次蜕变！ 依旧是破碎和重组，依旧是“完全变态”级别的深度变化，几个呼吸的时间，恶念囚笼再次告别亲妈，化作另一种法术模型。 “——脱序傀儡？” 久久沉默后，李维长长吐出一口气，神情复杂：“这和恶念囚笼有什么关系么？反倒是更像沃纳的‘线偶’啊……” 他缓缓起身，表情宁静，双臂徐徐摊展开来。 李维开始施展法术。 他的身后，一团持续回转的幽暗漩涡凝形，无数根细线自漩涡中射出，牵扯着他的每一寸肌肉骨骼，形成一条横亘的线条长河。 根根线条上竟暗藏某种规则力量，一点一滴地侵染他的皮肤，令之化为极具质感的深褐色。而深褐皮肤之上，又有无数纹络印痕浮现，纵横交错，络绎贯连，像是某种四通八达的能量回路。 李维眨了眨眼。 此刻的他，看上去实在很像一只牵线木偶。 不过，李维清楚，自己有自主意识，并不是牵线木偶。 他抬起右手，缓缓五指握拳，并细细端详着。 拳头的四周处，那根根牵引白线化为幽黑，拳面、手背、前臂等处的皮肤纹路上也有暗影浮动，一股苍茫古老的气息凝聚于拳锋，弥散着无与伦比的深沉力量。 “哦？”李维眼神稍动，轻呼了一声。 那根根线条，并不是用来操控他的，而是给他灌注力量。当李维身体的某一处发力时，来自漩涡的神秘力量顺着线条导入，又沿着体表的纹络流转，令他战斗能力暴涨。 “不是斗气，而要远胜斗气！” “直接强化身体机能，力量、敏捷、防御、抗性等巨幅提升，比化身双头食人魔时还要夸张，简直是‘天神下凡’！” “而最大的强项，是攻击中附加特殊属性‘脱序’，可扰乱斗气和魔力的流转，干扰和打断敌人的施法和战技，实战中效果非凡。” 李维自我评估，优点和缺陷都一一列出。 “而最大的缺陷，则是‘恢复’了。” “脱序傀儡的状态下，我和死物木偶没有区别，会完全丧失愈合能力，恢复药剂、治疗法术也无法奏效，一旦负伤，伤口无法愈合，会血流不止。因此，一点擦伤，都有可能导致失血过多。” “这一缺陷，并没有好的解决办法，唯一有用的，就是别受伤。” 他沉思着，微微屈身后，脚下发力，身影疾行奔窜，在屋内反复演练战斗动作。 前冲、后退、侧翻、闪转腾挪，李维无论脚下还是手上都快得吓人，比“线偶”都还快出许多，身后牵拉出许多残影线条，漂浮许久后，才幽幽散开。 而不同于“线偶”的灵活诡谲，李维的动作有些僵化死板，活像是一只木偶，一招一式都很僵硬，甚至容易预判。 不过，姿势固然刻板呆笨，但他动作迅猛，力道雄浑，一拳一脚击出，都像是有一头上古巨人正在抡舞战锤，气象暴烈，无可抵挡。 随着招式演练，李维的周遭上下，一股股幽暗气息回旋萦绕，凝为古老蠕虫之形，极像《极度深寒》中那巨型海怪身上生有巨口的扭曲触腕，弥散着冰冷幽寂之意，上下翻腾，无比诡异。 幽暗蠕虫浮空游动，虚空中隐然生出涟漪般的扭转弧度，那并不是幻象，而是元素流动被扰乱的异象，也就是所谓的——“脱序”。 “这法术很强大，相当强悍！”李维收手而立，摩挲着下巴，忽然看露出尴尬笑容，“不过，怎么看，都更像是武者的手段，类似‘狂化’、‘英灵附体’一类的……而我可是一名法师！这算啥？不走寻常路？” “算了，当不成天才，当个鬼才也不错。” 他顿了顿，终于认命了。 李维的心里也平衡不少：一份风险，一份回报，按风险回报率来算，和沃纳这一场恶战，自己不算亏。 “就是不知道，‘脱线傀儡’会被评估为几等？”他揉了揉脖侧，感觉还有些沉重，好像那个脑袋并没有消失，“和恶念囚笼相比，其长处更突出，短板却小得多，至少不会有个话痨嘴碎的第二人格。” 李维已打定主意，要去会会那评议委员会，呈上自己的新法术。 这是无奈之举。 《法阵概论》的课程迫在眉睫，他却还没凑齐学费。虽然猎魔公会会有奖金和补偿发放，但审核手续复杂，一时半会还发不下来。 万般无奈，李维也只能选择呈上新法术，即便他心里清楚，一旦呈上去，自己这“鬼才”的帽子多半就很难摘下来了。 “名声是虚的，好处则是实在的。”他捂着胸口，给自己做着和心理的双重按摩，“再说了，鬼才至少比废材强嘛……” 第十九章 评议 评议委员会。 “这是要‘露天作业’的节奏？有点不讲究啊……”李维表情淡然，视线掠过四周后，则是暗暗头痛，“喂，喂，就没点‘’的概念么？” 这评议委员会实在寒酸，竟连个像样的场所都没有，只是随意找了个露天的地方，将五张青铜长椅一字排开，就算是准备妥当了。 视线掠过来往人流，李维有种不好预感。 他隐有预感，待评议过后，自己这“鬼才”的名号，怕是要响遍整个拂晓之巅了。 李维叹息一声，收敛了情绪，望向面前的五张青铜长椅。 中央的长椅最高，椅背像是一柄直指天穹的青铜巨剑，椅上坐着一名个头不高的银发男子，高大椅背衬得他额外矮小，甚至带有几分滑稽。 不过，绝没有人敢小觑这名男子。 帕斯奎雷?科林斯，“尸潮”布拉德?雷恩的最小弟子，年轻一辈中的天才和翘楚，称号“掘墓人”。 帕斯奎雷的左手边是两名枯瘦老者，似乎是学术派，身上的魔力波动虚弱，一个眼睛眯成缝，一个带着老花镜，而瞳孔中则浮动着睿智的光芒。 他的右手侧则是熟人，仅靠那一头烈焰般的红发和怒涛汹涌的劲爆身材，还有另一人眼镜下熠熠生光的十字瞳仁，李维就能一眼分辨。 她们两人的特征实在鲜明，想忽略都不行。 李维也打听过二人，这样两位特立独行的美人，在拂晓之巅自然也大为有名，绰号“淑女”的米歇尔?多拉贡，绰号“冰川”的爱丽丝?摩尔。 “冰川”这个绰号，源自爱丽丝待人的冰冷性情，而“淑女”这绰号，则是对米歇尔火爆性情的反讽了。 注意到少年在打量自己，米歇尔毫不示弱地直视，红宝石般的美丽瞳仁却是眼神不善。 李维甚至有种错觉，下一刻，红发少女的鼻孔中就会冒出火光和青烟，张嘴对自己喷出一口狂怒龙炎。 “咦？这不是炼药鬼才么？”米歇尔眯着眼睛，语带揶揄道，“怎么，想当制药师失败，就来这碰碰运气？不过，千万别小看法师，法术创造可不是简单的事情……” “米歇尔小姐，又见面了。”李维打了个招呼，尽量扮演人畜无害的乖宝宝角色，“果然，世间所有相遇，都是久别重逢。” “哟，几天不见，看来还读了不少典籍，还会引用凯撒的格言了……”米歇尔哼了一声，声音是好听的烟嗓，说话却极不客气，“我倒想起凯撒的另一句话，——不是冤家不聚头。” 李维闻言苦笑。 他明白，自己作为“诈骗帮凶”，给米歇尔留下的第一印象实在太差，而这种恶感是很难扭转的，或许得花上很长时间。 “你讨厌我是因为你不了解我，了解我的人……都想弄死我。”李维暗暗自嘲，倒也是自得其乐。 爱丽丝一脸迷糊，一双十字瞳转向米歇尔：“米歇尔，你见过他么？” “没见过！”米歇尔懒得解释，干脆地摆摆头，举起一只手道，“别废话了，李维，请开始你的表演。” “咳，咳……”一直充当看客的帕斯奎雷咳嗽了两声，眼神怜悯地望向李维，“米歇尔的意思，是展示你的法术。” “我明白。”李维点点头，心情无奈，这想必又是那位前辈留下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了。 他深吸一口气，右掌朝上虚握。 噼啪！ 李维的掌心中，一枚黑色符文孤悬，条条暗紫色电弧起落跳跃，以某种诡异节奏在符文四周回转旋绕，竟像是一团燃烧的篝火，摇摆着，起伏着，咆哮着，溢散出一股暴虐而扭曲的魔能波动。 “嗯？” 五张青铜长椅上，五名评议员纷纷变色，连米歇尔也改了态度，一下站了起来，满脸凝重之色。 “这个法术，名为‘不稳定的活性磁暴’。”李维徐徐道。 “不稳定的？”米歇尔面有惊容，嘴上则不肯示弱，“我听着，怎么那么不可靠呢？” 帕斯奎雷皱着眉转过头，给了米歇尔一个警告眼神，示意她要端正态度，评议中不可掺杂有个人情绪。 米歇尔自知理亏，微微颔首，表示自己明白。 “你继续。”帕斯奎雷转回头，微笑着道。 “是！”李维有了底气，斟酌词汇后，将法术的优缺点一一罗列，没有任何夸大，也没有谦辞，是不带任何感情的精准描述。 “演示一下吧！”帕斯奎雷点点头，指了指李维身旁的一棵人形巨树。 这棵人形巨树名为“血肉棕榈”，是拂晓之巅常用的“靶子”和“试验对象”，它防御强悍，且拥有惊人的再生能力，在拂晓之巅这种元素充沛的魔法环境中，即使被拦腰斩断，也只需要五六分钟就能复原。 轰~~ 沉闷巨响冲霄，像是深渊恶龙的暴怒咆哮，连旋绕拂晓之巅的元素洪流都被扰乱，条条斑驳光带上浮现荡漾水纹，各大房屋的窗棱都嗡鸣作响，不少人被直接震翻在地。 “又是哪个炼金实验室爆炸了？我猜是‘第五燃素’，那群该死的疯子，就不能收敛点么？” “也可能是‘星之礼赞’出故障了，上次就曾经……” “要不要去看看？” …… 远处不明情况的人讨论着，近处的人则被吸引，“看热闹”的心理驱使着他们走向评议委员会，伴随着人流驻足围观。 “呃，威力不错。”帕斯奎雷声音干涩，表情有些僵硬，和他平日里朝夕相处的行尸倒有几分近似。 这何止是不错？ 李维的身侧，那棵人形巨树仅剩半截，“腰部”以上已消失无踪，横截面上有鲜活血肉起伏蠕动，还有残留电弧在上面跳跃舞蹈，久久不散。 帕斯奎雷神情错愕，搭在青铜扶手上的手掌不自觉地握紧，接着又松开。 强术他也见过不少，但这样狂暴酷烈的，他还是第一次见到，简直像是某种“天罚”！ “评等吧……”帕斯奎雷左右看了一眼，故作镇定道。 “九等，毫无疑问的。” “很优秀，九等！” 两位老者异口同声，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和欣赏。 他们是学术派，评估方式是以数据为准绳，而数据层面上，“不稳定的活性磁暴”的杀伤效果显然有目共睹。 “十等。”米歇尔则摇了摇头，蹙眉说道，“我得承认，杀伤力的确很诱人，但想到每次施法都有可能失去手指，这种感觉实在很糟糕。” 她倒不是故意刁难李维。 虽然看对方不顺眼，但米歇尔已端正了态度，不会刻意找对方麻烦。 “我也是十等。”爱丽丝点点头，表示赞同，“失控的概率虽然低，但由于后果严重，每次施法都得小心和顾忌，这会让人分神，对实际战斗会很不利。” “理论派”和“实战派”生出分歧，那最终的裁判权，自然落在了帕斯奎雷手中。 帕斯奎雷并没有选择困难症，但双方都有道理，也让他出现了迟疑。 “十等。”最终，他做出抉择。 帕斯奎雷也倾向于实战，从他“掘墓人”、“缝尸之手”等称号中，也能窥见一二。 “这个法术威力惊人，但局限性太大。”他面露歉意，又提出自己的建议，“我有两个建议：其一，你得学习双手施法，平时以左手释放‘不稳定的活化磁暴’，一旦出现自爆，还有惯用手的右手能用；其二，备足恢复药剂，以备不时之需。” “多谢指教。”李维欠身行礼，诚恳地道。 这份诚恳绝不是表面功夫。 帕斯奎雷的建议很有用，尤其是双手施法，这是他从未想过的。至于药剂，呃，那句老话说得好，只要是能用钱解决的问题，他一件都解决不了。 而对方的温和礼貌的态度，也令李维心生好感，甚至有种莫名的错位感。 在李维的想象中，隶属“死灵”一脉的法师，平日都和尸体与亡灵打交道，性格上理应乖张冷漠，没有感情，视生命为草芥。但布拉德、帕斯奎雷这师徒俩，却是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 “刻板偏见不可取啊……”李维暗暗感叹。 “好了，”帕斯奎雷已准备起身，微笑指引道，“请跟着这两位魔法研究员前往智慧殿堂，等录入了你的法术后，相应奖励就会发放。” “终于结束了，可憋死老娘了。”米歇尔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随着她的动作，汹涌弧线上下起伏，着实是波澜壮阔。 爱丽丝扶了扶眼镜，依旧是一脸置身事外般的空灵，评议会从头到尾，她都保持着这样“神游物外”般的表情。 “热心”的旁观者们也准备散场，转身离去。 “等一等！”李维忽然道。 “怎么，对我们的评议有所不满？”米歇尔正准备点根雪茄，闻言眉毛一挑，牙齿间有火星跳跃。 她的脾气可不好。 “当然不是。”李维赶紧摇头，心知这少女对自己成见极深，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截了当道，“请看我呈上的表格，还有一个法术需要审核。” “还有？”帕斯奎雷很讶异，“什么法术？” 他相当惊讶。 初入学的学员，能呈上一个十二等的法术就算聪明，十一等就算禀赋超群，十等已经能称之为半个天才，这小子还一口气呈上两个？ “脱序傀儡。”李维搓了搓手掌，故作憨厚之态，“我估计，在九等和八等之间吧。” 他这话一出，全场哗然。 第二十章 瘟疫 评议继续。 米歇尔将雪茄横在鼻下，贪婪地深嗅几口，但并没有点燃，而是悻悻地收回烟盒中，小心合上盒子。 评议会还没结束，她烟瘾再大，也只能强忍着了。 “八等？小子，口气真大……”米歇尔心中不快，忍不住告诫道，“吹牛虽然不用纳税，若这个法术令人失望，可是会拉低我对你的印象分的。” “印象分？”李维嘴上诺诺，心中则暗暗苦笑，“负一百和负一千，难道会有什么实质区别么？” “李维，别听她的，不需要有心理压力，做好自己就行。”帕斯奎雷则摆了摆手，宽慰说道。 “我会尽量让大家满意。”李维点点头，他很有底气，而底气来自实力。 他合上眼皮，深吸气又长吐气，意识宁静，灵魂波动无声奏响，静静地沟通着某个无以名状的庞大意志。 “啊？” 忽然，看热闹的人群中，有压抑的惊呼声接连响起。 李维的身后，一个虚空漩涡凝形，好似悬浮黑洞，回旋轮转不断，幽深莫测。 接着，根根银线自漩涡射出，落在他的身后，牵扯着他的血肉和骨骼，千条万道，密密层层。 李维的皮肤仿佛被燃料晕染，化为涂漆般的深褐色，又有道道能量回路凝形，沿着他的身体表面游走，大川小河般错落分布，有序奔流。 喀！喀！喀！ 李维笨拙地左右摇晃脑袋，脖子发出清脆声响，他的动作僵硬，表情木讷，甚至连眨眼的时候，都像是一具面无表情的扯线木偶，一举一动透着诡异，让人不寒而栗。 “哦？”帕斯奎雷先是诧异，继而面露震惊。 李维的化身身形僵硬，动作呆板，举止甚至透着几分可笑，但在其躯体的深处，却是浮荡着浑厚深幽的能量波动，如渊如海，简直像是一尊高阶的魔能机偶！ “威压？”米歇尔屏住呼吸，一脸不可思议。 她心契为“龙”，对“龙威”也多有体悟，而眼前李维所散发的威压，暴虐，深沉，且强悍，居然和龙威，准确点说，是和深渊魔龙的龙威颇有相似。 爱丽丝也变了表情，这是她头一次变脸，面露凝重。 “噩梦啊……”她忽然打了个寒颤，又露出强烈被吸引的神情。 这一幕好戏，同样狠狠攫住了围观群众的心和双脚，让准备离开的众人都停下脚步。 “我得说，看上去很惊艳！李维，来，来上一拳！”帕斯奎雷指了指“血肉棕榈”，面露期待。 但他很快发现，时间过去了好几分钟，血肉棕榈依旧没有恢复，本来人形的巨树，仅剩“腰部”以下，血肉如海浪般起伏蠕动。 “居然没有恢复？怎么会？”帕斯奎雷神情狐疑，他盘腿观察，推测道，“是‘心灵麻痹’的特性在生效？影响了血肉棕榈的自愈？” “是的。”李维点了点头。 “评价低了……”帕斯奎雷摇了摇头。 他一向自诩公正，但这次不得不承认，自己对“不稳定的活化磁暴”评估上出现了偏差。这个法术，实在强大且诡异，超出了他的经验认知。 帕斯奎雷有些自责，思索一阵后，自青铜长椅上跃下，神情严肃道：“既然这样，我来给你当陪练吧。” 这话出口，人群中又是阵阵哗然。 围观群众都兴奋起来，有人在鼓掌，还真是看热闹不闲事大。 “瘟疫，鸦群，还是天灾？”米歇尔闻言，也是双眼放光，干脆脱了鞋盘坐在长椅上，一脸嗑瓜子看戏的表情。 “瘟疫就够了。”帕斯奎雷一怔，勉强答道。 他的打算，仅是召唤几头行尸，根本用不着动用自己压箱底的缝合怪。 而米歇尔显然会错了意，他也不好辩驳，以免显得轻视李维，就只能将错就错了。 “瘟疫虽是我早年的作品，但这几年来，也顺手做了些改良……”帕斯奎雷思考着，“论战斗力，它已无限接近于一名二级战士。更有甚者，不惧疼痛、不惧死亡等天然能力，以及‘行尸狂热’、‘恶性疫病’的缝合特性，令它能发挥的真实战力远超纸面实力。” “拿出一半实力，应该就够了。” 他打定主意，挽起法袍袖子，露出腕上的黑曜石手镯，镯身上三颗骷髅头形状的宝石横向排列。随着他法力流转，第一颗骷髅头亮起，深陷眼眶中幽光浮沉，按着心跳般的节奏，时明时暗。 地面上，一道黑色光流来回折转，一笔勾勒出一座象征死亡的死灵法阵，无数章鱼触须般的黑雾来回翻腾，拱卫着一道威猛如山的巨大身影向上浮起，凶恶气息四下宣泄。 “缝合怪？”李维的表情依旧僵硬，但瞳孔紧缩，流露出诧异。 这头名为“瘟疫”的缝合怪，其体型彪悍巨硕，竟比食人魔竟还大出了一圈，像是一座小型的肉山。它皮肤灰白，满嘴獠牙，头颅和身躯都由许多大小不一的尸块缝合而成，遍体都是横一条斜一条，七零八落的黑色缝线。 不知是否是刻意为之，那根根缝线的针脚混乱且歪歪斜斜，令其尤显得狰狞可怖。 米歇尔看了，却是哈哈大笑，毫不客气地拆台：“帕斯奎雷，你这头‘瘟疫’是用脚缝成的么？我可好多次见到，你在‘养尸地’里忙活到深夜，怎么连一点长进也没有？” “我练习的是制作缝合怪，而不是缝纫技术，我又不是缝纫女工……”帕斯奎雷脸上挂不住，老好人也恼羞成怒，“你又比我强多少？制作‘天灾’时，我可请你帮过忙，要不要帮你回忆下最终成果？” 米歇尔远没料到，自己点的火居然烧到了自己头上，脸上一红，发挥起女人强词夺理的天赋：“是缝针太扎手，影响了我的缝纫水平。” “缝针？”帕斯奎雷闻言，一脸似笑非笑，“怎么回事？当时爱丽丝也在，怎么她就没这个问题？” 见米歇尔无言以对，他也见好就收，视线转向李维：“李维，能开始了么？” “可以。”李维点头，脑袋僵硬地一起一落。 “那……李维，小心了。” 瘟疫稍稍屈身，脚跟翘起离地，而脚前脚掌猝然发力，痴肥的身躯如同一颗重型炮弹袭出，右拳向上扬起，狠狠砸落。 李维原地不动，抬臂格挡。 轰！ 大地摇晃，巨响和风暴交织成螺旋状的涟漪，推着碎石和尘土向外散去，围观者们身上浮现魔法辉光，形成种种护盾，抵挡着战斗的狂烈余波。 “哦？” 惊讶的低呼起伏，许多人视线都直了。 众多视线的聚焦之处，两道身影僵持着，一者大逾山丘，重心随着庞大身形前倾，右臂沉沉下压，像是一座山脉在塌方倾倒；另一者看似渺小，而左臂于额前横挡，脚下地面坍陷，身体却依旧立得笔直，分毫不移。 体型上的巨大差距，让两者的战斗像是猛犸和老鼠间的角力，完全不成比例。但是，李维这只小老鼠的体内，却好像积蓄着深不可测的巨人之力，力大无穷，不可动摇。 “没吃饱饭么？”李维一扬手，居然荡开了瘟疫的巨臂，嚣张地指着自己的脑门道，“来，冲着这来！” “这究竟是……什么法术？”帕斯奎雷愣了愣，稍稍迟疑后，也起了争斗的心思，对瘟疫下达全力以赴的指令。 他的确相当吃惊。 嚎~~ 瘟疫仰头咆哮一声，狮吼般的啸音和浓郁腥臭自其满嘴尖牙间喷出，它的右臂上贲起根根血筋，胳膊似乎粗了一大圈，握成有力拳头，一记横扫击出。 李维弯膝蜷身，将自己团成团，避开扫击的同时，双腿深深蓄力，接着向前跃起，扑向瘟疫的前胸，一脚狠狠踢出。 咚！ 沉闷巨响裹卷着有形的冲击呈涟漪四散，瘟疫被一脚踹在胸口，它那庞大如山的身形竟被击退，双脚紧贴地面擦出一溜金色火花，留下两道长长焦痕。 “瘟疫被踢飞了？这么大的体重，居然会……”米歇尔大为惊诧，转头看了帕斯奎雷一眼。 “用词不够准确，”帕斯奎雷摇摇头，纠正道，“不是踢飞，而是踢退了。” “你明白我的意思就行……”米歇尔粗心惯了，也懒得修改措辞，诧异分析道，“这究竟是什么法术？不太像变身术，已经完全超越变身术的极致了。” 帕斯奎雷耸耸肩，示意自己也不清楚。 李维落地站定，右手向上虚抹头发，他相当确定，虽然发际线并没有后移，但自己的确变强了。 嚎叫声又一次响起，这一次，更加声嘶力竭，更加狂暴！ 瘟疫大声咆哮着，皮肤缝线的下方渗透出点点猩红光芒，似乎浑身血肉都在泛着红光，只是被皮肤所阻隔，无法显现。它表情狰狞，瞳仁完全被纠缠的血丝所淹没，牙缝中冒出青绿色的液滴，落在地上时，即刻腐蚀岩土。 “行尸狂热？”米歇尔瞪大眼睛，试探问道。 帕斯奎雷点头，心中开始考虑，是否要终止考核。 缝合怪和魔能机偶不同，它拥有自我意识，反倒更近似于魔宠，而且由于死灵生物的特性，它更为暴躁，也更易失控。 眼下，瘟疫陷入暴怒情绪中，激活了“行尸狂热”的特性，战力暴涨之余，也增加了失控的风险。 第二十一章 自爆危机 恶战正酣！ 不断有人停下脚步，加入围观者行列，甚至授课导师都被吸引，久久驻足，无法挪开双脚。 众人神情各异，而脸上多为错愕和震惊，有时小声交流几句，言语间往往夹杂着传达惊讶情绪的感叹词，还有“怎么”、“究竟”等疑问词，带着些许颤音。 “这小子是什么人？”有人在发问。 也难怪，即便是在拂晓之巅，这样的场面也绝不多见。 场内，一大一小两道身影正在贴身肉搏，都是攻多守少，以血肉之躯硬扛对方的狂怒攻击，往往挨一下狠的之后，立刻回以更加凶狠的暴烈反击。 在“行尸狂热”的影响下，瘟疫本就残存不多的理智已尽数消失，陷入深度癫狂状态，摒弃了所有防御，双拳疯狂地抡舞怒砸，暴雨般连续落下，猛击面前的生物，似欲将之砸碎。 这正中李维下怀。 见招拆招可不是他的强项，他只会一套“乱拳打死老师傅”的王八拳，乱战正合他意。 围观者很多，李维却并不怯场，甚至生出一种“为大场面而生”的莫名兴奋，血脉贲张，热血沸腾。 “阿哒！哒！哒！哒！” 他叫吼声高亢，嘴上演绎着布鲁斯?李的战斗怒吼，脸上则专注而沉稳，拳出、脚踢、肩冲、膝撞，动作并不复杂，却迅疾有力，身外有条条幽暗蠕虫翻转回绕，无形虚空都随他的动作战栗扭曲，仿佛随时要崩裂。 两者一次次地靠近、碰撞、分离、拉远，每次撞击都激起辐射状的狂暴冲击波，仅是一点余波，就令围观者站立不稳。 “这李维……还是肉做的么？”米歇尔的嘴巴蠕动一阵，声音干涩道。 她这话没头没尾，帕斯奎雷却立刻明白她的意思。 李维现在所展现的，不止是力量和速度，更有坚不可摧的防御力！ “行尸狂热”状态下的瘟疫，其拳头之沉重，就是遇上山壁也能敲碎，遇上铁砧也能砸扁，但李维挨了数十记重拳，居然仅是皮肤上出现些许裂痕，甚至没有流血，只是渗出一点泛白的组织液。 “这法术，八等已经稳了！”帕斯奎雷低叹一声，忍不住低声赞叹，“一个才入学院的小家伙，居然能创造出这样的法术？若不是这法术诡异，和拂晓之巅任何一名法师的风格都全然不同，我几乎要怀疑他找了‘枪手’。” 米歇尔点点头，暗忖道：“这小家伙，倒也不完全是个骗子……” 不知不觉中，她对李维已有所改观，只是当初的印象太过恶劣，她一时还转不过弯来。 嘭！嘭！嘭！ 两者凶狠对轰，拳拳到肉，各自挨了不知道多少下，李维浑身都火辣辣地疼痛，而瘟疫瞳中的猩红愈发浓重，无数粗大血丝密布，一双瞳仁似乎要滴出鲜血。 瘟疫猛一低头，张开血盆大口，喷出一口碧绿烟雾，箭矢一样直扑李维的额头。 两者的距离太近，李维一时不察，脑门被击中，伴着一声闷响，身形向后仰了仰。 “嗯？是‘疫病喷息’么？”米歇尔变了脸色，有些紧张。 “瘟疫，停下，给我立即停下！”帕斯奎雷也有点慌了，一面严肃地下达指令，一面自怀中取出一个铁质小罐，那里面是强效解毒剂。 他明显注意到，事态已经失控了。 缝合怪的名号也不是乱取的，“瘟疫”之所以得名，就是因为其“恶性疫病”的特质。在它的身体内部，暗藏着巨量的恶性疫病和生物毒素，一旦不慎沾染，别说人类了，就是一头猛犸巨象，也得在瞬间暴毙身亡。 李维身形后仰，如不倒翁般重新立正，摆了摆头后，眉头蹙紧，眼中浮现怒意。 除了额头上浮现一滩浅浅的绿色污渍，他并未受到任何影响。 “冲我吐口水？有没有公德心？没学过五讲四美么？” 李维嘴上连连念叨着，右脚发力高高跃起，两只拳头轮番迭出，拳锋狂猛霸道，像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持续猛击瘟疫面门。 瞧他生龙活虎的模样，和“中毒”这个词显然全不沾边。 “什么？不止是防御强大，”帕斯奎雷握着解毒剂的手微微一僵，低声道，“居然，还兼有疫病抗性和毒素抗性。等等，这不好！” 他脸色大变。 瘟疫的面门连遭重击，嘴上发出凄厉哀号，浑身的缝线裂隙中都隐约渗出红芒，四下流溢的血芒氤氲似有形的流水，而其巨硕身躯已是像一座即将随时爆发的活火山，有股狂暴波动在蓄积上涨！ “要……自爆了？”连爱丽丝也瞧出不对劲，茫然的十字瞳中浮现警觉，“帕斯奎雷，你的瘟疫还有‘自爆’能力？” “不是自爆，瘟疫在处于劣势和暴怒中时，会将体内的疫病和毒素全数向外宣泄，用来干掉对手……”帕斯奎雷费劲地解释，脸色渐渐发黑，最终无力道，“好吧，就是自爆。” “都要自爆了，还闲扯什么？”米歇尔鼻息粗重，大声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命令它停下！” “你以为我不想么？”帕斯奎雷神情无奈，“这家伙暴走了，完全失控了，指令对它无效！我还是第一次见它暴走，李维的战斗方式太粗暴太野蛮，哪里像是法师？简直是一头魔兽！” “那就我来！”米歇尔深深吸气，表情肃然，喉中响烧开水般的高亢风声，而齿缝间则亮起点点火星。 “不可，”帕斯奎雷立刻伸出手，严辞制止，“瘟疫的毒素有许多都是易燃物，一旦遇上火星，可能形成连环燃爆，造成的损害只会更大！” “那怎么办？”米歇尔咽下一口龙炎，高挑的眉毛蹙紧，这次真的有点头痛了。 …… “所有人都别动！” 这时，一个粗犷的大嗓门响起，四下回荡开来。 “豪利特先生？”帕斯奎雷双眼一亮，露出劫后余生般的放松神情，似乎对来者充满了信心。 “他？”米歇尔也松了口气，心态却有些复杂。 她可不喜欢个的家伙。 …… 李维心有所感，猛地仰起了脑袋。 瘟疫的上空，一名身高接近两米的彪形巨汉凌空而立，其体型彪悍近似野蛮人，却披着魔法师的宽袍长袖，绣着紫荆花的衣角起伏飘飞，稍微有些不搭。 不过很快，李维就知道，这位巨汉的确是一名法师，而且是一名高级法师！ 他的左手虚空游走，无数枚雪白符文流聚为一座深白璀璨的召唤之门，门中有一头以流水为躯壳的美人鱼浮现，似乎是某种特殊的元素生命。 美人鱼正浮空游弋，巨汉却伸出右手，向其狠狠抓去。 他的右臂漆黑，浮动着淡淡金属光泽，竟似乎是一条机械巨臂，其表面横布秘法纹络和能量回路，繁复程度甚至不逊于“混沌符印”，而当其五指张开，掌心中竟是一张獠牙横生的巨大兽口！ 美人鱼哀鸣一声，被兽口一口吞下。 而吞下那头元素生命后，巨汉的整条右臂泛起星星点点的惨青光芒，五指虚握中，掌心有一颗惨青球体凝形，向下直直砸下。 这一系列流程看似复杂琐碎，实则快得惊人，仅在眨眼，惨青球体已经坠落地面。 嗡—— 青色球体在瘟疫和李维间炸开，一道衣裙腐旧，似虚似实的报丧女妖身影浮现，她保持着祈祷姿态，仰天闭目而立。接着，如同某种“颜艺”，她的嘴不断张大，由樱桃小嘴一点点切换为血盆大口，露出满嘴尖利獠牙，美丽的面庞也骤然变得狰狞可怖。 喉咙深处，无形音波如同花瓣般绽开。 李维猛地一个寒颤，灵魂如同坠落冰窖，体内魔力凝滞，来自线条的力量也被封冻，身体无法动弹。 绝对的冰寂！ “脱序傀儡”的状态也在急速消退，他皮肤表面的褐色褪去，重新回归血肉之躯。 瘟疫同样如被浇了一头冰水，瞳仁中的血色散去，表情麻木而无神，向前直直栽倒，发出一声重重闷响。 幸好，李维和瘟疫之间还有不小段距离，否则挨上这一记“泰山压顶”，李维不死也得重伤了。 “还不收起你这破玩意？”巨汉落地后，转头恶狠狠地盯了帕斯奎雷一眼。 “是！”帕斯奎雷如梦方醒，抬起黑曜石手镯，将瘟疫重新收归为一颗骷髅头宝石，这才放下心来。 巨汉落地后，却似乎很匆忙，急匆匆地跑向一棵大树，解开腰带，然后……开闸放水。这泡尿很长，但他神态从容，甚至吹起口哨，声调高高低低，抑扬顿挫。 所有人都转头望向别处，女孩子们则个个面红耳赤，一脸娇羞之色。 许久后，巨汉的放水大业竣工，紧了紧腰带后，脸上毫无羞愧，大摇大摆地走向李维。 他猛一挥手，报丧女妖消散，李维也从“冰封状态”中解冻。 李维打了个寒颤，好奇地打量眼前男子。 巨汉浓眉大眼，鼻梁高且深，五官轮廓分明，又有一个眼罩遮住右眼，看样子是个独眼龙。此时，他的袖袍已经放下，钢铁之臂仅露出右手，而手上纹络精巧复杂，每一条纹路都似游走着规则的律动，法则深奥，有序轮转。 “对这个感兴趣？”巨汉抬起右臂，笑了笑道，“给你个机会，跟我混怎么样？” “跟你混？” 李维还处于茫然中，其余人则纷纷变了脸色，流露出强烈的艳羡情绪。 第二十二章 祭礼铁腕 “跟你混？混铜锣湾还是混马栏山？”李维一头雾水，心中暗暗吐槽。 他想了想，恭敬而小心地问道：“请问您是……” 巨汉闻言后，明显愣了愣，惊讶地指着自己：“你，你居然不认识我？” 看样子，他应当是一位名人。 “很抱歉，我只是新生，认识的人不多。”李维老实地摇头。 “我是……”巨汉正要自我介绍，或许是觉得跌份了，转头指了指帕斯奎雷，“帕斯奎雷，你来说，长篇大论就不必了，尽量简约些。” “是。”帕斯奎雷点点头，言简意赅道，“这位是伯恩斯?豪利特，六人议会末席，称号‘巨兽’，是‘三贤者’之下的世界第四铠装大师，也是拂晓之巅唯一的铠装师。” 说完，他小步后退，恭敬地站在一旁。 伯恩斯正摆了个类似“思考者”的深沉姿势，又等待了一阵后，狐疑地转过头：“帕斯奎雷，你这就介绍完了？” “豪利特先生，你说要简约些……”帕斯奎雷轻抚鼻头，讪讪道。 “我说的是简约，不是简单。还有，是第六席，不是末席。”伯恩斯面有悻悻，低声嘀咕，似乎感觉大丢面子。 不过，“铠装”这个词入耳，却让李维如遭雷击。 圣诫铠装，那位先行者恺撒?斯帕罗所开辟的全新门类，它与咒器近似，但无论属性抑或效果，甚至最为直观地显示价值的价位，都要远胜于普通咒器，被称作“奇迹之作”。 “就你创造的法术来看，你这小家伙有点常人没有的特殊才能。”伯恩斯盯着李维，指着自己的太阳穴道，“你脑袋灵活，思维跳脱，不受条条框框的束缚，拥有无可比拟的创造力，而这个，是真正优秀的铠装师所需要的‘格局’。” 李维脸上谦逊，心中则是暗爽，唇角稍稍上翘：终于有识货的人了么？这就对了嘛！像我这样拉风的男人，不管在什么地方，就好像漆黑中的萤火虫一样，那样的鲜明，那样的出众…… “不过，”伯恩斯话锋一转，由赞美转向口头打击，“我感觉，你有些走偏了……圣诫铠装最重要的特点，是秩序和平衡，但是你小子的作品中，却充斥着无序和混乱，与铠装之道完全背道而驰。” 李维表情僵住，一时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你有巨大潜力，也有明显缺陷，我无法给你下出精准定论。”伯恩斯双臂环抱，五根手指依次敲击着上臂，“所以，我不会直接收你为助手，而是‘候补助手’，什么时候转正，就得看你的表现了。” “候补助手……有薪酬吗？”李维想了想，谨慎地问道。 “薪酬？我的正式助手都没有薪酬，你觉得候补助手会有么？”伯恩斯仅剩的独眼翻了个白眼，振振有词道，“年轻人，别老想着钱，知识是无价的。” 李维脸色一僵：这话，怎么越听越像那画大饼的无良老板？你们努力加班，明年我就又可以换一辆跑车？ “我从不强迫别人，你考虑一下吧，”伯恩斯也不纠缠，摆摆手道，“如果想通了，就去‘灵魂之砧’。” …… 说罢，他甩甩脑袋，潇洒地离去。 走到一半，伯恩斯的动作明显僵硬了一下，窜入一处灌木丛中。 这次，似乎是大号。 “不止肾虚，肠胃功能也不太好啊……”李维嘴角抽搐，在风中凌乱。 “李维，别被外表所迷惑，我个人建议你接受。”帕斯奎雷走到李维身侧，好心地提醒道，“铠装师是秩序与平衡的守门人，是位面法则的操纵者和编织者，甚至被称作‘比神祇更接近世界本源的存在’。这可是个可遇而不可求的机会，能跟随第四铠装师见习，即使最终未能成功，也会拓展你对真实世界的认知，开启新世界的大门。” “开启新世界的大门？”李维表情又是一僵，这句话，怎么给人一种不好的联想？ “你怕豪利特先生将你当做免费劳力？”帕斯奎雷显然会错意了，替伯恩斯解释道，“放心，他对助手的要求严苛之至，是真心想要寻找一名继承者。若真想要免费劳力，他就不会只有一名正式助手了。” “那……”李维念头转动，疑惑地问道，“他不给报酬，让助手自力更生，也是为了锻炼继任者？” “这倒不是，”米歇尔忽然插嘴，虚着眼道，“只是他个人比较抠门。” 帕斯奎雷神情尴尬，很显然，米歇尔并没有撒谎。 “……”李维表情僵硬，迟疑了一阵，好奇地问道，“豪利特先生的右臂，就是一件圣诫铠装？” “哦？还挺识货。”米歇尔轻哼一声，点了点头。 帕斯奎雷颔首，缓缓道：“祭礼铁腕，也称‘贝希摩斯之颅’，是豪利特先生的得意之作，也是令他跻身第四铠装师最重要的一块台阶。祭礼铁腕的效果名为‘生祭’，又叫‘轮回术式’，可以生命为祭品，释放出强术。” “生祭？”李维念头闪烁，联想到伯恩斯的施法方式，推测道，“他的战斗手段，是先释放召唤法术，再将召唤物作为祭品，转化为杀伤法术？” 帕斯奎雷再次点头：“豪利特先生的心契是‘代价’，而当付出代价后，他的法术之强大，已经等同于连越数级了。此外，轮回术式的法术是无法选择的，但祭礼铁腕会根据宿主的需求，释放最适合的法术。” “代价？”李维呼吸稍重，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圣诫铠装，的确是能撬动世界的杠杆！ 他虽然没说话，但已经下定了决心。 “不过，在去之前，最好先能打下基础。”不过，李维并不准备贸然动身。 …… “我的评估，是七等。”帕斯奎雷没忘记正事，转头各看左右一眼，“你们……都有异议么？” “没有。”两名老法师齐齐摇头。 “很合适。”爱丽丝盯着李维看了许久，她似乎在记忆，要牢记他这张脸。 米歇尔同样没有异议，她掏出久违了的雪茄点燃，深吸一口后，严肃叮嘱道：“李维，我得承认，我看走眼了，你还是有点才能的……既然这样，就更要把握，别跟那臭老头学，走上邪路。” 李维心情古怪。 明明是个年纪和自己差不多的小姑娘，却偏要装出老气横秋的模样，苦口婆心地教导自己，这令他哭笑不得。 “是。”迟疑了不到一秒，李维还是决定识趣些，乖乖地点头称是。 看着米歇尔得意地拉着爱丽丝离开，他心中好笑，对这位脑袋似乎少根筋的少女生出几分好感。 “你就是李维？” 忽然，身后一道声音响起。 “正是。”李维闻声转头，一名高个银发男子站在他身后，双手背后，身体微微前屈，一脸人畜无害的和煦微笑。 他的个头和伯恩斯不相上下，肩宽则不足对方一半，身材颀长而精瘦，像是一柄狭长的长剑。他的腰上悬着一柄无鞘也无刃的剑柄，剑萼呈八爪蜘蛛之形，随风而摇荡，如同悬丝的活蜘蛛。 “你是……”李维一脸狐疑。 这男子明显是一名武者，怎么会出现在拂晓之巅？ “十三号猎魔队队长，马洛?希尔弗，”男子稍稍欠身，取出一枚绣着银色猎魔斩刀的钱袋，“我是来送酬劳的，猎魔公会已通过审核，酬劳和账单明细都在这里面。” “多谢。”李维喜上眉梢，伸手去接。 “实在抱歉，那些坐办公室的老爷们就是这样，一点不体恤前线的危险和辛苦，却忙着在每一个铜子的报销上锱铢必较。”马洛笑容灿烂，语气温和，侃侃而谈。 他的身后，汉斯探出了半边身体，和善地招了招手。 李维恍然大悟，旋即面露疑惑，试探问道：“就这么点酬劳，用不着猎魔队队长亲自来送吧。” “果然聪明！”马洛哑然失笑，面露诚恳之色，“其实，我来这的真正目的，是想招募你进入十三号猎魔队。” “猎魔队？”李维愣了愣，毫不犹豫地摇头，“很抱歉，我现在只是一名学徒，对我而言，学习才是首要任务。” “太可惜了……”马洛本想再劝，却看出李维态度坚定，当即随机应变，潇洒地耸了耸肩，“不过，我的十三号猎魔队永远会给你留一个位置，任何时候你改变主意，你都能成为小队的一员。” 这话说得漂亮，李维也听得受用，但他并没有飘飘然，而是困惑地问道：“希尔弗先生，我有个问题想请教。” “问题？请说。”马洛做了个“请”的手势，依旧一脸灿烂微笑。 “我只是一名学徒，实力微不足道。”李维神情疑惑，询问道，“拂晓之巅和薄暮之剑强者众多，我实在想不出你看重我的理由。” “这就是你的疑惑？”马洛又笑了，意味深长道，“猎魔小队最稀缺的，不是强者，而是聪明人。” “聪明人？” “嗯。”马洛点点头，从容解释道，“异端之所以难对付，不仅因为强大，更因为他们手段诡谲，且善于潜伏隐匿。你这样的年轻人，细心，聪明，逻辑缜密，正是猎魔小队最需要的成员。” 高帽子人人爱，李维听了这一番恭维，也是心情舒畅。 “别听他的，这家伙就是个骗子。” 这时，帕斯奎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骗子？”李维微微一怔。 第二十三章 有钱人的快乐 “骗子？”李维一怔，微微有些错愕。 他和帕斯奎雷并不太熟，但也感觉得到，以对方的性格，绝不会轻易地口出恶言。 马洛闻言却不生气，依旧笑容灿烂：“帕斯奎雷，怎么说也是同僚，你这样说不太好吧……” “同僚？前同僚而已，我早就退出十三号猎魔小队了。”帕斯奎雷表情冷硬，语气冰冷，毫不客气道，“还有，我不过是说实话，这有什么问题？” 马洛没有答话，只是苦笑着耸耸肩，一幅受人冤枉的表情。 “李维，别信他。”帕斯奎雷冷哼一声，悉心告诫，“武者的心契是对自我的认知，往往也是其处事信条，而他的心契，则是‘欺诈’。” “欺诈？”李维愣了愣，表情疑惑。 “这位先生，由心契判断一个人的性格，这恐怕有失公允吧！”马洛没开口，汉斯忍不住了，出言反驳道，“而且，对付那些阴损邪恶，毫无人性的异端，用些欺诈手段有什么大不了的？” “欺诈敌人，自然是合理的。”帕斯奎雷瞥了马洛一眼，以冰冷语气质问道，“但欺骗自己人，这难道也没问题？” 汉斯被问住了，他是新人，搞不清楚前因后果，根本无从辩白。 马洛依旧只是苦笑，一句辩解也没有。 看样子，在这两位之间，还有些不能说的秘密啊…… 李维冷眼旁观，心中暗道。 不过，他不是爱多管闲事的人，对两人间的龃龉毫无兴趣，只关心于自己能拿到多少报酬。 …… “李维，切记，猎魔守则的第一条，‘绝不能将后背交给不可靠的人’。”直至目送马洛离开，帕斯奎雷才转过头，仔细叮嘱，“如果你有狩猎异端的想法，可以申请新建一支新的猎魔小队，成员我可以给你介绍，绝对都是诚实可靠的人。米歇尔就不错，还有我弟弟文森特……” “打住，请打住。”李维听得头大，赶忙打断对方，半开玩笑道，“狩猎异端？那种可怕的生活不适合我，我就是一俗人，眼下只对一样东西感兴趣。” “什么东西？”帕斯奎雷一愣。 李维嘿嘿一笑，伸出右手，将拇指放在食指和中指之间，做个来回捻动的动作。 “你啊你……”帕斯奎雷见状，也不由失笑，心头阴霾散去不少。 …… 等送走李维，米歇尔适时地凑过来，一手搭上帕斯奎雷的肩膀。 “呼~~”她吐出一个雪白烟圈，表情惬意，眼神迷离却又疑惑，以独具韵味的烟嗓道，“帕斯奎雷，你想重新组织一支狩魔小队？我想想，你自己肯定没时间，那是想让我来带队？喂，你弟弟文森特也就罢了，凭什么我还得带上李维那个累赘？” “不是你带他，是他带你。”帕斯奎雷摇摇头，出言纠正。 “什么？”米歇尔闻言，像是炸毛的野猫，眉毛一下竖了起来，“我承认，他有点小聪明，法术也勉强能入眼……但别以为，能和‘瘟疫’有来有回就算有实力了，只要我乐意，一口龙息就让他化作焦炭！” “首先，我能看得出，脱序傀儡的元素抗性极强，仅一口龙息还真干不掉他。其次，不是实力强就能做好猎魔队长，”帕斯奎雷不以为意，点了点自己的额头道，“最重要的，还是这个！” “你说我没脑子？”米歇尔会错了意，当即勃然大怒，发丝如烈焰翻腾，鼻息中浮现赤红火星。 “我可不是这个意思，”帕斯奎雷摇摇头，“你很聪明，在魔法上天赋异禀，但你的智慧也都花在魔法上，或许还有一部分在咒器上，但对其他事情都漠不关心。当然，也不只是你，拂晓之巅的绝大多数人都有这毛病，比如你身旁的爱丽丝……” “这倒是事实。”米歇尔听完，脸色好看了一点。 “除此之外，你还有其他毛病。”帕斯奎雷说这番话，也有些告诫的味道，“你情绪化严重，又缺乏观察力，很容易上当和情绪失控，不是当领导者的材料。” 米歇尔张了张嘴，她想反驳，但帕斯奎雷的评价极具针对性，让她无从辩驳。 何况，她又想起被那老头欺骗的场景。 “李维呢？那小子就是合格的领袖了？”不过，米歇尔还是不服。 她的确情绪化，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不服”都写在脸上了。 “不服么？那看看这个！”帕斯奎雷抛出一张羊皮纸卷，扔给米歇尔。 “这是什么？”米歇尔抬手接住。 “是‘钟摆阁楼事件’的完整报告，我刚从那叫汉斯的小家伙身上搜来的。”帕斯奎雷神情肃然，又带有几分赞赏，“李维的冷静心态、反应速度和推理水平都异于常人，完全不像一个雏儿，倒像是一名侦探老手。我确定，只需稍加历练，他会成为一名相当优秀的猎魔人。” “搜？不就是偷么……”米歇尔撇撇嘴，嘀咕一句，开始阅读报告。 片刻后，她抬头看着帕斯奎雷，面露惊容。 帕斯奎雷点点头：“这起杀人事件的始末，别说你我了，就是资深猎魔人，也罕有能推理出来的。” “这小子，还真有些小聪明……”米歇尔艰难地道。 她依旧只肯用“小聪明”形容对方，但在内心深处，其实已经大为改观了。 “不过，你瞧他那样子，一点荣誉感和责任心也没有，怎么可能愿意担当这样的职责？”米歇尔皱眉，指出关键问题。 “他是不愿意，但是，他恐怕不得不愿意。”帕斯奎雷忽然笑了，意味深长地道。 “不得不？”米歇尔纳闷，以质询的眼神望向对方。 “记不记得凯撒曾说过，这世上有一种人，天生就会吸引邪恶，一生厄运相伴，想躲也躲不开？”帕斯奎雷笑眯眯道。 “就是那什么‘柯南体质’么？那只是传说！”米歇尔眨了眨眼，满脸疑惑，“就算真有这种体质，你又怎么知道会是他？” “直觉。”帕斯奎雷摩挲下巴，又补充了一句，“男人的直觉。” 米歇尔翻了个白眼：魔法师的直觉也就罢了，男人的直觉是什么鬼？ …… 水晶画壁前，李维腰杆挺得笔直，视线慢条斯理地掠过一行行魔法文字，脑袋里思绪纷飞，一点点地盘算、斟酌、分析归纳，确定自选课程。 他已领完了报酬。 猎魔公会的奖赏是四枚金币，“不稳定的活化磁暴”换得了七枚金币，“脱序傀儡”被评估为七等，其价值则是质的飞跃，一口气兑换了三十三枚金币！ 钱包鼓了，李维的腰杆也硬了，不再满足于《法阵概论》，而着眼于更多的自选课程。 他终于能切身体会一把，那所谓“手里拿着白面馒头，想蘸白糖蘸蘸白糖，想蘸红糖蘸红糖”的奢华。 不过，反复权衡十来分钟，李维依旧难以做出抉择，最终只得决定，暂且“搁置争议”，以后再慢慢再选。 毕竟是一夜暴富，他的“消费观念”一时还转不过弯来，有些小家子气。 “这叫勤俭持家……”李维甩了甩袖子，故作叹息，“唉，有钱的人的快乐，往往就是这么朴实无华，且枯燥。” …… 傍晚，猩红之月正当空。 钟摆阁楼。 布莱兹捂着孕妇般高高隆起的肚子，摇摇晃晃地进门，一个响亮饱嗝，令他满脸的雀斑都跳跃着心满意足。 “你小子是尸鬼么？怎么跟从没吃过饭似的？”李维跟在他后面，表情无奈，“饿了多少天了？” 既然发了笔横财，按照规矩，请客吃饭自然是免不了的。 李维本以为，自己只有布莱兹这一个朋友，花销不会太大。他却万没料到，论饭量，这小子比叶问更能打，一个顶十个，深度诠释了何谓“扶墙入扶墙出”。 “你认为，我看歌剧的钱是哪来的？那都省吃俭用，是从牙缝里掏出来的！”布莱兹又打了个长长饱嗝，眼神四下游走，思考着道，“吃完这顿，我又能勒紧裤腰带好几天了。” “你也不怕得胃病……” 看着这位重视精神文明尤胜填饱肚子的家伙，李维一脸无语，跟着进了门。 “嗯？” 刚进门，一股劣质熏香的刺鼻味道扑面而来，令李维忍不住眉头紧皱，食指横在鼻前，抵挡这生化袭击。 他嗅觉敏锐，对气味极为敏感，尤其受不了刺激性的味道，被熏得差点流出泪来。 “达富太太，这是什么味道？”李维捂着鼻子，抬高嗓音道，“也太刺鼻了点……” “是熏香。”达富太太闻声走出，不好意思地说道，“自从那件事后，阁楼里一直有散不开的血腥味，我就弄了点熏香，遮掩一下，免得让客人难受。” 不能弄好点的熏香么？我这娇花般的鼻子，可受不了这种摧残！ 李维暗自吐槽，但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说出口。 面对一个丧子丧偶的可怜老妇人，他实在说不出重话。 等李维、布莱兹上了楼，达富太太脸上浮现诡异神情，飞快地反身闪入房内，合上了房门。这一刹，她行动敏捷，手脚有力，动作完全不像一名老太太。 房门一开一合，隐约露出房中石台上的案板，案板上插着一把血淋淋的屠刀，鲜血正沿着刀身下淌，一滴又一滴。 第二十四章 法阵概论 次日清晨。 李维早早来到法阵课堂，端坐在炼金台前，右手把玩秘法绘笔，左掌摩挲导魔纸的天然纹路，熟悉工具，井然有序地做着准备工作。 他哼着上一世的流行小调，时而摇头晃脑，显然心情不错。 不知是不是转运了，自干掉沃纳，钟摆阁楼两大的“特产”，怨灵哀嚎和老鼠竞赛都消失了，老鼠像是连夜搬家，那鬼哭般的嚎叫也骤然而止。 少了这两项夜间的例行节目，李维也解脱了，灵魂愈发沉静和专注，冥想也事半功倍，快乐指数自然水涨船高。 “你好。” 耳畔，一道带着些森然的声音响起。 李维闻言抬起头。 在他的正前方，一个面色苍白的少年正费力地挤出微笑，伸手寒暄道：“初次见面，我哥哥应该向你介绍过我了，我是文森特?科林斯。” “哥哥？”李维心中一动，感觉这个名字似曾相识，很快恍然大悟，“帕斯奎雷的……弟弟？” 文森特点点头。 “很高兴见到你。”李维也伸出手，和对方握了握，触感冰凉，文森特的手掌竟寒冷得如同一具尸体。 他暗暗打量对方。 文森特的个头不高，比他哥还矮了小半个脑袋，同样是银发金瞳，五官深邃，极富立体感。他的皮肤是病态般的苍白，没有一点血色，虽然在努力微笑，但笑容僵硬，死气沉沉，像是终结者中t-00的机械化笑容，反而让人有点毛骨悚然。 相较于帕斯奎雷，他倒是更符合李维对“死灵法师”的刻板认知。 对方主动示好，李维自然识趣，双方闲聊起来。 他是薛定谔的聊天高手，遇上女孩时只懂尬聊，和男人调起情来倒是一套一套的。几番神侃闲扯，两人很快变得熟络。 “我听兄长说过，”文森特想到什么，好奇询问道，“你曾有化身双头食人魔的经历？” “是的，”李维点点头，不自觉地抚摸脖颈右侧，自嘲地道，“不过，并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 脑袋的“左右互搏”，他自己回想都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文森特得到肯定回答，眼睛却亮了起来，出言相邀：“正好，我有些事情想要请教你，等课程结束后，你是否愿意去我的‘养尸地’瞧瞧？” “养尸地？”李维的眉毛挑了挑，同样露出饶有兴致，点头道，“当然可以，我也正想开开眼界。” 养尸地，正是制作死灵生物的独特场所。 李维答应文森特的邀约，一方面是想结交，而另一方面，也是真想瞧瞧，那比钢铁还坚硬的缝合怪是怎样炼成的？ …… 他们俩聊得起劲，浑然忘了时间流逝。 临近开课，课堂里，周围的人越来越多，对聊天的二人都侧目而视。 很快，轻盈地踩着魔法铃声，授课导师布兰琪?格林推门而入，视线缓缓巡视一圈后，让整个房间都安静下来。 李维和文森特也停止交谈，打量起这位看着三十岁上下的美女导师。 布兰琪是一名美丽的知性美女，有一头黄金瀑布般的长发，圆框眼睛下，一双碧绿眸子幽深如湖泊，似乎能够说话，满含着狡黠笑意。 “我得先夸奖一下在座的各位，选择这堂课的人，都是真正的聪明人。”布兰琪的开场很特别，仅一句话，就抓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魔法阵，是整个魔法世界的根基！” 忽然，她提高音量，更在声音中灌注某种特殊魔力，回声在教室中久久回荡，震得每个人头晕眼花，有种“当头棒喝”的强烈感觉。 李维捂着额头，脑袋也有点发懵。 “是不是有人不信？” 布兰琪出言反问，接着，则开始了自问自答。 “一切——我是说一切——的魔法设施，其基本组成单元都是魔法阵，或者是魔法阵的变体。诸位可以回忆一下，现实是不是这样。” 她仰起头，指了指上空。 “咱们头顶上的超魔阵列‘星之礼赞’，就是由数目庞大的魔法阵堆砌、拼接、组装、合并而成。若将超魔阵列比作一台炼金机械，每一座魔法阵就是一个个细小齿轮。” “再说咒器，大如堡垒炮‘独眼巨人之怒’，小至魔法挂件‘滴水挂坠’，每一件咒器上，都雕刻着大量魔法阵或者微缩法阵。” “甚至是圣诫铠装，其基本构成单元为‘微缩矩阵’。而微缩矩阵，说到底，是一种高集成度高精度的超微型复合法阵。” “从某种程度来说，连我们体内的法术模型，也是魔法阵的一种，可之称为‘灵魂法阵’。” “掌握了魔法阵，就能把握世界运行的轨迹和规律，甚至，能借此窥得世界真谛！” …… 布兰琪滔滔不绝，一番洋洋洒洒的高谈阔论，令众人都变了态度，收起漫不经心，开始重视这堂课程。 李维也坐直了身体，聚精会神地听课。 见自己的开场收到效果，布兰琪满意地点头：“和其他学科一样，魔法阵的尽头，同样也是创新。绝不可拘泥于前人的作品，需根据你们的心契，根据你们的经历，根据你们的需求，创造出属于你们自己的魔法阵，这才是一名优秀的法阵师的素养。” “又是创造？”李维摸了摸鼻子，这个词，对他实在不太友好。 “不过，想要创造，得先从学习和模仿开始。” 布兰琪右手朝上，掌心中浮起一座灰色法阵的魔法投影，魔法阵气泡般向上浮起，同时也横向扩张，很快，纵横交错的魔法线条就覆盖了教室的穹顶。 “夜之女神的深沉静默？”李维认出了这座魔法阵，低语道。 “是的！你提前做过功课？嗯，我就喜欢这样的学生。”布兰琪笑了，赞赏地看了李维一眼。 “这些魔法师都是属蝙蝠的么？耳朵也太灵敏了……”李维有些尴尬，强行挤出一个与有荣焉笑容，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笑得很傻。 “接下来，我将教导你们如何绘制魔法阵，并阐述它的核心法则和运行规律。”布兰琪微笑着，指着上方道，“就从这座‘夜之女神的深沉静默’开始，它很实用，结构也很简单。” “简单？这个也叫简单？”看着那一眼望不到始终的绵延线条，李维嘴角抽搐，暗暗吐槽道，“这就是强者的世界么？” 布兰琪顿了顿，又仔细叮嘱道：“对法阵师而言，最重要的是三个单词，精确，精确，还是精确！绘制魔法阵时需绝对的专注和仔细，不可懈怠，不可分神，不可中途停止，更不能存有侥幸心理，不能出一点差错，否则就要从头开始！你们明白么？” “明白！” 一众学员齐声应答，李维也混在其中。 他搓了搓手掌，暗暗有些担忧：这混沌的指节，不会又整什么幺蛾子吧……。 不过，即便心有惴惴，李维心态挺好，加上丢脸已不是一次两次，他也足够光棍，很快摒弃杂念，专心绘制。 好在，他担心的事情并没发生。 李维心如止水，跟随着布兰琪的指导，秘法绘笔在导魔纸上游走，动作不徐不疾，力求每一根线条都清晰分明，工工整整。 他忽然笑了，深深沉浸其中。 布兰琪一路讲解，一路指导，李维也跟随着她的指引，一路绘画。 临近课堂结束，李维面前的纸面上，已是一幅完整的“夜之女神的深沉静默”。纸面上，缕缕暗影如雾气般氤氲，有时凝聚成少女对月祷告的虔诚形象，给人一种平静安宁的感觉，所有杂念都烟消云散。 这正是“夜之女神的深沉静默”的效果，——“安魂”。 “成功了么？”李维紧盯着魔法阵，居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好像这座魔法阵不是他亲手所画。 那……为什么没有起任何变化？ 混沌的指节失效了？ 李维想了想，或许因为“安魂”效果，他的思绪更敏捷，很快就想通了：“这个并不属于创造，只能算是‘临摹’，因此，‘混沌的指节’不会奏效。” 他松了口气，心情也是大好。 “你就是李维？小子，你挺有天赋的，很适合当一名法阵师。” 李维正有些出神，布兰琪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这时候，她正在巡视整个教室，检查每个人的作品，指出优点和缺漏。 而对李维的作品，她是相当满意。 “专注是一种美德，你很专注，手也很稳，而且不骄不躁，沉得下心来。”布兰琪毫不吝啬赞美之词，却忽然笑了，“我本来以为，像你这种桀骜不驯的‘鬼才’，屁股在椅子上超过五分钟，就会跟坐在滚烫的煎锅里一样难受的。” “鬼才？”李维摸了摸鼻子，苦笑道，“我都这么有名么？” “当然了，我有三个女学生，她们常常都在讨论你。”布兰琪又笑了，那是一种别有深意的坏笑。 “咳咳……”李维不知该说什么，也干笑了两声。 他当然清楚，少女们谈论他时的画风，绝不是饭圈讨论爱豆那种，百分百是“儒雅随和”的画风。 下课铃响起。 下课后，李维还有些意犹未尽，甚至都不想离开座位。和公开课时长篇大论的高深“哲学”不同，这《法阵概论》实在得很，里面全是干货。 “剩下五节课。”他摩挲下巴，沉着思考着，“趁着上课间的空隙，得多做练习，提升基础水平。不过，秘法绘笔和导魔纸可不便宜，即使中等品质的，也得花上二十几枚金币。” 想到这，李维又有些庆幸，幸亏自己没选别的课程，否则就只能看着干瘪的钱包干瞪眼了。 “不过，一下回到解放前了啊！”他摇摇头，暗自苦笑，“那句话怎么说的？快乐的时光总是特别短暂……有钱人的日子，居然这么快就结束了。” “李维，在自言自语什么呢？该出发了！” 一旁，文森特凑了过来，拍拍李维的肩膀，将他从沉思中唤醒。 “好，去看看养尸地。”李维点点头，面露几分期待。 第二十五章 缝合怪的角色定位 养尸地位于拂晓之巅的西南角，这座“亡灵居所”极为低调，低调到它根本没有地面建筑，建筑通体位于地平线以下。 “跟着我。” 文森特在前引领，李维在后亦步亦趋，两人沿着螺旋状阶梯层层向下，迷雾中台阶长得像是没有尽头，像是通往地狱的一条单行道。 李维捂着鼻子，小心地用嘴呼吸，他感觉，自己的鼻子都不再属于自己了。 这座天坑中迷雾盘旋，那是湿气、尸气、烟瘴、死灵气息等数百年间沉淀的产物，这玩意如果也能有称号的话，应当会是“嗅觉破坏者”。 李维小心地调整呼吸，四下观察。 迷雾深处，黑色建筑的轮廓若隐若现，像是一头头盘伏的巨型滴水嘴兽，而在耳畔，又哀怨悠长的亡灵悲歌萦绕不断，让人浑身不自在。 不知过了多久，在漫长的折转向下后，李维的双脚终于再次落在地面上，他竟生出一种奇异的“心安”感觉。 “到底了？” 他四下张望，这座深坑上窄下宽，底部占地面积巨大，迷雾间能隐约看到大片的建筑群，如同山脉般起伏绵亘，绵延无边。 “李维，跟紧我，可别走错了路。”文森特在前招了招手，神情严肃地嘱咐，“在这地方走错路，很可能会死人的。” 看他的神情，这绝对不是危言耸听。 “明白。”李维点点头，当下收起心思，紧跟着文森特。 “看到那座上古神殿形式的白色建筑了吗？那是雷恩先生的‘群尸圆桌’，里面躺着他的死灵创作，听说，其中甚至有尸巫和骨龙！”文森特充当起导游的角色，他双眼放光，一脸毫不掩饰的向往，“终有一天，我也要创作出那种级别的艺术品。” 文森特满脸的神采飞扬，让李维想到了谈论歌剧时的布莱兹。 “这就是所谓的‘理想’？”他也有些被触动，扪心自问道，“我喜欢什么？呃，和勇者义彦一样，我喜欢……呃，算了，那只能说是个人爱好，绝不是理想。” 很快，两人到达目的地，也让李维见识了一把何谓“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文森特的居所，甚至都无法被定义为一间“房子”，准确点说，就是个简陋的土棚子。 看门的——如果那条破旧不堪的门帘能称之为门的话——是一个透明的玻璃罐，罐中注满了类似福尔马林的深色溶液，溶液中则漂浮着一颗光秃秃的脑袋。 奇怪的是，按照常理，浸泡在液体中的头颅会变得臃肿，但眼前这个却是干巴巴的，枯瘦且皮包骨头。 “用脑袋标本看门？吓唬人么？或者，只是某种恶趣味？” 李维疑惑地贴近罐体，想近距离地打量这个头颅，而那本来双眼紧闭的脑袋却蓦地睁眼，眼神凶狠，和他四目相对。 “嘶——”李维吃了一惊，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 “新的访客么？哦？是个男人？” 虽然浸泡在不知名的液体中，那颗脑袋无法开口，他却以灵魂波动发声，如同电波信号，直接回荡于李维的脑海。他的质问咄咄逼人，连发炮弹，一句紧跟着一句。 “有女朋友么？” “哼，一看就是光棍！” “等级多少？同届入校生中综合排名多少位？” “哼，弱者！垃圾！” “身上什么魔法装备？” “嘿，还是个穷鬼！” …… 一连串直击心灵的“灵魂拷问”过后，那颗脑袋表情倨傲，给出了解决方案：“把我放出来，让我来指引你！我能改写你的命运，让你成长为世界顶尖的强者，娶到最动人的美女，走上人生巅峰！” 李维捂着脑袋，被这一连串的精神攻击弄得头晕，而文森特走过来解围，抓起玻璃罐上下摇晃：“哼，一会不管你，就又在坑蒙拐骗了，给我老实点！” “你，你这是在侮辱一位真正的大师！”那颗脑袋眼神迷离，显然已经晕了，但依旧很嘴硬，“你不知道你错过了什么，终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抱歉，这个玩意，我称之为‘喋喋不休的头颅’。”文森特手上没停，转头歉意道，“这是我哥在一次遗迹探险中寻到的，他觉得没什么用，就转手送给了我，给我做试验品，用来研究死灵特性。” 说话间，那颗脑袋已经晕厥，翻着白眼吐着气泡，在深色液体中浮浮沉沉。 “不过，”文森特耸耸肩，神情狐疑道，“我怀疑，它根本不是死灵生物，你刚才也看到了，它实在太有‘活力’了。” “它话这么多，没自我介绍过么？”李维揉了揉太阳穴，好奇地问道。 “理查德，它只说自己叫理查德，是一名大师。”文森特面露不屑，虚着眼道，“就它，算什么大师？” 李维也笑着摇头，心中暗暗调侃：难道是成功学大师？灵魂拷问，贩卖焦虑那一套，这家伙倒是玩得炉火纯青…… …… 门帘才掀开一半，李维视野里已闯入一具巨大的缝合怪躯体，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 它皮肤苍白，体态痴肥而肌肉虬结，脑袋向左耷拉着，脖颈右侧有一道巨大豁口，皮肉外翻。它是斜躺在一张金属台上的，但其体型过于庞大，以至于李维的第一眼都没看到金属台。 李维上下打量，忽然就明白了什么，深深看了文森特一眼：“双头缝合怪？” 他看出了对方的用意。 “和聪明人聊天就是轻松，”文森特笑着点头，顿了顿后，神情中竟有几分庄严，“我们柯林斯家族是享誉盛名的‘死灵贵族’，尤其擅长制造死灵生物，甚至连族语都是‘亡者永生’。但是，家族传承即是馈赠，也是枷锁，它画出了看不见的条条框框，让每个人都只能在框内活动，丧失了活力。” 他握紧拳头，沉声道：“我和我哥来此的目的，就是要打破家族的陈规陋习，创造出新的缝合怪！” “双头缝合怪，就是你的尝试之一？”李维摩挲下巴，视线在那具巨大躯体上来回游弋，念头跳转。 “是的，它叫做‘夜怖’。”文森特点点头，诚恳请教道，“你有化身双头食人魔的经历，我希望你能给出点意见。” “我有个疑问，缝合怪有灵魂么？”李维沉吟片刻，问出一个关键问题。 和瘟疫战斗时，他就注意到，瘟疫具有一定的自我意识，但智力极为低下，甚至连野兽都不如，几乎全凭本能活动。 “有，但不完全。”文森特斟酌着用词，尽量精准地解释，“它的灵魂，是由我们所收集的灵魂碎片‘缝合’而成，相当于某种‘合成灵魂’。因此，缝合怪思考能力薄弱，不惧疼痛和死亡，兽性本能远多过智慧。” “哦，”李维面露恍然，又问道，“那双头缝合怪是一个灵魂，还是两个灵魂？” “当然是两个！”文森特竖起两根手指，滔滔不绝道，“两个灵魂，意味着双倍的思维能力，更广阔的的视域，以及更快的反应能力……” “等等！”李维竖起右掌打断了他，连连摇头，“你所描述的情况，是在两者默契配合的前提下。” “有什么问题吗？”文森特还沉浸在自己描绘的蓝图中，有点后知后觉。 “我就直说了，这种情况，绝不可能发生。”李维想了想，干脆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让对方发热的脑袋冷却一些。 “为什么？”文森特一愣，不解地道。 “当我化身双头食人魔时，两个意志不断争吵，脑袋几乎要爆炸。”李维不自觉地去摸脖颈右侧，“而我很确定，那两个意志都源于我的同一个灵魂。你这头夜怖的身上是两个灵魂，其争吵，牵制，相互间的干扰会更加强烈，不止没有任何增益，反倒严重拖累战力！” “等等，这也只是其中一种可能性。”文森特脸色大变。 他内心已经相信，但还存有侥幸，毕竟，坚持了这么久的路线被人指出是天方夜谭，任谁也一时转不过弯来。 “这不仅是理论，它绝对会成为现实。” 虽然心有不忍，但长痛不如短痛，李维决定下狠手，打破对方的幻想。 “你自己想想，当有两头不同的缝合怪出现在战场时，它们能相互配合么？”他反问道。 文森特脸色再变，变得苍白如纸。 “就是这样，”李维点点头，沉声道，“连两头不同的缝合怪都无法默契配合，若将它们安放在同一具身体上，其相互间的制约只会成倍放大！” 文森特沉默，许久之后，他强笑一声道：“李维，是我异想天开了……可惜，没早一点遇上你，让我在错误的道路上浪费了那么多时间。” 他的脸色愈发苍白。 “文森特，用不着气馁，失败是成功之母。”李维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出言安慰道。 “放心，我不会气馁。”文森特摇摇头，苦笑着道，“只不过，得又要寻找一条新的道路了……” 李维有些于心不忍，脑袋开足马力，陷入沉思。 “等等，或许你的道路并没有错。”他想到什么，忽然眼神凛然，微笑道，“只是需要稍作调整……” “你有什么想法？”文森特面露喜色。 “说起来，也并不复杂。”李维唇角上翘，“只要找准缝合怪的角色定位，那就行了。” “角色定位？”文森特茫然了。 第二十六章 手贱一时爽 “角色定位？”文森特揉着头，满脸写着茫然，“缝合怪……的？李维，你究竟在说什么？我怎么完全听不懂？” 也难怪，他不是作家，对所谓的“角色定位”一窍不通。 而聊起自己的专业，李维却是口若悬河。 “简单点说，先划分角色，夜怖的两个脑袋分别为战士和法师，分饰主角与配角，分工明确，各不相干。”他侃侃而谈。 “主角……和配角？”文森特嘴上喃喃，他似乎抓到一点头绪。 “两个脑袋中，以一个为主体，作为‘战士’，掌控整个身体；另一个脑袋为辅助，也是‘法师’，负责释放法术。”李维谈兴正浓，有点刹不住车了，提议也稍稍出格，“以我粗浅的见解，法师头颅应当以自身强化法术为主，腐蚀、虚弱、麻痹等干扰法术为辅，如有必要，也能增加尸爆、骨矛等杀伤性法术。” “李维，你根本不是鬼才，而是真正的天才！”文森特已经听懂了，他心服口服，苍白的面孔上浮现浅浅红晕，“你等等，我等不了了，现在就要……” 他神情狂热，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向工作台，抓起秘法绘笔，满满灌了一整管魔能溶剂，转身扑在缝合怪的身上，运笔如飞。 唰！ 文森特一脸专注，表情近乎虔诚，笔锋在夜怖的皮肤表面游走，道道魔法纹路于笔尖上悄然落成，滋长弥漫。很快，那一根根魔法线条流转成片，如一朵朵彼岸花渐次绽放，又像是地底黄泉无声流淌，古老的死亡法则在印刻凝形。 “魔导回路？”李维心有所感，自言自语道，“格林小姐的理论确有道理，魔法阵还真是整个魔法世界的运行基础。不说魔偶了，连缝合怪的力量源泉，竟也是一座座的复合法阵。” 他静静旁观。 幸而李维还上了一堂《法阵概论》，了解些魔法阵的基础知识，否则面对那千头万绪的魔法线条，怕是又得晕头转向，挠着脑门“哲学三问”了。 “哦？比想象中更有趣……” 渐渐地，他越看感悟愈深，越看越是沉迷其中，如痴如醉，难以自拔。 “夜怖”早已成型大半，因此，文森特的绘制并不是从头开始，准确点说，应当是“篡改”和“修正”。也是这个缘故，在这头双头缝合怪的身上，不断上演着一出出破坏和重塑的轮回，李维作为旁观者，竟能窥出一丝规则运行的轨迹。 “死亡法则么？”李维摇头晃脑，忽然心中一动，觉察了什么。 他注意到，自己作为一名“异界来客”，那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认知，除了带给他逼格远胜于实用价值的的心契“因果律”，还带给他另一样东西，——局外人的视角。 李维的灵魂不属于这个世界，因此，他能以更加超然的视角看待这个世界，格局更大，也更加客观理性，毫无偏见。 当然，就目前而言，这并不会带给他额外的优势。 刺啦！ 文森特五指飞舞，指间一根拆线刀在旋转跳跃，仅仅是一刀，已沿着缝线将夜怖胸腹剖开，五脏六腑全数露了出来。而这头缝合怪的内部器官上，竟也尽是密密麻麻的魔导回路，线条错综复杂，令人眼花缭乱。 接着，他重心向前倾，整个身体都埋入缝合怪的胸腹中，继续着“修补匠”的工作。 李维被晾在了一边，但他并不觉得无聊，反倒是看得津津有味，脸上浮现钦佩。 他并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和对方一样投入，但有一点可以确定，——这气味是他断然忍受不了了。 “看来，成为亡灵一脉法师的首要条件，就是得没有嗅觉。这么说，小光头克林倒是很适合……”李维在心中调侃。 文森特的效率很高，并没花太长时间，缝合怪的脏腑改造也成功。 “接下来，就是……” 他嘴里嘀咕着，快步走向一旁，掀开黑色帘子，露出十来个透明的玻璃罐。玻璃罐内，有无数斑驳光点上下翻飞，如同被惊起的萤火虫。 “这是，灵魂碎片么？”李维眼神一动，他认出了这些光点。 “接下来，我准备合成灵魂。”文森特背对着他点了点头，又转身询问，“李维，我想请你帮个忙。” “帮忙？你说。”李维面露疑惑。 “我想请你帮我缝上夜怖的肚子，还有那边那个脑袋，对，就是那个，也一并缝上去。”文森特指向房屋一角，那里正躺着个巨大头颅。 “这……”李维面露为难，左手不自觉地抬起，轻抚右手的手背，“帮忙自然没问题，但我这人手笨，就是怕会整出什么岔子。” “没关系，只是一点简单的缝合工作，没有技术难度，也影响不了什么，最多是不够美观罢了。”文森特并不清楚对方的顾虑，指着左上方道，“李维，看这个，你按这张兽皮的针脚缝合就行……” “好吧！”对方都这么说了，李维也就不再拒绝，但为防万一，他还是提前打了个预防针，郑重其事道，“先声明，若真出了岔子，我可不负责的。” “没问题。”文森特失笑，以奇怪的眼神看向对方，“李维，你也太谨慎了，即便出了变故，最多也就拆线重缝，哪会有什么乱子？” 李维干笑两声，也不好解释，只是点了点头。 他对缝合怪本就很感兴趣，现在有上手机会，其实心中还挺期待的。 李维仰着头，先端详兽皮许久，看清其针线走势后，撕了两片破布塞住鼻子，低头着手于缝合。 他一出手，文森特就露出惊讶。 在李维的指间，那根缝尸针仿佛获得了生命，如同蝴蝶在花丛中飞舞，几次来回穿梭后，缝尸针向后一扯，那裂壑般的两片皮肤合拢，针脚严整美观，滴水不漏。 “漂亮，真是漂亮！”文森特连连点头，忽然哼了一声，“哼，比某个红头发的女人强太多了！某人就长了一张好看的脸，脾气坏，嗓门大，缝合技术却简直叫人绝望。” 李维哑然失笑。 听他那满腹牢骚的语气，似乎对米歇尔怨念极深，看样子又是有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往…… “对了，李维，你过会想吃什么？我请客！”吐槽一阵后，文森特想到什么，又道，“不如去金雀花酒店？哪里的鹅肝就不错……” 而在他说话时，李维正费力地将缝合怪的肝、胆、和肠子塞进肚子，然后缝上那一片臃肿皮肤。 喂！在这个时候，就不要讨论过会吃什么好吗？ 李维无力吐槽。 “呃，我想吃点素。”他强忍着胃部不适，艰难地道。 …… 很快地，文森特也闭嘴了，他的注意力已投入灵魂合成，聚精会神，连呼吸都变轻了。 李维同样一言不发，聚精会神地来回缝合。 夜怖的肚皮已经全部合上，他又取过那硕大头颅，安置于它的脖颈，对准切口后，继续缝合。 这种缝合工作并不复杂，李维也很轻松。 到最后，他甚至起了点调皮的心思，在脖颈即将缝合完毕时，缝尸针上下起舞，绣出个类似蝴蝶的图案。 那图案位于两个脑袋之间，因此，也不必担心会有人注意到。 “大功告——哦豁！”李维面露微笑，正待收手，表情一下变得僵硬，嘴里的话也半途而变。 他的脑袋里，一句来自小岳岳的尖叫响起，“我的天呐！”。 “怎么在这时候……” 李维低头望去，在手背之上，混沌巨龙正展翼盘旋，无数头灰色线条激涌，纷纷扬扬似长河，涌向了夜怖的新头颅。刹那之间，那头颅的眉心浮现一枚诡异的死灵符文，而符文立刻黯淡下去，隐没无踪。 他瞠目结舌，心中涌起不妙的感觉。 李维一脸恼火，狠拍右手手掌，低骂道：“叫你手贱！叫你手贱！绣什么蝴蝶？绣什么蝴蝶？” “怎么了？”这时，身后传来了文森特的声音。 好死不死，他的灵魂合成也刚刚结束。 “你不满意？嗯？这不挺好的么？”文森特手里捧着两个玻璃罐子，仔细端详那根根缝线，“针脚清晰整齐，疏密、间距和长短也刚刚好，不止美观，强度绝对优秀。” 文森特不吝夸奖之词，但李维可是一点高兴不起来。 他打量文森特手中的两个玻璃罐，玻璃罐中已是球状的光团，呈暗青色，漂浮着一动不动，像是两颗青色满月。 “文森特，我个人觉得，还是拆了，由你来重新缝合比较好，”李维表情尴尬，小心地建议道，“我毕竟是个门外汉，手法还不熟练……” “不，你已经很熟练了，就算我亲自来缝，也和你的水平差不了多少。”文森特不以为然，他期待已久，满脸兴奋，“现在，只需将灵魂投入夜怖的身躯就行了……” 他说着，伸出了手指，在两个头颅的眉心中点了两下。 嗡~~ 两个头颅眉心亮起，有灰色法阵自其额间升腾和展开，悬浮回转，熠熠生辉。 “最后一步！”文森特屏住呼吸，小心地呈上两个灵魂，分别置入灰色法阵之上。 灰色法阵中，竟有一只恶魔手掌浮现，抓住那颗不完整的灵魂，拽入法阵深处。而紧接着，法阵也重新沉下，落入头颅的额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哦？”李维变了脸色。 夜怖依旧平躺着，却有两股深沉汹涌的灵魂波动散开，像是巨兽的心跳，一下，又一下，节奏有序，搏动有力。 “成功了！”文森特满脸欣喜。 李维则表情复杂，身体稍稍前倾凑近，紧盯着左侧的那个脑袋，来回地仔细端详。 他惴惴不安。 那个脑袋猛然睁眼！ 李维再次被吓了一跳，后退一步。 “为什么？”那个脑袋眼神委屈，声音呜咽，竟带着些许哭腔，“为什么要盯着我看？” “这……什么鬼？”李维惊着了，忍不住道，“爱哭鬼么？” 第二十七章 吃瓜群众杀手 “哭了？在哭什么？和我有关么？”李维神情茫然，满头问号，根本摸不着头脑。 这头夜怖是文森特的作品，他只是简单地搭了把手，因此，不能像“瓶中皎月”、“月神的亲吻”等一样，直接知晓其特性。 李维继续观察。 在他的持续注视下，那颗脑袋神情羞涩，先是怯弱地躲避着视线，紧接着开始一声声地抽噎，继而转化小声哭泣，最终又演变为嚎啕大哭。 “搞什么……嗯？”李维皱着眉，刚想说什么，表情一僵，有惊骇之色凝固在脸上。 他浑身发冷。 耳畔哭声回旋，如同死神的叙事史诗，又像是亡魂的摆渡挽歌，竟令他生出一股深入灵魂的彻骨冰寒，手指僵硬，心跳迟缓，连意识也开始模糊。 “灵魂攻击？”他震惊且惶恐，神情僵硬，牙齿“的的”作响。 “李维，你怎么了？”文森特察觉出不对，关切地询问。 他的声音明明就在耳旁，但在李维听来，却像是自远方传来，无比遥远。 “和‘心灵尖刺’一样，是单体灵魂攻击！”李维表情呆滞，脑袋则飞速运转，做出准确分析。 他毫不迟疑，向后高高跃起。 身体尚在半空时，李维的身后有虚空漩涡浮现，无数根苍白线条射向后背，皮肤则染上一层木器涂漆般的浓郁深褐。 他的果断为自己赢得了时间。 几乎在同时，金属台上的夜怖翻身而起，两个头颅嘶吼怒号着，右臂横扫掀飞身边的瓶瓶罐罐，拳锋裹动的狂烈风暴令房柱剧烈摇晃，长桌疯狂晃动，破碎之声不绝于耳。 李维眼前一暗。 一个巨大拳头裹狂烈腥风袭来，整座棚子似乎都被风暴卷动，缓缓地移向李维的方向。 “比力量，我还没怕过谁！”李维双臂交叉，屈膝弯腰重心下沉，屏息凝神，挡下这一记狂怒攻击。 嘭！ 闷响声随着空气涟漪散开，棚子里狼藉一片，李维的双脚在地面上挫出两条越来越深的裂壑，直至退势消失时，泥土已经没到他的膝盖。 他拔出双脚，神情自如地自裂壑中走出。 “夜怖只是一级缝合怪，在纯粹的力量上，和瘟疫还有不小差距……而且，待我化身‘脱序傀儡’后，各项抗性剧增，它的灵魂攻击伤害就有限了。”李维放下心来，眉毛一挑，“我可没招惹你吧？虽然我一贯以德服人，但你再找麻烦，可别怪我拆碎了你！” 他信心十足。 自己都能和二级的瘟疫角力，而夜怖仅是一级，战斗只会更加轻松。 “这……发生了什么？”一旁，文森特神情迷惑，视线在两者间徘徊，他还没搞清楚状况。 自己还没下达指令，夜怖怎么就动了？ 哭？左侧的脑袋为什么在哭泣？ 为什么要攻击李维？ 为什么…… 疑问实在太多，他的脑袋处理不过来，已接近宕机，不知道该做什么。 “为什么要盯着我看？” “你为什么要盯着他？” 夜怖的两个头颅同时发问，一个神色羞惭，另一个则是在恶狠狠地质问。 这没头没尾的问话，让李维着实茫然，摊开双手道：“我看什么了？” 显然，这并不是正确答案。 咚！ 夜怖右脚重重踏地，自其脚底起，一道青白怒焰燃遍全身，将它化作一个熊熊燃烧的巨型火炬！那青白之焰是冰冷的，相态上像是粘稠状的液体，旋绕着那道臃肿巨躯，流散着无数冰冷寒流。 在它的脚下，有一层厚厚冰晶凝结，呈圆环状不断扩散。 夜怖再次狠狠出拳，而这一次，它的拳头上裹挟着青白火焰，寒气扑面，凶威慑人！ “人体，不，尸体自燃？”李维撇撇嘴，神情并不慌乱。 经历与瘟疫一番肉搏，他也总结了些和大个子战斗的准则，当即压低身体避开那燃火的巨拳，欺身前冲来到夜怖面前，重重一拳猛击其腹部。 夜怖惨嚎两声，脚下踉踉跄跄，被生生击退。 “吸取教训了么？”李维故作潇洒从容，将右手放倒背后。 在他的拳锋上，有一层晶莹冰体覆盖，甚至连手指都无法张开。 他暗暗心惊，这种火焰的特性古怪，竟连脱序傀儡的元素抗性都难以完全抵御！ 嗷~~ 夜怖似乎也被激怒了，一双头颅向上昂起，发出夜枭般的诡异嚎叫，伴随着那长长嚎叫，它的眼耳口鼻都似活火山般喷出青白之焰，焰光炽盛且猛烈，凛冽寒意竟冻结虚空。更为诡异的是，青焰翻腾间，竟凝出三个犬首形象，像是一头三头地狱犬趴伏于夜怖的肩头。 “这，这，尸焰？”文森特的眼珠瞪得差点掉出来，他终于认出那种火焰。 “越来越夸张了……第三世代能力者？”李维暗暗吐槽，侧身对着夜怖，摆了个健四郎的起手架势，严阵以待。 夜怖如鬣狗般连续吼叫，正欲向前冲锋，而它的动作忽然僵直，浑身尸焰刹那散去，停留原地一动不动。 它那两个头颅的眉心处，两座灰色法阵重新浮起，围裹着那一双灵魂离开了身躯。 原来，是文森特出手了。 “幸亏，我准备了‘灵魂锁’，可以随时强令缝合怪的灵魂弹出。”他有点后怕，又微笑道，“李维，可真巧了，就是因为瘟疫的失控，雷恩先生下达了严令，所有缝合怪必须配置‘灵魂锁’。” 李维松了口气，他也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抖抖身体，体表的深褐色渐渐消散，外貌恢复原样。 但是，李维的右手还是冻僵了，一时半会动弹不得。 “这是尸焰的效果之一，——‘深寒’。”文森特盯着他的手掌，宽慰道，“放心，多晒晒太阳，二十四小时以内，你就能恢复如初了。尸焰的恐怖，更多是对付生病或负伤者时，中招的人生命力越脆弱，其造成杀伤效果就越大。” 说到这，他转过视线，看了李维一眼：“在‘辅助者’头颅上，我只印刻了‘行尸狂热’一个法术，它怎么会变成现在这幅样子？李维，你到底做了什么？” 躲是躲不过去了，李维心中无奈，含糊其辞道：“也没做什么，只是点微不足道的贡献。” “微不足道？” 文森特已贴近夜怖的身体，看了几眼后，身形后仰，惊得目瞪口呆。 他回头望向李维，神情错愕：“这真是夜怖？不只是一条两条魔能回路，连整体结构都发生了剧烈变化！李维，你，你究竟怎么做到的？” 李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当然也不愿暴露“混沌的指节”，想不出任何借口，只得顾左右而言他：“文森特，我觉得你应该先看看，夜怖目前的‘行尸特性’是什么。” “嗯，你说得对。”文森特被转移了注意，手放在夜怖的胸口处，闭上眼睛，进行灵魂感知。 许久后，他睁开双眼，表情极为丰富，就差把“一言难尽”四个字刻脑门上了。 “怎么了？行尸特性是什么？”李维关切地问道。 “羞涩的灵魂。”文森特艰难地答道。 “羞涩的……”李维很困惑，继续问道，“什么意思？” 文森特长吐一口气，似乎要吐出胸中的郁结情绪，这才缓缓描述。 羞涩的灵魂：夜怖的左侧头颅拥有一个羞涩的灵魂，不愿抛头露面，不愿被人长时间凝视，一旦超过三分钟，会发动‘亡者恸哭’，精神攻击注视者；而当超过五分钟后，则发动‘尸焰之心’，两个意志同时陷入癫狂，身体机能大幅提升，体表燃起尸焰，持续追杀注视者，直到目标完全闭眼。 “亡者恸哭为灵魂攻击，兼有扰魂和伤魂的效果；尸焰之心则更加可怕，不说提升身体机能的效果，仅仅‘尸焰’一项，就能完全碾压行尸狂热。”文森特耐心地介绍，脸上表情却一点也不高兴，“当两项同时触发，夜怖甚至能和瘟疫正面较量！” “但是——”李维已清楚了关窍，追问道，“如果不被长时间注视，就不会触发？” 文森特摊开手掌，表情郁闷：“左侧头颅是‘辅助者’，在不施法的情况下，它根本没什么存在感，哪会引来别人关注？而没有长时间的注视，它则不会施法，就更加没存在感了……这个死结，我是解不开了。” “死结？这算什么死结？”李维却笑了，挥挥手道，“交给我来解决，有油画笔么？还有，我只要两种颜料，白色和红色就够了。” “颜料？” …… 油画笔在李维的手中挥洒，猪鬃笔毛层层横画，给左侧头颅的脸部涂上一层深深的苍白，白到极致，白得触目；接着，油画笔蘸上鲜红涂料，在其唇边掠过，涂上一层如血的深红。 那抹浓烈深红游走，沿着它的嘴角继续向上，一直延伸至耳边，形成一个撕裂脸颊的巨大“笑脸”。 “为什么这么严肃呢？让我们在这张脸上挂上点笑容吧！”李维嘴角上浮，眼神意味深长，竟有点宗教徒般的崇拜和狂热。 “这……是什么？”文森特不寒而栗。 他发现，自己的视线很难离开那张诡异的笑脸。 “一个小丑。”李维随口回答，心中补充一句，“最著名的那个。” “李维，你完美解决了我的问题……”文森特端详着那张笑脸，有些紧张，有些心悸，但更有兴奋，挥舞双臂道，“现在，夜怖虽然只有一级，战力却足以媲美二级的缝合怪了！这才是我想要的，开创性的，独一无二的杰作！” “不过，这也引来了新的麻烦。”李维潇洒地随手一抛，画笔稳稳落在旁边的工作桌上。 “什么问题？”文森特好奇道。 “——‘吃瓜群众杀手’！”李维耸耸肩，又询问道，“对了，当被多人关注时，它会优先攻击谁？” “距离自己最近的。”文森特道。 “各位吃瓜群众，看热闹时请保持距离，站在黄线以外。”李维吹了个口哨，语带揶揄道，“不然，我可无法保证你们的安全……” 第二十八章 灵魂归宿 李维低头端详，微不可察地点点头，神情满意。 经李维这位“灵魂画师”的涂鸦，“羞涩的灵魂”最大的缺陷已被弥补，即便还有些小毛病，也不那么让人难以接受了。 剩下最大的问题，是夜怖会对吃瓜群众很不友好。不过，真实战斗中，夜怖会遵循就近原则，针对距离更近的敌人，而不是这些不嫌事大的家伙们。 李维双臂环抱，视线在两个头颅上流连，忍不住偷偷吐槽：这“羞涩的灵魂”，怎么看也像是缝合怪版本的“你瞅啥？”。 “李维，感谢，真的非常感谢。”文森特喜形于色，郑重地行礼，“你帮了大忙了，我哥说得没错，你是个天才！” “天才不敢当，只是运气好，恰逢其会。”李维连连摆手推脱，他这话还真不是谦辞，事实就是如此。 他暗暗侥幸：幸亏这“羞涩的灵魂”短板可控，若是类似“瓶中皎月”那种，那场面就又难免“一度非常尴尬”了。 “为表达谢意，我想请你吃饭！”说这话时，文森特正观察着夜怖，苍白手指摩挲其胸前肋骨，“嗯，我突然想吃绿野酒店的嫩羊排。” “……”李维嘴角抽搐，一脸无语。 他两世都是肉食动物，对嫩羊排自然没有恶感，但当文森特摸着夜怖的腰肋说出这道菜，他的食欲就断崖下滑。 喂，恶心的时候不要说这么吃饭的话题啊…… “不必那么麻烦，”李维驱除杂念，转移话题道，“大酒店就不必了，又是前菜又是甜品的，繁文缛节太多，吃得不够尽兴。我有一家常去的小酒馆，那里的烤山羊肉和色拉米肉肠都不错……” 他正说着，忽然注意到，文森特的视线又在缝合怪的体表游走，似乎想寻找出对应的部位。 “走吧！” 李维不再犹豫，在自己的食欲被摧毁殆尽前，将文森特强拉了出去。 …… “精灵欢唱”酒馆。 “嗯，香料放少了，盐则是太多了，烤得也是略老，口感粗糙，味道浓郁而缺乏层次感。”文森特刀叉齐用，切了块山羊肉，放进嘴里慢条斯理地咀嚼，进行着美食点评。 “文森特，你还是个美食家？”李维就粗野得多了，他用不惯刀叉，干脆直接上手，撕一大块肉送进嘴里。 “美食家不敢说，一个普通的美食爱好者罢了。”文森特很谦虚，又开起玩笑来，“李维，可别让贵族家的小姐们看到你现在这幅模样，她们会大失所望的。” “那太好了，我可受不了贵族家的小姐们……”李维正和那块韧性十足的山羊肉捉对厮杀，嘴里含糊不清。 两人相视一笑。 直到这时，李维才能真实地感觉到，文森特是个有血有肉的活人。 一碟甘蓝卷碎肉呈了上来，负责送菜的是个金发碧眼的英俊酒保，自然是熟人马文了。 送完了菜，马文没有急于离开，偷偷回瞥老板娘一眼，凑近小声道：“李维，我听说，钟摆阁楼有食人魔出没？这传言是真的么？” “你问这个干什么？”李维咽下一大块羊肉，抽空问道。 “那还用问？当然是收集写作素材！”马文神情向往，以一种类似歌剧旁白的腔调道，“罪犯遍地的钟摆阁楼里出现了一头残暴嗜血的食人魔，这会碰撞出怎样的火花？喔，这样的剧情，想想都令人兴奋！” 李维哭笑不得，他也是个作家，忍不住出言指导：“与其搜集这种捕风捉影的素材，还不如多看看剧作书籍，了解人物原型、戏剧结构、遣词用句、纸稿修改等写作方法。” “那些破书，只会束缚我的灵感罢了……”马文坚定地摇摇头，一脸自以为是的傲慢，“我有一套自己的写作法，我称之为困境写作法。” “困境写作法？你是怎么写的？”李维闻言，脸垮了下去，这种写作法和“相声公式”或“民科”一样，听着就不靠谱。 “很简单，将几个本就处境艰难的人，扔进一处更大的、生死攸关的困境中，看他们在困境中挣扎求生，看他们如何暴露人性，如何困兽犹斗，故事自然就产生了。”马文推销自己的理论，手舞足蹈起来，“这才是优秀的作品，精彩，紧张，悬念丛生！” 李维心中暗叹，失去了交谈的兴趣。 他并不反感“自学成才”，但很反感“不学成才”。 “食人魔的传闻是假的，那只是可笑的流言罢了……”李维挥了挥手，随意地将马文打发，“还有，希望你早点丰富自己的写作理论，创作出令人耳目一新的佳作。” 直至马文恋恋不舍地离开，还在信誓旦旦地保证，李维必定能看到那篇杰作。 “魔怔了……”李维摇摇头。 …… 文森特吃得不快，但吃得一心一意，在李维闲聊时就已经吃完了，取出随身的纸巾擦擦嘴，表情恢复如常。 “李维，我准备赠送你一件礼物，算是回报你的帮助。”他认真地道。 “礼物？”李维还在和山羊肉搏斗，疑惑问道，“什么礼物？” “一座魔法阵。”文森特笑了，感慨道，“正巧，我们是在《法阵概论》上相识的，这也很有纪念意义。” “魔法阵？什么魔法阵？”李维也来了兴趣。 “——灵魂归宿。”文森特眼神一凛，表情变得庄严肃穆，“这是我们科林斯家族的传承技艺之一，是一种直接强化灵魂的法阵，属性独特，效果超群。” “直接强化灵魂？”李维愕然，擦了擦手道，“怎么做到的？” “在生物死亡后，灵魂大多烟消云散，回归于世界的轮回。”文森特喝了口消食的红茶，有条不紊地叙述，“但是，少数强大的灵魂和坚定的执念难以消散，会以灵魂碎片的形式留存于世界，甚至徘徊千年不散。灵魂归宿的效果，就是引导灵魂碎片，进入这座魔法阵。” “等等，你那罐装的灵魂碎片……”李维脑子很快，立刻想通关节。 文森特笑着点点头，继续道：“你就用不着那么麻烦了，可直接吸收灵魂碎片，壮大自身的灵魂本源。这种强化灵魂的手段，那可不是冥想术能比拟的。而且，灵魂碎片往往会残留记忆片段，当你吸收后，这也将成为你的经历，对你感悟规则大有帮助。” 李维的眼睛亮了，极为心动。 他立刻就明白了这座法阵的价值！ 文森特想起什么，又着重强调道：“但有一点必须牢记，脑袋里有不管有多少人的记忆，你必须是你自己，谁也左右不了你。” “这个我明白了。”李维慎重地点了点头。 文森特的告诫，说白了就一句话，“守住本心”。 商议妥当，李维也刚好吃完了。 “回养尸地绘制么？”他摩拳擦掌，期待地询问。 “不必。”文森特摇摇头，拍拍腰间的行囊道，“材料和秘法绘笔我都备好了，直接去你住的钟摆阁楼吧，那里比较近，也更方便些。” …… 钟摆阁楼。 “这是什么味道？太难闻了！”文森特捂住鼻子，一脸恶心和嫌弃。 “哦？你能闻得到臭味？”李维闻言，却是有些愕然，打趣道，“我还以为，你们死灵一脉的法师都没有嗅觉呢！” 他笑了笑，简单地解释了一下前因后果。 “劣质熏香？”文森特皱了皱眉，有些疑惑地道，“但是，我好想闻到了一些熟悉的气味，像是……” 他想说“血腥气”和“新鲜的尸体”，但想了想，自己也无法准确判断，就没有说出口。 “等一等，”文森特取出一个铁盒打开，倒出些薄荷叶放进嘴里，缓缓咀嚼起来，“嗯，这样就好些了，走吧！” 两人谈笑上楼。 咚！咚！咚！ 二人上楼后，前厅中的门里，却有屠夫剁肉般的脆响传来，一声又一声，沉闷刺耳。 …… 昏暗的房间里，达富太太屈身坐在矮凳上，右手举着一把血淋淋的屠刀，高高举起后，又重重落下，随即就有大片血滴和碎肉飞溅开来。 她的出手快而有力，一口气竟剁了二十多下，完全不像一名老态龙钟的老妇人。 咕隆。 随着她一刀斩落，一个脑袋滚到一边，死不瞑目的面孔仰望天花板，脸上还残存着惊恐和骇然，竟是钟摆阁楼中的一名普通房客。 被达富太太剁成肉块的不是牲口，而是一个人！ 不止如此，房间的一个角落里，碎骨和血肉已堆积成山，受害者显然不止一人，看其规模，甚至超过了二十个人！ 达富太太忽然停手，抬起头望向天花板角落，像是对着什么说道：“你再等等，等他回来，你的罪行就不复存在，也就不必躲在阴影中了。到时候，我们一家人可以开心地一起生活……” 她缓缓起身，走向身后长桌，翻开桌上一本巨大厚重的古籍，而在翻动中，青铜封面折射着点点磷火般的光芒，隐约映出一个无头巨怪的诡异身影。 赫然正是那本罪之书。 “只差一个人了，但是……”达富太太面露犹豫。 第二十九章 罪之书 透过织花窗帘半掩的拱形窗，绯红月光如一条月河斜流而下，映出地面上那一座隐秘、幽深、层次繁复、构造独特的六芒星魔法阵。 “真美，而且是规则之美……” 李维斜靠着临窗墙壁，借着如水月光观摩这座魔法阵，发出由衷感叹。 这座“灵魂归宿”，以大卫之星为主体，内魔法环为中枢，星月徽记、秘术符号、神之祷文、魔法术式等错落分布，基本元素庞杂却秩序井然，凝聚为一股幽秘而强大的规则力量，如山如海，高深莫测。 “创造这座‘灵魂归宿’的，才是真正的天才。”李维点点头，心悦诚服道。 绘制这座“灵魂归宿”时，他终于管住了自己的手，只给文森特打下手，绝不在危险的边缘进行疯狂试探。 “灵魂归宿的效果，实为‘迷惑’和‘欺骗’。”嘴里咀嚼着薄荷叶，文森特仔细嘱咐道，“回归灵魂本体是每一颗灵魂碎片的本能，而灵魂归宿的效果，即是伪装你的灵魂波动，让它们将你当做灵魂本体。” “欺瞒灵魂？”李维大为惊诧，赞叹道，“聪明的想法，很有创意，不拘于常理。” “不过，有一点需要说明，灵魂归宿能伪装你的灵魂波动，却无法伪装灵魂强度。”文森特顿了顿，补充道。 “灵魂强度？”李维面露疑惑，他有点被绕晕了。 “等级越高，实力越强，灵魂强度也就愈发强大。”文森特吐出已失去味道的薄荷叶，仔细讲解道，“简而言之，你能吸引来的灵魂碎片，其等级与你近似。若想引来顶级强者的灵魂碎片，得让你自己的灵魂先成长到那一级别。” “明白了。”李维点点头，举一反三道，“打个不恰当的比方，若我想引来龙魂碎片，就得让自己的灵魂强度达到可与巨龙比肩。”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文森特听了这个比喻，表情有些古怪。 “怎么，我说错话了？”李维有点困惑。 “不，只是，这个比方过分恰当了。”文森特摇摇头，苦笑着道，“我们科林斯家的一位长辈就捕获过一颗龙魂碎片，并借此构筑了一个全新的法术模型，名为‘冥府吐息’。” “冥府吐息？说来听听！”李维很感兴趣，当即追问。 “冥府吐息”，光听名号就逼格满满，他很确定，这个法术绝对超凡。 李维没猜错。 “我只见过一次，但很可怕，相当可怕。”文森特回想起什么，一脸心有余悸，“那是一条‘死之长河’，由数以万计的苍白怨灵组成，而杀伤的方式很简单，就是简单纯粹的‘淹没’。” “淹没？”李维眯起双眼。 文森特点点头，声音略有颤抖：“当死之长河退却，留下的尸体没有一丝伤痕，但却特别苍白，白得近乎透明，甚至连嘴唇和眼珠都是白的！我后来尝试回收尸体制作缝合怪，却发现，那些尸体不仅没有灵魂，肉躯也失去了弹性和强度，根本无法使用。” “死之长河么？”李维听着他的细致描述，也是暗暗心悸。 能让眼前这位将尸块当积木的死灵法师生出心理阴影，足见那法术的诡诞和恐怖！ 当然，这个转述的故事可不会给李维带来阴影，相反，还令他生出了更多憧憬。 虽然他也清楚，自己的灵魂强度距离那个层次还远，而且即使达到那种强度，龙魂碎片也是可遇不可求的，或许一辈子都不会遇上。 不过，人若没有梦想，和咸鱼有什么区别？ 李维满怀期待。 交接完成后，文森特也不逗留，急匆匆地离开。他的脑袋里还有很多想法和灵感，想要继续深度改造夜怖，而绝不满足于小修小补。 李维同样迫不及待。 “让我来体验一下……” 他端坐于灵魂归宿的中央，缓缓调整着呼吸，将自身灵魂化为一座深海漩涡，折转着，回旋着，引导穹顶上空的奥术能量，也向虚空中的灵魂碎片发出“呼唤”。 李维静静冥想，神情淡然。 “嗯？” 他平静的面容上，微微起了一丝波澜。 在李维的灵魂感知里，奥术能量如同金色瀑布直直垂落，但湍流的水幕中，却悬浮着一颗醒目的深红宝石，那是灵魂碎片。 “运气不错，居然这么快就……” 李维屏气凝神，调整着灵魂状态，以灵魂波动不断“招手”和“呼唤”，接引那颗灵魂碎片靠近。 他想到什么，表情变得怪异：眼下这情况，配上那首“来啊，快活啊，反正有大把时光”的背景音乐，绝对是恰如其分。 李维摇摇头，扫除脑中杂念，继续潜心冥想。 …… 时间无声流逝，李维保持着坐姿，一动不动。 他笑了。 中途有过几次拉扯和反复，但那块灵魂碎片越来越近，最终没有逃过李维的“魔爪”。 “噢……” 李维一个激灵，一股透彻冰凉涌遍全身，是“透心凉，心飞扬”的那种，并不寒冷，而是通体舒畅。 下一刹，有记忆片段涌现于脑袋。 那是第一视角的记忆。 自己刚开了门，正要出去时，角落里窜出一个瘦小男子，手持一把尖刀，狠狠地插在自己的肚子上，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直至身上染满血红，也恶毒地不肯停歇。 “——嘶！”李维捂住肚子，一阵阵地倒抽凉气，他感觉到了绝对真实的疼痛，肚子上的肌肉在不可控地痉挛。 不止疼痛，那临死前的愤怒、绝望、恐惧等种种情绪也涌上心头，让他心跳加速，呼吸困难，惶然失措。 “嗯？” 李维霍地惊醒，从冥想状态中脱离，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那不是我，那不是我……”李维反复默念几遍，才让自己冷静下来。 待平静后，他轻抚下巴，低声分析道：“是……伍尔夫的记忆？” 他已经认出，那瘦小男子正是沃纳，而“自己”，显然就是沃纳的第一个受害者伍尔夫了。 李维平静下来，但心跳还是很快，一时半会难以进入冥想状态，干脆就放任自流，随地意坐定。 很快，他就察觉到了不对。 世界变了！ 在李维的感知里，一切都更加清楚细致了，奥术能量不再是成片水幕，而是无数细小的颗粒，充满更多精致的细节。不过，那细节都还很模糊，不是很清晰。 “是因为……灵魂成长了？”他自言自语，唇角上扬带笑，“灵魂的成长，意味着意志力、思维速度、灵性感知、灵魂威压等全方位的强化。现在的我，对‘亡者恸哭’的抗性应当也提升了一小截。” 事实上，最大的好处他都还没说。 灵魂的成长，会带来冥想效率的直接提升！ 这也不难理解，若将冥想术比作磨盘，灵魂则是拉磨的驴子，驴子越强壮，拉磨的效率自然更高。 “我的等级还是太低，灵魂感知精度不够，能看到奥术能量的‘个体’，而看不清奥术能量的构造细节……果然，等级不同，看到的世界也完全不同。”李维心有所悟，很快抛掉杂念，继续冥想。 他的表情刚平静下来，嘴角却抽动了一下。 “又一颗灵魂碎片？”李维闭着眼，表情相当纠结，一脸疑惑，“据文森特所说，三天能撞上一颗灵魂碎片，就算是走运了……我这是踩狗屎了？” 不过，嘴上这样说着，但既然遇上了，他当然不会放过。 这颗灵魂碎片泛着紫色，其灵魂波动更为强大，溢散出丝丝缕缕的怨念气息，竟隐约凝出一个个痛苦哀嚎的面孔。 “是条大鱼，不，鲸鱼！” 李维如临大敌，他甚至放弃了冥想，一心一意地对付这颗灵魂碎片。 他能分得清轻重，若将冥想比作速度，灵魂的壮大则是加速度，稍懂点物理常识的人都知道，选择哪一项会更划算。 经过了第一次的“灵魂欺诈”，李维的手法越发熟练，但也像拔河般地反复拉扯，几次都差点功败垂成，前后花了整整半个钟头，才最终得偿所愿。 那一刻，他甚至感觉耳边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李维哆嗦了一下。 这次，居然是种类似轻度触电的刺激感觉，浑身酸麻，针刺般疼痛。 他尚不及回味这种感觉，新的记忆涌入脑海。 视线中，一头青黑色食人魔的面孔快速凑近，忽然咧嘴微笑，露出满嘴发黑的獠牙。 “——嘶！”李维悚然一惊，打了个寒颤。 但紧接着，他反应过来，不禁哭笑不得：这不就是自己么？ “我吓我自己？在拍《鬼入侵》么？”李维哑然失笑，又故意以自恋的口吻道，“我说呢，哪有这么帅的食人魔？原来是我自己……” 这颗灵魂碎片是沃纳的，毕竟是旧神门徒，其灵魂强度和普通人自不可同日而语。 “不过，沃纳可不是死在钟摆阁楼里，是无意识地飘来的，还是某种执念？”他心生疑惑，表情狐疑。 更多记忆碎片袭来，像是断断续续的电影胶片。 被通缉逃跑离乡时，母亲的绝望哭泣；第一次诈骗成功的快感；被伍尔夫痛揍的压抑和愤怒；和双头食人魔的恶战…… 这次，李维调整情绪，以观众的心态面对，如同在观看另一个人的人生。 但忽然，他变了脸色，低声道：“这是……” 记忆中，脑袋晕晕沉沉的自己正喝着闷酒，忽然发现桌上多了一本书，青铜封面，离经叛道的文字，无头巨怪的诡异图案…… “罪之书？”李维喃喃道。 他忽然明白，沃纳所说的书，根本不是怪谈手札，而是这本罪之书！ 第三十章 渎尸犯 “罪之书？”李维重新睁眼，眼神警惕而疑惑，心中涌起阵阵不安，“这里的水，比我想象中的更深呐……” 他还真知道这本书。 作为“亵渎圣痕”的受害者，近期又撞上与旧神相关的诡异事件，李维也留了个心眼，埋首于智慧殿堂，系统学习了旧神的种种资料。 旧神也有传教书，其门徒尊称为“神谕之书”，说白了，就是旧神教义的“九年义务教育教科书”。神谕之书里，往往记载着种种疯狂离奇的神之传说，记载了其教义、祷词、预言、邪恶仪式，以及取悦神灵的各种手段。 罪之书，就是“伏行的罪孽”的神谕之书。 那是一位喜好罪行的旧神，当你犯下累累罪状，盗窃诈骗，杀人纵火等，就有一定几率得到祂的青睐。 伏行的罪孽并非强大神祇，其门徒也不活跃，有传说祂已接近消亡泯灭，但罪之书价值依旧不容小觑，那可是相当于一件“神器”！ 罪之书不在沃纳手里，那会在哪？ 李维非常确信，沃纳虽然死了，但事情远远没有解决，或许只是刚刚开始。 “我只是一名小学徒，怎么老有麻烦上门？我吉良吉影明明只想过平静的生活……”李维面露自嘲，他想了想，作为一名好市民，很快做出决断，“到了明天，向上头汇报，然后直接搬家！惹不起，我还躲不起么？” 渐渐地，他控制呼吸节奏，停止胡思乱想，灵魂缓缓沉寂，进入冥想。 “哦？” 李维的眉毛舒展开来，唇角浮起惊讶和愉悦，郁闷情绪一扫而空。 冥想状态下，他的灵魂漩涡竟扩张了近一成，重重轮转回旋，引动了更为浩瀚雄浑的元素潮汐，奥术能量汹涌而下，像是夜空塌陷，群星陨落！ 这感觉额外痛快，妙不可言。 李维嘴唇上翘，体会着这种特殊快感，心下已是恍然。 吸收那颗旧神门徒的灵魂碎片后，他的灵魂竟有了肉眼可见的成长。 “怪不得，明明都知道是异端，是邪神，却有很多人对此趋之若鹜。”李维有所感悟，“力量来得太容易了……” 自己苦修冥想，灵魂强度却还不及那诈骗犯出身，半路出家的沃纳，旧神的馈赠之丰厚，令李维都有点眼热和嫉妒了。 他紧闭双眼，下一轮的“灵魂诈骗”开始！ “我，秦始皇，打钱。” 李维嘴上调侃，专注地潜心冥想，却并不抱太大期望。 前面之所以这么顺利，一夜就捕捉到两颗灵魂碎片，只是因为伍尔夫、沃纳都死在这附近，而且都是突然横死，执念深刻，才会徘徊不去。 李维不是盲目乐观的人，他也觉得，自己的好运气该到头了。 但他错了，而且错得离谱！ “喂，我是锦鲤么？还是少主显灵了？”李维歪了歪头，表情呆滞，呼吸都有点困难。 灵魂感知里，周围竟有三十多颗灵魂碎片幽然悬浮，在灵魂漩涡的引导下，随波漂流一般，前赴后继地坠向李维。 李维身躯一颤，无数记忆片段纷至沓来。 …… 自己暴露了行踪，正在急匆匆地收拾行李。 （看房内格局，也是在钟摆阁楼中。） 胸口猛地一痛！ 自己低下头，一截带着棕红锈迹的刀尖自心口冒出，接着，视野化为一片暗红。 …… 自己正在爬楼梯，忽觉后颈一凉，有失重的感觉阵阵袭来，眼前天旋地转，隐约间，看到了自己无头的躯体，还有横在脖子上的那一把锈迹斑斑的屠刀。 …… 自己正睡得迷迷糊糊，陡然被被子蒙住，肚子上有剧烈痛楚一下下地传来，当失血过多的自己开始视线模糊，一把生锈且卷刃的屠刀撕开被褥，狠狠砍向了自己的脖子。 …… 恍惚中，李维有种感觉，自己像是化身《忌日快乐》的女主角，不断经历着一场场死亡的轮回，循环往复，周而复始。不同的是，那位金发小妞还有喘口气的时间，自己则是不间断地重复着死亡的瞬间。 这些人都没看清凶手，唯一相同的，是那把血淋淋，锈迹斑斑的屠刀。 “怎么回事？” “钟摆阁楼里，还住着一名连环杀手？” “还有，他是……谁？” …… 连续的濒死体验，让李维意识模糊，精神近乎崩溃，心中则疑窦丛生。 又一个记忆！ 昏暗走廊里，自己踉踉跄跄地扶墙奔跑，视线剧烈摇晃着，不时回头看一眼，仿佛是在躲避着什么的追捕。 黑暗中，追捕者现身！ 那人一手反握锈蚀屠刀，像是壁虎般在竖立的墙面上诡异地爬行，她满脸皱纹，絮乱白发披散飞舞，灰色围裙擦在墙面上发出刺耳尖响，居然是——达富太太！ “告辞！” 李维如同触电般弹起，中断冥想，也放弃了剩余的十余枚灵魂碎片，以逃难的身手冲向门的方向，连行李也不要了。 想到房东是一名旧神门徒和杀人狂魔，他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报警，还是上报猎魔公会，或者直接回拂晓之巅？”李维心念急转，又想起什么，“这个时间点，布莱兹应当还在歌剧院里，得提前堵住他，别让他自投罗网……” 他心里盘算着，而在打开门的瞬间，动作却骤然僵住，惊吓值瞬间爆表！ 达富太太！ 达富太太就站在门口，下垂的右手反握生锈的屠刀，表情木纳，眼光呆滞，视线直勾勾地盯着前方。 她是紧贴房门而立，鼻梁几乎要碰上门板，李维完全不清楚，她究竟以这种诡异的方式在门前站了多久。 他连退了数步，这才干笑一声道：“达富太太，您这是干什么？” “我只是想复活自己的丈夫，这难道有错么？”达富太太好像没听到他的话，答非所问。 “复活？达富太太，旧神的许诺都是谎言，复活在这世上根本就不存在。”明知对方肯定听不进去，李维语气诚恳，还是做着最后努力。 “住在这的都是恶棍和人渣，即使死了，应该也没人在乎吧……” 果然，达富太太对李维的劝说置若罔闻，仍旧在在自说自话。 “我的丈夫心地善良，是一名好心的，体面的绅士，除了脾气暴躁些，从没干过任何坏事。为什么？为什么那些恶棍都活得好好的，我的丈夫却要死去？” 她说着说着，音调稍稍拔高，有些歇斯底里。 “我只想回到原来的生活，一家人简简单单的平静生活。”说到这，达富太太的表情变得决然，“而为了这个目标，付出任何代价我也愿意！” 李维表情一僵。 他忽然明白，达富太太并不是在对李维说话，而是在说服她自己。 当她的想法变得坚定，就意味着她要动手了！ 动手杀人！ 李维当即严阵以待。 “抱歉，李维，”达富太太望向李维，面露歉意之色，“你是献祭的最后一块拼图……” “老太婆，废话那么多干什么？杀就够了！” 一道沙哑难听的嗓音响起。 “嗯？”李维微微色变。 发出声音的，竟是达富太太手中的那把生锈屠刀！ 达富太太的掌中，那屠刀的刀柄竟睁开一只幽黑眼睛，瞳仁上下转动，打量着四周，并发出桀桀怪笑。 “你是什么鬼玩意？”李维悚然一惊，大声喝问。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渎尸犯。”那柄屠刀怪笑着，音调沙哑，却以优雅而舒缓的语速道，“听我的名字你就应该知道，在杀掉你后，我会做什么……” “渎尸犯？”李维表情微沉。 他倒是立刻知晓，这柄屠刀以前做了什么！ 伏行的罪孽喜好各种罪行，这柄屠刀必是犯了“渎尸”之罪，才生出这种诡异蜕变。而且，能蜕变至这种形态，说明遭其亵渎的尸体数量必然不少！ 渎尸犯笑声不止，它的形态也开始改变。 无数黑色肉芽自刀身中冒出，生长、蠕动、纠缠、覆盖，很快地，这柄小小屠刀化为一把巨型黑刃斩刀，刀身呈长方形，而锋刃奇长，已经贴到了地面。 嗡—— 达富太太举刀前冲，她身手矫健，身体不断摇摆扭曲，肢体柔韧得像是无骨蠕虫，方形斩刀在她手中飞快轮转，狠狠劈向李维。 李维并不慌乱，五指呈拳，带着一脸木讷的厚重沉稳，正面迎向对方。 早在渎尸犯形态变化时，他也已化身脱序傀儡。 钟摆阁楼内，战斗一触而发！ 一方是举着方形斩刀的老太太，一个是形若木偶的少年，两者的形态都是无比诡异，急速靠近时，裹卷的暴烈声势激起阵阵狂风。 达富太太挥刀斩击，方形斩刀像是一扇巨大门板，朝着李维当头劈下。 李维神情沉着，毫无畏惧之色，抬起双臂举手相迎。 他对自己的防御很有信心。 但下一刹，这信心就荡然无存，李维一个僵硬但迅速的翻身，避开这一记斩击。 在他的头顶，方形斩刀竟从中裂开，像是一头巨兽张开了血盆大口！那斩刀裂开后，口中并非是尖利獠牙，而是和人类近似的方形门齿。 门齿并不锋利，但凶险感却犹有过之，当大嘴闭合时，李维竟感到阵阵心悸，法师直觉连连示警。 咔！ 李维灵活地翻滚躲避，身后有上下门牙碰撞的清脆声音响起，让他头皮发麻。 “躲得还挺快的！”渎尸犯发出讽刺的笑声，“继续，让我多快乐一会……” 李维捂住右肩，皱起眉头。 他的右肩有一处小小的擦伤，伤口明明很小，却是血流不止！ “有点难缠啊，或许一不小心就会栽在这了……”李维自言自语。 第三十一章 恶战 李维侧头望向右肩，肩上仅有一道浅浅擦伤，但伤口血珠却连延成线，泉涌不止。 “属性克制？也是，根据‘运气守恒定律’，我也该走霉运了。”肩上血流不止，李维的心态倒还不错，暗暗苦中作乐。 当然，他看似轻松，实则高度警惕，就是所谓“战术上藐视敌人，战略上重视敌人”。 这把“渎尸犯”牙口不错，牙齿坚硬逾铁，其方形门齿上还附加“割裂”、“放血”等邪恶特性，一旦造成伤害，就会鲜血狂涌，且血流不止。 “不可久战。”李维念头闪烁，做出准确判断。 “想要速战速决么？”渎尸犯眼珠转动，察觉到了李维脸上的果决，以戏谑口吻笑道，“桀桀，真巧，我和你的想法一样，我也讨厌浪费时间……” 李维不答话，他放缓了呼吸，十指紧握为拳，在悠长的吸气吐气中，一股股幽暗气息自脚面而起，凝为古老蠕虫之形，旋绕于周身上下。一头头蠕虫逡巡徘徊，弥散着冰冷幽暗的气息，更发出摧残灵魂的尖利嘶吼，气象骇人。 “杀！” 渎尸犯吼了一声，达富太太的脸上也浮起凶光，拖着方形斩刀欺身冲刺，刀刃在身后地面上划出一串激荡火光，形成一条燃火之路。 她听从着渎尸犯的指令。 自渎尸犯蜕变完成，两者的身份就仿佛调换了，好像这把刀才是主人，她本人反倒是没有自我意识的仆从。 李维状若人偶，表情僵硬木讷，却也凶狠地纵身前冲，幽暗气息凝形的古老蠕虫亦纷纷前袭，像是北海巨妖的翻腾腕足，疯狂起舞间，更添狂野声势！ 两人迎面相冲，像是两颗即将对撞的暗色流星。 嘭~~ 就在这时，李维这颗流星却突然偏离了轨道，方向稍稍右偏，直接撞碎门旁的大片墙壁，冲出房间后，几步转入楼梯。 他要逃走！ “该死的，你这没胆的懦夫，胆小鬼！追，快追！” 身后，渎尸犯疯狂的咆哮传来。 李维嘲讽一笑，双脚发力急奔，脑袋里却念头丛生：“我去，这灵魂碎片是‘金坷垃’么？带来好处未免也太多了……” 他暗暗心惊。 刚才那一刹那，他居然能操控体外那古老而幽暗的强大气息，如同控制体内的魔力，如臂使指。这其中原因，当然是灵魂成长后，自身的掌控力也水涨船高。 思索间，李维已到达楼梯，望着层层折转的阶梯，眼珠微微一转。 “或许可以……” …… 当达富太太拖着破口大骂的渎尸犯来到楼梯时，楼梯上早已没有了人影。 她略一迟疑，就准备向下追赶。 “等等，向上走！”渎尸犯却忽然开口，桀桀怪笑道，“桀桀，我刚刚伤他时，已经记住了他的气味，他就在上面！哼，狡猾的小老鼠……” 达富太太不答话，却听从了指令，转向朝上奔去。 刚转过楼梯转角，一颗深紫泛黑的电浆雷球已当头袭来。 她当即停步，竖起了渎尸犯，如同母鸡翼下的小鸡，借着巨大刀身护住自身。 但这一举措明显多余了。 电浆雷球悬空飞袭，掠过飘忽不定的诡异弧线，却偏离目标甚远，不止完美地避开了达富太太，甚至没有擦到渎尸犯那几乎塞满半个楼道的剑身。 轰~~ 楼梯墙面上，暴虐雷鸣轰然炸响，巨大的暗紫雷弧纵横交错，击垮了石墙，撕碎了半边台阶，绯色月光顺着那巨大破洞洒入，照亮了昏暗的楼道。 “自作聪明了……”台阶上方，李维皱着眉，神情郁闷。 事实上，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他已设了双重保险：其一是心理盲区，普通人遇上危险，肯定会下意识地选择向下逃跑，他却反其道而行之；其二，则是这个利用楼梯的视觉死角而设下的“转角遇到爱”了。 很可惜，人算从来不如天算。 李维没料到，渎尸犯除了牙口好，居然还有一个狗鼻子；而同样的，运气没站在他这边，不稳定的活化磁暴那“不稳定”的，或者说“坑爹”的一面，就在这时显现而出。 “杀！” 达富太太几步跳上墙壁，身体已呈横向，居然以竖立墙壁为地面，疾步杀奔上来。 方形斩刀砍落，而半途中，那刀身从中裂开，渎尸犯的满嘴整齐白牙露出，两排牙齿分开巨大弧度，接着急速合拢！ 当！ 牙床撞击的声音响起。 李维蜷身翻滚，又纵身跳跃，关节僵硬但动作迅捷，躲避了那两行白牙的咬合。 他改变策略，猛一扭身，拉近距离近身猛攻，想要利用渎尸犯大而不便的劣势，靠灵巧取胜。 战斗再次爆发！ 这次的战斗场景更为诡谲，月光下，李维立于台阶，达富太太则是横立于墙面，两人维持着九十度的夹角，却是在贴身肉搏，凶狠厮杀！ 但久战并不利于李维。 他喘息着，身体持续失血，体能也在不断流失，动作渐渐慢了下来。 李维招式不多，脱序傀儡也是动作生硬，缺乏变化，一旦慢下来，结局就可想而知了。 他面前一黑，绯色月光已被全部遮挡！ “你死了！” 达富太太迅速挥刀，渎尸犯举过了头顶，而那两排整齐的白牙已经张开，即将咬向李维的腰肋。 李维面露狠辣，危急关头，他侧过身，准备牺牲一条胳膊，以求生存。 “沉重！”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清楚响起。 是布莱兹回来了！ 他还在阁楼外时就看到了楼梯上的爆炸，心知不对，立刻加快速度，赶过来救援。 布莱兹来得正是时候。 渎尸犯刀势一歪，直直地向下垂落，大半剑身都深深插入台阶。 当布莱兹吐出“沉重”这个单词，世界规则似乎也随之改写，那把渎尸犯变得无比沉重，达富太太不止挥舞不动，甚至差点被从墙面上拽了下来。但即便如此，她依旧死死抓着刀柄，不肯放手。 “怎么样？像不像《乡村骑士》中的主角出场？”布莱兹扶着墙，轻微地喘息着。 他是全速跑来的，又不懂位移法术，已是累得气喘吁吁。 “像，太像了！干得漂亮，再撑一会，我就能……”李维劫后余生，当即右掌虚握，一枚象征“破坏”的黑色符文凝化，紧接着，无数粗细的紫色电弧层层萦绕，一颗电浆雷球即将成型。 可他话没说完，达富太太已拔出了渎尸犯，挥舞着巨型斩刀，恶狠狠地朝他扑了过来。 “布莱兹，身为一个男人，你就不能持久点么？”李维恨得牙痒痒，但并没有退却，左手同样抬起，凝出一颗新的电浆雷球。 他目光凶恶，双手平举，各握着一颗轰鸣作响的电浆雷球，借着台阶的落差向下俯冲，荡散四溢的电弧鞭笞着墙壁和台阶，在他身后留下一片触目惊心的碎石和狼藉。 达富太太停下脚步。 “没有投掷？想要近身引爆那两颗雷球？他疯了么？”渎尸犯思考着，暗暗笃定，“那两颗雷球一旦爆炸，他自己也会被卷进去的，肯定活不了。” 双方距离仅剩五个台阶，李维陡然停下，左手抬起，遥遥抛出了一颗电浆雷球。 “果然！” 渎尸犯已经心下了然，下达指令道：“挡下来！” 达富太太得到指令，斜抬渎尸犯，像是扛着一面巨大长盾，挡下了那颗电浆雷球。 轰~~ 雷球撞击在渎尸犯的刀身上，无数道暗紫雷弧瞬间引爆，巨响喧嚣如同沸腾，而刀身上传来海潮般的汹涌冲击，将她震得连退了几步。 李维右手平举，抓握着剩余的一颗电浆雷球，继续沿台阶下冲，步步欺近。 “哼！还在伪装么？很可惜，你的攻击距离我已经算准了……”渎尸犯数着台阶，感觉自己已经掌控了局势，再次桀桀怪笑。 但它错了。 李维已经突破了“安全距离”，却并没有停下，正和达富太太飞快地拉近距离！ “疯了么？自己过来送死？” 渎尸犯轻蔑地低骂一句，达富太太横挽方形斩刀，以拦腰之势旋斩李维，快逾闪电。当然了，由于两者间的角度问题，在李维看来，这一刀则是当头劈下。 但它似乎忘了，现场还有另一个人。 “静止！”达富太太的身后，布莱兹伸出一根手指，以坚定而庄严的语气道。 达富太太动作一僵，仿佛神灵的旨意，她陷入绝对停滞，无法动弹。 当然，这停滞仅维持了一瞬间，她立刻恢复原状。 但对李维来说，一瞬间已经足够了。 …… 达富太太低下头，李维的右手已经穿透了她的心口，留下一个巨大窟窿。 “怎么会？不，不可能！”在她下垂的手中，渎尸犯不甘地咆哮着。 “谁说我一定要引爆‘不稳定的活化磁暴’？用来当武器不行么？”李维淡淡一笑，眼中又有几分淡淡怜悯。 他并没有引爆不稳定的活化磁暴，而是以暴虐电弧为近身武器，武装在自己的拳头上，直接洞穿了达富太太的胸口。 “我的小威廉，可怜的小威廉……”临死之际，达富太太似乎恢复了自我，眼中浮现深深留恋，深情地呼唤着。 她望向天花板，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只张了张嘴，还没发出声音，眼神就黯淡下来。 “我诅咒你！” 当达富太太死去，那把渎尸犯竟也随之消亡，它愤怒地咒骂着，一根根肉芽枯萎化为黑色灰烬跌落，露出其内那把锈迹斑斑的屠刀。 李维走上前，叹息一声，替达富太太合上了双眼。 “布莱兹，赶紧通知猎魔小队，让他们派人过来。”他转过头，吩咐布莱兹道，“还有，告诉他们，带个神官过来……我身上被施加了‘放血’，会一直血流不止，需要神官驱散这负面状态。” “明白了。”布莱兹点了点头，匆匆下楼，前往猎魔公会。 李维一言不发，看一眼达富太太，又看一眼那把生锈屠刀，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果然，他没等太久。 死去达富太太的身上，一枚扭曲符文浮起，如同拥有生命，浮浮沉沉，晃晃悠悠，扑向他腰上的怪谈手札。 第三十二章 今天开始做房东 李维背靠墙壁，轻微地喘息，因失血过多，他现在相当虚弱。 “你等等，很快就好了！”一名黑色祭袍，鹅蛋脸的少女轻声安慰，右手搭在李维的肩膀上，神情虔诚，默念起神之祷词。 嗖嗖嗖~~ 她那宽大袖袍中，数条斑斓壁虎飞快爬出，沿着少女的手背爬入李维的衣领，有的停在上腹，有的爬上肩胛，都在伤口附近逗留。 猝然间，遍体有阵阵刺痛袭来，壁虎紧贴着他的皮肤，竟是一口狠狠咬下！ “嘶——”李维倒抽凉气，龇牙咧嘴地道，“我那火一般炽热的肱二头肌……” 他的眉头刚刚皱起，又以更快的速度舒展，如同在桑拿房里浇了一身滚烫热水，面露惬意。 那一瞬间，李维身上的伤口全数愈合，不，不能说是愈合，更像是直接“消失”了！ 啪嗒！ 李维的体表，那几只壁虎同时暴毙，从他身上一一落下，肚皮朝天。 他在衣服下摸索一阵，捡起一只壁虎的尸体，端详片刻后，面露了然。 “这……什么神术？”李维暗瞪大眼睛，暗惊奇，“居然将我身上的伤口，直接转移到了壁虎身上！” “这有两瓶魔药，无色的是‘生命之泉’，你立刻喝下，能恢复生命力。”鹅蛋脸少女取出两瓶药剂，竖夹在指缝间递给对方，“黑色的是‘暗夜之抚慰’，等所有事情结态束后再喝。一旦喝下它，你会陷入长达一天一夜的沉睡，等一觉醒来，所有隐疾和负面状都会消失。” “谢谢你，布鲁斯特小姐。”李维接过药剂，也不客气，将生命之泉一口喝光。 刚才聊天中他已知道，鹅蛋脸少女名叫坎蒂丝·布鲁斯特，来自四神殿中的黄昏圣坛，是四神之一中司夜王座的神官。 “呃……”李维发出痛快地呻吟，他下腹发热，浓郁生机如泉水般不断涌出，转瞬循环全身，遍体酸麻。 马洛·希尔弗走了过来，腰间的八爪蜘蛛剑萼摇摇晃晃，像是一只张牙舞爪的鲜活蜘蛛。他的身后跟着汉斯·怀斯曼，两人都是表情严肃，紧皱着眉头。 “李维，每个角落我们都搜寻了一遍，并没有发现罪之书。”马洛摇摇头，一脸遗憾道，“或许，那本书已被别的门徒取走了。” “没找到？”李维也皱起眉头，忍不住追问，“阁楼的楼层间有隔层，你们派人搜寻过没有？” “找了，都找了。”马洛还没回答，性急的汉斯先开了口，“队长特意找了一名瘦小的警员，在每楼的夹层中都搜了一遍，还认真搜遍了地下室，但除了死老鼠，什么都没找到。这里的夹层和地下室竟都是相互贯通的，就像是迷宫一样，我们可是费了不小的劲……” 李维扶着额头，头痛起来。 他很清楚，这本罪之书绝对是个定时炸弹，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引爆，引起更大的灾难和混乱。 “搬家！押金拿不回来，那也不管了！”李维眼神坚定，握了握拳，“我不下地狱……谁爱下谁下！” 他打定主意，当即抬起头，望向马洛道：“希尔弗先生，这位达富太太看着像一名老太太，真实战力却远远胜过沃纳，她的酬金应该更高吧。” “那是当然。”马洛点点头，思考着道，“按照以往经验，酬金至少有七枚金币。不过，因为你们是两个人分，所以你个人能分到的，反而可能不如上一次。” “这没关系，”李维看得很开，又急切地问道，“不过，审计程序能不能走快点，我最近很缺钱。” “这个……”马洛面露为难，似乎觉得不好开口，“有件事情，我正想告诉你。” “怎么了？”李维茫然，又有点心生不妙。 法师直觉告诉他，这绝不是好事！ “近来，猎魔公会的资金链紧张，那些坐办公室的老爷们异想天开，提出了‘以资抵酬’的构想。”马洛神情歉意，轻叹一声道，“我刚刚收到指令，他们准备将这座钟摆阁楼抵给你和布莱兹，作为你们两人的酬金。” “钟摆阁楼？”李维张大了嘴，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根据住户资料，达富太太的丈夫罗宾斯·达富，儿子威廉·达富都很早就死了，她也没有什么远方亲戚，没有法定继承人。”马洛苦笑一声，“看到这座钟摆阁楼成了无主之地，那些家伙就动了坏心眼……” “……”李维一脸郁闷，“修葺费用你们出么？” …… 夜色中，白蔷薇大道上，猎魔小队的三人无声穿行，继续巡逻辖区。 汉斯犹豫了很久，还是忍不住问道：“队长，上面真有这个指令？” “没有，我骗他的。”马洛耸耸肩，泰然道。 “什么？”汉斯闻言大惊，一脸不解，“为什么？” “我怀疑，那本罪之书还在钟摆阁楼中……”马洛淡淡一笑，银瞳中浮动着绯红月光，“我们找不到，以那小家伙的智慧，却可能找得到。” “啊？就这个理由？”汉斯愕然，依旧无法理解，“队长，以我们猎魔小队的实力，大不了拆了钟摆阁楼，终归是能找到的，只是需多花些时间罢了。” “时间？我们哪有那么多时间？”马洛皱着眉，摇摇头道，“只是追捕‘裂胸者’，我们的人手就已经捉襟见肘了！” “但做这种事情，好像有点不……”汉斯迟疑起来，没说出口。 “不道德？”马洛笑了，神情认真道，“汉斯，别有心理负担，这样是为了拯救更多的人！你想想，裂胸者一天不解决，每晚就会再多出两三名受害者！” 汉斯想了想，终于被说服，点头道：“队长，我明白了。” “不过，队长，你准备怎么应付上面的人？”这时候，坎蒂丝问道，“私自达成交易，被人抓住把柄的话，这罪责可不小呢。” “上头那些人我还不知道？”马洛语气轻蔑，耸耸肩道，“一座难以处理的闹鬼小屋，就替他们省了一大笔酬金，他们只会高兴，夸咱们办事得力。” …… “从今天起做包租公？”李维揉了揉眉心，心情凌乱之下，加特林机枪般连连吐槽，“怎么着？命运的编剧换了人做？准备走《纯情房东俏房客》的路数了？” 破晓晨光中，他瘫坐在地上，心情抑郁。 折腾一夜，天都已经亮了。 李维想给那操蛋的“命运”竖个中指。 自己才刚想搬家，居然就和这座钟摆阁楼成了命运共同体！ 布莱兹却后知后觉，微笑着凑了过来。 他实在心大，且盲目乐观，喜滋滋道：“李维，咱们现在转行做房东了？以后是不是能躺着挣钱了？” “躺着挣钱？”李维哭笑不得，没好气道，“错了，是跪着挣钱，不，是跪着也挣不到钱！” “跪着？”布莱兹一脸茫然。 “每天跪着求人进来住！”李维叹息一声，耐着性子替对方分析，“你自己想想，以前住钟摆阁楼的都是些什么人？都是胆子最大，最残忍，最凶恶的逃犯和人渣！结果呢？这些家伙们一夜之间全死光，一个也没活下来。你觉得，还能找到更不怕死的么？” “啊？”布莱兹瞠目结舌，恍然道，“这么说来，咱们接手的不是旅店，而是鬼屋？” “要不是这样，你以为几个金币就能拿下这栋楼？”李维点点头，轻哼一声道，“这里可是在拂晓之巅的附近，光地段的价格就在二十枚金币以上！” “那，那该怎么办？”布莱兹揉着脑门，他也心焦上火了。 “放心，冤大头还是有的……”李维却已有计划，“这世上，还有比恶棍都更令人谈之色变的家伙。” “哦？什么人？”布莱兹继续揉头，他实在想不出来。 “死灵一脉的法师。”李维唇角上浮，眼中掠过一丝奇异光芒，“我记得，帕斯奎雷、文森特两兄弟似乎有需求，租给他们就不错。布莱兹，你替我去联系一下他们。” “你呢？”布莱兹一愣，疑惑道，“你跟他们更熟，由你出面不是更好么？” “我没空，伤势虽然恢复了，但精神状态极差，还得冥想，恢复灵魂。”李维摇了摇头，“再说了，熟人不好要价。” “明白。”布莱兹点点头，想起什么，指着李维的右手道，“这瓶午夜之抚慰，你不准备喝么？” “先留着，说不定用不上了，还能转手卖掉。”李维耸耸肩，露出贫寒的微笑，“最近资金紧张，能省一点是一点。” “嗯？这么节省，和你以前可不一样啊……”布莱兹哑然失笑，“感觉到生活的压力了？” “是学习的压力，太他娘的贵了！”李维心中恨恨，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他又招招手道，“布莱兹，你过来，那两兄弟都很奸猾，但也有弱点，我教你怎么应付他们，别让他们胡乱砍价。” “这用得着教么？奸猾？那两人的风评可……”布莱兹不以为然，但见李维表情严肃，凑了上来。 …… 李维凑在他耳边，小心地叮嘱。 布莱兹静静听着，神情微微起了变化，有些错愕，但连连点头。 “去吧。”李维挥挥手，又叹息道，“整栋楼只剩我一人，又不能没人看门，只能由我去大门口守着了……等房子租出去，咱们得尽快雇个帮手。” “但你的状态不好……”布莱兹面露担忧。 “大白天的，人来人往，守个门还是没问题的……”李维笑得洒脱，又催促道，“早去早回，给我带些吃的，我肚子都快饿扁了。” “明白。”布莱兹点点头。 …… 李维坐在大门口，只以浅度冥想，徐徐恢复魔力，滋养灵魂，并等待着两位死灵法师的到来。 不过，他只等来了其中一位。 …… 李维睁开双眼。 不远处，一名身材火辣的红发少女揽着两名少年走来，她身姿绰约，却是动作豪迈，就像一名风月场中的情场老手般左拥右抱，只是性别互换了。 少女美艳动人，更是笑颜如花，而被搂着的两名少年则是一脸强笑，干巴巴的笑容比苦瓜还苦。 李维缓缓起身，心中暗叹了一句：“布莱兹，文森特，被绑架了你们就眨眨眼……” 第三十三章 雏龙的渴求 “多拉贡小姐，什么风把您给吹这来了？”李维慌忙起身，主动上前，嘴角蓄起职业化的笑容，微笑着寒暄。 连他本人也觉得自己笑得虚伪，暗暗地鄙视自己。 不过，说实话，遇上这位和自己有着理不清的复杂纠葛，容貌美丽，身材火辣，而性格却活像一头雌性巨龙的少女，李维还真不知道，自己该以哪张面孔，哪种态度来应对。 “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孽缘？是命运石之门的选择？”李维在心中自恋道。 真别说，这种阿q式的精神胜利法还挺管用，他的心情放松不少。 “来这还能干什么？难道是吃饭么？”米歇尔宝石般的赤瞳转动，瞪了李维一眼，懒洋洋地道，“我租的房子刚好到期，听布莱兹说你这还有空房子，就抽空过来看看……嗯，刚才和他们友好交流了一下，他们都很乐意与我做邻居。” “嗯，”布莱兹点点头，艰难地道，“我能作证，的确是友好交流，嗯，友好的，气氛和谐的，不带任何强迫和暴力的平等交流。” “我哥不在。”文森特则回答道。 李维点点头，两人的话虽然不多，但他已经获得了足够的信息，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过，生意上门，自然不能直接拒绝。 “多拉贡小姐，你或许不清楚状况，”李维斟酌词句，诚实地介绍道，“这里刚刚结束了一场大型血祭，死了很多人，或许会有很多怨念深重的阴魂徘徊不肯离……” “你觉得，龙会惧怕亡灵么？”米歇尔眉毛斜挑，直接打断了李维的话，“不过，毕竟是死了人，而且还死了不少，得打个折，就两枚银币吧！” “两枚银币？当然可以！”李维连忙点头，甚至有点出乎意料的惊喜。 他们刚入住时，月租也有三个银币，米歇尔肯出两枚银币，出价算很是公道了。这一价格，让早准备大出血的李维都有些意外。 “喏，拿着吧！”米歇尔一抬手，随意地抛出两枚银币。 李维赶紧接住，擦了把汗道：“多拉贡小姐，按规矩，房租得一次性付半年。” “半年？我不是还多给了半年的么？”米歇尔转过头，一脸故作茫然。 “一年？”李维呆了呆，他又不蠢，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他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么说来，两枚银币不是月租，而是年租？我去，比拼夕夕还狠多！”李维暗暗苦笑，“这，这才叫砍价！想当初，我还得和布莱兹演戏，一唱一和的……和人家比起来，差远了！” “怎么？有意见？”米歇尔心中愉快，甚至偷偷哼起轻快小调，眼睛却瞪圆了。 “当然有意见！”李维提高嗓门。 “你说什么？”米歇尔面有怒色。 在她即将发飙前，李维却正气凛然道，“多拉贡小姐是我们的学姐，能住到这里是我们莫大的荣幸，这怎么能收钱？这钱绝不能收！” 说罢，他把两枚银币郑重地退了回去。 米歇尔呆住了。 而本来被李维的大嗓门吓了一跳，准备看一场热闹的文森特、布莱兹二人，则是以看狗腿子的神情鄙夷地看着他。 米歇尔大出一口恶气，心情大好之余，也有点愧疚，想了想道：“嗯，我入学早你们一年，而且已经三级了，学姐的身份你倒没说错。身为学姐，看你和异端战斗而身负重伤，自然得有点表示……这个手环‘雏龙的渴求’对我已经失效，就送你了。” 说着，她从右手上取下一个金属手环，递了过来。 “谢谢学姐！”李维双手接过，低头偷偷观瞧。 手环形态是一个头尾相接的金属雏龙，咒文、秘术符号、魔法术式、魔导回路都隐匿于雏龙之形的层层纹理间，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构造极为精巧高明。 脑海中，手环的信息缓缓浮现。 “雏龙的渴求，一阶咒器，效果为‘鳞片呼吸’。” “鳞片呼吸：在冥想状态中，冥想者的皮肤会化作黑色鳞片，和灵魂同步呼吸，吸取、吞噬、炼化奥术能量，提升冥想效率。” “想像龙一样飞翔么？先学着像龙一样呼吸。——米歇尔·多拉贡。” 李维眼神一动。 “多拉贡小姐，这件‘雏龙的渴求’是你制作的？”他大喜过望，也心里升起狐疑。 李维实在看不出，这位绝对当得起“姑娘，你真是条汉子”评价的少女，居然还有细腻的一面，能制作出如此构造精细的咒器。 “怎么？不像么？”米歇尔闻言，五官都垮了下来，侧着脸横了李维一眼。 “不像，因为是根本就是！”李维求生欲强烈，当即义正言辞道，“除了你，还有谁能制作出这种兼具着巨龙之威严和少女之细腻的作品？这个‘雏龙的渴求’，简直像是神灵的造物！” “嗯，我败了……”布莱兹心服口服，摇着头道，“厚脸皮这种事，看来也需要天赋的。我看了那么多歌剧，和他的差距依旧不可逾越。” “我也做不到。”文森特喟叹，“我以为李维最强的是法阵天赋，我错了……” 李维唇角含笑，心情大好。 这个“雏龙的渴求”手环是咒器，即使是一阶，其价值已不可以金币衡量，绝对远超那点房租了。 “上次就看出来，米歇尔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脾气暴躁，却是心地善良。不过，就是有点过于情绪化，而且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李维思考着，心中所想也由表情传达出来，望向米歇尔眼神有些怪怪的。 “你，你这是什么眼神？”米歇尔先是脸红，继而恼羞成怒，鼻孔冒出青烟，“再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就揍你！” “我在想别的事情，不是在针对学姐你……”李维赶紧收回目光，讪讪道。 “喂，”布莱兹凑了过来，低声道，“这房子也有我的一半，为什么你得了好处，我却平白挨了一顿打？” 他当然也看得出来，这个“雏龙的渴求”手环是变相的房租，但现在的情况，却成了李维一个人的奖赏。 “这个……”李维侧了侧头，在对方耳边道，“这是我们俩的分工。” “分工？”布莱兹茫然。 “嗯，你负责挨揍，我负责享受，各干一半，各司其职。”李维言辞凿凿道。 “……”布莱兹嘴角抽搐，半晌后才道，“要不然，咱们换换？” …… 米歇尔选择了507号房，对，就是李维的隔壁。 “我喜欢高一点的楼层，”米歇尔走到窗前，盯着外面道，“阳光好，也比较安静。” “其实，天台会更安静，风还大……”李维很想这样说，但不敢说出口。 文森特选择了对门，511号房。 “李维，我出来时情况太混乱，因此没带钱。”他偷偷瞥了米歇尔一眼，抱歉地道，“不过你放心，明天我就付给你。” “没问题！”李维哑然失笑，不介意道，“我相信以你的人品，绝不会亏欠房租的。” “别在这浪费时间了，先去吃饭，我的肚子都快饿扁了！”米歇尔捂着肚子，很不淑女地嚷嚷道。 “我也饿了，让李维请吃饭！”布莱兹可逮着机会了，他要狠狠报复。 “同意。”文森特也开始起哄。 “这，”李维面露为难，摇摇头道，“我的身体还没完全恢复，需要冥想休养，不宜出门，也不适宜大块吃肉。” “人不必到，钱到就够了。”米歇尔找准时机，完成一记漂亮的“背刺”。 “说得好！”布莱兹翘起大拇指，继续火上浇油，“多拉贡小姐，你喜欢歌剧么？今晚有一出悲剧《奥赛罗》，不如吃完饭后，咱们去看看？ “当然要看！”米歇尔点点头，振振有词道，“李维如此盛意，我肯定不能拒绝，让他寒心……” 李维瞠目结舌。 …… 李维趴在地上，一只手艰难地向前伸着，眼睁睁地看着这一伙强盗带着自己的钱袋绝尘而去，在他们身后大声道：“记得给我带饭！” “尽量吧。”背对着他的米歇尔耸了耸肩。 …… 回到自己的房间，李维坐下冥想，坐了足足五分钟，才将坏情绪全部驱离。 吼~~ 李维端坐着，在身外大漩涡升腾而起的一刻，“雏龙的渴求”手环发出雏龙那稚嫩而凶恶的咆哮，顷刻间，一枚枚鳞片自他的皮肤下面冒出，像是一场黑色海啸席卷全身。 “哦？”他神情惊异，体表已覆满黑色鳞片，化为一头“龙人”。 一枚枚黑色鳞片有序地竖起又落下，随着冥想的灵魂律动而开阖，像是某种古老的“呼吸”。不过，它们呼吸的不是空气，而是奥术能量！ 李维能清楚地感知，在“鳞片呼吸”的加持下，自己的冥想速度提升了接近三成！ “只是一阶咒器，就能有这样的效果？”他欣喜若狂，甚至忘了饥饿，“这也太棒了！照这种趋势，不止冥想效率，我引导和炼化灵魂碎片的效率也将会大幅提升……” 李维长长吁出一口气，很快平复心情，潜心凝神地冥想。 但很显然，获得“雏龙的渴求”手环后，他今天的运气份额又用完了。 时间静悄悄地流走，已经过了黄昏，李维居然连一颗灵魂碎片都没遇上！ 不过，冥想效率的提升弥补了他的失望，他依旧心无旁骛，沉心于冥想中。 时间继续流走，夜已深，但出去的三人还没回来。 李维维持着端坐姿势，一动不动。 月西斜。 天花板的阴影中，一道身影无声无息地显现，他倒悬着缓缓下垂，借着一根长长的银色丝线垂到了李维的身后，如同一只悬挂的蜘蛛。 他手握着黑色匕首，瞳孔中凶光乍现，已准备出手了。 正在这时，李维却忽然开口。 “你来了？”他神态从容，似乎并不意外，甚至带了些与老熟人久别重逢的口吻，顿了顿后，加重语气道，“亲爱的……威廉。” 那道身影动作一僵。 第三十四章 已死之人 “你，你怎么知道的？” 那道倒悬身影动作一僵，握着匕首的手掌松了又紧，沙哑声音中透着惊诧。 翡翠之月斜挂天穹，月光自拱形窗倾洒，来者被映亮了半张脸，那张削瘦的苍白面庞上，灰色眼珠紧盯着李维的后背，眼神凶恶而困惑。 若是细看，他的脸和达富太太有几分相似，眉毛和鼻子都很像，眼睛除了颜色不同，也相当近似。他就是达富太太那“死去”的儿子，威廉·达富！ “逻辑推理。”李维语气自若，似乎对背后的匕首一无所知。 “推理？”倒挂的威廉眯起双眼，皱眉不解。 “正常来说，一个女人的母性总会大于爱情，若丈夫和儿子都去世了，难道不是应该先复活儿子么？”李维不慌不忙，缓缓道来，“退一步说，即使达富太太的确更爱丈夫，她临死前念叨的，就不应该是你的名字了。” “就凭这个？”威廉昂起头，表情有些无法置信。 “就这个！”李维耸耸肩，神态自然如常，“在达富太太喊着你的名字死去时，我就确认了自己的判断。当时，她的眼中不是即将和家人团聚的释然，而是离开的不舍……” 沉默，良久的沉默。 “我得承认，你真的很聪明！”威廉语气赞赏，又阴恻恻道，“那你再说说，这些年我去了哪？我又为什么会被宣告死亡？如果你能回答出来，我或许会放过你。” “去哪？你这是在故意误导我么？答案当然是，——哪也没去！”李维面露嘲弄，向上指了指，“你一直生活在地下室，而阁楼间的夹层就是你的后花园……是你盗走的沃纳的罪之书，而作为生活在这‘楼中迷宫’十多年的人，警察就是再搜查一百次，你也有办法躲开他们。” 威廉再次沉默，显然，李维又答对了。 “至于你为什么死了……”李维自顾自地继续回答，语气意味深长，“当一个假死的人，即使得睡在阴冷潮湿的地下室，即使既不能露面也无法离开钟摆阁楼，也总比作为‘弑父者’被送上绞刑架要好得多。” 这次，威廉终于变了表情，凶相毕露：“你连这都猜出来了？” “这并不难猜。我翻过警局的简报，父子二人醉酒失足落水，父亲溺亡，儿子失踪。怎么看，这份事件报告也漏洞百出……”李维背对着威廉，以戏谑语气道，“钟摆阁楼的‘亡灵哀嚎’也是你吧？是因为弑父的负罪感？还是纯粹因为太难了，最近生活压力很大？” “负罪感？”威廉冷笑起来，握着匕首的手猛然发力，狠狠向前刺去，“你觉得，我会有这玩意么？” 李维已早有准备，一个就地翻滚，身形快速向前弹出。 黑暗中，他的双腿上能量回路明灭不定，已然化身为脱序傀儡，双脚发力，疾步前奔。 “呃！”忽然，李维惨叫一声，僵硬木讷的面容变得扭曲。 痛！ 他的后背上，一股剧烈疼痛袭来，痛入骨髓，痛彻心扉，令他的思绪出现喝酒断片般凝滞。紧接着，他意识模糊，浑身魔力失控，右掌中尚未凝成的不稳定的活化磁暴也烟消云散。 “——痛苦之刃！”李维闷哼一声，他想起自己阅读的资料，恶狠狠道，“真够劲，十级疼痛也不过如此了……” 他暗暗戒惧和警惕。 李维深知，在这个世界的律法中，弑亲是最恶的罪行之一，甚至能和叛国罪相等同。而在弑亲罪中，又以弑父为最为严重，即使送上了绞刑架，也不会有神官为其祷告。 威廉的罪行越大，却越能取悦那位伏行的罪孽，获得的馈赠自然更多。 嗡~~ 威廉挥舞着匕首，痛苦之刃游荡虚空，划出蝶翼翻飞般的迷离轨迹，那深色痕迹久久不散，而四周则回荡着诡异的啸鸣，似乎连无形的虚空都在发出痛苦哀嚎！ 李维被逼到了墙角，而那截幽暗如夜色的锋刃已在面前。 “哼！” 威廉冷哼一声，前冲之势骤变，像是一只灵活的蚱蜢，调转方向，向后跳开。 下一刻，两人之间，威廉的面前，一条猩红炎河奔流而过。 炎河奔涌横行，其相态浓稠而酷烈，像是火山熔岩，流溢着恐怖高温和毁灭气息，其所向之处，地板，桌椅，墙壁等一切可燃和不可燃的东西都被点燃，继而消融、瓦解、灰飞烟灭。 这条炎河，似乎能毁灭一切！ 威廉脸色大变，阵阵心悸，有些后怕。 他不惧火焰，但是，眼前这条炎河却绝非普通的火焰，就是他正面触及，恐怕也没有任何生还的可能性。 咔！ 炎河的源头方向，那面墙壁垮塌了一块，滚滚烟尘中，隐约显露出几道身影。紧接着，一道苍白巨影上前，双拳猛砸，将墙上洞口扩充了近一倍，又拦着洞口上沿，让三个人穿墙而过。 这三人，自然是米歇尔，文森特，布莱兹。 “没想到吧？”李维身体右倾，上臂直直下垂但前臂向外展开，像是舞台上在逗弄观众的小丑，“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开不开心？” 他每问一个问题，音调就拔高几分，而威廉的脸色就会更加的难看。 “你们没去吃饭？刚才那……只是一场戏？”威廉瞳孔收缩，满脸厉色道。 “既然知道阁楼里还藏着个不怀好意的家伙，你觉得，我会没有防备么？”李维冷笑着，有点龇牙咧嘴。 后背剧痛阵阵袭来，若是再挨上一刀，他肯定扛不住。 “倒也不全是演戏，”米歇尔揉了揉肚子，神情满足，“吃饭是真的，还是去的城里最贵的金雀花酒店……至于歌剧，哼，只有附庸风雅的女人和娘娘腔的男人才看那个。” “……”布莱兹的嘴巴蠕动了一阵，最终没有开口。 看来，关于生存的压力和生命的尊严哪个比较重要，他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吼~~ 夜怖率先上前，它凶恶咆哮着，双拳高举向下砸，裹挟着腥臭而汹涌的黑色风暴，擂鼓般敲向威廉的脑门。 “哼！”威廉身体一斜，灵活且动作诡异地连续闪躲，他竟直接攀上夜怖的右臂，像是猴子般悬挂跳跃，一直冲至对方的肩头。 “有阴谋……”他暗暗观察着，心中警觉。 威廉注意到，夜怖咆哮冲杀，一直在嘶吼的却只有一个头颅，而另一个裂着诡异笑脸，一看就非同寻常的脑袋，却根本没有正眼看自己，甚至在躲避自己的视线。 “得千万小心！”他更加防备。 风啸不绝，残影乱舞！ 威廉的动作如同扭曲舞蹈，那把痛苦之刃在双手间来回跳跃，和夜怖连斗了几个来回，视线却一直不离那笑脸头颅。 “你看我干什么？” 他的长久努力下，笑脸头颅抽噎起来，接着开始嚎啕大哭。 “呃~~这是什么？”威廉一阵头晕目眩，差点从夜怖的肩上落下，不由捂住耳朵。 但亡灵恸哭是灵魂攻击，他的动作只是徒劳。 这愈发坚定了威廉的判断。 “果然！”他怒哼一声，避开夜怖的巨掌，右脚抬起，狠狠踹在笑面头颅上，“丑八怪，你太吵了，给我住嘴！” “这家伙完了……”李维的视线直了，心中暗道，“打人不打脸，骂人不骂娘，这话都没听过么？” 果然，“羞涩的灵魂”被瞬间激怒！ 嗷~~ 夜怖的一双头颅同时咆哮，肥硕身躯和头颅五官都喷薄出青白尸焰，凛冽冰寒的尸焰回旋缭绕着，凝固为作势欲扑的三头恶犬的形态，狂暴寒气直接冰封了大半房间，连月光都被冻结！ ——尸焰之心。 “尸焰？”米歇尔见多识广，抖了抖身上冰屑，惊声道，“夜怖只是一级的缝合怪，居然能释放出尸焰？正常来说，三级缝合怪也不一定能做到……” 她移转视线，紧盯着那颗笑脸头颅。 米歇尔也隐有感觉，这尸焰和笑脸头颅相关。而此时此刻，笑脸头颅脸上的泪痕结冰，小丑妆已经全花了，斑斓混乱的颜料为它平添狰狞和可怖。 “多拉贡小姐，别一直盯着它，有可能会吸引到仇恨。”李维赶紧提醒。 “吸引仇恨？”米歇尔听得茫然，“什么意思？” 李维给文森特使了个眼色，文森特点点头，将“羞涩的灵魂”简要地描述了一遍。 米歇尔听着，眼睛渐渐瞪大，嘴也合不拢了，转头望向李维，一脸错愕道：“你这家伙是怪物么？这……怎么做到的？” “多拉贡小姐，你说笑了。”李维干笑一声，指着身旁少年道，“夜怖是文森特的作品，怎么扯到我身上来了？” “切，”米歇尔哼了一声，她那好听的烟嗓发出哼声时尤为动人，“文森特这小子我还不了解？他要能设计出这个，我当场嫁给他！” “什么？”文森特闻言，就不乐意了，“多拉贡小姐，虽然这的确是李维的手笔，但你也不该发下这么恶毒的誓言，会给我带来心理阴影的……” “恶毒的誓言？”米歇尔大怒，她怒极反笑，露出嫣然笑意，“你对我有不满？或者，觉得我不够漂亮？或者，觉得我脾气不好，配不上你？” “没有，没有。”见对方牙缝中冒出火光，文森特赶忙摇头否认，“我对你没有任何意见，只是不喜欢年纪比我……” 嘭！ 他被一巴掌扇到了墙面上。 “唉，这个人……”李维抿着嘴摇摇头，却一点也不同情这小子，“好好活着不好么？” 第三十五章 谋杀者 已近后半夜，翡翠之月下沉，正巧悬停于拱形窗中。 窗内，月轮之前，大小两道身影错身而过，涌荡如沸的尸焰和匕首撕开的暗色轨迹连续碰撞，撞击余波在月色中四下溅射，凛冽寒霜与巨大割痕已遍布墙壁和地面，如同围棋中的黑白子在争夺势力。 吼~~ 夜怖连声狂吼着，体表尸焰回旋升腾，凝形而出的三头狱犬也放声吠叫，它的身形如同倒塌的巨殿般身形前压，一轮乱拳狂击猛砸，激起腥风火雨。 “愚蠢！” 威廉阴沉着脸，向上射出一根黑色丝线，以惊人速度向上弹起，而短匕挥舞出花瓣散落般的迷离轨迹，几根粗大手指应声落地。 夜怖捂着左掌，发出愤怒嚎叫。 它的身上已是伤痕累累，也幸亏缝合怪无惧痛楚，若换做李维等感知敏锐的法师，只要挨上三五刀，即使只是擦伤，也会精神崩溃，意识错乱。 在属性上，那把痛苦之刃绝对是法师克星。 只可惜，它根本没机会发挥作用。 “该死啊，该死！”借着那根细得几乎看不见的黑丝，威廉倒悬于天花板，居高临下地俯视众人，脸色铁青。 他也不好受，身体被尸焰侵染，体表已覆盖了一层薄薄寒霜，嘴唇更是青紫，连鼻息都形成阵阵白雾。 “就这么几招了？”李维扮演“观察者”的角色，也看出了威廉的一些路数。 威廉所射出的那根黑色丝线，并不是吸附于墙壁或者天花板上，而是以房间里的黑暗为载体。那根丝线无法被斩断，隐蔽性强且附着力惊人，令他更加灵活和难缠。 李维知道，这叫“诡术之丝”，也是“罪民”的能力之一。 米歇尔视线移转，双瞳也是紧追着威廉，忽然一张口，吐出一口墨绿酸液，借着夜色掩护，呈团状射向威廉。 威廉冷哼一声，荡丝向侧方闪避，才刚到一半，那团酸液半空中炸裂，不少液珠溅在他的右肩上。 “呃！”他的右肩被腐蚀，发出一声惨叫，“你，你这个该死的女人……” “该死？是不是一个人待太久，语言功能退化了？”米歇尔并不动怒，语气轻蔑地挑衅道，“你这是在骂人吗？有点欠缺水准，我实在听不出来。” “多拉贡小姐，你还懂得‘酸液吐息’？”一旁的李维有些吃惊，低声道。 “没见识！”米歇尔挑了挑细长的眉毛，以独具韵味的烟嗓得意道，“我的心契的确是‘龙’，但我可没说，那是指喷火的红龙。” 威廉跳回地面，他的右肩少了一块血肉，但一滴血都没流出来，极为诡异。 “你应该瞧得出来，你一点胜算也没有……”李维不在意，面露怜悯之色，“别挣扎了，让我们结束你的痛苦吧！” 威廉却忽然笑了，笑容森然：“我母亲有没有向你提起过，你是最后一块拼图？” 李维闻言，表情稍稍一凝，点头道：“的确说了。” “我母亲杀了那么多人，就是为了完成这张拼图……”威廉直勾勾地盯着李维，以精神病人呓语般的语调道，“你猜，我在找你复仇前，有没有事先拼好那张拼图？” 李维心中一紧，厉声喝问道：“你做了什么？” “你猜？”威廉笑得阴森，眼神中又浮起无尽悲哀，“母亲费尽心力想要复活我父亲，甚至不惜献出自己的生命！可悲的是，不管那个仪式带回来的是什么，他绝不是我父亲……不过，我记得，他自称‘谋杀者’。” “不好！”李维瞳孔收缩，同一时间，他的心中也升起警兆。 轰~~ 显然是受到了威廉的召唤，天花板崩裂坍塌，大量木屑、石块和干枯的老鼠尸体落下，其中混着一道黑色人影，稳稳落地。 李维、米歇尔等人有法师直觉，个个反应迅速，早已退后，及时避开。 “谋杀者？”李维打量着眼前人影，在记忆中搜刮着其资料。 眼前，是一道字面意义上的人影，像柯南中没露面的杀手，面部和身体都是一团漆黑，看不出五官。但其脸部，一双碧绿瞳仁浮动着幽光，当它眼珠移动时，竟会在黑暗中留下绿色轨迹，约数秒才散去。 “是个狠角色，扎手的那种……”李维一阵头皮发麻，每每谋杀者的视线扫过，他的法师直觉即刻示警，如同遇到蟑螂的少女般发出高分贝的尖叫。 米歇尔也严阵以待。 谋杀者环视一圈，抬起手指，像是在点数，遥遥对着每个人都指了一下。 李维感觉左肋刺痛，当他低头望去，已看到一枚死亡徽记般的扭曲图案！ 其余三人也表情各异，他们的身上出现同样图案，只是位置各不相同：米歇尔在颚下，文森特在脖后，布莱兹则在右腰。 “——预谋标记！”李维心念闪动，尽量地言简意赅道，“一旦被种下印记，绝不能让谋杀者伤到印记所在的位置，否则会当场死亡！别存有侥幸，这是属于规则的力量，任何防御和抗性都无法抵抗。” “当场死亡？” 三人意识到严重性，神情凝重摆出姿势，各自护住标记所在。 “我最讨厌的，就是异端的这一点特征，手段太诡异了！”米歇尔冷哼道。 李维还要说什么，忽然身形一凝。 意识中浮现一个画面：谋杀者就站在自己面前，左手高举战斧，右手反握短匕，而匕首已插入自己的左肋。 他恢复视线，而谋杀者正以惊人的速度袭来，他双臂展开，五指虚握后，有暗色能量循环流动，在左手中聚形为巨型战斧，右手则是化为一把匕首。 李维恍然大悟：刚才是法师直觉传来的“未来片段”！ 自己灵魂成长后，似乎法师直觉也更敏锐了。 但是，谋杀者来得太快，他即使有所觉察，也根本不及躲避。 “救……”李维当机立断，直接向同伴呼救。 “——静止！”布莱兹语气平稳，带着上位者不容置疑的威严，他的语速明明不快，但李维话没说完，他的指令却已经下达。 在语言方面，他的确有着独特的造诣。 而布莱兹一开口，就像神之旨意下达，令谋杀者陷入短暂停顿，如同卡顿的电影胶片。 但很显然，谋杀者的能力非同寻常，“静止”的效果在他身上存留竟不到半秒。 不过，这已经足够李维抽身闪避了。 “布莱兹，谢了……”李维还没感谢完，惊声叫道，“小心！” 原来，文森特也下令让夜怖救援，而夜怖稍慢一步，却正巧撞上刚恢复行动力的谋杀者，一头撞上枪口。 撕拉~~ 一根幽暗线条横掠虚空，夜怖的躯体剧烈颤抖一阵，巨大身躯轰然倒塌，两颗头颅已滚到了一旁。 谋杀者仅用一斧，就斩下了夜怖的两个脑袋。 他的称号实在贴切，在谋杀之术上，他绝对是一流的专家。 众人微微变色。 “现在，知道害怕了？”月光下，威廉缓缓踱步，慢条斯理地向前，继续给众人增加心理压力，“刚才不还胜券在握么？命运就是这样无常，胜利的天平随时可能换向。” 米歇尔眉毛上挑，眼神里满是凝重。 她心中明白，现在形势危急，容不得半点留手了。 “都离我远点！”她警告一声，一头飘逸红发无风自动，而瞳仁竟变化形态，化为蜥蜴般的金色竖瞳，顾盼流转间，散发出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强大威压，不可逼视。 “——嘶！”李维倒抽凉气。 他感觉到了磅礴压力，这比刚入拂晓之巅时，少女散发的那股巨人般的恐怖威压，居然还要深沉和雄厚十倍不止！ 他的眼睛看不到，但在感知中，虚空中浮现无数条暴雨般向下的竖线，那是一种无形力场，如重力般无孔不入。这种力场覆盖方圆数米，但并不作用于，而是直接指向灵魂！ 那是灵魂威压，而且不是普通的灵魂威压，是一种上位的，暴虐的，无比强大而又深不可测的恐怖威压。 是……龙威！ 布莱兹脸色苍白，他体内的魔力凝滞，呼吸都似乎变得困难，连滚带爬地和米歇尔拉远距离，这才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李维和文森特的灵魂较为强大，尚可勉强维持，但也脸色发白，并不好受。 “哦？”米歇尔竖瞳流转，神情赞赏道，“我还以为，只有文森特能勉强抗下我的龙威……想不到，李维，你小子深藏不露啊！” “多拉贡小姐，我对付威廉，你们三人应付谋杀者。”李维深吸一口气，也不废话，直接提出方案，“等我搞定了他，就来帮忙。” “也有可能，是我们去给你帮忙。”米歇尔耸耸肩。 另外两人也没有异议。 三人都清楚，旧神门徒手段诡异，单独个体已经很难对付，若两名以上相互配合，恐怕会生出更多无法预测的诡谲变化。而他们四个只是临时搭的草台班子，几乎没有默契，刚才横死的夜怖就是例证。 这种情况下，多人混战是极为愚蠢的选择，得分开战斗！ 米歇尔深吸一口气，她的喉部高高隆起，像是雨季里聒噪时的青蛙，而喉管深处竟浮动着耀目辉光和恐怖热流，好像喉中含着一颗炽热太阳！ 呼~~ 她张开口，一条猩红炎河喷出，所向之处，万事万物灰飞烟灭！ 谋杀者和威廉同时跳跃避闪，刚好被这条炎河隔开。 嘭！ 正在这时，李维猛冲向前，拦腰抱住威廉，直接撞碎拱形窗，两人一同跌了出去。 第三十六章 不要，不要，不要停 嘭！ 黑蔷薇大道上，两道身影纠缠着坠落，在溅起的烟尘和碎石中分开，遥遥对峙。 “——嘶！”李维捂着右肩，发出蛇一般的吸气声。 半空中，他的右肩又挨了一刀，伤口不深，痛楚却是阵阵钻心，令人几乎要发狂。 威廉同样不好受，他的防御和脱序傀儡相差甚远，自由落体的冲击震得他内脏翻腾，骨头都差点碎了。 李维挺直脊梁，才刚抬起右手，就因疼痛而重新放下，换做左手抬起，朝上虚握成爪。 随着他五指跳跃，掌心中一枚漆黑符文浮现，紧接着粗大电弧激荡沸腾，回旋、集聚、沉淀，化为一颗刺目且喧嚣的电浆雷球，毁灭波动流溢四散。 “哦？”盯着那颗电浆雷球，威廉想起什么，眼中浮现凶光，“想用作远程法术，还是近身武器？嘿，同样的招式，对我可无法奏效……” 看来，李维和达富太太的战斗，他也亲眼看到了一些。 “你以为你是圣斗士？不会被同样的招式击败两次？”李维神情嘲讽，也不管对方听不懂，犀利吐槽道。 “满嘴胡言乱语，不知所谓！”威廉身形微弓，右手高举匕首，锋刃朝上，而左手托举着刃背，摆出了一个奇特的起手式。 “嗯？”李维瞳孔收缩。 他注意到，那把暗色匕首的刀刃比刚才更长，它应当是某种活物，能吸收痛苦而成长。 “察觉了么？我会越来越强，而你只会越来越虚弱。”威廉冷笑起来，讥讽道，“我实在不明白，你那愚蠢的自信来自哪……” “当然是来自你。”李维打断对方，神情慵懒地耸耸肩，“我得尽快解决你，去给他们帮忙……我留下他们啃硬骨头，自己则选了个简单活计，若不能速战速决，那也太丢面子了。” “还在嘴硬！”威廉哼了一声，明知对方在挑衅，他还是被激怒。 嗖~~ 他的身形如箭矢般弹出，在夜色中化为一道长长虚影，瞬间现身于李维面前，而掌中匕首继续向前，掠出根根灰色的平行直线，以最难防御的“刺击”连续发难，刃锋直指各处要害。 李维沉心格挡，兼以移步闪避穿插，守御得密不透风。 说来荒诞，身为一名法师，数次和旧神门徒战斗后，他成长最快的倒不是法术，而是近身搏斗的技巧。 当然，他不会满足于只是防御。 一旦出现机会，李维则施以还击，他的身体尽量前倾，左臂前探伸得笔直，意图将“不稳定的活化磁暴”砸在对方脸上，但总是差了一段距离。 “可笑！”威廉立刻意识到了这一点，更是刻意保持距离，借着匕首的长度扩大优势，连连戏耍对方，几次差点刺伤了李维。 “一寸长，一寸强。”李维神情阴沉，却也无可奈何，“老祖宗的话，果然句句在理。” 威廉则得意且兴奋，满脸邪恶的快意。 他恨透了杀死自己母亲的李维，对谋杀者也信心十足，因此起了猫耍老鼠的想法，不止要在上消灭对方，也要在精神上狠狠折磨他。 威廉保持着距离上的优势，又以痛苦之刃为幌子，每当李维提防着刃刺，他则趁隙而入，或一脚横踹，或左掌重拍，在对方身上留下不致命却也足够疼痛的伤痕。 他在享受这一过程。 忽然，威廉察觉了什么，神情微变：李维手中的电浆雷球似乎和痛苦之刃近似，也是某种“活物”。随着战斗持续，那颗电浆雷球中弥散的毁灭波动愈发澎湃和躁动，也愈发不稳定，像是一颗即将孵化的巨兽之卵，某种恐怖力量即将破壳而出。 “再厉害的法术，没法击中，也只是空谈罢了……”但很快，他露出讥诮笑容，继续观赏李维徒劳的表演。 …… 在即将撞上威廉面门的一刹，那颗电浆雷球戛然而止。 一只苍白的手抓住了李维的左手手腕！ “就差一点，”威廉侧了侧脸，将脸从电浆雷球旁移开，望向手臂后方的李维，“很可惜，这次还是没够到。” 他满腔期待，期待着在对方脸上看到疲惫、痛苦、失望、不甘，以及由这种种情绪堆积而成的情绪崩溃。 但他却看到了一张笑脸，笑容阳光灿烂，露出满嘴白牙。 “是没够到，”李维点点头，微笑着道，“但是，已经够了。” 威廉心生警兆，但已经晚了。 五指合拢！ 在李维的左掌之上，指面的压迫，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本就已濒临极限的“不稳定的活化磁暴”刹那绽放，条条狂暴雷弧化作决堤幽暗海潮，撕扯、破坏、灼烧和毁灭着四周的一切，狂暴能量疯狂宣泄。 咚！ 威廉直挺挺地向后栽倒，他的整个面部凹陷且焦黑，五官中只剩下半截耳朵，甚至连大脑都露了出来。 “这不可能，”他那只剩半截的腭骨张合着，发出含混的声音，“在这个距离上，你不可能安然无恙……” “当然不可能！”李维站在他面前，抬起了左臂，“不过，为了尽快解决你，牺牲一只手也是值得的。” 月光下，他的左手手掌已缺失大半，手指头则是一根也没剩下，鲜血泉涌，看上去惨不忍睹！ 十指连心，李维的脸皮因剧痛而抽搐，他歪了歪头，不合时宜地想起了那个地下钱庄的笑话，苦中作乐道：“成小叮当了？” 威廉已失去眼睛，自然看不到李维左手的惨状。 而他失去的不止双眼，生命力也在急速流逝。 “愤怒真的是魔鬼啊……”威廉伸出手，似乎想要抓住什么，那没有眼睛的眼眶中浮现泪水，“仅仅一次情绪失控，就需要一家人的生命来填补么？” 他并不恨父亲，达富家的父子关系也并不恶劣，而惨剧发生的原因，仅仅是一场争吵罢了。 说来实在可笑，威廉甚至无法记起，当时父子俩争吵的话题是什么。他只记得，两个犟脾气的人谁也不肯服软，让冲突一次次地升级，最终，年轻的人热血上头，以最为强硬的手段终结了这次争吵。 “或许，我一直都盼望着死亡。”威廉忽然笑了，笑容没有留恋，“父亲，母亲，等我到了那个世界，再对你们说抱歉吧……” …… 李维已恢复人形，正在包扎伤口。 短时间内，他是无法使用“脱序傀儡”了。 脱序傀儡形态下，他的伤口无法愈合，会一直流血不止，几分钟内就会因失血而丧失战斗力。 “断手么？”李维以右手和嘴巴分别拉扯包扎结的两端，将其狠狠收紧，嘴里含糊不清地吐槽道，“喂，不会有个戴黑面具的跳出来说我是你爹吧……” 忽然，他心有所感，猛然抬头，脸上浮现愕然。 头顶正上方，一条黑暗之河横亘虚空，似乎将星穹一分为二，将翡翠之月也从中割裂！那条暗河正是从五楼房间里破墙而出，竟是侵蚀和撕裂无形虚空，久久不散。 “这是什么？谋杀者还有这种手段？记载里怎么没有？”李维打了个寒颤，呼吸有些艰难。 他能清楚感觉到，这条暗河中所潜藏的规则力量，竟还远远胜于米歇尔的龙炎吐息！ “得尽快帮忙！”李维不懂飞行，也无法化身脱序傀儡，只得使用最简单的方法，爬楼梯。 楼梯上，他迈开双腿，也同步调整着呼吸，灵魂安宁，陷入浅度冥想。 眼下的情况，每一丝魔力都很重要，能恢复一点是一点。 同时，在李维的右臂上，“雏龙的渴求”手环泛起点点魔能涟漪，他的体表浮起层层黑鳞，鳞片有序张合间，吞吐着奥术能量。 “嗯？这是……” 才刚进入冥想状态，在李维的感知中，四周竟已遍布一颗颗小型宝石般的灵魂碎片，更有甚者，那颗颗灵魂碎片如同幼童回归母亲的环抱，纷纷朝他涌来。 “发生了什么事？”李维当场愣住。 如今，他并不在灵魂归宿上，怎么能感知和牵引灵魂碎片？甚至，那一颗颗灵魂碎片不是他主动牵引的，反倒像是自己送上门的。 “——嘶！” 李维抬起头，露出迷醉和痛快的神情。 那一颗颗灵魂碎片中，并无任何记忆画面，有的只是解脱、感激、安详、善意的情绪，融化在他的灵魂中。 “我干掉了达富太太和威廉，化解了这些灵魂的执念，它们这算是报恩？”李维面露恍然。 触电般的感觉涌遍全身，灵魂迅速成长，如同萌芽在春风雨露中勃发，连疼痛感都减轻了许多。 “不要，不要，”李维捏着嗓子，拿腔捏调地道，“官人不要停……” 他倒不是刻意地插科打诨，挨了两记痛苦之刃，又失去了左手，他承受着巨大的疼痛、疲惫和压力，只是以这种看似不正经的方式转移注意力。 不过，他可能生了一张乌鸦嘴，嘴里的“不要”很快成真。 李维感觉到阵阵胀痛，灵魂成长过快，竟隐隐有些不堪重负，甚至有裂散瓦解的迹象！ “怎么回事？”他大惊失色，“文森特可没说过，吸收灵魂碎片还有这种副作用！难道，是他忘了？等等，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能忘记？” 李维错怪了文森特，还真不是他忘了，而是他压根不知道。 灵魂碎片数目稀少，即使科林斯家族有灵魂归宿，一天能捕获三五颗已经是惊人的收获。像李维这种，一口气吞食数十颗灵魂碎片的情况，根本就从未出现过，副作用自然无从得知。 “停下！”李维大吼，这时候，那一颗颗灵魂碎片已经不是补药，而是催命的毒药了。 但是，他的命令毫无用处，一颗颗“满怀感激”的灵魂碎片汹涌而来。 “该死，没死在异端手中，反倒要死于‘任务奖励’？”李维紧紧咬牙关，感到憋屈，“暴体身亡？这种死法，未免太可笑了！” 正绝望之际，他腰间悬挂的怪谈手札中，一枚扭曲符文浮现，顺着他的大腿根向上，一直升入灵魂！ 第三十七章 无生巨兽之咬 夜色昏暗，翡翠之月早已西沉，有薄雾初起。 威廉仰躺在地上，空洞无瞳的眼眶对着天空，身体渐渐冰冷，已是死去多时。 薄雾袭来。 灰雾中，在他的头侧，出现了一双干瘦的，满是旧伤痕的双脚。 “可怜的迷途者……”雾气中，一名兜帽长袍的白衣男子现身，以怜悯口吻道，“身上承载着这么多疼痛，却错信了伪神，走错了道路。” 他单膝跪下，捡起了痛苦之刃。 和达富太太的“渎尸犯”不同，痛苦之刃是灵魂独立的，并未因威廉的死亡而消散。而李维急于上楼帮忙，忽略了这把痛苦之刃，却是便宜了这位不速之客。 诡异的是，来人并没有将之收起，而是向上昂起头，直接放进了自己的嘴里！ 嘎嘣！嘎嘣！ 他的牙缝间响起声声脆响，痛苦之刃发出恐惧的嘶吼，却被一寸寸地咬碎，吞了下去。 若李维在场，怕是要感叹一声“鸡肉味，嘎嘣脆”了。 “嗯，的确是痛苦的味道，美味，而且回味无穷……”来人舔了舔嘴唇，语气陶醉，“吃完甜点，该轮到正事了。” 他放下兜帽，露出了苍白而丑陋的面容，甚至和他脚边面孔坍塌的威廉相较，其惊悚程度也毫不逊色。 来人没有头发，满头满脸都是多足蜈蚣般的巨大疤痕，他同样没有眼睛，眼眶处是两个血淋淋的眼窝，似乎还有未干涸的血滴在徐徐下淌。 “……” 他无声地祈祷着什么，腮帮如充气般高高鼓起，而在张开嘴的瞬间，无数深灰色的鬼面飞蛾自其口中争先涌出，好像他那干瘪的肚皮却是一座巨大虫巢！ 鬼面飞蛾如长河奔腾，旋绕在威廉的尸体四周，似乎在追寻着气味，在威廉身上停顿一阵后，再次腾起，涌入钟摆阁楼中。 来人静静等待着。 不多时，灰色蛾群归来，而回归的它们，则携回了一本青铜封皮的古旧书籍！ ——罪之书！ “哦？那小子的消息竟是真的，罪之书的确在这里，也不枉我跑这一趟了……或许，可以破个例，收他为信众作为奖赏？”来人随意地翻了翻书页，嘴角浮现一抹阴骘笑容，“虽然是伪神的教典，但也有几分伪神之力，若使用得当的话，或许能……” 他的声音变得悠远，身影已随着灰色蛾群消失于薄雾之中，好似一开始就未出现过。 …… 楼梯上，李维并未注意到楼外的变故，他神情错愕，如同一尊人形雕塑立于原地，丝毫不敢动弹。 他表面上很平静，但在灵魂深处，则是一派兵荒马乱。 灵魂中，那枚扭曲符文横冲直撞，如同脱轨的流星，撞碎一颗灵魂碎片后，竟生出无数黑色丝絮，将散落的残片固定于符文四周。 而它并没有停下！ 扭曲符文来回冲撞，大有从“从南天门一路杀到蓬莱东路”的疯狂架势，连续撞碎十来颗灵魂碎片并加以捕获，令李维的压力骤减。 “捡回一条命。”李维松了口气，却依旧不敢放松警惕。 符文在变化！ 灵魂中，那枚扭曲符文在捕获无数残片后，形态亦在随之变化，从一颗孤星化为一团迷离瑰丽的星云，而其形态也越来越像一座…… “法术模型？”李维失声，表情错愕。 忽然，他感觉右手手背发热。 李维低头望去，那头混沌巨龙又一次地振翼咆号，无数根灰色线条涌出，扑向那团星云。 “又来？有完没完……”他哀嚎了一声。 …… 李维一个激灵，意识重新恢复。 灵魂中的种种异变像是极为迟缓和漫长，但事实上，所有变化都仅在瞬息之间。 当下，他毫不迟疑，继续上楼。 蹬蹬蹬的连续脚步声中，李维的神情略有恍惚，低声道：“——无生巨兽之咬？是召唤术么？无生巨兽又是什么？据我所知，在任何典籍中都无任何记载……” 他获得了一个新法术。 到了！ “我胡汉三又回来了，吃了我的都给我吐出来！”李维嘟囔一句，接着暴喝一声，冲入房中。 他陡然瞪大眼睛，面露惊容。 房内，一条深幽暗河奔涌，如同一座来自深狱的黑暗之桥，跨越了整个房间。 距离李维坠落仅过去十来分钟，房间内却已是大变样，墙壁灰败斑驳，木质地板腐烂，床铺和桌椅板凳更是残缺破败，整个房间如同历经漫长岁月的无尽侵蚀，已在毁灭的边缘。 暗河无声流淌，其中弥散着腐化、衰老、朽败、破灭等种种气息，那是无视元素抗性，无视法术防御，无可抵御的恐怖力量！ 而更令李维吃惊的是，那条暗河并不是来自谋杀者，而是来自米歇尔！ “——腐化吐息！”文森特踉跄地走过来，扶着李维的肩膀才能勉强站稳，“这是她最擅长的，压箱底的法术了。” “嗯？”李维愣住，低声道，“她最擅长的，不是炎息么？” 他极为惊讶。 米歇尔愤怒时的鼻息冒烟，齿间溅起火星等，都让李维感觉，她和某位《妖精的尾巴》的台柱子是一挂的。 “魔法师间的战斗，从来就不是简单等级的碾压。”米歇尔刚结束一轮吐息，隆起的喉管徐徐恢复原状，“那是等级、装备、心契、禀赋能力、属性克制等共同作用的综合，因此，绝不能随意在人前暴露真实的自己，永远不能让敌人猜透。” 她满脸倦容，本就沙哑的烟嗓因超负荷的吐息而愈发干涩，身体也是摇摇欲坠，只是勉力强撑。 而她的正前方，谋杀者双臂交叉，保持着防御姿态，一步不退。 他的身体已化为深灰色，显然被“腐化吐息”侵蚀得不轻，遍体伤痕累累。 谋杀者向前迈出一步，他像是蜕了一层旧皮，体表的灰色纷纷溃落，而他整个身躯也小了一整圈。尤其在脑袋处，其眼睛上方已是一马平川，整个脑门已完全消失。 这样的伤势，换做人类早已死得不能再死了，谋杀者却还活着，而且生龙活虎。 “你们立刻离开，回拂晓之巅也行，去猎魔公会也行，赶紧呼救支援！”米歇尔轻微地喘息着，背对着众人招了招手，“我还剩几口吐息，应该能抵挡一阵……” 她嘴上轻松，但三人也不是傻子，任谁都能瞧出，她最多只剩一口吐息了。 “还不快走！”见几人没动，米歇尔厉声催促，“想一起死在这么？” “走！”文森特咬了咬牙，强拉起布莱兹和李维，准备拽着他们离开。 他清楚眼下情况，自己和布莱兹的魔力都所剩无几，李维断了一只左手，情况也好不到哪去，留在这里的唯一用处，就是陪米歇尔一起死。 他也同样知道，米歇尔绝对支撑不到救援到来。 文森特愤怒又无力，他的判断很理智，而强烈的负罪感则让他几乎要发狂！ 他一拉之下，却没有拉动李维。 “李维，你干什么？”文森特又拽了一把，疾言厉色道，“听她的，咱们赶紧走！” “不，我们不是没有胜算。”李维紧盯着谋杀者，神情专注，眼神锐利，“我也还有点压箱底的手段，或许能扭转战局……” “李维，现在不是逞英雄的时候！”文森特眼眶通红，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咱们留下来也帮不上忙，活下去，活下去才能有报仇的机会！” “是的。”布莱兹拳头紧握，他握得如此之紧，手心冒出条条血痕，“我想通了，没有实力的英雄主义毫无意义！得变强，我们都要变强！” “我很冷静，并不是意气之争……”李维摇摇头，右掌抬起，指缝中仅余的魔力流转，形成一股深幽、高远、浩荡的灵魂波动。 他深吸一口气，在心中道：“——无生巨兽之咬！” 呼~~ 米歇尔已没空责骂他们了，她的喉管再次粗大了一整圈，一口腐化吐息喷出，暗黑之流汹涌。 但这一次，腐化吐息的规模和威力远不及前几次，谋杀者抬臂抵御着吐息，甚至还迈着迟缓步伐，一步步地靠近米歇尔。 那沉重的脚步，就像是丧钟声声敲响。 “快点！”眼看米歇尔的处境越来越危急，文森特念头几转，抱着最后一丝期望道，“不管你有什么法术，快点！” “已经完成了！”李维身形一晃，半跪在地，缓缓道。 “完成了？是什么？”文森特茫然地打量四周，期待早已不知所踪，失望的情绪抽干了他最后一丝力量，心灰意冷。 这时，他猛然注意到，布莱兹呆呆地盯着前方，盯着谋杀者的身后，露出夹杂着惊恐和畏惧的神情。 “那是……”文森特的呼吸凝固了。 在谋杀者的后方，空气中浮现一排栅栏般的十字纹路，那纹路是透明的，似乎是虚空扭曲而成，若不细看，极难察觉。顷刻间，十字纹路上浮现拱形纹理，让那无形无相的轮廓愈发清晰，像是是两排并拢的……牙齿？ 就形态而言，两排牙齿并非食肉动物的利齿，而是是一颗颗排列整齐的方形臼齿，和人类近似，虽不锋利，诡异程度却是百倍攀升，令人头皮发麻！ 两排牙齿的轮廓浮于虚空，并没有任何其他五官，也没有任何颜色，它无声无息地从谋杀者的后方靠近，两排牙齿越分越开，像是有一张大口在缓缓张开。 所有人的呼吸都凝滞了。 文森特容颜呆滞，身体剧烈地抽搐着，他好像被剥夺了声音，嘴巴张合，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米歇尔的神情震撼而恐惧，在她的视角中，那两排牙齿像是在咬向自己，饶是已准备赴死的她，也心生莫名寒意。 咔！ 牙齿咬合的声音响起。 两条半截前臂坠落在地，接着，腹部以上全部消失的谋杀者身躯晃动，半截尸躯向后倒地。即使他的生命力再旺盛和诡异，也不可能依靠这么点残躯而再生。 这时候，一行人也终于确定，那并不只是两排牙，而是真实存在的无形生物！ 整个房间内，清脆的咀嚼声回荡着，令人毛骨悚然，而最后，伴随着满足的吞咽声，那两排牙齿轮廓消失无踪。 “我今晚绝对会做噩梦……”布莱兹连连摇头，低声道。 “李维，你不会也是异端成员吧？譬如，那位‘海渊永生者’的门徒？”劫后余生的米歇尔瘫坐在地上，转头对李维道，“论杀戮手段，你可比谋杀者还诡异得多了……” “这不是学姐你教导的么？”李维活学活用，挠挠头，露出个憨厚笑容，“永远不要让敌人猜透。” 第三十八章 解构 拂晓临近，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 晨雾中，李维、米歇尔、文森特三人或躺或坐，静静地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片刻安宁，等待破晓来临。 房内黑暗，仅有米歇尔嘴里的烟头明灭不定。因此，当两枚扭曲符文如萤火虫飞舞，划过迷离轨迹而投入怪谈手札，两人立刻有所察觉。 “李维，那是什么？”米歇尔一愣，讶异问道。 “那本怪谈手札，其实并不是个玩笑……”李维想了想，斜倚着断墙，将前因后果徐徐道来。 一夜并肩战斗后，几人交情已今非昔比，他也信任两人的人品，就不再隐瞒了。 “狩猎异端，夺取规则！”米歇尔耐心倾听，听完那大段描述后，自己做出总结，“这玩意很不错！” “呃——”李维顿了顿，自己的这一通长篇大论，还真就是这个意思，“是这样。” “我说嘛！”米歇尔吐了口烟圈，拍拍李维的肩膀道，“癫狂贤者的种种行为看似疯癫，往往却别有深意……说不准，你就是他所认定的传承者了，小子，我看好你！” 李维苦笑，又疑惑问道：“多拉贡小姐，你就不怕我堕落么？” “堕落？你想太多了……”米歇尔耸耸肩，一脸满不在乎，“你以为，使用邪典法术就会堕落？拂晓之巅中，使用甚至钻研邪典法术的多了，六人议会中的戴尔小姐就精通不少邪典法术，不一样好好的？只需记住一点就行，——守住本心。” “本心？”李维闻言一愣。 “就是心契了！”米歇尔抬起一根手指，指着自己的心口，沉声告诫道，“心契才是你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法术只是工具，你见过农夫会被自己的锄头左右么？” “我明白了。”李维点点头，心中暗忖，“切莫化身怪谈，就是这个意思？” 很快，十三号猎魔队到达。 “喂，其他人也就罢了，”布莱兹已累得喘不上气了，忍不住抱怨道，“李维你受伤明明和我差不多，为什么得我去叫人？” “我手断了，不能跑腿，这个理由不是很合理么？”李维振振有词道。 “……”布莱兹一脸郁闷。 “李维，又见面了。”坎蒂丝满脸微笑，视线落在李维包得严严实实的左手上，“左手受伤了？” “没法子，就是舍不得你啊……”李维调侃一句，苦笑着纠正道，“另外，‘受伤’这个用词并不准确，准确点说，我失去了左手。” “看来，你伤得还不够重，还会言语调戏少女。”米歇尔神情不愉，伸腿蹬了李维一脚，疼得他发出一声惨叫。 “受伤了还在打闹？你们的感情真好……”坎蒂丝捂嘴而笑。 打闹？这不是单方面的挨打么？李维在心中腹谤。 当解开绷带，坎蒂丝也是吓了一跳，这才知道，李维并没开玩笑。 “替身蜥蜴已经不够，得靠夜之灵了。”她抬起头，双手交握，虔诚祷告着，“继铜色的天幕，是灰沉的苍穹；夜迈出一步，黑暗之物将生……” 神之赞颂诗篇中，她的祭司长袍无风鼓荡，一头形态似蝠鲼，而躯体好似夜空凝形的生灵自袍下冒出，张开了巨口，咬住李维的左手。 “——嘶！” 李维深深吸气，手掌像是探入温泉中，股股温暖热流涌来，接着，他感觉伤口发痒，骨头和血肉正迅速再生！ “李维，发生了什么事情？”马洛走来，他也没什么架子，直接就盘腿坐下。 “达富太太的儿子威廉没死，还玩黑科，呃，黑魔法，捣鼓出了个谋杀者……”李维叹了口气，用右手指指那半截尸体，将事情描述一遍后，又道，“现在你们再去搜索隔层，应该能找到罪之书。” “好！”马洛点点头，正要离开，却忍不住停下脚步，指着那半截身体道，“这个，怎么做到的？是米歇尔的新法术？” 他能看出，谋杀者是被某种巨兽给拦腰咬断，但他搜肠刮肚也想不出，究竟何种巨兽能造成这种伤口。唯一能确定的，是这种巨兽极为恐怖和可怕！ “米歇尔也是你叫的？”米歇尔瞪了马洛一眼，语气不善道，“我和你可不熟……” 以她和帕斯奎雷的交情，对马洛当然不会有好感。 “对不起，商业机密，无可奉告。”李维也摊开仅有的右掌，笑了笑道。 …… 破晓。 当初晨的第一缕阳光落下，夜之灵瞬间消散，而李维的左手已恢复如初。 其余人是服用药剂，也都恢复了。 “哦，舒服了。”米歇尔舒活肢体和筋骨，高耸起伏的弧度尽显无余，“对了，我记得，谋杀者的位阶不低吧？” “嗯，谋杀者是三级。”坎蒂丝点点头。 “那赏金也是不菲。”米歇尔两眼放光，又咳嗽一声，表情恢复如初，“赏金都送到我这就行了，由我来分配。” “啊？” 其余三人闻言，都是脸色微变。 李维隐有感觉，这话很像是那句“压岁钱妈妈先帮你存着”，往往存着存着，你就再也没听说过那笔钱的消息了。 “怎么？不愿意？”米歇尔眯起眼，瞥了三人一眼。 三人互换一个眼神，同时点头。 他们已达成共识：生活如此美好，还是好好活着比较好。 很快，马洛回来了。 “没找到罪之书，倒是找到了这个……上次的时候，可没发现这个。”他的双指夹着一只飞蛾，飞蛾疯狂扑腾着，溅起无数灰色鳞粉。 飞蛾是灰色，翅膀上有鬼面图案，扇动间似在咧嘴狞笑，古怪而令人心悸。 “鬼面飞蛾？”米歇尔认出这虫子，皱着眉道，“一本罪之书，怎么还扯上苍白蠕虫了？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李维闻言，表情微微一变。 那却是另一位旧神！ …… 拂晓之巅。 课堂里，炼金台前，李维轻敲脑门，微微出神。 事情暂且告一段落，至少在钟摆阁楼里，隐患已不复存在。但他清楚，这件事远远没有结束，牵扯上另外一名邪神后，甚至可能会愈演愈烈，朝着不可预估的方向发展！ 但是，他自身实力不够，也无能为力。 得变强！李维暗暗道。 布兰琪走了进来。 “上堂课讲述的，是魔法阵的基础；而这堂课，就是魔法阵的‘解构’。”布兰琪将瀑布般的金发向后挽起，叮嘱道，“记住了，我教你们的是方法，而不是特定的几种魔法阵。懂得了方法，你们就能看懂和自学每一种魔法阵，在此基础上，还可以改良，甚至是自创魔法阵！” “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么？”李维连连点头，心中感慨道，“我就喜欢这种单纯不做作的课程，和那些故作高深的妖艳贱货不一样……” “上次作为演示的，是初级版本的魔法阵，——‘夜之女神的深沉静默’。”布兰琪手心摊开，又一道法阵投影浮起，悬亘于头顶上空，“这次，我准备提升一点难度。” 李维抬头仰望，凝视片刻后，感到阵阵目眩神迷。 法阵悬空，竟是复杂的多重嵌套结构，足有十三层之多，一环嵌套着一环，层次丰富却分明，构造独特而多样。巨型法阵中，有序分布着天使徽记、秘术符号、神之长诗、魔法术式等，错综复杂却又秩序井然。 “天使的十三音阶！”李维认出法阵，喃喃道。 “答对了，可惜没有奖励。”布兰琪俏皮一笑，又解释道，“我知道，有些人会觉得这座魔法阵结构复杂，但是，就和积木一样，再复杂的魔法阵，也是由无数基础单元构成的。我们只要学会拆解，就能将复杂的魔法阵化为一个个容易理解的单元，这就是‘解构’的过程。” …… 李维专心听讲。 他沉浸在布兰琪的讲述中，不时在纸上写写画画。 那并不是笔记，即使是最低级的学徒，也拥有过目不忘的记忆力。他所记录的，是自己的思考和心得。 李维不止在学习，也在思考和消化，甚至在举一反三。 当课程结束，整座天使的十三音阶被完全拆解，李维也已学会了“解构”。 不过，他并不满足。 “格林小姐，我能不能留下，在这继续绘制法阵？”下课铃声已经响了，李维却举手询问。 “哦？你要做什么？”布兰琪疑惑询问。 “我想解构一座法阵，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想改良它。”李维也不隐瞒，一五一十道。 自己房内的灵魂归宿已经完全损毁，他想再绘制一幅，而如果可以的话，他想绘制一幅全新法阵。 李维顿了顿，露出贫穷的微笑：“不过，最近我有点资金紧张，没钱购买秘法绘笔……” 他很无奈。 资金紧张是现实，钟摆阁楼需要修葺，这直接献祭了他所有的现金流。眼下的他可谓一穷二白，一枚铜子都得掰开两半用了。 “可以，”布兰琪不以为忤，反倒面露赞许，“不过，你只有一晚上的时间，明天这里还有新的课程。” “谢谢！”李维大喜过望，点点头道，“够了，一晚上已经足够了。” “为了奖励你的勤学，接住这个！”布兰琪想了想，遥遥抛出一物。 李维赶紧接住，发现是一张无毛的兽皮：“这是……什么皮？” “人皮！”布兰琪道。 李维闻言一惊，手中的兽皮差点脱手。 “放心，开个玩笑而已，”布兰琪哑然失笑，“只是一张风暴牙猪的猪皮，它们的皮肤魔导性和抗蚀性都不错，比导魔纸可得强多了。” “多谢格林小姐。”李维右手放在胸前，再次诚心感谢。 第三十九章 苦痛之轮 落日余晖垂落，映出李维的侧脸。 他效率不错，全神贯注地解构“灵魂归宿”，待工作完成，才刚临近黄昏。 桌面上，灵魂归宿已被层层拆解，分离为十二个核心要素和二十多个辅助功能块，经深度的解构和剖析后，其运转逻辑和生效方式也是一览无余。 “接下来，就是改良和重塑了……”李维左右摇晃脑袋，十根手指交叉，掌心朝外地压了压，舒活筋骨，准备迎接接下来的恶战。 他已有腹稿，改造方案会是一次“诈骗升级”。这次的升级，是对“用户群体”的强行扩充，魔法阵将不再针对于特定群体，而是“面向大众”。 这座新的魔法阵，其核心规则已是截然不同，简而言之，可以说是，咳咳，——“轮回的诱惑”。 灵魂归宿的效果是伪装灵魂波动，让散落虚空的灵魂碎片将你当做本体，继而如游子归家般回归。不过，因为灵魂强度无法伪装，灵魂归宿能引动的，仅有等级与使用者接近的灵魂碎片。 但这座“威力加强版”的魔法阵则全然不同，因为，它伪装的并非是某个灵魂，而是整个世界轮回！ 事实上，灵魂碎片除了回归本体的意愿，还有另一项本能，即是回归世界轮回，尘归尘，土归土。甚至，这种本能还要更加强烈一些，尤其是对那些徘徊经年，古老而强大的灵魂碎片而言。 李维自然不能制造出世界轮回，但是，他能效仿“灵魂归宿”的做法，释放类似世界轮回的气息，进行“欺诈”。 而这样一来，“受众面”可是扩大了十倍不止！ 换言之，新的魔法阵如同黑洞，兼容并收，来者不拒。 “老的，少的，新的，旧的，请都到我碗里来！”他面露期待，嘿嘿笑起来，“别说龙魂碎片，就是陨落的神魂，现在也不是白日梦了……” 当然，理想虽丰满，还得一步一步地完成。 下一步骤。 李维并没有急于动笔，他双臂交错，翘起二郎腿，凝神构思，在脑中最后一次地完善方案。 “开始！” 半晌后，他点了点头，抓起秘法绘笔。 笔落。 一根金色线条在苍白猪皮上游走，弧度隐秘深幽，而那条弧线像是一根月下的桂树花枝，两侧花瓣绽放般衍生出数十枚秘术符号，错落有序地落位，星罗棋布，意韵绵长。 李维调整着呼吸，这一笔却没完，掠过星轨般的旋转轨迹，层层递进，定格为多重回旋的螺旋纹路。 “这样一来，主体就完成了，旁枝末节虽然琐碎，但只是费时间，难度并不大……”他长舒一口气，凝视着那线条螺旋，微微颔首。 继续！ 李维埋头绘制，笔走如飞，秘术符号、原初徽记、魔法术式，甚至大段落的英雄史诗，也行云流水般地自笔尖涌现，印刻在猪皮上。 他露出微笑。 不知为何，李维并不感觉疲惫，甚至有些享受，这是一种“创造”的乐趣，和作为作家时创作一个有趣故事的快感等同。 但很快，他的笑容僵硬了。 李维的手中，那杆秘法绘笔似乎“活”了过来，而这绝不是“下笔如有神”，因为，那杆笔在处处和他作对。 “你妹，”他低头望向右手，哀叹一声道，“果然，还是没躲过……” 有一句西方名言：世界上只有两件事是不可避免的，那就是税收和死亡。但对李维来说，却是有三件，至于那剩余的一件，则是这“混沌的指节”了。 李维手指微颤。 他的指节上已密布根根灰色线条，如同有形的丝线，强行牵扯着手指动作，绘出一根根莫测的混沌之线。 他咬紧牙关，和灰色线条在角力。 李维沉心思考，念头闪烁：“不能完全抗拒，但或许……可以适当引导，不至于那么离谱和坑人。” 眼下情况，和制药时并不相同。 制药时，他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但眼下，他依然不能抗拒“混沌的指节”，却能稍加引导，不至于完全失控。 李维咬牙坚持，脑袋则转得飞快，视线在根根线条上游走，每次线条偏离，他就修正构思新的方案，进行修正。 午夜。 李维瘫倒在地，汗水不止浸透了他的衣服，甚至沿着身体流淌而下，在椅面上留下一大滩臀形的水渍。 但他却笑了，抬起左手对着右手比了个中指，虚弱又猖狂地道：“看到了么？胜利者是我，我命由我不由天！” 这一幕若被旁人看到，怕是要将他当做疯子了。 休息片刻，李维摊开那张猪皮，静静摩挲其表面纹路，眼中掠过一道精芒。 “——苦痛之轮。”他思忖着，取了一个自认贴切的名字。 现在，这东西已不再是一张猪皮了，李维赋予了它新的意义，——魔法装备。诚然，它和咒器还有不小距离，甚至在魔法装备中也属于普通品质，但对李维这初学者而言，却是一项巨大突破了。 它的效果，是“拟态轮回”，效仿世界之轮回，牵引和诱导直径五十米内的灵魂碎片，投向使用者。 混沌的指节则带了一项额外效果，——“墓园”。 墓园：化使用者的灵魂为灵体墓园，吸收灵魂碎片的速度加快。 不过，这实在是一项鸡肋属性。原因很简单，无论是在哪，灵魂碎片的数量都相当有限，一天能引导到一两枚灵魂碎片都算运气不错，“消化能力”再强也没用。 而其副作用却依旧坑爹，每吸收一颗灵魂碎片，都会给李维带来剧烈疼痛，至于疼痛等级，可以想想铁锤砸拇指…… 李维沉思片刻，决定在自己的第一件魔法装备上留下了个人标记。 “痛苦分两种，一种让你变得更强；另一种毫无价值，只是徒添折磨。你猜对了，苦痛之轮带来的痛苦，属于后者。——李维·斯坦辛格。” 他神情满意。 “回家！”李维拍拍手起身，看了一眼苦痛之轮，露出蛋疼之色，“苦痛之轮可随身携带自然好，但我要怎么携带？披在身上么？太难看了！是不是还得内裤外穿，组个超人套装？” …… 黑荆棘大道。 已经是下半夜，街上空无一人，仅有一弯猩红之月高悬，陪伴着李维。 他在街中行走，身后一件白色披风随风起舞。 犹豫再三，李维还是披上了苦痛之轮。 丑是丑了点，但实话实说，效果很不错，相当不错！ 漫步于绯色月光下，李维双臂摊展，动作如同游泳，而面露迷醉和享受，自由自在。 他的运气不错，就这么点路程，他竟捕捉到一颗鲸魂碎片！ 那颗碎片来自一头上古纪元的抹香王鲸，虽然仅余一点残片，却是如大海般浩瀚而深邃，蕴藏着深不可测的灵魂本源。吸收这颗鲸魂碎片后，李维只觉通体适意，脑海中更浮现巨鲸遨游古海，与海妖、龙龟等巨兽搏斗的种种记忆。 “那位布拉德没撒谎，恒冬山脉还真是古海洋……”久久，李维回过神来，面露满意之色，“今天就够了！” 他不再吸收灵魂碎片。 上次的“爆体”事件，李维已摸清门路，并不是吸收灵魂有何副作用，而纯粹是吸收太多，超过了灵魂的负荷能力。 打个简单比方，饭是好东西，但吃多了也撑；水是好东西，喝多了也胀。而爆体事件，就是李维的灵魂“吃撑了”，“喝涨了”。 随着他的灵魂成长，其“食量”也会越来越大，但短期来看，他还是得悠着点。 李维耳朵一动。 “别跑！给我站住！……” 黑暗中，魔法马灯剧烈摇晃，有人追逐着，有人呵斥着，正在迅速靠近中。 李维一愣神，回头看了一眼，已有一名长相凶恶的光头男子冲到了他的面前。 “让开！”那男子满脸凶相，嘴里喝骂，一拳狠狠砸向李维。 他的动作忽然僵住。 李维并没有动作，仅回给他一个眼神。 仅是一个简单眼神，但他的身形似在无限拔高，化作一头古老巨人，头顶着高远天穹，漠然地俯瞰着地面，让男子感觉到自身渺小，灵魂颤栗，身体不听使唤。 啪嗒！ 男子瘫倒在地，身下已多出一团黄色污渍。 他居然被吓尿了！ 正在这时，后面追逐的警察也赶了过来。 “李维？”来的又是熟人，肥胖警察铐住男子，一脸狐疑地盯着李维，“怎么回事？你没化身食人魔，怎么把他吓成这样？” “没办法，这就是帅哥的烦恼……”李维耸耸肩，面不改色道，“初次见面的人，常常被我的帅气给震慑，不可自拔。” 肥胖警官已习惯了李维的厚颜无耻，上下打量他几眼：“这么晚还在街上闲逛，这我就不问了……你披着件猪皮披风干什么？行为太离奇，会引来我们的追查的。” “喂，喂，”李维听得不爽，郑重道，“请看清楚，这可是一件魔法装备！” “这是什么材质？”肥胖警官上前摸了摸。 “呃，猪皮。”李维表情一僵，还是加重语气道，“是风暴牙猪的猪皮。” “看它这个样子，是披风还是斗篷？” “披风吧！”李维想了想，艰难答道。 “好，”肥胖警官点点头，修正了自己的说法，“都过了半夜了，你披着件猪皮披风的魔法装备在街上晃荡，这是要干什么？” “呃——”李维再次词穷。 喂，喂，你老这样说话，会没有朋友的……他在心中吐槽道。 第四十章 噩梦 “等等，发生了什么事？”李维凑近肥胖警官，看了眼他身后的队伍。 若仅仅一个犯人，肯定用不着这么大的阵仗。 “唉，一场监狱暴动！死了很多人，还有不少人越狱。”肥胖警官叹了口气，神情难看，“能逃出来的大多是穷凶极恶之徒，最近几天，这一带的治安应当会很糟糕……说不准，近来会有短期宵禁。” “身为一名好市民，如果有我能帮得上的地方，还请不要客气。”李维一脸正气凛然，但下句话就露馅了，“应该……有赏金吧？” “有！”肥胖警官点点头，含笑着道，“不过，数目上和猎杀异端可差远了，我就怕你瞧不上。” “没关系，主要是为了维护治安，保护市民。”李维挺直胸膛，心中则是暗道：唉，都穷得眼冒绿光了，蚊子再小也是肉啊…… 到家。 “现在，我也是一名强者了……”李维双手抬起，顺着头发向后抹了一把，一脸骚包地道。 仅一个淡然眼神，就令穷凶极恶的越狱犯吓瘫，这当然不是法术，而是“灵魂威压”。 虽然仅仅数天，他却已消化了足够多的灵魂碎片，灵魂本源成长，灵魂强度暴增，威压更像是某种副产品，自然而生。 上楼后，他猛地停下脚步，微微一愣。 李维的门前，却早有两名少女在守候。爱丽丝靠墙打着瞌睡，米歇尔则抽着雪茄，看地上烟灰的规模，怕是等了大半夜了。 “死哪去了？都快天亮了才回来？”见到李维，米歇尔怒目圆瞪，一肚子火气化为愤怒咆哮，“你小子，知道我们等了多久么？” 伴随着她一声咆哮，狂暴威压卷荡而出，无形威压竟是如同有形风暴，震得整座钟摆阁楼四壁颤抖，走廊中的几幅装饰画纷纷坠落。 李维悚然一惊，差点要使出早乙女家传绝学“猛虎落地式”应敌，连连低头道歉：“我在拂晓之巅里绘制法阵，一不留神就忘了时间。抱歉，我不知道你们在等我……” 片刻的强者错觉一扫而空，李维意识到，自己还是个弟弟，不，是弟中弟。 米歇尔的灵魂威压不仅远胜于他，而且还挟带着标签般独一无二的“属性”，那是暴虐而高贵，凶残而优雅，俯瞰众生如蝼蚁的王者威压，——龙威！ “灵魂威压还能有个人属性？和灵魂相关么？如果是我，能形成怎样的威压？”他内心思考着，快步走向米歇尔和爱丽丝。 来到两人面前，李维再次告罪：“实在对不……” “别废话，找你有正事。”米歇尔哼了一声，打断了对方。 “多拉贡小姐，你找我有什么事？”李维问道。 “不是我，是她。”米歇尔摇摇头，指了指爱丽丝，“是她有事请你帮忙……” “摩尔小姐？”李维一怔。 “你好，”爱丽丝微微颔首，她忽然停顿，看了看米歇尔的嘴巴发音，才道，“李维。” “……”李维面露苦笑。 这位小姑娘，还是不懂记人名。 他很疑惑，询问道：“爱丽丝小姐，拂晓之巅强者众多，我却仅是一名小小学徒……以我这点实力，能帮你什么忙？” “这个忙，除了你，其他人都帮不了。”爱丽丝笑了笑。 “你想要什么？”李维愈发疑惑。 爱丽丝神情庄严，缓缓道：“我想要，一场噩梦。” “啊？”李维张大嘴巴，半天说不出话来。 …… 房间内。 “我的心契是‘梦’，”爱丽丝开门见山，柔声地徐徐描述，“在我的认知中，这个世界就是某种未知存在的一场梦境，当它醒来，世界将不复存在。” “梦？”李维摩挲下巴，这是他听过最奇特的心契了，甚至颇有几分“庄生晓梦”的哲理意味。 “我的冥想术为‘安眠’，可进入一个名为‘梦之秘境’的外域世界。”爱丽丝娓娓道来，“那是一个独一无二的位面，非虚幻，也非真实，非生物，也非死灵，非物质，也非能量，隐秘而幽深，不可以常理和规则度量。在那里，我的冥想如蒙神恩，效果抵得上最上位的冥想术。” “代价之一，就是记性差。”米歇尔插嘴道，看样子，她是深怀怨念。 李维听得心惊，但他不是盲从的人，提出自己的思考：“那是真实存在的世界？既然是梦境，有可能，那只是你的某种臆想。” “绝不是！”爱丽丝笃定地摇摇头，她抬起手指，在虚空中勾勒出一个圆。 魔法辉光流转浮耀，这个线条至简的圆内，忽有缱绻云纹隐现，接着，一枚枚秘术符号和隐秘徽记显露，一根金色竖线劈开大圆，向左右分开。 这个圆，居然是一座传送门！ 门内，一道小巧身影幽幽浮现，她大约半个人高，生有绿藻色的头发和长长尖耳，背后则生着蜻蜓般的翅膀，和任何典籍中记载的生物都全然不同。 “这是什么？”李维一惊。 那生灵轻启青唇，发出唱诗班的多重歌咏之声，而更为奇特的是，她的声音竟化作有形音符，漂浮于空中，徘徊回旋不已。 李维听着歌声，只觉浑身舒畅，魔力竟如同泉水般汩汩涌出！ “她叫‘歌咏妖精’。”爱丽丝面露享受，介绍道，“她就来自梦之秘境，她的歌声兼具‘魔力喷泉’和‘斗气灌涌’的双重效果，对法师和战士的效果等同，能持续恢复战力，还能移除部分负面效果。” “什么？这，这也太强了吧？”李维满脸震惊。 他太清楚，这个法术若在战场上，那简直就是开挂般的存在！ “就是说嘛！”米歇尔耸耸肩，无奈道，“我劝了这丫头很久，她就是不满意……” “不满意什么？”李维不解，强者的世界，他实在无法理解。 “我的法术，以辅助和治疗等法术居多，但战斗却是短板。”爱丽丝解释着，眼中精芒掠过，“而据我所知，梦之秘境和深渊、地狱等大型位面并无分别，也是层级丰富，有着大量不同的世界。有美梦，也就有噩梦……” 说到这，她蹙眉道：“但是，冥想时，我几乎没做过噩梦……我想见识梦之秘境的另一面，弥补我的短板。我听说，你曾炼制一种药剂，名为‘一夜噩梦’。” 听到这，李维才恍然大悟。 “炼制一夜噩梦，并不是什么难事。”他思考一会，摇摇头道，“但我个人觉得，一夜噩梦对你效果不大，你之所以不会做噩梦，因为你对此缺乏概念，说白了，缺乏生活。” “缺乏生活？”爱丽丝皱了皱眉。 “很简单，”李维微笑，循序善诱道，“你闭上眼，想象一下恐怖的东西，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爱丽丝依言闭眼，停顿了一阵后道：“亡灵。” “还有呢？”李维又问。 爱丽丝面露为难：“很多亡灵……” “……”米歇尔皱皱鼻子，她也歇了。 “我想，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了。”李维耸耸肩，又道：“我觉得，有更好也更简单的办法。” “什么办法？”米歇尔插嘴问道。 “几个恐怖故事就够了。”李维露出神秘微笑。 “恐怖故事？”米歇尔皱眉，神情不悦道，“我们到哪去弄恐怖故事？” “我这就有存货，要不要听我讲几个？”李维微笑道。 “恐怖故事？你？”米歇尔斜了李维一眼，那个眼神让他很受伤，“你讲荤段子我相信，但恐怖故事……” 被人——尤其是被漂亮女孩——给鄙视了，李维自然不服气，虽然他并不是恐怖小说写手，但身为一名写手，肚子里绝不会缺少存货。 “看来，不露上一手是不行了……”李维挽起袖子，忽然凑近了两位少女，压低声音道，“知道金棕榈大道上那间骨桩肉铺么？有传说，那里卖的是人肉。” 他以怪谈的形式切入，语气神秘，又直接提及真实存在的肉铺，代入感完全不同，令两名少女更快入戏。 “当时我不信邪，一天傍晚，专门去那买肉。他们铺子居然用盒子装肉块，九个肉块码成了九宫格，根本不像卖肉，倒像是某种诡异仪式。” 李维故意选择第一人称，不慌不忙地描述，语调轻而缓慢。 “回家路上，我觉得好象有人在跟踪我，但回头一看，却又看不到人。我的心里开始不安，打开了盒子，却突然发现，少了一块肉！” 说到“少一块”时，他的语气变得急促，语调也稍稍上扬。 两位少女也被惊着了，脸色微变。 “或许，买的时候就少了一块……”李维拍拍胸口，做自我安慰状，“我合上盖子继续走，走着走着，还是觉得后颈发寒，就再次打开了盒子。而这次，少了两块！” 他的语音再次急促，两名少女不自觉地靠近，贴在一起。 “我心慌了，加快脚步后，在下一个转角打开了盒子，”不知不觉间，李维的语速在加快，忽高忽低，扣人心弦，“这时候，居然少了三块！” 两位少女开始哆嗦，她们已沉浸在故事中，有些难以自拔。 “我大叫起来，边叫边跑，我跑啊跑，跑啊跑，一直跑到前面都没有路了才停下来。这时候，我再次打开了盒子。”李维轻微地喘着气，似乎真的经历了一场长跑，“这次，所有肉块全部不见了！” 两位少女一个哆嗦，已是脸色煞白。 “这时候，”李维作咬牙赴死状，深吸一口气，“我决定拼了，把头稍稍靠近盒子，然后我看到了……” 两位少女脸色煞白，却又很期待结局来临，表情多变，看上去相当矛盾。 “原来，那些肉块都黏在盖子上了。” …… “诶，要死要死要死……”李维发出痛苦惨叫。 米歇尔两手握拳，一左一右地搁在李维的太阳穴处，如同钻头般来回摇动。这让李维不由怀疑，眼前这少女也是穿越者，不然怎么会野原美伢的成名绝技？ 爱丽丝坐在旁边，没有半点怜悯，一脸鄙夷地看着李维的受难。 “再讲这种冷笑话，小心你看不到明天的太阳！”米歇尔双臂交叉地坐回位置，但气尤未消，恶狠狠地道。 “咳咳，刚才只是开胃菜，活跃一下气氛。”李维干笑一声，清了清嗓子，“现在，我要开始一本正经地胡，咳咳，讲恐怖故事了。” 第四十一章 木偶斗恶龙 清晨，布莱兹归来。 一夜未眠，他却丝毫不见疲态，手里如指挥家般比划着乐曲节奏，神情迷醉：“精彩，感动，扣人心弦！这出《紫罗兰夫人》是我迄今为止看过最好的作品，已经提前了预定年度最佳歌剧！还有，科伊格小姐真是个美人，演技和歌喉都很出色，简直就是女神！” 他掏出钥匙，准备开门。 这时候，隔壁的门开启，米歇尔歪头揉捏着后颈，神情慵懒地走出。 “嗯？”布莱兹的动作呆住。 他抬起头，视线在上方门牌上打转，几次三番后才敢确认，自己并没有走错房间。 清晨？李维的……房间？ 布莱兹立刻低下头，目不斜视地开门。 他是如此的专注，好像开门是一件生死攸关的大事。 “唉，折腾一整夜，累死了。”他的旁边，米歇尔面有疲惫，打了个哈欠道，“不过，我不得不承认，倒也有点意思……” 折腾一夜？有点意思？ 布莱兹偷偷竖起耳朵，身为歌剧爱好者的他，脑补能力直追丈夫夜不归宿时的年轻妻子，脑中浮现许多画面，其中不少甚至得打上“限制级”的标签。 联想到米歇尔曾送李维“雏龙的渴求”手环，他似恍然大悟，恨得牙直痒痒：怪不得，原来早就勾搭上了…… 但实话实说，布莱兹很羡慕。 虽然米歇尔脾气火爆，但谁也不能否认，她是个大美人，而且身材比脾气更加火辣，如果她能一直闭着嘴，那就是个诱惑指数拉满的顶级尤物了。 “的确不错……”又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爱丽丝紧随而出，她的脸上竟从未有过的淡淡兴奋，脸颊浮现红晕，“还有空房间么？我想尽快补个觉。” 啪嗒！ 布莱兹的钥匙掉到了地上。 这，这是什么神操作？ 若米歇尔算是个有缺点的尤物，那爱丽丝就是不折不扣的女神了，她的外貌、身材甚至空灵性格都近乎完美，是无数少年的梦中情人。 “房间钥匙都在我这，你想要哪个房间，可以自己选。”李维提着钥匙串，从房间中走出。 咔擦！ 最后一丝侥幸消失，布莱兹呆呆地望着木板，他的少男心破碎了。 …… “累啊，我这点存货，已被榨得一干二净。”将两位少女送回房间，李维伸了个长长懒腰，发出由衷感叹。 他的确被掏空了。 李维深思熟虑，选择了《敦威治恐怖事件》、《疯狂山脉》、《暗夜呢喃》、《星之彩》等故事，他的描述重点并非恐怖，而是悬疑、疯狂、诡异和未知。 直觉告诉他，只有这种故事，才能拓宽爱丽丝的想象力，让她触碰到那光怪陆离的“噩梦”。 但在这方面，他的确存货不多，绞尽脑汁，也只掏出这么点。 …… 李维转身准备回房，这时才注意到了布莱兹，对方正直勾勾地盯着他，像是电影中被反派洗脑的无辜路人。 “怎么了？”他很疑惑，摸着自己的脸颊道，“我脸上没长东西吧……” 李维自然不知道，在这小子的脑袋里，已脑补了爱情戏、动作戏、爱情动作戏等系列剧情，脑补内容都足以出一本缠绵悱恻的低俗小说了。 “今天太累了，我就不去上课了。”李维打着瞌睡，摆摆手，“你自己去吧……” 他关上门，将一脸羡慕嫉妒恨的布莱兹关在门外。 …… 房间内，李维凝神冥想。 “哦？”他低“哦”了一声。 李维发现，“苦痛之轮”的“墓园”效果也并非完全鸡肋，它还有一个隐藏效果，或可称之为“安宁”。 将苦痛之轮作为坐垫铺在身下，他感觉意识宁静，心如止水，冥想效率也有一定的提升。 “有得道高僧的既视感啊……这份疼痛，算是没有白挨。”李维安静地吐槽，意识已化为怒海惊涛中的漩涡，回旋轮转，如磨盘般碾碎奥术能量。 约莫半个钟头，他睁开眼。 “我的冥想术，是不是也该更新换代了？”李维摩挲下巴，他又不安分了，心中起了“邪念”。 他渐渐感觉，自己的时间不够用了。 除了冥想，他还有太多魔法课程要上，而练习绘制魔法阵也需要占据大量时间。何况，待魔法阵的基础打牢后，李维就准备前往灵魂之砧，成为一名铠装师的候补助手。 到时候，他的时间会更紧张。 因此，李维准备未雨绸缪，尽早更迭冥想术。 对“群星颂赞”、“利维坦的鲸息”、“智慧天秤”等氪金党冥想术，他自然是只有眼馋的份，只能想办法自创冥想术了。 冥想术中有一种体系，类似于“观想”，如“元素古树”、“滴水嘴兽”、“冬眠的枭熊”，以及李维的“大漩涡”，是将自身意识化为世界中的一物，彻底融入自然。 以此为灵感，李维冥思苦想，想要构筑一种全新的意识体。 身为炎黄子孙，身为华夏儿女，身为龙的传人，他第一个涌入脑海的念头，自然是——木偶？ 并非他不想选择龙图腾，但冥想术中的意识体，都需以底层规则为依托，否则就是有形无神，镜花水月般毫无用处。 打个比方，李维能在意识中构筑一头五爪金龙，甚至每一片鳞片都纤毫毕现，但他对龙的本质没有认知，它无法驾驭规则，只是徒有其形。 他毕竟只是一名学徒，对规则的领悟还很浅薄。 而邪典法术“脱序傀儡”，则让李维对“木偶规则”有了一定的，算得上一知半解的认知。 意识海中，一尊躯体残缺，体表掉漆的诡秘木偶浮起，其身影似顶天立地，仅有半截膝盖没于海中，在海面上投落巍峨倒影。它的周身遍布线条，根根都探往遥远的彼方，另一端消失于虚空尽头，看不到端点。 咔！咔！咔！ 木偶左右转动脑袋，又上下挥舞胳膊，作出僵直、生硬、甚至带几分滑稽的古怪动作，如同在表演某种晦涩难懂的哑剧，诡异而怪诞，别有深意。 随着木偶的哑剧演绎，那根根丝线上，竟有奥术能量顺着丝线垂引而下，被它纳入自身。 “这算什么？木偶奇遇记？”李维神情狐疑，忍不住吐槽道。 不过，这一出木偶哑剧固然离奇且匪夷所思，冥想效果却是不错，已接近“大漩涡”的一半。 李维满意地颔首。 要知道，他现在仅是“草创”，这个冥想术还仅是个半成品。 在他的灵魂中，已是出现一个新的法术模型，但其结构缺乏稳定，无数根规则线条翻滚、聚散、交错、分离，远远没有定型。 “领悟还不够……”李维心有所感，摇摇头道，“果然，创造冥想术可比法术难多了。” 也难怪，脱序傀儡并非由他创造，他仅是个使用者，而且使用时间也不长，领悟程度当然远远不够。 “还需时间打磨，要慢慢来。”李维想了想，准备暂且放上一阵，以后再逐步完善。 右手手背发烫，像是着火了！ “嗯？”李维面露悚然，讶异地惊声道，“半成品也不放过？老铁，你也太不挑了吧……” 手背上，巨龙咆号，随着一双混沌之翼舒展绽放，灰色线条纷纷射出，但并非直指灵魂，而是分出两股，一股侵袭“雏龙的渴求”手环，一股则涌向怪谈手札。 “这是要……”新的变故，令李维大惊失色。 “雏龙的渴求”手环发出颤鸣之音，如同雏龙的濒死哀鸣，接着手环崩碎，而那根根灰线捆缚其法则核心，像是渔夫收网般，将之拽向李维的灵魂。 另一股灰色“线流”涌入怪谈手札，先是抓住那枚来自威廉的扭曲符文，抓住后却又放开，几番围追堵截后，抓住了那枚更大且更为繁复晦涩，来自谋杀者的扭曲符文。 “还在挑肥拣瘦？”李维真的惊呆了。 眼前这一幕，像极了做菜的厨子在挑选主菜，甚至对食材还有着苛刻的要求。 这“混沌的指节”竟似有独立的意志！ 撕拉！ 数不胜数的灰色线条袭来，粗暴地撕碎那半成品的法术模型，将新的材料投入，破坏、修复、摧毁、重组，转瞬之间，一个全新的法术模型凝形。 意识海中，一片海面升腾隆起！ 海水高高隆起，又如瀑布倾泻落下，露出一道同样顶天立地的庞大身影，竟是一头通体幽暗如永夜天幕，双瞳赤红如猩红之月，残暴、震怖、无比狰狞的巨龙！ 巨龙狂暴凶恶，其形与李维手背的符印竟也有几分相似，线条凌厉而扭曲，遍体横生尖刺和獠角，每一枚鳞片都折射着邪恶扭曲的味道，且身体完全不对称，暴虐气象滔天！ “这，这究竟是什么？” 李维尚在惊诧情绪中，苍黑恶龙仰天咆哮，巨翼震荡激起滔天海啸，裹卷着吞没天地般的惊涛骇浪，气势汹汹地扑向木偶。 木偶的神情木然，却并无畏惧，双手握拳，以僵硬却强大暴虐的动作，直面恶龙！ 战斗一触即发，瞬间打响！ “咋回事？换剧本了？”李维愣住了。 就这么一会，那《木偶奇遇记》，似乎就变作《木偶斗恶龙》了…… 他闭上眼，静静体悟着，感知这新的冥想术。 “无尽祸端？”他睁开眼，满脸狐疑。 这居然真是一种全新冥想术！ 冥想术中，竟出现两个意识体，而且相互搏杀血拼，永无止境！ 第四十二章 血腥选拔 又是黄昏，一天已经过去。 布莱兹准备出门，临行前，看着隔壁房间那依旧紧闭的大门，哼一声道：“一整天了，肚子都不饿么？” 当然，他这话，仅是一句酸溜溜的抱怨。 魔法师以魔力为生命之源，对物质需求并不高，高阶法师数月甚至数年不食，一样能生龙活虎。李维虽然仅是一名学徒，三五天不吃饭也并无大碍。 何况，眼下的他，吃饭的念头早就抛到了一边。 …… 房间内，曾经是披风，现在降级为坐垫的苦痛之轮上，李维盘腿正坐，神情略有疲惫，却是满脸兴奋。 在他的正上方，道道奥术能量笔直垂落，竟是绵亘凝形为一条能量瀑布，飞流激荡直下间，好似漫天群星陨落，律动深沉悠远，气象磅礴。 此时他的冥想效率，和以往已不能同日而语，若以“大漩涡”为计量单位，怕是接近两个“大漩涡”了！ …… 意识海中，血战搏杀还在持续，永不间断，没有尽头。 木偶肢体僵硬，关节生涩，但在根根线条牵引下，动作狂野凶悍，甚至使出类似“关节技”的诡异技巧，掰、扯、扭、折；恶龙凶暴咆哮，爪撕、翼击、角撞、牙撕、尾扫等轮番上阵，身体迅猛而灵活多变，野性本能般的杀招招招残暴无情。 永无止境般的搏杀，却并未给二者带来任何伤痕。 正相反，它们的体表正变得更具光泽，木偶如同涂了一层雪亮新漆，而在恶龙的体表，每一枚黑色鳞片都似黑曜石，折射着幽暗迷离的光芒。 两者在层层蜕变，变化肉眼可见，线条更清晰，轮廓更分明，细节也更丰富。更有甚者，它们也越来越接近于“活物”，出现类似“情绪”和“经验”的战斗反应。 正是两者的搏杀，牵扯和引导奥术能量如暴雨倾落，化入李维的灵魂。 李维唇角上翘，他疲态尽显，甚至双眼出现黑眼圈，却丝毫不以为意。 “——无尽祸端！”他微笑颔首，低声嘀咕道，“抽了那么多次‘谢谢惠顾’，也是该让我中一回头奖了……” 李维相当满意。 这个名为“无尽祸端”的冥想术，居然拥有独一无二的“成长性”！ 简而言之，两个意识体的搏杀，竟类似于某种物竞天择，两者会同步地演变进化，冥想术自然随之成长。 至于缺陷嘛，就是李维的黑眼圈了。 魔法师是不用睡觉的，原因也很简单，冥想比睡眠更有效，能帮助法师恢复精神力，滋养灵魂。 但“无尽祸端”和任何冥想术都不同，冥想中反而会消耗精神力，让人更加困倦疲劳。 终于，李维也扛不住了。 他双目闭起，头一歪，身体前栽，以“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倒地，鼾声则随之响了起来。 …… 嘭！嘭！嘭！ 敲门声响起。 “谁？”睡梦中的李维被吵醒，艰难地掀起沉重眼皮，牙缝中吐出一个单词。 才睡了一个来钟头，他远远没睡够，依然困得厉害，脾气自然也不会好。 “我，汤姆·麦瑟逊。”门外，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是老熟人，那名肥胖警官。 “来了！”李维一肚子怨气，但还是按捺下情绪，开了门。 都是熟人，他也懒得客套，开门见山道：“什么事？” “城外的黑河庄园出了点麻烦，发现大量越狱者的尸体，而且，疑似有邪恶仪式的痕迹。”肥胖警官也觉得不好意思，挠了挠头，“那里是九号狩魔小队的辖区，但他们人手不够，只派了一名新人，还是来自树宫的骑士。” “又需要人鉴定？”李维了然地点头，叹了口气。 “老规矩，酬金由猎魔公会支付。”肥胖警官道，他知道什么能吸引李维。 李维轻抚额头，心中则暗暗叹息：喂，喂，薅羊毛能不能别指着一个薅？ “怎么样？”肥胖警官再问。 “马车准备好了么？”李维转过身去，那张苦痛之轮再次升级，成为了他的披风。 …… 黑河庄园在城外，距离拂晓之巅尚有一段距离，步行自然不可能到达，得靠马车。 哒哒哒~~ 马蹄声悠扬，山间小径上，马车缓缓而行，缺乏减震装置的车厢摇摇晃晃，像是在波浪间行船。 李维本就困倦，而车厢如摇篮般摇曳，不时响起的马铃也像是一首安眠曲，令他脑袋昏昏沉沉，终于抵抗不住倦意，睡了过去。 “喂，醒醒，醒醒……” 不知过了多久，李维感觉有一双大手摇晃着自己的肩膀，进行着粗暴的唤醒服务。 “别摇了！”他抬起右臂，强做镇定道，“抱歉，我刚刚在深度冥想，忘了时间。” “你打鼾了，”肥胖警官观察敏锐，更没有“看破不说破”的觉悟，指着李维的嘴角道，“还有，你流口水了。” 李维闻言，赶紧抹了把嘴角，忍不住道：“麦瑟逊警官，你这么实诚，是很难升职的……” 肥胖警官呵呵笑了。 …… 庄园内。 鹅卵石小道朴素而典雅，半掩于郁郁葱葱的树丛间，两人沿着小道而行，两侧都是各类花卉和观赏植物，令人赏心悦目。 “这位庄园主品味不错……”李维点点头，由衷夸赞道。 他忽然皱眉。 一股浓烈且刺鼻的气味袭来，气味层次复杂，混杂着迷迭香、彼岸花、榭寄生等味道，还有许多不知名的香料。李维无法一一分辨，但能判断得出，这种气味能激起人的原始兽性，短暂忘却疼痛，陷入某种狂热状态。 林木掩映间，一间白色房子出现。 李维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嗅到了浓重的，若有实质的血腥味，而那绝不是一两具尸体能散发出来的…… 他将食指横在鼻前，抵挡气味。 有时候，嗅觉灵敏并不全是好事，尤其是在和邪恶仪式有所牵扯时，李维的鼻子总是会异常难受。 肥胖警官在前推门，李维顺势而入。 ——屠宰场！ 进门后，这是李维脑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 这间房子并不算大，尸体数量却是多得吓人，沿着墙边竟整齐摆放了数排，着实骇人听闻！房内处处是大片血迹，其以房子中央最多，还有一道道触目惊心的拖拽血痕，自房子中央拖向墙壁的尸体群。 墙边尸体上遍布着深深浅浅的刀伤，而房内则散落着一柄柄沾血匕首，那些刀伤怎么来的，也是不言而喻。 李维盯着那道道拖拽血痕，又望向墙壁，似乎明白了什么，开始清点尸体数目。 “别浪费时间了，二十八具尸体。”身边，一个人冷声道，“连刀我也数过了，共三十二把。” 李维转头望去，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绿色面孔。 男子一头褐色卷发，身披秘银铠甲，铠甲上绣着一头作势扑杀的蝎狮图案，怒态狰狞，栩栩如生。就和树宫中其他人一样，他的脸上也涂抹着墨绿油彩，看不清楚容貌。 “李维·斯坦辛格，拂晓之巅。”李维友好地打招呼。 “尼尔·菲米尔，树宫。”男子却不怎么领情，冷冷道，“别离我太近，会蜇伤你的。” 李维闻言一怔。 他瞧得出，这位树宫骑士对自己观感不佳，但他们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当然，他也并不在意，反正自己是来挣钱的，反正等事情办完，就分道扬镳。 “李维，怎么样？”肥胖警官凑上来，低声询问，“有邪恶仪式的痕迹么？” 李维点点头，笃定道：“不止有邪恶仪式，我还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那，发生了什么？”肥胖警官一惊，继续询问。 他见识过李维的推理能力，自然对他十分信服。 “别装了！”尼尔皱了皱眉，觉得对方在故弄玄虚，“你一个低级法师，难道还懂得‘过去回溯’么？” “并不需要，只要懂得去听和看，”李维挑了挑眉毛，淡然道，“犯罪现场就会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哦？那我可得好好学习了……”尼尔语带讥讽，浮夸表演般地做出请教姿态，“请问法师大人，这里发生了什么？” “一场选拔。”李维言简意赅。 “选拔？” 尼尔闻言皱眉，肥胖警官则面露错愕。 李维指了指房间中央，不紧不慢道：“三十二个人，三十二把刀，分两组搏杀，死者被拖至墙边，生者则进入下一轮……三十二，十六，八，四，当剩下四人时，选拔结束。那四个人被带走，也就剩下了二十八具尸体，和三十二把刀。” “选拔？看现场情况，或许真是如此！” “厉害啊！” …… 其余人也不是傻子，很快想明白，纷纷点头，面露钦佩。 李维的推理，着实让他们大开眼界。 尼尔哼了一声，没有反驳。 “原来是这样！”肥胖警官扶着下巴，在房中踱步，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还有另一个谜团，剩下四人和组织者是怎么离开的？从门栓的断裂痕迹来看，正门是反锁的，被你们进来时才强行破坏；而其余门窗都是栓死状态，没有任何打开过的迹象。”李维越说越兴奋，声音变得高亢，两眼放光，“若忽略魔法因素，这就是一起密室……” 咔哒。 他话没说完，肥胖警官发现了什么，伸手掀开了地板。 地板下，竟是个地下通道！ 李维当场呆住，神情几变，变得极为复杂和古怪。 肥胖警官看着他的表情，立刻明白了什么，终于也有了吐槽的冲动：喂，喂，你这一脸失望的表情是要闹哪样？ 第四十三章 活尸凶猛 肥胖警官没看错，李维的确很失望。 他的推理之魂才刚燃起一缕火星，正要熊熊燃烧，却被这当头一瓢凉水泼灭，失望情绪在所难免。李维还估摸着，自己得找个机会，不失时机地吼上一句“赌上我爷爷的名义”。虽然，身为斯坦辛格家族的末裔，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的爷爷是谁。 而地板掀开后，李维杂念尽消，瞳孔猛地收缩。 他清楚看到，那块地板的下侧赫然描绘着一座苍白魔法阵，根根线条直直下垂，恍若随重力而下的血滴。 ——魔法陷阱！ “小心！”李维心中一紧，扑向肥胖警官，抱着那一身臃肿肥肉，来了个“爱的魔力转圈圈”，翻滚着脱离法阵的波及范围。 “怎么了？”肥胖警官茫然，他信任李维，并没有任何反抗。 “麦瑟逊警官，你该减肥了……”李维呼哧喘着粗气，转头望向那座法阵，却并无毒镖、烈焰、酸液等预料中的陷阱出现。 他正迟疑，后颈汗毛竖起，表情也变得僵硬，缓缓转头。 身后的墙边，那躺姿的尸体一具接着一具地坐起，接着，又木讷地，缓慢地，依次地转过头，视线冰冷木然，一个接一个地望来。 这一幕极为诡异，令在场每个人都毛骨悚然。 尸体居然活了！ 嗷~~ 那一具具尸体凄厉咆哮，嘴巴已张得撕裂嘴角，伴随着夜枭般的嚎叫，它们连跑带爬地扑向众人，姿势歪歪扭扭，却敏捷得像是鬣狗，相互推搡拥挤，形成奔涌的尸之河。 “都到我身后来！”尼尔临危不乱，体外深红斗气翻涌，起伏荡漾数次，竟凝形为三根蝎尾般的深红尖刺，或甩动、或游走、或是竖起朝前，像是三条有生命的活蛇，弥散着狠毒的凶意。 他的战剑向上竖起，表情变得刚毅，而身体上腾起一股狂野暴躁的灵魂威压，化为狮头、蝎尾、蝠翼、四足的巨兽形态，赫然是一头朝天嘶吼的蝎狮！ 这一声叱喝之后，他的身后已经挤满了人。 面对“活尸”这种超自然的存在，警察自然是派不上用场的。 李维也在凝神警戒，他的背后却没什么人，除了肥胖警官，就是几个离尼尔实在太远，万般无奈才凑过来的。 这倒也怪不得他们。 谁都清楚，作为肉盾，骑士显然比魔法师合格。 当然，他们不知道的是，眼前是一位不走寻常路的“近战法师”。 “灵魂威压……居然还有这种用法？”李维摩挲下巴，念头闪烁不停，“直接凝形为实体？或许，我也可以。” 他清楚看到，尼尔的灵魂威压已形成恐怖威慑，竟令那群诡异的活尸裹足不前。 “我也试试！” 李维屈膝沉腰，低喝一声，在身体上方，灵魂威压汹涌而起，凝为一只肢体残缺，破旧掉漆的诡异木偶，居高临下，冷漠俯瞰。 木偶丑陋，像是粗制烂渣的产物，那僵硬的笑脸，斑驳的漆痕，以及残缺身体都处处透着诡异，如同一场不可名状的深沉噩梦。 “这是什么？”在场众人脸色齐变。 木偶的面孔冰冷而漠然，并不像蝎狮那般张牙舞爪，仅是静静站立，却如同恐惧的直白化身，带给人最深沉的压抑、冰冷和绝望。 “……”肥胖警官悄悄后退，想离李维远点。 这一刻，他心悸胆寒，心头升起的强烈恐惧，竟比李维化身食人魔的时候还要强烈得多！ 李维有所感应，并不生气，反倒唇角上浮：“哦？和米歇尔的龙威还有差距，但已经有点意思了……” 他身为法师，且灵魂强大远超同辈，对灵魂威压的运用，自然远远高过尼尔那种简单粗暴的用法了。 不过，他漏算了一件事。 活尸已是死人，意识、情感、理智都荡然无存，仅残存一点活着的本能。在它们的感知中，尼尔化为一头仰天咆号的凶恶蝎狮，而李维，则是化为一只诡异的、邪恶的、可怖的……木偶？ 它们用脚投票，做出了选择。 活尸汹涌！ “你妹！老子这是抛媚眼给瞎子看了？”望着如潮水涌来的活尸，李维嘴角抽搐，嘴里吐槽道，“喂，也太不识货了吧！喂，就算是活尸，死了也不能忘记学习啊，《活尸的自我修养》都读过了吗？” 他依旧沉着冷静，一道蓄势已久的“不稳定的活化磁暴”扔出，并大声提醒道：“所有人趴下，抱头！” 轰~~ 房间中央，似有一颗黑色太阳缓缓坠落，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雷鸣，狂暴雷弧卷荡扩散，如同水波般层层散开，幽暗潮汐将一头头活尸吞没。 活尸规模庞大，因此，李维根本不必担心“不稳定的活化磁暴”的准头，唯一需要小心的，是别波及到自己人。 一头头活尸斜斜栽倒，它们的体表完全碳化，连内脏都熟透了，身上冒起阵阵青烟，久久不散。 警察们也被震翻，歪歪倒倒，连滚带爬地逃离。 “这家伙，真的是一名学徒？”房间另一端，尼尔死死盯着前方，满脸震撼，“这种威力的法术……”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尼尔呆立着，脸上的震撼化为错愕，眼睛差点掉出眼眶。 对面，李维暴喝一声，脑袋向右偏了偏，眼神变得木讷，有褐色纹路一点点侵蚀其脸庞和身体，如同化身为扯线木偶。 而紧接着，他大步前行，只身冲入剩余尸群，双臂动作僵硬却生猛彪悍，以一双肉拳为武器，狂冲猛击，将一头头活尸砸翻在地。 尼尔嘴角抽搐，感觉到荒诞：只看战斗方式，眼前这位，似乎比自己更像一名骑士！ “这是什么怪胎？”他暗忖道。 思索中，也有数头活尸袭来。 “哼！”尼尔发出冷哼，他也被激起了争斗之心，斗气所凝的三条鲜红蝎尾扬起，一一扎入面前活尸的身体。 那数头活尸同时僵住。 身上仅有一处浅浅伤口，它们却好似被抽干了力量，踉踉跄跄地走了几步，直接倒地毙命。 其伤口处，一抹妖冶的墨绿在弥漫，像是霉菌的菌斑，正急速扩散。 在尼尔的斗气中，竟似乎有种类似“毒素”的属性，只需一点，就可杀死活尸。 …… 战斗很快落幕。 活尸的实力并不强，除了数量多，看着诡异，几乎无法对两人造成实际威胁。甚至，连肥胖警官都抽空加入，靠蒸汽手枪爆头了一头活尸。 “这是什么怪物？”李维脚踩在一头犹自挣扎的活尸脖子上，低头近距离端详，“和行尸看上去差不多，但它们并不是亡灵生物，身上也无死灵气息。” “管那么多做什么？”尼尔战剑挥舞，斩下那头活尸的脑袋，指了指地下通道，“等找到幕后主使，一切自然就清楚了。” “这倒是。”李维点点头，又抬头露出憨厚微笑，“那就，你先。” “为什么是我先？”尼尔皱了皱眉，面色不满。 “我只是一名‘身娇体弱易推倒’的魔法师，你却是一名强壮有力的骑士。”李维耸耸肩，振振有词道，“按规矩，当然由你探路了……” 身娇体弱？易推倒？ 尼尔脸色几变，有骂人的冲动：你和活尸战斗的时候，可是比独眼巨人还要野蛮粗暴十倍！ 但他忍住了，明智地决定不与李维争辩。 “赞美绿色！”尼尔虔诚地诵念神名，神情庄重，向下一跃而下。 李维紧随其后，也跟着跳了下去，留下一句话：“为了联盟！” …… 隧道昏暗，尼尔周身赤红斗气翻腾，像是一座行走的火炬，照亮四周。 他在前方引路，奔走疾行。 李维化身脱序傀儡，神态木然，关节僵硬弯曲，机械地持续奔跑，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跟随其后。 这条隧道并不曲折，也没有任何陷阱和潜伏者，但却很长，长得像是没有尽头。 即使已化身脱序傀儡，长久奔跑之后，李维也开始有些疲惫。至于他的身后，肥胖警官的气喘声越来越远，已经早就掉队了。 终于，隧道到了尽头。 “为了绿色！” 尼尔大声咆哮，一手提着战剑，一手掀开尽头的木板，双脚发力，高高跃起。 莽夫啊……你以为你是某黄毛太子？没有主角光环的鲁莽，那是会死人的！ 李维虚着眼，来到尽头后，没有急于冒头，警惕地询问道：“看到敌人了么？” “看到了……”上方，尼尔的声音传来，语气很凝重。 “棘手的敌人？”李维闻言一怔。 “相当棘手。”尼尔肯定道。 李维听出他语气不对，心念一动，也跳了出去。 “这……” 一座恢宏壮丽的城墙映入眼帘，令李维木然的表情愈发僵硬。 前方，居然是云端之城的外城墙！ 李维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敌人是云端之城…… 想要在云端之城中寻找四个人，那可无异于大海捞针。 “打完，收工。”李维缓缓吐出一口气，解除了“脱序傀儡”的状态，心中暗道，“得快点回去，还赶得上第三堂《法阵概论》。” 晨曦中，尼尔背对着李维，忽然开口。 “我先说一句，我对你没有看法，这不是私人恩怨……”他缓缓道。 “私人恩怨？”李维狐疑，听得一头雾水。 “凯恩·潘尼沃斯是你家的守护骑士么？”尼尔顿了顿，忽然询问。 李维表情一僵，终于明白，尼尔对自己的仇视是从何而来的了。 凯恩叔叔，您这吸引仇恨的能力，还真不是一般强啊…… 第四十四章 伪装面具 嗡！ 导魔纸悬空竖立，布兰琪神情专注，手中笔锋灵活游走，竟以一笔勾勒无数根灵动线条，或曲或直，或长或短，如同一片璀璨星空缓缓铺展，隐秘幽深。隐约可见，这幅巨型图影由三座法阵交叠而成，但其线条环环相扣，难辨其始，也难见其终。 “这个，是复合法阵。” 抛下一句话后，她横跨了一步，在另一张导魔纸上，开始了第二轮绘制。 这次，布兰琪换了一杆更加精细的秘法绘笔。 嗡！ 一笔落下，布兰琪立于原地，手指几乎没有明显动作，而笔尖来回颤抖，竟于方寸之地来来回回，反复描画。她的笔尖上，无数根精巧细致的线条勃发滋长，渐成规模，有种“芥子纳须弥”的神秘味道。 这幅图案，竟仅有巴掌大小。 “这个，是微缩法阵。” 她再次横跨一步，第三轮的绘制接踵而至。 这次，依旧是同样的画法，精细程度犹有过之，却规模更大，似乎由数座微缩法阵叠放，形成类似于“矩阵”的形态排布。 “这个是微缩矩阵。”她拍了拍手，长松了一口气。 …… 课堂中，李维嘴巴微张，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跨度太大了吧！请问，步步高点读机哪里有卖？他在心中咆哮着。 从上一堂课到这一堂课，其跨度之大，已经远远超越了李维的预估。打个比方，就好像上一堂课还在学加减乘除，这堂课已经在演示如何证明哥德巴赫猜想了。 他环顾一圈，想寻找同道中人，却发现周围人都很淡定，表情并无异样。 “拂晓之巅的课程就是这样的。”文森特凑过来，低声道，“导师只负责讲解核心内容，其余的枝节，得靠自学、摸索和练习。每位导师的时间都很宝贵，时间都得用在刀刃上。” “这样啊……”李维面露恍然，点了点头。 他心情沉重，明白自己的自学和练习还远远不够。 得多练习！ 授课还在继续。 “复合法阵，是多座独立魔法阵有机结合的产物，有种艺术性的称呼，叫做‘魔法阵的多重奏’。”布兰琪声音柔和，娓娓道来，“闻名遐迩的超魔阵列，其本质就是‘千重奏魔法阵’！因此，掌握了复合法阵，也就掌握了开启超魔阵列的钥匙。” “这座复合法阵叫‘海之主的灵性欢宴’，由‘美人鱼之歌’、‘塞壬之歌’、‘千年鲸歌’三座法阵构成。” …… “微缩法阵，其本质是精简化、微缩化的魔法阵，它的特点是体积小，而功能却只是略微逊色，效率更高。一件咒器的魔法特性，往往就由数十座法阵和微缩法阵共同构建。掌握了微缩法阵，锻造师的大门就向你敞开了。” “这座微缩法阵想必很多人都认出来了，‘夜之女神的深沉静默’。” …… “微缩矩阵，这个可就厉害了！它是前两者的结合，且具有高精度高集成的特性，是规则的结晶体，是被神亲吻过的手才能涉足的领域！这座‘元素之心’是最基础的微缩矩阵之一，但对我而言，却已经是能力的天花板了。若感兴趣的话，你们也可以试试。” “如果现场哪一位能绘制微缩矩阵，恭喜你，‘巨兽’伯恩斯·豪利特在向你招手！” …… 李维聚精会神地听讲。 他睁大眼睛，也竖起耳朵，呼吸都变得轻微，不敢有片刻的走神。在这堂课里，布兰琪所传授的知识密度之大，简直比“填鸭”更可怕，让他有种“烧内存”的挫败感。 接下来，是实践。 在布兰琪的指引下，现场众人埋头绘制，除了她的声音，只有笔锋掠过导魔纸的莎莎声回荡。 李维定心凝神，也在心无旁骛地绘制。 说实话，他很享受这过程。 …… 布兰琪漫步于整个教室，时而出言指导和纠正，视线掠过每一名学员。 不经意间，她的视线落在李维身上，稍稍停顿。 布兰琪和伯恩斯私交不错，也清楚他选了个小家伙为候补助手的事，自然对李维颇为上心。 几番观察，她对李维也有了一定的评价。 “心性沉着，做事专注，除了偶尔有些轻浮和古怪，就性格而言，很适合成为铠装师。” “手很稳，灵魂出奇地强大且成长迅速，感知精度也高，禀赋可属一流。” “不过，这样的条件，当一名锻造师绰绰有余，作为铠装师则还不够。” 布兰琪深知，成为一名铠装师的苛刻条件。 要成为铠装师，不止得有以上优点，还需要对规则有超乎寻常的感知和领悟能力，需要强大的逻辑和演算能力，需要独树一帜的创造力，还有一个不拘束于所谓“边界”的脑袋。 若非条件如此苛刻，铠装师也不会如此稀少了。 布兰琪沉思着，感觉到了一股深沉魔力波动，像是一座世界之轮在面前徐徐旋转，那来自李维背上的披风。 她神情诧异，上前问道：“李维，这披风是……” 李维皱了皱眉，他正沉浸于“海之主的灵性欢宴”中，但对方问话却又不得不答，只得点头道：“格林小姐，这披风，就是你送给我的风暴牙猪制成的。” “你制作了一件魔法装备？”布兰琪更加诧异了。 李维点点头，补充道：“就在那天晚上。” “一晚上？能不能让我瞧瞧？”布兰琪来了兴致，视线中苦痛之轮上来回扫荡，越看越好奇。 “当然！”李维点点头，扯下苦痛之轮，将它递给对方。 布兰琪端详一阵，似乎看出了些什么，眼睛渐渐瞪圆，看了看苦痛之轮，又看了看李维，脸上的表情一波三折，实在精彩极了。 可惜，李维此刻正埋着头，和那座“海之主的灵性欢宴”较劲，根本没注意到布兰琪那一脸的惊诧。 “原来如此。” 布兰琪忽然明白，当不经意间谈及这小子时，亚伦那一脸便秘，以及伯恩斯那幅欲言又止的表情由来了。 “恐怕，亚伦也是想收下这小子的，但怕驾驭不了，反而毁了他。”她摩挲下巴，露出饶有兴致的表情，“这小家伙竟和那位癫狂贤者有几分相似，又像是天才，又像是疯子……” 布兰琪念头几转，心中涌现强烈的兴趣，她忽然想探探李维的底。 “可以……出个题目？” …… 咚！咚！咚！ 正前方，布兰琪敲了敲黑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我最近得出一趟远门，弄点魔法材料回来。”她满脸微笑，宣告消息，“所以，《法阵概论》会延后几天，具体时间会在水晶画壁上实时更新，各位请记得关注。” 她话没说完，就有一串唉声叹气的声音响起。 李维神态淡然，心中却长舒了口气。 “这段时间别想休息了，得恶补基础才行。”他挥舞拳头，暗暗道，“还有，练习才是进步的阶梯！得赶紧凑钱，维持高强度的法阵绘制练习。” “为了防止你们松懈，我准备举行一场比赛。”布兰琪笑容可掬，竖起了一根手指，“卷轴制作的比赛！” “卷轴制作？”李维面有狐疑。 布兰琪所说的卷轴，自然是魔法卷轴了。 魔法卷轴是封印着魔法效果的卷轴，有一次性的，也有能反复使用的，效果同样光怪陆离，甚至能召唤高阶魔法，形成暴雪、龙卷等恐怖天灾。魔法卷轴以山羊皮为材料，可印刻各种法阵和微缩法阵，的确是检验魔法阵水平的不错选择。 “到时候，我会给每个人的作品打分。”布兰琪说着，语气有些俏皮道，“获得第一的人，会有一件特殊的奖品。” “奖品？” 听到有奖品，李维也抬起头，终于来了点兴趣。 “奖品就是——，这个！” 布兰琪刻意地拖了个长长尾音，抬起手指，一张银白色的鸭脸面具浮现，悬浮于空中。 鸭脸有些滑稽，但根根魔法线条飘逸而工整，每一处细节都堪称完美，显然也是一件优秀作品。 但李维看到那张鸭脸，却是死死地捏住了自己的大腿。 “这是一件咒器，名为伪装面具，是癫狂贤者早年的作品之一。”布兰琪望着上方，徐徐描述，“它有无可比拟的伪装效果，能掩盖一切气息和杀气，压制斗气律动和魔法波动，甚至还有一定的‘魅惑’属性，任何人戴上它，都会变得平凡无奇。” 人群中响起窃窃私语，连文森特都变了表情，不过，他想了想后，却又放弃了。 伪装面具并非战斗装备，但隐匿效果相当实用，何况还有“癫狂贤者”的独有光环，别的不说，收藏价值就很高。 李维却眉角抽搐，捏着大腿，要死咬牙关，才能不让表情扭曲。 这张鸭脸，他实在再熟悉不过了。 伪装面具浮空回旋，眼尖的李维遥遥望去，看到了面具背面的几行落款。 “如果你的孩子会被一个操着公鸭嗓，穿着蓝色水手服，还光着屁股的变态鸭子所吸引，那一定是它具备特殊的伪装技巧。” “前辈，你的节操掉了……”李维龇牙咧嘴一阵，心中暗道。 第四十五章 海渊浩劫 “伪装面具？”李维轻抚下巴，饶有兴致。 说不动心那肯定是假的，虽然在他看来，这张伪装面具有着不小局限性，甚至，在某些方面还有些二缺。 伪装面具的强大属性毋庸置疑，可隐匿气息和波动，让人变成平平无奇的普通人，只不过，是个顶着一张唐老鸭面孔的普通人。嗯，好吧，它虽不能让你隐藏于人群，但若藏身于环境掩体如丛林如乱石，其隐匿效果还是相当出色的。 “魔法卷轴么？”李维沉吟，默默地构思起方案。 …… 回家路上。 “李维，可别把魔法卷轴想得太容易。”文森特瞧出李维的心思，出言指导道，“魔法卷轴的底版是空白卷轴，而空白卷轴早已形成标准化，羊皮为底，橡木为轴，长度200厘米，宽度33厘米，空间极为有限。因此，制作卷轴时，需提前做好规划，让每一处空白都能物尽其用。” “还有这些门道？”李维连连点头，心中嘀咕道，“这就是所谓的——‘螺蛳壳里做道场’？这样一来，难度更大了……” 他很头痛。 李维心中清楚，自己缺乏经验。 打个比方，卷轴的总体布局和结构筹划，那都需要大量实践，需反复碰壁、试错和打磨，才能趋于完美。 但现实很残酷。 他需要实践，实践需要钱，而他没有钱，这样，一个滴水不漏的死循环就形成了。 “还真是被贫穷限制了想象力了……”李维摸着鼻子，露出苦笑。 …… 钟摆阁楼。 两人闲聊着上楼，却见在走廊上，米歇尔、布莱兹正对面而坐，各自抓着一手扑克，似乎在玩牌。 “嗯？”李维很纳闷，诧异地询问，“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你没长眼睛么？玩牌呢！”米歇尔哼了一声，态度有点不友好。 “李维，你们回来了？”布莱兹转过头，神情却是如蒙大赦，赶忙扔了牌起身，“多拉贡小姐想找你们商量点正事……” 李维愣了愣，心中忽生警觉。 他注意到，布莱兹的脑门一片青紫，十分吻合相术里“印堂发黑”的说法。 “玩牌？玩多大的？”李维随口问道。 “这穷鬼哪有钱？”米歇尔面色不善，耸耸肩道，“只是个打发时间的小游戏，输了就弹脑门。” “哦？”李维知晓了“印堂发黑”的来由，疑惑地问道，“你输了的话，布莱兹也弹你的脑门？” “当然！”米歇尔忽然抬头，似笑非笑道，“只要他有那个胆。” 李维点点头，他明白游戏规则了。 “平常脾气也不太好，但今天似乎特别糟糕啊……如果平时是噩梦难度，今天就是炼狱模式了。”他怜悯地看了布莱兹一眼，心中暗忖，“昨天心情还不错的，难道是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 李维却不知道，布莱兹的苦难根源，纯粹是因自己作死。 两人边等边闲聊，而布莱兹对那天早上所见耿耿于怀，旁敲侧击地想要了解。可惜，他的话术水平实在很糟糕，在询问过程中自己先露馅，难免将话题引向了名为“自取灭亡”的终点。 …… “多拉贡小姐，召集我们几个是有什么事？”文森特咳嗽一声，主动打破僵局。 “猎魔公会的酬金发下来了。”米歇尔抬起右手，摇晃绣着银色猎魔斩刀的钱袋，“现在就在我手里。” “分赃大会？”李维来了精神，眼珠冒出狼一样的绿光。 也实在怪不得他，他太缺钱了！ “分赃？李维，注意你的用词！还有，这笔钱，我准备统筹使用。”米歇尔摇摇头，对李维那溢于言表的失望视而不见，“我的计划，是用这笔钱改造钟摆阁楼。” 李维又愣了愣。 他注意到，米歇尔的用词是“改造”，而不是“修葺”。 “你说的改造是指……”文森特神情狐疑，出言追问。 “给钟摆阁楼增加几座魔法阵，将它改造为冥想之地。”米歇尔已有预案，缓缓道来，“我都调查过，格林小姐即将前往流沙河谷，她的助手卡拉·鲁西会有一段假期，我们可以雇佣她。她和我私交还不错，应该能打个折，性价比算高了。” 一口气说完自己的计划，她才转头问道：“你们同意吗？” “同意！”布莱兹差点举双手双脚了。 “我也同意。”文森特想了想，也表示赞同。 他们每天呆在钟摆阁楼的时间都不短，改造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 “我反对。”这时，李维忽然举手，充当起不和谐因素。 “理由？”米歇尔皱了皱眉，神情不悦。 李维、布莱兹作为房东，两人所收获的好处是最大的，李维的反对，让她无法理解。 “我并不反对修建魔法阵，我反对雇佣人。”李维赶紧解释。 “卡拉·鲁西？你对她有意见？”米歇尔困惑，耸了耸肩，“但是，在我们能承担的价位上，她已经是最好的人选了。” “不，还有更好的人选。”李维笃定道。 “不可能！”米歇尔态度明确地摇摇头，“那你说说，有什么人选？” 文森特心中暗叹，他已明白李维的用意了。 “当然是，——我！”李维霍然起身，指着自己的鼻头，“我是完全免费的，而且态度认真，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吃得比猪差，干得比驴多。我的性价比，比拂晓之巅任何一名法阵师都高！” 李维一轮言语轰炸，让米歇尔的表情明显僵了僵，怀疑地道：“你？你能行么？” “请相信我，不会让你失望的。”李维拍拍胸脯，以饱含深情的语调道，“给我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 “……”文森特、布莱兹一脸鄙夷。 “你再敢这样说话，我一定揍你！”米歇尔嘴角抽搐，顿了半晌后，还是妥协了，“算了，给你一个机会。我得去一趟浮冰河港，来回大约三天……我会备足秘法绘笔、导魔纸和各种材料，这三天，你好好表现。” 李维眉开眼笑。 …… 四天后，黄昏。 夕阳下，钟摆阁楼矗立。 本来预计来回三天，但米歇尔途中遇上了点麻烦，又耽搁了一天。而推迟仅一天，她心中的不安却又多了几分。 “也就四天，就是搞破坏，又能造成多大的损失？”米歇尔深吸一口气，放松情绪，走向钟摆阁楼。 她的眼珠转了转，皱眉不语。 阁楼的门前，海量的导魔纸稿层层堆积，如同一座小山，挡住大半的进出口，得侧身才能艰难前行。而她注意到，导魔纸上满是各种魔导回路，正反两面都密密麻麻，每一寸纸面都利用得淋漓尽致。 “这是在……练习？”米歇尔眼神闪烁，立刻想通。 她当即有些肉痛。 “李维，你这练习量是不是太大了点？”米歇尔自言自语，伸手去开门，“浪费了那么多导魔纸，如果你的……” 轰！ 她话没说完，一座纸山将她和剩下的话淹没。 开门一刹，无数导魔纸汹涌倒塌，像是一道雪白浪潮奔袭，淹没和穿过米歇尔，一直蔓延到门外的大路上。 米歇尔从纸山中穿行而出，一口短促的吹气吹飞粘在脸颊上的导魔纸，鼻翼起伏扇动，隐约有深红火星在跳跃。 现在，她不止肉痛，已经开始深深心痛了。 “李维，效率挺高么……才四天，就浪费了这么多导魔纸？”她咬牙切齿，一头红发无风自动，准备找李维算账。 呜~~ 一道苍凉，悠远，浩大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声音沙哑而深沉，像是某种原始而古老的——鲸歌？ 她抬起头，一头碧蓝巨鲸在头顶上方缓缓游荡，它似乎是某种无形虚影，庞大身躯时而陷入天花板和墙壁，又再重新游出，巨尾徐徐横摆，竟是激起阵阵元素震荡，涟漪四起。 “安息巨鲸？”米歇尔震惊，这是一种比巨龙更加古老的强大生灵，是海中食物链最顶端的存在，是深海之王。 但她不明白，这种幻影是哪来的？ 嚎~~ 暴虐而浑厚的吼声响起，那声音像是龙吼，兼有多重回音，透着丝丝威煞，令米歇尔的汗毛都竖了起来，面露强烈惊惧。 身侧墙壁中，一个绿色头颅冒了出来，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那另一头生物竟有九个脑袋，其形态有几分像龙，但没有翅膀，而体型更大更健硕，分外凶残和狰狞。 “九头蛇皇？”米歇尔战栗着，牙关作响。 那是另一种深海之王，有说法是龙族的亚种，但凶悍和暴虐程度不逊于巨龙，且以旺盛生命力著称，甚至能断头再生，几乎是不死之躯。 虚空中，两头深海之王浮空游曳，庞大身躯相互纠缠，一次次碰撞、倾轧、撕咬，激起无数元素震荡，奥术能量激荡纷涌，像是海上末日，气象磅礴。 “这是什么？”米歇尔呆在当场。 “海渊浩劫，我设计的多重奏复合法阵。”这时候，李维不知从哪钻了出来，微笑着道。 “海渊浩劫？效果是？”米歇尔询问。 “你没注意么？”李维一愣，指了指四周，“感觉一下，这里的奥术能量和自然元素的浓度……” 米歇尔闻言，感受了一番后，顿时脸色大变。 第四十六章 梦魇之门 “什么？”米歇尔瞪大眼睛，音调也稍稍上扬。 在李维的提醒下，她忽然有所察觉，自己的灵魂正生出丝丝悸动，那律动节奏平缓，像是巨龙的沉稳心跳，但每一次跳动，都会引起虚空颤鸣。 ——元素共鸣！ 这种异象是法师天赋的明证，而其生效条件也相当苛刻，需要在元素浓度极高的地方，譬如拂晓之巅。而现在，在这座钟摆阁楼里，元素浓度竟也达到了元素共鸣的临界值！ “怎么回事？” 米歇尔闭上眼，灵魂触觉向外徐徐摊开，随着感知范围渐渐扩张，她的表情变得凝重，继而是呆滞，有些不敢置信。 在她的感知中，奥术能量似星河横亘，元素潮汐若海潮奔流，甚至形成一种窒息般的有形压力，让她呼吸困难。 “李维，你究竟干了什么？”米歇尔呼吸急促，“这里的冥想环境，已经接近拂晓之巅的‘地字号’冥想室了。” 李维没有纠结那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谁起的名字，耸耸肩道：“我说过了，没做什么，就是一座多重奏复合法阵。” “海渊浩劫？”米歇尔抬起头，仰望虚空中两头深海霸主的竞逐厮杀，那股原始、野蛮却无比壮丽的美感，令她微微心醉。 她忽然想亲眼瞧瞧这座魔法阵。 …… 沿着房内转了数圈，米歇尔有所感悟，觉得回味无穷。 她依稀看出，这是一座双重嵌套的复合法阵，整座法阵呈圆形，以中间的“s”为分野，看似分割出了两座复合法阵，但两座法阵分而不离，既各自独立，又相互交融。 安息巨鲸和九头蛇皇正是二者的化形，它们看似水火不容，实在是宿命的一体，无法分离。 而两头巨兽之灵搏杀恶斗，却能引导奥术能量和元素洪流，如同神祗之手，改造了钟摆阁楼的整个环境，向拂晓之巅靠拢。 这手笔，简直超凡！ “这是你设计的？”米歇尔沉默许久，转头问道。 “我尝试了很多次，也失败了很多次。”李维点点头，不失时机地道：“门外那些废稿，九成以上都是这座‘海渊浩劫’失败的草图。” 他撒谎了。 事实上，那些废稿，七成以上都是他用来练手，剩下三成不到才是“海渊浩劫”的草稿。当灵感喷涌而出时，实在不用太多试错。 李维也清楚，即使米歇尔看穿了，也并不会在意。仅这座“海渊浩劫”的价值，就已经超出她的所有预算了。 对这座魔法阵，他自己也很满意。 李维以“无尽祸端”为基础，又添加那一晚化身巨鲸时的感悟，还融入几分太极的神韵，才构筑出这幅“海渊浩劫”。实话实说，现在要让他再设计一座，他怕是敲碎脑壳也想不出来。 除此之外，设计“海渊浩劫”时，还出了个小插曲，。 “混沌的指节”失效了！ 似乎，“无尽祸端”的异变消耗了太多能量，令“混沌的指节”也支撑不住，也陷入了类似“技能冷却”的状态。 但李维知道，春天是短暂的，“混沌的指节”的描述中有一句话他可记忆犹新，——“千域之间，秩序只是暂时，混沌才是常态。” …… “干得不错，你合格，不，应该说是表现优异。”米歇尔点点头，神情赞许，“按照约定，这笔款项交给你全权处理。” “相信我，我不会让你失望的。”李维唇角上浮。 给了李维一点自由后，米歇尔又开始不放心，叮嘱道：“先说清楚了，怎么用我不管，但这笔钱必须，也只能花在魔法阵上！” 米歇尔很矛盾。 “海渊浩劫”所带来的震撼，令她的观念出现了一线动摇，毕竟，书上都说，天才是不能被束缚的。 但很快，米歇尔就尝到了恶果。 似乎，“自由”这个词，被李维解读为了“放飞自我”。 …… 很快，李维丧失了灵感。 他揉着脑门，连续几个钟头冥思苦想，却是毫无头绪。 灵感看似和运气相关，但事实上，是自身底蕴所迸射出的火花，需要大量的知识和经验的积累。作为初入门者，李维的底蕴不足，灵感的火苗自然很快消耗殆尽。 他寻求突破口。 李维选择的方式很简单，——练习，海量练习。 钟摆阁楼成了他的试验田，至于阁楼中的其他人，则成了小白鼠。 …… “次元迷宫？在这？李维，你疯了吧！”盥洗室中，布莱兹的声音回荡，语气极度焦虑，还带着颤抖的尾音，“我，我快憋不住了！” “圣光的惩责！”门口，文森特被一道金色光柱击中，发出痛苦惨叫，“李维，你，你一定是故意的！” “不是。”李维头也不抬，他依旧聚精会神，在墙面上专心绘制，“这些攻击性的魔法阵，都是为了防备异端。我们身为拂晓之巅的学徒，难免会被……”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李维感觉到浓烈杀气，他回头张望，就看到垂在右肩上的头发烧焦了一大截的米歇尔。 “哟，火之冠冕？”米歇尔歪了歪头，双眼眯成一条缝，笑得阳光灿烂，“这座魔法阵的名字倒是贴切，幸亏我偏头偏得快，否则真就戴上一副火之冠冕了……” 李维转身就跑。 …… 终归，他还是没逃过。 三人将他狠狠摁倒，二话不说，一顿暴打。 米歇尔不知是不是无师自通，居然用上了无限制格斗（uf）的动作，跨身坐在李维的腰上，抬起他的双腿向后猛扳。 “呃！”李维惨叫着，怒声道，“你们这是在扼杀一名未来的天才！” “还在胡言乱语！”文森特哼了一声，因为“喋喋不休的头颅”的缘故，他对此很有心得，“多拉贡小姐，看来，打得还不够……” “对，遇事不决打一顿，再打一顿就好了。”布莱兹也在旁煽风点火。 米歇尔哼了一声，双手加大力度，李维的惨叫随之响起。 她在心中得出结论：就结果来看，“爱的放养”还是不如“爱的铁拳”奏效。 …… 入夜。 今晚悬空的，是苍白之月。 阁楼外，一道黑影沿着外壁攀爬，蠕动如同游蛇，动作曲折诡异，且是悄无声息。月光直射在他的身上，竟也映照不出身形，依旧是一团人形黑影。 “今晚过后，我乔纳森的名字……嘿嘿……将会出现在云端之城的报纸头条上！”那道黑影嘴里叼着匕首，口齿不清道，“亲手杀死拂晓之巅的学徒，除了我，谁敢？谁能？” 他语气癫狂，透着强烈自傲，看来自视甚高。 很快，乔纳森来到一间房子的窗外。 “哦？还是个女人？”他眼睛一亮，鼻息变得粗重，嘴角上扬露出狞笑，“看来，在杀人之前，我还能干点更有意思的事情……” 他正准备穿过窗户，动作猛地一僵。 少女一头红发，背对着窗户盘膝端坐，呼吸悠长得像是没有止境，而几次深深呼吸过后，体表竟一枚一枚地冒出鳞片，如同一场迅速爆发的“黑色瘟疫”，眨眼覆盖全身！她闭着眼，还在无意识地磨牙，而口中已遍布刀锋般利齿，摩擦出无数火星。 乔纳森僵住了，顿了很久，才无声无息地原路返回。 “那女人不管是什么，绝对不是人……”他眼神忌惮，决定换个目标。 又一间房间。 房间里，一个黑袍年轻人正在忙碌，他剖开了一具庞大尸躯的肚子，几乎将身体埋入其腹腔，上手连续动作着，像是一场内科手术。 他手中的秘法绘笔挥舞，整理着一串滑腻的大肠，似乎联想到了什么，居然咽了口唾沫，以嘴馋的语气道：“嗯，真怀念精灵欢唱酒馆的色拉米肉肠，下次和李维再去一次。” 乔纳森表情一僵。 “这小子比我还要疯狂，还是离他远点比较好……”他心中暗忖，正要离开，那具生着双头的巨大身躯上，其中一个诡异的笑脸头颅感知敏锐，一下看到了他。 乔纳森一惊，几乎准备当场暴起。 但接着，他却发现，那个笑脸头颅并未示警，反而移开视线，躲避了他的目光。 乔纳森当机立断，立刻退走，但已惊出一身冷汗。 “这些都是啥？” 又一个房间。 “这个，像个正常人……”乔纳森松了口气，望向端坐冥想的少年。 咔！咔！咔！ 少年的身上，忽有一道深褐色的木偶虚影浮起，它掉漆、破旧、残缺、如同被蹂躏过无数次，伴随则渗人的咔咔声，在房内徐徐漫步。 “——嘶！”乔纳森一脸悚然，只觉通体冰寒，差点从墙面上跌落。 他自认胆大包天，但那诡异的木偶如同恐惧的化身，每一寸掉漆的皮肤都透着深深恐怖，令他胆寒心悸。 乔纳森退走了。 “这间屋子里，难道就没有正常的人么？”他在心中破口大骂。 终于，在越过一个主人未归的空房间之后，她看到了又一名少女。 少女身姿婀娜，腿部浑圆而修长，一头没有一丝杂色的银发下垂，让沉睡中的美丽容颜半遮半掩，却更加诱人。 她躺在床上，似乎陷入深深沉眠。 乔纳森呼吸变得急促，他选准目标，缓缓进入房中。 第四十七章 梦游（今日一更） 房间内，乔纳森无声落地，身形如青蛙般蹲伏，他张开嘴，嘴里的匕首下落，被右手接住，反手而握。 他向前趴倒，身体紧贴地面，竟如蠕虫般一弓一弓地向前蠕动，悄无声息中，已缓缓“流淌”到少女的床前。 乔纳森很快发现，自己的谨慎根本是无用功。 床上，少女以仰姿躺卧，双手叠放在腹部，眼睛紧闭，表情安详，仿佛深陷甜美梦境，无法醒来。 乔纳森却不知道的，少女外表宁静如湖泊，但内里的灵魂，却汹涌激荡如同深沉炼狱！ 爱丽丝已睡了整整一周。 即便她的冥想之术“沉眠”一贯就有“长睡不醒”的离奇特性，但这次的沉眠却格外地漫长，无边噩梦像是一座巨大牢笼，束缚了她的灵魂。 “真美啊……”乔纳森贪婪地深嗅一口少女幽香，欣赏那张恬静睡脸，脸上有些遗憾。 他决定直接动手。 乔纳森虽不肯承认，但刚才和那几个怪胎的接触，已经给他留下了一些心理阴影，不愿横生枝节。 他伸出了双手，左手去捂少女的嘴，右手则一记利落的横掠，准备割过对方的喉管。这招他用过太多次，已经熟练得像是本能，刀锋凛冽划空。 少女乍然睁眼！ 乔纳森的动作一僵，面露骇然。 少女瞳仁银白，十字瞳仁中浮动着深幽、沧桑和冷漠，又有不针对任何人，而是对整个世界的浓重恶意，简直像是邪神的恐怖凝视！ “——梦魇之门？”爱丽丝徐徐开口，神情迷茫，语气困惑，似乎还在半睡半醒之间，“这是，我的新称号么？” “杀！”乔纳森大喝，割喉的动作改为下刺，竭尽全力地扎向少女的心口。 他意识到，自己看走眼了。 面前这个玩偶般的美丽少女，或许才是真正的怪物！ 他的动作再次停滞。 乔纳森低头望去，顿时颤抖起来。 他的浑身上下竟已爬满了一个个没有血色的惨白手掌，如同纷乱的苍白蛛群，涨潮般层层向上围卷，将他完全包围，连眼珠都被根根手指所淹没。 “死。”少女吐出一个单词，那单词中没有任何感情，也没有恨意或敌意，仅像是刚睡醒后的随口呓语。 啊—— 刺啦！ 凄厉的惨叫回荡夜空，碎肉、内脏和鲜血如同烟花般爆炸，形成血肉之雾四下飘洒。乔纳森的皮肤虽化作阴影，身体内部却和人类无异，无数苍白手掌的同时撕扯，形成一种另类的凌迟，将他生生撕碎，原地只剩沾着不多血肉的骨架。 “——恶意缠绕？”爱丽丝自言自语着，瞳孔中没有焦点，“这个法术，是来自‘噩梦’？” 咚！咚！咚！ 门外响起急促的敲门声，是米歇尔。 “爱丽丝，你没事吧？我听到了惨叫声……”她重重砸门，语气关切地询问。 “放心，我没事。”爱丽丝原地呆了呆，瞳孔中出现焦点，又戴上放于床头的眼镜，走向门的方向，“似乎有人想杀我，被我给杀了。” 门开。 门外不止有米歇尔，李维和文森特也在，两人望向门内，都是表情一僵，心底微微发寒。 “吾好梦中杀人？”李维表情古怪，心中暗道。 爱丽丝站在门口，脸上、身上、银色发丝间都是大片深红，而房间四壁和地面则是水泼般的鲜血和碎肉，她的床前更跪倒着一具骨架，比邪恶仪式更加血腥和诡异。 少女的表情和以往别无二样，但在这种环境下，她那一脸的茫然和空灵，带给人的感觉则不再是美丽，而是恐怖了。 “没事就好，换间房就行。”米歇尔松了口气，搭着对方的肩道，“先去盥洗室洗个澡，把身上血污清理干净。” “嗯，”爱丽丝乖巧地点点头，又道：“我获得了新的称号，——梦魇之门。” “梦魇之门？”米歇尔眼神一动，流露出喜悦，“听起来不错……” “称号？”李维适时插嘴，问出自己的疑惑，“这称号究竟是什么？” 他对此疑惑已久。 “怎么说呢？可以说，是世界的赏赐。”米歇尔想了想，徐徐道，“当你具备一定条件，撬动了世界规则，就会有相应奖赏，那就是称号。譬如，斩杀异端达到一定数量，可获得称号‘异端追猎者’，称号能力是‘追猎者的警惕’，面对异端时，能短暂地预测其下一步动作。” “还有‘掘墓人’的称号，需要亲手埋葬尸体，并达到一定数量。”文森特在旁，小声补充着，“称号能力是‘亡者的感激’，对怨魂、食尸鬼、滴水嘴兽等死灵生物有特殊的亲和性，还能听到普通人听不到的亡灵呓语。我哥曾为了这个称号，在公共墓地工作了很长时间……” “还有另一种称号，和心契相关，需要对规则的理解。”米歇尔补充道，“譬如，我的‘龙喉’，帕斯奎雷的‘缝尸之手’等。称号是可以重复的，不同的人可拥有相同的称号，但当我们成为‘天人’，称号将成长为封号，成为我们在整个世界独一无二的标签。” 李维微微颔首。 不过，他毕竟没有亲身经历，只是有些模糊认知，感受不深。 …… 爱丽丝去洗澡。 “这间房子……该怎么处理？”李维转过头，盯着如同印象画作的墙面和地面，头痛地问道。 他嘴上问的是“怎么处理”，实际上问的则是“谁来处理”。 “谁是房东？”米歇尔斜瞥他了一眼。 李维瞠目结舌。 他早在肚子里酝酿了人选和站得住的理由，譬如“谁污染谁治理”（爱丽丝），譬如“让擅长的人做擅长的事”（文森特），没想到米歇尔仅一句话，就简单粗暴地结束了辩论。这种感觉就好像，自己备了一手大的“道理”、“故事”和“时节”，哪知对方根本不按常理出牌，开场即是一声“大喝”。 李维无奈，只能举白旗投降。 “等等，”他屏住呼吸，正要清理肉块，又想到什么，转头询问，“这家伙十有也是异端……这样的话，也有酬金吧？” “爱丽丝也是要常住的，这笔酬金并入改造款项。”出乎意料地，米歇尔倒是开明，决定打一棍后给个甜枣，但还是不忘告诫，“李维，别胡来，我盯着你呢！” “是，长官！”李维得到满意答案，比划了个敬礼动作，一手提着垃圾篓，另一手则将肉块往里扔。 诶？怎么感觉像是进了监狱？他偷偷看了米歇尔一眼，有种想唱一首《铁窗泪》的冲动。 嗡~~ 李维强忍着恶心，掀起一块断舌正要扔进垃圾篓，一只绿头苍蝇自舌头下飞出，高高腾起！ 那只苍蝇足有拇指大小，通体碧绿，体表竟有类似邪魔图腾般的诡异纹理，掠过飘忽不定的轨迹后，就要顺着窗户飞出去。 唰！ 正在这时，怪谈手札中有一道线条飞射，像是青蛙的舌头，黏住那只苍蝇，飞入了手札之中。 “嗯？” 不止是李维，其余两人也呆住，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我看看……”李维翻开怪谈手札，果然，手札的书页上，一枚诡异的虫型符文浮浮沉沉，像是飞翔的蝇虫。 “怎么？”米歇尔问道。 “不太清楚，”李维将书页翻开给二人看，疑惑问道，“刚才那苍蝇是什么，你们知道么？” 两人同时摇头。 “可能也与苍白蠕虫相关……”米歇尔思考着，说出自己的分析，“我记得，苍白蠕虫也有‘虫之王’的神号。” “又一位旧神？”李维蹙眉。 “或许是两位……”文森特眼尖，从碎尸和鲜血中搜出一把匕首，“你们看看，这玩意散发的气息，实在很像痛苦之刃。” 李维接过匕首，随手比划了一下，深黯匕刃划过虚空，竟留下浅浅的暗色轨迹，的确和痛苦之刃类似，像是其未完成的雏形。 “苍白蠕虫，伏行的罪孽……”他更加惊讶，感到棘手，“两位旧神联手？” “绝不可能！”米歇尔摇摇头，神情笃定道，“据记载，旧神都相互敌视，不少还是万年死敌！联手这种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 交谈间，那匕首上蓦地响起一声凄厉哀嚎，竟是烟消云散，化为乌有。 “嗯？发生了什么？”李维愈发错愕，感觉面前一团迷雾。 除此之外，他还有另一重疑惑。 这家伙，会是黑河庄园中消失的四个人之一么？ 重重谜团涌上心头，让他头痛不已。 这时候，爱丽丝已洗完澡，以雪白毛巾擦着头发走了过来。她没戴眼镜，披散着如雪银发，修长大腿在长袍间隐现，竟将清纯和火辣糅合在了一起，圣洁，却又妖娆迷人。 “清水出芙蓉啊……”李维心中暗赞，脑海中冒出一句古诗。 “看什么呢？”米歇尔愠怒，上前一步，挡住两位少年的视线。 “非常感谢，李察。”爱丽丝望向李维，诚恳地弯腰致谢。 “呃，”李维嘴角抽搐，干笑一声后道，“摩尔小姐，我叫李维。还有，我身为房东，清理房间是我应尽的责任。” “我不是谢这个。”爱丽丝却摇摇头，语气轻柔道，“我是感谢你送了我一场‘噩梦’。” “哦，这个啊……”李维恍然，却又摇了摇头，“一点小事而已，不足挂齿。” “这对你或许是小事，对我却很重要。”爱丽丝神情郑重，“为了感激你，我决定送你一场‘梦游’。” “梦游？”李维歪了歪头。 第四十八章 悄悄进村，打枪的不要？（今日一更，明日恢复） “梦游？什么意思？”李维纳闷，不明所以。 爱丽丝微微蹙眉，她不太善于言词，像是在思考如何解释。 “李维，你可是赚大了！”米歇尔出来解围，重重拍了李维一下，“还记得‘梦之秘境’么？‘梦游’，说直白点，就是让爱丽丝作为向导，引导你的灵魂前往梦之秘境。梦之秘境是神赐之地，在那里的冥想效率要高出数倍，而且，其最大的好处还不止于此。” “最大好处？”李维眨了眨眼，疑惑地询问，“多拉贡小姐，还请指教……” “那是一个全新世界，底层规则和这个世界截然不同。以那个世界为镜子，映照两个世界的规则异同和无形界限，能更好地领悟世界的规则运转。”米歇尔认真地讲述，细心交代道，“当初，我就是在那个世界里，获得了‘龙喉’的最初感悟。” 李维怦然心动。 他也不是菜鸟了，自然清楚，魔法世界里最珍贵也最稀缺的，并非是稀有材料或者高阶装备，而是“规则感悟”！ 规则是魔法世界的运行基础，而且，它无法教导，无法言说，甚至也无法意会，只能靠自我感悟。 “以我目前的能力，‘梦游’只能维持一个钟头，而使用一次后，我会有为期半个月的虚弱状态。”爱丽丝想了想，也嘱咐道，“因此，我希望你能好好利用这次机会。” “半个月？也太久了点……”李维微微蹙眉，好心地提议，“不如，等你到达四级时，再来引导我梦游？” 他觉得，这是一举多得。其一，爱丽丝的实力更强，副作用自然会更小；其二，到时候李维也成长了，获得的感悟会更加深刻。 “不行。”爱丽丝却摇了摇头，十字瞳仁浮现坚定之意，“我的记性不好，如果受人恩惠，就要立刻回报。要不然，再过几天，我就会彻底忘记这件事情了……” “嗯，找你借钱的朋友一定很多。”李维苦笑，忍不住吐槽。 “朋友？”爱丽丝神情释然，再次摇摇头，“除了米歇尔，我并没有别的朋友，也不需要。” “……”李维不知该说什么了。 “别傻站着了，”米歇尔推了他一把，催促地说道，“去，洗澡！洗干净点！” “洗澡？”李维闻言一愣。 这是要……潜规则？那，我选择为艺术献身呢？还是为艺术献身呢？好难选择呢！ 他胡思乱想着。 “梦游时，需要绝对纯粹，没有任何干扰的环境，安静，昏暗，且不可有任何异味。”米歇尔轻敲李维的后脑，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我去找点通灵熏香，你去洗澡，赶紧去！” “明白！”李维点点头。 …… 房间内，李维，爱丽丝对面而坐，都是同样的盘膝姿态，像是镜子的内外。 “平静，放松，挣脱你那沉重的，将它想象成一件捆绑你的绳索，或者一件臃肿的外袍。”爱丽丝闭着眼，循序善诱地引导。 随着她娓娓道来，爱丽丝的身上，一道白色虚影浮现，竟是她自己的形象！ “放松……” 爱丽丝的灵魂离体，漂浮着徐徐向前，进入李维的眉心。 “——嘶！”李维眉头微蹙，似乎在承受着某种痛苦，拳头不由自主地捏紧。 “不要反抗，轻松点。”米歇尔在旁，低声叮嘱。 李维点点头，松开手掌。 片刻后，他脑袋一歪，身体耷拉着向前倒下。 “成功了。”米歇尔见状，也稍微松了口气，又有点不知所措，“接下来，就只能干等了……嗯，这里就没本书么？” 她百无聊赖。 米歇尔脾气火爆，性格也甚为急躁，是个闲不住的人。但此时，李维和爱丽丝的灵魂陷于梦之秘境，他们的躯体等同于不设防状态，需要有人守护，她自然离不开。 她很想抽根烟，又怕破坏房中的纯净环境，只能强忍着，憋得十分难受。 米歇尔思绪纷飞，隐隐有些期待：“不知道，这次这小子又能整出些什么花样？” …… 一个钟头后。 爱丽丝的灵魂归位，睁眼的一刻，汗水在刹那间涌出，浸透了她的银白发丝，贴在了那如同美玉的脸颊上。 她很疲惫，身形摇摇欲坠。 李维缓缓睁眼，表情有些古怪。 “爱丽丝，先别乱动，休息会再起来……”米歇尔扶住银发少女，又迫不及待地转头问道，“李维，梦之秘境怎么样？是不是很美，很迷幻？” “呃——”李维拖了个长长尾音，有点底气不足道，“那个，美，很美。” “嗯？”米歇尔一愣。 大多数时候，她都是粗枝大叶的，但部分情况下，她却精明得像是丈夫出轨的妻子。 “李维，你难道什么都没看到？”米歇尔起身，柳叶一样的眉毛竖了起来，质问的语气里已是杀气腾腾。 “当然看到了！”李维的求生欲强烈，当即道，“有骑着大鸟的蓝色巨魔，用光剑对劈的黑面具战士，哦，还有魔能机偶，它们能随时变成马车……” “果然！”米歇尔咬牙切齿道，“你什么都没看到！” 作为梦之秘境的上一波游客，李维的谎言自然瞒不过她。 “嗯，准确点说，不是没看到，是全部忘了。”李维干咳一声，小心地纠正对方，“其实，绝大多数的人在做完梦后都会忘记。” “呼……”米歇尔深深地吸气吐气，忽然展颜一笑，“刚才，我浪费了人生中宝贵的一个钟头，现在，我准备再浪费五分钟。” 李维转头想跑，但还没起身，就一个踉跄倒下。他发现，自己身体虚弱，浑身乏力。看来，梦游也是很消耗体力的。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米歇尔微笑着靠近。 …… “啊，要死要死要死……” 米歇尔又是无师自通，居然使用了柔术技巧“十字固”，身体缠在李维的右臂上，双腿则夹住他的颈部，狠狠发力。 …… “其实，那属于正常现象。”待李维垂头丧气地离开，爱丽丝忽然道，“有些人的确会忘记‘梦游’中的见闻，但他们其实并没有遗忘，那些记忆会存留在他们的潜意识中，潜移默化地转化为感悟。这种‘消化方式’虽然缓慢，效果其实更佳。” “嗯？”米歇尔偏了偏头，知道自己弄错了，有些后悔，以责怪语气道，“爱丽丝，你怎么不早说？” “你没问。”爱丽丝一脸无辜。 米歇尔呆了呆，盯着对方看了一阵，这才道：“爱丽丝，你学坏了。” 爱丽丝哑然失笑。 她看着米歇尔，一脸饶有兴趣。 她没开口的理由自然不是这个。 “这两个人，相处的方式还真有趣……”爱丽丝心中暗忖。 …… 午夜。 李维缓缓睁眼，眼眶中满是血丝，满脸困倦，哈欠连天。 他的灵魂中，一场“木偶斗恶龙”的焦灼恶战已持续整整半夜，体内充盈着雄厚的奥术能量，但精神已近枯竭，脑袋像是变成了榆木疙瘩，思维都变得迟钝。 “这副作用实在讨厌……”李维打着哈欠道。 “无尽祸端”在连续演化和蜕变，现今其冥想效率已经接近“大漩涡”的三倍，效果简直得用可怕来形容。不过，因为它消耗精神而非恢复精神的特性，李维在每次冥想过后，还需要睡上一觉。 这样一来，以整体效率来算，“无尽祸端”依然比“大漩涡”更高，但高出也较为有限。当然，当“无尽祸端”继续进化，其效率会把“大漩涡”甩得越来越远。 蓬！蓬！蓬！ 李维将枕头拍软，直挺挺地仰躺上去，准备美美地睡上一觉。 他太疲惫了，刚睡下，就感觉一团黑暗将自己层层包围，如同黑色的水漫过身体，将他完全吞没。 “这是……”李维猛地睁眼，以意志强行中断了睡眠。 他记起了一些东西。 梦之秘境中的一切他依旧想不起来，但坠落梦境时的感受却很现在一样，如同穿梭虚空，透过某种介质后，陷入另一个世界。 李维拍拍自己的脸，强撑着不让自己睡着，在濒临睡着的界限上，细细那体悟一丝特殊感受。与此同时，他在灵魂中构筑根根线条，搭建一座法术模型，将那种感受化为实态。 忽然，有灼热感自手背传来。 “果然，回来了。”李维面露苦笑，不出预料，“混沌的指节”的冷却时间已经到了。 混沌巨龙咆哮，灰色线条狂涌！ “你也来了？怎么哪都有你？”李维无奈。 腰间的怪谈手札中，那枚来自威廉的扭曲符文也飞腾而起，和半成品的法术模型，“混沌的指节”的灰色线条交汇，如同三方会战，不断纠缠、破坏和组合，碰撞出无数规则的火花！ 约莫半分钟，这个李维本想想取名为“梦境穿梭”的法术，此刻，则是化为“阴影折跃”! “阴影折跃么？”李维灵魂内视，感知其处处细节，忽然摸了摸鼻子，露出古怪神情，“这算什么法术？悄悄进村，打枪的不要？” 这个法术同样又是诡异莫测，难以形容和评价，但似乎……又很强！ 第四十九章 阴影折跃 阴影折跃：阴影是一条虚空隧道，只要能找到它的门，你就能到达任何想要去的地方。 法术模型与心契相通，因此，法术成型的瞬间，李维即福至心灵一般，获得了那道法术的信息描述。 不过，这描述十分模糊，不知所云。 他思考一阵，决定“以身试法”。 “门么？” 李维一跃起身，骚气地甩了甩衣袍后摆，脚底连续滑步，肢体动作明明是向前走，而事实上，身体却在步步后退。 正是“月球漫步”。 上一世时，为吸引女孩，他专门苦学这种舞步，但当费尽心思告白后，女神却发动魔法卡“十动然拒”，还免费奉送“好人卡”一张。 …… 李维滑步向后，退至身后墙壁，后背贴上窗户左侧的墙面。 紧接着，他居然继续后退，直至身体完全陷入墙壁，整个人消失无踪！而在墙壁的另一面，钟摆阁楼的外墙处，却并没有他的半点踪迹。 下一刹，他再次现身，竟从窗户右侧的墙壁中出现，只是换了朝向，面朝着墙壁，依旧以月球漫步徐徐后退。在他的身上，竟是沾染了无数液滴状的黑暗，那液滴状黑暗像是有着磁性，很快被吸向前方，回归墙面的黑暗，融为一体。 他猛然下坠！ 李维的身体下沉，直直沉入地板，连脑袋都被尽数淹没，而下方房间中，却并无他的任何痕迹。 下一刻，他竟从天花板上落下，重重落地，溅起无数飞扬的尘土。同时，他的身上又粘上了无数“黑暗液滴”，纷纷向上飞去，消失在天花板的阴影中。 咚！咚！咚！ 隔壁传来沉重的敲墙声，是米歇尔被打扰，在发出警告。 李维很识趣，立刻保持安静。 米歇尔可没有“事不过三”的耐性，现在还只是“礼貌”的敲墙，若再有声响，她就会化身自己的“破壁人”，一口龙炎就融化墙壁，直接从隔壁杀将过来。 他可不想再见识几招新的无限制格斗技巧。 对于阴影折跃，李维已经有了一定的概念，并总结了“折跃守则”。 “第一，每次在阴影间穿梭，影子间的距离不能超过三米；第二，阴影折跃时，需身体在一处阴影中完全隐没，才能在另一处出现，不能只伸出一条胳膊之类；第三，动物的影子似乎有某种特殊灵性，无法作为通道，而植物和死物的影子却可随意进出。” 他摩挲下巴，暗叫可惜。 最后一点尤为可惜，若能任意进出人的影子，自己应当能获得“背刺者”、“千年杀大师”之类的称号。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不如……出去浪？”李维顿了顿，唇角翘起。 …… 这一晚，属于猩红之月。 钟摆阁楼的楼顶，锅炉烟囱的背月一侧，李维的身影漫步而出，翻身一跃后，坐在烟囱的顶端。 他居高眺望，看着附近高低起伏的建筑群，还有拂晓之巅那半隐半现的黑色双子尖塔，又有夜风拂过脸颊，只觉神清气爽。 “我们服侍光明却耕耘于黑暗……” 嘴里默念一句，李维的双臂向外舒展，身体稍稍前倾，脚下发力，以一个标准的信仰之跃腾空。他的动作舒展而轻盈，如同一只掠食的鱼鹰，斜坠向邻近的阁楼。 他坠落于邻楼楼顶的阴影中，竟没有发出任何声响，而像是坠入湖面，伴随着荡漾的黑暗涟漪，整个人沉陷下去，消失无踪。 紧接着，在阁楼的另一侧，他自阴影中弹跃而起，黑猫一样掠过夜空，跃向下一桩建筑。 阴影即是门！ 传送门！ 跳跃，隐没，现身，再跳跃，猩红月光下，他的奔行轨迹断断续续，却快得惊人，仅几个眨眼，就穿过整条白蔷薇大道。 风在耳边尖啸，李维露出微笑。 在夜里，他是绝对自由的，黑暗就是他的翅膀！ …… 猩红之月悬空，一幢旧式建筑的檐角处，李维跨坐在一头滴水嘴兽上，俯瞰夜里的街道，眼神兴奋。 “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强大啊……”他唇角上浮，自言自语。 在白天，阴影折跃或许还有种种限制，但在夜晚，简直是如鱼得水，不可阻挡！甚至，李维都想学那位罗丝小姐吼上一嗓子，——“我是黑夜之王！”。 当然，李维并没付诸行动，其一是吼声太大，是容易引来猎魔小队；其二，嗯，他可不想“翻船”。 …… 咚！咚！咚！ 橡树长街上，有沉重脚步声渐近，像是一尊金属魔像在奔跑。而沉闷脚步中，隐约混杂着另一种声音，像是风鸣，声音细微而尖锐。 “他？”李维一愣，当即循声望去。 这种脚步声他很熟悉，毕竟曾经并肩战斗过。 长街上，一排路灯的昏暗光线中，通体如同黑铁浇铸的汉斯在竭力狂奔，在他身畔的建筑外墙上，一个像是影子成精的家伙如壁虎般贴墙攀爬，嘴里衔着一把匕首，裸露于嘴外的匕刃掠过空气，居然留下淡淡灰色轨迹。 “嗯？袭击爱丽丝的，就是这伙人？”李维眼睛眯起，眼中掠过寒芒。 他一跃而下，沉入滴水嘴兽下方的阴影中。 …… “啊~~” “你干什么？放开她！” 街角处，李维刚从路灯阴影中抽身，抖了抖身上的“黑暗液滴”，就听到女子的尖叫和汉斯的喝骂声。 在对面的街角，“阴影人”抓着一名褐发女人挡在面前，手中的痛苦之刃已横在了女人的脖子上，威胁想要靠近的汉斯。 已是深夜，这女人却还在街上游荡，显然是一名站街女郎。 阴影人嘴巴裂开，伸出舌头在女人脸上舔了一下，狞笑着道：“退后，再退后，你离得太近我会紧张，紧张就会手抖，而手抖……啧啧，发生什么事情可就不好了。” 汉斯沉着脸，大声呵斥道：“混蛋！以女人做人质，你不觉得可耻么？” 女人哆嗦着，眼泪大滴大滴地滴落，脸上的妆容都花了：“请不要伤害我，我还有个孩子，他才六岁……” “孩子？你是个母亲？”阴影人收回舌头，语气有些变化。 “即使是旧神门徒，我相信，你依然有人性残存！”汉斯听出阴影人的语气变化，立刻趁热打铁，“让一个才六岁的孩子失去母亲，只要身为一个‘人’，都不会做出这种残酷的事情。” 阴影人似乎在迟疑，犹豫了大概一分钟，点头道：“你解除斗气，我放她离开。” “可以！”汉斯闻言大喜，立刻解除斗气，体表迅速铁色褪去，化为血肉之躯。 他并不担心。 汉斯他和对方还保持着一段安全距离，如果对方想偷袭，他也能立刻重聚斗气，及时做出防御。 阴影人点点头，他似乎准备放人了，为了让身前的女人减缓紧张，还柔声问道：“你的孩子叫什么？” “他叫帕特里奇，”女人谈起孩子，精神松弛了许多，眼里浮现光亮，抽噎着说道，“他是个天使，从来都不会让我担心，而且他还很聪——” 女人的声音戛然而止！ 在她的喉管处，一朵血色的巨大花朵盛放，鲜血疯狂喷溅，似乎染红了整个黑夜中的世界！ “你这混蛋！”汉斯发出暴怒咆哮，而血雾中，一柄灰色匕首飞射而来，将他的腹部穿透，钉在了墙面上。 阴影人竟将痛苦之刃投掷而出！ 他杀死那女人，就是为了扰乱汉斯的心神，抓住这一线空隙。 “这张脸可真不错，撒谎也不会被人看出来……”阴影人摸着自己的面孔，语气嘲讽，遥遥地招了招手，“哦，对了，我叫马奎尔，有机会再见，蠢蛋！” 他快速窜入街角。 “愚蠢的家伙，为了一个婊子……”墙面上，马奎尔横向攀爬，遗憾地道，“可惜，要不是可能有其他猎魔人在附近，我一定宰了他。” 昏暗灯光中，一道人影投落在他的面前。 “嗯？”马奎尔愣了愣，他是在墙面上攀爬，哪会有影子落到自己面前？除非对方是在…… 他转头望去，表情一僵。 黑夜中，一只破旧木偶般的人形生物倒挂在路灯上，脑袋缓缓转动，眼珠也随之移转，伴随着脖颈上格格的脆响，一双木然的瞳仁已牢牢盯住自己！ “这玩意，哪来的？”马奎尔打了个寒颤，浑身发凉。 他是一名罪犯，近来更成为一名“罪民”，他给无数人带来过恐惧，让很多人不敢走夜路，让很多人夜晚无法安寝。他自认为，自己就是恐惧的散播者，是恐惧的化身！ 但现在他知道，“恐惧”本身，已在他的面前。 “你，你是什么人？”马奎尔咽了口唾沫，“你也是旧神门徒么？哪一位神祇？” “旧神门徒？我不是……”木偶摇了摇头。 “猎魔人？”马奎尔又问道。 “不太准确，我是一名兴趣使然的猎魔人。”木偶歪了歪头，以诡异的角度凝视对方，语气森冷道，“本来，我对你没想法，不过，你成功地激起了我的兴趣。” 第五十章 双面人 猩红之月悬空，月色如血。 咔！咔！咔！ 李维的双脚微分，身体以倒悬姿态勾挂在路灯上，明明四周无风，却如钟摆般来回摆动，而一张木偶面孔沾染着无数喷溅状血滴，在深红月光的映衬下，尤显惊悚和怪异。 空气似乎已经凝滞，一种名为压抑的氛围在弥漫，恐怖之花在无声疯长！ “兴趣使然的猎魔者？这家伙胡说什么？”马奎尔心生寒意，紧张地凝神防备，呼吸都放轻了。 李维冷冷盯着对方。 他暴跳如雷，他怒不可遏，而脸上故意未曾擦拭的血迹，正是那女人的鲜血。 刚才，他潜伏于街角阴影中，偷偷地靠近，想要救下那个女人，但他慢了一步。 慢这一步的结果，就是一脸鲜血，一个生命的逝去，还有无法抑制的狂怒！ 一个生命消逝了。 一个女人，一个孩子的母亲，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就这样被人随手杀死了。 在李维的身后，那根根丝线泛起缕缕深沉幽黑。 “嗯？”李维的眼珠转了转，视线中透出困惑，“是……错觉么？” 血月之下，他一跃而下。 轰~~ 狂暴轰鸣震响夜空，马奎尔立足的墙面上，一个深深拳印坍塌扩散，整栋大楼都在微微摇晃，无数睡梦中的人被惊醒，发出惊恐的尖叫。 马奎尔早已落地，他翻滚着避开飞溅的落石，回头看了一眼墙面上的巨大裂坑，微张的嘴巴无声述说着惊慌。 “并不是错觉，但原因呢？”李维攀附于墙面上，神情似有所思。 他能清楚感觉，“脱序傀儡”的属性增幅明显提升了，并不是因为自己实力的提升，而是别的因素。 因为愤怒？负面情绪？还是…… 李维重重横踏墙面，像是一颗褐色炮弹斜下窜出，右拳猛然握紧，身外幽暗蠕虫起伏游弋，裹卷着闷雷啸音，又是一拳狠狠砸出。 轰~~ 尘土飞扬，李维半跪着落地，地面上，有数条裂壑四下蔓延。 而马奎尔一跃而起，翻身横踢，踢向李维的面门， “宰了你！”他大喝着，却更像是色厉内苒，以咆哮来掩盖心头的恐惧，一脚横踢已卯尽全力。 落空！ 路灯的阴影中，李维身形下沉，像是沉入了水中，而他的视线一直不离马奎尔，直至仅剩半个脑袋露出，依旧冷冷地，死死地盯着他。 咚！ 李维身形隐没，而路灯被马奎尔一脚踢断，更多的黑暗蔓延开来。 “你在哪？滚出来！”马奎尔惊怒交加，状若疯魔一般，拳脚狂乱挥舞，但自然全部落空。 “就这点本事？”身后，李维的声音传来，语气淡漠。 这一瞬，马奎尔只觉背后汗毛全竖了起来！ “啊~~”他发出的声音不像是战吼，更像是某种惨叫，竭尽全力向后撞去，身上凝聚的狂暴冲击足以撞翻一头大象。 他撞到了什么。 下一刹，剧痛和麻痹感汹涌袭来，他的耳畔响起狂暴轰鸣，眼前则亮起黑色雷霆！ “啊~~” 马奎尔被弹飞出去，这一次，发出了真正的痛苦惨叫，惨嚎不已。 雷系魔法？他既痛苦，又恐惧，也满腔疑惑。 马奎尔趴在地上，面前出现一双脚。 他的对面，李维自斑驳阴影中漫步而出，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哦？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是我没说么？我是一名魔法师……” 马奎尔痛苦地呻吟着，心中却有破口大骂的冲动：魔法师？哪里的魔法师，能一拳撼动一座旧式阁楼？ “算了，为了弥补我的过失，给你个机会。”李维直直伸出双臂，他背对猩红之月，阴影遮住了他的面庞，“抓住我，我就放过你。” “你说真的？”马奎尔眼睛眯起，怀疑地问道。 “千真万确。”李维点点头。 “很可惜，我不相——”马奎尔话说一半，双脚猛然蹬地，矫健得像是一头黑色豹子，双手抓向李维。 李维步步后退。 他的动作古板而僵硬，但直线速度则很快，身外幽暗蠕虫嘶吼生灭，扭曲了四周的虚空，令其动作更加不可捉摸。 落空！ 落空！ 又落空！ 马奎尔不顾疼痛，拼命地逼近，双手连抓，但李维腾挪闪转，每每都能避过。 骨碎声响起。 “瞧这个！”马奎尔怒叫一声，他的右臂竟拉长了近三分之一，趁着对方迟疑，抓住了李维的右手腕。 “哼！”李维轻哼一声，伸出左手，想要掰开对方的手掌。 马奎尔却欺身前进，再抓李维的左臂，双手抓双臂，抓得死死的。 “抓住你了。”他嘴唇上扬，露出兴奋之色。 咔！ 却在这时，李维双臂翻转，同样钳住对方的前臂，也是嘴角上扬，浮现一抹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不，是我抓住你了。” “嗯？”马奎尔悚然一惊，从对方的瞳孔中，他看到了一幅诡异图影。 他转脸望去，心脏几乎要停止！ 黑暗中，两排牙齿的轮廓浮现，每一枚都是方形臼齿，整齐而平滑，却透着无尽冰冷的深幽杀意。悄无声息地靠近中，那两排牙齿渐渐分开，像是一头无面巨兽张开了嘴！ “啊~~”马奎尔浑身打颤，疯狂地挣扎着，想要挣脱，但和曾与缝合怪摔跤的李维比气力，他显然是想多了。 “再见，不，永别了！”李维笑容冰冷，慢条斯理道。 “你，你不守承诺！”马奎尔喘息着，发出绝望的叫喊。 “你守过承诺么？”李维面露冷笑，歪了歪头，像是在告别，“这张木偶的脸可真不错，撒谎也不会被人看出来……” 咔擦！ 脆响声后，有咀嚼声在街道上回荡，令人牙酸，久久不散。 李维松开那两条断臂，任凭它们掉落地面，和两条血流如注的残腿为伴。 嗡~~ 一枚虫型符文自虚空中游荡而来，落入李维腰间的怪谈手札。 看来，它是来自无生巨兽的牙缝中，那只绿头苍蝇早已被嚼烂。 “去看看，汉斯怎么样了。”李维转过身，走回了橡树长街。 很快，他和汉斯迎面撞上。 “汉斯，你没事吧？”李维皱着眉，关切地询问道，“你腰上的伤……” 汉斯是在解除斗气的情况下被偷袭，被痛苦之刃直接穿透腹部，甚至钉在了墙面上，伤势必不会轻。 “放心，我没事！”汉斯却摇摇头，自领口拎出一件吊坠，“我有一件魔法吊坠，名为‘流血的青铜魔像’，当身体受伤时，可让伤口附近暂时金属化，停止流血，痛苦感也会减轻许多。” 说到这，他的神情有些疑惑：“不过，就在刚才，那柄痛苦之刃消散了……” “又消散了？”李维闻言，也是皱眉不解。 据他所知，痛苦之刃拥有独立的灵魂，绝不会因为使用者的死去而消散。但除了威廉的痛苦之刃是失踪，其余两柄痛苦之刃都是在人眼前消散，着实不合常理。 “李维，那家伙……”汉斯顿了顿，询问道。 “被我干掉了！”李维神态从容，语气也轻描淡写，“还剩点残肢，应该能证明他的身份。” “干掉了？这才几分钟？”汉斯瞪大眼睛，或许是受伤的缘故，忽然有颓丧情绪涌上心头。 自己日夜刻苦训练，还有“欺诈之锋”的指导，过了这些天后，和对方的差距不止没有拉近，反而是扩大了！ “我先回去了。”李维点点头，他不想多留，想起一件事情后，又道，“对了，还有另一件事情，我的赏金不要了，给那个小男孩。” “小男孩？”汉斯愣了愣，才刚反应过来，李维却已无影无踪。 “嗯？他——怎么离开的？”看着夜风中空荡荡的街道，汉斯神情疑惑，又忽然笑了，“我就知道，他的血是热的……或许，他成为猎魔人的日子不会太远。” …… 钟摆阁楼。 李维并没有急于回到房间，而是在盥洗室中，一次次地以清水冲洗面庞，即使血迹早已被冲走，依旧简单僵硬地重复着。 他轻微喘息着，隐约有些后怕，虽然不懂心理测验，但他还是静静地自我观察，自我评估。 “那时候，我是怎么了？”李维喃喃低语，语气疑惑。 或许是亲眼见到一个生命的逝去，当时的他，怒气值已超过了临界点，濒临“暴走”！但古怪的是，他心中越愤怒，头脑则越冷静，没有任何失控和失误，但却有点，有点，……疯狂？ 当时，他是在刻意地营造恐怖，在刻意地折磨对方，让对方感受更多的恐惧、痛苦和绝望。这种策略很奏效，甚至胜利也变得异常轻松，但实在不太像正常人的手段。 李维困惑着，双手食指伸入口中，牵拉出一个诡异的笑脸，喃喃道：“难道真是那句话，——每个人的心中都住着一个小丑？” 但他并不后悔，甚至觉得爽，很痛快！ 这个世上，有些人根本就不能称之为人，对待他们，何必要用对待人的方式？我的善良只会留给我的朋友、家人和对我身怀善意的人，至于我的敌人，我要他们在听到我的名字都会瑟瑟发抖！ 李维望着镜子中的自己，舒了一口气，他已经想通了，觉得豁然开朗。 回到房间。 李维盘膝端坐，徐徐内视。 关于自己，他还有另一个困惑。 第五十一章 血脉、天赋与旧神 李维心中困惑。 自倒悬于路灯伊始，他就能清楚感觉，脱序傀儡、不稳定的活化磁暴、无生巨兽之咬，自己的每一个法术都变强了，变得更强，更躁动，也更加凶残暴虐。 当时，李维心存疑惑，暗暗寻找那力量的源头。 而当无生巨兽之咬撕碎马奎尔时，他终于有所感悟，这种强化并非源自自己的愤怒抑或其他负面情绪，而是源自“恐惧”。 不是自己的恐惧，而是敌人的恐惧！ 当马奎尔的惧意加深，李维如同获得了恶魔的恩泽，得到魔鬼的馈赠，种种属性瞬间强化！ “像是……某种血脉能力，或者天赋能力？”他摩挲下巴，自言自语。 这种类似“被动能力”的独特属性，和血脉能力或者天赋能力的描述吻合。 李维沉吟着，回忆其种种资料。 血脉能力源自血脉传承，往往有迹可循，每一个血脉能力都是同一棵血缘树分枝上的果实，只是高低位置不同，有些人能摘到，有些人摘不到罢了。 贵族都有类似“家谱”的“树状图”，详细记叙家族每一个血脉能力，甚至部分家族的徽记和族语都与能力相关。 譬如，“圣咏家族”斯坦辛格，“圣咏”二字的来历就是血脉能力“圣咏”，当能力者放声长歌时，歌声中有“群体士气”和“神圣护盾”的效果，无需消耗魔力，增益效果只和嗓门大小相关。 更有甚者，一些传承久远的大贵族，甚至拥有名为“倒生树”的血脉图谱，不止记录本家族的血脉能力，更有和其他贵族联姻后，衍生而出的更多能力！ 天赋和血脉不同。 天赋能力源自灵魂，而众所周知，灵魂不可琢磨，压根无迹可寻。 相较血脉能力，天赋能力往往更为强大，且更为诡秘难测，不过，其稀有程度和觉醒难度也远胜于血脉能力。也是这个缘故，能赋予人天赋的“至高圣洗”，一直就是不少大贵族竞相追逐的目标。 混沌的指节，就是一项天赋。 李维怀疑，这个新的能力，或许也是天赋能力。毕竟，此能力着实怪异，实在和圣咏血脉沾不上边。 “嗯……”他摩挲着下巴，表情古怪，“以恐惧为养分？喂，喂，我又不是类魔。” 李维心情沉重。 他怀疑，自己身上的亵渎圣痕虽然消失，恐怕依旧残留了些许影响。毕竟，那一位可是能令一位绿之主教谈而色变，号称“旧神之首”的坎索恩。 “算了，算了，”李维想了想，决定暂且偷个懒，将麻烦抛给以后的自己，“不管是血脉能力，亦或是天赋，现在还仅是雏形，等它完全觉醒时再去想吧！” 下一项疑问。 他取下怪谈手札，将其缓缓翻开。 不出意料，怪谈手札的书页上，又一枚虫型符文浮现，两枚虫型符文如同蝇虫，上下翻飞，竞逐碰撞，演绎着一曲诡谲莫测的虫之舞。 “嗯？”李维眉毛挑起，表情猛然变了，“这是……” 他的吃惊，并不是源于这枚新的虫型符文，它几乎是前一枚的翻版，并无特殊。 但怪谈手札的书页右上角处，其文字已然变化，原来是“谋杀小屋”，现在则是—— “群狼之圈？”李维眯起双眼，瞳中精芒闪烁。 他意识到，这似乎是一种提示。 “谋杀小屋”暗指钟摆阁楼的种种事件，那“群狼之圈”呢？ 但这个词，着实含义晦涩。 李维听说过羊圈，但从未听说过狼圈。 他皱了皱眉。 “信息太少了……”李维是推理爱好者，但仅凭一个孤零零的单词，他根本分析不出个所以然。 咕咕咕咕…… 他正思考着，身后有猫头鹰的声音响起，竟像是电话铃声，声音长长一串。 “什么人？”李维回头，视线转了过去。 苍白月光里，拱形窗的下沿处，竟是栖着一只灰色的猫头鹰。 “李维，是我。”猫头鹰竟开口了，声音清脆好听。 “布鲁斯特小姐？”李维辨出那声音，微微一惊，旋即神情恍然。 坎蒂丝?布鲁斯特是司夜王座的神官，而猫头鹰是夜之信使，那位鹅蛋脸少女能驱使猫头鹰，这实在一点也不令人意外。 “我有些消息，或许你会感兴趣……”猫头鹰道。 “电话虫？”李维低声嘀咕，又询问道，“什么消息？” “调查结果出来了。”猫头鹰旋转脑袋，似乎打量着李维，嘴里却有条不紊地发出坎蒂丝的声音，“你的猜想没错，乔纳森、马奎尔都是那场‘选拔’的获胜者。” “这么说，”李维眼神一凛，唇角浮起冰冷杀意，“还剩下两个杀人狂魔在城里游荡？” “不止。”坎蒂丝顿了顿，声音很艰涩。 “嗯？什么意思？”李维闻言一愣。 “选拔并不止一场……”坎蒂丝苦笑了一声，“在云端之城的四周，光发现的‘选拔’痕迹，就有三处之多！” “这么多？”李维大惊，忍不住追问道，“不会吧，有这么多越狱犯么？” “当然没有！”坎蒂丝似乎摇了摇头，猫头鹰也跟着生硬摇头，“另外几处‘选拔’的与会者，是城外的盗匪、野人甚至流浪汉。对了，还有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李维问道，他本不想多管闲事，但还是没忍住。 算了，麻烦这玩意，你不去找它，它也会来找你……还不如早做准备，有备无患。 他暗中自我开脱。 “那场越狱并不是一场简单暴乱，而是有组织的活动，而且，和苍白蠕虫相关！”坎蒂丝似乎笑了笑，声音传来。 “苍白蠕虫？”李维再次皱眉，这是他第三次听到这个名字了。 “越狱前，监狱中举行了一场邪恶仪式‘刀刺之刑’。简单点说，就是一群人每人刺一刀，将一名祭品活生生地凌迟处死！‘刀刺之刑’召唤出了苍白蠕虫的仆虫‘虿兽’，正是因为虿兽撞碎监狱铁门，那伙人才得以越狱成功。” “那，”李维表情一变，似有所思道，“但接下来的事情，就有点奇怪了……” “是的。”猫头鹰点点头，继续道，“那些犯人，包括其他‘选拔’的胜者，无一例外都变成了‘罪民’，而非‘虫使’。除了舌头下的那种古怪苍蝇，在他们身上，我们找不到半点和苍白蠕虫相关的线索。” “为伏行的罪孽铺平道路后，苍白蠕虫就功成身退了？”李维摩挲下巴，心中讥诮道，“这位苍白蠕虫，莫非是想站在世界中心呼唤爱？或者，是想来上一首‘旧神都是活’？” 事情太过诡异，他感觉不对，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这是苍白蠕虫的资料，你可以看看。”猫头鹰展翅腾起，扔下一个灰色包裹，“如果你有什么想法，大家可以相互交流，互通有无……” 猫头鹰盘旋一周，离开房间。 李维怔怔望着窗外，叹息了一声：对方是想把自己拉下水，而自己呢？甚至不等对方发力，就自行跳了下去。 他打开包裹，翻阅那种种资料。 “苍白蠕虫，有神号‘虫之王’、‘蠕动的疼痛’、‘无瞳之虫’等，青睐痛苦和死亡，门徒自称‘虫使’……” 李维一行行阅读着，其记录极为详实，甚至，在一页资料的下方，竟有“刀刺之刑”的完整阵图和仪式流程。 “咋地，怕我不知道怎么取悦苍白蠕虫，还额外赠送一份召唤旧神指南？”他低声吐槽，继续凝神观摩，表情却一点点地变了。 这座魔法阵“刀刺之刑”，他居然看懂了！ 甚至，他轻而易举地将之剖析和解构，看穿其规则的流向，领悟其至深内涵。 李维惊了，身体微微后仰：“我去，我不是传说中的‘反位面人格’吧？” 他思索一阵，即有所悟。 若是普通的魔法师，在看见“刀刺之刑”的刹那，立刻就会生出厌憎情绪，恐怕连多看一眼也不愿意，更别说解析了。 但李维却是一名“局外人”。 他没有任何先入为主，态度超然而客观，因此，无论他观摩“刀刺之刑”，亦或是观赏缝合怪的制作，都没有任何亲近或厌恶，只以绝对理性方式解读。 此外，怪谈手札的存在，让他不断获得扭曲符文，猎取和收割旧神的核心法则，对其规则理解也越来越深刻。甚至，一些旧神门徒对其信奉神祗的感悟，或许都没有他来得真切。 “与恶龙缠斗过久，自身亦成为恶龙；凝视深渊过久，深渊将回以凝视。” 忽然，怪谈手札中的一句话，浮上心头，也浮上眉头。 李维微微皱眉。 但他只是略一迟疑，神情又变得坚定。 关于这一点，米歇尔早就指点过，重要的是守住心契，只将旧神法则当做工具，仅是“用”，而非“体”，也就根本不会影响到自身。 “师夷长技以制夷，这不正好？”李维咧嘴一笑，神情豁达，“以旧神的手段对付旧神门徒，想想都够劲！” 他忽然心生灵感。 “据说后天，格林小姐就回来了，而对于那卷卷轴，我依旧没有任何‘创作灵感’。”李维沉吟着，眼神闪烁，“既然如此，何不……” 无题 李维表情专注，视线凛然，右手肆意挥洒，笔走凌厉迅疾，将自身感悟凝结于导魔纸上。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地拥抱旧神法则，靠近那晦涩的，混乱的，扭曲无序却也无比强大的混沌法则。 唰！唰！唰！ 他的笔下，道道线条来往游走，忽曲忽直，忽前忽后，轨迹变化无从捉摸，隐秘难测。那根根线条像是拥有生命，一旦落地，立刻大片滋长萌芽，弥漫成片。 “哦？”他意识到什么，唇角微挑。 李维的笔触，居然是如有神助！ “这混沌的指节……”他似有所思。 当他将秩序法则呈现于纸面时，“混沌的指节”化为破坏者，处处和他作对；但当他描绘混沌法则时候，“混沌的指节”则成了辅佐者，处处协助。 他露出微笑，纵情挥洒。 …… 日出。 当晨曦的第一缕阳光落在身上，李维的瞳孔重现焦点，如同自深沉酣睡中抽离。 “怎么了？”他喃喃道。 李维有过这种感觉。 深夜赶稿，有时几杯咖啡几根烟后，灵魂好像离开了，意识一片空白，而当重新回过神，一章早已码完。这样写出的文字，写得还不错，错别字也不多，李维戏称这种写作法为“意识流写作法”。 他心里清楚，眼下的状况，和“意识流写作法”不同。意识流说白了，纯粹是困的，而眼下，则是因为过度投入而失去“自我”，反而有点像是心理学中的“心流”。 “看看……” 他低下头，端详自己的作品。 才看了一会，李维瞪大眼，表情呆滞，顿了良久才道：“这，这算什么？卷轴中的永动机？生命不息，咆哮不止？” “我，我他娘的还真是个鬼才……”他自我解嘲道。 …… 《法术概论》课堂。 “诸位，想我了没？”讲台前，布兰琪一脸狡黠笑意，以俏皮的语气道，“有没有因为思念我而睡不着的？举手让我看一下？” 她风尘仆仆，一双碧绿瞳仁却依旧熠熠生辉，心情看着不错，想来前往流沙河谷有不错收获。 不过，这样的玩笑话，自然没人搭腔的。 “一群没有幽默感的小家伙……”布兰琪耸耸肩，又微笑道，“就算没人思念我，也该思念我的奖品了吧？各位参赛选手请举右手！” 举手的人稀稀拉拉，大约有十来个。 布兰琪并不意外，魔法卷轴看似简单，但真正制作起来，难度可是不小的。能有十来个参赛选手，其实已经出乎她的意料了。 “鲍威尔？上堂课就见他野心勃勃的，看表情，是对自己的作品有信心？强森呢？这垂头丧气的样子，应当是没做出想要的卷轴……”她没做声，视线掠过那一条条旗帜般的手臂，一切却尽在掌握，“文森特？这小子阴沉内向，且只对缝合怪有兴趣，对卷轴从来不屑一顾，怎么会参赛？等等，李维呢？” 看到空荡荡的座位，布兰琪难免有些失望。 当时，她明明看到李维脸上的渴望，但如今他却缺席，说明他的卷轴怕是泡汤了。 不过，布兰琪失望的不是这个。 “制作卷轴失败，就课程都放弃了？”布兰琪皱了皱眉，暗自摇头，“意志力，可是除了‘细心’之外，魔法副职最重要的品性！任何一个学科，无论制药，或者魔法阵，乃至于圣裁铠装，都遵循着同样的公理，——成功的道路，由无数失败铺就。” 她心中不快，收束起念头，将注意力放在其他更值得的人身上。 一点挫折都忍受不了，这样的人成不了事！ “给你们看个魔法，都睁大眼睛！”布兰琪微笑着舒张双臂，一袭树纹法袍鼓荡翻滚，在袖子深处，竟有三只黑鱼浮游着冒出。 黑鱼形似冰湾鳕鱼，但通体深黑鳞片，又有十来根血线在鳞片间起伏，隐约聚为符文之形，寥寥几笔，竟散发出“堡垒”般的坚固韵味。它们明明是鱼，也没有翅膀，却悬空游弋，像是将空气当做了海水。 “是，是空岩鱼！”有见识广的学员卖弄着。 “不错！”布兰琪赞许地点头，温言介绍道，“空岩鱼，又叫‘飞行的堡垒’或者‘死不了’，是一种罕见且特殊的魔物，它们生命力旺盛，法术抗性更是惊人，对低阶法术几乎能做到完全免疫，是极为出色的实验对象。我这次去流沙河谷，就是为了亲自捕捉它们。” 说到这，她想起什么，在心中道：“这个傻大个，连死不了都让他给弄死了……若不是这样，我才懒得顶着烈日去流沙河谷。” “格林小姐，卷轴比赛的施法对象是它们？”有机灵的学生询问。 “聪明！”布兰琪点点头，又环视一圈道，“谁先来？” “我！”一名金发少年举起手，诚实道，“我不准备获胜，只是想展示成果。” “强森，自信点！”布兰琪鼓励一句，笑着道，“你来吧！” “我原本的作品是……”强森走到台前，本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摇了摇头，“算了，既然失败了，不提也罢。我制作的卷轴叫做‘磐石之肤’，效果是‘群体石肤术’。” 他抛出卷轴。 嗡~~ 卷轴悬空向下展开，一座线条庞杂繁复的魔法阵亮起，点点灰白光芒映照，落于空岩鱼的身上，其体表冒出无数石纹。“石肤化”的空岩鱼动作渐渐僵硬，尾巴摇摆困难，但防御力则以肉眼可见地提升，皮肤更加坚不可摧。 “可惜了……”布兰琪观察着，心中叹息道，“看来，是失败后的仓促之作。” “磐石之肤”也是复合法阵，但它看似线条复杂，实则是同一法阵的多次重复和叠加，难度和技术含量都有限，效果也较为平庸。 “不错，基础牢固，有进步的空间。”布兰琪略一思忖，继续鼓励道，“强森，失败不可怕，摔倒了再站起来就是。下一次，我希望能见到你最好的作品。” “是！”强森点头，挥舞了一下拳头，黑色瞳仁中写满了“不服输”。 “这才是年轻人该有的样子嘛……”布兰琪心中宽慰，对没来的那小子更加恼火，“臭小子，明明有不错的资质，却自我放弃。” …… “我的作品叫做‘奇美拉的狂欢’，是专门为夺冠而准备的。”和强森不同，上台的亨利克神情傲然，完全不懂什么叫谦虚，“至于效果么……” 他的手掌猛地一抖。 嗡~~ 卷轴悬空展开，在羊皮完全展开的一刹，一个三角图案浮空凝形，其三个角上，分别有酸液箭，寒冰飞刀和黑暗之球凝聚，却像是某种魔导炮，元素能量向内汇集，三股拧成一股，呼啸着向前轰出。 轰~~ 酸液、冰屑和纷涌暗流四下溅射，学员之中魔法光辉四起，都凝起防御护盾，并快步后退拉远距离。 他们的避让，已证明了这卷卷轴的威力。 不过，亨利克盯着浮空游荡的空岩鱼，表情则不太好看。 他隐约明白，“磐石之肤”的“群体石肤术”强化了空岩鱼的防御，令法术效果又虚弱了不少。若非如此，他的“战绩”应当会更好看些。 不过，身为老师的布兰琪，更看重的不是“战绩”，而是卷轴本身。 “出色的作品！”她微笑着，不吝赞美之词，“三重复合法阵中，三种元素有机结合却互不干扰，这对平衡性要求极高，你完成的很不错。” 亨利克闻言，总算露出得意微笑。 “下一位。”布兰琪道。 不得不说，亨利克的作品的确不错，震慑住了不少学员，令教室中一时有些冷场。在课堂后方，鲍威尔则露出笑容，自言自语道：“看来，该轮到我……” 他话没说完，就被打断。 一道身影掠过鲍威尔的身畔，垂着头奔向讲台，其步幅小而频率快，像是偷了东西的贼在人群中穿行，竟走出了“心虚”的感觉。 “文森特？”鲍威尔认出这个人，微微有些失神，“这家伙一直很低调的，怎么会……他也对伪装面具感兴趣？” 文森特闷头前行，双目无神，表情郁闷，还带着几分上刑场的毅然决然。 虽然在来之前，李维曾反复叮嘱他，要压轴出场，还说什么“主角总在最后关头出现”，但他抱着这卷卷轴，却感觉就像抱着颗炸弹，只想尽快扔出去。 他站上了讲台。 “先声明，这不是我的作品，是李维的作品。”文森特毫无迟疑，第一时间不是介绍卷轴，而是撇清关系，“不过，他受伤无法参赛，于是委托了我……” “受伤了？”布兰琪闻言一愣，心道自己错怪了李维，下意识地问道，“是因为制作卷轴而负伤？” “呃，”文森特犹豫了一下，艰难道，“算是吧……” “制作卷轴而受伤？被秘法绘笔戳到屁股了？” “难道是在第五燃素里制作卷轴？” …… 台下响起哗然，有人开着无伤大雅的玩笑。 文森特没有回答，他不准备纠结这个话题，继续介绍道：“这卷卷轴，叫‘永不枯竭的嗥叫’，它还有个更常用的名字，唔，叫做‘双头督军的无限续杯’。” 第五十三章 最大的折扣 安静。 当文森特说出“双头督军的无限续杯”这个名字，收获的并非哄笑，也没人嘲弄揶揄或开起玩笑，少年们尚处于类似迷茫的恍惚情绪中，思考这晦涩难明的名号代表着什么。 “……”文森特神情郁闷，不想多说。 他回想起病恹恹的李维搭着自己的肩膀，如同战场上的垂死勇士托付妻儿般，说出“这个逼，就由你就替我装了”这样的台词时，嘴角抽搐得更厉害了。 “世上怎会有这样的白痴？”文森特羞愤难忍，心中破口大骂，“身为一名魔法师，竟因冥想过度，精神极度透支而无法行动！只要是有脑袋的人，都不会犯这种错误吧……” “双头督军的无限续杯？”布兰琪闻言，惊讶之余倒也来了兴趣，“不如，让我来打开？” “可以！”文森特求之不得，忙不迭地点头。 “我来瞧瞧！”布兰琪接过卷轴，修长纤细的手指一抖，卷轴腾空而起，下方轴轮向下滚动，徐徐铺陈开来。 “哦？” 一阵讶异的低呼响起，连布兰琪自己也瞪圆了眼睛，神情惊讶。 卷轴展开，却是声势磅礴！ 虚空中，有双头食人魔的虚幻投影凝形，其体型巨大，野性、暴怒、且无上威严。尤为醒目的是，它那褶皱密布的皮肤上，竟生有古老而苍劲的血脉图腾，黑色纹络沿着臃肿腹部不断漫延，一直延伸着左边脑袋的脸颊。 布兰琪神情肃然，向后退了数步。 她已感觉到这卷卷轴的不一般！ 其余人也露出戒备，至于文森特，则是早早躲得远远的了。 吼~~ 双头食人魔如山屹立，两个脑袋同时张嘴咆哮！左侧脑袋张口，喉中没有声音，竟有雄浑而可怕的精神冲击奔涌流散；右侧脑袋张口，却仅是纯粹的大嗓门，狂暴且高亢的音浪汹涌，能量涟漪般四溢。 精神冲击和咆哮巨音交织，化为一种极致暴虐的杀伤效果，教室两侧的窗户在剧烈摇晃，其上的自我保护法阵纷纷亮起，斑斓的魔法辉光起伏不定，似乎已抵抗不住，摇摇欲坠！ “啊呀……” “我的耳朵！” …… 惨叫声响成一片。 学员们都都是东倒西歪，他们下意识地捂住耳朵，但捂耳朵对音波的抵抗效果都很有限，至于对精神冲击，则是毫无作用了。 当双重暴虐咆哮所化的有形涟漪散去，布兰琪和一众学员捂着脑袋起身，却蓦然发现，三条空岩鱼已肚皮翻白，悬于半空之中。 它们竟被震晕了！ 这也不奇怪，空岩鱼法术抗性强大，但面对精神冲击和巨吼音波，其法术抗性却是无用武之地。 当然，它们并未死去。 若是死去，空岩鱼则直接坠落地面，而非浮于半空了。 “这卷卷轴好可怕……” “食人魔？别说双头督军了，普通食人魔我也从未见过呢！” “真疼，我全身都不好了。” …… 学员们在窃窃私语，神情中难掩惊容。 “优秀，非常优秀！”布兰琪怔了一阵，则给出了目前最高的评价，“这个卷轴的效果强大，其上规则也晦涩深奥，制作水准更是一流，是顶级的作品！” 没人有异议。 毕竟，这卷“双头督军的无限续杯”虽然名字古怪，其威力却是有目共睹。 不过，召唤食人魔投影？还是双头食人魔？ 这卷轴上印刻的规则已逾越一般魔法师的认知，令他们都神情古怪，不自觉地想将视线投向卷轴的制作者。但制作者不在，文森特就扮演了“替身人偶”的角色，替他承受那些怪异目光。 “我哥还说我性格孤僻，会被人当做怪人……”文森特脸皮发烧，心中更是反复咒骂那将自己推到前台的小子，“若我是怪人，那小子就是怪物了！” 他咳嗽一声，像是清了清嗓子，小心地对布兰琪道，“格林小姐，这卷卷轴的最大优势还不在这……请您再看看卷轴。” “优势？”布兰琪狐疑，低头看了看卷轴，忽然察觉什么，脸色微变。 卷轴有一次性的，也有多次甚至是无限次的，但即使多次使用的卷轴，在每次使用后，也需重新灌注魔力，进行充能。而这一步骤，其实是很花时间的。 因此，即便能多次使用的卷轴，放在战场上，往往也数天才能使用一次。 她的手中，这卷卷轴中的魔能依旧是满的，仿佛从未使用过。 “是扩容了储能法阵？”布兰琪眉毛一挑，询问道，“储能法阵多大？我换种问法，使用多少次后，才需重新充能？” 正因上述局限，有些魔法师提出了扩容储能法阵的办法，可多次使用后，才需重新充能。不过，由于卷轴面积有限，自然不可能扩容太多，往往是维持两到三次。 “理论上说，”文森特顿了顿，沉声道，“无限次！” “无限次？” 不止布兰琪惊讶，学员们也茫然而错愕，无法理解。 “这卷‘双头督军的无限续杯’，能够自主充能的。”文森特对此并不意外，他在初次听到时，反应和这些人也差不多。 “充能？魔能从哪里来的？”布兰琪追问着，她实在太吃惊了，因此略有失态，都不等对方说完，就直接发问了。 “痛苦！”文森特吐出一个词，缓缓道，“在‘双头督军的无限续杯’造成杀伤后，它能吸取周围的痛苦情绪，自主充能。” “痛苦？” “以痛苦为能量源泉？” “听着好邪恶……” …… 教室中又是一片哗然，众人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 若召唤双头食人魔只是超出认知的话，而以“痛苦”补充能量，则完全是匪夷所思，有点天方夜谭的味道了！不止普通学员，连布兰琪都直勾勾地盯着文森特，一脸的不可思议。 文森特承受着“万众瞩目”级别的关注，收获了无数震撼目光，心里却一点高兴不起来，反而有捂脸而逃的冲动。 他面无表情，心中则郁闷到了极点：这卷轴又不是我制作的，都看我干什么？ 很快，布兰琪收回视线，仔细地，一点一点地解读卷轴。 那根根扭曲异变的线条，她竟有些看不懂，越看越是心惊。 过了一阵，布兰琪看到了什么，表情一僵。 卷轴的一角，竟留有李维的落款。 “你以为，最大的折扣是第二杯半价？不，不，不，应当是无限续杯。——李维?斯坦辛格。” 布兰琪看着这行文字，甚至能想象出李维摇晃手指，将每一个“不”字拉长语调，一脸得意坏笑的模样。 “这小子，除了是个才华横溢的鬼才，气人的能力也是一流的。”她恨得牙痒痒，又有点哭笑不得。 “世上居然有这样的家伙？”台下，鲍威尔摩挲下巴，既震惊和感兴趣，又有点无奈，“我本以为，亨利克会是我最大的对手……现在，那张伪装面具是他的了，毫无疑问。” 他不愿上台了。 鲍威尔内心清楚，自己已经输了，上台也无法挽回局面。 他异常郁闷。 在课堂上，鲍威尔一直表现低调，这次为了“伪装面具”才出手，本来是势在必得，却没万想到，竟被这名字古怪的卷轴给碾压了。 鲍威尔的心契是——“条约”，条约可以平等，亦可以不平等。 他的卷轴就是一纸不平等条款，是以“讹诈”、“欺瞒”、“哄骗”等方式，强行越阶召唤，召唤出一头六臂蛇魔！以“讹诈”手段和以狡诈著称的恶魔签订契约，这手段不可谓不强大！ 不过，卷轴是一次性的，毕竟，想要多次欺骗同一头恶魔，那根本是不可能的。 “李维，这次你赢了。”鲍威尔握紧拳头，在心中暗暗发誓，“不过，只是暂时的……” …… 临近傍晚，李维才从睡梦，不，是死一般的晕厥中苏醒。他揉了揉脑袋，那如同头颅裂开的痛苦已不复存在，神清气爽。 “这么好的露脸机会送给了文森特，他应该很高兴吧。”他微笑着，打开门后，就发现地上躺着一张面具，旁边放在两卷卷轴。 面具自然是伪装面具，至于卷轴，一个是“双头督军的无限续杯”，而另一个，李维看了看，那是幻影卷轴，用来记录影像的。 忽然，他注意到，卷轴上有文字。 “最大的折扣，是免费送货上门。——布兰琪?格林。” “这是，这堂课的课程投影？”他看了看字迹，点点头道，“难道，这是文森特替我争取的？实在用行动感激我？哦，男人的感情，就是这么深沉内敛……” 李维自然不知道，录这卷卷轴时，文森特是何等的不情愿。 他看了看简介，皱着眉低声道：“魔法阵的规则解析？我去，这可是最重要的课程之一，亏大了……” 李维很肉痛。 他当然不是傻子，之所以冥想过度，实则是连续冥想之下，冥想术“无尽祸端”到达了深度蜕变的边缘，他停不下来，也不能停止。 如今，蜕变已经完成。 “看看，究竟……”李维深吸一口气，盘膝坐下，又一次地闭目冥想。 顷刻间，奥术能量垂落，如渊如海！ 第五十四章 纵火犯 冥想术，——无尽祸端。 李维盘膝而坐，在他的头顶上空，奥术能量滚滚垂落，每一颗粒都璀璨如星辰，又汇流为飞流直下的星河瀑布，恢弘，壮丽，却蓄藏着炽烈得近乎恐怖的本源能量！ 而他的灵魂中，同样上演着一幕诡异且壮观的景象。 木偶与恶龙的搏杀仍在持续，且更加气势磅礴，更加凶狠暴虐，更加流畅而残酷，也更加真实。 近身拼杀中的二者，躯体细节愈发丰富，每一处污渍和血迹都清晰可见，且整体形态也发生迁移。木偶的四肢多出缠绕的银色锁链，动作似被束缚，但也以锁链为武器，挥舞间哗楞作响；而黑色恶龙翱翔长空，每一片鳞片都扭曲无序，忽而巨躯裂开，化作蝠群般的无数幽黑雏龙，忽聚忽散，变化无常。 甚至，二者都拥有了自己的独特名号！ “困缚的木偶，还有……无相巨龙？”李维有所感悟，神情迷惑，喃喃地道，“不过是冥想术的规则投影，这名号会有什么意义？” 他实在不明白。 但有一点能确定，如今的无尽祸端相当恐怖，冥想效率是“大漩涡”的四倍有余！即使冥想中精神力急遽消耗，需要额外补觉，其效率也足以与“智慧天秤”、“利维坦的鲸息”等顶级冥想术比肩了。 “这滋味，爽啊！” 李维额顶冒汗，他享受着填鸭般的奥术能量灌注，身体竟有点不堪重负，骨骼在不断呻吟，吱呀作响。 他痛并快乐着。 “不过，精神力消耗得也太快了……”李维静静体悟，低语道，“而且，短期之内，怕是没有改变的可能。” 他并不满意，依旧保持着旺盛的饥渴感，想要精益求精。 他清楚，自己以后会很缺时间，冥想效率越高越好。 不过，木偶斗恶龙的戏码依旧永无休止，但其蜕变已变得迟缓，冥想术似已接近极限。 这并非极限。 李维已弄清了无尽祸端的蜕变机理。 木偶与恶龙的战斗，实则像是一把不断敲打灵魂的烈焰战锤，将自己的认知作为原料，铸入冥想术中。冥想术无法再进步，其原因很简单，自己需要“认知升级”了。 当然，短期之内，认知升级还是挺难的。 但冥想术难有改进，却还有其他办法提升冥想效率。 捕获灵魂碎片！ 灵魂的成长，意味着精神的强化，也意味着更加充足的精神力和恢复速度，简而言之，就是“高续航”加上“快充”。 灵魂碎片并不容易获取，但李维有自己的办法。 “我算算……”他睁开双眼，抽空看了眼石英挂钟，“冥想到十点，再睡两个小时，时间上正好。” 接着，李维移转视线，落在伪装面具上，低声道：“老唐，今晚带你去见见世面！” …… 午夜时分，李维准时醒来。 “左三圈，右三圈，脖子扭扭，屁股扭扭……” 他哼着小调，缓缓起身后，做了几个舒活筋骨的动作，戴上苍白鸭脸的伪装面具，将表情隐没在面具下。 接着，李维摊开怪谈手札。 怪谈手札中，两枚虫型符文正上下翻转，却如同箭头，都指向了同一个方向。 “这算什么？”滑稽的鸭脸之下，李维的调侃传来，“替身使者会相互吸引？不过，这样也好，省却了我许多时间……” 话虽这样说，他的眼中浮动着沉吟，似乎猜出了什么。 “那就，顺便印证一下我的猜测。”李维的身形下沉，如同陷入沼泽，鸭脸面具一点点被黑暗淹没。 …… 云端之城。 “泥坑”区。 有阳光的地方就有阴影，这句话也适合云端之城。 云端之城号为“神选之地”，这里有四神殿，有拂晓之巅和薄暮之剑，一直就以富足、先进和强大示人，但它也有贫民窟，而且面积还不小。 事实上，贫民窟虽分散，总面积却已接近城市面积的六分之一。其人口难以统计，但以贫民窟中的人口密度推测，恐怕接近云端之城总人口的四分之一。 “泥坑”区，就是其中的一处贫民窟。这里房屋破败且结构紧密，像是被遗弃的蚁巢，垃圾遍地，恶臭不堪。 黑暗中，一处阴暗且臭气熏天的角落，一道矮小人影点燃一根火柴，火光映出他满脸疮疤的面孔，眉眼间跳跃着兴奋，嘴角上浮。 科曼在笑，他紧盯着火柴上那一点火苗，神情陶醉，像是看着美丽妖娆的情人，呼吸都变得粗重。 因为“伏行的罪孽”的慷慨馈赠，他获得了许多能力，操控火焰也不在话下，根本用不着火柴。但是，科曼依旧固执地使用火柴，当火柴擦动发出声响时，一缕火苗亮起时，他总会感到真正的兴奋。 “燃烧吧，起舞吧，消失在火焰中吧！”科曼轻微喘息着，眼神狂热。 他正欲扔出火柴，火柴却忽然灭了。 “嗯？”科曼的表情一僵，四周明明没有风，火柴的燃烧也很平稳，它却毫无征兆地熄灭了，这很不合逻辑。 但他并不在意这种小事，重新取出一根火柴，再次划燃。 火光映出科曼的笑脸，它却再次熄灭。 再划。 再灭！ 再划。 再灭！ “怎么搞的？”科曼惊怒交加，却打了个寒颤，一股莫名寒意涌上心头。 他猛地侧过头。 下一刻，科曼的悚然神情僵硬在脸上，他的嘴张开，差点就要发出一声女人般的尖叫！ 他的头侧，黑暗深处，竟有一张滑稽而诡异的苍白鸭脸，脑袋几乎要搁在他的肩膀上。也正是这位来者，以吹气的方式熄灭了火柴。 若是在白天，这张脸只会让他觉得滑稽可笑，但在夜晚，在这样的环境下，他却觉得那张脸无比恐怖，脖子后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科曼低呼一声，狼狈地向前翻滚，接着起身和转身，警惕地面向对方。 他阵阵心悸。 这人——姑且称其为人吧——是怎么出现的？ 没有任何预兆，没有任何声响，对方就已现身，还是在距离自己如此近的地方！而且，对方竟无一丝气息渗出，没有斗气律动，没有魔法波动，即使就在科曼的身旁，他也没有任何感觉。 甚至，此刻对方站在他面前，在科曼的感知中，对方都根本不存在！ “哦？”面具下，李维嘴角微挑起，暗忖道，“别的不说，这伪装面具，倒是个‘吓你一跳’小能手……” 他没说话，静静地盯着对方，任凭惊魂未定的科曼胡乱猜测，让恐惧氛围一点点沉淀。 “你是谁？”科曼问道。 “一个兴趣使然的猎魔人。”李维歪了歪头，没有正视对方，而是一种冷漠的斜睨，“报纸上说，三天前，‘阴沟’区发生一场火灾，因为是深夜，又是在人口密集的贫民窟，导致伤亡巨大，死亡人数一百三十二人，其中有三十七名儿童。那件事，是你干的么？” “一百多人？”科曼露出惊讶神情，接着竟笑了，神情亢奋，“我不过扔下一根火柴，居然引来这么大的火灾？果然，我是火焰的使者……” “一百三十二人，不是一百多人。”李维重新强调了数字，眼神变得冰冷，“火焰的使者？你从不照镜子么？哦，对了，我也是一名使者，恐惧的使者。” 他向前迈步。 数步之间，李维的身后浮现虚空漩涡，根根线条落在他的身上，一股深褐之色浸染他身体，通体颜色变化。 科曼猛地心跳加速！ 随着数步迈出，对方好似已化身木偶，关节僵化，动作生硬，一举一动间都有莫名的突兀定格，甚为古怪。而更为诡异的是，在对方的身体上方，一具巍峨而破旧的木偶在月光下凝形，由上而下地俯瞰着自己，散发出阴森，冰冷，死寂的气息。 眼前的景象，像是一具大木偶正操控着小木偶，荒诞不经到了极点，也诡异到了极点。 不自觉地，科曼后退一步。 和其他杀人犯不同，他这名纵火犯愚蠢，自卑且胆小，正因为没有亲手杀人的胆量，他才会选择纵火。 “哦？”面具下，李维往另一个方向歪了歪头，以讥讽语气挑衅，“就这点胆量，也能成为罪民么？那位伏行的罪孽要求太低了……” 科曼闻言大怒，恶狠狠地道：“我已获得神之馈赠，是最高贵的罪民，怎么会惧怕你这种家伙？——业火之颅！” 一刹那，他的左右肩上，两个火焰凝成的头颅浮现，同样面无表情，冷冷地注视着李维。 头颅张口，两颗人头大的火球射出！ “就这个？”李维左右摇晃，如同不倒翁般晃出巨大摆幅，轻描淡写地避开火球，不慌不忙地继续前行。 火球掠过长长弧度轨迹，却是同时回归。 “纵火？操纵火焰……么？”李维有点猝不及防，再次摇摆躲避，右肩却被火球擦中，法袍瞬间燃烧。 他却并不在意，脚下猛地加速！他的身外幽暗蠕虫徘徊回旋，身后无数残影生灭，如同某种闪烁，仅在刹那，已出现在科曼面前。 两者距离如此之近，四目交接，鼻子几乎要贴在一起。 恐惧之花继续盛放！ 科曼开始哆嗦。 他不敢操纵火球袭来，害怕自己被波及。 他想要后退，但对面上方那具傀儡虚影宛若真实存在，散发着磅礴而无尽冰冷的恐怖压力，如同一整座巨大冰川压在他的身上，让他行动困难。 李维平视对方，用手拍打着右肩上的火苗，几次都无果后，干脆直接将衣袍一扯而下：“这件衣服，你赔么？” “我……”科曼哆嗦得更厉害，他刚想说什么，眼前已是一黑，接着意识中有更多色彩绽放开来。 一记重拳砸在了他的鼻梁上！ 第五十五章 木偶凝视 “啊~~” 科曼躺在地上打滚，捂着鼻子呻吟惨叫，满脸鼻涕和泪水。 “垃圾就是垃圾，你太弱了……”李维弯腰前倾，居高临下地俯视，眼神冷漠而鄙夷。 在他的上方，那具木偶虚影也随之前倾，它愈发巍峨庞大，面孔依旧僵硬木然，却愈发真实和可怖，竟如实体般投落巨大阴影，将科曼完全笼罩。 “哈，哈……”科曼满脸惶恐，剧烈喘息着，呼吸都变得困难，更遑论反击了。 “这就是——我的风格？”李维眼神闪烁，似有所思。 米歇尔的灵魂威压为“龙威”，暴虐而高贵，凶戾而傲岸，如同巨龙俯瞰众生，令人感觉渺小，只想顶礼膜拜；尼尔的灵魂威压为蝎狮，残暴而恶毒，让人望而生畏，只想远离；而自己的灵魂威压，则是一尊恐怖木偶，威压阴冷、淡漠且死寂，令人极度恐惧，手脚麻木。 三者各有特点，但论综合效果，李维的“木偶凝视”，甚至不逊色于“龙威”！ “或许，完善一下，就是一个新的法术……”李维心中暗道。 眼下的“木偶巨影”，仅仅是灵魂威压的一种使用技巧，还并非法术。 他收敛心神，视线落在科曼身上，右掌五指虚张，一颗深黯无光的电浆雷球凝形，雷鸣咆哮，电弧鞭挞！ “下地狱去吧，那里更适合你这样的人渣。”李维语气冰冷。 他看不起这家伙。 科曼划动一根火柴，整整夺走了一百三十二条生命，他获得的邪神之力必然丰厚，若论真实战力，理应超过谋杀者。但是，因为怯弱，胆小和无能，他空有一身实力，却完全发挥不出来。 想到那么条无辜生命死于这样一个废物之手，李维的愤怒就愈发强烈。 “哈哈，哈哈……” 忽然，科曼的喘息声变了，化为夜枭般的笑声。 李维脸色一变。 科曼仍旧躺在地上，他狂笑着，眼珠竟转变为绿色：“嗯，你说得没错，这家伙真是个废物……看样子，我得自己动手。” “哦？”李维眼睛眯起，语气却并不意外，“我还以为，你只是一只‘寄生虫’，想不到居然还能控制宿主？” “寄生虫？”科曼面露惊讶，意味深长道，“看来，你猜出了什么……” 李维点点头，昂起脑袋指着下颚：“你也在这？舌头的下方？” “这你都知道？”科曼闻言，脸色变了，“你都知道些什么？” “不太多，大多只是猜测。”李维耸耸肩，缓缓道，“你们在圈养罪民，引导罪民犯罪和成长，而你们却寄生于罪民，抽取他们的力量，像是寄生虫一般。啧啧，送死和背黑锅都交给罪民，你们却坐享其成，真高明！” 科曼陷入沉默，显然，李维猜了个不离十。 面具下，李维则面露了然。 他早有察觉，最近遇上的罪民，都有点“残次品”的感觉，实力上要弱不少。而“狼圈”的提示，才让李维真正想通。 圈养狼群，让狼去吃人，而自己则去吃狼！ “聪明！我得承认，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躺着的科曼开始鼓掌，神情却变得恶毒，“不过，聪明人都活不久，小子，你是别想活着离开！” “那就看你本事了……”李维冷笑，忽然又问道，“你们的母体在哪？” “母体？”科曼神情大变，“你怎么知道的？” 李维没答话，趁着对方情绪失控，松开了右手，让“不稳定的活化磁暴”自由落体。 轰~~ 暗色电弧汹涌沸腾，科曼的四肢以反关节攀爬，如同一只巨大蜘蛛，避开爆炸的电弧辐射，接着翻身而起，右手虚握。 他的掌心中，赤红烈焰卷绕而起，竟凝为一柄巨型战剑。战剑以火焰为刃，刃面却印刻着道道幽暗纹络，无论火焰如何翻腾，纹路丝毫未动。 科曼身体旋如麻花，一记横扫还击。 “这是什么？火之高兴么？”李维嘴里吐槽，身体向后仰，腰部和地面平齐，一道深红流火在他鼻尖上方掠过。 “它叫燃烬！”科曼又加了一条胳膊，双臂抡舞巨剑，而烈焰回旋扫荡，在四个方向上留下一道火种，继而化作炎柱升腾而起。 四根炎柱坐落，形成一个巨大方形，将两人围困其中。 李维环顾一圈，表情中浮现凝重。 “这叫‘烬之领域’，又叫‘火葬场’。”科曼神情得意，肩头再次浮现两个火焰头颅，“现在，在我的领域中，我们可以‘公平一战’了。” “是挺公平的……”李维轻哼一声，语气嘲讽。 他暗生戒备。 四根炎柱顶天立地，竟分割出无形领域，隔绝了方形的内外，宛若两个世界。若想脱身，至少得击溃一根炎柱，但科曼绝不会给自己这个机会。 此外，这领域有类似“魔力燃烧”的效果，李维感觉到，自己的魔力在直线下滑，而且下滑速度有越来越快的趋势。 更麻烦的是，重重焰光吞没了黑暗，让他的“阴影折跃”失去用武之地。 李维依旧心如止水，静静思索。 “现在，我们可以重复刚才的游戏了。”科曼露出狞笑，肩上两颗火焰头颅喷吐火球，如同两颗火流星，以迷离弧度掠向李维，轨迹难以捉摸。 李维看也不看两颗火球，右脚重踏地面，欺身前进。他这一步快逾闪电，恍惚间已在科曼面前，身外幽暗蠕虫上下盘绕，五指捏紧，伴随着狂暴尖啸击出。 无尽祸端中的永恒搏杀，在淬炼冥想术的同时，“困缚的木偶”种种战斗手段也在长进，李维同样获益无穷。一步，一拳，他的动作刚猛而洗练，如同千锤百炼，幽暗蠕虫也被他驱使，尖啸而出。 科曼抬剑抵挡。 “嘿！”而李维蓦地变招，拳头收回，而一脚横踹在对方的腰肋处，招式变化行云流水，且强大无匹。 咔！ 李维听到了骨裂的声音。 科曼中招后，却神情不变，甚至没发出一声呻吟，而是抬起右臂，紧紧夹住的李维的左腿。 “你干什么？”李维表情微变。 “干什么？”科曼大笑着，一记火球自两人侧面袭来。 轰~~ 怒焰激荡，如同一只巨型篝火腾起，李维闷哼一声，自烈焰中倒退而出，拍打着身上残余火苗。 对面，科曼则不慌不忙，一步步地走出那滔天烈焰。他的衣服已烧毁了七七八八，体表冒着青烟，甚至有熟肉般的味道传出。 “是异端，就该对自己狠一点？”李维眼神忌惮，竖了个大拇指，“够狠！佩服！” “你是不是弄错了什么？”科曼笑着，显得异常轻松，“对我而言，这具身体只是个玩偶，损坏了也没关系。只要将你干掉，一切就都值得。” 李维又哼了一声。 他忽然消失！ 下一刹，李维现身于科曼面前，无数头幽暗蠕虫在他身后追逐，似乎也跟不上他的动作了。 李维出拳。 他目光凌厉，出拳刚猛，伴随着狂烈啸音，拳锋割出一根笔直线条，狠狠砸向科曼的喉管。 蓦然间，烈焰汹涌浮动，燃烬向上竖起，挡在在他拳锋前方。 “你以为，我会没有防备？”燃烬的后方，科曼露出一只眼睛和半边脸，笑得从容镇定。 而燃烬的前方，李维却也在笑，笑得诡诈，笑得讥诮：“你以为你以为的就是你以为的？” 他猛然收拳，而掌中已多出一卷灰色卷轴，随着右掌一抖，卷轴悬空打开。 投影现，食人魔！ 虚空中，双头食人魔的庞大虚影浮现，它体魄巍峨，神态粗鲁，且眼神凶恶，遍体魔纹如同张牙舞爪的恶龙，溢散着无尽暴虐的气息。 它张嘴咆哮。 吼~~ 精神冲击与高亢音浪交织，竟在虚空中勾勒出有形波纹，四方炎柱剧烈摇晃，接着轰然崩解，化为四下飞溅的火星。 科曼保持着竖剑姿态，但燃烬正在一点一点地消散。他眼耳口鼻都冒出鲜血，双目黯淡无神，早已毙命当场。 一枚虫型符文腾起，如同飞鸟投林，投入李维腰间的怪谈手札中。 如此近的距离下，不止科曼，他体内的“寄生虫”也被震死了。 “混蛋，还真疼呐……”李维捂着脑袋，轻轻地揉搓着。 “双头督军的无限续杯”不分敌我，他虽不是正面承受，但距离较近，也被波及到，灵魂受创。 “趁着猎魔小队还没来，扯呼！”李维视线掠过周围，高高低低的密集房屋中，正有无数昏暗灯光亮起。 在食人魔的嗓门下，怕是罕有能不被吵醒的。 李维捡起“双头督军的无限续杯”，又拖拽着科曼的尸体，缓缓沉入黑暗中。 片刻后，灯火间，一只白色蜘蛛垂挂而下。这只蜘蛛形态怪异，每根蛛脚居然都是一根手指，头部则生有一只人眼，令人望而生寒。 它似乎在寻找什么，攀爬一阵，又重新消失在黑暗中。 第五十六章 追求女孩的秘诀 “阴沟”区。 一处烧毁的巨大废墟中，李维自阴影中升起，将科曼的尸体抛出，随意地扔在烧得焦黑的乱石堆里。 “各位，请安息吧，罪魁祸首已经死了。”他声音低沉，以怜悯语气道。 李维转过身，将苦痛之轮摊在身下，盘膝坐定，凝神冥想。 片刻间，夜穹倾塌，群星坠落，奥术能量滚滚垂下，凝为一道接天连地的繁星之河，瑰丽且壮美。 “不急，不急……”李维神态安然，并未急于炼化奥术能量，他的意识徐徐发散，如同无形天幕落下，笼罩于整座废墟。 感知中，一颗颗宝石般的灵魂碎片浮现，围着科曼的尸身旋绕几圈后，其怨气渐渐消散，闪烁着解脱与安详的气息，成群结队地升落，于星空下起舞。 灵魂碎片数以百计，规模巨大，气势恢宏，隐有山崩海啸之势，绵延无尽。一颗颗灵魂碎聚散似鱼群，当其聚合之时，灵魂波动共鸣震响，像是一头安息巨鲸颂唱着古老鲸歌，响彻于阴沟区每个人的睡梦中。 一间间破旧房屋中，有失去家人的人眼角含泪，他们做了亲人挥手告别的美梦，嘴角浮起释然。 李维点点头，露出微笑。 他感觉到了满足。 接着，灵魂碎片滚滚袭来，如同深海中的鱼群风暴！ “呼~~” 灵魂碎片颗颗跌落，李维浑身颤抖，骨骼吱呀作响，肌肉下似有什么在蠕动，长长吐气中，脸上泛起醉酒般的红晕。 他像是正在做一场美梦，灵魂在脱缰，想象在飞翔。 “这次，怎么没有……”李维喃喃着，脸上浮现狐疑，“我的灵魂的确成长了，但也不至于……是‘墓园’么？” 这次的“灵魂灌顶”，他只觉通体舒畅，却并无任何不适感，完全没有上次差点“爆体”的隐忧。 李维回想起来，苦痛之轮有名为“墓园”的特性，它可化使用者的灵魂为灵魂墓园，不只能提升吸收灵魂的速度，也能提升吸收灵魂碎片的总量。 “算是值当了！”他低声道，露出龇牙咧嘴的笑容。 要知道，每吸收一颗灵魂碎片，他都得承受一次铁锤敲大拇指的疼痛。“墓园”的特性，他最初以为是徒增痛苦的鸡肋，现在看来，倒还是有点用处的。 …… 临近黎明。 李维缓缓睁眼，瞳中竟似藏着两轮苍白之月，辉光折转，不可逼视。他视线流转，竟和当初的谋杀者类似，瞳仁移动时，留下道道光之轨迹，经久不散。 “黑暗视觉？”他眉毛轻挑，表情狐疑。 李维蓦然发现，自己拥有了夜视能力，屋檐的一砖一瓦，街角的水沟和凌乱杂草，他都看得一清二楚，只是没有了任何颜色。 “不，跟视觉无关，是我的灵魂感知在弥补视觉的不足……”很快，他有所明悟。 自己灵魂成长，“灵觉”已能外放，对周围的感知愈发强烈和精准，形成类似视觉的强大效果。 他放缓呼吸，双瞳渐渐黯淡，恢复如常。 “这样的话，”李维沉吟着，眼神凛然，低喝一声道，“——恶鬼缠身！” 虽然台词很中二，但他的灵魂威压却绝对真实。 李维的上方，有一尊陈旧破烂的木偶浮现，其形巍峨，脚踏地面而头顶星穹，表情木然而阴森，眼珠徐徐转动，将梦魇般的深沉恐怖播撒开来。 整座废墟都在微微摇晃，如同战栗。而废墟内的生灵都在逃窜，野猫、老鼠、甚至蟑螂都在逃走，没头苍蝇般乱窜。 李维当即散去灵魂威压，以免惊扰周围的熟睡者。 “不赖嘛~~”他唇角上扬，自言自语道，“做好事，果然有好报。” …… 楼梯阴影中，李维缓缓升起，接着上楼。 他刚上楼，就看到一道熟悉身影在自己门前徘徊，对方神情犹疑，似乎在斟酌什么，完全拿不定注意。 “布莱兹？你在这做什么？”李维嗅到淡淡酒气，吃惊地道，“你喝酒了？” “一点红酒而已……”布莱兹转过头，他面色酡红，连脸颊上的“天使之泪”也被染红，“李维，我有问题想请教你。” “请教我？什么问题？”李维一怔，他凝视对方，这小子的表情既纠结又期待，还不时傻笑，有点像是“春心萌动”。 “感情问题。”布莱兹顿了顿，有点害羞地补充，“男女感情那种……” “啊？”李维又是一愣。 他自认是九十九科全书，别的话题还能聊几句，对男女感情，那可是一窍不通。 问我感情问题？那和向盲人问路有什么区别？ “我倒是想问问，你怎么会有这种错觉？”李维苦笑，疑惑地问道，“认为我会懂得感情问题？” “你会不懂？”布莱兹瞪着眼睛，神情艳羡道，“你入校才几天？冰火双姝全让你一人拿下了！米歇尔那头雌暴龙就不说了，连爱丽丝也……” “喂，喂，喂，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李维赶紧上前，捂住对方的嘴，将布莱兹拖入房中。 “这家伙是不是弄错了什么？”他满腹疑窦，试探地询问，“你喜欢米歇尔？” “怎么可能？”布莱兹拉长音调，差点跳脚，“我可没有受虐倾向……” “那……爱丽丝？”李维又问。 “有点好感，但和喜欢不同。”布莱兹有点害羞，郑重地道，“现在，我有真正喜欢的人了。” “是谁？”李维疑惑道。 “她是一名演员，是《紫罗兰夫人》的女主角，邦妮·科伊格。我们今晚在金雀花酒店约会，吃了香芹鹅肝，还开了瓶竖琴酒……” “女演员？”李维微微蹙眉。 “嗯，她是一名美丽善良的女孩，她漂亮，风趣，而且善解人意，像是一名天使。”布莱兹深情地描述，没注意李维的蹙眉，“你连冰火双姝都能追求到手，应该能指导我如何追求她……” “嗯，”李维蹙眉，他不愿撒谎，只好学那位妈惹法克侠故作高深，“对你说的这件事，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我想先了解她，你跟我说说，说说你们的交往经过……” 说起这个，布莱兹就跟谈论癫狂贤者一般，口若悬河，甚至带着咏叹调，将两人的相识，熟悉和约会过程一一道来，还加入了许多浪漫化的描述。 “我明白了。”许久后，李维点了点头。 “你说，我该如何追求她？”布莱兹紧张地询问。 “追求女孩的秘诀，核心其实只有一个词。”李维竖起一根手指，神情无比严肃。 “什么词？”布莱兹呼吸急促，身体微微凑近。 “英俊。”李维郑重道。 布莱兹先是一怔，随即大怒：“滚！” …… 清晨。 李维绞尽脑汁，将上一世那些心形蜡烛、烟火、气球等手段一股脑地抛出，还口述了几首情诗，这才安抚住了布莱兹，。 “李维，你真是个天才！怪不得能够一石二鸟了……”布莱兹满脸钦佩，兴冲冲地出门，显然是做准备去了。 “唉。”李维倚靠着门，许久后，低声叹息。 “怎么了？你不看好他？”身旁，米歇尔慵懒的烟嗓响起，极为悦耳。 “钟情于歌剧的人，有时会将角色和演员弄混……我不确定，布莱兹是喜欢那位科伊格小姐，或者是紫罗兰夫人。”李维摇了摇头。 “不过，依我看，你并不喜欢那位科伊格小姐。我很好奇，你们都没见过面，你对她的坏印象是从哪来的？”米歇尔走过来，好奇询问道。 “风趣而善解人意，这的确是优秀品格，但也可能是伪装得很好的‘精明’。”李维皱着眉，耸耸肩道，“初次约会，就在拂晓之巅里最昂贵的酒店……还有，香芹鹅肝和竖琴酒，这即使不是酒店里最贵的菜品，也是最贵的之一了。” 他沉浸在思考中，忽然一惊：“你怎么……” “英俊？不承认也不否认？”米歇尔望着他，似笑非笑，“还有，那些追求女生的方法在哪学的？” 李维嘴角抽搐，一脸苦笑道：“多拉贡小姐，你这是侵犯个人。” “谁想侵犯你的？”米歇尔哼了一声，丝毫不以为意，“你们俩嗓门太大，我隔着墙都听到了。” …… 房内，李维盘膝正坐，静静观看着魔法影像。 “怎么有种网络培训的既视感？”他暗暗吐槽。 这是《法阵概论》的第四堂课程，——魔法阵的规则解析。 对魔法师而言，“规则解析”的作用不言而喻。 李维反复观看和品味，一遍又一遍。 “公式法，以运算公式解析，优点是绝对精准，缺陷则是运算量大，耗费大量时间，遇上超魔阵列、圣诫铠装等，往往需花费数月才能解析；阵列法，效率优于公式法，算是进阶版本，但通用性不如公式法，有些法阵无法解析；建模法，最为直观清晰，效率最高，但无法获取精准数据……” 他不断思考，演算和总结。 “明天就去灵魂之砧。”他自言自语，面露期待，“可得做足准备了。” 第五十七章 灵魂之砧 灵魂之砧。 李维抬头仰望，遥望那如同神国坐落云端的空中岛屿，景仰之意油然而生。 “土豪，我们做朋友吧……”许久，他低声感慨。 灵魂之砧比养尸地更为神秘，它竟是一座浮空岛，悬停于天穹，而岛底闪烁着亿万辉光，如同群星托举，景象壮美而恢弘。从下向上看，仅能看到岛屿底部，而只要走出岛下一定范围，这座岛屿则会在视线中消失无踪。 李维收回目光，嘀咕道：“这算什么？低调的奢华？” 他有所耳闻，六人议会中，伯恩斯·豪利特实力居于末席，是唯一没有专属半位面的上位强者。或许是这个缘故，他出于某种补偿心理，才会极尽奢靡，建造了一座堪称神迹的浮空岛。 李维继续前行。 远远的，他到一个金色鸟架，鸟架上栖着一只灰鹦鹉。灰鹦鹉还没他的拳头大，却很好地演示了何谓“鼻孔朝天”，脑袋高高昂起，神态骄傲到了极点。 “停下！”灰鹦鹉不以正眼瞧人，扬声道，“报上你的名字，凡人。” “凡人？” 这个称谓，让李维略微愣了愣。 不过，初来乍到，他决定低调些，老实答道：“我是李维·斯坦辛格，是豪利特先生的候补助手。” “李维·斯坦辛格？我听过这个名字……”灰鹦鹉昂着头，语气还是傲慢，“出示身份证明，小李维。” 小李维？ 李维摇摇头，决定不再纠结称谓，扬手递出身份牌。 灰鹦鹉装模作样地看了一会，开价道：“三枚银币！支付三枚银币，光荣的，伟大的，圣洁的费米尔，将会亲自载你上去。” “你？”李维神情狐疑，但还是心痛地搜出三枚银币，轻轻抛过去。 嗖~~ 灰鹦鹉化作一道灰色闪电，一次衔住三枚银币，落回鸟架后又敲了敲脚下的金属横杆，倾听银币发出的声响，似乎在辨别真伪。 这一系列的操作，快准狠且一气呵成，看来，这位名叫“费米尔”的鹦鹉绝不是第一次干这勾当。 “你先等等我。”费米尔飞向后方，将三枚银币塞入一座木头鸟屋，接着归来，以倨傲语气道，“睁大眼睛吧，凡人！” “嗯？”李维疑惑，但紧接着，他真的瞪大了眼睛。 就在他的眼前，灰鹦鹉膨胀巨化，每一根羽毛都在拉长和变大，且愈发鲜艳雪亮，遍体浮动着璀璨辉光，数环光圈荡漾缭绕。股股魔能波动起伏，如潮涨潮落，而费米尔一声长唳，竟化为一头凤凰般的金色巨鸟。 “上来吧！”巨鸟转动身体，后背对向李维。 “是！”李维攀爬上去，双脚踩在巨鸟背上，抱住其脖颈。 “抓稳了！”费米尔双翼展开，如同飞机助跑般跑笨拙地一溜小跑，接着腾空而起，扶摇直上。 …… “凤凰？不太像啊……”耳畔狂风呼啸，李维则视线流转，在巨鸟的双翼间徘徊。 他注意到，费米尔几乎没有扇动翅膀，它并不是在驾驭风暴，其体表闪烁着斑驳迷离的星光，似乎是在操控群星之力。 “李维，你身上有魔法装备么？”费米尔忽然询问，或许是收了钱的缘故，它的语气客气不少。 “怎么了？”李维一愣。 “只需一件魔法装备，就能获得我的‘永久使用权’，要不要考虑一下？”费米尔喋喋不休，做起了自我推销，“你想想，每次三枚银币，上下都得花钱，时间久了，花销也是很大的。不如一次缴清，长远看最为划算。” 这是，想让我“办卡”？ 李维摸了摸鼻子，觉得这套路似曾相识：理发店、游泳池、健身馆…… 他婉言谢绝：“抱歉，我才刚入拂晓之巅，身上没有魔法装备。” …… 巨鸟落地。 “看到这个钟了么？”费米尔语气冷淡，用嘴示意了不远处的魔法钟，“敲响它，我就会来接你。” 不等李维回答，它展翼助跑，在浮空岛的边沿飞起，消失于云端。 “真现实啊……”李维哭笑不得，“有钱当大爷，没钱是孙子？” 他沿路而行，视线左右逡巡，默不作声地观察整座浮空小岛。 小岛正中，一道巨大光柱拔地而起，直入虚空深处，如同没有尽头，辉煌，绚丽而壮美。那似乎是类似“星之礼赞”的供能法阵，抽取虚空中的游离能量，维系整个灵魂之砧的有序运转。 雪白鹅卵石铺就的小道曲曲折折，两旁种满魔法植物，如小型的热带雨林，郁郁葱葱。 李维漫步着，视线左右观望，生有哭丧人脸的“人面树”，形如猪笼草却发出刺耳哀嚎的“尖叫草”，巨型蒲公英般的“风送菊”，他只能认出少数，绝大多数则不认识。 “处女座？”他瞧出什么，低声评价，“还是骨灰级的那种……” 道路两畔，一株株魔法植物都精心修剪，左右完全对称，隐有“张国师”之风。这其中的工作量，李维想想都觉得头皮发麻。 他知道，这绝不是“巨兽”伯恩斯能干出的事，应该是自己的前辈，伯恩斯的正式助手，艾德里安·雷德梅恩的手笔。 他事先调查过，据传艾德里安也是一名怪人，他相貌英俊且衣着得体，明明是最受女孩欢迎的那种类型，却不喜欢说话，常常出神，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被称为“安静的艾德里安”。 现在看来，自己这位师兄不止安静，还是个重度处女座和强迫症晚期患者。 …… 前方豁然开朗，一座黑色古堡闯入眼帘，它虽形如城堡，但建筑本体并不大，和堪比古老神殿的“群尸圆桌”更是相差甚远，连三分之一都没有。 “或许，因为铠装师很少，大型建筑完全没必要。”李维心中猜测。 巨石堆砌的灰色拱门前，他抬头望向门牌。 “——第六元素？”李维疑惑着，缓缓推门而入，“和炼金室‘第五燃素’有关系么？名字怎么这么接近？” 进门后，他眼睛一亮，只感觉自己到了天堂！ 侧壁之上，一杆杆秘法绘笔悬挂，按笔芯直径排列，分辨精度达到毫米级，足足有二十多杆绘笔一字排开；这里没有导魔纸，最低等的也是月光纸，古树树皮、巨兽皮毛、亚龙鳞片等按类堆放，应有尽有；魔法溶剂更不必说，甚至有专门的区域划分，以功能、品级、成分等条理清晰地分类。 “是李维么？” 李维心情激动，正看得目眩神迷，身后，一道温和的声音响起。 他转过身，面前是个戴着厚厚镜片的黑发男子，对方相貌英俊，且重视形象，眉毛和胡须修剪得一丝不苟，每根头发都梳理得光滑整洁，苍蝇落上去都得劈叉的那种。 李维愣神一刹，立刻反应过来，鞠躬行礼道：“是雷德梅恩师兄？” “师兄？都是助手，用不着这么客气。”艾德里安闻言笑了，“叫我艾德里安就行……你来得不是时候，豪利特导师刚出了远门，或许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 “不在这个世界？”李维一惊。 “嗯。”艾德里安点点头，指导道，“你可以先熟悉下这里，看看书，进行些简单的基础练习。” 他似乎想起什么，又问道：“你怎么上来的？” “费米尔载我上来的。”李维想起这个，不由有点肉痛，“三枚银币，太贵了！” “果然，你也被骗了！”艾德里安闻言笑了，“载客人上来是费米尔的职责，你根本不必花费银币的。” “被骗了？”李维大感惊讶，又好奇询问道，“费米尔的本体究竟是什么？” “一只普通的灰鹦鹉。”艾德里安耸耸肩。 “灰鹦鹉？”李维很困惑，“那它怎么……难不成，它懂得倍化术？” “豪利特导师当初拿费米尔做实验，为它制作了一件圣诫铠装，名为‘星之绝唱’。”艾德里安苦笑起来，“结果，它就获得了这项能力，——‘星之翼’。而星之绝唱似乎也影响了费米尔的性格，让它像巨龙一样，喜欢亮闪闪的玩意，也喜欢魔法装备。对了，你没送魔法装备给它吧？” “没有。”李维摇摇头，暗暗侥幸，也心中郁闷，“居然给一只鹦鹉给唬住，太没面子了……” 他眼珠转动，继续问道：“我注意到，星之绝唱的效果，是操控群星之力？” “观察力不错！”艾德里安赞许地点点头，“那可是圣诫铠装，在费米尔全力飞行时，它的速度能超过狮鹫！” “狮鹫？”李维大为错愕，疑惑道，“既然这样，它应该会是一头不错的坐骑吧。” “你想多了……”艾德里安笑着摇头，“费米尔毕竟只是一只鹦鹉，它的本体实力太弱，全力飞行一分钟就会虚脱。你应该注意到，每次飞行时，它甚至需要助跑。” 李维恍然大悟。 他环顾四周，神情有些期待，又问道：“艾德里安，这里的魔法材料我可以随意使用么？” “当然！”艾德里安点点头，在李维喜笑颜开之前，又道，“只要付钱。” 李维干笑几声，一张脸垮了下去。 他仿佛听到，在遥远的异位面，伯恩斯正对自己深情告白：抠门，我是认真的。 第五十八章 野性沉沦 忙碌。 李维再次上紧发条，每天上课，冥想，读书，三点一线，枯燥而充实。只是这一次，他读书的地方不再是智慧殿堂，而是灵魂之砧，而他读的书籍，也更具专业性和针对性。 他在攀登，而那座高山，名为“圣诫铠装”！ 李维已摸清了伯恩斯的规矩，灵魂之砧中，所有魔法材料均明码标价，谁使用谁付钱，没有“报销”一说。当然了，若是制作出魔法物品，物品则属于制作者，只需支付材料费。对艾德里安而言，赚钱并不难，持续产出咒器即可。 但李维毕竟是新手，等级低，基础薄弱，贸然制作魔法物品，怕是会当场破产，得卖身还债。 好在，知识是无价的。 嗯，用通俗的说法，知识是不要钱的。 第六元素的西南角里，整整三排书架都是开放的，无需花钱，随意阅读。 既然是“自助餐”，李维当然不会客气，以“扶墙进扶墙出”的刻苦精神，如饥似渴地疯狂读书。一旦开始读书，他就发现时间远远不够，每一分钟都恨不能掰开两半来用。 本来，打理灵魂之砧的工作应转交给李维，毕竟他资历最浅。不过，李维只打理了一天，艾德里安的强迫症就疯狂爆发，又将工作接了回去。 就这样，李维才勉强抽出些时间看书，还得额外注意，将书放回书架时，还得摆放得绝对整齐，缝隙对准。 至于“狼圈”，他早已抛诸脑后。 李维已写信给猎魔公会，详细描述了虫使的阴谋算计，甚至，根据“心理安全区”的理论，对“母体”位置做出了推测。他自觉已尽到义务，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专业人士去做了。 其实，对所谓的“母体”，李维只是随口一问，诈一下对方。他只是觉得，“寄生虫”这玩意和“异形”太过相似，或许会有其他共性，才会无心发问。只是没料到，竟真让他诈出了点东西。 …… 时光流逝。 忙碌中，李维在迅速成长。 不止是魔力，不止是灵魂，还有对世界的认知！ 李维每天阅读，感觉像坐在瀑布中被激流冲刷，认知不断被破坏，又很快重塑，达到新的境界，节节攀升，日新月异。 渐渐地，读书由“拉磨”变成一种享受。 最初，他阅读时处处受挫，常常得靠强大记忆死记硬背，但越到后来，各类知识触类旁通，读书时的障碍越来越少，原本晦涩不明的地方也霍然通透。 李维能感觉到自己的蜕变，那不是渐近，而是跃进式，当足够的量变形成质变时，他的理论水平在跳跃式地腾飞。 当然，这种进步还停留在纸面上，需要付诸实践，才能真正学以致用。 …… 唰！唰！唰！ 艾德里安埋头伏案，秘法绘笔上下游走，留下根根魔法线条。那每一根线条都相当“端正”，横线平直，竖线凌厉，弧线则弧度柔滑，每一处细节都堪称完美，滴水不漏。 他在制作咒器，手底下则是一只兽皮拳套。 李维旁观，视线在拳套上转动，面露疑惑，试探问道：“巨魔的掌握？” 艾德里安点点头，并不答话。 李维思索回忆。 巨魔的掌握：一级咒器，拳套型，效果有二，其一为“战斗本能”，能提升使用者的武器熟练度，对任何武器都能初步掌握，已经掌握的则会更加精通；其二为“爆发”，短暂蓄气后，可强化一次近距离打击，造成加倍伤害。 一级咒器也是咒器，而且，“巨魔的掌握”已流传百年，设计方案成熟，特性自然相当强大。 不能动手，李维静静观摩，当做另一种学习。 足足小半天，艾德里安才终于完成制作，稍稍松了口气。 “艾德里安，以你的水准，即使不能制作圣诫铠装，制作三级咒器也绝不成问题。”李维问出心头困惑，“为什么要制作这个？” 一级咒器和三级咒器，其利润率差距巨大，可谓天壤之别。 “豪利特导师说过，想要制作圣诫铠装，必须打牢基础。”艾德里安抹了把汗，又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头发，“他让我先吃透一级咒器，等基石牢固，再建‘高大城堡’。” “画鸡蛋么？”李维嘀咕一句，他想起那篇关于达芬奇的鸡汤文。 “鸡蛋？”艾德里安一头雾水。 “哦，没事。”李维摆摆手，岔开话题道，“我个人觉得，‘巨魔的掌控’还有改良的余地。” “改良？”艾德里安看了李维一眼，眼神很古怪，“那你说说。” “第二个特性‘爆发’，核心机理是蓄劲，就像水坝一样，一次冲击不成，下次冲击则会威力更大。”李维缓缓分析，“既然是蓄劲，可多次冲击，蓄势上层层递进，爆发时则威力数倍！” 他观摩了这么久，也思考了这么久，腹中方案早已成熟。 “这个，我觉得不行。”艾德里安不以为意，又理了理衣服，“多次蓄劲，对自身损伤也是不小，不太合算。” “这个不成问题。”李维已有腹稿，分析起来头头是道，“选择‘巨魔的掌握’的战士，大多是野性派，不会在乎这点反伤……而且，以做买卖来说，自损八百，杀敌数千，这绝对划算！另外，在这，这，和这里增加几个缓冲回路，可以大幅削减反伤。” 艾德里安都没怎么细看，却还是摇头：“改动太大了……新设计会有新缺陷，在稳定性上或许存在问题。” …… 李维和对方辩论了十来分钟，颇有“秀才遇上兵”的无力感，只觉得心累心塞。 艾德里安软硬不吃，一点听不进去，就差说出那句“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了。 李维也明白，对方并不是针对自己，纯碎是旧观念作祟，迷信权威，不敢也不愿违逆。毕竟，“巨魔的掌控”是流传百年的成熟方案，而自己则只是个初出茅庐的新手。 最终，他也没能说服对方，还被委婉地责备了一句。 “如果有想法，不应依靠别人，该靠自己完成。”艾德里安意有所指道。 …… 苍白之月悬空。 艾德里安已经回去了，李维却还没有，他斜倚墙壁，神情犹疑，在斟酌着什么。 他不服气！ 艾德里安不是坏人，只是性格古板，墨守成规，像是一头守着旧制度的犟驴，拉不动也踹不走。李维想用事实说话，但失败的代价是昂贵的，一旦制作失败，他就得破产了。 “年轻嘛，就该搏一把！”沉默片刻，他唇角上翘，眼神中野心勃勃，“大不了，肉偿。” “肉偿”两个字，李维说得不以为耻，反而理直气壮。 说干就干！ 取魔法材料，熬炼魔法溶剂，裁剪兽皮缝制拳套，他开始准备工作，一切都有条不紊，没有任何疏漏。 当然，李维也清楚，这些活只能算热身，真正的难点，还是绘制拳套上的微缩法阵。 “开始吧！” 他如临大敌，深深几次呼吸，将精神调整到最佳状态，双掌交错朝外舒活手指，这才投入绘制。 唰！ 笔尖落于兽皮的一刹，根根线条绽放，像是有生命的魔法植物，生长，勃发，蔓延。在李维的笔下，那道道魔法弧线和艾德里安不同，没那么工整，但更自由放任，更具生命活力，如同活生生的规则在自我演变。 “原来如此……”李维似有所思。 他意识到，灵魂很重要！ 他的灵魂强大，感知的分辨率更高，身体掌控力更强，绘制时手指也就更稳定和精确，每一根线条都能随心所欲，运转自如。 若想要绘制圣诫铠装，就需要更加强大的灵魂！ 手背上，一股灼烧感袭来。 “熟客啊，又来了？”李维嘴角微挑，并不意外。 转瞬之间，他的指节上已遍布灰色线条，连秘法绘笔上也浮现阴影般的线条，“混沌的指节”在争夺控制权，操控着笔尖走向混沌。 “呼~~”李维徐徐吐气，严阵以待。 这不是第一次了，他并不慌乱，而且，他已做出决定，和“混沌的指节”和解。 李维没有刻意阻拦灰色线条，而是顺势而为，且有意识地引导和控制，让秩序和混沌处于接近平衡的状态。 笔锋游走，根根线条似曲似直，那笔下的微缩法阵错落分布，像是杂乱无章，却又暗藏秩序之道。 时间流逝，月渐西沉。 …… 李维满头大汗，精神萎靡，但双眼依旧在发光，表情聚精会神地绘制，没有半点走神和疏漏。 接近黎明时，他终于落下最后一笔，直接向后一倒，瘫倒在地。 “这样的工作得少来，容易猝死……”李维抱怨一句，呼哧呼哧地喘气。 他累坏了，和精神都已接近极限。 休息了足足半个钟头，他才重新起身，取过拳套，仔细地上下端详，并以灵魂感知揣摩。 片刻后，李维瞪大眼睛，神情有些古怪，却相当兴奋。 “这件咒器，有点凶啊……”他低声感叹，舔了舔舌头，“副作用大，但正面效果的强大，足以让人忘掉副作用。” 李维想了想，低声道：“就叫，野性沉沦。” 他翻出拳套内侧，举起秘法绘笔，留下一行独属自己的文字，作为个人标记。 “哭吧，叫吧，然后死吧！——李维·斯坦辛格。” 第五十九章三女士拍卖行 清晨，浮岛上，艾德里安早早归来。 他神情愧疚。 在心平气和的思考后，艾德里安觉得昨天言语过火，或许会给这个充满朝气的少年造成打击，即使不至于一蹶不振，也可能会变得拘束，缩手缩脚。 他这样想，说明他不够了解李维。 身为一名资深扑街，某人的内心就和他的脸皮一样坚不可摧，约等于外练金钟罩，内穿铁裤衩，十三太保横练护体的那种。 “得道歉！”艾德里安告诫自己。 老远的，他看到李维坐在桌前，右臂支着脑袋，似乎在专心看书。他的肢体动作恹恹无力，脖子斜靠，双肩耷拉，背影颓废且萧瑟。 艾德里安愈加愧疚，走上前去，轻声道：“李维，我觉得……”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艾德里安嘴角抽搐，他听到了节奏分明的鼾声。 这是在……睡觉？怎么回事？ 身为魔法师，不以冥想补充精力，居然靠睡眠？而且还在打鼾？ 艾德里安当场凌乱，转身要离开，而强迫症令他再次转身，走到对方身旁，掏出手帕，擦去了李维的口水。 这时候，他忽然注意到，在李维的手边，竟躺着一只黑色拳套。 同样是拳套，它和“巨魔的掌控”却截然不同，其每一根半截的指套都如巨兽獠牙，荡漾着杀戮和死亡的气息，甚至似乎散发出血腥味。当视线落在其上时，艾德里安居然有种被刺痛的感觉，脸皮如同针扎。 “野性沉沦？”艾德里安盯着拳套，眼中有精芒掠过，想要剖析解构，但那一根根扭曲线条很快让他丧失兴趣，摇了摇头。 他面露犹豫，似乎在斟酌什么。 “残次品么？” “李维籍籍无名，这玩意若送进‘三女士拍卖行’，怕是会被退货……” “那——挂上我的名字？” “但那样的话，也会破坏我的名声，更重要的，是会影响到导师。第五燃素那群混蛋近来蹦跶得很凶，若被他们抓住把柄……” …… 艾德里安迟疑许久，长长叹息一声，做出决定。 “这件事是因我而起，要不是我用言语激他，李维绝不会这么早就尝试咒器，也就不会失败了。”他下定决心，揽下责任，“若不帮他一把，李维或许会破产。” 艾德里安决定，将这件“野性沉沦”挂在自己名下，送至三女士拍卖行拍卖。 他没吵醒李维，小心地抓起“野性沉沦”，又取了“巨魔的掌控”，以封魔麻布包裹捆扎后，向外走去。 “只希望别碰上第五燃素的混蛋。”艾德里安喃喃道。 …… 三女士拍卖行。 艾德里安表情难看，他想起癫狂贤者提出的“墨菲定律”，越怕什么，就越会来什么。 “艾迪·拉泽尔。”他在心中默念。 “艾德里安，很久没见了。”艾迪熟络地打招呼，看一眼对方放在身后的右手，皮笑肉不笑道，“又是‘巨魔的掌控’？啧啧，虽然耐心是一种美德，但过度的耐心，或许是一种愚蠢。” 艾德里安一言不发，权当没看见对方，在他身边走过。 “祝你卖个好价钱……” 擦肩而过的一刹，艾迪在他耳边低语。 艾德里安不答话，脚下不停，头也不回地走进拍卖行。 艾迪却猛然回头，望着艾德里安早已消失的背影，比划了个粗鲁手势。 “卖个好价吧，毕竟是最后一次了。” …… “让斯科过来。”作为常客，艾德里安也有熟人。 很快，一名精瘦干练的卷发男子快步走出，满脸微笑地行礼：“雷德梅恩先生，这次的拍卖物是什么？” “巨魔的掌控，”艾德里安顿了顿，语气弱了几分，“还有一件试验品性质的作品，叫做‘野性沉沦’。” “野性沉沦？”斯科露出疑惑，试图回忆。 “哦，不用想了，是我自己设计的，并没有先例。”艾德里安摆摆手，故作平静道，“只是个半成品，但属性还可以，估值应该不错。” 他实在不是个会撒谎的人，虽然假作镇定，脖子已经泛红，还有向脸部蔓延的迹象。 “明白。”斯科点点头，作为资深拍卖师，他自然清楚什么时候该装作看不见，“还是老规矩，抽成二十分之一。” “没问题。”艾德里安点点头，不寒暄也不逗留，“等拍卖结束，请直接将钱款送往拂晓之巅。” 双方合作已久，对三女士拍卖行的信誉，他还是信赖的。 …… “寇恩，将这两件咒器送去鉴定，估个初价。”斯科吩咐着，将包裹递给一个年轻人，自己则转身去了后房。 房内坐着两个人，和他穿着同样的拍卖师礼服，一个是宽脸中年人，另一个则是白发老者。这两人，中年人是罗伯特·斯特吉斯，老人是维尔吉尔·拉什，和斯科一样，他们都是这的拍卖师。 三女士拍卖行是一所连锁店铺，而这三人，就负责掌管拂晓之巅的分支。 “斯科，你还没想明白？”罗伯特神情冰冷，态度盛气凌人，“招待艾德里安只是浪费时间，不，更是浪费金钱！” “但艾德里安的名字，从来就是品质的保证。”斯科出言辩驳，“他所提供的咒器，从来找不出一点缺陷。” “对，品质优良，甚至可称之为‘完美’！”罗伯特像在赞美，语气却充满讥诮，“不过，从无缺陷，也从无亮点。更重要的是，那‘巨魔的掌握’，它是，也永远只是一级咒器！” “……”斯科哑然无语，但他不肯放弃，“艾德里安在打磨基础，他会一直成长……就在刚才，他送来了一件新作，这会是个不错的开端。” 斯科心里清楚，那件“野性沉沦”绝不是什么开端，恐怕只是废物利用，用来挣点零花钱的残次品。只看艾德里安的表情，他就已心中有数。 但这个时候，他只能撒谎充数了。 “开端？”罗伯特冷笑。 两人都望向维尔吉尔，他资历最老，也最有话语权。 维尔吉尔陷入沉默。 “继续中立？”他抚弄胡须，思考着，“还是向‘第五燃素’靠拢？” 维尔吉尔倾向于后者，毕竟，没有人会和亮闪闪的金币过不去。 这时候，寇恩闯了进来，他连滚带爬，满头大汗。 “寇恩，规矩你都忘了么？要先敲门！”维尔吉尔被打断思路，不悦地呵斥。 “三位大人，很抱歉，事态紧急！”寇恩神色惊惶，嘴唇哆嗦个不停，“是‘黑手’，他疯了！他像是被魔神附体了，失去了理智，变成了嗜血的怪物！” “疯了？嗜血怪物？”维尔吉尔皱眉，“带我去看看……” “黑手”是三女士拍卖行雇佣的“测试者”，用来测试每件装备和咒器的品质，供鉴定师做出精准评估。作为测试者，“黑手”已经是老手的，还从未有过失控的迹象。 …… 测试场。 “这是……” 维尔吉尔满脸惊容，另外两名拍卖师则跑到一旁，疯狂地干呕着。 测试场内，作为“黑手”对手的凶暴狮已被完全撕碎，不错，是撕碎！场地内，断肢、残骸、血肉、脏腑散落一地，那头凶暴狮像是被绞肉机碾过，又像是从内部爆炸了。 浓郁血腥气飘散，黑手立于散落一地的血肉中，原本深黑的斗气泛着血染般的猩红，烈焰般翻腾跳跃，搅动空气发出原始而野性的兽吼。 “发生了什么？”维尔吉尔失声道。 黑手被声音吸引，转头望向维尔吉尔。 维尔吉尔这才注意，黑手的右瞳中漂浮着一枚血色符文，流溢着血月般的辉光。他的眼中没有往日的恭顺，而是野兽般的，裸的，毫不掩饰的疯狂和杀性！ 维尔吉尔后退了一步。 “这……”他又是一惊。 维尔吉尔是一名魔法师，他的等级和实力远在黑手之上。但就在刚才，黑手眼中的杀意令他心寒，被对方的气势所慑，居然胆怯了！ 这时，黑手却如从噩梦中醒来，他瞳仁中的血色符文消失，视线恢复正常，看了维尔吉尔一眼，立刻露出恭敬神情。 “您好，拉什先生。”他鞠躬行礼。 “发生了什么？”维尔吉尔询问，他依旧不敢离黑手太近。 “我不是太清楚……”黑手面露茫然，却忽然低下头，望着右手上的拳套，露出强烈渴望却又畏惧的神情，“这个东西，太可怕了！” “野性沉沦？”维尔吉尔的身后，斯科声音响起，语气中全是惊讶。 …… 李维并不知晓，他的那件“野性沉沦”，给整个三女士拍卖行造成了难以磨灭的心理阴影。 稍微算算，从“脱序傀儡”，在到“羞涩的灵魂”，从“双头督军的无限续杯”，到“野性沉沦”，他给人送去心理阴影的频率，恐怕远超社区送温暖了。 李维也遇上了麻烦。 他养足精神，正准备去上公开课，这堂课是《外域与多元位面》，也是他感兴趣的课程。 不过，李维却被人拦下了。 是坎蒂丝。 “果然是你！”她微笑地看着李维，神情并不意外，“那封寄给猎魔公会的匿名信，是你寄的吧。” 第六十章 心理安全区 “匿名信？什么匿名信？”李维决定装傻充愣，耸耸肩道，“喂，熟归熟，你乱说话我一样会告你诽谤的。” “诽谤？”坎蒂丝还不习惯李维那古怪的说话方式，有忍俊不禁，“你知道么？除了治愈能力，夜之灵还擅长追踪，尤其对气味敏感，比猎犬还要灵敏。虽然你匿名，但气味可都留在信件上了。” 说到这，她面露好奇：“获得信件后，我最初尝试占星术，却看不到半点命运轨迹，连一根线条都看不到。难道，有人掩盖了你的命运？是伯恩斯么？” “坎蒂丝，你知道‘匿名信’的含义么？”李维没有回答，一脸无奈道，“匿名，就是不想让人追查。” “我们也是没办法，”坎蒂丝苦笑，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进入正题，“近来又有异变，事情不太对头……一夕之间，罪民全部暴毙，一个活口也没留下。” “死了不更好？”李维不以为意，“死了的罪民，才是好罪民。” “死法不对，很古怪。”坎蒂丝抬起手，数道魔法投影浮现。 “喂，好好说话，别放图。”李维嘴上调侃，视线落在几道投影上，神情变得凝重。 那一具具罪民尸体，尽数枯槁而干瘪，像是沙漠中风干的干尸。在他们的背部，同样都有个向外破开的裂口，似乎有什么破体而出。 “被吸干了？这些人的血肉精华，恐怕都已回归母体了……说不准，母体中正孕育着更为可怕的玩意。”李维摩挲下巴，询问道，“你们找到母体了么？” “没有。”坎蒂丝摇头，又补充道，“准确点说，还没开始找。” “没开始？”李维闻言微怒，沉着脸道，“我都划出准确范围了，你们也不去找找？” 他很恼火。 “因为没人重视，”坎蒂丝也很无奈，“只是一封匿名信，信上那个圈也很随意，怎么会引起重视？而且，近来裂胸者闹腾得正凶，罪民们突然暴毙，只会让猎魔公会感到轻松，全力追寻裂胸者。” “裂胸者？究竟什么玩意？”李维皱了皱眉，在树宫时，他就曾听凯恩提及过。 “不太清楚，但绝不是人类。”坎蒂丝摇摇头，仔细描述道，“外貌是性感女郎，只在深夜出现，会主动迎上男性，以挑逗语气说道，‘想看看我衣服下面有什么吗？’。” “怎么着？这是……遇上‘倾城’了？需不需要竖个大拇指？”李维撇撇嘴，在心中吐槽。 “无论对方作何回答，裂胸者掀开衣袍，它的胸口从中裂开，化为一张巨口，将男子吞下。”坎蒂丝面露头痛，继续道，“这种生物直觉极强，能提前察觉危险，任何陷阱和埋伏都对它无效，且行动迅速，难以被追踪。” “装完就跑？”李维皱眉，嘴上揶揄着，也感觉到棘手。 “我们也是没办法，才想请你帮忙。”坎蒂丝表情诚恳，鹅蛋脸上的美丽眸子紧盯着他。 “明白了，走吧。”李维叹息一声，点头应允。 马洛的算计，他看得一清二楚，却是无力抵抗。坎蒂丝治疗过自己的左手，算是对自己有恩，有她出面，自己根本无法拒绝。 何况，那素未谋面的“母体”一旦发难，造成的灾难恐怕非同小可！ 两人向外走，还没走出拂晓之巅，迎面遇上两位风格迥异的俏丽少女，却是米歇尔和爱丽丝。 “多拉贡小姐，摩尔小姐，两位早上好！呃，今天天气不错！”李维干笑着打招呼，不知为何，他有些心虚。 “哦？怪不得一晚上没回来，原来，是私会女神官去了？”看到坎蒂丝，米歇尔明显愣了愣，眼中浮现一些说不清的意味，语气阴阳怪气。 “大人冤枉！”李维赶紧举起双手，自我辩解道，“我昨夜在灵魂之砧，忙活整整一夜，制作了件咒器，叫‘野性沉沦’。至于坎蒂丝，她今早刚过来，想让我给予十三号猎魔队一点帮助。” 坎蒂丝表情古怪，看了李维一眼，又看一眼米歇尔，点头道：“我作证，李维说的是事实。” “帮助？”米歇尔脸色好看了些，但还是不高兴，“李维，你帮忙的次数也太多了点，都快成为十三号猎魔队的编外成员了！你只是一名学徒，老掺和进这些邪恶事件，太过危险了！” “唉，我也不想，希望这是最后一次……”李维何尝不知，他苦笑一声，又肃然道，“但这件事情非比寻常，我必须得帮忙。” “既然这样，我也去！”米歇尔想了想，沉声道。 “等等，我拒绝。”李维摇摇头，他不想让对方犯险。 “我拒绝你的拒绝！”米歇尔果然是米歇尔，还是一如既往的强硬，“我的实力在你之上，你都能去，我为什么不能？” “呃，我能不能拒绝你对我的拒绝的拒绝？”李维很无奈，发挥饶舌水平道。 “不能！”米歇尔的回答，斩钉截铁。 “李维，我要也去。”爱丽丝忽然开口，她居然记住了李维的名字，微笑着道，“我正好缺点噩梦的素材……” 李维苦笑。 他之所以愿意前往，原因其实很简单，身负“阴影折跃”的他，可以随时脚底抹油。但带上这二位可就麻烦了，“阴影折跃”能携带物品，甚至能搬运尸体，却对活人无效。 “出发吧，队长已经等着了。”坎蒂丝看了一场好戏，笑眯眯地道。 …… “黄金平原”区。 这里是城中心，也是最大的富人区之一，极为繁华，人来人往。 马路边，马洛似已等待多时，这次他的身边不是汉斯，而是一名棕色巨熊般的赤髯壮汉。 “‘诗人’雷·鲍比。”坎蒂丝上前，主动给三人引荐，“别看他长相彪悍，他的诗歌咏叹却柔美，典雅，富有艺术气息，足以在金色夜莺歌剧院开个个人专场。” 壮汉看似彪悍，却十分腼腆，只是笑着挠头，并不说话。 “李维，在搜索之前，我还想再确认一件事。”马洛迎上前来，神态郑重地询问，“那母体的位置，你是怎么判断的？占星术、塔罗牌，甚至灵数，猎魔公会都使用过，却都一无所获。” “无需占卜，靠推理就行。”李维微微一笑，神态从容道，“简而言之，——心理安全区。” “心理……什么意思？” 何止是马洛，所有人都面露茫然。 “任何生物都有心理安全区，即使连环杀人犯，或者旧神门徒，也无法避免。”李维眉梢上挑，侃侃而谈道，“这个‘安全区’存在于潜意识中，当事人甚至都意识不到，但他们的行动轨迹却会将其折射出来。” 众人都仔细听着，身处喧闹的街上，却鸦雀无声。 “当门徒拥有据点后，作案范围一般是以据点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辐射。”李维抬起头，询问马洛，“罪民们的行动轨迹有么？” “有！”马洛点点头，抬手描画。 他的斗气呈灰色，极为灵动飘逸，在他的操控下，竟凝形为拂晓之巅的俯视图，接着继续勾勒，勾勒罪民的犯罪轨迹。 轨迹越来越多。 众人狐疑地观看着，渐渐地，他们表情变了。 道道轨迹合并，竟成了一个不规整，扭曲变形的的圆形。 李维抬起手指，在圆心附近画了个小圆，笃定道：“母体就在这里！” 众人沉默，久久没有说话，神色震撼。 他们都有些无法理解。 “怎么了？”李维疑惑。 “这个，你是在哪里学到的？”马洛迟疑许久，敬服地询问，感觉自己这么多年的猎魔队长白当了。 米歇尔也表情复杂，她想起和帕斯奎雷的那一番谈话。 “这家伙的脑袋里面装的都是些什么？还真像那位癫狂贤者的传承者啊……”她心中暗道。 “无师自通。”李维当然没法回答，心中则是暗道，“《犯罪心理》整整十三季，接近三百集，我可是一集都没落……” 马洛惊叹不已，连连摇头感慨：“你不愿加入猎魔小队，实在是太浪费资质了。” “李维，别听他的。”米歇尔在旁叮嘱，“小心糖衣炮弹……” 马洛笑得无奈，再次摇头后，取出几样魔法物品：“这两样东西，你们每人一份。这是邪念蜡烛，它无法直接追踪旧神气息，却能对旧神门徒起反应；这个是风哨，一旦发现什么，你们吹响风哨，我们就会来帮忙。还有这个是身份证明，能证明你们猎魔小队的身份。” “明白。”李维接过，仔细询问用法后，分发给米歇尔和爱丽丝。 “我准备分两组搜索，三人一组。”马洛面露犹豫，提议道，“此外，我有个建议，重新分组，按照实力分配……不然的话，你这组的实力较弱。” “你觉得，我会听你的么？”米歇尔哼了一声。 马洛苦笑。 第六十一章 蜂巢 已近午时。 搜索工作着实吃力不讨好，需要挨家挨户地搜寻，此外，即使有猎魔小队的证明文件，三人也无法收获任何敬意，反而挨了不少白眼。好在是富人区，虽然大多数住户既傲慢且疏远，却也没人反抗。 当然，李维很怀疑，米歇尔心里怕是在期待有人反抗。 “无聊，太无聊了！”她将邪神蜡烛举起，竟以那幽黑火苗点了根烟，迷醉地深吸一口，“我还以为，猎魔人的工作会是……” “惊险刺激，激动人心？”李维接过她的话头，微笑道，“我想，绝大多数时候，他们的工作都是乏味的。甚至有人会喜欢这种乏味，至少，乏味总与死亡无缘。” 爱丽丝一言不发，她眼镜下十字瞳仁没有焦点，形若梦游。 噼啪！噼啪！ “醒醒！”米歇尔凑过去，在少女耳边连打响指，“清醒点，正工作呢！” “在梦里，你甚至能够工作！”李维看着这一幕，哭笑不得。 “多拉贡小姐，摩尔小姐，要不然你们在这先休息会？”他展现出绅士风度，微笑着提议，“前面还剩两家，我一个人就——” “用不着！”米歇尔摇头，坚定地打断了他，“既然是工作，就要全力以赴，半吊子是成不了事的……” 李维点点头，不再坚持。 米歇尔表情稍变，停顿一下，又道：“还有，你可以称呼我为米歇尔，别老是‘多拉贡小姐’的，听着太绕口了。” “这，好么？”李维闻言一愣，“你是学姐，会不会……” “啰嗦！”米歇尔皱了皱眉，不耐烦地道，“让你这样称呼，你照办就行了！你都能直呼坎蒂丝，怎么就不能直呼我？我比她还小一岁！” “明白，多……米歇尔。”见米歇尔不耐烦，李维当即改口。 “你也可以叫我爱丽丝。”爱丽丝突然道。 两人齐齐望向她，表情错愕。 别说李维，就是米歇尔也不知道，眼前这少女什么时候是醒着，什么时候是睡着的。 …… 香榭街11号。 开门的是个年轻男人，个头不高，相貌平常，戴着斯文的眼镜，但眼眶里全是黑眼圈，像是很久没睡过一场好觉了。 “你们找谁？”男子狐疑且警惕。 “我们来自十三号猎魔小队，正在追踪一名异端，希望能进你的房子搜查。”李维早已轻车熟路，亮出证明文件，言语尽量简洁明了。 “猎魔小队？”男子脸色微变，回头看了一眼，“可以，但请不要惊扰我的妻子。还有，进门前先脱鞋。” “没问题！”李维点点头，脱鞋的同时，又试探问道，“你的精神不太好？” “对面街角的新房……”男子神情不满，叹息道，“施工方日夜不停，且噪音极大，我投诉了很多次，都没有任何效果。幸好，那块土地的所有权出了点问题，被市政强行叫停，我才能勉强睡个好觉。” 聊天中，一行人进了门。 李维四下观察。 这个家庭不算富裕，只是二层小楼，房子也不大，但布置得很温馨，窗明几净，连角落都一尘不染，显然主妇很勤快。 “有客人？需要我泡杯茶么？”卧室里，一名不算美丽但很耐看金发少妇走出，她捂着肚子，腹部高高隆起，是一名孕妇。 “不必泡茶，我们是猎魔小队的，正在搜寻异端，马上就要离开。”李维赶紧阻止对方，语气客气道。 “哦，有孕妇么？抱歉，实在抱歉！”米歇尔立刻捏熄烟头，塞回烟盒中，面露歉意。 李维在房内转悠，卧室中，他停下脚步。 在床头附近，他看到了些喷溅状的干涸血迹。 “哦，这是我的血……”金发少妇捶捶腿，苦笑着解释，“怀孕了，腿脚不便，不小心摔倒，撞在了墙上。” “撞墙上？夫人，那你可得小心，可能会伤到小孩子的。”米歇尔神情关切，上前去搀扶对方，爱丽丝也从旁帮忙。 “没事，”金发少妇笑着摇头，“自从上次受伤后，我就很少活动了，也没去工作，安心地养胎……” 交谈中，三人知道，这对夫妻姓史密斯，是一对新婚夫妻。 李维话不多，继续观望转悠。 在大厅，他跳起抚摸横梁，上面凹凸不平，有绳索勒过的痕迹；在厨房，他取下菜刀看了看，又摆弄了会佐料罐子，嗅了嗅些瓶瓶罐罐；甚至，在出门后，他回头仰望二层楼，走进楼下的草丛，手指在泥土上捻动。 三人告辞离开。 …… 一行人走远后，史密斯夫人凑近他的先生，语气慌乱，楚楚可怜：“那年轻人的举止很怪异……他是不是看穿了什么？” “滚开，离我远点！” 她的问话，换来的却是史密斯先生的暴怒，他满脸厌恶和憎恨，居然一脚踹在身旁妻子高隆的肚子上，将她踹翻在地！ “你这个贱女人，你怎么不去死！为什么不去死！” 史密斯先生破口大骂，斯文的假面具早已撕去，他如同一头发狂的野兽，拳脚疯狂地击打在自己妻子的身上。 …… 街道上。 “李维，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米歇尔蹙眉询问。 “不太确定……”李维摇摇头，眼神飘忽不定，“等搜寻完毕后，我想再回来看看。” “你想看什么？”米歇尔更加疑惑，晃了晃手中的邪神蜡烛，“你也看到了，它没有任何反应，两人并非旧神门徒。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也许吧。”李维笑了笑，并不反驳。 …… 十来分钟后，香榭街上仅剩的两家也搜寻完毕，他们依旧一无所获。 “要看看那么？”米歇尔指了指马路对面，那间建造大半的新房。 “预防万一，还是看看。”李维点头。 过马路。 房子四周拉着黄色警戒线，但并没有人看守，三人对警戒线视若无睹，直接钻了进去。 门上了锁，窗户却没锁，三人翻窗而入。 屋内。 “哦？”李维端详四周，手指在墙面上抹了一把，低声道，“还挺干净的……” 和他预想的不同，这绝不是毛胚，而是精装房，还附赠家具的那种。房内显然被清理过，桌椅干净整洁，连地上都没什么积灰。 米歇尔举着邪神蜡烛，在房内上下巡视，但一无所获。 这说明，这儿没有旧神门徒。 “白跑一趟！”米歇尔鼓嘴道。 李维同样在瞎转悠，有时敲敲门板，有时在阴影地带中转上几圈，表情慵懒，一脸老神在在。 “行了！”他招呼着米歇尔，“这里根本没人，走吧！” “哦。”米歇尔点点头，蹬蹬蹬地下楼。 和爱丽丝会合后，三人走向门口。 咔！咔！咔！ 一声声闷响持续，整座巨大的房子中，从楼上到楼下，一扇扇窗户如同被无形之手推动，一扇接着一扇地闭合，而大门也轰然关闭。 “被看穿了？哪露出的破绽？”李维并不意外，心中念头一动，又沉声道，“准备应敌！” “应敌？”米歇尔一怔，“敌人在哪？” 爱丽丝眼中幽芒浮动，焦点回到十字瞳仁。 “敌人就在眼前，”李维抬头仰望，沉声道，“是这栋房子。” “哦？”空旷大厅中，一道嘶哑女声回荡，调门忽高忽地，“小子，你实在很聪明……我不明白，你是怎么看穿的？” “你当我白痴么？换个马甲就不认识了？这栋房子，不过是个拼盘！其中的每一间房间，都是附近房屋中某一房间的镜像。”李维撇撇嘴，神情讥讽道，“还有一点，房间整洁无异味，不是伪娘就是ga。” 房子沉默，不知是过于惊讶，还是无法适应李维的说话方式。 “李维，你记得我们看过每一间房子的格局？”米歇尔一脸诧异，“那么多间房子……” “是你不在意，没用心。”李维苦笑，指着脑壳道，“我们是魔法师，记忆力本就超乎常人。我看，是你不喜欢将脑容量花费在没有意义的地方。” 米歇尔被问住，心中道：除了你，哪还有魔法师会记住自己去过每栋房子的布局？ “我也想问问你，”李维抬头，凝视着天花板，“你怎么知道我看破了你？” “你的表情……虽然一闪即逝，但那是戒备。我的观察力很强，因为我的‘眼线’很多，毕竟，我可是蜂巢。”声音回荡着，整栋房子蓦然变化！ 墙壁，天花板，窗户，桌椅壁炉，房内所有事物都化作一只只手指大小的黑纹黄蜂，密密麻麻地蠕动着，构成了墙壁桌椅等轮廓。 刹那之间，三人已置身于黄蜂的海洋中，高度密集的蜂群令人头皮发麻！ “拟态之蜂！”那声音不慌不忙，语气则阴毒，“它们除了善于拟态，毒针也很厉害……” 一只只黄蜂蠕动攀爬，调转方向，翅膀已然展开！ “李维，你不是有‘阴影折跃’么？”米歇尔神情凝重，当即道，“立刻逃出去，吹响风哨，召集其他人。” “没用的。”李维苦笑，摇了摇头，“这栋房子是活物，它们的影子我无法使用……刚才，我在阴影中尝试过了。不过——” 他猛一转身，扔出一颗深黯的电浆雷球。 他和这屋子聊了这么久，就是为了这颗“不稳定的活化磁暴”！ “开启灵魂交流，将你们的能力告知我。”扔出“不稳定的活化磁暴”的一刹，李维沉声道，“现在开始，听我指挥！” 第六十二章 螫杀卫士 雷暴炸裂！ 根根暗紫电弧往来肆虐，墙壁上浮现巨大裂口，但却依旧没有洞穿，而李维依稀看到，在阁楼的外墙处，无数拟态之蜂有序排列，只只首尾衔接，隐约列出一座错综复杂的结界法阵。 “以拟态之蜂的蜂躯列出法阵？糟糕，要要被瓮中捉……啊呸！”李维脸色凝重，在自己骂自己前，及时住口。 嗡~~ 电弧激荡，整座蜂巢似被惊动，以铺天盖地之势飞扬，蜂鸣喧嚣竟如绵延炸雷，回荡响彻不绝。 房内，蜂群骤起！ 无数拟态之蜂起伏翻涌，聚为一座巨大、严密、且狂猛暴虐的金色龙卷，以三人为风眼，回旋着层层坍缩，随着蜂群露出毒刺，龙卷镀上一抹的诡异幽蓝。 “我讨厌虫子！”米歇尔脸色发白，饶是她并不畏惧虫类，但面临数以万计的庞大蜂群，思绪也陷入宕机。 啪！ 李维抬起右掌，一卷卷轴悬空摊开。 刹那间，一道双头食人魔的虚影浮现，屹立于大地，双臂向外伸展，发出狂野无俦的滔天咆哮！高亢音波压倒蜂鸣，而暴虐雄浑的精神冲击更是如同一场灵魂海啸，摧枯拉朽地击溃蜂群，无数蜂尸坠地。 “米歇尔，——龙威！”李维视线移转，沉声道。 “知道！”米歇尔点了点头，李维的精准应变，已令她完全信服。 换做她，会本能地想到龙息，但龙息消耗巨大且覆盖面积有限，和龙威相较，性价比上差了何止十倍？ “——憎恨遗种。”米歇尔深吸一口气，缓缓道。 她的身上幽暗如焰升腾，竟凝为一道五首巨龙的庞大幽影，其鳞片晦暗如夜，其獠角扭曲无序，其瞳仁猩红若血，但仅有三个头颅显现，还有两个则是一团迷蒙。 显而易见，这段时间里，米歇尔也有所提升。 “这也是……龙？”李维大为震惊，米歇尔的灵魂威压所化的五首巨龙，与任何有记载的龙或生物都截然不同，反倒是像某位恶龙之神。 “腐骨。”米歇尔吐出一个词。 五首巨龙张爪展翅，其中一个龙头仰天咆哮，无形威势散开！ 拟态之蜂雨点般落地，其躯体似被侵蚀腐化，包括翅膀在内，蜂躯千疮百孔。 “煞星。”米歇尔再吐一个词，脸色白了几分。 又一个龙头咆哮。 大片拟态之蜂直线坠落，像被无形巨掌狠狠拍下，身体被拍扁，血浆飞溅。 “弑魂。”吐出第三个词时，米歇尔身体摇晃，已是摇摇欲坠。 这个词，再次激起一场屠杀，无数拟态之蜂暴毙，体表却并无伤痕。 “腐骨，煞星，弑魂……”李维嘴里喃喃，他隐有所察，这三个词，是那五首巨龙中三个脑袋的名号！ 他念头纷闪，想到了自己的“无尽祸端”，嘴里则道：“爱丽丝！” “我来！”爱丽丝心领神会，双瞳中十字闪烁，如同两颗银色太阳，“——梦魇凝望！” 在她的头顶，灰色迷雾时聚时散，无数根蠕动的滑腻触须冒出，触须上生有獠牙巨嘴，如同深沉可怖的噩梦！而紧接着，迷雾之间，一个个诡异的眼睛睁开，都是倒竖的十字瞳仁，瞳仁以极快速度转动，望向四面八方。 “不要直视我！”爱丽丝忽然道。 李维点点头，和米歇尔转过视线，望向四周蜂群。 瞳仁转动，四下凝视！ 李维没用眼睛看，却觉察到，一旦视线交接，拟态之蜂就如同被拧过毛巾，身体扭曲断裂，碎裂开来。 “我去，真实的死亡凝视！”李维微微心悸，“不知道，如果我和那眼球对望，会不会也……” 对“梦魇凝望”，他的感悟就不如“憎恨遗种”深刻了。 没多久，爱丽丝也不支了。 “轮到我了。”李维轻喝一声，眼神肃然，也吐出了一个名字，“——困缚的木偶！” 在他的上方，无数根诡异线条交错，竟“编织”出一只诡异的褐色木偶！木偶老旧，残破，体表掉漆严重，四肢缠绕着银色锁链，动作断续且迟钝，表情呆滞而木然。 相较于前两人，他的灵魂威压较为普通，并无那种“杀虫剂”般的杀伤效果。 但在木偶现身的一刹，整座阁楼都开始摇晃，蜂群摇摆且混乱，隐有溃散迹象，像是要落荒而逃。 困缚的木偶所散发，并非压力，并非破坏力，而是冰冷的，漠然的，如深渊般不见底的恐惧！ 蜂群渐渐混乱，它们并未受损，但意识受到影响，防御和抗性在急剧下滑。 “这，这是什么威压？和龙威不同，更莫测，也更恐怖！”米歇尔呼吸艰涩，她并未感觉到沉重压力，却感觉刺骨冰寒，似乎浑身魔力都要冻结。 “他真是一名学徒？这种威压，相较我的梦魇凝望也丝毫不逊色……”爱丽丝紧紧盯着李维，流露出兴奋，“跟着你，果然随时都能遭遇‘噩梦’！” 啪！ 李维空处右手，卷轴展开。 嗷~~ 双头食人魔投影悬空，咆哮之声千回百转，这一次，造成的杀伤竟三倍有余，甚至动摇了蜂巢的本体！ “这卷轴……怎么回事？”米歇尔再次愕然。 蜂巢的声音响起，语气中惊怒交加：“你这卷轴，究竟能使用多少次？” “它的名字叫双头督军的无限续杯，你觉得呢？”李维嘴角上浮，伸出一根手指，“卷轴虽好，可不要贪杯哦……” 沉默，蜂巢再次陷入久久沉默。 “癫狂贤者所说的‘嘴炮’，大概就是这个吧！”米歇尔表情古怪，“蜂巢可是旧神的衍生物，它们最擅长的，就是让人类陷入疯狂……但是，李维只是用言语，就令对方意识混乱了？还是连续两次？” 嘭！ 天花板上，蜂群徐徐分开，一具灰色虫蛹坠落，重重砸在了地上。紧接着，虫蛹从中裂开，一道金黄身影撕开蛹皮，缓缓走出。它的形态，若要描述的话，是人形的巨大黄蜂，随着双臂一抖，前臂有两根尖刺弹出。 “——螫杀卫士。”人形巨蜂开口，竟是蜂巢的声音，语气冰冷，“本来不准备动用它的，作为神之子的近卫，它还尚未孵化完成。不过，你们既然不识趣，那就别怪我了……” 话音未落，螫杀卫士如猎豹般矫健地窜出，动作迅猛快逾狂风，狠狠扑向李维。 此刻，蜂巢明白了一件事，三个人里，最难缠的，或许却是这个等级最低的家伙。 李维没有挪步，淡淡道：“掉下去吧！” “掉下去？”螫杀卫士念头闪烁，“虚张声势么？” 嗡！ 一道灰色光柱升起，将螫杀卫士罩住，它的双脚离开地面，明明悬浮于原地，却感觉到失重，似乎一直在空中坠落，无法移动。 螫杀卫士展开双翼，想要飞翔，但失重的感觉没有消失，它依旧动弹不得。 “梦里坠落时，你能飞得起来么？”李维徐徐漫步，行至灰色光柱面前，语带揶揄。 这个法术，同样是爱丽丝的“噩梦系列”之一，名为“跌落之渊”。 “米歇尔，请赏它一口盐汽水！”李维侧开身体，一道腐化之河擦肩而过，裹挟着衰老、腐朽、破灭和死亡，滚滚喷向灰色光柱！ “都过来，护着我！”螫杀卫士大吼着，墙壁上，天花板上，无数只拟态之蜂蜂拥而至，如同一块巨大的金色盾牌，挡在它的面前。 腐化喷息的冲刷下，一只只拟态之蜂腐烂干枯，甚至尚未坠地，就化作烟尘裂解，灰飞烟灭。但接下来，更多的拟态之蜂汹涌而来，前赴后继，补充着消耗，形成僵持局面。 “哼！”米歇尔轻哼一声，喉部高高地鼓起，继续喷吐时光洪流般的黑色吐息，侵蚀一切，腐化一切。 “很可怕的吐息，不过，你的吐息也是有限的吧？”灰色光柱中，螫杀卫士冷笑，不忘挑衅，“还有，这限制我行动的法术也很强大，但规则是公平的，法术愈强大，持续时间就越会短！若不能在这有限时间内……” 轰！ 一声暴烈巨响，打断了它的话。 那是雷鸣！ 接着，嘹亮的哨声响起。 灰色光柱溃灭，螫杀卫士徐徐落地，当面前蜂群散开，它所看到的，是墙壁上一个巨大的裂口！ “你怎么……”它脸色大变，不敢置信。 “早就注意到了，你是灵魂附身于螫杀卫士的吧？螫杀卫士还未孵化完成，没有自我意识，你只好亲自下场。因此，螫杀卫士才会发出你的声音，同样是这个缘故，从螫杀卫士出现，蜂群的攻势就减弱了许多，因为你无力分神操控。”李维微笑着，口若悬河道，“在这种情况下，只要遮住螫杀卫士的双眼就行，而不用管你那么多的眼线了……” “这么短的时间，你就想到了这么多？”螫杀卫士神情凶恶，狠狠盯着李维，“我以为，我已经很重视你了，没想到，却还是小看了你。” “我只是个小喽啰，用不着重视我。”李维耸耸肩，忽然双掌朝上，指向了身边的裂口，“女士们，先生们，现在，请让我隆重介绍本次活动的主办方，——十三号猎魔小队！掌声在哪里？” 在他癫狂般的表演中，三道身影掠入房中。 第六十三章 初生之池 “……事情就是这样了。”三言两语，李维已将事情描述清楚，他的唇角挂着懒洋洋的微笑，拍拍马洛的手肘道，“剩下的重头戏，就交给你们来演了，我看好你哦！” 马洛有些失神，心中怔怔道：“这小子的脑袋都装着什么？他真是一名人类？” 他自问，若换做自己，必然无法看穿蜂巢的伪装。邪神蜡烛仅能对不洁信仰起反应，能辨别出旧神门徒，但对蜂巢这类旧神的衍生物则毫无作用。至于房屋细节，谁会在意那个？ 还有一点，马洛想不通。 他了解蜂巢的实力，也就无法明白，李维等三人是如何打破其封堵，让哨声传出的。看眼下情景，三个人不止没受什么伤，甚至并不狼狈，颇为游刃有余。 “这小子，简直比‘旧神衍体’还难以捉摸，不可以常理揣度。”不知为何，马洛的直觉告诉他，造成这一切的，反而是实力最弱的李维。 他没猜错。 “李维，你不准备参战？”一旁，坎蒂丝眨了眨眼。 李维耸耸肩：“我这点实力，也派不上什么用场，与其打酱油，不如去疏通下水道。” “下水道？” 李维的脑回路，再次让众人没转过弯，脸色是同样的狐疑。 轰~~ 一声暴虐雷鸣，不稳定的活性磁暴坠落，地面裂开，露出一个巨大深坑。 “你，你怎么会知道……”螫杀卫士呆住，声音嘶哑，语气中透着从未有过的惊惶。 “怎么知道地底有坑？”李维接过话头，摊手道，“当然是脑袋有坑的你告诉我的啰……” “我？我没有！”螫杀卫士沉声道。 “就是你！”李维指指它脚边的蛹皮，推理道，“虫蛹表面是从天花板落下，但看看那蛹皮，沾满了水和湿润土壤，明显是地底下刨出来的。那我就奇怪了，螫杀卫士是近卫，那除了虫蛹，地底下还有什么呢？” 整座房子微微摇晃，似乎在颤抖，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恐惧。 “嗯，巧了，下水道工人一直是我幼年的梦想职业之一，”李维似乎一无所觉，继续满嘴跑火车，“除此之外，还有快递员，修打印机的，隔壁老王等……” “啊~~” 螫杀卫士发出歇斯底里的嚎叫，整座房屋剧烈摇晃，无数只拟态之蜂化作金色潮水，以山呼海啸之势蜂拥而起，扑向洞穴旁的李维等三人。 “你静静地以你的光雾， 又一次洒满丛林和山谷， 也如此这般地， 将我的整个心灵释融。” 忽然，一道柔和而婉转的声音响起，有点像某种美声唱法，而吟诵诗句的，竟是巨熊般的雷·鲍比！ 月光如雾缭绕，化作蛋壳状的银色护罩，将三人团团围裹，蜂群撞击于月光之罩上，升起雨落河面般的涟漪，却根本无法将之击破。 “长相很粗野，声音却小清新？”李维瞥了一眼雷，感觉有点错位。 殊不知，雷心中的震惊，比李维还要强烈十倍 “这家伙……怪物吧？”他暗暗道。 魔鬼擅长诱惑，恶魔擅长欺骗，而旧神衍体擅长的，则是令人丧失理智，陷入深深疯狂。但眼下情景，却是一名旧神衍体暴怒疯狂，似乎反被李维给逼疯了！ 这算什么？ “我得离他远点……”米歇尔嘴角抽搐，她是亲眼看着李维如何一步步将蜂巢逼至疯狂，感受更为深刻。 敏锐的洞察，直指要害的谋划，再配合上不知所云的疯言疯言，令每个人的脑袋都难以跟上！ “走吧！” 李维的声音，将她从失神中惊醒，点了点头。 三人纵身一跃，落了下去。 “你别想！”螫杀卫士嘶声咆哮，想要扑上去，但一股剧痛蓦然袭来，它的右臂已脱离躯体。 “给你个忠告，”它的面前，马洛手握着无刃剑柄，“对面诈骗师时，要打足十分精神，切忌分心。” …… 地底昏暗无光，不知在何时竟开凿出了个巨大洞穴，而四周静谧，并无拟态之蜂，也没有其他虫类。 李维深吸一口气，咔咔声回荡，他的表情变得僵硬木然，体表浮现深褐之色和能量回路，已化身为脱序傀儡。 “我在前面，你们俩跟在后面，保持一段距离。”他低声吩咐。 “明白。” 两位少女点头，她们都清楚，以脱序傀儡的防御和抗性，即使遭遇突发事件，也更能全身而退。 一路无话。 三人一路深入，却什么都没遇上，洞穴中，仅有咔咔的关节声回荡。 “怎么回事？难不成，是都逃走了？”米歇尔百无聊赖。 就在他们略微放松警惕时，危险蓦然袭来！ 洞穴侧壁裂开，一头巨大的灰白蠕虫冒出，其满嘴獠牙呈螺旋状，裹挟着难以形容的腥臭风暴，势如雷霆地袭向李维。 “哼！”李维冷哼一声，他眼疾手快，右手探出，精准地钳住灰白蠕虫的脖颈，狠狠发力。 而同一时间，他身外的幽暗蠕虫嘶吼游荡，狠狠地撕咬、缠绕、捆绑那头灰白蠕虫，令之动弹不得。 随着李维的灵魂成长，那一头头幽暗蠕虫愈发凝实和活跃，恍若来自异域的诡异生灵。 地面坍塌，又有两头灰白蠕虫冒出，血盆大口喷吐绿雾，狠狠咬向李维。 李维不闪不避，却神态自若。 他还有两位队友。 一头灰白蠕虫躯体僵化，一只只惨白手掌如蜘蛛般在其体表攀爬，似潮水向上层层侵袭，转瞬之间，已将其虫躯淹没覆盖。 ——撕拉！ 灰白蠕虫炸裂开来，被那无数手掌生生撕裂，血肉碎片似烟花飞溅，溅了李维一身血污。 另一头灰白蠕虫在凄厉哀嚎，一道熔岩之河般的炎息碾过了它，躯体被斩为两段。 “说好一起到白头，你也去陪它们吧……”李维撇撇嘴，视线冰冷，转头望向那头正与他角力的灰白蠕虫。 灰白蠕虫惊恐地蠕动着，在它的身侧，两排方形的牙齿轮廓浮现，缓缓地张嘴。 咔擦！ 三枚蜂型符文自虫尸中浮起，几番游荡后，落入李维腰间的怪谈手札。 “这玩意，似乎是螫杀卫士的幼体？”李维翻开书页，观摩蜂型符文，“这么说，咱们距离目标应该已经不远了……” 他没猜错。 …… 目标已在眼前，三人却都神情凝重。 “血池？”李维凝视前方，刺鼻的血气令捂住鼻子，含糊地道。 面前是个方形水池，但池中绝非是水，其中液体色泽猩红，而且凝实厚重，如同凝固的鲜血，又像是一整块深红宝石。池水一平如镜，但平静的外表下，有狂猛暴虐的波动震响，但杂乱无序，没有任何节奏。 李维甚至有种错觉，眼前不是水池，而是一头蛰伏的凶暴巨兽！ “某种……邪恶精华么？”米歇尔蹙眉，喉头微微鼓起，“这池水中的能量波动深不见底，必须马上摧毁。” “摧毁？你们不觉得浪费么？”水池中，一只拳头大小的金色蜂后升起。 它的声音和蜂巢一致，不知是被蜂巢控制，还是它才是蜂巢的真正本体。 “如此诱人的能量，你们难道不想要？只要浸泡进去，就能打破生命桎梏，血脉蜕变，成为本源更强大的生灵。”蜂后的语气中满是诱惑。 “生命桎梏？”米歇尔不以为然，面露讥讽，“就怕出来后，我们已被感染，成为旧神衍体了……” “绝不会！”蜂后的语气出奇地诚恳，“你们若不信，可先找其他生物试试，在‘初生血池’中，是最简单，最纯粹，也最原初的生命本源！任何人浸泡，只会血脉蜕变，禀赋提升，成为更强大的自己。” “等等，它居然没说谎……”忽然，爱丽丝开口，神情困惑。 她似乎有着某种判断谎言的能力。 “我当然没说谎！”蜂后语气急促，又抛出一枚重磅炸弹，“浸泡‘初生血池’，只有好处，没有任何坏处。甚至，禀赋出众的人，还能觉醒血脉能力！” “它又没说谎。”爱丽丝摇了摇头，瞳中十字熠熠生辉，如同两颗璀璨星辰。 这种辨别谎言的能力，似乎源自于那一双源自摩尔家族的真理之瞳。 “哦？我怎么觉着，这家伙的话一点都不可信？”米歇尔冷笑着，眼神不善地盯着对方，“刚才还想干掉我们，这么一会，就化身慈善家了？怎么，你改信永恒圣光了？” “我只想活下去。”蜂后语气诚恳，“我想用这个消息，换取我的生命。” 呼~~ 一口炎息破空，将它烧得灰飞烟灭。 “米歇尔，你太心急了！”还想问话的李维表情一僵，苦笑着道。 米歇尔哼了一声：“别跟它多做交谈，它只是想欺骗你……” “那——”爱丽丝眼波流转，忽然开口道，“要浸泡这座原生血池么？” 米歇尔一怔，陷入沉思。 李维也保持沉默。 浸泡这池子，风险和机遇并存。 试想，觉醒一个血脉能力，其诱惑之大，实在让人难以拒绝。但另一方面，谁也不知道，那位蜂巢是否有后手。 李维摸了摸鼻子，面露苦笑：泡，还是不泡，这是个问题。 第六十四章 风笛 “我相信，它说得是实话。”爱丽丝表情肯定，瞳中十字闪烁，“它那点微弱的灵魂波动，还瞒不过我的‘真理之瞳’。” “人肉测谎仪么？大杀器啊！谁要娶了她，啧啧……”李维浮想联翩，但思绪几转，却已有判断，“或许它说了实话，却并没说实话的全部。” “实话的全部？”米歇尔不解，盯着对方到，“你到底想说什么？” 李维不答话，右手抬起，“双头督军的无限续杯”展开。 卷轴浮空一道庞大、臃肿且狰狞的双头食人魔虚影浮现于血池上方，居高而下，发出震耳欲聋的恐怖咆哮！ 吼~~ 暴虐吼声和精神冲击扶摇而起，回荡于无边黑暗，整个地窟似在摇晃！ “李维，你干什么呢？”米歇尔捂着额头，虽有龙威护身，也被震得有些头晕。 而接下来一幕，却令她目瞪口呆。 初生血池中，浮起一根根扭曲翻腾的黑线，细看就会注意，那是某种类似铁线虫的虫类魔物。 “这，这是什么？”米歇尔神情错愕。 “某种寄生虫，或者说，某种寄生媒介。”李维却似早有预料，淡然道，“若我猜想没错，一旦它寄生于生物体上，蜂巢就能借此将其灵魂降临至那头生物上。” 米歇尔纳闷了，满脸疑惑：“这……你怎么知道的？” 她是真的无法理解。 眼前这家伙，明明自己一直在一起，看到的听到的都相同，但对方能发现的，自己却想破脑袋都发现不了。 “这个叫，逻辑推理。”李维淡淡一笑。 “别卖关子！”米歇尔走上前，狠狠踹了他一脚，“快说！立刻，马上说！” “请教问题时，能不能谦虚点，客气点？”李维哭笑不得，“你应该注意到了，地穴中的灰白蠕虫和螫杀卫士是同类，但为什么，一者是幼虫，另一者却是成虫？” 他在以发问引导。 “这池子？”米歇尔一点就透，指着池子道。 “蜂后死后，蜂巢并没有死，因为我听得到，上面战斗还在继续……”李维指了指头顶，“这就说明，那头蜂后并不是蜂巢的本体。那问题就来了，它是什么？” “是什么？”米歇尔皱着眉，猜不出来。 “会不会是——浸泡过血池的拟态之蜂？”李维循循善诱，微笑着道。 米歇尔双眼一亮，连连点头：“嗯，可能性很大，它和拟态之蜂极为相似！” “那，浸泡过血池的两个家伙，都有什么共同点？”李维还在发问。 “二者都被蜂巢的灵魂所寄生，甚至能够替它发声！”米歇尔也不是傻子，很快想通一切，“蜂巢的确没说谎，浸泡血池会强化我们的血脉本源，但会被这玩意寄生，成为它的傀儡！打从一开始，蜂后就是个炮灰！” “聪明！”李维点点头，不失时机地吹捧道。 “我这如果叫聪明，你就是怪物了……”米歇尔很受打击，直勾勾地盯着李维，“我真想让帕斯奎雷撬开你的脑袋，看看你的脑子和普通人类是不是一样的。” 眼前这少年的推理能力，令她深深震惊，无法理解。 李维闻言苦笑，又叮嘱道：“还不能掉以轻心，或许有漏网之——” “放心，并没有，我已经查过了！”爱丽丝的话打断了他。 血池中，一只只惨白手掌消散，化作气泡向上浮起。 现在，同样的问题摆在了三人面前。 “要泡么？”爱丽丝眨眨眼，再次询问。 “当然！”这次，米歇尔毫无迟疑，眼神中浮现渴望，“那可是血脉能力！多少人渴求一生都无法获得的血脉能力！有这个机会，怎么能放过？” “这个，”李维故作犹疑，假惺惺道，“男女混浴，会不会不太合适？” “滚！”米歇尔大怒，一脚将他踹入血池，“你这混账，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龌蹉！” 接着，她和爱丽丝手牵着手，一同跃如池内。 血池剧烈翻腾！ 池水中，无数骷髅头颅浮起，桀桀怪笑着，如同群狼围猎，纷纷咬向两人。但一个个池水凝成的颅骨袭来，当其牙齿触碰少女皮肤的瞬间，却都溃散消失，化为一缕猩红血线，渗入两人皮肤中。 “——嘶！” 米歇尔激灵一下，皮肤抽搐痉挛，而在身体内部，屡屡热流肆无忌惮地冲撞，像是高温高压的蒸汽在循环流转，让她痛苦万分！ 她却面露喜色。 越是疼痛，米歇尔越能体会到血脉中的欢欣鼓舞和生机勃发，她的血脉本源正在急遽成长！ 砰！砰！砰！ 血脉的至深处，似有巨兽的心跳响起，一下，又一下，律动深沉，很有节奏。 米歇尔睁眼，偷偷看了一眼身畔的爱丽丝。 她和爱丽丝是至交好友，但在内心深处，米歇尔是有些自卑的。 和来自“真理家族”的爱丽丝不同，米歇尔家出身低贱，往上再倒一百辈也是普通平民，也是这个缘故，她在拂晓之巅曾饱受歧视。从某种意义上说，米歇尔那火爆的性格，只是她的保护色罢了。 “爱丽丝血统纯正，血脉高贵而强大，她的吸收速度会远胜于我……”米歇尔心中分析着，看了眼爱丽丝。 她面露惊讶。 爱丽丝双目紧闭，如同一名睡美人，无数血色颅骨的簇拥中，她的吸收速度却并不快，只有米歇尔的一半上下。 “这不对，很不对！”米歇尔面露狐疑，连连摇头，“爱丽丝是最正统的真理血裔，如此强大且纯净的血脉，吸收速度理应远胜于我。” 她百思不得其解。 为了印证自己的判断，米歇尔转过视线，望向另一边的李维。 这一眼，让米歇尔的惊讶值破表，脑中一片空白。 “什么？”她失声惊呼。 李维也双目紧闭，而身外却是血色漩涡，那是他吸收血气过快，竟衍生出古怪异象！他以如此恐怖的速度吸收血气，和另外两人完全不在一个量级上。 以喝酒打比方，爱丽丝是酒杯品酒，米歇尔是大碗喝酒，而李维则是用水桶往肚子里灌！ “这家伙，不怕被撑爆么？”米歇尔竟微微心悸，心跳加速。 李维也暗暗叫苦。 自己的血脉本源宛若饕餮巨兽，无论多少血气涌来，都填不饱其胃口！ 不过，李维也隐有所感，在鲸吞牛饮般地吞噬血气中，似乎有什么被点亮，这棵生命古树也在结出果实。 …… “算了，不管他，反正这家伙就是个‘混沌生灵’，根本无法以这个世界的自然法则来判断。”米歇尔观察一阵，确定李维并无危险，也闭上眼，沉心吸取血气。 李维给了她紧迫感，若自己不全力以赴，怕是只能喝点残羹冷炙了…… 仅十来分钟，血池已然干涸，连一滴邪恶精华也未能剩下。 “这，这才多久？”爱丽丝神情愕然。 米歇尔则满脸复杂神情，忌惮地瞥了李维一眼，眼中浮动着某些特殊的意味。 李维眼神恍惚，有点像喝醉了酒，时而眯眼，昏昏沉沉的。 “我好像，好像是……”他有些头晕，要说什么，被米歇尔直接打断。 “别想，也别说，我们没泡过血池，直接将其摧毁了！”米歇尔沉声道，“回去后各自休息，晚上在李维的房间碰头！” “为什么每次都是我的房间？”李维很想问。 而米歇尔一口腐化吐息，让他识趣地闭嘴。 黑暗中，腐化吐息无声奔涌，整座血池被冲刷，大片石体腐朽、风化和湮灭，所有痕迹都在转瞬间被抹除干净。 “居家旅行，毁尸灭迹的必备技能呐……”李维调侃道。 “要不要给你也喷一口？”米歇尔横了他一眼。 嗷~~ 痛苦哀号滔天回荡，头顶上地动山摇，似乎上面的战斗也临近尾声了。 “哦？时机不错！”米歇尔挑了挑眉毛。 …… 入夜，月如银钩。 三人聚集于李维的房中。 战斗结束后，李维随口编了个理由，就离开了。反正李维一贯行事古怪，就是某天他说自己要吃小孩，十三号狩魔小队的众人也只会问他油煎还是烧烤，是撒盐还是抹香料。 “一天了，血脉应该稳定下来了……”米歇尔率先开口，询问道，“交流一下，有什么变化？” “元素亲和！”爱丽丝缓缓道，“我的元素亲和提升，而且是全方位的提升！不止是地、风、水、火四大基础元素，光、暗、雷、冰等高阶元素的亲和也提升不少。现在，我对世界的认知也出现变化了……” “我呢，是个全新的血脉能力，叫做——风笛。”米歇尔撩起头发，天鹅般的脖颈后方，竟露出血脉图腾般的符印图案，“李维，你呢？” “也是个血脉能力，”李维顿了顿，神情有些复杂，“叫做恐惧本源。” 第六十五章 恐惧本源 “哦？”爱丽丝面露沉吟，十字银瞳中浮动着惊讶，“你们俩都获得了血脉能力？是——什么样的血脉能力？” 她心态平和，倒并没有不平衡，只是感觉奇怪。 “我的‘风笛’，简而言之，是个精神信标，同样是个契约卷轴。”米歇尔唇角上浮，隐隐也有些兴奋。 “灵魂信标？契约卷轴？”李维一怔，心头思考。 不等他思考出结果，米歇尔已继续道：“风笛可投射出一颗精神种子，漂浮于域外虚空中，供虚空生灵所捕获。而捕获精神种子的生灵，可与我签订平等契约，相互协助。” “虚空生灵？”李维眼神一凛，流露出震撼。 他可清楚，游走于位面之外，漂浮于以太之中的虚空生灵，那是何等恐怖的存在！诸如“星之暗面”、“虚无阴影”等，都是动辄毁灭数个世界的恐怖生物。 “想什么呢？”米歇尔撇撇嘴，轻哼了一声，“虚空生灵也有强弱之分，强者根本瞧不上我，只有和我实力相近者，才需要守望相助。” “所谓的互助，究竟是什么？”李维又询问。 “很简单，——交易。”米歇尔吐出一个词，又补充道，“每隔一段时间，我们会交换一部分魔力，也相当于是‘交换规则’。” “这很不错……”李维微微颔首。 来自虚空生物的魔力，必然包含着属性特殊且强大的虚空属性，对米歇尔的好处不言而喻。 “还有一点，则是我们能相互召唤。”米歇尔又道。 “什么？它也能召唤你？”李维表情大变。 爱丽丝闻言，也面露忧色。 “放心，召唤是平等召唤，双方都可以拒绝。”米歇尔眯起眼，神情得意道，“而且，在可见的未来内，都只会是我召唤它……因为，外域环境恶劣，我根本无法生存。” 两人这才放下心来。 “和你缔结契约的是什么生物？”爱丽丝眨眨眼，“难不成，虚空巨龙？虚灵凤凰？” 李维闻言，不由摇头苦笑：这小姑娘，实在有点太不长心了了……以米歇尔的性格，若是真正强大的恐怖生灵，她早就说出口了，哪会这样遮遮掩掩的？何况，虚空巨龙、虚灵凤凰等生灵，那可是媲美神灵的恐怖存在！ “一头虚空眼魔，”米歇尔停顿一下，又吐出一串长长名字，“名字叫，——古拉巴·米尔沃·奥古斯都·诺诺维尔。” “呃，”李维嘴角抽搐，暗暗吐槽，“它被罚抄写姓名一定很痛苦。” “让我看看……”爱丽丝道。 米歇尔点点头，神情猛地一凝，在她的肩膀处，一头虚空眼魔的虚影浮现，无数触须摆动着，体表流转淡淡星辉。 它是一个浮空的巨大眼球，眼球周围生有畸形的，扭曲的触手，触手末端则生有小一号的眼珠，每个眼球都在视线游移，丑陋而诡异，令人头皮发麻。 李维呼吸稍重。 每当那眼珠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他的法师直觉即开始尖叫！ “这玩意，绝对是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李维暗忖道。 “诺诺维尔还是幼体，但实力已与我相当，甚至更强。”米歇尔神色自若，又道，“我已和它交流过，它很乐意为我而战。当然了，在‘异域’中战斗，它本身即可获得巨大成长。” 对虚空生灵而言，这里反而是“异域”了。 爱丽丝点点头，语气羡慕道：“唉，我怎么没有这样的召唤生物？” “……” 李维和米歇尔神情古怪，都没答话。 他们清楚，爱丽丝的羡慕，绝不是来自诺诺维尔的强大，而来自它的丑陋和怪异，能令人做“噩梦”。 “不过，召唤术可是我的弱项。”米歇尔挥手，将投影击散，捂着额头道，“最近，那可由得忙了……我得恶补召唤术的理论，尽快构筑出一座虚空之门。” 她满脸头痛。 “李维，你呢？恐惧本源究竟是什么？”米歇尔回过神来，又问道。 爱丽丝也转过头，直直地望着李维：“我们三个人中，你吸收的邪恶精华最多，比我们俩的总和还多！理论上说，这至少是个中位的血脉能力。” “中位？你小子运气真好！”米歇尔流露出艳羡。 血脉能力也有位阶之分，分别为下位、中位和上位。 血脉能力罕见且珍贵，下位血脉能力已是凤毛麟角，而一个中位血脉能力，即使放在大贵族中，也能让你从旁系一跃跻身为继承序列的前三；至于上位血脉能力，则是名垂史诗的资本了。 轮到我了？ 李维却不并高兴，反而暗自苦笑，按本宣科地缓缓念道：“恐惧本源：黑暗为吾袍，噩梦为吾矛，恐惧为吾食。” 米歇尔静静听着，顿了一会，才后知后觉道：“这就……完了？” “完了。”李维耸耸肩，苦笑着道，“到现在，我还没弄清楚，这个能力究竟能干什么。” “我又想揍你了！”米歇尔表情扭曲，恨得牙痒痒，“吸收了那么多邪恶精华，就弄出这么个玩意？” “恐惧为吾食……”爱丽丝念了一句，沉声分析道，“或许，你能以恐惧为养料，吸收恐惧，强化自身。我有些猜测，最常规的一种，是能吸收恐惧，化为自身魔力或者魔力上限。” 米歇尔闻言一怔，轻抚下巴道：“不管是哪一种，看起来就不那么废物了……前者，能在战斗中恢复魔力；而后者，则相当于提升了冥想效率。” “等等，”在爱丽丝的提醒下，李维想起什么，“这个血脉能力尚未觉醒时，曾显露出些许雏形……在敌人恐惧时，我的法术效果会增强！” 他将自己干掉马奎尔的过程描述了一遍，每一个细节都没有遗漏。 “法术强化？这已是超魔效果的一种！”爱丽丝瞪大眼睛，惊诧道，“这效果，可比恢复魔力强大得多，能直接地，而且大幅地提升你的战斗力！” “不过，”李维面露苦笑，摸了摸鼻子，“让敌人恐惧，尤其是和自己同级或比自己更强的敌人恐惧，这可是个老大难。” “的确如此，”爱丽丝赞同地点头，又道，“不过，现在的你，只是窥得了‘恐惧本源’的冰山一角，还需要花更多时间体会和感悟，获知它的真正属性。” “我知道，”李维点点头，却又苦笑起来，“但是，没法做实验呐……我到那里去弄恐惧？” 这可把爱丽丝问住了。 “那是你的问题！”米歇尔哼了一声，语带威胁道，“一周内，弄清楚这个血脉能力的属性。若失败了，我就让诺诺维尔来帮帮你……” 李维表情一僵。 …… 灵魂之砧。 自费米尔背上跳下，李维精神萎靡地向里走，行尸走肉一般。 研究了一整夜，他还是一无所获。 林荫小道间，艾德里安和一名中年男人正迎面走来。 “李维，你来的正是时候。”看到李维，艾德里安面露笑容，指着男子道，“这位是斯科，是一名优秀的拍卖师，来自三女士拍卖行。眼下，一月一次的拍卖即将开始，你不如去看看？学习学习？” 李维稍稍皱眉，想要拒绝。 他极为忙碌，哪有时间去看什么拍卖？ “李维，你是个新人，必须得在拍卖会上露露脸，让人认识……”艾德里安自然明白他的念头，以精神传音道，“对你这种新人来说，名气相当重要！有名气，你的作品才卖得出去！” 与此同时，艾德里安向斯科介绍道：“斯科，这是李维·斯坦辛格，豪利特先生的第二助手。他很年轻，水准却不逊色于我，前途不可限量。” 李维恍然，面露感激。 他这才明白，艾德里安是为了自己好。 斯科也识趣地伸出手，友好地道：“你好，斯坦辛格先生。” 看得出，他是个性格谨慎的人，即使面对李维这样的无名小辈，依旧没有直呼他的名字。 “你好，”李维一脸微笑，“叫我李维就行。” 临走时，艾德里安凑近李维，又低声道：“小心第五燃素。” “第五燃素？”李维微微一惊。 …… 三女士拍卖行。 李维坐下，好奇地四下打量，啧啧称奇。 “开了眼界了……”他低声道。 这里的布局和他所想象中的拍卖行完全不同，它更像一座斗兽场，四周是环形券廊，层层地向上拔高，而在正中央处，则是个稍矮的圆形竞技台。 “拍卖魔法物品，往往要当场验货和展示。”李维念头闪烁，想通了前因后果，“这样的布置，能够更好地展露魔法效果。” 竞技台上，正有推车来来回回，进行着最后的准备工作。 斯科在整理仪容，他的身畔是个巨人般的壮汉，神情凶恶，肌肉虬结恐怖，拳头上绑着黑色绷带。 “嗯？”李维搓了搓鼻子，神情古怪。 他似乎嗅到什么味道，而直觉告诉他，那是——恐惧！ “我能嗅到恐惧的味道？也是因为恐惧本源么？”李维心中困惑。 他甚至隐有感觉，那是对自己的恐惧，而那份恐惧，则是来自那名巨人般的壮汉。 “这……怎么回事？”李维有些凌乱了。 第六十六章 咒器战争 李维神情狐疑，上下打量那名魁岸壮汉，脑中念头横生。 他忽然注意到，巨汉视线游走，落在一个贴着魔法封条的木盒上，脸上露出复杂表情，有渴望，有敬畏，有恋恋不舍，也有忌惮和——恐惧。 “嗯？”李维面露迟疑，接着恍然大悟，“木盒里是‘野性沉沦’？” 他立刻明白，壮汉的恐惧情绪，来自自己亲手制作的那件咒器。 “这倒不奇怪，”李维了然，点点头道，“惊惧也是恐惧的一种，而那件野性沉沦，的确有点——” 他想了想，终于找出个合适的形容词：“——变态。” …… 李维闭目养神，等待着拍卖的开启，也在默默沉思。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光临三女士拍卖行，一月一度的拍卖会即将开始！”斯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热情饱满，极富感染力，“虽然我每次都会这么说，但这一次，你们会见识到前所未有的旷世之作！” 掌声雷动！ 李维睁开双眼，环形券廊中早已坐满了人，而且都很捧场，微笑着鼓掌。 斯科做了个双手下压的动作，掌声随之停歇。 他抬手示意，扬声道：“接下来是第一件拍卖品，——‘与龙角力’药剂！诸位，听名字你们应该就能猜出，其效果是‘巨人力量’，以最简单直接的方式，大幅提升机能。还是老规矩，由黑手来示范。” 巨汉前踏一步，取过托盘少女手中的一管药剂，当场一饮而下。 “原来是这样……”李维当即明了，这个黑手的工作，就是负责现场演示种种拍卖品。 呼哧呼哧的喘息声中，数名上身的男子扛着一根黑曜石柱上台，而黑手双手抓住石柱，随着一声咆哮而发力，在不动用斗气的情况下，将之高高举起！ “啊~~” 环形券廊上，惊叹之声回荡，许多贵族小姐们盯着黑手，有些面红耳赤。 “这玩意，表演重于实效……”李维则是兴趣欠奉，权当看热闹。 或许因为黑手表演卖力，拍卖中，“与龙角力”竟拍出二十枚金币的高价，令斯科的笑容愈发灿烂。 接下来，药剂，卷轴、魔法装备等拍卖物一一上阵，唯独并没有咒器。原因也很简单，咒器属性更强，更为稀少，价值也更高，自然作为压轴，最后出场。 李维一脸懒散，昏昏欲睡。 对这些，他实在提不起兴趣。 他唯一有点兴趣的，是一本老旧古籍，名为《阿斯特兰的旅行日志》。这是一名传奇战士的日记，其旅行感悟，其战斗心得，其字里行间透露出的种种规则，或许对李维有所帮助。 不过，他虽有兴趣，却也兴趣有限。其一，这是一本战士日记，而非法师日记；其二，他摸了摸口袋，嗯，一个铜子也没有。 …… 许久的乏味后，李维终于来了点精神。 拍卖会已临近尾声，而作为压轴的三件咒器，也即将一一呈上。 “巨魔的掌握，一级咒器，‘灵魂之砧’艾德里安的作品。”斯科音调拔高，带了几分咏叹调，“但凡经常光临三女士的人都知道，他的名字就是‘品质’的象征，其作品从未有半点疏忽或纰漏，每一根线条都精准到极点！” “实话，我作证！” “艾德里安大师的作品，永远值得信赖！” “依我看，示范流程都能省掉了，直接开始拍卖吧！” …… 环形券廊上，赞同和喝彩声四起，有人在鼓噪着。 “艾德里安的名声不错，已成了‘品质’的代言。”李维摩挲下巴，忽然念头一闪，“那我呢？我会为什么‘带盐’？” 他眨眨眼，总感觉有些不太妙。 呼~~ 风啸阵阵，黑手戴上“巨魔的掌握”，轮番舞弄战剑、骑枪、甚至弓弩等，都娴熟而灵活，证实其第一项属性，提升武器熟练度的“战斗本能”。 “第二项属性为‘爆发’，黑手！” 伴随着斯科的讲解，黑手蓦地握紧右拳，拳套上暗黑斗气缭绕，竟浮现巨魔头颅的投影，其满脸战妆，正发出声嘶力竭的战争怒吼！ 嗷~~ 裹挟着巨魔之吼，黑手一拳狠狠击出，拳套上有血色光芒浮沉，侵染他指缝间的暗黑斗气，令拳劲愈发狂野暴烈，迸发出恐怖威力。 轰！ 巨石竟从中折断，无数石屑纷飞。 现场一时哑然，陷入深深惊讶。 “只是这样？” 却在这时，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语气轻蔑。 恰好拍卖会场一片安静，这声音不大，却久久回荡。 “哪来的家伙？吃饱了闲的？”李维微微眯眼，瞳中掠过不悦。 明白，那人是刻意为之，来者不善。 普通人或许会认为是随口感叹，李维则清楚，其言辞中暗藏规则力量，否则也无法响遍整片环形券廊。 他循声望去，心下微动。 “第五燃素的家伙？”李维暗忖道，“金发赤瞳，看样貌，和艾德里安描述的艾迪·拉泽尔相符……” 第五燃素的执掌者名为约翰·拉泽尔，六人议会中位列第四，称号“禁忌炼金”。而这位艾迪·拉泽尔，就是约翰·拉泽尔的小儿子。 “裙带关系就不谈了……”李维撇撇嘴，暗自摇头，“同为拂晓之巅的一员，还玩内斗？” 艾迪的叹息只是个小插曲，很快就被抛到一边，一次次的举牌，一声声的喊价声中，“巨魔的掌握”价格扶摇而上，竟已涨到三百二十枚金币！ “不止强者的世界我不懂，有钱人的快乐，我也想象不出啊……”李维摸摸鼻子，“这么看来，能制作咒器的魔法师，都是印钞机！那铠装师呢？是金矿么？” 他总算有点“前途光明”的感觉了…… 李维胡思乱想着，下一项拍卖已经开始。 “蚀刻手套，一级咒器，‘第五燃素’艾迪的作品。艾迪的特点恐怕不用介绍了吧，极致而富有想象力，魔法效果超群！” 斯科说这话时，观众席上的艾迪高举右手，向着人群挥手致意，立刻激起大片大片的如雷掌声。 “这家伙的脑残粉也不少么……”李维嘴上不客气，也生出几分兴趣。 “蚀刻手套的效果只有一个，但极为强大，名为——‘蚀甲’！蚀甲：能在拳头或者武器上添加腐蚀效果，每次攻击都能削减敌人的防御，它几乎对巨龙以外的一切生物和非生物都奏效，连亡灵生物也无法抵御。” “蚀甲？”李维眼神忽闪。 黑手已戴上蚀刻手套，接着握住一柄重型战刀，转瞬之间，一缕幽暗光弧在刀刃上游走，为其镀上一层无光暗影，隐有几枚符文如暗星般闪烁。 呼~~ 刺耳尖啸四下回荡，黑手斩刀连连劈斩，一块竖立巨石坍塌碎裂，巨石截面处，石块消融为黑水，一滴滴地徐徐淌落。 接着，他出刀再斩，一头凶暴野猪被砍成两截，同样地，截面处的骨头和血肉都呈消融状态，血肉模糊。 环形券廊再次陷入死寂。 艾迪又忽然开口：“随着使用时长的增加，蚀甲效果能与斗气交融，成为斗气的独特属性，拆解掉一切防御！” 这话一出，像是冷水滴入滚烫油锅，激起更大喧嚣，惊叹和赞美之声四起，不绝于耳。 “有点本事……”李维点头，唇角却浮起一股莫名以为，“不过，只是这样？” 艾迪双手下压，将声浪压下，忽然起身，遥遥望着李维道：“在咒器上，第五燃素才是正统，才是领头者，才是真正的王！” 看来，他清楚李维的身份，这是在示威。 艾迪冷笑，他想看看这个新人手足无措或色厉内荏的模样。 但他注定要失望了。 李维侧过头，将手放在耳边，做了个“倾听”的动作：“这位先生，你在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到？” 艾迪脸色一青，他设想过正常人的各种应对方式，却完全没想到这一种，有点措手不及。他可不知道，眼前这家伙，从来就不是正常人。 而拍卖已在进行，众人都转移注意，这场还没开始的风波，竟就这样休止了。 艾迪坐下，面孔涨得通红，这和他预想的场面大不相同，有种一拳打在空处的感觉，很是不爽。 好在，最终的拍卖价让他的心情好了不少，足足四百一十枚金币，远超“巨魔的掌握”。 “最后一件，野性沉沦，一级咒器，也是艾德里安的作品。”很快，斯科开始介绍最后一件咒器。 “哦？怎么成了艾德里安的作品了？”李维一愣，但旋即明白过来，“看样子，艾德里安认为我籍籍无名，怕我的作品卖不出去，所以挂上了他的名字……这算狐假虎威么？” 他心中失笑。 艾迪闻言，也同样变了表情，起身道：“斯科，我记得，每次作为拍卖压轴的，都是最有价值的作品吧！” 斯科点点头，承认道：“并没有这个规矩，但一般是这样的。” “你是说，这件野性沉沦，比我的蚀刻手套更加优秀？”他加重语气，神情不服。 却不料，斯科再次点头：“的确是这样……这不是我的判断，而是鉴定师和我们三名拍卖师共同的判断。” “好！”艾迪面有怒色，深吸了一口气后，坐了回去，“那我就看看，这件野性沉沦究竟有多强？” 他相当不爽！ 艾迪已能制作三级咒器，这次专门制作一级咒器，甚至选择了手套类武具，他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艾德里安！他费了那么多工夫，但眼前的男人却说，最好的作品依旧属于艾德里安，这让他怎么能服气？ “等一下！” 又有一只手举了起来。 是李维。 “李维，你这是……”斯科一怔，有些纳闷。 “这件野性沉沦，能不能由我来讲解？”李维举着手，一脸人畜无害的微笑，“艾德里安亲自向我诠释过这件作品，我想，我的理解应当会更深刻些。” 第六十七章 血之暴走 “野性沉沦的第一个特性，名为‘漩涡’。”展台上，李维扮演着“解说员”的角色，但显然，他并不如斯科专业，热情不够饱满，也没有一惊一乍的，只是平铺直叙。 他是刻意为之。 语言上的苍白乏味，能让观众们将更多注意力放在野性沉沦的物品本身。这件野性沉沦足够强大，用不着语言上的烘托感染。 “漩涡的效果，相当于‘爆发’的强化版，威力和破坏力成倍提升，当然，缺陷则是更长的准备时间和更大的自身负荷。” 李维的讲解很专业，却也相当枯燥，语调平稳，语速则不徐不疾。 他的话回荡于整片环形券廊，让人昏昏欲睡，但并没有人睡着，反而个个瞪大眼睛，神情如同凝固。 嗡~~ 黑手五指握拳，拳锋上深黑斗气缭绕，有啸鸣声千回百转，律动磅礴。拳套的手背上，一座巨轮图案浮现，一格一格地如钟表轮转，而随着轮转，啸鸣声愈发尖锐刺耳，斗气律动也更加深沉暴烈。 “——喝！”他一拳砸出，激起震耳欲聋的恐怖巨响，随着烟尘散去，石柱上已留下旋涡状的深深拳印裂痕。 “哦~~” 有压抑的呼声响起，艾迪也是瞳孔收缩，一脸异色。 不过，他们的惊讶来的早了点。 下一刻，在拳印的四周，无数条裂纹弥漫和狂舞，石柱中回荡着不堪重负的闷响，整根石柱都被撕扯开来，碎石飞溅，爆炸般洒落一地。 “哦，我的主，我的永恒圣光……” “这只是一级咒器？魔法之神呐，这怎么可能？” “可怕！实在太可怕了！” …… 喧嚣声响成一片，观众们议论纷纷，男士们神情兴奋且面露渴望，小姐们则有点脸色发白。 李维深吸一口气。 这次，他不止嗅到，也看到了恐惧。 人群中，一缕缕灰色气息聚散似烟云，自每个人头顶上涌出，或粗或细，自四面八方纷涌而来，和冥想时的奥术能量一般，投入他的身体。 在李维眼中，恐惧是灰色的，但其他人则毫无察觉。 “一群土包子，瞧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他轻挑眉毛，心中暗忖道，“等展示‘血之暴走’时，你们岂不得吓疯了？” 当然，嘴上自然不能这么说。 李维笑了笑，又讲解道：“巨魔的掌控的‘爆发’，其效果是‘双重劲’，将两次出拳的斗气重叠，形成强大杀伤；漩涡的效果，则是化拳锋为回转漩涡，可任凭使用者需要，注入多重斗气，再一次地击出！刚才，黑手使用的是‘三重劲’，最高则可达到五重。” “五重？” 惊呼声中，李维清楚看到，环形券廊的上方，那恐惧所化的乱流又浓重许多。 “这只是理论的上，我个人建议，除非万不得已，请控制在四重以下……”他不动声色，态度温和地提出建议，“毕竟，咱们和金属魔像不同，身体是血肉之躯，太过巨大的负荷，会对我们自身造成损耗和伤害。” “我出四百枚金币！”这时候，一名性急的男子举手报价，开口就是个大数字。 安迪眼皮狂跳。 他心情沉重：才第一次报价，野性沉沦和蚀刻手套的最终价已只差十枚金币，超越它是毫无疑问的，只是不知道会超过多少。 “这位先生太心急了，还请稍等。”李维笑容不减，做了个“同学请坐下”的手势，“效果展示还没完，不，应当说，才刚刚开始而已。” 他的话，又激起一阵压抑的哗然。 刚刚开始？ 难道意思是说，下一个特性更加强大？ 众人的情绪被撩拨起来，饶有兴致。 “第二个特性，名为‘血之暴走’。”李维还是不紧不慢的模样，望向台下的斯科，“这个特性很特殊，需要活物作为演示对象。” “放心，准备好了！”斯科点头，做了个手势。 呼哧呼哧……剧烈的喘息声中，八名壮汉推着一辆盖麻布的巨型推车上台，看他们满头大汗的模样，以及麻布下时而响起的暴怒兽吼，观众们愈发目不转睛。 麻布掀开，又是一阵惊呼响起！ 麻布下是一座巨大铁笼，而铁笼中，则是蹲坐着一头大得吓人的棕黑巨熊，其体魄雄壮如山，獠牙锋利，利爪巨硕，腥臭涎水自嘴角淌落，眼神疯狂。 “凶暴巨熊？那可是二级魔兽，丛林中最凶恶，最危险的生物之一！” “这是要和凶暴巨熊战斗？胆子太肥了！” “不过，挺有趣么……” …… 环形券廊中，观众们的热情被激发。 咔！ 黑手上前，打开笼门，进入铁笼，然后……关上了铁笼。 “笼中死斗？喂，不会吧……” 有人认出这阵仗，失声低呼。 周围立刻炸开了锅，观众们议论纷纷。 笼中死斗是一种古老且野蛮的搏杀仪式，双方没有退路，除非一方死亡，否则战斗不会停止！只要稍有常识的人，就知道凶暴巨熊的可怕，即使是黑拳这样的强者，一个不小心，或许就会被撕成碎片。 “只是演示咒器，用不着这么拼吧……” “噱头么？三女士拍卖行怎么突然这么野蛮了？” …… 有人兴奋，也有人在皱眉，于心不忍。 铁笼中，黑手神态如常，没有半点紧张，甚至似乎隐隐有些……兴奋？他忽然昂起头，毫不示弱地仰视凶暴巨熊。 “血之暴走是主动效果，激发条件是盯着敌人超过三秒，然后嘴里说出——”李维讲解着。 “——限定解除。”黑手缓缓道。 “哦？那是什么？” 黑手对面的看台上，有眼尖的人注意到了什么。 铁笼里，黑手的右瞳中，一枚血色符文凝形，随着其视线紧盯着巨熊，流溢出冷酷，阴森，如有实质的疯狂和杀意！ “这是在锁定对手。”李维描述道，“接下来，他的眼中只有一个对手。” 轰~~ 黑手低喝一声，一身黑色斗气转为深沉猩红，在体表翻腾溅跃，如同在熊熊燃烧！他似化作浴火魔神，体表激荡的斗气时而衍化为张张巨魔面孔，正发出声嘶力竭的野性战吼，吼声响彻云霄。 “斗气的颜色……也会改变？”有人惊叫着。 男人们神情错愕，女士们则已面无人色。 甚至，作为对手的凶暴巨熊，竟也流露出畏惧，以咆哮威胁对方。 “巨魔一族有种本能，名为‘狂化’，其本质，是体内血液和斗气流速加快，强化速度和战斗力。”李维神态从容，慢条斯理地解说着，“血之暴走是‘狂化’的进阶版，将身体当做暴怒漩涡，令斗气和血液一次次回旋轮转，流速越来越快，战力也随之攀升。” 嗖~~ 风啸如惊雷！ 黑手欺身突杀，速度快得可怕，猩红斗气在身后牵拉出血色披风般的重重残影，而他五指成爪，在虚空中扯下五条下落的血痕。 众人这才意识到，他不止和凶暴巨熊笼中死斗，甚至都没带武器！ 嗷~~ 哀嚎声夹杂着撕裂声回荡，凶暴巨熊痛苦咆哮，肚子上已多出五条深深血痕，连内脏都隐约露出。 它立刻施以还击，巨掌砸下。 黑手沉默，脸上没有紧张，也没有兴奋，只有最纯粹的凛冽杀意。 他蜷缩翻滚，以一个不太雅观的姿势避开熊掌，又合身撞入巨熊腹部，十根手指呈双爪，无数道血色的五线谱在虚空中来回拉扯，将面前血肉脏腑尽数撕碎！ 现场一片死寂，甚至连惊呼声都不多。 李维却能清楚看到，恐惧之花在绽放，恐惧之藤在蔓延，恐惧气息如雾，愈发浓郁和厚重。 他唇角上翘，继续解说：“血之暴走的效果，诸位也看到了，那是速度、力量、破坏力的全方位强化，效果远在‘狂化’之上。当然，它也是有缺陷的，需锁定目标才能发动，而一旦发动，眼中别无他物，只会追杀目标一人。” “血之暴走中，使用者会丧失理智和自我控制，陷入嗜血疯狂，全凭本能行动。” “它无法被主动解除，除非消灭对手或者自身斗气耗尽，否则不会停歇。” “哦，对了，凭本能战斗，是有利有弊的。血之暴走下，使用者往往手段凶残，暴戾，丑陋，不符骑士精神，但也最为直接有效。换句话说，摒弃一切伦理、道德、杂念，只追求最纯粹的杀戮！” 李维缓缓讲述着，但周围能听进去的人实在不多。 血腥味在弥漫，而眼前场景更是血腥而震撼，男人们的心跳都近乎停滞，至于女士们，早早就捂住了眼睛，只敢在指缝间瞥上一眼。 咚~~ 凶暴巨熊倒地死亡，它的肚子几乎被掏空，各种脏腑散落一地，有些粘附在铁笼的栏杆上，久久都没有掉下来。 黑手却并未停止！ 他满脸杀意，依旧沉默着，十根手指疯狂撕扯，将凶暴巨熊的残尸撕得七零八落。 “对了，还有一点，现在这状态，我称之为‘上头‘……”李维歪了歪头，笑着道，“诸位，多给他一分钟，他会自然恢复理智。” 果然，一分钟后，黑手回归理智，但紧接着，强烈的恐惧情绪自他身上满溢，如同潮水般汹涌而出。 浓墨重彩的恐惧情绪弥漫，而李维享受着这场恐惧情绪的狂欢，忽然表情一动：“恐惧武装？这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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