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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世欢妍》


第一章. 最寒冷的冬天

林舸是秋天走的,到今天已有小半年了,可褚欢颜还是没能从悲痛中走出来,那么鲜活的一个人,那么亲密的一个人,怎么会说走就走了呢?怎么可以抛下她就这样离开呢?

整个冬天,褚欢颜都裹着毛毯窝在沙发上发呆,不想出门,不想与人说话,终日以泪洗面。

每时每刻她都能感受到刺骨的寒意。

这是她活过的这二十五年来最寒冷的一个冬天。

林舸走了,本来他们是打算年前举办婚礼的,她是个孤儿,从小没能得到关爱和呵护,后来遇到了林舸,一个阳光帅气,又温柔体贴的男人,让她清冷阴郁的生活一下子明亮起来,她以为上天总算开始眷顾她了,把那么好的一个男人赐予她,可是,在她刚刚看到希望,刚刚感受到人情温暖的时候,上天又无情地夺走了这一切,让她一夜回到比原来更孤寂的生活。

这是他们的新房,屋里的一切都留着林舸的痕迹,林舸的气息,欢颜终日沉迷。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林舸,你在哪儿呢?”

褚欢颜窝在沙发里自言自语地呢喃,眼里充满了迷惘的泪水。

林舸是个刑警,常年奔忙于各种犯罪现场,去年,在一次执行任务时光荣牺牲,子弹射穿胸膛,当时就已经昏迷,送到icu还没来得及抢救就宣布死亡,所以,他走得那么急,那么匆忙,没有给欢颜留下一个字,一句话,褚欢颜的生命好像忽然被拉下电闸,瞬间漆黑一片。

遗憾,

成了她心里的最痛。

“叮咚”

忽然,清脆的门铃声打破了死一样的沉寂,褚欢颜楞了一下

“有谁会到访呢?”

她是个首饰设计师,硕士毕业后,在大公司干了两年就辞职出来自己开了一家工作室,说是工作室,其实也就是一间首饰加工作坊,平日里自己设计制作一些创意的个性小首饰放在网上售卖,虽不至于发财,但日子倒也过得闲散殷实,她从小没有亲人,在孤儿院长大,性格清冷,不喜与人交往,朋友很少,一应生意往来都在网络上完成,所以,就算她几个月不出门都不会有人关注,也不会有人知晓,更不会有任何访客。

来人是一对穿着笔挺职业装的男女,见到披着毛毯,蓬头垢面,满脸憔悴来开门的褚欢颜先是一愣,但很快就镇定下来,展示出他们良好的职业素养。

“这是林舸先生的家么?”

“是,唔?”

看着褚欢颜满脸疑惑,来人道:

“您是褚欢颜,褚小姐吧”

“我是,你?”

“我们是皇冠珠宝的员工”来人递过一张名片,上面写着来人的名字,

皇冠珠宝?城里最大的那家连锁珠宝店,对于单打独斗的首饰设计师褚欢颜来说,这种国际大公司的名号如雷贯耳,“只是,我从未与他们有过任何交集啊?”褚欢颜疑惑不解,

“是这样的,”

来人继续道:“林先生八月份的时候,在我们公司为您加工定做了一枚戒指,交货工期是两个月,但现在都过去半年了也没见林先生来取戒指,后来,我们根据他留下的信息了解到了林先生的情况,所以特地给您送了过来。”

“褚小姐,还请节哀顺变!”说完深深鞠了一躬。

欢颜暗想,皇冠珠宝的服务果然名不虚传啊!但转念,她自己就是设计加工首饰的,林舸为什么还要舍近求远去皇冠给她定做戒指呢?给首饰设计师送首饰?林舸脑子没问题吧?也许,是想给她一个惊喜?想到这里,心头更是疑惑,忙道:“哦,这样啊,请进吧”

屋里很整洁,但很阴冷,明显的暖气不足,来人都不约而同打了一个寒颤,欢颜感到有些难为情,好几个月没有烟火了,她整天整天地窝在毛毯里并没觉得不妥。

等来人坐定后,她悠悠晃到厨台前烧水冲泡咖啡。

皇冠员工从包里取出一个小小的首饰盒,非常专业地打开给褚欢颜过目,然后带上一双雪白的手套把戒指取了出来递给褚欢颜,接着把一叠票据放在桌上,“褚小姐,请检查一下,我们已经按照林先生的要求加工好了,如果没有什么问题请在提货单上签字就可以了。”

褚欢颜看到戒指的第一眼就立刻明白了林舸的心意,这是她一件未完成的设计,她不止一次在林舸面前无心提过,她想设计一款古风的戒指,就像她在梦里见到的那枚一样,有合欢花的图样,有剔透的萤石,但几次拿起笔试着起稿设计,都不能达到心意,后来工作室的订单越来越多,忙不过来,也就把这件事搁置了下来,没想到林舸这样粗线条的男人偏偏记住了,还这样上心,这样细心,想到这里心头不禁一阵阵酸楚。

褚欢颜接过戒指细细打量,戒指的设计很接近她的创意,一看便知是请了皇冠知名设计师依照她最初的设计意图设计完善的,但戒指的戒面并不是钻石,也不是什么值钱的宝石,而是一块晶莹剔透的水晶,像泉水一样透亮,隐隐还泛着陈旧的黄色光泽,褚欢颜有些不解了,“这皇冠珠宝的设计费和加工费可不便宜啊,只是为了这一颗不怎么起眼的水晶?”

皇冠珠宝的员工像是明白了褚欢颜的疑惑,忙解释道:“褚小姐,本来我们公司也是只加工钻石和宝石,不加工水晶的,因为水晶的价值可能远没有我们的加工费高,但是林先生不惜重金请了我们皇冠的设计师设计,而这块水晶的品质也非常罕见,据林先生说,这块水晶是他祖辈留下来的,经过我们的鉴定也不能确认具体的年代,但鉴定师说,至少也应该是汉代以前的东西,”

说完把鉴定证书往褚欢颜面前挪了一下。

签过字,送走了皇冠宝石的员工,褚欢颜又躺回沙发上,拿起那枚戒指对着光线把玩起来,戴在手上刚刚好,这应该是林舸送给她的结婚礼物,想在结婚那天给她一个惊喜吧,然而旧物在手,斯人已去,想到这里又不觉伤心起来,心如刀割。

“林舸,为什么你什么都不跟我说呢?每次出任务都笑着离开,从来不让我知道你的工作有多危险,从来不告诉我你在做什么,从来也没跟我说起过这颗水晶的来历。”

胡思乱想中眼皮越来越沉,头也开始越来越重,不知不觉就睡着了过去。

远处钟楼的钟声敲响十二下,屋里黑暗一片,只有那枚小小的水晶发出微微奇异的光芒。

第二章.水晶石

“救命啊!”一声呼叫撕破黑夜,

“不好了,哪家的煤气漏了?”接着是一片叫喊声,嘈杂声和脚步声,

“来人啊!”

“救命啊!”

“快救人啊!”

迷迷糊糊中的褚欢颜听不真切,感觉到声音恍恍惚惚,忽近忽远,这是谁在叫呢,大半夜的,

“糟糕”褚欢颜忽然心里一惊,想到下午来人时,自己好像拧开煤气烧水准备冲咖啡来着……

然后她只觉得头昏昏沉沉的,手脚无力,身体完全不受控制,接着有什么人在搬动她,但她怎么也睁不开眼睛,各种嘈杂声交叠,然后越来越远,越来越轻,越来越弱,渐渐的就只剩下一片死寂。

不知道过了多久,褚欢颜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大亮,头痛得厉害,令她一坐起身来就呕吐不止,

“小姐醒了!小姐醒了!”忽然传来一个稚嫩的女孩的叫声,褚欢颜艰难地微微睁眼,一个身穿月白衣裙的年轻女孩正搀扶着她起身呕吐,“我这是在医院?煤气中毒?被人救了?这护士服怎么有些奇怪?现在的小护士怎么随便唤人小姐啊?太没礼貌了,我哪一点像小姐了?”

等她再次躺下,看着周围的一切,心里发憷,她好像不在医院,

“这是哪儿啊?在做梦么?”她惊得瞪大眼睛。

她正躺在一张宽大的拔步床上,床帏上绣满了宝相花,花繁叶茂,虽略显陈旧,但精致雅洁,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的物件,床边的矮榻上正坐着一个梳着对称发髻的圆脸小姑娘,穿着古代的装束,这是?误入哪个电视剧组了?

为了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褚欢颜掐了一下自己,不是做梦!她慢慢坐起身来,迷惑地望着周围这一切,这是一间小小的闺阁,房屋装修家居陈设古色古香,比起电视剧里更加真实更有烟火味儿,不像是道具,什么情况?

穿越了?

“小姐,你可醒了,你都昏睡两天两夜了,小纹担心死了,”说着扶起褚欢颜从床上坐起,拿了一个枕头垫在她身后,褚欢颜坐起来朝自己身上打量,她的身体怎么好像不一样了,好像刚刚发育好,应该是个十七八岁的姑娘,身量比她原来略瘦一些,肌肤雪白如玉,穿着一件牙白色绫罗睡袍,袖口和衣襟处隐约绣了白色的朝颜缠枝花纹,身上盖着一床金地团花锦被。

褚欢颜用她现代人礼貌的口气问道,“那什么…小纹?请您帮我拿面镜子过来好吗?”

小纹闻声惊讶地看着褚欢颜

“小姐?你怎么了?请?您?”小纹怔了怔,心下诧异,小姐说的话怎么这么奇怪,褚欢颜忽觉自己失言,忙不做声,现在还搞不清什么状况,记忆混乱不堪,有一搭没一搭的,一定得慎言,慎言啊!以免祸从口出,让人给当成了怪物。

小纹拿来一面铜镜,褚欢颜扫了一眼铜镜背面的浮雕花纹,盘枝纹瑞花镜,再看看床帏的宝相花纹,睡袍的缠枝花纹,屋里的陈设,小纹的服装,身上的饰物……褚欢颜这个对古代艺术品有着很深研究的设计学硕士,心下迅速做出判断,现在至少是隋唐之后,千年之前,应该恰逢后唐乱世,褚欢颜不由得心下一沉。

接过铜镜,褚欢妍好像一个刚刚做完整容手术等待拆开绷带的人一样,忐忑地看着自己镜中的容颜,这不看则已,一看大吃一惊,铜镜里这个陌生女孩虽跟她面貌颇有些相似,清澈的眼神也几乎一模一样,但整个人却美得惊天动地,在今世,褚欢颜亦称得上俊俏女子,但与面前这个古装女孩相比,褚欢颜的容貌瞬间就失了颜色,只见她面如朗月,肤如凝脂,眉似轻烟,明眸善睐,倾国倾城,只不过似是中毒症状未消,脸色苍白,眼下略有些青紫,嘴唇发白毫无血色,褚欢颜仔细端详着自己这张脸,心中暗道“好一个绝色美人,病西施啊!”。

随即,目光落到自己那双执铜镜的手上,

天哪!

水晶戒指!她惊喜地看到,一枚水晶石戒指戴在她的指上,戒指的款式虽然跟林舸送她的略有不同,但跟她梦里曾经见过的一模一样,更让人惊讶的是,那戒面上的石头就是林舸送她的那颗水晶石啊,清澈透明,闪着微微的神秘的黄色光芒。

作为一个长期跟各种宝石打交道的设计师来说,她知道水晶可以通灵,有神奇力量的传闻,许多电视电影里都有灵婆用水晶球与先人通灵的片段,但她没想到,自己居然能遇上,一颗小小的水晶石竟有如此魔力,她从后世穿越而来,连身体面貌都不是她自己了,可这枚小小的水晶石却依然如故不离不弃,这是林舸留给她的信号么?指引她穿越时空来寻他么?林舸,想起那个自己深爱的男人,眼泪就情不自禁地流了下来,也许,在这异世,我们还能相见。

“小姐?”小纹的轻唤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看到褚欢颜对着手上的戒指落泪,丫鬟小纹以为她又在思念逝去的大夫人了,也跟着哭了起来:“要是大夫人还在就好了,我们小姐就不会这样受苦了。”

褚欢颜怔了一怔,记忆迅速切换到原主状态,虽然原主的记忆在一点一点缓慢恢复,但总是一些支离破碎的片段,她隐约中记起,她不是孤儿,她的名字叫褚欢妍,是褚府的千金大小姐,跟今世的褚欢颜只一字之差。

“小纹,我头晕得厉害,可能是脑袋烧坏了,好多事情都想不起来呢,你给我说说我这是怎么了?”

“小姐,你不记得了吗?这是大夫人留给你的戒指啊,夫人管这颗水晶叫玉泉泪,大夫人去世的时候,二夫人说小姐还小,大夫人的一应首饰妆奁嫁妆都由二夫人代为保管,因为这枚戒指不甚值钱,小姐又甚是喜欢,这才没被二夫人收夺了去。”

褚欢妍快速搜索着记忆片段,她的母亲,褚府大夫人李氏,那个美丽端庄,温柔可亲的女子,她给她留下的这枚戒指,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呢?

第三章.褚府千金

回忆慢慢复苏,隐约中褚欢妍似曾记起,她的母亲李氏,临终前把她叫到床榻前,摘下手上的这枚戒指,戴在她小小的手上,并小声告诉她,这是李氏先人从南方的玉泉谷带回来的灵石,亦叫“菩萨石”是她的陪嫁首饰之一,也是先母遗物,是件有灵性的物件,她一直带在身上,从未离身,现交给妍儿,希望她一定好好保管,定会保佑她逢凶化吉,一世平安。

“玉泉泪?玉泉谷?”那又是一个怎样的去处呢?

正思忖间,忽听门外一阵嘈杂,

小丫鬟报:“老爷,夫人来了”

说话间只见一中年男子和一华服妇人匆匆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群丫鬟婆子,褚欢妍的记忆开始慢慢恢复,她认出了来人正是平州府府尹,也就是这个褚府的当家主子,她的父亲褚绎闵,那个华服的妇人自然就是她的继母褚府当家夫人姚氏。

见他们进来,褚欢妍欲下床行礼,还没待起身,那妇人便赶着上前一步按住了她,殷勤道:

“妍儿,身子还没大好就不要起来了,看一会儿起猛了头晕。”

褚欢妍也没客气,只在床上欠了欠身算是行了礼,就不再说话,她破碎的记忆里跟这个继母好像没这么亲热吧。

褚绎闵关切地看着靠坐在床上的褚欢妍,虽脸色苍白,眼底还有淡淡的青淤,但精神尚好,气力尚足,而且眼神清厉,目光灼灼,透着一丝他从未见过的陌生寒意,心下惊疑,这女儿好似有什么不一样,但嘴上却道:

“醒来就好,醒来就好啊!为父无能,这是委屈你了!妍儿啊,当今朝堂衰微,时局混乱,这些个乱臣贼子朝廷都束手无策,我们区区一个褚府又奈他何啊?”说罢挥袖拭了拭泪跌坐在椅子上。

褚欢妍这时才慢慢记起,当今朝政衰微,各路群雄纷纷起兵造反,其中一路叛军声势浩大,颇成气候,号称拥兵十万,不过数月功夫就攻城略地,破了这平州府,锋芒直逼京师,领头的那人叫黄皋,原是一介草民,现在发达了,自封“平天大将军”,不知去哪儿闻得褚府千金美艳无双,艳冠天下,因此垂涎她的美貌,挟重兵上门求娶,说的是求娶,但跟明抢也没什么区别。

“这也太坑了吧,”刚刚还以为穿越过来有此等绝色美貌,赚大发了,谁承想竟是祸端,褚欢颜心里暗骂了一句,

看褚欢妍没有答话,二夫人姚氏接过话茬道:

“妍儿啊,现在这平天大将军已经下了婚帖,还抬了聘礼,就堵在府门口,还派了重兵围住我们褚府,说是等我们答复,三天若不应答,他便杀将进来,一个不留,你爹爹也是急得没了主意,看在一府老小的份上……”说着给身后的下人递了一个眼色就呜咽起来,身后的丫鬟婆子见状,一个个伏地就拜,一屋子人跪倒一片,哭成一团,口里直喊到:

“小姐救命啊!小姐救命啊!”

“这是要逼死人的节奏嘛!”褚欢颜这会儿算是明白怎么一回事了,心下恨恨,当朝三品官员,堂堂平州府府尹,却被一个贼寇要挟,连自己亲生女儿的清白性命都保全不了,还有什么脸面在这里哭泣,想那所谓的平天大将军黄皋,是出了名的残暴好色之徒,但凡有看中的女子,无论是官家女子还是平民百姓,都要掳去淫遍,稍有不从的,一律斩杀。

本来城破,黄皋大可直接杀进褚府抢了褚欢妍便是,但这平州城虽破,守城的兵力尚存,而这褚府也毕竟是世家大府邸,当今乱世,这些官宦人家多少都豢养着一些府兵,真要动起手来硬抢,若褚府拼死一搏,也不能轻易得手,还弄得折损兵将,再说了,虽说这褚府大夫人李氏已故,但毕竟是皇亲,如今天下局势未定,还是不要是把皇家逼得太为难堪,当然,这黄皋心里还存着一丝忌惮,听说这褚府大小姐美若天仙,要是把美人逼急了,寻了死,岂不竹篮打水一场空,所以,这回他按捺住性子,派人恭恭敬敬给褚府送去丰厚的聘礼,并许诺,明媒正娶褚欢妍为正妻。

这原主褚欢妍,本就是个养在深闺的懦弱女子,哪里经得如此逼迫,一听到此事早就乱了方寸,哭得死去活来,寻死觅活,发誓死也不愿被贼人所污,虽这二夫人姚氏已让人严加看管,把一应剪刀长绫之类都收了起来,但她还是半夜趁人不备,在屋里烧炭自尽,同样的一氧化碳中毒,同样的凌晨十二点,她褚欢颜这才阴差阳错穿越到了她的身上。

“唉!也真是够倒霉的,褚欢颜,你没退路了啊!总不能刚刚活过来又死一次吧?何况你以为一死就可以逃避所有问题吗?那一府老小几百号人为了你被荼毒,这叫人于心何忍啊!褚欢妍,你是没有尝过失去亲人的滋味,没有尝过失去心爱之人的痛苦啊!你是不知道每一条生命都是多么珍贵啊……罢了,既然你我现在一体,你的债,我来替你还吧,再说了,现在不是还没到绝境嘛,车到山前必有路,置于死地而后生,我来到这个世界一无所有,没有牵挂,也没什么好惧怕的”想到这儿,褚欢妍心下一横轻声开口道:

“爹爹不要难过了,孩儿深知,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女儿答应那黄皋便是。”

褚绎闵先是一愣,继而老泪横流,止不住哽咽道:“妍儿,爹爹对不起你啊!”地下众人一听,如获大赦都齐声哭将起来。

姚氏一看褚欢妍松口,也是喜极而泣,生怕她反悔,立刻吩咐下人要去给黄皋回话,

“慢着,”褚欢妍冷冷开口道:“去告诉那个……什么黄皋,让她十日之后再来接娶,我褚府乃名门世家,我乃堂堂褚府嫡长女,他若要迎娶,断不能如此草率,还有,让他退出平州城百步,更不得围扰我褚府人等,十日后我定随他去,如若不答应,来收尸亦可!”

第四章.褚欢妍和褚欢颜

一番话说完,惊得众人目瞪口呆,他们文文弱弱的千金大小姐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沉着冷静,大气凛然了。

但当下情势紧急,众人也来不及细想,估摸着大小姐这是被逼急了,孤注一掷豁出去了才有这等气势,褚绎闵看此情景,知道此事已无回旋余地,虽有不忍,也只得赶紧吩咐二夫人领着下人去准备嫁妆,准备嫁娶的一应用度,并派人给黄皋军中回话。

再说,那黄皋得知褚欢妍答应嫁给他,喜不自禁,当场就答应了所有条件,反正城中也不是久居之处,易攻难守,若是援军到来反而成了瓮中之鳖,所以正准备让军队休息半月,修整兵纪直取京师,于是当即下令退兵城外驻扎,只等十日后迎娶美人。

待众人退下各自忙碌,褚欢颜唤过丫鬟小纹,假称被炭烟熏坏了脑子,毒症未消,记不得许多前尘旧事,让小纹给她把褚欢妍的情况一一道来。

小纹是褚府的家生丫头,打小就跟了褚欢妍,一直贴身伺候,生得又极伶俐,正值青春少女,叽叽喳喳爱说话又没心计,不消一会儿工夫,就把褚府的桩桩件件里里外外都告诉了褚欢颜,加上原主的记忆慢慢恢复,褚欢颜此刻已经把原主的生世处境,褚府的境况拼凑得清清楚楚。

当今,乃大周七十九年,各地藩镇割据,藩王、节度使都拥兵自重各自圈地为阵,当朝皇帝李氏一族对控制局面已经渐渐力不从心,加上民间草寇起事造反的此起彼伏,按下了葫芦浮起了瓢,为平息叛军,朝廷疲于奔命,朝政日益衰微。

这平州城离京师不远,仅二百里地,是一座繁华的城镇,这乱世中,各路势力在此鱼龙混杂。

褚绎闵虽是平州城府尹,但现今朝政荒疏,他手上其实已无多少实权,更无兵可调,加之他只是文官,一向只求自保,鲜少插足国事,所以贼寇逼上门来强娶他的女儿,这才让他感到束手无策,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褚府乃百年世家,他娶的又是当今皇家的郡主,也算是皇亲,所以虽身处乱世,倒也能苟且偏安一隅。

再说这褚府的原配大夫人李氏,原是皇族的一支,当年先皇在世封宜阳郡主,是当今晋王李蠡的胞妹,只可惜红颜薄命,没给褚家留下子嗣,只生了一个女儿就撒手人寰。

李氏病故后,褚绎闵又娶了续弦姚氏,这姚氏本是褚绎闵的姨表妹,只是家道中落,从小全家就随母亲投靠了褚府,与褚府的几个女儿养在一起,这姚氏颇有些姿色,从小寄人篱下,深谙察言观色讨好家主之道,甚得褚府上下人喜欢,所以,早在大夫人李氏还未嫁入褚家之前,就与还是少爷的褚绎闵有些款曲,后来李氏大夫人以郡主之尊嫁入褚府,那李氏又生得极美,新婚燕尔,褚绎闵跟她相处得不错,一派伉俪情深,所以也就没有动纳妾室的念头,哪知大夫人早逝,姚氏这才又有了出头的机会嫁给褚绎闵做了续弦,姚氏很是争气,过门才七个月就诞下一个男孩,名唤褚常旭,今年刚满十岁,褚绎闵中年才得这一儿子,自是宠爱有加,姚氏也母凭子贵,当上了当家主母。

这褚府诸事皆安,只这子嗣稀薄,褚绎闵年近四十,膝下也只有褚欢妍和褚常旭这一女一子,所以府上许多杂事,都交与姚氏夫人和夫人的胞弟姚文禹打理,这姚文禹自小也在褚府长大,跟褚绎闵一起读书识字长大,感情甚笃,所以褚绎闵对他也颇为信任。

李氏夫人去世时,褚欢妍刚满六岁,自继母过门并诞下弟弟后,她的地位一落千丈,姚氏夫人表面上对她嘘寒问暖,做足了慈母的戏份,实则不闻不问任其自生自灭,褚绎闵亦说,每每看到褚欢妍就想起逝去的李氏夫人,平添伤心,所以对她也少有过问,一切交由姚氏打理,褚欢妍就在这种爹不疼娘不爱的环境下长大,亏得下人多感念李氏大夫人为人良善,在世时多体恤下人,小纹丫头和李氏陪嫁过来的吴嬷嬷又忠心护主,这才没让褚欢妍受多少委屈。

“唉!你也是个苦命的孩子,虽生在这富贵人家,父母俱在,但处境跟我这个孤儿又有多大区别呢?”褚欢颜不禁感慨。

只是这褚欢妍从小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养成了懦弱胆怯的性格,凡事与人无争,处事淡然,这跟身为孤儿的褚欢颜倒是有很大不同。

褚欢颜自小在孤儿院长大,孤儿院里孩子众多,免不了有那些倚强凌弱而老师又管不了的地方,褚欢颜从小就学会了不指望别人,而是依靠自己的力量来保护自己,她从小就是个不甘示弱的主,从来不畏强暴,性格虽清冷,甚至有些孤僻,但却极其坚韧,处事又极冷静,做起决定来当机立断,对欺负过她的人报复起来也从不手软,又好打抱不平,因此,好多孤儿院比她大的男孩都不敢招惹她,这也是她为什么能跟做刑警的男朋友林舸这么合拍的原因,这样的女孩,爱起来会深情持久,恨起来亦果断决绝。

褚欢颜平时是个标准的宅女,除了喜欢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埋头设计打造首饰,业余爱好也都是一些独自完成的项目,比如射箭,比如射击,比如攀岩,都是极需耐心毅力和专注力,同时又得忍受孤独的项目,有时候练习射击瞄准动作,一动不动就得站上数个小时,一般女孩根本无法忍受,褚欢颜却可以应付自如,因此她的射箭和射击技术出类拔萃,常常引得众人喝彩。

她跟林舸也是在射击俱乐部认识的,那次,林舸正休假,跟一朋友到射击俱乐部玩,被正在独自练习手枪速射的褚欢颜精湛的技术深深吸引,也就是那个时候,林舸开始热烈追求褚欢颜,并用他一腔的热情逐渐融化了她冰封的心,褚欢颜并没有谈过恋爱,林舸是她的初恋,也是第一次让她感受到被爱,被呵护的人,跟林舸交往后,褚欢颜也慢慢变得开朗,变得愿意与人交往。

第五章.江步羽

褚欢颜原本总是一个人去俱乐部玩射击,射箭,一个人独自去攀岩,自从恋爱以后,受林舸影响,爱好也发展成了自由搏击,击剑,跆拳道这些双人对抗项目。

她性情沉静,意志坚定,不怕吃苦,认准一个目标就会坚持不懈,所以不管是自由搏击,跆拳道还是击剑她都不比身为刑警的林舸逊色。

也正因为这样,他们才相互欣赏,相互扶持,相互依靠,又各自独立,他们都深知,这才是他们相互吸引和深爱的原因。

现在,林舸死了,她无意中闯进了这个危机重重的异世,在这性命攸关的时刻,她只得咬咬牙,暂时放下对林舸的不舍和眷念,收起眼泪,打起精神,面对这一切。

现在,她已不是那个柔柔弱弱只会逃避困难的褚欢妍了,现在的褚欢妍已经脱胎换骨,她不会就这样轻易任人摆布,轻易认输。

但是,她一个弱女子该如何面对如此强悍的敌人呢?

“这事倒要好好谋划一番!”褚欢颜陷入了深思。

府尹褚家的大小姐褚欢妍十日后要下嫁黄皋的消息,不消多日就在城中传得沸沸扬扬。

本来城中老百姓看到叛军撤到城外,还丈二摸不着头脑,觉着事情必有些缘故,猜测是朝廷平叛的大军救援来了,没想到却是这褚家大小姐愿意舍身退了贼兵,一时间叹息的,义愤的,感激的不一而足。

平州城守军统领都尉江步羽正被困内城中一筹莫展,忽然听闻叛军撤出城外百步,狐疑间,探子来报,把事情原委一一据实说了,

江步羽当下心里是又羞又愤,“啪”的一声,把手中的茶杯重重摔在地上,吓得一旁的属下不敢作声,伺从下人更是趴跪了一地,作为平州城守军,保护城中百姓是他不可推卸的责任,现在却连一个女子都保护不了,更何况,这个女子是褚欢妍。

可是,他有什么办法呢?他只有区区不足一千的守军,而这平州城历来是商贾往来四通八达,主要以贸易为主的城镇,地处平原,一马平川,城防也不是固若金汤,怎能跟黄皋十万大军抗衡,虽然他已拼死抵抗,怎奈力不从心,为了保存实力,只得暂时退到内城,火速派人去朝廷请求援兵。

眼看援兵未到,褚欢妍却要被黄皋那厮掳去,怎不急煞人也!

当下,江步羽立刻吩咐下人备马,战甲都来不及脱就直奔褚府而来。

这江步羽本也是世家公子,乃现任平州城太守江宏枫的大公子,只因生处乱世,书生意气,一心想要报效国家,所以投笔从戎领了这平州城都尉的官职,没想到倒霉催的,这一上任第一仗就遇到了风头正劲的黄皋,弄得他颇为狼狈,以至于褚府这几天出了那这么大的事情他都无暇顾及。

“褚世伯,在下来晚了,”江步羽丢下马缰,上前就屈膝拱手给褚绎闵行了个礼,褚绎闵看到他风尘仆仆满头大汗,赶忙把他扶起来

“贤侄,快快请起!”

二人落座

“妍儿妹妹可还好?”江步羽也不转弯抹角,急急问道,

褚绎闵知他是为这事而来,虽对江步羽这区区千人兵力没报什么希望,但也感激他在这种时候还能特意赶过来,所以并没有打算瞒他,便把黄皋围府,强行索要妍儿,妍儿如何寻死,如何答应黄皋,来龙去脉跟他说了一遍,说罢忍不住掩面叹气不语,

“小侄无能,让黄皋那厮委屈了妍儿妹妹,”

江家跟褚家都是世家大户,自是有些来往,两家孩子从小也都认识,时不时也在一起玩耍厮混,江步羽自小就有些豪侠之气,对褚欢妍这样柔柔弱弱,怯怯生生的小妹妹自是容易生出保护欲来,而从小得不到宠爱的褚欢妍能有个英俊帅气的大哥哥跟她玩,愿意宠爱她,当然不会拒绝,很是乐意跟屁虫一样跟着他。

“贤侄此来可有什么打算?”虽然知道事情难有挽回余地,但眼睁睁看着自己女儿羊入虎口,也是不忍,总希冀着有什么转机,

“可是朝廷平叛的援军有消息了?”

“黄贼来犯那会儿,侄儿就已差人十万火急赶到京中求救了,只是北地那边战事吃紧,想是朝廷一时半会儿也再派不出兵力,所以这援兵才迟迟未到,”

褚绎闵失望的地摇头,

江步羽见状又道:“世伯,家父原也料到了这样的结果,所以还差人去了南地,请楚国公援手。”

“哦?”褚绎闵先是面色一喜,但一转念心又凉了下来,这楚国公乃镇守南地的节度使,兵强马壮,称霸一方,楚国公林谦乃江步羽嫡母林氏的长兄,也就是江步羽的亲舅舅,平州城遭难,太守向大舅子求救也是在情理之中,

然而,先不说他是否愿意前来救助,就算愿意出手相救,但南地遥远,一来一回没个两三月见不着人影,等援军真的到来,恐怕黄花菜都凉了。

江步羽也知这话说了等于白说,远水解不了近渴,只得又道:“世伯,要不,找人替了妍儿妹妹?”

话音未落只见褚欢妍在小纹的搀扶下从门外走了进来,

“见过父亲,见过步羽哥哥,”褚欢妍微微屈膝行了个礼,

江步羽有些时日不见褚欢妍了,抬眼看去,只见眼前的少女穿着素色衣裙,头上只简单的插着一支银簪,面若芙蓉,身如杨柳,没有半分惊恐幽怨的神情,倒是显得冷峻从容,落落大方,

“这哪里像要寻死的模样?那个柔弱娇怯的小妹妹褚欢妍去哪儿了?”江步羽顿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妍儿觉得不妥,”褚欢妍也不管江步羽惊诧的表情正色道:“妍儿是父亲的女儿,那别家的女孩就不是她父亲的女儿了么?妍儿怎可把自己的劫难转嫁给别人家无辜的女孩?再者,那黄皋能拥兵十万,数月间就能直逼京师,想他也不是个糊涂人,定是不好糊弄的,若被他发现其中有诈,怎肯轻易罢手,到时候别说褚府,就是这平州城百姓恐怕都要再遭劫难。”说罢面露愠色地看着江步羽,

江步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贯连大声说话都露怯的妍儿妹妹怎么会有这等见识气魄?

当下悻悻道:“是步羽思虑不周了,见妹妹遭险,哥哥也是着急,才出此下策!”

第六章.弩

褚欢妍看此情景,也不好意思再驳他的脸面,忙轻声道:“妍儿知道步羽哥哥好意,只是此事还得另谋计议,”

说着转身对褚绎闵道:

“爹爹,妍儿可否请步羽哥哥移步到凝霜阁一叙,我有东西要交给步羽哥哥?”

褚绎闵知他二人从小亲密,只当是小女儿家临行要跟江步羽告别之类,便叹了口气,摆摆手道:

“罢了,罢了,去吧。”

江步羽来到褚欢妍居住的凝霜阁,二人在堂屋的圆桌旁面对面坐下,小纹奉了茶退下。

褚欢妍这才仔细打量江步羽,“真是个帅气的男子呢!”

大约十九、二十岁光景,身材颀长,有一米八上下,面目干净清秀,肤白如玉,斯斯文文的一看便是读书人模样,穿着一身戎装,手里拿着一个红缨头盔,腰里配着一把宝剑,俊朗的眉宇间带着几分英气,好不威风,这要搁现代,这容貌,这装束,只要一出场定会让一众小女生尖叫晕厥的,妥妥的一枚小鲜肉啊!

“妍儿可是想好了要嫁那黄皋?”江步羽闷闷道,

褚欢妍笑而不语,江步羽越发气恼,一则气恼自己没有手握重兵,不能杀了那黄皋一泄心头之恨,二是气恼这褚欢妍,神经大条,都什么时候了,火烧眉毛,居然还没心没肺的笑得出来?

“步羽哥哥,妍儿有一事相求呢,还望哥哥助我,”

自从答应了这桩婚事,她正愁找不到帮手,刚刚好,不偏不倚这天上就掉下个江哥哥来。

“妍儿是不是有什么好计策了?快说!快说!”江步羽急得连声问道,

“步羽哥哥,妍儿想请哥哥帮忙打造几样东西,”说着,褚欢妍从袖中取出几张纸来,

江步羽拿过来一看,只见那纸上用毛笔画着一些奇奇怪怪的图样,有各个角度的图样,也有分解的图样,甚至还有文字说明,看着好似一件首饰,一时不解,没好气道:

“妍儿这是要为兄给你打造嫁妆来着?”

褚欢妍笑答:“步羽哥哥好生看着,这可是随身携带的暗器,暂且就叫它‘指戒弩’吧,”

江步羽凑上前来细看,嗯,确实是一把弩,只是外形乍一看,像是一付手镯连着一枚戒指,不仔细观察断不能知晓这是一件暗器,不禁赞叹:“好精巧的构设!妍儿这是要?”

褚欢妍道:“俗话说擒贼先擒王,我打算假意嫁到黄皋营中,在他迎亲时,趁其不备,寻了机会,将他斩杀,所以哥哥要为我准备筹划才好。”

听了此话江步羽大惊失色,“万万不可!妍儿疯了不成!这有多危险你知道吗?那黄皋虽是一介武夫,但是个极其狡诈奸滑之人,怎会不提防着你呢?”

“步羽哥哥莫要过虑,这我自是知道的,但妍儿会巧妙隐藏,见机行事,只要准备充分,筹谋周全,又有步羽哥哥接应,定会打他个措手不及。”

江步羽早就发现这个褚欢妍不似原来的娇弱形状,但也没成想她竟这般胆大不要命,这种深入虎穴的疯狂举动,就算武功高强,胆识过人的男子都不敢轻易尝试,何况她一个小女子?这可是十万之众的虎狼之军啊!

“那也不行!我不能让你以身犯险,你一个女孩家,手不能提肩不能扛,你要怎么斩杀黄皋?”

话音未落,褚欢妍轻唤了一声小纹,就见小纹从屋里捧出一把弓箭来,这还是小纹废了好大功夫从府兵的库房里找来的,只见褚欢妍微笑着接过弓,熟练地拿出一支箭,上弦,瞄准,“嗖”的一声,箭羽犹如破竹一般飞射出去,速度之快连江步羽都没来得及看清,等他定下神来朝箭使的方向望去,只见那支箭正正命中远处树上的一个圆靶,而那牛皮做的圆靶已被射穿,箭稳稳插在树干上,箭头没入树中数寸。

“十环!”小纹在旁边跳起来欢叫道,“小姐好厉害!”她虽然不知道自家小姐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威武,但这几日看着小姐练习射箭,着实欢脱过瘾,也不觉得这射箭有多难,也就没有深究细想。

可江步羽是个会骑射的男子,当然知道褚欢妍这一箭的厉害,看着钉在树上的箭,半天缓不过神来,他目瞪口呆地望着褚欢妍,这女子?啥时候开外挂啦?怎么几日不见从一个娇小姐变成神奇女侠啦?

褚欢妍才不管张着嘴巴半天合不拢的江步羽,上前推了他一下:

“步羽哥哥,步羽哥哥?喂!醒醒!妍儿觉得,反正横竖都是一死,还不如拼死一搏,如若哥哥觉得不妥,还有更周全的办法不成?”褚欢妍知他心有松动,赶忙趁热打铁反唇相讥,

“唔……确是……没有什么好办法,可……”

褚欢妍见他支支吾吾语无伦次,知道事已成了八九,便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些什么,只听得江步羽连连点头如捣蒜一般。

当下江步羽回营打造暗器,安排部署,准备接应褚欢妍的事宜暂且不表。

再说这褚欢妍,褚家大小姐,辞过江步羽后,带着小纹穿过花厅,来到后院的织绣坊,看到十来个褚府请来的绣工绣娘们正在忙忙碌碌地为他她赶制嫁衣,红彤彤的锦缎丝绸铺满一地。

褚欢妍走了进去,一件一件拿起这些织锦彩绸在手中细细抚摸,然后又挑了几件成品拿在手上细细打量,时不时还凑到鼻子下嗅一嗅,领头的绣娘赶忙站起身来行礼道:“小姐,这些都是我们锦绣庄手艺最好的绣娘了,小姐可满意?”

褚欢妍被这一屋子红彤彤的物件给弄得有点眼花,见绣娘询问忙回过神来答道:“很好,只是辛苦各位姑娘了!”

“小姐这是哪里的话,能为小姐效劳哪有辛苦的道理”

“这喜袍还需多少时日才能完工?”

“还需六七日便可完工,”

“哦,婚期还有八日,”褚欢妍若有所思道,“姑娘们再辛苦一些罢,再加快些速度,只给你们四五日时间,然后把嫁衣全数送到我的凝霜阁来。”

“是,奴家遵命,奴家这就叫大家日夜赶工,小姐放心,五日后定将嫁衣送到凝霜阁。”虽然不知道这小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哪有新娘子自己跑来催着赶着要嫁衣的,但绣娘还是满口应承了下来。

褚欢妍这些日子在褚府中各种筹划忙碌,殊不知有双眼睛一直在暗中关注着她。

第七章.黑衣人

这褚家大小姐的体格虽不及现代版的褚欢颜训练有素,四肢也不是那么强健有力,所幸刚刚十七八岁,青春少女,年纪轻,精力足,反映也灵活,稍加训练,也就有了褚欢颜今世的八九分能力,再说拉弓射箭也不全靠蛮力,主要还得靠经验和技巧。

这几日,小纹让府里小厮弄来了一堆弓箭,褚欢妍挑了一把轻巧顺手的牛角弓,再让小纹把牛皮箭靶挂在后花园的一颗树上,褚欢妍白日里就在这里训练远距离射箭。

虽说古代的弓箭不像现代射箭比赛中使用的弓箭,加装了瞄准器,平衡器什么的,但对于褚欢妍来说,还是很快能够适应的。

她预计,那黄皋定是骑马来接亲,所以迎亲途中,在没有回到营帐前,防卫相对薄弱,她就趁此机会射杀黄皋,随后跟着暗地里埋伏接应的江步羽的守军迅速撤离,在大营里的叛军们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退回城中,关闭城门,想那叛军群龙无首,也不敢贸然再次攻城。

一切谋划妥当,各自安歇不表。

入夜,城里城外风平浪静,但这平静的表象下却有一股暗潮涌动。

刚过二更天,褚府的高墙里跃出一个黑影来,这黑影鬼鬼祟祟,四下里张望了一会儿,确定没有异样,便直奔城外叛军营帐而去。

平天大将军黄皋的账内,此时灯火通明,黄皋正穿着便装端坐在主位上,一黑衣人跪倒在地下禀道:

“将军,褚府这几日并没什么动静,一应人等都在准备小姐出嫁的事宜,就是前日,江都尉来过,”

“哦?江步羽?他跟褚绎闵可有何动作?”黄皋警惕地追问,

“回将军,褚老爷和江都尉并没有说什么,褚老爷只问了江都尉援军的事宜,据那江都尉答道,援军并不曾前来,”

“哦?”黄皋心中大喜,

黑衣人继续道:“后来,老爷和江都尉寒暄了几句,都尉就被小姐叫走了。”

“褚小姐?”黄皋皱眉,“他们两人作甚?”

“小姐跟都尉在屋里说了一会儿话……小人不曾听到,”

“不过,”黑衣人好像忽然想起什么,接着道:“小姐好像箭术很是了得,把那江都尉都吓了一跳。”

“哦?”黄皋惊异,脸上露出玩味的表情,

“你可是亲眼所见?”

“小的亲眼所见,府上下人也都亲眼所见,小姐这几日都在府里练习射箭来着,也不避讳着下人,看小姐射箭的准头只怕军中男子都不及,”

这倒奇怪了,这跟黄皋原来得到的线报很不一样啊,这褚家大小姐不是一个柔弱娇柔的女子吗?怎么忽然有了这等本事?

“看小姐的模样,定是成亲那日有所动作,将军需得多提防了。”

“唔……下去吧!”黄皋若有所思,

侍卫抛给黑衣人一个钱袋,黑衣人躬身唯唯退出账外,

此时,黄皋脸上露出了一丝邪魅的笑意,“褚小姐,褚欢妍,看来本将军小瞧你这丫头了!嘿嘿!有意思!这回就让本将军陪美人好好玩玩。”

说罢,传令手下请白先生来账中议事。

这白先生名唤白永翎,乃黄皋账下的军师,本是一落魄秀才,屡试不第,索性投了叛军,此人生性狡黠多谋,屡屡为黄皋攻城谋划,颇有成绩,很得黄皋器重,收为心腹所用。

他早年还是秀才的时候,也曾投在江太守府上做过清客,江太守为人正直,家风肃整,时间长了自是容不得白永翎这种偷奸耍滑,心术不正之人,后来寻了个不是将他逐了出去,白永翎因此心中愤愤,发誓要报这羞辱之仇。

这次攻打平州府,知是这江家大公子江步羽统领守军,所以他出谋划策特别卖力,

黄皋把褚府的情况跟他说了,

这白永翎眼珠子转了转道:“将军无需多虑,安心享用美人即可,那江家小子不足为患,交给在下便是”

说罢又凑上前去,在黄皋耳边低语了几句,黄皋脸上露出喜色,挥挥手,命他退下去准备,不在话下。

夜深了,褚欢妍躺在床上并没有睡意,望着窗外皎洁的明月,想到在这无边无际的时空里,她孤身一人,应付着未知的凶险,祸福未卜,前程莫测,不免想起了林舸,

那天他们看完电影《初恋50次》从影院里走出来,也是这样一个明月当空的夜晚,林舸挽着她的肩,轻抚着她的长发,走在空无一人的马路上,气氛有点暧昧,

“林舸,如果有一天,我们中有一个人也失忆了,该怎么办啊?”褚欢颜忽然顽皮地笑道,

“唔……”林舸想了想笑道:“褚欢颜同志,就算忘掉我自己,我也不敢忘记你啊!”

“切,马屁精!”欢颜笑着白了他一眼“我是说如果失忆啊,如果啊,”

“那你也要像电影里这个男主角一样,不厌其烦,没完没了地骚扰我,直到我恢复记忆为止,记住了吗?”

“林警官,像你这种帅哥,那么多美女投怀送抱的,你要是不理我咋办啊?”褚欢颜酸酸道,

“喂!喂!褚欢颜同志,这可不像你说的话啊!以我们褚大侠的身手,怎么还会畏惧几个女人啊?”

“你以为谈恋爱是打架啊!”褚欢颜没好气地答,

“我才不怕那些女人,我是怕你……我是怕你不认识我了,怕你的心也不在了,”说完眼神有些黯淡,

林舸温柔地扳过褚欢颜的脸,认真地看着她,“欢颜,记住了,不管什么时候,发生了什么,你都不可以放弃我,听懂了吗?”

“嗯!”褚欢颜点头,

然后,他们在皎洁的月光下接吻,

微风轻柔,画面美得像幅图画,

忽然,林舸松开了她戏谑地笑道:“唔……如果是你失忆,我正在考虑,要不要像电影里的男主一样,天天给你录个像什么的,要不要录点什么少儿不宜之类的……”

“林舸!你这个变态!”说完追着林舸就打,两人的笑声穿过空旷的街道,飘飘渺渺,穿过这无垠的时空。

褚欢妍躺在黑暗里默默流泪,“林舸,要是我真的能失忆就好了,要是真的能忘掉你就好了,我也不会在这陌生的时空里这么伤心了。”

第八章.迎亲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十天的婚期就到了,这日一早,褚府上下便忙开了,小纹和吴嬷嬷领着一群丫鬟婆子早早就起来伺候褚欢妍梳妆,一群女人七手八脚地围着褚欢妍,梳头的梳头,上妆的上妆,穿衣的穿衣,配戴饰物的配戴饰物,忙得那叫一个不亦乐乎。

褚欢妍看着那衣帽架上挂着的喜袍,足足有十几层之多,桌上摆放的首饰头饰,加起来估计也得有好几十斤,再看那胭脂水粉,琳琅满目大大小小起码十几种,

她皱眉道:“这是要闹哪样啊?”

这要都招呼在身上,别说去射杀黄皋了,自己这小身板恐怕都得被压残,褚欢妍叹了口气,喝停了众人,

既然是新娘子,头饰肯定是要戴的,于是她只选了一款金色镂空孔雀开屏掐丝头冠挽在头上,其它一应宫花头饰统统撤掉,梳一个简单的发髻,看起来简单利落,疏朗大方,

那喜袍也只选了几件方便行动的衣裙,外面罩着一件宽大的长袍,

脸上化的淡妆,因为这古代的香粉多为铅粉所制,长期使用免不了慢性中毒,年轻时还不打紧,可一上了年纪,直接就变成了黄脸婆,所以褚欢妍是不会用的,她本身皮肤就白净如雪,吹弹可破,所以只略微画了一下眉眼,点了朱唇,就已美得惊世骇俗。

妆毕,褚欢妍打开了桌上的一个首饰盒,这是江府送来的贺礼,众人看时,只见是一个双层的首饰盒,上面一层放着一把鎏金钗,前段并没有什么特殊,但钗的尾部由一股分成五股,仿佛一朵开放的梅花,第二层里放着一个精致的鎏金宽边手镯,这手镯还连着一枚戒指,跟那金钗一样,没有任何镶嵌,只是在镯子的表面上雕刻了繁复的云雷纹和兽面纹,显得神秘而鬼魅。

众人连连赞叹这新奇的构思,褚欢妍心下也暗暗赞道:

“这江步羽还真是个有心人啊,品味不俗嘛!我只是画了个结构图样,这兽面花纹,这云雷纹样选得很搭嘛!”

褚欢妍自己动手把这金钗戴在头上,手镯戒子戴好,一切收拾妥当,便来到前厅跟父母亲人辞行。

褚府的正厅里已经挤满了家中众亲属,还有几个交往甚密的世家府邸也派了人来,送了贺礼并留在府内等候送亲。

褚欢妍穿着正红色的礼服,在丫鬟的搀扶下款款走了进来,众人见她盛装打扮,但一点不显俗媚,面色沉静,举止端庄,美丽绝伦的脸上丝毫不见忧惧的神色,私底下都啧啧称奇,心里不禁叹气,这样一个绝色女子,嫁与那贼人,可惜啊!可叹啊!可悲啊!

褚欢妍跟众人一一行过礼,再看那褚绎闵,哭丧着一张脸,默不作声地坐在那里,这才几天功夫,他就满头白发,满脸憔悴,可见他这个父亲还是真心悲痛的,再看旁边的姚氏,褚欢妍不禁眉头微蹙,那姚氏虽然面上露着悲戚,不时用手绢拭着眼泪,但妆容齐整,眼神流转,心里似有掩不住的欣喜之色,她不停地在一旁娇声劝慰褚绎闵:

“老爷,妍儿这是嫁人,是喜事啊,您放宽心,我们家妍儿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

“装!真能装!只怕是巴不得我嫁给黄皋那贼才好,”褚欢妍心头冷笑,她看多了绿茶婊和心机婊的表演,姚氏这点小心思她能看不出来?她不是那种喜爱在女人堆里勾心斗角的人,所以也不想理会她,只向褚绎闵拜了拜道:

“爹爹休要难过,休要担心,保重身体,妍儿这就去了。”说罢,盖上喜帕,头也不回地走了,

刚刚走到大厅门口,身后就传来一声悲悲切切地低吼:

“夫人!我对不起你啊!”这是褚绎闵在唤他死去的李氏夫人,众人闻声皆掉下泪来。

门外,黄皋的迎亲队伍早就在此候着了,全副武装的兵士排列成两行,大约有两三百人,一顶红色的花轿停在中间,也没有吹打喜乐的伶人,就只这样安安静静干站着。

旁边看热闹的老百姓虽然挤满了整条街,但见此情景也没有一个人敢弄出声响,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整条街就这样全体寂静的等着新娘一个人,这架势,这氛围,满满的肃杀之气,简直不要太瘆人,这要是原来的褚欢妍,恐怕当场就得吓晕过去。

花轿边立着一高头大马,马头拴着红花,马上的人穿着铠甲,铠甲外套着一件宽大的红色喜袍,胸前也戴着一朵硕大的红花。

此人黑膛脸,身材高大魁梧,虽然穿着厚厚的盔甲,但隐约还可看见他满身健硕的肌肉,一双深陷的鹰眼透着凶光,让人不敢直视,这人正是人见人怕,花见花落,车见车爆胎的平天大将军,今天的新郎官黄皋。

见喜婆搀扶着新娘子出门,马背上的黄皋给身边一个婆子递了个眼色,这婆子忙上前从喜婆手上接过褚欢妍,并微微挑开盖头看了一眼,证实盖头下的新娘子就是褚欢妍,这才对着黄皋点了点头,

“起轿!回大营!”一声令下,两列军阵快速地向城外奔去,

“哒哒哒,哒哒哒……”整齐的脚步声,马蹄声震耳欲聋,吓得满大街的人飞奔躲闪,唯恐避之不及。

褚欢妍心里暗暗庆幸,“好在没听江步羽那货的馊主意,换新娘,你以为黄皋是吃素的?他怎么可能轻易被你这种小儿科伎俩骗到,上花轿前如果发现新娘子不是本尊,现在恐怕早就夷平褚府了。”

花轿中,褚欢妍贴身携带的包袱就放在手边,她摸了摸,确认了一下那张牛角弓就在里面,然后掀开轿帘的一角,看见骑马走在花轿右前方的黄皋,后背正好全部暴露在她的视线里。

“射程之内,看我不射死你个色狼!”褚欢妍咬牙道,

约莫走了一个时辰,迎亲的队伍来到城外,

“准备动手,”

褚欢妍再次摸了摸包袱中的弓箭,城墙外的树林里应该有江步羽埋伏的暗卫,按照约定,只要一接到她射杀黄皋的信号就会冲出来接应,

只是,远处的小树林今天看起来有些异样,压根不见人影,她心头一紧,感觉事情有变,

就在这时,轿子忽然停了下来,

“不好!”褚欢妍心里暗暗吃惊。

第九章.大营

“什么情况?”褚欢妍正迟疑间,

就听轿外婆子道:“小姐,将军请您下轿……”

话音刚落,轿帘就被掀开,黄皋已经从马上下来,亲自伸出手来把她一把抱了起来,

“娘子,轿子太小,到大营还有些路程,坐马车吧”

褚欢妍猝不及防被抱出了花轿,头上的红盖头抖落下来,她美丽的容颜一下子把轿外所有人的下巴差点惊掉,众人顿时心下明了:难怪我们大将军为了这个女人不惜兴师动众,亲自到城中接亲,长这么大,现在才算见识了,什么叫倾国倾城啊!

那黄皋虽强占过众多美女,但这样惊艳脱俗的大家闺秀他还是第一次见,喜得他差点没当场流出口水酥倒在地。

褚欢妍迅速观察了一下周围情况,发现不太对劲:“这黄皋好像对她的计划早有防备,现在动手肯定是自己找死,”只得暗暗压住心中怒火,恨恨地盯着黄皋那副色眯眯的丑态,嘴里骂道,:

“没见过美女啊!流氓!”,然后一把抓过红盖头把自己的头重新盖住,

被美人嗔骂,那黄皋也不恼,嘻嘻笑着,直接把褚欢妍放到旁边一辆早已准备好的马车上,翻身骑回了自己的马上。

褚欢妍心里明白,黄皋这是知道她有所图谋,所以中途换了轿子,让她原来的一切准备都无法实施,

看来,想在路上射杀他的计划宣告失败,只得走一步算一步,另外再寻机会了。

平州城,守军的军营内,江步羽正气愤地坐在矮榻上,上衣褪去一半,露出上半身结实的胸膛,郎中正小心翼翼地在给他包扎伤口,

“都尉,您的伤并无大碍,属下给您敷了药,不日便可痊愈”

说话间探子来报:“褚家大小姐的轿子找到了,就停在城外,轿子完好,并无打斗痕迹,里面的行李物件都完好无损,”说着双手递上一把弓箭,正是褚欢妍的牛角弓。

江步羽气得一口老血喷了出来,“那褚小姐呢?”

“回都尉,褚小姐被黄皋那贼带上了马车,朝贼军大营方向去了,那黄贼并无异样,看来褚小姐没能得手。”

江步羽气得站起身来,猛的抽出腰间宝剑,恨恨道:

“白永翎!你给爷等着!”

原来,今天一早,天还没亮,江步羽就带着一千名太守府兵到城外设伏,之所以不在城内动手,一是因为不想伤及无辜百姓,二则黄皋的耳目众多,早已提前在沿途各处布下了弓箭手,城内没有机会,只得等迎亲队伍出了城门,褚欢妍射杀黄皋得手,发出信号后再去救人,

谁知道计划赶不上变化,正当他们在小树林里埋伏下来,一切妥当,就等着迎亲队伍过来,斜刺里却冲出一队人马,全副武装来势汹汹,足有五千人之众,领头的是个白衣书生,江步羽认得,正是黄皋军中的军师,被江府逐出门去的那个门客白永翎。

两队人马也不是第一次见面,第一次打架了,攻城守城已算是老相识,所以二话不说操起家伙就干了起来,江步羽想着要去救褚欢妍,急于脱身,可这白永翎好像知道他的想法一样,偏偏不紧不慢地跟他周旋,弄得他窝火不已,两队人马战了约有百余回合,江步羽渐渐寡不敌众,毕竟只有一千人的守军,要抵挡五千骁勇叛军,本身就没有胜算,加之他身上已经好几处挂彩,只得带了队伍退回城内。

回到城内,越想越气,褚欢妍一个小女子,孤身陷入叛军大营,凶多吉少,心里能不急吗?几次想重新披挂上阵杀将出去,都被属下抱住,死拽了回来:

“都尉,看那白永翎的情形,他们应该是早有防备的,此事不可鲁莽,还得再做打算。”

江步羽无法,急得在房内抓耳挠腮踱来踱去,只得传令属下,暂且在营内休整,只待天色暗下来再图救人。

再说那褚欢妍,上了马车随着黄皋的军队一路来到大营,远远就见一扇高高大大的木栅栏门被一群士兵缓缓推开,黄皋策马奔了进去,营内是一堆一堆的帐篷,一眼望不到边,十万大军虽说有些水分,但人还是真多,还真不是吹的。

大营中间是一顶大帐篷,应该是将军们议事的地方,旁边稍远一点的土坡上有几处稍大的帐篷,有一个门口挂着红绸的,应该就是将军黄皋的营帐,也就是今天的洞房了。

黄皋下了马,也没做停留,交代了身边属下和两个婆子几句,就直接进了议事的营帐。

褚欢妍在马车上见两个婆子过来,赶紧把红盖头重新盖好,端坐在马车里,两婆子一左一右小心地将褚欢妍扶进了那间挂了红绸的帐篷,并把她扶到床榻上恭恭敬敬道:

“小姐,将军说了,小姐稍作安歇,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奴婢,”

“不用了,你们下去吧。”

待两个婆子一走,褚欢妍立马掀掉了盖头,打量起这个营帐,

帐内空间很大,布置得甚是华丽艳俗,正对着门就是一张宽大的软榻,榻上铺着厚厚的毛皮,榻的正中摆放着一张方几,上面摆满珍馐美味,美酒佳酿和奇珍异果,帐中点着红烛,火盆,靠近营帐的壁旁摆放着几口大箱子,箱子没有上锁,褚欢妍上前翻了翻,都是一些上好的绫罗绸缎,金银首饰,钱庄银票,来往信札,一股脑胡乱堆放着,看这情形就知道,定是这黄皋一路攻城略地劫掠来的,褚欢妍也不客气,打开箱子就找出几串珍珠,玛瑙,珊瑚项链并一叠银票信札拢进袖子里。

看看天色还早,褚欢妍也无事可做,就回到床榻上靠在褥子上休息,静静地理清思路,盘算着下一步的计划。

门口偷偷监看的婆子见褚欢妍没有了动静,这才跑到黄皋议事的营帐回话:“将军,奴婢查看过了,夫人身上没有私藏利器,”

“哦,可有仔细查看?”

“回将军,奴婢细细查看了……只是……”

见婆子吞吞吐吐,黄皋追问道:

“夫人现在作何?”

婆子回道:

“夫人在翻看宝箱中的宝物,还……还……找了一些金银珠宝和银票私藏在袖中,”这婆子也是纳闷了,这富贵人家的小姐,什么奇珍异宝没见过,咋还这么贪财的,

“哈哈哈哈!”黄皋听罢大笑:“只要美人从了本将军,别说那些金银珠宝,就是这江山,本将军都打下来送她,传令下去,本将军今日大喜,要好好犒劳将士,弟兄们今晚当开怀畅饮!”

兵丁们领命,自是欢天喜地的杀鸡宰羊去了。

第十章.洞房

是夜,叛军大营里灯火通明,披红挂绿,一派喜庆,因大将军抱得美人归,赏了兵士们许多酒菜,各营的兵丁们都围坐在篝火旁各自饮酒作乐,将领们则在大帐中摆了酒席,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黄皋跟众人略饮了几杯,心里惦记着美人正独守空房,便急匆匆辞了众人,直奔自己的营帐而去,众人知他忙着洞房花烛,促狭地看着他,也不敢阻扰,便由着他去了。

营帐内,婆子们早就点上了红烛,摆上了合卺酒,黄皋掀帘进来,就见新娘子头上蒙着红盖头,穿着一身红彤彤的喜服正端坐在榻上。

黄皋早已按捺不住,没及卸下甲胄兵器,上前一步便挑开了新娘的红盖头,

烛光下,只见褚欢妍面色微红,宛若盛开的桃花,粉妆玉琢,明艳动人,盖头掀开,抬眼与黄皋对视的那一刻,她忽然嘴角微微上翘,露出了狡黠的笑容,看到美人冲他笑,黄皋不由得心神摇曳,喜不自禁,七魂飞了三魂,

“娘子,想煞我了”说着,不管三七二十一,立马就扑上去,想要抱住褚欢妍。

谁知,这褚欢妍身手敏捷,一个闪身避开了他。

黄皋扑了个空,顺势趴倒在榻上,他转过脸,正欲起身再寻美人,就见褚欢妍已经快步走出了丈远,站在地上冷眼看着她,嘴角还带着一丝讥讽的笑容,

他不明就里,以为美人这是在跟他调情嬉闹,只是张着嘴,痴痴看着褚欢妍。

此时,就见褚欢妍含笑看着他,也不做声,右手慢慢抬起,从容地在头上取下一股金钗,顷刻间黑黑的秀发披散开来,犹如瀑布般倾泻而下,褚欢妍甩了甩一头长发,笑得更加灿烂,那形容,美得不可方物,黄皋心下欢喜,也不知这褚欢妍到底在玩什么花样,只是淌着口水愣坐在榻上看着她,但见褚欢妍缓缓把那支金钗搭在左手的戒子上,那戒指又与手镯连成一体,并抬起左手对准了他,脸上笑意更甚,

黄皋先是愣了愣,继而恍然大悟,

“不好!”黄皋大叫,此时他才意识到,褚欢妍那手镯和戒指实际上是一把弩,那金钗正是一支利箭,他大惊失色,刚想翻身躲避,褚欢妍的弩箭就如闪电般射了过来,并且那支金钗上的一股梅花在飞行中迅速散开成五支,直朝他面门袭来,速度之快根本无从躲避,

“哇!”黄皋惨叫一声,一支箭深深插入了他的左眼,其余四支分别击中了他的脸颊和肩部,痛得他哇哇嚎叫。

没想到他黄皋,堂堂平天大将军,战场上杀人如麻,阎王见了都害怕的人物,今天居然栽在一个女人手上,会被一个小女子算计了,心中那个恨啊,那个悔啊,那个气啊,那个恼啊,恨不能立刻冲上去就把褚欢妍给撕碎

他咬咬牙,一把将脸上的箭拔了出来,扔在地上,鲜血顿时喷涌而出,他也顾不得许多,摇摇晃晃从榻上爬了起来,恨恨地抽出腰间的宝剑,目露凶光,直扑褚欢妍而来。

虽然,这箭弩射中了黄皋要害,但毕竟体量太小,加上黄皋乃练武之人,体型魁梧敦实,所以一时半会还不足以毙命。

褚欢妍原也没打算让他当场毙命,这样庞大的军营,她还指着挟持黄皋做个人质,才好脱身出去。

正在这时,帐外忽然火光四起,只听得有人叫嚷道:

“不好了,有人劫营!”随后就是一阵兵荒马乱。

劫营偷袭者正是江步羽,今晚,他带着五百近卫,趁着夜色掩护,骑马冲入敌营,也不管褚欢妍在哪儿,就是一阵横冲直撞,那叛军虽有所防备,但江步羽的骑兵都拿着火石弓箭,看见帐篷就射,一时间火光冲天,叛军猝不及防,阵脚大乱。

褚欢妍听到帐外动静,知是江步羽来救他,心中大喜,心里也少了许多顾忌。

她思忖,这江步羽的骑兵纵使再厉害,应该也不可能抵挡这人数众多的叛军太久,她必须改变策略,放弃挟持黄皋的想法,果断解决掉他,然后速速与江步羽汇合,才有可能冲出敌营,活着逃出去。

主意已定,褚欢妍当下深吸一口气,怒目与黄皋对峙,

再看这黄皋,也并非等闲之辈,就算现在身受重伤,血流如注,但还能爬起来跟褚欢妍持剑相向,如果现在要跟他硬拼,以褚欢妍的功夫和力气,是不太可能胜得了他的,更何况,褚欢妍想速战速决,直接取他性命,赶紧脱身离去。

踌躇间,黄皋已持剑朝她刺了过来,只见黄皋左眼上还插着一支金钗,满脸血肉模糊,肌肉因为盛怒而扭曲在一起,面目十分狰狞可怖。

她倒吸了一口凉气,迅速退后几步,避开了他的剑锋,然后快速从袖子里取出一把珍珠玛瑙项链,忽的扯断串珠的线,一时间,大大小小的珠子撒满一地。

黄皋摇摇晃晃地扑来,一不留神就踩中了满地的珠子,啪的一声,就见他重重地摔倒在地,脑袋一懵,几乎昏厥过去。

黄皋半天爬不起来,褚欢妍也没有给他站起身的机会,踢开地上的珠子快步上前,抬脚就狠狠踩在那黄皋的头上,同时一把夺过他手中的宝剑,剑头直指他的脑袋怒目道:

“你这色狼,叫你打本姑娘的主意!让你不得好死!”

黄皋被踩在脚下动弹不得,痛得连声求饶:

“姑娘饶命!姑娘饶命啊!小的再也不敢了!小的再也不敢了!姑奶奶想要什么尽管拿去,想要小的做什么尽管吩咐,只求女侠饶了小的一命……”

“我呸!”褚欢妍觉得好笑,眨眼功夫,自己就从姑娘升级到了姑奶奶,又从姑奶奶升级成了女侠,

“叫祖宗都没用,拿命来!”说完也不跟他啰嗦,手起刀落,“咔”的一声,砍下了他的人头,顿时鲜血四溅染红了营帐。

褚欢妍历来处事果断,从不拖泥带水,虽然她这两辈子还从来没有杀过人,但此刻杀人,眼睛都没带眨一下,丝毫不手软,想那黄皋,也算叱咤风云,呼风唤雨的人物,就这样,顷刻间被褚欢妍斩于脚下,一命呜呼。

褚欢妍割下黄皋的人头,提在手上,侧耳听了片刻,帐外的打斗声渐渐弱了下来,

“不好!”恐是那江步羽已经落了下风,褚欢妍不敢耽搁,拿起桌上的酒水在帐篷内洒了一圈,脱下身上的长袍,用剑挑着,只留一袭短衣长裙在身,走到火盆前,把那红色嫁袍轻放在火苗上,不一会儿,就听得“轰”的一声巨响,腾起了熊熊大火。

第十一章.人头

此时帐外,江步羽的人马跟叛军打得正酣,江步羽骑着一匹白色战马,在军中显得尤为突出,只见他手持一柄长枪,在敌军中来回奔袭厮杀,如入无人之境。

他远远就看见山坡上有一顶帐篷披红挂绿,猜想那定是黄皋的营帐了,褚欢妍应该就被困在里面,于是径直朝着山坡的方向一路杀将过来,

可是此时,叛军已经从最初的惊愕中醒悟过来,渐渐稳住了阵脚,大量的兵士正慢慢从四面八方围拢了过来,很快,江步羽就和他的五百骑兵被团团围在了中间,

形势一片不大好!

但江步羽并未退惧,只是一味朝着黄皋的营帐厮杀过来,就在乱作一团之时,只听到山坡上,黄皋的营帐内“轰”的一声巨响,随即一团火苗从帐顶串了出来,就只一瞬间功夫,熊熊大火就吞没了整个营帐,山坡上火光冲天,把夜空照得如同白昼。

众人皆大惊,不约而同地朝坡顶望去,只见那山坡顶上,熊熊燃绕的营帐前凛凛站着一个全身大红装束的少女,衣袂飘动,长发扬起,看不出那红彤彤的是衣服的颜色还是火光的颜色,是裙子的颜色还是鲜血的颜色,火光映照着少女明艳的脸颊,目光如炬,威风凌冽,

那少女右手握着一把还在滴血的宝剑,左手高高揪起一个人头,那人头的左眼上还插着一支金钗,只听她大声喝道:

“黄贼已死,人头在此,谁敢造次!”

众人看到这一幕,先是一惊,接着吓得魂飞魄散,有些兵丁当即丢盔弃甲,跌倒在地。

这十万叛军,多是乌合之众,身处乱世,又连年征战,一些没有饭吃,没了活路的农民,跟着黄皋叛乱就是图个不至于饿死,这些叛乱中被黄皋裹挟的农民、平民,因家园毁了,没了生路,只得跟着黄皋的大军混个生计,另外一些则是地方上的散兵游勇,跟着黄皋征战,就是指望着有一天能升官发财,吃香的喝辣的,没有几个人是真正舍得豁出性命的,如今看到主帅已死,早没了斗志,巴不得赶紧寻了出路,四散逃命去。

江步羽忽然看见褚欢妍毫发无损,还取了黄皋的人头,心中又惊又喜,当下更是火力全开,带领部下又是一阵左突右冲地厮杀,叛军本就群龙无首,又急着四散逃命,乱作一团,直被江步羽的将士杀得东倒西歪,抱头逃窜,

眼看局势就要逆转,谁知前面忽然打马跑出个人来,一袭白衣,书生打扮,没有穿戴盔甲,只是手里提着一把明晃晃的大刀,

真是冤家路窄啊!

来人正是白永翎,

“谁人拿下江步羽!赏黄金一百两!”他一边挥着大刀一边对着乱作一团的兵丁喊道,

“后退逃跑者,格杀勿论!”

兵丁们闻声,都不敢再跑,一个个又战战兢兢地捡起兵器,重又围了过来,

“好你个白永翎,又是你!”江步羽气得咬牙切齿,

白永翎看了看坡上的红衣女子继续喊道:

“将军已死,谁抢得这小娘子,就归谁了。”

“我呸!”褚欢妍没料到半路杀出个这么不要脸的程咬金来,差点没有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太特么阴险歹毒了!这种下三滥的招数也想得出来?亏你看起来还像个读书人模样,”心里恨恨,连忙握紧了手中的剑。

俗话说,重金之下必有勇夫,现在黄金美女就在眼前,有那些胆大的兵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蠢蠢欲动,跃跃欲试。

只是,他们朝坡上看去,就见褚欢妍手持长剑,提着个血淋淋的人头,柳眉倒立,眼睛里露出谁敢上来我就劈死谁的凶光,一时间也被镇住,不敢妄动,

这个女人,凭一己之力亲手杀了平天大将军,还砍下了人头拎在手上,刚才,又弄出那么大的动静,把一座营帐都给炸飞了,这哪里是好惹的主啊,明显就不是个善茬,这要是弄回家去,还不得上房揭瓦,全家遭殃啊。

想到这儿,倒也没人敢贸然冲上去,一伙人只敢壮着胆子慢慢聚拢,试探着朝山坡围了上来。

褚欢妍此时心里暗暗叫苦,早知道那衣服里就多藏点火药,炸死这帮要钱不要命的龟孙子。

原来,前日她催促绣娘赶工缝制嫁衣,就是为了提前在这衣服里做些手脚,她让小纹买来硫磺,跟人说是要熏赶毒虫,夜里,又偷偷带着小纹跑到茅厕,在墙上刮了些硝粉,一个大家闺秀,大半夜的,带着小丫鬟,捂着嘴鼻,跑到茅厕的墙上鼓捣墙灰,这画面实在太美,无法直视啊!

刮了硝粉回来,又让小纹找来铁锅熬煮,不用说小纹瞠目结舌无法理解,她自己也觉得这样的行为没法解释,看起来很欠揍的样子。

屋里就有木炭,两主仆躲在屋里又是捣又是磨的,才把这些原料研成细粉,足足忙了两天,旁人只当她们小姑娘在捣鼓胭脂水粉,也没人在意,哪承想,她这是在加工黑火药啊!

这个时代虽然已经出现了火药,但只是一些道士炼丹之用,平常人并不知道使用,更不可能知道制作方法,但作为一个现代人,这却是一个很普通的常识,化学课老师都带着大家做过实验,硫磺粉,硝粉,加上木炭粉,混合在一起就可以制成黑火药,虽然爆破威力不咋样,但弄出巨响,烧个帐篷什么的还是不成问题的。

等粉末研磨好,褚欢妍小心翼翼地拆开喜袍的缝线,把这些原料分别缝在了夹层里,不是不想多缝点,只是这火药配制不易,一下子做不出这么多来,再说了,就算做出来了,她也不敢都穿在身上,一会儿黄皋没有嗅出味儿来,一不留神稍稍碰到点火星,倒是先把自己给炸飞了。

可现在,弩箭也放完了,火药也炸光了,手上就只剩下这把从黄皋手上夺来的剑,面对众多慢慢逼近的兵丁,褚欢妍一时也想不出脱身的办法,只是冷冷地持剑相向。

江步羽此时也已经杀到了她的面前,打马立在她身旁,持枪与叛军僵持,褚欢妍满心的感动,想不到在这个陌生的异世,居然有一个这么英勇的哥哥保护她,爱护她,愿意不顾性命,冒死前来搭救,还有什么不知足呢?当下叫了一声:

“步羽哥哥”声音居然有些哽咽了。

第十二章.平南将军

“妍儿莫怕,哥哥在此!”

江步羽说罢,一个俯身,揽住了褚欢妍的腰,一用力把她拉到了马背上。

两人一前一后坐在马上,江步羽使枪,褚欢妍挥剑,左突右砍,杀敌无数。

但是,不管他们怎么拼杀,围上来的兵丁却越来越多,不一会儿就又把江步羽的五百骑兵围在了中间,看着乌泱泱围得水泄不通的叛军,褚欢妍自知今天是难以脱身了。

她抬头看看满天繁星,想到自己莫名其妙来到这个异世,又莫名其妙遇到这摊破事儿,她已经尽力了,今天就算死在这里也没有什么可惜,

反正,没有林舸的日子,生不如死。

她这儿正打算以死相拼呢,突然头上的天空中一声轰响,一朵焰火在漆黑的夜空中炸开,大家皆是一惊。

接着,又是一声轰响,第二朵焰火又炸开了。

细听,兵营外似有千军万马奔腾而来,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大,不一会儿就见营外火光冲天,呐喊声响彻云霄,众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忽然有人大喊:

“援兵来了!”

“援兵来了!”江步羽的将士们兴奋地叫了起来,

“援兵真的来了?”这也太及时了吧,掐着秒表来的吗?褚欢妍愕然,

众人都怔了怔,停下了手中的厮杀,望向四周,霎时间全都惊恐万分。

只见叛军的大营外已被一片黑压压的军队团团围住。

那前来救援的军队也不似朝廷的军队,他们全都穿着整齐划一的黑色铠甲,手握明晃晃的兵器,排着整齐的阵列伫立着,黑暗中一排排盔甲和兵器闪着寒光,千万张黑色旌旗被寒风吹得哗哗作响。

天啊!足足有十几万人,这些士兵的手里都打着火把,火焰在风中摇曳,直把夜空照得犹如白昼。

这支黑甲军队并没有即刻冲进敌营,而是列阵站在原处,军容肃整,表情肃杀。

他们手上的兵器在有节奏地一下一下敲击着地面,和着低沉地吼声,震耳欲聋,闻之肝胆俱裂,

“平南将军!”

“是平南将军!”队伍里有人大声喊道,“是平南将军的黑甲神兵!”被围在敌军中间的守军们这时个个眼睛发亮,欢呼雀跃起来。

而那些叛军,看见这等架势,又忽听平南将军名号,早已吓得丢了武器,不敢动弹,只剩下哆哆嗦嗦了。

白永翎刚才还骑在马上神气活现,指挥兵丁围杀江步羽,如今见势不妙,扭头就想往外逃窜,忽听嗖的一声,不知从哪里呼啸而来一束银光,一支白色的羽箭正中他的背心,只听他大叫一声摔下马来,当即一命呜呼,没了气息。

叛军兵士早就吓傻了,见到白军师就这样死了,生怕自己一动就有性命之虞,纷纷丢掉武器趴跪在地上大呼:

“将军饶命!大将军饶命!”

“平南将军饶命!”

褚欢妍也被这阵仗惊住了,她很是好奇,这黑甲军何方神圣啊?这出场亮相也太炫酷了吧!还没费一兵一卒,兵不血刃,光站在那里吼了几嗓子,就把十万叛军给吓得失去战斗力啦?是不是有点夸张啊!

正惊疑间,忽然远远看见黑甲军的阵列里走出一匹黑马,骑马那人也穿着一身黑色铠甲,只是比士兵多了一件披风,那黑色的披风迎着夜风飘展,好不威风!他逆着光,看不清容颜,但是可以感觉到那暗影下的脸庞表情肃杀,如鬼魅般骇人。

那人走出队伍,停了下来,微微抬起右手示意,就见呐喊声,武器击地的声音骤然停止,十几万军队顿时鸦雀无声,

“归顺者,不予追究,顽抗者,杀无赦!”他缓缓说出这几个字,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声音虽不大,但极具穿透力,一时间军队又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声:

“杀无赦!杀无赦!”

见这阵势,叛军早就吓得丢了兵器,跪地求饶,纷纷投降归顺,哪还有人胆敢顽抗啊。

一场干戈,就在这人的一举手,一投足,一句话之间,顷刻化成了玉帛,要不要这么狂帅酷啊!

江步羽此时也大喜过望,兴奋异常,没想到平南将军的黑甲神兵这么快就到了,简直就是天降奇兵啊!太让他喜出望外了!虽说,他这个表兄平南将军自己从来没有见过,但他的威名早已是如雷贯耳。

平南将军,林陌尘,乃楚国公林谦的次子,因能征善战,征讨平叛,收复失地屡建奇功,十八岁时,就被皇上封为平南将军,统领二十万让人闻风丧胆的黑甲兵,他是楚国公最得力,也是最宠爱的儿子。

江步羽老早就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简直就是把他当成了人生奋斗目标来膜拜的,他之所以投笔从戎,很大程度上也是受了这个表兄的影响,他也想像林陌尘那样,征战沙场,建功立业。

今日,当自己逢此绝境,偶像忽然从天而降来拯救了自己,江步羽那个狂喜,那个兴奋真是溢于言表。

当下,江步羽快马加鞭,朝着黑甲兵阵队飞奔过去,到了平南将军林陌尘面前,翻身下马单膝跪地拱手道:

“平州城守军都尉江步羽拜见平南将军!多谢将军今日相救!”

林陌尘坐在马上只微微一笑,抬手示意他起身,问到:

“黄皋那贼何处?速速擒来,”

江步羽赶忙回身指了指还骑在马上的褚欢妍笑答:

“回将军,末将劫营之前,那黄皋就已被褚府小姐斩于帐前了!”

“哦?”平南将军颇感意外,不由得朝褚欢妍望去,只见马背上坐着一位红衣少女,披散的长发已经被汗水打湿贴在脸颊上,她右手握着一把长剑,剑端还在往下哒哒的滴血,红色衣裙和红色绣鞋上到处血迹斑斑,分不清哪里是衣裙哪里是血迹,最骇人的是,她左手正提着一个鲜血淋漓的人头,正是叛贼黄皋。

此时,那少女也正杏眼圆瞪,惊异地盯着他的脸,一副被吓到的表情,目光始终也不曾挪开,被人这样目不转睛死盯着看,林陌尘感到一阵不快,如此无礼!刚想发作,忽见那女子眼里落下一行清泪,口中唤道:

“林舸!”

话音未落,就见她身体一软,从马上滑落下来,摔倒在地,不省人事。

也许,是这一天发生了太多事情,

也许,是袭杀黄皋,拼死突围体力太过透支,

也许,是因为忽然看见平南将军的脸,竟然跟她的爱人林舸一模一样,

也许,是因为看见那张熟悉的脸上,却是一双生疏而冷漠的眼神……

褚欢妍只觉心头一堵,鲜血直涌上头顶,眼前一黑,昏厥了过去。

第十三章.林陌尘

江步羽见褚欢妍摔下马来,昏厥在地,便三步并做两步跑了过去,一把抱起褚欢妍,见她浑身是血,以为她受了重伤,连忙边摇晃边唤道:

“妍儿,妍儿……”

接着,他探了探褚欢妍的鼻息,又握住她的手腕号了一下脉搏,发现她呼吸平稳,脉象平息,这才放下心来。

林陌尘也吃了一惊,看到眼前这个女子身形单薄,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不像是练过武功的,怎么可能凭一己之力,取了身强力壮,武功不凡的黄皋的项上人头呢?

再者,他们素未相识,未曾谋面,她怎么会那样死盯着自己看呢?平日里所有的人皆惧他,从没有人敢如此无礼。

而且,她刚刚还忽然叫出了他的名号,似有相熟的意思,要知道,林舸这个名号只有他的父亲,生母才这样唤过,就连兄弟姐妹家人旧仆都不曾知晓。

何况,刚才远远见她骑在马上飒爽英姿,精神抖擞,怎么会在看见他的一刻忽然落泪昏厥呢……

一连串的疑问让林陌尘的眉头微微一蹙:

“玉儿,把褚小姐扶下去好生安顿。”

“是!”一个清脆的声音应道,

就见林陌尘身后走出一个全身戎装,身材高挑,容貌清丽的女子:

“玉儿领命,师兄请放心!”

安顿好褚欢妍,平南将军林陌尘又吩咐属下安置受降叛军,令江步羽连夜回城知会平州城各衙门官吏百姓,待明日天亮再进城,然后又号令将士原地扎营休息,足忙到半夜,不在话下。

再说这褚欢妍,不知过了多少时辰,只觉得迷蒙中好像身在医院,林舸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脸上蒙着白色的床单,看起来那么孤独,那么冷肃,她掀开那张白色的床单,林舸熟悉的脸虽然毫无血色,但还是那么温柔,那么安静,褚欢颜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瘫坐在病床上,她趴在林舸的身上,肝肠寸断:

“林舸,不要走!”

“林舸,不要走!”

床单下的林舸没有任何回应,褚欢颜趴在他的胸前继续抽泣,右手摩挲着他已冰冷的胸口,子弹刚好穿过左胸,在那里留下一个空洞洞的弹孔。

此时,平南将军林陌尘刚回到帐中更衣歇息,忽然感到胸口一阵剧痛,轻哼一声,翻身下榻,右手支撑着床榻,左手捂着胸口,呕出一口血来。

他十四岁就跟随父亲楚国公四处征战,到如今已快十年了,这九年多来他数次受伤,数次死里逃生,虽战功显赫,但全身上下却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特别是十八岁那年,征讨南夷叛军,被南夷巫师的蛇毒箭所伤,差点丢了性命,幸得师傅清玄子用续魂丹将他体内的蛇毒压制住,才得以保住了一条命,加之后来蓝玉师妹悉心照顾,现如今,性命虽然无忧了,但体内毒素未清,胸口的旧伤还会时常发作,让他备受折磨。

此时已是午夜,黑甲兵的大营内已渐渐安静了下来,只有一些零星的篝火和守夜的卫兵正在巡防,林陌尘起身批上一件短衣走出了营帐,抬头看去,皓月当空,夜风习习,好一个肃静的夜晚。

他在营区里随意的走着,沿途守夜的士兵见到他立刻紧张地躬身行礼,他只摇摇手示意不必多礼,一时间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师妹蓝玉的帐外,忽然,听得里面传来悲切的轻唤:

“林舸,不要走!”

“林舸,不要走!”

林陌尘不由得心里一怔,眉头锁得更紧。

账内,蓝玉听到褚欢妍叫唤,立即起身查看,摸了摸褚欢妍的额头,又诊了诊她手上的脉象,发现她只是梦魇了,并无大碍,就又回到了自己的榻上,她歪在榻上睡意全无,想着刚才战场上师兄林陌尘看褚欢妍的眼神,长这么大,她还从未见过冷若冰霜的师兄正眼瞧过任何女人,今天,却用这种耐人寻味的眼光打量这个褚欢妍,明显生出了几分探寻的意味,霎时间,女人的直觉让她心中有了隐隐的不安。

她从小投在清玄子门下习武,跟师兄林陌尘耳鬓厮磨一起长大,十四岁的时候跟随师傅云游南地,刚好遇上林陌尘被南夷巫师的毒蛇所伤,师傅拿出珍藏多年的续魂丹救了师兄一命,然后把她跟林陌尘叫到跟前训诫道:

“玉儿现已成年,武艺也已学成,以后,你就留在师兄身边,兄妹二人互相有个照应吧。”

说罢,郑重的把她托付给林陌尘,自己仙游四方去了。

就这样,五年来,林陌尘一直把她带在身边,南征北战出生入死未离半步,虽然林陌尘一直把她当成亲妹妹一样呵护有加,但蓝玉自小除了师傅和师兄,没接触过别的男子,只把师兄认作了要托付终身的人。

听出帐外的脚步声是林陌尘的,蓝玉赶忙起身跑了出来,轻声叫道:

“师兄,”

林陌尘见是蓝玉,一张吓死人的冷脸上露出了温柔的笑意,

“师兄这大半夜的,是担心褚家大小姐么?”

“唔,”林陌尘不置可否,

“褚小姐只是受了点惊吓,我已给她服了安神丹,睡一觉就没事儿了。”蓝玉又偷偷看了一眼林陌尘,嗔道:

“倒是师哥你呢,脸色这么难看,许是旧疾又犯了?”

“无妨,”林陌尘捂了一下胸口轻轻答道,

“师兄,我扶你回帐中歇息吧,”

“无碍,”说着就在帐前的一块石头上坐下,抬头望着那轮明月若有所思,蓝玉见状也默默地挨着他坐了下来,两人也不说话,就这样并排坐着,望着月亮想着各自的心事。

稍许,林陌尘才回过神,看向身旁的蓝玉,微微一笑,把身上的短衣取下来给她披上,蓝玉也回以一笑,两人便不再做声各自坐着。

明月当空,一对俊男美女就这样在月下静坐,画面静止不动,美得如画一般。

眼睛只要不瞎的人,都可以看出来,这两人关系亲密,不同一般,褚欢妍当然也没瞎。

其实,蓝玉在为她诊脉的时候她就醒了,只是刚从失去林舸的梦中醒过来,她不愿意睁开眼睛,不愿意让梦中的林舸就这样在她眼前消失,她总觉得,只要她不睁开眼睛,林舸就会一直在那儿。

可是,失去的终归是会失去,是梦就一定会醒。

第十四章.平城郡主

此时,褚欢妍已经起身来到帐门口,静静立在那里,看着月下一对璧人,心中泛起阵阵酸楚。

“唉!也许,他只是长着一张和林舸相似的容貌,压根不是那个林舸,也许,穿越到这异世,让她见到一个陌生的林舸,本身就是老天给她的一个交代,也许,只是为了让她看到这异世的林舸安好,一切均安,她便再无牵挂……”

褚欢妍感到自己的眼泪无声无息地滑了下来,心也一点一点变得冰凉,她苦笑了一声,轻轻关上帐门,转身回到榻上,重又睡下。

林陌尘坐在那儿,仿佛感觉到身后有动静,等他回过头来,看向营帐,已是空空如也,他忽然有了一种若有所失的感觉。

“夜深了,回去休息吧。”林陌尘说罢,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蓝玉呆呆立在原处。

战报连夜传回京师,得知黄皋已死,叛乱已平,皇上龙颜大悦,特下旨论功行赏,平南将军平叛有功,加封一级,封镇南大将军,暂且留守平州,待另择吉日进京领赏。

平州城都尉江步羽亦加官一级,守城不利的事也不予追究。

另外,皇上听闻褚绎闵之女褚欢妍,于十万军中取了黄皋人头,连连称奇,大为赞叹,特封褚欢妍为平城郡主,封赏褚府黄金布匹彩邑不一而足。

是日,平州城内张灯结彩,州吏府衙,官宦世家,街头百姓都奔走相告,平南将军平息了黄皋叛乱,黑甲神兵镇守城外,今后无人再敢来犯,平州城获得了久违的安宁与太平。

楚国公本就在平州城内建有别院,丫鬟仆人一应俱全,所以林陌尘今次入平州城也并无不便,只是黑甲兵驻扎城外兵营,人数众多,而且只听命镇南大将军,不受朝廷约束,皇上多有忌惮,因而未敢即刻宣他进京。

实际上,皇上也知道,林陌尘此次并不是收到江步羽的求救,平州告急才挥师北上的,否则也不会这么快。

他是受父亲楚国公林谦所嘱,平定东黎各州叛乱,一路北上扩张势力,打到平州附近,碰巧遇上黄皋的,但迫于目前朝堂衰微,楚国公势力太大,皇上只能采取怀柔政策,顺水推舟,封赏安抚林陌尘,并让他暂时滞留在平州,再做打算。

林陌尘也不计较,领了旨带着一干亲卫,就在楚国公别院安顿下来。

再说那府尹褚绎闵,昨日送走黄皋接亲的队伍后,就一个人关在书房内对着逝去的李氏夫人画像暗暗垂泪,心下又是后悔平日里对褚欢妍关爱太少,又是气恼自己的女儿怎么会被贼人觊觎,府里众人也不敢相劝。

而那姚氏夫人以为褚欢妍此去定是有去无回,正满心欢喜,打算清点李氏夫人留下的妆奁嫁妆,并让人清扫褚欢妍住的凝霜阁。

可就在这时,忽然听见下人飞跑着来报:

“平南将军……哦,不不,是镇南大将军,镇南大将军已经平定了叛军,还救了我家大小姐……我家大小姐还……杀贼有功,被皇上亲封为平城郡主,即刻就要回府了!”

一时间众人都不敢相信,惊得合不拢嘴巴,待定下神来,确认消息不虚,这才惊呼起来,纷纷给褚绎闵道喜:

“老爷大喜啊!”

“老爷,咱家大小姐没事了!”

“老爷,咱家大小姐大喜啊!”

这情节,简直就跟坐过山车一样,心脏不好的人简直受不了。

一时间,整个褚府炸开了锅,褚绎闵自是喜极而泣,扶着下人就朝门口迎去,那姚氏夫人也被吓了一跳,赶忙喝住了准备清理凝霜阁的下人,跟随褚绎闵迎到门口,

褚府门口早已经被看热闹的老百姓挤得水泄不通了,出得来门,远远就看见一队人马正朝褚府走来,并排走在最前面的两匹高头大马正是江步羽和褚欢妍,后面护送的是镇南大将军的黑甲士兵,乌压压好几千人,足足填满了整条街道。

那褚欢妍依旧穿着昨日的喜服,只是头上的盖头没有了,露出她惊世的容颜,昨日刚被叛贼接走的新娘子,今天又原封不动自己回来了,还顺手斩杀了叛军首领,被皇上册封了郡主,众人皆是又惊异又叹服。

褚欢妍回到褚府,褚绎闵自是欢喜异常,忙命大管家王鸿备下厚礼,送至楚国公府,以感谢镇南大将军的救女之恩。

现今,褚欢妍新封了郡主,自是不宜居住在偏远破旧的凝霜阁,又赶紧命姚氏收拾了府里最大的锦云轩给褚欢妍居住,除了小纹和吴嬷嬷两个旧仆,又另派了四个丫鬟给褚欢妍使唤。

自此,褚府上下再没人敢轻视怠慢这个大小姐了。

是日入夜,平州城楚国公别院的书房内,林陌尘正伏案书写家信,把连日来的战报平叛诸事均书写于密函内封印交与信使,而后又另书一封密函唤过贴身副将邱石:

“你亲自到京城一趟。”

交待妥当,这才轻击了两下手掌,两名黑衣暗卫立刻从暗处闪了出来,单腿伏跪在地,

“再去探清平城郡主的底细。”他意简言赅的交代了一句,黑衣暗卫闪身退了下去。

这时,有人来报:“平州都尉江步羽求见,”

江步羽这一天着实忙得不亦乐乎,一大早出城,接了褚欢妍亲自送回褚府,又回到营房安置昨日受伤的属下,接着圣旨到了,领旨谢恩,然后回太守府跟父亲江宏枫复命,又给母亲林氏请安,说了表兄平南将军入城诸事……

直忙到天色渐暗才得以脱身前来拜见偶像表兄林陌尘。

林陌尘昨夜也曾见过江步羽,但因天色已暗又诸事匆忙,没来得及瞧仔细,现如今细看跪在地上的江步羽,好个意气风发的俊美少年,风华正茂,血气方刚,想他仅凭区区五百人马就敢闯入十万大军之中,真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心下已甚是喜欢,忙扶他起身问道:

“贤弟勿需拘礼,姑母姑父可还好?”

“回将军,甚好!”说着递过一张名帖:

“过几日,家父家母在府中略设了薄宴,命小弟来请表哥过府一见,并感谢大将军救命之恩。”

这一会儿将军,一会儿表哥,一会大将军的,叫得林陌尘忍不住嘴角微翘答道:

“是陌尘失礼了,该是陌尘先行拜见姑父姑母才是。”

第十五章. 太守家宴

平州城内外近日诸事,林陌尘的暗卫已打探得是极尽详细,没必要再问江步羽,只是这褚家大小姐的事让他颇觉蹊跷,所以林陌尘也不跟他寒暄,单刀直入问道:

“贤弟可知平城郡主的情况?”

提到褚欢妍,江步羽立马兴奋起来,吧啦吧啦就把黄皋如何逼娶,褚欢妍如何打造武器,如何应对,如何斩杀黄皋的事细细说了一遍,落尾还不忘夸赞道:

“妍儿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长了本事,真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这平城郡主和褚家大小姐可是同一个人?你也不知道平城郡主是什么时候会的骑射?”

江步羽早已察觉到褚欢妍的变化,但他从小就认识褚欢妍,两人时不时也会碰面,如若换了人他怎么可能不知,便道:

“在下从小便与妍儿相熟,定是不会错的,但妍儿如今确有不同,小弟也多有疑惑,”

正百思不得其解,又寻思道:

“莫不是那日妍儿寻了短见,活转过来后性情大变?”

说罢看看林陌尘,林陌尘也看看江步羽,两人大眼瞪小眼,都觉得匪夷所思,但这一时半会又寻不出别的缘由来,只得暂且这样解释吧。

这日,平州府最高长官太守江宏枫和夫人林氏,为了给外甥镇南大将军林陌尘接风,特在太守府设下家宴,说是家宴,却请了平州府各大官宦世家,豪门权贵作陪。

这些官宦人家平日里就与太守府交好,现如今又可趁此机会结交楚国公,自是兴高采烈隆重赴宴,特别是那些家里有未出阁小姐的,听闻镇南大将军林陌尘青年才俊,手握重兵,且尚未婚配,更是兴奋非常,各种精心准备,都指着能在宴会上有机会攀龙附凤。

再说了,就算攀不上镇南大将军,这太守府宴会,能赴宴者非富即贵,都乃世家豪门子弟,随便相上一个也不会差到哪里,一时间,这太守府的家宴竟成了平州城里最热闹,话题最多的事情。

一大早,太守府就开始忙碌起来,宾客也陆陆续续到了,太守夫人林氏命人在后花园摆了瓜果茶点,请了唱小曲儿的班子,专门招待女眷,前厅正堂的倚枫楼上则是太守江宏枫携长子江步羽、次子江步云在招呼应酬男宾看戏取乐。

这太守府的后花园与倚枫楼虽分属前后院,来往需绕过二门回廊,一般男宾女客不相来往,但实际上中间只隔了一个荷花池。

坐在在倚枫楼上,可把后花园里的风景尽收眼底,而在后花园里,如若留意,亦可将倚枫楼上的众人一览无余,这样的安排既能让男女有所避讳,又不妨碍彼此观察相看,这正是林氏的巧妙安排。

巳时刚过,就听下人通报,镇南大将军驾到,众人忙迎了出去,只见林陌尘今日着一身月白色长袍,腰间栓的是金缕玉带,长袍的衣襟和袖口是满地金丝细线绣的朱雀纹,腰间配着一把宝剑,玉树临风,气度不凡,虽没有戎装铠甲时那般杀气腾腾,让人生畏,但俊美的脸上也透着一股冷峻的寒气,让人不敢亲近。

今日因是赴家宴,他没带亲兵护卫,身后只跟了一个女扮男装的侍从,正是她的师妹蓝玉,蓝玉穿着黑色的轻衣,配着长剑,一副清冷肃穆不苟言笑的表情,跟林陌尘简直一模一样,这两人一进来,便吓得众人都不敢靠近。

江太守和林氏见到林陌尘,先是按官职爵位给林陌尘行了国礼,接着林陌尘又按照长幼辈份给姑父姑母行了家礼,这才分主客坐下,其余众人又是一番见礼寒暄,才渐渐坐定。

林陌尘一向冷肃,不喜这觥筹交错与人应酬的场合,但今日他是主客,不好驳了姑父姑母颜面,只得按捺住性子,耐心坐着听戏饮酒。

后花园里,女眷们也相继见了礼落了座,年纪稍长的夫人们在亭子里听曲喝茶,丫鬟小姐们则三五成群的在池塘边玩耍,看书的,下棋的,弹琴的,钓鱼的,摘花的,斗草的,莺莺燕燕好不热闹。

因为原来的褚欢妍生性胆怯柔弱,常年躲在深闺少与人交往,与平州城这些闺阁女子虽偶有相识相聚,但也并不亲密,而穿越过来的褚欢颜原也是个性格清冷的孤儿,不愿意也不太会与女孩们亲密相处,所以她只是一个人远远坐在树影底下发呆。

这些闺阁里也有那些因她新封郡主,想巴结的,但一想到她眼睛不眨的就砍下叛贼头颅,也都心生惧意,不敢去与她亲近。

褚欢妍就这样一个人孤零零地靠在树影下,丫鬟小纹早让她支开了去,她不需要人陪,也不想有人打扰,她就想这样安静坐着,看着深不可测的天空,想着那些不为人知的前世今生。

原本,她的心里还有一个精神支柱和感情寄托的,那就是林舸的爱情,但是,自从他见到镇南将军后,她开始怀疑了,怀疑林舸早已烟消云散,怀疑他的爱情也早已烟消云散,这个跟林舸长着相同面貌的人,并不是她的所爱,她瞬间有些迷失了,这是她来到这个异世感到最为悲伤的事情,就算那日被贼人逼婚,命悬一线,都没有现在这么悲伤。

“妍姐姐!”忽然,身后有个轻柔的声音在唤她,褚欢妍回头看时,只见一个娇俏瘦弱的美少女正扶着树干朝她微笑,那女孩眉若轻烟拂过水面,眼若秋水顾盼生情,身如杨柳扶风,真真如画里走出的病西施一般,

“姐姐可还好么?有些日子不见了,让紫诺好生挂念啊!”

褚欢妍连忙切换记忆,认出来人是刘太傅家的三小姐刘紫诺。

这刘府三小姐,母亲早丧,父亲刘太傅整天沉迷修道炼丹,甚少过问家事,她从小也是由继母抚养,加上年岁又小,在家中常被两个同父异母的姐姐欺负,跟褚欢妍的处境颇为相似,所以两人同命相怜,甚为交好。

原本她常年患病,身体虚弱,不便来参加这样的宴会,但今次听说褚欢妍被黄皋逼娶而后又封郡主的事,心下担忧焦急,也就硬撑着来了太守府。

“我很好,倒是妹妹,身体没有大好怎么不在家修养呢?”

“紫诺听闻了姐姐的事情,在家急得无法,日日差人到步羽哥哥府上打听,昨日听步羽哥哥说没事了,但紫诺终是要来看到姐姐安好才可放心的。”

一番话情真意切,说得褚欢妍眼圈都红了。

第十六章. 刘紫诺

见刘紫诺扶着病体来见她,褚欢妍忙嗔道:

“妹妹挂念,差人叫我去刘府一见便是了,还自己跑来,一会儿吹了风回去,病情加重可如何是好。”

刘紫诺娇羞的笑道:

“我也闷得慌,出来走走罢。”

“唉!看来这个原主褚欢妍,境遇虽然惨是惨了点,可还是有蛮多人担心牵挂她的,”当下觉得心头一暖,忙起身扶起刘紫诺,二人便在荷塘边慢悠悠散步聊天。

褚欢妍刘紫诺二人并排走着,褚欢妍总感到刘紫诺的身体好似微微颤动,像是摇摇欲坠的样子,心下有些惊异,忙挽了她的手。

两个美丽的妙龄女子,一个身穿月白色窄裙,沉静冷艳顾盼生辉,一个着鹅黄色长裙,楚楚动人温婉娴静,引得倚枫楼上的众男子纷纷赞叹,后花园中的女子也是羡慕嫉妒不已。

远处倚枫楼上,百无聊赖的林陌尘从褚欢妍独自坐在树下那会儿,眼光就一直没有离开过她,这个女子,让他好生好奇,不管做什么,跟谁在一起,都给人感觉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跟这个世界保持着疏离,好像她从来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一般,

到底,她隐藏着什么秘密?

到底,是在哪里见过?

对褚欢妍,林陌尘总是感到一种似曾相识的亲切感,这个女子让他的心微微有了触动。

林陌尘思忖着,眼神微沉了下来,见他目不转睛一直盯着褚欢妍,蓝玉在他身后轻轻提醒了一声,他这才回过神,收回了目光。

后花园的亭子里,唱曲儿的女乐已经退下,夫人们都坐着闲话,这时,刘太傅的夫人叶氏提议道:

“今日难得一聚,何不让各家小姐或抚琴或吟诗或丹青作乐更有趣意”,众人也觉颇有新意,纷纷表示赞同,遂忙将自家女儿都唤到跟前,整理衣裙调试琴弦摆下纸笔准备大展身手。

刘太傅夫人此番提议,当然是胸有成竹的,她家大小姐刘青梅就是因为才艺俱佳,新近被选入宫中,封为嫔妃,她家二小姐刘红悦更是琴棋书画样样皆精,尤其琴技,更在她姐姐之上,今天她就是想让这二女儿崭露头角,大出风头,好搏得镇南大将军和在座嘉宾的青睐,趁此机会也觅得佳婿。

当下,各府小姐开始轮番上阵,张家小姐挥墨丹青,李家小姐赋诗一首,王家小姐更是自弹自唱一曲,那吴家小姐也不示弱,当即给众人跳了一段眼花缭乱的长袖舞,一时间众闺秀各展才艺好不热闹,引得倚枫楼上的男宾客们也纷纷围观喝彩,

这时,忽听得荷花池边传来一阵悦耳的琴声,是一曲凤求凰,清脆嘹亮,委婉动听,众人皆收声望去,只见一红衣女子端坐水边,衣袂飘动,手里正抚着一把古琴。

只见这女子,面容姣好,妆容精致,合着水面的倒影和细碎的阳光,显得艳光四射,光彩夺目。

此女正是刘太傅家的二小姐刘红悦,刘红悦的琴技本就不比寻常,再加上这造型,这包装,这气氛营造,真是把刚才那些小姐的才艺都比了下去,众人不由得交口赞叹起来。

叶氏看见自己女儿大出风头,引得众嘉宾关注,也露出了得意之色,她的两个亲生女儿可真给自己长脸啊,大女儿嫁给了当今皇上,颇得宠爱,这二女儿嫁进豪门看来也是指日可待了。

正当她盘算着日后如何风光得意之时,忽听“砰”的一声,琴声戛然而止,许是那刘红悦太过心急表现,追求险韵,琴弦忽然被折断了一根,众人皆是一惊,都愣在了原地,齐齐盯着她,一言不发。

那刘红悦也被吓了一跳,当即傻了眼,愣在原处,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场面一度很尴尬。

眼看着刘红悦急得就要哭了起来,一个浅黄色的身影飘了过来,轻声道:

“二姐,让紫诺来助二姐弹完这凤求凰吧。”说着从容坐到刘红悦身旁,将那古琴朝自己挪了一下,就着只剩六根琴弦的古琴就弹奏起来。

琴声再次响起,这刘紫诺不弹则已,一弹就艳惊四座,琴声如歌如泣宛转悠扬,丝毫听不出少了一根琴弦,比起她二姐来,刘紫诺的琴技更胜一筹,再看她,姿容绝艳,妆容素洁,宛若世外仙人,直接把刘红悦比成了凡夫俗子,庸脂俗粉。

叶氏没想到这个继女什么时候琴技如此超群,直把二女儿的风头全抢了去,一时间恨得咬牙切齿。

其实,这也不奇怪,刘紫诺虽然身体不好,但天资聪慧,在家不被待见的她时常被两个姐姐欺负,几乎没有弹过一把好琴,都是姐姐们不要的,断了弦的琴才轮到她手上,她也不嫌弃不放弃,自己用心研磨,偷偷跟着师傅学习,终是琴棋书画样样不输。

褚欢妍远远看着这一幕,打心眼里替刘紫诺高兴,也真心佩服她的才情,她自幼虽也学过些琴棋书画,但母亲李氏去世后,再无人教导,继母姚氏视她为眼中钉,也不会给她聘请师傅,再说了,穿越之前的褚欢颜,虽会些音律,也会画设计图,但古代的琴谱跟现在的简谱,五线谱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儿,古代的画跟她现代学的素描色彩也相去甚远,加之她一向低调,不好出风头,所以这才艺展示她也不想参合,既然不参合,也就没兴趣,只是远远看着。

可是,你不惹事,事偏偏要来惹你,那继母姚氏许久没出来兴风作浪,这回见那从小胆小懦弱任她摆布的继女,新近却得封了郡主,在家里面又得到褚绎闵偏爱,风头十足,心下早已不快,今日太守宴请,当着众多宾客,有心让她难堪,打压一下她的气焰,因此笑道:

“我家妍儿,也是琴棋书画一样不输,今日也该让众夫人们指点一二才是,”众人也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都跟着齐声附和。

褚欢妍见状,气不打一处来,知道姚氏有心捉弄自己,心里冷哼道:

“以为我还会像以前的褚欢妍那样,拼尽全力展示自己的笨拙,然后成为大家的笑柄,好让你又来表演宽宏大度,呕心沥血教导不成器女儿的继母角色?做梦吧,想让我丢脸么?以为我会介意?别忘了你是谁,要丢脸也得拉上你啊!”

第十七章. 雕虫小技

褚欢妍略一思索,冷冷回道:

“继母在家可有教过妍儿琴棋书画?”

姚氏见她不尊称她夫人,却直呼继母,正想发火,听她这一问又被噎了回去,褚欢妍也没等她答话又道:

“继母在家可有教过妍儿诗词歌赋?”

见她还是答不上来,又继续道:

“继母可有请过师傅、先生教妍儿琴棋书画?

继母可有请过师父、先生教妍儿诗词歌赋?哼!既然没人教过,妍儿自然是一样不会的!”

褚欢妍连珠炮似的一番质问,说完无辜地看着姚氏,翻了个白眼,言下之意就是,我啥也不会,责任不在我,可全在你这个做继母的身上啊。

姚氏被她堵得哑口无言,众人也吃惊地望着她,没想到这个褚欢妍这么豁得出去,当着这么多人大言不惭,毫不避讳自己的短板,一点脸面不要,要知道,这古代的大家闺秀哪有琴棋书画吟诗作赋一样不会的啊,这官宦世家豪门大户哪个还敢娶啊?

再看这褚欢妍,说完这番话不但毫无羞愧之色,反而嘴角还带着嘲讽的笑意,她挑衅地看着姚氏,好像在说:

“我也想啊,可我不会啊,我有什么办法呢?我也很无奈啊!叫你继母又怎样呢?有本事你来咬我呀!”

姚氏被她噎得脸色一会儿白一会儿红,一会儿紫一会儿青,说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原来,外人都以为她是温良贤惠的继母,没想到,竟就是这样教导继女的啊!现在,一众人看她的眼神都变了。

见众人都用讶异的目光看着姚氏,褚欢妍心里暗暗冷笑,

“我都躲一边不想搭理你们,自己偏偏还要跑出来作死,不给你们点颜色看,当我还是原来的褚欢妍好欺负呢?”

当下也来了兴致,对众人朗声道:

“众位闺阁小姐们多才多艺,本郡主真心佩服,本郡主虽然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不甚精通,但也不是一无长项,”

说着回头向太守夫人林氏笑道:

“妍儿倒有一雕虫小技可以献丑,权当搏夫人一笑吧。”

江夫人林氏刚刚看她母女二人抬杠,弄得场面极为尴尬,正想出来打个圆场,缓和一下气氛,见褚欢妍这样说,便顺水推舟笑道:

“好!好!这样正好!不知妍儿有何才艺啊?”

褚欢妍笑而不答,转身对小纹说:

“替本郡主寻把弓箭来。”

敢情她这是要表演射箭啊!众人皆是哑然,虽说古代女子也有会骑射的,但这深闺中的千金小姐会射箭还真没见过,纵使深闺女子会拉弓射箭,也无非是闺阁玩乐,距离近,没有杀伤力,更算不得什么才艺,跟战场上真刀真枪的弓箭手压根不是一个路数。

江步羽一直在倚枫楼上应酬宾客,方才看见紫诺妹妹大展琴技,似身体气力比上次见她时好了许多,心里又是宽慰又是惊喜,忽又见姚氏拿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为难褚欢妍,刚思忖着如何去帮她解围,转念又想,自己是太守府嫡长公子,一个大男人,巴巴的跑去参合一群女人争斗,实在不妥,正替褚欢妍担心着,就听得她要展示射箭,心下豁然,他是见识过褚欢妍箭术的,那可不是一般的了得,肯定会艺惊四座,技压群芳,忙命人去把褚欢妍落在喜轿里的牛角弓取了过来交与小纹。

褚欢妍不慌不忙接过小纹递过来的弓箭,从容地打量了一下四周,似在找寻目标,见早有江步羽的小厮在对面树下摆了一个木板做的人形箭靶,有头有手,还画了五官眉眼,远远看去颇为逼真,褚欢妍朝他挥手示意走远一点,

小厮不解:“太近?”

又忙不迭抱着箭靶跑远了一点,褚欢妍还是摆手,

“还是太近?”他又才跑得更远,褚欢妍只是摆手,直跑到两三百步之外,褚欢妍才示意他停步,众人皆是瞪大眼睛,就连倚枫楼上的男客也都站了起来,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幕,有的摇头,有的摆手,都表现出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只见褚欢妍也不着急,不紧不慢放下弓箭,从袖中掏出一方丝绢手帕,在右手指头上缠绕了几下,接着用牙咬着打了一个结,今日没有准备,没带箭韘,只好用这帕子先将就一下了,待她缠好手指,重又拿起弓,只见她左手持弓,右手的五指间各搭了三支箭,

“没看错吧?她这是要三箭齐发?太神奇了!”

这种射箭姿势和手法还从没见过,一干人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一眨眼就错过了什么。

褚欢妍冷静地瞄准,缓缓把弓拉满,

只听得“嗖嗖嗖”,三声,那三支白色的羽箭犹如三道白色的闪电同时飞驰了出去,众人根本来不及细看,三支箭就已稳稳落在了远处的箭靶上,褚欢妍满意的轻轻扬了一下嘴角,放下弓箭,取下手指上的手帕甩了甩,袖了回去。

小厮飞跑着过去取了箭靶,待拿近举给众人看时,全场响起一片惊呼声,

“神箭啊!!”

“啊……”

“啊!”

“啊?”

“……”

接着就是一片愕然,

这……这……这褚家大小姐也实在太……太心狠手辣了吧!

只见那三支箭,一支插在人形箭靶的左眼上,一支插在右眼,一支则深深扎在人形箭靶的眉心上,真是箭箭毙命啊!够快!够狠!够准!

众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连江步羽都惊出一身冷汗,半晌说不出话来。

褚欢妍也不理会众人的惊愕,淡淡笑了笑,缓缓屈身,给林氏行了个礼:

“雕虫小技,夫人见笑了!”

江夫人林氏惊得合不拢嘴,半天回不过神来:

“妍儿……妍儿这箭法……只是……只是从前怎就没听过妍儿会使弓箭呢?”

褚欢妍满不在乎地笑道:

“妍儿自小在家中闲来无事,练着玩呢,得亏步羽哥哥常常指点,这才进益了,”她说这话,连鬼都不信,林氏自然也不会相信,只是不解地瞧向姚氏。

此时的姚氏也吓得不轻,心里只怕比江夫人还要疑惑,

“这丫头,这么多年来谨小慎微,胆小怕事,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莫不都是装出来的?”前阵,她也曾听人来报,说大小姐在后花园里射箭,箭术甚是了得,但想着马上就要把她送去黄皋营帐,在府里蹦哒不了几天了,也就没把这事放在心上,“现在看来,真不能小觑了她啊!”

第十八章. 太傅府

原本,这平州府,府尹家的大小姐褚欢妍,生得美艳绝伦,倾国倾城,新进又被皇上封了郡主,正应是春风得意,求娶的豪门公子踏破门槛的时候。

可今天,太守府宴上让她这一闹腾,不会琴棋书画,不会诗词歌赋也就罢了,手刃贼首也罢了,那毕竟都是听说,没有人亲眼所见,但现在,这彪悍的箭术,下手之狠辣,之决绝,估计没有哪家公子还敢不要命跑来求娶了。

确实,倚枫楼上那些世家子弟豪门公子,刚才还饶有兴致地看着这绝色美人一展技艺,都想入非非呢,现在却一个个瞠目结舌,不再痴心妄想了,这彪悍的女子,谁能降服得住啊!

褚欢妍心里甚是得意,她今天唱这一出,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按理说在这古代,她也到了嫁娶的年纪,前日就隐隐听说有人提亲,只是她刚刚死里逃生回来,褚绎闵一时没有应允,但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她还是随时有可能被父母之命嫁给一个陌生人的,特别是那姚氏,早就看她不顺眼,嫌她碍事,巴不得早早嫁她出去,到时候只怕她反对也没用,所以,还不如趁现在就使点狠招,让这些公子哥们知难而退,省得到时候应付不暇。

看来今天这略施小计效果不错,可她不知道,此时,倚枫楼里,有一双凤眼正紧紧盯着她,目不转睛,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赞许的笑意。

夜晚的楚国公别院里,林陌尘一袭家常的白色轻衣,正在花园里练剑,只见他身形闪烁,剑影晃动,时而像一条白色的蛟龙在暗夜里游走,时而又如一道疾驰的闪电划破夜空,他的头发束在头顶,简单的盘成一个发髻,仅用一根白色玉簪固定,他清瘦而俊美的脸上,一双凤眼宛如星辰,让人过目不忘,他出手极快,令人眼花缭乱,剑锋所到之处锐不可挡,所向披靡,十步之内竟无人能够靠近。

林陌尘从八岁起就投在清玄子门下,十四岁时,就已尽得师傅真传,练就一身精妙绝伦的青龙剑法,九年过去了,他从来没有懈怠过,每日必是要研习苦练,直到今日,这青龙剑法已让他舞得炉火纯青,出神入化,比师傅当年还精进了一层。

副将邱石垂手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见林陌尘收了剑锋,屏回气息,这才快步上前拱手道:“将军,邱砚回来了,”

“传”

一时间,一身黑衣的暗卫邱砚跪在面前:

“回将军,属下探查多日,那褚家大小姐确是褚绎闵和宜阳郡主的嫡出女儿,从小到大养在府里并未有异,只是褚府上下鲜有人过问管教,不知怎的,就练就一手神技,还有……”

林陌尘不语,邱砚犹豫片刻继续道:

“属下这几日在褚府暗查,发现另外还有人也在暗中监视褚小姐,”

“唔?”林陌尘轻哼一声

“属下跟踪其人,确定他是褚绎闵的妻弟姚文禹的手下。”

林陌尘眉头微皱:“继续查,”

邱砚正欲退下,林陌尘想了想又道:

“如若有人对其不利,可出手,保褚小姐周全。”邱砚领命退下。

邱石心里暗暗纳闷,这褚小姐与大将军原本素不相识,也无过往,一向孤傲冷漠的将军怎的就会这般安排?对这件小事上心?心下疑惑只是不敢说出来。

太守府宴过后,这日,天气晴朗,秋高气爽,褚欢妍一大早就去告请父亲,说是太守府宴那日与刘紫诺约定,今日去太傅府上探望,请父亲应允,褚绎闵知她向来与刘太傅家的女儿交好,也只交代了一句早去早回就允了,并吩咐管家王鸿派了马车,指了几个妥当的小厮一同跟随。

褚欢妍带了小纹、小绢,也不跟姚氏请告,全当她这个当家主母不存在,出了府门就直奔太傅府而去,

那姚氏虽然窝火也不敢阻拦,只等褚欢妍走后便叫来丫鬟:

“去请舅老爷。”

不一会儿,姚文禹就踱着步来到了姚氏的东暖阁:

“姐姐这会儿唤文禹有何事?”姚文禹进门就问道,

“唉!”姚氏叹了口气道:

“如今这府里,越发是没了规矩,这气啊,也越发不顺了,”

姚文禹知她话有所指忙道:

“姐姐勿要烦恼,有什么事尽管交代文禹就是了。”

“如今,那小蹄子得了势,只怕以后咱们的日子不好过啊!”

姚文禹不语,过了一会儿低声问道:

“姐姐可有良策应对?”

姚氏摇头:“老爷现在偏袒她,一应要求都予满足,我拿她有何法?”说着眼神一沉“早知道当年就不该养虎为患……”

话刚说到这儿,姚文禹赶忙打断她,四下看了看,压低嗓子道:

“姐姐,我倒有一法子,你看可行不可行?”说着凑到姚氏耳边:

“这般,这般……”姚氏一边听一边点头,嘴角渐渐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再说这褚欢妍,带着丫鬟仆人来到太傅府,给太傅府老夫人行过礼问过安,就直接走到刘紫诺的兰香苑,刘紫诺因体弱多病,一年之中总有大半时间都卧病在床,所以屋里门窗都关得严严实实,加上常年吃药,褚欢妍一进门就闻到一股浓浓的药味儿,她忽然警觉起来,看向屋内,只见刘紫诺歪在床上,见她进来赶着要起身行礼,

“妹妹不必多礼了,”褚欢妍赶紧上前按住她,见她脸色苍白,神情倦怠,忙问道:

“怎么才几日不见,就这般光景?”

刘紫诺忽然情绪激动的哭了起来:

“妍姐姐,紫诺恐怕不久于人世了,我们姐妹一场,姐姐若是方便就多来看看妹妹吧,”说着就呜呜哭了起来。

褚欢妍扶着刘紫诺,感觉到她整个身体都在微微颤动,如若一般人见此形状,定会认为这是抽泣所致,但褚欢妍却明显感觉到,那种颤抖是一种不自觉的,全身上下有节奏的颤动,太守府宴那天她就已经察觉不对,所以今日特意过来探看。

她不动声色慢慢安抚刘紫诺,等她睡下,吩咐小纹小绢到院门口看着,不让有人近前,这才唤过刘紫诺的贴身丫鬟走到外间。

这丫鬟叫兰馨,从小就服侍刘紫诺,褚欢妍细细打量她时,发现她形容憔悴,时不时还咳嗽两声:

“兰馨可是伤风了?”

“回郡主,没有,许是夜夜照顾小姐身体乏累了,”

“你家小姐这几日什么情形?可吃了什么药?”

兰馨见总算有人关心她家小姐,一时委屈地哭了起来。

第十九章. 丹砂

见褚欢妍询问,兰馨哭道:

“小姐这些日子夜夜不能安睡,常常梦魇惊醒,也不甚吃东西,所以越发没了气力,现在,连穿针绣花都不能了,手脚抖得不行,”说着呜呜呜哭得越发伤心起来,

“你家就没人管管么?”褚欢妍有些恼火,

“夫人前日请了大夫来瞧过,也没说什么,开了几付药,兰馨正煎煮,只是小姐饮食不进,还未及服用,”褚欢妍也不语,拉过兰馨的手看了看,又问了主仆二人的日常起居,知这刘紫诺只有这一个丫鬟,平日里在屋里照顾,晚上就睡在外间。

根据观察,此刻,她心里已经了然,有了八九分肯定,这主仆二人应该是慢性汞中毒了,而毒源不像在饮食之中,应该在这熏香的烟雾当中。

她是设计加工金属首饰的,常常会使用到一些化学制剂,所以对汞,也就是老百姓俗话说的水银再熟悉不过了,而她正巧遇到过几个汞中毒的同行,症状跟刘紫诺,兰馨极为相似:情绪激动,头晕失眠,多梦健忘,食欲缺乏,最明显的就是不自觉的震颤,所幸,她们现在还是早期症状,如若到了后期,只怕小命就不保了。

谁这么歹毒?竟然对这两个人畜无害,毫无还手之力的弱女子下这么狠的手,直想取了她们性命!

褚欢妍心里顿时腾起了怒火,也顾不得还在地上哭泣的兰馨,立即站起身来,进到里屋细细查看,

“兰馨,这香炉里点的是什么香?这屋里又是熏的什么香?”

兰馨忽然看见褚欢妍脸有慍色走进里间,吓得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止住哭泣,一脸疑惑地答道:

“是夫人亲自送过来的药草和香料,说小姐体弱,日日熏炙可强健筋骨,延年益寿。”

“果然是她,”褚欢妍想起那日在太守府,那个穿金戴银,满脸得意之色的刘太傅夫人叶氏,自己的大女儿明明已经嫁入皇宫安享荣华,二女儿又养得那样尊贵,怎么还就容不下一个可怜的,对她一点威胁都没有的继女呢?真是蛇蝎心肠!

褚欢妍满心愤怒,从小在孤儿院里养成的爱打抱不平的习惯这时又显露了无遗。

但她稍一沉思,又有些担忧,“这刘紫诺性情温婉娇弱,胆子又小,如若据实相告,会不会吓着她?但是,如果不告诉她,这慢性汞中毒可不是闹着玩的,要不了两三个月,定会毒发身亡。”

她在屋里来回踱步,思前想后,虽说她和刘紫诺交好,但也不可能时时守着她啊,而刘紫诺暂时也不可能移居别处,唉!靠别人终究不现实,她自己的命运还是要靠她自己才能挽救,哪怕这是在古代,哪怕这是古代的深宫大院,女人的命运还是得要靠自己,褚欢妍心里有了决定,于是走到刘紫诺床前:

“紫诺,你起身,姐姐有话对你说,”刘紫诺见她满脸肃然,也不敢耽搁,挣扎着坐了起来,

“兰馨,去把那香炉拿过来,”褚欢妍正色道,

刘紫诺和兰馨不知所以,茫然看着褚欢妍,

褚欢妍接过香炉:

“紫诺,你可知这香炉里面有什么?可知你的病为什么总也好不了?”

刘紫诺看看褚欢妍,又看看香炉,她是何等冰雪聪明的女子,忽然之间像是明白了什么,脸色大变,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兰馨此时也明白过来,吓得惊呼一声跌坐在地上,眼泪哗哗地向下流,却不敢发出声音。

“这里面有水银,嗯,”她忽然想起古代人也许不知道水银为何物,又道:“这里面有丹砂,丹砂虽可入药,少食可治病,平日里放在屋内,也不会有毒,但若是烧炙,丹砂就会蒸发成汞,哦,就是产生的烟雾里会有毒,人若是长时间吸入就会慢慢中毒,伤其性命。”

褚欢妍尽可能用古代人能理解的语言叙述,担心刘紫诺听不懂,又解释道:

“你现在的病情就是汞中毒的症状,兰馨也是,只因为她晚上睡在外间,所以中毒还没有你深,”

褚欢妍说完看着刘紫诺,见她虽然惊魂未定,但并没有像原先担心的那样,被吓得不知所措,哭天抢地,反而是一脸镇定,这倒有点让褚欢妍始料未及,看她没事,褚欢妍这才又慢慢道:

“这丹砂蒸发,无色无味,你若是不相信,可以差人拿去医官问问……”

“姐姐,不用了!”刘紫诺打断她道:“前日我的毛球死了,我就有所怀疑,只是一直找不到缘由,看来它定是误食了这香灰而亡的,”

毛球是刘紫诺养了多年的一条金毛犬,前日无缘无故横死,想到这儿,刘紫诺忽然强撑着起身下了床,咚地一声跪在褚欢妍面前,同时对兰馨喝道,

“兰馨也跪下,”褚欢妍欲扶她起来,就见她道:

“姐姐请受妹妹一拜,多谢姐姐救命之恩!如果今日不是姐姐明察秋毫,诺儿这条小命就不明不白丢了,”说着流下泪来,兰馨也跪倒在褚欢妍跟前猛的磕头。

褚欢妍扶起刘紫诺和兰馨安慰道:

“妹妹勿怕,这汞中毒是可解的,只要不再吸入毒气,慢慢调养身子自然会好起来的,”

“只是,这丹砂得来不易,叶氏又是怎么得来这许多,可以整日焚燃?会不会是另有其人呢?”

“姐姐有所不知,家父这些年不务俗事,日日炼丹修道,在那练功房里整日鼓捣,丹砂自然是少不了的,”

听她一番话,褚欢妍心里的疑惑顿时全都消散,这古代炼丹原料不就是用的丹砂嘛,烧制丹砂可炼出水银,也就是汞,只是,这叶氏居然知道这种下毒方法,也是颇费了一番心机啊。

“可我父亲的炼丹房只有他的贴身侍从安福才可入内,旁人一律不得进入,这叶氏又是怎么拿到这许多丹砂的呢?”

“妹妹休要着急,慢慢查访,他们害人的总会漏出破绽的,到时候再一蹴而就,如今先不要打草惊蛇,让她有了提防”

刘紫诺点头答道:

“姐姐放心,诺儿不是那般没有主见,任人宰割的痴人,只因从小太过体弱,没有反击之力,才让歹人钻了空子,如今知道症结在此,定会小心谨慎应付周全的。”

褚欢妍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她没有料到,这样一个外表柔弱的深闺女子,内心居然如此顽强,面对生死攸关,居然这般镇定自若沉着泠静,原来可真是小看她了啊!

第二十章. 灵蛇弓

褚欢妍扶起刘紫诺,把她送回床榻,然后在她身边坐下,二人促膝说了好一会儿话,褚欢妍又叫来兰馨仔细嘱咐了一番,这才放心告辞,离开了太傅府。

自从穿越过来,褚欢妍这还是第一次这么悠闲自在的外出,所以从太傅府出来,她也不急着回家,而是让车夫驾着马车到街区先逛上一圈,她虽是现代人,没有什么避讳,但在这古代,她还是个未出阁的大家千金,不便在大街上抛头露面瞎逛,所以只得坐在马车上,一路稍稍掀起车窗帘角打量街道两边。

虽说如今世道大不如前,但平州城历来都是商贾云集之地,街市依旧繁华喧嚣,街道两旁商铺林立,人流穿梭如织,街上时不时还有人群围观聚集,里面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褚欢妍猜想,那应该是卖艺的班子罢。

再绕过街角,又有人群围着一张告示正在指指点点,告示上还画着一个大大的青年男子的头像,梳着发髻,带着纶巾,似书生模样……这一切真的跟古装电视剧的场景一模一样啊!褚欢妍打起窗帘,饶有兴趣的看着窗外的一切。

正在此时,就听见人群议论:

“听说昨夜是城西的吕员外家遭了祸,”

“据说贼人就是这玉笛书生杨茱萸”

“是吗?官府这次是重金悬赏了!

“一百两白花花的银子啊!”

“那玉笛书生来无影去无踪的,哪里寻得啊,只怕这一百两不好拿啊”

“……”

马车驶过,议论声越来越远,慢慢就听不到了,街边的酒楼上,一白面书生倚栏而坐,斜着眼神正一刻不离地跟随者褚欢妍的马车。

褚欢妍逛了一圈街道,因不能下车行走,慢慢也觉得兴趣索然,便交代车夫打马回府,心里却盘算着,改天定要乔装一番,出来好好逛过才罢。

褚欢妍回到褚府已经是晌午十分了,刚下马车跨进府门,就见管家王鸿急匆匆走上前来拱手笑道:

“大小姐可回来了,小的正要派人去寻小姐呢,老爷夫人都在前厅,请大小姐一回府就过去一趟,”

“嗯?何事?”褚欢妍皱眉,

“大将军府来人,大小姐去了便知,”王鸿笑答,褚欢妍也不跟他耽搁,道了谢便朝前厅走去。

前厅里,褚绎闵正和姚氏坐在主位上满脸堆笑,客座上是一个年轻的戎装男子,皮肤微黑,相貌堂堂,身后还站着两个笔直的带刀侍卫,见褚欢妍走进来,忙起身拱手:

“末将邱石,见过郡主,”

褚欢妍因前几日在黑甲兵的军营里逗留过一宿,见过此人,当时他就站在大将军林陌尘旁边,应该是林陌尘最贴身的的亲信心腹。

想到林陌尘,那个跟林舸长着一模一样容貌的男人,褚欢妍心里突然就跳得厉害,她连忙回礼,又向着堂上,给褚绎闵和姚氏见了礼,这才道:

“邱将军今日到访是为何事?”

话未落音,褚绎闵起身过来,满脸堆笑:

“妍儿还不快谢过邱将军,邱将军亲自送贺礼来的。”

“小将奉了大将军之命,前来拜访,一是感谢府尹大人前日的礼物,二是特来给郡主加封送上贺礼,”

原来,褚欢妍回府那天,褚绎闵为了感谢镇南大将军的救女之恩,特命王鸿备了厚礼送往将军府以示道谢,只是没想到,这镇南大将军素来冷傲,高攀不起的主,今日居然派了他的副将亲自回礼,着实让褚绎闵感到又惊又喜,褚欢妍只是淡淡笑了笑,不卑不亢地欠身谢过,也没表现出有多开心的样子,

“这古代人,烦不烦啊?一个礼物送过来送过去,无非金玉珠宝,古玩字画,一点新意都没有,真搞不清楚是个什么礼节,索性不去管他,收下便罢,”正欲让下人收了,又听邱石道:

“大将军交代末将,要郡主亲自开箱过目验收,方可复命。”

好奇怪的礼物,还要收货人亲自开箱验货?方才,褚欢妍进门就发现,屋子中央的地上摆着一方长箱,三四尺宽,形容像是一把古琴,上面还贴着将军府的封印,“不知道我不会抚琴么?我勒个去,不会是见我不通琴棋书画,送把古琴来鞭策我吧?安的什么心啊?”

正胡思乱想间,就见邱石招手叫过身后的侍卫,走上前来,取了封印,打开木箱,

众人看时,木箱里金色锦缎上端放着一把弓,

“灵蛇弓!”褚欢妍轻声惊呼,

好漂亮的弓箭!

只见这灵蛇弓,弓臂是泛着淡淡光泽的暗褐色,隐约有暗紫色纹路,这是质地轻巧又坚硬无比的紫檀木所制,弓身线条流畅优美,极其纤巧,正是一把女性使用的弓,在弓的中央,弓把用了雕花的纯银和丝线包裹,弓弦细而透亮,整把弓的设计简洁流畅,就连玩惯了现代改良弓箭,设计学硕士出生的褚欢妍都大为赞赏,她以前只是在古籍上看到过灵蛇弓的介绍,没想到今天竟能见到实物,真是设计精致,巧夺天工啊!

除了弓,箱盒里还摆放着一个皮革弓袋和箭箙,并配有几束白色羽箭,箭头是修长尖锐的金属,透着屡屡寒光。

“郡主,此箭都乃将军府箭师,用鹰羽精心打造,别处没得买去,郡主如若使完,命人通报一声即刻便送来,”

褚欢妍心中大喜,脸上露出了少见的笑靥,忙伸手拿起弓箭细细抚看,一副爱不释手的表情,邱石见状,知她十分中意,这才取出一方小盒道:

“将军还吩咐属下,郡主若是喜欢这把灵蛇弓,就命末将连这枚将军随身的箭韘也一并奉上,”

这是林陌尘的贴身之物,临行时林陌尘交代他,若是褚欢妍识得这弓,便将箭韘交与她,如若不识货,便原封带回,他虽不解何意,但也不敢多问,只得遵命行事。

这是一枚很普通的银质箭韘,不是黄金打造也不是玉质,看起来并不值什么钱,模样跟现在的扳指差不多,就是射箭的时候戴在手上,用来防止手指受伤的物件,许是那天在太守府宴,她用丝绢缠绕手指射箭,被将军看见了吧,

“这大将军可真够细心的啊!”褚欢妍也不及多想,再说了,古代这些风俗礼仪她也不太了解,当下便毫不客气地取过箭韘戴在手上,试了试,稍微有点大,不过自己设计首饰的,改造一下也不是难事,还能将就。

第二十一章. 褚常旭

褚欢妍拿着灵蛇弓,左看右看,这回她是真高兴,她才不管那个林陌尘是不是林舸呢,反正那棵名草貌似已经有主了,想也没用,如今,她正愁没有一把好使的弓箭,正打算过几日画了设计图烦劳工匠打制,就有人这么贴心的送来了全套,怎么能不高兴呢,再说那把从府兵库里找出来的牛角弓,毕竟太粗糙,用惯了现代那些加装了瞄准器,各种先进材料组装的复合弓箭,这古老的牛角弓还真的很不适应,现在有了这么高端的名弓,名箭,她可以好好施展一番了,射程和准头起码还可以再提高一个档次。

一旁的褚绎闵和姚氏见状都怔了怔,姚氏本以为将军府无非送些金银珠宝丝帛玉器,忽见是一把简简单单的弓,一个貌不惊人的银扳指,心里还有些不解,满脸的不以为然,谁知道褚绎闵拉了拉她的衣角,跟她使了一个眼色,忽然之间,她就意识到了,“这镇南大将军恐怕是看上这小蹄子了。”

褚欢妍一个从现代穿越过来的小姑娘不明白,他们还能不明白吗?这古代,男子将贴身之物送与未出阁的女子,言下就有信物之意,而且,送人弓,箭还需不时去将军府索取,这明显就是要常相来往的意思嘛,虽然这大将军的心思还未及言明,态度也不甚明朗,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看上了褚欢妍,会不会到府上提亲,但今后,褚家在未得到将军明确表示之前,肯定是不敢答应任何人的提亲了,

这一招真的是够利索!够霸道!很符合镇南大将军的画风,很林陌尘!

姚氏心里暗想,看来要及早动手解决这事才好了,要是镇南大将军真的下聘提亲,说成了这门亲事,以后就不好再动褚欢妍了,可不能让褚欢妍得势,要是褚欢妍以郡主之尊出嫁,她母亲李氏的一应妆奁嫁妆,名下的良田庄户岂不都要让她席卷干净,她越想越急,回到东暖阁,衣服都不及更换便连忙命人道:

“速去请舅老爷到东暖阁来一趟。”

褚欢妍得了良弓,爱不释手,整日在锦云轩里练习射箭,要说这灵蛇弓还真不是浪得虚名,真正如灵蛇一般又轻巧又强韧,这鹰羽做的箭也是又直又飘,射程比牛角弓至少进了百步,而且箭头锋利无比,每箭必射穿箭靶,这若是射在人的身上,恐怕箭箭都得毙命。

这日,褚欢妍射箭,小纹和小绢两个小丫鬟在旁伺候挂靶取箭,端茶抹汗,时不时鼓掌欢呼忙得不亦乐乎,几个女孩正高兴着,就见姚氏带着几个丫鬟婆子走了进来,

“见过夫人”褚欢妍行了礼,没叫母亲,也没叫继母,她一直是本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跟姚氏相处,所以叫一声夫人也算是很给姚氏面子了。

这时,忽然从姚氏身后跑出来一个男孩,拉着她的衣角道:

“姐姐,姐姐,也教旭儿射箭吧”褚欢妍一看,是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生得虎头虎脑,模样甚是招人喜爱,眉眼跟姚氏有几分相似,知是她同父异母的弟弟褚常旭。

褚欢妍看着他,想到父亲这个年纪只得了这一个儿子,而且他母亲虽可恶,小孩子确是天真无邪,心里也就软了下来逗他道:

“教你倒是可以,只是,要看你听不听姐姐的话了,”说罢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

“男子汉大丈夫,不可以摸头的!”他拂开褚欢妍的手,“旭儿听姐姐话!姐姐可要教我!”

“旭儿不要叨扰了姐姐,娘亲有正事要跟你姐姐说”姚氏说着唤过婆子带褚常旭到一旁玩耍,看到儿子蹦蹦跳跳走开,姚氏这才继续道:

“妍儿,明日是你母亲的忌日,想你母亲,我那李氏姐姐走得这般早,我的心里啊,就忍不住难过,”说着用手帕拭了拭眼角,“我已让人备下了香烛贡品,明日你到坟前去给你亲娘烧柱香吧。”

“夫人费心了!妍儿谢过夫人!”

“一家人说什么谢不谢的啊!明日我已让文禹备了车马,你一早便去吧,早去早回。”说着便带着众人离去。

望着姚氏离去的背影,小纹舒了口气,喃喃道:

“我们小姐封了郡主,夫人对小姐也客气了,以后怕是再没人敢欺负我家小姐了,”

“唔?”褚欢妍不解地看着小纹,记忆有些模糊,小纹道:

“小姐不记得了?往年大夫人忌日,小姐便是央求多时夫人也不理睬不应允,每次都是王管家背着夫人偷偷安排香烛车马送小姐去大夫人坟上祭拜,回来夫人知道了,也总是免不了一番责难,说每年劳动破费跑那么远上坟,在府里祠堂祭祀也是一样,哼!那能一样么?”每每想起这些,小纹还是愤愤不平,“这次可好了,我们再也不用偷偷摸摸提心吊胆了。”

忌日给母亲祭拜也要刁难?这姚氏也太过分了吧,那今日又是何意?这般殷勤?难不成真的顾忌她郡主身份?褚欢妍心中升起一丝疑虑,不知道这姚氏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次日一早,马车就在府门口候着了,赶车的是姚文禹手下小厮姚五,见褚欢妍只带了丫鬟小纹和吴嬷嬷两个李氏旧仆出来,忙殷勤地迎了上去,掀起车帘,就在此时,褚常旭不知从哪儿跑了出来,一把抓住褚欢妍的衣裙,

“姐姐,姐姐,我也要去!我也要去给大娘上坟,”

原来这褚常旭整日被关在家中念书,昨日听得褚欢妍要出城,小孩子一时贪玩,就要跟着同去,

褚欢妍笑着打趣:“不读书了?看先生不打你手心!”

“旭儿不要读书了,旭儿以后要当将军,”

“谁告诉你将军就不要读书了……”

话还没说完,就见姚五紧张的拉住褚常旭:

“小少爷赶紧回吧,仔细夫人找你”,

“我不要回去!我要跟姐姐去给大娘上坟,”说着甩开姚五的手就要往车里钻,

姚五吓得脸色都白了,赶紧抱住褚常旭的腰,拼命把他往下拽,褚常旭拼命挣扎,手脚乱踢乱晃,姚五就死死抱住他,两个人瞬间滚作一团,任小纹和吴嬷嬷怎么掰扯也掰扯不开,褚欢妍本也没打算带他去的,只不过逗他玩耍几句,谁知道这姚五反应如此激烈,眉头微微一皱,故意说道:

“也不过半日就回来了,让他去吧。”

第二十二章. 牯牛岗

褚常旭一听姐姐答应带他去,挣扎得更是厉害,嘴里还嚷嚷:

“姐姐都答应了,你个奴才还不放手!”

姚五只是不管不顾,说什么也不肯放手,一时间五个人就僵在了大门口。

正不可开交,就听得一个男子的声音厉声喝道:

“常旭,不可胡闹!”

来人正是姚氏的亲弟弟姚文禹,他穿着一件褐色锦缎长袍,头上戴着皂色巾帻,腰间配着锦囊,玉佩,打扮得很是齐整,正打算出府去,

褚常旭见到舅舅,也不敢再胡搅蛮缠,忙垂手嗫嚅道:

“姐姐答应了旭儿,可以一同前去祭祀的,”

褚欢妍不动声色地附和道:

“是啊,不过半日功夫,耽误不了什么事,再说了,跟着本郡主,又有吴嬷嬷,姚五在,舅老爷尽可放心。”

“就是跟着你才叫人不放心啊!”姚文禹心里着急,但又不能表现出来,忙拉住褚常旭道:

“小孩子胡闹,大小姐不可轻易遂了他的脾气,”

然后又对褚常旭恨恨吓道:

“还胡闹!一会儿告诉你娘亲,看怎么收拾你!”

“我哪有胡闹?给大娘上坟怎么就是胡闹了?”褚常旭理直气壮大声说,

姚文禹一时语塞,不知道如何回答,但拉住褚常旭的手确更加用力。

褚欢妍看此情形,心里疑窦更甚,不知姚氏又要搞什么鬼,但见这褚常旭倒是有点意思,人虽小,却有几分见识,看看时辰也不早了,再耽搁下去恐怕都晌午了,于是轻声说道:

“旭儿不是说要听姐姐话的么?可还算数?”

“嗯!”褚常旭点头,

“今日旭儿在家好好读书,明日姐姐就教你射箭如何?”

褚常旭毕竟是小孩子,听闻此言,立马高兴起来:

“一言为定!姐姐不可哄我!”

“一言为定!”褚欢妍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男子汉大丈夫不可以摸头!”

“哈哈哈,好的,姐姐以后不摸男子汉大丈夫的头。”

耽误了好一会儿,总算把褚常旭打发回府,褚欢妍这才和小纹,吴嬷嬷坐上马车,姚五赶车,一路快马扬鞭往城外赶去。

马车一路驶出城,走了大约一个多时辰就来到牯牛岗脚下,这里离官道不远,车来车往甚是繁忙,因此,褚欢妍出城上坟,也就没有带府兵护卫的必要,加上姚五中年壮汉,又练过几年拳脚,有些身手,一行四人想也不会有什么闪失。

这牯牛岗,原是平州城外青龙山脉的一部分,城里达官贵人和周围百姓的墓塚大多集中埋于此地,只是官宦人家的墓地靠近岗坡顶,视野开阔,而且大多是整齐的花岗岩石砌成,坡底杂乱埋葬的则是一些平头百姓,或是一些横死的无人认尸的乱坟。

李氏夫人的墓地靠近岗坡顶,马车可以沿着山道一直驶上去,只是越接近岗坡顶,树林越密,道路越崎岖,马车颠簸得也就越厉害。

褚欢妍因对姚氏姐弟这两天的行径有所疑虑,一路上都不曾放松警惕,此时进了山道,渐渐没了人烟,似乎还有野狼的踪迹,更是打起精神紧紧盯着姚五。

山道颠簸,那姚五并没有减速的意思,反而是快马加鞭朝山上驶去,

“姚五,慢一点!”吴嬷嬷被颠得骨头都要散了架,忙疾声喝道,

“嬷嬷,不妨事,这就到了,”

姚五说着,非但没有减速,反而扬起马鞭朝那两匹马身上狠狠一抽,那马受了抽打,嗖地一声加快步伐朝前狂奔了出去,

“不好!”褚欢妍一惊,眼疾手快抓住了车框,好险,差点被甩了出去,抬眼再看那驾车的姚五时,见他忽然扔掉了缰绳,弓起身子纵身一跳,骨碌碌滚下了马车,然后在地上翻滚了几下就落在马车后面看不见了。

无人驾驶的马车,就由着两匹受惊的马拉着在这狭窄的山道上横冲直撞,小纹和吴嬷嬷被颠得在车里东倒西歪大声呼叫,褚欢妍虽有防备,但也被甩得半天站不起来,等她奋力直起身爬出车外,赫然看见,前方山路小树林的尽头是一处深壑,

“我晕!这要是冲下去,定是车毁人亡粉身碎骨,这是要我命的节奏啊!”她知道姚氏时常为难她,寻她晦气,但是没料到她这般狠毒,竟会谋害她,要她性命,而且,谋害她还不算,更要搭上小纹和吴嬷嬷这两个无辜的下人,

“想害死我,没那么容易”褚欢妍压住心中怒火,稍稍镇定下来。

古时马车时速最多也就二三十公里,这对在现代开过高速路,开过山地越野车的褚欢妍来说并不算什么,她定了定神,看准缰绳,一个跳跃,扑到了刚才姚五驾车的位置上,紧紧拉住缰绳,

“吁!”她学着车夫的语气,想唤停两匹骏马,可受了惊吓的马只顾着飞奔,根本不听她使唤,褚欢妍本可以跳下车去自行逃生,但想到车里还有小纹和吴嬷嬷,她怎么可能允许自己眼睁睁看着无辜的人为她而死呢?不管怎么说,她都要拼死一搏。

褚欢妍死死拽住缰绳用尽全身力气往后拉,吴嬷嬷和小纹在马车里一边奋力爬起来一边哭喊:

“小姐快走啊!小姐快走!小姐!不要管马车了,不要管我们了!快跳啊!”

眼见飞驰的马车离深壑越来越近,褚欢妍依旧没有放手的意思,小纹和吴嬷嬷急得不行,只是不住地哭喊。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忽然,一个人影不知从哪里飞了出来,飞身骑在了其中一匹马背上,只见他双腿在那匹马的肚子上用力一夹,然后抬腿朝另一匹马肚子一踹,两匹马吃了痛,立刻举起前蹄嘶叫一声,停在了原地。

真是太惊险了,再多走一步,马车就掉进深渊,万劫不复了。

褚欢妍跳下马车,把惊魂未定的吴嬷嬷和小纹扶了出来,这才细看来人,这是一个黑衣打扮的男子,十八九岁模样,眉目清秀,身姿挺拔,腰间还配着长剑,一看便知是武艺高强之人,

“多谢英雄出手相救!请问英雄尊姓大名?”褚欢妍上前行礼道谢,

“郡……郡主不…不必多礼,在下邱…邱…邱砚……”邱砚本是个腼腆后生,从小就在军营男人堆里长大,虽奉大将军之命整日暗中观察保护褚欢妍,但从来也没敢跟她说过一句话,见褚欢妍一个妙龄美少女微笑盯着他,态度温婉亲切,不免心里一慌,当即就红了脸,说话都结巴起来。

第二十三章. 玉笛书生

见邱砚结结巴巴答话,褚欢妍不禁好奇:

“你认识我?”

“嗯……郡主箭法超群,小的真……真心佩服!”

“你还看过本郡主射箭?”褚欢妍笑道,

“看……看过,”邱砚不好的意思答道,心想:

何止是看过你射箭啊,他可是天天都猫在暗处监视着褚欢妍的一举一动来着,

“郡主,此……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快些回城,以免再生事端。”

褚欢妍见他话中似乎有话,好像知道要发生什么一般,再看看坐在一旁的吴嬷嬷和小纹,早就衣衫不整发髻凌乱,面如死色,那些祭品香烛抛撒损坏得满车满地都是,也不可能再行祭奠,心里虽然还有诸多疑惑,但也不敢耽搁,整肃行装就准备往回走。

刚没走几步,邱砚忽然停住了脚,伸手挡在众人面前,举起一根手指,示意她们不要发出声响,

“不好!”他似乎听到了什么,倒吸一口凉气,双手不自觉地按住了腰间的长剑,眼睛警惕地看着四周。

一曲悠悠的笛声由远及近飘了过来,褚欢妍只觉得太阳穴一阵刺痛,忙扶住旁边的树干不让自己晕厥过去,小纹哇哇叫着,抱着头蹲在地上,痛苦万分,吴嬷嬷更是直接口吐白沫昏了过去。

“玉笛书生!”邱砚的身子也晃了两晃,赶忙调整呼吸,稍稍运气,用内力封住自己耳朵的穴道,强撑着站起身来,拔出长剑握在手中,用身体护住褚欢妍,

“哈哈哈哈,”随着一阵放浪的笑声,笛声渐停,一个身穿翠绿长袍,长相妖冶的瘦削男子从树上飘了下来,手里拿着一支通体翠绿的玉笛。

此人正是被官府重金悬赏通缉的玉笛书生杨茱萸,

“久闻褚小姐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杨茱萸轻佻地冲着褚欢妍邪笑,

“你我素不相识,无冤无仇,不知今日这是为何?”没了笛声,褚欢妍恢复了常态,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褚小姐可不能怨我啊,”

“姚氏?”褚欢妍心下了然,

杨茱萸也不回答,只是邪笑道:

“也怨官府近日追逼得紧,本少爷手头不宽裕,要不然也不会接这等麻烦的买卖,”

“唉!这么绝色的美人,死了太可惜了!太可惜啊!不过,如若你肯从了本少爷,跟了我去,倒是可以保你一条性命……”说着邪淫的笑着,一双眼在褚欢妍身上扫来扫去。

“废话少说,看剑!”

邱砚见玉笛书生满脸淫邪,对褚欢妍出言轻佻,早气得火冒三丈,好像自己也受了羞辱,拔剑飞身朝玉笛书生刺去,玉笛书生也不急不燥,腾空跃上树梢应战,两人就在树间你来我往厮杀起来,邱砚使一柄长剑,剑法快如疾风,招招指向杨茱萸的要害,杨茱萸则挥动手上的玉笛,一边退后一边化解,一时间断枝落叶纷纷飘下,整个树林充满杀气。

在一旁观战的褚欢妍有心去取弓箭相助,怎奈这二人武功高强,打斗起来只见树影晃动,根本看不清彼此,别说射箭了,就是现在给她一把手枪她也找不到空隙下手,悻悻的只得作罢,忽然又想起刚才的笛声,想必是一种低频的声波,会引起人体的不适,忙又扶起小纹和吴嬷嬷,将身上的夹袄撕破,掏出棉絮揉成小团塞住三人耳朵。

树上的两人打得昏天黑地,渐渐的玉面书生露出了焦急之色,本来,他盘算着速战速决,直接取了这几人的性命,然后把褚欢妍掳走,拿了赏银和美人过他的逍遥日子去,没想到半路杀出来的这个暗卫武功如此了得,决不在他之下,短时间内竟不能得手。

“看来,还是得使出看家本事了,”只见他飞身退后,把玉笛在嘴边一横,悠悠地吹了起来,一阵刺耳的笛声传了出来,邱砚猝不及防,大叫一声,从树梢摔到地上,吐出一口血来。

褚欢妍虽然已用棉絮塞住耳朵,挡住了一些笛声,头痛比刚才稍轻一些,但还是觉得整个脑袋嗡嗡作响,一阵一阵反胃,手脚发软根本举不起弓箭,她踉踉跄跄上前扶起邱砚,正想询问他的伤势,就听得邱砚道:

“我无妨,郡主小心!”话音未落,玉笛书生已飞身落到了褚欢妍的身后,邱砚刚想伸手把她拉到自己身边,杨茱萸已先他一步从后面抱住褚欢妍退到了数丈之外,

“哈哈哈哈!”玉笛书生又是一阵得意的狂笑,

此时,邱砚虽调整好气息,定下神来,举剑欲再上前,但褚欢妍已被玉笛书生从背后环抱辖制着,随时都有可能被拧断脖子,他不敢轻举妄动,只得四目相对,远远僵持。

笛声一停,褚欢妍立刻缓过劲来,见杨茱萸正挟持着她,邱砚不敢上前,场面僵持不下。

她嘴角露出了一丝冷笑,趁玉笛书生正得意之际,忽然聚集力量,双肘朝后猛击玉笛书生腹部,同时右脚猛踩他的脚背,趁他吃痛弯腰,一个背摔将玉笛书生放倒在地,

“哎呀!”玉笛书生被摔了个四脚朝天,躺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把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玉笛书生也傻眼了,这啥招数啊?怎么从来没见过啊!

“呵呵,知道什么叫自由搏击么?知道什么叫防狼术么?”褚欢妍心里暗暗得意,这可是她的拿手好戏,她可没少跟林舸练过。

但这玉笛书生毕竟是武林高手,只迟疑了一会儿,就从地上翻身爬起,瞬间退到了十步开外,这回,他不敢再小瞧了这个女人。

他顺了顺气,抬手将玉笛放到嘴边,使出了十分的内力,再次吹响玉笛,霎时间褚欢妍只觉得天昏地暗,眼冒金星,小纹和吴嬷嬷也双手捂住耳朵蹲缩在一旁,邱砚见状立刻收了剑锋,用手捂着胸口,盘腿坐在地上,屏息凝目,用内力紧紧守住听觉穴道,不敢再轻易出手,

玉笛书生面露得意之色,吹着玉笛,一步步朝褚欢妍靠近,“哈哈哈!现在要取这些人的性命简直就如囊中探物啊!”

褚欢妍强忍着晕眩,拔下头上的金钗,今日出门,褚欢妍就预感到会有麻烦,为防不测,她把江步羽帮她打造的暗器也戴在身上,但此时,她头晕目眩,双手哆嗦得厉害,根本无法瞄准,只能等玉笛书生靠近再做打算。

第二十四章. 姚文禹

邱砚见玉笛书生朝褚欢妍逼过来,也强撑着身体靠近褚欢妍,用自己的身体挡在她面前,将她护在身后,两人都做好了殊死一战的准备。

就在此时,林中忽然刮起了一阵怪风,吹得沙石落叶漫天飞舞。

“有高手!”玉笛书生心里一惊,还没及看清来者何人,只觉得手臂一震,玉笛被震得粉粹,落在地上,再看握玉笛的手时,已是满手血污,双臂尽断。

笛声,风声骤停,褚欢妍和邱砚从晕眩中缓过神定睛看时,只见一白色锦袍男子背手而立,一张帅死人不偿命的脸,表情冷肃,目光凛冽。

“将军!”

“林舸!”邱砚和褚欢妍几乎同时喊了出来,

林陌尘微微皱眉,褚欢妍自觉失言,忙后退两步,低下头小声嗫喏道:

“小女见过大将军,谢大将军救命之恩!”

邱砚已经单腿跪在地上,双手抱拳:

“属下无能,请将军责罚,”

“切,你有啥错?责罚个啥嘛?”褚欢妍小声嘟囔,

“免礼,”林陌尘也不看他二人,只吩咐了一声:

“带下去,”就见邱石颠颠的从旁边跑了上来,提住已吓得半死的玉笛书生的领子,将他带了下去,

上次军营以后,褚欢妍这是第二次见到林陌尘,她只觉得,这个林陌尘虽然长得跟林舸无二,但是一张好像全世界都欠他钱的面瘫脸毫无人情味,说起话来也冷冰冰的不肯多吐一个字,哪有她的林舸那般温柔体贴,幽默风趣,虽然救了她两次,又送她灵蛇弓,但对此人并没有太多好感,因此敛回神色,看向邱砚,她此时才得空认真查看邱砚的伤势:

“邱砚,刚才那么高摔下来,你没事儿吧?”说着就要去拉邱砚,邱砚唬得赶紧躲开,红着脸小声道:

“无妨,无妨!”

“还无妨?我明明看见你摔下来都吐血了啊?让我看看!”

“真的无妨!”邱砚不好意思,接着关切地问褚欢妍:

“刚才那厮挟持郡主,郡主可有伤到啊?都怪属下不周全,”

“关你什么事儿啊?今天要不是你,我恐怕早就没命了,还没好好谢你呢!你倒是谦虚起来!”

“在下不敢”

“什么不敢啊?改天请你吃饭好吧?”

“郡主……”

两人一唱一和聊得好不热闹,都没有注意到,走在前面的林陌尘脸色铁青,满脸杀气,他才像气得马上就要吐血的样子好不好,

“邱砚这小子,平时半晌憋不出一句话来,今日可好,还你侬我侬起来!想找死吗?”

褚欢妍和邱砚两人正说得热闹,就见蓝玉押着个人来报,众人一看,正是赶车的姚五,也不知是跳车摔的,还是被蓝玉揍的,总之满脸血痕,鼻青脸肿,走路一瘸一拐,见到褚欢妍,立即扑到她脚下磕头:

“大小姐饶命!大小姐饶命啊!

褚欢妍看着地上的姚五,想着刚才她们三人差点命丧黄泉,气不打一处来,刚想质问他几句,就听林陌尘冷冷道:

“带下去,”

这邱石又颠颠的跑了上来,拎住姚五的后领将他带了下去。

晌午时分,接到褚欢妍回府的消息,姚文禹着实吓了一跳,又见褚绎闵差人唤他到前厅议事,说是太守江宏枫和镇南大将军驾到,更是不明就里,手足无措,但事到如今,躲是没处躲了,跑也跑不掉,只得赶紧让人给姐姐姚氏报信,自己则硬着头皮一路往前厅走来。

褚府的前厅里,太守江宏枫、镇南大将军林陌尘和府尹褚绎闵正在大堂坐着,两排全副武装的太守府卫站立两侧,地下跪着瑟瑟发抖的姚五,姚文禹见状,知是谋害褚欢妍的事情败露,心知不好,但看看堂上,却不知这等家事怎么竟会惊动太守甚至大将军亲自过问,心下更是惶惑不安,

见姚文禹进来,褚绎闵怒目道:

“混账东西!我褚家待你不薄,你怎会干出这等人面兽心的勾当?”姚文禹听得此话,知道情况不妙,立马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佯装疑惑的望着褚绎闵抵赖道:

“小弟不敢,小弟不知何事?姐夫何出此言啊?”

“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敢抵赖?”

“不知姚五犯了何罪,都是小弟平日疏于管教了,请姐夫责罚,”

“你倒会避重就轻,姚五乃是你的手下,他做什么你能不知?”

“小弟确是不知啊!”姚文禹故作一副茫然的表情,

“你不知?那看来都是姚五这奴才自己起了歹念,要加害妍儿了?”褚绎闵狠狠看着姚五,

“加害大小姐?小弟确是不知,姚五这厮怎会有如此大胆,真是该死!”说罢恶狠狠地盯着姚五,

被姚文禹这一盯,姚五吓得忙缩了缩脑袋,不敢做声,心里直哆嗦:“你们这些大神斗法,不要拉上我这小喽啰好吧,一家老小还在姚文禹手上,我也很无奈啊!”

见姚五不吱声,姚文禹暗暗吐了口气,这死无对证的事情只要自己咬死不松口,纵是太守,大将军也不能拿他怎样,想到此,神色稍稍缓和了些,不似刚才那般惊恐,

可就在此时,门外忽然传来一个女子清脆的声音:

“姚五,谋害本郡主的罪名你一人抵偿也就罢了,可这私通叛匪的罪名却是要株连九族的啊,你也要全扛下来么?”说话间褚欢妍已经款款从门外走了进来,她刚回锦云轩换了身衣服,又梳洗了一番,这才容光焕发的来到堂前,

姚五听了此话吓得瘫软在地:

“大小姐饶命!郡主饶命啊!都怪奴才一时鬼迷心窍,起了歹念,大小姐饶命啊!”

“切,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东西,还想抵赖,”褚欢妍也不理他,绕过跪在地上的姚五,直接走到了江宏枫跟前,行过礼,从袖中取出几封信札,双手递了上去:

“小女子前时在黄皋营中,偶然取获的书信,现请江伯父过目,”

江宏枫打开看罢,眉头微蹙,不动声色地递与林陌尘和褚绎闵,林陌尘接过信札看了看,又抬头看了一眼褚欢妍,微微颔首,眼里露出了赞许的神色,

“这个女子还真能沉得住气啊,行事如此缜密!听她口气,应是在黄皋营中那日就拿到此信,但一直没有抖露给褚绎闵,只怕就是在等待今天这样一个机会,让褚绎闵没有私了的余地,好一招置姚文禹于死地,果真厉害!”

第二十五章. 密信

褚绎闵接过信,刚看了一半就已经气得浑身乱颤,差点没背过气去,抬腿一脚,就把那姚五踢倒在地,姚五看到褚欢妍递上的那些信札时,就已认了出来,都是姚文禹命他趁夜去黄皋营中送的信,他就是那夜入叛军营帐的黑衣人。

如今,他自知事态严重,这个超级大的黑锅自己这小喽啰肯定是背不动了,忙一路爬到褚绎闵脚下拼命磕头:

“老爷饶命啊!老爷饶命啊!都是舅老爷交代小人干的,给叛军送信,呜呜呜……撺掇黄皋强娶大小姐,呜呜呜……趁大小姐上坟把马车赶到山崖下,呜呜呜……都是舅老爷命小人干的,老爷饶命啊!呜呜呜!饶命啊……”

褚绎闵原本就疑惑,他的女儿一直养在深闺,行事低调,也不喜欢出门招摇,那黄皋怎么就能知道,还指名道姓上门强娶,原来是有内鬼作祟。

姚文禹此时也知事情严重,抵赖是抵不过去了,但仍不死心,争辩道:

“姚五这厮浑说,都是他背着我干的勾当,诬陷与我,姐夫休要信他,”

褚绎闵气得把信摔在他脸上,你自己看清楚,可都是褚府的封缄?白纸黑字可都是你的字迹?姚五一个下人,又不识字,哪来的封缄?何来的诬陷?”

姚文禹见势不妙,知道事情已是无法挽回,忙跪地求饶道:

“姐夫!姐夫!小弟糊涂啊!看在文禹和姐姐从小伺奉您的份上,绕过小弟吧!饶了小弟吧!”

说着一个劲磕头,磕得地面咚咚作响。

再说那姚氏,接到弟弟姚文禹的报信,早就匆匆赶了过来,只是太守和大将军坐在堂上,她光着急也帮不上话,她不敢进前,只在门口听着,现在,见事情败露,姚文禹磕头求饶,也顾不得许多,哭着就扑到褚绎闵脚下:

“老爷!文禹一时糊涂,求老爷开恩,饶过他这一回吧!求老爷饶了他吧!”说完放声大哭起来。

见姚氏哭着求情,褚绎闵心里忽然就迟疑了,面上露出了难色,想到姚家也是自家亲戚,现如今也就仅剩姚文禹这一根独苗了,他怎么下得了手,绝了姚氏一门的后啊!当然,他也不是傻子,能不知道姚文禹干这些事情,姚氏怎会脱得了干系,可毕竟是青梅竹马,多年的枕边人,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办好。

褚欢妍见父亲迟疑,心想:

“果不其然,如若今天不是江太守和林陌尘这些外人在场,恐怕姚文禹还真能逃过这一劫。”

正待上前据理劝谏,忽听太守江宏枫挥了挥手道:

“来人,把杨犯带上来。”

说话间府卫就押了杨茱萸上来,只见杨茱萸还是一身翠绿衣衫,只是面色煞白,双手缠满了白色绷布,见了太守也不下跪,一副傲慢的表情站在厅中,居然还瞅着褚欢妍笑。

“大胆贼人!见了大将军,太守大人,还不下跪!”府卫将他按在地上。

“姚文禹,你可知私通叛匪,勾结朝廷要犯谋害当朝郡主是当何罪?”太守厉声道,然后又转过脸朝向褚绎闵:

“贤弟,今天这可不只是你的家事啊,令内弟私通叛匪黄皋,要犯杨茱萸,这罪名只怕不能姑息!”

“这……这……这人是谁?我不认识!”姚文禹还想最后挣扎,指着杨茱萸矢口否认,

只见那玉笛书生冲他不屑地笑道:

“算我白瞎了眼,接了你这孬种的活计,要是早知道褚小姐是这般的妙人儿,有这样的胆识,我是断不会受你这怂人所托的,”说罢抬起那双裹满绷布的手朝褚欢妍拱手:

“褚小姐,杨某多有得罪了!”

褚欢妍有点哭笑不得,这古代的武林中人还真不是一般的好玩啊,死到临头了,还这么慷慨潇洒,心里也不免有了几分敬佩。

褚绎闵见姚文禹不但与黄皋私通,还与这通缉要犯杨茱萸勾搭,气得就差当场吐血了,他无话可说,现在,太守江宏枫,镇南大将军林陌尘就在堂上,自己就算想要放过他也是不能的了,褚府不被牵连恐怕都算走运了,只得摆摆手:

“去吧!但由太守裁夺罢。”

“带下去,押回大牢待审,”江宏枫一声令下,府兵立马上前,把姚文禹,杨茱萸,姚五三人押了下去。

姚氏还跪在地上哭得死去活来,一味抱着褚绎闵的大腿求情,也顾不得有外人在场,只是不住地磕头,直磕得衣衫不整,发髻凌乱。

江宏枫见此情景,也不便久留,对着林陌尘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便一同步出了大门。

褚欢妍也觉得场面尴尬不便留下,想他父亲也不是糊涂之人,自然不会轻饶了姚氏,自己也懒得多此一举,再说她也不是那落井下石的人,便跟着江太守和林陌尘步出了前厅,褚欢妍将江宏枫和林陌尘送至府门口,再次道了谢,行了礼刚想转身回府,就听林陌尘道:

“褚小姐,借一步说话。”

褚欢妍一怔,“嗯?大将军还有何吩咐?”又觉得人家刚刚帮了自己大忙,这样说话不妥,忙回过神道:

“唔,不…嗯…大将军这边请。”

林陌尘辞了江宏枫,让邱石先行回府,自己随了褚欢妍来到锦云轩。

一进锦云轩正厅,就看见案上端放着那支灵蛇弓,不由得露出了一丝笑意,褚欢妍还是第一次见林陌尘没有绷着脸,这货居然会笑?心里顿时放松下来,不似刚才那么紧张拘谨,搭讪道:

“多谢将军送的弓箭,小女子受之有愧……”话还没说完就见林陌尘眼神一凛,吓得她赶忙收住了话头,心里嘀咕:“这又是哪里得罪他了啊?不就是随便客气一下嘛,至于吗?”

“喜欢就好,不必多言。”林陌尘向来不喜欢与人客套,

“哦,”褚欢妍老老实实不敢再说话。

她偷偷打量林陌尘,见他长着一张跟林舸一模一样的脸,英俊帅气,这让她感到既熟悉又陌生,既亲切又疏远,再细看眉眼五官,又要比林舸更清秀,更俊朗,身材也更瘦削,因此显得也更高,现代的褚欢颜有一米六五左右,站在林舸旁边也才到他耳下,现在,穿越到古代的褚欢妍身材明显娇小许多,只怕刚到林陌尘的肩头。

林陌尘见褚欢妍偷偷看他,脸上忽明忽暗,也不阻止,只是皱眉道:

“褚小姐,以前可有见过末将?”

第二十六章. 荷包

“没……没有见过,”褚欢妍见林陌尘问,忙收回视线,

“没有?”

“小女生在这府里,长在府里,连平州城都不曾出过,怎么可能见过大将军?”

“哦?”林陌尘也不转弯抹角,单刀直入:“那林舸是谁?褚小姐怎知这个名号?”

褚欢妍见他忽然提起林舸,心里一阵酸楚袭来,几乎落泪,但很快又调整情绪,镇定下来低声道:

“一个故人,或是跟将军有几分相似,所以才数次失礼,小女给将军赔不是了!”说着低头欠身,

林陌尘见她听到林舸两个字,眼神忽然黯淡下来,但回答倒也合情合理,没有破绽,便将信将疑追问道:

“你这故人何方人士,现在何处?”

褚欢妍神色黯然轻轻答道:

“这故人,已是作古了……他,是北方人士吧……”

她想起,林舸跟她说过,他来自美丽的北方小城邯城,刑警学院毕业后就分配到现在这个南方城市工作,她没有跟他回过北方,因为林舸工作太忙,原本他们打算结婚后利用婚假回一趟邯城的,看看林舸出生,成长的地方,可是,还没等到那一天,林舸就走了……

林陌尘看见褚欢妍的脸上忽然挂满悲戚之色,眼里蓄满了泪水,想是触到了她的伤心事,这故人恐是她的至亲至爱,便不再追问,两人就这样沉默的对坐着,褚欢妍眼神黯淡,一只手托着腮,呆呆的,眼光没有焦距的望着前方,似在回忆什么,林陌尘也不打断她,只静静看着她的侧脸。

这是一张美丽,哀伤,生动,又有些茫然的少女的脸,他还从来没有这样认真的近距离的观察过一个女子,他有些失神,感到心里有个柔软的地方被触动,左胸的伤口隐隐作痛。

稍倾,褚欢妍突然回过神来,自觉失态,忙咬了咬嘴唇,把刚要掉下来的眼泪强忍了回去:

“小女失礼了,将军勿怪!”声音有些低,有些哽咽,

“唉!”林陌尘见她忽然收回神色,恢复了满脸的戒备,感到有些心痛,轻叹了一口气道:

“褚小姐可知道,末将的本名也叫林舸,”说着从腰间取下一个精致的荷包,上面用彩色丝线端端正正绣着一个“林”字,再翻到背面时,褚欢妍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上面正绣着一个“舸”字。

褚欢妍大惊失色,站起身来倒退了数步,不敢置信地望着那荷包,又望着林陌尘,忽然泪流满面。

她搞不清状况了,眼前这人到底是谁?他到底跟她的林舸是什么关系?他们有着一样的容貌,一样的身体,一样的名字,明明就是林舸,明明就是她的林舸啊!此刻,她多想扑上去紧紧抱住他,告诉他,自从他走后,自己有多伤心,有多绝望,有多想他,她一个人来到这个异世有多孤独,有多无助……

可是,面前的这个林舸,在他的脸上,眼神里,却明明白白的写着两个字——陌生。

林陌尘见褚欢妍哭泣,只当她是念及故人,伤心落泪,也不知如何是好,他最害怕女人哭泣,每次母亲哭泣他都是束手无策,现在褚欢妍这样的女子,又哭得这般梨花带雨,他更是手足无措,他虽然很想上前抚慰,但他不会安慰人,也不知如何劝解,只得轻声道:

“此乃末将母亲所绣,如能让褚小姐稍感慰藉,就留下吧,”说完,放下荷包,站起身来,大踏步走了出去。

待他出了厅门,就听见身后的褚欢妍终于忍不住抽泣起来,他略一迟疑,还是抬脚,头也不回的走了。

林陌尘走后,褚欢妍这才放下戒备,缓缓蹲下身子,双手抱着膝盖,把头埋在膝头上伤心的哭了起来,丫鬟小纹小绢几个看到林陌尘黑着脸走出去,赶紧跑了进来,见自家小姐蹲在地上痛哭,都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得跪在褚欢妍面前好生劝慰。

林陌尘回到别院,刚刚下马,就见邱石急匆匆上前禀报:

“将军,信到了,”

“嗯”林陌尘只轻哼了一声,把缰绳交与马夫便快步朝书房走去,蓝玉和邱砚已经一左一右在书房门口等候了,见林陌尘和邱石走来忙拱手行礼,并跟了进去。

林陌尘看到邱砚,问道:

“可有受伤?”

“回大将军,原只是被那玉笛书生内力所迫,现已无碍了。”

“嗯,今日起,你须保护好平城郡主,不得再有闪失。”

邱砚本以为,除掉了姚文禹,平城郡主一个深闺女子也没啥背景可查,将军现在定是要撤回暗卫了。

这些天,他日日在暗处观察,暗中跟随褚欢妍,发现这褚欢妍甚是有趣,以后不能再见了,心里不免有些失落,忽然听到将军命他今后去保护平城郡主,这喜讯来得简直不要太突然,一下子都没反应过来啊有没有。

林陌尘见他愣在那里还一个劲傻笑,好想一掌劈死他,便喝道:

“还不去?”

邱砚一激灵,忙拱手:

“属下领命!”说完一溜烟跑了出去,

邱石心里犯了嘀咕,“不知道咱家大将军这是怎么了,一遇到平城郡主的事就变得好奇怪,说好的监视呢?说好的暗查呢?现在怎么全改成贴身保镖啦?”

一旁的蓝玉似是感觉到了什么,站在一边,紧咬双唇,一言不发。

两封密函是同时送来的,一封是楚国公林谦的亲笔信,跟林陌尘分析了当前局势,和下一步的部署,并嘱咐林陌尘此次出征的相关事宜云云,落尾顺告了家中近况,一切安好,他母亲也安好,勿用挂念,另一封则是京中线报传来的消息,密报了北地战事,信上说,现在虽有护国公裴义亲自挂帅迎战北狄人,但形势不容乐观,双方正僵持不下,恐近日皇上会有所动作。

林陌尘看完信,一面陷入深思,一面将密信伸到烛火上燃尽,

“传令下去,调集粮草,各部加强操练,随时听候调遣。”

邱石领命出去,他又亲书了一封给父亲的回信,然后交与信使,这才起身活动了一下腰腿,准备洗漱歇息,忽然,他发现蓝玉还站在门口正看着他。

“玉儿?”他有些吃惊,他一直忙于密信的事,忽略了蓝玉的存在,

蓝玉是个沉静少言的女孩,看得出她一直在等着林陌尘,想要说些什么。

蓝玉鼓足勇气:

“师兄……”

“何事?”

她顿了顿,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

“玉儿想知道,师兄是喜欢平城郡主吗?”蓝玉声音很轻,

“师兄是打算娶她为妻吗?”听得出,蓝玉的声音在颤抖,眼里闪着泪光。

第二十七章. 蓝玉

其实,蓝玉心里明白,虽然她跟林陌尘一起长大,一起学艺,感情甚笃,但师兄始终没有对她表现过超出兄妹的感情,当然,师兄也没对别的女人表现过。

现在,褚欢妍出现了,她明显感觉到了师兄的心动和魂不守舍,她意识到,自己不能再这样默默守候,默默等待了,这样等下去,师兄永远也不会发现她已经长大,发现她的感情。

见蓝玉这样问他,又是这样的表情,林陌尘心里蓦的一惊,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

是啊!自从见到褚欢妍的第一眼,听她叫林舸那一刻起,他就对这个女子产生了一种说不清楚的情愫,好像久别重逢的旧友,又好像历经过生死别离的亲人,二十多年的人生岁月,十来年的戎马生涯,他一直没把儿女私情放在心上,也没对哪个女子动过情,只有这个褚欢妍,她很特别,一下子抓住了他的心。

他送她箭韘,荷包,其实就是在跟褚家宣示主权,他承认,他动了娶她的念头。

但是,蓝玉呢?

他怎么从来就没有注意到,这个如影子一样跟随他五年的师妹的存在呢?他怎么从来就没有注意到她的心事呢?他甚至从来都没有注意到蓝玉也是一个女子,在他眼里,蓝玉,邱石,甚至邱砚都是一样的亲信,朋友,兄弟,下属,现在,他蓦然发现,蓝玉也是个女孩,而且已经从一个孩子长成了十九岁的少女,且对他有了男女之情,瞬间,他觉得有些愧疚,又有些别扭,

“嗯,是的,”他简短答道,

“师兄……”蓝玉咬咬唇欲言又止,

“玉儿此生愿与师兄生死相随,玉儿也会和郡主好好相处,会像侍奉师兄一样对郡主,”蓝玉艰难的说出这番话,然后又沉默了。

诚然,蓝玉非常清楚,以她江湖女子的身份,是不太可能嫁进楚国公府,嫁给林陌尘做正室的,但她并不在乎这份虚名,她只是爱着师兄,愿意以身相许,生死相随。

林陌尘当然明白蓝玉的意思,但他心里仿佛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一方面他一直把蓝玉当成自己的亲妹妹,另一方面,他虽不清楚自己对褚欢妍到底是什么感情,这感情能有多重,但他很清楚,现在,褚欢妍成了他心里不能容下别的女人的原因。

他忽然感到一阵心痛:

“玉儿,师兄军务繁忙,竟然把你的婚事耽误了,师兄现在就给母亲修书一封,请她给师妹物色一门好亲事,你看如何?”

“师兄,你明明知道玉儿心事的……”蓝玉终于哽咽了起来,

“师兄永远是你的师兄,玉儿是个好姑娘,师兄定会为你做主另择良缘,”

“罢了,师兄如诺不喜欢玉儿,玉儿宁可一生孤独终老,”说完,哭着跑了出去。

邱石在门口,忽见蓝玉哭着跑了出来,不知出了何事,赶紧追了上去。

林陌尘看着空空的院门,也无他法,只得闷闷坐回榻上,

这一天里,遇到两个哭哭啼啼的女人,林陌尘也是好郁闷。

接下来一连好几日,林陌尘都在军中忙碌,部署各路粮草补给,操练兵士阵列,蓝玉仿佛有意躲着他,尽量不与他碰面,为避免见面尴尬,林陌尘也觉得不见也好,只是,这婚姻大事终是要面对的。

他已连夜修书一封,差人快马加鞭送回南地,把有意迎娶平城郡主,府尹嫡女褚欢妍的事禀明了父母,只等父母回信首肯就正式到褚府提亲。

林陌尘的父亲,楚国公林谦,一向不爱管这些娶妻纳妾婆婆妈妈的事情,他向来器重这个儿子,儿子的决定自然是妥当的,必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所以当即命人取来一对家传的夜明珠当做聘礼,送去给林陌尘的母亲,大夫人蒙氏,让她按照府里常例备齐其余提亲的聘礼,差专人送往平州城。

蒙氏接到消息,见儿子终于寻得心仪的女子,肯娶妻成家了,自然是欢天喜地,兴奋异常,立刻命人打开库房,一件一件亲自挑选聘礼。

一切都在林陌尘的安排下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倒是褚欢妍这个事主反而蒙在鼓里全然不知,整日里在锦云轩忙着射箭,和小丫头们鼓捣各种奇奇怪怪的瓶瓶罐罐。

自从姚文禹被收监,姚氏就被褚绎闵禁足东暖阁,家中一应大小事务全都交由管家王鸿打理,这王鸿是褚府的老人,又曾得到过大夫人李氏的恩惠提携,为人忠厚本分,行事又极尽心尽力,所以褚府虽然出了这么大的变故,倒也没有出现什么异动,一切日常事物均风平浪静,妥妥当当,褚绎闵也因此大为放心。

反而是前几日,经王鸿仔细梳理账务,发现了原来的账目问题,那姚文禹利用帮助姚氏管理褚府这些年,徇私舞弊,私吞了好几处褚家财产,把个褚绎闵气得咬牙切齿,差点没直接休了姚氏。

这日,邱砚如往常一样,正悠闲地躺在一处隐蔽的树杈上暗中保护褚欢妍,他整日无所事事,就看着褚欢妍每天不是练习射箭就是跟几个小丫鬟在屋里捣鼓各种粉末,也不知道那是何物,回过大将军,大将军也只是让他不要声张,静观其变,正在无聊得快打瞌睡的时候,屋里忽然传出一声轻微的闷响,接着从窗口冒出一股黑烟,

“不好!”邱砚一个激灵,从树上跃下,就要冲进屋去看个究竟,但就在这时,他忽然觉得脚下踩中了什么被绊了一跤,低头看时,

“我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有人在草丛里放了一个兽夹,”好在这兽夹很小,也没有尖刺,他这才没有受伤,他坐在地上,满脸懊恼地掰开兽夹,正要把脚取出来,就看见,褚欢妍和小纹一路咳着嗽,从屋里跑了出来,这主仆二人样子十分狼狈,满脸黑灰,发髻散乱,差点分不出谁是谁来,她们跑到草丛边,一个劲咳嗽,弯腰拍着胸口:

“哎呀妈呀!吓死我了!”褚欢妍拍着胸口道,

“小姐,呜呜呜,都叫你不要碰火折子啦!”这是小纹的哭腔,

“我哪里知道那是火折子啊,”

“小姐可有烧着?呜呜,”

“没事儿,没事儿,你呢?咳咳,”

“没事儿……”

“…”两人话还没说完,就正巧跟地上的邱砚对上眼,三个狼狈不堪的人都怔住了。

第二十八章. 锦云轩

三个愣住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是褚欢妍先反应过来开口道:

“邱砚?怎么是你?”

“咳咳……郡主……邱……邱砚见过郡主…”

“你这是干什么?你怎么会在这儿?”

“唔……回……回郡主……将军……将军命在下……郡主……你这脸怎么了……”

“哎呀!别提了……”

待褚欢妍和小纹赶紧回屋梳洗了一番,又换了身干净衣裳,再把研制黑火药走火的现场打扫干净,这才把邱砚唤进屋里。

褚欢妍先是查看了一下邱砚的脚,又查看了一下咬住他脚的兽夹,可别小看了这个兽夹,这可是她让小绢到集市上买回来,自己在屋里研究了好几天,做了很大改进的机关啊,这个兽夹虽小,但可以牢牢夹住猎物,让猎物脱不了身,又不会使猎物受到任何伤害,等再多改进几次,她还要用这个兽夹去做一件有的趣事情呢。

“我当是有贼人进了锦云轩呢,怎么是你?”褚欢妍直视着怯怯的邱砚。

原来,褚欢妍早上看丫鬟们清扫院子,发现有几片落叶不似自然坠落,倒像是有人攀爬树木不小心碰掉的,她曾经有个刑警男友,也跟着养成了警惕的习惯,她怀疑有人趁她不备潜入锦云轩,这才偷偷放了几个还在改进的兽夹机关在草丛各处,权当是试验,没想到就逮到了邱砚。

“是大将军……大将军命小人保护郡主,”邱砚诺诺回答,

“我有什么好保护的?你家大将军闲得紧啊……”

忽然想起那日在牯牛岗,多亏了邱砚相救,忙收住声,原来这林陌尘早就注意她了,才会在她犯险的时候及时出现,心里埋藏了好几天的疑惑顿时消散,并对林陌尘生出了几分感激。

“以后你也别呆树上了,到我屋里来,还可以给我帮帮手”她和小纹再几个小丫头都是女孩,正愁找不到搬重物的苦力呢,

“唔……嗯……郡主……不妥……将军……将军他……”

“有什么不妥?你家将军也没整日看着你,你不告诉他不就行了,再说了,他说让你保护我,也没说一定让你在树上保护啊。”

邱砚想了想,反正也被发现了,褚欢妍那么聪明,恐怕以后想藏也是藏不住的,只得答应,不过,要瞒着将军,他可不敢。

晚上,邱砚回将军府复命,把白日里褚欢妍的一举一动全都一五一十报告了林陌尘,林陌尘沉默了一会:

“既然郡主让你帮手,听她差遣便是,”

将军啥时候变得这么体贴这么好说话了啊!

邱砚喜出望外,忙跪谢退了下去。

“将军,这平城郡主在干什么啊?”邱石是个直肠子缺根筋的武将,他是越来越看不懂将军,也越来越搞不懂这平城郡主是个什么路数了,

“你可记得收复黄皋那夜,叛匪营帐传出的巨响?”

“嗯,记得,”邱石想起那日,大军抵达平州城附近,就听到远处传来一声巨响,然后看见火光冲天,他们这才寻声赶了过去,发现了叛匪军营,救了褚欢妍和江步羽。

“据江都尉说,那黄皋营帐正是平城郡主所毁,想她定有威力巨大的火药。”

“哦?我们黑甲军也只是能造出燃放报信焰火的火药,这平城郡主如何有这等本事呢?”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陷入了沉思。

有了邱砚这个免费保镖加免费苦力,府里又没人能管束得了她,褚欢妍这些日子真是要多惬意就有多惬意,她终于可以甩开膀子,大展身手,整天鼓捣她的发明创造,产品研发了,这下可把邱砚支使得团团转,

“回将军,今日郡主乔装到市集上逛了一天,还买了好多奇奇怪怪的东西,”

“禀将军,郡主今日让属下搬了两袋火炭回屋……”

“将军,郡主让属下在屋后砌了一个火灶……”

“将军,郡主今日命属下鼓风匣子,敲敲打打弄出一些怪异的武器和首饰,”

“回将军,郡主放的兽夹今日夹住两只老鼠,一只黄鼠狼……还有……还有一只野兔,都是活物,郡主命属下把野兔杀了……烤来吃了……呜呜呜……”

“将军,郡主让属下到茅厕……呜呜呜……去扒墙灰……”

邱砚开始几天还乐颠颠的回来汇报,后来就哭丧着一张脸回来了,邱石看见他也是一脸同情,想这楚国公府的暗卫,武林中的高手,将军身边的心腹,怎么让一个小女子当成勤杂工一样使唤,这平城郡主也太能折腾了吧!每天换着花样的折腾,到底是要闹哪样啊?

林陌尘也是满脸黑线,只含糊应了一声,也不多话,由着他去了。

这日,褚欢妍见东西准备得差不多了,就让王管家派了一辆马车,说是要去城外寺庙里还愿,一大早便带了小纹出来,她没用府里的车夫,而是让邱砚赶车,然后拎着个大包袱就出发了,王管家见有大将军的护卫跟着,也没多问,放心的让她们去了。

出了城,褚欢妍就让邱砚将马车往牯牛岗赶,

“郡主,我们不去寺庙了?”

“去牯牛岗”

“哦?”

“……”

邱砚这些天早已见惯了褚欢妍的幺蛾子,也不觉得奇怪,只得听命一路朝岗上驶去。

到了上次那片小树林,褚欢妍让邱砚停下马车,三人下了车,背了行李就要朝树林深处走去,邱砚这时才敢问道:

“郡主,这会子能告诉在下,我们到底要干什么吗?”

“哦,上次路过这里,我发现有野狼的踪迹,我要找狼窝,”

“纳尼?”邱砚眼珠子差点没掉下来,“郡主,您……您找狼窝做甚?”

“我要逮一只狼,”褚欢妍轻松答道,小纹跟在后面,缩着脖子不敢吱声,她肯定早就知道褚欢妍要干什么的,只是不敢违逆小姐的意思,再说了,她家小姐能耐可大了,跟着小姐肯定不会有事。

邱砚看着这两个二愣子女孩,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寻死的心都有了,但看褚欢妍明显没有管他的想法,只是一个劲往树林深处走,时不时还东找找西探探,用长棍扒拉着草丛,不一会儿还真让她找到一个矮洞,

她把手指放到嘴边示意大家放轻脚步,不要发出声音,轻手轻脚地从包袱里拿出几个精巧的的兽夹,让小纹沿着野狼的足迹一路布设摆放好,自己又小心翼翼掏出一包黑色粉末状的东西,放在狼窝洞口,用一根细长的白色纸绳引了,就跟小纹跑到远处一块石头后面藏了起来。

第二十九章. 阿里

等三人躲好,褚欢妍道:“邱砚,你会轻功,跑得快,你去点火,”

邱砚无法,只得拿了火折子,蹑手蹑脚走到洞口,点燃火引子后拔腿就跑,

只见那点火信子嗖嗖的冒着白烟朝那堆黑火药窜去,只听“砰”的一声闷响,狼窝瞬间被炸开了一个豁口,冒起了浓浓的黑烟,不一会儿,真的就有三只成年的野狼从洞里窜了出来,两只稍稍瘦弱的跟在后面,一只全身铁青色毛皮,目露凶光的跑在最前面,

“好!就它了!”褚欢妍摩拳擦掌,兴奋得眼睛都闪出一片星星来,小纹却已经紧张得气都差点喘不上来,腿发软,双手死命揪着邱砚的衣角不放。

那三匹狼受了惊吓,立在洞口警惕的四下张望,并没有急着逃窜,

“三只野狼在一起不好对付啊!看来还得再刺激一下,”

褚欢妍又作死的从包袱里取出一个前日打造的火铳一样的东西,鼓捣了一会儿,对着狼群胡乱就是一枪,“啪”火铳发出一声脆响,跟着冒出了一缕黑烟。

这火铳还在试制阶段,压根没有什么杀伤力,不过响声倒是着实把狼吓了一跳,只见三只狼噌的一下跃起,四散逃窜去了,而那只领头的青狼,因为跑得最快,不出所料,刚好倒霉地踩中了早已布设好的兽夹,被牢牢困住,野狼急得在原地打转,不停挣扎,不停的又咬又挠,不时还凄厉的仰天长啸,

“哎呀!这家伙不会是只头狼吧,不能让它再叫唤了,一会儿把狼群引来可就麻烦了,”褚欢妍心里想着,又从包袱里取出三块白布帕子,让三人蒙住了口鼻,这才掏出几个小布包递给小纹和邱砚,

“扔它!”

“啥啊?”邱砚看了看那些花花绿绿的小布包,好像女孩子游戏的小沙包,一脸嫌弃,

“麻沸散”小纹得意的解释,

这俩人计划得还很周密嘛!邱砚这会儿不得不服气了,

三人拿起小布包,像投手榴弹一样朝着青狼就是一通扔,麻沸散的粉末迅速扩散开来,青狼很快就没了气力,被麻翻在地。

“哈哈哈!”褚欢妍从石头后面跳了出来,拍拍手上的泥土,一副又满足又得意的表情,小纹也跳出来,拍着手高兴地叫:

“抓到了!抓到了!小姐我们成功了!”

“耶!”两人还击掌呢,只有邱砚不敢松懈,心里打鼓:

“姑奶奶们,还不快点离开,一会儿招来狼群可就麻烦了,”于是拦住小纹,朝褚欢妍道:

“郡主,事不宜迟,赶紧离开罢。”

“嗯!小纹,我们走,”褚欢妍应道,就见她又从包袱里取出一个项圈,上前套住了青狼的脖子,这才抱起青狼上了马车,三人收拾妥当,便一路快马加鞭赶回城去了。

要说原先邱砚只是觉得整天跟着褚欢妍捣腾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甚是有趣,经过这回,他是真真切切地见识了褚欢妍的本事,这个女子,真是胆大心细,什么奇怪的点子都能想得出来,什么匪夷所思的事都敢做,真让他佩服得五体投地,待晚上回府把事情经过一五一十报告给了林陌尘后,林陌尘也着实吃了一惊,不得不佩服褚欢妍的胆识和能力。

褚欢妍把那头铁青色的头狼带回锦云轩,拴在一根廊柱上,等麻沸散的药效过后,头狼渐渐苏醒了过来,发现自己被困,突然就狂躁起来,对着廊柱又撕又咬,任何人都不得靠近,只要靠近十步的距离,它就目露凶光,狂啸不止。

褚欢妍也知道,驯化野狼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她还是想试一试,以前,林舸曾训练过一只警犬,是一只狼青犬,长得几乎跟狼一模一样,跟这只头狼也极为相似,有着通身又青又亮的漂亮皮毛,林舸给它起了个英文名字,叫阿里,因为林舸喜欢拳王阿里,而这个名字又有狮子般气质的寓意,代表着动物王者。

开始,阿里也是很不驯服,后来在林舸的耐心调教下逐渐成了一只优秀的警犬,还为刑警队破获了好几起疑案,获得过许多嘉奖。

他们恋爱后,褚欢颜也经常跟阿里玩耍,彼此混得很熟,阿里很喜欢褚欢颜,她跟林舸经常会带着阿里出去散步,游泳,仿佛就是一家人,直到那次林舸出事,阿里也为了保护它的主人身受重伤,虽然后来医治好回归了警队,但阿里终日郁郁寡款,不吃不喝,最后,警队没有办法,只好把它又送回了警犬训练营,从那以后,褚欢颜就再也没有见过阿里了。

一想起这些往事,褚欢妍心里就万分难过,她想林舸,也想阿里,想他们在一起的快乐时光,她不是没有想过去集市上买一只狼狗,但乔装出府看过,集市上售卖的狗犬没有一只长得像阿里的,

所以,她才决定,冒险去抓一只狼,一只真正的狼。

褚欢妍远远坐在廊下,一边想着心事,一边目光忧郁地盯着野狼,而这只野狼的眼里正充满着警觉和仇视,褚欢妍也不畏惧,就这样眼睛一眨不眨地跟它对视,不知过了多久,谁也没有退缩的意思,然后,就见褚欢妍忽然站起身来,一步步靠近青狼。

青狼的眼里露出了一丝疑惑,看着褚欢妍接近,它竟然没有嚎叫,而是不安的在原地踱来踱去,在大约两三步远的地方,褚欢妍停了下来,轻声说道:

“记住!以后你就叫阿里。”

接下来的几天,褚欢妍只要一有空就会去看这只青狼,但她从不说话,也不靠近,只是远远守着,静静跟它对视,眼神坚定而从容,离开的时候会喂些食物并轻声说一句:

“记住,你叫阿里!”

起初,青狼满脸高傲并不理睬,也不吃食,但是,饿了几天渐渐就招架不住了,开始试探着吃些生肉,褚欢妍也不着急,还是每天跟它对视,慢慢熟悉,慢慢接近,等它的眼神不那么戒备时再喂些精心挑选的食物。

终于有一天,当她靠近喂食的时候,青狼没有表现出抗拒的神情,她又进一步试探着用手直接喂食,阿里居然没有排斥,反而很自然的就从褚欢妍的手上取食去吃,褚欢妍轻舒了一口气,不失时机地摸了摸它的头表扬道:

“阿里最棒!”

慢慢的,褚欢妍跟阿里建立起了信任,她按照训练警犬的办法,逐步训练阿里,训练它听人的口令,坐,卧,起,跃,而每次阿里完成任务,她都会发给它食物,并摸摸它的头道:

“阿里最棒!”

第三十章. 偶遇

在褚欢妍的调教下,阿里已经不那么排斥人类了,有时候看见小纹小绢几个丫头过来,也很自然,不会表现出特别的不安和戒备,看到这样,褚欢妍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她唤过丫鬟:

“小绢,拿纸笔来,我要亲自下贴请紫诺妹妹过来。”

刘紫诺自从上次褚欢妍走后,一应饮食起居都格外小心,香自然是不熏了,她和兰馨饮用的水,吃的食物每日也都是由兰馨亲自监看制作,亲自取来,褚欢妍又差人每日送调理的汤药过来,

叶氏见此情景,知道刘紫诺起了疑心,心里虽记恨褚欢妍,但也忌惮她是个狠角色,不敢再起谋害刘紫诺之心,她也害怕因操之过急,反而弄巧成拙引火上身,只得暂时放下这件事,待日后另谋它法。

刘紫诺经过这大半月的调理,身体恢复得很快,手脚不震颤了,饮食也恢复了常态,每日还可自己下床到院子里走动。

这日,刘太傅的母亲,太傅府老夫人接到褚府送来的一张帖子和一匹宫缎,帖子上说,褚府后花园里新近月季盛开,平城郡主特意央请三小姐刘紫诺过去褚府赏花,并在锦云轩小住几日,帮她采制月季花胭脂膏。

刘紫诺手巧,会制胭脂膏,这是众人皆知的,所以这个理由也不算唐突,至于那匹宫缎是新近皇上赏赐的,花样织工都是上乘货色,颜色质地正和老夫人的肤色气质,所以特地拿来孝敬老夫人。

虽说,未出阁的小姐跑到别的府邸小住不太合规矩,但这老夫人见褚欢妍行事周到,又从小跟三丫头交好,更加上那宫缎,是平素里市面上难得一见的珍品,郡主出手大方,一送就是一整匹,所以也就嘱咐了几句:

“三丫头不懂事,上门叨扰了,还望郡主勿怪,”便也应允了,老夫人应允,叶氏自是不敢反对,只得差人通知刘紫诺收拾些日常衣物用品,带着兰馨过褚府去。

刘紫诺没想到褚欢妍居然会请她去褚府小住,更没想到老夫人和叶氏居然这么爽快就能答应,所以也不思虑那么多,高高兴兴收拾了些简单的行李,再唤过兰馨,把要亲自带给褚欢妍的东西收好,便辞了老夫人和叶氏出门去了。

门口早有褚欢妍打发的轿子和装行李的马车等候多时了,刘紫诺上了轿,兰馨一旁跟着,不一会就来到了街市上。

街市上人流如织,车水马龙,刘紫诺正饶有兴致地打起窗帘角向外看时,就见一辆马车拦住了她的去路,

“喂!喂!你们这是去哪儿?”一个尖利的女声从马车里传了出来,丫鬟打起帘子,就见一个靓丽的女子端坐在马车里,正是刘府的二小姐刘红悦。

刘红悦今天一早去寺里敬香,回来路上正看见兰馨跟着一顶软轿一路走来,知道刘紫诺在里面,所以拦了轿子。

“回二小姐,平城郡主请我们小姐去府上小住几日,”兰馨答道,

“平城郡主?就是那个褚欢妍?”她轻哼一声,一副不屑的表情,

“回二小姐,正是,郡主请我们小姐去赏花……还有……制……制胭脂”兰馨怯怯答道,

“切,真是跟什么人学什么样,整天不学无术,就摆弄这些无用的东西!”说着往装行李的车上瞟了一眼,看见一大包行礼,心里生出一计,有心要刁难刘紫诺一番。

刘红悦对着刘紫诺的轿子道:

“今日早起出门,我那块羊脂猪龙玉佩就寻不见了,因赶着要去寺里,没多理论,原打算回府再挨个儿细细搜寻的,赶巧了,这里碰到你们,妹妹就让查看一下,免得有的下人手脚不干净夹带转移了赃物,白污了妹妹名节。”

在场的轿夫都是褚府的人,刘府的下人也就只兰馨一个,这不明摆着是在说兰馨嘛,兰馨当即气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忙分辨道:

“二小姐,奴婢从来没有去过二小姐房里,怎么会拿你的玉佩呢?”

“这就难说了,这块玉佩,是长姐宫里的赏赐,我整日里都是随身戴着到老太太、夫人房里各处走动的,保不齐不小心落哪儿了,被那没眼力见的人眼红私拿了去,”说着斜眼瞟着轿子里的刘紫诺。

刘紫诺在轿子里听得真切,知道刘红悦故意找她的茬,也气得浑身乱颤,平时,刘红悦在家常常欺负她也就算了,现在大街上也不给她脸面,一时气急,掀开轿帘对刘红悦道:

“二姐,这大街上你也要这般刁难紫诺吗?真的就不顾忌一点刘府的颜面吗?”

“妹妹此话就差矣,我何时刁难于你?只是这玉佩乃宫里娘娘所赐,不敢怠慢了,”刘红悦阴阳怪气道,“哼,整日里跟那些个不事正业的人混在一起,不知道谁才丢我们刘府的脸呢!”

刘紫诺虽然一向恭良温顺,柔弱少言,但听到刘红悦一口一个不学无术,一口一个不事正业贬损褚欢妍,也不示弱:

“二姐成日府里欺负诺儿也就罢了,可妍姐姐可是皇上钦赐的平城郡主,二姐还是慎言的好,”

“呸!什么郡主,不过一个虚名罢了,不要以为巴结上她我就不敢教训你了,”提到那个什么郡主她就来气,想那褚欢妍,原来见到她头都不敢抬的一个胆小怕事的女子,现在居然封了什么郡主,想想就让人窝火,一面说着一面喝令身边的小厮:

“去,给我打开包裹,细细查看。”

刘紫诺见状,心知不好,行李中还真有不能让刘红悦看到的违禁品,要是让她抖搂出来可就糟糕了,便也顾不得大家小姐的身份和周围聚集的看热闹的人群,掀开轿帘走了出来,红着脸挡在行李前怒道:

“刘红悦,你……你欺人太甚!”

小厮见刘紫诺和兰馨挡在车前,也不敢造次,诺诺地退了回来,刘红悦见状大怒,从马车上下来,抬腿就给了他脚,踢得那小厮踉跄了几步,跪在地上求饶,

“菊香,你来!”刘红悦朝她身边的丫鬟喝道,菊香是她的贴身丫鬟,平日里就仗着主子没少欺负兰馨,现听她家小姐喝令,忙上前就要拉刘紫诺,要是换作平时,刘紫诺整日病得气都快断了,哪还有精神与她们争辩,只得任她们欺负了去,但现在,她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看菊香上前拉她,抬起手照着菊香的脸就是一巴掌:

“放肆!你个奴才,也敢对本小姐动手动脚!”

第三十一章. 刘红悦

菊香不曾提防,被刘紫诺一个耳光打蒙了,直接摔倒在地,捂着脸半天回不过神来。

“你!你!好呀!你!长能耐了!”刘红悦被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就要上前抓扯刘紫诺,刘紫诺也没想到自己力气这么大,正甩着生疼的手,就见刘红悦扑了过来,忙退后几步,谁知道退得太急,被轿杆绊了一下,身体就朝后倒去。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她准备摔倒的一瞬,身后忽然有人一把拉住了她,

“诺儿小心!”拉她的正是都尉江步羽。

原来,这日他正带着府卫在巡查城防,见一群人不知何故围着一顶轿子和一辆马车,正待上前查问,就看到了刚才的一幕。

“步羽哥哥!”刘紫诺见江步羽正拉着她,脸立刻绯红起来,忙挣开行礼道:

“紫诺见过步羽哥哥”

“诺儿,有些日子不见,你身子见好了!”江步羽欣喜地看着刘紫诺,虽然还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但脸色红润,眼神明澈,比上次太守府宴时更添了妩媚,

“红悦见过步羽哥哥!”刘红悦见是江步羽,也压住心头怒气上前行礼。

原来,这江家和刘家都乃世家,颇有些来往,孩子们打小也都相熟,江家家世显赫,当属这平州城之首,江宏枫又是平州城最高行政长官,所以,一直以来,叶氏都思忖着要把刘红悦嫁给江步羽,经常许他们在一起玩耍,但从小到大,江步羽似乎更喜欢和胆小怕事的褚欢妍还有弱不禁风的刘紫诺玩,比起刘红悦,他似乎也更钟情刘紫诺,这让叶氏大为恼火,甚至耿耿于怀,以至于一直视刘紫诺为绊脚石,不惜下毒加害她,一心就想要除掉她,为刘红悦嫁进江府扫清障碍。

这刘红悦也是从小都喜欢江步羽,每每见到江步羽都会收敛脾气,装出一副温婉贤淑的大家闺秀风范,只是前日姐姐刘青梅从宫里传回话来,皇上的同胞弟弟宁王,如今正得圣宠,且年轻才俊,前途不可限量,她想寻个机会求皇上把妹妹刘红悦赐给宁王为侧妃,她在皇城也好有个帮手,所以,这会儿刘红悦心思又活络了起来,想她姐姐琴棋书画还不及她,都能嫁到宫中贵为嫔妃,而她,容貌,才情样样出众,怎么也得当个王妃才能心甘啊,因此在江步羽面前也不似原来装的那么轻声细语温婉可人了。

“步羽哥哥,红悦丢了一件顶要紧的东西,兰馨现在要离开刘府,所以红悦想查看一下这丫鬟的行李,可紫诺拦着不让,还动手打了菊香,”

“我去!”刘紫诺没想到刘红悦居然恶人先告状,直被她的无耻噎得说不出话来,

江步羽看在眼里,早知道是什么回事,也不去与她们裁断,只是笑着对刘紫诺道:

“妹妹这是要去哪里?”

“到妍姐姐府上小住几日,”刘紫诺笑答,

“哦?甚好!”说着又转头向刘红悦:

“红悦,此处闹市,人来人往,兰馨虽是丫鬟,但毕竟是个女孩子,你这样当街打开她的行李查看,也甚为不妥,这样吧,不如我们一起送诺儿去妍儿那里,到了褚府再一并让你查看,可好?”

刘红悦一看江步羽帮着刘紫诺说话,又听说要去褚欢妍那里,当即就泄了气,愤愤道:

“罢了,我还得回去跟老太太,夫人回话呢,这会儿我也不戴那玉佩,待妹妹回来再查吧,”说完,恨恨地登上马车,摔了车帘扬长而去。

见刘红悦走远了,刘紫诺这才笑着道谢:

“今日多谢步羽哥哥帮我解围了,”

江步羽也不答,笑着说:

“今日为兄有公务在身,不便送你,你且安心在妍儿府上住着,等得了空闲我便去看你们。”说完目送刘紫诺上轿离开,这又才继续巡视。

褚府花园里,褚欢妍正在跟阿里对视,只见她弓着身子,单腿蹲跪在地上,保持着跟阿里一般高的姿势,手里握着一根手腕粗的木棍,眼睛一眨不眨死死地盯着阿里,那阿里也是一动不动,目露凶光注视着褚欢妍,

僵持了大约两炷香时间,阿里首先露出了怯意,摆摆尾巴把头扭了过去,不敢再迎视褚欢妍犀利的目光。

褚欢妍见它落败,举起手中的木棍作势就要打它:

“阿里,坐下!”褚欢妍喝令道,阿里看了一眼褚欢妍的脸,又看了一下她手中的大棒,乖乖的伏坐了下来,

“这才对!好阿里!”作为奖励,她边说边把手里的吃食喂到阿里口中。

面对这只凶恶的野狼,褚欢妍从来没露出过半点惧意,她知道,但凡表现出一点点惧怕,阿里今后便不会再服她管教,她采取不听话就棍棒伺候,听话就喂食的方式训练阿里,简单粗暴,但效果显著,阿里被她狠揍了几次,现在已经变得服帖多了。

刘紫诺来到锦云轩时,就见褚欢妍在训练阿里,她又是害怕又是敬佩,她不敢向前,只得在垂花门外远远看着。

褚欢妍抬眼看见刘紫诺,忙起身迎了上去:

“妹妹气色大好啊!”

“紫诺见过妍姐姐!这还要多谢姐姐每日的汤药呢,”刘紫诺笑道,

“看你这气色,毒素应该排得差不多了,明日我叫郎中再来给你诊一下脉,开几付调理的药,不日便可痊愈了,”

“姐姐为了诺儿,真是太费心了,”说着亲昵的拉着褚欢妍,

“嘿嘿,诺儿先不要谢啦,我请你过来,可是有一件要紧的东西要交与你的,”

“姐姐要交与诺儿什么?”

褚欢妍狡黠地一笑唤了声:

“阿里!”便见阿里乖乖地跑到她的跟前,

“就是它!”

“姐姐,这是?……”刘紫诺惊惧地望着阿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褚欢妍要把这只凶恶的狼交给她么?

“上次去你府上,见你的毛球被人害死,你又被人下毒,处境危险,所以特意驯化了阿里跟着你,虽不能保你万全,但对付你家中那几个歹人也是足够的,”

“姐姐……”刘紫诺没想到,褚欢妍为了她这般费心,冒着生命危险去捕狼,又花费这么多心思驯狼,一时间又是感激又是心痛,嘴里叫着姐姐,眼泪忍不住哗哗流了下来。

只是,面对凶恶的阿里,刘紫诺心里到底是害怕的,褚欢妍看出了她的心思,正色道:

“诺儿,不管什么时候,身处什么境地,你都得克服恐惧,学会保护自己,靠别人终究不如靠自己,再说你和兰馨在刘府也没有依靠,步步得提防,处处得留心,但你在明,人在暗,没有一个利器护身,恐怕光提防是没用的。”

第三十二章. 硝石

“姐姐说的极是,这些时日,我和兰馨小心慎行,可夫人和红悦还是处处与我为难,”说着便把刚刚在路上遇到刘红悦相难,江步羽帮她解围的事跟褚欢妍说了。

褚欢妍听罢愤愤道:

“妹妹光是避让终归不是办法,还得还击才是,今次请你来小住,就是助你驯化阿里,有了阿里跟在你身边,我也可放心了,至于如何惩治恶母恶姐,还得从长计议,另寻他法。”

褚欢妍一番话,说得刘紫诺又是感动又是激动,她正色道:

“姐姐如此待我,我还有什么惧怕的,姐姐放心,诺儿定会强健起来,保护好自己,绝不会让恶人得逞的。”

“好!好妹妹!女孩家正当如此!靠别人终归不如自强自立!”褚欢妍终于放下心来,她没有看错人,刘紫诺虽表面羸弱,但骨子里却是个坚强的女孩,她生在这个男尊女卑的古代,又处在这样险恶的环境,能有如此心性,也真是难能可贵!

二人说着话,就来到房里,刘紫诺叫兰馨从行李中取出一个大包袱交给褚欢妍:

“诺儿也有东西送给姐姐呢,只是不知是不是合姐姐心意?”

褚欢妍接过包袱:

“哎哟!好沉啊!什么呢?不会是块石头吧”褚欢妍玩笑道,

“呵呵呵,姐姐真神了,一猜就中!”刘紫诺也笑了起来,

褚欢妍打开包袱,里面还包着一层厚厚的麻布,打开麻布,最里面还裹着一层油布,褚欢妍小心翼翼揭开油布,眼前一亮:

“硝石!”她兴奋地说道,

“妹妹怎么弄到这许多硝石的?”

“嘿嘿!”刘紫诺调皮一笑道:

“从父亲的炼丹房里顺出来的,”

刘紫诺是个极细心的女孩,那日,褚欢妍跟她聊起父亲炼丹所用硝粉之事,她就留了个心眼,后来趁着初一去给父亲请安,便让兰馨偷偷从炼丹房里拿了些出来,虽说这硝石不是什么稀罕东西,药店也有卖,但熬硝是个艰辛的过程,褚欢妍一个初来乍到的女孩子,一下要弄到这么多硝石也是件不容易的事,否则,她也不会整天把主意打到茅厕的墙壁上去了,现在刘紫诺弄来这一大包,够她配制许多黑火药了,她怎么会不高兴呢。

“伯父没有发现么?”褚欢妍问,

“没有呢,父亲每月初一定会在祠堂烧香打坐半日,安福也在夫人的房里,丹房里没人,再说了,这硝石也不是什么贵重物件,丹房里就随意放着,我这才让兰馨取了些给姐姐。”褚欢妍见她语气轻松,料想她取这些硝石也并不算太为难,便不再追问。

接下来的日子里,褚欢妍和刘紫诺每日便在这锦云轩里训练阿里,刘紫诺也克服了最初的恐惧,慢慢跟阿里熟络起来,她本就聪慧,又发明了许多特殊的口令,命阿里起卧跳跃,拾取物件,

这阿里似乎也对现在吃饱喝足的生活很是满意,因此也相当配合。

这日,两个女孩正在房里说话,就见丫鬟小绮来报:

“小姐,江公子来了……”话音未落,就听见外面江步羽的惊呼声,接着就是阿里的咆哮,

“阿里!”褚欢妍忙喝住正扑到江步羽身上准备撕咬的阿里,

刘紫诺则连忙上前扶起江步羽,关切地查看他是否受伤:

“步羽哥哥,下次可不敢就这样闯进来了啊!”刘紫诺嗔道,

“这是什么鬼啊?”江步羽惊魂未定的从地上爬起来,看着褚欢妍身边的阿里,

“我给诺儿请的保镖,怎么样?称职吧!”褚欢妍得意地坏笑着,

“诺儿好端端在家,要保镖作甚?这狼野性未泯,一会儿伤着人,可不是闹着玩的,”江步羽拍着身上的尘土道,

自从上次砍了黄皋的人头,太守府宴上又三箭齐发,这个褚欢妍已让江步羽大跌眼镜,刮目相看了,现在又弄个野狼回来,还带上刘紫诺,她到底还要做什么逆天的事情啊?

褚欢妍和刘紫诺把江步羽让进屋里,小纹倒了茶,三人坐下,阿里就乖乖伏在褚欢妍的脚边,时不时还拿警惕的眼神瞅着江步羽,

“诺儿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妍儿要这般费心筹划,”江步羽是个聪明人,听闻褚欢妍请刘紫诺到府上小住,又路遇刘红悦刁难,这会儿褚欢妍又训练野狼保护她,就隐约猜到些什么,

“步羽哥哥有所不知,多亏了妍姐姐,若不是姐姐及时发现诺儿中毒,恐怕诺儿的小命早就休矣,现在也再见不到哥哥了……”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褚欢妍见状,也不好再瞒着江步羽,他们三人从小要好,也没什么秘密,便把刘紫诺如何常年生病,如何汞中毒的事一一对江步羽说了,

江步羽是个急性子,听褚欢妍说罢又是心痛又是气恼,啪的一声拍案而起:

“岂有此理,天下竟有如此狠毒之人,我只当诺儿身体虚弱,要安心养病,便不敢时常惊扰,竟不知妹妹受了这许多苦头,怎不早告诉为兄,一剑宰了那恶毒之人,如今,诺儿也不要在那刘府里呆了,我这就回了母亲,定了日子,将妹妹接过门去……”

江步羽这话刚出口,立马意识到自己失言,忙住了口,红着脸不敢看她二人,刘紫诺也被他的话吓了一跳,收住哭声低下了头。

褚欢妍见他二人这样,先是一愣,不解何意,然后立即又明白了过来,咯咯笑道:

“哎呀!干嘛不早说啊!这倒是个好办法,我怎么就没想起呢?这样最好,一劳永逸,免得我日日夜夜担心,”

“姐姐,休要取笑妹妹了,”刘紫诺红着脸跺着脚道,

江步羽也红着脸结结巴巴解释:

“步羽见诺儿遭……遭遇险境,一时情急,失言冒犯了,还望妹妹们……妹妹们不要见怪,”

“冒犯?有么?”褚欢妍莫名其妙,

“这古代人真的是神烦啊!”褚欢妍心想,“明明有情有义,说开了便罢,该恋爱恋爱,该结婚结婚,干嘛要躲躲闪闪啊,有意思嘛?”

可她不知道的是,她刚穿越过来不久,原主的那些记忆经常有一搭没一搭的,时不时还串个台什么的,所以,原主褚欢妍的那点小女孩心思她哪能都清楚啊,她不知道,面前这二人虽然有情有义,但都有一个心结,而这个心结就是她,就是她褚欢妍啊。

第三十三章. 秘密

原来,江家,褚家,刘家都乃世交,江步羽和褚欢妍,刘紫诺从小就要好,母亲林氏看在眼里,也曾打算在这两个女孩之中挑选一个儿媳。

只是刘紫诺一向体弱多病,怕不是长寿之人,不能担当繁衍子嗣的重任,而褚欢妍,除了相貌出众,别的才艺女红一样不会,现在更是整天舞枪弄棍,射箭遛狗,吓得一众提亲的人都不敢登门,加上叶氏有心把刘红悦嫁进江府,时不时在她耳边推销,搞得林氏也颇为苦恼纠结。

而江步羽从小是个侠义心肠大大咧咧的男子,对这两个柔柔弱弱的妹妹都一视同仁,谁被欺负了就出头帮谁,也没有厚此薄彼,他整天一门心思就想着建功立业,行侠仗义来着,若不是母亲提起他的亲事,他还真没想过是更喜欢妍儿还是诺儿,这会儿他也犯难了,娶了妍儿,伤了紫诺,娶了紫诺,又觉得有负妍儿……

哎哟!头都大了!

这刘紫诺跟褚欢妍一样,从小就崇拜江步羽,视他为白马王子,两个女孩小时候甚至私下讨论过,要不干脆效仿女英娥皇,都嫁给步羽哥哥,三人天天腻在一起才好,这会儿江步羽单单跟刘紫诺提起娶她过门这事儿,刘紫诺当然得顾忌褚欢妍的感受,她看着笑意盈盈的褚欢妍,心里迷惑,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应答,

褚欢妍哪里知道这中间还有这么一大段的内心独白,只是认真地说:

“这有什么好见怪的,步羽哥哥,我可是当真的,事不宜迟,你赶紧回去跟伯母说罢。”

江步羽支支吾吾应了一句,又拉扯了一些闲话,这才起身道:

“诺儿,你好生在妍儿这养着,今日哥哥还有公务在身,改日再来看望妹妹们了,”说着便一溜烟告辞离去。

江步羽一走,刘紫诺便把褚欢妍拉进里间道:

“姐姐,妹妹绝对没有要先于姐姐嫁给步羽哥哥的念头,步羽哥哥今日情急失言,还望姐姐勿怪,”

“纳尼?什么情况?”褚欢妍脑袋里飘过满满的问号,

“唔?妹妹这是何意?我不明白?”褚欢妍大惑不解,

“姐姐不记得了?我们小时候说好的啊,姐姐嫁给步羽哥哥,永远都是姐姐,妹妹永远都是妹妹,”

“什么?慢着,慢着,你先慢着!让我缓缓!我好像有些明白了,”褚欢妍努力调整自己的频道,好跟上古代人的思维:

“你是说,我们约定好一起嫁给江步羽?”

“嗯,这不是我们从小的秘密么?姐姐忘了?”

我勒个去!褚欢妍被自己雷得外焦里嫩,原主的心好大啊!这叫啥事儿嘛?

褚欢妍哭笑不得,别说她不爱江步羽了,就算真爱上了,她也不会做出这种二女共事一夫的壮举啊,但看刘紫诺满脸认真的样子,她只得解释道:

“紫诺,那都是小时候不懂事说的傻话,千万不可当真啊?”

“姐姐?”刘紫诺这些日子早就发现褚欢妍跟原来不同,但没想到,连这小时候的心思也变了。

“江步羽是个难得一见的好男子,看得出妹妹是真心喜欢他,他也对妹妹有意,我想告诉你,两人真心相爱,是不可以与人分享的,所以,以后可不要再说小时候那样的傻话了,”见刘紫诺疑惑,褚欢妍继续笑道:

“姐姐原是真心欣赏步羽哥哥的豪情,热情和侠肝义胆,但并不想嫁给他啊,”

刘紫诺见褚欢妍这样说,虽还有疑窦,但好像有些明白了她的心意,转而俏皮道:

“嘿嘿,我明白了,姐姐莫不是有了想嫁之人,”说着,指了指堂上端放着的灵蛇弓,坏坏地笑了。

其实,聪明的她进府那天就发现了,褚欢妍对那把灵蛇弓爱不释手,时不时还抱着发个呆,问过小纹,知是大将军所赠,

后又见大将军的随从,那个叫邱砚的暗卫整天围着褚欢妍打转,心里便猜到了八九分,她虽没见过镇南大将军林陌尘,但对林陌尘的威名也是有所耳闻的,那个威武霸气,杀伐决断的镇南大将军倒是很能配得上她的妍姐姐,她甚至都可以想象得出,这两个猛人一起驰骋疆场的情形了。

褚欢妍见她这样说,也不否认,只是脸上掠过一丝苦笑,陷入了自己的思绪当中,是啊,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谁是她想嫁的人,那只有林舸,但是,林陌尘虽然也叫林舸,还跟林舸有着一样的外貌,但显然此林舸非彼林舸,她没有想嫁给大将军林陌尘的意思,但是,为什么她对这个林陌尘又总是想起,总是放不下呢?她自己也迷糊了。

再说楚国公这边,自从接到林陌尘的家信后,大夫人蒙氏就欢天喜忙了好几天,亲自挑选,亲自采买聘礼,又派了府里最为妥当的老仆乔管事亲自押送聘礼到平州城,楚国公林谦又给妹妹和妹夫江宏枫修书一封,告知因路途遥远,时局动荡,不能亲自到褚府下聘,劳烦他们二位代为行长辈下聘之礼,并转告林陌尘,如今带军出征在外,婚姻之事可凭自己主意行事,不必事事请呈父母。

江太守一家接到林谦的嘱托,先是有些意外,随即又甚是欢喜,

江宏枫觉得,楚国公把大将军的婚事,这么重要的事情托付给他,是把他这个妹夫当成了自家人,感觉很有脸面,

而夫人林氏觉得,如今这个褚欢妍太过彪悍凌厉,步羽对她又颇有情义,若是儿子非要求娶,自己也不好反对,更不好得罪了褚府,现在亲外甥愿意娶了去,自然是两全其美,再好不过了,

而江步羽呢,本来还在纠结,若是娶了紫诺会不会伤了妍儿,现在偶像林陌尘要娶褚欢妍,他也觉得这两人倒是绝配,心中顿觉释然。

既然是楚国公所托,江宏枫夫妇不敢怠慢,当即就择了吉时吉日,亲自到褚府送求亲帖子。

林陌尘见姑父姑母都是极妥当的人,他们愿意出面周全,也就不再操心,依旧是早早到了军营布阵操练去了。

这日,褚欢妍正和刘紫诺在花园里跟阿里玩耍,就见小纹兴冲冲地跑了过来:

“小姐,小姐,江太守,江夫人在前厅大堂跟老爷谈事呢,”她气喘吁吁道,

“嗯?出什么事了么?”没有什么要紧事,太守一般是不会亲自登门的,更何况太守夫人也来了,褚欢妍更是觉得奇怪。

第三十四章. 提亲

小纹气喘吁吁道:

“听里面伺候的绫儿出来说,太守老爷……嗯,还有……夫人,是来提亲的,”

“什么?”褚欢妍和刘紫诺都大为吃惊,“这……这个江步羽在搞什么鬼啊?”

褚欢妍想,江步羽这货不会真打算娶她们两个吧?会不会是前日得知了诺儿的险境,为了救她出刘府,所以干脆先把她娶过门,再迎娶刘紫诺,这办事效率要不要这么快,情节要不要这么狗血啊!

“江步羽脑子进水了吗!想什么呢?”褚欢妍抬腿就要往前厅走,“不行,我得去问清楚!”

“姐姐,不可唐突啊!”刘紫诺忙拦住她,“褚伯父和江伯父江伯母在堂上议事,你这样闯进去不妥啊!”

“不行,这算什么事儿嘛?我自己的事儿自己还不能问啦?”

“婚姻大事向来由父母做主,姐姐就算要问,可想好这是要去问什么呢?”

是啊,她去前厅问太守为什么要来提亲么?或者直接告诉太守,自己不想嫁给江步羽么?这让太守夫妇的脸往哪里搁啊,这不把褚绎闵直接给气死啊,

“哎呀!不行,不行!总得做点什么啊,反正我不要嫁给江步羽,啊呀!急死人了!这算什么事儿嘛!”

褚欢妍急得在原地直跺脚,刘紫诺原先还有些顾虑,担心褚欢妍是怕她多心,才表示不想嫁给江步羽,现在看来,她是真的不想嫁,心里反而轻松了许多,劝道:

“姐姐勿要着急,现在只是下帖子,还要等褚伯父回了帖下了聘礼这事儿才算定呢,”

褚欢妍听她这样说,立马冷静下来:

“嗯!妹妹说的是,先搞清楚情况再做计较。”说着抬腿就往外走,

“姐姐这又是作甚啊?”

“妹妹在家稍候,我去找步羽哥哥问问,到底在搞什么鬼。”说着人已到了门外,刘紫诺知是拦不住她,只得由她去了,这边又赶紧让小纹再到前厅打听情况。

褚欢妍上了马车,一路快马加鞭来到江步羽的府兵营房,府兵守卫在黄皋营中见过,都认得她,见她急着找都尉大人,以为出了什么大事,也不敢耽搁,赶紧进去通报,江步羽也不知出了何事,赶忙迎了出来:

“妍儿?可是出了啥事?”

“我还想问你呢,”褚欢妍没好气地答道:“江伯父江伯母现在我家,我还想知道出了啥事呢,”

江步羽见她这样说,长舒了一口气,知她是说提亲的事,便笑道:

“妹妹该去问大将军才是,怎么跑来问我呢?”

“什么?”褚欢妍愣住了,“大将军?林陌尘么?关他什么事?”

江步羽见她一副惊掉下巴的神情觉得甚是好玩,便大笑起来,故意逗她:

“哈哈哈,难不成妹妹以为家父家母是去给我求亲的不成?”褚欢妍听他这样说,这才恍然大悟:

“我……怎么……怎么会是林陌尘……”

江步羽接着揶揄道:

“哈哈哈哈!妹妹不会是真想嫁与末将吧?好吧!要不我去找表兄说说?”说完还瞅着她坏笑,

“江步羽,你想得美!”哎呀,丢死人了!误会了江步羽,还被他调侃,褚欢妍立刻红了脸,恨恨道:

“说你个头!你要是也跟诺儿那傻丫头想的一样,看我不揍死你!”说完也不等江步羽反应过来拔腿就跑,

“诺儿怎么想了?”江步羽好奇地在她身后追问,“诺儿怎么想?妹妹倒是告诉我啊!”

“呸!才不告诉你!”褚欢妍也不管他,三步并做两步跑出门去,坐上自家马车一溜烟逃掉了。

褚欢妍坐着马车一阵风似的到了大街上,心里还直懊悔,

“这个小纹,也不打听清楚就急吼吼来报,唉!自己也实在太心急,这会儿可是丢脸丢大发了。”

正嘟嘟囔囔自顾自的懊恼着,忽又想到林陌尘居然会跑来提亲,

“这货几个意思啊?他身边不是有个美女吗?听邱砚说,那可是青梅竹马形影不离出生入死情投意合生死相依的师妹啊,这明显有主的人干嘛还跑来招惹她呢?虽然林陌尘长得跟林舸一模一样,她也对他颇有好感,但毕竟不是他的林舸啊!何况来到这个异世,他们也不过才打了几次照面,话都没说上几句,跟陌生人也差不多,要不要这么夸张就跑来提亲啊?他有问过她的意见吗?他有问过她同意么……”

褚欢妍越想心越乱,而且,她估摸着,依林陌尘的权势,褚绎闵肯定是不敢拒绝这门亲事的,只怕还受宠若惊欣喜若狂,巴不得跟楚国公攀上关系呢,她现在的处境是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的节奏啊,这要如何是好啊?

正心乱如麻胡思乱想间,马车忽然停了下来,马车一停,就听车夫回道:

“小姐,前面有王室仪仗,我们得暂且避让片刻了,”说着就把马车赶到路边一个宽敞处停了下来。

王室仪仗?褚欢妍穿越过来还没见过呢,于是好奇地掀开车帘往外看去,只见一队浩浩荡荡的人马正从街上经过,中间一辆豪华的步撵中,端坐着一个面如美玉的青年男子,此人正是宁王李珏。

李珏高高坐在步撵中,神色威严地用眼角的余光扫向四周,忽然,他的目光停了下来,很显然,他注意到了褚欢妍的马车,那辆马车上挂着褚府尹的名牌,车窗的帘子后面,隐约有一绝色女子正朝她这边张望。

他挥了挥手,步撵停了下来,一宦官模样的人立刻跑上前,李珏在他耳边轻语了几句,就见那宦官朝着褚欢妍的马车快步跑了过来:

“宁王殿下命老奴前来询问,车上坐的可是新近受封的平城郡主?”

“正是!”车夫躬身回话,

那宦官又快步跑到宁王跟前回了话,转回来对褚欢妍行礼道:

“今日巧遇,宁王殿下可否请郡主上前一见。”

褚欢妍曾有听闻,这个宁王李珏,乃当今皇上的同胞弟弟,从小跟皇兄在宫里长大,很得皇太后和皇上的喜爱,兄弟感情甚笃,只是自己跟他素不相识,半毛钱关系没有,怎么想起来要见她呢?但人家是亲王,自己心里虽不情愿,也只得整理装束下了车,走到宁王的步撵前行礼道:

“臣女拜见宁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第三十五章. 宁王

“免礼!”宁王打量着褚欢妍,心里甚是惊异,原以为能于十万军中取黄皋首级的平城郡主,必定是个高大健硕的女子,没想到眼前的褚欢妍身量娇小,姿色绝美,形容妩媚,让人看了不觉心旌摇动,心中暗暗叹道:

“没想到这次出宫,竟会遇到如此绝色佳人,看来不虚此行啊!”当下和颜悦色地对褚欢妍道:

“小王对郡主的壮举早有耳闻,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小王还有公务在身,来日再宴请郡主,就当代皇兄犒劳郡主平叛之功吧,”说罢从手腕上取下一串白玉玲珑手串,赠与褚欢妍做见面礼。

这宁王是不是有点太过殷勤了?褚欢妍心里暗暗发憷,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这宁王怕是没安好心吧,但现在,她也只得接过手串谢道:

“殿下过誉了,臣女愧不敢当。”

宁王笑而不答,只对高公公递了一个眼神,高公公会意,立刻朝着队伍高声道:

“起驾!”一队人马又浩浩荡荡地走了,留下褚欢妍拿着一副手串,一个人满脸黑线地站在原地凌乱,搞不明白这宁王抽了哪门子风。

此时,锦云轩里,小纹早已去打听清楚了,提亲的人不是江步羽而是林陌尘,刘紫诺也放下了心,正跟小纹兰馨一起等着褚欢妍回来。

见褚欢妍去了多时,这会儿满腹心事的走了进来,刘紫诺忙上前问道:

“姐姐可有见到步羽哥哥?”

“见到,”褚欢妍回过神,想起自己冒冒失失跑去质问江步羽,就觉得无地自容,“你们都知道了?那个…林陌尘?”

“知道了!姐姐可是心想事成了?”刘紫诺笑道,

“才不是,觉得心里堵得慌,这婚姻大事就这样让别人给我决定啦?为什么都没人问问我的意见呢?”褚欢妍有时还真跟不上古代人的节拍,

“要不然呢?姐姐还想作甚?”刘紫诺不解的地问,

“要是我现在还不想嫁人,更不想嫁给林陌尘呢?”褚欢妍嘟着嘴,满脸不爽,

“姐姐?”刘紫诺惊讶地看着她,用手探了一下她的额头:

“姐姐这是何意啊?可是不舒服?”

褚欢妍拿开她的手,坐了下来,双手托着腮发呆,唉!算了,刘紫诺这个古代大家闺秀怎么可能明白呢?她这身体,今年才刚满十八岁,搁现在,还是一个高中生,熊孩子啊,再说了,就算已经发育成熟可以结婚生子,那也得谈个恋爱,跟真心相爱的人才行吧,这莫名其妙的就嫁给一个陌生人同床共枕,怎么感觉那么别扭呢,更别说人家身边还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师妹呢,想到那个师妹,褚欢妍叹了口气,

“姐姐可知有多少名门闺秀挤破头都想嫁进楚国公府呢,”刘紫诺开解道,“何况,姐姐也是喜欢大将军的吧?”说罢递过一支白羽箭,

褚欢妍接过箭看了看,心里似有所动,想起那张熟悉的脸,想起那个荷包,又忽然想起刚才宁王那不安分的眼神,轻叹了一声,眼下只怕也没有更好的选择,只得走一步看一步了。

因此,当褚绎闵唤她到前厅,把此事说与她时,她只是回答了一句:

“一切但凭父亲做主。”便闷闷地低着头告退了,褚绎闵只当她女孩家害羞,不便言语,也没放在心上,便吩咐下人安排嫁娶诸事去了。

再说宁王李珏一行人,进了平洲城,在皇家别院安顿下来,就带着一众随从往楚国公别院来,谁知到了楚国别院,才得知林陌尘一早就出城,到黑甲军军营里操练兵士去了,天黑方回,没有办法,一群人又呼哧哧地往城外赶,刚到军营附近,远远就见黑甲军的皂色军旗迎风飘舞,铺天盖地,一眼都望不到边,将士们操练的口令声一阵高过一阵,震耳欲聋,让人听了胆战心惊。

宁王收敛了脸上的得意之色,深吸一口气,进了军营大门,只见黑甲军的军士们军容整肃,士气高昂,正在听令副将挥舞的旗帜操练阵型,全身戎装的镇南大将军林陌尘坐在指挥台上,表情肃杀地看着底下的军队,中郎将邱石则站在一旁随时听命。

这般气势,经历过大场面的宁王也只觉得一阵阵压迫感袭来,他倒吸一口凉气,正了正神色,唤过身边的高公公,命他到指挥台上去传林陌尘下来觐见。

高公公战战兢兢地爬上指挥台,给林陌尘行了礼:

“老奴拜见大将军,宁王请大将军下去接旨。”

林陌尘抬眼冷冷看向宁王,并不作答,也不急于下来,而是站起身,走到指挥台边对着下面的军队抬手做了一个手势,就见鼓声,吼叫声骤停,顿时间整个黑甲军阵整齐划一地停止了动作,十几万人鸦雀无声,接着,林陌尘轻轻挥了一下手,副将们立刻挥动旗帜,阵队快速分散开来,各自回营去了。

林陌尘这才走下指挥台,对宁王行礼:

“末将参见宁王殿下,”

“大将军快快免礼,”宁王赶紧回礼,并拿出圣旨宣道,

“镇南大将军林陌尘接旨!”

原来,不出林陌尘所料,大周和北狄人在北地的战事,自去年入冬以来就僵持不下,一直处于胶着状态,开春后,北狄人更是倾巢出动,势如破竹,锋芒直逼大周国都,护国公裴义大将军亲自挂帅挥师北上,也没能扭转局面,反而被死死咬住,在白虎关陷入了北狄人的重重包围之中,如今形势危急,皇上也顾不得忌惮楚国公的势力日益强大,而且有不断向北部渗透扩散的趋势了,只得启用他的的黑甲军,否则,一旦北狄人解决了受困的护国公裴义,立马就会一路南下打到京城来。

但皇帝也不是完全病急乱投医,没留一点心眼的,他此番安排也是颇费了些心思,他派遣自己最信任的弟弟宁王来宣旨,并封宁王李珏为督军御史,随黑甲军一起前往北地指挥作战,就是想安插一个眼睛在林陌尘的军中,好随时监控林陌尘的动向,而且宁王以亲王之尊亲自督军,身份地位比林陌尘高,不管暗里怎么样,明里林陌尘总还是要听命于他的,所以,圣旨说,北地战事紧急,命镇南大将军林陌尘率黑甲军即日就开拔前线解北狄人之围。

第三十六章. 西凤楼

皇帝那点小算计,林陌尘岂有不知,他早料到皇上会来这一手,也不动声色,接过圣旨对宁王道:

“末将领命,只是,北地战事,事关重大,军马未动粮草需先行,若没有万全的准备恐怕不妥,还请宁王殿下启奏皇上,备足十万大军所需粮草,军队即刻开拔北地。”说完,也不等宁王回答,就拱手告退了去。

宁王被他堵得差点想吐血,

“这个林陌尘,甚是可恶,还没开始干活,就先要钱要粮,想你楚国公的势力范围都是富庶之地,财力雄厚,富可敌国,让你救个急,你还先要钱!”心头恼怒,脸上却不好表现,只得应了一声,立即差人回宫禀明皇上,拨调粮草军需。

其实,大半月前,林陌尘接到京中的密报,就开始着手准备前往北地的事宜了,他深知,楚国公的势力范围主要在南方的大片疆域,要想渗入北方,此次与北狄人的战事便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不过,机会同时也意味着挑战,黑甲军大多都为南方人,多年都在南方及中原作战,此番深入北地,必须趁着春夏之际速战速决,快速压制住北狄人,否则,一旦被拖入秋冬,形势就会对他们极为不利。

如今,正值春季,黑甲军在平州也修整了月余,只等粮草齐备,不消十日就可开拔北地,而他在这十日内,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办。

这天晚上,林陌尘回到城内别院,就见邱砚来报:

褚绎闵已回了婚帖,江太守夫妇命人合过八字,择了吉日就把聘礼送过褚府,另外,他把今日宁王拦了郡主的马车,送郡主手串作为见面礼的事也一并回了,林陌尘听罢眉头微蹙,邱砚还想说什么,就见邱石跟他使了个眼色,他忙低头不语,

“盯紧褚府,郡主有何动向及时来报,”邱砚应声退下,林陌尘又轻拍了一下手掌,门外立刻进来一个跟邱砚装束一样的暗卫,林陌尘目光阴沉,脸上掠过一丝杀意:

“盯着宁王!”暗卫领命退下,

一切安排妥当,他这才唤过邱石:

“玉儿近来怎样?”

“哎哟!大将军,终于想起你师妹了啊?”邱石心里替蓝玉委屈,却又不敢表露,只在心里嘟囔,

“回将军,蓝姑娘近日都在府里习武练剑,偶尔去一下西凤楼……还……还有……”邱石欲言又止,

“嗯?”林陌尘瞪了他一眼,邱石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告诉林陌尘,蓝玉今天下午在西凤楼见过褚欢妍,他转移话题道:

“哦……还有……蓝姑娘近日好似有些不痛快,心神不宁,几次练剑都失手砸了物件……将军可是要去看看?”说完偷偷拿眼瞄林陌尘,

林陌尘并不抬眼,也没有要追问的意思,只应了一句:

“唔!知道了,下去吧,”便不再说话。

邱石退了出来。

其实,他并不是有意要拦着邱砚的禀报,隐瞒大将军什么,而是有些心痛蓝姑娘,他不像弟弟邱砚,得知大将军要娶平城郡主,高兴得什么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自己要娶媳妇呢。

他跟随大将军这些年,蓝玉对将军的情义,点点滴滴他都看在眼里,他一直觉得,蓝玉这样安安静静的女孩才是将军的良配,那个褚欢妍太事多,太能折腾了,可偏偏大将军就喜欢,还非要娶她,这让他很为蓝玉不平。

其实,今日宁王的队伍走后,褚欢妍在街上还遇见了一个人,正是蓝玉,当时一身男子装扮的蓝玉正在西凤楼上独自喝酒,正巧看到宁王和褚欢妍见面的一幕,当宁王走后,褚欢妍拿着手串一脸阴郁地站在街上发愣时,蓝玉便走下楼去,叫住了褚欢妍:

“蓝玉见过郡主,”

“蓝姑娘?”褚欢妍差点没认出一身男装的蓝玉,

“蓝玉有事相告,可否请郡主楼上一叙?”

“唔……”褚欢妍刚刚从江步羽那里知道了林陌尘提亲的事,此时蓝玉找她不用猜也知道,定是跟这件事有关,她虽然觉得好尴尬,但也不好拒绝,她感觉自己像是做错事欠了蓝玉一般,只得低着头跟着蓝玉上了楼,

这西凤楼原是林陌尘的产业,蓝玉时常会过来帮着料理些事物,蓝玉是个江湖女子,从小跟着师傅师兄走南闯北,南征北战,在自家酒楼独自买醉也不算什么稀奇的事,所以林陌尘听到她去西凤楼时,也就没放在心上。

“想必郡主已经知道我师兄要娶你的事了?”蓝玉开门见三道,

“唔……”褚欢颜别提有多别扭,支支吾吾答道,

“今日请郡主来此相谈,就是想跟郡主表明玉儿的心迹,”

“嗯……”褚欢颜心里暗暗喊冤,“呜呜呜……你跟我表什么心迹啊?你不是应该去跟林陌尘表明的么?这婚事又不是我想的,我找谁表明啊?呜呜呜……”

“请郡主放心,郡主跟师兄成亲后,玉儿定会以郡主为尊,与郡主好好相处,玉儿不求任何名分,只求郡主能容玉儿留在师兄身边。”蓝玉不卑不亢说完,起身给褚欢妍行了个大礼。

见蓝玉如此,褚欢妍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心里真是五味杂陈,又是尴尬又是心痛,尴尬的是,她无意间插足到林陌尘和蓝玉的感情纠葛之中,心痛的是,蓝玉这样痴情的古代女子,为了一个心仪的男人竟然愿意委屈自己做个妾室,蓝玉虽算不上绝色,但也容貌秀丽,身材高挑,会武功,还会医术,这要放在现代,妥妥的女神啊,追求的她的人恐怕都得排队。

褚欢妍不知道该怎么接她的话,如实告诉她自己无心嫁给林陌尘吧,肯定让她觉得太装太假太矫情,人家肯定也不信,说她可以留下来做妾吧,又实在不像话,只得嗫喏道:

“蓝姑娘多心了!这婚姻大事岂是我能决定的?蓝姑娘的去留更不是小女子能做得了主的,”她好想说,我要是能决定能做主还用得着在这里发愁么?看来这个黑锅还是得甩回去给林陌尘自己背,

“蓝姑娘,我知道你们兄妹情深,我也无意插足你们的关系,更无意夺人所爱,所以你大可放心,你们该干嘛干嘛,我不会过问,你们的事还是你们自己决定的好。”

见褚欢妍一口一个你们,你们,说得好像跟她完全没有关系一样,蓝玉也只得咬着嘴唇不做声。

褚欢妍见她这样,叹了口气道:

“姑娘若需要我做些什么,开口便是,我先告辞了。”说着下了楼,一路闷闷的回到褚府。

第三十七章. 赴宴

次日一早,褚府真的就收到了宁王的帖子,帖子上说,宁王新到平州城,奉皇兄之命,明日酉时,在皇家别院特设酒宴犒赏平叛有功之臣,以彰显皇恩浩荡。

帖子上还特别写了平城郡主的名号,这下,就算褚欢妍不想去都不行。

但褚欢妍这两日,为了提亲的事显得心事重重,闷闷不乐。

宁王犒赏平叛的功臣,林陌尘肯定也在邀请之列,虽然聘礼还未下定,但婚帖已经回了,婚事已是十有八九,见面就免不了尴尬,再有,她想到那天街市上,宁王李珏那不怀好意的眼神,心里就更觉不自在,宁王明显是想打她主意。

她取出宁王送的那条手串拿在手上,若有所思,忽然嘴角微挑,露出一丝邪笑,她轻哼一声,生出一个念头。

这日酉时未到,皇家别院就已点上了灯,宾客们也陆陆续续到来,各式马车软轿停满了别院前的空地,整个皇家别院人声鼎沸灯火通明,看不出半点乱世的迹象。

林陌尘没有乘马车,只是和邱石各骑了一匹高头大马过来,因不是京城里的正式宫宴,所以他没有穿着朝服,只着了一件青色锦袍,头上束着发冠,腰间佩了一柄宝剑,整个人看起来既简素又不失威严。

林陌尘扫了一眼别院前的空地,用眼神在一众人群里寻了一遍,没有发现褚府的马车,褚欢妍应该还没到。

正踌躇间,忽然就听到一声恐怖的呼啸,身下的马似乎受了惊吓,嘶鸣一声,高高跃起了前蹄,

“吁……”好在他眼疾手快立即勒住了缰绳,否则,非得被甩下马来,等他回头再看旁边的邱石和一众马车,就没有他那么幸运了,邱石还好,死命拽住了缰绳总算没摔下来,但脸色铁青,发冠都歪到一边,其他那些套在马车上的马全都惊得四下乱窜,拦也拉不住,一时间鸡飞狗跳,一片混乱。

什么情况啊?众人从惊魂中回过神,定睛看时,只见迎面驶来的马车上下来一个绝色女子,她面带微笑款款走来,身着青色地绣金丝花纹的长袍,头上插着一支素色的宽边银簪,手里牵着一只大狼狗,

哦!不!不是狗!是狼!一匹真正的狼!

那匹狼有半个人高,样貌凶狠,全身铁青色的皮毛被主人梳理得一丝不乱,一双眼睛露着凶光,在黑夜里透着幽幽的绿色,犹如两团飘荡的鬼火,样子十分骇人。

青狼跟在少女身旁,寸步不离,时而警惕地巡视四周,时而停下来仰天长啸,它的长啸声让人胆战心惊,毛骨悚然。

在场的人都惊呆了,他们屏住呼吸,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平城郡主!是平城郡主!”

褚欢妍也不理众人讶异的表情,带着阿里穿过人群,大摇大摆就进了别院,要多嚣张有多嚣张,要多张狂有多张狂,林陌尘看到,微微一笑,不由得感叹:“好!够嚣张!”

“臣女见过宁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褚欢妍向大厅里主位上的宁王行礼道,

“免……免礼!”宁王见褚欢妍带着阿里进来,也惊得下巴差点掉了下来,但当着众人,只得强装镇定给褚欢妍赐了座,褚欢妍也不客气,坐了下来,阿里则乖乖地伏在她的脚边,这时,众人才松了一口气,又才忙着行礼落座,只是没人敢靠近褚欢妍落座,就连走过路过都尽量绕着阿里。

褚欢妍心中暗喜:“带阿里来真是明智之举!不要说宁王不敢再靠近她献殷勤,就连下人上菜上饭都战战兢兢不敢接近,更别提那些奉承讨好敬酒的人了,省了她许多应酬麻烦。”

宁王坐在主座上,心里暗暗思忖,“这个平城郡主,果真是个厉害角色,看来不是那么好上手的主,不过,这样的女人倒是更让人欲罢不能啊!”

“郡主的宠物很是新奇啊!”宁王看了看阿里笑道,

“多谢殿下称赞,阿里是臣女在城外猎到的野狼,虽样貌凶猛,但很听话,不会伤及无辜,因平日里与臣女感情甚睦,一时都离不得臣女,所以今天也将它带在身边,还望殿下勿怪。”

“无妨无妨……”宁王讪讪道,这种宴请,席间经常也有夫人小姐带宠物助兴的,所以宁王也不好说什么,但他还是紧张地看着阿里,人家带的宠物都是萌萌的小猫小狗,这个褚欢妍倒好,直接带个恶狼来,要是席间伤了人,那算谁的啊?

正思忖间,只见林陌尘也走了进来,他给宁王行过礼,见众人都不敢靠近褚欢妍落座,也不等宁王赐座,就径直走到褚欢妍旁边的座位坐了下来,

“见过大将军!”褚欢妍也不看林陌尘,只低头欠身行了礼,林陌尘看看她脚下的阿里,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果然是个好保镖!”

这宴会虽说是为犒赏功臣而设,但平州城大半的世家子弟,官宦人家都在受邀之列,谁都知道,这宁王是想借此机会笼络人心。

江步羽作为太守府嫡子,又平叛有功,自然是宁王的座上宾,他一进来,就看见林陌尘和褚欢妍坐在一起,阿里卧在旁边,旁边好几个座位都没人,便跟宁王行了礼,自顾自坐在褚欢妍旁边,然后偷偷朝褚欢妍做了一个鬼脸,褚欢妍想起前日误会他,还跑去质问的事情,就觉得丢脸,忙恨恨地回了他一个威胁的眼神,好像在说:

“那天的事,你要是敢告诉别人看不我削你!”

宾客都到齐了,宁王的宴会也开始了,这宴会倒安排得甚是热闹,宁王今晚兴致也很高,他先是代皇兄举杯答谢了平叛有功的众人,接着众人也向他恭维回敬,几番客套过后,就已酒过三巡,这时歌舞艺伎献艺表演,觥筹交错,宾主尽欢。

宁王此次到平州城宣旨督军,刘红悦的姐姐,新近得宠的刘青梅就意识到,这是一个拉拢宁王,推销她妹妹的绝好机会,便趁着伺寝,假装无心的透露给皇上,说她父亲多年苦心修炼,现如今得一高人相助,仙丹就欲炼成,也不知效果如何云云。

这说起来似是无心,可皇上一听立马就有了意,他早有耳闻,刘太傅常年在家中炼制仙丹,食者可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甚至长生不老,多少人上门求取都不可得,现在仙丹就欲炼成,他岂有放过之理,立马传来宁王,命他此次到平州,定要去刘太傅府上查验真切。

第三十八章. 皇家别院

因为皇上惦记仙丹的缘故,这次宁王设宴,自然是请了刘太傅的,但刘太傅早已一心向道不理这些凡尘俗世,因此,理所当然由夫人叶氏带了二女儿刘红悦赴宴。

这叶氏母女早就知道刘青梅的打算,一接到宁王宴帖自是心中大喜,忙精心准备,好在宴会上搏得宁王青睐。

刘红悦今天挑了一身桃红色宫裙,配上粉色宫纱,面上点了桃花妆,梳着俏丽的堆云发髻,带着粉色珠花,看上去真正是人面桃花,分外妖娆,直把在座其他女子都比了下去,甚至青衣素装的褚欢妍都不及她的颜色。

“小女红悦拜见宁王殿下,愿宁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刘红悦娇脆欲滴的声音一下子把宁王的注意力从褚欢妍身上吸引了过来,

“哦?可是宜妃娘娘的妹妹?”宁王已有了几分醉意,

“宜妃娘娘正是小女子的长姐,”刘红悦低头应道,

“哈哈!难怪啊!小王也曾听宜妃娘娘说起,家中妹妹才艺姿容双绝,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啊!”说着忙让高公公扶起地上的刘红悦,

“听宜妃娘娘说,你琴技一绝,今日可否让小王一见?”

“这……小女子就献丑了。”刘红悦说着红了脸低下头,

宁王见她娇媚可人,低眉婉转,目中含情,心中喜不自禁,早把那个带着恶狼又不能靠近的褚欢妍忘到一边。

只见刘红悦莲步轻移,缓缓走到一方早已准备好的古琴前坐定,伸出纤纤玉手,轻抚琴弦,弹起一曲《秋江夜泊》。

顿时间庭上众宾客都收住了声,静听刘红悦的琴声,还别说,这刘红悦的琴技真不是吹的,她一出手,刚才那些专业琴师都自叹不如,宁王是越听越喜欢,一脸迷弟的表情看着刘红悦半天回不过神来,

“呵呵,这俩货怕是对上眼了吧,”褚欢妍心下冷笑,顿时觉得松了一口气,哎哟妈呀!要不是这个刘红悦,今晚宁王只怕会一直盯着她,刚才,她偷偷看了一眼林陌尘,那张死人脸早已是杀气腾腾,再这样下去,只怕林陌尘就要冲到主位上,把宁王拉下来一顿爆揍了。

褚欢妍随意用了点菜食,喝了几杯酒,就四下里打量,见宾客们正把酒言欢热闹非凡,邻座的江步羽也有了醉意,正跟林陌尘敬酒,两人你来我往,忙得不亦乐乎,她一个人坐了会儿觉得无聊,于是寻了个空,带着阿里便遛出了大厅。

出了正厅偏门,顺着一处抄手游廊就来到了皇家别院的后花园。

这皇家果然与别家不同,这花园光是面积就比平日官宦人家的大出数倍,褚欢妍趁着月光,沿着一条狭长的石板路往前走,阿里跟在身后。

春天的夜风还是很刺骨的,她拢了拢锦袍的衣领,漫无目的地走着,她想起从前,从林舸警队到他们的婚房就要经过一个小小的街心公园,景致跟这里有几分相似,很多时候,她等林舸下班等太久,就会信步走到公园,迎着林舸回来的方向散散步,有几次,当她走到曲折的石板路时,就会看见林舸从前面的拐角处走出来,笑盈盈地叫她名字,然后她就会扑过去抱住林舸,两人搭肩搂背有说有笑地一起回家……

“唉!”她对着明月长叹一声,因为身上穿得单薄,她正打算折回去,谁知就在此时,阿里长啸一声,忽然跃起,朝前面拐角处扑了过去,

“何人?”褚欢妍厉声道,就见阿里“嗷”的一声,又从拐角处乖乖折返了回来,在她的脚边局促地转来转去不敢上前,尾巴不停的左右摇晃。

褚欢妍大惊,什么人?居然能镇住阿里?

朝前看时,就见林舸跟以往一样,出现在了路的拐角,只是这次,他穿着古代男子的装束,脸上也没有笑盈盈的表情。

“林舸!”褚欢妍大喜,下意识地扑了过去,扑到了林舸的怀里,瞬间,林舸身上浓浓的暖意把她包围,许是刚刚喝了酒,褚欢妍神志有些迷糊,她拼命往林舸怀里缩:

“我好冷!你怎么才回来?”她喃喃道。

林陌尘本是因江步羽给他敬酒,一时没留意,等回过头时,就发现褚欢妍和阿里不见了,料想她定是循着偏门出去了,他不是喜欢喝酒应酬的人,便也跟着出了正厅。

一直在暗处的邱砚见林陌尘出来,知他要找褚欢妍,赶紧拱手上前,指着后花园的方向禀告了褚欢妍的行踪,林陌尘这才一路寻来。

林陌尘见褚欢妍突然扑到他怀里,先是一愣,但见她脸上似有酒意,继而又听到她呼唤林舸的名字,便知道她是认错了人,心里大为不快,一阵醋意涌了上来,这是什么故人?这等亲昵,见面还兴搂搂抱抱的?刚想推开,又见褚欢妍说冷,软软的身体瑟瑟发抖,一个劲往他怀里缩,脸贴着他的胸口,双手紧紧抱住他的腰,林陌尘似有不忍,只得也伸出手臂环住了褚欢妍。

褚欢妍似乎很满意这个姿势,缩在暖暖的怀抱里痴笑道:

“你去哪儿了?我怎么到处都找不到你!不要走好不好?”说着竟嘤嘤抽泣起来,把林陌尘胸前的衣襟都染湿了一大块。

林陌尘最害怕女人哭,见褚欢妍哭泣更不敢放开手臂,只得继续环住她,两人就这样在月光下静静相拥。

褚欢妍偎在林陌尘怀里好一阵,身上渐渐暖和起来,这才抽开身子抬头看林陌尘,林陌尘也低头看向她,

“你是林舸?你是林陌尘?你……”她伸出双手捧着林陌尘的脸,迷惑地轻语

林陌尘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只是看着她那张被泪水打湿的脸,因酒意未消而微微发红,眼里虽挂着泪珠,但眼神清澈透明,脉脉含情,她小小的身体柔软缠绵,紧紧靠在他的胸前,一阵阵少女香向他袭来。

林陌尘是个极有自制力的人,但此时的他竟不能自持,他从第一眼起就喜欢这个女子,从她第一次唤他林舸的时候就认定了她,她那么亲切,就好像他们曾经有过情缘,现在只是失散后的重逢,现在,不管她心里装着的那个林舸是何许人也,也不管她还有多少秘密,这个女人他是要定了。

第三十九章. 下聘

“我是林陌尘,也是林舸!”林陌尘恨恨地答道,然后抓住褚欢妍捧在他脸上的双手,挽到她的腰后,抱住她,蛮横地吻住了她还在喋喋不休的嘴。

“唔……唔……林陌尘?你……”褚欢妍吃了一惊,忽然意识到面前的人是林陌尘。

她用力挣扎,扭动着身体想挣脱他双手的钳制,可林陌尘的手太有力了,她根本挣脱不了,她挣扎了一会儿,毫无用处,只得无奈地闭上了眼睛,慢慢安静下来。

林陌尘的吻很温存,也很有侵略性,这样的吻,这样的气息怎么那么熟悉?褚欢妍呆住了,因为就在这一刻,她认出了林舸的气息,认出了他吻的味道,不会错!这人就是她的林舸啊!可是……他明明是林陌尘啊?她越来越迷糊了。

站在远处的邱砚被这一幕吓傻了,呆呆站着,不知道该进还是该退,还是邱石在他身后拍了一掌,他才回过神跟着邱石回避了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前厅的鼓乐声渐渐停息,宴席到了尾声,林陌尘这才松开手,褚欢妍得了空,赶紧挣脱林陌尘的钳制一溜烟跑回了宴席,她红着脸,咬着嘴唇低头不敢看身后的林陌尘,像个做错事的高中生,此时的她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真是要死了!怎么会对林陌尘主动投怀送抱啊?哎呀!以后怎么见人啊?看来人家说的酒后乱性是真的……丢死人啦……”

林陌尘坐在座位上,看到褚欢妍害羞的窘态不动声色,只是自顾自端着酒杯,喝着他的酒,嘴角浮出一抹笑意。

宁王夜宴过后的这几日里,褚欢妍再没见到林陌尘,他应该是在军营里忙于开拔前的事务,不过楚国公府的聘礼倒是送来了,整整十八台之多,由太守府卫亲自押送,还有稀世珍宝双目夜明珠压阵,聘礼敲锣打鼓抬到褚府的时候,满城百姓都跑出来看热闹,长长的队伍足足把平州城的主要街道堵了好几个时辰。

镇南大将军要娶平城郡主的消息一时间传得沸沸扬扬,尽人皆知,褚欢妍又一次成了平州城的新闻人物,众人都感叹,像平城郡主这样的厉害角色,也只有镇南大将军才能消受啊!。

宁王此时才知道,褚欢妍是林陌尘看上的女人,又是心惊又是懊悔,惊的是,夜宴那天,本来打算在褚欢妍酒里动点手脚,给她来个既成事实,纳为侧妃,后因褚欢妍有恶狼护身,谁也靠近不得,只得作罢,现在想来,好在没有动作,否则,惹到林陌尘那个阎罗王可不是好玩的,那家伙可是个翻脸不认人的主,更别说还得让他出兵北地了。

可思前想后又是懊悔,他贵为亲王,怎么就没有此等艳福呢?怎么就没早一步来平州城发现这绝色美人呢?倒是让林陌尘给捷足先登了,

虽说宜妃的妹妹刘红悦也算得上才艺双绝,姿色过人,但终归小家子气,没有平城郡主那般端庄大气,矜贵雍容,气势慑人,何况自己找上门来的,总不如思而不得的,所以夜宴过后,他忙着启奏皇上调集军需诸事,也就把刘红悦忘到了脑后,倒是高公公提醒,来平州城时,皇上吩咐查验仙丹的事宜,他这才又想起,赶忙差人到太傅府传话,明日亲临太傅府探访。

叶氏母女接到来报,喜不自禁,看来成败在此一举了,忙连夜让人打扫屋舍,准备酒席,给刘红悦准备衣裳首饰,天不亮就起来梳妆打扮,又到丹房把刘太傅请了出来,宁王亲自驾临,刘太傅就算再不务俗事,也还是得亲自出面觐见的。

这刘太傅常年闭门修炼,丹不知道炼得如何,但外貌倒是保养得红光满面,童颜鹤发,身材也修炼得清瘦嶙峋,看起来很有几分道骨仙风的样子,宁王一见也赞叹不已,惊为天人,再加上刘太傅从丹房里捣鼓出两枚赤红的仙丹献给宁王,说是近日炼成,食之可以强健男风,延年益寿,宁王大喜,心里自有了一番打算。

及至晚宴席间,刘红悦一袭红衣红裙,又是弹琴吟唱,又是献舞一曲,使出十八般武艺浑身解数,直把宁王迷得五迷三道,差点找不到北。

要说这叶氏母女今晚的公关很是成功,宁王当即表示,待北地战事平定,立马启奏皇兄,加封刘太傅为御前仙师,并迎娶刘红悦为侧妃,刘府上下自是千恩万谢,然后刘红悦又陪同宁王到后花园散步赏花,私下里又是一阵卿卿我我你侬我侬,直到入夜才依依不舍告辞而去。

而褚欢妍,因为聘礼的事闹得满城风雨,路人皆知,这几日她也不敢到处乱跑,只得躲在家里整日跟刘紫诺训练阿里打发时间。

想到那晚,林陌尘居然把阿里都给镇住不敢上前,可见这人比狼还凶狠,看来有些事情还是得跟他说清楚的好。

本来那天晚上,他们单独相处,应该趁此机会好好跟他说说蓝玉的事,说说他们婚后的事,跟他约法三章,婚后互不干涉,各自爱干嘛干嘛……

可都怪她,酒后失态,把事情搞砸了,还……还被……想到那个晚上,褚欢妍的脸又是一阵绯红。

可是,他到底跟现世的林舸是什么关系呢?

楚国公府下过聘礼,就与褚绎闵商定,等林陌尘北地战事一回来就接褚欢妍过门,把婚事办了,这些日子,褚绎闵就领着管家王鸿开始清点李氏夫人名下的财产,包括各地的庄子,田地以及银票首饰。

褚绎闵就只这一个爱女,又是嫁到楚国公府,嫁给镇南大将军做正室,楚国公府又是这般看重这桩亲事,送来如此隆重丰厚的聘礼,褚府的陪嫁自然不能太薄,因此褚绎闵也是尽其所能置办嫁妆。

虽然褚绎闵已经解除了姚氏的禁足,把她放了出来,但只允许她照顾褚常旭并管理东暖阁的事务,凡与褚欢妍有关的一应嫁娶财务都不许她插手,姚氏本就因失去了姚文禹这个亲弟弟,在褚府没了帮手,再加上褚欢妍现在是镇南大将军的准媳妇儿,谁也不敢招惹她,因此褚府上下倒也相安无事,只是,王鸿管家事务繁杂,褚绎闵又是个甩手掌柜,只会动动嘴巴,最是理不清账目,时常搞得顾此失彼,手忙脚乱,王鸿因此回了褚绎闵,请小姐也帮着一并清点大夫人的资产罢,褚绎闵一听,甚合心意,当即就同意了。

第四十章. 嫁妆

再说那刘紫诺,来锦云轩住了也快大半个月了,刘府早就打发人来催了几次,褚欢妍见她身体已经完全康复,又与阿里相处得十分默契,也就放心让她带着阿里回府了,只是临行前,两个女孩又在屋里絮絮叨叨说了一晚上的体己话,刘紫诺这才依依不舍告辞回了府。

褚欢妍本是个不喜欢管理钱财账目这些琐事的人,但褚绎闵让她帮着管家打点,说是以后孤身嫁到南地,自己的财物自己总要清楚才好,所以她也就只得应承了下来。

她的母亲原是李姓皇族,嫁入褚府的时候嫁妆颇丰,除了京城和平州的几处房产,还有各地的良田庄子,只是如今战事频繁,时局混乱,农户多有躲祸避灾去的,许多田地也都荒废了,田赋租税时常收不上来。

褚欢妍从小生活在孤儿院,深知穷人的苦,她本就是个不吝钱物,仗义疏财,喜欢打抱不平的人,所以干脆让王鸿跟佃户们说,免了他们的租税,等以后年景好了再说。

这催缴租税是个特别折磨人,特别为难人的苦差事,王鸿为催缴租税天天发愁,所以褚欢妍开口免了李氏名下佃户们的租税,王鸿和所有人都欣喜万分,对褚欢妍更是感恩戴德,逢人便说:

“我们家小姐……哦……我们家郡主,心地真好呀!菩萨心肠啊!”

除了这些固定资产,李氏夫人还留下了许多珠宝玉器,家私物件,都堆放在褚府的库房,褚绎闵说,看到夫人的遗物免不了伤感,所以这些年都交由姚氏代为保管,这可是一大笔财产,姚氏也因此觊觎多年,动了霸占的念头,这才对褚欢妍屡屡加害。

如今,王鸿打开库房,引着褚欢妍进去查看,就见偌大的一间屋子被各种紫檀,黄花梨木家具挤得满满当当,光拔步床就有两张,其他衣柜桌椅屏风更是不一而足,除了这些家具,地上还堆放着十几口樟木大箱,有的都还没有启封,上面贴着李氏王府的封印。

褚欢妍叫王鸿打开箱子,一一清点查看,五箱古董摆件,两箱金银玉石,一箱首饰珠翠,三箱文玩书籍,还有一箱是房产地契,银票信札之类,褚欢妍看见这许多东西,头都大了,加上楚国公府送来的那十八台聘礼,这要是全都随嫁到南地,不得整两个集装箱才行啊!她无力地对王鸿道:

“王叔,这箱子里的东西挑一些用得着的就好,其余剩下的物品和这些家具衣柜大物件就留在家里,当我给常旭以后娶亲备下的贺礼罢!”

王鸿和一众下人先是一惊,都以为自己听错了,继而看见褚欢妍认真的表情,都感叹道:

“小姐真乃宽宏大量之人,夫人这样对您,您还能如此为少爷着想,真正让人钦佩啊!”

褚欢妍只是笑笑并不接话,她当然知道,光是那两张拔步床就价格不菲,随便一张就相当于现在的一辆宝马七系!可是,姚氏可恶,褚常旭却是个无辜的孩子,何况还是她同父异母的弟弟。

王鸿指挥者下人清点物品,造册登记,褚欢妍就坐在这堆金银珠宝里,随意翻看着那箱文玩书籍,这些书籍多是女书女戒,诗词歌赋,还有几本如同天书的,应该是琴谱乐谱之类,她无意间拿起一本古籍,随手翻看,这一翻开不要紧,但里面的内容着实让她大吃一惊,

“天啊!”褚欢妍失声惊呼,

王鸿不知何事,忙凑过来观看,只见褚欢妍手里拿着一本画册,画的是一些奇奇怪怪的物件,还有一些穿着奇装异服的人物不知在干什么,

“呵呵,小姐,这恐怕是讲妖魔鬼怪的书,拿来唬小孩的罢,小姐可是没看过,被唬到了?”王鸿觉得稀疏平常,因此放下心来安慰褚欢妍道,

“哦,王叔,我只是没见过这样的画,惊吓了,你先忙吧,我有些乏了,先回去休息一会儿。”褚欢妍自觉失态,忙掩饰道,

“是!小姐请放心回去休息,这里交给老奴便是。”

褚欢妍也不耽搁,抱着那本画册,一路小跑就回到了锦云轩,喘了半天的气,狂跳的小心脏才渐渐平复下来,王鸿是古代人,当然看不懂这画里面的东西,但来自二十一世纪的褚欢妍却再熟悉不过了,这画虽然是用毛笔画的,但画的却都是现代物件,现代的人啊!

第一页画的人看上去好像穿着登山服,正在一座大山里寻找什么,然后有一张标注不太明确的地图,地图上有山川,树木,水流,河谷,还有一处貌似瀑布的地方。

第二页画的就是她手上正带着的这枚水晶戒指,以及这枚戒指的图样说明,第三页之后画的都是一些貌似现代街景的图像,后面几页画的就是一些现代的物品,有各种装备的结构图,汽车的标志,甚至还有一些化学方程式,药剂配比,有些内容褚欢妍大概能看懂,但有些则完全看不明白。

褚欢妍捧着画册,手哆嗦得厉害,她想,在这个时空里,肯定有人跟她一样,不是从现代穿越过来,就是从古代穿越到过现代,而且这个人一定跟原主死去的母亲李氏有关,想到这里,褚欢妍的心脏再次狂跳不止,她感到一阵阵激动,这本画册,让她感到自己不再那么另类,不再那么孤独,她必须搞清楚,这画册到底什么来历。

接下来的几日,褚欢妍便躲在锦云轩里,废寝忘食地研究这本画册,第二天,她推脱身体不适,没去跟王管家清点财物,而是吩咐吴嬷嬷过去给王鸿帮忙,她原本就不是个贪恋钱财的人,对那些财物也不甚上心,何况王鸿的人品,她是信得过的,加上有吴嬷嬷的协助,嫁妆的事定会处理得妥当周全,她压根就不想操心。

她在画册里找到了一份详尽的结构图解,正是制作火铳的方法,上次捕猎阿里的时候她曾经制作过一把,但那把火铳是她仅凭着回忆原来射击训练时所用的手枪打制出来的,以前玩手枪速射时,也没太关注枪械的细节构造,所以她制作的火铳跟弹弓差不多,看着挺像那么回事,响声也够大,黑烟也够吓人,就是威力不足,根本伤不了人,

现在,她有了详细的构造图,又有了制作黑火药的原料,是时候好好打造一把像样的手枪了。

第四十一章. 火铳

这几日,褚欢妍按照图册上的结构图,仔细研究,改进了火铳的许多部件,又让小纹小绢几个丫头把硫磺,硝石,木炭研成粉末,分别装在瓦罐里,自己亲自按照比例混合成了黑火药,再把火药按照火铳的口径,压制成一颗颗弹药,

“小姐,这次能打死野狼了么?”小纹想起上次猎狼的情景就心有余悸,

“嗯,试过才知道,你们都闪开,”褚欢妍拿着新打制好的火铳准备试射,

她先掏出一颗弹药装进火铳的枪膛,又用一根细长的铁棍把弹药压实了,然后举枪,闭着一只眼睛瞄准。

小纹小绢赶紧用手捂住耳朵躲到一边,只见褚欢妍轻轻扣动扳机,“啪”的一声,放在远处当做枪靶的水罐就被击得粉碎,水花四溅,哐当作响,众人都吓傻了,天啊!这比弓箭的威力可厉害多了!

“啊!小姐好厉害啊!”小纹高兴地跳起来和小娟抱在一起,这杀伤力,不要说野狼了,只怕野牛都能一枪毙命。

褚欢妍吹了一下枪口冒起的黑烟,把火铳收回了匣子,她心里清楚,这火铳虽然威力巨大,但它只能一次发射一枚子弹,不能连发,装填弹药还需要时间,所以这把火铳只能是万不得已的时候防身所用,如果上战场连续打击敌人,恐怕还是弓箭管用。

再说林陌尘,接到皇帝的圣旨快有十天了,朝廷调拨的军需粮草也正日夜兼程地赶着送往前线。

黑甲军已整肃完毕,明日就将开拔前线。

皇家别院里,宁王也收敛了一贯闲适潇洒的生活,停止一切歌舞酒宴,正整装待发。

此时,林陌尘在营中和众将领商议完明日开拔的事宜,众将领命下去各自准备,他才忽然想起还有一事,便命传邱砚来见:

“你留在平州城,继续保护郡主,不得有任何闪失!”

“属下领命,请大将军放心!”虽说邱砚觉得男子汉应当沙场杀敌,建功立业才是正事,但能时刻呆在郡主身边,看褚欢妍每天折腾层出不穷的新花样,他也是很乐意的,于是愉快地领了命就往外跑,

“回来!”林陌尘喝住他,“这几日,郡主都做什么?”

邱砚这才想起,这几天林陌尘军务繁忙,都没有空传他禀报,连忙应道:

“回将军,郡主这几日在府里清理大夫人的财产,筹备嫁妆事宜……只是……”

“嗯,”林陌尘刚想满意的点头,邱砚又道:

“只是还不到两日,郡主就烦了,托病不管了,只在屋里鼓捣火铳,”

“火铳?”林陌尘皱眉,

“回将军,郡主的火铳可是了得,三四百步之外就能夺人性命……”

“嗯,下去吧。”邱砚眉飞色舞正想说呢,林陌尘叫停了他。

“遵命!”邱砚悻悻退下,

林陌尘也是服了这个褚欢妍,不是舞枪射箭,就是炸狼窝,现在又弄什么火铳,她就没能安安静静消停一天么。

要说刚开始,林陌尘对褚欢妍倒腾的火药和火铳甚至她的身份有所怀疑,心里存着戒备,但经过这些时日明里暗里的观察和接触,倒是打消了顾虑,至于褚欢妍为什么会这样与众不同,她到底藏着什么秘密,林陌尘反而不着急了解了,

既然要娶她,这些谜团迟早都是会解开的。

林陌尘在军营忙了一日,一切安排妥当回到城中,已是掌灯时分了,明日就要开拔,总觉得放心不下,于是也没带随从,自己一个人就策马来到褚府,

守门的下人见是大将军,连忙上前牵马,作揖道:

“大将军大驾光临,小人这就去禀报老爷,”

“不用惊动府尹,领我去见郡主。”说着,也不等小厮反应过来,就大踏步往锦云轩走去,小厮忙唤过当值的嬷嬷,一路打着灯笼把林陌尘带到了锦云轩,

当丫鬟来报,大将军来了,着实把褚欢妍吓了一跳,她没想到,这个时候林陌尘还会来,她正秉烛夜读,研究那画册上的武器呢。

褚欢妍整理了一下衣裙,从屋里迎了出来,见林陌尘就站在庭中,一身黑色戎装,英姿挺拔,玉树临风,一张帅脸还是老样子阴沉着,很是吓人,但看到褚欢妍的那一刻,眼里忽然有一股温柔宠溺的气息流过,

此时的褚欢妍,没有穿外套,只着了一件白色锦缎的中衣,蓝地碎花长裙,发顶还是那枚宽边银簪,其余头发则披在肩上,随意用一条丝带束着,看上去既慵懒又闲淡,说不出的妩媚风情,

“大将军这么晚了,是有急事么?”褚欢妍问道,

“末将明日就要出征,特来跟郡主道别,”林陌尘拱手回答,

褚欢妍已听邱砚说了,黑甲军这几日就要出征北地,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心里忽然有点失落:

“哦……这么快?那……那祝愿将军旗开得胜马到成功功成名就凯旋而归……”话没说完,就见林陌尘根本不听她的废话,自己走进正堂自顾自坐下了:

“快则两三个月,慢则初秋,必定回来与你完婚。”

“嗯……”褚欢妍跟了进来,听他这样说忽然红了脸,低下头嗫喏道:

“此事不急……不急吧……”

“邱砚会留下来保护你,听你差遣,”林陌尘说话简短干脆,褚欢妍都插不上嘴,

“我?我干嘛要人保护啊?我自己……”

“本想让父亲派人护送你先行回南地,但恐人生地不熟你不习惯,所以暂且留在平州城,只是,军队出征,此地不甚安全,你要处处当心。”

林陌尘心里清楚,没有黑甲军镇守,平州城又将成为一个不安全的地方,褚欢妍呆在这里,虽说一般人惧怕楚国公势力,不敢碰她,但她也将是他林陌尘的软肋,随时可能被人盯上,用以要挟他。

褚欢妍哪里这些弯弯绕绕,只觉得林陌尘太霸道,这婚还没完,就开始干涉她的生活了,要不要这么烦啊。

“多谢大将军费心安排,我自己会保护自己……”褚欢妍想了想,虽然有些踌躇,但想到,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还是要抓住机会把事情挑明了才好,于是,咬咬牙开口道:

“将军,我有事想跟您商量呢,”

“何事?”林陌尘道“叫我陌尘便可,”

“哦,”褚欢妍点点头“将军……哦,不……陌尘……”咋那么别扭呢,

“唔……我有些事情不明白……那……”林陌尘见她支支吾吾,疑惑地抬眼盯着她:

“但说无妨”

“您……您明明有心仪的人……明明有师妹在身边,为……为什么……为什么要跟我……跟我提亲呢?”

哎呀妈呀,这话总算说完了,好困难啊,褚欢妍长舒了一口气。

第四十二章. 道别

“嗯?”听了褚欢妍的提问,林陌尘皱眉道:

“谁跟你说玉儿是我心仪之人了?”

“我……我……又不是瞎子好不好……”褚欢妍没好气道,她自己忽然觉查,说这话怎么这么像在吃醋啊!

“玉儿与我从小一起习武,胜似亲兄妹,还望妍儿不要误会”林陌尘倒是很坦然,

林陌尘什么时候不叫她褚小姐,改称她妍儿了,不行,不能被他忽悠了,

“将军……将……哦……陌尘……”褚欢妍正色道:

“反正……反正你们似不似兄妹我不管,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与我成亲?不过,既然我不管你的事,以后我的事,也就不用劳动将军费心了。”

林陌尘忽然眼神一沉:

“不知道为什么要与你成亲?”这是什么鬼问题?这个问题估计没有哪个古代女子会提出来,也就是褚欢妍,跟古代女子频道不一样,脑回路有点清奇,才会冒出这样的问题,

“唔……”褚欢妍嘟嘟囔囔小声答道,“我怎么会知道……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

林陌尘差点要让她气笑了:“你说,我为什么要娶你?”

“我怎么知道,蓝姑娘跟你那么般配,青梅竹马志同道合知根知底情投意合的,仅仅是因为身份地位不同,你就不娶她么?”褚欢妍心里居然有些酸意,嘴上还在嘟嘟囔囔絮絮叨叨,

林陌尘忽然伸手过来捏住了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脸,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冷笑道:

“我林陌尘中意的女子,会在乎她的身份么?”

“我……我哪知道你……”褚欢妍没好气地答道,

“褚欢妍,你听好了,本将军娶你,是因为喜欢你,既然娶了你,你的事就是本将军的事,你说本将军要不要管?”林陌尘恨恨道,

“喜……喜欢我?你?”褚欢妍不敢相信,林陌尘一个古代直男,怎么也会说出喜欢这个词来,而且,他是什么时候喜欢上自己的?怎么事先都没点提示呢?

“可……你怎么可以脚踏两条……嗯……不是……可是……蓝姑娘怎么办?她对你一往情深,我才不要夺人所爱!不要!不要!”褚欢妍说罢,气鼓鼓地用力把林陌尘的手从自己下巴上挪开。

林陌尘见她发火,样子像只炸毛的猫,有点好笑,但又不知说什么好,只是轻叹了一口气:

“若是妍儿非要这样想,看来只得尽快把玉儿送回到师傅他老人家身边了……”

“林陌尘,你……你这是什么意思?搞得好像我容不得蓝姑娘一样……”刚说到这里又觉得此话不妥,

“我不是容不下蓝姑娘……也不是……我没有这个意思……呀!我……我在说什么啊……我是想说……算了,我啥意思也没有,你们爱咋样咋样吧。”褚欢妍见自己说不清楚,也是懊恼,闭了嘴,气呼呼坐到一边,

林陌尘刚见她一会儿语无伦次,一会儿又闷不做声,忽然笑了起来,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道:

“哈哈哈,末将明白你的意思了,只是明日就要出征,这些事等到班师以后再行计议罢,”

“哦!”褚欢妍也忽然记起,林陌尘是来道别的,他明日就要出征,现在跟他闹这事也甚是不妥,忙缓了语气道:

“一言为定,班师回来一定要好好说道这事儿,”

“嗯,”林陌尘语气温柔,眼里带着邪魅的笑意,

褚欢妍看了看林陌尘,想起那日在宁王夜宴上他也是这样邪笑,忽然就不好意思起来,小声问:

“这古代打仗……哦呸……不……我是说,你明日出征打仗会很危险吗?”她忙转移话题,实际上她也是真的担心林陌尘,

“嗯,与北狄人作战,不比叛匪,恐怕得费些周章,”见褚欢妍似有担忧之色,忙又笑道:

“无妨,妍儿勿需担心,”

褚欢妍也不是傻子,见他这样说心里也明白了战事的严峻,忙叫小纹取过一个锦盒递给林陌尘,林陌尘打开看时,只见锦盒分为两层,上面一层放着一把精致的火铳,下面一层整齐的摆放着十几颗黑色的弹药,还有一根充填弹药的铁棍,

“将军,这是我新近研制的火铳,想必邱砚已经跟你说了,这火铳威力巨大,可在远距离置人于死地,请将军带在身边,可以做应急之用,”

林陌尘感到心里一暖,甚是欣慰,他武功高强,并不见得能用得上这火铳,但褚欢妍费了那么大劲,鼓捣了那么久打制的火铳,竟会这样毫无保留的交给他,怎能不叫他感慨呢,但他此时更担心褚欢妍的安危,因此道:

“这个,妍儿还是留着自己防身罢,”

“将军居然嫌弃?”褚欢妍顿时又炸毛了,心里骂道,“老古董,土豹子!还不知道枪比剑好用是吧!知道什么叫火枪么?知道什么是枪械么?知道满清为什么会被洋人揍得满地找牙么……哦,这个……这个他肯定不知道……”

“妍儿误会了,末将只是更担心妍儿的安危,”林陌尘答,

“哦……”褚欢妍见他这样说,忙道:“我能有什么危险?我在平州城里,好歹有步羽哥哥的守军,而且我在府里又不常出去走动,又有邱砚保护着,怎的也不会比将军沙场危险吧,再说了,火铳是我做的,想要的话,我再做一支便是,这有何难。”

林陌尘见她言之有理,再想到黄皋,野狼她都能搞掂,一般人恐怕也为难不了她,也就不再推辞,取了火铳,问了使用方法,褚欢妍演示了一遍,他便收入怀中告辞而去。

褚欢妍送至门口,见林陌尘骑着马绝尘而去,心里忽然生出些许不舍和担忧来,这情景她从前经历过,现在仿佛只是昨日重现。

林舸最后一次执行任务,褚欢妍也是这样将他送到门口,可那以后,林舸就再也没有回来,从此,他们阴阳两隔……

“褚欢妍,喂!褚欢妍!打住!打住!”意识到自己胡思乱想,特不吉利,褚欢妍心里忙对自己喊停,她无法再一次承受失去林舸,所以,林陌尘绝对不能有事,她心里默默祈祷。

镇南大将军林陌尘,亲率黑甲神兵挥师北上,与北狄人作战的消息传到京中,朝野一片震动,原本以为林陌尘不想出兵,才以粮草为由故意延误时间,没想到接到圣旨还不足十日,粮草才刚刚筹齐上路,黑甲军就已整装开拔前线,简直不要太神速,这段时间被战局失利搅得心力交瘁的大臣们顿时欢呼雀跃,老泪横流,奔走相告:

“裴义将军有救了!我大周国有救了!”

第四十三章. 蹇太后

林陌尘亲帅黑甲军出征北地,朝野一片欢腾,当然,有人高兴就有人忧心忡忡。

福安宫里,蹇太后正坐立不安,一早就宣了皇上来跟前说话:

“皇上,这楚国公的势力只怕会一发不可收拾,养虎为患,不可不防啊!”

蹇太后是皇帝的生母,也就五十岁上下,长期的宫廷争斗早就让她养成了谨慎多疑的习惯,

“这个孩儿知道,只是,眼前没有别的良策,只得启用林陌尘先救急,”皇上也是没有办法,如今不比从前,各路藩镇割据拥兵自重,民变又此起彼伏,能有人愿意出兵就已经谢天谢地了,哪还顾得上许多,

“唔!这个林陌尘,最是林谦的左膀右臂,是个难对付的角色啊!”

蹇太后想到,旧年,皇上为了笼络和控制楚国公,有意把自己的妹妹,也就是蹇太后的亲生女儿庆阳公主赐婚与林陌尘,谁承想,这个林陌尘却以祖母过世,家孝不宜婚娶为由,愣是把赐婚圣旨给退了回来,搞得皇帝很没面子。

庆阳公主又是铁了心要嫁给林陌尘,见婚约被拒,自是耿耿于怀,不依不饶,直到现在都还隔三差五在宫里要死要活一回。

“听珏儿说,那林陌尘在平州定了一门亲事,可有此事?”蹇太后幽幽问道,

“回母后,是新近封的平城郡主,为平州府尹褚绎闵和宜阳郡主所出,”

“哦?”蹇太后警惕道:

“这事儿可与晋王有关?”褚欢妍的母亲宜阳郡主,正是晋王李蠡的胞妹,皇室历来最是忌惮藩王与节度使之间的勾结,

“据查,并无任何瓜葛,”

“嗯,那就好,”太后面色稍缓“但此事不可掉以轻心,既是林陌尘的人,需盯紧些!”

“母后放心,孩儿记着了,”皇上并不觉得褚欢妍对林陌尘有多重要,不过是个有些姿色的女子,偶尔入了林陌尘的眼罢了,据宁王密信暗报,林陌尘身边还跟着一女扮男装的俏丽女子呢,男人长期出征在外,嘿嘿!大家都懂的,所以对太后的提醒他也只是敷衍了过去。

皇上真正关心的是,宁王密信上说,刘太傅的仙丹功效神奇,服之感觉神清气爽,只是这炼制丹药的仙草原料颇为难得,还不齐备,需得配置齐全,仙丹药效才会增加百倍,过些时日,待采齐了原料,炼成长生不老的丹药,再一并供奉给皇上。

皇上看罢密信,龙颜大悦,当晚就移驾怡庆宫,临幸了宜妃刘青梅,刘青梅又趁着皇上高兴,猛吹枕头风,把妹妹刘红悦夸得真乃天上人间难得的佳人,皇上调笑道:

“这般好的妙人儿,不如朕封她为贵人,接进宫来与你作伴可好?”

“皇上!皇上是嫌弃妾身了罢?”刘青梅心头一惊,生怕弄巧成拙,忙撒娇道:

“妹妹能有福气伺候皇上当然是她的福分了,只是青梅不想与人分了皇上的恩宠,就算妹妹也不行,”说完故意嘟起嘴装出幽怨的样子,

“哈哈哈!就属你小心眼!”皇上宠溺地笑道,

“青梅心里眼里只有皇上一人,皇上倒好,整日吃着碗里惦记着锅里的,”说着也笑了起来。

“妹妹与宁王年纪相当,宁王身边又只一个王妃,一个侧妃,皇上还是做主把妹妹赐给宁王吧,这样妹妹又不会分了青梅的恩宠,又可以日日作伴,岂不两全其美。”说着就挨倒在皇上怀里,软香温玉一番柔情,直把皇上挑逗的心猿意马,

“好好好!就依你,等李珏那小子一回来,朕就下旨,封你妹妹为宁王侧妃,”

“皇上……”刘青梅大喜,使出浑身解数,自是一夜不可描述。

再说这刘红悦,自从那日与宁王一番卿卿我我,私定终身后,姐姐又从皇宫里传回消息,说是皇上已经应允,等宁王班师回京就封她为侧妃。

看来这事已是十拿九稳的了,因此便在家里横行霸道,以准王妃自居,每日只是欢欢喜喜等着宁王回朝前来迎娶她。

这日,见刘紫诺回府,正往兰香苑里搬行李,就在门外拦住刘紫诺,没事儿找茬,

“哼!还知道回来啊?一个大家小姐,整日跑到别人家住着,成何体统!不要以为有褚欢妍那个贱人给你撑腰,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刘红悦!你说谁贱人呢?”刘紫诺身体康复,说话的底气也足了,

“成天不学无术,嫁给个将军又有什么用?一介莽夫!刚好一对,”

刘红悦不屑地冷笑,林陌尘不过是个武将,哪里能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宁王相比,

“刘红悦,你见天欺负我也就算了,妍姐姐何曾得罪过你,你要如此轻贱她?”刘紫诺气得脸都红了,“以后不许你这样说妍姐姐!”

“嗨呀!跟那贱人厮混了几天,脾气见长啊!”刘红悦没想到一向柔柔弱弱的刘紫诺敢顶嘴,还直呼她的名字,伸手就要过来拉扯她,

“贱人!反了你……”谁知话音未落,一个黑影就朝她扑了过来,

“啊!”刘红悦失声尖叫,“救……”命字还没喊出来,就已经被阿里扑倒在地,只见阿里扑到刘红悦身上,野性毕露,张嘴就要朝她的脖子咬去,好在刘紫诺反应及时,喝住了阿里,

“阿里!回来!”听到刘紫诺的指令,阿里乖乖地回到刘紫诺脚边,但眼睛还恶狠狠的盯着地上的刘红悦,好像随时都要再次扑上去的样子,

刘红悦蜷缩在地上抖成一团,脸色煞白,外面的衣服已经被阿里的利爪撕出了几道口子,样子极其狼狈,她满眼恐惧地望着阿里,生怕刘紫诺一出声它又扑将过来。

她是见过这头野狼的,宁王夜宴那天,它跟在褚欢妍身边,整个宴会厅除了林陌尘和江步羽没有一个人敢接近,就连宁王的带刀侍卫都不敢靠近,刘红悦更是害怕,躲得远远的,现在,这头野狼居然跟着刘紫诺回来了,还住在刘府,还差点要了她的性命。

“阿里可是妍姐姐的亲随,以后二姐要是再敢说妍姐姐的坏话,只怕阿里都不答应。”刘紫诺说完,拍拍阿里轻声道:

“阿里,走,我们回家,姐姐给你弄好吃的去。”说完,也不管地上的刘红悦,扭头就回了自己的兰香苑,留下惊魂未定的刘红悦一个人坐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第四十四章. 荷香苑

刘紫诺带着阿里回到刘府,又当众教训了刘红悦一番,自此,刘府上下那些原本喜欢捧高踩低的势利眼也收敛了许多,没人再敢欺负刘紫诺,也没人再敢踏进刘紫诺的兰香苑去招惹她。

那夫人叶氏,因为最近攀附上了宁王,自认为刘红悦嫁给宁王已是迟早的事,心情大好,想着刘紫诺已经不能成为刘红悦的绊脚石了,也就不再去管刘紫诺的事儿,更不再费心费力去算计,只是由着她自生自灭。

按说没人算计又没人管束,刘紫诺每日除了去给老夫人请个安,日子应该过得逍遥自在的,但这叶氏虽然不加害她了,却开始克扣她的日常用度,本来小姐丫鬟每个月都有例银,但既是她当家发放,自然是高兴了就给,不高兴就不给,弄到刘紫诺和兰馨时常饮食都没法正常保证,更别说阿里了。

阿里的食量惊人,每日必得好几斤生肉或是好几只活鸡活鸭才能养活,如果把它的饮食给断了,恐怕就再难驯服。

“小姐,今日我去伙房,厨娘说了,夫人吩咐的,人还不够吃呢,不让我们再拿生肉给阿里,”兰馨哭丧着脸回来,现在,连她们两主仆的饮食都得兰馨每日自己到伙房去寻,

“要不我们跟老夫人说说,”

“老夫人时常糊涂,管得了一时也管不了我们一世啊,”刘紫诺若有所思,

“要不奴婢还是去跟郡主说说,郡主为人大方,定不会不管的……”

“不妥!已经叨扰妍姐姐这许多时日了,我自己的事情还是要自己想办法才好,”刘紫诺想起褚欢妍跟她说过,要学会自己保护自己:

“想我堂堂刘府,百年世家,养着一百多号奴仆家丁,却连一条狼都养不起么?”

“可是,现在是夫人当家,老爷又不管事,老夫人又糊涂,这样下去我们可怎么办啊?”兰馨急得都快哭出来了,

刘紫诺托着腮思索了一阵,忽然,她眼神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

“本来想与他们相安无事过日子的,可偏偏要处处相逼,看来妍姐姐说得对,对欲害你的人就得以牙还牙,绝对不能手软,”

她唤过兰馨,在她耳边低声交代了一番,兰馨眼睛睁得老大,不住的点着头,“嗯!嗯!小姐,兰馨明白!”

是夜,夜深人静,刘府上下都已各自闭门歇息,刘紫诺在兰香苑里焦急的踱来踱去,似在等着什么消息,这时,门忽然开了,只见兰馨从外面匆匆走了进来,

“小姐,荷香苑已经熄灯了,想是夫人已经歇下了,”

“安福可在?”刘紫诺问,

“嗯,刚开始我盯着夫人的大门,一直没见安福的人影,以为今晚他不去了呢,谁知道夫人的灯一灭,就见他从荷香苑后院的偏门进去了,我又等了大半个时辰,没见动静,想是睡下了,这才回来回小姐的。”

“好!”刘紫诺夸道,兰馨是个机灵的丫头,做事还是很靠谱的,

“没人瞧见你吧?”

“没呢,值夜的也都睡下了,”

“好!我们走,”刘紫诺唤过阿里,和兰馨互相鼓励地相视一笑,

出了兰香苑,兰馨打着灯笼往老夫人的福隆院去,而刘紫诺却偷偷带着阿里一路往叶氏的荷香苑来。

“老夫人!老夫人!快叫老夫人!不好了,小姐被歹人劫走了!”兰馨进了福隆院就急促地喊道,老夫人年纪大了,本就睡眠浅,听到有人叫喊,立马就让人掌灯起来查看,一时间整个福隆院都被兰馨的哭声吵醒了,

“老夫人,呜呜呜,我们小姐被一黑……黑衣人劫走了,呜呜呜……”兰馨跪在地上哭得惊天动地,

“怎么会有这事?夫人呢?值夜的呢?都是死人么?”老太太又惊又气,浑身乱战,前阵子她也有所耳闻,城西吕员外家就遭了祸,吕家大小姐被那玉笛书生劫了去,现在还不知死活,

“夫人的荷香苑关着大门,奴婢叫不应,只得来求老夫人,救救我家小姐……呜呜呜……”说着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

“来人,去叫安福,再差人去报给老爷,”老太太说完,让人伺候穿好衣裙站起身,领着一众丫鬟婆子出了福隆院,院门口已经聚了一群家丁,正打着火把灯笼,等老夫人示下,其中一个年纪大点的看见老夫人出来,忙上前拱手道:“回老夫人,安总管……安总管不在房里,各处都寻了,不知道去哪儿了,”

“奴婢刚刚寻着黑衣人出去找小姐,到了荷香苑就不见人了……呜呜呜……”兰馨边哭边指着荷香苑的方向,

“你们几个各处查看,你们几个随我去荷香苑,”老夫人平时虽然糊涂,但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世族大家夫人,遇到事情还是很能沉着应对的,

吩咐妥当,老夫人就领着一群人来到荷香苑,到了荷香苑门口,果然见院门紧闭,这时,兰馨忽然从旁边的草丛中捡起一块手帕一边挥舞一边叫道:“小姐的帕子!呜呜呜,我们小姐的帕子……”

小姐肯定就在附近,刘府的院墙高大,不比吕员外家,想要顺利带着一个大活人翻墙出去,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所以,小姐很有可能还在府里,

“这么大的动静,夫人怎么还没起身?刘福,你去叫门”老夫人面有怒色,

“嘭嘭嘭!”刘福用力拍打着院门,

好了一会儿,院门才终于打开了,只见叶氏衣衫不整惊慌失措地从里面探出头来,看见门口的老夫人和一大群人,先是大惊,继而上前行礼道:“老太……老太太……这么晚了,是……为何事啊?”

“你是死人么?府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还睡得着?”老夫人怒喝道,

忽然,老夫人发现哪里不对,“慢着,荷风呢?你的丫鬟呢?”

“唔……唔……荷……荷风……荷风回……我让她回家去了,”

“晚饭时里我还见她?这会子回什么家?”老夫人见叶氏吞吞吐吐,更是起了疑心,就在这时,忽然荷香苑后院传来一声凄厉的狼叫,

“阿里!小姐!小姐!”兰馨立刻叫了起来,众人连忙打着灯笼到后院查看,只见荷香苑的后院墙下,正躺着一个赤条条的男人,旁边还散落着衣裤鞋袜,一看便知是刚刚翻墙出来摔的,此时这男子还在地上哎呀哟的爬不起来,而阿里正守着后门,冲着地上的男人狂叫。

第四十五章. 捉奸

此时,刘太傅也从丹房方向赶了过来,众人打起灯笼照向地上的男人,

“安福?”

“怎么是你?”

“这是怎么了?你怎么在这儿?”

“劫匪呢?三小姐呢?”众人先是一惊,接着七嘴八舌地询问开来,再后来,大家就心知肚明了,这大半夜的,夫人把自己的贴身丫鬟打发走了,又紧闭院门,然后衣衫不整地来开门,后院又躺着一个翻墙逃窜的赤裸男子,嘿嘿,画风不要太清奇!事情不要太明显啊!

少儿不宜!少儿不宜啊!

“你们……你们干的好事!当我死了吗……”老夫人见状,气得一口气没上来,昏死了过去,吓得众人七手八脚急忙按人中的按人中,揉胸口揉胸口,又赶忙叫人去寻郎中。

刘太傅此时也气得不轻,早顾不得自己的神仙形象,举起手中的拂尘就朝安福打去,

“畜生!你干的好事!”

安福自知奸情败露,这一劫肯定是逃不过了,只得抱头挨着,

这时,去寻刘紫诺的另一伙人也打着火把过来了,

“小姐找到了!三小姐找到了!”只见两个婆子搀扶着刘紫诺走了过来,众人看时,见她完好无事,只是脸色有些苍白,忙问道:

“三小姐可无碍?歹人呢?”

“我被那歹人挟持着正欲翻墙出去,阿里追了上来,那歹人惧怕阿里,就丢下我自己翻墙跑了”说着还指了指远处的外墙,

“回老爷,这是歹人翻墙的梯子,”家丁拿着刚从墙上取下来的软梯回道,“想是翻墙出去了,不见踪影。”

刘紫诺接着道:

“歹人走后,夫人的院墙似有响动,阿里就跑了过来,女儿以为是歹人同伙,躲在原处没敢动,不知这儿发生了什么事儿?”刘紫诺一副茫然无知的表情,

众人见她一个未出阁的大小姐,这等又黄又暴力的场面还是不要看的好,又见刘太傅面露尴尬之色,两个婆子赶忙上前拦住她道:

“三小姐没事儿就好,我们扶您回去歇息吧,”

“爹爹也在这儿?是夫人出什么事儿了吗?”刘紫诺一脸天真地给刘太傅行了礼,这才在兰馨和婆子们的搀扶下慢悠悠回了自己的兰香苑。

刘紫诺一走,刘太傅便气急败坏道:

“把这两个奸夫**拉下去,关进地牢,等候发落。”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二日,刘红悦也听说了昨晚发生的事情,着实被吓了一跳,她也觉得,母亲行事太过不端,这要是传到宁王那里,自己的亲生母亲做出这等跟下人私通的丑事,只怕她的名节也会受损。

她现在只希望,家丑不要外扬,这事千万不要传到宁王的耳朵里,否则她的大好前程也要被毁了,可是怕什么偏偏就来什么,这事儿不知道怎的就让江步羽知道了,因涉及到劫匪,又担心刘紫诺有什么闪失,江步羽一早便带着一队府衙过来查验痕迹,询问目击劫匪的众人,一时间搞得满城风雨:

“听说了吗?太傅府昨夜遭了劫匪,小姐没事儿,倒是夫人有事儿,呵呵呵,不可描述!不可描述啊!”

“听说了吗?刘府的大夫人,安总管,呵呵呵……”

江步羽上次见刘紫诺,还是在褚欢妍的锦云轩里。

她住在褚欢妍那儿养病,江步羽是一万个放心,所以这半个多月来也没去打扰,只想着让刘紫诺安心养病,早日康复。

可是今日一早,忽然听到属下来报,说太傅府昨夜闹出好大动静,听说是遭了劫,好像三小姐被人掳了去,急得他衣服都不及换,穿着便装就带着府衙急吼吼赶了过来,

江步羽来到刘府,先是问过刘紫诺的情况,见下人说,三小姐只是受了点惊吓,现在没事儿了,正在兰香苑休息呢,他这才放下心来,继续询问劫匪的情况,可问了半天,尽是叶氏和安福的黄色八卦小新闻,劫匪的信息倒是一丝半点都没有,正疑惑间,就见兰馨来请:

“江公子,我家小姐请您到兰香苑一趟,有要事相告,”

“诺儿起来了?”江步羽急切地问道,

“听说公子来了,小姐早就起来梳洗了,现正等着公子呢,”

江步羽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兰香苑,一进门就见刘紫诺站在门廊上朝他笑,

“诺儿可大好了?可别站在风口上,一会儿风吹了着凉,”江步羽上前说道,

“步羽哥哥,”刘紫诺见他这样说,羞涩地嗔道:

“我又不是纸糊的,风都吹跑了不成!”

江步羽上前细看才发现,刘紫诺果然跟原来大不一样,原来白得像纸一样的小脸,现在红扑扑的还有了光泽,原来瘦得就剩下骨架的身子,现在也有了少女丰腴的风韵,她随意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其余的发丝则披在肩上,穿着一件浅黄色的衣裙,站在风里,长发衣袂随风飘动,犹如仙女下凡,江步羽一时间竟看呆在原处,

“步羽哥哥,进屋说话吧,”直到刘紫诺推他,他才回过神来不好意思的说:

“这才半月不见,诺儿身体见好啊!回府怎的不跟我说一声,府上没有人为难你吧?”江步羽对刘紫诺汞中毒一事还耿耿于怀,

“哥哥放心,有阿里在身边,没人能为难我的,”

“昨夜又是什怎么一回事?诺儿可有伤着?”江步羽见刘紫诺面色安然,完全没有受到惊吓的样子,疑惑地问,

刘紫诺不语,只是跟兰馨抿着嘴坏笑,

“诺儿这是怎么了?刘夫人她?”江步羽更是疑惑,

“扑哧!”还是兰馨忍不住先笑出声来:

“活该!谁让她几次三番加害我们小姐了,”

“什么?”江步羽满脸狐疑,

“若不是夫人处处相逼,几次三番加害我们小姐,小姐也断不会如此行事,”接着就把叶氏如何克扣她们,逼得她们没了活路,她们又是如何谎称遭遇劫匪,把众人引到荷香苑抓奸的事全盘跟江步羽说了,最后兰馨还不忘得意地补充:

“还是我们小姐聪明!想出这个办法,以后夫人再不能使坏了!”

江步羽听罢,先是不敢相信,继而哈哈大笑:

“诺儿可是让妍儿那丫头给带坏了!”说着还轻拍了一下刘紫诺的额头,

“哈哈哈!不过!好!干得好!哈哈哈!”

三人又是一阵嬉笑,江步羽这才收了队,回太守府去了。

第四十六章. 白虎关

再说林陌尘,自那晚别了褚欢妍,第二日一早天不亮便领兵往北地进发,十几万全副武装的黑甲兵,军容整肃,黑压压的一大片,一眼望不到尽头。

林陌尘身着黑色铠甲,披着一件黑面红里的披风,骑着一匹纯黑色的高头战马,威风凛凛地走在队伍前面,邱石和穿着男装的蓝玉则一左一右跟在身后。

宁王也弃了步撵,骑着一匹白色大马紧随其后,高公公一干人则乘着马车跟在队伍后面。

这支黑甲兵,虽然只有十多万人,但都是长期跟随林陌尘的精兵,个个训练有素,身经百战,打起仗来异常晓勇,加上装备精良,粮草充裕,每次出征都是所向披靡,少有败绩。

这支队伍,不仅打仗厉害,行军速度也比一般军队快出数倍,这让宁王完全没有心理准备,他每日紧赶慢赶,总算没有掉队,但跑了几天下来小命都快跑没了,

“再这样下去,还没到北地,只怕骨头都要散架了”

他央告林陌尘,能不能稍微减缓行军速度,中途多休息几次,谁知道林陌尘冷冰冰甩给他一句:

“兵贵神速,战机不可延误,宁王若是跟不上大军,可以晚一些到便是。”

宁王一听,气不打一处来,“林陌尘,你说的是人话嘛?我要是脱离大军,路上遇到野兽,遇到狼群怎么办?遇到北狄人可怎么办?我当了俘虏你会去救我吗?你是巴不得我早点死吧……呜呜呜……”

宁王见林陌尘完全不搭理他的央告,没有办法,只得豁出老命狼狈地跟在队伍后面,

“皇兄啊!你给我安排的什么差事啊!这黑甲军一个个都不是正常人,我还督军御史呢!能活着回去见你就不错了……呜呜呜……”

黑甲军日夜兼程,以极快的速度朝北地进发,不到十日,就来到了被北狄人围困的白虎关下。

这白虎关是一处通往中原的要塞,历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但同时也是一座孤城,北狄人久攻不下,干脆也不再攻打,只是把这白虎关给团团围住,断了裴义的所有粮草供应和后路,就干耗着。

这样的情况对裴义十分不利,但裴义几次突围却毫无结果,只好暂时退守关内,静待时机,他虽然知道这样撑不了多久,但也没辙,他深知,当今朝堂衰弱,朝廷已无可用之兵,自己这次恐怕得以身殉国,战死在这白虎关了。

林陌尘来到关下,就见北狄人的营帐密密麻麻围在白虎关城墙下,少说也有几十万之众,他的黑甲兵只有十几万人,虽骁勇,但硬拼肯定不是良策。

他略一思索,便传令队伍原地休整,不可打草惊蛇,并亲书一封密信,命人飞箭传书入关,让裴义大将军做好准备,一个时辰后,他们里应外合,打北狄人一个措手不及。

这护国大将军裴义,此时正在军中犹如困兽一筹莫展,忽见一个士兵飞奔着跑进来,手里举着一支箭和一封信来报,

“报……大将军!刚刚接到的密信,从关外射进来的,是林将军的信!”

“林将军?林陌尘?平南将军?”

裴义完全不敢相信,这平南将军林陌尘和他的黑甲兵不是盘踞在南地么?从南地到白虎关,少说也要三两个月吧,怎么现在会忽然从天而降?不可能!不可能!该不会是北狄人诱他出关的诡计吧。

原来,裴义自去年入冬以来就深入北地,与北狄人作战,后又被围困在这白虎关,几乎断了与外界的联系,他压根不知道林陌尘平州平叛,加封镇南大将军,后又在平州修整月余的事。

他狐疑地打开密信,只见镇南大将军的帅印赫然在目,林陌尘的亲笔字迹跃然纸上,又见传书的箭正是楚国公府特制的白羽箭,这才深信不疑,

“真的是林陌尘!”,他大喜过望,顿时老泪横流:

“老天有眼,不绝老夫啊!”

于是连忙传令下去,集结部署军士,只待时辰一到,便杀将出去。

这关里的士兵被围困多日,正士气低落哀鸿一片,忽听黑甲兵来援,都欢天喜地,喜极而泣,一时间士气高涨,精神百倍,人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此时,裴义将军也披上了他的金色战甲,立马等候,只待约定时辰一到,林陌尘发出信号,他就亲自带领将士冲出关隘。

约定的一个时辰很快就到了,关内的将士们正紧张地等在城门口,这时,就听“轰”的一声,头顶传来一声巨响,天空中瞬间炸开一朵焰火,这是黑甲军独特的信号,裴义识得,他立即命令士兵打开城门杀了出去。

此时焰火还未落尽,城外就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吼声,黑甲军也杀了过来!他们以极快的速度从外围包抄过来,所到之处犹如绞肉机扫过,片甲不留。

北狄人看见一片黑压压的阵列朝他们横扫过来,压根不知道是何方神圣,他们虽听说过黑甲兵,但距离遥远,谁也不会料到他们会这么快遭遇,这支黑色的队伍如同鬼魅一般向他们袭来,速度惊人,战斗力爆表,北狄人见状早已心惊胆战,军心大乱,他们只得仓促迎战。

可就在这时,裴义老将军身披金色铠甲一马当先又从背后杀了过来,他的队伍犹如一道道金色的闪电瞬间把北狄人从后面劈得四分五裂,裴将军虽年岁已高,但老当益壮,武力值丝毫不减,他挥舞着一把大刀,一路左劈右砍,杀敌无数。

北狄人腹背受敌,又不及防,几十万大军顿时溃不成军,被打得丢盔弃甲四处逃窜。

林陌尘从来就不是什么善茬,他从不会给敌人喘息的机会,看到北狄人玩命地向北逃窜,他亲帅一支骑兵就追了上去,裴义将军看见林陌尘追敌,也不甘示弱,他被困关内数月,早就憋坏了,所以带了他的精兵也一路跟了过来,两个大将军在飞驰的马上相遇,拱手打了个招呼,一黑一金两股骑兵就合作一队,直把北狄人赶到十几里之外方才作罢。

这十几里外,就是营州城了,本来这营州城也是大周的地盘,但几年前被北狄人抢了去,城里大周的百姓只得背井离乡,四处逃命,后来北狄人逐渐迁入,现在就成了一个北狄人的聚居点。

北狄原是个由十几个大大小小部落组成的散漫的游牧民族,他们祖祖辈辈逐草而居,从没有固定的居所,但自从强占了营州,他们慢慢在北地站稳了脚跟,有了这个根据地,他们也开始萌生了觊觎中原的野心。

第四十七章. 裴义

此时,林陌尘和裴义追到营州城下,只见北狄人逃回城中,紧闭城门,无论如何叫骂都不肯出来,一副装聋卖哑死守的架势。

而营州城这些年,在北狄人的经营下,粮草充足,城池坚固,刚才虽然折损了大半人马,但剩下的人只要死守,纵使林陌尘再厉害,想要攻破城门恐怕也不是件容易事。

林陌尘和裴义站在营州城下,望向固若金汤的城墙,也暂无良策,只得悻悻地鸣金收兵退了回去。

此时已是黄昏时分,两位大周朝的大将军骑着马,一金一黑,一老一少,并排走在队伍前面,裴义此时方舒缓了神色,从马上跃了下来:

“今日多谢林将军解围,救了老夫和白虎关众将士,老夫感激不尽,老夫这里代众将士谢过大将军了!”说着就要单膝跪地,林陌尘见状赶紧跳下马来,扶起裴义:

“将军快快请起,折煞末将了!”

“所谓大恩不言谢!以后林将军若有用得着老夫的地方,请尽管开口,老夫定当万死不辞!”

“裴将军言重了!”林陌尘拱手道:“裴将军身经百战,战功显赫,末将早已久仰大名,今日有幸能与将军同场杀敌,实属末将之幸啊!”林陌尘从小就听父亲说起过护国大将军裴义,长期戍边北地,为大周北方的安定立下了汗马功劳,而且他为人耿直,从来不参与皇权争斗,是个不可多得的良将,林陌尘打心眼里佩服这样的人,

“哈哈哈!林将军过誉了,”裴义性格爽朗,见林陌尘为人稳重,有勇有谋,又不居功自傲,心里十分喜欢:

“好!好!老夫今日得见林将军,高兴!林将军,今晚陪老夫痛饮一杯!一醉方休啊!”

“哈哈哈!好!裴老前辈,一醉方休!”说着,两人打马朝白虎关飞驰而去,身后留下一路爽朗的笑声。

回到白虎关天已大黑,就见宁王已经换上亲王的朝服,神气活现地坐在主位上号令属下,见林陌尘和裴义走了进来,忙笑脸盈盈道:

“两位将军辛苦了!小王已命人将大败北狄人的战报火速传回了京中,并启奏皇上给两位将军行赏呢,”

“呵呵,宁王看着办就好,”裴义也不多搭理,生死都置之度外的人,也不在乎皇上封不封赏,他唤过副将:

“传令下去,准备酒宴,为林将军接风洗尘!”忽然又想起:“哦……为宁王殿下接风,今夜犒劳黑甲军和众将士,大家当开怀畅饮!”

“遵命!”众将士这段时间也着实憋坏了,听到将军传令,都兴高采烈领命下去了。

“两位将军神勇啊!没想到只一日功夫,就解了白虎关之围,把北狄人赶回了老巢,想必不日便可班师回朝,跟皇上复命了!”

宁王这几天跟着林陌尘急行军可是累惨了,见白虎关之围这么迅速就解决了,也是喜不自禁,心里盘算着,再修整两日,应该便可启程回京,过他的舒心日子去了,再不用在这荒凉的北地吃苦了。

可谁知道刚刚高兴劲还没过,就被林陌尘当头一盆冷水浇了个透心凉,

“营州乃我大周的地界,营州百姓也是我大周的子民,如若不夺回营州,把北狄人赶回北漠,只怕他们还会卷土重来,北地永无安宁之日。”

“好!林将军所言极是!”裴义原也以为,解了白虎关之围,林陌尘为保存实力定会撤回南地,他依旧只得守着白虎关,等北狄人修整好,缓过气来重新集结,他又得被迫开始下一轮周旋,没完没了,周而复始,所以,听到林陌尘有收复营州之意,立刻精神大振:

“殿下,营州一日不收复,北地一日不得安宁啊!”

“可是营州城防森严,固若金汤,两位将军倒是有何良策吗?”宁王轻哼道,

见他这样说,林陌尘不语,裴义脸上也似有难色,宁王就道:

“如若没有万全之策,不可贸然进击,还是固守白虎关更为妥当。”

“殿下,白虎关虽然易守难攻,但孤城一座,一旦被大军围困,就只能坐以待毙,正如此次,如果不是林将军及时赶来,恐怕白虎关危矣,”裴义继续道:

“白虎关一旦失守,北狄人便可一马平川直奔京城而去,所以收复营州是为一劳永逸之策啊!”

“裴将军,这收复营州城的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几年跟北狄僵持,朝廷花费巨大,可收复营州始终不能如愿,去年始,反而让北狄人步步紧逼,差点丢了白虎关,现在刚刚把北狄人赶回去,应当休养生息,加固防御,不宜再大动干戈了!”

宁王说的也是,这些年,跟北狄人年年征战,人力物力耗费巨大,几乎拖垮了整个大周,但北狄人非但没有打跑,反而越打越多,越打越强,为这事儿裴义没少被大臣们诟病,只是现如今皇上也没辙,大周朝除了一个裴义,也无人能阻止北狄人的进犯,若不是这些年他在北地死守,只怕境况比现在更糟也说不定。

裴义见宁王这样说,自觉理不直气不壮,只好不再做声。

林陌尘见状,也知事情不好办,他略略沉思说道:

“北狄人之所以屡屡进犯,难以一举歼灭,跟他们占据营州有莫大关系,这营州城,进可攻退可守,实乃北地之大患,”接着他对宁王拱手道:

“宁王殿下,给我与裴大将军十日,十日内若寻不到破城良策,再退兵不迟。”

“好!十日,就十日,”宁王眼前一亮,十日不算长,“还望两位大将军十日之内觅得破城良策,小王静待佳音啊!”

再说这白虎关大捷的消息很快传回了京中,林陌尘一天之内解了白虎关之围,还顺手收复了十几里失地,真是举国欢腾,大快人心啊!皇帝和大臣们脸上堆积了好几个月的阴霾也一扫而光,长长松了口气,白虎关之围一解,京都也就安全了。

褚欢妍也是在第一时间知道了这个消息,而且,因为楚国公府有自己的信息传递网,比起官府的公文传递更为高效快捷,所以林陌尘的战报,她总是要比平州城的太守府知道得还要快。

这当然得感谢邱砚,要是放在现代,邱砚这货绝对是个搞新闻的人才,他只要一接到前线传来的消息,立马就以最快速度报给褚欢妍,现在老板林陌尘不在家,褚欢妍自然就成了他的新老板,新上司,对待上司他可是一向尽心尽力,全力以赴的。

第四十八章. 火药

自从那日,跟宁王约定十日为限攻城后,林陌尘就与裴义将军整日在将军营帐里商议破敌之策,可据原来驻扎营州城的守军说,这营州城城墙坚固,又比一般城池高,城门亦是用几尺厚的木头和铁甲打造,加上北狄人占据后又不断加固城防,现在的营州城几乎没有破绽可寻。

如今,若要破城,只得采用云梯车强攻,当然,强攻必定会带来巨大的伤亡。

裴义和林陌尘思虑良久,虽然代价巨大,但凭借裴义的军队和黑甲军迅猛顽强的作风,破城还是有胜算的,于是思前想后,终于下了决心,为了北地的长治久安,为了把北狄人彻底逐出大周,赶回北漠,

“强攻营州城!”

两位大将军既然都下了决心,宁王也不再反对,当然,一是他反对无效,二是他心里也有小算盘,如今,林陌尘的势力如日中天,迟早是朝廷的一块心头大患,如果趁着这次,既能把营州城攻下来,又能削弱他的兵力,岂不是两全其美的事儿。

于是,宁王也开始积极配合,和众将领们商定,十日后的午时,黑甲军从防守最严的左翼城墙用云梯攻城,裴义的军队从右翼城墙云梯攻城,城门由裴义的军士用破门车强攻,待城门破开后,骑兵再长驱直入。

接下来,各部领命,分头下去赶制云梯,打造箭矢,准备油包火石一应攻城的兵器去了。

这段日子,林陌尘出征去了,刘紫诺和阿里也回了刘府,褚欢妍甚是清闲,当然,褚绎闵让她帮着王鸿清点李氏夫人的遗产嫁妆,她只是去翻腾了几次,没翻出什么有趣的物件,就不再去了,嫁妆的事情,由着王鸿和吴嬷嬷全权打理罢。

她是最没耐心管理这些财务的,她整日的兴趣就是在锦云轩里研究那本画册,醉心鼓捣她的发明创造和新式武器。

这日,她根据画册上的记载,又重新调整了黑火药的配比,改进了研磨材料的工艺,并试着用油布捆扎,制成了几个抱枕大小的炸药包,

“嗯!很像那么回事儿了!”

褚欢妍看着地上打包好的炸药,心里洋洋得意,“呵呵!跟战争片里炸碉堡的炸药包已经很是相似了,可是,去哪儿弄个碉堡来炸一下呢?”

这新研制的炸药,要试验过后才知道好不好用,不试过谁也不能知道它的威力如何。

可是,要到哪里去试验呢?

研发的新武器,没地方使,想想都让人抓狂,褚欢妍这两天又是激动又是焦虑,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试验她的新炸药,

“城里肯定不行,城外又都是庄子农田,唯一有点靠谱的就只有青龙山牯牛岗一带,可那里是高处,若在那儿引爆,只怕整个平州城都会看见火光,哎哟,动静实在太大,没法善后啊”

正在发愁,邱砚又准时来播报新闻了:

“郡主,咱家大将军正命人改造云梯车,十日后欲强攻营州城……”

“云梯车?就是那种载着用来攀爬城墙的长梯的车么?”褚欢妍脑子里立马开始自动播放古装电视剧里云梯攻城的场面,

“正是,”邱砚面有忧虑之色,继续道:

“这营州城不比别的城池,城墙要比其他地方高出数倍,所以得把原来的云梯车继续加高,”

“那么高?还能站稳么?这样改造行不行啊?听着怎么那么玄啊?”褚欢妍是设计学硕士,立马觉察出了这样做的问题,

“唔,是有些玄,城墙越高,攀爬云梯就越危险,但要强攻就只能这样”邱砚闷声说,

“我咋觉得这跟自杀式袭击一样啊?”褚欢妍皱眉,

那些电视剧里,云梯攻城的场面不要太惨烈,攻城的士兵,一边要顾着奋力向上攀爬,一边还要顾着抵御城墙上的敌人居高临下放出的各种阴招,诸如火盆啊!热油啊!滚水啊!箭矢啊!然后,那些被烫得皮开肉绽,被烧得满身是火,被射得跟筛子一样的士兵纷纷惨叫着从城墙上坠落,死伤无数。

“城墙那么高,强攻?会不会太冒险?伤亡会不会太惨重啊?”褚欢妍想着那些镜头,头皮就开始发麻,

“我们黑甲军既然决意破城,就不会畏惧死伤,大将军也定会身先士卒,亲自上阵,我们大将军神威,不管这营州城再固若金汤,铁桶一个,也一定会攻破的!”邱砚悲壮地说道,

褚欢妍见他这样说,料定林陌尘这次是遇到了难事,

“快别说了!你们将军自己不要命,连将士们的命也不顾了么?还搞人海战术!要不要这么惨烈啊?”

褚欢妍这个现代人,根本无法想象和接受冷兵器时代战争的惨烈程度,也根本无法理解这些古代将士们保家卫国,杀身成仁的心情。

“只可惜,属下不能跟随在将军身边,为将军分忧,不能亲到战场跟兄弟们一同杀敌,呜呜呜……”邱砚说着居然还哭了起来。

褚欢妍一愣,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觉得脑袋里嗡嗡作响一片混乱,被他传染,褚欢妍也开始担心起林陌尘来,

“你家大将军疯了么?就没有别的法子了么?那么坚固的城防,非要强攻不可,这简直就等于去送死好不好!”她脑补了一下林陌尘奋力攀爬云梯的情景,哎哟!不行!小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其实,褚欢妍真的想多了,林陌尘是主帅,怎么会亲自攀爬云梯呢,但褚欢妍的想象力有点失控,越想越觉得恐怖,她可不想看到林陌尘就这样挂了,

“但凡有别的良策,将军也不会用云梯强攻了”邱砚闷闷地说,

褚欢妍焦虑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忽然,她眼前一亮,停住了脚步,

呀!怎么把这一茬给忘了呢?刚才不是还在发愁找不到地方试验新研制的炸药嘛,哈哈,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直接用炸药炸开营州城不就完了吗,

嘿嘿!既能测试炸药包的杀伤力,又能帮林陌尘攻城,要不要这么完美啊!

“邱大侠!快别哭了,我有办法!”褚欢妍拍拍邱砚道,

“我们去营州!现在就动身!”

“郡主?”邱砚抹着眼泪,一脸诧异,抬头望着褚欢妍。

第四十九章. 北漠

“我有攻城的办法!别磨蹭了,赶紧的!”褚欢妍口气坚决,催促着邱砚,

邱砚愣了半天,确认自己没听错,再看看褚欢妍,不像是在开玩笑,

“郡……郡主……你?”

虽然他对褚欢妍层出不穷的幺蛾子已经习以为常,但这也太离谱了吧!平日里在城里闹腾一下也就罢了,这要是到了战场,真刀真枪可不是闹着玩的。

“你不想跟随你家将军战场杀敌啦?”褚欢妍撺掇道,

“想!可……可是,将军要是知道我没有好好保护郡主,让郡主身涉险境,不杀……杀了我才怪……”邱砚结结巴巴地说,

“要杀你,也得他活着才行啊!”说着也不管目瞪口呆的邱砚,拉起他就往后屋走,后屋的地上,摆着几个捆扎好的包袱,褚欢妍得意地指着那几个包袱道:

“看!我新研制的,可要比炸狼窝那次的厉害多了!”

“郡主?你?”邱砚再次惊得说不出话来,这几日,他见褚欢妍整日在后屋里鼓捣,也不知在搞什么,没想到,竟是在制造火药,

“这……这能行吗?”邱砚有些动摇,他是亲眼见识过褚欢妍用炸药炸飞黄皋的营帐,炸开狼窝的,那威力可不是一般兵器可比,

“哈哈哈!放心啦!这次别说是狼窝,估计轰掉半个营州城都不成问题!嘿嘿!”

虽然褚欢妍还没试验过新炸药的威力,肯定是在吹牛皮,而且她也知道,这点黑火药炸个把城门还好,城墙肯定是炸不塌的,但她还是想去帮林陌尘。

所以,她很有信心地拍着邱砚的肩膀忽悠道,

“哎呀!还不信?我啥时候骗过你啊?”

邱砚开始有些半信半疑,但他一心惦记着能上战场,跟随将军沙场杀敌,被褚欢妍这一忽悠,当下把心一横:

“好!就听郡主的,我们这就出发!”

说干就干,二人立即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褚欢妍换了身男装,打扮成一个男孩模样,这是她经常乔装出府逛街的行头,邱砚从将军府牵来两匹快马,也没跟褚府的人说一声,就急匆匆出了城,朝着北地一路奔去。

褚欢妍出府,没敢让府里任何人知道,更没敢告诉褚绎闵,因为她很清楚,一个古代的大家闺秀,这样独自跑到前线,实在是太离经叛道了,不要说褚绎闵听了会疯掉,就是小纹吴嬷嬷知道了,也定会拼死阻拦,所以,干脆先斩后奏,跑了再说。

当然,为了不让府里人担心,她留了一封亲笔书信,说明了自己的去向,她要去帮助大将军破城,请父亲不要担心云云。

褚欢妍穿着一身白色的轻衣,骑一匹白色快马,邱砚还是一身黑色暗卫的服装,骑着一匹黑色大马,两人一白一黑像行走江湖的少年,一个背着弓箭,一个背着长剑,一路快马加鞭往北方赶,不消几日便来到了荒凉的北地。

“郡主,此地已是北地荒漠,再有三四天就该到白虎关了,”

“嗯,我们也不要再寻村镇驿馆歇脚了,走到天黑就地露宿便好,这样应该可以省出一天时间,早一天到白虎关,”

“是!”

原本,出门的时候,邱砚还有些担心,这样高强度的长途骑马奔波,褚欢妍一闺阁小姐能吃得消嘛?带着她会不会累赘?但几天下来,他不得不叹服,褚欢妍很能吃苦,完全没有半点女孩子的娇气,反而是落落大方,行事周全,根本就是个行走江湖的老手,哪里像从未出过远门的深闺小姐啊!

可他不知道的是,现代的褚欢妍,读大学的时候就经常下到村村寨寨采风,风餐露宿没少吃过苦,这点奔波对她来说真算不得什么。

这日,他们赶了一天的路程,直到天已黑尽方才停了下来,邱砚寻了些干柴,点起一堆篝火,二人吃了些干粮,就挨着火堆合衣躺下歇息。

许是疲累了,才刚躺下一会儿,就听见邱砚发出了微微的鼾声。

好静谧的夜晚!褚欢妍看着漆黑的夜空,银河系横贯天穹,成千上万的星斗在不停闪烁。

“好美!”这样的星空现代城市里是早已经看不到了,她上一次看到,还是跟林舸去郊游,他们在大山里露营,也是这样躺在夜空下,看着满天的星斗,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那时的她是多么幸福!

想到林舸,她忽然发现有一颗星星闪烁着朝她飞过来,

“林舸!”

那颗星飞到她面前,忽然幻化成了林舸那张熟悉的笑脸,褚欢妍心里瞬间充满了喜悦,她冲着林舸微笑,只是眼里含着眼泪,他们都不说话,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对方,只是微笑……

就在这时,不知道从哪里飞来一粒子弹,啪地一声,击中了林舸的胸口,顿时,那颗星黯淡了下来,光线越来越弱,越来越远,慢慢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中,

“林舸!不要走!”褚欢妍哭着从梦中惊醒,

她坐起身来,朝四周打量,一切还是原样,邱砚还在熟睡,星空依然闪烁,她还是孤零零地坐在这异世的荒漠里,周围一片寂静,林舸早已不知去向。

此时的白虎关,林陌尘正满脸怒容在营帐里踱来踱去,邱石跪在地上不敢作声,

“邱砚这混小子!非扒了他的皮不可!”林陌尘刚刚接到飞鸽传书,说邱砚跟平城郡主私自出了平州城,朝白虎关来了,褚府上下现在乱作一团,褚绎闵更是急得团团转,天天跑楚国公别院闹着要人。

邱石从没见过大将军发这么大的火,也不敢上前帮邱砚辩解,只是跪在地上恳请将军息怒,

林陌尘这几日为了攻城的事情忧心忡忡,他每日必亲临各部监察部署,力求准备充足,尽可能把伤亡减到最低,他已经很心累了,谁知道褚欢妍还不消停,这会儿跑出来给他添乱,怎的不叫他气恼,

“这个褚欢妍,太不省心了,战事这般凶险,她以为是好玩的么?”心里又是恼怒又是担心,只得命两名暗卫迎着平州城方向去接应他们。

正在这时,他好像感应到什么,突然觉得左胸的旧伤一阵刺痛,

“哇”他捂着胸口,大叫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邱石见状,吓得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忙着叫人去找蓝玉,

“邱砚这个混蛋,看把将军气得,都吐血了!太可恶了!明日见到,看我不一掌劈死他!”

他这个弟弟也实在太离谱,可将军你明知道平城郡主是个能折腾的主,怎么还放心让这个愣头青去保护她呢,这下可好,好端端的一个有为青年,被平城郡主给带跑偏了,非但不劝着拦着,还合起火来折腾了,别说将军生气了,他都气不打一处来。

第五十章. 狼群

要说林陌尘的担心还真不是没有道理,这北漠荒原处处隐藏着杀机,大军经过,因为人多倒不觉得,但褚欢妍和邱砚两人,形单影只,就不是那么安全了。

这夜,褚欢妍被噩梦惊醒,正坐在地上发呆,就听见远处传来一阵阵狼嚎声,

“不好!是狼群,”褚欢妍警觉地竖起耳朵,迅速起身往火堆里添了些柴草,本来快要熄灭的篝火立刻又熊熊燃烧起来。

邱砚也听到了动静,跳起身来,拔出剑护在褚欢妍前面,

没一会儿,随着狼嚎的声音越来越近,借着火光,他们看到了一大群野狼正朝他们围了过来,野狼因为惧怕火光,暂时还不敢向前,只是在篝火附近来回观察,伺机而动,黑暗中,看不清狼的样子和数量,只看到四周布满了一双双犹如鬼火般幽绿的眼睛。

褚欢妍倒吸一口凉气,这可不比牯牛岗猎狼,那是在白天,野狼没有聚集成群,现在可好,野狼成群结队,看样子起码有好几百只,今晚可能难逃一劫了!

“邱砚,你守着火堆,再添些柴,不要让它熄灭了,”狼群害怕火,看来只有死守着火堆才有一线生机,褚欢妍说着,从身后取来灵蛇弓,搭上白羽箭,对着立在最前面的恶狼就是一箭,

“看谁敢出头!”

“嗷”野狼应声倒地,其它的狼见状具是一惊,立刻停了脚步,驻足观望,

褚欢妍就这样和狼群对峙,只要哪头狼敢上前一步,褚欢妍立即格杀勿论,一时间狼群也不敢再向前靠近。

邱砚也捡了一条长棍裹上布条,做成一个火把握在手上驱赶狼群,但野狼虽然不敢近前,也没有离开的意思,它们蠢蠢欲动,场面一直这样,剑拔弩张的僵持着。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野狼只要敢靠近,褚欢妍就举箭射杀,白羽箭眼看就要用完了,中箭死在地上的狼也越来越多。

篝火的火势渐渐弱了下来,形势不但没有丝毫好转,而且还更严峻了,褚欢妍擦掉额头上的汗珠,看了看远处,天边已渐渐有些发白,一会儿天就亮了,柴也将烧尽,到时候狼群就会蜂拥而上,

“邱砚,把火药包袱拿来,一会儿狼群扑上来就立即点火!”

褚欢妍有些痛心地说道,她感到很无奈也很恼火,这些炸药本是为了助林陌尘攻城才带来的,一路上她生怕火药受潮,又怕不小心碰到火星被点爆,处处小心翼翼,可是现在,为了保命她不得不引爆这些火药,那他们还去北地干嘛呢?没有了炸药,只能无功而返,如果空着两手去白虎关只会给林陌尘添乱。

邱砚见褚欢妍面色凝重,似有不舍,立刻明白了她在想什么,于是安慰道:“郡主,只要我们能活着出去,黑甲军里有的是硫磺硝石,炸药还可以再做,”

“嗯!”邱砚说得也有道理,褚欢妍轻轻点了点头

“火药包袱拆了罢,把火药倒出来洒在四周”,

这次的火药比上次炸狼窝的可厉害多了,如果整个火药包袱点燃,他们两人这样的距离,只怕会被炸得尸骨无存。

“是!郡主,”邱砚说着就打算去挑开火药包,正在这时,狼群忽然骚动起来,似有畏惧之意,可是褚欢妍朝远处望了望,并没有任何动静,好生奇怪,她不禁抬起头,就见远处的天空中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斑点,这个斑点以极快的速度朝他们飞驰过来,

“食狼鹰!”邱砚大叫“是食狼鹰!”

褚欢妍也大吃一惊,她从没见过食狼鹰,没有见过这么恐怖的动物,通身漆黑,张开翅膀翼展至少有两米,最可怕的是那一双锋利无比的利爪,犹如铁锚一般,狼群见到食狼鹰飞扑过来,先是吓得四散逃窜,但很快它们就发现,这是一只单飞的鹰,它身后并没有跟着鹰群,这只食狼鹰在狼群上空盘旋了一圈,并没做停留,而且也没有猎杀野狼的打算,很快就飞走了,

“搞什么啊!来视察的?还食狼鹰呢!是不是看见野狼数量太多,害怕了?跑啦?”

看着飞走的食狼鹰,褚欢妍心中不免有些失望,此时,天已大亮了,篝火也准备熄灭了,她只得再次打起精神,举起弓箭面对重新聚拢过来的狼群,邱砚也扔掉了手中的火把,拔出长剑警惕地对着狼群,准备挑开火药包与狼决一死战。

也许是天不绝人愿,就在这时,那只食狼鹰又飞了回来,狼群又开始退缩,褚欢妍看着它飞来的方向,忽然发现远处有一队人马正飞奔过来,他们骑着马,卷起满天的尘土,少说也有万人,

“哈哈!原来这只鹰是猎鹰,是有人豢养的,刚刚发现了狼群回去叫人去了!”褚欢妍大喜过望,

“郡主,我们有救了!”邱砚也兴奋地高声道,

等那队人马到了跟前,褚欢妍才看清,他们都是身着深褐色铠甲,全副武装的骑兵,手里都拿着弓箭,他们到了狼群跟前并未停住,而是在飞驰的马上拉开弓,照着狼群就射,野狼纷纷中箭,死的死,逃的逃,很快就四散去了。

褚欢妍和邱砚看到狼群散去,也是兴奋异常,总算逃过一劫,不会葬身狼口了。

这时就见这队人马打头的是一个穿着深黄色锦袍的中年男子,肩上停着一只食狼鹰,他应该就是这鹰的主人了,只见他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威风凛凛,气宇轩昂,望之有王者之气。

中年男子在褚欢妍面前停住了马,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面前这两个俊美少年,他很是震惊,能从北漠野狼嘴里逃生的人他还真没见过,这两人虽然年纪轻轻,衣着普通,但一看就知身份不凡,穿着白衣的小个子少年应该是主子,而那个持剑的黑衣少年则应该是他的护卫,

“尔等何人?怎么会在这荒漠逗留?”中年男子一开口就声如洪钟,

“小人从平州城来,要到白虎关去,因为急着赶路,昨夜在此露宿,多亏英雄及时搭救!小的在此谢过了!”褚欢妍镇定地对答,并抱拳行了个礼,

虽然她穿着男装,但一开口就是娇媚的女声,立马就露出了破绽,

“哈哈哈,莫不是个女儿家!”中年男子哈哈大笑,

“女儿家又怎么了?”褚欢妍一愣,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中年男子笑得更甚。

第五十一章. 晋王

中年男子见她一个小丫头,在这茫茫北漠,面对一队全副武装的陌生官兵,居然没有半点惧色,说话条理清晰,态度不卑不亢,可见绝非等闲之辈!

“你一个女儿家跑白虎关做什么?不知道护国公正跟北狄人在打仗么?”

“知道,就是知道才要去的,”褚欢妍答道,

“哦?”中年男子一怔,“此话怎讲?”

褚欢妍也不回答,也没理会他的疑惑继续道:

“还请问恩人尊姓大名,小女子来日好报答您的救命之恩。”

见褚欢妍询问,中年男子身旁的护卫忙道:

“晋王爷都不认识吗?见了晋王还不快快行礼!”

“晋王?”褚欢妍脑子里飞快地开始检索信息,是晋王李蠡?

怎么这么巧?她印象中,生母宜阳郡主的亲哥哥,也就是她的亲舅舅叫李蠡,就封为晋王,

“请问,可是晋王爷李蠡?”

“放肆!怎可直呼王爷名讳!”护卫厉声喝道,

“哦,王爷请恕罪,小女只是想确认一下,”褚欢妍小声嘟囔,

“哦?确认?你认识本王?”

王爷拦住护卫的呵斥,温和地对褚欢妍道,

“回王爷,小女褚欢妍,乃平州城府尹褚绎闵之女”说着举起左手,把手指上的戒指伸到晋王面前,

“宜阳?”晋王看见褚欢妍手上那枚穿越过来的水晶戒指,

“你是宜阳的女儿?”李蠡惊呼,这是妹妹宜阳郡主戴过的戒指,他怎么会不认得呢,

“小女正是褚绎闵和宜阳郡主之女!”褚欢妍答道,

“宜阳的女儿!妍儿!真的是妍儿!你怎么会在这儿?”

晋王从马上跃下来,仔细打量褚欢妍,

“妍儿都长这么大了!哈哈哈哈!上次见你的时候,你还在襁褓之中,现在都长成大人了!哎呀!小时候舅舅还抱过你呢!”说着拉起褚欢妍的手朗声笑了起来。

能在这茫茫荒漠上遇到亲人,晋王和褚欢妍都格外高兴,褚欢妍笑道:

“舅舅今天可是救了妍儿一命啊!”

“哈哈哈!这次出门能遇到妍儿,不虚此行啊!”

舅甥二人一阵寒暄过后,褚欢妍又行了礼,晋王问起褚欢妍此行的目的,褚欢妍便把林陌尘奉旨北上,解了白虎关之围,这两日准备强攻营州城之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林陌尘?平南将军林陌尘么?”晋王问道,“他不是在南地吗?怎么会在这白虎关出现?”

原来,晋王的封地在西北边陲,前些日子他收到探报,说是护国公裴义在白虎关被围,形势紧急,正各处求援,他与裴义有些交情,所以就带着两万人马朝着白虎关而来

“舅舅!你老人家消息也太不灵通了,林陌尘都加封了镇南大将军,在平州城待了一个多月,来这白虎关也有多日了!”褚欢妍嗔笑道,

“哈哈哈,看来本王来迟一步啊,既然白虎关之围已解,裴义又有镇南大将军十几万黑甲军相助,我这区区两万人马就不去凑热闹了,妍儿,跟舅舅一起回晋州可好?”

“不好!林陌尘这两日就要攻打营州城了,我此行就是要去助他一臂之力的!俗话说众人拾柴火焰高,舅舅也要去帮忙才好,”褚欢妍见晋王要打退堂鼓,赶忙说道,

晋王见她不称呼将军,一口一个林陌尘的直呼其名,还说要去助他攻城,便疑惑地问道:

“妍儿跟林陌尘这般熟稔?还要去助林陌尘?这是为何?”

褚欢妍见他这样问,忽然红着脸不好意思起来,

这时,邱砚拱手道:

“回王爷,郡主与我家将军已定了百年之好,此次将军强攻营州城形势凶险,郡主特意研制了火药助将军破城。”

“郡主?”晋王更是不解地望着褚欢妍,

“呵呵,妍儿在平复黄皋叛乱时立了点小功,皇上特封平城郡主,”

“啊!原来前日听闻,十万军中取黄皋首级的平城郡主就是妍儿?”

“呵呵,正是孩儿!”褚欢妍笑道,

“好!果真是我李氏的后人!”晋王听罢大喜:

“哈哈哈哈!好!好!镇南大将军林陌尘,乃盖世英雄也!也只有他才配得上我家妍儿!现在既然是外甥女婿要攻城,本王自然不能袖手旁观,走!去白虎关!”

说着就命队伍继续朝着北地进发,

褚欢妍骑着她的白马,与晋王并排走在队伍前面,邱砚和护卫跟在身后,走了一程,晋王忽然想起什么:

“妍儿,刚才说你研制的火药?是为何物?”

“舅舅,关于这个火药!妍儿还有一事想请问您呢,”说着便从怀中掏出那本在嫁妆里找到的画册递到晋王面前,

“这是妍儿在母亲的妆奁里找到的,舅舅可识得此物?”

晋王接过画册,翻看片刻道:

“嗯,这册子本王小时候在家看过,只是些瞧不懂的鬼怪神话,哄小孩子玩的罢,后来宜阳喜欢就随她带到了平州城了,这里面可有什么蹊跷么?”

褚欢妍见舅舅这样说,知他也不了解画册的秘密,因此不敢多透露什么,以免暴露了自己,让人当成了妖怪,

“哦,也没什么,只是妍儿有次无意中照着画上面的方子配些熏鼠虫的药,结果着了火,还炸了屋子,刚才说的火药就是此物,所以想知道这册子的来历,”褚欢妍尽量轻描淡写地说着,

“哦?你这样说我倒想起来了,听父辈们说过,我们李氏祖上曾经有过一个奇人,就善用这火石之术,还曾利用燃烧火石的威力破城,帮助先皇建立了大周国,这册子许是这位先祖所留的吧,”

“可是真事?”褚欢妍睁大眼睛,难以置信,

“当然是真事,我族本不姓李,正因为这位先祖助先皇开国有功,才赐了李姓,并下旨后世代代可享王室礼遇。”

褚欢妍这下明白了,看来绘制画册的人应该就是这个李氏先祖无疑,这个先祖若不是从后世穿越过来,就定是曾经穿越到过未来,只是,他所绘制的画册不敢太过明示,画得甚是隐晦,所以古代人都看不懂,李氏后人也就没把它当成重要的物件,倒是宜阳郡主,从小聪慧,可能发现了其中的一些线索和奥秘,才把它带在身边。

唉!只是,这位先祖早已不在人世,褚欢妍刚刚燃起来的希望顿时又破灭了。

看来,这本画册的秘密还是得自己慢慢破解了。

第五十二章. 将军营帐

晋王此次来助裴义,带了两万人马,人虽不多,但大多都是骑兵,这些骑兵都是西北人,从小在马背上长大,擅长骑射,作战勇猛,而且都是晋王亲随。

有了晋王的军队同行,褚欢妍途中没再遇到什么麻烦,他们一路快马加鞭往白虎关赶,途中又遇到了林陌尘派来接应的暗卫,一行人汇合以后,又走了两日,便顺利来到白虎关下。

此时,林陌尘正和裴义在军中商议后天午时攻城一事,就见部下飞跑着来报,晋王领着大队人马已经来到关下,邱砚和暗卫也回来了,裴义听罢大喜:

“果真晋王最讲义气,老夫有难,晋王殿下竟亲自率兵前来相助!”说着急忙命人打开城门,亲自到关下迎接晋王。

林陌尘听到邱砚和暗卫回来,唯独没见褚欢妍的消息,心中着急,忙问道:

“可有见郡主?”

“回大将军,只看见晋王的军队和暗卫,没见女眷。”

裴义快步来到关下城门外,林陌尘紧随其后,见军队已到了面前,晋王的枣红马走在最前,旁边紧跟着一个骑着白马的俊美少年,跟晋王长得居然有几分相似,两人有说有笑甚是亲密。

裴义并不认识褚欢妍,以为是晋王的儿子,但林陌尘一见,气不打一处来,这不正是那个不省心的平城郡主嘛,虽然悬着的一颗放了下来,但是,怒气仍未全消。

“裴老将军!听说白虎关之围已解,本王可是来迟一步啊!”晋王冲着裴义朗声笑道,

“哈哈哈!晋王有心了,晋王远道而来,不迟不迟!”裴义拱手笑道,

“白虎关之围已解,原打算折回晋州的,只是我这外甥不答应,定要本王来助你攻打营州城啊,哈哈哈!”说罢指了指身边的白衣少年,

“哦?王爷的外甥……那裴义要谢过这位公子了!”

说着就要给褚欢妍行礼,褚欢妍忙跳下马拱手笑道:

“大将军客气了,别听舅舅瞎说,”

听褚欢妍一说话,裴义大惊:

“还是个女娃子?晋王?这……”

“哈哈哈哈!这要问我那外甥女婿了,”说着就朝林陌尘走去,

“末将见过晋王殿下!”林陌尘见晋王走到跟前,忙拱手道,

晋王细细打量了林陌尘片刻,忽然大笑起来:

“好!好!果然英雄般的人物!镇南大将军神武英姿,配得上我家妍儿!”又回头冲着褚欢妍道:

“妍儿眼光果然不错!”说得褚欢妍顿时红了脸,

“舅舅,当着这么多人,瞎说什么啊?”褚欢妍嗔道,裴义见状,也顿时恍然大悟:

“难怪这两日林大将军心神不宁啊,我只当是为了攻城之事苦恼呢,哈哈哈!原来是等郡主啊!”说着也不管林陌尘和褚欢妍,就和晋王一路说笑着携手并肩向城门走去。

“将军……”褚欢妍看见林陌尘一张怒气未消的脸,只是跟他打了个招呼就赶紧闭着嘴跟在晋王身后进了城,

“属下见过将军……”邱砚拱手,林陌尘恨恨瞪了他一眼:

“看回去怎么收拾你!”吓得邱砚缩着脖子脸都青了,褚欢妍也不理会,只是冲他扮了个鬼脸,邱砚有苦说不出,

“郡主,有你这样坑队友的嘛?过河拆桥啊!呜呜呜!”

因为晋王军队的加入,又有平城郡主带来的火药包袱和炸药配方相助,裴义和林陌尘信心满满,当即就商议决定,调整了攻城的策略。

明日先调集军中制作焰火的硫磺,硝石和黑木炭等原料,再命工匠赶制几十只木桶,制成火石炸药桶,攻城时用投石车抛入城中,掩护黑甲军和裴义的部队云梯攻城。

林陌尘则带领黑甲军的精锐,用平城郡主带来的火药包袱炸开城门,然后强行攻入内城,待把城门打开,晋王的骑兵再从中路杀进。

这个策略的几个关键点都是褚欢妍的火药,所以褚欢妍深感责任重大,不敢有半点闪失。

接下来的两天,褚欢妍都不敢闲着,和邱砚把带来的火药包袱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重新包好,又用绵纸包裹着火药粉捻成了导火信子,接着又测试了几次这种导火线的燃烧时间,再根据时间长短截取了相应的长度装在火药包上。

然后,又在工坊里按照画册里的配比亲自指导工匠们研磨,配制火药,看着工匠们把火药装填进木桶,小心封好,装上引信,包上油纸……

直忙到半夜,褚欢妍和邱砚才出了火药营房,

“邱砚,早点休息,明天见。”

她一边活动着筋骨,一边辞了邱砚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当走过将军营帐的时候,忽然发现林陌尘的帐里还亮着灯,邱石正站在帐外守候,

“邱将军,大将军还未歇息吗?”褚欢妍小声问,

“唔……”邱石忽然看见褚欢妍从暗处出现,吃了一惊,忙回道:

“回……回郡主,大将军还……未歇息……”邱石的神色似有躲闪,

褚欢妍皱眉,心下疑惑,林陌尘在账内搞什么名堂?不会明日攻城又有什么变数吧?想到她来到白虎关后,还没单独跟林陌尘好好说上一句话,也不管那么多,掀开帘帐就闯了进去,邱石没想到她手脚会这般快,未及阻拦,褚欢妍就进了营帐,

营帐内,灯火通明,林陌尘正平躺在榻上,蓝玉背对着门,披散着一头长发,穿着一件家常的白色睡衣面对床榻坐着,她的身体刚好挡住了林陌尘的脸,褚欢妍就只看见林陌尘躺在榻上,裸露着上身,蓝玉则低着头,似在抚摸着榻上的林陌尘,整个营帐充满暧昧的气氛。

见门口有响动,林陌尘和蓝玉同时扭头看向帐门口,就见褚欢妍正呆呆地站在门边,张着嘴,满脸的惊讶和尴尬:

“对……对不起……我……打扰了!”说完转身就跑了出去,

林陌尘正欲起身去追,但胸口一阵剧痛,“啊!”的一声又躺了回来,蓝玉拿着药瓶道:

“师兄还是不要动的好,一会儿药粉撒了,这一晚上的功夫又得白费了!明日可还要不要上战场的?”

邱石见状,也愣了愣,等他反应过来追出去,早就不见了褚欢妍的踪影。

褚欢妍一口气跑到了白虎关的城墙边方才停下脚步,她扶着城墙,不停地喘着气,心里还在喃喃道:

“褚欢妍,你抽什么风啊?你不是早该知道的吗?你不是早就应该明白的吗?人家才是青梅竹马的一对,你……你这是干什么啊?”

虽然,她不断告诫自己,不断说服自己,可刚才那一幕还是深深刺痛了她,她咬着牙不让自己流泪,可忍了半天,嘴唇都咬破了,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流了下来,最后她干脆蹲在墙角,伏在自己的膝盖上痛痛快快地哭了起来。

第五十三章. 泰森

夜深人静,褚欢妍独自蹲在城墙脚哭泣,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伤心,其实,她早就知道林陌尘跟蓝玉的事情啊,她也早就想好了,就算与林陌尘成婚,她也不会去干涉他们师兄妹的事,可现在,当她撞见他们在一起亲密的一幕,她还是无法接受,她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大度。

“也许,等战事结束,班师回朝,得跟林陌尘好好谈谈,退了这门亲事,他是古代男子,要娶妻纳妾是他的事,但我褚欢妍绝对不能接受与别人一起分享爱人,也不能允许自己夺人所爱,不明不白当了小三。”

主意已定,她抬头看看空中的一轮明月,虽然心里还是感到生生的痛,但心情却疏朗了许多,

她苦笑了一下,用衣袖擦干眼泪,正欲往营房走,就见城墙上有一个黑影,

“谁?”褚欢妍低声喝道,

只见那个黑影忽然腾空而起,噗噗地拍打着翅膀飞了过来,

“食狼鹰!”褚欢妍认出了舅舅豢养的鹰,虽然这只鹰样貌骇人,但她却没有半点惧意,她镇定地看着食狼鹰,眼睛一眨不眨,忽然,她试着伸出一只手臂:

“来!到这儿来!”

食狼鹰似乎有些犹豫,但很快确认褚欢妍并没有恶意,便径直飞过来停到了她的手臂上,

这个动作非常危险,她们之间的距离近到褚欢妍都可以看清鹰眼中自己的影子,食狼鹰的喙和爪锋利无比,只要稍稍不慎,就会伤到性命,

“真棒!”褚欢妍没有丝毫的畏惧,反而很坦然地与鹰对视,她天生对动物有着强大的震慑力和吸引力,阿里如此,现在这只食狼鹰也是如此,

“你叫什么?”褚欢妍微笑着朝食狼鹰道,食狼鹰像是听懂了一般,歪着脑袋一个劲蹭褚欢妍的耳朵,褚欢妍忽然想起拳击历史上著名的拳王泰森和霍利菲尔德的对局,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

“呵呵呵!干嘛?你不会打不过人家也要咬耳朵吧!要不就叫你泰森吧!”说着亲昵地抚摸了一下食狼鹰的小脑袋。

在穿越之前,她曾经和林舸练过拳击,林舸喜欢阿里,她则喜欢有点坏坏的泰森,这下好了,谁也不吃亏,她驯服的野狼叫阿里,那这只黑鹰就叫泰森吧。

“泰森!以后我叫你可要听话啊!”食狼鹰像是默认了自己的新名字,乖巧地收回翅膀,爬到褚欢妍的肩上。

再说邱石,从将军的营帐追了出来,寻了半宿没见褚欢妍的影子,生怕她想不开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正急得不知怎的去跟林陌尘回话,就看见褚欢妍乐呵呵地架着一只凶猛的黑鹰回来,

“郡……郡主,您没事儿吧?”邱石看着泰森死盯着自己,心里一阵阵发毛,结结巴巴地问道:

“郡主不要误……误会了将军……”

褚欢妍想起刚才的事,眼神忽然黯淡下来,不过她不是那种期期艾艾优柔寡断的女子,刚才她已经想通了,等战事一结束立马退了这门亲事,何况现在,得到一只这么酷的黑鹰的青睐,

林陌尘是谁啊?一边凉快去吧!所以,也不等邱石说完,就朗声答道:

“我能有什么事儿?罢了,不用替你们大将军解释了,我又不是瞎子,明日还有一场恶战,邱将军也赶紧歇着吧,”说着叫了一声:

“泰森,我们走!”便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留下邱石站在那里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郡主是生气呢?还是没生气呢?这要怎么跟将军回话啊。

这夜,许是连日的奔波劳累,褚欢妍一躺下就呼呼睡去,倒是林陌尘,想起刚刚蓝玉给自己换药的时候,褚欢妍忽然闯了进来,他明明看见她眼睛里受伤的表情和强忍的泪珠,可邱石回来却说,郡主跟没事儿的人一样,架着只黑鹰高高兴兴地回屋去了,他在她心里到底有多少分量呢?他有些不确定了。

次日一早,天刚亮,镇南大将军林陌尘,护国大将军裴义和晋王就整肃军队朝着营州城方向进发,宁王作为督军御史也随着部队一并前往,他昨日就听说平城郡主也到了白虎关,只是大家各自忙着准备攻城的事宜,一直没机会见到。

此时,他远远看见晋王带着一对人马过来,褚欢妍就跟在身旁,只见她穿着跟晋王手下一样的褐色铠甲,背着一把弓箭,骑着一匹白色战马,戴着头盔,不施粉黛,英姿飒爽,更比着女装的时候明艳动人,宁王眼睛都不肯眨一下,一颗心早就全扑在了褚欢妍身上了,他上前拱手道:

“小王见过晋王叔!”说着就直勾勾看着褚欢妍:

“前日就听说郡主来了,怎的没见郡主过来相见?”

“臣女见过宁王殿下,前日赶到白虎关天色已晚,不敢叨扰了宁王,没及时拜见,还望宁王恕罪,”

“哈哈哈,无妨!无妨!”宁王笑道:“今日攻城,免不了一场恶战,郡主一弱女子,还是与本王在阵后督战便罢,以免刀枪无眼,伤了郡主,”

虽然平城郡主是林陌尘看上的女人,但此次攻城,林陌尘只怕不一定能全身而退,到时候这美人还说不定是谁的呢,宁王暗自思忖,

“宁王说的极是,妍儿随宁王阵后督战即可,舅舅也好安心带兵打仗,”晋王虽然也看出了宁王对褚欢妍有觊觎之心,但想到褚欢妍的安危,也觉得攻城的时候她跟宁王在后方会比较安全,再说,这一时半会儿,想那宁王也不敢动她分毫。

“舅舅放心去吧!妍儿听命便是。”

见褚欢妍大方地答应,晋王也只是简单嘱咐了她几句,便快马加鞭带着队伍跑到前面去了,

林陌尘,裴义,晋王都走在各自的队伍前方,身后是几十万浩浩荡荡的人马。

此时,只有宁王的护卫和褚欢妍,邱砚跟在大军后面,宁王和褚欢妍并排骑着马,高公公和邱砚跟在他们身后,宁王不时用眼睛瞅着褚欢妍,

“唉!真乃天姿国色,绝代风华啊!”宁王心中暗暗感叹,“只怕皇兄的三千后宫都没有这等颜色啊!”正想入非非,就听到褚欢妍抬起一只手臂,对着天空高声道:

“泰森!这儿来!”

宁王只觉得眼前忽然阴暗了一片,一支硕大的黑影从天而降,落在了褚欢妍的肩上,

“天哪!”宁王吓得差点从马上摔了下来,

褚欢妍肩头,正停着一只鹰!一只全身漆黑,硕大无比的食狼鹰!

第五十四章. 营州

那只黑鹰立在褚欢妍肩上,一双鹰眼露着凶光,警惕地巡视着四周,仿佛只要有人敢接近褚欢妍,它便会扑过来撕咬,宁王见状,吓得赶紧离开褚欢妍十步之远,再不敢靠近半步。

这什么女人啊?一会儿野狼,一会儿鹰的,要不要这么恐怖啊!

褚欢妍见宁王躲得老远,心里暗暗发笑,

“知道厉害了吧!看你还敢不敢打本姑娘的主意!”

三路大军一路行进,不消多时,便来到了营州城下,北狄人远远看见乌泱泱的大军压境,早早就在城楼上严阵以待。

他们首先出场的是弓箭手,大周军队刚一进入射程,北狄人就开始一齐放箭,顷刻之间箭矢铺天盖地犹如下雨一般飞扑过来。

排在前面的黑甲军也早有准备,立刻竖起了黑色盾牌,排成一道密实的屏障,就一会儿功夫,盾牌上便插满了密密麻麻的箭矢。

大周的军队却丝毫未损,仍然保持着整齐的队形继续向前推进。

此时,在盾牌的掩护下,阵列的后面,林陌尘的黑甲军和裴义的金甲军已经支起了巨大的投石车准备攻城,这投石车的构造有些像现在的长臂吊车,四个轮子上载着一根长长的投臂。

士兵们把一块裹了火油的巨石和褚欢妍制作的火药木桶分别放在投石臂的一端,然后对准高高的城墙,忽地拉下手杆,巨石和火药桶就飞投了出去,掉到北狄人的城墙里面。

这种利用杠杆原理建造的投石车最是攻城的利器,巨石,火药桶陆陆续续被投了出去,砸在北狄人的城墙上,城墙内,一落地便立刻响起了一阵高过一阵,震耳欲聋的爆破声,接着城内便窜起了熊熊大火。

北狄人从没见过威力如此巨大的武器,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只见那木桶分量不大,但道路被它炸出巨坑,屋舍被炸得东倒西歪,整个营州城内遍地火光,刹那间面目全非。

其中,有一个炸药桶非常不幸地正好落在了北狄人的军用马圈里,轰隆隆一声巨响,就见那马圈的草棚屋顶瞬间被掀了起来,一时间马匹受到了极大的惊吓,有些战马身上还着了火,它们带着火苗冲破马厩的栅栏四处奔逃,不一会儿就把城内的房屋营舍都点着了。

这时,火势又借着风势,很快就蔓延到了军备粮草库,直把北狄人大半的粮草烧了个精光。

营州城内的场面已然失控,被炸死的,被烧死的,被踩死兵丁不计其数,惨叫声,呼救声,马匹的嘶鸣声不绝于耳。

城上的守军见城内乱作一团,心里也慌了神,赶紧抽调大量兵力赶到城内灭火救援。

这样一来,城上的箭矢明显减少,趁此机会,黑甲军和裴义的军队便在盾牌阵的掩护下,迅速攻到了城墙下和城门边,开始搭起了云梯车。

但这营州城的城墙远比一般关隘的城墙高大坚固,要想攀爬云梯车强攻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北狄人居高临下,像这样强攻,大周军队肯定会付出惨痛的代价。

此时,北狄人分出一部分去城内救火,另一部分人则依然守在城墙上,见大周军队已经攻到城墙下,便撤下弓箭,搬出早已备好的火石,油锅,火炭盆随时准备阻止大周军队攀爬云梯。

这样的情景,褚欢妍以前只是在电影里看过,现在身临其境,那种感受,远比想象的更加震撼,也更加惨烈和悲壮,她静静地看着眼前硝烟弥漫的古代战场,心里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悲悯,她真的不想看到眼前的这一切,真的不想看到这杀戮的场景!

可是,她一个渺小的弱女子,面对这样的历史场境遇,除了自保又能做什么呢?

正在感慨之际,邱砚打马跑到她跟前:

“郡主,火药已安放好了,将军请郡主前去确认一下,”

“嗯!”褚欢妍收回思绪,深吸一口气,翻身下马,跟着邱砚在黑甲兵盾牌的掩护下,来到城门脚下。

火药包袱已经尽数堆在城门边了,她打量了一下城门,又看了看墙脚下的火药包袱,用手推了一下城门:

“城门太厚,这样不行。”

这营州城的城门,是用厚实的木板加上生铁皮包裹而成,足有一尺来厚,这点火药如果没有用对地方,不是用在刀刃上,肯定是炸不开这门的。

褚欢妍回头看了看林陌尘,也不搭理他,而是对邱砚和众兵士道:

“拿铁锹来,需把火药包袱再往门下埋一些,”说着挽起衣袖就去搬火药包,并抢过一把铁锹就开始挖土。

军士们都傻眼了,还没见过这么犀利这么亲力亲为的郡主,连忙七手八脚帮她一起把火药搬开,又将城门下的泥地刨开了数尺,这才重新把火药放了进去,

“好了,大家后退!”褚欢妍拍拍手上的灰,见众人只是稍稍后退了几步,忙又挥挥手道:

“都不要命了么?再退!退到五十步以外!”众人皆不可置信,都用怀疑的眼光望着她,又望向林陌尘,

林陌尘也有所怀疑,但看见褚欢妍坚定的目光,和她不可违逆的口气,这才开口:

“黑甲军听令,后退五十步!”

林陌尘发话,谁也不敢再耽搁,连忙退后了五十步。

褚欢妍见众人后退,这才和邱砚两人拉出火药包里的导火信子,小心翼翼地一边拉直一边往后退,等退了大约四五十步,褚欢妍拿出一个火折子,跟邱砚示意道:

“好了!点火了!”说罢果断地点燃了导火线,

“哧哧哧……”导火线像一条蜿蜒的小蛇,冒着火花向城门下的火药包窜去,邱砚还傻愣愣地站在那里,盯着导火索,褚欢妍见状,踢了他一脚大叫道:

“不要命了!还不快趴下!”一把就将邱砚拉倒在地上,

还没等他们两人趴好,就听见“轰”的一声巨响,犹如晴空中的一声霹雳,城门处顿时火光冲天,木屑尘土四处飞溅,接着冒起了浓浓的黑烟。

所有人都吓傻了,就连正在城墙下云梯攻城的军队和城墙上坚守的北狄人都吓得赶紧抱着头,不由自主地趴倒在地,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

“哎哟!我的妈呀!”刚才埋炸药的士兵趴在地上惊呼:

“好在退后了五十步,再近点,只怕要被炸得身首异处,粉身碎骨啊!”

林陌尘的马也受了惊吓,腾起前蹄嘶叫起来,他费了好大劲才拉住缰绳,停住了马,但受了惊吓的马还是在原地不安地打着转,

这火药巨大的威力令林陌尘也大吃一惊,他赶紧在满天的烟尘中用目光寻找褚欢妍,生怕她有什么闪失,他朝地上看去,就见褚欢妍和邱砚已经爬了起来,两人正在拍打着满头满脸满身的尘土,

“哈哈哈!成功了!耶!”

第五十五章. 瓮城

“郡主,您实在太厉害了!”邱砚高兴地跳了起来,和褚欢妍正击掌呢,两人兴奋得就差没抱在一起了。

这时,城门处的黑烟慢慢散去,待尘埃落定,就见厚厚的大门已经倒塌了一大半,豁出了一个十来米的大口子,

“黑甲军听令,攻入城内,打开城门!”林陌尘也顾不得管那两个高兴得乱跳的活宝,大手一挥,黑甲军立刻精神抖擞,蜂拥而上,迅速从城门的豁口处攻入了城内,然后把已经破损的大门推了开来。

城墙上的北狄人才被爆炸声吓得六神无主,这会儿又看见黑甲军破了城门,一时间人心惶惶,军心涣散,只得赶紧撤回瓮城防守。

本来刚刚就已撤走了一部分守军到城中救火,这会儿城门失守,这些守军只得又分出一部分人手,丢下手中的火盆热油,回撤到瓮城支援,云梯攻城的军士见状,更是加快了步伐,向着城墙奋力攀爬。

要说这瓮城,实际上是古代的一种防御设施,就是在进入城门后加筑的一座三面围拢的小城,高与大城相同,型状似瓮,故称瓮城,其目的就是为了在大门被破之后,让敌军进来犹如困在瓮中,城墙上的守军便可以居高临下三面夹击。

因此,林陌尘进了城门,入了瓮城,其实要比在城门外还要危险。

林陌尘长期带兵打仗,当然知道这瓮城的厉害,他攻入瓮城后,见三面城墙上都是严阵以待的弓箭手,不敢耽搁,立刻下了马,指挥黑甲军竖起盾牌,排列起密实的方阵,掩护破门车撞击瓮城的城门。

褚欢妍虽然人在城外,但作为设计学硕士,对古代建筑也多有研究,她大学的时候就参观过南京,西安等地的古城墙,知道这样的大城墙里,必定还会有第二道防线。

见林陌尘的军队没有顺利进城,而是被受阻停在城门附近,她就猜到,林陌尘定是在瓮城被困了。

“邱砚,我们进去,你掩护我!”

“是!郡主放心!”

此时,邱砚还沉浸在刚才引爆火药炸开城门的兴奋劲里,对褚欢妍满心的崇拜,这会儿便不知死活地跟着褚欢妍就往瓮城里冲。

可是,两人刚刚冲进大门,就发现瓮城里的情况简直不是一般的严峻。

北狄人几乎集中了所有守城的兵力坚守瓮城,他们人手一把弓箭,朝着底下的黑甲军就是一通乱射,箭矢犹如大雨一般倾泻而下,把黑甲军的盾牌阵扎得像刺猬一样。

林陌尘此时正指挥黑甲军布阵,迎击头上倾泻而下的箭雨,同时又在掩护破门车,一下一下撞击着瓮城的城门,根本顾不上褚欢妍。

邱砚一边举着盾牌遮在褚欢妍的头顶,一边挥舞着长剑帮她挡住箭雨,

“不行,箭矢太密集,邱砚,我们退后,到门边去!”褚欢妍见寻不到出手的机会,忙跟邱砚退回了到城门边,两人找了一处破损的门柱暂且躲避,瓮城上的弓箭手暂时还没发现他们。

褚欢妍摘下背上的灵蛇弓,又从箭箙里取出了三只白羽箭,只见她左手持弓,右手搭着三支箭,从容地拉开弓,冷静瞄准,

“嗖嗖嗖”,三支白色的羽箭一起飞射了出去,飞到瓮城的城墙上,随即,便有三个北狄人惨叫着从城墙上栽倒下来。

褚欢妍并未停手,而是继续三箭齐发,动作极快,不一会儿就见瓮城墙上陆陆续续栽倒一片。

北狄人的弓箭手此时缓过劲来,察觉到自己被人偷袭了,朝瓮城里四下搜寻了一遍,发现了躲在门柱后面的褚欢妍,那领头的北狄人立马指挥弓箭手调转箭头,一起朝褚欢妍的方向放箭,邱砚连忙举起盾牌遮挡,就听见噼里啪啦的箭雨朝盾牌扑射而来,刹那间,盾牌上就插满了密密麻麻的箭矢。

林陌尘见褚欢妍在这边成功吸引了守军大部分的攻击,心里又是欣慰又是担心,忙喝令黑甲军加快动作,趁着这一空隙加紧撞击瓮城的城门。

这瓮城毕竟面积狭小,城门也不似大门那样坚固难破,黑甲军的破门车撞击了四五十下,城门便开始松动,再撞两三下,整个城门便倒塌了下去。

此时城门洞开,林陌尘立刻指挥黑甲军冲了进去,并把另外三面瓮城的门也全数打开。

城外的晋王正摩拳擦掌等候多时了,见大门打开,便带着他的骑兵一马当先杀将进来,黑甲军的骑兵也不示弱,也跟着打马进入城内。

这时,裴义将军的云梯攻城部队也成功登上了城墙。

城墙上的守军此时腹背受敌,很快就被黑甲军和裴义的军队全数剿灭。

晋王的骑兵,林陌尘的黑甲军,裴义的金甲军在城内汇合,然后又沿着营州城的各条大道一路向北横扫,直把北狄人杀得丢盔弃甲,抱头鼠窜。

北狄人见城门城墙都已失守,知道大势已去,也顾不得许多,只是没命地往北面逃窜。

不用多时,整个北狄军队就全线溃退,被大周军队杀得片甲不留,剩余的残部也只得狼狈地弃城而逃。

三股军队此时士气高涨,越战越勇,哪里肯轻饶了北狄人,于是又乘胜追击,直把北狄人赶到十几里外的北地荒漠方才鸣金收兵。

营州大捷。

晋王李蠡,镇南大将军林陌尘,护国公裴义的部队收复了营州,大败了北狄人,并把北狄人彻底赶回了北漠的消息传回京城,举国皆是一片欢腾。

这可是大周多年来的夙愿,皇上高兴得当即决定大赦天下,并亲自率领太子,众臣,到太庙祖祠祭拜,感谢天恩。

当然,最高兴的还是营州城的百姓,他们被北狄人霸占了家园,流离失所多年,今天总算能够重回故土,安居乐业,怎么能不高兴呢。

而这次收复营州,最大的功劳当属林陌尘的黑甲军,他们仅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解了白虎关之围,攻破营州城,还把北狄人赶回了北漠,致使北狄人元气大伤,估计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敢再来犯我大周。

林陌尘在北地一时间名声大噪,北狄人只要一听到他的名号,便闻风丧胆,一看见皂色军旗,就胆战心惊,而他的火石之术更是被传得神乎其神。

攻下营州城,而且伤亡并不像原先预料的那般,宁王也是大感意外。

他在高兴的同时,又更加忌惮林陌尘的势力,虽然,他对褚欢妍还不死心,心心念念想找机会接近,但现在有林陌尘和晋王这两座大神撑腰,他也不敢轻易再打褚欢妍的主意。

第五十六章. 血浓于水

再说这营州城,虽落入北狄人之手多年,但北狄人却没怎么搞破坏,而是长期驱使奴役大周百姓,帮助他们修筑城防,开垦荒地,俨然一副主人的模样,倒把这儿当成了自己的家园,将营州治理得井井有条,富甲一方,因此,虽然城破,大军暂屯于此,也并没有感到太大变化,只不过是各处的北狄人换成了大周子民而已,市井照样繁华热闹。

这几日,晋王,裴义和林陌尘都在军中忙着安抚伤残,肃整军纪,修缮被炸坏的城墙城门,重新调整和布置城防。

褚欢妍闲来无事,又没到过北方,对什么都新鲜好奇,于是便怂恿着邱砚,整日里跟着她在营州城里游逛,

“这个虎皮大袄给爹爹正合适,嗯,常旭不是要跟我学射箭么?这个北狄人的牛筋短弓刚好合适他,吴嬷嬷的老寒腿,这个兽皮护膝最好啦!这是羊皮的小靴,小纹肯定喜欢,这个羊皮针线包给小绢,哎哟!还有王鸿叔的熊皮暖帽……”

褚欢妍一向出手大方,对府里的下人也从没有摆过主人的架子,她从小在孤儿院长大,没有亲人,现在来到这异世,倒是很乐意把褚府的人都当作自己的家人对待,所以乱七八糟买了许多皮货和新鲜玩意准备带回去分发,弄得邱砚整日跟在她身后提包拿行李,好不辛苦。

“郡主,在下就没见过您这样的,”邱砚嘟囔道:“主子出门打仗,还给府里下人捎东西的。”

“邱砚,哪来的什么主子下人啊,他们可都是我的家人和朋友啊,”褚欢妍说着,拿起一顶虎皮帽戴在邱砚头上,试了试又拿了下来:

“嗯,邱砚,就像你,不是我的朋友么?”

邱砚听褚欢妍这样说,心里又是惊喜又是惶恐:

“在下不敢,”

“什么不敢啊?邱砚,你可记着啊,大家生下来都是平等的,只是现今你我做的事情不同罢了,这个世界上本就没有规定谁是主人,谁是奴仆,每个人都是他自己好不好!”

“可是,郡主,”邱砚有些闹不明白:

“您就是属下的主人啊,属下愿意一辈子跟随在您和将军身边伺候,万死不辞!”

哎哟,还万死不辞呢!跟古代人频道不一样,真没法沟通,说起话来也太费尽,怎么说也说不清楚,褚欢妍白了他一眼:

“你家将军?切!我要是跟你家将军退了婚,你还愿意跟随我么?”

邱砚一惊,这郡主又是在闹哪样啊?怎么好好的又要退婚啊?

“郡主!你这是做何啊?婚姻大事可是这般儿戏的?”

褚欢妍也不答话,自顾自地走了,

褚欢妍跟邱砚逛完街,拎着大包小包回到晋王营中,刚走进门,就听说今日有圣旨到,皇上大加封赏了晋王,并且命他不必亲自进京听封谢恩了,即刻班师回西北晋州属地便可。

同时,林陌尘也接到了圣旨,圣旨说,镇南大将军林陌尘,救白虎关,收复营州有功,命他即刻班师回京,皇上要亲自给他和他的黑甲军加封行赏,而护国公裴义也加封为北地节度使,继续驻扎营州城,镇守北地。

皇上如此安排,晋王和林陌尘都明了其中深意,这是皇上对他们两人有所防范,有所忌惮,故意分开他们,也是防备他们两股势力互相勾连,危及朝堂。

晋王一贯懒得应酬皇上,所以接到这样的圣旨正合心意,当下便命人收拾行装,准备明日一早就启程回西北去。

“舅舅,要不妍儿也跟您回晋州吧!”褚欢妍闷闷地说,

想着林陌尘的大军马上也要撤回中原,她也得跟着回去。

一回到平州城,成婚是肯定跑不掉的,而她想要提出退婚,恐怕也不太现实,退一万步说,就算林陌尘开恩答应退婚,可父亲那里,太守那里,要怎么交代啊?

唉!想想都头大,还不如快刀斩乱麻,先跑了再说。

“哈哈哈!妍儿可当真?舅舅当然求之不得啊!”晋王开心道,

但当他抬眼看到褚欢妍的表情,又立刻明白了。

“妍儿,可是林陌尘那小子欺负你了?”

“嗯?嗯!呜呜呜!就是!就是!”褚欢妍先是一个劲点头,继而还委屈地哭了起来。

其实她也很清楚,这事真不能算林陌尘欺负她,是她自己小心眼,嫉妒蓝玉了,作为古代男人的林陌尘确实有点冤枉,她这有点诬告的意思啊。

“这小子!胆子大了?敢欺负本王的妍儿?”晋王佯装生气道,

其实,这些日子,晋王跟林陌尘相处得甚是投缘,林陌尘为人行事都极为妥当,很是合他的心意,而且,他也看得出来,林陌尘对褚欢妍可是真心实意,情真意切的,再反观他这个外甥女儿,神经大条,古灵精怪,还整天折腾各种幺蛾子,很是个让人头痛的主儿,如果这会儿说褚欢妍欺负了林陌尘可能还有人信,要说林陌尘欺负了褚欢妍,恐怕连鬼都不信。

晋王说着,作势拔剑要去找林陌尘,可刚蹭到门口,又折了回来,故意逗褚欢妍道:

“哎呀!舅舅忘了,林陌尘武功高强,本王可打不过他呀!舅舅带的两万人马也打不过他的十万黑甲军,这可如何是好呢?”

说着装作着急的样子在屋里打转,时不时还拿眼偷偷看着一旁埋头哭泣的褚欢妍,见褚欢妍没有反应,还在哭哭啼啼,便道:

“嗯,不管了!为了咱家妍儿,打不过也要一搏,大不了豁出我这老命!也不能让这厮欺负了去。”说着提剑作势又要冲出营帐,

褚欢妍抬头看了一眼晋王浮夸的表演,这也太假了吧,她有点啼笑皆非:

“舅舅!别闹了!谁要您跟他打架啦?”褚欢妍抹着眼泪:

“反正我不管!我不要跟他回去,我要跟舅舅去晋州!”

“好!好!咱不跟他打,咱回晋州去!”晋王说着摸了摸褚欢妍的头顶道:

“明日卯时,妍儿与我一并启程回去,不过,晋州地处西北边陲,路途遥远,妍儿现在赶紧回去收拾收拾吧。”

见晋王这么容易就答应带她回晋州了,褚欢妍破涕为笑,一蹦一跳就出了晋王的营帐,回自己营房去了。

哎呀!没想到晋王这么好忽悠,这就答应了,呵呵!看来亲舅舅就是亲舅舅,亲人就是亲人,关键时候还是血浓于水啊!

可她万万没想的是,她这才刚刚出门,这个血浓于水的舅舅立马就把她给卖了,

晋王唤过身边护卫:

“哈哈哈!去,给镇南大将军传个话,就说明日卯时,郡主跟本王一起回晋州,让他自己看着办吧,哈哈哈!”

第五十七章. 出卖

临行前的这个夜里,裴义大将军在营州府设宴,为晋王和林陌尘两路人马践行。

褚欢妍想着,明日就要去晋州了,怕见了林陌尘又生出什么变故来,所以借故没去参加,本来这也都是男人们的聚会,褚欢妍一个小丫头没出现,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倒是宁王,见褚欢妍没来,整个晚上一个女人都看不到,连端茶倒水,上菜上饭,清扫伺候的全都清一色的男人,甚觉无趣,也打不起精神来,只是自顾自饮酒。

林陌尘早些时候接到晋王的传话,只是应了一声“知道了”,便到军营各处忙碌去了,晚宴见褚欢妍没出现,知她有意躲着自己,也没多问,还是如平日一样,不紧不慢独自喝着他的酒,

第二天早上,卯时一到,晋王便率领他的两万亲兵出发了,褚欢妍穿着一身白色轻衣,两手空空地骑着白马跟在晋王身边,她本来也没什么行李,就只那些采买的皮货,她已留了纸条给邱砚,托付他帮带回褚府交给小纹,还有那把灵蛇弓和箭韘,虽万般不舍,但还是留在了营帐内,让邱砚帮她一并交还给林陌尘,她没敢跟邱砚道别,只想这样偷偷走掉,不让林陌尘知道。

出了城门,褚欢妍回头最后看了一眼身后的营州城,心里不免有些惆怅,想到这一生也许都不会再与林陌尘相见了,心里更是隐隐作痛,

晋王看出了她的纠结,揶揄道:

“此去晋州,回来一趟可就不那么容易了!妍儿可是想好了?开弓没有回头箭啊!”

“嗯!”褚欢妍咬着嘴唇不做声,她害怕一出声眼泪就会忍不住掉下来,但是,与其搅进这不明不白的三角关系里,还不如当断则断,快刀斩乱麻,于是她把心一横:

“妍儿想好了!舅舅,咱们走!”说着,头也不回地朝西北方而去。

裴义将军送至城外,只是没见林陌尘,他们走了大约一个时辰,大军出了官道,来到茫茫大漠,裴义便在此告别了晋王,带着人马回营州去了。

这时,晋王有些沉不住气了,他原本以为,褚欢妍小姑娘家,只是闹闹脾气,等真正走出营州就会后悔,定是哭着吵着要回去的,但他没想到的是,这丫头,非但没有半点后悔的迹象,反而一扫刚出城时的阴郁,表情变得活泼开朗起来,大有放飞自我的意思。

哎呀!这个外甥女,脾气真是够倔的,行事如此决绝,林陌尘你若再不来,恐怕真的就要弄巧成拙了,你老婆快没了!

此时,正在大军前面等候的林陌尘又何尝不是一脸苦笑,他跟晋王想的一样,以为褚欢妍定会后悔,自己哭闹着跑回去,今后才好悉心调教,谁承想自己太过自信,严重高估了他在褚欢妍心中的地位,人家褚大小姐可没有要回去的意思,人家可是铁了心要甩了他啊。

林陌尘无法,只得赶紧在队伍前现了身。

褚欢妍正放肆地策马奔驰在荒漠上,心情大好,忽然看见一个黑影横在前方,

那是一个黑衣男子,骑着一匹黑色的高头大马,披着黑面红里的披风,目光如炬,威风凛凛,

“林陌尘?搞什么啊?”褚欢妍心下大惊,“有没有搞错啊?我这儿刚刚想通,准备撒丫子欢脱,你又跑来添堵,要不要这么扫兴啊!”

“林陌尘!你干什么?让开!我要随舅舅回晋州。”褚欢妍毫不客气地冲林陌尘喊道,

“褚欢妍,你我有婚约在身,就想这么跑了?没这么便宜!”林陌尘也满肚子鬼火,

“我才不要跟你成婚,聘礼还你!我要退婚!”褚欢妍毫不示弱,

“你说退就退?本将军不答应呢?”

“我管你答应不答应,反正我不要跟你这个脚踏两条船的家伙在一起!不要!就不要!”

“我哪有脚踏两条船?褚欢妍!你不要血口喷人!”

“喷你又怎么样!赶紧给我起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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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论吵架,林陌尘还真不是褚欢妍的对手,更何况此时晋王的大军已经全都停了下来,正像看球赛一样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这一男一女,一黑一白,一左一右,各持一边,唇枪舌剑。

哎呀!这黑方可不是镇南大将军吗!这可是让几十万北狄人闻风丧胆的狠角色啊!可是,现在白方好像更胜一筹啊!

哎哟!不好!黑方好像已经没有还嘴之力了,准备败下阵来了!

哎哟!白方获胜了!

哈哈哈!这比看球赛可好玩多了!

林陌尘见褚欢妍没有打算跟他回去的意思,眼神一凛,扬起马鞭就在马屁股上狠抽了一下,那匹黑马立刻飞快地朝褚欢妍冲了过来,褚欢妍一愣,还没反应过来,林陌尘的马就到了跟前,只见林陌尘伸手一把捞起她的腰,轻轻一提,就把她拉到了自己的马背上,

“林陌尘!君子动口……动口不动手!放开我!”褚欢妍趴在马背上,腿脚还在不停地乱踢,林陌尘也不理会她的挣扎,打马跑到晋王跟前拱手道:

“王爷,得罪了!郡主我带回去了!恕不远送。”

褚欢妍一听,立马大声呼喊:

“舅舅救我!舅舅快救我啊!我不要跟他回去!”

晋王从头到尾看着这一幕,早已笑得弯着腰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哈哈哈哈!妍儿,舅舅可打不过你夫君,好好跟将军回去过日子吧,舅舅回晋州了,等你们成婚之日,舅舅再亲自来贺!哈哈哈哈!”

褚欢妍这时才明白过来,自己被算计了:

“舅舅!你……你……你出卖我!你们串通好的!呜呜呜!林陌尘!你混蛋……”

晋王朗声笑着,手一扬,就欲带着队伍继续行进,可就在这时,他肩上的食狼鹰像是听到了褚欢妍的呼救,不安地骚动起来,忽然腾空而起,飞到褚欢妍头顶盘旋着不肯离去,

“泰森!泰森救我!”褚欢妍冲着食狼鹰大喊,

食狼鹰听到呼救,目露凶光,作势就要朝林陌尘俯冲下去,林陌尘左手辖制着乱动的褚欢妍,怕她掉下马来,右手正欲拔剑,好在,这时晋王及时出手,制止了食狼鹰,晋王朝食狼鹰伸出手臂,命令道:“来!”食狼鹰略一迟疑,便听话地飞了回来,可是刚站定不一会儿,它又扭头朝着马背上挣扎的褚欢妍飞了过去,晋王无法,只得又把它唤了回来,这样一来二去,食狼鹰来来回回多次都不肯离去,

晋王也是啧啧称奇了,这个褚欢妍,真是厉害了,本王花了多年时间驯养的猎鹰,这才几天功夫就让你给收复了。

第五十八章. 箭伤

“唉!去吧!”晋王看着食狼鹰纠结的样子,心有不忍,

于是,示意食狼鹰道:

“去吧,跟郡主回去罢!”

说着又转身对褚欢妍道:

“这只猎鹰给妍儿吧,就当是舅舅送给妍儿的见面礼,你可要好好待它!”

说完挥了挥手,带着大军离去了。

眼看着晋王的队伍渐渐走远,泰森也不知飞哪儿去了,褚欢妍趴在马上踢腾了半天也没了力气。

林陌尘见她不再乱动,一把将她抱起,让她坐在自己身前,此时,褚欢妍的背贴在他的前胸,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骑在马上,林陌尘两手拉住马缰,正好把褚欢妍辖制在他的双手之间。

这茫茫的荒漠上,晋王的队伍已经走得不见了踪影,四下荒无人烟,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褚欢妍坐在林陌尘的怀里,也不做声,还在生着闷气:

“这是亲舅舅嘛?天下哪有这样的亲舅舅?太不地道了!怎么可以出卖她的!”

林陌尘也不知道褚欢妍在想什么,只是见她低着头难得的安静。

褚欢妍的身体软软的,小小的偎在林陌尘怀里,风吹着她的头发,打在他的脸上,散发着少女特有的清香,她穿着圆领的轻衣,脖子露在外面,白皙光洁,细腻柔滑。

林陌尘心里忽然被什么触动了一下,忍不住低头轻轻吻了一下她的脖子,

“干嘛?啊!林……林陌尘,你这个变态!干嘛?”

林陌尘压根不理会她的反抗,再次深深把头埋到她的颈窝里,忘情地吻着她的脖子。

不一会儿,褚欢妍的脖子上就布满了斑斑点点的吻痕,她感到浑身无力,脑袋一阵阵眩晕,她想挣扎来着,可是身体却不听使唤,

“林陌尘!你……你混蛋!林……林陌尘,你这个变态!呜呜呜……陌尘……呜呜呜……我不要回去……”褚欢妍的声音慢慢低下来,喃喃道,

“褚欢妍!本将军不会让你离开半步的!你休想再逃!”林陌尘在她耳边恨恨轻语,褚欢妍一听,立马又炸了毛,提高嗓门喊道:

“可是……不要!我不要二分之一的你……你这种人!以后还会弄出三分之一!四分之一,五分之一……我通通不要!不要!呜呜呜……”想到古代男子都是三妻四妾,林陌尘这样身份的男人肯定也不例外,褚欢妍就伤心地哭了起来,语无伦次道:

“我要百分之百!百分之一百!你懂么?你给不了……呜呜呜……”

林陌尘看见褚欢妍哭闹,本来就手足无措,这会儿又听她蹦出那么多听不懂的外星语,早就皱着眉头一脸蒙圈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二分之一三分之一百分之百的,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不过蒙圈归蒙圈,林陌尘最终还是弄明白了褚欢妍的意思,

“不会有什么一二三,还有,那晚的事,妍儿想是误会了,”林陌尘道,

“切!我又不是瞎子!误会什么!”褚欢妍翻了个白眼,也不再做声,还是自顾自地抽抽泣泣,林陌尘见状也不再解释,用披风裹着褚欢妍,扬起马鞭,就朝着营州城的方向飞驰而去。

见大将军骑着马还带这个人飞驰而来,守城的士兵连忙打开城门,林陌尘也不停留,骑着马一路狂奔来到了他的营帐。

林陌尘把褚欢妍抱下马,拉着她就进了营帐,可是一进门,两人都愣住了,只见邱砚手里拿着一张纸条,正蹲在地上哭呢。

原来,邱砚一大早去找褚欢妍,就只看到桌上留的纸条,褚欢妍已经走了,纸条上说,她已经跟晋王回晋州去了,邱砚吓了一跳,这才急忙跑来将军营帐禀报,谁知道将军也不在,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于是,干脆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此时,邱石,蓝玉也跟着跑了进来,看见地上哭得正起劲的邱砚,邱石又好气又好笑:

“这怕是个傻子吧!还哭呢,你看谁回来了!”

邱砚抬起头,一眼就看见褚欢妍:

“郡主!郡主!呜呜呜……”邱砚大喜过望,完全无视大将军的存在,站起身就跑到褚欢妍面前:

“郡主,你怎么可以不辞而别的?太不够义气了!怎么可以说走就走啊?怎么可以连个招呼都不打啊……”说着说着忽然又发现了什么:

“咦?郡主,你这脖子怎么了?受伤了……谁干的?”

邱砚只顾着自己唠叨,完全没注意到林陌尘满脸的黑线,

褚欢妍也红了脸,忙用衣袖遮掩着脖子上的吻痕,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还是邱石反应得快,赶紧推着邱砚往门外走:

“邱砚,去去去,该干嘛干嘛去了,大将军这儿还有事儿呢,”说着就把邱砚推出了门,这邱砚都出了门嘴里还念念叨叨:

“郡主,谁打伤你的,告诉我,我找他算账……”

待邱石邱砚兄弟和蓝玉出了门,渐渐没了声息,林陌尘便一把抓过褚欢妍,把她摁在床牙上,自己动手去解上衣,

褚欢妍吓了一跳,猛的从床牙上跳起来捂着自己的衣襟:

“林……林陌尘!你……你干什么?”这大白天的,邱石弟兄俩还就在门外,帐外军士人来人往的,

“我……我们还没成亲的,你……你不要乱来啊!”

林陌尘也不理会她的警告,继续解自己的上衣,褚欢妍大惊失色,就想夺门而逃,结果被林陌尘一只手又揪了回来,重又摁在了床牙上,

“想什么呢?坐好!”林陌尘命令道,此时林陌尘已经脱下了上衣,赤裸着上身,褚欢妍不敢正眼看他,用手紧紧捂着眼睛道,

“我想什么呢?我能想什么?你想干什么吧?”

“你想多了!”林陌尘拉开褚欢妍的手,褚欢妍这才怯怯地抬头看向林陌尘,不得不承认,林陌尘的身材很棒,宽厚的肩膀,结实的胸膛,还有八块腹肌,人鱼线……

“褚欢妍,往哪儿看呢?”林陌尘低声喝道,

“哦……”褚欢妍赶紧回过神来,红着脸仔细打量。

林陌尘的身体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特别是左胸,有一大片黑色的淤痕,几乎占满了整个胸口,淤痕的中间,还有一处包扎过的伤口。

褚欢妍怔了怔,惊疑地看了看林陌尘,然后似乎明白了什么,她低下头,小心翼翼地揭起了那层包扎的白布,

“啊!”褚欢妍失声叫了出来,那是一处狰狞的伤口,看起来像是被箭所伤,但很深,很大,离心脏很近,而且伤口四周有些发黑,应该是陈年旧伤了,但奇怪的是,虽是旧伤,但伤口并未愈合,还在往外渗着血。

褚欢妍的脑袋一片嗡嗡嗡作响,像被轰炸过一样,不是因为林陌尘的伤口有多吓人,而是因为这伤口的位置,大小跟林舸的枪伤一模一样,

怎么会这么巧?她轻抚着林陌尘的伤口,满脑子都是林舸被枪击中的画面,她抬起头,已是泪流满面,她看向林陌尘:

“怎……怎么会这样?”

“妍儿不要误会了,那晚你看到的,正是玉儿在给我疗伤上药啊,”林陌尘轻轻擦掉了褚欢妍脸上的眼泪。

第五十九章. 邯城

“嗯!”褚欢妍顿时明白了林陌尘的用心。

“可……可是,怎么会这样?”褚欢妍有些疑惑不解,

“嗯,这是五年前征讨南夷国时,不慎被南夷巫师的蛇毒箭所伤,当时幸亏师傅和玉儿经过,师傅便用续命丹救了我一命,但这续命丹也只是暂时压制住了毒素,却无法彻底清除,所以,师傅便把玉儿留在我身边,每隔一段时日便要剜掉伤口周围的毒肉,重新敷药疗伤。”

林陌尘说得轻描淡写,但褚欢妍听得是心惊肉跳,难怪一个小小的箭伤,会造成这么大的伤口,原来这五年来,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剜掉一圈新肉以防止毒素蔓延。

唉!这得多痛苦啊!而且,就算这样,毒素依旧会不停扩散,直到伤口越来越大危及性命。

“就没有别的办法么?”褚欢妍问,

“南夷之地,毒蛇众多,我中的这蛇毒又是南夷巫师用了多种蛇毒配制而成,据说是无解剧毒,亏得师傅用尽平生修为炼得这续命丹,否则我命早休矣。”林陌尘边说边穿上衣服,见褚欢妍还坐在那儿发呆,便笑着安慰道:

“妍儿也不必担心,我有内功护体,蛇毒也非轻易能蔓延的。”

“嗯,”林陌尘说得也有道理,若是换了普通人,就算服了续命丹,每隔一段时间剜肉疗伤,只怕也得弄个残疾,或是长期卧床不起,可现在都五年了,林陌尘依旧可以活蹦乱跳,到处征战,伤口还可以不感染,不发炎,多亏他内力了得,想到这,褚欢妍也略微放宽了心。

“知道毒液是哪些毒蛇配制的么?”褚欢妍问道,

“当时中毒后,父亲曾大举剿杀南夷族,活捉了制毒巫师,但据说这南夷巫师所制之毒,先后用了几十种毒蛇毒虫,制成后自己也无法化解,所以父亲盛怒之下悉数斩杀了南夷族各部,”

“哦,原来如此,”褚欢妍若有所思。

其实,她从小在南方长大,孤儿院四周都是石山荒地,经常有毒蛇毒虫出没,因此有人被蛇虫叮咬中毒的事也时有发生,只是,现代的医疗条件,只要处置及时,再注射对应的蛇毒血清,解毒已经不是什么难事,根本不会危及生命。

可现在,林陌尘的问题是,不清楚中的是什么毒,不知道要到哪里去弄相应的血清。

褚欢妍陷入了沉思。

这时,林陌尘已经穿好了上衣,并把邱砚唤了进来:

“随郡主回营收拾行李,明日卯时启程,务必小心谨慎,寸步不离,如若再有闪失,定不轻饶你!”

“属下遵命!”邱砚颤颤巍巍地应道,

切,刚才还柔情蜜意的,一会儿功夫又凶巴巴了,褚欢妍冲林陌尘翻了个白眼,跟着邱砚就出了门,往自己营帐去了。

黑甲军打了胜仗,凯旋而归,回京的路途也不似来时那般紧赶慢赶,宁王也不再亲自骑马,而是由高公公服侍着换乘了一辆豪华的马车,优哉游哉地一路走一路观赏着沿途的风景。

回京途中,每到一处关隘城池,自有守城的官兵出来迎接拜谒,设宴接风洗尘,因此,大军走一程歇一程,权当是休养生息了。

这日,大军经过北地著名的商贾聚集之地邯城,林陌尘传令,在此驻扎,停留修整数日。

褚欢妍听说经过邯城,而且还要在此停留,心里既高兴又感慨。

邯城,这座著名的城镇,是千年之后林舸的故乡。

林舸曾对她说过:

“欢颜,我们邯城的冬天有种肃杀的冷,不像你们南方,冬天这样潮湿缠绵,”褚欢妍记住了肃杀这个词,却从没感受过,

“唉!可惜现在是夏季,感受不到你说的那种肃杀,”

褚欢妍现在常常混淆林陌尘和现代的林舸,在她心里,有时他们像一个人,有时又不像,她自己也越来越迷糊了。

林陌尘此番来北地,除了奉旨解白虎关之围,抵御北狄人,还有另一项打算,就是将镇国公的势力范围向北方渗透和扩张,所以,此次回京途中,他也在积极调动和部署原来安插在北地的属下和亲信。

在邯城的这几日,林陌尘都不见人影,林陌尘不在,军中也就再没人敢干涉褚欢妍的活动,哎哟!真是要多自由有多自由啊!因此,褚欢妍整日就在城里到处闲逛,一会儿逛商铺一会儿逛酒楼茶肆,好不自在。

邱砚自从上次疏忽大意,差点让褚欢妍偷跑去了晋州,一直心有余悸,这回,他也是第一次来邯城,看到什么都觉得好奇,所以褚欢妍到处乱逛,他也就寸步不离的时刻紧跟。

这天,褚欢妍逛到邯城最繁华的街道,时至午饭时间,正好见一栋三层高,装饰得富丽堂皇,牌匾上写着“訾岚阁”三个烫金大字的酒楼巍峨耸立。

酒楼里人来人往,人声鼎沸,食客络绎不绝,褚欢妍想着,这应该是邯城最好的酒楼了吧,便拉起邱砚踱进了店里:

“邱砚,这么多人,这家店的东西一定好吃!我们也去尝尝,”

褚欢妍出门还是打扮成男孩模样,穿一身月白色的锦缎长袍,头发全都束在头顶,再戴一方纶巾,只要不说话,活脱脱就是一个翩翩公子,俊朗少年。

邱砚则一身黑色轻衣,手里握着一方宝剑跟在她身后,一看便知是哪家公子带着随从出门游历。

褚欢妍和邱砚进得店来,小二见褚欢妍年纪虽小,但气度不凡,赶紧寻了个二楼的雅间招呼他们坐下,然后二人便点了一桌子新鲜的菜肴并一壶清酒,开心地大吃了起来,

“这訾岚阁的味道果然不同啊!”褚欢妍边吃边赞,“难怪生意这般火爆,我在平州可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唔,郡主,”邱砚啃着鸡腿答道:

“郡主是没去过西凤楼吧,我们西凤楼的味道只怕比这儿还强上一些呢,”,

“你们的西凤楼?平州城的西凤楼吗?”褚欢妍忽然想起来,那日路过西凤楼,蓝玉曾叫住她,请她到楼上私聊的情景,

“西凤楼是你们将军的?”

“嗯!是啊,听哥哥说,除了平州的西凤楼,我们楚国公府的产业遍布全国各地呢,酒楼茶肆,典当布庄,米铺药店都有经营,只怕这邯城也有不少商号是我们楚国公府的呢。”

第六十章. 訾岚阁

“靠!”褚欢妍真是没想到,林陌尘家这么有钱,

“原来你家将军还是个财主啊,怪不得那么嚣张,随随便便就能养得起十几万的黑甲军。”

“郡主有所不知,养黑甲军用不着这些产业的银子,我们楚国公的属地广袤富庶,加上这些年又没有什么灾祸,屯兵百万根本就不是问题。”邱砚不无得意道,

“那么多产业,你家楚国公管得过来么?”褚欢妍一直对楚国公府的事情不感兴趣,也从没打听过,所以对林陌尘家里的事一无所知,这会儿听邱砚提起,也来了兴致,

“怎么管不过来,我们老爷有四个儿子呢,只不过我们大将军才是大夫人所出,”

“哦?四个儿子不是一个娘生的?那你们国公老爷有多少位夫人啊?”褚欢妍八卦地问道,

“我家老爷有四位夫人呢,大少爷和小少爷是二夫人所出,三少爷和二小姐是四夫人所出,大小姐是三夫人生的,大夫人就只有大将军一人……”

“哎呀妈呀!这么复杂啊?你还是不要说了,好好吃饭吧!”

没等邱砚说完褚欢妍就完全蒙圈了,刚刚燃起的八卦念头一下子就被彻底浇灭,这古代王侯将相家也太复杂了吧,一点也不好玩!

两人边吃边聊,正高兴着,忽然就听见隔壁雅间传来“哐当”一声,好似摔碎了碗碟,接着就有人喧闹打斗,邱砚立马警惕起来:

“郡主,您且在此,我去看看出什么事了”说着丢下鸡腿就要往外去,可是,还没等他站起身来就见雅间的门被人从外面撞了开来,一个男子摔了进来,碰翻了桌上的饭菜,又跌坐在地上,

什么情况啊?好不容易吃顿好的,又碰到有人打架,褚欢妍立马护住她手上的五香肘子闪到一边,邱砚见状也赶忙拔出宝剑挡在她身前,

此时,地上的男子还没及爬起来站好,门外就闯进来四五个满脸横肉打手模样的男人,他们二话不说冲着地上的男子就是一阵拳脚,那男子虽奋力反抗,但终是寡不敌众,只得连连往后躲闪,

褚欢妍气坏了,当我不存在呢,碰翻了我的酒菜不说,还当着我的面以多欺少,正要推开邱砚上前跟他们理论,就见邱砚也冒火了,鸡腿都让你们弄地上了,还吃什么啊!他收了剑,快步上前,只三拳两腿就把那四五个壮汉打翻在地。

“好身手!”门外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褚欢妍寻声看去,就见一个穿着火红长袍的青年男子站在门外,嘴角挂着猥琐的笑意,脸上满是傲慢得意的神色。

地上的打手一见,立刻不顾身上的疼痛一骨碌爬了起来:

“少主……”

红衣男子摆手示意不用说了,上下打量了邱砚和褚欢妍一遍,见这二人年纪虽小,但气度不凡,便也收敛了些傲气开口道:

“在下陆子渊,不知两位公子在此,多有得罪了!”说着拱了拱手,就欲带着手下和那被打的男子离开,谁知道,那地上被打的男子此时已经缓过劲来,见打手来拿他,一个闪身躲了过去,忽然拔出一柄匕首向陆子渊刺去,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陆子渊抬起衣袖朝着男子就是一掌,一股热风扑面而来,“啊!”男子惨叫一声飞出丈外,跌在饭桌上,把桌子立刻震裂成了两半,酒壶碗碟碎了一地,而那男子则倒在地上,口吐鲜血。

“烙焰掌!”邱砚心里一惊,这红衣男子定是烙焰门的少主陆子渊无疑了,

褚欢妍抱着个五香肘子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还有些缓不过神来,不就想好好吃餐饭么,我招谁惹谁了?怎么还搭配一场武术表演的?我可是花了好多银子的,可这满屋子的狼藉算谁的啊?这时,她忽然感觉到有人在拉她的衣角,

“公……公子,救……救命……”地上的男子说完就昏厥了过去。

见男子晕过去,打手们就想过来拉他,褚欢妍此时实在忍无可忍了,挡在男子前面大声喝道:

“住手!他都要死了,你们还要干什么?就算他犯了王法,也该交给官府处置,你们这是干什么?”

她一出声,满屋子人都愣住了,这什么公子啊?明明是个小丫头呀。

褚欢妍也知道,她的声音天生就很柔媚,怎么伪装都不像男的,她不说话还好,只要一出声立马就会露陷,刚刚她一直忍着不做声也就是这个原因,但此时,她也顾不得许多,对着陆子渊厉声喝道:

“以多欺少,算什么本事!还有,打完人就想跑啊?砸了人家的东西不赔么?”

陆子渊先是一愣,继而嘴角扬起一丝邪魅的笑意:

“哈哈哈!好一张利嘴,小娘子不知道本座是谁吗……”

“我管你是谁!打了人,砸了人家东西,天王老子也得赔,”褚欢妍打断他道,这时,店里的小二赶紧跑了过来打圆场:

“陆……陆公子,是我店的贵客,这点东西,不用……不用赔了……”

褚欢妍气不打一处来,冲着小二吼道:

“什么破店,什么鸟人,不知好歹!感情我还多管闲事啦?不赔就不赔,你们走吧,但是这人得留下,如果你们跟他有什么官司,等他醒过来,我亲自送他去衙门,你们去官府要人便罢。”

褚欢妍说着恨恨地瞪了地上男人一眼,用脚试探着轻轻踢了一下,“什么人嘛?作死不跑远点,打不过人家还要死扛。”

见此情形,陆子渊也来了兴致,这小娘子不但生得如花似玉,还甚是有趣,何不带她回去受用一番,于是色眯眯道:

“哈哈哈,要留下他也可以,只是小娘子你得跟本座回去。”

褚欢妍见陆子渊不怀好意,一副垂涎欲滴的丑态,冷笑道:

“我与你素不相识,干嘛跟你回去?陆子渊,你是不是想打本小姐的主意?我呸!你知道这世界上有种东西叫镜子么?你家没镜子么?你平时不照镜子的么?就你这样的,也配?”

这陆子渊平日里横行霸道惯了,现在被她褚欢妍一阵抢白,噎得差点说不上话来,还没有人敢这样骂过他,当即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冲着手下道:

“废话少说,给我一起拿下!”

唉!没办法,这古代人就是难沟通,没说上几句话呢,又要开打了。

只见陆子渊敛了神色,从袖里抽出一把软剑,朝着挡在褚欢妍跟前的邱砚就飞身刺了过来,邱砚也早已看他不顺眼,正想揍他,二话不说,拔剑就跟他对打了起来。

第六十一章. 施恩

其余几个打手见少主子与邱砚打了起来,剑光飞舞,人影晃动,两人都武功高强,平常人也近不了身,更帮不上忙,便一起朝褚欢妍围了上来。

褚欢妍退后到墙脚,踢了一下地上的男子,见他还没醒过来,只得将手上的肘子扔了出去,又捡起地上的碎碗碎碟掷向这几个打手,她玩过飞镖,掷人不要太准,一时间这几个打手倒也靠近不得。

不一会儿,褚欢妍手边的碎碗碎碟,甚至瓜果菜肴都掷完了,地上那个男子才醒了过来,邱砚要护着褚欢妍,褚欢妍又要护着地上的男子,一行人边打边退,不一会儿就从二楼退到了楼下大堂

楼下大堂里本来宾客满座的,这会子见烙焰门的陆少帮主在跟人打架,也都吓得散的散跑的跑了,留出一片空桌椅。

陆子渊虽是个花花公子,人品恶劣,但武功却还颇为了得,邱砚一时要顾着保护褚欢妍,又要防备他的烙焰掌,所以打了几十个回合,始终施展不开,占不了上风,

那几个打手见邱砚腾不出手来,瞅准了空就想去抓褚欢妍,谁知道褚欢妍虽不会武功,却练过自由搏击,身手敏捷,只见她双手握拳护住脸,不停地闪躲,当打手挥拳过来的时候,就见她头一偏,躲了过去,随后照着来人的脸上就是一记勾拳,又是一记直拳,正中那人面颊,只听那男子的下颚骨发出碎裂的声音,抱着脸痛苦地躬下身去。

这时,褚欢妍抬起膝盖在就再他胸口上补了一膝盖,然后用手肘在他背上重重一击,就听得那打手“嗷”地一声趴倒在地,抱着脸痛得满地打起滚来。

这套拳击动作一气呵成,其余几个打手见状,都吓了一跳,搞不清褚欢妍这是啥招数,都不敢再轻易上前招惹她,只得保持距离观望着。

陆子渊和邱砚从桌上打到桌下,又从桌下打到桌上,足足打了几百回合,渐渐的,陆子渊体力不支落了下风,被邱砚逼到一处墙脚,正无处可退之时,忽然见他衣袖一挥,从腰间的布袋里抓出一把暗器撒了过来,

“不好!赤焰散!”这赤焰散是用赤焰粉混合硫磺所制,一粒粒如黄豆般大小,因为撒出来杀伤范围宽,所以让人防不胜防,邱砚一个侧身躲闪开来,但见其余的赤焰散已经快速向褚欢妍袭去,此时邱砚也顾不得许多,一个纵身飞跃,用身体挡在了褚欢妍跟前,

“打不过就使暗器,太卑鄙了!”褚欢妍啐道,但眼看邱砚就要被击中,就在这时,一件黑面红里的披风从楼上飞了下来,在空中转了几圈后,把赤焰散尽数包裹了进去,披风收拢赤焰散后落在了地上,就听得轰的一声燃爆了起来,

“好险!”褚欢妍倒吸了一口凉气,要不是这件披风及时出现,这赤焰散要是打在邱砚身上,估计不被炸伤也得被烧残。

众人见状,都停止了打斗,一齐抬头望向三楼,但此时,三楼包间的门窗紧闭,走廊上也看不到半个人影,这披风压根不知道是谁抛下来的。

“我们走!”陆子渊恨恨道,他心里明白,邱砚的武功不在他之下,再打下去,自己是占不到任何便宜的,更何况,今日有高手在场,此地不宜久留,得尽快脱身才行,

“慢着!”这时,褚欢妍跳了出来,“打坏店家这么多东西,还打伤了人,赔了钱再走!”

“好!小丫头!你有种!本公子今日身上没带现银,明日午时,本公子定当双倍奉赔!”陆子渊说罢狠狠瞪了褚欢妍一眼,

“我呸!谁知道你会不会赖账,”褚欢妍不依不饶,

“哈哈哈,我堂堂烙焰门岂会赖你这点小钱!明日午时,你给我等着!”说罢,带着几个鼻青脸肿的属下拂袖而去。

等陆子渊走远了,小二这才从柜台后面冒出头来:

“这位姑娘,刚才那位大爷可是烙焰门的少主啊,今日得罪了他,只怕会惹祸上身,看你们都是外乡来的,还是快快离去吧。”

“烙焰门?这是什么鬼?”听起来好像一个旅游景点,褚欢妍不以为然,“青天白日的,难道就没有天理,没有王法了吗?”

小二偷偷往四下里看了一眼,小声道:

“姑娘你打外乡来,有所不知,这烙焰门乃北地第一大江湖门派,门下弟子遍布全国,别说这邯城的官府拿他们没有办法,只怕当今皇上也奈何不了他呀。”

邱砚接着道:

“听说这烙焰门的陆老帮主陆婓,练得一把出神入化的赤焰枪法,天底下恐怕没有几个人能敌得过他的,方才陆子渊的烙焰掌就是烙焰门的绝学,只是这陆子渊只学得三四分功力,就已经如此厉害,由此也可见烙焰门的实力了。”

那名被打的男子此时也从地上挣扎着爬了起来跪拜道:

“在下施恩,今日多谢姑娘和大侠的救命之恩!俗话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姑娘和大侠还是赶紧离开的好,不要让小人连累了恩人。”

褚欢妍见他眉目清秀,说话不俗,便问道:

“施公子,你又是怎么得罪了这少主的?他为何对你下如此狠手?”

施恩见褚欢妍询问,忍不住留下泪来:

“施谋乃东黎人氏,因东黎各州近日叛乱民变频发,才和妹妹流落至此,本想到邯城投靠亲友,没想到亲友已随迁去了京城。

前日我与妹妹正在街上行走,就被陆子渊那厮盯上,妹妹被他掳了去,至今生死不明,我几次三番上门讨要都无结果,告到衙门也无人敢管,今日便跟踪了陆子渊到这訾岚阁,本想趁他不备挟持了他,换回妹妹,没想到……呜呜呜……多亏姑娘和这位大侠出手相救,在下才逃得一劫,只是……妹妹至今下落不明,施恩也只有跟他们拼了这条命罢了。”说着便放声大哭起来,引得围观的一众人也连连摇头叹息。

“岂有此理!”褚欢妍气得咬牙切齿:“有没有搞错啊?大白天居然强抢民女,也太过分了!邱砚,刚才你就不应该放过他,直接揍死他才好!”

不过一转念,褚欢妍想到,自己势单力薄,这个抱不平恐怕凭她和邱砚是打不下来的,看来还得另想办法才行,她看了一眼地上烧得面目全非的黑披风,忽然眼前一亮,

“邱砚,我们回去,先把施公子也带回去。”

说着,撕扯下一块桌布,包上那件黑披风,三人便出了訾岚阁,朝大营方向而去。

第六十二章. 东黎世子

这东黎的施恩公子,虽被烙焰掌所伤,但好在他乃练武之人,加上陆子渊的功力也只三层,所以邱砚给他服了跌打丸,上了金疮药,也并无大碍,现在,邱砚已带他回了军中,交给郎中苏木医治。

褚欢妍回到大营,安顿好施恩,已过了酉时,她顾不得吃饭,换了身女装就急匆匆跑到林陌尘的营帐,

邱石和蓝玉正在门外说话,见褚欢妍跑了过来,邱石忙上前拱手道:

“郡主,将军刚回,正沐浴更衣……”

话还没说完,褚欢妍就已经掀帘闯了进去,蓝玉只是默默呆在门边,倒是邱石嘟嘟囔囔道:

“唉!这平城郡主也是没谁了,整日里就这样风风火火横冲直撞的,将军也不说说,”嘟囔了两句也再不做声。

反正,习不习惯以后都得习惯。

褚欢妍一进门,就见林陌尘光着上身,只穿了一条宽大的黑色长裤,腰带上挂着一块碧绿的玉佩,那玉佩晶莹剔透,莹莹泛着光泽,在黑色长裤的衬托下很是打眼,煞是好看。

林陌尘正在用一块白布巾擦拭湿漉漉的头发,褚欢妍愣了愣,呆呆站在门口,手里的包袱掉了都不知道。

林陌尘的背是真的好看,虽然有几道明显的伤疤,但在古铜色的皮肤映衬下,并不是很明显,加上肌肉结实,宽肩窄腰,标准的运动健将啊!

见褚欢妍闯进来,呆站在门口,林陌尘也没吃惊,也没说话,他继续擦着头发,仅是微微用下颚指了指身边,示意褚欢妍过来。

褚欢妍有求于他,只得乖乖地走了过去。

林陌尘把白布巾扔给她,便自顾自地坐到了方凳上,褚欢妍只得又走到他身后,拿起白布巾帮他擦拭起头发来,动作自然,就好像他们曾经一直这样。

林陌尘光着上身,又跟她那么近距离地接触,褚欢妍不由自主就走神了,把自己是干嘛来的忘得一干二净,为了不让林陌尘看出她心猿意马,褚欢妍先开口道:

“你……你的伤口,还痛么?”

“无碍!”林陌尘答,

“哦,陌尘……这几日……没见你,你好忙哈?”

“嗯,”

“哦,那我们……哦,不,那大军何时启程回京啊?”

“办完事就走,”

“那是多久啊?”

“未定。”

哎哟,褚欢妍自己心里都看不起自己,你这是在没话找话么?大军走不走关你什么事啊,好像很想回京的样子,林陌尘,你也是,有这样聊天的么?多回答两个字会死么?

正尴尬间,忽然看见自己带来的那件烧坏的披风丢在门边,

真是的,犯什么花痴啊,差点把正事给忘了,

褚欢妍把白布巾往林陌尘头上一丢,也不管盖了林陌尘一脸,就跑到门边,捡起那件披风问道:

“哦,对了,将军,这个可是你的?”她曾跟林陌尘骑在一匹马上,当时林陌尘就是用这件披风裹着她,她岂有不认识的,

林陌尘站起身,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见他没有否认,褚欢妍就确定,披风肯定是林陌尘的无疑,

“今日你明明在场,为什么不出来主持公道?”褚欢妍想到今天中午在訾岚阁的情景就忍不住生气,

“妍儿不是主持得甚好吗!”林陌尘嘴角微扬,

“什么甚好,邱砚差点就受伤了,”

“邱砚那小子学艺不精,让他长长记性,再说他也并未受伤啊,”

林陌尘说得也是,毕竟关键时刻他还是出手了啊,褚欢妍一时语塞,

“可是……可是,那个烙什么门的陆子渊,那么坏,你就不想揍他么?”

“哈哈哈,无名小辈,岂用本将军动手,”

林陌尘,要不要那么嚣张啊,褚欢妍见说不过他,气呼呼耍赖道:

“还有,你明明看见那几个大汉欺负我,为什么不帮我?”

“我可是看见你把人家下巴都打碎了啊!”林陌尘坏笑道,

“那是他活该!”褚欢妍想到那个被他ko的倒霉蛋,心里就有些小得意,

“我还想问你呢,那是什么门派的招数?”林陌尘很是好奇,

“嘿嘿!西洋招数,你不懂的,”褚欢妍神秘兮兮笑道:

“怎么样?揍人很实用哈!”褚欢妍甚是得意,

“嗯,是挺实用,就是动作有些难看,”林陌尘认真调侃道,

“什么?难看?林陌尘!你懂什么?能打人就好,要那么好看做什么?”

“哈哈哈哈!”见褚欢妍炸毛,林陌尘大笑起来。

“林陌尘!你还敢笑话我!”褚欢妍气得抡起拳头给了他一拳,

“你还笑!不许笑了!听见没有!”褚欢妍追着林陌尘又要锤他:

“哎呀!说正经事呢,我有事求你呢,我要去救施公子的妹妹,你可要帮我,”

“哦?怎么帮?”林陌尘止住笑问道,

“要不……”褚欢妍略加思索:

“你干脆借点黑甲军给我,扫平那个什么焰什么门!”

“哈哈哈,妍儿以为军队是可以随随便便调动去跟人打架的么?”

“哦,为什么不可以啊?去攻城不也是跟人打架么!”褚欢妍不解,

“我堂堂黑甲军,搅进这等上不得台面的江湖恩怨中,岂不让世人笑话,”

“哦,这样啊……”林陌尘说得也是,人家楚国公府的正规军,跑去打一个什么门什么帮,明摆着欺负人嘛,传出去确实不好听,是有些不靠谱,

见褚欢妍不说话,林陌尘继续道:

“再说这烙焰门,不比一般江湖门派,他门下弟子众多,遍布北地,各处都有他们的势力,加上与宫闱朝廷又有些勾连,今天就算派黑甲军平了他的一座山庄,一个府邸,只要他不交人,恐怕也奈何他不得。”

“嗯,怎么办呢?就眼睁睁看着施公子的妹妹不救了?由着烙焰门为非作歹啦?”褚欢妍愤愤,

林陌尘沉默片刻,摸了摸褚欢妍的脑袋道:

“你可知这施公子的身份?”

“哦?不知,”被人家修理成那样,还有什么身份么?褚欢妍很是好奇,

“这施恩乃东黎国的世子,他的妹妹自然就是东黎的郡主了。”

“啊!施公子是个世子?东黎国?”褚欢妍大吃一惊,

原来,这东黎乃大周的一个附属小国,国主称东黎王,因近年大周朝政衰微,以盛氏一族为首的东黎贵族就起了异心,纠集起来起事造反,意欲摆脱大周的控制,他们围攻东黎王宫,射杀了东黎王,诛杀归顺大周的王室,但世子和郡主却趁乱逃了出来。

其实,东黎王室也曾派人到京中求援,但终因大周自顾不暇没有出兵平叛,致使东黎世子和郡主流落民间。

第六十三章. 赴约

林陌尘前月来平州之前,就是奉父亲之命平定东黎之乱,顺带把东黎各州归为楚国公的势力范围之内,现在叛乱已平,领头叛乱的盛氏一门已让林陌尘杀的杀,囚的囚,剿灭得差不多了,只有盛家的长子盛淞林还不知所踪。

如今,林陌尘已派出暗卫追查盛淞林的行踪,同时差人四处寻找东黎世子和郡主的下落,打算接他们回东黎主事,没想到找了几个月没有消息,却被褚欢妍歪打正着给救了下来。

“这么说,你会帮我啦?”褚欢妍对林陌尘那些国家大事不感兴趣,对那些东黎西黎世子郡主的更是搞不清楚,但说到去救施恩的妹妹便来了兴致。

林陌尘微笑点头:

“嗯,但首先要知道东黎郡主人在何处,”

“呵呵,逮住陆子渊,问个究竟便是,”褚欢妍冷笑道。

林陌尘见她似胸有成竹的样子,便问道:

“妍儿已有良策?”

“嗯,陌尘,你看这样可否?”褚欢妍伏在林陌尘耳边低语,就见林陌尘刚刚还锁住的眉头舒展开来,露出了赞许的笑容。

其实,林陌尘今日从訾岚阁出来,就已吩咐暗卫跟踪陆子渊,找寻东黎郡主的下落,但是这烙焰门耳目众多,高手如云,陆子渊又极谨慎,暗卫虽跟踪多时,也未见东黎郡主半点踪影。

暗卫随后又寻访了多处烙焰门的宅邸,都没有消息,正一筹莫展之时,褚欢妍就闯了进来。

林陌尘听褚欢妍说完她的计策,心里既欣赏又宽慰。

这些年,母亲蒙氏整日催婚,隔三差五就帮他物色适婚女子,时不时还给他弄个美妾放在屋里,但那些公主郡主,世家小姐,不是太过刁蛮跋扈,就是太过娇柔软弱,倒是这个褚欢妍,虽然外表娇小柔弱,遇事却沉着冷静,行事又果敢决绝,极有主见,完全没有小女儿家的做派,让他十分称心。

林陌尘深知,烙焰门这潭水很深,其中还牵涉到某个身处皇宫高位的人,林陌尘虽已暗查多时,还是未及明了。

此时,楚国公府在北地培植的势力还不够强大,不宜过早与烙焰门结仇,以免引来这伙地头蛇的纠缠,给今后的行事带来麻烦。

而他和他的黑甲军也不宜在明面上干涉此事,所以,听了褚欢妍的计策,觉得甚是巧妙,当下就说道:

“好!就依妍儿!”

褚欢妍高兴坏了,虽然这个林陌尘整天板着个死人脸,但还是很好说话,很配合的嘛!她郑重地拍了拍林陌尘的肩,嬉笑道:

“真是个好同志!谢谢啦!”弄得林陌尘云里雾里,哭笑不得,

当下,二人又细细商量妥当了诸多细节,便各自回营准备去了。

第二日午时,艳阳高照,褚欢妍和邱砚如约来到訾岚阁。

两人刚刚走到门口,还没跨进店里,就听见外面的街道一阵嘈杂,寻声看去,就见刚刚繁华的街市上老百姓们到处疯跑躲避,小商小贩携着家当四散奔逃,整条街上人仰马翻,鸡飞狗跳。

褚欢妍正好奇呢,一回头看向店里,发现刚刚还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的訾岚阁,现在也一个人没有了,什么情况啊?这客人和小二也跑得太快了吧,迅雷不急掩耳啊。

不跑不行啊,

此时,就见一大群手里拿着刀斧,气势汹汹,杀气腾腾的从街头走了过来,那阵仗,足足有百十号人之多,就跟港片里古惑仔街头火拼的场面一模一样,

人群里,最显眼的当属那一袭红衣的陆子渊,

“哎哟!黑社会啊!要不要这么夸张啊!”褚欢妍轻哼一声,满脸不屑,

“烙焰门就没有几个高手吗?非要搞人海战术?

陆子渊你好歹也算是武林高手,对付我们两个人,用得着弄这样的阵势么?

林陌尘你有没有搞错啊,这都啥人嘛?还北地第一大帮派,除了陆子渊长得还算周正,都没一个长得像样的好不好,你们烙焰门入会都不面试的么?一群歪瓜裂枣,乌合之众……”

没等褚欢妍嫌弃完,就见这伙人停在了訾岚阁门前的空地上,陆子渊跳了出来,满脸得意地提剑指着褚欢妍和邱砚道:

“哈哈哈!有种!本公子今天带了现银来,小娘子可还要不要赔呀?”

“当然要了,为什么不要?”褚欢妍毫无惧色,

陆子渊见状倒有些意外了,满大街的人都被他吓跑光了,这小丫头却完全看不出半点惧意,

“哈哈哈,今日小娘子恐怕得随本公子回家拿钱了,”说着得意地笑了起来,

一旁的手下也满脸马屁的跟着大笑起来。

褚欢妍实在看不下去,这伙人笑起来比刚才还丑,她正了正色道:

“陆子渊,我最后警告你,老老实实赔钱,带着你的人滚回去,不然不要怪本小姐不客气,下手太狠!”

“哈哈哈哈!”陆子渊又是一阵狂笑:

“我倒想看看你今天怎么不客气!怎么个狠法”说着挥手示意手下拿下褚欢妍,

见众人围了上来,邱砚拔剑护住褚欢妍,怒目对视陆子渊,

就在这时,褚欢妍眼神一凛,朱唇微启,指着陆子渊腰间装赤焰散的布袋大喝一声:

“着!”

那陆子渊的身上立马“轰”的一声炸开了花,接着就燃起火来。

“天哪!什么情况?”烙焰庄的人见少帮主平白无故就被炸了,身上还燃起了黄色的火焰,都吓得倒退数步,不敢上前,更不敢靠近褚欢妍,

“妖女!妖女啊!”

片刻功夫,陆子渊身上的火势就越来越大,他不停在地上翻滚惨叫,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赶忙拥了上去又扑又踩,想要把火扑灭,可那硫磺的火势岂是那么容易扑灭的,不管众人怎么扑,火势还是越来越大,

眼看陆子渊就要被烧成烤全羊了,就听褚欢妍又是大喝一声:

“让开”

话音未落,就见訾岚阁楼上砂土倾倒而下,如瀑布一般,盖在了陆子渊身上,硫磺的火苗瞬间便被砂土扑灭。

但于此同时,漫天的尘沙飞扬,让人半步之内都看不见人影。

“咳咳咳!”

“咳咳咳!”只听得一片咳嗽声。

过了半柱香时间,满天的尘土才渐渐散去,待尘埃终于落定,众人再捂着嘴,擦着眼睛到砂土堆里寻找,那陆子渊早就不见了踪影,再向訾岚阁望去,褚欢妍和邱砚也已不见了。

第六十四章. 黉宇书院

陆子渊平白无故没了踪影,烙焰门的这些属下一个个面面相觑,搞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活见鬼了,少帮主当着这百多人的面被一个女人劫走了,这说出去会有人信么?这回去怎么跟老帮主交代啊?说我们大白天碰到妖怪了,谁信啊?

这时有眼尖的人发现,訾岚阁大门,刚才褚欢妍站过的地方,一根廊柱上,正插了一把匕首,匕首扎着张纸条,取下来一看,纸条上写着:

“明日亥时,城外老君庙,带上施恩公子的妹妹施惠小姐前来换人,否则,陆子渊性命不保。”

众人知道事情不妙,赶紧散了,几个主事的护卫急忙赶回庄上,去禀报帮主,明日亥时换回少主。

再说褚欢妍、邱砚和一众暗卫,顺利劫了陆子渊,也不回军营,而是直奔邯城郊外的一处叫“黉宇书院”的僻静园子而去。

这是座隐秘的书院,周围松柏环抱,绿树成荫,平日里都是一些书生模样的人出入,所以外人只道是个学子们清修读书的地方,并不引人注目。

但实际上,这里是楚国公在邯城的秘密私宅之一,也是林陌尘召集属下培植北地亲信的一处秘密场所。

褚欢妍把陆子渊带到一处密室,掀开他身上蒙着的黑布,就见陆子渊这回可真是伤得不轻。

他的腰上背上腿上都被赤焰散烧得黑糊一片,惨不忍睹,红色的袍子也早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浑身上下都是尘土,样子狼狈不堪。

不过还好,陆子渊的神志尚清,虽然躺在地上动弹不得,但那张没被烧着的脸此刻正怒目瞪着褚欢妍,

“哎呀!杀人不过头点地,这回把他烧成这样,下手是不是有点太狠了哈,”褚欢妍见陆子渊瞪她,心中有些不忍,忙踢了他一脚道:

“陆子渊,看我干嘛?我可是警告过你的啊!叫你麻溜地滚,偏不信,现在可不能怪我啊!”

陆子渊躺在地上正痛得死去活来,听褚欢妍说这样的话,差点没被气死,

“搞成这样,不怪你还能怪谁啊?呜呜呜,”

“当然怪你自己啦,烧伤你的可都是你自己的暗器赤焰散哈,我可是还帮你灭火来着,不是那些砂土,现在你只怕都成烤全羊了,你说你是不是还得感谢我呢。”

“我……我……你……呜呜呜……”陆子渊被噎得说不出话来,遇到褚欢妍这种强词夺理,颠倒黑白的人,还争辩什么啊,干脆死了算了。

一旁的暗卫也实在看不下去,心里暗暗吐槽:

“哎哟,我说郡主啊,不是你让我们拿着铜镜,对着陆子渊照的嘛,原本还不知道你这是作甚,但是刚刚没照两下,陆子渊的袋子就着火了,你还在这里大言不惭地要人家感谢你,呵呵呵,做人还是要厚道些才好啊!”

原来,昨天訾岚阁打斗的时候,褚欢妍就发现了陆子渊腰上随时携带着赤焰散,褚欢妍回到大营,拿林陌尘那件被烧毁的披风仔细研究过,发现赤焰散乃是用赤焰粉和硫磺混合而成,属易燃易爆物品,只要稍稍给它加点温就会瞬间燃爆。

所以,褚欢妍就让人连夜打磨了几面凹镜,趁着今日正午,艳阳高照,陆子渊跟她在阳光下斗嘴的时候,让暗卫们在訾岚阁楼上一起把阳光反射到他的布袋上。

这凹面镜有聚集太阳光的功能,就好像奥运山上采集火种的太阳灶,只要光线聚集一点,不消多时,自会燃起火来。

果真,不到一会儿功夫,赤焰散就燃爆起来,接着暗卫们就从楼上倾倒砂土灭火,顺便逮到了陆子渊,一切设计堪称完美,实施起来也不要太顺利!

见陆子渊气得说不出话,褚欢妍道:

“好了,死不了的啦,好在你昨天撒掉了大半,没及添补,要不这会儿只怕小命都没了,别嚎了,一会儿叫郎中来给你瞧瞧,待明日交出施恩公子的妹妹,就放你回去,”末了还不忘补刀了一句:

“谁让你不安分,惦记人家妹妹的,烧死你也是活该!”

“你……你到底是谁?为……为何要算计我?”陆子渊气急,强忍疼痛道,

“你管我是谁啊?我怎么算计你了?要不是你强抢民女,打伤施公子,砸了我的酒菜,我才懒得理你。”说罢也不再理那陆子渊,抬腿就走了出去。

林陌尘可交代了,现在还不要暴露身份,不是害怕他们,而是免得被烙焰门遍布北地的爪牙缠住,节外生枝。

为了避开烙焰门的暗探,这夜,褚欢妍没有回大营,而是由黉宇书院的仆从领着,住在书院的一处内廷小院里。

这是一处极清净的小院,是林陌尘每次来邯城的固定居所,林陌尘有些洁癖,不喜欢旁人碰他的东西,所以这里平日都锁着,只有仆从每日打扫方可进入,这儿比起军中的营帐可要舒服多了,褚欢妍连日劳累,今日又忙了一天,所以不管三七二十一,见到床榻倒头便睡,不一会儿就梦见了周公。

这夜,除了褚欢妍没心没肺睡得正酣,其他人可都没闲着,

林陌尘此时就身着黑色夜行衣,站在这小院里看着熟睡中的褚欢妍,见她抱着被子睡得香甜,脸上露出一丝温柔的笑意。

这个女子,本可以跟他撒撒娇,让他全权操办此事,救出那东黎郡主,以他林陌尘的实力也不是办不到,可她偏偏选择了自己去解决,而且还办得如此漂亮,怎能不让他又是佩服又是心疼呢。

其实,褚欢妍不知道,今日在訾岚阁,林陌尘一直在暗处,半刻不离地保护着她,比起他自己出征打仗还要紧张,生怕会出什么岔子,生怕褚欢妍会遇到危险,直到看见暗卫带着她进了黉宇书院,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了下来,事后想来,连他自己也觉得好笑,以前就算独自面对千军万马,也没这样不安,现在这是怎么了?

林陌尘出了褚欢妍住的内廷院门,就看见邱砚站在一旁拱手行礼,便问道:

“陆子渊怎样?”

“回将军,苏木瞧过了,没伤到筋骨,就是皮肉毁了,以后怕是要落下残疾了。”邱砚恭敬回道。

苏木乃楚国公府里的郎中,长期跟随在林陌尘身边,也是黑甲军中的军医,医术高明,擅长外伤,深得林陌尘的信任。

“嗯,既是苏木瞧着无碍,便不会有事,只是如此作恶之人,也该给他留点记性,”刚想抬腿出门,又想起什么,

“明日老君庙,可有准备妥当?”

“将军放心,都准备好了!”

“嗯!”林陌尘说着便走出了褚欢妍的院落来到正厅。

第六十五章. 陆婓

林陌尘来到正厅,已有十来个书生打扮的男子在此等候多时了,见林陌尘走进来忙站起身拱手作揖道:

“堂主!”

林陌尘点头示意大家不必拘礼,便大踏步走到主位上坐下,

“禀告堂主,追踪东黎叛党余部的暗卫有消息了,有迹象显示,那盛淞林已离开了邯城,往京城方向去了,盛氏余党在京中有旧部,恐会在京城长期潜伏下来。”

“唔,继续追查,务必找到此人,斩草除根。”

“遵命!”这人领命退了下去,另一男子又上前拱手道:

“禀堂主,据我们墨桅堂安插在烙焰门的眼线传回消息,与陆斐往来的并非宁王,而是另有其人,”

“哦?可有查实为何人?”

“还未查实,不过听陆婓身边的人说,陆婓曾无意中唤过此人娘娘,倒像是宫里的妃嫔,只是,这陆婓行事非常谨慎,如今是谁还未得知。”

林陌尘蹙眉道:“再查,”

这男子也退了下去。

“启禀堂主,陆婓已找到了东黎郡主,现安排在他的居所旁,由他亲自看护,旁人不得靠近,东黎郡主看起来尚好,看样子明日陆婓要亲自到老君庙交人。”

林陌尘听罢站起身来:

“嗯!明日老君庙,墨桅堂弟子需得保护好郡主安全,务必万无一失,不得有误!”

众人皆站起身来,拱手齐声应道:

“是!”。

原来,这墨桅堂乃林陌尘亲自创建的一个江湖门派,门生遍布各地,近两年,墨桅堂在北地广设黉宇书院,招揽各方贤才,只是他堂主的身份甚为隐秘,不为外人所知。

因这黉宇书院招揽的多为正派人家子弟,以读书人及江湖侠客居多,干的也都是正经营生,和那烙焰门的地痞流氓三教九流不是一个路数,所以虽同为北地江湖门派,原先却少有纠集。

如今,墨桅堂的势力在北地发展迅猛,风头直逼烙焰门,因此也就引起了陆婓的警觉。

那訾岚阁亦是墨桅门的私产,前日巧遇褚欢妍,林陌尘也正是在三楼包间里,听取墨桅门的几个大管事汇报清点私产,查验账目等事项。

陆子渊那日也是奉了父亲陆婓之命,到訾岚阁一探虚实的,刚好遇到施恩来寻仇,便趁势砸了訾岚阁

这夜,烙焰门的正堂里,一个看起来约莫五十多岁的男子正满脸怒容地在堂上踱来踱去,这正是陆子渊的老爹,烙焰门的帮主陆婓,在他身后,还站了一个俊朗的少年,此人便是他的得力助手,烙焰门副帮主,他的义子陆鸣珂。

从正午开始,一波又一波的烙焰门弟子派出去打探,到现在已是子夜时分,却没有一丝半点陆子渊的消息,这让他又急又气,急的是听属下禀报,陆子渊被劫走的时候就已经被大火烧伤,现在不知死活,气的是,他烙焰门在北地,白道黑道一向畅行无阻,哪样情报不是手到擒来,这会儿居然连一个外乡小丫头的蛛丝马迹都查不到,真真让人笑掉大牙。

这会儿,去訾岚阁和黉宇书院的探子也回来了,据查,这两处也并无异样,貌似跟墨桅堂并无关联,陆婓越发恼火:

“给我再探!就是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出来!”

“是!”探子唯唯诺诺躬身出去,

眼看都三更天了,也不知道这陆帮主还要折腾到什么时候,这时,一旁的罗师爷似乎想到了什么,站起身道:

“禀帮主,这邯城都翻了个遍,也没有半点消息,据老生推测,这女子定不是寻常人氏,”

“哦?罗师爷请讲,”陆婓停下脚步,

“近日,宁王和镇南将军的人马回京路过邯城,正驻扎于城外,会不会与他们有些干系?”

陆婓略思索,微微摇头:

“这黑甲军里也没听说有女眷啊,”

“非也,帮主有所不知,林陌尘身边常年就跟着一个女子,据说是他的同门师妹,只是平日里都是男装打扮,底下的人并不识得。”

“哦?有这事?快查!”陆婓立刻吩咐属下。

约莫两个时辰,探子回来禀报,黑甲军铁桶一个,根本探查不到任何消息,但据宁王的随从说,军中确有女眷,一个是大将军的师妹好像叫什么蓝姑娘来着,还有一个就是平城郡主。

其中,蓝姑娘甚少出门,也不曾到过城中,倒是平城郡主,时不时在城中闲逛。

“这平城郡主又是何许人也?”陆婓问道,

这时,站在他身后的陆鸣珂上前道:

“回禀义父,这平城郡主正是前些日子于十万军中取黄皋人头的女子?”

“哦?这个女子不简单啊!”

陆婓略一思索:

“看来,此事定与那林陌尘脱不了干系。”

说罢忙命人取来笔墨纸砚,亲自修书一封,封上密印,唤来身边亲侄子陆子圭:

“即刻到宫里一趟……”接着又压低声音在陆子圭耳边吩咐了一番,那陆子圭连连点头,接了信,揣在怀中,连夜往京城方向而去。

次日亥时,褚欢妍带着邱砚和一众暗卫,押着身上蒙着黑布的陆子渊,出了黉宇书院,就朝城南奔去,还未到老君庙,远远就见烙焰门的人早已在此等候了。

这次,陆婓亲自出马,倒是没像昨天陆子渊那般夸张,搞那么大的阵势,而是仅带了四个随从,这四人正是烙焰门的四大高手,人称“虎落平阳”的齐飞虎、姜洛九、陆一平、沈浩阳。

这四人都带着家伙,表情严肃地站在陆婓身后,一看便知武功不凡,不似昨日那帮乌合之众。

“这还差不多,这才有点大帮派的样子嘛,”

褚欢妍看了看陆婓,又看了看见他身后,果然,有个穿着异邦服饰的女子,也就十四五岁光景,生得样貌俊俏,粉雕玉琢,珠圆玉润的甚是惹人喜爱,想那定是东黎郡主了,便上前道:

“陆帮主果然守信,贵公子我也带来了,现在还你。”说着掀开罩在陆子渊身上的黑布,

黑布一掀开,褚欢妍和陆婓都吓了一跳,

“哇塞!有没有搞错啊!陆子渊,你咋搞成这样啊?”褚欢妍惊叫,

“我咋搞成这样,问你啰!”陆子渊恨恨瞪着褚欢妍,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褚欢妍看着他的惨状,忽然忍不住有点想笑,这位给陆子渊包扎的郎中是埃及来的么?怎么把他包得跟一具行走的木乃伊一般。

哎呀!真是好拉风的行为艺术啊!

第六十六章. 施惠

陆婓看到自己的宝贝儿子被弄成这样,又是心痛又是气恼,指着褚欢妍骂道:

“妖女!你把我儿伤成这样,这笔账怎么算?”

“陆帮主,你可搞搞清楚,把他烧成这样的是你们烙焰门的赤焰散好吗,你们整天烧这个烧那个的,自己心里就没点数吗?还好意思怪我!”

褚欢妍说着回头对陆子渊道:

“让你也尝尝自己暗器的味道吧,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再使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了!”

陆婓辩不过褚欢妍,被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你这妖女!废……废话少说,把渊儿还我!”

当下,两边也不再啰嗦揪斗,邱砚押着陆子渊,跟烙焰门的人交换了东黎郡主,便往回撤。

那东黎郡主惊魂未定浑身哆嗦,不知发生了什么,见褚欢妍是这里唯一的女孩,便哭哭啼啼拉着她的衣角不放,紧紧跟在她身后。

褚欢妍怜惜地看着她,这完全还是个未成年的小姑娘嘛,这要放在现代,应该还在读初中,还在爸爸妈妈怀里撒娇呢,这陆子渊也太不是人了,这么小的女孩也要祸害,活该被烧残!下次再让我遇到,看我不直接烧死你!

“郡主别怕!姐姐带你去找你的施恩哥哥!”褚欢妍牵着她的手安慰道,

东黎郡主立刻止住了哭泣,瞪大眼睛望着褚欢妍:

“真的?哥哥在哪儿?”

“嗯!姐姐不骗你!一会儿处理完这里的事就带你去。”

此时,褚欢妍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回到了孤儿院,那时,她也总是为那些被欺负的孩子打抱不平,经常跟比自己大的孩子打架,身上常挂着伤,那时,她也总是这样,牵着这些孩子的手带他们回去。

“嗯,郡主,姐姐问你,那陆子渊可有欺负你?”褚欢妍小心问道。

“我叫施惠,姐姐叫我惠儿就可以了,”这东黎郡主说起话来奶声奶气,完全还是个孩子,

“那个穿红衫的坏蛋抓我回去,要欺负惠儿来着,可惠儿有银宝,他暂且近不得身,没能得逞。”施惠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条黑白相间的小蛇来,

“银环蛇!”褚欢妍吓了一跳。

褚欢妍可是认得这蛇的,她以前在孤儿院的后山上见过,这可是世界上十大著名毒蛇之一的银环蛇啊,虽说施惠手上的这条现在还是幼蛇,但它的剧毒是与生俱来的,人只要被它咬到,不出两个时辰就会一命呜呼,可这东黎郡主却把它藏在怀里,可见定是有些异能。

见褚欢妍惊异,施惠赶忙说道:

“姐姐勿怕,银宝不咬姐姐,银宝是惠儿的伴儿呢。”

两人说话间,陆子渊已经一瘸一拐被烙焰门的人扶了下去,褚欢妍带着施惠也正准备离开,谁知这时,陆婓却忽然翻脸:

“哈哈哈,想走?没那么容易!打伤渊儿的这笔账还没算呢,”

说着手一挥:“通通给我拿下!”

话音刚落,陆婓身边的四大高手齐飞虎、姜洛九、陆一平、沈浩阳便立刻拔剑刺了过来,

“我呸!就知道,你这烙焰门不是什么名门正派,你陆帮主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守信用的小人,上梁不正下梁歪,活该你儿子被烧成残废!”

褚欢妍一边怒骂一边护住施惠,邱砚和一众暗卫早有准备,立刻拔剑迎了上去,一时间刀光剑影,飞沙走石。

陆婓远远看着,并未出手,见褚欢妍身边的几个暗卫武功了得,齐飞虎四人占不到什么便宜,便拍了拍手,从他身后立即又闪出二十来个短衣打扮的男子来,

本来,听说烙焰门是北地第一大帮派,褚欢妍还是有些敬重的,她以前看武侠,江湖中人都是讲礼义,守信用的,她想,这烙焰门能发展这么大,吸引这么多人加入,也定是有些可取之处的,可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这陆家父子的行事风格如此不堪,真心让她瞧不起,

“切,能不能换点花样啊?你以为就你人多吗?”褚欢妍也不示弱,学着陆婓的模样也朝身后拍了拍手,就见她的身后也闪出十多个身着黑衣的蒙面侍卫来,他们手持利刃也迎了上来,这些人都是墨桅堂的高手,就是防备着烙焰门的埋伏。

好吧!既然大家都现身了,也都亮出了底牌,那就打呗。

于是,叮叮咣咣,这两伙人又打了起来,几十个武林高手一起打群架,场面真不是一般的热闹。

陆婓见此情景,知道褚欢妍早有防备,而且看这架势,这些人武功都不差,自己的人能不能打赢现在都不好说,更不用指望他们去抓褚欢妍了,看来自己再不出手就让这小丫头跑掉了,那儿子的仇找谁报去啊。

想到这,陆婓取过一把红缨子,银枪头的长枪,就朝褚欢妍刺来。

“赤焰枪”,邱砚一惊,忙和几个暗卫挥剑阻挡,谁知这陆婓的枪法十分了得,赤焰枪法也着实厉害,邱砚几个又不及防备,没等靠近就被他扫了出去,

褚欢妍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琥珀香袭来,就见陆婓端着长枪飞身到了她的跟前,眼看枪头就要碰到褚欢妍的面门,她正要闪躲,就听到“啪”的一声,陆婓的枪被人从中间劈成了两段,枪头被挡了一下,“嗖”的一声飞了出去,深深扎在了旁边的一棵树干上。

陆婓大惊失色,丢下断掉的枪杆,定神看去,就见一个蒙面的黑衣男子,手持长剑,迎风而立,挡在褚欢妍的面前。

“来……来者何……何人?”陆婓号称天下第一枪,至今还未遇到过对手,可是,就在刚才,这个蒙面男子仅一招就破了他的赤焰枪法,不得不让他心惊胆寒。

那黑衣男子也不回他的话,只是用眼睛的余光瞥了他一眼,沉声吐出一个字:

“滚!”

陆婓自知不是来人的对手,虽然心有不甘,但好汉不吃眼前亏,连忙对属下摆手道:

“我们走!”便带着众人恨恨而逃。

待陆婓走远,黑衣男子揭下面巾,关切地对褚欢妍道:

“妍儿可有伤着?”

“没有啦!林大侠出现得正是时候呢,”

褚欢妍仅凭身形和声音就知道,蒙面男子是林陌尘,所以一点也不惊讶,

“好,回营。”

这次,他们没再回黉宇书院,而是回到了黑甲军大营,此时已是子夜十分,褚欢妍一回到大营,顾不得回自己营房,就先拉着施惠来到东黎世子施恩养伤的住处。

第六十七章. 兄妹团聚

施恩近日在郎中苏木的悉心调理下,伤势已经好了大半,此时他还没有就寝,正坐在床沿上发愁,见护卫来报,平城郡主要见他,忙披上衣服迎了出来。

刚一出门,一个人影就扑了上来,

“哥哥!”施恩还没及看清来人,就被一把抱住,

“惠儿?”幸福来得太突然,施恩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惠儿!真的是你吗?我不是做梦么?”他抱着施惠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前看后看,又朝自己胳膊上狠掐了几下,直到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兄妹二人这才抱头痛哭。

这次东黎叛乱,施恩和施惠的亲人全都被叛党所杀,他们兄妹二人是在几个老将的奋力护卫下才得以逃脱。

他们本打算逃到大周国的国都,寻求大周皇室的庇护,可是,当他们千辛万苦走到邯城,却遇到了烙焰门的少帮主陆子渊。

那陆子渊平日里见惯了妖艳妩媚的中原女子,忽见施惠生得娇俏可爱,明艳动人,顿时起了歹念,仗着人多势众,将施惠掳了去。

施恩拼死讨要,屡屡无功而返,自己反而被打成重伤。

本来,他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想着惠儿落入烙焰门之手,一定是凶多吉少,他们兄妹二人此生怕是再也不能相见了。

他没能保护好惠儿,没能保护好唯一的妹妹,唯一的亲人,感到万分愧疚,觉得自己无颜在这世上独活,正盘算着要了却残生。

但转念一想,国恨家仇未报,而平城郡主又不顾自身的安危,救了自己性命,若是寻了短见,如何对得死去的父母,搭救自己的恩人……

正左右为难之际,惠儿竟完好无损地回来了,怎叫他不欣喜若狂。

兄妹二人抱作一团,痛哭涕淋,一旁众人看到这骨肉团聚的一幕,也纷纷掩面,真心为这对兄妹高兴。

褚欢妍也一边抹眼泪一边朝身边一袭黑衣的林陌尘看了一眼,见林陌尘也正微笑看她,忽然就抑制不住内心的感动,情不自禁一把抱住了林陌尘,她紧紧抱着林陌尘的腰,把脸贴在他胸前抽着鼻子道:

“陌尘!谢谢你!呜呜呜……”

真的得感谢林陌尘,要不是有他的帮助,凭自己的力量,就算抓到了陆子渊,可又怎么打得过陆婓,怎么斗得过烙焰门的那么多高手呢,特别是刚才,千钧一发之际,多亏林陌尘及时出手,要不然结果还真不好说。

对于现代人来说,无论高兴或是悲伤,情绪激动的时候,男女互相拥抱很正常,甚至,陌生的男女在二战胜利的街头接吻都是可以被传为佳话的,

可是,现在是古代啊!褚大小姐,你这样是要吓坏这些古代人的!

林陌尘没想到,褚欢妍会当着这么多人,这么多属下的面忽然拥抱他,一时间也被吓住,愣在原地手脚僵硬,不知如何是好。

不过,虽说有些让人难为情,可林陌尘的心里却很是受用。

好在,那帮暗卫也不是傻子,见此情景,赶紧麻溜地找借口回避了去,

哎呀妈呀!还不快跑,还不赶紧消失,一会儿咱大将军回过神来,你们这些个不晓得何为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喜欢看热闹的家伙肯定会死得很难看。

刹那间,一众亲随暗卫就跑得无影无踪。

过了好一会儿,施恩兄妹才止住了哭泣,施惠跑过来,拉住褚欢妍的手对施恩道:

“哥哥,哥哥,就是这位姐姐救了我,你可要替我好好谢谢她呢!”

施恩抹干眼泪,走到褚欢妍跟前,郑重地给她和林陌尘行了个大礼,跪倒在地:

“多谢大将军!多谢郡主!救了我兄妹二人,大将军和郡主乃施恩施惠的再生父母,今后无论何时何地,只要将军和郡主需要,施恩施惠便是赴汤蹈火万死不辞!”说着就要磕头,褚欢妍哪里受过此种大礼,连忙扶起他们道:

“施公子……哦,不,世子,郡主言重了,快快起来,我可不要你们什么万死不辞,大家都得好好活着,开开心心地活着!”

“嗯,哥哥,郡主郡主的,惠儿都分不清谁是谁了,惠儿还是喜欢叫姐姐,姐姐还叫我惠儿吧,”还是施惠小孩子家天真无邪,心直口快,刚刚还哭得惊天动地,这会儿就破涕为笑了,

“哈哈,好吧!那以后我就多了一个小妹妹啦!”说着三人都笑了起来。

见三人情绪平复,止住了哭,林陌尘这才道:

“世子,郡主,如今黑甲军已平复了东黎叛乱,诛杀了盛氏叛党,国中暂由老臣蒙阁老代为主事,按说找到世子和郡主,应即刻护送回东黎,但末将有君命在身,要先行回京复命,所以,还请世子与郡主同行,先进京面圣,等处理完京城事物返回南地之时,末将再绕道东黎,亲自护送世子郡主回去,意下如何?”

施恩听说叛乱已平,又有蒙阁老主事,心下大喜,这蒙阁老乃东黎国三朝老臣,为人正直,忠心耿耿,虽年事已高,身体却还健朗,在东黎国这种危急时刻,也只有他可以当此重任了。

林陌尘这般安排也的确是思虑周全,施恩知道,盛家根基深厚,在东黎国内的叛党余孽尚未清除干净,在大周各处也多有爪牙,他和施惠如果现在就离开林陌尘,脱离黑甲军的保护,千里迢迢贸然回去,定会身陷险境,生出事端。

于是,当即对林陌尘道:

“大将军思虑周全,但凭将军安排,”施惠一听,立马高兴得跳了起来,

“太好啦!这么说,我可以和姐姐一块进京了?”

“当然啦!惠儿就跟我一起吧!”褚欢妍也很开心。

这军营里,除了她和蓝玉,就没有别的女眷,蓝玉性格又清冷,加上她们这样不尴不尬的关系,所以从不与她来往,她每天就只能跟邱砚玩,可那邱砚毕竟是男子,又是林陌尘的下属,凡事都不方便,这回,突然得了这么个活泼可爱的妹妹,褚欢妍哪有不开心的道理,她以前不大喜欢与人交往,但来到这个异世,遇到林陌尘,遇到邱砚,她自己都感觉得到,她变得越来越开朗,越来越愿意合群了。

当下,褚欢妍便带着施惠告了退,两人叽叽喳喳说说笑笑拉拉扯扯回营帐去了。

看着这二人离去,邱石心里有些发毛,这一个郡主就够折腾了,往后两个郡主,还不知道怎么闹腾啊。

第六十八章. 进宫

没过多日,林陌尘处理完邯城墨桅堂诸事,便率领黑甲军离开邯城,浩浩荡荡回京城去了。

听说黑甲军凯旋回朝,皇上亲自在皇宫摆下宴席,为林陌尘和宁王接风洗尘,文武百官则朝服盛装到城门迎候,京城的老百姓更是倾巢出动,奔走相告,全都拥到了城门口看热闹,一时间京中一片沸腾。

这日,林陌尘带着一众亲兵进城,骑马走在队伍最前面,邱石和一身男装的蓝玉则一左一右紧随其后。

褚欢妍原本一路都是骑马的,但刚到京城附近,准备进入京都地界之时,林陌尘便命人给她和施惠换了一乘马车,并送来进宫要穿的朝服,邱砚和施恩则一左一右骑着马在马车外护卫。

褚欢妍也不知道林陌尘这是何意,只当这是人家古代进京城的规矩,也没多作计较,殊不知这是林陌尘存着私心,褚欢妍的容貌气质都太过出众,他不想自己喜欢的女人被人觊觎。

褚欢妍坐在马车里,听到外面一片人声鼎沸,很是好奇,稍稍掀帘往外看去,就见这京城果然不比寻常,街道两旁高楼林立,商贾店铺鳞次栉比,一片热闹景象,心里不停感慨,这大周还真是繁华啊!

施惠也是第一次来京城,更是兴奋异常,一路叽叽喳喳问个不停,姐姐姐姐的叫个没完,见施惠事事问她,褚欢妍心里就觉得好笑,惠儿虽说是东黎人,好歹还是这个时代的啊,可她褚欢妍,非但不是京城人士,连这个时代的都不是,她对古代世界的见识,除了原主少得可怜的那点存货,全都是她从电视电影里看来的,这跟现实世界还是有差别的啊。

说着话,队伍来到一座巍峨的宫门前,众人下马步行,褚欢妍和施惠则换了软轿,由几名宫人抬着进了皇宫,到了正殿,蓝玉,邱砚和一众没有官职的护卫都不得入殿,只是在廊下候着。

宁王李珏,镇南大将军林陌尘带着四品中郎将邱石,平城郡主褚欢妍以及东黎国世子施恩,郡主施惠一起进了正殿。

正殿里金碧辉煌,文武百官都穿着朝服拱手站在两旁,皇上端坐龙椅,宦官总管允公公则在一旁伺立。

众人对着大殿上端坐的皇帝行礼,就见皇上满脸堆笑地走了下来,一把扶起林陌尘道:

“大将军快快免礼!快快免礼!大将军辛苦了,”又对身后伺候的宦官道:

“快来人,赐座!”

宦官赶紧搬来椅子,请林陌尘落座。

这里,林陌尘坐着,其他人等都站在殿下,皇上重又回到他的龙椅上道:

“众爱卿一路车马劳顿,辛苦了!宁王也辛苦了!”转眼又瞥见褚欢妍:

“这位可是手刃叛贼的平城郡主?”

“回禀陛下,正是臣女。”皇上脸上露出了惊诧的神色。

这传闻中彪悍的女子,怎么竟是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偏还生得这般娇弱,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怎么斩杀黄皋的?没有搞错吧?

皇上不禁啧啧称赞:

“真真人不可貌相啊!平城郡主真乃少年英雄!我大周国的女子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

说罢,又转脸对那东黎世子兄妹道:

“我大周已为东黎平息了叛乱,剿灭叛党,今后东黎国需当尽忠我大周,方可保一世平安啊!”

施恩听罢,只是浅浅一笑,拱了拱手也不作答,心下却轻呸一声:

“你快拉倒吧!东黎遭难,十万火急来向大周求救,你半句话没有,一兵一卒不出,听之任之,致使我全家遭难,要不是镇南大将军出手,指不定现在东黎已经改姓盛了,还不知道谁来给你尽忠呢?这会子倒来说便宜话了,要不要点脸啊?”

皇上说完一番客套话,便招了招手,示意身旁的允公公宣旨,大加封赏了林陌尘和他的黑甲军,林陌尘起身谢恩。

同时,为了表示皇恩浩荡,皇上特地留林陌尘及他的军士在京中修养游玩,待过了太后寿辰,再返回南地。

众人接旨拜谢完毕,这才出了大殿,各自去偏殿更衣歇息,只等着巳时一到,参加皇上设的接风宫宴。

褚欢妍和施惠来到女眷专属的偏殿,脱下朝服,稍稍歇息了一会儿,便换了身轻便的衣裙出了偏殿。

因为紫云殿为内殿,外臣无诏不得入内,邱砚也就不能再跟着她们护卫,而是由一个小宫女引领着她俩朝紫云殿走去。

两个女孩都没来过皇宫,自是处处好奇。

施惠虽从小生在东黎宫中,但东黎毕竟是番邦小国,用度排场自不能与大周相比。

而褚欢妍也仅仅是读大学的时候跟同学去过一次故宫博物院而已,但故宫是明清旧址,跟这里的建筑格局虽大同小异,但装饰风格却大相径庭。

作为一个搞设计的,褚欢妍对建筑和装饰有着本能的好奇,因而也跟施惠一样,跟在小宫女身后,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瞧着什么都新鲜,让人看起来好像两个乡下小丫头刚刚进城。

“唉!可惜了,古代没有相机,这要是能拍些照片,收集些素材该多好啊,”褚欢妍看着巍峨的皇宫和华丽的装饰正胡思乱想,忽然,前面蹿出一条小狗来。

那小狗甚是凶恶,冲着她们三人一阵狂吠,引路的小宫女没留神,吓得一个踉跄摔倒在地,那恶犬见有人倒地,作势就要扑到她身上撕咬。

这是一条样貌有些像吉娃娃的小狗,个子虽小,样子虽萌,却极为凶猛。

褚欢妍见状,立马蹲下身子,怒视着恶犬,同时佯做捡拾石子的动作。

那恶犬见有人要掷它,吓了一跳,忙退缩了回去,立在两三步之外,不敢上前。

褚欢妍蹲在地上,伸手在身边的地上摸索着,晕死啊!这皇宫打扫得也贼干净了吧,怎么连一块小石子也摸不到啊!

见褚欢妍久久没有动作,那恶犬又狂吠着意欲上前,

“太没公德心了,谁养的宠物,出来遛弯也不拴绳子。”褚欢妍骂道,

“回……回郡主,是……是庆阳公主的阿喜,宫里时常有人被它咬伤,郡主当心!”宫女从地上爬起来道,

“这种恶犬,到处咬人,主人不管,就该好好收拾收拾!”褚欢妍挽起袖子,便打算徒手去擒拿这只恶犬,施惠忙拦住她道:

“姐姐小心,恶犬伤人,让我来!”说着挡到褚欢妍前面,从怀中掏出了银宝,轻轻放在地上:

“银宝,去!”

银宝一落地,立马竖起头来,鼓起腮帮,吐着信子,就要去咬那恶犬。

恶犬忽见面前出现了一条白花花的蛇,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嗷”的一声,吓得飞也似地逃了,一会儿工夫就不见了踪影。

“算你跑得快!”褚欢妍站起身来,拍拍手上的尘土,这时,施惠也把银宝收回了怀里。

第六十九章. 公主

虽被恶犬惊扰了一番,但褚欢妍和施惠的好奇心丝毫不受影响,两人依旧开开心心,一路东瞧西看继续朝着紫云殿方向走去。可刚没走几步,迎面就来了一群衣着华丽的宫女和宦官,簇拥着一个头戴金丝凤冠,全身大红盛装的年轻女子。

这女子颇有些姿色,约莫二十岁光景,脸上化着浓艳的梅花妆,一看就知精心打扮过,给人感觉既矜贵又傲娇,

小宫女立马垂手退到一旁,

“喂!你!你!你们看到阿喜了吗?”一个宫女冲着她们三人问道,一副狐假虎威颐指气使的神情。

“回禀公主,阿喜跑……跑那边去了……”

领路的小宫女怯怯地指着刚才阿喜跑远的方向答道,见褚欢妍和施惠两人还像观光客一样站在一旁看热闹,连忙轻声提醒道:

“郡主,郡主!见到庆阳公主,赶紧行礼啊!”

“哦,”褚欢妍这才从皇宫一日游的状态中反应过来,跟施惠一起行礼道:

“臣女见过公主,”

“哦!原来养狗不拴绳子的人就是她啊!真缺德了!”褚欢妍心里暗暗啐道,

庆阳公主不屑地看了她们一眼:

“哪儿来的乡巴佬?”

“回公主,奴婢这是奉皇上之命,引平城郡主和东黎郡主到紫云殿宫宴去,”宫女唯唯诺诺回答,

“平城郡主?”庆阳公主一听立马瞪着褚欢妍:

“你就是平城郡主?”

褚欢妍也不知什么情况,直视着庆阳回答道:

“嗯,正是,怎么了?”

“哼,我当什么人呢?不过是个乡下丫头!”

庆阳公主斜眼打量着褚欢妍,脸上表情复杂,貌似不屑,又貌似嫉妒,

褚欢妍也是莫名其妙:

“什么情况啊?我有惹过她么?这什么庆什么公主的我没见过啊,平州离这里才多远,怎么就成乡下啦?古代人也有地区歧视?这个公主,怎么如此无礼,难怪,连她养的狗都这么欠揍。”

庆阳上下左右打量了褚欢妍一遍,见刚才褚欢妍对皇宫屋舍很感兴趣的样子,便不无得意地道:

“哼!没见过世面的土豹子,此乃我李氏先祖兴建的长庆宫,宫殿屋舍多到你一辈子也走不完,第一次来吧?想来也是,一个乡下丫头,岂是能随随便便跨进我皇家圣殿的!”

褚欢妍听她这番话,便知这个庆阳公主是有意贬损她,也没生气,只是觉得奇怪,她拼命搜索过原主的记忆,完全不认识这个庆阳公主啊,既然素不相识,又无缘无故,公主为什么要这么仇视她呢,当下也不卑不亢地回道:

“呵呵,公主说得是,这长庆宫占地应该约有两千到三千亩,是很大,而且整个宫域按照中轴线对称修建,分为前朝和内殿两大部分,前朝以朝会为主,内殿以居住和宴游为主,这前朝由三大殿组成,内殿由各宫舍组成,宫舍共是九九八十一间,估计公主也没走完罢,这皇宫台基是砖为下,石为上修建而成,为典型的须弥座台基,宫殿材料以木为主,采用的是抬梁式和穿斗式木架结构,这石栏由整块的花岗岩石雕琢而成,上面的花纹是以龙凤纹为多,又以缠枝花相称,雕刻手法是……”

褚欢妍如数家珍,侃侃而谈,好像一名资深导游,又好像是她亲眼看着修建的,庆阳公主和一干宫女宦官听得一愣一愣,惊得下巴都快掉了下来。

“你……你……你是怎么知……知晓的?你……来过?”

“切”褚欢妍微微一笑,也不搭理这帮真正的老古董土豹子,她略行了个礼说道:

“臣女还要赶着去宫宴,如果公主还想听臣女介绍这长庆宫,只得约下次了,先行告退!”说完跟施惠两人扬长而去。

等走出一段距离,离了庆阳公主,施惠好奇地问道:

“姐姐可是来过这皇宫?”

“哈哈哈,没有来过,我胡诌的,”褚欢妍笑道,心想:

“嘿嘿,说我土?有没有搞错?不让你们见识见识,也不会知道什么叫设计学硕士。”

其实,这古代的宫殿建筑大同小异,褚欢妍也只是凭着以前对古建筑的研究再结合历史知识,以及刚才一路观察大概推测的,谁知道还真把庆阳公主给唬住了。

这边,褚欢妍都走远了,庆阳公主这才回过神来,本想羞辱一下那小丫头的,反而被她给呛住,满心懊恼,只得恶狠狠咒道:

“臭丫头!伶牙俐齿,看我哪天不拔了你这利牙!”

“哈哈哈哈!”话音未落,就听见旁边回廊上有人说话:

“平城郡主果然厉害,难怪能入镇南大将军的眼,姑姑想拔她的牙,只怕比虎口拔牙还难哦。”

庆阳寻声望去,就见太子李溯带着一群仆从宫女走了过来。

这太子李溯,今年刚十二三岁,是皇上与过世的徐皇后所生,因是嫡出长子,皇上当年又对徐皇后敬爱有加,所以李溯刚满四岁就册封了太子,只是后来,徐皇后在一次意外中过世,太子年幼,便交由荣贵妃抚养,现如今已经四五个年头了。

当年徐皇后过世,皇上悲痛万分,发誓再不另立皇后,所以至今皇后的位置都还空着,只有那荣贵妃代行皇后之职。

庆阳公主见是太子,便问道:

“太子殿下这是要到紫云殿参加宫宴的么?”

“正是,姑姑应该也要去紫云殿吧?怎么这会儿往回走呢?”太子好奇地问道,庆阳公主刚刚跟褚欢妍迎面走来,正是紫云殿宫宴相反的方向。

“唔……唔……我……本宫还有点事儿,太子先行一步,我一会儿就来,”见庆阳支支吾吾,太子心下也猜到了八九分,便不再言语,拱了拱手,自顾自带着人朝紫云殿方向去了。

这紫云殿,乃皇宫内殿,是皇帝平日里大宴群臣的地方,殿门正对着一大片水池,水池里种着满池荷花,当下,正值夏末,荷花开放,亭亭净植阵阵飘香,在这里一边用膳还可以一边赏荷,真是件又风雅又惬意的事情。

褚欢妍和施惠有说有笑来到紫云殿,见宁王等人都已到了,太子也随后走了过来,今日宫宴,皇上高兴,大宴宾客,有参与北地战事的有功之臣,也有内阁文武百官,更有外邦的世子郡主,乌泱泱坐了一大殿。

宁王和太子作为宴请主人作陪,又因为有女眷,所以庆阳公主便也以主人身份一同参加。

第七十章. 赐婚

褚欢妍进了紫云殿,四下打量了一周,见林陌尘和施恩还未到,便朝太子和宁王行了礼,跟着宫人的指引入了坐。

这时,太子笑道:

“这位就是平城郡主?”

“臣女见过太子殿下,”褚欢妍应道,

“真是闻名不如见面,郡主姐姐果然与众不同!真乃神仙般的人物!”

“殿下过誉了!臣女愧不敢当。”

“溯儿对郡主姐姐的胆识着实佩服,姐姐若是得了空闲,泰安宫多走动走动,母妃也常常提起姐姐,让溯儿多请教请教呢。”

“多谢贵妃娘娘和太子抬爱,臣女惶恐!”

二人寒暄了几句,太子又向殿内看了看问道:

“郡主姐姐,大将军还未到么?”

“回殿下,臣女没跟大将军一路,不知道大将军何处。”

“呵呵,别是被什么绊住脚了罢,”太子揶揄地笑道,

“嗯?殿下此话怎讲?”褚欢妍不明所以,

“嘿嘿嘿,”太子也不作答,只是狡黠一笑便不再言语,坐回了自己的座位。

褚欢妍愈发糊涂,打什么哑谜啊?林陌尘那凶神会被谁绊住脚啊?

褚欢妍看向太子,见他虽然年纪不大,却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心想,这皇宫里面只怕也不是一团祥和罢,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肯定少不了,要不然这么一个半大孩子怎么会有如此城府。

那荣妃娘娘也是,从未与她谋面,素无瓜葛,怎的就会时常提起她来呢?

这太子说话看似玩笑,但言语间古古怪怪,一定有什么隐情。

其实,褚欢妍有所不知,只要是这宫里的人就都知道,林陌尘十有八九是让庆阳公主给绊住了,庆阳公主钟情镇南大将军林陌尘,是长庆宫里众所周知的事情。

那还是旧年,庆阳公主在一次宫宴上,第一次见到了凯旋而归的平南将军林陌尘,便一见倾心,一门心思就想嫁给他。

自古美女爱英雄,庆阳公主当然也不例外,这原本也是件无可厚非的事情。

加上她又是公主,身份尊贵,自身条件又不差,那还不是想嫁谁就嫁谁,何况,她以公主之尊下嫁林陌尘,也算是林陌尘高攀,楚国公府祖上积德了。

当时,庆阳公主一表明此意,太后和皇上大为欣喜,皇家正愁找不到法子笼络林陌尘,钳制楚国公呢,公主愿意嫁到南地楚国公府,岂不是皆大欢喜,求之不得,所以当即就降了一道圣旨,招林陌尘为驸马,把庆阳公主赐婚给他。

这本来是件天大的喜事,文武百官正要给楚国公道喜呢,事情就来了个大翻转,让众人下巴掉了一地。

原来,林陌尘跟正常人脑回路不太一样,根本就不买皇帝的账。

他见了庆阳公主一面,估计连正眼都没瞧一瞧,就以祖母去世,有孝在身,不宜婚娶为由,愣是把圣旨给退了回来,一点余地不留,一点脸面不给,直接把皇上搞得灰头土脸极其尴尬。

可那庆阳公主明知道林陌尘把赐婚圣旨退了回来,却还不死心,等林陌尘孝期一过,便又开始不依不饶,非要皇兄再次下旨,赐婚林陌尘,还非得让皇上逼林陌尘就范,若不依允,干脆降罪于他。

想那林陌尘是什么人物,脸黑心辣,活阎罗一个,皇上笼络他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庆阳公主得罪了他,而且,林陌尘的祖母早八百年都过世了,说祖母去世,明显就是个借口,为了赐婚圣旨这事,皇上都丢过一次脸了,怎么还会傻到再去寻林陌尘的不痛快。

所以,不管庆阳公主隔三差五怎么闹腾,他只是不管,结果,眼看庆阳公主都要二十岁了,却还未许配人家。

那些皇室宗亲,豪门世家都知道庆阳公主刁蛮跋扈,整日在宫里打骂宫人,无理取闹,除了蹇太后有时候见闹得实在不像话了呵斥两句,其他也没人敢管。

而且,她一门心思要嫁给林陌尘,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更是没有任何人敢去求娶。

看来,照这样下去,这庆阳公主恐怕只好当老姑娘,老死宫中了。

褚欢妍一个养在深闺的女子,又才穿越来,哪里知道这些皇宫陈年的八卦新闻,见林陌尘没到,只当他是路上遇到了什么熟人朋友有事情去了,再说,林陌尘的事儿也和她没相干,她管得着么,她本来就神经大条,只一会儿工夫,就把这事忘了,更没把太子的话放在心上,照样跟施惠说笑玩乐。

殊不知,这宫宴上的人都替她捏把汗呢。

“这平城郡主,不是林陌尘下了聘的未婚妻么?这么一个小姑娘,没心没肺的,还乐呵呢,一会儿庆阳公主驾到,指不定会拿她怎么出气,怎么为难她呢。”

再说林陌尘在偏殿更衣出来,也朝着紫云殿走去,邱石和施恩紧随其后。

谁知刚走到半道,就被庆阳公主一行人截了下来。

林陌尘三人拱手行了礼,庆阳公主笑道:

“有些时日不见了,林将军可还安好?”

林陌尘“嗯”了一声,算是作答,

“近日听闻大将军得胜回朝,本宫特地来给大将军道喜了!”说着千娇百媚地冲着林陌尘回了个礼,

“嗯,”林陌尘还是黑着张脸只嗯了一声,

“将军此次征讨北狄,收复失地,可是为我大周立下了汗马功劳,真真辛苦将军了!本宫在此也替皇兄谢过将军!”

“嗯!”

“皇兄此次在紫云殿摆下盛宴,就是专为林将军接风洗尘,犒劳将军的盖世之功呢,”

“嗯!”

“……”庆阳公主,

林陌尘本就是沉默少言的人,不管庆阳公主怎么没话找话,林陌尘就只是一个“嗯”字,搞得庆阳公主好像在说单口相声,甚是无趣。

“林陌尘,有你这样聊天的吗?你简直就是话题终结者好不好,到底还能不能愉快地相处啊?”

庆阳公主心里腾起了怒火,这要是换了平日,庆阳公主早就发作了,可是这会儿,她强忍着要窜出来的火苗,尽量用温顺的口气继续跟林陌尘搭讪道:

“陌尘,流芳宫新近芙蓉开得正艳,甚是好看,宫宴过后可否移步去流芳宫赏玩一番呢?本宫特地备下上好的女儿红等将军同饮呢。”

“末将无暇,”林陌尘冷冷回绝,干脆利落。

哎哟!终于肯蹦四个字了哈。

第七十一章. 冲突

庆阳公主见自己都这般低声下气,放下身段亲自来请,林陌尘还是这么不领情,居然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直接拒绝她,一点脸面不给,终于压不住冒起火来:

“林陌尘,你……你到底还要本宫怎样?”

见庆阳公主老羞成怒,林陌尘只是淡淡道:

“末将还要赴紫云殿宫宴,告辞了。”说着拱了拱手,抬起腿便走了,

那庆阳公主也是要去紫云殿的,因此也随了林陌尘一道,并快步跟上林陌尘,恨恨嚷道:

“林陌尘,我刚刚见过你那什么郡主,一个乡下丫头,有什么好的?哪点能与本宫相比?我就是不明白了,你什么眼光?”

林陌尘略皱了皱眉,并未停止脚步去搭理她,

“一个没有任何封地的空头郡主,凭什么?皇兄封她个郡主只不过是个虚名,我堂堂大周国公主,难道还比不上她么?你娶她为正妻,那将本宫置于何地?”

林陌尘听庆阳公主说完这番话,停下脚步,回头盯着她,嘴角微微翘了一下,露出讥讽的笑意:

“平城郡主乃末将三聘六礼要娶的正妻,现在是,以后也是我林陌尘唯一的妻子,本将军不会纳妾,公主还请自重,休要再提这婚嫁之事!”说罢转过身去就要离开。

庆阳公主听了他这话,脸色大变,气得眼睛都绿了,这话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人家非但不娶你为正妻,连给人家当妾都不要。

“你……你……好!林陌尘,你……你给我站住!”庆阳公主气结,她从小到大,人人宠着她惯着他让着她怕着她,去哪儿都是众星捧月,何时受过这等委屈,

这林陌尘也太欺负人了!

见林陌尘要走,庆阳公主一时情急,也顾不得身份礼仪,伸手就抓住了林陌尘的腰带,拉住了他的衣衫。

林陌尘一惊,庆阳公主这个举动也太出乎意料了,他完全没有想到,堂堂公主,竟会这样不要脸面胡搅蛮缠。

“放手!公主自重!休要胡闹!”林陌尘回过头大声喝道,并挥手甩开了她。

“呜呜呜,林陌尘!不许走!你倒是给本宫说清楚……呜呜呜,到底要本宫怎么做……”庆阳公主并不甘心,说着又要作势扑向林陌尘,好在,跟随她的宫人和宦官反应了过来,见公主失去了理智,闹得实在不成体统,赶忙上前拦住了她。

公主被人拦着动不了手,口中却还在不管不顾地大声威胁道:

“好!很好!林陌尘,看好你的正妻,那个平城郡主,叫她给本宫等着,本宫不会善罢甘休的!”

“嗯?”林陌尘听她这样说,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居高临下皱眉直视着庆阳公主,

见林陌尘表情吓人,庆阳公主心里有些胆怯,但仗着自己的身份,嘴上还是不服气地嚷道:

“本宫绝不会放过她!定会要她好看!”

林陌尘轻哼一声,一字一句道:

“给我听好!你要是敢动妍儿一根汗毛,我是说一根汗毛,林某定荡平你这流芳宫!”说罢,头也不回,拂袖而去,留下庆阳公主一干人张着惊诧的大嘴,呆呆站在原地。

庆阳公主心里满是委屈和愤怒,但等林陌尘走远,稍稍平静下来后,也觉得自己刚才动手拉扯林陌尘甚是不妥,心中不免又有些恼火和羞愧:

“大将军这是生气了么?你们这些奴才,刚才怎么不拦着本宫?”众人深知公主的脾气,也不敢反驳,只得赶紧好生哄劝道:

“公主多虑了,公主身份尊贵,大将军怎么会生公主的气呢?大将军只是忙着赶去宫宴,言语有些着急,冒犯了公主,”

“是啊!是啊!”宫人齐声附和道:

“公主身份尊贵,比那个郡主可强多了,一会儿公主不是还有节目要送与将军么?将军一定会被公主的美貌和才艺倾倒的,怎么还会生气呢……”

众人一阵睁着眼说瞎话地忽悠讨好,总算把庆阳公主给哄得消了气,一群人这才慢慢朝紫云殿走去。

这里庆阳公主前脚刚走,后面就又走来了一群人,正是怡庆宫的宜妃刘青梅,她也是正要去紫云殿参加宫宴。

刚才她走到回廊,正好看到了庆阳公主和林陌尘争执的一幕,心里大为不屑:

“切,还美貌?还才艺?上着杆子倒贴人家都不要,真是够贱的,哼!”

但一转念,又叹了口气:

“唉!可人家是公主,皇上的亲妹妹,太后的掌上明珠,含着金钥匙出生的,有什么办法呢,在这长庆宫里,要想站稳脚跟,出人头地,还是要搏得太后的喜爱,争得皇上的宠幸才行,而这个刁蛮蠢笨的庆阳公主倒是可以好好拉拢利用一下,”正边走边盘算着,前面一个宫女忽然停下脚步叫了起来:

“娘娘,您看,这是什么?”宫女从地上捡起一个玉佩递给刘青梅,

刘青梅用手帕接过来仔细打量,只见这枚玉佩晶莹剔透,色泽碧绿,玉质和雕工都属上乘,绝不是寻常人佩戴的物件,而且,这枚玉佩一看便知是男款,是身份尊贵的男子挂在腰间的装饰。

“呵呵呵,定是镇南大将军的罢,”刘青梅联想到刚才林陌尘和庆阳公主拉拉扯扯的一幕,立刻判断出这玉佩定是林陌尘遗落的,真是想什来什么,心里顿时生出一计:

“待我亲自交与公主罢,”说着,把玉佩往袖子里一拢,也不动声色,继续款款朝着紫云殿走去。

刚才,邱石和施恩一直跟在林陌尘身后,但并没有注意到林陌尘遗失了玉佩,当时,两人只顾着注意听林陌尘说的话了,都没关注地上。

他们两人听了林陌尘跟庆阳公主说的一番话,都觉大快人心,颇为高兴,邱石是觉得,大将军娶了褚欢妍后,若是再纳蓝玉为妾室,着实委屈了蓝姑娘,现在大将军言之凿凿,不会纳妾,他是真心替蓝玉高兴。

而施恩则觉得,褚欢妍是自己和妹妹的救命恩人,那么好的一个女孩,就应该得到大将军的好好对待,现在大将军不吝得罪公主,如此一心一意爱着护着褚欢妍,他是真心替褚欢妍高兴。

两人各自怀着不一样的高兴跟在林陌尘身后,不一会儿,三人便来到了紫云殿。

紫云殿此时已经高朋满座,人声鼎沸,见林陌尘走了进来,众人皆站起身来拱手行礼,齐声祝贺大将军得胜回朝。

林陌尘也不停步,只微微颔首,略拱手回礼,便大踏步穿过人群,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到右手主宾位坐了下来。

第七十二章. 胡旋舞

不一会儿,庆阳公主也走了进来,她今天本就一身红装,又因刚才路上与林陌尘起了冲突,脸上愠色未消,整张脸涨得通红。

众人见状,就知她准是又碰了钉子,都不敢吱声,纷纷落座不敢上前与她寒暄。

宾客们都已到齐,这时,允公公从主位后的屏风里走了出来,对着殿内大声宣道:

“皇上驾到!荣贵妃驾到!”

接着,就见皇上携着荣贵妃从后殿走了出来,众人赶紧站起身,整理衣装,拂直衣袖弓身行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贵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众爱卿平身”皇上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拉着荣贵妃的手一起在主位上就坐,宁王和其他嫔妃见皇上坐下,这才按照尊卑位份依次落座。

宫宴正式开始,皇上起身,先是举杯说了些祝福国泰民安五谷丰登的话,又特地大大褒奖了林陌尘和宁王。

随后,文武百官又在丞相章铭杰的带领下,举杯敬祝皇上贵妃福寿安康,千秋万代……

一番客套过后,皇上这才坐下,宫人开始布菜,众人也都纷纷落了座,各自饮酒用膳。

这里宾客一边用膳,宫里的歌舞艺伎也一边开始表演助兴,一时间鼓乐齐鸣,仙乐缭绕,紫云殿里一派欢快和谐的景象。

褚欢妍和施惠坐在紫云殿左面的女宾区域,这里落座的都是一些嫔妃,公主,贵族大臣家的女眷,与男宾客之间隔着一层薄薄的青丝帷幔,虽然只是象征性的隔断,透过薄纱也能互相看得见,但毕竟有了遮挡,没有敞开来得那么方便。

褚欢妍的位置与林陌尘右手主宾的位置相隔甚远,中间还隔着一个大殿,大殿上又不断有歌舞艺伎穿梭表演,所以两人也说不上话。

褚欢妍从来没有参加过这么正式,这么隆重的国宴,此情此景,以前也仅是在电影电视上见过,现在身临其境,感觉很新鲜,也很有趣。

她饶有兴致地看着歌舞表演,品尝着美味佳肴,蓦地抬头,发现林陌尘正端着酒杯,目光紧紧跟随着她,半刻不曾离开。

林陌尘的目光里有些许探寻的意味,既熟悉又亲切,虽隔着人群,但褚欢妍还是忽然感觉像被闪电击中了一样,一阵脸红心跳,

“哎呀!林陌尘什么意思啊?这是来电么?”

褚欢妍不好意思起来,冲林陌尘微微一笑便低下头,佯装埋头吃饭。

其实,林陌尘一直看着褚欢妍,是因为刚才路上庆阳公主的那番话,担心庆阳公主找了褚欢妍的麻烦,让她受了委屈心里不自在,所以才关切地盯着她,但见她并没有什么反常,跟没事儿的人一样,该吃吃该乐乐,也就放下心来。

这两人互相看看,自己没觉得有什么奇怪,但在旁人眼里,却是眉来眼去,秋波暗送,暧昧得很,特别是庆阳公主,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眼睛一刻也没离开林陌尘,见林陌尘跟褚欢妍郎情妾意好不甜蜜,一时间满心满脸的羡慕嫉妒恨。

她咬牙切齿,瞪着褚欢妍,眼里都快喷出火来,恨不得立刻跑过去,直接把褚欢妍给大卸八块。

身后的宫女瞧出了庆阳公主的心思,赶忙上前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庆阳公主这才强压住心头妒火,走出了自己的座位,绕到大殿上,屈膝给皇上行了个礼道:

“启奏殿下,今日为宁王哥哥和大将军庆功,难得君臣同庆,宾主尽欢,庆阳想献舞一曲,权当为皇兄的宫宴助兴罢,还望皇兄准许。”

皇上听罢,哈哈大笑:

“好!好!好啊!皇妹的胡旋舞乃当今一绝,就跳一曲胡旋吧,朕准了!”

见皇兄恩准,庆阳当即谢了恩,退到旁边侧殿,脱下宽衣广袖的汉人服饰,换了一袭红色轻薄的窄袖长裙,赤着足,带上脚铃,领了伴奏的乐师就来到大殿中央。

庆阳公主这是早有准备,今天宫宴,她就是冲着林陌尘来的,为了能在林陌尘面前一展风情,搏得青睐,这胡旋舞她可是在宫里舞师的教导下苦练了好几个月呢。

众人见她一身胡服,惊艳不已,皆是惊叹:

“这充满异域风情的胡服穿在庆阳公主身上,真乃风姿卓越,性感迷人啊!”

而这胡旋舞,也是西域胡人的舞蹈,用鼓声和铜铃奏出欢快的旋律,配上快速旋转的舞蹈动作,跳起来变化无穷,时而静若处子,时而又动若脱兔,让人目不暇接,眼花缭乱。

而庆阳公主为展示自己的舞技,搏得林陌尘的青睐,更是使出浑身解数,鼓点击打得更密,舞步也旋转得更快,好似一阵旋风刮过,引得众宾客连声喝彩。

褚欢妍一边观看也一边由衷赞叹:

“哇塞!庆阳公主的扮相是真好看!身材也超棒!”

“嗯!这要是参加电视舞林大会,指不定会得冠军啊!”

“唉!这庆阳公主人虽可恶了些,可这胡旋舞跳得是真好啊!大神级别啊!”

褚欢妍看得都快入了迷。

可是,看着看着,她就发现好像哪儿不对劲了,

“嗯?不对啊!喂!喂!这名选手,偏台啦!这位选手,怎么转来转去都是在林陌尘一个人眼前转啊?好歹转过来,照顾一下我们后排观众吧,咦?什么情况……”

看到这个情景,褚欢妍忽然记起了刚才太子揶揄的话,又想起庆阳公主刚才跟着林陌尘一前一后进来,两人似有芥蒂,还有庆阳公主莫名其妙对她的仇视……

褚欢妍这时才恍然大悟,恨恨盯着林陌尘:

“我勒个去!搞了半天,你是被庆阳公主绊住了脚啊!你们这两货肯定有事!”

这时,就好像要验证褚欢妍的怀疑一样,庆阳公主许是旋转得太快,也或许是故意,忽然就失去了重心,“吧唧”一下摔到了林陌尘怀里,见林陌尘下意识伸手接住了她,自己正巧躺在林陌尘怀里,庆阳公主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顺势晕了过去。

鼓声乐声骤停,整个紫云殿的人全都满脸惊诧地望向林陌尘。

林陌尘刚刚压根没在看庆阳公主舞蹈,他一直盯着褚欢妍来着,看到褚欢妍一会儿兴致勃勃看演出,一会儿若有所思,一会儿又狐疑地盯着他似有愠色,正不知为何,一走神,眼前忽然就跌下一个红色人影,好在这是内殿,没让他佩剑进来,否则他定是拔剑把这红影斩成了两段。

第七十三章. 荷花池

林陌尘看见一个红影朝自己跌落下来,下意识抬手挡了一下,见是个大活人,便顺势接住了她,定睛一看,怎么又是庆阳公主?而且还是个穿着薄纱,疑似**,晕了过去的庆阳公主。

林陌尘吃了一惊,赶紧抬眼去找褚欢妍,就见褚欢妍面上已经有些难看,正拿眼瞪着他。

林陌尘不知如何是好,忽又见殿上宾客,包括龙椅上的皇上皇贵妃都眼巴巴在看着他,一时也不好直接就把庆阳公主给扔出去。

他略定了定神,很绅士地扶起庆阳公主,回头唤来宫人:

“把公主扶下去!”

身后的宫女赶紧上前,连声轻唤:

“公主,公主,您怎么了?醒醒,快醒醒!”庆阳公主见林陌尘完全不为她所动,虽然心有不甘,也只得装作头晕,扶着额头,由着宫女把她扶了下去。

林陌尘这样处理,已经给足庆阳公主面子了,他没有任何失礼,众人也没觉得有何不妥,倒是庆阳公主,自己穿成这样,都快脱光了主动投怀送抱,林陌尘依旧完全不动心,刚刚扶她起来的时候,居然还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句:

“公主请自重,休要玩花样,本将军没兴趣!”

林陌尘,你要不要那么直白啊!呜呜呜!

此时,菜品已经上到第十道了,宫宴也接近了尾声,被庆阳公主这一闹,皇上脸上有些尴尬,见门外的荷花开得正盛,便站起身来对荣贵妃道:

“爱妃,陪朕到荷花池边走走,消消食,”说着又对众人道:

“众爱卿请自便。”

众人见皇上走了出去,顿觉放松了许多,有的依旧留在座位上喝酒行乐,有的便三五成群开始聊天劝酒,也有那喜欢拍马奉承的,便随了皇上步出大殿,来到池边欣赏荷花去了。

褚欢妍觉得有点吃撑了,又因为想着林陌尘跟庆阳公主的事,心有不快,便也拉了施惠步出紫云殿,来到荷花池边散步。

这皇宫的荷花池还真是够大,面积足有十几亩,比一个标准的足球场还大,里面种满了荷花。

现今正值夏日,荷花开得正盛,习习微风吹动着满池荷花,景致甚是怡人。

众人正吹着荷风,欣赏着满池的荷花,忽然有人喊道:

“快看啊!那是什么?”

大家寻声望去,就见荷花池中间的假山上,卧着一只浑身湿透,正瑟瑟发抖的小狗,

“是阿喜!”有宫女认出了庆阳公主的狗,

“阿喜怎么会跑到那上面去了?阿喜!快过来!”

可是不管宫人怎么哄逗,阿喜就是不理,呆呆的,一副被惊吓到的表情。

这时,庆阳公主已经换下了舞服,重又回到宫宴上,见门外荷塘边一群人正嚷着阿喜的名字,也赶紧跟了出来,当看到自己的爱犬这副模样,又是心疼又是着急,忙命身边的宦官宫女道:

“你!你!给我快去把阿喜抱回来!”

“公主,这荷塘长满荷叶,下面又全是淤泥,没法凫水过去啊,”

“我不管,你们马上给我想办法把它弄回来,否则,否则扒了你们的皮!”庆阳公主一向任性,蛮不讲理。

“还是赶紧去找个采莲盆吧,要不去弄条小船也行,”有人提议道,

可这皇宫里的荷塘,本来就只是用来观赏的,从不需要采莲盆采收莲蓬莲藕,就算有,这一时半会上哪儿找去啊。

小船倒是有,可那是在后花园的湖里,而且都是雕龙画凤的游船,先不说怎么把船搬过来了,就算搬运了过来,在这布满荷叶的池塘里也根本施展不开。

褚欢妍和施惠见众人束手无策,庆阳公主急得不行,心里暗暗发笑,施惠冲褚欢妍做了个鬼脸,两人相视一笑。

呵呵,看来这只恶犬被银宝吓得不轻啊,自己凫水逃到假山上不敢回来了。

庆阳公主这儿正急得不可开交,猛一抬头,见褚欢妍和施惠正在池边悠闲地赏荷,居然还在偷笑,明显就是在嘲笑她,顿时火冒三丈,冲着褚欢妍骂道:

“贱人,敢取笑本公主?”

“我哪有?”褚欢妍哪里会承认,赶紧申辩,

“贱人,我亲眼所见,还敢抵赖?”庆阳公主一看到褚欢妍就妒火中烧,见林陌尘还在紫云殿里被文武大臣围着劝酒脱不了身,便想趁此机会教训一下褚欢妍,

“来人啊!这两个小贱人敢取笑本公主,给我拿下,好好掌嘴!”

见公主发话,宫人忙应道:

“是!”可答应归答应,却没人敢真的上前。

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庆阳公主这是在故意找茬,为难平城郡主,可这平城郡主也不是一般人物啊,她可是林陌尘的未婚妻啊,惹谁不好,偏去惹林陌尘那恶煞,嫌命长么?

“呵呵,公主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褚欢妍也不惧她,轻笑一声就想转身离去,庆阳见众人都站着不动,褚欢妍要走,气得上前一把拉住褚欢妍就要动手。

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低喝:

“住手!胡闹!”

原来,皇上跟荣贵妃看到一群人在荷塘边聚集喧哗,便也走了过来,

“庆阳,不可胡闹!”皇上这会儿安抚林陌尘还来不及,不想庆阳公主为了这点破事开罪于他呢,

“皇兄,这个贱婢取笑本宫,你都不管么?”说着上前拉住皇上撒娇道,

“平城郡主乃我大周国的功臣,朕亲封的郡主,庆阳不可无礼!”皇上怒喝道,

荣贵妃见状,也赶紧上前扶着庆阳公主好生劝慰,并笑着开解道:

“皇上息怒,公主小孩儿家,爱犬心切,情急之下失了礼仪,也是情有可原的,”又回头对褚欢妍笑道:

“女孩子们闹着玩,还望郡主勿怪,”

“呵呵,”褚欢妍干笑着,也不知怎么答话,

“皇兄,皇嫂,当我不知道吗?你们这样偏袒她,不问青红皂白,不管事情原委,不就是忌惮林陌尘嘛,林陌尘欺负我,现在连这贱婢也敢欺负我,你们不管,却还护着她,你们还是我的皇兄皇嫂嘛?呜呜呜呜……”庆阳公主说着还委屈地哭了起来。

皇上虽然知道庆阳公主一贯无理取闹,八成是故意刁难褚欢妍,但她的这番哭诉也不是全无道理,而且还刚好戳中了他的痛处,林陌尘那厮确实可恶,仗着自己手握兵权,完全不把他这个皇上放在眼里,庆阳无非就是倾慕他而已,也没犯什么错,想着庆阳一片痴心,林陌尘却一点颜面不给,皇上此时的心里也觉得窝火。

第七十四章. 护驾

“唉!”皇上叹了口气,不再做声,摇摇头转身走了,由着庆阳公主继续哭闹。

荣贵妃见皇上不管,自己是后宫之主,不好也跟着走了,只得留下来一边好生劝慰公主,一边命允公公赶紧找人,想办法救回阿喜。

见此情景,褚欢妍也轻叹了一声,她搞不清楚林陌尘跟庆阳公主到底有什么过节,到底有什么旧情,现在两人又是什么情况,但很明显,公主是因为吃醋而迁怒于她,

“唉,林陌尘,你自己欠的情债怎么都要连累到我啊?一个师妹还没闹明白,这会儿又来个公主,我这是找谁惹谁了啊?”

褚欢妍也觉得很无奈,她不想没完没了地跟庆阳纠缠,虽然觉得自己也没有什么过错,但刚才她确实是在取笑庆阳来着。

她抬头看向天空,寻觅了一阵,见有一个黑点正在皇宫上空盘旋,便开口道:

“公主勿急,待臣女帮你拾回阿喜,咱两的事就一笔勾销罢。”说着也不管庆阳公主答不答应,甩开庆阳的手,后退几步,站到一处无人的空地上,抬起右手对着天上大声唤道:

“泰森,这儿来!”

众人不知何故,都抬头看向天空,就见一只全身乌黑,样貌狰狞的鹰隼朝着褚欢妍急速俯冲下来,

“天哪!这是什么鬼啊?”在场的人都吓坏了,飞也似的四散逃窜。

因为这是内殿,没有配备弓箭手,只有几个亲兵护卫,所以一众侍卫只得连忙拔刀护着皇上,口中大喊:

“护驾!”

“护驾!”

“保护皇上!”

这时,紫云殿里的文武百官听到动静也蜂拥跑了出来,一眼就看见那只黑色的食狼鹰正从空中飞扑下来,然后收拢双翼稳稳落在了褚欢妍的手臂上,那黑鹰立在褚欢妍臂上,用一双警惕的目光扫视着四周,一副随时准备攻击的架势。

褚欢妍托着泰森,也不理会众人的惊惧,她轻抚了一下泰森的脑袋,微微一笑,指着荷塘中央假山上的小狗,亲昵地对黑鹰道:

“泰森,去!”

那黑鹰好似听懂了褚欢妍的指令,忽地扑腾了一下翅膀,飞到了荷塘中间,用鹰爪拾起假山上的阿喜又飞了回来,

“好样的!真棒!”褚欢妍从泰森爪中接过已经被吓得缩成一团的阿喜,递给庆阳公主:

“公主,你的阿喜,我们两清了!”说着,又把脸略靠近黑鹰,伸手摸了摸着它的小脑袋,黑鹰立刻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脸颊。

跟黑鹰亲昵了一阵,褚欢妍便把手稍稍举了起来,黑鹰像是明白了她的意思,立刻扑棱了几下翅膀便飞走了,不一会儿就飞得不见了踪影。

这一来一去,也不过几分钟的事情,在场的众人根本都没反应过来,都还愣在原地瞠目结舌。

庆阳公主此时也抱着阿喜,呆呆的一动不动杵在那里,脸色煞白,看起来被吓得比阿喜还惨。

这次紫云殿宫宴过后,褚欢妍算是在皇宫里出了名了,大家都知道,平城郡主会召唤黑鹰,谈起她的时候都会禁不住胆战心惊地抬头望一望天空,生怕天上又会飞下来个什么黑怪物。

皇上也在内殿加派了弓箭手,防止有人利用飞禽空袭行刺,对他不利。

阿喜原先被庆阳公主宠得无法无天,整日在宫里横行霸道,甚是凶恶,想咬谁就咬谁,宦官宫女时常被它咬伤抓伤,但皆因惧怕庆阳公主淫威,只是敢怒不敢言,但自从这次以后,阿喜忽然变得胆小怕事起来,也不甚动,看见地上的绳索也惊,看见天上的飞鸟也惧,整天就缩在流芳宫里不敢出来。

宫人们心里都暗暗高兴:

呵呵,还是这平城郡主厉害!以后没事儿还是少惹她为妙。

宫宴过后,为表彰镇南大将军的赫赫战功,同时显示皇恩浩荡,皇上又降了一道圣旨,让林陌尘和他的黑甲军在京中多逗留些时日,待下月参加完太后寿辰再回南地。

所以,林陌尘便将黑甲军安顿在城外营房,自己则带着一干亲兵护卫住进了楚国公在京城的府邸。

而褚欢妍则带着施恩施惠兄妹二人住进了生母宜阳郡主在京城的旧宅,并书信一封回平州城,禀明了父亲,待太后寿辰过后,再随大将军一并回去。

这宜阳郡主在京中的宅院,虽不及楚国公府豪华宽敞,但也干净整洁,玲珑幽静,加上常年有三两个下人看守打扫,褚欢妍住进来倒也没有什么不便,倒是那守宅的仆人,忽见少主人来此小住,更是欢天喜地,忙前忙后殷勤侍奉。

褚欢妍从小独立惯了,也不用什么人伺候,既是在京中,又没人管束,便整日与施惠乔装成两少年模样,在城里到处闲逛,简直不要太幸福。

但楚国公的儿子,镇南大将军,墨桅堂的堂主林陌尘就没这么幸福了,因他暂留京中,每日到楚国公府来拜谒觐见的各色新朋旧友,同僚门生川流不息,没完没了,简直就要踏破了楚国公府的门槛,加上他还要处理军中的事务,安排墨桅堂弟子在京中的事宜,天天都日理万机,忙得个四脚朝天,褚欢妍根本就见不着他的面。

这日,褚欢妍和施惠逛完庙会回来,正在屋里兴致勃勃地在清理刚刚血拼回来的战利品,什么小面人了,小饰品了,小摆件了,琳琅满目摆了一屋,除了这些女孩子心仪的小物件,喜欢鼓捣火药的褚欢妍还买了各种各样的烟花爆竹,准备晚上和施惠一起在院子里燃放。

“真会玩!”邱砚在一旁满脸黑线,心里直犯嘀咕:

“这俩郡主也实在太能逛了,足足走了大半天都不带歇的!这可比在军中操练要辛苦许多啊,我这腿都要断了,怎么也没见她们喊一声累呢?”

邱砚这里正满脸幽怨揉着酸腿呢,就见下人来报:

“懿旨到。”

褚欢妍忙起身出门接旨。

原来,是宫里的蹇太后要见她,下旨诏她明日进宫,褚欢妍领了旨,心下奇怪:这蹇太后乃当朝皇上的亲生母亲,身份地位尊贵无比,但与她却半毛钱关系没有,为什么这会子要召见她呢?

想着又要穿着里三层外三层正式觐见的服装进宫,褚欢妍就满脸不开心,觉得心好累。

第七十五章. 百濯香

次日一早,虽满心不情愿,褚欢妍还是穿戴整齐,在邱砚的护送下乘车来到皇宫。

到了皇宫门口,邱砚还是在门口等候,褚欢妍则在宫女的引导下步行进入了蹇太后的福安宫。

一进福安宫,褚欢妍便闻到一股淡淡的异香,

“嗯?真好闻!是琥珀香?”

褚欢妍吸了吸气,心里忽然想起了什么,这味道好熟悉啊,好像前几天还在哪儿闻到过?

褚欢妍长期与珠宝首饰打交道,对琥珀也多有研究,这天然琥珀是制作首饰的原料之一,本身就得来不易,再用它来提炼香料就更是难得了,一克琥珀香,只怕比一克黄金还要贵重。

这可不是一般人家用得起的香料,就算是现代,有先进的开采和提炼工艺,琥珀香也还是属于奢侈品,所以,光从这福安宫所用的香料,褚欢妍就可以断定,蹇太后的日常用度是有多奢华了。

此时,福安宫里已经来了好些请安的人,有荣贵妃,谢贵妃,宜妃等一众妃嫔,还有宁王和宁王妃,宁王侧妃,庆阳公主,太子等人,满满当当坐了一屋子。

褚欢妍见满屋子的人端坐在上,也不怯场,落落大方地给太后行礼,又给荣贵妃,谢贵妃,宁王,宁王妃和公主太子行了礼,其余众嫔妃侧妃她只是微微万福便算是见过礼了。

“好孩子,免礼罢,过来让我瞧瞧,”太后温和地笑道,并命人把褚欢妍带到自己身边来,褚欢妍走近蹇太后,就闻到那股琥珀香的气味更浓了,看来这太后每日熏的正是这琥珀香。

蹇太后拉着褚欢妍的手周身打量了一遍,便慈祥的对着周围的人道:

“好!好!这宜阳的女儿!果然与众不同,比我那冤家是要强些,难怪能入林大将军的眼,”

庆阳公主可不乐意了,冲着蹇太后就嗔道:

“母后怎可这样?女儿还是不是您亲生的啊?”说得众人都笑了起来,这长庆宫里,也就是蹇太后能辖制得住庆阳公主,要是换了别人说这话,只怕又是一番腥风血雨,天翻地覆。

褚欢妍听她这样说,也有些不好意思,抬眼看了看蹇太后,见蹇太后虽说已是五十岁的人了,生了皇上宁王和庆阳公主,但因为长期在宫中养尊处优,悉心保养,看起来却还相当年轻,加上本就姿色不凡,所以更是显得容光焕发。

“太后谬赞了!”褚欢妍礼貌回道,便垂手站立一旁。

褚欢妍今天穿的是一身深紫色袍服,显得雍容华贵端庄大方,她本就白净的肤色被紫色一衬,更显得如霜雪般晶莹,看得宁王眼睛都直了,要不是宁王妃也在场,只怕他当场都要流出口水来。

这时,太后朝身边的嬷嬷使了个眼色,那嬷嬷立刻会意,忙恭恭敬敬地用托盘捧上一件半尺见方的锦盒来,

“这是西域进贡的百濯香,乃中原难得一见的香料,最是适合年轻女孩子使用,今日初见平城郡主,甚合本宫心意,这百濯香就当见面礼赐与郡主罢。”说着亲自打开锦盒,取出一鹅蛋大小,黄灿灿的香料来,顿时,一股沁人心脾的花香充满了整个福安宫,引得在场的众人都赞叹不已,这可是太后收藏了多年的珍品啊,今天第一次见平城郡主就赐给她,可见太后对她有多看重。

褚欢妍本就不喜欢熏香,何况是这些没有什么个性的花香,但太后所赐也不好推辞,便淡淡一笑行礼谢过。

接着,太后问了她一些家常,又和大家闲话了一会儿,便到了每日念经礼佛的时间,于是众人纷纷告退出来,各自回宫去了。

褚欢妍捧着个锦盒也随众人出了福安宫,心里总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这太后正儿八经下诏召她进宫,难道就是要见她一见,给她一块香料么?恐怕没那么简单吧,她到底想干什么呢?一时间褚欢妍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便低着头默默拿着个锦盒朝宫门走去。

待褚欢妍前脚刚走,隔墙后面就闪出一个人影来,此人正是烙焰门帮主陆婓的亲侄子陆子圭,奉陆婓之命前来宫中报信的。

陆子圭见远处的树荫下,跟他联络的王嬷嬷正朝他招手,连忙跑了过去行礼道:

“子圭见过王嬷嬷,”王嬷嬷四下张望了一下,低声答道:

“小声些,看让人听见,刚才可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就是她,就是这个女子烧伤了咱家少主,小的亲眼所见,绝对错不了!”

“嗯,知道了,去给你家帮主回话罢,就说娘娘传话,说此事非同小可,请你家帮主亲自进京一趟商议此事。”

“是,子圭这就回去复命。”说着作了个揖,两人便分别转身离去了。

这里,褚欢妍跟在引路的宦官身后,一路朝宫门走着,刚走到宁王的清合宫附近,就见一行人抬着一顶软轿过来,引路的宦官连忙低头垂手站在路旁,褚欢妍也停了脚步,好奇地观望,只见那软轿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忽然停了下来,里面一个女子端着声音问道:

“这不是府尹家的褚欢妍吗?这会儿怎么在这儿闲逛?”

褚欢妍朝轿内看去,就见刘红悦一身粉红衣裙,头戴霞帔端坐在里面,

“哦,是刘府二小姐啊,我哪有你得闲,太后召见,这才进宫来的。”褚欢妍应了一句,也不想跟她啰嗦,正要抬脚离开,刘红悦就气冲冲走下轿来拦住她:

“褚欢妍,你……你好放肆!见了本妃怎不行礼!”

“你?王妃?有没有搞错?”褚欢妍也是好笑:

“你啥时候成王妃了?我咋不知道?”

跟在刘红悦轿旁伺候的小宫女,见刘红悦好不好去惹平城郡主,吓得赶紧上前打圆场道:

“回……回郡主,这是皇上新封的宁王侧妃,这会儿刚刚进宫,正要到清合宫去见王爷王妃。”

“切,我当啥王妃呢?”褚欢妍也是醉了,刚刚在太后宫里,明明看见宁王领着个正妃,一个侧妃,这会儿怎么又跑出来一个王妃了,原来是给人当了小三啊,哦,不,是小四,不知道这有什么好得意的,便冷笑道:

“刘红悦,少在我面前嘚瑟,该干嘛干嘛去!当个什么宁王侧妃没啥了不起的,这皇宫里像你这样看男人脸色过活的女人多了去了,有这闲工夫在我面前显摆,还不如赶紧自求多福罢,以前你是怎么对我对紫诺的我暂且不与你计较,要是今后再来招惹我,再敢欺负紫诺妹妹,你就给我等着!我会好好招呼你,让你好看!”

第七十六章. 宜妃

“你!你!你……”刘红悦被气得浑身乱颤,话都说不出来,褚欢妍也不睬她,轻哼一声便一阵风似的走了。

自从穿越过来,刘红悦这还是第一次与褚欢妍正面交锋,她一直以为,褚欢妍还是以前那个胆小怕事,任人欺负的褚家大小姐,被封郡主也是全凭运气,没想到她变得这么犀利,一番话直接把她撂翻在地。

一旁的小宫女见褚欢妍走远,刘红悦还呆在原地愤愤地瞪着褚欢妍的背影,这才松了一口气,上前颤颤巍巍劝解道:

“主子,平城郡主厉害着呢,这皇宫里可没人敢惹她,上回,连庆阳公主都被她制住,以后您还是不要再招她才好。”

刘红悦本想着,自己总算被册封了宁王侧妃,飞上枝头做了凤凰,可以好好威风一下,没想到这刚进宫就被褚欢妍当着众宫人的面一通奚落,弄得极没脸面。

晚上洞房自是在宁王枕边一顿哭诉,那宁王本来高高兴兴新纳了侧妃,准备一番温存的,谁知道让她一哭闹,搞得兴致全无。

最可气的是,刘红悦还哪壶不开提哪壶,老是提起褚欢妍,想着今日在福安宫,褚欢妍的绝世美色,比他这些正妃侧妃不知要高出多少倍。

正思而不得,窝火得很,刘红悦又来添堵,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当晚也不与刘红悦圆房,赌气去了一个侍妾的房里,在那儿胡混了一夜,把个刘红悦气得坐在房里直哭到天亮。

次日,宁王的新侧妃要到各宫请安,刘红悦便一路来到怡庆宫见到了姐姐宜妃娘娘,把昨日之事向刘青梅又是一番哭诉,刘青梅道:

“妹妹暂且不要招惹那平城郡主,现在皇上忌惮林陌尘,自是不会为了后宫诸事责罚她的,”

“可是,这褚欢妍实在太可恶,欺人太甚,红悦怎能咽得下这口气!”

“咽不下也得咽!妹妹要搞清楚,现在是在宫里,凡是都要小心谨慎,不可太过招惹是非,要对付这个褚欢妍,咱们还得从长计议,妹妹勿急,她得意不了几天的,这皇宫里自然有的是人要对付她。”

刘红悦听了这话,止住哭泣,慢慢抬起头来,看见姐姐眼神阴郁,透着一丝她从未见过的狠劲,忽然心里面有些害怕,

“唔?姐姐说的何人?”

“呵呵,这个妹妹还是不要问了,待会儿你自然知晓。现在,妹妹要做的就是尽快赢得宁王的宠幸,搏得太后的欢心,在清合宫站稳脚跟才是正理。”

一番话这才把刘红悦给说醒:

“嗯嗯嗯,是妹妹愚钝了,姐姐说得极是,妹妹以后知道该怎么做了。”

两姐妹一边说着话,刘青梅一边慢悠悠地引着刘红悦来到皇宫的后花园。

后花园里,庆阳公主正在逗弄阿喜,只见阿喜懒洋洋地缩在一处矮树下,目光呆滞,耷拉着脑袋怎么哄逗都不肯出来。

刘青梅给刘红悦使了个眼色,低声道:

“喏,这不就有一个嘛。”说着,上前跟庆阳公主打招呼:

“公主好兴致呢,”

庆阳公主起身行了礼,又看了看刘红悦问道:

“这位就是宜妃娘娘的妹妹,宁王哥哥新纳的侧妃么?”

“正是,”宜妃笑道:

“我这妹妹打小养在深闺,不堪世事,这会儿新进宫来,公主以后可要多照拂才是”

刘红悦听姐姐如是说,也很懂事地给庆阳公主行礼:

“红悦见过公主,”

庆阳打量了一下刘红悦,见她低眉顺眼,温婉恭顺,便对宜妃道:

“宜妃娘娘的妹妹果然是温婉可人,宁王哥哥可是有福呢,”

“呵呵,公主谬赞了,公主若是喜欢红悦,以后红悦可多亲近亲近公主便是,”

“是,”刘红悦低声应道,

“听说娘娘是平州人氏,可与那平城郡主相熟?”

“哦,本宫比她略年长些,又早早进了宫来,幼时倒是见过,后来也不甚相熟,倒是红悦,与郡主年纪相仿,应是常在一起厮混罢?”

刘红悦先前见公主与姐姐说话,她只是在一旁听着不敢言语,这回听她们问起褚欢妍,这么好的一个诋毁机会,她怎会轻易放过,忙开口道:

“公主是问那个褚欢妍么?红悦自小与她相熟,她的事情红悦再清楚不过了。”

“哦?说来听听。”

刘青梅四下看了看,见后花园里只有公主的人,便对刘红悦示意继续说下去,

刘红悦见状,立马来了精神,露出一副不屑一顾的表情:

“公主有所不知,这个褚欢妍,打小就是个没人管没人教的丫头,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女红针线是一样不会,整日里就躲在府里,射箭遛狗,粗俗不堪,偏又生性顽愚,喜欢欺压弱小,平州城里的世家女子没有谁愿意跟她来往的。

这会儿,她又与镇南大将军订了亲,仗着有人撑腰,更是目中无人狂妄得很,连宁王也不放在眼里,昨日红悦刚刚进宫,正好在宫道上遇到她,就被她拦了轿子,好一顿欺辱。”说着眼圈都红了,一副可怜楚楚受尽欺辱的模样。

“呸!看来真不是什么善类,”庆阳公主想到那日褚欢妍召唤黑鹰的一幕,也是心有余悸:

“这样的贱人,不知将军怎的就会看上她了。”

刘青梅给刘红悦递了个眼色,刘红悦继续道:

“这褚欢妍虽说不学无术,一无是处,但甚是狐媚,整日里勾三搭四。大将军到平州也不过月余,只是在太守家宴上见过一面,她就不知使了什么手段,愣是把大将军勾引了去。”

“唉!这样的女子,怎可配得上大将军啊!若是嫁到楚国公府,只怕是坏了楚国公的门风,辱没了镇南大将军的威名啊!”刘青梅也在一旁不失时机地煽风点火,

“哼!这个林陌尘,真正是让鬼迷了心窍!”听了刘家两姐妹的一番话,庆阳公主也是义愤填膺。

“是呢,连我们都为公主不平呢,公主身份尊贵,又美貌无双,多才多艺,与林大将军真乃天设地造的一对,怎生就让这贱婢给抢了去?”

庆阳公主越听越气,恨恨道:

“可恨皇兄不与我做主,荣妃也不似宜妃娘娘这般通情达理,我能奈何?”

刘青梅见时机成熟,淡淡道:

“公主勿急,这事儿还需好好谋划,”

“宜妃娘娘可是有了办法?”

第七十七章. 怡庆宫

“呵呵呵,”宜妃轻笑不语,挥了挥手,把身边的宫人打发了下去,然后招手让公主和刘红悦凑过身来,低声耳语了一阵,

庆阳公主听罢,连连点头道:

“如此甚好!多谢宜妃娘娘费心为庆阳谋划。”

“公主客气了,公主是皇上的亲妹妹,自家人怎说起两家话来了。”

庆阳公主见宜妃肯帮着她,不似荣妃娘娘,自是欢喜,三人又说了一会话,庆阳公主便告辞离去。

庆阳公主走后,刘红悦有些不解:

“妹妹听说这庆阳公主最是刁蛮任性,胡搅蛮缠不好相处的主,姐姐为何要帮着她呢?”

“哈哈哈,妹妹在宫里待久些就知道了,这长庆宫中,除了皇上,就是太后的势力最盛,庆阳公主虽然刁蛮任性,但她是皇上的亲妹妹,自小与皇上感情亲厚,又是太后的掌上明珠,若是把她给笼络了,哄高兴了,自然就博得了皇上和太后的欢心。”

“嗯,红悦明白了,”

“如今你进了宫,做了宁王的侧妃,不比在家的时候,定要处处小心谨慎,殷勤伺候宁王,站稳脚跟,过个一年半载,再生个王子,以后就可以安享荣华了。”

“嗯嗯,”刘红悦连连点头称是:

“可是,姐姐入宫这么些年了,怎么不见有身孕呢?进宫前红悦去看过母亲,母亲也甚是惦记这事,千叮万嘱让我转告姐姐,一定要设法诞下龙脉,开枝散叶,才可保一世安稳。”

“唉!这事恐怕不是我一人的能力所及了,皇上这些年,年年都新纳嫔妃,夜夜欢歌,只怕是纵欲过度,早没了生养的能力。”说着满脸悲戚,眼神也黯淡下来。

“姐姐……”刘红悦甚是震惊,

“如今皇上虽正值盛年,外边看起来身强体壮,可内里却亏空的得厉害,太子年幼,又被荣贵妃把持,一时难以插得下手,所以你我姐妹二人定要同心同力,先将皇上,宁王,太后这几人笼络住,日后才能保万无一失。”

刘红悦听完姐姐一番教导,这才真正明白了宫中生存的不易,忙道:

“姐姐放心,红悦从今往后定当听从姐姐的教诲,小心行事。”

刘青梅很是满意,顿了顿又问道:

“唔,娘亲怎样了?”虽然刘太傅家口风甚紧,尽量不让家丑外传,但刘青梅还是听到了一些风声,

“嗯,娘亲这事做得也实在荒唐,怪不得爹爹狠心,这会儿娘亲还在废苑里关着,虽粗衣淡饭,但好歹没冻着饿着,但那安福就惨了,被爹爹关在地牢,听说挨了板子,伤得不轻,这会儿又患了恶疾,恐怕命不久矣,咳!这种人,玷污主母,污人妻子,死了也是活该!”

“唉!”刘青梅叹了口气:

“爹爹这些年沉迷修仙炼丹,也是冷落了娘亲……”话说到一半,看了看刘红悦,也不再做声。

两姐妹又聊了些家长里短以及宫闱之事,刘红悦这才辞了姐姐,回清合宫去了,刘青梅又千叮嘱万交代,让她好生伺候宁王,直送到宫门方回。

从怡庆宫回来,刘红悦便暂且收了脾气,安安心心,恭恭敬敬伺奉宁王和宁王妃,这才让宁王又对她回转心意,恩宠有加,不在话下。

这夜,皇宫一处偏殿,烙焰门帮主陆婓正单膝跪地,给身在暗处脸上蒙着面纱的女人请安:

“小人陆婓给娘娘请安了,”

“陆帮主请起,让你亲自前来,真是辛苦了,坐下说话罢,”女人低声应道,

“无妨,娘娘召唤小人,自是不敢耽搁,何况是为了渊儿的事,陆某岂有不亲自前来的理,”

“近日帮里的事本宫都知道了,可这次让你来,不光是为儿子报仇,而是为了林陌尘!”娘娘不紧不慢,恨恨说出林陌尘三个字,

“小人明白,这平城郡主乃林陌尘心尖上的人,擒到她便可以胁迫林陌尘,”

“嗯,这是其一,陆帮主,你可想过,仅凭平城郡主一个小丫头,怎可能从烙焰门手中脱身,她身后必定有林陌尘相助,而据探报,助她的是墨桅堂弟子,所以……”

没等娘娘说完,陆婓忽然恍然大悟:

“墨桅堂!林陌尘!原来是他!”想起那日在老君庙,一招就破了他赤焰枪的人,陆婓禁不住后脊背发凉,额头直冒冷汗,现今这天下武林,有此等本事的,恐怕也只有镇南大将军林陌尘了,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正是!陆帮主,墨桅堂现在势头正劲,烙焰门不趁此打压更待何时?”

“嗯嗯!娘娘所言极是,陆某但凭娘娘吩咐!”说着,跪着匍匐到那蒙面女人跟前,又磕了几个头,这架势,一看便知两人关系密切,不是一天两天了。

见陆婓磕头,娘娘也不叫他起来,只是微微一笑:

“呵呵,陆帮主,此事还需办得隐秘,万不可让林陌尘提前察觉,也不可让人知道了这事儿与本宫的关系啊。”说罢,这才伸出双手扶起陆婓,二人又凑在一起,秘密筹划了一阵,那陆婓方才告退离去。

再说褚欢妍,自从前日去了福安宫,得了太后的赏赐回来,宫里一众嫔妃女眷见她甚得太后欢心,又是镇南大将军的未婚妻,便也争着与她结交,今天这个请她入宫饮茶,明日那个请她入宫赏花,弄得她天天往皇宫里跑,真是不胜其烦,

“唉!太后寿辰还有大半个月,再这样下去,不被累死也被烦死了,这些贵妇们咋就那么闲呢,我还打算跟惠儿好好逛逛京城呢,可现在这样,京城也不用逛了,天天逛皇宫就够了。”

这天一早,褚欢妍还没睡醒,宫里就有宦官送来宜妃娘娘亲自下的帖子,说是刚刚运来一批新鲜的荔枝,邀请平城郡主到怡庆宫一同品尝,又因与郡主是同乡的缘故,想顺便与郡主叙叙旧,已解思乡之苦。

褚欢妍从小便认识这刘氏姐妹,她们经常欺负紫诺,顺带也常常编派她的不是,所作所为甚是可恶,而这些点点滴滴褚欢妍都记在心里,对她们姐妹二人压根没有好感,更谈不上交情,因此根本不想与他们有什么交集。

不过,今日宜妃这么正式的下帖邀请,碍着同乡的份上,褚欢妍也只得更了衣乘了车进宫去了。

第七十八章. 定情信物

到了怡庆宫,刘红悦也在,见褚欢妍来了,也不似从前那般盛气凌人,而是低眉顺眼,殷勤上前行礼。

宜妃见到褚欢妍,也是满脸堆笑,迎上前拉住她的手道:

“哎呀,欢妍妹妹,此次进京都好些日子了,虽照过几次面,终究是人多嘴杂,都未能好好说上话,今日怡庆宫得了皇上的赏赐,这才赶紧请妹妹前来一同品尝,妹妹跟我也是打小相熟,所以还望妹妹在本宫这里不要拘束了才好,”说着,忙命宫女把荔枝端了上来。

褚欢妍从小见惯了这两朵白莲花的装腔作势,也不觉得惊奇,只是客套地回了礼,微微笑着答道:

“娘娘抬爱了,小女无德无能,蒙娘娘错爱实在不敢当。”

“欢妍妹妹,快别这样说,你我同是平州人氏,褚府与刘府又乃世交,我们姐妹从小相熟,如今更是该互相照应扶持才是,”说着又转脸对刘红悦道:

“红悦也是刚刚进宫,她自小被母亲惯坏了,骄矜任性,若是有得罪了妹妹的地方,今日本宫替她一并谢罪了,还望妹妹看在她年纪尚幼的份上多担待,勿与她一般见识。”

“姐姐教导得是,红悦以前不懂事,行事不够周全,冲撞了欢妍妹妹,还望妹妹勿要计较。”

褚欢妍听完这番话,鸡皮疙瘩不由自主地想往外冒,她看了看这两姐妹,只见她们满脸笑意,甚是殷勤,心里不免有些怀疑:

“这姐妹俩今天是吃错什么药了么,她们都乃皇妃、王妃身份,自己只是个小小的空头郡主,用得着这么谦恭么?这不太像她们一贯的画风啊!”

褚欢妍“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正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她实在不知道跟她们说什么。

三人只顾品尝着荔枝,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家常,褚欢妍是现代人,对荔枝并不陌生,不管南方北方,满大街都有得卖,她没少吃过,但在古代北方,运输极不发达的情况下,荔枝这种南方的水果,却是极为罕见的,算得上是一种奢侈品了。

而且她们现在吃的荔枝很是新鲜,吃在嘴里莹如冰雪,甘如醴酪,想必是从遥远的岭南快马加鞭运过来的罢。

褚欢妍不免想起那句“长安回望绣成堆,山顶千门次第开,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的诗句。

难怪刘青梅要如此隆重地邀请她来品尝,这是在炫耀皇上对她的宠爱吧。

既然炫耀也炫耀完了,褚欢妍也非常礼貌的,象征性地尝了两颗,正打算起身告辞,就有宫人前来通报:

“庆阳公主来了,”

褚欢妍听了,心里咯噔一下,就知道今天这俩姐妹没安好心。

刘氏姐妹连忙起身,将公主迎了进来,口里还装模作样道:

“哎呀,今日好巧啊!公主怎么会大驾光临?平城郡主正好也在啊,今日我这怡庆宫真是热闹啊。”

褚欢妍心里明镜似的,知道这三个人串通好算计她的,而她压根不想搭理,便起身行了个礼道:

“臣女见过公主,宜妃娘娘见客,臣女先行告退了,”说着就要往门口去,

“站住”庆阳公主冷喝道,

褚欢妍回头直视着她:

“公主还有何吩咐?”

“哼!褚欢妍,你别得意!有你哭的时候,不要以为嫁给林陌尘就万事大吉,别高兴得太早!”

“回公主,嫁给镇南大将军臣女没啥好得意的,更没啥好高兴。”褚欢妍不卑不亢答道,心想,冤有头债有主,你跟林陌尘那家伙有什么过节你找他去啊,干嘛老是来寻我的晦气。

庆阳也不理她,从怀中掏出一块碧绿的玉佩道:

“这个你可认得?”褚欢妍愣了一愣,这不是林陌尘的贴身之物么?怎么会在庆阳公主的手上?

她是首饰设计师,凡是看过一次的饰物她是绝对不会认错的。那还是在邯城的时候,林陌尘正沐浴更衣,她不小心闯了进去,看见林陌尘腰上挂的就是这枚玉佩,碧绿碧绿的,绝对是一件价值不菲的宝贝。

“帮我交给林陌尘,告诉他,本公主送出去的东西就不会再要,让他自行处置罢,就是扔掉也是他的事,我们就此恩断义绝!”说罢也不管褚欢妍还在那里发愣,就把玉佩塞进了她手里。

“什么情况?”褚欢妍有些茫然,

这时,宜妃叹了口气开口道:

“唉!公主真乃痴情女子,怪只怪这世间男子最薄情啊!这好端端的姻缘,怎么说断就断,说变卦就变卦呢?”

“褚欢妍,你也别高兴太早,不要以为嫁给林陌尘就万事大吉,你看清楚了,我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庆阳公主忽然掩面抽泣起来,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这回褚欢妍没再还嘴了,只是手握着玉佩,心里一阵凌乱。

听她们这对话,这口气,这玉佩应该是庆阳公主以前送与林陌尘的定情信物吧,看来两人有过一段感情,而且还不浅,或许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从林陌尘常年贴身带着这枚玉佩就能看出,他很在乎,很珍视这玉佩,也就是说很在乎很珍视这段感情。

但是,现在为什么要分手呢?是因为她么?

“唉!这男人啊,都是喜新厌旧的,吃着碗里看着锅里,那些山盟海誓都信不得。”宜妃用一副过来人的口吻补了一刀,

褚欢妍只觉得心里拔凉拔凉的,他对林陌尘到底了解多少?他们只不过刚刚认识数月,他只不过是长得像林舸而已,这样就值得她信任么?

联想到那天紫云殿宫宴,林陌尘更衣去了半天,后来庆阳公主气呼呼地跟着进来,宫宴上两人又是一番互动……褚欢妍已经可以断定,这两人之间定是发生了些什么,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林陌尘为了娶褚欢妍,而跟庆阳公主提出分手,并归还了玉佩,庆阳公主这才愤愤不平,处处为难她吧。

褚欢妍脑洞大开,尽情发挥着想象力,可越想心里越混乱,只觉得从头到脚被人泼了一盆冷水,透心凉。

她拿着玉佩出了怡庆宫,满肚子的疑惑和委屈涌了上来:

“你们两人的旧情为毛要告诉我啊?你们两人的信物为毛要我传来传去啊?”

可现在怎么办呢?她真的要拿着这块玉佩上楚国公府去找林陌尘兴师问罪么?这算什么事儿啊!这不明摆着会让两人都难堪吗,这种争风吃醋,揪着别人过去不放的事她还真做不出来,

“唉!由他去吧,眼下还没到婚期,走一步是一步吧,该说的他自然会说,不想说的她也不想知道。”

虽说这样安慰自己,但心里面终究还是对林陌尘有了些失望。

第七十九章. 荣贵妃

从怡庆宫回来后,连续好几天褚欢妍都无精打采,闷闷不乐,似有什么心事,施惠小孩子家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正打算一早拖了她到集市闲逛,就又有宫中的荣贵妃来请。

这荣贵妃是太子养母,又奉皇上之命管理着三宫六院,所以地位尊贵,身份在众嫔妃之上,只是因为当年徐皇后死的时候,皇上发誓不再立后,所以,荣贵妃这才以贵妃之位行皇后之事。

褚欢妍见是荣贵妃请,肯定推脱不掉,只得苦着张脸,磨磨唧唧更了衣,随宦官一同入宫去了,

褚欢妍跟着引路的小宦官,从长庆宫的南门一路进了荣贵妃的泰安宫,就见荣贵妃跟几个宫女在花园的廊下碾茶,煮茶,太子正一旁垂手站着观看。

褚欢妍上前行了礼,荣贵妃便放下手中的茶具,拉着褚欢妍道:

“本宫今日忽有兴致,寻出这南地旧年进贡的渠江薄片,所以特地请郡主也来一同品赏”

“娘娘有心了,臣女愧不敢当。”褚欢妍虽不甚会饮茶,但也知这渠江薄片是难得一见的珍品,

“这渠江,母妃珍藏了好些年,溯儿求告多次母妃只是舍不得,这回平城郡主一来,母妃就这般大方,可见有多看重郡主,孩儿这也是沾了郡主的光啊。”太子在一旁助攻,

“呵呵,臣女受宠若惊!”褚欢妍讪讪笑道,其实,她心里再清楚不过,品茶,赏花,用膳这些事,不过都是些由头,这宫里的女人哪个不是心思缜密步步为营的,没有目的,没有所图,怎么会轻易与你结交。

“别听太子胡说,这渠江薄片泡煮繁琐,要经过碾,滤,煮诸多过程,太子性急,每日又有那么多读书功课,哪有这许多时间摆弄,拿去也是白糟蹋了,”说罢,亲自盛了一小盅茶递给褚欢妍。

褚欢妍忙恭敬地双手接过,道了谢,捧起来闻了闻,果真幽香怡人,清爽无比,只是,宫斗剧看得太多了,褚欢妍对这皇宫里的茶饮膳食多有戒备,从不轻易入口,那日在怡庆宫也只是勉强尝了两颗荔枝。

荣贵妃见她端着茶盅只是闻闻,并没饮用,会心一笑,也不在意,随后自己也盛了一盅,给太子一盅,便慢慢品用起来,

“郡主这阵子常到宫里走动,也算是常客了,可有何不便之处?可以和本宫说”

“谢娘娘关爱,一切均好,没有什么不便,”褚欢妍不知道她什么意思,只是如实回答,

“这宫里不比外面,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涌动,人心叵测,郡主还当处处小心啊!”荣贵妃不动声色地笑道,

褚欢妍心里一惊,“她说这话是几个意思?是威胁恐吓呢还是善意的警告?有话不明说,这样拐弯抹角最是烦人”于是抬眼看着荣贵妃笑道:

“臣女愚笨,还望娘娘明示。”

“唉!太后还强健,又是宫里老人,太子年幼,皇上国事繁杂,不甚过问后宫之事,我虽奉皇上之命协理六宫,但也是处处小心谨慎,诚惶诚恐,看人眼色行事,生怕有什么不周啊。”

“呵呵,多谢娘娘提醒,臣女会小心谨慎的,”褚欢妍大概听出了她的意思,不就是让她提防太后嘛,领了她这人情便是:

“娘娘,您行事公正,宅心仁厚,宫里上下都夸赞娘娘呢,臣女年轻,不太懂宫里规矩,还望娘娘多担待。”

荣贵妃见她是个明白人,也不再多言,三人饮了会茶,又说了会儿闲话,褚欢妍便起身告辞,荣贵妃见她谨慎,不肯轻易在泰安宫用茶,亦不甚强留,便让宫女用锦囊包了一袋碾制好的渠江薄片茶粉让褚欢妍带回去,又教了她煮制的方法,褚欢妍谢过,荣妃便命宫女送了她出来。

出了泰安宫,一个小宦官垂手正候在门口引路,褚欢妍看时并不似刚刚进宫那人,稍稍有些迟疑,那宦官便忙上前殷勤行礼道:

“郡主,南宫门正有藩国进贡的使臣前来朝拜,请郡主随小人往西门走罢。”说完就引着褚欢妍往西边而去。

这后宫的西面,是一片宫舍,弯弯绕绕好些岔道,褚欢妍随小宦官刚走了没多久就有点被绕晕了,褚欢妍注意到,刚刚路上还能碰到几个宫女,现在则是完全没了人烟。

这后宫的西北角,平时都闲置着,偶有一些不得宠的妃子和宫人居住,甚少有人来往,所以,越是往前走就越是冷清,褚欢妍的心里不觉咯噔一下,立马警惕起来:

“等等!这是何处?”

“郡主,我……我们这是往西门去啊,请……请郡主随小的来……”

“不对!往回走!”褚欢妍察觉小宦官神色不对,厉声道,

“郡主,这……这就到了!”

“站住!你是何人?要引我到何处?”

那宦官见褚欢妍已经停住了脚步,正怒目看着他,知道自己已经被识破,慌忙抬头望向天空,见没有动静,又朝四周看了看,四下无人,便抱着头一溜烟跑了。

褚欢妍站在空无一人的宫道上,自知被人下了套,忙朝着刚刚来时的宫道快步跑去,可跑了一会儿,发现到处都是一样的宫墙,终是找不到出路,

“靠!迷路了!”

她万万没想到,大白天的,在这皇宫里也有人算计她,邱砚又等在宫外,不得入内,现在只能靠她自救了。

她稍稍定了定神,开始观察太阳的方位,现在刚过午时,朝着太阳的方向走应该就是东面,

她快步朝着东走,好似看见了来时的路,正高兴地准备一路小跑,道路两头却被两伙黑衣人给堵死了。

“坏了!”褚欢妍站在宫道中央,看着两边的黑衣人慢慢逼近,至少有十来个壮汉,自知今天是跑不掉了,她深吸一口气,抬头望向天空,就见泰森正在头顶盘旋,见她被困在巷道里,作势就要俯冲下来,

这时,褚欢妍忽然看见两旁的黑衣人齐齐举起了手中的弓箭瞄准泰森,

“不好!他们早有防备,”她急得不行,跺着脚,对着天空边挥手边大声呼叫:

“不要!不要过来!快走!泰森快走!”

可是泰森虽听到了她的呼叫,却不肯离去,依旧俯冲了下来,朝着那群黑衣人飞扑了过去,这时,黑衣人放出了弓箭,箭雨朝着泰森呼呼的飞射而来。

第八十章. 逼宫

泰森的翅膀被黑衣人放出的箭射中,但它并没停下,而是奋力朝那群黑衣人的身上,头上一阵撕咬,黑衣人被抓伤无数,顿时乱了阵脚,吓得抱头四散躲避。

褚欢妍见黑衣人人数众多,泰森又被射伤,这样下去泰森肯定寡不敌众,性命不保,她顾不得许多,迎着泰森跑了上去,边跑边挥着手大声哭喊:

“泰森快走!快走!走啊!”

这时,泰森扭头看了看褚欢妍,又看了看正举着弓箭逼过来的黑衣人,这才挥动受伤的翅膀跌跌撞撞飞了出去。

地上的黑衣人还在朝着天空放箭,褚欢妍拼命阻拦,见泰森渐渐飞离了射程,这才松了一口气,她止住哭泣,用衣袖擦掉脸上的眼泪,咬着唇怒视着来人:

“尔等何人?敢在这皇宫作乱!”

可是,话音未落,只觉得肩上被人敲了一下,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再说那泰森,身上中了两箭,一路摇摇晃晃,跌跌撞撞飞到宫外,渐渐体力不支,忽地一下就坠落下来,邱砚正等在宫门外,远远看着泰森飞行姿势有些奇怪,又忽见它坠落下来,心中大惊,忙打马朝着泰森跌落的地方飞跑了过去,

及到跟前,就看见泰森已经奄奄一息躺在地上,翅膀中了一箭,身下一滩血污,

“不好!郡主出事了!”邱砚望着高高的宫墙,心里着急,不知道褚欢妍到底出了什么事,自己又进去不得,只得抱起泰森就朝楚国公府方向飞奔而来。

镇南大将军林陌尘此时正在楚国公府正堂与右丞相章维忠议事,忽然看见邱砚满头大汗抱着泰森飞奔进来,口里还大声喊道:

“将军!郡主……郡主出事了!”

林陌尘腾地站起身来,喝道:

“妍儿现在何处?”

“回将军,郡主一早被荣贵妃请进宫了,这会儿还没出来,属下在宫外等候,就见泰森从宫墙里飞出来,中箭坠落。”邱砚上气不接下气回道,

林陌尘知道,泰森是褚欢妍豢养的鹰,与褚欢妍感情甚笃,虽然不是时时刻刻都跟在褚欢妍身边,但只要主人有事,它必定是第一时间出现,而且会拼死保护主人,致死都不会离开,但是,现在鹰受伤飞了出来,却没看见褚欢妍,便可断定,褚欢妍必是遇到了袭击,而且袭击她的人还不少,还是有备而来,否则,泰森这么凶悍的鹰隼,也不至于受此重伤。

林陌尘满脸杀气,脸色铁青,眼里露着凶光,他没想到,有人会对褚欢妍不利,更没想到,会是在这守卫森严的皇宫里对褚欢妍不利,他拱手对章维忠说了句:

“右相请自便,末将进宫一趟,”说着唤了声:

“备马,”便拔剑往门外奔去,身后的邱砚和一众将士见状,也拔剑跟了出来,厅堂里顿时空无一人。

右相章维忠还从没见过林陌尘表情如此可怕,一副要杀人的架势,他这样闯进宫去,是要逼宫吗?这可是要造反的节奏啊!

章维忠不敢耽搁,连忙快步跟了出去大呼:

“大将军稍等!大将军三思啊!”

林陌尘哪里还管得这许多,带着一众亲随将士,乌泱泱好几十人,快马加鞭,一路狂奔,不一会儿就来到长庆宫前。

林陌尘立马站在宫门前,朝看守宫门的禁军喝道:

“把门打开!”

“将……将军,可有诏……诏书,或……或是令牌?”守城的禁军见林陌尘一伙人手持武器来势汹汹,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吓得哆哆嗦嗦问道,

“休要啰嗦,再不开门,本将军定踏平你这长庆宫!”林陌尘可是说得到做得到的主,

“回……回将军,没有诏书,令……令牌,恕……恕小……小人不敢从命,待……待小人禀……禀报了首领,将军再……再入宫……不迟。”

唉呀妈呀!这林陌尘不会是要造反吧,带着兵器,骑着马就要闯进皇宫,谁敢给他开门啊,这谋反可是要诛灭九族的死罪啊!

守城禁军一边战战兢兢跟林陌尘僵持,一边让人赶紧进宫去报信。

这时,章维忠丞相气喘吁吁赶了过来:

“林将军,听……听老丞一言,”哎呀,可怜的老丞相,气都快跑断了:

“将军,老丞……老丞有皇上御赐的令牌,但……但大将军还需冷静,需得下马随老夫步行进去,凡……凡事……不可急躁……不可急躁啊!”

林陌尘此时虽心急如焚,但听章丞相如是说,也稍稍冷静了下来,他回头喝令众人:

“邱砚,王寅博,吕密,尉迟随我进宫,其余人等在各个宫门外守候,听我号令,若见宫中燃起焰火信号,便到城外调集十万黑甲军,从四面宫门杀将进去!”

“遵命!”众将士齐声应道,吓得章丞相赶紧上前劝道:

“将军不可鲁莽,不可鲁莽啊!还是随老丞进宫看看情况再行计议罢,”他知道,林陌尘做事一向缜密妥当,不可能一时冲动就要谋反,但是,一会儿进了宫,若是平城郡主有个什么闪失,看林陌尘这架势,会不会大开杀戒,会不会血洗皇宫,会不会谋反也说不定啊,而这十万黑甲军如若入城,只怕京城这点禁军根本就不是对手,这是要天下大乱的节奏啊!

但是现在,章丞相也只得暗暗祈祷:

“平城郡主千万千万不要有事,千万不要有事啊!这是哪个不识数的家伙,居然敢在林陌尘这个太岁头上动土,这不是唯恐天下不乱嘛!”

章丞相一边好生劝慰着林陌尘,一边从腰上取下一块令牌,出示给守城的禁军,这章维忠丞相,是大周三朝元老,德高望重,深得皇上信任,所以皇上御赐他这面令牌,随时可以出入长庆宫的前殿后院。

“打开宫门,我随林将军有要事,需面见荣贵妃。”

此时,禁军的统领严都尉也赶了过来,见林陌尘等人下了马,又卸下了兵器武装,这才松了口气,见有章维忠老丞相相陪,又有皇上御赐的令牌,这才打开宫门,让林陌尘,章丞相,邱砚等人进来,为了保险起见,他也领了一队持刀禁军紧随其后进了皇宫。

一进皇宫,林陌尘等人就直奔泰安宫而去,右丞相章维忠则在后面豁出老命一路小跑跟随。

第八十一章. 窜天猴

再说这泰安宫的宫人,远远见一群男人闯进后宫,正朝这边过来,早就飞跑着进去禀报荣贵妃了,虽说现今乱世,后宫已没有原来那么多讲究,但这么多外男一起进入后宫也还是很罕见的,荣贵妃见宫女来报,心下吃惊不小,只得连忙带着宫女嬷嬷和太子李溯一起迎了出来,见林陌尘满脸杀气,荣贵妃忙问道:

“大将军是为何事?”

林陌尘拱手:“见过荣妃娘娘,见过太子,平城郡主可在泰安宫?”

“本宫只是留郡主喝了会儿茶,一个时辰前就送郡主出来了?”荣贵妃虽回答得很淡定,但人是来她这儿丢的,她自是脱不了干系,

“大将军这是怎么了?郡主还没回去吗?”太子也急切地问道,

林陌尘扫了一眼泰安宫内,见门前花园里还摆着煮茶的用具,不像有袭击和争斗过的迹象,迟疑道:

“娘娘差谁送郡主出的宫门?”

这时就见一个小宫女跑了上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应道:

“回娘娘,回大将军,是奴婢送郡主出的泰安宫,可是原有个内侍在门口候着,说是给郡主引路,奴婢就没有跟去了,”

“那内侍你可认得?”严都尉问,

“奴……奴婢不知,不……不过,听他说南门有藩国朝拜,请郡主往西门去了。”

“岂有此理,今日何来的藩国朝拜?”严都尉气呼呼道,

林陌尘一听立即就明白了,褚欢妍定是被人骗去了西门,当即告辞了荣贵妃,一群人又朝西门奔去,太子见状也回明荣贵妃:

“母妃,平城郡主是离了泰安宫出的事,没有亲自送郡主出宫,此事泰安宫也有责任,待孩儿也随大将军一并去寻找郡主罢,”说着也随着林陌尘朝西门去了。

林陌尘领着一众人来到后宫的西面,见此处宫道纵横,岔道颇多,又了无人际,便挥手命众人散开。

邱砚,吕密一路,王寅博,尉迟一路,林陌尘和太子一路,禁军首领严都尉带着手下,分四路沿着宫道搜寻。

不一会儿,就有人大声喊道:

“在这儿!大将军,这儿有情况!”众人朝着喊声汇聚过去,就见道路里散落着一些箭矢和几簇鹰羽,地上还有因打斗留下的斑斑血迹,林陌尘心头一紧,额上冒出了密密的冷汗,他忙上前用手沾了血迹放在鼻下,

“还好!”确定不是人血,而是泰森留下的,这才长舒了一口气,“谢天谢地,妍儿没有受伤!”

林陌尘朝四下观察片刻,便指着一条岔道对众人道:

“追!”

果然,沿着这条宫道没多一会儿,就来到了皇宫的西门,而此时,偌大的一个皇宫西门正虚掩着,竟无一人把守。

禁军首领严都尉也是一愣,没想到会有这等乌龙,气得大声呵斥:

“人都死哪儿去了?西门守卫给我出来!”可唤了半天也不见人影。

林陌尘不动声色轻哼一声:

“郡主定是从这里被带出宫了,只是,歹人没有料到我们这么快就赶了过来,所以宫中内应还来不及处理善后,关上宫门罢。”

严都尉此时早已吓得面如死灰,自己统领的禁军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又是当着林陌尘,太子和章丞相的面,这下罪责可大了,按理罪当论斩啊。

林陌尘也不理会他,说了句:

“这儿就交给太子和都尉罢,”说着又拱手谢过章丞相,便对属下道:

“我们走!”扭头便出了西门。

这时,守候在西门外的亲随,见大将军一行人出来,立刻取出银哨,吹出一声刺耳的哨声信号,不一会儿,各个宫门外等候的亲随将士便骑着马赶了过来。

众人刚刚聚齐,就见邱砚举着一块碧绿的玉佩从旁边跑过来喊道:

“将军!将军!快看!这……这是怎么回事?”邱砚举着玉佩又看看将军的腰间,满脸的疑惑。

原来,刚才从宫门出来,其余将士还未到来之际,邱砚也没闲着,他在四处查看,想寻找歹人留下的踪迹,就看到了这枚遗落在地上的玉佩,邱砚跟随将军身边多年,这玉佩他是认得的,这明明是将军的随身之物,怎么会出现在这儿呢?于是赶忙拾起承给林陌尘。

林陌尘也颇感意外,前几日宫宴回去,他就发现玉佩不见了,这是母亲从小给他佩戴的护身符,戴在身上二十多年都未曾离身,想着或许是那日在偏殿更衣遗漏,被宫人捡了去也未可知,想那也不是什么要紧物件,便没太在意,这会儿,玉佩忽然在这里出现,这会跟妍儿被劫有什么关系么。

林陌尘接过玉佩,揣进怀里,重又带上宝剑,骑上马,正打算吩咐众人分头去寻找褚欢妍的下落,前面不远处的龙溪山上发出了“嗖嗖嗖”的几声炸响。

有人在燃放烟花?

这是一种孩童玩耍的,叫做“窜天猴”的烟花,可这大白天的,又是这荒山上,哪儿来的孩童燃放烟花呢?

众人正不明就里,呆在原处观望,就听见邱砚兴奋地大叫起来:

“是郡主!是郡主!这是郡主前日所购的烟花窜天猴!”

林陌尘听罢心中大喜,见褚欢妍还能燃放烟花报信,就知道她现在暂时无碍,便扬起马鞭,一路朝龙溪山飞奔而去。

再说那日,烙焰门的陆婓陆帮主,领了娘娘的密令,便开始筹划劫持平城郡主,可据探子暗报,那平城郡主褚欢妍身边,时时刻刻跟着一个护卫,就连逛街购物都不曾离开半步。

这个叫邱砚的护卫,烙焰门弟子都是认得了,也曾多次交过手,此人武功了得,烙焰门的弟子还从未在他手中讨得过便宜。

而这褚欢妍虽整日在京城里不务正业,到处瞎逛,但行事却极为谨慎,从不到人少的地方,一旦去到稍微偏僻的地界,林陌尘也定会加派暗卫秘密跟随。

因此,陆婓筹划来筹划去,只得决定让陆子圭他们在宫里下手了,也只有在宫里,褚欢妍才没有护卫一个人落单。

他本来打算,让陆子圭带着烙焰门弟子在宫里劫了褚欢妍,让引路的宫人谎称褚欢妍已经从西门出宫走了,然后神不知鬼不觉的把褚欢妍羁押在娘娘安排的一处无人居住的僻静宫舍内,到时候,纵使林陌尘神通再广大,也不可能想到褚欢妍是在宫里被劫,更不可能进宫搜查,他便可以利用褚欢妍胁迫林陌尘,扫平墨桅堂的势力,顺便为儿子陆子渊报仇。

第八十二章. 龙溪山

本来,陆婓的计划妥妥当当,十拿九稳,交代给陆子圭去办的时候,一百个放心,可万万没想到的是,计划赶不上变化,褚欢妍这小丫头这么机灵,还没到他们的埋伏圈就发现了情况不对,撒腿就跑,要不是及时拦截,还真让她给跑掉了,而烙焰门这么一大群人,有备而来,居然还对付不了她的一只鹰隼,偏偏让那只鹰飞出宫去报了信。

当然,最让陆子圭始料不及的还是林陌尘,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带着人闯进了皇宫,一路追杀过来,皇宫肯定是不敢呆了,情急之下,他只得带着褚欢妍朝皇宫后面的龙溪山逃去。

哎呀,这事儿办得,可怎么跟陆帮主交代啊!要是再让娘娘知道了,那可不妙。

可是,陆子圭不知道,这还不是最不妙的事,更不妙的还在后面等着他呢。

原来,没有人知道,这平城郡主褚欢妍,身为一名首饰设计师,在平州城褚府的时候,整天在后院折腾,就打制了一把窄匕首,只不过这把匕首让她伪装成一枚宽边银簪,时刻戴在头上以防不测,在北漠遇到狼群,在营州攻城,以致后来在邯城遇到烙焰门,几次遇险都因及时化解而没有危及性命,所以她也从未拿出来使用过。

而今天,当她被一个黑衣人扛在肩上,一路朝龙溪山飞跑的时候,忽然被一阵刺耳的哨声惊醒,她立刻辨出了这是林陌尘黑甲军的信号,虽然不知道这信号表达什么意思,但可以断定,林陌尘的人就在附近。

此时,黑衣人正扛着她朝山上快速奔跑,并没发现她已经苏醒,又因扛着个人负着重,所以这人走在这群黑衣人队伍的最后,

机不再是失,失不再来!褚欢妍见状,毫不犹疑拔下头上的匕首,朝这人的要害猛刺了过去,褚大小姐历来下手快,准,狠,仅一招,这扛他的人就不明不白丢了小命。

等跑在前面的黑衣人听到响声反应过来,回头看时,就见褚欢妍已经爬了起来,站在一处空地上,左手拿着一束“窜天猴”,右手拿着火折子。

她脸上带着讥讽的笑意看着这帮黑衣人,嗖的点燃了“窜天猴”。

随着几声清脆的炸响,“窜天猴”立即蹿到了空中。

黑衣人看看地上的死者,又看看天空中的烟花,都愣在原地,陆子圭也愣了一愣,

“不好!”这丫头在放信号弹呢,估计林陌尘很快就会赶过来,现在,得擒住这个丫头,只要这丫头在我手上,林陌尘就有所忌惮,不敢轻举妄动。

此时,见这群黑衣人欲上前擒她,褚欢妍迅速捡起地上死去那人的长剑,与他们对峙。

但她心里清楚,面对这群武艺高强的男人,她这个完全没有功夫的女子,能逃脱的几率几乎等于零,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拖延时间,等待林陌尘的人来救援,而这期间她要力争不被捉住成为人质。

烙焰门的人正步步紧逼,褚欢妍持剑步步后退,忽然她灵机一动,似想起了什么,飞快地从袖中取出一个锦囊,对着众人大喊了一声:

“看招!”顺势一撒,顿时一阵暗红色烟雾弥漫开来,

“有毒!”烙焰门的众人一惊,忙捂着口鼻连连后退,

褚欢颜见众人退后,赶紧趁此机会飞快地朝山下跑去,边跑还边忍不住偷笑,“哈哈哈!这哪里是什么毒药哦,这明明是刚才荣贵妃送她的渠江薄片茶粉好不好。”

古代人饮茶可不像现在是直接冲泡的,古代饮茶都是要把茶砖碾碎,过滤,制成茶粉再行熬煮,所以荣贵妃给的渠江薄片也是一种暗红色的粉末,看起来还真有些像毒药。

不过,红色的烟雾很快便散尽了,当烙焰门的众人发现上了褚欢妍的当,不是毒药,而只是茶粉时,立马气急败快地追了上来,褚欢妍虽拿出当年校运会百米冲刺的速度没命地往山下跑,但后面的黑衣人脚下都有功夫,穷追不舍,不一会儿就追了上来,

褚欢妍心中暗暗叫苦,咋怎么都甩不掉这些家伙捏?

就在这时,她忽然发现后面的追兵好像没了动静,什么情况?

褚欢妍停下脚步,气喘吁吁,一手扶着树,一手不停拍着胸口,猛一抬头,就看见林陌尘正立马站在她的对面,而身后那群烙焰门的人见了林陌尘,一个个定在原地,不敢再向前一步。

“陌尘!”褚欢妍大声叫道,心中大喜,可不知什么原因,话音未落,眼泪就哗哗地流了下来,这许多日不见林陌尘,伤心委屈一起涌了出来,止都止不住:

“陌尘!呜呜呜……呜呜呜……”

烙焰门的人也是无语了,这个平城郡主,我们好像也没把她怎么样吧,反而是她,刚刚杀了我们一个弟兄啊,你还赚了,至于哭得那么伤心欲绝嘛!

林陌尘见褚欢妍跑得满头大汗,又哭得那么惊天地泣鬼神,早就心痛不已,想我林陌尘平日里一根手指头都舍不得动的人,现在让你们欺负成这样,还想活?

见那帮黑衣人正端着剑愣在原地,林陌尘眼神一凛,举剑便朝那伙人飞身刺了过去,一时间只见剑光晃动,飞沙走石,日月无光,黑衣人瞬间稀里哗啦一片鬼哭狼嚎。

褚欢妍看见林陌尘大开杀戒,也吓得止住了哭声,瞪大眼睛呆呆看着眼前的一幕,心里直犯怵:

“以后还是少惹林陌尘吧,这货武功这般了得,惹毛他绝对没有好下场!”

直到邱砚等人赶了过来,林陌尘这才收住剑锋,此时,烙焰门的人已尽数倒在地上动弹不得了,再看那陆子圭,虽然还站在那里,但眼见他已经筋脉尽断,武功全废,伤得不轻,还没等人上去拿他,就忽地昏厥过去,倒地不醒了。

“带回去!审!”林陌尘喝令,邱砚忙领着众人把还有气的黑衣人统统带了下去。

林陌尘收了剑,走到褚欢妍跟前,见她已经不哭了,但脸上又是泪痕又是汗水,又是红色的茶粉,整得跟只花猫一样,嘴角禁不住微扬,

“可有伤到?”

褚欢妍摇摇头:

“还好,就是脖子痛,”说着揉了揉刚刚被黑衣人敲晕时伤到的肩膀:

“泰森呢?看见我的泰森了么?”

林陌尘不语,稍稍掀开褚欢妍的衣领,就见她脖肩上一大片红肿,因她皮肤本就白皙如雪,所以这红肿看起来要比一般人的显得更加触目惊心,

“没伤到筋骨,”林陌尘帮褚欢妍提了一下衣领道:

“回府!”说着翻身上马,并顺手把褚欢妍也一并拉到马上,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骑在马上,和一众将士回楚国公府去了。

第八十三章. 楚国公府

这会儿,皇宫大殿上,皇上正满脸怒容大发雷霆:

“林陌尘这是要反了吗?当朕的长庆宫是什么地方,由着他胡来!”

“陛下息怒!这事镇南大将军虽做得有些鲁莽,但事出有因,情势危急,老臣至始至终都在场,镇南将军在后宫亦并无出格行为,还请皇上明察,”章维忠老丞相正竭力在为林陌尘辩解,

皇上其实也知道,就算林陌尘真有出格的行为,他也拿他一点办法没有,只是这面子上总还是要过得去,怒气总还是要装装的。

所以,见章丞相开口为林陌尘求情,便找到了台阶,赶紧顺着滑了下来,面色严肃地说道:

“是何人胆敢在皇宫劫人,查!给朕好好查!”

“皇宫内郡主被劫持,宫门失察,是微臣失职,臣自知罪该万死!还请陛下恩准在下先查实事情原委,再行责罚!”严都尉也在一旁求禀。

“岂有此理,你这禁军首领是干什么吃的!大白天的宫门失守,你还有脸求禀?”

皇上越想越后怕,这大白天的,能在宫里把个大活人给劫走,那若要加害他岂不易如反掌,这长庆宫也太不安全了,太让人担惊受怕了,当下便削了严都尉的官职,拖出去一顿板子,又命章丞相亲自协助御史台测查此事,非要弄个水落石出方罢。

再说褚欢妍,跟林陌尘骑着马,带着亲随将士一路回到楚国公府,大门前早有马夫过来候着了,林陌尘下了马,把缰绳递给马夫,便将褚欢妍抱了下来,褚欢妍脚一落地,就抓着邱砚急切地问道:

“泰森呢?我的鹰呢?”

“已交给府里的郎中,郡主请随我来,”说着便引褚欢妍进了楚国公府。

认识林陌尘这么久,这还是褚欢妍第一次进楚国公的府邸,一进门就发现,这国公府的建筑和陈设果然与别家不同,前厅大堂比别人家大出数倍不说,两侧还建有整齐的兵营,中间开阔地带有一个操练场,大堂后面建有公厨和伙房,看这架势,国公府里同时养着几千兵丁一点不成问题。

褚欢妍跟着邱砚来到一间偏房,一进门就见泰森闭着眼一动不动躺在案台上,

“泰森!”褚欢妍哭着扑了过去,一把抱住泰森,见它还有体温,知它还活着,忙用询问的眼神看向郎中,这郎中名叫苏木,是林陌尘身边的亲随,也是黑甲军中的常随军医,医术高明,很得林陌尘信任,褚欢妍在黑甲军中也曾见过。

“郡主的鹰无碍,箭矢已经取出,伤口也已处理过了,现在这样,是因为用了麻沸散的缘故,再有一个时辰便可苏醒过来,郡主尽可放心。”

褚欢妍听苏木这样说,这才收住哭声,对泰森道:

“你好好呆着,我一会儿再来看你,”说罢跟苏郎中道了谢,便随林陌尘出了偏房。

这时,林陌尘唤过亲随王寅博和邱砚,交代了些什么,便让随行的众将士散了,自己则领着褚欢妍来到后院。

楚国公府的后院,是主人和下人生活起居的地方,大大小小有十几个独立的院落,原先住着楚国公府各院家眷,后来楚国公被派往南地做节度使,经营地区主要转移到了南方,这里就闲置下来,只留了些下人每日看守打扫,以便主人偶有回京之时居住。

林陌尘的院子在东面,一走进院门,就见几个小厮垂手站立两旁,林陌尘吩咐了几句,那些仆人便赶紧退下各自忙碌去了,褚欢妍四下里看了看,发现这些下人都是男丁,居然没有一个丫鬟,看来这林陌尘还真是不近女色啊。

林陌尘把褚欢妍带到内室,卸下武器,自己换了身半旧的浅色便袍,便对褚欢妍道:

“过来,”褚欢妍不知他要做何,只得乖乖跟了过去,

林陌尘指着褚欢妍的衣服道:“解了,”

褚欢妍一愣,本能地抓紧自己衣领,警惕地看着林陌尘:

“你要干嘛?”

林陌尘没理她,指了指桌上的衣物,背过身去,

“切!”褚欢妍松了口气,早说嘛,吓我一跳,她看了看自己,这才发现,早上进宫时穿的这身衣服早已滚了一身泥,刚才在龙溪山上逃命的时候还被挂破了几处,现在她整个人又脏又破,简直就是衣衫褴褛。

“府上没有女眷,衣服先将就,我已差邱砚和王寅博去郡主府把你的行李送过来了。”林陌尘背对着褚欢妍道,

“哦!谢……”褚欢妍边解衣服边应着,可谢字还没说完她就忽然发现哪儿不对:

“没有女眷?那蓝玉姑娘呢?”

“玉儿现不在府上,”林陌尘简短回答,也没说蓝玉去哪儿了,

“哦,”褚欢妍脱下衣裙,换上干净的袍子,忽然又发觉哪儿不对:

“你刚才说什么?把我的行李送过来?为什么不直接把我送回去就好了?”

“从现在起,你就住在楚国公府,出行需经本将军准许,在本将军眼皮底下,看谁人还敢造次。”

“什么?你……”褚欢妍没想到林陌尘这么霸道,不经她同意就擅自帮自己做了主,想着自己住在这戒备森严的楚国公府,出入不便,貌似失去了自由,便大声嚷道:

“不要!我不要住你府上!我要回家!再说……再说惠儿兄妹还在我那儿呢。”

“这个你不用操心,东黎世子和郡主也一并接来,”

想到自己非但没了自由,连溜出去找惠儿玩的借口也让林陌尘给堵了,褚欢妍的小脾气就蹭了上来,把脏衣服往地上一摔,冲着林陌尘的后背大声道:

“凭什么?凭什么我住哪儿都要你管?凭什么我的事情要你来给我决定?”

林陌尘慢慢转过身来,也不恼,嘴角挂着一丝邪魅的浅笑,居高临下一字一句恨恨道:

“就凭我是镇南将军,你是我的女人!”

这人!这人也太不讲理了!

褚欢妍气得大声嚷道:

“林陌尘!谁要当你的女人……你……”见林陌尘居然还笑,更是被气得抓狂,她大声尖叫道:

“啊!不要!我不要!我不要住这儿!”就想伸手去挠林陌尘,

可是……可是,咦?这手在哪儿啊?这谁的衣服啊?袖子也太长了吧,抖搂了半天也找不到自己的手在哪儿。

这坑人的衣服,不但衣袖长,袍子也长,拖在地上,褚欢妍一不留神,就踩着了自己的长袍,一个踉跄摔了出去,正好扑到林陌尘身上,林陌尘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抱在怀里,这才没被摔着。

第八十四章. 守宫砂

就在这时,门外有小厮来回:

“将军,水打来了,冰块也送来了,”褚欢妍见有来人,止住尖叫,安静了下来,林陌尘打横抱起她冲门外说了声:

“放着,退下”便把褚欢妍抱到凳子上坐好,亲自到门口取来水和冰块,

褚欢妍穿着林陌尘的衣服,宽宽大大像披了件床单,手也伸不出来,走一步都艰难,只得气呼呼地坐在凳子上,林陌尘拧了面巾走到褚欢妍面前,一只手端起她的下巴,一只手给她擦拭脸上的泪痕和汗迹,动作虽有些笨拙,但却很温柔,褚欢妍还在生气,翻着白眼也不看他,只是扬着脸配合,任林陌尘替她擦拭。

不一会儿,褚欢妍的花脸终于擦拭干净,林陌尘停了下来,见她生气的样子着实好玩,便含笑静静看她,褚欢妍本不想理睬林陌尘,但见他这样看着自己,立马戒备道:

“你……你又想干嘛?”褚欢妍正盘算着,这打也打不过,闹也闹不赢,以后可要怎么对付林陌尘呢,不能每次都哭吧,就见林陌尘开口道:

“这京城若还有什么地方妍儿想玩的,本将军亲自陪妍儿去,可好?”

“哦!”褚欢妍有些小意外,但一转念,心里又嘀咕道:

“整天板着个脸,跟你出去,只怕小商小贩都让你吓跑光了。”

但林陌尘都这样说了,而且态度又这么诚恳,褚欢妍一下子也不好再发脾气,虽然心里对林陌尘的霸道还是耿耿于怀,但想到今天自己遭遇的危险,想想都还心有余悸,要不是林陌尘及时赶到,这会儿自己小命恐怕都丢了,林陌尘这样做也是为她的安全着想,便咬着唇,冲林陌尘点点头,“嗯!”了声,算是答应了,

林陌尘见她不再闹,也不说话,拿起一块白布铺在桌上,把冰块忽地倒在上面,然后做成一个小包袱道:

“衣领拉下来”

“哦,”原来这是要给她冰敷,处理肩上的红肿呢,褚欢妍搞清楚了林陌尘的意图,便很配合的把衣服脱下半边,伸出一只手,就好像现代人打预防针那样,露出了半个右肩。

对于常常穿着无袖连衣裙,甚至吊带装的现代女孩来说,露个肩露个背露个腿什么的,根本算不上事儿,可在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古代,这却很大胆也很不寻常。

褚欢妍脱下半边衣衫,就见她肌肤白皙如雪,光洁如缎,小小的香肩骨骼分明,精巧圆润,特别是她手臂上的那枚守宫砂,在白净的肤色衬托下,更是显得鲜红欲滴,夺人眼球。

林陌尘看着眼前的褚欢妍,深吸一口气,竟有些呆住了,虽说他也不是没见过漂亮女人,府里的女眷,母亲给他安排的美妾多了去了,但像褚欢妍这样天真烂漫,纯净无暇的女孩他还真是第一次见到。

褚欢妍见林陌尘定定看着她的肩背发呆,有些莫名其妙,扭头看看自己的肩,又看看林陌尘:

“不会吧?伤得很重么?我咋没感觉呢?”

林陌尘见褚欢妍问,忙回过神来,也不作答,只得装着细心给褚欢妍冷敷伤处来掩饰自己的失态,

稍倾,林陌尘停住手上动作:

“好了,”

“这就好了?不上药么?”褚欢妍正觉得很享受呢,

“现在不用,明日再用药,”

“哦,”褚欢妍穿好衣服,终于把袖子给撸了起来,她找来一根细绳,穿过颈肩,像日本人捆扎和服袖子那样,把又长又大的衣袖固定好,又把长袍的腰部翻上去折叠了一截,绑好腰带,这回总算能站起身来活动,不至于摔倒了。

林陌尘看她这样鼓捣自己的衣服,真没想到衣服还可以这样穿,居然还挺好看,禁不住赞道:

“甚好!”

褚欢妍还是第一次听到从林陌尘嘴里说出赞美她的话来,简直要怀疑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的,不过心里面倒很得意,笑着道:

“当然了!学首饰设计自然也是要修服装设计的……”话刚说到一半就发现自己说秃噜嘴了,忙住了口,紧张地看着林陌尘,还好,林陌尘好像并没听懂,也没太在意,褚欢妍这才放下心来,赶紧转移话题道:

“陌尘,我饿了!”

确实,从早上进泰安宫到现在已是接近申时,褚欢妍还滴水未进,能不饿么,林陌尘朝着门外拍了拍手,就见一小厮垂手进来,林陌尘略吩咐了几句,不一会儿功夫,就有下人拿了饭食来,熟练地摆好,褚欢妍是真饿了,三下两下就扒拉了两碗饭,林陌尘端着茶杯在一旁道:

“慢些,看噎着。”

“陌尘,平州城的西凤楼可是你的?”褚欢妍边吃边道,完全不记得古代大家闺秀还得食不语,寝不言了,

“嗯!”林陌尘点头,

“听说西凤楼的菜可好吃了,要不回去请我吃一顿呗?”褚欢妍想起那日在邯城的訾岚阁,邱砚跟她吹嘘来着,说西凤楼的味道要比訾岚阁还强,

“唔,京城的西凤楼比平州更胜一筹,”

“真的?”褚欢妍高兴得眼睛发亮:

“那你刚说的话可算数?”

“唔,算数,”

“那我要去京城的西凤楼,你请客!”想着店家老板亲自陪同,亲自请客,简直不要太舒坦。

“好!”林陌尘应道。

这夜,长庆宫的一处偏殿里,陆婓正唯唯诺诺跪在娘娘面前,一个劲磕头:

“陆某没用,陆某无能!请娘娘息怒!但凭娘娘责罚!”

“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责罚你何用?”透过娘娘脸上的面纱,陆婓都能感到她的怒意。

“那平城郡主太过机灵,是属下大意了,”陆婓也满脸懊恼,他本以为,在邯城,褚欢妍得以逃脱,是因为有林陌尘和墨桅堂的护卫相助,如今在宫里,她一个小丫头落了单,又没半点武功,要抓住她简直易如反掌。

谁承想,这次比上次输得还惨,非但没能得逞,还折损了那么多烙焰门高手,连侄子陆子圭也被擒了去,不知是死是活,陆子圭被擒,死了也就罢了,要是活着招供,也就意味着烙焰门暴露,彻底跟林陌尘杠上了,想想那个林陌尘,陆婓把心一横:

“请娘娘放心!陆某这次亲自出马,定让那林陌尘知道我烙焰门的手段!”

“嗯!这回不可再掉以轻心,需得仔细谋划,考虑周全……”说着招手让陆非近到身边,在耳边面授机宜,陆婓听罢,连连点头,

“还是娘娘手段高明,陆某定当遵循,小心行事,请娘娘放心!”

第八十五章. 西凤楼晚宴

自从褚欢妍住进了楚国公府,虽说没有在自家宅院那般自由,却少了许多人情来往,许是宫里宫外女眷的邀约都被林陌尘那凶神给挡了回去,又或许是她在宫里遭劫,那些嫔妃不敢再惹麻烦,这些日子竟再没人来请她入宫。

摆脱了整天进宫应酬的烦恼,褚欢妍和施惠每日就只在楚国公府里调养泰森,逗弄银宝,斗鱼赏花也甚是悠闲。

泰森的伤经过苏郎中的精心治疗,悉心照料,已无大碍,只是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翅膀缠着绷带,不能飞得太远,只能在院墙里扑腾几下。

经过这次遇险,褚欢妍和泰森越发亲密,也越发默契,每日一应喂食换药褚欢妍都是亲力亲为,那泰森也更是依恋褚欢妍,终日形影不离。

褚欢妍有泰森,而施惠有银宝,只是鹰隼本就是蛇类的天敌,所以只要泰森在,银宝就只是整日乖乖地卷缩在施惠怀里不肯出来,这银环蛇本是很凶悍的毒蛇,但整日被施惠掖在怀里,也不咬她,褚欢妍很是奇怪。

后来,还是施恩说出了缘由,原来,他这妹妹因从小生得娇憨可爱,甚得父亲东黎王的喜爱,才六七岁时,就带着她到处游玩打猎,在一次狩猎中,施惠不慎被一条剧毒的蛇王咬伤,命在旦夕,亏得当时路遇一个猎户,抓了那条蛇王,斩了头尾,滴出一碗蛇血来,就着山里猎户自家泡制的百毒虫烈性药酒喝了,这才解了施惠身上的剧毒,捡回条命来。

谁知后来惠儿痊愈后,东黎王便发现,再带她出去狩猎时,那些毒蛇毒虫都绕着她走,没有再敢接近的,就算施惠偶有不小心被毒蛇毒虫咬了,也只稍稍红肿,并不会有性命之虞,这也就是为什么施惠可以豢养银环蛇当做宠物的原因。

褚欢妍获悉了这段奇闻也觉得很不可思议,她想到,如果蛇王的剧毒可以化解,那林陌尘身上的毒是否也有可能找到化解的办法呢?

这些日子,林陌尘仍旧忙碌,白天几乎见不到人影,只每天晚上就寝前会过来探看,他把褚欢妍和施惠安排在一处叫作落云居的独立小庭院住着,这座小院,原是林陌尘的母亲蒙氏夫人所居住,所以一应家什器具,日常用品都甚是齐备,褚欢妍和施惠住在里面也很是方便。

现在,这落云居,除了邱砚,施恩两人,林陌尘又加派了多个暗卫守护。

这日傍晚,褚欢妍和施惠正在院子里玩耍,就见邱砚走了进来:

“郡主,大将军请两位郡主到西凤楼晚宴,”

“哈哈哈,你家大将军果然守信,邱砚,你不是说西凤楼的菜品比訾岚阁还好吃么,今天我们可要一饱口福了。”

两个女孩更了衣,高高兴兴出了楚国公府,早有一辆马车在门口等候,褚欢妍和施惠上了马车,施恩和邱砚骑着马并排在前面开路,马车后面又跟着几十个带刀护卫,一群人浩浩荡荡就朝西凤楼而去。

到了西凤楼,褚欢妍下了马车,就见一幢巍峨华丽的楼宇当街而立,正门牌匾上写着“西凤楼”三个烫金大字,果然,京城的西凤楼要比平州城的更加气派,比邯城的訾岚阁也更加豪华。

邱砚在前面引路,褚欢妍和施恩兄妹进了店门,可刚踏进去,三个人就傻眼了,现在正是晚饭时间,可西凤楼的大堂里却冷冷清清,一个客人也没有,倒是两行跑堂的垂手站在那儿:

“邱砚,没搞错吧,生意这么清淡?你还吹牛说西凤楼的菜品有多好吃呢,怎么一个客人也没有啊?”褚欢妍好生奇怪,抓住邱砚问道,

“郡主,平日西凤楼都是座无虚席的,雅间更是要提前好几天预定,只是大将军今日宴客,吃了午饭就已经开始清场,现在西凤楼正关门歇业迎候郡主呢。”

说话间,就见那两排跑堂的一起恭恭敬敬地朝他们鞠躬,口里齐声道:

“恭候郡主,世子光临。”褚欢妍猝不及防,吓了一跳:

“什么?他吃个饭,人家都不许吃了?要不要这么夸张啊!”褚欢妍没想到,就让林陌尘请吃餐饭而已,他会搞出这么大的阵势,现在还没吃就已经醉了。

一个看起来像是店主的中年男子从队列中走出来,殷勤上前引路:

“大将军已经在楼上了,郡主这边请!”便把一行人带到三楼的一处雅间。

走进雅间,褚欢妍更是一愣,这雅间足有两个标准教室那么大,铺着猩红色的地毯,装潢得高贵典雅,富丽堂皇,可是,这偌大的一间屋子,中间就只孤零零的摆了一张圆桌。

此时,林陌尘正临窗而立,只见他穿着一件白色锦袍,带着金丝发冠,腰间配着宝剑,玉树临风,面如美玉,见他们进来,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便坐在了主位上。

褚欢妍和施恩,施惠也依次坐下,邱砚等一众护卫则列队站立四周,看见这架势,褚欢妍心里暗暗下定决心:

“这个林陌尘!以后再不撺掇他请客了,想吃什么还是自己来罢,这样吃饭,压力实在太大,估计根本吃不饱好不好!”

见四人落座,店主立马挥了挥手,跑堂的便鱼贯而入,一会儿功夫就摆满了一桌子酒食,接着又有侍从倒酒布菜殷勤伺候,林陌尘先动了筷子,四人便鸦雀无声地吃了起来。

这西凤楼的菜品本就名满京城,又加上是老板林陌尘亲自宴请,所以每道菜都是既精巧雅致又新鲜美味,很费了一番心思,正如邱砚吹的一模一样,邯城的訾岚阁根本无法与之相提并论。

褚欢妍本就不挑食,这样美味的菜肴她自然是很中意的,只是,这氛围,实在太诡异,一张孤零零的桌子,四人围坐,身后一众护卫,包括邱砚都提溜着刀剑眼巴巴看着,屋里四周静悄悄的,甚至连掉根针都能听见。

侍从又殷勤得夸张,随时都在为你分食布菜,斟酒递筷,就差没直接喂你嘴里了,这饭吃得,真不是一般的别扭!

见褚欢妍闷声吃饭,不似平时一般活泼,林陌尘不明就里,关切地询问:

“可是不合妍儿胃口?”

“不是,很好吃!”褚欢妍闷闷回道,

林陌尘一向都是自己一个人吃饭,身边经常跟着大群护卫,所以他早已习惯了,从未觉得有何不妥,因此见褚欢妍闷闷不乐,甚是不解。

第八十六章. 堂主

看得出,此时,施恩施惠两兄妹也觉得浑身不自在,虽说人家是东黎王室,但人家吃个饭也没有这样的排场,还是施惠率真,说了一句:

“大将军,这许多人盯着惠儿,惠儿吃不下呢,”

“嗯嗯嗯!我也是!”

褚欢妍也一个劲点头表示赞同,忍不住朝惠儿眨眼,偷偷竖起大拇指,多亏惠儿童言无忌,说出了大家的心声。

林陌尘见施惠这样说,又见褚欢妍偷偷在笑,微微一怔,似明白了缘由,随即挥退了众人,对邱砚道:

“邱砚坐下,”

邱砚开始还不敢就坐,但看褚欢妍笑眯眯还在冲他做鬼脸,大将军也不似平日那般威严,便也释然,大方坐了下来。

褚欢妍这会儿才笑逐颜开,对林陌尘莞尔一笑:

“谢谢你!陌尘。”随即放松心情大快朵颐,见褚欢妍高兴起来,林陌尘这才放下心来。

吃过饭,侍者送上茶水净口,又有热毛巾擦了手,就有暗卫来报:

“回禀将军,陆子圭醒了。”

“嗯,”林陌尘沉声应了一句,略思索,便对褚欢妍道:

“妍儿,让邱砚先送你们回府,我还有事要办,晚些再去看你,”说着又对施恩拱手道:

“末将告辞,请世子护送两位郡主先行回府,”说罢便起身往门外走去。

“等等!”褚欢妍刚刚隐约听到,暗卫来回的是陆子圭的事,就知道跟她那日被劫有关,忙叫住林陌尘:

“陌尘,我也要去!”

林陌尘忽然停下脚步,看了褚欢妍一眼,略一沉思答道:

“好!”

褚欢妍见林陌尘允了,连忙告辞施恩兄妹,跟上了林陌尘的脚步,出了西凤楼。

此时天色已晚,褚欢妍跟林陌尘和一众暗卫骑着马,穿过街市,来到一处僻静的别院,这别院隐藏在郁郁葱葱的竹林中间,好似在哪儿见过,褚欢妍下了马,抬头望向门楣,

又是“黉宇书院”!难怪那么熟悉,

那日在邯城,囚禁陆子渊的密室也在黉宇书院内,她还曾在那个书院住过一晚。

褚欢妍将马缰交与马夫,跟着林陌尘进了书院大门,大堂上点着火烛,七八个书生模样的男子正等在那里。

这些人好面熟,褚欢妍认了出来,正是上次在邯城老君庙与陆婓交手的那几个武林高手,

见林陌尘进来,这几人便单腿跪地拱手齐声道:

“属下见过堂主!”

林陌尘摆摆手,示意众人免礼,自己则走到堂上坐下:

“带上来,”

褚欢妍听众人不叫林陌尘将军,而是叫堂主,觉得甚是奇怪,“林陌尘什么时候有这个身份?”

虽然搞不清楚状况,满心疑惑,但她还是很礼貌地站在林陌尘身后不做声,静观其变。

不一会儿,陆子圭被带了上来,他外表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受伤的痕迹,但脸色煞白,手脚无力,应该是受了内伤,而且还伤得不轻。

其实,这也要怪褚大小姐,那日龙溪山上哭得太凄惨,林陌尘一时心痛,盛怒之下出手太狠,直把他打得昏迷了几天,方才醒来。

“堂主饶命!堂主……哦……不……大将军饶命!”陆子圭一见林陌尘,好像见到了鬼,立马趴在地上不停地磕头求饶,又见褚欢妍站在林陌尘身后,更是大呼:

“郡主饶命!郡主饶命!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求郡主饶了小的啊!”

“尔等是受何人指使?”林陌尘厉声喝道,

“都……都是叔父……哦,都是帮主交代小人干的……”陆子圭战战兢兢回道,

“我墨桅堂向来与烙焰门没有瓜葛,陆婓为何要加害郡主?”

“回……回将军,陆……陆帮主查到……烧伤少主的是平城郡主,亦知是墨桅堂相助,又……又得知将军乃墨桅堂堂主,所以……所以这……这才想出此等主意,欲利用郡主辖制将军。”

墨桅堂?褚欢妍又是一惊,她可听说过,这墨桅堂乃是弟子门生遍布北地的一大江湖门派,怎么?林陌尘是墨桅堂的堂主?没搞错吧?镇南大将军,林陌尘,你!你居然还是黑社会?

其实,林陌尘早已知悉陆子圭是烙焰门的人,但没想到的是,烙焰门对他也如此了解,知道他堂主的身份,

“嗯?是陆婓想要对付我墨桅堂?”

“唔……唔……是……是的!”陆子圭连声应道,

“只怕没那么简单吧!”林陌尘见他避重就轻,冷笑一声继续质问,

“就……就是如此,帮……帮主见墨桅堂势力日渐壮大,担……担心威胁烙焰门,才……才出此下策。”

“哼!那本将军问你,一个江湖门派,怎会入得皇宫劫人?”

“这……这……”陆子圭见林陌尘脸色沉了下来,一副又要砍人的样子,自知谎是圆不过去的,今天不把知道的都说出来,只怕是过不了这一关的,忙诺诺道:

“回……回大将军,是宫里娘娘……娘娘指使的,是宫里娘娘要……要对付大将军……”

“哪个娘娘?”林陌尘站起身来走到陆子圭跟前,他早就知道陆婓跟皇室有所勾连,但因他行事隐秘,墨桅堂虽派出众多探子,多方查探,至今都没能查到线索。

“这……这……这个小的就不知了,”陆子圭看着林陌尘腰间的宝剑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早吓得心惊胆寒两腿打颤,

“每……每次叔父遣小的进宫,都是到西门找……找王嬷嬷,小的实在不知是哪位娘娘啊!小的身份低微,都是在宫墙边候着,从……从来没……没进过宫殿……真的不知道帮主是与哪位娘娘相识。”

“哦?”林陌尘知他不敢扯谎,心想,这偌大的皇宫,姓王的嬷嬷不在少数,再说,这位娘娘行事如此谨慎,又怎知这嬷嬷不是假冒姓王呢,

“你家帮主与这娘娘相熟多久?”林陌尘接着问道:

“这个……这个,小的也不得知,”陆子圭想了想又道:

“不过……不过好像听帮主说起过,似是许多年前的事了,只怕那时小的还未出生,不可得知。”

林陌尘扫了他一眼,见他确是不知道太多内情,便对一旁的弟子道:

“带下去。”

旁边护卫应了一声,把陆子圭带了下去,林陌尘又问:

“这几日宫里有何消息?”

“回将军,章丞相已奉旨在各后宫仔细查访,均未查到异常。”

“哦?”林陌尘皱眉,陷入了沉思,

看林陌尘审完陆子圭,褚欢妍心里也就明白了事情的原委,林陌尘应该早就发现,陆婓跟宫里的某个娘娘有所勾结,而且要联手对付他,只是现在还没能查出到底是哪宫的娘娘。

褚欢妍看众人都眉头紧锁,默不作声,似是一筹莫展,她略想了想,便从林陌尘身后走了出来,大声道:

“陌尘,我想我知道陆婓是跟宫里哪位娘娘有勾连。”

第八十七章. 琥珀香

“哦?”众人皆是一惊,瞪大眼睛看着褚欢妍,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想我墨桅堂弟子,暗查了好几个月,把宫里那些被尊称为娘娘的嫔妃祖宗三代都查了个遍,均没找到蛛丝马迹,而褚欢妍这个小女子,天天不是街上瞎晃荡就是府里玩耍,也没见她做过什么正经调查,怎么就可能知晓内情呢?

见众人满脸怀疑,褚欢妍微微一笑:

“这皇宫里被尊为娘娘的,不单单是当今皇上的妃子吧,先皇的妃子也曾被人叫过娘娘呢,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与陆婓私会的人定是蹇太后无疑。”

“蹇太后?”堂上一片惊诧,是啊!怎么没想到呢?虽然现在大家都尊称她为太后,但许多宫里老人时不时还会叫她一声娘娘,也有人干脆叫太后娘娘的,只是,这蹇太后一向深居简出,不问朝政,一心向佛,怎么会是她呢?

“妍儿有几成把握?”林陌尘虽然早就见识过褚欢妍的聪明过人,但此时也是将信将疑,

“我有八成的把握,证明他们两人定有瓜葛!”褚欢妍很是笃定,

“哦?妍儿此话可有依据?”

“嗯,是这样,”褚欢妍清了清嗓子,正色道:

“那日太后召我入福安宫,我便闻到太后所用的是一种叫琥珀香的香料,而在邯城的老君庙,陆婓朝我刺过来的时候,我也闻到他身上带着琥珀香。

这琥珀香的味道虽极轻极淡极特殊,乍一闻,跟其它的香料区别不大,常人是很难分辨的,但它的材料取自极为难得的天然琥珀,制作工艺又极其讲究,妍儿有一阵子频繁接触过琥珀,认得这味道,这种香料极精贵,一般人不会用,也用不起,所以世上并不多见。

前阵,我时常出入皇宫,与各宫嫔妃多有接触,但除了蹇太后那里,别的嫔妃都没有人用这琥珀香的,所以,我敢断定,若是陆婓与宫里某个娘娘有关联的话,定是这蹇太后无疑了!”

褚欢妍一番话,说得论点清晰,论据充分,底气十足,众人皆是恍然大悟,不得不叹服她的细心和聪慧,

“好!”林陌尘面露赞许之色,蓦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并大声吩咐道:

“飞鸽传书给邱石和玉儿,让他们仔细查实,其余人等继续盯着福安宫,一旦发现陆婓踪迹,速速来报。”

“是!”众人齐声应道,领命退下。

听林陌尘吩咐传书给邱石和蓝玉,褚欢妍这才忽然想起,难怪那天林陌尘说蓝姑娘不在府里,还有那个平时总是半步不离,跟在林陌尘身旁的邱石也好久不见,好像自从紫云殿宫宴过后,就没再见过这两人,原是被派往外省去了。

因为外围和内线一直查不到陆婓与宫中的关系,但宫中此人就如藏在背后的一把利刃,不拔出干净就是一个隐患,迟早要祸害墨桅堂,乃至楚国公府的利益,所以,林陌尘便派邱石蓝玉二人到陆婓的原籍蜀州,从旧事查起。

说到这个蜀州,不但是陆婓的原籍,也是邱石邱砚兄弟俩的原籍。

原来,邱石十四岁那年,因父母双亡,家中叔婶多有不容,便一气之下,带着只有十岁的弟弟邱砚一同投到楚国公帐下。

楚国公看他兄弟二人年纪虽小,但忠厚老实,做事勤勉,又与同样年纪的林陌尘甚是投缘,所以让他二人陪伴在林陌尘身边一起习武,并充当林陌尘的护卫。

而邱石这些年跟随林陌尘在战场上出生入死,也是屡立战功,林陌尘十八岁被封平南将军那年,邱石也同时被封为中郎将,官居四品。

这次回蜀州探查陆婓旧事,因邱石熟知当地风土人情,又有许多故交,林陌尘便打算遣他兄弟二人同去,当然也有怜他二人多年在外征战,让他们趁此机会回趟原籍顺便祭拜父母的意思,但转念又想,邱石勇猛耿直,邱砚单纯率真,一团孩子气,这两兄弟都有些缺心眼,恐不能担当此任,正想着是否另择他人,蓝玉瞧出了他的犹豫,禀道:

“师兄,玉儿愿随邱大哥前往蜀州,”

这邱石和蓝玉,是林陌尘身边的左右副将,从蓝玉来到林陌尘身边那天起,便一左一右跟随林陌尘,已有五年多了,两人倒是默契,而且,蓝玉一贯从容冷静,与邱石的风风火火粗枝大叶正好相抵,所以他二人此去蜀州倒是相宜:

“快去快回,务必查探详实,”林陌尘嘱咐道。

二人领命,连夜出了京城,快马加鞭朝着蜀州方向而去。

蓝玉出了京城,仍旧穿着一身男儿装,她身材高挑挺拔,面色冷凝,又是练武之人,穿着男装更是显得眉清目秀,英姿飒爽,神采奕奕,像极一个行走江湖的翩翩公子,不像那褚欢妍,身量娇小,形容妩媚,穿起男装来,怎么看怎么别扭,任你如何伪装都不像个男人。

邱石看在眼里,暗暗叹道:

“这世上只怕再没蓝姑娘这般标致的人物了,不晓得咱们将军的审美怎么这样古怪,偏偏会喜欢那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褚大小姐,真是让人无法理解!”

蓝玉是个冷僻少言的女子,在军中也不甚与人交往,除了邱石偶尔交谈几句,也没个说话的人,与其整日看着师兄和平城郡主两人眉来眼去秀恩爱,还不如出趟公差,躲一时算一时。

所以,这一路上只是埋头赶路,并不发一言,邱石早就习惯了她的冷肃,也不觉得有异,两人便这样一路无话日夜兼程,马不停蹄,跨府越郡朝着蜀州赶去。

这日,二人途经一座小县城,见天色已晚,便随意寻了间客栈,要了两间上房暂且落脚。

见蓝玉还在房中梳洗更衣,邱石不便打扰,便自己下楼向店家要了几样小菜酒食,坐在店堂里吃了起来。

四下打量,有七八个客商装扮的大汉正在吆五喝六的猜拳行酒。一位书生模样的年轻人,独坐一隅,自斟自饮,随身携带的一支晶莹玲珑,墨绿色的玉杖,格外引人注目。

这样的乡野小店,一般都是过路的客商,行走江湖的侠士歇脚,期间也有些从事特殊服务的女子混迹谋生。

见邱石一人在此喝酒,一个装扮妖冶衣着暴露的女子便凑了过来。

第八十八章. 客栈

“客官打哪儿来呢?”那女子妖媚地靠了上来,

“京城,”邱石埋头喝酒,

“哎呀!京城啊!难怪客官看起来气度不凡啊,客官这是要到哪儿去呢?”

“蜀州,”邱石虽是个粗枝大叶的武将,但心地善良,脾气也是出了名的好,免得也不会同林陌尘那个凶神这么合拍,便是面对这些风尘女子的烦扰,他也只是保持着距离,并不会表现出鄙视和不尊重。

“唉!这旅途漫漫,客官孤家寡人不寂寞么?奴家陪客官喝一杯吧,”那女子说着,也不管邱石是否同意便坐了下来,自顾自拿了碗就沾酒来喝,

邱石也不理论,只是淡淡一笑,眼角余光,忽觉一道黑影一闪而过,一位身材颀长的男子已在书生身旁落座,此人速度之快,让邱石深吸一口凉气,立刻警觉起来。

那女子见邱石笑而无语,以为他已上道,便得寸进尺,凑到邱石身边:

“客官若是寂寞,这漫漫长夜,就让奴家好好陪陪客官吧……”

“好啊!旅途寂寞,又折了买卖,正苦闷心烦,难得一乐,来喝酒喝酒。”邱石嘴里胡乱应承着,心里暗自盘算:

自己何不借机与这风尘女子周旋,以掩盖身份,暗中偷听这颀长男子与书生在聊什么。

女子见邱石如此爽快,更是一阵格格娇笑:

“没想到客官如此善解风情,来,奴家与你喝个交杯酒,”说着提起裙子就想往邱石腿上坐,可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低喝:

“滚!离他远点!”这口气简直就是林陌尘的翻版。

那女子一惊,循声望去,就见蓝玉正柳眉倒立瞪着他俩,

“哎呦!这位客官,带了相好的来怎不早说,”又瞟了蓝玉一眼撇嘴道:

“切,有什么了不起。”说罢抄着手向店里其他客人走去。

邱石愣愣看着换了身女儿装的蓝玉,刚想说什么,就被蓝玉嗤道:

“哼!没想到邱大哥也是这样的人!”

“我?我……我是什么样的人了?”邱石自知有嘴难辨了。

蓝玉也不作答,也不搭理邱石,走到桌前坐了下来,自顾自喝起酒来。

邱石此时也不便多做解释,默默喝着酒,一直留意着那边书生二人,尖着耳朵,于一片嘈杂声中隐隐听到“烙焰门四大高手已全部出城”之语。

邱石更坚定了自己的猜测,这二人不仅是武林中人,更与烙焰门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正在盘算如何接近二人,探寻烙焰门更多隐情。

却见二人双双起身朝门外走去,颀长男子步履缓慢,大不似来时那般迅捷,年轻书生手拄墨绿色玉杖,一瘸一拐,原来是个残疾。

我去,竟是些什么人啊?邱石错愕的半张嘴巴,目送二人踱出门外,回过神来,才发现整整一坛酒,已被蓝玉喝了个底朝天。

蓝玉似还没有尽兴,又对店家嚷嚷道:

“拿酒来!拿酒来!”

邱石知她酒量可以,但也不是这样喝法啊,赶紧拦住店家,低声对蓝玉道:

“蓝姑娘,你我有要事在身,明日还要赶路,还是少喝些罢。”

蓝玉瞪了他一眼,把腰上的剑取下来,“啪”的一下拍在桌子上,

“店家,还不拿酒来?”

“哎哟!太吓人了!”店家见这架势,抱着个酒坛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哆哆嗦嗦直拿眼睛看着邱石,表情复杂。

邱石无奈地冲他笑了笑,接过酒坛,亲自给蓝玉倒了碗酒,递到她跟前,语气温柔地说:

“喝吧,只是,最后一碗,好吗?”

蓝玉端起碗又是一饮而尽。

或许,是有了些醉意,蓝玉见邱石一直定定看她,忽然叹了口气,苦笑道:

“邱大哥你来告诉玉儿,为什么你们男人都喜欢娇媚柔弱的女子?为什么师兄喜欢?你也喜欢?”

“唔?我有么?”邱砚一时反应不过来,

“从小到大,师傅只是教玉儿不要怕吃苦,要好好习武,要一心一意对师兄,从没教过玉儿要如何娇媚,师傅为什么就不告诉玉儿,其实你们都不喜欢玉儿这样的女子,你们都喜欢褚小姐那样的……呜呜呜呜……”说着竟抽泣起来。

邱石认识蓝玉这五年来,还从未见过蓝玉酒后失态,也从没听她说过这么多话,见她眼神迷散,似有了醉意,应是酒后吐了真言,又是讶异又是心痛,连忙辩解道:

“玉儿你错了,我哪有喜欢娇媚柔弱的女子,我倒觉得玉儿这样的最好!”

“邱大哥不用安慰我,玉儿明白的,玉儿性格孤僻,不擅言辞,不招人喜爱,呜呜呜……可师兄不也一向如此么?”

“这……”

听她这样一说,邱石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是啊!会不会就是因为蓝玉跟大将军性格太像,都是冷肃又不喜言语的人,所以才不来电啊!

他现在回想起来,自从遇到平城郡主后,林陌尘貌似脾气变了不少,脸上也时常挂了笑容,看来人家说的性情互为弥补还真有点道理啊。

比如他自己,风风火火的直肠子可不就喜欢玉儿这样安安静静的女孩么,想到这儿,邱石轻声道:

“玉儿有玉儿的好,郡主有郡主的好,各花入各眼,玉儿也是个招人喜爱的女子,切不可妄自菲薄,看轻自己啊。”

蓝玉抬眼看着邱石,表情哀伤:

“可是玉儿入不了师兄的眼。”

“唉!”邱石轻叹一声,感觉自己小心脏好似掉在地上摔成了两瓣:

“蓝姑娘长途跋涉许是劳累了,早些休息吧,明日还要早起赶路。”

蓝玉恨恨瞪了邱石一眼:

“是玉儿妨碍你了吧?若不是跟玉儿同行,你指不定多风流快活罢。”

“我……我?玉……蓝……蓝姑娘怎么……怎么这样看我……”邱石真是百口莫辩,急得都结巴了。

这时,只听门外一阵嘈杂,呼啦啦涌进十来个轻衣短打的精壮大汉,各个持械在手一脸杀气,来到店内亦不落座,凛厉的目光在店内每个人脸上一一划过。

客人们都不敢言语,饮酒的停杯唇边,夹菜的举箸半空,说话的口张舌僵,整个店堂内立刻鸦雀无声,时空仿佛凝固了一般,店小二哪敢上前招呼,躲在柜台后面,探着脑袋,瑟瑟发抖。

邱石手按剑柄,暗暗调整坐姿,警惕着任何不测的突然发生。

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只听“啪”的一声,酒醉的蓝玉一拍桌子,高声对着邱石道:

“为什么你们男人都喜欢娇媚的女子,不喜欢我?”

第八十九章.虎落平阳

怎么突然来了这么一出?不仅邱石,连所有客商和那十几位精壮大汉都有点蒙圈,这画风也变得太快了吧!

几十双眼睛齐刷刷聚焦到邱石身上。

躲在墙角的那位衣着暴露的风尘女子忍功不足没有绷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由于蓝玉背对着大门,再加上酒精的作用,意识已经有些飘忽,一门心思沉浸在自己失恋的哀伤里,对身边发生的事一无所知,她醉眼朦胧的望着邱石,继续问道:

“你教教我如何娇媚,怎么让你们男人喜欢。”

众目睽睽之下,把个邱石臊得恨不得遁地而去,一张原本英武的面孔一阵红一阵白,真的就要恼羞成怒了。

邱石强压着怒火,心里暗自叫苦:

好你个蓝玉,等事情办妥,回到京城,我一定要在将军面前重重参你一本,打你个七荤八素,遍体鳞伤,千疮百孔,体无完肤……。

邱石正在心里暗自发狠,却见蓝玉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潮红的俏脸上依然挂着几颗晶莹的泪珠。

邱石心中顿生哀怜,刚刚的铁石心肠,立刻化作一腔柔情。

“哈哈哈,”众人身后传来一声爽朗的笑声:

“这真个是,世间男子多薄幸,世间女子最痴情啊!”

说话间,只见这些人一字排开,闪出一条道来,四位年纪三十开外的中年人阔步而入。

来人正是陆婓手下,那日在邯城的关帝庙,与林陌尘的暗卫们过招的烙焰门四大高手,被蜀州百姓戏称为“虎落平阳”的:齐飞虎、姜洛九、陆一平、沈浩阳。

四人进入客栈,一面叫嚷着店小二出来招呼,一面嘻嘻哈哈的依旧谈笑风生,根本没把店里的客人放在眼里,更是毫不掩饰地对邱石和蓝玉二人投以怜悯和不屑的目光,脸上那副傲慢的神态,似乎在说:

好一对哀哀怨怨的痴情小儿女。

岂不知,他们眼里的这对痴男怨女乃是镇南大将军林陌尘手下的一对爱将,几度出生入死,屡建奇功,叱咤疆场的英雄豪杰。

面对这些人的傲慢无礼,邱石一肚子怒火,恨不得立刻长剑脱鞘,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但转念一想,自己还身负使命,从四人走路的步伐身态来看,个个都武功深厚,绝非等闲之辈,若是四人联手,自己恐无胜算,再加上旁边那十几位精壮大汉,还有面前这个烂醉如泥的“拖油瓶”,哎,动手容易,收拾烂摊子可就难了,还是罢了……罢了……。

邱石收回目光,装出一副憨厚老实的神态,拨拉了几口眼前的油炸花生米,在嘴里咯嘣咯嘣的嚼着,细心留意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不多时,店小二已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地摆好饭菜,众大汉甩开膀子,风卷残云般胡吃海喝起来。

为首的四人吃相略显文雅,几杯热酒下肚,一位首先发起了牢骚:

“齐大哥,你说我们这个副帮主到底是怎么想的,好好的怎么就闹了这么一出,害得整个蜀州城都鸡飞狗跳的。”

这位被称为齐大哥的正是烙焰门四大高手排名第一的齐飞虎,说话的是老三陆一平。

没等齐飞虎发话,老二姜洛九抢先道:

“说的也是,我们烙焰门与瑞王府历来是井水不犯河水,少有瓜葛,副帮主怎么会突然打起瑞王府的主意来?”

陆一平又道:

“瑞王府是正牌的皇亲国戚,副帮主不会不知道瑞王可是当今圣上的娘舅吧,那瑞王岂可善罢甘休?”

烙焰门?瑞王府?这正和自己此行的任务息息相关,邱石立刻打起了精神,心中暗忖:看来自己来的正是时候,两家正剑拔弩张,只是不知这副帮主又是何许人也?

看着面前酒醉不醒的蓝玉,为掩饰自己不被怀疑,邱石只得装作未吃饱的样子,一面噼里啪啦的又吃又喝,一面静听四人谈话。

“这件事,四弟怎么看?”齐飞虎问一直没有说话的沈浩阳。

面皮白净,一幅书生模样的沈浩阳放下酒杯,慢条斯理地说道:

“这件事绝非那么简单,现在不仅我们烙焰门的人在找副帮主,瑞王府那边也在四处搜捕,并且江湖上其他门派也卷了进来,据我所知,云梦山庄近日也有所动作,有人看见庄主邓千羽和他的手下萧一剑在蜀州城中出现。”

“不错,一步绝尘燕别鸿也来了”齐飞虎道。

“莫非,他们是瑞王请来的帮手?燕别鸿素来与我们烙焰门为敌。”陆一平问道。

“不会。”沈浩阳肯定的说:

“瑞王蹇游虽平素行事乖张,蛮横无理,但处理这件事却十分小心低调,毫不张扬,至今已事发多日,但几乎无人知道副帮主从瑞王府盗走的是什么?”

四人面面相觑,沉默无语。

良久,姜洛九低声道:“有人怀疑是陆帮主在背后指使。但似乎又不像。”

齐飞虎急忙截住话头:

“不用瞎猜了,找到副帮主不就真相大白了,来,喝酒喝酒。”

这边邱石正听的云里雾里,理不清个头绪,一不留神,趴在桌上熟睡的蓝玉,瘫软的身体已悄悄从桌边滑落,“通”的一声,重重摔倒在地。

惊得四人腾身而起,拉开架势,定睛看时,只见秀发凌乱,衣衫歪扭的蓝玉正从地上爬起,蒙头转向的环顾四周:

“谁?谁打我?刚才是谁打我?”

逗得众人哈哈大笑,臊得邱石再一次无地自容。急忙扶着站立不稳,依然蒙着圈找人打架的蓝玉向后边客房退去。

蜀州地处大周西部,与西临国接壤,是个人口稠密商贾云集的繁华城镇。

这蜀州瑞王乃是世袭的爵位,蹇家先祖曾随先帝征战有功,敕封瑞王。因深得先帝宠信,而遭群僚妒嫉,饱受中伤,为避杀身之祸,乃主动交出兵权,解甲归田,只留爵位,远徙蜀州,乐得作一富家翁,安享晚年。

蹇家后辈也无一人出将拜相,只是承袭了爵位,逍遥度日,至今已传了四代。如今的瑞王蹇游正是当朝太后一母同胞的嫡亲兄长。

蹇家在蜀州深耕数代,人脉广博,势力雄厚,又有着皇亲国戚的金字招牌,哪个不敬他三分?谁会吃饱了没事,去瑞王府找不自在?

就连江湖第一门派烙焰门,也从未敢招惹过瑞王府。

第九十章. 胡清明

这蜀州也是陆斐的原籍,是烙焰门发迹之地,烙焰门总舵也设立在此。

陆斐的烙焰门江湖名声极坏,没少干那些杀人越货,诬陷栽赃,强取豪夺的卑劣勾当,但多年来,却从未触犯过瑞王的利益。

可就在数日之前,陆斐的义子,烙焰门的少帮主陆鸣珂却突然潜入瑞王府行窃,不知盗走了什么稀世珍宝,逃得无影无踪。

此物似乎事关重大,瑞王不仅责令蜀州知府全城缉捕,烙焰门更是倾巢而出,几乎把个蜀州城翻了个底朝天。

深夜,蜀州城中,知府胡清明的府邸大堂内,灯火通明,身材干瘪瘦小的胡知府正吹着花白的胡子在骂娘。

几位身挎腰刀的黑衣捕头耷拉着脑袋,一脸困倦的接受训斥。

“真不知要尔等何用?一帮吃干饭的”。

胡清明骂道:

“我就不信,一个大活人光天化日之下就这么没了,连一点踪迹都找不到?”

“大人,小的们真是尽力了,翻遍了这蜀州城,真的找不到啊!”

“我呸,谁叫你们这样找的?谁叫你们尽力了?谁让你们一定要找到人?你们到底会不会工作?”

胡清明气得在大堂里团团转。

“纳尼?”众捕头听不懂胡知府的话,一脸茫然。

这位胡知府,也可算是一位“人精”,混迹官场多年,既无真才实学,也没背景靠山,全靠工于心计,达于事理,揣摩上级意图,溜须拍马,左右逢源,硬是从绿豆芝麻大点的一个小吏,一步步登上知府的高位。

“一帮蠢材,我培养了你们这么多年,真是白费了心思”胡清明继续训斥道:

“你以为挎个腰刀你就真是捕头了?偌大个蜀州城,鱼龙混杂,黑白两道,各种势力盘根错节,哪个把我知府放在眼里,咱敢抓谁?咱又能抓得了谁?”

“可是……”一位满脸忠厚的捕头正欲发话。

“可是!可是什么?可是咱还得把事做的漂亮。”胡清明截住话说道:

“说白了知府在蜀州就是个摆设,是个样子,是个样子就要把样子活做好,我一再强调咱们的指导方针就是‘避实就虚’,扎扎实实走过场,认认真真搞形式,把表面文章做得漂漂亮亮。”

“哦……”捕头们个个瞪大眼睛张着嘴一脸蒙圈看着胡清明。

胡清明咽咽口水,继续道:

“瑞王府、烙焰门哪个是咱敢得罪的?别说凭你们几个根本就别想抓到烙焰门的副帮主,就是现在副帮主陆鸣珂站在面前,你们敢抓吗?你能抓吗?”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低头不语。

胡清明又道:

“所以啊,你们只需要把表面文章做好,让我给瑞王爷有个交代,比如:某时某刻陆鸣珂在西街王婆店里喝茶,某时某刻又骑马经过东街十字口的乔家米粉店……。”

胡清明越说越起劲,

“凡此种种,不一而足,开动脑筋,发挥想象,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多找些目击证人,老老少少,男男女女搞上一群,一定要让瑞王爷觉得我们蜀州知府不是吃闲饭的,做了大量实实在在的工作,一定要给瑞王爷留下深刻而良好的印象,觉得咱们蜀州知府一干人是真正能干事、会干事、肯干事的国家公务人员。至于烙焰门副帮主陆鸣珂到底跑哪了?不知道!”

胡清明洋洋洒洒一篇宏论,让众位捕头大开眼界,茅塞顿开,各个啧啧称奇,无不心服口服,更被他在官场中历练出的深厚道行所折服,他那原本瘦小干瘪的形象,也刹时在众人心中伟岸高大起来。

胡知府的这通高谈阔论,若是褚欢妍在旁听了,一定会认为这货也是从当代穿越回去的。可是人家还真不是,这些真知灼见还真是人家多年来在官场摸爬滚打自己揣摩、感悟出来的。

众位捕头恍然大悟,心悦诚服地领命而下。

可就在这时,却有一个人低着头神情凝固,双眉紧蹙,若木鸡般呆立在堂上一动不动。

此人姓卜,名倍青,二十出头年纪,相貌文弱清秀,是新近才补缺入班的一位新任捕头。

见小卜同学苦苦深思的神情,胡知府以为他入行时间短,对自己刚才说的话还一时半会难以理解,正温习体会呢,便口气和蔼地教诲道:

“人们都说:‘公门好修行’,内里乾坤还需你悉心揣摩,慢慢体会,凡事不可坏了本知府的一世清明,当然,也要保住自己的身家性命……。”

没等胡清明把话讲完,卜倍青突然抬头看着他,开口道:

“知府大人,我有一计可以抓到烙焰门的副帮主陆鸣珂。”

胡清明一愣,一脸懵逼,半天没反应过来: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大人,我有办法可以抓到陆鸣珂”卜倍青一字一顿认真地说。

回过味来的胡清明,恨不得一记窝心脚把他踢出八丈之外,原来自己刚才一通阔论,这小子一个字都没听,傻不愣登的一直在想怎么抓陆鸣珂。

天下怎么会有这种人?胡清明陡然升起的怒火,立刻又转化成一种莫名的哀伤。

他不知道自己是该可怜眼前这个不谙世事的傻小子呢,还是应该同情自己。

人和人之间真的无法沟通吗?

胡清明顿感一阵眩晕,差点摔倒,急忙扶着桌案,在太师椅上坐定,无限哀伤的默默望着卜倍青,一语不发。

卜倍青丝毫没有察觉到知府大人,那从吃惊、愤怒到痛恨、气恼,而又悲哀、困惑,再到失落、无奈的情绪变化历程,开始自顾自的,滔滔不绝,洋洋洒洒的介绍自己按照古籍记载,研究复制出的高空载人飞行器——“木鸢”的内部构造,技术原理,以及可以作为侦察,搜捕的应用价值。

胡清明呆呆地望着他,只见这小子两片嘴唇上下翻飞,唾沫星子左右飞溅,但却听不进他讲述的任何一个字。

卜倍青说到激动处,还运用肢体语言,平展双臂,扮作“木鸢”的姿态,翩翩起舞,在大堂内跳转腾挪。

胡清明只觉得一阵悲哀袭上心头,想死的心都有了:

难道人和人之间真的无法沟通吗?

如果说胡清明是混迹官场,在权势倾轧中左右逢源的“人精”,那么这卜倍青无疑是在等级森严的礼教社会中盛开而出的一朵奇葩。

第九十一章. 卜倍青

卜倍青出生于书香门第,自小被冠以神童的称号,他五岁开蒙,七岁能诗,九岁能文,十三岁就考取了秀才,却阴差阳错,鬼使神差的在十三岁半的时候,突然迷上了算学。

自此,卜倍青丢开那些子曰知乎的礼教典籍,圣人之学,全身心的翱翔在数字的海洋里,从《九章算术》到《算经十书》,他都拿来细细研读,满脑子都是四则运算、开解方程,勾三股四弦五之类,如同着了魔般,再也拉不出来。

那些“学而时习之”、“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的儒家经典,在他眼中却成了猴子放屁——冒充人气的糟粕。

卜倍青的家人也很无奈,遍请了名医给他医治,却也无药可治。

有人说怕是冲撞了神灵,鬼魂附体,于是乎东边找来张天师,西边搬请麻仙姑,左手拿起文王鼓,右手操起二郎鞭,扬鞭打鼓拜神仙。

卜倍青起初觉得好玩,跟着众道士热热闹闹的戏耍了一阵,后来觉得无趣,便开始当众推演圆周率,31415926……计算个没完没了。

就有人据此而言之凿凿的断定,小卜同学乃是南朝祖冲之所投胎转世而来。

家人才略略宽心,又见其日常饮食不减,红光满面,神清气爽,索性由着他信马由缰,在科学的大道上纵横驰骋。

自此,卜倍青更是一发不可收拾,研究的兴趣延伸到天文历法、机械制造、工程技术、水利农田等众多邻域。

在十六七岁上,还依据古籍记载,重造了指南车、自动磨,以及诸葛丞相发明的木马流车。

看着卜倍青一天天年纪见长,家人觉得不能再让他这样胡闹下去,经济仕途是无望了,让他贩牛粜米学做生意,他又不肯。就寻思着给他说门亲事,讨房媳妇儿,或许能让他回归常人。

可是,消息一传出去,平时交好往来,家中有未出阁女儿的亲戚朋友,都不敢再来登门了,把卜倍青的老爹老娘气得个半死。

虽然卜倍青长得文质彬彬,一表人才,但哪个肯把女儿嫁给他这样一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学业荒废,不懂经营的怪人。

忽有一日,前街王媒婆,雀跃而至,登门道喜。卜家上下不敢怠慢,急忙请其落坐敬茶,问喜从何来?那媒婆起初还拿腔捏调的只是不说,后来才不紧不慢的娓娓道出缘由。

原来,是本州大户朱员外看上了卜公子,愿意将自己独生女儿嫁于卜倍青,成就一段好姻缘。

问:那朱家小姐长啥模样?

答曰:七分随爹三分随娘,白白净净只是略胖,不重不重两百靠上。

什么?他家有钱也不能把人当那个啥养吧!一个小姐家家的怎么就吃成这样?

“唉!”王媒婆叹了口气:

“个中缘由说来话长,这朱家小姐,自幼聪明伶俐,惹人喜爱,但在四五岁上突然生了场怪病,把脑子烧坏了。此后身体外貌如常人一般生长发育良好,但智力一直停留在四五岁的水平,虽然不傻,但认知能力如同幼儿一般,一天到晚只知道吃,不让吃就倒地哭闹。

朱员外无奈,只能多请些丫鬟、婆子伺候照看,这朱小姐除了爱吃之外,别无其他毛病,性格文静,不打不闹,吃饱后只喜欢搬着小凳在太阳地里晒晒太阳,打个盹,睡个觉。”

最后,王媒婆总结道:

“我就寻思吧,你家的卜少爷,外表儒雅,英俊潇洒,但不读圣贤书,不务生财道,整天只是捣鼓些无用的东西,也是脑子坏掉的啦,正和这朱小姐是一对,你说巧不巧,两人刚好还同岁,真是天造地设的好姻缘。”

卜家本以为是说好姻缘,听了王媒婆的话差点没被气死,直接把王媒婆一顿臭骂轰将出去。

然后气还未消,又关起大门,绑了卜倍青一顿爆揍,一顿怒骂,悔不该当初由着他搞什么科学研究,现如今被人家当做个神经病,不仅找不到媳妇,更是辱没了先人,愧对祖宗。

小卜同学,因绝世之才,不被理解,反遭世人诟骂讥笑,难融于世,实乃传统文化之可悲可叹。

一顿皮肉之苦,让卜倍青抬起眼睛,环顾了一下周围的现实世界,觉得还真得找个安身立命的办法,左思右想吐了一句:

“那还是让我去当公务员吧。”

家人见他总算肯干点正事了,赶紧依据他的个人所长,托人举荐到了知府衙门。

原本,家人是想让他在掌管赋税收支的部门当个记账的小会计,但此类岗位知府胡清明用的都是心腹之人,岂可随意予人。

但胡清明又不好驳了举荐人的情面,恰巧衙里有一捕头年老多病,告假还乡,胡清明便顺水推舟,也不管什么术有专攻,业有所长,直接让小卜同学补缺入班成为了一名光荣的捕快,走上了惩恶扬善伸张正义的执法战线。

卜倍青挎了捕刀,别了腰牌,走街串巷,晃晃荡荡,怎么看都不像个捕快,而更似一城管。

但不管怎样,他也总算是回归常人了。

如今,偌大的知府衙门里,也有几个年纪与卜倍青相仿,与他交好的小衙役,平日没事时就好捉个虾,摸个鱼,掏个鸟窝打个雀。

有一次卜倍青偶尔和他们聊起了弹弓的技术原理和使用技巧,比如:让弓柄与中指、食指形成稳定的三角形,让肩膀下沉,使手臂与身体保持稳定的角度,这样就能克服发射时的位移和晃动,减少误差,提高命中率。

众人按卜倍青的讲的方法一试,果然非常灵验,自然都对卜倍青另眼相看,相处的也越加亲密了。

卜倍青心情大好,没过几天又造出了个弓弹连发器,一次装弹十发,可“啪啪啪”连续发射,甚是好玩。众衙役对卜倍青佩服得五体投地,将其视为领导和核心,并自觉维护小卜同学的核心地位。

一日,天高气爽,晴空万里,空气中没有一点雾霾,众衙役簇拥着卜倍青坐在知府门前,正在接受他的科普教育,忽见空中一行大雁从头顶飞过,众人就转移了话题,围绕大雁开始畅谈理想。

有人抒发陈涉“苟富贵勿相忘”的鸿鹄之志;

又有人感慨“雁过留声,人过留名”的自强自立;

缺乏生态环保意识的却提出“打一只大雁尝尝鲜”的荒唐想法;

最为可笑的是有人竟痴狂地想:“愿奴胁下生双翼,随雁飞到不管哪里去。”

第九十二章. 木鸢

众人原本只是一时玩笑,本是一句戏言,没想到卜倍青却认真起来,正色道:

“长出个翅膀恐怕不易,但若想如大雁般飞上蓝天,其实也不难。昔日墨翟先生曾造木鸢,在空中飞了三天三夜,咱们也可以按照古书上的记载,制造一架,载我众人在蜀州城上飞行一圈,岂不比整日掏鸟打雀有趣。”

众人无不拍手称快,群情激昂,撺掇着卜倍青立刻行动,付诸实践。

卜倍青白天到衙里按时点卯,领取腰牌,支应过差事,便忙忙碌碌造他的飞行神器,小衙役们也没闲着,帮助四处运料,开榫凿眼,刨、锯、刮、削忙个不亦乐乎。不消几日,一架在中国历史上失传千年的飞行器,在蜀州府卜家的后院里悄悄滴诞生了。

可是,还没来得及拉出来试飞,蜀州城内发生了离奇的王府失窃案,烙焰门的副帮陆鸣珂盗走了瑞王府的不知什么宝物。

卜倍青不得不放下试飞计划,随众捕头走街串巷,捉拿案犯,可是心里面一直惦记着他的飞行神器。

所以,知府胡清明在堂上高谈阔论时,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心里想当年墨翟先生曾用“木鸢”侦察宋城的城防部署,现在他也可以用“木鸢”来协助搜捕、缉拿陆鸣珂。

于是就在知府大堂上,给胡清明上演了一出翩翩起舞、绘声绘色的科普性极强的工作计划。

末了,卜倍青气喘吁吁,擦拭着额头汗珠,站在胡清明面前,等待发落。

胡清明呆呆看着他,面无表情,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再说那蓝玉,昨夜一通畅饮,醉得一塌糊涂,一宿饱睡,醒来时已红日当空。

正所谓“一夜浓睡消残酒,日上三竿犹在眠。”

急急忙忙洗漱完毕,出了房门,来到厅堂,见邱石已等候多时。

“邱大哥”

“哦,蓝……姑娘,”

邱石见蓝玉已换了一身齐整的男儿装束,发丝束在头顶,横插一枚碧玉的素簪,穿着浅蓝地祥云纹的窄袖长袍,袖口和领口处用银丝线绣着精细的蟒龙纹图案,腰间的玄色玉带上别着一把宝剑,藏青色的窄裤拢在白底皂面的羊皮锦靴之中,五官清秀,眉目如画,豪迈英武的气势中更有一种飘逸洒脱的神韵,俨然一位风度翩翩的少年公子。

简直与昨晚那个借酒浇愁,哀怨痴情的女子判若两人。

“蓝姑娘可好?”

“唔,好。”蓝玉回答,完全跟没事儿人一样

邱石判断,蓝玉对自己昨日酒后失态的糗事毫无记忆,当然对烙焰门四大高手捉拿副帮主陆鸣珂也一概不知,自己想要把昨夜发生的事和盘托出,但见她此时光彩夺目,熠熠生辉,意气风发的俊朗形象,又于心不忍。

两人相对无语,默默用着茶点。

一个是女扮男装,内热外凉,故意扮酷,端着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高傲姿态。一个是瞻前顾后,怕揭人短,欲说还休,只能装傻充愣扮一副忠厚老实相。

实在是无法忍受这种尴尬难堪的局面,邱石无话找话道:

“这里距离蜀州也就百十余里,烙焰门的人四处都是,我们当加倍小心,尽快赶到蜀州城。”

“这个自然,不消多说。”蓝玉依旧态度冷傲。

不多时,二人用过早饭,上路直奔蜀州。

时维九月,沿途山花烂漫,峰峦叠翠,碧空如洗,秋意正浓。二人都无意于眼前的美景,策马扬鞭,耳边只闻呼呼风声。

转过一座山口,忽见前面尘土飞扬,马蹄声乱,一对人马迎面狂奔而来,为首的是一位膀大腰圆,满脸胡须的彪悍武夫,经过邱石、蓝玉身旁,正欲侧马而过,突然勒住缰绳,哈哈大笑,对蓝玉微微躬身一礼道: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陆少侠,在下瑞王府一等侍卫黄万沙,见过副帮主。”

蓝玉一脸茫然,什么陆少侠、瑞王府、副帮主的,搞什么鬼?

邱石虽然比蓝玉知道的多些,但也搞不清什么状况,慌忙解释道:

“我等是从京城而来,这位大人想必是认错了人。”

“哈哈哈”黄万沙大笑道:

“大家都是磊落之人,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既然敢做,就要敢当,快快下马受缚,随我面见王爷请罪,或许饶你不死。”

蓝玉见他这般无礼,也不答话,长剑一挥,直向黄万沙当胸刺去。黄万沙单刀一挑,一招“迎风摆柳”拨开剑锋的同时,刀刃顺势朝蓝玉脸上削去。

邱石见情况不妙,正欲上前,却被黄万沙的手下团团围住。众人叮叮当当的混战一起。

这黄万沙原是驻守西临边关的一员猛将,手中一把雁翎刀出神入化,蓝玉一时也拿他不下。

邱石见状心中暗想:不能与这些王府侍卫鏖战,若是一会他们来了帮手,就更难脱身,必须先拿下黄万沙,击退众人,尽快脱身。

于是暗用内力传至剑身,众侍卫手中的兵器与邱石的长剑刚一接触,立刻被内力震的脱手而飞,一个个全都傻了眼,还没搞清状况,邱石已突出重围,直奔黄万沙而来。

黄万沙自知情况不妙,倍加小心,一招一式都滴水不漏,不敢有丝毫破绽。邱石本想与蓝玉联手,快速解决了黄万沙,却不想此人实战经验极其丰富,接招拆招只取守势,并不贸然还击,以免一招不慎,葬身马下。

邱石、蓝玉也看出了黄万沙的拖延战术,二人目光一碰,相互会意,“刷刷刷”连出几招快剑,逼退黄万沙,掉转马头就跑。

因为师兄跟褚欢妍的原因,蓝玉近些日子心中一直不快,借酒浇愁愁更愁,心中一直压抑苦闷,而刚才一阵激战,虽没有结果了对方,只是战了个平手,但也疏解了心中的怨气,心情似乎好了很多,又想到黄万沙刚才叫自己少侠、副帮主什么的,觉得自己女扮男装还真能以假乱真,竟然一边逃跑,一边在马背上“哈哈哈”大笑起来。

邱石一面策马狂奔,一面回头警惕的看着后面呐喊追赶的王府侍卫,心中正在盘算要不要奔向蜀州城,那可是对方的老巢。

突然听到蓝玉不合时宜的爽朗笑声,疑惑的望望蓝玉,这丫头莫非因为失恋而疯魔傻掉了吧?

第九十三章. 副帮主

忽听蓝玉大声问道:

“邱大哥,你说他们刚才为什么叫我什么少侠、副帮主啊?他们把我当成了谁?”

“把你当成了烙焰门的副帮主了”

“烙焰门?呸,本姑娘才恶心当他们的副帮主呢。”

“不管你恶心不恶心,现在咱们麻烦缠身了,那副帮主卷进一宗要案,现在许多人都在抓他,你可要小心啊。”

“哈哈哈,好啊,就叫他们来抓我啊,看本姑娘不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二人边逃边说边笑,只见前面又来了一队人马拦住了去路。

为首二人都是三十四五年纪,一个身前横着一把青龙偃月刀,一个手持一把蘸金雪花亮银斧,两件都是适合阵前马战的长柄武器,身后还有十几位大刀长枪的随从。

俗话说:一寸长一寸强。

邱石、蓝玉知道这样与他们对阵会很吃亏,再加上对方人多势众,前后夹击,被困在中间便无法脱身了。

见旁边一座山坡,坡上植被茂密,绿树成荫,急忙弃马徒步向山里的密林之中奔去。

黄万沙与随后而来的青龙刀、雪花斧,两队人马兵合一处,也都徒步向山坡赶来。原来,这二人也都是瑞王府的一等侍卫。

邱石、蓝玉步伐轻盈,速度极快,王府众侍卫个个手持长柄武器,追赶的很是吃力,不一会,已被邱石蓝玉远远丢在身后。

二人常年随林陌尘征战南北,什么阵势没见过,根本没有将这些王府侍卫放在眼里,停在半山腰,看着下面奋力奔爬的众人只是觉得好笑而已。

蓝玉道:“咱们要不要折身回去,杀他个回马枪,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邱石道:“真是英雄所见略同,我也正有此意。不过瑞王府的这些侍卫好像都是历经沙场的军伍出身,与那些呼啸绿林的民间散打高手还是不同,等他们距离靠近的时候,再猛然折身杀回。”

眼看黄万沙等王府侍卫已嘶吼着杀到眼前,邱石、蓝玉正欲再折身杀向山下,忽听身后密林中“簌簌飒飒”一阵乱响,腾空跃出四个人,邱石定睛看时正是昨晚客栈中的烙焰门四大高手“虎落平阳”。

四人齐刷刷向蓝玉拱手施礼道:

“齐飞虎、姜洛九、陆一平、沈浩阳见过副帮主。”

蓝玉长剑护身,本以为要动手开打,但画风陡变,这四人好像对自己并无恶意,并站姿笔挺仪式感很强的齐声叫自己副帮主,搞得蓝玉一时云里雾里,不知所措,又怕自己慌乱中漏出破绽,暴露女儿身份,立刻故作老诚地端起姿态,将错就错,借坡下驴的胡乱应承道:

“啊,好!好!见过各位。”

黄万沙等一众王府侍卫也被突然现身的“虎落平阳”四人吓了一跳,以为中了烙焰门的埋伏,是邱石、蓝玉二人故意把他们引上小山密林,然后要将他们一举歼灭在这里,所以紧张的四处观望,看哪里还藏有伏兵,驻足不再向前。

这些变化也把邱石给也搞蒙了,王府侍卫门辛辛苦苦的从山下一路追到山上,到跟前了怎么就突然停手不动了?还有烙焰门四大高手也把蓝玉恭恭敬敬的称作“副帮主”这问题可就大了。

瑞王府的侍卫认错人还说得过去,烙焰门的人怎么可能认错自己的副帮主?难道蓝玉的真是身份就是……?邱石急忙打住,知道自己想多了。

其实齐飞虎、姜洛九、陆一平、沈浩阳心里也在犯嘀咕,他们总觉得今天的副帮主,哪儿哪儿有点不对劲,容貌长相自然没有问题,举手投足也还是原来那个样子,就连平时有事没事,故意摆出煞有介事,端个副帮主架子的气质神态都和以前一模一样,可就是总感觉有种说不出的不对劲,或许是因为闯了大祸,人有点变化了?

总之,一群人你看我,我看他,他又看你,各个满腹狐疑,心中忐忑,举棋不定的僵持在那里的。最后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的聚焦到蓝玉身上。

蓝玉从记事起,就跟在清玄子门下,后又跟随林陌尘左右,一直都是像个影子一般的存在,在光芒之外默默无闻,从来没有走到过前台。而今天她这个影子却站在了舞台的中央,而且毫无心理准备,稀里糊涂的被放在了聚光灯之下。

巨大的心里压力,让蓝玉差点没哭出来,所有这一切都只怪一个人,那就是平城郡主褚欢妍。

褚欢妍啊,褚欢妍,不是你我怎么会离开京城,离开林陌尘,跟着这个倒霉催的邱石来什么蜀州?现在可好,连蜀州城还没进呢,就被一帮神经病给纠缠着不放,这个叫声“副帮主”,那个叫声“副帮主”,你们特么都没长眼睛啊?

蓝玉越想越气,越想越恼,长剑一挥,指着众人大声喝道:

“你们到底想干嘛?”

这时,烙焰门的齐飞虎站了出来,开口道:

“副帮主,陆老帮主去了京城,临行前交代,少主受了重伤,烙焰门现在由您主事,所以还请副帮主跟我们一同回去。”

“不行!”黄万沙打断道:

“陆铭珂,你盗取王府宝物,怎可轻易放你回去,还不快快束手就擒,将宝物交还出来,乖乖随我去面见王爷请罪。”

“黄将军此言差矣,烙焰门的人自有我们烙焰门处置,无论副帮主拿了你们王府何物,待我们弄清缘由自会交还与你。”

“岂有此理,烙焰门什么东西?当我瑞王府是什么地方,由得你等撒野,我瑞王府要拿的人,几时容得你一个江湖门派说三道四。”

“黄万沙,我们是看在瑞王府的面子上敬你三分,你不要出语伤人不知抬举。”

“笑话!我堂堂王府一等侍卫,何时需要你等贱民抬举,废话少说,快把人交出来,我好回去复命。”

“黄万沙,你区区一个侍卫,开口闭口王爷王府,以为我们怕你吗,不要给你三分颜色就要开染坊,给脸不要脸,眼下就算瑞王爷站在面前我烙焰门也不惧,何况你这看家狗。”

哎哟,这架吵得,火药味越来越浓,都开始人生攻击了,蓝玉总算弄明白这两伙人是怎么一回事了,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只得继续冒充陆鸣珂,静观其变。

黄万沙这时已经勃然大怒,操起雁翎刀就朝虎落平阳四人劈了过去,齐飞虎见状连忙举剑抵挡,一招犀牛望月破解了他的刀法,其与众人见领头的动了手,二话不说也操起武器叮叮咣咣打了起来。

第九十四章. 山崖

第九十四章邱石

烙焰门的四大高手齐飞虎、姜洛九、陆一平、沈浩阳和瑞王府的黄万沙、青龙刀、雪花斧为了这个冒牌副帮主的去向正打得不可开交,而事主蓝玉却跟无事的人一样,抄着手站在一旁看热闹,打到精彩之处,还不忘跟邱石评头论足一番,

“邱大哥,我觉得吧,这斧头做兵器是不是有点短啊?这招百丈飞瀑没使上劲,应该把斧柄弄长些,你说是不是?”

“我看还行,弄那么长那还叫斧头嘛?估计也拎不稳,”

“这雁翎刀看起来倒是不如障刀来得轻巧,出招也太过费力,”

“此言差矣,刚才那招八方藏刀式还是得用雁翎刀砍着才顺手,我在想,若是让我来化解,这招拨云见日只怕再合适不过了,”邱石说着还比划了起来。

“切,我倒觉得用这招穿掌闪劈更能借力打力,攻其不备。”蓝玉也不示弱,

“不尽然,闪劈太过取巧,还是拨云见日万无一失……”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竟然还杠上了,就差没自己打起来,把那几个打得正热闹的人听得是一愣一愣的,差点不知道怎么出招。

两个人说的高兴,有些忘乎所以,过了好一会儿,还是邱石先反应了过来:

“喂!等等……我说,蓝……哦,副帮主,我们这是?”他停住还比划在半空中的手低声道:

“蓝姑娘,咱还是快跑吧,改天再与你切磋……”

话音未落,蓝玉也猛地醒悟,看了看周围情形,寻了个空挡,也不管那邱石,自己拔腿就跑,等那伙人发现,停下打斗,蓝玉已经一溜烟跑得不见了人影。

“追!”黄万沙气急败坏,丢下跟他正打得你死我活的齐飞虎,就去追蓝玉,其余人等见状也是愣了一愣,急忙也跟了上去。

刚才的集体斗殴这会儿已演变成了集体马拉松。

只见蓝玉跑在最前面,邱石紧随其后,黄万沙跟着邱石,身后是四个烙焰门的高手和瑞王府的侍卫,大家你追我赶,奋力拼搏,一会儿齐头并进,一会儿紧追不放,比赛进行得异常激烈。

忽然,一阵吱吱呀呀的声音略过头顶,伴着这声音,天空中出现了一只奇怪的大鸟,这是一只长相丑陋的大鸟,没有一根羽毛,周身都是裸露的木头,飞行起来摇摇晃晃,忽上忽下,险象环生,让人看着心悬。

众人皆是一惊,停下了脚步:

“这是什么鬼啊?”

“是飞鸟么?可怎么连眼睛都还没画上去?”

再细看:

“我勒个去!上面居然还有人!”

这正是昔日墨翟先生设计,失传千年的飞行器木鸢,而坐在上面的正是这架木鸢的制造者科学怪人卜倍青。

这卜倍青坐在木鸢上,一只手控制着木鸢的方向,一只手忽地抛下一面大网,正好罩住了跑在最前面的冠军得主蓝玉。

蓝玉猝不及防,被大网逮个正着,她奋力挣扎想挣脱出去,但是越挣扎大网缠得越紧,不一会儿就被牢牢困住,动弹不得。

这时,木鸢开始慢慢爬升,把大网吊了起来,蓝玉随即被吊在了空中。

邱石见状,也顾不得许多,飞快地朝着山上跑去,飞身跃上树梢,想要抓住蓝玉,但木鸢已经摇摇晃晃嘎吱嘎吱地飞到了半空,任凭他轻功再好,也够不到蓝玉,只得眼睁睁看着蓝玉被人掳走,自己却无能为力。

烙焰门的高手和瑞王府的侍卫见副帮主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个怪咖掳走,又惊又怕,但也不敢上前,生怕那怪鸟会使出什么怪招,喷出火来,只得悻悻地站在原地,所幸邱石还没跑,黄万沙道:

“此人定是陆鸣珂的同伙,必然知道内情,给我拿下。”众人一听,这才回过神来,一齐朝邱石围拢过来。

邱石此时已无心恋战,只想着赶紧循着木鸢的方向去救蓝玉,怎奈烙焰门和瑞王府的七八个高手已将他团团围在了中间。

邱石心急如焚,只得火力全开,拔剑应战,但终究是寡不敌众,又加上一心惦记着蓝玉,心不在焉,被齐飞虎寻了个破绽,一剑刺中左肩,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衫。

邱石忍着剧痛,捂着往外汩汩流血的伤口,边打边朝悬崖退去,烙焰门和瑞王府的人却是不依不饶,步步紧逼,直到把他逼到悬崖边上,退无可退。

邱石自知今日是难以脱身,看了看围逼过来的众人,看了看崖底,把心一横,纵身跳下了悬崖。

困在大网里,吊在半空中的蓝玉虽然动弹不得,却把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真真切切,见邱石受了伤,又掉下山崖,定是九死一生,凶多吉少,她整个人瞬间崩溃了,失声痛哭起来:

“啊!不!邱大哥!不要!呜呜呜……”

她紧紧咬着嘴唇,强忍着悲伤,但眼泪却止不住的哗啦啦往外涌,根本不受控制,她第一次感到了彻骨的心痛,痛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邱大哥!呜呜呜……不要……”蓝玉的哭声越来越远,木鸢载着痛哭的她渐渐飞离了众人的视线,悬崖边只留下大眼瞪小眼的烙焰门高手和瑞王府侍卫。

卜倍青一只手架着木鸢,晃晃悠悠在天上飞着,一只手摇着一根木柄,带动着木轮轱辘把大网给收了上来。

蓝玉身上缠着大网,手脚不能动弹,她看不见上面的驾驶员,搞不清啥状况,更不知道擒获自己的是个什么妖魔鬼怪,只得看着它越飞越高,越飞越远,然后来到一处深宅大院。

这里正是蜀州知府衙门的后院,木鸢飞到这里,哐哐啷啷在一处空地上停了下来,接着就有一群府衙捕快拥了上来,

“小卜,这就是你说的大雁?木鸢?”

“小卜,行啊!你这木鸢还真能飞啊?”

“小卜,你实在太厉害了!”

“小卜,改天也带我飞会儿,也载我一程吧,”

“小卜,小卜载我……”

一群人七嘴八舌簇拥着卜倍青和他的木鸢,满脸都是钦佩和崇拜,简直就要把他当成神仙来膜拜了。

卜倍青此时也甚是得意,从木鸢上跳下来,理了理被风吹得凌乱的头发,整了整衣衫,清了清嗓子,指着地上的蓝玉道:

“烙焰门的陆鸣珂,我已缉拿归案,尔等可以复命了。”

众人又是一愣,表情复杂地看着他,接着,便把蓝玉从大网里解了出来,押进了大牢,暂且收监,等候知府大人前来讯问。

第九十五章. 知府大牢

知府大人胡清明,此时正在府衙的大堂上正襟危坐,批阅公文,忽听捕快来报,卜倍青逮住了陆鸣珂,人犯现已押往大牢,

“什么?”胡清明气得直接从座位上蹦了起来,他这回是愤怒悲伤一起涌了上来:

“这个卜倍青,到底是傻子还是呆子啊?我的话果然是一个字没听进去,苍天啊!救命啊!这人和人之间真的无法沟通吗?”

他急忙来到后院,一眼就看见捕快们正围着卜倍青和他的木鸢,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时不时还发出啧啧地赞叹声,而卜倍青面对众人的围观,正滔滔不绝,口沫横飞的在给大家普及木鸢的知识呢。

胡清明气得一口老血差点喷了出来,大吼一声:

“蠢货!都给我滚开!”

众捕头一听,吓得连忙闪到一边,

“回禀大人,在下已将陆鸣珂捉拿归案,请大人审问……”卜倍青自信满满朗声说道,可话没说完就让胡清明给喝住:

“你个蠢材!谁让你抓陆鸣珂的?”

“大人?不是……这……”卜倍青吞吞吐吐一脸蒙圈,完全搞不清楚状况,本来还满是笑意的脸此时也僵住了。

“我苦口婆心说了那么多,你小子都当耳旁风了是不是?好死不死去惹烙焰门?不想干了是吧?”

“可是……可是大人……陆鸣珂不是……不是要犯么?”卜倍青不明就里,很想弄清楚眼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闭嘴!”胡清明看见卜倍青就来气,抬起腿就朝他踹了过去,卜倍青本能地一躲,闪到一边,谁知道知府大人这一脚没踹到他,却正好踹在了木鸢的机翼上,本来就做工不精,晃晃悠悠的机翼顿时断成了两截。

众捕快见知府大人动怒,似气得不轻,谁也不敢相劝,纷纷有多远就躲多远去了,

卜倍青看到自己辛辛苦苦,熬了不知道多少个日日夜夜才做出来的木鸢被弄坏,也是心痛不已,他顾不得知府大人正怒火中烧,拾起掉在地上的机翼残肢就紧紧抱在怀里,好像抱着自己的孩子,然后,他抬起头,可怜巴巴地看着胡清明,眼里满是惶惑。

忽然被这样一双饱含热泪,还忽闪忽闪的双眼看着,胡清明也是一怔,心下不觉得又是一阵悲哀,

“唉!胡清明,还是放弃罢!你跟这个蠢货不是一个物种,这丫根本不是人类,是没有办法沟通的。”

胡清明瞪着卜倍青,无奈地摇头:

“赶紧给我把人弄走!不许放在知府大牢!”

“可……可是,大人,这一大活人,烙焰门瑞王府都在找的要犯,您让小的放……放哪儿去?”

胡清明的火又忍不住蹭蹭蹭往上窜:

“我管你放哪儿!这会儿知道是烫手山芋了?早干嘛去了?不管你弄哪儿去,总之不许放在我这儿,不要给我找麻烦!”说完大喝一声:

“滚!”

吓得卜倍青一哆嗦,再不敢吱声,抱着头连滚带爬朝大牢跑去。

知府衙门的大牢里,蓝玉正呆呆地坐在地上,默默垂泪,一想到邱石坠落山崖,生死不明,蓝玉心里就一阵阵刺痛,自己身陷囹圄反而毫不在意。

此时,她才意识到,邱石与她已经形影不离地相处了五年,这五年来,无论走到哪里,仗打到哪里,他们都从未分开过。

她还记得,十四岁那年,师傅把她带到楚国公府,托付给师兄的时候,站在一旁望着他傻笑的那个俊朗少年,从那以后,他们便一左一右一直跟随在师兄身边。

她从小仰慕师兄,但师兄太过冷肃,不苟言笑,让她在楚国公府里很长一段时间都战战兢兢,谨小慎微,无法适应。

好在,邱石是个温暖的人,一直对她照顾有加,人又随和,不管做什么都帮着她护着她。

虽然后来他们也不是常常说话交流,但每次任务都会配合得很默契。

其实,她现在才发现,他们彼此都已成为了对方的一种习惯。

卜倍青连滚带爬跑进大牢的时候,就看到蓝玉正背对牢门,面壁坐着,他只得取了钥匙打开牢门,小心翼翼冲着蓝玉喊道:

“陆大侠,陆大侠,现在放你出去,你……你可以走了,快……快走吧!”

蓝玉扭头直视着他,眼里写满狐疑,

“是他们发现抓错人了么?嗯?不对啊,这人还唤他陆大侠,看来不是,那是为什么?”

但此时牢门已开,蓝玉见状立刻跳起身来走到了门边,她警惕地看了看卜倍青,又看了看周围,确定不是圈套,这才抬脚步出了大牢。

出了知府大牢的门,天色已暗了下来,四周一片寂静,蓝玉有些蒙圈,搞不清楚东南西北,正不知往哪儿去,就见卜倍青耷拉着脑袋,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走了出来,蓝玉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掐住他的脖子:

“你,带我去今日的山崖!”

“现在?陆大侠,这黑灯瞎火的,怎生去得?”

“你给我闭嘴,今日若不是你半道出来搅局,我怎会被擒?邱大哥又怎会坠下山崖?我与你素未谋面,你到底何人?为何抓我?又为何又放我?”

蓝玉劈头盖脸一番质问,卜倍青都不知从如何开口回答,

这白忙活了一天,又被领导一顿臭骂,折了木鸢的翅膀不说,这会儿还被个人犯欺负,卜倍青是越想越委屈,

“唉,陆大侠,你……你松手,有话好说,你盗了人家瑞王府的宝物,现在瑞王府和你们烙焰门的人正到处寻你,我乃知府捕快,只是……只是现在我们知府也不敢留你,你还是赶紧自寻出路逃命去罢,”

蓝玉听他这样说,似乎明白了个中缘由,掐住卜倍青脖子的手也略松了一下,但想到她如今孤身一人,又是第一次到蜀州,人生地不熟,这个傻不愣登的捕快倒是可以一用,忙又勒紧了他道:

“你那怪鸟又是何物件?从何而来?现在何处?”

不提这一茬还好,一提起木鸢,卜倍青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这会儿木鸢折了机翼,一时半会儿也是修不好的,就算我有心带你去山崖,眼下也办不到啊,”

“何时能修好?”

“唔,快则一两天,慢就不好说了,”

“给你一天时间,赶紧把木鸢修好!带我到山崖寻我大哥,还有,今晚给我找个安身之处,若有半点不从或是敢跟我玩什么花样,仔细你的小命!”

“唔……”卜倍青无奈地应承着,略想了想,只得把蓝玉带到了卜府的后院,自己鼓捣发明创造的工作室,让蓝玉暂且安身。

第九十六章. 云梦山庄

这卜府后院的一角,摆放着各种稀奇古怪的物件,卜倍青长期占着此地,没日没夜地搞他的发明创造,家里人早已习惯,只要他按时上班,不把公务员的铁饭碗给弄砸了,不惹出祸事来,也就由着他倒腾,没人爱搭理他,所以这个地方平日里很少会有人来。

蓝玉呆在这儿很安全,加上卜倍青整天好吃好喝供着她,倒也没有什么不便。

只是,说好的只给一天时间就要修好的木鸢,这都过去了好几天了,还不见动静,把个蓝玉急得不行,见他一次就揍他一次,弄得卜倍青整天鼻青脸肿的去衙门点卯。

“木鸢呢?修好没?”

“陆大侠,木鸢搁在衙门里,没有工具,修不了,这忙了几日,才拆解开来,明日请人运了回来才能开始维修。”

“你不是说快则一两天的吗?胆敢骗我?想找死么!”

“陆……大……大侠,我……是说一两天可以修好,可这不是还没运回来,还没开始修嘛?”卜倍青嗫喏道,

“你!”蓝玉让她气得直想打人,抬起腿又要踹过去,

“陆……陆大侠,勿急,勿急,明日,明日便可开始……”

蓝玉看着卜倍青脸上的淤青,这几天没少揍他,可这人做事慢条斯理磨磨蹭蹭,就是个慢性子,现在你就是把他揍死也没有用。

她不是没有想过,自己到山崖去寻找,可据卜倍青说,烙焰门和瑞王府的人已倾巢出动,到处寻她,陆鸣珂在蜀州又知名度极高,跟个明星似的,几乎妇孺皆知,一会儿出了门去,还没走出半步就又被逮了去,岂不更是难以脱身,所以思前想后,也不敢贸然踏出卜府。

再说那日邱石纵身跳下山崖,并没有直接落到崖底,而是跳到了一枝树干上。

当时,他站在悬崖边,瞅见下面有一根横生出来的树干,心想,与其被俘,成为烙焰门的俘虏,还不如冒险跳到树枝上,凭着他的轻功,恐怕还有一线生机,所以,当烙焰门和瑞王府的人围上来的时候,便毫不犹疑地跳了下去。

谁知,跳下去后,树枝无法承受他身体的重量,晃晃悠悠了几下便被折断,他这才坠落谷底,烙焰门和瑞王府的人在悬崖上张望,见他躺在下面一动不动,断定他必死无疑,方才罢手,收兵回去复命。

但是,当时邱石只是昏了过去,因为那横生出来的树枝的缓冲了,才救了他一命。

邱石躺在崖底,迷迷糊糊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到有人经过,他立刻警觉起来,握紧了手中的宝剑。

一个男子的声音:

“邱将军?这不是墨桅堂的邱石将军么?快!来人……”然后就感觉有人封住了他的穴道,又合力搬动他的身体,邱石虽不知来者何人,但可以确定自己定是获救了,精神一放松,便又昏迷了过去。

待他再次醒过来,天已大亮,他躺在一张长榻上,左肩上缠着白色绷带,身上也不似原来那般疼痛。一个小丫头正在门边扇着炉火,炉火上熬着药,满屋弥漫着药香。

邱石故意轻咳了两声,表示自己醒了,就见那小丫头立刻站起身来,打量了他一下,便丢下蒲扇,蹦蹦跳跳地出去了。

邱石赶紧爬了起来,检查了一下身上的伤,左肩的剑伤已经包扎好了,左手应是骨折了,正上着夹板,其余几处都是擦伤,并无大碍。

他下了榻,披上衣服,穿上鞋袜,环顾四周。

这间屋子很是素雅,除了几件简单的家居和陈设外,并没有其他多余的装饰和物件。他走到从窗前,推窗望去,就见面前是郁郁葱葱的树林,林中有房舍庭院隐约其中,门前有一条溪水蜿蜒流过,不远处是高高的群山环绕,邱石推测,这里应该是一处隐蔽在山谷里的宅院。

这时,门外进来三个成年男子,走在最前面,年纪稍长的邱石认得,正是云梦山庄的庄主邓千羽,他在墨桅堂见过,此人与林陌尘还颇有些交情。

紧跟在邓千羽后面的是一位身材颀长的男子,看样子应该是邓千羽的属下,他手里握着根绿玉杖,腿脚似有不便。另一位则是书生打扮,看样子与邓千羽关系不一般,只见他锦衣华服,长眉若柳,眼似丹凤,身如玉树,走起路来疾如迅风。

邱石立刻回想起来,这不正是那日在蜀州城外,客栈里喝酒,谈论烙焰门的那两位武林中人吗。

“邱将军醒了,感觉可还好?”邓千羽关切地问道,

“无碍,多谢邓庄主搭救之恩。”邱石行礼道,

“将军言重了,能在这云梦山中遇到邱将军实属缘分,昨日也多亏了我这贤弟和一剑正好途经云梦谷,这才发现了将军,”

邓千羽说着,指了指身后的两人,邱石又连忙行礼答谢。

那名锦衣男子见状赶紧上前一步回礼道:

“邱将军客气了,在下燕别鸿,见过邱将军,”

“哦!阁下便是江湖人称一步绝尘,疾如流星的燕别鸿?燕大侠?”

“哈哈哈,邱将军过誉了,江湖传闻,徒有虚名罢,”

这时那手持绿玉杖的男子也上前行礼:

“在下萧一剑,见过邱将军”然后忽然似想起了什么,笑道:

“邱将军,前日可是在客栈见过?”

这时燕别鸿也想了起来:

“可不是嘛,当时,将军身边还有一女子同行”

“正是!”邱石答道,并把他和蓝玉来到蜀州,如何被人错认,如何遇险,如何离散的经过简要说了一遍,并焦急地问道:

“各位大侠可知道这怪鸟的来历?”

邓千羽,燕别鸿和萧一剑三人面面相觑,都表示闻所未闻,邓千羽略沉思片刻道:

“此事颇为蹊跷,云梦山庄在蜀州经营多年,也颇有些耳目,可从未听说过这怪鸟的一字半句,好生奇怪,本庄现在就命人到蜀州细细打探一番,解开这怪鸟之谜,找寻蓝姑娘的下落。”说着就要唤人进来,燕别鸿见状连忙打断他道:

“且慢,千羽兄,这等有趣的差事,怎能忘了小弟呢?交与燕某去办吧,”说着也不等邓千羽回答,就站起身来,拱手对众人道:

“千羽兄,邱将军,一剑,诸位暂且等候,燕某去去就回,三日之内定将查明情况回来禀告各位兄台。”说完一阵风似的出了门,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

第九十七章. 陆鸣珂

见燕别鸿出去,邓千羽笑着摇头:

“哈哈哈,我这个贤弟,真真是个急性子,什么事都是这般风风火火,一刻也不肯耽搁。”

“哈哈哈,”邱石笑道:“果然是疾如迅风,一步绝尘啊!”

“邱将军,你说瑞王府和烙焰门都将这蓝姑娘认作副帮主么?”

“正是,但我与蓝姑娘相熟多年,可以肯定,她从未到过蜀州,并不识得这些人,更不可能跟烙焰门有什么瓜葛。”

“哦?这就奇了,看来,这事儿还得请真正的事主出来,才知分晓,说来也巧了,烙焰门的副帮主陆鸣珂正是在下的外甥,现在我庄上小住,让他出来一见,或许能解开这谜团。”

说着唤来属下:

“去绮梦斋,请陆公子到前厅一见。”下属领命出去,邓千羽便领着邱石和萧一剑穿过曲折的林荫小道,朝前厅走去。

邱石一路走一路观察,这云梦山庄隐没在大山深处,丛林之间,每处住宅都独立成院,互不干扰,也互不相见,而连接其间的道路又与别的宅院不同,设计得错综复杂,七弯八拐,弯弯绕绕。

邓千羽一边走一边不时提醒邱石,跟紧他的步伐,不要轻易触碰路旁的花花草草,想必这云梦山庄定是机关重重,处处陷阱,如若不是知情人的引领,定是进来不得。

走了约半炷香的时间,三人便出了小树林,来到一处开阔的庭院,这里便是云梦山庄的正厅,也是邓千羽平日见客议事的地方。

三人坐定,丫鬟捧上茶水,就听见门外属下回话:

“回禀庄主,陆公子来了,”

话音未落,一个风度翩翩的少年公子走了进来,只见他头发束在头顶,横插一枚翠竹簪子,穿着浅蓝色长袍,腰间别着一把宝剑,五官清秀,眉目如画,样貌与蓝玉不出一二。

“蓝……蓝……陆公子?”邱石大惊,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天哪!世界上竟会有如此相像之人,这陆鸣珂跟蓝玉无论是相貌还是身形,简直就是一模一样,不差分毫,这下,他终于明白了,烙焰门的人为什么会认错了。

“甥儿见过舅舅,”陆鸣珂单膝跪地给邓千羽行了礼,又拱手对萧一剑道:

“小弟见过萧大哥,”忽又看见一旁满脸惊诧的邱石,便问道:

“这位前辈如何称呼?”

邱石张着嘴半天没回不过神来,见陆鸣珂不解地看着他,这才反应过来答道:

“在下墨桅堂邱石,幸会!幸会!”

众人见了礼,坐定下来,邱石还目不转睛盯着陆鸣珂:

“这位陆少侠与我们那位蓝姑娘长得实在太像了,简直难以分辨,难怪瑞王府和烙焰门的人都错把蓝姑娘当成了少侠,穷追不舍。”

“哦?有这样的奇事?”陆鸣珂也很惊讶,一般人认错也就罢了,连烙焰门的人也认错,看来真不是一般的相像,想这其中定有缘由,

“邱大哥,您说的这位蓝姑娘现在何处?”

邱石叹了口气,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又细细说了一遍。

这时,坐在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邓千羽开口道:

“鸣珂,可听你母亲说过,你还有个同胞妹妹?”

“唔,回舅舅话,未曾听母亲说过,”

“唉!鸣珂,你现在也大了,有些事情还是应该让你知晓的,你不是老问舅舅,为什么你母亲总似心事重重,郁郁寡欢,你可知道,在你四岁那年,你母亲曾经把你的双胞胎妹妹给弄丢了,至今都不知流落何处,她一直为这事自责不已。”邓千羽说着,站起身来对身边的仆从道:

“去绮梦斋,跟程夫人通报一声,我们这就过去,就说有要事相告,”

然后又对邱石道:

“请邱将军再辛苦一趟,移步到绮梦斋,与在下的姐姐,鸣珂的母亲一见。”

“好!”邱石应道,一行便人出了前厅,往绮梦斋而来。

再说蓝玉,被困在卜府的后院里,尝试了几次偷偷摸摸溜出去,都没能成功,每次都是还没走到街角,就有街坊邻居跟他打招呼:

“副帮主,偏过了?”这是米铺的王妈出来买菜,

“是陆少侠啊,尝尝我家新酿的米酒如何?”这是街头酒肆的张掌柜,

“陆兄,陆兄,好久不见,怎么会来这里?到家坐坐,”路上挑担卖炊饼的武大也殷勤得很。

“罢了,罢了,”蓝玉气不打一处来,只好又折了回来,

“这些人都中邪了么,发的哪门子神经,个个把我认作什么副帮主,陆少侠,这厮到底是何许人也,知名度这么高,真正要被他害死。”

既然出不去,蓝玉只能寄希望于卜倍青的木鸢,因此,整天跟在卜倍青后面,催促着他赶紧把木鸢修好,一刻也不许耽搁。

这日,蓝玉无所事事,看着正全神贯注,满头大汗奋力修理木鸢的卜倍青,好奇地问道:

“喂,我说小捕快,你一点功夫不会,这捕快是怎么当上的啊?”

“唔,”小卜同学抬起头,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左眼还挂着个黑眼圈,这都是被蓝玉揍的,

“我本是要到知府衙门当一名会计的,可是,府衙不缺会计,刚好缺一个捕快,我就补了个空缺,”

“这也行?”蓝玉有些好笑:“捕快跟会计能一样嘛?”

“当然不一样,会计可是要用脑子的技术活,比捕快可难多了,”

“切,还技术活,不就是记记账,算算数嘛,能有多难,我也会,”

卜倍青停下手中的活计,认真地分辨道:

“会计可不像少侠想的那么简单,算数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呢,”见蓝玉不屑地看着他,卜倍青顿时较起真来:

“比如,一个笼子里,关了鸡和兔,共有一百只脚,若是让你将笼中的鸡换成兔,将兔换成鸡,便有八十六只脚,大侠你算算,这笼子里原先鸡有多少只?兔有多少只?”

“这……”蓝玉先是一愣,继而一边沉思一边数着手指头:

“一百只,八十六只,一只,二,三,四……”

卜倍青笑道:

“这样不行,陆少侠,我就说算数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吧,你先得将鸡和兔互换后减少的腿算出来,再算出鸡比兔子少几只,然后让鸡只数和兔只数相等后,再算出它们的脚数,才能分别算出鸡和兔的只数……”

卜倍青吧啦吧啦一阵解释,说到激动处还拿着根木棍在地上列出个算式,细心地跟蓝玉讲解运算步骤,听得蓝玉是云里雾里,满脑子都是鸡腿兔腿在打转,头都让他给绕晕了。

第九十八章. 梅娘

卜倍青兴致勃勃,喋喋不休,谆谆教诲个没完没了,鸡啊兔啊整得人头都大了,蓝玉忍不住一股无名之火就蹭蹭蹭往上窜。

“小捕快!你够了!快给我闭嘴!赶紧修你的木鸢去,谁让你算这些没用的鸡呀鸭的,再啰嗦,看我不揍死你!”

她一把将卜倍青推倒在地,上去就是一顿拳脚。

卜倍青从地上爬起来,也顾不得满身的尘土,呆呆看了看蓝玉,继而摇摇头,满脸失望的继续修木鸢去了:

“唉,这世界上,去哪儿找一个知我懂我,能聊得来的人呢?”卜倍青叹了口气,又一次感到了深深的无奈。

这会儿,邱石正跟随着邓千羽,萧一剑,陆鸣珂又是一阵七拐八弯,来到了绮梦斋。

刚刚走到院门口,就见陆鸣珂的母亲,程夫人已经迎了出来,这程夫人大约四十五六岁光景,比邓千羽年长十来岁,他们本不是一家,只因早年程夫人帮助过邓千羽,又曾拼死救过他一命,所以二人从小感情甚睦,两人又都是孤儿,都无亲无故,孤苦无依,后来便互相扶持,并以姐弟相称。

互相见过礼后,程夫人将众人让进屋内,问明了来意,邱石便把蓝玉的身世和遭遇从头到尾讲述了一遍,

夫人听罢又是惊喜又是感伤,连忙唤过陆鸣珂,命他把脖子上挂着的一枚玉坠取了下来,递到邱石面前,

“邱将军,可在蓝玉姑娘身上见过此物?”程夫人问,

邱石接过玉坠仔细端详,见上面用小篆刻着“鸣珂蓝玉”四个小字。

“蓝姑娘确有佩戴着此物,邱某曾经见过,只是蓝姑娘女孩子家,邱某未曾近前细看过,上面是否刻着一样的字迹,就不敢确定了。”

程夫人见他这样说,心里已有了七八分把握,禁不住流下眼泪,将一段陈年往事吐露了出来。

原来,这程夫人早年曾是瑞王府中的一名丫鬟,名唤梅娘,因生得乖巧,做事又勤恳,便一直留在小姐房中贴身伺候,而这小姐,便是后来皇上的亲生母亲,如今入主福安宫的蹇太后。

当年,蹇太后还是个未出阁的小姐,懵懂无知,天真烂漫,因生得姿容绝美,是这蜀州一带远近闻名的美人。

那个时候,上一辈的老瑞王,也就是蹇太后和当今瑞王蹇游的父亲还在世,因是老来得女,所以对这个女儿视若珍宝,从小便娇生惯养,百依百顺。

老瑞王身边常跟着一众亲随侍卫,其中有一个叫陆婓的后生,因生得俊逸风流,又会些拳脚功夫,很得老瑞王的喜爱,常常带在身边出入前厅后院。

这陆婓使一杆红缨子长枪,每每在后院里摆弄,把这枪舞得是行云流水虎虎生风,加上他样貌俊美,总会引得一众女眷围观喝彩,芳心暗许。

蹇家小姐当年也正值情窦初开,春心萌动的年纪,时间一长,就对陆婓动了心,生出了爱慕之情,一来二去就与这陆婓有了些不明白。

当时,两人只是暗中来往,为避人耳目,这贴身的丫鬟梅娘自然就成了二人传递书信,互通信息的联络员。

后来二人打得火热,一度发展到秘密私奔,好在被老瑞王发现,及时阻止了这桩有辱门风的荒唐举动,那陆婓被擒了回来,差点没被打死,这事儿在当时可是闹得满城风雨,把瑞王府折腾得鸡飞狗跳。

老瑞王一气之下,将陆婓赶了出去,撵到山上落发当了和尚,小姐则送进宫里充当了一名女史,梅娘当时也跟着小姐一起进了宫,这件事过后,老瑞王就气得一病不起,不久就撒手人寰。

老瑞王这样费心安排拆散他们,可让他始料不及的是,这蹇小姐入了宫后,依旧对陆婓念念不忘,两人依旧暗中来往,丫鬟梅娘依旧为他二人传递讯息,直到蹇家小姐被皇上看中,选为嫔妃,这二人都未曾断过旧情。

而那陆婓,在山中当了几年和尚,凭着左右逢源,察言观色,溜须拍马的本事,愣是把庙里的一个武僧给伺候高兴了,传了他一身好武艺,没过多久,武僧圆寂了,整个庙宇居然没有人能打得过他,老瑞王又过世了,更是没人能拘得住他。于是,便下了山,蓄了发,还了俗,又在蹇妃的暗中资助下,召集了一帮流氓地痞,成立了烙焰门。

从这时起,蹇妃和陆婓就从最初的恋人关系慢慢转变成了既是姘夫又是合作伙伴,蹇妃为烙焰门提供资助,为其撑腰,打通各种关系,烙焰门则为蹇妃做些栽赃报复,暗杀陷害,铲除异己,上不得台面的勾当。

听程夫人这样一说,众人这才恍然大悟,难怪烙焰门发展如此迅猛,在江湖上无人能及,原来是当朝太后在背后为其撑腰,而那蹇太后,原来只是一个小小的女史官,却能在皇宫中一路过关斩将,平步青云,最后登上皇后的宝座,这与烙焰门私下为她扫清障碍,铺路搭桥,干的那些龌龊勾当不无关系。

“可是,蹇妃已然登上高位,母亲又是为何与她反目呢?”

“唉!”说到这些陈年旧事,程夫人眼里流露出深深的恨意。

这蹇妃原本以为,她的旧事,以及她干的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永远不会被人知道,可不成想,有一天,梅娘到了二十五岁,到了宫里遣放宫女的最后年龄,这一次,梅娘申请了出宫,这让蹇妃大为震怒,因为这就意味着,她身边最信任,最知情的人要离开她,脱离她的掌控。

一开始,蹇妃自然是极力阻扰,一边好言相劝,一边威逼利诱,要梅娘终身留在她的身边,一辈子跟着她,老死宫中。

可是梅娘说什么都不肯,拼死也是要出宫。

一是因为早已痛恨蹇妃的所作所为,不想再助纣为虐,为她干那些龌龊勾当,二是因为打小有个青梅竹马的同乡已在宫外等候她多年,这个同乡名叫程渐青,是一介穷书生,靠着在乡里私塾教书为生。

这程渐青的事,梅娘从未敢让蹇妃知道,她深知蹇妃的为人,如若让她知晓了程渐青的存在,他定会招到烙焰门的迫害,小命不保。

后来,蹇妃见劝说无果,便动了杀人灭口的念头。但梅娘很是机敏谨慎,逃过了蹇妃的多次加害,最后终于熬到了皇宫放人的时间。

宫里没有强留宫女的规矩,蹇妃也不能破例,只得将梅娘放了出去。

第九十九章. 书信

梅娘一出了皇宫,便改名换姓,远走他乡,当年就嫁给了程渐青,第二年生下了一男一女,一对双胞胎,男孩取名程鸣珂,女孩取名程蓝玉。

程夫人说到这儿,把玉坠递到陆鸣珂手里:

“这玉坠上的字便是你父亲为你兄妹二人起的名字,取自《渑水燕》中的:“鸣珂蓝玉”,是将你二人比作珍宝,视作宝玉。

梅娘生了一对儿女后,一家四口,安安稳稳度过了四年时间,这四年里,程渐青在乡里的私塾教书,梅娘则在家中做些手工贴补家用,日子过得虽不富裕,但恩恩爱爱,和和美美,甚是称心。

这四年里,蹇妃也已登上了后位,成了权倾一时的蹇皇后,陆婓的烙焰门也成了蜀州一带最大的江湖门派,而且势力正向北地迅速扩展。

这时,陆婓通过遍布各地的眼线,多方查找,得知了梅娘的下落。

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烙焰门的人闯进了程家的小院,程渐青为了拖住杀手,拼尽了全力,死死堵住家门,为梅娘带着两个孩子从后院跳窗逃走赢得了时间,而程渐青最后却被破门而入的烙焰门杀手乱刀砍死。

梅娘带着一对儿女拼命朝后山奔逃,为躲避追兵,他们逃到了山中的一处岩洞躲藏,这时,梅娘才发现,女儿蓝玉不见了,应该是刚才在路上跑丢了。

梅娘像丢了魂似的,安顿好鸣珂,自己又偷偷下山,沿着来时的路一路寻找,但早已不见了蓝玉的踪影。

她站在山腰上远远望去,见自家的茅屋正燃起熊熊大火,火光中似有刀光剑影晃动,她的家园尽毁,但奇怪的是,烙焰门的人并没有追赶过来。

丈夫惨死,女儿失踪,一夜之间,梅娘失去了两个亲人,这都是蹇妃和陆婓所为。她不敢再回自己的茅屋,只能强忍悲痛,折回了岩洞,又与鸣珂在山里躲藏了好几天,直到义弟邓千羽带着人找到了他们母子,这才脱离险境。

可是,邓千羽当年还只是云梦山庄里的一个小学徒,正跟随在老庄主身边打杂学艺,根本没有能力照顾梅娘母子,好在云梦山庄的老庄主为人良善,怜她母子二人无依无靠,又看重邓千羽的为人,这才收留了他们。

从此,梅娘便隐姓埋名,与邓千羽姐弟相称,在云梦山庄里安顿了下来,做了一个厨房的帮佣。

后来,鸣珂长到十来岁的时候,正直烙焰门进入全盛时期,门下耳目遍布北地,梅娘整日提心吊胆,担惊受怕,生怕烙焰门的人再次找上门来。

所以,跟邓千羽筹划良久,思虑再三,一咬牙,趁着烙焰门正广招门生,四处扩充人员的时机,给他来个灯下黑,把程鸣珂送到了烙焰门下,让他做了烙焰门的弟子。

谁知这程鸣珂年纪虽小,却聪明伶俐,胆识过人,深得陆斐的喜爱,同时他又与少帮主陆子渊同岁,两人常在一起厮混,甚是投缘,所以陆婓常常把这两个孩子一起带在身边,教其武功,相伴读书,后来年岁渐长,便干脆收为义子,帮着料理帮中事务。

前些日子,鸣珂满了十九岁,程夫人觉得,他已长大成人,便将太后如何指使烙焰门杀害他的父亲,追杀他们母子,通通告与他听,这陆鸣珂虽说当时只有四岁,却也模模糊糊有些记忆,当即悲愤交加,发誓要为父亲报仇。

但此时母亲却说,陆婓只是一枚棋子,鸣珂日日待在他的左右,要杀他并不是难事,让他先不要轻举妄动,而是让他先替母亲去做一件事。

原来,这梅娘也留了后手,当年,蹇家小姐与陆婓私通,传递的信件,梅娘都全数保留着,并没有照小姐的意思将其销毁,而是藏在了瑞王府,原来小姐闺房的一处暗墙里。

甚至,蹇小姐成了蹇妃之后,与陆婓的信件她都趁着蹇妃回府省亲之际,偷偷带了回来,一起放在暗墙里。这些信件详细记录着蹇太后年轻时候的丑闻,和进宫以后干的那些龌龊勾当,信件若是曝光,太后必将身败名裂,遗臭万年,所以,这些信件是扳倒太后的重要证据。

这么多年来,那些信件就一直放在瑞王府里,除了梅娘,没有任何人知道,梅娘也没有能力去取,但现在,儿之已长大成人,这些证据应该交到他的手里。让他去为父报仇。

原本,陆鸣珂是打算偷偷潜入瑞王府,打开暗墙,将信件神不知鬼不觉地取出来的,但没想到的是,历经了这十几年的光阴,暗墙外早已经过多次粉刷翻新,糊满了灰浆,打开时颇费了些周章,当他好不容易取出信件,小心包好揣在怀里,正准备出门的时候,不巧被瑞王府的一个丫鬟撞见,随即嚷了出去。

所以,就有了烙焰门副帮主夜盗瑞王府,被瑞王府追杀这一出。

程夫人说完这番话,邱石大喜,忙问道:

“如今,这信件在何处?”

“鸣珂已将这些信件放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只待时机成熟便将它公之于众。”

“好!”邱石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好!没想到今次蜀州之行有如此收获!真是太好了!”

于是,也将此次他与蓝玉来蜀州的任务,以及林陌尘的嘱咐,褚欢妍的分析一一对众人说了,

“太后寿辰在即,如果夫人愿意,可以同邱某一并回京,当面揭穿太后的真面目。”

邓千羽听罢也连连称是:

“姐姐,这是彻底摆脱烙焰门追杀,扳倒蹇太后最好的机会,想那墨桅堂堂主林陌尘,武功超群,门下弟子众多,在各地都极有势力,定能助姐姐报仇雪恨。姐姐此去京城,小弟会筹划周全,派云梦山庄的高手一路护送,可保姐姐万无一失,安全到达。”

“是的,母亲,孩儿已经长大成人,不想再躲在舅舅的庇护之下隐姓埋名,东躲西藏了,这杀父之仇,孩儿也一刻不能再等,我们进京去,当面揭了那恶妇的面具。”

程夫人沉默了片刻,又看了看邱石:

“好,我和珂儿带着信件随你进京,只是……”

见程夫人踌躇,邱石立刻明白了她的心思:

“夫人放心,蓝玉姑娘是我们堂主的师妹,也是邱某的搭档,邱某定会将她寻到,一并带回京去。”

“哈哈哈,姐姐放心,燕别鸿那小子已经去寻了,只怕这会儿都进了蜀州城了。”

第一百章. 手拉葫芦

程夫人听了邓千羽和邱石二人的话,这才舒展了愁眉,露出了难得一见的笑容:

“好!好!仰仗邱将军和千羽弟弟了,”想着蓝玉很有可能就是自己失散多年的女儿,这好不容易才有了消息,又是生死不明,程夫人禁不住流下泪来:

“我这玉儿也实在太可怜,怎的就如此命运多舛啊!佛主保佑啊,让我的玉儿平平安安回来……”说得众人也纷纷落泪。

此时,卜府的后院里,经过这段时间没日没夜的赶工,木鸢眼看就要修好了,就差把打磨好的机翼安装上去,便可以飞行了。

这回,卜倍青不但根据上次试飞后的经验改良了许多部件,还加大了木鸢的载重量,让木鸢可以同时承载两三个人。

“陆大侠,木鸢即刻便可完工,马上就可以出发了,只是,最后还需得大侠帮着一起拉扯使力,把木鸢吊到屋顶上去才能起飞。”

蓝玉看着这形状丑陋的庞然大物,比上次看到的更大也更粗糙,有些怀疑道:

“这玩意儿确定能飞?”

“当然,大侠不是见识过么?”

是倒是,但蓝玉总觉得有些不靠谱:

“这么大,如何弄到屋顶?”

“嘿嘿,”卜倍青狡黠一笑,指了指屋顶高架上的一个轱辘道:

“大侠可知道《墨经》里的手拉葫芦?”

“葫芦?手拉?什么鬼?”蓝玉不解

卜倍青很是得意,对蓝玉道:

“手拉葫芦,乃墨翟先生发明的一种提升重物的装置,就是利用高处的一个轮轱辘,把地上的重物拉到高处去,当然,这样也生不了什么力气……”

“省不了力气还啰嗦什么?”蓝玉吼道,

“陆大侠勿急,虽省不了什么气力,但往下拉总比往上举要容易许多的,而且在下最近正在思索,如何改进这个装置,比如,大侠您看,”

说着,还拿出了一张图纸,上面画着一些乱七八糟的圆圈和线条:

“嗯,这样,大侠您看这样改进,或许既能改变用力的方向,还能省许多力气,呵呵,到时候就不用大侠帮忙,在下一个人就能抬起这重物了……”

蓝玉见他口沫横飞,手舞足蹈说得起劲,而自己压根一句也听不懂,抬起脚威胁道:

“小捕快!你给我闭嘴!又想挨揍了?赶紧的,把木鸢弄上去,我这就要去山崖找我邱大哥,你再跟我啰里吧嗦,磨磨唧唧,看我不揍死你!”

“唉!”卜倍青叹了口气,想着自己的伟大发明不但没人欣赏,成功的喜悦没人分享,还被领导嫌弃,现在还要遭到眼前这个陆鸣珂的打骂,心里不觉升起一股悲哀和无奈,心想:

“唉,世界之大,怎就没有一个志同道合的人呢,虽然衙里弟兄们也整天撺掇着他折腾,鼓捣各种新玩意儿,但那仅仅就是看热闹,实际上并没有一人能真心懂他,能跟他一同享受这种发明创造的乐趣。

唉!或许,是蜀州太过闭塞,人们太过守旧罢。”

想到这里,他眼前忽然一亮:

“我为何非要死守蜀州呢?我为何不到京城去呢?这小地方的公务员反正干着也没劲,京城要比蜀州发达,也比蜀州开化,在那儿说不定会有更多的人愿意接纳他,可以找到志同道合的人,可以好好干出一番事业来呢!”

主意一定,他忽然觉得眼前一片光明,满腔热血沸腾起来:

“对!到京城去!到更广阔的天地去,京漂去!去开创一片属于自己的新天地!”

蓝玉刚刚还看见卜倍青垂头丧气,哭丧着脸,以为是自己威胁要揍他,他害怕了,刚有些后悔,这会儿突然间又见他精神抖擞斗志昂扬起来,也不知他又发什么疯症,忙大声喝道:

“小捕快!愣着干嘛?赶紧啊!”

“哦”卜倍青一个激灵,忙回过神来,赶紧把装好机翼的木鸢用绳索固定好,又爬到屋顶上,将绳索绕在高架顶上的一个木轱辘上,重又扔回给蓝玉:

“陆大侠,麻烦你使劲拉这绳索,只需将木鸢拉升至屋顶便可,”

一时间,卜倍青在屋顶用力,蓝玉在地上用劲,两人齐心协力用力拉扯绳索,不一会儿,木鸢便被慢慢抬升了起来。

看着木鸢被升到屋顶,蓝玉也觉得颇为神奇,这么个重物,要是抬举,恐怕没有五六个大汉根本弄不到那么高去,可现在,他们只两个人,一个女子,一个完全没有武功的书生,却能把木鸢给弄到屋顶,看来,这个小捕快还真是有些本事。

其实,蓝玉并不知道,这不过是个最简单的定滑轮而已,早在春秋时代,墨子就已经开始使用了,而在现代,这更是初中物理课的必修内容。

而卜倍青之所以要把木鸢弄到那么高的屋顶上去,是因为这个木鸢,根现代的滑翔机原理有些相似,需得借助高处俯冲的惯性才能飞起来。

此时,卜倍青在屋顶上,站得高看得远,忽然就看到远处正有两伙人朝他家这边围拢过来,走在前面带路的好像还是隔壁米铺的王妈,还有街角酒肆的张掌柜。

这群人手里都拿着兵器,来势汹汹,足有上百人。

“不好!”卜倍青大惊,想是他私藏陆鸣珂的事已经让瑞王府和烙焰门的人给发现了,现在他们定是来捉拿陆鸣珂的。他冲着地上的蓝玉大喊:

“陆大侠,快!快上来!我们走!”

蓝玉看见他慌张焦急的样子,也立刻明白了过来,赶紧一提气,使出轻功跃上了屋顶。

就在这时,烙焰门和瑞王府的人已经发现了屋顶上的木鸢,黄万沙、青龙刀、雪花斧以及齐飞虎、姜洛九、陆一平、沈浩阳几个领头的见状,谁也不甘落后,他们轻轻一跃就上了屋顶,纷纷朝着这边飞奔过来。

卜倍青加快了手上的速度,赶紧去取木鸢上的绳索,而蓝玉则拔剑准备迎战。

“陆鸣珂,你跑不掉了,赶紧束手就擒,跟我回瑞王府,”黄万沙一边跑一边大喊道,

“呸!我们烙焰门的家事岂能让你个外人在这指手画脚!”齐飞虎打断他,

两伙人一边朝卜府的屋顶飞跑一边又吵了起来,蓝玉自知,她的武功虽然不算差,但要同时面对这七个武林高手的围攻,也是绝不可能胜算的,何况卜府后院此时已被瑞王府和烙焰门的人团团围住,看来只能插上这木鸢的翅膀才逃得出去了。

第一百零一章. 燕别鸿

蓝玉回头看了看卜倍青,见他正在解木鸢上的绳索,可是越着急就越是手忙脚乱,眼看瑞王府和烙焰门的人就要赶到了,他还没将绳索解开。

“让开!”蓝玉上前一步,一把推开卜倍青,举剑就朝那绳索砍去,绳索瞬间被砍成了数截:

“快走!”蓝玉登上木鸢,一边催促卜倍青赶紧起飞,一边拔剑面对已经准备跑到跟前的追兵,就在黄万沙和“虎落平阳”杀到跟前,正欲挥刀的时候,忽然一个黑影以极快的速度飞驰而来,横在了他们面前。

众人望去,只见来人身材颀长,锦衣华服,柳眉凤眼,身如玉树,手持一柄青冥长剑挡在蓝玉面前:

“燕别鸿?”齐飞虎禁不住叫出声来,这不正是一向喜欢与烙焰门作对,喜欢找烙焰门麻烦,人称“一步绝尘”的燕别鸿吗,

“又是你,燕别鸿,这儿不关你事,赶紧闪一边去,今天没空与你胡闹。”

“哈哈哈!”燕别鸿看了一眼木鸢,又看了看木鸢上的卜倍青和蓝玉问道:

“这便是你们养的那只怪鸟?有趣!甚是有趣!哈哈哈,飞一下让燕某瞧瞧。”说罢,抬脚一踹,木鸢便顺着屋顶滑了出去,腾空飞了起来。

木鸢载着卜倍青和蓝玉飞出了卜府的屋顶,一会儿高一会儿低,晃晃悠悠,跌跌撞撞不一会儿就越飞越远,这时“虎落平阳”中惯用弓箭的沈浩阳,赶紧取下弓箭就朝木鸢射去,这沈浩阳的箭法还真不赖,一箭正中木鸢,可这木鸢虽被射中,身上扎着一支箭矢,却毫无反应,一点事儿也没有,继续朝着云梦山的方向飞去,看得众人也是万般不解,这木鸢到底是个啥怪物,还刀枪不入啦?

见木鸢飞远,渐渐不见了踪影,燕别鸿略拱了拱手说道:

“各位大侠,燕某还有事,先行告退了,后会有期。”说完一闪身,一溜烟又就不见。

这燕别鸿历来以速度奇快著称,所以黄万沙和“虎落平阳”虽然气恼,但也无法,也不去追他,只得赶紧从屋顶跳将下来,集合手下众人,朝着木鸢飞离的方向追去,可追了半天也没再看见木鸢的影子,木鸢早就飞出了蜀州城,不知所踪了,只好草草收兵,回府复命去了。

再说这木鸢,载着卜倍青和蓝玉飞离了蜀州城,摆脱了瑞王府和烙焰门的追兵,两人一前一后,迎风坐在木鸢上,看着脚下的农田村庄快速朝身后飞驰,风呼呼地在他们耳边呼啸,心里也觉得轻松了许多。

这时,卜倍青略回头看了看,就见蓝玉的发髻散了开来,青丝翻飞,衣袂飘动,现出一张美丽的女孩的面目来,

“陆……陆鸣珂?你,你,你是谁?怎么,怎么……”卜倍青惊得目瞪口呆,结结巴巴问道,

“坐好!仔细本姑娘踢你下去!”蓝玉道:

“我乃墨桅堂弟子蓝玉,不是你们说的什么副帮主,”

“墨桅堂?那……那是什么?”卜倍青半天回不过神来:

“姑……姑娘不是陆鸣珂,为……为什么不早说?”

“早说有用吗?我说了我不是陆鸣珂有人听么?我说我不是陆鸣珂有人信吗?我要不是陆鸣珂,你还会帮我吗?”

“唔……”被蓝玉一阵抢白,卜倍青的脑子更乱,确实也是,若不是胡知府整天作势要他们捉拿陆鸣珂,他也不会弄出这单麻烦事,

“姑……姑娘……既然不是陆鸣珂,那为何要假扮他?”

“我假扮他?有没有搞错?我只不过将错就错,怎么不是他假扮我呢?我还一肚子冤屈呢,现在到底是谁假扮谁啊?”蓝玉满肚子鬼火,

“哦,”卜倍青虽然比刚才还要蒙圈了,但他还是想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那……那姑娘这……这是为何?我们……这是……这是要去往何处呢?姑娘需要在下做些什么?”

“先去山崖,找到邱大哥,然后回京复命,”

“回京?”卜倍青心中一喜,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卜某也想去京城,可否与姑娘一道?”

“你一个小捕快,去京城干嘛?”

“在下想在京城谋个差事,姑娘可否帮个忙?”

“会计么?”蓝玉皱眉:

“我师兄的府里有会计了,再说师兄府里也没那么多鸡啊兔啊的让你去数,”

“呵呵,不数了,不数了,只要姑娘肯帮我,这木鸢便可由姑娘随时调用,”卜倍青讪讪恳求道,

蓝玉听他这样说,顿时有些动心,想这卜倍青也算帮了自己大忙,而且也确是有些本事,便道:

“好吧,你先随我回京城,但一切还得师兄做主。”

“好好好!”卜倍青大喜过望,连声答应,驾着木鸢也更加起劲,两人不一会儿就来到云梦山上,邱石跳崖的地方。

卜倍青和蓝玉驾着木鸢,在悬崖边上转悠了几圈,没有发现任何踪迹,只得慢慢将木鸢降到谷底停了下来。

木鸢一落地,蓝玉便跳了下去,四处搜寻起来,可是谷底空空如也,没有留下邱石的任何踪迹,

“我明明看见邱大哥从这里坠落的,可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一个大活人,怎会平白无故就不见了呢?”蓝玉急得直跺脚,

“哦,陆……哦不……蓝姑娘,这都好多天了,恐是早已被野兽吃尽了……”

“我呸!”话音未落,蓝玉的飞掌又甩了过来,“小捕快,闭上你的乌鸦嘴!”

卜倍青不敢再做声,嘟嘟囔囔道:

“非要把木鸢停在山谷里,现在若是再要起飞,需得把木鸢吊到山崖上去,”他抬头看了看高高的悬崖,有些发愁。

正在这时,前面峡谷里的山石后面走出几个人来,领头的是一个穿着浅蓝长袍的男子,蓝玉和卜倍青一见那人,瞬间傻了眼,惊得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只见那男子梳着发髻,插着翠竹簪子,五官清秀,眉目如画,长得与蓝玉一模一样,简直就像在照镜子。

那浅蓝长袍的男子看见他俩,脸上露出惊喜,上前一步道:

“可是蓝玉姑娘?”

“唔?你是……”蓝玉满脸惊诧:“你……你……”

“在下陆鸣珂,奉舅舅之命前来查看怪鸟的事宜。”

原来,刚才卜倍青他们驾着木鸢在悬崖边盘旋了半天,被云梦山庄的探子看到,立刻禀报了庄主,邓千羽这才赶紧差遣陆鸣珂带人前来查看。

蓝玉道:

“原来你就是陆鸣珂,烙焰门的副帮主?”

“正是。”

第一百零二章. 相认

“就是因为你盗了人家的东西,我这才被瑞王府,烙焰门还有官府的人追杀吧?”蓝玉这回总算明白了,为什么还没走进蜀州就被一大群人莫名其妙地围攻,就是因为自己扮作男儿时,跟这人长得一模一样。

“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干的事情就应该自己出来承担,怎的要我代你受过,还害得我邱大哥坠崖而亡。”一想到邱石坠崖,她的心就一阵刺痛,

“蓝姑娘,多有得罪了,这事儿是一场误会,还请姑娘听我好好解释,不过邱将军现在无碍,正在庄上做客,姑娘请随我来,一会儿就可见到邱将军。”

“什么?邱石活着?”蓝玉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的,还活着,姑娘请随我来,一会儿慢慢道与你听,”

说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又命身后的属下:

“帮这位先生将大鸟一并带回庄上。”

蓝玉还是有些怀疑,拔剑挡在木鸢和卜倍青的前面:

“慢着,你说的这些可是实话?你说邱大哥还活着,在你庄上?可有什么凭据?”

陆鸣珂见状,微微一笑,伸手解开衣领,从脖子上取下一枚吊坠抛给蓝玉:

“蓝姑娘可认得这件东西?”

蓝玉接过玉坠仔细端详,只见上面刻着四个小篆:

“鸣珂蓝玉”

她满脸惊诧,又掏出自己脖子上的那枚玉坠比较,天哪!一模一样!“鸣珂蓝玉”一字不差。

“你……你是谁?”

“蓝姑娘,此地不宜久留,鸣珂绝不会害姑娘,等到了庄上,见了邱将军,再细细说与姑娘听,现在,还请姑娘随我来。”

蓝玉虽然还有些狐疑,但这事情必须搞清楚,所以也不再反对,她看了一眼卜倍青,见卜倍青傻乎乎站在那里,压根不知道什么叫凶险,听到陆鸣珂让人帮他搬运木鸢,早已按捺不住,领了人在那指手画脚搬动木鸢了。

蓝玉和卜倍青跟着陆鸣珂,抬着木鸢,朝山谷深处走去,在山谷里绕了好一会儿,差点没绕晕了过去,终于,他们来到一处绝壁前,前面没了去路,众人都停了下来。

这时,就见陆鸣珂举手示意,立刻有两名男子快步上前,搬动起路旁的一块大石头,瞬间,只听一声轰响,石壁旁现出一个洞口来。

“蓝姑娘请,”陆鸣珂说着,率先走了进去,众人也鱼贯进了洞,那两名男子跟进来后,又搬动了一个机关,刚才那洞口又瞬间关闭了回去,绝壁恢复了原样,好像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一行人在洞中又走了约莫二十来步,眼前忽然一亮,便到了洞的尽头,出了山洞,就是一片密密的树林,跟所有山谷里的树林一样,此处看不出一丝异样,只是林间有些崎岖的小路错杂其间,很是让人迷惑。

陆鸣珂说了声:

“姑娘小心,请跟紧我,”便一路引着众人,小心翼翼在错综复杂的林间小道上穿行,大约又走了半刻钟的样子,眼前豁然开朗,他们这才来到云梦山庄的前厅。

此时,庄主邓千羽,下属萧一剑以及邱石和程夫人已经等在这里。

“邱大哥!”蓝玉一进门就看见邱石正好端端的在堂上坐着,她又惊又喜,也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的忌讳,飞跑着过去,一把抱住了邱石的胳膊,周身打量了一遍,见他除了左肩缠着绷带,左手活动不便,脸上有稍许擦伤外并无大碍,这才松了口气嗔道:

“邱大哥,我明明看见你中剑受伤,坠下山崖,这会儿怎么到了此地?”

邱石看见蓝玉毫发无损,好似还长胖了些,也是又高兴又激动:

“蓝姑娘无碍就好,这几日可是把我给担心坏了,那怪鸟擒了你去,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没有,我好着呢,”

卜倍青在一旁暗暗吐槽:你当然好了,好吃好喝伺候着,稍有不爽就揍人,能不好嘛!

“蓝姑娘要是有个好歹,我回去怎跟堂主交代啊,可几次要出去寻你,无奈伤未痊愈,邓庄主拦着,这才劳烦鸣珂兄弟跑这一趟,”

“切,”见邱石这样说,蓝玉当即没了好脸色,甩开他的胳膊啐道:

“搞了半天不是担心我的安危,是担心回去不好交差呢,”邱石微微一怔,赶紧唯唯解释道:

“姑……姑娘误会了,邱……邱某不会说话……邱某担心……担心姑娘安危来着……”说这话时,邱石臊得满脸通红,众人见状,都忍不住笑出声来,见他二人如此亲昵,至于什么关系,大家自是心知肚明。

“蓝姑娘,这回多亏了邓庄主和云梦山庄的各位兄弟救了我一命,否则邱某命早休矣。”邱石说着,将蓝玉引荐给众人,一一行礼见过。

此时,蓝玉注意到,邓庄主身边,陆鸣珂扶着一位年长的夫人,正满眼泪光定定看着自己,眼神充满探寻,她有些不知所措,又有些惊异,幼时模糊的记忆忽然闪现出来,这位夫人好生熟悉。

“玉儿?可是我的玉儿?”程夫人向她伸出手来,

蓝玉心跳加速,慢慢走到程夫人面前,从脖子上取下那枚玉坠,有些迟疑地递给夫人,程夫人接过玉坠细细看了看,忽然泪如雨下:

“我可怜的孩子……呜呜呜……娘亲对不起你啊!让你受苦了!”说着一把搂住了蓝玉,放声大哭起来:

蓝玉一下子明白过来,也扑到娘亲怀里,痛哭不止,陆鸣珂也忍不住泪流满面,一手搂着母亲一手搂着妹妹,母子三人就这样抱头痛哭,令在场的人也纷纷掩面,为这骨肉团聚的一幕感慨万千。

十五年来,程夫人没有一日不思念她的女儿,没有一天不为自己弄丢了女儿而责怪自己,与女儿重逢的情景在她脑海里幻想了十五年,今天终于梦想成真,怎叫她不喜极而泣。她紧紧拉着蓝玉一刻也不肯松手,好像一松手蓝玉就会不见一样。

“我可怜的玉儿,娘亲再也不让你离开了!”

稍倾,三人慢慢止住哭泣,邓千羽让他们坐定,这才问道:

“玉儿,十五年前,我在岩洞中找到你娘亲和鸣珂后,得知你已走失,当时顺着山道一路找去,把方圆十几里地都寻了个遍,却没有任何你的消息,那时你刚刚四岁,一个四岁的孩子能到哪儿去呢?你可还记得当时的情形?”

这时,蓝玉止住了哭泣,娓娓说起那段刻骨铭心的往事。

第一百零二章. 道士

原来,十五年前的那个晚上,父亲拼死挡在门口,母亲带着她和哥哥从后窗逃了出来,便一直不停奔跑,但当时天色太暗,跑着跑着就不见了母亲的踪影,四岁的蓝玉看见前路一片漆黑,不敢再上前,便循着有亮光的地方跑去,在路上,她遇到了一个云游的道士,那道士穿着青衣,背着一个行囊,手持拂尘,仙风道骨,样貌清奇,见她一个小孩在这样漆黑的夜晚独自一人,貌似走失,便上前询问她,姓甚名谁,家住何处,父母何在。

蓝玉当时虽只有四岁,却聪慧伶俐,答曰:“我叫蓝玉,”并指着远处的火光告诉道士,那就是自己的家。

道士听罢抱着蓝玉,送她回到自家的小院,但此时,她家的屋舍已经燃起了熊熊大火,火光中还隐约看到父亲的尸首在屋里,蓝玉朝着屋内大哭,口中喊着:

“爹爹!爹爹!我要爹爹!”

不一会儿,哭声便引来了烙焰门的杀手,这些杀手本来烧了房屋,正要朝后山追去,但听到女孩的哭声又折了回来。

这群杀手一进院子,便看见道士抱着个小女孩,小女孩正哭着喊着要冲进火里找爹爹,便知这孩子正是梅娘的女儿,帮主可交代了,要斩草除根,所以,一齐拔剑气势汹汹朝道士围拢过来:

“臭道士,把女孩留下快滚,不要多管闲事,否则要了你的小命!”

那道士见这伙人杀了人家主人,又烧了人家屋舍,现在连一个小姑娘都不放过,还想对他不利,顿时怒火中烧,眼光一凛,闪出一抹冷冷的杀意。

见杀手围了过来,他一手抱着女孩,一手拔出长剑,脚上轻轻一点,便腾空跃起,然后在空中使出一招百丈飞瀑,只见一道刺眼的剑光闪过,所到之处如繁星跌落,电闪雷劈,烙焰门的杀手纷纷惨叫着倒地不起。

那道士见这伙人全都受了重伤,奄奄一息,趴在地上求饶,压根也不理会,毫不手软地又是一招西风倒卷,剑锋一回,将这些人悉数斩尽,一个活口不留。

末了,道士又将这些人的尸首抛进了火里,看着火势渐大,再无痕迹,这才带着女孩扬长而去。

众人听到这儿,都觉得心惊胆战,后脊背发凉,询问这道士的名号,蓝玉这才缓缓说道:

此人便是玉儿的尊师,明阳真人清玄子。

“原来蓝姑娘是明阳真人的弟子!明阳真人乃羽化成仙之人,武功到了出神入化之境,难怪蓝姑娘武功这般了得。”

蓝玉见大家这样说反而不好意思起来:

“说来惭愧,玉儿从小跟随师傅长大,师傅怜惜玉儿无父无母,孤苦无依,又是个女孩,从不肯苛责训斥,不似对待师兄那般严苛,师傅甚至稍微辛苦一点的武功都不舍得让玉儿练,所以玉儿的功夫跟师兄比起来差了十万八千里,甚至……”蓝玉看了看邱石,低头小声道:

“甚至连邱大哥都不如,所以……所以玉儿从不敢轻易报出师傅名号,害怕辱没了师傅他老人家的名声。”

这时,旁边忽然有个声音小声嘟嘟囔囔道:

“还说功夫不好,要是再好些只怕小的命都没了。”

众人一愣,寻声望去,就见卜倍青缩着脑袋坐在角落里满脸幽怨,再仔细看他,就见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似有被打的痕迹。

众人立刻会意,明白了个中缘由,不由得哄堂大笑起来。

这时,程夫人也回忆道:

“难怪那个晚上,烙焰门的杀手没有再追上来,当时我还颇感奇怪,觉得是老天助我,不绝我程氏一门,原来是玉儿的师傅救了我们母子三人,玉儿,如果下次有机会,我们定要好好谢谢你这师傅。”

“嗯,”蓝玉应道:

“师傅他老人家这会儿云游四方去了,好些年了,也不知何踪,下次见他定要好好孝顺他老人家,好好谢谢他。”

程夫人拉着蓝玉的手,又把陆鸣珂唤了过来:

“现在我们一家人能够团聚,也可告慰你九泉之下的父亲了,从今天起,你们便改用回程姓,程鸣珂,程蓝玉,你们兄妹二人可要记住,以后要好好做人,记住这些帮助过我们的人,要对得起这些帮助过我们的人”

程鸣珂和蓝程玉赶紧跪下磕头,口中称道:

“是,程鸣珂,程蓝玉谨遵娘亲教诲。”

京城里,太后的寿辰在即,黑甲军也将在太后寿辰过后离开京城,所以,林陌尘正加紧收集证据,调集各方力量,准备在离开京城前扳倒太后,给烙焰门重重一击。

邱石接到林陌尘的消息,立刻亲书一封密信,把在蜀州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并飞鸽传回京城,称他与蓝玉已将事情办妥,即刻便带着程夫人,程鸣珂,卜倍青启程回京,预计可在太后寿辰之前赶回京城。

邓千羽又与邱石经过一夜的谋划和准备,次日一早,邱石、燕别鸿和萧一剑三人便护送着程夫人,带着密信,乘一辆马车出了云梦山庄,经小路往京城方向驶去。

蓝玉没有跟随,而是换了一身男装,扮成陆鸣珂的模样,大摇大摆进了蜀州城,真正的程鸣珂则骑着马,上了官道,朝着西临国方向奔去。

不出所料,蓝玉刚进蜀州城,便被瑞王府和烙焰门的人给认了出来,黄万沙和“虎落平阳”四大高手立马带着一众人马开始全城捉拿她,而她此时却不紧不慢,在城中走街串巷,东躲西藏,尽可能拖延时间,好让程夫人他们有足够的时间离开蜀州。

就在这时,忽然又有探子来报,说看见陆鸣珂背着行囊正朝着西临国逃窜,恐是要携带赃物出逃外邦,一时间弄得他们云里雾里,晕头转向。

这陆鸣珂是有分身之术么?刚才明明看见他跑进了这条巷道,怎么又出现在了通往西临的官道上?

但探子称,千真万确,连陆鸣珂平日里使用的青冥宝剑都描述得一清二楚,黄万沙无法,想着陆鸣珂若是逃到了西临国,只怕就让他彻底逃脱,再也寻不到了,只得带着人又出了城,朝着西临方向追去,可城里这位,在还没弄清楚之前,也不能掉以轻心,所以留下青龙刀和雪花斧两人在城中继续追捕。

这边烙焰门的“虎落平阳”也是一样蒙圈,齐飞虎和沈浩阳带着人前去官道拦截,而姜洛九和陆一平则留在城中继续搜寻。

第一百零四章. 回京

姜洛九,陆一平,青龙刀和雪花斧四人追着蓝玉跑到了一条烟花巷,一晃眼就不见了人影,四人只好下了马,让人守住巷头巷尾,自己进到巷子里,挨家挨户继续搜寻。

这条巷道正是蜀州城最为繁华的烟花柳巷,里面林立着数十家青楼,蓝玉跑进巷里,便躲进了一家叫“沉香阁”的书寓。

这书寓,也就是古代的妓馆,只是这里面的女子不同于一般的娼妓,都称作“先生”,均是一些通晓音律,擅长琴棋书画,知书达理,能吟诗作对的女子,而这些先生通常也只是卖艺不卖身,多服务于一些达官贵人,名人雅士。

沉香阁在蜀州城也颇有名气,甚至瑞王本人也是这里的恩客,瑞王府平日里有什么重要聚会,宴请宾客,也常常会请这里的先生去作陪助兴。

沉香阁如今的当家花魁是一个名叫玄姬的女子,生得月貌花容,芳菲妩媚,又因弹得一手好琵琶,更是名冠这蜀州城。

这玄姬,因当年受过邓千羽的恩惠,后来为了报答邓庄主,便自愿成了云梦山庄在蜀州城的眼线,这蜀州城里一旦发生什么情况,有什么变故,玄姬便会第一时间把情报传送给邓千羽,所以,邓千羽就算不在城内,常年住在云梦山庄,也能对蜀州城内的事情了如指掌。

昨日,玄姬姑娘收到邓庄主的密信,让她接应蓝玉,她便早早做好了准备,待蓝玉一进了沉香阁,与她对上暗号,确认了身份后,便立即将蓝玉领到了自己屋里,拿出一套书寓女子的衣裙让她换上,又帮她重新改换了发饰,插上步摇珠翠,化了一个浓艳的梅花妆,取了一面琵琶让她搂在怀里。

等姜洛九,陆一平,青龙刀,雪花斧四人进了沉香阁,蓝玉已改头换面,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坐在一众书寓女孩中间装模作样地弹着琵琶,任是谁也不会相信,这是刚才进来的那个烙焰门副帮主“陆鸣珂”。

姜洛九四人在沉香阁里查找了一阵,完全找不到陆鸣珂的任何踪影,也不敢为难这些先生,只得悻悻出了沉香阁到别的地方搜寻去了。

玄姬见姜洛九他们走远,这才带着蓝玉和几个心腹婢女,收拾了几件乐器,换了出门的装束,步出了沉香阁。

门口早有邓千羽准备的马车等候多时,见她们出来,忙迎了上去,扶玄姬和蓝玉上了车,安置好乐器,便朝着城外驶去。

经过巷口,城门,凡是遇到瑞王府和烙焰门的人盘查,车夫便答道:

“今日城外莫员外家宴客,请了沉香阁的先生去弹唱助兴。”

盘查的人掀开车帘子查看时,就见车里是几个盛装女子,并无其他人,便也没有阻拦,任她们去了。

玄姬和蓝玉一路畅行无阻出了蜀州城,直走出了十几里地,到了一处僻静的岔道,玄姬这才又让蓝玉换了平民女子的衣衫,这时,又有云梦山庄接应的人牵来一匹快马,直把蓝玉送到去往京城的官道上,玄姬这才告辞折转回去。

这边,蓝玉安全出了蜀州城,程鸣珂却还在朝着京城相反的方向驰骋,一路上他也不遮挡,不避讳,遇到熟人招呼询问,就只说是要到西临国办理差事,引得黄万沙,齐飞虎等人一路朝着西临边境穷追猛赶。

程鸣珂这里且行且停,直到午后,才在一处山脚下等到了黄万沙和齐飞虎一行。

黄万沙一见程鸣珂,立即拔出他的雁翎刀指着程鸣珂厉声喝道:

“陆鸣珂,你小子!看你还往哪里跑?还不快快束手就擒!跟我回瑞王府面见瑞王请罪。”

烙焰门的齐飞虎,这段时间到处追查陆鸣珂不得,也是一肚子怨气,冲着陆鸣珂道:

“副帮主,但凡有什么话,有什么事,还是回去跟老帮主明说,不要叫兄弟们这般为难。”

谁知这程鸣珂独自一个人面对几倍于他的武林高手,非但没有半点怯意,反而轻蔑地一笑:

“齐飞虎,回去告诉陆婓那贼人,爷不是陆鸣珂,爷乃十五年前他未能杀死的程鸣珂,让他给爷等着,爷自会去找他讨回公道,取他性命,替父报仇!”

说罢扬起马鞭,调转马头,就朝山坡顶上奔去。

黄万沙见状,立即打马追赶,而烙焰门的人,先是一愣,搞不清帮主与副帮主之间到底出了什么状况,副帮主怎么会说出这些话来,但见陆鸣珂在跑,黄万沙在追,也只得赶紧跟了上去。

众人你追我赶,跑着跑着,就听到山坡顶上传来一阵吱吱嘎嘎的响声,那只样貌奇怪的大鸟又呼呲呼呲冒了出来,而且这回比上次还要大,声音还要响,样貌还要丑,跌跌撞撞正从山坡顶上滑下来。

那木鸢从高处往下滑,眼看机身已经离开地面数尺,这时,程鸣珂弃了马,纵身一跃,抓住木鸢的翅膀,一个翻身便坐在了木鸢上。

程鸣珂上了木鸢,卜倍青拉起手杆,趁着风势,将木鸢迅速抬升起来,木鸢忽地一下,便飞离了山坡,升到了半空。

木鸢在空中晃晃悠悠,吱吱作响,一会儿工夫就飞离了山坡老远。

陆一平见状赶紧搭上箭矢,拉开弓箭,朝着木鸢就是一阵乱射,但木鸢是木料造成,根本不怕刀剑,哪怕身上已插满了箭羽,也完全不受影响,仍旧吱吱呀呀地飞着。

黄万沙和齐飞虎无法,只得眼巴巴看着木鸢从他们头顶上飞过,越飞越远,渐渐没了踪迹。

瑞王府和烙焰门的人被蓝玉和程鸣珂这一搅合,已经过去了大半日,现在已是接近黄昏十分,姜洛九和青龙刀们还在蜀州城的烟花巷里瞎转悠,黄万沙和齐飞虎则被引到了与京城相反的西临国方向,一时半会儿根本回不去。

而此时,邱石和程夫人他们早已出了蜀州,摆脱了瑞王府和烙焰门的监控,驶上了通往京城的官道。

接下来,蓝玉快马加鞭,紧赶慢赶,不出一日便赶上了程夫人的马车,而程鸣珂和卜倍青乘着木鸢逃离追杀后,因无暇也无条件再将木鸢吊升至高处起飞,只得换了一辆马车,并载了木鸢,日夜追赶,也于第三日傍晚赶上了众人。

于是,程夫人和卜倍青乘马车,邱石,蓝玉,程鸣珂,燕别鸿,萧一剑五人骑马护卫,一行人朝着京城方向飞奔而去。

第一百零五章. 萤火虫

再说京城里,那日和林陌尘一同去了黉宇书院回来,褚欢妍又有好几天没见着林陌尘了,甚至,晚上也没见他再来探看。

不过,他倒是传令府里属下和暗卫:郡主若要出门,定要向他禀报,并由他亲自护卫方可出国公府,如果有人胆敢私自放行,或是郡主出府知情不报的,一律重罚,弄得褚欢妍和施惠二人每天只得在国公府里训练泰森,逗弄银宝玩耍。

好在,这楚国公府面积够大,后花园也比别的府邸大许多,这里逛逛,那里晃晃,时间也好打发。

如今正值夏秋之际,每到晚上,楚国公府的后花园里就会飞来许许多多的萤火虫,那些绿莹莹犹如缀着宝石一般的小昆虫,成群结队洒满花丛草地,煞是好看,这样的美景,是现代的城镇很难看到的,只能到乡村野外才得一见了。

褚欢妍对这些小小的精灵特别喜欢,夜夜都会来这后花园追逐萤火虫玩耍,而且这几日,不知什么原因,萤火虫的数量一天比一天多,这让褚欢妍欣喜万分,有时玩到夜深都不肯离去。

邱砚和施惠只当她贪玩而已,并不知这些萤火虫是她心里最深刻的记忆,这些小小的昆虫总会让她不由自主想起林舸。

是啊!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过林舸了,甚至,她已经把林陌尘当成了林舸。

她还记得,那次跟林舸和一帮朋友去山里露营,也是这样的夜晚,也是这样漫山遍野的萤火虫,他们在风里追逐嬉戏,这些小精灵就环绕在他们周围,宛如童话一般。

他们跑累了,停下来,在夜幕下拥抱接吻,星星点点的萤火虫就停在林舸的身上头上和手上,

“林舸,我好像在做梦呢!”褚欢颜有些迷糊,

“是美梦么?那就不要醒过来哦,”林舸用手指轻划了一下褚欢颜的鼻子,

“嗯,林舸,帮我留住这一刻!好不好?”

“好!只要我家欢颜需要,林警官什么都可以做到!随时待命!”

“呵呵,你说说你怎么做到?”褚欢颜笑着问,

“嗯,欢颜,我想啊,我常常晚上出任务,不能陪你,我把新房装上彩色的满天星小灯泡吧,像这些萤火虫一样,这样晚上你一个人在家也不会寂寞了,好不好?”

“切!林警官!这就是你想的办法啊?好老土啊!”设计学硕士褚欢颜满脸嫌弃地笑道:

“我不要啦!只有城乡结合部的卡拉ok才会弄这样的灯泡装饰啦……”

“哈哈哈,这样啊,卡拉ok?那还是算了……”

可是,后来,

林舸走了,褚欢颜一个人跑遍了这个城市的大街小巷,疯狂地找寻彩色满天星的灯饰,她是那么想留住林舸,留住那个美好的夜晚,留住他们的誓言……

林陌尘这些天都忙到很晚,都是在褚欢妍和施惠睡下以后才回府,因此便没有前去打扰,今夜,当他回到府中,经过后花园的的时候,见邱砚还靠在垂花门上打瞌睡,便走了过去,

听到有响动,邱砚立刻打起精神:

“属下见过大将军,唔,回禀大将军,郡主还在后花园,东黎郡主熬不住,世子已经送她回落云居歇息去了,”

“唔,知道了,你先下去歇息罢,”

“是!”邱砚揉着睡眼退了下去。

林陌尘信步穿过垂花门,走进后花园,借着月光,远远就见褚欢妍穿着月白色的衣裙站在花园的空地上,闭着眼,仰着脸,双臂张开,身体在慢悠悠地转圈,嘴里似在哼唱着什么,一副自娱自乐悠然自得的神情,夜风吹着她的长发和衣裙轻轻飘动。

褚欢妍身上好像有种奇特的吸引力,这满天的萤火虫正围绕在她周围飞舞,有些还星星点点,缀在她的发上,衣裙上,让她看起来好似带着光环的花中仙子,又好似闪亮的林中精灵。

林陌尘也从来没见过这么多萤火虫聚集,更没见过眼前这迷人的风情,不觉得呆在了原地,定定看着褚欢妍,不忍扰了这幅美景。

过了好一会儿,林陌尘才走了过去,褚欢妍听到有响动,也没停止旋转,而是睁开眼睛,看了一眼,见是林陌尘,也不惊讶,只是微笑着呓语道:

“陌尘,你回来了?”然后闭上眼睛继续陶醉在自己的梦境中:

“陌尘,帮我留住这一刻!好不好?”

“好!”林陌尘微微一笑,上前揽住褚欢妍的纤腰,止住了她的旋转:

“妍儿需要,陌尘什么都可以做到!”说罢轻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把她揽在怀里,褚欢颜也不挣扎,任由着林陌尘揽着她,

两人就在这漫天流萤的夜风里静静拥抱,褚欢妍闭着眼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此时此刻,夜风习习,月朗星稀,如此良辰美景,褚欢妍完全不想去管他是不是林舸,更不想去管他过去如何,未来如何,

现在,就在此时,此刻,此地,这瞬间的温柔其实就已是永恒……

也不知过来多久,林陌尘轻声道:

“妍儿,夜深露重了,我送你回去歇息吧,”

“嗯,”褚欢妍好像慢慢苏醒了过来,顺从地应着,双手从林陌尘的腰间缓缓抽出,可是,刚抽到一半,她便停了下来,眉头微皱。

她碰到了林陌尘腰间的玉佩,正是庆阳公主让她转交还给林陌尘的那枚,这玉佩,褚欢妍曾拿在手里细细端详,仔细研究过,所以,即使在这黑暗中,她也能轻易辨识出来。

她握住那枚玉佩,抬起头疑惑地看着林陌尘:

“这个?怎么?怎么会在你身上?”

“唔?妍儿这是何意?”林陌尘也同样感到困惑,

“这个……这个玉佩,明明是庆阳公主让我转交与你,可是……可是让我给弄丢了,这会儿怎么又会在你身上呢?”褚欢妍寻思着,忽然,恍然大悟道:

“哦,我明白了!这玉佩是一对的,是不是?这是你跟庆阳公主的定情信物吧?”说着,猛地推开了林陌尘:

“林陌尘,你!原本我以为你……你脚踩两条船,可没想到,你……你是喜新厌旧!”

林陌尘刚刚还沉浸在褚欢妍的温情中,忽然画风突变,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喜新厌旧?什么新?什么旧?”林陌尘莫名其妙。

他取下玉佩拿在手里,皱眉道:

“这枚玉佩我从小便戴在身上,是母亲给的护身符,从没听她说过有一对啊?”林陌尘越听越糊涂:

“你刚才说什么?庆阳公主让你转交?到底什么回事,妍儿倒是说清楚。”

第一百零六章. 玉佩

褚欢妍想起那天在皇宫里,庆阳公主当着刘青梅姐妹的面,把玉佩扔给她的情景,忍不住满肚子委屈,没好气道:

“那日我去怡庆宫,庆阳公主让我转交与你的,这不是你们的定情信物么?不是庆阳公主送给你,现在因为你变了心,负了她,才要还给她,她不要,又让我转交与你么?她还说要与你恩断义绝,这事儿连宜妃都知道,宫里人人都知道,你还好意思问我?我怎么知道你们两人什么关系?我怎么知道你们两人什么回事儿啊?为什么非要让我给你们传信物啊?”

褚欢妍吧啦吧啦绕口令似的一口气说完,把这段时间的怨气和委屈全都倒了出来。

林陌尘听得一愣一愣,半天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什么她送给我,我又还给她,她又还给我?妍儿到底在说什么啊?这玉佩明明是母亲给我,从小戴在身上的贴身之物啊。”

褚欢妍自己也让自己绕的有点晕,清了清嗓子道:

“好吧,先不管你们是怎么送过来送过去的,我问你,公主手上为什么有一块一模一样的?不是你们私相赠送,难不成它自己长腿飞去的?不要跟我说这只是巧合啊!”

林陌尘默不作声,仔细寻思了一下,似是明白了什么:

“哼!我看,还真是它自己长腿飞的了,这个庆阳公主,使这等下作手段,造谣生事,实在可恶,”

说着一把抓过褚欢妍:

“妍儿,不管你听到什么,看到什么,你给我听着,本将军敢用项上人头赌誓,我跟那庆阳毫无感情纠葛,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今后也不会有!”

褚欢妍见林陌尘言之凿凿,抬眼怔怔望着他,还是有些不确定:

“那这玉佩是怎么回事?宜妃为什么要这样说?”

林陌尘略加思索道:

“现在想来,定是那日去紫云殿的路上,庆阳拦住我的去路,与她拉扯争执时遗落,后被她拾了去,至于宜妃为何会参合其间,便不得而知了。”

褚欢妍半信半疑,从林陌尘手中抢过那枚玉佩,举起来,对着月光细细查看,果然还是原来那枚,并不像她想的那样是一对,

“嗯,可我后来不知什么时候弄丢的,你又是在哪里得到,”

“那日在长庆宫西门,龙溪山下,邱砚拾得交还于我,”

“哦!”褚欢妍想,这枚玉佩应该是那日被烙焰门的人绑架,背在肩上,从袖中掉了出来,才被邱砚拾到。

这样说来情节都能对上了,后面的事情也就合情合理了。

而且,宜妃邀她进宫意图很明显,就是挑拨离间,故意在林陌尘和她之间制造矛盾,好让庆阳公主有机可乘。

这样看来,还真是错怪林陌尘了:

“陌尘,刚才……刚才……那……那什么……对不起啊!”褚欢妍低声嗫喏道,

见林陌尘不动声色地看着她不说话,褚欢妍又道:

“干嘛?我有道歉了哈!全大殿的人都看见你们暧昧来着,又不是我一个人有这样的想法,不能全怪我啊……”

“哈哈哈,妍儿吃醋的样子倒是有趣!”林陌尘忽然开怀大笑,摸了摸褚欢妍的头顶:

“妍儿从来不曾问过庆阳的事,我还纳闷是不是妍儿不在意呢,”

“我哪有吃醋?才没有!”嘴上虽然不承认,可褚欢妍心里却是懊恼不已,

“哈哈哈哈!看来妍儿也是会吃醋的,甚好!”

“切!好什么啊!都说不是啦……”

二人一边追打逗笑着,一边朝落云居走去,而那些萤火虫也跟了过来,依旧成群结队地围绕着褚欢妍,林陌尘皱眉道:

“这也奇了,妍儿是用了什么法子引得这许多流萤?”

“我也不知何故?许是这几日天气闷热要下雨了,所以这萤火虫才一日比一日多罢,而我日日来与它们玩耍,与我相熟了?”

“唔,不可能,流萤可不是猫狗,是不会认人的,妍儿可有熏什么香么?”林陌尘警觉道,

“没有啊,我从不喜欢熏香的啊,”褚欢妍说着,抬起衣袖闻了闻,并没发现异样,林陌尘也不再说什么,送了褚欢妍回屋,便各自歇息去了。

但是此时,他们都没注意到,屋子的一个毫不起眼的黑暗角落里,褚欢妍的包袱中,正有一方华丽的锦盒散发着阵阵甜香,这便是蹇太后赏赐给褚欢妍的百濯香。

这种香料,原是用四季鲜花的精华提炼,香气似蜜,极易招惹昆虫蜂蝶,如果密封好,放着不动也就罢了,但那日在福安宫,太后当着众人的面亲自打开了封缄,还特意取出来让大家观看,而后褚欢妍又拿着它出了宫,接着又搬动了几次,经过一通颠簸,这百濯香便开始慢慢渗漏挥发,因它与包袱里的衣物放在一起,所以褚欢妍的身上便也沾染了这种香味儿,而这香味儿又是由少及多,慢慢挥发的,所以褚欢妍一时也没有察觉。

但人的鼻子没能察觉,不表明动物也不能,特别是一些整天在花丛中觅食的小昆虫,它们对花蜜的味道有着与生俱来的敏锐嗅觉,因此,这会儿,这百濯香的香味儿便引得流萤和飞蛾成群结队盘踞在褚欢妍的屋子周围,久久不散,直到天色大亮,才渐渐飞走。

次日,又是一个大晴天,秋高气爽,碧空如洗,褚欢妍和施惠正在楚国公府的后花园里侍弄海棠,追扑蝴蝶玩耍,邱砚和施恩也在廊下一边看着她俩一边斗棋饮茶。

可是,褚欢妍总感觉今天有些奇怪,她发现,往日这秋海棠花丛中,总有成群的蜜蜂在忙碌,可今天,除了偶有几只蝴蝶以外,一只蜜蜂的踪影也没有,褚欢妍抬头看了看天空,只见艳阳高照,没有要下雨的迹象,心里甚是疑惑,不觉得警惕了起来:

“惠儿,我们回屋去,”

“姐姐,怎么了?”玩得正欢的施惠问道:

“姐姐不舒服么?”

“没有,只是今天这后花园有些古怪,”

此时,正在下棋的邱砚也忽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示意施恩不要发出声音,他侧耳听了听,隐隐约约听见远处有一种奇怪的轰鸣声正朝他们靠近,

“不好!郡主快走!”话音未落,就见他已到了褚欢妍面前,也不及解释,二话不说拉起两个女孩就跑,此时施恩也听到了轰鸣声,赶紧跟了上来,四人便飞速地朝落云居跑去。

第一百零七章. 黑尾蜂

待四人刚刚跑到落云居的院门口,还没来得及进屋,就见天空中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发着嗡嗡嗡的轰鸣声朝他们扑了过来,

“不好!是黑尾蜂!”施恩大声喊道,

褚欢妍一听,心中大骇,她知道,黑尾蜂是一种攻击性极强的马蜂,蜂尾呈黑色,还带着毒素,人畜一旦不小心被蛰伤,轻则疼痛难忍,重则可能会丢了性命。

但此时,密密的蜂群已经围在了他们周围,嗡嗡嗡地向他们发起了攻势,因为数量太多,让人防不胜防,几人都有被蛰伤,但现在,他们也顾不得许多,只得一边用树枝,衣物奋力挥赶,一边飞速朝屋里跑去。

等他们都退回到屋内,关好门窗,屋外的黑尾蜂已黑压压的汇聚过来,把这间屋子团团围住。

透过半透明的窗纸,可以清晰地看到,密密麻麻的黑尾蜂正发疯似的地往门窗上撞,嘭嘭嘭,源源不断,一波接着一波,加上嗡嗡嗡的轰鸣声此起彼伏,场面惊心动魄,让人毛骨悚然。

随着蜂群猛烈地冲击,薄薄的窗纸很快就被撞破了许多窟窿,一群黑尾蜂便从这些窟窿里钻了进来。

邱砚和施恩见状,只得手忙脚乱地挥舞着手中的宝剑,用力挥砍蜂群,不一会儿,就见黑尾蜂纷纷落地,死伤一片。

但是,用剑砍杀蜂群终归不是办法,褚欢妍见他二人抽不开身,也顾不得身上的疼痛,三步两步跑到床边,撕下蚊帐,床单和被子就去封堵窗户,

“姐姐小心!惠儿帮你!”施惠不怕毒蛇毒虫,这个时候正好派上用场,她学着褚欢妍的样子,撕下床幔,又扯了桌布,门帘去封堵窗户,没多时,两人便把窗户全都封堵住了,黑尾蜂也再不能飞得进来,

接着,邱砚和施恩又是一阵奋力扑打挥砍,刚才钻进来的那些黑尾蜂才渐渐被消灭干净。

屋子里安静了下来,四人稍稍定了定神,这才得空互相打量,查看伤势。

情况非常不妙!

褚欢妍的手上和后背有多处被蛰伤,邱砚和施恩因为一直用身体护着褚欢妍,身上,脖子上,手上被蛰伤得更为严重,倒是施惠,因毒蜂不敢靠近她,就她一人完好无损。

刚才大家全神贯注在与黑尾蜂搏斗,并没人在意伤势,但这会儿停了下来,才感觉到了钻心的疼痛,褚欢妍的伤处红肿了起来,而邱砚和施恩则已经开始出现中毒症状,倒在了地上,特别是施恩,伤势更重,又因上次的伤刚刚痊愈,身体还未及完全恢复,现在又中了蜂毒,此时已经牙关紧闭,脸色煞白,昏死了过去。

“哥哥!哥哥!快醒醒!呜呜呜!”施惠看见地上的施恩不省人事,吓得一边拼命摇晃他,一边放声大哭,

褚欢妍听到施惠的哭喊,知道施恩这是过敏性休克,如果不马上解毒,采取急救措施,定会有性命之忧。

她强打精神对施惠道:

“惠儿……惠儿莫哭,去……去伙房,找……找食醋来……快……快去!”

施惠止住哭声,看了看褚欢妍,立刻反应了过来,拔腿就往屋外跑,

“惠儿……惠儿小心……”褚欢妍艰难地嘱咐道,

“姐姐放心,我马上回来!”施惠说着就推门出去。

施惠一出门,那蜂群见有了动静,立马就围了上来,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黑尾蜂,施惠毕竟还是个孩子,心里甚是畏惧,就想往屋里退缩。

但想着哥哥,现在正命悬一线,她还是鼓起勇气,咬咬牙,试探着从蜂群中穿了过去。

那黑尾蜂虽然凶猛,但见了施惠却也只是围绕在她旁边,并不敢贴近,施惠见没有危险,便放心大胆地朝着伙房飞奔而去。

褚欢妍和邱砚施恩三人躲在屋里并不知道,这些黑尾蜂,因为钻不进褚欢妍的屋子,又舍不下奇香的诱惑,便发了疯似的四处乱飞,见人就蛰。

因为事发突然,楚国公府里的护卫、府兵和仆人,甚至猫狗马匹都猝不及防,被黑尾蜂蛰伤了无数,府里现在是一片混乱,到处都是惊慌躲避和被蛰伤倒地的人。

蜂群还在锲而不舍,疯狂地撞击着窗户,外面时不时有人在奔跑,有人在惨叫,褚欢妍明白,外面的情况只怕比屋里好不到哪儿去,这种时候,要想等着别人来救援,恐怕是不太现实的,就算有人脱得开身来救他们,可能也进不了这间屋子,现在,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自救。

褚欢妍扶着桌椅,摇摇晃晃走到邱砚身边:

“邱砚,你暂且……不要乱动……坚……坚持一会儿,我先去救世子……一会儿再来救……你。”

邱砚歪倒在墙边,意识有些模糊,好在他是练功之人,有内功护体,守住了穴道,毒素暂时还不能蔓延,他发不出声音,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

褚欢妍晃晃悠悠走到里间,在柜子里翻捣了一阵,这蒙夫人的屋子,针线药品倒是齐全,她翻出了一把做针线活用的竹镊子,又翻出了十几个竹筒火罐,然后又晃晃悠悠走到施恩身边,在地上坐了下来。

她顾不上自己身上的疼痛,打起精神,先用竹镊子小心翼翼把施恩伤口上的毒刺一根根拔出来,接着,又点燃火折子,用竹火罐把这些伤口里的毒液拔吸出来,渐渐的,施恩的呼吸变得平稳了,脸色也稍有缓和,褚欢妍这才略放了心。

待处理好施恩的伤口,褚欢妍发现自己视线已经有些模糊,浑身没有力气,根本站不起来,她只得咬着牙,慢慢爬挪到邱砚身边,帮邱砚拔取毒刺。

邱砚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褚欢妍强打着精神,满头大汗,艰难地爬到自己身边,坚持着帮他拔出毒刺,他心里又是着急又是感动,

郡主自己也中了毒,还未及处理,现在却忍着剧痛,不顾自身安危来救他,他好像有些理解了褚欢妍说的话,在她眼里,郡主从来没有把他当成下属,仆从看待,而是真心把他当成了朋友……

这时,施惠拿着一个包袱气踹吁吁跑了回来,一眼看见哥哥的伤口已经处理过了,而且脸色也不似原来那般吓人,好像已经缓过劲来了,忙对褚欢妍道:

“姐姐,刚才姐姐让我去伙房取食醋,途中遇到府里的苏郎中,他本要过来,但黑尾蜂太多,没人能靠近我们这屋子,所以他给了我这些解毒的药丸,他还说,姐姐好聪明,知道用食醋涂抹伤口……”

第一百零八章. 蜂毒

褚欢妍轻舒了一口气,总算有个能动的人了,她断断续续对施惠道:

“惠……惠儿,先去……去给世子服药,然……然后再给伤口……涂抹些食醋……快……”说着又继续给邱砚拔毒。

等拔完邱砚身上的毒刺,又安放好火罐,见施惠也过来给邱砚服药,涂抹食醋,褚欢妍这才放下心来问施惠:

“可……可见到将军?”

“大将军今日不在府里,听府卫说,一大早出城去军营了,这会儿已经差人去大将军报信了,估计很快便能回府……”

“哦……不要……叫将军小心……天黑再回……”

没等说完,褚欢妍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昏死了过去。

此时,申时已过,林陌尘正在军营里排兵布阵操练军列,忽见自家府卫十万火急飞马来报,说是楚国公府正遭到了大批蜂群袭扰,郡主被困屋中,众人靠近不得,只有东黎郡主一人可以出入。

听东黎郡主出来说,平城郡主和邱砚,世子都受了重伤,现在昏迷不醒。

林陌尘大惊失色,腾的从座位上站起,焦急万分,也不及脱下铠甲,只匆匆交代了属下几句,便飞身上马,带着众亲随朝京城赶去。

进了城,回到了楚国公府,就见府门紧闭,仅有一扇偏门开着,而偏门的内外又增设了许多府兵护卫把守,再看这些府兵护卫,头上都戴着斗笠,斗笠上披挂着纱巾遮面。

见大将军回府,领头的府兵立即上前禀报:

“禀将军,府里有二十多人被毒蜂蛰伤,现已集中在偏厅,苏郎中正在为伤者解毒医治,郡主的屋子还被毒蜂围住,进去不得,属下现用烟火驱赶,但……但蜂群太过密集,收效……收效不大,只能待天色黑尽,蜂群散去方能靠近了。”

今日,突然遭受蜂群袭击,虽然许多人被蛰伤,但这些府兵护卫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军士,反应机敏,训练有素,混乱了一阵,很快也就缓过劲来。

为防有人趁乱潜入,他们立即关闭大门,并在四处角门加派了人手,只留一处偏门进出。

“唔!”林陌尘微微点头表示赞许府卫的处置。

便命人取来斗笠和面纱戴上,然后带着亲随和府卫,就往褚欢妍住的落云居赶去。

林陌尘一路走一路观察,发现越接近落云居,蜂群就越密集,他放缓了脚步,尽量不去惊扰了毒蜂,待进到落云居的院子里,就看到一群捂得严严实实的府兵正在燃烧艾草,并用蒲扇将艾草的熏烟向着屋子的方向猛扇,而那间屋子,正被黑压压的毒蜂围得密密麻麻,水泄不通,看得人头皮直发麻。

林陌尘虽然身经百战,见多识广,但眼前的这一幕还是让他吃惊不小,这蜂群的密集程度和疯狂程度,他也是第一次见识到,而面对这样的蜂群,就算武功再高强的人想靠近,恐怕也难以全身而退。

林陌尘此时脸色阴沉,眉头紧锁,他抬头看了看天空,估计再有半个时辰,天色将会黑尽,到那时,毒蜂才会慢慢散去,回巢休息。

现在,他只能等待。

林陌尘在屋外心急如焚,却并没有露出声色,而是静静立在院子里盯着蜂群,并喝令属下停止燃烧艾草。

面对这样密集的毒蜂,那些许烟熏简直就是杯水车薪,毫无作用,而且这样搅动了蜂群,蜂群非但不会散去,还有可能会发起更为疯狂的攻击。

屋子里现已点起了灯烛,施恩也恢复了意识,呼吸平稳,面色也不似原来那么难看,看上去已无性命之忧。

邱砚虽然一直都清醒着,但身体仍旧不能动弹,也说不出话,他只能靠在墙边,看着施惠手忙脚乱地给褚欢妍服下了解毒药丸,并帮她拔出了毒刺,又学着用竹火罐给她拔毒。

兴许是延误了医治时间,毒素侵袭较深,此时的褚欢妍看上去情况非常不好。

施惠给她拔完毒,正用陈醋在为她清洗伤口,就听大门“哐当”一声,林陌尘从外面踹门进来。

此时屋外天色已经全部黑透,蜂群已渐渐散去,只剩少量的毒蜂还在屋顶上盘旋。

林陌尘一进门就看见屋子里凌乱不堪,地上散落着死去的毒蜂,蚊帐,帷幔,门帘,床单,桌布……凡是可以用来封堵窗户的东西都扯了下来挡在窗棱上。

邱砚,施恩正躺在门边奄奄一息,褚欢妍也正躺在地上,双目紧闭,脸色煞白,好像已经没了意识,施惠抱着她一边哭泣一边在替她搽洗伤口。

看见林陌尘进来,施惠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大将军,你可算回来了!呜呜呜!姐姐……姐姐不好了!”

林陌尘快步上前,一把抱起褚欢妍,把自己的脸贴在她额头上探测了一下,发现她浑身滚烫,整个人软得像一团棉花,立刻解下披风将她裹了起来,起身对随从道:

“将世子和邱砚二人送往偏厅交与苏木,再让苏木送解毒药和退热散到我屋里。”说罢,也不管众人,抱起褚欢妍便出了院门,朝自己的屋子奔去。

到了房门口,早有仆从迎了上来,林陌尘只交代了一句:

“备水,”便抱着褚欢妍进了屋。

林陌尘把褚欢妍放在床榻上,解开她的腰带,略掀起她的上衣,检查她的伤口,见她后背和手臂上有三处蛰伤,虽然毒刺已经拔出,又经过施惠处理,但还是又红又肿,而且大有向四周扩散蔓延的趋势。

兴许是延误了解毒时机,加上中毒后一直不停地救人,过于劳动,致使毒素侵袭扩散较深,褚欢妍已出现了中毒后的应激反应,高烧不退,昏迷不醒,浑身战栗。

林陌尘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子受此重伤,命悬一线,心里是又急又痛,他沉了沉神色,屏回气息,把褚欢妍扶起身来坐定,刚想解开她的衣襟,为她清洗伤口,就见几个男仆急匆匆地抬着浴盆,端着药瓶推门进来,

“嗯?”林陌尘脸色一沉,迅速将披风拉起,裹在褚欢妍的身上,脸上露出要杀人的表情:

“放肆!不会敲门么?”

吓得仆从们赶紧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

“将军息怒!将军息怒!小的见郡主受伤,情急之下忘了规矩,大将军饶命!大将军饶命……”

林陌尘沉声喝道:“退下!”

仆从们赶紧放下浴桶,摆好药瓶,麻溜地退了下去并关好了大门。

第一百零九章. 解毒

林陌尘在褚欢妍后背轻点了两下,先封住了她的穴道,让她能坐立起来不至歪倒,自己则坐在她的身后,合掌运起真气,撑在褚欢妍的脊背上。

过了大约两炷香的时间,林陌尘的额头冒起了一层细细的汗珠,感觉到体力有些不支。

自从上次营州军营,蓝玉为他剜肉疗伤以来,已有两个多月了,本来,再次的治疗是要等到蓝玉从蜀州回来再进行的,但现在,林陌尘为了解褚欢妍身上的蜂毒,耗费了太多的真气和内力,身体里的毒素便不受控制,伤口开始加速扩散开来。

这时,褚欢妍身上的衣衫也渐渐被汗水浸湿,那三处伤口渗出了淡淡的黄色液体,她体内的蜂毒应该是被林陌尘的内力逼了出来。

褚欢妍的脸色稍有缓和,没有原来那样惨白,体温也略降了些,但神志尚未清醒,还处在半昏迷状态。林陌尘也顾不得男女大防,快速除掉褚欢妍的上衣,仅留了一件小小的红色肚兜和一条薄薄的衬裙,将她抱起来放到了木桶里。

桶里的水立刻溢了出来,没过了褚欢妍的脖子,只露出个脑袋。

林陌尘往木桶里放了些散热药粉,又细心给褚欢妍服了解毒药丸,见泡在水里的褚欢妍体温慢慢开始下降,眼皮微动,好似有了知觉,这才略放下心,长舒了一口气。

房里还没有点灯,桌上只有一支红烛正在摇曳。

林陌尘坐在黑暗中静静看着褚欢妍,他此时的心情就如这烛火,忽明忽暗,忐忑不安。

从十四岁起,他就跟随父亲四处开疆拓土,也算得上身经百战,九死一生,他早已见惯了生离死别,看淡了人情冷暖,但此时,他却第一次感受到了害怕,他害怕失去眼前这个女子,害怕与她分离。

“妍儿,妍儿,一定要醒过来!千万不要有事!本将军不许你有事!”

黑暗中,林陌尘盘腿在木桶边坐下,调整气息,收敛内力,休养生息,静静等候,心里暗暗祈祷。

褚欢妍坐在木桶中,虽然体温退去,但神志不清,还处于半昏迷状态,她隐隐约约感到有人轻唤她的名字,

是林陌尘?又好像是林舸。

恍惚中她来到一处山涧,似乎看到林舸正站在水里冲他微笑,

“林舸,这是哪儿呢?”

林舸不语,只是微笑着看她,眼里满是爱意,

褚欢妍也微笑着朝他走去:

“林舸,等着我,我这就来!”

林舸站在水里,身后是一面巨大的瀑布,哗哗的水声掩盖了褚欢妍的呼唤。

褚欢妍走了十来步,水已经没过了她的肩,她的脖子,但林舸还是那么遥远,她一点也没有更靠近。她忽然意识到,林舸不是已经死了么,她看到的只不过是一个幻影,她再也触碰不到林舸了,永远,永远也触碰不到他了……

褚欢妍心头感到彻骨的疼痛和最深切的绝望,她大声喊道:

“林舸,不要走,等等我!等等我!”一边哭喊,一边不顾一切地朝着水中的林舸扑了过去。

水立刻没过了她的头顶,灌进她的嘴里,鼻子里,她只觉得一阵窒息,根本喘不过起来,也发不出声音,可她不愿意放弃,手还在不停地朝着林舸的方向伸去:

“林舸,求你!不要走……等我……”

在黑暗的水里,虽然喘不上气,但褚欢妍却可以清楚地看到,自己伸出去的手上,那枚水晶戒指忽然闪出耀眼的五彩光芒,把漆黑的水面照出一片光亮,而光亮的中间似乎有个模糊的人影在晃动。

她正迷惑,这人是谁?是林舸么?忽然就被那人从水里拉了出来……

这里,林陌尘正在木桶边打坐,忽然听到褚欢妍大喊:

“林舸,不要走!等等我,等等我,”接着,就看到她的脑袋倏地滑到了木桶里,没了声息,林陌尘大骇,跳起身来,朝着木桶就是一脚,

“哐啷”一声巨响,木桶瞬间被踹得稀烂,水漫了一地,他一伸手,把褚欢妍从水里捞了出来。

林陌尘抱着褚欢妍,见她就这一会儿功夫,怎的连气息都没有了,也不知为何,情急之下只得赶紧将她平放在地上,按压她的胸腔,帮她把肺里的水先排挤出来。

门外的众亲随和侍卫听到响声,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也顾不得大将军怪罪,连忙冲进门来。

平城郡主此时正双臂张开平躺在地上,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一动不动,已经没了呼吸,而林陌尘正竭尽全力按压着她,口中喊道:

“妍儿!回来!快回来!”

“褚欢妍!哪儿也不许去!快回来!”林陌尘声音哽咽,大声呼喊着褚欢妍的名字,像疯掉一样,门口的众人从没看见过大将军这样失常,都呆呆站在门口,不敢相劝。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褚欢妍毫无反应,林陌尘没有停手,他不停地按压着褚欢妍,嘴里不停地叫着她的名字,

“妍儿!回来!妍儿,快回来……”

此刻,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褚欢妍的脸上,却没有人注意到,她手上那枚小小的水晶戒指,正在黑暗中努力地闪着幽幽的光芒。

在那束光芒的映照下,褚欢妍看到林舸的影子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而林陌尘的呼喊却越来越近,

“咳咳咳……”终于,她轻咳了两声,嘴里吐出一口水来,猛地睁开眼睛,挣扎着坐了起来。

“陌尘?”

褚欢妍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就看到林陌尘那张熟悉的脸,正挂满了焦急,还似有泪痕。

褚欢妍忽然心里一暖,顿觉释然,林舸也许走了,可林陌尘还在啊!

“陌尘,”她哭着扑到了林陌尘怀里。

终于可以不用强撑着了,终于可以放肆地大哭了。

林陌尘见她醒了过来,还能说话,还有力气哭得这么大声,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也伸手将她揽入怀中。

他们紧紧抱在一起,好似久别重逢,又好似失而复得,他们谁都不愿意松开手,仿佛一松手,就会立即失去对方。

门口的亲随侍卫见状,也松了一口气,赶紧轻手轻脚掩了门,退了下去。

“不许走!答应我!”林陌尘模模糊糊地在褚欢妍耳边低语:

“没有本将军的允许,哪儿也不许去!”

“嗯……”褚欢妍点头应着。

过了一会儿,褚欢妍稍稍缓过神来,发现周围的环境有些不对。

第一百一十章. 锦盒

“嗯?陌尘,我怎么会在这儿?”她又低头看看自己身上,

“纳尼?我的衣服呢?我的裙子呢?”虽然浑身无力,但她还是推开林陌尘。

“林陌尘!你搞什么鬼?我……我怎么这个样子……你……你对我干了什么……”

林陌尘嘴角微微轻挑了一下,也不回答,而是将她抱了起来,还顺手扯下了她身上仅有的一件湿漉漉的肚兜和衬裙,然后把全身赤裸的她塞到了被子里。

“呆着,别动!”林陌尘起身,到盥洗架上取了一块白布巾,坐在床边替褚欢妍擦拭起湿头发来。

褚欢妍乖乖坐在床上,用被子紧紧裹着自己的身体,只露出个脑袋,任由林陌尘摆弄着她的头发,她不敢乱动,生怕一动就春光乍泄。

林陌尘看着紧张兮兮的褚欢妍,不觉得好笑,故意逗她道:

“别捂了,该看的都看到了,”

“你……你……下流……无耻……”褚欢妍羞得口不择言,

林陌尘笑而不语,凑到褚欢妍面前注视着她,许久才低声吐出四个字:

“放心,很美!”

“啊!林陌尘!你个变态!你……”哎呀,这人太不要脸了,褚欢妍顿觉无地自容,拉起被子就把头也蒙了起来,以后不要见人了!

“哈哈哈哈!”林陌尘见褚欢妍躲到被子里不肯露头,朗声大笑起来。

好一会儿才正色道:

“妍儿原来的衣物和一应用品都不能再使了,我立刻叫人给你备新的,那落云居也不能再住了,今晚暂且住我屋里,等你身体无碍了再另做打算。”

虽说一个大家闺秀,还未成婚就住到未婚夫房里,很不合规矩,也不符合礼仪,但褚欢妍是现代女子,并不是特别在乎。

何况,此时身上的毒虽然已解,但她的伤口还火辣辣的痛,头晕目眩,浑身无力,只能任由林陌尘安排。

既然未婚夫都不在乎,她也就不再反对了。

“嗯,陌尘,那些蜂群散了么?”褚欢妍从被子里露出半个头来问道,

“散了,应是天黑回巢去了,”

“邱砚和施恩呢?”

“无碍,送去给苏木医治了,”

“哦!”褚欢妍这时才放下心来,微微把身体往后靠了靠,

林陌尘也是奇了,这个褚欢妍,自己差点丢了性命,醒过来还心心念念惦记着别人,见她气色稍稍回转,精神也不错,林陌尘问道:

“妍儿可知这黑尾蜂为何单冲着落云居而来么?”

“唔?你确定?这蜂群是冲着落云居来的?”褚欢妍若有所思,

“确定,”据林陌尘的观察,他很笃定,

“这就奇怪了,”褚欢妍摇摇头,陷入了沉思,

过了一会儿,褚欢妍好似想起了什么:

“陌尘,我想回落云居一趟,”

“唔?你烧还未退,身体未复原,不可乱跑,”

“嗯,陌尘,我想趁着晚上,蜂群回巢的时候回落云居一趟,找出黑尾蜂攻击落云居的缘由,若是等到天亮,恐怕就进不去了,”褚欢妍说完,眨巴着眼睛看着林陌尘,做出一副请求的表情,

林陌尘略思忖了片刻,无奈地笑道:

“好吧!”

便起身拿了一件自己的中衣递给褚欢妍,背过身去:

“穿上,这就去。”

褚欢妍有了上次穿林陌尘袍子的经验,这回三下两下就拾掇好了衣服,下了床,拉了一下林陌尘:

“好了,走吧。”

二人出了房门,一阵夜风吹来,褚欢妍忽然就感到天旋地转,腿脚发软,差点栽倒在地,好在林陌尘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你刚中了毒,还发着烧,身体虚弱,还是不要去了,”林陌尘心痛不已,

“不好!”褚欢妍固执地回道,

林陌尘脸色阴沉了下来,刚要说什么,褚欢妍狡黠一笑:

“陌尘,要不,你背我?”说着,也不管林陌尘同不同意,就往林陌尘背上爬。

林陌尘无奈,只得背了她,朝着落云居走去。

林陌尘的背宽厚温暖,褚欢妍趴在上面很是舒服,她双手环过林陌尘的脖子,把脸靠在他肩上,在他耳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一副又满足又享受的表情。

而林陌尘背着这个暖暖的小身体,完全不费半点力气,两人的脸又挨得那样近,褚欢妍呼出来的热气轻轻喷在他的脸颊上,痒痒的,麻麻的,让他忽然间有些心猿意马。

这两人一路上尽顾着秀恩爱了,却苦了府里的侍卫,仆从,和跟随林陌尘的亲随,这些人在路上,看着大将军背着媳妇儿,一路上有说有笑,亲昵得很,都不知道是该行礼呢还是该回避。

机灵点的仆从赶紧背过脸去,垂手站在路旁,而那群亲随暗卫只得低着头远远跟在后面。

到了落云居,林陌尘将褚欢妍放了下来,唤来属下,吩咐众人在院里院外四处搜寻可疑的香源,褚欢妍则自顾自走进了里间,在包袱里翻找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褚欢妍从里间走出来,眼神阴沉,手里捧着一个锦盒:

“找到了,就是它!蹇太后!”

众人大惑不解,林陌尘也不知所以,待要询问时,就见褚欢妍缓缓打开了锦盒,瞬间,一股甜香扑鼻而来,锦盒里原来拳头大小的百濯香香料,现在就只剩下一截指头大小了,这百濯香早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挥发了大半。

“这是那日进宫,蹇太后赏赐的百濯香,只怕这些黑尾蜂就是冲着它来的,”褚欢妍拿着锦盒给林陌尘看:

“这些黑尾蜂,想来是有人驯养,而且,在驯养的过程中,还让它们对这种百濯香的味道上了瘾,产生了依赖,所以,香源一旦被撤走,黑尾蜂便会躁动不安,疯狂攻击人畜,而驯养人就是利用了这一现象,把黑尾蜂变成了杀人利器,现在我总算知道了太后赐我这香料的真正目的了。”

“这一招实在太歹毒了!”众人惊叹道:“只是,这百濯香散发香味,怎的就没有人觉察呢?”

“这百濯香采自百花,香味虽浓但并无特别之处,这府里到处是花花草草,所以极易让人误以为是一般的花香,唉!我也是疏忽了。”褚欢妍恨恨道。

而且,这香味挥发开来无形无色,现在想清除已是不太可能了,她估计,现在除了这间屋子,这个院子,只怕她的衣物上,包袱上以及凡是和这个锦盒有过接触的人的身上,都沾上了这百濯香的味道,一旦让蜂群察觉,便会立刻成为攻击的目标。

第一百一十一章. 蜂巢

“明日天一亮,蜂群定会卷土重来,今晚先封了落云居,传令下去,府里所有人等,做好防护,不可靠近落云居。”林陌尘吩咐道,

“嗯,还有,这剩下的百濯香一会儿找蜜蜡密封存起来,我还另有它用,今日在场的众人,待会回去,赶紧用艾草沐浴更衣,祛除这香味儿,明日才不会成为黑尾蜂的攻击目标。”褚欢妍在一旁补充道。

“遵命。”侍卫领命下去。

楚国公府各处连夜焚烧艾草,熏燎屋前屋后,伙房又加班加点熬煮艾叶水,给接触过百濯香的人洗浴,足足忙了一夜。

这晚,褚欢妍在林陌尘屋里,沐浴完毕,还是穿了林陌尘的衣服,睡在林陌尘床上。

苏木又过来给她诊了脉,给她服了退热和解毒的药丸。

褚欢妍服了药,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林陌尘则靠在外间的榻上,几乎一夜不曾合眼,他时不时起身查看褚欢妍的体温,见她渐渐睡踏实了,呼吸平缓,身上也不似原来那般烫人,才放下心来,迷迷糊糊将就了一夜。

第二日,正如大家预料的那样,天刚蒙蒙亮,黑尾蜂又成群结队扑向了楚国公府,扑向落云居,只是,香源已经被密封起来,这些黑尾蜂一时找不到目标,只得在落云居周围循着遗留的气味儿聚集盘旋。

楚国公府里已做好了防范措施,门窗都已关闭封好,来往走动的人等也都穿了防护的服装,因此,几天下来,再没有人被黑尾蜂蛰伤,加上百濯香残留的味道越来越淡,蜂群一天比一天减少。

褚欢妍经过几天的修养,再有林陌尘的亲自照料,除了伤口还有些疼痛外,烧已经完全退去,精神也恢复了常态。

邱砚和施恩在苏木的治疗下也基本伤愈,可以照常活动了。

经过这次被黑尾蜂叮咬,中了蜂毒,差点丧命,但三人并不知道,他们的身体竟意外地获得了一种异能,可以抵御风湿潮寒,今后就算生活在潮湿的南蛮瘴疠地,也不会染上风湿骨痛,当然,这些都乃后话了。

这几日,林陌尘白天时时陪在褚欢妍身旁,晚上就睡在外间的榻上,两人之间亲密了许多,也更有了默契,

“陌尘,我们这样躲避终究不是良策,还是得寻个法子,一举消灭了这些黑尾蜂才是正理。”

“妍儿可有什么好办法?”林陌尘笑着问道,现在无论做什么,他都喜欢先听听褚欢妍的意见,

“嗯,我倒是想到了一个法子,只是不知可不可行?”

“哈哈哈,妍儿先不要说出来,瞧瞧是不是跟末将想的一样?”林陌尘笑道,

“好!”褚欢妍没想到,林陌尘这么不苟言笑的人,居然也会卖关子。

忙走到案台边,取了两张纸两支笔来,递给林陌尘一支:

“我们把这个法子写下来,看看是不是想的一样,好不好?”

“好!就依妍儿。”林陌尘兴致很高,接过纸笔就在上面写了一个字,待他转过身来,褚欢妍也写好了,两人同时展开纸,就见纸上都写着一个大大的“火”字。

“哈哈哈!果然是心有灵犀!”

二人会心一笑,当即一拍即合。

接着,褚欢妍又伏在林陌尘耳边,把自己的详细计划细细说了一遍,林陌尘听罢,连连点头称赞:

“好!好!还是妍儿聪明!”随即命人照着褚欢妍的计划下去准备。

既然要剿灭黑尾蜂,首先就得找到它们的老巢,但这些黑尾蜂来得快,散得也快,而且行踪诡异,飞得又高,一般人很难寻得它们的踪迹。

这夜,天色刚刚暗下来,林陌尘和褚欢妍便穿戴上一袭黑色的防蜂衣帽,领着邱砚和几个武功高强的暗卫,循着蜂群回巢的路线追踪了过去。

这些人里面,就褚欢妍没有轻功,林陌尘便挽着她,一路飞檐走壁,紧跟着蜂群。

褚欢妍第一次被带到屋顶上,从高处看这京城的夜景,甚是新奇,正捉摸着自己没有轻功,怎么也能随时飞檐走壁,就见蜂群消失在了龙溪山后的一处僻静的河谷里。

他们停了下来,朝山谷望去,漆黑的河谷中有一处屋舍正点着灯,再走近细瞧,是一个有着四五间屋舍的宅院,天太黑,看不清院落里的情形,但可以听到一些黑尾蜂发出嗡嗡嗡的声音,还有空气飘荡的一股淡淡的百濯香的味道。

屋里有人在走动,窗户上映出几个人影来,看起来都是有功夫的人,而且还带着武器。褚欢妍数了数,大约有七八个壮实的男子,这些人应该就是驯养和看守黑尾蜂的人了。

为了不引起驯蜂人的注意,招到黑尾蜂的攻击,林陌尘轻轻朝着房内做了个手势,几名暗卫便立即提刀闪进了屋里,也就眨眼功夫,只听到叮叮咣咣几下声响,屋里的几个人就应声倒在了地上,再无声息。

其余暗卫则迅速散开,绕着院落查看了一遍,又是一阵打斗声,然后有暗卫回来拱手道:

“启禀大将军,活口已清理完毕,”

“唔,”林陌尘一挥手,属下立刻燃起了事先准备好的火把,一时间整个院落被照得通亮。

“啊!天哪!”

借着火光,眼前的情景着实令众人吃了一惊,

在这个不大的院落里,密密地布满了半人高的矮树桩子,而每根矮树桩子上都挂了着好几个大大小小的蜂巢,凑在一起足有上百个之多。

那些还未归巢的黑尾蜂正嗡嗡嗡嗡地围绕着蜂巢盘旋,东一坨西一坨,密密麻麻,黑乎乎一片,好像是树桩长出来的黑色瘤子。

褚欢妍倒吸一口凉气,头皮一阵阵发麻,赶紧盖好头上的蜂罩。

林陌尘命人拿来两个捕蜂笼,这是一种用细铁丝编制的貌似口袋的笼子,上面有一处开口,可以自如地收缩开合,四周还有抓手,可以在捕到蜂巢以后,由一个人安全的提着将它们带走。

暗卫们小心地在树桩间搜寻,发现有一个蜂巢形状特别大特别厚,应该就是蜂王的巢穴,便拿了竹竿去捅这蜂王的窝。

不一会儿蜂巢松动掉了下来,暗卫们便飞快地打开蜂笼,将蜂巢装了进去,然后迅速扎紧笼口,蜂巢里的黑尾蜂受了惊吓,立刻窜出巢穴就往外飞,但捕蜂笼非常结实,也很严密,任凭那蜂群怎么挣扎逃窜,都再飞不出来。

第一百一十二章. 风暴前

此刻,暗卫们在蜂巢下架起了柴草,又浇上了火油,点起火来。

霎时间,蜂巢全被点燃,火势借着风势,很快就把黑尾蜂和它们的巢穴烧得一干二净。

这烙焰门的帮主陆婓,自从那日在蹇太后的福安宫里领了命,便安排人手,沿着龙溪山黑尾蜂老巢到楚国公府,一路释放诱饵,引诱黑尾蜂往楚国公府里飞。

他则带着人在楚国公府附近的一处院落里埋伏下来。

想趁着黑尾蜂攻击国公府,府内混乱之时,潜入进去,绑架褚欢妍。

可是,眼看着蜂群都进了国公府,里面也似乎发生了混乱,但楚国公府的大门却突然紧急关闭了起来,各处偏门角门还加派了人手,比平日里更加森严,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陆婓寻不到机会,便派人继续监守。

忽又见楚国公府进出的人都带上了斗笠面纱,一个个表情严肃,如临大敌。

掌灯时分,林陌尘面色凝重,匆匆从军营赶了回来,府里的郎中苏木又连夜从各个京城各大药房紧急调集大量的药材和艾草进府,陆婓便知道,楚国公府里定是出现了严重的伤情。

而林陌尘自那日回府以后,又再没出过府门半步,想来定是被黑尾蜂困住,疲于应对。

陆婓心里甚是得意,虽不能趁乱劫持了平城郡主,但一想到香源就在褚欢妍身上,这么密集的蜂群,她肯定是逃不掉的,这回就算她不死也定是重伤,陆婓心里别提有多畅快。

这个小丫头,实在太嚣张了,这回总算替儿子陆子渊报了烧伤之仇。

还是太后这一遭高明啊!没费一兵一卒,就弄得林陌尘损兵折将五痨七伤。

太后对他这次的表现也很是满意,特嘱咐他,扩大黑尾蜂的驯养数量,等成了气候,直接围攻黑甲军,杀杀林陌尘的锐气,打压楚国公的势力。

陆婓正在洋洋自得,沾沾自喜,计划着事成之后如何在太后面前邀赏,就听见烙焰门的弟子飞跑着来报:

“禀帮主!不……不好了!龙溪山庄的黑尾蜂巢被人烧了!”

“什么?”陆婓惊得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怎么回事?快说!”

“小人……小人不……不知道,今早……今早小人遵照帮主之命,去龙溪山查看……就看到蜂巢全数被烧成了灰烬,应是有人故意放的火,”

陆婓大惊,连忙带着人赶往龙溪山庄。

还未及到达,远远就闻到一股焦糊的味道,待走近看时,就见蜂巢桩子早已被烧得面目全非,焦黑一片,这会儿,还有些未燃尽的地方正冒着屡屡黑烟。

“庄上的人呢?”陆婓见状心里凉了半截:

“回……回帮主,都……都死……死了,”属下回道。

陆婓走进山庄,见屋里屋外躺着十来个烙焰门手下,躬身查看,见这些人身上并无多少打斗痕迹,但脖子要害处都被利刃割破,全都是一招毙命。

“帮主,这……这应该是武功高强之人所为……”

“武功高强之人?林陌尘!墨桅堂!”陆婓阴沉着脸。

动作如此之快,下手如此之狠,用脚趾头都能想到,这京城里除了林陌尘还能有谁。

“一只蜂都不剩么?”陆婓气急败坏,

“回帮主,寻遍了山庄,一只……一只也不剩……”

陆婓气得差点没背过气去,想不到他费尽心机,驯养了这么久的黑尾蜂,一夜之间就被林陌尘赶尽杀绝,十几年的心血,就这样毁于一旦,

“林陌尘!算你狠!”他咬牙切齿恨恨道,但现在,他又奈何不了林陌尘,只得差人赶紧进宫报信。

福安宫里,蹇太后接到陆婓的密报,勃然大怒:

“这个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连个蜂巢都看不好,枉费我这些年的悉心栽培心血。”

既然林陌尘已经灭了黑尾蜂,迟早都是要追查到烙焰门,追踪到陆婓头上的,或许现在已经知道了也未可知,到时候她跟陆婓的关系定会曝光,埋藏多年的丑闻也将公之于众。

“决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蹇太后咬牙道:

“既然如此,还不如先下手为强,林陌尘!这次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想到陆婓,蹇太后如今也是十分懊悔,怪只怪自己当初年幼无知,不该跟陆婓走得那么近,不该扶持他把烙焰门做大,本想好好利用他为自己办事,没想到养虎为患,反受其害。

如今,陆婓掌控着烙焰门几十万弟子,已然形成气候,想除掉他也不太容易,只得传话给他:

“暂且按兵不动,待寿辰那日再听我号令行事。”

接着又吩咐道:

“传我懿旨,去请御前仙师。”

不一会儿,御前仙师张真人便来到福安宫,跪在堂前给蹇太后请安。

这御前仙师张真人,本是个观察天象,推算节气,监制炼丹的官员,后因常常帮着蹇太后制香制药,渐渐为蹇太后所用,成了太后的心腹。

蹇太后挥退了旁人,将趴在地上的张真人榻前:

“今天请仙师来,是想问问,四五年前仙师给本宫的那种安神药水可还有?”

张真人一听,脸色大变,唯唯答道:

“回太后,此药不便保存,现在手上没有,太后若要,微臣这就去配,只是……只是这回是何人所用?太后告知微臣,微臣好按照此人情况调配剂量,”

“唔,武功高强内力深厚的年轻男子,”

张真人一听,立刻明白蹇太后指的是谁,心下大骇,但脸上却不敢表露,忙应道:

“微……微臣明白,微臣这就去配……配制,明日便送过来。”

“嗯,此人戒备甚严,尽量无色无味,量要少,效果要好。”

“遵命!”张真人哆哆嗦嗦告退出来,早已是满头大汗,连滚带爬回了丹房。

遣走了张真人,蹇太后又吩咐属下,派人日夜盯着楚国公府,盯着黑甲军军营,若有什么风吹草动,速速来报。

但接下来的十几天,楚国公府一切如常,林陌尘除了偶尔到御史台与章丞相议事外,就是在城外黑甲军营中操练军士,并没有着意追查黑尾蜂的事情。

而平城郡主,还是一如既往与东黎郡主整日吃喝玩乐,提笼架鹰,无所事事。

只是,据暗探来报,褚欢妍好似在忙着替林陌尘准备楚国公府祝寿的贺礼,时常在大批护卫的保护下到京城各处商号游逛,并无反常,蹇太后听罢,这才稍稍放松了戒备。

殊不知,这一切只是暴风雨前短暂的平静,京城里正酝酿着一场大的变故。

第一百一十三章. 集萃堂

眼看太后的寿辰就要到了,黑甲军也已在京城逗留了月余,林陌尘这些日子正忙着筹备军需粮草,只待寿宴过后便领兵离开京都,一路南下。

这日,他接到邱石和蓝玉的飞鸽传书,禀报了蜀州之事,一切均已办理妥当,现正带着人证日夜兼程往回赶,根据发信日期推算,这几日便可抵达京城。

林陌尘大喜,忙传令下去,命沿途的墨桅堂弟子接应,以保人证入京万无一失。

褚欢妍这些日子也没闲着,林陌尘把为太后寿辰准备贺礼这一光荣任务交给了她,让她在京城各商铺任意挑选筹备。

除了邱砚以外,又给她加派了七八个高手护卫,所以,这些日子,不管褚欢妍上哪儿逛,身边都跟着一大群人,弄得她极不习惯,万般的不自在。

当然,也正是这段时间在京城各大商铺游逛,褚欢妍才得以知晓,正如邱砚吹的那样,楚国公的产业真是无处不在,除了西凤楼这样的酒楼茶肆餐饮娱乐以外,金银珠宝,典当布匹,药材米铺,真是包罗万象,应有尽有,资产多到令人咂舌。

褚欢妍逛遍了京城的各类商号,采购了一些锦缎布匹,香料和玉器,但她还想要一件首饰,一件能让太后一眼就喜欢上,而且还愿意在寿辰那天佩戴的首饰。

可京城大大小小的金银珠宝玉器首饰店她都找了一遍,均没能找到称心如意的,不是太过普通便是太过繁琐,不是太过俗气便是太过素净。

正在发愁,倒是林陌尘给她出了个主意:

“妍儿去集萃堂看看,说不定能有入眼的首饰,如果有妍儿自己喜欢的,也一并买回来即可。”

“嗯?集萃堂?京城各大珠宝玉器商号我都逛遍了,怎么就没听说过这集萃堂呢?”

“唔,这集萃堂不为常人知晓,皆因他们一向只做熟客,只做京城里皇室贵胄,王公贵族和世家子弟的生意,甚少接待一般客人,而且,他们售卖的珠宝首饰都是独家设计定制的孤品,价格昂贵,是市面上其他珠宝店的数倍,”

“哦,难怪我不知道”

“妍儿去看看,若是有称心的便买,没有称心的也可让他们现打一件,集萃堂师傅的手艺也是这京城里一流的。”

“嗯!现打一件,好主意!”褚欢妍很是高兴,立刻舒展了愁眉,她自己就是首饰设计师,亲自设计再让人加工,真是再称心不过了。

只是,她忽然发现哪里不对,转身盯着林陌尘,满脸狐疑地问道:

“喂!我说林陌尘,这都是女人用的东西,你怎么就知道得这么清楚?”

“唔……我……我也是听别人说的,”林陌尘言语有些闪烁,

“切,听别人说?我咋就没听说过?”

“妍儿第一次来京城,没听说过也……也是自然……”林陌尘感到冷汗都要冒出来了,褚欢妍还是不依不饶:

“哼!林大将军,撒谎了吧!肯定是给哪个相好的买过,要不然怎会知道得这么仔细?”

“没……没有的事儿,妍……妍儿休要胡说,”林陌尘深吸一口气,强装镇定打岔道:

“妍……妍儿第一次来京城,明日到集萃堂若是看到中意的珠宝首饰便一并买了,就当末将送给妍儿的婚嫁聘礼,如何?”

“聘礼不是已经送过了吗?还嫌不够多嘛?搬来搬去也不嫌麻烦,再说了,谁说一定要嫁你了?”

“可是,下了聘岂能反悔的?”

“为什么不能?聘礼退还你不就行了,我才不稀罕!”

“就没听说过一个女孩子家,还能无缘无故退还聘礼的,”

“什么叫无缘无故了?不乐意,不高兴不就是缘故吗?”

“不行!妍儿不高兴,可末将高兴,就不能退,”

“你一个人高兴不作数……”

“……”

林陌尘虽然说不过褚欢妍,却很成功地转移了话题,避开了褚欢妍的追问,躲过了一劫。

第二日一早,林陌尘果然派了一队护卫和楚国公府的马车,将褚欢妍送到了集萃堂。

这集萃堂不似别的珠宝玉器店,地址都选在人流密集当街的地方,而是在一条较为偏僻的街巷,一座毫不起眼的三层小楼里。

褚欢妍的马车刚刚停好,还未及踏出车门,集萃堂的苏掌柜就笑盈盈地迎了出来,听说是镇南大将军的未婚妻平城郡主要来挑选太后的寿礼,苏掌柜赶紧让小二关闭了店门,谢绝了一切顾客,只陪着褚欢妍进了店。

这里,邱砚跟着褚欢妍,其余护卫则手持兵器列队守在集萃堂的门前,任何人不得靠近。

苏掌柜见到这等架势,赶紧将褚欢妍了里间落座,并亲自奉上茶水,问明了褚欢妍要找的式样,便让店里的侍者将珠宝首饰一件件用托盘端了上来,让褚欢妍一一过目:

“这是我们集萃堂最畅销的红珊瑚珠翠璎珞项圈,最是符合喜庆场合佩戴,请郡主看看可合心意?”

褚欢妍摇摇头,

“郡主,这是我们集萃堂今年新设计的金凤涎珠翡翠玉镯,这翡翠用的是蒲甘进贡的玉料,最是受长者喜爱,郡主可还称心?”

褚欢妍轻轻一笑,还是摇摇头。

“郡主请看,这是用最名贵的南红镶嵌的蓝田玉如意,有吉祥如意之意,祝寿最是相宜,郡主可还满意?”

褚欢妍瞥了一眼,也不答话,只是摇头。

这时,苏掌柜微微一怔,心里有些吃惊,原本,他以为这平城郡主不过是一个外乡来的富家小姐,嫁与镇南大将军也只是因为样貌出众些,偶尔入了大将军的眼。

而这样的女子应该养在深闺没见过什么世面,所以,取出这些红红绿绿,光彩夺目又价值不菲的珠宝来给她挑选,想必定是可以让她满意,谁知道却连连遭挫。

这会儿,他只好打起精神,忙让小二又去打开箱柜,取出一副掐丝镂空金凤琉璃对簪来,

“郡主,这副金簪可是我们集萃堂师傅精心设计,最具特色的一件宝贝,别家店可是没得卖的,”说着从锦盒里取出一对金簪,双手递到褚欢妍面前,褚欢妍接过金簪,细细打量,只见这金簪的头部是一对金色的凤凰,凤凰的嘴里各涎着一颗南珠,南珠虽卡在凤凰嘴里,却还可以自如转动,而凤凰的眼睛则由蓝色宝石镶嵌而成,随着金簪晃动,这蓝宝石的眼睛还可以上下开合,构思甚是新颖,做工也堪称奇绝。

第一百一十四章. 寿礼

褚欢妍拿着金簪看了看,心里觉得好笑,看来这苏掌柜把她当成土豪了,这样奇技淫巧的东西怎入得了她这设计学硕士的眼,她将金簪放回盒子里,笑着开口道:

“呵呵,苏掌柜,听大将军说,集萃堂是京城里最好的珠宝玉器商号,我这才慕名而来,看样子是他言过其实了呀,”又朝身后的邱砚道:

“邱砚,我们再到别家看看罢,苏掌柜辛苦了。”说着就要起身告辞。

苏掌柜听了此言,早已是满面羞愧,汗流浃背,忙拱手作揖道:

“郡主且慢,郡主留步,小的眼拙,怠慢了郡主,还望郡主勿要怪罪!郡主请随我来,”说着又亲自将褚欢妍引到楼上一间库房,开了门锁,又命小二将里面的箱柜全数打开,对褚欢妍道:

“郡主,这里都是本店最好的珠宝玉料,但都是些原料,还未曾加工成首饰,请郡主随意挑选,一会儿再请店里的师傅按照您的要求,为您设计打制,您看可使得?”

褚欢妍看了看这些箱柜,一格一格四四方方,里面分类放着珍珠玛瑙,玉石翡翠,宝石珊瑚等上好的珠宝原料,每个格子上还贴着标签,写着原料的名称出处和质地价格,林林总总,琳琅满目足有上百种之多。

褚欢妍很是满意,笑着对苏掌柜道:

“哈哈哈,不错!大将军果然没有诳我,”一面说着一面从旁边拿起一个琉璃球,也就是古代的放大镜,挽起衣袖,闭着一只眼,非常专业地开始挑选起原料来。

褚欢妍先是扫一眼箱柜里的珠宝,然后再挑出一件拿在手中仔细观察,她每拿起一件,苏掌柜心里就咯噔一下:

这个郡主真是个行家啊,她拿的这些原料虽然看起来不起眼,可件件都是集萃堂的珍品,孤品啊!这要不是长期跟珠宝玉器打交道的专业人士,怎么可能挑得这么准!

待褚欢妍挑选完毕,苏掌柜已是心服口服,对褚欢妍刮目相看,他一边擦着满头的大汗一边拱手道:

“郡……郡主,恕小人有眼无珠,瞎了眼,郡主乃是行家里手,真正是识货的人啊!小的刚才多有得罪,还望郡主勿怪!”

“呵呵,苏掌柜不知者不怪,这些原料选了出来,现在请苏掌柜引荐一下店里的师傅,就请打制刚才那件掐丝镂空金凤琉璃对簪的师傅吧,我这首饰如何打造,待我亲自说与他听。”

“好!好!郡主稍坐,小的这就去叫师傅。”说着忙让手下捧好原料,一起下了楼,伺候褚欢妍坐下,重又上了新茶,命人去请师傅出来。

一会儿,师傅请来了,是一个五十开外,姓金的中年男子,褚欢妍见他进来,起身行礼道:

“金师傅,有劳了,”吓得金师傅连忙跪倒在地,口中说道:

“郡主这是……郡主多礼了,折煞老夫啊,”

褚欢妍自己是制作首饰的,最是尊重这些手艺人,就像尊重自己的师傅一样,但在古代,这些手艺人却身份低微,没有社会地位,子女后代甚至连读书科考的资格都没有,见身份尊贵的郡主给他行礼,自是吓得不轻。

褚欢妍扶起金师傅,让他在自己对面坐下,又让苏掌柜取来笔墨纸砚,一边画图一边对金师傅道:

“这个头饰,这里,这里,用赤金和纯银打造,边缘采用掐丝工艺,中间的图样用錾花和累丝,这花蕊上面留出一个凹槽,镶嵌南红,这花托用宝石点缀……嗯,所要用到的原料我都已经选好,金师傅按照图纸打制便可。

劳烦金师傅五日之内帮我打造出来,师傅看看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说话间,已经画好了一张详细的头饰设计图,而这头饰设计得既雍容华贵又不落俗套,端庄大气,简洁大方,就连集萃堂苏掌柜这个在首饰行业里见多识广的老手都赞不绝口。

再看这设计图,更是绘制得结构清晰,透视合理,线条流畅,比例准确,重叠覆盖看不到的地方甚至还标注了文字说明,整个一张专业级工程图纸啊!直把金师傅和一旁的苏掌柜看得是目瞪口呆,瞠目结舌。

“没……没问题!郡主尽管放心,五日之内定将这件头饰打造出来,送到国公府。”

“嗯,不用,我会每日酉时到集萃堂查看一次进度,并检查质量,金师傅如有不明白的地方,可以随时差人去问我,或是待我过来查看时询问,五日之后,我再派人过来取货,到时候定将双倍酬金一并奉上。”

转头又对苏掌柜道:

“苏掌柜,这几天还烦请你核算一下所用材料的价钱以及人工费用,列一张清单,一式两份,一份交与我,一份提前一天送到楚国公府上,就说交给大将军领取酬金即可。”

苏掌柜没想到这平城郡主做事如此有条不紊,严谨高效,而且出手大方,为人爽利,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虽说她是镇南大将军的未婚妻,楚国公的准儿媳,但完全没有颐指气使,仗势欺人的做派,反而是有礼有节,松弛有度,仅是用自己的礼貌和专业水准就将所有人折服,难怪京城里盛传,脸黑心辣的镇南大将军林陌尘独独对这个平城郡主宠爱得无以复加。

转眼间,太后的寿辰就要到了,长庆宫里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

头一天起,各王公贵族,文武百官,世族大家,乃至地方上的豪门和官员的贺礼便陆续送进了福安宫,直把福安宫的前庭后院堆放的满满当当。

此时,蹇太后正靠在太妃椅上闭目养神,一边听着身边的嬷嬷按照礼单清点贺礼,

“燕王府送来七彩锦绣玳瑁屏风一对,瑞王府龙凤呈祥蜀锦朝服一套,外加金丝雀羽锦里披风一件,晋王府送来黑貂毛皮货四件,右丞相府彩绫十匹,荣贵妃敬贺官窑彩瓶一对,蜀州知府胡清明三彩刻花瓷碗一套……”

年年如此,今年是她五十大寿,皇上为表孝心特意大加操办,没想到贺礼还是这样,毫无新意。

蹇太后有些失望,也有些乏了,正想起身到内榻歇息,就听嬷嬷念道:

“楚国公府,五彩织锦十匹……”

“唉!还是楚国公府出手阔绰,有道是寸锦寸金,一送就是十匹,这可不是一般王公贵族送得起的,”蹇太后虽然感到很是受用,但也隐隐有些忧虑,这楚国公太有钱,势力太大,终不是什么好事。

第一百一十四章. 祝寿

“楚国公府,羊脂玉玲珑杂耍人俑一套十六件……”

“这是何物?”蹇太后睁开眼睛,好奇地朝这套贺礼看去,就见地上两个锦盒内整齐的摆放着十六个通体晶莹憨态可掬的小玉人儿,每个小人约有两三寸高,都乃上好的羊脂籽玉雕刻而成,有的在顶碗,有的在倒立,有的在叠罗汉……形态各异,没有一个相同,

“呵呵呵,这倒有趣,”蹇太后从太妃椅上下来,拿起一个小人托在手心上细看,这雕工也很是精细,就连小人的鼻眼五官都雕刻得栩栩如生,惟妙惟肖。

“启禀太后,这儿还有平城郡主的贺礼,是与楚国公府的贺礼一并送来的,”

“嗯,”蹇太后的探子早就来禀报过了,这楚国公府的贺礼都是褚欢妍采买的,也算她有心了,只是除了这五彩织锦和羊脂玉俑,她还会有什么新鲜玩意儿。

这时,就见两个小宫女小心翼翼托着一个一尺见方,透明的白色纱笼过来,众人看去,都禁不住惊呼起来。

纱笼里,一座古色古香,刻着“集萃堂”三个字的紫檀木架上,端放着一件极尽精巧别致的发冠,这发冠由金银两色相间而成,既有黄金的雍容,又有白银的雅致,乍一看,像朵盛开的鸢尾花,细看则是一只飞翔的凤凰,凤凰的尾羽散开成花瓣的形状,上面点缀着星星点点,渐渐密集的红色宝石,而凤凰的头部则镶嵌着一颗鲜艳欲滴的南红,与尾羽的红色交相辉映,相得益彰。

那发冠上的南红和宝石都是色泽纯正,品质纯净的鸽血红,没有一丝半点的杂质,在光线的映照下晶莹通透,散发出摄人心魄的光泽。

众人都看傻眼了,集萃堂的首饰大家也不是没见过,但这一件确是太别致太惊艳了,看起来简洁大方,一点也不张扬,但每个细节都彰显着低调的奢华,非常符合太后的身份和年纪,也与她的气质,以及寿辰要穿的服装,发型正是相宜。

蹇太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虽说对林陌尘很是仇视,连带对这个褚欢妍也心存芥蒂,但这件贺礼倒是甚合她的心意,她让宫女打开纱笼,取出发冠细细查看,确定没有任何机关和锋利的部位,这才对贴身的嬷嬷道:

“与明日要穿的便服放一块吧。”

第二天,早朝一散,长庆宫里便开始热闹起来,蹇太后穿着紫红的正装朝服,头戴霞披凤冠,端坐在福安宫里,接受皇室亲属,朝中重臣和有品级的女眷以及豪门世族,外邦使臣的朝贺祝寿。

宫里又专门为了太后寿辰,在紫云殿前的空地和后花园里安排了歌姬舞姬的表演,还有宫廷戏班赶排的新戏,并备了茶水点心,以及棋牌博弈各种娱乐道具,众宾客们朝贺完毕,便移步到了紫云殿和后花园,三五成群,看戏听曲,赌博对弈,好不热闹。

施恩施惠兄妹因不属内臣,不是皇亲,也不算使臣,没在受邀的宾客之列,邱石虽有品级,但还在路上没有赶回来。

所以,只有褚欢妍和林陌尘两人同乘一辆马车来到长庆宫。

到了宫门,邱砚和一众侍卫便不再跟随,林陌尘卸下长剑交与邱砚,和褚欢妍一起进了宫门,步行前往福安宫给太后祝寿。

自从褚欢妍上次进宫遭劫,林陌尘便将宫里的一应邀约都给挡了回去,不再让她入宫,今天参加太后寿辰他也是要求褚欢妍寸步不离地跟着他,不许脱离他的视线。

两人并排朝着福安宫走去,林陌尘身穿一件深紫色的广陵长衫,腰间系着月白色荔枝纹丝带,丝带上悬着碧绿的玉佩,长发拢到头顶,用一枚素色玉簪挽住,身材高挑,皮肤微黑,丰神俊朗,器宇轩昂。

褚欢妍则穿着一件月白色暗花宫纱长衫,下身是淡青色的罗裙,乌黑的秀发简单的挽了一个发髻,也无过多装饰,还是插着那支内藏匕首的宽边银簪,这样简单素雅的装扮,在一众盛装的女宾里反而显得明艳脱俗,清新灵动。

跟林陌尘走在一起,也更显得她身量娇小,肤如凝雪,眉如远黛,眸如秋湖。

这对璧人一路走来,引得在场宾客纷纷驻足,由衷赞叹:

真乃美女配英雄,天设地造的一对啊!

二人来到福安宫,见皇上和荣贵妃,太子,庆阳公主都在,便行了礼,给蹇太后祝了寿,蹇太后道:

“陌尘,自你进京以来,哀家还未曾见过你一面啊,可是忘了我这老太婆了?”

“回太后,因连日军务繁忙,末将未曾来拜见太后,还望太后恕罪,”

“哈哈哈,大将军乃我大周国栋梁,国事为重,何罪之有啊?”接着又道:

“令尊令堂可还好?南地一去,多年未见,甚为想念啊!”

“谢太后挂念,甚好!”

“你国事繁忙,见不着你的面,可你这媳妇儿哀家倒是见过,乖巧懂事,行事又得体,甚合哀家心意!”

褚欢妍见她这样说,有些不好意思,这不还没成婚么,怎么全世界都认定我是林陌尘的媳妇儿啊?她红着脸低头不语,又偷偷看了看林陌尘,见他倒是颇为得意地笑答道:

“太后夸奖,末将深以为然,妍儿也甚合陌尘心意!”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都满脸诧异,哎哟,林陌尘,你这人都不知道什么叫谦虚的么?谁家还没个媳妇儿,有你这样炫耀,有你这样嘚瑟的么?

褚欢妍也颇感意外,林陌尘当着这么多人,毫不掩饰对自己的情义,让她又喜又羞,因此头低得更深,就差没直接钻到地毯下去了。

一旁的庆阳公主见状,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嫉妒得眼里都快冒出火来。

“哈哈哈哈!好!还是陌尘爽直,小夫妻就该这样恩恩爱爱,改明儿婚礼,定要告诉哀家,哀家定备上贺礼前去道喜。”说着忙让人端过酒樽赐酒,

“谢太后!”林陌尘应着,瞥了一眼嬷嬷手中纯银的酒樽,见银器光洁铮亮,也不再迟疑,举起樽来一饮而尽。

褚欢妍低着头,未及阻拦,只觉得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但看林陌尘并没有什么异样,这才略放下心来,而她自己,则用袖子遮住酒樽,仰起头把酒洒在了袖子里,谁让她宫斗剧看多了呢,不可不防啊。

林陌尘喝了酒,也不再啰嗦客套,辞过众人,拉着褚欢妍,告了退,出了福安宫,便往后花园去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凉亭

这里,蹇太后看着林陌尘喝了酒,走了出去,脸上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冷笑。

“走,我们也到园子里看戏取乐去。”说罢,转到后庭更衣,换了一件猩红地金丝福寿纹常服,又带了褚欢妍进献的南红宝石发冠,在皇上的搀扶下,领了众人往后花园去了。

后花园里,此时已是人声鼎沸,高朋满座,因为请的都是内臣和皇室宗亲,所以也没有太讲究男宾女宾的避讳,众宾客都混在一起看戏听曲,斗牌博弈玩耍。

林陌尘见过众人,一一回礼完毕,便拉着褚欢妍的手,踱到荷花池边的凉亭里,两人并排坐了下来,褚欢妍开口道:

“陌尘,近日你脸色不大好,是旧疾复发了么?”

“唔,无妨,妍儿不必忧心,”

“自从营州那次,蓝姑娘便没再为你疗过伤了罢?”

“嗯,未到时日,”

“哦,”褚欢妍稍稍舒了口气,但还是放心不下:

“伤口疼吗?”

“无妨,”

“我不信!解了衣衫,给我看看,我要检查!”

“在这儿?妍儿确定?”

“唔……”褚欢妍看看四周,这才发现,凉亭底下的石头上,正有几个年轻男女在钓鱼玩耍,听到他们的谈话,此时正张着嘴望着她,一副下巴要被惊掉的表情,天哪,大白天的,这平城郡主让镇南大将军脱衣服给她瞧,要不要这么豪放啊!

褚欢妍自觉失言,忙回道:

“那……那还是算了吧,晚上回去再看。”

“纳尼?”

“……”底下的人更惊诧,郡主,这句比刚才那句还要暧昧好不好。

褚欢妍一时间羞得不知所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可林陌尘这家伙好像并不介意,故意坏笑着接过话茬大声道:

“好,说好了,晚上回去再脱给妍儿看。”

“你……你!”褚欢妍气得说不出话来,怒目瞪着林陌尘,这人也太没羞没臊了,

“哈哈哈,可是妍儿自己说的啊!”这货居然还大笑起来。

林陌尘这里正逗褚欢妍,一个小宦官跑了过来,行礼道:

“启禀大将军,章丞相请您到西华厅有事相商。”

“唔?”林陌尘应了一声,虽有迟疑,但想到近期诸多突发事情,章丞相都是这般寻他,也就没再犹豫,他看了看四周,见这凉亭周围,荷花池边,后花园里到处是人,褚欢妍待在这里应该很安全,便转身道:

“妍儿在此稍候,切记,在这凉亭里,哪儿也不要去!我去去便回,切记!”说着匆匆朝着皇宫西面的西华厅走去。

褚欢妍坐在凉亭里,百无聊赖,距午膳还有些时辰,这会儿大家都在看戏听曲各自取乐,褚欢妍不愿与人应酬,便一个人坐在围栏上望着荷花池发呆,

“郡主姐姐好悠闲呢!姐姐在看什么?”太子笑眯眯地走了过来,

“臣女见过太子殿下,”褚欢妍微微屈膝行礼:

“回殿下,荷花开得正艳,臣女赏荷呢,”

“郡主姐姐不必拘礼,大将军呢?”

“哦,大将军有事去了,”

“那让溯儿陪郡主姐姐吧,”说着也探出半个身子趴在围栏上观赏起荷花来,褚欢妍微微一笑,也不介意,说实在的,她并不反感这个小大人似的太子,反而有些同情他,一个半大的孩子,在这样的深宫大院里,天天面对一群女人的争风吃醋,尔虞我诈,失了孩童本该有的天真无邪,也实在可怜。

“唉!溯儿刚刚还听母亲念叨,西华厅地处偏僻,大将军可不要像姐姐上次一样喝高了迷路罢,呵呵……”

太子眼睛看着远处的荷花池,忽然降低了声调,貌似自言自语又貌似在跟褚欢妍说话,旁边的人看着他也只当是他们在赏荷谈论荷花呢,太子说完,也不看褚欢妍的反映,便一骨碌爬到凉亭下,看那几个男女钓鱼去了。

褚欢妍愣在原处,她当然听出了太子这段话里满满的信息量,心里顿时一紧:

太子这是在向她报信么?是荣贵妃发现了什么?林陌尘有危险?西华厅?皇宫西面,那可是人迹罕至宫道纵横的地方,喝高了?林陌尘刚刚喝的酒有问题?

可是,褚欢妍一转念又迟疑了,林陌尘可是叮嘱她不可离开此地,这会不会是荣贵妃和太子设局算计她呢?

“怎么办?”褚欢妍心急如焚,但面上并没露出焦虑之色,这宫里宾客虽多,但放眼望去,却没有一个相熟的,她不知道该相信谁,找谁商量求救,

“不管了,见机行事,先去看看再说”打定主意,褚欢妍便疾步朝着西华厅走去。

再说林陌尘,听闻章丞相找他,便匆匆辞了褚欢妍前往西华厅,但当他刚刚踏进西华厅,就感到视线有些模糊,身体有些不听使唤,左胸的伤口一阵阵剧痛,他朝西华厅里望去,见里面空空如也,一个人影没有,这时,他才忽然意识到自己中了埋伏。

他原没料到,蹇太后会这么着急,会在寿宴上对付他,而他明明非常谨慎,看到可以试毒的银杯没有问题才饮的那樽酒,怎么还会中招。

当然,因为林陌尘是古代人,他并不知道,银杯只能试出砒霜这一种毒药,其他更先进的毒是试不出来的,而张真人的毒正是一种生物合成毒剂,并且能够延缓毒发时间,让他不至于当场死去。

“糟了!妍儿也喝了酒,”他心头一急,转身便退到了门外,但此时门外的退路已被十几个黑衣人拦住,同时门内也拥出五六个人来,一时间二十来个大汉将他团团围在中间。

他抬眼看去,为首的正是烙焰门的帮主陆婓,他正拿着一支红缨子银头长枪,指着林陌尘叫嚣道:

“哈哈哈,林陌尘,林大将军,墨桅堂堂主,想不到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快快受死吧!”说着举枪就朝林陌尘刺将过来。

见陆婓刺了过来,其余的黑衣人也虎视眈眈,拿着兵器朝他逼近,林陌尘一手捂着剧痛的伤口,一手忽地挥出一记风卷霹雳掌,就见一股强大的推力四散开来,直把这群黑衣人打得退出十来步远,纷纷倒地不起。

但林陌尘这一掌,透支了内力,掌风刚落,便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然后单膝跪地,用手艰难地支撑着身体。

陆婓一时也被震懵了,他从地上爬起来,捡起长枪,对着倒地的黑衣人喊道:

“快给我起来,一起上!”自己则再次调整气息,准备再次朝林陌尘刺去。

第一百一十七章. 西华厅

就在陆婓举枪朝林陌尘刺去,林陌尘正打算竭尽全力拼死一搏的时候,只听“啪”的一声脆响,陆婓忽然站住不动了,他神情有些呆滞,更有些惊异,他缓缓扭头朝自己后背看了看,见右肩处正汩汩往外直冒鲜血,接着便感到一阵剧痛,眼前一片漆黑,忽地倒在了地上,昏死过去。

一旁的黑衣人全惊呆了,忙上前查看,见帮主后背不知怎的就有了个大血窟窿,还正在往外淌血,都茫然不知所以,只得七手八脚堵的堵,扶的扶,赶紧把帮主给抬到一边。

他们回头张望,这时,就见十步之外,站着一个白衣女子,手里正拿着一把火铳对着他们,那火铳也就半尺来长,黑洞洞的铳口还冒着一缕青烟,刚才,陆帮主应该就是被它击中的。

“平城郡主!”有人喊道,黑衣人皆是一惊,他们都听说过,这个平城郡主可是个厉害角色,会召唤黑鹰,还会无中生火,烧伤过他们的少帮主,还亲手杀过他们的兄弟。

“都给我滚开,谁敢上前一步就要他狗命!”褚欢妍举枪威胁道。

今天,多亏带着这火铳来,原来,这阵子她住在林陌尘房内,看到这把自己送给林陌尘的火铳一直收在柜中没有用过,怕受了潮,这才偷偷拿了出来揣在怀里,想找个时机试射一下。

黑衣人见陆帮主武功如此了得,却被这个郡主的火铳一枪撂倒在地,都畏惧火铳的威力,不敢再贸然上前,更何况,此时他们都看见,正有一只凶猛的黑鹰在她头顶上盘旋,好像随时准备俯冲下来。

褚欢妍警惕地把枪口对着黑衣人,慢慢向林陌尘靠近,林陌尘也跌跌撞撞靠了过来,两人背靠着背,面对着围成一圈的黑衣人。

“还行么?”褚欢妍问,

“嗯,还好!”林陌尘强忍着疼痛艰难地回答,

此时他身受剧毒,旧伤复发,不能再用力,而褚欢妍心里也清楚,自己这把火铳压根不能连发,这刚才打了一枪,还找不到机会装填弹药,这会儿拿在手上仅仅是吓吓人而已,一点用也没有。

这伙烙焰门的黑衣人,看到林陌尘身受重伤,眼前这个娇小的女子手里又仅有一把小小的火铳,虽一时不敢上前,但也不肯放弃这么好的机会轻易离开,一群人就这样围着他俩。

褚欢妍心里暗暗叫苦,这可怎么办好呢,若是这帮人一拥而上,就凭她和泰森,别说根本保护不了林陌尘,恐怕连自己的小命也要玩完,但现在林陌尘这副模样,她背也背不动,带也带不走,又被一群人围着,只得装出从容不迫的样子,硬着头皮跟黑衣人对峙。

褚欢妍这里心里正焦急,就见林陌尘轻轻推了她一下,递过一支银哨,这是黑甲军发送信号的银哨,褚欢妍认得,只是她不会吹黑甲军约定的暗号,但现在也顾不得许多,管它那么多呢,能吹响就好了,她接过银哨,立刻放在嘴边用力吹了起来,银哨发出一阵阵尖利刺耳的声音,一时间响彻整个皇宫。

“不好,这平城郡主是在叫人呢!”黑衣人大惊。

这种时候,自家帮主已受了重伤生死不明,郡主手里拿着火铳,头上又飞着黑鹰,旁人靠近不得,一会儿再来了救兵,想跑都跑不掉了,还是赶紧逃吧,

“撤!”

领头的黑衣人向众人挥了挥手,一群人便背了陆婓匆匆朝西门退去。

见黑衣人走远,林陌尘这才忽地一下倒在了地上奄奄一息,褚欢妍连忙抱起他拼命呼喊:

“陌尘!陌尘!不要闭眼!不许闭眼!快打起精神来!呜呜呜……”此时她心里害怕极了,失去林舸已经让她痛不欲生,若是再次失去林陌尘,她不知道该怎么在这异世偷生,

见褚欢妍哭得伤心,林陌尘缓缓道:

“妍儿……不哭……无妨……”

“呜呜呜……不许闭眼睛!听见没!你要敢死掉我跟你没完!”褚欢妍说着用衣袖擦掉鼻涕眼泪,站起身来就把林陌尘往西华厅门外的水缸边拖,林陌尘可真沉,褚欢妍用尽了全力都拖不动他,好在林陌尘虽然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但还是很配合地往前挪。

到了水缸边,褚欢妍扶起林陌尘,不等他搞清楚状况,忽地一下就把他的头给摁到了水里,林陌尘猝不及防还来不及闭气,大口大口的水就往他嘴里灌。

原来,这古代的建筑都是木质结构,极易发生火灾,所以每个房门前都会摆放着一个大水缸,平日里放满水,一遇火灾便可以用来灭火,其实就是古代的一种消防设施,只是,这水都是积攒的雨水,也不知道放了多久,肯定很不干净。

林陌尘向来有洁癖,要是让他自愿喝这缸里的水肯定是不可能的,所以,褚欢妍只得采取这样极端的方式。

这时,听到哨声的皇宫护卫,还有太子李溯带着一众男宾客已赶了过来,看到平城郡主正把镇南大将军的头往水缸里摁,都不知发生了什么,全都惊得目瞪口呆,下巴掉了一地。

不一会儿,林陌尘就给她灌了个半饱,褚欢妍这才把他揪了出来。

林陌尘伏在水缸边,不停喘着气,怒目瞪着褚欢妍,忽然一转眼,看见这一缸浑水,貌似上面还有些不明不白的漂浮物,只觉得一阵恶心,“哇”的一声吐了出来,直把隔夜饭都吐了个干净,吐完了还忍不住不停干呕。

褚欢妍见状这才放了心,拍着他的背嗔道:

“好了,好了!吐出来就好了!谁让你不小心的,给你什么都敢喝。”

林陌尘呕吐过后,果然见胃里没有方才那么难受,眼睛也不花了,意识也清醒了过来,只是胸口上的伤还痛得厉害,浑身发软没有一丝力气。

这时太子走了过来:

“大将军,郡主姐姐,方才楚国公府的护卫聚集在宫门外,要闯进宫来,好在邱石将军及时赶到才平息了下来,父皇现已下诏邱将军到紫云殿觐见,他现在应该已进前殿了。”

“谢过太子殿下,臣女会牢记在心。”褚欢妍此时心里非常清楚,肯定是太子通风报信,否则,楚国公府的护卫和邱石不可能刚刚听到哨声,这么快就进得宫来。

听到邱石进宫,林陌尘和褚欢妍都大大松了一口气,褚欢妍见林陌尘虽然白色煞白,但并未受伤,便对皇宫的护卫道:

“走,扶了大将军,我们到紫云殿面见皇上!”

第一百一十八章. 人证

紫云殿内,皇上正高坐在龙椅上,太后和荣贵妃及一众嫔妃都依次坐在旁边,邱石站在大殿中央给皇上和太后行礼,两旁站满了来参加寿宴的宾客。

“中郎将邱石拜见皇上,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爱卿平身吧,”见邱石手上缠着白色绷带,风尘仆仆,皇上开口道:

“邱将军这是何故啊?”

“回皇上,末将遭到烙焰门的追杀,才受了此伤。”

“哦?烙焰门?”皇上正迷惑间,就见护卫搀扶着脸色煞白的林陌尘进来,

“大将军?这是为何?赶紧赐座!赐座!”皇上大惊,赶紧让允公公搬来椅子让林陌尘坐下。

褚欢妍上前一步行礼道:

“回禀皇上,大将军刚才在西华厅遭人暗算,险些丢了性命,”

皇上大骇,这皇宫内还有没有点安全感啊?怎么三天两头就有人在皇宫里遭人暗算啊?林陌尘什么人,武功盖世都被人算计成这副模样,那要是自己呢,还不早完蛋了,皇上怒火中烧,一拍桌子:

“岂有此理!太猖狂了!敢在皇宫里作乱!这是何人所为?”

“回皇上话,这次暗算大将军的人与上次劫杀臣女的是同一伙人,如果臣女没猜错的话应该也是烙焰门的人。”

“又是烙焰门!反了么?章丞相!人呢?上次郡主遭劫,让你彻查,查出什么结果?”

章维忠见皇上发怒,忙唯唯跑了出来:

“回皇上话,已经查出来了,只是……只是……”说着,朝皇位上偷偷看了一眼道:

“皇上,这事儿……这事儿还是……还是回头……老臣私下再禀明皇上吧。”

皇上这会儿盛怒之下,而且正义感爆棚,又当着一屋子的宾客,哪里愿意听章丞相的话私聊,大声呵斥道:

“说!到底怎么回事?干了这欺君罔上的事,凭他是谁也不能姑息!”

“皇上……皇上……三思……”

“章丞相,难道你不知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吗?再啰嗦连你一并治罪!”

见皇上动了真格,章丞相这才战战兢兢慢慢吞吞道:

“据御史台查实,在宫内劫持平城郡主,追杀邱将军,谋害镇南大将军的都是烙焰门所为,”

“烙焰门?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怎敢这般目无国法?”

“回皇上,这烙焰门乃是一个江湖门派,门生弟子遍布大周各地,势力之大官府都奈何不得,”

“哦?一个江湖门派怎会如此张狂,胆敢在皇宫内作乱,还敢谋害我大周重臣?你今天不给我说清楚休想蒙混过关。”

“皇上,这烙焰门不但多次谋害我大周重臣,还谋害皇亲国戚,后宫嫔妃,连徐皇后的亡故都与他们脱不了干系……”

“什么?”皇上大惊,从座位上跳将起来:

“你!你!你给我说清楚?皇后?皇后的死是什么回事?”

这亡故的徐皇后,也就是太子李溯的生母,与皇上乃结发夫妻,在皇上还是太子的时候就嫁进了太子府,做了太子妃,陪着皇上一路走来,经历过风风雨雨,起起落落,两人一直胶漆相投,感情深厚。

但四五年前,不知怎的,好端端就患了怪病,腹痛不止,不到半日便呕血身亡,直到现在,皇上每每说起徐皇后都会禁不住心心相念,潸然泪下,以至于徐皇后死后,皇上发誓从此不再立后。

“皇上,要说这烙焰门,就是一个江湖门派,诺不是有身处高位的人在背后为其撑腰,操纵它的一切,怎么会有如此本事,做出这许多扰乱朝纲的事情来?”

“唔,”皇上若有所思,心里咯噔一下,似有了非常不好的预感,但现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已成骑虎之势,只得问道:

“章丞相,是何人在背后指使?”

章维忠老丞相这回清了清嗓子,郑重地跪了下来,拱手回道:

“回皇上,此人正是皇上的生母,蹇太后。”

“什么?”

“蹇太后?”

紫云殿内一片哗然,众人的目光齐刷刷一下全集中在了蹇太后身上,皇上也吃惊地望着太后,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他原以为,这操纵烙焰门的人或许是他身边的某个爱妃或者皇亲重臣,没想到是自己老妈,这个结果比他预想的要来得劲爆百倍。

蹇太后与皇上对视着,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她以为,她所做的一切都天衣无缝,永远不会被人知道,没想到,在今天这样的场合,她五十岁的寿宴上,却被人当面撕破了面具,一时间也回不过神来。

不过,蹇太后毕竟是久经宫廷斗争考验的老手,在一瞬间慌乱之后很快冷静了下来,对跪在地上的章维忠冷冷道:

“章丞相,你也是我大周朝的老臣了,这捕风捉影的事儿怎么就可以胡乱相信的?”

皇上也缓过劲来,追问道:

“章爱卿,你说这话可有凭据?你可知道,诋毁当朝皇太后罪可当斩吗?”

“臣知道,臣已查实,人证物证现已具在宫门外候着,但凭皇上查问。”

“哦?宣人证进殿。”

原来,邱石,程蓝玉,程鸣珂,燕别鸿和萧一剑护送着程夫人,紧赶慢赶,刚刚进了京城,还未到达楚国公府,就见吕密和王寅博带着一众楚国公府的护卫正朝长庆宫飞奔,听他们说,刚才等候在宫门外的邱砚和尉迟传回消息,说是宫里有人出来报信,恐是大将军遭了埋伏,接着又听到皇宫西北角银哨声大作,这才带了众人欲闯进宫里。

邱石一听,赶紧交代蓝玉,让他们护送着程夫人直接赶到长庆宫门外与邱砚,尉迟汇合,并在在宫门外等候,他则拿着令牌先行赶往长庆宫,找到章丞相,求见皇上。

“宣人证!”允公公高声吆喝。

不一会儿,吆喝声传到了宫门外,程夫人便下了马车,在程鸣珂和程蓝玉的陪同下,步入了长庆宫。

程夫人进了长庆宫,走在这熟悉的宫道上,真是百感交集,她十三四岁便跟随蹇小姐入宫,在这宫里一呆就是十多年,看着小姐一路从女史官做到嫔妃,再从嫔妃升至皇后,这其中经历过多少腥风血雨,困难艰辛,她是再清楚不过了。

要不是小姐这么心狠手辣,要杀她灭口,还杀了她的夫君,追杀她和孩子,也许,她一辈子都不会说出这些秘密,也不会再踏进这肮脏之地。

现在,为了给她的夫君报仇,为了儿子不再认贼作父,她打算要说出尘封多年的往事。

第一百一十九章. 物证

程夫人来到紫云殿,在众目睽睽之下从容走到大殿中间跪了下来,叩首道:

“民女程氏梅娘叩见皇上,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梅娘?”皇上听到这个名字似想起了什么,他隐约记得,自己小的时候,母亲身边就有个叫梅娘的宫女,还时常带着他玩耍,对他是百般宠溺,后来,听说宫中往外放人,便出了宫,嫁人去了。

而蹇太后听到“梅娘”这个名字,只觉得脑袋“轰”的一声,犹如五雷轰顶,当年在宫里,她几次三番想除掉梅娘,都被她躲了过去,出宫以后,这事便交给陆婓去办,后来,陆婓只说此事已经办妥,梅娘全家都已被杀,还交给她一副被烧得焦黑的梅娘的发簪为证。

可是,眼前这人,真真切切就是从小跟在她身边的贴身丫鬟梅娘,刚才一进门她便认了出来。

“这个陆婓!这个渣男!真是害人不浅,当年自己怎么就会相信他呢?自己一辈子都毁在他手上,真是一步错步步错。”蹇太后心里狠狠咒骂着,但面上却不露声色。

她想着,当年自己做的那些事应该都很干净,没有留下痕迹,现在仅凭梅娘一张嘴,任她说破天去,只要自己死不认账,以她太后之尊,也没人敢把她怎样。

“是梅娘啊,这些年可还好?”

“回太后娘娘的话,托娘娘的洪福,还活着。”

“哼,你从小跟随在哀家身边,哀家待你可不薄,如今你这是为何?可不要听信了奸人挑拨,恩将仇报啊,”

“娘娘,十五年前,您让陆婓追杀我全家,杀我亲夫,毁我家园,致使我骨肉离散十多载,这又可是为何啊?”

“放肆!”蹇太后猛地站起身来厉声喝道:

“大胆贱婢,胡言乱语,血口喷人,敢诬陷哀家!来人,给我拖下去乱棍打死!”

“慢!”章丞相打断太后道:

“皇上,请容程夫人把话讲完,”

皇上面色难看,看了一眼在场的众人,知道不把事情弄清楚难以服众,只得恨恨瞪着程氏道:

“母后请息怒,儿臣定会将事情查实,若是她胡言乱语诬陷母后,孩儿定将她碎尸万段。”

“启禀皇上,民妇所言句句属实,请容民妇将事情来龙去脉一一道来,如有半句假话,皇上再处置不迟。”

说着,便将蹇太后如何与陆婓勾结,如何扶持陆婓成立烙焰门,又如何利用烙焰门的势力栽赃陷害忠良,打压异己,诛杀朝廷重臣,诬陷先皇的嫔妃,然后又如何杀人灭口的事全盘托出,这其中还牵扯到前朝几位老臣的旧案,以及宫中嫔妃皇嗣不明不白猝死的事件。

程夫人说的这些事,件件桩桩一清二楚,连时间地点都不差分毫,如果不是亲身经历,胡编乱造怎么可能如此详尽。

紫云殿内又是一片哗然,比刚才还要激烈,在场众人皆恍然大悟,许多以前的疑案,经程夫人这样一说,这才云开雾散渐渐明了。

原来,这么多年,我堂堂大周朝,尽是让这样一个蛇蝎心肠的女人把持着,我们这些为了大周朝鞠躬尽瘁的文臣武将竟然都被她玩弄于鼓掌之间。

殿上众人不由得议论纷纷,忿忿不平,义愤填膺。

蹇太后听梅娘当众揭她老底,心里是又气又恨,又羞又悔,又急又恼,几次打断梅娘的话,喝令伺卫欲将梅娘拿下,怎奈在场的文武百官皇亲国戚纷纷出面阻止,要让梅娘将所有事情说完。

皇上也满脸尴尬,脸上白一阵红一阵,恨自己刚才不听章丞相的劝阻,执意要将事情公开,其实,他心里再清楚不过,母亲做的这些见不得人的龌龊勾当,很大成程度上都是为了他,为了他今天的皇位。

可是,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今日众多老臣和皇亲国戚在场,其中许多事件又与他们的父辈乃至亲属有所牵连,他们怎肯轻易放过,再加上林陌尘也在场,母亲几次三番加害于他,不给个交代怎么说得过去。

现在,他只能硬着头皮接招:

“大胆民妇,你说的这些事情可有凭据?若是信口雌黄造谣诬陷,定不轻饶你!”

皇上此话一出,众人都停止了议论,目光又齐聚在了程夫人身上。诚然,程夫人说的这些,大多都是十几二十年前的陈年往事,若没有过硬的真凭实据,光是听她一个人空口白牙也证明不了什么。

这时,就听程夫人道:

“回禀皇上,民妇有太后与陆婓的来往书信为证,”

“哦!”皇上有些意外:“呈上来!”

“书信在民妇的小儿身上,他现正在殿外等候,请皇上准他觐见。”将书信放在鸣珂身上,这也是程夫人为保证据万全所做的安排。

“准。”皇上金口一开,伺卫立刻传了陆鸣珂进殿。

虽然邱石飞鸽传书里说了,蓝玉找到了孪生的兄长,但当程鸣珂走进殿来的时候,林陌尘还是颇为惊讶,这程鸣珂跟蓝玉样貌身形简直一模一样,不仔细看根本分不出彼此。

褚欢妍不明就里,更是以为,这人就是穿了男装的蓝玉,林陌尘又在搞什么鬼,让蓝玉化妆成男子前来承交证据么?还冒充人家的儿子?

程鸣珂双手捧着一叠发黄的信札举过头顶,走进殿来,跪在地上高呼:

“草民程鸣珂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也不劳章丞相承递,赶紧差了允公公跑下殿去,接过信札,承上来给他。

皇上将信拿在手上,随意翻看着,这些信件里,有几十年前太后还未出阁时与陆婓私通的情书,也有入了宫当了嫔妃后差遣陆婓为她办完事邀功的私信,还有一些则是陆婓肉麻的告白,都是写着母亲的名字亲启,皇上不看则已,一看脸都绿了,差点没站稳摔下殿去,好在允公公见状赶紧扶了他坐下。

皇上抬头看着自己的母亲,眼里充满着无奈和厌恶,身为瑞王府的大家小姐,皇上的嫔妃,怎么能够背着父皇,做出这等不知廉耻的事情,给父皇戴这么一顶超级大的绿帽,这让他这个做儿子的情何以堪啊!

皇上心里五味杂陈,不知怎么面对自己的母亲,他低下眼睛,用手扶着头,坐在龙椅上久久不发一言。

底下众人见状,都心知肚明,这些证据必定无假,这回,只怕蹇太后是抵赖不掉了。

第一百二十章. 蝴蝶磷

紫云殿内一片寂静,大家屏住呼吸,都看向龙椅上的皇上。

皇上此时满面愁容,进退维谷,母后做的这些事虽然不堪,但毕竟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作为儿子,他怎么能不顾孝道亲情,责罚她呢。

但是,此事如不严加查办,要怎么向众人交代呢?他这个皇上要怎么服众呢?

他略沉了沉脸,凛了眼神,朝殿下众人道:

“传朕手谕,捉拿贼首陆婓,责令蜀州知府及各地官府,剿灭烙焰门,凡是烙焰门的弟子一律诛杀。”

皇上也是发了狠,想那烙焰门弟子遍布北地,少说也有几十万,这要都杀了,杀得完么?

当然,有了皇上的这道手谕,不管能不能执行,执行得怎么样,至少烙焰门的人今后不敢再公开身份,明目张胆地出来作恶了,而且,烙焰门三个字彻底成了过街老鼠,大家以后都会对他们唯恐避之不及。

处置了烙焰门,但事情远没有结束,章丞相见皇上避重就轻,只诛杀烙焰门,而对真正的幕后主使没有任何责罚,当即叩首道:

“皇上,虽说程夫人所言之事都乃二十多年前的旧事,但臣恳请皇上将罪证移交御史台彻查,好让前朝枉死的老臣得以沉冤昭雪”

这时,人群中也走出十来个人,有前朝的老臣,也有皇室的宗亲,都一起跪在地上,口中喊着:

“请陛下彻查,让沉冤得以昭雪。”

皇上脸色铁青,坐在龙椅上一言不发,这时,章丞相继续道:

“皇上,臣还有徐皇后亡故一事启奏,”

“嗯?快说!”皇上此时的神经都快绷不住了,

“据老臣查实,徐皇后并不是患急病亡故,而是遭人下毒谋害的。”

“什么?什么?快据实说来!”皇上大惊,刚才一连串的打击,差点让他忘了问这事儿,

“回皇上,据老臣查证,徐皇后是中了一种叫蝴蝶磷的毒才身亡的,”

“蝴蝶磷?此乃何物?丞相又是如何得知?”

“皇上,是这样,老臣遵照皇上谕旨,在宫内查访平城郡主被劫一事时,无意中在御前仙师张真人的丹房里发现了这蝴蝶磷,”

听到张真人的名字,皇上心里立刻明白了大半,这个张真人正是母后的心腹,但凡有个头疼脑热,睡眠不安的事,太后都会招这张真人入宫问询。

“这是一种炼丹所用的矿石,若平日里误食,并不会致人死亡,顶多呕吐腹泻,但若是研成粉末与烈酒混合,就会显出毒性来,人若食之,虽不会当场毙命,但会出现腹痛呕血,这时若再不解毒医治,延误时机,毒素进入五脏六腑,不出一两个时辰,便会疼痛而亡。

徐皇后当年正是让人在酒中下了蝴蝶磷的毒,而据老臣询问宫里的人得知,那日徐皇后确实喝了酒,而这酒又是在福安宫里饮的,回来后不到两个时辰便开始腹痛呕血,与蝴蝶磷的中毒症状一模一样,只因当时太医院并不知情,当成了肠胃急症处置,才延误了医治……唉!可怜徐皇后,年纪轻轻……”

“够了!不要再说了!”皇上掩着满脸泪痕的面,打断了章丞相的话,他实在不忍再想起当时的情景。

徐皇后亡故的时候他就在身边,他怎能不知,当时,他看着痛得满床翻滚的爱妻心如刀割,却束手无策,急得在屋里乱转,太医们跪了一地,什么汤药什么针灸什么拔罐全都试了一遍,可都无济于事,最后,他就这样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死在怀里。

他也曾怀疑过,皇后是不是中了毒,但那日他与皇后一直待在一起,他们一起去的福安宫给太后请安,母后赐的酒他也喝了,午膳也是在一起吃的,过后御医也仔细检查过饭食,没有任何问题,他怎么会想到,自己的亲生母亲会加害他的爱妻呢。

但现在看来,问题就出在母亲赐的那杯酒里,而这蝴蝶磷正是御前仙师张真人交给的母亲。

此时,蹇太后已瘫倒在凤椅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皇上缓缓走到她的面前,蹲下身子跪在她跟前痛哭流涕:

“母后,为什么?您为什么要这样啊?如果说,您以前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孩儿好,都是为了这个皇位,可皇后对孩儿可是一心一意,对您也是恭敬孝顺,从未有半点过错啊,那时,溯儿还那么小,您怎么就忍心?您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您就容不下她呢?呜呜呜……”

皇上这一哭,太子李溯也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嚎啕痛哭起来:

“母后,您死得好惨啊!呜呜呜……母后,您死得好冤啊……”李溯哭得椎心泣血,撕心裂肺,令在场的人无不动容。

其实,不要说皇上不解,在场的所有人也很是疑惑,这蹇太后,为了自己上位,清除异己,打压群臣,陷害忠良,这些都好理解,可是,徐皇后跟她半毛钱利害关系没有,婆媳关系处得也不错,怎么就要下此毒手呢?

蹇太后脸色灰白,紧闭双眼,咬着嘴唇不做声,好像死人一般。

这时,从皇上身边哭着走出一个人来:

“皇上,臣妾知道太后为什么要加害徐姐姐,”

皇上回头一看,荣贵妃正跪在他的面前:

“爱妃?你?”

“皇上,请皇上恕罪!这件事臣妾藏在心里已经好多年了,压得臣妾日日忧心,夜夜不得安宁,若不是章丞相今日当着众人的面道出这些隐情,臣妾也万不敢吐露真言,”荣贵妃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打开布包又是一层油布,打开油布就见一个用蜡密封好的小巧精致的瓷瓶,

“这是徐姐姐死前交给臣妾的,徐姐姐说,她捡到了不该捡到的东西,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事情,恐怕会遭到什么不测,让臣妾替她好生保管此物,姐姐还说,如她遭遇不测,暂不要告诉皇上实情,怕皇上气盛,又羽翼未丰,做出什么不计后果的举动来,皇上,姐姐到死都不肯让皇上您担一丝一毫的风险啊!呜呜呜……姐姐告诉臣妾,只能等待有朝一日时机成熟,才能将此事告知皇上,为她昭雪鸣冤,呜呜呜……姐姐……”

皇上接过瓷盒,取了密封的蜡缄,打开瓷瓶,一股淡淡的清香飘了出来,正是母后常年使用的琥珀香。

这时,荣贵妃道出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五年前的一个夜晚,徐皇后带着一个宫女亲自去御书房给皇上送百合粥,回来顺道又去西苑看了一个老太妃,途径西华厅的时候,在门口捡到的这个瓷瓶。

当时,徐皇后并不知道这是蹇太后赠给陆婓的琥珀香,还以为是哪个宫里的嫔妃遗失的物件,便收进袖中准备离开,但刚要抬脚,就听到西华厅里似有响动。

这西华厅并不住人,平日里也很少有人来往,只是有些时候后宫宴客,偶尔让宾客在此处暂时歇脚或是临时会客,可是,这大晚上的怎么还会有人在此处逗留呢。

想着近日皇宫里正四处严查私自聚众赌博的宫人,皇后身为六宫之主,当然有责任进去查看详实。

所以,徐皇后便让宫女打着灯笼跟着她一道进去,西华厅本没有上锁,门只是虚掩着,可是,当徐皇后推门进去之后,顿时就傻了眼,她看到自己的婆婆,皇上的亲妈,当今的皇太后,正同一个陌生的中年男子亲昵的在榻上滚作一团。

徐皇后惊得半天回不过神来,呆呆站在原地,榻上的两人这时也听到了响动,一起抬头看着徐皇后,表情十分窘迫,场面十分尴尬。

待徐皇后回过神来,立马丢下灯笼跑了出去,这时,那个中年男人便追了出来,而且步履飞快,脚下像生了风似的,一会儿功夫便追上了徐皇后,他摁住徐皇后就欲杀人灭口,好在,当时那小宫女反应机敏,跑得飞快,已在前面喊叫了起来,而此时,蹇太后也跟出来,喝住了那个男子,并唤那男子的名字:陆婓。

后来,徐皇后跪在太后跟前反复保证,绝不将此时宣扬出去,太后见那小宫女已经跑远,唯恐事情败露,这才放了徐皇后回去。

本以为这件事情就这样过去了,只要徐皇后不说,小宫女不说,太后便会放过她们,但没成想,过了不到两日,那晚跟着皇后去西华厅的小宫女便在湖边行走时不小心坠入湖中溺水而亡。

宫里的人都以为这只是一次意外,徐皇后却意识到了危险,但她思前想后,如果此时将这件丑事告诉皇上,不要说皇上不信,就算信了,也于事无补,皇上绝不会对自己的母亲不利,但太后这人六亲不认,心狠手辣,反而会将皇上置于危险境地。

徐皇后知道,太后还有一个儿子李钰养在宫中,早到了封王就藩的年龄,却一直不让他离京到封地上去,说是如今乱世,各地藩镇割据都不太平,而且李钰与皇上又兄弟情深,舍不得他离去,所以在长庆宫里另辟了一个清合宫给他居住。

但别人不知道,徐皇后心里却很清楚,太后这就是防着皇上,留着备胎,如果皇上有一天不听她的话了,脱离了她的掌控,她便可以随时让李钰取代皇上。

所以,徐皇后没有把这件事告诉皇上,而是偷偷告诉了与她情同姐妹的荣妃,并把捡到的琥珀香密封好交与荣妃保存,告诉她,若自己有什么不测,便替她好好抚养溯儿,等待时机成熟再将此事公之于众,为她鸣冤。

可是多年过去了,荣妃虽已升至贵妃,但太后的势力依旧强盛,今日若不是有章丞相,大将军和众宾客在场,她还是不敢说出真相。

第一百二十一章. 太后之死

荣妃讲述完徐皇后的遭遇,早已是泣不成声,皇上此时也泪流满面,站起身来恨恨瞪着蹇太后:

“请母后回福安宫闭门歇息!”又转身对身旁的伺卫道:

“即刻送母后回宫,无朕的手谕不得踏出宫门半步!”又对众人道:

“诸位爱卿请回,今日寿宴撤了罢!有什么事明日朝堂再议。”说罢,拂了衣袖,黑着脸走到后殿去了。

“起驾,回宫!”允公公高喝一声,也连忙跟了上去。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表情复杂,今日围观了皇家的这桩千回百转,情节曲折的丑闻大戏,比起吃餐饭可要赚多了,虽然大家觉得,皇上没有当场将证物交给御史台彻查,没有给众人特别是受害者一个交代,而且,过了今天之后估计他也不会把自己老妈怎样,都有些感到失望,但也理解他作为人子的难处,纷纷散了。

邱石和程鸣珂也扶起程夫人,拜谒过大将军,又见过平城郡主。

褚欢妍这时才搞清楚程鸣珂的身份,几个人便一起随着众人走出了紫云殿。

“可恨不能将这恶妇一刀宰了,替父亲报仇!”程鸣珂恨恨喃道,

“珂儿,今日这事已让她身败名裂,恐她今后也再不能为非作歹了。”程夫人叹了口气,她心里清楚,虽然现在太后被暂时禁足福安宫,但她在朝野经营多年,根基深厚,党羽众多,谁知道她会不会一遭翻身卷土重来呢,可现在她的底牌用完了,也只能这样安慰儿子。

“大将军,还好么?”邱石看见林陌尘脸色煞白,关切问道:

“无妨,”林陌尘虽然旧伤还在作痛,但比起刚才已经好多了。

“将军,听说太后在宫里绑架郡主,又用毒蜂围攻国公府,这会儿又给将军您下毒,这些您都不追究吗?就这样算了吗?”邱石有些愤愤。

“邱将军,你以为光是凭章丞相,能收集到太后毒杀徐皇后的那些罪证么?”褚欢妍见林陌尘今天在紫云殿上一言不发,全是章丞相在台前出头,又想到这段时日,林陌尘常常跟章丞相泡在一起,她这么聪明的人,立刻就明白了过来,今天揭露蹇太后这事肯定少不了林陌尘的参与。

“可是,可是这也太便宜她了吧!”邱石还在愤愤不平,

“就是!”程鸣珂也在一旁帮腔,

“那你还想让皇上怎样?那可是他亲妈,你想让皇上做个不孝的儿子么?”褚欢妍怼道,

这时众人已经走出了紫云殿,等在殿外的蓝玉也迎了上来,听说蹇太后并没受到任何处罚,也甚是失望。

褚欢妍见大家都闷不做声,狡黠一笑,低声道:

“夫人,邱将军,程少侠,蓝姑娘,大家勿急,俗话说,多行不义必自毙,嘿嘿嘿,等着瞧好了……”

话音未落,就见福安宫方向一片乌云压境,接着就是一阵鬼哭狼嚎,然后就听见有宫人慌乱地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对众人道:

“不好了!不好了!宫里……宫里有马蜂,大家快跑!”

众人一听有马蜂,立马撒丫子飞跑,也不管老的少的,男的女的,一窝蜂朝着宫门外飞奔,一会功夫就跑得一个不剩。

褚欢妍拉着林陌尘,邱石拉着程蓝玉,程鸣珂扶着母亲,也跟着人群往宫外飞跑,褚欢妍一边跑一边偷笑,邱石见状就知道是她搞的鬼:

“郡主,你这杀伤范围是不是太宽了啊?一会儿伤及无辜可算谁的?”邱石边跑边问道,

“哎呀!放心啦,目标已经锁定,投放精准着呢,”褚欢妍甚是得意。

原来,她把蹇太后赐给她的那截没挥发完的百濯香,装填在了送给太后的发冠里,今日寿辰,又让邱砚他们将那日在龙溪山谷中捕到的两窝黑尾蜂放进宫墙,这会儿,估计那些没被烧死,幸存下来的黑尾蜂正疯狂地围攻那顶戴发冠的人呢,哈哈哈,这就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蹇太后,今天看你还不死!

“唉!只可惜那顶发冠是我的独家设计创意。”

想到自己精心设计,花了那么多银子打造的发冠,褚欢妍就觉得心痛不已,她边跑便冲着林陌尘道:

“陌尘,喂!林大将军!我还要去一次集萃堂,我还要打一件首饰,还是你付钱哈!”

“哈哈哈,好,妍儿喜欢,将集萃堂买下来也行。”

“说话算话!”

“算话!”

后来,林陌尘果真没有失言,真的将集萃堂买了下来送与了爱妻,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再说蹇太后,在寿宴上被人当场戳穿,又被皇上当众责令禁足福安宫,早已是颜面扫地,羞于见人,突然又急火攻心,一口气没喘上来便双目紧闭,牙关紧咬昏死了过去。

皇上见状也不理,恨恨地拂袖离开,其他嫔妃见皇上震怒,也不敢多事去管,身边几个贴身伺候的嬷嬷见她对待打小服侍的梅娘都如此狠辣,也是又怕又惧,不甚去管。

好在,宁王和庆阳公主这两个亲生儿女还在,虽然也怨恨母亲行事不端,将他们也搞得抬不起头,但再不济也还是自己亲妈,忙喝令众人,将太后扶回了福安宫。

可众人刚到福安宫门口,不知道从哪里就突然飞来一群黑蜂,乌泱泱直追着太后蛰,众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都蒙了,连带刀护卫也不敢上前,所有人吓得四散逃串,没有一个敢靠近。

可怜这风光了半辈子的蹇太后,就这样被自己豢养的黑尾蜂给蛰得满头是包,不到一个时辰就一命呜呼了,刚刚好,一天不多一天不少,享年五十岁。

这里,楚国公府一行人刚刚回府,褚欢妍便赶紧拉着林陌尘回了屋,将他摁到榻上,又命邱砚去请府里的郎中苏木前来。

这回,林陌尘中了蝴蝶磷的毒,虽已吐了出来,无甚大碍,但内力透支,旧伤复发,却也不可轻视。

蓝玉在皇宫的时候就已发现师兄脸色不对,回到府中,安顿好母亲和哥哥,也赶紧净了手更了衣,端了剜肉疗伤的器具和药物来到林陌尘房中。

可刚走到院子里,还没进门,就听见苏木的声音:

“大将军这次中了蝴蝶磷的毒,幸亏及时服用了大量清水,稀释了毒剂,又催吐了出来,此时才可保住性命啊,否则现在就算华佗在世也无力回天了。”

“清水?”林陌尘一回想起那缸说不清道不明的雨水又忍不住一阵干呕:

“妍儿,呕……呕……下次……下次再不可让末将喝那污水了,若是要喝那污水救命,不活也罢。”

看来,这林陌尘真是到了洁癖癌晚期,

“呸!救了你一命不说谢我,还说这样的话,早晓得再多灌你几口。”

林陌尘听罢又是一阵恶心干呕,急得苏木忙道:

“大将军,忍忍,快忍忍,一会儿刚喝的解毒药又得吐出来了,郡主,郡主请您高抬贵手,别再招大将军吐了……”

“切!真没用!”褚欢妍嘟嘟囔囔,好想上去揍林陌尘一顿:

“林大将军,至于嘛?战场上杀人如麻,那断胳膊断腿的惨状可是要恶心多了,怎没见你呕吐呢?”

“那不一样嘛……”被褚欢妍抢白,林陌尘只是小声争辩。

“怎就不一样了?在我看来,那还要恶心百倍……”

“咳咳,”蓝玉故意轻咳两声,打断了这两人的打情骂俏,端着药瓶走了进来:

“师兄,玉儿来给您疗伤换药,”

“唔,玉儿,你母亲和兄长可安顿好了?”

“嗯,安顿好了,”蓝玉说着放下药瓶,就去解林陌尘的衣衫,林陌尘也很配合地平躺了下去,两人配合默契,动作娴熟自然,完全没有男女避讳。

褚欢妍忽然就觉得心里有些酸酸的,浑身不自在,咬了咬唇轻声对苏木道:

“苏先生,我们出去罢,待蓝姑娘处理好伤口再来。”

苏木会意,便跟褚欢妍走出屋外,林陌尘只当褚欢妍害怕看到血肉模糊的伤口,也不甚留意,便道:

“不消多时,妍儿去去便回。”

“知道啦!安心疗伤吧。”

出到院外,褚欢妍问道:

“苏先生,将军这伤就没有别的法子医治了么?”

“回郡主话,将军这伤是旧年中的蛇毒,苏某不才,曾试过近百种草药,都不能完全解毒,也许,要找到千年蛇王的血试试或能凑效,”

“千年蛇王?”褚欢妍皱眉,

“哦,也就是一种毒蛇,身上有金色的环状花纹,生活在南夷的丛林中,以食各种毒虫为生,因存活了千年,身上每一处都有剧毒,据说,人若是碰到,当场便会毙命,苏某也只是以前听师傅说过,并没见过。”

“哦,”褚欢妍不再作声,默默思忖,“金色花纹?千年?剧毒?”

她很清楚,蛇的寿命也就几十年,不可能有千年不死的毒蛇,古人常常说的龟蛇同寿,其实是对神话传说的一种误读,而苏木说的这蛇,更像是世界上十大毒蛇之一的金环蛇,只是,这条蛇可能在林中误食了什么东西,才得以存活得更久些。

褚欢妍边走边沉思,忽然又想起什么来:

“哦,我还有一事想请教先生,”

“郡主客气了,郡主但凡有什么尽管吩咐在下便是。”

军营内,楚国公府里,人人都管苏木叫苏郎中,只有这平城郡主总是尊称他为先生,而且这郡主又聪慧又博学,有胆有识,从来不摆一点架子,苏木对她是又敬重又诚服。

第一百二十二章. 知音

“嗯,就是有一样东西不知道为何物,还想请教先生,识不识得?”褚欢妍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来,苏木打开看时,就见上面画着一株植物,样貌甚是奇特。

这画的植物,是褚欢妍在她那本嫁妆画册里看到的,但画册里只在一旁标注了“南夷,草本,可解剧毒,”几个字,便再没有更多信息了,褚欢妍花了半天时间,将画册里的植物细细誊画了出来,拿到京城的各大药房去问过,都没有人识得,今天听苏木说起南夷毒蛇,褚欢妍想起苏木就是南夷人,说不定会了解,这才拿出来给他辨认。

“嗯,郡主这图是从何得来的?看着有些像南夷的藤龙木,可解剧毒,不过在下也仅是在师傅那里见过晾晒过后的藤龙木,没见过活株,不敢肯定,待苏木回南地再好好查证可否?”

褚欢妍一听他说出的信息与画册上面标注的一样,心里就觉得靠谱,忙应道:

“在一本古籍里偶尔看到的,誊画下来的,只是好奇,不知何物,苏先生既然愿意帮我查证,便留着此画,若是有了消息告知我听即可。”

“好!在下遵命。”

“劳烦苏先生了!”

“郡主客气,不劳烦。”

苏木告辞回了医所,褚欢妍估计着蓝玉这会儿还没给林陌尘疗完伤,回去碰到也是尴尬,便打算先去找邱砚和施恩施惠兄妹玩,自从她搬到林陌尘的院子后,施惠施恩就住到前院去了。

她朝着前院走去,不一会儿就来到操练场。

楚国公府的操练场上,此时正有一群府兵护卫围在一起,对着一只奇怪的木头大鸟指手画脚。

“滑翔机!”褚欢妍眼前一亮,不由得惊呼了起来,什么情况?这古代,哪来的滑翔机?天哪!会不会又有人穿越过来了?褚欢妍一阵激动,忙跑上前去。

众府兵护卫见她过来,闪开一条道,弯腰拱手齐声道:

“属下见过郡主!”

“诸位不必拘礼!”褚欢妍目不斜视,也不看众人,眼里闪着星星,直直盯着那滑翔机走去,这时,在众人闪开的道路尽头,她看到了一个相貌清秀,文质彬彬,瘦高个子的书生站在一架木制的滑翔机前面,正傻傻看着自己,

褚欢妍走到滑翔机前,满脸兴奋地抚摸着机翼,对卜倍青道:

“这是先生的?”

卜倍青刚刚还在给楚国公府的府兵护卫讲解他的木鸢,众人都不相信这玩意儿真能飞起来,纷纷表示怀疑,忽然就看到一个姿容绝色的女子朝自己走来,还非常欣赏地抚摸着他的木鸢,尊称他为先生,一时间受宠若惊,半天找不着北。

多亏一旁的护卫见他还傻傻站着,忙提醒他道:

“见了平城郡主还不行礼。”他这才回过神来,赶紧拱手道:

“小生见过郡主,回……回郡主,这……这乃小生亲手打造的木鸢。”

“木鸢?这便是《寓林折枝》里记载的,墨子所造的木鸢?”褚欢妍一脸惊异,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卜倍青听罢大喜,总算有人知道这木鸢的出处了,

“郡主也知道这墨翟先生的木鸢?”

“当然!古籍记载,墨子为木鸢,三年而成,这真是先生做的?”褚欢妍有些不敢相信:

“先生造这木鸢花了多少年呢?”

“呵呵,确……确是小生所造,小生……小生用了三……四个月而已……”卜倍青见褚欢妍一副小迷妹的表情,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紧张,结结巴巴回道,

“天哪!先生真乃神人!太不可思议了!太厉害了!请问先生乃何方神圣啊?”

“回郡主,小生名叫卜倍青,乃蜀州知府一名捕衙,”

“蜀州?捕衙?先生这样的才智,怎么会是一名捕衙?”

“小生确是……”

“太屈才了,你们蜀州什么情况啊?太有眼无珠,太委屈先生了!”

卜倍青满脸惊诧,反复确认褚欢妍不是在跟他开玩笑,不是捉弄他,而是非常认真地夸赞,忽然感动得流下了热泪:

“郡主……多谢郡主抬举……”

真可谓是千金易得知音难觅啊!

没想到,自己从小到大,都是被人当成异类,当成神经病,脑子有问题,就连家里人也这样认为,又是给他请仙姑设神坛,又是给他驱邪相亲的,可今天,在这京城里,在这声名显赫的楚国公府里,却忽然被这样一位美少女当着众人的面大加赞美,简直就像在做梦一样,瞬间登上人生巅峰的感觉啊。

这反差太大,惊喜来得太突然,怎能不让卜倍青百感交集,热泪盈眶呢。

虽然还不知道这卜倍青什么来历,会不会也是穿越而来,但就凭他能造出这么超前的滑翔机来,褚欢妍就觉得自己找到了良师益友,找到了志同道合的同事,在这异世,这是何其难得啊,于是,她迫不及待地追问道:

“先生这木鸢平均飞行高度是多少啊?飞行速度呢?还有,续航时间是多少?”

“回郡主话,飞行高度要看从哪儿飞下来了,起飞点越高飞得越高,速度,得比马跑要快数倍吧,这……这续航是什么?”

“哦……”卜倍青很快反应了儿过来:

“郡主您是问能飞多久么?这得看风势,若是风势够,起飞点高,能飞一个时辰左右……”

“厉害!”褚欢妍禁不住称赞:

“先生这木鸢全是木料所制么?”

“是的,”

“连接都乃榫卯?”

“是的,”

“卜先生可考虑过用铁器打造榫卯部位的零件?这样可减少摩擦,延长木鸢的使用寿命。”

“嗯!用铁器好是好,但铁器会增加木鸢的重量,还能飞得起来么?”

“当然能飞得起来,不试过怎么知道能不能飞?”

“郡主好主意,小生找机会尝试一下,”

“先生若不嫌弃,让我也参与试验可好?”

卜倍青大喜,拱手作揖道:

“郡主大驾亲自参与,小生求之不得啊!”

当下,二人也不管一旁的府兵护卫们完全听不懂他们的谈话,全体还在蒙圈中,便一拍即合,说着只有他们两人才懂的外星语走了。

褚欢妍决定将卜倍青留在身边,跟她一起搞发明创造,卜倍青自是求之不得,俗话说,士为知己者死,平城郡主这么看重他,他岂有不欣然答应之理,何况他本来就是到京城来找工作的,简直不要太顺利。

这楚国公府的金饭碗当然要比知府衙门的铁饭碗优厚得多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选择

此时,蓝玉已经给林陌尘处理好了伤口,正在细心为他上药包扎。

自从蓝雨进门起,这两人一问一答就只说过一句话,褚欢妍和苏木走后,他们便是长时间的沉默,以前,他们师兄妹也是这样相处,从未觉得有什么不妥,但现在,两人都感到有些尴尬。

这段时间,林陌尘许是习惯了身边有个爱说话的褚欢妍,整天叽叽喳喳说个没完,这会儿跟蓝玉单独呆在一起,蓝玉不提起话头,他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而蓝玉去了蜀州大半个月,又经历了那么多事,本该有很多话要对林陌尘说的,可一想到,邱大哥每天一封飞鸽传书,应该早就把所有细节报告了师兄,自己再说一遍岂不没话找话,加上她本就是个不善言辞,多一句不如少一句的女孩,所以这会儿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蓝玉给林陌尘包扎好伤口,收拾停当,抬起头环顾四周,发现林陌尘的屋子跟以前大不一样,以前整整齐齐,一丝不乱,一尘不染的房间,现在到处摆放着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有大大小小奇形怪状的石子,还有不知道哪里采摘来的花花草草,装蛐蛐蚱蜢飞虫蝈蝈的瓶瓶罐罐,师兄从来不碰的零食和点心,就连师兄从不让人碰的书桌上,现在都堆放着一些画得乌七八糟的纸张,最离谱的是,墙上那张师兄最喜爱的吴道玄的画旁边居然贴着几张看不懂的涂鸦。

这些东西一看便知是平城郡主的杰作,可是,蓝玉不解,师兄怎么就这样纵容褚欢妍呢?这不像师兄的风格啊?师兄到底是中了这平城郡主的什么魔咒啊?

这时,还是林陌尘打破了沉默:

“玉儿可有想过今后的打算?”

蓝玉微微一怔,是啊,看师兄现在对平城郡主的情形,房里是不太可能容得下别的女人的。

而她自己,自从找到母亲和兄长,她就想过这个问题,是随母亲和哥哥回蜀州原籍呢,还是继续跟随师兄回南地,她左右为难无从选择。

母亲和哥哥是亲人,又失散这么多年,于情于理她都应当留在母亲身边尽一份孝心,但是,要她离开楚国公府,离开师兄,离开熟悉的一切,她又是万般不舍。

见蓝玉面有难色低头不语,林陌尘道:

“玉儿也无需急着决定,可问过令堂和令兄再做打算,如若令堂愿意,也可随大军一并回南地。”

“嗯……多谢师兄,玉儿问过母亲再回复师兄。”

“唔。”

见二人再无话题,蓝玉便告辞出来,去找母亲兄长去了,林陌尘则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到了晚饭时分,褚欢妍蹦蹦跳跳地从外面回来,见林陌尘还在榻上睡着,便上前替他拉好被角,又摸了摸他的额头,一切正常,也就放了心。

褚欢妍蹑手蹑脚走到书桌前,翻捣了一阵,拿了一张草图转身准备出去,这时,就听林陌尘闷声道:

“回来!”,

褚欢妍一愣,只得又蹭了回来,老老实实坐在了林陌尘的榻沿上:

“哦,醒了啊?伤口还疼么?”

“无妨,”

“哦,陌尘,你饿了么?想吃什么?”

“都可,”林陌尘扳过褚欢妍的手,夺下她手中的草图看了看,见画着几个圆圈,皱眉道:

“这是何物?”

“嘿嘿!我设计的双滑轮,可以把东西吊到屋顶上去,”

“妍儿要到屋顶上作甚?”

“哦,你们都会轻功,就我不会,所以我原想设计一个装置,不需要你帮忙,自己也可以随时爬到屋顶上去看风景,”

“哈哈哈”林陌尘没忍住笑了出来,

“妍儿想去哪儿,说一声便可,再说屋顶有什么好看的,实在想要上去,让人搬个长梯子便可,为何要费这事儿,再说这几个圈圈怎能上到屋顶?”

“切,直男癌!就说你不懂吧,爬梯子哪有掉威亚好玩?”

“什么癌?什么亚?”林陌尘大惑不解,褚欢妍知他不懂,也不理他,正了正声色满脸严肃道:

“陌尘,我跟你说正经事啊,”

“唔,说,”见褚欢妍一本正经,林陌尘止住笑,

“我想留那个跟邱将军一起从蜀州回来的卜先生在府上,”

“什么卜先生?”

“就是那个会造木鸢的先生,”

“哦,那个蜀州知府的捕快?”

“嗯,对对对!就是他,陌尘,你知道么,他可厉害了……”

褚欢妍立马来了精神,吧啦吧啦把卜倍青的事迹天花乱坠的一通吹,直把他夸得就好像是天上人间千百年来的第一神人。

林陌尘被她说得有些晕头转向,头脑发蒙:

“如此……妍儿喜欢,留下便可,只是……”

“太好了!”不等林陌尘说完,褚欢妍便兴奋地扑到他身上,用力拥抱了他一下:

“谢谢大将军!我去去就回啊……”话还没说完人就已经一溜烟跑出了门,留下林陌尘一个人坐在榻上半天才缓过劲来。

林陌尘无可奈何,笑着摇了摇头,让人去传邱石和蓝玉。

能进楚国公府,为他做事的,个个都是经过严格挑选,背景清白,值得信赖的人,所以,既然答应褚欢妍留下卜倍青,自然是要好好过问一下此人的情况。

邱石这会儿正和蓝玉在后花园的廊下站着说话:

“蓝姑娘可想好了?随夫人和兄长回蜀州?”

蓝玉紧咬双唇不语,

“唔,皇上虽然下旨诛杀烙焰门,可如今的形势,只怕官府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烙焰门虽然再不敢在明面上作恶,但暗地里定是不会坐以待毙的,还很有可能伺机报复,加上蜀州地界,瑞王根基深厚,鸣珂这回又得罪了瑞王府,只怕回蜀州并不是一个好主意。”

“可是,看母亲和兄长的意思,是想回原籍,南方人地生疏,终是不便。”

“有何不便?南地都是楚国公的势力范围,有大将军在,谁人敢与姑娘不便?”

听邱石说到林陌尘,蓝玉心里有些迟疑,她从小就认定跟随师兄,从没想过这辈子还会离开,但现在,她好像长大了,而且有了母亲和哥哥,师兄也不再是她唯一的依赖。

见蓝玉不做声,邱石继续道:

“何况……何况,有我邱石在,也不会让姑娘受半点委屈……”

蓝玉抬头看了一眼邱石,心里忽然有所触动,离开林陌尘也就意味着离开她熟悉的生活,可是,为什么她熟悉的生活琐事里面,师兄的记忆不多,反而全都是邱石呢。

第一百二十四章. 离别

邱石见蓝玉依旧沉默,也不知她在想些什么,只道她是左右为难,便叹了口气道:

“蓝姑娘也不必如此为难了,若是姑娘要回蜀州,末将便去跟大将军请缨,与墨桅堂弟子一同到蜀州,一是保护姑娘的安危,二则顺道清剿烙焰门。”

“邱大哥……”听他这样说,蓝玉吃了一惊,心头一暖,禁不住掉下泪来:

“玉儿随母亲回原籍,邱大哥这又是何苦呢?”

见蓝玉哭泣,邱石有些慌乱,急忙道:

“姑娘快别哭了,邱某这不是想陪着姑娘嘛……”

忽然又觉得自己这话有些唐突,赶紧嗫喏补充道:

“哦……邱某的意思是……蜀州……蜀州是姑娘的原籍,也是邱某的原籍,姑娘能回,邱某自然也能回了……”

蓝玉被他一番话说得满面通红,不知怎么回答才好,一甩手便要跑开去,这时,就见下人来报:

“邱将军,蓝姑娘,大将军请二位去一下,说是有事要问。”

“哦,知道了。”二人应了一声,便赶紧朝着林陌尘的院子快步走去。

原来,大将军唤他们,是想了解一下卜倍青的情况,二人便将所有知道的据实说了。

这卜倍青是蜀州知府新入职的小捕快,家境殷实,背景干净,而且一点武功不会,这一点,蓝玉非尤其有发言权,这卜倍青简直就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随你怎么揉捏都不会生气,脾气超好,完全没有暴力倾向,非常安全的书生一枚。

虽然脑子好像有些问题,整天絮絮叨叨疯疯癫癫,鸡啊兔的不知道说些什么,但还算真有些本事,喜欢鼓捣各种发明,制造各种新奇的玩意儿,而他所造的木鸢还真就能飞上天,这回还帮了他们不少忙。

林陌尘听罢会心一笑,如此古怪的人,难怪妍儿会中意,当下便传令下去,让卜倍青到府上的兵器造办处点卯报道,并随时听候平城郡主差遣。

卜倍青领了命,欢天喜地兴奋异常,忙给家里捎信,报告了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又让家人帮他到知府衙门销号,这蜀州知府和卜家的人听到这一消息也是啧啧称奇,这么个脑子不灵光,百无一用的人,是撞了什么狗屎运,怎么就得到了楚国公府的青睐,真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自此,褚欢妍身边除了一个武功高强特能打的护卫邱砚,一个活泼好动特能逛街的玩伴施惠,又多了一个高智商特能折腾的科研人才卜倍青,从今往后,褚大小姐便可以撸起袖子,大显身手,大展宏图了。

原本,因为太后寿辰,皇上才留林陌尘和他的黑甲军在京城逗留的,这会儿,太后已经薨逝,葬礼又消无声息的在宫里办完了,所以,黑甲军也将开拔,林陌尘也要离京回南方去了。

因程夫人执意要回蜀州云梦山庄,蓝玉最终还是决定陪伴母亲左右,至于定期给师兄疗伤的事,她已将药方和治疗步骤详细交接给了苏木。

这享天伦、尽孝道本是人之常情,林陌尘虽有些担心蓝玉此去蜀州的安全,但想到云梦山庄在蜀州也颇有势力,燕别鸿,萧一剑一干人武功也属上乘,便亲笔修书一封给庄主邓千羽,将蓝玉郑重托付与他。

林陌尘这里刚刚将信写好交给萧一剑,正想在亲随中挑选一名干将到蜀州设立墨桅堂分会,将势力向蜀州一带延伸,就见邱石来禀:

“启禀大将军,邱石愿往蜀州,主持墨桅堂一事。”

“唔?邱石?”林陌尘有些意外,蓝玉和邱石两人是他最亲近的左右副将,从小便跟随在他身边,几乎形影不离,这会儿双双都要离开,让他一下子有些措手不及。

但转念一想,邱石与他情同手足,是他最信任的属下,武艺高强,性情温和,又是蜀州人,与蓝玉最是配合默契,除了他还真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了,便道:

“你可思虑周全?”

“回将军,属下已思虑再三,此事必得属下亲自去办才妥当。”

“好!”林陌尘当下取了墨桅堂的令牌,又在军中挑选了十几个行事妥当,武艺高强的将士派与邱石差遣,再唤过蓝玉,仔细嘱咐了他二人一番,方才让他们下去。

邱石蓝玉领了命出来,蓝玉自去禀告母亲和兄长,准备回程的行李,邱石则跑去问弟弟邱砚,是否要与他一同回蜀州原籍,这会儿好去同大将军说,谁知这邱砚正跟平城郡主,东黎郡主还有新来的小卜同学不知在鼓捣什么破轱辘,玩得正起劲,回了一句:

“哥哥放心去吧,快去快回,路上小心,邱砚就留在府上,哪儿也不去。”便又忙和去了,邱石无法,只得苦笑一声,想着弟弟跟着平城郡主不务正业整天傻乐也蛮好,留在府里也更安全,也就没再勉强。

第二日,程夫人和程蓝玉乘了一辆马车,程鸣珂,燕别鸿,萧一剑和一众将士骑着马,告辞了林陌尘,出了国公府,浩浩荡荡朝着蜀州去了。

邱石和蓝玉去了蜀州,林陌尘便将王寅博,吕密,尉迟三人调到身边充当左右副将,吕密和尉迟都乃跟随林陌尘征伐多年,身经百战的黑甲军将领,王寅博更是长期统领着楚国公府的府兵和暗卫,这三人对军中和府里诸事甚为了解,所以,就算邱石和蓝玉不在,林陌尘也没有感觉到任何的缺失和不周全。

倒是褚欢妍,听说邱石和蓝玉一起离了国公府去往蜀州,问林陌尘道:

“大将军可有不舍?”

“嗯,邱石和玉儿跟随我多年,此番离去不知何日能返,”

见林陌尘有些小感伤,褚欢妍颇感意外,没想到,林陌尘处事果断,凶神一个,居然还有这么煽情的一面,便笑着安慰道:

“俗话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你总不能留邱将军和蓝姑娘在你身边一辈子吧?”

“唔,妍儿说的也是,”

“我倒觉得,邱将军和蓝姑娘不在你的身边,反而更加自在,更能显出他们的才干来,还有,他俩整天跟着你,你就没发现什么吗?”

“嗯?什么?”林陌尘不解,

“切,还好意思说什么跟随你多年,这都看不出来,”

褚欢妍说着,靠近林陌尘耳边,低声八卦道:

“邱将军喜欢蓝姑娘呢,蓝姑娘对邱将军好像也有些意思,”

“此话当真?”

“当然!”

“他二人从小亲密,我倒没太在意,”

“官僚作风!这都没在意!那你还在意什么?”

第一百二十五章. 串葫芦

“呵呵,在意妍儿。”

“哎呀,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林大将军也会说这样的肉麻话呢!”

“哈哈哈!”见褚欢妍揶揄他,林陌尘哈哈大笑。

二人这里正说笑,就见邱砚在门外探头探脑,林陌尘喝道:

“邱砚,有什么事情便说,鬼鬼祟祟是何道理?”

“回……回大将军,属下……属下找郡主……有……有事,”

林陌尘气不打一处来:

“你小子,邱石此去不知何时能返,你非但没半点担忧,还不知整天忙些什么,到处抓不到人影,你能有什么正经事?什么事还要背着本将军不成?”

林陌尘一通呵斥,吓得邱砚赶紧单膝跪地拱手道:

“属下不敢,属下知罪……只是……只是……”

邱砚吞吞吐吐不敢往下说,尽拿眼睛看着褚欢妍满脸求助的表情,

“好啦,干嘛要为难邱砚啊?邱砚在帮我做事呢,干嘛要凶他,”褚欢妍一把拉起邱砚,就把他往门外推,一边推还一边小声道:

“你们先去,我马上就来,”

“郡主可快些,都等着您呢,”

“嗯嗯,知道了。”

见这两人神神秘秘,林陌尘好生好奇,这几天,他忙于府中和军中开拔前的事务,无暇顾及褚欢妍,不知道这几个人凑在一起又在搞什么鬼。

“好了,大将军,不要生气啦!听我慢慢解释嘛,”褚欢妍支走了邱砚,转身软语对林陌尘道:

“是这样的,前日不是跟你说过,我想做个滑轮,随时可以爬到屋顶上去看风景么,可还记得?”

“唔,记得,”

“嘿嘿!你说巧不巧,我这想法刚好跟卜先生不谋而合,他的木鸢要起飞,也要抬到屋顶上去,他也正在研究这个滑轮,所以,我们两人一合计,便共同研制了一个滑轮组,这几日府里不是在打包行礼,装车准备开拔嘛,那么多重物,府里的将士们要搬到马车上甚是费力,我们便将这滑轮装在了前院的阁楼上,顺便帮着府里的将士们搬运重物,这样可以省去不少人力,”

“嗯,现在呢?可有做好?效果又如何呢?”林陌尘沉着脸追问道,

“哦,做好了,只不过……只不过试验了好多次都没能成功,还……还摔碎了好些东西……所以……所以我没让他们告诉你,想……想等试验成功后,才……才告诉你听……”褚欢妍小声嘟喃道。

林陌尘听她这样说,又想到这阵子她整天在屋里画的那些圆圈,恐怕就是这什么滑轮,立即明白了过来,但仍旧不动声色问道:

“那你说说,都摔碎了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就是把皇上赏赐给你的那个……那个画屏给……给摔碎了……还有……还有,把阁楼的屋顶也……也弄塌了一块……就一小块……还……砸坏了前院的一个花坛……陌尘,我说……我说啊,反正……反正你家有钱,也不在乎这点,是吧?”

林陌尘哭笑不得,这是要上房揭瓦的节奏啊,有钱也不是这样糟蹋啊,

“明知道是试验,不会先搬弄些摔不碎的物件么?”

“嗯嗯,现在知道了,我错了!都怪我一开始太过自信,见他们搬运画屏费劲,非要帮忙的,你可千万不要责罚他们。”褚欢妍承认错误倒是非常诚恳非常迅速,

“哎呀,陌尘,你相信我,这回,这回我保证一定能成功!既然都告诉你了,你也知道了,现在就去看看可好?”说着,也不等林陌尘答应,就连推带拉将他拉了出去。

两人来到前院,就见空地上一群府兵正围在一起,对着阁楼的屋顶指手画脚,邱砚和施恩正站在上面,将几个圆轱辘安装到飞檐上,见大将军和郡主走过来,府兵们赶忙一起拱手行礼:

“属下见过大将军,见过郡主!”

林陌尘摆摆手,示意众人不必拘礼,便走上前去,看到卜倍青和施惠也正指挥着几个府兵用绳索在组装几个轱辘,林陌尘不解,问道:

“这就是那什么轮?”

卜倍青作揖回道:

“回大将军,这是郡主设计的串葫芦,这串葫芦是由多个可以活动的轱辘和不能活动的轱辘组装而成,既可以省力也可以改变使力的方向,郡主设计的这款串葫芦,一共用了六段绳索,轱辘周边刻有凹槽,这个大轱辘转动后,能够绕轴带动小轱辘,这小轱辘又将力量传送给上面那个大轱辘,大轱辘又将力量传送给下一个小轱辘……”

卜倍青喋喋不休跟绕口令似的,差点没把林陌尘给绕晕过去,

“好了!”林陌尘喝停了他,不是因为妍儿喜欢,好想一剑劈死这罗里吧嗦的家伙。

褚欢妍跟在后面,心里暗暗好笑,唉,说白了,这其实就是一个简单的滑轮组,中学物理课上的内容,卜倍青在蜀州的时候,为了将木鸢吊到屋顶,已经设计出了一个定滑轮,也就是他说的手拉葫芦,这会儿经过褚欢妍一提醒,一改进,又增加了几个动滑轮,便做成了现在这个滑轮组,抬升重物时,既能改变用力方向,又能节省力气。

不一会儿,滑轮组安装完毕,邱砚和施恩也从屋顶上跳了下来,褚欢妍把地上这端滑轮的绳索拴在一个包袱上,让众人都闪开,自己拉住绳索的另一端,只稍稍一用力,便将这几百斤的大包袱轻松提了起来。

“天哪!郡主太厉害了!”

“哎呀!这得要多大的气力啊!”

“是啊是啊!大力士也办不到啊!”

众人一片惊呼,连连称奇,

“成功了!姐姐,我们成功了!”施惠高兴得跳了起来跟邱砚和施恩三人击掌庆祝。

林陌尘也是吃惊不小,走上前去,从褚欢妍手中接过那根绳索,轻轻一拉,果然没费什么气力便将几百斤的重物高高举起,不由地赞道:

“妍儿做的这串葫芦甚是新奇,明日便可用它来往车上装载行李。”

自己做的东西能帮到林陌尘,褚欢妍当然很开心:

“嗯!好的!我原也只是有这个想法,但好多地方都思虑不清,多亏了卜先生,反复尝试,反复改进,这才将它做了出来。”

众人又扭转头去,用赞赏的眼神看向卜倍青,只见他站在一旁,满脸洋溢着幸福和满足,正一个人在那儿呵呵傻笑。

有了这次研发滑轮组的成功经验,褚欢妍和卜倍青更是信心百倍,蠢蠢欲动,又计划着继续改进木鸢,将一些零部件换成金属材料,并打算将木鸢弄到更高的山上,挑战更长的飞行记录。

第一百二十六章. 投湖

黑甲军明日就要离开京城返回南地,这日一大早,天还没亮,林陌尘便穿戴整齐,随着文武百官一起进宫早朝,并按惯例去跟皇上辞行。

褚欢妍则是等到辰时,开了宫门,直接去泰安宫跟荣贵妃和太子辞行。

因太后新逝,皇上心情忧郁,精神倦怠,身体也有些欠佳,所以对朝堂上众朝臣的启奏也只是略敷衍了一番,见林陌尘来辞行,也只安抚了他几句,说了些客套话便让允公公宣告退朝。

林陌尘出了朝堂,想着褚欢妍应该还在荣贵妃的泰安宫里,便也朝着泰安宫的方向走去,打算接了她一同回府。

可是,待他走到紫云殿荷花池附近,就看到庆阳公主一个人立在水池边,不施粉黛,一身素缟,一副落寞的神情,此时,想要回避已是来不及了,只得上前拱手道:

“末将见过公主。”

“哦,是大将军啊,大将军这是要去往何处呢?”

“泰安宫。”

“哦,听闻大将军就要回南地去了,何时动身呢?”

“明日。”

“哦?这么快?”庆阳公主扭过头来,定定看着林陌尘,忽然流下泪来:

“今日一别也不知何时才能与大将军相见了,唉!也许,也许要等到来生了……”

庆阳公主一向走的都是热情奔放,红唇烈焰系列,今天忽然换成洗尽铅华楚楚可怜哭哭啼啼的画风,林陌尘一下有些适应不过来,也不知道如何作答,只得缄口不语,

“唉!父皇走了,母后也走了,这会儿大将军也要离去,庆阳在这世上也再无可牵挂之人了,”说着轻叹了一声:

“大将军忙去吧,我们后会有期……”

林陌尘心头一紧,这庆阳公主又要作什么妖啊?

但念到她新近丧母,可能受了些刺激,这才变得神神叨叨,也不与她计较,回了句:

“公主多保重,末将告辞。”便大步流星走开去了,但还没走出十步远,就听到身后“扑通”一声,接着就有人大声喊道:

“来人啊!不好啦!公主投湖了!快来人啊!公主自尽了!来人啊……”

林陌尘一惊,赶忙回过头去,刚才庆阳公主站的地方已是空空如也,几个小宫女正从旁边一边喊一边跑过来。

林陌尘也赶紧跑到池塘边往水里寻找,就看见庆阳公主正在池塘里忽上忽下地扑腾,水已漫过了她的头顶,眼看就要沉入池塘底。

“救人要紧,”林陌尘不及细想,使出轻功,飞身跃到荷花池上,在荷叶上踮脚行走了几步,一把将庆阳公主从水里拉了上来,抱到了岸边。

这时,几个小宫女都围了上来,见公主浑身湿透,好似没了声息,都吓得面如土色,抱着公主拼命摇晃:

“公主醒醒!公主醒醒……”

林陌尘见状赶紧挥开众人,将公主的身体反过来伏在腿上,双手合掌,在她背上轻轻一拍,公主便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公主无碍,只是口中有异物堵塞,吐出来便没事了,”林陌尘说着,刚想唤过身旁的宫女来扶还处于昏迷状态的庆阳公主,就看到这几个宫女尽是些十多岁的瘦弱孩子,估计她们也扶不动,抬眼望去,荷花池边这会儿也没个强健的宦官,只得好人做到底,抱起庆阳公主朝流花宫快步走去。

紫云殿的偏殿里,刚才目睹了整个过程的宜妃刘青梅,此时嘴角露出了一丝阴森森的笑意,这场由她亲自编剧导演的苦肉计,看来进行得很顺利。

再说褚欢妍,辰时进了泰安宫,先是拜见了荣贵妃和太子,又郑重地答谢了太后寿辰那日,太子的搭救之恩,接着便拿出一块小巧玲珑的金牌来交给荣贵妃道:

“娘娘,今日臣女到泰安宫辞行,大将军特意让我将这枚楚国公府的令牌交与娘娘收藏,并让臣女转告娘娘和太子殿下,若是今后有机缘去到南地,只需出示此牌,便可在南地畅行无阻,往后,但凡有用得着大将军的地方,只需将此牌折成两段,将其中一段交与楚国公府或是与楚国公府有关联的人,大将军便会尽全力帮助娘娘达成心愿。”

荣贵妃接过令牌细看,这是一块按照比例缩小后,用纯金打造的令牌,正面刻着“楚国公府敕造”六个小字,背面刻有“见牌如见人”等字样,心中大喜,这楚国公府的令牌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得到的,得到这枚令牌,也就意味着得到了楚国公府的一个保证,在他们最需要的时候,楚国公会无条件,全力以赴地帮助他们,而这块金牌,据民间私底下盛传,只怕比皇上的丹书铁券,免死金牌都要管用。

如今,太后已死,宫里形势不明,虽然朝中有一干老臣表面上支持她和太子,怎奈太子年纪还小,羽翼未丰,这些老臣随时都有倒戈的可能,而她虽有徐氏,荣氏一族的外戚撑腰,但这两家的势力已大不如前,所以,现在拿到这块金牌,等于得到了林陌尘强有力的支持,如同吃了一颗定心丸,简直就是如获至宝。

荣贵妃大喜过望,当即拉着褚欢妍道:

“谢谢郡主,也替本宫谢谢大将军,若是今后宫里有什么风吹草动,本宫自会差人告知将军。”

褚欢妍会意,这也是林陌尘的意思,林陌尘与太子结盟,也就是与未来的皇上结盟,这也正是巩固林陌尘在楚国公府,乃至在朝中地位的大好时机。

见时辰不早,褚欢妍起身告辞,荣贵妃对上次褚欢妍宫中被劫的事情还心有余悸,说什么都要让太子亲自将褚欢妍送出宫才罢,褚欢妍推辞不掉,只得跟太子一道出了泰和宫,朝着宫门走去。

“郡主姐姐,前次紫云殿接风洗尘的宫宴上,跟姐姐一起的那个东黎郡主怎么好久没见呢?”

“哦?惠儿是外臣,无诏不得入宫,所以这几次都没跟了来,”

“哦,原来她叫惠儿?”

褚欢妍见太子说起东黎郡主,不似平日那般老成,反而透着一股小孩子的纯真,不觉心头一动,逗他道:

“殿下,惠儿明日可就要回东黎去了,以后怕是见不着了,”

“嗯,”李溯沉声应道,似乎有些垂头丧气:

“溯儿自打出生便在这长庆宫里,只是每年随父皇到京郊猎场打猎出去过一次,便再未出过这宫门一步,东黎郡主一个女孩,小小年纪却能跨府越郡,行走四方,真让溯儿羡慕。”

第一百二十七章. 花羽鸣镝

听了太子这话,褚欢妍也深表同情,是啊,这个年纪,要是放在现代,只要家里条件允许,买张火车票,想去哪儿不行,可这李溯,都十三岁了,除了长庆宫和猎场那几亩地,哪儿也没去过,整天就关在宫里看一帮女人宫斗,这不就是现实版的坐井观天嘛。

这太子也忒惨了点,褚欢妍不好再打击他,只得安慰道:

“殿下也不必羡慕惠儿,惠儿是国破家亡落难至此,是不得己才出的王宫,殿下日后长大了,贵为一国之君,想去哪儿便去哪,谁还敢拦着不成。”

“嗯,郡主姐姐说的是,东黎国的遭遇也着实让人唏嘘,但我大周国又何尝不是危机四伏,母妃说,现在天下不太平,若是出了这宫墙,只怕也是危险重重,连性命都不保了。”

“呵呵,天下不太平,那殿下更是要担起这天下兴亡的责任来啊,有道是男儿志在四方,殿下若是光躲在宫墙里,又怎会知民间之疾苦?又怎会知天下事呢?殿下日后若是能登上大宝,定不要做那贪生怕死,只顾自己安逸享乐,牖中窥日的君王啊!”

听了褚欢妍一席话,太子深受触动,频频点道:

“溯儿受教了,郡主姐姐放心,溯儿定会记得姐姐的话,以后做一个体恤民情的好皇帝。”

两人这里正说着话,就听背后有人唤道:

“这不是平城郡主么?何时进宫来的?怎么这会儿跟溯儿在一起?”

褚欢妍回头看时,就见宁王李钰已经站在身后,便行礼道:

“臣女见过宁王殿下,”

太子也答应道:

“溯儿见过皇叔,郡主姐姐是来跟母妃辞行的,这会儿母妃让溯儿送姐姐出宫去,”

“哦,刚才朝堂上听大将军说了,郡主明日便要离京吧,真快啊!这都一个多月了,这段时间发生太多事情,本想请大将军和郡主到清合宫一叙的,怎奈有孝在身,多有不便,唉!今日一别,也不知何日再能相见了!”宁王说着,竟然有了些沧桑的感觉,他叹了口气,又对太子说道:

“溯儿,方才你婶母的娘舅从宫外捎了不少东西进来,现在正清点呢,好像还有你前次托他从月氏国带的花羽鸣镝,”

“真的?太好了!”太子大喜,这月氏国的鸣镝他可是想了好久了,这鸣镝也就是一种可以发出哨声的箭矢,因西域月氏国的花羽鸣镝最为上乘,又极为难得,所以,一听说宁王妃的舅舅最近到西域都护府上任,他便央告了宁王妃,劳烦宁王妃的娘舅帮他寻几支来,没想到这么快就寻到了。

“多谢皇叔皇婶了!我送了郡主姐姐出宫就去清合宫找皇婶,”

“呵呵,溯儿快去吧,皇叔替你送罢,”

见太子喜形于色,早已迫不及待了,褚欢妍也笑道:

“去罢,我这会儿还不急着出宫,还得等会儿,等大将军散了朝一块出去。”

“嗯……”太子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小孩子的天性占了上风:

“好吧,皇叔可要亲自将姐姐交到大将军手上方可啊!”

“哈哈哈,放心去吧,丢不了。”

见宁王这样说,太子这才放了心,告辞了褚欢妍,蹦蹦跳跳朝清合宫跑去。

这里,褚欢妍见太子走远了,便跟宁王行礼道:

“殿下请回吧,臣女告辞了。”

“呵呵,小王可是答应了太子,要将郡主送出宫去的啊,”

“太子殿下还是个孩子,小孩子的话怎么当真,”

“郡主此言差矣,溯儿乃是我大周未来的国君,一言九鼎,言出必行,怎可把他的话当戏言啊。”

褚欢妍见这人强词夺理,不想再跟他争辩,便不再做声,自顾自走了,宁王微微一笑,快步跟上了褚欢妍,两人就这样肩并着肩,朝宫门走去。

宁王一边走一边偷偷瞅着褚欢妍,见她今日穿着浅紫色窄裙,外面一件月牙白掐紫边的小坎肩,松松绾了一个祥云髻,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不施粉黛却依然清素若九秋之菊,俏丽若三春之桃,不觉得有些心猿意马,心神荡漾:

“郡主方才说要等大将军散朝一起出宫?”

“嗯,也没说定,只是这个时辰差不多散朝,刚好同去,”

“哦,可今日皇兄身体不适,朝会早就散了啊,我这都回清合宫更衣出来有些时候了,”

褚欢妍看了一眼宁王,发现他确实换了朝服,穿着便装,便道:

“是么?许是大将军先行回府了,臣女这就出宫,这里离宫门不远了,殿下请回吧,”

“哈哈哈,无妨,就这几步路,不过,刚才散朝,小王可是看见大将军进宫来了,”

“唔?”早上林陌尘出门的时候只是说了一句,妍儿出宫的时候若看见还未散朝,便在前殿门外等一会儿,等散了朝两人一同出宫乘车回府,但是并没说若是散朝早,自己会进宫来接她。

见褚欢妍不知道林陌尘进宫,宁王故作惊讶道:

“哦,大将军别是又被什么绊住脚了罢,”宁王说起来像是无意,但褚欢妍一听便皱起眉来,这话听起来咋这么熟悉呢?那日紫云殿宫宴,林陌尘被庆阳拦住,太子也是拿这话揶揄她。

“殿下这话什么意思?”褚欢妍也不跟他绕弯子,直截了当问道,

“呵呵,明日便要离京,这一别又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相见,大将军想是有些故人要去辞别一番吧,这也是人之常情,郡主大度,不必介意,”说着又轻叹了一声:

“唉!有道是,但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啊,看来大将军还不是薄情寡义之人啊。”

“纳尼?”褚欢妍有些莫名其妙,什么新人什么旧人的,这是在说她么?

忽然,她像是明白了过来,狐疑地看着宁王。

林陌尘不是赌咒发誓说他跟庆阳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今后也不会有任何纠葛么,而且她已经相信他了,但现在又是什么情况呢?

见褚欢妍已经起了疑心,宁王忙笑道:

“哎呀!看我多言了不是,郡主就当小王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说,呵呵呵。”

这时,两人说着话已走到了宫门,邱砚正在门外候着,褚欢妍上前问道:

“邱砚,大将军出来了么?”

“回郡主,属下一直在此守候,大将军还未出来。”

褚欢妍心里一下子就明白了,宁王若不是看到些什么,定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第一百二十八章. 离间

褚欢妍心里不爽,咬着唇也不吱声,转身又折回宫去,宁王见状,赶紧跟上她的脚步殷勤道:

“郡主勿恼,小王陪你同去。”

不一会儿,两人便来到荷花池边,远远瞧见流花宫的宫门紧闭,褚欢妍正迟疑要不要前去,就见宫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林陌尘从里面走了出来,边走还边整理衣衫,而他身上的朝服皱皱巴巴,前胸和袖臂还明显打湿了一大块。

褚欢妍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心有些刺痛,一直到林陌尘走远,她也没有做声,也没有上前叫住他。

现在这种情况,要是上去叫他,岂不是弄得双方都尴尬难堪,何况,宁王也在场,此时正不怀好意地看着她。

褚欢妍站了一会儿,想等林陌尘走远了自己再出宫去,但流花宫里这时又走出个人来,而且也是衣衫不整,露着香肩,光着脚,披散着头发,身上只用一床毛毯裹着,到了门边也不出去,就倚在门框上,歪着身子,摆着千娇百媚的造型,依依不舍地看着林陌尘的背影。

褚欢妍不用细看,猜都能猜得到,此人正是庆阳公主。

“我勒个去,这大白天的,要不要这么明显啊!”褚欢妍气不打一处来,脑子乱作一团,浑身发冷,直打哆嗦,她心里怒骂着这对不知廉耻的男女,眼泪不争气地就流了下来。

宁王见状,心都酥了,这平城郡主哭起来都这么好看,赶紧的,从袖中掏出丝绢手帕殷勤递给褚欢妍道:

“哎呀!郡主快别哭了,小王这心都要让郡主哭碎了,唉!我这妹妹啊,跟大将军不明不白也不是一两天了,皇兄都保过媒,可大将军为了娶郡主为正妻,宁可舍了旧情,可见大将军还是把郡主放在第一位,对郡主情意真切的啊。”

真切个毛线啊!宁王这哪里叫安慰人,这简直就是在给人添堵好不好。

宁王不劝还好,一劝反而把褚欢妍给劝得眼泪止都止不住,这褚欢妍本来也不是这么好哄骗,这么爱吃醋的女子,可架不住这戏编排得严丝合缝,主角配角又轮番上场,演得这么逼真。

褚欢妍感到双腿发软,在荷花池边的石凳上坐了下来,闷不做声,默默掉眼泪,她有些不明白了,这两人旧情未了,公主又比她身份尊贵,可林陌尘为什么不娶公主,非要来娶她呢?

宁王似乎看出了褚欢妍的心事,挨着她也在石凳上坐了下来,

“唉,可怜我这妹妹,生在皇家,偏偏又喜欢上了大将军,若是像郡主这样,生在普通官宦人家,只怕早就成就了一桩美事。”

见褚欢妍不解,宁王又接着道:

“唉,郡主有所不知,像楚国公府这样显赫的人家是不愿意迎娶一位公主的,而林大将军,又怎么会为了庆阳,舍弃他的娇妻美妾呢?”

宁王这样一说,倒是让褚欢妍想了起来,以前,她在一本杂志上看到过,说是在古代,能娶到公主,与皇族攀上亲,表面上看起来是件非常荣耀非常风光的事情,但实际上,很多世族大家豪门望族却是宁可获罪也不愿意迎娶公主的。

一是因为公主下嫁,位份尊贵,非但不会伺奉公婆,公婆反而要恭敬伺候,每日还得去给儿媳请安问候,这哪里是讨媳妇儿,这简直就是请了位祖宗回来供着,一般人家也就罢了,但楚国公林谦这样的人怎会愿意屈尊伺候儿媳呢?

二是因为朝廷有规定,驸马终身不得再娶妻妾,也不能收用屋里丫鬟,就连原来伺候的通房丫头也要通通撵了出去,就这一条,估计古代有钱人家的男子就没有几个愿意娶公主的,更何况,刚才宁王说了,林陌尘虽然还未娶妻,但在南地,屋里早放着成群的美妾了,这换谁也无法舍弃啊。

褚欢妍此时心里拔凉拔凉的,想着林陌尘对公主都不愿意一心一意,又怎会对她专一呢,而作为一个古代女子,面对这样的境遇,非但不能吃醋抱怨,还得宽宏大量,大度接受丈夫的妻妾,否则便会被冠以妒妇的恶名。

褚欢妍止住了眼泪,呆呆的也不言语,宁王又继续补刀道:

“郡主三思啊,南地偏远,此去遥遥不知归期,听说楚国公夫人子女众多,关系复杂,一入侯门深似海啊!”说着,就想伸手去给褚欢妍擦拭眼泪,褚欢妍一激灵,赶紧侧身避了开去:

“殿下这是干嘛?”

“唉,小王这是替郡主担忧啊,郡主孤身一人远嫁南地,若是受了什么委屈,怎不让人心疼啊。”

褚欢妍头皮一阵发麻,白了他一眼,也没得精神理他,继续呆呆的自顾自想着心事。

宁王不敢造次,收回了手,但依旧坐在褚欢妍身旁,痴痴盯着她的侧脸,一副垂涎欲滴的样子。

忽然,褚欢妍感到背脊一阵凉意,扭头看时,就见林陌尘目露凶光已经站在了他们身后。

“走!跟我回去!”林陌尘满脸怒意,粗暴地拉起褚欢妍就要走,

“放开我!”褚欢妍用力甩开了他的手,但动作太大,用力过猛,一下子身体重心没稳,脚下一滑,踉踉跄跄跌坐在了地上。

宁王吓得赶紧去扶褚欢妍,口中还关切地问道:

“哎呀!郡主小心!可有摔到?”又对林陌尘道:

“将军这是为何啊?”

林陌尘恨恨瞪了他一眼:

“多谢殿下了,妍儿乃末将的未婚妻,末将自会照顾她,”说罢,略拱手道了句:

“末将先行告退。”便一把抱起地上的褚欢妍,朝着宫门走去,褚欢妍躺在他臂弯里,心想:

“刚才跟人幽会,都被我看见了,我还没跟你计较呢,这会儿还好意思跑来凶我,我有招你了么?”所以,也不做声也不看他,表情冷漠的一直到了宫门附近才冷冷开口道:

“现在可以放我下来了么?”

林陌尘一怔,心想:

“你跟宁王坐在一起卿卿我我那么亲密,我这儿还没生气呢,你倒还先给我脸色看,我有惹你了么?”所以,也赌气放了她下来,自己则头也不回大步出了宫门。

邱砚刚才先是看见郡主出来询问将军是否出宫,听见大将军没有出来便折转进去,后来又见大将军出来询问郡主是否出宫,听见郡主没有出来也折转了进去,正不知道这两人什么回事儿呢,又看见两个人一前一后出来了,而且还互不理睬,互不搭理。

第一百二十九章. 备胎

邱砚完全搞不清这两人什么状况,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也不敢多问,只得赶紧命人将马车赶过来,打起帘子,让褚欢妍先上去。

林陌尘紧跟着也钻进了马车,邱砚这才冲着马夫道:

“回府。”

望着楚国公府的马车驶离皇宫,渐渐走远,宁王心里甚是不舍,如此绝色美人,自己却不能染指,只能眼睁睁看她落到别人怀里,怎能不叫人懊丧。

但一转念,想到刚才褚欢妍对林陌尘的态度,脸上又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呵呵,林陌尘,这次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要是真能将他们拆散,想纳褚欢妍为妃岂不是轻而易举。

宁王一路盘算着如何将美人弄到手,一路回到了清合宫,一进门,侧妃刘红悦便娇滴滴地迎了上来,嗔道:

“王爷去了这半晌,可是真被那小贱人勾了魂去?”

“呵呵”宁王讪讪笑着,抬眼打量刘红悦,见她今天梳着高耸的凌云髻,头上插着硕大的红牡丹,穿一身翠色长裙,外套一件火红的长袍,脸上画的是飞霞妆,整个人红彤彤一片,美是美矣,但看得人直犯晕。

唉!这跟刚才出水芙蓉一般的平城郡主相比,自己新纳的侧妃怎么就如此俗不可耐呢?

见宁王呆呆打量自己,刘红悦还以为宁王是被她今天的盛装给迷住了,更是百般娇柔地往上靠。

今天这场挑拨离间的戏码是姐姐刘青梅编导的,刘红悦本是极不情愿让宁王去接近褚欢妍,她害怕宁王真的看上了褚欢妍,那才是得不偿失,但姐姐的主意她不敢反对,所以只得更加用心装扮,极尽讨好,好让宁王不至于移情别恋。

“王爷,刚才姐姐宫里来人了,请殿下过去一趟,说是有要事相商。”

“唔,知道了,”宁王应了一声,便又出了清合宫往怡庆宫而去,刘红悦则赶紧跟在他身后,一并去见宜妃。

到了怡庆宫,三人见过礼坐定,宫人端上热茶,宜妃便挥退了身旁的宫人问道:

“今日之事可还顺利?”

“顺利,”宁王答道:

“只是,小王不知道娘娘为何要为了庆阳如此煞费心机?”

“唉!如今太后不在了,皇上和贵妃又不管,本宫是觉得公主着实可怜,这才为她筹谋的,”

“呵呵,皇妹的事让娘娘费心了,”宁王笑道,其实他心里清楚得很,宜妃一直以来,讨好和拉拢庆阳,无非就是想获得皇上和太后的欢心,在宫里培植自己的势力罢了,哪里是觉得庆阳可怜。

“殿下说哪里的话,都是自己人,有什么费不费心的,再说了,本宫这样做不单单为了公主,也是为了殿下啊。”

“哦?此话怎讲?”

宜妃四下里看了看,压低声音道:

“唉!本来这些话是不该讲的,但殿下既是红悦的夫君,本宫便拿您当成自家人了,有些话还是要说清楚的,”

“唔,娘娘但说无妨,”

宜妃面露戚色,缓缓说道:

“殿下有所不知啊,皇上虽然正直壮年,外面看起来依然强健,但内里怎么样本宫确是最清楚了,说句不该说的话,皇上恐不是长寿之人,登仙崩殂也就是这一两年的事吧。”

“啊?”宁王大惊,站起身来连连后退:

“娘……娘娘,不可胡说啊!”

刘红悦也吓得赶紧扶着宁王问道:

“姐姐!姐姐此话可当真?”

“红悦,咱爹爹是做什么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从小在府里看爹爹给人诊脉卜算,耳濡目染也该晓得些罢,皇上印堂无光,唇青舌暗,入睡虚汗,有白光入耳,这些都是病入膏肓,命不久矣的征兆啊……”刘青梅说着,也不觉神色黯淡,掉下泪来。

“娘娘既然知晓,为何不让太医为皇兄及时诊治呢?”

“唉,岂有不提醒之理啊,只是皇上自己讳疾忌医,听不进去,以为仅是近日忧虑劳累,身体虚弱,进些补药便可,殊不知现在纵是有仙草灵药,也救不了命了。”

宁王惊得跌回椅子上,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宜妃也不管她,继续说道:

“殿下不会不知道吧,太后为什么一直拦着,不让殿下到封地上去,不就是防着皇上早逝,太子又年幼,大权落到徐氏和荣氏外戚的手上吗,如今,太后的担忧很快便要成为事实,殿下就没有些打算吗?”

宁王惊得满头大汗,他当然知道母后的心思,将他留在宫里,只是作为一个备选,等太子成人,外戚势力整肃干净以后,他没了用处,母后才会遣他离京到封地上去。

他早已接受了这样的命运安排,想着皇兄年纪轻轻,身体强健,再活个几十年一点问题没有,他无非就是在宫里多待几年罢了,所以,也没有觊觎皇位的心思,整日只是在宫里无所事事游手好闲,过着他的悠闲日子。

可方才听了宜妃一番话,命运忽然有了另一种可能,母后留的备胎很可能要成为正主,怎能不惊起他内心的波澜呢。

而这宜妃愿意站在他这一边,帮他筹谋,定是因为皇上一旦驾崩,太子的事情她又插不进半点手,她在这宫里立刻成了无依无靠,无权无势的先皇妃,所以才会想到与他结盟,讨些好处。

“可……可是,如今母后已逝,大权在皇兄手上,小王……小王并无力量与太子抗衡。”宁王有些迟疑,

“殿下此言差矣,殿下此次与北狄人一战,收复失地,督军立有大功,又宅心仁厚年轻有为,在朝中并无树敌,太后的旧部定会支持殿下的,再加上,若是能把公主嫁与镇南大将军,也就等于得到了楚国公的支持,那也是事半功倍啊……”

“哈哈哈,”宁王听她这样说,打断道:

“娘娘还是打消这个念头罢,林陌尘那厮,皇兄下旨他都不从,更别说使这些阴谋手段了,就算这次拆散了他跟平城郡主,只怕他也是不会娶庆阳的。”

“呵呵,这个本宫也想到了,能娶最好,不娶也不能让他舒坦了,而且楚国公盘踞南地,京城若有什么事情他也不一定会管,就算要管怕也是鞭长莫及罢。”

“嗯,那倒也是,可问题又回来了,小王一宫里闲人,可拿什么与徐氏荣氏还有那一干老臣叫板啊?”

“殿下勿急,今日本宫只是告诉殿下这些情况,让殿下及早有个准备,至于帮手,本宫倒是可以引荐一位。”

第一百三十章. 盛淞林

“哦?娘娘要引荐何人?”

宜妃微微一笑,拍了拍手,进来一个宫女,宜妃在她耳边小声吩咐了几句,那宫女便出了门去,不一会儿就领进个人来。

宁王看时,是个三十出头的陌生男子,身材瘦削,眉目清秀,微黑的脸颊上,一双深陷的眸子正透着让人捉摸不透的寒光,虽然穿着一身宦官的常服,但看上去却没有一点宫中宦官的卑微和谨慎,反而有种与生俱来的贵族气势。

来人见了宁王,也不用宜妃介绍,自己上前一步单膝跪在地上,拱了手道:

“臣东黎盛淞林拜见宁王殿下,愿宁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啊!你……你就是东黎叛党盛氏一门的长子盛淞林?”

宁王这回比刚才听到皇兄要死还要吃惊,差点当场叫了出来,这在逃的叛党余孽非但跑到了京城,跑进了皇宫,还跟皇兄的爱妃有瓜葛,这消息也太让人始料未及了。

“宜……宜妃?这是怎么一回事?”

“王爷勿恼,听姐姐慢慢说与您听,”刘红悦赶紧安抚宁王,将他按回到椅子上,这时,刘青梅才开口道:

“殿下,这都是误会,盛公子不是什么叛党啦,”说着将盛淞林从地上拉了起来接着道:

“本宫和红悦的祖母与盛公子的祖母本是堂姐妹,所以东黎盛家与我们刘家乃是姨表亲戚,盛公子也就是本宫和红悦的表兄,只不过这些年甚少来往,所以少有外人知晓。”

“唔,就算是娘娘和红悦的表兄,但这作乱东黎宫廷的事也是不假啊,怎就不是叛党了?”

“殿下请容小的禀明实情,”盛淞林抢过刘青梅的话头答道,

“嗯,说。”

“殿下,东黎王施意,这些年看着大周国势不如从前,皇上顾及不过来,便对大周不似从前那般恭敬,渐渐起了异心,这阵子又频频跟楚国公搞在一起,意欲摆脱大周的控制,可是我们盛家,世代受大周朝的恩惠,对大周是沥胆披肝忠心不二,怎能容忍他这般忤逆,所以小的这才起兵杀了施意。”

“哦?这么说你诛杀东黎王施意还是正义之举啦?”宁王冷笑嗤道:

“这想摆脱大周控制,自立为王的人不正是你盛淞林嘛,现在屎盆子都扣人家头上去了,你到摘捡得干净。”

宁王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被他这几句黑白颠倒,是非不分的话就给忽悠了呢。

见宁王不上当,盛淞林赶紧又趴跪在地上大声道:

“冤枉啊!殿下明鉴,施意确是与那楚国公打得火热啊,要不然林陌尘也不会亲帅十万黑甲军千里奔袭到东黎去啊!殿下,小的说的话句句属实,小的对大周可真是一片赤诚啊!”

“罢了,”宁王也懒得与他争辩,现在他自己家的事情还顾不过来,哪有闲工夫去管隔壁家的事情:

“你们东黎的事小王不管,可这乔装宦官入宫又是为何?”

这时,宜妃笑道:

“殿下,表兄可是我请进宫来辅佐殿下的啊,”

“切,丧家之犬,自顾不暇,怎么辅佐?”宁王不以为然。

宜妃见宁王如此无礼,也不恼,而是冷冷道:

“呵呵,殿下刚才不是说没有帮手与徐氏,荣氏,还有一干老臣叫板么?盛世一门这回虽然被林陌尘横插一脚,没能掌控东黎国,但盛家的一万亲兵和遍及大周和东黎各处的暗卫并未受损,这些势力可是够殿下与他们叫板了么?”

宁王眼前一亮,但仍有些怀疑道:

“盛家府兵现在何处?不是说林陌尘已扫平叛党,东黎交由蒙阁老在主事么?”

“回殿下,当时东黎本已易主,稳定了下来,小人的父亲也正带着全家老小搬到宫中居住,可没想到,黑甲军突然杀了出来,而且来势凶猛,速度极快,不到两天功夫就血洗了王宫,小的全家均都被林陌尘那恶魔屠尽,无一幸免。

小的那时正率领府兵在外追剿施家的残余,听到噩耗已是三天之后,人也在千里之外了。

而且,据探报说,林陌尘正一路北上追杀小的,所以小的也不敢再回东黎,便带着府兵在青州岭一带躲藏了起来,后听林陌尘打到了平州城一带,这才敢出来,辗转到京中来找表妹。呜呜呜……可怜我一家老小,就剩我一个孤家寡人了,呜呜呜”

“呸!你不也把人东黎王一家赶尽杀绝了吗,现在哭,早干嘛去了?就你惹出来的祸端,这会儿还好意思哭!”宁王真心瞧不上这个盛淞林,但他现在手上有兵力,也只得将就着利用一下,便问道:

“现在总共还有多少兵马?如何调度?”

“回殿下,府兵一万余人,暗卫两千,只听在下号令。”

“唔,”宁王沉思不语,他虽然很想利用盛淞林的兵力,但想到与这样一个犯有谋逆之罪的小人为伍,若是被人知道,岂不有损他的清名,正踌躇间,就听刘青梅道:

“呵呵,殿下放心,殿下只要答应,日后若能登上皇位,必会册封淞林表哥为东黎王便可,其他与盛家联络,传递消息的事宜,本宫自会安排,绝不会让外人知晓。”

“嗯,如此甚好,”宁王心里的担忧被刘青梅三言两语就化解了,于是对盛淞林道:

“尔等先在青州岭潜伏下来,再分批分散向京城汇集,本王在西郊建有一座天宁书院,本是为鼓励学子用功读书设立的,尔等入京后,可在这天宁书院落脚,若有事情,本王自会与宜妃娘娘商议,再由娘娘转达与你,你只需遵照指令行事便可,你可否明白?”

“是,小的明白!”

“若是能成大事,来日定当封你为东黎王,决不食言。”

“遵命!”

当下,四人又商议一番,一切安排妥当,宁王便带着刘红悦回清合宫去了,自此,宁王对刘红悦更是另眼看待宠爱有加,不在话下。

而宁王走后,盛淞林又在怡庆宫呆了一会儿,跟刘青梅好一阵私聊,直到未时方才匆匆离去。

其实宁王不知,这刘青梅和盛淞林远不止表兄妹关系,两人从小相识,可算得上青梅竹马,因母亲叶氏趋附盛家的权势和财富,多年前,两家还曾商议过给他二人订下婚约,但是后来,盛家为了壮大势力要与大周的豪门孙家联姻,盛淞林作为嫡长子,便娶了孙家的嫡女,而刘青梅也被皇上看中,选入宫中为妃,两人这才断了姻缘。

第一百三十一章. 自残

虽说盛淞林和刘青梅二人夫妻没做成,可情义却还在,盛淞林对这个漂亮的表妹一直是念念不忘,所以东黎叛乱之后,他被林陌尘追杀,听说表妹在宫中为妃,颇得宠爱,便辗转进京联系上了刘青梅,希望能得到她的帮助。

而刘青梅对这个表兄也一直不乏好感,她想着,皇上百年后,自己年纪轻轻便成了先皇遗妃,住在冷宫中,守着活寡,寂寂寥寥了却残生,想想都让人发疯。

与其这样,还不如抓住机会,扶持宁王登基,帮助盛淞林做个东黎王,如今盛淞林的妻小家人全都死光了,自己若是改嫁给他,也算是个好归宿,所以,这才尽心尽力为盛淞林引荐,为宁王筹谋。

再说林陌尘和褚欢妍,同乘一辆马车离了长庆宫,一路上赌气谁也不说话。

林陌尘平时甚少乘车,都是独自骑马,现在因为担心褚欢妍一个人坐车寂寞,才弃了马换成马车同行。

若是以前,他们一同乘车,褚欢妍总是非常开心,拉着他天南地北古今中外说个不停,林陌尘虽是个寡言的人,也不喜欢别人啰嗦,但褚欢妍叽叽呱呱说话他却很配合,很愿意倾听,也觉得很享受,所以,今天褚欢妍这样一声不吭,两人尴尬的沉默着,倒让他极不习惯。

“妍儿就没有什么要与我解释一下么?”还是林陌尘沉不住气,先开口道,

褚欢妍白了他一眼:

“大将军就没有什么要与我解释一下的么?”

“你!”林陌尘语塞,这叫什么态度?

“妍儿需要我解释什么尽管问,”林陌尘还是耐心问道,

“大将军需要我解释什么也请尽管问,”

“你!”林陌尘气得又一次语塞,这小女子怎么这么难缠?

“好吧,我先问你,刚才在宫里,你与宁王是怎么一回事?”褚欢妍抬起头,看了一眼林陌尘,心中忿忿:

这人自己干了什么不提,还来编派我的不是,这是想恶人先告状呢,还是想混淆视听掩盖自己的罪行啊。

“什么事也没有,”褚欢妍没好气回答了一句,又继续沉默,

“我明明看见李钰跟你亲近来着,怎么叫什么事没有?”

“说没有就是没有!”褚欢妍语气肯定地回答完,又继续保持沉默,压根不想再理林陌尘。

“你……”林陌尘气得快炸了,

“你什么?我不想跟你说话。”褚欢妍说着,挪了挪身子,缩到了马车角落里。

“你……你这是冷暴力!”林陌尘大声吼道,并把褚欢妍给拉了回来,扳过她的身体,面对着自己大声道:

“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

“林陌尘,你还吼我?”褚欢妍也提高嗓门喊道,

“你不给本将军说清楚,本将军还要揍你!”

“你敢!”褚欢妍扬起脸,瞪着林陌尘,毫不畏惧。

林陌尘看着眼前这个女人,一副视死如归,打死不说的表情,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战场上面对千军万马他都没这么为难过,今天面对这个小女子,他却束手无策。

看来不给她点颜色瞧瞧,真要上房揭瓦了,一个小女子,还对付不了你了!

林陌尘嘴角微微上翘,眼里闪出一丝邪魅,一把将褚欢妍抱住,俯身吻住了她的嘴唇,然后,又顺着吻住了她的耳垂,她的脖子,她的香肩……

“林陌尘!你个变态!起开!”褚欢妍大惊,尖叫着伸手就朝林陌尘的头上脸上身上又抓又挠,再加拳打脚踢,直把林陌尘的发髻朝服踢腾得七零八落,脸上也划出了道道血痕。

林陌尘也不管褚欢妍的反抗,也不顾脸上的疼痛,边吻还边在褚欢妍耳边狠狠道:

“给本将军记住了!妍儿是本将军的人,谁要胆敢碰你,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林陌尘,你这头猪!只许你州官放火就不许人家百姓点灯,别说我跟宁王没有什么,就算有什么也不要你来管!快放开我!”

“你是本将军的人,本将军还非管不可了!”

“林陌尘,我不是你的人!你给我起开!”

“今天就让你成为本将军的人!”

“你这个混蛋!你不讲理!快放开我!”

“本将军要讲理的,是妍儿不讲!”

“放开我……再不放开可不要后悔!

“……”

林陌尘吻着褚欢妍光洁的香肩,醋意、恨意、爱意和欲望全都涌了上来,他有些忘情,手情不自禁伸到了褚欢妍的衣服里,在她光滑如缎的背脊上游走,这具小小的身体散发着诱人的气息,让他多少个日夜魂牵梦萦。

今天,他要让这个女人完全属于自己,不能给任何人留下可乘之机。

林陌尘伸手去解褚欢妍的衣带,可就在这时,他忽然发现有些不对劲,褚欢妍不再挣扎了,而是全身僵硬一动不动,定定坐在那里,任由他摆布。

林陌尘微微一怔,这不像褚欢妍的画风啊?他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扳开褚欢妍的身子疑惑地看着她的脸,这一看,着实把林陌尘吓得不轻,只见褚欢妍表情冷漠,怒目看着他,苍白的面颊上挂满了泪水。

而最让人触目惊心的是,她咬破了自己的嘴唇,此时鲜血正顺着下巴直流,滴到她洁白的胸前,将她月白色的衣襟染红了一大片。

“天哪!妍儿!你……这是何苦呢?”林陌尘看到褚欢妍自残,早吓得没了脾气,只剩下满心的惊恐和懊悔:

妍儿说的没错,自己真是个混蛋,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仗着比她强壮就欺负她,逼迫她她呢?这可是他最心爱的女子啊!而这个女子如此倔强,怎么可能轻易屈服。

林陌尘此时才意识到,自己差点酿成大错,若是刚才就这样霸占了褚欢妍的身体,那他们的感情也就走到了尽头,他林陌尘将永远失去了褚欢妍的心,就算今后他能将她拴在身边一辈子,那也将只是一具冰冷空洞的躯体。

林陌尘手忙脚乱在药箱里找了止血药出来给褚欢妍撒上,又帮她拉好了衣服,整理好发丝,见褚欢妍还是一动不动面无表情呆呆坐着任由他摆布,早已是追悔莫及,心疼不已,他轻轻抱着褚欢妍温柔地在她耳边不停道歉:

“妍儿!对不起!对不起!本将军对天发誓,再也不会强迫你了,原谅我好吗!原谅我……”

这时,林陌尘感到褚欢妍绷得紧紧的身体,一下子软了下来,靠在了他的身上,这才放下心来,松了一口气。

第一百三十二章. 伤情

马车停了下来,邱砚在外面道:

“启禀大将军,启禀郡主,到了。”

马车停在楚国公府门前,林陌尘和褚欢妍从车上下来,邱砚和马夫包括门口的府兵看到两人的模样,都吓了一跳,惊得半天合不拢嘴。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早上出门还穿戴得整整齐齐的大将军,坐了一趟马车下来,发髻就乱七八糟歪到了一边,朝服也得七零八落皱皱巴巴歪挎在身上,最不可思议的是,脸上还多了几道挠出来的血痕,整个人衣衫褴褛,狼狈不堪。

再看平城郡主,虽然比大将军要好些,伤情不算严重,但嘴巴上涂满了止血药粉,加上刚才哭过,这会儿泪痕和止血药粉混在一起糊了一脸,衣裙也皱皱巴巴的,衣领上还有斑斑血迹。

邱砚一路骑马跟随,先是听见大将军和郡主在车里吵吵闹闹,一会儿是大将军的怒吼,一会儿是郡主的尖叫,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现在看来,这两人刚才是在车里打架来着,而且,从伤情来看,大将军并没打赢,好像还被揍得比较惨。

“大……大将军……您……没事儿吧?”邱砚结结巴巴问,

“唔。”林陌尘闷哼了一声,黑着脸也不答话,扶着褚欢妍小心翼翼进了府门往后院去了。

邱砚和身后的一众府兵护卫全都目瞪口呆,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郡主的武艺得有多了得啊,能把绝世武功的将军揍成这样,可是,不对啊?怎么是大将军扶着郡主?大将军伤成这样,需要人扶的不应该是大将军自己么?

这画面,实在太匪夷所思了,刚才这人确定是那个驰骋沙场,威风凛凛的盖世英雄,他们的偶像镇南大将军吗?

林陌尘和褚欢妍回到屋内,在榻上对面坐下,好一阵子相对无言。

此时,褚欢妍嘴上的伤已经不流血了,但嘴唇肿了起来,看着好像嘴边挂着半截香肠,还是林陌尘先开口,他轻抚着褚欢妍的香肠嘴问道:

“疼么?”,

褚欢妍一激灵,躲开他的手:

“嗯,别碰!疼!”

这时她也看到了林陌尘脸上的血痕,内疚地摸着他的脸道:

“你呢?疼么?”

“哎哟!妍儿轻些,疼!”

褚欢妍见状,知道自己下手重了,也满心后悔,下了榻,去找金疮药来给林陌尘涂上,

“不会破相吧?这么帅一张脸,要是留下疤痕就可惜了,”褚欢妍边上药边嘟嘟喃喃,

“是呢,破相了妍儿可要负责的,”林陌尘笑道,

“切,轮得到我负责么?”说到这儿,褚欢妍又想起了林陌尘身边数不清的女人:什么公主啦,师妹啦,家中的美妾啦……

她神色又黯淡下来,轻叹一口气不再做声,

林陌尘看见褚欢妍又沉默了下来,也不知为何,忙抓住她的手问道:

“妍儿还在生气?”

褚欢妍摇摇头

“那是为何?”

褚欢妍只是摇头并不愿意说话,这话要她怎么开口嘛?问他为什么要去跟庆阳公主幽会?问他为什么家里放着一屋子美妾?人家这都是在认识她之前的事情了,现在自己才是小三,搞不好还是小四小五好不好。

“妍儿要急煞末将了,要骂要打给个话,可不要这样不吐一言。”

林陌尘最害怕褚欢妍沉默不语,他宁愿褚欢妍跟他吵跟他闹甚至跟他打,也不愿意这样冷战。

“妍儿今天必须说清楚,否则末将不会放开你!”

“陌尘,”褚欢妍有些伤感也有些无奈,好像自言自语道:

“我就是想知道,我现在这是在争当小三还是小四,亦或是争当小五或是小六?”

“嗯?”林陌尘莫名其妙,完全听不懂她的外星语,

“妍儿说什么呢?什么小三小四小五小六的?那是什么东西?”

“唔……”褚欢妍一时也不知道还能怎么表达,只得又闭了嘴。

林陌尘见她刚刚打开话匣子,这会儿又要沉默,忙故意打岔道:

“妍儿说的可是骨牌掷骰子么?”

“我还麻将飞行棋呢,这哪跟哪儿啊?”褚欢妍没好气,白了他一眼,

“要不,妍儿说得再直白些?”

“我说的是,我在你的女人里,排在第几位呢?第三还是第四?第五还是第六?这样够直白了吧?”

“哦,原来如此,明白了,”林陌尘总算搞清楚了,原来还是老问题,跟上次的几分之几,百分之百是一个意思,就是褚欢妍又在吃醋了,不过林陌尘不明白,这回又是吃的哪门子醋啊?

“最大的就是三么?不能选一么?”林陌尘故意调侃道,

“林陌尘!我没跟你开玩笑!我是认真的。”褚欢妍嘟起她的香肠嘴大声道,

“我也是认真的,妍儿当然是第一了,而且也只有一,没有二,更没有什么三四五六。”

“切,又想骗我!才不信你!”

“嗯?妍儿此话怎讲?怎么是骗你,还又?”

褚欢妍见他满脸无辜状,心里越发生气:

“这回是我亲眼所见,还想抵赖不成?”

褚欢妍一想起刚才流花宫那不堪的一幕,就无比痛心,眼泪不争气的就掉了下来:

“林陌尘!你还装无辜!你这个禽兽!你这个变态!你这头猪……”

林陌尘搞不清楚褚欢妍生气就生气,为什么还要侮辱猪,但这样哭闹骂人总好过她不做声,便继续道:

“妍儿到底看到什么了?总该说出来让末将知道是吧,”

“呜呜呜……你干的破事,还要我给你描述吗?要不要我给你写成春宫啊?”

“写倒不用,慢慢说来听听,”林陌尘这时脾气超好,居然还去倒了杯水给褚欢妍:

“不着急,喝口水,慢慢说,”

褚欢妍差点让他气笑了,止住哭道:

“林陌尘,你太无耻了,这回我再不会上你的当了,你跟公主大白天在流花宫干的事我都看见了,别想再忽悠我!”

“流花宫?公主?”

林陌尘这才想起,今天自己确实去了一趟流花宫,当时庆阳公主莫名其妙投湖,他把公主从水里救了起来,送到了流花宫。

可是,进了流花宫后,将公主交给了管事的嬷嬷,当时公主还未苏醒,他担心出什么意外,便多待了一会儿,待公主醒了过来,他也只是隔着帘子安慰了公主几句,道了别,便出来了,前后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出来后,林陌尘并未将这事儿放在心上,加上后来看见褚欢妍与宁王在一起甚是亲密,又是一通闹,更是将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分歧

现在褚欢妍提起来,林陌尘这才觉得事情有些蹊跷,庆阳公主今天很反常,若是平日相遇,她肯定是各种纠缠,各种无理取闹,可今天却好像换了个人似的,又文静又通情达理。

而且,她跳进荷花池中,池水并不深,下面又全是淤泥,不至于会溺水,更不至于会昏迷那么久。

再有,褚欢妍从泰安宫出来,也不需要路过流花宫,怎么这么巧,刚好她就跟宁王在荷花池边,而且还正好看见这一幕?天下哪有这么多巧合?

想到这儿,林陌尘心里已然明了,跟上次归还玉佩的事情一样,今天宫里发生的一切八成是有人刻意安排的,包括宁王和褚欢妍亲密的场景,应该也是故意让他撞见的。

林陌尘扳过褚欢妍的肩,正色道:

“妍儿,今日宫中之事,恐是有人故意而为,就是想制造误会,离间我们……”

“眼见为实,怎么是故意?误会?”褚欢妍觉得林陌尘在狡辩,打断道,

“妍儿,先冷静听我将今天的事情说完,然后再决定相不相信,可好?”

“唔!”褚欢妍也不是无理取闹的人,见林陌尘凛了神色,不似刚才那般戏谑,也觉得这样吵闹终究解决不了问题,应该先让他充分陈述案情,便也不再怄气,只是默默点头表示赞同。

于是,林陌尘便将他今日散朝后,如何遇到庆阳公主,公主如何反常,如何投湖,他又如何送公主回流花宫,以及在流花宫里发生的事情前前后后仔仔细细说了一遍,顺便,还把旧年皇上赐婚的事情也全盘告诉了褚欢妍,末了,林陌尘道:

“我与庆阳公主的事情具已一字不漏说与妍儿听了,至于何为虚,何为实,妍儿自行判断了。”

褚欢妍听完他的陈述,也陷入了沉思。

是的,一切太过巧合,林陌尘说的没错,看起来确实像是被庆阳公主设计陷害了。

可是,就算与公主没有什么,宁王说的那些话呢?不想迎娶公主的原因和那些美妾又是怎么一回事?褚欢妍还是觉得心里硌得慌,她想要一个解释。

如果今天不把事情说清楚,这些心结以后还会浮出来折磨她,总有一天会毁掉他们之间的信任。

“陌尘,我们得谈谈。”

“唔……”

林陌尘忽然看见褚欢妍一本正经,先是有些吃惊,继而点头道:

“嗯,妍儿想谈什么?”

“陌尘,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不娶公主?”

“这是什么问题?末将不喜欢的女子便不娶,没有什么别的原因。”

“没那么简单吧,不喜欢只是其一,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娶了公主便再不能收纳妾室了罢,”

“唔……”林陌尘怔了怔,想了想,然后很诚实地答道:

“妍儿说的倒也是,”

褚欢妍没想到林陌尘这么坦率,一时语塞也不知该说什么,只是神情沉了下来,林陌尘见状继续道:

“这些年母亲逼婚甚紧,我原是拗不过答应了她,此次征讨东黎叛军返回南地,便听凭父母安排,与他们择选的女子成婚,了却母亲多年的心愿,而我也一直认为,这婚姻大事全凭父母做主,娶谁家女子也是一样,只要识大体守规矩,父母喜欢便好,

这奉父母之命挑选的正妻,若是合了末将的心意便罢,不合心意也无妨,往后遇到心仪的再娶便是,所以,自是不会去娶公主,给自己平添许多约束。”

褚欢妍听他这番话,轻叹一声,唉!看来宁王说得一点也不错,林陌尘也不能免俗啊,他的婚姻观和所有古代男子一样,都觉得三妻四妾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所以在平城的时候,你才匆匆到我府上提亲,就是要赶在父母为你择偶之前定下这门亲事吧?”

“嗯,末将对妍儿一见倾心,愿聘为正妻,这是自然。”

“切,倾心不倾心还是次要吧,主要是因为娶我不会妨碍到大将军纳妾罢。”褚欢妍白了他一眼道,

“哈哈哈!妍儿说的确是,末将承认,起初是有这个念头,好不容易遇到心仪的女子,需先下手为强,娶了回去再说,不过,后来末将可是对妍儿一心一意,没再生过纳妾的念头。”

“靠,还先下手为强,”这倒很是符合林大将军的画风,”褚欢妍嗤道:

“大将军快拉倒吧,才不信你!就算你没这个念头,只怕国公和夫人也早给你在房中备下了一堆娇娥美妾吧。”

“唔……这个妍儿是从何得知?”

“还要从何得知,猜都猜得到好不好?我也不是不看书不读史的人……”

“嗯?什么书什么史上还说我林陌尘娶妻纳妾的事儿?”林陌尘大惑不解,

褚欢妍见自己说漏了嘴,赶紧解释道:

“我……我是说……这历朝历代的男子,不都是三妻四妾的嘛,我又不是不知道……林陌尘,你别打岔!只要告诉我,你母亲给你屋里放着多少个女子便可。”

“一,二,三,四……”林陌尘故意数着手指头,做出一副若有所思状,

“林陌尘!你……”褚欢妍见状当了真,气得立刻大叫起来,

“哈哈哈,好了,逗妍儿玩呢,母亲确是安排过许多女子在我房中伺候,至于多少个还真记不清了,估计这会儿我出征在外,又添了人也未可知,这些女子里,应该还有两三个伶俐的留在房中罢,其余还有多少末将真的不知了。”

褚欢妍见林陌尘答得如此随意,气不打一处来,想起曾经在古籍中看到,这古代王公贵族家的少爷,未成婚前屋里总会放着几个伺妾,林陌尘肯定也是一样了。

看来,宁王虽然居心叵测,但说的话倒一句不假。

“哈哈哈,妍儿乃末将三聘六礼娶的正妻,勿需和下人们计较,”

“唔……下人?计较?这又从何起……”

褚欢妍很无语,她这个现代人,接受的是一夫一妻的观念,要她怎么跟古代人一夫多妻的观念沟通呢?频道都不一样,鸡同鸭讲怎么可能说得清楚。

在林陌尘看来,娶她为正妻,已是对她最隆重的承诺了,而其他的三妻四妾只不过是下人,纳不纳在屋里都不会放在心上。

但褚欢妍觉得,男人女人都是平等的,丫鬟也是人,不能因为生在穷人家里,就得给人当小妾,这不公平;而她虽为正妻,也不能因为是女人,又嫁入了豪门,就得与别人共同分享一个男人,这也不公平。

第一百三十四章. 回家

见褚欢妍闷闷不言语,林陌尘道:

“妍儿放心,末将定会一心一意待妍儿,不再纳妾。”

褚欢妍看了一眼林陌尘,心里苦笑:

“呵呵,林大将军保证不纳妾,我这里是不是还得感恩戴德啊?

罢了,还是不要再谈了,观念不合说再多也是白搭,人家都这样表态了,若是再不依不饶,就是矫情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当下,褚欢妍虽然心里还有芥蒂,也不想再说什么,两人这才重归于好,更了衣,各自忙碌去了。

第二日一早,楚国公府里的家眷和几百名亲兵护卫打点好行装,乘车的乘车,骑马的骑马,在林陌尘的带领下出了京城。

城门外,早有吕密和尉迟领着十万黑甲大军整肃完毕,列队在此恭候。

见林陌尘出了城门,二人一起上前行了礼,然后一左一右跟在林陌尘身后。

林陌尘用目光扫视了一遍他的军队,见一切均安排妥当,军士们个个精神抖擞,士气高昂,便挥了挥手,传令十万大军即刻朝平州城方向进发。

林陌尘全身戎装,腰间挂着一柄宝剑,披着黑色披风,骑着一匹全黑的高头大马,威风凛凛走在队伍最前面,吕密和尉迟跟随在他左右,而他们身后则是乌泱泱十万之众全副武装的黑甲大军。

褚欢妍和施惠同乘一辆马车,跟在黑甲军队伍的后面,卜倍青,苏木等一众文职下属也乘了马车紧随其后,邱砚和施恩则依旧骑马守卫在褚欢妍和施惠的马车两旁,泰森盘旋在褚欢妍马车顶上,后面跟的是黑甲军的辎重以及装行李的马车,队伍最后是王寅博率领的一千骑兵护卫。

十几万人的队伍就这样有条不紊,浩浩荡荡出发了,半道上,十里长亭,皇上又派了宁王和章维忠丞相在此设了酒宴送行,林陌尘下马略饮了三杯酒,谢了恩,便拱手告辞而去。

京城离平州本不远,也就二百里地,但因大军携带者家眷和行李,所以用了两三日方才到达。

到了平州城,早有太守江宏枫亲自率领长子江步羽和次子江步云以及平州守军前来迎候。

众人见过礼,林陌尘便带了亲卫家眷进入城中,往楚国公府的别院居住,大军则仍旧留在城外安营扎寨,而褚欢妍自是回到褚府与家人团聚。

施恩施惠以及卜倍青,虽说整日跟郡主混在一起,巴不得住到褚府,怎奈褚欢妍还是个未出阁的女子,褚府又不及楚国公府宽阔,出出进进多有不便,所以只得统统住到了楚国公的别院里。

褚欢妍这次离家偷跑出去已有好几个月了,亏得刚到白虎关那天,林陌尘便差人给褚府报了平安,褚绎闵才没急出个好歹来。

随后,林陌尘又命楚国公府留守平城的府卫,每隔三五天便给褚府送去战报,还有告知褚欢妍近况的书信,褚绎闵这才渐渐消了气,安下心来。

后又获悉褚欢妍随大军到了京城,得到皇上的亲自召见和大加封赏,自是喜不自禁,加上皇上赏赐的金银布匹,以及镇南大将军赠与的战利品先行运回平州城,几乎把褚府的大门都给堵了,全府上下又是一片欢天喜地,喜气洋洋,人人都夸小姐能干,光宗耀祖,比男儿都强出百倍。

以致后来连平州城里的各大世家亲眷也纷纷前来道贺,直把褚绎闵给乐得合不拢嘴。

林陌尘进了平州城,先让王寅博将施恩施惠兄妹以及一众亲随带回楚国公别院安顿,自己和邱砚则亲自将褚欢妍送到了褚府门口,

“妍儿,且在府里暂住些时日,待我与姑父姑母商议妥当,择了吉日便将你接过我府中,这几日,平州城还有些事情要处置,待我处理完,不过半月,我们便启程回南地去。”

“知道了,你忙你的去罢,不用管我,既然要跟你回南地了,以后便是难得回家的,这段时间我需得好好陪陪爹爹。”

“这是自然,”林陌尘一边答应一边又对邱砚道:

“邱砚,保护好郡主,每日禀报,不得有半点闪失。”

“遵命!”邱砚拱手领命。

褚欢妍早已经习惯了林陌尘的霸道,也不再跟他计较,两人又在褚府门口一阵依依不舍腻歪,这才分了手各自回府。

褚欢妍进了府门,就直奔正堂去拜见父亲,并郑重跪在地上请罪,请父亲宽恕她不辞而别之过。

褚绎闵几个月没见着女儿,这一见,越发觉得褚欢妍出落得美丽端庄,落落大方,像极了她母亲宜阳当年的模样,心里顿时百感交集,老泪纵横,哪里还舍得责罚,赶紧将褚欢妍从地上扶了起来,父女俩抱头痛哭:

“妍儿!以后可不许这般任性胡闹了,急煞爹爹啊”

褚欢妍从来没得到过父母的宠爱,这会儿忽然感受到家人的担忧,父亲的牵挂,只觉得心头一暖,禁不住流露出了小女儿家的娇态:

“呜呜呜……爹爹休要怪妍儿了,妍儿知错了,今后一定不再让爹爹担心了……”

地上众人见状赶紧劝解开来,二人这才止住了哭,褚欢妍又命人将她的行李搬了上来,把购置的礼物一一取出。

皇上亲赐的一套赤金嵌翡翠滴珠战甲,是战功显赫的大将才有的殊荣,自然是给爹爹留着,供奉在祖祠里,还有在北地营州采买的东北虎的虎皮大袄给爹爹留着过冬穿着。

而送给常旭的,是一把可以发射花羽鸣镝的牛筋短弓,还有镶嵌着银边的小牛皮马鞍。

除了这些,让府里下人没想到的是,大小姐还给吴嬷嬷买了兽皮护膝,给小纹买了羊皮小靴,给小绢买了羊皮针线包,给小绮买了羊毛披肩,给王鸿管家买了熊皮暖帽……

其他人等也均有赏赐和礼物,有的是北地的小物件儿,有的是京城的稀奇玩意儿,林林总总,五花八门,一时间褚府里人人都兴高采烈,炫耀着各自的礼物,笑逐颜开,跟过年似的,直闹到掌灯时分才渐渐散去。

褚欢妍跟褚绎闵在大堂用过晚饭,回到锦云轩,又让小纹将她在京城集萃堂买的一支金丝嵌白玉素钗取了出来,唤来一个妥当的小厮,命他将金钗送往刘太傅府,赠与紫诺妹妹。

而后锦云轩的几个小丫头又是围着褚欢妍捶腿捏背,问东问西,好一阵欢闹,直到二更天,实在困得不行了,几个女孩才上床睡觉。

第一百三十五章. 姚氏

褚欢妍离开褚府这两三个月,姚氏也被放了出来,毕竟是多年的枕边人,又是常旭的母亲,褚绎闵自是不忍责罚过重,把事情做得太绝,而只是小惩大诫,将她禁足东暖阁反省了两个月,责令她从今往后不许再染指褚欢妍的任何事情。

这姚氏也知自己犯下大错,害人不成反害了自己,还把自己的亲弟弟也害得充军流放到了边远的儋州。

但褚欢妍现在正得势,谁也不敢碰她,姚氏就算心里再记恨,表面上也只得装出低眉顺眼,小心讨好的样子。

褚欢妍回来见到姚氏,也不觉得吃惊,她早就料到褚绎闵乃优柔软弱之人,断不会把姚氏怎么样,更何况谋害她的黑锅都让姚文禹给顶了去,姚氏也就是个知情不报,纵容弟弟行凶的罪名。

想着自己马上就要远嫁,父亲和弟弟也还需有人照顾,褚欢妍也不想落井下石与她计较,所以,见了面只是淡淡行个礼,也不甚搭理。

这日,褚欢妍在后花园里教褚常旭射箭,她自己用的还是那把灵蛇弓和楚国公府特制的白羽箭,而给褚常旭的则是一把在营州带回来的牛筋短弓和花羽鸣镝。

这牛筋短弓的弓把为上好的柘木打制,弓弦用的则是北地野牛的筋腱,褚欢妍在营州见到此弓,便知是一把难得的好弓,所以不惜重金买了回来。

而这花羽鸣镝,则是黑甲军缴获的战利品,她原本并不认得,但那日在长庆宫听太子说起,方才知道这花羽鸣镝是月氏国极为难得的箭羽,既然太子那么喜欢,自己弟弟与太子年纪相仿,应该也会喜欢,所以就问林陌尘要了来,带给常旭。

还别说,这花羽鸣镝真不是徒有虚名,射出去又飘又直,稳定性好,命中率高,飞射出去还带有清脆的鸣笛声,把个褚常旭喜欢得不行,成日里爱不释手,宝贝得跟什么似的。

要说这褚常旭也就是个十来岁的孩子,母亲做的那些事情他也不甚知晓,见母亲忽然被父亲禁了足,舅舅又被官府拿去,茫然不知所措,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问府里的人,也没有敢告诉他实情的,去找姐姐,又被告知姐姐去了营州。

现在,母亲解了禁,姐姐又回来了,还给他带了马鞍弓箭和鸣镝,他岂有不兴奋,不开心的理,所以,整日缠着褚欢妍教他拉弓射箭,一时也不肯离开。

褚欢妍对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也是颇为喜爱,加上她又是个好为人师的主,因此,两姐弟每天都在后花园里从早到晚的鼓捣射箭,连饭都顾不上吃。

褚欢妍按照奥运会射箭运动员的标准严格训练褚常旭,先是教他正确的站立姿势,又教他如何握弓,如何开弓,如何靠点,接着再指导他如何用力和撒放。

每个动作,每个步骤,每个细节的示范和教授褚欢妍都非常专业,也非常科学,直把一旁的武林高手邱砚都看得是心服口服,啧啧赞叹。

“郡主,您这操练的法子好生了得,在下还是第一次见识,这是从何学来啊?您的尊师是何方神圣啊?”

褚欢妍不知怎的回答,总不能告诉他,自己是射击俱乐部的vip会员,师傅是退役的国家射箭队教练吧,因此,只得胡乱支吾道:

“哦……没……没从何学来,我……我自己瞎琢磨出来的……”

“啊?自己琢磨?哦!郡主太厉害了!在下佩服!”邱砚早已见惯了褚欢妍的各种怪招,虽然还有疑惑,但也不再追问。

箭好,弓好,训练方法又科学严谨,加上褚常旭天资聪慧,所以没有几天,褚常旭的箭术就大有进益,比起专业的弓箭手来都毫不逊色。

褚欢妍见状很是满意,对褚常旭道:

“常旭,你现在已经掌握了射箭的方法,也算入门了,但这拉弓射箭还需长期苦练,还需沉下心来细细琢磨体会,方能找到窍门,所以,你切不可骄傲急躁,怕苦偷懒。”

“嗯!姐姐放心,旭儿定会谨记姐姐的话,日日苦练的,总有一天,也会像姐姐一样成为神箭手,到时候旭儿也要战场杀敌,也要当大将军。”

“哈哈哈,好!我家常旭有志气!男儿就当立大志,拿破仑说过,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姐姐等着你当将军的那天啊!”

“拿破轮?姐姐,那是什么?”

“啊?”褚欢妍一愣,发现自己又说漏了嘴,忙忽悠道:

“哦,没……没什么,拿破仑啊,是……是一个世外高人,以后……以后,等你长大了姐姐再跟你解释。”

“是姐姐的尊师么?”

“哈哈哈,哪跟哪儿啊?不是啦!”

两人正说笑着,就见姚氏走了过来,自从被褚绎闵禁足,她便不似原先那般,进出有大群奴仆跟随,整日打扮得华丽光鲜,行事张狂,一副当家主母的派头。这会儿,她身边只跟了个贴身的小丫头,衣着也简素了许多,素着张脸,看上去添了几分憔悴,见褚欢妍和褚常旭聊得正欢,便陪笑道:

“常旭,可不要扰着姐姐了,”

“无妨,”褚欢妍略行了礼答道,

“妍儿,你就要远嫁南地了,为娘有些话还想与你说说,”

“哦,继母要说什么直言无妨,”

“这……这,还……还是到东暖阁慢慢说罢,”

“不用了,这儿离到锦云轩近,继母若是不嫌弃,到锦云轩也是一样,”褚欢妍是个极谨慎的人,对姚氏始终抱有最本能的戒备,所以,就算明知道姚氏没有恶意,也不会轻易踏进她的地盘。

姚氏见褚欢妍如此防范她,知道强求不得,只得答应道:

“好吧,我也好久没去锦云轩了,就去看看,”又扭头对褚常旭道:

“旭儿,你在此玩耍,娘亲跟你姐姐去锦云轩坐坐就来。”

说着,便同褚欢妍来到了锦云轩。

姚氏一进锦云轩,就发现厅堂里整整齐齐堆放着二十几口大樟木箱子,上面贴着红封条,扎着红绸,一看便知是褚欢妍的嫁妆,而且箱子上还贴着详细的物品清单,并印有褚府的封缄。

有珠宝玉器,金银首饰,文玩古董,银票地契,绫罗绸缎,衣物织锦,日用物品,文房书籍……真是琳琅满目,应有尽有,这其中大部分是宜阳郡主遗留的嫁妆和楚国公府送过来的聘礼,还有一些则是褚绎闵新近置办的时兴物品,看得姚氏眼睛发直,心痛不已。

第一百三十六章. 姐弟

唉,为了这些财物,她没少费心机,可到头来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让这丫头全搬空了去。

姚氏心里又是妒忌,又是心痛,但却毫无法,只得强挤出笑脸对褚欢妍道:

“妍儿,为娘想跟你说的是,文禹已经受了重责,他也是追悔莫及,这件事还望你看在我们多年母女的情分上,不要太往心里去,太过记恨,文禹现在充军儋州,那是南地楚国公的领地,还望妍儿嫁到南地后多多照拂文禹。”

褚欢颜听了她的话,心想,这人脸皮也忒厚了些吧,从小到大没少作践原主,后来又几次三番欲害我性命,这会儿反倒好意思让我照拂凶手,要不要这么没骨气啊,于是回道:

“唔,夫人此话差矣,这可不是我要不要计较,记不记恨的问题,舅老爷是罪有应得,官府给判的,可不关我的事儿啊,至于照拂,那是军中的事儿,我一个女儿家,又是晚辈,怎生插得上嘴呢?”

“是是是,是他鬼迷了心窍,自作自受,我也就是说说……”

褚欢妍见她倒撇得干净,冷冷一笑道:

“夫人,这里也没有外人,我们不用装客气,明人不说暗话,你当我是真不知道呢?舅老爷做的这些事情只怕都是夫人您让他做的罢,舅老爷只不过是个枪手,替罪羊而已。”

“你……你……”姚氏没想到褚欢妍说话这么直截了当,半点情面不给,一时间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褚欢妍也不管她,接着道:

“夫人,我知道你此番找我的用意,不用你说,我自然是不会再与你计较的,至于舅老爷,自有王法军纪管着,我也不会去害他,这倒不是因为我们之间有什么根本不存在的母女情分,而是看在爹爹和常旭的份上。

爹爹是个良善之人,常旭亦是个好孩子,希望你不要辜负了爹爹对你的宽容,也不要让你的贪欲误了常旭。

人不可太贪心,亦不可心术不正,母亲留给我的财物我自是不会全都带走,一应大件的家俬器具,箱柜床榻以及平州城界内的庄子田地都留给常旭,日后若是到他长大娶妻,我自会再为他准备厚礼。

你也不用说什么感谢的客套话,常旭是我弟弟,这些算不了什么,更何况身外之物,我也不会放在心上,但要是你觉得还不知足,我也不会再多给,助了你的贪念。

夫人,我可是说清楚了?若是没有别的事儿,那就恕妍儿不送了。”

褚欢妍一口气说完这番话,姚氏早已是羞得满脸通红,这个褚欢妍,是个狠人,一个字废话没有,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说到了点子上,都戳到了她的要害处,精明老辣得简直让人哑口无言。

不过羞归羞,恼归恼,姚氏对褚欢妍的大方还是很意外,没想到她还给常旭留了这么多东西,这可是一笔不小的财富啊!也够他们母子花用一辈子了。

见褚欢妍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姚氏也不好意思继续腆着脸逗留,只得赶紧唯唯道:

“妍……妍儿,那……那你歇着罢,为娘……哦,我先回去了……”便匆匆出了锦云轩。

这里姚氏刚刚走,褚欢妍就发现褚常旭在门外站着,呆呆看着她也不说话,脸上似有愠色。褚欢妍估摸着刚才同姚氏的谈话已经让他听了去,忙笑着打岔:

“常旭,你不练箭在这儿做何?”

褚常旭咬咬牙问道:

“姐姐,娘亲到底对你做了什么?你要说出那样的话?”

“哦,这是大人之间的事,常旭还小,勿需知道,”

“旭儿不小了,是不是娘亲惦记大娘的财物来着?”这褚常旭简直跟褚欢妍的风格一模一样,说话从来不会绕弯。

“哦……旭儿小孩子家不懂,你娘亲做的许多事都是为了你好,旭儿可不能就此看轻娘亲,不孝顺你娘亲了啊。”

“姐姐怎会如此小看旭儿,说出这样的话来?”褚常旭说起话来就像个小大人,一脸正气,没有半点委婉回旋,直接可以把人给堵得下不来台,

“娘亲这不是为旭儿好,这是在害旭儿,旭儿以为,男儿当凭自己的本领搏取功名,挣下家业,而不是靠着祖上的余荫和算计女人的钱财来成家立业立足于世。”

听褚常旭说出这话,褚欢妍是又惊又喜,这才小学五六年级的孩子,怎么能明白这样的道理,三观这么正,说出这么正能量的话来啊!看来,古代的私塾教育还真不是一无是处啊。

褚欢妍笑着摸摸褚常旭的头夸道:

“哎呀!我说你个小人精!这些谁教你的啊?”

“男子汉不许摸头的!”褚常旭嘟着嘴回答:

“学里先生说的,旭儿深以为然,娘亲是女流之辈,见识短浅,旭儿自是不会与她一般见识,但姐姐放心,旭儿也不会因此不孝顺娘亲的。”

“呀!你个小鬼头,还女流之辈?还见识短浅?还瞧不起女人啦?”

“呵呵呵,姐姐勿恼,旭儿可没有瞧不起姐姐,姐姐可是女英雄,比男儿还厉害呢!”

“哈哈哈,少给我戴高帽拍马屁,赶紧练箭去,想瞧不起女人,就先得比女人射箭射得好才行。”

“旭儿现在比不得姐姐,待旭儿再长高些,定能胜过姐姐,”

“哈哈,想长高啊,那可要多吃饭,走吧,前院传饭了,我们一起去爹爹院里吃去。”

姐弟俩一边说笑一边出了锦云轩,朝前厅去了。

褚欢妍这几天为了多陪陪父亲,晚饭都是在前厅跟褚绎闵一起用,看着一对儿女和和睦睦,一家人共享天伦之乐,褚绎闵也甚是欣慰,

“妍儿,今日江太守和江夫人亲自送了婚帖来,择了下月初八过府来接亲,爹爹与太守商议过了,先将你接到楚国公府的别院暂住,由江太守夫妇主持宴请平州城内的宾客,待你与林将军回到南地,再行大礼,正式拜堂成亲,你看可好?”

“嗯,但凭爹爹做主就好。”

“南地遥远,这一去也不知何时能见,楚国公府不比别家,妍儿还需处处小心谨慎才行,再不可任性而为啊。”

“唔,爹爹放心,妍儿谨遵教诲,”

“你孤身一人远嫁南地,身边总要有些可靠的人使唤,吴嬷嬷是府里的老人,又是你亲娘的陪嫁,所以让她陪了你去才可放心,还有你身边的五个小丫头,你也用惯了手,另外王鸿还选了六个妥当的小厮,统共十二个人,一并跟随你嫁到国公府去,你看可否?”

第一百三十七章. 姐妹

“若妍儿还有看中的人,也可以跟王鸿说一声,一并带了去。”

听说吴嬷嬷和小纹一起陪嫁到楚国公府,褚欢妍顿觉心里踏实了许多,

“这些人就够了,不用再增添了,爹爹考虑得这般周全,费心了,妍儿没有什么意见。”

“好,那就让王鸿如此去办了。”褚绎闵说着,即刻唤来王鸿,交代了一番,王鸿便领命下去,忙着给这十二个人裁制新衣裳,准备行李不在话下。

这日午后,褚欢妍用过午饭正在锦云轩里小憩,就有丫鬟来报,刘太傅家的三小姐来了,褚欢妍听罢,连忙起身迎了出去,可刚刚出了房门,还没走到院子里,就听到阿里的嚎叫,随即从门外飞跑进来一个灰色的影子,亲昵地扑到褚欢妍身上。

褚欢妍一个没留神,被阿里扑倒在地上,她也不站起身来,而是顺势将阿里抱在怀中,笑着问道:

“阿里,许久不见,想我了是吧?”

阿里好似能听懂一样,撒娇地摆着尾巴,一个劲往褚欢妍身上蹭,褚欢妍便坐在地上跟阿里抱作一团。

刘紫诺走了进来,见他们这么亲热,阿里这么兴奋,笑着跟旁边的小纹小绢还有兰馨几个丫鬟打趣道:

“呵呵呵,你们快瞧瞧,快瞧瞧,我这天天好吃好喝伺候着它,可它见了姐姐就不要妹妹了,阿里,我可要吃醋了啊。”

“哈哈哈,许你天天同它在一起,就不许我们亲热了?”褚欢妍边笑便从地上爬起来,可就在这时,阿里忽然不安的在原地打起转来,还不时对着天空凄厉地嚎叫。

刘紫诺大惊,阿里可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反应,这是怎么了?刘紫诺赶忙上前查看:

“阿里,怎么了?”

见阿里一动不动望向天空,虽然很顽强地摆出一副殊死搏斗的架势,但眼里却明显流露着惊恐的神色。

刘紫诺和丫头们也朝天上望去,

只见一团黑乎乎的庞然大物正急速朝着她们俯冲下来,好似一片恐怖的乌云压境。

“天哪!”所有人都惊呼了起来。

原来,泰森看见阿里把褚欢妍扑倒在地,以为褚欢妍遇到了攻击,便立刻飞了下来,准备保护它的主人。

这泰森本就是一只食狼鹰,乃狼的天敌,因此,阿里惧怕它也在情理之中,更何况,泰森不论从体型上还是速度上都远胜过阿里。

“泰森,不可鲁莽!”褚欢妍见状,大声喝道,同时站起身来伸出一只手臂朝泰森示意。

见褚欢妍没有危险,泰森也放缓了速度,慢慢飞了下来,乖乖地落在褚欢妍的手臂上,褚欢妍亲昵地抚摸了一下泰森的小脑袋温柔道:

“去吧,我没事儿!”

泰森好像还不放心,眼睛死死盯着阿里,过了好一会儿,确定阿里不会伤害褚欢妍,这才放心地飞走了。

“姐姐,吓死人了,这鹰又是怎么一回事儿啊?”

“呵呵呵,是舅舅送我的礼物,在京城还救过我一命呢,”

“哎哟,姐姐真乃神人啊!连这天上飞的都驯服得了,妹妹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啊!”刘紫诺边说着话,边拉着褚欢妍走进屋里,丫鬟上了茶,两人便坐下喝茶,阿里也解除了戒备,乖乖地伏在褚欢妍脚边一声不吭。

刘紫诺看了看褚欢妍,有些心疼道:

“姐姐可是瘦了许多呢,姐姐这嘴唇又是怎么了?”

褚欢妍自己咬破的嘴唇虽说抹了苏木给的金创药好得差不多了,而且这段时间她都用唇彩掩饰着,没被人发现,可还是逃不过细心的刘紫诺,

“没……没什么了,自己磕的……”

“姐姐怎么这么不小心呢?我看看还伤着别的地方么?这要是落下疤痕可怎么好啊?”说着就拉着褚欢妍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仔细打量,一边打量还一边嗔道:

“姐姐出门去北地,那么凶险的地方,怎的也不说一声,让紫诺夜夜担忧,可见姐姐有了将军就不把妹妹放在心上了,”

“呵呵,哪有的事儿啊!这回走得太急,都没来得及跟任何人说,要是事前让你知道了,还走得成么?妹妹能不拦着么?”

“嗯,也是,诺儿要是事前知道,说什么也会拦下来的,唉!姐姐为了大将军,不惜以身犯险,独闯北漠,对大将军真可谓是一往情深啊。”

“呵呵,什么啊?”褚欢妍有些不好意思,红了脸转移话题道:

“紫诺,那我问你啊,若是现在步羽哥哥遭遇险境,你会不会以身犯险去助他呢?”

“嗯?”刘紫诺一惊:

“步羽哥哥怎么了?若是步羽哥哥有事儿,诺儿是宁愿舍掉性命去换他的,姐姐,步羽哥哥没事儿吧?”

“切,傻丫头,这不是在打个比方嘛,紧张什么啊?步羽哥哥有没有事你不比我清楚嘛?”

“哦,姐姐打比方啊,”刘紫诺松了一口气道:

“不瞒姐姐说,这阵子家里出了许多事,忙慌得很,紫诺也好久没见着步羽哥哥了,听说……听说,江夫人……夫人她相中了王翰林家的大小姐……意欲说给步羽哥哥。”

“嗯?什么时候的事儿?江步羽呢?他人呢?他是什么态度?”

“诺儿不知,诺儿怎好开口问人这些话?”

“唔”,褚欢妍点点头若有所思:确实是,刘紫诺一个闺阁女子,怎么好自己去问人家这嫁娶的事情呢,

“如今你家里是谁在当家作主呢?”

“唔,自从继母出了事,被爹爹一纸休书送回了叶家,府里的事情都是爹爹在操持,爹爹本是个不务俗世的人,加上管家安福也被打发回了老家,少了帮手,府里如今是乱作一团。

上月二姐出嫁,也是一阵兵荒马乱,好不容易才给支应了过去,总算没出什么乱子。这会儿皇上又下了圣旨,升任爹爹为御前仙师,不日便要进京就职,所以,只怕诺儿和奶奶以后要跟着叔叔婶婶过活了。”

刘紫诺叹了口气,继续道:

“奶奶年岁渐高,糊涂的时候比清醒的时候还多,叔叔又是外放官员,不常在家,所以一大家子的事务都得仰仗婶婶一人了。”

“你爹爹升任御前仙师?什么时候的事情呢?”褚欢妍想到,原来宫里的御前仙师张真人,因为给太后配制蝴蝶磷毒害徐皇后和林陌尘,已被皇上打入了天牢,这会儿刘太傅进宫顶替他肯定是刘青梅和刘红悦两姐妹斡旋的结果,这刘太傅进宫,那刘氏两姐妹以后在宫中可不又多了一个帮手,势力又增进了许多啊。

第一百三十八章. 真心话

刘紫诺答道:

“就是前几日的事儿,说是下月就要进京去,这会儿正打包行李呢。”

褚欢妍皱了皱眉,看来,刘紫诺的事情得抓紧,需得在刘太傅进京之前敲定才行,若是等到刘太傅进京,刘紫诺的婶娘当家,只怕刘紫诺的婚事就更没着落了。

可现在的问题是,江步羽到底是什么回事儿?上次紫诺中毒的时候,这两人明明是有情有义的,这才没几天功夫,江步羽就移情别恋啦?王翰林家的大小姐又是什么情况?这事儿一定得弄个明白。

褚欢妍是个行动派,当即便命小厮去太守府兵营请江步羽来褚府一趟,说有要事相谈,刘紫诺没想到褚欢妍这么雷厉风行,说做就做,拦也拦不住,急得直跺脚:

“姐姐现在请步羽哥哥来府做何啊?”

“还能做何,问问他到底要不要娶你,要娶便赶紧提亲,别磨磨唧唧。”

“姐姐不妥呢,羞煞妹妹了!”

刘紫诺也是服了这个褚欢妍,在古代,婚姻大事都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子自己把男子叫来跟前问人家要不要娶自己的,这也太不合乎礼仪常规了吧。

“姐姐这样直接问步羽哥哥,若他心里乐意也还罢了,要是不乐意呢?这可怎么收场啊?紫诺以后也不敢见人了。”

“妹妹放心啦,我自有安排,”褚欢妍说着,将刘紫诺拉到里间:

“你和阿里暂且在里间不要出来,别出声,待我慢慢问他,你且听真切便可。”

“唔,”刘紫诺只得答应着,连忙和阿里一起躲进了里间,放下门上的软帘,静静等着江步羽的到来。

果然,不到半个时辰,江步羽便风尘仆仆赶了过来,一进门便大声道:

“妍儿寻我何事?自己去了北漠也不知会一声,这回来好些日子了才想起哥哥来啊?”

褚欢妍轻笑不语,给江步羽行了礼请他坐下,这才嗔道:

“妍儿不请,哥哥便不来看妍儿不成?”

“哈哈哈,本该早来的,只因近日杂事太多,一时抽不开身,再说了,妍儿马上就要出嫁,成为大将军夫人了,步羽还担心你忙着嫁娶之事,不便打扰呢。”

“少来啊,什么杂事太多抽不开身,什么不便打扰,都是借口,只怕步羽哥哥是有了什么王小姐李小姐的就把妹妹给忘了罢。”

江步羽没想到褚欢妍这么直言不讳,微微一怔,结结巴巴嗫喏道:

“妍……妍儿休要……休要胡说!哪来的王小姐了?”

褚欢妍看他神色就知道这王翰林家大小姐的事儿八九不离十了,斜了他一眼道:

“哥哥也不用瞒我,我都知道了,太守夫人欲将王翰林家的大小姐说与哥哥为妻,可有此事?”

“妍……妍儿去哪……哪儿听来?”

“你别管我去哪儿听来,你只当告诉我,你是什么想法?可是中意夫人的安排?可是喜欢王小姐?可是愿意娶王小姐为妻?”

“唔……”江步羽被褚欢妍连珠炮一样的问题给问得有点晕,支支吾吾道:

“那……那王小姐步羽也不相熟,就见过几面,何来的喜欢?再说了,这……这嫁娶之事乃父母做主,步羽喜不喜欢又有何用?”

“那你的意思就是准备听从父母之命迎娶王家小姐啦?”

“我……我……”江步羽低着头,脸涨得通红,半天说不上话。

刘紫诺在里屋听到,急得差点哭出声来,褚欢妍见状也有些失望,刚想数落他几句,就见江步羽抬起头,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沉声道:

“不是!步羽不想娶王家大小姐,步羽另有中意之人,只是……只是母亲的意见步羽不敢违逆,因此,这阵子也颇为苦恼……”

“哦!”褚欢妍总算松了一口气,心想,直说刘紫诺就好了,还什么中意之人呢,古代人真是神烦,要不要这么含蓄啊,于是故意问道:

“中意之人?又谁啊?不会又是李家大小姐罢?”

“不是,”

“那是谁?”

“哎呀,妹妹别问了,反正又不是你啦。”

“纳尼?江步羽!你给我说清楚!怎么就不能是我了?我还配不上你了?”

“哎呀!我不是这个意思啦,妍儿休要误会!”

“我才没有误会你呢,在你心里面就是觉得我不如你的紫诺妹妹罢?”褚欢妍装着生气的样子故意激将道,

“妍儿休恼,步羽心里面也觉得妍儿好来着,步羽见过的女子当中,还没有谁能及妍儿半分的,但步羽对妍儿更多的是敬重和佩服。”

“嗯,算你会说话,放你一马,那对诺儿呢?又是什么?”

“呵呵……对诺儿……呵呵……”

“笑什么笑啊?到底又是什么?”

“呵呵,对诺儿是又怜又爱,想护着她,与她白头偕老……”

褚欢妍汗都要冒出来了才诓得江步羽说出真心话,她松了口气继续追问:

“既然想娶诺儿,那这些日子又怎么不去看诺儿,与她说清楚呢?”

“诺儿向来身体单薄,常年病着,加上刘夫人又出了那桩事,母亲便有所顾虑,不想与刘府结亲,我与她明辩过几次,告知紫诺已然痊愈,又不是叶氏所出,可母亲只是不听,非要让我与王家大小姐结亲,我只好一直躲着,这事便这样僵着,没个着落,唉!真真让人烦心,事情闹到这个地步,你让我有何颜面去见诺儿啊!”

“哈哈哈!原来如此,可你这样躲着终归不是个办法啊,说清楚便好了,步羽哥哥只要一心一意对待紫诺就好,江夫人那儿我来想办法,可好?”

“哦?妍儿有何办法让母亲改变对诺儿的偏见?”江步羽可是见识过褚欢妍的聪明机智,因此,立马打起精神问道,

“这个嘛,还需看诺儿自己的表现了,”褚欢妍说着,朝里屋唤了声:

“该听的都听到了,妹妹快出来罢。”

江步羽吃了一惊,抬眼看去,就见刘紫诺满脸含羞,低着头,红着脸,打起帘子从里屋走了出来,边走还边用丝绢擦拭脸上的泪痕。

江步羽许久没见着刘紫诺,这一见,更觉刘紫诺面若桃花,身如拂柳,真正是“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直让他莫名激动,心跳加速。

江步羽刚刚说的那番话,让两个人都有些不好意思,因此,刘紫诺走出来,两人面对面低头站着,谁也不吱声,最后,还是褚欢妍实在看不下去这两个古代男女拖拖拉拉磨磨唧唧的恋爱方式,开口打破了沉默。

第一百三十九章. 偶感风寒

褚欢妍揶揄道:

“你们俩一会儿再慢慢腻歪罢,赶紧坐下,我们商议一下,怎么让江夫人重新认识紫诺!”

“嗯,一切但凭姐姐安排。”

“嗯,妍儿有何主意?说来听听。”

褚欢妍也不推辞,于是将自己的想法全盘托出。

江步羽听罢,有些担心地看了看刘紫诺:

“诺儿觉得可行?”

刘紫诺略沉思了一会儿点点头道:

“嗯,没问题,诺儿能行,再说姐姐不也在嘛,不懂问姐姐就好了。”

“放心啦,有我呢,累不坏你的诺儿啦。”

“嗯,好,就按妍儿说的办!”

三人当下商量妥当,又玩笑了一阵,江步羽和刘紫诺便起身告辞出了褚府,江步羽又一路将刘紫诺和兰馨送回了家,看着她们进了府门,这才放心离去。

镇南大将军林陌尘凯旋回到平州城,每天前来道喜祝贺的亲朋好友,门生同僚络绎不绝,林陌尘心情颇佳,因此决定,过几日在楚国公别院设下酒宴答谢众人。

林陌尘在平州,这还是第一次大宴宾客,所以凡是城中有头有脸,有官职的人家均有收到邀请,这些人平日里都找不到机会结交楚国公,这会儿林陌尘亲自请客,当然是倾巢出动拖家带小趋之若鹜,这样算下来,参加的宾客恐怕得有好几百人。

要同时招待好几百人的吃喝玩乐,可不是容易的事情,这可是一件劳心劳力繁琐复杂的大工程,林陌尘自然是不会去管这些琐事的,何况他常年四处带兵打仗,也不甚了解这平州城的风俗习惯。

而他又尚未娶妻,家里也没个女主人代为操持,就算有个能干的准媳妇儿在那儿摆着,但毕竟还未过门,不好急吼吼地就跑出来行使女主人的权力。

所以林陌尘听从了褚欢妍的建议,亲自到太守府恳请姑母,太守夫人林氏代为操持宴席事宜。

林陌尘说了,府里属下仆人,任由姑母差遣,若还觉得人手不够,再到军中调拨,并把令牌交与林氏,一应用度支出尽管到府里支取,不用为他省钱,并将西凤楼的掌柜也叫了来,吩咐他安排宴席所用的食物和器具,还说妍儿也会过来帮忙,随时听候姑母差遣,姑母只需略动动嘴,帮陌尘调配协理将宾客招待好便可。

林氏乃世族大家出生,又做了二十多年太守府的当家夫人,操持过无数的筵席宴会,颇见过些大场面,所以这事对她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再加上贵为大将军的外甥亲自来请,又不用顾忌花销,闲着也是闲着,便满口应承了下来,并约定,宴客前一日,亲自去林陌尘府上帮着筹划准备。

说话间,就到了约定的日子,一大早,寅时刚过,林氏便梳洗完毕,用过早饭,带了贴身的丫鬟婆子乘车来到楚国公别院。

楚国公别院早已是府门大开,仆人们都集中在大厅门外的廊下听候差遣,林陌尘在大厅里坐着,正跟王寅博交代明日宴会的安保事宜,见林氏进来,忙起身行礼道:

“辛苦姑母了,这里就交给姑母全权代劳了,有什么要做的吩咐下人便是,一会儿妍儿会过来帮着您料理,妍儿年轻,有不周的地方还望姑母多担待,多教导她,不要委屈了她才好。”

“知道了,忙你的去罢。”

林夫人心里好笑,这小子,请那么多人来作客,就没见你操心宴席的事儿,倒是先操心起自己媳妇儿来了。

正说着,就听到有人回话:

“平城郡主和刘太傅府家的三小姐到了。”

话音未落,就见两个年轻女子从门外走了进来,众人看去,皆是一愣,两个女子好似从画中走出来一般,让整个屋子都敞亮了起来。

这平城郡主穿着一件月白色轻丝长裙,裙边绣着浅紫色的水波纹样,上身着一件藕荷色短褂,领口和袖口都用银线绣着大朵大朵的牡丹花,花蕊再用金丝点缀。

头发随意地挽在头顶,盘成一个松松的祥云髻,仅插了一支银色宽边素簪,虽打扮得简素,却掩盖不住她绝美的姿容和顾盼生辉的神采。

而刘紫诺则穿着一身白底撒花粉色软缎上衣和素丝窄裙,外面罩着桃红色白牙边比甲背心,梳着整齐的双缨髻,头上插着一枚集萃堂打造的金丝嵌白玉素钗,这刘紫诺一向都是素雅低调的打扮,今日忽然穿得如此俏丽,更是衬托出她的花容月貌和楚楚动人,让人眼前一亮。

褚欢妍和刘紫诺见过江夫人,行了礼,刘紫诺又给林陌尘行了礼,互相见过,褚欢妍这才轻咳一声开口道:

“夫人,陌尘,妍儿昨日偶感了风寒,身子不适,今日怕耽误了大将军的宴客,所以特央求了紫诺妹妹前来帮忙料理,咳咳咳……”

说着又转身对刘紫诺道:

“看来这两日得辛苦妹妹了,待姐姐好些再一并谢你吧。”

刘紫诺见褚欢妍表演得跟真的一样,莞尔一笑,乖巧地配合道:

“姐姐休要客气,是诺儿该谢谢姐姐呢,能为姐姐分忧是诺儿的荣幸,”

接着,又恭敬地对林氏道:

“夫人有什么要做的,请尽管吩咐紫诺,紫诺定当尽心尽力。”

林氏看到刘紫诺先是一惊,没想到原来颤颤巍巍病病殃殃,一阵风都能吹跑的刘家三小姐这会儿好像变了个人似的,身子骨丰腴强健了许多,脸上还红扑扑的有了血色,说起话来虽然还是轻言细语慢条斯理,但明显有了气力,中气十足。

“唔……紫诺,有些日子不见,你……身子骨……可还好?”

“谢夫人挂念,夫人勿需担心,诺儿好着呢,”

“哦,那……那就好……”

江夫人看看刘紫诺,又看看褚欢妍,虽说这刘紫诺不及褚欢妍出落得那么美艳绝伦,但也绝对称得上是姿容出众的美人儿,而且褚欢妍的美过于凌厉和冷傲,有种拒人千里的架势,倒是紫诺,温婉妩媚,娴静端庄,又温顺乖巧,甚是惹人怜爱。

“既是这样,妍儿歇着去罢,紫诺留下陪我便可。”

“是。”两个女孩齐声应道,

这里褚欢妍站起身来,刚想辞了江夫人出去,就见林陌尘紧张兮兮拦住她道:

“妍儿怎不小心些?怎就受了风寒?既是身体不适让人来回一声便可,大早上的还跑出来,一会儿吹了风又该加重了可怎么办?”

哎哟!这林陌尘原是个极少说话的人,现在怎么就变得这么啰嗦呢,在场的人纷纷表示费解。

第一百四十章. 江夫人

褚欢妍见一屋子人看着他俩,有些难为情,白了林陌尘一眼道:

“好啦!没事儿啦,大将军忙正事儿去罢,我去找苏木先生看看,要两副汤药,一会儿吃罢发发汗便无妨了。”

说着,又与刘紫诺私语了几句,便告辞了江夫人,往府里去找施惠和小卜同学玩去了,邱砚跟了出来,见她活蹦乱跳欢脱得很,也是纳闷,郡主好端端的,哪来的什么风寒啊?

这里林陌尘跟王寅博也走出了大厅,往别处办事去了,大厅里就只剩下江夫人林氏和刘紫诺,还有一众丫鬟仆从。

林氏让身边婆子拿过名册,并照着名册上的顺序将楚国公别院里的仆从分为了七拨。

一拨专管在大门外牵马迎宾,一拨专门在门口接待客人并登记贺礼,一拨专门给宾客引路,还有一拨则在厅堂里端茶倒水伺候。

后厨也派了一拨人手,帮着西凤楼师傅端菜上菜,还有专门收拾碗碟擦拭桌子的,再有就是餐厅里每一桌酒席都安排了布菜和伺候的丫头,最后,刘紫诺又偷偷提醒,后花园里也得派些人手,那里女宾众多,需有人端茶送水,摆放点心瓜果,并随时收拾打扫……

因人多事情多,纷纷杂杂,林氏又不熟悉楚国公府里的人,所以分派完任务后,自己也弄得有些蒙圈,压根不知道刚才安排妥当了没有,也搞不清楚哪里是不是还有遗漏。

林氏叹了口气,正思忖要不要把人都叫进来重新问问,就见刘紫诺拿了几张纸呈给她:

“夫人,这是您刚才分派任务的名单,我已经将各人的任务分类整理好了,请您过目。”

原来,古时候丫鬟仆从都没读过书,大多不识字,分派任务时也都是口头吩咐下去,平日还好办,可现在事情一多,人一杂,便乱作一团,所以,林氏刚才一边分派任务,刘紫诺便在一旁亲自记录了下来。

看见刘紫诺递上来写得整整齐齐的名单,林氏甚是称心,她重重吐了一口气,对刘紫诺笑道:

“好孩子!难为你记得详尽,省了我许多周折。”说着,将刘紫诺写的名单交给身边管事的嬷嬷:

“就按照这个名册下去准备罢,”

嬷嬷拿了名册,还是有些犯晕,林氏平时在自己府里安排任务,身边都是熟知府里情况的老人,夫人说什么,只要一句话,下面自然全都明白,可现在这楚国公府,个个都是生面孔,而且楚国公别院长期闲置着,也就是林陌尘来平州才住人,除了几个固定守宅的仆人,大多都是临时从各商号甚至军中调拨过来的。

嬷嬷拿了名单满脸迷惑,不知从哪一项开始。

林氏有些不耐烦,不都安排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吗,怎么还磨磨蹭蹭,正想发火,刘紫诺上前道:

“夫人,嬷嬷也不识字,也不熟悉这些人,我看这样吧,让他们每一组先选出个妥当的人领头,然后嬷嬷就只用跟这七个领头的人交代事情便好了,而且,这样做事也不会乱,但凡有支取银两费用的,也不用个个跑来烦扰夫人,只需这七个人来办便可,您看这样可好?”

林氏大喜,连忙应道:

“嗯,甚好!甚好!就按诺儿说的办吧,”

刘紫诺微微一笑,从丫鬟手里接过热茶,亲自捧给林氏道:

“夫人,您忙了半晌了,先喝杯茶罢,事情具已安排妥当,您先歇会儿,剩下的小事儿让诺儿来替您做可好?”

林氏口干舌燥分派了半天,确是觉得有些累了,听刘紫诺这样说,巴不得有人替了她才好,便连声道:

“好好好,诺儿替我安排妥当便罢。”

刘紫诺应了一声,款款走到门外,对廊下众人道:

“诸位辛苦了,现在请大家按照刚才夫人分派的任务各自站好,”说着拿起名单一边念名字,一边将众人分成了七拨。

待大家都站好归队,刘紫诺又道:

“我们夫人对府里情况不甚熟悉,所以现在还请诸位在你自己这一拨人里面选出一个你们信得过,拿得起事的领头人来,”

众人又是一阵熙熙攘攘交头接耳,最后选出了七个妥当的人站了出来,刘紫诺又问过他们的名字,并在名单上勾画出来,然后对这七人道:

“既然大家信得过你们,选了你们做领头,你们就得当得起这个责任来,不可偷懒耍滑,处事不公,若是夫人发现哪个领头的不以身作则,知法犯法,定会罚得比其他人更重些的,你们可明白么?”

众人见她一个小姑娘,柔柔弱弱,说话虽轻声细语,却是言语坚定,没有半点含糊,而且安排得也是合情合理,便纷纷表示赞同。

刘紫诺继续道:

“好吧,现在你们七人听从嬷嬷的吩咐,需要做什么,如何支取银两,嬷嬷都会细细交代,你们只需管好自己分内的事情,其他诸事与你们无关,若是哪处出了纰漏,就只找哪一处的人理论,与别人都无瓜葛,可听明白了?”

“是,听明白了!”众人齐声应道,

“嗯,既然明白那便领命下去罢,若有什么变动再告知你们,待明日宴请完毕,夫人自会论功行赏。”

众人都应道:

“姑娘放心,俗话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大将军平日里待我们不薄,如今府里操办这等喜事,自当全心全意办好的。”

说罢,众人告了退,随老嬷嬷去支取银两,各自做事去了。

刘紫诺见一切安排妥当,众人又都散去,总算缓了口气,心里暗暗庆幸:

“咳!好在妍姐姐事先教了我这许多本事,今天才把事情办得如此顺利,姐姐说的,凡是重要的事情,事先都要有计划有预案,并且要随时记录,哪怕任务再多再难,只要分工明确合理,责任到位,再层层负责,所有问题就都会迎刃而解,看来还真是这么回事儿。

这时,林氏也走了出来,满脸堆笑地看着刘紫诺:

“诺儿辛苦了,赶紧歇歇,诺儿可是帮了我大忙了,”

“夫人哪里的话,都是夫人安排好的,诺儿只是跑跑腿动动嘴而已。”

“哈哈哈,诺儿如今越发出息了,走,陪我各处逛逛去,顺道看看还有什么遗漏的没有。

我哥哥这个别院啊,只怕比我们太守府还要大些,我也不常过来走动,诺儿还没来过罢?”

“是,”刘紫诺应着,忙扶了林氏,在丫鬟和婆子的簇拥下一齐往后院走去。

第一百四十一章. 野菊

刘紫诺陪着林氏一路走来,这楚国公在平州城的别院果然比一般人家大许多,而且到处草木葱茏绿树成荫。

时下正值深秋,路旁和花园里到处都是盛开的菊花,有的是人工栽种,有的则是自己野生的。

刘紫诺见状叹道:

“夫人,这别院怕是不常有人住吧,这些菊花开得甚好,可无人赏看,白白可惜了,不如我们搬些到宴席上去摆设,一是可以装点氛围,总比摆放古玩器具生动活泼些,二则宾客们一边用餐一边赏花,岂不惬意,您看可好?”

“嗯,诺儿说得在理,这菊花开得这般喜人,可再有月余也就败谢了,真正是可惜啊。”

说着唤过身边的婆子吩咐道:

“让府里的花匠挑些好的,搬到前厅大堂里去,另外,戏园子里也摆一些。”

“是,”婆子领命下去,林氏又问:

“明日出场的梨园班子可有定好?戏名折子可有报了来?”

“回夫人,已经定好了,就是东园黎家班,戏名折子也送来了,就等夫人点戏呢,”说着呈上一本写着曲名的折子,

林氏看时,就见上面写着十几个戏名,都是些男情女爱才子佳人的老曲目居多,便兴趣索然,将折子递给刘紫诺道:

“都是你们年轻人喜欢的剧目,诺儿替我选罢,”

“是。”刘紫诺接过戏名折子,略翻了一下对林氏道:

“夫人,明日大将军设宴庆功,答谢众人,这台《秦王破阵乐》又喜庆又是应景,就选这台开场可好?还有这《兰陵王》,听说也是东园黎家班近日编排的新曲目,甚是契合明日宴席的热闹气氛,夫人您看合适么?”

林氏心想,这丫头果然乖巧懂事,识大体,知分寸,选的都是称颂大将军战功,热闹欢庆的戏码,不似那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一听说看戏,便只顾着自己高兴。

于是点头称道:

“嗯,甚好,就依诺儿吧。”

选完明日要开演的曲目,便有人开始来支取银两,一会儿又是采买的货品送到了,请夫人亲自过目挑拣……

林氏毕竟年纪大了,忙碌了一阵便觉得有些倦意,好在刘紫诺一直跟在她身边,极有耐心地帮她将每件事情都处理得妥妥当当。

这刘紫诺本就性格娴静,心思细腻,又十分沉得住气,无论再怎么忙乱,别人再怎么着急,她只是有条不紊,不急不躁,而且待人又温和,没有一点大家小姐的娇气,林氏看在眼里,自是甚合心意,就连林氏身边的丫鬟嬷嬷,还有整个楚国公府的人,也都对这个刘家三小姐刮目相看,对她的办事能力赞不绝口。

林氏和刘紫诺忙到酉时方才将所有事情安排完毕。

这时,林陌尘跟施恩也正好回府,林陌尘欲留姑母在府上用膳,但林氏觉得有些疲倦,要先行回府休息去,说是明天一早再过来,因此林陌尘也不甚强留,便告了谢,让人将林氏送回了太守府,自己则同施恩一起往施惠住的小院走去。

再说褚欢妍,虽说托病躲到后院在跟惠儿玩耍,但这一天下来她也没闲着,她让邱砚在各处安排了暗卫,随时打探巡视,及时将林氏和刘紫诺的动向报与她听,她再根据具体的情况在幕后给刘紫诺筹划参谋。

刘紫诺是个极聪慧的女子,褚欢妍只用稍稍提点,她便能很快心领神会,因此虽说她从未有过协理管家操办大型宴会的经验,但在褚欢妍的暗中相助下却也能得心应手,应付自如。

而褚欢妍对于筹划大型活动是很有经验的,以前在孤儿院,每年举办慈善筹款晚会,她都有参与,读大学的时候更是经常参加志愿者服务,参与过许多大型活动的筹备工作。

特别是她自己的婚礼,因为林舸太忙,无暇过问,所有一应新房的装修,请柬的发放,酒席的预定,婚礼的策划都是她一人完成。

所以,这区区几百人的筵席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难事,何况林陌尘富甲一方,根本不用像那些捉襟见肘的活动一样,还得考虑预算,考虑经费问题。

当然,褚欢妍多年在孤儿院养成的习惯,也不会随便浪费一分钱,而且还会尽量物尽所用,勤俭节约。

这会儿她就正跟惠儿还有刚刚忙完前来寻她的刘紫诺及几个小丫头在院子里将采摘来的野菊花亲自修剪整齐,扎成花束,准备明日摆放在每个宾客的餐桌上。

作为一个设计学硕士,环境布置,室内装饰,插花摆桌,可是她的拿手好戏,那些不起眼的野菊花经她的手一摆弄,顿时变得与众不同起来,甚至比那花匠精心培育名品都要好看。

林陌尘一进院门,就看见褚欢妍乐滋滋地坐在一地的花海当中,一群女孩子正围着她,看她修剪花束。

此时,褚欢妍的发丝已经被汗水打湿,贴在额头上,脸颊也因为劳作而被映得绯红,见到林陌尘进来,女孩们连忙起身行礼,而褚欢妍则没有说话,只是冲着林陌尘莞尔一笑。

那笑靥发自内心,轻盈而生动,美得摄人心魄,直把那满地的花儿都比了下去。

林陌尘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说道:

“妍儿身体不适,怎不歇着,还摆弄这些做何?”

褚欢妍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没事儿啦,我这不好好的嘛,”

林陌尘也不管有外人在,上前摸了一下褚欢妍的额头,又周身打量了她一遍,确定没事儿,这才放下心来道:

“刚刚好些,也不许累着,”

“嗯,放心啦,伺弄这些花花草草最是开心了,不累。”

是啊,要说哪有女孩子不喜欢花花草草的啊,褚欢妍当然也不列外,在现代,她还曾经想过在经营网店之余,再开一家花店呢,若是每天都能跟这些美丽的花儿为伴,那该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啊。

见这两人又开始腻歪秀恩爱,刘紫诺和施恩施惠兄妹忙带着丫鬟们退回到屋里去了。

林陌尘夺下褚欢妍手中的花束道:

“妍儿喜欢野菊?”

“嗯,不光喜欢野菊,其它的花儿也喜欢,所有的花儿我都喜欢,”

见褚欢妍笑眯眯一脸陶醉状,林陌尘问:

“桃花也喜欢了?”

“当然,”

“待妍儿回到了南地,末将送一片桃花林与你如何?”

“纳尼?”褚欢妍也是醉了,林陌尘这个直男癌,要不要那么夸张啊,喜欢一朵桃花,便要霸占整片桃花林么?

第一百四十二章. 变故

“末将在南地玉泉山附近建有一座别院,四周种满桃树,平日都闲置着,只是每年开春,桃花盛开的时候母亲会去小住一阵,妍儿若是喜欢桃花,送与妍儿,明年搬去住便可。”

“哦?玉泉山?”褚欢妍好像在哪儿听过这个地名,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褚欢妍笑答:

“那我要是喜欢牡丹呢,你是不是要将洛城给买下来啊?”

林陌尘明知褚欢妍揶揄他,却也爽朗地笑答:

“哈哈哈,妍儿若是喜欢,这有何难?”

林陌尘还真不是吹牛,区区一座城池,他镇南大将军想要,岂有办不到的。

“切,大将军,你快拉倒吧,听说过送花的,就没听说过送整片树林子的,我不要!”

二人说笑着步入房中,屋内的几个人早已沏好茶候着了,丫鬟见褚欢妍进来,忙端了水让她净手,林陌尘则大步走到主位上坐下,并对施恩兄妹道:

“世子,郡主,十日之后,黑甲军开拔东黎,末将亲自护送世子郡主回国,今晚还请世子亲书一封信交与末将,传回东黎,将此事昭告国中老臣和百姓,并告知蒙阁老,让他们有所准备。”

“是,大将军,在下这就去办。”施恩拱手道谢,显然,他早已知道了林陌尘的这个决定,倒是施惠听到有些吃惊,问道:

“这么急?不是说等大将军与姐姐完婚后再回东黎的么?”

林陌尘看了一眼褚欢妍,见她没什么反应,稍稍顿了顿道:

“如今事情有些变故,还需先将世子郡主二人送回东黎,然后再回南地完婚。”

听林陌尘这样一说,褚欢妍和刘紫诺立刻就心知肚明,东黎国准是又出了什么事情,要不然这么长时间不见林陌尘急着送施恩兄妹回去,今日出去了一趟,回来就急急忙忙做出这个决定,不是东黎国出事了还能是什么。

当着这么多人,褚欢妍也不便多问,反正,她也不急着嫁人,早一些晚一些对她来说也没多大关系,但惠儿小孩子家却沉不住气,继续问道:

“那姐姐呢?姐姐是同我们一起回东黎呢?还是留在这儿等大将军回来完婚?”

见施惠这样问,林陌尘迟疑道:

“这个……这个一会儿末将跟妍儿商议后再定。”

既然林陌尘都这样说了,施惠也不好再追问,只拿眼睛瞅着褚欢妍小声嘀咕了一句:

“姐姐可答应过惠儿的呢……”

褚欢妍笑而不语,拍拍惠儿的手,便跟林陌尘,刘紫诺辞了施恩兄妹,出了院门。

林陌尘又谢过刘紫诺,命人将她送回刘府,临行前褚欢妍和刘紫诺约定,明日寅时三刻一起过来,又交代了丫鬟一些琐事,褚欢妍这才跟林陌尘来到他的书房。

“妍儿,东黎之事,事发突然,婚期恐怕要推后了。”

“没关系啦,到底出啥事儿了?很严重么?”

“还没到严重的地步,只是今日墨桅堂兄弟来报,近日东黎盛氏的余党在青州岭一带纠集,但随后去向不明,东黎国内的顾氏又频频动作,恐是又有一场动乱的迹象。”

“嗯,明白了,蒙阁老毕竟不是一国之主,东黎国形势动荡,世子是该担起大任,回去主持大局了。”

“正是此理,只是……只是原先定的下月初八迎娶之事便要延后了,还有……如此……妍儿是随我去东黎呢?还是在平州城等我?”

按理说,褚欢妍还没过门,还未正式嫁给林陌尘,这样随军是不太合规矩的,上次偷跑去营州回来后,褚欢妍已经跪在父亲面前保证过再不胡闹了,所以这会儿是去是留还真是有些让她犯难。

不过褚欢妍转念一想,又有些欣慰,这一次林陌尘没有武断地帮她决定去留,而是很真诚的跟她商量,这可是很大的转变啊,至少,他现在开始懂得尊重她的想法了。

“陌尘,你认为如何是好呢?”

“东黎目前局势混乱,各方势力错综复杂盘根错节,颇为凶险,陌尘是不想将妍儿置于险境”

说到这儿,林陌尘定定看着褚欢妍:

“但是……嗯,但是若是没有妍儿相伴,又……”

剩下的话林陌尘虽然不好意思说出口,但褚欢妍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感情我们两人顾虑的不是一件事儿啊!

林陌尘是担心褚欢妍的安危,不想让她去东黎,而褚欢妍则是顾忌父亲的感受,不好跟随大军。

“我说,东黎比北狄人和皇宫还凶险么?”褚欢妍白了他一眼,

“嗯,与北狄人作战是在明面上,没什么可惧,京城皇宫又多有我们的耳目,凡事容易掌控,也不足惧,但这东黎国,情况复杂,除了蒙阁老乃母亲的叔父外,我们在东黎并没有扶持其他势力。”

“唔,这样啊!我明白了,不过,你这样一说,我更是不放心了,”

褚欢妍略思索了一阵,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我决定了,随你去东黎!”

“哈哈哈,妍儿这是为何?还担心末将不成?”

“要不然呢?你以为我担心谁?”

“末将一人带兵打仗又有何惧,妍儿随行才有所顾忌,”

“林陌尘,你这是怕我给你添麻烦吧?你说说,我几时拖过你的后腿啊?几时给添过麻烦?你说啊!”

“哈哈哈,那倒没有,非但没添麻烦,还帮了末将大忙呢,”

“算你还有良心,只是,我们还未成婚,爹爹那里可怎么交代啊?”

林陌尘沉思了一会儿道:

“待末将亲自登门给岳父大人请罪吧,请他修改婚期,十日后先将你接过我府上,并随我前往东黎,你的行李嫁妆随大军先行送回南地,待东黎事态稳定下来,我们再回去完婚,如此,我们也不必再折回平州城了,你看可好?”

“好吧,就这样说定了,嗯,陌尘,我得回去了,都出来一整天了,明日还要赶早过来呢。”

“嗯”林陌尘答应着,和褚欢妍一起走出了书房,但走着走着忽然又想起什么来:

“不对啊?妍儿不是说身子不舒服么?这会儿还好么?”

“哎呀!都说没事儿啦,”

“没事怎么又要劳动刘府小姐帮忙呢?可是妍儿想躲懒罢。”

“嘿嘿!”褚欢妍狡黠一笑:

“告诉你也无妨,反正这件事明天还要请大将军和世子帮忙呢。”

于是便把江步羽和刘紫诺暗生情愫,互相倾慕,但江夫人要给江步羽定王翰林家的小姐,以及她给刘紫诺在江夫人面前创造机会表现才能的事情全盘告诉了林陌尘。

第一百四十三章. 花团锦簇

林陌尘听罢哈哈大笑:

“我说妍儿好端端的怎就偶感风寒了呢,原来是给人保媒拉纤呢,自己的婚事不操心,整天尽操心起别人的婚事来,哈哈哈哈!”

第二日一早,刚刚寅时三刻,刘紫诺的马车便到了褚府门口,褚欢妍梳洗完毕,穿了一件鲜亮的彩缎衣裙,绾了个精致的垂云髻,插了一支鎏金素簪,又带了朵鲜艳的宫花在头上,略化了淡妆,点了朱唇,便出了门去。

刘紫诺见她走出来,禁不住赞道:

“姐姐真真是浓妆淡抹总相宜啊,昨日好似出水芙蓉,今日就似那花中芍药了。”

褚欢妍笑道:

“今日大将军宴客,自是不能太简素了。”

说着又看了看刘紫诺,只见她今天倒是打扮得颇为干练,上身穿着紧身的枚红色短褂,下着一袭简单的深蓝色宫裙,还是梳着双缨髻,带着那支褚欢妍送的金丝嵌白玉素钗,整个人看起来爽心悦目,干净利落。

两个女孩带着几个丫鬟乘了马车,不一会儿就到了楚国公别院,林氏还没来,但丫鬟仆人和西凤楼的师傅们已是忙碌开来了。

褚欢妍在京城的楚国公府里住过,知道林陌尘的作息时间,这个时候他应该已经起身洗漱完毕,在后院习武练剑了,便对刘紫诺道:

“妹妹先去各处查看一番,我去跟大将军知会一声,一会儿再来寻你。”

“呵呵呵,姐姐放心跟大将军慢慢知会去罢,诺儿一个人能行,昨日就已安排得差不多了,今儿没多少事。”说着冲着褚欢妍做了个鬼脸,笑着跟兰馨小纹几个丫头跑开去了。

褚欢妍随邱砚来到林陌尘的住处,果然见林陌尘在院子里舞剑,只见他身姿优雅动作潇洒,时而静若伏虎,时而动若飞龙,时而缓若游云,时而又疾若闪电,看得褚欢妍是目不暇接眼花缭乱,小心脏嘭嘭乱跳。

褚欢妍呆呆看着眼前一身白衣,俊朗飘逸的林陌尘,心里有些担忧,虽然他的旧伤看起来已经恢复了,但过不了多久,他又得遭受一次剜肉疗伤的痛苦,这样周而复始的折磨,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解脱呢。

这时,林陌尘收了剑锋,走到褚欢妍跟前:

“妍儿这般早?”

“唔,陌尘,歇会儿吧,”褚欢妍说着,递过汗巾,

“你的伤没事儿吧?”

“无妨,近日苏木配了新的解毒药方,似比原先好些。”

“哦,”褚欢妍递上茶水:

“我原是进了府先来与你知会一声,紫诺还等着我呢,你且去更衣,我先去忙了。”

说着就要往外走,林陌尘哪里肯放,拉住她道:

“陪我用过早饭再去罢。”

“我在家偏过了呢,你自己吃罢,”

“那妍儿再待一会儿,一会儿吃完我与你一同出去。”

褚欢妍无法,只得跟着林陌尘进了屋,转身又对邱砚道:

“邱砚,麻烦你去告诉紫诺,我陪将军用过早饭再过去,让她先将昨日做好的饰物都摆放好,撒上些清水。

“是。”邱砚应了一声便下去了。

褚欢妍陪林陌尘吃了早餐,便帮着他更衣,林陌尘今天是宴客的主人,因此穿了一件簇新的暗红色长袍,腰间系的是刺金翡翠腰带,头发还是束在头顶,插了一支白玉簪子,看起来英气逼人,高雅尊贵。

褚欢妍心想,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啊,以前她也觉得林舸帅气,但便衣刑警的工作性质就是不能太引人注目,所以林舸每天都穿得尽量低调尽量随意。有时候偶尔穿一次警服,褚欢妍都觉得他帅得不行,可这会儿看见林陌尘穿上锦袍,戴上玉带,简直就是光芒四射,差点闪瞎她的眼。

这时林陌尘更衣完毕,见褚欢妍张着嘴还在那儿发呆,轻拍了一下她的脑门,唤道:

“喂,妍儿,发什么愣呢?我们走吧。”便拉着褚欢妍出了院门。

林陌尘昨日回来晚了,并未注意到前院的变化,所以这会儿忽然看到眼前的一切,着实让他大吃一惊。

原本被他整得跟军营似的楚国公府邸,现在门前屋后,道路两旁都摆满了盛开的菊花,大堂里餐桌上铺着雪白的桌布,正中央也摆放着一束造型精巧的雏菊,桌子和靠凳都用绛红色的锦缎做了装饰,餐巾和靠垫也是同色系的素锦,碗筷杯碟擦得锃亮,按照不同种类摆放得整整齐齐……

整个别院花团锦簇,一派生机盎然。

这一切可都是褚欢妍按照五星级酒店的摆台标准打造的,整个设计简洁凝练,格调优雅,极具艺术气质,跟古代富贵人家通常走的豪华奢靡风根本不是一个路数,看得林陌尘差点没认出这是自己家来。

“甚好,没想到妍儿还有这等本事,看来往后西凤楼和訾岚阁的掌柜得让妍儿调教才行。”

“好呀,不过林老板可要付工钱给我的啊,”

“哈哈哈,末将可没听说过老板娘还要工钱的。”

“哎呀!林老板还想赖账不成,”

二人正调笑间,刘紫诺也搀着林氏走了过来,林氏边走边赞道:

“嗯,不错!紫诺好主意,别出心裁,这样甚是好看,”

又对林陌尘说道:

“陌尘,这些花花草草都是你园中无人理睬的野花野草,紫诺可没花费你一分钱啊。”

“哈哈哈,姑母辛苦了!刘小姐也辛苦了!”

其实,这些室内装饰都是褚欢妍一手设计策划的,对于一个学设计的来说,这就是手到擒来的小事一桩,不过就地取材,利用了满园的菊花略做些构思设计罢了,在现代,很多公司年会,婚礼现场都是这样设计布置的,但古代人没见过,都觉得新奇,以致每个到场的宾客都觉得眼前一亮,啧啧称赞:

“这楚国公府果真是不同凡响啊!连府里的陈设都这么与众不同,这排场得花多少钱啊?”

“楚国公有的是钱,就算用黄金装饰这府邸也装饰得起,何况这些花花草草彩绸锦缎。”

“听说林大将军是请江太守夫人帮忙打理的,江夫人乃楚国公的亲妹妹,这豪门出来的,品味就是不俗啊!”

午时刚过,宾客们陆陆续续到来,牵马迎宾,引路上茶的仆人便忙开了,林氏四处巡视,见有的客人在前厅喝茶,有的则在后院看戏,诸事安排得井井有条,妥妥当当,宾客们都赞不绝口,林氏自是心下欢喜,对刘紫诺也甚为满意。

林氏也没想到,刘太傅和叶氏那么两个人,怎么能养出这么出色的女儿来。

第一百四十四章. 后厨

林氏正思忖着是不是重新考虑一下儿子的亲事,就见一个年轻帅气的男子走了过来,拱手作揖道:

“在下施恩见过江夫人,”

“世子免礼,”林氏认出他就是那个整天跟着林陌尘出入的东黎世子,连忙回了礼。

“在下现客居于大将军府上,昨日见夫人和江小姐在府里忙前忙后,只是不敢打扰,这会儿见夫人得了空,才上前见礼。”

“哦?江小姐?”哪来的江小姐,林氏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施恩接着道:

“夫人,因在下父母皆已罹难,不在人世,所以终身大事小的只得自己斗胆来问夫人了,还望夫人体恤小人,恕小的冒昧,”

“终身大事?”林氏是越听越糊涂:

“世子有何要问还请明示。”

“唔,在下想问过夫人,贵府小姐是否已许配人家?若是还未曾许下人家,在下想求娶江小姐为世子妃,还请夫人考虑。”

林氏这会儿才总算听明白了,这东黎世子是来求亲的,可她江府除了两个儿子外,哪来的女儿,去哪儿给他找个江小姐啊?林氏刚想告诉他实情,忽然看见远处刘紫诺的身影,这才恍然大悟,这东黎世子可是将刘紫诺误认作她的女儿了吧。

“哈哈哈,世子许是误会了,江府没有女儿,更没有江小姐,世子看上的小姐怕是那位罢?”

林氏说着指了指远处的刘紫诺。

“正是!正是!令千金真乃绝世容颜,处事又如此周全,真真是难寻的佳偶啊!在下尚未婚配,愿娶令千金为正妃。”

“世子,那可不是我的女儿,要是我有这样的女儿就好了,那是刘太傅家的三丫头,要求娶得去找刘太傅说去。”,

“啊?刘小姐?”施恩故意装作惊讶的样子对林氏道:

“哎呀,夫人恕罪,夫人恕罪,小的不知,小的不知啊,见夫人与刘小姐这般亲密,样貌又甚为相似,所以才误将刘小姐认作了江小姐,该死该死!”

刘紫诺姿容绝美,说她们样貌相像,林氏心里颇为欢喜,但一转念,这世子要求娶刘紫诺,那我家儿子呢,我家步羽娶谁去啊,林氏还未及答腔,施恩又道:

“哦,刘太傅?夫人是否能引荐一下?”

林氏又急又气,打哪儿跑出来的世子啊,横插一杠子,可不能让这他占了便宜,抢了先机,忙应付道:

“刘……刘太傅乃修仙之人,不……不在这里……世子且慢慢看戏饮茶,我还有事,先告辞了。”林氏说完,丢下施恩匆匆去找太守江宏枫去了。

施恩见林氏走远,暗暗偷笑,平城郡主这激将法看来还真有效果,江夫人应该是去找夫君商议提亲的事情去了。

不过施恩又有些担心起来,若是这激将法没有用,江步羽不娶刘紫诺,那他今天这番表演会不会弄巧成拙,让他自己骑虎难下呢?

到时候平城郡主不会真的要他去刘府求亲吧?

这刘小姐好是好,但他心里面已经装着另外一个女子了!

再说江步羽,今日早起带着城防队伍巡逻完毕,更了衣来到楚国公别院,见林陌尘正陪着父亲在前厅大堂上喝茶说话,便上前行了礼,伺候在旁。

林陌尘想起褚欢妍交代他的事,便对江步羽道:

“步羽,今日自家宴客,不必拘谨,我这里跟姑父说话,你到后院听戏去罢。”

江步羽想着刘紫诺在后院忙碌,不知道进展如何,跟母亲相处得怎样,正心神不宁,听林陌尘一说,好似得了赦免令,忙告了退,一溜烟跑了出去。

待跑到后院,见一切均有条不紊,打点得妥妥帖帖,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了下来,忙又问下人,可有见到郡主和刘家三小姐。

下人答曰,郡主和刘家三小姐在后厨呢,他便又匆匆朝后厨跑去。

可刚刚出了垂花门,就被一个女孩拦住了去路,

“映霞见过江公子,江公子这般匆忙是要上何处去啊?”

江步羽停下脚步,见是王翰林家的大小姐王映霞,便拱手回了礼道:

“去后厨寻平城郡主和紫诺妹妹,”

“后厨?”王映霞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

“郡主和刘小姐怎会在后厨呢?那是大家小姐该去的地方么?”

“呵呵,大将军请紫诺帮着母亲料理宴席的事,自然是要各处查看的。”

“哦,那感情好,映霞也随公子去看看,映霞还从未到过这种地方呢。”

“唔……”江步羽不好拒绝,应了一声,也不管那王映霞,便又匆匆朝后厨跑去,

“江公子等等我……”王映霞见状,只得提了裙子,紧赶慢赶跟上江步羽的脚步。

后厨此时正忙得热火朝天,一排排整齐的灶台上,西凤楼的师傅们正火力全开满头大汗地抡着大勺,掌柜撸着袖子在那儿指挥着小厮们配菜上菜,而褚欢妍和刘紫诺两人则手里各拿着一个本子,对着满桌子烹饪好的菜肴一样一样地检查记录。

菜单是褚欢妍挑的,她参考了《红楼梦》中荣国府宴客的食谱和法国大餐的顺序,制定了一套颇为新颖的筵席食谱,这会儿她正在检验菜品,指导仆人们装盘。

刘紫诺也正按照菜单上的菜名,记录和调整上菜顺序,同时还在测试每道菜的温度是否适宜。

这管理模式,完全就是五星级大酒店后厨的模样,真是既科学又规范。

江步羽看见刘紫诺穿着紧身的短褂,挽着袖子,露出雪白的手臂,正聚精会神的在查看菜单,在他印象里,刘紫诺从来都是病病殃殃柔柔弱弱的存在,这精明干练的一面他还从没见过。

要不怎么说工作的女人最美丽呢,刘紫诺认真工作的样子真要比平日更加风情万种,江步羽痴痴看着她,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意。

“哎哟,这是人呆的地方么?”王映霞一边用衣袖扇着风,一边嫌弃道:

“堂堂世家小姐,大家闺秀,怎么能来这种地方,做这等下贱的差事,真是太丢人了。”

听到王映霞说话,褚欢妍扭头看了她一眼冷冷道:

“王小姐,没人请你来,别在这儿妨碍我们做事,后厨禁地,闲杂人等不得入内,请回吧。”

王映霞知道褚欢妍是个厉害角色不好惹,也不敢答话,悻悻踱出了后厨,江步羽听说闲杂人等不得入内,也只好退了出来,刘紫诺见状,跟褚欢妍耳语了几句,放下手中的活计,也跟了出来:

“步羽哥哥来此何事啊?”

第一百四十五章. 婚事

江步羽见刘紫诺出来,连忙答道:

“就是不放心诺儿,过来看看,”

“有何不放心的,哥哥还不相信诺儿了?”

“呵呵呵,哪有,诺儿真是出息了,这么繁复的事儿,步羽想想头都晕,诺儿却做得这般好,步羽真是钦佩得很。”

这时,旁边忽然有个声音嗤道:

“切,这是大家小姐该干的事么?巴巴跑来给大将军家当佣人,也不怕失了大家小姐的身份。”

原来是王映霞在一旁插嘴,

“你给我住嘴!”江步羽大声呵斥,恨恨瞪着王映霞,吓得王映霞倒退了数步。

见江步羽发火,刘紫诺忙拦住他嗔道:

“步羽哥哥勿恼,”

说着也不看王映霞,便上前去给江步羽整理衣襟:

“看你,刚才跑得急,腰带都松了,一会儿弄丢了,诺儿又得花上半月去绣。”

江步羽憨笑道:

“呵呵,急着来看诺儿,顾不得许多。”

“步羽哥哥,诺儿问你,若是诺儿就喜欢做这些事情,就愿意操持这些事情,哥哥可会看不起诺儿么?可会觉得诺儿下贱,失了身份?”

“诺儿说什么糊涂话呢?喜欢做什么便去做什么,开心就好,谁说女孩子操持家事就是下贱了?我看女子勤俭持家,自食其力才是最了不起的。”

刘紫诺嫣然一笑,对江步羽道:

“诺儿整日在家呆着甚觉无趣,现在能帮着江夫人做这许多事情,虽是辛苦,但诺儿觉得甚是高兴,而且跟着夫人操持家事也受益匪浅,诺儿可不想做那无所事事光知道吃闲饭的人啊。”

刘紫诺这话明显就是说给王映霞听的,江步羽点头称道:

“嗯,我也觉得诺儿这样甚好,若儿如今比在家的时候更是容光焕发,光彩照人呢,”

“哥哥,休要取笑诺儿罢。”刘紫诺羞涩答道,

“步羽岂敢有半句虚言……”

哎呀妈呀,这两人秀起恩爱来,简直不要太肉麻,跟林陌尘和褚欢妍真是有得一拼,牙都快给人麻掉了。

王映霞见这俩货压根不顾及旁人的感受,故意你侬我侬黏黏糊糊,气得咬牙切齿,一跺脚跑开去了。

这时,林氏已到了前厅,找到太守江宏枫:

“老爷,我有事与你相商,”

“嗯?什么事?夫人请说,”林氏见林陌尘也在,先是有些顾虑,但想着是自家外甥,也不是外人,便开口道:

“老爷,是步羽的婚事,”

江太守皱了皱眉,心里直发愁,这阵子夫人和儿子为了王翰林家这门亲事正闹得不可开交,互不理睬。

夫人要聘王家的长女,媒人都请了,可是一向孝顺听话的儿子这回不知中了什么邪,说什么都不依,又把媒人给赶了出去。

虽说这儿女婚事全由父母做主,可步羽已是个大人了,而且还是这平州城的守军都尉,很有些主见,他要是不愿意做的事情,纵是九头牛都拉不动他,所以江宏枫一方面劝不住夫人,一方面又说服不了儿子,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唉!步羽若是不喜欢王家的女儿,我看夫人还是勿要再勉强他罢,”

当着林陌尘的面,林氏有些尴尬:

“唔……不……不是王家小姐,这回……这回是刘太傅家的三丫头。”

“什么?夫人,这婚姻大事岂是儿戏,怎可一天一个样变来变去的,这刘家三小姐又是怎么一回事儿啊?”

“哦……是这样……既然……既然步羽不喜欢王家大小姐,我这才想将刘家三小姐说给步羽。”

“你可有同步羽商议?”

“嗯,还没呢,这不先来跟老爷您商议嘛,不过,刘家三小姐刘紫诺姿色过人,聪慧能干,又与步羽青梅竹马感情甚笃,步羽应该不会有意见的,”

“唉,夫人还是问过步羽罢,免得又是一番鸡飞狗跳。”

“唔,那……那老爷没意见,我这就叫步羽前来问问。”

说着便让身边小丫头去找江步羽。

林陌尘坐在一旁没有吱声,想着这都是褚欢妍策划的结果,心里又是好笑又是服气:还是妍儿有办法,略施小计便让姑母自己先提起亲事来,呵呵,看来还得给她再加把火。

于是,林陌尘故作惊讶道:

“哎呀,姑母怎不早说,陌尘差点忘了,昨日东黎世子还来跟我打听刘姑娘的事儿,说是想聘刘姑娘为世子妃,因我一直忙着,还未得空与他说道这事。

坏了!世子是个急性子,恐怕这会儿都到刘太傅府上提亲去了。”

“哎呀,这个东黎世子怎么这个时候出来添乱啊,陌尘,你可得拦着,别让他坏了步羽的婚姻大事,”

“姑母,俗话说,一家有女百家求,步羽跟刘姑娘也未曾定亲,人家世子一回东黎继承王位,便是新一代的东黎王,也算是配得上刘姑娘,刘家怕是巴不得攀上这门亲事吧,这你情我愿的事儿,让陌尘如何阻拦啊?”

林氏急得团团转,不停地朝门口张望:

“这个江步羽,怎么还不来?”

忽然又似想起什么,转身对林陌尘道:

“还来得及!还来得及!刚才在后院,世子还跟我说话来着,他还不认识刘太傅,还求我引荐呢,这会儿怕是没那么快,陌尘,你赶紧叫人拦住他,这会别让他出了府去。”

林陌尘忍住笑连声应道:

“好好好,我这就叫人拖住他,姑母可要抓紧些,不要再三心二意误了步羽的终身大事啊。”说着拍了拍手,进来一个暗卫,林陌尘道:

“去告诉世子一声,我有要事与他商议,请他在酒宴大厅等我,不可让他出了府门去。”

“是”暗卫领命,推下传话去了。

江步羽这会儿辞了刘紫诺正从后厨出来,见母亲身边的小丫头笑盈盈地来找他,让他快去前厅,说是有好事,便知事情成了,心头一阵狂喜,赶紧飞一般地就朝前厅跑。

到了前厅,父亲,母亲,表哥都在,果然是为了他和紫诺的亲事,欲征求他的意见来着,江步羽也不掩饰自己的喜悦,当即满口答应,林氏又对林陌尘道:

“陌尘,既然步羽都没有意见,还请你跟东黎世子把这事情说清楚,就说我们两家早就定了亲事,让他另择良配罢。”

“哈哈哈,这是自然,不过姑母可不能出尔反尔,日后让世子误会林某诓他啊。”

“不会,不会,明日我便与你姑父亲自去刘府下帖提亲,把这事给定下来。”

江宏枫见夫人和儿子终于达成了共识,和好如初,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一家人皆大欢喜。

第一百四十六章. 上门求亲

此时,后院里《秦王破阵乐》和《兰陵王》已演出完毕,宾客们离了戏园子陆续步入大堂入席就坐。

林陌尘在主位上就坐,左边依次是太守江宏枫,太守夫人林氏,太守长子,平州城守军都尉江步羽,太守次子江步云,右边则是平州城府尹,林大将军未来的岳父褚绎闵,东黎世子施恩,东黎郡主施惠和府尹的长子褚常旭。

林陌尘先是举杯向众人敬酒答谢,众人亦举杯回礼,尔后林陌尘又给林氏和江宏枫敬酒,接着又向褚绎闵恭敬地拱手作揖,并敬了酒。

这时鼓乐声响起,歌舞伎开始表演助兴,丫鬟们端着一道道菜鱼贯而入,筵席正式开始。

筵席的酒菜都是出自平州城最好的酒楼西凤楼的大厨之手,味道自是不必说,而褚欢妍对每道菜的装盘又进行了精心设计,加上刘紫诺对每样食材原料的质量和品质严格把控,所以每道菜端上来都犹如艺术品般精美,引得宾客们无不交口称赞,齐声喝彩。

林氏自是觉得很有脸面,何况这次筵席,还给儿子相了一个这么好的媳妇儿。而西凤楼的掌柜也是乐得合不拢嘴,想到今后西凤楼的生意会更加火爆,估算着又得开好几家分号了。

褚欢妍和刘紫诺也更了衣,款款来到宴会大厅,大厅里此时热闹非凡,林陌尘和太守夫妇春风满面笑意盈盈,宾客们觥筹交错相谈甚欢。

林氏见刘紫诺进来,忙向她招手,刘紫诺便快步走到她跟前行礼道:

“夫人唤诺儿有何吩咐?”

“好孩子,辛苦了,来,坐我这儿来,”说着让丫头搬来一张椅子挨着她放下,正好隔在她和江步羽中间,

“夫人不可,折煞诺儿了,诺儿晚辈,怎可坐在这儿,”

“都是自家人,勿需多礼,”

刘紫诺只是不依,一味推让,还是江步羽暗暗拉住了她的手,死活不放,刘紫诺摆脱不得,又不能跟他急,只得羞红了一张脸,勉强坐在了林氏身旁,但刘紫诺并不敢僭越坐定,而是不时站起身来,亲自给太守和林氏斟酒布菜。

众宾客看在眼里,又见江都尉对刘紫诺甚是殷勤,自是心知肚明这家人是什么个意思。

再说林陌尘坐在主位上,见褚欢妍走进门来,眼里便再也看不到别人了,只是拿眼神一直紧跟着褚欢妍,一刻也曾不离开。

众目睽睽之下,林陌尘这样紧盯着自己,褚欢妍不觉脸上一阵臊热,娇羞地低下了头站在门边。

林陌尘见状,忽然站起身来,踱下主位,朝着褚欢妍走去,然后也不顾满屋子宾客讶异的目光,上前拉住褚欢妍的手,把她带到主位上,让她在自己身旁坐下。

这平城郡主还未过门呢,镇南大将军就这般宠溺,这样高调地秀恩爱,直把一众宾客都看傻了眼,而那些豪门贵妇闺阁小姐,更是一个个嫉妒得眼睛都红了,这个褚欢妍,到底使了什么法子,将脸黑心辣的镇南大将军魅惑成这个德行。

林陌尘答谢宴后第二天,太守江宏枫夫人林氏果真亲自登门,来到太傅府拜访。

刘太傅新近升任御前仙师,这些日子正忙着关闭丹炉,收拾行装,准备下月进京赴任。

自从夫人叶氏闹出那单丑事以后,刘太傅便甚少出门,对平州城的事也甚少过问,这会儿忽然看见太守夫妇正装大礼前来拜会,也不知道出了什么状况:

“太守,夫人大驾光临寒舍,是为何事啊?”

“呵呵呵,多日不见,太傅越发仙风道骨,超凡脱俗啊!”

江太守拱手行礼道:

“今日下官携夫人前来拜会,是为了犬子的婚事而来,是来请太傅将令千金紫诺姑娘许配与犬子江步羽为妻。”

刘太傅有些意外,他这个庶出的三女儿,虽说容貌出众些,但平时默默无闻,不声不响,又整天一副病恹恹的模样,原来还只怕她活不长,怎就会被太守看中,还要聘为嫡长子的正妻呢?而且还这般隆重,劳动太守夫妇二人亲自前来提亲,

“太守确定是要聘我家三丫头?没有搞错?”刘太傅有些不敢相信。

林氏见太傅有些迟疑,以为太傅另有打算,忙抢着答道:

“正是,太傅教女有方,紫诺那孩子又乖巧又能干,又招人喜欢,与我家步羽从小又一起长大,年岁相当,性情相投,所以还请太傅成全这两孩子。”

“唔……夫人过誉了,步羽那孩子也是打小看着长大,现在又大有出息,小女若能托付与步羽,也是小女之幸啊。”

“呵呵,紫诺是个好孩子,太傅尽管放心,紫诺若嫁到我们江府,我们定是不会亏待她的,定会待她如亲生女儿般。”

“唔……”刘太傅总算反应了过来,原来自己甚少关注的三女儿在别人眼里这样优秀,何况说这话的还是太守夫人,楚国公的亲妹妹,心里顿觉惭愧,连忙应道:

“诺儿也不知哪里修来的福气,能入夫人的眼,能嫁到太守府去,既然江夫人不弃,那老夫便允下这门亲事,只是诺儿年岁还小,若是往后有什么不周的地方,还望太守,夫人多担待多教导便是。”

“哈哈哈,太傅客气了,太傅教女有方,紫诺那孩子乖巧懂事,又识大体,甚合我家夫人的心意,”江太守说着,忙让随从的小厮捧上一方锦盒,亲手端了递与刘太傅,刘太傅接过来打开看时,就见里面放着一对晶莹温润色泽纯正的玉蚕,江宏枫道:

“太傅,此事就这样说定了,这是我们江家祖传之物,权当下的定礼,明日再请人送求亲的帖子过来,待择了吉日,我们再正式下聘。”

“好!好!好!那就按太守说的办罢。”

当下,双方便把这桩婚事定了下来,并约定好,下个月便下聘礼,待过了冬天,明年一开春,便将婚事办了。

这里,太守和林氏欢欢喜喜辞了刘太傅,自是回去准备聘礼去了。

因为刘紫诺是嫁给太守家的嫡长子,楚国公的亲外甥做正妻,不能再像大女儿进宫为妃,二女儿嫁给亲王做侧妃那样,不讲究嫁妆,仅做几身新衣裳,带些随身物品进宫就混了过去。

这次的嫁妆得好好准备,不能太草率了,所以,刘太傅赶紧向皇上递了奏折,告了一个月假,推辞进京,专为三女儿刘紫诺置办嫁妆,准备婚嫁之事。

第一百四十七章. 临别

宫里的刘青梅和刘红悦姐妹得到消息,知道刘紫诺跟江步羽订了亲,父亲又特地告假为她置办嫁妆,心里又是羡慕又是嫉妒。

她们这个同父异母的三妹妹,从小就被她俩压着踩着,从来出不了头,什么好处也没她的份,没想到现在居然也能攀上高枝,怎不叫人忌恨。

刘红悦还好,宁王毕竟年轻,英俊潇洒,精力也旺盛,虽是侧妃,男欢女爱卿卿我我倒也没有冷落她。

但刘青梅就不同了,虽贵为嫔妃,但皇上毕竟是个三四十岁的中年人,这在古代,三四十岁便已是不惑,体力精力早就跟不上了,她在宫里待了这些年,表面看着风光荣耀,实则只有自己才知道其中的寂寞和苦楚,她早就尝够了空虚寂寞冷的滋味。

早知道一入宫门深似海,还不如像三妹妹这样,嫁个心仪的男子恩恩爱爱平平淡淡过一辈子。

一想到这些,刘青梅便忍不住心生怨恨,大家都是女人,凭什么我就要认命,还不如那庶出的刘紫诺,凭什么皇上可以三宫六院,而我年纪轻轻便要独守空闺,因此,更是对表兄盛淞林寄予厚望,三天两头便唤盛淞林乔装成宦官进宫,两人感情发展迅速,刘青梅甚至打算将自己全部的身家性命都压在这个赌注上。

而那盛淞林,自从得了宁王的示下,一方面与宜妃私相来往,一方面紧锣密鼓加紧部署,先是将盛氏的府兵暗卫偷偷分批送进了京郊的天宁书院,另一方面又在京城和北地,开始笼络江湖门派收为己用。

同时,他还派了人偷偷潜回东黎,跟东黎国另外两个世族大家孙氏和严氏联络。

严家目前态度不明,但他妻子的娘家孙家已经回话,愿意考虑与盛氏合作,共谋大事。

因此,东黎国的形势风云突起,急转直下,一场大的动荡正在悄悄酝酿。

这日,林陌尘收到蒙阁老的亲笔书信,这蒙阁老乃林陌尘母亲蒙氏的叔父,蒙家亦是东黎四大世族大家之一,蒙阁老在信上说,东黎的孙氏和严氏近日动作频繁,似有和盛氏余孽互相勾结,欲谋不轨的迹象,国中不可一日无主,还望镇南大将军尽快将世子送回东黎主持朝政,并挥兵东进,稳定局势,勿要给狼子野心的小人钻了空子。

林陌尘宴客那日便与褚绎闵说了此事,这日又专程带着亲随到褚府拜谒,并口称岳父大人给褚绎闵行了大礼。

林陌尘言简意赅,简洁明了道:

“岳父大人,请受小婿一拜,因形势所迫,五日后大军便要离开平州回南地,小婿也要前往东黎,归期未定,还望岳父大人容小婿提前将妍儿接过门去,待东黎事平,再回南地完婚。”

褚绎闵虽有担忧和不舍,但宴客那日亲眼见到林陌尘对自己女儿宠爱有加,褚欢妍亦是对林陌尘情意绵绵,便知道自己阻拦也没用,还不如让他们同去了好。

若是一味强留女儿在平州,一旦林陌尘在东黎有点风吹草动,只怕他这个倔强的女儿又得像上次那样偷跑了去,与其到时候提心吊胆,还不如现在就安安全全把女儿交到林陌尘手上来得放心。

于是,扶起林陌尘道:

“大将军言重了,将军快快请起,虽说五日有些仓促,但好在一应婚嫁物品都已准备齐全,只待打包装箱即可,只是,老夫就这一个爱女,她母亲又去得早,从小到大她没少受委屈,这会儿又随大将军身涉险境,让老夫多有忧虑啊,老夫这里拜托将军,还望大将军好好待妍儿,勿让她有什么闪失。”

林陌尘拱手道:

“岳父大人请放心,只要我林陌尘在,便不会让妍儿再受半点委屈,更不会让人动她一根毫毛。”

“唔,那接亲就定在五日之后可好?”

“好!五日后,卯时三刻,小婿便来接妍儿。”

二人说定,林陌尘便告辞离去,褚绎闵又叫来管家王鸿,命他赶紧打包行李,准备五日后送小姐过门,褚府上下因此又是一阵忙碌。

五日后的一大早,天还没亮,十万黑甲军便已整装完毕,在尉迟和吕密两员大将的带领下在城门外列队迎候大将军。

王寅博则领着亲随暗卫和众仆从好几百人赶着装行李的马车先行出城去与大军汇合。

林陌尘带了邱砚,东黎世子兄妹还有一众近卫亲兵骑着马来到褚府接亲,还未到褚府门口,就见江步羽也带着一队府兵赶过来送亲,两队人马在褚府门口相遇,乌泱泱好几百人将府门外的街道堵得水泄不通。

虽说今日不是拜堂成亲,只是接亲,褚欢妍也起了个大早,寅时便已开始梳妆打扮,刘紫诺更是为了陪她,昨夜干脆就住在了褚府,如今她也订了亲,又没有继母刁难,比起从前自由了许多。

褚欢妍和刘紫诺叽叽咕咕在床上直说了一夜的体己话,刘紫诺哭着道:

“姐姐明日一别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相见了,姐姐孤身一人远嫁南地,妹妹不能相陪了,姐姐可不要忘了诺儿。

诺儿以前听继母嚼过舌根,说那楚国公府里夫人姨娘妾室众多,楚国公又有好几个儿子女儿,虽然大将军深得国公爷宠爱,但树大招风,难免会遭人妒忌,姐姐身在这样的大家族里,凡事可要当心啊!”

“唔,诺儿放心,我会谨言慎行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只诚恳待人,不与那些小人纠斗,自然不会招惹麻烦。”

“嗯,大将军如此钟爱姐姐,若是有人委屈了姐姐,姐姐就告诉大将军,让大将军为姐姐出头,好好惩治那些小人。”

“哈哈哈,好的,有大将军给我撑腰,想必也没人敢给我委屈罢,不过,紫诺可要知道,凡事还要靠自己,不能把希望和感情全都寄托在别人身上,”

刘紫诺点头笑道:

“诺儿明白,姐姐说这话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诺儿虽不及姐姐这般有胆有识,杀伐决断,但也绝不是软弱没主见的人,诺儿深知,纵是步羽哥哥现在对我再好,但一辈子长着呢,若是自己没有些本事安身立命,终不是长久之计。”

听刘紫诺说出这番话,褚欢妍感到很是欣慰,别说在古代,就是在现代,能有这样见地的女子也不多呢,多少女人都是指着能嫁入豪门,拿到一张长期饭票,便可不劳而获高枕无忧,殊不知这样的婚姻才是最经不起风雨的。

第一百四十八章. 十里红妆

“诺儿说的是,靠人终究不如靠自己,呵呵,也不晓得步羽哥哥是不是前世拯救了银河系,这辈子才能娶到诺儿这样好的女子。”

“银河系?姐姐说的可是天上隔着牛郎和织女的银河呢?”

“哈哈哈,正是,诺儿真聪明,”

“步羽哥哥上辈子去银河作甚?”

“哈哈哈,去见王母娘娘呢……”

“姐姐又诓我了!”

“呵呵呵……”

褚欢妍见刘紫诺不再哭哭啼啼,两人又调笑一阵,直到四更天才胡乱睡去。

因为林陌尘接了亲并不再折回楚国公府,而是直接赶往东黎,所以为了路上方便,褚欢妍并没有大妆,也没有穿着里三层外三层的婚嫁礼服,而是只着了一件正红色遍地金丝彩凤的长褂,下身是红色宫纱长裙,红色鞋袜,盘了一个堆云髻,又在发髻上插了一簇红色的宫花,妆容也只是淡妆,只描了眉眼,点了朱唇,便盖了红盖头坐在那里等候,刘紫诺则拉着她的手陪在身旁。

吉时一到,门外响起了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接着便听到城外传来黑甲军燃放焰火的炸响声。

一时间整个平州城都被惊动了,人们纷纷跑出家门,拥到街上看热闹,直把平州城的几条主要干道又给堵了。

褚欢妍听到动静,知是林陌尘进府了,便在刘紫诺和小纹的搀扶下出了闺房,跟着喜婆,来到前厅。

前厅里此时已是挤满了褚府的亲朋好友,这帮人前几个月黄皋接亲时才经历过一模一样的场景,今天又是旧戏重演一遍,只是这回褚绎闵虽然眼中带泪似有不舍,但心情跟上次完全不一样,满脸都是无法掩饰的喜悦,众宾客也不似上次那样惋惜叹气,而是纷纷祝贺褚绎闵。

倒是褚常旭,呜呜呜在一旁哭得跟泪人一般,丫鬟婆子好一阵哄才止住。

镇南大将军林陌尘阔步走进褚府,今日,他还是穿着一身戎装,只是黑色铠甲换成了金色,外面披着一件大红色斗篷,头盔上的缨子也换成了红色,胸前戴了一朵大红花,看上去既威严又不失喜庆。

看到褚欢妍盖着红盖头,缓缓走出来,林陌尘冷峻的脸上立刻露出了温柔的笑意,喜婆将褚欢妍手中红绸的一端交到林陌尘手上,林陌尘一手拿了红绸,一手扶了褚欢妍,便对着褚绎闵行跪拜大礼。

待大礼过后,褚绎闵赐了茶,林陌尘仰头喝了,这才又将褚欢妍扶起,告辞了褚府众人,出了门去。

门外早有一辆披着红绸的马车等候,见新娘子出来,喜婆忙上前扶了褚欢妍上车,林陌尘则跨到一匹挂着红绸的白色大马上。

这时,喜乐声和锣鼓声再次响起,接亲的队伍排着队出发了,看热闹的人群连忙让开一条路来。

楚国公府好几百人的亲兵护卫队伍走在最前面,林陌尘则骑着高头大马走在队伍中间,在他身后是新娘子的马车,马车外又是一众骑马的带刀护卫,马车后面跟的是搬运嫁妆的队伍,最后则是平州城守军江步羽的部队,

这支队伍披红挂绿敲锣打鼓穿过围观的人群,朝城门走去,从头到尾足足排了好几里地,以致林陌尘的亲兵护卫都走出城门了,搬运嫁妆的队伍才刚刚出了褚府,要说这是十里红妆,真是一点也不夸张。

队伍走了将近一个多时辰才陆陆续续出了城门,这时,江步羽打马上前,与林陌尘拱手告辞,又下了马,走到褚欢妍的马车前对着马车里的褚欢妍道:

“妍儿,哥哥就送你到此了,妍儿此去路途遥远,还得自己多当心啊,到了南地要常常捎信回来,若是遇到什么难事,需要哥哥的时候,妍儿只需告知一声,不管是天涯海角,还是上刀山下火海,哥哥也定会竭尽全力去到妹妹身边。”

一番话说得褚欢妍在车内哇哇大哭:

“多谢步羽哥哥,哥哥对妍儿的好妍儿记住了,哥哥也要保重,好生对待诺儿,妍儿若寻了机会,定会回来看你们,呜呜呜……”

“妍儿记住了,不管遇到什么事,都勿要害怕,有哥哥在呢。”

褚欢妍想起那日被困黄皋营中,江步羽冒着生命危险前去营救她时,说的也是这句话,

“妍儿莫怕,哥哥在此。”

当即更是泣不成声,人生能有这样一个肝胆相照赤胆忠心的朋友,还有什么不知足呢?还有什么遗憾呢?纵是死亡又有什么可怕:

“妍儿记住了,有步羽哥哥在,妍儿不怕!”

二人挥泪告别,江步羽带着人折回城去,褚欢妍则继续朝着东黎进发。

再说林陌尘出了城门,见黑甲军已整装完毕等候在此,便取下胸前的红花,打马走到队伍前道:

“吕密尉迟听命,尔等带领黑甲军先行护送府中家眷及郡主嫁妆回南地,王寅博率五千骑兵随我前往东黎。”

此去东黎并不是打仗,用不了这么多人,对手全都在暗处,大军跟随反而诸多不便,再加上黑甲军这次出征了小半年,也需回南地大本营休养生息,所以,林陌尘只留下暗卫和精锐部队,其他人等都让他们先回南地复命。

褚欢妍身边也只留了小纹和小绢两个丫鬟,其余如吴嬷嬷等人便也让他们随吕密和尉迟将军先回南地了。

吴嬷嬷只是不放心,说什么都要跟去东黎,怎奈何年岁大了,经不起折腾,褚欢妍又是一番劝慰,这才千叮咛万嘱咐辞了褚欢妍随大军回南地去了。

这时,大军向南,林陌尘朝东,兵分两路各自出发了,褚欢妍掀开马车窗帘,回头看了一眼渐渐远去的平州城,忽然有些惆怅:

此去东黎前途未卜,不知会有什么样的经历,又会遇到什么样的艰辛,这一切何时才能结束,她何时才能去到南地,又何时再能回到平州……这一切都是那么缥缈,那么捉摸不定。

褚欢妍叹了口气,回了神色,看向马车前骑在白色大马上,一身戎装的林陌尘,心里顿时升起了一股暖意,她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全感。

林陌尘,这个她即将托付终身的男子,不管他和林舸是何关系,他们的命运注定栓在了一起。

她很确定,她还爱着林舸,也很确定,她也爱上了林陌尘。

而无论是在现代还是古代,无论是在今生还是前世,只要跟相爱的人在一起,她便不会再感到孤独害怕,纵是走遍千山万水,历经磨难她也会勇往直前。

第一百四十九章. 黎阳

话说林陌尘带着队伍离开平州来到东黎国,一进入东黎境内便觉得有些异样,原本安宁富饶的东黎国现在是哀鸿遍野,饿殍满地。

田地无人耕种荒芜一片,村庄历经战火残败不堪,就连曾经热闹喧嚣的城镇如今也是一派萧条。

他们一路朝都城黎阳走去,经过村庄和城镇大白天的都难见到半个人影,无论是商铺还是住家都关门闭户,就算偶有在外走街串巷的货郎,也是一看到大队人马经过,二话不说便丢下担子抱头逃窜。

施恩看见自己的国家满目疮痍,自己的子民流离失所,心里又是羞愧又是愤恨,愧的是,身为东黎世子,危难之时只能远避他乡,不能保护自己的子民免遭涂炭,恨的是,盛氏一族为了一己私利不顾百姓的死活挑起事端。

想到自己死去的双亲和几百口惨死在盛淞林刀下的施氏族人,施恩痛哭不已,扑倒在地长跪不起,他捧起一把东黎国的泥土对天发誓:

“皇天在上,施氏列祖列宗,父亲母亲在上,我施恩今日发下誓言,若不能亲手杀了盛淞林那狗贼报仇雪恨,誓不为人。”

这时,施惠也下了马车,走到施恩身旁跪下,陪着哥哥一起哭道:

“爹爹,娘亲,惠儿回来了,你们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哥哥能得偿所愿,保佑我们东黎国强盛起来。”

说着又朝着东方磕了三个响头。

褚欢妍看着这一对兄妹,一个二十出头的少年,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搁现代都还是在校的学生,可就这样的年纪,却已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生离死别,褚欢妍感到一阵难过,不觉流下泪来,上前扶起施恩施惠,哽咽道:

“世子,休要太过伤心,惠儿说得对,如今盛氏大部已被剿灭,盛淞林也已如丧家之犬,而东黎现在这种情形,世子还是要以大局为重,先将家族恩怨,个人私仇暂且放下,稳定住局势,尽快让百姓恢复生产,让东黎国强盛起来才是当务之急啊。”

施恩止住哭,定定看着褚欢妍,眼里满含泪水,然后轻轻点头答道:

“唔,施恩明白。”

褚欢妍又鼓励道:

“现如今,惠儿还有东黎的老百姓可就全指望世子了,所以世子一定要振作起来啊。”

“嗯,郡主亲请放心,施恩一定不会辜负郡主,不会辜负惠儿,不会辜负我东黎的子民……”

施恩说者站起身来,有些结巴道:

“郡……郡主,还是叫施恩公……公子罢,叫世子太……太过生分了,听着好奇怪,”

“唔,”褚欢妍怔了怔,别人不都是这样叫的么,怎么她叫就觉得奇怪:

“这……这合适么?在大周还不打紧,现在进入东黎国,您贵为世子,而且很快便要成为东黎王,再这么称呼您真的好么?”

“有何不好?是不是施恩登上王位,郡主就不再把施恩当做朋友了?”

“唔……”褚欢妍见他说得这么严重,也不好再坚持,便爽快地笑道:

“呵呵呵,那好吧,还叫施公子可好?”

“就是,就像姐姐要一直唤我做惠儿一样,不可生分了。”施惠在一旁笑着帮腔,

“知道啦,早晓得就不该叫你惠儿,该叫你话篓子的!”

“哈哈哈,这个称呼甚好,”施恩见褚欢妍调侃施惠,忍不住笑出声来,

“哥哥,你还帮着姐姐欺负我呢!”

说着三人都笑了起来,一旁众人看见他们三个刚才还哭得期期艾艾,这会儿就破涕大笑,也是醉了。

进入东黎国,又走了两日,队伍终于来到东黎的国都黎阳城下。

城上官兵远远看见镇南大将军的旗帜,又见世子走在队伍中间,便飞跑着去禀报了蒙阁老。

蒙阁老前几日就已接到了林陌尘的信函,还有世子的亲笔书信,算着他们也就是这两日便可到达,早就让人打扫王宫,准备迎接。所以一听见下属来报,便忙领着众大臣和儿子蒙烈打开城门迎了出去。

这蒙阁老的儿子蒙烈,正是东黎国两万护国军的统领,因为东黎为大周的附属国,世代受大周保护,所以并没设有常备军队,只有这两万人的护国军而已。

而这支部队平时除了守卫王宫以外,便是负责东黎各州县的治安巡防。

上次盛氏叛乱,蒙烈正带兵巡防在外,待他们接到命令回宫救驾的时候,东黎王施意全家已经被杀,世子和郡主也下落不明。

当时盛氏的长子盛淞林带着一路人马,一路向西追赶世子和郡主去了,黎阳的王宫和朝政则由盛氏的大当家,盛淞林的父亲盛国良执掌。

蒙烈本想趁着盛氏兵力分散攻入王宫,一举消灭了盛氏,但父亲蒙阁老拦住了他:

“烈儿万万不可鲁莽,盛淞林虽然领着一万人出去了,但盛国良还有两万府兵镇守王宫,再加上盛氏的亲家孙家也颇有些势力,凑足一万余人的兵力不是问题,所以我们暂且不能贸然出击。

现如今,盛国良屠杀施氏,自称东黎王,群臣心里自是不服,但目前没人有能力反对他,而我们蒙氏现在也只有你这区区两万余人,若是没有把握一举歼灭盛氏,同时又控制得住孙氏,便不可轻举妄动!”

“那父亲您说如何是好?就由着盛氏为非作歹篡夺了王位么?您老今后也要对这犯上作乱的贼人俯首称臣吗?我可受不了!”

“非也,烈儿,如今我们向大周求援已是无用,大周要是能管得过来早就出兵了,现在天下这局势以楚国公最有实力,所以为父已亲书一封密函让人送往南地,求楚国公也就是你表姑丈前来救援。”

于是,就出现了林陌尘奉父亲林谦之命,亲率十万黑甲军进入东黎,横扫东黎叛军,血洗东黎王宫,将盛氏一举歼灭这桩事情。

而林陌尘消灭了盛国良,欲斩草除根,便将东黎的守卫留给了蒙烈,国事交给了蒙阁老代理,自己又领着大军一路西进追杀盛淞林去了。

盛淞林原本是追杀别人的,现在换了自己被林陌尘追杀,早就吓得没命地东奔西逃,东躲西藏,跟无头苍蝇一般。

而他为了阻止林陌尘的追击,一路逃一路不惜烧毁沿途村庄,驱赶百姓制造混乱,扰乱秩序,所以才有了施恩进入东黎国看到的景象。

现在,林陌尘将世子和郡主送了回来,东黎国即将恢复以往的安宁和平静,朝臣百姓自是欢欣鼓舞,纷纷涌到城门恭候世子回国。

第一百五十章. 孙文景

林陌尘带着五千骑兵,护送着施恩来到城下,此时,城门已然大开,蒙阁老、蒙烈和一众东黎老臣皆迎候在此,见到施恩施惠完好无损地回来,蒙阁老和老臣们都感激涕零,跪在地上泣道:

“世子可回来了!世子没事就好!老臣恭迎世子回宫。”

同时又对林陌尘拱手道:

“多谢大将军救了世子,多谢大将军救我东黎于危难之中!”

围观的百姓也跪在地上口中高呼:

“世子爷回来了!世子爷可回来了!大将军威武!老天不绝我东黎啊!”

林陌尘和施恩下了马,将众人一一扶了起来,大家彼此见过礼。

施恩施惠回到都城,先去祭拜了父母的墓地,又去施氏的祖祠敬了香,这才回到王宫,看到王宫里一切如旧,但家人已全都不在人世,物是人非,兄妹俩不禁又大哭了一场。

施恩还是住在他的世子东宫,施惠也回到她原来居住的沁芳苑,而林陌尘和他的部下则暂居于东黎的护国军营房,这营房就挨着王宫,都为男营,不许女眷出入,所以褚欢妍便同施惠一起住在宫里。

因是大将军家眷,褚欢妍从进入黎阳城后便没有露过面,也不用跟任何人行礼相见,而是马车直接送进王宫,在二门处换了软轿,由几个婆子抬到沁芳苑。

褚欢妍一路打量,见这东黎王宫面积虽然不大,甚至还不及楚国公在京城的府邸大,装潢也不豪华,但看起来倒也精致玲珑,古香古色,很有东黎的特色。

褚欢妍住在宫里,邱砚还是每日护卫左右,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进得来,几时进来,几时离去,褚欢妍也懒得问他。

但这样住了没两天,褚欢妍就发现,没有林陌尘整天盯着守着,倒是比在京城住在楚国公府里来得更便利也更自由,不觉心中大喜,同施惠二人又开始蠢蠢欲动,谋划着各种逛街游戏。

这几日,林陌尘忙着和蒙阁老,东黎大臣安排世子登基,暗查盛氏、孙氏和严氏互相勾结诸事,无暇顾及褚欢妍,便交代王寅博,给沁芳苑加派了大量的暗卫,日夜不间断值守,又命邱砚需一刻不离地保护在郡主左右,不得有任何闪失,若是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要跟他禀告。

再说盛淞林,自那日接到东黎孙家的回复,愿意与他联手后,自是欢喜异常,觉得又有了翻盘的机会,于是求刘青梅给他弄了一张通关文牒,乔装易容成采买药材的客商潜回了东黎,意欲凭他孙家女婿的身份,再次挑起孙氏一族起兵谋反,推翻施氏的统治,自己好渔翁得利。

这夜,一身商人装扮,蓄了胡子,易了容貌的盛淞林来到孙府,跪在孙文景面前哭诉:

“岳父大人在上,小婿一家老小二百多口人,均惨死在林陌尘的刀下,求岳父大人看在您女儿和外孙的份上为小婿伸冤报仇啊!”

“没用的东西,连自己老婆孩子都保护不了,怎有脸在这哭嚎?”

“呜呜呜……是小婿无能,是小婿无用啊!没想到楚国公会出兵东黎,林陌尘会那么快赶了过来,都是小婿思虑不周啊。”

“蠢货!那蒙老头是楚国公的娘家叔舅,两家多有来往,你连这都不知吗?起事前也不先打听清楚?就你这脑子还想成大事?”

“岳父大人训斥得是,小婿原没料到楚国公会管东黎的事,只想着速战速决,待一切既成事实,再对付蒙家,没想到就让蒙老头寻了空子,给楚国公报了信。”

“罢了罢了,现在搞成这番局面,人都死了,说这些又有何用,你带出去的那两万人马呢?现在何处?”

“唔,回岳父大人,小婿被林陌尘一路追杀,部下死的死伤的伤都失散了,就剩小婿一人逃回命来。”

盛淞林这次回来就只想着让孙家出兵,自己并不想有丝毫损失,他这一万多人马可是他最后的底牌啊,他还要靠着这幅底牌扶宁王上位,只有扶宁王上位,得到大周朝的支持和册封,他才有可能登上东黎的王位,并坐稳这个王位,所以,他对孙文景隐瞒了自己的兵力。

“什么?你就一光杆司令?”

孙文景气不打一处来,满脸的嫌弃,你这一根毛线都没有,跑来跟我合作个什么劲?

“唔,小婿这不是走投无路,又想为父母妻儿报仇,才来求岳父大人相助的嘛,呜呜呜……岳父大人可要替我那死去的妻儿讨回公道啊!”

这时,一旁的孙鹏也插嘴道:

“爹爹休恼,林陌尘那厮甚是凶悍,姐夫能逃回条命来已属不易,再说姐夫这种时候了还不忘为姐姐报仇,也算是有情有义之人。”

盛淞林见孙鹏为他求情,投给孙鹏一个感激的眼神。

“唉,”孙文景叹了口气,再怎么说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亲外孙啊,林陌尘血洗盛家,连妇孺孩童都没放过,着实叫人胆寒。

其实,在古代,斩杀叛军,诛杀罪臣都是要斩草除根灭九族的,虽然残忍,但这是古代警示罪犯,杀鸡儆猴,促使全家族人互相监督,减少犯罪最好的办法,现代人无法理解,但在古代却是大家共识的惯例。

“林陌尘如今住在兵营里,这次他手上并无多少兵力,倒是蒙烈那小子,将护国军全都召集回了都城,现在手上怕是有两万余人,万不可小觑了他。”

“唔,岳父可有听说林陌尘这次来东黎还带着家眷,乃他还未拜堂成亲的未婚妻子?”

“这个倒是不知,不过世子回城那日,确是见到有家眷的马车驶进宫里。”

“那就是了,林陌尘在平州定了一门亲事,聘的是平州府尹的女儿平城郡主,岳父要对付林陌尘,倒是可以考虑从这女子身上下手,”

“切!区区一个女子,怎能辖制得主林陌尘?”

孙文景满脸不屑,他可听说过,楚国公府里妻妾众多,美女如云,想那林陌尘绝不会为了一个女人退让半分。

“岳父大人有所不知,听说林陌尘甚是宠爱这个女子,为了这女子不惜跟公主翻脸,还差点逼宫造反。”

“哦?这倒奇了,”孙文景略沉思片刻,很快便正了正声色道:

“罢了,祸人妻女这种下作手段如何是我等名门正派使得出来的,”

盛淞林和孙鹏面面相觑,不知道孙文景什么意思,怎的忽然变成了正人君子。只得唯唯答道:

“是是是!小婿失言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陆子渊

盛淞林继续道:

“岳父大人真乃君子啊,小婿佩服,可……可是,林陌尘不也杀了小婿的妻儿吗!他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岳父对这样的恶魔又何用讲君子之道,呜呜呜……”

盛淞林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痛哭,孙文景沉着脸不发一言,虽然在女婿面前他装出一脸义正言辞的样子,但心里却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用未婚妻要挟林陌尘,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但转念一想,既然是林陌尘宠爱的女子,自然是有重兵守卫,又如何寻得到下手的机会呢,看来这事不能操之过急,于是,对盛淞林沉声道:

“这事儿还得从长计议,你先下去吧,暂时待在府里不要露面,待时机成熟,再见机行事筹谋大事。”

“是,小婿谨遵岳父大人教诲。”盛淞林见岳父不置可否,虽然心有不甘,也只得唯唯告了退,回后院去了。

见盛淞林走远,孙鹏问道:

“父亲,我看姐夫说得没错,既然是林陌尘心尖上的人,便得好好利用才是,”

“唔,为父自有打算,鹏儿,盛氏在东黎经营数代,家大业大,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就不信他没留有后手,手上没有一点底牌,这小子,跟我还藏着掖着。所以,鹏儿对你姐夫这人,还需留个心眼啊。”

孙鹏虽有些疑惑,但还是应道:

“哦,孩儿知道了。”

这时,孙文景朝门外唤道:

“来人,请陆公子前来见我。”

随从应了一声,快步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功夫,就带上个人来。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烙焰门的少帮主,陆婓的宝贝儿子,陆子渊。

原来,蹇太后寿辰那日,皇上盛怒之下下旨剿杀烙焰门,烙焰门的十几万弟子得知消息后便如惊弓之鸟,跑的跑,逃的逃,四散了去,还有那些跑不掉的,或是没地方可去的,也都不敢再明目张胆自称是烙焰门的人了。

官府接到圣旨后,也是四处追捕烙焰门,特别是陆婓的原籍,烙焰门的老巢所在地蜀州,知府胡清明大人更是大张旗鼓到处拿人,只要是跟烙焰门沾上点边的就抓了来,一时间弄得知府的大牢都人满为患。

其实,抓来抓去,他抓的也都是些小喽啰,烙焰门的虾兵蟹将乌合之众,这些人平时也没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无非是打群架的时候凑个人头,打了打边拳,跟着瞎起了个哄,偷了小贩家两个鸡蛋,摘了邻居家两颗桃之类的小事,所以胡清明审了两天也觉无趣,便下令各人打了几板子,罚了些银两便放了回去。

对其中几个确实干过欺男霸女偷鸡摸狗勾当的,则拖出去当场砍了了事。

然后,奉旨清剿烙焰门的重要任务,就这样雷声大雨点小,轰轰烈烈地圆满完成了。

而烙焰门中真正管事的一些头目和那些武林高手,如虎落平阳之辈,则都隐匿了起来,或是跟随少主陆子渊逃到了外省,还有一部分如罗师爷之流,则投靠了瑞王蹇游,成了瑞王身边的门客。

再说那陆婓,在长庆宫西华厅伏击林陌尘不成,反被褚欢妍的火铳伤得不轻,当天抬回来的时候就已是昏迷不醒,奄奄一息,后来经过名医的全力救治,总算保住了一条小命,但右手臂却因伤得过重,往后再不能提枪,这对于使长枪的陆婓来说,基本上也就等于武功全废了。

而当时他人在京城,太后又薨逝,皇上恨极了烙焰门,自是不会放过他,所以风声日紧,蜀州肯定是不敢回去了,邯城又尽是墨桅堂的人,于是,便传了口信给儿子陆子渊,让陆子渊带着烙焰门的骨干分子前往东黎与他汇合,一起投奔到故交孙文景门下暂避风头。

孙文景在东黎本就人脉广博根基深厚,在四大家族里势力仅次于盛氏,这回又得了陆婓带着余部加入,在东黎士族中一家独大,因此,心思便活络了起来,更是不把施氏王族放在眼里。

陆子渊同父亲来到东黎投奔孙文景已有些时日了,孙文景每日好茶好饭招待着,落难的陆婓和陆子渊自是感激不尽,表示随时愿意受孙文景差遣,因此,听闻孙文景唤他,陆子渊便兴冲冲来到孙文景房中,单膝跪地拱手道:

“小侄子渊见过孙世伯,见过孙鹏兄,世伯唤小的前来是为何事?”

孙文景这会儿才认真打量跪在地上的陆子渊,见他样貌倒是生得周周正正,可惜腿脚有些不便,走起路来一瘸一拐,听人说是在邯城的时候,被烧伤后落下的残疾,便开口道:

“贤侄腿脚不便快快免礼罢,令尊可还好?”

“多谢孙世伯挂念,家父还好,只是伤处的铁砂未能取出来,时常痛得紧,”

“哦,让他好好养着,明日再让郎中过来瞧瞧,老夫过几天得了空闲再去看他。”

“小侄代家父谢过孙世伯了。”

“唔,今日叫你来,是有一事要问你,”

孙文景说着,挥退了身边的仆从,仅留下儿子孙鹏,

“世伯但说无妨,”

“林陌尘可是有个未婚妻子?乃平州人氏,你可识得?”

一听孙文景说起褚欢妍,陆子渊恨意顿生:

“岂是认得,我与她有不共戴天之仇,”说着便把在邯城以及在皇宫里褚欢妍的所作所为跟孙文景说了一遍,

“这个妖女甚是可恶,小人身上的伤和家父的肩伤都是拜她所赐,小侄恨之入骨,恨不能将她碎尸万段。”

“哦?原来如此,”孙文景有些吃惊,盛淞林说得没错,看来此女颇有些能耐。

“既是这样,便有一事交与你去办,”

“世伯请说,小侄必将竭尽全力,”

“哈哈哈,好!那贤侄听令,召集原烙焰门下高手前来东黎汇合,待老夫计划成功,便由你带人入宫杀了这妖女……”

说着,又压低了声音细细交待了陆子渊一番,陆子渊边听边频频点头,口中称道:

“嗯,嗯,世伯请放心,交给小侄去办,到时候定叫这妖女知道我的手段,让她也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儿。”

“嗯,此事不可声张,万不可让旁人知晓,必须办得隐秘。”

“世伯放心,小的明白。”

陆子渊说着,拱手行礼告了退下去了。

陆子渊走侯,孙鹏问道:

“父亲,这陆家父子可靠得住?父亲为何宁信外人也不相信姐夫?”

“呵呵,为父谁也不信!”

“那父亲为何还要将如此重要之事交给陆子渊?”

第一百五十二章. 严伯安

孙文景捋了捋胡子,轻笑道:

“虽说陆家父子和盛淞林现在都是丧家之犬,不得已投到我孙家门下,但盛淞林明显留了一手,哼!他小子,只不过是想借刀杀人,从中牟利而已,他若是得了势,只怕对我们更为不利,但那陆家父子不同,烙焰门如今遭大周剿杀,已走投无路,除了死心塌地为我所用,他们没有二心,你说为父要用谁呢?”

孙鹏听罢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父亲思虑周全,孩儿记住了。”

孙文景点头,又问孙鹏道:

“嗯,严伯安那里怎么样了?可有回复?”

“回父亲话,我已按父亲的意思将口信送到,但严伯安只是推说近日旧疾犯了,身体不适,等过些日子再说,便无多话。”

“唔,这只老狐狸,什么身体不适,他这是骑墙观望,看谁人得势便倒向谁人而已,”

“父亲,严伯安是世子之师,跟世子走得甚近,只怕不会跟我们一条心呢。”

“哼,施家如今除了一个施恩和一个小丫头片子也再无他人,就算登得王位,只怕也坐不了多久,若是严伯安审时度势,看清自己的处境,我们再许以好处,他自然会上钩的,勿用着急。”

“嗯,父亲说的是,孩儿明白了。”

“你继续盯紧了他,有什么动向随时来报,不要让施家拉拢了去。”

“是,孩儿遵命。”

当下孙文景又细细嘱咐一番,孙鹏这才告退下去。

再说孙氏父子口中的这个严伯安,正是东黎四大家族严氏的当家主人。

相比蒙氏有蒙阁老主政,蒙烈手握东黎护国军的兵权,盛氏和孙氏在朝中皆有人占据高位,且家中都豢养着上万人的府兵,严家并没有什么兵力,对朝政也无太深涉足。

但严家乃书香门第,执掌着东黎最有名的东阳书院,学子门生遍布各地,严伯安更是被东黎王施意聘为世子的老师,尊为太师,在东黎读书人中享有很高的威望,大有一呼百应的魄力,所以,就凭这一点,严氏的隐形实力也不可小觑,亦是各方势力拉拢的对象。

这夜,严伯安神情冷凝,背着手在书房里来回踱步,看着摆放在桌上的一方端砚和一盒金箔画,他皱了皱眉头,陷入了沉思。

这端砚从古到今都是文人雅士追捧的名砚,是身份和财富的象征,特别是在开采技术相对落后的古代,得到一方端砚很是不易,所以这件足有一尺见方,品相极佳的砚台更是难得一见的珍品。

而那盒金箔画,更是直接用纯金打造,说起来是用来赏玩的画作,实则就是赤裸裸的送钱。

两件价值不菲的礼物都是今日孙文景差儿子孙鹏亲自送来的,孙鹏说,这是他父亲新近得的宝贝,听闻严太师博古通今意趣高雅,特送来给太师赏玩,并说,父亲孙文景欲聘请严太师到礼部任职。

谁还不知道,东黎国的礼部一直都是由孙文景掌控着,去礼部任职也就相当于投到了孙氏的门下,而孙文景又是送礼又是送官职的,明显就是要拉他入伙。

如今局势动荡,施家已被盛氏灭得就剩下个光杆世子了,虽有楚国公和蒙氏的支持,但世子毕竟太过年轻,又势单力薄,极有可能会被蒙氏替代。

而盛氏虽然被林陌尘剿灭,但余部尚未肃清,大有等林陌尘一走便卷土重来的趋势,加上盛氏与孙氏本就是一伙,两家联合起来,谁胜谁负还真不好说。

严伯安左右为难,正在发愁之际,门外传来一个女子娇声的轻唤:

“爹爹,”

严伯安望去,就见女儿严茹雪走了进来,

“爹爹今日是怎的了?再忙也得吃饭不是,听阮伯说,您晚饭都没吃,好让茹雪担心啊!”

严伯安见到女儿,刚才还满面的愁容立刻切换成了宠溺的微笑:

“无妨,刚才喝了小碗粥,不饿,倒是茹雪,这么晚了还跑出来,仔细秋露重了,着了风寒。”

说着又骂严茹雪身边的丫头:

“这大半夜的怎不给小姐带件夹袄?”

丫鬟不敢分辨,忙唯唯认错退到一边站着不敢吱声。

严茹雪进了屋,一眼就看到桌上摆的砚台和金箔,心里便明白了几分,问道:

“爹爹可是因为今天孙大少来的事情苦恼呢?”

“唔,”严伯安知道,他这个女儿冰雪聪明,凡事都瞒不住她,便只应了一声,不置可否,

“爹爹从小教导孩儿要亲君子远小人,知轻重明得失,那孙家父子一看便不是忠厚安分之人,他们与盛氏走得如此之近,暗地里还不知怎的沆瀣一气呢,这等小人爹爹怎的不回绝了他,反而踌躇起来了呢?”

严伯安听女儿如此说,虽面有愧色,但心里却有苦难言:

“生在这乱世,忠孝仁义君臣之道,只怕是最为务虚的事了,要在这种复杂的环境里保全一家老小性命,立足于世,还得见风使舵相机行事才行啊。

虽然他整天对着自己的学生侃侃而谈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孝悌忠信礼义廉耻,可实际上他自己最清楚了,他可不就是凭着八面玲珑左右逢源,见人说人话见过说鬼话,才把严氏经营得风生水起的吗,唉!可这些话,他又怎么可能对自己天真纯良的女儿说呢。”

于是,严伯安苦笑敷衍道:

“茹雪早些歇息罢,这些事爹爹自会处理,今日晚了,明日再回绝他们罢。”

严茹雪毕竟是女孩子家,听父亲这样说自然是不再怀疑,便高兴道:

“唔,那爹爹勿要再烦恼了,喝了这莲子汤吧,”

说着让小丫头端过一个托盘,亲自取了一碗莲子汤和一小碟糕点奉到父亲面前:

“这是阮伯让厨子做了给爹爹留着宵夜的,都热了好几遍了,爹爹快吃了罢,免得厨子都不敢睡去。”

严伯安笑着接过碗放在嘴边,严茹雪则坐在一旁监督着他吃完。

这严府的人都知道,老爷最是疼爱这个女儿,但凡有不顺心,别人劝不动的事情,只要小姐出马,老爷定会言听计从。

就好像今天,老爷送走孙家大少爷后一直闷闷不乐,在书房里踱来踱去也不传晚饭,管家阮伯来请了几次都被呵斥了出去,没有办法,只得去求了小姐来。

严茹雪看着父亲喝了汤,又略吃了些糕点,这才让下人收拾了碗碟,笑道:

“爹爹,世子哥哥回来都好几日了,茹雪还没见过他呢,明日孩儿可要进宫去看看世子哥哥,还请父亲应允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茹雪

严伯安略顿了顿,眉头微皱道:

“唔,世子刚刚回来,宫里乱得很,等过些日子再去罢,以免扰了世子正事。”

“不好!”严茹雪撒娇道:

“自从出事以来,茹雪好几个月没见到世子哥哥了,也不知他现在如何,再不见他一面,茹雪甚难安心呢。”

严伯安叹了口气,心中更加郁闷:

唉,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也不知道他苦心谋划的这桩亲事是福是祸。

当年,东黎王聘他为世子老师的时候,他就想过,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将女儿嫁给世子,将来做东黎国的王后。

所以,后来只要他进宫面见东黎王和王后,或是给世子授课,便会有意无意将女儿带在身边,尽可能给女儿创造接近世子的机会。

而女儿茹雪从小又生得明艳动人,乖巧伶俐,甚得东黎王和王后的喜爱,和世子从小青梅竹马一起玩耍,性情甚是相投,相处得也很是和睦。

眼看一切按照他的预想发展得很顺利,东黎王和王后也有了结亲的意思,却发生了盛氏叛乱一事,东黎王和东黎王后以及施氏一族一夜之间被摧毁殆尽,世子和郡主也远走他乡下落不明。

如今世子虽逃得一命回来,但孤家寡人看起来依旧是前途未卜,弄不好性命都堪忧,这种状况下,他又怎么舍得让自己的宝贝女儿嫁给世子,嫁到施家去冒险呢?

看来,这门亲事还得再缓缓,或是重新考虑一番。

“茹雪,如今不比从前,世子身上带着重孝,宫里又乱得很,还是不见的好。”

“爹爹怎的越发糊涂了呢,宫里出了这样惊天动地的大事,世子哥哥落了难,茹雪难道不应该是第一时间去看望哥哥才对吗?如今都已经迟了,还怎可袖手旁观啊?爹爹,这于情于理都说不通啊!”

“唔……”严茹雪说的句句在理,严伯安一时语塞,不知怎么回答,只得支支吾吾应道:

“那……好罢,看看也好,只是快去快回,不可久留扰了世子正事。”

严茹雪答道:

“嗯,孩儿知道了,爹爹早些歇息罢。”

说罢高高兴兴告了退回自己屋去了。

第二天用过午膳,严茹雪便精心装扮,乘了马车来到世子东宫,可到了东宫才知道,世子一大早便去了前殿,与蒙阁老和镇南大将军在那儿议事还未回来。

严茹雪虽有些失望,却也不着急,对宫人说了声:

“嗯,那我等着罢,世子哥哥回来还劳烦通报一声。”

说着便自顾自踱进了世子的书房。

宫人知她与世子从小亲厚,没什么避讳,也赶紧跟了进去,端茶倒水伺候她坐定。

“你们忙去罢,这儿没什么事儿,若是要什么我再唤你们前来。”

宫人们唯唯答应,退了出去。

这时,有新来的小丫头不明就里,悄悄问那年纪稍大的宫女道:

“姐姐,这位小姐是何人呢?怎的好似我们东宫的女主人一般?”

“小声些,这是严府的大小姐,太师家的女儿,从小跟世子爷一起读书长大,亲密得很呢,若是不出什么意外,还真会是东宫的主子呢。”

“哦,这严小姐看起来知书达理文文静静,对我们也还客气,可是好相处的主子呢?”

“唔,严小姐温柔端庄,对下人也甚是和气,若是真能入主东宫,倒是我们这些人的福气了。”

“切,别高兴太早了,现在还说不准呢,”

另一个宫女插嘴道:

“据我看来,严小姐对我们家世子爷倒是一片痴情,可世子爷好似并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是嘛?那我们世子爷倒是看上谁家的小姐了?”

“这个嘛……”

几个女孩刚要开启八卦模式,一个老嬷嬷呵斥道:

“要死啊!你们这些小蹄子,怎敢妄议起主子来了,好好做你们的事,少嚼舌根!都活得不耐烦了吗?”

几个宫女一听,吓得赶紧闭了嘴,连声告罪:

“嗯嗯嗯,嬷嬷,奴婢知罪,奴婢再不敢了……”

这里严茹雪独自坐在施恩的书房里等候,百无聊赖,先是翻看了一会儿古籍,又看了几篇经书,甚觉无趣,便放下手中的书走到案桌前,研了墨打算抄抄经练练字。

可就在这时,她忽然看到桌上有一页笺纸,上面写着一句《越人歌》中的诗句: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严茹雪一看便知是世子的亲书笔迹,而且落笔遒劲有力,沉作痛快,犹如在宣泄某种说不出的怨愤。

严茹雪心中一惊,脸上有些潮红:

“世子哥哥心悦的这个女子是谁呢?是她么?真的是她么?”

严茹雪有些不敢相信,虽说这些年她与世子相处得甚是和睦,少男少女之间也有些朦朦胧胧的暧昧,但世子始终没对她明示过爱慕之情,倒是她好几次主动赠送香囊,绢子,罗帕这类女孩子的小物件给世子,可世子也没啥反应。

原本,她以为世子只是比较内向,比较腼腆,不好意思表达,可今天看见这诗句,很明显世子哥哥心里肯定有人了,而且这个女子并不知道,世子哥哥也还未表白。

“也许,是经历了劫难,经历了生离死别,世子哥哥忽然意识到了他们之间的感情,准备向她表白了?”

严茹雪这样想着,不由得心砰砰跳得厉害,她强压着兴奋,将纸笔重又收好,这时,就听到门外传来宫女们的声音:

“恭迎世子爷回宫。”

严茹雪知道世子回来了,赶忙迎了出去:

“世子哥哥!你可回来了!”

施恩忽然见到严茹雪,有些意外,问道:

“茹雪?啥时候来的,怎不早些通报一声?”

“世子哥哥可还好?这些时日茹雪可是担心坏了。”

“哦,让茹雪担心了,我还好!”

施恩边说着话,便走进书房,严茹雪也跟了进去,宫女们忙上前替世子更衣,脱了长袍,换了件中衣,施恩这才接过宫女送上的茶跟严茹雪面对面在书桌前坐定。

施恩笑道:

“茹雪有些日子不见,越发出挑了,”

严茹雪羞涩低头道:

“世子哥哥取笑茹雪呢,哥哥这几个月可是怎么过来的啊?可是吃了不少苦吧?”

施恩叹道:

“唉!一言难尽啊!今次遭此劫难,多亏了大将军和郡主出手相救,要不然我与惠儿也再回不到东黎,早就客死他乡了。”

说罢禁不住潸然泪下。

严茹雪见状,也跟着泣道:

“世子哥哥休要伤心难过了,回来就好,以后都会好起来的。”

第一百五十四章. 芦苇风箱

施恩止住哭泣,问了严茹雪别后的情况,严茹雪一一据实道与他听,二人又叙了会儿旧,说了会儿话,施恩便不再做声。

严茹雪见他一直都在回首往事展望未来,半句也没提到二人感情的事儿,便有些沉不住气,心想:

“难道说世子没有此意么?可是,那诗句又是怎么回事呢?只是随手写着玩的么?不行,今天必须要搞明白才罢。”

严茹雪主意已定,咬了咬唇,故意走到书案前,装着翻看案上书籍的样子,拿起那张笺纸道:

“呀!这是世子哥哥写的么?哥哥的字越发进益了……”

话音未落,就见施恩大惊,顾不得身份礼仪,跳起身来,一把将那笺纸抢了过来拢进了袖中:

“这……这……胡乱写着玩的,茹雪取笑了……”

见施恩如此紧张失态,严茹雪心里已然可以确定,他写这诗词定是有感而发,定是心里有了意中之人,而且目前他还未对此人表达爱意。

严茹雪自信满满地猜想这个意中之人便是自己,于是一不做二不休,继续道:

“世子哥哥可是有什么事瞒着茹雪呢?”

“没……没有,”

“那有什么话要对茹雪说的么?”

“也……也没有……”

“嗯?”严茹雪大惑不解,

看着施恩满脸懊恼和惊惧的表情,完全不似被人发现心事而感到羞涩的样子,更没有要对她表白的意思。

严茹雪心想:自己一个女孩子,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表达得这么明显了,世子怎么还不挑明了情况说清楚呢?怎么还不顺着她的话表白呢?这很难么?

施恩吞吞吐吐闪烁其词,严茹雪心里满是疑惑,两人都低着头,缄口不语,正尴尬间,就听见门外施惠的声音:

“哥哥回来了?哥哥,哥哥!快出来啊!”

话音未落施惠就蹦蹦跳跳跑了进来。

施惠一进门,看见严茹雪也在,便笑着跟严茹雪打招呼:

“茹雪姐姐也在?茹雪姐姐好!”

“郡主好,好些日子不见,郡主还是这么风风火火活泼可爱,”严茹雪陪笑着行礼。

而施恩就像得了赦免一般,赶紧问施惠道:

“这般急,是出啥事儿了?”

“嗯,哥哥,快去看看罢,今儿卜先生带了个芦苇风箱来,甚是好玩,姐姐本来要等你回来一起试验的,找你半天也没见人影,这会儿邱砚哥哥只好先在沁芳苑的水池子里试用起来了。”

施恩兄妹和褚欢妍,邱砚,卜倍青五人整日混在一起各种发明创造,所以但凡有点什么新鲜事物必是一个都不能少。

“哦?芦苇风箱?那是什么?”

“就是可以让人像鱼一样呆在水里不出来的物什,”施惠边说边拉着施恩就往门外走,见严茹雪还站在那里,便道:

“茹雪姐姐也去瞧瞧热闹罢,可好玩了。”

施恩见施惠开了口,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对严茹雪道:

“茹雪同去罢,你还没见过平城郡主吧,也去见见。”

说着三人信步朝沁芳苑走去。

严茹雪早就听说过这个平城郡主褚欢妍的光辉事迹,但一直只闻其名未曾得见其人,她很是好奇,这到底是个怎样三头六臂,神奇存在的女子,能孤身一人于十万叛军之中取人首级,又能让杀人如麻脸黑心辣的镇南大将军俯首帖耳宠爱有加。

严茹雪跟在施恩身后进了沁芳苑,一进院门就见水池子边站着几个人,其中一个书生打扮的瘦削男子,正奋力拉着一个风箱,一个穿着月白色衣裙的绝色女子和几个小丫头正朝着池子里张望,时不时还对着水中指手画脚。

严茹雪想,这个娇俏的女子定是平城郡主了,她有些意外,这个传说中嚣张强悍的平城郡主竟生得如此娇柔妩媚,风姿绝艳,没有半点倚势凌人,完全就是个贪玩的少女。

见施恩施惠走来,褚欢妍大声道:

“施公子,施公子,快来帮忙拉会儿风箱罢,卜先生没气力了,这才拉了多久便要断气了一般,”

“嗯嗯嗯,我来我来!”施恩见褚欢妍唤他,二话不说挽起衣袖就跑上前接过卜倍青手中的风箱拉了起来,一边拉还一边笑道:

“郡主这又是什么玩法?邱砚呢?邱砚去哪儿了?”

施恩此时好似一个孩童,又好似平城郡主的跟班小弟,放着丫鬟小厮不用,平城郡主让他做什么他便乐呵呵地做什么,完全没有丝毫世子爷的架势,直把严茹雪看得傻了眼。

从小到大,她还从没见过世子哥哥这副屁颠屁颠的模样,也没见过世子哥哥此时看平城郡主这种闪着星星的眼神。

严茹雪是个冰雪聪明的女孩,别人可能没有察觉,可她却能明明白白看见,施恩看褚欢妍时,眼神中不自觉流露出来的爱意。

她现在明白了:世子哥哥心里那个心仪的女子不是她严茹雪,也不是别人,而是眼前这个自带光环的平城郡主,那句“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正是世子哥哥此时的心情。

严茹雪心里一阵酸楚,有种忽然被雷电击中的感觉,心痛得几乎要窒息过去,她呆呆站在一旁,强忍着要掉下来的眼泪,看着眼前这几个手忙脚乱的人一声不吭。

“邱砚在池子里潜水呢,施公子你可快些呀,要不憋坏他了,”

褚欢妍催促道,自己也卷起衣袖帮着施恩一起拉风箱,

“什么?在水里?多久了?”

施惠指了指池边的一炷香道:

“嗯,有半柱香时间了,”

“这么久了?不会出什么事儿吧?”施恩有些担心,他整天跟邱砚在一起,就如兄弟一般。

施惠又朝水里指了指答道:

“不会有事的,哥哥你看那芦苇杆还在动呢,”

施恩朝水面看去,还真就看见有一根指头粗的芦苇杆一截没在水中,一截露出水面,而路出水面的那头正汩汩往外冒着气泡。

“没事儿,池子水不深,邱砚会泅水,呆不住他会上来的。”

褚欢妍一边擦汗一边信心十足答道。

果然,一炷香准备烧完的时候,就见邱砚从水里冒了出来。

邱砚的样子甚是奇怪,头上戴着一顶包裹着脑袋的大圆帽子,身上穿着一件好似鱼皮的连身衣裤,背上还背着个竹筒子,浑身湿漉漉的,乍一看好似一条大鱼。

“怎么样?感觉还行么?”见邱砚出来,褚欢妍急切地问道,

“唔,无碍,再潜半个时辰也没有问题。”邱砚轻松回答。

第一百五十五章. 醋意

见邱砚上岸,卜倍青赶紧上前帮他卸下装备,又仔细检查潜水服和潜水帽是否有纰漏,小纹递上干毛巾,又取来干净衣物给邱砚换上。

施恩凑上前,好奇地对着邱砚身上的装备上下打量:

“郡主,这是何物啊?这般神奇!”

“唔,这是卜先生研制的潜水衣,可以让人长时间在水里行动自如。”

“太好了!我东黎乃沿海国度,面临广袤的东海,若是能让人在水下来去自如,定将对国对民大有裨益啊!”

卜倍青不太明白这些国家大事,只是喜欢奇思妙想,喜欢鼓捣这些新玩意儿,见世子这样说,便非常诚实地答道:

“世子,目前这个潜水装备还只是用风匣子鼓气,再通过芦苇杆子把气运送到水下,因为受芦苇杆长度的限制,在水下活动的范围非常小,走不了多远,也潜不了多深,不过,刚才郡主给了小的一个提议,让小的茅塞顿开。”

“唔?是何好主意?”

大家都饶有兴致地望向卜倍青,只有施恩满眼崇拜地看着褚欢妍。

卜倍青继续道:

“郡主提议小的想办法将空气存入到一个袋子里再背到水下,这样就可以不受任何限制,在水里走的更深更远了。”

“将空气存入袋子里?好主意!”

施恩由衷称赞道,

“可是,要用什么袋子才好呢……”

卜倍青自言自语,口中喃喃说着什么,低着头,也不管旁人,也不跟任何人打招呼,便拎着他的潜水装备,一边思索一边自顾自走出了沁芳苑,回营房去了。

卜倍青一进入思考状态,便是这样六亲不认旁若无人,褚欢妍他们几个早已习惯了他的怪癖,也都不与他计较,由着他去了。

只是,有一次他走路想问题太入神,撞到了树上,把脑袋撞出个大窟窿来,流了好些血,苏木给他缝了五六针才止住,还有一次则是掉到了路边的沟里,躺了好半天才有人把他拉出来。

所以,现在一看到卜先生开始思考,褚欢妍便赶紧命小厮们跟在他身边,防止他又撞到树上或是掉到沟里。

“卜先生真是个怪人!”施惠笑道,

“呵呵,科学家都是这样的,但凡有才华的杰出人物都会有些个性,我们不要打扰了卜先生,让他静下心来好好想事情,待他研究出了装空气的袋子我们再来试验。”

“嗯,”施惠点头答应,又对施恩笑道:

“哥哥,怎么样?我说好玩吧,没有骗你吧,等这个芦苇风箱子做好,我们一起到海里潜水去了。”

这时,褚欢妍忽然看见一个姿容俊俏的女子站在一旁,脸色煞白,一言不发,不禁问道:

“这位小姐是?”

“哦,姐姐,这是严太师家的茹雪姐姐,”施惠赶忙上前引荐,又给严茹雪介绍道:

“茹雪姐姐,这是我和哥哥的救命恩人平城郡主妍姐姐,”

严茹雪上前,微微屈膝行礼:

“茹雪见过郡主。”

褚欢妍早先听林陌尘说起过东黎严家的事情,想来这就是严府的大小姐了,也微笑着回礼道:

“严小姐好,严小姐既是施公子和惠儿的朋友,便也是我们的朋友,大家不必拘礼。”

严茹雪见褚欢妍不叫施恩世子,而是一口一个施公子,又见他二人甚是亲密,心里早已是打翻了醋坛子,脸色越发煞白。

“严小姐脸色不太好,是不舒服么?”褚欢妍关切地询问,

“无……无妨……”严茹雪连忙掩饰。

正在此时,就听院子外面下人大声禀报:

“启禀平城郡主,镇南大将军请您出宫一趟,有要事相商,马车已在宫门外候着了,请您更衣前往。”

褚欢妍已经好些日子没见林陌尘了,也不知道这会儿找她做什么,便应了一声:

“知道了,请将军稍候片刻,我这就来,”

于是辞了施恩施惠和严茹雪,到里间换了件杏色的锦袍和白色长裙,在邱砚的护送下出了沁芳苑,朝宫门外走去。

这里,施恩见褚欢妍出去,心中怅然若失,呆呆看着褚欢妍的背影,神色黯然。

严茹雪看在眼里,心里有些撕痛,她完全能够理解施恩的痛苦:

爱上一个不能爱的人,一个别人的未婚妻,一个不爱他的人,这份感情注定永无天日,而且永远无法同他人诉说。

“世子哥哥,时候不早了,茹雪该回去了,哥哥送茹雪一程可好?”

“唔……好!”

施恩回过神来答应了一声,于是两人便肩并着肩慢慢走出了沁芳苑,朝宫门外走去。

两人各自想着心事,默默走了好一阵,严茹雪这才打破沉默,有意挑起话题:

“世子哥哥,听人说镇南大将军对平城郡主百依百顺宠爱有加,可是真的?”

“唔,将军与郡主情投意合,确是对郡主很好。”

“嗯,难怪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呢,郡主天姿国色,美艳无双,就连茹雪见了都喜欢得很,更别说男子了。”

严茹雪故意将话题引到褚欢妍的容貌上,她可以想象,林陌尘身为一个男人,常年征战在外,看见这么漂亮的女人,怎么可能不动心,而世子哥哥,多半也是被平城郡主的美貌所迷惑。

施恩看了看严茹雪,淡淡笑道:

“唉!茹雪此话差矣,平城郡主是很美,但她吸引人的地方并不在容貌,大将军也并不是因为贪恋美色才宠爱郡主的。”

“哦?”严茹雪没想到施恩会这样回答,有些意外,也有些疑惑:

“世子哥哥这样说,茹雪有些不明白了,这天底下难道还有不贪恋美色的男子么?若不是郡主姿色过人,大将军又怎会如此钟情郡主呢?”

“哈哈,茹雪是这样看天底下男子的么?非也!对女子来说,美色固然重要,但才智,心性,胆识,气度,比起容貌来却是更重要啊!像郡主这样,就算姿色平平,亦或有一天容颜老去失了美色,我想,大将军也一样会对她敬爱有加的。”

严茹雪见施恩这样说,很是好奇,继续问道:

“那哥哥说说,这平城郡主到底有哪样的奇才,能让世子哥哥这般推崇称颂的?”

“嗯,茹雪,你知道么,平城郡主虽是个女子,但胆识过人,行事磊落,比起男子来还强上百倍。在邯城,若不是郡主有勇有谋,面对人多势众的烙焰门弟子毫不退却,设计救了我和惠儿,只怕我们兄妹早已尸骨无存了;在京城,若不是郡主不顾自身安危,替我和邱砚拔出蜂毒,及时医治,恐怕也是难逃一死。

第一百五十六章. 枫林湾

第一百五十六章枫林湾

施恩深深叹了口气,好似在跟严茹雪说话,又好似在自言自语:

郡主一个弱女子,凭一己之力,几次三番救我性命,更别说她身为官宦世家的女子,从来没有丝毫大小姐的做派,对所有人,甚至对府里的下人都有礼有节,一视同仁。

茹雪你说,这样的女孩,哪个男子会不敬不爱的?哪个男子会在乎她的容颜呢?”

施恩说完一番话,有些小激动,严茹雪听了已是哑口无言,脸上露出了羞愧之色。

没想到世子哥哥经历了那么多艰苦绝境,自己一点忙帮不上,反而还在这里吃干醋,真正是太不应该了。

可是,严茹雪一想到,世子明明爱上了平城郡主,可平城郡主却毫不知情,世子只能独自吞下暗恋的苦楚,甚至不能让任何人知晓,她心里就难过不已。

这时,两人已不知不觉走到了宫门,宫门的守卫见世子出来,都躬身行礼,严府的马车见自家小姐出来,也赶紧驶了过来,打起车帘请小姐上车。

“茹雪路上小心,得了空闲再来,”

“嗯,”严茹雪轻轻点头,忽然,她停下脚步,回过头凝视着施恩道:

“世子哥哥,茹雪有句话想对哥哥说,”

“唔?但说无妨。”

“哥哥,山有木,木有枝,若是有心悦君,还是莫要君知。”

说罢也不等施恩回答,打起车帘,上了马车离宫而去,留下施恩一个人呆呆愣在原地。

再说褚欢妍,急匆匆更了衣出了宫门,就见一辆马车早已等候在了门外,马车旁,林陌尘正背对着宫门站立。

今天他没有着戎装,而是穿了一件月白色的便服,腰间配着宝剑,头发拢在头顶,用一支碧玉簪子固定着,整个人看起来玉树临风,气宇轩昂。

褚欢妍看着这个画面,忽然感到有些熟悉,曾经,她跟林舸约会的时候,林舸也总是这样背对着小区大门,立在他那辆越野车旁边等她,也是没穿警服,也是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衬衫,留着短短的寸头,背影跟眼前的林陌尘简直一模一样。

每当这个时候,褚欢妍总会恶作剧,蹑手蹑脚跑到林舸背后,调皮地轻拍他一下,想吓他一跳。

可现在,褚欢妍刚刚走出宫门,还没来得及跑过去吓林陌尘,林陌尘便听见了声响转过身来。

林陌尘整日忙碌,他们已经好些天没见面了,虽然彼此都甚是想念,但这会儿面对面站着却都不发一言,林陌尘看着褚欢妍,褚欢妍也看着林陌尘,两人只是默默交流着眼神,好似有两束电光在他们的眼神之间噼噼啪啪交汇。

忽然,林陌尘微微一笑,缓缓张开了手臂,褚欢妍会意,也嫣然一笑,飞跑着扑到了林陌尘怀里。

褚欢妍将头靠在林陌尘胸前,双手环住林陌尘的腰喃喃道:

“陌尘,我有些想你呢!”

林陌尘一怔,他这个古代人还从来不知道,心里想着一个人,还可以这么直白说出来的,他以为,当街拥抱已是最直接的示爱了。

此时的王宫外,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大庭广众之下,这两人就这样肆无忌惮地抱在一起,看得一旁的守卫和路人纷纷偷笑,掩面绕行,邱砚也是满面红云,赶紧掉头回避了去:

“唉!大将军和郡主又开始秀恩爱了,这两人也太不顾及我们这些单身汪的感受了,真是没活路了,大将军,你到底还让不让人活啊?”

林陌尘扶褚欢妍上了马车,两人并肩坐着,褚欢妍问道:

“今日怎生就得了空闲?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呢?”

“唔,世子登位就在这几日了,一切均已安排妥当,今日散得早,带妍儿吃好的去。”

“真的啊!”褚欢妍高兴得跳了起来,虽说在东黎王宫里住着,吃的不差,但东黎是海盐产区,吃盐不要钱,饮食都偏咸,这并不符合褚欢妍偏清淡的口味,因此,这些日子她吃得很少,每天都拼命喝水,而且时常处于半饥饿状态,所以现在林陌尘说要请她吃好的,她自然是兴致高涨。

“林老板请客,看来可以大吃一顿了,今天又是去哪儿呢?”褚欢妍回想起上次让林陌尘请客,他搞出那么大的阵仗,便揶揄他道:

“不会又像京城那次吧?不会连东黎也有西凤楼和訾岚阁吧?”

“唔,本老板在东黎暂时还没开有酒肆,再说上回妍儿吃得拘谨,这回我们便不去酒楼,带你去个逍遥的去处。”

“嗯嗯,”褚欢妍用力点头:

“再不要一大群人盯着我吃饭了,”

“哈哈哈,习惯便好了,待我们回到南地,府里也是这样用膳,妍儿若是因此吃不饱肚子,那可如何是好?”

“不会吧?你家餐餐这样吃饭的么?要不要这么夸张啊!”

“唔,每月初一十五,以及节气祭日,还有长辈们的寿辰和一些重要的日子均是合府一起进膳,父亲喜欢热闹,那场面,只怕比西凤楼的人还多数倍,”

“唔……”褚欢妍一想到那天西凤楼的情形就开始发愁起来,倒不是怯场,是真心觉得这样吃饭太麻烦,太折腾了。

在现代,褚欢颜常常是一个三文治,或是一碗鸡蛋面就打发了一餐,哪怕跟林舸一起吃饭,两个人也不过两菜一汤便非常满意了。

可是,往后嫁进楚国公府,天天都要跟吃酒席一般,她这小肠胃哪里招架得住啊?

见褚欢妍噘着嘴,不似刚才那般兴奋,林陌尘安慰道:

“妍儿也勿需担忧,爹爹那儿我会陪着妍儿,若是不合胃口,回咱们府上再让人做便是。”

“嗯,”褚欢妍不吭声,心想:

听林陌尘这口气,这得是多大家人啊?合着还各有各的府邸,各有各的厨子,这也太复杂了吧。

两人说着话,不一会儿马车便在一片红枫林前停了下来,车夫跳下马来,拱手对林陌尘道:

“启禀大将军,前面便是枫林湾了,马车驶不进去,还请大将军和郡主下车步行前往,”

林陌尘打起车帘看了看车外,便跳下马车,然后又转过身去将褚欢妍也扶了下来。

褚欢妍下了车,顿时被眼前的美景给惊呆了,时下正值深秋,整个枫林湾被成片的枫叶覆盖着,火红火红的,在阳光的照耀下,犹如一团团火焰在燃烧。

褚欢妍见过春天的姹紫嫣红,也见过夏花的绚烂,却从没见过如此热烈的秋色,她兴奋地拉起林陌尘的手,踏着满地的红叶往林子里跑去。

第一百五十七章. 醉海居

褚欢妍拉着林陌尘边跑边大声问道:

“陌尘,你是怎么找到这儿的啊?怎么可以这样美啊?这才是真正的‘霜叶红于二月花’啊!这是仙境么?”

林陌尘看着像小鸟一样欢快奔跑的褚欢妍,笑道:

“呵呵,这枫林湾我也来过多次了,美是美矣,但跟别处的枫林也并无二致,不过,今天有妍儿在,好似确有些不一样了,真的有些像仙境一般。”

林陌尘这个钢铁直男,说的还真是他的真实感受,并不是有意奉承褚欢妍,他也活了二十多年,如今才真真切切感受到生活的美好,现在,无论去到哪里,只要是跟褚欢妍在一起,就算是最最普通的街道都会变得生动起来。

褚欢妍停下了脚步,笑意盈盈地抬头看着林陌尘:

“陌尘,谢谢你带我来这儿!”

然后她慢慢伸出手臂,挽住了林陌尘脖子,踮起脚尖在林陌尘的唇角轻轻吻了一下。

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亲吻林陌尘。

林陌尘微微一怔,有些小意外,但很快便反映了过来,他顺势揽住了褚欢妍的腰,俯身迎上了她的嘴唇,深深吻住了她。

一阵微风拂过枫树林,红艳艳的枫叶纷纷飘落,好似漫天飞舞的红蝶,围绕在这对正在热吻的男女身边,飞舞,回旋,正如褚欢妍说的那样,宛如仙境一般。

穿过这片枫树林,没走几步,便来到枫林湾,这是一个近海的小渔村,隐匿在密密的枫林间,也就五六户人家,十几间屋舍,都是用原木和茅草搭建,虽简朴却非常清新雅致。

这枫林湾的居民平时出海打渔,闲时便做些酒肆饭庄的生意,卖的也是自家打捞上来的海味,跟现代人常去的农家乐渔家乐饭店是一个性质,只不过在古代,有这种雅兴的往往都是些文人雅士,达官贵人,少有平头百姓到此。

林陌尘拉着褚欢妍走进一家挂着“醉海居”牌匾的屋舍,里面安安静静没有一个客人,老板见他们进来,忙迎了上来殷勤招呼道:

“恭迎贵客,贵客里面请!”

说着亲自引着林陌尘和褚欢妍穿过大堂来到一个雅间,这雅间不算大,也没有什么陈设,但是窗明几净,一尘不染,看起来干干净净整整洁洁,而且从这里的落地窗望出去,正好可以将枫树林和远处的海湾美景尽收眼底。

褚欢妍非常开心,与林陌尘在窗前的座位上相对坐了下来,这时掌柜弓身作揖道:

“贵客今日光临,小店蓬荜生辉,请二位稍等,食材都已准备好了,王大人也亲自来检查了好几遍,小人这就亲自去给贵客烧菜,只是,今日闲杂人等均已清退了回去,小店的厨子跑堂都不得入内,只有小的一人服侍,若有招呼不周的地方,还请客官恕罪。”

“唔,”林陌尘略应了一声,挥退了掌柜,他一扭头发现褚欢妍正满脸坏笑地看着他,于是问道:

“嗯?妍儿怎么了?”

褚欢妍笑着揶揄他道:

“我说呢,林大将军今天请客怎么改了画风了,还以为开始走平民路线了,没承想还比在自家店里吃饭更麻烦些。”

“哈哈哈,防人之心不可无,这是寅博的职责所在。”

褚欢妍想,估计为了吃这餐饭,王寅博提前一两天就得来此踩点布置了,真的是劳民伤财啊!

可再细细想来又觉得可以理解,像林陌尘这样的身份地位,想算计他谋害他的人一定不在少数,就像在京城里,连太后都想对他不利,所以他永远也不可能像平民百姓那样自由自在,随便在一个路边店坐下来就吃。

可是,她自己呢?恐怕从今往后她也失去了自由,也得跟林陌尘一样,需处处提防,步步为营了。

想到这儿,褚欢妍禁不住怀念起穿越前的日子,虽然没有现在这般富贵荣华,但简单平静温馨自在,想吃什么吃什么,想在哪儿吃在哪儿吃,想去哪儿旅行买张车票,背起行囊就走,这样的洒脱自在林陌尘应该永远都不会有机会体验得到了,她忽然有些心痛起林陌尘来:

“陌尘,你从小便是这样生活的么?”

“嗯?妍儿是指饮食起居和暗卫么?”

“嗯,是啊,吃饭睡觉都要这样警惕,这样大费周章的么?”

“呵呵,是吧,”

林陌尘忽然有些感伤,声音沉了下来:

“妍儿有所不知,我出生那年父亲被册封为楚国公,奉旨前往蛮荒的南夷之地平叛,并任南地节度使,当时我们举家迁往南地,途经邯城的时候母亲生下了我,”

“邯城?”褚欢妍心里一惊,林舸不也是邯城人么?怎么会这么巧呢?

“其实,在我前面,母亲也曾诞下过一位兄长,这位兄长自然是毫无争议的林氏嫡长子,但可惜的是这位兄长没到三岁便不知为何缘故夭折了,当时父亲与二娘还育有一位庶兄,颇得宠爱,父亲便打算将他过继到母亲名下,一为告慰母亲,二来也是欲立其为嫡长,可母亲说什么都不依,而后才生下了我。

所以,后来这嫡庶关系忽然就变得敏感微妙起来……”

说到这儿,林陌尘有些迟疑地看了看褚欢妍:

按说家丑不可外扬,自家府里那些勾心斗角的龌龊事本不应跟妍儿讲的,但转念又想,妍儿作为林家的准媳妇儿,也不算外人了,她迟早都要与他一起面对这些事情,所以,林陌尘顿了顿继续道;

“母亲生下我后,因有前次丧子之痛的教训,所以处处小心谨慎,一应饮食起居都是母亲亲力亲为,从不让任何人插手,直到我六岁投到师傅清玄子门下。”

“哦,原来如此,”难怪林陌尘身边永远跟着一大群亲随暗卫,恨不得二十四小时贴身跟随,这要换了别人,肯定很不习惯,可林陌尘早已对此习以为常了。

“不过待我学艺归来,自己有了功夫护体,父亲又将邱石弟兄俩派在我身边,母亲在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林陌尘说着,握住褚欢妍的手道:

“若是妍儿跟了我,觉得被拘着了,我感到很抱歉,但妍儿要明白,既是我林陌尘的女人,便是不能让你有一丝一毫的差迟。”

林陌尘说这话虽然很直白很霸道,但褚欢妍听了只觉得心头涌起一阵暖意:

“妍儿明白了,往后不会贪玩乱跑,让你担心了,好吧?”

“哈哈哈,甚好,若是这样,本将军便可放心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岩蟹

说是这样说,其实,褚欢妍这几日背着林陌尘正在谋划一件极其危险的事,只不过为了不让林陌尘担心,她会准备得更加充分,计划得更加周密。

这时,掌柜已将碗筷和饭菜端了上来,

“菜都齐了,请两位慢用,”

掌柜说着弓身退了下去。

褚欢妍朝桌面看去,就见桌子中间除了摆着一个直径至少有一两尺的大瓦钵外,啥菜也没有,而这瓦钵虽然盖着盖儿,但那种海产特有的清甜香味儿还是从密闭的盖下飘了出来,

她用询问的目光看了看林陌尘,林陌尘对着瓦钵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笑道:

“妍儿请!”

褚欢妍很是好奇,林陌尘到底请她吃什么东西呢?她双手提起钵盖上的拉环,将瓦钵揭了开来,

“哇塞!帝王蟹!”

褚欢妍大吃一惊,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帝王蟹,这只个头足有一尺多长的帝王蟹估计得有十多斤重,这要是放在现代,就算是人工喂养的,按照市场价保守估计至少也得好几千块钱,更别说这是古代,全靠人工潜到深海捕捉了,褚欢妍估算,他俩这餐饭肯定得天价,若不是林陌尘这样的财力,平常人根本吃不起。

“帝王蟹?妍儿见过?这可是难得一见的深海岩蟹,仅是东黎才有。”

“唔,见过,我们管它叫帝王蟹,生活在深海的岩石上,就算是人工养殖,也要好几百块钱一斤呢,这样昂贵,就算买得起也舍不得吃啊……”

褚欢妍说着说着忽然发现自己又说秃噜嘴了,忙咬住嘴唇收了声紧张地看着林陌尘,

“妍儿原先说过从未离开过平州?”

褚欢妍心想:这回惨了,这要怎么搪塞过去啊,若是如实相告自己穿越而来,林陌尘会不会把她当成妖怪撵出去啊。

“是……是从没出过平州……没……没骗你……”

林陌尘直视着褚欢妍,微微一笑:

“若是照妍儿所说,从未出过平州城,一直在深闺里长大,为何见过岩蟹?又为何懂得火药的配方?知晓火铳之术?还会东瀛的穿戴?”

“我……”

见林陌尘步步紧逼,褚欢妍想死的心都有了,她心里暗暗叫苦:

“这得编多少瞎话才圆得过来啊,而且林陌尘这么精明的人,一般的胡说八道怎么可能骗得过他呢,更何况林陌尘对她推心置腹,她怎么可以再骗他呢。

但是,如果据实相告的话,这穿越的事又实在太匪夷所思了,估计脑子稍微正常点的人听了都会觉得太扯,还不如说瞎话来得靠谱呢。”

就在这时,褚欢妍忽然看到自己手上的水晶戒指,想到母亲的嫁妆,眼前一亮:

“对啊,我先告诉陌尘部分实情,一步一步来嘛,以后再慢慢揭秘,这样岂不是既不唐突又能解释清楚许多事情了。”

见褚欢妍默不作声,好似在内心挣扎,林陌尘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道:

“妍儿不想说便不说了,先吃饭罢,一会儿岩蟹凉了便不好吃了。”

“唔,陌尘,我若是告诉你实情,你可会相信我么?”

“当然,”

“那我告诉你,你可不许跟别人说啊,”

见褚欢妍神神秘秘的样子,林陌尘禁不住笑道:

“哈哈哈,好,妍儿但说无妨,本将军替你保密。”

褚欢妍正了正色,站起身来,表情肃穆地举起右手起誓道:

“我,褚欢妍,没有出过平州城,这是千真万确的事,绝不撒谎。”

然后,她坐回椅子上开始说道:

“我虽没有出过平州城,可是我的亲生母亲宜阳郡主却给我留了一本册子,这册子甚是奇异,据舅舅说,是我们李氏先祖留下来的,嗯,就是那位帮助大周先皇开疆拓土的先祖。”

褚欢妍认真地解释,林陌尘微微点头,他是曾听说过,晋王李蠡的先辈曾利用火石之术帮助先皇建立了大周。

“唔,有所耳闻,妍儿接着说,”

“嗯,但这本册子太过晦涩难懂,没人知道其中奥秘,只有母亲喜欢,所以母亲嫁到褚府的时候便随嫁了来。

而我从小呆在府里,也没有姐妹玩伴,甚是寂寞,所以有次翻找母亲遗物时便将此物翻了出来,那上面画着花鸟鱼虫和各种奇奇怪怪的动物,其中就有这帝王蟹,当然,里面还记录着许多奇奇怪怪的事物,有些我能看懂,有些却不能,就如你说的火药配方和火铳的打制方法,上面都有详细的记录,我便只是依葫芦画瓢照搬下来而已。”

褚欢妍一口气真真假假说完这番话,汗都差点冒了出来,心想:

“总算圆过来了,虽然漏洞百出,但好在勉强说得过去,林陌尘应该也不会太较真吧。”

“哦?确是奇妙,如此说来妍儿能将先祖的册子破译出来,也是天赋秉异,聪明绝顶了。”

听林陌尘这话有些半信半疑,更有揶揄她的意思,褚欢妍笑着打岔道:

“唔,林大将军过奖了,大多数都看不懂呢,也没个人请教,册子如今放在我的随身行李中,搁在沁芳苑里,下回我带了来与你过目如何?”

“哈哈哈,罢了,妍儿这般聪明都看不懂,末将愚钝更是看不明白了。”

“林陌尘,过分的谦虚就是虚伪啊?”

“哈哈哈……不敢……”

二人一边说笑,一边开始剥螃蟹,林陌尘用专门的工具细心撬开蟹壳,夹出蟹肉放到褚欢妍碗里,而褚欢妍一点也不客气,直接用手抓起蟹腿就啃,边啃还边做陶醉状:

“天哪!天哪!太好吃了,陌尘,以后我再也吃不到了该怎么办啊?”

这本是周星驰电影《食神》里的一句台词,褚欢妍和林舸常常拿这个桥段出来开玩笑,本是无心之语,可林陌尘不懂,却当了真:

“以后妍儿若想吃了,让东黎快马加鞭送往南地便可……”

“唔……林陌尘,快打住!不要!”褚欢妍边吃边打断林陌尘的话,她想起杨贵妃为了吃几颗荔枝劳民伤财的光荣事迹,自己可不想步她后尘:

“陌尘,我说着好玩的,你千万不要折腾啊,千万不要啊!这已经够奢侈了,不要再千里迢迢弄螃蟹回去了。”

“哈哈哈!小心噎着,没人跟你抢,”林陌尘看着褚欢妍一边要顾着说话,一边要顾着吃螃蟹,手忙脚乱,五爪金龙,毫不淑女的吃相,忍不住哈哈大笑,就没见过这么好玩的大家闺秀。

第一百五十九章. 师叔

林陌尘一边剥蟹壳,一边将蟹肉堆到褚欢妍碗里,自己则并不动筷子,只是不紧不慢喝着黄酒。

不一会儿,一只诺大的螃蟹就被褚欢妍风卷残云吃得所剩无几。

褚欢妍吃得甚是开心,忽然抬头发现林陌尘只顾着帮她剥壳,自己一口没吃,不禁好奇地问道:

“陌尘,你怎么不吃啊?不会是舍不得,全让给我吃吧?”

“呵呵,这岩蟹颇为难得,不容易遇到,妍儿多吃些,”

“真的是让给我吃啊?不会吧?”

褚欢妍有些不悦,嘟着嘴道:

“陌尘,你让我一个人吃独食我可开心不起来,都说有难同当有福同享,我愿意与你分担所有的痛苦,当然也想与你分享所有的快乐,可你这样做,我虽然知道你是对我好,可我并不喜欢。”

林陌尘拿起丝绢帮褚欢妍擦掉嘴上的蟹肉,苦笑道:

“妍儿误会了,我箭伤未愈,毒素未除,苏木在给我用滋补元阳之物,这寒凉的岩蟹不能碰。”

“哦?原来如此,那你为何不早说?还带我来此吃螃蟹?去吃别的不行么?”

“呵呵,刚说了,岩蟹难得,枫林湾的渔民整年劳作也不见得能捕到一只,这次刚好巧遇,当然要让我的妍儿享用。”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螃蟹的?”

“呵呵呵,偶尔听你跟施惠郡主说起,便记住了。”

褚欢妍这才想起,来东黎的路上,有次大家一块吃饭,她无意间问过惠儿,东黎近海,可有大螃蟹吃,没想到一句无心的闲聊,林陌尘便记在心里,还这么煞费苦心。

“陌尘……”褚欢妍心里有些感动,声音有些哽噎。

这个男人,看似粗犷高冷,对她却仔细周到,体贴入微,总想把最好的给她,爱她宠她,惯她护她,可谓是一心一意,情深义重,可她呢,眼看着他受苦,却不能为他分担一丝一毫。

想到这儿,褚欢妍暗暗下定决心:

不管怎么样,一定要抓到海王蛇,一定要找到解毒的办法,一定要帮林陌尘摆脱痛苦,哪怕再险再难,哪怕只有一线希望,她也要尽全力去争取。

说到去神龙岛抓海王蛇这件事,还得从前几日苏木来找她说起。

原来,苏木随林陌尘来到东黎后,有天在药店里闲逛,本是想寻找一些解毒的单方,却很偶然地遇到了也来采买药材的师叔。

他这师叔名叫张仲行,医术虽与苏木的师傅同出一门,但偏偏不喜欢按传统常理出牌,疯疯癫癫,行事乖张,只喜欢琢磨各种稀奇古怪的海上偏方秘方,而经过他多年的苦心钻研,现在也算颇有些成就,特别是以使用珍珠海马或是乌贼骨这样的海洋生物做药材医治疑难杂症最为擅长,所以称常常到东黎来。

见苏木正寻找解蛇毒的方子,便告诉了他一件奇事,说是一年前他在东黎追逐一条千年金环蛇王,可追到海边的时候,这剧毒的金环蛇王却被一条海王蛇给活活生吞了去,那海王蛇足有碗口粗,数丈长,吞了金环蛇后便迅速潜到了海里,张仲行本想租借渔民的船只追了过去,但渔民们对海王蛇甚是害怕,竟没有一个人敢出头帮他,所以他只得作罢。

回来一打听,那海王蛇住在神龙岛,常常会到沿海来觅食,而且专吃各种毒虫毒蛇,身上带有剧毒,比陆地上的蛇更毒数倍,人畜一旦被它咬到或是碰到,根本没有生还的机会。

张仲行说,南夷郎中都知道,千年蛇王的血可以配制出解蛇毒的特效药,那据此推断,吞食了千年蛇王的这条海王蛇的血更是应该比蛇王的血解毒效果强上百倍,所以只要逮到这条海王蛇,取了蛇血,再配上其它解毒药物,定能化解百毒。

张仲行说完这番话便飘然而去,苏木则将信将疑。

虽说他这个师叔疯疯癫癫神神叨叨,做事常常不靠谱,但他的推断倒是颇有些道理,何况师叔是使用海洋药物的专家,这用海王蛇血配药的事儿倒是可以一试。

不过,苏木转念又想到,凭他一个人的能力要怎么去到神龙岛,擒获海王蛇呢?

苏木思来想去,觉得这事儿还得先去找平城郡主商议才好,平城郡主聪明过人,又足智多谋,各种高招怪招层出不穷,这事或许只有她才有办法。

于是,苏木即刻跑到沁芳苑求见平城郡主,将此事告知了褚欢妍,而褚欢妍听了,甚是兴奋,与施惠邱砚和卜倍青这几个死党一商量,当即决定要去神龙岛捕捉海王蛇,所以才有了卜倍青研制潜水装置,邱砚试验潜水衣这单事。

褚欢妍这里正寻思着怎么才能充分准备,确保万无一失登上神龙岛捕到海王蛇,就听林陌尘道:

“妍儿,下月初一,也就是七日之后,便是世子登位的日子,待世子登位,重新执掌东黎朝政,我们便启程回南地完婚。”

“嗯?这么快?”褚欢妍心里一惊,嘴里应着,心里却开始着急:

看来,得提前实施他们的捕蛇计划,加快研制潜水装置的速度了,还有,这事儿绝对不能让林陌尘知晓,否则林陌尘是绝对不会允许他们为了这不靠谱的事去冒险的,而且他已经为世子登位的事日理万机了,怎好再去烦扰他。

褚欢妍看着眼前堆成小山一样的蟹壳,忽然想到,这枫林湾的渔民不是以打渔为生么?那定是对海情极为熟悉的,而且能捕到深海的岩蟹,潜水功夫定不会差,何不请他们帮忙呢。

于是,褚欢妍摆出一副酒足饭饱心满意足的样子唤来掌柜,笑着问道:

“今日的岩蟹非常好吃,多谢掌柜了,不过,据说这岩蟹潜在深海,甚难捕捉,掌柜能否告诉我,是何人捕到的,我要好好打赏与他。”

掌柜受宠若惊,连忙回道:

“贵客这般抬举,折煞小人了,昨日王大人已打赏过了,又付了双倍的酒钱,小的再不敢受了。”

“掌柜勿要推辞,今日是我来东黎最开心的一天,王大人打赏是王大人的,我定要格外谢过捕蟹之人,你只需告诉我是何人捕得便可,”

“嗯嗯嗯,是小人的儿子冲哥儿捕得,”

“哦?可否唤来一见?”

“唔,小儿出海去了,只怕要天黑才回呀,”

“无妨,明日请他亲自到王宫一趟,我定要当面赏他才可。”

掌柜唯唯答应,又千恩万谢方退了下去。

第一百六十章. 誓言

林陌尘一旁笑道:

“难得妍儿这般开心,连捕蟹之人都有赏赐,那我这个请客之人呢,有何酬劳?”

褚欢妍见林陌尘这样问,想了想笑道:

“大将军要风得风要雨便有雨,啥都不缺,我想不出怎生酬劳,要不你说,要小女子怎么酬劳你罢?”

“哈哈哈,很简单,妍儿只需这般……”

林陌尘凑到褚欢妍耳边,压低声音悄悄说了句什么,褚欢妍立马满脸通红啐道:

“林陌尘!你个坏蛋!得寸进尺,看我不揍死你!”

“哈哈哈哈……”

说着,便追着林陌尘要打,林陌尘一路笑着躲闪,两人便一路追打嬉笑出了醉海居,来到海滩上。

此时夕阳西下,整个天空红霞满天彤红一片,艳丽犹如鲜血,映衬得沙滩格外洁白,时值深秋,海风微凉,沙滩上一个人也没有,褚欢妍便脱了鞋,赤足走在沙滩上。

在古代,女子都裹小脚,在室外赤足是件非常出格的事情,可褚欢妍的这个举动却丝毫没有给人淫邪的感觉,反而是她的一双天足洁白无瑕,踩在沙滩上印出一个个小脚丫,显得天然烂漫纯真无邪。

不知是看到如此美景如此美人陶醉了,还是喝了几杯黄酒有了些醉意,林陌尘此时感到好似身处梦境,痴迷沉醉,褚欢妍拉着他在沙滩漫步,他忽然就俯下身来从后面拥住了褚欢妍,并在她耳边呢喃道:

“妍儿,答应我,永远不要离开我,永远……永远……”

褚欢妍回过头,微笑着点头:

“嗯,陌尘,我答应你,不离开你,但是,陌尘,妍儿永远是妍儿自己,不是任何人的妍儿,你若是对我不好,或是不爱我了,我还是会离去……”

“唔,不会,末将永远不会对妍儿不好,我发誓……”

“才不要你发誓……”

两人说着话,在夕阳下拉着手散步,每走几步便会停下来接吻,直到夕阳退去,黑夜将近。

“妍儿,涨潮了,我们该回去了,”

“嗯,”褚欢妍应着,忽然从林陌尘的怀里挣脱了出来,跑到远处的沙滩上,捡起一个海螺笑嘻嘻道:

“陌尘,你不是问我要怎么酬谢你么?你看着这样酬谢可行?”

说着拿起海螺的尖角在沙滩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心形,然后在又心里面写下了

“林陌塵,我愛你!”五个大字。

“林陌尘,我爱你!”

褚欢妍把手掌拢在嘴边,迎着海风大声喊道:

“陌尘,我爱你!收到了么?收到了请回答!”

林陌尘被褚欢妍的大胆表白惊住了,半天答不上话来,眼泪差点掉了下来,他从来就不知道,爱一个人可以这样大声喊出来。

褚欢妍冲着他一边流泪一边欢笑:

“陌尘,我爱你!你收到了吗?”

这时,一阵海浪涌了上来,又退了下去,瞬间沙滩又被抚平,完全看不到刚才的字迹,褚欢妍看了看消失的字迹,笑道:

“糟了,我的誓言被大海收走了,它给我保管着,要不回来了,现在我不能反悔了,只好一直爱着林陌尘了。”

“哈哈哈……”林陌尘刚刚还感动得掉眼泪,这会儿又被褚欢妍给逗乐了。

……

天色渐晚,两人说着话,这才一边慢慢往回走,穿过枫树林,乘了马车,回王宫去了。

第二日,那个叫冲哥儿的渔民果真来到东黎王宫求见郡主,王宫护卫按照褚欢妍的吩咐将他引到了沁芳苑。

此时,沁芳苑里,褚欢妍,施惠,邱砚和苏木正在商量如何捕捉海王蛇的事,就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走了进来,这个少年个子不高,身量还未长足,又因常年在海边生活,在海上打渔的缘故,皮肤被晒得黝黑发亮。

冲哥儿进到沁芳苑,见一屋子人盯着他看,不免有些紧张,忙跪在地上大声道:

“小民冲哥儿拜见郡主和各位大人,”

褚欢妍微微一笑摆手道:

“冲哥儿快起来,不必拘礼。”

说着又问道:

“昨日那只大岩蟹可是你捕到的么?”

冲哥儿还是跪在地上不敢起来,回道:

“回郡主的话,正是小人捕的,”

“唔,冲哥儿快快请起来罢,勿需多礼,”

褚欢妍说着,又让小绢去拉冲哥儿起来,让小纹搬来凳子让冲哥儿坐下:

“想不到你小小年纪有这等本事,真是了不起!你勿要拘谨,今日请你来也没有别的事儿,一是为了感谢你捕到的岩蟹,非常棒!二是想问你些事情,”

冲哥儿说什么也不肯坐下,扭捏了半天仍是站着拱手道:

“郡主过奖了,郡主有什么要问请直言便可,”

“嗯,冲哥儿,你在海边长大,潜水又这般了得,可有去过神龙岛?可有见过千年海王蛇呢?”

冲哥儿一听褚欢妍提到神龙岛和海王蛇,心下一惊,忙支支吾吾道:

“小……小人没……没去过……也没……没见过海王蛇,郡主问这作甚?”

“哦,”褚欢妍有些失望,沉默了一会儿,重又笑道:

“没什么,唔,那我没什么要问了,冲哥儿你回去吧,”

又对小绢道:

“小绢,去取赏银来与冲哥儿,再好生让人将冲哥儿送出宫去。”

“是,”小绢回道,便到里屋取了十两纹银交与冲哥儿,冲哥儿告了谢,便跟着小绢出去了。

这里,施惠见褚欢妍愁眉不展,一言不发,安慰道:

“姐姐勿要发愁,惠儿不怕毒蛇,惠儿一个人去就好了,”

“不可,惠儿虽然不怕毒蛇,但据说神龙岛上地形复杂,布满凶险,危机四伏,我们不清楚情况,万万不可让你一人去冒险。”

这时刚才一旁没做声的苏木郎中也开口道:

“郡主不可鲁莽,这海王蛇以吞食毒虫毒蛇为生,毒性要比一般毒蛇猛烈百倍,而且据说体型巨大,郡主一个女孩子恐怕擒不住它的。”

“是啊!”

邱砚也在一旁附和道:

“要是让世子知道郡主孤身去神龙岛,必是不答应的,更别说要是让大将军知晓了这件事,只怕大家都活不了。”

施惠跺着脚道:

“哎呀!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们说,可要怎么办才好啊?待六日后,哥哥登位大典完毕,你们回了南地,便再难寻机会了。”

大家听了施惠的话,一时间也想不出好办法,只得低头不语了。

正在大家一筹莫展之时,就见卜倍青气喘吁吁从门外跑了进来,手里还拎着个油乎乎脏兮兮的猪肚,一边跑一边大声道:

“郡主……郡主,找到了,找到了,我找到储存空气的袋子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冲哥儿

卜倍青边跑边道:

“哈哈,诸位,今儿一早我到集市上逛来着,这是我在猪肉摊子上发现的,我们可以用它来做储存空气的袋子,只不过,小人现在不知道如何处理这油脂和臊味儿,所以特拿来请教各位。”

“纳尼?”邱砚瞪大眼睛惊叫起来:

“卜先生您没有搞错吧,您……您这是要让在下背着这个玩意儿潜到水下吗?”

“唔,是的,再没比这更好的袋子了,”

邱砚看了看卜倍青,又看了看他手中的猪小肚,然后用求救的眼神看着褚欢妍道:

“郡主……您……您看……这……这合适么?”

本想着郡主女孩子,肯定比他更怕脏怕臭,谁成想褚欢妍看到猪肚子眼前一亮,站起身来赞道:

“哈哈哈,卜先生果真是才思敏捷,独辟蹊径,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茬呢?”

褚欢妍学过生物也读过史籍,知道这猪小肚其实就是猪的膀胱,古人在还未发明橡胶和塑料之前,大多都是采用这种动物内脏来做充气囊或是水袋,在西方,甚至最早的橄榄球都是用猪膀胱做的。

这猪膀胱表皮厚实,又极具弹性,充起气来可达一尺多长,用来做潜水氧气袋无论从大小还是质地来说都是再合适不过了。

“我可不要背着这劳什子下水,”

邱砚一旁嘟嘟囔囔嫌弃道,苏木见状忙帮卜倍青解释:

“邱砚,你可别看不起这猪尿泡,它可还是补肾益气的一味药材呢,”

“什么?猪尿泡?卜先生,您就不能整些靠谱的吗?这猪尿泡是什么个意思啊?这要是传出去可要丢死人了。”

“哈哈哈,卜先生已经很靠谱了,邱砚,你尽管放心,这东西一会儿处理过就看不出是猪内脏了,更不会闻到任何臊味儿。”

“若是那样还好……只不过……想想也够叫人恶心的……”

“苏先生,一会儿还请您寻些生石灰来,先将猪肚用石灰水浸泡片刻,然后再用利刃清除上面的油脂,单留下那层有弹性的薄膜即可。”

“嗯嗯嗯!如此这般处理甚好,”

卜倍青连连点头,苏木也拱手道:

“是,郡主请放心!苏某用这猪肚制过药食,知道怎么处理。”

说着便与卜倍青一同告退出了沁芳苑。

可是他二人刚走到门廊上,就见冲哥儿蹲在门角一动不动,见他们出来便起身作揖道:

“二位大人,这是什么呢?这可是要去擒海王蛇的物件么?”

“唔,小哥儿怎还不回去?问这作甚?”

冲哥儿支支吾吾答道:

“唔……小的……小的只是想……想告诉各位大人,那神龙岛上毒虫毒蛇甚多,海王蛇更比一般毒蛇凶猛,大人们还……还是劝郡主不要去的好。”

苏木微微皱眉,问道:

“嗯?小哥儿刚才不是说没去过神龙岛,没见过海王蛇吗?这又是从何得知?”

冲哥儿见自己被当面揭穿,结结巴巴答道:

“小……小人上过神龙岛,也……也见过海王蛇,只是为此差点丢了性命,后来……后来便不再敢造次了……刚才郡主问小人,小人以为郡主要差小人前去,心下害怕,便撒了谎没有告知实情,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那这会儿小哥儿又怎的愿意说了呢?”

“唔,小的本以为大人们想知晓神龙岛和海王蛇的情况,差小人前往,可刚在门外听大人们正谋划登岛捕捉海王蛇,小人便寻思,郡主待小的不薄,又这般看得起小人,所以就是想告知郡主实情,劝郡主莫要冒险。”

“呵呵,多谢冲哥儿好意了,”

这时褚欢妍和施惠也走了出来,边走边笑道:

“作者插播:若是有真心喜欢读我书的朋友,起点看正版,不要看盗版,本来写着好玩,因为这盗版弄得非常闹心,几乎想放弃写作,所以请书友理解”

“冲哥儿,勿用担心,只要我们做好万全准备,计划周详,便不会有闪失,”

褚欢妍言语间没有一点怪罪冲哥儿的意思,冲哥儿这时壮着胆子问道:

“嗯,郡主此番已是决意要去的么?”

“当然,不管再凶险,我主意已定,不逮到海王蛇定是不会罢休的。

冲哥儿见褚欢妍态度坚定,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心里有些佩服,又有些忧惧:

“郡主,小的以前曾背着爹爹上过神龙岛,也远远见过这海王蛇,小人想告知郡主,海王蛇在陆地上甚是凶猛,极易攻击人,没人能够靠近,所以就算见得到海王蛇也不见得能逮得到它,”

“唔,海王蛇在陆地上异常凶猛,常人靠近不得,这些我们都听说了,所以我们打算待它回到老巢,再去捕捉。”

冲哥儿听罢更是摇头:

“郡主可知这神龙岛虽说是海王蛇的地盘,但它的巢穴却不在岛上,而是在水下的礁石缝里啊,小的自小在海水里泡大,自觉潜水功夫不赖,可是若要深入到蛇王巢穴的位置,还要捕捉蛇王,这根本就不可能啊。”

褚欢妍听冲哥儿一番话,句句都说在点子上,便知道他是个行家,可她褚欢妍也不是对海王蛇一无所知,仅凭着一腔热情就要去冒险的。

褚欢妍在读研的时候,曾迷恋过一阵海洋生物学,看过专门介绍海洋生物的资料,知道海蛇虽然属两栖动物,日常在陆地上觅食,但其实它们更喜欢待在水里,而且,在陆地上,海蛇一般较为警惕,比较容易被激怒,但在水里,它们反而变得比较温顺,也比较懒惰,不容易攻击人类,所以,她才让卜倍青日夜研制潜水服,计划潜到水里,堵住海王蛇的老巢,将它擒住。

“呵呵,这潜水的问题,冲哥儿放心,这我们估计到了,也有所准备,卜先生这会儿正赶制的潜水器具,就是要保证能长时间潜到海水里直捣蛇王巢穴。”

“哦?有此器具?”

褚欢妍看了看卜倍青问道:

“卜先生,如今解决了气囊的问题,还需要多少时日才能完工,才可进行第二次试验呢?”

“回郡主,后日便可,”

“好!”褚欢妍又对冲哥儿道:

“后日,也请冲哥儿再来,我们一起看看这潜水装备是否能行,可好?”

冲哥儿没想到平城郡主有这等本事,知道海王蛇的巢穴在水里,还能弄出这潜入水里的器具来,当即满口答应道:

“唔!小人遵命!小人后日再来,若是郡主能解决潜水的问题,不嫌弃小人愚钝,小的愿做向导,带大人们登岛。”

第一百六十二章. 氧气

褚欢妍大喜,笑道:

“哈哈哈,好!既然冲哥儿知晓路径,又愿带我们去,自然是最好不过了,省了我们许多周折,那我们便说定了,冲哥儿做向导,此番若是能擒住海王蛇,本郡主定当重谢!”

冲哥儿忙叩头道:

“小的不敢,小的若是能帮到郡主,也感到万分荣幸啊。”

第二日,经过卜倍青和苏木加班加点的赶工,所有的猪小肚已用生石灰处理完毕,做成了三个可以充装氧气的皮囊。

邱砚看时,虽然还是猪小肚那个形状,但颜色已经变成了干净的牙白色,完全没有了一点油脂,更没有任何异味。

气囊也并不用衔在嘴边,而是放在在一个铁盒子里面,盒子上设计了几根背带,可以像背包那样背在背上,气囊的开口处还有一根芦苇软管,正连接着一个可以衔在嘴里的呼吸器。

“邱砚,你闻闻,可还有一丝臊味儿?”

邱砚接过苏木递过来的潜水装备,细细打量,脸上露出赞许的表情:

“真不错啊,要是不说,还真不知道这货原来是那么恶心的物件啊,现在可是要我帮你们吹气进去么?”

卜倍青笑道:

“呵呵,不用你吹,你吹进去的都是死气,可是没用,我们要充的是活气,”

“什么死气活气?那是何物?”

众人不解,皆是一脸茫然,这时卜倍青又解释道:

“原先我也以为,只要带上我们平日里呼吸的空气潜到水里,便能如在陆地上一般任意呼吸,可前日我用竹筒子试了一次,装了一竹筒空气潜到水里,结果发现根本不行,这时,我也闹不明白了,为什么这水上呼吸的空气跟水下呼吸的就不一样了,于是我又到树林子里,河边去收集,可换了好几处地方收集来的空气终是不行……”

卜倍青兴致勃勃又开启了他的话痨授课模式,正打算吧啦吧啦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娓娓道来,就见邱砚和施惠早已不耐烦了,打断他道:

“哎哟,卜先生,您还是略掉树林河边那一段,直接告诉我们为什么不一样罢,真急死人”

“嗯嗯嗯,我这不正要说到此处嘛,”卜倍青清了清嗓子继续道:

“后来我发现,我们吸进去的空气是为活气,古人也称“阳气”,呼出来的空气便是死气,也成“阴气”,所以吹进去的气是死的,是阴气,肯定不能用了……”

“罢了罢了,卜先生,这活气和死气阳气阴气也一并略掉罢,您只要告诉我们怎么将死气去掉,将活气弄到袋子里便可,”

“唔……这……这个我还没想出来……”

众人皆是大跌眼镜:

“卜先生!有没有搞错啊?这眼看时间到了,您这是告诉我们这潜水装置还没研制成功啊?”

卜倍青支支吾吾道:

“唔……待我想……想明白便可,还需些时日……”

苏木见卜倍青苦着脸,忙替他解围道:

“唉,大家勿要着急,我看,实在不行还是将芦苇杆子连接起来,弄长一些再下水罢。”

邱砚一听,立即抢白道:

“这怎么行?海面那么大,蛇王的巢穴又那么深,这得要多长才行啊,何况,带着根芦苇杆子,可要怎样与蛇王缠斗啊?”

施惠也坐不住了,插嘴道:

“还是罢了,也别潜水了,还是让惠儿一人去将那蛇王擒了来。”

几个人正不可开交,就听下人来报:

“启禀郡主,您要的硝石运回来了,都给您搁造办处了。”

这时,褚欢妍才不紧不慢对众人笑道:

“诸位勿要着急,干净坐下,听我说,我有办法做出这活气来,”

“郡主?此话当真?”

“当然!”褚欢妍笃定地回答,又取出一张图纸交给卜倍青道:

“卜先生,请您带上气囊前去造办处炉灶房,按照图上的步骤加热硝石,然后收集活气,若是有什么问题再差人来找我便可。”

众人皆是不可置信,都用怀疑的目光看着褚欢妍,只有卜倍青,一看到那张制氧的步骤图,便觉眼前一亮,口中应道:

“以往我在造办处配制火药燃烧硝石的时候就发现,这硝石的火焰有些异样,怎的就没想过这也许是活气在作祟呢,郡主真乃神人啊!郡主学识过人,在下佩服,我这就按照您的步骤试验去。”

说罢,也不管旁人,向褚欢妍拱了拱手便兴冲冲拿着图纸跑了出去。

褚欢妍心里暗暗好笑:什么活气死气,其实就是人吸进去的氧气,呼出来的二氧化碳,在现代,这时妇孺皆知的常识。

而这制氧的方法还是她在读大学的时候,有一阵子特别沉迷人物传记,有次研读英国化学家普利斯特里的文章时看到的,普利斯特里是氧气的发现者,就曾利用加热硝石的方法制得过氧气。

尔后,褚欢妍又在母亲嫁妆中找到的那本画册上看到了相同的方法,只是画册里把这种可以助燃的气体称为“阳气”,令褚欢妍费解了老半天,直到前两日方才明白过来,原来这“阳气”就是现代人所说的氧气。

那本画册里不但详细说明了好几种制取“阳气”的方法和步骤,还列出了一大堆貌似化学方程式的符号,褚欢妍破译研究了好几天,又用几种材料小样试验了几次,最终才决定采用其中一种燃烧硝石的方法来制氧。

不过,现在她所处的这个古代还没有发明玻璃试管和胶塞这类东西,只能用简单的陶罐水盆这些日常用品替代,所以造出来的氧气大都不太纯正。

但事有凑巧,现代的褚欢颜曾参加过潜水救生员的培训,知道潜水氧气瓶中的气体并不能使用纯氧,而要使用一种氮气跟氧气的混合气体,若是用纯氧,当潜水员潜到一定深度的时候便会出现醉氮现象,严重的还会发生氧气中毒,危及性命,所以现在他们造不出纯氧,反而歪打正着,正好合适。

褚欢妍暗自庆幸,要不怎么说没事儿多读书呢,这真是:

“书犹药也,善读可以救命”啊!

再说那卜倍青,按照褚欢妍教给他的方法,没日没夜鼓捣,还真给他制出了氧气,随后他将氧气充装到猪肚里,结果又有了新的发现,原来,这猪尿泡气囊的弹性极好,填充量惊人,气体充进去以后会膨胀好几倍,足够在水下待上半个时辰。

卜倍青又如法炮制,一口气做了三个氧气袋,三套潜水设备,又在水池子里反复检测,确认没有瑕疵泄漏,这才去给褚欢妍汇报。

第一百六十三章. 大典

两日后,冲哥儿如约来到沁芳苑,一进院门就见平城郡主,东黎郡主还有郎中苏木,护卫邱砚,造办师卜倍青都在水池子边上忙碌。

这回平城郡主要亲自上阵试验潜水装备,所以她和邱砚此时正在往身上套一件用鲨鱼皮制作的连帽连身潜水衣,待衣服穿好,卜倍青又给他二人背上一个方形的铁匣子,匣子里装的正是氧气袋,而这氧气袋的袋口有一根弯曲的管子伸出来,正好连接着呼吸器。

褚欢妍吩咐邱砚道:

“邱砚,你记住了,这回还是与芦苇风箱一样,需要用嘴巴来完成鼻子的任务,也就是要保持嘴巴呼吸勿要用鼻子吸气。”

邱砚点头表示明白,褚欢妍又对卜倍青说了声:

“待我们一入水,先生便可开始几时。”

说完,跟邱砚一起跳入水中,潜到了水里。

卜倍青赶紧拿起沙漏开始计时,施惠和苏木还有冲哥儿三人则紧张地盯着水面上时不时冒出来的气泡不敢眨眼。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眼看一炷香燃尽,小纹又去添了第二柱香,然后第三柱……第四柱香燃尽,这才看到褚欢妍和邱砚从水里浮了上来。

众人赶紧将他二人拉出水面,褚欢妍上了岸,自己揭下潜水帽,或是因被水长时间浸泡的缘故,她的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不过气色神情却还甚是从容,她看了一眼邱砚,见邱砚跟她一样,虽然脸色有些发白,但神情甚好,便对众人道:

“卜先生的潜水装很好使!在水下感觉甚好!行动自如,没有什么不便。”

邱砚也附和说道:

“嗯嗯嗯,比起上次芦苇风箱来,更加自如,气息也更加平缓。”

卜倍青听罢,眼睛发出光来了:

“这么说,我们成功了?”

“当然!我们成功了!”

众人一阵欢呼,跳起来互相击着掌庆贺,施惠更是抱着褚欢妍打转:

“姐姐你太厉害了!”

褚欢妍笑道:

“是卜先生了不起呢!这鲨鱼皮,芦苇管,氧气袋可都是他的主意,”

“哪里哪里,多亏郡主的点睛之笔,”

“哈哈哈……”大家开心地互相道贺,

过了好一会儿,大家止住了笑声,褚欢妍这才表情严肃地说道:

“诸位,我们这才走出了一小步,后面的任务还难着呢,还需大家齐心协力,分工合作,才能确保万无一失。虽说我们已经准备得很充足了,每个细节都考虑过,但此次行动还是非常危险。”

褚欢妍顿了顿继续道:

“嗯,让大家跟着我一起身涉险境,我觉得甚是不安,所以这里先谢过大家了。”

说着给众人深深鞠了一躬,吓得邱砚卜倍青和苏木连忙跪地拱手道:

“郡主何须如此,折煞小人了,我等都乃将军属下,能为将军效劳,能为郡主做事自当尽心尽力,万死不辞,岂有言谢的理。”

施惠也拉着褚欢妍嗔道:

“惠儿的命都是姐姐救的,姐姐何出此言啊,看姐姐说的,多生分啊。”

褚欢妍笑道:

“好,大恩不言谢,我都记在心里了。”

这时冲哥儿在一旁看得真切,见这几人都与郡主相睦,也是深受感染,想着海王蛇盘踞神龙岛,出海打渔常常深受其害,若是能除掉它,也算是为民除害,为村里做了件好事,于是也上前一步对褚欢妍行礼道:

“郡主,承蒙郡主不弃,小的愿为郡主向导,登上神龙岛,找到海王蛇的巢穴,助郡主捕到海王蛇。”

褚欢妍大喜,又谢过冲哥儿,对众人道:

“好!那就这样说定了,五日后,世子登位大典,大将军和世子无暇顾及我们,我们便趁此机会登上神龙岛,捕捉海王蛇,如若顺利,我们将在晚宴前赶回王宫,在此之前,还请诸位保守秘密,勿要让将军和世子知晓,否则,依大将军的脾气定是不会准许我们去的。”

“是,属下遵命!”

“嗯,惠儿知道了,”

众人应道,便告了退,各自回头准备去了。

说话间便来到了世子登位的日子,一大早,蒙烈亲自率领一队护卫将正装的世子从东宫接了出来,并一路护送至东黎王宫的前殿,等候在殿门外。

此时,前殿外已站满了守卫,孙文景执掌的礼部也已将所需的用料道具准备齐全,东黎的大臣们也已正装大礼恭恭敬敬候在前殿,只待吉时一到便可开始登位仪式。

林陌尘端坐在大殿右侧的高位上,蒙阁老则坐在左侧,两人一左一右,一文一武正是施恩最坚实的后盾,也是世子登位的保障,就算明知道有图谋不轨的小人,看着这两尊大神,也没有谁敢轻易造次。

这时,主持登位仪式的礼部尚书孙文景看了一下日冕,见吉时已到,便朝大殿外高声道:

“吉时已到,登位大典开始,请世子入殿。”

随着这一声高呼,世子施恩便在大将蒙烈的亲自护卫下,缓缓从大殿外走了进来,林陌尘和蒙阁老也起身拱手作揖,口中称:

“臣拜见东黎王。”

施恩拱手回了礼,便大踏步登上了王位,并站立在王位前。

众大臣跟在身后鱼贯而入,进了殿来便纷纷跪在地上,口中齐声高呼:

“恭请东黎王登位,东黎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施恩这才缓缓端坐到王位上,接受众臣的大礼。

东黎王施恩,今日穿的是最为隆重的刺金四爪蟒龙服,带着高高的国王冕冠,看起来仪态端方,器宇不凡,一副王者之气,与那日落难邯城的施公子完全判若两人。

待文武大臣行完大礼,东黎王又回后殿换了身祭服,移驾祭祀堂,拜祭天地,为东黎国祈福;

接着,又到祖祠祭祀,叩拜列祖列宗;

尔后,再换上戎装,去到军营,检阅他的护国军部队;

最后,才是沐浴更衣,回到大殿宴请文武大臣。

这一系列繁琐的操作怎么样也得折腾一整天,而且这些仪式都是只允许有官职的人参加,像邱砚,苏木,卜倍青这样的外臣家仆是不允许入内的,当然,这登位大典祭天祭祖,女人也被排除在外,哪怕是施惠郡主这样的嫡亲身份也不能参加。

王宫的女眷女宾客只能参加晚上的酒宴,并且会安排坐在单独用屏风隔出来的一块场地上。

这一天男人们都很忙,林陌尘更忙,除了要全程盯着登位大典不出纰漏,还要将自己的五千骑兵在各处布防,以防有人趁着大典之时兴风作浪。

第一百六十四章. 装备

可是,林陌尘百密终有一疏,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未婚妻却也看准了这个时机,要趁他无暇顾及之时登上危机四伏的神龙岛,捕捉海王蛇。

而且褚欢妍还计划,为了不让他发现,要赶在晚宴之前回来。

这日一早,天还没亮,褚欢妍和施惠二人便换了一身平民女子的装束,和小绢小纹,还有施惠的两个贴身丫鬟一起扛着大包小包从东黎王宫的北门偷偷溜了出来。

邱砚,苏木和卜倍青早已驾着一辆大马车在此等候,见一帮女孩带着这么多行李出来,好像搬家一样,都有些傻眼:

天哪!这是要闹哪样啊?要不要这么夸张啊!不就去个神龙岛吗,加起来也不过十几里地,有必要带那么多行李么?难怪人家说女孩子出门就是麻烦,果然没错,这到底是去捕蛇呢还是去郊游啊?

褚欢妍见三个大男人傻愣在原地,催促道:

“邱砚,愣着干嘛?搬东西啊!”

“哦……郡……郡主……您……这都是些啥啊?”

“哎呀,先别问了,到了你就知道了,赶紧的,一会儿让人发现了。”

说着,又打发小纹几个丫鬟道:

“你们四个赶紧回去,今日若是大将军和施公子差人来问,就说我们昨日玩累了,在屋里睡大觉呢。”

“嗯,郡主放心,我们明白。”

这时,小纹嗫嗫喏喏唠叨道:

“小姐,您可是小心些吧,真是的,你干的那些事也太叫人提心吊胆了,这狼也抓了,鹰也抓了,现在又要去抓蛇,要是让吴嬷嬷知道我们没死拦着您,还帮着您折腾,我和小绢的皮都要被她揭了。”

“哎呀,知道了,不会有事啦,我答应你,晚宴前就回来,帮我把那件紫色的礼服熨好,一会儿晚宴要穿呢,”

“唔,知道了。”小纹苦着张脸答应着,又对邱砚嘱咐道:

“邱砚,你可看好小姐了,不要让小姐有什么闪失,要是我家小姐少了一根头发回来,看大将军不生吃了你。”

“嗯嗯嗯,知道了,小纹快回吧,我们走了哈。”

邱砚说着,扬起马鞭,驾起马车便朝着城外驶去。

小纹几个丫头目送着马车走远,这才回了宫,将宫门重又关好。

这时,王宫外的城墙角下,几个黑影从角落里闪了出来,其中一个领头的男人用阴邪的眼光看了看马车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紧闭的宫门道:

“平城郡主要去抓蛇?快!跟上他们,注意,不要跟丢了,也不要被他们察觉,沿途做好记号,我现在就回府禀告去。”

“是!”

几个人应了一声,便分散开来,一个回府,另外几个则跟着马车驶去的方向奔去。

孙文景此时正在更衣,准备进宫去主持东黎王的登位大典,听到来人密报,褚欢妍出了王宫,很有可能是去神龙岛了,心中暗喜,眼里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呵呵,蹲守了这些天,机会终于来了,林陌尘,这次我倒要看看你有没有分身之术。

孙文景对着门外道:

“去,唤陆公子来,”

不一会儿,陆子渊便来到孙文景面前,跪在地上请安,孙文景俯身在他耳边交代了一番,然后站起身来笑道:

“哈哈哈,子渊,这回可就看你的了,这女人归你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可要抓住啊。”

陆子渊轻哼一声道:

“孙世伯放心,交给侄儿罢。”说着拱手告退了去。

褚欢妍一行五人乘着马车一路快马加鞭飞驰,不一会儿便来到了枫林湾,此时,天已大亮,冲哥儿正等在路旁,见邱砚驾驶了马车过来,不等马车停稳,便一个纵身,敏捷地跳到了马车上在邱砚身边坐下,并接过邱砚的马鞭道:

“邱大哥,这边走,”

马车沿着海岸线继续前行,大约又走了半个时辰,便到了一处海滩。

冲哥儿停住马车,从车上跳了下来:

“郡主,神龙岛到了。”

众人下了马车,来到沙滩上,冲哥儿指着远处一座岛屿道:

“郡主,那就是神龙岛了,”

原来,在这片海域上分布着大大小小众多的岛屿,其中一些与大陆连着,一些则离大陆较远,这神龙岛便是一处与大陆相连的小岛,但因地理位置比较特殊,平时可以步行过去,一旦涨潮便立刻变成了一座孤岛。

所以,这神龙岛上水土丰饶,植被茂盛,聚集着众多的野兽和毒蛇,尤其是这海王蛇,因体型巨大,比一般毒蛇要大许多,又凶猛贪婪,更是成为了这岛上的霸主,它在此盘踞也不知道多少年了,据老一辈渔民说,至少有上百年,这神龙岛的名字就是因它而来。

这海王蛇大多数时间都是蜷缩在水下的巢穴里,但也常常到岛上捕食毒虫,甚至吞食同类,有时还会到沿海一带的村落祸害渔民,所以附近的百姓都跑光了,方圆十几里都少有人烟。

褚欢妍一行人将行李搬了下来,大家这时才看清楚,原来,除了潜水装备,褚欢妍还带了灵蛇弓,白羽箭,绳索,火折子,刀具,司南,药品,麻沸散,干粮,水袋……这些野外生存所需要的东西。

除了这些,每个人还配备了一套连体连帽的防护服,这是她亲自设计,再请织工坊的人缝制的,这防护服可将头和手这些平时露在外面的部位统统包裹住,以防止毒蛇毒虫叮咬或是树枝茅草割伤,同时还设计了蒙住嘴鼻的口罩,可以防止吸入树林沟壑里的瘴气。

另外,她还给每个人配发了一根结实的长棍,拿在手里既可以当拐杖爬山用,又可以驱赶草丛里的毒蛇野兽。

为了准备这些东西,褚欢妍可是搜肠刮肚地回忆了好几天,基本上是按照现代一只专业野外探险队的标准来装备的。

众人看着褚欢妍一样一样将东西翻出来,林林总总堆了一地,都看傻眼了:

“郡主,您……您这也考虑得太周全,准备得太齐活了吧!您确定今天晚上还要赶回去么?这么些东西,至少可以让我们在这荒岛上生活一个月了。”

“呵呵,有备无患嘛,俗话说,小心行得万年船,这神龙岛处处有危险,准备着,用得上便用,用不上最好。”

众人甚觉安心,都按照褚欢妍的指导,套好防护服,背上行囊,拿上木棍,准备就绪,便朝着神龙岛走去。

这神龙岛也不远,走了不一会儿,他们便登上了岛,进入了海王蛇的地界。

第一百六十五章. 神龙岛

大家登上神龙岛,冲哥儿回忆道:

“小人上次出海打渔,遭遇风暴误入了神龙岛海域,是在岛的另一端看到的海王蛇,小的推断,海王蛇的巢穴应该也在那附近,所以,要找到海王蛇,还需横穿过这座岛屿,到岛的另一面去才行。”

褚欢妍看了一眼人迹罕至植被茂密的神龙岛,皱了皱眉,问道:

“能否沿着海岛边缘绕过去呢?这样可以省了爬山之苦,又可避免穿越蛇窟的危险。”

冲哥儿应道:

“回郡主,这神龙岛四周都是陡峭的礁石,如果要沿着边缘绕过去,许多地方只能泅水了,但这神龙岛四周的水中多有海蛇,泅水绕行只怕要比陆地上横穿更为危险。”

“唔,”

褚欢妍略沉思,便对众人道:

“好!那我们还是从陆地上穿行过去罢,现在出发,冲哥儿带路,大家务必要小心了,都跟上队伍,不要走散了,特别要注意脚下。”

对褚欢妍来说,这样的野外徒步探险并算不陌生,在现代,作为一名设计学专业的学生,常常需要深入到少数民族居住的村寨去采风或是写生,她曾去过云贵川的深山老林,也到过陕甘边的不毛之地,跋山涉水风餐露宿的日子也算是稀疏平常,所以,翻越一个小小的神龙岛对她来说也并不算难事。

而她的团队成员,除了小卜同学是知识分子,脑力担当,需要稍微关照一下,其他人都各有优势,也勿用操心。

邱砚本身就是武林高手,无论武功还是轻功都十分了得,若不是要照顾这些不会武功的队友,他要穿越这座小岛更是没有什么难度。

施惠虽是个小女孩,也没有武功,可她却有毒虫毒蛇不敢近身的异能,

苏木是南夷人,经常在蛮荒的南夷大山里攀岩采药,而且他是郎中,这驱虫驱蛇自然也不是难事,

冲哥儿更是当地人,对地形和水情都十分熟悉,何况他还是第二次登岛,所以这点难度更不在话下。

一行人就这样,披荆斩棘朝着神龙岛腹地进发。

而这神龙岛虽不算大,但沟壑纵横,地形复杂,又因从未有过人烟,原始植被密布,遍地杂草丛生,压根就没有路。

邱砚手持长剑,冲哥拿着砍刀走在最前面,劈开茂密的树丛,为大家开出一条路来,施惠,苏木和卜倍青则紧跟在他们身后,随时警惕着道路两旁,褚欢妍走在最后,手持灵蛇弓观察着四周,以防飞禽野兽出没。

走了大约一个时辰,队伍进入了神龙岛最为茂密的原始树林,这里遮天蔽日的大树将阳光挡在外面,让整个树林弥漫着一股阴森潮湿的气息,再加上时不时传来野兽的叫声,让人不禁汗毛倒立。

大家一声不吭小心翼翼地走着,忽然,走在队伍中间的施惠大叫道:

“小心!有蛇!”

大家立刻停下脚步,戒备地朝四周打量,可是,看了半天也没见蛇的影子:

“蛇在哪儿呢?”

“没看见啊?”

“没有啊?”

“郡主,蛇呢?”

大家用疑惑的眼神看向施惠,就见她一动不动站在原地,而银宝已经从她的怀里钻了出来,立在她的肩上,一改平日的温顺,目露凶光,嘴里吐着信子,摆出一副进攻的架势。

银宝是施惠豢养了多年的银环蛇,天天揣在怀里,跟施惠形同一体,但凡有点异动,施惠便能知晓,若不是有重大敌情,银宝断不会这般紧张。

“大家小心,”褚欢妍见状,立刻明白了过来,赶紧召集大家聚集在一起,背靠着背围成一圈警戒。

果然,众人再朝四周望去,就见一旁的树上,草丛中,山石上出现了十多条足有棒球杆粗的毒蛇,正朝着它们步步逼近。

褚欢妍心知不好,看这情况他们是闯进蛇窝了,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弓箭。

这时,几条倒挂在树枝上的毒蛇忽然嗖嗖嗖地一起朝他们扑了过来,邱砚眼疾手快,长剑一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它们斩成了几截,刹那间蛇血蛇毒液稀里哗啦从天而降洒了大家一身,幸好,众人都穿了防护服,否则粘上这毒液很可能便会中毒身亡。

可是,就算邱砚斩断了这几条蛇,形势也不见好转,其它的蛇并没有退缩的迹象。

他们六个人被毒蛇包围着,不敢大意,更不敢有任何大的动作,只能静静与蛇群对峙,看着蛇群越来越近。

褚欢妍明白,目前形势十分危急,现在蛇群暂时还没有一拥而上,估计是因为施惠在场,但要再这样下去,或是他们一旦稍微分散,离开施惠一步,毒蛇便随时可能发起集体攻击,若是那样,别说邱砚无法阻挡,就连施惠恐怕也会被殃及。

她沉了沉气息,用手肘轻轻推了一下苏木,苏木会意,慢慢从背包里取出了一大包药粉递给施惠:

“郡主,现在只有您能去施撒药粉了,请您小心!”

施惠点头,接过药包,慢慢将其打开,顷刻间,一股雄黄的味道扑鼻而来,她肩上的银宝立马缩了回去。

施惠用树枝沾着药粉,轻手轻脚绕着众人撒了一圈,又沿着前面的路施撒了一遍,不一会儿,树林里便充满了刺鼻的雄黄味,毒蛇纷纷后退。

原来,褚欢妍在来神龙岛前,已经详细了解过岛上的情况,做足了攻略,知道神龙岛是一个蛇窝,上面生活着几十种大大小小的毒蛇,所以她早已吩咐苏木,配制了足够多的驱蛇药粉。

“好,我们走!”褚欢妍见毒蛇退却,对大家吩咐道:

“大家需聚拢一些,尽量靠近惠儿,不要有的大动作,以免惊扰了蛇群。”

于是,众人靠在一起,挨在施惠身边继续朝前,他们走走停停,慢慢朝着前方挪动,施惠则每隔一段路程施撒一次驱蛇药粉。

那些毒蛇害怕驱蛇药粉的味道,虽不敢再靠近他们,但也没有要离去的意思,而是一直紧紧跟在他们旁边,保持着距离,随时寻找发起攻击的机会。

大约又走了一个时辰,终于听到了海水拍打礁石的声音,冲哥儿兴奋道:

“郡主,我们快到了!”

“唔,大家再坚持一会儿,不可放松了警惕。”

虽说穿越这片树林路程并不算长,但一直这样保持着高度的精神紧张,已经让他们筋疲力尽,褚欢妍感到自己的防护服下,汗水已经将背心都打湿了,再看看其他人,也都是个个满头大汗。

第一百六十六章. 海王蛇

众人来到海边,可能是接近了海王蛇的领地,跟随而来的蛇群数量明显减少了许多,仅剩下几条体型较大,样貌凶恶的大蛇还不肯放弃,一直紧紧盯着他们不放。

说来奇怪,这海里倒是一片宁静,居然一条蛇没有,甚至连一条鱼的影子都看不见。

众人稍稍松懈下来,喘着气,擦去头上的汗珠。

可就在这时,施惠忽然觉得不对劲,银宝不知怎的,狂躁不安的在她怀里不停翻腾抖动,也不似刚才遇见蛇群那般,站出来与其对峙,这回连头都不再露出来。

施惠心下明了,一定是有比刚才更厉害的蛇出场了,她咬了咬嘴唇沉声对大家道:

“大家当心,海王蛇来了。”

话音未落,就见海水翻腾起来,一声巨响,一条数丈长,有饭盆一般粗,浑身披着金色环状花纹的巨蟒突然从水里窜了出来,它张开血盆大口,将跟在众人旁边的一条毒蛇整个生吞了下去,其他毒蛇见状,迅速退缩,纷纷往树林里逃命,可海王蛇并没停下来,而是再次张开大口扑过去,将另外两条个头更大的毒蛇也一起吞进了嘴里。

眼前这惊悚的一幕,把众人都看傻了眼,连施惠这不害怕毒虫毒蛇的人都呆在原地瑟瑟发抖,不敢动弹,卜倍青更是腿一软,直接就坐到了地上。

褚欢妍也被吓了一跳,她虽然见过巨蟒,但从没见过这么大这么凶恶残暴的巨蟒,连自己的同类都不放过,而且速度如此之快。

海王蛇吞食了数条毒蛇,好似并不满足,而是回过头来,又死死盯着这群闯入它领地的人类。

褚欢妍抬起头,见这条海王蛇竖起脖子足足有两三个人高,正在打量他们,似要朝他们扑过来。

她定了定神,举起灵蛇弓,装上三支白羽箭,上前一步,挡到众人前面:

“大家小心,都退后!到礁石后面去,快!”

她用身体护住队友,好让队友撤退,自己却与海王蛇仅相隔两三米的距离对峙着,邱砚此时也从惊愕中反应了过来,连忙提着剑,也站到了褚欢妍身边:

“郡主小心!我来帮您!”

海王蛇打量了一会儿,作势要向褚欢妍扑过来,褚欢妍则毫无惧色,举起灵蛇弓朝它瞄准,邱砚也拔剑准备挥砍。

眼看一场人蛇大战就要上演,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这时,就见天空忽然暗下来一片,一个黑影从天而降。

海王蛇仿佛吃了一惊,略微退缩了回去,定定立在原处一动不动。

“泰森!”

褚欢妍大喜,朝泰森伸出一只手臂,泰森则从空中俯冲下来,停在了褚欢妍肩上,怒目对视着海王蛇。

这鹰隼本就是蛇类的天敌,海王蛇对泰森有着本能的畏惧,但是,从体型上看,这巨蟒要比泰森大好几倍,所以,在海王蛇还没有攻击褚欢妍之前,泰森也保持着防守姿势,并没有贸然行动,而这海王蛇虽一时不敢近前,但仗着自己体型巨大的优势也没有后退的意思。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对峙的时候,带着施惠和卜倍青躲在礁石后面的冲哥儿忽然大喊一声:

“郡主,小心身后!”

原来,这海王蛇虽不敢正面攻击褚欢妍,但它的尾巴已经绕到了褚欢妍的身后,准备偷袭。

冲哥儿的话音未落,海王蛇的尾巴就像一条长鞭朝褚欢妍和邱砚横扫了过来,褚欢妍迅速放出三支白羽箭,而就在同时,邱砚也拉起她跳了起来,直接跃到了旁边的礁石上,泰森则直接俯冲了过去,朝海王蛇的头上一阵撕咬。

好险!要是被海王蛇的尾巴扫到,只怕不死也得重伤。

这时,大家再看向海王蛇,就见泰森正与它揪斗,而褚欢妍发出的那三只白羽箭,有两支已被它扫开落了空,仅有一支射中了它的尾巴。

可惜的是,海王蛇的表面又光滑又厚实,这支白羽箭只浅浅插在它的尾巴上,并没有让海王蛇受到多大的伤。

此时,泰森和海王蛇正在激烈厮杀,泰森扑到海王蛇的头上和身上,用利爪和尖喙一阵撕咬,而海王蛇也毫不示弱,使出浑身解数不停闪躲,时不时还用尾巴扫向泰森,顽强对抗。

双方厮杀得昏天黑地,从岸上打到海里,又从海里斗到陆地,虽然泰森始终居高临下保持进攻的姿态,但终因体型不占优势,并不能伤到海王蛇的要害。

这个时候,邱砚虽武功高强,但两支猛兽恶斗他也靠近不得,褚欢妍虽然箭术高明,想帮泰森,但也不敢轻易出招,恐误伤了自己的爱鹰。

鹰蛇双方揪斗了几十个回合,海王蛇的身上多处被泰森啄伤,但就算这样,也丝毫没有影响到它的战斗力,反而是因为伤口疼痛,海王蛇变得更加疯狂起来,吐着蛇信子不顾一切地朝着褚欢妍的方向扑将过来。

见海王蛇又打回了岸上,苏木大声呼喊。

“快!快过来帮忙!”

众人听苏木叫唤,连忙朝他跑了过去,只见他将背包取了下来,直接提着包底部一骨碌将包里的药包统统翻倒了出来,然后拿起一个药包就朝海王蛇掷去:

“快捂住口鼻,看我的麻沸散。”

苏木一边喊一边取下帽子上的口罩挡住口鼻,对着海王蛇就是一阵投掷,施惠,卜倍青和冲哥儿见状,也迅速戴好防护加入了投掷的队伍,一时间麻沸散的烟雾在海王蛇周围弥漫开来。

这一招褚欢妍还是在捕捉阿里的时候用过,只是这一回,为了抓到比阿里凶猛十倍的海王蛇,褚欢妍事先让苏木将麻沸散进行了提纯,让药效提高了数倍。

褚欢妍见苏木开始投掷麻沸散,连忙对着泰森大喊道:

“泰森,过来!”

泰森听见褚欢妍唤它,也不恋战,乖乖飞回到了褚欢妍的肩上,褚欢妍查看了一下泰森的身体,见它没有受伤,只是在打斗中蹭掉了一些羽毛,便将脸靠在泰森头上怜惜道:

“泰森,辛苦了!好样的!”

这时,邱砚已从包里取出一条绳索,打了个活结,见海王蛇的行动渐渐变得有些迟缓,知是麻沸散的药效开始起作用了,便抓住时机,将绳套朝海王蛇抛了过去,直接套住了它的头部。

第一百六十七章. 巢穴

邱砚拉紧绳索欲拖住海王蛇,可海王蛇的力气极大,虽中了麻沸散,行动有些迟钝,但身体仍在不停地甩动,它不甘心被缚,极力想摆脱脖子上的绳索,可它这里一用劲,拉住绳索的邱砚就差点被它直接甩到了海里。

“邱砚,快放手!由他去!”

褚欢妍看着邱砚被甩得摔在礁石上,赶忙喝住了他,邱砚只得松手,就见海王蛇嗖地一声带着绳索钻回了海里。

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众人忙一齐跑到岸边朝着海里张望,见海王蛇已逃回海中,不见了踪影:

“好险啊!多亏了泰森!多亏准备了麻沸散。”

“诸位还好么?”

“唔,我没事儿!”

“嗯,我也没事儿!”

大家这时才放松下来,坐在地上喘着气。

褚欢妍从礁石上跳下来,查看了一遍队友们的情况,又清点了一下装备,见众人安然无恙,这才道:

“卜先生,准备潜水衣,邱砚,冲哥儿,我们下去。”

又转身对苏木和施惠道:

“惠儿,苏先生,岸上就交给你们了,务必将笼子准备好,好生戒备,提防其它毒蛇偷袭。”

“是,郡主放心!”

褚欢妍说着话,和邱砚和冲哥儿三人脱下防护服,换上了潜水衣,背上氧气袋,顺着海王蛇入水的地方跳进了海里。

三人潜到海水下面,慢慢往深处游去,卜倍青研制的潜水服虽然看起来不是那么美观,但功能完全不输现代的潜水装备,他们很轻松就潜到了十几米的海底。

这神龙岛的海底,四周礁石嶙峋,水草丛生,除了到处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海蛇巢穴外,竟没有一条鱼一只海洋生物敢经过,四处静悄悄,黑乎乎一片,好似地狱一般,看得人直起鸡皮疙瘩。

冲哥儿常常潜到海里捕鱼抓虾,对海底的情况甚为熟悉,所以他游在最前面,循着海蛇的巢穴一路找去,不一会儿就看到了刚刚套住海王蛇的那根绳索从一个黑乎乎的礁石洞里伸出来。

冲哥儿给褚欢妍和邱砚做了一个手势,表示海王蛇的巢穴就在这里,三人便按照约定迅速分散开来,褚欢妍去拉绳索,邱砚和冲哥儿则拿着一个特制的捕蛇袋守在洞口。

邱砚和冲哥儿准备就绪,朝褚欢妍示意,褚欢妍便开始用力拉动绳索,一点一点将海王蛇向洞外拖拽,因为在海水里,有浮力的作用,褚欢妍一个人拉绳索也不觉费力,而且海王蛇受了伤,又被套住了脖子,不一会儿就见它顺从地游了出来。

待海王蛇一出了洞口,邱砚和冲哥儿立刻上前,想用布袋罩住了它的头部,但海王蛇见有人要擒它,怎肯轻易就范,拼命摆动着身体,一时间搅得海水翻滚,海底的泥沙浑浊一片。

施惠,苏木和卜倍青三人在岸上看见海水翻滚,也不知下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心里直打鼓,只能干着急也帮不上忙,施惠急得直跺脚问道:

“卜先生,您这潜水衣行不行啊?姐姐他们不会有事儿吧?”

卜倍青虽然很相信自己的装备,但看见翻腾的海水也是有些心虚,结结巴巴答道:

“回……回郡主,应……应该不会有事儿,在下昨儿又在潜水衣外面加了一层铁丝编结的细网,又让邱砚用尖刀反复试了,亦是刺不穿的,所以海蛇是咬不到他三人的,哦,就算咬到了也不会造成伤害……

而且,我……还用皮鞭在水里抽打,模拟过海蛇在水中摆动的样子,测试了它的强度和可能给人造成的伤害,皆没有大碍,因为有浮力的影响,海蛇应该不会伤到郡主……”

施惠听得一头雾水,压根搞不清卜倍青在啰嗦什么,就只听到“不会伤到郡主”几个字,便打断卜倍青道:

“哎呀!卜先生说的可当真?可为什么下面还这么大动静呢?”

“回郡主……这……这个……”

“哎呀,算了算了,卜先生别解释了,还是赶紧看看漏刻表,看看时辰到了没有,哎呀!为什么还不上来呢?”

“哦……”

卜倍青被施惠支使得团团转,本来就着急,这回更是满头大汗。

再说褚欢妍在水下见海王蛇挣扎,邱砚和冲哥儿一时不能将它装进捕蛇袋里,便拉起绳索围着海王蛇游了几圈,将绳索紧紧缠绕在海王蛇的脖子上,然后用力拉紧绳索,死死勒住了它的脖子,让它无法呼吸,海王蛇这才渐渐停止了挣扎,被褚欢妍征服,邱砚和冲哥儿见状,连忙打开袋口,一股脑将它装进了袋子里。

褚欢妍松开绳索,三人又配合着将袋口扎紧,拖着布袋游出了水面。

见褚欢妍他们浮出了水面,岸上的三人总算长舒了一口气,施惠高兴地大声喊道:

“姐姐,姐姐上来了!我们成功了!”

苏木和卜倍青也兴奋异常,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帮着邱砚和冲哥儿将海王蛇拖了上来,又将事先准备好的铁笼子打开,把海蛇连同袋子放进了铁笼子里。

因为海王蛇回到陆地甚是凶猛,所以褚欢妍才特意准备了这个铁笼,这样就算它咬破布袋,挣脱了出来,也还有铁笼子将它牢牢关住。

褚欢妍,邱砚和冲哥儿三人换下潜水服,重又穿上防护服,众人收拾好物品,邱砚和苏木找来一根粗木棍,两人抬着铁笼子,六个人便高高兴兴往回走去。

也许是他们抬着海王蛇的缘故,这回去穿过树林,翻越神龙岛可就比来时顺利多了,不但毒蛇不再敢靠近他们,就连野兽的叫声都不再那么狰狞。

不一会儿,他们便出了神龙岛,回到沙滩上。

众人脱下防护服,卜倍青看了看漏刻表道:

“郡主,现在申时已过,回去刚好可以赶上晚宴,”

“好,大家辛苦了!我们这就回宫,邱砚,去把马车赶过来,我们先送冲哥儿回枫林湾。”

“是!”邱砚应道,便要去赶车,可就在此时,海边的林子里忽然冒出二十几个手持利刃的黑衣大汉将他们团团围住,那为首的正是在邯城掳走施惠,后来和邱砚交手,又被褚欢妍烧伤,后被苏木包扎成个木乃伊的原烙焰门少帮主陆子渊。

只见他一瘸一拐走上前来,得意道:

“哈哈哈哈!两位郡主,还记得爷吧?我们又见面了,没想到吧,真是冤家路窄啊!”

“陆子渊?”

褚欢妍不觉心头一惊。

“哼!我父子二人如今背井离乡流落东黎,都是拜你这妖女所赐,今天便要与你好好算下这笔账。”

第一百六十八章. 蜈蚣散

“切,陆子渊,你们烙焰门作恶多端,咎由自取,你自己就没点数么?还好意思来找我麻烦。”

褚欢妍说着退后数步,取下灵蛇弓,搭上白羽箭对准陆子渊。

陆子渊没想到褚欢妍来这一手,也是一愣,急忙挥手让众人稍稍往后退了两步,口中冷笑道:

“哈哈哈,褚欢妍,你就没看看我有多少人么?你的箭恐怕不够啊,今天你是跑不掉的,还不快快束手就擒,跟爷回去,说不定将爷伺候高兴了,便饶了你一命。”

“靠,陆子渊,也不撒泡尿照一下你自己啥德行,想打本姑娘主意,你也配?是不是上次被本郡主烤火鸡烤得还不够焦黄?”

陆子渊听褚欢妍提起上回烧伤他的事,顿时火冒三丈,怒道:

“哼!死到临头还嘴硬,一会儿让你看看本少爷的手段。”

褚欢妍见陆子渊胸有成竹,来势汹汹,就知他是有备而来,估计自己早就被他盯上了,再看看他身后的黑衣人,个个都似武功不凡,心里也咯噔一下:

今天恐怕难以脱身了,他们六个人虽说各有特长,连海王蛇都能擒住,但却只有邱砚一个人会武功。

她现在虽然手持灵蛇弓,陆子渊的人暂时不敢靠近,但就算一会儿她三箭连发,也不可能一下子放倒这么多人。

褚欢妍在脑子里迅速做出抉择,海王蛇得来不易,她还指着拿它给林陌尘解毒了,所以绝对不能有任何闪失,必须让苏木尽快带着海王蛇脱身回去,而陆子渊好像是来寻仇的,只冲着她一个人而来,所以,只能由她来引开陆子渊,让众人脱身了。

主意已定,褚欢妍靠近邱砚低声道:

“邱砚,一会儿我往海上跑,引开陆子渊,你带着众人突围回去报信,看好海王蛇,切记,不得有任何闪失!”

邱砚听罢,立刻明白了褚欢妍的意思,答道:

“郡主不可,邱砚不能丢下郡主自己回去。”

“休要多言,放心,泰森跟着我不会有事的,你若是不突围出去报信,恐怕我们谁都跑不掉。”

邱砚虽然还是不情愿,但一时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得应道:

“好,那郡主放心,我定将海蛇安全带回去。”

施惠在一旁听得真切,低声道:

“惠儿留下来陪姐姐,惠儿不怕蛇,一会儿我们往神龙岛上跑,那个坏蛋不敢追来。”

褚欢妍略想了想,估计陆子渊对施惠还未死心,定是不会轻易放走施惠的,于是点头道:

“好!惠儿和我留下。”

这时,苏木也从怀中掏出一个药包递给褚欢妍:

“郡主拿着,这是熏毒虫的蜈蚣散,人吸入可致中毒。”

“唔。”褚欢妍接过药包揣进袖中,便抬起右手,朝着天空大声喊道:

“泰森,这儿来!”

就见天空中一大团黑影扑了下来,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褚欢妍的肩上。

陆子渊也曾听帮里兄弟说过,平城郡主养了只黑鹰,但今日一见,才知道这黑鹰原来这么大,这么恐怖,心里不觉倒抽一口凉气。

褚欢妍低声吩咐众人道:

“一会儿看我发出白羽箭,便分头跑,可明白?”

“嗯,”众人皆点头答应。

褚欢妍这时活动了一下脖子,嘴角泛起一丝冷笑,然后眼神一沉,右手一松,嗖嗖嗖三支白羽箭便飞射了出去,一支直冲陆子渊的面门而来,另外两支则朝着陆子渊身旁的人而去。

陆子渊有所防备,急忙抽剑将箭矢挡了开来,可他身旁的两个黑衣人却没那么幸运,一个被射中了右眼,一个被射中脸颊,惨叫一声倒了下去。

苏木和冲哥儿见白羽箭已出,抬起海王蛇拔腿就往停马车的树林子里跑,邱砚则且战且退,孤身与追赶他们的七八个黑衣人厮杀。

不一会儿,苏木和冲哥儿抬着海王蛇在邱砚的掩护下退到了树林里,又将海王蛇搬上了马车,邱砚见状,也不敢恋战,一个飞身从那几个黑衣人身上越过,跳上马车,拉起缰绳,飞也似地逃去。

那七八个黑衣人又追了两三里地,见马车越来来越远,渐渐没了踪影,这才作罢,折回海滩去了。

邱砚一口气驾着马车又跑出了十几里,见追兵没有跟来,这才稍微放缓了车速问道:

“苏郎中,海蛇可还妥当?”

“妥当!妥当,可……可是……”

苏木有些吞吐道:

“可……可是,卜……卜先生不见了……”

“纳尼?”

“卜先生没跟来么?”

“是的,刚才跑得急,没注意到他,许是被陆子渊擒去了。”

邱砚大为恼火,郡主让他保护这几个人的,可居然一个大活人跑着跑着就不见了,这让他怎么跟郡主交代啊。

可现在他们必须争分夺秒回去搬救兵,一刻也不能耽搁,所以不可能回去找卜倍青,邱砚道:

“但愿卜先生吉人自有天相罢,我们不能再耽搁了,否则两个郡主的命便休矣,一会儿带了救兵来,我再去寻他罢。”

苏木应道:

“正是,两位郡主命在旦夕,我们需得快回去报告大将军,前来营救。”

当下三人心急如焚,也顾不得卜倍青,赶着车一路朝黎阳王宫方向飞驰而去。

海滩这边,陆子渊见手下几个高手与邱砚斗得正酣,褚欢妍和施惠却朝着相反的方向飞跑,当即带着人马追了过去,一边追还一边喊:

“快!给我抓住那俩丫头,不要让她们跑了。”

褚欢妍和施惠埋头朝神龙岛飞跑,陆子渊带着人紧追不舍,泰森则跟在褚欢妍身后,拦着陆子渊,让他靠近不得。

但陆子渊的手下人数众多,泰森虽然极力阻拦,将黑衣人啄伤无数,但还是不可能抵挡住陆子渊的追赶。

眼看黑衣人离褚欢妍越来越近,伸手便可以逮到她了,这时,褚欢妍忽然从袖中掏出一包东西,哗的一下朝身后的撒去,这正是苏木独家配制的杀虫药粉蜈蚣散,黑衣人都跑得急,猝不及防吸入了大口的药粉,不由得一阵咳嗽,然后不到一会儿功夫,这几个黑衣人便纷纷瘫倒在地,不省人事。

陆子渊因腿脚不便,带着一群人跑在后面,所以没有中这蜈蚣散的毒。

他见自己手下中毒倒地,也不敢追得太近,只得小心谨慎,放慢了脚步,跟褚欢妍保持着距离,防止她又撒出什么阴招来。

褚欢妍和施惠见状,总算松了口气,便趁此机会,赶紧加快步伐,甩开陆子渊,飞跑上了神龙岛。

第一百六十九章. 火烧岛

再说卜倍青,本是个心智单纯没有算计的人,刚才褚欢妍在吩咐众人分头突围的时候,他正盯着海滩上的涌浪发呆,并没在意褚欢妍的逃跑计划,所以,忽然看到邱砚苏木和冲哥儿朝树林子里跑,褚欢妍和施惠朝着神龙岛奔,便有些蒙圈,不知如何是好。

后来一想,郡主才是他的知己,当然得跟着郡主跑了,于是,也跟在黑衣人身后一阵乱跑。

褚欢妍和施惠压根没想到卜倍青会有如此奇葩的举动,当然也就不会注意到他跟在后面,而陆子渊的人正忙着追赶两个女孩,又要时刻防着泰森的袭击,更加不会注意到他,所以,卜倍青就这样一路胡跑,稀里糊涂跟着陆子渊的人也登上了神龙岛。

褚欢妍和施惠一登上神龙岛,便朝着刚才发现蛇窝的树林深处跑去,陆子渊不知深浅也领着一帮人追赶,可跑着跑着,一个手下惊恐地叫了起来:

“蛇!蛇!少主,有蛇!”

众人停下脚步,四下里张望,就见路边树枝上正有几条毒蛇慢慢向他们爬过来,

“见鬼!”陆子渊心中怒骂,他这才想起,那个东黎小郡主身上终日带着条毒蛇,所以定是个驯蛇高手,要不然她怎么敢往这蛇窝里跑呢。

这时,又是一声惨叫,一条浑身翠绿的毒蛇从树上垂挂下来咬住了一名手下的脖子,旁人忙上前帮他拨开,可是已经晚了,那人抽搐了几下便口吐白沫倒在了地上没了声息。

众人被这一幕吓到了,纷纷屏住呼吸不敢动弹,看着慢慢靠近的蛇群,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陆子渊倒吸一口凉气,定了定神,从腰间的布袋里取出一把烙焰散,哗的一下撒了出去,只听得噼噼啪啪一阵炸响,毒蛇立刻被炸死炸伤无数,其余的也吓得退了回去。

陆子渊很清楚,现在毒蛇只是暂时退了下去,一会儿还会有更多的蛇涌上来,而他身上带的烙焰散要对付那么多毒蛇明显就是杯水车薪,若此时不趁着毒蛇退却赶紧逃下岛去,恐怕一会儿就再没机会脱身了,于是,对手下道:

“撤!”

便带着众人撤离了神龙岛。

陆子渊一下神龙岛,就遇到了去追赶邱砚的手下,见他们两手空空便问道:

“人呢?”

“回……回少帮主,跑……跑了……”

“废物,这么多人连一个护卫都打不过?”

“少……少帮主,那护卫武功高强,小的们……不……不是他的对手……”

陆子渊虽然生气,但也不再做声,他自己不也是邱砚的手下败将么。

只是,这邱砚逃了回去,定是搬救兵去了,这一个是林陌尘的爱妻,一个是东黎王的妹妹,林陌尘和施恩怎么会善罢甘休,陆子渊估计,再过两三个时辰,林陌尘和东黎王一定就会带着大队人马赶来,而这段时间内若再抓不到褚欢妍,便再无机会了。

他看了看神龙岛上茂密的植物,又看了看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心里又是不甘又是无奈,这时一个手下道:

“少主快看,涨潮了,一会儿神龙岛便要成为一座孤岛了,那妖女跑不掉的。”

陆子渊这时注意到,海岸线果然比他们刚来的时候上涨了许多,而神龙岛也比刚才小了许多,远了许多。

“哈哈哈!”陆子渊大喜,眼神一暗,嘴角露出一丝邪笑,对着众人道:

“准备火石,放火烧岛!我倒要看看,这妖女躲得过毒蛇还能躲得过火燎?”

手下齐声应道,分头去寻找枯枝树叶,陆子渊又将腰上的烙焰散全数解了下来,充当火引子,亲手点燃了岛上的树木。

现在正值秋季,风干物燥,火一点燃便借着风势熊熊燃烧了起来。

陆子渊见火越烧越大,便带着众人退回了海滩,这时潮水也慢慢涨了上来,神龙岛渐渐脱离大陆架成了一座孤岛。

陆子渊远远看着涨潮的海水将神龙岛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远,大火又从岸边不断向整座小岛蔓延,心里甚是得意:

“哼,褚欢妍,现在也让你尝尝被火烤的滋味儿,看你能躲到几时!”

再说褚欢妍,和施惠躲在树林里,正小心翼翼提防着毒蛇,忽然就见大批蛇群朝着岛的另一侧快速爬去,经过她俩身边时也视而不见,完全不搭理她们,好似在躲避什么。

银宝也从施惠怀里爬了出来,立在施惠的肩上,摇头晃脑,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

原来,这岛上的蛇多以水陆两栖居多,涨潮的时候潜到水里,退潮的时候又爬到岸上,这会儿见陆地着火,自然是纷纷向海里逃去了。

褚欢妍和施惠立刻意识到了危险,但火势还未蔓延过来,她俩还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正观望间,就见卜倍青不知从哪里跑了出来,一边跑还一边大声喊道:

“郡主,郡主,快走啊,着火了,着火了!”

褚欢妍和施惠见到卜倍青,惊得半天没缓过神来,问道:

“卜先生?你怎么会在这儿?邱砚呢?邱砚他们出什么事儿了?”

“邱砚?邱砚他们不知为何往树林跑了……郡主,那些黑衣人放火烧岛,我们跑不出去了……”

褚欢妍听他这样说,料定是小卜同学又犯糊涂了,邱砚他们应该没事,这才松了口气道:

“我说卜先生,人都快给你吓死了,要是邱砚他们没脱身,那我们才是真的跑不出去了。”

“哦,邱砚和苏木他们为什么要跟郡主反着跑呢?卜某不明白,还有,郡主为什么又要登上这神龙岛?唔……不过,郡主放心,不管发生什么事,郡主不管去到哪里,卜某都是不会离开郡主,都会时刻跟随的……”

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像表白呢,褚欢妍心里虽然很是感动,可在这火烧眉毛的关头,又是由卜倍青说出来,她却有些哭笑不得:

“谢谢卜先生的厚意了,我们还是赶紧想办法保命的要紧,”

“嗯嗯嗯,郡主,你知道我刚才发现什么了么?”

都什么时候了,卜倍青居然还有心情卖关子,施惠一旁急得直跺脚:

“卜先生快说罢,到底发现什么了?急死人啦!”

“哦,我发现海岸在往上移,哦,也就是说,海水涨潮了……”

施惠快给他急死了:

“我说卜先生,海水涨潮退潮还要发现吗?”

“当然,在下研读过《山海经》,知晓潮汐与那月亮多有关联,只是还未及深究。”

“惠儿,别打断先生,让卜先生说完。”

褚欢妍在一旁劝道。

第一百七十章. 防火屏障

“唔,郡主,在下是想告诉郡主,我……我刚才发现,海水涨潮了,我们被困在神龙岛上下不去了。”

褚欢妍微微一笑安慰卜倍青道:

“嗯,卜先生勿要担心,这我早就知晓了,今日初一大潮,我也正是因为这样,才会跑到岛上躲避的,想那陆子渊,因惧怕毒蛇,自是不敢登岛,只待一涨潮我们便安全了,只是,我没想到的是,陆子渊竟然会放火烧岛,所以,当务之急我们得赶紧想办法脱身才行,”

卜倍青点头:

“嗯,郡主,火很快便烧过来了,我们赶快先出了这树林子吧,刚才我来时迷了路,发现前面海岸边有一片礁石,寸草不生,大火应该蔓延不到那儿,我们到那儿避避可好?”

“好!”

三人一边说着,一边快速往卜倍青说的礁石群跑去,待跑出了树林,到了一片荒草地上,三人再回头看时,就见树林已经烧着了火,冲天的火苗正朝这边猛扑过来。

褚欢妍停下脚步,站在原地观察火势。

施惠忽然见褚欢妍停了下来,也不知何故,急得催促道:

“姐姐怎么了?姐姐快跑啊!火要烧过来了。”

褚欢妍抬手示意她不要做声,继续仔细辨别着风向,观察这火势,卜倍青似乎明白了什么,也跟着褚欢妍站定下来,这时,褚欢妍开口道:

“惠儿,卜先生,按照现在这个风速,我们是跑不过火势的,需得想个办法做出一道屏障来阻止火势方可。”

褚欢妍说罢,捡起地上的一根木棍点着了火,然后跑到身后还没着火的草地上放起火来。

“姐姐,姐姐你怎么了?姐姐魔怔了么?”

施惠大惊,这扑火还来不及呢,怎么还有自己放火的,可褚欢妍并没理会,顺着草地很快烧出一道屏障来。

卜倍青忽然明白了褚欢妍的意图,不由得大为佩服:

平城郡主简直是太沉着太机智了,她这是在设置防火带呢,这是一种十分有效的阻挡火势的方法,先将他们身边所有的易燃物品烧光,树林那边扑过来的火势便不会再有蔓延的路径了。

卜倍青也从地上捡起一根木棍,学着褚欢妍的样子一起放火,不一会儿就将草地的边缘全烧了起来。

果然,待树林中的大火扑过来的时候,褚欢妍刚刚烧出来的这块空地安然无恙。

褚欢妍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珠,扔下木棍提醒卜倍青和施惠道:

“捂住口鼻,小心烟雾。”

三人脱下外套捂着口鼻,稍微等待了一会儿,火势便烧了过去,这时,他们又将外衣披在头上,快速朝神龙岛的侧面跑去。

再说邱砚,苏木和冲哥儿带着海王蛇,驾着马车一路飞奔,不到一个时辰便回到了东黎王宫的门口,邱砚不等马车停稳,就将马缰丢给冲哥儿,自己飞身跳下马来。

他对着马车里的苏木道:

“苏先生,海王蛇就交给你了,我先进宫报信……”

“唔,快去快去,这里交给我,勿要耽搁了……”

邱砚没等苏木把话说完,便朝着王宫大门一边跑一边大声呼喊起来:

“快闪开!快闪开!快给大将军……施公子……哦……东黎王报信……郡主……郡主有危险……”

守门的卫兵都认得他,知他是林陌尘的亲随,也不敢阻拦,只得跟着他也跑进宫来。

东黎王宫内这时已是华灯初上,宫人们正在紧张地准备着晚宴,东黎王施恩已在主位上坐定,林陌尘和蒙阁老也已一左一右坐在了他的下首,宾客们也陆陆续续携家带口入席。

林陌尘正在疑惑,怎么还没见到褚欢妍的影子,他在前殿忙碌了一整天脱不得身,几次差人去沁芳苑探看,不是回说两个郡主在屋里睡觉,便是说郡主们在屋里看书绣花。

林陌尘想:从枫林湾回来,妍儿果真守信,乖了许多,不再乱跑乱逛让他担惊受怕了,心里正欣慰,打算一会儿见了她好好夸她几句,就听到大厅外邱砚的呼喊声:

“属下拜见东黎王……大将军……大将军……”

满大堂的宾客都被邱砚的喊声惊住了,纷纷朝门口看去。

“大将军,两位郡主……郡主被人追杀……快去救郡主……”

“什么?郡主不在沁芳苑吗?”

林陌尘和施恩同时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到底怎么回事?快说清楚。”

“回……回将军,今日两位郡主去……去神龙岛……捕……捕捉海王蛇,返程时被烙焰门的陆子渊追杀,如今被困在神龙岛,情势危急,请将军速速去救郡主。”

林陌尘听了邱砚的话,勃然大怒:

“好你个邱砚,郡主偷出王宫去做这等荒唐之事,你为何不事前来报?这会儿遇到了危险,你身为护卫,不拼死保护郡主,反而自己跑了回来,来人,给我拖下去绑了!”

“大将军!邱砚死不足惜,可是,还请大将军速速去救郡主啊……”

堂上的大臣和宾客们也都被邱砚的话吓坏了,他们身为东黎人,都知道神龙岛上有千年海王蛇作祟,没事儿谁也不会靠近那片海域,可这个平城郡主倒好,一个女孩子家,居然敢跑到岛上去,还敢去捕海王蛇,这胆子也太大了吧。

蒙阁老见林陌尘动怒,连忙上前拉住他劝道:

“将军息怒,神龙岛上毒蛇聚集,现在天色已晚,还是赶紧去救两位郡主才是正理啊!”

又对邱砚喝道:

“还不速速起来带路。”

邱砚不敢起身,他想着褚欢妍生死未卜,自己却一点事没有,也痛恨自己无能,不能以一敌百,杀了那陆子渊,所以,咬着嘴唇不做声,只是拿眼睛看着林陌尘。

这时,就见施恩已从王位上跑了下来,而且当着众人的面甩掉了身上的刺金蟒服,仅穿了一件雪白色的中衣,握着宝剑就朝门外跑去。

众大臣和众宾客见刚刚登位的东黎王这般模样,也都愣住了,半天回不过神来,还是蒙烈反应及时,上前一把拦住他道:

“国主,国主不可鲁莽啊,国主要保重千金玉体,这救郡主的事还是让末将去罢。”

可是,施恩脸色一沉,一双眼睛发出要杀人的凶光:

“都给我让开!谁敢拦我,格杀勿论!”

大家见他急红了眼,只道是他们兄妹情深,也不敢再多言,只得让开一条道来,

“备马!”

蒙烈赶紧取了刀剑,随施恩一起出了大堂。

林陌尘此时也已走下座位,取了宝剑一声不吭地踱了出去。

第一百七十一章. 假山后

林陌尘骑着马,一路黑着脸朝神龙岛方向飞奔。

他心里又急又恼,急的是褚欢妍被陆子渊追杀,身边竟连一个护卫都没有,她又不会武功,现在定是凶多吉少。

恼的是这褚欢妍明明答应得好好的,不会乱跑,不会让他担心,可这话音还未落地,却出尔反尔失了信用,居然偷偷跑去这么凶险的地方,干出这么危险的事情来。

若是有个闪失,他林陌尘都不敢再往后想。

再说东黎王宫的晚宴大堂上,林陌尘和东黎王施恩一走,众宾客也不敢再饮酒嬉闹,便纷纷散了,只有蒙阁老和几个重臣还坚守在此,等待神龙岛传回消息。

孙文景是礼部尚书,亦是重臣之一,自然是要留下来的,只是,别人都在为新任的国王忧心忡忡,他却是面上装着焦虑,心里甚为得意:

“呵呵,平城郡主一个弱女子,身边唯一的护卫都跑了回来,陆子渊要擒住她岂不是易如反掌,而林陌尘和施恩现在才赶过去,只怕到了神龙岛黄花菜都凉了,估计这会儿陆子渊已经将人逮住藏匿了起来。”

孙文景想着刚才高位上,林陌尘气急败坏的样子就觉得浑身舒爽,这要是在自己府上,恐怕他都要笑出声来了。

不过,新登位的东黎王施恩,今日的表现倒是让他有些小意外,他没想到,为了妹妹施惠郡主,施恩竟会抛下满屋子宾客,不顾一切地亲自前去神龙岛营救。

其他宾客也都是这样认为,新国王今日大庭广众之下失了仪态,皆因他们兄妹二人情深所致。

可是,只有严府的大小姐严茹雪心里最清楚,施恩刚才那么冲动,除了担心妹妹施惠的安危,更多的是担心自己心爱的女子平城郡主会有什么意外。

此时,天色已然黑尽,严茹雪随着宾客们出了宴会大堂准备回府,可又总觉得心里不踏实,放心不下,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留在宫里等候施恩的消息,确认无事后再回府去。

所以,出了大堂,严茹雪也不往宫门外走,而是带了一个贴身的小丫鬟往世子住的东宫去了。

因为熟门熟路,东宫也不甚远,严茹雪并没有让丫鬟打灯笼,而是趁着星光在夜色中慢悠悠地走着。

可当她穿过前殿,走到花园一处僻静的转角处时,忽然看见前面屋檐下站着两个男人,正窃窃低语好像在说着什么。

严茹雪是个未出阁的大家小姐,平日里见到外男均是要回避的,所以这会儿在宫中碰到外臣男子便赶紧避到了一旁的假山石后,想等他们走开了再出来。

可就在这时,她听到其中一个男人的声音好像是孙家大少爷孙鹏的,不由得警惕了起来。

这孙鹏跟她也是从小认识,也曾在父亲的东阳书院里一起读书,但这个孙鹏打小顽劣,又喜欢惹是生非,严茹雪从来都不喜欢跟她玩耍,总是尽量躲着他,后来大家年岁都大了,有了避讳,严茹雪就更是不想再见到他。

而这孙鹏后来也娶妻生子,有了家室,可依旧死性不改,每每见到茹雪还总是一副色眯眯讨好的样子,茹雪长茹雪短的来跟她套近乎,有次宴会喝高了,在后院拦住她,还胡言乱语说是要停妻来娶茹雪,吓得茹雪只要一听到他的声音,一看到他的人影便躲得远远的。

这会儿,严茹雪躲在假山石后面不敢作声,唯恐孙鹏发现了她又来纠缠,而此时王宫的这个角落没有人走动,寂静得很,孙鹏与那人说些什么,严茹雪却是听得一清二楚。

“王都尉勿要担心,只要辖制住林陌尘,这施恩便蹦哒不了几天了,到时候还不是任由我们摆布。”

这是孙鹏的声音,严茹雪见他提到施恩,精神立刻紧张起来,屏住呼吸竖起耳朵细细听来,

“唔,那蒙烈又如何处置?若是要谋大事,那厮可不是好对付的主啊。”

“无妨,家父自有妙计将他调离黎阳城,你只需按我说的去做便可。”

“嗯,还望公子在孙大人面前多为小的美言几句,小的定不负大人的厚望。”

“唔,这是自然,待事成之后,这东黎姓了孙,王都尉就是开国大将了啊,到时候……”

孙鹏说着,又凑到王都尉的耳边,刚要说什么,就听有侍卫来禀:

“启禀都尉大人,蒙阁老让您去一趟。”

王都尉连忙后退几步,佯装客气地对孙鹏拱手道:

“孙公子这边请,令堂和尊夫人应该是从后院女宾通道走了,还请孙公子到别处找找。”

孙鹏答道:

“嗯嗯,这番寻不到,只怕她们都已回府了,有劳王都尉了。”

两人假惺惺演着戏,便和伺卫一起向大堂方向去了。

等他们走远,严茹雪这才长舒一了口气,这时她发现,自己已经是满身冷汗,连内衣都打湿贴在了身上,她浑身发软,差点就站不起来,半晌才缓过劲来对小丫鬟道:

“我……我们回府。”

与此同时,神龙岛上,褚欢妍,施惠和卜倍青已穿过了熊熊燃烧的大火,来到一片开阔的礁石滩上,这里没有植被,没有助燃的物什,火势无法蔓延到此,所以,三人总算逃过了一劫,暂时安全了。

三人经过一天的折腾,早已是筋疲力尽,看到坑坑洼洼的礁石滩也顾不得许多,不由分说就坐了下去。

褚欢妍一边帮施惠整理着衣衫一边道:

“现在我们只需小心提防毒蛇,安静在此等待,子时潮水便会退去,到时候我们便可回到海滩去,邱砚他们应该也赶过来了,我们便可以脱险了。”

“嗯,姐姐勿用担心,你们挨紧我,毒蛇便不敢靠近的。”

这时卜倍青从背上取下一个包袱道:

“郡主,现在离子时还有些时候,我这儿有您备下的干粮和水,现在可是派上用场了,先吃点吧。”

“哦!卜先生,还是你周全,我又渴又饿,正后悔刚才逃命跑得太急,都来不及背个包袱。”

卜倍青不好意思嗫喏答道:

“不是在下周全,是反应慢,还未及取下包袱,那群黑衣人便追了过来……”

“呵呵呵,卜先生还是慢些的好,要不然我们都要饿死了,我刚还盘算着要不要到火堆里捡些烤熟的蛇肉来吃呢。”

施惠说着,取过卜倍青的包袱将里面的东西全都倒了出来,见里面有炊饼和净水,于是,三人便围坐在一起大吃了起来。

第一百七十二章. 知己

三个劫后余生的人,就这样背对着还未燃尽的熊熊大火,面对着深不可测的大海,听着海浪拍打礁石海岸的声音,吃了一顿终身难忘的晚餐。

吃饱后,卜倍青又翻出一块油布,找了块略平整的礁石铺上,三人便并排躺在上面小憩,为了防止毒蛇侵扰,他们三人紧挨着,施惠躺在中间,褚欢妍和卜倍青则一左一右。

三人静静躺在礁石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头顶上绚丽的星空,好似宝石撒在一块深蓝色的金丝绒上。

“好美啊!真不知这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呢!”

褚欢妍禁不住感慨,许是太过疲累,她竟有些迷糊,恍惚中有些搞不清自己身在何处,她记得,上次这样看星星还是和邱砚去白虎关的路上,那次,她还梦见了林舸,那么清晰,那么亲切。

可是,自从在京城,中了蜂毒被林陌尘救回来以后,她便再也没有梦到过林舸了,在她的脑海里,林陌尘似乎已经替代了林舸。

她忽然感到一阵悲伤,原来,遗忘一个人真的不难,只要时间够久,只要新欢够好,只要日子够忙,刻骨的爱也会被淡忘。

想着林舸,褚欢妍不知不觉落下泪来,而此时,睡在中间的施惠已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看来她已经睡熟了过去。

这时,一个非常认真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郡主,您说这天上是什么样的?真的有宫阙,真的有神仙么?若是木鸢能飞得更高,是不是可以到月亮上去?”

褚欢妍哑然失笑,也只有卜倍青才会提出这么天真又这么学术的问题,

“唔,卜先生,这世上有没有神仙我不知道,但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这天上确定是没有宫阙的,至于到月亮上去,再过一千多年,人类是可以办到的。”

“哦?可……可是,在下一直都觉得,郡……郡主就是天上的仙女下凡呢。”

“哈哈哈……”

褚欢妍没想到她的另类在科学怪人卜倍青的眼里会这么浪漫,不由得笑了起来:

“卜先生,我都说了,这天上没有宫阙,若我是仙女可住哪儿呢?”

“唔……这……这个在下没有想过,或许仙女便是居无定所的?”

“哈哈哈,卜先生,我才不是什么仙女神人,我跟你一样就是凡人。”

“唔?郡主若不是仙女下凡,又怎会知晓天上有什么没有什么呢?”

“嗯……”

褚欢妍没想到卜倍青抓住她话里的漏洞不依不饶,一时语塞,不知怎么回答。

按说这些天文常识,要跟古代人掰扯清楚可是要费些周章的,弄不好还会被人当成神经病耻笑。

而这小卜同学又是个特别有钻研精神的人,一贯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画风,若是胡乱编个谎话骗他,肯定糊弄不过去的,搞不好还会把他的科研给带跑偏了。

于是,褚欢妍只好尽量通俗易懂的跟他解释道:

“好吧,卜先生,我是不是神仙,到底打哪儿来,这些问题咱们暂且搁一边,以后若时机成熟,我会告诉先生的,但是现在先生只要知道,我们生活的这片土地其实是一个圆球体,而不是常人所认为的天圆地方,我们大周,甚至我们这个地球,也不是什么天地中心。”

褚欢妍说着,指了指天上的银河继续道:

“相比这银河系,我们脚下的这个地球很小很小,而对于茫茫宇宙来说银河系也很小很小,所以,我们人类真的只是一粒非常非常渺小的尘埃,真的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嗯,是的,”卜倍青瞪大眼睛有些惊诧地叹道:

“我相信郡主说的,我每每夜观天象,都会有此想法,人真的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唔,但是,卜先生,虽然人类微若尘埃,也不是天地的中心,但你知道么?人类有一项与众不同的天赋秉异。”

“嗯?”卜倍青好奇地打量褚欢妍,

“人类有一颗会思想,会创造的大脑,而这个天赋可以让人类不断超越自身的局限,创造出永无止境的新世界来,从这一点来说,人类又非常了不起哦!”

“嗯嗯!郡主说的话,在下明白了,因为有所想,人才了不起,才有存在的价值罢。”

“哈哈,这就是笛卡尔的‘我思故我在’呢!正是这个意思,我就知道,这个时代,只有卜先生能听明白我说的话,卜先生与别人不同,有一颗会思考会创造的大脑,所以本郡主才打心眼里佩服先生,愿意视先生为知己。”

听到褚欢妍这样说,卜倍青大为感动:

“在……在下也视郡主为伯乐,为知己,能得到郡主赞誉,卜某真是深感荣幸,若能常伴郡主左右,终日研习天文地理新奇玩意儿,卜某此生便再无所求。”

“哈哈哈,好,那我们一言为定!”

两人愉快地交谈着,说着只有他们两人才懂的话题,这时,就见泰森从他们头顶飞了过来,可能是因为火苗还未燃尽的缘故,泰森飞得很高,不停地在神龙岛上空盘旋,似乎在寻找着它的主人。

褚欢妍立即站起身来,挥着手向泰森喊道:

“泰森,泰森,我在这儿!”

泰森听见褚欢妍的呼叫,立刻飞了下来,在她头上转了两圈,也没落到她肩上,便飞走了。

“泰森!泰森!你去哪儿?”

褚欢妍大声唤着泰森,可泰森还是没有停下来,而是朝海滩方向飞去,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

泰森这是怎么了?平时跟她在一起玩耍,赶都赶不走,这会儿怎么这么爽利,才这一小会儿就飞走了呢?

正疑惑间,就听见空中一声炸响,漆黑的夜空中散开了一朵焰火。

“陌尘!”

褚欢妍大喜,是林陌尘来了,泰森肯定是飞回去给林陌尘报信去了。

施惠也从睡梦中惊醒了过来,看见满天飘落的焰火惊呼道:

“大将军!是大将军来救我们了!”

此时,海滩上已是人声鼎沸车马嘶鸣,林陌尘带着邱砚和他的骑兵,施恩带着蒙烈和他的护国军好几千人站满了沙滩,这些人手里举着火把,将整个沙滩照得通亮,犹如白昼一般。

陆子渊一个时辰前就已经带着人跑了,他看着神龙岛上的大火,估计这回不把褚欢妍烧死也会让她伤得不轻,虽说未能按照孙文景的交代,抓到活口用以要挟林陌尘,但他恨的人是褚欢妍,这样的结果也算是报了她打伤父亲,烧伤他本人的大仇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获救

此时,东黎王施恩一身白衣骑在马上,脸色被火光映衬得煞白,他满脸焦急的神色,拉着马缰不停在原地打转,要不是蒙将军死拽着,只怕他早就要跳到海水中,泅水渡海去神龙岛了。

而一旁的林陌尘正阴沉着脸,一言不发,默默盯着神龙岛上的大火,等着海水缓慢退去,他虽然心急如焚,却没有像上次褚欢妍皇宫遇险时那么冲动。

因为,他已经看见泰森从神龙岛飞了回来,在他前方的空中翻飞,似有引路的意思,不但没有表现出不安,更没有焦急悲伤的神情。

林陌尘心下明白,泰森的这些举动表明,褚欢妍肯定还活着,而且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是很可能受了伤或者被困,所以泰森才回来给他引路前去救援。

他试着像褚欢妍那样伸出一只手臂,召唤泰森落在他的肩上,但泰森戒备地看了看他手中的宝剑,并不靠近。

这食狼鹰一向孤傲,并不是什么人都可以亲近的,哪怕你是它主人的至亲都不行。

林陌尘很不理解,褚欢妍这个小女子为什么天生就能对猛兽猛禽有驾驭能力,总是喜欢去征服这些极其危险的生物,野狼、鹰隼,现在又开始挑战海王蛇,真不知道下回她还会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壮举来。

林陌尘心中叹道:

“唉!妍儿为什么就不能像别的女人那样,安安静静,乖乖巧巧的呢?为什么就非要违背他的命令去干这些危险的事情呢?”

但转念又想:

“如果哪天妍儿真的安安静静,乖乖顺顺呆在后院,那她还是那个他钟爱的妍儿么?他还会对她如此着迷么?唉!真是矛盾啊!”

大家耐着性子在沙滩上等候,直等到过了子时,海水慢慢退了下去,通往神龙岛的道路才逐渐显露了出来。

东黎王施恩早已迫不及待,不等海水退尽便一马当先朝着神龙岛冲去,也顾不得海水将他的衣裤打湿。

林陌尘,蒙烈,邱砚等人则带着兵士跟在他的身后。

到了神龙岛,众人下马登岛,这时还有许多地方的大火没有燃尽,东一撮西一堆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整个岛上热烘烘的,踩在地上都感觉烫脚。

原本郁郁葱葱覆盖着原始森林的神龙岛此时已是焦黑一片,到处弥漫着一股烧焦的糊味儿。

施恩看到眼前触目惊心的情景,焦急地大声呼喊:

“惠儿!郡主!你们在哪儿?快出来啊……”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焦急之情溢于言表,他根本不能想象,若是失去惠儿和平城郡主,他该怎么苟活下去,就算当上东黎王又有什么意思。

林陌尘见他早已急得乱了分寸,忙拦住他道:

“国主勿要着急,跟着泰森走,定能找到她们的。”

“唔!”施恩眼前一亮,赶紧跟着泰森的指引寻了过去。

这时,褚欢妍也估算着海水该退潮了,林陌尘他们也应该开始登岛,便也朝着海滩的方向迎了过来。

果然,走了不到半个时辰,就看见前面绰绰的人影,施惠大叫:

“来者何人?”

立刻有人回道:

“是郡主!找到了!找到了,国主,找到郡主了!”

“哥哥!哥哥我们在这儿!”

“惠儿!郡主!”

“郡主!卜先生!”

“施公子!邱砚!”

五个死党一见面,那叫一个高兴,好似死而复生,又好似失而复得,一边欢呼一边高兴的又蹦又跳又搂又抱,看得旁边的一众人目瞪口呆。

“郡主可有受伤么?”

“没有,好着呢,”

“可是叫人担心坏了!”

“无妨,我们这不好好的么!”

“嗯嗯,没伤着便好!”

“……”

蒙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就是我们的国王?我们的国君?我们的国主?怎么看起来比他今日登上宝座还要开心啊。

林陌尘看着这几个不知死活的活宝,干了这么不靠谱的事,差点丢了性命,居然还笑得出来,非但没有半点惧意,悔意,还搞得跟中了头彩一样兴奋,不知道他刚才有多担心么,虽然一直没有表露,可他感觉自己的小心脏都快要停摆了。

“陌尘!”

褚欢妍看见了站在一旁黑着脸的林陌尘,高兴的朝他跑了过去,她以为林陌尘会像以往一样张开双臂迎接她,将她拥入怀中,可没想到的是,林陌尘抄着手,目光冷凝,喝道:

“妍儿,你可是答应过末将不再乱跑?不再让末将担心的么?”

“唔……”

褚欢妍愣了一愣,停住了脚步呆在原地,有些被林陌尘的严肃吓到,也有些委屈:

“陌尘……你……你听我说……我……”

“妍儿顾着玩耍高兴,便不把末将的话放在心上?出尔反尔,是何意思?”

“陌尘……我……”

“妍儿自己高兴,还连带着施惠郡主身陷险境,如今他们施氏仅剩兄妹二人,你可有想过东黎王的感受?”

褚欢妍没料到林陌尘会这么生气,一时间也觉得自己的行为太过冒进,没考虑后果,让那么多人为她冒险,让林陌尘和施公子担心,还搅了施恩的登位晚宴,很过意不去,便低声喃喃道:

“我……是我不好……以后……以后不会了……”

“惠儿是自己愿意跟姐姐来擒那海王蛇的,将军勿要怪罪姐姐!”

别人看见林陌尘震怒,训斥褚欢妍,都不敢作声,连施恩作为东黎王都不敢劝解,唯有施惠小孩子,童言无忌才敢顶撞。

“海王蛇?”

施惠不说还好,一提海王蛇林陌尘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哼!这世界上就没有妍儿害怕的东西么?”

“姐姐可是为了大将……”

“惠儿,别说了!”

施惠还想辩解,可褚欢妍阻止了她,现在只是擒到了海王蛇,离制成解毒药还十万八千里,能不能成功还是个问题,褚欢妍不想这么早就弄得世人皆知,更何况,现在这样的场合,人多嘴杂,她不能将林陌尘身中剧毒的隐情公之于众。

林陌尘看了一眼满身黑灰的褚欢妍,轻哼一声转过身拂袖而去。

褚欢妍站在原地,打了个寒战,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但她硬是忍了回去,没让眼泪掉下来。

施恩见状,心痛不已,上前劝慰道:

“郡主勿要伤心,大将军是担心郡主才会这般生气的,明日气消了便好了,郡主没有受伤便是万幸,我们回去罢。”

“嗯……”

施恩的言语极尽温柔体贴,褚欢妍忽然就没忍住掉下泪来。

第一百七十四章. 冷处理

“施公子,对不起,我不应该让惠儿跟着我冒险的,还……还搅了你的大典……”

施恩笑答:

“呵呵呵,郡主勿要说这样见外的话,施恩和惠儿的命都是郡主给的,郡主若愿意,随时可以取去。”

“施公子……呜呜呜……”

褚欢妍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本来就满脸黑灰,这一下更是闹了个大花脸,

“噗嗤!”

施恩忍不住笑了出来,连忙从怀里取出丝绢递与褚欢妍:

“郡主还是不要哭罢,这眼泪都是黑的。”

“呵呵呵……”

褚欢妍用施恩的丝绢一擦,果然,雪白的丝绢立马变成了黑色:

“哎呀,咋这么脏啊,惠儿和卜先生怎不告诉我一声?”

褚欢妍借着火光朝施惠和卜倍青看去,见这两人也是满头满脸的黑灰,跟非洲难民无异,忍不住笑了起来:

“哈哈哈,卜先生,你的脸咋这么黑啊,站在暗处我都看不见你了。”

“哈哈哈,郡主也干净不到哪儿去呢。”

这时,惠儿故意将黑麻麻的脏手朝褚欢妍脸上擦去:

“我再给姐姐大妆一下,我们三人可以直接去唱花脸啦!”

“惠儿使坏,看我给你画……”

说着也拿黑手去抹施惠,跟施惠嬉闹起来,一时间四人重又开心起来,说说笑笑下了神龙岛。

褚欢妍,施惠和卜倍青三人乘了马车,邱砚和东黎王施恩依旧一左一右护卫,一行人便返回黎阳王宫去了。

接下来的几天,林陌尘正在气头上,也不见褚欢妍,将邱砚也晾在一边,更不去过问神龙岛的事,只是让王寅博派暗卫守着沁芳苑,不许郡主再踏出半步。

他则和蒙阁老整日忙着辅佐新任东黎王施恩整肃朝纲,清算原盛氏的势力,并调整任命朝中大臣,重新颁布政令,减免百姓赋税,让黎民百姓得以休养生息。

除了朝中这些事,林陌尘还要和蒙烈一起,检查加固城防设施,巡查边关,整肃东黎的护国军。

如今,东黎国已与楚国公交好,受到楚国公的庇护,实质上已属于楚国公的势力范围,所以,林陌尘自然是要诸事安排妥当,让东黎国尽快安定下来。

而这一系列的操作让孙文景很是郁闷,他原本以为,施氏已被屠灭,施恩一个新登位的年轻国主容易对付,只要牵制住蒙家的势力,等林陌尘一撤走,他谋权篡位的计划便没有什么好忧虑的了。

可没想到的是,林陌尘在离开东黎之前还来了这么一手,不动声色地将他在东黎朝中布局的棋子一一拔除,让他多年的心血一朝付之东流。

孙文景满脸愠色,在他的书房里踱着步,孙鹏在一旁侍立:

“爹爹,看来我们还是得尽早打算的好,若是让林陌尘他们将朝堂和军队都整肃完毕,再想成事,恐怕便无机会了。”

“唔!都是陆子渊那个废物,一个女人都对付不了,坏了我辖制林陌尘的计划。”

“爹爹,听宫里王都尉暗报,平城郡主那夜神龙岛被困,又被陆子渊放火烧岛,居然毫发无损地回来了,也是奇了,只是后来林陌尘好似因此动了怒,当着众人训斥了她,而后也不再与其见面,似有要失宠的意思。”

“哦?这个女子不简单啊,让王都尉盯紧些。”

“是。”

再说褚欢妍,自那日神龙岛回来,林陌尘下了禁足令,便也没再出宫,而是整日关在沁芳苑里,埋头和苏木一起研制蛇毒血清的事。

这海王蛇果真是剧毒无比,只要活物触碰到它的身体,立即便会中毒而亡,为此,褚欢妍特意设计了一个多重保险的笼子,不但可以防止海王蛇伤人,还可阻隔它的毒液外泄。

除了笼子外,褚欢妍还做了完备的防护措施,她用可以隔绝空气和水的鱼皮代替现代橡胶,做了几付手套和防护服,这样,即使是近距离去提取蛇毒或是蛇血,也不会触碰到海王蛇的表皮。

而现阶段,因为还未能成功研制出解毒的药物,不能直接斩杀了海王蛇,还需让它活着,源源不断提供新鲜的蛇血和蛇毒用以试验,同时,为了一直保持海王蛇的毒性,每日得用毒蛇毒虫等剧毒的活物去喂养它,而这海王蛇的食量又大得惊人,因此,褚欢妍和她的死党团队整日围着这海王蛇的食物就已是忙得不亦乐乎,以至于林陌尘还是不是在生气,褚大小姐压根无暇去揣摩,早就忘得一干二净。

倒是旁人看在眼里,甚为不安,想这两人原先是逮着机会就秀恩爱的主,这会儿谁也不搭理谁了,反而让人很不习惯。

可是,邱砚和苏木这些人都是林陌尘的属下,上级领导感情的事情他们不便参和,也不敢参和,所以,林陌尘不问,他们也不敢自己去帮褚欢妍辩解。

而那晚,林陌尘训斥了褚欢妍一番,原也是真的非常生气,他以为褚欢妍去捕捉海王蛇也跟牯牛岗捕狼,收复食狼鹰一样,只是想多豢养一只猛兽做宠物而已,因为褚欢妍有次无意中说过,她要驯服海陆空的猛兽为她所用,所以也就没有去仔细了解和深究褚欢妍捕捉海王蛇的真正原因。

现在,出了这事,他不知道拿褚欢妍怎么办才好,打又不能打,骂也不能骂,哄也哄不了,讲道理也不听。

于是,干脆冷处理一段时间罢了,而且他打算,在回南地之前都不会主动去理褚欢妍,要让她知道不守信用,不听话的后果,让她深刻反省一下自己的胡闹行为。

可是,这刚过了还没几天,他的气渐渐消了之后,又有些忍不住想念褚欢妍了,他眼前总是浮现出那张沾满黑烟灰的小脸,还有那黑脸上一双明亮的眼睛,他明明看见了她眼里含着的泪光,却又倔强地憋了回去。

唉!他要如何才能驯服这个女人呢?

林陌尘轻叹了一口气,拍了拍手,门外立刻闪进来一个黑衣暗卫:

“大将军有何吩咐?”

“去宫里看看,郡主在做什么?不要让人察觉,即刻便来回我。”

“是!”

暗卫拱手退了下去。

林陌尘默默坐在营帐中等候,他本想唤邱砚来问的,但一方面他不想让褚欢妍知道他在挂念她,二是一想到这个从小跟着他忠心不二的护卫这才没几个月就倒戈到了褚欢妍的阵营,也是有些无语。

也不知这个褚欢妍到底有什么魔力,让身边的人都对她俯首帖耳,甚至东黎王施恩都那般维护她。

第一百七十五章. 苏木

不多时,暗卫回来了,单膝跪在地上回道:

“启禀大将军,在下刚到沁芳苑打探,只有东黎郡主在闺房内,平城郡主好似在后院的柴房里,哦,小人还看见苏郎中刚好进去,邱护卫在门外守着,戒备甚严,小的靠近不得,不知他们在里面作何。”

“唔?苏木也在?”

林陌尘心里咯噔一下,难道妍儿生病了?

“回将军,在下看见苏郎中穿得甚是古怪,包得严严实实,提着一个包袱进了柴房。”

林陌尘皱了皱眉,挥手让暗卫退下,心下疑惑,这描述的情景怎么跟他设想的深刻反省一点不搭界呢?这褚欢妍到底是在搞什么鬼,不会又在造什么火药之类的吧。

林陌尘越想越不对劲,也顾不得还在跟褚欢妍怄气,打算冷处理的决定,朝门外道:

“来人,传苏木即刻前来见我。”

门外侍从应了一声,便一路小跑进宫找人去了。

不一会儿,苏木便跪在了林陌尘面前,行礼道:

“属下拜见大将军,大将军唤属下有何吩咐?”

“唔,苏郎中,我问你,郡主可是身体不适?”

“回大将军,郡主好好的,并无不适啊,将军为何这样问?”

“唔……”

林陌尘略顿了一下继续道:

“那苏郎中来告诉本将军,郡主到底在作何事?苏郎中又为何参与其中?”

苏木心里暗暗偷笑,他是过来人,年纪又虚长几岁,早已过了而立,有妻室家小,这些感情上的事情他自是要比邱砚这样的傻小子清楚,所以,在邱砚整日担心大将军和郡主会不会就此闹掰的时候,他便劝邱砚道:

“沉住气,这小夫妻闹点别扭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又不是什么原则性的问题,大将军迟早会来过问这件事的,到时候再全盘托出,将军和郡主自然会冰释前嫌重归于好的。”

这不,还没几天,大将军就绷不住了,于是故意问道:

“大将军是想问郡主今日在做何,还是要问郡主那日为何要上神龙岛捕蛇的事呢?”

“哦?苏郎中了解详情?”

“回大将军,郡主去神龙岛捕捉海王蛇之事皆由属下引起,属下也全程参与了此事。”

“什么?苏郎中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若是大将军不再气恼,请容属下详细禀明。”

林陌尘没想到,他一贯看重,沉着稳健的苏郎中也会伙同褚欢妍去干这荒唐事,还帮着她说话,不禁皱眉道:

“唔,道来听听,本将军倒要看看是何道理?”

于是苏木清了清嗓子,将他在东黎药房如何偶遇师叔张仲行,张仲行又如何告知他海王蛇的血能制解百毒的药,以及郡主如何精心准备,研制潜水装备前往神龙岛捕捉海王蛇的前因后果,来龙去脉和所有经过统统告诉了林陌尘。

苏木道:

“郡主为了能替大将军解毒,真可谓是殚精竭虑,不惜一切代价,若不是中途遭遇变故,遇到歹人埋伏,郡主又为了保护海王蛇,故意引开陆子渊,身陷神龙岛,这件事郡主是不想让大将军知晓的。”

苏木说到这,双膝跪了下来,拱手道:

“大将军,虽说郡主行事确是十分冒险,违背了大将军的命令,搅了东黎王的晚宴,但还请大将军看在郡主对您一片真心的份上,勿要怪罪郡主,苏木这里恳请将军了!”

说着深深磕了一个头。

林陌尘听罢苏木这番话,又见他如此郑重地磕头,大感意外,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他略整理了一下思绪叹道:

“苏郎中请起,看来本将军错怪妍儿了,可这么大的事情,妍儿怎不跟本将军商议一下,却要自行做主啊?”

“呵呵,大将军,郡主这样做,也是不愿意让您担心,再说了,郡主若是找您商议,只怕您是不会答应的,甚至还会阻拦,大将军珍爱郡主,绝不会让郡主以身犯险,这个结果怕是连我等属下都能猜到,而郡主也珍重将军,定是不会眼看着有机会能帮将军解毒,却不去一试的。”

林陌尘见苏木说得在理,自觉委屈了褚欢妍,便不再吱声。

苏木接着道:

“大将军,属下还想斗胆多言一句,若有冒犯大将军之处,还请大将军恕罪。”

“嗯,但说无妨。”

苏木顿了顿,继续道:

“唔,在属下看来,郡主了解大将军可要比大将军了解郡主多些啊,郡主有主见有魄力,足智多谋,又拿得起事,为人大气磊落,绝非等闲的女子,大将军万不可将郡主当做一般闺阁小女子对待,拘束了郡主的才干。”

“哈哈哈哈!”

林陌尘听罢哈哈大笑,苏木的一番话让他醍醐灌顶,是啊,这几天他还在纠结,怎么才能让这个不消停不安分的褚欢妍俯首帖耳?怎么才能让她成为一个顺从乖巧的女子?怎么才能驯服她?

而现在,他忽然明白了过来,妍儿就是妍儿,谁也改变不了,若是改变了,就不再是他的妍儿了。

他若真心爱她,懂她,就应该让她变得更加自我,更加像她自己,更加本色,而不是按照世俗的意愿和标准,将她改造驯化成一个庸碌如常的女子。

想到这儿,林陌尘站起身来,也不管苏木还跪在地上,抬脚便走了出去。

苏木虽然不知道林陌尘这是要去做何,但看这架势,他的话林陌尘应该是听进去了,也明白了郡主的一片苦心,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会心一笑。

林陌尘快步绕过军营,走进东黎王宫,宫门守卫赶紧叩首作揖,路上的宫人也纷纷跪在道路两旁行礼,口中称道:

“小人叩见大将军!”

林陌尘不言语,只微微颔首,便大踏步朝沁芳苑继续走去。

他进了沁芳苑的大门,一眼就看见邱砚站在施惠郡主的房门边,见到他也是怔了怔,连忙单膝跪地大声道:

“属下见过大将军!”

林陌尘微微皱眉,邱砚这家伙,用得着喊那么大声么?这哪里是在叩见他,这明明就是在给屋里的人报信嘛。

果然,邱砚的声音刚刚落下,后院柴房的门便打开了,褚欢妍从里面走了出来,林陌尘看时,就见她穿着一件宽宽大大的袍子,袍子前面没有开口,而是在背后系着绑带,她头上戴着顶布帽,将头发全数拢在帽子里,脸上蒙着快布片,将口鼻全都遮住,眼睛上还架着一副水晶眼框,手上戴着副手套。

这封得严严实实的,完全就是现代外科医生手术时的装扮。

第一百七十六章. 重归于好

褚欢妍的这身行头,要是放在现代,去到任何一家医院,任何一间手术室,都司空见惯,一点也不稀奇,但现在古代,林陌尘是个古人,当然就觉得甚是惊异:

“妍儿穿成这样做何?”

褚欢妍摘了口罩得意道:

“这是我设计的防护服,可以防止碰到海王蛇的毒液,”

说着,熟练地脱了帽子,取下手套,摘了眼睛罩,放到旁边的一个大托盘里,然后转过身去,让小纹帮着她将袍子的系带解开,又把袍子脱了下来。

褚欢妍重新整理好衣衫,这才将林陌尘引到自己房间坐定,笑盈盈道:

“大将军今日怎生得了空闲?亲自进宫里来了……”

话刚说出口,好像又忽然想起什么来,赶紧住了嘴怯生生地低下头。

原本,神经大条的褚欢妍从神龙岛回来后便将林陌尘发火的事忘到了脑后,这会儿看到他才猛然想起,因此,偷偷看了林陌尘一眼,弱弱问道:

“陌尘,还在生我的气么?我知道错了嘛,我以后再不干这危险的勾当了,我保证,就这一回,好不好?别生气了好么?”

林陌尘刚刚还见褚欢妍一副得意洋洋,自信满满的样子甚是有趣,这会儿忽然变得胆怯起来,还巴巴地来讨好他,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心里不觉有些心疼又有些内疚。

他可不想要褚欢妍惧怕他,全世界的人怕他都可以,但褚欢妍不行,他绝不是想要一个唯唯诺诺畏畏缩缩低眉顺眼的小女人,他想要的是那个杀伐决断,从容不迫,周身散发着自信和勇气的褚欢妍。

“都是末将不好,还没搞清楚事情原委就凶妍儿,让妍儿受委屈了,”

褚欢妍先是一愣,眨巴着眼睛,不知道林陌尘什么意思。

她抬起头看了看林陌尘,见他眼里流露出温柔的目光,想到苏木刚才被唤去问话,定是已把实情告诉了他,他这是在道歉呢,于是眼眶一热,委屈便涌了上来,抓住机会哭着吐槽道:

“嗯嗯嗯,就是,就是,干嘛对我那么凶啊,吓死人了!”

林陌尘被褚欢妍的反应逗乐了,调侃道:

“呵呵,妍儿胆子可不是一般的大,也会被吓到么?”

“怎么不会被吓到?还说呢,你可比海王蛇凶多了啊,”

“哈哈哈!末将保证,以后再不凶妍儿了,可好?”

“嗯嗯,大将军说话算话啊!以后我做了错事你可以批评我,可以跟我讲道理,跟我辩论,但不许再凶我,也不许不听我解释扭头就走,然后好多天都不理我,呜呜呜……”

见褚欢妍哭诉,林陌尘早就缴械投降了,恨不得立刻答应褚欢妍开出的所有条件:

“好!好!妍儿莫哭,末将说到做到,一言为定!”

褚欢妍破涕为笑,低声道:

“那好吧,我原谅你了,不过……我……我也不好啦,搅黄了施公子的晚宴,大半夜的害得大家兴师动众去救我,是我逞强,考虑得不周全……”

“哈哈哈,妍儿不是逞强,妍儿是真的强,换做末将,也不见得能顺利逮到那海王蛇。”

褚欢妍见林陌尘夸她,有些不好意思:

“呵呵,也没那么强啦,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多亏邱砚卜先生和惠儿,还有苏先生冲哥儿几个,再说了,对付动物并不难,对付人才难呢。

其实,再凶恶的动物都是依着本性生存,绝不会做出违背天性的事来,可人就不同了,人心叵测,人性贪婪,人心最是不好揣摩,人性的黑暗也远不是我们能够想象得到的,所以,我只顾着抓蛇,忘了防范歹人,才让那陆子渊有了可乘之机。”

林陌尘没想到,褚欢妍一个女子却有这般心胸和见地,想他从小生长在勾心斗角,关系复杂的大家庭里,十四岁便开始四处征战,见过的恶人,经历过的磨难数不胜数,可都没有褚欢妍看得通透,不由得心生敬佩:

“妍儿说的是,人心最是不能看透,与人斗远比与动物斗来的复杂,就好比这东黎国,表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一派祥和,可背地里却是暗潮涌动危机四伏。”

“嗯,对了,我还想跟你说呢,那日我在神龙岛看到陆子渊一伙人时,他们的形容衣着大不似在邯城的模样,亦没有落难的窘迫,倒像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府兵爪牙,再听他言语流露,陆婓应该也在东黎,他们父子二人是不是投奔了哪个东黎大族了?

而且,据我推断,这个大户必定是东黎位高权重之人,在背后操纵陆子渊,要不然陆婓中了我的火铳,不死也应该残废了,他的烙焰门又被大周追杀,也已七零八落,断不会有这样的能力与王室和大将军作对的。”

林陌尘听了褚欢妍的话,略沉思片刻道:

“妍儿聪慧,这事儿我已暗中测查了多时,这一切怕是都跟东黎的四大家族脱不了干系,我已派人去追查陆子渊的下落了,眼下又在着手清理盛氏、孙氏和严氏的党羽,用不了多久,这件事便会水落石出的。”

“陌尘,你打压东黎世家的势力,他们表面上虽然不敢反对,但暗地里肯定不会坐以待毙的,何况你在明,人在暗,可是要当心呢。”

“妍儿放心,我会加倍提防的。”

“嗯,陌尘,我还有些话想说,”

林陌尘微笑道:

“妍儿请说,”

“嗯,陌尘,我是觉得吧,如今东黎这样的情势,仅是清理掉盛氏和孙氏在朝中的党羽还不够,待我们一离开,他们肯定还会借机生事的,到时候施公子新王的威信还未树立起来,怕是不能服众,就算有蒙氏辅佐,有蒙将军的两万军队,怕也不见得能有胜算,更何况,东黎若是再次动乱,黎民百姓又得遭一次殃了,所以,还不如趁此机会,一次将他们拔出干净,以绝后患。”

林陌尘听罢频频点头:

“言之有理,我也想过要斩草除根绝此后患,但眼下他们并无动作,他们不动,我便不能动。”

褚欢妍想了想,狡黠一笑:

“陌尘,我们来个引蛇出洞可好?”

“引蛇出洞?如何引蛇?妍儿说来听听。”

褚欢妍凑到林陌尘耳边,低语一阵,林陌尘开始有些皱眉,稍倾便舒展开来,应道:

“此计甚好,但如今的东黎国动荡不安处处潜伏着杀机,妍儿若是随末将长途奔袭或是另择别院都不及留在这宫里安全,”

褚欢妍嘟着嘴道:

“切,又想丢下我,是怕我拖累你罢。”

第一百七十七章. 辞行

林陌尘笑道:

“非也,末将何曾舍得与妍儿分开,只是,妍儿心思缜密,机智过人,在此留守陌尘才觉安心。”

褚欢妍见林陌尘说得也有道理,便答应道:

“那好吧,我们这般行事,你看如何?”

说着,又凑到林陌尘耳边,低声商议了一番,而后,两人又将所有细节详细思虑了一遍,觉得已无遗漏,这才依依不舍告了别,各自忙碌去了。

这日,东黎朝会上,新王施恩正端坐在王位上听取众臣启奏,处理国中要事,就听门外宫人高声禀道:

“大周朝镇南大将军觐见。”

施恩忙应:

“快请!”

一时间就见林陌尘穿着正装朝服阔步走了进来,在朝堂中央站定,拱手道:

“末将林陌尘拜见东黎国国主。”

“大将军快快请坐,勿要多礼,”

施恩说着,亲自走下王位,携了林陌尘走到右手座位坐下:

“大将军,今日这般郑重来见小王是为何事?”

“回国主,连日来林某与蒙阁老还有诸位大臣已将朝中和军中各项事务交接清楚,整肃完毕,东黎国目前政通人和人心稳定,众位大臣和诸位将军亦是国之栋梁皆可堪当重任,林某再无后顾之忧,打算五日后携家眷部下返回南地,所以,今日特来与国主辞行。”

施恩满脸惊诧应道:

“辛苦大将军了!东黎国有今日的安定多亏了大将军!可大将军这般着急离去,是小王招待不周么?”

“哈哈哈,非也,国主勿要客气,末将出征平叛逗留在外也有大半年了,家父家母多次催促早日返回,将大事办了,了却父母一桩心愿,所以还望国主体恤。”

众人开始还有些疑惑,听他这样一说,便知人家这是要赶着回去大婚,迎娶美人的,于是纷纷拱手贺道:

“恭喜大将军!贺喜大将军啊!”

施恩也笑道:

“哈哈哈,既是这样,小王岂有阻拦之理,大将军对我东黎有再造之恩,五日后,小王定将亲自到城外设宴为大将军送行。”

是夜,孙府的书房内,孙文景正对着一盘棋局蹙眉凝神,坐在他对面与他对弈的正是昔日称霸北地的烙焰门帮主陆婓。

只见陆婓一身灰衣长袍,带着纶巾,整个人消瘦得厉害。

自从太后薨逝,烙焰门被取缔后,他便如丧家之犬四处躲避,心里也没了念想,一门心思就想着能杀了褚欢妍和施恩一伙报仇雪恨,于是,听说林陌尘要撤出东黎,便撺掇孙文景道:

“林陌尘一走,文景兄可莫要延误时机啊,若是等施恩那小子羽翼丰满,稳定住了局势,以后再要除掉他可就不容易了,”

孙文景皱了皱眉,沉声道:

“唔,平城郡主遭遇烙焰门伏击,林陌尘这种睚眦必报的人真的就这样算了么?我看他撤出东黎必定有诈。”

“文景兄多虑了,林陌尘已将我烙焰门逼到绝路,他定是认为我们再不能威胁到他罢,而且这次子渊差点要了那妖女的命,林陌尘自是要赶紧将她送回南地,免得再生事端的。”

孙文景略颔首:

“陆兄贤弟说的也有道理,但林陌尘真的会为了一个女人,丢下东黎还未稳定的局势一走了之么?”

“呵呵,文景兄是没听说过么,林陌尘待这个妖女简直是百般宠爱,言听计从,为了这妖女差点逼宫造反,连大周的皇上,公主都不惜全得罪了,怎还会在乎你这东黎国,再说了,林陌尘已将你的人都剪除殆尽,自觉可以高枕无忧,便放心离去了。”

“唔,如此说来,林陌尘是真的要撤出东黎了?”

孙文景总觉得心里不踏实,正在犹豫,就听站在一旁的儿子孙鹏道:

“爹爹,陆叔说的对,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若是再不行动,给那施恩缓过劲来,我们便再无翻身之日了,”

陆婓见孙文景还在犹豫,接着道:

“文景兄若是想知道林陌尘是不是真心撤出东黎,这也容易,派人盯着便可,他带着那么多人,想隐匿踪迹亦是不能的。”

“是啊!陆叔说得在理,我们孙府眼线众多,沿途多派些人暗中跟随,看他是不是真的走就好了。”

孙文景这时才略舒展眉头道:

“嗯,鹏儿,传我话下去,让府中暗卫沿途部署,待林陌尘一出城门,便跟着他,一旦有任何异动,立即前来禀报,不得有误。”

“是!”

孙鹏领命下去。

这时,陆婓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奸邪的笑意:

“哼,林陌尘,想将东黎并入你的势力范围,看我不给你搅黄了,还有那施恩施惠,一切祸端皆由这两兄妹引起,这回定要叫你们死无葬身之地,只可惜,让平城郡主那妖女跑去了南地,以后恐怕更难寻机会报仇雪恨了。

陆婓正思忖间,忽然感到肩上一阵剧痛,不觉的“啊!”的一声叫了出来,额头渗出了豆大的汗珠。

“陆贤弟这是怎么了?”

孙文景赶忙上前一步扶住他,

“前次被妖女火器所伤,旧伤复发而已,无妨……”

孙文景见他脸色煞白,满头大汗,连忙朝门外唤道:

“来人,扶陆帮主下去休息。”

不一会儿,下人便将陆婓扶出了书房,朝后院去了。

待陆婓离开,孙文景又在屋里思虑了一阵,又才唤来贴身暗卫,吩咐道:

“去,叫盛淞林来见我。”

他这女婿,虽不愿出钱出兵,但力气还是要让他出的,所以,这次的事,还是要让他去点燃这火。

再说林陌尘,辞了东黎王,便回到营地,一边命令属下打包行李,检查装备,重新给战马钉掌,一边又召集王寅博等几个心腹大将到他帐中,将计划和部署与众人交代清楚。

褚欢妍这边也是一样,在沁芳苑里大张旗鼓收拾行李,还费了老大劲让人弄来一个密闭的大铁笼子,准备用于装运海王蛇。

大家这里正忙碌,忽然就听到“啪”的一声脆响,褚欢妍上次在大周皇宫里用过的那把火铳从包袱里掉了出来,摔在地上。

卜倍青正在一旁帮着收拾潜水装备,刚好瞧见,便捡起来好奇地问道:

“郡主,此乃何物啊?如此精巧玲珑。”

褚欢妍道:

“这是我造的火枪,嗯,也可以叫火铳,装填火药进去,杀伤力惊人,特别是远距离使用,射程要比弓弩强上数倍,上次皇宫里,我便是用它撂倒的陆婓,估计陆婓这会儿不死也是武功全废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暗道

卜倍青满脸惊喜,丢下手中的活计,拿着火铳反复查看,爱不释手:

“郡主可否将火铳借给在下拿回去研究呢?”

褚欢妍略想了想,卜倍青是研究机械的高手,说不定还能帮她改良发射装置,于是答应道:

“好,先生尽管拿去,不过,先生不熟悉火铳的原理和使用方法,为防止走火伤到人,弹药暂时不给先生了,待先生弄清楚了它的构造原理后,我再同先生一起去试射罢。”

卜倍青听罢大喜,也不管那潜水衣了,抱着火铳便痴痴走出了沁芳苑,褚欢妍连忙命人跟着他,以免又撞到树上或是掉到沟里。

说话间,出发的日子便到了,一大早,林陌尘整肃好队伍,带着家眷行李,浩浩荡荡出了黎阳城门。

施恩则带着朝中重臣在城外十里长亭设下了酒宴为其送行。

见林陌尘的队伍过来,他亲自上前为林陌尘斟了酒,二人一饮而尽,然后又是一番依依作别。

林陌尘谢过,略饮了三杯,便拱手别过,施恩又独自走到褚欢妍的马车前,隔着车帘道:

“郡主请一路小心,恕小王不能远送了,郡主若是来日有了闲暇,还请到东黎多走动走动。”

马车里的褚欢妍略唔了一声算是答应,施恩又对一旁的邱砚道:

“邱砚,你我相识一场也算是患难之交,兄弟情义,今日一别,还请珍重,来日若有机会,定当报答救命之恩。”

邱砚笑道:

“国主言重了,国主请回吧,咱们后会有期。”

说着,拱了拱手,翻身上马随着大军往西南而去。

众大臣看着林陌尘一身戎装,威风凛凛,骑在高头大马上,走在队伍最前面,在他身后则是五千装备精良的骑兵,也是他的精锐部队,骑兵后面是家眷,文官和装行李的马车队伍,最后一辆上没有坐人,装的是一个诺大的铁笼子,铁笼子上遮盖着黑布,上面隐约可见贴着封条,上有危险,勿要靠近等字样,众人一看便知,这定是平城郡主在神龙岛逮到的那条海王蛇了。

队伍最末,跟在马车后面的是王寅博率领的几百个黑衣暗卫,这群暗卫平时甚少现身,今日也是骑着黑马,个个脸上蒙着黑布,看不出容貌长相,只是从身形来看,均是武功不凡的高手。

施恩带着众大臣目送林陌尘的队伍走远,渐渐消失在官道的尽头,这才转回城中。

施恩刚进王宫大门,就见一个小宫女急火火前来禀报:

“启禀国主,郡主因不忍与平城郡主分离,正在屋里哭得死去活来呢,谁也劝不住,还请国主去看看罢。”

“唔,”施恩应了一声,辞了众大臣,便往沁芳苑而来,到了沁芳苑门口,挥退身边的伺从,他便独步走了进去,见施惠一个人在屋里,便笑道:

“好了,惠儿,演出结束,我们这就去看看你妍姐姐吧。”

“嗯,”施惠答应着,并小声说道:

“哥哥,刚才惠儿还在想,若是下回姐姐真的走了,可怎么办啊?惠儿可是真要哭断肠了。”

施恩苦笑一声答道:

“你妍姐姐乃大将军夫人,迟早是要跟大将军回去完婚的,惠儿不舍,哥哥又何尝不是……”

施恩忽然发现自己失言,忙闭了口,看了一眼施惠,好在惠儿年幼还不懂这男女之事,并未感到有何不妥,施恩这才放下心来叮嘱道:

“这件事关乎我们的生死存亡,除了你我,决不能再让第三个人知晓,惠儿可明白?”

“嗯!”施惠点头。

两兄妹说着话,便出了后门,来到后院的柴房,进了柴房,就见里面光线昏暗,四周堆放着各种杂物,绕到屏风后,就看见墙上挂着一溜灰色的防护服,施恩施惠各自找了一件穿在身上,相互帮着系好背后的绑带,又将头和手也一并遮了起来,这才推开一扇极其隐蔽的小门,走了进去。

这里是一处稍大一点的房间,貌似一处过道,里面点着油灯,空空如也,只是屋子正中央放了一个大铁笼子,海王蛇正盘在里面小憩。

见有人走动,海王蛇立即激灵了一下,竖起脖子骚动起来,吐着信子喷着毒液作势要朝施恩扑过来。

这海王蛇喷出的毒液,有时可以达到数丈远,所以,为保万无一失,褚欢妍特意设计了带有双层防护的笼子,又规定,凡是进入这间屋子的人,无论是喂食还是经过,都必须穿上防护服,以免被毒液沾到。

施恩兄妹看了一眼海王蛇,并没理会它,淡定地从它眼前经过,到了下一个房间。

这间房同样也是一处过道,同样点着油灯,而且,从空气的潮湿程度判断,这应该是一个地下暗道。

二人掩好门,熟练地脱下防护服,重又挂回墙上,又整理了衣衫,这才推开墙上另一扇隐蔽的小门,来到了一处大宅院。

原来,这沁芳苑是王宫里一座独立的院落,紧挨着宫墙而建,在后面的柴房下隐藏着一处不为人知的暗道,这暗道可通往宫墙外的另一片屋舍,而这片屋舍也是施氏王族的私产,只是并不为外人知晓。

这宅院平日里都紧闭着大门,少有人来往,只是偶尔会有仆人来打扫一下,外人也只道是哪个达官贵人闲置的别院而已。

上回盛氏发动宫变,血洗王宫,施恩兄妹二人就是凭着这个暗道得以逃出宫外的,而这个暗道,除了已逝的东黎王和东黎王后,便只有他兄妹二人知晓。

如今,这个秘密褚欢妍、苏木、卜倍青和邱砚几个死党也都知道了,因为此时,他们几个正埋伏在这处宅院里,等待着一场大的变故。

施恩兄妹从暗道里出来,直接就穿到了这处宅院的一间僻静的书房里,褚欢妍和苏木还有卜倍青以及丫头小纹小绢都在屋里,正等着他俩。

见到施恩,褚欢妍问道:

“施公子,今日送行,朝臣中可有什么异样么?”

“郡主放心,一切都很顺利,”

施恩刚刚说罢,忽然又想起什么来,接着道:

“唔,不过,刚才我们回城时,好似看到城外山坡上有人窥探,应该是哪个府里的暗卫。”

“唔,早料到会有这一手,他们定是不会轻易相信大将军就这么快离开的,好在大将军早有防备,”

施恩又问道:

“邱砚何时返回?”

“大将军交代邱砚入夜便折回黎阳,到时候他也与我们一同在此隐蔽。”

第一百七十九章. 民变

褚欢妍虽然机智过人,却没有武功,身边不能少了护卫,所以林陌尘便让邱砚当着众人的面离开黎阳,待天黑以后又再神不知鬼不觉地折回到褚欢妍身边。

见众人都到了,褚欢妍再次提醒大家:

“这几日务必加倍谨慎,任何人都不要踏出这个宅院半步,一应饮食起居自有施公子安排妥当的人从前门送进来,除了小绢和小纹两个生面孔外,其余人等皆不可露面,千万不可让人察觉了踪迹,施公子尽量不要过来,惠儿来时也要特别留意,如今还不知他们从何处开始动手,所以我们只需静观其变,一旦事发,便按照原先的约定应对便好。”

“遵命!郡主请放心,属下都明白了。”

“是,惠儿明白!”

众人应道,便各下去了。

苏木留下来主要是为了饲养海王蛇,继续研制解毒药,所以这会儿他自是到暗道里研制蛇毒。

而卜倍青则是因为只有跟着褚欢妍才让人放心,否则一会儿工夫谁都不知道他会神游到哪儿去,所以林陌尘才将他留在了黎阳,反正这阵子他正着迷鼓捣那把火铳,好几天都可以不吃不喝不出门。

小纹小绢来东黎后,除了在沁芳苑施惠的闺房里走动,也没外出过,连宫里伺卫都不认得,她们是生面孔,所以便主要负责与施恩派来送水送食的人联系,照顾这几个人的衣食起居。

再说林陌尘带着队伍出了黎阳城,一路往南地行进,途中扎营休息也都是戒备森严,女眷的马车每到一处更是拉起了帷幔遮挡,兵士们里三层外三层保护得水泄不通。

跟踪而来的孙府暗卫,只得远远窥探,未能有机会靠近查看究竟。

不过,这些暗卫一路紧跟也是锲而不舍,每次林陌尘的军队扎营走后,他们都会细细查看留下的痕迹,而每次查看,都会发现一些诸如女人用过的东西,唇红纸啦,萎掉的头花啦,弄脏的香帕啦,所以,从未有人怀疑过平城郡主不在这队伍里。

林陌尘的队伍走走停停,大约走了三四日,便跨过东黎的边境,进入了大周的属地南岭郡。

这南岭郡地处南岭山脉的边缘地带,地方虽不大,但道路四通八达,南可通楚国公的势力范围南地诸郡,西可到平州,北上不出一日便可直达青州岭一带,只因此处都是山地,种不出粮食来,所以甚少有百姓在此长久居住,而在此逗留的多半是一些途径歇脚的客商。

孙府的暗卫跟到此处,见林陌尘已经离开东黎国,也不敢再向前跟进入大周境内,便折转了回去,向孙文景复命去了。

林陌尘到了岭南郡,也不再继续前行,而是命令部队原地驻扎了下来,随时听候调遣。

原来,林陌尘广布各地的暗卫早已打探清楚,盛淞林这些日子频繁来往于黎阳和青州岭,恐是要有大的动作,所以他才选择了此处驻扎,并让父亲派人提前做好了补给准备。

此时,东黎的孙府内,派出去的暗卫已赶了回来,跪在孙文景的面前,向他报告详情:

“回禀老爷,林陌尘和平城郡主已经离开东黎国,进入了大周境内,”

“哦?可看仔细了?”

“看仔细了,千真万确,绝不会有错!”

“唔!”

孙文景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传令道:

“速去传盛淞林来见。”

“是。”

不一会儿,盛淞林便赶了过来,跪在他的面前叩首道:

“小婿拜见岳父大人,岳父大人前日交代小婿做的事,均已办妥,只不过,现在人手有些不够,支应不开,恐怕不能如岳父大人的愿弄出太大动静来,所以还请岳父大人再给调配些人手才好。”

孙文景一听,气不打一处来,喝道:

“盛淞林,你小子,让你做点事,不是要钱就是要人,当我欠你的啊,这到底是你要报仇还是我要报仇了?”

盛淞林将孙文景动怒,赶忙磕头辩解道:

“岳父大人恕罪!岳父大人有所不知啊,我盛世一门死的死,散的散,也就剩下这十几号人了,小婿报仇心切,但心有余而力不足,走投无路才来恳求岳父大人啊,但凡我手上还有一点兵力,又何至于沦落至此呢,还不如跟林陌尘那恶煞拼了,同归于尽还来得痛快些。”

盛淞林一番巧言如簧,孙文景也无言以对,这人太能忽悠了,真是让人不得不服。

盛淞林见孙文景不做声,赶紧趁热打铁赌咒发誓道:

“岳父大人,小婿说的句句实言,您若不信,可以派人到青州岭一带查实,若我说的有半点虚言,对岳父大人有半句隐瞒,便让我不得善终。”

孙文景阴沉着脸色,一言不发,他当然派人去查过,可青州岭一带确实没有盛氏府兵的踪迹,也不知道这个盛淞林把那么多人都藏到哪里去了。

“罢了,再给你二百人,务必将事情办得利索些,不要让人抓住了把柄。”

盛淞林心里一阵欣喜,应道:

“是,岳父大人请放心,小婿这就去办,您等我好消息罢!”

说着拱了拱手,领了令牌出去了。

这日,国主施恩和大臣们正在朝堂上商议国事,就听见门外有信使急促的呼叫声:

“启禀国主……八百里加急……”

施恩心里咯噔一下,心想:要来的终于来了,这时,就见信使满头大汗跑了进来,跪在地上,双手举着一封公函禀道:

“启禀国主,青州岭一带的草寇作乱,还煽动民变,围攻了青州县衙,抢了粮仓和商铺,又将青州知县及衙卫数十人抓了去,现今不知是死是活,请国主速速派兵前去镇压。”

“岂有此理!”

施恩虽然知道林陌尘一走这些心怀不轨之人便会无事生非弄出幺蛾子来,却没料到他们这么卑劣,为了一己私利,完全不顾及官员衙役和无辜百姓的死活,居然挑起民变,因此大怒,愤然拍案而起:

“蒙将军,”

“臣在,”

“本王命你马上调集人马,火速赶往青州县,救出知县和府衙,平息叛乱。”

“臣尊命!”

蒙烈拱了拱手,正欲退下,蒙阁老拦道:

“国主,勿要操之过急,还请听老夫一言,”

蒙阁老说着,从众臣中站了出来:

“国主不觉得此事颇为蹊跷么?青州岭一带往时并无贼寇落草,民风也淳厚朴实,为何忽然间就闹起民变来了?依老臣愚见,还是先派人前去打探一番,了解了详情,再行出兵才稳妥啊。”

第一百八十章. 蒙烈

“唔,”施恩故意沉思了一会儿,对众大臣道:

“阁老言之有理,各位爱卿意下如何呢?”

这时,堂下大臣纷纷议论起来,有的主张尽快发兵救援的,也有同意蒙阁老慎重行事的,一时间闹得沸沸扬扬,争得面红耳赤。

施恩不动声色,暗地里观察着众人的神色,认真记录着各派别的言行,见严太师只是闷闷站在一旁一言不发,便问道:

“太师可有话要教导学生的?”

严伯安听到施恩还是以师生之礼待他,又是惊恐又是感怀,忙跪在地上连声道:

“国主,这用兵之事老夫不甚精通,不敢给国主乱拿主意,但老夫觉得蒙阁老说的有些道理,凡是不可太过急躁,须懂得‘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若不了解情况贸然进击,终是不妥……”

“哎!太师此话差矣,八百里加急说得明明白白,怎又不知己知彼了?青州县已是陷入民乱,若再不及时阻止恐是要酿成大祸啊!”

孙文景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严伯安的话,拱手对施恩道:

“国主,臣以为,兵贵神速,应立刻出兵青州,将民变弹压下去方为上策,若是让民变蔓延开来,只怕到时候想出兵就晚矣。”

施恩皱着眉,思虑了片刻,好似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对众大臣道:

“嗯,孙爱卿说得在理,众爱卿勿需再议了,我意已决,如今我东黎国刚刚安定下来就发生民变,若不趁着还未形成气候就打压下去,恐怕局面会一发不可收拾,所以,还是依孙爱卿说的,即刻出兵青州,火速平息民乱。”

蒙烈是个武将,性格直率脾气火爆,不似他父亲那样谨小慎微,他也是主张出兵的,因此,施恩话音刚落,他便上前一步拱手作揖道:

“国主放心,末将这就去集结兵士,明日一早便可出发。”

说着,告了退,迈开大步走出了王宫。

蒙阁老看着蒙烈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也不再多言,他太了解自己儿子了,这样稀里糊涂地去青州平乱,若真是如八百里加急公函说的那样倒还好了,就怕这一切都是有人故意为之,设下的圈套,那他这个完全没有城府,不会算计的儿子定会栽在这件事情上了。

蒙阁老感到有些无奈,如今新王已经登位,又年轻气盛,他虽然身为朝中老人,亦不好过多干涉他的决定。

所以,到了晚间,蒙烈回了府,蒙阁老只得将他唤到身边,仔仔细细交代了一番,让他小心提防,凡事三思而行,勿要中了别人的圈套,又将身边一个名叫岑乔的谋士派给他做了军师,让他诸事多和岑乔商议,不可莽撞行事,直唠叨到三更方这才作罢。

蒙烈一一应允了,领了军令,让军士连夜打点行装,第二天天还不亮便带着一万护国军出了黎阳城,一路朝青州县而来。

蒙烈带着人马一路紧赶慢赶,先是来到了青州县城,但见城内商户和老百姓早已躲的躲逃的逃不知了去向,留下诺大的一个青州县城空空如也,狼藉一片。

兵士下马,到城中各处搜寻了一阵,好不容易找到几个还未来得及逃走的百姓带到蒙烈跟前。

这几个百姓见到乌泱泱的大军进城,早已吓得是跪在地上抖成一团。

蒙烈问道:

“尔等何人?作何营生?城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会无缘无故生了民变?你等可是乱民?快快给本将军道来。”

那几个百姓哆哆嗦嗦回道:

“回……回大将军,小民都乃这城中的百姓,祖辈便在这青州城生活,平日里做些小买卖聊以为生,怎……怎会是乱民啊?”

“回将军老爷,哪……哪儿有什么民变啊,都……都是五天前,不知打哪儿来了一群悍匪,闯进了城中,见人便砍,见了店铺便砸,也不知到底是何缘故,所以大伙儿都不敢再呆在城中,纷纷逃命去了。”

蒙烈问道:

“那县衙府卫呢?都没人管么?”

“回将军,当时就有人报了官,衙役也出动了,可咱们青州县乃小地方,衙役统共加起来也就那六七号人,可那群悍匪怕是好几百人,又都拿着利器,府衙哪里是他们的对手,后来听说,这几个衙役或是被匪徒打死打伤,或是也躲藏了起来,嗯,对了,听说就连咱县衙都让这些人给砸了,县令都被擒了去……”

“岂有此理,青天白日的,这是要反了么?”

蒙烈大怒,继续问道:

“这些匪徒有何特征,可有人知道他们的来历?”

这时,沿街百姓见是护国军来了,便有些胆大的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围着蒙烈的马道:

“大将军可算来了,这些匪徒都蒙着脸,不知是从何而来,不过有人看见他们出了城朝青州岭一带去了。”

“是了是了,听说这伙贼匪在青州岭一带安营扎寨,怕是有上千人呢,也不知什么来路,过往客商现在都不敢打青州岭一带经过了。”

蒙烈听罢,操起长戟就要带着人朝青州岭奔去,好在军士岑乔拦住了他:

“将军且慢,将军不可鲁莽啊,”

“末将要去看个究竟,到底是何人在此作乱,军师这番拉住我又是做何啊?”

“将军不觉得此事太过蹊跷么?”

“嗯?此话怎讲?”

“将军,属下刚才查看了一下沿街铺面,也略询问了几个店家,都说店虽被砸,但匪徒并未抢劫太多钱财。”

“唔?这是为何?”

蒙烈也觉得有些奇怪,岑乔继续道:

“将军,看这匪徒行事的做派,并不是奔着钱财而来,好像他们只是故意惹起事端,想引起注意而已,你说,这世上哪会有草寇如此行事呢?”

“难不成他们是故意要引起朝中注意,意欲让朝廷诏安?”

“啊?”

岑乔被蒙烈这清奇的脑回路弄得有些无语:

“将军……这……属下也不知……”

“那既是想接受诏安,更不用惧他了,走,随我先去青州岭逮他几个匪徒回来问问便知了。”

“将军,将军……万万不可啊……”

岑乔还想阻止,可蒙烈已骑上战马,端着长戟朝城门外奔去。

蒙烈带着人马不一会儿便来到青州岭,这青州岭原是青山山脉的一部分,山虽然很大,延绵数十里,但都是些土坡,无甚植被,更没有什么天险可守,所以并不适合绿林中人在此安营扎寨,也正因为如此,蒙阁老才说,青州岭一带民风淳厚,并无贼寇落草。

第一百八十一章. 孙鹏

蒙烈在青州岭下转了一圈,没见到一丝悍匪的踪影,只看到地上似有车马的印记朝着一处山谷而去,找人询问,这山谷尽头也并无村寨,于是便命大军朝着山谷深入,要去探个究竟。

这时,岑乔又上前劝道:

“将军,此处三面环山,地势凹陷,我们进了这谷底,若是有埋伏定是难以脱身啊。”

蒙烈拉住马,观察了一下地形点头道:

“嗯,军师说得在理,前方情况不明,是不应贸然行进。”

于是回头唤过副将统领卢益吩咐:

“你先带人前去探路,诺有异常,以响箭为信。”

“是!”

卢益领命,带着一小队人马便进了山谷,蒙烈跟大军便在山谷口入等着。

可是,过了大约半个时辰,左等右等也没见山谷里有任何动静,蒙烈有些沉不住气了,对岑乔道:

“军师,我看卢统领应是步入山谷深处了,既然没有响箭为信,或是没有大碍罢。”

“将军,万万不可大意啊,还是再等等罢,”

“唉!军师勿用担心,这擒贼还需得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这样畏畏缩缩裹足不前,怕是等我们到达,贼人早跑爪哇国去了。”

说着,便命令大军一路朝山谷挺进。

再说这青州县的民变,其实都是盛淞林在捣的鬼,他带着自己手下那些还未来得及转移到天宁书院的余部,还有孙文景给他的几百人,化妆成了草寇和乱民的模样,进入城中故意打砸闹事,抢劫县衙,还绑架了县令,其目的就是要搞出大动静来,好引起东黎朝堂的注意,派兵前来镇压。

而孙鹏则早已在青州岭的山谷地带设下了埋伏,就等着蒙烈的大军一进入山谷便将他们一举歼灭。

到那时候,东黎王没了蒙烈这支护国军,就完全被架空,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孤家寡人,要取他性命,夺权篡位便是易如反掌了,而施恩一死,就算林陌尘再从南地赶过来,也再无回天之力。

此时,孙鹏带着自家一万府兵,正荷枪实弹埋伏在山谷上,清清楚楚看着谷底的一切。

他先是看见副将卢益带着一对人马进入山谷,知他是来探路,便没有打草惊蛇,放了他们过去,过了一会儿,又看见蒙烈带着大队人马进来,这时他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传令手下道:

“弓箭手准备,听我号令,一起动手。”

蒙烈对自己的处境毫不知情,正领着队伍朝着山谷进发,就在这时,忽然听到谷顶传来一声号令:

“放!”

抬头一看,就见铺天盖地的箭矢像下雨一样从谷顶飞了下来,

“不好!有埋伏!”

蒙烈大惊,忙挥舞长戟抵挡,士兵们也支起盾牌阵抵御,蒙烈自知形势不妙,赶紧指挥队伍往后撤退,想退出山谷。

但是,孙鹏并没给他后退的机会,又命士兵将早已准备好的巨石统统推下山来,蒙烈的军队身处谷底,进退不得,被落下的巨石砸死砸伤无数,一时间血肉横飞,哀嚎一片。

这时,又见前方不远处传来了响箭声,蒙烈知道,卢益的队伍也遭到了伏击,看来,这整件事情,从谣传民变到进入山谷的马车痕迹都是有人故意设下的圈套,目的就是要置他于死地。

看见自己的部下被砸的七零八落,死的死伤的伤,蒙烈又是悲愤又是悔恨,都怪自己不听军师的劝阻,着急冒进,才让军队陷入如此绝境。

他指挥着队伍一边躲避坠落的巨石,一边往山谷撤退,见军师岑乔受了伤正倒在地上奄奄一息,便上前一把抓起他驼伏到马上:

“军师,末将带你出去,”

“将军勿要管我,快……快往后撤,让兵士们沿着山谷边缘……暂且躲避……”

岑乔话未说完便晕了过去,蒙烈连忙让兵士往谷底两侧靠拢,尽量减少伤亡。

不一会儿,投下来的箭雨和巨石渐渐停了下来,蒙烈正要往回撤,就见前面卢益带着几个残兵败将狼狈不堪地跑了回来,一边跑还一边哭喊:

“将军!快撤,前面……前面有埋伏!有埋伏啊!”

这时,果然见一群黑衣装扮的队伍追了过来,领头的正是盛氏的余孽盛淞林。

蒙烈一见盛淞林,不由得怒火中烧:

“逆贼!原来又是你在作乱,看我今日不将你碎尸万段!”

说着挥动长戟扫开众人,单朝盛淞林劈砍过去,盛淞林见势不妙,自知不是蒙烈的对手,口中叫嚣着:

“都给我上,不要让他们跑了,”

自己则虚晃一枪往谷中逃去,蒙烈看着他跑远,也不敢再追赶,只得调转方向欲带着部队往山谷外走。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进出山谷的路也被另一队人马给堵死了,而这队人马要比刚才盛淞林的队伍装备得更加精良,人数也多出数倍。

“天要绝我啊!”

蒙烈望了望渐渐暗下来的天色,深深叹了一口气,这前后的道路都被人堵死,看来今天他就要葬身于此了。

“哈哈哈,蒙将军,快快受降吧,跟着施家混不出什么名堂的,还是投到我们孙氏门下,可保你一条小命。”

“孙鹏?”

蒙烈没想到孙鹏会在这里出现,心中大惊,半天说不出话来,

“蒙将军,今天你可是跑不掉了,你家老爷子估计也跑不掉了,这回林陌尘已回了南地,恐怕再也没人救得了你了,哈哈哈哈!”

说着放肆地大笑起来。

蒙烈听他提到父亲蒙阁老,心中大骇,看来这孙氏已经撕下了最后的伪装,开始全面谋反了,虽然父亲一直对他们有所防备,但此时主力部队已经让他带出了黎阳,城中只留了不到一万府卫和一些老弱病残的兵卒,若是孙氏真的谋反,这些兵力不足以保护王室和蒙氏。

这回,他自己身死异乡也就罢了,可是蒙氏一族几百口人丁恐怕也在劫难逃,

想到这里,蒙烈只觉得一股寒意爬上了背脊,不禁咬牙道:

“孙鹏!你孙家祖祖辈辈蒙受王室的恩泽,施氏待你们也不薄,你怎可忘恩负义,做出这忤逆叛乱的事来?”

“哈哈哈,我说蒙烈,俗话说得好,胜者为王,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这东黎王位怎么也该轮到我们孙家了吧。”

“我呸!无耻小人,就你也配!”

蒙烈啐道,他真心瞧不上孙鹏,但眼下身陷绝境,除了奋力突围已别无他法,于是他把心一横,大喝一声:

“逆贼!废话少说,速速前来受死。”

说着,打马朝孙鹏迎面冲了过来。

第一百八十二章. 救兵

众将士看见主帅蒙烈奋不顾身冲了过去,也都打起精神,拿起武器开始与叛军厮杀。

大家现在的想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就算今天冲不出这层层包围,必得死在这里,那也得拉一个垫背的来同归于尽。

因此,蒙烈的军队比往时还要英勇百倍,兵士们个个豁出性命,勇往直前,奋力厮杀,一时间整个山谷里呐喊声,武器相击的声音此起彼伏,震耳欲聋。

蒙烈更是杀红了眼,甩开铠甲,光着膀子,单枪匹马提着长戟在敌军中来回厮杀,如入无人之境,吓得孙鹏的兵士都不敢上前。

两厢人马厮杀了不下百十回合,蒙烈的护国军渐渐落了下风,毕竟,被围困在山谷里,两头受敌,在地势上不占据优势,加上刚开始被箭矢和落石折损了不少兵力,人数上也不及孙鹏。

此时,蒙烈的体力已严重透支,身上也挂了彩,他抬头望了一眼血色的残阳,正打算孤注一掷,再次冲入敌军之中,就听见“轰”的一声巨响,天空中炸开了一朵焰火。

“黑甲军?林陌尘?”

蒙烈心中一惊,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还以为是自己眼花,出现了幻觉。

“黑甲军!是黑甲军啊!”

“镇南大将军来了!”

“是林大将军来了!”

队伍里已经有人欢呼了起来,接着便是群情激奋,这标志性的焰火,全天下谁人不识?

孙鹏也是一愣:

“什么情况?林陌尘不是已经回南地去了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冲着惊恐万状的队伍大声呵斥道:

“不许后退!不要被蒙烈的诡计骗了,林陌尘早已回了南地,这会儿不可能在此……”

可话音未落,就见焰火再次在他头顶上炸开,而随着这声炸响,就见一支全身披着黑色铠甲的骑兵犹如从天而降从谷口杀了进来,那速度快得惊人,好似一道闪电把他的队伍从中撕成两半,而这道闪电所过之处,皆是一片血肉横飞,鬼哭狼嚎。

原来,林陌尘在南岭郡驻扎,一接到东黎王施恩的飞鸽传书,得知青州岭出现状况,蒙烈被调去平叛,便知这是叛贼设下的圈套。

蛇已经引出来了,所以,他连夜带着五千骑兵日夜兼程赶了过来。

虽说他只有五千人,在数量上远不及孙鹏的军队,但这都是黑甲军的精锐,个个骁勇善战,以一当十,一时间杀得孙鹏的府兵是丢盔弃甲,人仰马翻。

孙鹏此时也慌了神,知道自己根本就不是林陌尘的对手,于是调转马头就想朝着山谷深处逃命,可就在这时,眼前忽然一道白光闪过,还不等他反映过来,看清是什么状况,就见林陌尘已经打马立在了他的跟前,手里的一柄长剑正架在他的脖子上。

孙鹏吓得面如土色,不敢轻举妄动,只是硬着脖子斜眼看着林陌尘的宝剑,哆哆嗦嗦求饶:

“大……大……大将军……绕……饶命!”

林陌尘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也不言语。

这时,孙鹏忽然滑下马来,趴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一边磕头口里一边喊着:

“大将军饶命!大将军饶命啊!”

林陌尘见他求饶,也没打算杀他,无名小卒,恐脏了宝剑,于是收了剑,正要唤过身边的王寅博将他收押下去,谁知这孙鹏抱着一丝侥幸的心里,不作不死,忽然从腰间拔出一柄软剑就朝林陌尘的面门刺了过来,这一招又快又恨,若是平常人肯定不及提防,被他的暗剑所伤。

可林陌尘见他使诈,只轻笑一声,头微微一偏闪了过去,然后眼神一凛,右手一挥,一道血光飞溅开来。

可怜那孙鹏,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已稀里糊涂的人头落了地。

主将已死,孙氏的那些府兵早就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再战,于是纷纷丢了武器,跪在地上磕头求饶。

林陌尘收了剑,对蒙烈道:

“蒙将军,这些孙氏的府兵交由你来处置,若是能为你所用皆可留下,若是冥顽不化的,一律坑杀。”

蒙烈此时九死一生,大难不死,对林陌尘是又佩服又感激,按说他的父亲蒙阁老是林陌尘母亲的堂叔,他的辈分要比林陌尘高,林陌尘还得管他叫一声表舅,但此时此刻他已顾不得许多,单膝跪在地上拱手道:

“今日多谢大将军相救,末将感激不尽,来日若有用得着末将之处,还望大将军明示,末将定当肝脑涂地。”

“哈哈哈,蒙将军客气了,蒙将军快快请起,你我亲戚一家不必拘于这些虚礼,”

林陌尘笑着把蒙烈扶起来,接着道:

“今日陌尘得以见识了蒙将军的忠肝义胆,英勇无畏,真是由衷佩服。”

蒙烈见林陌尘夸他,不由得羞愧难当:

“大将军这话羞煞末将了,说来惭愧啊!末将有勇无谋,性子又急躁,中了奸人的诡计,差点酿成了大祸,贻害我东黎国,多亏大将军及时赶到……”

话说到这,忽然想起,林陌尘不是回南地去了么?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呢?于是问道:

“大将军前几日不是已经离开了东黎回南地去了么?又怎会知道孙鹏在这青州岭生事,如此神速地赶了过来?”

林陌尘淡淡一笑,便将他和施恩引蛇出洞的计划大略说了一遍,蒙烈此时才恍然大悟,笑道:

“哈哈哈哈,原来如此!看来我们的新国主有勇有谋,一点都不逊于先王啊,这回父亲总该放心了,那这样说来,国主对孙氏盛氏早有防范,黎阳也应该尽在掌握之中了?”

蒙烈这会儿正担心着黎阳城中,父亲和家人的安危,所以迫不及待追问林陌尘,

“嗯,黎阳有两千禁军镇守,应该暂且无碍,不过,孙文景老谋深算,诡计多端,不似孙鹏这般好对付,陌尘的家眷也留在黎阳,所以你我还需尽快将青州县的事情善后,及早赶回黎阳,以免有什么闪失。”

“末将明白!末将这就去孙鹏营中,将青州知县和衙役解救出来,让他们尽快恢复青州的秩序,若是顺利的话,明日便可启程回黎阳。”

“好!”

林陌尘应着,又唤过王寅博吩咐道:

“寅博,将士们一路奔袭,鞍马劳顿,现传令下去,大军就在青州县城外安营扎寨,待休整一夜,明日出发回黎阳。”

王寅博领命下去,这时,一个属下来报:

“启禀大将军,启禀蒙将军,孙氏叛党都已收押完毕,但是,未见盛淞林的踪迹。”

第一百八十三章. 蒙阁老

蒙烈满脸懊恼,拍着大腿道:

“什么!又让他给跑了。”

原来,盛淞林这人颇为狡诈,刚才带兵前来堵截蒙烈,被蒙烈追杀那会儿,他就丢下自己的部下,一溜烟跑到山谷里躲了起来,后来,又看见孙鹏带兵和蒙烈厮杀,也没出去帮忙,只是躲在一旁看热闹,心里惦记着最好能不费吹灰之力就坐收渔利。

可是,盛淞林看着看着,就看到了满天黑甲军的焰火,心里顿觉大事不好,他可是被林陌尘追杀过的,林陌尘那恶魔,别说一个孙鹏,就是再有十个孙鹏恐怕也不是他的对手,于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跑了再说。

盛淞林一路快马加鞭,朝着西北没命地狂奔,途中又几次易容,这才总算逃了出来,逃到了大周,到了京城,找他表妹去了。

再说黎阳城内,就在蒙烈将护国军大部带出黎阳,前往青州县的时候,孙文景便开始纠集留守在城内的府兵和烙焰门弟子,并按照约定,只要蒙烈一进入孙鹏的埋伏圈,孙文景便开始杀入东黎王宫。

这日,正是休沐日,国主和大臣们都不用上朝,孙文景一早便率领他的几千府兵来到东黎王宫,并堵在正门外列队喊话,让东黎王施恩打开宫门交出国玺,退位禅让给孙氏,若是不依,便要杀入宫去,片甲不留。

而陆子渊则带着烙焰门的一众武林高手堵在王宫的各处偏门,以防有人趁机逃脱。

此时,蒙阁正在家中和孙儿们玩耍,忽然见一个家仆满头大汗飞跑着进来禀报:

“老爷,不好了!门……门外有大队人马……都带着家……家伙,堵住府门,不让府里人等出入,老爷赶紧去看看罢……”

蒙阁老心下一惊,不觉皱起眉来问道:

“是何人如此大胆?”

“小的不知啊,不过看那装束,倒像是孙府的人,”

“孙府?”

蒙阁老一听,立刻意识到出事了,他最担心的状况发生了,于是赶紧带了随从和护卫,取了长剑握在手中,出了门来。

一到府门,就见一队穿着青衣的孙府府兵持械守在门口,蒙阁老怒道:

“尔等何人,青天白日胆敢在此作乱?”

见蒙阁老带着人出来,领头的一个小头目上前拱手道:

“阁老,我等乃奉孙大人之命前来值守,还请阁老回府去候着,我家大人办完事自会来与阁老相议。”

“岂有此理!孙文景这是要反了么?他去哪儿了?叫他前来见我!”

“哈哈哈,什么反不反的说得那么难听,我家大人这可是替天行道啊,阁老还是先请回吧。”

蒙阁老见孙府的官兵一副颐指气使狐假虎威的样子,早已气得浑身乱战:

“逆贼!他这么做就不怕遭到天谴?”

“哈哈哈,老天谴不遣在下可不知道了,您老人家何不回屋好好求一求老天爷,现在恐怕也只有他才能帮得了您了。”

那小头目说罢,和一群士兵哈哈大笑了起来,

“你……你们……”

蒙阁老气结,提剑就要砍过去,那小头目退后一步揶揄道:

“阁老,我劝您还是省省罢,也别太为难我们兄弟了,孙大人带人到宫里去了,一会儿了结了施氏自是会来处置蒙府的,现在孙大人只是让我们来看着您老人家,免得您老又跑去给林陌尘报信去了。”

听了这人的话,蒙阁老便知不妙,孙文景已经带人围攻王宫去了,不知宫里现在形势如何,不禁又急又气,大声喝道:

“犯上作乱的逆贼,待我儿回来定将尔等碎尸万段!”

“哈哈哈哈!”

那群官兵又是一阵狂笑:

“阁老,你家蒙将军恐怕再也回不来了,我家大少爷亲自在青州岭设伏,就等着蒙将军呢,只怕这会儿我家少爷已大获全胜了,准备凯旋而归了!”

蒙阁老听他们这样一说,便知蒙烈凶多吉少,不觉心中一阵绞痛,眼前一黑,“咚”的一声倒在地上,昏厥了过去。

家仆见状,赶紧将府门紧闭,七手八脚把蒙阁老抬回屋里,又是掐人中又是灌救心丹的,一番抢救,过了好一阵,才见他面色稍稍缓和过来,不似刚才那般铁青,呼吸也渐渐平稳了,只是牙关依旧紧闭,还未苏醒过来。

目前的东黎国,除了蒙氏控制着护国军能与孙氏抗衡外,其余的世族大夫,文武大臣虽有些零星兵力,但都是各自为阵,皆没实力对抗孙氏。

所以大家早上起来发现孙文景谋反,正围攻王宫,却没有一个人敢出头反对,加上孙文景已在城中戒严,各路口都派有府兵把手,更是没有任何人敢出面阻止,家家户户都闭门谢客,静待事态发展。

严伯安身为东黎四大世族大家之一,虽然有一定实力,对孙氏的行为也甚是愤懑和不齿,但他为人一向谨小慎微,不肯轻易参与政治争斗,所以,这会儿他明知道孙文景谋反,也只是关起府门,一言不发地坐在书房里,看着一箱金锭发呆。

这是孙文景昨日差人送来的厚礼,意欲拉他入伙,并许诺,事成之后封他为相国,官至一品,权力地位仅次于国主。

严伯安是个传统的儒家弟子,为臣之道,忠义二字他还是知道的,所以对这利益诱惑自是不看在眼里,而这犯上作乱,卖主求荣的事他也是绝对不干的。

他原本是想直接将礼物退了回去,推辞掉孙文景的拉拢,但转念又想,这回的局面与上次大不相同,林陌尘和蒙烈都不在黎阳,孙氏一家独大,若是这个时候开罪于他,定是不会有好结果,这一家老小恐怕都得遭殃,所以,权宜之计他只得暂且收下了礼物,并违心地回赠了一副《尧帝禅位图》表示答谢。

孙文景收到这副《尧帝禅位图》后,立马明白了严伯安的意思,严伯安不就是借尧帝禅位让贤与舜帝这件事来比喻自己嘛,不禁得意地大笑道:

“哈哈哈,严伯安这个老贼,不见兔子不撒鹰啊,算你还识相。”

此时,严伯安在书房里看着一箱金锭发呆,想着自己这样做,一世英名很快就将毁于一旦,甚是糟心,但眼下孙氏风头正劲,自己又没有别的办法,而且目前已成骑虎之势,正不知如何是好,就听见下人来报,大小姐来了。

严伯安赶紧起身去收拾金锭,但还未来得及收好,严茹雪就已急匆匆跑了进来,一边跑还一边大声道:

“爹爹,爹爹,不好了!宫里出事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宫墙

严茹雪一进屋,猛然看到地上的宝箱,立刻明白了过来,瞪大眼睛望着严伯安,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爹爹?原来……原来今日之事爹爹就是同谋?爹爹?您……您怎么可以这样啊?”

严伯安自知理亏,结结巴巴想为自己辩解:

“茹雪……你听爹爹跟你解释,如今形势不同……”

严茹雪不等他说完,眼泪就哗啦啦地掉了下来,她完全没想到,自己敬爱的父亲怎么会做出这么大逆不道,令人不齿的事情来,这太让她震惊了,太毁她的三观了,她大声哭道:

“爹爹……呜呜呜……爹爹勿要再说了,爹爹从小教导孩儿忠孝仁善礼义廉耻,可是……可是今日,爹爹为何要这般行事啊?茹雪太失望了……呜呜呜……这还是茹雪的爹爹么?”

“茹雪莫哭,茹雪有所不知啊,如今蒙将军带兵在外,镇南大将军又回了南地,国中再无人能与孙氏抗衡啊,爹爹这也是身不由己啊……”

“爹爹就是因为畏惧孙家的权势,便要与这卑鄙小人,乱臣贼子同流合污,沆瀣一气么?爹爹怎可这样没有骨气?”

“放肆!怎么跟爹爹说话的?”

女儿一针见血说中了要害,严伯安不禁恼羞成怒:

“爹爹何曾不想做个忠臣,可如今形势所迫,爹爹怎可置茹雪和一家老小几百口人的性命于不顾呢?”

严茹雪止住哭泣正色道:

“爹爹休要再说了,茹雪明白了,但茹雪不同意爹爹的话,俗话说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国破岂可独善其身,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我严氏乃忠良之后,一门忠烈,岂是这般卖主求荣,苟且偷生之辈!爹爹自己贪生怕死,莫要拉上女儿来做借口。”

“你……你……”

严伯安被严茹雪噎得半晌说不出话来,差点一口气没接上栽倒在地,严茹雪也不理他,用衣袖抹了一把眼泪道:

“爹爹自是在家坐等高官厚禄荣华富贵,就当没有茹雪罢,茹雪这就去宫里找施恩哥哥去,就是死也不做这不忠不义之人。”

说完给严伯安行了一个大礼,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严伯安愣了一愣,待反应过来,严茹雪已经跑出了书房,

“快,来人,拦住小姐。”

严伯安被女儿当着下人的面一阵抢白,早已是羞得满脸通红,无地自容,但此时他顾不得许多,也跟着跑了出来,命人将严茹雪拦住,拖回闺阁关了起来,并让人严加看守,不许小姐离开半步。

严茹雪被父亲关在阁楼上,想着施恩在宫里不知死活,自己又脱不了身,急得没撤,只得又哭又闹又要寻死上吊,又将桌上柜上只要是能搬动的家俬器具统统摔在地上,一时间闹得鸡飞狗跳惊天动地。

严伯安只是不管,为了怕自己一时没忍住,心疼女儿,放了她出去,干脆眼不见心不烦,将自己反锁在了书房里,任是谁来禀报只是不理。

府里下人从未见过老爷和小姐闹成这样,都不敢相劝,只有阮伯一人,这边害怕小姐寻了短见,那边又担心老爷气出个好歹来,急得在院子里团团转。

不过,没过多久,小姐闺房里便没了动静,阮伯总算松了一口气,想是小姐哭闹累了,歇着了,便命小丫头端了水进去小心伺候。

哪知小丫头进去,对着床帏小声唤了半天也没见小姐答应,因担心小姐哭岔了气对身子不好,或是真寻了短见,便蹑手蹑脚悄悄掀起床帘探看,可这一看,不觉大吃一惊,小姐压根就不在床上,而这屋里各处也没见踪影,一个大活人怎么就这样凭空不见了呢?

小丫头吓得不轻,忙叫了阮伯上来,阮伯四处查看,这才发现,小姐这闺房在内院的阁楼上,因是二楼,窗户均没有加装窗棂,所以小姐便将床单扎成绳索,从二楼爬了下去,这会儿见她正往后门跑呢。

阮伯心里不得不佩服他家小姐,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在国家危难之时却有如此机智和胆量,这比起许多男儿来都要强上数倍,更不用说自家老爷了,整天口是心非仁义道德,关键时候还不如个女娃子。

阮伯看着小姐一路跑出后门,跟当值的车夫说了些什么,车夫便弓起身子,扶了小姐上车,然后扬起马鞭赶着车走了。

这时,阮伯微微一笑,才回过头来对小丫头说:

“快,去回禀老爷,小姐跳窗跑了。”

严伯安本想把女儿关起来,不管她怎么哭闹都暂且不理,待她冷静下来后,再做计较,所以丫鬟来报他便喝退了下去,直至阮伯在门外大声拍门道:

“老爷,老爷,小姐跳窗跑了!”

他这才蓦然反应过来,开了书房门出去。

“怎不早点来报?小姐往哪里去了?”

“回老爷,小姐往王宫方向去了,老爷,赶紧想办法罢,若是耽搁了,小姐怕是有危险呢。”

严伯安急得浑身乱颤,声音都变了,他一向视这个女儿若珍宝,这要是有个好歹让他后半辈子可怎么活啊,于是忙命阮伯备车,亲自赶去宫里一趟。

再说那严茹雪,逃出了家门,乘着马车一路往王宫方向猛赶,路上虽遇到几处孙府官兵的盘查,但皆因她乘坐的马车上挂有严府的令牌,兵丁们又都知晓严氏跟孙氏是一道的,便放了她过去。

于是,严茹雪得以顺利地来到王宫正门附近,可这个时候,东黎王宫的正门外,孙文景正带着他的府兵乌泱泱好几千人将门堵了个严严实实,她根本没有机会进得去,所以只得又折转了回来,沿着宫墙转到偏门处寻找机会。

可是,转了一圈,又去了几处偏门,各处都有烙焰门的人在把守,常人根本靠近不得,更别说进宫了。

严茹雪站在宫墙外一处隐蔽的角落,急得直跺脚。

正一筹莫展,忽然抬头看到一棵歪脖子树伸出宫墙,不觉眼前一亮:

“对了,这不是幼时世子哥哥给她摘果子吃,爬的那颗枇杷树么,世子哥哥当时还顺着树干偷偷爬出王宫到集市上玩耍过几次,还给她带回来糖葫芦,所以,现在她只要能爬上这棵树,便能翻墙进去。”

而这东黎王宫不比大周朝,宫墙不算高,也就丈余,于是严茹雪顾不得大家闺秀的形象,一不做二不休,把裙子扎在腰上,挽了衣袖,让车夫将马车赶了过来,靠在宫墙下,她则三步并作两步登到马车顶,又从马车顶攀爬到了树上。

第一百八十五章. 王都尉

这时,严茹雪站在高高的树干上,往下一看,心里不免有些害怕,她自己都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敢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但此时此刻,为了她的施恩哥哥,就算是付出生命又有何惧。

严茹雪轻吐了一口气,缓缓骑在树干上,边往下滑边对墙外的车夫道:

“你快回去,老爷若问你什么,只管如实回禀就好。”

“是,小姐可当心啊!小的这就回去了。”

严茹雪想着,宫里现在情况不明,与其让车夫在此等候,还不如让他回去报信,她始终对父亲抱有一线希望,父亲知她在宫里,一定不会袖手旁观,一定会想办法来救她的,而她这样做,也是要逼着父亲断了与孙氏合作的念头。

再说这王宫里,国主施恩听见守卫来报,孙文景带着大批人马正在宫门外叫嚣,欲谋造反,他便领着六个心腹护卫出了寝宫,一路来到前院,按照早已商议好的计划布置宫里守卫坚守各处宫门,又让人去传王都尉前来觐见,命他火速到军营,调集两千禁军前来平叛。

王都尉是王宫守卫统领,听到传唤自是飞奔着前来,跪在施恩脚下禀道:

“国主,属下这就去调集禁军,请国主速将兵符交与属下。”

“好,”施恩说着,从腰间解下兵符递给他道:

“王都尉,你速去速回,务必将叛军挡在门外,勿要让他们进了王宫,扰了王宫清净。”

“是!属下遵命!”

王都尉说着,就要伸手去接兵符,就在此时,远处忽然传来一个女孩的大叫:

“且慢!施恩哥哥勿要将兵符交与这人!”

众人吃了一惊,都朝那声音望去,就见不远处的宫墙边,一棵歪脖子树上,有一个貌美如花的小姐正趴在树干半中腰,可能是因为树太高了下不来,此时正一边哭一边急红了脸。

施恩见是茹雪,也是颇为吃惊,这个时候,一般人能躲多远就躲多远去了,怎么还有人自己跑进宫来的,而且茹雪从小斯斯文文,娇娇怯怯,现在却这么大胆,冒着生命危险爬树翻墙进来。

施恩看着狼狈不堪,哭得楚楚可怜的严茹雪,心里忽然有些触动,微微一笑,飞身来到树下,踩着树枝,稍一用力便跳上树干,将茹雪抱了下来,并关切地问道:

“这个时候,茹雪这是做何?”

严茹雪根本顾不得回答施恩的问题,只是拼命搂住他的腰,护住兵符,指着王都尉道:

“哥哥勿要相信这人,他与孙大少是一伙的……”

王都尉先是一惊,继而露出了一丝邪魅的笑意,冲着施恩道:

“国主,勿要听信这女子的胡言乱语,还是速速将兵符交于属下罢,一会儿怕是来不及了。”

说着便向施恩步步逼近,

严茹雪用身体挡在施恩面前,怒目对王都尉道:

“就是你!孙鹏叫你王都尉,我在后院都听见了,你和孙鹏意欲谋反,还说要将蒙将军调出黎阳,对施恩哥哥不利……”

施恩见茹雪冒死进宫给他报信,还傻傻地用身体护着他,有些感动又有些心痛,便一把将她拉到自己身后,冷眼看着王都尉道:

“王都尉,茹雪一个深闺女子,怎会知晓这些细节?又怎会凭空诬陷你?看来,你是早与逆贼勾结,图谋不轨了。”

说着,眼神一凛,对身旁的护卫道:

“来人,给我将这逆贼拿下。”

“是!”

护卫领命,上前欲擒王都尉,谁知这王都尉身为护卫统领,武艺颇为了得,几个护卫竟然都不是他的对手,一时擒他不得。

而这王都尉虽然看见护卫暂时奈何不了他,也不敢恋战,意欲尽快脱身,所以后退数十步对施恩道:

“国主,既已让你识破,那小人也不再藏着掖着了,告诉你吧,刚才我已将各处宫门悉数打开,这会儿孙大人怕是已经杀将进来了,我劝您还是识相些,速速归顺了孙大人,只怕还能保得一条性命。”

施恩听他已将宫门打开,放了叛军进来,不禁大怒,斥道:

“你这反贼,居然如此卑鄙,看我不将你碎尸万段!”

说着拔出宝剑,一招蛟龙出渊,飞身刺了过来,那王都尉见势不妙,连连后退,并使出一招神龙摆尾挡过施恩的攻击,又在地上翻滚了几下,逃出了前院。

施恩无心恋战,也不追击过去,他估摸着孙文景这会儿已经进入了王宫,正朝他的东宫而来,所以连忙带着茹雪和几个护卫就朝沁芳苑跑去。

他们一行人到了沁芳苑,褚欢妍,邱砚,施惠等人已在院子里站着,他们听说孙文景谋反,围了王宫,这会儿都聚集在此等候消息。

施恩将王都尉打开宫门让叛军进宫的事情简洁扼要说了一遍,严茹雪又将在路上看到的情况告知了大家,现在看来形势对他们非常不利。

镇守王宫的护卫加起来也就百来人,若是紧闭宫门坚守不出还可抵挡一阵,但现在宫门洞开,孙文景的手下少说也有好几千人,而且大多是训练有素的府兵,他们有备而来,这百来个护卫是绝不可能抵挡得住的。

而他们这十几个人,除了邱砚,施恩还有几个护卫会武功外,其余几个女孩,两个书生皆是没有功夫的。

“这可如何是好啊?”

“我看,跟他们拼了吧!”

“不可,他们人多势众,拼是拼不过的,还是赶紧从暗道逃出宫去再说吧……”

众人七嘴八舌商议着对策,施恩道:

“诸位勿急,刚才多亏茹雪及时阻止了兵符落入王都尉之手,所以,他还调不动禁军,现在我们只需赶紧从暗道逃出宫去,到营房调集两千禁军,便可扭转局势,化解这王宫之围。”

“嗯,太好了!”

众人又都松了一口气:

“那事不宜迟,赶紧进暗道吧……”

一边说着,众人便要一边往沁芳苑屋后的柴房跑,这时,在旁边一直没有做声的褚欢妍叫住了大家:

“且慢!这样不妥。”

“作者插播:烦请书友拒绝盗版,支持起点正版!”

众人回头不解地看向褚欢妍:

“郡主,有何不妥?”

褚欢妍答道:

“刚才听严小姐说,城中现在四处都有孙府的人和烙焰门的高手把持,我们这么一大群人跑出去,只怕还未到达军营就已全数被擒了,何况叛军即刻便到,我们现在从暗道逃跑,肯定全都得暴露,到时候恐怕谁也跑不掉。”

众人听她说得在理,都停下脚步用询问的眼神看着她:

“那郡主可有良策?”

第一百八十六章. 计策

“算不得良策,只是大家分头行动,胜算更大些。”

说着,迅速安排道:

“施公子带两名护卫先行从暗道出去,到军营调集禁军;惠儿,严小姐带着丫鬟们和苏先生,卜先生随后穿过暗道,到别院躲避;我和邱砚还有四名护卫留下,在沁芳苑拖住孙文景。”

褚欢妍说完,施恩首先就不答应了:

“不可,太危险了,郡主没有武功,也应随惠儿茹雪到别院躲避,这里交给我,我来拖住孙文景,让邱砚和护卫前去调兵。”

施惠和苏木几个也反对道:

“不行,郡主不走我们也不走,国主去调集禁军,我们都留在这儿跟郡主一起拖住叛军……”

褚欢妍见众人这样,心下着急,大声道:

“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诸位请听我说,我这样安排自有我的道理,

现在是非常时期,人心惶惶,步步惊心,施公子你想想,邱砚一个外邦人,就算手中持有兵符,禁军也不见得会听他差遣,其他人恐怕也都不合适,所以,调集禁军这事儿只有你这个国主亲自去方可。

还有,你跟两名护卫都有功夫,别院外的守军没有防备,你们出其不意,要突破他们的守卫去到军营还是应该不难的。

惠儿和严小姐苏先生几个,没有功夫,留在这里非但不能帮忙,还会增加被叛军挟为人质的危险,所以暂时躲避是最佳选择,

而我之所以不能随惠儿到别院躲避,是因为一会儿孙文景进了沁芳苑,没有寻到施公子,定是不会罢休的,到时候邱砚和护卫几个又不足以吸引他耽误太多时辰,但我若在此,孙文景定是不会再到别处去,他早就想抓我了,定会暂且放松追击施公子,调转矛头全力来擒我,所以只有我才最适合留下来拖住叛军。”

褚欢妍说完这番话,众人皆是心服口服,不得不承认,目前这是最优的方案。

褚欢妍接着道:

“好了!诸位勿要再多言,也不用担心我的安危,邱砚武功高强,还有泰森护我,孙文景想抓住我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所以,事不宜迟,赶紧按我说的分头行动,否则一会儿叛军到了,谁也跑不掉。”

褚欢妍口气不容违逆,众人只得听从。

施恩一咬牙对褚欢妍道:

“好,就尊郡主所说,我这就去调集禁军,郡主保重。”

又对邱砚拱了拱手:

“邱砚,这里就交给你了,不消半个时辰,我定带兵回来。”

说罢,带着两名护卫穿过暗道往军营奔去。

施惠,茹雪则带着小纹小绢几个丫头紧随其后,也穿过暗道,到别院暂避,苏木留了个心眼,没有跟着众人走,而是留在暗道里,看守着海王蛇,小卜同学还是一如既往,我行我素,众人一不留神,他就又跟丢了,不知跑到哪间屋子去了。

此时,褚欢妍举着灵蛇弓站在廊下,邱砚和四个护卫则持剑守在沁芳苑的垂花门旁,待叛军一踏进大门,褚欢妍便拉开弓箭,三箭齐发,邱砚和护卫也挥剑朝踏进大门的叛军砍去,一时间叛军纷纷惨叫着倒地不起,无人再敢踏进沁芳苑半步。

孙文景进了王宫,先是一路杀到正殿,又到了世子东宫,都没寻见施恩人影,正准备命人各处严加搜寻,就听属下来报:

“大人,沁芳苑里有埋伏,我们已折损了不少兵力,军士们现在都进去不得,还请大人示下。”

孙文景一听,料定施恩必在这沁芳苑里,因他兄妹二人情厚,这种时候自然是要呆在一起的,于是立刻命人勿要再搜寻了,都朝着沁芳苑汇集而来。

陆子渊此时也从王宫后门一路杀了进来,到了沁芳苑门口,刚好跟孙文景汇合,于是两支队伍便一起朝沁芳苑大门涌去。

叛军源源不断赶过来,沁芳苑的大门已然失守,孙文景,王都尉和陆子渊都进了沁芳苑,褚欢妍和邱砚也已撤回到了院子里,守在柴房门前的台阶上。

看着满满一院子的叛军,褚欢妍毫无惧色,反而是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看来叛军都被吸引了过来,施公子应该能顺利去调集禁军了。”

褚欢妍嘴角露出了一丝轻蔑的笑意,端着弓箭对着叛军。

孙文景没见过平城郡主,一时不知道这个满脸杀气的漂亮女子到底是谁,倒是陆子渊,一见到褚欢妍如同见到了鬼似的,惊恐地指着褚欢妍叫道:

“世……世伯……这便是那妖……妖女平城郡主,她……她怎么会在这儿?”

孙文景一听,大感意外,不觉心下疑虑:

“林陌尘不是已经回南地了么?他的未婚妻此时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林陌尘还没走么?”

但转念一想,不可能啊,看这妖女身边,就这几个护卫,他们已经控制了黎阳和这王宫,也没看见黑甲军的半个人影,若是林陌尘在,怎么可能会是这样的场面,怎么可能会让自己心爱的女人独自面对重重大军呢。

孙文景略定了定神,故意开口威胁道:

“哈哈哈,妖女,林陌尘回了南地,怕是不要你了吧,赶紧放下武器前来归降,将施恩交出来,可饶你不死。”

褚欢妍轻笑一声答道:

“我呸!孙大人,你快拉倒吧,现在谁饶谁还说不定呢,大将军可不在南地,至于去哪儿了何不问问你那宝贝儿子,别以为你那点小计谋就能骗得过大将军,我劝你还是赶紧回去给孙鹏烧高香吧,要不晚了只怕只能去给他收尸了。”

“什么?”

孙文景一听,便明白了褚欢妍的意思,林陌尘使的这是障眼法啊,原来他佯装撤走,实则是跑去青州岭算计他儿子去了。

想着孙鹏根本不是林陌尘的对手,此时定是凶多吉少,不觉急火攻心,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好……好……好你个林陌尘……若我儿有个三长两短,定要让这妖女替他偿命……”

褚欢妍故意拖延时间跟他打嘴仗:

“切,就凭你?孙大人,我劝你参照一下伤残人士陆家两父子的下场吧,他们便是招惹了我,被我修理的例子。”

“妖女,死到临头还敢口出狂言,我倒要看看你有何等本事,能从我这军中逃脱。”

孙文景说着,大手一挥,对府兵们道:

“都给我上!抓住那妖女,要活的。”

这时,陆子渊上前在孙文景耳边提醒道:

“世伯,这妖女诡计多端,可要当心啊。”

“无妨,区区一个小丫头,我就不信能有多大本事……”

第一百八十七章. 双层铁笼

可是,话音还未落地,孙文景就见眼前一道白光闪过,一支白羽箭朝他飞了过来,他大吃一惊,赶紧将头偏过一边,闪躲开去,但他身边的左右护卫就没那么幸运了,已经双双中箭倒在地上,挣扎了几下便没了声息。

“啊!好险啊!”

孙文景看着被射落在地的帽冠,又摸了摸自己光光的头顶,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

“三箭齐发!这丫头果真厉害。”

这时,孙文景的手下听到了号令已经一起围了上去,跟邱砚和施恩的护卫打成一团。

邱砚穿着一袭黑色的暗卫服,挥舞着一把长剑,上下翻飞,身形矫健,在乌泱泱的叛军中间,犹如一阵黑色的旋风扫过,所到之处血光四溅。

邱砚的武功虽不及林陌尘炉火纯青出神入化,也不及哥哥邱石出类拔萃,但也绝对算得上武艺超群,同时与几十个叛军缠斗,亦毫不惧色,而这群叛军非但不能靠近他,反而被他一阵噼里啪啦,打死打伤一大片,倒在地上痛苦万状。

褚欢妍见自己没有射中孙文景,也是满心懊恼,又从背上的箭菔内抽出白羽箭,将弓拉满,瞄准孙文景,只追着他一个人连续发射,吓得孙文景一边没命地闪躲,一边大声喝令众人道:

“给我一起上!抓住那丫头!重重有赏!”

众人推推搡搡欲向褚欢妍逼近,这时,忽然空中暗下来一片来,众人抬头看时,就见一只硕大的黑鹰从天而降,稳稳落在了褚欢妍的肩上,那黑鹰张开翅膀足有丈余,收拢起来也有半个人高,它立在褚欢妍肩上,死死盯着围上来的兵丁,眼光如鬼魅般骇人。

“天哪!”

“食狼鹰!”

孙家的府兵从没见过这样大的猛禽,吓得纷纷后退,没有一人再敢上前。

孙文景虽然先前听陆子渊说过这平城郡主的事,但想着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能厉害到哪儿去,也就从没放在心上。

如今差点被褚欢妍的箭要了性命,又看眼前这骇人的一幕,也是惊出一身冷汗,再不敢轻敌,打起精神来冲士兵们喊道:

“都给我上!抓住那丫头,谁敢后退一步,看我不一剑取了他狗命!”

众兵士无法,只得又端起武器,战战兢兢朝褚欢妍聚拢。

这时,泰森“呼”的一下腾空而起,飞扑到叛军中间一阵撕咬,将叛军啄伤无数。

而此时的褚欢妍也没闲着,连续三箭齐发,直把叛军的进攻打压了下去。

孙文景见此情景,也挥舞着手里的长枪指挥着士兵源源不断涌上前去。

邱砚,褚欢妍同四个护卫和泰森一起奋力抵抗,一时间两方人马混战在一起,直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约莫过了两炷香时间,褚欢妍看着越来越多的叛军,估计着施公子应该已经到了军营,便对邱砚和护卫道:

“我们撤!”

听到她的号令,邱砚和四个护卫且战且退,慢慢向她靠了过来。

褚欢妍定了定神,看着围上来的叛军,从袖中取出一个药包,猛的往地上一摔,就听“轰”的一声炸响,面前腾起了一股浓浓的白烟。

叛军猝不及防,吓了一跳,连忙退后,褚欢妍六人便在这白烟的掩护下快速撤回了柴房,并披上早已准备好的防护服,跑到了暗道里。

苏木此时也正穿着防护服,在暗室里守护者海王蛇,见褚欢妍他们撤了回来,忙迎了上去询问道:

“诸位可有受伤?”

“无碍,都是些小伤,我们快走。”

众人答道,然后小心翼翼从海王蛇的笼子旁经过,去到另一间暗室。

那海王蛇非常机敏,听到有响动,立刻竖起脖子,眼里露出凶光,吐着信子,俯视着众人。

褚欢妍没有理它,对苏木道:

“苏先生,打开第一道防护。”

“是,”

苏木会意,果断拉起一个机关,就见关海王蛇的笼子缓缓升了起来。

这是褚欢妍亲自设计的双层铁笼,现在抬升起来的是第一层防护,是用极细的铁丝编结而成,可以挡住大部分海王蛇吐出来的毒液。

这层铁笼拉起来后,里面就剩下一个结实的普通铁笼子,这铁笼子间隙较大,是用指头粗细的生铁打制而成,能防止海王蛇撞破逃脱,却不能再阻挡毒液。

苏木打开第一道防护后,放在两层笼子间用来喂养海王蛇的毒虫毒蛇也不再受到禁锢,纷纷跑了出来,不一会儿就爬满了一地,好在大家都套了防护服,这才没被毒蛇毒虫和海王蛇的毒液所伤。

褚欢妍和苏木见一切准备妥当,便把暗室的油灯全都灭掉,屋里顿时一片漆黑,他们几个人则躲在暗处,专等着孙文景的人进来。

再说这暗道外,孙文景的人等到烟雾散尽,忽然发现褚欢妍几个人凭空消失了,也不知道什么回事,赶紧命人在沁芳苑里一阵翻找。

找了好一阵,这才发现柴房里有个暗道,褚欢妍和施恩他们定是躲了进去。

孙文景此时已不敢再小看褚欢妍,站在暗道前犹豫不定,不敢贸然进去。

这时,忽然看到王都尉在他眼前晃来晃去,于是唤过他来吩咐道:

“王都尉,这宫里的情况和地形你最熟悉,现派你先进暗室打探一番,务必看仔细了,勿要让施恩和那妖女逃脱了去。”

“唔……是……”

王都尉支支吾吾,虽然极不情愿,但也只得拱手应道:

“属……属下遵命。”

于是带着一队人马进了柴房,缩头缩脑穿过那扇隐蔽的小门,来到放海王蛇的暗室。

他们进了暗室,眼前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正打算让人点燃火烛,忽然就听到士兵们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啊!救命!”

“什么情况?”

“来人啊!”

“快拿火烛来……”

一阵忙乱后,终于有人打起了火把,王都尉借着火光朝屋里一看,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只见这间不大的暗室里,正中央端放着一个铁笼子,里面有条全身上下闪着金色光环的巨蟒正盘坐在里面。

王都尉猜想,这一定就是前阵子平城郡主去神龙岛捕获的那条海王蛇了,也不知道这平城郡主怎么有这等本事,能逮到这样的庞然大物。

此时,这条海王蛇好像被扰了清静有些发怒,竖着脖子,朝他们一边吐着蛇信子,一边做出一副要进攻的架势。

“都……都尉快看……”

这时,一个士兵又指着地上大叫了起来,王都尉拿过火把举起来一看,不由得头皮一阵发麻。

第一百八十八章. 毒液

王都尉举着火把往地上看去,就见这间屋子里的地上墙上全都爬满了各种各样的毒蛇和毒虫,密密麻麻,看得人毛骨悚然。

而刚才惨叫的那些士兵就是被这些毒蛇毒虫咬伤,这会儿毒性发作,正躺在地上口吐白沫直翻白眼。

王都尉看得是心惊肉跳,脸都吓白了,他没想到,平城郡主半个人影还没抓着,自己却陷入了这恐怖的蛇窝,他本想投靠孙文景捞点好处,可现在好处没捞着,小命都快没了。

王都尉这会儿顾不得许多,丢下众人就要往回跑,可还没来得及抬脚,就被海王蛇吐出的毒液喷了一脸,

“啊!不……”

王都尉大叫一声。

这海王蛇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有剧毒,就算皮肤被沾到一点,都会有中毒的危险,更别说这王都尉被喷了一脸,所以,还没等他叫出声来,就已经栽倒在地,一命呜呼了。

跟在身后的一群士兵见他倒地,不知怎么回事,也不敢逗留,更不敢去碰他,丢下火把就没命地往外跑,可一边跑一边又有人接连倒地。

因为刚才跟在王都尉身后的这群人,多半也被沾到了毒液,只是有的量多,有的量少,毒发时间长短不一而已。

这群人没命地跑出柴房,再回头清点人数,才发现刚才进去的二十几号人,现在就只剩下五六个了,其余皆死在了暗道里。

“里面什么情况?”

孙文景抓过一个惊魂未定的府兵问道:

“到底发生了什么?王都尉呢?”

“回……回老爷,海……海王蛇……里面……里面有蛇……王都尉中毒身亡了……”

孙文景心下大骇,也不敢再派人进去送死,正踌躇不前,陆子渊凑了上来道:

“世伯,这妖女擅使诡计,又有些异能,会召唤鹰犬蛇虫,我们切不可落入了她的圈套,”

“唔……”

孙文景这时已不像刚才那般狂妄自大,似乎也明白了陆子渊对付褚欢妍为什么屡屡失手,耐下心来问道:

“贤侄可有良策?”

陆子渊狡黠一笑,献上一计:

“呵呵,上次神龙岛这妖女差点被我烧死,这回他们躲在暗道里不出来,我们正好可以用火攻,就算烧不死他们也可逼他们出来。”

“好!此计甚好!”

孙文景大喜,忙命人去找干柴和茅草堆在暗道门口,又寻了好些火油泼在上面,陆子渊亲自拿着火折子点燃了茅草,得意地笑道:

“哈哈哈,褚欢妍,这回看你还不死!”

大火很快便燃烧了起来,不一会儿就将整个柴房吞没殆尽,而柴房里的暗室,因被浇灌了火油,火势更是一路顺着火油的流向快速蔓延进去。

褚欢妍和苏木等人正在暗室里静候,忽然看到海王蛇狂躁不安地用身子猛撞铁笼,同时又闻到一股油烟的味道,立刻意识到情况不妙。

“不好!着火了!”

褚欢妍可以肯定,定是陆子渊那厮故伎重演,又开始放火了,而这回,他们在这密闭的暗室里,一旦被火围困,定是必死无疑。

褚欢妍迅速冷静下来,吩咐众人道:

“苏先生,快!关上第一道铁笼;邱砚,你们几个去搬运海王蛇,我们撤到别院去,注意,穿好防护,小心脚下毒蛇。”

褚欢妍条理清晰,言简意赅,一句话便将事情安排妥当,邱砚几个应了一声,立即行动起来,有条不紊地按照吩咐把海王蛇搬出了暗道,又转移至别院一处角楼下,用幕布隐蔽了起来。

这时,施惠和茹雪几个女孩见他们从暗道穿过来,又看到隔壁沁芳苑里火光冲天,便知是暗道失守,也赶忙从屋里跑了出来,一齐上了角楼,并搬出早已准备好的弓箭,在角楼上静待叛军到来。

再说施恩带着两个护卫,从别院出来到了街上,就见四处静悄悄的没有一个行人。

他们顺着宫墙一路小跑,来到一个拐角处,就发现前面的路口有烙焰门的人在把守。

施恩心头一紧,这几个人他认得,都是颇有些武功的烙焰门打手,在邯城的时候,曾跟他有过交集,当时为了救惠儿还跟他们打过几架,但终因武功不济没能战胜他们,反而还被打成重伤。

所以,施恩此时进退两难,若是冲出去硬拼,就算他现在多了两个护卫帮手,也不一定有胜算。

可是,平城郡主他们六个人此时正拼尽全力,在拖住孙文景的几千府兵,一想到这他就心急如焚,浑身的血都沸腾了起来。

“绝不能再耽搁,不管怎么样,也要拼死一搏。”

施恩把心一横,撸起袖子,拔出长剑,就要冲出去跟烙焰门的人决一死战。

就在这时,一辆马车停在了他身边。

施恩看去,见马车上挂着严府的名牌,太师严伯安正打起车帘从车上跳下来。

严伯安满脸焦急,抓住施恩问道:

“国主,都什么时候了,您怎么会在这儿啊?您可看到我家茹雪了?”

施恩看到严伯安在找茹雪,便指了指不远处的别院道:

“茹雪跟惠儿在一起,暂且无碍,太师勿要着急,现在便可以接她回去,”

严伯安听说茹雪无碍,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叹了口气道:

“唉,不瞒国主说,我这女儿对国主一片痴心,执拗得很,既然跑了出来,纵是九头牛都拉不回去的,还请国主帮我劝劝罢……我就这一个女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可要老夫怎么活啊……”

严伯安说着竟哽咽起来。

施恩这才明白,原来严茹雪是偷跑出来给他报信的,不觉心头一热:

“唔……太师放心,我不会让茹雪有事的,我现在赶着到军营调集禁军,待事态平息下来我再替太师好好劝劝茹雪,如何?”

严伯安拱手作揖道:

“多谢国主!老夫感激不尽!茹雪无碍就好,只是,现在到处都是孙氏的人,国主要怎么去到军营啊?”

施恩没有回答,只是咬咬牙,握紧了手中的长剑。

严伯安见状立刻明白了施恩的处境,抓住他的手道:

“国主若是相信老夫,就先上车,老夫载你到军营去。”

施恩虽然有些疑虑,但此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于是应道:

“好吧,有劳太师了。”

说着,就和严伯安一起登上了马车,拉好车帘,朝着军营驶去。

因为马车上挂着严府的名牌,孙文景交代过属下,不可对严太师无礼,所以一路上他们并没遭到阻拦,很顺利便到了军营。

第一百八十九章. 后膛枪

施恩坐在严伯安的马车里,心里满是狐疑:

“为什么别人都会受到盘查,偏偏太师能畅行无阻呢?这会不会是一个陷阱?”

施恩一路上始终保持着警惕,手一直按在宝剑上没有离开过,直到马车驶过了烙焰门值守的街口,准备到达禁军军营,他才稍稍放下心来,拱手对严伯安道:

“今日多谢太师相助,太师大恩,学生定当谨记!”

可就在这时,严伯安忽然“扑通”一声跪在了施恩面前大声泣道:

“国主,老夫有罪,老夫愧对国主的信任啊,呜呜呜……老夫罪该万死,请国主责罚……”

施恩一惊,忙扶起严伯安,问道:

“太师这是怎么了?太师何罪之有啊?”

严伯安跪在地上,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把他收受孙文景的金锭,又一时糊涂回赠礼物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施恩听罢,方才解开刚才的疑窦,微笑着安慰严伯安道:

“危难之时,凡人难免会有怯惧,太师担忧茹雪和族中亲眷的安危,学生能够理解,太师曾教导过学生:‘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既然太师已经知道错了,如今又将功折过,刚才所说之事,学生就只当没有发生过,还望太师勿要太过自责。”

见施恩不予追究,还如此宽宏大量,严伯安更是感到无地自容,哭道:

“国主真乃仁君,严某惭愧!严某妄为人师啊……”

两人说着话,马车就到了军营大门,没等车停稳,施恩便一个箭步跳下车来,从腰间取下兵符高高举过头顶,一路飞奔着跑进军营,一边高声喊道:

“兵符在此,禁军听令!”

听到喊声,禁军统领立刻跑了出来,看到国主亲自拿着兵符前来调兵,就知宫中发生了紧急状况,而且事态非常严重,于是跪在地上抱拳道:

“小人拜见国主,小人乃禁军统领曹锐,但凭国主差遣。”

“好!曹统领,速速集结部队,随我入宫平叛。”

“在下遵命!”

曹锐答应着,立刻传令下去,不一会儿便集结好了两千人的队伍,并列队站在施恩面前。

施恩看着眼前全副武装,军容肃整的禁军,清了清嗓子下令道:

“禁军听令,现随我入宫平叛,孙氏谋反,人人皆可诛之。”

“遵命!”

禁军领了命令,便在曹锐的带领下迅速朝王宫奔去。

这时,沁芳苑里,原本就是简易搭建起来作为掩护的柴房,经过大火洗劫,已经完全塌了下来,房梁和墙壁倒在一边,整个暗室的门都暴露无遗。

孙文景和陆子渊看着灰烬中黑乎乎的暗室门正汩汩往外冒着黑烟,左等右等也没见褚欢妍和施恩他们出来。

于是,命令士兵抬了水来,将余火扑灭,小心翼翼进入暗室。

暗室里早已没有了海王蛇的踪影,更不见褚欢妍和施恩等人,只有满地被大火烧死的毒蛇和毒虫,还有被烧得面目全非的王都尉和十来个府兵的尸体。

孙文景和陆子渊捂着鼻子,踏着满地焦糊的尸体走进暗道,又在暗道的另一头找到了一个暗门,再从暗门出来,竟到了宫外的一处别院。

“好你个施意,原来还留了这一手,难怪上次盛氏宫变,施氏两兄妹得以逃脱,原来这里别有洞天。”

孙文景对这个逃生的暗道和别院颇为惊叹,不得不佩服先王施意的巧妙安排。

他走到院子里,四下里观望了一下,估计褚欢妍和施恩他们还在此处没能逃出去,便命令手下开始地毯式的搜捕,并紧急调来了弓箭手,防止黑鹰再次伤人。

褚欢妍和邱砚等人躲在角楼上看得明白,见孙文景的人慢慢向他们逼过来,暗暗拿起弓箭,做好了反击的准备。

褚欢妍和邱砚,还有四名护卫将箭搭在弦上,随时准备发射,施惠,茹雪和苏木等人则站在他们身后为他们运送箭矢。

他们每个人心里都非常清楚,这是他们最后的防线,必须拼死坚守,直到施恩的救兵到来。

可就在大家屏住呼吸,神经紧张得都快绷断的时候,突然有个声音幽幽从角落里飘了出来:

“郡主,您何时带卜某去试验火铳啊?”

“纳尼?”

众人都愣住了,一起回头看着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小卜同学,

“卜先生,您能不能先不要闹,我们这儿正忙着呢,”

施惠给了他一个白眼,邱砚则赶紧将他拉到墙柱后面:

“卜先生,您还是赶紧躲藏好罢,一会儿刀剑无眼,看伤着您。”

“哦……”

卜倍青见他妨碍到了众人,也不再做声,缩着脖子蹲在墙角,继续噼里啪啦鼓捣那把火铳。

褚欢妍正全神贯注举着灵蛇弓瞄准底下的叛军,忽然听到卜倍青在摆弄火铳,声音跟从前大不相同,于是回过头来问道:

“卜先生,可有弄明白火铳的原理?”

卜倍青见褚欢妍终于搭理他了,立马来了精神回答道:

“哦,回郡主,弄明白了,郡主的火铳有身管、枪机和握把几个部分,火药弹从枪口装填进去,用铁棍压实,再用燧石点燃便可发射出去,原理并不复杂,不过,郡主居然有这样的奇思妙想,卜某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褚欢妍笑道:

“先生说的没错,确是如此,制造火铳其实不难。”

“不过,在下觉得,郡主的这把火铳也有诸多不便,比如,火药从枪口装填进去甚为麻烦,而且每装填一次只能发射一枚,效率实在太低,所以,在下斗胆,将郡主的火铳改装成了从尾部装弹,而且可以一次装填六枚弹药。”

褚欢妍一听,不由大喜:

“先生厉害了!我几次三番想打制一把后膛枪都未能如愿,先生是怎么做到的?”

卜倍青见褚欢妍夸他,更是兴致高涨,眉飞色舞地介绍起来:

“只要解决好密闭的问题,后装弹药就不是什么难事,而且我还在枪的后膛处加装了一个弹簧,这样发射完一枚弹药便可自动装填第二枚,第三枚,直至第六枚……”

“什么?”

褚欢妍简直不敢相信,她研制了好几个月都没能成功的连发火铳,这会儿让卜倍青一个古代人给做了出来么,这卜倍青也实在太神了,于是追问道:

“先生此话当真?改装后的火铳真的可以连续发射六枚弹药?”

“哦……理论上是可以的,但……郡主还未给在下火药弹……这不还没试过嘛……只有试了才会知道啊……”

第一百九十章. 角楼

褚欢妍和卜倍青两人热烈讨论着火铳的问题,旁边一众人压根听不懂,完全不知他俩在说些什么外星语。

正蒙圈时,邱砚和护卫忽然喊了起来:

“大家小心!”

众人看去,就见一排排箭矢朝正他们袭来。

原来,孙文景已经发现他们在角楼上了,这会儿正指挥着弓箭手朝他们一齐放箭。

褚欢妍,邱砚和四个护卫一边躲闪一边也拉开了弓,搭上了箭,毫不示弱予以还击。

苏木,施惠,茹雪和小纹几个丫头则不停地给他们搬运箭矢,一时间箭来箭往,飕飕嗖嗖满天乱飞。

褚欢妍他们站在角楼上,居高临下,占据着有利地形,所以,就算人数上不占优势,孙文景的叛军一时也靠近不得。

这时,陆子渊又跑了出来,对孙文景道:

“世伯,这妖女固守角楼,我们虽上去不得,但他们也不能下来,此时正宜用火攻啊。”

孙文景一听很是中意,当即应道:

“好!就依贤侄,用火。”

于是,陆子渊便开始上蹿下跳,点燃火把拿在手上,喝令众人道:

“孙大人说了,放火!放火烧了角楼!烧死那妖女!”

褚欢妍见他举着火把,带着一群人向角楼逼近,气焰极其嚣张,不禁火冒三丈:

“好你个陆子渊,事不过三,从邯城到神龙岛,从神龙岛又到沁芳苑,你这三番五次放火烧我,还有完没完啊!当我好欺负是不是,若这次我再轻饶了你,我褚欢妍誓不为人!”

说着,转过身去,对卜倍青道:

“卜先生,火铳的弹药就在楼下,麻烦你取了来,我现在便试给你看!”

“是!”

卜倍青一直躲在墙角看着众人忙碌,自己一点忙帮不上,正感到万分沮丧,忽然听褚欢妍唤他,立刻抖擞精神,跳将起来,欢欢喜喜跑下楼去,不一会儿,果真拿了两方精致的木盒上来。

褚欢妍接过卜倍青递给他的火铳,略查看了一下,这支火铳卜倍青只是改装了部件,并没改变口径,所以原来的弹药还能适用。

她打开木盒,取了六颗弹药,熟练地扳开弹夹,装好子弹,上了膛,一手举枪,一手叉腰,眯着一只眼睛瞄准陆子渊,果断扣动了扳机……

随着“啪”的一声脆响,楼下正要点火的陆子渊忽然惨叫一声,手上的火把掉在了地上。

孙文景和众人也不知发生了什么,都朝陆子渊看去,就见他脸色煞白,表情异常痛苦,正用左手捂着自己的右臂,缓缓跪倒在地上,而他的右手手臂上此时已是血肉模糊,还正往外汩汩淌血。

眼看陆子渊就要痛得昏厥过去,孙文景连忙命人上去扶他,可就在这时,刚才掉在地上的火把忽然点燃了他腰上挂的赤焰散,刹时间一阵噼里啪啦炸响,陆子渊的全身上下燃起了熊熊大火,不一会儿功夫他就变成了一个行走的火球。

众人都被眼前的一幕吓傻了,孙文景也惊得呆立在原处,看着陆子渊痛苦的在地上翻滚,他这才反应过来,忙命兵士们帮他灭火。

可这赤焰散乃赤焰粉和硫磺混合所制,燃烧起来用水根本扑不灭,上次在邯城的时候,褚欢妍还是用了大量泥沙才将陆子渊身上的火扑灭的,可这会儿上哪儿去找那么多泥沙啊?

没有办法,众人只得拿着树枝衣物一阵手忙脚乱地扑打,等终于将火扑灭了,陆子渊已被烧成了焦炭,躺在地上缩成一团早已没了声息。

在邯城老君庙交换人质那次,褚欢妍就曾警告过陆子渊,若是再敢作恶,总有一天会烧死他,没想到现在一语成谶,陆子渊果真被活活烧死,只不过,他不是被褚欢妍烧死的,而是死于自己的暗器赤焰散,所以,这也算是他咎由自取,自作自受了。

孙文景眼睁睁看着陆子渊被大火烧死,心里又惧又恨,他抬起头望向角楼上的褚欢妍,就见她嘴角扬着一抹冷笑,正举起一把一尺来长的火铳在向他瞄准,而那黑洞洞的火铳口还冒着缕缕白烟。

孙文景大惊,下意识地闪躲了一下,就听“啪”的一声脆响,一颗火药弹从他耳边呼啸而过,跟他脑袋仅差了一指的距离。

而那颗弹药从他耳边擦过,继而飞到后面的木柱子上,将柱子打出了一个拳头大的窟窿。

“靠!又没中!”

褚欢妍懊恼地对卜倍青道:

“卜先生,滑膛还要重新造过,瞄准器还需再矫正。”

说着对着孙文景又是一枪,可这一次偏离得更远,褚欢妍皱了皱眉,只得把火铳递回给卜倍青:

“卜先生,试射完毕,自动装弹和连发都很不错,就是准头差了一点,还需再调过,还有,弹药也得重新压制,还得包上铁皮,才可射得更远。”

卜倍青高兴得连连点头:

“郡主说得对,在下这就拿回去再改进……”

说着也不管角楼下两边打得正酣,就要下楼出去,唬得褚欢妍赶紧让苏木看住他,将他摁在墙脚。

虽然两枪都没打中孙文景,但孙文景此时已被吓得够呛,躲在门廊的柱子下抖成一团,不敢出来。

他盯着柱子上那个被火铳打出来的弹坑,料想这一定就是打伤陆家父子的那把神器了。

难怪平城郡主这般厉害,他孙文景活到这个岁数,对这样的武器还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这样的距离,这样的杀伤力,比起箭弩来,恐怕要厉害十倍。

孙文景不敢再贸然上前,喝令众人后退,一直退到十步以远方才停了下来。

但他并不是一个轻易认输,甘心失败的人,何况他已经没有了退路,只得倾尽全力拼死一搏。

不一会儿,他缓过气来,重新指挥兵士将角楼围了起来,并调集箭弩和火石,准备强攻。

角楼上的褚欢妍也做好了准备,虽然箭矢已所剩无几,但他们没有一个人退缩,正准备全力以赴坚持到最后一刻。

这时,就见孙文景的府兵飞跑着来报:

“老爷,国主……哦,施……施恩……带着禁军冲进宫来了。”

“什么?”

孙文景脑袋一阵轰响,不觉心头一沉:

“施恩不在这院内么?他是什么时候跑出去的?”

看来,在这里耗了这么久,是中了这丫头的诡计,被她耍了。

孙文景恨恨丢下角楼上的褚欢妍,召集人马调转方向,全力应战施恩的禁军。

褚欢妍和邱砚等人站在阁楼上,忽然看见孙文景往宫外撤,就知道施恩已经带着救兵来了,不觉得长长舒了一口气。

第一百九十一章. 混战

再说施恩带着两千禁军,一路从军营赶到王宫,还未及到达,远远就看到沁芳苑里冒起了浓浓黑烟。

想着自己唯一的亲人和倾慕的女子还有一众好友都在沁芳苑里,施恩不觉心急火燎,加紧步伐朝沁芳苑奔去。

这时,孙文景也正好从沁芳苑退了出来,两军便在宫道上狭路相逢,施恩一见孙文景不觉怒上心头,指挥着禁军就扑将过来,而孙文景也不甘示弱,挥舞着长剑殊死顽抗。

双方没有多话,叮叮咣咣干了起来,一时间呐喊声武器相击声此起彼伏,响彻整个东黎王宫。

施恩的禁军都是东黎护国军的精锐,平时负责守卫王宫和维护京城的治安,战斗力自是不弱,而孙文景的府兵长期接受军事化训练,打起仗来也是颇有些实力,不太容易对付。

加上这场争斗的胜败直接关系到东黎国今后跟谁姓的问题,所以两方人马你死我活,打得是异常激烈。

他们从宫内打到宫外,又从宫外打到宫内,大战了上百回合,双方都死伤无数,却还是未能分不个胜负来。

褚欢妍和邱砚等人此时也脱不了身,因为烙焰门的余党并没有跟随孙文景去应战施恩,而是单冲着烧死他们少帮主的褚欢妍来寻仇,这时又将角楼团团围了起来。

褚欢妍站在角楼上,不敢有丝毫松懈,仍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拉弓射箭压制住烙焰门的人,而邱砚和四个护卫则已经飞身下楼,跟烙焰门的高手近身对打了起来。

东黎王宫的墙里墙外此时硝烟四起一片混乱,各路人马都混战在一起,谁也没有退让的意思,大家都知道,在这个关键时刻,只要有一丝一毫的退却,都将会功亏一篑万劫不复。

正在僵持不下之时,褚欢妍忽然又看到别院外来了一大群人,这群人有的穿着戎装,有的便装夹杂期间,但都手持武器,声势浩大地朝王宫赶来,看这架势,只怕有一两千人。

褚欢妍不知道这些人什么来路,心下惊疑,忙停下手中的弓箭定神细看,就在这时,身后的严茹雪忽然大声叫了起来:

“爹爹,茹冰,我在这儿!”

施惠也同时叫了起来:

“阁老!阁老救命!”

原来,蒙阁老虽被孙文景的人软禁在家,但当他醒过来之后便立刻让人放出响箭,给蒙烈留在黎阳的护国军余部报信,让他们前来搭救。

作为一名有着丰富政治斗争经验的三朝元老,蒙阁老经历过各种大大小小的阴谋诡计数,明枪暗箭,所以在明知青州岭民变有诈,蒙烈带兵出征他又无力阻拦的情况下,便留了一条后路。

他把留守黎阳没有跟去青州岭的护国军又细细筛选了一遍,虽说这些人都乃老弱病残居多,但他还是挑选出了几百个尚有战斗力的兵士,重新编成了一支后备军,并跟他们约定,以响箭为信,在危机时候站出来保卫王室,保卫蒙家。

而严伯安则是在把施恩送到军营以后,便一路快马加鞭往黎阳郊外的东阳书院赶,到那里去找他的儿子严茹冰,召集他的门生前来救驾。

严伯安的儿子,也就是严茹雪的弟弟此时正在东阳书院里闭门苦读,准备明年的春闱,忽然看见父亲急匆匆跑来求救,也是万分惊诧,他听说孙文景谋反,姐姐茹雪被困在了宫中,便立刻召集起所有已经成年的东阳学子,操起武器跟着严伯安就朝王宫奔来。

这些东阳书院的学子虽说都是文质彬彬的读书人,但在古代,书院往往开设有骑马射箭,兵法剑术等课程,培养的也都是文武全才,在国家危难之际这些人均可披挂上阵。

而最关键的是,这些书生都是东黎的世家子弟,背后都有世族大家的支持,他们一旦参与反对孙文景,身后的家族自然也会成为他们坚实的后盾。

也正是因为如此,孙文景才一直想要拉拢严伯安,不惜重金收买他,因为,这些学子都是严伯安的门生,只要严伯安出面,定会一呼百应。

所以,这会儿蒙阁老和严伯安带着各自的人马往王宫里赶,一路上又不断有各士族大家的府兵加入,等到了王宫附近,队伍已聚集了近两千人。

他们这时正好经过别院,忽然听到施惠郡主和严大小姐在角楼上呼救,于是调转方向便冲进了别院。

一进院门,看见一群带着孙府标记的人正在围攻角楼,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拥而上,三下两下便将这帮烙焰门的人全部拿下。

“爹爹……呜呜呜……”

严茹雪看见严伯安带着弟弟和东阳书院的书生前来搭救,又是感慨又是欣喜,感慨的是,在她面临生死危机命悬一线的时候,父亲没有抛弃她,及时出手救了她一命,欣喜的是,父亲终于彻底与孙文景划清了界限,断了瓜葛。

从跳窗逃出来,到翻越宫墙,再到被孙文景和烙焰门的人围攻,严茹雪经历了她人生中最惊险的一天,虽然她一直都表现得很顽强很勇敢,但她毕竟是深闺中的女子,从没经过这样的事情,所以,看见他父亲的那一刻,便情不自禁跑过去一头扑进了严伯安的怀里大哭起来:

“爹爹,孩儿不孝,对您说了那些不该说的话,孩儿知错了,爹爹勿要怪罪茹雪……呜呜呜……”

严伯安看见他的宝贝女儿毫发无损,也是大喜过望,抚摸着茹雪的头老泪横流:

“唉!是爹爹糊涂啊……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啊!”

这时,蒙阁老也进了别院,见到褚欢妍也是大吃一惊:

“老夫明明看到郡主随同将军一起回了南地,怎么这会儿又在这里?大将军呢?”

褚欢妍笑道:

“阁老勿怪,这都是大将军设下的‘瞒天过海,引蛇出洞’之计,大将军现在应该正在青州岭一带助蒙将军一臂之力呢。”

“哦!此话当真?大将军没有回南地去么?”

“哈哈哈,阁老,千真万确,我骗你作甚?大将军先是回了南地,但是驻扎在南岭郡,青州岭发生民变后他便立即赶了过去,现在只怕是已经打败了孙鹏,结束了战事,待他们处理完善后事宜,估计最迟也就是这两三日返回吧。”

蒙阁老听罢大喜,他原本以为,儿子中了孙鹏的奸计一定是凶多吉少,弄不好已经为国捐躯了,但万万没想,这一切都是林陌尘的巧妙安排,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第一百九十二章. 倾慕

想到儿子还活着,而且不日便将凯旋而归,蒙阁老精神为之一振,顿时容光焕发起来,对褚欢妍拱手道:

“郡主,请在此处稍候,老夫这就去助国主杀了那个逆贼。”

说着,提着剑带领众人就往东黎王宫而去。

有了蒙阁老的护国军和严伯安的东阳学子加入,施恩很快便占据主动,扭转了战局,不一会儿就把孙文景的府兵打得七零八落,死的死逃的逃,四散了去。

孙文景忽然看到蒙阁老带了人来,又见严伯安也临阵倒戈,召集起那么多书生反对他,自知大势已去,败局已定,便带着一众亲随和残余的府兵且战且往王宫后面退去。

但此时他还是不甘心失败,也不愿就这样束手就擒,他思忖着,这谋逆大罪反正都是一死,何不拼死一搏,或许还能拼出一线生机。

何况,他还惦记着,林陌尘不可能那么快就从南地赶到青州岭,儿子孙鹏也许能逃得一命,到时候再带兵杀将回来,他还是可以东山再起……

可是,理想终究太美好,现实却是很残酷,孙文景最后一丝希望很快就被打破了。

当他退到沁芳苑外,就看到平城郡主和施惠郡主带着一大群人拦住了他的去路,平城郡主手里还拿着一纸信笺对他道:

“孙大人,你已经没有退路了,你儿子孙鹏已被大将军斩于马下,首级现正在青州县城门上示众,我看你还是不要再顽抗了,束手就擒吧,或许国主开恩,给你留个全尸。”

孙文景一听,顿觉五雷轰顶,再看褚欢妍手上的信笺又有楚国公府的大红印鉴,不像造假,一时间心灰意冷,万念俱灰,拔出剑来仰天长啸道:

“天要绝我啊!鹏儿,为父来也!”

说着朝自己脖子上一抹,自刎而亡。

其余叛军见自家主子已死,也无心恋战,纷纷交出武器跪地求饶。

自此,孙氏发动的这场叛乱正式宣告失败。

接下来,便是国主施恩命人清剿孙氏余部,处理善后事宜不在话下。

再说严茹雪,经历了这次宫变,亲眼目睹了平城郡主临危不惧,从容不迫,身先士卒的胆识和魄力,不由得心悦诚服,也终于明白了施恩为什么会那么推崇和倾慕于她。

见施恩和父亲弟弟都在忙着收押叛军,清点伤亡,褚欢妍和施惠已回到沁芳苑更衣修整,她便跟了过来,对褚欢妍行礼道:

“茹雪有一事想向郡主讨教,郡主可方便?”

褚欢妍见严茹雪一个娇娇弱弱的大家小姐,面对今天这么险恶的处境非但没有半点退缩,还迎难而上,至始至终跟他们并肩作战,对她也是刮目相看,笑道:

“严小姐客气了,严小姐不必多礼,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严茹雪朝四周看了一眼,见四下正无人,施惠随丫鬟们更衣去了还未回来,便对褚欢妍道:

“郡主,茹雪有一事不知如何是好,想来想去终不能解,只得冒昧来求郡主,还望郡主勿怪。”

褚欢妍见她这样说,好生奇怪,便笑着问道:

“严小姐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了?若是我能帮得上忙的,还请严小姐明说,欢妍自是不会推辞的。”

“唔……不是茹雪的事……是……是施恩哥哥……”

“施公子?”褚欢妍更加奇怪,又见严茹雪吞吞吐吐欲言又止,便问道:

“施公子有什么事?他自己不来与我说,为什么让严小姐来说呢?”

“唔……施恩哥哥就是……就是不能说……茹雪才这般为难呀。”

“有没有搞错,施公子与我相识这些时日,出生入死情同手足,还有什么瞒着我不成?”

“是的,施恩哥哥有事瞒着郡主呢!”

“哦?何事?说来听听。”

严茹雪咬着嘴唇,仿佛下了很大决心接着道:

“施恩哥哥倾慕郡主已久,只是一直不敢表露,压在心里终日愁苦,茹雪看在眼里甚是不忍,所以……所以这才……才来求郡主示下,给茹雪指一个解决之法……”

“纳尼?”

褚欢妍睁大眼睛看着严茹雪,这个大瓜太让他意外了,原本她以为严茹雪跟施恩这对小情侣可能闹了什么矛盾来找他调解,没想到自己怎么也搅了进去,还这么狗血。

“严小姐,你想多了吧,施公子初登王位,许多事情迫在眉睫等着他处理,所以这才冷落了严小姐,待国家安定下来公子他自会……”

没等褚欢妍说完,严茹雪便急不可耐打断她道:

“不是不是……郡主,您误会茹雪了,茹雪不是因为吃郡主的醋才生出这般念头的,相反,茹雪对郡主是又敬重又佩服,觉得这天下恐怕只有郡主这样的女子才配得上我施恩哥哥。”

“唔…”

褚欢妍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心里飘满问号,满脸蒙圈,不知道这严茹雪到底要说些什么。

严茹雪早就料到褚欢妍会是这个反应,于是,便把她在施恩书房看到的字,和她跟施恩的对话统统向褚欢妍叙述了一遍。

褚欢妍听罢,又细细回想,这才发觉,施恩对她确实和邱砚的孩子气,卜倍青的书呆子气很不一样,她一直都没太在意,以为那只是施恩的性格使然,完全没想到施恩对她早已生出了情愫。

褚欢妍心里忽然有一种暖暖的,酸楚的感动,施恩是个难得的好男子,又帅又暖又温柔,还贵为东黎王,按照现在的择偶标准衡量,那绝对是一个不折不扣货真价实的钻石级暖男,甚至比林陌尘更适合做这丈夫的人选。

只可惜,这世上的男子纵有千般好,她心里面已经有林陌尘了,或者说她心里已经有林舸了,再也装不下任何人,虽然,这个林陌尘和林舸比起来还有这样那样的毛病,但她很明确地知道,她爱他,毋庸置疑。

而她也很肯定的知道,对施恩,她完全没有男女私情,有的只是朋友间的情谊。

褚欢妍看着眼前满腹心事的严茹雪,有些心痛,又有些怜惜,她在沁芳苑第一次看到这个女子眼神的时候就非常确信,这个严小姐正深爱着施恩,而施恩对她也是另眼看待,只是他自己没有意识到而已。

褚欢妍打算成全这对金童玉女,于是开口道:

“严小姐,你想知道我对这件事情的看法么?”

“当然,郡主请说。”

“严小姐,我想,你与施公子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你们两人的感情基础绝对要比我跟施公子深厚,你同意么?”

严茹雪羞涩地点点头。

第一百九十三章. 承诺

褚欢妍接着道:

“施公子对我生出爱慕之心,我深感荣幸,也非常感激,但我可以很确定地告诉严小姐,施公子遇到我的时候正是他遭遇人生大难陷入绝境之时,他对我的爱慕也许更多的是由感激而生,严小姐觉得可是如此?”

严茹雪若有所思,又点了点头。

“施公子目前虽然暂无性命之忧,又登上了王位,但其实我们都明白,如今他面临着更大的挑战,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从施公子内心来说,此时他最需要一个能给予他支持给予他帮助能和他一起承担这一切的伴侣,所以,施公子表现出对我的倾慕和依恋也就不奇怪了,严小姐觉得我说的可还在理?”

严茹雪深以为然,点头道:

“郡主所言极是,施恩哥哥经历了这么多磨难,都是郡主帮扶他一起度过,所以哥哥才会如此仰慕郡主,依恋郡主。”

“哈哈哈,可我想说的是,施公子今后的路还长着呢,要治理好东黎国,让百姓安居乐业,让国家强大起来,他要做的事情还很多,面临的困难更多,这个我恐怕再难帮到他了,这只能拜托严小姐了,不知严小姐可否有勇气和他一起面对?”

“我?唔……”

“若是严小姐能同施公子一起度过这些磨难,经受住这重重考验,加上你们深厚的感情,我想,施公子自是会越来越信赖严小姐,依恋严小姐,倾慕严小姐的,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严茹雪听褚欢妍说完这番话,顿觉醍醐灌顶,豁然开朗,平城郡主这是在告诉她,爱一个人就是要勇敢地去争取,勇敢地和他一起去承担责任,经历风雨,一起成长,而不是自怨自艾,躲在他背后依附他,仰望他。

严茹雪大喜,给褚欢妍行了个大礼道:

“多谢郡主赐教!茹雪明白了,茹雪知道该怎么做了。”

“哈哈哈,我这还未言明解决之法,严小姐便知晓怎么做了?果然是人如其名,如雪聪明!”

严茹雪笑道:

“郡主过奖了,茹雪愚钝,多亏郡主点拨才恍然大悟,请郡主放心,今后无论遇到什么困难,茹雪都会谨记郡主的话,跟施恩哥哥一起面对。”

“好!女孩家就当如此!”

褚欢妍扶起严茹雪,二人说笑着到后院更衣去了。

国主施恩在蒙阁老和严太师的帮助下,平息了孙氏叛乱,也为东黎国的长治久安扫平了最后一道障碍,为表彰蒙氏和严氏的功绩,国主施恩大加封赏了这两大士族,并尊蒙阁老为右相,严太师为左相,共同辅佐朝政。

蒙烈虽然还在青州岭没能赶回来,但施恩也已封他为护国大将军,统领东黎国的禁军和护国军,并颁布号令,从今往后,东黎士族大家豢养府兵皆不能超过千人,以免再发生盛氏和孙氏这样的叛乱。

这日,施恩处理完朝政,更了衣,来到沁芳苑,就见褚欢妍和施惠带着几个小丫头正在院子里挖坑刨土整理被踩坏的花坛。

跟叛军作战那日,褚欢妍因拉弓过于频繁,手都肿了起来,但这会儿她也不肯歇着,还在伺弄这些花花草草。

施恩看着满头大汗满手污泥的褚欢妍,大为心疼,上前道:

“郡主怎不歇着,是这些花草要紧还是身子要紧啊?这些花草让丫鬟们去弄罢。”

丫鬟们见施恩进来,赶紧跪下行礼,而褚欢妍也没起身,只是抬起头冲施恩笑嘻嘻道:

“呵呵,身子重要,花儿也重要。”

褚欢妍在遇到危险,处理正事的时候永远都是沉着冷静,从容不迫,比男人还要果敢强悍,但现在摆弄起花花草草来却是一副娇憨的小女孩之态,这让施恩又是佩服又是喜爱:

“哈哈哈,这些花儿可没有一朵能与郡主相比呢,对施恩来说还是郡主的身子更重要些……”

施恩这话刚说出口立刻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忙收了声不再言语,为掩饰自己的慌乱,他也顾不上自己国主的身份,蹲下身来亲自帮着褚欢妍伺弄花草。

褚欢妍见状,也不跟他客气,递了一把小铲给他道:

“哎呀,施公子,你先帮我们挖坑吧,我刚跟惠儿还在商量,这里种些什么花才好呢?”

“是啊是啊,哥哥,姐姐说要在沁芳苑里种好多好多的花儿,以后惠儿要是烦闷了,想姐姐了,就来看看这些花儿,就好像看到姐姐一般……”

施惠说着,忽然有些哽咽起来:

“哥哥,你说要种什么花才好呢?什么花才能让我不那么难过呢?”

施恩心里一阵酸楚,一时答不上话来。

如今叛乱已平,东黎国恢复了往日的秩序,林陌尘和褚欢妍很快便要回南地去了,以后相见不知何日,想起这几个月来与褚欢妍相处的日子,施恩感慨万千,他又何尝舍得分离啊。

褚欢妍见状,心里也不好受,但她强颜笑着逗施惠道:

“惠儿若是舍不得姐姐,待姐姐回了南地帮你相一门亲事,嫁到我们南地,最好也嫁到国公府如何?”

施惠一听,立刻羞红了脸啐道:

“哎呀!不要,惠儿才不要嫁人呢,惠儿要一辈子自由自在,才不要受那约束。”

“哈哈哈!谁说嫁了人了就不自在了?谁还敢约束我们惠儿啊?”

“嗯,惠儿可是听说,楚国公家大业大,府里规矩可多了,姐姐嫁过去可不是没了自由嘛,姐姐可是要当心呢!”

“哦?”

褚欢妍皱了皱眉,这话她已经是第二次听说了,上一次还是紫诺在她出嫁前的那个晚上跟她说过,褚欢妍正思忖,这楚国公府到底是什么情况,一旁的施恩开口安慰道:

“郡主,勿需担心,勿要听惠儿耸人听闻,郡主请记住了,无论什么时候,无论遇到任何事情,我们东黎国的大门永远都为您敞开着。”

褚欢妍只觉得眼眶一热,这是何等隆重的承诺啊,她不觉掉下泪来,:

“谢谢施公子!我记住了!”

“…”

褚欢妍和施恩都不再说话,只是默契地相视一笑,他们之间的情义已经无需再用语言来表达,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第二天,国主施恩派人运来了整整十车的白色风信子,并传下口谕,让宫里花匠将沁芳苑里的每一个角落都种满这种白色的小花。

施惠看见满园的风信子,异常兴奋:

“好漂亮的花儿呢!哥哥真是太聪明了!哥哥知道姐姐喜欢穿白色,这花儿看起来像极了姐姐。”

第一百九十四章. 白色风信子

褚欢妍看着满园的白色风信子不由得呆住了,见施惠这样说,她才猛地回过神来,微笑着附和道:

“呵呵,是吧……哦……施公子想得周到,这沁芳苑的建筑装饰多以檀木色为主,太过幽暗了些,种上这些白色的花儿最是相宜了,感觉整个院子都敞亮了起来……”

“哦,确是如此!”

施惠欢笑着跑开了,忙着去指挥花匠种花,留下褚欢妍一个人站在满园的花海中默默流泪。

褚欢妍是爱花之人,她怎么会不知道这白色风信子的花语啊,这白色风信子表达的正是施恩最纯洁,最热烈,但又永不能说出口的爱恋。

褚欢妍满心感动,她完全读懂了施恩的情谊,她回忆着在邯城认识施恩兄妹,又在京城,平州以及东黎跟他们相处的点点滴滴,暗自决定,她会用一生去珍惜去牢记这份情谊,不管任何时候,只要施恩兄妹需要她的帮助,她都会毫不犹疑地倾尽全力。

花匠们用了整整一天时间,直到入夜时分,天色黑尽,才将施恩送来的风信子栽种完毕。这时,沁芳苑已是变了模样,房前屋后,水池字旁到处雪白一片,夜幕中望去,整个沁芳苑好像染上了一层银霜。

褚欢妍和施惠劳作了一天,满头大汗正站在廊下欣赏着满园的美景,就见施恩的护卫来报:

“启禀郡主,国主让小人来给两位郡主通报一声,大将军和蒙将军回来了,现在已经到了城门口,国主和蒙阁老还有严太师都出宫迎接去了,一会儿国主在前大殿为大将军接风,还请两位郡主移步到前殿去。”

听说林陌尘回来了,褚欢妍满心欢喜,忙让小纹小绢打水,伺候她梳洗沐浴,又换了件月白色的软缎长袍,才同施惠一起出了沁芳苑往前殿走去。

虽然跟林陌尘分别还不到半月,但其间发生了太多事情,褚欢妍感觉两人仿佛相别了三年。

林陌尘也是,处理完青州县的事宜,便带着大军和蒙烈一起往回赶,刚走到半道,就接到消息,说是黎阳发生了宫变,孙文景谋反,王都尉临阵反水,王宫险遭涂炭,多亏了平城郡主临危不惧,拼死拖住孙文景,国主才得以脱身去调集禁军,一举将叛臣歼灭。

林陌尘听罢,心急如焚,本来三四天的路程,这会儿也顾不得许多,日夜兼程紧赶慢赶,终于提前一天一夜赶回了黎阳。

到了黎阳,在城门外见过施恩和众大臣,便告了退飞马往沁芳苑而来。

此时,褚欢妍和施惠梳洗完毕,正打着灯笼准备往前殿去,刚走出房门,就见林陌尘已进了沁芳苑的院门。

林陌尘此时还未及回军营更衣,一袭戎装,身披铠甲,看上去威风凛凛,相貌堂堂,特别是一双凤眼目若寒星,一对剑眉浑如刷漆,似有万夫难敌之威风。

“陌尘!”

褚欢妍高兴的丢下手中的灯笼飞跑了上去,跳起身来扑到林陌尘怀里,林陌尘则顺势将她抱了起来,在原地转了两圈:

“妍儿”

两人紧紧抱在一起,久久不肯松手,就好像一松手对方会飞走一般。

“妍儿可有受伤?”

林陌尘上下打量了褚欢妍一圈问道,

“嗯嗯,我很好呢,你呢?”

“无碍!”

两人这才松了一口气,重又拥抱在一起。

“陌尘,你有想过我么?”

褚欢妍伏在林陌尘怀里喃喃低语,

“时刻都在想!”林陌尘言简意赅。

褚欢妍笑着揶揄他道:

“切,林大将军也学会甜言蜜语了。”

“哈哈哈,末将真心话!”

这时,许是林陌尘抱得太紧,碰到了褚欢妍的手臂,褚欢妍“哎哟”失声叫了出来,

林陌尘一惊,扳开她的身子问道:

“怎么了?还说很好?”

说着,抓起褚欢妍的手,掀起她的衣袖,这才看见她的手腕都肿了起来,手掌也磨出了水泡。

林陌尘乃久经沙场之人,一看便知是拉弓射箭所致,并没伤到筋骨,略略放下心道:

“还好,并无大碍,”

接着又轻声问道:

“疼么?可有敷药?”

“唔,不用了,你都说无大碍了,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伤,过几天便好了。”

“胡说,不敷药如何能好,这个苏木,如此粗心,看我怎么罚他,”

“干嘛啊?我又没跟苏先生说,他如何知道啊?”

“那也是他失察。”

褚欢妍白了他一眼:

“好了啦,大将军息怒,小女子一会儿就去找苏先生罢。”

见褚欢妍这么说,林陌尘方才作罢,两个人又才手拉着手往前殿参加接风宴去了。

到了前殿,国主施恩,左右丞相和一众文臣武将均已就坐,林陌尘也在主客的位置上坐定,这时,施恩举起酒樽,给林陌尘敬了一樽酒,并郑重说道:

“大将军对施谋兄妹,乃至对我东黎国都有再造之恩,施谋定当牢记在心,永不相忘,这第一杯酒就谢过大将军。”

说着一仰头,将樽里的酒一饮而尽。

林陌尘也饮了一杯,微笑道:

“国主勿要客气,东黎与南地一衣带水,比邻而居,东黎历任先王又与我楚国公府交厚,所以东黎有难林某自是不会袖手旁观,今后若是再有用得着末将之处,还望国主明言便可。”

“多谢大将军!”

施恩说着,又给林陌尘鞠了一躬,林陌尘也赶忙回礼,施恩又举起第二樽酒对着女宾座位上的褚欢妍道:

“这第二樽,施恩要谢过平城郡主,若不是郡主屡屡救我兄妹二人性命,只怕施恩早已尸骨无存了……”

这一句话还没说完,施恩便有些哽咽,说不出话来,只是含泪又将第二樽酒一饮而尽。

褚欢妍见状,笑着回礼道:

“国主勿需客气,国主和惠儿与我情意相投,都是我最好的朋友,朋友之间不就该两肋插刀的么。”

“呵呵,既是朋友,郡主还是叫我施公子亲切些。”

当着满朝文武大臣的面,褚欢妍有些迟疑,但见施恩这样坚持,也不再扭捏,大大方方说道:

“好!施公子,为我们的友情,干杯!”

说着也仰起头,将酒一饮而尽。

施恩又举起第三樽酒,对着满朝文武道:

“这第三樽,本王要对天地起誓,我东黎国,我施氏子孙要世代与林氏楚国公府交好,无论遇到何种变故皆不反悔!今日请天地见证。”

说着,将酒樽举过头顶,郑重地鞠了三个躬,将酒水洒在了台阶上。

文武百官,众宾客见国主起誓,也纷纷站起身来,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第一百九十五章. 严府

盛氏和孙氏的叛乱已经平息,东黎四大家族现在仅剩下了蒙氏和严氏。

因为在两次叛乱中,蒙氏都坚定地站在施氏一边,倾尽全力保护王族,赤胆忠心,天地可鉴,所以施恩对蒙氏信赖有加,将护国军和禁军全都托付与蒙烈。

蒙烈手握东黎国最大的一支军队,其他士族均没有力量再与之抗衡,因此东黎国彻底消除了士族造反的隐患。

而严氏一族,虽然在孙氏叛乱中最终倒向了施氏,关键时候还出手相助,但严伯安一开始的摇摆不定和反复无常还是让施恩心里多有顾虑。

不过,通过这次事变,施恩对严茹雪倒是刮目相看,没想到从小到大,文文静静,娇娇怯怯的茹雪妹妹,危难时刻居然会毫不畏惧,奋不顾身地选择跟他站在一起,这倒让他生出了几许敬佩来。

宫变过后这些天,施恩为着清除孙氏余毒,恢复东黎国的民生日夜操劳,林陌尘和褚欢妍也都在忙着打包行李,准备离开东黎回归南地的事宜,

这日,朝中诸事均安排妥当,散朝稍早,施恩便信步绕到后院,想从偏门出去到林陌尘营中寻找邱砚切磋切磋武艺。

当他顺着宫墙走到后院时,忽然抬头看到那棵歪脖子树,不禁心头一动,那天,茹雪便是从这里爬进宫来,阻止了王都尉的阴谋,挽救了施氏的命运。

可是施恩想起,小时候,他每次从这里偷跑出宫,想撺掇茹雪一起,茹雪都是因为害怕,不敢爬上树去,所以,每次他偷跑出宫,茹雪都只是在树下替他放风,等他回来,而每次,茹雪都会紧张兮兮地不停提醒:

“世子哥哥当心啊!世子哥哥快些回来吧,世子哥哥茹雪害怕……”

有几次,他玩够了,又从这里爬回宫来,茹雪却已经在树下睡着了,而在她的小脸上还挂着清晰的泪痕。

有时候,他会在街市上买些新奇玩意儿回来给茹雪,有时则是带个糖葫芦之类的小吃,有时甚至在路边折枝野花回来,茹雪都会如获至宝,破涕为笑,围着他高兴半天。

想起这些陈年往事,施恩不觉会心一笑,这时,他猛然想起,孙氏叛乱这都过去好些天了,他还没有好好问过茹雪,那日翻墙爬树是否伤到,也没好好跟她道声谢,于是忙命人牵了一匹马来,仅带着一名贴身伺卫,便往严府而来。

再说严伯安,今日下了朝回到家,前脚刚刚跨进家门,后脚就听到下人来报,国主驾临,他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紧要的事情。

这有啥事刚才朝堂上不都讲清楚了么,怎么还不到半个时辰,国主又追到家里来了。

严伯安心下惶恐,连忙重新穿好朝服,带好发冠,迎了出去,弓身行礼道:

“臣参见国主,不知国主大驾光临,可是为了何事?”

“唔,太师勿需多礼,今日散朝早,学生过来看看茹雪妹妹,没承想惊扰了太师,还望太师勿怪。”

严伯安一听施恩是来找茹雪的,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笑道:

“国主召见,让人来传一声便可,怎还亲自跑来,”

嘴上虽然这样说着,但心里甚是欣慰,看来,国主对他女儿颇为上心,于是,忙命人去传小姐出来觐见。

施恩拦道:

“太师,勿要劳动茹雪了,学生自己过去便是,太师只管忙去,我看看茹雪便回,太师勿要多礼。”

严伯安听罢,心下会意,忙命小丫鬟带了施恩,往茹雪的闺房走去。

施恩还是第一次来严府,一路走来,四下打量颇为新奇,虽说这严府占地面积不大,装潢也不甚豪华,但却有一种书香门第的儒雅气派,特别是满园的翠竹影影绰绰,更有一番清幽之趣。

茹雪的闺房在后院的阁楼上,这古代的建筑都乃木质结构,隔音效果不好,所以施恩才刚走到楼下小院,便听到楼上传来女孩子对话的声音:

“小姐,怕是要留下疤痕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这是严茹雪的贴身丫头念儿在说话,

“哎呀,小声点啦,还嚷嚷,一会儿爹爹知道了,还不知道要生出多少事儿呢,”

施恩听得出这是茹雪的声音,

“小姐,以后咱再不要干这冒险的事儿吧,那么高,摔下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唔,这不是一时情急嘛,以后不敢了,”

“算了吧,才不相信小姐呢……下次再遇到,只怕是刀山火海都是会豁出命去的,唉!只怪那日我不在府里,若是在,定不会让小姐冒那般的风险。”

被贴身丫头抢白,严茹雪只是微微一笑,轻叹一口气,也不再答话。

这时,领路的小丫头请施恩在楼下稍候,自己登登登跑上楼去通报,不一会儿,就见严茹雪兴奋地从楼上跑下来,对施恩道:

“哥哥怎么会到这里来,也不早些告知茹雪,好到门外迎候,真是失礼了。”

施恩朝茹雪看去,见她穿着家常的轻丝短褂,一袭白地穿花大红窄裙,将窈窕的身段勾勒得玲珑有致,因为在家没有上妆,素着一张脸,更是显得清丽脱俗,楚楚动人,施恩心中有些异动,思忖着:

茹雪妹妹是什么时候从一个跟在他身后蹦蹦跳跳的小丫头变成了一个如此妩媚的大姑娘的,他怎么从来没注意过,真是太粗心了。

“今日散朝早,想着这些天都没有来看妹妹,便没有通报,自己来了,茹雪可还好呢?”

“嗯嗯嗯,好着呢,哥哥坐。”

茹雪说着,拿过自己用的软垫给施恩,让他在榻上坐下,又命丫鬟泡了新鲜的龙井上来。

施恩笑道:

“茹雪勿要忙了,坐着说会儿话,刚才在楼下听见你们在说什么疤痕的事,可是有人受了伤?”

严茹雪听施恩这样问,便知刚才她跟念儿的对话都让他听了去,忙支吾着应道:

“…唔……没……没有的事儿啦……”

“哦?”

施恩半信半疑,刚要再追问,旁边的念儿忍不住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对施恩道:

“国主,奴婢斗胆求您,赶紧劝劝我家小姐罢,那日宫里回来便受了伤,只是不肯让郎中来瞧,到时候耽误了,落下疤痕可如何是好。”

“唔?怎么回事儿?”

施恩皱眉,

“念儿多嘴,蹭破点皮,哪有那么要紧?”

“你可让国主看看,那是蹭破点皮么?”

施恩站起身来,大声对念儿道:

“到底怎么回事儿?如实说来。”

第一百九十六章. 闺房

念儿是个伶俐的丫头,成日跟小姐在一起,岂能不知道自家小姐的那点心事,所以,遇到这千载难逢的机会,自是不会放过,于是清了清嗓子道:

“回国主,我家小姐那日爬树把腿给划伤了,怕老爷怪罪,一直瞒着不说,又不让去请郎中,只是自己胡乱敷药,可是敷了这许多天终是不见好,奴婢在想,要是奴婢再不如实禀报,小姐的伤若是加重了或是留下了伤疤岂不是奴婢的罪过,所以还求国主劝劝小姐。”

施恩听念儿说完,这才想起,那日茹雪趴在树上哭泣,原以为她只是害怕树高下不来,现在看来当时她已是受了伤动弹不得,但当时情况危急,施恩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以致茹雪带着伤,忍着痛还跟着他到处乱跑,后来又在角楼上混战了许久。

施恩想到这些,心里不觉愧疚难当,心痛地看着茹雪,见她满脸通红低着头不言语,便猜到她不仅伤得不轻,还伤到了难以启齿之处,便对严茹雪道:

“茹雪,到楼上去,让我看看,到底伤得如何?”

“不要!”

严茹雪斩钉截铁拒绝了,

这时,念儿插嘴道:

“小姐,还是让国主看看罢,国主与小姐也是自小相熟的,从来都少有避讳,这会儿怎么倒矜持起来了?”

严茹雪臊得无地自容,斥道:

“念儿太没规矩了,就该掌嘴!还不快退下!”

念儿缩了缩脖子,调皮地吐了一下舌头,很有眼力见地退到了一边。

严茹雪红着脸继续道:

“哥哥别听念儿胡说八道,根本就是一点小磕碰,敷了金创药膏,过两日便没事儿了。”

“是不是小磕碰,看过才知道,若是茹雪觉得不便,我这就差人去传宫里太医来。”

施恩说着,作势就要将门外的侍卫唤进来,严茹雪见状,生怕兴师动众引起父亲的关注闹得合府皆知,急忙站起身来拦住施恩道:

“哎呀!都说不用啦……”

可还没等她说完,施恩便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严茹雪一愣:

“施恩哥哥这是做何啊?快放我下来,小心让人看见……”

“看见便看见,这有何妨,今日若不查验清楚伤势,我定是不会走的。”

茹雪急得都快要哭出声来了,但又不敢乱动,因为施恩正抱着她往楼上走,楼道狭窄,待会儿一挣扎,两人怕是要从楼梯上滚下来。

施恩抱着严茹雪上了楼,走进茹雪的闺房,就见茹雪的闺房并不大,却布置得精巧雅致,让人觉得十分温馨舒适。

屋里的床榻,箱柜,书案,桌椅都是精雕细琢的梨花木所造,窗帘门帘桌布床帏用的则是轻盈柔软的丝缎,屋子在二楼,采光又好,纱幔低垂,阳光照进来显得既朦胧又温暖,床榻上铺着锦被绣衾,窗边摆放着绣架,绣架上还绷着一副未完成的鸳鸯戏莲图。

屋里没有熏香,但床前屋角都挂了精致的香囊,香囊里装的应该是新采摘的茉莉花,淡淡的花香与茹雪的气质很是相宜,也让这间闺房散发着一种少女特有的气息。

这时,施恩忽然觉得四周墙上的字画有些熟悉,走近仔细一看,不免大吃一惊,这些装裱精美的字画不是别人的,正是他平时练字作画时的习作,有些年代久远,甚至连他自己都不记得是何时画的了。

茹雪见施恩看着这些字画发呆,有些不好意思,低声解释道:

“唔……这些都是哥哥不要的,茹雪觉得好便收着了。”

施恩没想到,自己胡乱涂鸦的字画居然还有粉丝收藏,不禁有些感动,又有些小激动:

“茹雪喜欢,哪天哥哥给你画几幅好的便是?”

“这些就很好,哥哥如今日理万机的,哪还有那些功夫啊。”

两人说着话,走到了床前,施恩将茹雪放到床榻上坐好,自己则坐在床沿上看着她问道:

“茹雪,现在你自己决定吧,是让太医来呢还是让我先查看查看?”

茹雪咬着唇不做声,看得出她内心挣扎得厉害,稍倾,严茹雪好似下了很大决心,微微点头,含羞道:

“哥哥先背过脸去……”

施恩微微一笑,很配合地转过身去,背对着床榻,严茹雪这才拉过被褥盖在身上,又在被褥里摸索着将长裙和襦裙都褪了下来,然后轻轻推了施恩一下:

“嗯,哥哥,好了。”

施恩转过身,掀开被褥,就看到茹雪已脱了裙子,光着两条腿坐在床上,而她洁白修长的腿上正缠着白布绷带,绷带上还浸着血迹和药汁的痕迹。

施恩一层一层小心翼翼解开绷带,这才看清了茹雪的伤口。

茹雪的伤在两条大腿的内侧,虽然不深,但面积很大,擦伤得颇为严重,一看便知是在爬树的时候因双腿夹着树干往下滑被尖硬的树枝磨破的,而且,因为没能及时医治,好几处掉了皮的地方都有感染的迹象,看起来真有些触目惊心。

施恩倒吸一口凉气,心里又急又痛,想着茹雪细皮嫩肉的一个女孩子家伤成这样,是该有多痛啊。

可是,这伤偏偏又在这么尴尬的部位,所以他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他现在很理解茹雪的心情,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子,伤到了这么隐秘的地方,确实是难以启齿。

茹雪见施恩不做声,光盯着她的伤口看,知他有些难为情,便小声嘟囔道:

“都是茹雪没用,早知道小时候就该跟着哥哥学会爬树才好。”

施恩听她这样说,又好笑又好气:

“是哥哥不好,从小贪玩不懂事,都没能照顾好茹雪,现在又让茹雪为哥哥遭这样的罪,真是该死。”

“哥哥休要说这样的话,哥哥从小照顾茹雪,带茹雪玩,不嫌茹雪拖累,茹雪感激不尽呢,现在总算能为哥哥做一点点事情,能帮上哥哥一点点小忙,开心得不得了呢。”

“呵呵,真是个傻丫头。”

施恩说着,帮茹雪盖好被子,对着楼下唤了声:

“来人。”

便听到念儿咚咚咚跑了上来,

“去,打水来。”

“是。”

念儿应了一声,又咚咚咚跑了下去,不一会儿便端了一盆清水上来。

“好了,念儿下去罢,唤你再上来。”

严茹雪知道施恩这是要亲自给她清理伤口,有些难为情道:

“哥哥,让念儿来做就好了……”

“念儿若能做好,就不会弄成现在这样了。”

“唔……”

茹雪不再说话,念儿则很识趣地一溜烟跑走了。

第一百九十七章. 伤势

这时,施恩站起身来,脱掉长袍,只穿着一件窄袖中衣,挽起衣袖,拧了拭巾,很认真地开始用清水帮茹雪把伤口上原来涂抹的金创药膏给清理干净,接着又顺着伤痕迹轻轻擦拭,将破损的皮肤抹平,又从怀里取出一个药瓶,对茹雪道

“茹雪,金疮药对刀伤枪伤甚好,但你这擦伤不对症,最好还是勿要再用了,我给你撒些外伤药粉,可能会有些痛,你暂且忍住。”

严茹雪本是坐着看施恩给她处理伤口,但这样两人挨得太近,施恩抬头低头总会碰着她,所以她只好躺了下来。

她平躺在床上,施恩在她大腿之间处理伤口,这姿势让严茹雪觉得既难堪又别扭,于是干脆拉起被子把头蒙了起来,再不去看施恩,任由他为自己疗伤上药。

这会儿,严茹雪听见施恩跟她说话,也不将脸露出来,也没听清他说什么,只是在被子下胡乱应了声

“嗯,哥哥处理便好,茹雪知道了。”

施恩将药瓶打开,轻轻抖动手腕,将药粉均匀地施撒在茹雪的伤口上,严茹雪只觉得一阵剧痛,“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施恩吓了一跳,连忙低下头对着茹雪的伤口轻轻吹气,想帮茹雪缓解疼痛

“这就好了,茹雪忍着些……”

这时楼下的念儿听到小姐叫喊,以为在唤她,三步并作两步跑了上来,可是,当她看到眼前的情景,不禁呆住了。

小姐光着两条腿平躺在床上,国主脱了外衣,只穿着中衣趴在小姐腿上用嘴吹气,这画面,这氛围真是又暧昧又香艳,妥妥的少儿不宜啊。

念儿定了定神,结结巴巴问道

“小姐……国主……唤……唤念儿做何?”

这时,施恩看到了呆站着的念儿,也不管她惊诧的表情,吩咐道

“别站着,去拿绷布来,”

念儿这才一激灵,赶紧到柜子里将绷布拿了出来递给施恩。

施恩熟练地将绷布缠好,又将被子拉下来盖在茹雪腿上,这才道

“好了,没事儿了,今日随身带的药粉不多,明日我再多带些来,记住,不要让伤口沾了水,也不要走动太多,我明日再过来换药。”

“唔……”

茹雪满面羞怯,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根本答不上话来,哪还有心情反对,倒是念儿,在一旁小声嘟嘟囔囔

“多……多谢国主…只……只是……这样要是让人看见,我……我家小姐以后还怎么嫁人啊?”

“嗯?”施恩回头看着念儿,皱着眉头问道

“你家小姐还想嫁给何人?”

严茹雪又羞又急,憋红了脸从被子里冒出半个头来啐道

“念儿要死了,还不快下去!”

念儿缩了缩脖子刚想跑开,施恩喝住她道

“站住!”

“……国……国主……有何吩咐?”

“念儿记住了,你家小姐是我施恩的人,没有逾礼,亦没有做任何见不得人的事,让人看见便看见,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施恩说罢,挥了挥手

“下去罢。”

“是。”

念儿连忙应了一声,一溜烟跑下楼去了,倒是严茹雪,见施恩这样说,更是无地自容,干脆死死将被子扯过来盖在头上,口里说着

“哥哥的话茹雪都记住了,哥哥回去罢……唔,哥哥慢走……”

“哈哈哈!”

施恩见茹雪躲在被子里不肯出来,也不为难她,说了声

“嗯,我走了,明日再来,茹雪歇着罢。”

严茹雪蒙着头在被子里喊道

“嗯嗯,哥哥慢走,茹雪不送了。”

接下来的几天,施恩还真是说话算话,只要一下了朝,不管时间早晚,都会跑到严府来,亲自给茹雪换药,这一来二去,才没有几天便闹得是满城风雨。

这不知道的人以为国主勤奋好学,每天下了班还要去请教太师学问,知道的便纷纷猜测,国主这个操作恐怕是要向严府提亲的节奏。

严伯安也不知施恩和自家女儿整天躲在阁楼上做些什么,传念儿来问了几次,不是说两人在楼上画画,就是说在读书写字,严伯安虽然满心疑惑,但也不好深究,想着施恩是自己门生,从小看着长大,不是那风流成性不负责任的登徒子,也只好由他们去了。

倒是褚欢妍听说之后,有些许担忧,趁着施恩来沁芳苑看望她时,劝道

“施公子,严小姐是个好姑娘,若是中意了,还是赶紧将亲事定下来的好,免得人多嘴杂,严太师和严小姐都不好做人。”

“唔……”

施恩点点头,不置可否,褚欢妍又问道

“公子可是还有什么顾虑不成?”

施恩微微笑道

“唔……没……没有什么,这事儿施恩自会处理妥当,郡主勿用担心。”

见施恩都这样说了,褚欢妍也不好再多话,毕竟,这是他的私事,外人不好多嘴。

施恩略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褚欢妍送至门外,就见他忽然停下了脚步,站在廊下一动不动,眼睛直勾勾盯着满园的白色风信子发呆,神情有些哀伤,又有些愁闷。

褚欢妍不知何故,也跟着施恩站定下来,并用询问的眼神看着他,施恩也不言语,只是冲着褚欢妍苦笑了一下,眼里好似含着泪光,褚欢妍心里咯噔一下,立刻就明白了过来。

唉!施公子应该还有一个心结没有解开,而这个心结恐怕只有她才能破解。

其实,施恩又何尝不知道,茹雪对他一往情深,他对茹雪也是满心怜爱,他迟早都是会娶茹雪的。

但此时,他的心里痴恋着平城郡主,哪怕明知道毫无希望他也不愿放弃。

他心里装着另一个女人,他无法全心全意去爱茹雪,他害怕不能承受茹雪如此厚重的爱,他害怕辜负茹雪,他害怕露出马脚伤害了可怜的茹雪。

褚欢妍仿佛看穿了施恩的心事,心里也是五味杂陈,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思考着怎么才能既不伤害到施恩的感情,又将他的这个念头掐灭。

这时,褚欢妍忽然看到白色风信子花海中,零星长出了几株变异的红颜色风信子,她脑子里灵光一现,对施恩笑道

“施公子稍等,我有东西送与公子。”

说着边快步跑到花丛中,将那几株红色风信子摘了下来,并从袖中掏出一块丝绢手帕,三下两下将花捆扎了起来,做成一个漂亮的花束,双手递给施恩道

“这是我送与施公子的,感谢公子对欢妍的情谊,欢妍定会终身牢记。”



第一百九十八章. 红色风信子

施恩接过花束,发现褚欢妍用来捆扎花束的丝绢手帕正是那晚在神龙岛自己给她擦拭眼泪的那块,不由得心中了然。

他既然知道白色风信子的花语,当然也就知道这红色风信子的。

红色风信子的花语正是:

“谢谢你!令人感动的爱!”

褚欢妍正是同样用送花的方式表达了自己的态度,也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她感谢他的情谊,也珍视这份情谊,但她无法接受,也不能接受,她将丝绢手帕物归原主,便是将这份情谊原封不动归还给他,不留一丝一毫,一分一厘。

施恩捧着红色的风信子,心中顿觉释然,而心里一放下,眼泪就禁不住掉了下来,但此时,他虽然流泪却依然保持着笑容面对着褚欢妍。

褚欢妍见他一边流泪一边微笑,有些心痛,又有些无奈,她上前一步,给了施恩一个大大的拥抱。

在男女授受不亲的古代,褚欢妍的举动很是大胆,甚至离经叛道,但奇怪的是,施恩没有感觉到不洁,也没有丝毫情欲的冲动,反而异常平静,异常温暖。

他比褚欢妍高出大半个头来,当他把头靠在褚欢妍肩上的时候,却脆弱得像个孩子,眼泪不争气地哗哗直流,止都止不住。

褚欢妍微笑着,温柔地拍着他的背,轻声安慰道:

“施公子,什么都不必说了,欢妍都明白,一切都会好的,你和严小姐一定会幸福的!”

“嗯……我明白,谢谢郡主……”

这件事情过后,施恩果然慢慢卸下了心病,不日便备了厚礼,托了蒙阁老保媒,亲自到严府提亲,求娶严府嫡女严茹雪为东黎王后。

严伯安多年的夙愿能得偿所愿,自是喜不自禁,当即便应允了,双方很快又定了日子,约定一开春就举办隆重的大婚典礼。

至此,东黎国仅剩的两大世家,更是紧紧地跟王族联系在了一起,东黎国的政局从此也更加稳定,更加和睦,老百姓终于可以休养生息,不再饱受离乱的命运。

此时,林陌尘和褚欢妍也已打包好行礼,备齐了粮草,打造好了装运海王蛇的箱笼,就要离开东黎。

施恩和施惠自是百般不舍,又是举办宫宴为他们践行,又是亲自率领众臣出城相送,直将他们送到十里长亭之外方才挥泪告别。

褚欢妍此刻坐在去往南地的马车里,心情颇为复杂,她来到这陌生的异世已快一年了,在这一年里,她几经磨难,几经生死,凭着自己顽强的意志和超常的勇气一次次从困境中走出来。

她曾被人算计,身陷十万叛军之中,又在牯牛岗遭遇埋伏险些丧命,她曾亲赴营州战场,协助林陌尘收复失地,又在邯城从烙焰门手中救出施恩兄妹。

在京城,她躲过了一次次明枪暗箭,帮助林陌尘铲除了蹇太后的势力,在东黎,她和东黎王一起击败了叛党,粉碎了士族谋权篡位的阴谋……

她这一路走来,实属不易,但她没有怨天尤人,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悔意,因为,在这渺渺时空,茫茫人海之中,她又找到了林舸,找到了陌尘,她收获了爱情,也收获了许多真挚的友情,还收获了她从未有过的亲情。

她不再像现世那么孤独,那么忧郁,那么封闭自己,在这异世,她成为了更好的自己。

现在,她就要跟着林陌尘前往南地,前往一个她完全陌生的环境,在那里,她不知道会遭遇怎样的境遇,前路是坦途还是崎岖她也无从得知,但不管怎么样,她已做好了准备,就算再难再险,她也会坚强面对,绝不退却。

林陌尘和褚欢妍结束了他们的东黎之行,还有一个人也神秘消失在了东黎,此人就是烙焰门的帮主,陆子渊的父亲陆婓。

由于孙文景已死,孙氏集团随之覆灭,整个家族分崩离散,陆婓在东黎也失去了靠山,没了藏身之地。

但奇怪的是,蒙烈在查抄孙文景府邸的时候,明明已经找到了陆婓的住处,并将其团团围住,但当他们冲进去准备将他擒获之时,却发现屋里空空如也,陆婓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施恩又派出暗卫四处搜捕,但搜遍了整个东黎国也再没见到陆婓的踪迹。

陆婓就这样离奇的人间蒸发消声灭迹了,任凭暗卫如何查找均无一点消息。

林陌尘也加派了人手扩大了搜捕范围,并传令北地的墨桅堂弟子时刻留意,防止陆婓混入北地。

同时,林陌尘又飞鸽传书,将这一消息告知了邱石和蓝玉,让他们也多加小心,毕竟,蜀州乃陆婓原籍,他很有可能潜回蜀州去。

这个时候,在大周国的皇宫里,自从蹇太后薨逝,皇上少了约束,更是夜夜笙歌,花天酒地,把自己原来就已透支的身体弄得虚弱不堪,眼看就要油枯灯尽。

而新任的御前仙师刘太傅,为了哄皇上高兴,让皇上保持旺盛的精力,又给他配制了强效的壮阳大补丸,致使皇上看起来精神矍铄,实则身体已是千疮百孔,命不久矣。

与此同时,宁王和宜妃一伙也在加紧动作,积极培植自己的势力。

这日,宁王李钰忽然听闻东黎国又发生了叛乱,而且盛淞林背着他跑回东黎,参合其间,和叛贼孙文景混在一起,逆反不成还折损了不少兵力,不由得勃然大怒,将盛淞林诏进宫来一顿臭骂。

想他现在正是用人之际,盛淞林既然投靠了他,自是应该一切听他调遣,这样贸然出击,非但成不了大事,反而容易引火上身。

林陌尘的暗卫又不是吃素的,肯定会顺藤摸瓜一路追查过来,迟早会将视线引到天宁书院。

盛淞林被宁王训斥了一顿,虽说心里不服,但口中连连认错,加上宜妃姐妹俩替他求情,这才算让宁王消了气,将他重又安排在天宁书院,并委以招兵买马,私造兵器的重任。

而庆阳公主对林陌尘依旧没有死心,见皇上和荣贵妃都不肯出面帮他,自然而然倒向了宁王和宜妃一边,她虽然生活在后宫之中,不问朝政,但原来蹇太后身边的宦官宫人倒是处处维护她,对她言听计从,这些宦官宫人又多与朝中大臣有些勾连,所以,无形中这也是一股强大的势力。

在这错综复杂,风云变幻的异世,穿越而来的褚欢妍将会面临什么样的命运,她与林陌尘又会有什么样的际遇,最终她会不会重返现世,都将是一个迷。

第一百九十九章. 南地

话说林陌尘带着褚欢妍还有自己的五千精锐部队,辞别了东黎王兄妹和蒙阁老父子,踏上了回归南地的路途。

南地,顾名思义,就是指大周国的南部。

这块西起大兴山脉,东至大海,北至平州郡,南接南夷国的广袤之地,因幅员辽阔,土地肥沃,历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

大周朝建国初期,先帝带着百万大军一路南下,扫平了南地各部族,统一了南方各郡,实现了对南地的统治。

但历经上百年,大周朝国事渐渐衰微,南地各蛮族又蠢蠢欲动,意欲摆脱大周的控制,到大周一百五十六年,也就是林陌尘出生的那一年,南夷首领那猛带领几万骁勇的南夷人一路北上,很快便攻占了南地五六个郡县,并对外宣称重建南夷国,封自己为南夷王。

当时的大周皇帝,也就是当今皇上的父亲,意欲派兵前往平叛,怎奈朝中竟无一人敢站出来应战。

其实,大家都知道,南地偏安一隅富庶一方,但同时也是瘴疠之气盛行,常有瘟疫发生,中原人去了,很多都会因水土不服而送了性命。

当然,这还不是最主要的原因,最主要的原因是,南夷人擅使毒蛊之术,先前派去的几位大将多是有去无回,死在了南夷人的毒箭之下。

后来,先皇几经下旨,皆无人敢应,眼看着南夷人就要继续北上打到平州来了,迫于无奈,只得紧急从北地把跟北狄人打得正酣的镇南侯林谦大将军调了回来,并册封他为楚国公,任南地节度使,立即领兵前往南地平叛。

林谦当时还不到三十岁,正是精力体力最旺盛,事业处在上升的时期,所以接到圣旨,二话不说,便带着他的十万大军一路奔袭杀到了南地,把那猛的南夷军打得是落花流水节节败退,不出两年,就将南夷人赶出了大周地界。

接下来的几年里,林谦驻守南地,大兴农商,发展经济,使南地渐渐安定下来,百姓得以休养生息。

但南夷人虽然被赶出了大周,却并未死心,瞅准机会时不时便会来偷袭侵扰,双方隔几年就会干上一仗,这样的状况一直持续了十几年,直到林谦的两个儿子林阡邑和林陌尘长大成人,也加入了征战。

特别是林谦的次子林陌尘,从十四岁起就展示出卓越的作战才能,在与南夷人的征战中屡建奇功,把南夷人打得是满地找牙元气大伤,以致后来南夷军队只要一听到林陌尘的名号,便闻风丧胆,多年都不敢再越雷池一步,南地也因此太平了许多年。

大周朝为了表彰林陌尘的功绩,也特地加封他为平南将军,还欲将公主许配给他。

不过,后来南夷人请了他们国中号称仙师的制毒巫师,遍寻毒蛇毒虫,制出了剧毒的药剂,在一次战事中用暗箭伤了林陌尘,害他差点命丧黄泉,多亏林陌尘的师傅清玄子刚好路过,用续命丹救了他一命。

但此事也彻底激怒了林谦,为了给爱子报这一箭之仇,林谦不惜一切代价,亲自率军倾巢出动,冒险深入南夷腹地,血洗南夷国,几乎将南夷人赶尽杀绝。

南夷受此重创,多年再没有能力兴风作浪,南地也因此获得了这些年的平静。

如今,经过楚国公二十多年的治理,南地已是大变了模样,加上这几年风调雨顺,少有战事,老百姓勤事生产,都过上了安居乐业,丰衣足食的日子,各地粮仓都是贯朽粟陈,真可谓:

“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廪俱丰实。”

林陌尘带着大军一路朝南地行进,褚欢妍跟在队伍后面,和小纹小绢同乘一辆马车,邱砚则骑着马和一众黑衣暗卫时刻守护在她的马车四周。

他们白天赶路,天黑就地扎营,走了四五天便出了东黎国境,进入了大周的南岭郡。

这时,马车外的邱砚有些兴奋,提醒褚欢妍道:

“郡主,我们到家了!”

“唔,这就到了?”

褚欢妍昏昏欲睡,听到邱砚说话,忙掀了车窗帘子向外张望,

“哈哈哈,回郡主,属下只是说到家了,就是说我们已经进入咱国公爷的领地了,但此处离楚州还远着呢,照这样的速度,应该还要十天半月吧?”

“我去!邱砚,你耍我呢,讲话不要太嚣张哈,敢情你这是在显摆你家大呢,光是家里走动一下就要十天半月啊。”

“哈哈哈,属下不敢,属下说的是实话。”

邱砚被褚欢妍的话逗乐了,哈哈笑了起来,回到自家的地盘,终于可以放松一下了。

褚欢妍白了邱砚一眼,摔下帘子继续蒙着头呼呼大睡,她可没有邱砚这么好的心情,听说还要在这马车上摇晃半个月,她这个坐惯了高铁和喷气式飞机的现代人真是寻死的心都有了。

队伍过了南岭郡,继续沿着官道一路向西。

这时,褚欢妍明显感觉到车速慢了下来,马车外的护卫也不似原来那么戒备森严,到了晚上,他们也不用再住帐篷,而是住在了军队的驿所里。

因为马车晃得厉害,看不成书,褚欢妍白天坐车都是埋头睡觉,有时睡醒了也会掀开车帘看看风景,有时则跟同车的小纹小绢说说话玩笑几句,以此来打发漫长的旅途。

大军的午餐是就地解决,只是到了晚上,林陌尘会跟她一起在驿所里用膳,饭后会陪她到附近走走消消食,然后天一黑便早早回驿舍歇息了。

因为已经进入了自家地盘,又是林陌尘亲自率领的黑甲军经过,闲杂人等早早就回避了去,加上南地本身治理得就非常好,几乎可以达到夜不闭户的程度,所以晚上褚欢妍的驿舍外也不再有二十四小时值守的暗卫,只是偶尔有个把不定时巡逻的兵士而已。

这日,褚欢妍因为白天在车上睡多了,晚上竟然有些失眠,在床上辗转反侧到了二更天都难以入睡,看着窗外朗朗的秋月和这陌生的风景,她忽然就有些想家了。

可是,她到底想的是哪个家呢?是褚欢颜和林舸在现世的家呢?还是这异世里她在平州城的家呢?褚欢妍一时有些迷糊,更觉得感伤,索性披了件夹袄,信步走出了房间,来到驿所的庭院里。

这庭院不大,四周是一人高的矮墙,此时,夜深人静,泰森落在矮墙上,合拢翅膀正在歇息。

听到有响动,它睁开了眼睛,看到是自己的主人,便扑腾着飞了下来,落到了褚欢妍肩上。

第二百章. 月夜

褚欢妍想到,泰森本是西北的猛禽,常年生活在北漠,现在随她来到遥远的南地,也不知道会不会像她一样想家,便怜爱地轻抚着它的翅膀,把脸挨着它暖暖的小腹上摩挲,像是在小声问它,也像是在问自己:

“泰森,你的家在哪儿啊?告诉我,你也会想家的么?”

褚欢妍本是自言自语,没指望它会回应,可谁知泰森忽然一激灵,张开了翅膀腾空跃起,

“泰森,怎么了?”

褚欢妍大为惊异,迷惑地看着泰森,这时,就见墙外飞进一个黑影来。

借着月光,褚欢妍看见来人是一个白眉道士,穿着一身青衣,背着一个粗布行囊,手持拂尘,腰间别着一柄长剑,道骨仙风,样貌甚是清奇。

褚欢妍警惕地倒退几步,站到墙根处,抬起手将泰森召唤了回来,停在自己的手臂上,沉声问道:

“来者何人?”

那道士也不答话,上下打量了褚欢妍一番,嘴角露出一丝轻笑:

“小姑娘,这鹰隼可是你的?”

“唔……正是”

褚欢妍见来人不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盯着她的泰森,便再次问道:

“请问仙人如何称呼?”

“哈哈哈,小姑娘,你这鹰隼乃北漠之物,颇为难得,贫道欲收养它,你开个条件罢。”

褚欢妍一听来人是冲着泰森来的,立刻柳眉倒立,露出一丝轻笑,应道:

“这位道长,我尊你是前辈,又乃世外之人,对你礼让三分,可是道长切莫要得寸进尺,欺负人,泰森是我的家人,家人岂可随意出让?”

道士见褚欢妍一个小姑娘,大半夜的孤身一人在外,非但没有半点惧意,还一副大气凛然的样子,不禁有些意外,笑道:

“哈哈哈,小姑娘,勿要着急,贫道若是用林陌尘那小子的命来换你这鹰隼呢,可是应允?”

褚欢妍一愣,想到这军中的驿所,到处都是暗卫高手,这道士却能轻轻松松潜进内院,定是武功不凡之人,不觉心头一紧,厉声问道:

“你到底何人?大半夜出来装神弄鬼,我警告你,若是敢碰林陌尘一根毫毛试试,我会让你死得很难看!”

“哈哈哈哈,小小年纪口出狂言,不过这份胆识倒是可敬!可敬!哈哈哈哈!”

道士朗声大笑,这时,门外呼啦啦跑进一拨暗卫来,他们都点着火把,一时间将整个院落照得通亮。

林陌尘也随着众人走了进来,他穿着一袭白色的中衣,手里拿着长剑,睡眼惺忪,一看便知刚从床上爬起来,想来出征大半年,这好不容易回到自己的地盘,可以放心大胆地睡一觉,结果大半夜的又来这么一出。

他走进院门,一眼便看见那道士,先是一怔,随即立马单膝跪地,双手抱拳道:

“不知师傅仙驾光临,徒儿未曾远迎,失礼了。”

“哈哈哈,贫道只是途经此地,被这鹰隼吸引了来,原没想扰你,起来罢。”

褚欢妍见状,知道来人正是林陌尘和蓝玉的师傅,明阳真人清玄子,便主动上前一步,行礼道:

“小女褚欢妍,见过真人,方才小女子不知,若有失礼之处,还望真人勿怪。”

说着,又把泰森抱在怀里,脸贴着泰森的羽翼嘟嘟囔囔补充道:

“不过……就算是陌尘的师傅,也不能打泰森的主意……”

林陌尘忙拦住她:

“妍儿休得对师傅无礼……”

“哈哈哈,无妨无妨”

褚欢妍此话一出,把清玄子笑得不轻,清玄子随即故意问道:

“那现在我再问你,刚才我提的条件你可应允?还要不要那什么……死……死得很难看了?”

褚欢妍没想到清玄子这个时候还会问这样的问题,明知道他这是故意在耍自己,便没好气地答道:

“……切……这儿也没人打得过你,那好吧,算我输了,但泰森不能给你,林陌尘的命拿去。”

“纳尼?”

“哈哈哈哈……”

清玄子这回笑得更是前仰后合,指着林陌尘揶揄道:

“陌尘,也不知你娶的什么女子,在她眼里你连一只鹰隼都不如啊,哈哈哈哈……”

林陌尘看看褚欢妍又看看清玄子,满脸尴尬,当着自己一群下属的面,被褚欢妍埋汰,他根本无言以对,说不出话来。

林陌尘不知师傅为何忽然造访,也不及细问,连忙命王寅博请师傅到驿所大堂就坐,殷勤伺候着,自己则赶忙跑回驿舍更衣。

原来,这明阳真人清玄子,此番是云游到此,刚好碰到林陌尘的大军回楚州经过此地,他乃修仙之人,闲云野鹤自由惯了,本没打算现身与林陌尘和蓝玉相见。

但昨日在坊间酒肆里喝酒,听邻桌的人议论,说这镇南大将军今次征战,带回一个绝色女子,意欲聘为正妻。

清玄子对这些八卦新闻一向没有兴致,也没放在心上,只是一笑而过继续饮酒,但忽然有人又添油加醋说道,这女子颇有些能耐,把大将军迷得是神魂颠倒五迷三道,凡事都言听计从顺着她的意,还说,为了博得这位美人高兴,大将军连之前一直跟在身边的俊俏师妹都撵了去。

清玄子一听,这才皱起眉头,决定多留几日,探明清楚实情方才离去。

结果,他暗中探查了一日,确实没见到军中有蓝玉的踪影,询问了军士,都道是蓝姑娘在京城的时候便没再见过,于是心中更是疑窦顿生。

这时,他又发现,林陌尘的大军不管行至何处,高空中总有一只凶悍的鹰隼跟随,别人注意不到,可他却一眼就看清了,这鹰隼不像是野鹰,也不像是要攻击大军,倒像是有人豢养,而豢养之人就在大军之中。

清玄子历来对驯养凶猛的动物感兴趣,所以,他这才趁着夜色跟随鹰隼进到了内院,没想就碰到了褚欢妍。

林陌尘更了衣来到驿所的大堂,恭恭敬敬垂手站在清玄子跟前。

清玄子不紧不慢放下手中的茶盏问道:

“陌尘,我们师徒难得在此巧遇,怎么没见到玉儿啊?”

林陌尘拱手回道:

“回师傅,玉儿两个月前寻到了她的亲生母亲和兄长,所以随家人回蜀州原籍去了。”

“哦?”

清玄子有些意外,他回想起十五年前的那个夜晚,他救起蓝玉时的情景,他以为,蓝玉的家人均已葬身火海,这才带着她离去,收养她,教她学艺,并把她当作自己的亲生女儿对待,可是,让他没想到的是,蓝玉的家人都还建在,居然还让她找到了,真是可喜可叹啊!

第二百零一章. 明阳真人

林陌尘见师傅说起蓝玉,便将蜀州发生的事情,以及梅娘和程鸣珂的经历详细叙述了一遍。

清玄子听完,也颇为感慨:

“没想到十五年前的那场大火还有这样一段恩怨情仇啊,唉!可怜玉儿了!”

清玄子随后又问道:

“陌尘,玉儿不在你身边,何人为你疗伤啊?你的伤势又如何了?”

林陌尘答道:

“多谢师傅挂念,玉儿临走前将药方和治疗之法皆传授给了军中医者,现在每隔一段时日便由医者为徒儿医治,并无大碍。”

“唉,那就好。”

清玄子轻叹一声,看了一眼站立在林陌尘身边的褚欢妍,果然是姿色出众,芳菲妩媚,估计林陌尘有了这女子早就把玉儿抛到了脑后,便沉声对林陌尘道:

“陌尘,为师原先传授这剜肉疗伤之法给玉儿,就是想将玉儿一辈子留在你身边,让你好好照顾她,玉儿如今年纪也不小了,就算是寻到了生母,要为母亲尽孝,但女孩家终归是要嫁人的,所以,你还需早些打算,接她回来,让她有个好归宿,为师也好了却一桩心愿啊。”

清玄子这番话,意思已经表达得再明白不过了,谁都能听懂,他这是要让林陌尘尽快将蓝玉收在房中为妻为妾,陪伴他一生啊。

林陌尘有些为难,对清玄子嗫喏道:

“唔……师傅,陌尘此番回楚州便是要与妍儿完婚,这……这玉儿的事来日方长,还……还是另做计议罢……”

林陌尘一句话还未说完,清玄子便沉下脸道:

“为师知道你要与这位褚小姐回楚州完婚,可我们玉儿并没有奢望嫁到你楚国公府里做诰命夫人,为师只是想让她有个安身之处,一生受你庇护,这都容不下她么?”

“师傅误会徒儿了……陌尘不是这个意思……陌尘是想,玉儿如今也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这婚嫁之事还需问过她的想法才好罢。”

“玉儿的想法?玉儿从小与你情意相投,十三四岁便在你身边尽心服侍,她对你一心一意,世人皆知,这还需问么?”

清玄子面有愠色,语气严厉,林陌尘一时也不知怎么回答,想想师傅说的也没错,玉儿从小跟在他身边,事事以他为中心,尽心尽力伺候他,从未有过二心,若不是他这回遇到妍儿,与妍儿真心相爱,体会了什么是爱情什么是友情,或许他真会稀里糊涂娶玉儿为妻。

见林陌尘不再做声,清玄子也没再逼他,而是对褚欢妍道:

“褚小姐,你乃大家闺秀,自是明辨事理,陌尘与玉儿乃同门师兄妹,从小青梅竹马情投意合,贫道将玉儿托付给陌尘,也是多个人在陌尘身边照顾,我想,褚小姐应该没有意见吧。”

褚欢妍站立一旁,先是听到清玄子乱点鸳鸯谱安排蓝玉的终身大事,就已经很是不爽,强忍着想吐槽的欲望,后来又见林陌尘婉拒被清玄子驳了回来,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现在,清玄子直接将火力集中到她这儿,还故意捧杀她,这让她顿时觉得一股无名之火涌上心头:

我勒个去,这世上居然有这种事,当着我的面给我未婚夫说媒,给他安排小妾,当我不存在么?这古代男人都什么三观啊?以为女人都是物品么?由着你们胡乱抓阄配对的么?”

褚欢妍压着怒火,轻笑一声,答道:

“真人,您不是问大将军若娶蓝玉姑娘我有没有意见么,告诉您,我还真有!我反对!”

“唔?”

“…”

褚欢妍此话一出,在场的人全都愣住了,王寅博邱砚一干侍卫虽然早就知晓平城郡主是个厉害角色,但也没想到连大将军都恭恭敬敬奉若神明的师傅,她也敢直接怼。

清玄子更是意外,一个小丫头,一点武功没有,怎么会有如此胆量,这林陌尘到底是怎么把她宠成这样没大没小的啊。

而林陌尘此时依旧不做声,低着头,心里暗暗偷笑:

“师傅您还不知道我家妍儿厉害吧,今天可是让您老人家开开眼见识见识了。”

林陌尘这样想着,但心里还是替褚欢妍捏着一把汗,他偷偷看了褚欢妍一眼,但见她表情沉静,不卑不亢对清玄子行了个礼道:

“真人,您是大将军的师傅,又乃世外高人,小女子打心眼里敬重您,可是,敬重归敬重,一码还一码,您刚才既然征求了小女子意见,那我便将我的意见禀明与您,若有不当之处还请真人指正。”

“嗯。”

清玄子给人介绍媳妇儿,没理由反对人家合法妻子发表意见吧,何况刚才你自己还问人家来着,这会儿他只得点点头,表示同意。

褚欢妍顿了顿,开口道:

“真人,小女子是大将军三聘六礼明媒正娶的妻子,我想我还是有资格反对大将军娶妻纳妾的,对吧?真人刚才说我大家闺秀明辩事理,那小女子便将这事理好好说道说道,可好?”

清玄子黑着脸不做声,褚欢妍继续道:

“小女子认为,这婚姻之事不单要尊重父母之命,更重要的是两情相悦,有诗云:‘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既是比翼鸟,连理枝,两情相悦,就没听说过还有第三只鸟儿,第三根枝儿,第三个人啥事儿的,这有悖常理,真人您说是不是?”

褚欢妍说得有理有据头头是道,听着搞笑,但道理确是一点也不含糊,清玄子被她呛得竟有些结巴:

“可……可这男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

褚欢妍也不急,回道:

“非也,真人,俗话说一个鼎锅一个盖儿,一匹好马一个鞍,小女子觉得这一夫一妻就够了,三妻四妾那都不是真心。”

这时,褚欢妍转身对林陌尘道:

“大将军,您看小女子说得可在理?”

“在理!”

林陌尘爽快地应道,

褚欢妍又接着问:

“嗯,大将军,我们可是有言在先的,若是这情爱也要与人分享,心意都不全,小女子是宁可弃之不要的,大将军可要思虑周全了,若是后悔了,可还来得及啊。”

林陌尘强忍着笑,马屁地回道:

“唔,思虑过了,不后悔。”

褚欢妍颇为满意,抛了一个妩媚的笑给他,继续道:

“那好,大将军这里我没问题了,接下来便是蓝姑娘,我想问问真人,您有多久没见过蓝姑娘了?”

“唔……”

清玄子被褚欢妍咋一问,支支吾吾沉思了片刻答道:

“怕是有五六年了……”

第二百零二章. 激将法

“嗯?五六年?”

褚欢妍故作惊讶:

“真人可是要知道,人都是会变的,更不用说这女大十八变了,真人若是五六年都没见过蓝姑娘了,却还用从前的眼光来揣测蓝姑娘此刻的心思,岂不是刻舟求剑溺于旧闻嘛?”

“你……”

清玄子被褚欢妍堵得哑口无言,气得脸都白了,要不是顾忌自己在江湖上有些地位,是个有身份的人,真想一剑宰了这丫头:

“玉……玉儿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她……她是不会变的……”

褚欢妍白了他一眼,只一句话便把他又撂翻在地:

“大将军不也是您看着长大的么,这不也是说变就变嘛。”

“你……”

这回轮到林陌尘脸白了:妍儿,有你这样坑队友的嘛?

这时,连王寅博和邱砚几个侍卫也看不下去了:

我说郡主,您这是不是有点耍无赖啊,您没来之前大将军和蓝姑娘好端端的,您把人家给搅和黄了,还在这里大言不惭说是大将军变心,您要不要这么坑啊。

这要是放在以前,刚认识林陌尘那会儿,褚欢妍定是和众人想的一样,她也曾觉得自己是插足林陌尘和蓝玉之间的第三者,还因此深深内疚,好一通嫌弃林陌尘。

可后来时间长了,她才看清楚,林陌尘对蓝玉并没有男女之情,而蓝玉对林陌尘也只是一门心思的崇拜和仰望,她很确定,这两人之间有感情,而且感情还不浅,但那种感情绝不是爱情。

有爱情的人,眼睛里是带着电光火石的,就像她和林陌尘,不管走到哪里,不管什么时候,只要目光交汇,就一定会擦出火花来,这种感觉只有爱过的人才能体会。

褚欢妍似乎看穿了众人的想法,也不生气,微微一笑,缓和了口气继续道:

“真人,现在蓝姑娘不在场,我们争论她变没变这个问题是没有意义的,我想这件事儿是否可以这样处理:由您老人家出面,亲自写封信问问蓝姑娘,看看她自己是什么打算,可好?”

“唔……这个……容贫道再想想……”

看到褚欢妍笃定的眼神,清玄子有些迟疑了。

其实,褚欢妍也知道,她这样做是有些冒险的,如果清玄子真的给蓝玉去信,让她回来嫁给林陌尘做妾,蓝玉很有可能会答应,因为那次在平州城的西凤楼上,蓝玉就曾表达过这个意思。

但褚欢妍还是想试一试,因为她相信,她也愿意看到,蓝玉在离开林陌尘身边的这些日子里,会发现自己并不是林陌尘的附属品,她不用为林陌尘而生,也不用为林陌尘而死,她是她自己,她会成长,会独立,会找到自己,找到自己存在的价值。

见清玄子迟疑,褚欢妍笑道:

“真人,小女子刚才说大将军也变了,可并不是说大将军变心啊,真人难道没察觉到么?大将军可是变得与从前不太一样了?”

清玄子怔了怔,他见到林陌尘第一眼就察觉了,如今他这个孤僻寡言的徒弟变得愿意说话了,也好沟通了许多,而且也不似原来那般,整天摆着一副少年老成全世界都欠他钱的臭脸。

王寅博和邱砚此刻也明白了褚欢妍所指,不由得替大将军舒了一口气。

清玄子明白褚欢妍这话的意思,也知道这应该都是因她的缘故,虽然他很为林陌尘的变化感到欣慰,但现在他不想当着褚欢妍的面承认这一点,他不想让这小丫头太得意了!

清玄子站起身来,拂了衣袖,故意对林陌尘道:

“唉,陌尘,如今你功成名就,又得此娇妻,为师也没什么好担心了,既然为师的话不如褚小姐的中听,那你且好自为之吧,为师走了,再不管你这闲事了。”

林陌尘见清玄子赌气要走,连忙拦住他,单膝跪地拱手道:

“师傅请留步,这许多年不见,好容易在此巧遇,还请师傅随我们一起回楚州,参加我和妍儿的婚礼。”

“罢了,为师乃修道之人,这婚嫁俗事不便参与。”

“师傅对陌尘有再造之恩,陌尘的终身大事,师傅岂能不来。”

褚欢妍见这两人,一个要走一个要留,正僵持不下,便插嘴道:

“真人说得对,真人乃世外神仙,怎么会管这婚嫁的俗事啊,”

但话锋一转,又接着道:

“不过,刚才……真人可不一直在管这些俗事嘛?”

“你……”

清玄子被褚欢妍呛得差点没一口老血喷出来,是呢,刚才他可是一直要把蓝玉嫁给林陌尘来着,现在又说不参与婚嫁俗事,这不是在打自己脸嘛。

林陌尘见师傅被褚欢妍气得脸都绿了,忙低声喝道:

“妍儿住嘴,休得无礼!”

褚欢妍没理林陌尘,继续笑道:

“真人对俗事不感兴趣,可小女子有一样东西真人肯定会感兴趣。”

“哦?”

清玄子停下脚步,回头看着褚欢妍肩上的泰森,是啊,他确是对这凶猛的动物着迷。

“哈哈哈,褚小姐是想将这鹰隼交与贫道么?”

“切,真人想哪儿去了,都说了,泰森是我的家人,就算用全世界来交换也是不换的,真人以后可不许再打它注意了。”

“那你还有何物?”

其实,清玄子并不是真想走,他也觉得褚欢妍甚是有趣,只不过刚才一番唇枪舌剑被她搞得很没面子,一时下不来台,故意装着要走。

褚欢妍也看出了他的心思,也觉得这个古怪的老头挺有意思,便故意道:

“哎呀,这东西可是比泰森凶悍百倍了,没人敢靠近半步,唔……我看还是算了,一会儿伤到陌尘的恩师我可是吃罪不起。”

这时,林陌尘忽然明白了褚欢妍的用意,她这是在用激将法帮着他挽留住师傅呢,于是,很配合地提问道:

“妍儿说的可是海王蛇?”

“嘘……”

褚欢妍拉了拉林陌尘的衣袖,假装示意他不要再说了,林陌尘则马上住了口,一副说错话的表情。

这两人的表演,简直不要太默契。

清玄子果然中计,问道:

“海王蛇?你是说东黎海王蛇?”

清玄子大为震惊,忽然想起这两日在林陌尘军营里暗查时,看到有一个大铁笼子,遮盖得甚严,上面还贴着封条,有“危险”“勿要靠近”等字样。

“唔……是的……师傅……”

“你们居然抓到了海王蛇?”

“嗯,是妍儿抓到的……”

“纳尼?”

清玄子半信半疑再一次认真打量褚欢妍。

第二百零三章. 钟鼓楼

清玄子有些不敢相信:

“褚小姐?你?真的是海王蛇?可是关在后屋那铁笼子里?赶紧的,带贫道去看看。”

褚欢妍见清玄子这般着急,生怕他会擅自跑去招惹海王蛇,他没有防护措施,一会儿若是不小心碰到了毒液,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于是笑道:

“真人,这大半夜的,还是勿要去惊动它罢,真人若是愿意留下来同我们一起回楚州,只怕您想天天看都可以,再者,待我提取了蛇毒和蛇血,配制出了解毒的药物之后,将这海王蛇送与真人都行,您看这样可满意?”

清玄子大喜,当下应道:

“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当夜,清玄子便在林陌尘的军中住了下来,答应与他们一起回楚州,并参加婚礼。

褚欢妍又反复提醒他,万不可擅自接近海王蛇,又反复保证,明日一早上路前,一定让他看一眼海王蛇。

清玄子这才作罢,安安心心歇息去了。

这里,林陌尘安顿好师傅,将侍卫们都遣退了下去,一看更漏,已是三更天了,见褚欢妍还跟在他身后,似有心事的样子,便关切地问道:

“妍儿不在屋里歇着,这大半夜更深露重的,一个人跑到庭院里作何?”

褚欢妍嘟着嘴,可怜巴巴地答道:

“陌尘……我睡不着。”

林陌尘微微一笑,摸了摸她的头道:

“嗯,这一通闹,我也睡意全无了,不如趁这夜色,带你去个地方。”

“嗯嗯,好呀!”

褚欢妍兴致高涨,

“傻瓜,都不问去哪儿么?”

“哦,跟你一起,去哪儿都行。”

林陌尘宠溺地笑了笑,张开手臂,打开披风,将褚欢妍裹到了怀里,然后脚下稍一用力便带着她跃到了矮墙上,接着又一路施展轻功飞檐走壁。

褚欢妍双手搂着林陌尘的腰,把脸贴在他温暖的胸口,轻轻闭着眼睛,任由林陌尘带着她一路飞驰。

凉飕飕的夜风在她耳边刮过,她却感觉不到一丝寒意,她早已陶醉在了林陌尘的臂弯里。

过了一会儿,褚欢妍感觉到林陌尘双脚轻轻点了一下地面,停了下来,便从他怀里钻出来,四下张望。

原来,林陌尘带着她来到了这座小城的钟鼓楼上,在古代,钟鼓楼一般都是一座城镇最高的地方,在这里不仅可以毫无遮挡地赏月,还可以把小城的夜景尽收眼底。

此时此刻,很有些“天秋月又满,城阙夜千重”的意境。

他们找了一处围廊并肩坐下,林陌尘仍旧用披风将褚欢妍裹在怀里,而褚欢妍则把头靠在林陌尘的肩上。

看着如此皎洁的明月和如此静谧的夜色,褚欢妍禁不住喃喃低吟:

“秋空明月悬,光彩露沾湿……又疑瑶台镜,飞在青云端……好美啊!陌尘,谢谢你带我来这儿。”

林陌尘用力搂紧褚欢妍,低头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道:

“妍儿,没有遇见你之前,我从不觉得这月亮有啥好看的,母亲年年中秋都会让我和邱石邱砚陪着她登高赏月,我总认为,一伙人呆呆望着个月亮发呆甚是无趣,巴不得中秋那日下雨,可是今夜却忽然发现,其实这月亮还是挺好看的,所以才带了妍儿来这里。”

“扑哧”

褚欢妍没忍住笑了出来,她可以想象得出,林陌尘和邱石邱砚这三个直男满脸不情愿的陪着林夫人赏月的情景,那画面肯定不是一般的滑稽。

褚欢妍调侃道:

“唔,看来大将军遇见我之后审美水平突飞猛进啊!到时候林夫人是不是还得感谢我啊。”

“哈哈哈,是得感谢妍儿呢,母亲膝下只有末将一人,没有女儿陪伴终是遗憾,如今妍儿进了府,母亲定会欢喜的。”

说起林陌尘的家事,褚欢妍立刻想到了紫诺和惠儿的提醒,不由得有些忐忑,问道:

“陌尘……嗯……听说……你家兄弟姊妹众多,姨娘又有好几个,可都是好相处的么?”

见褚欢妍这样问,林陌尘便知她定是听到了什么闲言碎语。

虽然他常年在外征战,极少理会家中那些明争暗斗勾心斗角的闲事,但每次回家,母亲总会在耳边絮叨,他多少也会知晓一些。

家中那几个姨娘姊妹甚是不省心,父亲年岁大了亦不太管,于是,林陌尘略沉默了一会儿,安慰褚欢妍道:

“唔……府里人多嘴杂,免不了生些是非口角,妍儿勿要理睬便可,若是有谁委屈了妍儿,告知末将,末将自会修理他。”

“切,我才不要当那打小报告的人呢,再说了,大将军这么恐怖,谁还敢给我委屈受啊?”

“哈哈哈,也是,妍儿这般聪慧机智,有勇有谋,末将都要退让三分,府里哪还有人敢招惹我妍儿啊!”

“切,那是你的家人好不好,怎能跟对付外人一样,使那些手段呢?”

“哈哈哈,无妨,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加倍偿还。”

褚欢妍白了他一眼道:

“嗯,这句话倒是很符合大将军的画风呢!铁面无私,六亲不认。”

“哈哈哈,多谢妍儿夸奖!”

“我去,谁夸奖你啊?”

“哈哈哈哈……”

二人一阵谈笑风生,过后又是一番柔情蜜意,直到月亮西沉,天边泛白,这才起身回驿所去。

不过,当这两人都觉得有了困意,顶着两对黑眼圈回到驿所,打算抓紧时间睡个回笼觉时,就见清玄子已经堵在了门口:

“你们俩跑哪儿去了?等这老半天,褚小姐,现在便带贫道去看那海王蛇,勿要再耽搁了。”

褚欢妍哭丧着脸道:

“呜呜呜……救命啊!真人,这才几点啊,昨晚三更天才睡啊,您不困么?”

“困什么,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不晓得珍惜时间,这都什么时候了,别耽搁了,现在便去。”

“呜呜呜,真人,你饶了小女子吧,困死了……”

“不行,谈情说爱不困,让你们干点正事儿就犯困。”

“呜呜呜……”

褚欢妍没法,只得强撑着瞌睡带清玄子往后院走,一边走还一边悄悄对林陌尘道:

“陌尘,我真心同情你啊,你是怎么在这魔爪下活过来的啊?”

林陌尘强忍着不敢笑出声来,低声应道:

“唉!忍忍就过了。”

“唔!好可怜啊!”

这凌晨半夜的,寂静得很,清玄子又是内功高强之人,哪里能听不到这两人的对话,于是轻咳一声,对褚欢妍道:

“咳咳,陌尘和玉儿在我门下时,四更天便闻鸡起舞,褚小姐娇生惯养怕是没吃过这般苦罢。”

第二百零四章. 五毒拼盘

嘿,还瞧不起人了!褚欢妍心想,当初她参加中考、高考、直到后来的考研,哪一次复习不是只睡几个小时学到吐血啊,这还没算那些诸如八百米三千米的体能测试,还有军训拉练的,那可是十九年寒窗啊,比起林陌尘和蓝玉他们练武的苦来,只怕有过之而无不及,于是不服气地嘟囔道:

“真人,谁也不是一帆风顺长大的,这头悬梁锥刺股,卧薪尝胆凿壁借光的事儿小女子也不是没做过,人不可貌相,真人可别小看人。”

见褚欢妍这样说,清玄子也是一愣,这古代女子读书认字也就是为了不做睁眼瞎,懂得几本《女经》《烈女》中的道理,还从没听说过哪家女子,为了读书那么发愤图强的。

可见这褚小姐定是信口开河吹牛皮的。

倒是林陌尘,听了褚欢妍的话深信不疑,妍儿这么聪明能干,定是受过良好的教育和专业的训练,但让他费解的是,他从未听说过这世间还有哪个地方能教授女子这些本事的。

三人说着话便来到了后院,进了一间简易的马棚样的屋子,这时苏木已经起床了,正在这儿挑拣食物,为海王蛇准备早餐。

这海王蛇捕捉回来都是由苏木照看,为了保持它的毒性,一直以来都是用毒物来喂养它。

但海王蛇每日的食量惊人,苏木一人根本不可能逮到那么多毒蛇毒虫,所以,林陌尘的大军一路行来,便在沿途村镇张贴告示,重金收购毒蛇毒虫,山里的捕蛇者和村里的老百姓见状,纷纷前来送蛇送虫,这才解决了海王蛇的喂养问题。

见大将军和平城郡主进来,苏木弓身行礼道:

“属下见过大将军,见过郡主,我这就去给海王蛇喂食,一会儿便可随大军一起开拔。”

林陌尘点头示意他免礼,褚欢妍则道:

“这一大早的,辛苦苏先生了。”

苏木赶紧拱手回道:

“郡主客气了,这是属下的职责。”

这时,苏木看见大将军身后跟了个道士,大将军又对他恭敬有加,便猜想此人定是大将军的师傅明阳真人,因而也上前恭敬行礼:

“在下见过真人,不知真人有何赐教?”

“嗯。”清玄子点了点头对苏木道:

“烦劳先生打开铁笼罢,贫道要看看这海王蛇是何等样貌?”

“遵命。”

苏木应着,便到一旁取出三件防护服,三副琉璃水晶眼罩,帽子,口罩以及手套等物让他三人穿上,自己也取了一副往身上套。

这外科大夫的装束,是褚欢妍亲自设计监制的,穿起来自是轻车熟路,很快就全副武装好了,又转过身去帮着林陌尘穿。

待三人都穿戴好,一回头,这才看见清玄子还站在一旁,满脸嫌弃地看着他们,褚欢妍皱眉问道:

“真人,怎么了?为何不穿这防护服?”

“奇装异服,贫道不穿这劳什子。”

“不行,不防护不能打开铁笼,”

褚欢妍语气严厉不容置否。

清玄子轻哼一声:

“笑话,贫道什么时候要听你一个小丫头命令了?”

“我再说一遍,不防护不能打开!”

褚欢妍说着站到清玄子前面用身体挡住了铁笼子。

清玄子目光一凛,刚想出招去拨开褚欢妍,就见林陌尘一个箭步护在了褚欢妍前面,拱手道:

“师傅,海王蛇有剧毒,妍儿这也是为了您好,还请您入乡随俗穿好这防护罢。”

清玄子看了一眼林陌尘,又看了一眼褚欢妍,见褚欢妍个子虽小,但仰着倔强的脸望着他毫不退缩。

想到自己急着一睹海王蛇的样貌,这小丫头又一点没有退缩的意思,只得妥协,黑着脸,将衣服穿上。

这时,褚欢妍检查了一下众人的装束,确定没有什么纰漏,这才对苏木道:

“苏先生,可以打开第一道防护了。”

苏木领命,揭开铁笼子上的遮布,拉下开关,就听“轰隆”一声巨响,铁笼子密密的外层被掀了起来,露出里面的粗铁笼来。

这时,海王蛇被惊醒了,嗖的一下竖起身体,怒目对着他们四人。

清玄子又惊又喜,走上前去,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海王蛇。

只见这蛇身足有海碗那么粗,竖起来比一个人还高,通体金色的环状花纹,在晨曦的照耀下,一片片鳞甲闪着耀眼的金光。

他正看得着迷,就听褚欢妍和苏木同时喊了起来:

“小心!”

话音未落,就见海王蛇张开大口,噗嗤一下喷出一口毒液来,好在清玄子眼疾手快,腾空跃起,退后数步,这才没被喷了一脸,但此时他的身上已经沾染到了蛇毒,而他的手套因是鱼皮所制,这会儿已经被毒液侵蚀成了暗褐色。

清玄子心下大惊,暗自庆幸:好在带了防护,否则,这手上的一层皮怕是都保不住了。

林陌尘和褚欢妍苏木三人站得略远,又因躲避及时,并没有被沾染到蛇毒,这时,林陌尘上前关切地对清玄道:

“师傅,可还好?”

“唔,无妨,”

清玄子故作镇静,就想去摘那被侵蚀的手套,褚欢妍连忙阻止他:

“真人勿动,让苏先生来。”

苏木上前,拿了一把竹镊子,小心翼翼将清玄子沾染了毒液的那只手套取下来,并拿在亮处仔仔细细观察,过了一会儿,苏木兴奋地对褚欢妍道:

“郡主,海王蛇毒性没有退,倒是比前次更加重了许多。”

“好!继续喂食五毒拼盘,勿要停了。”

“是!”苏木应了一声便提着个木桶给海王蛇喂食去了。

清玄子走近看时,就见木桶里装的是毒蛇,毒蝎子,蟾蜍,壁虎,黑蜈蚣这五样活物,不由得好奇地问道:

“这便是五毒拼盘?”

“呵呵,正是,这是我们郡主发明的,为了保持海王蛇的毒性特意给它加的餐。”

这时,褚欢妍笑道:

“真人,现在海王蛇毒性太烈,还不能送与您,等我们配出了解毒药,给陌尘解了毒后,便不再喂食它这些毒物,让它慢慢适应一般的肉食,待它身上的剧毒不再那么猛烈,或是完全消失,再将它送与真人驯养,可好?”

清玄子没想到褚欢妍能筹划得这么缜密,想得这么周到,不由得打心眼里佩服,但此时他的脸上依然绷着,闷声应道:

“唔,也好,那就多待些时日罢。”

这时,褚欢妍偷偷瞄了一眼林陌尘,并和他做了个鬼脸,好像在说:

“怎么样,现在你这师傅只怕是我想要留多久便可留就多久吧。”

第二百零五章. 初进国公府

话说林陌尘一行,经过十多天的长途跋涉,终于到达了楚州城,他们刚到城外,还未及进入楚州城,便早有楚国公差遣大儿子林陌凡和小儿子林陌羽带着府中将领,幕僚,还有一千多府兵等在城外迎候了。

这林陌凡和林陌羽,远远见到黑甲军的旗帜,便打马迎了上去,及到跟前,林陌凡骑在马上对林陌尘拱手抱拳道:

“恭祝二弟凯旋而归,二弟此番出征辛苦了,父亲特命为兄和陌羽前来迎候。”

林陌羽则下了马,单膝跪在地上拱手道:

“小弟恭迎二哥回府,二哥辛苦了!”

林陌尘微微一笑,回道:

“有劳大哥,有劳三弟了。”

这时,就见黑甲军将领尉迟和李密也迎了上来,跪在地上行礼道:

“属下恭迎大将军回府!”

林陌尘应了一声,抬手让二人免礼,便骑着马带着大军进城去了。

褚欢妍坐在马车里,跟在大军后面,时不时轻轻掀起车窗帘布一角,偷偷朝外张望。

就见这楚州城的城门飞阁流丹,气势恢弘,一点也不比那京城的城门逊色,而城门上皆插着黑色的军旗,秋风飒飒,吹得面面旗帜猎猎作响,显出一片威严肃杀之气。

“楚国公的领地果然不同凡响!”

褚欢妍暗暗感叹,这十几天一路走来,她早就见识了南地的富庶和安宁,但进了楚州城还是让她觉得眼前一亮。

许是太平日久,这楚州城内人物繁阜,车水马龙,雕车竞驻于街市,宝马争驰于大路,金翠耀日,罗绮飘香,一片盛世繁华景象。

此时,林陌尘,林陌凡和林陌羽三兄弟骑着高头大马走在大军前面,尉迟,李密紧随其后,街上行人见状纷纷闪开一条道,垂手站在道路两旁,口中高呼:

“恭迎大将军凯旋而归!”

“恭迎大将军得胜归来!”

队伍又走了一程,来到一处巍峨的门楼前,众人在此下了马,尉迟李密领着黑甲军和装运辎重行李的马车往营房去了,林陌尘兄弟三人则带着自己的近卫亲随步行往楚国公的府邸走去。

褚欢妍的马车也在门楼外停了下来,一群婆子早已在此等候,见马车一停,便上前打起帘子搀扶着褚欢妍下来,又扶她上了一顶软轿,这才一群人簇拥着轿子朝着楚国公的府邸而来。

又走了一会儿,轿子停在一处大宅门前,婆子们打起轿帘扶了褚欢妍下来,这时,褚欢妍就见一幢大宅院映入眼帘,宅院的门楣上挂着一块牌匾,上书:

“敕造楚国公府”六个烫金大字。

这大宅院修建得巍峨雄壮,装饰也是富丽堂皇,比起京城的楚国公府来简直不知道要大多少倍,豪华多少倍。

褚欢妍深吸一口气,这时,她才真真切切感觉到自己是嫁入了豪门。

婆子们退了下去,两个衣着华丽的小丫鬟上前给褚欢妍行礼,并引着她进了府门。

一进门,褚欢妍就见地上跪着一群人,定睛一看,原来是跟随她从褚府陪嫁过来的吴嬷嬷等人,吴嬷嬷见到褚欢妍,一把将她抱住,泣道:

“大小姐,你可算回来了!呜呜呜……大小姐没有受伤吧?”

“没有啦,大家快起来!这些日子在国公府里可还好么?”

褚欢妍扶起众人,随口问道。

“甚好!甚好!夫人和府上的人待我们都很好,只是奴婢们日夜担心小姐,寝食难安啊!”

“哎呀,让大家担心了,我这不好好的嘛。”

这时,丫鬟催促道:

“郡主,国公爷和夫人们都在前厅里等着呢,还请郡主移步,先去拜见国公爷和夫人们。”

“唔。”

褚欢妍应了一声,便跟着丫鬟往前厅去了。

这楚国公府的前厅比一般府邸的前厅还要大出数倍,此时,楚国公林谦和大夫人蒙氏正端坐在正堂上,一旁坐的则是楚国公的三位侧室夫人,而这三位夫人身后还各站着一个女子。

林陌凡,林陌尘,林陌羽三兄弟正跪在地上给楚国公行礼,楚国公喜笑颜开,对林陌尘是大加赞赏,他仔细问过此次出征的一些细节,又对林陌尘道:

“起来罢,陌尘此番出征,平定了东黎叛乱,黄皋之乱,又收复了营州,剪灭了太后党,立下赫赫之功,真是辛苦了!此次回府好好休养,说吧,你想要什么?尽管开口,为父都赏与你。”

林陌尘站起身来,拱手对父亲道:

“父亲谬赞了,父亲所说的这些事皆不是陌尘一人之功,全靠黑甲军将士齐心协力,奋勇杀敌才有此成绩,父亲若要奖赏,便奖赏黑甲军将士罢。”

林谦一听哈哈大笑:

“哈哈哈!好,我儿大气,是个当将军的材料!来人,传我话下去,凡跟随陌尘出征的黑甲军将士,无论官阶大小,皆重重有赏。”

“陌尘谢过父亲!”

这时,林夫人蒙氏早已按捺不住了,对林谦嗔道:

“哎呀,好了,你们这军中之事去军中说罢,儿子好不容易回来,还是赶紧让他领了咱儿媳妇上来瞧瞧罢。”

林谦大笑,对林陌尘道:

“哈哈哈哈,陌尘,你娘亲日盼夜盼,就等着你给她带儿媳妇回来了,这人呢?快传。”

林谦话音刚落,就见门口款款走进来一个穿着月白色衣裙的女子,这女子身形娇媚,美艳绝伦,肌肤胜雪,目似秋水,顾盼之际,流露出一种摄人心魄的轻灵之气。

面对一大屋子陌生人,她没有丝毫怯意,而是大大方方整理了一下衣裙,跪在了林谦和蒙氏跟前,郑重地行了一个大礼,朗声道:

“小女褚欢妍拜见国公爷,拜见国公夫人。”

众人原只是听说林陌尘聘了平州府尹家的女儿,生得有些颜色,没承想却是这般惊艳,直把一屋子男人都看傻了眼,就连楚国公林谦都忍不住连连称赞:

“哈哈哈,这宜阳郡主的女儿果然姿容出众,美貌无双啊!吾儿好眼力。”

而蒙氏更是大喜,一边从座位上站起身来,一边拉着褚欢妍的手道:

“哎呀,好标致的孩子!快!快起来罢。”

蒙氏扶起褚欢妍,喜不自禁,周身打量着褚欢妍,褚欢妍则羞涩一笑,应道:

“国公爷,夫人谬赞了。”

蒙氏又拉着她问道:

“南地遥远,一路奔波,褚小姐可是累坏了?”

褚欢妍笑道:

“谢夫人关怀,让夫人挂念了,大将军一路照拂得周到,不累。”

第二百零六章. 大家庭

蒙氏看见褚欢妍举止得体,落落大方,不似那些官家小姐,回个话都羞羞答答各种扭捏,心中甚是欣慰。

而褚欢妍此时也在细心观察楚国公林谦和大夫人蒙氏。

这楚国公看上去也就五十岁上下,虽然已是发须半白,但精神矍铄,身姿矫健,举手投足,眉宇之间流露出摄人的霸气,他周身自带着光环,随时随地散发着强大的气场,让人一眼便能认出这是个叱咤风云的人物。

看着林谦,褚欢妍也终于明白了,林陌尘身上那种高傲和霸道的气质是从何而来,这绝不是一般人能模仿,能学习的,这是一种与生俱来,浸在血脉里的遗传基因。

再看蒙氏夫人,刚好与林谦的霸气相抵,她与林谦年纪相当,一身简素,相貌柔美,语气温和,完全没有豪门大夫人的颐指气使和盛世凌人,反而是和蔼可亲,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这时,蒙氏对褚欢妍道:

“褚小姐今日初来乍到,先见过几位姨娘和兄弟姐妹罢,这样日后见面也好称呼。”

说着示意了一下身边的老嬷嬷,老嬷嬷会意,立刻走上前来,引着褚欢妍给她一一介绍在场的众人。

林陌尘原来还有些担心褚欢妍不适应家里这一大群人,礼仪又多,规矩又多,想携了她的手陪她一起,但这会儿见她大方得体不卑不亢,完全没有一丝怯场,父亲母亲又甚是喜欢,不由得把心放了下来,露出一丝赞许的笑意。

褚欢妍大大方方跟在嬷嬷身后,微笑着跟众人行礼。

坐在蒙夫人下手的是楚国公的二夫人沈氏,大约四十多岁光景,体态微丰,姿容艳丽,穿着一身紫红色的锦袍,看起来雍容华贵仪态万千。

沈氏育有一子一女,儿子林陌凡是楚国公的长子,比林陌尘虚长两岁,亦在军中任职并帮着父亲打理南地的事物。

他已经成婚,娶的是大周朝望族庞家的嫡女,庞氏也是个二十岁上下的小媳妇儿,生得娇娇怯怯,站在沈氏身后低眉顺眼默不做声。

庞氏嫁到楚国公府已有两三年了,但身体一直较弱,也未曾诞下子嗣,所以,这会儿沈氏正筹划着要给林陌凡再娶二房。

沈氏所生的女儿名唤林婕,是楚国公的长女,年方二十三,与林陌尘同岁,只是比林陌尘略小两月,也要叫林陌尘一声二哥,她嫁的是楚国公手下一个叫秦康的文官谋士。

这林婕虽说是有自己的居所,晚上住在秦府里,但白天大多数时间都是跑到娘家来,在母亲沈氏的屋里走动。

接下来便是楚国公的第三位夫人郭氏。

郭氏夫人也就三四十岁光景,看起来倒不似二夫人那般张扬,生得慈眉善目,温和娴静,穿着一身天青色衣裙,素雅低调,给人一种与世无争的佛系感觉。

在她身后站着的是二小姐林妤,跟她母亲一样,这二小姐也是生得眉目清秀,温婉贤淑,虽然也就二十岁光景,但看上去却有些老成持重。

如今她还待字闺中,不过听说新近已定了婆家,是南地望族梅家的嫡子。

最后一位是楚国公的四夫人马氏,因生得明媚动人,摇曳生姿,又是舞姬出生,所以私底下大家都管她叫“马美人”。

她平日总涂着脂粉,画着精致的妆容,又喜欢穿明艳的颜色,所以看起来显得颇为年轻,也就三十出头的样子。

在楚国公的四位夫人里,就属这马美人年纪最轻,姿色最出众,最得楚国公的宠爱,加上又生了三少爷林陌雨和三小姐林妙,所以在府中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而这三少爷林陌雨,今年刚满十八岁,因是最小的儿子,楚国公对其甚是宠溺。

但这林陌雨跟所有纨绔子弟一样,从小也是无心读书,整日里不是舞枪弄棒,便是四处闲逛。

因为二哥林陌尘做事一丝不苟,甚是无趣,对他的要求也极为严厉,所以他只喜欢跟着大哥林陌凡厮混。

三小姐林妙,是家中最小的孩子,今年刚满十六岁,还处在抱着父母脖子撒娇的年纪,因生得样貌娇俏,聪明伶俐,又会讨父亲欢心,所以楚国公视其为掌上明珠,凡事都依着她,合府的人也都宠着她让着她。

褚欢妍按照礼数先给三位姨娘,林陌凡和庞氏微微屈膝道了万福,接着比林陌尘年纪小的大小姐林婕,二小姐林妤,三少爷林陌雨,三小姐林妙又依次给她行了礼,她又一一回礼,这才退到林陌尘身边站定。

这时,林谦问蒙氏:

“夫人,陌尘的大婚可安排妥当?时间是定在何日了?”

蒙氏满心不高兴,亦有些纳闷,这林谦对所有婚丧嫁娶之事从来都不上心,觉得婆婆妈妈都该是女人打点的事,而且儿子大婚的日子早就定了下来,也跟他回过多次,可他就是记不住,这回又来问,不免没好气答道:

“老爷,陌尘大婚定在下月初一,也就是七日后,这回您可记住了吧。”

“嗯嗯嗯,好好!这回老夫记住了,辛苦夫人了,呵呵。”

林谦对这些事不上心也是有原因的,在他这个大男子主义的三观里,女人就如同一件衣服,穿脱自便,哪来的那么多讲究,就好像他自己,除了当年娶蒙氏的时候举行了郑重的仪式,其它几房夫人便是一顶软轿抬进府里便罢了。

不过今天这褚家的女儿倒是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所以他这才多问了一句。

蒙氏白了林谦一眼,转头对褚欢妍道:

“褚小姐,这些日子先委屈你暂时住在灵羽阁,待大婚过后再搬进将军府如何?”

毕竟她和林陌尘还没有举行大婚,没有拜过天地,还不能算是正是的夫妻。

如果现在就住进将军府里,肯定是不符合礼仪的,所以,蒙氏先将她和她的陪嫁妆奁全都临时安排在了凌羽阁里居住。

而这凌羽阁是楚国公府邸里一处单独的宅院,大婚那天,喜婆就将从这里将褚欢妍接到前厅拜堂。

“嗯,但凭夫人安排便好。”

其实,褚欢妍压根不知道这楚国公府,将军府,凌羽阁是怎么一回事,她也是刚进这国公府,东南西北还没闹明白,住哪儿其实都是一样,所以这会儿她也无所谓,入乡随俗,任凭着林夫人替她安排。

众人这儿正说着话,外面便有下人进来回话,说是午膳已经摆在霁月斋了,请国公爷和各位夫人少爷小姐移步霁月斋用膳。

第二百零七章. 霁月斋

古代的宅院,本没有餐厅这个概念,大户人家用膳也都是在前厅摆下饭桌,吃罢饭再撤走,下回要吃又再摆。

可这楚国公府房舍甚多,又因楚国公林谦喜欢热闹,三天两头就召集儿子女儿们来集体用餐,所以这饭桌时时撘了拆,拆了撘甚是麻烦,后来干脆便将这前厅旁的一间叫霁月斋的大书房改成了餐厅。

而这霁月斋是临水而建,用膳的时候只要把窗户打开,便可将荷塘景色尽收眼底,比在前厅吃饭更是惬意。

今日是林陌尘回府,未过门的新媳妇儿第一次上门,楚国公府自然是要大摆宴席的,所以楚国公携了夫人蒙氏,先往霁月斋走去。

接着三个姨娘和众少爷小姐,也跟在他们身后进了霁月斋。

这霁月斋很是宽敞,也没有其他家俬,就只在屋子正中间摆了一张大大的圆桌。

林谦和蒙氏进了霁月斋,便在主位上就坐,林陌凡,林陌尘,林陌雨则依次坐在林谦的右手。

林府三个女儿还有沈氏,秦氏和马氏三个夫人则依次坐在蒙氏的左手,最下手才是两个儿媳妇庞氏和褚欢妍的位置。

这古代的大户人家,妾室和儿媳妇在家主吃饭的时候一般是不能上桌的,只能在一旁伺候着。

但楚国公还算开明,没有这样的规定,这主要也因为他是武将出生,对繁文缛节没那么多纠结,又喜欢看着老婆孩子在一起热热闹闹,所以平时吃饭也就不要求他们讲究这些规矩。

他们这一家子随随便便吃个饭就是一大桌人,而且服务员比食客更多。

这不,霁月斋门口此时已经站满了丫鬟婆子,这些人有的端水端盆给主人净手,有的上茶上水上热毛巾,有的端菜端饭端汤,有倒酒收拾骨碟,还有在一旁分菜布菜的,个个忙得不亦乐乎。

加上他们每个人身边又都站着至少一个自己带来的贴身丫头或小厮,所以这会儿霁月斋里乌泱泱的怕是有好几十人。

褚欢妍这会儿才真正见识了林陌尘跟她说的:回到南地,府里用膳只怕比訾岚阁人更多这句话的真正含义,便抿着嘴偷偷看着林陌尘坏笑。

而林陌尘和褚欢妍中间隔着个林陌雨,两人不便说话,见褚欢妍笑他,林陌尘也立刻明白了她这是在揶揄自己,于是,耸了耸肩,冲褚欢妍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

按照古代食不语寝不言的礼仪,用餐时规矩甚多,大家都是埋头吃饭不让说话,可褚欢妍发现,这楚国公府倒不像她原来想象得这么可怖,也没有那么森严,吃饭时气氛还算轻松愉悦,只不过身后服侍的人实在太多,让她略感不自在。

“老爷,陌尘出征在外也有大半年了,你看这人都瘦了一圈,这回得让他在家好好修养修养了,别让他再东奔西跑了。”

大夫人蒙氏对着楚国公抱怨。

林谦笑道:

“夫人这是心疼儿子呢,俗话说好男儿志在四方,陌尘还年轻,应趁着大好年华多历练历练才是,怎可将他拴在身边。”

蒙氏听了林谦这话,也不好辩驳,心里吐槽道:

“你不三个儿子嘛,为毛光历练我的儿子呢,另外两个呢?怎没见你历练啦?”

想是这样想,但蒙氏终究是没敢说出口来,她轻叹了一口气,也不接楚国公的话头,转而对着褚欢妍道:

“听说褚小姐跟随陌尘到了北漠又去了东黎,这一路真正是辛苦了,陌尘,你好好照顾褚小姐,吃好了,可别让褚小姐受了委屈。”

蒙氏说这话看起来只是普普通通的客套,但谁都听得出来,她这是想昭告大家,今天你们这些人坐在这儿享受安宁和美食,都是我儿子打拼回来的,不光我儿子打拼,就连我准儿媳都连带一起受了累。

林陌尘微微一笑,回应道:

“唔,知道了,请母亲放心。”

说着便对一旁的林陌雨小声道:

“陌雨,去,跟褚小姐换个位置,二哥有要事要与褚小姐商议。”

林陌雨没有办法,本来就害怕他二哥,又见大夫人都开口说要林陌尘好好照顾褚欢妍了,只得嘟嘟囔囔很不情愿的跟褚欢妍交换了座位。

虽说褚欢妍并不怯场,但她也觉得坐在林陌尘身边更安心些,何况当她刚换好位置坐定下来,林陌尘就偷偷在桌子下握住了她的手,让她更觉得安全放心。

“妍儿可还吃得惯府里的饮食?”

林陌尘轻声问道,

“嗯,很好。”

“若是吃不惯,暂且忍忍,一会儿再让人给你做。”

“好啦,真的很好啦,不用这么麻烦呢……”

两人低声私语正卿卿我我呢,忽然四夫人马美人发话了。

原来,看见自己儿子坐得好好的却被林陌尘给撵了起来,跟褚欢妍换了座位,她心里甚是不爽,仗着国公爷对她母子三人宠爱有加,于是娇嗔道:

“老爷,成天家里也是忒没了规矩,这先来后到长幼尊卑还总是有个说法的罢,陌雨虽说年纪小,终归还是您的儿子不是,怎么可以随便支使他呢。”

“你……”

蒙氏本没想到林陌尘会当着众人的面这样执行她的话,让林陌雨交换座位,可后来见他们小情侣亲亲热热甜甜蜜蜜也甚觉欣慰,只是没承想这马美人会跳出来反对,所以一时间也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

楚国公此时只是笑笑,并未置一言,他端着酒杯饶有兴致地看着四夫人,又看看蒙氏。

这种女人之间的争斗他是从来不管的,在他这个古代大男人眼里,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家里女人耍耍心眼撒撒娇斗斗嘴,就跟养的小猫小狗打架一般,根本不用去理会,甚至,有时看着还会觉得是一件乐事。

当然,这要是实在闹得不好看,他也会说上两句的,所以府里的人都知道,只要不是太过分,找老爷评理是没用的。

在这一点上,林陌尘绝对遗传了他老爸的基因,对这种女人之间的唇枪舌剑从不理会。

“反正我就是这样做了,就是把你儿子撵走了,不服?那你能把我怎么样吧。”

褚欢妍这时好像也摸清了这奇葩一家人的情况。

楚国公根本没打算管,还一脸想看戏的表情,林陌尘也当没听见,脸上直接就大写着:

“我就欺负你了,有本事你来咬我啊”几个大字。

其他人也都在装傻充楞,假装没听见,就大夫人蒙氏比较在乎,被马美人气得不轻。

第二百零八章. 长嫂为母

马美人见楚国公只顾着喝酒,压根没有要管的意思,林陌尘也装着没听见,没一个人理她,心里甚是窝火,她虽然知道告状也没用,但话都说出口了,如果不坚持要个说法,面子上实在过不去。

于是,柿子捡着软的捏,只冲着蒙氏道

“夫人,按说老爷成日里公事繁杂,无暇顾及这些琐事儿,夫人更是应该严明纪律秉公执法,管好这府里的事情才好,这长幼尊卑的规矩也不是我定的,这今后到底还要不要遵守了?”

蒙氏见她直接开始挑衅,抓着这事儿不放,终于憋红了脸回道

“你这叫什么话?不就芝麻大点事儿嘛,怎么就不要规矩了?”

“夫人觉得是芝麻小事儿,可对妾身来说可就是大事儿,我们陌羽年纪小,也没有人帮衬,我这做母亲的若再不替他出头,可是要被别人白白欺负了。”

“这一家人吃个饭,怎么就欺负陌羽了……”

蒙氏被她气得浑身乱战,话都说不利索了,她乃名门望族大家闺秀出身,论斗嘴自然不是马美人这种乐坊舞姬出身的对手。

这时,二夫人沈氏开口打圆场道

“好了,四妹妹,陌尘刚征战回来,消停吃餐饭罢,再说人陌尘跟褚小姐虽说还没成亲,可要说是新婚燕尔也不为过,你就看开点,破回规矩又怎么了。”

这二夫人虽说表面上是在劝马美人,可这话听起来怎么就这么别扭呢,她的意思不就是说褚欢妍不守规矩么,再看看其他人,一副见怪不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表情,褚欢妍不禁皱起了眉头。

看来这沈氏和马氏一唱一和合着伙围攻蒙氏是常有的事儿,这还是当着楚国公和林陌尘的面,她们就如此放肆,那要是背地里还不知怎么使袢子跟蒙氏唱反调呢。

褚欢妍抬起头看了看林陌尘,见他也皱起了眉头,马上就要发作的样子,便悄悄用手摁住了他,微笑着示意他不可鲁莽。

褚欢妍可以想象,林陌尘这样的人,绝对不会跟俩女人叽叽歪歪言语冲突的,他要是真生气,肯定会直接掀了桌子,说不定谁要敢劝阻,还会被他胖揍一顿。

可是,她这是第一次到国公府吃饭啊,第一次跟未婚夫的父母家人见面就搞成这样,实在不太好看了吧,以后她还要不要在这府里混啊。

褚欢妍决定,一不做二不休,这吵架的事儿就不劳林陌尘出面了,她自己来搞掂,何况这事儿由她引起,她怎么能眼睁睁看着未来的婆婆代她受过呢。

褚欢妍放下碗筷,清了清嗓子,站起身来对陌羽笑道

“陌羽贤弟,没想到大将军刚才一个无心之举就欺负到你了,小女子这里给你赔不是了。”

说着对林陌羽大大方方拱了拱手,又接着道

“来,咱换回来,小女子可不想第一次到你家吃个饭,就莫名其妙欺负了尊贵的三少爷,所谓人言可畏,这要是传出去,芝麻绿豆大的事儿都能给你说成是不守规矩。”

众人皆是一愣,不由得停下手中的动作,放下碗筷,齐齐朝褚欢妍和林陌羽看去。

褚欢妍这话虽说明面上是在道歉,可在场的人只要不是傻子,都能听出来她的讥讽之意。

林陌羽见众人都看着他,满脸尴尬,讪讪笑道

“褚褚小姐,这……这是哪里的话……不就是小事儿一桩嘛……算了罢……”

褚欢妍这才刚热身呢,哪里肯放过他,正色道

“唔,三少爷,这可不能就算了,刚才四夫人教诲得好,这可不是什么小事儿呢,这关系到贵府的长幼尊卑家法规矩,小女子可不敢第一回来就破了规矩,领这么大的罪过。”

林陌羽这时左右为难,为了一个座位换来换去,不是让人笑话么。

他这会儿换也不是不换也不是,心里直埋怨母亲多事。

褚欢妍见状,心里暗暗好笑

“呵呵,要知道本小姐读本科时,可是蝉联了两届校园最佳辩手啊,跟我吵架,这不是鸡蛋碰石头,自取其辱嘛。”

褚欢妍见林陌羽已经被她打压下去不敢接话,掉准枪头又对着四夫人马氏道

“四夫人,今日小女子初到贵府,多谢四夫人不吝赐教,让小女子学到了国公府的新规矩,真正是受益匪浅呢。”

“唔……这……”

马美人没想到这褚家大小姐这么放得下身段,这么豁得出脸面,说起话来跟连珠炮似的,一时语塞竟接不上话茬来。

褚欢妍可没打算给她踹息的机会,没等她支吾完,便话锋一转接着道

“夫人,小女子一直以孟老夫子‘长兄为父长嫂为母’的话为信,看来是大错特错了,这孟老夫子也忒胡说八道,咱国公府里就是小叔子要比嫂子尊贵,比嫂子位份高,小女子受教了。”

“这……我可没这个意思……”

马美人虽没有文化,但也知道这孟夫子是圣人,现在褚欢妍直接搬出圣人的话跟她叫板,她怎么敢接。

褚欢妍故作疑惑地问道

“哦?夫人刚才不就是对此不满嘛,怎么又不是这个意思了?”

见褚欢妍步步紧逼,马美人无言以对,眼看就要败下阵来了,二夫人沈氏又出来打圆场道

“哎呀,褚小姐,‘长嫂为母’确是没错,我们府里也没有小叔子比嫂子位份高的规矩,这不,陌羽见了我们家大少奶奶也是要行礼的啊。”

沈氏为了证明这一点指着林陌凡的妻子庞氏道,可是她刚刚说完这句话便冷冷一笑

“唉!可是,褚小姐,你这不还没过门,还没拜堂嘛,按理说还算不得是陌羽的嫂子呢。”

众人刚刚还觉得褚小姐这套组合拳下来已经胜券在握了,可没想到被二夫人这一招漂亮的反击,又全都开始摇摆起来,就连楚国公和林陌尘都忍不住替褚欢妍捏了一把汗。

大家这会儿纷纷盯着褚欢妍,想看看她怎么接招,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

褚欢妍也不急,故作诧异地对沈氏道

“哎呀,二夫人,您怎么忘记了,刚才可是您说的,虽然没成亲,可要说是新婚燕尔也不为过,二夫人您都把小女子给搞糊涂了,这到底算还是不算啊?”

“这……我……”

沈氏被褚欢妍抓住漏洞还以颜色,一时间结结巴巴说不上话来,但姜还是老的辣,沈氏定了定神道

“唔,话虽这么说,可……可毕竟没拜堂,终归不能算陌羽的嫂子啊……你们大家说是不是这个理?”



第二百零九章. 凌羽阁

沈氏说这话的时候有些心虚,向满桌人扫视了一圈,想寻个帮手,可大家只顾着看热闹,没有人愿意来趟这摊浑水加入混战。

见沈氏找不到人响应,连马美人也被打压了下去不敢吱声,褚欢妍冷笑道:

“嗯,二夫人说得极是,是这个理,没有拜堂便不是林家的人,更不是陌羽的嫂子,可即便如此,孟老夫子还说了‘以客为尊’,小女子现在既然不是你们林家的人,那自然就是客人啦,若是这样,陌羽贤弟岂不是更该以礼相待了?”

“啊……”

沈氏这回被堵得哑口无言,毫无还嘴余地。

蒙氏看着自己的准儿媳口吐莲花,出口成章,心里不禁暗自高兴。

想这两个妖精平日里没少怼她,给她难堪,这回总算是有人能帮她出了这口恶气。

于是,一听褚欢妍说以客为尊,立马补了一刀:

“是啊,褚小姐助陌尘征战南北,凯旋而归,听说还救过陌尘的命,如今初次来到南地,可不就是我们家的贵客嘛。”

褚欢妍对蒙氏笑道:

“呵呵,那小女子便多谢国公爷和夫人款待了。”

说着还就认真地对着楚国公和大夫人行了个答谢礼。

“哈哈哈哈!”

这时,楚国公林谦终于忍不住大笑了起来,整天看着自己那几个姨娘争风吃醋,吵吵闹闹,一点新意也没有。

今天这场才叫高水平的的辩论赛嘛,这个小丫头,伶牙俐齿,能说会道,居然还引经据典,旁征博引,别人不知道,他还能不知道么,孟子何时说过长嫂为母,以客为尊的话啊,这丫头,连撒谎都这么面不改色心不跳,一副振振有词理所当然的样子,这要是再让她说下去,恐怕不是坐在陌羽前面那么简单了,可能得直接坐到他前面来了。

“好!褚小姐博学多才,说得好!既是客人,来,老夫也敬你一杯。”

这没大没小的事儿也只有楚国公林谦才干得出来,在场的人皆是惊得下巴掉了一地,心里想着,这国公爷是生气了吧,国公爷是在讲反话吧,这褚小姐要是敢接未来公公敬的酒,那也实在太目无尊长了。

可是,正在大家惴惴不安,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的时候,褚欢妍却大大方方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到楚国公面前,高高举起酒杯,行了个礼,恭恭敬敬对林谦道:

“国公爷客气了,小女子晚辈,不敢劳国公爷敬酒,这杯酒得让小女子先敬国公爷,祝国公爷福寿安康心想事成。”

说着,也不等林谦反应过来,仰起头将酒喝了下去。

“好!爽快!”

林谦甚是高兴,也端起酒杯仰头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要说褚欢妍这事处理得颇为得体,对楚国公非但没有僭越无礼还赢得了他的好感。

这餐饭吃下来,褚欢妍算是让楚国公府的人都见识了她的厉害,从此以后,这楚国公府里也再没人敢小瞧了她。

吃罢饭,林陌尘要与父亲禀报军中诸事,褚欢妍便随着吴嬷嬷和她娘家陪嫁来的仆人们一起,在邱砚一众暗卫的护送下回凌羽阁去了。

褚欢妍原以为,凌羽阁就是楚国公府里的一处宅院,却没想到还得出了国公府,又乘坐了半个时辰的马车,出了城门方才到达。

而这凌羽阁也不是一处普通的府邸,却是坐落在楚州城外珈蓝寺里的一处别院,这珈蓝寺是由大夫人蒙氏资助修建,所以也是她平日里清修礼佛的地方。

因为按照国公府的规矩,嫡子大婚,准新娘是要到寺庙静修祈福七天的,所以,褚欢妍还在东黎的时候,她的陪嫁和妆奁一到南地,蒙氏便将他们安排在了这里。

而这凌羽阁虽然坐落在珈蓝寺,却是一处独门独户的宅院,后门可直接与外界相连,出入不受开关寺门的约束,所以这段时间吴嬷嬷等人倒是自由自在好好休养了一阵。

褚欢妍进了凌羽阁,就见院中种满了松柏,微风拂过,飘来阵阵松香,再往里走,到了松林深处,才见一排十来间屋舍隐藏其中。

这些屋舍都是一层的平房,只是中间有几处台阶略高些,让整排建筑看起来错落有致,不至于显得呆板。

除了建筑,凌羽阁的装饰也是素雅整洁,干干净净,幽静安闲很是惬意。

褚欢妍徜徉在茂密的松柏林间,顿觉心旷神怡,神清气爽,近半个多月来的鞍马劳顿都好似烟消云散,不禁叹道:

“哇!真是个神仙居住的地方啊!”

褚欢妍这话音刚落,忽然一个幽幽的男声从林中传了出来,应道:

“呵呵呵,神仙都在殿里供着,凌羽阁倒是没有啊。”

“唔?”

褚欢妍一惊,赶紧循着声音望去,就见一个身着袈裟的和尚正站在屋舍前,双手合十,笑眯眯地看着她。

这时,吴嬷嬷上前对那和尚行了个礼道:

“阿弥陀佛,明空师傅,这便是我家大小姐。”

说着,又给褚欢妍介绍道:

“大小姐,这位是珈蓝寺的住持明空大师。”

褚欢妍微微颔首,同时迅速扫了一眼这明空大师,见他穿着一件粗布纳衣,外面披着袈裟,身材高挑,瘦削异常,五官俊美,目光如炬,眼窝有些微陷,肤色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而他虽然和颜悦色看着褚欢妍,但褚欢妍总感觉这人眼神有些诡谲,让她禁不住联想起电影《吸血谜情》中阿汤哥扮演的吸血僵尸。

明空微微鞠躬,对褚欢妍行了个礼道:

“阿弥陀佛,褚小姐今日驾临,贫僧有失远迎了。”

褚欢妍笑着回礼:

“小女褚欢妍见过大师,多谢大师这段时间照顾我的家人,叨扰了。”

“呵呵,褚小姐客气,夫人交代过,定要好好招待褚小姐,贫僧不敢怠慢。”

二人寒暄着,明空便在前面引路,将褚欢妍带到一间幽静的禅房,这禅房是这一排十几间屋舍中位置最好的一间,地势最高,面积也最大,推开窗还可看见后山一片开阔的柏树林。

褚欢妍进来禅房,见屋里家俬器具一应俱全,跟京城楚国公府里落云居的装饰风格如出一辙,一看便知,这一定是蒙氏夫人清修时入住过的屋子。

蒙氏将她自己住的屋子给褚欢妍居住,从这一点就足可以看出,她对这个准儿媳是有多看重了。

褚欢妍要在凌羽阁居住七日,所以,这回邱砚也随她一起住进了凌羽阁,并住在褚欢妍的隔壁。

第二百一十章. 后山

第二百一十章后山

褚欢妍在凌羽阁里住着,白天除了早饭过后跟随珈蓝寺的和尚一起念经祈福做早课外,便不再有其他事情可做,而且,这些和尚都乃过午不食,一天就吃两顿,吃过午饭,还不到午时便各自回屋静修打坐去了。

按照大周的风俗习惯,大婚之前男女双方是不能见面的,他们有“婚前见面,婚后不见”的说法,认为这是很不吉利的事情,为此,蒙氏对林陌尘也是看得甚紧,不让他往珈蓝寺跑。

加上林陌尘刚刚回到南地,府中军中都有诸多的事情等着他处理,所以,他让邱砚带话给褚欢妍:

“请妍儿好生静养几日,待大婚那天再来接她。”

当然,楚国公府也没有怠慢褚欢妍,蒙氏每日都会派人送来新鲜的瓜果蔬菜,时令点心,甚至装点屋子用的鲜花,都会派人每天过来更换。

褚欢妍每日一过了晌午便悠闲得很,不是在屋里睡美容觉,就是在院中跟小纹小绢几个丫鬟玩耍,要不就是看看邱砚蹦上蹦下的练剑,或是召唤泰森下来喂食玩耍。

明空大师每日早课也会跟褚欢妍互相问候一下,或是单独为她祈福做法事时聊上两句,但褚欢妍对他多有戒备之心,他或许也看出来了,所以,也不似原来那么殷勤。

就这样,褚欢妍在凌羽阁里悠闲地度过了四天,到了第五日,褚欢妍正在院子里跟小纹小绢跳方格子玩,就见邱砚带这着个人从外面进来。

“卜先生?你怎么来了?”

众人有些惊讶,这卜倍青是黑甲军中的造办师,按说每日都要在军中点卯报道,不能瞎胡乱跑,这会儿怎么会到珈蓝寺来呢。

这时,邱砚开口解释道:

“回郡主,今日我去给大将军回话,就见卜先生候在大将军帐前死活不走,说是要见郡主,怎么劝都不行,军法处置他也不怕,大将军无法,只得让我带了他来。”

褚欢妍心里暗暗好笑,没想到这世界上还有人不怕林陌尘,敢在他面前胡搅蛮缠的,而更好笑的是,林陌尘居然还拿他没有办法,就这么轻易依了他。

当然,褚欢妍也知道,林陌尘准许卜倍青前来,最主要的原因是怕她一个人住在凌羽阁里寂寞,既然卜倍青要来找她,而他们又这么投缘,所以顺水推舟而已。

“卜先生这样急着找我何事呢?”

褚欢妍知道,这卜倍青肯定又是有什么重大发明创造了,要不然也不会这么执着,敢不要命跑到林陌尘帐前胡闹。

“唔,回郡主,在下已尊郡主之命,将火铳和弹药改造好了,现在就只等着郡主亲自试射了。”

“哦?果真造好了?那火铳呢?拿与我瞧瞧。”

这时,就见卜倍青小心翼翼从怀中掏出一把程亮的火铳递给褚欢妍。

褚欢妍拿在手上细看,虽然还是她原来打造的那把,但上面明显加装了许多附件,看起来跟现代的手枪已经非常接近了。

褚欢妍将火铳拿在手上掂量了一下,露出了赞许的微笑:

“好!卜先生果然神人也,我们现在就去试射,弹药呢?”

见褚欢妍夸奖他,卜倍青憨笑着又拿出几个小方盒子,对褚欢妍道:

“郡主您看,在下将火药用铁皮包好,又做了一个方匣子将它们排列起来,这样在使用的时候就不需要一颗一颗装填弹药了,只需换上这方匣子,便可以快速更换弹药。”

褚欢妍看着卜倍青手中的火药匣子,不禁大喜,这几乎跟现代的手枪弹夹一模一样了,她只不过凭记忆给他画过几张大致的结构图,可这卜倍青愣是在没有见过任何实物的情况下做出了一把手枪来,要说他不是天才,那谁才是啊。

当下,众人正闲得无聊,所以说干就干,褚欢妍带了小纹小绢,跟着邱砚和卜倍青五个人就出了院门往后山去了。

这珈蓝寺的后山,是一片茂密的松柏林子,但因平时少有人来此,所以显得又空寂又荒凉。

褚欢妍找了个开阔的地方,又选了一块大石头,让小纹去弄了三个破了口的小水罐子放在上面,然后让众人退到百步之远。

接着,她沉着地装弹上膛,瞄准那三个水罐,连续三次扣动扳机,就听三声脆响,那三个水罐中有两个被击破,一个被打掉了罐把手,骨碌碌滚到了地上。

“哇!小姐的枪法好厉害啊!”

小纹和小绢两个小丫头兴奋得大叫起来,而褚欢妍只是淡淡道:

“呵呵,要不是卜先生的连发装置厉害,准头也不错,枪法再好也是白搭!”

“郡主过奖了,郡主给在下画的图纸才是构思独特,奇思妙想呢,要不然卜某便是想破脑袋也是想不出来的。”

这时邱砚笑道:

“郡主,这火铳虽然射程不如强弩,但妙就妙在轻便小巧,可以随身携带不被人发现,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而且现在可以连发,比装箭弩速度快多了,最是适合郡主防身之用了。”

“邱砚不愧是军事专家呢,总结得很到位,我这儿发愁自己没有武功,不能保护自己,卜先生便打造了这把火铳,我又因不会轻功,上不了屋顶,卜先生又打造了串葫芦,哈哈哈!邱砚,这回我可不比你这个武林高手差了哈!”

“哈哈哈哈!是呢,现在没人伤得了郡主了。”

众人皆是一阵嬉笑,小绢又缠着卜倍青道:

“卜先生,卜先生,我也想会轻功到屋顶上去呢,你也给我用串葫芦弄屋顶上去好嘛?”

“我也要去,卜先生,我也要去。”

小纹也来凑热闹,围着卜倍青道。

五个人正嘻嘻哈哈玩笑着,就见远处山坡下的树林子里走出一个人来。

邱砚最快反应过来,拔出宝剑喝道:

“谁?”

这时褚欢妍也反应了过来,用火铳对着来人。

不一会儿,那人从坡底爬了上来,众人这才看清楚,原来是明空大师。

“明空大师?您怎么在这儿?您来此作何?”

褚欢妍眉头微蹙问道。

明空看着褚欢妍手中的火铳,眼里闪过一丝阴郁应道:

“贫僧在这山谷里采撷些车轮菜,不想听到三声轰响,便爬上来查看究竟,没想到是褚小姐弄出来的动静。”

褚欢妍见他眼神飘忽,时而盯着她手中的火铳,时而盯着远处的水罐,不由得心里一紧,连忙将火铳收入了怀中,双手合十道:

“阿弥陀佛,大师,我们几个在此玩耍,打扰大师清净了,还望大师勿怪。”

第二百一十一章. 明空大师

明空微微一笑,答道:

“呵呵,无妨,褚小姐请自便,贫僧先行告退了。”

说着行了个礼便走回珈蓝寺去了。

褚欢妍望着他的背影,不觉有些疑虑,问邱砚道:

“邱砚,你可知这明空大师乃何方人士?你与他可相熟?”

邱砚若有所思答道:

“嗯,这明空大师听说是南边大寺庙里来的一得道高僧,五年前因咱大将军中了南夷巫师的蛇毒命悬一线,大夫人便请了各地高僧好几百人聚集在珈蓝寺日夜烧香祈福做法事,这明空大师应该就是那个时候来的。

后来,大将军活了过来,大夫人为了感激诸位高僧,也为了还愿,便重修了珈蓝寺,嗯,后来便请了明空大师来做这珈蓝寺的住持。”

“这明空大师有何异能么?能在几百位高僧里脱颖而出,得到大夫人的青睐。”

“唔……这个……邱砚无从得知了……或许是这位明空大师道行高深呢……”

褚欢妍沉思不语,在现代,她可是见多了打着佛家旗号招摇撞骗聚敛钱财的假和尚,而这明空大师每次和她对视,总是眼波流转,不像出家人那种纯静清澈的眼神。

“唔,邱砚,那我再问你,你是练武之人,可看得出这明空大师是否有内力呢?”

“嗯,回郡主,没看出来呀?”

邱砚见褚欢妍老追问明空的事,有些奇怪,问道:

“郡主,这明空大师有什么不对么?”

“唔,我也说不出来,就感觉他没有那么简单……”

不过褚欢妍转念又想,自己这样疑神疑鬼是不是有些神经过敏啊,这样对明空大师也不公平吧,总不能因为人家长得不是她喜欢的类型就平白无故怀疑人家吧。

所以笑了笑对邱砚道:

“唉!好啦,我也就是随便问问,没事儿了。”

不过,这时邱砚像是又想起什么来,补充了一句:

“嗯,郡主,不过,这练武之人,功夫到了一定境界,要隐藏自己的内力也不是没可能的,所以,明空大师有没有武功我也说不好啦。”

“唔?这样啊。”

褚欢妍刚刚放下的防备之心又提了上来,对邱砚道:

“防人之心不可无,邱砚,以后暗地里你多提防着点便是了。”

邱砚点头道:

“嗯,邱砚明白了,郡主请放心。”

再说楚国公府里,自从蒙氏见了褚欢妍一面之后,心里颇为满意,更是劲头十足,日夜忙碌着筹备大婚典礼。

林陌尘在十八岁受封平南将军的时候,就已经奉旨修建了自己的将军府,因此他并不跟父母兄弟住在一起。

这是皇上的恩典,也是楚国公为了表彰他的功绩,对他的特殊奖赏,其他兄弟姐妹均没有这样的待遇,包括林陌凡也一样,都还是跟父母一起住在国公府里。

既然是自己单独设府,洞房自然就是设在将军府里,而拜堂则还是在国公府,所以,蒙氏这些日子在国公府和将军府之间来回穿梭,忙得是废寝忘食,不亦乐乎。

好在,这国公府和将军府相隔也不远,就在一条街上,大门相隔也就不到百步,两座府邸的后花园甚至挨着,仅一墙之隔。

为了方便自家人来往,两个府邸干脆在后花园里开了一扇角门,平时白天,女眷们可以自由走动,到了晚上才各自关上院门。

这日,大夫人蒙氏见诸事均准备妥当,便让人传了林陌尘屋里的两个大丫头来见。

这两个丫头是一对姐妹花,一个名唤思雨,一个名叫思露,都生得如花似玉,妩媚动人,她们虽说是林陌尘房中的丫头,可大家都知道,这是蒙夫人给林陌尘放在屋里的伺妾。

不过,林陌尘常年在外征战,就算回来也常住在军营里,所以这俩美妾大多时候都是独守空房。

说起这伺妾的事情,宁王李钰还真是没有冤枉林陌尘,也没有骗欺褚欢妍,蒙夫人真是给林陌尘挑选过不计其数的美女放在屋里。

只是林陌尘这人有洁癖,又比较难伺候,稍微有些不顺眼便打发了出去,最后就只有这思雨和思露姐妹俩留了下来。

这姐妹俩原来也是家生的丫头,在楚国公府里长大,跟林陌尘也算是自小相熟,她们刚十来岁就在老夫人身边伺候,给老夫人使唤,颇懂得察言观色,见机行事,也熟知府里的人情世故,所以颇顺林陌尘的心意,这才留在了屋里。

在古代,像楚国公府这样称霸一方的豪门大户,少爷屋里放几个伺妾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何况若是到了年龄,屋里没有几个美女眷属,是会被人说三道四的,更有甚者还会被人误认为有龙阳之好,断袖之癖。

但是,作为现代人的褚欢妍定是不能接受这一套的,就像她自己所说,若是不全,宁可不要。

因此,无论现在林陌尘再怎么宠爱她,对她再怎么百依百顺,两人感情再好,但等待她的到底是怎样一段婚姻,还真是没有人敢帮她断定。

思雨思露见了蒙夫人,恭恭敬敬跪在地上行礼道:

“奴婢拜见大夫人,夫人唤奴婢们前来是有何吩咐么?”

蒙夫人微微一笑对这两姐妹道:

“嗯,思雨思露,大将军这番回来怕是要常驻一段时间了,你们可要好好伺候,不可偷懒怠慢,不可惹大将军不高兴啊。”

“是,思雨,思露遵命。”

“如今大将军也要成亲了,往后少夫人也是你们的主子,你们也要尽心尽力伺候,不可厚此薄彼没大没小坏了规矩。”

“大夫人请放心,奴婢谨遵大夫人教诲,定会尽心尽力伺候好大将军和少夫人的。”

见思雨思露姐妹俩低眉顺眼,乖巧听话,蒙氏甚感欣慰,又问道:

“大将军回来这几日你们可有好好伺候?”

思雨和思露互相看了看对方,明白蒙氏的意思,有些害羞答道:

“回大夫人,大将军白天在军中,晚上回府都是早早歇息了,没……没有让奴婢们伺候……”

蒙氏微微皱眉,轻叹了一口气喃喃道:

“唉,这样也好,毕竟过几天便要大婚了,让他好好歇息吧。”

其实,蒙夫人也知道自己儿子生来怪癖,不太喜欢亲近女色,整天跟邱石邱砚还有军中那帮男人打成一片,混在一起。

唯一接触的女子又是那个不男不女,沉默寡言的师妹蓝玉,这让她好长一段日子担忧得觉都睡不着,生怕她的儿子有断袖之癖。

也正因为如此,她才费劲巴力到处给他物色漂亮女子,收在房中。

第二百一十二章. 思雨思露

蒙夫人的这些操作林陌尘一开始是非常排斥的,她弄一个来,林陌尘便打发一个走,再弄一个来,他又打发走一个……

当然,林陌尘不喜欢蒙夫人往他屋里送人,并不是因为他的道德品质有多高尚,观念有多超前,立志这辈子一夫一妻,而是他本身就是一个难以接近,又有些洁癖,还十分挑剔的人,这些女孩子虽然一个个花枝招展,异彩纷呈,却终是没有一个能入了他眼的。

但尽管如此,蒙夫人也并不气馁,反正她也没啥正事可干,闲着也是闲着,除了跟府里那几个姨娘明里暗里勾心斗角,其他时间就是围着这个儿子打转,她全部的事业也就只有这个儿子了。

所以,温柔贤妻型的林陌尘不喜欢,那就给他再换个活泼萝莉型的,活泼萝莉型的也不喜欢,那就再弄个风流御姐型的,风流御姐再不行,就给他来个小家碧玉型,总之各种类型的美少女都演练一遍,络绎不绝往林陌尘屋里送,就不信没有一款适合你。

林陌尘有一阵子被他老妈闹得不胜其烦,连将军府都不敢回。

直到后来,思雨思露两姐妹到了他屋里,情况才有所好转,他才略微改变了心意。

这一方面是因为思雨思露姐妹俩善解人意,很会揣摩林陌尘的心思,又生得乖巧伶俐,颇有些心计,他们把林陌尘的饮食起居伺候得十分周全,让林陌尘很是满意。

另一方面,自己亲老妈这样没完没了走马灯似的往他屋里塞人,也不知啥时候是个头,林陌尘整天要管着几十万的大军,又要经营各地商号,实在没有闲工夫跟她折腾,所以,最后他只好选择了妥协。

而这思雨思露姐妹俩自从入了林陌尘的眼,也颇得蒙氏和林陌尘的信任,林陌尘常年在外,很少在府里,便把府里的琐事都交与她俩打理,因此这两姐妹俨然成了将军府的女主人一般,倒是把个将军府管理得井然有序。

林陌尘每次征战回府,看着阖府齐整,事事井井有条,也甚觉宽慰,对思雨思露也更是喜爱。

这次,林陌尘征战了大半年才回来,思雨思露自是早早便命众人打扫屋舍,清洁家俬,采买新用品,兴高采烈做好了一切准备,特别是听说大将军带了新娘子回来,要举行大婚仪式,更是使出浑身解数将府里装饰得花团锦簇,喜气洋洋。

一方面她们是真心想讨林陌尘欢心,另一方面也想向新的女主人宣示她们在这个府里的地位。

所以,当林陌尘在霁月斋同全家人吃完饭,又跟父亲禀告完公事回到自己府里的时候,思雨思露姐妹俩便早已沐浴更衣,候在林陌尘房门外了。

这姐妹俩一看就是精心打扮过的,姐姐思雨穿一件翠绿色轻丝长褂,下着浅绿色罗裙,头发挽在头顶,梳成一个雍容的堆云髻,看起来精巧雅致,风流婉转。

而妹妹思露则穿着一条水红色宫纱长裙,外面披的是一件薄如蝉翼的大红色长衫,梳着俏丽的双螺髻,显得青春俏丽,活泼灵动。

两姐妹都敷了粉,画了眉,描了唇彩,贴了花钿,一红一绿站在瑟瑟的秋夜里,像极了一抹亮丽的春色。

她们候在房廊下,见林陌尘走进院子,便迎上去行礼道:

“奴婢恭迎大将军回府,大将军辛苦了!”

林陌尘微微一怔,好像有些意外,他出去了大半年,差点忘了家中还放着两个美妾。

但他很快反应了过来,微微一笑道:

“起来罢。”

说着,也没停下脚步,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一边走一边问道:

“府里一切可好?”

“回大将军,甚好。”

“唔。”

林陌尘略应了一声走进了房间,这时,思雨赶紧朝门外拍了拍手,立即就有七八个丫头跑了进来,垂手站在地上听候她的吩咐,思雨道:

“备水,大将军要沐浴。”

丫头们立刻答应着跑了下去,思雨这才跟着林陌尘进了房间,而此时,思露已经在帮着林陌尘更衣了。

林陌尘站在屋子中间,张开双手平举着,任由思雨和思露给他脱下长袍,解开中衣,褪了马裤,又脱下战靴,最后,他赤裸着上身,仅剩下一条白色绸缎的长裤。

见林陌尘裤腰上系着碧玉腰佩,思雨小心翼翼取了下来,用丝绢包好,放在枕头下面,而思露则替林陌尘摘了头上的发簪,帮他把头发拢在脑后,用一根丝带束了起来。

两姐妹有条不紊一丝不乱地忙碌着,不一会儿,水也准备好了,丫鬟们退了出去,掩上了房门,思雨这才伸手去解林陌尘的绸裤。

这时,林陌尘忽然一激灵,摁住自己的腰带,低声喝道:

“退下!”

思雨和思露一惊,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呆呆望着林陌尘,不知发生了什么。

她们满面惶恐,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问道:

“大将军这是怎么了?”

“奴婢该死,奴婢弄疼大将军了么?”

林陌尘看着地上两个战战兢兢的女子,吓得脸都白了,才意识到自己失态,忙缓了口气道:

“唉!没有,起来罢,你们先出去,一会儿沐浴完了再唤你们进来。”

思雨思露面面相觑,颇为费解,跪在地上不敢起来,哆哆嗦嗦问道:

“大……大将军……是……是嫌弃奴婢手脚生疏了,没伺候好将军么?”

“非也。”

“那……那是为何?”

思雨思露当然不解,以前他们都是这样伺候大将军沐浴更衣的,从没有什么差迟,这回为什么就惹大将军不高兴了呢?

“勿要多言,退下吧。”

林陌尘口气不容违逆,思雨思露虽然百思不得其解,但也不敢再逗留,只得低着头退了出去。

待这两姐妹出了房门,将门关好,林陌尘这才自己退下绸裤,迈进了浴桶里。

林陌尘泡在热腾腾的水中,顿觉心情愉悦浑身轻松,他将头靠在桶边上默默发呆,心想:

刚才他这是怎么了?思雨思露是他的伺妾,一直都是这样伺候的,可今天他怎么会感到特别不安呢?他是在担心什么吗?

林陌尘回想起在营州,褚欢妍撞见蓝玉为他疗伤,差点负气去了晋州,在京城,受了庆阳公主和宁王蒙骗,又跟他打了一架,还咬破了自己的嘴唇,还有她说的那些一二三四五六什么百分几的外星语,以及前几天她反驳师傅说的那些话,不禁吃吃笑了起来:

“哈哈哈!这是娶了个陈醋缸子呢!”

第二百一十三章. 第三次待嫁

林陌尘思忖,看来妍儿若是不喜欢,以后思雨思露伺候他时也是要有所避讳才行了。

想到这儿,不禁又有些思念起褚欢妍来

妍儿现在在做什么呢?刚才见她吃得甚少,是不是吃不惯府里饮食?

想到妍儿刚刚来到南地,母亲就将她安排在这么寂寥的地方,也不知还住不住得习惯……

林陌尘越想越愧疚,越想越担忧,恨不得立刻从水里爬出来去找褚欢妍,带她去吃好的,带她去逛好玩的。

但转念又想,母亲反复交代,大婚前必须斋戒祈福,不得见面,若是偷偷相见了,婚后会不吉利云云。

林陌尘虽然压根就不信这些鬼话,怎奈母亲甚是较真,还将王寅博,尉迟李密几个亲信叫了去,一顿训诫,说是如果没看住大将军,让大将军偷去了珈蓝寺,便要一并责罚他们。

想到母亲还从未如此看重这件事,也就七天时间,只得作罢,所以才吩咐了邱砚,命他每日都需回府禀告,并带话给妍儿,让她好生休养,七日后再去接她回来。

转眼间,七天过去,大婚的日子到了。

这日一早,整个楚州城张灯结彩,一片喜庆欢腾的景象。

楚国公的嫡子,南地战神镇南大将军娶妻,自然是要全城庆贺的,为此,楚国公早就下令,军中七日不用操练,又赐了牛羊酒菜犒劳将士们。

楚国公府里也摆下流水席,不间断地大宴宾客三天三夜,楚州城中的商家店铺也全都歇业放假三天,南地各州开仓放粮,大赦天下……

一时间,楚州城的老百姓都放下了手中的活计,纷纷涌到街上来,都争着想一睹这旷世婚礼,也都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如此幸运,能嫁给林陌尘,能嫁进楚国公府。

这日,还不到寅时,珈蓝寺凌羽阁的门外就站满了前来伺候的人,因褚欢妍远嫁,随行没带太多人手,蒙氏便专门安排了梳头化妆甚至穿衣洗漱的丫鬟婆子过来伺候。

褚欢妍已是第三次这样梳妆打扮等待出嫁了,所以早就没了新鲜感,坐在梳妆镜前任由众人捯饬。

她第一次出嫁是因为黄皋逼婚,第二次则是在平州城离开褚府跟随林陌尘去东黎,而这次,才是她真正要把自己嫁出去,嫁进国公府,嫁给林陌尘。

看着蒙氏派来的专业梳头姨娘和化妆师傅围着自己忙忙碌碌,小纹小绢几个贴身丫鬟也在一旁帮忙忙得不亦乐乎,褚欢妍只是一动不动,静静坐着发呆。

不知怎的,她情绪并不高涨,也没有感到一丝兴奋,相反,她有些迷惘,更有些感伤。

一年多以前,她还在现世,还是一个现代女子,还在为她和林舸的婚礼奔波操持。

那个时候,她忙碌而充实,辛苦但快乐,从没有想到过,今生今世还会嫁给林舸以外的另一个男人。

可仅仅过了一年,林舸的音容笑貌犹在眼前,她便就嫁给别人了,虽然这个男人长得跟林舸几乎一模一样……

看来,忘掉一个人,移情别念真的不难,只要时间够长,只要生活够忙,只要新欢够好,只要不去想起……

褚欢妍感到一阵酸楚,好像站在人生的岔路上不知何去何从。

自从来到这异世,她还从没有像现在这样举棋不定,还没有像现在这样强烈地思念过林舸。

此时她多么需要林舸,哪怕他的一句话一个眼神,也能让她卸下心中的重担,轻装向前。

“林舸,你在哪儿?你在哪儿……”

褚欢妍心里喃喃念着林舸的名字,眼泪情不自禁落了下来。

正在上妆的婆子吓了一跳,立刻惊叫了起来

“哎呀!小姐,这是怎么了?看妆要弄花了!”

小纹小绢也凑了上来,连忙安慰褚欢妍

“小姐,这就好了,再忍忍,一会儿大将军便来接我们了。”

没提到林陌尘还好,一提到林陌尘,褚欢妍的眼泪更是像断了线一般,哗啦啦直往下掉。

她并不是不爱林陌尘,也并不是不想嫁给他,而是她无论如何也忘不了林舸。

林舸,已经刻进了她的骨髓里。

围着伺候的丫鬟婆子见褚欢妍哭得稀里哗啦,都不敢做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她们也是奇了,别的新娘子出嫁也都会哭泣,可那都是不舍离开娘家,不忍离开父母亲人,但是,这个褚家小姐,都离开平州城这么久了,怎么还会哭得如此伤心。

“你们先退下……”

褚欢妍对着一屋子丫鬟婆子命令道,

“可…可是小姐,一会儿误了吉时可如何是好?”

“我再说一遍,退下!”

褚欢妍瞪了出声的婆子一眼,语气严厉,吓得一众人立马乖乖垂手退了出去。

小纹小绢也甚是不解,小姐这是怎么回事?一会儿接亲的人马上到了,这妆还没画好,可怎么办啊?

“你们也退下!”

褚欢妍对着小纹小绢喝令,

“唔?小姐?”

“……”

小纹小绢刚想争辩,但抬头看见褚欢妍满面泪痕,目光阴郁,表情吓人,便不敢再说话,连忙退了出去。

邱砚原本一直守在门口,见所有的人都退了出来,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忽然又见小纹小绢也退了出来,甚感意外,忙上前问道

“小纹,发生什么事情了?”

小纹急得快要哭出声来,拉着邱砚道

“不知道呢,小姐忽然情绪失控,哭了起来,把所有人都赶出来了,谁也不敢问,谁也不敢劝啊,邱砚,你快想想办法吧,一会儿接亲的人都来了,这该怎么办才好啊?”

邱砚是个男子,又是下属,自是不便进入褚欢妍的房间,何况就算进去,他笨嘴笨舌的也不会哄女孩子开心。

“嗯,你们在此等着,我这就回府禀报大将军去。”

邱砚说着,就要往门口跑,小纹连忙拉住他

“哎呀,使不得啊!大将军现在也正忙着更衣,怕是不得闲呢,若是再让老爷夫人们知道了,可是要怪罪我们小姐不识大体呢……”

“那你说怎么办嘛?”

一伙人在门外急得直跺脚,谁也想不出办法来,小纹不时把耳朵贴着门缝,想听清屋里的动静,可屋子里静悄悄的,什么声音也没有,小纹又从门缝望进去,就见褚欢妍依旧呆坐在镜前,一动不动。

正当大家一筹莫展,不知如何是好之时,忽然一个声音幽幽从暗处传了出来

“各位施主,这是怎么了?今日大将军和褚小姐大婚,众人这般愁眉苦脸,是遇到什么难事了么?”



第二百一十四章. 随缘

“哦?明空大师。”

“阿弥陀佛,今日褚小姐大喜,又逢初一,贫僧已在佛前为褚小姐供奉了灯油香烛,鲜花经幡等物,现在过来是想问问,褚小姐能否将娘家尊堂名讳和婚嫁前的芳名告知贫僧,贫僧好书写名帖一并供与佛前。”

“阿弥陀佛,哦,我家老爷和大夫人……”

小纹刚想脱口而出自家老爷和夫人的名讳,忽然止住了话头,灵机一动,对明空大师道:

“唔,大师,这事儿不经小姐同意,奴婢不敢擅自做主告诉大师呢,大师您来的正好,请随我进去,亲自问问小姐可好?”

明空大师微微皱眉,这点小事,还要亲自去请示小姐么,而且人家新娘子在里面更衣打扮,他一男的怎好贸然进去,于是吞吐道:

“这……这怕不太方便吧,贫僧在此等候,还烦劳女施主前去请示罢。”

小纹等人正愁找不到借口进去,见明空大师有事前来,怎肯轻易放过他,于是,也不记得褚欢妍曾交代过要多提防明空大师的告诫了,撺掇道:

“大师,您博文多学,洞悉世事,我家小姐现在正不愿见人,在屋里哭呢,大师您行行好,随我进去,顺便劝劝我家小姐可好。”

明空大师这时才恍然大悟,这伙人为什么全都站在门口愁眉苦脸,原来,是褚小姐在房内哭泣,不愿意更衣,不愿意上妆,还把她们都撵了出来。

既是这样,出家人慈悲为怀,这也是恩主蒙夫人家的大事,进去劝劝也未尝不可,于是,微微一笑答应道:

“唔,既是如此,那贫僧便冒昧试试吧。”

说着,对小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小纹会意,轻轻敲了一下门。

屋内毫无动静,小纹又悄悄探头进去对着屋内禀道:

“小姐,小姐,明空大师有要紧事儿问您,我让他进来可好?”

褚欢妍背对着门,依旧坐在镜子前发呆,也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小纹赶紧抓住机会对明空大师鞠了一躬道:

“大师,小姐请您进去。”

明空大师进得门来,看见屋子里摆满了各式鲜红的衣裙袍子,簪花头饰,香粉胭脂,不由得屏住呼吸,低了头目不斜视,口中念着阿弥陀佛,朝褚欢妍行了礼道:

“褚小姐,贫僧冒昧来请示褚小姐,可否告知令尊令堂名讳,还有小姐芳名,贫僧好书写名帖供与佛前。”

褚欢妍见明空这样问,也没回头,还是对着梳妆镜,伤感地答应道:

“父母名讳让小纹取来与大师便可,但大师要小女子的闺名又是做何?从今往后,名贴上不是不能再有小女子的名字,只能书写‘林褚氏’三字而已么。”

明空大师微微一笑,温和地答道:

“褚小姐多虑了,那都是世俗的规矩,佛家讲究众生平等,善男信女在佛祖面前都是一样的,所以贫僧才冒昧来请示褚小姐。”

“哦?”

褚欢妍见明空大师这样说,不禁回过头来,认真看着他。

这时,两人的目光正好相对,明空就见褚欢妍泪流满面,一张粉脸如梨花带雨,在这满屋红色的映衬下,显得娇艳欲滴,楚楚动人,让他这个出家人都不免心头一动:

“天下竟有如此绝色的女子,哭起来竟比平日更添了妩媚,看着叫人又怜又爱,心都要碎了。”

褚欢妍忧郁地看着明空大师,像是在跟他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

“众生平等?可小女子怎就看见这世间没有一处是平等的呢?”

“善哉,善哉,褚小姐说的极是,这世间多有不平,少有公允,这苦海无边,轮回不止,正因为如此,我佛慈悲,才是要普度芸芸众生啊。”

褚欢妍微微苦笑,好似心中有什么被触动了一下,幽幽道:

“苦海无边……大师,人生在世谁也逃不过这苦罢?”

“这是自然,生老病死人生常态,纵是贵为帝王也是不能逃避得开的啊……”

明空说着,眼里也流露出了忧伤的神色。

褚欢妍轻轻叹了口气,继续喃喃自语道:

“唉!人死不能复生,大师,佛家既然说六道轮回,不生不灭,那逝去的故人,是否还能在来世相见?是否只能在来世才能相见呢……”

明空大师明知道褚欢妍这是在自言自语自问自答,看这情形她定是在感怀某位至亲的故人,但此时,他好似也被这种情绪感染,陷入了痛苦的往事之中:

“唉!亡国不可复存,人死不能复生,这便是人生在世最无可奈何的苦楚罢……贫僧感同身受……”

“……”

褚欢妍和明空大师不再说话,都沉默了下来,只是各自想着心事,他们都有些思绪飘浮,魂不守舍,都沉浸在自己的回忆当中。

小纹站在一旁,压根听不懂他们的对话,也不敢插嘴,也不敢出声,心里直后悔:

“小姐一个人犯傻就够让人抓狂了,这会儿还给她弄了个伴来,真是要了老命了,可怎么办才好啊?”

好在,这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明空大师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收敛了悲伤,微笑着安慰褚欢妍道:

“褚小姐,人生在世,草木一秋,即使去日苦多,也不应沉湎旧事裹足不前啊!这生老病死人生常态,既是不能改变什么,随缘即可。”

“随缘即可?”

褚欢妍抬眼看着明空,忽然泪如雨下:

“大师说的随缘,便是妥协罢,可小女子实在难以说服自己心甘情愿随波逐流啊。”

明空大师叹了口气缓缓道:

“褚小姐性情刚烈,贫僧佩服,也能理解褚小姐的感受,可是,褚小姐要知道,人生短暂,世事难料,也许顺其自然,随遇而安,才有机会看到柳暗花明峰回路转的景致罢。”

“嗯……大师言之有理……”

褚欢妍止住哭泣,看了看明空大师,又思忖了片刻,忽然有所领悟,对明空大师莞尔一笑:

“唔!多谢大师开导,小女子明白了。”

说着,站起身来,让小纹取来纸笔,写下父母名讳,又写了自己的闺名一并递与明空大师。

明空大师接过纸片,看了看上面的名字,笑道:

“欢妍?好名字!褚小姐还当人如其名,笑妍常欢才是呢。”

“呵呵呵,好!大师放心,小女子定当谨记大师所言。”

小纹在一旁莫名其妙,不晓得这两人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到底在打什么哑谜,忽然就见褚欢妍对她道:

“小纹,送大师出去,让大家都进来罢。”

第二百一十五章. 接亲

小纹得了褚欢妍的令,如闻大赦,飞跑着出去喊人,又对明空大师千恩万谢。

一时间,丫鬟婆子又蜂拥而入,继续忙碌了起来。

褚欢妍依旧端坐在梳妆镜前,面色沉静,一动不动,任由别人帮她上妆梳头,只是,她已止住了哭泣,不再流泪。

“随缘吧……”

褚欢妍在心里安慰着自己,这时,就见小纹端了一个四四方方剔红雕花的首饰盒上来,放在她的面前:

“小姐,这些都是您平素里最喜欢佩戴的首饰,我都替您收着,您看今天要不要挑选一两件佩戴呢?”

小纹说着,打开了首饰盒,让褚欢妍过目。

这是一个三层的首饰盒,里面放的都是褚欢妍平素里最珍贵的‘宝贝’。

有她自己设计的,也是她最常佩戴的内藏匕首的宽边银簪,有江步羽帮她打造的射杀黄皋的弓弩手镯戒指和金钗,有林陌尘送她的银箭韘,还有在集萃堂定购的一些小饰物。

褚欢妍略翻了翻,见这些首饰都太过简素,今天这样的场合佩戴不太合适,便摆手让小纹拿下去。

可小纹刚想端走,褚欢妍便看见最下面一层放着母亲留下的那本画册。

“小纹,慢着。”

褚欢妍伸手接过首饰盒,从里面拿出画册,正想翻看一下,打发这无聊的时间,就见画册里掉出一个荷包来。

这正是林陌尘在平州城赠与她的荷包。

褚欢妍将荷包拿在手上,轻轻摩挲着上面绣着的“林舸”两字,不觉眼眶一热,眼泪又掉了下来。

这回,再没人敢说什么了,只得小心翼翼好生伺候着,也不敢再给她涂粉,只是淡淡扫了娥眉,敷了胭脂,点了朱唇,在她眉心贴了花钿。

褚欢妍看着这个荷包,心胸好似赫然开朗起来,心里的郁结也随之消散了许多,

“也许,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她将荷包揣进怀里,示意小纹将首饰盒拿走,又看了一下镜中的自己,轻轻叹了一口气:

“你已不是那个欢颜,又怎能要求他还是那个林舸呢?”

……

再说林陌尘,大婚这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楚国公府和将军府就打开了大门,仆人们便上上下下忙碌开来。

思雨思露带着一众丫鬟,老早就端着面盆,洗漱用具,和大婚要穿的礼服,长靴,腰带,发冠等饰物候在林陌尘房门口了。

林陌尘这里刚起身,她们便鱼贯而入,伺候着他洗漱更衣,穿戴整齐,而后又端了早饭上来,伺候林陌尘用膳。

林陌尘略吃了两口,净了手,便带着几个亲随出了将军府大门,来到楚国公府给父母请安。

此时,楚国公林谦和大夫人蒙氏也刚用过早饭,穿戴整齐,正坐在厅堂上喝茶,见林陌尘穿着一身正红色的锦袍,头上戴着玉笄冕冠,风姿挺拔,光彩照人地走进来,郑重地跪在地上给他们磕头,心里甚感欣慰。

林谦扶起林陌尘笑道:

“陌尘,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这娶了妻也就算成家立业了,往后你的责任更是重大,可不要懈怠啊!”

对林谦来说,林陌尘是他最为倚重的儿子,也是他的嫡子,今后这南地的事业,他打下的江山,可能全部都要交由他来继承,所以他对林陌尘寄予了厚望。

“陌尘谨遵父亲教诲,父亲的话陌尘会时刻谨记,不敢有半点懈怠。”

“好,快去罢。”

林陌尘朝父母行了礼,刚想转身出去,就见母亲在一旁掩面抽泣。

他停下脚步对蒙氏道:

“娘亲放心,我这就去接妍儿回来,妍儿聪慧,又知书达理,定会好好孝顺娘亲的。”

蒙氏听他这样说,更是抽泣得厉害。

对她来说,林陌尘就是她全部的希望和寄托,只要他平平安安,开开心心,她便知足了:

“傻孩子,娘亲这是高兴啊,看着你长大成人,娶妻生子,娘亲不知有多开心呢……”

“好了,夫人,这大喜的日子,这般哭哭啼啼又是为何啊?赶紧让儿子去罢,一会儿看误了吉时。”

林谦实在是受不了蒙氏的啰嗦,打断了她的话。

蒙氏一听,赶紧收了哭泣,笑着对林陌尘道:

“嗯嗯嗯,对对对,看我,一高兴差点误了正事儿,舸儿,快去快回,嗯……路上小心……”

林陌尘得了令,带着亲随出了府门,又让人牵了一匹头戴红花的枣红色大马来。

这时,楚国公府接亲的队伍也已在门口列队等候了,他们披红挂彩敲锣打鼓挤满了整整一条大街,林陌尘抬眼望去,就见红艳艳的一条长龙,几乎看不到尽头。

这个队伍最前面是一辆装饰华丽的八人抬大花轿,后面跟的是上百人的乐队,再后面则是林陌羽和暗卫首领王寅博率领的府卫和仆从。

这些人全都穿着正红色的服装,最保守估计也有上千人。

林陌尘上了马,带着这支队伍缓缓向珈蓝寺走去,沿途的街道两旁此时早已挤满了围观的老百姓,商铺和住户的门窗上挂满了红色的彩绸,映得整个楚州城红彤彤一片,看起来好似红色的汪洋。

林陌尘骑在马上,神采奕奕,满名春风,微笑着朝道路两旁祝贺行礼的百姓拱手回礼。

这楚州城的老百姓也是受宠若惊,在他们的印象里,这大将军好像从来没笑过,更不用说还给他们回礼了。

不一会儿,迎亲的队伍来到城门口,城墙上的军士立刻开始燃放黑甲军专属的信号弹,伴随着一阵阵震耳欲聋的轰鸣,无数焰火在楚州城的上空炸响。

听到楚州城燃放信号弹,明空大师忙带着一群弟子出了寺门,列队站在道路两旁迎候接亲的队伍。

褚欢妍此时也已大妆完毕,盖了红盖头,由喜婆搀扶着从凌羽阁里慢慢走了出来。

她先是到佛堂敬香,接着又跪拜在佛像前默默祷告祈福,她听见敲锣打鼓的喜乐声由远及近,在珈蓝寺门口停了下来,就知道林陌尘已经到了。

林陌尘来到珈蓝寺,翻身下马,对明空大师行了个礼,便大踏步走进了珈蓝寺。

一进寺门,就见褚欢妍一身红衣,盖着红盖头正跪在佛殿上祈福,便也走上前,跟褚欢妍并排跪在一起。

这时,一个小和尚跑上来,递了一炷香给他,林陌尘举起香,恭恭敬敬叩了三个头,道:

“我林陌尘,今日娶褚欢妍为妻,一生不离不弃,爱她护她,共赴白首,请佛祖为证,永不失言。”

第二百一十六章. 战马

林陌尘祷告完毕,又鞠了一躬,扶了褚欢妍站起身来,拉着她的手轻声道:

“妍儿,我们这就回府。”

褚欢妍盖着红盖头,看不见林陌尘的表情和动作,但却可以感受到他浓浓的爱意,她轻轻点了点头,也握紧了林陌尘的手。

林陌尘见褚欢妍穿着厚重的嫁衣,头上蒙着红布,脚下是一对一寸来高的金丝绣鞋,走起路来摇摇晃晃,东倒西歪,甚是艰难,索性一把将她抱了起来,朝寺门走去。

林陌尘抱着褚欢妍走出寺门,道路两旁的和尚和接亲的众人忙低下头回避。

等在花轿边的喜婆见状,也赶紧将轿帘打起,让林陌尘把褚欢妍放进了花轿里。

接着,林陌尘翻身上马,对接亲的队伍说了声:

“回府。”

一时间,鼓乐声再次响起,花轿被徐徐抬了起来,在众人的簇拥下往楚州城方向而去。

这次,迎亲的队伍可是要比上回出平州城的十里红妆还要壮观,红彤彤一路,从珈蓝寺出来直排到楚州城门口。

林陌尘带领迎亲的队伍来到城下,可是,还未及进城,就见远处尘土飞扬、烟尘滚滚,马蹄声由远及近,似有千军万马奔腾而来。

众人皆是一惊,什么情况?

难不成有人抢亲么?

这可是千古奇谭了,这世上居然还有人敢在楚国公的地盘上来抢活阎罗林陌尘的亲?

此时,鼓乐手停止了演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一脸茫然,抬轿的和抬嫁妆的也都停下脚步,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林陌尘的暗卫则迅速布阵,拔剑挡在了花轿跟前。

泰森也不知从哪里忽然飞了下来,直直朝来人的队伍扑了上去。

林陌尘微微皱眉,横马立在队伍前面,左手牵着马缰,右手摁着腰间的青冥宝剑,默默注视着远处的尘烟。

不一会儿,就见他嘴角露出了一抹笑意,对着暗卫挥了挥手,暗卫会意,立刻收起武器退了下去,而他自己则独自一人打马朝着这支队伍迎了上去。

原来,早在林陌尘还未从东黎回来之际,楚国公林谦便收到了晋王李蠡的书信,询问镇南大将军的婚期,并表示他会差人送来贺礼,并参加大婚典礼。

林谦当时就回了信,表达了感激之情,并告知了婚期。

他本以为,晋州遥远,晋王的人这一趟跑下来至少要好几个月,定是不可能赶上婚礼的,可没想到,晋王的人竟然如此神速,不消一个月就赶了过来,而且还那么凑巧,刚好遇到了迎亲的队伍。

林陌尘快马赶到队伍跟前,一眼便看到晋王骑在马上,泰森正停在他的肩头,也是一惊,他没有想到,晋王会亲自前来。

晋王挥了挥手叫停了队伍,待尘埃落定,林陌尘跳下马来,单漆跪地拱手道:

“末将拜见晋王殿下,晋王殿下远道而来,有失远迎。”

晋王高高坐在马上,看着林陌尘一身新郎官的红衣,又看了看远处迎亲的队伍,大笑道:

“哈哈哈,林大将军,看来本王没有来晚,还能赶上喝一杯喜酒啊!”

“哈哈哈,不晚,晋王殿下来得正是时候,晋王殿下千里迢迢,不辞劳苦,大驾光临末将大婚,末将感激不尽!”

晋王笑道:

“妍儿那丫头可是已在轿中?”

“回王爷,末将刚刚接了妍儿,正要回府拜堂。”

“好!”

晋王说着,又指了指身后的队伍对林陌尘道:

“想来金银珠宝你国公府怕是不稀罕的,所以本王特挑选了五百匹西北良驹带了来。”

这次来南地参加外甥女的婚礼,晋王并没带多少人马,他身后只跟了一百来个最心腹的骑兵,但这一百个骑兵除了自己都骑着马,还另外赶着五百匹没有马鞍的骏马,所以乌泱泱六百多匹战马奔腾而来,才激起如此大的动静。

林陌尘一听,不由得大喜,因为南地不产战马,黑甲军中配置的战马都是要从北漠采买,而且北漠路途遥远,好马又甚是难求,所以在南地,要装备一支骑兵,所需要的花费往往高昂得令人乍舌。

何况,很多时候你就算愿意花钱都没处买去,这好马都是可遇而不可求之物。

所以,晋王送来的这五百匹良驹,对他来说简直要比直接送他一支万人的队伍还要给力,还要珍贵。

“哈哈哈,多谢晋王殿下了……”

林陌尘说着就要躬身行礼道谢,晋王打断他道:

“林大将军休要谢我,要谢就谢妍儿罢,这五百匹战马是本王给妍儿的嫁妆,只是,因路途遥远,今次仅带了这五百匹来,远远配不上我家妍儿。”

林陌尘听他这样说,不禁大笑道:

“哈哈哈,王爷所言极是,妍儿对末将而言乃无价之宝,但凭是何宝物都不及妍儿宝贵,那既是妍儿的嫁妆,末将就先代妍儿多谢舅父大人了!”

“哈哈哈,好!得此佳婿,本王也替妍儿高兴啊!”

二人说着话,林陌尘重又翻身上马,与晋王一起并肩往城门走去。

再说楚国公府里,林谦和蒙氏正在前厅忙着招呼络绎不绝前来祝贺的亲朋好友,忽然听到下属飞跑着进来禀报,说是晋王驾到,已在城外与大将军相遇了,这会儿跟接亲的队伍一起,正往府里来。

林谦一听,不觉大惊,他本以为晋王会派属下前来祝贺,却万万没想到,晋王会不远万里亲自前来,因此,赶紧丢下众人,亲自带着家眷仆从乌压压一大群人出了府门,到楚州的门楼前迎候。

要说楚国公林谦,身为南地节度使,皇上钦赐的公卿爵位,身份地位并不比晋王低,论实力,晋州也远不及南地富庶强盛。

但晋王比林谦略长几岁,在大周朝乃神一般的存在,年轻时以世子之尊在北漠与北狄人和西戎人同时交战,为大周朝收复了晋州西北大片的土地,为大周朝西北的稳定,以致后来几十年的太平打下了坚实的基础,所以,李蠡刚刚二十出头就被先皇册封为晋王,享受亲王的礼遇。

而那时,林谦还只是大周朝北地军中的一名普通将领,对大败北狄人,驱逐西戎人,收复失地,少年成名的晋王李蠡佩服得是五体投地,简直就是奉若神明。

所以,这会儿晋王不远万里,亲自来到南地,他岂有不恭敬相迎之理。

何况,刚才他已获悉,李蠡还带了五百匹战马前来,作为平城郡主的嫁妆,这让他更是喜出望外,看来,陌尘结的这门亲事真是赚大发了。

第二百一十七章. 大婚

晋王同林陌尘一起进了楚州城,不一会儿便来到门楼前,林谦早已领着众将在此迎候,见他们过来,忙拱手道:

“臣拜见晋王殿下,晋王大驾亲临,真乃我南地之荣幸啊。”

晋王也下了马,笑着朝林谦拱手道:

“楚国公客气了,楚国公乃我大周国之栋梁,小王久仰大名啊。”

“哪里哪里,晋王爷才是我大周的镇国之宝,西北边陲的擎天磐石啊。”

“哈哈哈哈,国公若这样说,那国公爷更是我大周的中流砥柱,南地的定海神针了。”

“哈哈哈,王爷过奖了,林某纵是终其一生也不能望及王爷项背啊。”

“诶!国公爷休要过谦,国公爷只需有一物拿出来便能胜过小王百倍千倍啊。”

楚国公不解,笑问:

“何物?”

晋王看了林陌尘一眼,答道:

“国公养了个好儿子啊,镇南大将军乃人中龙凤,这让小王羡慕得紧真正是望尘莫及啊!”

“哈哈哈哈!”

楚国公一听,这恭维话说得,太让人舒坦了,于是爽朗地大笑道:

“我这好儿子,可还不是拜在了您晋王爷外甥女的裙下,这女娃子,虽不是王爷嫡系,却很有些王爷的风范啊。”

晋王听林谦说这话,便知褚欢妍定是已在林府出过风头了,这才来几天,就让准公公有这样高的评价,这丫头还真是不简单啊。

晋王哈哈大笑:

“我这外甥女儿可不比寻常人家的女子,也就镇南大将军这样的英雄豪杰才能降得住罢。”

林谦也毫不谦虚应道:

“哈哈哈,王爷说得极是,自古英雄配美人,好马配金鞍,此乃天作之合啊……”

“……”

二人说笑着,携手朝楚国公府走去。

褚欢妍在花轿中听得真切,也是醉了:

这俩老人家互相吹捧起来还真是一点也不谦虚啊,你一句我一句,还顺带把儿子外甥女也一并给捎带夸了,难道,他们都不懂得什么是低调么?

楚国公和晋王一路有说有笑进了国公府,分别在前厅的主位上就坐,众人又齐齐行了跪拜之礼,这才各就各位。

林陌尘到了府门口,等着花轿停稳,喜婆将褚欢妍扶下来,便上前拉着褚欢妍的手,双双进了前厅,来到楚国公和晋王跟前。

这时,司仪高声道:

“吉时已到,请新郎新娘就位。”

林陌尘和褚欢妍便各自站好,喜婆又把褚欢妍手上拿着的红绸拉出一头来交到林陌尘手上。

“一拜天地!”

林陌尘拉着褚欢妍,对着前厅外的天空拜了三拜。

而后,司仪又道:

“再拜高堂!”

两人又一起给楚国公夫妇和晋王磕了三个头,

接着,司仪再道:

“夫妻对拜!”

二人又互相鞠了一躬。

最后,司仪长长地喊了一声:

“送入洞房!”

一时,喜悦声又奏了起来,褚欢妍便在四个贴身丫鬟的搀扶下往后院去了,而林陌尘则留下来继续应酬宾客。

因为洞房设在了将军府,不在国公府里,因此,要去到洞房,褚欢妍先得穿过国公府,到达后花园,再从后花园的侧门进入将军府,然后再从将军府的后花园穿过将军府到达洞房。

这段路程虽说就在两座府邸里,但国公府和将军府面积甚大,弯弯绕绕,算下来少说也有一两里路,

所以,褚欢妍来到后院,早有一顶软轿等候在此了,又因是内院,抬轿的都是些粗壮的婆子。

褚欢妍上了轿,众人步行,又走了大约一刻钟,软轿才终于停了下来。

“小姐,我们到了。”

褚欢妍盖着红盖头,啥也看不见,就听见丫鬟小纹的声音,又听见一群陌生女孩子的声音:

“恭迎少夫人进府,”

一会儿,丫鬟们将她扶下了轿,又搀扶着她进了洞房,并把她扶到床榻上坐好。

这时,褚欢妍感觉到众人都退了下去,房门掩了起来,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

她偷偷掀起红盖头,朝屋里看了看,见只有小纹和小绢两人还在忙着收拾她的随行物品,便一把将红盖头揪了下来,揉着脖子喊道:

“小纹,小绢,快帮我把这头冠给摘下来,脖子快断了。”

小纹小绢抿嘴笑道:

“哎呀!大小姐,忍忍罢,这红盖头可是要等大将军来了才能揭的,您赶紧盖上罢,一会儿让人看见。”

“哎哟,不管了,太受罪了,小绢,你到门口给我盯着,有人来就吱一声,小纹,你快帮我把这劳什子给摘下来,再顶着它我会死的。”

小纹忍住笑,一边帮她摘取头上的发冠,一边嗔道:

“小姐,这大喜的日子,可不要说这些死呀活的不吉利的话,吴嬷嬷可是反复交代我们,要好好伺候小姐,时时劝诫小姐,这国公府和将军府可不像我们褚府,不可坏了礼数,让人家笑话咱们。”

“唔?”

褚欢妍坐在床榻上,揉着自己快要残废的脖子,跟小纹小绢玩笑道:

“国公府咱不敢说,但将军府可是我们自己的地盘啊,你家小姐我可是这将军府的当家女主人呢,谁敢笑话咱们啊?”

“小姐,刚才我们进府的时候,可是看见府里管事的姑娘们凌厉得很呢,吴嬷嬷都打听清楚了,将军府都是这些姑娘们在管事呢。”

小纹的话虽然说得含蓄,可褚欢妍也听出了背后的意思,林陌尘没有娶妻,这将军府原是应该由母亲蒙氏打理,但刚才她也看到了,国公府和将军府有多大,估计就一个国公府蒙氏都自顾不暇,哪还有功夫来帮林陌尘打理。

所以,这将军府恐怕都是她挑选的大丫头在管着罢。

“嗯,嬷嬷呢?怎不见她来?”

“嬷嬷在清点小姐的嫁妆,正在后院登记造册,入库封存呢。”

“嬷嬷年纪大了,让她好生歇着罢,别太操劳了。”

“小姐放心,小绮小绫几个在帮着她呢,没让她老人家累着。”

“唔,那就好,”

褚欢妍这时才放下心来,坐在床榻上认真打量这间屋子。

这屋子很大,家具陈设都是全新的,看起来不像有人住过。

而且,整间屋子的装饰风格金碧辉煌,极尽奢华,一应用度都是上等货色,看得出布置的人没少花心思,更没少花银子,但这样的装饰风格根本不像是林陌尘的画风,倒像是哪家大土豪的屋子。

估计林陌尘压根就没空管这事儿,都是由着他信任的管事姑娘们给他准备的。

“唉!这审美……”

褚欢妍微微皱眉,这哪是人住的地方,这纯粹就是奢侈品展示厅啊。

第二百一十八章. 错觉

此时,楚国公府里已经在前厅,霁月斋摆下了筵席,还请了好些唱曲儿的伶人前来助兴,后花园里又搭了戏台,大周国各知名的梨园班子正在轮番上演新排的大戏。

众宾客们见证完拜堂,便来到府里各处,看戏的看戏,听曲的听曲,喝茶的喝茶,饮酒的饮酒……

楚国公府摆的是流水席,三天三夜不闭门不歇业,仆人丫鬟们都排了班次,轮流服侍,酒水菜肴更是从楚州城里的各大酒楼源源不断运往国公府。

各地的宾客纷至沓来,各式各样的贺礼络绎不绝送进国公府,包括皇上,宁王,裴义将军,东黎国王也都派人送来的贺礼……

除了国公府,珈蓝寺和其他寺庙也每日对老百姓发放喜饼斋饭,楚国公名下的茶肆酒楼更是免费提供三天餐食……

一时间,整个楚州城一派热闹喜庆。

这是南地多少年以来从未有过的景象,真是任何笔墨都难以形容其盛况。

再说林陌尘,应酬完宾客回到自己府上已是入夜时分了。

褚欢妍左等右等没见他回来,也不管那么多,早脱了袍子,在洞房里呼呼大睡了一觉,睡醒之后又饱餐了一顿,和几个丫头们关起门来玩了一会儿骰子。

估计着林陌尘差不多回来了,这才让小纹几个帮她重新梳了头,补了妆,盖了红盖头端坐在床榻上。

林陌尘一回府,便直接去了洞房,一进门,就感到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他抬眼望去,见屋里点满了红烛,门槛处还烧着一盆象征日子红红火火的炭炉,屋里装饰用的帘子,床帏被褥甚至桌布都是大红色,褚欢妍正盖着头端坐在床榻上,和早上接亲时一模一样,从头到脚也是一身通红。

林陌尘眼都花了,定了定神走到褚欢妍跟前:

“让妍儿久等了,末将真是罪过……”

他以为,褚欢妍就在这房间里这样乖乖坐着等了他一整天,不免心里满是愧疚。

褚欢妍也不跟他客气,不等他说完,便隔着红盖头吐槽道:

“呜呜呜……林大将军,您总算回来啦,您要是再不回来解救我,我脖子都要断了,再晚些恐怕我这老腰也要折了。”

林陌尘大笑,一把将红盖头揭了下来,就见褚欢妍头上戴着个金丝五彩霞冠,脸上化着浓妆,还贴着花钿,面色通红,满头大汗。

现在已是入冬时节,虽说南地算不得寒冷,但也略有了寒意,林陌尘不禁问道:

“妍儿这是怎么了?很热么?”

褚欢妍白了他一眼:

“要不大将军您来试试,穿着这里三层外三层的衣服,头上顶着个二十多斤的庞然大物,还要蒙着头,呆在这红火炉子里一天,都快给捂熟了,你说能不热么?”

“哈哈哈,妍儿辛苦了,是末将疏忽,该早些打发人回来让妍儿歇息,勿要这样枯等着。”

褚欢妍心里暗暗好笑,哪有枯等,我可是好好睡了一觉,还赢了小纹几个不少钱呢,只不过刚才穿上这身行头,一会儿就被捂得满身大汗。

她一边擦汗一边回道:

“唔,我还好啦,只是大将军从早上到现在还未得片刻喘息罢?”

林陌尘笑道:

“无妨。”

褚欢妍看见林陌尘因刚才跑得急,这会儿也是满头大汗,有些心痛,便用自己的手帕去给他擦拭。

林陌尘微微一笑,握住她的手道:

“妍儿歇着吧……”

话未说完便看见褚欢妍俏脸如画,眼波含情,巧笑嫣然,楚楚动人,不由得心潮涌动,一把将她拉入怀中,低头想去亲吻她。

但此时,他也感觉到哪儿哪儿都不对劲,褚欢妍的头饰膈着他的脸生痛,身上的袍子又宽又大,又厚又重,几乎找不到她小小的双肩在哪儿,而她的小脸也正憋得通红,黏糊糊全是汗水,

“咳咳……陌尘,我觉得……我……我快要喘不过气来了……还有……你的脸干嘛是绿色的呢?”

“唔?”

林陌尘莫名其妙,看了一眼褚欢妍,又看了一眼自己,两人都红彤彤一片,哪来的绿色。

这时,他忽然反应过来,褚欢妍定是在这红艳艳的屋子里呆了一天,眼睛产生错觉了,于是大笑道:

“哈哈哈,好可怜的妍儿,哪来的绿色,你这是眼花了。”

于是对着门外唤道:

“来人。”

小纹小绢小绫小绮思雨思露同一时间全都跑了进来跪在地上。

“大将军有何吩咐?”

林陌尘道:

“帮夫人收拾一下,搬到我屋里去。”

小纹小绢几个忙应了一声,赶紧去帮褚欢妍卸妆更衣,收拾首饰物品。

但此时,思雨思露姐妹还跪在地上,满脸委屈地看着林陌尘和褚欢妍问道:

“将军,是……是奴婢办事不周……夫人不满意这屋子么?”

林陌尘怔了怔,没有答话,只是道:

“去,准备一下,我们一会儿到沐华池。”

“唔……是。”

思雨思露想着,沐华池是大将军专属的沐浴池子,大将军爱干净,从不让任何人触碰,就连她们俩也只是在大将军沐浴的时候进去伺候过将军更衣,平日里都是锁闭起来,仅有专门挑选的两个极干净极妥当的仆人每日清洁打扫。

现在新夫人刚进门,大将军就带她去沐华池,看来真如外面人传的那样,大将军对这女子不是一般的宠爱啊。

既是这样,她俩也不敢再多话,忙唯唯答应着退了出去。

褚欢妍虽说在将军府呆了一天,但一直被困在洞房里没有出去过,进来伺候的也都是她自己的贴身丫头,所以这会儿她才是第一次见到思雨思露姐妹。

从她们与众不同的装束和言谈举止中,褚欢妍很快就明白了她们的身份地位,因此细细打量她俩。

这俩女孩是双生子,也就十八九岁光景,五官玲珑精巧,身量纤细妖娆,皮肤白白净净,让人感觉特别清爽整洁。

“难怪洁癖怪咖林陌尘会喜欢。”

褚欢妍思忖着,忽又觉得有些怜惜:

这样的女孩子,要是放在现代,绝对是男生的梦中情人,众人追求的对象,不要说电影明星,混个网红也绝不是什么难事。

可现在我又该如何跟她们相处呢?

正胡思乱想着,小纹几个已经替她收拾好了随身的首饰物品,帮她把头饰取了下来,换了个简单轻巧的发式,又帮她脱掉了长袍和大褂,仅留了一件红色的短袄长裙。

褚欢妍顿觉一身轻松,高兴地在屋里转了一圈,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和胳膊,拉着林陌尘出了洞房。

第二百一十九章. 沐华池

林陌尘和褚欢妍二人出了洞房,一路穿过后院,又经过一个池塘,一个垂花门,便来到林陌尘居住的宅院。

古代豪门贵族的府邸大多都是按照皇宫里的布局,为了不打扰到男主人的起居,公务,会客等事,一般都会在前院单独择一处宅子给男主人居住。

而女眷多居于后院,进出要经过两道门,也称二门。

现在老百姓常说的“后院起火”“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指的就是这种格局。

进了后院的二门,正室夫人一般居住在中间的大庭院里,是为“正室”,妾室则按照位分大小分别居于东西两侧的宅院,是为“侧室”。

所以,林陌尘的屋子坐落在前院,自带着花园,书房,庭院和浴池,出入起居都极其方便。

而为褚欢妍准备的房屋,也就是现在这间洞房,则是后院正中间最大的院落。

思雨思露两姐妹还未正式被林陌尘纳为侧室,目前还是贴身大丫鬟的身份,所以也就没有居住在侧室的宅院里,还是仍然住在林陌尘院里专门给贴身仆从居住的下屋内。

当然,这样的安排主要是为了方便伺候主人,而且,这里的房间,就算是仆从住的下屋都是又宽敞又舒适,装饰得也极其考究。

思雨思露姐妹俩自从来到林陌尘身边就一直住在这里,他们原想着,大将军就算成了亲,正室夫人也住在后院,管不了前院的事情,她们仍旧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时时在大将军面前邀宠。

所以,她们才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洞房装饰得那么富丽堂皇,那么奢靡华贵。

可谁承想,眼界有限,分寸没拿捏好,一下子用力过猛,把这洞房装饰得太过豪华,正室夫人不喜欢,一夜没住成,直接就般到了大将军屋里了。

这从今往后,在人家眼皮子底下,再想勾引大将军就不是那么容易了,何况,刚才一见,这大夫人国色天香,仪态万方,大将军又是对她百般宠溺。

看样子一时半会是找不到机会了,而更闹心的是,夫人一个人搬来住也就罢了,居然还带着四个贴身丫鬟来,个个还都是鬼精鬼精的,一看就不是好对付的主儿。

这下可热闹了,本来妥妥的自己的地盘,一下子完全沦陷。

褚欢妍也不是第一次到林陌尘的房间,在京城的楚国公府她就曾在他屋里住过一阵,知道他有洁癖,一应用品都是一丝不乱,一尘不染。

但没想到的是,这楚州城的屋子比京城更甚,干净整洁到几乎变态,褚欢妍猜都不用猜,一看便知,肯定是思雨思露两个贴身丫鬟的功劳。

“回禀大将军,沐华池准备好了,请大将军……哦……和少夫人前往沐浴。”

思露来回话。

林陌尘应了一声,便拉着褚欢妍往门外走。

褚欢妍有些奇怪也有些难为情,冲个凉也要一起么?于是扭捏道:

“你先去罢,一会儿我再……”

可话还没说完,就被林陌尘揽住腰,一把带了出去。

两人出了房门,顺着回廊到了隔壁的庭院,又经过一个精致的小花园,就到了沐华池。

原来,这沐华池是一个专门用于沐浴休息的院落,外观和别的屋子没有什么区别,但进到里面就发现,院子正中除了一个大水池子就再无别的设施用具,就像是现代人的温泉山庄或是洗浴会所一般。

褚欢妍有些吃惊,要说这将军府也是真的豪,就为了林陌尘一个人洗个澡,就弄出这么大的动静。

这时,思雨思露上前熟练地替林陌尘宽衣,不一会儿就把林陌尘扒得只剩一条丝绸的长裤。

小纹小绢几个小姑娘从没见过这种架势,只是垂手候在一旁,满面通红看着自家小姐。

褚欢妍此时也觉得甚是别扭,不要说小纹小绢几个丫头不好意思了,她这个从现代穿越过来的人都有些难为情。

要说人家现代的洗浴中心,那也是要分男宾女宾部的,就算是夫妻池,那也是极为私密,哪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特别是林陌尘的面就宽衣解带,刺条条蹦哒到水里去的?何况她虽然跟林陌尘同住过一个屋子,但啥事儿也没发生过,还没亲密到这个程度吧。

林陌尘宽了衣,回头见褚欢妍还低着头咬着唇站在一旁不动,四个小丫头也低着头傻站着,这才忽然反应过来,对小纹几个道:

“都退下吧。”

小纹看了一眼自家小姐,见褚欢妍微微点头,便如获大赦一般退了下去,林陌尘又对思雨思露道:

“你们也都退下罢。”

思雨思露见状也赶紧退了下去,沐华池里就只剩下林陌尘和褚欢妍两人。

“妍儿打算就这样沐浴么?”

林陌尘轻声调侃道,褚欢妍早已是羞得满面通红,脸上跟火烧似的,低着头答不上话来。

林陌尘上前,抬起褚欢妍的脸,低头看着她,语气既温柔又郑重道:

“妍儿,从平州城见到你那一刻起,我就盼着这一天,盼着能拥有你,能和你共赴白首,现在,你已是我林陌尘的妻子了,我们一生一世都不再分开,可好?”

这样缠绵悱恻的情话从林陌尘嘴里说出来,让褚欢妍既意外又感动,她轻轻点头,应了一声:

“嗯……”

眼泪便无声地滑落下来。

林陌尘微微一笑,顺势将她揽入怀中,并俯身去亲吻她脸上的泪痕:

“妍儿不哭,末将保证,一辈子都不会让你受委屈,不会让你受到伤害……相信我……”

“嗯……相信……”

褚欢妍哭着答应,并把头靠在林陌尘怀里。

此时,林陌尘的语气变得有些呢喃,眼神也有些迷乱,褚欢妍被他的情绪感染,也开始有些恍惚起来,她积极回应着林陌尘的热情,回应着林陌尘的吻……

两人就这样站在池边忘情地相拥,相吻……

直到衣衫褪尽相拥没到水里……

沐华池原是按照林陌尘的身高量身打造的,对身材娇小的褚欢妍来说就显得有些深了,所以下了水后,褚欢妍只好像条小蛇一样,双手抱着林陌尘的脖子,趴在他的身上,免得一松手,水就漫过了她的肩颈。

他俩虽说有过亲吻,有过拥抱,但还从未像现在这样赤诚相见,这样亲密接触。

此时,他们站在水里,紧紧相拥,彼此需索着对方,探寻着对方,好似两团燃烧的火焰,用最热烈最真挚的情感完成了他们最后的仪式。

第二百二十章. 五更天

褚欢妍手臂上的守宫砂渐渐褪去了原有的艳红,变得越来越浅,越来越淡……最后,消失在了一汪池水之中。

这一夜,他们紧紧依偎,相拥而眠,一刻也不忍分开。

许是太过劳累,林陌尘比以往睡得都要香甜,也都要踏实,睡梦中还时不时发出喃喃的呓语。

褚欢妍则是因为白天在洞房里偷着睡多了,半夜里几番醒来,而每次醒过来,迷糊中看见身边沉睡的男子,她都有些搞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处。

是在现世还是在异世?是在她跟林舸的新房里还是在林陌尘的屋中?

褚欢妍借着月光定定看着熟睡中的林陌尘,仔细研究着他棱角分明的面颊和俊美秀逸的五官。

别看这人平日里不苟言笑,一副凶神恶煞全世界都欠了他人情的样子,可睡着后的神情却显得非常温和,非常平静,偶尔,嘴角还会泛起一丝笑意,犹如酣睡中的孩童般纯洁干净。

也许,这才是最真实的林陌尘。

褚欢妍窝在林陌尘怀里胡思乱想,不敢乱动,也不敢发出声响,她害怕惊扰了林陌尘的美梦,破坏了这份静谧。

她只是想这样认真地看着林陌尘而已,就好像她也曾这样认真地看着林舸。

鸡已叫了三遍,更夫的梆子也已敲了五下,窗外的月亮渐渐西沉了下去看不见了,而褚欢妍此刻也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这时,林陌尘忽然翻了个身,抱紧了怀中的褚欢妍,口里还喃喃道:

“妍儿,勿走……”

褚欢妍睁开眼睛,见林陌尘是在呓语,不由得笑了起来,轻声嗔道:

“在这儿呢,箍得这般紧走不了的啦……”

听见褚欢妍的话,林陌尘这回是真的醒了过来,他微微睁开眼,就看见褚欢妍正笑眯眯望着他,于是也冲褚欢妍笑了笑,漫不经心地问道:

“妍儿醒了?”

“嗯,”

“睡得可好?”

“嗯,好。”

“还疼么?”

“嗯,好多了,”

“还累么?”

“嗯,还好吧……”

“真不累了?”

“嗯?”

“那末将又要攻城了。”

“嗯?唔?什么攻城……”

“哈哈哈!”

还没等褚欢妍反应过来,林陌尘便再次翻身起来,将褚欢妍辖制在他的双臂间,坏坏地笑着。

褚欢妍这下总算是明白过来了,瞌睡也醒了,挣扎着大叫道:

“啊!林陌尘,你这个坏蛋……还来?”

“哈哈哈!妍儿休想逃跑……”

……

第二天,直到日上三竿,褚欢妍才从浑身酸痛中醒过来,朝枕边一看,林陌尘早不见了踪影。

国公府宴请三日,这才是第二日,林陌尘作为主人,当然是要到场应酬的。

可是,林陌尘为什么不叫醒她呢?新婚第二日,按常理小两口是要一起去拜见公婆的。

“该死,这都几点了,怎么会睡得这么死啊……”

褚欢妍懊恼地从床上一骨碌爬起来,刚想起身就发现自己身上一丝不存,连一件肚兜都没有,四下里张望了一遍,屋子里到处整整齐齐干干净净,哪有衣裙的影子。

这时,她才想起,昨夜在沐华池沐浴后,是林陌尘用大浴巾包裹着她,把她直接抱回来的,而这间屋子这么大,她昨夜才搬进来,压根不知道自己的东西都放在哪儿了。

“小纹,小绢,”

褚欢妍对着门外唤道。

不一会儿,就见小纹小绢两个跑了进来:

“小姐醒了?”

“嗯,小纹,现在什么时辰了?大将军呢?”

小纹笑道:

“回小姐,辰时二刻了,大将军卯时便到国公府去了。”

“哎呀,这么晚了,还要去给国公爷大夫人和舅舅请安呢,这都给误了,真该死!你们怎么都不叫醒我的?”

“小姐勿要着急,大将军吩咐了,不让叫醒小姐,让您多睡会儿,”

褚欢妍想起,昨晚折腾一宿,林陌尘定是心疼她,怕她累了,才没让人叫醒她,不禁又是害臊又是欢喜,林陌尘还真是心细,也很是暖心。

只不过,新婚第二天就睡懒觉,误了拜见公婆,这样真的好么?

见褚欢妍满脸焦急,小纹接着道:

“小姐,大将军说了,让小姐勿要着急,昨夜国公爷和晋王殿下喝得高兴,直喝到四五更天才回屋歇息,这会儿只怕还没起身呢,大将军还说了,若是国公爷起来了,再让邱砚过来通知小姐,那时再过去也是不迟的。”

“哦!原来如此。”

褚欢妍重重喘了一口气,总算放松了下来,由着小纹小绢二人帮她梳洗穿衣。

因为是新婚,又要去拜见公婆,所以褚欢妍挑选了一套簇新胭脂红的长裙,外面罩了一件粉紫色掐银边的比甲外套,梳了一个干净利落的凌云髻,略施了粉黛,轻点了朱唇。

褚欢妍挑选的这身衣服不是特别鲜艳打眼,显得素雅大方,又不失隆重喜庆,很是符合她国公府新媳妇儿的身份。

穿好衣裳,化好妆,褚欢妍和小纹小娟三人这里正商量着这身新衣要佩戴什么样的首饰,就听见门外思雨和思露的声音:

“奴婢拜见少夫人,给少夫人请安了。”

“哦?”

褚欢妍这才想起,自己睡懒觉没去给公婆请安,但人家林陌尘的妾室倒是没有偷懒,见她一起身便赶紧来给她行礼了。

褚欢妍对着门外道:

“是思雨思露么?快进来吧。”

思雨思露姐妹俩一进门,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给褚欢妍行跪拜大礼。

褚欢妍对待丫头下人一贯没有什么架子,也极少让人行这样的大礼,所以见思雨思露如此隆重,甚是不习惯,赶紧要去扶她们起来。

可是,当褚欢妍刚刚伸出手打算扶起思雨思露的时候,忽然就看到这两姐妹头上插的,耳垂上挂的,手腕上戴的,脖子上吊的,手指上套的都是价格不菲,颇为别致,跟她们身份极不相符的首饰,而且,这些首饰还很是眼熟。

褚欢妍是个首饰设计师,又拥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只要是她见过一次的珠宝首饰她便是不会忘记的,因此,她迅速搜索记忆,很快就锁定了这些首饰的来处,这正是出自京城名店“集萃堂”的独家设计。

这时,褚欢妍忽然回想起来,在京城,林陌尘推荐她去集萃堂给蹇太后挑选寿礼的时候,她还曾追问过他,为什么对集萃堂如此熟悉,还开玩笑调侃他,是不是给相好的买过。

当时,林陌尘吞吞吐吐没有回答,还打岔转移了话题。

原来,最终的答案就在这里,果真是给相好的买过。

第二百二十一章. 奴婢

想那集萃堂的首饰如此昂贵,件件都是孤品,就算一般的王公贵族也只会精心挑选几件心仪的购买回去,只有林陌尘这样的豪客才会一口气买下全套,而且还是双份。

褚欢妍可以想象,曾经,林陌尘是有多喜欢这俩女孩。

想到刚才还跟自己肌肤之亲颠鸾倒凤的男人,原来有着这样的过往,褚欢妍只觉得胃里一阵翻腾,有些反胃的感觉。

她微微皱眉,把不适感压了下去。

这是她必须面对的问题,她无从逃避。

思雨思露见褚欢妍忽然默不做声,偷偷抬眼看了一下她的表情,可以确定,新夫人已经注意到了她们的首饰。

这正是她们想要的结果,她们这是有意而为。

她们就是要让新夫人知道,她们在大将军心中的地位。

当然,除了宣示身份地位,另一个原因则是今天少夫人要到国公府去给老爷和夫人请安,她们也会跟了过去,这身装扮也是为了在人前争得一份体面。

褚欢妍见思雨思露面有得意之色,轻叹了一口气,感到有些无奈,又有些无力,她没必要为难这两个女孩子,更没必要跟她们一般见识,在这样的时代,她们的命运也由不得自己:

“都起来吧,勿需多礼。”

思雨思露站起身来,对褚欢妍恭敬道:

“唔……少夫人,奴婢……奴婢们想请示少夫人,后院……嗯……您的屋子,需要奴婢们如何布置,还请您明示。”

褚欢妍想到那间红彤彤的土豪房,不觉微微一笑,道:

“辛苦两位姑娘了,新房本就该这样,很好,很喜庆,暂时勿要改动罢,待过阵子得了空闲,我再亲自看过,到时候需要如何布置再告诉姑娘们。”

“是。”

思雨思露唯唯回答。

其实,褚欢妍压根不愿意住在林陌尘屋里,整天在他眼皮子底下,自己想玩些发明创造,研制些新型玩意儿都不方便,更不用说,邱砚和小卜同学,根本就不敢进来。

只不过现在她刚刚进府,还不知道这府里的情况,她盘算着,待她安顿下来,还是要另辟一处宅子,认真砌几个炉灶,和卜倍青同学好好鼓捣一下他们的新式武器。

褚欢妍见思雨思露姐妹俩回完话,退到一旁垂手站着,甚是拘谨,于是,和颜悦色对她们道:

“嗯,思雨思露,以后你们勿需左一个奴婢右一个奴婢的称呼,你们也可跟小纹她们一样称呼名字即可。”

思雨思露有些迟疑,怯怯问道:

“少……少夫人,这……这样合适么?”

“有什么不合适了,别人我不管,反正我这儿不用这样叫,还有啊,你们也不用整天跪来跪去的,有话站着说就好了,这儿也没有外人。”

“唔?”

思雨思露好生奇怪,她们自生下来到现在,还从没听说过哪家主子是这样随便,这样不讲究的,于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直犯嘀咕。

其实,从昨天起她们就注意到了,小纹小绢几个丫鬟在新夫人面前真是没大没小,回话也不行礼也不用跪,甚是没有礼貌,心里还着实有些鄙夷:

哼,这小户人家的女子,果然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也忒不懂礼仪规矩了,也不知大将军是怎么看上她的……

这时,思雨清了清嗓子,重又跪在地上郑重道:

“回少夫人话,思雨思露明白了,少夫人这是体恤我们下人,爱惜我们下人,奴婢们自当感激不尽,不过,国公府和咱们将军府不比别家,最是讲究规矩礼仪的,我们原来在太夫人身边的时候,太夫人便时时叮嘱训诫,不可僭越无礼坏了府上的规矩,后来伺候大将军,大夫人也是这样教导奴婢,奴婢们时时谨记,一刻也不敢忘记,可是,少夫人如今要奴婢们这样做,奴婢们实在不敢从命,若是府里人人都这样,岂不是乱了套,所以,还望少夫人也入乡随俗,体谅奴婢们的苦心。”

“……纳尼?”

褚欢妍被思雨一番话差点雷翻在地,什么情况啊?我这好心好意教你做人,你还非做奴才不可了,还一口一个太夫人大夫人的,还规劝我也要入乡随俗……

这什么三观啊?

看来,真如鲁迅先生说的一样,有些人跪久了就真的是站不起来了。

她不知怎么回答,只好结结巴巴道:

“唔……那……那好吧……姑娘们请自便罢……”

这频道不一样,压根就没法沟通,褚欢妍也不想跟她们争辩,只好由她们去了。

思雨见褚欢妍不再做声,以为少夫人被她说服了,脸上又一次露出了得意之色。

褚欢妍此时已穿戴整齐,站起身来对思雨道:

“国公爷还未起身,那大夫人可是起来了?”

“回少夫人,大夫人每日寅时三刻便会起身去佛堂做功课,这会儿该回来了。”

“哦,那好吧,既然这样,我们先去大夫人房里拜谒,给大夫人请安罢。”

“是,奴婢遵命。”

褚欢妍说着话,便带了小纹小绢两个和思雨思露姐妹出了将军府。

虽然只有几步路,但褚欢妍的身份不宜在大街上抛头露面,所以早有一顶小轿在将军府门口候着,见褚欢妍出来,轿夫连忙掀起车帘请褚欢妍上去。

而四个丫头则跟在轿子旁,一路步行往国公府而来。

到了国公府正门,府卫们都认得思雨思露两姐妹,见她们服侍着一顶轿子过来,就知道定是大将军夫人来了,立刻恭恭敬敬上前行礼,并往里面通传:

“少夫人到!”

褚欢妍下了轿,在思雨思露的引领下款款往楚国公府里走,府里丫鬟下人在她来楚州那天就见过,所以都认得她,纷纷闪到两旁,对她躬身行礼。

来祝贺的宾客虽没见过新娘子,但一看这架势,这通身散发出来的强大气场,就知道这个绝色女子定是镇南大将军林陌尘的夫人,这楚国公的新儿媳妇儿,平城郡主了。

于是也纷纷驻足行礼,口中称道:

“拜见少夫人。”

褚欢妍微笑着颔首回礼,穿过众人的目光,不一会儿便来到了大夫人蒙氏的宅院。

蒙夫人刚刚礼佛回来,正在更衣,准备一会儿出去招呼客人,见褚欢妍前来请安,立刻让人快传她进来。

褚欢妍进了门,先是给蒙夫人行了大礼,又让丫鬟端了茶上来,亲自给蒙夫人敬上,蒙夫人见她处事大方得体,不急不躁,心里更是欢喜,和蔼地问道:

“好孩子,快起来罢,陌尘呢?怎么没跟你一块儿?”

第二百二十二章. 情侣套装

褚欢妍笑道:

“回夫人话,大将军已过来了,正在外边忙着,儿媳初来,不懂府上规矩,帮不上什么忙,所以大将军让我先来给夫人请安,陪夫人说说话。”

褚欢妍回答得很有分寸,既表明了林陌尘的孝顺,又显出了自己的谦恭。

蒙夫人很是满意,微笑着点点头。

可是,一转眼,蒙夫人看见思雨思露两姐妹站在一边,穿得桃红柳绿姹紫嫣红,身上挂满了名贵的首饰,不觉皱了皱眉头。

但思雨思露是她的人,当着儿媳妇的面不好直说,于是旁敲侧击道:

“思雨,思露,如今少夫人进了府,就是你们的主子,你们可是要尽心尽力伺候,和伺候大将军一样,不可有丝毫怠慢和僭越啊。”

思雨思露两姐妹满脸惶恐,诺诺回道:

“是,奴婢明白,奴婢谨遵夫人教诲。”

蒙夫人瞥了思雨思露一眼,又对褚欢妍道:

“原先陌尘也不常在家,他府上的事我也顾不过来,都是交给这俩丫头打理,如今你们成了亲,你们府上的事自是由你来做主,往后要是思雨思露有什么不周的地方,你只管告诉我就是了。”

“嗯,多谢夫人教导,儿媳明白,思雨思露做得很好,没有什么不周。”

听褚欢妍这样回答,蒙夫人微微一笑,但话锋一转,又道:

“唔,这俩丫头伺候陌尘多年,也算是尽心尽力,没有半点偷懒,只是陌尘那孩子甚是冷肃,委屈了这俩丫头。”

褚欢妍心里咯噔一下,不禁微微蹙眉,这俩丫头吃穿用度比她还排场,怎么就委屈了?

蒙夫人这话的意思她是听出来了,不就是说林陌尘冷落了她俩,没怎么跟她们男欢女爱行周公之礼嘛,可是,跟我说这话是几个意思呢?难道是叫我今后让出一部分林陌尘来,好不让她们再受委屈么?

这蒙夫人的三观也是醉了,难怪会教育出这么两个奇葩的奴婢来。

褚欢妍正思忖着不知怎么回答这道送命题,就见外面有人通报,林陌尘来了。

想着昨夜他二人缠绵入骨的情景,褚欢妍不免有些害羞,低下头红着脸站在蒙夫人身旁默不做声。

这时,林陌尘大踏步从外面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邱砚和王寅博。

林陌尘今日穿着一件鲜艳的朱砂色锦袍,腰间系着绛紫色云龙纹蹀躞带,带子连接处还用赤金带勾装饰着,带上整整齐齐挂着玉佩,香囊,荷包,短剑和箭韘,头发编成数根小辫齐齐盘到头顶,再用紫金发冠和一枚赤金素簪固定……

褚欢妍看惯了林陌尘简洁利落粗犷大气的风格,忽然看到他这样精致考究的装扮不免生出些许陌生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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