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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庸人安好》


第一节 敬芳华已老,祝庸人安好。(倒叙开端)

今年南京的春天,风刮得比往年要早。

我于11日的凌晨,下了从多伦多回国的飞机。当在等行李的时候,我听到了有人喊我的名字:“曹沐夕!”我回头,见到了那个傻里傻气的丫头,刘贞。我冲她摆了摆手,又指了指行李,便回了头。我的眼睛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往外涌,没错,是眼泪。它留下的速度让我始料未及,我没有让刘贞看出来我哭了。因为,我不想让她知道,这眼泪里,究竟都掺杂了些什么。

在传送带转了近4圈之后,我才定了定神儿,取走我的行李箱。我拖着它走向刘贞的时候,我的眼泪,已经从脸上流进了心里。

“哈哈,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没想到吧!看,还有一个更大的惊喜!当~当!一束鲜花!送给美人儿!欢迎回到祖国母亲的怀抱!”我接过那束百合和玫瑰相映的花,仔细瞧了瞧。

红的红艳,白的干净纯粹。这鲜明的对比,就像我如此36年的人生一般,两级分化。

我曾经烈焰红唇高傲于这世上,仿佛自己是那不食人间烟火的姑娘,我锋芒毕露在我灵魂深处,我拼尽全力摆脱身边一切庸人,我力证自己与众不同。而如今,我伤痕累累地从高空折翅而落,我以为没有人在乎我现如今的近况究竟如何,因为,那些我在青春里摒弃在我世界的玻璃窗外的人们,被我一次次地伤害着。没错,我现在就如同那花束里的百合,我不纯洁,但,灵魂却是干净的。

而当那些我伤害过的人一次次地选择原谅,我在无地自容的同时,深感自己是幸福的。

刘贞在我看花入了神时猛然给了我一个拥抱。她抱得很用力,披散得头发撩到我的脖子,有些许痒。可我并没有躲。

刘贞在我耳边淡淡说了一句:“回来就好。”这一句,语气淡得离奇,就像是她在自言自语一般。

她接过我手里的行李,抢在我前面拖着往前走,边走边回头和我说:“沐夕,我呀,把床单给你换好了,是我昨天去国贸亲自给你选的,你最爱的向日葵花哦!你一定会喜欢的。你这次呀,就老老实实地在我这住着,我一日三餐,一定把你养得胖胖的。”

我像一个小孩子一般,紧紧地跟在她身后。默默地回答道:“嗯,听你的。”

南京的春天,风里总是夹杂着些许温柔。我见到刘贞在走出机场大厅的时候,风把她的头发吹得飘啊飘的,飘得让我想起似水流年般的青春娇媚和害羞。刘贞戴了一条鹅黄色的纱巾,风卷起纱巾和她的头发四下飘散,我好想冲上去抓住她的手,因为,我怕风太大,吹走了我曾经生命中的那个庸人,不,希望她永远都如平庸之人一样活着,庸生活琐事无常,平凡且快乐着。

我伸手想要拽住刘贞,但手却定格在空气中,不知所措。可能,我怕惊扰这时光遗留的美好吧。

刘贞打开车门,叫我先上车,她去安顿我的行李。我看到车子,心里五味杂陈,一辆卡宴。

我在24岁的时候,也曾有这款,我的是藏蓝色,而眼前这辆是白色。我当时开着它驰骋在多伦多的市区时,我不知晓刘贞当时在国内是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或许是在进修,或者是在打工。当时不知,现在亦不需要知道了。我只清楚,我曾经的,都已经没有了。

刘贞关了后背箱,见我还没有上车,上来拍了我一把:“喂!想什么呢?傻了啊!上车呀,姐带你吃大餐!”

我淡淡一笑,随即打开车门。

这一路上,刘贞不停地说着,我只是简短的回复几句。她似乎觉得我可能是行程太久所致的劳累,所以并未在意。

我确实有些累了。拒绝了她吃饭的邀请,我们驱车直接去了她的公寓。

这是一所面积不算大的房子,但格局和装修却很有品味。

其实,品味这个词,一向是我自诩给自己的词汇。我曾用品味来隔绝身边所有人,也曾用这个词来划分人的界限。刘贞,这个上学时候粗枝大叶不修边幅的丫头,在我当时的人生中,根本是连界限都划不进去的。而如今,她方方面面所表露出来的细节,竟全是我未曾想象到的惊讶。

我换上一双缎面的拖鞋,在刘贞给我弄水果的空闲里,看着书架上的一张照片。

照片上,一共有三个女孩和一个男孩。从左至右依次是蒋珊珊、我、刘贞和刘贞当年的男朋友李恺。而现在,四个人中,只剩下了刘贞和我。

蒋珊珊在疯人院里,即将度过她的余生,而李恺,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上快5年。

我拿着照片的手,是颤抖的。我努力想控制,却似乎无济于事。

因为,他们两个人的青春了在此,我都有推卸不了的责任。

刘贞站在我身后,一把夺过来照片,放回了书架。“都过去了。快来,看我今天买的哈密瓜如何?我记得,上大学的时候,你最爱吃哈密瓜了。我那时候穷,还趁你下楼接电话的时候偷吃了一块,回来被你发现骂惨了呢。哈哈”

刘贞说的很轻松,可我心里却很不是滋味。

她扎起一块,喂进我的嘴里,然后撒娇一般在我脸旁问我:“甜不甜?甜不甜?”

我其实鼻腔里已经涌上了眼泪的滋味,怎么能尝得出来酸甜与否?奈何她不停问,便生涩的回答道:“甜。”

刘贞笑得很开心,那双媚气的丹凤眼笑起来像月牙一样好看。她在我身边絮叨着给我备好的牙刷牙膏等等。我忽然开口问了一句不该问的话:“你男朋友呢我来了,他住哪里?”

刘贞怔了一下,转过头去,面对着墙壁给我挂风衣,随口说道:“我没有男朋友。李恺死后,我只谈了一个。后来对方父母嫌弃我不能生孩子,而他又是家里独子,所以,就分开喽。你看,自己一个人不挺好?多自由?所以,我说你就在这安心住着。”

刘贞的话句句扎进我的心里,等她回过头时候,我已经坐在沙发上泣不成声。

刘贞坐过来抱住我肩膀,用手捋了捋我泪水沾湿的头发,轻声说道:“傻丫头,我没有怪你。真的。这就是我的命。况且,你看,我现在很好呀?要什么有什么。你好好休息,千万别多想。听话。”

我哭得更凶。

刘贞用纸擦了擦我脸上哭花了的妆,用手刮了一下我的鼻子:“我们都已不再年轻。时间教会我们,青春,注定都是悲伤且留有遗憾的。谁的青春没有过过错?好在,青春不再,我们都还在。”

我并没有回答,是因为我不知道我究竟该回答一些什么。

刘贞说的没错,我们是都不再年轻了。就像,南京夜晚春天的风吹起刘贞的头发一般,转眼,可能就是冬夏。

我曾经排斥所有平庸之人,而当我年华不在之时,我又是如此羡煞庸人之态,且接纳我的,恰是我当时未曾放在眼里且伤害过的一个庸人。

当刘贞熟睡之后,我独自站在窗台旁看远处的霓虹倒映在夜幕里的光影。高楼里有尚未熄灭的灯,路上有仍在驰骋找寻出口的人生旅程,他们是否如我这般渴望平庸?

我喝了一口刘贞冲给我的柠檬水,酸酸涩涩的,就像我此时的心情一般,孤独中带着隐隐不安。

我冲着月光举起玻璃杯晃了晃,柠檬片在光下上下浮沉几许,我将杯子与天上的月亮重叠,企望透过窗,看到芳华里那些庸人的影子。

只可惜,一切都是徒劳。

我对着月亮举起杯,敬路过我青春的所有人,愿,庸人,一切安好。

喝干了这杯水,我发现,我的眼角,落下了两行泪。

第二节 1990的梅园街

我几乎一夜没睡。

刘贞将客房的窗帘设计成半透明的落地白纱,风从窗户的缝隙中吹进来,吹得那白纱如同年少的影子般,让我恍惚之间看到了童年的粉裙子。

不记得是几时,早上晨曦的光亮透过朦胧洒在我床边的时候,我见到被子上的那一颗颗向日葵,笑得跟太阳一样耀眼。

我一直躺在床上望着窗帘后投过来的光,看那光随着月亮的退场而逐渐变得嚣张。

在我聚精会神感伤的时候,我听到了刘贞起床的声音。她走路蹑手蹑脚,像是怕打扰我。我在心里笑了笑,这丫头这么多年还是没有变,处处都为别人着想。

我推开卧室的门,见刘贞简单拢了一下头发,穿着肉粉色真丝睡衣在做早餐。刘贞在我眼里,算不上美女,但,经历了这么多人间悲欢离合之后,我也真正明白,用美来形容一个人,要起因于她的内在,才不会显得肤浅。

我靠在卧室的门旁,静静地看着她忙碌的背影。厨房的右侧,有一扇窗,那钻进来抚摸她脸庞的娇柔光影,像是在她身上涂上了一层奶油蛋糕,那感觉,仿佛空气中都透着小美好,你不忍心破坏她灵动的静谧,就像是惊扰了一场春天的梦。

她回头往桌子上放煎好的鸡蛋的时候,发现了我。

“沐夕?你怎么起这么早?我以为你要倒时差呢。怎么样,昨晚睡的如何?我给你弄的向日葵还不错吧!”

我笑了一声:“是不错,就是总觉得自己在田野里睡着露天觉。”

“哈哈,那我明天给你换个都是轮船的,你不得晕水呀!”她咯咯笑出了声。

我去洗簌。待我回来的时候,三文治和牛奶已经准备好了。她吃得很快,我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样子,禁不住问她:“你这么着急吗?”

“哎,国内就是这样,每天可不就是赶集一样。谁在乎你美容觉睡得怎么样,饭吃的伤不伤胃的,要的就是效率。”

“效率,也不能违背正常的自然规律吧。”

“大小姐,你在国外呆得太久了。这回回国,慢慢适应一段时间吧。我今天有案子,先不和你说了。你吃完就抓紧补觉哈。中午自己弄点吃的,冰箱里什么都有,晚上等我回来!”

我应付了一声“嗯。”

身后的刘贞噼里啪啦地一阵忙活,当她踩着高跟鞋和我说再见的时候,忽然冷不丁地窜到我身边,吓了我一跳。

“亲爱的,你怎么不喝牛奶?对身体好的。是,喝不惯国内的这种吗?要不我去超市给你找找进口的?你习惯喝哪个牌子?发给我。”

“贞,不用了。我是好久不喝牛奶了。”

刘贞一边弄她的包带,一边抬头疑惑的问我:“不喝牛奶?喝什么?原来加拿大人白,不是喝牛奶喝的呀。”

我笑了笑,没有说话。

和她告别之后,我并未像刘贞说的那样去倒时差,我头确实有些疼,但不是因为长途颠簸,而是从昨晚在接机口见到刘贞时,我就一直沉寂在自己内心深处的漩涡里。

我再次走向书架,伸手拿起那幅与我青春紧密相关的相片,怔怔地看了许久,然后坐在了沙发上。

我的手一直没有放开那相片的框架。在我眼里,那框架就像是时光定格的机器,如果我松手,框架出了缝隙,那上面的人就会随记忆消失掉。

我斜靠在抱枕旁,侧着脑袋看阳光一点点地晕染了我们年华的样貌。照片里的人都镀了金纱在身上,安静而美好。背景的那颗树,我还记得刘贞和李恺一起刻在那上面的名字。只可惜,这一切,似乎,都幻灭了。

我望向客厅的窗外,隐约可以听见远处的喧嚣吵闹。南京上空的太阳,一如儿时那般清洌与纯粹,春风夹杂着这世界上众多陌生人的喜怒哀乐扑面而来,而我,在这解意的季节,掉进了回忆的黑洞之中。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我将重新素写我36年的人生。

1984年,我于南京市的梅园新村出生。那时的街道,哪有现在这般繁华,以至于,我2014年回国一次的时候,差点没有找到自己出生的老房子。

记忆中的母亲,是一个整日叼着烟卷和人打牌的脂粉女人,她除了没把我饿死之外,其它没有任何精力放在我的身上。

1990年,我6岁。

“啊油,啊哪块的小屁漏儿,刮了我幺娃儿的单头儿(零钱)”母亲正在与几个邻居打牌,我在内屋那个有些年头的木头床上躺着。声音由远及近,我好奇地推开门缝瞅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只见外门的门槛处,吴婶穿了一身绒缎袍子,那红色和她年龄极不相称。阴阳怪气地样子,说话之间眉毛差点飞上了天。

母亲忙于牌局,并未去理会吴婶究竟说了些什么。

吴婶见没有人搭理自己,索性把踩在门槛上的脚放下,站直了身子,大声又重复了一遍。而这一次,明显是冲着母亲说的。

母亲右手拿着一张牌,侧头看了一眼吴婶,漫不经心地回答道:“干么斯?俩艾斯(a)!啊油~这块耍的,傻里吧唧的,啊油~”众人一通哄笑,对面的同桌牌友伸手向母亲要钱:“还差俩郭子(硬币),快,给喽!”

母亲不情愿地从一个黑色小手包里拿出两枚硬币,递给了对方。

吴婶因母亲这种态度而气得叉起了腰,臃肿的身体因胸口运气而更显肿胀。很大声音地说了一句:“真是个侉子(粗俗土气的外乡人),五二歹鬼(专讨人便宜)。”吴婶说的声音很大,盖过了屋子里的众人娱乐之声。

谁知,母亲听罢之后,一把牌甩在了桌子上。忽然站起来,吓声问到:“你说谁是侉子?我看你才是邪头八角得很(好搞是非之人)。”

其实,母亲讨厌街坊邻居说我们是外乡人是有原因的。

母亲的老家在东北黑龙江,年轻时候随村子里的人南下打工,到了南京。在这个街道的老房子里,一住便是很多年。

第三节 如若时光重来,我愿做一生的巷子姑娘

比起土生土长得南京人,东北在那个年代,无论经济水平还是人们的见闻度,都差得不止一点。更何况两年之后的南方谈话,更是将改革开放推向了新阶段,更是拉大了贫富差距。

吴婶儿见我母亲暴怒的样子,虽然嘴里一直嘟囔着,但明显气势减弱了几分。我母亲虽然不胖,但骨子里东北人的泼辣劲儿还是传承得很到位的。

母亲虽在这南京呆了许久,但一口吴侬软语着实学不上来,只能简单说几句街头巷尾听来的蹩脚句子罢了。

我像置身事外一样,一直趴在门缝里看着外面。我看见母亲因激动,额头而暴起的青筋!我见到母亲的牌友鄙夷的神情!我见到那拥挤狭小的屋子,母亲一抬手就碰到了满是衣服的挂衣绳,那绳子上挂满干净却陈旧感极强的大大小小的衣物上下晃动,我生怕那绳子哪一下就突然绷断,然后铺天盖地的衣服散落下来,落在母亲玩牌的桌子上,落在几个邻居婶婶的脑袋上。

母亲并不是一个泼妇,我甚少见她口吐脏字,但她生气暴怒时候的强大气场,足以让那些听惯软糯方言的当地人畏惧几分。母亲的声音越来越大,吴婶在下了楼梯的时候,还在嘟囔着:“真是癔怪(恶心)死了,咋乎咋乎(虚张声势)的,撕滑子(找茬儿)得很!”

母亲不依不饶的跟到了楼梯口。那座老房子,楼梯都窄得很,吴婶儿边下楼,边侧身看着楼梯,生怕一个不注意就滚落下去。母亲的牌友见此情景,相互使了一个颜色,便也离开了。

待外头安静下来,我推开门便冲向楼梯口,看母亲招呼几位牌友明日再来。正在我伸着头透过窗子向楼梯看的当儿,母亲一手拽着我的耳朵把我拎回了屋子里,随即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母亲把我的耳朵拧得生疼,我眼泪都流了下来。母亲一直问我,为什么拿吴婶儿家小孩儿的钱?拿钱买什么了?我哇哇哭个没完。母亲似乎并没有因为我哭而放弃对我的打骂。我一直否认着,母亲一直打着。

后来,似乎母亲累了,她坐在打牌的椅子上喘着气,而我,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我就那样,脸上挂着还未干透的泪,安静地站在卧室的门口。

母亲,留给我的,是一张侧颜。我记得当时正值下午,晾晒在屋子里的衣物挡住了母亲脸上的一半阳光,她挽起在脑后的发髻,因方才打我而松散了几缕下来。

那一天,我发现,母亲老了。

当时的我太小,并未对年龄有何概念。现在算起,母亲那年,38岁。

我就这样看着母亲稍有些佝偻的侧影,看到入了神。

许久之后,母亲歪过头看了看我,伸手叫我过她身边去。刚被挨打,我是怯的。母亲见我战战兢兢的样子,随即站起身来:“沐夕,你来。”那声音明显温柔了许多,仿佛刚才站在楼梯口吵骂的那个女人不是她一般。我向前几步,母亲一把把我拽了过去。

她看了我一会儿,伸手从晾衣绳上取下一条毛巾擦了擦我的脸,然后很正式地问我:“你,想和她们一样上学吗?”我小鸡啄米一样地点头。虽然那时我还小,但已经知道自己不想一辈子呆在这迂腐气弥漫的地方,因为我见过同龄的女孩漂亮的裙子,我也见过她们花花绿绿的文具盒,我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美好,所以,不是我有多爱学习,是当时的环境决定,我想摆脱一切,只有知识这一条路。

我并不知晓和我同龄的人,她们小的时候都是如何过来的。我只知道我从小便受人冷落,欺辱,被人嘲笑身。那种来自于心灵深处的不甘心,想必,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懂。

母亲见我点头之后,表情突然变得怪怪的,像是高兴?又像是失落。直到很久以后,我才读懂母亲当时的心境,可惜,一切都晚了。

毕竟是小孩子,在被母亲打过的当晚,我便和没事人一样独自玩着一切我认为能玩的东西。母亲于当天傍晚,叮嘱我一人在家,不要随便开门,便匆匆出去了。我不知道母亲去干什么,也对大人的事情不感兴趣,只知道,母亲在出门之前,换了一条她所有衣物中,相对比较好的一件。当然,依旧满身褶皱。

我百无聊赖地在偌大的房间里晃来晃去,一直盯着能看到巷子口的那扇窗,希望母亲快点回来。

天已经黑透了。屋子里灯光很暗,老式的灯泡照不清脚下黑漆漆的条木地板,倒是把人的影子,映在对面的墙上。我好奇地在墙上做着手影儿。现在想来,那几个小时,我投影在墙壁上的绰绰之姿,赋予了我手做造型的所有物体一个生动的灵魂。而同时,母亲也用她的下半生,换来了我另外一重生命。

幸好有影子陪伴,我才得以渡过那辗转时光的几个小时。正当我聚精会神地玩着的时候,母亲匆忙的上楼之声打断了我。我见母亲转动门的把手,抱了一布袋子回来了。进屋之后,一屁股坐在门旁的椅子上,而手,却从未曾撒开带回来的东西。

母亲的眼神有些木讷。我不敢多问。母亲许久之后,说了一句:“给我水。给我倒杯水!”

这突然的声音吓了我一跳。我打开桌子上的搪瓷大茶缸,递给母亲。母亲慌忙接过,一口都不及停歇般的喝着。月光和灯光交织在一起,我顺着光的侧焰,看到母亲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和嘴角留下的水迹。那水流到母亲的脖颈儿,沿着喉结一路向下。一饮而尽之后,母亲把被子放在桌子上碰撞而出的声响,又让我一惊。

母亲大口喘着粗气。不时之后,才侧头对我说:“有钱了,钱,你上学的钱。”

母亲在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出奇地平常。作为6岁的孩子,我根本不在乎这钱究竟从何而来,哪怕它是偷来的,抢来的,都不要紧,要紧的,只有,我要上学了。

我高兴地绕着桌子跑了两圈。在第二圈快接近母亲的时候,母亲的一句话,让我差点摔倒。

“但是,从今天开始,你再不叫刘沐夕,而姓曹,曹沐夕!”

第四节 巷尾的刘沐夕

哦,对了,我并未提及过我的父亲。80年代的生人,称呼双亲为父亲母亲,似乎显得有些书生卷气很浓并且过于矫情。

其实,我称呼我的妈妈为母亲,是尊重;而称呼爸爸为父亲,是因为距离感。

我母亲姓刘,生父姓曹。

母亲所言的,要姓氏改为曹,是跟随父姓。我那时候还小,跟随谁的姓氏,或者言,究竟叫什么,只是一个代名词。

就好比,苹果,西红柿,那就是某种东西的一个名称而已。

母亲曾和我粗略提及过父亲,姓曹,有钱,我只是母亲用以威胁父亲的筹码。只可惜,父亲本是情场浪子,爱情这个东西对其而言,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所以,母亲在这场青春的豪赌之中,败了阵。这一败,连我这筹码,都是被从赌桌上扔下来的币子而已,一文不值。我从未问及过母亲是否对我父亲有感情,我只知道,母亲似乎总是在街头巷尾见到你侬我侬的恋人甚至是听见邻里夫妻之间争吵的时候,独自怔怔发呆。也许,身为女人,渴望被爱,渴望家庭,是一种本能吧。只可惜,母亲的一生,从一开始,便输掉了她的全部。

我似懂非懂地看着母亲。她望向我的眼神太复杂,复杂到我看不懂究竟里面包含了什么东西。

母亲看得我心里发毛,于是我索性别过头,自顾自绞着手指头。

在我低头思考的时候,母亲突然站起身来,步履很慢地走向卧室,边走边说:“睡吧。累了。”

那一夜,母亲辗转反侧。床的拥挤与翻身所引起的颤动,也让我在无眠的夜里感到隐隐不安。

日子照常进行着。只是,从那天起,母亲较之前相比,略显忧郁。

三日之后,我和母亲在吃午饭。窗外的楼梯传来急促地上楼声。我一惊,忙抬头问母亲:“妈妈,好像找我们家的。”母亲没有正面回答我,而是又往我碗里夹了一口菜,说道:“快吃饭。”

我“哦”了一声,便埋头扒碗里的大米饭。刚吃两口,门外传来敲门声。我嘴里还塞着尚未咽下去的米饭。母亲像是没有听到一般,自顾自还在吃着。我用胳膊推了推母亲,母亲才不情愿地放下筷子,慢吞吞地去开门。

我和母亲在南京,除了街坊邻居,几乎不认识谁。所以,我好奇得饭都没顾得上咽下去。

门开了。两个男人站在门口。他们的穿着很得体,这和我如此多年在巷子里所见到的那些男男女女很是不同。靠近门口的那个男人,年龄有50多,他上衣口袋里露出一条银色的链子,我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那张扬在90年代初期的物质性代表物。后来,我知道,那叫怀表,是那个年代非富即贵的标志性标签。就好比,现在的cartier一样,你可以说它低调有品,你也可以说它高调得太嚣张,尤其某一系的赤裸裸的豹子头,没有钱的人或许会说它俗气,但对于有钱的人来说,那是财富与身份的象征,毕竟,大俗即大雅,也并无道理。

母亲和对方说话的声音很低沉,我坐在饭桌前,几乎听不清什么,况且,我当时的心思,也全然被那衣口的银链子所吸引。母亲回身向我走来:“沐夕,回来再吃,出去办点事儿。走。”母亲的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我倒是饶有兴致地跟在其身后,蹦跳着下了楼。

穿出巷子,两个男人先上了一辆车,留下我和母亲两个人站在车旁不知所措。副驾驶的那个怀表男,回头看了看,下车为我们开了后车门。在此之前,我从未坐过车,90年代,进口的桑塔纳,已经是非常牛的配置。母亲在车里局促不安,我毕竟年幼,并不知道即将发生的事情对于我和母亲都意味着什么,我看这一切都新奇的不得了。

路,不算很长,但我在行驶出一半的时候,忽觉的胃里一阵恶心,头晕目眩的。或许是从未坐过车的原因,我到底,还是晕车了,并吐在了后座上。中午吃进去的东西,原封不动地送给了生平第一次坐的轿车。

开车的人一个急刹,我一头撞在前座椅背上。两个男人明显很是生气,因为我从他们皱起来的眉毛中,看出了厌恶。母亲慌忙地一边道歉,一边不知所措地拍着我的后背。我晕头转向地,恍惚之间记得,母亲当时用她随手带的手绢去捡拾我吐在车上的呕吐物。现在想来,这就是社会等级所造就的穷人的悲哀。

母亲弯腰的背影,在那两个男人站在路边树下抽着烟放肆的笑声之中,更显得无比卑微。一根烟燃尽,衣兜里有怀表的那个男人焦躁不安地过来,满脸嫌弃和鄙夷。他挥了挥手,告诉母亲下车。他沿着道路的尽头,顺手指了指,我恍惚听到什么所。母亲频频点头,可能是因为我吐在了人家车上,母亲此时的态度,明显比开门那时,热情许多。

母亲带着我去路边的一个小报亭借了一点水,简单地洗了洗手,便拽着我急促往所指方向前进。我一直头重脚轻,踉踉跄跄地跟在母亲身后。

途经一个较大的厂房空地,我看到方才开车的两个男人正在用水管冲刷被我弄脏的车体。我拽了拽母亲,指了指他们,母亲看了一眼便低下头,小声说:“快走!”

我其实真的走不动了。我知道我弄脏了人家的车,但,这晕车的事儿也并非自主能控制的事儿。我不想再走,我怕我走着走着晕厥过去。但母亲的一句话,浇灭了我的单纯美好的小想法。

快到目的地的时候,母亲拽紧了手里的麻布兜子,带我坐树下等着两个人的到来。许久之后,才见方才那辆车,缓缓地驶来。母亲拉着我站起身来,就站在原地等他们。两个人像全然没有看到我俩一般,自顾自地说笑。路过我们身边的时候,都没有正眼瞧一下,便手一摆,让我们跟在后面就行。

转过路口的第二棵大树,我和母亲随后进入一间房宅。屋子不大,之前应该是做生意的,看布置,像是典当行一类的金融行当。屋内有五个人,都是男士。一个单人皮质沙发上,跷脚坐着一位年龄稍长的人,唇上有着两簇小胡子,手里夹着一根洋烟。他吸了一口,吐出来的烟雾瞬间便弥漫了整个屋子。我本就因晕车而体力不支,那进口烟丝的浓烈味道呛得我直咳嗽。

第五节 玉兰花香味的户口簿

母亲连忙拍了拍我的后背。屋内的其中一人递给我一杯水,我投去感激的目光。但,似乎这水,也并未能缓解空气中的紧张气氛。

独坐沙发的那位,放下翘着的左腿,身体向前倾,在满是烟雾的屋子里,冲着母亲说道:“东西带来了吗?”那声音透过凝纱般的缭绕飘渺,仿佛是从墙壁的转角传来,又像是从幽远的上空盘旋而下,我听起来,只觉得后身有股莫名的情绪涌来。

母亲听罢,急忙拿下放在我身上的手,慌张地把那布兜又紧紧地攥了攥。那位男士从沙发上站起身来,路过身边时候,看了我一眼,便伸手接过了母亲手上的袋子。

他把烟叼在嘴里,用双手去解那兜子上的绳。我并不知道那里头放的是什么,待其打开拿出来,我才知道,原来是我和母亲的户口本。我不清楚那个年代,户口簿是原本那般破旧不堪,还是因为,母亲因不舍而在上面摩挲出留恋的痕迹。我只是清楚地记得,当那个人从母亲手里试图接过那小本儿的时候,母亲抓住本子边缘的指关节,因用力而明显发白。

那男人眉头皱了两下。接过户口簿的一瞬间,母亲靠在我身边的身体,晃动了一下。我下意识地看了看母亲,氤氲之中,似乎这个女人的头上笼罩的一层烟雾更像是岁月落霜般的冬风摧蕊,一下子,母亲便成了这世上孤独的一员。

我曾在自己成人之后,无数次地猜测起母亲当时的心境。或许,她是坚强如陨石的那个,因为,那本唯一能让她感受到世界暖如炊烟的薄薄几页纸,在被人从手里接过去的一刹那,她,便只剩了无爱的躯壳。以至于后来,我便不忍再去体会其中的复杂且单纯的情愫,我知道,无论我怎样,岁月不可回首,母亲,也已伤暮多年。

男人嘴里的烟,又短了一截。屋内空气更加浑浊不堪,我一直没有停止咳嗽。男人翻开本子,简单看了一看,便让方才带我们来的人送我和母亲回去。母亲在即将转身出门的一瞬,忽然转头问:“曹牧呢?”那男人眼睛微抬,淡淡说道:“去上海了。”母亲的眼神黯淡了很多,她谢过说话的人,有气无力地带我往家的方向走。

回去的路,似乎变得比一生还要长。母亲没有了方才气势汹汹的急促步伐,转而代之的,是颓靡、消沉、无语。我是在那天,知道了我的生父名字,曹牧。关于母亲与其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或者说,我上学这事,究竟是怎么样的一种交易,我当时尚且不知。但那一天,我从母亲的眼神里读出了两个词——期望、失望。

回到巷子深处的家里,母亲在我身后,踩着沉重的脚步,缓慢地上楼。我曾几次回头去望她,却看不清她的眼睛。我不知道母亲当时的眼里,是否有强忍的泪水,或者,已经在我不经意间偷偷流干了。进屋子之后,母亲放下那个布袋子,袋子因内里空荡荡而变得软绵绵地摊在门旁的椅子上。母亲在已经板结的白糖罐儿中舀出一点儿,为我冲了点糖水。然后,自己便独自坐在椅子上,看着那瘫软的袋子,发呆许久。

我不知道母亲究竟坐了多久,并且一直在想着什么。待我一觉醒来,母亲仍然坐在原地,但,天,似乎有些黑了。

门外传来邻居的敲门声,是母亲的牌友招呼其去打牌。母亲拒绝了。一行人嘟嘟囔囔地,小声碎语地下了楼梯。那一天的母亲,就像失去了魂儿一般,其实,布袋子里的,是母亲的青春和生命。但,已经败给了世俗之见。

两天之后,我与邻居家孩童玩耍的时候,母亲独自出去了。当天晚上告诉我,有了上学的钱。我欣喜若狂,绕着屋子里一圈一圈地跑,跑到棚顶那昏暗的黄灯泡晃花了影子,跑得周围的一切都风声呼啸,跑到我在那屋子里看不清了母亲定坐的身影。是的,我晕了,晕在了母亲的庸人之盼里。

在未发生这事之前,母亲虽没钱,但却喜打扮。母亲特别爱用香膏,尤其是玉兰花的味道。童年的记忆里,玉兰花香,就戛然而止在1990年的梅园街道。

我曾以为,日子就这样简单下去。当我以曹沐夕的名字站在班级里的时候,我甚至觉得这名字好听极了。因为它给了我与同龄人平等的一切,哪怕这一切并不是最好,但,我已经知足。

母亲渐渐地似乎也习惯了这一切。当我顺利地上了学,一切慢慢恢复了原有的样貌。母亲又开始涂香膏,只不过,再也不是玉兰味道。母亲白天会和人打牌,偶尔去一个个人的戏苑唱几曲挣点钱。但,毕竟年龄大了,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自然也是精神文化需求和要求的硬性前因。年轻一代的戏曲人员一茬接一茬,而母亲又因为长期吸烟,嗓子大不如从前,所以,这钱,挣得是愈发艰难。

我上了学,却因6岁之前家庭基本教育的缺失,表现在学习上愈发吃力。到了二年级,我便成绩越来越差。

母亲是一个没有文化的女人,会唱戏,也是她从小耳濡目染偷学来的,除此之外,她似乎只会打牌,和打牌。母亲并不能辅导我任何功课,就连最基本的教辅都做不来。

小学二年级下学期,一时间兴起了开家长会和家长签字阅卷。母亲写自己的名字很是吃力。我记得,她第一次给我签名的时候,急了一头汗。后来,别别扭扭地写了几笔,以至于,老师偏说是我自己偷写的。

家长会,母亲去参加。她被同学嘲笑老,被同学嘲笑土帽,连老师都说和母亲交流不了,因为她就像听不懂一般,沟通十分吃力。我的自尊心瞬间占据了理智。我开始在傍晚挠头做题的时候,偷瞄母亲。

1992年,那一年,我在偷瞄的余光中,看到了那个被时光爱抚的女人。

第六节 无眠夜的下弦月

母亲那时,已经40多岁。我手里握着半截铅笔的手,停在了半空中。我仔细端详起这个女人。

我看到母亲略显佝偻的脊背、我看到了母亲因纤瘦而突出皮肤表面的骨骼棱角、我看到母亲因体力衰弱而轻微劳作便布满细密汗珠子的额头。其实,那几年,我看到了母亲太多的变化,有些变化隐在时间的铰链中,它让齿轮在传动了无数个春秋之后,才让我发现,无论四季再如何更迭,我也弥补不了因我的年少无知而给母亲所带来的心伤,而这种痛,即便母亲离世的那一年,我也未能全然理解。直到我在长大之后,不情愿地复刻了母亲的某些生命长调。

在我入学之后的这二、三年,外界物质世界对我的心灵冲击是根本无法逃避的。我如同这世界上大部分人一样,在毫无自制力的情况下,任由金钱去猥亵我年幼三观的形成。

90年代的中国南方城市,江苏省作为水陆枢纽,承来了众多国内外新鲜且奇特的思想和资源,发展速度极快。现在想来,那时的我,就如同脱缰的野马,看到这世界上的什么都是新鲜无比,除了和母亲呆的那个晦涩阴暗的家。我会艳羡身边同学的新文具,会羡慕他们父母的优秀,会羡慕他们的锦衣玉食,会羡慕很多很多。

精神世界的膨胀,最终导致了我灵魂的浮夸。我开始把心思放在了除了学习之外的一切事情上,我甚至为了得到一块带有香味的橡皮,而给那肥头大耳的有钱人家公子刷弄脏的球鞋,而这一切,我自始至终没有告诉过母亲过。

当母亲在整理书包时候,见到那草莓样子的橡皮时,皱起了眉,她问我这东西从哪里来的。因为母亲知道,她几天才给我5毛硬币作为零花钱,我根本不会舍得去买对于小学生来说如此昂贵的东西。我一直咬着嘴唇没有说话。母亲急了,她敲了敲桌子,掷地有声地问我,究竟从何而来。可能是因为心中对母亲又怨恨,而这种怨恨又不知从何而来,我一直缄默不语。

你问我恨什么?于当时,我恨母亲的软弱,恨母亲的无能,恨母亲没有文化让我丢了脸,恨母亲没有给我更优越的生活条件。这么多怨恨堆积在一起,导致了我和母亲的敌对关系。当然,这种关系,只来自于我单方面。

我见到母亲气得手抖了起来,她最后问我的那一遍,语气里明显带着颤音。我啪地一声把笔摔在了桌子上,力度之大,致使铅笔跳了翻个个子蹦到了地上。我猛地回头,把我心中的不满通通倾倒给了母亲!我把我憋了许久的恨,都刀刀扎在了母亲的心上。

我说完之后,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我可以很清晰地听见,落在地上的铅笔滚落在墙角的空绰之声,那声音,我猜,可能就像母亲当时心里空落落般一样,带着触壁的冰冷,带着几经回转的雁落孤鸣,绕在心房深处,撞击得千疮百孔。

母亲怔了很久很久,久到我不敢回头去看她是否已经定格在了光阴之中。母亲的矗立不动,使我发毛。许久之后,母亲缓缓抬起放在我椅背的手,转身,一步步向卧室而去。母亲没有叹气,也没有哭泣,可能,她的眼泪,已经沿着心底那条蜿蜒曲折的河,流进了那晚天上的下弦月吧。

其实,我并不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我知道自己的话可能会让母亲伤心,但或许是因为年幼,所以,我仍旧没心没肺地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中。

那晚,窗棂旁的褪色窗帘并没有拉上。我就这样,和母亲肩并肩地躺在床上。看窗外那非黑即白的天,看天上那黯淡了年华的那轮残月。

母亲一夜没有合眼。我曾偷偷看她几次,她几乎一个姿势,一直望着头上的棚顶。眨眼的频率告诉我,母亲,有心事。

第二天,一切如旧。我似乎只能从母亲迷离的眼神中,捕捉到昨晚发生的一切。在我出门的时候,母亲低头的一瞬让我恍惚间觉得,一夜之间,母亲白了一些鬓染之发。我走下楼梯口,努力摇了摇头,我告诉自己,花了眼而已,一夜白头,那是小说,是小说!是小说骗人的鬼把戏。

接下来的日子,不过都是复制与粘贴而已。母亲与我之间的话,明显少了些许,可我并不以为然,对我而言,倒是清静得很。

一个暑假过去。小学四年级的上学期,刚一开学,我便在我蜗居般的世界中,乱了阵脚,这一乱,就如同寄居蟹突然没有了可以蜷缩的窝,然后就那样,赤裸裸地横行于世界之上。

开学的日子,所有的同学都是兴奋异常的。偏偏这时,老师让班长发下来家庭信息核查表。这表需要填的内容并不多,但,仅仅是这简单的几笔,却让我犯了难。父亲一栏,名字,我凭记忆,写了曹牧,那牧还写成了木头的木。但工作那一栏,我却编不出来了,我咬着铅笔,满脑子搜索他可能是干什么的。

我的同桌,是一个家境较为优越的男生,母亲是老师,父亲是南京市某街道办事处的领导,他为家里独子,姓阚,叫阚涛。其实,阚涛和我平时关系不错的,我也会把母亲给我带的炒鸡蛋分给他吃,但他,有着小孩子通有的特性,欠儿!

当同学们一个接一个将表填写完送给老师的时候,阚涛回来趴在我桌子这边,欠儿欠儿地瞅着。我忙伸胳膊盖住了空缺的横线。阚涛撇撇嘴:“曹沐夕,你该不会连你爸干什么的都不知道吧!”说完,独自捂着嘴笑,并且回头和后桌的同学说我不知道自己家长做什么的。

我一听,急了。我本来就生活不优越,自卑心理本就压得我喘不上气,如此之时再让同学落下笑柄,是我根本无法容忍的。于是,我声音很大地冲着阚涛喊到:“别胡说,谁说我不知道?我只是,只是,不会写那几个字。”

阚涛眉毛一挑,白白的皮肤透过教室里的光,显得特别透明。

“哪几个字?你说说,说不定我会,我教你。”其实,阚涛并无恶意,可谁让我是撒谎者,撒谎容易,圆谎可着实费劲。他这一问,我更是着急了。脸憋通红,因为,以我的见识度,真是编都没有词。

阚涛见我半天吭不出来一个字儿,忽然坏笑了起来:“你该不会没有爸爸吧?!哈哈,我忽然想起来,这么久,一直都是你妈给你签卷子,还签的歪歪扭扭跟蚯蚓爬似得。”他这一说不要紧,邻桌的都过来随声附和。一时间,我感觉自己的血向上涌,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想掩盖自己如此落魄的家境,还是不愿意承认自己命运的卑微。于是,我伸手打了阚涛一巴掌,这一巴掌,就落在阳光下白透的脸颊上。

阚涛生气了,他一把抓过我遮挡的单子,快步跑向老师。班里瞬间安静了。阚涛在从过道回来的时候,得意地看着我,那表情,就像挑衅一般。而我,呵呵,已经丧失了一切的战斗力。老师叫我的名字,我耳朵嗡嗡作响,我不知道老师要问我什么,我也不知道我需要如何回答,我只知道,下午透过窗子的太阳,晒得我晕头转向。

一时间,便昏了天,暗了地。

第七节 祸起称谓

阚涛在我身边用手推了我一下,我目光呆滞地望了他一眼,又迅速把头转了回来。

那时候,我仿佛生存在固体的空间里,周围的一切都是有形的,包括空气。老师在班级前面,用黑板擦用力一敲黑板,啪的一声,大声喊道:“曹沐夕!我已经叫你第三遍了!你是聋了吗?”

我呆呆地望向讲台方向。现在我猜,我那时候的表情和行为,在所有人眼里,估计就是个傻子一般。

光从侧面照进来,被窗户上的棱给切割得零零落落。那散散的光落在黑板前老师的红裙子上,在我眼里,更像是童话里的巫婆,手舞足蹈地欲吞噬我。当然,她没有毒苹果,而我,也不需要,因为公主选择自杀式身亡。

我一动不动,老师失去了耐心,生气地拿起我的单子,快速走向我。我看着老师反光的眼镜框和一开一合的嘴巴,忽然想起来同学童话书上的那个万圣节南瓜灯,恐怖又带有喜感。我像精神病一样,待老师走近我身边,并将那普查单摔在我面前的时候,我竟然噗嗤一声笑了!

天知道我当时抽了什么疯!

这一笑,换来了老师声嘶力竭地呵斥!她劈头盖脸地一阵数落并问我:“曹沐夕,你都多大了?你居然不知道你父母做什么工作的?真是服了你了!你居然还不以为耻,还能笑?!学习倒数,现在我看你思想品德也有问题!明天,叫你家长来学校一趟!”在老师转身之后,即将抬脚迈上讲台时,忽然回头冲我说:“让你爸爸来!我还从来没见过你爸爸!我和你妈妈沟通不了!”

我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竟然回到:“我没有爸爸!”

话音刚落,全班忽然变得鸦雀无声。老师转过身子,张了张嘴,似乎想说点什么,但最终什么都没说。或许,她可能以为,我父亲过世了。所以,在叫我坐下的时候,语气缓和了很多很多。

可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就过去。

阚涛毕竟是小孩子,他不会有成年人那样敏感于家庭问题,以至于,在放学时,他一边装书包,一边调侃我:“曹沐夕,我和你说,你这一巴掌我可记着了哈!哼!反正你也没爸,我也不用怕你家有人来替你出头报复我!你那妈,看那写着的几笔字,就是个软绵绵!”说完,还用眼睛瞪了我一眼!

“你告老师,我打你一巴掌,不是平了吗?”我头都没有抬,淡淡说到。

“欸?!我说曹沐夕,怎么能算平呢?我是告老师了,可老师怎么着你了啊?说你几句,你还不服气呀?!你没爸怪谁啊?谁让你没爸?你没爸就是受人欺负,没办法,有能耐你去整出来个爸啊!切~”

阚涛的话彻底激怒了我!我的文具盒里,没有同学们当时用的转笔刀,但却有一个削铅笔用的老式刀片!

疯狂瞬间占据了理智,我一把拿起刀片,冲着阚涛的脸划去!这一切疯狂的举动,在阚涛的一声惊叫之中,悄然平息下来。你若问我理智什么时候又回来找了我,那便是喧嚣褪去之后,只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宁静时刻。

我怔怔地站在原地,右手里拿着那刀片,眼睁睁地看着阚涛捂着脸的指缝中,有鲜红的血流下来却不知所措。尚未离班的同学,无一不哗然而立。

如果说,3节课前,填写家庭信息单子,被老师单叫起来在众人面前数落称为人间地狱的话,那么现在,我的身体冰冷程度,就是停尸房里的常温状态,僵硬且带着白霜。

旁观的同学有人跑去办公室告诉了老师。当老师赶来的时候,我手里还握着“作案工具”。老师的脸因惊吓而发白,而我,反正也没有镜子,如果有,我估计,可能是乳白胶的颜色吧。

老师用一种厌恶的表情看向我。我不想去描写我当时的心理状态,因为,我词穷了。

我像是被钉在地上一般,众人何时离去,何时归来,伤势如何,我均不知。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阳光与我,从此绝了缘。

当阚涛的父母一脸慌张,一路小跑过来的时候,我依旧是那个木头一般的姿势站在原地。阚涛被老师带去了学校的医务室,进行了简单的包扎。当他和其父母一起来到班级找我兴师问罪的时候,我见到其脸上多了一块夸张的纱布。

阚涛的母亲,是一个个子不太高的南京人,可能因为是教师的缘故,普通话还是很好的。在我面前,我听到她用南京本地话问老师我是哪里人,当得知我不是本地人的时候,她那一声拖着长音的哦~~让我觉得,她母亲似乎因我在当地毫无背景而感到放松并且值得庆幸。

他的母亲戴了一副近视镜,站在我面前恐吓我并且要我马上找家长来的时候,我一时间看不清那个女人的眼睛。可能是玻璃镜片反光的缘故,我怎么看怎么觉得她像一只穿着裙子,并且带着眼镜的青蛙。那嘴在离我脸很近的地方一张一合,而我,就是小蚊子,它唾手可得的猎物一般。

阚涛的父亲自始至终没有说话,但我看到,他是在进到班级之后,在其爱人慷慨激昂地变换着各种声调对我进行威胁恐吓加说服教育的时候,观察到我放在身后椅子上那个收拾到一半的破旧书包,以及我脚上的那双已经开了胶的脏球鞋之后,才决定报以沉默的。

我看了看阚涛的父亲一眼,正巧与他的目光相遇。他意味深长地叹了一口气,随后,轻轻地摇了几下头。

我不知道他父亲是感叹我家境落魄,还是对我这等家境还如此兴风作浪的行为而表示痛心。

其实,究竟是何含义,已经不重要了。因为,由于学校与家的路程短距离,我闯祸的事儿,不用等我回去亲自去向母亲负荆请罪,就有邻居家的刺头小孩借他多事的妈妈的嘴,唯恐天下不乱一般地告诉了我母亲。

当我听见我身后的班级走廊内,传来一阵趿拉趿拉的跑步声时,我回头,第一眼看到的,是母亲的那双我无比熟悉的拖鞋。可见,母亲在听到之后,慌到了什么程度。

而第二眼映入眼帘的,是腰间系着的围裙,上面还有白面。我猜,那天如果没有什么事发生,我可能已经在家吃馒头了。

阚涛的妈妈在看向母亲之后,鄙夷轻视加愤怒这三个词儿,在他妈妈的面目表情上,演绎得很到位。

她从头到脚端详了母亲一番,便抬起头来,身子向后仰,鼻子里轻哼一下,阴阳怪气的说道:“你的娃儿哈,怪不得,真是什么家庭教育出什么孩子。我这一直在想,胆子大的扎伤我儿子脸的这个小姑娘,得有一个什么样子的母亲。哼,这一瞧,真是不得了,难怪了,言传身教,一家子穷酸气,小气的小市民,同学之间开个玩笑,居然动起了刀子?长大还了得?关键,刮的是我儿子的脸!是脸!这才几岁?留疤可怎么办?丑得很的!男孩子也要面子的好不好?”

第八节 半生缘灭,后知后觉

母亲大概从未遇到如此让她惶恐不安的事儿,她除了谦逊地在众人面前低着头不停地说着:是我们的错,是我们的错之外,连头都不敢抬,旁的话语更是没有。母亲越是这样,阚涛的妈妈越是咄咄逼人。

一直站在旁边的老师冲着母亲言道:“曹沐夕妈妈,家里还有其它人吗?这事情,我看,还是和家里人说下比较好。”

母亲微微一怔,睫毛颤抖了一下,小声说:“没有,没有其它人。”

老师像是生怕母亲听不到一样,凑近母亲的脸,高了一度嗓门儿:“没有其它人?人呢?外公外婆总有吧?”

母亲头低得更深,声音如同蚊子一般,特别轻的语气:“没有。都,都过世了。”老师听到之后,很是意外。但也没有再追问什么,恐怕,她也是清楚,再问,也问不出来个所以然。

然而,阚涛妈妈却不依不饶起来。双手叉腰,鼻子都歪到了脸上,普通话也因情绪激动而没有了,傲慢无礼的样子看着就让人发怵:“啊,那个曹沐夕妈妈,这话可是叫你讲的不对箍子了吧?你这个人,怎么头脑么不逸当(不好使),一点都不上路子的呦(不按规矩办事)。啊油,你以为来句不连汤(没关系),就么得事了?这样搭浆(敷衍了事),可是太不胎气喽!(不真诚)”话刚说完,我便看她假惺惺地低头看阚涛脸上的纱布,并且一副心疼要命的样子。

其实,要是说阚涛的父母对他脸上挂彩儿表示不挖心,那是不可能的。但她那做作的神情,在和母爱相比之下,故弄玄虚的成分更大。母亲始终没有抬头看阚涛和他家人,那感觉就好像看了能让她心里负担无限扩大化一样。母亲的态度,让对方觉得是在逃避责任,这些,从阚涛母亲的语气和那不耐烦的眉眼之中,能够看得出来。

母亲依旧在赔不是,然而并没有什么用。就在这一顿喧嚣尚未使事情得以解决之后,阚涛的母亲突然的一句话,让母亲停止了絮絮没完的“对不起。”而那句话,正是我和母亲的卑微之始——钱。

“哎呀,不要再道歉了,如果道歉有用的话,那要警察做什么事啦~这样,我不管你们家里有什么人哈,你们回去商量一下,能够给我儿子多少的赔偿金。诶,我可告诉你们啊,这可是脸蛋儿,是面子的问题,别想百元钞票就打发掉哈~”说完,冲着母亲就来了一个标准的白眼。

一提到钱,母亲就怂了。对于穷人而言,百元钞票,呵呵,如果那个时候有低保户这个群体,我和母亲,肯定是收录在册的第一批人员。所以,当阚涛的母亲在其对面说出来赔偿金三个字的时候,母亲闭了嘴,随即面色由惨白到死灰。

我在母亲的左侧,见到母亲的目光定格在了某个点,瞳孔收缩,然后聚焦。我在一旁想起了一个动物,猫。只可惜,猫科动物收缩瞳孔是为了看清猎物,而母亲,是因为六神无主而涣散目光。

老师在一旁一直在安抚着阚涛母亲,对于过错的一方,老师没有去附和着其一起给我们母女俩难堪,已经是莫大的薄面。

教室前排墙壁上的挂钟滴答滴答的声音很刺耳,我越过母亲的头顶望向它,心中全是对时间的懊恼感。我在想,如果我有超能力,我一定会分身拨乱时间,要不就倒流,要不,就快点跑。

在我天马行空的思绪乱飞时,母亲在我和时间的正中央,伴随着指针的节奏,缓缓而出五个字:“我懂,放心吧。”

这五个字说出来得十分吃力,吃力到我以为母亲是嘴里含着什么咬牙切齿的一字一顿而言。

我拽了拽母亲的围裙,小声说道:“妈,你懂什么啊?你瞎答应什么啊?”母亲转过头,眼神空洞,我看到她唇角因急躁而布满了汗珠,那汗珠的大小,就像一张嘴说话就会掉一般。

“沐夕,回家!”我一把甩开母亲的手,冲着母亲开始喊叫:“回什么家回家?你答应完了,卖家赔吗?那家值几个钱?人家说百元钞票都不行,咱家卖了你还是我能值百元?你不懂你可以不用来啊?我自己能处理啊!你来干什么啊!你来添乱啦!”

未等母亲反应过来,我冲着阚涛就冲过去,一把拽下他脸上的那块碍眼的白纱布。阚涛的母亲在他旁边一阵惊呼。我冲着阚涛母亲大声说道:“阿姨,阚涛的脸这点儿伤用这么大块布包吗?阚涛才多大的脸,都快盖住了。至于吗?!我承认,我用铅笔刀划伤阚涛脸是不对,但你要钱做什么?你明知道我家最没有的就是钱!我没有钱!一分都没有!零分都没有!”我说到后来的时候,近乎是在喊,那声音大得,震得我自己的耳膜都在嗡嗡直响。

阚涛及父母还有老师在对面一片错愕的时候,母亲忽然跑到我正面,抬手给了我一个嘴巴!母亲的力度很大,以至于,一巴掌下去,我原本扎起来的马尾都散开了花!母亲用尽全身力气,指着我,大声喊到:“回!家!”

我用手捂着自己火辣辣的脸,眼泪流得稀里哗啦。

母亲的一巴掌,让我对她由50%的精神疏远到100%的心里隔绝。当我随着母亲一前一后走出教室的时候,我还看到,教室里的那几个当事人,依旧错愕地站在原地,并且保持着我咆哮时候的“倾听”姿势。

我的速度很快,母亲因年龄和穿着拖鞋的缘故,被我远远甩在了身后。我进屋之后,便把自己锁在了卧室里。我独自坐在床边,看着从有记忆以来一切未曾改变的陈设,忽然觉得自己很可悲,为什么我什么都没有?连被人唾弃没有爸爸而去反驳都是错?这个世界太不公平了。

是的,1994年的那一天对我而发的人生感悟,就像是一个魔咒,禁锢了我青春芳华里的前世和今生,同时也了断了母亲余年的梦。

而待我看透命运这个东西的时候,我开始痛恨这一天的自己。

许久以后,当我在先后失去两个孩子之后,我坐在多伦多大房子的客厅地毯上失声痛哭时,我模糊地看到母亲卷着围裙擦着手问我:沐夕,我和两个外孙儿都很好,今晚,我还要给这两个胖小子蒸包子吃呢。他俩多像你?你看,你小时候也爱吃我蒸的馒头、包子、花卷我看见自己穿着一身黑色的裙子,提着裙摆拼了命去追我的母亲,可她带着两个孩子离我越来越远。

好久之后,母亲回头对我说:我是活在你生命的1994年前的庸人,我庸所有母亲庸扰的儿女情长,我有着这世上所有俗人烦扰的世事无常。沐夕,学着去做一个庸人吧,你才会快乐。

我听到母亲的话在时光的长河中悠悠长长,我跪在地毯上,直到双腿发麻,失去知觉。

曾有人说我后知后觉,我承认。因为,母亲和我说这话时,我33岁,母亲离世多年,次子离世不足一个月。

母亲把她自己划在了我生命的1994年前,是有原因的。

因为,为了赔偿阚涛,母亲再次去求了我的生父曹牧。而那一次,恰逢父亲的母亲,也就是我的奶奶当日大寿,万贺之喜时,长辈欲让我进曹家,但前提是,母亲不可以。

而我,一把刀子划了阚涛的脸,也划开了我与母亲的半生缘。

第九节 两个无眠的夜晚

母亲那晚回家,连饭都没有做,也没有和我说话。我一直把自己关在卧室里,我不清楚母亲在门的一侧,究竟在想些什么。或许,她在因我这个女儿的不乖巧而生气、或许她在因赔偿金的着落问题而独自发愁、更或者,她什么都没有想,就像2年前我冲她喊叫斥责她无能,无法给我优越生活那次一般,暗自神伤。

我心里的烦闷加怨气已经让我无暇去顾及母亲当时的情绪,我只是满心充满了不公平这三个字,全然不知,不公平对于母亲而言,这种命运所带来的摧残更为残酷。

不知究竟是几点,我只知道天黒了很久之后,我饿得肚子咕咕直叫。我一直忍着,因为,我的倔强让我不想先推开那扇阻隔在我和母亲之间的实物门。而其实,哪怕当时是母亲先和我说了第一句话,我与母亲之间心灵上的那扇门,也被我固封的庸人之见给扔掉了钥匙,永远都打不开了。

在挣扎许久之后,生理上的饥饿感最终占了上风。我不情愿地拖着鞋,一步一挪地走到了门前。当我伸手触碰到那已经因岁月侵蚀而变得斑驳不堪的门把手时,我变得犹豫了。

现在想来,可能,老天让我犹豫,并不是和自己亲生母亲去力争的自尊心,而是怕我开门看到母亲那同样支离破碎的爱吧。

我轻轻地转动着麻牵动我自尊的门把手,生怕一个不小心的声音,让我一文不值的面子碎了一地。我和母亲住的那栋旧房子,厨房是公用的。我自欺欺人般地想要绕过母亲的视线,却忘了房子的格局决定,除非我从窗户飞出去,否则,别无他法。

开门之后,我并没有看见母亲的身影,这让我悬吊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还未来得及走出大门,途经桌角的一瞬,我尖叫了一声!

屋子里没有开灯,那晚还是阴天,乌漆麻黑的。靠近门口的椅子旁,一团黑影蜷缩成一个球!待我平息心跳之后,我才发现是母亲!然而,母亲目光呆滞的程度,即使我的尖叫也并未让她侧过头来看我一眼!我一度以为母亲因身体不适而遭遇了不测,当看到那不符寻常的眨眼频率,我也算是放了心。但突然的一阵惊吓,也让我饿意全部跑光,索性回头进了屋。

后来我在自己身上发生的种种种种让我清楚地知道,人,只有在极度情绪状态下,才会放空自己,以至于没有言语和泪水的陪伴。那天坐在地上的母亲,我想,她把自己蜷在黑暗的角落,应该是安全感尽无,拿夜晚当作自己情绪的庇护所吧。只不过,母亲的坚硬外壳被一层层无情地剥夺,这,仅仅是开始。

那一夜,我不清楚母亲有没有回来床上过,我睡的死气沉沉,早上醒来的时候,桌子上有鸡蛋,午饭,杯子,水,唯独没有母亲。

母亲去了何处我其实并不在意,我只是看到熟悉的几样,心安很多。然后满脑子都是今天如何面对阚涛和老师逼问处理结果。

不出所料,阚涛全天和我没有说一句话。这个我倒是不在意,但老师问了我两次我家的住址,这让我深感不妙。

当天放学后,我悻悻地回家,居然还没有见到母亲。这让我心里开始发毛。我放下书包去问母亲熟悉的邻居牌友,大家都说不知。我开始慌了。

我曾在当时,对自己慌乱的心理状态给予的合理解释是,母亲会不会身体不适出了意外?而实际上,我一直用外表的镇静去掩饰内心无比的慌张,而这种慌张,叫做,害怕失去。

我不敢走太远,我怕我丢了的同时,母亲突然回来而我没有发现。我心急如焚,坐立难安。我在心里想着一切母亲可能遭遇的不幸,而偏偏刻意绕开了骨肉分离这个情景设定。

在我傻呵呵地坐在椅子上时,门咔嚓一声开了。母亲回来了。我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忙不迭地问:“你去哪了?”母亲并没有回答。我以为母亲是因为昨日之事还在生气,所以,对于母亲的态度,并未多想。

而此时见到母亲,我悬吊着的心落了地。霎时,我才仔细观察了母亲。母亲头发是披散的,衣服不及平日整齐,眼睛似乎也有哭过的迹象。

我给母亲倒了一杯水,端到母亲面前。母亲并没有喝。我小心翼翼地问母亲:“发,生了什么事吗?”因心不安,短短的几个字,被我说的断了章。

母亲摇摇头,便进屋了。鞋子也没有脱,便躺在床上,蜷缩了双腿。

母亲是个爱干净的人,这种举动让我更是不知所措。我不敢靠近她,更不敢打扰她。我关上门,去了外屋写作业。

可能在孩子的心里,大人都是无坚不摧的,天大的事儿睡一觉就会好。所以,既然没有问出来什么事,那就等第二天母亲自愈吧。

很快,太阳亲吻了我的床边。我睁眼睛看到了头旁那熟悉的枕头,上面还有几根母亲发白的头发丝。我爬起来,开门走出卧室。忽然意识到自己迟到的时候,我喊了一句:“妈!你怎么没有叫我?”便抓起书包疯跑出去。

路过母亲身旁时,母亲一把抓住了我:“今天不上学,我已经和老师请好假了。”

“请假?什么时候请的?确定?”

“嗯。”母亲头也没有抬,小声说道。

“不上学?去哪?”

“你刮伤那孩子的钱,我已经付完了。”

“付完了?什么时候付的?怎么来的钱?”我一股脑地抛给了母亲很多话题,但母亲并未正面回答。我一头雾水。

“吃完饭,我带你去个地方,去见个人。”

“见人?谁?”

“你父亲,曹牧。”

第十节 前往曹家

母亲的语气始终是平淡且毫无波澜的。哪怕说出来那禁锢了她后半生的罪人名字——曹牧。

我手里拎着书包站在门口,逆着光线去看母亲。这个女人的行为,在我眼里,总是如此的反常。前两日因为我的鲁莽,她可以毫无张力地去低头认错,穿着素日里最平常不过的衣服,俨然街头巷尾出来买菜的家庭妇女。而今天,她穿了一身旗袍,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衣服并不名贵,但却很衬母亲的端庄。前后两天,判若两人。或许,外在行头的视觉相悖性,和内心的天堂到地狱相比起来,不值得一提。

我曾在后来,特意去想了想母亲为何在提及父亲的时候,可以做到如此的宠辱不惊,再后来,我似乎明白了,当对一个人或者一件事情已经毫无保留地放弃,似乎,父亲对其而言,甚至不如大街上的陌路人。就好比有一句话,哀莫大于心死。

对于去曹家生活的事儿,我一时也不知道究竟该喜该忧。实际上,正值和母亲闹得不愉快,于我而言,心底的那阵窃喜,说白了,还是因为,曹家能够给我我要的一切。当然,后来证实,我错了,并且错得很离谱。

母亲用一块很漂亮的布,包了一些东西。我指了指那团圆圆的包裹,问道:“这是什么?”

“你的东西。”

“不是,我没有懂,叫我去曹家干嘛?”

母亲支起身子,用毛巾擦了擦手,淡淡的两个字从口中而出“生活!”

两个字,轻描淡写,却涵盖了与我搬入曹家这件事情息息相关的所有人的人生片段,而关于母亲,就是全剧终的征兆了。

母亲抬头看我一眼,这也是在阚涛事件发生之后,母亲与我四目相对的第一次。我忽然觉得有些不自然,便放下书包,拿起桌子上的一枚水煮蛋,剥起了壳。

“快吃,吃完我带你过去。”我塞进嘴里的半个鸡蛋,蛋黄碎了一些掉出来,掉在了地上。我很惊讶地用含糊不清的语言问母亲:“送我过去?什么意思?你呢?”母亲转过身,又是淡淡毫无情绪的回答道:“我不去,你去。”

我努力咽了嘴里的鸡蛋,噎得脸通红,但我也顾不上了,我着急的问道:“为什么?为什么只有我自己去?”

母亲回头白了我一眼:“快吃!哪来那么多为什么。”

对于我独自而去曹家的事情,我反复追问母亲何去何从,其实,是我有我自己的小九九。而母亲的独留,让我在喜悦中多了一份窃喜。小时候的孩子,似乎都不太会隐藏情绪的小波动,我亦不例外。我虽然没有符合着母亲的话,但母亲看我的眼神,明显加了一点东西在里面,那就是心酸。而这种情绪调料的添加者,便是我掩耳盗铃般的嘴角小小微笑。

似乎每一个当母亲的,都对自己的孩子很了解。我自幼在母亲身边长大,我的一点一滴,母亲都尽收眼底。

母亲出门打了点水,让我洗洗脸,说不要和人家第一次见面就脏兮兮的,得留个好印象。

母亲在说这话的时候,我在心里犯着嘀咕,人家?人家!这个人家,不就是我父亲吗?怎么弄得跟外人一样?哪怕我这么多年没有和他有过接触,好歹是我亲爸爸啊?

然而,曹家,确实是母亲口中的人家。

我和母亲穿过一片茂密的梧桐树,那街道特别干净,虽都是南京的一片土地,但我始终觉得,更像是两个国度一般。而实际上,归根结底,是穷人区与富人区的天地之分,这里除了金钱之外,还有等级和身份的味道在空气里。

直走许久之后,突然一个直角弯,我记得很清楚,路牌上写着凤凰街。我跟在母亲身后时,差点笑出声。我心里告诉自己,曹沐夕,老天对你多好啊,你才念叨不公平,就直接飞上了枝头当了凤凰。

我越想越开心。实际上,我并不知道生父家境究竟如何,反正,比我家强就行。然而,等我到了他家,我忽然觉得自己不是凤凰,是拯救了整个银河系的公主。

这里的一切,都是我未曾见过的啊!红砖院墙里伸出来几枝漂亮的粉花,那风吹过,摇曳生姿的样子,都让我觉得是在伸手呼唤我!两侧院墙高耸,看不清里面。大门气派而恢弘,透过雕花的门,能够看见院子里停着的几辆小汽车。

我用手摩挲着铁艺的大门,我在心里告诉自己,这就是我以后的家了!我终于可以不用再在那个落魄阴暗的房子里生活了。这种激动,差点让我流出几滴眼泪。

母亲在我身旁,似乎对这一切并不感兴趣,反而紧张起来。她伸手,一把推掉我放在大门上的手指头,说道:“一会儿进屋,问你什么你答什么,别东张西望的,要有礼貌。东西都贵得很,不要乱动。”

我不高兴了,歪着脑袋对母亲说:“不至于吧,我住进去成了主人还不能动?奇了怪了。”母亲一直在找门铃,她焦急中漫不经心地说:“要是有人欺负你,你告诉我。”说完,见母亲在雨搭下面的门铃上按了一下。

我特别不耐烦,回话呛母亲:“你磨叽一道了都。况且,找你能干什么?打架不能,还没钱”我话还未说完,从大门正对着的主楼门内出来一个女孩子。这女孩比我看起来年龄大,穿着半长的白色袜子,黑色皮鞋。

我看着那双黑皮鞋心中便开始激动,我一直梦寐以求的皮鞋,这回,马上就要穿上了。我激动地盯着皮鞋怔怔看着。

事实证明,我是痴人说梦罢了。

我其实应该感谢那女孩的出现结束了我和母亲之间的谈话,不然我不知道我还要说出来什么话去伤她的心。

那女孩扎着一个高的马尾辫,长得不算好看,脸上还有斑点,但她穿得好啊,所以,以我当时的心智来看,金钱衬托出来的,便是美。女孩一点也不热情,她看向我的目光,让我觉得后脊背都是发凉的。母亲下意识地纂紧了我的手,生怕我受了什么伤害。

女孩开门一句话都没有,便腾腾跑回去了。都说有钱人家的孩子有礼貌,我还真没看出来。

后来我是知道了,知书达礼和蛮横无理,大都出自于富人之家!

第十一节 凤凰梦碎

母亲一把拉住那女孩刚刚打开欲因回力而折返的门,然后回头看了看我,随即用后背倚着门边儿,把我拉到身边,用双手给我系上了衬衫最上头的那枚扣子。我微微扬起脖子,母亲双手的温度还是碰到了我的下巴,细细软软的,那是一种别样的感觉。

而我如此多年,一直保持着穿衬衫必须将最上面的扣子系上的习惯,而这个习惯,便是来自于母亲。我曾想找一个词语来形容母亲那天在曹家门口为我系扣子时的感受,找来找去,似乎,只有温暖和爱怜这两个词,能涵盖我想说的全部吧。

母亲把我的扣子系好之后,又用手捋了捋我身上衣服的褶皱。当她打理完我行头细节之后,满意地点了一下头,自言自语了一句:“嗯,这才是曹沐夕应该有的样子。”

母亲的这句话,在我醒世之后,一直萦绕耳旁。当我后来经历了人生的巅峰折翅之后,我曾在一次酒醉的灯红酒绿中与人念及此句。我舌头打卷儿一般地问:“我母亲当时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啊?”朋友的回答,恰似一语惊醒梦中人。

他说:“其实,你应该庆幸,你有一位如此伟大的母亲。因为,在她眼里,曹沐夕应该是一个在自己庸人的世界里,却活得有仪式感的那一类人。简单点儿说,欲望有度,已有的,努力做到不平庸。如此,便是你母亲对你一生的期望。结果,你让她失望了。”

朋友说的一点都没错,母亲期望的所有,我几乎全部背道而驰。我还记得母亲在自言自语那句话时,眼神里所透露出来的,还是有很大的期许在里面的。然而,期许又有何用?我自己堵了自己的路,不要说母亲,欲望贪婪的时候,一切名言警句都是废语。

我随后跟着她走进了院子。

母亲一直牵着我的手。我不知道,究竟是我们两个人谁的手心出了汗,那连在一起的两只手,汗渍渍的。不管我在曹家门外和母亲怎样较劲,在踏入这院墙里的一刻,我踩的每一块砖,感觉都是宣的。我内心有些紧张,我害怕进去说错话,我害怕进去做错事,我害怕有人问我事情回答不上,我更害怕见到我的亲生父亲对我不待见。

结果,害怕的,全都发生了。

母亲从进入那幢灰姑娘和王子的童话宫殿院墙内之后,便未说一句话。我无法从母亲的言语中去感受她是否和我一样紧张,但却在攥着我手的力度上,察觉了一切。

短短的路,却走出了英国皇家庄园的距离感。在后来的谈话中,我才明白,母亲的紧张,是怕她们不喜欢我,不允许我进曹家,毕竟,奶奶当日的一句话,没准就是兴致之言。

靠近楼门的时候,有几节台阶。我因为紧张,一头栽在上头。于是,母亲早上特意为我换的白色校服裤子的两个膝盖,脏了,而且超级明显。母亲急忙蹲下来,用力抖落我裤子上的灰,但却无济于事。

这突然的一跤,摔得我站在原地傻了。就在我和母亲在门前台阶上一通忙活的时候,房门开了。

开门的是一位女佣人,大约50多岁,腰上扎着绿色格子围裙,衣服是青灰色。她开门见到我们,笑意盈盈。这让我心里舒服了许多,至少,佣人如此这般待客,主人一定很有素质和教养。呵呵。

母亲很有礼貌地回了一个礼,尴尬地笑了下,领着我匆忙进屋。

这栋房子,一共三层。房门不算大,走进去,却是奢华无比。好多物品的名称,都是后来在曹家呆得久了认识的。房子的举架特别高,以至于我进门之后,第一个映入眼帘的,便是那感觉随时能掉下来的亮闪闪的大吊灯。

我直勾勾地盯着吊灯往屋里走,忽然脚底一软,我慌忙退回好几步。再一看,才发现,刚才踩得软绵绵的,是地毯。我的慌乱洋相竟惹得这偌大的屋子里传来了一阵笑声。我找了找,发现是方才开门的那个女孩。她正躲在沙发后头窃笑。

我内心是有些生气的,但没有办法。都说金钱有明目张胆的功效,而我,恰恰缺少壮胆儿的钱。

给我们开门的女佣很有礼貌地对母亲说:“您稍等,老夫人和大少爷片刻就下楼。”母亲轻声诶了一下,算是回话。

我很小很小的声音问母亲:“怎么还有少爷?什么年代了都?”

母亲一怂我的手,紧蹙眉:“别瞎说,大户人家都是沿袭传统来的,环境再变,老祖宗留的规矩,不能变。别说话了。”

我哦了一声。

我和母亲像两个傻子一样,呆呆地站在偌大的大厅中央,因紧张和局促,我们一直不敢挪动脚步。等了一会儿,仆人送来了两杯水,让我俩坐,我和母亲也婉拒了。就在我等不耐烦的时候,楼梯上头突然传出来一群人嬉笑说话的声音。我和母亲急忙抬头看,男男女女的好不热闹。而此时,母亲明显更加紧张,她望了一眼之后,便慌忙低下头,随即左顾右盼,像是在找什么东西一般。

一群人很快落座,我和母亲在众人之中,更像是马戏团的小丑一般,当然,还是姿色技艺全无之辈。

第一位说话的,便是老夫人,我的奶奶。

“来了啊!你身旁这小丫头便是?来,走近点儿,我瞧瞧儿!”母亲听完,连忙地在一旁说道:“是,是。”

奶奶的话,夹杂着一股东北味道,这在南京这地儿,听起来更甚。

我踽挪般地凑向前。我在距离奶奶较远的地方便停下了脚步,微低着头,往前走不是,往后走不是。虽说我在来的路上,还是因儿时浅薄的公主梦想就要实现而窃喜不已,但,叶公,毕竟只是好龙。

奶奶忽然伸出手,摆了摆,笑意盈盈地对着我说:“来,让姥姥看看你长多高了?”

我猛地一抬头,原因是那句“姥姥!”

我又回头看向母亲,母亲的表情像是空洞了一般,毫无血色,更不用提和我之间的眼神交流了。我内心一片懵。

在奶奶第二次叫我过去的时候,我便脚步沉重地又向前挪了几步。奶奶刚把手搭在我的手臂上的时候,坐在一条长沙发上的女人,用一种特别地道的软语说道:“啊油!母妈,这个丫头,就是您说要来我家借住的老家亲戚呀!啧啧啧~瞧瞧嘞,长得真是个白净,一点都不比我们灿灿差的嘞。说起来呀,还是这江南地方水土养人的呵~么有来南京几年的吧,啧啧~东北那地方的苦森森的样儿,全都么的见哈~”

亲戚?老乡?什么情况?我再次回头试图求得母亲的帮助,可谁知,母亲在刚刚入座的沙发一角,面色比我还难看。

第十二节 局促的局

虽然称谓为父辈家族还是母方族亲都无所谓,但此姥姥还是非彼奶奶的。

面前的这位老人,圆圆的脸,皮肤很白净,头发整齐地挽在脑后,穿了一件墨绿色的开衫。从面相上看,这位上了年纪的老年人,应该是慈祥并善良的。我的心里,自是希望一切随我所愿,但从进屋内之后的种种让我顿觉自己想象能力的匮乏,这复杂的一切完全推翻了我的一切小确幸。

奶奶用手拉着我,笑意盈盈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愣了有一会儿,四周突然安静下来,似乎全屋子的人都在等我的回答。我吞咽了一口吐沫,艰难吐了几个字:“曹,曹沐夕。”

奶奶还没有回应的时候,方才说话那女的乌拉一下子叫了起来:“哎呀,也姓曹?真是一家子人啦!你刚才说你叫什么?曹,曹什么夕来着?”

我头也没有抬,嗫声嗫语地回答道:“沐,沐浴春风的沐,夕,夕阳的夕。”

女人哈哈笑了起来:“哎呦,不得了喽,老公喂,这小娃儿叫曹沐夕,你叫曹牧,你说,真是巧得嘞你说哈哈!”这女人笑得甚是夸张,偌大的房子,她的笑声带着回音从四壁传来,震得我心直颤。

由于那女人提起了我父亲曹牧的名字,我不由得望向右手边沙发上的那位中年男士。我的父亲,亲生父亲,曹牧。

父亲发现我在看他,随即把目光转开了,并望着话音来的方向,嘴角勉强一牵,算是笑了。我不清楚,父亲选择避开我的目光是为了什么,但包括未来在曹家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父亲看我的眼神,总是三分愧疚,七分憎恨的时候多一些。

这个男人,头发是那个年代典型的油切大分头,身材微胖,肚子比较大,以至于坐下时候,那微凸起来的脂肪快把肚皮前面的衬衫扣子撑开。一副金丝框眼镜,方形脸,不白。初入曹家,我对那时候的父亲还并无任何憎恨之心,哪怕他如此多年尚未抚养过我一天,但对于我而言,赶超身边同龄人的物质生活条件并且挽救自己的虚荣心、自尊心,这几点,便轻而易举地掩盖了父亲作为监护人应尽的一切责任和义务。

而让这种社会道德缺失,并可以堂而皇之地曝露在太阳下并且还让其放光的,只有一样东西——金钱。

奶奶并未因那女人叽里哇啦的言语而转移投在我身上的目光。突然,奶奶惊讶地问我:“膝盖怎么弄的?摔了吗?”

我低头一看,才发现这膝盖的右腿处因伤口而弄脏了一点点裤子,脏兮兮灰里,泛着几块斑驳的干涸血迹。我特别奇怪当时为什么没有疼痛感,现在想想,都是紧张的原因吧。

其实,人的情绪是个很有意思的东西,我后来在多伦多曾研究过我公司的一些人,每个人情绪暴增而足以让其忽略掉痛感的点,大不相同。而这种痛,不仅仅是指身体上的,也包括心灵上。就比如,以我为例,我就是典型的那种可以因极度悲伤而麻痹神经的那种人,尤其在我在回国前,做了三分之二的胃部切除手术,并且承蒙老天的眷顾,我还恰恰是全球少数的对麻药耐药性极高的人群之一,以至于,手术尚未完成,我便苏醒并生生看着医生用他那沾满我鲜血的手不停的挥舞着手术刀和助手说着:“whatapity!tooyoung,toounfortunate!”(太年轻,太可惜了)我后来所遇的所有不幸,都是自找的,所以,医生再如何感慨,我当时躺在手术台上晕乎乎的被好几个护士不停擦汗的时候,眼前都是从前。

奶奶急忙叫父亲的妻子,就是刚才大呼小叫的那个女的“小琴啊,你去带沐夕处理一下伤口,看看严重不严重,然后,找件灿灿的衣服,给她换上。”随即转过头,对我说:“你和婶婶上楼去处理伤口,再换件衣服,我和你母亲正好有话要说。”

“啊妈,应该叫阿姨的吧,你那边的亲戚,那要得从这孩子妈妈那边论辈分的吧!”

“叫什么无所谓,婶婶阿姨也都是一个辈。我是觉得,叫婶婶更亲一些。”

“啊呀,妈妈说得太对了哈,我也这么觉得。叫婶婶吧,叫婶婶吧,亲的嘞!”

我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我本从小就是个坚强的孩子,别说这点小伤,小时候爬树摔下来,我都没有哭。但奶奶既然都说了要个我妈妈有话要说,我再呆在这,似乎不太合适,便跟在琴婶身后,一步一步地挪上楼梯。

路过楼梯口一棵落地植物的时侯,忽然从花盆后边窜出来一个人,吓了我一大跳。没错,就是开门的那个女孩子,也是父亲的女儿,我同父异母的姐姐,也是琴婶和父亲唯一的女儿,曹灿灿。

这个姐姐,长得一点儿都不像名字一般灿烂,小眼睛,黑皮肤。我可能遗传的是我母亲,反正,都是和她相反的。毕竟同一个爹,这种差距,也只能从母亲身上找遗传基因了。

“啊油,这鞋子(孩子),你在这块干么斯?人来疯啦!哈我一跳。等刻儿(等一会),你取条单裤出来,给平班(平辈)穿哈!”

“么的(没有)!”

“诶,你这鞋子(孩子)小儿阔(小气)得很,昨儿(以前)怎么么见?起(去),带一条喽!”琴婶在曹灿灿身边不停地絮叨着,也难怪,这曹家公主从小娇生惯养,名贵的衣服让我穿,还是舍不得的。

就在这时,奶奶回头,冲着楼梯口喊道:“那个,灿灿呀,讲普通话哈,沐夕是奶奶老家的远房亲戚,在南京上学,在我们家住段时间。你比沐夕大,你是姐姐,要有姐姐的样子,不要让外人看我们笑话。”

这话听起来没毛病,但这个外人一词,着实让我和母亲都感到特别的不舒服。我望向奶奶身后的远处的母亲,母亲尴尬地拿起水杯,不知道是真口渴,还是因不知所措而一饮而尽。

母亲应该因紧张和坐立难安手心都是汗,因为我观察到,母亲放下那空杯子的时候,迎向光,杯子上有母亲水渍的指印,而且特别清晰。

第十三节 事起之端

我随即转过身,不愿再看母亲。

我并不清楚,自己是不愿意看到母亲这种唯唯诺诺的样子,还是见到她如此这般会心疼。如果,按照年龄来划分我的潜意识,那么,那时候的我,是选择前者,而以后,则是后者。

这个叫灿灿的小姑娘似乎很听奶奶的话,才说完,便答应了下来。于是,灿灿在前,琴婶在中间,我在最后一起上了楼。

楼上的空间很大,屋子多到数不清。我跟随琴婶到了一个房间,她叫我在一旁等着,然后去取医药箱。

我见到了挂在墙上的照片,是父亲和琴婶。照片上的两个人都要比现在年轻许多,想必也是有些年头了。琴婶在照片上笑得很开心,而一旁的父亲,似乎没什么表情。或许,他们的结合,也和爱情无关吧。

窗外有一棵很大的梧桐树,风吹得树叶乱颤,于是,那随着光线而透进屋内的影子也摇曳起来。巧的是,不偏不倚地,影子正好落在的相片上琴婶的脸。那一瞬间,我产生了错觉,假如,站在父亲旁的人是母亲,父亲现下所拥有的一切,是不是就都会和我有关?假如母亲生活在这样的一个家庭,她是否会变得凡事都可以从容面对,而不是谨小慎微地生活着?而不是如现在这般,精神放松只停留在和那几个邻居打牌的时候。

我的思绪乱飞,以至于,琴婶拿着医药箱向我走来的时候,我的眼睛里还是放空的。琴婶笑了笑:“来哈,我看看,这么不小心,我轻点,可能有点疼哈,忍住。”琴婶的声线突然变得温柔起来,这让我不太适应。我定了定神,开始思考,是否是这种母亲所没有得温柔,才让父亲选择了琴婶?

我坐在床边,琴婶蹲下身子,小心地挽起我裤腿,见到我膝盖擦伤的伤口,啧啧了两声。她在离我很近的地方,我就这样观察这个生活在我父亲身边的女人。

琴婶很瘦,锁骨很突出,骨架不大。她有着江南女子特有的娇滴滴。这个女人不能用好看来形容,但是,眉眼之间,也是很耐看的,她比母亲多了一种媚气在里面。

对于她,我并无什么特殊的情绪夹杂着,何况她方才对我又是如此的温柔。

在我盯着她看的时候,她似乎有所察觉,抬起眼皮看了我一眼:“看什么呢?疼了啊?”

我摇了摇头。琴婶一边给我缠纱布,一边低头问我:“你来南京几年了呀?”

我刚想脱口而出,我就出生在此,忽然想起来奶奶刚在楼下说我是其远方亲戚,这可怎么办?琴婶抬头又看了我一眼,我知道她在等我的回答。我灵机一动,说了一句:“记不清楚了。”

这句,琴婶并没有怀疑。她笑了笑,“哈哈,你们这些孩子啊,学习都学傻喽。”随后又问了一句:“咦?怎么没有听母妈说起你爸爸?你和你妈妈从老家来了南京,那你爸爸呢?”

我的脸开始发烧,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太尖锐了,就跟刀子一般,我越回答不上,越着急,越是着急,越是挖心。琴婶抬头看我,注意到我脸色的变化,伸手摸了一下我的额头,关切的问道:“怎么了?不舒服是吗?要不要去医院?”

就在这时,曹灿灿拿着一条裤子跑了过来,问她妈妈弄没弄好。琴婶指了指我,曹灿灿就一下子把脸凑了过来,吓得我下意识地身子往后仰。她离我的距离很近,说话时呼出的气息都能打在我脸上:“不是吧,你这么热吗?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和我妈妈在楼上欺负你了呢。”

曹灿灿的话遭到了琴婶的责骂,叫她好好说话,不要乱讲。从开门直到现在,曹灿灿始终对我是充满敌意的,这个很好理解。她当然不知道我是什么出身,但这么大的孩子,尤其是娇生惯养的富人家小姐,对一个即将在同屋檐下生活的同龄人,排斥再正常不过。

曹灿灿在遭到母亲的斥责之后,便转身出门欲下楼。走到门口时,头没有回地说了一句:“裤子在身后,穿完不用还了。”

琴婶似乎因其女儿的无礼而有些尴尬,所以,在灿灿下楼之后,她看着我挤出个很勉强的笑容。她拿起我身后的裤子递给我,问我需不需要帮忙,我在拒绝之后,她随手关了门,并告诉我,换好后出去哈。我应了一声。

琴婶出去后,我独自坐在床边好久,手里还攥着曹灿灿的裤子。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不知道过了多久,琴婶敲门的时候,我才回过神。我拿着换下来的脏裤子下了楼。快接近一楼大厅的时候,奶奶回头见到了我手里的裤子,刚要张嘴,琴婶一把抢了过去说道:“阿油,瞧我,让小孩子还把这脏衣服拿了下来。母妈,我这就去洗,这就去哈。”

这个时候,母亲突然站起身来,开了口:“不用了,给,给我吧,我拿回去洗。”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大家的目光都望向母亲,琴婶的表情,更像是发现一个哑巴会说话一般有些许惊讶。母亲上前了两步试图去接,奶奶突然拦住:“那个,你让小琴洗就行,一条小孩儿的裤子而已,况且,马上也要生活在一起的。”

琴婶也附和到:“是的呀,么事,看样子您应该比我大,叫您阿姐。阿姐,真不用,我这就去哈,你坐,你坐!”

母亲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我观察到,父亲在看了一眼母亲后,同样选择收回目光,那感觉,就好像生怕多看一眼就能被粘上一样。那时候的我,是不懂爱情的。后来回想起当时父亲望向母亲的眼神,我猜,如果母亲有感知,母亲的心,估计早已七零八落。

自己将一生的梦托付给了的男人,并为其生了一个孩子且独立抚养如此多年,而这个男人,却连看都不愿意看她,更不用说怜爱和温暖了。这是何等的悲哀。

母亲自己就那样孤独无依地站在原地,当时的空间里,似乎隔绝了她。我索性径直走向母亲,试图救母亲于尴尬之中。可谁知,楼上传出一声惊呼,惊呆了众人的同时,也让我停止了走向母亲的脚步。

第十四节 玉碎

那声音恰是从琴婶方才上楼之后的背影处传来。这一声惊呼着实吓坏了众人。第一个冲上楼去的,是来时候给我们开门的女佣。在她到楼梯缓台的时候,就听见楼上又嘈杂起来。声音虽然不小,情绪也能感知出一二,但毕竟这房子太大,空旷得不拢音,所以,在楼下听起来,就没有那么清楚。

但,隐约还是能听到几个词:“荷包(衣服兜儿)、断掉勒、讲讲好(刚刚好)。”这只言片语,我也猜不透究竟是什么事,不过,貌似有曹灿灿的声音。我有些奇怪,这丫头不是给我送完裤子下了楼吗?什么时候又回去了楼上?我亦无心去理会他们的事,便转身又看了看母亲,顺便偷瞄了一眼父亲。也许是生活环境的不同导致俩人从外表上,就是不般配的,何况精神世界。我在心里轻声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这口气,是感叹母亲,还是感叹我这个从她肚子里跑出来的自己。

女佣上楼不大一会儿,就见琴婶和曹灿灿下了楼。曹灿灿一脸气愤,毕竟是小孩子,喜怒哀乐都喜欢在脸上表达得淋漓尽致,就她那个表情,不明所以的,还以为怎么着了。而琴婶,虽然努力克制,但,毕竟人都是感性的动物,无论做何掩饰,那种从心里释放出来的情绪,还是能从肢体语言和表情微妙的变化里找到蛛丝马迹。

琴婶走过楼梯缓台,一抬头,发现大厅里的人都齐刷刷地望向自己,便尬笑了一下:“哎呀,么得斯(没事儿),我就是看灿灿弄脏了早上新换的衣服,说了她几句,你们聊。瞧我,哈哈,毛里毛糙(粗心)的,竟忘记了家里还有客人嘞。姐姐莫见笑哈。”琴婶这普通话里夹杂着个别方言,像我这种北方人,哪怕听得懂,也还是得在脑子里转悠一会儿。那时候,普及普通话主要针对的还是公众,类似于学校、传媒等,一些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也不在公共地方办公,便一时半会儿也改不过来。

我还在脑袋里过滤着琴婶刚才说的话,突然,从琴婶身后传来一个孩子的声音,那声音不大,但明显怨气很大。

是曹灿灿。

她拍了琴婶后背一下,便急性地说:“妈,你为么不说你镯子断掉了?那么贵的东西,你平时都不舍得戴,放衣服里好好的,怎么就断了?而且早不断,晚不断,偏偏今天断?”

奶奶听完,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刚要说话,却被坐在侧沙发上的父亲抢了去:“什么镯子?”

“爸,就是你出国去缅甸,给妈妈带回来的那个玉镯子。妈妈一直放抽屉的衣服口袋里,谁知,刚才找针线发现断了。”曹灿灿的话,句句都带着拖长了的尾音,那种感觉,不像是在叙述事情经过,倒像是受了天大委屈,跑到父亲身边伸冤一般。

琴婶回头,厉声呵斥曹灿灿:“闭嘴!大人的事,小孩子不懂不要插嘴!这没你的事儿,你上楼学习去。”琴婶把眼睛瞪得圆圆的,直盯着其女儿。曹灿灿回了一句:“我才不!”一溜烟儿跑到了父亲身后。

琴婶的表情特别难看,她那眉眼之间,已经不能用强颜欢笑来做掩饰了,她冲着奶奶的方向,身体微倾,声音弱弱地说道:“妈,别听小孩子乱讲话。没事儿,可能是我什么时候不小心碰的,没有记住。破财免灾,碎碎平安,碎碎平安。那个,姐姐哈,你也莫怪小娃儿胡说八道,不要往心里去哈。”我和母亲毕竟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人,接触的事情少,自然脑神经转的慢。要不是琴婶冲着母亲讲,不要母亲乱想,我还不清楚那句“早不断,晚不断,偏偏今天断”是什么意思呢。原来是说我?!

奶奶有些生气,她收起了刚才那挂在脸上的笑容,对着琴婶说道:“小琴,这种事,是就是是,不是就是不是,什么叫做可能?如果,你觉得是可能的话,干嘛要讲出来?还在楼上大呼小叫的?莫要说今天家里有客人,就是没有,你这个样子,也不是我们曹家媳妇应有的稳重!”奶奶说到最后,稳重两个字,用的力气很大。

琴婶知道奶奶生气了,便急忙走下楼梯,到奶奶身边,一手抚**奶后背,试图用顺气的方法让老人家消消气,同时又在奶奶身边弯腰道歉:“妈,我知道我错了,是我没有管教好灿灿,我现在就带她上楼,就上楼哈!您消消气。”说完,便欲转身离去。

还没有迈出去两步,便听奶奶在身后叫到:“站住!这么大的事,是你说撒口就撒口,你说收网就收网的吗?太没有规矩了,这要是今天坐在厅堂里的,都是名门家,你这轻挑的性子,岂不是丢尽了我曹家的颜面?!”

奶奶说的掷地有声,她严肃起来,一点都不像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同时,奶奶的一番话,倒让我听出了两个大概。这第一,曹家,奶奶做主。第二,奶奶不待见琴婶。这两重意思,后来,在我居住在曹家的日子里,更是得到了证实。

琴婶脸一阵红,一阵白,站在原地不敢动,也没有再说话。气氛一度变得紧张起来。

我毕竟年龄小,哪怕听出来这矛盾的核心,我被安上了一个最佳嫌疑人,但依旧没心没肺地瞅瞅这个,望望那个。因为四个字,问心无愧。不是我做的,我怕什么?

我环顾着周围事件参与者的表情,从而想去感知其内心的真实所想。用现代科学上来说,就是微表情学。当我目光定格在身后母亲的脸上时,心里不由得一惊!因为我见到母亲愤怒的目光正盯着我,或许,一直盯着我后脑勺许久。我摇了摇头,企图告诉母亲不是我做的,和我无关,但母亲依旧满面通红,气呼呼地站在原地看着我。

父亲冲着琴婶说到:“多大个事,咋咋呼呼的,等我再出差,带一个回来便是。”未等琴婶回应,曹灿灿在其身后便伸长了脖子,冲着父亲的脸说:“爸!这不是你再买不买的事情。是我家即将来个捣蛋鬼,来个贼!”

那个贼字,拖着长长的尾音,特别刺耳。那个年代,贼这个词,对人格侮辱的程度远远大于现在。一个没有见过世面的穷丫头,趁着在人家屋子里换衣服时,翻了人家柜子,弄碎了人家珍贵的玉镯子,很合情合理。但是,真的不是我做的。琴婶在曹灿灿说完那句话之后,便气得大步冲向父亲身边,指着其女儿的鼻子,激动地说:“上楼!我吕琴的脸,今天算是都让你丢尽了。”琴婶本身就瘦,因暴怒而暴起的青筋贴在其额头上,看起来有些恐怖。其实,琴婶如此气愤也难怪,奶奶刚当着众人的面训斥她没有曹家媳妇应有的稳重,这边,曹灿灿总是不时地添油加醋,这活生生地又给其扣了一顶教子无方的帽子。换了是谁,生气都不奇怪。

第十五节 息事宁人

这时,身后的母亲突然叫我的名字。那短短的三个字,听起来却像覆盖了一层黑色且厚重的积雨云,阴沉的似乎快接近了地平线。我回头,光在母亲的身后闪烁,我看不清她的眼睛,却感觉四周的一切都在向我逼近,转瞬之间,我就变成了众矢之的。

我下意识地用手挡了一下投在眼前的光,那透过指缝的闪亮,是人性的善良吗?不,善良不会晃花人的眼。我并拢手指之间的缝隙,强光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透过血肉的通红,而这血红的背后,站着的,就是我的母亲。

母亲的自尊心是极强的,这种性格,和她独自抚养我到10岁有一定的关系。或许她生来是个小女人,她也会琴婶的娇柔妩媚,她也可以嗲嗲的在心爱的人面前撒娇,只可惜,人各有命,各命,各受。

我猜,母亲在第一次带我踏进曹家大门的那一刻,打死都想不到会有如此喜剧的一幕发生吧。而这种惊惶和愤怒交织在一起的情绪,让母亲看起来似乎是在强忍着某种濒临绝境地站稳在沙发边缘。我走向母亲。

人生的剧情,总是有始料未及这句成语伴随着。在距离母亲仅有一米远距离的时候,母亲抬手甩了我一记耳光!

我不知道,这第二记耳光拍在我脸上的时候,是不是真的有光?!声音之大,让整个大厅的人都停止了喧嚣,众人的目光齐齐地看向我,我顿时觉得,焦灼滚烫的,不仅仅是刚被打的那张脸,还有身后熊熊燃烧的炽热目光。

我没有哭。

你若问我,受了委屈还挨了打,为什么没有哭?那么我告诉你,在短短两天时间,我被母亲打了两巴掌,而我,从不认为自己有错。尤其这一次,母亲连给我言语的机会都没有,这对我来说,是根本无法接受的。母亲的两巴掌,彻底扇断了我童年乃至一生有关于母爱的一切遐想空间。

我自认为自己是委屈的,我觉得我是被这个世界抛弃的孤独的一员。

我与母亲之间的误会,就这样,赤裸裸地搭上了开往悔恨的船,并且越行越远。以至于我下船之时,母亲,已奄奄一息。

琴婶见我母亲的举动,惊讶得张大了嘴巴。我知道她想说什么,但,空气空重的气息,已经让漂浮在空气中的尘埃都变得默不作声。这一耳光的声响,震得时光四分五裂起来。我站在原地,眼前都是与母亲的从前种种,只可惜,剧情是倒叙的。当我出生的场景再次从记忆的深处被拽了出来时,我知道,10岁之后,即便是我相依为命的亲生母亲,即便是我离开她后她便从此一无所有,但,我仍旧从自己的主观意识上,硬生生地放弃了她赐予我无尽母爱的权利和机会。

对于这个我生命中最亲的庸人,即便我用尽我的一生,也是无法弥补的至尽遗憾。

母亲停留在半空中的手,恰好透过光,变得几近透明。我恍惚间觉得,母亲就像即将幻化的肥皂泡影,正飘飘然地飞去我未来心停留的地方。

奶奶急忙跑过来,一把把我拉到身后,冲着母亲说到:“你这是做什么?事情还没有弄清楚!况且,再大的事情也不能动手打孩子呀!这是女孩子!曹家,从来没有打女人的先例!”奶奶可能是因为太过于心急,一句话,直接把我和母亲划进了曹家,而不是刚才所说的外人!并且语气,和方才教育琴婶的语气如出一辙,这让我坐在一旁的父亲脸色开始泛白,被吸入的一口烟呛的不停咳嗽。

我不清楚琴婶是否留意到这其中的端倪,但见她一直保持着同样的表情,站在同样的地方,想来,应该也是因事态发展的过于难以控制而处于蒙圈状态吧。

母亲缓了缓,这次和在学校那次不同的是,母亲很冷静。她放下停留在半空中的手,转身拿起来续了水的杯子,又是一饮而尽。母亲喝光水之后,双手撑着茶几,大口喘着粗气,那气息,像是从脚底,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吐纳出来的。一阵之后,母亲直起身子,整理了一下弄出褶皱的旗袍,对着面前的奶奶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抬头时,又整理了一下耳边的碎发,随即开口说道:“今天的事儿,实在抱歉。损坏的东西,我会照价赔偿。明天,我把沐夕送来,就算是正式住进了曹家。以后,还烦请替我照顾和管教女儿。”说完,伸手拉起我的胳膊,径直转身走出了曹家大门。

我猜,这个时候,所有人应该都是像被施了魔法一般,静止在了某个时间的节点。

我与母亲在走了一段距离之后,坐了公车回家。那走走停停的花花世界,那上上下下的忙碌人生,像极了我离开母亲后的上山三里、下山无路的喀斯特地貌般的命运。

下了公车,我再没与母亲说一句话。也许,当时的我,怨恨这世间不给我倾诉衷肠的机会,而后来,我便开始怨恨这世间的不公,因为它夺走了我母亲无言且简短的一生,然后,徒留我独自一人在这世上对无说有,对溢言空。

关于这一巴掌,母亲从未向我解释过任何,不是母亲不爱说话,是她用自己无言的一切保护着我,而这种无言,却被我理解成了无爱和懦弱,随即衍生出厌恶和憎恨。当然,知道这些的时候,已经晚了,一切,都归了零。

我还记得,母亲在离世前,我曾几次想问她,为什么用两巴掌把我从她的世界里扇走?但我张了张口,却终究没有问出口。

后来,母亲在弥留之际,曾用那失去光泽的双眼盯盯地望着我,说要告诉我一个秘密。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母亲像一个顽皮的孩子,嘴角还勉强勾起了一点笑,我透过她微聚的瞳孔,看到了我映在里面的全部身影。我躬下身子,俯在她的身旁,听她和我艰难地说,当年,为了让我留在曹家,她只能用一巴掌息事宁人。

然而,恰当的时间发生了恰当的事,一切便叫做天意。

我于1998年,母亲殡葬之后,才知道了母亲告诉我的秘密背后的秘密——送我进曹家时,她已得知自己生病,并且与父亲先后签了三份协议。

而那三份协议,在把我和父亲关系送入北极冰封的同时,也将我送入了堕落的深渊。

第十六节 容角儿

那日离开曹家后,我不清楚他们是如何处理这一起突发事件的。当晚,我的心很是杂乱无章,无心思考任何,晕晕乎乎地便睡了过去。

起床后,发现母亲包了饺子。我睡的死沉,并不清楚她何时起床做了这些,但这些对我而言,已经没有了实质性的意义。我看了一眼桌子,转身就去刷牙。母亲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而当见我的冷漠,最终,不得不又合上了。我侧着身体从母亲身旁走过,刻意的,碰都没有碰一下她。母亲左手端着装着饺子的饭碗,右手拿着筷子,僵直在了那破旧的餐桌旁。

我其实心里是明白的,母亲为什么在那天早上包了饺子给我。在东北,有老话言,上马饺子下马面,是为讨个好彩头。而我偏就摒弃了母亲的好意,对我而言,彩头好与坏,离开母亲,离开那个落魄的家,就是好的,不离开,吃100顿也无济于事。

刷完牙之后,我从门外进来,见到母亲依旧站在原地,眼睛直直地望向桌子。我下意识地轻咳一声,母亲回了回神,回头看了一眼我,知道我忙完了,便进卧室打开衣柜,去取昨天已经帮我包好的行李。于是,我又见到了那块漂亮的花布。

在即将出门的时候,母亲慌慌张张地似乎忽然想起了什么事,穿着黑色系带子的绒布鞋就进了屋。我站在门外等她,透过墙上的玻璃,我见到母亲小心地打开那系好了的包裹,把什么东西放进了里面。

我对此毫无兴趣,只是淡漠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母亲弄完之后,仔细将包裹挎在了手臂上,便出了门。

在老楼的楼下,遇到了几个聊天的老邻居。“呦!沐夕妈,这是去郊游哇!怎么大包小包得嘞!”

母亲尴尬地笑了笑,应付了几句“嗯,嗯。”便逃也般地离开了这巷子口。由于步子慌乱,一头撞在巷口的那棵老梧桐树上。母亲吃痛地叫了一声,我在前面循声回头,见到母亲的额头都被撞红了。但我没有上前关心,更没有安慰,连脚步都不愿往回多挪一下,就一直冷默地等母亲自己处理。

2014年,我从多伦多回国的那次,在走到那棵梧桐树旁的时候,我用手抚摸母亲曾经被其撞红额头的地方。我想,那一刻,梧桐会比母亲的心更伤。因为,它气我的愚钝和无知,这近百年的老树,都是有灵性的,它知道我的未来,终究会痛恨现在的自己。我抚摸大树的粗壮树干,我多想告诉它,如果你会说话多好,或许,我和母亲的未来就都换了另一番天地。

为了缩短与母亲一起行走的时间,我选择了坐公交。这一路,我一直闭口缄默,目光游离。其实,现在母亲身边,我还是心有不安的。我不清楚自己究竟不安的是什么,也许是自己,也许是母亲。

再次到了曹家门口,大门并没有关。我不再像昨日那般胆战心惊,一把推开门,抢先走在了母亲的前面。院子里的车子明显比昨日要多,此时,曹家正在宴请宾客。在穿过那偌大的院子,擦身而过几辆没见过的漂亮的汽车时,曹家的主楼大门已经离我很近。我上了两个台阶,便听见屋子里一片嘈杂。我伸出去欲开门的手,在迟疑了数秒之后便缩了回来。

我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进去,或者进去之后说什么,直到母亲在身后跟了上来。她也听到了曹家的屋内的动静。我一直侧着身子望向远方,我用余光瞥见母亲看了我一眼,便按了按门上的门铃。很快,有人过来开门,还是昨天的那位女仆。她开门见到我们的时候,显然愣了一下,然后很尴尬地身子一闪,留出一个缝隙,让我们进去。

进门之后,她试图领我们走另外一条通往楼上的侧楼梯,不料,母亲手臂上挎着的我的包裹,撞到了一位赴宴的女子身上,女子手里的香槟杯瞬间倾斜,酒泼了那女子一身,整个前襟都湿了。由于撞击力在身后,女子因没有站稳,还推到了身旁的另外一位同行的女性伙伴。我是听到身后的两声惊呼才回得头,然而,当我回头时,便看见了母亲惊慌失措的目光,以及对方愤怒和厌恶的表情。

母亲又是那副卑躬屈膝的样子,连连道歉。尽管这种事情,除了道歉似乎也无它法,毕竟在无钱无势的身份中,本就谨小慎微,但同样的事情发生在等级悬殊的人身上,你会把恐惧扩大10倍不止。但母亲这样懦弱的样子,还是让我火腾地一下子窜上了头顶。

忽然,众人之中,有一位远远地像母亲走来,我定睛一看,是父亲。

父亲看了一眼母亲后,便转身对那二位朋友致歉:“我家的远方亲属,借宿一段日子。你看,实在不好意思。回头,我让小琴给你买件一样的送去。别生气了。”

母亲抬头看着这为她解围的男人愣了神,也许,她把这种举动,当成了爱?现在想来,足够幼稚。

父亲转过头冲着女佣说:“吴妈,你带她们上楼,这里我来处理。”吴妈连连称是。于是,她转身去拉我的手,见母亲在我身后还是盯着父亲看,吴妈急了,她两个快步走向母亲,搂着母亲的肩膀,一把拉到了过路这边。母亲似乎因方才的事情而受了一点小惊吓,走起路来,晃晃悠悠的。

就在我们马上就要上侧楼梯的时候,靠近楼梯的摆台旁,一位穿西装的男士突然指着母亲说道:“诶,你不是那个梅林戏苑的容角儿吗?哎,你怎么到这了?嘿!曹牧,你还记得吗?好多年前,你特别爱听她唱的戏。你请来的吗?真是,比前些年瘦了诶。你还唱吗?”

这位男士的话,让在场的宾客又肃静了下来。我见到母亲显然慌了,而父亲在方才事发的门口处,也是表情尴尬得很。

这样的局面,倒是提起了我的一些兴趣,尤其他喊得那一句“嘿!曹牧!”

说起来我的身世,母亲说得不多。对于90年代,私生子这个词,还并未流行起来。而我也从未想过母亲和父亲的复杂关系。我曾经一度认为,是父亲与母亲离婚后,留下我和母亲独自生活而已。而进了曹家的门,突发的一切事情都太多,让我更没有精力去思考成年人之间的罗乱。

我站在楼梯前,忽然脑袋一转,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般,便开始串联这一系列事而。

曹灿灿比我大,而且,琴婶怎会让丈夫前期的女儿入家门一起生活?况且,奶奶还撒了谎?

难道

难道,我是父亲不可公之于众的那一个?!

第十七节 《桃花庵》

气氛瞬间变得无比紧张起来。于我当时的心境而言,我是既希望有下文,又希望这尴尬快点结束。那位男士又喊了父亲两声。这时,方才被母亲撞到的其中一位女士皱着眉头问父亲:“曹哥,你家这远方亲戚怎么忽然变成了梅林苑唱戏的?”一句话,让父亲和母亲两个人的脸色都难看到极致。

正当那位客人欲进一步追问母亲近况的时候,奶奶从楼梯上下来,边走边笑意盈盈地说道:“薛浩,打小儿你和牧儿一起长大,我就见你好奇心强。这都40的人了,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喜欢刨根问底儿?你应该学学我家你大哥曹骐,不该操心的事儿呀,从来不管。呵呵~”

薛浩回头见到奶奶,尴尬地用右手摸了一下鼻尖,笑了笑:“曹妈妈,我们在您眼里,多大不都是孩子嘛。哈哈,曹骐哥我这辈子是学不来了,就他那智商和情商,政商两界都耍得开。诶,曹妈妈,这个容角儿,是我们薛家尚未搬走前,家附近的一个戏院的。那时候,曹牧每次去找我,我们俩都去那听容儿角的戏。可惜,后来搬走了,也忙了起来,很少回去那边。偶尔去梅园,也是路过办公事。想来,快有10年了吧!时间太快了。我这不是看见故人,心生激动嘛!”

“哈哈,激动,也别吓到人才好。来,我给你介绍一下,容儿,我老家的远方亲戚,这是她的女儿,来这借宿一段日子。容,这是薛浩,和我们曹家是世交。”

母亲微微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但这薛浩,却是又展现出来他的“特长”:“不是,曹妈妈,容角儿是你亲戚?曹牧这么多年从没和我说过呀?这是她女儿?这么大了?这,这孩子长得,怎么有点像那个”

奶奶立马打断了他的话:“我说薛浩,你就别十万个为什么了。不是好久没有听到容儿的戏了吗?正好,让她今天来一曲,让你解解这么多年的遗憾。”奶奶说罢,便坐在了沙发上,也算是堵了薛浩的嘴。

在场的宾客便都把目光投向了母亲。

如果说,这世上能让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无地自容的窘境是去掉遮羞布,那么,还有一种令人窒息的进退两难,就是大众的透视眼。那投在母亲身上的目光,和舞台的闪光灯做比较的话,闪亮程度,一点都不逊色。

母亲只能硬着头皮在嘴角勉强笑了一下,随即放下手臂上的包裹,局促不安地双手攥着拳头站在原地。薛浩头一扭,冲着父亲喊到:“曹牧,还听那曲容儿角唱得最好的《桃花庵》如何?”父亲没有看向他,只是用嘴唇抿了一口手中的香槟酒,淡淡嗯了一声。

薛浩看向母亲,若有所思地说:“容角儿,你老了。你是近期住在曹家吗?这回有时间,我可要和你好好叙叙旧,听听你讲讲这些年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儿。”母亲眉眼稍抬,轻声说:“我不在,只有我女儿在这借住。我,我还在梅园那边。”

薛浩怔了一下,弹了弹手里的雪茄烟:“也罢。反正你女儿在,你也能经常来。我妻子也特别喜欢豫剧,有机会,请容角儿到我家一坐,我也请些朋友前来一睹国粹风采。”母亲微微点头,算是答应了。

薛浩让众人在厅堂中央闪出一片空地,便请母亲开嗓。

母亲唱曲养我10年,除了在家里她小声哼唱几句之外,我其实从未真正听母亲唱过这卖艺的手艺。母亲刚一开嗓,众人便连连称好。九曲迂回的声线,在那大厅的上空盘旋、盘旋。我那个年龄,对戏曲是不感冒的,尤其曲艺的唱腔,让我根本听不懂歌词的真正含义。

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再次听到那曲《桃花庵》时,我上网搜了它的戏词。其中有一句“过路的君子有千千万万,怎不见张才回家来?”我想,母亲在与父亲无缘之时,此曲,仅仅是一曲盼夫归的经典之作。而后来,当父亲真的消失在母亲余年的世界里,母亲再次唱起,心境,该是何等的凄凉?我亦不知,那日,父亲在母亲身旁,是否会有良知的不安?

一曲罢了,众人皆叹。我和吴妈一直站在侧楼梯的台阶上,直到母亲唱完,向众人谢礼之后,才一同上了二楼。

那天,琴婶和曹灿灿没有在家。在我心里五味杂陈我身世的同时,我也在忧虑着是否会在未来的某一日,曹家因我而天下大乱?我晃了晃脑袋,松开系在头上的头绳,用手指松了两下头皮,才算是好一些。

吴妈带我们来到二楼西南角的一间卧室,这屋子虽然不大,但比起我同母亲居住的那狭小拥挤的简易单居,我已经非常满足了。吴妈简单交代了一下,便下楼继续招呼客人。母亲欲把给我带的衣服归纳到衣柜里,被我拒绝了。我说我一会儿自己弄,让她走吧。

我其实,只是想自己单独待一会儿,因为自从我划伤了阚涛开始,一件件事情就像天外陨石一般,接憧而至地向我砸来,而我当时,毕竟是个10岁的孩子,生活想让我坚强的同时,却忘记了给我接受的时间。但,那一句“走吧”,在母亲看来,是驱赶,是追撵。我见母亲要解开包裹的手停留在了半空,并且随着那个走字,而轻微的颤抖了起来。

母亲片刻之后,便慌忙走出了房间。等我静下来听到门口传来的抽泣声,才知道,母亲一直没有离去,而是站在门口,哭了。

倔强如我,依旧没有走出去解释任何,也没有去安慰什么。我脑袋乱成了一锅粥,索性走到门旁,随手关了那扇淡蓝色的门,隔绝起让我良心抽蹦的声声戚戚。

母亲何时离开的,我不知道。楼下宾客何时散场的,我亦不知。我独自坐在床边良久,不经意间瞥见了母亲给我打的包裹。随手打开,欲放进柜子。

在第三件与第四件中间,我发现了一个金丝绒的绒布袋子。我拿起来,颠了颠,还蛮沉。打开一看,是一条很有年代感的项链。

第十八节 宝贝

我记得,见过这条项链。母亲曾经告诉过我,那是她的母亲留给她的遗物。东西不值几个钱,但这种亲情,也恰恰是金钱所不能衡量和比拟的。母亲在每年姥姥忌日的当晚,都会从柜子里掏出它,呆呆地坐在床上看上许久。那陈旧的颜色,月光折射在上面都泛不出光泽,但岁月弥留在上面的乌色气息,依旧是维系着母亲与姥姥之间亲情的纽带,那是母亲的宝。

我翻转两圈看了看,便随手丢在衣柜的一个角落。于我当时而言,我不清楚母亲在我的行李里塞进这个东西,究竟是何用意。后来,我,明白了,母亲,把她的一件宝贝,送给了她的宝贝,仅此而已。

在将衣服全然归置到衣柜之后,我百无聊赖地躺在了那张大床上。我头枕着自己的胳膊,扭头望向窗外。那高大的梧桐在风中晃来晃去,又像是点头,又像是摇头。我看着那树枝迎风摆动的样子,入了迷。隔着玻璃,我总觉得那张牙舞爪的树叶像心急如焚的焦急心情,想说点什么给我听,无奈,却始终找不到通往我心灵深处的那扇门。

接连发生的事情,让我失去了本应由有的“曹家”兴奋感,反倒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情绪在里面,你问我是什么,我回答不出来,就是心,堵得很。

不时之后,有人敲门。我见到是吴妈。她依旧是那种谦恭的神态,看不出任何端倪。“小姐,老夫人叫您下楼吃饭。”

我一怔,一屁股从床上坐起来:“小姐?老夫人?”吴妈笑了笑,说道:“家里的规矩。虽然我和老夫人年级差不多,但,家里上上下下都叫我吴妈,以后,您也这么称呼就好。老夫人在楼下等您。我先下楼。”

我望向那徐徐渐关的门,有种说不出的别扭。我简单用手指理了理头发,便轻声下楼去。才出门,便听见楼下传来曹灿灿那尖细的嗓音,我心里一惊,怕是琴婶也在。透过楼梯的栏杆缝隙,我瞥了眼端坐在饭桌旁的几个人,该在的,果然都在。

我慢慢下楼,奶奶循声回头看见我,指了指那留出来的空位,我便坐了下来。

“以后叫你吃饭,能不能早点下来呀?一大家子人都等你,你也好意思。”曹灿灿那阴阳怪气的声调惹得奶奶和琴婶又是一阵奚落。我悄悄抬头看了看,又低下了头。

奶奶转过头笑了一下:“沐夕,没事儿,灿灿就是这个性子,心直口快,实际这丫头没什么坏心眼儿,你别往心里去。慢慢习惯,慢慢习惯哈。快吃饭吧。”我点了点头,小声说:“知道了,奶奶。”话音刚落,对面腾地站起来一个人,吓得我一激灵:“那是我奶奶,你不是叫姥姥吗?怎么还奶奶了?真是搞笑死了。啊,没住进来是姥姥,住进来就变奶奶了。呵呵,笑死人了。”

奶奶冲着曹灿灿皱了眉,随即放下筷子,严肃地对其说到:“灿灿,姥姥和奶奶只是一个称呼,有那么重要吗?沐夕第一天来,吃顿饭,你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你爸爸应酬累了,还在楼上休息,你小心吵到他。”曹灿灿一个大大的白眼冲着我就是一翻,然后很不情愿地一甩胳膊,便又坐了回去。

琴婶不停地给我往碗里夹菜:“沐夕呀,你多吃点,灿灿就是小孩儿,她从小被我惯坏了,她要有你一半儿懂事多好!你多吃点哈。”我尴尬地握着筷子,机械性地往嘴里扒拉饭。刚吃两口,曹灿灿便气冲冲地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扔:“哼!不吃了!吃个饭,吧唧嘴的声音都赶上直升飞机了,让人怎么吃?哼!”起身便上了楼。

奶奶和琴婶在饭桌上一边安慰我,一边冲着曹灿灿的背影无奈地摇着头。

那顿刚入曹家的第一顿饭,就这样,在一片尴尬和吵闹中吃完了。你若问我饭菜是否可口?我只觉得,五味杂陈。

那一夜,我几乎没有睡。我的心思很重,失眠的后半夜,我索性拉开窗帘,继续盯着那窗外的梧桐发呆。许是换了环境,许是最近事情太多太突然,我自觉头沉得要死,却根本睡不着觉。

黎明时分,我眯了一会儿,做了一个梦。梦中我看见,母亲在窗户外的那棵梧桐树旁,坐在一个小凳子上,正忙着勾毛线。我问她,勾什么呢?母亲说,转眼天就凉了,我给沐夕勾个小坎肩儿。

早上,我整理好书包下楼。琴婶招呼我过去,并递给我一杯牛奶和一片面包。早餐吃惯了粥和包子的我,看着这西式餐点,有点难以下咽。曹灿灿提着裙子下来,瓦声瓦气地小声嘟囔着:“瘪样!”便从我身后走了出去,由司机送去了学校。琴婶没有听见曹灿灿的话,但见我看着其女儿远去的背影发呆,以为我在疑惑他们的行程,便和我说道:“灿灿在一所私立学校上学,那里都是外教。啊,就是美国的老师,这样子,以后出国,外语不就不成问题了嘛。本来需要寄宿,我和她爸爸担心她在那里睡不好,便通勤的。沐夕,我和灿灿奶奶昨晚商量了,你学校离得远,正巧灿灿爸爸在你学校那边有个办事处的,近期正在那边办公。你每天早上坐他的车子,正好的呀。”

我抬了抬眼皮,点了一下头,算是答应了。琴婶把我送上欲先等在院子里的车。我便默不作声地坐在车里,想想琴婶并没因昨日的唱戏听戏渊源之事而问我任何,想必也是不知道,心里便稍微安稳了些。

一会儿之后,父亲上了车。见到我坐在后座,愣了愣,便抬腿进了车。

我和父亲在同一个空间的后座上,距离只有不足半米,他身体散发的热量随着风都能吹动我的神经末梢,何况,我身体里还流淌着其一半儿的血液。然而,即便是如此亲情的交织却并没有让我们碰撞出心灵的火花,呵呵,一路上,父亲拿我当空气一般,全程忽略掉,不要说嘘寒问暖,更不要说鼻涕一把泪一把地表达对我的愧疚,连从鼻腔里发出的拼音字母都没有任何,眼睛,更是自动屏蔽了我的存在。

第十九节 平淡,便潜伏着危机

这一路,因空气的凝重和呼吸气短而显得格外漫长。我几次看着窗外,把即将溢出眼眶的眼泪硬生生地憋了回去。我本不是一个矫情的人。但这个曹家,唯一能让我有期盼的亲生父亲,却对我如此的漠视,这让我心存的小小侥幸都生生被刺破了。我要的并不多,但老天似乎都忘记了给我。

好不容易到了学校门口,刚下车,便在蜂拥而至的人流中见到了班主任。我急忙假装整理肩上的书包,低着头背对着学校大门。谁知,远远的,便听见老师喊我的名字:“曹沐夕!”我心里一翻个。我心翻个儿,不是因为害怕,是因为,这一声的含糖量实在是太高!我不仅心里犯嘀咕,两天请假没来,我发生了一些事,难道,老师也受了刺激不成?

我一直没敢转过头去应那一声,因为我怕没好事儿。

就在我低头的时候,身后忽然有人拍我的肩膀,吓了我一跳。我一激灵,猛地一抬头,竟然是老师。阚涛那件事情,给老师带来了不小的麻烦,但这距离我脸不足50厘米的距离,看到的,完全与严厉无关,竟是满脸堆满了笑,笑得我甚至不敢直视。

“两天没有来,老师都有点想你了呢!”这话从那个平日里声严厉色的班主任口中说出来时,我后脊背直发凉。让我更始料未及的是,她竟然还一把把我书包从肩膀上夺了过去,嘴里还自言自语着:“课间的时候,你去我办公室,我把这两天落下的课给你补补哈。书包太沉,老师帮你拿。”我惊得心都快提到了嗓子眼儿。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别看这是我的老师,这话,适用于所有人。

我不清楚究竟这是要做什么,吓得简直连吐沫都不敢咽一口。

就在我傻呵呵还僵站在原地的时候,忽然老师身体向前一倾,冲着父亲那尚未开走的车子后排,柔声说道:“哎呀,曹局,您说,沐夕是您女儿这么大的事儿,我昨天才知道。您这可真是太低调了。您放心,沐夕我会好好照顾的哈。”这一句曹局,把我惊得哑口无言,而那一句女儿,让在后备箱取东西的司机,差点儿被车门夹到脑袋。

我用余光瞟了一眼父亲,他的表情难看到极点。而老师,就像看不出局势一样,还不停地冲着车窗说着,并且一口一个曹局。我站在旁边,已经到了待不下去的程度,随即自己转身一溜儿小跑去了教室。尽管我的书包,还在班主任手里。那时候的我毕竟还小,尚未真正理解人性这个东西。后来,在慢慢成长的过程中,随着一知半解的逐渐加深,我曾有那么一段时间是非常厌世的,厌恶这世间赤裸裸的丑陋的一切。殊不知,在那段时间的不久之后,我便很快被这个世界所同化,以至于,丑陋一词,在我身上,演变得淋漓尽致,而这一切的初始动力,便是自身的贪婪一词。

回到自己的座位,我大口地喘着粗气。阚涛还没有来,我便孑然一人坐在那像个榆木疙瘩一般,死丁丁的。

我不知道阚涛什么时候进的教室,反正,当老师把我的书包放到我桌子上的时候,教室瞬间变得无比安静。

这件事情,我想,所有上过学的人都应该清楚。学生时代,班主任所赐予的存在感甚至大过父母,尤其在同学的眼里,莫要说老师给谁拿了书包,就是对着谁笑了一下,都是一件不得了的事儿。所以,那天之后,我在班级上的“好感度”被迫增加不止一个10层楼。

其实,我本身不是一个要尖的孩子,尤其在那几天,这种被迫推倒风口浪尖的无奈之举,注定在浪褪之后,摔得体无完肤。

那段日子,阚涛依旧和我较少说话,除非不得不说的情况之下,才会有简单几句生涩的交流。阚涛的脸上,那道伤口渐渐愈合了。我有时候看到,心里会有说不出来的愧疚感。但毕竟嘴硬,直到我在若干年后出国之前,阚涛问我,是否有话要对他讲的时候,我依旧将心里踟蹰的那句对不起咽了回去。

或许,时光就是如此,没有那道伤疤,我不会进入曹家,不会与母亲分离,也不会发生命运不可逆转的大变革。

都是命吧。我告诉自己。

老师还是偶尔在遇见我父亲车子的时候,热情至极地与其打招呼。后来我才在话语中知道,老师想打听她父母那片老房宅拆迁的问题,而父亲,恰好是当时主管拆迁口的副局长。如此年轻就身居要职,想来,和家族关系,是分不开的。

父亲的司机,在第一次听到那句女儿时所表现出来的瞠目结舌,我再没有看到。我不清楚,在我下车之后,父亲是如何解释我这个女儿究竟是什么风刮来的,亦或是,压根没有任何言语。毕竟,领导没必要向下属解释私生活,也是合情合理的。

曹灿灿的私立私塾,与我这种大众的国家义务教育的公立学校,在上学休假时间上,是不同的。她每星期周四、周五休息,这样,倒是错开了我和她同在一个屋檐下的共同生活时间,也避免了一些不必要的冲突。

奶奶对我依旧不冷不热,她平日很少活动,有时候身体不适不吃晚饭的日子,我更是一天都见不到她。

琴婶对我还是很好的。几乎在日常生活中,曹灿灿的吃喝有什么,同样也会给我备出一份。我曾以为,她是因为奶奶的面子才对我如此之好,直到后来曹家政变之初,我才知道,琴婶,是个好女人,她对我的爱,确实有奶奶的成分,但,也有一部分母爱的天性在。

琴婶曾在某一天,给我整理书包的时候,随口说道:“真是巧哈,我那天听朋友的妻子说,那天,就是我和灿灿不在家的那天哈,家里宴请宾客,原来,灿灿爸爸是因为听戏认识的你母亲,也因此,让灿灿奶奶找到了这个亲属。哈哈,真是无巧不成书呀。”琴婶说这话的时候,像是在感叹某种离奇的巧合,也像是在自言自语着缘分这个东西,总之,言语和表情里都看不出质疑,那件事,也就算过去了。

至于我的母亲,我从进了曹家,短短的一个多星期,我都没有回去梅林巷子深处的那处旧宅,尽管,我的学校离我与母亲的老窝儿很近很近,但我依旧固执地没有回去看一眼,不要说看母亲,就连看看砖头瓦片,我也是抗拒的。

我曾在课间操时间,远远地瞥见校门外的栏杆处,经常有一个纤弱的身影像极了母亲,她总是踮着脚尖伸头往里望。我似乎能在艳阳潋蛰的时光中参透那种望眼欲穿和焦灼不安。我总是躲,我不知自己在逃避什么,或者,是根本不忍去面对一些悔恨在流年深处的少不更事。

一切,就这样复制粘贴着。我曾以为,日子,平淡不过如此,或许,慢慢也都会好起来,只是需要时间而已。

但我忘记了,这世界上,有阳便又阴,日升必定伴随着月落。这是不可逆转的自然规律。

于是,从风口浪尖跌落下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学校四下传开的,我的身世。

第二十节 迷路

这一切的流言蜚语,还要从父亲的那辆车说起。

父亲的办公地点,很快搬离了学校所在的梅园区,所以,我天天蹭车的逍遥日子,就在进入曹家的半个月后,停止了。

记得那天早上,我像往常一样,吃过早饭之后坐在餐桌旁,安静地等琴婶忙完。可过了平日里父亲下楼的时间,仍旧没有动静,琴婶一边撕了一块面包塞进嘴里,一边自言自语的说到:“怎么回事?灿灿爸爸怎么还没下楼?”说完,便让我在这等等,她上楼去看一眼。

只见琴婶慌慌张张地向楼上走,边走边用中等音调喊着“老公”。不大一会儿,便见她自己下来,然后急忙从包里给我拿了些零钱,让我坐公车去,告诉我,父亲今天开始,搬回家附近的大楼上班,所以,我需要自己上学了。

由于时间的关系,我揣着琴婶塞给我的钱,背起书包向大门外的路口公交站跑去。琴婶在我身后不停地问我知不知道坐几路车子呀?在哪一站下车,然后转几路呀?我满口应着知道,知道,便一溜烟儿地没影子了。

其实,能不能够坐上父亲的车子,对我而言,根本不介意。比起在那狭小空间里的局促和无言的尴尬,我宁愿坐公车去品那陌生人的喜怒哀乐。

但是,这世界上,总有些你不愿意的东西,在别人的眼里,成了必须的附属品。

从我父亲是曹牧这件事被班主任知道后,我便在年级里出了名,各科老师对我的“善意关注”度蹭蹭上涨,以至于,我偶尔会有错觉,这要是我父亲能大笔一挥让老师家的房宅多收到些拆迁补偿款,那么,我可能比他们的儿子还要亲。

我凭借着记忆力中母亲带我往返曹家那两次的公交车次,晕晕乎乎地上了车。我在车上找了一个靠窗的角落坐了下来,一路看着窗外,大脑随即又涣散开来。想到那飞驰在窗外的大树,是不是也同我这样一般步履匆匆,却没有终点。等我天马行空地将思维落了地,我猛然一惊!这是哪里?!

我急忙飞奔下车,却哪儿也不知道哪儿!我问了两位路人,但其给了两个不同的方向指引,我更是蒙了圈。

那一日的太阳很刺眼,早上8点多,人来人往的车流也没能奚落掉这恼人的毒辣。我站在公交车站的站牌下良久,借着仅有的一点斜叉阴影,任由拥挤的人流撞着我。因我一共尚未坐过几次公共汽车,所以,这一切流程及行程都是陌生的。从小的生长环境又让我没有于陌生人和陌生环境打交道的能力,当两次鼓起勇气问路失败之后,我便彻底憋了茄子。

阳光追上来的速度很快,我渐渐失去了那块能够让我暂时逃避现实的阴暗。睁开眼,望望四下忙碌的种种,我再一次觉得,老天,又忘记了我的存在。

我的内心,从开始的慌张到焦急,最后变成现在的无所畏惧,这短时间的心路历程,便是,索性和不如这两个关联词的直接运用。

我沿着街道漫无目的的走着。南京的街道有一点很让我困惑,就是,大体差不多。1994年,我徘徊在马路上,感觉如此,2014年,依旧如此。

书包很沉,我一会儿背上,一会儿拎在手里,走累了,便坐在沿途的路基上或者公交站休息一会儿。当太阳直直晒着我的头顶,我的头发丝感觉到一阵焦灼的时候,我猜,应该中午了。就这样,一上午,我都晃悠在南京的大街上。我并未有心去思考这一上午我没有去学校会有怎样的后果,不是我无心,是我清楚,我当时在街头,除了一步一步向着未知方向挪着脚,我也不清楚还能做何。那时候一是年幼,二是儿时安全教育的缺失,我也从未想过去找警察叔叔去帮忙。

路上不时有人投来诧异的目光,似乎他们在想,小小年纪竟然学会了逃学?我不置与否。

太阳在偏离头顶向西慢慢滑行的时候,我又累又饿。尽管琴婶早上给了我零钱,并且足够去街边卖店买个面包填饱肚子,但我还是舍不得花。

在没有进曹家之前,母亲每天都会给我带午饭,尽管换来换去都是那么几样,但在这半个月的正午时光中来看,却是世间美味。曹灿灿的学校是提供午饭的,估计,也得是荤素搭配,营养均衡的那种。我没有对曹家任何人说过我中午吃饭的问题,一家子人也未有人留意此事,所以,在饿了两个中午之后,我开始喝那喝不惯的牛奶,并趁着琴婶不注意,偶尔还将面包片塞进书包里,以备中午吃。巧得很,今早偏偏忘了。

就在我无助地坐在路旁大树下东张西望的时候,忽然看到一处高耸的建筑物。那个标志性的楼体在我上学的必经路上,之所以对它印象如此深刻,是因为那楼好高好高,我每次路过都要想同一个问题,就是,高处的人,他们是怎么上去的。

想到这,我激动地向那方向跑去。我站在站牌下,试着找到父亲车子车头的方向,凭借着记忆中的白色公车,便一跃而上。开心的是,这一次,没有错。

我和看门的大爷说明情况后,便一溜烟儿跑到班上。正值下午第二节课间休息,班级里乱哄哄的,大家见我背着书包满头大汗的跑来,都惊得张大了嘴,估计心里也是在想,这傻子这个点儿还来干什么吧!

阚涛望了望我:“我以为你今天不来了呢。你快和老师说一声吧,她以为你请假,找了你家里一圈,听说还找了你妈,这会儿,估计全城出动大搜查呢吧。”

我尴尬地笑了一下,刚坐下,便一下子反应过来阚涛刚才的话:“大搜查?找我妈?”阚涛显然被我吓了一跳,便没有回答,直接点了点头。我顾不上自己还没有喘匀的气儿,又奔向老师的办公室。同屋的老师告诉我,老师和我妈妈一同去了曹家时,我的头“嗡”一下便炸开了花。

我晕头转向地回到教室,急匆匆地喝了一口水之后,书包都没顾得上拿,便沿着原路,坐上车,返回了曹家。

在距离我下车处还余两三站的时候,我透过车上的玻璃,见到了车外一个女人,慌张地找着什么!她的头发是披散着的,满头都是汗,那被汗浸湿的鬓角正黏腻地粘在她的脸上。

第二十一节 归

母亲不知道已经在街上焦急问询了路人多久,我见她脚上那趿着的拖鞋,有一只的前尖儿已经踢开了胶。母亲的面色很不好,尽管,接近傍晚的余晖是暖暖的橙红色,但,那淡阳,却晕不红母亲双颊的惨白。公车恰巧停在那正对着十字路口的站,短短的1分钟,母亲的灵魂却像游离了上万之年。

公车开走的一刹那,我不知道自己因为什么慌了神儿,我把脸贴在玻璃上去追那奔在四方车流的交汇中的人影,然而你,我竟然忘记了下车,忘记告诉那迷茫在世间焦灼找寻自己宝贝的那位母亲,你的孩儿在这儿,她平安无恙啊!

公车越走越远,我在距离母亲有一站地的地方下了车。我不是心疼她,而是我知道她傻,傻到见不到我就会一直那样找下去。我跑回去时,正值路口绿灯,四下车流交汇穿梭行驶,母亲站在中间的交通岗亭处,如同雕塑一般,她把目光定格在了道路深处,似乎要望眼欲穿那这城市的钢筋与混凝土。

这绿红交替的世间甄白,再平凡不过的一瞬,在此刻,也变得与众不同。我匆匆迈过斑马线,走到母亲身后,伸手轻轻拍了她的肩膀一下。母亲猛地一回头,那眼睛的瞳孔因惊喜而变得急剧收缩起来。

这是进入曹家后,我第一次与母亲近距离接触,却不曾想过,是以这种方式,并且是在这样的地方。短短的半个月时间,母亲老了。那微微佝偻的背影,更加让我确定,每天翘首在学校操场外的那个女人,就是她。

母亲难以置信地用双手捧着我的脸,那抚上我皮肤的手,明显是颤抖的。母亲在确定我安然无恙,并且真真切切地站在她面前的时候,哇地一声就哭了。那眼泪翻涌出眼眶的瞬间,总是让我在后来看到海浪的时候想起。

如果,我把母亲临终时候告诉我秘密的那个调皮的笑比作3岁的孩子,那么,那次因我失而复得的大哭,便像个5岁的女娃得到了属于她全世界的无敌珍宝。

当母亲抱着我哭的时候,我下意识地伸手抚摸了一下她的后背,我惊讶地发现,母亲似乎又瘦了。那突出在皮肤表面的骨头棱角让我惊骇。我始终没有言语任何。待母亲稍微平静一点,我们便朝着曹家开始行进。

我脑海里反复出现老师在曹家是怎样与琴婶攀谈起我这个“女儿”的,然后琴婶会如何如何,曹灿灿会如何如何,奶奶会如何等等。

接近曹家大院儿的时候,远远地,我便看到门口的两辆警车,想必,曹家在丢了一个远方亲属的事儿上,除了报警,也没有其它办法。我有点紧张地推开院门,母亲紧紧地贴着我进来,那感觉就好像我能随时人间蒸发一般。刚进院儿,就看见吴妈跑了过来:“哎呀,我说二小姐,你这一天去哪儿了,可把大家吓坏了。”尚未等我言语,吴妈便抬头瞧见了我身后的母亲,她看出来母亲的状态非常不好,便上前扶着她继续往曹家大楼走去。

我抬起左脚刚上台阶,便见琴婶冲了出来,一脸焦急,嘴里自言自语道:“真是须(急)死了,闹寿(开玩笑)嘛!”琴婶一把抓过我的右胳膊,关切地问我去了哪里,发生了什么事,有没有什么意外。我被这一股脑儿抛出来的问题问得噎住了喉咙,愣了一下,才回答:“我,我坐错了公车。”

琴婶夸张地一拍脑门儿:“啊油!真是个糊涂虫咧!坐错车,搞这么大动静,须(急)死人的呀!”说完便从吴妈手中接过母亲的手臂,并且对母亲说到:“姐姐,沐夕回来了,不用担心了。这事儿呀怪我,怪我,我早上送她去就好了。反正我白天在家里也没事做,你不要担心了,小心身体呀。你怎么气我都好,不要气坏自己呀。”

母亲一直耸拉着脑袋,默不作声。其实,母亲应该是大悲大喜的情绪常态,但这不言不语在琴婶看来,倒像是一种尚未原谅的责怪,所以,在我身后絮絮叨叨地不停和母亲说着。

刚进曹家大门,就见到奶奶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家里除了父亲和曹灿灿在,还多了三名身着警服的警察。大家见到我,似乎都松了一口气。

率先开口的是警察,他们站起身冲着奶奶和父亲说:“曹妈妈,曹局,既然孩子已经回来了,我们就先回所里了。曹局,再有什么事儿,您就直接给我打电话,不用亲自去。”父亲起身与其寒暄,并送到门口。

奶奶身旁的吴妈快我们一步进了大厅,正在给奶奶端水,想必,前因后果也都描述了个大概了,毕竟就一个坐错车的事儿。见警察一走,没等奶奶开口,坐在父亲身旁的曹灿灿又抢了个先:“诶,我说曹沐夕,你能不能让大家省点儿心,你10岁的人了,居然坐错车?!真是搞笑死了,传出去,我们曹家来了个傻瓜亲戚嘛?!”奶奶冲着曹灿灿轻声叫了一下其名字,算是警告她不能这样讲话。

奶奶把我拉到身边,琴婶又开始冲着奶奶不停地道歉,奶奶一直没有答琴婶的话,直到后来嫌烦了,才回头冲着琴婶说:“小琴,不是我说你,今天这事儿是沐夕回来了,这要真有个什么意外,我看你怎么收场!到时候,全南京市都传开了,啊,我们曹家就是如此善待宾客的?把一个10岁的孩子在众目睽睽之下给弄丢了?也不知道,你这个局长夫人里外都不应当,还能干什么!连个孩子都看不好!”琴婶的脸刷的一下子就红了,站在原地局促不安。

事情毕竟因我而起,而且,琴婶平日待我不错,因我的问题,而让奶奶迁怒于琴婶,我始终过意不去。便急急地帮忙解释。当然,这个曹家,我说话的分量是没有的,所以,我话还尚未说完,奶奶便打断了,冲着母亲说道:“容啊,沐夕回来了,大家也都安心了。你歇歇,找孩子也累了一天,神经紧张的,一会儿我让司机小冯送你回去。我这么大岁数,还得跟着提心吊胆的,哎,我上楼去躺一会儿。”说完,便由吴妈扶着上了楼梯。

我偷偷抬眼看了一下琴婶,她的脸涨红得好像番茄,鼓鼓的。琴婶站在沙发后侧,双手抓着沙发的后背,指关节明显因用力而发白。我想,她此时,应该也在控制着某种情绪吧。

曹灿灿漫不经心的从沙发上站起身,故意绕了一圈从我身边走过。路过我身旁时,阴阳怪气的说道:“嘿!话说回来,我还真得好好谢谢你啊曹沐夕,没你这出傻事儿,我都不知道中国的警察叔叔长什么样儿呢。”说完径直上了楼。留下,我,琴婶,母亲在大厅。

曹灿灿的话倒是无所谓,只是,我忽然想起来,老师呢?看这情况,莫不是没来?

正在脑袋里想着,父亲送完辖区派出所的警察,推门进来了。

第二十二节 “叔叔!”

父亲进门之后,清咳了一声,又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和大家说话:“那个,都没事儿了吧,晚上我有应酬,上楼换件衣服就走。”说完,头也不回地上了楼。

母亲似乎缓过来一些,她随手拿起放在茶几上的杯子,喝了一口水之后,淡淡地说到:“我回去了。”说完,便起身向大门走去。琴婶忙跟在后面:“哎呀,等一下姐姐,我让司机送您。您这个样子能行吗?要不,吃个饭再走?或者再这儿睡一晚呢?”母亲一直都没有答话,琴婶在把母亲送上车子的时候,母亲在院子里回头看了我一眼。借着院落的微微草坪灯光,我见母亲的眼底,比方才看起来,静谧了许多。

琴婶进屋,从我身边走过的时候,轻声问我:“跑了一天,饿了吧?一会儿让人做饭。”说完,也欲上楼。我在琴婶身后,终于还是张了嘴:“琴,琴婶儿。”琴婶刚迈了两节台阶的脚停了下来,转身疑惑地看着我。琴婶的脸上也写满了疲惫,那双眼睛,无精打采的样子看了让人有点儿心疼。

“今天,对不起。”琴婶淡淡笑了笑:“没事儿,都是小孩子。你没事儿就好。晚上早点休息。”我点了一下头,算是回应。我确实饿了,在站在原地还未弄清楚自己究竟是要何去何从的时候,只见父亲换了一身新的西装,快步下楼。他路过我的身旁时,再一次忽视掉我的存在,唯一让我感受真切的是,随行带起来的一阵风,吹起了我的几丝头发,有些扎进了眼睛里。

父亲走后,偌大的曹家大厅只剩我自己,我拿起茶几上的一个苹果,索性去睡觉。

对我而言,老师没去搅和得天下大乱,已经是莫大的庆幸了。我躺在床上,回想这一天发生的一幕幕,只觉得时间好短又好长,短到半月时日转眼即过,长到未来,遥遥无期。

晚上,我又看到窗外那棵随风舞动的梧桐。那一夜的梧桐树,似乎也是满满的心事,它独自在月亮的头纱中迷醉妖娆着,而这一次,不是它要说,是我欲问,它,却不答。

渐渐地,我已经无力再去回想白天发生的种种,只觉得身心疲惫。恍惚间听见门外有曹灿灿的声音,我也全然没了心情去理会。

这一夜,我做了一晚上的梦。梦里我跑,母亲追,以至于,早上起来,头昏脑涨。我用手按了按太阳穴,便起身叠起被子下了楼。这天早上,不同与以往的是,全家人都在。

琴婶发现了我,便招呼我过去吃饭。虽然昨天的事情虽然不是我有意为之,但毕竟也给全家添了大麻烦,所以,我坐在椅子上,安静得如同一只小绵羊。

忽然,奶奶放下手里的勺子:“沐夕,从今天开始,我的司机早晚会接送你,灿灿妈妈跟车两天,觉得妥当了,你再独自上下学。”未等我回答,曹灿灿又伸长脖子:“让我妈跟着?哈哈,奶奶,你该不会以为曹沐夕傻到不认识车牌号吧!”这话虽然有开玩笑的成分在,但我依旧听着脸红了起来。琴婶在曹灿灿身后轻拍了其一巴掌:“快吃你的饭,迟到了喂!”

奶奶没有接话,却用手撑着桌角站了起来。琴婶忙上前一步欲搀扶,却被奶奶推开了,最后由吴妈挽着上了楼,徒留琴婶落了一地的尴尬在空气中。

来曹家有半个多月,我不清楚奶奶为什么如此反感琴婶,不过,从某种角度上来讲,琴婶在这个家谨小慎微的样子,倒是和母亲有很多相像之处。父亲待琴婶,也全然没有丈夫的那种亲昵,除了衬衫嫌佣人熨烫不好需要叫琴婶外,平时,连话都没有。而琴婶呢,倒是总跟在父亲身后絮絮叨叨寒暄个没完,父亲却像压根儿听不到一般,我行我素。

那个时候我还小,并不清楚没有爱情的两个人在一起,是何等的悲催。后来长大了,经历了,才明白,有些东西并不是人生所必须的,比如,没有爱情的婚姻。就像后来有人告诉过我,人生的配置如同车一般,分很多个等级。你若不具备享受顶配的能力和权利,那么,不如步行。

人生其实就是这样,总是在你觉得无比黑暗的时候,再飘来一片夹杂着冰雹的云。虽然我一直相信物极必反的那个道理,但,进入曹家以来,让我恍惚间觉得,我的世界,莫非,到了末日。

我曾天真的以为,我的私生女身份,不会那么轻易就曝光,因为我甚少说话,而且,要不是昨天那场意外,母亲也不会没事儿登门曹家。然而,我却忘记了,每个人的身边,都存在着一群好奇心爆棚的人们。

临近期末考试之前,老师在班级里预先准备了一场小考,并要求家长签字。进入曹家之后的两次家长阅卷都是琴婶帮忙签的字,老师也没有追问。而这次不同的是,老师在指名让我找父亲签字的同时,还给了我一个牛皮纸信封让我转交于他!

我捏了捏那信封,不薄不厚,老师再三叮嘱小心放好后,我便塞进了书包。晚饭之后,我坐在屋子里听见父亲回来。我踟蹰了一会儿,便拎着卷子和信封出了门。

正巧琴婶那晚带曹灿灿去了她姥姥家住,这也给了我“肇事”的机会。

我站在门外良久,在脑海中思考着见到父亲该如何称呼,如何交流等等一系列问题。

在深呼吸一口气之后,我敲了敲门,由于力道微弱,父亲似乎并没有听见。我又试着敲了两下,仍然没有声音。就在我拿着东西悻悻地往回走时,门,突然开了。我一回头,便见父亲双面通红,显然喝了不少。他倚在门旁,见到是我,眉毛一挑,虽未做声,但显然比较意外。

我忽然语塞。望着眼前这个男人,我生涩地在牙缝中挤出两个字:“叔叔!”这是我生平第一次管父亲叫称谓,即便第一次进入曹家当天,奶奶介绍这位“叔叔”给我时,我也并未开得了口。而这次,亦算得上是不得意而为之。

呵呵,天知道,管自己亲爹叫叔叔的心里感受吧。

“老,老,老师说,有,那个,啊,就是这个卷子,想让您签个字。”我把手里的卷子一摊,父亲皱着眉。我不清楚他是因为喝了酒胃里不舒服,还是见到我而让他比较反感,总之,那个脸色,不是一般地难看。

第二十三节 祸起信封

父亲的身子有些微微摇晃。我从他的表情中能够看出来,他本意是不想接过来的。但,似乎,与我这个对其特殊的人而言,区区一个签字,要是不提起这个笔,又好像差了那么些东西。父亲轻轻地挪了挪身子,伸出右手,随即接了过来。

我的成绩一直都是中下等,这次考试的前后又历经如此多事,所以,分数很是不乐观。父亲拿过试卷的眼睛,微微眯起。我急忙解释到:“我,我这次有几道题马虎了,我,我下次会比这次强的,一定会的。”他没有答话,转身进屋翻起笔来。

实际上,我是想多了。一个对你视而不见的人,一个对你走失都淡定自若的人,关心你那成绩何用?

抽屉被他翻得乱七八糟,七零八落的东西开始噼里啪啦掉在地板上。我见父亲半天也没翻出来一支笔,便急忙跑回自己屋子取了一支跑回来。而这个一来二去的折腾,竟然随手将老师给我的贵重信封放在了父亲卧室的门角五斗柜子上。

我将笔递给父亲,他大笔一挥,便签了曹牧两个字。我心里像一块石头落了地一般,长吁一口气,随口说了一句谢谢。这一句“谢谢”让父亲把递笔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僵持在原地不动。我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发现他正在盯着我。我夺过笔出门便回了卧室。

或许,在父亲看来,亲生父亲给自己的孩子签考试试卷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一句谢谢,既又像拉近了距离,又像是拉远了距离。

回到卧室之后,我全然忘记了那信封的事儿。等到想起来时,已经是半夜时分。我猛地从床上坐起来,仔细回想,才想起放在了柜子上。我安慰自己,进屋的时候,父亲见到了我手里仅有的两样东西,又没有第三人在场,他肯定在我走之后拆开了。或者,明早告诉他一声也行。想到这里,我索性安心地又睡下了。

第二天一早,我起床发现父亲还没醒,便留了一张字条从门缝塞了进去,上面写着“信封,老师给的。”便出门上学去了。

到了学校,老师一下子就迎了上来:“沐夕,昨天那个卷子,你爸爸签字了吗?”老师问的我有些错愕,迟疑地点了点头。她的眼睛瞬间笑得成一条缝儿,“来,给我。”我愣了一下,心里虽然不知道究竟这是什么戏码,但她要,拿走便是。取下书包,拿出来递给了她。老师接过来,看了看,差点笑出了声儿。我刚要进教室,老师忽然问我,“那个,给你的信封,给你爸爸了吗?”老师问的声音很小,神秘兮兮的,我眼睛一转,点了点头。老师拍了拍我后背,笑着去了办公室。

那时候我还小,我不清楚成人世界里的游戏可以复杂到什么程度。后来想起,实在是从心里由衷敬佩这些生活在我身旁的各路好演员,他们真是为了自身的利益,可以利用这世界上所有能利用的一切资源,即便,为人师表。

日子就这样相安无事地过了几日。数日之后,薛浩来了曹家,并带来了母亲。母亲跟在其身后,气色与前几日相比,好了不少。母亲给我带了两件衣服,还有一些梅园附近我常吃的小点心。

琴婶见到母亲,急忙过去拉着她的手,恐怕是母亲还为我走丢的事情生气。“哎呀,姐姐!您怎么过来了?想沐夕了是吗?这么远,您早知会,我让司机送沐夕去您那多好!前几日,我还和母妈说呢,这沐夕来了有近一月了,也快放暑假,打算让她回您那和您近乎近乎呢!这哪儿呀,都不如自己的亲爹亲妈家,你说是不?姐姐?”母亲听了,笑了笑,回答简短:“那是当然。”

母亲把带的糕点递给琴婶,告诉她,让灿灿和我一起吃,琴婶特别开心。毕竟在其看来,母亲这样,是翻过了前几日那件事儿了。

薛浩冲着琴婶问到:“小嫂,曹牧呢?”

“啊,原本说今天星期六休息的,谁知一早被局里找去了,好像还挺急。不清楚什么时候回来呢。你莫不是,找他有急事?”

“没,这不是我近期在梅林那边查城建局局长贪污一事嘛,所以就想着接容角儿来坐坐,顺便听个曲儿,叙叙旧。没想到,这曹牧大放假的,还被叫走了。”

“城建局长贪污?啊油,那可闹大了。贪了多少哇?”琴婶边给母亲和薛浩递削好的苹果,一边啧啧的感叹着。

薛浩咬了一口,往沙发后背一靠,淡淡的说到:“具体数额不详,反正,闹得挺大的。上头也很重视,不然也不会反贪局和纪检联合行动不是?!诶,小嫂,曹牧哥前些日子不是在那边办公吗?主管旧城街道拆迁一事儿。他应该比我清楚,他回来没说?”薛浩眉毛一挑,反问道。

“嗨!灿灿爸爸从来不在家里提工作的事儿,哪像人家老公,回家还和你聊聊单位的事儿奥,这个,一个字儿都没有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国家安全局的机密人员呢。”薛浩听完哈哈大笑,母亲细嚼慢咽吃着苹果,也不知道她究竟听见没听见他们的谈话。

于我而言,坐在母亲身边,用呆若木鸡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薛浩与琴婶之间的谈话在我这个小学生听来,简直就是天书,仅仅凭借一些日常见地在那生搬硬套着,知会个大概。与母亲之间,又一直无话可说,尽管琴婶在旁,说了我两次,叫我离母亲坐得近一些,让我和母亲聊聊最近学校里发生的新鲜事儿,可我依旧开不了口,也没话可以言语。

当这工作上的事儿聊完,气氛也就稍显尴尬。这时,琴婶突然问薛浩:“诶,对了薛浩,我听说,你和灿灿爸爸认识姐姐是在戏苑?好戏剧性哈。说来听听咧。”

琴婶的话刚说完,我便看见母亲嚼着苹果的嘴突然停下了动作,并且眼睛往上一抬,明显有些紧张。然而,薛浩那边却来了兴致,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便要跃跃欲试的说来。

“诶,我和你说小嫂,这事儿,嘿,巧得很呐!容角儿比我和曹牧都大,那时候我俩都叫她容姐。我们薛家没搬走之前,隔三条街,就是容角儿的戏苑。十几年前,这社会哪里像现在这般花花,也没什么地方可去,大冬天的,便猫进戏屋里喝点儿小茶,听几曲儿解解乏,别提多舒坦了。”

第二十四节 暴风雨的前奏

“上次家里开聚会,我恰巧不在,后来我听说,姐姐唱得特别好呢。真是特别遗憾,没有听到姐姐的戏。姐姐,有机会,您可得给我露一手哦!”琴婶眯着眼睛,笑得很甜。母亲稍抬起头,微微一笑,算是应允。

转过头,未等薛浩再说什么,琴婶突然问了一句:“咦?后来怎么突然就知道是亲戚了呢?”薛浩一拍大腿,甚是夸张的表情,激动地说到:“说的是什么!我都不知道这事儿!你说曹牧哈,从小玩儿到大,我天天跟他屁股后头一口一个曹哥,曹哥的,这么大的事儿,居然没告诉我!要不是上次参加聚会,我还不知道呢!小嫂,曹哥是不是也没和你说过?你说,这曹牧,得有多少秘密啊!哈哈哈哈,小嫂,你可得小心喽!”

薛浩明明是在开玩笑,但这玩笑开的,毫无违和感。我和母亲坐在一旁,都慌了心。

琴婶打着哈哈,应付着薛浩的话。现在想来,那一次,真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了。

在琴婶挽留薛浩在家里吃午饭的时候,薛浩进来了一个电话。

1994年,诺基亚才刚上市,一些有钱人便已经率先用上了如此先进的高科技电子产品。你若问我,什么是高科技,现在发展的速度我觉得和九十年代相比,真是一点新鲜感没有,那年代的新式物件儿,才叫做真正的,高科技。尤其对于我而言,铃声响起,我还在四处寻找声音的来源,以为是什么钟表一类的东西。当薛浩从包里拿出那个比手掌稍长点,并且带着一根短短的天线的东西时,我再一次觉得,世界真奇妙。

薛浩这个电话,接的貌似不是很愉快。方才还和我们开玩笑般地聊天取乐,现在,听着对方不知所云的话语,脸色却愈发难看,转而出了大门,去了外面。

毕竟电话这东西涉及到个人的隐私,我们也并未有兴趣去揣摩别人的秘密。琴婶见薛浩的样子,冲着母亲努努嘴,小声说道:“看到没,姐姐,这有钱人家的少爷,也不是好当的,家里家外呀,事情多得很。”母亲尴尬地一笑。

薛浩不一会儿便回到了大厅,匆匆忙忙地与琴婶和母亲说:“小嫂,容角儿,我这有点急事儿,午饭不在这吃了哈。曹牧要是回来早,让他去我家一趟,我找他有急事儿。”说完,匆匆忙忙便走了。留下我们在大厅的沙发上面面相觑。

母亲看了我一眼,我觉察到之后,便把目光闪到了一旁。母亲随后对琴婶儿说:“我也回去了,下午约了人打牌的。”

琴婶眼睛一亮:“打牌?姐姐还爱打牌的呀!”说完看了一眼楼上,小声又言:“我也爱打,但是,母妈不喜欢。所以,我有时会偷偷说个借口出去打一轮!哈哈!”母亲也笑了,她看着琴婶的眼神,明显多了些亲切。虽然,这种关系,用南京老话来讲,是那么的不应当。

琴婶其实是一个很单纯的人,那番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忽然让我又增添了许多好感,因为,真性情。

后来,在慢慢成长的路上,越来越觉得,这种发自于人性本质的真性太难能可贵了,包括我自己在内,都捉摸不透自己的真颜。所以,我对母亲和琴婶,总是会有留恋。

母亲出了门之后,我便上了楼。父亲何时回来的,我也不知道,那个信封儿的事,我也以为一个小纸条,已经解决了。

谁知,暴风雨来临之前,偶尔,也是毫无征兆的。就像,所谓日子,就是没有事先打招呼这个规矩,否则,就丧失了它的新鲜感。当然,有时呢,也可能是惊吓。

双休日过了之后,我像往常一样上学。而那天早上,班主任老师的态度,却明显不同于往日。

我背着书包,在班级门口遇到了她,我向老师打着招呼,却连个笑脸都没有收到。我并未多想,毕竟,当老师,每天因为学生的调皮或者方方面面而心情不佳也是极其正常的事儿,就好比,老师平日里也一直是阴晴不定的,再或许,更年期。

上午第二节课后,老师突然来宣布,让我去班级倒数第二排坐着。

这个座位,调得太突然,以至于,阚涛同样也是一脸茫然。阚涛歪着脑袋看看我,又看看班主任远走的背影,小声问我:“你家政变了啊!”我猛地一转头:“啊?什么政变?”“我就是个比喻。你说,公然给局长家孩子往后调那么多排座位,我也实在不知道还能有什么原因。你真去啊?其实,我不想换同桌。这同桌都习惯了。”

我手里收拾书包,大脑却一片空白,淡淡地回到:“还政变呢。你该不会马后炮,事情过了一个月了,才想起要求调座位吧!”

“我去!曹沐夕!我阚涛是那种人嘛!要因为你上次划我脸的事儿给你调走,早调了好不好!还等着你划我另外一面脸啊!真是的!你这话说的,太让我伤心了。”

这话,后排座位同学听见了,便开起玩笑来:“哎呦!酸死人了!诶,我说阚涛,你该不会舍不得曹沐夕吧!人家都把你脸划开花儿了,你还怜香惜玉呢!哈哈哈哈。”

阚涛脸涨得通红,回头告诉他们不要乱讲话。对我而言,这个玩笑,无所谓了。所以,我也并不理会。不过,阚涛刚才的话,似乎有那么些道理。但是,成人的世界想不通,我也就不想了。只不过,新同桌是一个超级调皮讨厌的男孩子,这一点,我倒很是反感。

一连两天,老师都没有给我笑脸儿,这和前两天的态度,简直是天上和地下。我一直猜不透这其中的缘由。

直到,星期三。

那一个星期,正好是小学四年级期末考试的最后一星期课。上午数学下课之后,我正在喝水,突然数学老师叫我。我便放下水杯出了教室。

数学老师,也是一为女性,平时话比较少,但和班主任在一个办公室。她把我带到楼梯缓台处,神秘兮兮地问我:“诶,你爸爸怎么样了?”

我一脸疑惑。老师以为我没有听懂,便又问了一遍。我战战兢兢地回答到:“挺,挺好的呀。”“挺好的?你爸对你调座位的事儿,怎么说的?”“他,他不知道。”“不知道?你没和他说啊!诶,我听说,你妈还在学校这边自己住,你在那边。你那后妈,对你还挺好的,我看。”

“啊?后妈?”

“对啊,曹局的夫人也不是你妈妈啊!但,你妈妈来学校,告诉老师在人口信息上父亲一栏写上曹牧的,大家才知道。我家亲属就在你爸爸手下工作,真是巧,这之前,所有人还都不知道,曹局居然离过婚,还有你这么大个女儿!哈哈。”

老师的语气,像是在说家常,而我,脑袋腾的一下就血流上涌了!我站在那,跟个傻子一样,回答是也不行,不是也不行。我以为谈话就此打住,结果,数学老师的下一句话,让我差点滚楼梯下去。

第二十五节 祸从天降

“咦?我忽然想起来,我家亲属说,曹局的女儿上初中了吧!那应该比你大吧!你这,你这,这怎么回事的嘞?诶?有点儿乱呢!”这一句话,仿佛被人刺破了心底的小秘密一般,我的汗珠子噼里啪啦就开始往下掉。好在,老天眷顾我,在数学老师依旧张大嘴巴在那自顾自言语的时候,上课铃响了。我飞奔回教室。

我回到座位上,大口喘着气,表情一定很难看。阚涛回头看了看我,上课时候,给我写了一张小纸条,问我怎么了,我没有回。

因为临近期末的原因,下午学校突然要大扫除。我被安排打扫教室,余下的一大部分同学都去打扫学校的公共区域了。

我拎着小水桶和抹布,去班级楼层的公厕去接水。

都说无巧不成书,有时候,你会发现,一切就和电视剧里的情节,几乎如出一辙。

我把接完水的水桶放在盥拖把池便去了厕所。随后听见两个老师一边洗手一边谈话。

“诶,你说那个张妍,傻不傻,平时看她挺聪明的,居然办这糊涂事儿。”

“哎哟,可不是咧,那天,你还记得吧,就是她在办公室说,她班那个叫曹什么来着那小姑娘,爸爸正是管她妈老房子拆迁的呢!”

“曹沐夕,曹沐夕。一个呆头呆脑的丫头。我给她班代过几节课,有印象的。”

“啊,反正就是那个学生。诶,你说,送礼这么大事儿,怎么好让一个孩子去办?长长脑子的人都知道会有罗乱的哈,你看,这不出事儿了不是。”

“哎呀,我和你说,我听说,上个星期,就是周末,她父母和人家上头领导说的,说曹沐夕她爸答应她们家可以有特权的,还说什么,不要回迁安置房,只要钱呢。诶,你说,是不是傻死了!这种事情好在外头讲?”

“我也听我老公说了,说闹得很大咧。那天,还惊动了市政府诶!这回好了,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你以为老百姓都是白吃大米饭的呀,嘿嘿,不是的呀,你家要钱,别人家眼红着呢!谁还肯!”

“是呀是呀,我听说,那一片拆迁项目,都已经停了,就因为这贪污受贿一事。”

“诶,张妍送给学生她爸爸,多少钱,你知道吗?”

“嗷,这话问的,我哪晓得。反正,不管多少,恰巧他上头的领导也挨查,我看呐,都跑不了喽!”

“诶,你说那张妍,事儿没办成,还给人家孩子调了座!这不明摆着摆臭脸给人家看嘛!”

“你不知道,我听说呀,她班的那个学生,好像是私生子!”

“啊?!我的天啊!竟然这么狗血?写小说都可以的!”

“快走吧,小心隔墙有耳。”

“怕什么,全南京市都晓得了,事情闹那么大!只不过,平头老百姓都还不知道这摊了事儿的副局长私生活混乱的问题呢。这要再扣个个人生活不检点的帽子,有损党风党貌,违反党纪的,我看呀,这位子,怕是分分钟拿掉的事儿啦!”

“和我们也没有关系的。我就是觉得,这个张妍,怎么说她呢,哎,平时看她咋咋呼呼的,动真格,纸老虎一个!走吧,我教案还没写呢!你写完了?”

“我也没有。走吧,还得奋斗在第一线。谁让咱没有房子要被征收呢!哈哈”

我在厕所里,双腿都已经发抖。

张妍,我的班主任。

听着声音渐行渐远,我战战兢兢地划开门闩,探出来个脑袋。我走到洗手池旁,把水龙头开到最大,用凉水扑了一把脸,力求认证刚才所听到的一切,都只是幻觉而已。结果,徒劳。

我用双肘拄着大理石台面,我努力回想,老师送了什么礼给父亲,并且是让我带去的。突然,我脑海里定格在了那牛皮纸信封上!

对,信封,一定是它!

我顾不上什么扫除不扫除了,书包也没拿,转身向大门外跑去。向门卫撒了个慌,便顺利坐上公车回了家。

回到家里,最先看到的是吴妈,她在这个时间见到我,很是惊讶,不停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我顾不上回答,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向二楼。我一把推开父亲的卧室门,把正在床上躺着的琴婶吓的发出一声惊呼。琴婶用手捂着胸脯:“哎呀,沐夕,你慌里慌张的,怎么这个点回来了?发生了什么事?你是找我吗?”我手口不能并用,所以无心回答任何。

当时我的脑子里,就只有两个字,信封。

我在那个五斗柜子附近绕了几个来回,也没有见到。我站在那,心里不禁开始犯嘀咕:难道袋子里的钱,父亲真收了?真收了吗?!琴婶越是见我不说话,越是着急,跟在我身后,不停地问我:“哎呀,沐夕呀,我说,你在这找什么呢?你什么东西不见了?你说出来,我帮帮你!”

“信封,我在找信封。”琴婶显然没有听明白,她瞪着眼睛问我:“什么,什么信封?什么颜色的?多大?你的信封,怎么在我屋子里?”

“不是我的,是爸爸的。”

“谁?谁爸爸你说?”我下意识地缓过神儿:“灿灿爸爸,我叔叔的。琴婶,你帮我看看,有没有一个黄色的信封?”

也许是我慌张的吐字也不清楚,或者,琴婶以为是自己没听清,反正,这一声爸爸,算是有惊无险。她开始弯腰帮我找那个所谓的信封,边找,边嘟囔着:“什么信封啊!没有见过啊!怎么灿灿爸爸的信封让你一个小孩子来找?什么东西里头?”

我任凭琴婶在那絮叨着,也不管站在门外的吴妈一片茫然的表情,在看了几圈后,便回了自己的卧室。

我坐在写字台前的椅子上,反复告诉自己,父亲不能拿,正常人见到钱怎么都得问问这钱的来龙去脉吧。不对,父亲就算问,也问不到我,我只是一个捎东西的快递员而已。或者,父亲之前一直在帮老师暗中操作这种违法乱纪的事儿?

我的脑子乱成一锅粥。

琴婶几分钟之后,也快步来到我屋子,焦急地问到:“我说沐夕,你快告诉我,究竟是什么信封嘛!你这样,让我怎么安心得了!一会儿心脏病都要犯啦!”

第二十六节 筹谋划策

可我毕竟是个小孩子,而且,这事儿与我有直接的关系,禁不住琴婶的再三追问,我便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

当然,需要过滤掉的信息,自然不在陈述范围内。

琴婶听到后,纤薄的身子瞬间瘫软在我屋子的门框处。我见琴婶的反应,心里想来,这外界的风言风语,还尚未传到她的耳中。琴婶像傻了一般,直直地站在原地。她身后的吴妈见琴婶的样子,急忙跑过来搀扶起她,并送回卧室。

奶奶听到了动静,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这才几点?沐夕,你怎么回来了?不舒服吗?”未等我回答,奶奶也没有去看躺在床上的琴婶,便冲着那屋子的方向不满地说道:“遇事从来不会息事宁人,大事小情总是大呼小叫的。好好的一个下午,我念一会儿佛经都不得安静!”这时,吴妈跑到奶奶身边,小声说了一些话。奶奶脸色瞬间就变了。她脊背稍弯,颤颤地向前走了两步,声音微微发抖:“沐夕啊,灿灿爸爸怎么了?什么老师钱?他拿谁的钱了?”

“我,我也是在学校听说的。具体,具体,我也不清楚。”吴妈见我也吓得不轻,便让奶奶晚上等父亲回来再问个明白。

但是奶奶显然很心急,她伸出右手,指着空气,对吴妈说:“不行!去!现在就给曹牧打电话!让他现在就回来!现在!”

吴妈见奶奶很激动,拍了拍其后背,一路小跑下楼,边走边说,这就去,这就去。

吴妈下楼后,奶奶一直在大口喘着气。那段时间,奶奶的身子本身就不是很好,我在屋子里看着门外的这位老人,复杂的心情里,竟莫名多了一丝心疼。

奶奶突然对着正躺在床上的琴婶说:“这时候,你在那胡思乱想有什么用?去打听打听,事情究竟到了什么地步!”

我在屋子里,不知道琴婶是如何回答奶奶的,但我听到慢慢的拖鞋及地的声音,想必,琴婶是下了床。在二楼走廊里,奶奶突然一身厉喝:“问谁?问薛浩,问林立东,问小葛,问谁都行!这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尤其薛浩,在政府工作,怎么能不知道?!”琴婶嗯嗯了两句,便急匆匆地下了楼。

奶奶在下楼之前,回头看了我一眼,那一眼对我而言,眼神不算柔和,也不算严厉,但是,其中掺杂了太多的东西,让我不禁心里一惊!后来回想起,觉得,是一种怨,埋怨吧。

二楼一时间变得无比清静。方才发生的一系列紧张与慌乱,似乎都随着人去,而消失殆尽。我知道自己此时做什么都无用,只会添乱,也会碍人眼,便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直到晚上。

我昏昏沉沉地坐在床边,大脑一片空白。在我呆若木鸡般地冥想时,忽然听到一阵急促地上楼声,而且,那声音离我的卧室越来越近。突然,门砰~地一声被打开了。是曹灿灿。推开门之后,曹灿灿用手指着我的鼻子问我:“诶,我说曹沐夕,我们曹家上辈子欠你的是吗?你这一来,我家就没消停过!这回倒好,我家天下大乱了,你开心了?”

刚说完,琴婶在身后一把抓住曹灿灿的手把她从我的卧室里往外拖。曹灿灿脚步边挪,嘴里边依旧嚷着:“你10岁了,你是幼儿园小孩儿吗?让你捎东西你就捎,要是给你个炸弹,你也带回我家是不是?”我一句话都没有说,确切说,我不知道我能回答什么。我甚至见到了曹灿灿因生气而暴怒竖起的头发。

其实,我的性格并不是软弱的那种,放在曹家之外的地方,我恐怕会回几句。但是这个曹家,对我而言,是个特殊的空间,这里面的所有人,与我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我后来回想起当时曹灿灿的样子,心里确幸,这丫头没有把我这个扫把星弄死。

其实,我在曹家的一切沉默,只因为我的身世,就这遮遮掩掩见不得光的血缘关系,让我说话都丧失了底气,并且一路都谨小慎微。我在曹家一点都不快乐,一切都与我预先设想的截然不同。这种大气不敢喘的生活环境,对我一个小孩子而言,十足是一种酷刑。

我曾在后来找痛恨母亲和父亲的时间节点,然后我就明白了,这种恨,是循序渐进而产生的,从我渐渐觉得,大人的错误,让我来承担惩罚,不公平开始。

而现在所发生的一切,也都是导火索。

我听到一楼有人在大喊曹灿灿安静,是父亲。

楼下,薛浩和奶奶口中的小葛都在。我站在二楼缓台上往下面张望,试图知晓事情进展如何。我听见父亲不停地说他没有见到那信封,更不用提收钱的事儿。但父亲承认,为我签字那一晚,他是半醉酒状态,我有没有和他说过,他全然不知了。奶奶让吴妈叫我下楼,和父亲当面对一下当晚的经过。

当着众人面,我承认自己并未亲口和父亲说明信封事件,而且自己也并不知晓里面的内容。但是,我说了,我写了纸条。

父亲说没看到,打扫卫生的吴妈也说没看见。曹灿灿又要说什么,被琴婶按在了沙发上。父亲的表情很凝重,除了曹灿灿之外,成年人的重心都放在了怎么平息事件上,只有她,盯着我不放。父亲的朋友也都帮着出谋划策,只可惜,这事儿被舆论搬到了老百姓的茶余饭后,想平,还是需要点技术含量的。

在大家愁眉不展的时候,薛浩突然对父亲说:“实在不行,就让大哥回来帮你摆平吧。”

父亲眉毛一挑,“曹骐?”

“除了他,我是没辙了。你收没收现在都是收了,抓紧想办法吧,我今天上午开会,上头倒是没有提名,但指了城建口,据说,省里已经知道了。谁让这事儿出的时间这么巧,正好你们局里一把被查,上头正愁没事儿呢,你这自投罗网了。”

父亲猛地吸了一口烟,没有说话。

“其实,小嫂,上个周六我接电话就是这事儿,是一个兄弟给我通报的信儿。电话里也没说清楚,寻思不想让你们知道,谁知道事情闹这么大。哎”薛浩继续说。

“吴妈,把电话给我拨过去,我找老大。”

“妈!等等!或许有别的办法!先别找我大哥!”父亲的脸忽然急了。

“自己家人能摆平的事儿,何必在这杵着?!你亲大哥还能不帮你不成?”小葛说到。

“不是,你们不懂。哎呀,我说先别找就先别找,我自己再想想办法。”

“想什么办法啊!现在梅园那边闹得,老百姓都要钱不要房子的,拆迁工作都停了!省里要是真下来人,你分分钟等审吧!况且,那家人跟实名举报有什么区别,只不过一个报政府,一个报告社会!二者相比,还不如政府来得更痛快!曹牧,你这人怎么这么轴呢!你等从检察院到法院那天,天王老子都救不了你!”薛浩气得脸通红。

话音刚落,门外进来一个人。我定睛一看,是母亲。

第二十七节 曹骐

母亲进来的表情特别慌张,毕竟,这是自进入曹家当日镯子事件之后,我再一次犯的错误。尽管这一次,我只是一个事件的间接被告者。

母亲进来后,先是看了一眼我,随即走向奶奶:“曹妈妈,沐夕她”

未等母亲说完,奶奶便打断了她的话:“和沐夕没关系,大人的事儿。你坐,我这边谈点事儿。”母亲的神色稍显轻松一点,但还是小心翼翼地回答了一个“诶!”便坐在了我旁边的沙发上。

我一直站着,母亲抬头望着我,小声的问:“为难你了吗?”我低头看了母亲一眼,轻轻地摇摇头。母亲安了心,便往沙发里位挪了挪,安静地听大家谈话。

奶奶冲着父亲说到:“曹牧!薛浩说的没有错,就这么定了。这节骨眼儿,由不得你在那点兵点将的。”说完,便拿起电话,拨给了父亲的哥哥,我的大爷,曹骐。

说起我的大爷曹骐,那可不是一个一般人物。

他原本在南京市发改委办公的。九十年代初期的经济贸易迅猛发展速度,让这个骨子里就流淌着仕途血液的高干子弟,凭借着自身出色的情商结识了众多政商两界的精英人物。朋友多了,出于情谊也好,出于利益也好,路,自然好走。于是,他便在恰当的时机调到了上海市发改委。于那之后,南京与上海这两块大肉,有事儿,找找关系疏通一下还是毛毛雨的。

至于父亲对大爷,本是亲兄弟,但关系却很远。据说以前兄弟俩很好,后来,因为一个女人而闹得很不愉快。而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大娘,张静。

父亲对大爷,有一半怨,有一半畏惧,显然,畏惧的成分占得更大。从脾气性格上而言,他们二人又截然不同。大爷是那种游弋在权贵中间游刃有余的人,智商和情商都占上筹,黑白两道通吃,也是当时显赫一时的风云人物。父亲呢,在我眼里,官宦家庭的典型吧,凭借家族因素而弄的一官半职,自身却毫无建树,但有一点却继承得很到位,不正之风——吃喝嫖赌。奶奶对两个儿子都是爱的,不过,要说偏爱程度,当然是能给曹家长脸的曹骐莫属,就连大娘张静,奶奶对其的态度与对琴婶的相比,简直天上与地下。

这些在大爷从上海回来的日子里,表现得尤为明显。

关于父亲与大娘之间,是全家都知道的事儿,包括琴婶。但,那毕竟是在父亲结婚之前,自由恋爱阶段,选择与被选择都怨不得任何人。只不过,父亲如此多年,从未在心里放下过张静,包括与琴婶的结合,更包括我母亲这种撩闲打发寂寞的爱情牺牲品。

琴婶在几年之后突发意外临终前,曾与我聊天,她说,她只是想像普通人家的姑娘一样,爱自己爱的人,相夫教子恩爱一辈子,结果发现,这简单的事儿,却是那么的难。她曾嘱咐曹灿灿,以后千万不要嫁给这样的权势家庭,因为门不当户不对的婚姻,只有悲剧收场。当然,曹灿灿,也违背了对琴婶的承诺。

那天,奶奶拿起电话与曹骐通话期间,父亲一支接一支的吸着烟,当电话那头的大爷答应明天就放下手头工作,以出差的名义回南京的时候,父亲咳嗽了好久好久。我看见母亲偷偷地看了眼父亲,可能,她想像妻子一般去拍拍其后背,递杯水,都只能在梦里完成了。

琴婶焦急地拍了拍父亲,父亲的身子明显在躲,最后,竟用手挥开。琴婶尴尬地站在父亲沙发背后,薛浩冲琴婶小声说到:“小嫂,曹哥闹心,别介意。”琴婶嘴角动了一动,没有再说话。

奶奶的电话放下后,表情明显轻松了许多。她冲着对面沙发上的父亲说:“你大哥明天就回来。我可告诉你曹牧,你大哥回来,你别像头倔驴一样,他要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平事儿要紧!”父亲嘴里叼着烟,眼皮抬了一下,没有说话。坐在身旁的小葛用胳膊肘怼了一下父亲,见父亲还是没有做声,便替父亲回答:“一定的,一定的。大哥说怎么做,就怎么做。”

奶奶因这事儿闹得一下午不得安静,这有点儿眉目,也算有了颗定心丸吃,便和吴妈上了楼。琴婶也像松了一口气般,抬头问起母亲是否吃过晚饭。母亲在回答之后起身便欲走,毕竟,这事儿,也有了点进展,在这太过于尴尬。琴婶去送母亲。我也上了楼。留下三个男人在大厅里云里雾里地说着一些我听不懂的话及人名。

也许是白天事情过于突然,我的神经一直紧绷,到了晚上才得以放松,那一晚,我睡得很香。

第二天,到了学校,老师在门口便拦住了我,很严厉地问我为什么扫卫生扫一半儿就没影儿了?当学校是什么地方?说走就走?巴拉巴拉的。我撒谎自己病了,在听了老师一顿训斥之后才进了教室。在过路上,阚涛看了看我,小声问我,你真病了?我嗯了一声,算做回答。

从昨天下午开始,我对老师这个神圣的职业不再满怀尊敬。虽说人非圣贤,但为人师表,怎能利用小孩子而去满足自己的私欲?自此,我便开始在学校一点点地变得叛逆起来。

晚上回家,我见到一位男士端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我猜,应该是曹骐。

还没等我换完鞋子,就见琴婶笑呵呵地过来摘我身上的书包,并和我说,家里来客人了,这个是灿灿的大爷,我也可以跟着一起叫。未等我开口,曹骐眯着眼睛看看我,忽然就笑了:“这小姑娘就是妈妈说的亲戚?哈哈,我怎么觉得哪儿长得有点儿像曹家人?”我心里一惊!琴婶忙摆正我的身子,说:“哎呀,是吗?我瞧瞧?我怎么没觉得?沐夕长得多秀气,一点也不像曹家人。”

大爷哈哈大笑两声:“小琴,你这意思就是说,我们曹家人长得都不秀气,五大三粗的了呗?”

“哎呦,大哥真是说笑,哈哈,看来我真是得少说话,不然,分分钟就打嘴巴了不是?”

“哈哈,开个玩笑。我听妈妈说,她母亲是戏苑的?”“嗯,叫什么梅林吧,反正也在梅园那边儿住。我听薛浩叫她容角儿,据说唱得很好呢。”

“容~角儿?”大爷身体坐正,往前一探,眼睛又是一眯,把两个字分开读,并且拖长了声音。那感觉,似乎对这个名字很感兴趣。大爷戴了一副金丝框的眼镜,我透过眼镜的边缘,看到他的眼珠转了转,便再未说话。

只不过,在路过他身边上楼梯的时候,我偷瞄了他一眼。他身子突然往后倚靠,嘴角勾起一个弧度,那个笑,当时不明,后来对上事儿,我才知道,那里头涵盖的一重意义,叫做,把柄。

晚饭特别丰盛。

吃饭间,父亲回来了。

第二十八节 春风吹又生

父亲见到大爷,并未有一般常态家族兄弟那样的热情,反倒是大爷先开的口。

他放下筷子,冲着门口处说到:“我以为,你有求于我,至少能派个车接接我。没想到,大老远的,我自己开回来的。”父亲的脸上有一点尴尬,但还是没有说话。

奶奶在桌子对面,满脸堆着笑,圆着场:“你弟弟从小遇到事情就发蒙,你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上海到南京也不远,你说你也是,怎么不带个司机回来呢?自己一个人就开回来了。说到底,还是自己亲弟弟的事儿,你跟着着急,换做旁人,你也断不能这么上心。你弟弟虽然嘴上不说,但你看这一桌子菜,就是曹牧早上嘱咐做的,有你最爱吃的梅菜扣肉呢。这梅菜,可是曹牧特意托人弄来的,很正宗的,快尝尝。”说着,便夹起来一块肉放到曹骐的碗里。

父亲把随身带的公文包放在了沙发上,便开始解西服扣子。琴婶忙过去帮忙挂衣服。大爷把身子往椅背上一靠,漫不经心地说道:“你看,多好的一家人,小琴把你照顾得无微不至的,你就消停点,不学别人起幺蛾子成吗?你要知道,受贿这件事儿,得是聪明人才能玩儿的游戏。”大爷这句话一点毛病没有,但对于关系紧张的两个人来说,教育,也变成了数落和埋汰人。

父亲一边解衬衫袖扣,一边靠近餐桌并坐在了曹骐对面。拿起一双筷子,夹了一口菜,放到了大爷面前的盘子旁边,并且望着大爷的眼睛,慢慢地说了几个字:“大哥,吃饭!”

气氛瞬间变得无比紧张。琴婶从身后用手轻轻推了一下父亲,父亲才慢慢地收回筷子,那慢的程度,就像电影的慢镜头。

大爷不屑地一笑:“曹牧,年龄渐长,这脾气也没少长!你要知道,我回来是做什么的!”

父亲也放下筷子,慢悠悠地说:“知道,帮我的同时,看我笑话来了!”

奶奶突然把碗一放,那陶瓷碰在大理石桌面的声音特别响!吓了我和曹灿灿一跳!奶奶生气地说到:“这是干什么!自从你们爸爸过世,这个家,是不是就反了天了!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没完没了的,我一共就这么两个儿子,平时不来往,见面就和仇人一样。一个求人不会服软,一个帮人还得说奚落话,这能耐,都用家里来了!”

家里鸦雀无声,父亲没有再说话,但大爷毕竟是个聪明人,赶紧向奶奶赔不是,告诉奶奶,自己只不过用大哥的身份在教育弟弟官场的游戏规则。没想到,本来以为奶奶发火会平息的一场硝烟,因父亲从鼻孔里发出来的一个不屑的哼~声,再次点燃了。

而这一次,大爷用了实际行动告诉了父亲,审时度势的重要性。

他拿起衣服,转身对奶奶说:“妈,您交代我的事情,恕我无能为力。当事人自己本身不愿意被帮助,我这大老远的,热脸贴人家冷屁股,不是我曹骐的性格。妈,我过些日子再回来看您,顺便带着辰辰看看奶奶。”说着,便掏出车钥匙,开门去了院子里。奶奶和琴婶急忙站起身,琴婶用力推父亲,让他快点去追,父亲不以为然。但,真当院子里有汽车引擎声音的时候,我见到,父亲也有点慌了。可能,这就是受制于人的原始状态吧。

奶奶指着父亲:“曹牧!你是要把我气死吗!”父亲见奶奶生气了,转头看了看院子里,放下筷子,轻声叹了一口气,便出去了。

在院子里,父亲和大爷呆了大约有十分钟之久,谈了什么,没有人知道。但最后,大爷是和父亲一同进屋的。不过,两个人的交流还是特别少,能不说话就不说话的那种。

具体这件事情,是如何运作的,我不清楚。只不过,父亲在这件事情之后,安静了一些,连应酬都很少,家里本来话就不多,这会儿,更是沉默寡言得很,毕竟事情闹得那么大,不光彩是一定的。

但,这个世界还有一件事情很有意思,就是,从来不缺新闻。所以,父亲这件事情,很快被旁人的五花八门事儿给盖了过去。

大爷在曹家帮父亲平息风波的几天里,经常不在家里吃饭,所以,尽管我放了暑假,但接触的次数都是有限的。

曹灿灿暑假期间参加了学校组织的夏令营,一半时间都不在家。

我在奶奶和琴婶的建议下,回妈妈的老房子住了一个星期。这一个星期里,母亲特别开心,换着花样给我做饭,问我什么,我也是嗯啊的回答着。一个星期后,我便回到了曹家。

至于老师那边,我不清楚有什么动向。然而,在大家都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了的时候,事件就像尚未扑灭的小火苗,一阵风,春风吹又生。

班主任的家人突然在大爷回上海的一星期后,拿出来一张有父亲签名的承诺书!承诺他们家可以以每平方米x的价格给予拆迁补偿款!

这件事情,犹如晴天霹雳,让刚回暖的曹家再次泼了冷水。而这一次,对方恰巧把这张纸复印了一份,寄给了省级主管部门的领导!

九十年代初,尚未流行校验笔记真伪,所以,事情变得棘手起来。

父亲坐在沙发上,双手挠着头,声嘶力竭地喊到:“我压根儿都不认识她家人!更不用说拿钱和签字!这到底是要干什么!他们要钱,我自己给她拿还不行吗?”琴婶在一旁突然问父亲:“你怎么和她认识的?”

父亲头都没有抬,伸手指着我的方向:“她!送她!”

大家把目光齐齐地看向我。别人的目光,我可以不在意的。但父亲的一个她,还是把我当成了曹家的局外人,这让我在曹家呆了有近两个月的努力都被抹杀了。

奶奶还是打电话叫来了大爷,而这次和大爷一同来的,还有大娘张静和他们的孩子,曹辰。

曹家本来当下就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张静的到来,让整个曹家更是面临着内忧外患的局面。因为,父亲的事情很棘手,而张静大娘又无意间和父亲诉苦起曹骐外面有人的不幸遭遇,以至于,全家,都乱了套。

那天,南京很热,我在卧室里写着暑期作业,外面连风都没有,窗外的那颗梧桐树静静滴站在原地,树叶一动不动。

第二十九节 张静

这样的天气,会让人心很躁。虽说曹家大,但依旧干热的难耐。

我突然听到一阵门铃响,随即传入耳中的,便是吴妈开门的声音。大爷在楼下问吴妈奶奶是否在休息,吴妈回答了什么我没有听清楚,但高跟鞋和小男孩儿的声音倒是很大。

琴婶从房间里出来,直直地下了楼。

“辰辰,哎呀,好久没看见你,又长高了。快让婶婶抱抱,看看重没重?”那时候我还是不清楚这几个大人之间的情感纠葛的,后来想起,不禁感叹,看似平常的家常问候,琴婶在面对张静的时候,该是鼓了多大的勇气。

“小琴,妈妈睡午觉呢吗?”说话的是张静,声音很好听。

“啊,应该醒了吧。”琴婶的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我上楼看看。”未等楼下的人上来,奶奶便从卧室出来了。

“辰辰!快,大孙子,让奶奶抱抱,看奶奶能不能抱动了?”从声音里不难听出,奶奶对这个大孙子的喜爱程度。也难怪,奶奶一共有三个孩子,大爷,父亲,姑姑。琴婶生的是个女儿,我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歪打正着也是个丫头。姑姑嫁出曹家,生男生女与曹家无关,只剩下大爷膝下这个辰辰,是曹家的独苗儿了!

大爷结婚晚,且成家之后许久才要孩子,所以,这个辰辰,还尚未上小学,只不过是个幼儿园大班儿的“吃奶娃儿”而已。

奶奶要抱这个大孙子,便听见张静马上劝阻:“哎呀,妈妈,使不得的,您的身体呀!辰辰你听话,别往奶奶身上爬,奶奶的年纪可经不起你的一顿折腾。快,和奶奶亲近亲近!妈妈,辰辰在家总念叨您,总说想奶奶,想奶奶的,您都不知道,有两次,半夜说梦见您,都哭醒了呢,看着我这个心酸。您看,他还给您带了您最爱吃的桂花酥呢!”

傻子都知道,小孩儿懂什么!大体不过是这当父母的行为罢了。可是,同样的意思,不同的表达,听起来,这言语上的情,却过到了另外人的身上。

琴婶一直在旁逗着辰辰。

奶奶大概还是禁不住眼前这曹家苗儿的魅力,憋足了劲儿抱了一下。我在楼上,听着奶奶哎呦一声,大家急忙说快放下,妈,腰啊!奶奶笑着回答不要紧不要紧!

奶奶对辰辰的热情度,是对曹灿灿的50倍有余吧。她对曹灿灿简单点说,就是爱,而这个小儿,那叫心头肉!当然,非要把我划进去,那我便是可有可无的那个人。

奶奶急忙招呼吴妈叫厨房准备晚饭,并且嘱咐了两遍,要都是他们一家三口爱吃的,而且,不许放姜!

张静不吃姜,换做旁人,顶多是一至两个菜不放,而这晚宴至少10道,奶奶竟然吩咐全部!足以见这种偏见的程度!

我在楼上用耳朵听着楼下发生的一切,越听,越是觉得好奇,总想伸头瞧一瞧!只可惜,晚饭之前都没有人叫我!也很正常。

曹灿灿去参加夏令营还需要几天时间。晚饭时分,自然是人齐落座。父亲忽然打电话来说不回去吃了,也不知道是有意为之,还是确实是巧合。

吃饭前,吴妈上楼来叫我。我便跟着下了去。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张静这个女人。这是一个不同于母亲和琴婶的类型。她长得很有气质,穿着当时最流行的一步裙,上身是一个半袖翻领的小西服,最惹人眼的,还是那领子上的一枚珍珠胸针。

九十年代初,莫要说我没见过世面,就连南京大街上那些新潮的太太们,也未必见过这等漂亮的装饰物!

张静很白,那枚珍珠和她肤色极衬。我后来去品这个女人,发现她是一个生活得很有仪式感的那一类,多情且浪漫,有主见又不失温柔,身上很多装饰物都恰到好处,不仅给颜值增分添色,还不显浮夸地完美展现了一个女人的品味。

我不仅感叹,任何时候,漂亮且精致的女人,都是抢手货,但,却不一定都是好命。

张静转头看到了从楼梯上下来的我,瞬间就笑开了花。这一笑,让我不知所措,我放慢了脚步,心里嘀咕着,见我这么亲,应该没见过面吧!正当我在脑海中搜索有关这个女人的一面印记时,忽然发现,她,是笑给奶奶看的。

“妈妈,这就是您老家的那个亲戚吧!这孩子,一看就懂事儿。都说这远亲呐不如近邻,依我说,什么关系,还都得凭借一颗善心。您看,妈妈,您修佛,您心善,才肯让旁人住在自己家,换做别人,多半得厌恶了呢!所以,妈妈,您这善心,一定得大大的福报的。”这个女人,说话总是能抓住对方的心理,寥寥几句,便把奶奶说得眉开眼笑。

奶奶回到:“哈哈,我的福报呀,都给我大孙子就行了!我一个老太婆,不要也罢!”说完,吧嗒在辰辰脸上亲了一口。

“那怎么行呢?您在,这曹家才有主心骨儿呢!我听曹骐经常和我说,曹家能有今天,和您可是有分不开的汗马功劳呢!您可得长命百岁!等着抱重孙子!”

我那个时候毕竟还小,不懂的人情世故,所以,生命中,第一次有人如此聊天,我后背的鸡皮疙瘩落了一地。

于那时候的张静,我没有厌恶,也没有多少好感,说白了,毕竟与我无直接关联,但是,在见到一旁受冷落的琴婶时,我心里还是很不舒服,那感觉,就像看到我自己的母亲。

下了楼,张静一把抓住了我的手:“你多大了?长得可不矮,这可真是遗传了北方,大高个儿!一看就是美人坯子!你随灿灿叫吧,叫我大娘就行。来,大娘给你带了个小礼物。”说着,牵着我的手便来到沙发旁,从兜子里拿出来两件衣服!

“前几天呀,你大爷回上海,说你和灿灿差不多大。我就按照灿灿的大小给你买的裙子。灿灿不在,你先挑!嗯,我觉得,你穿这件粉色的比白色的会好看。”说着,便把衣服从袋子里拿出来,往我身上比量。

奶奶在一旁念叨着:“小静,你可真是有心了。”

“哎呀,妈妈,您能把这丫头放自己家住,那和咱们自己家人有什么区别呀!妈妈喜欢的人,我自然都喜欢的。”我站在一旁,竟不知如何是好。

第三十节 随意乱动他人的劳动果实

张静买的裙子,特别好看。于是,我便拥有了童年的第一条粉裙子。

随后,她把余下的另外一件递给了一旁的琴婶:“小琴,灿灿不在,我就擅自做主给她留了一条白色的了,你这当妈妈的,不会生气吧?哈哈,这个给你,你先替灿灿收着。”琴婶接过裙子,谢过张静之后,便上了楼。

待琴婶上楼之后,张静凑到奶奶身边,小声地问:“妈妈,小琴好像不太高兴,是不是因为我回来了?”

“胡说!怎么可能!她啊,要不平时也没有你活泼,正巧曹牧最近的事儿闹得,她闹心,也正常。”

我坐在沙发对面,见到奶奶提到父亲的时候,张静拿苹果的动作稍微停顿了一下。“曹牧~”一句话刚说个开头,后半句还没有说出来,大爷便绕过沙发走了过来。

“唠什么呢?曹牧怎么?嗯?”

大爷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张静,她淡淡一笑:“没什么,家常而已。老公~你去给儿子弄点吃的,在车子上的时候,他就吵着要吃鸡蛋糕儿,我忘记告诉吴妈了。我和妈妈再说会话。好不好嘛?”

张静的一声老公~比起琴婶叫父亲,含糖量直接达到爆表的水准,尤其最后那个好不好嘛,明显就是在撒娇。对于张静这种女人来说,至少我是觉得,她撒起娇来,是个男人都应该受不住的。但是后来知道大爷在外面有人,而且不止一个的时候,我不禁纳闷儿,这男人要的,无非就是金钱、权势、地位、搂在怀里可小鸟依人撒娇卖萌的娇妻,放在外面可雷厉风行的女人,这些大爷都有,而且,论等级也是中上等,为什么还要移情别恋呢?

等我慢慢长大,我便知道了,在色上的贪欲,是男人天生的本性!无一例外。

大爷看了一眼张静,转身便带着辰辰去了厨房,让佣人给做了一碗鸡蛋糕儿。琴婶不一会儿便下了楼,吴妈见家里的人齐了,便招呼大家过去吃饭。

张静一个箭步冲过去,把奶奶的椅子拉出来,并用手整理了一下椅子上的椅垫儿,摆好碗筷,再去搀扶奶奶过来吃饭。这一系列的动作娴熟得很,她越是这样,越显得琴婶的笨拙和处事不精。

吃饭间,张静不时地给我夹菜,告诉我多吃这个,多吃那个,并且和我讲吃哪种蔬菜对女孩子皮肤好等等。对于10岁的我来说,爱美之心已经表露出来,所以,这些能够为我所用的东西,我都细细听着。奶奶在一旁笑:“小静啊,你说,我就是爱和你在一起,这家里,你看,你们回来,欢乐多了,不然,死气沉沉的。”琴婶自顾自低头吃着饭,我看不清楚她的眼睛,可能,于这种环境,她早已经习惯,改变不了的,学着接受便好。

大爷忽然开口问琴婶:“小琴,曹牧那事儿到底怎么个情况?妈在电话里也没有说清楚,什么签字?不是已经平了吗?怎么突然搞出来一个亲笔签名?”

琴婶显然一惊:“啊,那个,我也不太清楚。他最近回来得都晚,回来也就和我说一两句话,我见他心情也不好,就没怎么多问。”大爷还没有回话,奶奶便对着曹骐说:“我看呀,你还是等曹牧回来,让他自己说吧。除了那几个从小玩到大的尚且有点儿家教在,坏不到哪里去,剩下那些狐朋狗友的,我看,没一个好东西。”

“妈,这事儿,就不好往别人身上赖了。签字,谁能拿刀威胁他不是?受贿,他不要,还能有人偷着塞家里栽赃陷害不成?”大爷边说,边放下筷子。

“你弟弟,你应该了解的。浑是浑了点儿,但本质还是可以的。从你父亲过世之后,他就净给我找麻烦,不是今儿官场上与谁不和,就是明儿个社会上和哪个不靠谱的人合伙做生意赔了,更甚者扯出来个孩子,这又整个这么档子事儿。哎,曹牧要有你一半儿,我也就安心了。”

奶奶的话说的轻飘飘,但全桌子的人都木了。

“孩子?什么孩子?”大爷问。我抬头看琴婶,她也是嘴里塞着米饭,眼睛直直盯着奶奶,仿佛要窥探方才说的事儿的真假!

奶奶一愣,尴尬地笑了一声:“哪有孩子!哎呀,我说,保不齐,说不定。哎呀,你们都想哪儿去了。”奶奶在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一直没有看向大家,而是低头夹菜。可能,这是人心虚说谎的一种表现吧。

张静忽然哈哈笑了起来:“哈哈,妈妈,您可真幽默,您说,您一句话,把我们大家都弄蒙了。不知所以的,还以为他在外真有个孩子呢。哈哈,妈妈,这玩笑可别在外头说哦,小心有人听去当真。”奶奶连忙点头称是。

琴婶若有所思地低下头细嚼慢咽着米饭,我猜,她把事情串联起来,也许,能恍惚知道个一二三了吧。

辰辰在奶奶身边,大声吵着要吃大虾。奶奶特别惯着他,一个接一个地给他剥着。有小孩子在的地方,吃饭真是吵得狠,尤其,曹辰,这个被张静和曹家给惯得无法无天的淘气小子。

这顿饭,吃得我头很疼。

晚饭过后,我便上楼打算继续学习。进屋突然发现,我的暑假作业本上,被人用彩色蜡笔给涂个乱七八糟,不用想,一定是辰辰。

我拎着作业本在屋子里站了半天,一直在做思想斗争,要不要下楼向大家告状。不告状,我心有不甘,被一个小毛孩儿把作业涂成这个样子,过几天开学根本就来不及补;告吧,人家妈妈还刚送我一条裙子。就在我踟蹰不定的时候,琴婶上楼了,她见我屋里的门开着,便进来。结果发现我拎着本儿在原地一动不动。

琴婶问我怎么了的时候,我吓了一跳。我说,没,没怎么。琴婶低头便看现了我的作业。她眉毛一挑,问我:“辰辰画的,对吗?”

“应,应该是,我也不确定。”琴婶拎着卷子就要往门外走,我一把拉住她:“别,琴婶,要不算了吧。我怕奶奶说我小题大做。”

琴婶放下我抓在她手臂上的手掌,告诉我:‘’必须说。因为,你在这个家里,和别人不同。况且,这么大的孩子,应该知道对与错了,说出去,是对他好。这是在家里,如果在外面呢?随便乱动别人的劳动成果,不会受到惩罚吗?不用你去,我去!“说着,便下了楼。

我愣在原地。我本不是因为琴婶要替我去和一个小孩子理论的事情而发呆,而是,她方才的那句话,让我觉得不寒而栗。琴婶说,随便乱动别人的劳动成果,不会受到惩罚吗?就是这一句。

对于婚姻的夫妻双方而言,一方都是对方悉心培育的一颗希望树,我和母亲的介入,便是生生地采了琴婶的劳动果实。下一句的惩罚,让我不太敢继续往下想。

第三十一节 渊源

我怔怔地在卧室里站着,听着琴婶下楼的脚步声,忽然觉得,那声音就如同小鼓一样,声声敲打在我的心上。我说不出来那是一种什么样子的感觉,百味杂陈,难以描述。

“哎呀,调皮的小辰辰,你看看,是不是你把姐姐的作业本当成画板了呀?你这样,姐姐怎么交作业呀?”琴婶一直都是话语里带着笑意的,听起来,既像是批评,又像是在逗孩子。

张静在一旁惊讶地问:“辰辰,妈妈在路上都已经告诉过你了,不许乱动别人的东西。你怎么不听话呢?”结果,不知道是孩子怕她的原因,还是大家都说了他,辰辰张开嘴,哇地一声便哭了。

奶奶在一旁心疼孙子,急忙拉过辰辰到怀里:“小孩子,做错事情是正常的,别两个大人在这你一句,我一句的,吓到孩子怎么办?”我这时候已经下楼了。

张静急忙来到我身边:“那个,沐夕呀,辰辰还小,你别怪他,这个作业练习册还能弄到吗?大娘给你买个新的。”

其实说实话,尽管辰辰画花了我的作业本我很生气,但张静如此一说,我倒没法接了。“不,不用了大娘,我,我抄下来就行,滕写在一个本子上就可以的。”

“沐夕,真是对不起了哈,害得你还要多费功夫,怪我没有教育好辰辰,我代他道歉。”张静在曹家大厅里,一个劲儿地说着,说得我恍惚间觉得,我没有阻止琴婶下楼,错了。

我笑了笑,回身上了楼。刚一进屋,便听见张静严厉地批评着辰辰,几句,孩子就开始越哭越凶,边哭边喊奶奶。我的心呐,呵呵,当时在楼上,简直是无法言语。就在辰辰哭得最厉害的时候,父亲回来了。我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辰辰,怎么哭了呢?快,大大抱抱!”对于琴婶而言,父亲对曹灿灿小时候都没有如此亲昵过,别说抱抱了,就连琴婶犯胃病的时候起不来床,都没说给孩子冲口奶粉。父亲对辰辰的亲昵,并不是因为血缘的因故,而是张静。这一点,大家都心知肚明。

我后来在多伦多认识的一位男性朋友,也是深爱着一个女孩儿的,以至于爱到她所涉及的全部,用中国话来讲,爱屋及乌。我想,父亲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只不过,他们之间的关系太过于尴尬,本来如此亲近的血缘关系,出于心疼本无可厚非,但偏偏在这层简单的关系中加上一些调料,那自然变了味道。

出于好奇心的驱使,我站在二楼缓台处,偷着观察着大厅的一切。

我见父亲抱起了辰辰,并用下巴上的胡子扎了扎他的脸,辰辰就转移了注意力,小孩儿嘛,最好哄。辰辰摸着父亲脸上的胡子,眼睛里还噙着眼泪,便奶声奶气地问:“你怎么不刮胡子?”父亲笑了笑:“因为大大呀,这几天太忙。”

我见父亲用眼睛瞟了几眼张静。正欲抱着孩子往沙发那边去的时候,大爷一把把辰辰从父亲怀里接过来,转手递给了大娘:“你带孩子上楼,我和曹牧有话要说。”

辰辰这一转手,又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大爷似乎有点不耐烦,冲着张静挥了挥手,示意她快点带孩子离开的时候,琴婶凑上前去:“来,婶婶抱,婶婶刚才不应该说辰辰的,但是,辰辰犯了错误,也不能不接受批评的对不对呀?”琴婶抱着孩子往楼上走,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近乎吼的声音,吓了众人一跳:“你说辰辰干什么?他一个小孩儿,况且,自己家孩子都没教育明白,反倒教育起别人家孩子了!”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父亲。

琴婶猛地转身,抱着辰辰半天没说话。奶奶在一旁坐不住了:“把孩子给我!这一天天的,鸡犬不宁!大晚上的惹孩子哭,这要是睡着惊到了,我看你们怎么办!”

这个局面太尴尬了,张静解释父亲也不听,琴婶更是不知所措地站在台阶上,最后还是大爷因为父亲呵斥琴婶的事儿而说了两句,父亲才坐下。

后来,奶奶带着辰辰上了楼,我便也回到了卧室。琴婶和张静也各自回了各自的屋。客厅里,又留下父亲和大爷这一对亲兄弟。

我在后来知道了这其中的渊源之后,愈发心疼琴婶在曹家的处境。

父亲和张静是自由恋爱的,相处有三年之久。张静这个人,本质不坏,但特别拔尖,想要的东西很明确。虽说,拔尖也不是什么坏事儿,但,有时候,太拔尖儿的人,会乱了三观。

张静父母都在国有企业工作,九十年代的时候,一提国企,大家还是高看一眼的,所以,虽说看起来家世一般,但,奶奶和爷爷也并未反对。

张静有段时间经常来家里吃饭,正巧有一次遇到了留洋刚回来的曹骐。曹骐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成熟与稳重恰恰是父亲所没有的,而这,也正是张静所欣赏并需要的。据说,那时候,爷爷已经给大爷着手安排了工作,而父亲,家里怕是也没太看好,所以总是拖。

人生这盘棋,对于张静而言,在两个兄弟的家族背景相同情况下,把自己的一生压谁身上,那可是不一样的结局。张静是一个目的性很明确的人,于是,三年时间,让她看清父亲的发展潜力远远不及曹骐半分,正有心想离开的时候,突然来了个郎有情妾有意的巧儿事儿!况且,这曹骐的内在与外在均是上筹,她便赌了这一把。结果,老天对她眷顾,她赢了。

是张静追的大爷,最后用尽各种方法,才把大爷和前女友给拆开了。父亲任由旁人怎么说,他都觉得是曹骐抢了他的女人,并且家里家外好一顿闹,闹得最后,曹骐都懒得解释了。至此,这梁子,亲兄弟又如何?反正是结下了。

爷爷当时因为这事儿,相当的气愤,也因此病了好久。毕竟,豪门大户兄弟俩人为了一个女人闹得不可开交,传出去,简直新闻杀伤力不要太强!但奶奶思想却很开放,不以为然,她觉得,息事宁人的最好办法就是抓紧结婚,这样,就称父亲在曹骐留学期间帮忙照顾张静,所以,经常出入曹家也很正常不过,毕竟都是年轻人,聊得来。况且,张静的能说会道,眼力见,办事能力,都是奶奶所喜欢的,这恋爱婚姻都自由的年代,没结婚,跟谁不都是一样?!

第三十二节 人事与天命

你若问我张静于父亲,是否有感情,我还真不知,可能,愧疚的成分占得更大一些吧。但父亲对她,确是真心。

琴婶就是这段孽缘的牺牲品,而母亲,是一半局里一半局外的爱情囚牢者,相比之下,其实好过琴婶。虽然同样是前世喝了父亲亲手送的迷魂汤,但母亲的软肋毕竟只有我自己,爱情是母亲美好且难圆的梦,而琴婶,身陷囫囵,连梦都做不了,因为,老天没有给她机会。

老天对人是公平的吗?我曾经很多次问自己。小时候我觉得老天待我太薄情,后来大了之后,除了我安慰自己前世福报浅之外,我还明白了一个道理,天命,一部分,掌握在人事之中。

琴婶是爷爷的老战友给介绍的,这个女人从第一次见到父亲,便爱上了。家里并未隐瞒张静的这段过去,但,既然称之为过去,那就是都已经过去的事儿。况且,按照道德伦理来讲,即便这嫂子是父亲的前女友,还怕他们乱伦不成?所以,琴婶毅然决然嫁给了她所谓的“爱情”。

只可惜,琴婶的一生,输就输在,她笃定了父亲与张静之间不会再有瓜葛,但她忘记了,走不进内心的人,永远都只是对方生命的局外人。

如果,母亲是我生命中的第一位庸人,那么琴婶,便是第二位。

母亲毕竟与我有至亲的血缘在,我潜意识中,父母与子女,总归是相欠的,所以,即便我悔恨终生,但心里依旧是可以抛弃精神负担的那种。

而琴婶则不同,我在没有去曹家之前,一直在想,这个后妈会是何等的凶狠和恶毒,但琴婶偏偏不是电视剧的那种恶人,而从年龄上来看,我明显是父亲在婚后风流产物中幸存的一个,于道德,于伦常,我和母亲再苦难,对琴婶来说,都是一种噩梦般的存在。这种愧,在没有任何血亲相关中,的确是让我背负着一生良心的不安。

那天晚上,父亲回到卧室之后,依旧和琴婶说了很多话,从语气上听来,应该也是不满。我的卧室与父亲的间隔了一间,空气里满是父亲的抑扬顿挫,我却丝毫未听见琴婶回应只言片语。

第二天一早,早餐未见张静人影,父亲和我大约同时间下的楼,他东张西望没有看见自己想要见到的人,还不能问,所以,那张脸,黑得很。吃饭之间,门外的院子里响起了汽车的引擎声,大家循声望去。只见张静风风火火地回来,大包小包的拎了不少。吴妈赶紧迎了上去。

“辰辰还没起啊!”张静进屋便问奶奶。

“嗯,昨晚哭那么凶,怕睡觉睡傻了,特意让他晚点睡的。你一大早干什么去了?还买了这么多东西?吃饭了吗?”

“哎呀,我就说,把我们辰辰交给奶奶,是再放心不过的事情了。妈妈,您考虑的可真周全。您昨晚没睡好吧!一会吃过饭,您就休息去吧,有什么事儿,您就交给我。”张静边脱鞋子,边满面红光地冲着奶奶说道。

“哎,看我大孙子,多累我都愿意。你还没说你干什么去了呢!”

正说着,吴妈把张静买的东西放到了饭桌旁,奶奶低头一看,一堆书。便疑惑地问:“你买这么多书做什么?

“嗨,昨天,辰辰淘气,把沐夕的作业不给毁了嘛,这小孩儿不懂事,当家长的不能坐视不管啊。所以,我一早,就跑遍整个南京,把开门的书店都找了个遍,但,我不确定有没有一模一样的卷子。沐夕呀,一会儿你看看,我昨天扫了一眼,有点儿像,后来想问你,看你关门了。努,我还顺便给沐夕和灿灿买了一些教辅书和百科全书。”张静一口气说了很多,弄得我回头还在思考的时候,奶奶冲着我便说:“沐夕呀,你看,你大娘好吧!我和你说,她呀,做事儿从来都是最贴心的一个,她办事,根本就不用操心。虽说辰辰错在先,但,大娘给你买了这么多书,你是不是也应该谢谢呀!”

我便一怔,说了句谢谢。

张静随手又从包里掏出来一个有包装盒子的东西,隔着饭桌,递给了琴婶。“小琴,这个是我送你的,来得匆忙,也没给你带什么礼物。昨天辰辰的事儿,还害你挨了骂,我一晚上都内疚的没睡。”

琴婶显然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一出,她拿着筷子,双眼瞪着看着那个盒子,愣了神儿。父亲在一旁推了她一把:“诶,想什么呢?接过来呀!小静送你的礼物,快谢谢人家!你把人家孩子整哭了,你这还有功了。”父亲嘟嘟囔囔的。

“叫大嫂!没规矩!”奶奶突然喝到。这一句话不要紧,张静的脸一下子就红了,随即,气氛又变得十分尴尬。

大爷在饭桌上,干咳了两声,大家才回了神。张静紧忙冲着琴婶说:“哎呀,千万别谢,应该的,应该的,我们三口回来待这段日子,小琴,你辛苦了哈!”

琴婶笑了笑,但笑得很不走心。饭后,我抱着一大摞书上了楼,由于天气闷热,便开了门。琴婶去了商店,说要给灿灿准备开学的东西。奶奶回卧室补觉,大爷出去帮父亲运作平息签名的事儿,说是去探探风儿。

二楼,我的卧室在最里侧,再往里,一转,有一条外阳台,平时家里没有人去。我在桌子前整理书,忽然听见有细小的说话声,仔细一听,是父亲与张静。声音忽大忽小,听不太清楚。

对我而言,大人的世界,聊什么我也不在乎,也没兴趣,但当我听到曹沐夕三个字的时候,还是心理咯噔一下,并试图听个大概。然而,越想听,越着急,越什么都听不到,索性放弃。

我的生命中,10岁之前,朝夕相处的只有母亲。所以,当我第一次见到琴婶的时候,觉得这个女人不简单。但是,当我见到张静,那么琴婶情商,真的什么都不是,连奉承奶奶都显得那么笨拙。

我不得不承认,我小小年纪就变得轻浮,追求一切外在东西的原因,一部分在于生存环境,另外对我有很深影响的,便是张静。

这个女人于我是友善的,但她骨子里的欲,却无形之中将我带入了无底深渊,因为,她让我知道,人生短暂,欲得到自己想要的,便要不惜一切代价。

她为了自己的一切,牺牲了父亲与琴婶。而我的后来,代价是惨痛的。

我不怪任何人,就像我方才说的那样,命,一半都是人事作出来的直观反应。

第三十三节 转学

两天之后,曹灿灿回来了。她被司机开车载着刚进院子,隔着玻璃,我就听到了她那标准的女高音。本来,夏令营是交流学习娱乐的一件开心事儿,但这个曹灿灿回来,却怨气加愤怒的。

我在二楼看见琴婶跑出去接灿灿,吴妈过去拿行李。刚一开车门,曹灿灿就不知道舞舞玄玄地指手画脚和琴婶说着什么,情绪显然很激动。琴婶边听边搂着她的肩膀往楼里走,很快,那大嗓门便由外及内地传开了。

“我和你说,妈,你都不知道,这个老师有多差劲!晚上在那睡觉哈,她半夜两点拿着手电筒查寝!还专冲着你脸照!吓不吓死了!”

“哈哈,那是够吓人,新老师多大年龄?”

“五十多了吧,也看不出来,反正,一准儿的更年期综合征!这回,kelly回国了,换了她当我们班主任,我去,想想我都起鸡皮疙瘩!她变态在学校都出名的!”

这时,张静下了楼。“哎呀,灿灿回来了。这是怎么了?气呼呼的?不是出去玩了吗?”

“哎呀,别提了大娘,我哪是出去玩儿,简直是受酷刑去了!”

“见到你大娘也不先打个招呼,没有礼貌!”琴婶在一旁,指出了灿灿的不足。

“大娘好!”曹灿灿的问候语,显然是不走心的,慵懒且带着些情绪,当然,不是冲着张静。

“快来,和大娘说说,到底怎么了?谁把我们曹家公主气成这样子呀?呵呵,都不美丽了呢!”

曹灿灿就如同找到了宣泄情绪的发泄点,巴拉巴拉地开始说个没完。琴婶在一旁整理她夏令营期间的日用品。听见曹灿灿和张静说要转学,忽然把手里的东西放下,瞪着眼睛和曹灿灿说:“转学?灿灿呀,转学涉及到的事情可是很多的,小孩子上学,最忌讳的就是辙来转去的,我看你在这个学校上的挺好的,况且,南京再没有什么私立学校了呀?”

“没有私立,就去公立呗!”曹灿灿一脸不在乎的表情。

“诶,我说灿灿,当初是谁非要去私立学校的?现在变卦的也是你,我说,你们小孩子,怎么一天一个想法?你当转学校是买菜,这样不吃,换个口味!玩笑呢呀!再说了,你转公办学校,你英语不是白念了?哪有那么好的语言环境?”琴婶因激动,脸涨得通红,眼睛瞪得圆圆的。

张静见琴婶有些动怒,便使了一个眼色:“灿灿,那你自己有选择吗?还是只要大人帮你选择就好?”

“我?没有!要不就换老师,要不就换学校!”

“诶,偌大个学校,是你说换老师就换的吗?你说话长点脑子好不?你都十二了,不是幼儿园了!”琴婶气得站了起来!

“所以啊,我说了啊,换不了老师,我就换学校!反正,你们不给我换学校,我就不上学了!我累了,上楼了!”说完,曹灿灿转身就跑上了楼梯!

上了楼梯之后,和奶奶打了一个照面,简单打个招呼,便风风火火地进了卧室,砰~地一声关了门,把奶奶吓了一跳。

奶奶下楼便问,这曹灿灿到底怎么了?

张静便向奶奶叙述了事情的经过。奶奶倒是没太大反应,反而劝琴婶:“小琴啊,灿灿的脾气,我们都是了解的。这孩子上来那骨子犟劲儿,和她爸爸一样!几头牛都拉不回来!她要认准了,怕是咱们怎么做思想工作,也都没有用。与其强迫她在自己不喜欢的环境成长,还不如随了她,或许,等她换完公办学校,各方面条件她都接受不了,自己就主动要求回来了呢。再说了,再开学,马上就是初中,一样是新面孔,也是个好机会。你说呢?”

“母妈,道理我自然是懂的,但是,眼下没有几天就开学了,这时候提出来转学,转哪里去啊?”琴婶急得眉毛都快皱成了一团。

“依我看,就转到沐夕学校吧,彼此还有个照应,上下学还方便,一个司机就都解决了,省得总有人说我们家,太招摇,天天那个车子,三进三出的。对了,沐夕学校,有初中部吧!”奶奶语气特别平和的说着。

“沐夕学校?是有初中部,但是,哎呀,那个,母妈,那学校,教学质量环境什么的,都不行的,我怕灿灿在贵族学校呆惯了,会受不了得。”

“小琴,哪个学校?”张静突然问。

“梅园一中。沐夕在小学部。”

“梅园一中呀,哈哈,诶,妈妈,我和你说,巧得很呐,我有个大学的同学,现在就在那做老师,一会儿我问问,她今年带哪届!我这个同学,和我关系特别好,灿灿要是去,在不在她班级,都能吃到光的!”张静边说,边眉开眼笑的。

奶奶一听,便乐了:“你说,小静,我就发现,有你在的地方,棘手的事儿都能巧遇幸运!真好!对了,你待会问的时候,顺便打听一下,那学校教学质量和水平究竟怎么样,然后不用和我说,直接告诉小琴就行,让她好放心。我上楼了,这个灿灿,进屋就吵,吵得我念经念一半。”说着,便起身慢悠悠地向楼上走去。

琴婶站在沙发旁,脸一直是阴沉的,尤其是听完奶奶刚才的话。

对于自己的亲孙女,这个年龄,学业当然为首,换学校对于任何一个孩子来说,都是大事。本以为奶奶知道会劝阻,结果,这放任的态度,倒像是解决一件研究家常菜谱般的小事儿。尤其刚才告诉张静,打听完不用告诉她,直接告诉琴婶儿,让她放心!

短短的一句话,直接把自己置身事外不说,还含沙射影地告诉了张静,好不好,都说好,因为,放心。

这种草率和轻视,琴婶是始料未及的。换做任何人都知道,这要是曹辰的事儿,奶奶断断不可能如此这般,那就得召开家庭会议,找这个老同事打听,那个老同学咨询的。

我在后来想到这一幕,不禁哑然失笑。中国古代,是母凭子贵,而奶奶家,典型的子凭母贵。我其实特别不愿意去评价老人,毕竟都是长辈,但奶奶的做法,让我很不理解。同样都是女人,既然知道琴婶在父亲那是张静的替代品,当然,还替代不了的赝品,曹家从开始就对一个少女的爱情梦有着亏欠,应该对琴婶好才是,娶进家门又给予唾弃,这算不算故意犯罪?!

第三十四节 因怕失眠

张静离开沙发,冲着琴婶一摆手:“小琴,你别着急,等我一下,我去打个电话。别急,别急。”说着,出了门。张静就站在门口,其实我也不清楚这个电话的实质内容如此地正统,为什么要背着琴婶,后来才清楚,原来,根本不是什么同学,就是她认识的一个朋友的表姐。张静为了在奶奶处博得好感和赞赏,才撒了谎,并且送了礼给对方。

张静回来时,笑意盈盈的,对琴婶说:“小琴,我问完了,这个梅园一中呀,还是挺不错的呢,属于区重点,现在政府也是看好这学校,还打算明年把梅园一中划作国家新九五教育项目的试点呢。把灿灿放那,你放心就好。我这个同学,和我关系特别好,而且,就像妈妈说的,她和沐夕,来回还能有个照应。你等晚上曹牧回来,和他商量一下吧,要是行,就告诉灿灿。”

琴婶听完张静的话,心里虽然有了点底儿,但还是愁眉不展。她小声说:“商量有什么用?他现在自顾不暇的,哪有心思管灿灿上学的事儿?

“小琴,我劝你呀,还是和曹牧说一下吧。我太了解他的脾气了,他希望他身边的女人拿他当回事儿,尤其这么大的事儿,你不说,冒然把灿灿转了学,曹牧一定会生气的。”这个好言相劝在琴婶听来,却是那么的刺耳。自己的老公什么脾气秉性,得需要现任大嫂前任女友来打预防针?可笑至极!只不过,琴婶就像一只外强中干的树一般,遇到敌人,给的是没有包裹的赤裸躯干,任凭他人拳打脚踢。

张静上了楼。琴婶独自一人在客厅继续收拾曹灿灿的东西。

晚上,当琴婶说曹灿灿即将转到我的学校时,曹灿灿没有惊讶,我倒是心翻了一个个儿。我愣在原地半天,琴婶叫了我两声,我才缓过神。曹灿灿在旁边,阴不阴阳不阳的问我:“怎么,不欢迎学姐?”我小声说了一句,欢迎,欢迎。

没有人知道我在害怕什么。我说过,曹家人的动态如何,对我来说,都是无关紧要的。我真正害怕的,是我的身份被揭穿。毕竟,流言蜚语,在上学期期末便传开了。而且,父亲的司机送过我,全校都知道曹牧是我爸爸,曹灿灿的加入,只会让事件无限发酵扩大。

所以,从那晚起,我几乎天天噩梦。我梦见曹灿灿指着我鼻子问我,你究竟哪冒出来的?我什么时候多了你这么个妹妹?你说曹牧是你爸爸,你撒谎!亏我妈妈对你那么好,你面对她的时候,你是怎么做到心安理得的?

几天连续的睡眠质量不佳让我有些神经衰弱,整个人看上去,就像生了病一样。

一天早上,所有人都在。我拿着勺子在粥里搅来搅去,琴婶忽然问我:“沐夕,你怎么了?我看你最近两天都没吃什么东西,是不是天太热中暑了?”

张静循声抬头,也附和起来:“是呀,沐夕,你看,你眼袋都出来了,还有黑眼圈。”

“哼,什么中暑,分明是被我吓得。”曹灿灿在一旁,撇着嘴说到。

奶奶疑惑地问:“吓得?怎么吓得?你半夜吓唬她了?”

“什么呀,奶奶,我哪有那闲心还半夜吓唬她?她呀,是听到我要上她学校上学,吓够呛。”曹灿灿在说这句的时候,对我翻了一个大白眼。

“沐夕,灿灿上你学校,对你有什么不利影响吗?为什么要怕?”琴婶关切的问。

我始终没有吱声,因为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傻呵呵地坐那听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我。

“哎呀,妈!还能怕什么,怕我欺负她呗!切~曹沐夕,我再上学都初中了,我还能和你一个小屁孩见识什么?你上你的学,我上我的学,互不干涉好不好?”

“沐夕呀,我说过,灿灿这孩子没什么心眼儿,也不坏,就是脾气从小被我们惯坏了,小孩子之间说点话什么的,轻了重了的,都是闹着玩儿哈。”奶奶在旁边,以为曹灿灿说的是真的,便觉得这理由很搞笑,索性开脱起来。

“曹灿灿要是欺负你,你告诉我,大爷帮你!”我没想到大爷居然像开玩笑一般地突然说出来句这个话,并且看着我眯着眼睛在笑。那个笑,柔里带刚,说不出来。

“哎呀,大爷!你怎么帮着外人欺负自己家人!不和你好了!”

“什么外人自己人的,既然生活到一起,就是一家人。”琴婶教育曹灿灿,并告诉她,少说话,抓紧吃饭。

“司机用老赵还是小刘?”父亲忽然夹了根咸菜放到嘴里,淡淡地问到。

“用老赵吧,毕竟年龄大点的人,开车稳。小刘性子急,这早晚都是高峰期,车来车往的,再剐蹭了。”奶奶一本正经地回答着。

父亲嗯了一声,就再没有说话。

饭桌上,静了大约有一分钟,忽然大爷开了口:“哦,对了曹牧,笔迹鉴定结果出来了,结果证实,那个签名是伪造的。”

所有人都既惊喜又惊讶。奶奶不停地问,究竟是谁伪造的。

“现在还不能下结论,因为没查到那一步,不过,初步分析,是能最直接拿到曹牧签名的人,也是事件的始作俑者,沐夕班的班主任。”

“啊?!我去,曹沐夕,你班老师挺有头脑啊!上辈子是写小说的吧,这层关系都能利用得上?服了!服了!诶,不对呀,你们老师,怎么拿到的我爸签名?”曹灿灿坐在我对面,眉毛一挑一挑的。

我愣了一下,小声说:“卷子,有个卷子,需要签字。”

“什么?诶,不是,梅园一中的考试卷子,得叔叔大爷的签字?爹妈爷爷奶奶姥姥姥爷的都不需要,需要叔叔签字?还不是亲叔叔?什么情况?妈,你确定把我送这个精神病学校吗?”曹灿灿的脑袋,还没转过来弯,但毕竟是个小孩子,随便一句什么都能搪塞过去。

“啊,那天你和你妈妈不在家,正好奶奶休息了,她就找我签的。”父亲头都没有抬,一直低头边吃东西边说着。

“哦~那这样说来,不是蓄谋,而是巧合了?”曹灿灿若有所思的自言自语到。“吓我一跳,我还以为这学校有毛病,净弄些乱七八糟的鬼规定呢。不是最好,要是,我可不去。”

第三十五节 力不从心

即将迎来的金秋月,对我来说,可真不是什么硕果累累的季节不用想,闭着眼睛都知道,家里家外,就如同我手里搅拌的这碗粥,米还是米,水还是水,但搅和完了,一切也都变味儿了。我不由得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有时候,我会觉得老天爷是个特别淘气的孩子,他觉得你生活太过于平淡无奇的时候,总是会给你加点猛料来试试火候,看你的承受能力有无增长,并许了一个特别有逼格的名字——成长。

我们每个人的成长都是被迫的,我们越想去开垦心底那一抹荒凉之地,越是会遇到前所未有的始料不及。

自从曹灿灿说要去学校之后,我的恐慌便与日俱增,知道吗?人有时候的恐惧,并不是害怕事情本身,而是来自自身的精神压力。所以,我把自己吓得差点逃学。我曾在那几日想,不如,回到梅林的老房子,还和母亲生活在一起,在一切还没有变糟糕之前,我便若无其事地离开只可惜,血缘连着筋骨,筋骨连着血脉,血脉贯穿人性,想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那便是不可能的。

临近开学了,张静特意上街为我和曹灿灿买了两个书包,这书包整体是一样的,但唯一不同的,便是上面有个小娃娃挂件,一个是动物,一个是个小女孩儿。那个小女孩儿穿了一个裙子,像缩小版的洋娃娃,而童年中,几乎每个女孩儿否有的洋娃娃却是我的遗憾,所以,当我见到那个挂件,便满心欢喜起来。结果,曹灿灿一把抢了过去:“谢谢大娘,我要这个!这娃娃可真好看。她还小,那个卡哇伊的更适合她。”

何所谓适合不适合?这世界,有人硬说你不喜欢的东西适合你,只不过是擅自揣摩别人的心理罢了。尽管我心里是不愿意的,但也没有办法。

父亲的事情,大爷还是依旧在忙活着,但他们甚少在家人面前提起,奶奶一问,便说正在运作,而究竟运作到了哪一步,却一直都没有说。

琴婶依旧在张静的阴影中安静的喘息着,有时候,我会忽然觉得,她近来对于生活,有些力不从心。

最怕的开学日,还是赶着日历来了。开学的当天早上,琴婶要跟车去,毕竟曹灿灿转学,这么大的事儿,她有必要和老师交流一下。结果,刚穿上一个薄薄的外搭,张静便拦住的她:“小琴,你在家吧,我去就行。我去找我同学,让她和老师打个招呼,多照顾照顾灿灿。放心吧哈。”尚未等琴婶回答,张静已然出了门。

曹灿灿正在穿鞋,边系鞋带边回头问琴婶:“妈!你不去了啊!大娘说她去!你到底去不去了?”琴婶站那都愣了,她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去,正常来讲,当然是父母亲和老师直接交流才对,新上学第一天,大娘就算认识,老师见不到直系亲属,恐怕也不是那么回事。

“我去,我去。”说着,琴婶便匆忙穿上鞋子,也往门外走。张静正在弄车子里的东西,回头见到了琴婶,以为是有什么事要交待,便问:“小琴,对,我刚才还忘记问你了,你想向灿灿班主任交待什么事?有几点?”张静边说边转过了身子。我见琴婶转到张静的另外一边:“我想了想,我还是去吧。这开学第一天,我和她爸爸一个都不露面,不是那么合情合理。你说对吧!”

“哎呀,小琴,我都说了,我让我同学打个招呼就好,你说,呼啦去那么多人,好像多大的事儿一样。我办事,你放心就好哈。我送完他们俩,我就回来。今天不用司机送,晚上接一下就好。”边说,边开了驾驶室的车门,一跃上了车。

曹灿灿与我一前一后地站在后车门外,由于琴婶挡着,曹灿灿试图两次打开车门都无功而返。

“妈!你到底去不去?你去不去,你都别在这站着呀?迟到了,迟到了!”

“噢,噢!”琴婶边说,边慌张地往后退了好多步。我在经过琴婶身边的时候,明显感到琴婶的局促,那种前后都硌脚的路,确实难到了这个女人。

我和琴婶打了一个招呼后,便上了车。张静一脚油门,车子便窜出院子。在拐出大门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琴婶,她还是站在原地,孤落落的。

路上不是很堵,一路上,我一直看着窗外,心里乱乱的。面对着即将发生的一切,我忽然觉得自己是一部舞台剧的女主角,所有的闪光灯马上就要集中照在我身上的时候,而我这个主角,却还未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况且,我演技拙劣,光束能照出我脸上的喜怒哀乐,却照不亮我心底的阴晴圆缺。可笑的是,观众都花钱买了票,我若不出场,怎么能展现出这社会的世态炎凉?!

一路零散的思绪碎片,就这样飘飘然地飞到了校门口。张静停稳后,我们便下了车。这涌入校门的零散人影,忽然给了我一个错觉,这是事件爆炸之后,散落在烟花旁的星星之火,随即,燎了原。

“沐夕呀,用我送你去班级吗?”

“啊,不用,我自己就行。”

“好,那沐夕,你注意安全哈,记得课间多喝水。”我笑了笑,并冲着张静说了句拜拜,便与她们在人群中分了流,各自通往这操场的两边。

我低着头往前走,忽然,身后有个人叫了我:”曹沐夕!”我猛地回头,看见是阚涛。他跑了几步,便追了上来。“真是你呀,这大书包,从后面看把你挡得这个严实,我都没认出来。你这暑假怎么感觉瘦了呢?”

“可能是天太热,吃不进去东西。”

“嗨,这南京就这样,要不就下雨,要不就闷热闷热的,我都习惯了。诶,你家没人送你来啊?”“送我?啊,有,有一个人,走了。”我简短地回答着。

“啊,不是,我是说送到教室。你这时候,还是小心点儿好,你这一个女孩子,他们真要是想对付你,那还不像大象踩蚂蚁呀!”阚涛絮叨说着。

我一脸疑惑:“谁对付谁?你说什么呢?”

“我去,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咱们换班主任了,这事儿你总该知道吧!”阚涛的嗓门很大,吓了我一跳。

我听到后很震惊,停了脚步:“换班主任?为什么?换谁了?原来的张老师呢?”我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阚涛回头见我没有再走,便急忙又凑了回来:“被停职查办了。我也是听我爸昨晚和我妈说的,还嘱咐我要听新老师话。”

“停职查办?她怎么了?”

“艾玛,你是一点儿不知道啊!不就是因为你家的事儿嘛!你爸管那个张老师她妈妈房子拆迁,现在上头说她造谣生事,伪造亲笔签名,还说什么来着,我想想,我爸昨晚说了一堆,对对,还有个失什么,然后什么范!”

第三十六节 始料未及

阚涛说的话,在我脑袋里形成一个飞速旋转的漩涡,那漩涡中心的,是深不见底的黑洞,呈螺旋状飞速转着,转得我头晕目眩,转得我仿佛要偏离了地球的重心。我轻微晃了一下身子,阚涛一把抓住我:“诶,不是,你没事儿吧!你中暑了吧!”

我推开他搭在我臂上的手,轻声说了一句:“我没事,我没事。”阚涛见我状态还行,便又说新来的老师是谁,原来哪个班级的,怎么怎么样的。然而,他后来说的这些,我都没有听进去。

在他依旧慷慨激昂地表达自己对新班主任的憧憬时,我忽然打断了他的话:“老师这事儿,所有人都知道吗?”

阚涛侧着脑袋问我:“知道什么?知道换班主任了呀!当然啊!今天开学,大家不都知道了嘛!”

“不是,我是说,班主任为什么被换掉,张老师是因为什么不再带咱们班的事儿,大家知道吗?”

“应该不知道吧。我爸是前两天去区里开会听说的。况且,我听他和我妈说,外界现在都封锁消息呢,只有相关侦办人员和教育部门的知道吧,而且,学校对外公布的张老师是病假。哎呀,开会内容就是警醒大家,不能这样,这样是不对的。你懂了吧!”

我点了点头。“曹沐夕,这回换班主任了,你让老师给你调回来呗?你那离黑板太远了,况且,后边也都不是什么好人。啊?”

我脑袋里都没有过阚涛刚才说调座位的事儿,有一搭无一搭的回着:“啊,行,行,行。”

阚涛显然很开心,一个步子蹿上两个台阶:“嘿,那是你去说,还是我去找老师?”

“啊?啊!都行,都行,你吧。”阚涛爽快地答应了。

进了教室,我低着头往里面走,班里乱哄哄的,大家都在唠嗑,叽哩哇啦的。我的心一直提着,我生怕下一秒有人说张妍老师是伪造了曹沐夕爸爸的签名而被查了,然后全校传开了,曹灿灿站出来说明了一切,然后,我就没有然后了。

这种恐慌让我坐立难安,并且迷迷糊糊地直到全班都安静下来,才抬起头观察发生了什么。

讲台上,校长带着一位五十多岁的中年女教师站在台上,并介绍说,张老师因病请休长假,现在由赵敏淑老师接任新班主任一职。班上一片哗然。但是,似乎没有人对张妍的离去有什么质疑,倒是对突然杀出来的新班主任这事儿很赶兴趣。

我坐在倒数第二排,几乎可以看清全班同学的基本动向,这个交头接耳,那个神秘兮兮的,似乎都在揣测新班主任的管理风格和脾气秉性。

赵敏淑老师在台上做了简短的介绍,便通知大家,准备早自习。

其实对我而言,班主任是谁,我无感;班主任怎么来的,我无感;班主任怎么走的,才是重点。所以,我魂不守舍地拉开书包,慢慢掏出本子,等着一会儿发新学年的书。

我正低头在咬指甲,忽然余光扫到过道上站了一个人,未等缓神儿,同桌蒋飞怼怼我:“诶,曹沐夕,诶诶,班主任。咳咳”我一抬头,猛地站了起来:“老,老师。”

赵老师看着我很慈祥地笑了笑,拍拍我肩膀,让我随她去走廊。

我心里害怕极了,不知道老师究竟要和我说什么,我似乎都觉得,我走出去的那几步,腿都是软的。

“曹沐夕,刚才呀,班级里的阚涛找了我,他说他还想和你坐同桌。关于你调座位的事儿,他也简短地说了几句。之前的事情都过去了,我做班主任,是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地给学生调换座位的。以后学习和生活中,要是遇到什么麻烦,你就来找赵老师。”老师在和我谈话的过程中,一直面带笑容,而且,特别的诚恳。

其实,作为学生,不奢望老师慈母一般,但如此特殊的上承下效的关系,老师的作为与不作为,绝对能够影响一个孩子的学习心情和三观建立。

关于谈话内容的本身,是我很意外的。这让我一直悬着的心,稍有所缓解。转身进屋之后,我便开始收拾书包。蒋飞一脸惊愕:“喂,曹沐夕,你该不会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走了吧!”

“啊,我也不知道,老师说,让我坐回去。”我一边收拾书包,一边说着。

“回去?回哪儿?回前边儿?”蒋飞满脸写满了疑惑。我轻轻点了点头。蒋飞忽然声音稍大地说了一句:“新来的班主任就了不起啊,说把我身边人调走就调走,也不和我打个招呼。”班级里都在上自习,安静得很,这一句,让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到后排,并且引来了老师。

我不知道老师究竟有没有听到,反正,表情上来看,是没有生气的,只是告诉我收拾完直接过去就好,压根儿就没有理蒋飞。老师的不理睬,倒是让蒋飞有点嚣张,上午第三节上课时,我便看见阚涛捂着脸回来了,而且嘴角明显有点儿血丝。

我小声问他打架了吗?他一皱眉,没有说话。男孩子之间的事儿,不想说,我也懒得问。谁知,很快的,我便知道是蒋飞打的,并且是因为我!

张妍当班主任的时候,对蒋飞是格外“重视”的,因为他调皮出了名,老师需要时刻敲打、提防和警醒。赵老师作为新老师,而且,管理班级上有自己的风格,她并不是硬碰硬,恰恰正是如此,让蒋飞忽然失去了“存在感”。为了弥补自己精神上的这种突然失宠,在他眼里,并不是庆幸老师没有责骂,而是有一种由失落衍生的小小气愤。老师自然不能发泄,那么,找谁?只有阚涛。

小孩子之间,这种事儿,说着说着就全变了味道了。

一刹那之间,班级就开始传开,蒋飞和阚涛因为我而动手的真正原因,是因为喜欢。

小学的孩子,对喜欢这个词语是了解的,也是清楚的,但如何把这两个字定性在男女之间,自然还不懂。在我看来,蒋飞无疑是因为自身心理空失,而阚涛,也仅仅是因为与我做了近4年的同桌,一种熟悉和习惯而已。但尽管如此,流言蜚语还是把同学之间那种小小的纯喜欢变换了频道。

于是,始料未及的,1994年秋天,小学5年级开学的第一天,我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上了班级舆论新闻版的头条。

有人的地方,自然会有是非。尤其学校,恨不得每天都有新闻,大家才有继续学习下去的动力。所以,一开始我不以为然,爱传什么传什么,毕竟,我心里还有一块千斤石在那堵着,霸占着我生活的全部精力。

谁知,男孩子之间,居然也有这种无须有的“梁子”,变成了隔夜仇一说,越是这样,流言越多,多到我不得不理会的程度时,可笑的事情发生了——家长上了场。

用现在的话来说,真是躺着都能中枪。

第三十七节 任职一星期

蒋飞比阚涛壮,他们来来回回地怄气,阚涛被打两次。这伤说严重不严重,说轻不轻,但对于脸上挂彩,想遮掩,还是很难的。于是,阚涛妈妈坐不住了。

两天之后,她来到学校,直接找的班主任,并且言辞比较激烈,意思是赵老师袒护蒋飞,刚上任就让班级出现打架斗殴的事件,是管理能力不行,非要赵老师给个交代。这个赵老师的处理问题方式,确与原班主任有所不同,这是一个不会讨好家长的老师,她承认自己工作失职,但也明确阐述了事件原委,也说明了自己找了蒋飞谈过。但阚涛的妈妈偏偏不依不饶。

张妍在的时候,对阚涛妈妈,是那种基本上合情合理的事情都非听即从的态度,现在想想,或许也是私下找其办过事儿的缘故。而赵老师却没那么“谦顺”了,一个劲儿地摆事实,讲道理,这让阚涛妈妈这种习惯了被追捧的人突然来了个仰趴叉,自然不能相安无事。

于是,她见赵老师搬不动,那么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找校长去,换老师!反正刚开学!

那几天,阚涛妈妈几乎天天都会去学校呆一会儿,这一会儿不是在校长室,就是在老师办公室。搅和的新学期的开学课一塌糊涂。

阚涛和我小声说:”哎,自己亲妈,一点办法没有。我都告诉她别管别管,不听。也是老师,上这儿大吵大闹,也不嫌丢人。”阚涛的无奈,我也有,虽然无奈的程度和事情不同,但那种心情,我想对于那个年龄的我们来说,应该都是差不多的。

阚涛嫌母亲太爱管自己的闲事儿,我是嫌母亲唯唯诺诺的管不了自己的事儿,所以,阚涛和我说完,我在按顺序排列刚发到手的练习卷子时,忽然轻笑了一声。阚涛侧头问我:“有那么好笑吗?”“没,我就是想,咱俩这个妈,匀乎匀乎,或许更好。”他看着我,也是无奈地笑了笑,摇了摇头。

阚涛妈妈一共来了大概四五天,之后的一天,忽然在上午的那个时间段走廊里静悄悄的,同学也都好奇,不时地交头接耳,老师不停敲黑板让专心听课。阚涛忽然自言自语了一句:“完了,我们要换班主任了。”

我猛地一侧头:“啊?你怎么知道?”“我太了解我妈了,她今天没来,就是因为,事情的结果,让她满意了。”阚涛眼睛直直地盯着桌子,只有嘴唇在动。

我哦了一声,便回过头,心里很不舒服。有一种自责和内疚,但,却无从宣泄这种不能弥补的缺憾。

果然,上午第三节课下课时,校长又来了,宣布先由隔壁班的班主任代班几天,然后再说。校长在快出班级门的时候,前排的一位同学问校长,赵老师怎么了?她很好呀?是不是家长闹得?

校长愣了愣:“不是,不是,同学们,大家不要胡思乱想,这是学校的安排,和其它事情无关。”说完就走了。赵老师的人很好,对我们也都很和蔼可亲,可是,短短一个星期,说整走就整走,有些同学还是接受不了,并且还有哭了的。

大家私下传开了,就是阚涛妈妈闹得,把老师闹没了。于此,有一些同学开始怨恨起阚涛来。

阚涛曾经和我说过,他觉得自己那段时间很无辜。母亲的所作所为,自己没有办法制止,作为一个小孩子,他只是想把自己喜欢的留在自己的身边,这有错吗?说这话的时候,我们都已经高中一年级,15岁,但我始终傻的没有听出来阚涛的话里话。

作为学校,班主任这个角色,不是缺人直接就能顶上的那么简单。以至于,赵老师走了之后,有近一星期,学校也没有安排出合适的人选。好在,那之后,蒋飞和阚涛不打架了,只不过见面不说话而已。

本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结果,一天放学的时候,别人喊蒋飞,让阚涛的妈妈认识了这个打了他儿子的淘气鬼。阚涛妈妈爱子心切,并不想和小孩子去计较,但是毕竟也是当老师的,可能天性,总想教育教育说几句,便拦住了蒋飞的自行车,一通大道理讲着,讲得阚涛在其母亲身后,眼睛都横成一条缝儿!

蒋飞虽然调皮,不爱学习,其实,本质还是可以的。面对着阚涛妈妈的声严厉色,他没有反驳,没有辩解,而是一口一个“阿姨,我知道错了。”阚涛不停地喊妈!妈!走吧!他妈妈也不听。

谁知,蒋飞的爸爸在马路对面目睹了这一切,而这个爸爸,就是那种典型的“我家孩子,不管怎么样,轮不着别人来说三道四”的主儿。他穿过马路,直奔这边而来。在绕到阚涛妈妈身后时,听了有1分钟谈话内容,忽然在其耳边说到:“这是,聊什么呢?隔着马路都听见了。”

“哎呦,吓我一跳啦!哪里突然冒出个人嘞,哎呦!”阚涛妈妈一直抚摸胸口。忽然蒋飞冲着那男人叫了一句:“爸!你怎么过来了?“

“啊,没什么,你刘叔找我吃饭,正好路过学校。说来也巧,不吃这个饭,我还不知道我儿子在这学校门口正被人批评教育呢。”蒋飞爸爸说的语气很轻松。

阚涛母亲显然愣了一下:“哦,呀,是蒋飞爸爸呀,正好,那我和您说哈,这个小孩子,可得管教好。天天打架斗殴的,不好好学习,成什么样样子了!”阚涛在身后,一直往后拉母亲的裙边,试图让母亲不要说了,快走。

我和曹灿灿那天的司机,因为堵车还没到,就在校外大门的拐角处站着。本来我俩也没什么话唠,恰巧这旁边传来了近乎吵架的声音,让曹灿灿来了兴趣,凑了上去。

蒋飞爸爸一直那种社会范儿十足的架势,腋下还夹了一个包:“行,大姐,我儿子打了您儿子是吧,您儿子输了是吧,来,蒋飞,站这儿别动,你,过来,打他!还回来不就得了!多大点儿事!”

“诶,不是,我说,你叫谁大姐呢!况且,有你这么教育孩子的吗?你这么教育,孩子早晚进监狱的嘞!”阚涛妈妈气得够呛。

“谁进监狱?小孩子之间有矛盾,还两个男孩儿,解决就是。有事说事,唠不开就动手,再正常不过的事儿,用得着你在这儿教育我儿子怎么做人吗?你怎么不说,你把你儿子教育得那么怂呢?啊?”

第三十八节 课堂笔记

当时的我,距离事发地还有一些距离,但听见人群中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且那个女性声音很熟悉,便也好奇心驱使凑了上去。一看,不要紧,阚涛!

曹灿灿站在阚涛身后伸长脖子看热闹,我越过曹灿灿的脑袋,伸手拍了一下阚涛后背。他急忙回头,发现是我,一撇嘴,那表情里全是焦急和无奈。听着对话的内容,我听出来对方那位男士就是蒋飞的爸爸。

我站在人群的外围,听着两个大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再看看阚涛和蒋飞的表情,忽然觉得有那么点喜感在里头。

但是,后来,说着说着,就说起来了打架的缘由。

“我说,你儿子因为一个小姑娘打我儿子,闹什么呢?才小学的好不好?怎么早熟啊!啊?”阚涛妈妈激动地冲着对方说着。

“小姑娘?蒋飞,什么小姑娘?”蒋飞爸爸一脸茫然地冲着蒋飞问到。

“哎呀,爸!哪有什么小姑娘!哪儿和哪儿啊?!”蒋飞脸都红了。“么有小姑娘?呵,那你告诉你爸爸,你为什么打我们阚涛啊?说啊?打架总得有原因的吧!”

我在人群后,听到这个理由时,心忽然提上了嗓子眼儿,我特别害怕阚涛妈妈一回头看见我,就指着我告诉蒋飞家长:“诺,就是她,就是这个小姑娘的咧!”于是,我低着头快速往回走,以至于后来用什么理由收的尾我都不知道。

我远远地看着这一切,心里还踏实一点。我见曹灿灿看得越来越起劲儿,脑袋在人群中一晃一晃的。忽然她激动地越过众人奔着我跑来,吓了我一跳。

“嘿,曹沐夕,你班的啊!你班!我看那名签儿上写着你班耶!”曹灿灿激动地说。

我愣着啊了一声。曹灿灿就鄙夷地撇了一下嘴:“切,一点儿反应都没有。我说,你们班挺热闹啊!这才开学几天,小学生都喜欢这个,喜欢那个的,都能打架了?哈哈,真好玩儿。”

我一点反应没有,呆呆地站着。曹灿灿见我没有反应,忽然用手臂碰了我一下:“诶,那个叫什么涛的,姓蛮奇怪的。他同桌是谁?就是他们为打架那小姑娘,长得好看吗?”我一抬头,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你看着我干什么?我问你呢!”曹灿灿就是这样,哪怕她有求于人,也向来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

“一般,普通人。”“普通人?普通人,多普通?”我皱了皱眉毛,心里其实觉得挺好笑的,这曹灿灿问的都是什么问题?她见我歪着脖子看她,便随手一挥:“哎呀,算了算了,我就是好奇而已。不说拉倒。车来了。”

一路上,曹灿灿再未问及方才那些稀奇古怪的话,我也没多想。但,从那天之后,我忽然发现,曹灿灿与我之间的话多了一点,但大多都是问我班最近的新鲜事儿之类的。我经常有一搭无一搭地回答着,一般不走心的回答时,她依旧会回給我一个大大的白眼。

日子在忐忑中,似乎过得更快。没多久,便到了九月末,我们班也来了新老师。

学校为了加强学生自主学习意识,并提高学习效率,便组织了一次低年级参阅高年级的课堂笔记活动。活动为跨年级举行,也就是说,小学部六年级学生,参阅初中部二年级的学哥学姐的笔记,五年级看的则是初中一年级。

结果,说来也是巧,收上来的本子,随机发的。发到阚涛时,他不禁在那读本子上的名字:“曹~灿~灿~诶,也姓曹?看来,我和这姓曹的倒是很有缘分哈哈哈哈。”

我在一旁,心里一惊,没有回话。看着自己手中拿到的不知是谁的笔记本,翻开之后一片潦草,也没什么学习必要,便收进了课桌。“嗯?不好看呀?我看看,你那个是谁?写什么样儿?”

“什么都没有,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学生。”我简单地回答着,并翻开文具盒,准备削铅笔。“曹沐夕,我现在看你要弄铅笔,我都有后遗症了,直接就会躲。你说,我这算不算心理疾病?”

我边削着,边轻声笑着:“想讹我呀?我可没钱。”我话刚说一半,他忽然一声惊呼:“我去,膜拜了,膜拜了!嗨,曹沐夕,你快看,这个也姓曹的,这笔记,太盖了!”我循声望去,确实,曹灿灿的笔记特别的工整,比我的强不知道多少倍。字迹也清秀,干净。阚涛不停地翻着篇儿,嘴里就没有停过夸赞。

当天下午放学前,班长来收笔记本,正巧阚涛去了厕所,我也不知道他把本儿放什么地方了,便遗漏了。待阚涛回来时,班长已经将本子都送到了教务室,所以,只能让他自己把那笔记送还给主人。

阚涛有点为难,便问我:“曹沐夕,一会儿你和我一起去呗!”

“我不去!”我肯定地回答着。“哎呀,送去就走,我一个人,不好意思送。”

“不好意思?你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真是鬼才信。”我没好气儿地说着,便开始装书包。

“曹沐夕,真的,就当我求你行不?你就陪我去送一趟,送完就走。”阚涛在旁边絮絮叨叨地没完。

“要不,你放这儿,我送吧。”我忽然脑袋一转,回答到。

“那,那不太好吧!”“哎呀,没事儿,没事儿。”说完,我便把他手里的本子一把夺了过来,放进了书包。他也没再说什么。

操场上,我和阚涛一前一后地走着。忽然有人喊我:“曹沐夕!”不用想,曹灿灿。但今天,我一转头,便看见不远处的她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平时冷冰冰的脸,忽然配上这笑,对我来说,可不是什么好征兆。

“我今天出来的早,就往这边迎迎你,还真碰到了。”曹灿灿的语气,总觉得有那么点不对劲儿,但还说不出来。我正在心里品她方才那几句话的不同在哪儿的时候,突然,曹灿灿一伸脖子,看着我右手旁的阚涛说到:“这是你同学吗?曹沐夕?”

我下意识地身子往后一躲,眼睛盯着曹灿灿,满脑子问号这家伙今天抽哪门子风的时候,曹灿灿直接来了一个自我介绍:“你好,我叫曹灿灿,是曹沐夕的姐姐。你叫什么名字?”曹灿灿突然来的这么一句,让我差点踩到石子儿而崴脚。

“啊?嗨!我叫阚涛。呵呵,曹沐夕还有姐姐呢呀,从来没听她说过。刚才你说,你叫曹什么来着?”

“曹灿灿,灿烂那个灿。”曹灿灿那个笑放在脸上,违和感实在太强了,但她自己并没有察觉。

忽然,阚涛惊讶地张大了嘴巴:“曹,曹灿灿?喂!曹沐夕,曹灿灿是你姐,你怎么不早说啊?连我你都瞒着!”阚涛的表情又惊又喜。

第三十九节 动物与娃娃

阚涛的语气大惊小怪的,弄得曹灿灿在我身边一脸疑惑。

“哈哈,怎么,你知道我?”曹灿灿的眼睛盯盯地看着阚涛,似乎在等他一个肯定的回答。“知道!快,曹沐夕,那本子在你书包呢嘛!快拿出来!”阚涛边说,边把书包从我身上往下拽。曹灿灿在一旁看着阚涛的举动,脸上是那种又惊又喜的表情。那时候,我站在中间,还不知道曹灿灿为何如此反常。当然,很快,我便知道了有关于那一年的曹灿灿的秘密。

阚涛从我书包里翻出那本笔记,递给她,并夸她字写的漂亮,笔记做得好。

曹灿灿显然很惊讶,在她看来,这应该是老天安排的一个浪漫桥段,有关于巧合的美好事件。

“曹沐夕,我才反应过来,你说帮我把这笔记送去,原来,是送你姐啊!你隐藏得够深的呀!”阚涛在一旁半开玩笑般地说着。我还是没有说话。

忽然,阚涛惊讶地来了一句:“诶?你俩书包一样?曹沐夕,这是你什么家姐呀?”阚涛这话一说出口,我的心便开始慌乱地狂跳。我正在思考该如何回答的时候,曹灿灿伸着脖子来了一句:“不是亲戚,她是我奶奶老家的,碰巧都姓曹。这书包呀,是我大娘给买的,你看,上面挂件儿不一样!”曹灿灿说完,特意把身子往这边转转,然后晃了晃书包上的那个娃娃。

阚涛看看,笑了笑:“我还是觉得,曹沐夕书包上的那个小动物可爱。萌萌的。”曹灿灿眯着眼睛看了一眼我的书包,自言自语到:“是吗?动物好看?”

阚涛没有再和其说话。临近校门口,阚涛见到了来接她的妈妈,便回头和我们打招呼:“拜拜,曹沐夕,额,我也叫姐姐吧。拜拜,灿灿姐。明天见。”说完转身就走了。

我跟在曹灿灿身后,还在对方才阚涛问我俩关系的事儿心里打着鼓,却看见曹灿灿没有上车,站在车外头不知道翘脚瞅什么。赵叔敲了敲车窗,曹灿灿才换了神儿。

那天的那一路,曹灿灿显然很开心,自己哼着歌儿,摇头晃脑地,弄得赵叔在后视镜也看了她好几眼,估计心想,这丫头,一年也没见到几次能这样,这是发生什么好事儿了?

快到家门口的时候,曹灿灿忽然从座位上往我这边一凑,吓了我一大跳:“曹沐夕,咱俩换书包吧!”

“啊?”“啊什么啊?不换也行,你把你书包上那个动物玩偶挂件给我,我把我这个娃娃给你。”我边下车,边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我以为她就是随便说说,也没当回事儿,便转身上了台阶。

“喂!曹沐夕,换不换啊?啊?”曹灿灿这个大嗓门跟在我身后,喊着就进了大厅。大家正在准备晚饭,听到曹灿灿的声音,都出来一探究竟。琴婶慌慌张张地到曹灿灿身旁:“哎呀,灿灿,你大呼小叫的做什么呀?有话好好说呀?你对沐夕那么凶干什么?”

“我凶吗?我好好说话呢啊!”曹灿灿一副满不相信自己凶巴巴的表情。这时张静从楼上领着辰辰下来:“哈哈,灿灿,你的嗓门是该改改,让别人听着,很不淑女的哦。”

“大娘,我嗓门儿大吗?不淑女?我觉得很好呀!”

“自己当然不觉得了,你看看沐夕,真正的淑女呀,话都少。你得学着点儿。”曹灿灿抬头看见我上了楼,便一个箭步冲了上来:“曹沐夕,换一下吧,行不行?就换一下,你看,开学一个月了,换换多有新鲜感呀?”

我一头雾水,也不想去管她究竟为什么要换这个小东西,为了尽快进屋安静两分钟,我便随手摘下来给了她。她接过去开心极了。见我转身进屋,便急匆地去摘自己包上的那个娃娃:“诶,曹沐夕,你等会儿关门,这个娃娃给你。”关门的一瞬间,从门外忽然飞进来一个娃娃挂件,差点打到我脸。我从地上捡了起来,看了看,便放在了书桌上。

第一眼喜欢的东西,失去了,等再度拥有,却已经失去了当时的冲动及新鲜感。我坐在桌子旁瞧着这娃娃愣了愣神儿,忽然想起来,母亲快过生日了吧。我翻开日历,发现正巧在下星期,便开始纠结着要不要回去给母亲过生日的事儿。

新班主任是一个性格特点并不突出的人物,管理不松不严,脾气不暴不柔,而且据说是外校调过来的,这一点,倒是让我安了一些心,因为,至少知道得少,就不会有那么多好奇去探究我身世之谜了。

近日以来,大爷经常不在家吃饭,除了在忙活那签名事件之外,日常应酬也是免不了的。而父亲在查明真相之前,已经被上级收回了手上的重要工作,闲得很,却天天早晚也看不见人影,这不禁让奶奶开始抱怨。

晚饭期间,奶奶喝了一口汤,便叹了一口气。

“妈妈,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张静在其旁边,急忙关切问到。

“哎,没有。我就是想啊,这曹牧天天家里家外不见人影儿,都忙活什么呢?40多了,瞎忙活。”奶奶说完,摇了摇头,更添了自己的无可奈何。

琴婶坐在对面抬头看了一眼,没有说话。张静倒是符合了起来:“哎呀,妈妈,成年人有自己的世界,您就别操心了。我猜曹牧呀,应该也是有自己的主意和计划的吧。”

“他有什么计划?有计划就是天天捅娄子?这事都一个多月了,还在这儿纹丝不动,一点进展都没有,我看啊,实在不行,就让曹骐去和上边儿说说,压下来之后,给他换个地方得了。什么局长不局长的也不重要,安稳没乱子,就阿弥陀佛了。”

“妈妈,曹骐说,最近上头查办的人去北京开会了,所以暂时搁置了而已。您别担心,他们哥俩儿,这点一样的,就是心里都有数,我都了解。”琴婶听完张静的话,嘴里的豆子慢慢地嚼了很久才咽下去,我能看得出来,琴婶儿心里,又有些不舒服,压抑得很。

奶奶放下碗,坐在椅子上开始感慨:“小静啊,你说,他们哥俩儿像辰辰这么大的时候,我一直觉得曹牧比曹骐聪明。小时候,曹牧特别淘气,总是追着别人家孩子跑,哎呦,那跑的呀,天天满头大汗。老话不是说嘛,淘气的孩子聪明,所以,那时候家里一直以为曹牧脑袋瓜儿灵。曹骐从小就不爱说话,说真的,那时候,家里有大事小情,我和你爸爸,都喜欢带曹牧去,因为活泼啊。哎,你瞧,这长大了,倒反了。曹骐一声不响地,自己把外面扑腾那么大,而这个曹牧,哎,就和受了刺激一样,傻乎乎的一天天,就这,还是个副局长呢,头脑和嘴巴都不会办事儿,我已经不是第一次想给他换个地方了。”

“妈妈,其实,曹牧没您说得那样,他以前还是很有思想的一个人,现在要是和之前比,肯定差一些,但,妈妈,既然能在这个职位做了两年多,证明,他还是有这个能力的。您说呢?”张静在奶奶旁,一边给辰辰整肉,一边说着。

“能力?哼!这是今天话说到这儿了,这话呀,就是我亲儿子,我都不好意思当他面儿上说,怕他挂不住。政协的那个刘家的刘姨,和我说过不止一次了。人家说啊“淑珍啊,曹牧就像永远长不大一样,考虑事情很多时候很幼稚,有时候性子还急,不服管。这上头,对他的工作态度和能力,已经都提出质疑了。”哎,你刘姨是咱家的老邻居,和你爸爸之前都在一起办公,那待曹牧就和自己亲儿子一样。但凡她能看得下去的,她都不会来和我说这话的。”奶奶说完,又是叹了一口气。

琴婶已经放下了筷子,表情很难看的样子,她似乎想说什么,却一直插不进去嘴。

“妈妈,别人说的,都是外面传的而已。曹牧是您儿子,他什么样,您还不清楚吗?不要总听外面的话。吃饭,吃饭吧妈妈。”张静说着,用公筷给奶奶夹了块排骨。

“就因为是我儿子,我才知道他几斤几两!人家那话,碍于情面,已经不知道删减了多少呢。你爸爸活着的时候,我俩就在给曹牧安排工作上犯了难,后来寻思安排到城建口,活跃度比较高,工作没那么死板。谁想到,还是不行。哎。那天,我和曹骐说给曹牧换工作的事儿,曹骐也没想出来哪儿适合曹牧。依我看啊,最适合他的,就是灯红酒绿,歌舞升平!其它正经事儿,都白扯。”

第四十节 爱屋及乌源于爱

琴婶显然坐不住了,尽管对面坐着的这位,是曹家的掌事老者,也是自己的婆婆,但在她眼里,父亲并不是那样不堪。那种袒护,如同父母去庇护自己的幼子,一切,都源于爱,并且,仅仅因为爱。

“母妈,曹牧在您眼里,是不是特别的无能呀?哈哈,其实,母妈我和您说哈,曹牧还是有优点的。比如他”琴婶的话本身就是硬着头皮而脱出口的,短短的几句,她在说话间就变换了好几个姿势,足以看出来她的紧张程度。结果,就算是这几句为自己老公争彩的话,还是硬生生地被奶奶给噎了回去。

“小琴呐,你也是做母亲的,你应该知道,我说这些,不是在恼曹牧无能,我是恨铁不成钢啊!哎”奶奶说完,便慢慢地起身,边走边摇着头上楼去了。

奶奶上楼明显较前些日子相比吃力一些,可能是年岁大了,或者,近来家中事情接二连三,于这个年长的老人来说,作为一家之主,哪怕挺不了,也是要假装刚强的。

奶奶那天的背影,给我的印象非常深刻。后来每每想起曹家,想到这房子里的种种人事,不禁感慨,这个世界,凡是凡人,皆凡人。于凡人而言,烦恼,皆一言难尽吧。

奶奶上楼之后,我见琴婶咽了口唾沫,直直地看着餐桌上的大理石面发呆。

“小琴,妈妈说的没错,曹牧天生玩心就重,这身边再没有个能管得了他的人,那可不就是烂泥扶不上墙嘛。”张静的话里有话,明显就是说琴婶不能为父亲分忧解难,不能抓住父亲的心并且归拢父亲上正道儿,反言之,她自己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世界上,除了她张静之外,别无二人能立足于父亲心上。

我和曹灿灿在桌子上大眼儿瞪小眼儿。曹灿灿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估计犯了花痴病,琴婶被张静数落时,她愣没听见,还一个人在那嗤嗤的笑。

琴婶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的。这个女人不是不聪明,她是聪明到明知自己如果还嘴就会变成众矢之的,便选择闭口缄默。然而,琴婶忽略了一个致命的问题,就是,人,在情感面前,会丧失掉很多社会生存的基本技能,包括心智、包括大脑、包括理性。所以,琴婶的自卑,就来自于丈夫的不爱。假设父亲爱她,那么,这个女人家里家外,绝对不是这般懦弱可欺。这世界上的一切光芒,都是爱于被爱所赐予的最锋芒的刺,而这种光,浮沉明暗与否,全都随心而走。

张静吃完之后,便带着辰辰去外面公园转圈去了。我在和曹灿灿上楼的时候,吴妈在捡拾饭碗,那陶瓷碰撞的声音,也断没能打乱琴婶惆帐的思绪。

二楼转角处,曹灿灿忽然几个快步追上了我:“诶,曹沐夕,你午饭都吃什么呀?明天开始,咱俩一起吃午饭呗!”

“啊?吃什么?吃午饭!吃什么午饭?”

“不是,你中午不吃饭啊!当然是中午饭了呀!诶,我最近天天点的那家可好吃了,中午还有肉呢。我给你点一份呀?你中午一般都吃什么啊?我和你说,我那家,特别好吃,比家里做的都好吃。”曹灿灿在我身边絮絮叨叨个没完没了,我忽然想起来了之前张妍老师求我办事儿时候我脑海中一闪而过的词——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尤其这曹灿灿,我自踏进曹家门那天,就没给过我好脸色,这突然要和我共进午餐的,想想都觉得没好事儿。

进卧室之前,我忽然回头,差点撞到曹灿灿的鼻子。她猛地往后一闪,“谢谢,不了,我中午习惯不吃饭。”为了配合曹灿灿的热情,我也勉强在脸上挤出了一个笑。

“哎,我说,不是,你挺大个人了,中午不吃饭,能行吗?你这长身体呢啊!况且老师都说过,午饭不吃,影响下午学习的。”曹灿灿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我已经把房间门关上了。她见我在屋子里一直没有动静,嘟嘟囔囔说了几句便走了。

我看着台灯下的那个小娃娃,忽然觉得,童年就算有花裙子和紫蝴蝶,又能怎么样?像曹灿灿,即便她比我多了一个父亲,但依旧仅限于一个形式上的称呼罢了。因为这个父亲,心不在我们身上,爱屋及乌,都是奢望。

台灯的灯光把娃娃的裙子照得熠熠闪闪,那错开的光,让我恍惚看到了昏暗灯光下用钩针钩着毛衣的母亲。我侧头看了一眼窗外的那棵梧桐树,尚未完全落幕的天空银灰叠叠,洒在梧桐叶上的余光,终究照不明庸人的生活无常。

我在睡前继续纠结了一阵母亲生日的去留,最终无果,便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曹灿灿便向琴婶要了一些钱。琴婶问其干嘛,她振振有词地说到:“我给曹沐夕定午饭啊!我这当姐姐的,不得有个样子!”琴婶一笑,可能对于曹灿灿的举动比较意外又宽慰吧,总之,那笑还是看起来很舒缓的。但忽然转头问我:“沐夕,你们小学部,不是有专门送餐的吗?”

“啊,以前有,后来吃坏了学生,学校就不让了。”我喝了一口牛奶,轻描淡写地说着。

琴婶忽然站起来:“沐夕呀,那你这不送饭之后,中午吃的什么啊?啊?你可千万别告诉婶婶你都没有吃!”琴婶慌张的样子,生怕我的回答是她所不希望听到的一般,这种关心,就仿佛她做了一件偌大的错事,不可饶恕的那种。

“没有没有。学校后来把剩的钱退给我们了,中午就简单吃口,然后就午休了。”

“简单吃口?哎呀,你这孩子,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好不和婶婶讲呢?你说,你妈妈把你送到这来,我这连最基本的一日三餐都让你饿了肚子,你这,你这让我怎么对灿灿奶奶交代啊?”琴婶双手搓来搓去。

“没事儿,婶儿,真没事儿,正常中午我也吃不多少的。况且,学校的小卖部什么都有啊!可以换着吃,还不错呢。”

“妈,你看,所以啊,我决定,从今天开始,我每天中午和曹沐夕一起吃饭!我替你看着她哈!你放心,绝对不会让她饿肚子的。”曹沐夕的语气里,显然有着一些小侥幸,她应该是高兴这个说辞正好用在和我共进午餐上吧。

琴婶连连点头,并又从包里拿出20元钱塞给曹灿灿,并再三叮嘱她,一定要保证吃好。曹灿灿嗓门一亮:“放心!母后大人!遵命!”

本来拒绝吃饭的事儿,就又这样,被迫顺理成章了。

第四十一节 午餐

曹灿灿眼里,中午一起吃饭的事情是板上钉钉了,所以,她也不用多和我废话,这一路,便又恢复了之前的空气凝顿。

上午课间的时候,阚涛饶有兴致地问了问我为什么对这个曹灿灿守口如瓶的事儿,我随便敷衍了几句,便再没有提。中午放学铃声一响,这帮人就如同疯了一样往出跑,那感觉,就像被囚禁了很久的鸟一样,乌压压地就出去觅食了。

阚涛伸了个懒腰:“曹沐夕,你中午吃什么啊?”他边打着哈欠,边问我。

“不知道。”

“天天问你吃什么你都不知道,你说,民以食为天,吃饭你都不知道自己要吃什么,活得无聊不无聊?”

“没胃口。我看看一会儿下楼去买袋儿饼干吃几块得了。”我全然把曹灿灿的盛情相邀忘在了脑后。

“天天吃饼干啊,面包啊什么的,我看,你可快长生不老了。”阚涛嘴一撇,奚落地说着。

“为什么?”

“你傻啊!都是防腐剂!你以为那些东西能放货架上放那么久,防腐剂是吹气儿的啊!”听完阚涛这话,我忽然觉得有点意思,便笑了起来。“你心可真大,还能笑?服你了。诶,要不明天我让我妈多做点儿饭,就说我不够吃,然后带出你那份儿呀?”

“不要,不要。”“哎呀,没事儿,没事儿!”

阚涛正在那滔滔不绝地说着,就听见远远地门外走廊传来了一声:“曹沐夕!”我心里一哆嗦。阚涛坐正身子,微皱着眉毛侧头问我:“诶,谁叫你呢?”

“啊?好像是啊!不知道啊!”我手里拿着正要放进课桌里的练习册,这一声,倒是让我全然忘了自己要做什么。

“曹沐夕!我来了!”又是一声,而这一声,明显比方才那声距离感要近。我突然放下我手里拿着的本儿,啪的一声,还把水杯碰掉了地上,叮叮当当地滚出去好远。“曹灿灿!是曹灿灿!”我慌张地说。

阚涛不屑地看了我一眼:“我当谁呢,你姐啊!诶,不是,你姐来你这么激动干什么?怎么跟鬼子进村似的。”

我没想回答,但心里已经回答完了,哎,还不如鬼子进村!鬼子进村是掠夺资产,这,活生生地虐心。

班级里的门口处传来三下敲门声。门是开着的,我一抬头,便看到了那笑得近乎看不见眼睛的曹灿灿!

“我可以进来吗?”曹灿灿温柔地说。其实,我并不想把温柔这个词语放在一个刚上初一的女孩儿身上,但,原谅我实在找不到别的词儿能形容那种近乎柔弱的音质,因为,瞬间我就不会了。

这一声,让我听傻了。阚涛冲着曹灿灿一挥手:“来,灿灿姐!”然后用手肘怼了我一下:“喂!你姐来了,你怎么跟石化了一样?”阚涛声音很小,我侧过头,皮笑肉不笑地回了他一个表情。

“艾玛,你笑还是哭呢?”阚涛显然吓了一跳。

“阚涛?哈哈,你的名字好特殊,昨天你和我说完,我就记住了。你也在呀,你吃饭了吗?我来和沐夕一起吃饭,一起吃点儿吧!”这个把姓氏直接省略掉的称呼,让我瞬间起了鸡皮疙瘩,配上她那迷一样的笑,我虽然学习不好,但依旧脑袋里出来一句——醉翁之意不在酒。

“没吃呢,不过,我带饭了,我妈妈天天给我带的。我去别的地方,你坐我这儿,你俩一起吃。”说着,就开始收拾桌子上的东西要走。

“不用,不用!一起吃多热闹!我这菜,特意让他们多加的量,三个人都够了呢。”说完,便把一个小兜子里的饭往出拿,整整三盒!我和阚涛急忙把桌子上的杂物胡乱往桌洞一塞,便看见曹灿灿潇洒地打开了这丰盛的午餐餐盒!阚涛随即一阵惊呼:“我~去~!灿灿姐,这菜,太盖了吧!烧茄子耶!居然还有排骨!诶,曹沐夕,你看看,你姐给你整这午餐,快赶上我家年夜饭了都。”

阚涛这话里明显是有夸张的成分,毕竟,他家条件也很好。但话说回来,对于那个年代的学生来说,这样的午餐标准,绝对是下馆子的级别了。

饭菜的香味瞬间溢满了不大的教室,后排有一些也留在班级吃饭的同学寻味而来,一个个都无不感叹曹灿灿的阔绰!于是,这个中午开始,出了名的不仅仅是我中午饭菜的质量,还有曹灿灿这个人!

阚涛拿起筷子,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见我没有动筷子,曹灿灿倒是没有问,反而阚涛嘴里吃得直冒油,还瞪眼珠子问我:“你看我干嘛?灿灿姐让我吃的,我就吃这边这点儿,那些,你们女生够了够了!你怎么不吃?”

曹灿灿看着阚涛的吃相,眯着眼睛乐。我忽然明白过来,这是和我吃饭?这是给阚涛的饭吧!不对,曹灿灿喜欢阚涛?!阚涛才五年级啊?虽然长得不小,也挺帅,但,这曹灿灿什么情况?帅学长有的是,怎么稀罕起一个小孩儿来了?怎么说这曹灿灿又是大户,又私立学校,见过的世面多得是不能,不能,我安慰自己。但转念又一想这两天曹灿灿的反常,我又实在找不到其它借口来说服自己这是瞎想。

“喂,曹沐夕,你再不吃,我可都吃光了!”阚涛歪着脑袋,满嘴塞着饭。

我用牙叼着筷子,看了看阚涛,又看了看曹灿灿,忽然又是一身鸡皮疙瘩,这可真是应了那句,一切,皆有可能。

忽然,曹灿灿吃了一小口米饭之后,半开玩笑半正经地问到:“阚涛,前几天在学校门口,有位阿姨和人理论,我看,旁边的那个好像你啊,是你吗?”

“你看见了?啊,是我,也对,那天我记得回头看见曹沐夕来着,你俩在一起了呀!哎,别提了,灿灿姐,你都不知道,本来我和我同学之间没什么事儿,我妈非管,整的我和同学还特尴尬。这更年期的家长,惹不起。”

“呃,我听说,你俩打架,是因为一个女生?不会是曹沐夕吧!”曹灿灿试探性地问着事情的原委。

“拉倒吧,姐,怎么说呢这事儿,要说是因为同桌,确实是,但不是你想的那样,外面传的乱七八糟的你也别信,反正,就是,哎呀,就是两个气儿不顺的人,碰到一起,借个理由,打了个架而已。根本就不是外面说的什么我俩因为同桌那女的而怎么着。你看,我同桌不就曹沐夕嘛,我俩因为她而打架,我俩得病成啥样!”阚涛说完,斜眼睛看着我,发现我正盯着他,便开始谄媚地笑起来:“曹沐夕,你别多想,我不是说你不好,我也没说你难看,咱俩不哥们嘛,哥们之间都以帅来相夸,对不对?你真挺帅,真的,曹沐夕!”

阚涛的调皮和风趣逗得曹灿灿笑开了花,她笑得前仰后合的,在我看来,这笑,更是她心里石头落了地的表现。

第四十二节 左心房——距离心底最近的地方

于是,这第一顿共进的午餐,便在曹灿灿咧开嘴笑的心花怒放中,圆满地画上了句号。至少,曹灿灿是满意的。阚涛对于这个曹灿灿,看不出什么喜欢与厌恶之情,如果单纯从吃饭质量提升角度上而言,那么,他貌似还是很愿意曹灿灿来的,毕竟,那个时候的我们都还小,心思不会那么复杂,简单的需求与喜好,便是一切。

第三天的中午,曹灿灿带来了自己的几本笔记,送给了阚涛。阚涛很惊讶并且很开心。哦,忘了说,他学习比我好,属于很聪明的那种学生,而我呢,至少我觉得自己不属于很笨的那种,但整个学习生涯都是一笔糊涂账,这笔账,儿时我怪在父母赐予的外界条件所影响的,后来,就明白,还是自身的原因。

就是那天,当曹灿灿又大包小盒地往教室带饭的时候,我忽然想起来那天恰好是母亲的生日。在阚涛递给我筷子的时候,我还在那皱着眉毛思考要不要回家里看一眼母亲,毕竟,学校离老房子,很近。

“喂!曹沐夕!我说,你这痴呆症还是间歇性的呀,昨天中午还好好的,今天又开始犯傻。诺,筷子!”我接过来,因为心里有事,眼睛也没有看准,筷子直接掉地上了。

“我去,服了你了,曹沐夕,要不下午你请个假,我送你去医院查查吧,是不是老年痴呆前兆?”阚涛在我身边不停地说着,那些风趣幽默对于当时的我来说,根本进不了耳,更别提逗趣了。曹灿灿喊了一声阚涛:“她可能有心事儿吧,她不吃,就一会儿再吃,咱俩吃。你看,我今天弄了小黄花鱼,我记得那天你说你爱吃鱼。!”

“心事儿?屁大点小孩儿,有什么心事?搞笑。”

“快吃,快吃吧。”曹灿灿边说边给阚涛夹了一条放在饭盒里。

我的脑子中,飞速旋转着两个词,去,不去。我夹了一口青菜,像慢动作一般塞进嘴里,刚嚼两下,便咬到了嘴唇。我吃痛地“哎呦”了一声,阚涛转过头,看我嘴上有点血:“曹沐夕,多大事儿这么想不开?还要咬舌自尽啊!”说着,拿出一张纸巾递给我。我看着桌子上琳琅满目的丰盛午餐,忽然鼻子有一点酸。

没去曹家之前,妈妈每年的生日都和平常一样过,她从来没有给自己买过一件礼物,生日蛋糕这个东西,她更是没有尝过。在别人的生日当天,或许会收到爱人的鲜花、朋友的祝福、亲人的拥抱等等,而母亲,却总是在她生日那天拿出姥姥的遗物看上半天。

我猛然一惊,那个链子在我那。那么,母亲今年,岂不是连睹物思人的物件儿都没了?我不知道琴婶儿的生日,父亲有没有为她庆祝过,如果也没有,那么,这两个女人,在我这里,悲催的等级就又上升一筹。

我放下筷子,慌里慌张地收拾着东西,边向门外走边说:“我有事儿,你们吃吧,不用等我。”说完,便一个箭步冲出教室,也没有听见阚涛在身后喊了些什么。

我走的极快,过马路的时候,我似乎是跑着过去的。我不知道我急的是什么,不是两巴掌打断了这种关联吗?急个什么劲儿?我安慰自己,我只是去看看母亲,就是去看看,看一眼就好。

在老房子下,见到了几位有些日子未见的老邻居:“呦!这不是沐夕嘛!多展子(什么时候)回来呀?你妈妈呀,估猜(约摸估计)因为你去了,孤苏得很(心里不舒服,惆帐),诶,近来,哈话都少嘞!”我笑了笑,便跑上了楼。身后的老邻居还在絮叨些什么,我没有听清,但,刚才那些话,倒是让我迈进家门的脚,变得没有来时轻松。

上次回这,还是暑假。转眼,一个半月了。外楼梯可能因这天气干燥,有些边缘的木板已经裂开了缝隙,并且踩在上面,总担心会漏掉。母亲在门前放了一把马扎小凳子,在迎向家门的楼梯上,我边抬脚上楼,边看着那把有着母亲焦灼时光的附属品,我仿佛看到母亲坐在那摘豆角儿,打毛衣,修理老花眼镜的镜腿。

公共厨房里,我见到了那个女人。依旧是那身往常的打扮,她不知在锅里翻炒着什么,油烟呛得她侧头对着空气咳嗽了两声,并抬头看了看站在楼梯口的我。母亲那一眼,似乎没有认出来,继而转回头忙活着。才动了两下铲子,忽然一转头,瞪大眼睛又看了看,确定是我之后,母亲站在原地的双脚抬起又落下,她慌忙关闭了火,并把双手放在围裙上擦了一遍又一遍。我感觉母亲想笑又想哭,想向我奔跑,却又踟躇不前。

本应是这世上最亲近的两个人,没想到,朝夕相处的日子转眼便被空间上的距离给拉开了。

我承认,我是执拗的,哪怕站在母亲对面,哪怕我明明是来看母亲的,但我依旧表现得波澜不惊一般。我自己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在自己母亲面前逞强,意义何在?总之,那句噎在喉咙里的一声“妈妈”,活生生地堵了好几年。

母亲把菜盛到盘子里,便取来两只碗。我坐在餐桌旁看母亲刚才的杰作,不过是昨夜的剩菜而已。

“我不知道你今天过来,家里,家里正好没有鸡蛋了,你是不是没吃呢?我下去买点菜,你等着哈,等着。”说完,慌张地从门后去取她那个小黑钱包。

我坐在椅子上呆呆地看着盘中食,忽然觉得,和曹灿灿的午餐相比,母亲吃的这个,真都不及有钱人家的宠物待遇。因为条件有限,没有冰箱,母亲这个隔夜饭菜坏没坏都不得而知。桌子上还有一半吃剩了的咸鸭蛋,看那裸露在空气中的蛋白颜色,想必,也要几天了。

母亲下楼经过巷子时,我听到老邻居和她打招呼,说看到了我。母亲很开心地回答:“嗯,姑娘记得我生日,记得我生日。”

我像个傻子一样独自坐在这熟悉又陌生的地方,在曹家呆了这段日子后,再次回到这个家,愈发觉得憋闷和阴暗。我没有拿走的东西,依旧如原来一般放在原处。我低头瞟了一眼碗,我曾经独用的那只里,还有尚未干涸的水渍,难道,母亲在我不在的日子里,每天都会练习曹沐夕荣归故里的场景?不,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母亲希望我是,刘沐夕。

母亲很快上楼,并开始一顿忙活。

我站在门后,透过玻璃斜斜地看着不远处的母亲,她似乎又憔悴了,老了,我见她平日穿的那件褂子的盘扣,已经松垮地贴不上了皮肤。

“快吃吧。趁热吃。”母亲边端着菜,边瞅着桌子说。我拿起筷子,夹了一口鸡蛋,嚼了半天咽了下去。那种和母亲近距离接触的陌生感,还是让我感到很不舒服。我能觉察到,母亲,也有一些。

我曾和别人说过,我对母亲的恨,在心脏的右心室,但那种血缘流淌的亲情之爱,是在左心房。

而左心房,恰恰是距离心底,最近的地方。

第四十三节 这么远,那么近

母亲不住地往我碗里夹菜,那顿饭,我们几乎没有过多的言语交流,甚至连眼神的碰撞都少的可怜。一对母女不知都在躲避什么,慌乱不及地想要逃出尴尬,却又不忍割舍对方。

我在这熟悉的地方却像一位客人一般,捡拾碗筷都不伸一手。饭后母亲给我倒了一杯白开水,我就那样握着杯子坐在原地,母亲,也恰好在我伸手便可触及的地方。

我在后来回想起当时,便想到了一段话:

你像我唾手可得的星辰,

却也像天上行走的流云。

我准备好抚摸你熠熠亮亮的脸庞,

却发现没有攀爬往来的天梯。

我慌乱了脚,

却忽然看见云后的你,

这么远,那么近,

一颗孤独的心。

我与母亲恰是如此,远近遥相呼应的两个人,孤独,始终是心灵鸡汤的替代品。

在临走时,母亲忽然急忙从包里掏出一些钱,卷成小筒塞进我的校服口袋里。我没有拒绝,尽管我看到,母亲是从包里拿出了除了硬币之外的所有,虽然,仅仅只有几十元。我转身下楼,母亲出门送我。再次遇见邻居的时候,她们调侃问我还什么时候回来,我没有做声。母亲在旁边打着圆场:“啊油,沐夕在我朋友家里陪她家娃儿一起学习,很好的嘞。么事别回,出去见见世面,我这很好,格是(是不是)?”我见到邻居中有人撇了撇嘴,但都摇着大蒲扇没再说话。

母亲把我送出巷子口,就停在巷子口那棵老梧桐的树下。那树叶如此茂密,却遮不住母亲心里的阴霾,或许是阳光还不够耀眼,我的母亲,就那样形单影只地和那段老巷子融为了一体,滑进童年伤怀的记忆中。

我没有开口与母亲说一句再见,便过了马路,奔学校而去。我不太敢回头看那个瘦弱的女人孤零零站在街头的样子,便埋着头加快了脚步,以便快点消失在母亲的视线中。

到了班级之后,曹灿灿已经走了。桌子上还给我留了一些饭菜。阚涛趴在桌子上睡午觉,被我挪动椅子的声音吵醒,便蒙蒙呼呼地嘟囔着:“桌子上的饭,你吃吧,估计都凉了。”

“我吃过了。”阚涛再未做声,便又睡了过去。

不时之后,便响起了上课铃。一直有持续两节课的时间,我都觉得阚涛似乎有话要说,但欲言又止。我问了阚涛一次,是不是有话要讲,阚涛摇了摇头。我便作罢。

临近放学的时候,阚涛终于憋不住了:“咳,那个曹沐夕,你中午是去你妈妈那了吧!”我心里一惊,侧头回答到,是的,怎么了?“没,没什么。那个,曹沐夕,你要是以后有心事没有人可以说的话,呃,你,你可以找我。不是,我的意思就是说,你可以和我说。当然,我说如果,你需要的话,并且,呃,愿意和我说。”

“什么心事?”

“我就是打个比方,比方你懂不?我也是随口一说。”阚涛这几句话,让我莫名其妙。我不知道这一个中午究竟发生了什么,以至于阚涛在这突然说着一些我听起来不着边际的话,并且支支吾吾的。

我噗嗤一声笑了:“你发烧了吧!说什么胡话呢?乱七八糟的。”

“哎,你听不懂,就当作我没说吧。哦,对了,那个,曹灿灿明天中午就不过来吃饭了。”

“啊?为什么?”我特别惊讶,按理来说,曹灿灿对阚涛的热情度,就如同肉食动物刚盯上了草原上的一只猎物一般,新鲜感还很强,况且,那个大小姐的脾气和秉性我再了解不过,她一个执拗且说一不二的人,怎么肯就此停手?

“什么为什么?啊!难道你希望她天天来啊!切!”阚涛翻给我一个大白眼儿,背上书包的时候,随口说了一句“好赖不知”。然后转身便走了。

我被阚涛说的晕头转向的,正在胆怯一会见曹灿灿,结果,出了班级门见到她时,她并无二样,反而表现得比平时还兴奋。

“曹沐夕,我可告诉你哈,明天中午开始,我不陪你吃饭了哈。不过呢,饭,我会替你订好送去的,毕竟我妈让我好生照顾你。”说完,还晃荡了几下肩膀上背的书包,并且俏皮地蹦了两下。

其实,曹灿灿虽然个性过于张扬,但她性格的优缺点也是极为明显的。比如,她喜好都形于色,甚至有些事情,你大可不必问那么多,便可知道她今天是晴天还是多云。后来步入社会,见过太多的虚情假意,反而感叹曹灿灿这般直爽的性格其实真的很可贵,可贵在于一个真字。

我从阚涛那没有得到的答案,在曹灿灿这依旧是云里雾里,倒是激起了我的好奇心。

“呃,为什么呀?那,那你去哪儿吃?”

“去哪儿吃?哈哈,我去美国吃。你可真逗,我还能去哪吃,我当然在学校吃了呗。不过呀,哈哈哈哈哈哈”曹灿灿说着说着,便哈哈哈大笑起来。

然后身子稍微往后一靠,神秘兮兮地和我说:“阚涛说,不让我去你们班了,他去找我。嘻嘻。”

“阚涛?!”

“喂,曹沐夕,你要是告诉我,你真的以为我最近几天真是冲着你去吃饭,我可就无语死了。”

“啊,我知道不是冲着我。”

“对啊,那你嘴张那么大干嘛?还阚涛?不是阚涛,还是王涛、刘涛啊。”曹灿灿不屑地说。

“那倒没有,只是,只是,我没有想到”

“没有想到什么?没有想到我能喜欢他?喜欢一个小男生?哈哈哈,早猜到了。阚涛上学晚啊,就比我小一岁。况且,是谁说,必须男的要比女的大呀?反正,阚涛是我目前为止所见到的,最帅的男生。我们班那些,我和你说,跟恐龙一样,我去,别提了。哎,要不是上了初中,我真想退一级去你们班。哈哈哈。这破学校,哎,阚涛是我继续与这续缘的纽带了。”曹灿灿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满脸洋溢着一种幸福感。

那天天气很好,晚上走出校门的时候,夕阳的余晖已经斜斜洒洒了。曹灿灿在花一样的年华里,途径了一场美好季节的繁花春梦。

正当年少时,我们不懂这种青春馈赠的厚礼是如此珍贵,当爱情与青春有染时,我们忙于撇清关系;当爱情与青春挥手告别时,我们回头想找芳华里那些美好的人儿,却是灯火荼蘼夜阑珊。

所以,我羡慕曹灿灿的大胆和勇气,因为,那是她走过青春爱过自己最好的证据。

第四十四节 一双鞋子

那天的晚饭,难得大爷与父亲都在,也算是近来吃饭人最齐的一次。吃饭间,大爷忽然和奶奶说:“妈,我打算过几天让小静和辰辰回上海了。这辰辰明年就上小学了,近期在您这待的时间也够久了,落下学前课程,可就麻烦了。”

张静一愣,抬头看了看大爷。很显然,让她们娘俩回上海的事儿,大爷并没有和张静商量过。不过,为了孩子学习,回去,也是合情合理的。张静看了奶奶一眼:“妈妈,曹骐说得对,辰辰的那个幼儿园,能进去本来就不容易,都是有名额的呢,他这要是长时间不回去,怕是再回去都没有地方了呢。”

“大娘,你们要回上海了呀?我还没稀罕够辰辰呢。”曹灿灿撒娇一般地说着。“灿灿,呵呵,等你过些时间学习不忙了,你就和爸爸妈妈去上海玩儿呀,反正也不远的。”

“我爸我妈?哎,拉倒吧,大娘,你什么时候见过我们一家三口在公共场合一起活动?真要有那么一天,那简直是报纸界大新闻。”

“灿灿,吃饭!”父亲忽然抬头对着曹灿灿轻声吼着,那感觉,就是希望她快点闭嘴,不然,说不定还会说出来什么不着四六的话。

“你们要回去呀?哎呀,哪天走?那我这两天上街给你们买点儿爱吃的东西拿着哈。”琴婶在这一点上,特别可爱,像一个小孩子一样。听说张静他们要走,便直接喜上眉梢,想遮掩都遮掩不了,哪怕是等一会儿再兴奋。

“小琴,不用忙,南京和上海离得也不远,东西基本上都差不多。我不走,张静和辰辰先回去。”

“老公,你不回去呀?”张静问到。

“啊,这边还有事情没处理完呢,处理完再说。”大爷没有看向张静,倒是大口大口吃着饭。

“哎呀,我的小辰辰,奶奶又要和你分开了,奶奶好舍不得你呀。快告诉奶奶,你回去之后,会不会想奶奶?嗯?”奶奶抱着辰辰一句接一句地问。

“会,会想奶奶。”这小子古灵精怪的样子,惹得奶奶紧紧地搂住他不放,不住地去贴辰辰的脸。

父亲始终没有在张静即将离开的事情上发表态度,其实也能理解,父亲毕竟也没有办法左右任何去留,但很明显,那眉头皱得,比开饭之前可是深得多。

琴婶和父亲的态度表现得截然相反。琴婶毕竟是个性情中人,并且可能长期在这种压抑的环境中生活着,突然就要拨开云雾见青天了,那感觉,就像是在有片污染的水域里上岸的水鸟,羽毛都是被固封的状态,而张静一走,忽然,便像是全身的毛孔和细胞都通透了一般。

琴婶的这顿饭,吃得比任何一顿都快。吃完,便打了一声招呼,匆匆上了楼。很快,拎着两个袋子下来了。

“小静呀,前些天我上街,买了双鞋子,就是我门口放的那双短靴,你不是说你喜欢嘛。但是同款没有码数了,你看这双你喜欢不啦?差不多的,反正我觉得和你还蛮般配的,便买了来。一会儿你吃完饭试试啦。”琴婶的一番话,惹得大家纷纷侧头盯着琴婶手里的袋子。

张静咽了口里的东西后,脸上堆着笑:“哎呀,小琴,我就是随口一说而已,你瞧瞧,你这样,我多不好意思啦。哎呀。”

“客气什么,都是一家人。况且,你和辰辰一年也回不来两次,这次一走,就得过年了哦,所以应该的应该的。”

“你这话,倒是像告诉人家,过年之前不可以回来。哼,这聊天,挺走脑子啊。”父亲在一旁,阴不阴阳不阳地说着。

琴婶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大爷在旁边瞪了父亲一眼:“小琴,别理曹牧,他这一天天,自打爸爸过世,他就越来越不正常。我们都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

“我我真不是那个意思,小静。”琴婶拿出鞋盒子的那双手,停在了半空。

张静很尴尬:“嗨,我知道,我知道。一家人,这话这么多人听着,怎么会走样儿呢?况且,我就是想回来,如果真有人不愿意,妈妈也不允许的,对吧?!”张静说这话的时候,看着奶奶的脸。本来琴婶一番好意,结果,一来二去的几句话,全都变了味道。

大爷突然把碗往桌面一放:“张静,小琴都说了,不是那个意思。你怎么还往上提?有人不愿意?呵呵,你最好别说话,不然,我会派人今晚把你和儿子送回上海。”大爷的脸色很难看,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并没有看着张静,但张静却紧张了起来。

“老公~我怎么了~我什么也没说呀?我不就是开了一个玩笑吗?怎么,现在曹家,连玩笑都不能开了?”张静的语气依旧是嗲嗲的,但大爷却没有吃这话里的好儿。

琴婶的脸已经绿了,自己花着钱却卷进了一个罗圈仗,冤死了简直。

“哎呀,你们啊,一天天的,小琴不是那意思,张静也不是那个意思,你说你们俩个男人,在这挑什么女人之间的话对啦错啦的,闲不闲得慌?”奶奶冲着父亲和大爷的方向说着。

“那个,大娘,我看看我妈给你买的这鞋好看不好看。”曹灿灿站起来打着圆场。对于这个曹灿灿,我心明了,她是今天心情好,才去管这家长里短,不然,管闲事儿,可不是她的行为习惯。

“哎呀,妈,你眼光不错呀!这鞋好看啊!快看,大娘,我妈给你选的这个,多时髦?和你太搭了。快试试,快试试。”说着便拎着其中一只,奔着张静的方向去了。张静放下筷子,接过曹灿灿手里的鞋,敷衍着说着:“好看,好看,和我搭。”

“大娘,快穿上试试。”说着就要蹲下往张静脚上套。张静把脚一躲:“灿灿,我自己来,你吃饭去。”曹灿灿回了座位。

奶奶在一旁低头瞅了瞅:“小静,你还别说,小琴这次眼光还真不错,这鞋子,确实挺好看。要不是有跟,哈哈,我这个老太太都想试一试呢。”奶奶打趣地说到。

琴婶一看,这气氛缓和了,便从原地拿出盒子里的另外一只:“小静你喜欢就好。你把两只都穿上,走走看,看看合不合脚?不合适,这两天我好去调换。”

“不用了,小琴,我觉得蛮好的。不用试了,不用试了。”张静自从大爷言语态度强硬地怼了她之后,张静一直心里有委屈,能够看得出来,她别扭着。一边说着,一边就要把穿上的那只鞋子脱掉。

结果,琴婶也不知道突然激动什么,一个箭步窜到了张静身边,蹲下就拽着张静非让她试试另外一只,还嘴里不停念叨,这人都是一只脚大,一只脚小,高跟鞋不比其它鞋,必须得舒服才行。让张静多走几步。

张静放在平时,我猜一定会附和着来回试穿,并且直夸这鞋子她如何如何喜欢。毕竟这个女人,胜就胜在面儿上。但今天,她在和大爷怄气,便也懒得奉承这上下关系,只是站起来,在座位旁边走了两步,便欲坐下来脱掉。

其实琴婶说的特别在理,只可惜,再合情合理的话琴婶冲着张静说出来,在父亲眼里,都是言语不当。

琴婶一把抓住张静的胳膊:“多走走,这几步感觉不出来什么的。你去大厅走走,感受一下,有没有哪里夹脚?”奶奶也附和着琴婶的话:“是呀,小静,这鞋子,可不是一下子能试出来的。你去大厅中间那,那宽敞,走两圈,不行,小琴好去换。”

张静一看奶奶都发话了,便不是很情愿地下了饭厅的错层台阶,走到了大厅。刚走两步,便直说:“挺好,真挺好。”就要回来。琴婶站在饭桌那,看见这两步就要回来的张静,急忙劝阻:“哎呀,不行的,这两步能感觉出什么呀?诺,你往大门口方向走,往远点儿走,再试试。”

这话刚说完,父亲啪地一声,就把筷子摔在了桌子上!吓得辰辰一个激灵,随即便哭了起来!

我坐在椅子上,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并没有觉得琴婶哪里说错或者做错以至于父亲发了火!琴婶吓得哆嗦着回了头,两只眼睛瞪得圆圆地,望向怒发冲冠的父亲。

“曹牧,你干什么!你看把辰辰吓的。辰辰不哭,不哭,大大是不小心弄掉了筷子,奶奶抱,不哭辰辰。”

“我曹家,谁进谁出,轮不着你在这赶人走!”父亲咬牙切齿地冲着琴婶说。

琴婶一脸委屈:“我?我,我,我没有赶人啊?我,我赶谁了?我只是,只是让她往门那边宽敞的地方多走走,要是,要是不合适,我好去换。我,我真没有赶她的意思呀!”琴婶的声音越来越小,要不是当时辰辰抽搭的声音断断续续,估计,后来的字,我都听不清楚。

“曹牧!你有病吧!小琴好心好意地买了双鞋送张静,你在这咬文嚼字的,累不累得慌?我和张静作为一家人,我都没说什么,你这么紧张什么个劲儿!啊?!”大爷皱着眉毛,冲着父亲说到。

第四十五节 事有突变

父亲没有回话,但他紧闭的嘴唇有些微微颤抖,数秒之后,才把筷头上的菜送进嘴里,并用力嚼着。

“曹家一共就这么几口人,鸡飞狗跳的一天天。你们去外面打听打听,多少人等着看咱们曹家的笑话呢!你们可倒好,窝里反,反了天了简直!”奶奶气得把面前的碗用力往桌面中间一推,那瓷器碰撞的声音,在当时安静的大厅中,回旋了几个弯才停下。

奶奶也是年级大了,作为曹家的掌事人,名字虽然好听,但真正能管得了谁?她后来自己也说过,从大到小,从老到少,能听她几句话,她已经算欣慰了。毕竟,这家人的脾气都特性得很,而且,血缘之间还弄得错综复杂,很多时候,她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奶奶领着辰辰上了楼,边走边告诉辰辰:“大孙子,奶奶和你说,你以后长大了,千万别像你爸和你大爷,跟那地底下的出土文物一样,硬得不得了。谁都不懂得让步,最后,赢了天下输了人心,又如何?”奶奶的话明显是说给两个当事人听得,辰辰那么小,莫要说天下和人心的辩证唯物主义关系,连出土文物都不知道是什么。只可惜,人就是这样,经常固步自封,自己把自己挤在狭小的空间里,自己和自己较着劲,甭管外面是朗朗白云还是烟雨大作,全然与其无关。

奶奶上了楼之后,气氛一度特别尴尬,所有人都没有说话。我刚伸出去要夹菜的手,也慢慢地缩了回来。突然,曹灿灿对着父亲说:“哎呀,爸,吃饭吃饭吧!”

结果,父亲把筷子用力一扔,头没有抬,便狠狠地说了一句:“吃什么吃!这饭,还怎么吃!吃吃吃,就知道吃!”转身上了楼,随即砰~地一声摔了门。曹灿灿一脸无辜,在那自言自语着:“不是,我招谁惹谁了?什么情况?”

大爷转身出了大厅,开车走了,去了哪里不知道。琴婶依旧保持着方才错愕心惊时的样子。张静此时也坐不住了,她缓缓地脱了脚上的鞋子,绕过桌子拿起地上的鞋盒装了进去,走到琴婶旁边,小声说了一句:“谢谢你,小琴。我不是冲你,我是冲曹骐。”然后,也轻轻地上了楼。

张静在转身上楼的时候,我见到她肩膀颤抖了一下,仿佛哭了。我不知道这其中的原委,作为一个旁观者,我只觉得,乱乱的几个人,理不清。

第二天一早,虽然这曹灿灿在饭桌上无辜中枪,但依旧没有影响她的好心情。午间,放学铃声刚一响,阚涛便发出一声怨气很深的叹息。我侧头看他:“你不是要去找曹灿灿吗?快去吧,一会儿她该着急了。”

“哎呀,等会儿,等会儿,这阵人多,从这楼穿到那楼,不得过五关斩六将的。哎。”

“怎么感觉你这吃个饭,苦大仇深的。”

“怎么着?我还得激情澎湃呗?我告诉你曹沐夕,我要不是为了,为了,为了点什么,我才不会去呢。”说完,白了我一眼。阚涛这为了为了半天的,也没说出来原因。我不禁好奇心上来,身子往后一靠:“为了什么?为了吃好喝好啊?”

“我去,曹沐夕,我在你眼里,就是一十足地吃货呗!还吃好喝好,我零花钱也很多的好不好?真是狗咬吕洞宾。”阚涛说到后来,声音越来越小。

我歪着脑袋皱了个眉毛:“你说什么?什么狗?”

“哎呀,不和你说了,和你这种傻子唠嗑,简直侮辱智商。曹灿灿说给你订饭了,一会儿有人来送饭,你看着点,别睡着了。我过去了。哎。”阚涛说着,便站起身,慢吞吞地向教室门口走去。

刚出门口,忽然跑了回来。“你怎么回来了?”

“我上厕所不行啊!”总之,这出去进餐的事儿,阚涛是走了三次才走出去。

吃过午饭,我便趴在桌子上睡午觉。阚涛和曹灿灿不在,倒是清净得很,正好还能养养大脑。

阚涛什么时候回来的,我都不知道,中间做了一个梦,反正甜甜的。我睁开眼睛的时候,那大哥坐我旁边恶狠狠地盯着我,吓我一跳。

“曹沐夕,你可幸福了哈,吃着大餐,睡着大觉,瞧把你美的,口水都流出来了吧!”

“是吗?有口水?”我随手一擦嘴角。忽然反应过来:“诶,你吃错药了啊!你不是也吃大餐去了吗?你还说我?”

“我告诉你曹沐夕,不是所有人都爱吃那所谓的大餐,你懂不懂?啊?你懂吗?”“不懂。”我回答得很诚恳。阚涛张了张嘴,又闭上了。随即用力翻了我一眼。

阚涛一连几天,每天去“赴宴”之前都跟上刑一样,我不知道他在和曹灿灿见面吃饭的时候状态如何,但看曹灿灿的样子,似乎还是很开心。

原计划那个星期的周日,张静和辰辰回上海的。结果,周六那天,事情因突发状况,突然发生了变化。

由于是星期六,我起来的比较晚。正在床上蒙蒙悻悻的时候,突然被楼下传来的一阵吵闹声给惊醒。我躺在床上,竖起耳朵去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听来听去,好像是谁要去医院。我猛地坐起来,以为是奶奶,毕竟奶奶年龄大了,如果真要有什么不舒服,也很正常。但我却听到了奶奶说话的声音,状态与平时并无两样,那会是谁呢?我心里犯着嘀咕。

索性起身开门去看看。只见门外救护车就停在大厅门口,两个护士和一个大夫正在指挥家属抬病人上车,那抬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张静。

张静穿着睡衣,看样子也是病来的比较突然。抬上车的一瞬间,我见到张静脸色煞白,用手捂着肚子,看起来很痛苦。吴妈抱着辰辰,一直安慰辰辰妈妈没事,就是吃雪糕肚子疼。奶奶在一旁跟大夫嘱咐这个,嘱咐那个的。父亲和大爷都没有在,琴婶在旁边,也是被这突发事件弄得措手不及,伸着两只胳膊,这想帮帮,那想帮帮,却总是伸不上手。

曹灿灿在我之后出的门,头发乱糟糟的,一开门便在二楼看见了我,边翘脚伸脖子往楼下望,边问:“怎么回事?一大早的?这是吵什么呢?装修啊!”

我没有回答。她自己走到了缓台处,弯腰看到了门口停着的救护车,忽然瞪俩眼睛问我:“谁?谁怎么了?”

我小声回答:“不知道。好像是张静大娘。”

“大娘?大娘能怎么?我去看看。”说着便往楼下跑。

第四十六节 手术

曹灿灿哒哒地往楼下跑,边跑边喊:“大娘!妈!我大娘怎么了?要不要紧?”琴婶回头见到曹灿灿,急忙拦着她:“别出去了,这外头有大夫在,你去帮不上忙倒添乱。”

“那我大娘到底怎么了?昨晚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就急救了?”曹灿灿焦急地问。

“我也不清楚,这不正等着去医院检查嘛。”琴婶刚说完,就听见奶奶喊琴婶:“小琴啊,医院要求跟一位家属,这家里现在也没别人,你跟着去,有什么事情,第一时间告诉家里啊!快去,快去,人家医生还等着呢。”琴婶一愣,慌张地点着头:“嗯,好,好。”说完,便跟上了救护车。

“奶奶,大娘怎么了呀?怎么这么突然?”

“可能是胆结石。你这大娘啊,几年前就查出来胆内有结石,本来打算生完辰辰就找机会做手术,后来没再疼就大意了。今早吴妈叫她起床的时候,看她疼得,那被子都湿透了。哎”

“胆结石?胆结石是什么?”曹灿灿好奇的问。

“就是胆里头长了小石头,如果石头多或者大,堵住胆管,就会引起发炎,导致疼痛。”

“啊?内脏里还能长出来石头?太神奇了。是真石头?”

“嗯。哎呀,你这孩子,快别问我了,我也不是医生,也是猜的。等着你妈妈回来,看看大夫怎么说吧。哎。”

奶奶说完,便从吴妈手里接过辰辰。吴妈小声问奶奶,这,张静和孩子还能走了吗?要不,把打包好的东西,再整理整理?奶奶点了点头。

我转身回了房间。于我而言,张静生病本无多大关系,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莫名有些心不安,总觉得似有事情要发生。或许,是秋天季节的原因,潮湿加烦闷吧。

琴婶在上午午饭前给家里打的电话,告诉奶奶,张静确实是重度胆结石,需要手术。但是琴婶在电话里表示很着急,她让奶奶想想别的办法,联系一下曹骐,这手术需要家属签字,这边曹骐电话打不通。大夫说,张静必须马上做手术,因为超声影像片子显示,有小碎结石已经流到了胆管里,并且局部发炎,再不手术,怕有危险。

奶奶急忙叫来吴妈,让吴妈把老花镜拿来,然后坐在沙发那翻找大爷的两个电话号码,结果,都是无法接通。奶奶又打了两个大爷在南京常来往的朋友,也都告知不清楚其去向。

奶奶坐在沙发上,急的直叹气。曹灿灿突然和奶奶说,父亲昨晚说过,今天上午要去和大爷一起办事,会不会在一起?奶奶听罢,急忙拿起电话打给了父亲,遗憾的是,大爷也并没有和父亲在一起。奶奶说明事情原委之后,便挂了电话。

也就十五分钟左右吧,医院那边来消息说,张静进了手术室。奶奶在这边大声地问:“曹骐过去了是吗?”对方说什么我不知道,只不过,奶奶脸上的表情瞬间就没有了,然后声音很弱地说:“救人要紧,救人要紧!”

放下电话后,曹灿灿追问奶奶怎么了?奶奶说进了手术室,她有点累,要上楼了。便和吴妈朝二楼走去。

中午时分,父亲慌慌张张地回来,院子里传来很急的刹车声。随后便见到父亲快步进到大厅,并急急忙忙对着吴妈说:“吴妈,帮我准备一些生活用品,顺便把张静的衣服拿一套,今晚在那住院。”

奶奶听闻楼下有动静,便开门下楼看看究竟。

“曹牧啊,手术完了吗?现在怎么样?你大哥去了吗”奶奶焦急地问着。

“出来了,挺好,现在正在麻药苏醒阶段。大夫说需要住两天院,我回来拿点东西。”

“你大哥去了吗?”奶奶又问了一遍。父亲皱着眉毛,声音中似有不快:“没有。”

“哎呀这个曹骐,干什么去了?关键时候怎么就不见了人影?真是愁死人了。哎。吴妈啊,你抓紧再给曹骐打电话,不停地打,这小静住院,晚上还得陪护呢。这人,哎。”吴妈听见之后,连连称是,便拿起电话开始拨键子。

结果,父亲一个大步跨过去,直接把吴妈手里电话抢了下来,扣在了话机上。回头冲着奶奶说:“打什么打?这不还有人呢吗?我就不信,他还不回来了?”

“不是,曹牧,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也得通知他一声啊,况且,晚上总不能让小琴在那陪护吧,于情于理,不是那么回事儿。我这年龄大了,你说,还能有谁?”看得出来,奶奶犯了难。

“奶奶,不行我去!”

“灿灿,你一个小孩子,能照顾谁?”“我可以的,怎么就不能照顾?”

“不妥,大小姐,这看护病人可不比平时,真要有什么事情,你一个小孩子,怕是和大夫护士转述都不清楚。不行的。”吴妈在旁边劝阻着。

曹灿灿一想,也对,便哦了一声,再没说话。

“先这么地,晚上再说晚上的。吴妈,这是张静早上换下来的衣服,都湿透了,你洗一下。我回医院了。”

吴妈接过父亲手里递过来的衣服,点了点头。奶奶追在父亲身后:“那个,曹牧啊,你和小琴在那吃点饭,晚上要是你大哥还联系不上,就让吴妈过去。”

父亲一关车门,也不知道听到没听到,一脚油门便冲出了大门。

奶奶站在原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曹灿灿来到奶奶身边,扶着她坐在沙发上:“奶奶,大娘没事儿,比什么都强。大爷一般不会不接电话的,肯定是有事儿,您别瞎想。”

奶奶轻轻地点了点头:“我知道,哎,我这心呐,乱糟糟的,眼皮还跳,总觉得不太好。可能啊,也是上岁数了,这上了岁数的人,受不了惊吓,也受不了突发事件。”

“对,奶奶,您可别瞎寻思了,大娘都做完手术了,还哪来的不太好啊。您就是吓的,吃口饭,您就上楼休息吧。有什么事情,我和吴妈再叫您。”

“哎,不吃了,这一上午。诶,吴妈呀,你给辰辰热点饭,顺便问问这俩孩子吃不吃。我是不吃了。”说完,便起身慢慢地上了楼,并推开曹灿灿的手,示意她自己可以,不用。

吴妈送完奶奶,从楼上下来的时候,问了曹灿灿中午吃什么,曹灿灿一抬头看见站在二楼栏杆处的我,便抬头问我:“曹沐夕,你吃不吃中午饭?”我摇了摇头。也许正如奶奶所说的吧,这一上午,弄得所有人都神经紧绷的,哪有什么心思吃饭。

曹灿灿向吴妈一挥手:“都不吃了,你管曹辰辰去吧。我也要上楼补个回笼觉了。”说完就跑上了楼梯。

到了缓台处,和正要回卧室的我相遇,忽然凑近来,神秘兮兮地问我:“嘿,阚涛有没有和你说我什么啊?”

“什么说什么?”

“哎呀,就是,他这几天有没有和你聊我?”

“没有。”

“不能吧!一句都没有?好的坏的都没有?“曹灿灿眼睛瞪的很大,搞笑的是,本来就不大的眼睛,瞪起来还挺圆。加上她皮肤有点黑,脸上还有斑,这样子,忽然让我想起了动画片里的土拨鼠。我便憋着笑回答:“没,没,真没有。”

“喂!曹沐夕,你笑什么?!切,不说拉倒。等上学,我自己问阚涛。”说完转身便进了屋子。

第四十七节 雷暴天气预警

中下午时分的宁静被大爷的回来给搅乱了。似乎所有人都是刚刚睡着,便被迫从床上拉了起来,哦,除了曹灿灿。

南京的秋天,那种躁热干干的,别说家中有事,就算是没事,怕是也无法安稳地躺在床上做梦聊以慰藉火辣辣滴时光。我翻来覆去地在那床上辗转,忽然听见楼下有说话的声音。把耳朵从枕头上抬起,便听见了大爷那很有代表性的浑厚的男中音。

“大少爷,哎呀,你可回来了。打了一上午电话,都没有拨通。少奶奶在医院呢,手术了,胆结石犯了。”吴妈压低了声音,怕吵醒正在睡觉的其它人,但这开窗户开门的,我还是听得比较清楚。

“啊。我知道。”大爷不紧不慢地说到。

“您知道了?那您去医院了吗?”吴妈显然很意外,便跟着大爷身后问个不停。我在楼上,能明显听见那追问的声音跟随着拖鞋走步的声音而忽远忽近。

“去了。”大爷简单地回了两个字。

正在这时,奶奶卧室的房门开了,我听见奶奶边下楼,边问大爷:“哎呀,我说曹骐,你这大放假的,干什么去了?电话都打飞了你知不知道?小静胆结石手术,找你签字,愣是找不到。好在手术挺顺利。你去没去医院呢?”

“啊,我去过了。”

“去过了?小静现在怎么样?”奶奶焦急地问。

“应该,还行吧。”

“你不是去医院了吗?什么叫应该还行?你没见到她人吗?我没听曹牧说在重症监护啊,说推回了病房,你这去医院见到了人,怎么还一问三不知?”奶奶急得不得了。

“吴妈,给我倒杯水。辰辰呢?睡觉了?”

“曹骐,我问你话呢。”奶奶见大爷顾左右而言他的,有点生气。

“啊,我听着呢。见到了,躺着呢,小琴和曹牧都在。我去看看没什么事儿我就回来了。累了一上午,和组织部的人中午吃了口饭。哎~坐得我腰疼。”大爷边说,边伸了一个懒腰。

“曹骐,你这怎么越大越糊涂。你有工作忙完了,你倒是去把小琴和曹牧换回来呀?医院躺着的那个是你媳妇儿,你去看一眼就跑回来了,留你弟弟和弟媳在那,成什么事儿!”

“我知道,我这不是让我哥们媳妇去照顾张静了嘛。这张静之前我就和她说抓紧治,不听。”大爷说着,便点了一根烟,那打火机的声音,在二楼都听得清清楚楚。

“你让谁去?朋友的媳妇?你让人家去干什么?咱家又不是没有人。你媳妇住院,你不照顾,还找个外人照顾,亏你好意思。哎呀,曹牧他们说什么时候回来了吗?”奶奶带着一肚子怨气,在那质问着大爷。

“没有。不是妈,我不找别人去,我找谁去?我把吴妈叫去,你晚上怎么办?”

“家里又不是只有吴妈一个人。张静就住这么两天院,你说你,你能不能有个当丈夫的样儿!”

“还得什么样?吃喝不愁,衣食无忧,还想干嘛?”

“曹骐!你真是浑!你比曹牧还浑!你说说,当年的事儿都过去多久了,辰辰都这么大了,你就不能好好的?”

“我很好,妈。晚上我有应酬,过不去。吴妈,辛苦你了,晚上去照顾照顾张静。家里这边今晚安排刘姐盯着点儿吧。我累了,上楼了。”说完就上了楼梯。留下奶奶在一楼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并对吴妈说:“老吴啊,你来曹家这么多年了,我这几个孩子,你都是看着长大的。你说,怎么小时候都挺好,长着长着忽然就全变了呢?我这心啊。哎,老曹去世之后的这几年,我越来越觉得,这曹家,一天不如一天啊!”

“您快别这么说了。孩子大了,自然都不服管,不止是他们,谁家的孩子都一样的。”

“哎,有时候,我都羡慕你,你说,你家多太平,日子虽然不宽裕,但至少没有这儿这么乱,这么累心吧。”

“太太,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太平什么呀,我那个儿子,是结婚了,前些日子打电话,说小两口商量了,要当什么丁克,就是不要孩子。你说,我就这么一个儿子,这不是断后嘛!愁死人了。”吴妈为难地说。

“哎,你说,现在这年轻人怎么这么多花花肠子?咱们那个时候,词都没听过,除了不能生,你听到谁家不要孩子的吗?也不知道,是社会发展太快,还是咱们老了,跟不上喽。我这从月初就要去庙里给菩萨上柱香,你瞧瞧,一个多月了,家里就没安静。算了,我还是留着这口气儿多活几年吧。”说完,便往楼上来。

忽然,吴妈在身后拉住奶奶:“哦,对了,太太,中午您刚躺下,曹歌就来电话,说,这一两天就回来。”

“谁?曹歌?”

“嗯,曹歌。电话里没多说什么,就让我转告您一声。并问了问您最近的身体。”

“这不过年不过节的,她在那边呆的好好的,怎么突然要回来了?你和她说张静住院的事儿了吗?”奶奶的语气,明显充满了紧张和疑惑。

“没。有些事儿,电话里也一句两句说不清楚,况且,我怕我告诉她大少奶奶手术的事儿,她今晚就回来。”

“嗯,没说是对的。或许心血来潮,睡一觉明天就不回了呢。哎,老吴,别人不知道,你应该知道。我这当亲妈的,比谁都不愿意见到三个孩子碰到一起。你知道这份心吗?哎,都是孽缘啊!孽缘!”奶奶说到后来,有种痛心疾首的感觉。

“太太,您别多想了。身体要紧。”

“怕就怕啊,这曹歌真回来,那才叫家无宁日呐!你说,用什么方法能不让她回来?”奶奶突然问吴妈。

“这个我不知道。不过,太太,曹歌电话里说,机票已经买完了。不出意外,明晚就到。”

“哎,看来,是福不是祸,是祸呀,它也躲不过了。老天爷既然把人都安排在一起,那就,既来之,则安之吧。哎!”奶奶说完,便慢慢地一步步上了楼。

当楼下恢复安静,我在脑海中琢磨这个名字:曹哥?曹戈?男的女的?这人谁啊?没听说过呢?奶奶说三个孩子,那这个是第三个?!自己孩子回来,奶奶怎么这般反应?看来,正如奶奶所说,应该是有故事看了。

作为一个小孩子,想象力空间其实是很匮乏的。事实证明,接下来的一系列事儿的狗血程度,确实是让我大跌了眼镜。

第四十八节 药物过敏

琴婶与父亲是在吴妈过去后才回来的,大爷果然兑现了自己的“承诺”,没有去,太阳还没落山,便出去吃饭了。

那个时候的张静在我眼里,是个十分幸福的女人。虽然大爷对其生病的事情表现出令我瞠目的冷漠,但张静所拥有的一切,与母亲和琴婶相比,依旧是耀眼和夺目的。

琴婶回来后的脸色很不好看,在我看来,兴许是在医院劳累一天的结果,而实际上并不是这般表面所见的那样简单。琴婶没有吃晚饭,便直接上了楼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奶奶和曹灿灿问着张静的状况,父亲皱着眉毛吸着烟,问一句答一句。刘妈过来招呼大家吃饭,估计,也只有我和曹灿灿这两个孩子没心没肺地一屁股坐上了饭桌并吃得不甚开心吧,呃,当然,确切说,是曹灿灿。

沙发距离餐桌还是有一定的距离,奶奶和父亲小声说着什么我听不清楚,加上曹灿灿在我对面边吃边感叹饭菜香,那一个嗓门便能盖过所有。

奶奶从沙发上站起来欲前来吃饭的时候,回头问了父亲:“曹牧,你和小琴中午在医院吃的什么?肯定没吃好吧。我让灿灿去叫一下小琴。”结果父亲回了一句:“我没胃口,你问问她吧。中午没吃。”

“没吃?不是嘱咐你在医院得吃口东西的吗?你说你曹牧,你这一天天,心都长哪儿去了?哎呀,真是的。灿灿呀,你去叫你妈妈下来吃饭,中午就没吃,这一天怎么能行?”

“嗯嗯,我就去。我就去。”曹灿灿嘴里塞着半个鸡腿,趿拉着拖鞋,吧嗒吧嗒地跑上了楼。很快便下来了:“奶奶,我妈说她头疼,想睡一会儿,让咱们先吃。她饿了自己会下来。”

“哦。哎,这又倒下一个。你妈那小身子骨儿,不禁折腾啊。吃吧,吃吧。”

奶奶刚坐下,又冲向沙发问到:“曹牧,你真不吃啊?不吃饭怎么能行?”父亲头也没回,低沉地回了两个字:“不吃。”

就这样,这顿饭,吃得零零散散的,我是因为天气热吃不进去什么,奶奶应该是上火,只有曹灿灿,吃得几乎光了盘。

这边刚要下桌,琴婶从楼上下来了。披了一个很薄的外套,头发估计是因为躺着的原因,有些松散,脸色不是很好,慢吞吞地从台阶上往下挪。

“小琴呐,好没好点儿?我让刘妈给你弄点粥?”琴婶点了点头,便坐在了椅子上。

“诶,妈,怪不得奶奶说你身子骨不行,你也是够逗的,大娘手术,你在医院呆了一天,就这样了,这还没熬夜没重症呢,这要哪天给你安排个植物人儿照看,我看,你不得也直接躺下啊?”

“灿灿,怎么说话呢?别胡说八道。”奶奶冲着曹灿灿瞪圆了眼睛。

“哦,我不是开玩笑嘛。”曹灿灿一吐舌头。

“小琴呐,一会儿粥好了,你喝点,今天在医院一天,谢谢你了哈。”说完,奶奶便上了楼。

其实,奶奶对琴婶说这句谢谢并没什么,但这里头这层关系,一句谢谢,就好比张静和奶奶划在了一起,而把琴婶划在了圈外。就像当初对琴婶称呼我和母亲为外人一般,怎么品,这话,都好生见外。

我本来吃完正打算上楼,但见琴婶下来,便忽然想在饭桌那儿坐一会儿。我见到琴婶在听完奶奶的话之后,睫毛抖了抖,便低了头。

父亲在沙发上睡着了。刘妈给搭了一条凉毯。当把小米粥端到琴婶面前的时候,她盯着碗看了半天都没有动筷,惹的刘妈在一旁问了三遍是不是哪里不对?琴婶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

“妈,你怎么了?我怎么感觉你回来不对劲儿?”曹灿灿边擦着手,边抬头问着。

琴婶这才慢慢地拿起勺子,舀起碗里的粥,然后淡淡地说到:“没事儿,就是累了,有点儿头疼。”

“妈,我大娘还得住几天院?”琴婶听到有人问起张静,手里的动作停顿了半天才说:“不知道。”

“不知道?大夫没说吗?我听爸爸和奶奶中午那阵儿说,他去问大夫,他没告诉你呀?”曹灿灿漫不经心地说着。

琴婶显然身体僵了僵,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反应。

我当时不知道琴婶怎么突然如此反常,后来我便清楚,一个女人,在听到自己老公和别的女人名字放在一起的时候,明明心里是难过的,却偏偏不能让这种情绪宣泄出来是何等的难受,问题其实不在于两个名字的关联性,而在于这背后的情感纠葛。

曹灿灿见琴婶没有说话,便没有继续问。临上楼的时候,她问了问琴婶儿头疼需要吃药与否之后,便结束了傍晚的谈话。

本以为张静这突发事件已经基本画上了一个逗号的时候,却发现,白天的事儿,仅仅算顿号而已。

当天半夜,家里电话铃响了。不用想,这时候的电话,多半没有什么‘sayhello“的问候寒暄,基本没好事儿。刘妈接了电话之后,便急匆匆地跑上了楼,并敲了奶奶房间的门。这一系列举动,让二楼同样在休息的大家都慌了神,纷纷开门出来。

我正在穿拖鞋的时候,便听见父亲那屋的门啪嗒一声开了,然后父亲近乎是跑到了奶奶的卧室门口,并很大声音焦急地问了一句:“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医院?医院怎么了?”

奶奶也披着衣服睡眼惺忪地让刘妈慢慢说。刘妈显然很着急,越着急,越说不上来话,父亲在一旁急得一遍接一遍问。琴婶随后赶过来,站在刘妈身后。刘妈喘了口气,才冲着奶奶说:“医院,医院说,大少奶奶突发药物过敏,正抢救呢!”

“啊?”奶奶急的声音顿时就大了好几倍,父亲听完一声都没有,飞奔下楼穿着睡衣就冲了出去。琴婶慌张地望着院子里那忽明忽暗的车灯瞬间消失的光亮,皱着眉头伸手扶着奶奶:“母妈,你别着急,别着急。”

“不是下午就出手术室了吗?不是好好的吗?怎么还突发了药物过敏?小琴呐,快,你快打电话往医院问问,问吴妈也行,问大夫也行,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嗯嗯,我这就去打。母妈,你先进去休息。”

“哎呀,你快去吧!都什么时候了,别管我了。”奶奶说着,便撇开了琴婶的手。曹灿灿冲过去扶着奶奶进了屋并下楼倒了一杯水上了楼。

琴婶打完电话之后,急匆匆地跑上来,对奶奶汇报事件原委:“母妈,我问了,大夫说,麻药过后张静伤口疼得厉害,晚上能翻身的时候,不小心压到了引流管,大夫怕创口二次发炎,便用了抗炎药,谁知,刚打上才一会儿,就发生了药物过敏反应!”琴婶在说这些的时候,一直在大口喘着气。

“药物过敏?”

琴婶木讷地点了点头。

“曹骐,马上给曹骐打电话。让他不管在哪,直接去医院。”奶奶像发号指令一般,指着琴婶说到。琴婶匆匆下楼打电话给大爷。

曹灿灿一边安慰奶奶,一边也是急的要命。对于我们两个小孩子来说,药物过敏究竟意味着什么,或者说这里头有着怎样的危险都不得而知,但唯一能证明这东西不可儿戏的,便是抢救二字。

第四十九节 庸人,从未有战袍

家里气氛一度变得紧张起来,奶奶连水都没有心情喝,她想让琴婶继续给医院打电话问问进展,还怕那边本来就焦头烂额添乱,几次让打又自己说不用了。

“奶奶,大娘之前就药物过敏吗?”曹灿灿歪着脑袋问着。

“不知道。不过,这事儿倒是让我想起来,之前什么时候她好像说了一嘴,哎呀,记不清楚了。也不知道是我在这瞎寻思生搬硬套,还是确实如此。既然事情都发生了,我们就保佑你大娘没事儿吧。哦,对了,灿灿,扶我去里屋,我给菩萨上柱香,快快。”奶奶说着就转身往屋子里走。

“奶奶,好像,好像没听说过半夜上香的吧。能行吗?”曹灿灿试探性地问着,毕竟这种宗教信仰上的问题,她的认知度,也都是听来的一点儿。

“没事儿,没事儿,菩萨会理解的,这么晚打扰她老人家,她会理解的。”不知道奶奶是自我安慰,还是确有此事,奶奶说的合情合理,曹灿灿也就再没说什么。

琴婶儿在曹灿灿和奶奶进了卧室之后,依旧站在原地,忽然抬头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我,便小声说:“沐夕,你睡吧,没事儿,你睡你的。”我摇了摇头。琴婶见我没有困意,也知道这家里出了事儿,这么一搅和,换了谁都没法安生睡觉,便索性再没说什么。

我见琴婶后退几步,靠在栏杆上,然后用手揉了揉太阳穴,看起来,她应该很难受。我在一旁有过想冲过去帮琴婶揉揉脑袋的想法,但转念又停了。于这个曹家,我还是少说少做的比较好吧。

大约半个小时,电话铃声再次响起。琴婶慌忙跑下去,果然是医院打来的,对方说,张静脱离了生命危险,在重症室观察观察,就能转回病房了。琴婶急忙把消息转告给奶奶。奶奶一听,双手合十不停念叨:“哎呀,菩萨显灵了,菩萨显灵了。”

琴婶这个时候,忽然进屋拿出包,换了衣服,对奶奶说:“母妈,我去医院。我去照顾小静吧,让曹牧回来。他一个大男人,在那不方便,而且,不好。”

奶奶急忙点头:“嗯嗯,小琴,你等会儿,让司机送你去。”说完,便要打电话。

“母妈,不用的,我打个车就好的。这么晚了,老刘估计都睡觉了,别折腾他了。”“也好,也好。那你注意安全。你去了,让曹牧抓紧回来。”“嗯。”

说完,琴婶便出了门。

琴婶因为本来就瘦,加上那晚灯光很暗,没有月亮,这种昏沉的暗夜颜色更显得琴婶瘦削不堪,从背影上来看,让人心生怜悯。她步伐匆匆,不知是害怕这黑夜的黑,还是着急去挥散父亲落以她心上的阴霾。

其实,琴婶也并非是真的顾念曹家的声誉和颜面,更不可能单纯地对张静的事情如此上心,她只是想让父亲回来,单纯的想让他回来,仅此而已。

凌晨时分,院子里驶进来一部车子,开门后,进来的是父亲。奶奶没有睡,见到父亲回来,便问到:“曹牧啊,医院那边怎么样了?大夫说没事了是吗?”

父亲脸色阴沉,简单回了个嗯,便要上楼。

“诶,曹牧,你站住,你过来,我看看,你脸怎么了?”奶奶的一句话,倒是让我和曹灿灿也观察起父亲来。

“哎呀,爸,你脸怎么肿了?好像被人打了的样子?谁打你了?啊?”

“被打了?”奶奶慌张地从沙发上站起身,踉踉跄跄地走向父亲。父亲始终低着头,奶奶越要看,父亲越躲。“曹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不是去医院了吗?怎么还打架了?”

“没事儿,遇到个流氓而已。”父亲的回答显然是在敷衍。

“流氓?爸!深更半夜的,你上哪遇到的流氓?况且,南京治安还没到你说的那么离谱吧!”曹灿灿在一旁激动地说着。确实如此,两点一线,从家到医院,开着车,哪那么凑巧碰上个流氓?更何况父亲体型不小,这流氓见了,也得寻思寻思才对。

“曹牧!到底怎么回事!快点说!别让我着急!”奶奶显然急了。

“都说了,遇见个流氓流氓的。”父亲的语气显现出不耐烦甚至是生气。奶奶捂着胸口,大口地喘着气。曹灿灿一见奶奶这般难受,便害怕了,一边扶着奶奶坐上沙发,一边冲着父亲吼到:“爸!到底怎么回事,你说不就得了吗!你看看奶奶都什么样儿了?”

未等父亲回话,曹家的大门开了,人还未见,声音先到:“我打的。”众人纷纷看向门口,不是别人,正是大爷。

“曹骐?不是,你这又是因为什么啊?什么事情也不能动手啊?”

“大爷,你为什么”曹灿灿话还没有说完,大爷便让刘妈带我和曹灿灿上楼。

刘妈把我们送上楼之后,便匆匆跑了下去。她应该是怕奶奶气坏了身子吧。

“你说吧,曹骐,为什么打你弟弟。”

“为什么?为什么这事儿,您应该问问曹牧!”

“问我?你喝多了,来医院上来就给我一拳,我哪知道为什么?”父亲激动地说。

“为什么?哼!张静手术单上,曹牧作为家属签的字,谁签不行,你签什么?为什么是你签?况且,你不知道张静甲硝唑过敏,你可以问啊,你不问,你直接签了字。你以为你是谁?你不过是小叔子!那叫手术,是手术就有危险,你这字签的,就是说你能够担待得起我家人的生命安全了?医院躺着的那个,是我媳妇,不是你曹牧的,那是你大嫂!大嫂!你见过谁家嫂子手术,小叔子签字的?啊?”大爷的话声嘶力竭的,我隔着一个楼层,都能感觉那愤怒在话语里所占得比重。

“问?我问谁现在你知道那是你媳妇儿了,满世界找你签字找不到的时候你干什么去了?”父亲回到。

“曹骐呀,要是因为这个,我就得替曹牧说两句。你看,上午小静手术,医院等着签字,大家找不到你,曹牧代签,不是很正常吗?再说了,那消炎药是晚上打的,大夫打之前没问问张静,那是医院的责任。我觉得,和曹牧没有关系。不是我袒护他,是我确实觉得,这事儿,曹牧没有责任。”

“我不是在和他探讨责任的问题,要说医院没有问,这责任我自然找医院就付,妈你知道这幸亏是术后用药出现了问题,要是手术中呢?我儿子他妈,是不是已经没有了?行,ok!上午,我为了给曹牧办事儿,电话接不通,是我的问题,ok,我承认。但我这一巴掌,我就是告诉他,告诉曹牧,让他长点儿记性,他和张静,是过去时,现在,那是我媳妇,曹辰的妈,任何人都可以去签字,就你,就你曹牧不行!”大爷的声音近乎是在吼。

“曹骐,你喝多了。这样,你们都上楼睡觉,等明天酒醒了再说。上楼,曹牧。”奶奶见大爷情绪激动,便试图分开两个人。

“你以为我喝多了吗?我没有。我告诉你,妈,如此多年,自从父亲过世,我就后悔娶了张静,不然,曹家断不是今天这样。我打他又如何?你知道我后来从南京调到上海,我主动提调的,为什么吗?因为,所有知道我曹家家底儿的人,都说我弟弟曹牧放不下他大嫂!我呢?父亲走后,家里我是大哥,听到曹牧有事,您一个电话,我是不是放下手头工作,回来给曹牧平事儿?我做大哥,我要有大哥的样子对吗?我做儿子,我要有儿子的样子对吗?我陪笑,陪人情,陪饭局,我还得陪着人家拿我曹家事做文章来奚落我!没人敢当面说,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妈,你告诉我,是不是我这个大哥,也要忍让弟弟觊觎我媳妇儿呢?我打他怎么了?曹牧天天在您眼皮子底下,他心里有谁没谁,您不知道?”

我在楼上竖起耳朵听着,听到激动之处便打算伸出脑袋向楼下看,这一看,便看到了我前面的曹灿灿。她回头看了看我,那表情很复杂,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在见到我之后,转身进了屋子。

那天晚上,是我第一次见到大爷拉开外壳展现他的软肋,也是最后一次。不管他怎么强调自己没有喝多,但那些压在心底的话,没有酒精的催动作用,也断断不会放到台面上。

曹骐在我的眼里,是一个身披铠甲的勇士,百毒不侵。那晚,声嘶力竭地揭开自己不为人知的伤疤之后,未来的日子里,这个英俊潇洒并且能上天入地的大爷,在我心里,从此,也戴上了一顶庸人之帽。

只不过,大爷的庸,不同于母亲与琴婶。两个女人庸自己人生的难圆之梦,生生将自己固封在自己亲手酿造的泡菜缸里。而大爷呢?如果说,母亲和琴婶的命运让我心疼,那大爷,我只能报以叹息。尽管后来长大之后,听到很多社会上对曹骐的不当评价,但这个男人在我这儿,始终是条汉子。正如他所说,他是曹家的大哥,是年迈母亲的半副拐杖,他不管在社会上有着怎样响当当的称号和地位,在家里,他都是那个必须得隐藏起无助和孤独的那个俄罗斯套娃。

或许你会问我,大爷可以离婚呀?呵呵,是的。我也这么想过。后来我明白了,这样一个高情商的男子,如果真的选择离婚,伤害的,岂止是一家人?父亲在大爷与张静婚姻关系仍然存在的时候,都没有放下过这个女人,何况有朝一日张静恢复了单身?

母亲与琴婶的庸人之心,有着女性特有的孱弱在里面,也有着仁慈,母性,有着一切与爱相通的七情与六欲。大爷的庸,相比她们而言,更多了一份责任和付出。

后来,我渐渐长大后,品味我生命中路过的这些庸人,不难发现,这些人有着一个共同的特性,叫做善良。

我经常和别人说,如若有缘,你有幸走进了别人的内心,你会发现,没有人活得比谁更容易。

这个世界,庸人从未拥有兵器和战袍,但他们却始终要比他人,多了一份面对现实的勇气,这个勇气,叫做,生,活。

第五十节 惶恐

那个星期六的夜晚,可能对于楼下的三个人来说,都是一种煎熬吧。我不清楚大爷在这之前是如何在奶奶面前诉斥自己苦衷的,但言语间不难听出,这些话,应该也是憋闷了许久才释放出来的吧。我在楼上,看不清楚父亲的脸,他背对着二楼,那留给我的背影让我恍惚之间不认识了这个人,他内心的复杂程度让我觉得惶恐。

只不过,大爷在说完之后便上了楼,也没有给父亲任何机会去解释或者回应任何,我无法从父亲有限的言语中年揣测出他对待这件事情的认知度和态度。当然,我猜,话,既然说出来得如此透彻,想必父亲也没有什么可说的,即便是有,说多亦是无用。

大爷回卧室之后便将自己关在了房间里,许久都没有半点动静。或许是酒精的作用让他沾到枕头便沉沉睡去,再或者,这个男人,在关了门的刹那,独自一人在掩面悄声哭泣,毕竟,那是门后的世界,是可以摘掉面具独自面对内心柔软的一片净土。

奶奶和父亲在大爷上楼之后又说了些什么我不得而知。凌晨三点左右,我起来上厕所,发现父亲卧室的灯还是亮着的,路过门口,我见他望着天花板发呆。也许,我是说也许,面对情感的问题,人本身就会丧失心智,这样的结果父亲应该也不想,而他能做的,便是同样呆木地发出对命运不公的叹息吧。

双休日只有两天,而这两天,却格外的漫长。

周日早上,所有人都起得比较早。待我起来下楼的时候,吴妈已经从医院回来了,但没有见到琴婶的影子。想来,她又是在医院熬了一夜。

吴妈把早餐端上桌子的时候,奶奶刚洗漱完。毕竟是上了年纪的老人,昨天家里的慌乱让奶奶一早看起来就没有了往日的精气神儿。吴妈扶着她坐在椅子上,奶奶缕了两下头发便接过筷子。大爷和父亲坐在饭桌旁,面无表情。尤其是大爷,这个昨晚在曹家大厅指着父亲并状告他的“罪行”的男人,今早看起来却是若无其事。若不是父亲脸上的淤青尚未消退,似乎没有人会把昨夜的一切联想到这兄弟二人的纷争之中。

曹灿灿那天早上出奇地乖,像一只温顺的小绵羊,自顾自低着头喝着碗里的粥。我不太清楚这丫头突然如此反常是因为昨天的劳心费神,还是在听见两个男人之间的爱恨情仇之后而选择沈默。整个早餐时间,饭桌上除了听见碗筷的声音,没有人说一句话。

话说回来,想想也是,与任何一位,有何可说?大抵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糊涂账罢了。

大爷吃饭的速度很快。一碗粥吃完后,吴妈欲再给其添点,他拒绝了。在起身离开座位前,大爷对奶奶说:“妈,我今天去医院问问大夫,看看张静什么时候能够出院。这原本计划着今天回上海的,看样子,一时半会儿动不了身了,毕竟辰辰回去没人照顾。我和大夫商量一下,尽快出院,回来调养吧。不然,这家里人也不够用,也不能总让小琴在那。辰辰这边我找人给安排个学前学习的地方。您说呢?”大爷的语气很平缓,丝毫听不出任何情绪和波澜。

奶奶吹了一口勺子里的粥,抬头看了一眼,便点点头:“嗯。就按你说的办。”

“哦,对了,妈,我今晚约了人,不回来吃了。白天我让司机拿过来一些新捞的螃蟹,你们晚上吃吧,不用给我留。别人送的。”

“啊!曹骐,忘了告诉你,你妹妹下午到。”奶奶说这话的时候,头不抬眼不睁,全然没有那种母亲要见到女儿的亲切感,而且,态度很冷。

大爷和父亲在听到这个消息后,显然都很意外。刚下了两步台阶的大爷边系扣子边惊讶地回头问:“曹歌回来了?”同时张大嘴巴的还有父亲。

曹灿灿在一旁也没有矜持住,一口粥就喷了出来:“啊?我姑姑要回来了?这也太突然了吧!”

奶奶依旧是不动声色,淡淡地回到:“嗯。”

父亲没有说话,但眉毛却皱得紧了。曹灿灿碗里剩的粥也没有喝光便放下了筷子,这举动分明不像是迎接自家人,倒像是老鼠听见猫要来,人心惶惶的样子。

大爷转过身,边走边说:“知道了。我晚上回来吃。我一会儿问问她有没有人去接,没有的话,我派人去。”

所有人没有回答,倒显得大爷刚才说的,像是在自言自语。

“奶奶,我小姑怎么突然回来了呢?她不是在云南那边新交了一个男朋友吗?俩人好得跟一个人儿似的,不会,又崩了吧?”曹灿灿说到最后的时候,语气显然是试探性地小心翼翼。

“不知道。打电话是吴妈接的。”

曹灿灿随即转头望向吴妈:“那,那小姑说没说几个人回来?她要住多久啊?”曹灿灿那询问的语气和焦灼的表情,似乎在让吴妈直接了当地回答她就住一晚才好。

“没。但没说几个人回来,应该一个人吧。住多久这种事,我一个下人,怎么好问?再说,毕竟这是她自己家,我肯定是不能问的。”

曹灿灿把双手往脸上一蒙:“啊!天啊!我大娘住院,我小姑再回来,奶奶,这可怎么呆啊!”

“怎么呆?发呆。”奶奶的话言简意赅,似乎像是在应付,也像是没有办法而不得不为的办法。

“奶奶,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有心思开玩笑?还发呆?我小姑?就她?你发呆她都让你发不消停!完了完了,我这刚觉得世界是阳光灿烂的,这外头灿烂,家里下雨,我很快就会重感冒。”曹灿灿一声接一声地抱怨,说到最后,整个人似乎都摊在了椅子上。

这个曹歌,人还没见,光一个名字就弄得曹家上下胆战心惊,我便好奇她究竟有哪般武艺可以震慑住这曹家上上下下。

琴婶上午便回来了,曹灿灿像个间谍一样,追着琴婶到了卧室,便把曹歌要回来的事情告诉了她。琴婶愣了一下,便没有了反应。或许真的是太累了吧,没说几句,便吃了止疼药躺在床上睡觉了。

曹灿灿并没有把昨晚大爷和父亲之间的矛盾告诉琴婶,这让我很意外。毕竟这个女孩,在我看来是没有心计和城府的,脑子甚至有时候都缺根弦儿,大咧咧的,更多时候是有口无心。但实际上,曹灿灿的内心也是被曹家刮落得千疮百孔,她知道父辈之间的渊源,但她更知道,自己无能为力,除了不添乱外,别无选择。一己之力,如果平息不了上一辈儿的宿怨,莫不如假装不知。在这一点上,我还是很佩服她内心世界的强大性的。

中午左右,家里就开始张罗起晚间的饭菜。司机来回跑了农贸市场和超市就两个来回,大包小包地往回拎。

琴婶在下午1点多才醒,虽说气色要比早上强一些,但依旧跟丢了魂一般。

奶奶对正欲倒水的琴婶背影淡淡地说到:“张静和辰辰,要在这住上一段时间。毕竟术后恢复期,回了上海,也没人照看他们娘俩。”

琴婶提着凉水杯的手僵持了一下,便回了一个:“嗯。”

第五十一节 曹歌

也许,从张静生病的那一刻开始,琴婶就知道,留下,是必然的。只不过,前几日在琴婶脸上洋溢着的张静离去所带来的轻快感已经全无,她现在就像是那种被罩在玻璃中的某种长生草,又好比后来流行起来的一种只需要空气媒介即可生长的植株一般,无需施肥,无需打蜡,无需精心饲养,它受伤可以自愈,缺水可以自给,她顽强得很,而这,全然是琴婶给父亲乃至曹家留下的印象。

而实际上,并不是所有的坚强都是与生俱来的,也许,那是一个生命的求生信念所带来的直观反映,却往往被人扣上了本来面目和理所当然的帽子。

大爷派司机送来的螃蟹已经到了,那个季节的海味特别肥美,但全家上下的气氛却是全然没有了可以燃爆的点,死气沉沉,那感觉,似乎多说一句话都是累的。

“夫人,这螃蟹,是清蒸还是红烧?我看大少爷送来的里头还有一些鲜活的虾,个头不小呢。”吴妈看了看送来的东西后,便前来问奶奶。

奶奶戴着老花镜,头一抬:“虾水煮就行,给辰辰吃。螃蟹,我看就清蒸吧。红烧怕有人不吃,毕竟这天气也热,吃点清淡的总没错。”奶奶说完,便用手扶了扶眼镜,继续低头看着报纸。

“夫人,今天这菜品,口都淡,只有一条鱼是红烧的。曹歌回来,我怕,她会说这菜太清。”吴妈站在原地没有挪动位置,听了这番话,我便也知道了她的纠结点。

“哎呀,奶奶,您还是让把那螃蟹红烧了吧,可别真像吴妈说的一样,回来这不对那不对的。之前,也不是没挑过。”曹灿灿在一旁附和着。

“那就红烧吧。你们看怎么整妥当就怎么弄。我这上楼吃点药。”说完,便上了楼。

曹灿灿对着吴妈使了一个颜色,吴妈点了点头,便指挥厨房清洗完之后红烧。

“妈!我小姑不是说不让在桌子上摆梨吗?她说看见梨就头疼。妈!你快叫人把梨都放起来吧。”曹灿灿忽然坐在沙发上指着茶几的果盘一顿嚷嚷。从她口中说出来得内容倒是让我觉得很搞笑,这国家总统亲临,也没必要这样面面俱到吧,况且,什么理论?看见梨头疼?

琴婶从餐柜旁走过来,看了看水果盘,便招呼刘妈把一切梨或者和梨音相同的东西都藏起来。

刘妈手里拿着三个梨,为难地问琴婶:“少奶奶,这梨,放哪儿啊?放冰箱的话,本家小姐还是能看见,这天气这么热,没地方放呀?”

琴婶环视一圈,伸手指指梨:“你们拿去吃吧。”

“不好吧?少奶奶,这?”刘妈难为情地说着。“哎呀,没什么不好的。这节骨眼儿,安抚住我小姑最重要,其它都不是事儿了。”曹灿灿的大嗓门在我身边一个劲儿地说,震得我脑袋嗡嗡的。琴婶跟着点了点头。

“诶,妈,曹沐夕怎么办?”曹灿灿忽然一指我,吓了我一跳。琴婶回头一脸错愕:“什么怎么办?”

曹灿灿一条腿抬到沙发上,整个身子转向后头,对着琴婶说:“不是,妈,小姑要是问,这怎么出来一个人,怎么说?总不能说大街上捡的吧,或者大风刮来的吧!小姑也不能信啊!”

我惊讶地看着琴婶,琴婶和我目光对上之后便移开了,转头对曹灿灿说:“别胡说八道。什么大风刮来的。就实话实说嘛,你奶奶的老家远方亲属,来南京求学,借住一段日子呗。”

“妈!你不怕我小姑到时候说,啊,自己女儿往外赶,弄个外人随便住啊!”曹灿灿话还没说完,奶奶便从楼上下来了。“谁赶她了?是她自己在这个家待不下去的。”奶奶的话里,明显透露着不快。

琴婶赶紧打圆场:“灿灿,别胡说。母妈,别听灿灿瞎说,她小,不懂事,也不懂究竟怎么回事儿。您别生气。”

“我不生气。有什么可气得?该气得早都气过了。曹歌回来,要是问起曹沐夕的事儿,就实话实说就行。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我也没做错,我做好人好事她也管?”

“嗯嗯,知道了母妈。灿灿,听见没?”“嗯嗯,听见了。”曹灿灿一吐舌头,便转了身回来。

下午三点左右,父亲开车回来了。进屋之后,匆匆上了楼。

“曹牧,你妹妹要回来了,你这是要上楼睡觉?”奶奶声音比较严肃。

“啊,不是,我上楼拿点东西。”父亲解释道。

“那抓紧拿吧,一会儿你妹妹就到了,人齐了就开饭。”奶奶不动声色冷冷地说。

父亲轻声回应了一下。

不出二十分钟,大爷的车子驶进了院子。吴妈看见后,急忙洗洗手,便出门去迎接。琴婶也向门口迎去,我木木地坐在沙发上,当时没有任何反应的,还有奶奶。

我伸长脖子望向窗外,只见大爷下车之后,绕到了车子后排的左侧,很绅士地开了车门。随即,从车上下来一位女士,戴了一顶大檐儿帽,一身连衣裙,很洋气的花色。在那个年代,大户人家的女性基本都着旗袍的时候,张静和曹歌的打扮,算得上是不入主流的,但却很时尚。而和张静相比,曹歌的满身大花卉图案,在南京1994年的天空下尤为乍眼和大胆!用妖娆来形容,绝不过分。

这个女人个子很高挑,圆圆脸,也挺好看,但,和张静的那种知性美不同,这种美,总让人觉得不接地气。

“啊油,二嫂,你怎么老了呀!啧啧,瞧瞧儿,怎么搞的呀,面黄肌瘦的。是不是我哥又欺负你了?”这个曹歌说话的声音倒是和曹灿灿有得一拼,音量都很大,大到隔着好远的距离,我在屋子里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琴婶说了什么我不知道,但曹歌上了几节台阶后,便挽着琴婶儿的胳膊进了大厅。

“这饭谁煮的呀,好香啊!嗨!灿灿!姑姑好想你呀,长了个子了呀,快说,你想姑姑了吗?”

曹灿灿瞬间眯起眼睛,一副违心的表情:“当然,想了啊!”

“哎呀,我一猜,你就肯定会想我的。来,姑姑亲一口。”说完,便在曹灿灿额头吧嗒亲了一下。我看见曹灿灿在曹歌的身后,皮笑肉不笑的,那表情甚是尴尬,又想抬手擦擦,又觉得不好,就那样龇牙咧嘴的。

随即,曹歌绕了一圈便来到了沙发旁。

“哦?这是谁家的丫头?朋友家的来耍得吗?长的还蛮漂亮的。”曹歌显然问的是我。她一看向我,我便不自觉地紧张了起来,腾地一下从沙发上站起身。

“阿油,不要,不要,弄得这个紧张,坐坐。还蛮有礼貌的。”曹歌边摘套在手上的勾花儿网针袖套,边低头说着。琴婶在身后忽然凑上来解释到:“啊,这个是母妈老家的亲戚,来南京了,在咱家小住一阵子。”

“老家亲戚?老家什么亲戚啦?我怎么不知道的呀?来南京,来南京干什么呀?她睡哪个房间?我的房间吗?那我睡哪?”

曹灿灿急忙跑过来在曹歌身旁说:“不,不,小姑,你的屋子我们都不敢动,一直给你留着呢。她住客房,住客房。”

“哦,来南京做什么呀?”

“她,她上学,我俩一个学校。”

“我没有问你呀,我问她,让她自己说好了。”

当曹歌把目光望向我的时候,我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连我自己都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脸红,红的莫名其妙,红得心虚加发烧。

我咽了一口唾沫:“我,我是上学的。我和曹灿灿,一,一个学校。”

“阿油,口吃啊!哎呀,小小年纪,长得还蛮漂亮,怎么还口吃?浪费了,浪费了。啧啧。”

“我不口吃。我就是,有点紧张。”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接的这番话。

“紧张?你紧张什么呀?我又不吃人的,也不赶你走的,你紧张什么呀?搞笑死了,真是的,头一次听说,有人见到我紧张得不得了,居然还是一个小毛孩?说出去,不要笑死人了哦。不知情的,还以为我曹歌怎么不成样子的呢。”曹歌说话的时候,让我一度怀疑这个女人是戏剧学院毕业的吗?怎么五官都配合语调儿和情绪配合得恰到好处,简直是舞台剧表演的范本。

奶奶坐在一旁,忽然咳嗽了一声。

“哎呀,妈妈,我还没看到您在这儿呢。看您气色挺好,想来,最近家里风平浪静吧?哈哈,我就知道,我不在,您心情自然好得不得了,都不用问的。”曹歌这个话,一点儿不像是和奶奶寒暄,倒像是打仗一般,话里带着刺。

奶奶收起报纸,摘下眼镜:“怎么,去了趟云南,自己亲妈都不认识了?我这么大个大活人,没看到?哼!八成啊,是故意看不见的吧!”奶奶说完,身子向后一仰。

“呦!妈妈,您这话说的,哪有女儿故意看不见妈的呀!这世界上啊,只有不受待见的女儿,哪来不受待见的妈啊!”

曹骐在身后用力推了曹歌一下,曹歌回头看了一眼,一耸肩,便再没说话。

“我说曹歌,你要是专程回来气我的,那还是请回吧。我这一把老骨头,经不起你几个回合。”

“妈妈,打擂台赛的呀,还回合。哈哈,我这刚回来,您就把我往外撵,这让左右这些老邻居看见,不知道又得说您多少闲话呢。”

第五十二节 迷

父亲正巧这时从二楼下来,刚走到楼梯一半:“哟,曹歌回来了呀!”

曹歌抬头望向楼梯上迎面而来的父亲:“二哥!阿油,怎么搞的呀,你和二嫂怎么都这么憔悴?啧啧,不对,二哥,你沧桑了呢。怎么,我听说,工作不顺心?”

父亲一愣,便挤着笑:“嗨,工作嘛,人多嘴杂,不顺心是正常的。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突然?突然吗?我可以严格按照咱们曹家的家规来的,凡回必报!我回来之前,可是打过电话的呀,可别诬陷我目中无人的哈。”

“你瞧瞧,这嘴皮子越来越厉害,哪和哪呀。就是想问问,这次回来,怎么就你自己?你那个画家男朋友呢?”父亲说着,便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没想到,这所有人都避之不谈的感情问题,父亲却大大咧咧地撞了雷区。

曹歌听到男朋友三个字,瞬间把正在从包里拿东西的手抽了出来。“二哥,我回答你之前先问你一个问题。”父亲放下水杯,侧头看了曹歌一下:“30好几的人了,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问什么?”

“你是希望我幸福呢,还是孤独终老?”

“曹歌,你可真像你二哥说的一样,像小孩子一样,哈哈你瞧你问的问题,他是你亲哥哥,自然希望你幸福了呀。哈哈,傻丫头。”琴婶儿在沙发后尴尬打着圆场。

曹歌没有回头,反而微微抬起了脖子,盯着父亲看:“是吗?哥?”曹歌直直地望着父亲的眼睛,那感觉不是在试探性地问,而是挑衅。

“曹歌,吃饭吃饭了,干什么呀这是?一回来就吵架,从小吵到大,你俩不烦,我这当大哥的听着都要吐了。快来,吃饭了。”

“大哥,二哥还没回答呢,着什么急?”曹歌生气的时候,江南女子的语音上扬的尾句就都会不见。我不知道这其中究竟有着什么样的过节,让这个女人对曹家都充满了敌意,从进门开始,便火药味儿极浓,似乎稍有不慎,就会爆炸。

父亲尴尬地笑了一下:“曹歌,你独自在外都三年多了,这三年,怎么心气儿还这么高?二哥可告诉你,科学家都说了,这女人啊,心眼儿太小,容易老的。”说完,父亲便起身往餐桌走去。

曹歌转过头,冲着父亲的背影来了一句:“科学家说得没错。只不过,这女人心眼儿大小与否,得看她身边的那个男人成不成事儿!这回回来,较半年前相比,二嫂明显见老,看着都心疼。”父亲在拉椅子准备落座的时候,听罢曹歌口中的话,停顿了数秒,便没有再回。

琴婶儿拉着曹歌的肩膀:“哎呀,我这是上岁数了,见老正常的哈。快,吃饭,一会儿凉了。”看得出来,曹歌对琴婶儿和大爷的态度还是不错的,而我,曹灿灿,曹辰毕竟都是小孩子,这曹歌说话也从来都不避讳我们是否在场,真是有什么说什么。

大家起身都去了餐桌。此时,大爷从楼上抱下来了辰辰,辰辰眼睛一眯,甜甜地叫了一声姑姑。曹歌眉开眼笑地起身接了过来放在了自己腿上:“辰辰呀,哎呀,真是不得了,我们辰辰半年之间,个子长了不少呢!辰辰长大一定是个大帅哥!你猜,姑姑给你带什么玩具了?你猜猜,猜对了,姑姑就送给你。”

曹辰辰猜了好几个,都没对。曹歌也没有为难小孩子的意思,仅仅是逗孩子罢了,便抱着辰辰去门口行李那打开皮箱,递给了辰辰好几样东西。又低头找了半天,翻出来一个小袋子,从里面拿出来一把银的长命锁,蹲下来告诉辰辰:“辰辰呀,这个是姑姑在云南特意给你求的长命锁,姑姑希望辰辰长大以后呢,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能开开心心,并且幸福地长大。”

大爷急忙过来,让辰辰谢过姑姑之后,便替辰辰戴在了脖子上。辰辰拿了一样玩具转身和大爷回了饭桌,曹歌却依旧蹲在原地,两只手荡在空气里。大门上头有几块大玻璃,斜上方的穹隆顶还有一部分琉璃碎片。我歪着脑袋看蹲在门口地毯上的曹歌,她的影子被那天临近夕阳的光拉得长长的,只可惜,那斜斜映在身后的影子,琉璃折射的光蓝的蓝,黄的黄,让我盯了半晌便产生了一种不真切的错觉,那是孤独凌乱的阴影。

曹歌在进入曹家之后的短短几十分钟内,便把自己与他人之间的爱恨情仇表现得一目了然,而她在给辰辰长命锁寄托自己美好愿望的时候,又仿佛变了一个人。那感觉像是一个多面体,转来,转去。

大爷招呼曹歌快吃饭。我注意到,她从地上起来走向餐桌的时候,眼睛里的温柔转瞬即逝,代替而来的,是锋芒和冷漠。

琴婶递过去一双筷子,曹歌看了看桌子上的菜,冷笑了一声:“真是神通广大,料事如神呐。知道我近来吃素了哈,就给我准备了这么多清淡的菜。不过,云南那边,真正吃素的人,可是荤都不入眼的呢。”

吴妈站在身后刚上完海鲜汤,听曹歌一说,便急忙解释到:“小姐,真不知道您吃素,要是知道,我们也断断不能大鱼大肉的端上来不是?”

“她吃素的话,别人不是不吃嘛。”奶奶淡淡地说到。

“吴妈,您呀,没明白我的意思。我当然知道你们不知道我吃素的事儿,这一桌子上,怎么着也有十道菜了,就一个螃蟹和一条鱼带点儿油。哈哈,我明白了,天气太热,家里,怕是有人吃太油腻容易上火吧!本来近期这曹家事情就多,我也听了点儿。没事儿,吴妈,自己家,么得说哈。我这个人,您是看着我长大的,从小呀就事儿,这年纪越大,竟越来越不开事儿。哎,理解,理解哈。”吴妈听得不知道该怎么接话,索性无比尴尬地在那捋着腰间的围裙。

奶奶随即从鼻腔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哼~,拿起筷子,夹了一个大虾,送到了辰辰的碗里,并告诉大爷:“曹骐,给辰辰把虾壳剥了。别让孩子吃虾壳,容易呛到嗓子。”大爷一边答应着,一边行动了起来。

“哥,那虾壳其实还真挺有营养呢。我在云南,看那边的小孩子,不得了,连壳都吃。那一个个,壮得嘞。”

“咱们这儿不行,没吃惯,这要是突然一吃呀,怕消化不了。”大爷边弄边说。

琴婶用公筷给曹歌夹了一些距离她较远的菜,曹歌眯起眼睛对着琴婶说谢谢。

刚吃两口,忽然抬头问了一句:“张静大嫂在哪家医院呢?还得多久能出院呀?二哥?”

所有人听到这一句二哥,都慌了神儿。曹骐连忙用筷子开玩笑般地打了曹歌脑袋一下:“傻丫头,长途坐晕车了吧!看着你大哥叫二哥。我和你二哥长得像吗?哈哈,我不比你二哥帅多了?哈哈,你大嫂这几天就出院了。”

“我,叫错了吗?”曹歌这一句,无疑是反义疑问句?

“曹歌,你还是抓紧找个人把自己嫁掉吧。再这么下去,我都怕你老年痴呆。”大爷打趣地说到,更像是在缓和尴尬得气氛。

“心病不解,怎么结?”话还没说完,奶奶把筷子一放,便对众人说:“我吃好了。你们陪你妹妹慢慢吃吧。”

第五十三节 曹歌的痛

吴妈慌忙绕过了餐桌,去搀扶奶奶。琴婶急忙问:“母妈,我看您没吃什么东西,您没吃好吧?”

“还行,天气太热,没有胃口。”说完,便和吴妈一同上了楼。待奶奶的背影完全消失在楼梯的转角处时,大爷小声问曹歌:“分手了?”

曹歌没有抬头,轻轻嗯了一声。

“嗨,我还以为多大个事儿呢。我和你说曹歌,那个画家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人,你和他压根儿就不是一路人,早分早安生。”曹歌没有说话,拿起碗里的勺子,舀了一口汤喝了起来。

“曹歌呀,你大哥说的对,其实,你别嫌二嫂马后炮哈,我第一次见那个人,也觉得你和他不搭。这回,身边要是有好的,我帮你留意。别上火。”琴婶边帮着曹歌添汤,边安慰她。

“你认识几个人啊?还介绍男朋友?在我看来,你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就别提给别人张罗当媒人了。”父亲在一旁冷嘲热讽着琴婶。

我不知道为什么父亲总喜欢呛着琴婶,那感觉就是,在他眼里,琴婶什么都不对,没有对的地方,不管家里家外,不管多少人在场,都是压着琴婶说话,而琴婶在父亲面前敢怒不敢言的态度,又像极了唯唯诺诺的母亲,这种感觉很不好,让我每次看到的时候,心里都会有股火往外冒。

琴婶在递给曹歌汤碗的时候,听罢父亲的话,明显停顿了一下。

“二哥,照你这么说,不仅仅是二嫂孤苦无依,我也是那个别人喽?”曹歌这话呛的大家都愣了神,我却在心里一笑。于我看来,这话虽然是怼的我亲生父亲,但却像是为我出了一口憋闷在心底的气。

“我说曹歌,你什么时候能把这种鸡蛋里挑骨头的毛病改一改啊?你看,我就是随口一说,到你那,又理解成另外一层意思了。我说,你们女人怎么这么敏感,照你这样,男人在你面前都不能说话了。”父亲虽然是半开玩笑地说着,却没想惹怒了曹歌。

曹歌微探着脖子,向上一扬:“女人怎么敏感了?还不能说话?我看这世界上哪个男人都没少说。二哥,你是不是骨子里就歧视女性啊?哦,不,不对,是歧视你不爱的女性!”

“曹歌,你刚回来,我不想和你吵架!传出去好像我这个做哥哥的不懂得忍让妹妹。但你说话注意点分寸,这是在曹家!”父亲生气了。

“哈哈,对,多谢二哥提醒,你不说,我都忘记自己已经踏进了曹家的地盘。哦,对了,你等一下。”说着便起身快步走向沙发,从钱包里拿出来一沓钞票,举起来,对着满桌子错愕的人说到:“大家都看见了吧,这是我回曹家这几天的食宿费!我曹歌不欠任何人的,当然,别人也别想拿得住我!”

“干什么呀,曹歌。快,快收起来。一家人,这是干什么?你二哥不是那个意思,你多心了。听话。”大爷来到曹歌身边,把她放在茶几上的钱往包里塞,边塞便打着圆场。

“呵呵,大哥,你听见了吧,我二嫂要给我介绍男朋友,我二哥不让诶!可笑吗?哈哈。”曹歌叉着腰不屑地说着。

父亲明显还有怒气,但他知道,他但凡再多说一句,势必后果会更严重。所以,他皱着眉头,生生地用力咬着那螃蟹壳,咬得嘎巴嘎巴直响。

“不是,你二哥是说我,我俩开玩笑习惯了都,曹歌,你别多想。”琴婶也跑过来打着哈哈。

“算了,不吃了。我上楼了。”说着曹歌便拎着包上了楼。上楼之前还盯着饭桌上的父亲瞪了一眼。

楼上传来关门声之后,曹灿灿往后一靠:“哎,明天我都能摆摊儿算命了。诶,妈,我说什么来着,这刚进家门两个小时不到,就人仰马翻的。哎,我真是不敢想象这接下来不得房盖儿都掀起来呀。”曹灿灿说这话的时候,苦大仇深的,翻着白眼,一点一点撕螃蟹肉,那感觉,生无可恋一般。

我机械性地吃着饭,心里却是画了一个又一个圈。而这些个问号,在第二天上学的早上,便都有了答案。

星期一早上,曹灿灿顶着一脸衰衰的表情,刚一上车,便探过来脑袋问我:“曹沐夕,你快看看,我是不是有黑眼圈?”

我下意识地往后一闪:“还好。”

“哎,这两天,简直人间末日。我今天去问问老师,学校能不能周末上课,我现在宁可上课,我也不想回家。”她像一滩泥一般摊在后排座位上。我看了看她,没有说话。

她忽然转过头问我:“喂,曹沐夕,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

“问?问什么?”

曹灿灿身子往前一探:“你就不好奇我这个从天而降的姑姑到底是何方神圣?切,你是不好意思问吧,我猜,换个正常人都得想知道为什么。”

其实,曹灿灿说得没错,我确实特别好奇,只不过,于这个曹家,我本身就影子见不得光,想躲还来不及,怎么可能跟谁屁股后追问家庭隐私?追着追着,一个不小心,把自己追进去成了主角怎么办?

我没有回话。曹灿灿却自顾自说了起来。

她把书包拿下来,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便开始讲起了曹歌。

“我这个姑姑,结过婚,又离了。其实,她结婚之前不这样,是个特别温柔善良的人,有礼貌,学习好,琴棋书画样样都会。就是,你听到的那些阴阳怪气的话,她之前都没有说过,根本就不会说。哎,离婚的原因呐,就是那个男人打她,还骗光我姑姑钱出去赌博。我姑姑那时候可傻了,以为这男人就是她的全部,所以,打了她之后她也不说。后来,还是邓奶奶家的孩子去找她逛街,无意中发现回来才告诉了奶奶,家里才知道的。哦。她和邓奶奶家孩子是好姐妹,邓奶奶家就在我家附近。”

我饶有兴致地听着。曹灿灿一转头:“我和你说话,你听没听啊?”

我点了点头。曹灿灿又继续说到:“离婚那年,我就曹辰那么大。整天跟我妈屁股后跑。打姑姑那个人,就是我之前叫姑父的那个,是大娘的师哥。我是听大人说的啊,据说那时候,就那个男人有一次聚餐后,顺路送大娘回我家,见到了我姑姑,就喜欢上了。然后就通过我大娘各种追,大娘还在中间说了不少好话。那年爷爷还没过世,据说爷爷从最开始就反对姑姑和那个男人在一起,爷爷毕竟当领导那么多年,眼睛毒呀,估计当时就看出来那人不是好人,但左拦右拦也没拦住。姑姑没有谈过恋爱,所以,哪受得住这种猛追,没多久,就处上了。我奶奶生了我姑,却喜欢我大爷和我爸,我奶呀,典型的重男轻女。正常来说,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这女儿还这么优秀,没道理不喜欢呀,哎呀,谁知道了,我奶奶那时候的心思据说都在催大爷要孩子上,还必须生儿子的那种,而我姑姑,奶奶就放任其发展,也压根没管这人到底什么样,能不能对姑姑好的。”

曹灿灿说到这,从书包侧边拿出水杯喝了一口水。又歪着头看我。我知道她在等我回应,我便主动说了一句:“然后呢?”

“然后呀,然后就是,我爷爷病情严重,没多久就过世了。再不久,姑姑就结婚了,爷爷给姑姑很多东西。啊,对了,忘了告诉你,我爷爷特别喜欢姑姑,特别喜欢,你懂吧。哎,可惜,姑姑没那命,最宠她那个人在她结婚时候都已经不在了。我奶奶当时,就是像办别人家的孩子婚礼一样,很简单地就把姑姑嫁出去了。姑姑倒没有怨言。可谁知,结婚不到一年,那男的就骗走她手里爷爷给的一大笔钱,还打她,听说,姑姑当时肚子里的宝宝都好几个月大了,结果被打时候撞桌子旁没了。就这样,那个无赖还不离婚呢,后来是大爷找人威胁恐吓他,才同意的。啧啧,哎,我这个姑姑从此,就跟精神病一样,说话做事就都变了一个人。在她眼里呀,大娘明知道这师哥不是好东西,还使劲儿撮合,而奶奶当时知道姑姑被打还阻拦不让离婚,理由是传出去丢人;后来离婚拿着行李回来后,奶奶就看姑姑各种不顺眼,所以,姑姑有气。哎。”

“你姑姑,挺可怜呀。怪不得。”我在一旁感慨到。

“怪不得什么?怪不得不正常啊?哎呀,我和你说,因为大家都知道她的事儿啊,所以都让着她。但是,你看到我姑姑的这几个小时,都是皮毛!她闹起来,简直跟精神病一样!说砸就砸,说吵就吵,弄得我奶奶有段时间非要找大夫给她看看。我这前几天听说我姑姑要回来,我一晚没睡觉。这大娘还没出院呢,大娘再一出院,啊!~~~简直难以想象!”

曹灿灿的手在空中比比划划。她笔画在空中的线条,估计就和曹家一样,一团乱麻。

我回想起曹歌昨天在给曹辰送长命锁时候发呆的样子,我猜,她应该在感叹,如果自己的孩子活着,应该也挺高了吧。

想到这,我心里忽然一阵心疼。

“那,那你姑姑是真有病还是假有病?”

“不知道。我们家人背后议论过,觉得姑姑正常又不正常。哎呀,说不好。反正在我眼里是不正常的。我有时候听她名字都害怕。你知不知道,我姑,刚离婚那阵,在楼上天天抱着我爷相片睡觉。我去,特别吓人!”曹灿灿在那夸张地说着。

第五十四节 霍乱再起

我身子往侧门上一靠,呆呆地望着车后座的某一个点。我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心情如此复杂究竟是为何,我猜,可能是身边这几个女人都受了爱情的伤吧。

“你寻思什么呢?”曹灿灿好奇地问我。

“啊,没。到学校了。”“和你说了一早上,我都说渴了。哎,从今天开始,我必须好好珍惜在学校的每一分每一秒。”曹灿灿边拿书包往身上套,边说着。

到操场要兵分两路的时候,曹灿灿忽然叫住了我,并塞给我一个用漂亮信纸折好的小心型,然后笑眯眯地告诉我:“帮我给阚涛哈。”转身便跑了。

我看了看手里那枚漂亮的橙色信纸,摊在手里的重量,在那阳光灿烂的青春时节,小小单纯而美好的爱,却显得如此沉甸甸。我小心地将曹灿灿的少女心放在书包右侧,便去了教室。

“曹沐夕,你看看,我有什么变化?”刚一进屋,阚涛便凑过来问我。我看了两眼,摇了摇头。“哎呀,你傻呀,你看看我的脸,被你划得那道疤有没有浅点?”我脸腾一下红了。“我可没有别的意思哦,就是拿你当朋友随便问问而已。你瞧瞧你,弄得我要向你要视觉损失费一样。哎呀,当我没说,当我没说。”阚涛说完,便从书包里拿出书本准备自习。

我没再搭话,在从腿上的书包里拿出教辅书的时候,手指忽然碰到了旁边塞进去的那枚信纸。随手拿了出来放在了阚涛的桌子上,正好就在他眼皮下。阚涛一愣:“什么玩意儿?这是什么啊?”

我小声说:“曹灿灿,是曹灿灿让我给你的。”阚涛眉毛挑得一高一低,惊讶错愕加上无语,眨了眨眼,便把那漂亮的心甩进了书桌。“你不看看呀?”我好奇地问。“有什么好看的?诶,不是,我说你这个姐真是不愧是私立贵族学校出来的,比咱们这些学生早熟多了,跟她比,这学校的好像都是傻子。”

“早熟?”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笑什么?我说不对啊!”“对对,早熟,早熟。”我自顾自捂着嘴在那笑着。忽然阚涛没抬头淡淡地说了一句:“对了,我听我爸说,张妍老师,已经被学校开除了。”我眼珠子仿佛都定了格,缓了半天,才转头问阚涛:“开除了?为,为什么啊?”阚涛愣了一下,小声说到:“为什么?不是你爸那事儿吗?你回家没听说啊。嗨,我也不知道,我就是听说的,听说张老师被开除了。”

我没有回答,这件事情在我一个小孩子看来,其实是没有想到会闹得如此之大的,确切的说,我也想象不到,成年人的世界中,贿赂贪污做假诬陷究竟意味着什么并且会延伸出怎样的影响。

自从那两天,曹家家里一片混乱之后,我几乎都快忘记了父亲的那件事。我说过,我对他们最后如何并不感冒,我只是担心,我怕有关张妍老师的新闻会再次将我推上了风口浪尖,那么,我与这学校另外一侧楼里的曹灿灿,怕是都会被迫成为舆论的焦点,世俗眼中谈资的牺牲品。

我全天似乎都在溜着号,阚涛在下午时分忽然神秘兮兮地问我:“喂,曹沐夕,我听说,你家去了一个大神儿?”

“啊?什么大神儿?”“曹灿灿说,她姑姑回来了。据说那女的很不一般啊。怪不得你今天怪怪的,敢情,是这两天被折磨的吧。哈哈。”

“其实还好,没她说得那么夸张。”我搪塞着,心里却全然一片云朵没有,阚涛后来在说些什么,我基本都不知所云。

晚上回家,听到大爷说起大娘明天出院的事儿。曹歌披散着波浪卷的头发,风情妩媚地翘嘴一笑:“哈哈,我就说嘛,大嫂这样的人物,怎么能不刚强?不是她风格的呀!看来,今晚呀,我估计要睡不着觉喽。我还给大嫂准备了一个特别的礼物呢,我一定明天亲手送给她。”说完,很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看你这表情,怎么不太像好东西呢?”大爷开玩笑说着。

“哈哈,大哥,这一点呀,你可就要多学学二哥啦。这女人之间的事情,男人呀,少管哈。”大爷一笑,没再说什么。

“曹骐呀,明天张静就出院了,今晚你去医院照顾一晚总行吧?吴妈毕竟年龄大了,这在医院两天晚上,白天又忙活家里,腰病都犯了。再说,这张静怎么说也是你曹骐的人,你就去这医院陪护最后一晚,可以吧?主要我寻思啊,你这白天晚上都不露面的,让人家瞧着,不那么回事儿。”大爷一愣,点了点头。

看得出来,他本意应该是不想去的。但奶奶发话了,并且说得也没有理由反驳,只能点了头。

“大哥,妈妈的意思是,这曹家上下天天吃香的喝辣的,把娶进来的媳妇儿扔在医院,白天晚上24小时的,就两个佣人轮番照顾,这呀,要是被事儿的人瞧了去,肯定得说曹家拿媳妇儿不当人的。”曹歌说这话的时候,阴阳怪气的。奶奶一抬眼皮,斜着眼睛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不是,妈的话也对。我这最近很忙,负责曹牧案子的人从北京回来了,最近正在运作。现在呀,虽然能把签字的事情翻过去,但受贿这事儿,人家还是一口咬定。我这明早还约了检察院的刘书记问问进展呢。”

“回来了?怎么样了?”奶奶一听,焦急地问到。

“还不知道呢。这不等着和刘书记见面谈嘛。”

“那你今晚别过去了,让刘妈去一晚吧,反正明天就回来了。你这明天约了人谈正事儿,别睡不好耽误了。”奶奶说到。

曹歌用手拢了一下头发,嘴角往一侧一歪:“大哥,听出来没?不是担心你在医院睡不好,妈妈呀,是担心你办不明白二哥的事儿呢。哎呀,这贪污受贿的,哪个当官的身上没有的呀?偏偏二哥撞了枪口,依我看呀,爸爸当年说的一点儿没错,二哥不适合走仕途。哈哈。”曹歌说完这些话,嘴一撇,又低头吃了一小口米饭。

“医院躺着那个是你大嫂,让你大哥去,有毛病吗?”奶奶突然声严厉色地冲着曹歌说到。

“没有呀妈妈,哎呀,只是您不清楚,我大嫂呀,没有那么矫情。我白天还听吴妈说,都排气能走动了呢。又不是卧床不起的,晚上自己完全可以的呀!”

第五十五节 旧事重提

“是,张静是不矫情,但毕竟那叫手术,也是120拉走的。什么叫做我怕外人说闲话?我们曹家对待儿媳妇,这附近几家,哪家比得了?”奶奶回到。

“是,妈妈说的没有错,对儿媳妇还是可以的,至少,没说往外赶的吧?但是,呵呵,这对亲生女儿,倒是还不如儿媳,啧啧,这难免呀,让人家说了闲话去。”曹歌拖长了尾音,漫不经心地说着。

“曹歌,你话既然说到这,我就再和你说一遍。我从来没有赶你出曹家。当年你自己执意要离这个婚,你离婚我本身就是不同意的。离完之后,你又说家里这个嫌弃你,那个给你脸色,是你自己非要搬出去,反倒弄得我这个当妈的不是。哎,我倒真希望你们爸爸还活着,我这心里的苦,就有人说了。”

“对,您是不同意。我被陆飞打得夏天都得穿长袖长裤的,您自己女儿受了这么大屈辱,您居然还拦着不让离。呵呵,想想我都不敢相信,要不是大哥当时替我出头,恐怕我现在早死在那王八蛋的手底下了。”曹歌把手里的筷子用力往桌子上一放,激动地说着。

“打你时候你知道是王八蛋了,当时呢?我是不是和你爸爸都反对?是你自己非说非他不嫁?自食其果。”

“当初反对的是我爸爸,我爸爸好不好?您从来就没有关心过我的感情问题。是,我知道您在气什么,您在气,给我介绍的局长家儿子我不同意,结果找了一个狗屁不是的王八蛋,被骗光了钱,还挨了打,最后灰头土脸地回了娘家。您觉得我是自作自受是吗?不就是我离婚之后,那家人在外头笑话了您?让您抬不起了头不是吗?”曹歌越说越激动,最后竟然说着说着站了起来。

奶奶一捂胸口,众人皆纷纷上前。大爷在身后用地拽了曹歌一把,曹歌一怂肩,脖子微扬,大口喘着气。奶奶被众人扶到了沙发上,待稍有缓解,便上了楼。

“曹歌,当大哥的本不想说你。你的话,确实有点过了。是,大哥知道,这场婚姻你受了不少委屈,但都已经过去了。你和妈之间的血缘关系是根本割舍不断的,这话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你怎么就脑袋不转弯呢?”大爷对曹歌说话的语气里,明显是又爱又恨。

“哥,二哥今天不在,我可以告诉你,这个坎儿,我过不去。爸爸在世的时候,爸爸是怎么宠我的,你们都知道。妈重男轻女,我从懂事开始,我便努力变优秀,因为我也想得到妈的关心。结果呢?我学习好,品德好,钢琴绘画通通过级获奖,妈呢?天天儿子长,儿子短的。是,我离婚是我咎由自取,但你不是不知道我离婚之后回到家里妈是怎么对我的,天天冷嘲热讽,恨不得阴天下雨都怪我给娘家带来的衰运气。哥,我和你说过的,我让二哥帮我查查陆飞的底,结果我二哥呢?压根没有查,回头告诉我,这个男人这么好那么好的,弄得好像我捡了一个多大的便宜一样。我亲妈和我亲哥,我得多大的心能假装自己是在亲人的爱中长大的?爸爸和我开玩笑说过,知道我是女孩之后,妈就要把我做掉,后来是爸强烈反对才有的我今天。我就不懂,都是肚子里出来的,她自己也是女人,为什么就这么不喜欢女的?”曹歌说到后来的时候哭了。我在她的侧面,见到大爷拿着纸巾递给她,她的言论和泪水忽然像倾倒在我心里一样,不知为什么,我竟然喉咙酸溜溜的。

我呆坐在座位上,看曹灿灿也是一脸惊愕,琴婶儿低头愣着神儿,这场面,就像是一出独角戏,但,演员演绎得全是悲伤。我在想,如果,把我换做曹歌,我能做的,只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抗争到底吧。

曹歌的一番言论,丝毫看不出她哪里不正常,言语之间,思维逻辑性反倒比常人还强。那一刻我便猜,恨之深,这一切,也许都是故意的报复。

大爷拍了拍曹歌的后背,安慰着她。忽然提起了薛浩:“算了,不提不开心的了。你在家这些日子,也少和妈发生正面冲突。家里最近事情太多,你二哥这事儿马上就要见分晓,妈年龄大了,就当尽孝心,不要呛着她来。诶,我今早碰见薛浩了,他听说你回来,最近两天要过来呢。还说,要找你一起听戏。”

戏,这个字眼儿,已经在我耳朵里失踪了好久。忽然被人翻捡出来,我心不由得一翻个。

“戏?什么戏?”曹歌擦了擦眼角的泪,歪着脑袋问大爷。

“我也不清楚啊,哈哈,你知道,我不爱听那玩意儿。不过,据说和咱们家有什么关系的。”大爷话音刚落,琴婶忽然接茬到:“是沐夕的妈妈,容角儿吗?”

大爷很惊讶地点了点头:“小琴怎么知道?对,是什么角儿,哈哈,薛浩早上匆忙说了一嘴,我也没有听清楚。不过,应该就是你说的那个人。沐夕妈妈沐夕?那不就是她吗?”

大爷转而把眼神望向我。这一望,我的心便即刻提到了嗓子眼儿。

“对对,沐夕的妈妈,听说上次在咱家唱的那天,我和灿灿正好不在。薛浩说没说哪天来?这回我可不能错过。据说,唱的可好了呢。”琴婶说着。

“沐夕?你姓木?怎么还有这个姓氏?”曹歌回头看看我。

“她不姓木,也姓曹。巧吧姑姑。”曹灿灿附和到。

“也姓曹?不是妈的老家亲戚嘛?怎么整的跟一家人似的。这么巧?曹沐夕?曹牧?曹沐夕?有意思,有意思。”曹歌饶有兴致地自言自语着,脸上的泪痕也全然消失了。

“你妈妈唱戏的?你来南京上学,你妈妈从老家来这唱戏。诶,那你爸爸呢?”曹歌疑惑地问着。

这一问不要紧,倒是同样勾起了琴婶和曹灿灿的好奇心。“是呀,曹沐夕,我好几次想问你都忘了。我怎么没听你谈过你爸爸?你来南京这么久,你爸也没说打个电话或者问问你,是不是亲爸啊?”曹灿灿一脸天真地望着我。

琴婶毕竟是长辈,可能猜到我父亲和母亲离异了或者已经过世,便拍了曹灿灿一把,示意她不要乱讲。

我心慌极了。这个空间里的所有人都在等着我给一个合理的答案,然而,就像当初编造父亲工作职位名称一样,我大脑一片空白,随即,脸色变得难看,汗珠开始下落。

“喂,曹沐夕,你是紧张的还是大脑缺氧啊?不是,不就是问了一下你爸吗?哎呀,行了行了,算我说错了行了吧。你可别过去,你这用不用打120啊?”曹灿灿显然看我状态紧张加害怕了。琴婶急忙跑到我身边,拍了拍我头,又用手搂着我的肩膀,然后在我耳边轻声说着:“没事儿,没事儿,不想说就不说了。不说了哈。再不问了。”

我抬了抬眼皮,正好碰上大爷望向我的目光。又是那种复杂的眼神,让我后背发毛,连鼓起勇气四目相对都不敢。我慌忙地闪躲了眼神,两只手不停地搓着。

“难道,也是一个可怜的娃儿?有故事的孩子?”曹歌手托着腮,望着我说到。

故事?是的,所谓故事,必定有脚本。而我在被迫成为演员的同时,却没有练就一身好本领,慌慌张张地就成了一个蹩脚的演员,以至于,狐狸的尾巴,很快便漏了陷,随之而来的,天翻,地覆。

第五十六节 坐立难安

我一直回避并且逃避的人物和事情,一时之间,便要被曝光在了桌面上。我的表情和反应,似乎让琴婶更加确定了我家庭情况的复杂性,并对这父爱的缺失对我幼小心灵所造成的不良影响深信不疑。我在她的眼里,就是和曹灿灿一样的孩子,也许,如果单从家庭的完整性上来说,那么,我的可怜度,远远又超过了她的女儿。

尽管我当时需要有人给我安全感般的依靠,但实际上,我真的真的不希望这个人是琴婶儿,她越是这般,我内心的不安便会无限增大。所以,当琴婶在搂着我肩膀的时候,那种温暖触碰到我因心虚害怕而冒着冷汗的身体时,我忽然觉得自己从北极飞进了赤道,又从赤道跌入了南极。

正当我自顾自冒着冷汗并且发呆的时候,曹歌忽然凑过来:“你妈妈是唱戏曲的?怎么认识的薛浩呢?那薛大公子可是一般人入不了眼的呢。哦,对,二嫂也知道。诶?两个月前我往家里打电话你还没在,怎么没听人提起过你?”我一时语塞。琴婶在一旁打着哈哈:“曹歌,沐夕毕竟是个小孩子,你有疑问呀问我们吧。你看,这刚一提她父亲,就这么大反应,她刚来那天也是这样的,我就随口一问,沐夕就反应强烈。别问了,妈妈也没有提起过她家庭情况。嗨,这么大的孩子,什么不懂?既然不说,还是不想说的。”

曹歌点了点头。转而问向琴婶:“妈妈说她老家亲戚?怎么从来没有听说东北母家那边还有亲戚?二嫂,你认识沐夕妈妈?”

“嗨,打过几次面。沐夕妈妈是个很老实的姐姐,很漂亮的,不过,知道她唱戏呀,也是后来才知道的。而且,你二哥和薛浩追了姐姐的戏场好几年呢,到最后才知道是自家认识的人。你说,多巧?”

“二哥和薛浩?”曹哥疑惑地问。

“是啊,你二哥和薛浩。具体我还真不知道那么多,也是偶然知道的。诶,薛浩说哪天带姐姐过来了吗?”

“说就这一两天。”大爷回到。

“我也是好久没见到薛浩了。这个见面形式很好,我在云南的最近一年里,经常听戏曲。看着山水,听着曲,心静得很。说来也怪,这以前听戏曲就接受不了,后来忽然有一天就爱上了。呵呵,原来人真的是善变的。自己也一样。以为一成不变的,最后都输给了时间。”曹歌说着说着,声音便越来越小,最后愣了神。

“是啊,人都是会变的。哎呀,别在这感慨了。灿灿,你和沐夕吃完上楼去写作业哈。”琴婶冲着曹灿灿说着。

曹灿灿猛地站起身,连连点头,并看了看饭桌上呆呆的我。我就像动作迟缓一般,慢慢起身,慢慢上了楼,这慢的速度让我自己都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上楼的时候,我听见楼下没有再聊起与这戏曲有关的一切,我也稍微落了一点心。那一夜,几乎全程失眠。

我和母亲这对组合,对于曹家而言,有着特殊的身份。虽然奶奶知情,但这不光彩的背景,是永远无法被旁人同情和怜悯的。想到琴婶的体恤,曹歌的好奇,父亲的冷漠,大爷眼神的望眼欲穿都让我不寒而栗。这种由心底而来的恐惧感让我在望向窗外的时候,都见那熟悉的梧桐叶张牙舞爪地似乎要将我吞噬。可我毕竟是一个凡人,对未来并无预知,不能规避任何,只能听之任之。

想想都知道,我那段时间,长期处于这种紧张的状态中,我的学习成绩是如何的。果然,祸不单行,那两日的班级测验,我的分数很低,低到了班级的倒数。班主任皱着眉毛,在课间将我叫到了走廊:“曹沐夕,这是我接任班级之后,第一次找你谈话吧。”我低着头没有说话。

“其实,我看过你之前的成绩,按理来说,你是不应该考到这个分数的。能告诉老师,最近是什么影响了你的学习吗?”我依旧低着头,双手用力地揪着衣角,刘海散下来一些遮住了半张脸。老师离我很近,但每句话我几乎都听得不那么真切,原因很简单,我满脑子想的,都是母亲现在是否已经到了曹家?是否正在曹家的大厅里咿咿呀呀地唱着曲儿?是否有人问了些让她难堪的话?她的回答有破绽吗?等等。直到老师提到了一个人,我才回了神。

“曹沐夕,你告诉我,是不是因为上学期期末,张妍老师因为个人原因将你座位换了,你心里有委屈和怨气,才导致现在成绩这般?”我听见张妍两个字,心里一惊!两只手揪得衣角更用力了。

作为老师,那敏锐的洞察力是一般职业所不能企及的。尤其是像我这种心虚的学生,一点点小动作就能暴露心理。我用余光瞥见她看到了我用力拽着校服衣角的手,然后便小声说:“看来我真猜对了。张妍老师的事情我不予以评价,但,我告诉你,你是学生,你的职责就是学习,成年人的事情交给成年人去解决处理,你不要因为大人的事而分心,到时候害得是你自己,你知道吗?”

我轻轻点了点头。

班主任继续说:“你要是有不会的题,你就来办公室找我。我可以单独给你辅导。”我抬起头,正好迎上了老师的目光。前前后后的老师让我在为人师的眼中看到了太多不应该有的东西,但眼前这位,眼神的诚恳与希望还是让我有些感动。于是,我便再一次点了头。

回到教室后,阚涛急切地问我:“喂,班主任找你聊了什么?是不是因为你这次小测成绩太差?”我嗯了一声,算作回答。

“然后呢?她批评你了吗?”我摇了摇头。阚涛张大嘴巴:“我去,总该不会因为你考得倒数,表扬你去了吧!”我用手捋了一下耳边的头发,简单得说到:“让我有不懂的去办公室找她!”

“哎呀,班主任看来不错嘛!诶,你都不知道,刚才把你叫出去,我都吓坏了,我以为你得一瘸一拐地回来呢。没想到,原来是看你重灾害,要给予你扶持啊!不错!既然老师都没放弃你,你可得长点脸啊!别到时候给我这个同桌丢脸!”我牵动一下嘴角,算是笑了。

阚涛的话换做平时,我可能会笑上一阵子,但今天,真心的一点儿心情都没有。

第五十七节 张静出院

整个一天时间,我在教室里都是如坐针毡的状态。我想了各种理由想逃课回去看看曹家的情况,但直到晚上放学,也没有想出来一个行得通的。

晚上回到家,发现并没有异常,确定这天风平浪静之后,我便稍微安心了些。

曹歌因为和奶奶前一日的吵架怄气,弄得大家聚在一起的气氛总是格外的尴尬。这天晚上父亲在家。饭桌上,大爷又聊起了签字受贿的事儿。

“哦,对了,早上我和人见面,探了探底,据主办这事儿的人说,从现在掌握的情况来看,曹牧应该能够证明是被冤枉的。而且,笔迹鉴定结果也显示,属于拓写,仿照签字笔迹做的虚假资料。所以,目前来看,基本上可以放心了。”大爷说到。

“那,上头说没说,什么时候能恢复他的工作?总这样悬着,也不行啊?”奶奶着急地问。

“妈,这国家办事儿,是需要讲究流程的。这件事儿啊,曹牧上头领导的事儿没牵扯到他,他自己这事又基本上了了,恢复公职是早晚的事儿。得一步一步来,别着急。”

“嗯嗯,这个我懂。哎,就是,这一天不恢复,我就一天心里不踏实。可能也是岁数大了,这心里放不了事儿。我这有段时间没睡好了,今天啊,曹骐你这一说完,我心里还挺敞亮的。怎么说也是有盼头了。”奶奶吃了一口菜,慢慢地嚼着,慢慢地说着。

“妈,您这心里不能装事儿的事儿啊,还真不能怪在年龄上。我记得我十几岁时,我大哥二哥有事儿,您都这样茶饭不思的。说到底呀,还是心疼,心里有。”曹歌又开始阴阳怪气地说着。

“你这次回来,打算呆多久?”奶奶没有抬头,却在问着曹歌。

“怎么,妈,我这刚回来几天,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呢,您这就着急了呀?本来呀,我打算呆个一星期就回去的哈,但是呢,您这今天一问,我忽然就想多呆些日子,好好和您亲近亲近呢。”曹歌眼睛眯着,笑嘻嘻地说。

“你爱呆多久呆多久。我上楼了。念经!”说完,便慢悠悠地上了楼。

“曹歌,大哥昨晚和你说的话,都白说了是吗?大哥说了,你就当尽孝心,在你回来曹家的这些日子里,你如果听不惯看不惯,不说话不就得了吗?为什么非得弄成这样?你好好想想,我说的是不是这个道理?过去的事情过去了,你心里过不去,但没有必要总放在嘴上,这样,只会让所有人都跟着不开心。知道吗?”曹歌眨了眨眼,没有说话。

“我今天碰见了薛浩,薛浩说明天来看你。”父亲夹了一口菜,看向曹歌说到。

我从先前的听到母亲,到听到戏曲两个字,演变到现在听见薛浩这个名字都会惊慌恐惧。由于紧张,我突然就咬了舌头,吃痛地叫了一声。这一声,把众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我尴尬地摆了摆手。“没事儿吧沐夕,喝口水,慢点吃,慢点吃。”琴婶关心地问着。我点了点头,示意她没事儿。

琴婶转头问父亲:“沐夕妈妈会和薛浩一起来吧?”琴婶问得无比自然,但父亲显然停顿了。以至于,这个停顿,让琴婶刚放进嘴里的饭也随即停顿了下来。琴婶以为自己说的话父亲没有听到,便又重复了一遍。父亲看了看盘子,又抬头看了看大家集中在他脸上的目光,简短地回答了一个嗯,便结束了他单方面的谈话交流。

琴婶嘴里的饭,又活了起来。她笑了:“太好了,说起来,沐夕前些日子放暑假,我就见过姐姐一面,到现在都已经好久了呢。我也是懒,都应该去看看姐姐的。这回好了,明天姐姐来,一边能听到姐姐的戏,还能和姐姐聊聊天。”

“二嫂和沐夕妈妈很熟悉的样子?”曹歌好奇地问到。

“啊,没。昨天你都问过我了,哈哈,曹歌,我也发现,你现在确实健忘呢。”琴婶打趣地说到。

曹歌一拍脑门:“哎,瞧我,这一天天的。我都怀疑,是当时麻药打多了,打的脑子瓦掉了(坏掉了)。”说完,自己自顾自地笑着。

“小姑,什么麻药?你在云南生病了吗?”曹灿灿吃惊地问着。

曹歌怔了一下,琴婶在一旁碰了一下曹灿灿的手臂,使了一个颜色,暗示她不要乱问。

“不是。是离婚之前,我因被暴打而痛失孩子那次。”曹歌说这句话的时候,手里的筷子直直地插在碗里,而眼神却涣散无神,定格在了某一个点。看得出来,这件事情对她的打击,是沉痛和深远的。

“不说这个了。我吃完了。我去医院接张静。”大爷说着站起了身。

“曹骐,要不,我和你一起去?人多也有个照应。”琴婶忽然也站起来说着。紧接着,父亲也起了身。未等父亲开口,大爷急忙说到:“不用,谁都不用。吴妈在那,张静能走了,慢慢走就可以。也不用抬不用推的。谁都不用,你们都在家,都在家。”大爷说着说着,都已经到了门口。

“大哥,东西多吗?确定不需要一个男劳力?”父亲脸腾一下就红了,转身便上了楼。

大爷没有回答,关上门,去了医院。琴婶也很快吃完,留下我,曹歌,曹灿灿在一个偌大的饭桌上。

曹歌饭量很小,吃大米饭就像按粒为单位一般。她咀嚼着嘴里的几粒大米,忽然转头问我:“沐夕呀,你老家是黑龙江哪里的呀?”我一听,当时就呛了水,咳咳地不停。曹歌笑了笑:“你这丫头挺有意思,关键的回答不是受了惊吓要晕厥的,就是咳嗽,怎么反应这么大?哈哈,你这心理素质,可是不怎么好的呢。得多加练习的呀,不然,以后谁随便问问你点儿事,你都这般反应,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孩子是故意不想回答呢。我不问了,你快吃吧。喝点水,喝点水,啧啧,瞧瞧呛的,小脸都红的嘞。”

我不知道曹歌那话,需要直意理解,还是得拐弯。反正,那几句话,听得我心里毛毛的,总觉得是话里有话,也不知道是否因为心虚而多心。

近2个小时,张静回来了。吴妈搀扶着她进了曹家正门的时候,曹歌第一个迎了上去:“哎呀,大嫂,啧啧,怎么搞得呀,这罪遭的。你说,我是很少听说谁得什么胆结石的哦,偏偏你就得了,真是特别的人,总是发生一些特别的事儿哈。”张静看了曹歌一眼,尴尬地笑了一下。但还是撑着虚弱的身体和曹歌寒暄着:“哎,我前两天就听你大哥说你回来了。听到消息之后,我就在医院待不住了,总想快点见到你,和你唠唠嗑。你说,我这病,还真不巧,这做了手术,没恢复之前啊,总觉得身子虚,话说多了就出汗。所以,我这还遗憾呢,看我这样子,怕是不能和你好好聊天了呢。”

“大嫂,没事儿,你精神着呢。这点儿小病对你来说,无大碍的哈。不耽误咱俩叙旧。不耽误。今晚,我照顾你哈。”

第五十八节 序引

“你照顾我?”张静一片错愕,怔怔地盯着曹歌的脸。那满脸的难以置信中,还有着耐人寻味的恐慌。当然,这个恐慌一词,是我自己品味出来的。

“曹歌,你的心意呀,我代你大嫂领了,照顾,可还是算了吧。你这自己都照顾不明白自己呢,我记得你初中时给你买的花啊,小金鱼啊什么的,都让你养死了。”大爷开玩笑说着。

“哥,我没开玩笑。初中都多久的事儿了,我现在都三十了好不好,再说,我在云南这么久,这不是把自己照顾的还很好呢嘛。我是想,大嫂还没有痊愈,辰辰跟着睡,小孩子淘气,难免会碰到嫂子,你白天还工作,全家就我一个大闲人,正好呀,你睡我屋,我睡你屋。都解决了呀。”曹歌说得也是合情合理。

大爷笑了笑,摸了一下曹歌的头发:“哎呦,长大了哈,考虑得还挺周到。事儿是这么个事儿,但,真不能让你陪你大嫂。毕竟你回来呆不了多久,还让你照顾病人,睡不好的,我这当大哥的,于心不忍啊。”

“曹歌,真不用,真不用。我这能自己走自己动的,根本不需要照顾呀。你看,我行动很灵活的呢。”张静说完,便挣脱了曹歌的手臂,自己扶着沙发向前走。这时,楼上奶奶领着曹辰下了楼。辰辰好几天没有见到妈妈,自然很想,一路小跑便来到了张静身边,害得奶奶在后面一阵惊呼,生怕这大孙子在楼梯上一不留神摔倒。

“妈妈,我都想你了。”曹辰边说,边一头扑进了张静怀里。小孩子毕竟不懂事,也没有轻重,不知道这病情大小,加上男孩子力气再猛一点,正巧就碰到了张静的手术伤口。张静吃痛地叫了一声,一边用手臂环着辰辰,一边面露难色。这一声,着实让在场的大家都紧张了起来。

尽管张静嘴上说着没事没事,但她额头处,明显迅速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嘴唇发白,一看便是疼得不轻。琴婶急忙上前:“哎呀,要不要紧?快坐下,快坐下。”奶奶招呼辰辰到自己怀里。这边,张静微微弓着身子,缓慢地移动着步子,我观察到,她坐下来时,双手攥着的拳头放在腿上已经有了水迹。

“大哥,你看呀,我说的对吧。你看大嫂这身边没个人照顾能行吗?就按我说的吧,今晚我陪大嫂。”曹歌用笃定的眼神望着曹骐。

“曹歌,你大哥说的对,你这回来没几天,也呆不了太久的,怎么能让你看护病人呢?还是我吧,反正我白天也没有事,能够补觉。”琴婶在一旁诚恳地说到。

“二嫂,不用,你这有两个孩子要操心呢,我这闲人反正也没事儿,我陪大嫂,就这么定了。”曹歌的话,结束得很生硬,几乎没有给人说不的机会。这个举动,在外人眼里,小姑子和嫂子的感情真是令人艳羡,而曹歌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张静的脸煞白,我不知道这是因为疼痛所引起的,还是在听完大家方才的谈话后,内心忧虑重重却无法反驳而导致的,总是,那脸色很是不好。

奶奶抱着辰辰,关于夜晚陪护的事情,只是听,却没有发话。

这时,父亲从楼上下来了。“张静这是怎么了?”父亲在下楼梯的时候,便见到一群人围着张静,而她在中间的表情很痛苦。父亲明显加快了下楼梯的速度,并迅速地来到了沙发旁。父亲在琴婶身后看了一眼捂着肚子眉头紧皱的张静,忽然道:“这是怎么了?撞到了?都别在这愣着啊,要是不用回医院,上楼啊。”父亲说完,掰过琴婶的肩膀,把其让到一边,便来到了张静的一旁。

大爷抿着嘴没有说话。

“二哥,你这什么时候学的急救知识啊?我这次回来发现,你其实挺是个人才的,无所不能啊。”父亲没有回答,也没有理会。他的目光全在张静身上,弄得左侧的大爷眯着眼睛抿着嘴看着,右侧的琴婶在父亲右后侧一脸尴尬。曹灿灿在我身旁刚要挤进前头去解个围,结果,到了曹歌身边,却被一把拉住了。曹灿灿回头看了看曹歌,曹歌笑了笑:“灿灿,别往前凑了,你大娘难受。呼吸困难的时候,要给病人留出一定的空间,这样空气才能流通。”

“呼吸困难?”曹灿灿一脸错愕。

“这疼痛啊,确实能引起呼吸不畅不信,你问你爸是不是,二哥?”曹歌在父亲身后幽幽地说到。

父亲似乎没太听清楚,侧头回看了一眼,嗯了一声,便又低了头。

“你看,你爸都说是这样,小姑没骗你吧。”曹歌笑嘻嘻地对曹灿灿说着。

“我扶她上楼。你让开点儿,曹牧。”大爷两步绕到茶几内侧,伸手便欲扶张静起身,结果,张静似乎因痛感很强烈而下肢无力,根本走不了路。大爷在那思考着是背还是抱她上楼的时候,曹牧在大爷耳边说:“我来吧,你有腰伤。”未等大爷反应过来,父亲已然抱起了大娘上了楼,留下全家错愕惊讶地站在一楼大厅。

要说这个举动,怎么解释,其实也算合情合理。毕竟曹家当时只有两个男人,一个有腰伤,另外一个要是不能帮助,总不能等着谁雇个担架来吧。所以,大家惊讶归惊讶,却没有人因为此举动而言语任何。

“灿灿,你有没有发现,你爸现在不仅会急救,而且,还乐于助人呢。你瞧,他体恤你大爷腰伤过,便主动抢先一步。感人不?”曹灿灿看了曹歌一眼:“小姑,我忽然心里暖暖的。我爸还有如此细腻的一面,我居然都不知道。不错。”

曹歌笑了笑,再没说话。我在琴婶的侧面,我见到琴婶的表情,特别像吞了一只苍蝇般,痛苦至极。曹歌的话,或许旁人不曾多想,但琴婶,断断是不可能不知道其中的含义的。

“奶奶,是我撞到了妈妈吗?是不是?”辰辰带着哭腔抱着奶奶的脖子,奶声奶气地问着。这一问,奶奶便紧忙搂过这大孙子在脸上亲了一口:“我大孙子可真是个懂事的孩子。不是我们辰辰,不是哈,是妈妈肚子又疼了,和辰辰没有关系的。”奶奶看向辰辰的眼神,慈祥又有怜悯,不禁让我想起了第一次来曹家时,奶奶给我的印象,也是如此。

第五十九节 碎掉的信物

在观察片刻之后,大家确定了张静没有事,便纷纷撤出房间。在吴妈刚欲关上张静卧室的房门时,只见曹歌抱着自己的枕头和被子便朝这边走来。吴妈怔怔地将手放在门把上,不知道是开好,还是关好。

“吴妈呀,帮一把好的啦!抱不动了,抱不动了。”吴妈上前一步,曹歌直接把怀里的被子塞到吴妈手里。吴妈个子不算高,这一来,我在斜后方,直接看不到了吴妈的脑袋。

“曹歌呀,你真要陪你大嫂?方才你大哥不也和你讲清楚了吗?这样不合适的。听话,快回去。这家里这么多人,怎么也用不到你呀。”琴婶凑过来劝着曹歌。我不清楚琴婶劝曹歌的初衷和目的,或许是单纯性地想让曹歌在曹家呆的有限的时间里既有家的温暖又有宾客般的待遇,也或者,是怕曹歌和张静之间产生矛盾,那样,大家都不会好过。然而,这曹歌犟得很,见吴妈没有开门的意思,自己索性用身子顶开了门,直直进了去。

张静在屋子里还没缓过劲儿,扭头看到曹歌和抱着被子的吴妈,不禁问到:“这是干什么呀?”

“大嫂,我不是说了嘛,我陪你。你不会以为我是随便说说的吧?大嫂,我可和你说哈,自打我结婚踏出曹家大门,每次回来咱们基本都见不到面,哪怕见,也都是匆匆一面。即便是我离婚那些日子,我好几次想找你聊天,都没有机会呢。你看,这回多好?”

张静用右手捂着肚子,吃力地坐了起来:“聊天?聊,聊什么天?我这样子,曹歌呀,怕影响你休息的,你看,你回来”张静话还没有说完,曹歌便截断了:“哎呀,大嫂,我都说过了,你别担心我,我觉好着呢。我去给大哥送枕头。”说完,一把把曹骐的枕头抱在怀里。刚要转身,忽然吃惊并且挺大声音地问张静:“大嫂,你和大哥不盖一床被子呀?怎么这床上有俩?”

张静一愣:“啊,你大哥总抢被子,所以,一直不习惯,就自己盖自己的。”

“呦!抢被?我可听人家说,这夫妻之间啊,要是恩爱,俩人睡的近,也谈不上谁抢谁的。再说,一人一床被,可影响感情的呢。大嫂,你自己有感觉没?”这话说的张静淡淡笑了笑:“嗨,这又是哪个闲的没事儿的科学家研究出来的。胡说八道。”

“也许吧。我去送被子。”刚走到卧室门口,便看见曹骐进来了。“这是干嘛?曹歌,真换呀?哎呀,不行不行。”说着就去抢曹歌怀里的被。“怎么大哥?你是怕我照顾不好大嫂,还是怕我吃了大嫂呀?”“都不是。就是觉得,曹歌,你应该回你自己那屋。”“不得。我被都拿过来了。”说完挤出了卧室门,将曹骐的枕头和被子放进了自己的屋子。

曹骐追了出来,正好迎上放完被的曹歌。曹骐小声说到:“曹歌,你大嫂现在生着病呢,我可告诉你,你别不知轻重胡说八道。怎么说,她也是曹辰的妈。”

曹歌嘴角向上一翘:“放心,我就是看在辰辰和你的面子上,我也不能把我亲大嫂怎么样。只不过,想当年的事儿,有一些我始终弄不明白。”“事情过去那么久了,能别提就别提。大哥知道你委屈,但,究竟怎么回事儿,你就算知道了又如何?”

“不如何。就是死的明白点而已。”说完转身便进了张静屋,并随手关了门。

大爷侧头看了看那扇关严的门,皱着眉头在原地站了片刻,才转身下了楼。

也许那一晚,若不是父亲和琴婶因为开关灯的问题发生了争吵,我猜,接下来的一系列事,或许不会发展的如此之快。

大约晚上9点多,家里人基本都躺下了。我刚关了灯看了窗外的梧桐树两眼,便听见门外啪地一声,很响,像是什么东西掉在地上并且碎了的声音。我躺在被窝瞪着眼睛听门外的动静,随即听到先后开了两扇房门,并纷纷问怎么了。

我偷偷开了一个门缝,观察动态。

声音是父亲卧室传出来的。“啊,没事儿,妈,您快回去睡吧。喝口水,没拿住杯子,掉了。没事儿,没事儿。”父亲解释着。

“掉了?这碎了的杯子也不是你楼下常用的那只呀?这,这,好像是你上学时,那个,那杯子。不是,在柜里了吗?”奶奶慌乱地说着,用手指指了指门外,又指了指室内的柜子,一脸困惑。

“哎呀,妈,真没事儿,您快睡吧。快睡吧哈。”刚说完,大爷进来,站在奶奶身后。“怎么了妈?”奶奶没有说话,大爷低头同样看到了那碎在地上的杯子,索性也没有了声音。

“啊油,这刚躺下,闹么嘛?诶?这不是二哥一直当宝贝的杯子吗?怎么碎了?我记得二哥不是一直放书柜最里侧吗?”曹歌探个脑袋,挺大个嗓门在门口说着。她见大家都没有回话,便挤进了父亲卧室,蹲在地上看那碎掉的玻璃杯碎片:“啧啧,太不小心了。这玩意儿在二哥那都赶上古代皇帝的玉玺了,旁人瞧不能瞧,看不能看的。这碎成这样,不得跟挖我二哥心似的啊!二嫂,你说说你,太不小心了。你说,你这把我二哥的心头好儿给整没了,我二哥不得生你气啊?”曹歌站起身,看向父亲,幽幽地说着。

“你怎么知道是你二嫂弄得?你二哥说他自己要喝水,不小心碰掉了。”奶奶在一旁自顾自说着。

“切~我二哥拿玉玺喝水?骗辰辰那么大小孩儿还差不多。我记得我上高中的时候,上他书柜来翻复习书,我二哥呀,风风火火地从楼下跑上来,一把把书柜门关上,把我手都夹出血了。结果,我二哥连一声对不起都没说,还叫我以后不许碰这个柜。起初啊,我以为我这二哥书柜里有金条呢,整了半天,天天藏着捂着的,就是这只杯子。杯子杯子,一辈子嘛。哈哈,难道,我二哥能亲手把自己的一辈子整稀碎?鬼才信。”奶奶没有说话,大爷的表情看不清楚,但似乎很淡定。

“啊,是我不小心弄得,我,我去那找东西,不小心碰碎了。妈,您回去休息吧,我让吴妈收拾一下这。”琴婶说完,便要冲着楼梯喊吴妈上楼。

“大半夜的,喊什么喊?不用找人,我自己收拾。”父亲说完,便蹲下来一片一片捡起地上的陶瓷杯碎片。

“二哥,看你这架势,难不成,还要粘上?哈哈,这碎了就是碎了,再粘,也永远回不到原样。况且,这皇帝登基上位掌管玉玺也是审时度势地适度让位,你这宝贝,我看,也早该碎了。”曹歌阴不阴阳不阳地穿着睡衣站在地上说着。父亲手停了一下,却没有说话。

“妈,我带您回屋休息吧。”大爷说完便要送奶奶回卧室。

“呀!二嫂,你这手背上的口子,是刚才割伤的吗?”琴婶循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背,淡淡地说到:“啊,我不知道,或许是。”刚说完,便看见父亲果然小心翼翼地把杯子碎片放进了盒子里,盖好盖子,欲重新放回书柜。

“我说二哥,你还真要把这皇帝当上个千秋万代呀!玉玺都碎了,扔了得了。怎么说也是写圣旨不管用了。”曹歌说这话的时候,嗓门故意提高了一度,使得刚转身的大爷又转回了头。而这一次能看得出,大爷脸色不太好。

“曹牧,你那书柜,好像好几年没收拾过了。我看上学时候的练习册都还在,都发黄了。明天让吴妈帮你整理整理,把一些过去的陈年垃圾,往出扔一扔吧,留着也没用。”大爷看着书柜,说到。

“不用收拾,没有垃圾。”父亲背对着大爷,简短地回答着。

“曹牧,为什么我看见你这书柜,就觉得自己很窝囊呢?”大爷语气冰冷,一字一顿地说到。

父亲不屑地抬了头:“窝囊?呵~堂堂曹骐,曹家大公子,怎么这么形容自己?有别人窝囊的份儿,也轮不到你。”

“是吗?曹牧,你还记得,父亲过世时,你答应过我什么吗?”大爷问到。

“不记得了。我健忘。从小就笨,没你和曹歌聪明,所以,我说过的话,基本都不记得。”

“你说,如果父亲现在在世,他会不会看到你这样,抽你一巴掌?!”曹骐愤愤地说到。

父亲猛地回头:“抽我?凭什么抽我?我不夺人所爱,不争不抢,不破坏曹家声誉,也没幼稚地上当受骗,我老老实实地做我曹家的二少爷。抽我?哼~如果父亲今天在,我倒要问问他老人家,究竟我们三个,谁才是真正的受害者!”

第六十节 无恩有怨的复杂人生

父亲说得振振有词,而对面的大爷和曹歌显然被这话勾起了火。本来微微侧立的大爷听罢父亲的话后,转了个身,直了直身子,头微扬:“曹牧,你是鬼迷了心窍儿,还是被人下了药?受害者?照你的话,曹家上下倒是欠你一句对不起了,是吗?”

父亲还没来得及回话,曹歌拿开撑在柜子旁的手:“幼稚?被骗?二哥,这两个词安得不错嘛!对,我被人耍了成了外人口中的笑柄是我咎由自取,我分不清善恶美丑看不透人性的肮脏一面是我无知!可是二哥,我肚子里的孩子在被那畜生一拳拳打死的时候,你在我家门外距离不到20米。咱俩身体里流的可是一样的血,你说我被骗,你能告诉我,你当时在做什么吗?”

“你们已经在办离婚,那个孩子,本身就不应该要!”父亲回击到!

“我是孩子的妈!要与不要不是你们说的算!就因为他不应该存在,你就任凭别人在一门之隔的门里重拳捶在你亲妹妹身上吗?!然后等着差不多孩子要没有了的时候,才过来敲门对吗?”曹歌不是在回答,是在质问,是在指责!她用的是喊!说到后来的时候,曹歌声泪俱下。看得出来,她因为激动身体在颤抖着。琴婶快步上前搂住了曹歌的肩膀,曹歌没有顾忌脸上留下来的眼泪,就那样瞪着父亲。

奶奶在门外,张了张嘴,似乎刚要说什么,却被对面屋子里捂着肚子面容憔悴的张静般话头抢了去。

“你们,你们别吵了。”张静说着,便进了屋子里。她面色惨白,虚弱地靠在门旁的墙上。“别吵了。小琴,曹歌,你们要是因为我,因为我的话,我,我明天就回上海。行吗?”

“大娘,我妈没说赶你走啊。怎么把我妈带上了?”曹灿灿在门外的不远处凑了过来。起初,她和我都在自己房门的门口远观着这远处的一切,但张静的一句话,把琴婶捎带上,作为女儿,曹灿灿疑惑的同时,有了些情绪也是很正常的。

曹灿灿推了推站在门口的大爷,挤了进去。“大娘,我说的没有毛病吧,您在这些日子,我妈妈从来没说过要让您走,况且,这家里还有奶奶呢,这家不是奶奶做主吗?怎么我妈妈躺了个枪?”

“大人之间的事情,小孩子不要插嘴!回你自己屋里。”父亲冲着曹灿灿喊到。声音很严厉,门外的我都被吓了一跳。

“我不!我不允许你们这么欺负我妈妈!”曹灿灿说完这句,居然哭了。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曹灿灿因为捍卫亲情而落泪。我虽然没有靠前,但不远不近的距离,这种守护母亲的心,却是感同身受的。或许是这泪水让父亲慌了神,我听到,他接下来和曹灿灿说话的语气,全然没有了方才的凌厉。

“没有人欺负你妈妈。灿灿,你听话,大人的事儿,你不懂。你快回屋睡觉。”父亲再一次试图用自己的思想劝说曹灿灿离开。结果,根本无用。无用的同时,曹灿灿还道出了这事件的起因,这起因的公之于众,想必在场的每一位在自己立场上去看,去品,都应该是无言的心情吧。

“我不回去!爸,别以为我是小孩儿,什么都不懂。我懂,我什么都知道。你欺负我妈妈!刚才,刚才我都听见了,妈妈让你关灯睡觉,你非开灯看什么东西,我妈多说了两句让你睡觉,你就冲我妈吼!爸!从我记事儿起,我就没见过你好好和妈妈说过话!是,大人的事儿我是不明白,但我只明白一点,就是你对我妈不好!”曹灿灿说着,越哭越凶。她试图到琴婶旁边,却一下子被一旁的曹歌搂进了怀里并紧紧地抱着。

曹歌抱着曹灿灿就那样站在原地哭着,我不知道,曹歌如此伤心地哭泣,是因为对家庭的冷漠无言感同身受,还是在拥抱着曹灿灿时,那透过肌肤传进神经直达心脏的体温让她感受到了自己作为女人丧子之痛的心如刀绞?

父亲没有说话,大爷微低着头也默不作声。

“大半夜的,这是干什么?都是一家人,没有谁欺负谁,也没有谁对不起谁,一切就都是我的错!我错就错在,生了你们三个!本来平常人家里的结婚生子再简单不过的事,到你们这,这日子都过个一滩烂泥!我就也纳闷儿了,我天天念佛诵经的,这福报都报哪去了?啊?要是等我没了之后这家才能消停,那就让老天爷,抓紧把我带走吧。省着在这儿碍你们眼!”奶奶说完,便转身欲回卧室。

大爷一把抓住奶奶手臂:“妈!您这说的什么话!家里闹成现在这样,这事儿,我当大哥的,有推卸不了的责任。怪我,一直逃避问题。”

“深更半夜的,不是在这去追究谁对谁错的事儿!你们之间的误会,也都不是一天两天的了。哎,我就不明白,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挑东捡西的干什么?!”所有人都没有做声。曹歌和曹灿灿的哭声渐渐小了一些。我还沉浸在方才大家争吵的情绪中,忽然被一句话给浇醒。

“行了,都各回各屋。有什么事儿明天白天再说。况且,明天薛浩不是过来吗?把脸都洗干净了,别让外人看了笑话去。”说完,奶奶便回了卧室。

薛浩?!对!薛浩明天来,我妈妈明天来!我脑袋嗡地一下,瞬间便感觉血流往上涌。我扶了扶门框,也没有精力去管这外面的事儿了,反手关严了门,靠在门口半天,呆若木鸡般地在想怎么办,怎么办。

那晚的后半夜,忽然起了风,吹得窗外的梧桐树叶沙沙作响。我翻了个身,用头枕着手臂,望向外面。

似乎要下雨,天上看不见月亮和星星,灰黑得夜,就如同今晚曹家每个人的心情一般,不得明亮和光影。人在空虚和恐惧的时候,总是喜欢在大脑里成像。于是,那晚失眠的夜,我已经做好了事情败露被琴婶责骂而扫地出门的准备,甚至都想到了走时候用什么装衣服。

然而,我忘了自己不是一个小说家,在我有限的思维里根本勾勒不出现实中如此生动及繁杂的剧情发展脉络。所以,当一件接着一件事情发生在我周围的时候,我忽然觉得自己像是战场上的战士,往前一脚是地雷,后退一步是手雷。于是,遍体鳞伤,便是命运给我的最好的友情出演的人物角色结局。

第六十一节 晕倒

那一晚,曹歌好像又搬回了自己的卧室。也是,晚上刚发生了正面交锋,别管孰是孰非,在一起,总归是尴尬的。

第二天早上的沿途,曹灿灿都没有说话,她看上去有些憔悴,呆呆地倚在车子后排的角落,痴痴地望向窗外。我偷着瞄了她两眼,那双眼睛还有着昨晚哭泣过的红肿。和我同坐在后排的这个女孩,或许,先天命不同,后天命却又十分相似。说起来,谁让我俩有了同一个爹。

那天白天,我一整天都是魂不守舍的状态,阚涛好几次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我都摇了摇头。下午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结果答得一塌糊涂,被老师训斥了一顿。

你若问我,这世上有没有心灵感应,我想,应该还是有的。那天我惶惶不安的原因,一大部分来自于母亲白天将要去曹家,而第二部分,我就是说不出来,总觉得心里慌慌的。阚涛中午在和曹灿灿吃过饭之后,回来神秘兮兮地问我:“诶,你俩都怎么了啊?你俩吵架了?喂,曹沐夕,我可和你说,要是曹灿灿和你吵架,你可千万别回嘴,她说什么,你听着就是了。你那反应和智商,可真不是她的对手。”

我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真吵架了?因为什么呀?”阚涛张大嘴巴在那吃惊地问着。直到这时,我才缓过神来:“啊,没有,没吵架。”

“没吵架我说完你嗯什么啊。真是的。诶,我说你们女生怎么都跟人格分裂一样,今天一个样,明天一个样的。哎,真是整不明白。”阚涛在那自言自语,我没有理他。

晚上回家,当车子快驶进大门的时候,我便心里开始打鼓,七上八下地慢慢踱步进了屋子,连换鞋子都不敢抬头,生怕那客厅的大灯晃花我的眼。

曹灿灿在我前面,她换好鞋子后,边叨咕着边往里走:“咦?人呢?这人都哪去了?妈?奶奶?小姑?”曹灿灿边喊边往楼上跑,为了跑的快一点,她把肩上的书包摘了下来。走到二楼时,我也跟了上去。房间里空荡荡的,就连吴妈都没见身影。忽然,张静那屋的门开了,只见张静扶着门,虚弱地说:“她们都出去了。别喊了,灿灿。”

“出去了?大娘,她们都去哪儿了啊?不是,这去哪儿,也不能把你一个病人扔家里啊?”曹灿灿带着疑惑不停地问着。

“去医院了。沐夕,沐夕妈妈来,唱着唱着,忽然晕倒了。”

“啊?晕倒了?怎么搞得?什么原因啊?”曹灿灿边问着张静,边回头看看我。恐是她怕我着急,便帮我问了张静。一起上学的一个月,曹灿灿和我之间的距离似乎进了一些,当然,这里面有阚涛很大的关系。

我那个时候,似乎脑袋没有转过来弯,虽然这晕倒的词过了脑袋,但却丝毫没明白这晕了是什么概念。张静指了指屋子里:“辰辰在睡觉,有点发烧。小点儿声。”曹灿灿踮脚向屋子内看了一眼,便压低了声音:“大娘,怎么沐夕妈妈晕倒了?辰辰也发烧了?家里人都去了?很严重吗?”

“辰辰发烧是昨晚起风着凉了。没事儿。沐夕呀,你别担心,这去了有些时间了,我估计快回来了。你别着急哈。”

“大,大娘,我妈妈,为什么突然晕倒了?”

“可能低血糖?没事的,沐夕,正好今天家里车多,就都顺便去了而已。哦,吴妈是给辰辰出去买儿童的退烧药去了。”

“低血糖?”我在嘴里反复念叨着这个词。我当时的大脑一片空白,好半天才想起来第一次去送户口本的那天,我便是晕车加上低血糖的症状。

或许是我们的说话声惊醒了辰辰,辰辰翻了身没有看到张静,便哭了。张静闻声回到了卧室。曹灿灿在回卧室之前看了看我:“阿姨,肯定没事儿。你,要不先回卧室等着?你在这儿站着也没用啊!”我木讷地点了点头,转身向卧室走去。

进了卧室之后,我依旧是站着的姿势,我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来了曹家如此之久,我和母亲见面的次数能数的过来,而每次见面,母亲似乎都要比上一次瘦了一些。尽管她一直说着自己没事儿,挺好,但精神状态是骗不了人的。

我那时候还是很天真的认为母亲确实仅仅是营养不良所致,全然没有想到疾病身上。

都说母子连心,是啊,儿女和父母之间,若非一方真的做出非人的事,而其它,又能称为何事?但我毕竟年幼,我心里左右分派的,一半是来自心灵深处的母女情,一半是少年傲娇的自尊心。我被两边无情地撕扯着,我站在原地时,不停在想,我是不是应该去看看?是不是应该去看一看?

那天白天,雨没有落下来,天,却一直阴沉得可怕。当时正值傍晚,我在纠结和踟蹰时,窗外忽然刮起了大风,我看到梧桐叶被吹向了一侧,呼呼的风狂啸着奔向天边,仿佛在驱赶我快些回到母亲的身边。

我望了望远处的天,翻腾滚滚的浓云恰好在蔓延,大雨将至。

是的,心里的大雨,也快滂沱倾盆。

傻呆呆地站立了不知多久,忽然听到楼下的大门声。我一个转身冲了出去,却在见到大家的时候快不了口。当然,哪怕我不开口,所有人也是知道我迎面而来的初衷。

“啊呀,沐夕,瞧你急得。你妈妈没事,没事,吓坏我了。下午在医院做了检查,医生说,睡眠不好导致的晕眩。哎,你妈妈呀估计打小身子就不好,这南京天气还热,不比东北凉爽,你再一离开她,上点火,吃不了什么东西,自然晕了呢。没事沐夕,没事儿哈。”琴婶换好鞋子向我走来,并边说边用手拍了拍我的肩膀。

“哎,沐夕呀,我和你说,你妈妈的曲儿,唱得是真的好呀!我在云南哦,那么久,也没有听到这么地道的唱腔。啧啧,厉害厉害。诶,沐夕呀,你妈妈一直这么瘦的呀?好瘦呀!灿灿妈妈我觉得都已经够瘦的了,阿油,今天一见你妈妈,天呀,二嫂还是胖的嘞。”曹歌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吃着葡萄,边吃边说着。

“哦,嗯,我妈妈,一直,都瘦。”我站在原地,敷衍着回答着。我其实特别想开口问问母亲现在是回家了还是如何如何的,但是,我就像木头一般站在原地,杵在那,就是开不了这个口。

“哦,对了,沐夕,今晚你妈妈在医院观察一晚,吊吊盐水什么的。你不用担心哈,明天医生看没有事情了,就会让她回家的。”琴婶端着一杯水递给我,眼睛微眯着。

“哎,不知道姐姐什么时候能好。我还没听够呢。妈妈老家有这么个人才,藏得够深得呀。早知道身边有这样的戏曲行家,我当年,不如学唱戏了是伐?”曹歌嘴里含着葡萄粒,抬头冲着琴婶说到。

“我也是沐夕来了曹家,才知道的。缘分这东西呀,讲究时间。看来,我们和姐姐之间的缘,就是老天安排好的,就是这个点啦,早早不了,晚,晚不了。”琴婶说着。

“嗯,是啊,缘分。哦,对了,辰辰发烧好点了吗?还在睡呢?”

“应该是吧。没看见有人下楼。”

就在这时,曹灿灿从自己卧室出了来:“妈,曹沐夕妈妈怎么样了?”

“啊,没事儿,大夫说就是营养没跟上。沐夕妈妈也年龄不小了,正是女人更年期时候,这身体里各个器官都开始不听使唤了,有点儿小毛病,也是正常的。诶,灿灿,沐夕妈妈比你爸爸年龄还长,不能没有礼貌叫什么曹沐夕妈妈,要叫阿姨,知道伐?”

“二嫂,那应该也叫姑姑才对,你得看这辈分怎么论的呀。阿姨,阿姨是你这头的好不?”曹歌向垃圾桶扔了一堆葡萄皮,站起身冲着琴婶说到。

“哎,你说,我这之前辈分论的还可以,现在,让沐夕叫我婶婶叫的,我都乱了。叫阿姨吧,从沐夕那看,小姐妹的妈妈,叫阿姨总没有错。”琴婶说。

“也是,二嫂,我也发现了,这称呼什么的,其实真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心。”曹歌突然整到了人心上,让大家都没法接了话。

“诶?妈,我奶奶还有大爷,爸爸呢他们都哪儿去了?”

“你爸医院门都没进,等我们把沐夕妈妈送到医院,薛浩看没事放心之后,他俩就走了。估计啊,这个时候,不知道猫哪去喝酒了。”

“啊。那我奶奶还有大爷呢?”

“你奶奶在医院碰到了离休前的老同事,去同事家叙旧了。你大爷,大爷我还真不知道。”琴婶站在曹灿灿对面,说到大爷的时候皱着眉。

“是啊,大哥跟着去医院了呀,什么时候走的,我也没注意。好像接了个电话,神秘兮兮的,慌慌张张就走了。哎呀,你大爷本来就是个神秘人物,不回来吃饭太正常了,必要管他了。我上楼去看看辰辰。”曹歌说完,用纸巾擦了擦手,转身上了楼。

“沐夕,医院那边刘妈跟过去了,所以你不用担心。现在天都黑了,要是早,你去看看还行。太晚了,况且,你妈妈也没事,我们走的时候还吃了饭呢。你学习去吧,明天要是上午就能出院的话,你午休时候,正好回家去看看。嗯?”琴婶望向我的眼神使我瞬间就选择了闪躲。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躲什么。轻轻点了点头之后,我便也上了楼。

第六十二节 母亲失踪

来自医院的消息,让我的心情暂且平复了一些。似乎对于大部分的人来说,眼见,才会心安吧。我亦不例外,毕竟,医院里躺着的那位是我的母亲,一个“母”,便能说明与旁人的不同性。

那晚,我睡觉的时候,奶奶已经回来了。简短问了问我母亲的情况后,便急匆匆地奔向了二楼去看曹辰。虽然对奶奶关注母亲的级别不报希望和幻想,但听到那寥寥几句,心里还是会有那么一点失落。你若问我这失落是为何的话,思来想去,恐怕连可怜的成分都不曾含有吧。

辰辰那一夜的烧一直没有褪,好点儿就又烧上来。知道凌晨1点,奶奶看曹辰发烧严重,便急匆匆地给司机打电话。巧的事,司机那晚肠胃炎,而父亲和大爷又都不在,时间太晚,没办法,奶奶便敲开了琴婶的房门。我睡得昏昏沉沉的,母亲的突然生病让我白天心神不宁,所以,神经一直处于紧张状态的我大脑皮层活跃度明显高于平常,半梦半醒之间,便被楼层的谈话声惊醒。

我听见奶奶边敲门边喊琴婶儿,琴婶开门之后睡意朦胧的声音:“母妈,怎么了?您不舒服吗?”“哎呀,小琴,不是我,是辰辰,辰辰还发烧呢。这曹骐和曹牧都没回来,老赵还肠胃炎犯了,没办法,小静刚手术完,家里就你了,你穿上衣服,开车送辰辰去医院看看。快。”奶奶的语气是在指使,下达命令,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

“哦,啊,好好,你等我一下母妈,我穿下衣服。”琴婶说完便要关门。

“小琴啊,抓紧,简单穿一下就行。孩子要紧。这辰辰再不退烧,烧出肺炎可就麻烦了。”奶奶在门外催促着。

“啊,啊。嗯。”琴婶一边应着,一边着急忙慌地往身上套衣服。这时,曹歌开门出来:“二嫂,你这是干什么去?这么晚了?”

“辰辰发烧还没好,我带辰辰上医院。你快睡吧。”

“辰辰还发烧呢?9点多我睡觉时,不是正常了吗?”

“这小孩子发烧就这样,容易反复。我先不和你说了,我得抓紧去。”随后便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我听见张静对琴婶说到:“小琴,麻烦你了,麻烦你了。”

“二嫂,你等等我,我和你一起去。你自己一个人,怎么开车啊?”曹歌边说边跑回屋子去穿衣服。

“嗯,那行,你快点曹歌,我先去发动车子,在院子里等你和辰辰。”说完便跑下了楼。

脚步声响到一半,家里突然电话响了起来。吴妈接起电话之后,快步跑上楼:“医院,医院那边来电话,说容小姐不见了!”

“容小姐?哪个容小姐?啊?容角儿吗?不见了?”曹歌穿好衣服后,正欲抱辰辰下楼,忽然听见吴妈的话,声音忽然变得大了起来。

奶奶也在一旁焦急地问:“不是,小刘不是在医院陪护吗?一个大活人怎么不见了?什么时候不见的?”我确定她们言语中的容小姐就是我母亲之后,腾地便起了身下床,由于用力过猛,还差点撞到学习的椅子。我开开门跑了出去。奶奶,吴妈,曹歌,张静都纷纷看向我。我直直地跑向二楼大厅中间的这一群人身边,刚欲开口问问什么情况,奶奶便先说了话:“沐夕,没事儿,没事儿,刘妈只是打电话来告诉一声。你妈妈可能是回家了。那个小琴呢?下楼了是吗?这辰辰还在这儿,又不是冬天,着急起什么车子?哎,真是的,慌里慌张的,辰辰不去,她发动车子上医院干什么?快,吴妈,把辰辰送上车。”

“夫人,这,少奶奶开车,辰辰怎么办啊?也不能一个人在后座?”吴妈接过满面通红的辰辰,为难地问着奶奶。

奶奶忽然意识到这个棘手的事儿,垂下两只手,忽然不知如何是好。

“大嫂,本来我说和二嫂一起带辰辰去的,这现在医院那边又出了状况,大嫂,你在车里抱着辰辰,一起去医院,我去趟刘妈那边,看看什么情况。你说呢?”曹歌对着也有点懵的张静说到。

“好好,好好。”说完,张静便和吴妈一起下楼奔院子那开着引擎的车子而去。

“沐夕,你先别着急,我这就去医院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儿。你在家,你在家。”曹歌说完,整了整衣服的后领,急匆匆地跑下了楼。瞬间,二楼大厅便留下了我和奶奶。

“沐夕呀,没事哈,你妈妈那么大的人了,我估计应该是医院住不习惯。等会医院的消息,不行让你小姑一会儿再去你家看一眼。你回屋吧,没事儿。”奶奶说完,转身便要回卧室。我抬头看了看一楼大厅的门,吴妈已经送了辰辰上车后回来,正准备清洗辰辰因吃退烧药而湿透的衣服。外面看不清楚,整个一楼大厅的玻璃上都是吊灯映射的影子,空荡荡的大房子,就像我当时空荡荡的内心和思绪。我站在原地,一直在思考母亲为什么要从医院不声不响地离开。我知道她失踪是不可能的,毕竟我还在。

聚精会神思考的时候,奶奶在卧室门口忽然回头问我:“沐夕呀,你今天几点回来的?”

我一扭头:“嗯?啊,就是正常放学点儿。”“哦,你回来时候,辰辰就还发烧呢是吗?”“嗯。是吧。我没太在意。”

“没太在意?你回来时候,家里应该没谁呢吧,辰辰发烧这事儿你不知道?算了,你回屋睡觉吧。”说完,便回了卧室,关了门。

留下我一个人站在原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起初还没有反应过来奶奶突然问我的一席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想了一会儿,似乎脑袋转开了。在这个老人的心里,母亲一个成年人突然在医院失踪和曹辰的发烧比起来不值得一提,换个角度来看,奶奶喜欢张静,但张静在住院手术这件儿事情上,也未见得她有多么的紧张和担心,曹灿灿作为孙女,换学校的事情甚至只在后来问了一次是否适应,他们朝夕相处的情感远比我多得多,对待她们都如此淡漠,那么,对待我和母亲的漠视,也就无可厚非了。

不过,奶奶在进屋之前的那句反义疑问句,语气中有着十足的诧异和埋怨。那么我就有些不懂,既然拿我当曹家的外人,为什么又强迫我去关注她心上人的安危?

后来,奶奶离世之后,曹家上上下下很少有人提及她,哪怕她最疼的孙子,在懂事之后或多或少的也在埋怨当初奶奶作为曹家掌事人所做的错误决定,只不过,陈年旧事,曹辰又是娇惯的公子长大,曹家大把金钱任其挥霍的同时,自然堵住了他本就不怎么在意的曹府恩怨。那个时候我不禁在想,如果奶奶泉下有知,她是否会在离世之后知晓自己的偏私究竟害了这一团乱麻里的几个当事人?是,路都是自己走的,但若不是爷爷当年病重,把一些儿女情长交给了奶奶来定夺,怕是我们今天的命运,都会是不同的。

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命,即是命,自有定数,怨不得别人。只不过,这种爱屋及乌的有些许过激私心在里面的母爱,着实让人心寒。

那一刻,我在心里忽然笑了。这个奶奶,全然不是我第一次见得慈祥识大体,至少在自家事儿上,就一碗水没有端平。曹歌刚回来时,每次她在和奶奶发生言语不快的时候,我都觉得曹歌应该忍让奶奶,毕竟大爷的劝诫不无道理。而那晚,我便明白,她对自己女儿的幸福都不予理睬,对自己孙女的成长都漠不关心,那么,曹家现在这样,还是在合情合理的范围之内的。

毕竟,这个曹家的领导,三观就是不端的。

我再一次讽刺了一下的自作多情,便回了屋子。

第六十三节 一场秋雨一场寒

关上了房门之后,曹家,静得出奇。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对母亲从医院出走的事情能如此的放心,可能就像我说的一样,因为我还在,所以,她不忍离去。

后半夜,我独坐到天亮。天亮之前,琴婶和曹歌那边都没有消息,我便开始隐隐不安。

或许是阴天的关系,天亮得有点晚,并且伴随着零星小雨开始起了丝丝凉意。毕竟已经立秋了,秋老虎张牙舞爪了个把月,也应该是一场秋雨一场寒的时候。我蜷在被里,盯盯地望向窗外。那天的清晨,我并未像往常一样去观察梧桐语,看向窗外的眼神是空的,我不知道我想透过那扇玻璃绕过大树去看些什么,总之,就那样,呆坐了很久,看雨滴一点一点变大。

5点多时,我听到楼下有门响。细细碎碎地说话声,男男女女,我竖起耳朵捕捉曹歌的声线,结果却是徒劳收场。

我听到大爷抱着辰辰上了楼,奶奶开门出来询问辰辰的情况,大爷低声说打了针,说是流行性感冒,无大碍,现在退烧了,回来了。

奶奶着急地问:“那大夫让回来的吗?这要是回家再烧起来怎么办?”

“那儿科感冒传染的孩子太多了,大夫也建议差不多就回家,不然,刚好点,容易被其它孩子传染上。”大爷回答到。

“啊,啊,大夫说的有道理。哎,瞧我大孙子,这一晚上都折腾瘦了。一会我让下边熬点小米粥,等辰辰醒了喝。”

“不着急妈,他正经得睡一阵子呢。”大爷说完,便听见下楼的脚步声。

“诶,曹骐,你还去哪儿?你昨晚也没睡好,快补会儿觉吧。”奶奶冲着楼梯口喊到。

“我没事儿。我去看看小琴,辰辰生病把她折腾了一夜,我去看看她在楼下干什么呢,怎么还不上楼。”正说着,便听见楼梯处传来杂七杂八的脚步声。听说话声音,应该是张静,父亲和琴婶。

“辰辰我放床上了,你陪儿子睡会儿去吧。小琴,你快点休息休息,这都折腾你一晚上了。”大爷说到。

“没事儿,我这白天也没什么事儿,随时能补觉。辰辰睡得还行?还烧不烧了?”琴婶关切地问。

“挺好,挺好,估计应该没事儿。你们快上去吧。好好歇歇。”大爷边说边往楼下走。

“老公?你这是去哪儿?大早上的?”张静虽然病着,和大爷说话的语气却依旧不失温柔。“我上沙发上躺一会儿。”随即便踏踏地下到了一楼。

未等琴婶进屋,曹灿灿的门开了。“啊~~这一觉睡的太香了。难得天这么凉快。诶?妈?爸?这才几点啊,你们这是要出去,还是刚回来啊?怎么还有大娘也穿好了衣服?”

“没事儿,没事儿,昨晚辰辰发烧,去医院了,刚回来。你怎么起这么早?才5点,再睡一会。”琴婶冲着曹灿灿说。

“我起来上厕所的。辰辰好点了吗?”

“好多了。别说了,一会儿说精神了。快点上完厕所回屋睡觉。”琴婶说完便推开卧室门进了自己的屋。

曹家很快就恢复了安静。但这种安静,却让我渐渐地心慌起来。我心慌曹歌,心慌母亲。

五点半左右,我便在床上坐不住了。那时候雨已经下大了,随着风,飘进了窗子里细密的雨点落在了窗台。我起身关了窗户。关完窗户的我站在窗子旁,却无心再躺回被窝。我望着雨水浇花的玻璃,恍惚之间开始害怕,如果母亲现在在街上,那么,岂不是狼狈至极?但,即便真的如此,我又能作何?撑伞?护送?我也不知道。我的年龄和处境让我有太多的行为只能成为幻想,于我那时,母亲安好的消息,便是我沉稳在世的勇气。

呆立了许久之后,我再一次听到了大门声。这一次,确定是曹歌无疑。我急忙趿拉着拖鞋跑出去。

“我妈妈怎么样?是不是回家了?”

曹歌一边脱着鞋子,一边抬头望向我:“嗯,回家了。哎,你都不知道,好找的呢。我哪知道你妈妈家在哪里呀?从医院出来我就找薛浩,他还喝酒了,含糊半天没说明白,我在云南两年,南京的有些地方,生疏的啦。后来实在没有办法了,我就等着薛浩酒醒点,拉着他直接去的。阿油,要不早回来了。这一晚上,简直绕了南京一圈的啦。”曹歌边说边向沙发走去,晃了晃脖子,扭了扭腰。毕竟开了一晚上车,肯定累够呛。

我急忙过去给曹歌倒了一杯水递了过去,她接过来看了看我,我一怔,忙说了一句谢谢。曹歌笑了笑:“吓坏了吧?我和你说,别看我就回来几天,你也几乎不说话,但我看人啊,还是很准的。你啊,和你妈妈很像的,倔人一个。”曹歌说得没错,我和母亲确实都倔。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母亲的事情落了地,我的这个笑,也确实是发自内心的。

大爷躺在沙发上,忽然问曹歌:“她说她为什么突然从医院跑了吗?”

曹歌把水杯放下:“我问了,她说,没被人伺候过,不习惯。我觉得这是借口。便又问,她才说,她说她来没有带够钱,怕出院前再做检查,没有钱支付。”

“费用,不是咱们出的吗?也不用她花钱啊?再说,明早的那个全身检查费用都已经交过了,她直接去就好。”大爷歪着脖子说到。

“人都回家了,还检查什么?哎!诶,哥,你说为什么我见她,就是,就是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反正不讨厌,觉得人挺好。”

“谁?沐夕妈妈呀?哈哈,能入你法眼得到赞赏的人可是不多啊!我对她不了解,也没打过交道。不过,就昨天来家里的一言一行,可是全然不输大户人家。”

“嗯,没错。我总觉得她有故事。”曹歌自言自语到。

“你可得了吧,你看谁都有故事。抓紧洗洗睡吧。折腾一晚上了。明天得往脸上抹多少层才能盖住黑眼圈啊?快去吧,快去吧,我还要眯一会儿呢。”大爷催促到。

“诶?沐夕?你妈妈家,就是她母家,是做什么的呀?”曹歌好奇地问着。

“这个,还真不知道。从我记事儿开始,我外婆外公就都已经过世了。我妈也没和我提过。所以,我不知道。”这个,我没有说谎,我说的是实话。

曹歌哦了一声。大爷又催了她一遍,她才上了楼。我跟在曹歌屁股后面,也回了自己卧室。看了看表,距离平日起床还有半小时。索性一头栽在了床上。

第六十四节 下降的运势

迷迷糊糊地睡了一小觉,恍惚间记得做了一个简短的梦。梦里,母亲又在树下打着毛线织毛衣,但与之前不同的是,母亲此时的脸色和之前相比,不是很好。梦里的光线不是很足,虽没有看到雨点,但也和外面的天同样昏暗。母亲在梦里依旧是黯淡没有光亮的,甚至我需要揉亮双眼才能看清楚。

闹钟响了之后,我呆呆地躺在床上回想梦里的场景。不禁开始埋怨老天,为什么母亲梦里和现实都是如此的颓靡,哪怕现实逆转不了,在梦里能够鲜活总是可以的呀。每每做完这样的梦,醒来的心里总是很难过。或许,是为了母亲而难过吧。

曹灿灿比我起得早,我下楼的时候,她已经坐在餐桌那吃着豆沙包。

“沐夕,快来,尝尝这个,今早不喝牛奶了,吃点儿中国人的口儿,粥和豆沙包。”琴婶说完,递给我一个放在了碗里。我拿起筷子,却迟迟不肯动手。琴婶诧异地问我:“沐夕?你是不爱吃豆沙包吗?要不,要不我去给你拿牛奶?”说完便要起身去冰箱取牛奶。

“啊,没,就是,好久没吃了,有点儿,有点儿”我说到一半,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当时的心情。

曹灿灿嘴里塞着豆沙包,边嚼着边说:“有点儿激动?不至于吧,反正我是不太爱吃,不过,偶尔吃一次,你还别说,还挺好吃。”曹灿灿说完,便又夹了一个放进碗里。

琴婶笑了笑:“沐夕,那就快吃吧。哦,对了,今天中午你回你妈妈家去看看妈妈吧,顺便帮我带个好。现在灿灿姑姑回来了,家里人多,偶尔我还能出去。你告诉你妈妈,要是我得空了呀,我就去看她哈。”我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嗯?沐夕妈妈出院了啊?哦,不对呢,阿姨,阿姨,我说错了。”曹灿灿看着琴婶的脸,笑嘻嘻地问到。

“嗯。回家了。哎,找了一晚上。我昨晚在医院陪辰辰的时候,还担心着姐姐呢。好在确实回家了,不然啊,我这心,都得心脏病了呢。”

“找了一晚上?什么找一晚上?”曹沐夕夹了一口咸菜放进嘴里,呜呜地说着。

“你不知道?你昨晚一直没醒呀?”琴婶问着。

“没啊?我早上不说了嘛,我昨晚睡的老好了。我什么事儿都不知道。怎么了?丢了?”

“沐夕妈妈昨晚半夜突然从医院离开了,我去陪辰辰打针,你小姑开车找了一晚,最后在她家里找到了。”

“为什么啊?为什么从医院离开啊?”曹灿灿一脸疑惑,眼睛瞪得圆圆的。

“沐夕妈妈,可能是怕检查治疗费用吧。所以选择离开。其实,我们把费用都预先垫付完了。哎,也怪我们,当时那么多人,就忘了提这事儿。要是当时告诉了她,她这会儿正好做检查呢,这顺便做个全身检查的多好?”琴婶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中有着一些遗憾。

我默不作声地坐在椅子上一口一口吃着豆沙包。嘴里正在咀嚼的这个,是外面卖的那种,它的味道和母亲做的比起来,差得太远了。不知怎么的,我竟然突然想吃母亲做的包子,也许,是手里这个面团勾起了回忆的味觉吧。

吃过饭之后,我便和曹灿灿背着书包上了车。

“你中午真去你妈妈那呀?那就不用我给你定饭了呗?”曹灿灿歪着脑袋问我。

我扫了她一眼,简单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诶,曹沐夕,你信星座吗?”

“什么星座?”

“哎呀,就是星座学说,可准了。上个星期,我就看我的运势呈下坡路,还说我可能会遇到让自己烦心的人和事儿,是棘手的一星期。真是太准了。哎,不过,我昨晚睡觉之前又翻了翻,上面写着,未来两个月都是闹心的日子,而且,还有可能发生意想不到的大事。你都不知道,我看完这个心啊”

“你,不是昨晚睡,挺好?”我小心翼翼地问着。

“那是因为,我看了看阚涛的,都是上升指数。所以,我一想,算了,他好,我就好,我什么样无所谓了呀!我就睡觉了。哈哈。”曹灿灿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洋溢着幸福的表情,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我没有回话,也不知道该回什么才好。昨天担心母亲来曹家,今天担心中午见母亲。有时候,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这天平上晃悠什么。我望向窗外,正值路口红灯,三三俩俩的学生由家长护送着过马路,我见到了有的是母亲,有的是父亲,而我坐在高级的车子里,看似优越于路人的生活,却丝毫未尝到过平凡的快乐。

那个时候的自己,虽然在曹家吃好喝好,但因为心里悬着的身份秘密一直占据了思想的全部,所以,短时间之内,我还尚未有金钱能够凌驾于情感之上的扭曲三观。那时候的我,每天都胆战心惊,可能一段时间的风平浪静相安无事,会让我偶尔给心情放一个假,却也是短暂且没有归途的那种。

在我盯着路人感叹的时候,曹灿灿忽然推了我一下:“我想起来个事儿。你记得上次我让你给阚涛的信吗?奇怪,我问他,他说收到了,却始终什么都没说。诶,你当时给他时候,他说什么了?他看没看?”

我当然不能说阚涛扔进了课桌,便眨了眨眼睛:“我不知道他看没看,但是,给他时候,他可是挺开心的。上课反正是没有吧,下课什么的,我就不知道了。”

“哦。开心就行。喂!曹沐夕,我写那信,你没偷着看吧?”曹灿灿忽然用手指着我,这一问,吓了我一跳。我惊恐的样子,弄得没看都像看了一般。

“没,没有。”“没有你害怕什么?”“我没害怕,你突然指着我,吓我一跳。”曹灿灿收回手,再没有问。

下车之后,她又塞给了我一封信,同样交给阚涛。我收到后点了点头,便朝班级走去。

第六十五节 意外的一顿家庭午饭

我和阚涛是前后脚进的教室。阚涛回头看了看我:“今天状态不错嘛!怎么,睡好觉了呀。”我跟在后面没有说话。

阚涛放下书包:“不是,状态挺好的怎么还不说话?嗓子发炎了?”我从书包里直接拿出来那封信,扔到了桌子上:“曹灿灿让我给你的。”

阚涛叹了口气:“这怎么又来一个?诶,我真是服了。上个我还没看呢。”说完随手又扔进了桌洞里。

“你真没看呀?”我吃惊地问。“啊!没看啊!怎么了?她和你说什么了啊?”

“没。”正好老师进了班级,我也想快点结束这个话题,便直接用一个没,断了阚涛的下话。

早自习下课之后,阚涛问我中午吃什么?上星期的茄子行不行?行的话好告诉曹灿灿订饭。我摆了摆手:“今天中午,我去我妈妈那,不用帮我订饭了。”

阚涛似乎一听我提我妈妈,便来了精气神儿。他在过道上一头趴过来,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问:“你去你妈妈家呀?你妈妈家在附近是吗?诶,中午吃什么呀?我也想去。嘻嘻。”阚涛说前半句的时候,我没觉得怎么,说到他想去时候,我还是被吓了一跳。

“不行,你去干嘛?你中午老实和曹灿灿吃你的午餐吧。”我边往外拿即将上课的书,边歪着头和阚涛说。

“哎呀,我不想吃。自从天天中午吃盒饭,我妈都不给我带饭了。我和你说,我还是喜欢自己家做的饭。我妈最近学校弄什么评比,回来得一天比一天晚,我已经连续一个星期晚上都吃餐馆的饭了,现在谁一提,我都能吐。诶,曹沐夕,你带我去呗,我保证很听话,只吃饭,不说话。”

“哎呀,不行,不行。”“你怕我吃你家饭呀?我给钱还不行吗?你这么小气吗?”

“哎呀,不是,你说,你天天和曹灿灿一起吃午饭,突然不吃,曹灿灿一看你上我妈妈家,疯了不是?”我说的也是心里话,曹灿灿那个性子,要是知道阚涛不吃饭是去了我家,肯定得一顿闹。别看她最近一段时间和我相处的还算好,就像我说的一样,这里头有阚涛一大半的原因。

阚涛想了想:“哎,也是。就她那大小姐脾气,惹不起。这要回头再找你点儿麻烦,我不是犯罪嘛。说完,便悻悻地回了座位。

第三节下课之后,门口突然有人叫阚涛。阚涛回来之后,几乎是跳着进来的、到我身边便笑嘻嘻地说:“喂,曹沐夕,老天都帮我,你还不让我去?”

“去哪儿你说什么呢,乱七八糟的。”我一头雾水。

“知道刚才谁叫我吗?曹灿灿同学。他说,曹灿灿让他来告诉我,今天中午不能一起吃饭了,因为曹灿灿被老师叫去办公室整理学生成绩统计表去了,估计得下午能忙完。哈哈,诶,中午吃什么啊?”阚涛的话,就像中午已经商定下来要一起吃饭一样。

“别去了,我回家,我都没有和我妈妈说,你再去,我妈也没有准备。况且,我妈做饭不好吃。”

”曹沐夕,我付钱行了吧,你怎么这么小气?你越这么说,我还非要去。”阚涛愤愤地说着。我再没有说话,本想着他是开玩笑,结果,没想到放学时候,这家伙真的做好了和我一起回家的准备。其实,阚涛去吃一顿饭,倒也没什么。反正,哎,就是特别别扭。

阚涛在出校门后的一路上,紧紧跟着我,那感觉就好像我能把他甩丢了一般。拐到胡同里的时候,阚涛一把拽了一下我校服衣服:“喂,曹沐夕,你家住这儿啊!”我转回身,点了点头。阚涛的表情有些怪怪的,他审视着这破旧房屋的各个细节,嘴不自觉地嘟囔着什么。

“你别在我身后嘟嘟囔囔的。你是不是觉得我家这儿太破了?不愿意在这,回头,往后走,出胡同口右转,不送。”

“我没说我不吃啊!我就是感叹,这片儿还有人住呢呀。我之前来过这边,几年前这儿就这样,我以为早扒了,没想到居然还有人住!”阚涛惊讶地瞪着眼珠子说。

“为什么没人住?你以为高楼的后边儿就都是高楼?有钱人有,没钱人也有啊。”

“不是,我不是说有钱没钱,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以为,现在没有人在住这样的房子了呢。”阚涛跟在我身后焦急地解释着,生怕我误解了他的意思。我没再说话。匆匆向巷子深处走去。

一般这个时间,巷子里会有三三两两的老邻居坐那闲谈,因为这里住的大部分都是老户儿,且上了年级的人居多,很多人家吃上下午两顿饭,所以,闲来无事便扯扯家常,唠得不亦乐乎。今天居然一个人都没有。

我带着阚涛往楼上走,绕过楼梯路过刘伯伯的家,忽然发现他家搬走了。这让我很诧异。我边趴着门缝往里瞧,边自言自语到:“他家居然搬走了?那可是老南京,曾经说打死都不搬的主儿。奇怪。”正在我好奇的时候,阚涛用手指着不远处的另外一户:“这家,我看看哈,这家东西也盖上了。诶,我说曹沐夕,这儿怎么有种人去楼空的感觉?距离你上次回来好像也没多久吧,这是被扫荡了啊!”阚涛咋咋呼呼地在那说着,那表情就好像发现了新大陆,又仿佛自己是福尔摩斯一般。

“别瞎说。快点上楼。”我催促着他。

“这,这楼梯结实不啊?我去,怎么感觉,我一使劲儿,就能掉下去呢?”阚涛站在楼梯口,仰头看着我,满脸都是疑惑和嫌弃。

“没事儿啊,我都走10年了。”“那我可走了哈,我可和你说,曹沐夕,我这一下子掉下去,你可得负责啊!”“负责?你还是回学校去吧。”说完,我转身便准备继续上楼,不理他。“诶诶,你等等,我上,你这一走,我更不敢了。”阚涛迈了几个台阶,战战兢兢地,发现没事儿,便胆子大了起来,噔噔地一口气跑到楼上。

或许是阚涛早楼梯上跑步的声音惊动了母亲,未等我们到家,母亲便打开门向下看。当母亲看到我时,又惊又喜,那表情,虽没有满面春花,但眉眼间也是眼含着笑意。正当母亲欲开口的时候,忽然看到我身后的阚涛,愣了半晌。毕竟母亲和阚涛是见过面的,就在我划伤阚涛脸的那一次,说起来,也没有太久。母亲应该是在记忆中搜索眼前这男孩儿的记忆,直到阚涛看到母亲,开口叫了一声阿姨,母亲才反应过来:“你是,你是那个,就那个沐夕的同学是吧?”阚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啊,是我,是曹沐夕那个同学。”阚涛说这话的时候,可能是由于羞涩的缘故,用手一指摸着后脑勺。

母亲在门口让开身子:“快进来。”阚涛在我身后,毛手毛脚地转身时,还撞在了母亲放在门外的一个缸。咣~地一声,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母亲倒了两杯水放在桌子上,阚涛连声说谢谢,便坐下来观看四周。那栋老房子的面积,估计是阚涛家一个半卧室那么大吧,我随着阚涛的眼睛看了看,小声说:“别看了,什么都没有。你能看到的都在这。”

第六十六节 凄苦

阚涛抿了抿嘴,没有说话,低头拿起水杯打算喝水。水杯刚放到嘴边,便皱了皱眉。

“刷过的,就是,额,这杯子就是年头久了点儿,有点儿发黄而已。”我稍有不安地解释到。阚涛抬头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他用嘴唇碰了一下杯子边缘后,又迅速闪开,然后,又凑上去咂了一口,便放下了。我在一旁看着这一切,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母亲从厨房回来之后,对着坐在桌子旁的阚涛和我说:“中午,想吃点什么?”我还未等说话,阚涛便开口到:“阿姨,不用麻烦,什么都行。”“什么~都行?那我就更不会做了。额,那个家里反正也没有菜了,你俩说,你俩说出来我好去买。”母亲说完,便搓了搓手,从门的后侧拿下小黑钱包,便等着我俩报菜名。

阚涛一连说了好几个都被我否了,我忽然抬头对母亲说:“包子吧。”“包子?”母亲显然很诧异,她看了看阚涛,阚涛又看了看我:“包子?阿姨会蒸包子?”我低头喝了一口水,点了点头:“还不错。”阚涛很开心,并表示自己很爱吃家里做的面食。于是,母亲便拿着小黑钱包下了楼。

母亲下楼后,我和阚涛坐在不大的屋子里,有阳光从窗户缝投进开,那光线直晃晃地还能看到跳跃在空气中的灰尘。阚涛站起身,在本就有限的空间里四下环顾。

“曹沐夕,这房子,有好多好多年了吧?”我连头都没有抬,便低头说到:“嗯,估计,你得叫爷爷辈儿的。”

“你就在这儿出生的?”

“是吧,我没听我妈妈说过。我也没问过。反正从有记忆开始,就在这儿。”

“额,那你去曹家和你爸爸生活,这儿就你妈妈一个人住?”我怔了一下,嗯了一声。

阚涛自顾自地感叹到:“蛮可怜。”

“你说什么?”我没有听清楚,确切的说,是不太敢确定阚涛说可怜这个词,所以,又想问一下,以示确认。结果,阚涛没有回答我的问话。

“诶?一般,不是都有那种大镜子,然后把照片夹在上头的吗?就是挂墙上。我怎么没看见你家有?”

“镜子之前倒是有个,我小时候个人玩踢毽子,淘气,踢镜子上碎了。至于相片,没有。”

“没有相片?”我点了点头。阚涛好久之后才收回因吃惊而张大的嘴巴。要不是阚涛问起相片的事儿,我是断断没有意识到,不仅是我儿时没有能够回忆的固像,连和母亲的合影更是一张没有。而后来,我手机里唯一一张有关母亲的影像,竟然是母亲病危前夕,鼻子里插着鼻管儿,躺在病床上形容枯槁的样子。这个没有办法弥补的时光,后期也成为我思念母亲的一种痛。

“曹沐夕,我,我想问你一件事儿。那个,你可以不回答的哈,我就是想问问。”阚涛忽然语顿的的问话,让我心里不免一阵慌。或许潜意识中,我似乎能知道阚涛这个疑问有关于什么。我本来想截断阚涛的疑问,谁知,当时的自己竟鬼使神差地回了一句什么事?也许,做了好几年的同桌,我对阚涛还是有所了解的。现在问不出答案的事,以后也一样会问个明白,索性直截了当点也无妨。

“咳咳,那我,可就问了啊。我可先说哈,我问完,你可不能生气。”

“那你还是别问了,没准我再划你一刀呢?”我开玩笑说着。

“曹沐夕,不带这样的哈。”阚涛一本正经地说着。

我笑了笑,转动了一下手里的杯子,简短地说到:“问吧。我不生气。”

“我可问了啊?咳咳,就是,我有一件事情很好奇,不明白。那个,就是,你爸家那么有钱,怎么你和你妈过得这么穷?不是,我不是说穷,我就是说,落魄?哎呀,也不是,我就是说那个,困难?啊~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凄苦是吗?”阚涛收起了脸上的纠结表情,点了一下头。当时的周边很安静,那感觉就像桌子椅子都在等我的回答一样。只可惜,我却真正的无言以对。

“我也不知道。”我这个回答很好,因为回答了,并且没有撒谎。如果深究,那么一切都是见不得光的身份所导致的,而导致这一切发生的,无疑是我的父母。然而,我没有选择父母和出身的权利,这一切在命运的小册子上已经无法改变。那么,我这个牺牲品,在偶尔怨天尤人的时候,只能接受。

阚涛对于我的回答,似乎有疑问却也无法再追问,他张了张嘴,还是把话咽了进去。正当阚涛试图打破尴尬寻找下一话题的时候,母亲回来了。她推开门,将几个苹果丢在桌子上,嘱咐我俩吃之后,便匆匆去厨房揉面去了。

阚涛看了看苹果,又抬头看了看我:“我能吃吗?”

其实,阚涛问这句话是有原因的。

当母亲拎着苹果袋子进来的时候,我便注意到了。5个苹果,不多,但却可能是母亲2到3个月的水果量,甚至还有可能这个数值都达不到。因为,母亲在拿下钱包要小楼买菜的时候,我瞥见了钱包里的钱,一张整票儿都没有,都是零的,想必,若非我和阚涛今天的到来,那点儿钱,够母亲撑很久。

我其实在进入曹家之后的一小段时间里,曾经困惑于父亲为什么不给母亲抚养费的事儿。毕竟,我未满十八周岁,于情于理还是于法律,父亲都有抚养我的责任,况且,他不是没有钱,他将他的零花钱撒给我和母亲,我们俩都不是这样的现状,或者说,如果给钱,我也不一定会踏进曹家的门。但我一直没有问过母亲这件事儿,未公开堂而皇之地去探讨我的身世,也是我和母亲之间彼此保留仅有的最后的亲情的唯一条件。

我点了点头,阚涛看了一下四周没有刀子,便拿起两个苹果要去厨房洗。作为房子的主人,本应是我洗苹果招待客人,但我却无动于衷,并且在看到阚涛的手触碰到门把手时,我喊了他一声:“我不吃,你洗一个就行。”阚涛便放回来一个。

他出去之后,我听到从家通往厨房的脚步声,忽然心里觉得好沉重,说不出来的拥堵。

第六十七节 老宅拆迁

很快,阚涛拿着切成两瓣儿的苹果回了来,随手递给我一半。我拿起来后,还是选择了放在桌子上。

“你真不吃啊?”

“饭前吃水果不好。”阚涛撇了撇嘴没有说话。

“诶,忘了问你,曹灿灿,最近对你怎么样?”阚涛压低声音,悄悄地问着。

“谁?曹灿灿?挺好啊?为什么这么问?”我对阚涛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弄得有点懵。

“啊,没什么,随便问问。”刚说完,母亲扎着围裙进来。一进门,便看到桌子上我没有动的半个苹果,便擦了擦手,拿起来塞给我:“吃呀,吃。”我接过来,又放回桌面儿,小声说到:“一会儿等着吃包子呢。”母亲会意地笑了笑,没有多想,反倒是很开心。

母亲又站起身打算给杯子里蓄水,拎着水壶过来的时候,却发现阚涛的杯子几乎没动。阚涛看出来母亲的诧异,便抢在母亲前头说:“阿姨,别忙了,我平时就不爱喝水,我在家也一样。我妈总说我。”母亲笑了笑,没有说话。

其实,印象中的母亲,尤其是在打牌的时候,还是很健谈的,并不是最近疏远的原因,只是从我开始去体味母亲的时候,我便发现,母亲就像是和陌生人打交道有障碍性一般,而这种障碍的根源,便是自卑,出于金钱,出于无能的自卑。

即便,对面坐的只是一个小学生。

屋内的气氛瞬间变得尴尬,只有阚涛在嚼着嘴里的苹果声音在不大的空间里反射到四壁传回耳朵。这静得出奇的声,却让阚涛忽然不好意思,他快速地吃完苹果之后,便起身要找垃圾桶。母亲一把接过那个苹果核,便去了厨房,说看看面发得如何了。

阚涛托着腮东瞅瞅,西看看,我说要去个厕所,便起身开门走了出去。在楼梯转角的时候,我扫了一眼厨房的母亲,却赫然发现,她把阚涛啃的尚有点余肉的苹果核又小心地咬了两口,才匆忙扔进了垃圾桶。这一幕,让我加快了下楼的脚步。途径一楼那搬走的空荡荡的房间,我忽然有点心慌,这残破的地方,就像一个巨大黑洞,里面掩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它见你有兴趣想窥探隐私,正中下怀。我不敢过多停留,毕竟那黑暗里有太多等着我挖掘的东西,但我却很是畏惧,既害怕,又好奇。

从厕所出来,我的心依旧狂跳不止。在回来时空屋子的门口,我突然一溜烟跑上了楼。那破旧陈腐的楼梯因为的用地踩踏而发出巨大的声响,那声音在这凄苦的眼前更显绝配。我的慌张惊扰了母亲和阚涛,于是,两个人一同凑过来看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摇了摇头,阚涛推了我一下:“我去,你不会看见鬼了吧?你可别吓我,我也胆子小啊!”说完还伸着脖子往楼下看了看。

我瞪了他一眼,转身进了屋。

母亲在身后翘脚看了看,发现我没事之后,便对呆立在门口的阚涛说:“你进屋,进屋,我去包包子,快,一会儿就好。”说完,便又回了厨房。

阚涛进来坐我身边:“曹沐夕,我以前没觉得,最近我发现,你挺奇怪的。”

“奇怪什么?”“我哪知道?我知道了不就不奇怪了。”我没有理他,心里全然还是方才黑漆漆的屋子。短暂的停顿之后,阚涛忽然抬头问我:“最近两天,我怎么没听曹灿灿抱怨她那个姑姑?走了吗?”

我怔了一下,淡淡回到:“没有。”“没有怎么这么消停?照曹灿灿说,那有她姑姑在的日子,简直就不的安宁。但我看她最近两天情绪还不错。”

“还行。”我简单地回答了两个字。阚涛看了看我也无心搭茬,便知趣地再没有说话。一阵沉默之后,母亲推门进来,拿了三副碗筷,并笑眯眯地告诉我们包子好了。阚涛很开心地说去端包子,临走之前还不忘调侃我这是他家还是我家,让客人端饭。

自从离开这个地方,回来的次数是有限的,但每每回来的时候,总是有种六神无主的感觉。这种复杂的情感是用言语所描述不了的。我看了看熟悉的周围,与离开时并无二样,唯一不同的,想必便是,境犹在,人却无的悲凉感。母亲最近确实又瘦了,瘦的她批了一个单衣,肩膀的骨骼线条很明显就能隐出衣服外。阚涛一直在,我也不便问问为何昨晚从医院离开的事儿。见到母亲状态还不错,我也算暂时心安。

阚涛端着一盘子包子,激动地往屋里小跑而来。我回头的瞬间,那冒着热气的圆滚滚正巧挡住了阚涛的脸,白白的发起来的面团,让人感到富足而美好。

“我去,阿姨这包子,我还没吃呢,光看着就有食欲。太给力了。”阚涛的眼睛放着光,那感觉和饿狼没有分别。母亲见见阚涛很喜欢自己的手艺,便也开心地笑了。笑着笑着,母亲把目光转向我,她看到我盯着包子发呆,便夹了一个放进我碗里:“你不舒服吗?沐夕?”我回了回神儿,摇摇头,低头咬了一口包子。

“阿姨,她没事儿,她是怕我吃太多你家的饭,所以才神经兮兮的。太好吃了,阿姨,你这手艺太好了。”阚涛边说边往嘴里塞着,也不顾烫嘴,三四口,一个大包子就进了肚。

母亲知道阚涛在开玩笑,便笑了笑,但一直不放心地一眼一眼地看向我。

吃到第二个包子的时候,阚涛突然放下了筷子,然后看向母亲,很正式地说:“阿姨,我想,想和您道个歉。对不起,就是上次,我真没想到事情闹那么大,也没想到我妈妈竟然还要了钱。”阚涛这个道歉来得太突然,不禁母亲被惊得说不出来话,连我都愣了半天。况且,是我划伤的阚涛,我到现在都没有说一句对不起,这样一来,倒让我无地自容了。

母亲也放下了碗筷,明显有些紧张地回着阚涛:“应该的,毕竟,毕竟是沐夕划伤了你,赔偿是应该的,应该的。”

“阿姨,其实,我没怪曹沐夕,也是我那天多嘴提了她爸爸。”阚涛说得很自然,但爸爸这个词,对我和母亲却没有那么轻松了。母亲听完,低下了头。这个明显的举动,让阚涛多少有些意识到可能自己说了一些不该说得话,便又夹起来一个包子,边吃边夸赞母亲的厨艺,试图结束这个话题。

母亲呆了几秒之后,重新拿起了筷子。她看了我一眼,正好与我的目光撞上,我急忙又条件反射般地选择了逃避。

“诶,阿姨,楼下都搬走了啊?”阚涛问的这个问题,也正巧提起了我的兴趣。

“嗨,这片地方太老了,政府征收了,准备拆迁。之前听大家说,拆不到这儿,结果,还真就有。”母亲说着,给阚涛盛了一碗汤。

“拆迁?那,搬哪去啊?”

“不知道呢。这不,邻居里,在南京有亲戚的,都搬走了,还有正在搬的。”母亲说得轻描淡写。

“阿姨,那您呢?”

母亲怔了一下:“我,我还没想好呢。快吃,凉了不好吃了。”

第六十八节 琴婶扭脚

看得出来,母亲在去处上是犯难的。我知道,母亲在南京除了我之外,再没有别的亲人。关于这老房子拆迁的事儿,着实让我很意外。我嘴里嚼着包子的速度慢了下来,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事太棘手,棘手得让我一个孩子更是不知所措。

我虽然没有说话,但母亲看向我之后,便安慰道:“没事,政府拆迁也不是说拆就拆的,我听这住得比我还久的老邻居说,这一片儿好多年前就传言要盖楼房,盖楼房的,现在别看这都搬出去一些老户,但,也没有人来,都是邻居自己说的。不着急。”母亲的话不知道真假,感觉安慰的成分更大一些。

“阿姨,您之前做什么的呀?”阚涛抬头问母亲。

“哦,我是在戏院唱戏的。”母亲简短地说到。

“唱戏?我怎么没听曹沐夕说起过呀。阿姨,您唱的好听吗?”阚涛学着大人的样子,努力和母亲攀谈着,但毕竟小孩子就是小孩子,有些不衬年级的言行,总是让人觉得别扭。就好比他问母亲的话,唱得好听吗?让母亲怎么回答?我虽然也小,但在一旁听到阚涛这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还是觉得可笑。

母亲笑了笑:“不怎么好。”阚涛也笑了笑,这蹩脚的话题就这样匆匆结束。

母亲不住地给阚涛夹包子,阚涛直到最后落筷,足足吃了6个!确实是撑到了,他瞪着眼睛,感觉腰都要弯不下去了。

“阿姨,不行了,真吃饱了。太好吃了。”阚涛一边打着饱嗝儿,一边推辞着母亲欲递过来的下一个包子。

母亲笑了笑,把包子放了回去。起身又给阚涛重新倒了点温水。这一次,阚涛也没有嫌弃杯子陈旧,拿起来几乎一饮而尽,吓得母亲连忙在身边喊着,慢点慢点。

母亲的包子确实好吃,在没去之前,我跃跃欲试地打算吃两个,但突然听到拆迁的消息,或许是上了火,一个包子都是强噎进去的。毕竟这顿午饭从准备到上桌吃完,工序太繁琐,用时较长。所以,当我和阚涛都吃完时候,距离上课已经不足15分钟。

阚涛突然看到墙壁上的挂钟,猛地一惊:“曹沐夕,快,来不及了,要迟到了。”阚涛这话一说不要紧,弄得母亲当时就紧张起来。“阿油,你俩慢点,慢点,刚吃完饭,别太急,不然该病了。”这个节骨眼儿,几乎说什么都无济于事,我和阚涛着急忙慌地擦了擦嘴,便起身匆匆下楼。留下母亲跟在后头絮叨着什么。脚步很匆忙,我也心慌,我没有听清楚母亲的叮咛嘱托。

阚涛拽着我胳膊就开始跑,跑到巷子口的时候,我回头看到母亲站在楼下,腰上的围裙还没有解下来。那天的母亲,或许是因为这巷子空了一半的原因,纤瘦的她形单影只地在那本就沧桑的巷子,现在又加上了空,这个词,便愈发让人觉得心疼。

人行道绿灯的时候,阚涛拽着我便一顿跑,我被迫转回看向母亲的头,生生别过了那日雨后的巷子口。

到了班级时,我俩喘着粗气,好在在上课铃响的最后一秒踏进了教室。缓了好久,那缓的过程,就像呼吸抽离了身体一般,十分痛苦。阚涛一下午都没有上好课,因为吃的太多,加上一阵疾跑,胃胀了一下午。

晚上放学时,曹灿灿还没有忙完。我和司机等了一阵之后,我忽然有想自己坐公车的打算,毕竟等曹灿灿也没有和头儿。我和司机说完之后,司机确认我可以安全到家,便同意独自在校门外等她。于是,我便坐上了久违的公交车。

晚上放学时的车子,特别的挤,那感觉就好像随时能窒息一般。我被人群挤到了过道中间,本想看看车窗外的世界,无奈黑洞洞的。车子走走停停,快到终点的时候,乘客才散的差不多。我喘了一口气,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刚调整好姿势,便看到距离终点尚有两站的距离的路边,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没错是琴婶!她怎么在这?

我急忙下车之后奔向她,她正独自一人坐在马路牙上揉脚踝。“琴婶,你怎么在这儿?”

“沐夕?不是,你不是应该快到家了吗?灿灿呢?车呢?”琴婶一系列的疑问。我简单叙述一下经过,便再次询问她究竟怎么了。琴婶叹了口气:“哎,么晓得是年岁大了,走走路竟然扭伤了脚。你说,哎,我自己都服气自己。我打算坐一会儿,这时间不好打车,等会儿再说。”听完琴婶的话,我便低头看向她的左脚。脚踝处似乎已经肿胀起来。“要不,去医院吧。”“么得事,么得事,不要大惊小怪的,就是扭伤而已,不用去医院。养养就好了。”琴婶满不在乎地说着。

刚说完,便试图站起身来,她用力拽着我的手腕,结果,站起来的一瞬间,吃痛地叫了一声,左腿一软,直接扑到我的身上。“阿油,真是要了命了,你说年轻时候哈,扭伤都不是事儿,照样跑跑跳跳的。现在倒好,哎,真是不得不服老。”琴婶自顾自说着。

“我觉得,还是去医院吧。我看看,我记得我刚才下车前面就路过了一个,不过,没太看清,倒是看到了医院标志。”

“哪里?”我用手指了指大概的方向。

“哦~好像是有一个。沐夕呀,你扶着我,我们去看看。”

“要不,还是给,给,给叔叔打个电话?”我这叔叔一个词,半天才说出口。

“哎呀,么得,么得。不用打,么用。自己去吧。”说完,便吃力地一步一步往前挪。看得出来,琴婶的脚扭得不轻,走路若是稍微快一点,便会吃痛的呻吟。好在,艰难地走到目的地附近时,发现那的确是一家私人中型医院,也算是安慰。

挂了号之后,医生简单看看,便要求让其它家属来,好决定是否需要拍片,并且叮嘱,这种情况,尽量卧床。我向琴婶要家里电话,琴婶一直不说,硬撑着说自己可以做主,没事儿。我拗不过她,便也作罢。毕竟10岁的孩子,遇到这件事,还是很懵的。

第六十九节 看病

医生见琴婶儿也是态度很坚决,便也作罢。但也表示,通过外观来看,应该基本断定就是扭伤,并没有伤到骨头。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最好还是拍片做进一步检查。如果非不做,那就先回家好好养着,吃点活血的药,其它没什么。琴婶点着头,接过医生手里开具的药物单,便准备去取药。

“诶,你干什么?你女儿这不是在这儿呢吗?你这脚这两天尽量少活动,消肿了再适当走走还行。去,小姑娘,拿着这个单子,到一楼,那有人,你一问便知道在哪里取药。你拿回来就行。”医生说完,便把琴婶手里的单子拿过来,交到我手上。

“哦,嗨,她不是我女儿,是一个亲属。不过,我女儿差不多这么大。”琴婶在我刚欲出医生办公室的门时候,斜靠在桌子旁,和医生说到。

“不是呀?我以为是你女儿呢。长得还有点像。我看她挺着急你的。”

后来琴婶再说了些什么我便不清楚了。到了楼下,我按照医生的指示去取了一些活血化瘀的药回来,医生在核对药品的时候,再一次抬头向琴婶儿确认:“你确定不再看看?我们这医生,肉眼凡胎的,可没有科学仪器来的准。虽说目测是没伤到骨头,但也不是百分之百确定的。我是建议你再检查一下。”

“不用了,不用了。这要是骨头断了的话,阿油,早疼死人了。我回去养养就好。这家里都不知道呢,再晚回去会儿,该着急了呢。”琴婶边说,边把扭伤的脚试着往前移动,一步一步的。

“不是,刚才那女孩说,你家有电话座机的吗?打一个不就完了?”

“近,出门打个的,一会就到。谢谢了哈,大夫。”琴婶说完,便向我伸出手,示意我搀扶她快点回家。大夫在我俩身后一阵唏嘘,我在和琴婶拐出门的时候,还听见他叨咕:“哎,这人,都伤了脚还着急回家,这是着急回家做饭吧。哎。”

“婶儿,能行吗?要不,听大夫的,拍个片子,我陪你,门口我看有公用电话,打电话告诉家里一声不就行了吗?”我再一次试探性地问着琴婶。其实,我的本意也是让她再看看,毕竟那扭伤的脚,现在看上去,要比刚才还严重。

“不不,快走吧。再不回去,家里该着急了。”琴婶说到这,还急促地迈了两个大步,因为用力着地,又是吃痛地一声叫。

“婶儿,你慢点。你这么大的人,家里害怕你丢了不成?”

“不是我,是你。我再晚点儿,我毕竟是大人。司机肯定和家里通过电话了,奶奶要是知道你应该提前回家但还没回去,说不定以为你又像上次一样走丢了呢。”我哦了一声,便没再说话。打了辆车,拎着药,回了曹家。

快下车时,琴婶忽然对我说:“沐夕,今天真是谢谢你,要不是你看见我,急忙催促我去医院,我呀,估计现在还傻呵呵地在那坐着呢,真那样,现在都回不了家。”

“您生病不去医院呀?”我问完之后,便发现琴婶愣了一下,然后简单地回答:“没习惯,没这习惯。自己能好。”说完,塞给司机钱,便慢慢下了车。

毕竟立秋之后,天已经慢慢短了。我在扶着琴婶一步一挪走进曹家大院儿的时候,天有些黑,加上室内开着灯光,便更不容易让屋内的人看到外面的两个人影儿。直到费力挪到门口,扭动门把手的时候,才看到吴妈来开门。

“哎呀,少奶奶,小姐,可算回来了。大家还念叨呢,这人都哪儿去了,可别像上次一样,又坐错了车。这,这是怎么了?脚怎么了?扭了?”吴妈看见琴婶挪动两步道的样子,吃惊地问。

“哦,没事儿,就是不小心扭了一下。”曹歌在沙发旁听见门口的动静,歪过头看了看,急忙站起来:“哎呦,二嫂,这是怎么了啊?快快,快来,坐这儿,坐这儿,别往远走了。”说完便过来搀扶着琴婶。琴婶摆了摆手:“没事儿,没事儿。”刘妈也凑过来瞧了瞧。

“阿油,二嫂,怎么搞的呀?这脚脖子,哎呀,这脚脖子怎么肿成这样?这样不行的吧,得去医院的。走,我开车带你去医院瞧瞧。”说完,便起身要搀扶琴婶儿去医院。

“不用不用,没看在医院开了一兜子药嘛!已经去过医院了,没事的,医生说呀,养养就好了。幸亏有沐夕在,非让我去医院看了看,不然呀,现在,可不真得折腾你们连饭都吃不成了嘛。”

“沐夕呀,你快吃饭去,这我来照顾。”曹歌对我说着,并用手指了指饭桌。我把药放在茶几上,便去洗手。

“来来,二嫂,快把脚抬起来。我看看,先用哪个药。”曹歌刚说完,奶奶,张静和辰辰便从楼上下来了。

“怎么了?回这么晚?也不说给家里知会一声,弄得大家这么晚都还等你。”奶奶边下楼,边冲着沙发这边说到,我也不知道,这话,是说琴婶儿还是说我。

“太太,少奶奶的脚扭伤了。”吴妈直起身,向奶奶报告。

“扭伤了?严重吗?”奶奶的疑问句,并没有什么感情色彩。

“母妈,对不起哈,我就是走路没走好,去过医院了,不碍事,不碍事。养养就好了。”琴婶满脸堆着笑。

“我看看小琴?哎,你也太不当心了呀,瞧这肿的?大夫怎么说?”张静加快了步伐,来到了琴婶身边,并坐了下来。盯着琴婶的脚踝,皱着眉毛。

“啊,没事,医生就是说,没有伤到骨头,养养就好。毕竟伤筋动骨一百天嘛。”

“小琴,你去的哪家医院呀?”张静问着。

“哦,就那个离家不太远的xx医院,在那附近扭伤的,顺路就去了那里。”

“哎呀,那怎么能行呢?我和你说,不要小瞧崴脚,这伤了之后,不好好看,会做病的呢。你得去正规的医院,诺,就我手术那家甲级医院就不错。以后可千万别去那些不入流的小医院,误了事的。”

“我觉得,那医院应该还行的吧。没事儿,我这人皮实,况且一个扭脚,也不用跑很远去大医院的。这扭伤,换哪家医院,不都是一样嘛。”琴婶边拿着曹歌递过来活血药,边对张静说着。

“小琴,不是我说你,你呀,对自己太不负责了。这可不是逞能的时候,你在医院照顾我的那两天,我就发现你经常心神不宁的。小琴,有时间你去做个检查吧,好好调养调养。”张静说的话,其实没毛病。不过,表面上听起来是关心,实际上,却并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或许我还是小孩子,这番话在我听来,完全没有问题。结果,却引来了一番唇枪舌战。

“小琴,我觉得张静说的挺在理的。这女人啊,别总考虑男人的心思怎么那么飘,你说,你这崴了脚,随便找个小医院就说看了,你对自己这么不负责,你想指望男人拿你当宝儿?呵呵,小琴呐,小静说的是对的,我也发现你一天天紧张兮兮的,你这年龄还早,不应该啊,要不,你还是去查查吧。”听来听去,我听出来,核心词语,是紧张兮兮,心神不宁。

奶奶从开始听到琴婶崴脚的事儿,便一直除了象征性地关心问问之外,只字未提,即便张静的住院,奶奶的态度也超乎了我的意料,但,这琴婶脚,就摆在眼皮下,肿得那么高,都青紫色了,奶奶连过来看都没看一眼,便直接坐在饭桌旁准备吃饭。刚才从奶奶嘴里说出来的几句话,那语气,和让琴婶去医院陪张静,半夜开车带辰辰的语气是完全不同的。我和奶奶同样坐在饭桌上,我偷着抬起眼皮看了奶奶一眼,低头的时候忽然反应过来,不对,归根结底,去医院陪张静代替的是曹骐,带辰辰去医院代替的也是曹骐。

是啊,奶奶心里,儿子是自家人,媳妇儿,包括女儿都是外姓人,即便喜欢张静,也上升不到划入曹家的程度。

作为一个在曹家生活了一段时间的人,这个曹家,奶奶的一举一动有的时候,确实很让人难以揣摩。前前后后发生的事,让奶奶刚才对琴婶儿的态度,使我为琴婶感到悲哀和一种心疼。好在,曹家现在有个曹歌在,能适时说一些公平的话。

“神经兮兮?二嫂,你神经兮兮吗?我没觉得啊。不过,你最近呀,精神状态确实不好。也是,这换了是我,医院白天晚上熬,偌大个曹家,伺候人还得用自己家人,挺有意思。二嫂,明天我再带你去医院看看,我有个同学在骨科,不过,可不是什么甲级医院,他当时,说什么都不去嘉级,但留学回来,还是现在医院骨科一把刀呢!”

第七十节 恢复公职

“不用看,不用看,真没事儿,这不是开着药了嘛。”琴婶边拿起曹歌拆封的活血喷雾,边对着曹歌说着。

“曹歌,你二嫂在医院照顾我的两天,我真的很感动。感谢的话,我已经和她都说完了。呵呵,你看,你刚才那话的意思,不是说我把她累到了吗?其实曹歌,不是我说,你二嫂最近状态不好,是大家都有目共睹的呀,我回来的时候她就这样,真的,呵呵,我觉得呀,真的不是我把她累到的哈。”

“大嫂,我没说什么呀。我是说妈刚才说的紧张兮兮。话再说回来,二嫂为什么寝室难安,你心里没数吗?”张静的脸刷地一下子就红了。刚要开口,奶奶便在饭桌前喊到:“小静,过来吃饭,辰辰还等你呢。”说罢,曹歌看了琴婶一眼:“二嫂,你等着哈,我去给你弄点饭菜过来。”说完便转身抢在了张静前面到了餐桌,拿起碗筷一顿夹,那架势和抢差不多,一连串连贯性动作结束后,转身便回了沙发。

“吃,快吃二嫂,不够我再给你盛哈。”曹歌这举动,让举着脚在那晾药的琴婶愣了半天,好几秒之后,才尴尬地回头看了眼饭桌,又回头看了看曹歌:“曹歌,我不饿,这菜还没动,你拨回去,听话,拨回去哈。”琴婶看着曹歌的表情,就像哄小孩子一般。“不送。”曹歌说完,便转身上了饭桌。

奶奶的脸色顿时便阴沉了下来,在张静拿起碗筷的瞬间,奶奶啪地一声把筷子摔在桌子上,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吓得张静立马搂住了辰辰的头,害怕孩子受到惊吓。奶奶盯着菜喘了两口粗气:“吴妈!吴妈!去,把我饭端楼上去,我上楼去吃。在这,哼!”说完便起身向楼上走去。吴妈拿着托盘,小心翼翼地给奶奶盛着饭菜。

“吴妈,给我吧,我送上去吧。”张静忽然说到想代替吴妈把饭菜送到楼上,但遭到了吴妈的拒绝。

正当吴妈端着一盘子饭菜上着楼梯时,大门开了,进来的是父亲和曹灿灿。这曹灿灿刚一进屋,便扯个嗓门在那抱怨今天在学校是如何如何辛苦的,拖着腿往餐桌走。“灿灿,你怎么和你爸爸一起回来的?”琴婶坐在沙发上,看着曹灿灿那无精打采的样儿,疑惑地问到。

“门口碰到的。诶,妈,你吃完了啊?”

“没有呢,你先吃饭吧。”

“什么味儿?怎么一股,就是那个叫什么来着?就是红什么油的味儿?哎呀,呛死了,哪来的味儿啊?”曹灿灿忽然大惊小怪地捂着鼻子,坐在餐桌前,夸张地说着。

“你妈妈,你妈妈脚扭了。”曹歌其实,说这话的时候是冲着父亲说得,结果父亲听完,只是抬了头看了一眼沙发,便不声不响地低头准备吃饭,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我妈?我妈脚扭了?怎么搞得?我去看看。妈!你脚怎么样?”曹灿灿起身快步来到琴婶身边。“哎呀,妈,你脚怎么肿成这样?怎么弄的呀?是摔了还是怎么着?”

“没事儿,就是没走好,扭了一下。过几天就好了。”琴婶安慰着曹灿灿。但毕竟刚扭伤的脚,还是比较严重的,所以,尽管琴婶嘴上再怎么说着没事儿,也掩盖不了那红肿的脚踝。

“妈,你这不行吧,去医院看看吧。”“去过了,沐夕陪我去的。幸亏我扭伤后,沐夕看到了我,急忙带我去的附近医院看了看。这要依我自己的性子,我怕是坐那等着自己脚差不多,走着回来呢。”曹灿灿听罢,回头看了我一眼:“哦,那妈,我觉得要不再看看去?”“不用,真不用。”琴婶这一晚,没事儿和不用两个词,几乎占用了一半的语言空间。曹歌没说话,吃了两口菜后,也放下了筷子:“二嫂,你快吃,够不够,我把菜再给你夹点。”说完,站起身,端着桌子上的一盘菜便向沙发走来,弄得饭桌上的父亲和张静都伸着筷子尴尬地盯着那盘菜,眼睁睁地被端走。

“喂,曹歌,这桌子上好几个人呢,你端走,大家还怎么吃啊?”父亲盯着曹歌的背影,不满地说到。

“二哥,二嫂脚扭了,你没听见啊?二嫂脚怎么扭伤的你知道吗?”曹歌挑衅式地看着父亲,但父亲没有说话。“二嫂啊,是最近睡眠不好,心思太重,才扭伤的脚。”父亲不屑地笑了一声:“呵,曹大夫,快,那边吃完了,端回来。”曹歌看了一眼父亲,瞪了一下,便坐在了琴婶身边。

“去,你去把菜送回去,我现在还不想吃,你说你端来,成什么事儿了?快,听话,端回去。”曹歌压根就没有搭理琴婶的话:“灿灿,你吃饭去吧。你妈妈看过医生了,不过,这医院不是什么甲级的,怕是有事儿误了诊呢。”曹歌这话的语气,明显带着不满和嘲笑张静的轻挑,张静吃了一口米饭,未言语任何。

“什么甲级?”曹灿灿不懂,便追着曹歌屁股后问。“甲级医院呀?呃这个我还真解释不明白,诺,你问问你大娘,你大娘对这个甲级医院,比我懂的多。”说完,便仰起头,用下巴指了指张静的方向。

曹灿灿刚要张口,琴婶在一旁急忙解释到:“哎呀,就是医院等级。简单点说,甲比乙好,就好比排名词,12345的。懂了吧。”曹灿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那,是需要不需要明天再看看?”

“那得问你爸!你妈妈这脚这样,怎么治疗,怎么调养,不都得你爸爸说得算?毕竟一家人嘛。”曹歌意有所指,说到一家人的时候,还故意提了提声音。

“爸!我妈脚都这样了,明天去大医院再看看啊?”

“明天再说。”父亲扒拉了一口饭,连头都没有抬。“明天再说?那就现在定下来呗,明天说什么呀?曹灿灿绕过沙发,来到餐桌旁,看着父亲,不停问到。

“明天,我得看有没有时间。”“请会假呗!”

“不行,我这刚被恢复了公职,怎么好请假?”

“你恢复公职了?”第一个问出这句话的,是坐在一旁的张静,这问询的语气,有着激动,也有着难以置信的喜悦。

父亲点了点头:“上午开会公布的。”父亲这么大的事儿了了,但却丝毫没表现出来什么情绪波动,倒是琴婶,整个人因为过于兴奋,竟全然忘记了自己的伤脚,猛地站了起来,又因为吃痛而叫了一声:“全恢复了是吗?”“嗯。嗯。”父亲爱答不理的两个嗯,也让琴婶像个讨糖的孩子一般,激动地手舞足蹈,再一次碰到了伤到的脚踝,而这一次,激动之情已掩盖住了来自足下的痛感,她冲着曹歌眯着眼睛:“恢复了,你二哥这件事儿了了。哎,这是开心。一会儿,你大哥回来,我可得好好谢谢他。”说完,自己坐在沙发上,笑出了声。

第七十一节 工作调动

能够看得出来,琴婶儿在父亲恢复公职的事情上表现得还是非常开心的,这种开心甚至掩盖了身体上的疼痛,但是,一旁的父亲却不以为然。

关于父亲工作这件事,我坐在一旁,默默地在心里谈了一口气,就好像拨开了云雾见了晴天一般。况且,对我而言,这也算是最近一段时间,发生在我周围比较欣慰的事儿了。

我不太清楚为什么父亲对于恢复工作的事,表现得如此的漠然。也许是因为麻木了吧,毕竟前前后后,反复无常,让他已经筋疲力尽。

“呦!二哥恢复工作啦?这可是件大事儿,得庆祝一下才对吧。”曹歌在一旁附和到。

父亲没有回话,依旧低头吃着饭。张静坐在一旁淡淡的笑了笑,轻声说:”恭喜你呀!”父亲抬头看了她一眼,嗯了一声,便也没有了下文。琴婶儿坐在沙发上,就像一个小孩子一般,她不停地摇着曹歌的手臂:”太好了,你二哥恢复的工作,看来,我这脚呀,不白扭。这么长时间的阴天,总算是要见亮了。”正说着,大门开了,进来的是大爷曹骐,他从进门便看见琴婶坐在沙发上,手舞足蹈的样子,便一边脱着鞋一边问:“”小琴,这什么事情这么开心?”

“哎呀,正说着你,你就回来了。我正要谢谢你!说着便用左手扶着沙发站起身来。伴随着起来的身体,还有一声“哎呦”。

”这是怎么了?嗯?“

”哦,没关系,没关系,就是扭伤了一下。大哥,真是谢谢你这段时间,你从上海特意回来帮曹牧处理事情,这工作现在终于是恢复了。我这心也算是落了地,真是不知道该怎样谢你。”

”啊,我也听说了,我是下午的时候才听说的。这不是好事儿嘛,一家人,帮助应该的。你快坐下吧,弄得这么客气干什么,再这样,我该不好意思了。你这脚上还有着伤。”大爷说完,未等琴婶接话,便转头冲着张静说:”我给辰辰找好了一个学前班。这已经耽误了这么久,也该上学啦,明年就要上小学,功课落下了,可不好办。家里最近事儿多,我想让辰辰先别回上海了,就在这呆一段时间吧,有个孩子,家里还能热闹点。”张敬抬头看了大爷一眼:“离的远吗?”

大爷边脱外套,边回答张静:“不算远。再说,反正有车,远不远有什么要紧。”

大爷绕到餐桌前,看了一眼桌上的饭菜,转身便到了沙发旁。

“小琴,你这脚扭的可是不轻呀,上医院看过了吗?”

”看过了,看过了,没事,大夫说没事儿。”

“你快坐下,别站着了。诶,你们怎么都在这儿没人去吃饭呢?”

“菜都被拿走了还吃什么吃?”父亲在一旁阴不阴阳不阳的说到。大爷扭头看了一眼父亲,又看了一眼桌子上的菜,摸了一下鼻子:”要不,让吴妈再烧两道菜吧。”

大爷说完,转身便坐了下来,拿起筷子的同时,慢慢道:“曹牧,虽说现在恢复了公职,但是有一件事情,我想和你说一下。前段时间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对你未来的仕途发展来说,肯定是弊大于利。况且,我下午吃饭,听说城南区的拆迁项目,本来也应该是你着手,现在也给了别人。这工作,别说你是局长,权和利被架空,你就是一个虚人。下午我和建设厅的人吃饭,他们和我说起了你的事,吃饭的也都是我朋友,大家都建议,给你调离原单位,这样,更有利于你以后发展。况且,现在是个时机。对此你怎么看?”

父亲抬头看了看大爷:“换工作?”

大爷点点头:“你要明白你现在自己的处境。事儿虽然压下来了,但被架空的权利,这工作难度肯定是要有的。所以在我看来,你这个副局长也并不一定是稳坐的。”父亲冷笑了一声:“怎么,还有人想抢我的局长位置不成?”

“曹牧,你要看清局势。觊觎你局长位置的人大有人在,况且,也没有任何一个局长是能够稳坐在一个位置一直不动的,何况你这出了点舆论的事。现在你上头的局长已经被彻查了,据说就要被问审,你没被牵扯进去,算是幸运。毕竟你站错了队伍,这单位里等着看你笑话的人多了去了。你可要想好,如果你要想调动工作的话,我现在这儿正好有一个地方。”

“不换,我觉得这挺好的。”父亲想都没想便一口回绝了曹骐。

“行,你说好就好,那我就回了他们。”

“大哥!”琴婶一听着急了,急忙起身:“大哥,你不要听曹牧的。官场上面的事情我不太懂,但是您要是觉得,换工作对曹牧发展好的话,那就麻烦您还是费费心给他调一下吧。”

话音刚落,父亲便生气了,他把碗摔在了大理石桌面上:“我的事情,我自己来定。这局长,是你当还是我当?一天天的在家里面什么都不懂。”琴婶听完父亲的话,脸色一下就变了,很尴尬地立在沙发旁。

曹歌在一旁拉了拉琴婶的胳膊:“二嫂,我二哥的事儿,让他自己定夺吧,你还是别管了,吃你的饭吧。没看二哥现在心思重,连你扭脚,问都没有问一下,瞧都没有瞧一眼。也不知道他的心里在想些什么。哎,工作工作不上心,家庭家庭不上心。也是挺有意思的哈。”这话,明显是在嘲讽父亲。

父亲斜眼看了一眼曹歌:“曹歌,如果你吃完饭了的话,你可以回屋了。”

“呦!二哥,听您的话的意思,怎么我回曹家这么长时间,碍了您眼了不是?”

“你说话可以,但是不要挑事好吗?”

“我没有挑事儿。二嫂是你的妻子,她的脚扭伤了,你连问都不用问。工作事情你也不上心,我是真弄不太明白,四十好几的人了,心两头都没有,这是跑哪儿去了?”

“我的事情不用你管!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和你也没有关系。”

大爷叹了口气:“算了,你们两个不要吵了。我今天下午喝了一下午的酒,现在头也疼得很,小琴你自己那脚注意点儿。”

转身便欲上楼。刚走两步,回头对着张静说:“对了,我和那边打好招呼,下个星期一就把辰辰送过去。这几天你好好做做辰辰的工作,换了新环境,努力去适应,安心踏实的去学习,该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星期我派司机去送他。”

说完便转身上了楼。张静拿起筷子,夹了一下盘子里的菜,却无心送进嘴里。她转头看了一眼辰辰,若有所思的样子。我坐在桌子旁,看着这一切。父亲看到张静的表情似乎有所察觉,小声的问了一句:“怎么了?”张静没有回答,摇了摇头。

喂了辰辰几口饭之后,辰辰便耍起来不吃了,二人随即便准备上楼。

这边曹灿灿不停地哇啦哇啦的和琴婶说着。琴婶有些心不在焉,虽然作为妻子,但是这个妻子做的,连给提意见和建议都没有权利。曹歌在一旁欲言又止,我看她张了两次嘴,但最终还是闭上了。

忽然,曹歌一屁股翘个二郎腿坐在了琴婶的旁边:“明天你要听我的,你就去看一下这个脚。不然的话呀,我怕有的人又该说你对自己不负责任了。你看你这马上又恢复了局长夫人的身份,你必须得做出一些和局长夫人身份相符的事情才对嘛。”

琴婶愣了一下,看着曹歌淡淡的笑了:“可别闹了,什么局长夫人?不就是扭一个脚吗?真的没有事情的,你们不要再劝我了。”张静这时起身,抱着晨晨往楼上走,留下了父亲和我独自在桌子上。

第七十二节 庆功宴

偌大的饭桌上只剩下了我和父亲。毕竟对于父亲而言,我就如同空气一般,甚至都没有空气厉害,能成为父亲生活的必需品。所以,对于父亲的漠视,我已经习惯。

我抬起头看了一眼坐在沙发旁的曹歌和琴婶儿,忽然心里面有一种复杂的说不出来的感觉。我又看了看张静和辰辰离开的空荡荡的椅子,那空白的位置上,仿佛还有他们留下的影子。有时候我在想,如果张静真的和父亲在一起的话,或许大家都会比现在幸福,至少不是现在这种一锅粥的局面。可是,说这些有什么用呢?一切都已经不可能啦。

琴婶儿催促着曹灿灿抓紧去吃饭。曹灿灿闭了嘴,悻悻地来到了餐桌旁,这个话痨似乎因自己的演讲尚未尽兴而表现出一些不快。

父亲擦了擦手,站起身准备上楼。在途经沙发的时候,他突然伸头看了一眼琴婶儿的脚:“有药吗?”

曹歌和琴婶儿对于父亲这突然的询问吓了一跳,而琴婶儿的表情更像是受宠若惊一般,想笑却还忍着,急忙的说:“有有,在医院的时候已经开了。”

父亲没有说话,转身便抬脚上了楼。快接近二楼转弯的时候,我忽然听到楼上传来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是奶奶。她见到迎面而来的父亲,忽然表情变得跟已经过去的春天里灿烂的花儿一样:“刚才你大哥敲门说,你的事已经摆平了。这可真是太好了。用不用庆祝一下?这么长时间了,家里也该热闹热闹了。”

“妈,有什么可庆祝的,传出去都丢人。算了吧,算了吧。不用庆祝。”

“丢什么人?也没有外人,就是我们家这几个,再把薛浩也叫来,大家一起高兴高兴而已。用老话儿讲叫热闹热闹,冲冲喜也是好的。”

父亲似乎没有什么想法,他淡淡地对奶奶说:“行,您定吧。”转身便上了楼。

奶奶继续往下走,忽然看见琴婶儿和曹歌还在沙发那坐着:“还不吃饭吗?”对于这句话,我不知道奶奶是问的张静还是在问曹歌。曹歌没有回话,连头没都有抬,随即,奶奶看了一眼琴婶儿:“妈,我饿,我先不吃。”奶奶没有回答,便去了洗手间,回来的时候告诉琴婶儿,晚上睡觉的时候把脚举高起来。不然的话,越控越肿,这样还能消肿快一点儿。还告诉她,自己多注意,需要上医院的话,就让司机老赵开车带去转身,说完,便上了楼。

琴婶看着奶奶上楼的背影,眨了眨眼,最后把目光定在了茶几上已经凉了的饭菜,收起了笑容,半天没有说话。

我不知道琴婶当时在考虑些什么,也是是有关于奶奶,也许是有关于父亲吧。

曹歌坐在一旁看了看琴婶儿:“二嫂,你要是不想吃就上楼吧。”琴婶儿点了点头,吴妈这时跑过来打算挽着琴婶,但却遭到了拒绝。

我和曹灿灿坐在饭桌上,面对面的位置。我基本上已经吃完了,

只是闲来无事,拿着筷子在碗里搅。曹灿灿吃了两口,突然抬头对我说:“曹沐夕,今天替我妈妈谢谢你。”我一愣谢:”什么?谢什么谢?”

曹灿灿这个突然的答谢,让我有点懵:“你带我妈妈去医院呀。”

“哦!谁看见都会这么做的。好吧,这个我不和你讲,但是,还是要谢谢你。”

我笑了笑没有说话,曹灿灿也结束了这个歌功颂德的话题。

睡觉之前时我又去看了看琴婶儿,还好,在确定并无大碍之后,便会到了自己的卧室。

第二天一早,奶奶明显要比平时开心很多,这心态的转变,从说话的语气上,便能够感觉得到。

“曹骐呀,这回事情已经办完了,我也算是去了一块大心病。曹家有了一件喜事儿。曹琦,我有一个想法。你说,在家里面举行一个小的庆功宴怎么样?庆祝曹牧拨开云雾见晴天。”

“庆功宴?”大爷的语气明显是带着疑问的,似乎,在大爷看来,这种不光彩的事情,并不适合用庆功宴三个字来收尾。但是他不想去纠正奶奶心里面对于曹牧事件解决了的一种激动之情,可能在奶奶看来,这件事情,就如同打了一场胜仗一般吧。

曹骐夹了一个煎蛋:“那您想怎么庆祝?”

“我呀,我其实也没有什么太多的想法,这不就是在问问你们吗?我原本是打算家里面的人,再叫上薛浩一起来聚一聚就可以,你觉得呢?”

曹骐笑了笑:“可以呀,您觉得开心就好,时间定在哪一天呢,需要我准备什么吗?”

奶奶说:”由你们定,年轻人玩的欢。我一个老太婆就不参与了,只是提一个建议而已。

“妈?要不,还请沐夕妈妈过来吧,我觉得她唱的真的很好。”说这句话的是张静,能由她提起沐夕的妈妈这件事情,还是让大家比较困惑。

坐在一旁的我,似乎半天才缓过神来,哦,沐夕的妈妈说的是我的妈妈!我嘴里面咬着勺子,脑袋里不停地在飞速的闪现过我的妈妈过来唱戏。我在思考,有关于妈妈又要来,到底让不让她来呢?还是找什么借口给搪塞掉?

正在想着的时候,曹歌附和到:“对呀对呀,大哥,你一定要把沐夕的妈妈给叫来,我真的很喜欢她,而且我前段时间有了一个想法。”

曹歌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她笑嘻嘻的看着曹骐,曹骐歪着头:“你又有了什么鬼注意。”

“我突然之间想学戏。”

“你可拉倒吧,你这前段时间学画画,现在又学习唱戏,你干儿点正经事儿好吗30好几的人了,你学一些没有用处的东西有什么用?”

“是谁告诉你学唱戏就没有用呢?这就是一种业余爱好好不好?”曹骐知道说不过曹歌,况且,这个妹妹在前两年婚姻上面也是受过了很多的伤。曹琦也心疼这个妹妹,所以从小到大只要是曹哥提出来的一些问题,曹骐,基本上都会满足,何况一个学戏曲?这个戏曲老师也不是什么名角出身,也不用去国家大戏院聘请,就是身边的一个人而已,信手拈来,非常容易的很,所以便欣然同意了。

曹歌很开心。她一边吃着粥,一边在那儿不停地唱着,然后自言自语,她要跟我的妈妈学唱哪一首曲?要穿什么样的衣服?要学要先学什么样的基本功才可以?曹歌当时就像一个小孩子,她渐渐的陷入到了自己的遐想当中。

其实,人有的时候寻求一些心灵上的慰藉是无可厚非的,这很正常。毕竟,这个世界上的人都是很忙的,所以,我们每一个人都要学会自娱自乐,这是一项生存的基准也是一项生存的必要法则。

其实,关于曹歌回来之后,她和大爷,包括父亲之间的这些恩怨情仇,表达的得没有那么清楚,我只能从话里话外去品一些复杂性。只不过,后来慢慢的知道,曹歌的婚姻,其实对她而言,是有着非常大的伤痛的,甚至在那一段时间内得了抑郁症。

能从那么大伤痛里走出来,足已见得,她的内心还是非常强大的。我并不知道支撑曹歌走出阴霾的动力是什么,或许是她咽不下去自己在曹家受得这口气,也许,是他没在肚子里面的那个孩子。

父亲在饭桌上,还是一言不说。按理来说,经历了这么一场波折,父亲应该开心才对。但是,最近的父亲似乎总是有心事。有的时候,无论是琴婶儿还是曹灿灿,偶尔的一句话就会点起父亲的爆炸桶。

那一段时间的父亲,就像是身上背着很多斤的炸药,以至于曹灿灿在车上的时候都跟我说过,她觉得父亲最近怪怪的。我嗯了一声我不太好说什么。其实关于父亲有心事,我很早便发现了。也许是从张静进入曹家的家门开始,也许是张静因为做了胆结石的手术而决定短时间之内留在曹家而造成的。

父亲穿上衣服,拿起公文包,便打算出门。奶奶在身后忽然叫住了他:“曹牧,等一下。”

父亲边穿着鞋边问奶奶:“妈,有什么事儿?”奶奶拿出了四条烟:”这个你拿好,帮你办事儿你大哥就自不必说了,都是自家人。但是,你这回去,上面的领导该打点的还是要打点。东西我怕已经给你备好了,你今天去一定要把这个送到。你态度好点,跟领导讲好自己真是糊涂,并且给领导添了麻烦,影响了单位的声誉。并且告诉领导,你以后一定会做好的。”奶奶就像嘱咐小孩子一样,在父亲身旁絮絮叨叨没完。

“哎呀,不要弄那些东西了。我自己的工作,我自己知道。”这大爷这个时候在餐桌旁笑了一下:“妈,你还是把东西收起来吧。这上面现在查得紧,你是想又通过送礼的事儿,把曹牧再送进去吗?”

奶奶一拍脑门儿:“瞧我这个糊涂劲儿,我居然忘了。好了好了,算我错了,还是我想的事情少。你上班吧。”说完,奶奶便推着父亲出了门。

第七十三节 宴会筹备

关上门之后,奶奶转身走了回来。冲着大爷说:“你去联系一下薛浩,看看他明天什么时候有时间?是把饭安排在白天还是安排在晚上。”

大爷回头冲奶奶笑了笑:“您还是让曹牧自己联系吧,他自己的事情还是由他自己做主的好,免得我再没有邀请好他的客人,回头再冲我来气。”

“瞧瞧你说的这是哪里的话,一家人怎么天天都气不气的,就不能好好的吗?”曹歌在旁边看了看奶奶,阴不阴晴阳不阳地来了一句:“是呀,谁都想好好的,可是偏偏对方不让你好好的,能好到哪里去?”奶奶看了曹歌一眼,没有作声,转身便上了楼。

上楼之前,回头又对大爷说:“曹骐,小琴现在脚扭伤了,约沐夕妈妈的事情就交给你吧。”大爷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对于母亲的即将到来,我似乎并没有之前那样的恐慌。或许是经过这一段时间的诸多事情都并没有我预期的那样糟糕吧。人有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会通过很多现实所发生的事情而摒弃掉内心的不良幻想,从而产生侥幸心理。现在回想那时的我就是这般。不过退一步讲,即便我当时战战兢兢,神经兮兮的,也同样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该来的事情总会来,该发生的事情也总会发生,如果事情真的败露的话,那么我也是无能为力的。

曹灿灿自从琴婶脚崴了之后,她对我的态度谈不上180°大转弯,但是明显近了一些。这或许就是同龄人当中,对于感恩的一种不语的行为表现吧。对于曹灿灿这样倔强的女孩子来说,让她开口来道出千恩万谢的话十足是非常的为难,更何况,对于昨天晚上在饭桌上她的那一句感谢,我已经受宠若惊。

那天中午,曹灿灿给我点了我比较爱吃的排骨。但我看着那一盒肉,却没什么胃口。

那天中午,阚涛未离开教室的时候饭已经送来了。他张大了嘴巴:“哇塞!曹灿灿给你点的是吗?”我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半晌抬头,发现他还盯着我桌子上的那盒子排骨:“你要吃啊?你要吃就给你吧。”

“我可不吃。我猜呀,我那份应该已经在她的桌子上了。”

我兀自地看着桌子上的排骨,不知道这是用我的善良所换来的,还是说这就是一顿普通的午餐。总之,后来我知道,这虽然谈不上“最后的晚餐”,但也恰如其分的表现了非同寻常的味道在这菜丝里。

放学回家的路上,曹灿灿突然指着远处的,尚未耀眼的朦胧霓虹光点对我说:“曹沐夕,你看,那是新建的游乐场。这个星期六,我带你去游乐场吧。”

我抬头看了看那,好远又好近的距离。

游乐场这个名字,对我来说是非常陌生的。这种高消费的娱乐场所,其实是有钱人家所放松消遣的地方,但是对于我而言,童年应该去的旋转木马,我十岁了,都没有见过那马的模样。

我不知道为什么,当曹灿灿跟我提起游乐场三个字的时候,我望着远处那亮晶晶的光点,忽然之间,心里面有了一些感伤。感伤什么我也不知道,反正,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我忽然自己笑了一下,感伤没用,尤其对于穷人,于物质和精神都贫穷的人来说,更是一种奢望。

我看着曹灿才笑了一下:“再说吧。”

“什么再说呀?星期六我就带你去,到时候我让我爸爸开车。我和你说,我小时候,我爸爸经常开车带我去游乐场,虽然每次都是我缠着他,他才肯,但能出来,对我来说简直比得到漂亮的公主裙儿还开心。我小的时候胆子特别的小,看不出来吧,别看我现在胆儿挺大的,实际上小时候啊,什么都不敢玩。每次都是买了票,进去看人家玩儿,那我也开心。”

我看着她和我絮絮叨叨地讲她小时候的事情,忽然感觉,对面的她,脸上面似乎又多了一个人的影子,而那一个人,便是我。

其实,这个倒是不难理解。我俩有相似的地方再正常不过。我经常会在曹灿灿说话的时候,不经意间的从她的表情当中,捕捉到我的某一个点。

这个点或许是表情,或许是心理状态,或许是某一种性格的三棱镜面,总之真的是很像。

外面的天看着有点阴,曹灿灿身后的霓虹一闪一闪而过。车里面很黑,外面很亮,这鲜明的对比,无意当中,又将我拉回了现实。

曹灿灿就这样不停说着她的童年,整整一路。我似听非听的左耳进右耳出,我也不清楚自己脑袋里当时在想什么,也许仅仅是在放空自己,然后独自品尝自己的不幸吧。

家里面布置得很漂亮,就如同过新年一样。每次宴请家里面都没有如此大张旗鼓,但是这一次却不同。我不知道这是谁的主意,但是能够看得出来,这次父亲能够恢复公职,对于曹家而言,还是一件比较欣慰的事儿,尤其对于奶奶和琴婶。但这两个女人的欣喜,却来自人性的不同方面。

奶奶从楼上下来,穿着一件非常漂亮的暗绿色旗袍。

“灿灿呀,你快过来,看看我手里面拿的是什么东西?”

曹灿灿脱下鞋子后,把书包往沙发上一扔,颠便颠的跑了过去。

“这是什么?”

“这个呀,是你大娘今天出去,去给辰辰买东西的时候,顺便给你带的。好看吗?”

“哎呀,真好看。给你,这个是给沐夕的。”曹灿灿伸手接了过来。以我对曹灿灿的了解,一般情况下,她都是会先挑的,而这一次却让我很意外,她跑的过来:“诺,你先挑。”

我抬头看了看曹灿灿摊开的手掌心里,是两串很漂亮的珠子。珠子中间有两个小牌子,大概是一些祝福语吧。我说随意吧,曹灿灿一脸认真:“别呀,你还是挑一个吧。”无奈之下,我便随手拿起来一串。

我看见琴婶在沙发上,看见曹灿灿的举动,会心地笑了。或许在琴婶看来,曹灿灿终于学会与他人和平共处了。当然,这个和平共处,是带引号的。我不太敢去想象,在我身份暴露的时候,这一切的“共处”将会是什么样的一种凄惨局面。

曹歌指挥着家的佣人正在往窗帘旁挂小灯笼。琴婶儿坐在沙发上,歪头看着曹歌,噗嗤一下笑了:“曹歌,你说这不过年不过节的,你挂什么灯笼呀?看起来怪怪的。”曹歌回头看看琴婶,道:“二嫂,你不懂。我其实呀,还真不是为了我二哥恢复公职的事情而开心,我是开心,明天沐夕的妈妈就要来。诶,你说,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看沐夕的妈妈很亲切,这种亲切还说不上来。也许呀,是她为人的性格很合我的眼吧。而且,我和你说二嫂,我还打算学唱戏了呢。”

琴婶儿把瓜子放在桌子上,瞪大了眼睛看着曹歌:“学唱戏?”

“是呀,学唱戏。”琴婶笑得前仰后合,曹歌过来拍了琴婶后背一巴掌:“二嫂,你可别和我大哥一样,动不动就笑话我。有什么可笑的呀!学唱戏,这件事情有那么搞笑吗?”

“不不不,不是唱戏的事情很搞笑,是你,学唱戏的事情,很搞笑。”

“是吗?”曹歌皱着眉毛看着琴婶,疑惑地问。

“这么多年,我对你的了解还是比较深的。你是一个办什么事情都三分钟热血的人,我是真想象不到你学唱戏,学个半途而废是什么样的。”

“二嫂,那是想当年,现在我都多大了。我现在这么大的人办事情都是要有始有终的,你放心,这一次呀,我一定会学的很好。况且我都想了,我如果真拜了沐夕妈妈为师的话,这一时半会儿啊,我还真不想回云南的呢。”

琴婶坐在一旁听到曹歌说不想回云南的话,其实还是很开心的。不过,站在琴婶身后的奶奶,脸色可是尴尬的很。我用眼睛瞟了一下奶奶的脸,说不上开心还是不开心。其实对于一个母亲而言,自己的女儿如果能留在身边,那是一件非常令人欣慰的事情,但是对于奶奶而言,她和曹歌之间的关系,这种长时间的逗留,对于奶奶而言,确实并不是一件什么好事。

奶奶拍了拍手,转身问吴妈:“吴妈呀,饭做没做好?好了就开饭吧。我这最近两天没太吃好,自打昨天听见曹牧恢复公职的事情之后,我的心呀,突然一下子就敞亮了。今天晚上让你炖的那只鸡炖了吗?突然想喝点汤补补。我昨天晚上躺床上呀,也想通了,这人呀,活一辈子还是要对自己好一点儿,不然你哪一天,因为点什么事情,突然就气背过了气没了的话,岂不是真的很遗憾?”

这句话说的让旁人听起来很是不舒服。奶奶平时说话不是这个样子的,但是自打曹歌回来之后,奶奶说话,经常也会阴阳怪气儿,让人摸不着头脑。总是听起来很怪,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也没有办法帮腔,更没有办法接茬。

这时,张静带着辰辰下了楼。曹灿灿一下子冲了过去:“大娘,太谢谢你啦!我好喜欢这个珠子。”张静笑眯眯的看了眼曹灿灿:“喜欢就好。沐夕,你喜欢吗?”

对于张静突然提到我的名字,还是令我有些错愕的。毕竟,我当时的心思还在奶奶方才说的话上面。

“喜欢喜欢,谢谢大娘。”之后便低着头,打算背书包上楼。却被奶奶拦住了,让先吃饭,再上去也不迟。我应了一声,便去洗手。

第七十四节 忘记住址的蹩脚戏码

从洗手间回来的时候,我路过琴婶身边,又问了问她今天状态如何。琴婶回答好了不少,抬脚给我看了看,确实是消肿了很多。她的心态也比前些天轻松很多,虽然是脚扭伤了,但父亲的工作恢复了,这对她而言,比什么都开心。就像是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整个人紧绷的神经都放松了,她的状态和前两天是截然不同的。这一点从面目表情上和肢体语言中是能够看得出来的。见到琴婶如此这般,我抿嘴笑了一笑。突然之间有人提起了我的母亲,我不经意心里一紧。

大爷推开门进来的第一句便是:“妈,我已经约好了薛浩和曹沐夕妈妈。”

“哦,好,薛浩说什么时候有时间了吗?你们怎么定的?”

“晚上,薛浩说晚上吧,他明天白天有事。”大爷摘下了手表,又说到:“今天我去了沐夕妈妈家。”他加了一个家字,我的心又是一收。曹歌听到关于我母亲的事儿,便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哥,你去了沐夕妈妈家吗?她的身体怎么样了?”

“嗯,身体还那个样子,无大碍,不过~”大爷在这个不过之后拖了一个长音。曹歌听到了这个长音之后,眉头一皱:“不过怎么了?”

“不过,她住的那幢老房子,似乎是要拆迁,我看邻居已经搬得差不多了。但是,我还真没有听到拆迁区域把那儿划进去的消息。”

“拆迁?”

“我中午去的。下午的时候,我问拆迁办的人,也没有打听出来个结果。那幢楼现在就剩个把户了,那感觉特别的冷清,说不好,哎,怪怪的。”

“这些人,怎么听风就是雨的,就都搬走了呢?那沐夕的妈妈怎么办?”

曹歌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回头冲着沙发看了我一眼。我当时站在琴婶的旁边,两只手正在拿着纸巾撮着未干透的手。“大哥,你明天上班,你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再去拆迁办好好问一问呗?”

“你问我干嘛,你二哥不就是城建搞拆迁的吗?何必绕这么大一个圈子。再怎么说你二哥也是你亲二哥呀。”曹歌一歪头:“好吧。”

吴妈在这时招呼大家过去吃饭。饭桌上面的饭菜看起来就要比平时丰盛得多。曹歌和吴妈扶着琴婶一起去了餐桌,大家刚落座的时候,父亲回来了。

“咦?曹牧,你不是说今天晚上有应酬吗?”奶奶冲着门口问着。

“啊,取消啦,不去了,我还没吃饭。你们是刚吃吗?”“是,快来快来。正好,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待父亲坐下之后,大爷便提醒曹歌:“曹歌,你二哥回来了,你不是有事情要问他吗?”父亲没有抬头,确切说,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放进了嘴里,嗯了一声,示意曹歌讲。

曹歌想了想,很正式地把筷子放在了桌子上:“二哥,你听没听说,沐夕妈妈住的那一片儿,有拆迁通知吗?”

父亲正在夹菜的筷子忽然就停在了半空当中,嘴里面嚼的那口菜也因为惊诧而停了下来。父亲肯定是觉得,曹歌很正式地问了自己的这个问题,居然是有关于我母亲的。这动作一停,让满桌的人把目光瞬间就聚焦在了他的身上,而这一举动,让父亲又陷入了一种非常尴尬的境地。

父亲愣了有两秒钟之后,突然之间又继续嚼了起来那嘴里尚未咀嚼完毕的食物,并且嘴角稍微上扬:“我怎么知道她妈妈住在什么地方?南京那么大。”

曹歌恍然大悟:“哦对,怪我怪我,我忘了说位置。诶,大哥,沐夕妈妈住在哪里?”曹歌说着说着,便又问回了曹骐。

曹骐的表情很不屑,他拿起勺子喝了一口汤,嘴角一翘,鼻子里来了一声很闷的哼,小声的自言自语到:“住在哪里?

”这简单的四个字,再配上他那笑容,直接将这四个字弄得神秘兮兮。我在看到大爷的这一系列表情与举动时,心里忽然有些害怕,这是不是代表,他知道什么事?越是这种欲盖弥彰,越是让人恐慌。

大爷忽然反问到父亲:“你不知道?”

父亲猛地转头:“我怎么能知道?呵,你问的也太没有道理了吧。”

“没有道理吗?”奶奶在一旁一边盛着汤,一边冲着大爷和父亲的方向说到:“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好好说话,不要问一句说一句的。”

大爷笑了一下,把勺子放进碗里,当的一声:“在梅园区,你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呢?你不是之前一直和薛浩听容角儿的戏吗?而且一听就是听了好几年的那种,怎么突然之间这戏不听了,连人家住在哪里都不知道了呢?”

大爷说这话的时候,是反义疑问句儿。这一句说完之后,整个桌子上的人便全部都安静了下来。

我当时低着头,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或许我在等着听父亲的下一句能说什么吧。这时,曹歌也在旁边恍然大悟:“对呀,二哥,我也才想起来,大哥要不说我都忘了,你不是之前一直和薛浩在那个梅园听戏吗?你怎么会不知道她家在梅园住呢?况且人家母女俩不是母亲的远方亲戚吗?这件事情我还一直没有问你呢,说来好巧,这些事是怎么发生的呢?关键,我这好奇心就来了,追了几年的星,活生生忘了在哪儿住?太奇葩了吧哈哈。”夫亲把筷子一放:“怎么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怎么认识的,也没有必要知道了。亲戚不亲戚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最近事情太多,忘了谁家在哪里住再正常不过。况且事情已经过了太多年,不记得不是很正常吗?我这几年也没有联系,搬家了也未必!”

大爷听完,自顾自地又是一笑:“好好,当我什么都没有说。你可能真是记忆力衰退了,小时候的事情都能记得,这眼前的都记不住。包括什么谁给没给你送礼,自己有没有贪污犯罪都不清楚。看来你也确实是一个不走心的人,这个评价,和外界对你给你的评价,也并无区别。”

第七十五节 相辅相成的爱与恨

大爷的这句话着实有些恼了父亲,很明显,父亲在看向大爷的眼神里,明显充满了些许怒气。这个时候,奶奶在一旁敲了两下筷子:“这40多岁不比年轻人,上了点儿年纪,忘了一些事情也很正常嘛,况且,曹牧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沐夕妈妈如果这些年搬家了呢?你们也没有给出具体的位置,你让他怎么回答?所以我看呀,这件事情不怪曹牧。还有,你们没有联系的人,好多年前的事儿,也记得?”

奶奶说完之后,大爷便不再说话。要不是奶奶及时出面制止的话,我想这一场口舌是非之争,可是避免不了的。席间,大爷又提起了想给父亲换个工作的事情,毕竟上次在说的时候,奶奶没有在场。父亲似乎以为奶奶会赞同他的想法,结果,奶奶听到之后的态度和琴婶是如出一辙的,一致认为,如果换工作能够对父亲发展有利的话,那么换就可以了。

毕竟,局长的这个头衔不是谁都可以当的。坐在老虎椅子上的人虽然有太多人在下面俯首称臣,但真正坐的舒服不舒服的,也只有自己知道。奶奶在工作能力上,是知道自己儿子几斤几两的。她知道父亲根本就没有足够的能力去胜任这个副局长职位,所以在她心里面,她更希望父亲能够换一个相对较为安稳且没有这么多是非和人际交往的地方。

只不过,当奶奶提出来的时候,琴婶还没有说话,父亲便把话给抢了回去,他依旧表示,自己的事情要自己去做主,而且,他还一直强调,自己在这个职位上没有问题的。而实际上,父亲太高估了自己。

在进入曹家之前,包括刚入曹家,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认为我的父亲其实是一个非常有能力的人,而这个能力,后期看来,就和我之前所提到的一样,是曹家所赐予的一些外在的,所谓的“能力”而已,包括人际交往,包括一些面子工程,包括很多很多其它方面,其实都是一样的。

后来,我曾经想去客观地评价一下父亲,结果,仅仅是情商一方面,父亲便败了阵。或许,父亲自己也没有想过想当一名成功人士,不过,所谓的局长头衔,在别人眼里来看,自然而然,它就是成功的,换句话说,就是成功的一个代名词。只不过,父亲的智商与情商,却全然配不上这个头衔。

张静的病似乎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虽说是上了元气,但最近两天的气色相比较前几天而言,还是好了许多。但,我不知道,是前些天晚上的那顿哭闹所致,还是因为什么其它原因,作为旁观者,我还是很明显地能感觉得到,张静与曹歌之间的这种关系,现在已经变得岌岌可危。有时候,两个人会因为一件事情而产生不同的态度,继而通过言语和情绪宣泄出来。曹歌所表现出来的,完全没有前些天抱着被子要去陪张静的那种热情度,当然这个照顾,应该也是加了引号在里面的。

曹歌整天晚上都处于一种极度兴奋的状态。她不停地反复强调,她明天就要见到我的妈妈并且学唱戏,而实际上,曹歌究竟有没有和我妈打这个学习的招呼我都不得而知。

换句话讲,我也不想知道。

席间唠着唠着,又说回了母亲要拆迁搬家的事儿。曹歌似乎很担心母亲在搬离老房子之后没有地方居住。她不停地跟大爷说让大爷明天去问问,弄得大爷连连苦笑。

“你指使不动你二哥,你就只能来熊我了,对吧?”曹歌笑嘻嘻的回应着。

晚饭过后,我回到屋子。坐在写字桌旁时,我抱着书包半天没有动。我当时脑海当中只是在想一件事,如果母亲非来不可的话,其实,我还是更希望她白天来,这样我就可以错开与母亲见面的时间。

想到这些之后,我便产生一个疑问,与那时的我而言,究竟对母亲,是爱多还是恨多?就像是爱到极致便是恨,恨到极致,也变成全然是爱的表现那般吧。毕竟,爱与恨,是两个相辅相成的载体。

十岁的我,对母亲的这种爱恨程度,实现很,就像是一条浪线,中间有所平缓,但到了最后,还是过渡到一个恨字上面。后来,我在多伦多的时候,曾和一位友人提起过我与母亲以及曹家的这段心路历程。开始,朋友似乎还不太能理解我的痛楚,他一直在说我很纠结,为什么对自己的母亲有恨?恨便是恨,爱就是爱,为什么要把自己弄得连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一种情感宣泄都不知道呢?

后来我跟他讲了很多的细节,他才明白,原来所谓的大爱无言四个字,是指博爱。而实际上,我们真正在面对很多亲情、爱情等等的七情六欲时,你很难做到不从细枝末节处去判定一个人和你之间这种爱的等级程度,这更像是一种我们常说的,去找寻爱的影子一般。

那个时候和朋友讲,我说,在即将开始的庆功宴的前一天晚上,那个时候我才十岁,我独自坐在和我有着不解渊源的房子里,却仿佛置身事外一般。自从进了曹家,我很少拉上窗帘。而这种习惯,直到我30多岁,依旧保持着。

我是因为害怕。起初,我害怕面对自己心里面对母亲的某种亏欠,或者是说,怕阴暗同化了自己心里的某种阴暗面,我不愿意去面对,便去选择堂而皇之的让光线来照亮我内心深处的某一处不为人知的地方。

后期,当母亲离开我,并且永远离开我的时候,我便彻底放弃了在阴暗中睡觉。不管是狂风暴雨,还是春夏秋冬,我怕哪个不经意的瞬间,母亲便会从窗子进来找我。

这一切,我从来没有和别人讲过。没有谁能够知道,像我和母亲,尤其是我的这种处境下所产生的心态,其实是我不愿意看见母亲在曹家众多人面前战战兢兢,唯唯诺诺的样子。这个样子,在我看来,是我,曹沐夕的母亲所不应该有的。

你若问我,我的母亲,应该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其实也说不上来,但我觉得,至少也不应该是如此卑微的。尤其是在我亲生父亲面前。

父亲把他一声当中的大部分的精力与全部情感都给了张静,甚至直到父亲老了的那一天,他依旧不认为自己的一生爱错了。是,后来的时候,我也和别人讲过,人都有爱与被爱的权利,我们作为旁人是没有资格和权利去评判一个人爱的对和错,但是,如若你的爱伤及了太多无故背负起感情债务的人,那么,你的爱,便是自私的。

但,父亲似乎没有明白一点。

他对张静的爱,已经到了偏私的程度。甚至在外人的眼里来看,已然高于曹骐作为丈夫之上。当然,人都是有阴暗的一面的,我们在要求父亲能够牺牲自己的爱而去包容和接纳他所不爱的琴婶与母亲的时候,我们在评判父亲违背道德伦理滥情留下我这个私生子,并给我造成了一定的心理阴影的时候,已然就是自私的。毕竟,事物都是一分为二的,我们在要求别人的同时,也在彰显着自己内心的私欲。

那天晚上我自己望着窗外很久,久到谁在门外弄出了动静,我才回了神儿,拉开书包,写起了作业。

当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梦到了母亲。

我梦到了母亲穿着一身黑色漂亮的戏服,在曹家的大厅里面教着曹歌唱戏。一个表情,一个动作,都是那么的到位。我看到母亲与曹歌两个人笑的很开心,母亲还打趣地嘲笑曹歌音不准。

只可惜我的梦。一半是对的,一半是错的。

对的是,母亲与曹歌之间的关系,确实还是比我预想中要好的很多很多,毕竟曹歌是一个浑身都带刺的女人,她能够喜欢我母亲这件事情令我很诧异。或许是老天冥冥之中把这些有着同样不幸的女人都放在了一起的原因吧。

而梦里错的地方便是,母亲并没有在曹家表现得如我梦中的那般自在,她还是她的老样子,曹沐夕妈妈原来的老样子。

第七十六节 阿姨

第二天早上,我和曹灿灿在去学校的路上,她突然用胳膊推了我一把:“诶,我和你说,我最近心情很好。”

我抬头看了她一眼:“是因为,因为叔叔恢复工作吗?”在曹家,我提起叔叔这个词的次数还是有限的,至少到目前为止,一只手地还是能数的过来。

“不是大人的事儿,我才懒得操心他们。诶,我告诉你,阚涛好像对我有那么一点点好感了。”

“好像?怎么看得出来的?”

“和你说,你也不懂。反正就是感觉。哎呀,无所谓啦,不管是不是真的,只要我自己觉得是就好啦。”她在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把头转向了窗外。于当时,她的这番话背后显现出的乐观的三观。后来,我在我身边去寻找类似她这种心态的人,真是少之又少。毕竟,能学会自我安慰,自我满足,便是一个人较为优秀的性格体现,当然,这话也需要有一定的前提条件。

至少她这种乐观,我办不到。我不知道我是天生性格的使然,还是从小的身世及家庭环境因素的影响,我总是担惊受怕,没有安全感。

那天是星期五,最后两节课学校安排低年级组打扫卫生,而曹灿灿恰好做轮值,便屁颠儿的来了我的班。看得出来,阚涛还是很尴尬的,一直在躲着她,甚至在洗手池接拖布水的时候,也是故意拖延了很久的时间才回去。我去年级走廊的公共洗手间去洗抹布,恰好看到阚涛有拎着水桶在接水:“怎么感觉你一下午什么活都没干,就在这儿接水了呢?”

“得了吧,我是那种偷懒的人吗?诶,你假装和老师请假呗,你就说你肚子疼,这样,你就可以和曹珊珊一起回家了。好不好?”

“肚子疼?我肚子一点儿不疼呀。”

“曹沐夕,你傻啊!反正,你想办法别让她在这儿了。”阚涛凑在我耳朵旁边小声的说。

我能噗嗤一下笑了出来:“你们两个不是天天在一起吃饭嘛?按理来说,关系好才对呀。再说了人家来轮值,来也很正常啊?”我跟阚涛正在说话的时候,曹灿灿拍了一下阚涛的肩膀:“喂!你在这儿,是不是偷偷说我的坏话呢?”

“我去!怎么会呢,我是那样的人吗?”

“那你在这说什么呢?接了一下午水,知道的是拖教室,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灌游泳池呢。”阚涛的脑袋转得还是非常快的,嗨,要不怎么说人家学习好呢?

“啊,我本来没想现在告诉你。行了,既然你看见了,就和你说。我是问曹沐夕,你喜欢什么东西,我想送你个礼物。”“送我礼物?为什么呀?”曹灿灿听到阚涛要送她礼物的事情,当时就笑开了花。

“你看,你天天请我吃饭,我也不能白吃不对,毕竟我真不是个白痴的。”曹灿灿听完阚涛的话,哈哈哈笑了半天:“哎呀,不用。饭本身就是我请你吃的,况且,也没几个钱。但是,我想知道,你想送我什么呢?”

“这是一个秘密。你还是先不知道比较好。”说完便借口回了教室。

阚涛一走,我这也没有他的撒谎技术和脑子,傻呵呵地不停地洗抹布。忽然,曹灿灿双手背后,用肩膀撞了一下我:“阚涛说他送我什么了吗?”

“哦,他没说,他就是问我你喜欢什么,我说我不知道。”

“然后呢?”

“哦,我问他为什么要送你礼物,他就说了他刚才说的一样。说经常吃你的饭,他不是白痴,我就觉得很搞笑。”

曹灿灿再次笑得前仰后合。在她眼里,阚涛能送她礼物,应该不是单纯谢谢吃饭这么简单。虽然那个时候的小孩子心里面并不是特别的复杂,但是,曹灿灿既然认为这里面不是单纯的意思,那就那么认为好了。

我见她晃着脑袋哼着歌出了洗手间的门,便轻轻地拍了拍胸口,长吁了一口气。我在感叹有惊无险的同时,也在感叹阚涛的出口撒谎能力,真的是很厉害。

晚上,我坐在后排的座椅上面,看见曹灿灿自顾自地哼着小曲沉浸在内心的小幸福里,心里忽然觉得很想笑。我这个笑,并不是讽刺,而是我觉得她的生活,远要比我丰富多彩得多的多。

我俩只差了两岁,基本上是在同样的年龄段中。曹灿灿所经历的,是一个无论从物质生活上还是精神生活上,甚至包括心理方面都远远超过了我不知几成有余。而我,所经历的都是担惊受怕。小小年纪的我,需要去害怕与年龄不相称的一切事情。毕竟我是一个身份不能暴露在阳光下的人。

有的时候,我会觉得自己特别像一个地下工作者。当然,需要隐藏身份的地下工作者一旦被暴露了身份,也是一个为革命工作献身的高尚的人。而我呢?是个蹩脚的小丑被上天所无情地抛弃。

快到家门口,我才忽然想起来今天晚上宴请的事儿。所以有的时候我会觉得自己是个两级分化的人,偶尔定在某一点不得进退,偶尔,又似乎是心大得出奇。

进了曹家的院子之后,车子刚停下来,曹灿灿便率先下了车。她踮起脚看了看屋里诶:“快点儿,你妈妈在唱戏呢,在唱着呢。走,快走。”曹灿灿催促着我抓紧进屋。

进了屋子之后,居然是曹灿灿率先和我母亲打了招呼:“阿姨好!”这一声阿姨叫得非常的甜,甜到了我的母亲当时唱到一半,口型还没有闭上,手也停在了半空当中。我猜,我母亲一定在猜测,曹灿灿为什么对她的态度转换得如此之大,毕竟刚开始的时候,她可是与我针锋相对的。同样因为这一句而惊呆了的人,除了琴婶,再就是父亲。

我见他转身看了我母亲一眼,又看了看曹灿灿。父亲也许也搞不明白这是什么情况,换句话说,我不知道父亲对于这个关系的亲密程度进展表现得是开心还是恐慌。

听到曹灿灿叫我母亲一声阿姨之后,我便更没有把那声妈叫出口。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怕被曹灿灿的那声阿姨的含糖度给比下去吧。

“沐夕,怎么见到你妈妈没有打招呼呢?”琴婶问到。我还尚未说话,母亲便在一旁回到:“亲母女之间见面还用打什么招呼,不用的不用的,况且前几天我们刚见过面的。”

“对呀哈,你瞧瞧我,我竟然把前两天沐夕回您家的事情给忘记了。瞧我这个记性,那天凑巧是我脚扭伤了吧,阿油,一大晚上到处都是事情,我就忘记了问沐夕您怎么样?好啦,现在也不用问了,见到了你我也算比较放心,不过姐姐还是要注意身体的好。”

母亲身体微侧,含头笑了一下,表示谢意。大爷和曹歌在有一次聊天中,说过,母亲的言行和她的出身和身份是极其不相配的。不过,这个夸赞,是有前提的,便是说母亲在大是大非的面前。不过说起来,她在巷子里面和那些人打起牌的样子相比较,简直就不要太高大上了。后来,在母亲离世之后,我身边的人很少打牌。2014年偶然回来的那次,我在老巷子见到老邻居坐在门口打牌的样子,忽然之间便看到了母亲的身影。走过他们身边的时候,我甚至闻到的母亲头发的发香,甚至还有丝丝的玉兰花味道。

看得出来,母亲很享受自娱自乐的欢乐时光。我猜这种时光和落实在生活实处相比起来,肯定更让人惬意。

母亲在曹家受到了优待。这和我起初在进入曹家时,设想的一些不美好的场景相比,完全是天壤之别。

第七十七节 暴风雨的前兆

当然,这个所谓的优待也是暂时的。有些东西只是不必说得太多,我想,彼此之间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而这个彼此便是我和母亲。或许,母亲并不是胆子大,她只是知道自己的处境,进退两难,并且世间好坏,既来之则安之罢了,所以,还不如从容面对的好。这也许就是母亲为什么现如今站在曹家的大厅当中面对着对面的那么多看客和观众,还依旧能够做到从容。

其时,母亲的心里面早就应该想过会有东窗事发的那一天,我不知道母亲是不是已经未雨绸缪,已经率先把事情最坏的一面都已经想得到了,但我毕竟是小孩,我的心,在每每提及此事时,总是七上八下的。

母亲还有一种改变,便是自打我离开母亲来到曹家之后,我发现母亲的眼神中,某些东西要比之前多了一种坚毅。这种坚毅究竟是哪方面上的我不太好确定,只是,我知道她看向曹家人的眼神,不会像最初那样如此的惶恐。长大之后,我便知道了成年人的世界,或许,这其中的道理便是,该面对的始终都是要面对的,仅此而已。

薛皓在一旁翘着二郎腿:“诶,容角儿,我为什么总觉得你女儿特别像特别像曹家人?就是那个眉目之间的感觉,你说是不是大家经常所说的,生活在一起就会比较像啊。我发现这次见她,要比上次见的时候更像一些。你看那个鼻梁那。”一句话,便引起了所有人的关注。

我见到父亲低下了头转着手里面的打火机,一圈又一圈。也许是因为心虚,或者是出于紧张,我抬头瞟着众人的时候,碰巧遇上琴婶看过来的目光。我心里一惊,猛然低下头。这时,曹歌挺大的嗓门说到:“诶,薛浩,你这么一讲哈,你还别说,是有些像啊。我就总觉得沐夕看起来比较亲切,你这么一说,我终于找到了原因。哈哈,真是有意思。”

“像吗?”曹灿灿把书包放在了沙发上,转回头看我。

“我们两个长得像吗?还好吧,我怎么没觉得,曹沐夕就是比我白一点儿而已。”

薛浩这个时候站起身来给母亲端了一杯水。这个富家公子在端给母亲水的姿态上面能够看得出来,他对母亲是尊敬的。

“容角儿,喝点儿水,正好孩子也回来了,咱们聊会天,聊完再吃饭。”

其实这个聊天对我来说不痛苦,痛苦的是聊天的内容和聊天人。尤其是当着这么多的人,我和母亲有一种被关在了警察局里被审问的感觉。当然,我知道这只是一个比喻,毕竟于当天的气氛情况来看,我和母亲的遭遇还根本达不到如此。

这时,曹歌突然对母亲说:“姐姐是妈妈老家什么亲戚呀?为什么从来都没有听妈妈说过?毕竟妈妈已经从老家来到南京太多年,很多那边的人都不联系了。我这次回来呀,突然听到您是我们老家亲戚,好吃惊的呢。”

曹骐在旁边笑了一声:“你能有什么印象?咱们三个都在这儿出生的。要说在东北老家待的时间长,那还是我。你也就是小时候跟妈妈回去过两次而已。但是我的印象当中,说真的,我也没有印象。可能这小时候的记忆吧,记不太清楚。”

奶奶把杯子往茶几上一放,身子往沙发后背上一靠:“你们见过谁的远方亲戚总在眼前晃悠,那还叫远方亲戚吗?说了你们也不懂,总之我和你们说,就中国的亲属关系辈分哦,我这这么大年纪,有时候都屡不清。”

曹骐点了点头:“嗯嗯,这个可真是。就说上次小琴和我提起她不会论辈,就我,我也弄不明白这个大爷,那个姑姑那个什么的?真的是乱的很。”

突然,曹歌在一旁来了一句:“姐姐,能冒昧地问一下,您爱人是做什么的吗?我这么久从来都没有听沐夕说起过。”母亲听到这句话,当时就愣了。母亲的爱人,我的父亲,在别人的眼中都是一个非常稀奇的物种。我知道,很多人想窥探其中的秘密,于是我和母亲尽力遮掩,

这群当事人的审讯,让我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不禁在想,我和母亲究竟该如何提起这个男人的何去何从?

我之前在曹家被问及父亲后的反应,在曹家看来,一直认为我的父亲抛弃了我和母亲。而关于我的父亲究竟是干什么的,或者是我的家庭组成与分离原因,究竟该如何写这个剧本,我和母亲在进入曹家之前的时候并没有对这部分的台词。所以,当别人在我面前去追问的时候,我知道他们的好奇心背后藏得是什么。

只可惜,蹩脚的演技加上纸包不上火,永远都是会露出马脚。

母亲大概停顿了有三秒钟,然后低着头淡淡说到:“过世了。”这一句过世,让当时大厅的气氛瞬间安静下来,那空气里更多的是一种悲催。听完母亲的回答之后,我在心里面长吁了一口气,还好。

这一个过世,直接把我之前所有在曹家关于我父亲的直观反应弄得正对上了这个景。我把头低的很低,没有想到,就在我低着头的时候,琴婶一把手过来搂住了我的肩膀。我知道琴婶是出于什么目的,她是觉得对于一个这么小的孩子而言,自己的亲生父亲已经离世,这件事情对我和母亲创伤是不可言语的,尤其是我。

作为一位母亲,她在可怜我、心疼我。曹歌说了一句对不起,意思是因为自己的询问而勾起了母亲的伤心往事。我以为聊天的话题会转变,结果,却高估了剧情的发展。

“额,姐姐,说点儿开心的。我对于你和我二哥之前认识这事儿表示好好奇,你能和我讲讲吗?他那年和薛浩经常去听你戏的时候,我应该是刚上大学,大一吧。记不太清楚了,总之太多年了。”这一段过往,对于母亲而言,她应该也是不知道该如何提起。关键,这里面如果说,便会有太多的漏洞。我知道母亲停了半天的原因,她是想有人能够出来替她解围,哪怕来一句“该吃饭了,不要问那么多”,至少自己就不会那么尴尬了。

可惜,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却没有人站出来说一句话。母亲抬头的瞬间,赫然发现,对面的众人都伸长脖子看着她。父亲不言语,应该也是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说起。奶奶不言语,我想应该是大概自己在众人面前搪塞了太多回,这件事情她没有办法再去搪塞别人的追问。不然而,掩饰得次数越多,便更显得剧情扑朔迷离。

在母亲尚未开口言语的时候,曹歌突然又补了一枪:“二哥,你说你追了容角儿那么多年的戏,你应该对她很亲切才对。你说你这怎么连看都不看一眼,整的跟不认识一样。好奇怪呀!”

曹歌的话,让父亲相当尴尬。他脸红了,低着头边小声说:“那时候还小嘛,现在追什么星,早都不听戏了。”

薛浩坐在父亲旁边,用手肘怼了父亲一下:“诶,不是,前两天不刚听完吗?吵着嚷着要听之前容角儿唱过的一首什么,但找的是别人。”一句话,无形之间把父亲推上了风口浪尖。父亲当时的脸刷一下就红了。

琴婶坐在沙发的另外一侧一直歪着头看着父亲。我想她的心中的疑问应该更多吧。真气愤让我手心开始冒汗,头里嗡嗡作响,我当时的生理反应,就如同第一次琴婶问及我父亲,而此时,我多么希望再次有人能够关注我,并且及时挽救这即将爆发的小宇宙?

只可惜,都在等着答案。母亲没有办法,喝了一口水,轻轻说到:“具体哪一年我也记不太清楚了。”

“姐姐,我二哥说,之前总去听你的戏,是吗?”

“哎呀,曹歌,这事儿你都不用问。我不是说过嘛,总去听总去听。”结果这个时候,张静在一旁淡淡地说了一句:“还挺执着。”这一句话声音确实很小,只不过说的当儿,屋内的人都没讲任何,在安静的情况下,张静的这一句,就显得突兀得很。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笑。

薛浩搓了搓手:“嗨,那个曹牧,这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我就说了哈。就是,那段时间吧,曹牧受了心伤,他需要时间去调养。那怎么调养呢?就像小说上总说,转移爱好目标便是重生的开始。是我拉着曹牧去看戏的。当时看他要死要活的样子。不过,你看,现在怎么样?好了吧?这可真是多亏当时容角儿经常开导他的功劳。”

“开导?这听起来的话,姐姐和二哥的关系应该是比较近的呀。怎么现在看起来就如此生疏?不是我这人事儿,我就是觉得姐姐是个好人,但太内向,我怕你们之间有误会没有说清。”

第七十八节 穿针引线

说话的这位正是曹歌。其实正如曹歌话中所讲的,她如此的问其实并没有什么恶意,她只是出于好奇,或许真的也有护母亲周全的成分在里面,就像她后半句中说的一样,她怕母亲羞于说出心里面的委屈才导致她和父亲之间的关系现在才如此陌生。

而实际上,曹歌并不知道。这种陌生,是从他们两个认识那一天开始,就注定了的。即便真的有误会,我想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如此多年,母亲想当年独自把我生下来的时候没有问出口的话,现在再问,已经更没有任何意义。

曹歌的这一句话让母亲和父亲两个人都同时错愕。我看见母亲卑微地低下头,眼珠转了一下,淡淡地说道:“有什么误会?哪有什么。”琴婶,坐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但是我能看得出来,她抬头看了一下我母亲,又看了一眼父亲,又看了看曹歌。她的眼神里有一种复杂的情绪在,那种情愫,分明是期待答案无疑。

她想知道的诸多问题,或许早就想问,苦于没有机会,更不知道究竟该问谁。而现在,她想知道的,正好曹歌都问了出来。我相信,琴婶的心中应该还会有很多的疑问,但是她在父亲面前,毕竟是一个几近透明的人,她心里清楚,她问了等于白问,所以,一切的问题在父亲那里,是毫无价值感可言的。所以,作为旁观者默默的地听着或许是最好的。

奶奶拿起了桌子上的半只橘子,掰了一瓣儿递给辰辰,接着说到:“这人啊,人和人之间的关系,都是经不起推敲的。况且不一定非是有误会,人才会变得陌生。你们现在不是都和之前的同学联系了吗?是因为误会吗?不是的。是因为这时间一长不联系啊,自然距离就拉开了。人变的陌生很正常嘛。”曹歌听完奶奶的话,直直地看着眼前的某一个点,她没有接话,却自顾自地陷入了沉思。

是啊,奶奶的话,本来就很有道理,我们现在身边的很多人都是匆匆一闪而过,你在感叹想当年我跟某某之间的关系如何如何的同时,你应该会明白,我们每个人都在向不同的方向奔跑,时间教会我们各走各的路。最后留下的,这世界上真正和你有过多交集的,无非还是亲情。而其他的人,便都是过客而已。

我和母亲,在父亲的眼里就是两个特殊的过客而已,而在其他人眼里,父亲也不过仅仅是母亲的过客而已。

张静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附和着:“妈妈说的这个话,真的是很有道理。你看,我现在和我之前那些同学几乎都不联系啦。上大学时候,好多的朋友,无论男女,现在在什么地方都不太清楚。”话说完,曹歌侧头看了一眼张静:“也包括你的师哥是吧?”

张静一愣:“所有人都不联系了,自然而然,也包括师哥。况且,我也没有什么师哥,关系好的就那么两个。”

“呵呵,那我算是幸运还是不幸运呢?!”

“曹歌!”奶奶厉声喊着曹歌的名字。

气氛一度变得无比紧张。沉默了大概几秒钟之后,就在这时候,薛浩忽然继续提起了父亲与母亲当年的事情。我不知道他是方才没有讲完,还是为了打圆场:“你看,我还没说完呢,曹歌你先不要插嘴。就是那个时候,我和曹牧都特别喜欢听容角儿的戏。你们都不知道,有一年冬天,我记得我和曹牧两个人兴致勃勃去那找容角人,结果到了才发现,那天戏院停电了,但还没贴出来通知。我俩就在外头等着,哎呀,我和你们说,那天还下大雪,把我俩冻僵了都。”

“诶,薛浩,当你知道容角儿是我们曹家亲戚的时候,你有什么反应?”

“我知道是你们家亲戚的时候,是在你们家啊,不是当时。别提了,我还纳闷呢,曹牧这么大的事儿居然没有告诉我。什么感觉你不用问我,我倒是想知道知道,你二哥在知道这容角儿是他亲戚的时候,他是什么样的心里反应。怎么说,也是追了那么多年的人嘛。”

“追?!”张静突然冒出来的这么一字,声音还很大,惹得大爷侧头瞪着眼睛看了她一眼。张静知道自己又失态了,便把身子往后靠近沙发,再没有说话。

“对呀!嗨,容角儿,你到现在你都还没跟我说呢,你当时是怎么知道你们是亲戚呢?这上次来曹家知道这事儿之后,直到现在我都觉得很突然。总能看见曹牧和你站在一起的时候,想起当年。”这句话说得跟大家想入非非。

琴婶脸色很难看,但我能看得出来她一直在忍。不是在忍着发脾气,她是忍着不去探其究竟。然而,正当我暗中观察的时候,琴婶忽然把脸转向了舞我!

我在与她四目相对的一刻,我脸一红,瞬间低下了头。我不知道,我低头之后,琴婶的目光是不是依旧停留在我的身上。但是我的后背发凉,头皮发热。我不知道琴婶的脑海中究竟在想些什么,或许她在穿针引线,把整个事情当中所遗落的每一颗珠子全部都穿起来,力求看清楚这串珠宝的本来原始面目。

曹歌对于父亲并未把母亲是曹家亲戚的这一件事情告诉薛浩,她觉得非常的惊讶,甚至超过了他们二人的令人无法揣测的人物关系。

“二哥没告诉你?二哥,好奇怪呀,这么大的事情你居然没有告诉薛浩?诶,两个人养了一个孩子,都好多年,突然之间有一天,一方知道自己的这个孩子不是亲生的,还不告诉另外一个人。你不觉得这事儿于情于理说不通啊!”

“不不不,曹歌,你这个比喻打的不恰当,哈哈,真要向你说的一样,那我直接就心脏病犯了。”

虽然这仅仅是一个比喻,而且也很不现实,但恰恰这个比喻和孩子沾上了边儿。

我低着头,手不停地搓弄着。

这个玩笑开的,莫过于太接地气。

毕竟对于心虚的人来说,惊恐的情绪是藏不住的。母亲当时端了一杯水,刚端起来,手里的杯子就啪的一声就掉在了地上。杯子碎了,水溅了一地。曹歌急忙起身问母亲也没有扎到。母亲就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地上的摊开的水迹和那碎掉的玻璃碎片。吴妈和刘妈两个人急忙跑过来打扫。

琴婶的脚虽然扭伤了,但是,按照琴婶之前对母亲的关心度,这杯子碎了,她应该有所反应,而不至于如现在这般默然。

琴婶与母亲坐的是对面,我侧头观察了一下她,她正盯着母亲的脸。而那个眼神,太复杂。其实越是这样默不作声,不发表态度,越是让人心慌。

吴妈拿过来一条毛巾递给了母亲,让她擦擦裙子上面的水渍。母亲的简单擦拭了两下,便把毛巾交给了一旁的曹歌。曹歌想帮母亲吸干裙子上面的水,但被母亲拒绝了。

母亲的表情很慌张,再次坐下的时候,她忽然抬头看见了对面的琴婶投过来的目光。

第七十九节 被高估了的爱

或许这个目光对母亲而言,相比之前,其中不再全部是暖暖的善意,我也不知道母亲究竟能不能参透这其中的秘密,但母亲与那目光短兵相接的时候,确实是愣了。

就这样,周围都在因方才的意外而慌乱的时候,母亲与琴婶在这周遭尽是不绝于耳的嘈杂中,安静地品尝着对方内心的复杂。而我,在一旁,就像一个被迫看戏的观众一般,喜好与否,人在即可。

一番忙乱之后,大爷率先站起身:“差不多可以了,剩下的交给吴妈收拾吧。饭菜都上桌了,快来吃饭都。”说着,便向餐桌走去。曹歌也随后拉着母亲,而母亲在绕过沙发的时候,还险些撞到侧面的饭厅护栏。

这短短的时间内,母亲和琴婶二人的心理变化都发生得太快,尤其是母亲,慌了神儿。

落座之后,大爷开了一瓶红酒:“我说曹牧,这明明是为你而办的饭局儿,这怎么我成了主人公。哈哈,这可真是戏出人生,莫非,今天是特意给我一个主角儿当当,尝尝鲜儿?”

大爷说话的语气很轻松,但是父亲的眉头却自始至终都没有舒展过。

红酒起开之后,曹歌一把抢了过去?:“姐姐,我帮你倒一点儿红酒吧,大老远的把你折腾来为大家助兴,况且,这杯也算作我的拜师酒怎么样?”

“不不不,我喝不了酒的。”

“容角儿,我记得之前你是能喝酒的呀?你还记得那年咱们一起吃饭的时候吗?就是我留学之前那次,你和曹牧都还喝多了呢。虽然喝多,但酒量还是可以的呀。区区一点儿红酒对你来说,应该并无大碍。”

“喝点儿吧,又不是喝不了,薛浩不是说了嘛,姐姐之前是能喝酒的呀。”

“岂止是能喝,正经能喝很多呢。”薛浩还是不依不饶,母亲一直婉拒着。

“不喝就不喝吧,刚从医院里出来。”

“对哈!”薛浩一拍脑门儿:“我居然把这事给忘了!对不住了。容角儿,那你喝点儿什么呢?喝果汁,额,还是水?”

“水就可以,水就可以。”

“小琴?”张静忽然唤起了琴婶的名字:“你在想什么?我好像有一阵没有听见你说话了呢?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哦,没有。或许是这几天这腿脚不行,吃药吃得我头昏脑涨的。加上这个秋天也不凉快。不用管我,你们吃你们的。”

“活血药怎么还能吃头昏脑涨呢?小嫂,我看你最近状态感觉都不是很好。这曹牧的事儿都已经解决了,你应该开心才对。”薛浩边给琴婶倒了一点果汁,边说到。

“我开心呀!这不是脚扭伤了嘛!”琴婶笑了笑,接过薛浩递过来的杯子。

“嗯,也是,这扭脚,说小不小事。这天天这么坐着,挺熬人的。”薛浩感叹一下。

吴妈这个时候递过来一杯水,放到了母亲的面前。母亲接过水,回头冲着吴妈微微一笑,吴妈点了下头算是回礼,便退了下去。席间,大爷吃了两口菜,便放下筷子:“诶,薛浩,你那有没有得到消息说,梅园那片儿现在有拆迁计划?”

“梅园?”薛浩惊讶地问。“没注意呀,怎么了大哥?”

“哦,就是沐夕妈妈住的那片儿。”大爷回到。

“容角儿家?梅园确实是有拆迁的计划,但是据我这边了解,容角儿住的那条街道,到目前还没有划进拆迁区。而且,估计几年之内都不会拆迁的,毕竟国家规划的,如果能一起拆,何必费那么多人力物力财力的。怎么突然问起来这件事儿?”

“我这不是昨天去沐夕妈妈家请她嘛,我一看,那楼里听到拆迁传闻,都搬差不多了。”

“哦。容角儿,你别着急,等我明天去单位给你问问,到时候给你个准信。要是真有,搬家也来得及,要没有,咱也不用折腾。”

母亲一笑,谢过薛浩。

“呦!薛浩,你怎么对姐姐的家,记得这么清楚?”曹歌笑嘻嘻地问薛浩。

“清楚?很正常呀!我、你二哥和容角儿都已经认识好多年啦,虽然不是说关系特别的近的那种,但是,那几年也经常一起吃饭,这个关系我觉得也还可以吧。况且那个戏院就在她家巷子口,我和曹牧都送过她回家的,毕竟有时候戏院关门挺晚的。”

“你说,你和我二哥也没差几岁,你说我二哥怎么就记不住姐姐家在那儿呢?”

“记不住容角儿的家?不可能吧!喂,曹牧,你又没有老眼昏花,你怎么记不住容角儿的家在哪儿了呢?好几次不都是你送容角儿回家,然后把我扔下的吗?”

父亲手里拿着筷子,一直微低着头默不作声。同样默不作声的,还有坐在父亲身旁的琴婶。这个话题越聊越露骨,对于薛浩和曹歌两个人而言,谈话的语气当中是很轻松的。他们似乎还没有感觉到这空间里气氛的异常,所以便不停地说不停地问,这一问一答,竟然迁出了很多很多的信息。

“薛浩,吃饭吃。”奶奶在一旁叫薛浩吃饭,在我看来,这奶奶在意图上也应该是想让吃饭这件事情堵住薛浩的嘴,毕竟作为奶奶,她和曹歌之间的沟通还是有一定障碍性的,那么,莫不如直接越过曹歌去和薛浩去讲,不要再往下继续这个话题。

这个饭桌上面,就这个话题饶有兴致的,除了他们两个人之外,另外一个人,但是张静。

“诶,薛浩,你认识容角儿的时候,姐姐结婚了吗?”薛浩侧头看了一眼母亲。母亲一直低着头,嘴里嚼着饭,就像一个机器人一般。

结果,就这样,非常尴尬的一幕发生了。母亲想抢在薛浩的前面说自己已经结婚了,但是,薛浩和母亲的语气速度,拿了个并列第一名,两个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开口。

“结婚了。”

“没结婚。”

这两个声音当时的空气当中相碰撞的时候。我发现,噼里啪啦的火花。是的,其实我们生活当中很多时候,听着有心人的好奇心总是想去窥探别人的秘密,尤其在对方的秘密,有可能会和自己有关系的情况之下。那么,这种好奇心就会促使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去探究事情真相。

就像后来的时候,我虽然学习不好,但是也知道,在种植政治学中,有着这样一句话,就是,真理是人类不变的一个真理。确实如此。这两句话碰在一起之后,整个在座的所有人全部都石化了。刹那之间原本嘻嘻哈哈略显轻松的气氛突然之间就戛然而止。

我看张静嘴角往上一扬:“那到底是结还是没有结呢?”

其实张静本不是一个好信儿之人,可惜这个信息量实在是太大,她并不是对我母亲又兴趣,她是对我父亲曹牧好奇。我也不知道这好奇的点是哪里,也许她觉得父亲的一生当中,她是父亲的最爱,尽管最后并没有和父亲生活在一起,但是作为一个女人的虚荣心以及自我满足感而言,她需要身边有这样的一个男人生生世世,世世生生的都把她放在心里的第一位。至少她自己是这么觉得的。

而当有一天,她突然发现,那口口声声说爱她爱到骨子里面的人,他的情感生活根本没有自己想象的那般纯粹,并且在这边爱着她,那边可以和别人结婚,甚至同时可以在外面沾花惹草的情况之下,那么,这个人,谈何而言是真爱?虽然真爱这个词,在他们之间是加了引号的,并且对于父亲与张静之间,这个词也已经不配拥有,但是,女人这个物种,其中不乏会有那么一类人,就是如此。她需要别人去给她给予肯定和被需要感,她需要完成自我价值的剖析,仅此而已。

张静的一句反问薛浩倒是来了兴致。薛浩歪着头看了看母亲:“你结婚了吗?你没有结婚吧!”随即,他又把头转向对面:“大嫂,我以前怎么没有发现?我印象中,你以前不太是一个喜欢打听别人家常里短的人,怎么这次回来发现你跟以前不太一样这?”

“呵呵,不属于打听,就是觉得挺好奇的。”

“嗯,你这么一说,我也挺好奇。容角儿,你哪年结的婚?”

“沐夕,你今年多大?”张静身子往后面一靠,越过中间的两个人的后背看了我一眼,转身说到:“沐夕比灿灿小两岁。十岁。”“十岁?十年之前?再加上怀胎,容角儿,你该不会是前些天病糊涂了吧?这么算,你那时候哪儿结婚了?不过说来也挺有意思我往前推算了一下,你怀孕那年应该是我搬来这边住的时候,那年确实来往少一些,并且当年我应该是国外了。诶?那要这么说,我回来的时候你已经生完了孩子?毕竟我在国外没有呆多长时间,只呆了一年零三个月而已。我回来之后,咱们还见过面吃过饭呢,你也从来没有跟我提过说你结婚了的事啊?怪不得,我大上次在曹家看见你带着孩子,我就觉得怪怪的。喂!曹牧!我出国那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容角儿结婚生子,你别告诉我,你也不知道?!哎呀,我现在都被自己给绕懵了。”

母亲的头低的更深了。我知道,母亲害怕抬头看见对面众多人投来的好奇般的审问目光。于是她只能选择沉默。

因为,身边坐着这么一位半知情者,导致她真的是如果撒谎,变会被分分钟揭穿。

母亲也并不算是一个聪明人,她的脑海中不会像任何一个写书的作者,可以随意勾勒出一个惟妙惟肖并且贴近现实的狗血剧情。她不可能信口胡说。退一步讲,当时,即便是一个脑瓜子转得无比领馆的人,也不会在当场追问的情况之下就能编出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然而,让我觉得很可笑的是,面对着曹家的逼问和咄咄逼人,父亲就像一个哑巴一样一直坐在旁边默不作声。他不是聋子,我不清楚那声声句句灌进父亲的耳朵时,他当时的心态对于这段廉价的感情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这种逼迫,真的跟活剥层皮没有什么区别。

但是父亲呢?做为一个堂堂男人,作为道德伦理上的丈夫,作为天道而论的父亲,他就那样像个透明人一般坐在旁边,仿佛和自己没有关系一样,该吃吃该喝喝。

这偌大的饭桌上,都有他的谁?

有自己法律上的妻子、有自己的两个亲生女儿、有自己为了疗情伤而得以撩闲的这么一个女人。纵使这些人他都不爱,但是,我反问自己,如此作为,又关乎爱与不爱又有何妨?这是一个人基本情感的缺失,也是自私的表现。

亲情是断不了的。

从亲情的角度上而言,一个人能够做到眼睁睁地看着亲人受到精神上的摧残与煎熬的时候,竟然能做到无动于衷?!那么这个人真的不配被亲情所宠幸并且买单。

那个时候我毕竟年幼,我就那样坐在一旁看着父亲的举动。虽然有一些生气,但还达不到恨的程度。而方才对他的批判,也是后来的定论。

如果把这个世界分为诸多个社会群体的话,人数最多的一种群体是什么呢?是吃瓜观众。

凡事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太多的人都喜欢用一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并且看热闹的心态去观看旁边人生活中所遭遇的一切。而实际上,这不是人的错,是社会良知的错。

对面坐的是我的母亲,当我看到张静放下筷子,欲再次张口的时候,我特别想冲过去保护母亲,哪怕只是拿一个金刚罩,把它罩上,短暂性地与世隔绝。至少,不希望她再受到什么伤害。

只可惜,我并没有金刚罩,即便是有,我也知道,那时候的我,除了在心里心疼母亲之外,行动上,还是手短型的。

母亲忽然瑟瑟发抖起来,她这个抖动严重到手中的筷子吧嗒一声便掉到了地上。薛浩急忙用手扶着母亲的肩膀:“容角儿,你怎么了?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母亲的脸色突然变得很不好,她用手扶着自己的额头轻轻地晃了晃脑袋。

曹歌站起来:“不然上医院吧!这怎么能行?”说完就要起身。结果母亲似乎是用尽了力量拍了一下桌子:“不用。”虽然这个不用的两个字听起来很虚弱,但是语气却很肯定,就是告诉曹歌,不用去医院。

第八十节 奇怪的药瓶

曹歌听完母亲的话,转身急忙绕过餐桌来到了母亲一边:“姐姐,要不你去沙发上躺一下吧。”她和薛浩两个人正要扶母亲起来的时候,突然,琴婶开了口:“要不,就上楼上吧,楼上安静一些。而且,药箱也都在楼上,用起来方便。”母亲急忙摆手:“不用不用。”

曹歌听到琴婶的话后,也连忙附和:”对呀对呀,走,姐姐,咱们上楼上。”母亲拗不过曹歌,便就这样,被曹歌和薛浩两个人搀扶着从沙发上起了身。快到楼梯口的时候,薛浩见母亲体力不支,一下子便背起了母亲。母亲也是纤弱瘦小,被薛浩背起,竟毫无反抗能力,当然,也有生病的因素在里面,

我站起身也跟在其后面,走到一半楼梯的时候,已经到了楼上的曹歌忽然伸着头向楼下喊:“二嫂,药箱在什么地方?”

琴婶举起手:“就在储藏室那屋。”结果不到一分钟,曹歌又伸歌脑袋从楼梯的间隙中冲着琴婶喊道:“没有啊二嫂,你在想想放在了哪里?”

琴婶皱着眉毛:“哦,我想起来了,前两天是被我给挪拿走了。你看看我那个屋子里面有没有?”

“你屋子?”

“对,我屋子,因为前天的时候我上药来着,我好像忘了放回去,因为不方便嘛。你看看书柜下头,或者靠近窗子的一个五斗橱里。我怕记不清楚了。”

这个时候,薛浩探出个脑袋:“唉,我说曹牧,这药箱子在你的屋子,你能不能过来找一下?小嫂这腿脚不方便,你难不成让我和曹歌上你卧室翻东西不成?况且,这容角儿都病了,怎么着你也不能坐那还吃饭吧!快别吃了,别吃了,过来找药箱。”说完,转身匆匆跑上了楼。

母亲被安排在了客卧,她因为身体虚弱,头上已经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我站在旁边两个手乍乍着,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我见吴妈急急忙忙地端来了一个盆,打了点水,取了一条毛巾递给了曹歌,曹歌接过来,仔细地为母亲擦拭额头。

“姐姐,你现在是哪里不舒服?”

母亲似乎已经没有力气说话。薛浩在一旁拿过来父亲递过来的药箱,急忙打开,取出了体温计。递给曹歌的时候,说到:“这个时候你还是少和她说话吧,看她的样子很难受。”

“嗯。我摸着她的身子很烫,这会儿度数应该挺高了吧?”

“一会儿看看再说,不行的话真的还是要上医院。”母亲一听到医院两个字,瞬间就把眼睛睁开了,它扶在额头上的手,有气无力地拿了下来。非常虚弱地在空中摆了一摆:“不去不去。”

“姐姐,你不要讲话了,你这个时候一定要听我们的,毕竟你是生病了,身子要紧,你发烧这么严重。”

“不去不去。就发烧这个病,去医院也是小事儿,没有关系的。”

“什么叫做发烧是小事儿”

“没事儿的,经常发烧,经常发烧。习惯了。”

“经常发烧?你去医院检查过了吗?经常发烧可是不行。”

大家似乎越提医院两个字。母亲越紧张。我不知道她心里为什么如此排斥医院这个地方,只不过当时年纪小,心思没有那么多。

过了一会儿,曹歌急忙从母亲的腋下抽出体温计冲着光亮去察看上面的数值。她把体温计转了两圈之后,忽然一声尖叫:“397度!这个体温怎么能在家里的呢?会出人命的。”薛浩也特别着急地凑过来,靠近母亲耳边说:“起来,我送你去医院。这回可不能由着你的性子,太高了。我现在去发动车子,然后上来接你,必须要去医院,你要听话。”说完就要转身,母亲却一把拉住了薛浩的袖子:“不用。去,去,把我的包拿来。”

“你的包?这时候你要你的包干什么?”母亲没有回答,他看薛浩没有动,转身把目光移向了曹歌身上。曹歌会意了母亲的意思,随即点了点头:“你放心,姐姐我这就下去。”曹歌登登的跑下楼。

我站在母亲的床头柜旁边,感觉既想帮忙又插不上手,那种感觉其实是很尴尬的。曹歌从楼下把我母亲的小手包拿了上来。母亲虚弱地接了过来,随即打开,从里面拿出了一瓶药,取出两片,塞进了嘴里。

曹歌拿过来药品看了一看:“这是什么?姐姐。”母亲没有说话。药瓶的标签被母亲撕了下去,从外观看,就像是药店普通的一两元钱的药品塑胶瓶,看不出任何区别。母亲吃过药后平缓了一些,薛浩见母亲睡着了,便示意大家下楼。

到了楼下,奶奶侧头问:“怎么样?”

“放心吧,沐夕妈妈刚吃了药,那状态还不错,睡着了,让她睡一会儿吧。她也不太清楚,只是发烧。不过我是建议,有时间的话,还是要去医院看一看。因为她说他经常发烧。这经常发烧可不是什么好事儿。一会儿观察一下,如果要是烧退了的话还好,烧不退的话,还是得去医院。”

奶奶嗯了一声,没有说话。几秒之后,奶奶忽然抬头说:“医院检查,上次的时候,在医院都已经给她安排了检查,她也没有参加。自己跑出来的嘛?”

薛浩对于母亲自己私自离开医院的事情表示很诧异:“自己跑了出来?”

曹歌在一旁说道:“对呀,还是我的在外面找了一夜呢。”薛浩若有所思的在那儿想了想,便没有说话。

下楼的时候,大爷并没有在楼下。大概有两分钟之后,大爷拿着电话从门外进来了。见了面之后,便和桌子旁的人说起明天要回趟上海的事儿。张静一愣:“回上海?”

“嗯。打电话说单位那边有事情让我回去。”

“你们单位,通知工作,都是晚上进行的?正常不应该是白天才做派遣吗?”

大爷漫不经心地抬了头,不太开心地把电话放在茶几上面,看了一眼张静:“嗯,怎么?你想说什么?”

“哦,老公我没要说什么。我就是觉得你这个工作派遣调令太突然。”

“”曹骐,你回上海之后,什么时候回来?”奶奶问。

“大概得几天吧!看情况,现在定不下来。哦,对了,沐夕妈妈怎么样啦?”

“没什么事,刚才她吃了点药,睡觉了。不过还是发烧,一会儿观察一下。”

“退热药吗?”

“不太像。退热药总不可能随身带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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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节 隐患

“那好,你们自己安排吧。我这突然接了个电话,明天着急要回上海,我先上楼去整理一下明天要带的东西。”说完便转身上了楼。我发现,这人群之中一直有一个人的目光始终追随者大爷,我转身一看,是张静,甚至是大爷在上楼梯的时候,张静也未曾离开过。那个眼神,怎么说呢?似乎觉得里面存在一种哀怨。当然,这个哀怨从何而来,我不得而知。

当大爷的身影转身消失在楼梯的拐角处是时,薛浩突然对曹歌说:“我上楼再去看看容角儿怎么样了。”

“我和你一起去吧。”曹歌说完便要起身。

“最好别,我去就好,人多怕吵醒她。”曹歌点了点头。就这样,薛浩捏手捏脚地轻声去看母亲的病情。不大一会儿便下了来。只见他下来之后,兴冲冲地冲向曹歌说到:“诶,曹歌!你看我手里拿的是什么?”曹歌凑上来,疑惑地问:“拿的什么?拿的什么啊?”

薛浩的这一句话引起了一楼大厅里所有人的注意,包括我在内,大家都纷纷看向他那握紧了的左手。

薛浩摊开手心,原来是一片药。

“你拿药片做什么?”曹歌见薛浩这反常的举动,好奇地问到。

“嘘!小点声儿。我就是趁容角儿睡觉时候偷着拿了一片出来。就是觉得怪怪的,我想知道这究竟是什么药。”

“哦!也对。你这想的比我周全。那薛浩,这个就得麻烦你了,我这毕竟刚从云南回来,况且最近两年和这边的朋友也不联系,同学中还真没有做这一行的。你人脉广,你找人看看,这药的成分分析一下,看看应该是什么治疗什么疾病的药物?”

“嗯,我知道,你放心吧。”说完,曹歌便从茶几上拽出来一张面巾纸递给了薛浩,薛浩小心翼翼地包起来,放进了自己的手提包里。“哦,对了,姐姐现在怎么样?”曹歌忽然想起来,还忘了问薛浩上楼看母亲,母亲现在状况如何。

“看起来睡的还挺安稳,我不知道她退烧没,但脸色比刚才好了很多。而且,睡得挺熟,想必应该没那么难受了吧。”

薛浩说完这些,未等曹歌回答,便把身子转向了依旧坐在餐桌旁的奶奶:“曹妈妈,今天这个家庭聚餐,本来就是庆祝曹木工作的,虽说这饭吃得不是特别圆满,但我想,曹牧也应该能感受得到大家对他的用心。容角儿突然病了,虽然事发突然,但好在目前来看,没有什么大事儿。我刚才上楼,看她睡得挺香,现在也不太方便吵醒她。曹妈妈,我曹骐哥明天还要回上海,大嫂也要帮着大哥整理一下衣物,小嫂这边脚还伤着。这样,我先回家,您也好上楼休息休息。如果容角儿一会儿醒了,无论是回家还是去医院,曹歌,你就给我打电话,我送她回去。”

“哎呀,薛浩呀,你这说的是哪里的话?这儿又不是没有司机,就算司机有事儿,不还有这么多人呢嘛,怎么好大晚上折腾你。”奶奶笑着说道。

薛浩点了一下头。曹灿灿这个时候忽然来了一句:“阿姨是要今晚住在这儿吗?”这突然的一句,让坐在她身边的我吓了一跳。惆怅的一句话也让我弄了一下。曹歌急忙解释到:“沐希妈妈已经生病了,你总不能大晚上的把人家给送院子里出去吧?”

“不,不是小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随口一问的。”

“看情况吧,如果要是醒来的早,还没有什么事儿的话,就让司机送回去。要是看情况还没退烧,也许还要去医院呢。”薛浩刚说着,便突然看到楼梯上面下来一个人,而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母亲。母亲的脸色较方才相比,稍显红润,看得出来,也出了一些汗。只不过,精神状态虽然好了那么一点,但依旧体力不支。母亲手扶着楼梯栏杆,颤巍地下着台阶。

曹歌一转头便看到了母亲,她急忙冲了过去,扶住了母亲的手臂:“姐姐,你怎么自己下来了呢?你好些了吗?我们还刚说呢,如果要是不舒服的话,你今晚就在这儿睡。”

“要不,我现在送你去医院?”薛浩也凑了过来,关切地问到。

“不!谢谢!我还是打算回家。”

“回家?回家能行吗?”很显然,曹歌和薛浩,还是不放心母亲。

“没关系的,薛浩,如果方便的话,还得麻烦你一下,把我送回家去。”

“送你回家倒是没有问题。但是容角儿,我怕你一个人在家里面的话再出点什么意外!”

“能有什么意外?”母亲边说着,便走到了餐桌旁。在靠近餐桌的时候,她突然停下来,冲着奶奶说到:“曹母,实在是抱歉,今天因为我而扫了大家的兴。我身体还是有一些虚弱,或许是最近一段时间,忽冷忽热的有些感冒,想必今天我也不太方便继续唱戏给大家助兴。我今天就先回家了,等有时间的话我再过来。”说完便鞠了一躬。

然而,身子在微微抬起的时候,可能因晕眩而导致身子晃了晃。曹歌见母亲这般,忙上前扶住了母亲的肩膀:“你这个样子,回家真的可以吗?不行,就还是在我家里住下吧。”母亲摆了摆手,便转身向大门走去。

奶奶也忽然站起了身:“算了,要回去的话就回去吧,她这个心情我还是能理解的。我就是换了地方睡不着,想必她也一样。薛浩,那就有劳你了。”

“曹妈妈,您太见外了,毕竟容角儿也是我的客人。”说完,便向外走去。

我怔怔的看着母亲远去的背影,忽然觉得有那么一点空落落的。曹灿灿忽然在旁边推了我一下:“喂,你母亲都这样了,要不然,你今晚上跟车回去和她一起睡吧。”

“灿灿,别瞎指挥,你要知道,沐夕妈妈有可能半夜会再次发烧的。你们这么大的孩子能照顾谁呀?回去之后,如果一旦真的半夜有点什么事情的话,不是能照顾,反而还会添乱的,算了。”曹歌送完他们两个人之后转身回了来。

“我这边,我密切的和薛浩联系。这样,灿灿,明天早上你和沐夕两个人上学的时候,我就跟你们两个车去,一起去姐姐家看一眼,我怕她自己一个人出什么事儿,她这个样子太不让人放心了!关键是,她脾气还犟得很。”我点了点头。

看得出来,曹歌对于母亲的病情还是非常在意的,她甚至在母亲离开曹家之后,还不停叨咕着母亲吃药的事!

作为小孩儿的我,我不太知道母亲的这个状况能代表什么,或者说能有什么安全隐患存在其中,我只不过总感觉隐隐的有事情发生。但就像是我之前所提过的一样,我的想象力空间,毕竟还是非常狭隘的,老天并没有给我编写剧本的天赋。

第八十二节 空

母亲在出门之后,我一直还沉浸在方才一些事情的凌乱当中。当思绪尚未完全地从脑海中抽离出来的时候,忽然听见楼上有人在争吵。那争吵的声音此起彼伏,忽大忽小。在那忽然撞击着耳膜的声音肆意穿透大厅,家里面所有的人,全都停下了手头上的事。

曹灿灿听了两秒钟之后,忽然说:“应该是吵架。”

“吵架?”奶奶皱着眉毛,转身看向曹灿灿。

“是啊!听起来像是吵架。”

“谁和谁在吵架?”在她转身寻觅与疑惑匹配的一切线索之时,发现张静已经不在一楼大厅。至于张静是什么时候上的楼,大家不太清楚。

当然,张静的离去,便很好地公布了这场争吵的两个主人公。但是至于为什么吵架不太清楚。奶奶叹了一口气:“这一天天的,真是没完没了的。不是这事儿就是那事儿。”奶奶边说边双手撑着饭桌站了起来。吴妈妈在她身边,急忙扶了她一下。

奶奶摆了摆手,在走到一楼台阶的时候,又叹了口气。走到二楼台阶的缓台处,忽然抬头冲着楼上喊到:“吵什么吵?”

声音很大,在一楼听的清清楚楚,但是二楼的人,却不以为然。争吵声依旧不绝于耳。于是奶奶加快了上楼的步伐。曹歌和曹灿灿也去凑了热闹。这一走,一楼便只剩下父亲、琴婶和我。

这样的一个组合似乎觉得特别的奇怪。其实,如果你问我,当时这种情形,还留在一楼做什么?难道是吃饭吗?当然不是。我也着实没有胃口。

只可惜,我这个人有一个特点,越是尴尬的时候,越是想要脱离尴尬,却往往迈不开能够脱离尴尬的那一条腿。

我知道,我应该往前迈出这一步而逃离与他们两个人共同相处的这个空间里,但是我却偏偏做不到。那一刻,我就像仿佛被人按在了椅子上面一样。

父亲拿起筷子吃了两口菜之后,便也放下了。于是,我们三个人就那样呆呆地像个傻子一样地坐在那,并且位于这偌大餐桌的三个面。这种特殊的三面角度,也就是说,彼此之间相互都能够看得到对方。我不知道自己该以一种什么样的姿态面对亲生父亲与“后母”。

我在餐桌旁唯一能做的,便是低下头,假装自己看不到他们。但你要明白一点,有的时候越想逃避的东西,往往会被这世界上的某一种情绪或是某一种心理暗示,硬生生地推到了你的面前。

让你不得不直面这人生当中悲催的一刻。即便你曾经幻想与设想过多种一切的可能性,甚至把自己想象成为具有超能力的人,能够把一切的未知风险全部都化险为夷,但是你永远要记住想象这个东西,永远都是想象,改变不了的。

那个时候的我,就感觉,我整个脑袋上到处都是眼睛。

低下头之后,我能知道来自四面八方你的目光。这种感觉很不好。而你也会明白,除了真正长在你五官上面的那一双眼睛,叫做眼睛之外,其他的,全部都出自于心灵和神经质。毫无例外。

就在此时,我听到楼上的声音突然之间没有了。

我好奇地抬起头,突然看见曹灿灿噔噔地跑下了楼。

“哎!大爷和大娘在吵架”。曹灿灿一屁股坐在我的旁边,紧了一下鼻子。

琴婶挑起眼皮:“吵什么?”

“不太清楚,不过听起来似乎是因为大爷明天要回上海的事。”就在我聚精会神听着曹灿灿的言语之时,忽然之间听见楼上的争吵声又再次响起,甚至比方才还要激烈得多。刚经历完母亲的事情,这又开始吵架,曹家瞬间就变得乌烟瘴气。

母亲方才生病的事情,让我心力憔悴。一部分紧张,一部分害怕,一部分担心。我无心去管他们争吵什么,转身便要上楼。刚站起身,琴婶便叫住了我:“沐夕,你要睡觉吗?不吃饭了?”

“不想吃了,我,上楼了。”

“嗯。”琴婶点了点头。

我在上楼之后,随手关上了我房间的门,身子就那样靠在门后。

我的心还在因为琴婶方才叫我的名字而吓得砰砰的跳。做贼毕竟是心虚的。喘了一阵之后,我便如前些天那样,再一次呆呆地坐在椅子上,大脑放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也许我在思考,母亲现在病情如何?也许我在思考大爷和张静。

我不知道那场争吵是什么时候结束的,待我醒来时,已经是半夜时分,我发觉自己,就那样趴在了桌子上。

我的身子僵硬得如同被人糊上了一层胶水。我伸了一个懒腰,又转身到了床上。外面安静得很。

我扭头看了看外面的那棵茂盛的梧桐树,毕竟只是一棵树,尽管外面朗月星稀,这般美丽的光辉笼罩在树上时,它也不会变成一只长了翅膀的凤凰。毕竟,现实总归是现实,无论你眼花,还是缭乱。

人有的时候,心态会决定很多的东西。现在回想起当时的我,整个人的状态是飘飘忽忽的。所以,空洞的大脑,空洞的眼神,再正常不过。

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和我一样发现,人在经历了很多复杂且棘手的事情时,那一段时间里,你的心态变化和情绪的变化是非常明显的。你会从忐忑不安、焦灼到充满希望、再到平淡、到最后到绝望而最后最后的归属,便是麻木。我那个时候便是如此。

我没有太多的心思去考虑更多的东西。

我低头看了看放在脚边的书包,突然想起来作业还没有写。

心急火燎的我拿出了作业本,只可惜跃跃欲试地要干一件事情的时候,你摊开了本子拿起了笔,忽然发现自己并没有去完成这样工作的状态时,是很可悲的。于是,我便把一切都留到了第二天清晨。

我仰面朝天地躺在床上,毕竟是秋的季节,窗外忽然吹进来一阵风,撩过了我的脸。我忽然之间才意识到,下了两场雨之后,这个秋天,似乎更铭心刻骨了一些。我索性闭上眼睛想去从外面静静的空间当中去寻找我自己想要的一些东西与答案。只可惜一切随缘,缘分却没有到。

第八十三节 清晨的老房子

自己什么时候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已经不太记得了。只知道,当我睁开眼睛醒来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看了一眼表,时间正好是五点钟。我急忙起身去补写昨天晚上落的作业。

写的正起劲儿,曹灿灿忽然敲门,伸出一个脑袋:“哎,我去,曹沐夕,你什么时候学习的热情度如此高涨?怎么,是你妈妈生病的事儿,给你受刺激了吗?快收拾收拾上学吧。”

“才几点就要上学?”我疑惑地看着门口的曹灿灿。

“你忘了?昨天我姑姑说,今天早上要和我们一起去看你妈妈。”似乎当曹灿灿再次提到我母亲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母亲昨天晚上病着的事儿,也不知道现在如何了。

“早点走吧,姑姑说能够一起去看一眼。”曹灿灿说完,便要转身出门。

“一起去?”我疑惑地问到。

“对呀,一起去。反正离学校也很近。”我哦了一声之后,便将尚未完成的作业装进了书包里。

下楼的时候,看到这么早便独自坐在沙发旁的琴婶儿。不知道为什么,经过昨天晚上的一系列事情之后,当我再次见到琴婶的时候,总感觉自己忽然不敢和她对视了,而至于原因是什么,我只能用心虚两个字来形容,再或者,是一直种未知的恐惧吧。就像我之前说过的,当你再觉得,你一直苦心瞒着秘密的对方忽然知道了一些之后,居然没有任何反应,这种反应,便是打破你心理底线的最大一击。因为,你会发毛。我当时的状态就是如此。

曹歌和曹灿灿在我前面,正急急忙忙地穿着鞋。我跟在她们二人身后。曹灿灿在临出门之前,回头冲着琴婶打了招呼,结果,琴婶笑了笑,却没有正面回应曹灿灿,而是问向我:“沐夕,你要上学了?”

这一声突如其来的沐夕,叫得我心里一震。我低头小声嗯了一下,便打算快点出门。结果,刚把手搭在门上,琴婶便在身后幽幽地说到:“沐夕呀,带我向你妈妈问好。”如果,这叫沐夕能让我心惊胆战,那么,从琴婶嘴里谈及我的母亲,我便从心慌直接上升为腿软。我欲回头回应一下,谁知,脚下一软,直接绊在了门槛上。整个人因为重力的原因直接射了出去,左腿膝盖一下子便磨破了皮。曹歌两个人当时已经开了车门准备上车,听到后面的响声,一回头:“怎么搞的?沐夕,这一大早的,你这怎么还摔了?”“没什么,没什么。”我自己爬了起来,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腿,发现没什么事儿,便一瘸一拐地下了台阶。

快临近母亲住处的时候,司机在副驾驶上频频回头问我:“沐夕,这是你家吗?这儿?是吗?”我没有说话。曹歌在副驾驶回头望了我一眼:“沐夕?你想什么呢?这儿是你妈妈家吗?”见我仍旧没有回答,她自言自语起来:“我上次找她的时候来过一次,额,好像是前面那个胡同儿,又有点儿像这个。但是时间有点长记不太清了,而且那天是晚上。我印象当中,当时是开着车拐的这个巷子口的。”司机赵叔一直不停地回头问我,等着我的答案:“是往这里转吗?还是往那里拐?”

我并非不想回答,我是当时真的脑回路不够,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大脑一片空白。曹灿灿推了我一下:“曹沐夕!喂!曹沐夕!你该不会连你妈住在哪里都不知道了吧。”我看了看她,依旧没有做声。我的脑海当中,还回想着当时在临出门时,琴婶在身后的那一句向我母亲问好,而实际上,这个好,怎么可能是发自内心地上面的关切与关心?虽说琴婶说话时的语气和以往的差不多,但我仍旧能够感觉出来,她应该感觉到了一些什么。她在等着水落石出的那一天,或者,她在等着钓鱼钩上的鱼食和鱼饵更肥,那样,便可以直接牵出一条大鱼了吧。

曹歌在反复问了我三遍仍旧无果的情况下,忽然厉声让司机停车,转身下了车,并一跃来到后车门,一把把我拽了下来:“曹沐夕,你是不知道你妈住在哪里吗?不可能吧!你前两天不是刚回来过吗?”

她的这一举动,瞬间把我从幻想中拉回了现实:“啊,就,就这儿,就前面的那个巷子,巷子口有梧桐树的那个地方。”

司机按照我所指的方位,把车停在了梧桐树下,就这样我们三个人,为了赶我和曹灿灿的上学时间,一路小跑来到了巷子深处。看得出来,曹歌在对母亲病情上,着急的程度比我还要高。就那种上心的劲儿,更像是母亲的女儿。而作为我而言,我也不是不关心,只是之前那两个巴掌,确实是打断了我与母亲之间的那种爱的牵连情感。

曹歌在前,曹灿灿跟在我身后,一路上都跟着我屁股后踉踉跄跄地往巷子里面走。

那天,南京正好是阴天,南方的雾气很重,一早上,便看见太阳在朦胧的云彩后乌色而耀。扑面而来的潮湿空气从树的间隙当中拂面吹来,吹得我的睫毛上都有了微小的水滴。不似哭泣,胜似哭泣。

曹灿灿在我身后一路咋咋呼呼的,是的,那样的一个富家小姐,怎么见过这种梅雨季节里更显晦涩阴暗与斑驳的古巷子。如果说,阚涛上次来,已经足够惊诧,那么,曹灿灿就能够用惊愕来形容。她一直用手掩着口鼻,试图掩盖住这腐败酸臭的味道。她在第二个路口转弯时,居然还撞了一脸的蜘蛛网。我看见她一脸嫌弃,那表情和哭都快差不多了。她似乎一直要说什么,但是却被匆匆的脚步给掩盖了下去。

曹歌在踏上楼梯的时候,简单地试探了一下,便一步一步小心地网上走。因为年久失修的原因,加上整栋楼几乎已经被搬空了,

那上楼梯的声音尤显得突兀。这种突兀从某种情况下来看,直击我的心灵深处。我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天再听到上楼梯时的空空作响,忽然感觉那个声音在撞击着我大脑与灵魂中某一不为人知的一面。这一面,可以与恐惧相关,也可以说与恐惧不相关,是心虚,是害怕,或许是自责,总之多种情感的交织,让我一下子便慌了神。甚至在曹灿灿跟着曹哥的屁股后面往上走的时候,我居然站在了楼梯的一楼拐角处停了下来。

我抬头看着上楼梯的曹灿灿战战兢兢的,她似乎是怕这陡峭的楼梯说不定瞬间把她吞噬掉。

曹歌边上楼边问我:“沐夕,看来这栋楼真的是已经搬的差不多啦。你看,那边搬了一半,那边还有一家,剩下就是你母亲家了吧?”我嗯了一声,似乎是曹歌忽然感觉这一声,离她空间上的距离有些远,便急忙回头,发现我还仍然站在楼梯的一楼处:“你怎么没有上楼?沐夕,你怎么了?怎么你这一早奇奇怪怪的。”我站在那儿,两个手握着拳头没有说话。握成拳头,是在给自己上楼的力量。曹歌继续催促到:“快点快点,一会儿你和灿灿还要上学。”

我边往楼梯上走,一边心里感叹,距离上一次回来看看也没有几天的时间。只不过,这样的清晨,我已经许久没有走过。

房子的阴暗与潮湿,一定程度上已经尽透了一个人的心里。我握着旁边已经斑驳不堪的栏杆一步一步地往上走。

我对这段楼梯的熟悉程度,可以比得过任何的人,但是,当我再次踏上它的时候,那铁皮和木头却没有给我带来足够的安全感。

第八十四节 麻木了的怜悯

曹歌站在门口,她将手放在门旁边,想了想,却又缩了回来放手,,她转过头问我:“你有钥匙吗?”我摇了摇头,她才敲了敲门。似乎她怕这敲门声会打扰到母亲的休息,所以,叩门的力度并不是很大。但是,这栋老楼毕竟已经空旷了很久,尤其是在这样一个阴暗的清晨,在这略显忧郁的环境氛围中,即便是再轻微的声音,也显得尤为刺耳。

曹歌敲了3下,见屋内没有动静,便叩响第二次敲门声。屋内传来缓慢的脚步声,那声音听起来便知道,母亲是拖着鞋子在走路。母亲开门之后,发现是曹歌,显然非常得意外。

我从母亲的侧面看到,她微微怔了一下,勉强堆起来一点笑:“你怎么来了?”曹歌急忙拉起母亲的手向屋里走去:“姐姐你可还好?昨晚又烧没烧?”

“还不错,好多了。”

母亲和曹歌转身进了屋,才走了没有两步,母亲忽然回头并将头伸出门外,向楼梯方向看去。我知道她在找谁,她在找我。对母亲而言,我可以与她之间没有过多的亲密无间,但是,只要她见到我,她便是心安的。

母亲的状态并不是她言语上所说的还好。毕竟,对于我母亲的身体,我还是了解的。母亲所谓的还好,只是相对性,对于昨天晚上那样发烧的情况,目前来看,肯定还是不错的。而实际上,她和一个正常完全健康的人相比,无论是从脸色还是精气神儿上来看,依旧看得出来孱弱。

曹歌安慰着母亲:“别着急姐姐,这精气神儿和元气神儿啊,还是得慢慢的来。不过,姐姐,昨晚你说,你经常发烧?你这上次也没有检查身体,我今天带你去呀?司机就在楼下。”不用问,母亲又是婉拒:“我那是发烧,说胡话,你也信呀。哈哈。”

曹灿灿在我前面进了母亲的屋子。

但她将自己的左腿迈进屋子里的时候,突然就停了下来。我在她身后较近的距离,她这突然的举动,倒是让我差一点就撞在了她的身上。她就那样怔怔地站在门口。忽然,她转过身把我推了出去,吓了我一跳:“曹沐夕,你千万别告诉我,你从小到大就是在这个屋子里长大的?”

我点了点头。曹灿灿张大了嘴巴:“不会吧!在,在,就在这儿?”“没有什么不会。”我淡淡地一笑,并且声音很小。我怕惊扰到屋里谈话的母亲和曹歌。

“这儿,这儿也太吓人了吧!”曹灿灿依旧一点错愕。

“其实,这儿除了破点儿,不吓人。”我淡淡地回到。

曹灿灿似乎还是想和我说什么,但是,张了张嘴之后还是选择闭上。似乎对她而言,她也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她想说的真正意图。其实,我内心是清楚的,如果拿刚开始我进入曹家时她与我的对立关系来说事儿的话,曹灿灿此时肯定是语不惊人死不休的那种,她现在一定是非常鄙夷地看着我,并且一顿奚落和讽刺。而现在,尽管曹灿灿在这个环境当中显得那么的格格不入,但是从她抿了两下嘴来表示无奈的态度上来看,或许,会有一种可怜在里头吧。

我轻轻地笑了一笑,曹灿灿咽了口口水,微低着头呆了数秒。

我俩就那样面对面站着,靠着身后的栏杆。

曹歌忽然在里面探着身子喊到:“你们两个在外面干什么呢?进来呀!”曹灿灿哦了一声,看了我一眼转身进了屋子。

“阿姨,您看起来好像好多了。”母亲微笑着点了点头:“是的。谢谢你。”母亲这一句谢谢,让曹灿灿挠起了头:“哎呀,阿,阿姨,你这一谢,我倒是不好意思了。嘿嘿。”

母亲又笑了笑。

“吃饭了吗?你们?早上这么早就过来了?”

“今天出来的早,就喝了口牛奶,但姐姐你不用忙。倒是你,你吃饭了吗?”

“不用管我,没有胃口。”母亲简单地回答到。

“没有胃口?那也得吃呀!要不,我让司机去给你买点儿?你想吃点什么?不吃饭也没办法吃药呀?”

“真的不用。不用管我。倒是这两个孩子,她们吃了吗?一会儿是要上学的。”

“姐姐,没事儿,她俩一会去学校吃。您别惦记了。”“外面怎么能吃得好?要不我去做一点东西吧。”说着便要起身,曹歌一把拉住了母亲:“姐姐,你快休息吧。都说了,就是来看看你,不耽误你太长时间,一会这两个孩子就要上学去了。我陪陪你一会儿也要回去。”

母亲拗不过曹歌,便没再说话。

在与曹歌的谈话当中,母亲两次用眼睛瞟了瞟我,正好与我的眼神相对。我下意识地选择逃避,那感觉,就像是早上逃避琴婶的目光一样,此时,我也同样在逃避着自己母亲。

曹歌知道母亲在发烧之后,身体是很虚弱的,所以,也不敢与母亲过多聊天,怕打扰她休息。抬头望向墙上挂钟的时候,正好6:30分,因为我作业还没有写,我和曹灿灿变借口先走了。

临走的时候,我甚至没敢去看母亲的眼神。就那样别过头,转身便匆匆下楼。

从巷子口出来的时候,曹灿灿明显话少了很多。她就那样低着头走在我的前面,时不时地回头瞅瞅我,却不说话。我其实心里能知道个大概,这丫头无非就是想感叹下我的童年生活,并由此产生出一些怜悯之心。而关于怜悯,我见到太多了,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的情况下,我已经不以为然。

其实,我确实已经分不清楚,从老房子再次走出来之后,我的步子是轻松还是沉重。我把书包从肩膀上拿下来,拎在手里。与曹灿灿两个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地进了学校大门。刚要分开时,曹灿灿忽然叫住我:“曹沐夕?那个,早上你还没吃,你想吃点什么?”我摇了摇头。

第八十五节 作业的导火索

“那也不能不吃呀!”

“真不想吃。”我没有撒谎,确实是没有胃口。

“那好吧。”说完转身走了。

今天来得早,我到的时候,班级里除了几个晨间值日生在,其它同学都还没来。今天的值日生里,有蒋飞。自从座位调了之后,我似乎好久没有和蒋飞说过话了,况且当初弄得还比较尴尬。

蒋飞回头的时候,我刚迈进班级。

“嗯?曹沐夕?几点啊你就来了?”

“哦,昨晚忘写作业了。”我简短地说到。“写作业?嘿嘿,曹沐夕,你可真逗。这写作业的事儿,在我眼里,都是学习好的学生做的事儿,你这学习,也不怎么地,写什么呀?有那功夫睡会儿得了。等一会儿有同学来了,借来抄一下就ok了嘛!费那脑子干嘛?”说完,便转过身擦黑板去了。未等我开口,忽然又补充了一句:“嗯,对,忘了你同桌学习好。抄他的就得了。说不定,还能帮你写了呢。”

蒋飞这话,明显还是暴露出情绪。听得出来,在他那,似乎还没有从上次的事件中抽离出来。我实在不想再搅和进去,便假装听不到,走到自己的座位前,拉开书包便要准备完成剩下的作业。谁知,刚把本子放在桌子上,便看到一只大手按了下去:“喂,曹沐夕,怎么说咱俩也坐了那么一段时间同桌吧,这怎么一搬家就忘了老邻居了?你这种态度,可是不道德了哈!”

“你把手拿开!你说的我都听着呢呀,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快点儿,你拿开手,我要写作业了!”我见他这样无理取闹,有点生气,却很无奈。“我要是不拿呢?”蒋飞一脸不屑地歪着脑袋看着我。“快点把手拿开!蒋飞!”我有点生气了。周围几个同学也都和蒋飞说:“蒋飞,你快让曹沐夕写了作业吧。你说你,一大早上就叨欠儿,这活儿还没干完呢。”蒋飞就跟聋子一样,理都不理。

一来二去的,我真的怒了。本来早起来学校就是为了完成今天要上交的作业,结果倒好,横空杀出来一个这主儿,作业没写上不说,还生一肚子气。本以为蒋飞开会儿玩笑也就拉倒了,可谁知,这家伙就跟较劲一般。我抬头看了一眼讲台上的挂钟,距离早自习也就不足半个小时。没办法,索性伸手去抓他放在我本子上的手臂。

男生的力气毕竟比女生要大,即便是随意的一挥手,就因力度较大而直接撞在我的手腕骨上。我吃痛地叫了一声,这一声,引得其它人都循声看了过来。而无巧不成书这个成语的一种真切解释,便是,阚涛进了屋。

这不偏不倚的时间,让阚涛睁圆了眼睛,快步冲过来就将放在本子上的蒋飞的手拨了下去。

“蒋飞,你挺大个男生欺负女生算什么本事?”

“我欺负她?”蒋飞一脸茫然和惊讶。“怎么,难道你这是掰手腕儿呢啊!”阚涛走到蒋飞的身边,故意用肩膀撞了一下他,并将书包用地放在椅子上。

蒋飞不屑地对着空气笑了一下:“阚涛,看这样子,你是生气了?”阚涛没有抬头,边拿书边回到:“我哪儿敢。只不过想告诉你,同学之间还有团结友爱互助的好,你这样,可不是好的榜样。”

蒋飞听罢,再一次发出一个气嗓声:“阚涛,没有人告诉你,你既不是班主任也不是班长吗?这些东西,就算我做得不对,好像也轮不到你来告诉我吧!”

阚涛没有说话。但是,越是这样沉默,反而让蒋飞来了劲:“怎么,被我说对了,不敢说话了吧?!哈哈,阚涛,快点把你作业拿出来给曹沐夕抄抄吧,人家都等你一早上了。”蒋飞说完,便要往讲台方向走。

谁知,这一句话惹怒了阚涛,我不知道他是气这事情的虚假性,还是气蒋飞说话的态度和言辞不当,总之,在我还有缓过神儿来的时候,阚涛站起身,一手就从蒋飞身后来了一个左勾手!蒋飞直接被阚涛从后面撂倒!咣地一声,整个人都倒在了地上!由于声音很大,引来了众多同学的围观。胆子小的也直接惊呼起来。

蒋飞毕竟常年运动,他很快从地上爬起来,转身就给了阚涛一记拳头。阚涛当时鼻子就出血了。班里同学有些女生吓得都躲到了门外去,我在一旁,惊得脑回路都断了,眼看着他们俩扭打在一起,却不知道劝架,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在此刻做些什么。

这两个人待老师来的时候,脸上都已经挂了彩。被叫到办公室之后,回来问阚涛,也一句话不说。问到后来,我自己都问烦了。一来二去的,我居然早把作业的事儿忘脑袋后。当班主任因打架的事情阴沉着脸走进来,告诉学习委员收作业的时候,我开始瞬间两眼冒光,急忙想再来两笔,但为时已晚。

收作业到我这的时候,我迟疑了半天,弄得学习委员不耐烦地问了我两遍:“曹沐夕,你到底交还是不交啊?”

“交,交。”我说完,便战战兢兢地把本地递给了人家。她在我身边翻了一个白眼儿,转身走了

这一上午,我的心都是七上八下的,随时等着老师来找我。结果,上午相安无事,下午便血雨腥风了。

下午第二节课课后,两个同学从办公室搬回来作业本,喊着名字往下发,唯独没有叫我。我心里大概知道了个一二,正在打鼓的时候,阚涛推了我一下:“你作业呢?你问问啊别弄丢了。”我没有回答。阚涛又问了我一遍,见我仍旧没有做声,便自己举起了手。学习委员问他的时候,他用笔指了指我,我顿时就结巴了:“啊,我,我,我没有作业本。”

学习委员不屑地笑了一下:“曹沐夕呀,哦,对了,忘了和你说,班主任让你去趟办公室,现在就去。”

第八十六节 曹局的两个女儿

学习委员的这一番话,让我心里面再次唱起了锣鼓。我似乎有些日子没有来老师办公室了。作为学生时代,老师办公室这个地方,着实不是一个放松神经的好地方。即便,这个坐满了人类灵魂工程师的空间,光线充足,格局朝向都优良,但是,以一个学生的身份踏进去,便会导致心脏发颤。这种单纯来自于恐慌的心理,根本就无从克服。即便你是一个优秀的学生,更何况,我还不是个好学生。

学习委员在和我说完之后往前走了两步,又忽然回了头,看我没有动,便问到:“曹沐夕,你怎么还不动?我说班主任让你现在就过去。”

“哦。”我哦了一声之后,便低头在那收拾本子拖延时间。阚涛在旁边小声问我:“你作业真没有交上?”

我点点头。“早上你这么早来,都干嘛啦?你不是很早就来了吗?”

我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阚涛忽然运起气来,并且配上鄙夷的神情,加上鄙夷的语气:“你该不会一大早来就跟蒋飞全浪费时间生气了吧?”我也没有回话。阚涛看我没有反应,便不再言语。

我苦大愁深地站起来,在心里默默地叹了一口气,缓缓地挪到了办公室门口。短短的距离,我却有种跋山涉水的感觉,可能,迈向办公室的步伐永远都是沉重的。

三声敲门过后,我便抬腿迈进了这块风水宝地。

班主任戴着一副大框的眼镜,她从眼镜框的上方抬头看向了门的方向。简单是我,便伸手示意我过去。

这个时间,恰好办公室里的老师几乎全在,这门后黑压压的逼人气势,让我在进门的一刻,便选择了深埋起头。

忽然,这个屋子的一个角落传来了一个声音:“哎呀!这不是那个曹沐夕吗?有些日子没见到了哈!”

“哦!这小丫头就是呀?”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在办公室的密闭空间里,我依旧听的很清楚。当然,也有可能是里面有我名字的缘故。这人就是如此,听到别人的谈话中有自己名字总是非常的惊慌,便非常好奇总想一探究竟。所以,班主任在问我为什么没有完成作业的时候,我的脑海当中却全然没有想回答这个问题的意识。

我的心思全都停留在那两位老师聊天儿上。

“你说,她可真看不出来是个局长家孩子哈。”

“嘘!我听说呀,就这个孩子?从小不在她爸身边长大的,好像才过去不久。可能是离婚的原因吧!”

别人在背后议论的声音不绝于耳,甚至远远大过了班主任在我旁边的一遍遍质问!

关于不完成作业的原因,她一连问了我三次,我每次都是沉默,不做回答。班主任突然放下手中正在披阅的卷子:“曹沐夕,我和你说话你没有听见吗?”听得出来,班主任的语气比较严肃,她应该是有些生气了。对于一个像我这样犯错误的学生站在她的面前,却可以全然无视她,自然而然,老师的心中愤怒程度是可想而知的。

其实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当时在听到别人在背后议论我的时候,我的心里是微微发颤般的害怕,尤其是听他们提到局长并且于我的名字相关联,甚至这个姓氏加于我身上,直到当时,这个曹字也并非给了我想要的一切,它根本就没有刘沐熙能带给我诸多的安稳。

说这些有什么用呢?什么用都没有。

我一直低着头听老师听,看我并没有回答,班主任便开始跟我讲很多大道理。诸如不学习怎么怎么样,诸如作为学生怎么怎么样。

这个时候,身边有一个人小声问:“她是张妍那学生吗?”

“哎呀,是她!诶,他爸爸那事儿怎么样了?”

“听说恢复官职了。”

“恢复官职啦,那还行。你们说,张妍那样的人,就算是自己犯了错误,也不是一个能善罢甘休的人。这么快就算了?”

“不要管啦,他们的事,人家自己的事情,愿意怎么解决就怎么解决吧。”

“诶,听说一件事啊,就这个孩子,她最近从总和另外一个女孩儿一起走。据说是比她高一年级的转过来的。还说是他姐姐什么情况?”

“嗯是吗?姐也姓曹对,而且我听说性格,作风什么的和富家大小姐很像。最最有意思的是,她说自己爸爸也叫草木。”

“啊?南京不就那一个曹沐吗?怎么这一个曹沐,弄出这么多个女儿,开国际玩笑的啦?”

听到这段说话的时候,当有人把曹灿灿和曹牧联系在一起的名字,连贯到一起,并在我的耳边一同说,我的汗直接从头上滴了下来。

当时是秋天,其实并没有那么热,我额头上的汗,居然滴到了班主任手旁边的卷子上,并且晕开。我当时的心都已经乏力了。

人的好奇心的口子一旦被打开,那就是一个无底洞,尽管在探索秘密的过程当中,会有着千丝万缕的蜘蛛网所缠绕,只可惜,如此这般,对于好奇心强的人来说,简直就是刺激性爆棚!

大家讨论的声音因激动而变得越来越大,就在我为此爆汗如雨的时候,声音戛然而止,我想避开他们几个望向我的目光,只可惜,说什么都是徒劳。我清楚,如果我快点的离开这个地方,他们就能够堂而皇之地,并且毫无顾忌的去探讨我的身世。我就像是一个正等待人剥开壳的蚕蛹,里面究竟几斤几两,是活是死,一看便知究竟。

可是,于我又能做何?什么都做不了。班主任见我也并无什么可说的价值,并且身体状况不是很好,就让我提前回去。我是怎样打开办公室的门,并且挪动着脚步走了出去,我已经全然忘记了。我的一切自信,已经淹没在你一言,我一语加起来不足30句的谈话当中。

这,就像是一道即将下雨的预警,磅礴大雨似乎即将倾盆而至。

第八十七节 左手晴天,右手阴雨

从办公室走出去之后,我的步伐明显慢了下来。我透过走廊里的窗子,向外望去。远远的有一排大树,一棵挨着一棵。我叫不上来那散在校园四周的树的名字,它似乎和曹家窗外的那一棵梧桐有着较多的不一样。其实,我说的不是外观上的,而是那衬在光影中的某些不知名。

但无一例外,在南京,这样的一个季节,每一棵树的叶片上都沾染着潮湿,就如同离人的泪,细碎不堪。

或许,当你摘下来一片翻过它的背面,你便会发现,每一片相同的叶子背后,也都有着它不为人知的、不尽相同的秘密。一阵风吹起,树叶顺着一个方向逆风躲避,我在无意之间窥探到了它们隐藏在树荫之下的那粉白的躯体。

是的,风把树的秘密吹上了天,而我也在这样的季节当中,被舆论推上了风口浪尖上。或许在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之后,在面对即将发生的星级大爆炸事件当中,我的心态远比我预想当中的要平和与坚强很多。尽管,我不得不承认,在心底的某一个角落,我依旧是微微发颤并且存有着一定的焦虑的。但实际上,与此同时,我害怕的已经不再是事情被拆穿的经过,而是拆穿之后,我即将面临着什么。

与其说麻木,不如说抑郁。

那个年纪的我,第一次接触抑郁症这个词,是在曹哥的口中。我还记得当初曹歌刚回到曹家没有几天,有一次在聊天的时候,曾经提到过抑郁的这个词。

曹歌说她自己曾经一度觉得自己患了抑郁症。当时曹歌在说这段话的时候,她说,那段时间,自己有些厌世。每天面对着云南大理的蓝天碧水却觉得生活过得毫无意义,然后忽然在某一天,发现自己突然爱上了阴天、雨天、雷暴天,甚至是任何一个与太阳无关的日子,她都会觉得自己开心。而那种开心,来自于内心深处的不安全感。

她说她在离婚之后,被自己的母亲从曹家往外赶的时候,她也觉得自己是被这个世界上所抛弃的一个人。婚姻失败了、老公没了、孩子没有了,连最爱他的家人也只剩下曹骐一人。只可惜,曹骐那时还结了婚。她觉得,当时世界上与她最亲的血缘关系,就是自己的母亲,而实际上,她所在并所处的环境,在她心里,母亲所应该做的,恰好奶奶都没有做,并且对于曹歌当时的状态选择视而不见。

她有一段时间会自我封闭。她说她喜欢在云南的时候,自己一个人望着窗外,看着天,看着人,看着水中树的倒影,一看便是一天。她那个时候已经全然没有了自己的理想与梦想,不敢去设想与幻想自己的未来。

她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她怕当有一天爱情不在,亲情也没有的时候,她便会是这世间最凄惨的那个人。

她在聊抑郁症话题的时候,是和曹琦。

曹骐其实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曹歌在他身边娓娓道来这些年自己心路的痛苦历程时,曹骐真的是像一位父一般,侧耳听着,他在从曹歌的言语中品味着妹妹近年来的喜怒哀乐。他轻轻地拍着曹歌的肩膀,告诉曹歌,让她放心,亲情这根弦,永远不会断的,因为她还有这个哥哥。

我当时正坐在不远的饭桌上吃着饭。当我听到二人谈话的时候,我在把抑郁症这个词往自己身上安放的同时,也在庆幸曹歌有着这样一位体谅自己的哥哥。

如果说,我和曹歌一样,也得了心灵上的一种安全感缺失,并且对这个世界不再充满希望的病,任凭世界上所有一切的不幸随风肆虐而来的时候,我和曹歌的不同便在于,她有哥哥可以倾诉,而我没有。

我与母亲之间的关系已经恢复不到从前的状态。话再说回来,即便是恢复得到,母女之间这层代沟说轻也轻,说远也远。因为你在自我封闭的同时,你会将自己的心得毫无掩饰地打开给别人窥视,而拒绝让自己最亲的人去窥探里面的秘密。这便是一个人来自心底焦虑而产生的社交障碍埋下的最大隐患。

我在走廊里,靠着窗台,忽然希望变成一只鸟,那么,不如来一阵强风,把我翅膀上的羽翼给吹掉,我可以不用飞,但我至少还有一棵茂盛的大树可以作为依靠。

只可惜,老天特别喜欢捉弄人他总是把人最美好与最不好的一面全都给抛开掉,让大部分的人都活在其中,就是,庸。

我在后来的时候,曾经给自己的这个阶段下了一些定义,就是,在此期间,我确实拥有了很多不该拥有的世事常情。

在办公室里的时候,我曾经在想,究竟该怎么办。虽然我还小,但我知道舆论的势头是根本不受人为所控制的,当一个秘密被人所撕开了口子的时候,大部分的人就像一群蚂蚁般蜂拥而至。你想赶尽杀绝,或者追踪溯源根本是不可能的。

所以,我在那时候很慌。同学们在我身后有说有笑的,三五成群地走过,而我就像一个透明人一般,独自一个人站在窗台前。仿佛刚才站在办公室里,流汗和慌乱的人并不是我一般。

我似乎与世隔绝,我只知道事情要比我想象得更加的猝不及防,而且势头强劲。

突然响起了上课铃。我拖着缓慢的步子再次走向教室。进了门便看见阚涛正抬头看着我。我低着头,不慌不慢地走回了自己的座位。阚涛见我尚不能看出任何异常,但他还是问了一句:“老师说你了?”我摇了摇头。

“没说你?”我还是摇了摇头。

“你别告诉我,你没交作业,老师夸你了?”我还是摇了摇头。他不屑的切了一声:“你让老师给下药了啊?怎么去一趟,连说话都不会说了?”我麻木地拿出即将上课用课本放在桌子上,手里面拿着橡皮一直在那搓着。

我把橡皮放在左手,右倒到右手,又从右手倒到左手。

左手晴天,右手阴雨。

我已经全然没有了听课的意识。我的思想和心境,全都在游离着。游离到了海角天边,游离到了某部关于人生小说中的章章语段。

第八十八节 友谊的礼物

晚上回到家,便看见张静带着辰辰在做作业。

我在路过门口的缝隙中看了看张静的背影,这个女人似乎在做了手术之后,身体要比前些日子还要消瘦,隐约之中,似乎还有一种憔悴感在这影子的周围。尤其是在曹骐离开南京的这两天,很明显,离开之前两个人的争吵对张静来说,还是有一定影响的,因为,她最近笑容都少了很多。

晚上吃过晚饭,奶奶突然问父亲:“曹牧啊,最近两天单位怎么样?回复公职之后,重新回到工作岗位上,大家对你的态度如何?有没有什么难处?”

父亲转回身:“就那个样子吧,和之前没什么区别。更何况,事情不都已经平了吗?更何况,大家都知道和我没有什么关系。呵呵,妈,怎么,你害怕谁能给我穿小鞋呀?”

“那倒不是。只不过呀,吃一堑长一智,经过这件事情,你可一定要上点儿心,也走点儿心。别再被人算计了,办事情要严谨,不要让别人有机可乘。”

“嗯。”父亲答应了一声。

“沐夕?”正当我吃完欲离开座位的时候,琴婶儿突然叫住我。

“嗯?婶儿?”自从今早,我对琴婶叫我名字总是产生一定的心里恐慌。

“你母亲怎么样了?”琴婶的语气听不出情绪,但越是这样,越让我心里没有底。

“哦,挺好的。”

“那就好。你有和她说,我让你带好了吗?”琴婶歪着脑袋侧着头,等着我的回答。

“哦,说了,说了。”实际上我只字未提。她问我,我索性敷衍两句。说完便着急往楼上走。

曹灿灿吃完饭,擦了擦嘴,才发现饭桌上没有发现曹歌:“咦?我小姑呢?”

“你这孩子,心可真够大的,饭都吃完了才发现饭桌上没有你小姑啊!”琴婶儿开玩笑地说到:“她跟两个朋友出去了。”

“哦!曹沐夕,我送你一件礼物,你来。”“送我礼物?”面对着曹灿灿这突如其来的热情,让我突然之间不知所措。她见我木讷地依旧站在原地,索性绕过桌子,跑过来拉着我的手:“快点,快点!”我被她拉着就往楼上跑。

曹灿灿把我带到了她的卧室:“你闭上眼睛,不要睁开哦!”闭上眼睛之后,我听到了曹灿灿拉开书包的声音。

“我数123哈,你再睁开眼。”

“嗯。”

“1、2、3!叮咚!”我睁开眼睛,看到了操灿灿双手中捧着一个带有包装的小盒子。

“这个送给你。”

“这,这是什么?”

“哎呀,其实也不是什么贵重的礼物。就是前几天,我看学校旁边的文具店有一个特别漂亮的日记本,我便买来送给你。”

“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的为什么!就是吧,嗨,我妈妈最近脚不是坏了嘛,腿脚也不太方便,我就是觉得,我有必要作为曹家的第二女主人来送给你一样礼物。快点儿拆开看看喜不喜欢吧。”我打开盒子,里面有一支笔和一个本子。那本子的封皮上面有着特别漂亮的小熊,并且泛着荧光。确实,真的很好看。

“你喜欢吗?”

“喜欢,喜欢。”我看着手里的礼物,一时竟然不知说什么好。

“喜欢就好。我没有什么事儿了,你可以回屋写作业了。”

我在临出门的时候,还不忘回头冲着曹灿灿说了一句谢谢。曹灿灿把手背在身后,眯着眼睛连忙说到,不用不用。

转身进了卧室之后,我随手关上了门。我把曹灿灿的礼物就那样放在了我平时写作业的书桌上。我拧开桌上的台灯按钮,一缕光恰好照在了那日记本上的小熊,光把荧光粉照得盈盈亮亮,那熠熠生辉的光点,霎时就恍花了我的眼睛。

关于曹灿灿为什么突然送我这么一个礼物,我心里还是有些数的。大抵不过是因为琴婶儿崴脚的事情或多或少地对其有那么一点帮忙和照顾,于此便让曹灿灿忽然之间地拉近了与我之间的距离。

但是实际上,当这种关系逐渐地向中间靠拢,并且趋于春天的时候,我忽然发觉,我更能够适应的,是之前的那种不远不近。毕竟东窗即将事发在这个时间点上,这种回暖的关系,对我而言,却并不理想!

人本身在某种特定关系距离中,会形成一种敌我关系。一直为敌,好过从亲变疏。一旦由恨所致的关系转变,有曾经在里面,恨便会成平方倍数增长。

与曹灿灿与琴婶儿之间,我这边和曹灿的距离拉近了,那边与琴婶儿之间的距离又拉远,这一距离感的变化对我而言十足不是一件什么好事。

最近曹家发生的事情太多。

张静自从生病之后,便显得有那么一些的力不从心。相比她刚带辰辰回曹家时候的精神劲儿而言,此时来看,张静每天忧心重重的,至于究竟担忧在哪个点上我不知道,但也能简单地说明所有人的光鲜亮丽,左不过是表象罢了。

曹歌最近一段时间,似乎把精力大部分都放在了我母亲身上,而另外一部分的精力,则放在了学习戏曲上。她于奶奶之间的争吵和与曹家之间的斗争已经被她抛到了九霄云外,或许是最近尚未有勾起她痛心的点吧。至少在目前的阶级斗争上来而言,曹家内部矛盾,排名下降至第三位。

而关于琴婶儿,我似乎越来越觉得月朦胧鸟朦胧。

大约晚间七点左右,家里面来了客人,是薛浩。不过薛浩是和曹歌一起进来的。薛浩想要上楼向奶奶打招呼,吴妈在旁边婉言说到:“薛公子,老夫人最近两天刚得空休息,睡眠还不错,可能这个点儿在念佛经,最好还是不要上去打扰。”

薛浩随后来到了琴婶儿身边:“小嫂,最近两天脚有没有好一些?”

“好多了,都敢着地了了呢!”

“那还不错,但是,还是不能掉以轻心,都说这伤筋动骨一百五,你这距离一百五,可还是有些距离呢!”

“放心吧,没看我天天在那儿都不动嘛?就楼上楼下的这一天呀,可把我憋坏了。”

“小嫂,话也不能这么讲,之前也没见你怎么外出的呀!大嫂呢?”

“哦,辰辰这不是上学前了嘛!哎,现在的孩子,学习任务都比较紧,学前就都有作业的,她吃完饭便带着辰辰又上楼了。从饭前写到饭后,也是够累的。朵朵呢?现在是不是也要上学了?”

“哦,朵朵比辰辰小一岁,也快了。哎,别提了,朵朵呀,比曹辰还淘气!别看是一个女孩子。”

“淘气的孩子,长大慢慢就好了。诶,薛浩,你记不记得,我小时候就很淘。你看现在?!”

“可快别说你了,你是小时候淘气,长大了也不让人省心。”

曹歌笑了笑:“薛浩,我可跟你说哈,这是曹家,再乱讲话的话,小心我把你给撵出去。”薛浩哈哈地笑了起来。

“曹歌?你不是和朋友出去吃饭吗?怎么又跟薛浩碰到一起?”

“啊!二嫂,就是沐夕妈妈生病时候吃的那粒药,薛浩不是找人给看了看吗?就是普通的退烧药。”

“那就好。这样也比较安心了。”琴婶儿说这句话的时候,在这之前我因闷热早已经把门再次打开,所以,楼上楼下的谈话听得一清二楚。

第八十九节 第六感的技能

我其实并不知道,琴婶儿的那一句“那就好”,是真的希望我母亲好,还是假意。我怀疑的,并不是琴婶的用心和她为人的好坏,或许,一切都是我胡思乱想加以猜测的吧。但愿如此。在楼上听完曹歌对琴婶讲完母亲药物的成分之后,我的心也算是落了地。在这之后,薛浩和曹歌一直在聊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直到薛浩起身,欲离开曹家之前,忽然和曹歌说了一句:“哦,对了,你大哥好像明天回来,不过,应该也是晚上到。”“大哥?明天就回来了?”

“嗯,我今天白天和他通过电话,他说不出意外的话,初步是这么定的。”

“太好了!”曹歌的激动之心溢于言表,从语气中就能听得出来。

“曹歌,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哈哈!”薛浩神秘兮兮地和曹歌说:“你大哥,又升职了!哈哈!”

“真的呀!大哥真是太厉害了!这回是什么职位?”

“不清楚,没太细问。据说,这次回去就是找他谈话,不过,真正的文件还没下来呢。放心,你大哥,错不了。”薛浩说这句话的时候,也是洋洋得意的样子,就好像,这曹骐也是他哥哥一般。

“哎,曹骐,多么传奇的风云人物,小小年纪一升再升。诶,曹歌,你说我要是明天把名字也改成薛骐,是不是也能风光一把!”薛浩半开玩笑般地说着。

“你可拉倒吧!就你那个样子啊,不可能的哦!想多了嘞!你那脑子想这么不靠谱的事儿,不累得慌!”

“曹歌,我好像就刚回来的时候听你说了几句南京话,怎么现在不说了呢?你还别说,你这普通话还比上学那会儿还标准了呢。”

“国家现在不是倡导说普通话嘛,加上家里面最近事情多,两个孩子也都是普通话教学,就这种环境,我嗲给谁听啊?!”“哈哈,你还知道嗲呀!”

“哈哈,知道啊,关键是,嗲来嗲去,也没人理。”

“别急,曹歌,你等我忙完这段时间,我给你介绍男朋友。别着急。”

“不要,不要。我和你说实话薛浩,我现在对什么爱情婚姻的,还真不上心。有没有无所谓的态度。”

“怎么,你还打算孤独终老啊?我可告诉你,你给我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到时候你都老的需要人照顾的时候,我们可没有时间哈!”薛浩这句玩笑话,听起来不中听,实际上,里面都是满满的疼爱。

“那倒不至于那么惨,只不过,经历了这么多,我现在已经看开了很多事。薛浩,你不觉得,婚姻只是一个形式而已吗?不管你选择怎样的一种生活方式,实际上,真正过的,是过自己。如果一味地为了结婚而结婚的话,真的是件很惨的事情。我不就是如此吗?”

“你说的确实是。不过,你当时结婚的时候,前期应该还是有爱情的,对吗?”

“呵呵,对,但只不过是单方面的。后来呀,才明白爱情就是狗屁。所谓爱情,你得看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不是人人都配谈爱情的。”我注意到,曹歌在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明显地提高了嗓门,我不清楚,她究竟是不是故意说给楼上的张静听。薛浩出门之后,曹歌又和琴婶聊了一会儿,随后便各自睡觉了。

那一晚上看似没有什么异常,而实际上,这个世界所发生的一切事情,在冥冥之中都是有一定暗示的。只不过,我们不是诸葛亮,不会参透星云也不会夜观星象,我们看不懂即将发生的是艳阳高照还是雷声滚滚滚。如果能,凡事皆有未雨绸缪,哪来坏事可言?

对我而言,在进入曹家之前,我自认为自己是一个还算思想较为单纯的孩子,但自从知道了身世之后,尤其是在曹家,如履薄冰这个成语来形容我的处境一点儿都不为过。短短的曹家几个月,我忽然发现,我瞬间就比同龄人成熟和成长了很多。虽然这种是在被迫的条件下,不过,即便不情愿,也没有办法。

人的成熟,代表着什么?

代表着心事变多,代表着学会隐藏自己的情绪,代表着能够假意喜欢并且习惯去接受自己原本不愿意接受的一切。我便是如此。

因为,我发现自从曹灿灿在送了我一本日记本之后,我忽然对于掩饰自己内心情绪的这一件事情上突然可以做到笑脸相迎。这是那人家手短吗?或许是吧。

这种人际关系相处之道的提升,也算是一项人的生存技能。也就是说,很简单,我并非不是不想和曹灿灿好,而是这种关系,导致我不想和她太近。就像我前面所提到的一样,关系这东西,从好到不好,中间很容易会掺杂恨的情绪在里面的,尤其是我们之间这种本就复杂的亲情。

我如果把这层看清,那么,我就要控制我们俩之间的距离远近度。

只可惜,当第二天早上,我们两个同时坐在车子的后座上时,我看见她向我投来的那春天一样明媚目光的时候,我忽然发觉我已经没有力气去躲开她的眼睛,毕竟她只是一个12岁的女孩儿,仅仅比我大两岁。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她也是一个受害者。我们永远不会是敌人,但也永远不会把心交织在一起。

她眯起眼睛问我:“你昨晚写日记了吗?”

“没。”

“没写呀?那我不是白送你了吗?还是你等着我送笔的同时,还得送块橡皮啊?”

我笑了笑:“不是,不是。我就是昨天晚上有点累,睡得比较早而已。”

比较累是真的,但睡得有点早便是谎话。

到了学校门口,下车之后,我站在校门口时候突然停住了脚。我透过校门口的大门向操场上望了一眼,忽然回想起来,第一次以曹家人的身份迈进这所小学的操场那天,我的心高气傲和现在应该是截然不同的。

那时候我所担心的,仅仅是怕在曹家里面身份的暴露,从而延续着事情的所有发展。但现在呢?年幼的我,尚且不知,竟然还有这样的一天,曹家和学校都变成了我岌岌可危的战场。

尽管事情还并没我想象得那么糟糕,但人是有第六感的。

曹灿灿在我前面抬脚迈进了大门,迈出几步之后,转身问我:“曹沐夕,走呀?你站那儿干什么?都挡路了!快点儿,快点儿!你该不会没睡醒吧!”

“没有没有,那抓点儿紧吧,我先走了啊,我今天还要值日。”我点了下头。

第九十节 紫云菲

这一日的白天,虽然还是与胆战心惊为伴,但是也并没有大事情发生,到了晚间,也算是吁了一口气。

晚上到家的时候,曹骐还没有回家,父亲也有应酬,晚饭就那样简简单单的吃过之后,大家坐在饭桌旁都听着曹灿灿在那儿讲着学校里发生的趣事。忽然,门外传来一阵门铃声。

奶奶抬起头,向门外看看:“估计,是曹骐回来了。吴妈呀,快去看看。”吴妈答应之后,便急忙向门外奔去。

“我大爷回来了?这么快?不行,我得去看看,我大爷回上海之前和我说,会给我带礼物,我得去看看什么礼物!”曹灿灿边说边起身,跟在吴妈屁股后颠儿颠儿地出了门儿。

“这孩子,都12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琴婶儿看着曹灿灿背影,笑着说到。

张静一直在为曹辰吃饭,只是简单地抬了抬眼皮,便若无其事地低了头。

不大一会儿,便看见曹灿灿肚子一人回来,并且一脸木讷。

“怎么了,灿灿?是你大爷吗?”奶奶问到。

“不是。性别都不一样!一个女的,长得还挺漂亮。就她那个头发,好长,还有卷,好看。”曹灿灿夸张地形容着。结果,这一头卷发的形容,直接让张静瞪圆了眼睛,扭头直直地看向院外。

曹家院子里,吴妈带着一个头发烫着卷的精致女人进了屋子,并介绍说:“夫人,这位小姐说是大少奶奶的朋友。”

“她不是我朋友!”正当所有人把目光都集中在进门来的这位妖娆的女人时,张静这一句话,还带有着一些怒气,着实让所有人一惊!

“呦!大嫂,人家特意上门来拜访你,你这态度,多扫人家脸呀!”曹歌挑事儿般地看着张静的脸。

张静似乎无暇顾及来自于饭桌对面的挑衅,盯着门口的女人,连辰辰的饭都忘记了喂。

“您好呀,曹妈妈。第一次拜访,也不太了解您的喜好,简单带了点儿上海的小点心,还希望您别嫌弃。”来的这位女人,手里拎着果篮儿,还有几盒子点心。

“客气了。请问,您是?”奶奶问到。

“哦,曹妈妈,忘了和您做自我介绍。我姓紫,叫紫云菲。是曹骐和张静的朋友。”紫云菲眯着眼睛,笑咪咪地说到。

这个紫云菲,穿了一身蓝紫色绣花旗袍,上面满缀着亮片,更衬着身形婀娜。一张瓜子脸,大眼睛,睫毛扑簌扑簌的,一头波浪及腰大卷发梳向一边,尤显得风情万种。

那个年代,紫云菲的这种长卷散发是很少有人梳的,如果说曹歌是妩媚,那紫云菲便可以用妖娆来形容。

这个女人的到来,让除了张静外的其他人都呆了神儿!

曹灿灿不开事儿地用手捂着嘴问着张静:“大娘!大~娘~,这是你朋友啊!好漂亮啊!”张静一直瞪着这晃悠在曹家大厅里的女子,目不转睛!

紫云菲第一次到来,却在这陌生的环境里犹如曹家老客!现在回想,这个女人不一般。众目睽睽之下,独自在曹家的一楼东瞧西望。

“我一直喜欢这样的大举架房子,带着绚丽的穹庐顶。对,加上这种欧式的壁炉,配个这样的羊毛地毯,再养一只猫,和心爱的人喝个下午茶,呵呵,日子真是美好呀!”紫云菲自顾自地说着,从说话的语气中和那种言语间迷醉的神情,我相信,她说的,确是她的理想生活。

奶奶对这突然的访客和这访客突然的举动表示不解:“那个,紫菲,你坐!你坐!”

“曹妈妈,我叫紫云菲。”

“啊,紫云菲,你坐!”奶奶说着也起了身,向沙发走去。

紫云菲缕了缕头发,向身旁的沙发上一坐,并翘起了二郎腿。

“紫云菲!你给我出去!”张静见到她坐到了沙发上,忽然一下子站了起来,并用手指着紫云菲的后脑勺,厉声喝到!这一声,吓得辰辰手里的勺子啪地一声掉到了地上,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奶奶回头见到哭了的辰辰,正欲起身去安抚,结果琴婶儿忽地一下子起身一瘸一拐地坐到了辰辰身边,一把抱起来放在了腿上:“辰辰不哭,不哭哈!吴妈,把辰辰抱走。”吴妈闻声急忙抱着辰辰去了楼上!

“呦!这就是辰辰吗?哈哈,这一年没少长呀!上次看见,还是一个小毛宝宝呢!”紫云菲回头望着吴妈抱着辰辰隐没在楼梯上的背影,感叹道。

这一句话,更让大家云里雾里!说是张静和曹骐的朋友,又对曹辰不慎熟悉,而张静的态度更是让大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曹灿灿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凑到我身边,小声说到:“喂,你说,这,来者何人?”曹灿灿这突然的举动,倒是让我一惊,我侧头看她一眼:“不知道。”

“哎呀,你以为我指望你知道啊!我当然知道你不知道。我是让你猜!”

“猜不出来。”

“你怎么一点儿幽默感都没有?”说完,白了我一眼。

曹歌起身坐到了紫云菲的身边。

“您是我大哥的朋友?”紫云菲循声回头看着曹歌,眯了一下眼,笑呵呵地说到:“你大哥?你是曹歌是吗?哈哈,果然是个美女。你大哥呀,总和我说起你,说你聪明,还说你多才多艺呢。嗯,算~是朋友吧,哈哈,其实,要说朋友啊,也是很好的好朋友。”

“您,也认识我大嫂呗?”曹歌就像突然打开了欲望的小宝盒,问个没完。

“哈哈,你大嫂?哦,你是说张静吗?”说完还回头并用右手食指指了指饭桌旁依旧是那种疆立姿势的张静。曹歌抬头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当然认识。只不过,朋友本来是双向的,你大嫂呀,好像不喜欢我们之间以朋友相称,而最好是姐妹!”紫云菲说完,把手放到膝盖上,并回头又望了一眼张静。这一眼,明显是挑衅。

“姐妹?”曹歌疑惑地问着。

第九十一节 来者不善

“是啊,姐妹。哈哈。”紫云菲的肯定回答,更让曹歌把投向张静的目光锁定得长了又长。而张静站在饭桌旁,始终就是那样,带着愤怒看着紫云菲的背影。我不知道她是否是因为极度气愤而说不出来话,总之,那明显微微颤抖的身子,无时无刻不在诠释着她对面前这个女人的抗拒与不欢迎。

奶奶回头看了看张静,又看了看坐在自己沙发对面上的紫云菲,不禁问到:“紫小姐,你今日来曹家,是找曹骐和张静有事?”

紫云菲淡淡地笑了一下:“其实也没什么事儿,曹妈妈。我和曹骐一同从上海来的南京,只不过,我先自己过来了而已。曹骐这边有点儿公事,办完一会儿就回来。”

“哦。那这么说,你和我儿子和儿媳关系应该很近了。但是,恕我这个老太婆多事,我,怎么看着,这个,小静对你,对你有点儿”奶奶说完,还回头瞅了瞅张静。

“嗨,曹妈妈,您这么问了,那我也就直说了。年轻人嘛,在一起玩,有一点儿误会是正常的。我这个人吧,性子比较直,说话也直来直去,这之前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惹了她。当然,您要问我,到底自己哪里做得不应当,让她烦了心,我是真不知道。哈哈,我这人没心没肺的。”紫云菲坐在沙发上,端起刘妈给倒的一杯水,抿了一口:“嗯,上好的碧螺春。”

奶奶也微微笑了一下:“紫小姐这么说,我大概明白了几分。你说的对,你们年轻人之间的事,还是你们自己解决的好,我也不便多管。那你是和曹骐约好,在这里等他?”

“呃,也算是吧。”紫云菲说的时候,用手撩了一下头发并且换了一个坐姿。

“嗯,那行。我这年龄大了,饭后有一顿药,我先上楼把药吃了。这人老了呀,身子骨就是不行了,哪哪儿都不中用了。你先坐会儿,我一会儿就下来。”奶奶说罢,起身便走向楼梯。路过张静身边的时候,看了她一眼。我猜想,奶奶是打算通过眼神和张静交流出点儿关于眼前这个来者的结果,但是,张静根本就没有给奶奶机会。那眼神就如同定格在了空气中一般,用现在蜡像馆里的蜡像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

奶奶一上楼,率先活跃起来的,便是曹歌。这曹歌用眼睛盯着楼梯上奶奶消失的身影,看见拐到缓台处,突然就到了紫云菲的身边:“你说,你叫紫云菲,我怎么没有听我大哥提过你?”紫云菲听罢,放下手里的茶杯,淡淡说到:“没在家里提过,很正常。以我对你大哥的了解,他怎么会轻易给自己惹麻烦?”说完,勾起嘴角笑了一下。

“麻烦?这话从何说起?”

“哦,没什么。随口一说。”刚说完,刘妈过来又给紫云菲的杯子里续的水,刚欲转身,便听见她叫住了刘妈:“你给我换一杯吧。茶这么喝味道会淡的。谢谢,麻烦了。”她在说这番话的时候,依旧是脸上堆着笑,虽然在别人家作为客人指使人家佣人添茶递水的,但这很尴尬的事情就在于,首先,人家笑容不可回绝;其次,人家用了感谢词;再次,人家的要求并不过分。就凭借这三点,刘妈转身之后,便按照她的意思,如愿地给换了一杯新茶,并且成功地让被指使者自觉是因自己考虑的疏忽而给对方造成了困扰。

高!实在是高!

曹歌盯着那新沏好的碧螺春眨了两下眼睛,又用右手挠了挠眉毛:“那个,我大哥,他说他什么时候回来了吗?”

“没有。”紫云菲简短的一句话一下子将谈话陷入了尴尬之中。曹歌似乎还在等着她说个下文,结果,等了半天,紫云菲独自端起茶杯,轻轻嘟起红唇吹了口气,便静静地饮起了茶。

这种莫名的举动,让旁人无法再单开话题,甚至连捡拾桌子都变得不合了时宜。琴婶坐在曹灿灿身边,一直默默地看着眼前这一切。她和曹歌的眼神儿对上之后,轻轻地摇了摇头,示意其不要再闲聊。曹歌会意,便知趣地回到了餐桌前。

短短的几分钟,一切变得无比安静。我看着眼前这个女人,仿佛这便是曹家的主人公,而我们,才是真正的配角。

张静在大家猝不及防的情况下,突然起身,冲向了沙发上坐着的紫云菲:“你给我出去!”张静的声音很坚定,并且伴随着一定的愤怒。然而,这个女人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一般,自顾自品着茶,并且不停感叹:“好茶!”

这种对张静的无事,让张静一遍接着一遍地命令着其离开,然而,紫云菲的充耳未闻让张静开始慌了阵脚。先是歇斯底里地咆哮,吓得我身边的曹灿灿一激灵,然后便突然换了一个人,跑到她身边,小声问:“你说,怎么样你才能离开曹家?你说?你说呀!你快说!”

张静这举动让一旁的曹歌看得睁大了眼睛,毕竟,我们眼中的张静,是一个里外都光鲜亮丽的女人,并且智商和情商都特别的高,一般怎么会有能降服得了她的人?张静在我们眼里,已经够为传奇,而这个紫云菲,究竟是何方神圣?居然能让张静这般失常?太奇怪了。

看得出来,曹歌想帮着张静圆一下当时的场面,但当曹歌站起身时,门外的院子里传来了汽车的引擎声。是大爷回来了?大家纷纷把目光对准窗外。结果,并非是曹骐,而是父亲。

父亲停好车之后,进屋换了鞋子:“家里来客人了啊!”说着便望向了沙发处。

父亲向前迈了两步,突然停住了脚。他看见,那沙发上的女人正单手托腮,嘴角勾起妩媚地看着她,并且在父亲错愕的时候,温柔地打了一声招呼:“嗨!曹大局长!”

“是你?”父亲的一句是你,直接将今晚的这台戏推上了最高峰。

第九十二节 面面相对

其实对于这句话最为敏感的,非琴婶莫属。虽然眼前坐在沙发上的这位紫云菲,她的来意,是冲着曹骐与张静,按理来说应该和琴婶儿是无关的,可惜,在事件尚未拨开云雾的时候,父亲作为目前事件真相的唯一知情者,自然而然,他所知道的秘密,恰好是我们之间所好奇的。

曹灿灿在我身边瞪大了眼睛,又悄悄地跑到我耳边小声的说到:“看来,我们又有一场好戏了。”我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恰好遇见她跟我还飞了一个眼儿。

我其实并没有什么心情去看别人的戏码,毕竟自己的这一出戏,就演个乱七八糟。主角现在没了影儿,配角演员功底不行,打酱油的台词也不过关,所以我的这出戏,基本上已经是扑街了。话说回来,在这样一个情绪紧张的日子里,如果能免费看一场戏,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父亲到了沙发旁:“你什么时候到的?”

父亲问的这一句话,单从语气上面来听,是基本上听不出来个大概的。但是,我从侧方观察了一下父亲的表情,这个表情里面有很多的紧张,但这个紧张,又似乎并非是达到某种让人胆战心惊的程度而呈现出来的。

或许,这可能真的就是局外人的一种处事方式与态度吧。曹歌来了兴致,她回头问父亲:“诶,二哥,你们认识呀?”父亲脱下外面单薄的外套,随手把衣服往沙发扶手上一搭,解开衬衫的袖口,简单的回了一句:“算是。”

“嗯?这么说,你要是也认识的话,那二嫂也应该认识的吧!”

曹歌说完,随即把脸转向了琴婶儿。琴婶儿眼睛一瞪,摆了摆手:“我不认识。”

曹歌把头转回来看向父亲:“你认识,大哥认识,大嫂认识,二嫂不认识,我也不认识,那你们相识在最近的这一两年了,就是我在云南的这段时间?”

所有人都没有说话,父亲也没有例外。

坐在曹歌身边的紫云菲,闻着碧螺春的香,一口口的啜着茶水。

正在这时,父亲突然之间看到了张静。张静当时的表情应该是愤怒带着无助。我想对于心爱的人而言,这种表情,应该是最让对方所痛苦的吧。因为会有一种莫名的心疼在里头。琴婶儿注意到了父亲转头看向张静的表情。紫云菲见状,轻声的咳嗽了一声,这才让父亲把目光从张静的脸上挪下来。

“怎么?曹局,你这是代你大哥替天行道吗?”紫云菲说这句话的时候,眉梢向上一挑,眼睛又向天一弯,表情里充满了不屑!

父亲回过神儿来之后低了一下头,抬头后又看了一眼紫云菲:“替天行道?没那个兴趣。只不过,还是很佩服你把我们曹家弄成这样。看这架势,应该过不了多久,你就能把家里搅的翻了天。你可知道我们曹家,上上下下,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吗?”

“哎呦,哥,你这话不是当着外人的面,拆自己家台吗?还不是省油的灯,我怎么总觉得这句话是一个贬义词。”

紫云菲听完之后,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你二哥向来很幽默的。不过话糙理不糙,他说的话没有毛病。曹家上上下下没有一个省油的灯。不过,也都是流着曹家真正血统的人。在我看来,曹家这些所谓外门还好,也不怎么样。”

我眨了两下眼睛,想了一下没有接话,似乎也不知道该怎么接。我跟曹灿灿坐在旁边,听着他们你一言我语。突然,她用手捏了一下我的胳膊,并小声地在我身边说:“我闻到了火药味儿。”

我假装看曹灿灿,实际上是想越过她去看坐在她右手边的琴婶儿。

琴婶还是没有换动作,依旧是左手托着腮静静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只不过,自从父亲进屋之后,其实表情上有一个明显的变化便是两个眉毛之间的川字纹加深了。我猜她应该一样在此时此刻有很多的疑惑。

这种情形究竟是什么呢?一团毛线吧!

就在这短暂的说话空挡之间,张静突然对紫云菲说:“你再不走,我喊人了。”

“呦!堂堂曹家,就是这样对待客人的吗?给我一个让我离开的理由。一,我是光明正大走进来的。二,不管东西多少,至少我也拿了一些薄礼。怎么?这样还不算位客人?这要是传出去,曹家这名声可一下子就火起来啦。况且,我就不太明白,张静,你为什么对我如此敌对呢?”

“为什么?为什么你自己心里面难道没数吗?”

“这话要看怎么讲。你要说知道,也知道。你要说不知道哇,我也不知道。你先等一下,我再让你家的人给我添点茶水,总可以吧?你该不会喝水都要向我要钱吧?”

紫云菲说完之后,我看到张静的身子明显晃了一下,我想她应该被气到了。这样的一个女人突然出现,让张静在我面前一下子便变成了弱者。我不禁想到了一句话,一物降一物。

其实,这个词似乎世间的一个至理定律。小的时候我不懂,后来迈入社会之后,涉及到了很多的关系,尤其是在有情感纠葛之中,我忽然发现,一物降一物这个词,基本上适用于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家庭。

“紫云菲,我劝你呀,要呆就好好呆着,这个点曹骐也快回来了,小心曹骐看到你欺负了他的妻子,一会儿找你算账。”父亲说到。

紫云菲又是一阵爽朗的笑:“找我算账?妻子?我还真想见识见识,曹骐是怎么护着他的妻子的呢!”刚说完,大门外便开进来一辆车,正巧是曹骐。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紫云菲轻蔑地抬了一下眼皮。

外面停车的大爷转身去后备箱里取东西,大包小裹的进屋之后,第一眼看到的是站着的张静,第二眼,便是紫云菲。

看到张静的时候,他并没有停下自己换拖鞋的动作,但是,当目光落在了那大波浪的身上时,忽然之间,曹骐的脸色阴了下来。

他把东西轻轻地放在茶几上,站直了身子,深呼了一口气,然后侧头看向紫云菲:“你有想过这么做的后果吗?”

曹骐说这话的时候,表情非常的严肃。紫云菲把翘着二郎腿放下,然后双手撑着膝盖站了起来,向前走两步后正好与曹骐面对面。两个人说话之间的距离,也就半米宽。

“我紫云菲从来不打没有把握的仗。”

第九十三节

紫云菲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微微抬起了下巴,眼睛就那样直直地盯着曹骐,看得出来,曹骐一直在强压着心中的怒火。他向前一小步,这一步,几乎与紫云菲之间的距离达到贴着脸的地步。就在周围气氛安静得出奇的时候,曹骐忽然咬牙切齿地说到:“你得不到你想要的。”

“是吗?试试吧!”说完,紫云菲从曹骐的身边走了过去。奶奶这时恰巧从楼上下来,正巧看见了大爷:“曹骐,你回来啦?快,这位小姐说是找你跟张静的。我看~”奶奶说到这之后,后半句生生咽了回去,并且把目光移向了张静。奶奶尴尬地冲着紫云菲笑了一下,又对着曹骐说:“你快好生招待人家,大老远跑来的。”

“曹妈妈,您应该是忘了,我刚才和您说了,我是和曹骐一起从上海过来的。”

“怪我怪我,哎呀,瞧我这记性,你们年轻人聊,我刚才约了旁边的刘姨,趁现在天气还行,出去走一趟圈。过些天呀,天凉了就出不去了,这老胳膊老腿儿的。”奶奶说完,便到了玄关处换鞋。

“曹妈妈,您多穿点呀!”

“谢谢!我先走啦,你们慢慢聊。”奶奶在临出门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张静,那孤立在一旁的张静,此时看上去很是孤单,甚至还有些可怜。奶奶看见她这般模样,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转身出了门。

其实,大家都是知道的,奶奶几乎是从来都不溜弯的,这儿突然选择在今天这个时候出去转悠,不禁让人怀疑,这个举动是否是故意的。

后来,这件事情得到了证实,她确实如此。因为奶奶对自己的儿女还是很了解的,尤其当这个紫云菲进入曹家之后的种种举动,以及张静对其的反感态度,很明显地说明了她们之间的这种复杂而又简单的关系。奶奶或许就像我之前所提到的,年龄大了,她是真的不太想把她的精力都放在儿女上,况且这种情感上的纠葛,岂是她一个老人家能够做的了主的?不能说大爷在外面有人干涉不了,连我父亲把我都生出来了,现在都住进了曹家,奶奶不也是默认了吗?毕竟她还没有能耐把我重新塞回到我母亲的肚子里,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毕竟,曹骐和我父亲,都已经是40开外的人了。而她,又能做何呢?所以假装不知道般地出去图个清净,也是一件好事。

奶奶出门之后,大爷瞬间就把嗓门儿提高了。他似乎也并不忌讳周围的看戏人,甚至这观众中还有我们两个小孩子的存在。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和你讲过了,怎样都可以,就是不可以来曹家。”

“呦!原来你这么怕你妈妈?”紫云菲回头眯着眼睛讽刺般地说到。

“不是怕,是尊重。我们都是成年人,理性一点去对待问题好吗?”

“理性?”紫云菲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很轻蔑地笑了一下。“哦,对,我经常会忘记你的身份。以你的聪明才智,理性是生命中必备的一种生存习惯,包括情感。对吗?呵呵,理性,嗯,理性。现在你来和我谈理性,当初选择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为什么就没有想到理性这个词呢?曹骐,我的为人你应该清楚,你记着,我不是张静,更不是李巧儿。我紫云菲认准的人和事,我便会一路走到底。我得不到的,任何人也休想得到!以我的性格,你应该能明白,踏进曹家这个门,我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你曹骐纵使在社会上再怎么风光,你也奈何不了我半分!哈哈,谁让,你是一个领导?国家的公职人员?”

“紫云菲,你不要太过分!”曹骐眼睛在冒火。

“过分吗?不过分。你这身份和地位,当初在踏入美人关的时候,你就应该知道,今天这一切,只不过是发生的时间不同而已。”

“李巧儿是谁?”一旁的张静忽然就蒙了。她见没有人回答她,索性问了第二遍。

曹骐转身看了张静一眼,虽然没有说话,但很明显的,眼睛里的眼珠来回转了好几圈。这种举动,从微表情学上来说,也是一种心虚的表现。说明,在此时此刻,他正在脑海中构思如何去撒这个谎,圆这个谎,并且如何构建一个可以让人信服的故事和情节。

只可惜,这撒谎本身就是一个技术含量超高的活儿,但凭他曹骐智商情商颇高,但也断不可能在这种伦理道德问题的边缘短时间之内就能编造出一个切合一切理论联系实际的理由。

紫云菲后退两步到了张静的身边:“曹骐,你千万别告诉我,你的夫人居然不知道李巧儿的存在?呵,看来我今天还真是来对了。不费吹灰之力就又抓到了你的一个把柄。我现在正式地通知你,曹骐,你不用威胁我,也不用恐吓我,我想要得到的,现在已经胜券在握。”

张静在旁边皱着眉毛,此时的她,看上去表情似乎在游离着。她已经褪去了之前的愤怒,而是充满着疑惑和期待。在紫云菲说完这话之后,她再一次问了一遍,而这一次,是直接看向的紫云菲。

张静清楚,曹骐那边,肯定是半毛字都问不出来了,那突破口便只有一人,便是紫云菲。

紫云菲把嘴角轻轻向上一勾:“李巧儿。”嘴里叨咕了一遍这个人的名字后,眼睛向上一翻,妩媚的很:“你想知道她是谁,对吗?”这句话无疑就是个反义疑问句。张静既然问了,自然是想。这个是毋庸置疑的。

只不过,紫云菲说的这句话还是有着自己的用意。她实际上不是说给张静听。而是说给曹骐。曹启的脸色非常的难看,他微低着头,眼睛瞪的圆圆的,向上怔怔的望着眼前的紫云菲。

“你给我闭嘴!”

“我为什么要闭嘴?有好的故事,大家拿出来一起分享嘛。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你说呢?曹大公子。”这句话显然是威胁,赤裸裸地威胁。

“你的胆子现在真是越来越大了,你居然敢在我曹家威胁我?”

“我可不敢。我区区一个弱女子,上没有老下没有小的,没不经商,不走仕途,只有活命一条,我怕谁呀?”紫云菲边说着,边用手摩挲着墙边的画。

“你出来,我要和你谈谈。”

“不谈。”紫云菲说完,便又一屁股坐姿了沙发上。曹歌这时在一旁坐不住了,她起身站到了餐桌这边:“大哥,要不,你们坐下,慢慢聊?”

曹歌说话的时候,父亲已经从大厅走上了饭桌;“还有菜吗?”

琴婶看着父亲的举动,又看了看桌子上的菜:“应该,差不多。诶?你不是应酬去了吗?嗯没有吃饭吗?”父亲没有回话,刘妈在厨房,没有注意到大厅的动静儿,而吴妈又在楼上哄着晨晨,父亲坐在餐桌上看了看周围,没有干净的碗筷,便欲起身去厨房。这时,琴婶忽然站了起来,拖着一条瘸腿,三步并作两步地去厨房拿筷子和碗。

曹灿灿取完碗筷之后,直接坐到了他爸爸身边。小声地问李巧儿是谁?劳资这个词云飞又是谁?父亲呵斥道曹灿灿:“小孩子家家的,不要乱打听。”

曹灿灿一吐舌头,把好奇心又咽了回去。

“我今晚住哪儿?要不,你让人把楼上的客房收拾一下,嗯,我晚上在楼上客房将就一夜还是可以的。你看,这外头也不早了,这片别墅区离市区远,宾馆又不太安全,就客房吧。如何?”

曹骐并不说话,就那样两眼盯着面前的紫云菲。两个人之间的眼神交流,有太多的东西在飘来飘去,有仇恨、有故事、有哀怨。

人,本身就是如此,不明所以的时候,甚至对于旁观者而言,但凡有秘密跟着的一样东西,都会很大的吸引到周边。好!人就是这个样子但凡有秘密的事情都能够足以你吸引众多人的注意力和关注度。而作为故事当中的当事人,她有权利知道自己究竟身处一种什么样的环境当中,并且存在着什么样隐患的情况之下。而隐瞒秘密的人却以各种方式与方法对他隐瞒了该事情的真像。这对当事人而言不仅仅是不公平,甚至可以用一种酷刑来形容,张静当时就是那个样子。

她奋力地想要去捕捉到二人之间的猫腻,而谈话中间的所有言语措辞,包括想从当中分析出来某种事物所遗留下来的,一些你一点何纰漏结果发现是发现了却无从下手。

而关于这个李巧儿,她从头到尾一共问了五遍。赞美一遍的问话都成为了曹骐,于子云霏之间,下一句谈话的重要内容与千愁点。

然,尽管如此,却从未有人正面地向她提出或者讲解,他想要知道的东西可真少。越是如此,越月食抓心挠腮。

紫云菲回头看了看张静:“我是一个凡事做了就能够坦荡承认的人。我不在意周维到底有谁知道我的事情,或者对我抱以什么样的目光。所以,我今天可以以一个第三者的身份来告诉你,其实呢,你也是个第三者。”张静听完,当时就慌了。整个人往椅子上一摊,那感觉与放弃了差不多。

第九十四节 一屋子的可怜人儿

我偷瞄了张静两眼。外面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屋内大厅的昏黄暖光灯照得张静的脸如同蜡黄一般,纤瘦的脸颊在这种并不明亮的灯光下,更显得干瘪和枯槁。

我想,真正抽离了血液的,应该是她胸腔里的心脏吧。

这一句第三者,让坐在饭桌上对面的父亲猛地回了头,惊愕地看了看说出这话的紫云菲,又看了看张静,最后把目光定格在曹骐的脸上。

那看向曹骐的眼神,有一种要吃人的杀气在里头。

曹歌听完,瞪大了眼睛:“第三者?!什么情况?”曹歌这一句话其实是自言自语,并未想问任何人,却被站在一旁的紫云菲听了进去。她回过头,长长的波浪卷发扫到了曹歌的脸上,曹歌下意识地向后一躲。

只见那妩媚的眉眼望向曹歌,红唇轻启:“曹骐,你隐藏得够深啊!连你最疼的妹妹都不知道。有意思,哈哈,有意思。”

曹歌侧头看了看那僵立在大厅的曹骐,脸色黑得如同煤炭,刚想说话,便咽了回去。

曹骐的脾气,大家也都是知道的,况且这种事情,不方便说出来很正常。所以,这四周的我们纵使有再多的疑问,也都只能先藏在心里,等着老天慢慢来给答案。

在大家错愕安静的时候,曹骐忽然伸手拽住紫云菲的手臂往曹家门外拽!这突然的举动,惹得大家猝不及防。

“曹骐,你放开我!我告诉你,你再敢动我一下,我就报警!”紫云菲大声喊着。

“报啊!你现在就报!好歹你也是上过学有一定文化的,你是法盲吗?啊?紫云菲?我倒想问问你,别的先不说,就这样的情况,你看警察来了会不会先给你定一个私闯民宅的罪!”说这话的,是谁,你们知道吗?

我父亲!

在这样一个紧急的情况之下,曹歌和琴婶儿几次想要去拉开那拽在紫云菲手臂上的曹骐,毕竟,这个女人再怎么来者不善,也不能在曹家的众目睽睽之下发生什么肢体冲突,那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然而,就曹骐当时的脸色和情绪,任何人都不敢上前。

曹骐是那种生气很少言语的人,怎么形容他的性格呢?就好比,好比那个电视剧里,黑道老大的架势。遇到大事沉稳,气到极致不语,他的心思基本上没有人能够猜透。

但话说回来,父亲能站起来向着曹骐说话,这件事情,实属意外。

当时,父亲身旁的琴婶儿坐在椅子上,抬头看着这一起生活了10几年的枕边人,满脸的疑惑。

我知道她在疑惑些什么,她疑惑父亲和曹骐的关系,他站起来打抱不平根本不现实;她疑惑为什么在一起生活了如此多年,这个男人的思维方式和心里所想为什么就参不透?

或许,至亲至疏夫妻,这句老话儿一点儿毛病都没有。确实如此。

父亲的这一掺和,让曹歌和曹灿灿也蒙了圈。只不过,大家在未完全从恍惚中缓过神来的时候,紫云菲用力一甩,曹骐的手便被甩了开来。紫云菲用手一边揉着被曹骐弄疼的手臂,一边从因挣扎而散落的发丝中瞪着父亲:“曹牧,你向着曹骐说话,还真是罕见的事儿哈!怎么,心疼了?我就知道,能让你曹牧伸张正义的,无疑是你心里那个见不得光的人。呵呵,算了,一屋子的可怜人。”紫云菲说完,用手捋了捋头发,拿起沙发上的小手提包,边向门口走,边说:“曹骐,祝你,今夜无眠!”话音刚落,便出了曹家的门。留下了我们还在努力周转着脑路。

曹灿灿张大着嘴巴,在我身边大口喘着气:“吓死我了,吓死我了!走了吗?哎呦,什么情况啊?我怎么听不懂她说话?什么可怜人?谁可怜?”曹灿灿在那夸张地大呼小叫的,惹的琴婶急忙拦住了曹灿灿:“小孩子,别瞎掺和大人的事儿,你和沐夕上楼写作业去,这都几点了。”曹灿灿吐了吐舌头,用手肘推了我一下,我便跟在她身后直接上了楼。

毕竟是小孩,于曹灿灿而言,恐怕这么多年,曹家都没有发生如此刺激的一幕吧!所以,她脸上的表情很明显地告诉我,她的神经依旧处于亢奋的状态。到了二楼缓台处,曹灿灿分忽然拽住我的衣角:“嘘!别出声!看看!”说完还用手指了指楼下。我跟着像个傻子一般地看着热闹。你要说我究竟对这些事情到底好奇不好奇,那我肯定地告诉你,好奇。

我和曹灿灿两个人就那样蹲在栏杆的后面,俯视着曹家大厅里硝烟弥漫的战场。

紫云菲走后,那扇被她带起风的门来回折了两次才闭合,门折页摩擦而发出的声音和这个静谧的气氛形成鲜明的对比。最后一声有力的碰撞,“砰~”的一声,震得我面前不远处的张静身子一颤!我猜想,那如同重锤敲击的声音,应该就恰如她此时胸腔内的那一颗心脏,跳得沉重且没有激情,闷声四起。

“她刚才提的那个人是谁啊?啊?!”父亲见紫云菲出门之后,一个箭步跨到了曹骐身边,声严厉色地问道。

曹骐始终没有任何表情的转换,黑着脸,微低着头,一句话都不说。在父亲问完他话的数秒之后,他抬头轻叹了一口气,转身拿起来搭在沙发椅背上的衣服,便要出去。

“曹骐!你给我站住!”父亲对大爷的无视表示很气愤,一边对其不做任何解释便玩儿消失的做法表示气愤,一边欲制止他逃离自己的视线能见度之内。只不过,曹骐在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之后,走出曹家大门的身姿依旧是潇洒得很。可是,越是这般,身后的父亲越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冲出大门,只不过,门外的引擎声来的飞快,待父亲下了台阶,大爷的车子早已经出了院墙外。

我不知道,那一直傻站在客厅里的张静,此时对大爷究竟有没有如父亲那般的恨,只可惜,张静留给我的,是如同窗外那般黑绰的背影,一切情绪,不得而知。

第九十五节 一半阴霾,一半空白

待曹骐车子的声音渐渐消失的时候,父亲阴沉着脸回到了屋子里。他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随手点了一根烟,并把打火机重重地掷在了茶几上。啪~地一声,把我身旁的曹灿灿吓了一跳。

“二哥,什么事儿,就发这么大火?很少见你管别人的闲事儿,何况,这个闲人,还是大哥?”曹歌在一旁,看着父亲的脸说到。

父亲意料之中地没有吱声。以曹歌的个性,这种奶奶不在,大爷不在的场合,用言语奚落奚落父亲再合适不过了。于是,这个曹歌回手倒了一杯水,递到了父亲面前:“来,二哥,别上火,你应该高兴才对。你看,你这刚才英雄救美这一出,多给力啊!这要是刚才没你,现在这曹家估计都翻天了呢!”

父亲嘴里叼着烟,斜着眼睛看了曹歌一眼:“不会说话就别说!”

“瞧你那样儿,二哥呀,我说,你是不是总专心于一件事情上,脑袋都瓦特掉了吧!怎么现在好人坏人分不清呢?夸你也听不出来了?啧啧~”

“呵呵,我还没傻到好话坏话听不出来的程度!”父亲说完,把手里燃尽了的烟蒂用力地按在了烟灰缸力,并起身打算上楼。曹歌在其身后又补了一枪:“喂!二哥!上楼了呀?!话还没说完呢,这楼下人,你不安抚安抚啊?!”

这一句话说完,父亲回过头,脸色瞬间就变了:“曹歌,你不要太过分!”

“什么?你说什么二哥?我听不清,你再说一遍?”

父亲似乎不想在这样的时候与曹歌发生正面冲突,为了息事宁人,只能选择上楼。我和曹灿灿见到父亲向楼上行进的脚步,吓得急忙往回跑。我边跑边慌张地看着身后父亲距离自己的距离,却在不经意间看到了父亲偷偷瞥着张静的眼神,很明显的,那眼神里有着无奈、愤怒和心疼。

这样如此复杂且伤人的情绪,我不知道,同在一楼的琴婶儿是否看得到,如果看到,她的心情又该是怎么样的。

父亲上楼之后,曹灿灿拉着我借以下楼喝水的名义又打入了“敌军内部”。曹歌又凑到了张静身边:“大嫂,别生气了,这女人究竟是谁啊?看起来,你很不喜欢她!”

张静没有开口说话,但从她的侧面能够看得出来,张静的嘴唇在颤抖着,甚至连着下巴上的肉。因为我也气过,所以,我清楚,这是气到极致的生理表现。

曹歌见张静没有回应,转身看了坐在餐桌旁的琴婶儿一眼,并怂了怂肩膀,琴婶频眨了两下眼睛,也没有说话。

张静直起身子,深呼吸了一口气,慢慢挪动了脚步,也欲回卧室。刚走两步,忽然回头看了看门口紫云菲带过来的东西,恶狠狠地瞪着有几秒钟,然后在大家还并不明所以的时候,只见张静快步走到门口,拎起那放在地上的礼物,直接开门丢了出去,并砰~地一声关上了门。这一连贯性的动作,弄得众人张大了嘴巴,睁睁地看着张静就这样上了楼。

“我去,大娘也太帅了吧!”曹灿灿看着张静消失在楼梯间的背影,感叹地说着。

“是挺帅!哈哈,要是我呀,我可舍不得扔!再生气,也不能亏待自己呀!我看她拿的点心是上海一个特别出名的牌子,据说,那牌子的糕点,都是需要提前预定的呢。不仅价格贵,而且特别好吃。”曹歌坐在沙发上,漫不经心地说着。

“是吗?小姑,有多好吃?”

“哈哈,馋猫!我也没吃过,但听说过。我本身不太爱吃那些东西。怎么,你想吃呀?拿回来就是。”

“那,我可去了哈!”曹灿灿边说,边向门口挪着步子。

“灿灿!”琴婶儿忽然叫住了曹灿灿,并摇了摇头。

曹灿灿站在大厅中间,看了看琴婶儿,又看了看曹歌,忽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曹歌忽然一笑:“哈哈,这孩子,逗你玩儿呢,你见谁把别人扔出去的垃圾捡回来吃的?况且,你这要是拿回来啊,保不齐一会儿就又世界大战了。你要吃,姑姑让朋友从上海带点回来。”

“不用,曹歌,小孩子就是见什么都好,等你真弄回来啊,还真不一定吃呢。快别麻烦了。”琴婶儿劝到。

“没事儿,二嫂,我同学昨天联系的我,说明天从上海回南京。这不正好!我让她多带点儿,咱们也尝尝。哎!没那口福吃别人买的,那就自己弄了呗!”

琴婶儿笑了笑,没有吱声。两分钟后,才忙想起来我俩,又急忙撵到楼上去写作业。

那天晚上,奶奶什么时候回来的我不太清楚,大约也是很晚,毕竟在我睡觉之前,并未听见奶奶与其他人有过多的交流,想必时间应该也不会太早。

曹骐那一夜没有回家。琴婶儿也并未因父亲护着张静的事情而发生争吵,这一点儿,倒是有那么一点奇怪。

说是一点儿,实际上,还有有理由的。因为,琴婶儿本身对父亲的事情就过于敏感,这种众目睽睽之下的护短,按照之前来讲,琴婶儿不做任何反应,确实不正常。但是,这个琴婶儿自从母亲上次来家里庆功宴的那天开始,就一直处于非正常状态下,所以,没反应,也算是正常的。

紫云菲的到来,在曹家大厅里兜转的半个小时里,张静便像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尽管当时我并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但起码,我从未见过张静如此这般的可怜景象。

父亲的误入剧情,又让琴婶儿本就千疮百孔的心再次划了几刀,尽管没有留血,但我看得出来,那望向当事人的眼神儿里,渐渐透露出绝望。

而曹歌呢?这个被亲人所伤害的年轻女子,空落落的心灵背后,可能是一堵纸做的墙。纸上画着的是一半阴霾,一半空白。

于曹歌而言,恨大于爱。她是个聪明人,尽管心里清楚,自己的加入会让曹骐更加难堪,可是,面对着好不容易能够泄愤的机会,又怎么舍得放过?于是,父亲和张静,便是曹歌留在曹家的原因。

第九十六节 太阳的遮羞布

那天午夜的后半段儿,外面忽然起了风。我枕着手臂看窗外的那棵老梧桐,随风摇曳的并没有生姿,反倒是有种群魔乱舞的感觉。

如果苍天有灵,想必,这便是在给我一种即将血雨腥风的暗示吧。

第二天一早,曹灿灿打着哈欠从屋子里出来,正巧遇到。

“曹~曹沐夕,你起的可真早!”曹灿灿和我说这简短的几个字,就哈欠连天。我笑了一下:“刚醒。”

“还刚醒?才几点啊?不行,我上个厕所,一会儿还得回去睡一会儿!”说完便拐进洗手间。刚一进去,就大叫了一声:“啊~!”

这一声,让我刚迈下楼梯的脚收了回来,急忙后退几步就看个究竟。同样听到声音出来的还有曹歌、奶奶和琴婶儿。

“怎么了?怎么了?灿灿?”琴婶儿瘸着脚向这边小跑来。看到琴婶儿那因急促而不稳的步伐,我伸手便要扶她一下,结果,她绕开了我。

我和琴婶人之间的直线距离及位置,是完全可以不用挪动便能轻松接触到的,但是,琴婶儿在走到我伸出的手臂旁时,下意识地轻轻转了一下路线。这种态度,是我始料未及的。

虽说她最近确实从看我的眼神儿和言语中能够知道,她内心里已经与我们母女俩有了隔阂,但,人就是这样,在非血缘关系中,人和人之间由熟悉到陌生,大部分是逐渐第次的关系。就像是抛物线,因兴趣相投或某种情愫而让两个人从陌生到熟悉,再到相知,最后因事或某些不知名的情愫又渐渐疏远,最后杳无音讯。

在恶魔的面纱尚未掀开的情况下,琴婶儿居然从肢体上便开始排斥我,这让我忽然之间感到了恐慌。毕竟,我只是一个同她女儿几乎一样大的孩子,作为一个成年人,也是一位母亲,从对我怜悯之情到漠不关心,我似乎能够感觉得到身后那朵厚重且带有无量潮湿的积雨云在盘旋和嘶吼。

这一躲,我直接傻了眼,竟愣在了原地有足足5秒钟。直到曹歌越过我冲到洗手间的时候,我才缓过来神儿。

“怎么了?灿灿?啊?”奶奶的卧室离洗手间最近。曹灿灿没有说话。曹歌急忙冲到了洗手间里:“灿灿,你摔倒了吗?”我待意识恢复之后,望向事发处。

这一看,把我也吓了一跳!洗手池旁倒着一个女人,头发披散着,水龙头还开着。那漫出来的水淌了一地,浸湿了那女人的睡衣。

曹歌扯着嗓门喊楼下的吴妈和刘妈前来帮忙。众人七手八脚地把晕厥的人抬到床上。

对,没错,是张静!

琴婶儿不停地安慰着曹灿灿,生怕她被刚才的一幕所吓倒。奶奶跟在一旁,指挥着吴妈快点取药箱。曹歌用手指按着人中,很快,张静便醒了过来。

“小静儿,小静儿?你怎么样?好点没?要不要紧?怎么搞的?”奶奶俯身在张静的耳朵旁,轻声问着。

张静缓慢地抬着眼皮,虚弱的样子让人看着有点心疼。她脸色泛白,双目无神地看着屋顶的天花板。奶奶见其没有反应,又问了一遍。这一遍,张静有了反应,但也仅仅限于轻轻摇了摇头。

奶奶见状,回头冲着其他人说:“你们都先出去,我和小静有事要说。把门带上。”这掌事人都发了话,别人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照做。我看着曹歌带上了门,转头看向站在门口的我:“灿灿怎么样了?嗯还在洗手间吗?”未等我回答,曹歌便越过我去看曹灿灿的情况。

“灿灿,灿灿!怎么样?吓没吓到?没事啊,你大娘就是昨晚没有休息好,低血糖了而已。”

“什么是低血糖啊?”曹灿灿木讷地回了头,一字一顿地问着。

“额就是晕倒了。灿灿,要不,今天给老师请个假?”曹歌说完,琴婶儿也忧心地问着:“是啊,你小姑说的对。妈妈给老师打个电话吧,今天休息一天,好不好?”

曹灿灿微微地点了点头。

“嗯,好好,我这就去。”琴婶儿说完,便转身去楼下准备打电话请假。一直以来,我和曹灿灿都是一起行动的,这突然剩下了我自己,习惯突然被迫改变之后,竟有那么一点失落感,并且一下子不知所措。

“咦?沐夕,你别愣着了,那个,灿灿今早吓了一跳,怕出什么事儿,今天就不去了。你一会儿自己下楼坐车去就行哈。这一天天的,哎你洗脸吧沐夕,我带灿灿回卧室了哈。”我点了点头。

没有曹灿灿在身边的那一天,我似乎总觉得怪怪的,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我还说不清楚,总之,心里有些发毛。到了学校门口,忽然在心里笑了一下自己,呵呵,庸人自扰。

而实际上,大部分人都一样,都存在一定的第六感。也就是,好事没感觉,坏事会有一定的精神预兆。这种来自于心底的毛嘘嘘,其实就是一种暗示。只不过,人还有一个毛病,就是喜欢自我安慰。明知心里精神忐忑,却偏偏往心脏病上靠拢,这便是自欺欺人。

我像往常一样,怀揣着焦虑与侥幸,试图渡过这平凡的一天,结果,事与愿违。明明已经秋天,却毫无征兆地下起了中雨。

前连天的随堂测验,我的成绩又是很差。结果,不例外地,我又被老师拎到了教室单独辅导。这个新来的班主任对我其实是好的,只不过,再好的关心,也抵不过那同在屋檐下的红口白牙。

于是,天昏地暗刹那就替代了朗朗艳阳。

接二连三的,所有人的命运,都变了模样。

进了办公室之后,老师正在批阅卷子,见到我后,抬手指了指对面的椅子,示意我坐下。我就那样乖乖地坐在命运的待审台上,还毫无察觉这分秒必争的时间,是如何将我的青春一点点消耗殆尽的。

现在回想,仍然是记忆犹新。

潋艳的太阳,忽然就被重云盖上了遮羞布。我记得当时,面对突然消失掉的太阳,我还好奇地歪了头看了看办公室窗外的天,殊不知,那和阳光一并消失的,除了青春,还有我童年对未来的一切侥幸幻想。

第九十七节 刺破真相的针

当我正在聚精会神看世界的时候,隔壁班的班主任和一位专科老师一同有说有笑地进了屋。两个人一前一后,声音很低,凑到一起说两句便是一阵窃笑,那样子分明可以用取笑,嘲笑来形容。

我坐正身子,“耐心”地等待着老师忙完能够想起我。

“诶,诶,王老师。诺,你看,那坐着的不就是那个曹沐夕吗?”声音很小,但屋子本身也不大,听得一清二楚。我微微低下头,假装不去理会,实际上,心里已经开始打鼓,并且耳朵不由自主地将全部意识和听力都放在了他们的谈话之中。

“是的啊!看这样子,应该还什么都不知道呢吧”

“她能知道嘛!这消息才刚传出来,估计呀,到晚上,也就满城风雨了。”

“啧啧,这小丫头长得还挺好,哎,可惜了!”这位老师刚说完,我的班主任便放下手中卷子,准备和我研究一下最有效的提分方法时,办公室的门外又进来了一位男老师。

他进门之后,径直向屋里走,边走边大声说:“最新消息!最新消息哈!早上,就咱们说的那个举报传闻,已经被证实是真的了!这刚才,我发小告诉我,实名举报信!哈哈,这回啊,可有热闹看了!”说话的这位老师右手里一直拿着教材本,那说话时手舞足蹈的样子,几次差点把本子扔出去。

我在回想起当时一幕的时候,不禁心中感慨,人都是猎奇的动物,尤其是在枯燥的生活中,倘若有新鲜事物能够吊起他人的胃口,那便如同苍蝇一般,乌泱泱地盯着当事人,如同一滩腐败物品发酵出的腐臭味道,恶心了自己,成全了好这口的苍蝇们。

说这话的时候,我自己也清楚,我也是这里的一员。毕竟,这是人性本身隐藏在其中的东西。无人能逃脱出去。两耳不闻窗外事,是圣人所为。而这世界上,圣人有几个?少之又少。

“嘘嘘。”坐在办公桌旁的一位老师用手指了指我,我用余光看到,那靠近窗子的几个人,盯着我看了一会儿,便小声凑到一起嘀咕去了。

班主任坐在我对面,一直滔滔不绝地讲着,但我再一次一个字儿都没有听进去。我的思维早已经飞了出去,飞到了他们所说的举报信中。信的具体内容我不甚知道,但这锋芒直指我,想必,我也能猜出来个一二。

由于快要上课,班主任并没有长篇大论,说的差不多便让我回去。临出门的时候还叫住我:“曹沐夕,我和你说的话,你都记住了吗?”我手握着门把手,看着班主任,轻轻地点了点头。出了办公室的门,我大脑一片空白。

不过,我比预想中要淡定。就像我之前说过的一样,可能是因为在经历了这么多之后,我明白了一个道理,该发生的,迟早要发生。害怕没有用。

回到座位,“老师又和你说什么了?”阚涛问。

“啊?不知道。”

“不知道?!你不是去办公室了吗?”

“是。”

“是什么是?是你去了,老师说什么你不知道?你是不是傻了?”阚涛在我旁边絮絮叨叨地说着,而我的状态一如方才在办公室那般,大脑空空如也。阚涛和我说了几句,见我没有反应,便也闭了嘴。想必也是自觉得无聊。我当下已经无暇顾及他的感受,一心想着快点放学。

关于我内心这种迫切度的转变,自己都觉得好笑。着急回家做什么?等待那绑着炸药包的答案吗?还是等着被剥光衣服公之于众?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究竟急的是哪门子劲儿!

后来在经历了一些被迫成长的事情之后,我便清楚,原来,我意图得到的结果,便是推进事态发展的进程,好得以解脱。

白天的课程自不用提。晚上,司机把车子开得飞快,我独自坐在后座上也不敢言语。当时只是一心觉得怕是曹灿灿没在,这司机拿我也不用全然当做曹家小姐对待,索性不管不顾罢了。而实际上,他开快的车子和飞转的车轮,是迈向刺破藏有真相的气球的那根针。因为,它载了曹家的秘密。

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不为人知的东西,叫做秘密,潜伏在每个人的心底。

在事发之前,我一直不愿意承认,生活中真的有那种狗血的剧情存在着,就像那脑洞大开的小说作者,也像那天马行空的思绪驰骋的编剧。

一个急刹车,车子停到了曹家院子的中央。由于惯性的作用,我的头一下子就磕到了前排座椅的后面。司机在解安全带的时候回头问我:“没事儿吧?啊?”我摆了摆手,他又再次确认我并无大碍之后,急匆匆地下了车,并且手里拿了一个牛皮纸信封。

我用手揉了揉额头之后,转头看了看曹家的大厅。

忽然想起,这个场面似曾相识。记得来曹家之后,母亲第一次被邀请来做客的那天,我也是这般在车上望向不远处的曹家,只不过,日出还是那个日出,日落,却昏黄在了这秋季的某一处。

踟蹰了一会儿,还是硬着头皮上了台阶。你若问我,白天时候的跃跃欲试的那个劲儿哪去了?我便只能用四个字来回答你——叶公好龙。

拉开曹家大门的时候,我一个不留神,竟然把书包旁的水杯弄掉在了地上,叮叮当当地滚出好远。然而,如此大的动静,都没有引来这曹家大厅里的任何一个人的侧目。我换了鞋子准备上楼,路过沙发旁的时候,忽然听见曹灿灿叫我:“曹沐夕!”我的心一翻个儿。回头望向她,那眼神儿根本就看不清楚。我越是惶恐,越是心急,曹灿灿越是不言语。她顺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你来,着急上什么楼?!”

我哦了一声,便过去了沙发坐。曹灿灿很小声音地在我身边问:“今天学校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我一脸疑惑。

“我~是说阚涛,没看见我,没问你啊?”

“啊,没问吧!”我简短地回答着。当时的状态就和白天一样,心不在焉的,我其实是竖起耳朵在听着一旁的大人之间的谈话。

“没~问~吧?什么意思?”

“我记不清了。”

“哎,曹沐夕,说你点什么好,和你沟通怎么就这么费劲。哎,上火。”曹灿灿说完,便转过了头。

第九十八节 匿名举报信

面对着曹灿灿如此这般地和我半开玩笑式的沟通,不禁让我忽然觉得莫名其妙。这曹家,现在风平浪静。在我懵圈的同时,奶奶忽然在沙发前,一边搓着手一边踱着步,让吴妈抓紧再给大爷打电话。

“快,快点儿,再给曹骐打电话。这怎么又不接电话。我就发现,家里就不能有事儿,这一有事儿,全没了影子。快打,快打。”吴妈应着,随即绕过沙发拿起了电话。只可惜,电话那头,一直没有人接起。

张静抱着辰辰窝在沙发的一个角落,辰辰手里拿着玩具玩着,倒是很乖,不吵也不闹。而张静,那空洞的眼神一如今早摔倒又扶起后的空乏。我试图从她的眼神里捕捉到一丝丝线索,究竟她担心的是那个紫云菲,还是在紫云菲的身后,还隐藏着一个父亲。只不过,寻觅了半天,那毫无生机的双目依旧死气沉沉。

而与张静比起来,琴婶儿的状态,就更是消极得很。她的眉头一直紧簇着,甭说眼神儿,我连眉毛下的口鼻都看不清楚。因为,她抱了一个抱枕,挡住了整张脸,斜靠在沙发背上,只留了眉毛和额头给人。

这个环境,总觉得少了点什么,看了一圈之后,忽然发现曹歌不在,怪不得气氛没那么活跃。我推了一下身旁的曹灿灿:“你小姑呢?”

“啊,去找我薛叔了。”曹灿灿说完,压低声音小声地和我说:“我告诉你,家里又出事了。我爸,好像工作上又出毛病了。”

“毛病?什么毛病?”

“不知道。听说又是什么信。我大爷联系不上,小姑去找薛叔问问。”曹灿灿在提到大爷的时候,还回头冲张静坐的位置努努嘴,意思是告诉我,大爷联系不上,是和大娘有关系。我顺着方向也瞧了一眼。“那~这都在这儿”我话尚未说完,曹灿灿便抢过去了话茬:“在这儿等消息。”虽然她说完之后,我依旧云里雾里,但也不想再开口问了。大厅的气氛压抑得很,我想上楼去自己待会儿,无奈刚起身,便被曹灿灿拽了回去:“你干嘛?楼上就你自己,你还时在这儿待会儿吧。正好陪陪我,这一屋子人,我大气都不敢喘。”

“要不~你也上楼?”

“别的了。我还想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呢。上楼我容易犯困睡着。诶,你刚才说的,问了吧,到底是问了还是没问?”

我心里在佩服这个曹灿灿心理素质好的同时,也表示十足的无奈。毕竟上次父亲在因班主任的签字事件而被停职时,曹灿灿可是义愤填膺地,尤其是知道是因为我签了卷子而让老师有机可乘之后,更是有好几天都和我没有说话。先不说这次这件事情究竟有没有我的关系,但看她这对事件的关心程度上,紧张度就仅仅沾了上次的5成不足。

也许是心里所想,再加上小孩子嘛,我想着想着,居然把疑问便说了出来:“你不担心你爸呀?”

“担心啊!但担心有什么用?我也帮不了忙。大人有大人的事,小孩儿有小孩儿的事。”其实,她这种想法和心态没有错。只可惜,我可能是从小的成长环境中就充满着飘忽不定,所以,慌乱和紧张,便是我的家常便饭。

不大一会儿,曹歌和薛浩进了屋子。两个人一前一后,紧张地交流着什么。奶奶抬头见到了正在玄关换鞋的薛浩,急忙向前两步小跑:“薛浩呀,怎么样?你那边有什么消息吗?薛浩换完鞋子,伸手扶住奶奶:“曹妈妈,您别急,别急,快坐。这次的举报信直接交给的纪检委直属领导,现在什么风儿都还没有呢。”

“那能确定是举报曹牧的吗?”奶奶焦急地问着。

“曹妈妈,根据秘书所说的,领导在打开信件的时候,他正好在斟茶,扫了一眼。他自己也不确定,所以大家都别太担心。况且,以我个人来看,举报曹牧的可能性不大。他还有什么值得群众举报的东西?再说了,这南京市各个局里,姓曹的的局长有好几个,官职或大或小的,真的不一定是他。您这么想,他事情刚平,谁那么有闲心总盯着一个人的毛病?再说了,贪污腐败的,前些日子都查过了啊?还举报什么?没事啊,曹妈妈。”

薛浩一口气说了很多,奶奶和琴婶儿在一旁认真地听着。琴婶儿听着似乎有些道理,便随声附和到:“嗯,薛浩,我也奇怪,曹牧在职期间的工作作风问题都查了个底朝天,应该不能是他。要真有毛病,也不能恢复公职啊。”琴婶儿说完,撑着沙发扶手便站起身,来到了奶奶身边:“母妈,我看薛浩说的有道理。您还是别急了。咱们这听风就是雨的,自己把自己再吓坏了。”

奶奶没有说话。“吴妈呀,薛家少爷来了,多备几个菜吧。”吴妈应着。

薛浩扶着奶奶坐到沙发上,奶奶在听完这一番分析之后,似乎心里也宽慰了一些,但还有忧心忡忡。

“大哥还没回来呀?”薛浩环视了一下曹家大厅,然后问到。

“哦,没呢。”琴婶儿回答。

“诶?大哥今天在单位打的请假缘由是病假。他生病了吗?我今天给他打过两次电话,打算问问怎么样,没有人接。”

“病假?没去上班?”奶奶吃惊地问。

“我以为你们知道。到底怎么回事,我也不太清楚,只不过,看去向本上登记的,可是病假。签字人还不是他本人,是这边临时给配的那个小秘书。”

“这个曹骐,又跑哪儿去了?难道真病了?”奶奶在说这话的时候,抬头看了一眼坐在角落的张静,然后又低声继续说到:“薛浩,曹妈妈问你,你能联系上那个,就那个签字的小秘书吗?你帮我问问,究竟怎么个情况?昨晚就没在家,今天单位也没去,能不能出什么事儿了?”

第九十九节 江湖越老,胆子越小

奶奶的疑问,想必也来自这在座的每一位。她在问完薛浩之后,我发现,张静的动作幅度虽然不大,但还是能发现,她探直了身子也在等薛浩的回答。

“你问问,你问问。免得大家担心。”曹歌也在一旁催促着薛浩。

“我得想想。我还真没有那小孩儿的电话。我想想,怎么找。别着急。”薛浩说完,坐在沙发上皱着眉毛,翻着手机上的通讯录。试了两个人的电话,最后总算是找到了那小秘书。结果,对方说,不太清楚曹局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打电话时候,听着可是状态还可以,他一个做秘书的,也不能多问。所以,曹骐究竟为何今天没有上班,真的是无从查证。

奶奶见这试了如此之力也毫无结果,索性也没辙了。

吴妈叫众人快点吃饭,曹灿灿起身扶着奶奶往餐桌走,到餐桌旁时,奶奶回头看了看琴婶儿,又转到另外一头看了看张静,轻叹了一口气:“小琴,小静,吃饭。”两个人闻声才缓慢地过来。

奶奶这一声叹息,想必,若不是我一直盯着她的神色和情绪变化,根本都察觉不出来。那近乎微妙的气声,或许是那种发自心底的无奈之举。毕竟,那隐藏在阳光下的秘密,奶奶是尽收眼底,了如指掌的。

这世界上总是这样,刚强的人必定会心累。并不是她们不善于表达,而是有时候,某种情绪和心境无从表达,最后就会憋在心里变成秘密。而秘密时间久了,想要公之于众的那一天,却会不知从何说起。

这顿晚饭,不用想,自然是死气沉沉。我和曹灿灿大气都不敢喘,一直消停儿地坐在座位上吃着饭,听着大人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饭间,薛浩突然问起我的母亲。

“对了,沐夕,你妈妈怎么样?身体这两天如何?没再发烧吧?我这两天忙,没往那边去。”薛浩边说边望向我。

“啊,我,我就第二天去看了一下,还和曹灿和小姑一起去的。再没去。”

“哦,你学校离那么近怎么没再去看看呢?”

“嗨,沐夕这么大的孩子,已经算是懂事儿的了。你以为,还指望一个孩子心思像大人一般装事儿呀!”曹歌帮忙解释到。

其实,薛浩问的那句话,让我突然意识到自己进来对母亲的冷漠,毕竟母亲生病了,于情于理我去看看都是应该的,更何况就在学校对面的巷子里。我把头埋得很深,脸似乎都红了。

“没事儿哈,沐夕。你薛浩叔就是随口一问。不是说你不懂事儿。”曹歌继续安抚着我。我没有回话。

刚说完这个话题,便看见父亲进了屋。薛浩一个箭步冲过去,把父亲堵在了门口:“曹牧,你等会儿再换鞋,你出来,我有话和你说。”说完,便拉着父亲出了门。

奶奶冲着外头的两个人喊到:“不是,我说薛浩,你们两个有事儿进屋说?鬼鬼祟祟的,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没事儿进屋啊!”

奶奶喊完,屋里屋外都没有人回应任何,她索性也就不再言语了,但看得出来,还是惦记着门外,吃了两小口米饭,就抬头看看外头。

五分钟之后,父亲和薛浩进了屋。

“薛浩啊,你是不是有事情没告诉我?啊?你和曹牧出去谈了什么?”

“曹妈妈,没,我就是和曹牧有点儿私事要说,这屋里人多,不太方便。”薛浩眯着眼睛笑了笑。而一旁的父亲则是表情严肃,黑着脸进了屋。

“曹牧,单位里现在有传闻吗?究竟怎么回事?到底举报信上是不是你?”奶奶焦急地问着。琴婶儿放下了碗筷,端坐在椅子上等着听父亲的回答。结果,这父亲就像是没事儿人一样,慢悠悠地脱着衣服,直到都弄利索了,打算上饭桌的时候,才开口说到:“没有。不是我。”

奶奶对于父亲的回答显然很惊讶:“怎么?确定不是你?”

父亲笃定地回答:“嗯。”

“哎呀,太好了,太好了。”奶奶开心地满脸堆着笑。但琴婶儿却没有奶奶这般天真,她疑惑地问着薛浩:“薛浩,是真的吗?确定不是?”

薛浩背着奶奶,偷偷地摇了摇头。琴婶儿看见之后,默默地低下了头,没再说话。

这一切,我都看在眼里。而这细节被捕捉的,还有曹歌。想必,曹歌见父亲那吊儿郎当的样子来气,便也无力顾及旁人的感受,直接怼了回去:“我说二哥,我发现该没自信的时候,那自信的劲儿可足了呢!这刚问完的纪检,纪检都没放出来的信儿,你就直接把自己给无罪释放了?”

父亲面对着曹歌阴不阴阳不阳的语气并没有生气,吃了一口菜之后,缓慢地抬着眼皮:“举报我,也得有事儿举报才行。刚查完,我并没有大错,所以,就算举报的是我,我也不怕!”

“不怕?小时候也没见你有这么大的胆儿。呵呵,都说这江湖越老,胆子越小。我二哥可是不一般哈,总是反其道而行之。行,不错。”

“什么意思?曹牧呀,你不是说确定了吗?这怎么又弄个不怕?薛浩,到底怎么回事?”奶奶一听,便着了急,追着父亲不停地问着,问着问着,父亲就心烦了,非常不情愿地回答:“妈!我都说了没事儿!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心里是有数的。”

“你有什么数?你从小到大,哪次事情都不都是家里给你擦屁股?但凡你有点儿能耐像大哥那样不让人操心,我们都不会管你。”曹歌在一旁打抱不平。

“你大哥不让人操心?呵呵,你哪一只眼睛看见他不让人操心了?啊?!昨天晚上家里乌烟瘴气的,难道是我弄的?真是莫名其妙。算了,不吃了。”父亲说完便放下筷子,上了楼。留下一桌子人面面相觑不说,还让薛浩动了气:“曹牧!你回来!你这人怎么现在变得就能和家里打架?怎么好赖不知呢?”结果,父亲充耳未闻,低着头快步就上了楼。

第一百节 致命武器

这个世界本就是如此,但大部分的人对于一些伤感的,或者是棘手的事情,总是会选择逃避。其实这种逃避或许是来自于心灵深处的一种不安全感。很多时候,又有另外一种解释为自欺欺人,我想父亲当时的表情,似乎可以诠释出,便是第二种心境。

尽管他内心当中一直认为这封匿名信的内容或许会涉及不到他的点滴,而实际上,他似乎忘记了,除了贪污腐败一事,他还有生活中的细节是被人时时窥探的。

毕竟作为一个当官的人来说,任何一点儿能够被人所做文章的东西,都是具有杀伤力的致命武器。

父亲对于这个局长职位的态度,本身就是吊儿郎当的。他的心思就像是后来曹骐和曹歌,以及薛浩三个人凑在一起所讨论的那般,真心不知道他这一生,心思的大体方向究竟放在了哪里,无论是生活还是工作,都一塌糊涂。而奶奶对于父亲事件的处理态度与些许纵容,一定程度上,也是助纣为虐的结果。

她对曹家的大事从未做过多的要求,甚至并未做到曹家掌事人应有的态度与对事件当事人的责任。这种放任也是导致父亲如此随波逐流的一个主要原因。

其实,这里不得不提的,便是曹骐的自律性。对于任何一个人而言,自律都是一个非常大的优点。我虽然对这个男人并不是十分的了解,但从他日常的为人处世中,能从细节里发现,他大部分的事件都能足够显现出来这个男人的自制力和严于律己。

曹骐能在社会中拥有今天的地位,和这些良好习惯的养成是分不开的。

只可惜,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这个叱咤风云的曹骐,最后也是折在了女人的手里。

曹歌斜着眼睛看了一眼台阶上父亲的背影,不屑地回头对着薛浩说到:“算了,别理他了。他的性格我们还是很了解的。这么多年以来,什么事情他放在心上过?哦,不对,纠正一下,还是有的哈。心照不宣喽!就这种人,说白了,我倒是真希望那匿名信上举报的人是他,好杀杀他的锐气!就这般模样,真是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主儿,说白了,也只能给大家添堵。”

话一说完,奶奶便不愿意了。她啪~地一声把筷子扔到了桌子上,曹歌知道,奶奶是因为自己的话而动了怒。只不过,以她和奶奶之间的关系,也自然不用去理会。

不过,当她抬头望向坐在桌子对面的琴婶儿时,那呈现在其脸上的表情,让曹歌刹那见便明白了自己的话说的很不妥当。于是,她转身便向琴婶儿陪着不是:“二嫂,我就是随口一说,你别往心里去哈。”

琴婶儿抬头笑了一下:“我知道。其实”琴婶儿说完这两个字之后,后面便什么都没有再讲。这种欲言又止,让坐在一旁的曹灿灿来了神儿,转头望着琴婶儿:“其实什么?”琴婶儿微抬了一下头,看了曹灿灿一眼:“没什么。”

这小孩子都有好奇之心,曹灿灿抓住琴婶儿的这半句话,一直问个不停。问到最后,惹得琴婶儿烦得连忙摆手:“别问我了,烦!我说了,没有什么就是没有什么。”

其实,我知道琴婶儿想说些什么,或许,琴婶儿的想法和曹歌一样。事到如今,对于父亲这样的,这种撞了南墙都不会回头的倔强之人,唯一能够杀他锐气的,自然而然,便是社会。

而以曹家的势力,社会上没有几个人能够动得了他。所以,能够让他对生活妥协投降的,无疑只有从工作上面开刀。

话说回来,虽说父亲与琴婶儿之间的这种亲密关系,但是,琴婶儿自从我母亲上次来曹家办庆功宴事之后,她对所有人的态度全都来了一个大转弯,这种转弯明显表现在,话少,笑少,闷不做声。而她对曹歌还是不错,可能就是女人与女人之间有着相同不幸感受的同病相怜的原因。

如果单从夫妻的角度上来讲,我想琴婶儿应该是不希望父亲出事儿的,但是,对于此番匿名信事件,琴婶儿所表现出来的慌张与慌乱,同上次父亲被人实名举报贪污受贿相比,完全是两种不同的等级。虽然紧张依旧存在,但这种程度显然不如上一次严重。越是这样欲盖弥彰的事情真相,越是证明事情并不是所想象的那般简单。所有人都知道,如果父亲再次被推到风口浪尖上,那将是一个致命性的过错。

想必,想挽回也是根本没有可能的。

人有的时候过分自信,便是一个致命的缺点,父亲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那天晚上的晚饭很匆忙就结束了。大家吃的也是星星点点。奶奶在送薛浩离开曹家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要有什么事瞒着他,自己毕竟也是经过大风大浪的,况且,如果信里的内容真的是关于曹牧的,提前知道,自己也好率先运作关系,这样总好过直接公开。

话说回琴婶儿,心态这个东西毕竟是可以转变的。再亲的人又能如何?毕竟她与父亲之间这种有名无实的婚姻里,还隐藏着巨大的秘密。琴婶儿想要扒开门缝去一探究竟,但父亲不给她这个机会。那么好,现在社会既然给了他这一敲开心门的砖,那她就要投石问路。

但我猜,琴婶儿的内心应该也是矛盾的。她应该既希望父亲出事,又希望父亲能够安然无恙。

希望父亲安然无恙的原因,无非是因为父亲是曹灿灿的亲生爸爸,这种血缘关系,是任何时候都无法割舍掉的。而抛开这一面而言,我想,她又应该比谁都希望父亲出事,只有这样,她才不至于活成今天这般如此卑微。

有的时候想一想,任何人活到这个份儿上,其实都还是很可悲的。

上不上下不下,没有退路,怎么样都是不对。但是又什么办法?命运总是喜欢和所有的人开玩笑,无论你是年长还是年少,你所面临的所有的未知风险,以及你所面临的一切遗憾,都是你人生当中必走之路,也是你需要花费年龄和经历,甚至需要浪费你的青春而去杀出了一条血路。

甚至大部分人会用一生的时间才能够看清一些人和事。

世界上本没有为时已晚一说。我们既然把一切都归于命运的话,那么命运对每个人都是平等的。无论是张静,还是琴婶儿,甚至是对于曹歌也包括我,对每个人都是一样,命运喜欢开着同样的玩笑,或大或小。

张静坐在一旁木讷的表情里有着同样木讷的目光。我一如她当时窝在沙发里一样,试图去窥探她眼神里面所表露出来的一些情绪,只可惜,这种情绪我读来读去都没有读懂。并不是因我年幼看不懂成人的世界,而实际上,这最近铺面而来的种种事情,尤其是昨天紫云菲的到来,即便是我和曹灿灿的年龄,都已经明白了几分。关于这几个大人之间的爱恨情愁,至少可以猜个所以然。

看来,每个人心底都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如果一旦被揭开,那么曹家便会是风云变幻。

于我当时的心态很难以形容。自从我逃离了母亲的身边,进入曹家想追求自己想要生活的角度上而言,直到今天曹家所经历的一切,我虽然没有得到我想要的,但是曹家现所经历的种种,尘埃落定之后,对我而言,又何尝不是一种解脱呢?

也许只有当曹家经历了它不为人知的大变革之后,当所有的人,心性得到了改变,当所有人的生活也都背离了原始初衷的时候,那么,放开原有生活的枷锁从而让心灵在另一方乐土上安家落户之后,才是一条最好的出路。

第一百零一节 势单力薄

我现在已经无暇去顾及母亲最近身体的状况,当然,对于母亲,我似乎也并没有过多的上心。而关于白天在办公室里几位老师那欲言又止的表情和那窃窃私语的神态,让我不得不怀疑这举报信的内容,确确实实的与我父亲有关。

那一晚睡的还算安稳,只是,未曾想到的,是从那一晚之后,我的人生便开始了新的篇章。

那天晚上,曹骐仍是一夜没有回家。似乎,奶奶在力争寻找着他下落的事情上并没有得到答案之后,索性也已然放弃了让曹骐去救父亲的这一条路。毕竟,这紫云菲的到来已经让大爷自顾不暇,而奶奶一大早关门便与张静谈话的举动,很明显地说明,奶奶对这个女人,是知情的。

但,昨天后期,奶奶借口出去了。后来谈话中所提到的李巧儿,奶奶究竟知道不知道,就不得而知了。但对所有人来说,如果这紫云菲是一个谜团的话,那么,这李巧儿便是一枚炸弹。

谜团加上炸弹的威力,伤残等级,五颗星绰绰有余。

当然,凡事都有一个形成与发展的过程,任何的事情都不会有突如其来的这么一说。比如说人和人之间的人际关系,比如说某种秘密的形成,再比如说某种秘密被突然之间公之于众,这都是需要一个长久时间的积累与转变,甚至是外界力量所去推动的这么一个客观因素而产生的。

对于昨天紫云菲在曹家大厅里张扬跋扈的样子,以及以曹骐如此一个在社会上叱咤风云的人物,居然能在这女人嚣张报号的面前,仅仅是愤怒地皱着眉毛呵斥了几句,尽管言语简短,却足以让张静伤透了心。

张静曾以为,自己抛弃了父亲选择了曹骐,已经是一件成功的事例。她一直努力地扮演着曹骐身边的,那听话乖巧,有主见,风姿绰约的美女局长夫人,但她也忘记了一件事,男人,始终是猎奇的动物。

再换者言,也许她曾想过,这般完美的曹骐会有一天背叛她,但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曹骐对于自己的过错竟然表现得如此的坦然,甚至全程不避讳,也没有顾忌到一旁她的感受,这对她来说,和宣判了婚姻死刑,毫无区别。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切时,我虽有过心理准备,但现实的残忍程度却时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你若问我,是什么让我在未来的道路上,心理变得如此之强大为什么在未来的路上,心里变得如此强大,那我只能告诉你,在我童年里所经历的种种不幸,被迫成就了我强大的内心。

第二天早上,曹灿灿的状态还算是不错。路上还神秘兮兮地小声告诉我:“喂,曹沐夕,你一会儿呀,到班级之后,你告诉阚涛,我今天来学校了哈!别忘了。”我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你这怎么无精打采的?整的好像出事儿了的是你爸一样。哈哈”这个曹灿灿说的话,也不全无道理。是啊,曹家出事儿,我这么个精神状态干什么?只不过,还没人知道,那真是我爸。一踏进学校的大门,我便条件反射一般地想起了昨天在办公室里的一幕,心里开始打退堂鼓。这种心理感触直接转变到行为上,我索性直接站在了校园门口。曹灿灿回头看了看我,问我为什么在校门口傻站着?我没有回答。

回答什么?真心答不上来。

这一天早自习过后,班主任拿着一沓卷子进了教室,环顾四周之后,最后把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

那私密相对的时刻,我突然之间就乱了。毕竟我在班级里本身是一个不起眼的学生,无论是从品德还是学习,我都不属于那种潜力股。虽说班主任近期对我照顾有加,但在我的理解上,这种照顾来自于学校对各个年级组的评估要求,要看整体成绩,提升平均分数,仅此而已。所以,这眼神的交流,实属第一次。吓得我不知如何是好。

班主任吩咐班长把卷子发下去,说做一个随堂小考。我刚把卷子铺平准备签名字的时候,却听到班主任叫了我的名字,随后便出了教室。

我跟其身后。走廊里,她问我最近家里面是否有什么事情才导致我的学习成绩大幅的下滑?我想了想,只能搬出了母亲作为借口搪塞。她摸了摸我的头发,并告诉,大人的事情由大人去解决,不要因为其它与学习无关的事情而影响到自己的生活及学习状态,这是一个非常不明智的选择,毕竟学习是给自己学的,学生时代的时间是有限的,真的不能荒废。我点了点头。

实际上,班主任的摸我头发的这个举动,着实让我一惊。毕竟,这位看上去严厉的老师,我还从未见过她如此这般的去与学生亲近。这爱抚头发,十足是有喜爱和怜悯之心在里头。

转身要走的时候,她突然叫住了我,并和我说,如果最近有什么事情或者是听到了学校里面的一些风言风语,心里面感觉不舒服的话,让我去找她。我愣了一愣。虽然老师的关心是善意的,并且发自心底的,这种关心是发自心底的,但是我依然觉得自己仿佛已经看到了即将发生的一切,以及那血雨腥风的战场。

我在回到座位的一路上,一直在心里琢磨着老师的话。这是一针预防针?风言风语?

我曾经说过,我是一个叶公好龙的人,虽说已经做好了接受这世事无常的准备,但如果是外界舆论所造成的一种精神能量上的施压的话,对于任何一个人,无论是孩子还是成人,都是残酷的。

我见到班主任回办公室室之后,即将迈进屋子里的脚,便抽了回来。我同样还是站在走廊里,而这次的走廊却非常非常的安静,静的仿佛整个楼里只有我自己。

我抬头望向远处的天空有一大朵一大朵团团的白云一直在遮遮掩掩着什么,就像那欲盖弥彰的秘密,也像那隐藏在背后的阳光,永远都照不到的人心底丑陋一面的那种势单力薄。

第一百零二节 门里门外两重霜

我在走廊里呆了一阵之后,便回到了教室。

“老师找你又干嘛?不会是又想你,想稀罕稀罕你一下吧!”我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喂!曹沐夕,我发现你最近挺奇怪啊,问你话现在都不回了,话也少了。怎么,受刺激了?”阚涛在我一旁喋喋不休。我嫌烦,索性也不想继续这个说与不说的话题,便直接转了话锋:“曹灿灿早上特意嘱咐我,让我告诉你,她今天来学校了。”

“她来学校了?来就来呗?告诉我干嘛?”阚涛说完还翻了一个白眼。

“告诉你干嘛?吃饭呗,还能干嘛。”我没好气地说到。

“曹沐夕,我怎么听着你对于我俩吃饭的事儿,是不是挺有想法和情绪啊?”阚涛笑嘻嘻地在我耳朵边上小声说到。

“你有病吧!”我这一嗓门下去,引来了班级里大部分的同学目光。班长回头冲我俩吼道:“别说话!不知道大家都考试呢吗?要说下课说!”回头就白了我俩一眼。

阚涛一吐舌头:“切,开个玩笑都不行了。曹沐夕,你最近是真变了。”我没有理他,摊开卷子开始写名字。其实,我没有什么心思做这么个随堂考,考不考的,成绩不成绩的,对我已经没什么大意义了。

但那日的白天,我过的还算可以。我后来猜,可能是受曹灿灿的影响吧,毕竟从心态上而言,我真的比不上她。都说这环境可以改变人,一点儿不假,这真真假假的是是非非,尤其是在环境当中的每个人不同的人物性格以及任务三观,都时时刻刻在感染着身边的其它人。

那天晚上放学的时候,不知怎么搞的,突然就下起了雨。我抬头看了看天上,那漫在天上的云稀疏的全然没有阴霾欲落雨的架势,甚至在个别团云的背后,还能见到那太阳遗留下来的迷醉的光影。我揣着满心的好好奇,和曹灿灿一路小跑到了车子旁。刚关上车门,外面的雨势便渐大。很快的,斗大的雨滴就打落在了车窗上,并且渐渐看不清那街道上的一切光影。

曹灿灿边抖落头发上的雨水,边嘟囔着:“什么鬼天气!大白天的,一点儿乌云没有,竟然下雨?!”我没有回话。望向车窗,我忽然百感交集。当然,这情绪依旧是不知从何而来,也不知道该从何而去。感是感什么,交集的是什么也不清楚。总之,那被冲刷了的南京,忽然让我想起了一首歌,离人的眼泪。

这一天,还有一件比较反常的事,那便是,司机将车子近乎一路滑行地开着。这速度,惹得曹灿灿在身后不耐烦地催促了好几次:“哎呀,赵伯伯,车子坏了呀?这也太慢了吧!都不如我走着快!我都饿了!”

“这不是下雨了嘛!慢点开,安全第一,安全第一!”赵伯伯依旧是那一个速度稳步前进,不慌不忙地回答着。

“下雨?这雨也不大啊!况且,咱们之前比这大得多的雨,不是一样开回去的吗?也没见这个速度啊!诺,你瞧,就那棵树,它那树上有蚂蚁窝窝都能看清!太慢了!”

赵伯伯没有再说话。曹灿灿见沟通无果,索性把背在身上的书包摘下来,叹了一口气,身子往后背一靠:“得!今天啊,我估计到家天都黑利索了!”说完便从书包里拿出来一个小小的mp3插上耳机听着,还要递给我一个耳塞,我拒绝了。

当车子驶入了曹家大院时,我下意识地透过车窗望了望曹家那亮着灯的一楼大厅,金碧辉煌的样子,在这下过雨后的傍晚,透漏出丝丝暖意。而实际上,这灯光暖人心凉,门里门外两重霜。

曹灿灿率先下了车,开门进了屋内。我跟在她身后,慢吞吞地刚要抬脚迈上台阶的时候,忽然司机从车子里探出一节脑袋:“沐夕?!”我下意识地回头。“你要是没有什么事情的话,来坐一会,陪伯伯说说话吧。”面对着突如其来的邀请,我忽然懵了。按理说,这赵伯伯作为曹家的司机,是不可能不知道我的身世的。老百姓中都流传着一句话,便是,这司机,就是当官头上的一个天眼,家里家外没有不知道的事儿。所以,出于这种关系,加上我和赵伯伯平时并无过多交集,而且,伯伯都已经五十多,而我就是一个黄毛丫头,当孙女都不为过,找我说话?怪怪的。

我伸出手指,指了指身后的房子,赵伯伯意会了我的意思:“放心,他们现在不会找你。一会儿找不到你,自然就会出来寻你。”这话让赵伯伯说的,我听起来发蒙,却似乎按照他的意思,径直走向了车子。

“沐夕呀,我挺喜欢你这个孩子的,话少,懂事儿。赵伯伯年龄大了,作为过来人,赵伯伯告诉你几句话,你要记住。人这一辈子啊,总会遇到这样那样的事儿,每个人的一生都是在措手不及中过来的。但是,无论多大的事,最后都会过去。所以,当你觉得,你有座山要爬不过去的时候,你一定要告诉自己,都不是事儿,一切都会过去的。知道了吗?”

我莫名其妙地点了点头。其实赵伯伯说的话很有道理,但我却实在是搞不懂为什么突然和我说了这些。赵伯伯看了看我,继续说到:“我之前不是个司机。我年轻时候是在一个国有厂子里做工,有一天,我爱人慌张地来厂里找我,说儿子出事了。我跑到事发地,便看见他就那样躺在一个路的十字路口。那个年代,哪有什么柏油马路,那天也是个下雨天,我儿子就孤零零地躺在雨里,身上都是泥。肇事的车子是什么车,什么人我都不清楚。安葬了我儿子之后,我便辞去了工作,学了车,开始给人家开大车,后来经人介绍,才一步步地到了机关单位。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当司机吗?”

我怔怔地看着他,摇了摇头。

“人生在世,太多人为不可逆转的事情。我只有那么一个儿子,他的离去,我很痛苦。但我很快便从阴霾中走了出来,因为我想通了,已经发生的,我改变不了。但我可以让自己做一名称职的好司机,去减少这世界上悲剧的发生。”

赵伯伯转头看了看我,轻轻地笑了笑:“你懂我的意思吗?”

我没有回答。

”已经发生的,尤其不是你能够改变的不好的事情,就交给时间。你要做的,就是知道自己的能力有限,不要做无用功。懂吗?去吧,进屋去吧。“

他说完,我虽然没有太懂,却还是将手放在了车门上,正欲开门的时候,赵伯伯突然又说了一句:”带着坚强和勇敢推开那扇门,一切都会过去。伯伯相信你。“我回头看了看这位老人,沉稳的表情,在这夜幕即将开始的晚,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坚毅。于是,我收下赵伯伯的心灵鸡汤,摆了摆手,打算推开那扇曹沐夕的另一半人生。

那番话,让我已经隐约感觉到了丝丝不安,但那一句一切都会过去,又为我勇往直前多了一些笃定。

第一百零三节 "你是谁?”

迈上那几级熟悉的台阶时,我的脚步是坚定的。就如同赵伯伯刚才说的一样,该发生的,无论好坏,不会因谁的可怜就停下来等你自己去挑选合适的时机。那么,如若我的软弱,可以阻止事态的演变及发展方向,那我宁愿躲在壳里永远当一个胆小鬼。只可惜,命运不是这样的。

门里门外,万水千山。

曹家的院子里今夜还没有点灯,所以,当我推开那扇门后,那从屋内透出来的光亮,在这个特别的秋夜里尤为乍眼,并且显得异常突兀。

那门后的灯光,并不及我尚未下车时所猜测的那般温暖,万丈光芒从那棚上的水晶吊灯上洒下来,晃花了我的眼。

那一年,2014。这一年的秋天,在我未来的岁月中,始终未见得如那年那般的寒冷,那定格了瞳孔焦距的眼神中,曹家大厅里的人,没下雨也下了霜,观众定格在了票务场。

伴随着关门时所发出的声响,瞬间,众人身上的冰霜瓦解,灯光音响推进,好戏即将上演。

这环在空气中的气氛,我曾幻想了无数遍,唯一能够对上的,便是聚焦在我身上那灼烧人一般的炽热目光。这种目光让我站在原地都觉得局促不安,进退两难。我双手手指搅在一起,微低着头站在玄关处,不知如何是好。余光中,我见到在角落沙发的角落里,有一个人站了起来。那瞥见的身影中,能够感觉到这个人的单薄。我抬头,是母亲。

那晚,母亲穿了一件长袖的白色旗袍,配上那毫无血色的脸庞,再加上这寒风呼啸的曹家背景,母亲那时就像是烈火中的一块冰,随时可能融化。

我与母亲的眼神四目相对,只不过,我依旧选择逃避开。而这一次,纯粹是下意识的行为。母亲那一日的眼里有太多的东西,我害怕自己读懂,害怕自己由坚强变得软弱。

母亲踉跄地向前走了两步,我猜想,她应该是想靠近我,靠近我这个成年人玩个过家家游戏没有玩明白就散伙的散落的小玩具。但老天偏偏没有给我逃离战争的机会,在那凝固的气氛中,曹灿灿快了母亲一步,冲到了我的面前,双手钳住我的双臂,用地地摇晃着我的胳膊,突然说出来了几个字:“你是谁?”这突如其来的疑问,让我怔了一下。

她见我没有说话,便再次问我:“你到底是谁?”我抬头,迎上曹灿灿木讷的目光,她红肿的双眼,无声却阐述了,在方才短短的几分钟里,到底是什么样的重击让这个和我几乎一样年龄的女孩哭花了脸。

我感谢老天,在东窗事发的第一个审讯者,安排成了曹灿灿。因为,孩子的眼睛不会撒谎,我在她眼睛里看到了同样可怜的自己,那复杂且多变的人生,是啊,是岁月给我青春最好的厚葬礼。

曹灿灿当时像一个提线木偶一般,任由情绪控制着肢体,我能近距离地感受到她颤抖的身体,但我又能做什么呢?

为什么要来问我?我不解。

我张了张嘴,把想说的名字咽回了肚子里。是的,我当时怯的连“曹沐夕”三个字都不敢提。我的名字,是世俗强加给我的纪念品,但我却不喜欢。

我的身份上叠加了好几重,我是南京梅园林街道巷子深处的刘沐夕;我是曹府里登不上台面的曹沐夕;我是母亲用后半生换来的一个有生命的梦;我是父亲不屑于提起的一个可有可无的女儿;我是琴婶儿不再在婚姻里自欺欺人的降头组成员之一,尽管这个方式太过于残忍,尽管我也不喜欢这种剧情的上演。

曹灿灿的眼泪流了下来:“曹沐夕,你告诉我,这是假的对不对?对不对?”我怔怔地看着她,我多想告诉她,是啊,是假的,都是假的。但我没有撒谎的勇气,毕竟,我骨子里流淌着一半如她一样的血。曹歌跑过来,打算拉开她箍在我身上的手。但曹灿灿的力气比较大,曹歌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掰开那已经泛白的手指。

“曹沐夕,你就是奶奶的亲戚对不对?她们刚才说的都是假的,骗小孩儿的对不对?是不是?”她见我依旧没有说话,用手擦了两下脸上的眼泪,勉强地向我笑了一下:“曹沐夕,我和你说,你刚来时候,那镯子是我弄碎的,赖在你身上的。还有,我还和阚涛说了你的坏话,哦,对了,就那个信封,就那个信封是我故意弄没的。因为我那时候讨厌你,我不喜欢家里突然多了你这么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孩子,我那时候害怕大家会喜欢你。后来,后来我就不讨厌你了。曹沐夕,我道歉,我道歉。你快说,是不是假的?咱俩白天还一起上学了啊?就刚才,就刚才,你问问赵伯伯,咱俩在车上不是聊得挺好的吗?这,这怎么突然就变成了我妹?你原谅我,你告诉我这都是假的就行。”

曹灿灿的这一番话,我却一点不觉得惊讶。这一件接一件的事儿,我一直都未曾放弃怀疑过她。但现在这个场合说出来这些,却是那样的无力。

曹歌一直在身后拉着曹灿灿:“灿灿,你冷静点儿!你冷静点儿!这是大人之间的事,和沐夕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没有关系怎么就突然成了我妹?我需要妹吗?我不需要!你们随便弄个人就说是我妹,明天是不是还要弄个弟弟给我?”曹灿灿回头冲着曹歌吼到。

“灿灿,你听爸爸说”父亲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刚伸出一只手,却被曹灿灿生生给拦住了:“我不听!我不听!你们都骗我,你们都是骗子,都是大骗子!”说完,转身便冲出了门外。

曹灿灿从我身边经过的时候,用力地撞了我一下,那疼痛感从肩膀蔓延到左手臂,那疾走的风,让我的头发飞了起来。

外面依旧下着雨,并且要比放学时候还大。

第一百零四节 门外的戏台,门后的人生

当曹灿灿奔出曹家大厅之后,这拥挤的空间瞬间便感觉空旷下来,我忽然觉得有一股通彻心扉的新鲜空气直冲颅顶。我索性深呼吸了一口气,并挺直了身体,用身体的每一寸毛孔去感受这不易的短暂的“惬意”。

霎时安静下来的曹家此时并不像一个困兽场,更像是那母亲曾经唱戏的戏院舞台,不,确切的说,是舞台的后台,凌乱且糟心。我松懈地垂下两只手臂,就那样定定地站在这后台的入口处,门外是戏台,唱给别人听的;门里演的是真实,叙述的是庸人不可改变的人生桥段。

在我聚精会神地站在原地时,忽然发现,这偌大房子的一个角落,有一个身影踱着踉跄的脚步慢慢向我走来,我猛地抬头,是母亲。

当母亲再一次站在我面前的时候,距离上一次相见,仅仅一星期时间。然而,我却像似与她相隔了有万年之久,既熟悉又陌生。我端详着与我近在迟尺的这个女人,憔悴、多思、消瘦、颓靡、沮丧、无奈、无言等等,我拼了命地在自己有限的脑海中去寻找着可以形容她状态的一切词语,却无法举起任何一张卡片去遮挡那深深烙在我心中的旧时模样,或许是不忍,或许是不甘。

母亲的手里,依旧紧紧地攥着那一方旧手帕,一如我儿时在夕阳的傍晚扬起的青春的帆。

她用手帕捂着嘴,眼泪始终没有停下,她一直强压着自己伊伊的哭泣声。她伸出右手想摸摸我的头发,停在我耳侧的时候,我下意识地躲开了。母亲的手一下子便由孤独变得无依。那僵在半空中的肢体,像极了我二楼窗外的梧桐枝丫,枯槁般的没有生命,却依旧向往触向天空。母亲慢慢地收回手臂,那慢的速度,像定格了时光的慢电影,悠悠播放在这逐渐抽离了灵魂的南京夜。

收回手的母亲,哭声忽然大了起来,最后竟用双手掩面,哭泣得肩膀抽搐不止,如同一个做了错事的孩子。我知道,她是在极力想掩饰这种因年轻而犯下的错,所致的现有的悲伤。

奈何,曹家太过于空旷和冷清,母亲就那样站在我面前,这偌大的环境中却没有任何一种介质可以掩饰起母亲濒临崩溃的情绪,那单薄的身子,仿佛任何一个有着底气的人都可以将其撞倒,并且碾压而去,随即四分五裂了她本就不完整的人生。

对于这个女人,她如此这般的样子我应该心疼才对,但我却无动于衷。或许正如曹灿灿前两天所说的那般吧,大人的世界,大人的事,小孩儿能做什么?听之任之罢了。如果你不曾在成人的世界里感受到生活的阴霾并且受之影响到自己的未来,那便是上天对你的眷顾。

母亲似乎哭累了,她挪了几步,靠在了门口的柜子旁。眼泪没有了方才的汹涌,却依旧涓涓地流个不停。她低下了头,没有了哭声,这曹家竟突然有一种凄惨藏在了静谧之中。我盯着她,却忽然发现她抬起了头,与我四目相对。我下意识地选择躲闪,却一下子不知道究竟该把这游离的目光落在这戏台后身的哪一处。

毕竟,处处都是戏,戏如人生。

突然,我听到了曹家院子里传来的吵闹声。这本就凄迷的夜晚,曹灿灿在院子里传来的哭声回荡在南京下过雨的上空,空旷而震彻心扉。这哭声引来了旁边的左邻右舍,当一个个陌生的声音不停地在询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奶奶的回答便像寓言故事——《此地无银三百两》,一味地想去掩饰这桩丑事。但是,欲盖弥彰本就是蹩脚的戏码,何况庸人本不擅长担任主角儿,毕竟,涂脂抹粉,红口白牙,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做得来的本事活儿。

外面的嘈杂却让我的内心无比平静,我这种心态是连自己都始料未及的。

如果你问我是如何做到的,许久之后,我在一本书上便找到了答案——哀莫大过于心死。是的,人的情绪达到极致的时候,已经不屑于去找寻发泄的出口了,她/他需要的是一种情绪的安稳,找寻一种心灵前进的路。眼泪这个东西有的时候并不是懦弱的产物,它的存在说明不了任何,只是代表着某一个人的情绪达到了某一个的节点。

我悄悄看了看一旁的母亲,她似乎无心在乎这扇门外的唱腔及故事情节,依旧是那种呆立的样子,我看不见她的眼睛,读不懂她的无言背后想欲言语的种种。

当然,当我有机会揣测她的心思时,却选择了逃避。这种闪躲的内心活动,我称之为,不忍。

我把自己隔绝在了整个事件之外,就好比,那时的我,缓慢地抬起了眼皮,听了听曹灿灿在外面的声嘶力竭:“为什么!为什么非是我!我为什么就不能像别人一样拥有个正常的家庭?!为什么!”

我在心里一震,为什么?我缓缓地又闭上了眼睛,是啊,为什么,曹灿灿的这句话,直击我的心底。如要是和曹灿灿相比,我连基本的成员组都配备不齐全。可悲吗?可笑吗?曾经我也那么认为,但现在早已经麻木了。似乎,没有,比有,来得更真实,更贴近于我的生活。

我的脑子从清醒到混乱,摇了摇头之后,从母亲的身边越过,径直地上了楼,随即走进自己的房间,反锁上门。我听到身后的母亲冲上来的脚步声,但我不予理睬。她追上来的目的,无非就是怕我因此事自尊心受到了伤害,想不开而做了傻事。其实,母亲想多了。我承认,我是一个心思比较重的孩子,但还没傻到用自己的命去了结成年人的恩怨是非。

母亲在门外用力敲着门,边敲边大声喊我的名字。母亲敲的很用力,我想,手掌应该都疼了吧。

直到母亲喊着喊着,突然从嘴里喊出了一句“刘沐夕”的时候,我站在窗子旁,心里微微一震,如同触电一般,转身去开了门。这门开得突然,惹的母亲差点将手掌拍在了我的脸上。

我发现,我和母亲之间,在我改了名字之后,便发生了面对面语言沟通障碍症。母亲在见到我的一刹那,忽然语塞了。我见她眼睛里的泪又开始缱绻,便声音似蚊子般地小声说了一句:“不会的。我想自己呆一会儿。”说完,未等母亲言语,也未等母亲用此时无声胜有声来传递着关切和爱的时候,我便关上了那扇辗转了人性,却赎不净灵魂悔恨的门。

第一百零五节 喧嚣如故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一百零五节喧嚣如故我的卧室在这大楼的后身,关上门之后,便听不见了曹灿灿的哭喊。我不清楚曹灿灿为什么会有如此大的反应,按理来说,那个歇斯底里不知未来所踪的人,不应该是我吗?而这个丫头就这样没打招呼地抢了我的“重头戏”,说到底,都是可怜人。

我不知道母亲是否依旧站在门外,这悄无声息的夜,也不知何时才能到达明天的黎明

来到窗子旁赫然发现,不知何时,那靠近窗子的梧桐叶竟有些许微微泛黄。

许是秋天寂寥了夏,夺取生命原有的色彩去玩耍罢了。

我闭上双眼,感受这秋风瑟瑟,感受这来自于心灵深处的空旷无人。

聚精会神之时,忽然听见了一阵由远及近的声音,是的,她们进了这戏院的后台,然后开始宣泄自己的人生百味。

“灿灿你听姑姑说,你冷静点儿!发生这种事,大家都很意外,你先让我们把事情处理一下,嗯?行吗?”

“处理?怎么处理?你们能把楼上那个曹沐夕处理没了吗?”曹灿灿反问到。

“灿灿,奶奶知道这件事情你一时接受不了,但是”奶奶的话还没有说完,曹灿灿便截了过去:“一时接受不了?奶奶,你从开始就知道是不是?你能接受的,未必我们能接受啊?凭什么让我接受?”奶奶没有说话。

“把灿灿送楼上吧,留个人照看一下,别出什么意外。”说话的这位听声音,是薛浩。

“我不上楼!我就要在这看你们究竟要怎么处理!”曹灿灿一贯地执拗,拽都拽不走的个性,像极了父亲。

任凭这身边众人相劝,就是无动于衷,非要当个配角去看这出好戏。我在楼上的门里,面无表情地听着楼下的鸡飞狗跳,不禁感叹,这世间的纷乱,真是难为了她,也难为了自己。

“听话,灿灿,你上楼去,妈妈有话要和爸爸说。”说话的这位是琴婶儿。

这个女人的声线突然横空出挑儿,就如同一道闪电般击中了我本就麻木的神经中枢。是的,琴婶儿。当我刚才踏进曹家大门的时候,我一直低着头,任凭曹灿灿在我面前歇斯底里地追问事情的真相我都没有言语任何,我并不是觉得自责和无地自容,我是害怕见到一个人绝望的目光,而这个人,恰好就是琴婶儿。

我一直在逃避着,一如我逃避着自己的母亲一般。就像我之前说过,对于她,我的自责与悔恨,在某一方面大过于母亲。毕竟这超出血缘之外的关爱,又被现实狠狠地撞击得七零八落,可想而知,这突如其来的噩耗会给她造成多大的心理伤害。琴婶儿一直憧憬着的爱人和家庭,最后不仅是落了空,更是让现实给了她一记响亮的巴掌。

曹灿灿听了琴婶的话,跟着吴妈上了楼。

“小琴呐,其实这事儿我不是想特意瞒着你,我是怕当时告诉你,你接受不了。”奶奶的声音较平时而言,有些许微弱。可能,这也是作为一个事件的第二被告所应有的态度吧。奶奶说完之后,我没有听到琴婶儿的声音。

几秒钟的空气凝固之后,奶奶继续说到:“我刚开始听到这件事的时候,我也是吃惊得不得了。但回头一想,事情怎么说都已经发生了,这活生生的孩子,咱们也不能让她上不了学吧。所以,就编造了个理由而已。”

“妈!您知道您这一随便,毁了多少人吗?为什么你自始至终都不认为自己在教育和引导子女的事情上有问题呢?!您毁了的,很可能是别人的后半生!”曹歌义愤填膺地吼着!尽管我尚未见得到她那因愤怒而暴起的青筋,却十足能感受得到她的爆发力。

“我毁了人?我毁谁了曹歌?你不要把你自己的错强加在我身上!当年要不是你执意找了那么个人,至于有今天的下场吗?”

“我不想和您在这个时候吵。就算是我自己咎由自取,行了吧?!那么二哥的事儿呢?你把二哥的私生子弄家里来,瞒天瞒地的,你没有想到纸包不住火这个事实吧!这就是偌大的曹家掌事人处理事情的态度吗?请问,事到如今,您的良心在痛吗?”

一旁的薛浩不停地拉着曹歌:“少说两句,曹歌,少说两句。”奶奶仍然在极力地辩解着,很显然,曹歌虽然心烦,却是真的不想分不清主次的在这个时候去和奶奶争论孰是孰非,我听见她不耐烦地说着:“快解决我哥这事!快解决!”

这句话刚说完,当事人首次发声了,但却是那种让人听了想要抡起锤子砸向他的态度:“解决我?我有什么好解决的?”

“你说什么,哥?楼上住的那个女孩儿,10岁了啊!你瞒了二嫂整整10年,你是怎么做到的?还怎么解决?!”

“是啊,怎么解决?都那么大了,就算现在这样,是你们能把她怎么样,还是能把我怎么样?啊?”父亲一副耍无赖的态度,让人听着心寒。我隔着门,听到了琴婶儿嘤嘤地哭泣声。

“曹牧,你他妈的太不是人了!”薛浩说完,冲过去冲着父亲就是一拳!我听见楼下乱成了锅,叫得最响的便是奶奶:“你干什么啊!薛浩!有事说事,你打他现在又能有什么用“b”?”然而,面对着奶奶的呼喊,薛浩并没有就此停手。他打向父亲的第二拳力气应该很大,因为我听到了沙发因挪动而与地面发出的摩擦声。

“薛浩,别打了。就他这种人,打他都不解气!”说话的是曹歌。

“是啊,算了算了,别打了,浩子,听话,别打曹牧了。”张静的首次回应,竟然是劝薛浩放弃追打曹牧,当然,她的初衷和目的与曹歌肯定是不同的。这个自顾不暇的女人,近两日总是默不作声且丧打幽魂的,这突然的“回光返照”让明白其中缘由的人自是知晓了一二。

“大嫂,辰辰是不是该睡觉了?我看你还是上楼吧,把刘妈换下来正好烧点水泡点茶,大家坐着好好把话唠开了。”曹歌看不下去了:,一遍一遍地撵着张静。一阵喧闹过后,母亲冲着父亲说到:“曹牧,我,我今天有一个不情之请,沐夕,怎么说也是你的骨肉,她,她还小,只是一个孩子,所以,我希望大家不要伤害她。”父亲没有说话。

“容角儿,你是不是脑子瓦掉了?你和这混蛋能讲明白什么?为什么当年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你没有告诉我呢?我们怎么也算是朋友啊!如果我要是知道你怀了曹牧的孩子,打死,我都不能让你生出来!那叫孩子啊!生出来可是一辈子的事儿啊!你瞧瞧你们娘俩儿,被这个混蛋给造的,以后怎么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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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节 站在门里看世界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一百零六节站在门里看世界母亲没有说话。也或许是母亲说话的声音太小,或许是琴婶儿哭泣的声音太过于扰心,反正我未在这嘈杂中过滤出母亲的声调。

整件事情,害了所有人的是父亲,这救了众人的也是他。

父亲的性格有着一定的特殊性,用现在大众的眼光来看,简直就是个奇葩和糟人。没有担当,尤其对于这种一错便是一生的事情竟然毫无悔意,当然,也正是这种若无其事的态度,让所有人在事件的初期都把矛头指向了父亲,从而未对母亲留有过多得精力。其实,如此这般的场景,我还是比较意外的。

话说回来,母亲自身的性格及人品,也是在认识她的众人中留下了较好的口碑,使得大家清楚,这个女人的的软弱,并不是表现给外人看的一种高超演技,而是与生俱来的、一种近乎发闷的秉性。

而对于这两种截然不同的人为何凑到了一起,偏偏又生下了我这件事,我相信,太多的人怀有这种疑惑。解释来解释去,最能贴近事实真相的,无非就是,母亲未想到门当户对、未来得及品清这个男人的时候、未看清爱情的全貌时,便有了我。

我不知道母亲是否做过一个丑小鸭变白天鹅的梦,只可惜,梦醒得悄无声息,并且毫无情面地选择在了万里无云的某一天,笑起了母亲的白日梦。

父亲的“无所谓”,将事件发酵在了所有人的主观意识上,然后,这门里的幕后,硬生生地出现了个核心人物。自然不会有人把父亲的这种吊儿郎当儿当做故意周全而为之。

我站在门里看世界,一度幻想着,如果琴婶儿并不是如母亲一般的懦弱,她是否会在现在这个当儿揪着母亲的头发,恶狠狠地问着,为什么破坏了家庭,为什么抢走了她的老公?

而实际上,这么形容也是不对的。母亲谁也抢不走,她只有我。父亲会被人所夺走吗?傻子都知道,不会。

因为,他自始至终不属于任何人。

而母亲的存在,对琴婶儿的婚姻并无威胁,这一点,她是知道的。或许,这便是她可以越过母亲,而自己独自饮啜悲伤的原因。毕竟,父亲与母亲的这两个发泄渠道,对琴婶儿而言,都不可行。

我当时在楼上,虽然看不见琴婶儿此时的样子,但她那凄婉、惆怅、忧郁的模样不知在心里勾勒了多少回。我又试图在脑海中画了画现在那落魄加落寞的母亲,却忽然发现,原来这个女人,烙在我心中的样子,始终都是那样的不甚言也不甚欢。

此时的曹家大厅,这两个女人,似乎彼此都是对方的芥蒂与不安,但也同病相怜。

这爱与恨的边缘,世间又有多少不为人知的凄惨。

当琴婶的哭声没在了尘世的喧嚣之中时,我猜想,她似乎已经无力挣扎了。

那一道晴天霹雳与情色和背叛相关,这道闪电,劈的是被害者的灵魂,因为,躯体已经不再重要。

经历了这一系列的事情之后,我确信,琴婶的心里应该很早之前便有了答案。只是她一直不肯承认,她一直将希望寄托于那01%的可能性中。我说过,人本身就是一种自欺欺人的动物,而这种自欺欺人,在遇到一些不幸的事情上尤为表现得淋漓尽致。

想了半晌,我忽然起了想要下楼去倒杯水的想法。能有这种念头,确实是连我自己都始料未及的。这种情形下,我应该少出面才是,然而,我当时就像是着了魔一般,越在踟蹰的时候,越是口干舌燥,于是,这真实的感官感受很快就变成了不得不去的理由。

我不知道我究竟是怎么了,事发之前,我对所有人的唯唯诺诺,察言观色,谨小慎微,在东窗事发之后的现在,忽然变得心里坦荡荡,并且那种恐慌已经烟消云散。这下楼的勇气里,其实有一半的好奇心在驱使着。我想开门去看看楼下的审判,更想去看看琴婶儿与母亲。

我悄悄地打开门,在途经曹灿灿卧室时,我小心翼翼地听了听,发现里面并没有任何动静,便轻轻地走了过去。在下到楼梯的半中央,曹歌忽然看到了我,不禁开口说到:“沐夕?你你”我低着头没有说话,下了楼梯便直接走进了厨房,拿起了水壶倒了一杯水,便心虚地背对着那身后的汪洋。

忽然有人轻轻地搂着我的肩膀,我身子一震,微微侧头,发现是曹歌。她看我的眼神里透露着心疼,于是,那放在我肩上的手也松了下来,轻声说到:“一会儿,上楼吧。”我用余光扫到,她似乎欲言又止了一些话,张了张嘴,却终究没有说出口。我淡淡点了一下头。

曹歌转身离去,我透过厨房的玻璃门向外望去,迎面而来的正是母亲焦灼且无奈的,令人心痛的目光,我依旧选择了闪躲。我转了转头,看了看坐在沙发一侧的琴婶儿,她长长的头发披散下来遮挡住了半张脸,也挡住了我窥探受害者心理状况的通道。这面面相觑的沉默状态,我不清楚,是不是因为我的到来,才让这气氛变得此时无声胜有声。

当然,这父亲的态度根本就不是解决问题的。自从我来到了曹家之后,左右游走在父亲与琴婶儿之间,凭借我对琴婶的了解,我在之前便笃定了东窗事发这天,琴婶儿只会由绝望变得无比绝望,看来,也是赌赢了这一场。

我端着杯子慢慢地向前走,我试图去感受这令人窒息的氛围,也试图将自己融进这尴尬之中。但我试了两次之后,发现,与在座的这些成年人相比,我始终是成人世界的一个旁观者与局外人。仅此而已。

太多无法言喻的话,最后都变成了一声叹息。

薛浩在我上楼的时候,目光一直追随着我。我的身后没有眼睛,却由感官感受到了来自这后背传递的无言悲痛。于是,我加快了上楼的步伐,近乎一路小跑般地上了楼,砰~地一声关上了门,然后独自听耳膜鼓噪着心跳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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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节 欺负人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一百零七节欺负人而这一声门响,扰了那隔壁假装安静的曹灿灿。待我刚把手攥成拳头想捶捶自己的胸口时,曹灿灿卧室的门开了,随即便听见了她向我这边走来的空空的脚步声。后面跟着的吴妈一路不停地喊:“快回来,快回来灿灿,就当吴妈求你了,哎呦,小祖宗啊,你快回来,你找她没用的,她才多大,听话,听话。”

吴妈做的是无用功。甭说曹灿灿在这节骨眼儿不能听劝,哪怕是在平常,她也只有心情好的时候才能听几句奶奶的话。而奶奶在我的这件事情上的做法,让曹灿灿是愤怒加伤心,她觉得她被抛弃了,她觉得连奶奶都无视她的感受,所以,她才只能拿我去做情绪唯一的发泄口。

我下意识地反锁上门,我不是怕她,毕竟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但我只是想先平息一下心头的慌张,却不料惊扰到了那树丛里的小雏鸟。

“曹沐夕,你给我开门!我想问问你,你是怎么能在我家呆的这么心安理得的!你出来!胆小鬼!”曹灿灿的大声喊叫让我从方才的置身事外硬生生地将自己拉到了剧情当中。我应该不去理会才对,奈何这门外的女孩逼得我神经紧张,总是恍惚间觉得自己的出现毁了她本应完美的一生。其实,事实也的确如此。

由于曹灿灿的敲门声太大,惹的楼下的众人也是一阵劝阻,结果,无济于事。曹灿灿到后来,几乎是用接近吼叫的声调在喊着,见我一直不开门,后来竟发展到用脚踹。那一声接着一声的有力的撞击声,声声锤得我心乱如麻。

我听见门外传来曹歌和张静的声音,结果,劝着劝着,这俩人在我的门外竟斗起了嘴。

“大嫂,不是让你在楼上好好照看辰辰吗?这儿人就已经够多了,事儿也够乱了,您就别来捣乱了,成吗?”

“我在安慰灿灿,怎么就成了捣乱了?我也是曹家的一员好不啦!”

“安慰?这功夫想起来安慰了,早干嘛去了?”

“曹歌,我不想和你吵架。怎么说你也是我的小姑,但你这话,明显就是搬弄是非,明显就是抬杠好吗?”

“我抬杠?呵!大嫂,以我对您这么多年的了解,我二哥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您这挺稳啊!不像您风格啊!难不成,很早您就知道了对吗?”

“曹歌!你别血口喷人!我警告你,这个曹家,你得叫我一声大嫂!长嫂如母,你就是这么和长辈说话的吗?!”

吴妈实在看不下去了,在一旁不停地劝解着:“我说二位姑奶奶,别吵了,别吵了,这孩子都在这儿呢,您们二位说话注意点儿吧!”

“孩子在这儿怎么了?十几岁的孩子了,什么事情不知道?大嫂,你敢发誓,你对我二哥有私生子的事情,真心一点儿不知情吗?你敢吗?”曹歌咄咄逼人,一点儿也不让劲儿。我能想象到,她在说这句话的时候那副挑衅的样子。

未等张静回答,门外传来一声吓骂:“都给我闭嘴!”说话的是奶奶。奶奶的一声令下,楼上恢复了片刻的宁静。

“想干什么?想翻天是吗?!我还没死!就由不得你们在这儿放肆!”

奶奶话音刚落,我鬼使神差地打开了门。曹灿灿一扭头,见我开了个门缝儿,立马用手撑住房门,生怕我再将自己关在保护壳中。

“曹沐夕,有能耐你别出来啊!”曹灿灿忿忿地说着。我没有回话。

“灿灿,你听奶奶说,这事儿其实”

“其实什么?我不是个小孩儿!不,是,对你们大人而言我还是个孩子,但我不傻,谁是好人谁是坏人我分得清!“曹灿灿带着哭腔说到。

“谁是坏人?”曹歌跟着话茬问着。

“她!她是坏人!就因为她,我不可能再有一个完整的家!她抢走了我的爸爸!她就是坏人!”曹灿灿声嘶力竭的声音贯穿了我的心脏,尤其那一句完整的家。她的食指直直地指着我的鼻子,我不敢抬头看她的眼睛,我怕看见她从眼底泛出来的酸楚,尤其那与年龄并不相称的忧郁。

我听见曹灿灿的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上楼声,我偏移了一下脑袋,穿过曹灿灿耳旁的几缕细碎的头发,发现是母亲。她焦急的样子特别像小时候的游戏,老鹰捉小鸡里的老鹰,急急地在保护着自己的儿女。

“那个,灿灿。”母亲的声音很小,若不是此时无人说话,不然,那微弱的声线根本就进不到众人的耳朵。

“灿灿,阿姨,阿姨和你说声对不起。这事儿,是阿姨的错,和沐夕没有关系。那个,那个灿灿,阿姨和你说对不起,你别再怪沐夕了,好吗?”母亲的样子,在一个幼童身旁更显的无限悲催。

我之所以在这里用了悲催一词,而摒弃了卑微,是那时的母亲,低着头一声接一声地冲着一个小女孩说着对不起,她是在保全我,保全她生命里最重要的那个人,那每一次唇齿之间的开口,都是为了爱而求全的所为。

结果,曹灿灿在母亲说的第三句对不起时,忽然哇地一声哭了,哭得如此突然,以至于我在她对面吓了一个机灵!

“欺负我!哇~你们都欺负我,连让我找曹沐夕算账都不可以,你们大人都欺负我!”曹灿灿哭得梨花带雨,谁劝都没有用。她拽起衣袖去擦脸上的泪水和鼻涕,也全然顾不得大小姐的身份,届时,那养尊处优的、娇生惯养的曹灿灿俨然不复存在了。

台阶上呼啦啦地又上来几个人,于是,这台面儿,也算是全部转移来了二楼。

琴婶儿的脚还没有好利索,她尽全力地加快步伐,走到母亲身边的时候一个不稳差点没摔倒。母亲下意识地扶了她一下,但琴婶儿连看都没有看一眼,便奔向了曹灿灿,并一把搂过来抱进了怀里。

曹灿灿依偎在琴婶儿的臂膀中,哭声越来越大:“妈妈,他们欺负我,欺负我!”

这一句,惹的太多人为之动容,我发现,一同落泪的,除了琴婶儿,还有曹歌、吴妈,就连薛浩也哽咽着到曹灿灿身后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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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节 紫云菲的二次到来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一百零八节紫云菲的二次到来这触动人心的一幕,让这氛围很快便陷入了安静。除了那一声接一声的戚戚嘤嘤的哭声之外,此时也没有旁人在言语其他。我见到楼梯的转角处,父亲那依靠在栏杆上的身影,地上没有被拉长了的影子,我也无力在阴暗中去搜寻父亲隐藏起来的第二面。或许,这展现给家人的,就是活生生的那个他,尽管,我不想承认。

二楼的灯光很昏暗,那背着光的父亲,我看不清楚他的五官。他没有言语任何,也不曾走过来安抚。一个事件的始作俑者,就这样置身事外,听起来很有趣是吗?但,这是真的。

若要问究竟是谁给他的权利,恐怕只能抬头问问苍天了。

早上还热热闹闹的曹家,区区几个小时的时间,便已是物是人非,但事不休。

曹灿灿忽然在琴婶儿的怀中抽出脑袋,怔怔地问了一句:“妈妈,爸爸向你道歉了吗?你会原谅他吗?”这一句话一说出口,琴婶儿在短暂的愣神之后,便泣不成声。

琴婶儿对于父亲的失望程度,远远大过于预期,以至于,当曹灿灿张口问出来这句话的时候,琴婶儿连抬起眼皮去看看那站在自己对面的爱人的勇气都没有。或者,是心寒,心死。总之,她已经对这个男人不抱以任何一点的希望,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绝望。

“二哥!二哥呢?”曹歌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紧张地喊了两声,试图用这呼唤唤醒这毫无良知的人的良心。只可惜,一切都是徒劳。这世界就是这样,良心这个东西,是一种社会良知和人心所向的产物。由于它发自于人的心底,这种自主由心而发的东西,根本就不受客观性所支配。所以,即便所有人都认为父亲的态度和反应实在是令人发指之外,但认为终究是认为的,谁又能左右得了谁?

对于父亲这种本身就活得不接地气的人,说句好听的便是不食人间和烟火,说不好听的便是油盐不进,这种人,讲道理没有用,讲良心更是白扯。

“二哥!你该不会以为这事儿推给了这四个女人,你就毫无是非之事可言了是吗?四个人啊,你挺厉害啊!我真是小瞧了你,你一个人,便毁了这四个人的一生,牛!”父亲依旧没有言语,但我逆着光线看到父亲的下巴微微扬起,那不言语却有行为的举动,更是力证了他未曾感觉自己有错的倔强感。

“曹歌,别说了,这种专门欺负老实人的渣人,和他讲道理,简直是对驴弹琴。”薛浩气愤地说到。正当奶奶欲回口不知要说什么的时候,一楼大厅的门忽然开了。以我当时的角度,是看不到楼下的,但我见到父亲回头看过之后,很严肃地把双手从裤袋里抽出来,并转过了身。

“谁?”奶奶问到。父亲没有回答。曹歌随即起身到栏杆处伸头一探究竟,结果,她口中说出来的名字让大家都大吃一惊:“紫云菲?!”

“呦!这儿都几点了呀,怎么都在楼上了?难道,要说晚安了吗?”隔着众人,我再一次听到了紫云菲那妖娆的声线。她的话自然没有人回答。

“你又来做什么?!”张静从我的身边一跃而起,直接站到了台阶上,但往下迈了几步便停了下来。能够听得出来,她的声音几乎是用尽全力而喊出来的。

“我?呵~做什么?不做什么,来看看旧友,来看看故交。怎么,不允许?”紫云菲的声线透露着慵懒,这也恰好说明了她不把张静放在眼里的态度。

“当然不允许!这是曹家!你算什么东西?!”张静气得差点儿骂起了人。说真的,我还从未见过张静如此说话过,毕竟在我眼里,这个女人一直是温文尔雅和落落大方,并且知书达理和能登大雅之堂的主儿。

“哎呦,我们张静少奶奶,还有这样的一面儿呀!别怪我没提醒你,你呀,最好悠着点儿,小心让你身后的曹家人看到你的真面目。哈哈~到时候,多不光彩呀!”紫云菲说完,还自顾自笑了半天。

我越过众人看到了张静的背影,那因生气而颤抖的肩膀在这阴暗的灯光下尤其显眼,我的心都是悬着的,生怕她一不留神就栽到楼下去。就在这时,未等奶奶下楼,紫云菲自己提着裙摆上了楼。那清脆的高跟鞋撞击着大理石地面的声音,我猜,应该声声扎进了张静的心脏。

“你们,这是干什么呢?开家庭会议呢吗?呦~瞧儿表情一个个的这个严肃。谁哭呢?我怎么听像个小朋友?”紫云菲说到这儿时,距离楼上还有一段距离,但张静却站在台阶上挡住了她向上来的去路。她向左,张静向左,她向右,张静向右。

“呵~张静,我原本呀,以为你是个聪明人,现在一看,也是病得不轻。咱俩认识有几年了,我紫云菲的脾气你是懂的,生来呢,吃软不吃硬。你呀,最好照照镜子好好瞧瞧,究竟谁才是一个没人疼爱的可怜虫。”紫云菲的轻蔑惹的张静的右手用力地撑着身子,那架势便是,稍有不慎,便会整个人垮掉。她在努力地隐忍着。

“我想,紫小姐怕是年纪轻轻就得了记忆不好的病吧。前两日我们刚谈过,你忘了是吗?”奶奶忽然在众人之间开口说到,而这话里的谈过两个字,也是暴露了奶奶对这个人的来去知晓。

二楼此时并没有较为明显的哭泣声,只剩下曹灿灿还在抽搭着鼻子,其他人的注意力全都转移到了这女人身上。

“哎呀,曹妈妈,恕我失礼了。您站得太靠里,这被这么多人挡着,我还以为您不在家。记得呀!当然记得!您的话,我怎么能忘呢?您别误会,我呀,就是路过,来看看您,您看,门口还有我给您带的补品呢!”

“紫小姐记得就好。那么,就请回吧。家里这还有事。”奶奶说完,还未等紫云菲回话的时候,忽然身子向前一探,从拥挤的缝隙中喊了一句:“哦对了,曹骐呢?”

这一句话问完,所有人的目光便都聚在了紫云菲的脸上。但这个紫云菲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任凭再多的人施加压力,也面不改色心不跳,竟然还能微微一笑:“曹妈妈,那您得问曹骐呀,这个我可真不知道。”这话说完,高跟鞋便慢慢悠悠地,一声接着一声地下了楼,边走边说:“自从来了曹府,这曹骐现在呀,比谁都不想见到我呢。哈哈~说不定,现在在白云菲、黑云菲那,也不一定哦!哈哈哈~走了曹妈妈!”

“你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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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节 放肆的心,撒泼的胆儿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一百零九节放肆的心,撒泼的胆儿奶奶下了两级台阶,望向眼前的这个女人。紫云菲随即停下了脚步,慢悠悠地回过了头。尽管奶奶刚才的命令语气较为严厉,但这个女人依旧表情上看不出来任何的端倪,标准的笑容往嘴角上一挂:“怎么了?曹妈妈?”

“怎么了?哼!我看,你是根本就没明白我前两天找你说话的真正意图。”

“不知,曹妈妈,此话怎样?”

“哼!就冲你站在我曹家的地面上说的那些话,我就完全可以把你赶出去!”

“呵呵~曹妈妈真是说笑了。不用您赶,我想走,自然会走。但若是我不想走,您也轰不走我。我紫云菲从小呢,无父无母,所谓亲情是什么东西我根本就不知道。我尊敬您,是因为您是曹骐的妈妈。不过,对于您儿子的所作所为,我上次忘了采访您,您这当母亲的,有何感想?”

“我警告你,你不要太放肆!”奶奶气的声音又是提高了一倍。但对镇吓紫云菲,依旧是毫无用处。

“哎呦,您瞧,您这话说的,还我放肆。哈哈,我哪儿敢啊,这一屋子的人,我就是有那放肆的心,也没那撒泼的胆儿啊!”

“紫云菲,你给我滚!”张静用尽了力气又来了一声。

“省省力气吧张静,我说过,我不是来要什么的。这屋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哪一个不是心怀鬼胎?哪一个不是都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和故事?我看,只是想说与不想说罢了。”

话音刚落,门口的大门开了,进来一个高大的身影。是曹骐。曹骐慌乱的脚步和那憔悴的神情,处处说明这个男人近两日的精神状态欠佳。

“你还知道回来!你这两天去哪儿了?啊?”奶奶一边质问,一边下楼到了曹骐的身边。毕竟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即便是再生气,看得出来,奶奶对这两个儿子的维护度也是近乎于溺爱。

曹骐顺势拍了奶奶的后背一下,示意自己无事,越过紫云菲和张静,他直接把目光聚焦在了楼上的众人。“大哥,你可算回来了。你这两天去哪儿了呀?可急死我们了。”曹歌急匆匆地跑下楼,到了大爷身边。大爷并没有回答,而是冲着曹歌问:“辰辰呢?睡了?”

这个问法让大家都觉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问孩子,不得先问孩子他妈?怎么一下子问到了姑姑身上?

“在楼上,刘妈陪着玩儿呢。这不~家里出事了。”

“嗯,我知道。”曹骐简短的回答之后,紫云菲挑衅般地侧头看了看台阶上的张静:“怎么样?我说过的,你省省力气。哈哈~”我如果是张静,估计此时已经一口老血喷了出去。奈何,张静的隐忍度也可以称之为上筹,不然,也不能嫁到曹家当上曹家的大儿媳。

跟着曹歌一同下楼的还有薛浩,他压低声音在曹骐耳边说什么的时候,正巧与紫云菲的话重合,所以,想必那一句唯恐天下不乱的话,曹骐也并没有听到。不然也不会如此安生。

我见曹骐在薛浩说完之后轻轻地点了点头,便起身向沙发旁走去。

“曹骐,你是在躲我吗?”说话的是张静,那忿忿的语气并未引的大爷抬头。他一边摘着手表,一边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身旁的曹歌:“晚饭都吃了吗?”

“大~哥~!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吃饭?怪不得你秘书说你请的病假,你不会真生病了吧!这家里都要翻天了,二哥那头焦头烂额,你可倒好,这,这又整出来个什么紫云菲?!”说完还回头瞅瞅。

说起来,这个曹骐和父亲有相同之处,便是跟没事儿人一样。当然,曹骐是心里有数,而父亲俨然就是一个情商为负值的人。曹骐拽了拽裤脚,转身坐在了沙发上,点了一根烟:“局里现在什么情况?”

这一句话显然是问薛浩的:“局里,已经接到上头的正式文件了,停职接受检查。估计不出三天,纪检的人就得过来找他单独谈话。看来,这次想翻身,是不可能了。”

“翻身?不翻车就不错了。”曹骐深吸了一口烟:“俩孩子呢?”

“在楼上。”曹歌淡淡地说到。话刚说完,便听见那当当的高跟鞋声音渐渐地靠近了沙发旁,紫云菲竟然一屁股坐在了曹骐身边。

曹骐歪了头:“你在这儿干嘛?你先回去。”曹骐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任何的情绪。

“我呀,我这不是听说你弟弟出了点儿小新闻,特意来慰问一下嘛!”紫云菲的声音嗲嗲的,就像忽然变了一个人,听得我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慰问?怕是来看笑话的吧!”奶奶向沙发走来:“你回去吧,紫小姐,家里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你在这儿不方便。”

“曹妈妈,没什么不方便的,或许,我能帮您的二儿子呢?”这一句话,让整个曹家瞬间就变得安静无比,毕竟,这一句在当下来看,比任何话都有存在感,并且分量十足。有这一句话在,奶奶还想赶走她?那便是拿着自己儿子在开玩笑。

薛浩直愣愣地盯着面前的紫云菲,指了指她,问曹骐:“大哥,这位是~”

“朋友。”

“对,我和你大哥还有张静都是好朋友。”紫云菲眯起眼睛笑到。薛浩是个聪明人,他笑了笑没有说话,但明显心里升起了疑团重重。什么好朋友是这样的打招呼见面的方式?太暴力了不是?

“你给我滚!曹牧不需要你帮忙!不需要!”张静站在台阶上声嘶力竭地喊着。这一声,引来了所有人的注意,就连我身后的母亲和琴婶儿都吓了一跳。

“哎呦,曹骐,你妻子在曹家地位蛮高的啦,这小叔子的事情都能做主?如果,我真能帮上,她这么一赶,哈哈,难道要自跳火坑,当一个千古罪人不成?再说了,你小叔子的爱人不是在楼上呢吗?哦,不,两个呢,问谁都应该有发言权,也轮不到她呀?”

“你别胡说八道!我爸的妻子只有我妈妈!只有我妈妈!只有我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三口,她!和她都不是!都不是!都~不~是~!”曹灿灿忽然冲到栏杆处,冲着楼下大喊到。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书客居

第一百一十节 狗扯羊皮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一百一十节狗扯羊皮曹灿灿的声音在我耳边回响,没有人在意我当时的心理状态。母亲在一旁拽起了我的手并轻微用力,我知道她想说什么,那用肢体传递的语言,就是在不吝啬地说着母爱与安全感。然而,这种安全感,是想让我去相信,发生什么事,都一切有她吗?不,是有她,但又有何用?正因为这种与理想背道而驰的信念,让一种由心灵深处自带的不信任感索性拉开了我与母亲之间的距离。

我挣脱掉母亲的手,然后就那样垂直地放在裤子兜旁。那被母亲拉过的手心还有着尚存的余温,那温度留给我的不是心灵上的依靠,而是如同我眼前的父亲一般,在处理如此大的事情上,人在,只是一种外在的形体,一种空间上的概念,而精神上,毫无作用。另一种角度上看,母亲的这种遇事只会哭泣的性格,真的还不如父亲的漠视来得让人心安。至少,我不会对其抱有幻想,也不会因徒劳的失望而让自己觉得心烦意乱。

“哎呦,这丫头反应还挺大的,小小年纪的,呵呵~”紫云菲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听着曹灿灿的吼叫,竟然在评判之后笑出了声音。这一声笑来得太不合时宜,弄的所有人都觉得无比的尴尬,连我都算在内,这种在别人伤心欲绝的时候还报以耻笑的人,真的很让人恼火。只不过,这曹家上上下下都没有人做出反应,想必,一部分不想言语,一部分不敢言语吧。

毕竟,这个紫云菲就像是电视剧里的山寨王,步子迈到哪里,哪里就是她的山头儿一般。说为虎作伥不太恰当,毕竟人家的话语之间,敬语和尊称一直都是存在的,你能挑出人家语句中的硬性毛病?不能。所以,这样的人,堪称极品。

曾几何时,我认为张静也是女人中的翘楚,但这个紫云菲一来,我忽然发现了张静的软肋,情。

是啊,一个情字,毁了太多的人。假设所有人都如同面前这个紫云菲一般,爱就是爱,恨就是恨,不狗扯羊皮,恐怕就没有这么多的破烂事儿了。

曹灿灿的抽搭声越来越严重。我站在其身后的不远处,望着这个哭泣得头发凌乱,身子瘫软的女孩儿,不由得开始心疼起来。琴婶儿急忙过去双手扶住曹灿灿的肩膀:“妈妈!你让这个女人出去!让她出去!我不想看见她,我谁都不想见!”曹灿灿的声音近乎哀嚎。

“知道了,妈妈知道了。吴妈你带灿灿进屋躺一会儿,别让她睡觉。”吴妈应声从琴婶儿的手里接过曹灿灿,走进了屋子。

此时的琴婶儿或许是因为女儿的悲痛所致,她看起来要比刚才多了点儿精神。是的,如果没有女儿,或许她已经颓废。在所有人的眼里,曹灿灿的反应是始料未及的。而正常的剧情中,如果发生在某人身上的这种老公一夜情并生养了一个孩子,并且瞒着她放到自己眼皮下三个月,是个人都是有反应的。结果琴婶儿的反应也有她一贯的风格,就是同我母亲一般,呆若木鸡!

这母女二人,届时都刷新了大家的认知,看来,电视剧里的情形也并非是绝对的。人的性格有千面性,保不齐某些人在某件事情上的表现就与大众所认知的常人行为所不同。

曹灿灿似乎就像是唤醒琴婶儿灵魂深处的那个小钟表,让她有勇气去面对已经发生的事实并且去追问事情的缘由。

她回头望向我们母女二人,母亲又下意识地搂住了我的肩膀,而这一次,我因为迫切看穿琴婶儿的眼睛,导致无心推开那放在我身体上的手臂,所以,我也如同母亲一般惶恐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等待着琴婶儿的宣判。

我害怕琴婶儿张口,又害怕琴婶儿不开口。

“下楼!”等了半天,从琴婶儿口中只说出来两个字。这两个字也依旧听不出来情绪,甚至连悲伤和愤怒都不曾有。于是,我和母亲战战兢兢地跟在其身后。

每一节台阶,在当时的背景下,似乎都是通往死亡的路。一分一分,一寸一寸,那曾经来去自如的几节地面,我就像看到上面布满的荆棘和毒药,多挪一毫米,都是必死无疑。所以,走到台阶的一半时,我忽然就不动了。我不知道究竟是自己主观意识上不想再向前迈步,还是因为害怕而双腿麻木到失去知觉,抑或是恐惧感占据了内心,身体已经不受大脑支配。反正,我走着走着,忽然就不动了,确切的说,是动不了了。母亲拉着我的手臂,回头看了看我:“你怎么了,沐夕?”我没有说话,这一句话引得走在前面的琴婶儿回了头。

停下的地方已经接近了一楼大厅,光线明显要开阔得多,或许也正是如此,我看这灯光,忽然觉得刺眼得很,晃瞎了世事无常,晃瞎了人情冷暖。

回过头的琴婶儿,此刻我已看清她的表情,便是,面无表情。

“沐夕。”琴婶儿忽然开口,那声音和以往叫的我的名字的语调儿差不多。我吓得一个激灵,差点双腿僵直栽下楼梯。

“你为什么没有哭?”打死我都没有想到,事发之后,琴婶儿同我讲的第一句话,竟然是问我,为什么没有哭。是啊,我为什么没有哭?我是因为心虚害怕到极致?还是因为心理早有了底?是啊,为什么呢?

我站在原地,拼了命地在脑海里想着问题的答案。当时的曹家特别安静,父亲从二楼的洗手间出来之后,直直地从我们三个人身边路过,连速度,都是同平时那般,走路带风,来去匆匆。

“站住!曹牧!”琴婶儿忽然喊住了父亲。这一声声音很大,让楼下那揣摩人心的几个旁观者来了好奇心,纷纷将目光所致到这有着转折缓台的楼梯旁。

父亲停下了脚,但没有回头。

“曹牧,你是不是应该和我说点儿什么?!”

“说什么?”父亲的语气平淡到极致,这一句反问,让琴婶儿直接乱了底气。

“说你为什么背叛我?说你瞒了我整整十年是为什么?说你把你在外面的私生子弄到家里让我照看是何居心?说你事到如今为什么连一句解释都没有?说你究竟想干什么?!”琴婶儿断然没有了方才喝令父亲驻足时的果断和果敢,她一声接着一声,声嘶力竭的,近乎咆哮般地站在父亲的背后,冲着那如同雕塑一般的铁石心肠在诉说着自己的苦衷和烦闷以及委屈!

结果,父亲依旧没有回头,也没有正面回答琴婶儿所提出来的困惑,只是低下了头之后,很快又抬了起来:“离婚吧!”说完,还向下迈了一个台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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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节 惊雷遍野,却不见草长莺飞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一百一十一节惊雷遍野,却不见草长莺飞离婚被父亲说的轻描淡写,仿佛那是一件如同吃饭睡觉一般简单的,手到擒来的事情一样。琴婶儿半天没有说话,半晌,怯懦地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琴婶儿怎么可能没有听清楚?如果没有听清楚,又怎么会呆立良久?她回问父亲的语气,说不出来,就像是那种儿时吃的一种糖果,中间带有夹心的那款,酥酥软软的,绵密中带有不舍,吞咽下去又似乎心有不甘。很明显的,琴婶儿的话,已经没有了底气。

父亲微侧了下头:“我说,离婚。”

这一句话重复得,太过于伤人。一个做了错事的人,可以堂而皇之地开口提离婚?那么,是不是东窗一直不事发,父亲就要一直这样瞒着琴婶儿过下去?

我见到薛浩和曹歌冲了过来,曹歌一把扶住琴婶儿:“二嫂,二嫂你坚强点儿!”

“曹牧,你他妈的还是不是人了?你睁大眼睛回头看看你身后的女人,一个个的都是拜你所赐,你的迂腐,你的无知,你的不要脸成就了她们悲催的后半生!我他妈的真应该把你拉出去喂狗!”薛浩把脸贴近了曹牧,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说着。

我见到站在台阶尽头的张静,此刻也回头望着台阶上的父亲以及琴婶儿。她仰着头的模样,让我在后来给安上了一句成语——望尘莫及,够不到的孽缘。

她的表情太过于复杂,我越过父亲的头顶望向她,依旧不明白这个女人真实的内心世界。

母亲把放在我肩膀上的手松了一松,看得出来,她对于父亲突然给出的琴婶儿的答案也是意外至极。

“你说什么呢?曹牧?你别胡说八道!”奶奶手拄着沙发扶手,慢吞吞地站起来,满脸的惊诧之余,依旧是告诉父亲,离婚这种事情不可以。

“二哥!你丫的,是不是脑子瓦特掉了?!离婚?!说,也轮搭不到你吧!”

琴婶儿努力平缓着自己的情绪,她推开曹歌的手,扶着楼梯栏杆缓缓地下了三级台阶,距离父亲又近了一些之后,盯着父亲的后脑勺,淡淡地说到:“为什么?我吕琴在你眼里,就这么不值钱吗?为什么曹牧,我如此多年一直深爱着你,我努力做到你理想中的样子,尽管我知道,即便我再怎么努力,也不及你心里别人的半分。但我认了,我曾以为,我的后半生即便是在你如此这般冷漠中渡过,只要我们一家三口能在一起,只要你能让我在你身边守着你,我也知足了。但,但现在,你能告诉我究竟为什么吗?”琴婶刚说完,未等那从心里说出来的话余温退去,便被父亲浇了一盆从冰窖里取出来的冰水!

“为什么?因为我对你不感兴趣!”父亲的突然转身,并且用右手食指指着琴婶儿的鼻子咆哮出来的这一句,使整个曹家瞬间如同惊雷遍野,却不见草长莺飞。

琴婶儿扑通一声便瘫坐在了台阶上,身子如同一滩烂泥堆在那栏杆的边缘。她已经无力去感受那因重力而下降的身体在碰触到台阶的棱角时身体所带来的疼痛感,是的,此时的肉体疼痛,又算得了什么?

那父亲伸出来的手指尖,与琴婶儿之间的距离还有分毫,却深深扎进了琴婶儿的心底,直到刺穿。

“你混蛋!”薛浩一个拳头便把父亲打下了楼梯,好在距离平地并没有几节,父亲站起身时,除了嘴角流血之外,并未见明显外伤。

“二哥,你太过分了!”

“曹牧,你说什么呢?!”连坐在沙发上的曹骐都忍不住训斥着父亲的出言不逊。

“天啊,曹骐,你这弟弟可以啊!这可真是个先发制人的好手儿,以前没听你说过,他还会儿整这一出!”紫云菲在沙发上惊诧地说着。

忽然,琴婶伸出手臂擦了一把脸上的眼泪,扶着身后的栏杆起身站了起来:“不感兴趣?不感兴趣你娶我干什么?娶我就是为了今天来羞辱我的是吗?!”琴婶的话,后半句声嘶力竭的,我从未见过琴婶儿如此这般,印象中,她一直是一个温文尔雅且懦弱的女子,尽管在张静尚未来到曹家之前,琴婶儿还是比较活跃的,但也从未见到其有如此张力十足的一面。这一句里,藏着琴婶儿如此多年的委屈,有愤怒也有不甘,更是有着无尽的绝望。

父亲站在原地没有说话。其实,他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事已至此,话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还解释什么?这就好比,捅死了人,再去人家坟头送点儿鲜花和美酒,有何用?无济于事。

我原本以为,父亲脱口而出的话全然是情绪所致,但我真是高估了他。他说的是真心话,为何如此断定?因为其压根儿毫无悔意,且趾高气昂地看着这曹家的上上下下,就那副天下唯他独尊的样子,便让旁人看得想掐死他。

不用别人说,连我这个十几岁的孩子都觉得父亲真的已经无药可救了。

曹家顿时乱成了锅,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什么的都有,大都是指责父亲不可理喻。

“哎呀~”紫云菲站起了身,拖长了尾音叹了一口气:“曹骐,你这个弟弟,恕我无能为力。就这样的性格,好像一个偏执狂。我本来是好心,打算看看他工作方面有没有我能帮到的,虽然我没什么能耐,但也认识不少当官的,这走动走动关系,少定点儿罪换个地方不是挺好?呵呵~我这一看呀,得,没戏。我走了,这种场面我可真是受不了,吵得我头疼。虽然这当事人不是我的什么人,但,再呆一会儿,我怕呀,我能拿刀劈了这厮!谁让我是个好打抱不平的女人呢?”说完,紫云菲跨上小包,便向大门方向走去。刚到门口,忽然转头冲着屋里说到:“曹妈妈,我走了哈,下次我再来,您可别急着赶我走,说不定呀,我还是你们曹家的贵人呢!哈哈~”说完,踩着高跟鞋出了门。

留下曹家一屋子鸡飞狗跳的人们面面相觑着。

琴婶儿心里的那根弦,彻底崩了。如果,她在问完父亲之后,父亲能做出的任何回应,都说明还有想去辩解和拌嘴的必要,但无声的回答,便已然将自己内心的最真实想法呈现给了最亲近的人。

真是,细思恐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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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节 四下皆是人,灵魂皆寂寞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一百一十二节四下皆是人,灵魂皆寂寞琴婶儿望向地面的眼神儿,明显只剩下了空洞。空洞的爱情,空洞的世界,空洞的梦醒时分。

也许,生而为人,这主观意识上的某种枷锁被迫扣上了道德良知的帽子,便上升到了一定的高度。抛开世俗的偏见,这件事情无论是在当时还是在当下的社会,都是不被人所看好的但却屡见不鲜的这么一件事。生而为人的七情六欲,导致每个人在追求新鲜事物上都有着一定的激情和憧憬,当然,还有着一部分人,就如同我父亲一般,心里藏着个旧情人,自我封闭在年华的岁月里,却撩拨万人闲。

我站在台阶上看着面前那个瘫软的如同一滩烂泥的女人,心里面五味杂陈。此时的自己,甚至比心疼母亲,还要心疼琴婶儿。

就像我刚才提过的那般,因为母亲自始至终尚未对父亲抱有什么太大的期望,所以失望的程度是在预料范围之内的。但琴婶儿不同,父亲的那一句不感兴趣,活生生地将她推向了恶魔的深渊。

尽管,父亲在后来的说辞当中,曾经提过,他之所以提离婚是因为他明白,即便是继续过下去,这件事情也会让琴婶儿

永远的搬出来作为一种生活和生存的心理障碍,他不想日子过成这个样子。

父亲的话不是不无道理,但,这也是他的一种自我推卸责任的蹩脚台词罢了,他是在为自己找借口,一种堂而皇之犯了错,却在众目睽睽之下,能够做的如此丧尽天良的借口。

纵观整个事件,如同紫云菲第一次来到家里面一样,她说这个家的每一个人都是可怜人。是的,她的话一点儿都没有错。在坐的曹家当中所有的人,每个人都有自己不为人知的故事和心事,有些沉迷于岁月蹉跎,有些含恨饮啜,而父亲,尽管他也是在人生的爱情中并非未得到自己如心所愿,但他的一切终究是不会被祝福和看好的,因为,病态。

我不知道琴婶儿对父亲是否有恨。当然,这句话在写出来的时候,我自己已然哑然失笑,笑自己思想的向阳性。怎么会没有恨?就像她自己所说,努力了十多年的结果,就是换来了这样如此的一句让人痛恨心窝的话。

假设我是琴婶儿,我可能会拿刀冲过去,了结了这个眼前人,这个用言语害惨自己无尽伤痛的人。

但偏偏老天安排这样的一个人是我的父亲。

琴婶儿的反应不是淡定而是绝望。她坐在原地,此时的她,脑海中想的,可能是自己的从前,现在和未来,也有可能在想像着曹灿灿的未来以及自己与曹灿灿两个人悲哀与悲泣的一生。

自己苦心经营着家庭的女人,最后却被无情地抛弃在了家庭之外。

当下的曹家安静得如同一根针掉地上都能听得见。

四下皆是人,四下皆寂寞。

沉默的是良心在痛,是灵魂的不安。

不时之后,奶奶突然之间问了一句:“是真要离婚吗?”这一句话不知是问谁,或许问琴婶儿?或许问父亲?许久之后,父亲没有抬头,从鼻腔里说了一个嗯,便继续沉默。奶奶起身走到楼梯这边:“哎呀,不能离婚呀,你们要知道,孩子都多大了?离什么婚?活到这岁数还不清楚,这日子和谁过不都是一样?传出去都让人笑话!”

一旁的曹歌忽然站了起来:“让人笑话?事到如今,您还想拉二嫂和灿灿陪葬不成?我离婚让您丢了脸,啊,现在您怕再丢脸,就宁可让二嫂委曲求全对吗?”

“不是让她委曲求全,而是事情已经发生了,你就算是离婚了的话,孩子也在,人也在,又能改变什么?”

“那我就不懂了妈!如果以您的方式来看的话,岂不就是任何的人,都能够为所欲为,丧尽天良的去做任何一件违反社会道德伦理的事情对吗?败坏社会风气事小,丢人现眼事大对不?”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知道的。”

“我不知道!妈!您讲的话,我就是这么理解的。我不知道是我偏激还是有问题,您为什么如此的自私?自私到了,到这个时候,您依旧考虑的还是自己的声誉?就外面,就外面您去打听,谁不知道谁家什么样?那外头早就笑您欲盖弥彰事情的真相,说您掩耳盗铃!您要知道,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无风都能起三尺浪呢,何况您这风,已经都掀翻了海上的船?这艘船的失事,究竟淹死了多少人,您自己心里没有数吗?”

奶奶没有做声。但我从她的侧颜上能够看得出来,她在心底运气。那此起彼伏的胸口就告示着天下,她没有错。

“算啦,大家在这儿杵着也都没有用。那个,容,你回家吧!”奶奶吩咐着。

“我,我不回去。我想和沐夕呆一起。”母亲怯懦地说着。

“呵~怎么,怕我毒死你的孩子?”琴婶在尚偏移的灯光下忽然开口说道,吓得母亲瞬间抓住了我的手臂,那感觉就好像琴婶儿已经趁着母亲不在要把我毒死一般。

“你走吧!”琴婶儿的这一句,是冲着母亲说的。

“我不走!”母亲的这一句话回答得很坚决。

“不走,留下来堵我的心吗?”琴婶儿的话,在曹家当时空旷的大厅中,犹如一记惊雷,刺破了黑夜的上空。

母亲在我身边,身子又是颤抖了一下。似乎所有人都不曾想到,此时绝望中的琴婶,竟然还有精力来面对我们母女。

是呀,为什么不呢?这样一个个鲜活的生命体就这样活生生地站在自己的面前,即便是看不到都会心存芥蒂,过不去这道坎儿,何况在眼前?

“那个,沐夕,要不,你和妈妈今晚回家睡吧。”曹歌忽然回头小声儿冲我说到。

“不用!”琴婶儿忽然的一句不用,让我忽然心里没了底儿。我宁愿琴婶儿是冲着我喊着说让我滚,也不希望是如此轻描淡写的一句不用。我和母亲纷纷不敢挪步,正当气氛再一次陷入僵局时,琴婶儿忽然又开了口:“放心,孩子都是无辜的。她和曹灿灿一样都是可怜的孩子,因为,都摊上了同样的一个无良的爹。”

这句话让人听起来心里酸酸的。琴婶儿说的一点毛病都没有。

“但是,曹沐夕,你可以继续生活在曹家,但不要指望我会像之前一样对你。不管怎么说,你已经成为了我生命中的一段孽缘,不可能再变回成一个普通的过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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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节 一无所期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一百一十三节一无所期琴婶儿话,让我愣了许久,同样不知所措的还有我身旁的母亲。就在我和母亲二人呆若木鸡的同时,父亲站在前面几节台阶的地方,忽然回了头:“在这儿住?”

似乎他也不太相信琴婶儿的决定,毕竟,从正常人的角度来讲,没有把我轰出去而是选择留下,实在是反其道而行之。虽说我从未怀疑过琴婶儿让我继续留在曹家的目的性,在我心里,她自始自终都是个好人,但这种情况之下,能做出来让我留下的决定,我实属还是惊讶至极。

实际上,此时此刻,无论是回母亲老房子,还是继续留在曹家,对我来说并无太大的不同。留在哪一方土地上,我都是胆战心惊,并且那种令人血液能够凝固的冰冷气氛,十足是让人如履薄冰,不寒而栗。

而父亲,这个我原本应该非常熟悉的人物,不仅此时看上去如此的陌生,是一直以来都特别的陌生。他把头转回去,两只手插在裤兜儿里下了两级台阶,刚把双脚接触到大厅的地面时,转身回头对着空气说:“算了,你自己定吧。”说完,便去了沙发。这语气的轻松程度,让我恍惚间觉得自己是某件廉价的待处理物品,或者,是那案板上待宰的羔羊。我抬起眼皮看了看背影中昏暗的父亲,心里不由得一酸。

母亲一直没有放开放在我身上的手,她怕我在曹家受到伤害,所以,尽管方案已经定了,但依旧没有挪步。

奶奶转过头:“就这么定了吧。哎,毕竟,大人是大人的事儿,孩子还小,不能耽误了孩子的学习。”母亲回望了我两眼,不舍地松开了手。薛浩从沙发上起身:“我送你。”随后,便带着母亲离开了曹家。在踏出大门时,母亲不安地两步一回头,最后,犹豫地踏出了曹家的领土。

那扇大门关紧之后,我忽然从心底升起了一种空虚感。从只身一人变成一人形单影只,这种数量的守恒并未使我心灵一并得到波澜不惊的待遇,尽管我从踏出老房子的那天开始,便已经从心里摒弃掉了那来自于自我封闭的门外的一切安好问候。而这忽然而至的滂沱大雨,便浇醒了我埋藏在心底的小孤单,我想要依靠在某个伞下,或者找个屋檐能够躲避一会儿,然而,母亲在时,我尚没有反应,当她在我身旁带走了一定空气的温度与氤氲的潮湿时,我忽然意识到,空落落的滋味。

琴婶儿站了起来,自言自语了一句:“我累了,睡了。”这一句话,似乎是对距离她较远的曹歌说的。我见到曹歌在经过我身旁时,张了张嘴想要问琴婶儿些什么,却终究咽了回去。琴婶儿直接回到了自己的卧室,我原本以为,她会先去看看那隔着两个房间的曹灿灿,但她没有。或许,她心里的创伤面实在是太大,大到已经无暇去顾及其他人的喜怒和哀乐,甚至包括了自己的亲生女儿。

我呆立在原地好久,不知究竟该何去何从。这台阶的中央,向前望,一路向下,既是平地也是深渊;向上看,高不可测,云里雾里,寒冷如山顶,冰霜如昼极。

曹歌在送琴婶儿进屋之后,转过身拍了我一下肩膀:“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我没有抬头,却点了点头。

“好吧,那我也没有什么可安慰你的,洗洗睡吧!我相信你是一个坚强的孩子,你应该能明白的,大人之间的是非对错。你还小,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不要因为这些而搅乱了你前进的步伐。”

我没有回答。转身上楼后,我并没有按照曹歌的要求去洗脸,而是选择直接将自己反锁在屋子里。我将自己的双手撑在身体后面,靠在那扇门的后头。

我抬头望向对面窗子外的那棵老梧桐,今夜从无风到起风,再到无风,此时的梧桐叶,就那样怂拉着脑袋傻呵呵地耷在枝干的尽头,沉静的样子,让我不自觉地觉得,这梧桐看起来,好悲伤。

这种悲伤,悄无声息的,就像母亲一样,抬不起头,眼底满是酸楚。她并不是没有颜面去面对自己不堪的世界,她是无颜面对自己身边所有的充满着爱的人的影子,比如我。

这种伤痛来自于心底,因为即发的事实说明,无论好坏,都有它既定发生的某种特定的模式和空间节点。这不是心有余力不足的错,而是有心,便是错。

我靠在门上,忽然之间想起了赵伯伯在我临迈进曹家门时跟我所说的话,一切都会过去。是的,面对未来,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日子,我知道一切都会过去,但是我依然心有不安。我不知道自己的未来究竟何去何从,但我却能够隐隐约约地感觉到,现在的情形,并不会维持太久。

由于傍晚期间南京下了雨,所以,当我踱步到窗前的时候,突然感受到的那股潮湿的空气氤氲着某种让人可以哭出眼泪的氛围,直逼自己的心底。

我一直选择在门外的喧嚣时没有哭泣,但是关了这扇门,梧桐所感染的并赐予的所有的氛围,便全部都回向到了我的身上。

在那一刻,我的眼泪如同决堤的海一般,奔涌而出。

你若问我哭什么?

我在哭,我的未来,一无所期。

那一夜,我不清楚,曹家上下究竟有多少人如我这般,睡了又醒,醒了又睡,又会有几个人彻夜无眠?我在仅有的破碎的睡眠中,努力拼凑起同样零散的梦,但或许是因为太过于焦虑与惶恐,我的梦里,大多是被驱赶的场景。

都说梦与现实是相反的,但是,我宁愿被驱逐,也不想每天谨小慎微,每说一句话都像怕踩着钉子一样的心情。我害怕自己得了一种叫做抑郁症的病,然而,我多虑啦。在我还没有抑郁之前,琴婶儿病了。

不管发生什么事,我想,都已经无力回天了。

那天早上我起的比较早,起床后,我照例透过没有拉窗帘的窗子向外望去。外面下了大雾。隐隐绰绰之间,我能够看得见梧桐的叶子上挂了很多的露珠。

但那露水一点儿都不晶莹剔透,就像是,天然陨石所掉落在人心里,烧灼了心脏,燃起了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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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节 乌云,漫山遍野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一百一十四节乌云,漫山遍野似乎,这江南城市的雨季总是要比北方绵长得多。也或者是心情的原因,此时的南京上空一直都是低沉且阴郁的,就像是这曹家上下的所有人一般,乌云不大,却漫山遍野,压得人似乎喘不过气来。

我在窗边呆立了良久,我在寻找自己内心深处的某些不为人知的缺憾,但却是望尘莫及的安全感。空淡的气息下,是那种空淡的心情,绵密不堪的雨让人抓不到头绪。我猜想,即便是近期天上高挂了一枚太阳,也照不亮我心底积郁的小小水洼了。

早上的梧桐树像一个乖巧懂事的孩子一般,驻在我窗外年轮的土地上,不吵不闹。我不知薛浩在送母亲回家的路上,两个人都聊了些什么,也不清楚母亲昨夜睡得是否安稳。想法一出,便自己知道了自己的可笑之处。此时此刻,谈及睡觉的睡这个词,对每一个人来说,似乎都是奢侈的,尤其是母亲,也囊括了琴婶儿在内。

正当我低着头放空自己的时候,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我一路小跑去开了门,看到了门外站着的吴妈。吴妈让我洗漱之后下楼吃饭,然后去上学。我愣了一下,在其转身的时候忽然喊住了她:“那,曹灿灿呢?”

吴妈停顿了数秒:“家里已经和学校请好了假,让她休息一段时间。她现在的状态”吴妈说到一半停了下来,眼睛看着地面,看得出来,她心疼了。毕竟是跟了曹家数十年的佣人,感情不比家里人少,况且,发生这种事情,曹灿灿的反应极大,这幼小的心灵受到的强烈冲击不是一天两天便能平复的。所以,她的心疼,合情合理。

我知道吴妈停顿之后的后半句,究竟想说些什么。而实际上,当时在听到曹灿灿休学的事情后,我的心里是有一些发酸的。我酸的是所有人顾及了她,却没有人顾及我的感受。毕竟,我也是一个孩子,并且是一个比曹灿灿年龄还小的孩子,尽管我的父母做错了事,但我就活该接受这一切吗?学校里沸沸扬扬的传闻,想必现在已经被放进了广播喇叭里昭告了天下吧,我怎么办?我也想逃,可我偏偏没有去处!

想到此,我靠在门口木讷了一阵子,待吴妈迈出两步回头再次喊我的时候我才缓过来神儿,慢吞吞地去洗漱。

其实,比起休学,我宁愿在这曹家的院墙外受人白眼儿,也实在不想在这一亩三分地儿被迫成为众矢之的。

当我慢吞吞地下了楼,并且机械地拿起了桌子上的早点时,忽然用余光看到楼梯上的一个身影,转过头,发现是琴婶儿。这个女人的精神样貌非常的差,凌乱的头发,空洞的眼神,就连身上的小开衫都系串了扣子。她扶着楼梯的扶手,眼睛盯着地面,一步一顿地下着楼。

琴婶儿就像是经历了一场毁灭性的灾难一般,那无精打采的样子让人看着心疼。我嘴里塞着半片面包,看向琴婶这突然的样子十足使我愣了神儿!她在最后一节台阶时,居然差一点踩空了,整个人的身子向前一探。这一举动,使得吴妈赶紧放下手中的抹布,一个箭步冲过去扶住了她。

当琴婶儿坐稳在了我对面的时候,我忽然不敢看她。平日里有说有笑的人,此刻仿佛像被灌了铅的提线木偶,呆若木鸡。吴妈赶忙凑过去,小声问到:“吃点什么吧!”琴婶儿没有回应。吴妈抬头看了我一眼,又低下头问了一遍,依旧是没有答案。吴妈害怕了。她向我使了一个眼色,示意我盯着点儿,便急匆匆地跑上楼去找曹歌。

曹歌穿着睡衣,用发绳拢着头发,噼里啪啦地往下跑。当跑到琴婶身边时,忽然就慢下了脚步。她小心翼翼地蹲下来,轻声问:“二嫂,吃点儿东西呀?有粥,有牛奶,或者,让吴妈给你炖碗银耳汤补补?”琴婶同样的姿势,同样的表情,就好像石化了一般。“二嫂,我是曹歌呀,二嫂,你,你说话呀”曹歌附在她身旁问了有五次,问到后来,曹歌的语气里已经带有了哭腔。”吴妈,我去打电话,你看着点儿!”说完,便冲向沙发处,提起电话便打给了薛浩。

很快,薛浩来了。两个人一合计,决定送琴婶儿去医院。可谁知,这医院两个字刚说出口,琴婶儿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身:“我不去医院!我没有病!有病的不是我!我很好,我不去医院!”说完,便踉踉跄跄地跑上了楼。琴婶越是这样,曹歌越是难受。当琴婶儿在楼上传来了一声关门并且反锁了门的声音时,曹歌捂着嘴哭了。

薛浩拍了拍她的肩膀:“再观察两天看看吧。这么大的事情,放在别人身上都接受不了,何况嫂子本身心思就重。给她点时间,或许,过了这几天,就好了。”

曹歌点了点头。

薛浩回头看到了我:“沐夕,我昨晚送你妈妈回家,你们住的那个老房子,是要拆迁吗?”

我眨了眨眼睛,没有回答。薛浩见我没有说话,便自言自语了一句:“拆迁不拆迁已经无所谓了,那么破,加上现在都没有几户了,住着也不安全。沐夕,我有一个想法,但还没有和你妈妈说,我也是突然有的想法。”

我睁大眼睛看着薛浩:“我想,在学校附近给你和容角儿,啊,就是你妈妈租个房子,你和你妈妈过去住。一来,你们在一起还能有个照应,二来,这,家里现在上上下下都这个样子,虽说沐夕,你也是这事件的受害者,本不该这样对你,就算昨晚灿灿妈妈留你在家,但你这在曹家晃来晃去,要说一点儿不刺激到她们母女,那是不可能的。叔叔这么说,你能懂吗?”

我低下头,轻轻地点了点。

曹歌坐在我身边,轻声说到:“沐夕,我们不是在赶你出去,你还小,可能很多大人的事你还都不明白,但你只要知道,我们这么做,是在为你好就行。知道吗?”我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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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节 清晨不清,陈年旧尘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一百一十五节清晨不清,陈年旧尘为我好?是,一半一半吧。其实他们说的也并没有什么错,这个时候,大家脸对脸的,只会让矛盾和伤感升级,况且,我又能左右得了什么?听之任之罢了。

喝完最后一口牛奶,我慢吞吞地上楼拿起了书包便直直地冲到门口欲离开,低头穿着鞋子的时候,我忽然听见了曹歌和薛浩两个人在讨论曹灿灿的心理健康问题,心里莫名又涌上来一阵伤感。我快步走出曹家的大门,在走到院墙外的拐角处,忽然慢下了速度。

我仰起头,看着院墙外能看到的那曹家大楼的白尖尖,心底忽然闪过一个词语——囚牢。那伸出院外的两树枝丫垂在晨露密集的清晨,清晨不清,陈年旧尘。

才走出几步,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汽车鸣笛的声音,我回头循声望去。熟悉的车子里是熟悉的赵伯伯:“你这丫头,怎么没等我?我这上了个洗手间的功夫,出来一看,人不见了。快,上车!”赵伯伯说完,便打开后车门。我双手握着书包带,站在车旁边犹豫了起来。

赵伯伯急了:“你瞧,你这孩子,上车呀!怎么,这就不坐我的车了?”我低着头看着鞋尖没有说话。“快点吧,迟到了!”我看赵伯伯有点儿急了,便机械地上了车的后座上。

“哎,灿灿这孩子,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脾气犟得很,这事儿,也不知道这孩子多久能缓过来。”赵伯伯说完,从前排的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我没有说话,随即把头转向了窗外。“沐夕呀,赵伯伯和你说的话,可能深了点儿,但我想,你应该能明白。赵伯伯想和你说,你别怪灿灿,其实,她除了个性张扬一点儿之外,从小到大也并没有比你好多少。”

赵伯伯说完,见我没有动静,回头看了我一眼。知道我在听,便继续说到:“人小的时候呀,总是看得很短,觉得这人生,就眼前这点儿事儿,好了坏了的,都这点儿东西。大了就不这么觉得了。像我现在,回想起我的小时候,我宁愿那时候有点儿记忆深刻的事儿,哪怕那事情坏到刻骨铭心,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想想从前,都无处着手~”

“你心里,怨灿灿那么对你吗?”

“没。”我不加思索地说到。赵伯伯笑了笑:“那,灿灿爸爸呢?”我想了想:“也~没~”

“那你妈妈呢?你怪她吗?”这句话一问出口,我就愣了。

我心里其实是拿捏不好这个恨与爱之间究竟隔着几重天的,就我对母亲的恨里,永远都夹杂着软弱的成分。而这种软,便是人心底油然而生的那种,一触摸便会心疼的那块地方。

就像是被浸了水的海绵,每一次的挤压和触碰,都会有泪水溢出来。

我有太长太长的时间是害怕旁人提及我的母亲的,就是那个隐藏在我心灵深处的伤疤,那感觉就像,就像是你若一提,我便会慌。

当车子停在了闪烁着红灯的路口,赵伯伯回头看向我,而我,却将目光投到了车窗外。看窗外的车水马龙,看一切与我无关的喧嚣如故。

这一路的走走停停,我错过了多少人间的风景。

当车子照例停在学校门口的时候,我忽然迈不动了脚。我透过玻璃看熟悉的一切,那没有朝阳胜似初阳的熙熙攘攘,却用舆论将我划到了世界的边缘。赵伯伯回头催促我两次,我才机械地开了车门,迈了出去。

下车的一瞬间,忽然头一阵眩晕,我急忙用手遮挡住双眼。此时的自己,就如同那久居深宫的人,突然接触明亮,便不是惊喜,而是抵触。

我快步地低着头向教学楼跑去,尽管如此,我依旧还是听到了那一声声不愿意听到的言论:“诶,诶,那不是那个x班的曹沐夕吗?”

“我去,她还有脸来?!”

“诶,看没看见,今天就她自己,和她一起后转过来的那个姐,没影儿了!”

“不是,该不来的应该是她才对吧!这什么世道啊!我去,她和她妈破坏了人家的家庭,结果还满世界晃悠!真是没谁了!”

“小点儿声,小点儿声!小心听到!”

“我怕她听啊!自己本身就是私生子,还有脸挤兑人?!哼!”

类似这样的言论,在我上楼梯时,一声接着一声。我不知道这么多的细节并且毫无偏差的故事情节,这些同样身为小学生的同学时怎么知道的,这拥挤的楼梯让我想冲出人群都不可能,就这样,一步一挪地红着脸往上走。

我不知道我究竟做错了些什么,使得老天如此对我,让我在这度秒如年的时刻,每走一步都是煎熬般地龃龉前行。他们说的越来越难听,毕竟这小孩子说话之间时不会婉转呈事的,他们只会把从外面听来的以讹传讹,传着传着便再加点调料,生怕这事件不熟而已。但,他们对于事件的真正情况却不懂,也没有辨别是非曲直的能力。

当然,我的这一段身世,也已经毫无辩解的可能。

好不容易熬到了教室,刚到座位上,阚涛一把抓住我胳膊:“你没事儿吧,曹沐夕?啊?他们有没有打你?”我疑惑地松开摘书包到手:“谁?你说谁打我?”刚说完,便看到了四下投来的匪夷所思的目光和那听不清的窃窃私语。

阚涛环顾了教室一周,猛地拉我坐下:“基本,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

“知道什么!知道有人举报你爸,是,是,是关于你!”阚涛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但我还是听清楚那最后一句你字。

我没有说话。

“我以为,你今天,不能来了呢!”阚涛怯怯地说!

“为什么不来?!”我边往出拿课本,边没好气儿地回到。

“没,没为什么。我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你说什么?什么这么快?”

“曹沐夕,你会不会,转学啊?”阚涛没有正面回答我的话,而是直接进入了转学的话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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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节 杀人不见血的刀光剑影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一百一十六节杀人不见血的刀光剑影阚涛的欲言又止,其实恰好说明了这事件并非我想象的那般,甚至是更糟糕。整个班级的气氛都怪怪的,那些原本特别爱学习的孩子此刻也和书本拉起了仇恨,就连那个一本正的班长在见到这种情形,也和同桌在那小声言语着。

这事件的棘手,却让我在慌张慌乱之余拽出了内心镇静的一面来冲锋陷阵。不管在我心里有多笃定事情发展的脉络,不管我心里究竟将剧情预演了有多少回,这岌岌可危的心态,众目睽睽之下,基本也已经接近了崩溃的边缘。

我听不清楚周围的同学们都在窃窃私语些什么,大体左不过是那些带有嘲讽和讥笑的,冲击力很强的话语吧。我努力想从这令人晕厥的氛围中逃离出来,但思想和行动永远不在一条直线上。似乎受我的事情的影响,阚涛的状态也一直都是游离的,他会在做题时假装拿东西而侧脸看我,我知道,他是在担心我。我并没有对阚涛的关心做出回应,就像逃避母亲一般地去逃避他。

将我全盘放在火炉上炙烤的,是上午的课间操时间。停了许久的课间操,不知抽什么风,偏偏在那天莫名地恢复了。或许,是老天和我有仇?或许,是我前世造了什么孽,今生全都找了回来?并且偏偏在我最想隐藏在黑暗里的时候。

当广播里响起那许久听不见的音乐时,全校都炸了。同学你一言我一语地叽叽喳喳。

“我去,曹沐夕,这音乐,这音乐不是跳课间操吗?哎呀,真是的,好不容易多休息一会儿,还得折腾出去。要了命了。”阚涛在我身边,手里拿着一本教科书,直愣愣地说到。经他这么一讲,我也放下手里整理的作业本,心中不禁也是怨声载道,正如阚涛所说,这课间操的重生,夺走了多少学生的午间小确幸。可惜,没有办法。

大家咿咿呀呀地排着队下楼时,因人流拥挤,便在大厅处出现了短暂的滞留。这滞留本身没有什么,却让一些人把目光和言论转移到了我的身上。

“哎~这学校真是没谁了!烦死人了!诶诶~你看,那个,不是那个叫曹沐夕的吗?”

“谁?曹什么?”

“这你都不知道?我去,太孤陋寡闻了吧!就那个,x班,站在队伍倒数第一、二、三、四,倒数第五个那个!看没看见?就那个,我和你说,她有个姐,也在咱们学校,我一会儿出去指给你看。诶诶,就她和她那个姐,不是一个妈!”

“不是一个妈?什么意思?她爸离婚了?”

“离什么啊!离了还叫事儿了嘛!我和你说,她是她爸在外头生的孩子,家里谁都不知道,就她那个姐,比她没大两岁,我在校门口见过两次,还一个司机送呢。啧啧,我听说啊,这要是这次没有人告发,这全家人现在还蒙在鼓里呢。”

“哎呀,那这小女孩儿也是够可怜的哈!”

“可怜?可怜什么啊?我可告诉你,你可别小瞧了这小丫头,我听张老师之前说,她在上学期的家庭成员表上,父亲一联儿就写的曹牧呢!”

“曹牧?”

“哦,哦,忘了和你说,她爸爸,就是城建局的副局长,年纪轻轻的嘞!啧啧,这回呀,算是废废了!诶,你说,现在的孩子真是没法看,就这个小丫头,你能看得出来她心里素质那么好?这种事情呀,莫要说小孩子,就是大人都得毛爪子的呀!诺,你看,这不一样来上学了?”

“哎,休那么说小孩子,这事情呀,依我看呀,还是这大人不懂事!这是年龄小,周边的孩子懂得一知半解的,再大点儿,你试试?嗨,羞得孩子不得抬不起头来呀!”

“也是,这大人真是糊涂!”

“糊涂?成年人啦,你情我愿的可以,就不想想孩子?哼~要我说,这家长真是太不负责任了!”

说话的,是我不认识班级的两位老师,就凑在大厅旁边一句一句地挖着我的心。我不知道,同样听到这些话的还有谁,但很明显地,那一番话过后,隔着过道的班级同学好几个都对我报以了异样的目光。我把头深深低下,我在心里默念“不是我,不是我~你们看不见我。”

没有人在乎我的幼小心灵所受的创伤程度,我就这样,再一次被迫成为了风口浪尖上的人物,但心态有所转变的是,方才旁人的谈话,恰恰使我更进一步地将事件的责任人锁定在了父亲与母亲身上。实际上,两位老师的闲谈并没有说错,太多的男男女女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时候便成了人父人母,这种不用考资格证书便直接上岗的职位,一代又一代,害了多少无知,葬送了多少樱花树下应有的浪漫?

这陌生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冲击着心脏,让我在向前移动的步伐都忽然变得无比沉重。我跟在前面同学的身后,飘飘的步伐,让我在下台阶时,两次都差点撞倒了前排的人。晕晕乎乎地到了操场,晕晕乎乎地做完了体操,当广播喊出全体解散的时候,我忽然转身一路小跑进了拥挤如潮的人群中,试图以最快的方式回到自己的座位。

但是,这偌大的学校,蜂拥而至的岂止是汹涌的人,还有那杀人不见血的刀光剑影!

我的耳边是呼呼的风声,我跑得极快,我假设自己是一条游动灵活的鱼,可以轻松且畅快地游弋在世俗的凡情之中。而真实的自己,是我撞着一个又一个人,是在一群嫌弃与咒骂声中穿梭往返,我慌乱,我紧张,我害怕自己在回去的路上再次听到我不想听的话,我焦灼,我惶恐不安,我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赵伯伯说了,一切都会过去,都会过去。

但,似乎,赵伯伯忘记告诉我,要怎么样面对这痛心疾首的当下。

我一溜烟儿地跑到了教室,气喘吁吁地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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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节 造梦的任意门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一百一十七节造梦的任意门我紧张的样子,可能非常狼狈,前后脚进班级的同学,都是那般惊愕地看着我。我猜想,我此刻一定是头发凌乱,肤色发白,额头都是细密的汗。

我的耳膜在鼓噪着,我仿佛在耳边听见了呼啸的风声,那凛冽的风,刮得我耳骨生疼。我微低下的头,似乎已经与身体之间没有了骨肉的连接,就那样软塌塌地耸拉着,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

“曹沐夕,你出来一下!”就在我聚精会神思考的时候,教室的门外忽然传来一个声音,我像是受了惊吓一般猛地抬头,是班主任。这一声,使得我的心脏跳得速度更为加剧。老师在叫了我的名字之后,便转身离去了。我看着她消失的背影,忽然觉得,那教室门框所圈出来的空间,除了穿梭往来的同学的身影外,还有那不曾被发现的时光断层。一时之间,我恍惚了。我仿佛是那哆啦a梦,穿越了可以造梦的任意门。

是不是,迈出那扇门,一切就安静了?

越是恍惚,灵魂越是抽离。于是,我又木讷了。以至于过了好久,一个同学在过道上撞到了我,我抬起头看他时,他仗义地说到:“老师叫你呢!你没听见啊!”我呆呆地转回头,缓缓地起了身,抬起僵硬的双腿,一步一挪地混进了人群当中。

通往“地狱”的路,总是比想象中的短,如果可以,我多么想途经办公室与曹家之间的路,可以来去遥遥无期。

站在办公室的门口,我伸出去的手又迟疑了。打开这扇门,是不是又是一场割心扎肺的心路历程?反过来,若是不开,又是能逃避得了的吗?好在,当门缝里透出来一缕光亮时,我看到那洒落的光下,仅仅有着班主任一人。她轻轻抬起下巴,指了指对面的椅子,示意我坐下。

“是不是,听到了一些不想听见的话?嗯?”老师的这一句话,问的我心里既惊又讶,两只手不停地搅动着,嘴巴像被粘上了胶水一般,想说却开不了口。而我的沉默,显然就是默认。

“作为你的老师,不予对你的父母及家庭做出任何评价,老师找你,只是想告诉你,每一件事情都有一个成熟的过渡期,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老师希望你坚强。你懂吗?”我依旧没有抬头,紧咬着下嘴唇,心里很不是滋味。

或许像我这样倔强的人,这世间又有多少人如我这般,害怕被关心,害怕被掀开心里的柔软,害怕被人猜透,当你觉得自己的很多小小心理被自己掩藏的很好的时候,实际上,是在等一个很好的时机,让自己能够在瞬间泪水决堤成海,淹没往昔。

我强忍着眼泪没有掉落,但心里已经开始暗涌。

“不如,你和你妈妈回家商量一下,休学一段时间,或者,干脆休一年,算蹲级了。”老师说完,盯着我的眼睛,似乎在等我的回答。我眨了眨眼,没有说话。老师又解释到:“老师是觉得,过了这阶段,可能对你更有利一些。我怕,我是怕现在这些舆论造势会对你,对你的成长不利!”我其实听得懂,我知道老师是怕这外界的不良言论对我幼小的心灵中伤太深,然后再留下阴影或者出现什么过激的举动。我在心里笑了笑,再悲催的事情都经历了,何况这与我不相关的人的舆论。

想了这句话之后,忽然觉得自己似乎病得不轻,方才跑得想逃脱世俗的人,是我吗?那想逃避现实,想去毫无烦恼的地方的人,是我吗?

是。

届时与老师之间的这一段谈话,让我忽然挖掘出了自己的两面性。我发现,我对于大道理的心理接受及突击能力,很强。也就是说,我总是将自己坚强的一面去留给这世界上所有的众人之眼下,而卑微脆弱的,那不堪一击的一面,总是自己独自在深夜饮啜,继而成伤。

我对于老师的建议一直没有表态,匆匆起身,便夺门而去。

休学?呵呵~其实我也想。但是,这世界真的允许我吗?我不是曹灿灿,我没有地方可去,我的肉体暂且无处可藏,灵魂更是无处安放。叫我如何埋葬了自己这几两的命运?

我如同一个木偶一般,一步一挪地走回教室。中途,上课铃声的响起,让四下喧嚣转瞬即停,当时间静止在了走廊里的那一扇熟悉的窗子时,我忽然又驻足了。阴霾离涧的远方,树欲静而风不止。我的目光似乎没有了前几日洞穿一切的敏锐,那停留在眼前的时光,淡漠了繁花似锦,落寞了人生离别。

这人生的路,沟壑纵横,深一脚、浅一脚,像什么?像天昏地暗的世界里那无边无际的麦田,有黄澄澄,却不见收芒。

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熬到了放学的,头浑江的像打翻了的浆糊碗,搅和的人想吐。本以为这糟心的日子即将在傍晚接近尾声,结果,殊不知,这大门外,还有着一出好戏在等着我。

阚涛和我一起出的校门。一抬头,便看见了阚涛的母亲。她一把夺过阚涛肩膀上的书包:“快,上车子啦!不要和家风不好的孩子讲那么多的废话啦!”阚涛的妈妈拖着长长的尾音,那新烫的头发像超市货架上的方便面一般,弹性十足,跟随着语气的用力,一颤颤的。

“妈!你说什么呢!”阚涛一面和妈妈辩驳,一面尴尬地看向我。

“我说错了吗?呵~我就说嘛,这局长家的孩子,这么低调的呀~一年四季都没有见换过几双鞋子,也真是寒酸了!还有这局长夫人,啧啧,丢在人堆儿里,都晓不得能多瞧一眼的人儿,诺,现在都对上号的呀!外秧的瓜果,不甜呀,是有的道理的喽!”阚涛妈妈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一翻一翻的,嚣张得很。我听见被她母亲硬塞进车子里的阚涛一个劲儿地喊她妈妈,他极力想要制止住母亲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举动,结果,无济于事。

搜狗

第一百一十八节 崩弦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一百一十八节崩弦看着阚涛妈妈的嘴脸,让我不禁在心里腾儿出了一点儿空间,哑然失笑。这种态度,恰恰反映出了当今社会上的一部分人。这一部分人,是那种专门看人的外在而论短长之辈。

其实,你不能说虚荣是一种错,在我看来,它和人与生俱来的很多品性都有着一样的共性。就好比人的贪婪、欲望,甚至很多埋藏在潜意识当中的一些想法,如此多的种种被世俗和成见所饱受摧残而致使的情绪激进化。

我不怪阚涛妈妈,但是,她确实有点儿过分了。

这由内而外产生的特性共融,有,不是错,过了,便是错。

说实话,从昨晚的曹家到今天白天的校园,两个空间上明显的不同,给我的心灵创伤以及心理压力却是巨大的。但我依然承受住了。可我万万没想到,压死我这头小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居然是出自于阚涛的母亲。如果,你非要问我为什么,我想,大概是一件事情发展到了一定的时间段,就像我刚才所说的一般,突然到了这么个点,崩了,崩弦了,就这么简单。

这将我曝露于世俗眼光中的,是有着母亲身份的、并且同样是一位人民教师的女人。我实在想不清楚,她是如何做到的在众目睽睽之下,如此地去戳伤一个孩子的幼小心灵的?难道,她真的不知,她的爱子心切,是完完全全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的吗?而这个别人,恰好是我。

我看着阚涛的嘴一张一合的不停劝着她的妈妈,却被一声砰~的关车门声阻隔在了我的世界之外。我知道阚涛有尚未说完的话在等着那扇车窗摇下来时从胸口迸发出呐喊,只可惜,这徒劳换来了使然,使然,必将也是终结的路。

车子刚起步,我见阚涛将脸趴在玻璃上怔怔地看着我,那一刻,不管是出于何种因素,我都读懂了阚涛的举动与表情。那渐行渐远的,是一个人,一个同龄人对我的怜悯之心。

车尾灯渐渐消失在了迷蒙的城市里,我的心,忽然惶惶不知所措,我努力地在心底搜索,究竟该搬出来自己心里强硬的哪一面去面对这女人的咄咄逼人,并且堵住那涓涓流血的伤口。

身后的同学蜂拥而至,我傻呆呆地站在校园门口,忽然被猛烈地撞击了一下,整个人差点摔倒。

“你有病啊!傻乎乎地站这儿?!不知道很碍事儿吗?!”撞我的同学理直气壮地说着,我却丝毫没有想反驳的想法。

“走吧,走吧,她可能最近家里事儿弄的,确实有病了。走吧!”

“家里事儿?多大个小孩儿啊?小学部的吧!心思够重的,再大的事儿也不能挡道啊?”说完,两个高年级的男生悻悻地离去。

我在心里不禁失笑,呵呵~家里事儿,心思重。我已经无心去理会这群人究竟将我的故事渲染到了什么样的地步,说得天花乱坠也好,添油加醋也好,污蔑诽谤也好,嘴长在别人的身上,我又能做何?正想着,忽然有人从我背后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车子在对面。我这看了你半天了,你这在这儿干嘛呢?快上车,傻孩子!”

赵伯伯拉着我的手快步地穿过马路。上了车子之后,赵伯伯回头看看我,忽然问道:“是不是,学校里有什么风言风语了?”我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索性又低了头。

“哎,我也没想到,这事儿,在这群孩子中传了个五花八门。这幸亏灿灿今天没来上学,不然,就以那丫头的脾气,得搅和的不得安生。”赵伯伯一手扶着方向盘,身子微侧,一边回头看着我。我依旧不作声。

“心里难过了,是吗?”我机械地转过脖子,目光定了定格儿,才对焦上了赵伯伯的脸。我虽未言语,但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沐夕,你恨自己的身世吗?”

我点了点头。“孩子,伯伯告诉你,你看这大街上来来往往的陌生人,我们不认识他们,你可能会觉得自己很痛苦,而实际上,他们或许有更为悲痛的经历,只是,不言语出来的痛苦,不代表他就是幸福的。沐夕,还记得伯伯昨天告诉你的话吗?一切都会过去,好的,坏的。”赵伯伯在说完这句话之后,眼神笃定地看着我。我从他的双眼中看到了坚毅,看到了相信。

我轻轻地点了点头。赵伯伯才放心地转过身子去发动汽车。

我将头转向窗外,伯伯的大道理,我懂,我也庆幸自己在这即将跌落人生谷底的日子里有着赵伯伯的一句鼓励支撑着我面对现实。然而,他说的对,每个人都各有各的不幸,而每一种无法言语的伤痛,总是要自己独自去面对。道理再深刻,也是需要时间去消化的。

后来,在回想起这一段时光时,我从心底感激着我生命中出现的这几个庸人。原谅我,我并没有用恩人去许其称谓,因为在我心里,你们知道,庸人的力量,感大于一切。像赵伯伯、班主任、吴妈、曹歌、阚涛等等,他们的一路相伴,让我觉得世界还是有它阳光的一面,尽管这微不足道的温暖不足以晒化现实的冰霜,但我依旧感激他们的存在,给了我无尽的勇气和动力。

我当时不明白,为什么这世界上有那么多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人呢?后来我才清楚,窃取别人的消极隐私来膨胀自己的娱乐指数,是大部分人的通病,甚至可以说是人与生俱来的一种心性。

阚涛妈妈的话,一直在我心里晃来晃去,我觉得,我可能过不了这道坎儿了。那话里的字字句句,都仿佛戳到了我的心一样,让我坐立难安。我一直在想,自己为什么对这个女人的区区几句话会如此的伤心?想来想去,想明白了。

当车子驶入曹家大院儿的时候,我忽然明白过来,原来是因为,阚涛母亲的话里,将我的母亲放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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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节 不搬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一百一十九节不搬旁人的言论之中,大多只是单纯性地讽刺我的出身,诸如私生子之类的话,但阚涛妈妈却不同。手机端她在其中提及了我的母亲,以及那我深恶痛绝的卑微感。

许久了,许久没有人再去戳痛我的伤疤,自入曹家的三个多月,暂且不说在曹家里的恩怨情仇和心理落差,就从这外界所许的另眼相待,就让我的自尊心满足了一个季节。而我年龄尚小,殊不知四季更迭,风水轮流的道理。所以,那小小的膨胀感升腾在我心底又被人拿刺刀挑出来狠狠地摔在地上之后,我的心,比未入曹家之前都要疼。

想必,这种感觉,但凡有过从有到无的经历的人都应该知道那种心灵俯冲的失落感,是旁的东西所根本无法弥补不了的。因为,那自卑,就是注入在灵魂深处的一支细菌,它会随着环境的改变而选择安逸或是高速分裂!但不管怎样,它一旦出现,注定跟随一生。

曹家的院子今天犹为显得空旷,平日里并排停着的几辆小车都不知所踪。我在后排的座椅上,迟迟不肯挪动。赵伯伯回过头:“怎么,不敢进去了?”我没有说话。抬起头看着车窗外的曹家,心中莫名地涌上一股伤感。

“赵伯伯,你说,这里,是不是再也回不去从前了?”我莫名其妙地脱口而出的话,让他也吓了一跳。许是心里想的太多,加上赵伯伯一直安慰着我,让我可以放下负担和心思坦然地拿眼前这位老人当作挚友一样去交谈。而我一直以来的沉默寡言,似乎让人觉得我不善言辞之外,甚至有些许自闭,实际上,我只是压抑得太久了。

赵伯伯愣了一下之后,转而也将头转向那亮着灯的曹家,叹了一口气:“是啊,再也回不去了。”我们俩人,一老一少,一前一后就这样呆在车子上。这偌大的房子,此刻是如此的萧条苍凉,每一盏泛起亮的灯光,似乎都丧失了最起码的温存在里面。

那有着无尽故事的砖墙泥瓦,此刻,却成了圈住人心所向的围墙。

“沐夕,进去吧,吃点饭。人是铁饭是钢,该吃吃,该睡睡,一切都会过去。相信伯伯。”我点了点头,打开车门,进了曹家。

今日的曹家,一个男丁都没有,满屋子的阴盛阳衰。我刚进门,曹灿灿便捂了嚎疯地站起来:“你居然还敢回来?呵~曹沐夕,我可真是小瞧你了哈,你多大个心啊,还去上学了?你脸也不小啊,诶,我采访一下你,你是怎么有脸和阚涛说你是谁的?啊?”曹灿灿的咄咄逼人,让我站在门口脱掉一只鞋子之后,忽然整个人都僵住了。我虽然做好了心里准备,但这猛如虎的强烈攻势,让我依旧有些招架不住。

“灿灿!姑姑白天白和你聊天了!你这孩子,怎么白天说的好好的,到了晚上就又反天了?”曹歌在一旁,手里拿着刚削到一半的苹果,站起身,对着对面沙发上的曹灿灿说着。

“我就是不服气!凭什么我的爸爸要和别人分?凭什么她就能夺走我的东西?还让我理解她?谁理解我?”曹灿灿说着说着,激动地站起身。

“姑姑和你说多少遍了?这件事情上,她和你一样,都是无知的孩子!大人的事情,你能不能少操点心?你让大人去解决行吗?”

“不行!我看见她我就心堵的慌!”

“那你就上楼!去,上楼,姑姑陪你玩棋!”曹歌说着,便放下了手中的水果,向前两步准备去牵曹灿灿的手。结果,曹灿灿一把把手背在了身后。

“我上楼?呵~这是我家!小姑!你搞搞清楚!我上楼?让我躲着她?门儿都没有!”说完,竟一屁股又坐在了沙发上。

曹歌见状,向我使了一个眼色,我低着头从沙发旁走过,路过琴婶身边的时候,我偷着喵了一眼,这个女人目光呆滞的样子一如早上。我心里忽然很不是滋味,正打算灰溜溜地从其身边消失,曹灿灿忽然回头来了一句:“曹沐夕,我现在看见你,都想吐!”

这一句,让我身子颤了一颤,我用左手轻微扶了一下沙发的后背,缓了一下之后,才慢慢上了楼。

刚进了屋子,随后吴妈便给我端来了饭:“吃吧。一会儿我来取。”说完,正要出屋子时,站在门口,鞠诺了半天,忽然开口说到:“其实,灿灿就那个脾气,出了这种事,你也别怪她太激动。毕竟,就是个孩子。”吴妈说完,出了门。

自从东窗事发之后,我最讨厌的就是别人劝我不要对曹灿灿的过激行为充满怨恨,总是强调她是个孩子。我理解他们,他们一而再再而三的和我说这事儿,无非是怕我和曹灿灿发生正面冲突,不然,两个孩子就够他们操心的了,只可惜,他们越是这样,越是加重我内心的失衡感。

吴妈刚出卧室,曹歌随即进了来:“沐夕,那个,灿灿她”曹歌刚说了个曹灿灿,我便拦住了话茬:“不用说了,我都知道。”曹歌似乎也对我这种忽然开口的表现表示很震惊,也似乎是因为我的突然,让她一时间竟然忘记了自己接下来要说什么。

“啊,那个,那个”她忽然语塞了,我拿起书包拉开拉链,看她半天仍没有说出来个只言片语的,便索性抬头看她。这一看不要紧,她更紧张了。

“啊,我是想说,薛浩,在你学校附近给你和你母亲租了一间挺大的房子,明天就搬过去吧。”曹歌说完,我忽然放下了手中的书本:“我不搬!”

“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搬!”天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回答!连我自己对自己的举动都表示震惊!我猜,可能是因为这48小时之内的刺激太多,尤其是一边倒的曹灿灿是孩子的理论,唤醒了我身体里沉睡了许久的能量和积压了许久的不满。我当时就如同人格分裂一般,脑海中一直有一个声音在说:不搬!不搬!

曹歌显然没有料到,我这个平日里看起来柔弱的孩子,此刻能如此这般斩钉截铁地表达自己的想法,而恰巧,这个想法,是和她们安排的截然不同,也是她们始料未及的。

庸人安好

第一百二十节 热血青年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一百二十节热血青年曹歌似乎把想说的话都咽了回去,她在我身边站了有一阵子,然后默默地退出了房间,但忘记了关门。此时的自己已经无暇去考虑别人的看法,就任由他们去批判我的不懂事,我的鲁莽和小家子气吧。

曹歌离开之后,我独自一人坐在学习桌前,将正在翻检的书包往桌子上面一扔,僵立在椅子上。那刚才的头脑发热感此时似乎下去了一些,我反复问自己,刚才的话,是我说的?我对于自己的“英勇”表示出后怕。毕竟,沉默寡言了这么久,自己在曹家本就属于泡沫型人物,而这此时此刻的事情节点,我又是那被告席上的一员,突如其来的热血青年,是不是会死得很惨?我想着想着,不禁身子后发凉。

我握住椅子边缘的手开始发力,直到硌得手心生疼的时候,才反应过来。我的额头似乎发了一层细密的汗珠,那从窗子里吹进来的风拂过来时,更是浑身凉意十足。忽然之间,我有些许后悔。正当我在心里品味自己究竟是否言语不当的时候,楼下忽然传来门铃声。

“沐夕回来了吧,我刚才看见赵叔的车出去了。怎么样?你和她说了是吧?什么时候搬?”薛浩的声音不算很大,但是,我却听得非常清楚。

“先进来在说吧。”曹歌也是同样弱弱的语气。

“怎么了?你还没和孩子说是吗?”薛浩一边换着鞋子一边说着。

“没,不是。说了,但是”曹歌欲言又止。“姐姐也来了?”曹歌忽然问到。

“啊,是啊,在车里呢,我没让进来。”

“啊!”

“谁是姐姐?小姑!你别投敌叛国行不行?还姐姐,她要是你姐姐,那楼上那个是你什么?”曹灿灿又是一阵不满。

“行行,是小姑的错,小姑知道错了行不?”曹歌拖长了尾音。听得出来,她这两天一直在照顾着曹灿灿的情绪,也是够累的。毕竟是一个小孩子,整的比大人都难摆弄。

“小嫂她”薛浩话说到一半。

“哎,一直这样,几乎一天都是这个样子,楼上躺会,我怕她出事,门都不敢关,这不,又带下来坐一会儿。话几乎也不说,就这样傻呆呆的。有时候会突然自言自语。”

“自言自语?说什么?”

“说什么?能说什么,就是不停地反复絮叨着,对我不感兴趣?为什么呢?为什么会不感兴趣呢?就这样,看着让人好生心疼。你说,这人,不能就这么废了吧!”

“曹牧这个王八蛋!一想起来他,我就满肚子火。这家伙这两天在单位都不露面儿了。”薛浩的这一句话被奶奶听了去,奶奶急忙问:“不在单位?在哪?”薛浩没有回答。

“沐夕在哪儿?楼上吗?容角儿的意思是越快越好。”

“我刚才上楼和沐夕说了一下,这孩子,忽然,忽然说不想搬走”曹歌的话,说得像是很为难的样子。结果,为难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一句所带来的后续影响力,不亚于核爆炸。

“什么意思?不想搬走?”薛浩小声地问着。“你没和她讲讲这里面的利害关系吗?”

“其实,沐夕这孩子挺懂事儿的,我想,道理她应该都明白。但我也是没想到,今天和她讲,她说,不想搬。我看,我看这孩子态度也挺坚决的,我就没再说话。”曹歌的这一句话说完,薛浩尚未有反应,另一面毛头爪子就上来了。

“曹沐夕不搬?还住上瘾了怎么的?这是看我和我妈好欺负是吧,专门留下来恶心我们的对吗?我给你们说,这就是阴谋!这就是她们娘俩儿使得阴谋!想恶心死我,没门!”曹灿灿扯着脖子喊着,似乎每一声都是冲着楼上的我,生怕我听不到一般。

“灿灿,你小点儿声,沐夕那边,让我去和她谈!你别嚷嚷!”曹歌劝解到。

“不用了小姑!你们都没用,我去!我就不信了,我去问问她究竟想干什么!”说完,便噼里啪啦地上楼来。身后传来一片制止声,但从那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来听,似乎没有什么用。

到了我卧室的门口,薛浩一把拽住曹灿灿:“灿灿,你听话,你听叔叔告诉你,你和她讲没有用,她比你还小,你们两个小孩儿能说出来什么?你交给叔叔好吗?叔叔保证,保证她明天搬出去,行吗?”

“不行!”许是这股热血已经充到了头颅以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这曹灿灿挣脱掉薛浩的手,一转身,便进了我的屋子。

“要学习啊?曹沐夕?这么学,我也没见你成绩好哪儿去啊!是不是我家风水不好,让你每次考试都是倒数?”曹灿灿阴阳怪气的样子,我见惯不惯了。

其实,当曹灿灿说出来要找我兴师问罪的时候,我的心,便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当那噔噔的上楼声越来越近,我不得不承认,我放在身体两侧的手开始有些发抖。我怕什么?刚才的勇敢哪里去了?

因为罪人,心虚。

我没有抬头,一直盯着眼前的书包带子上的一个小线头。曹歌也上了楼,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劝着曹灿灿。

“我告诉你,你不用假装听不着,你什么时候搬?我帮你啊?”

我依旧没有作声。谁知,曹灿灿等了大概几秒,没有见我有任何反应,忽然一个箭步冲到我的面前,拽起我的书包转身就扔出了门外!在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时候,又冲向我的衣柜,将我叠整齐的仅有的几件衣服抱着就往外甩!边扔还边说着:“我帮你,我让你赖在我家不走!我让你不走!我帮你!”

一旁的曹歌和薛浩显然是被曹灿灿的举动吓懵了,直到她抱起第二摞正要往门外撇的时候,薛浩才一把抱住了她:“灿灿,你冷静点儿!你这样,只会让事情愈演愈烈,你交给大人处理好不好?算叔叔求你了!”

那一刻的曹灿灿,就像是同样被热血浇筑了的第二个青年,根本不受大脑支配和控制,不管身旁人怎么劝,依旧把她认为该清走的东西毫不留情地往外清!

结果,这一切,戛然而止在了一个硬物撞击地面又随着惯性蹦出去很远,并发出来的叮当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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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节 讨厌鬼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一百二十一节讨厌鬼那擦着耳边传来的声音就像心里淌过了一条河,湿漉漉的感觉油然而生。众人循声望去,那停留在二楼大厅地面的东西,堆成一小簇,乌乌坠坠的颜色让人看不清。我在室内,那晚光线本就昏暗,这逆光而来的眼界更是不得以开阔。所以,我站起身,向前走了两步。

曹歌率先弯腰去一探究竟。当她拿起物品的一头凑过去瞧的时候,我忽然意识到,是那串项链!没错,曹灿灿的脚下还有那装着项链的金丝绒布袋子!

“什么东西?”曹灿灿转过身子好奇地凑上前:“项链啊!谁的啊?我瞧瞧!”说着,一把从曹歌的手中把东西拽了过来,然后为了凑近光源,向我卧室走来。刚走到门口,便将手掌中的这个东西翻过来掉过去的看了一个遍。

“曹沐夕!你这在哪捡的老古董啊,都生锈了!还当宝贝似地东藏西放!”说完,弯腰捡起来脚旁边的布袋子:“来,我给你装好,你的宝物嘛不是,一起带走!什么都别留!”说完,便随手往门外的衣服堆里一丢:“破烂玩意儿!真是什么人用什么东西,破烂人喜欢的东西也是破烂!”

曹灿灿当时的样子,现在想想,就像是一个青春期调皮至极的讨厌鬼!每一个表情,甚至每一个眼神里都充满了对我的厌恶。而实际上,曹灿灿厌恶的不是我,而是我们背后的社会现状。这种对无能的人有着无尽剥削能力的变态社会,让人丧失了对它的最基本的热爱。不用说曹灿灿和我,这世界上,有太多的人,他们在面对生活中太多哀怨只能选择听之任之,偶尔的发泄还有可能被认为愤世嫉俗,不与同类而求往生,所以,我在多伦多的一段时间里,经常和朋友说,这世界上的每个人,都是生活的灾难者,每一个人的一生都可以写成一部灾难大片。不过,悲剧和喜剧本就不分家,你想留给世界什么,取决于你自己的心态。

那一句破烂激怒了我。

“你捡回来。”我低着头,掷地有声地对着面前的曹灿灿说到。

曹灿灿显然也没有想到我会有如此的反击,愣了足足有三秒之后,嘴角一扬:“我以为曹沐夕从此变成一个哑巴呢!哦!原来你还会说话啊!”

“我让你捡回来!”我重复了一遍。

“捡回来什么?你说,你说出来,我就捡。”曹灿灿在我面前挑衅般地盯着我,头微微扬起,我甚至能看到她在和我说话的时候,那气宇轩昂的鼻孔和那高人三尺的呼出来的鼻息。

“我的项链。”

“你是说那破烂儿啊!呵~扔出去都没有人要。再说了,你都要搬出去了,捡回来干嘛,直接拿个袋子装走就是。一共没几件衣服。”

我知道,我和这个曹灿灿再这么说下去,能说到明天。索性我也不想去置气,便自己抬腿打算迈出卧室。不料,到了门旁的时候,曹灿灿伸手拦住了我的去路。“别啊,收拾完再出门。正好大家都在,你装衣服,我看着,我必须要看你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才可以,免得哪天借什么理由再回我家!”

曹灿灿的那一句我家两个字说的特别用力,是的,她始终觉得,我是她家族的入侵者,但她不明白,即便我是入了曹家的门,但我并没有故意去侵任何人的私有财产。但,曹灿灿不这么认为。可能有人会说,事情也确实是我的出现,才打破了安逸的黎明,才使得世界黑白颠倒,纷乱不堪。

是,但是,我说了,我不是故意的。

曹灿灿的样子让一旁的曹歌很为难,她不停地劝着,或严厉或温柔,结果,软硬用尽,也无济于事。而这时,楼下的张静上来了,看着眼前一地的衣服,很是诧异:“灿灿,你这是干什么呢?”没有人回答。张静伸长腿迈了两步,她抬头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曹灿灿:“灿灿,你这样,确实不太好。大娘觉得,你这样对沐夕,不是一个你这么大年龄的孩子应该做的。”其实,张静的这句话说的很有道理,确实是,也或许是大家都认为这句话很在线,所以,也就没有任何人做出任何的反驳。

“大娘,你是也要和他们站在一边吗?”曹灿灿满脸的疑惑和难以置信。

“不是的灿灿,是大家说的对,大人的事情,应该交给大人去解决,你们两个小孩子,这么闹下去什么用都没有,还只会给大人增添烦恼和麻烦。”

张静的话音刚落,曹灿灿的那一股子拗劲就又上来了,她猛地怂开放在自己后背上的手,以极快的速度回身跑了几步,低头捡起来那装着项链的小袋子,又飞奔进我的卧室,顺着窗子便扔了出去:“我让你要!我让你们都向着她!让你们都欺负我!”曹灿灿的这一举动让大家都傻了!我在回过神儿之后,冲着路过我身边刚欲出卧室门的曹灿灿就是用力一巴掌,而这一下子,并没有打在脸上,而我当时也确实没有冲着脸去,最后,落在了肩膀。

或许是由于自己受了曹灿灿的刺激,那一巴掌并没有什么意识去控制力度的大小,但曹灿灿一个趔趄就扑到了门外侧的曹歌怀里,想来也是力和惯力都达到了一个峰值。

推开曹灿灿之后,我便飞奔下楼。那条平日里稍微头疼脑热上楼都打怵的台阶,我竟然劈哩扑腾的三步并作两步,几个回合就冲到了一楼。我的举动,吓得在一楼沙发上的奶奶腾~地起身,紧紧盯着我,她刚伸出来的手臂停在半空之中时,嘴刚摆出来一个沐夕沐字的口型,我尚未等她开口问出答案,便直接冲了出去!

刚推开门,便撞了曹骐!曹骐一个后退,看着我奔跑的身影,焦急地问向我身后紧跟过来的薛浩:“喂!浩子,怎么了?怎么了?”薛浩跟在我身后,一阵狂奔,边跑边回头冲着门口的曹骐说到:“东西,东西掉了!”

我听见薛浩的声线飘在空气里悠悠荡荡,似轻似重,似我当时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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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节 许久之远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一百二十二节许久之远后来回想起当时的场景,我竟然觉得有些许喜感。我在前面跑,后面有人追,那你追我赶的匆匆一幕,在当下昏沉阴暗的夜晚,就像一场竞相追逐的游戏,追逐着主角儿的命运,搅扰着配角儿的闪光灯,在光怪陆离的城市尽头影射着乌漆麻黑的卑微,如此没有安全感的夜,笼着无数憔悴的心,淡淡成风,浓郁成殇。

曹骐随后跟了过来:“什么东西?怎么来这找?”

“一条项链。掉这头了。诶,你家有手电筒没?这太黑了,今晚连个月亮还没有。”薛浩回头问着曹骐。

“有,等我一下,我让吴妈找找。”说完转身进了大楼。

我弯着腰在这曹家楼的后方高高的树丛里扒拉着,向前走了几步之后,忽然停住了脚。眼前是一棵粗壮的大树,我顺着树干往上看,抬头看到那摇曳生姿的树枝,忽觉的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我在心里画着混,似乎在哪里见过。忽然在一阵风吹掉树上的一片叶子,并掉落在我鞋尖的时候,猛然想起,卧室窗外的那颗梧桐!

这是我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着这位老朋友,我童年的喜怒哀乐,就悬挂在这梧桐叶还没挂上秋霜的日子里。

我的心事一簇簇,像那结了霜的冰晶,亮盈盈地缀在梧桐的躯体上。在这无月的夜里,自带光芒。

我仰着头去看朋友的脸庞,却发现它目光晦暗,那颤动在枝间的睫毛,就像这瑟瑟发抖的冷风月。“沐夕?沐夕?”薛浩在我身后因我突然的呆愣喊了我两次名字,我才回过来神儿。而当我再次想后退几步出草丛,然后换个方向找的时候,忽然发现面前多了一个人。借着那曹家窗子透出来的微弱的灯光,我看清了来人的脸,是母亲。

那一日的母亲,戴了一条青色的纱巾。母亲的装饰物本来就不多,这纱巾也算是众多之中较好的一件。当我睁睛盯住那飘在我胸前的轻纱时,忽然觉得这抹绿色,耀得很刺眼。它仿佛一下子把我带回了初入曹家的盛夏时节,那绿的纯粹的清纱幔,绕了梧桐多少个时光的画卷,寥寥几笔,就演化了童年的一抹沉痛的记忆。

“什么丢了?”当母亲再次与我面对面谈话的时候,我忽然觉得,这一刻,距离上一次,已经许久之远。我没有回答。迈出草丛,换了一个方向,继续弯腰寻找着。母亲在身后凑上来,又问了一遍:“找什么呢?什么没了?”薛浩在一旁说到:“一条项链儿,有点儿历史的项链。容角儿,那项链,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

“项链?什么项链儿?”母亲显然是忘记了,她错愕地自言自语到。在念叨了两次之后,忽然一拍脑门儿:“项链!沐夕,是你,是你来时候,我塞在你衣服里的那条吗?”

我依旧没有说话,但我的沉默就是默认。于是,母亲也开始跟着翻找起来。此时,曹骐已经拿来了手电筒,那个年代的手电筒,还是银色的,我从他手里接过来的时候,那冰凉的外壳透过我的皮肤,传来一阵凉意。我用力地拽着这及腰的草丛,深一脚浅一脚地翻找着。却始终一无所获。越是找不到,我心越急。

这片曹家主楼旁的绿化带里,一簇小小的灯光照着一切的未知,众人在光影之间找寻的,恰是一个女孩儿对母亲无言的愧疚。但,这种心理活动,只有我自己知道。

“薛浩,你那边找到了吗?”曹骐在远处喊着。“没有,你呢?”“也没有啊,太黑了,这草还太密,什么都看不见。不行就明天找吧!”

“沐夕,要不,明天再找吧,这院子没有外人,丢不了。”薛浩在我身旁,直起身子,对着我说。

“不!”我一个字就给回绝了。

“沐夕,你听叔叔的,明天早上,明天早上天一亮,我就过来帮你找,行吗?这太黑了,看不清,你这么找下去,找到明天都找不到的!”薛浩近乎是商量的语气,一遍又一遍劝着我。

“不!你们回去,我自己找!”

“沐夕,明天找,好不好?”母亲凑过来,弱弱地问着。我没有回答。但不知道为什么,当同样的话在母亲的口中说出来之后,我的心态忽然崩塌了,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拔手中的荒草,边发力,边在口中近乎是喊叫般地“啊~啊~”乱喊。我的举动,吓得母亲惊慌失措。她冲过来拽住我挥舞在空中的手:“沐夕,我们不找了,我们不找了行不行?算我求你了!”

“不!~~~”我的这一声不,拖了很长的尾音,惹得母亲把要说的话全都咽了回去!我的状态一定很恐怖,恐怖到我忽然发现,当我冷静下来的时候,母亲用手捂住嘴,小声地哭了。薛浩走过来,扶住母亲的肩膀,母亲在身后有了依靠之后,忽然哭泣的声音大了。我在手电筒的侧光中,看到母亲因哭泣而颤抖的身子,带动着那脖颈儿处的绿盈盈,一抖一抖的,抖落了我梧桐树上的漫天花雨,抖落得1990年南京的上空,漫天飞雪。

“让她冷静冷静吧。那项链儿,究竟是”薛浩附在母亲的耳边,小声问着。

母亲松开捂住脸的手,抽泣地说到:“遗物,我母亲,留下的唯一的遗物。”这一句说完,身边人都沉默了。

是的,遗物,那是曾经在这世界上活生生活着的,我们深爱的人留给我们的,是她来过这世界唯一的证明。对于每一个被爱过的人来说,遗物是温暖,是灵魂的喘息,是每一段不可替代的爱的延续。所以,当母亲在告知薛浩那找寻的物品究竟是什么的时候,所有人都静默并且瞬间被责任感所包围。

但,大家说的是对的。这么找下去,找到明天也是徒劳。但当时的我,内心就像有一种无名的力量驱使着,让我不甘心就这样丢下它在这冰冷的土地里静默无声地沉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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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节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一百二十三节我独自一人站在原地,低着头,身子微微倾斜。我盯着地面上的某一个点,却因脑袋刚才受到剧烈的冲击,此刻已经目光涣散,聚不上焦。

南京的天气总是很奇怪,那忽来忽去的风绕断离别,却总是能停在某个人的心尖尖。

耳旁的呼啸声霎时安静下来之后,那悬在每个人心上的钢丝绳,似乎也已经做好了断舍离的准备。母亲的单薄身影在我面前就像方才飘落的那一片落叶一般,兀自飘零,单薄成影,暗自神伤。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却在低头盯向的地面,见到了母亲踩上的一片梧桐叶。

看不清来去离别的脚印附着在叶片上的年轮,也听不清远踏在遥远天空下的细雨蒙蒙的捶打心扉之音,母亲就那样,悄无声息地与梧桐融为一体。

刹那之间,残花败给了岁月蹉跎,母爱荡漾在了年华的涟漪波波。于是,我忽然明白了梧桐树的,关于一切爱的线索。

“找到了吗?啊?这,这都站这儿干什么呢?”曹歌跑了过来。她的到来,打破了宁静。薛浩回头:“啊,没,正在研究,不行还是明早找吧,这天太黑了。”

“是呀,那,都进屋吧,进屋说。起风了,别吹病了。”说完,曹歌尴尬地看了看母亲,她似乎也想伸手扶一下这个单薄的女人,但伸出去的手,还是顿了顿就缩了回去。那种感觉,似乎怕是触碰到一个纤弱的、不堪一击的物品。我知道,曹歌对母亲是没有恨意的,她是因为太多的感同身受而选择不去惊扰此刻的母亲,因为,她看起来实在是太脆弱了,就像易碎的玻璃。

当然,玻璃物体的身体里,有着一颗同样玻璃的心。

这样的气氛僵持了一会儿之后,曹骐走向我:“沐夕,进屋吧。明天再找,明早我和你薛浩叔叔一起帮你找,一定能找到的。听话,你这样,大家都只能在冷风中陪你。”曹骐的声线很温柔,温柔得那绵绵沉沉的音色混在这恰到好处的夜色中,让我有种思想飘忽了的感觉。

我放下执念,低着头一步一步地从草里踏上了水泥地。我的双腿似乎因方才的失力而感到无比的沉重,每走一步都像麻木和锥心同时袭来的感觉,令人痛苦不堪。

母亲见我挪动了步子,显然心安了许多,路过她身旁的时候,母亲在薛浩的搀扶下,也一同跟了过来。一行人到了曹家门口,母亲忽然回头对身旁的薛浩说:“我想,我,我还是不进去了。”母亲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的左脚刚刚迈进了曹家的门槛,听闻了母亲的声音之后,顿了顿,随即继续向前迈进。

曹灿灿坐在琴婶儿旁边,此时琴婶的眼神,似乎要比我刚回曹家的时候有了些生命的注入。见我进屋,她居然轻声问了一句:“找到了吗?”这一句,让我刚要与她擦身而过的身子忽然停在了原地,那时的双脚就像是鞋底粘上了万能胶,动弹不得。我的嘴巴僵硬得不能说话。在面对琴婶的时候,我的失语症与在母亲面前的继发原因虽然是截然不同的,但最后的行动力却都是以失败而告终。

是的,这两个女人,在我童年的回忆中,似乎夺走了我的傲娇和年少轻狂,在她们面前,我是一只情绪只能自己挖坑埋葬的小猫咪。我不是顺从,而是心疼与不忍。

我深呼吸了一口气,身后的薛浩替我做了回答:“哦,没。外面太黑了,明天找。”琴婶听完之后,转回头,顿了几秒钟之后,对着身边的曹灿灿淡淡地说:“明天你跟着一起找。”琴婶的这一句话说完,我心里忽然五味杂陈,那种复杂的情绪,忽然让我捋不清究竟那内心深处的小柔软是哪一根弦?

然而,曹灿灿显然没有料到,自己的母亲能有这样的指示,她张大了嘴巴:“谁?我?”曹灿灿夸张地用手指指着自己,但琴婶并没有做出任何回应,曹灿灿悄悄回头看了我一眼,便不情愿地转回了头:“知道了。”

这句知道了,语气明显少了张扬跋扈,并且从那回望我的眼神中能够看得出来,毕竟大家都是小孩子,她没有见过我如此这般的情绪迸发炸裂,她显然怯了,怕了,怂了。我抬起头,用眼睛斜斜地看了看曹灿灿的后脑勺,然后淡定地迈着步子上了楼。

薛浩呆了一小会儿之后,便送母亲回去了。

我回到楼上之后,见到了从对面卧室走出来的张静。在我捡拾地上的衣物时,张静弯下腰蹲在我身边,伸手帮我叠了一件衣服。我愣住了,我不太敢抬头看她,却也不敢继续手里的活儿。她将叠好的衣服递给我,我轻轻接过来,却迟迟不敢站起身。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怕张静什么,后来我猜测自己可能是因为她与父亲这种奇妙的关系,让我对她的亲密,多了一些顾虑。

她率先起身:“你确定不搬?”

我没有想到,张静竟然同我问出这样的一句话,并且语气很奇怪,一反平日的常态。我低着头拿着手里半天假装没有叠完的衣服,没有回答。

“ok!想好了的事情,就不要反悔。”说完,转身回了卧室。我用余光看着这女人拖拉着的鞋一点一点地消失在视线里,方才那一阵离去的脚步声依旧回荡在我耳边,我放下手里的衣服,蹲在地上细细品味着张静的话究竟是何用意。可我毕竟脑回路不够,想了两个理由都被自己pass了。索性甩了甩头,回了卧室。

楼下,奶奶问着曹骐:“曹牧去哪儿了?怎么我刚才听薛浩说,没去单位?”

“您还惦记他呢?这家里都乱成这样了,我看啊,您还真不用担心他能不能出事,您应该担心的是,他别再霍霍别人就成!”曹骐漫不经心地说着。

“不是,曹骐,是,曹牧是丧了门风,但还不至于一棒子打死吧!怎么说也是你亲弟弟,这白天晚上不着家,工作这回彻底碰了死雷,我是怕他觉得自己对不住小琴,想不开!”

“妈!您重复一遍方才的话!您重复一遍,我再听听!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给他扣高帽呢啊!呵~我可真是服您了!这家,没您,或许能更好点儿!”曹歌忿忿地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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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节 硬汉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一百二十四节硬汉“我的教育和引导有问题?呵~自己的造化,偏要把不幸往别人身上泼脏水。哎~我是问了菩萨多少次了,就我这么虔诚的信佛,佛祖怎么就没有保佑我生出的儿女省点儿心呢!看来啊,真是三世因果,这上辈子造的孽,今生怕是难还清了!”

“您那佛信的,可是不错,到头来,落个六亲不认。呵~真是笑话了。”曹歌阴阳怪气的回答着奶奶的话。是的,按照曹灿灿之前对于曹歌的描述,这次家里若不是接二连三的一直有事,指不定她会与奶奶闹出多大的矛盾出来呢。

“曹歌!”曹骐在一旁叫了一声她的名字,也是意在警醒她,别再说了。可结果,怕是这烦闷的心绪一直不得安宁,搅和的人不能安生,所以,你一言我一语的,谁都不让过谁。

“这样吧,曹歌,我给你出钱,你出去租个房子住。再不行,干脆买一个。我看那北环湖公园边去年新开的地,小多层已经起来了。去,出去住!让我多活几年。”奶奶的话音刚落,曹骐便在一旁哀怨地叫了一声妈~。想必,这一老一少,确实是折磨得人不轻,连曹骐这样平日里不爱言语的人都怨声载道起来。结果可想而知。奶奶的话,让曹歌一下子炸了庙。

“呦呵!啧啧,大哥,我说什么来着,这重男轻女的思想,打小就没有在妈的心里消失过。诺,瞧瞧,瞧瞧,还口口声声不赶我走,这地方儿都给我选好了。哎~我可真是命苦的主儿啊,老公不要了不说,亲妈都一个劲儿地往出赶!诶,哥,你说,我有没有可能不是咱妈生养的,是外头大街上捡回来的哇?!”

“曹歌,别胡说!好了好了,你们俩都少说话行不行?”曹骐的声音似乎都快带着哀求了。也是,这曹家上上下下没有一个省心的,连他自己都自顾不暇的,这头老妈和妹妹又隔三差五地来一出新仇旧恨,任凭一个精神正常的人都受不了。

“捡的?哼!我倒是真希望你是捡的,省着在我眼前晃来晃去地气我。”

“我气你?喂,妈妈,你搞搞清楚的好不啦!我气你?我从小学习优秀,一路长大也没让你操什么心,就一个婚姻失败了,我愿意的呀?我婚姻失败眼睛瞎了找了那么个人,人家父母都好生的心疼的不得了,这个倒好,天天赶我,从南京赶到云南,哦,我这回来了,又赶出去?你心不痛啊!我是个大活人好不?还你造孽,我是真不知道,我造什么孽,摊上了你这样的一个妈妈!”我在楼上,虽然看不见曹歌的表情,但却依然能够根据她平时说话的样子想象得出来此时她的表情。

其实,曹歌挺坚强了,这世界上,哪一个敢直面人生的人,不都是一条硬汉?说起来,也都是在生活中经历了无数的打击挫折,最后选择摸着石头过河。但,渡河毕竟需要勇气和胆识,那鼓胀起的帆,便成就了所有人的被动选择。

“你可以从户口本上迁出去!迁!现在就办!曹骐,找人,快,把她给我从曹家弄走!”

“想让我出曹家,你经过我爸爸的同意了吗?呵~别以为我爸爸没了,这曹家就是你的天下,我爸爸要是泉下有知,知道你是如此对我的,他一定会后悔娶了你这么一个庸俗之人!”曹歌越说越激动。这愈演愈烈的场景,让曹骐左一句右一句地好言相劝,劝了几个回合之后,实在忍不住了,便大吼了一声:“够了!这是要干什么?!一家人,弄得跟仇人一样,这家都散成什么样子了?!曹歌!你给我上楼!现在就去!”曹骐的声音很吓人,我似乎是第一次听见他这般严厉,这和刚才在草丛旁劝我回来的,似乎是同一个人的两个极端!我在楼上竖起耳朵仔细地听着,许久之后,我确实是听到了曹歌上楼的声音,然后便是曹骐在楼下安抚着奶奶。

曹歌上楼之后,砰~地一声把门关上了。这曹家楼上楼下的每一扇门背后,都有着无言的心酸,关上和开启只是一个动作,却始终没能将每个人心底的酸楚折腾干净。

我在屋子里,忽然想起来白天班主任老师找我的谈话,我抬头看了看卧室的门外,这种情形,想来还是上学更为靠谱一些吧。无心写作业的我,靠在椅背上侧头看窗外。忽然将目光落在了那已经看不太清的梧桐树上。我凑到跟前,透过黑暗去看那黑暗中的故友。想到刚见到他的庐山真面,匆匆一别,竟忽然有些许恍惚。

这秋末未至,却染了一身的冷霜。我看不清楚故友的眼睛,它安静而低垂的模样倒不似想说岁月静好,反倒觉得凄迷成殇。

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不知道自己留下来究竟是对是错,张静的一句话让我心里毛毛的,我想来想去也想不通究竟是何意。我在睡前又想到了那坐在楼下近乎抑郁的琴婶儿,想到了此刻尚未回家的父亲,想到了今晚争吵的曹歌,想到了热血青年曹灿灿,甚至想到了那迷一样的紫云菲。

我晕晕乎乎之中,看到母亲戴着晚间的那条和梧桐一样颜色的纱巾,我见她静静地站在树下,微风拂起她脖颈间的柔软,绵绵长长的情话,便从梧桐细碎的光影中四散开来。

我最近的睡眠总是很糟糕,每天早上醒来之后,头都像灌了铅一般。我坐起身,用手捶了捶生疼的脑袋,忽然想起来项链还躺在楼下孤苦无依。索性一个翻身下了床,捋了捋头旁的碎发,穿上拖鞋便冲了出去。

我一路小跑地到了一楼大厅,却看见了那坐在沙发上的曹骐与薛浩。

“沐夕,找到了。给。”薛浩说完,递给我一个小盒子,我迟疑了一下接了过来,打开后,果然见那已经斑驳的项链静静地躺在盒子里熠熠发光。我抿了一下嘴,生涩地吐出两个字:“谢谢。”薛浩笑了笑:“特意找了一个小盒子,这样存放比较合适。”我轻轻地点了点头,用手摩挲着这盒子的外壁,忽然感觉像是触碰到了某个人的肌肤,而且,是那带有一定体温的接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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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节 英勇,无迹可寻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一百二十五节英勇,无迹可寻有的时候,物品本身是没有生命的,但我们将情感赋予在其身上,这种外在的感情加持,让这种有形的物体在某种程度上又有了可以灵动与鲜活的可能。就好比我现在握在手里的这个盒子,放在手心里,对我而言,是炙热且闪耀着无尽光辉的。

我呆呆地在原地站了有一会儿,甚至发现薛浩和曹骐两个人的脸上都隐约出现了尴尬。

我忽然反应过来,转身向楼上跑去,并做好了洗簌的打算。却在快接近二楼的楼梯上,遇到了刚从卧室出来的曹灿灿。她看见我之后,显然愣了一下,那表情,特别像一个做了错事的小朋友,她看向我的眼神中,明显有着躲闪。但这种躲闪,在低头看到我手里的盒子时,忽然之间,之前那种飞扬跋扈的劲头又上了身,躲闪烟消云散。

“找到了呀!”她惊讶地问到。我没有作声,从她身边走了过去。她回头看了看我的背影,又伸头看了看一楼的薛浩和曹骐,腾腾地下了楼。

“找到了是吗?她手里拿的就是是不?”

“嗯,找到了。”薛浩回答着曹灿灿的话。“切~我就说嘛,我也没用多大的劲儿,还能飞到哪里去不成?怎么说也都是在曹家的院子里呗,大惊小怪的,多大点儿事啊!”

“灿灿,你坐下,大爷有话和你讲。”

“你不说我也知道你要说什么。”

“不,灿灿,大爷是想问你,你打算在家呆多久?”

“呆多久?不知道哇!”

“灿灿,家里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其实,你做出任何的决定,我们都能够理解你,但是,我看你昨天在家里的状态,去学校时完全没有问题的。不如,你去上学?是这样,你不在家,有些事情大人可以更好地去解决。你懂大爷的意思吗?”

曹灿灿没有说话。半晌之后,突然之间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怎么解决?是大人的事,但我也有权利知道吧!”

“等解决完了,你自然会知道。你今天要是觉得可以,今天就去上学吧。”曹灿灿没有说话,转身跑上了楼。

我卧室的门一直开着,在听见他们之间的谈话之后,尤其是曹骐让其上学时,我的心里突然咯噔一下子。这学校里已然成了这样,如果曹灿灿再回攻到这片重灾区,那我可真是没有了喘息之地。忽然之间,我的勇猛不知道哪里去了,我的一切英勇,在听到曹灿灿即将再次踏入校园的时候,忽然消失得杳无音讯。

我想逃,我不管这种逃是逃脱的逃、临阵脱逃的逃、还是逃亡的逃都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我似乎特别想从大环境中摒弃掉自己的存在。

因为,不堪重负,不忍面对。

心里打了退堂鼓的这种心理反应,直观地反应到了行为上,很快,我便发现自己连穿衣服、刷牙洗脸的行动速度都慢了下来,我知道我自己在躲。

尽管这种时刻,即便是到了学校,也已经完全不是以学习为目的的,但我也清楚,舆论这个东西,自始至终都是需要时间去平息的,但,时间也是需要一分一秒去走完。

这种大道理谁都懂,但是真正发生的一刻,当你需要将自己的痛苦与时间去做抗衡的时候,你忽然发现,自己是那么的渺小和微不足道。

我战战兢兢地拎着书包下了楼,却意外发现,曹灿灿并没有如平日上学的时间一般,此刻的餐桌旁空无一人,只有吴妈站在一旁,招呼我过去。

我疑惑地回头望了望身后那条通往仇恨与无限怜悯的天梯,心里忽然生出了一种侥幸。

我胡乱地吃了一口东西之后,便撒腿就跑,那种感觉,就像是努力挣脱牢笼的鸟。

我曾经觉得,如果把曹家必做囚牢的话,那在东窗事发之前,学校便是我得以畅享自由翱翔的天地。而现在,唯一能让我轻松的却是这家与学校之间的短暂距离。

这一日的校园里,与昨日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或许是因为有了昨天的铺垫,走在校园的每一个角落,我可以对那有着异样的目光做到短暂性的置之不理,也可以对于那些直击我心扉的言辞以及犀利的话语选择暂时性的避而不听。可我毕竟是一个内心还尚未长出躯壳的孩子,有太多的伤害在心里,很容易积郁成伤。

就这样跌跌撞撞地过了一天之后,我又依旧麻木地上了赵伯伯的车子。可能他是了解我的,他知道我太累,所以,这一路上,他从后视镜里看了我几次之后,并没有与我之间有过多的语言。

我整个人瘫在后座上,无比轻松地望着窗外的花花世界。我想,赵伯伯一定是知道,此刻的宁静对我来说,是奢侈的,所以,他不忍心去打扰此时此刻的我,在这艰难困苦的时刻难得的平静与美好的小小世界。

今天晚上的曹家,热闹非凡。我刚从车子上下来,便听见了屋子里传出来的既熟悉又陌生的性感妩媚的声线。是的,没错,是紫云菲。

我推开门后,紫云菲一个转身,那散着的及腰的波浪卷发跟着身体在颤动,她眯起眼睛看了看我:“其实,这丫头还挺耐看的。”

“曹妈妈,你有没有想过,未来有一天,这两个孩子当中谁会更出色?”紫云菲将头转向了奶奶,俏皮地问到。

“你这话问的,我没有办法回答。”

“别呀!只是闲唠嗑而已嘛,要不然多无聊。”紫云菲的这话,说的很是不合时宜,而实际上,这个女人什么事情不知道?尤其是当下对于曹家究竟是怎样的一个时局,她怎会不知?

当然,紫云菲能说出这样的话,说明她是有预谋的。

每当紫云菲出现的时候,不用想,整个空间中,毋庸置疑地是有一个瑟瑟发抖的身影,隐藏在某个阴暗的角落。这个身影,便是张静。

我用眼睛扫了一眼那表情狰狞的女人,随后被吴妈带到了餐桌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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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节 阴谋与背叛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一百二十六节阴谋与背叛我曾天真的以为,曹灿灿在扔了我的项链儿之后,闹了这么大的事,她能有所收敛。结果,今晚回来一看,这大小姐依旧是那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尤其是有外人在的时候,那感觉,就像是在宣示着领土主权。

她回过身子,歪着头冲我喊道:“你还能吃下去啊!今天学上得怎么样啊?”我背对着她,不用看,用脚指甲都能知道,她此时此刻的样子。我无心理会她,也确实有些饿,索性只想管好自己的肚子。我低头吃了一口菜,便听到曹灿灿在身后幽幽地传来第二句:“嘿!我今天有个同学来了,她和我说,咱们学校,现在老热闹了,我明天得去瞧一瞧。我这人,特别爱凑热闹。”

曹灿灿的这句话明显是话里有话,说给我听的。不过,这一句话也确实起了效果。我停止了嘴里的咀嚼,努力地等待着曹灿灿的下一句话,结果,却等来的是曹歌:“你明天要上学?怎么,这么突然?”曹歌显然对这个想一出是一出的曹灿灿产生了质疑。

“是呀,我明天打算上学了。早上大爷和我讲了,我想了一天,还是觉得大爷说的很有道理,大人的事情确实是需要给你们空间和时间去解决,我在这儿,有些碍事吧!况且,我同学今天又跑来和我说了学校的新闻,所以,我就决定了呀!去~上~学~!”

曹歌哦了一声之后,没太敢往下接话茬,可能怕这丫头说多了会自己反悔吧。

紫云菲在曹家一楼大厅里转悠着,就如同她第一次来时一样,悠悠荡荡地在这儿晃来晃去,仿佛在欣赏自己的宫殿一般。忽然,紫云菲冲着主位沙发里的奶奶问到:“曹妈妈,我刚才和您说的话,您听懂了吗?如果,我要是真的能保留住曹牧在官场上的一官半职,您打算,给我什么报酬?”

紫云菲这话,让我忽然放慢了吃饭的速度。毕竟,这人都是猎奇的动物。

“你想要什么?”奶奶一字一顿地问到。

“呵呵,我还真不知道。说来也怪,你说这人吧,我比现在年龄小点的时候,有一段时间特别喜欢钱。后来,我不缺钱的时候,我又想得到人心。然而,我现在懂了,人的躯壳很容易得到,但这人心呐,确实是望尘莫及的东西。我现在看很多事情要比之前透彻了。虽然如此,我还是想问您一句,如果,我想让您把您的儿子曹骐给我,可以吗?”紫云菲说完,自顾自地站在原地上笑得花枝乱颤。

这身后的重头戏,因紫云菲的加入,而愈发精彩。我索性转过身子,去看这曹家大戏台上的一幕幕。

紫云菲的话音刚落,奶奶还尚未回答,我便看到曹骐一个起身,紧紧拉住了紫云菲的胳膊并把她往门外拽。而此时的紫云菲,就像是前天晚上的曹灿灿,昨天晚上的我一般,发了疯地甩掉了那放在自己身上的手:“怎么,你是不是又想失言?我和你说了多少遍了曹骐,长痛不如短痛,你家现在的雷区已经这么大,扔一个雷也是扔,再扔一个牺牲量也是如此,难道你想等这件事情平息之后,我再来丢一颗手榴弹吗?”我看到曹骐的眼圈红了,是的,那紧张和局促不安让这个男人试图再一次拽住紫云菲好阻止她抛“绣球”的举动时,一个不小心,这拉扯竟然变成了推怂。由于用力过度,紫云菲一个趔趄便倒在了沙发旁。起身之后的紫云菲就好像一头咆哮的母狮子,她披散着的头发,因方才动作的用力而显得异常的凌乱不堪。

“曹骐,如此多年,你一直维护着你的家庭,而你得到了什么?得到了背叛和阴谋!”

“背叛和阴谋?”曹歌听罢之后,惊愕地重复着紫云菲刚说完的话。

紫云菲尚未理会曹歌的话,而是继续说着:“我是在救你,是在救你你知道吗?”曹骐的眼圈红得已经很彻底,我见他艰难地在唇齿之间挣扎出几个字:“我不需要。”

“不需要?”这三个字,紫云菲还算是冷静的,但随即便活生生地变成了叫喊:“如果李巧儿还活着,你觉得,她忍心看到你现在这般狼狈的样子吗?”李巧儿的名字一出,家里四下无声。我看了看,就连坐在沙发旁的琴婶儿都转过头去一探究竟。

就在这时,张静从大厅的角落突然冲了出来,她摇晃着身体,那感觉像是强撑着站在地面,她艰难地问着曹骐:“李巧儿是谁?”曹骐慌乱地扒开张静的手:“谁都不是!”结果,紫云菲在一旁挑衅地问到:“张静,你想知道李巧儿是谁吗?”张静呆滞的目光瞬间转向了她,那感觉,不亚于前天晚上的琴婶儿,就好像一个提线木偶一般,任由现实无情摆弄。

张静的眼神里,分明有恐惧、祈盼和哀求。太多的情绪混杂在一起,让张静整个人看上去和平时简直判若两人。但是,谁也没有想到,事情就这样戏剧性地发展到令人瞋目的境地,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故事情节,对曹家的冲击力,绝对不是一星半点。

薛浩突然站起身冲着紫云菲迈了两步:“别告诉她了。虽然我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事儿,但我只是单纯性的觉得现在这个时间不妥,没有必要再雪上加霜了。你和曹骐之间的事情,你们私底下解决行吗?这家里已经倒下一个了,难道,你还要看老太太晕过去不成?”

“老太太?你是说曹妈妈吗?”紫云菲在提到奶奶的时候,还回头看了看那正襟危坐在沙发旁的老人,突然用手捂着嘴笑了起来,边笑边说:“哈哈~你多虑了,这家里,就属她老人家心理强大,放心,哈哈~你这担心,让我忽然忍不住要笑,别介意,别介意。”紫云菲的举动很反常,她的笑让除了曹骐之外的所有人的神经都突然变得紧张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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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节 李巧儿与阴谋论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一百二十七节李巧儿与阴谋论“不行,这话说到一半,我接受不了!”张静接着薛浩的话回到,转身又看向了坐在沙发上的奶奶。我偷偷瞄了两眼,奶奶虽然表情上并没有太明显的变化,但也能看得出来有了一些的不自然。

紫云菲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坏笑:“看到没,人家不用。我是过来人,如此多年,经历的,看过的事情都不少。老话儿呀都说这人最怕事儿赶事儿,实际上,我告诉你,人的承受能力确实有那么一个点,但,这临界值上头,还是有着一定潜力的。人没有那么脆弱,说倒下就倒下,放心,这一个死也是死,两个死也是死,既然这样,还不如让她痛快一些。”

说到这里,紫云菲转了一个身:“其实呢,我本来并没有想把李巧儿的事情说出来的,但我近来发现,这个曹家很有意思哈,一滩烂泥的时候,居然还有人能稳坐泰山。哈哈~心理素质真是不得了,让我佩服!就冲这股子沉稳劲儿,我就想试试她的功力究竟能有几成!”

紫云菲说着说着,便收起了脸上的笑,看向曹骐。此时的曹骐近乎祈求地问:“不说行吗?你这样,只会让我更恨你!”

“我不怕被恨,但,曹骐,仇恨本身不会使你愉悦,你若轻松了,我便也会好过一点。人生很短,作为你的红颜知己,我不能忍受你在一群女人中活得如此狼狈!”

“别说了。你出去!你给我出~去~!”曹骐用手指着紫云菲的脸,声嘶力竭地喊道。我看见曹骐因暴怒而生起的青筋在额头上跳动。

“我不是在害你,你知道的,我是在救你!”

“我不需要!你走,紫云菲!你今天只要出了曹家的大门,我什么都答应你!”曹骐怒目双瞪,看着眼前这个女人。

“答应我?呵呵~曹骐,你如果早答应我,就不会像今天这样可怜了。”

紫云菲说完,转回头:“你们想知道李巧儿是谁吗?问问你们家的老夫人,她比谁都熟悉!”

率先把头扭向奶奶的是张静,张静的表情呈现出来的不是惊讶,而是惊恐。她似乎关于奶奶知道这个秘密的事情表现出太大的难以置信,那眼神里分明透露着无尽的疑问。但,张静还尚未有勇气和力气去问奶奶究竟这事里暗藏着几重玄机。

我看见曹骐用力抓着沙发椅背的手关节明显发白,这样一个在外界叱咤风云的人物,忽然之间在家里的一亩三分地里掀了车。

曹歌往前走了几步,用一种刚如梦初醒的语气冲着奶奶问到:“妈,这,我没太听懂,您给我解释一下,这意思,是说,我大哥的事儿,您也知道?”

奶奶没有回答,但是却低下了头。她掰碎了手里的一块儿橘子皮,然后放在了茶几上。

“曹妈妈,是我说,还是您自己说?”紫云菲挑衅般地问。此时的吴妈站在她身边,那种局促不安显然比奶奶还严重。

奶奶轻声叹了一口气:“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紫云菲后退了几步:“你知道,曹骐为什么娶你吗?”这一句话,几乎把脸贴在了张静的脸上。张静的表情我看不清,但我能看到那瑟瑟发抖的肩膀在灯光的映衬下,甚至出现了短暂性的光晕。

“这是一场阴谋,一场巨大的阴谋。”紫云菲将阴谋两个字说得咬牙切齿,作为一个局外人,她的反应却是如此地贴近事实的真相。

“因为,报复!”紫云菲这一句话出来,整个曹家静得如同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见。张静的眼睛瞪得圆圆的,满脸的难以置信。张静艰难地从颤抖的嘴里吐出来:“报,报复?”

“没错。在你出现之前,曹骐有一个深爱的女子,叫李巧儿。只不过,你的出现,使得她与曹骐之间误会重重,最后导致李巧儿选择了轻生,并且,一尸两命。这么大的事情,你老公是不是从来没有和你讲过?其实,我告诉你,这个世界上,最难猜透的,便是人心,同时,最让人细思恐极的,有时候,恰恰是枕边人的离奇心性。”

紫云菲绕着地上的张静走了一圈之后,又继续说到:“曹骐娶了你,又把你撂在一边,你和同样窝在沙发里的那个女人有什么不同?!”紫云菲说的是琴婶儿。

“”这么多年,你过的,其实是冷暖自知吧。外人看你张静活的很潇洒,而实际上,你活成了什么窝囊样,我是清楚的,因为曹骐拿我当知己,因为我也是女人,知道感同身受。”

紫云菲顿了顿,见张静仍旧没有语言的还击,继续说到:“你一直对我有误解,以为我要拆散你的家庭,而实际上,我还真是不屑。我本身只是一个游历于官场上的风尘女子,呵呵,就是,外面所说的高级交际花儿。这有两个孩子的,我说的可能唐突了一些。但我是想告诉你们,我知道自己并不是一个好人,但是,在遇到曹骐之后,慢慢的,我发现自己爱上了这个男人。没错,我确实是动过想在他心里占有一席之地的想法,但最后我放弃了。因为,你们曹家太乱,这种乱,与我紫云菲的性格实在不能融合。我作为旁人,本不爱管谁的家事,但孽缘这个东西,其实命里是早就注定的了,想来,我和你们曹家,还是颇有渊源!不然,呵,这答疑解惑,打抱不平的,我轮不到我不是?!但张静,其实我挺佩服你,哦不,还有曹母,两个女人,将偌大的曹家搅和的天翻地覆,房顶都要掀了,不错,挺牛!但我也很纳闷儿,这世上的男人这么多,你怎么就非在这两哥们儿之间转悠,啊?无聊死了。”

紫云菲一口气说完,整个曹家的遮羞布,基本已经被撕扯掉了一半!

“是不是因为您知道我哥的事情,所以,当初才极力怂恿我大哥和大嫂结婚的,对吗?”曹歌追问着奶奶,却被一旁的紫云菲抢先做了回答。

“你说的没错,结婚仓促,是为了掩人耳目。你知道李巧儿的母亲是谁吗?嗯?哈哈哈哈~”

曹歌摇了摇头,显然,她也蒙了,她在努力让自己缕清这其中的关系。

“曹妈妈,巧儿的母亲,是谁来着?”紫云菲挑衅般高傲地望着远处沙发旁的奶奶,她明知道奶奶不会回答,但还是要刺激刺激她。

“她的母亲呀,可是一位军区首长的夫人。其实,这个身份不特别,特别的是,这位夫人,恰巧是你父亲的初恋情人!那个年代,自由恋爱是不被看好和允许的,这个,你应该知道吧?所以,一对鸳鸯就这样被世俗给拆散了,多可惜。”

“谁?我爸爸的什么?初恋情人?”曹歌惊讶的都变了声调。

“嗯哼!是的!不仅如此,你妈妈在知道这即将进家门的儿媳竟然是自己老公的初恋所生,自然是不能接受。她曾经用各种方法试图拆散他们,结果,徒劳。正巧,张静的目标人物转移,让曹妈妈看到了希望,所以,并没有阻拦,还试图撮合。那时候的你妈妈,基本上,除了这个李巧儿,谁都行的架势。哎,但人算不如天算,谁也没想到,这个丫头执拗得很,选择了轻生,还带走了肚子里的小孩子。或许,你妈妈也很后悔吧,不过,究竟她心里是怎么想的,呵呵,你可以采访一下她,毕竟,我在外听闻的曹母,可是和家里,不太一样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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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节 质问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一百二十八节质问紫云菲的每一句话,话里话外都把矛头对准了奶奶,其实,也莫怪她,这整个事件的背后,阴谋主使者都是奶奶。一时之间,所有人都模糊了对这位老者的认知。

曹歌张大了嘴巴,回头喃喃地问奶奶:“她,她,她说的是真的吗?”曹歌因为极度错愕而导致语言已经不能连贯。

奶奶微微地抬起头,看向自己面前的远方:“是,没错。但我那么做,是在保全曹家。”

曹歌笑了笑:“保全?然后呢?”

“你们是否有想过,如果事情一旦传出去,后果会有多么的不堪设想!毕竟,几年前人言可畏得很!当时,你们爸爸的工作正在上升期,很关键,如果一旦家里面出了这样的丑闻,传出去,那我们家就真的废了!当然,我当时也不知道那个孩子会有那么的执拗,当知道她自杀的消息之后,我也很震惊,也很后悔,我也是一个母亲。但事情并不完全是她方才说的那样,我不同意她和曹骐,并不是完完全全的因为她和你爸爸的特殊关系,极力反对,是因为那个女孩子天生的身体就很孱弱,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为我们曹家传宗接代?!对,没错,我是有自己的私心,但我也是为了这个家啊!”

“你为了这个家?你为了这个家,就要牺牲掉这么多的人?甚至包括牺牲无辜的人的生命来满足自己膨胀的世俗之心是吗?妈妈,你一共就三个孩子,两个儿媳全都让你伤得透透的,你怎么忍心?!”曹歌带着哭腔,极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能够分得清个数。

“我没有伤害任何人,我当时着急让曹骐与张静结婚,是为了掩盖事实的真相,好对外宣称,张静一直是曹骐的女朋友,那个孩子的死,和我们没有关系的。她父亲是当时显赫的军区首长,我不这么做,我们曹家就完了。”

“说来说去,妈,还是为了利益,为了面子,为了权势,为了家族荣耀,你太自私了,妈!真的,你太自私了!”曹歌声嘶力竭地冲着奶奶喊到。

“我不觉得我错了!她选择的这条路不是我逼的,和我没有关系,我那么做是为了息事宁人!我自私?!我不自私,你们能过上这么优越的生活?我不自私,你们能年纪轻轻的说当局长就当局长?我不自私,你们现在说不定,正在贫民窟里讨饭吃呢!”奶奶说着说着,也激动了起来,她站起身,冲着曹歌比比划划。

曹歌不可置信地张大了嘴巴,在原地摇着头。她不相信,能够说出如此这番话的人,竟然是站在对面的,自己的亲生母亲!她不相信,这个女人,不仅仅重男轻女地对自己冷漠,原来,她可以为了家族的利益而去牺牲自己儿女的一生情感,甚至还可以为了搪塞掩盖住自己的过失,而把对方的死亡说得如此的轻描淡写,并推卸得一干二净。那是一个人啊!肚子里还有一个人啊!那是与自己的儿子一生有着情感交织的两个人啊!怎么能说得如此轻松?

这究竟是何等的狠心!

我手里的筷子因惊愕而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当时曹家的气氛,空旷显得这掉在地上的筷子声尤为刺耳。

我抬头看了看琴婶儿,她皱着眉毛看了看这几个人,最后把目光定格在对面沙发上的奶奶脸上,我不知道她的内心当时是怎么想的,但我猜,应该一样的凌乱如麻,纵横交错的心理状态就如同那地球的经纬线,每一个交织的点都是令人泪崩的瞬间!

紫云菲此时又开了口:“其实,张静,你不亏。虽然曹妈妈利用了你,曹骐也对你隐瞒了这一段历史,但,毕竟人是你自己选的,路也是你自己走的,你怨不得任何人!何况,整个曹家两个男人围着你团团转,你还真别说,这等待遇,我还没受过呢!”

紫云菲的话里处处充满了讽刺,而张静木讷的眼神直直地盯着地面大理石的某一个点,眼睛,扑簌簌地全是泪。

沉默了片刻之后,张静忽然抬头问曹骐:“她说的是真的吗?你告诉我,她说的是不是真的?”曹骐没有说话,他用双手撑着沙发的椅背,看得出来,他在强撑着自己,让自己勇敢地站在原地。

紫云菲向前走了几步,来到了张静的身边:“还用问吗?你的曹妈妈都已经承认了。况且,这会儿你去追问曹骐还有什么意义?我给你提个醒,你现在就不要去想从前了,大家都是女人,有空的时候,还是先想想自己未来的路吧。我得走了,我得趁曹牧还没有回来之前溜走,呵呵~这不然,让他看到我如此掀开曹家的藏宝箱把藏宝地图打开来,他肯定不会放过我的。”紫云菲向前走了两步,来到了曹骐身边:“曹骐,不管我今天做的对错与否,至少,我把我想说的话都说完了。我相信,老天是公平的。你的伤疤揭开之后,就是你愈合的开始。”说完,便向大门走去。

快到大门时,紫云菲忽然转头淡淡地说:“对了,明天上午我约了纪检的人吃饭,曹牧不用去,但是,为了曹家,我想,曹骐你是不会缺席的,对吗?”

曹骐在身后没有说话。紫云菲转回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或许你们现在都比较恨我,毕竟大部分人都喜欢活在谎言的世界里,自欺欺人有时候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但是,这种行为要是和傻挂上钩,那就是比较遗憾了。在我看来,人的一生很短,无论男人还是女人,也无论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关于爱情,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我希望你们在座的受害者,在未来的某一天想起我的时候,是会感激我的。哈哈~我忽然觉得自己好伟大,有一种行侠仗义的感觉。”

紫云菲推开大门:“张静,不管你和曹骐未来的关系如何,你都放心,我不会像电视剧里的蹩脚戏码那样,做这一切是为了取代你的位置。因为,我不屑,我不屑于给自己自寻烦恼。”说完,紫云菲大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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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节 小红帽与大灰狼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一百二十九节小红帽与大灰狼紫云菲走后,那扇曹家的大门就那样砰~地一声因回力而弹了回来。这一声之后,张静忽然就崩溃了,她用手掩着脸,大声地哭泣着。

我忽然意识到,原来,张静一直是在紫云菲面前强忍着,她在假装自己很坚强。张静的头发披散下来,那从指缝中流淌出来的,几乎已经连成线的泪水,在十月末的南京里,更显得萧兮兮。

她的情绪濒临到了极点,比起琴婶儿的隐忍,她的宣泄从感官上便感染了整个曹家。那蔓延在空气中的气息,闻起来似乎都是潮湿的。我抬起头看向这偌大的客厅,室内不缺人气,却像是冷冰冰的冰窖一般,毫无人气。

我在后来回想起这一段时,细细地去品味了张静与琴婶儿二人,她们俩在对待突发事件上的表现,是大相径庭的,她们都有自己用来发泄和宣泄的点,不管渠道究竟如何,那种灵魂被割据的痛感还是能够感觉到的,那是一种触目惊心的痛!

张静在感情的人生道路上,兜兜转转,却始终转不出曹家兄弟俩的人生轨迹。这不是孽缘,是什么?她用青春和一世的情去赌,结果,输的一败涂地。我想,她们的心情,大概就是天堂与地狱之间的距离,那种落差是时间都难以修复的。

不得不承认,紫云菲说的话是对的。每个人都有自己情绪的临界点,每个人也都是不容易的。琴婶儿对待父亲对婚姻的背叛只会自顾自地抑郁和懊恼,因为大悲不过是无言,她懦弱,她胆小。她害怕自己再一次听见父亲那毫无人性的回答以及那没有道德良知的反应让自己再一次在死亡线上翻滚一回。

而张静,左挑右选的两个男人之间,她笃定了爱情不会消失的道理,所以,她贪婪地吮吸着两个男人来自于身边无尽的爱的春天气息,结果,父亲爱是爱着,但身体不仅背叛了年轻时对爱的承诺,甚至生出了一个背叛爱情的明晃晃的我作为沙子,一直不可治愈地折磨着琴婶儿和张静的心,这头,曹骐的不堪过往,偏偏是由与其有染的一个交际花跑到曹家堂而皇之地“扇”了她几个耳光,还带出了自己身后的靠山坍塌的爆炸性故事情节,这对她来说,是一种羞辱!赤裸裸地羞辱!这说明什么?说明自己的老公从未和自己交过心。

或许有人会说,这种事情,有所隐瞒无可厚非,谁愿意把自己不堪回首的情感往事公之于众,尤其是说给枕边人一起分享?不,事情的点,不是曹骐说与不说,而是,交际花知道的曹家内情,是她张静一直徜徉的幸福花海,这是一种对内心的无尽刀刑,这是一种坦言告诉你:张静,你输了自己的一生!的,拽着耳朵拿喇叭喊出答案的屈辱。

琴婶儿与张静,输给了不爱。

虽然对于爱情观这个东西,每个人在理解上都是有偏差的。但,大体方向又都是向阳和追求完美的。尽管最后都以悲剧收场,尽管这两段爱情中都存有着巨大的遗憾,但实际上,我当时坐在桌子旁,用另外一种思维去看待,于每个人的当下而言,趁着在未来余生中最年轻的一天中知晓了自己年轻所犯的错误,并且及时从痛苦中惊醒,在自己尚有能力再去爱这个世界的时候,为时不晚,甚至算是一种侥幸。

这个讽刺似乎有一点偏颇,但是,却也是变相地在拯救她们的人生。甚至,这种拯救包括着曹骐。

曹骐慢慢地直起身子,绕过沙发,拿起茶几上的一盒烟,点燃了一只,深吸一口,又重重的地吐了出来。我看见那吐出来的烟圈在空气中逐渐变大,变大,那氤氲的烟雾缭绕在张静哭泣的隐隐之声四周,环绕并且升腾。

可能哭累了,张静就像前天的琴婶儿一样,哭着哭着,忽然眼泪就干了。她扶着沙发坐了过去,她将自己的双腿蜷缩在沙发上,拽了拽身上的睡裙,盖住了膝盖。那个娇小的身影就那样,像一只毫无安全感的小鸟一般,窝在属于自己的角落,等待有人能来可怜她,告诉她,这一切,都是幻觉。

曹骐在一支烟即将燃尽的时候,忽然小声地说:“要不,离婚吧!”

“不离!”与琴婶儿在离婚事件上反应不同的是,张静很坚决的,并且很快速地回答了曹骐,不离婚。大家当时的困惑,大概和我是一样的,发生这样的事情,不离婚?难道还要继续过?

曹骐对张静的反应显然也是很意外,他掐灭烟头,转身问张静:“不离?”

“对,不离婚!我得不到的,谁也别想得到!我就在这儿占着这曹家大少奶奶的位置,我看谁还能把我怎么着!”张静说的掷地有声,弄得一旁的曹歌挠了一下头,看向了一旁的薛浩。

这薛浩作为曹家荣辱与共的见证人,他此时的内心应该是百感交集的。可能,就像我们经常挂在嘴边的话一般,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而薛浩,便是这两起婚姻变故的旁观者,但是,不管这个旁观者有着多么强大的内心和多么犀利的言语以及多么公正的三观,此事此刻,他都已经没有办法在这么多的当事人面前去表述自己的建议或者意见。

其实,也是难为薛浩了。

薛浩回应了曹歌,他眨了眨眼,大概是示意曹歌别说话。曹歌意会地点了点头。

坐在一旁的奶奶嘴巴张了张,又闭上了。一旁的吴妈捏了捏她的手,她便再没有言语任何。

就在这气氛再一次陷入僵局的时候,张静忽然问曹骐:“曹骐,你是大灰狼么?”

“什么?”曹骐一惊,回头看身后沙发角落的张静:“你说什么?”

“我问你,你是大灰狼吗?”

曹骐没有说话。这一句问的让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大家听的是晕晕呼呼。

曹灿灿颤颤巍巍地小声问:“为,为什么,我大爷,是大灰狼啊?”

张静没有抬头,她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目光呆滞,自言自语道:“我是小红帽。我小的时候,提着一个篮子,唱着歌,蹦蹦跳跳地去采蘑菇。在我踩了满满一筐之后,突然遇见了一只大灰狼。大灰狼告诉我,他不是童话故事里的那个坏人,他喜欢我做的蘑菇汤。于是,我炖了满满的一锅,可惜大灰狼没有吃,狼嘛,改不了吃肉的本性。小红帽就一直饿着肚子等她的大灰狼回来。结果,有一天,大灰狼回来了,带了满满的猎物,却告诉小红帽,他饱了,并且囤够了后半生的粮食。小红帽一气之下,便喝光了那锅汤。奄奄一息的时候,大灰狼凑到身边告诉她,呵呵~你是不是傻?狼,从来不吃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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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节 男人的青春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一百三十节男人的青春张静的故事讲完了,世界沉默了。

作为建立在政治利益基础之上的爱情牺牲品,即便是那盆汤不是毒蘑菇所致的苟延残喘,张静与琴婶儿的命运,可能也好不哪里去。

要知道,对爱情充满希冀本身就是个错误,无论和谁。

沉默的气氛当中,我发现沉思下来的不仅仅是张静自己,还有着一屋子漂泊不定的、无处安放灵魂的人们。

曹骐随即点燃了第二根烟,他在吸了两口之后,忽然起身对着张静说:“既然你做了决定,那么这样,我不想亏欠你太多,为了避免麻烦,今天当着妈的面儿,我也表个态,你可以去追求自己的幸福,任何时候,你说离婚我都同意,并且会给你一定的经济补偿。”

张静用袖口抹了一把眼泪:“经济补偿?那我这儿呢?怎么补?”张静用手指着自己的胸口,是的,那千疮百孔的心脏,怎么补?曹骐没有说话。

“我不想要什么经济补偿,你给我钱,人都没了,我有什么用?我不要钱,我要我的青春!我要我的童话梦!”张静哽咽的说着。四下一阵沉默之后,张静对着曹骐继续说到:“我没谁可找,你是辰辰的亲生父亲,他还那么小,我必须要保全我的婚姻。我不离婚,我要你和外面那些野女人全都断了关系。以前的事情就当我什么都不知道吧,反正,从现在开始,你必须回到我身边,这是你作为丈夫应尽的职责和义务!”

“我做不到!”张静在说完之后,曹骐想都没有想,便直接回绝了她。比起张静对待这场婚姻大地震的反应,曹骐的这一句做不到,似乎更让人揪心。

张静轻轻地放下双腿,颤抖着声音问:“你再说一遍。”

曹骐一边回答,一边向大门走:“你不用管我心里装的究竟是谁,但肯定不是你。关于隐瞒,那是婚前的事儿,不足以作为现在你和我谈条件的借口。”曹骐顿了顿,继续说:“至于紫云菲,她在官场上帮过我太多忙,这里面的利害关系你是知道的。还有,我承认,当初和你结婚是个错误,但我对你的亏欠,只局限于娶你为妻并为动情。你在和我谈青春的时候,我的青春向谁去要?!”曹骐在说到这一句话的时候,猛地回身,直直地盯着眼前的张静。

张静被吓得一个激灵。

“你以为,男人没有青春是吗?你以为男人没有梦是吗?你以为男人只会看武侠不懂得爱恨情仇是吗?你在为你未来打算的时候,我已经成为了没有灵魂的躯壳。为什么呢?因为我是曹家的大哥!我是长子!我现在,他妈的恨死自己为什么是这个家的老大!太多的事情,都需要我独自去面对。我的妈妈为了曹家毁了我的王子梦,我哭过吗?李巧儿带着我的孩子割腕自杀的时候,我还得为了父亲的名声硬娶了我妈妈给我安排的,我弟弟的女人,我反对有用吗?她的为爱殉情至今我都没有办法给她光明正大的忏悔,你以为我的心不痛吗?我的良心能安吗?我的弟弟在责怪我吃窝边草的时候,我反驳过吗?父亲离世之后,我的仕途一度遇到了瓶颈,我不愿意回家面对你们一大家子人,我只有应酬应酬,可我没有了后台,我想证明自己,我不利用紫云菲,你以为我能有今天的成就吗?你呢?!你在同我弟弟暗香浮动的时候,你以为我是傻子吗?我在外被人说,被自家人给戴了绿帽子时,你觉得我的心情如何?你知道我为什么在外面如此的拼吗?”

曹骐一连串的质问,让整个大厅的人都鸦雀无声。没有人敢回答,也没有人知道该怎么回答。张静站在曹骐的对面,此时的位置,我是看不清张静的脸的,留给我的只有一个背影。但那一直握着拳头的手,也说明了她的不安。

“我拼官位,拼仕途,拼身份和地位,我是为了让自己强大,那些不如我的人就不会敢在我面前奚落我们曹家!哪怕是关上门回家说得多么的天花乱坠,至少我听不到!听不到你懂吗?懂吗?!”曹骐的情绪特别的激动。薛浩站起身快步走到曹骐身边,一手扶着他,试图把他领到沙发前冷静冷静。

结果,曹骐拒绝了。他抬起右手臂,轻轻地扶了扶额头,想必是气火太大,惹的头晕目眩。曹骐站在原地在大口地喘着粗气,我看到刘妈倒了一杯水,试图送过去,但几次都退了回来。

“我和曹牧之间,什么事情都没有。真的,曹骐,你相信我。”张静怯懦地说到。

曹骐闭上眼睛,无力地一摆手:“是,我知道,但你心里干净吗?你敢对天发誓吗?你敢吗?你是小红帽,呵~是,我曹骐是不是吃素的主儿,但也不是什么肉都吃!”

这句话说完,曹骐身后的门开了,父亲进来了。看他的样子,似乎听到了所有。他将直面曹骐的眼神挪到了对面的张静身上,那表情我看不清,这种看不清不是距离和灯光感,确切的说,是看不懂。

曹骐深吸了一口气,轻轻笑了一下:“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我想,你们俩应该有好些话需要聊聊。我出去住,给你们腾出点儿空间,叙叙旧也好。”说完,他挣脱开一旁薛浩的手,转身向大门走去。

手刚搭上门把手时,忽然转身,严肃地说到:“你把曹辰给我照顾好,要是有什么闪失,我会找你兴师问罪的。”说完,便出了大门。薛浩回头看了看张静,又看了看奶奶,转身追了出去:“大哥,大哥,你等等我,你去哪儿?”

曹骐走了之后,家里又恢复了安静。

忽然,令人没有想到的是,琴婶儿站了起来,冲着父亲和张静走了过去。一旁的曹歌忙跑过去拉住琴婶儿:“二嫂,二嫂,你要干嘛?”

琴婶儿很镇静地看了看曹歌:“不干什么。既然,事已至此,我今天也想问问,你二哥,究竟是要我,还是要她?!”

“真是胡闹!我看你们一个个的都疯了!这家里还要乱伦了不是?!”奶奶忽然厉声喊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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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节 剪不断 理还乱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一百三十一节剪不断理还乱如果是放在平时,奶奶的声严厉色肯定会在曹家引起不小的恐慌,然而,她似乎是忘记了自己已经在这些人中失重了。这种失重,连带着最起码的尊重感都已经没有了。或许在此时此刻,曹家大厅里的其他人并没有心思去思考她的为人,但是,却都是明白,自己得以走到今天如此狼狈的地步,和眼前这位老人,或多或少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如果过得好,那么感恩戴德的便是她,只可惜,这日子,都过成了一团团毛线,剪不断,理还乱。

琴婶儿并没有理会奶奶,而是径直地走到了父亲与张静的一旁。她比我想象中要淡定得多,也要比前几日沉稳得多,甚至比白天都要充满精神。她看向父亲,轻声说到:“说吧!我猜,你有话要和我说。”

父亲微微一侧头,淡淡地回答:“没有。”

“那我给你一个机会,把你想说的都说出来。就像曹骐那样,把你心里想说的话都说出来,我想听。”

父亲微微把头低下,声音很小,但是很清晰地说:“离婚。”

“嗯,离婚。”琴婶儿淡淡地,毫无情绪。父亲对于琴婶儿的回答表示出十足的诧异,他抬起头,瞪圆了眼睛。

“你同意?”父亲惊讶地问到。

“为什么不同意呢?但,我想知道,离婚,然后呢?”

“然后?没有然后。”父亲直白地回答。

没有然后~没有然后~琴婶儿自言自语地重复着父亲的话:“是不是,除了我,你对谁都感兴趣?嗯?”父亲没有回答,但却把脸转向了另外一边。

琴婶向前走了两步,近乎与父亲脸对脸地又问了一遍:“是不是,除了我,你对谁都感兴趣?”我不知道父亲是因为这逼问导致自己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还是因为父亲本身心里就是如此所想,所以,他声音很大地回了一个是!

琴婶儿的身子,瞬间就如同一棵被抽离了主心骨的,只剩下干瘪树皮的大树一般,她似乎已经丧失了站立的能力,身子微微向后倾斜,差一点摔倒。曹歌一个箭步冲过去扶住了她。

父亲反问了回来:“除此之外,你还有什么想问的?你问吧,既然话都说开了,我满足你的好奇心。”

琴婶儿低着头,默默地摇了摇。

此时,坐在沙发上的曹灿灿,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了父亲面前:“爸爸,什么叫做不感兴趣?妈妈,她也不是一个玩具,不是一样东西,为什么要感兴趣?”曹歌拉了曹灿灿的衣角,小声说:“灿灿,灿灿,回去,大人的事儿。”

“不!我就是想知道为什么,我想知道为什么大人之间如此的复杂,为什么大人之间玩儿过家家玩儿的不开心了,说翻脸就翻脸?为什么要离婚呢?爸爸,我们把她赶走行吗?”

曹灿灿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用手指着餐桌前的我。“我们把她赶走,我们还是一家人对不对?你说话呀,爸爸!对不对?”

琴婶儿在一旁小声说了一句:“别说了灿灿,回不去了。”

“什么叫做回不去?”曹灿灿大声喊着。“爸爸,你是不是想说,你不爱妈妈了?那你爱谁?我们是一家人,你不爱妈妈你爱谁啊?爸爸,你告诉我呀!”面对着喋喋不休的曹灿灿,我发现,父亲已经不敢看向她的眼睛,毕竟是自己的亲生骨肉,那样童真的质问,究竟该如何向一个半大孩子去解释大人之间的恩怨情仇呢?

曹灿灿继续着咄咄逼人:“你既然不爱妈妈,你为什么要和妈妈一起生下了我呢?我为什么就一直没明白这个问题,太难了。哦,爸,你是爱曹沐夕的妈妈吗?不对,不对,不能,不会的。”曹灿灿自问自答的样子让人很心疼。

“你说话呀,爸爸!你快告诉我,你爱谁?你爱我吗?你是不是现在也不爱了?”曹灿灿不停地问,不停地问着。吴妈绕过沙发带着她来到了我的身边,坐在我身边的曹灿灿,依旧絮絮叨叨的。

琴婶儿努力挣脱掉了曹歌扶在自己身上的手臂,她努力地让自己看起来像一个正常人一般,可以毫无倚仗地站在父亲面前,站在近在咫尺的丈夫面前。

看着眼前自己深爱过的男人,看着自己眼前这个陪伴了自己如此多年,却被一句不感兴趣打入冷宫的男人,琴婶儿的声音有一些颤抖,但却是在努力平息着说话的气息。

“好!我出局!那曹牧,你告诉我,你爱的是她吗?”琴婶儿说着,用手指了指站在自己左前方的张静。

父亲将目光望向了远处,他没有言语。琴婶儿的手渐渐放了下来:“那,餐桌前的那个孩子,是谁呢?呵~我明白了,我们三个都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的失败者,都是围绕着你曹牧为中心的感情失败者。你说你爱或者不爱,你一直只尊从你自己的内心感受,从来不考虑别人对吗?你的一生为所欲为,曹牧,你觉得你这样对得起我吗?”琴婶儿在问完父亲之后,静静地等待着回答。过了一会儿,又自言自语到:“哦,我忘了,在你眼里,根本就不存在对错之分,也不存在对不起和没关系。曹牧,你太坏了。曹牧,离婚之前,我只想问你一句话,你既然对我不感兴趣,那么,七年之前,你为什么要娶我回家?你做了这么多年的爱情阴谋,就是在等着这一天来羞辱我的是吗?”

父亲依旧没有回答,他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尖。

“我知道了,我只是你生命中在既定的时间,需要做的既定的事情的一个陪同者;我只是在你满足自己的欲望同时,一个掩人耳目的挡箭牌对吗?我是一个证明你有正常人生轨迹和生育能力的合作者,对吗?我忘了,连生孩子这件事儿,都不需要我来做实验品。曹牧,你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呢?我发现我到现在,依旧还是看不清。呵~不感兴趣,多美的一句话呀,把我的青春和年轻气盛一口唾沫都给淹没了。我懂了,都懂了。”琴婶儿说完,后退了两步,慢慢地向台阶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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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二节 哀莫大于心死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一百三十二节哀莫大于心死曹歌害怕琴婶儿出事儿,所以,在看见她独自一人踉踉跄跄地上了楼梯之后,一路小跑追了过去,一把抓住了琴婶儿手臂。琴婶儿回头看了看,没有说话,但很坚决地松开了手。刚上了两节台阶,琴婶儿忽然回过头望向门口处:“张静,你还欠我一句对不起。”背对着楼梯的张静身子明显地晃了晃,她没有说话,但从她怂耷的肩膀能够看得出来,她哭了。

紧接着,琴婶儿问向父亲:“曹牧,你觉得,你的未来,我是应该报以祝福,还是施以诅咒?”父亲慌乱地看了琴婶儿一眼,很快便把眼睛挪开了。我知道,这种躲闪,不叫做贼心虚,而是奶奶信佛,父亲或多或少能知道一些因果报应。

所以,他不敢直面面前这个被自己深深伤害过的人。其实,不管父亲是如何逃避这未来现实的福祸相吸的定局,琴婶儿知会这根本等不到答案的回答,索性回过了头,继续上楼。一边走,一边说:“曹牧,祝你幸福!”说完之后,琴婶上楼并关上了门。祝你幸福,这一句问候语太过于普通和平凡,却对于这个曹家的当下,尤其是父亲,有着太多的不同情愫。以琴婶儿的角度送祝福,明显便是一种赤裸裸的诅咒。但对于过错方,一句不感兴趣便可以断送她人青春的存在感,这个诅咒,还是收下为好,尽管,他,是我的亲生父亲。

其实,琴婶儿从呆滞中变成这般能够敞开心扉面对现实,我想,大概是曹骐与张静之间的事情给了她说明一切的勇气,或许,也叫做死得明白,给自己一个真切的交代罢了。

琴婶当时的话,没有人过多的在意。然而,当我们懂得琴婶儿的初衷之后,当我们懂得去推敲和揣测别人心思的时候,当我们知道应该通过讲话的背景条件和时局氛围来了解每个人话语当中所蕴含的信息时,一切,似乎已经为时已晚。

琴婶儿上楼之后不一会儿,我便也上了楼。关于那一晚的后来,我记得并不是很清楚。依稀记得,曹歌害怕琴婶儿和曹灿灿的状态不佳,出现什么意外,便让吴妈和刘妈两个人分别陪了她们二人,至于父亲、张静和奶奶,那晚她们又说了什么或者又发生了什么事,我努力了很久都没有想起来。

只记得我半夜起身去洗手间的时候,看见曹灿灿的卧室门是开着的。吴妈像拍小孩子一般,哄着她睡觉。曹灿灿的台灯灯光比较暗,但我仍然能够看得出来,她额前的头发打着缕,她攥着吴妈的手,是用力的。而琴婶儿,一夜都在翻来覆去,几乎没有睡着。到了凌晨一点多,琴婶儿的卧室便传来间歇的声响,那扇卧室的门开开合合,琴婶或者出来喝水,或者起身去厕所,甚至心烦的时候会在二楼的大厅走来走去。尽管那脚步声音很轻,可我依旧能听到刘妈在其身边小声地劝:“少奶奶,回去睡觉吧,太晚了,要不我还是给您弄点儿安神的药吧。”琴婶儿回答什么我听不清楚,但从她直到凌晨四点才小睡来看,想必,这个药,也是没有吃。

我呢?自不用提。我本就是心思沉的孩子,在躺在床上的时候,我便回想着当天晚上发生的一幕幕,忽然觉得心力憔悴。其实对于一个十岁的孩子来说,用心力憔悴这个成语来形容当时的心态,似乎有一些失去童真,而实际上,我也确实是找不到其它任何的语言来诠释我当时的心境。

南京那晚的后半夜下了雨,雨很小,就是那种打在窗子上听不出声音的那种细小的蒙蒙细雨。毕竟是深秋的时节,那从窗子外吹进来的风还是有了许多的凉意。我盖上被子,只留个脑袋在被子外。侧头之间,我又看到了窗外的那棵老梧桐,它的叶子似乎同昨天比起来,更添了一些萧条和寂寞。

我不知道,老天选择曹家发生这场大变故在秋季,是不是为了应景?

从我初来曹家的盛夏,梧桐茂密得遮天蔽日,浓厚得好像那没有心事的甜点蛋糕,直到现在,噼里啪啦地往下掉。那种感觉,就像是一个生机勃勃的人,突然之间害了一场大病,而且,是那种突发的不可治愈的大病一般,从充满希望到满目苍凉。我发现,那梧桐树的某些枝干上已经露出了空白的枝条,零散的梧桐叶在那上头无精打采,有气无力。

是的,世界乱了,乱得很突然,也很彻底。

第二天早上我起床较早,在去洗手间的路上,看到了同样出来的曹歌。曹歌很憔悴,曹家上下发生了这么多事,想必,她的心情也是很不好受的。

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我转身回头的瞬间突然看到了张静!结果,被吓了一跳。

凌晨五点,这个女人便已经画好了精致的妆。在见到我和曹歌之后,她面无表情,甚至可以用无视来形容,转身便下了楼,直直地走进了厨房。我听见做早饭的吴妈很惊诧地问:“大少奶奶,您这是要做什么?饭还没好,您再等等,要出门?”

“不是,我给曹骐做早点。”

“给谁?”吴妈错愕地问着。然而,张静没有再说话。

我关上门回到自己的卧室里,思来想去这个张静究竟是什么情况的时候,忽然听见曹灿灿与琴婶儿先后出了门。

“灿灿,睡得好吗?”琴婶儿的声音像是一个完全没有事情发生的人,一如平常,不,确切的说,要比平常还要轻松。我将身子靠在门上,试图汲取更多的外界信息,却忽然之间想起来,今天学校休息,星期六!我的头一阵晕,这可真是躲,都没有地方躲了。

我磨磨蹭蹭地拖延着下楼的时间,直到吴妈上楼来叫我吃饭,我才一步一挪地去了餐桌。

“来,沐夕,多吃点儿。婶记得你爱吃这个豆沙包,给!”面对着琴婶儿反常的举动,我却没有勇气去接她手里的东西。她向我使了一个颜色:“诺,接着呀,傻了呀,这孩子!”我才颤颤巍巍地接了过来。

整个饭桌上,气氛都很异常,我用余光看到,所有人对于琴婶儿的举动都觉得莫名其妙,包括奶奶在内,我看她舀起一勺粥,一直盯着琴婶儿,居然忘记了喝。

“妈妈,您,您没事儿吧!”曹灿灿疑惑并小心地问着。

“嗯?呵呵~你看妈妈,像有事吗?”曹灿灿摇摇头,忽然弄掉了手里夹的咸菜。琴婶急忙拿纸捡拾起来放在一边:“你呀,从小就毛手毛脚的,你过了年都13岁了,你要学会沉稳,别一天天毛乎乎的,像个男孩子一样,知道吗?”

“嗯!”曹灿灿答应着。

搜狗

第一百三十三节 你若向阳,天,不会黑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一百三十三节你若向阳,天,不会黑琴婶儿的反常举动,让大家都面面相觑。曹歌起身来到了琴婶儿的身边坐下:“二嫂,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琴婶儿眯起眼睛笑了笑:“没有,你看我不是挺好的吗?别瞎想~”曹歌轻轻地拿下了放在琴婶儿肩膀上的手,迟疑了几秒:“你要是有心事,你就说出来,说出来会好受点儿。”

“曹歌,我真没事儿!其实,我这样,是因为我想开了。”琴婶儿说这句话的时候,将脸转向了曹歌,看着曹歌的眼神很是微妙,我从侧面看,觉得既空洞又充满了内容,既有希望,似乎,也有绝望。这种相悖的感情充斥在琴婶儿的双目之中时,我忽然心里微微一震,但转念一想,似乎可能是自己的分裂性所导致的吧。

“想,想开了?”曹歌颤颤地声调明显是对琴婶儿的言论表示出怀疑。

琴婶儿夹了点儿小菜放进了嘴里,边嚼着边和曹歌说:“怎么不相信?”琴婶儿在说这话的时候,眉毛轻轻上挑,那样子,有那么一点俏皮。我看花了眼,我好像好久没有见到琴婶儿如此活泼的一面了,大概,也就是我第一次来曹家的时候,琴婶儿表现出来的阳光和明媚一如那一季的温暖,后来,张静的出现,便直接将季节转了个弯儿。

现在想来,怕是,灿烂如昨,温暖,仅仅存在于记忆里罢了。

“没,呵呵~二嫂,你说说,你怎么就,就是突然想开了的?那,那想开了,是怎么想开的?”曹歌试探性地问到。

琴婶放下筷子,看着眼前的曹歌,却是没有正面回答:“曹歌,我记得,我刚开始来曹家的时候,你还在上大学呢。那时候快毕业了吧,我记得是。那时候你可清纯了,特别爱穿西式的宫廷公主裙子,扎两个辫子,可好看了。你还记得吗?”

“记得,记得。二嫂,怎么忽然想起了我之前?”

“没,你不是问我怎么想开的嘛。我昨晚睡不着觉,我就想了很多从前的事儿。那时候的你,穿上那身裙子,尤其是那件白色的,就是领口和袖口有绣着小红花的那一件,我总是能看见城堡里公主的影子。那个时候,我就想呀,这年轻,可真好。”

“二嫂,你那时候也很年轻啊?现在也不老啊!”

“那能一样嘛!虽然是你嫂子,但说真的,我这么多年一直拿你当亲妹妹一样。你留洋那两年,我逛街的时候,总是喜欢看适合你的小物件儿,什么小卡子呀,小手帕什么的,就等着你回来送给你。你知道吗?送你,就像是送我自己。”琴婶说这句话的时候,微低下了头。她当时的嘴角微微上扬,眼睛盯着桌面的斜前方,看得出来,琴婶儿是完全沉浸在了当时美好的回忆当中。

“嗯嗯,是的,我现在屋子的首饰盒里,还有你给我买的小卡子呢。我拿给你看。”曹歌说着就要起身。

“不用,那些小东西的模样,我都记在了心里。”琴婶儿拉住了曹歌。

“昨晚我就想,时间真是太快了,你都这么大了,灿灿都十二了,我也老了。”

“哎呀,二嫂,你老什么呀,一点儿都不老。”

“不仅是身子老了,连这心思,也跟着老了。”琴婶儿说完,转身看了看一旁的曹歌,那眼神中满是对时间的无奈和感慨。

“曹歌,你听二嫂和你说,人这一生,很短很短,你一定不要和自己过不去。你看,多好的一个小公主,现在,满脸的沧桑。”曹歌听完琴婶儿的话,忽然眼圈儿就红了。

“二嫂,我其实不是和自己过不去,我只是有的时候,会觉得世界对我不公平。”

琴婶儿握着曹歌的手:“世界对谁都是公平的,你若向阳,天,是黑不下来的。和你二哥之间,我也想开了,这就是我的命吧,改变不了的命。毕竟,我还有灿灿,不管喜怒哀乐,我都还有她陪着我。你也一样曹歌,我们对世界来说,太渺小了,我们改变不了命运任何,那我们就选择改变自己,不管怎么说,神仙也不喜欢整天哭丧着脸的人吧。呵呵!”

曹歌抓住琴婶的手越来越紧,我不知道,曹歌是对琴婶儿的话感同身受,还是在感谢琴婶儿的这一番劝导,抑或是在替琴婶儿看开了而感到高兴,总之,曹歌很激动。

“那,二嫂,你和二哥,还,离婚吗?”

琴婶儿愣了愣:“顺其自然吧。如果,你二哥坚持离婚,那就把手续办了,要不,就这么过着吧。”琴婶儿说完,抬头看向曹歌。

“如果,你能想通,我二哥那边我们去说。当然,二嫂,前提是别委屈了自己。”

琴婶点了点头:“我和你二哥之间,其实,离婚不离婚,又有什么区别?!”曹歌没再说话,她看向眼前的这个女人,似乎也同我一般,感觉琴婶儿一夜之间憔悴了很多。琴婶儿说她满面沧桑,自己又何尝不是?

“吃饭,吃饭,一会儿凉了,胃该疼了。”琴婶儿松开紧握着的手,拿起桌子上的筷子,夹了半个豆沙包放进了碗里。“哦对了,曹歌,你帮我一个忙,行吗?”

“你说,二嫂。”

“帮我约一下姐姐,哦,就是沐夕的妈妈,我想和她聊聊。”曹歌犹豫了,坐在对面的我也是忽然之间呼吸急促。“你该不会觉得,我要和她打架吧?!我说了,我已经想通了,我真的只是想单纯的和她聊聊,因为我觉得,有些话,憋在心里,不如说出来得好。你说呢?”

曹歌看了一眼我,又看了看琴婶儿:“嗯行,我联系薛浩,让他去接沐夕妈妈过来。”

琴婶点了点头。

那天的早餐,曹骐和父亲都没有在家,去向不明。身后的张静一直在厨房叮叮当当地做着早餐,我也纳闷儿,大爷不在家,她这是做什么?后来我也明白了,她做的是,心理安慰。

奶奶在一旁一直是假装吃着饭,但很明显看出来,她的咀嚼节奏会随着琴婶儿的话语而忽快忽慢,她在偷听着琴婶儿的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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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节 彼岸的春天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一百三十四节彼岸的春天早饭过后,曹歌急忙联系了薛浩。当薛浩带着母亲再一次来到曹家时,母亲站在门口良久。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因为心虚而不敢向前移动步伐,还是她怕在靠近琴婶儿的时候,能够像看到自己的内心一般,触摸到那颗隐藏在温暖躯壳下的一颗冰凉的,却沟壑难填的心。

琴婶儿望向母亲的眼神当中,有太多太多复杂的情绪。当琴婶儿从沙发上起身走向母亲的时候,我的心忽然揪了起来。我特别害怕琴婶儿会对母亲作出什么不当的举动。之所以害怕,顾名思义,如此来说的情境,不管琴婶儿做了什么,母亲都是没有回绝的可能性的。然而,琴婶儿确实是做了一个动作,但这个动作却是,握手言和。

母亲在见到那只伸向自己的手臂时愣了,这种迟疑并不是不想,而是不明白,这伸出来的手的背后,究竟是何用意?

琴婶儿的手就那样,在空气中直立着,她在等着母亲的回应,但是等了好久,母亲似乎才缓过神儿来握住了伸向自己的橄榄枝。当我见到两只手搭在一起的时候,琴婶笑了,笑的很好看。

她带着母亲一同上了楼,那一刻我想,这般既紧张又带有一些心安的心态,可能会萦绕在好多个人的心里吧。

琴婶儿同母亲在楼上谈了好久,谈了什么我不得而知,只知道,在接近中午饭时,二人才手拉着手一起下了楼。难以想象这两个女人的关系,“情敌‘?又像是两个朋友,更像是一个战壕的战友。或许是这种多重的身份,才让两个人之间的芥蒂消失了。我发现母亲第一次在曹家没有了那种怯懦的表情,也是第一次在曹家能够这样融洽的氛围里吃着饭。

那一顿的午饭,氛围很祥和,那种感觉,就像是失散了多年的姐妹或者故友,大家可以在一起谈心交流,可以没有任何心灵的障碍愉悦与共。这种突如其来的事态大转变让大家有点儿措手不及,比如说曹灿灿,她在看到琴婶儿的举动时,几次想要张口说话,但后来都咽了回去。我猜想,在她心里,母亲只要高兴,其它也都算值得吧。但接受毕竟还需要有过程,尤其作为小孩子,这种脑袋直线的群体。

我当时忽然想起了一句话,叫做相逢一笑泯恩仇。大家虽不是江湖人士,但这个仇,却真的是一笑而过了。薛浩在饭后送走了母亲,临分别的时候,琴婶儿与母亲还互相拥抱了一下。这个拥抱,似乎在当时炸裂出很多小光芒,陨落在曹家的各个角落,宣示着世间的无限美好。

后来,这个镜头,被我封在了我庸人之念的剧本中,念,是怀念的念。

握手言和是事实,一个不争的事实。琴婶儿在下午睡了个午觉,晚上吴妈炖了牛肉柿子汤。晚饭临近尾声的时候,父亲回来了。琴婶儿虽然还是没有和父亲讲话,但状态和白天却是相同。父亲对于琴婶儿的举动虽很诧异,但也未问,未提,就如同琴婶儿自己所说的那般吧,这个世界,哪会有人拒绝美好呢?

那晚,是我来到曹家这么久,第一次全家人坐在一起看电视。彼此之间言语虽然不多,但那种温馨感还是掩藏不了的。

睡觉之前,琴婶儿突然对吴妈说:“吴妈,明天包顿饺子吃吧。”

“饺子?好好,包饺子,包饺子。”

琴婶儿笑了笑:“明早,你把馅子弄好了之后,你就上楼来叫我,我要亲手包几个饺子。”吴妈笑着答应了。

“那,今晚”吴妈小心地问着。

“你看我的样子,呵呵~放心吧,今晚不用陪我,我会睡得很好。”

就这样,那天晚上,我果然没有再听见琴婶儿卧室的门开开合合的声音,也没有听到琴婶儿来回走动的声音,更没有听到她的叹息声。

躺在床上的我望着窗外的梧桐,外面很安静,一点儿风都没有。我在心里问着,这世间的分分合合,其实真的只不过是过眼云烟对吗?可能这一季的秋就要接近了尾声,对吗?梧桐树上的某一片叶子,在我心里问完话之后,忽然之间落了地。

我安慰自己,这是在给我回答。

是的,秋已尽!秋已尽!

那一夜,我相信曹家人睡得都应该是不错的。

第二天早上,吴妈早早的起床,弄好了馅子,并且和好了面。她上楼去叫琴婶儿。

那一天,星期日。

琴婶儿画了一个淡淡的妆,就像我第一次来曹家时所见的那般媚,长长的眼线吊起眼角,她穿了一个小褂子,领口处有一处盘扣,那个盘扣是用金丝线所勾的,别致得很。琴婶儿把头发挽在了脑后,看起来干练清爽。

那一天是晴天,那样的琴婶儿就出现在那样的一天早晨。

阳光斜射进来照在了琴婶的脸上,好美!那种美,是一种安逸,一种岁月的波澜不惊,美的纯粹。但,美中,也有着心生怜悯。

“二嫂,你今天真好看!”

“是吗?我就是忽然想起来好久都没有收拾自己了。”

“好看好看!”

“妈,你今天好漂亮!以后就这么穿!”曹灿灿在沙发上差点跳起来。

琴婶儿笑了笑:“平时也不怎么出屋子,我今天早上翻衣柜,发现好多衣服都没有穿上,真是浪费了。这件还好看吧?”

“当然好看!”曹歌说着便上前拥抱了琴婶儿,并在琴婶儿身边小声说着:“二嫂,你这样真好!”琴婶儿用手拍了拍曹歌的后背:“好了,我去包饺子。”

“我帮你!”

“好啊~!”

当琴婶儿与曹歌进了厨房之后,我看见曹灿灿的嘴角也浮现出了一抹笑,这笑,可真是许久没见了。当然,她依旧没有和我说话,但从她的眼神和举动中读出来,大约,她也释怀了一些。

父亲那一天并没有出门。后来我回想,可能这是老天给他个机会,去与琴婶儿吃这一顿最后的午餐。

吃饭间,并没有什么异样。

当那天下午的太阳光有些变得模糊不清的时候,曹歌忽然问吴妈:“二嫂睡多久了?怎么还没起来?”

吴妈看了看表:“真是,都这么点儿了呀,我去叫她。”

“嗯,叫起来吧,不然,二嫂晚上又没法睡了。”曹歌边说,边放下一把瓜子。

吴妈到楼上敲了两次门之后没有收到回应,便急忙喊来了在一楼大厅坐着的父亲。父亲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把门撞开。

门开了。

这个卧室没有任何异常,如果非要有,那便是凝固在时间空气里的琴婶儿的最后的气息。

曹歌冲过去,摇晃了几下琴婶儿的肩膀:“二嫂!二嫂!起床了!你都已经睡了好久了!起床啦!”琴婶儿没有动静,毫无动静。

曹歌紧张地提高了几个声调:“二嫂?你起床啊!吴妈等你告诉她晚上想吃什么呢!二嫂!你别闹,起床了!”曹灿灿从身后疯了一样冲过来,扑通~便跪在了琴婶儿的床边:“妈妈!你怎么了?你说话!妈妈!”

当时的我,站在卧室的门外。我看见窗子外的一缕阳光映在了琴婶儿的身上,映在那安静得如同画一般的脸庞,只是,那样善良的琴婶儿再也睁不开眼睛去回望这个世界了。

曹歌疯了一般地回头冲着父亲喊:“二哥!你过来啊!送医院!送医院啊!吴妈!你把曹灿灿拉出去!拉出去!”乱了,都乱了。整个曹家充斥着哭声夹杂着慌乱,曹歌一边声嘶力竭地喊着父亲,一边用力地拽着琴婶儿,只可惜,那交握在胸前的双手,已经冰冷如极夜。曹歌用力地把曹灿灿往外推,是的,她不想让她这么小就用泪水去触摸自己的母亲,去用悲伤抚摸那个世界上最爱她的人的尸体。

曹歌拿起那床头柜上的安眠药空瓶子,紧紧地攥在手里:“你是不是傻啊!二嫂,你不是说自己想开了吗?这就是所谓的看开一切对吗?你早上刚告诉我要笑对人生,你怎么自己就做不到呢?己所不欲勿施于这个道理,你是知道的啊!”

吴妈一直搀扶着曹灿灿,我望向那个只有十二岁大的人的背影,忽然好恨岁月无情。撞开门了的父亲一直身子靠着门旁的墙壁,双目呆滞,没有哭,没有表情,看不出哀怨,看不出任何。你若说父亲无动于衷,我猜想,应该不会的。即便他不爱琴婶儿,可毕竟也是负了她一生,这种孽缘债,随着琴婶儿的离去,应该也是还清了。

奶奶始终站在我身后,由刘妈陪着。我没有回头去看她,也没有心情去观察此刻站在自己屋子门口的张静的样子。人都没了,什么表情,其实已经不重要了。

在我靠着门旁大脑凌乱的时候,忽然看见台阶上上来了两个人,是母亲与薛浩。

后来我知道,他俩约好,因为昨天和琴婶儿聊得开心,母亲今天还特意给琴婶儿带了一个自己勾的毛线小披风。那软糯的毛线摊成一堆沉在母亲的手里,那黑底儿红花儿很衬这个无言萧瑟的季节。

只可惜,红花儿,不再红了。

这个飘叶的季节像极了索命的人,来去不着边际。

那绽放的红花儿,便永远定格在了时光的长河中,并且盛开在彼岸的春天,娇艳芬芳,馥郁醇香。

母亲与琴婶儿之间,也画上了句号。但用母亲的话来说,这个句号画的,太不值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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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节 琴婶儿的绝笔信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一百三十五节琴婶儿的绝笔信越接近事实的真相,母亲与薛浩越是慌张。或许,在这前行的路上,那悲怆的哀嚎已经诠释了所有。

我见母亲在上到接近楼梯尽头时差一点儿便因踩空而翻滚下去,那紧抓在栏杆上的手,分明是抓住这脆弱生命的唯一拐杖。我从母亲孱孱的目光中读懂了命运多舛终究需无奈收场的忿恨,那近乎无光的眼,写满了不舍和垂怜。

我知道,母亲对琴婶儿的离世没有不解。

她知道,一个女人要有何等强大的内心才可以走出青春覆水、满目疮痍的繁华;

她知道,一个女人要有何等坚强的信念才可以鼓足勇气面对这世间善变的七情六欲和无尽的心乱如麻;

她知道,一个女人要有何等天赐的幸运才可以拥有乱世独座天骄和恒古不变的天涯海角;

她知道,一个女人要有何等俱灭的万念才可以舍下血缘的骨肉以及那未曾踏遍的绿草和鲜花。

人生的沼泽,藏在命运的角落。

是的,母亲知道,琴婶儿倦了,真的走不动了。

她是真的决定做回一只孤傲的雁,从自己的年幼,重新再飞一遍!

母亲哭得很伤心,那种伤心欲绝,是我未曾见到的情绪极点。当她用手扶着门框刚踏入卧室时,手里的毛线披风就像香消的花,瞬间凋零在了岁月流逝的长河尽头。我忽然见到琴婶儿披上那朵妖娆的红花儿在金黄的麦田里游荡,忽然回头问我:“沐夕,好看吗?”

我喃喃自语:“好看。”

我看见曹骐和紫云菲一同奔上了楼,紫云菲依旧穿着高跟鞋,那踩在大理石台阶上的声音,就像琴婶儿奔向自由和黎明的脚步,匆匆却震着灵魂深处。曹骐站在门外像里看了一眼之后,便别过了头。紫云菲拍了拍他的后背,进了卧室去。

“我以为,为人母的女子都很坚强,却不知,坚强的背后,便是死亡。她太傻了,肉体的失去就会换来灵魂的安葬吗?她还没有找到自己灵魂的摆渡者,这一去,许是对这一生,真的没有了希望。”这是紫云菲那一日唯一说过的话。

曹歌颤抖着拿起床边柜子上的一张纸:“灿灿,这,这是你妈妈留给你的。灿灿,这是你妈妈留给你的!”我循声望去,薄薄的一张纸,折了一折,就那样静静地躺在琴婶儿的床边,轻飘飘的,却缎写着她如画的一生。

曹灿灿已经哭得失去了知觉,她丧失了去拿起那一页纸张的勇气和能力,那随着人呼出的气息都可以飞旋起来的白纸,从此,便被镌刻上了离人的寄语,时光的痕迹。

吴妈颤抖地伸出手,几经触碰才将琴婶儿的一生攥在手心里,她摊开那尚有余温的信:

“我曾在春天小草冒头的日子里来到人世,却在这秋月悲鸣中就此别过这一生。

我曾想种一棵树在自己的心里,看它长啊长,却在半路发现没有希望的土壤。

我曾想写一首诗送给自己,看它绵长悱恻,多情又神伤,却在将尽离别的时刻,无言独享。

走了这么久的路,忽然觉得人生好长好长,

长到来不及去看未来的风景,

长到来不及去暖未来的阳,世界,便已微凉。

灿灿,我是吕琴,你的妈妈。

请原谅妈妈离去的唐突,这人间烟火终尽的路,是妈妈的无奈和痛苦。

妈妈将自己的一生错放在了青石小巷上,

妈妈曾以为晨钟暮鼓与落日斜阳是写进日记本里的故事,

但,在走过来路之后,妈妈将梦,作在了白日之中。

灿灿,原谅妈妈不能陪你一起看遍这世间的纷纷扰扰,

原谅妈妈不能陪你一起走在通往明天的道路上,

原谅妈妈的胆小和怯懦,

原谅妈妈的错爱和平庸,

原谅妈妈的落寞和惆怅。

灿灿,如若有时间,你去看看姑姑的首饰盒,那里有妈妈年轻时遗留在人间的光影,也有妈妈对你未来的寄托。

灿灿,妈妈选择独自去生活,是不想让你看到我萧瑟的后半生,

妈妈的离去,给了你对妈妈未来的无尽遐想。

你可以想象,妈妈在看日出,在赏日落,妈妈在亭台楼阁掩映下的荷边簪露水,妈妈在海边的椅子上看波澜壮阔。

灿灿,妈妈爱你。

妈妈这错爱的一生,你是妈妈唯一的,最无悔的选择。

灿灿,你千万别哭,这样不漂亮。

灿灿,妈妈用生命来告诉你,我们追不上镜子后面的那张脸,因为,时光无情,岁月亦爱张扬跋扈。

如果,你想念妈妈,你就要学会坚强。

因为,倔强好过徒留遗憾在世上。

原谅妈妈没有和你告别,这人生的每一次挥手,都是在为最后的别离做准备,挥着挥着,就真的天各一方。

原谅妈妈没有在这一世的尽头抱着你再去亲吻一次你的额头,我怕你的头发会缠住我远去的心,我怕你的眉眼会牵住我今生的情。

灿灿,人生就是这样,东奔西走,踉踉跄跄,若有遗憾,也不要惊慌。时间总是先行一步来到生命的前头,就好像小时候排队的班长,你若缺席,他也会把你记录上。

灿灿,你要善良,要勇敢,要自由,更要阳光。

妈妈一路跌跌撞撞,最终,还是迷失在了前方道路千万条,偏向死路觅阳光的窘境里。

灿灿,

再见,

来不及挥手道别。

你的妈妈,爱你。如果想我,记得晚上看月亮。”吴妈哽咽着读完了琴婶儿的绝笔信,直到曹灿灿的一声哀嚎将吴妈手里的纸吓掉在了地上,那飘飘殒落的白色,像那年冬天尚未来临的雪,无声无息,却有着埋葬人心的重量。

我忽然像想起了什么,转身跑回自己的屋子,我推开窗看我无言的梧桐树,那一刻,似有一阵春风吹绿了我心中的那一抹绿,荡漾荡漾,荡得我晕在了过往,荡得我不忍看未来那虚无缥缈的太阳。

我见到眼前繁茂的枝干透不过十月的阳光,

我见到它反转了人生剧情排练的过场,

岁月来不及回首,我没有准备好歌和酒,便失去了能温暖轮回的火炉,任凭天地苍凉,许不回我生命中的庸人之伤。

我默默地关上窗子。

我忽然明白,时间给了我最好的答案,

我知道,自己即便拥有了画笔和语言,也画不尽人生的伤感,道不尽全力以赴奔向生活,而后落寞收场的无言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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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节 离世之后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一百三十六节离世之后南京的天气,十一月初本达不到寒冷的地步,但,可能是随着琴婶儿的离世,那一年的秋天,琴婶儿一并带走了每个人心里尚存的余温。

琴婶儿的后事处理完之后,整个曹家一度陷入了深深的沉寂中。似乎所有的人,包括父亲在内,都有话却不知从何说起。每天的吃饭睡觉基本成了例行公事,就连大家碰面,非必要的话,基本都不说任何。

曹歌因为琴婶儿的自杀而悲痛失眠,她找人弄了接近整整一箱子的安神药,每天都吃,但我每天见她依旧还是倦怠无神的样子。奶奶除了吃饭之外很少下楼,甚至有时候身体不适,饭都直接在楼上解决。

父亲以往在家话就不多,琴婶儿走后,父亲几乎睡在了沙发上,除了上楼换洗衣服外,基本上已经与二楼隔绝。如果说,从害怕和睹物思人二者中选一个的话,我会选第一个。因为,他曾在饭桌上说过一次,琴婶儿没了之后,他经常做噩梦,梦见琴婶儿总是在梦里追着自己问话。当时曹歌追问了一句:“问的什么?”父亲没有回答。不用想也知道,问的是为什么对自己不感兴趣罢了。

曹灿灿,失了魂。原计划回到学校看我笑话的想法,也永远不能实现了。其实,我宁愿琴婶儿活着,而她现在嘲讽和讥笑我,怨恨和诅咒我。只可惜,假如的东西,永远都是假如,不成立。吴妈几乎寸步不离地陪着曹灿灿,她每天看着窗外的时候,忽然会拉上窗帘告诉吴妈:“你看,白天也有月亮,白天也有对不对?!”吴妈有时候看到曹灿灿这样失魂落魄的样子会忍不住哭,但每次都被曹灿灿以最快的速度用纸擦干:“别哭,不能哭!我妈妈说了,不能哭!谁都不能哭!你一哭,就是阴天,阴天就没有月亮了。”所以,吴妈在和刘妈换班下楼做饭的时候,总是捂着嘴红着眼圈下楼。

曹歌和薛浩曾试图带曹灿灿去医院,但失败了。曹灿灿当时冲着他俩吼道:“我想我妈妈,是病吗?!”一句话,说得薛浩和曹歌都没有了动静。再后来,他俩又想办法带她出去旅游散心,也失败了。在曹灿灿眼里,她的妈妈因为念旧,肯定不会离开南京,所以,整个中国,也只有南京上空的月亮上有自己的妈妈。

琴婶儿离世之后,母亲没有再来过。但我听薛浩说,母亲病了,一是因为这天冷得太快,二是琴婶儿的事儿。但我没有回去看她,尽管我还是按部就班地上学,那个时候的自己,除了上学,已经没有别的选择可以逃离曹家那笼罩着黑暗的大楼了。

学校里依旧到处充斥着对我的鄙夷之声。虽然对外宣称琴婶儿是心脏病突发而离世,但,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群众的耳朵也是能洞穿千里之外的。那左右的邻居在奔葬礼时便很快看出了端倪,然后消息不胫而走。

当校园里传遍了城建局副局长的妻子是因为私生子进驻家门而不堪忍受屈辱选择自杀的消息在学校里传遍之后,我基本上有近半个月时间都是逃学的状态。

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班主任是不会打电话催问我的,所以,那段时间,赵伯伯把我送到校门口之后,我总是趁他掉头离去时冲着校门拔腿就跑。现在回想起那段日子,可真所谓是天下之大,没有我的容身之处。

哦,对了,我忘记了提张静和曹骐。琴婶儿的事儿似乎对张静没有什么影响,要说一点伤心和愧疚没有是不可能的,但是,这个女人本身就是一个对自己想要的东西目的性明确的人。自从那次曹骐和她摊了牌之后,张静知道了自己反咬一口的招数没了用。所以,她开始换了一种战术。张静每天都会花费大量的时间悉心打扮自己,甚至在曹辰上幼儿园的时候出去交际,她试图认识更多的局长夫人,然后通过关系网让自己也挤进半个政治圈子里。是的,她要证明,一个交际花能做的事情,她张静也能做到。当然,她的成效如何,我不甚知道,但有关于她在外逞能攀高的传闻倒是一而再再而三地传到曹骐的耳朵里。

我听见曹骐有一次在厨房对张静说:“你能不能消停点!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你一个做大娘的,陪陪灿灿不行吗?总出去找她们干什么?你不是混官场的料!”

“没有呀,我觉得还不错。我都和李局的太太说好了,过些日子她就找机会和李局说你提升的事儿。怎么样,老公,是不是觉得我挺厉害?!”

“你没病吧!我自己的事情自己有数,你能不能别瞎掺和!”

曹骐其实说的没错,张静纵使再干练,但毕竟职场不是官场。这个世界上,能走仕途的人可是在少数,并且都非一般人。她张静天生能在职场上混的顺风顺水,但脑子和城府在官场上,简直是分分钟被ko掉的人。

除此之外,曹骐也基本不在家住,至于究竟去了哪里并且和谁,那就不知道了。张静那一段时间就像着了魔一般,总想试图把自己打造成一个完美的女人,她会经常煲一锅汤给曹骐,如果曹骐不回家,便再倒掉。反反复复,乐此不疲。

这种“宁静”,在那一年的十一月份的某一天,突然被打破了。

“哎呀,老曹,你说你,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也不通知我一声,你还拿我当不当好姐妹了!”说话进来的是一位和奶奶年龄相仿的老人,烫着短的卷发,个子不矮,穿了一件带水钻的羊毛衫。别小瞧那个什么水钻,这个年代,衣服上带点儿钻不是事儿,那年代,可以新潮加有钱的象征。

奶奶从楼上循声下来,愣了一下,随即脸上挤出了点儿笑:“哎,告诉什么呀告诉,你不是出国玩儿去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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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节 李瑞珍奶奶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一百三十七节李瑞珍奶奶穿着羊毛衫的奶奶风风火火地进了屋子,并且直接坐在了沙发上。看得出来,这关系,应该是很近了。

“才回来,才回来。这不是屁股还没坐热乎呢,就往你这儿赶。”随这位奶奶一同来的,还有一个年龄和曹歌有些相仿的男士,挺高的,至少得有一米八,皮肤还挺白。听说话,是羊毛衫奶奶的儿子。

“伯母好!”

“崔禹呀!你这出息的,伯母都没认出来。原来干瘦干瘦的,你还别说,这年龄大了,比之前还帅气了不少。”奶奶拍着崔禹的后背,边说边向沙发走。

“老曹,这话我可不爱听了啊!我们崔禹之前也很帅,是你门家子眼门儿太高,没看上罢了。怎么,后悔了吧!”羊毛衫奶奶眼睛一歪,冲着身后还没落座的奶奶就来了一个白眼。

“是是,不说这事儿了。你这玩儿得还行?”奶奶坐下来,吴妈急忙从旁边的沙发上拿来一个靠枕塞在奶奶的身后。

对方没有正面回应,而是直接问了琴婶儿:“喂,不是老曹,你儿媳妇儿平时看着瘦是瘦了点儿,但身体还是可以的吧,这怎么就”

奶奶叹了一口气:“哎,谁知道了太突然了,这全家老小的,也都没缓过神儿来呢。”

“哎,这人,你说真是不经活。我刚一回来,就听见我们家崔禹告诉我你家出事了。啧啧,你说,这活生生的人就在眼前晃悠来晃悠去的,说没就没了。就是一两个月前吧,我还看见你儿媳出去买东西,说给孩子买什么文具。哎,你说说,这才几天的事儿。”羊毛衫奶奶慷慨激昂地说着,词语之间,无不透露出惋惜和怜悯之情。

吴妈端来几杯茶,放在了茶几上。随手端起来一杯递给了客人:“来,夫人,您请用茶。”说完,随手奉上茶盏递到了对方手中。

“老曹,我看来看去,这左右几家的人儿,还是你们家吴妈好。你都不知道,我家后来找的那个阿姨,滑得很呐!家里来个人什么的,真的是一点儿眼见儿都没有。哎!”

吴妈听完笑了笑:“夫人过奖了。”

羊毛衫奶奶喝了一口之后,忽然回头望向饭桌旁的我,并指着我问:“老曹,这个小丫头是”

“啊,朋友孩子,借住的。”奶奶看了我一眼,紧张地说到。

羊毛衫奶奶眼珠子一转:“朋友孩子?我怎么听我家崔丹说,之前来参加你家举行的什么派对,曹牧介绍说是亲戚来着?那到底是亲戚还是朋友啊?”

奶奶端起茶杯的手停顿了,嘴唇碰了一下水之后,便急忙停了下来:“这朋友处好了,比亲戚近。况且,这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分那么清楚干嘛?”奶奶抿了一下嘴,淡淡地说到,我能看出来,奶奶在极力掩饰着内心的慌张。

“呦!这话说的,亲戚和朋友怎么能一样?亲戚是有血缘关系的。这陌生人能处成朋友,还能结婚生子的,亲戚能吗?!”

“李瑞珍,你这分明就是在抬杠嘛!”奶奶不乐意了,翘起二郎腿不满地说到。

直到那时,我才知道,羊毛衫奶奶名字叫李瑞珍。后来又知道,她的丈夫是前任南京市市高官,和爷爷是老同事,也是老战友。两家经常走动,但这两位老人却像是较着劲儿地比高低,总想压对方一筹。当然,这其中,也有着曹歌与崔禹之间未结成亲家的原因。

“我怎么是抬杠呢?我是和你讲道理呀!”李奶奶也不服气,不满地回应道。

“我看你呀,根本就不是来慰问我的,就是来看我笑话的对吧!”

“看你笑话,我能得到什么好处?我就是气不过,你说你,老曹,咱俩多少年的交情,你家里的事儿还瞒着我呢,真是笑死人了。还朋友孩子,你们曹家怎么回事儿谁不知道啊?!我要看你笑话,从曹歌离婚那时候,我就应该在我家院子里放鞭炮了呢!”李奶奶不屑地说。

“放鞭炮?!”奶奶气得一下子站了起来!

“妈,您这怎么又提到了曹歌呢?不是,伯母,我妈妈不是那个意思,她就是想说,我们确实是真心诚意来看看您的。”崔禹在一旁不停地解围,并且眼睛总是瞟着坐在另外一侧沙发上的曹歌。

然而,奶奶并不管这崔禹说了些什么,她伸出手指着李奶奶:“都放鞭炮了,还不是看笑话呢?得了,你快回家放去吧!这回我家都死人了,你不得整个炸药包啊!”

两个老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谁也不让着谁。结果,对方的一句话激怒了奶奶:“哼,真是好赖不知!我们家崔禹没娶上你家曹歌,照我看,都是庆幸了。瞧瞧这家子,都什么家风!你家老曹活着的时候,多好的门面啊!全被你毁了!我告诉你,就算我们家崔禹当初真娶了曹歌,就冲你教育的子女,带出来的门风,我也得把你女儿给你送回来!我都嫌丢不起那个人!”说着,李奶奶起身便要走。

“你给我站住!李瑞珍!你是不是看我一个人带几个孩子好欺负啊!你一个市高官的夫人专程跑来恶心人,你也好意思!”

“我好意思?呵呵~对,我就是看看,你不待见的这个儿媳妇儿没了,你是不是在家偷着乐呢!”李奶奶刚说完,楼上忽然冲下来一个人,声音很大地边跑边喊:“够了!”

是曹灿灿。

李奶奶见到曹灿灿的样子,张了两回嘴,最后都闭上了。可能,在这孩子面前,两位老人的所作所为,实属不当。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在事态面前有点儿警醒也是正常。所以,彼此之间都闭了嘴。

曹灿灿喊完之后,便有气无力地坐在了沙发边上。空气也由刚才的灼热变得冰冷。曹歌凑过去搂住了曹灿灿的肩膀。站在门口的崔禹也试图再次回到沙发前,却被门口的李奶奶喊了回去:“崔禹,回来!你干什么去?!”

崔禹回头:“我去看看灿灿!”

“你和灿灿见过几回呀你就看,你是看曹歌吧!我可警告你,别打歪主意!”李奶奶压低了声音,但还是能被所有人听见。

“伯母,您放心,就算崔禹同意,我也不会同意的。几年前我没答应,现在,我依旧不会答应。”曹歌没有回头,阴不阴阳不阳地说到。

我见到李奶奶运了一口气,刚要说什么,便被尴尬退回来的崔禹拦住了。崔禹向奶奶匆匆道了别之后,便拉着李奶奶出了门。在曹家的院子里,李奶奶仍旧喋喋不休,那架势,便是把在家里没撒完的气,对着空气也得释放出来,不然,不得劲儿!

李奶奶走后,奶奶的气儿显然还没有消。她弯腰拿起桌子上的茶杯,一饮而尽,转身便要上楼。结果,在途经餐桌旁时,突然看向我,并且声严厉色地说:“以后家里来人,你别出来!自己什么身份不知道还出来抛头露面,不等着让人家说吗?”

奶奶对我突然的言语,让我又惊又喜。

喜的是,奶奶居然和我说话了,证明她没当我是隐形。

惊的是,从来曹家到今天,与其之间的交谈句子数都数得过来,这一次,竟然是告诉我让我看清自己的身份!这是什么?是曹家认可了我作为曹家人的存在,虽不用像过街老鼠般人人喊打,但也见不得光,要躲进洞里,因为丢人!因为寒碜!

我望着奶奶上楼的背影,不禁在心里感叹,我是不是应该感谢这位叫李瑞珍奶奶的出现,感谢她,因为她,我才得以在曹家从潜水,到浮出水面。

第一百三十八节 心理战略部署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一百三十八节心理战略部署曹歌望向奶奶上楼的背影,盯盯地看了好一会儿。那眼神儿里透露出了太多的无奈,那是一种近乎绝望的无奈。

是的,曹歌已经不把任何希望寄予在奶奶的身上了,这个老人,除了那些浮夸的面子是她所在意的,其它面具下的喜怒哀乐通通与她无关。就拿父亲的事情来说,第一次被举报的时候,奶奶紧张得不得了,虽然嘴上说着什么局长不局长的不重要,但,从她催促曹骐办事儿的紧迫度上,就足以说明,这心口不一的背后,实际上还是想要拿被外界万人所仰仗的权利的。

那时,甚至在未经得父亲同意的情况下,便私下同意曹骐为其转单位好力求在官场留个一官半职和好名声。结果,这次被捅了马蜂窝之后,她心里清楚,家里家外的事情已经不足以让自己将心思全放在这个不争气的儿子身上了,索性选择了放弃。她知道自己在现在曹家的言语之轻,也更是没有机会去谈及父亲的工作,所以,她只能掩耳盗铃。

奶奶的这种做法,旁人看来,颇具喜感。特别像冬天来临之前的寒冷,太多热血的生物需要在这外界所致的血液凝固之前,例行公事地做一次无谓的挣扎一般。

当然,任何人的好与坏都不是绝对的。奶奶的教子无方固然是错,她对两个儿子的偏爱和溺爱也是错,她对这错上加错的曹家私生活选择了避而不谈便是纵容,她对曹歌的冷漠更是对曹歌亲情死刑的宣判。但是,正如她昨天和李奶奶吵架时所言的那一句话一样,她独自一人带着三个孩子,毕竟还是官员世家,这种需要超强的管理能力和极其强大内心的“工作”,其实真的也不是当了某个高官夫人就能顺理成章会的。

人有时候做一些事情,是需要有天赋跟着的,那叫做与生俱来的资本。这种资本,在没有的前提下,你学可以,但太过于吃力,而且,结果大多不甚理想。

奶奶便是活生生的例子。

我独自一人坐在餐桌旁,抠着手指头。我低头在想,这东窗事发之后,我曾经以为,琴婶儿的无言造就了曹灿灿情绪的发泄,这个点便是我,那么,如果有一天我真的被人赶出了曹家,那一定是琴婶儿或曹灿灿所为。结果,真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个曹家,第一个将“私生子”问题堂而皇之地曝露在阳光下的人,居然是奶奶,而且,态度不是友好和和善的。这点让我当时很是想不通,默许我以这种身份进驻曹家的是她,不让我招摇过市的也是她,这不是矛盾吗?

再后来,我就明白了。当时年幼,没有想太多,但,突然我就懂了为什么拉我进来又打算推我出去,因为,面子。

曹家的颜面和奶奶的个人面子以及她管理曹家的能力是紧密相关的。当李奶奶的到来,一番话触碰到了奶奶的软肋底线时,奶奶便知道这风言风语使她颜面扫地的根本,便在于我的存在。

比如说,父亲单纯和母亲相好,但没有我,那么,便是量变。我的出现,便将事情的实质演变成了质变。质变一旦形成和发生,那就是无可逆转的结果。

只可惜,我是个人,活生生的人,并且是一个会越长越大的人,隐藏,不可能的。

曹歌拍了拍灿灿,小声问着她想不想睡一会儿的时候,薛浩突然从门外进来。

薛浩一边换鞋子,一边谨慎地观察着这曹家的气氛。他见到曹歌表情除了伤感之外,似乎还有些余气未消的愤怒挂在脸上,小声地问:“怎么了?”

曹歌抬了一下眼皮:“你没碰到刚出去的李阿姨和崔禹吗?”

薛浩伸长脖子望了望门外,摇摇头:“没有啊!崔禹回来了?”

曹歌嗯了一声。

“回来,你也不用这个表情啊!”

“不是因为他,是李阿姨!哎,她来又和我妈吵起来了。吵得我头都疼,你说这俩人,就跟上辈子有仇一样!”曹歌哀怨地说着。

“正常。本来就互相不服气,谁让崔禹当年追你你不干,结果那小子都三十多了,还等你呢,人家就那么一个儿子,看你家还能不来气?”

曹歌瞪了薛浩一眼:“别瞎说。还等我,指不定在外头谈了多少个女朋友了呢。说的倒是好听,钟情于一人。呵呵,看看我二哥,你就明白了。”

薛浩一咳嗽,用眼神儿示意了一下曹歌身旁坐着的曹灿灿,意图告诉她孩子面前别乱讲话之后,曹歌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失言。不过,曹灿灿似乎没有听到,全程毫无任何反应。两个人尴尬了一会儿,急忙转移了话题。

“诶,我大哥最近忙什么呢?怎么还是不着家?我好像都已经三天没有看见人了!”

“曹骐啊,不知道。不过”薛浩话说了一半,便拖了一个长尾音。

“不过什么?”

“不过,我倒是听说,大嫂张静最近总掺和你大哥工作上的事儿,结果,好心却办了坏事。就那个紫云菲,她帮着曹骐弄到了借调手续,本来是想这借调借调的,落户不就是基本顺理成章了嘛,但张静插了一脚,这事儿黄了。黄了不说,听说惹得上头两个大领导都不乐意了。哎!”薛浩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和曹歌说着。

“张静?你还别说,就上次我大哥在家发飙之后,她就像换了一个人似得,而且之前白天基本在家,现在基本也见不到。不过,家里现在出了事儿,也没有人有心思问她干什么去了。哦~~你这么一说,那我就明白了。”曹歌说到最后,自己点着头。

“你明白什么了?”

“我猜,我大嫂不想离婚,但还弄不走紫云菲,她就想变成第二个她,结果,弄巧成拙了。”

“应该是这么回事。哎,算我提醒你哈,做好心理准备吧,我总觉得,就张静这么折腾下去,她和你大哥之间的手榴弹,也快炸了。”

“提醒我啊~这要是换作之前,或许我还能屁颠儿地等着看好戏,更没准儿啊,还得煽风点火。现在,自个安好吧!”曹歌在说这一句话的时候,叹了一口长气。听得出,她对于曹家这接二连三的引雷自焚事件在抱有无奈的同时,也有着预知。

她说得一点儿都没错,曹家就像一个军营,里面的每一个人都有着顽强抗敌和与自己强大的内心承受力斗争拼搏的能力。琴婶儿不算是例外,她只是先行冲锋陷阵,为身后的“战友”了解一下敌军的情况,以便做好军事战略部署。

敌军是谁?面对天塌地陷的乐观主义心态和以儆效尤在曹家没有用的现实主义论断。

搜狗

第一百三十九节 谣言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一百三十九节谣言薛浩接过刘妈递过来的茶杯,喝了一口之后,刚欲和曹歌继续说什么,突然身后进来了一个人,是崔禹。

薛浩回头愣了一下,急忙起身,两个人互相亲密地打了招呼后,便一同落座在了沙发。

“我刚听曹歌说你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你不是调杭州去了嘛?多久没看见你了都,好像胖点了。”

“调回来了。我妈,天天打电话催我结婚啊,生子啊的,见我也就是敷衍,这不,生气了,直接找人把我给弄回眼皮子底下了。我这才回来几天啊,就相亲了三回!”崔禹无奈地说到。

薛浩噗嗤~一声笑了:“我去,相亲?这都九十年代了,还有这种操作?你妈妈我可真是服了。不过,话说回来,咱们这帮儿发小,好像就你没结婚了。其它的人,我看孩子都挺大的了都。”

“哪有?!那不还有一个嘛!”崔禹说着,抬起下巴指了指曹歌。

薛浩笑了笑:“我说啊,不行,曹歌,你俩凑活凑活得了,也解决一下国家大龄剩男剩女的问题,别给国家添负担。”

曹歌轻蔑地一抬眼皮:“得了吧~人家妈上午刚来说完,说我离婚差点儿没放鞭炮,这我要是真嫁过去,不得天天老虎凳辣椒水的啊!”说完,瞪了崔禹一眼。

“我妈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她就那么一人。伯母,是不是气坏了?”崔禹小声地问。

“上头睡觉呢。也只有这睡觉的时候,我这心才安静一会儿。”曹歌无奈地说。

“你和你妈妈,关系还僵着呢?”

“难道呢?我为了回我自己家睡几宿觉,还得感恩戴德地把旧时恩怨一笔勾销?呵~真是天大的笑话。”曹歌的怨气还是很大。

曹歌刚说完,吴妈便过来带曹灿灿上楼洗澡。临上楼前还问了我饿不饿,我摇摇头之后,吴妈便小心地扶着曹灿灿上了楼。见到曹灿灿走了之后,崔禹像松了一口气,忽然开口问起了我父亲。

“你二嫂走了,你二哥什么反应?”

面对着崔禹神秘兮兮地问话,曹歌眨了眨眼:“正常反应,要不然呢?随着去了?”

曹歌很久没有这样呛着人说话了。看来,她是打心里不太喜欢这位崔家大少爷。

“你看,我问的不是很正常嘛!我就想问问,你二哥不喜欢你二嫂,这你二嫂走了,他是当没事儿一样啊,还是也挺伤心的!”

“都没有,我哥开心地跳了起来行了吧!”曹歌转身给了崔禹一个大大的白眼儿。

薛浩在一旁笑崔禹:“你也是,问这话问的,人家毕竟是夫妻,再没感情也不至于当没事儿一样,那叫离世,还是自杀。都说曹歌呛你,换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

“你们没懂,我不是管闲事儿,我其实就是想问问,这人,是不是都还是念点儿旧情的。哎呀,就是我想问曹歌,你说,要是哪天我也没了,你会不会难过?”崔禹说到后来,脸都有点儿红了。

薛浩一乐:“你这在这儿等着这话儿呢啊!”

“嗯难过!我天天哭!”曹歌显然是开玩笑的。一顿闲扯罢了,几个人随后又感叹了一下琴婶儿离去的突然和不解后,薛浩起身要去洗手间,路过餐桌的时候,忽然发现了我,吓了一跳!

“沐夕!你怎么在这儿!”

“啊,我一直在啊!”崔禹和曹歌回头循声望来,其实也难怪薛浩没有发现我,我坐在餐桌的转角处,那摆放了一盆大绿植,加上我趴在桌子上,挡得严丝合缝的,我又没出一点儿声音,连吴妈问我话我都是摇头没吱声。

薛浩转身去了洗手间之后,崔禹神秘兮兮地问曹歌:“坐饭桌旁的那个,就是你二哥的私生子是吗?”

“别私生子私生子的,多难听。”曹歌没好气儿地说。

“那,那她就一直在你家住着了啊!诶,我可和你说,这外头都传疯了,说这孩子心眼儿可多了,还坏,都说你二嫂就是被这私生子给气死的。啊,不是私生子,这孩子,这孩子!”

曹歌张大嘴巴:“谁说的啊!这外头传言的人有病吧!这么大的事情全推给一个孩子身上,怎么寻思的?!我和你说,她心眼儿多不多我不知道,以后坏不坏我也不知道,但我得实事求是,我二嫂的死,和这孩子真没什么直接关系。你要非说有关系,那就是刺激了一下我二嫂和我二哥之间的雷区,点了个导火索而已。真是没谁了,就她那个妈,我和你说,性格和我二嫂还有点儿像呢,蔫声细语的。我就是作为家里人,没法和别人讲是我哥害了所有人而已,实际上,到底怎么回事儿,了解的人都心知肚明!这还整小孩儿身上去了,真是太差劲了!”曹歌义愤填膺的对着崔禹说到。

“是吗?外界可不是这么说的,说她来你家,都是她妈妈一手策划的,目的就是鸠占鹊巢。”

“越说越离谱!还鸠占鹊巢?就她妈,和我二嫂,哪个是鸠?哪个是鹊?那俩人,大部分时候踩死蚂蚁都于心不忍的主儿,还进巢呢,就我二哥那巢,你当谁愿意进啊!不懂你就别瞎说!越说我越来气!”

“你看,又不是我说的,是我听说的!”崔禹解释到。

“听说的我也来气!”

“哎,行吧,不说了不说了。不过,就这种风言风语要是传到你妈妈耳朵里,怕是这孩子想留也留不住。诶,不是,当初为什么来你们曹家啊?”

“因为上学。我刚回来那会儿,我妈也告诉我,这是她老家亲戚,怎么怎么样的,后来我接触了她妈妈,又联想起之前的种种,才知道的。”

“上学?怎么还因为上学呢?你哥没把这孩子户口什么的弄明白吗?”

“不是户口,是钱!是差钱!”

崔禹听到这钱字之后,一口水呛到嗓子,脸憋通红。薛浩正巧回来,递给他一张纸巾。

“我去,我头一次听说,在外头的人和孩子,没有钱上学?尤其还是你家?”崔禹像说笑话一般说着。

“真的,你以为我骗你啊!她家住的就是梅林那头的老城区,房子都破得不行了,据说还要拆迁,这拆迁之后,她妈妈上哪儿住还不知道呢!”曹歌一本正经地说着。

崔禹看了看曹歌,又看了看薛浩,薛浩点了点头。

第一百四十节 生而为人的无力感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一百四十节生而为人的无力感崔禹随后转身看了看我,又回身低头沉思了片刻:“好吧,我以为,这世界上的大部分事实都有着共性,却忘记了个例的存在。”薛浩抬头看了看崔禹,伸出手拍了一下他,没有说话。

曹歌眼睛盯着沙发对面,我不知道此时的她在想什么。或许,是因为崔禹方才提起的我和我母亲生活的窘境而感到同情,也有可能,是在感叹谈话中提起的我父亲所感染的身边的一行人的悲惨世界。

其实,不仅仅是曹歌对于现在的一切感到无奈,对于当时坐在餐桌旁的十岁的我来说,同样也是深感疲惫的。只不过,那时候的我还小,尽管面对着众多的不幸和难以置信,但依旧对未来充满了希望,我希望我的未来可以如我想象的一般,当然,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这是这个社会教会我们的,一个不争的事实。

后来有人曾问我,这人生的剧本究竟有几部曲?我也不知道。而实际上,不管这剧本是什么题材,有着怎样精彩纷呈的桥段,亦或者有着怎样悲催无邪的主体架构,你拼了命地想改,改来改去,最后的脚本,都是你既定的一生。

这,便是生而为人的无力感。

直到现在,我在回忆起当时崔禹回头看向我的眼神时,依旧觉得,他即便是知道我们母女存在这不伦情感所造就的社会现象中是一特殊且另类的生活现状,但他依旧不会完全明白,对于没有钱的人来说,金钱,意味着什么,尤其是在社会底层并且身负着命运所赐予的并不华丽和友好的称呼及身份时,我与母亲,想要生活,是何等的悲催。

不过,这种以点概面的不当论证,在得知母亲病重之后的某段日子里,崔禹也算是对这个无情的世界和无情的人性有了新的认知度。

毕竟,现实生活,是人最好的老师。

沉默了片刻之后,曹骐回来了。崔禹急忙起身:“大哥!”

“崔禹?什么时候回来的?没听你爸爸提起啊,我昨天还和你爸爸在一起了呢。”

“嗨,您们在一起谈的都是正事儿,我这回不回的,也不算个话题。大哥,您最近怎么样?我听我爸爸说,您要调回南京?”

曹歌听到之后,急忙转过头:“你要调回南京?真的吗?哥?”

曹骐向沙发这边走来,没有急着回答曹歌的话,而是招呼了崔禹和薛浩,坐下之后,才平淡无奇地回了几个字:“嗯,有这个打算。”

“上海不是挺好?你当初费了多大力气才调到上海,这怎么又要回来了?”曹歌不解地问。

“家里最近事儿太多,小来小去的也就罢了,这丧事不比别的,我要是回上海,家里不就剩妈、你、你二哥和灿灿了吗?那还指不定闹出什么事儿呢。”

“那辰辰不得回去上学吗?”

“学在哪儿上不都一样,况且一个男孩,皮实。妈年龄也大了,不管怎么说,爸没了,老一辈的最亲的,就剩她一个了。”曹骐说着,点了一根烟,身子往后一靠,吸了一口。曹歌没有再说话。

这曹家的气氛近来,也就是在曹骐没回来之前的那一阵儿稍微见了一点儿亮,让人觉得轻松一点。毕竟这曹骐是曹家长兄,并且在外也是个人物,崔禹不能像发小在一起肆无忌惮地闲扯那般轻松,我从背影都能看得出来,他有些紧张,肩膀都有点儿端着的意思。

我还尚未听到下文的时候,吴妈叫我,说洗澡水帮我放好了。我便将身子挪上了二楼,但“耳朵”却留了下来。

一段时间的身心疲惫,泡在浴缸里的感觉整个人都是飘的。我尽情享受着这难得的短暂时光时,忽然听到楼下传来的谈话声。

奶奶下了楼。

“伯母。那个,伯母,我妈妈上午言语有不当的地方,伯母您别往心里去。她其实没有恶意,就是嘴上不饶人,在家都那样。”崔禹怯懦地说着。

“不碍事,不碍事。哎,我和你妈都认识多少年了,谁什么样子还能不知道?她啊,可不是光嘴上不饶人,你妈妈是怨我当年没把曹歌嫁给你,瞧瞧,离婚回娘家了吧!她就是这个意思。”

“真不是,真不是。伯母,我妈不是那个意思,曹歌婚姻不幸,她在家还念叨呢,说怪心疼她的呢。”崔禹跟着奶奶解释着。我虽然在楼上看不见,但听那声线,就是在空气中飘忽不定,肯定是跟在奶奶身后极力为自己母亲辩解着。

“崔禹,崔禹,你过来坐。老一辈儿的事儿,就别管了,你管不了。”说话的是薛浩。

“是啊,崔禹,你这这么多年刚回来,回来之后第一次来我家,别弄的跟外人一样,以前什么样还什么样。这怎么去杭州几年,来我家还变得陌生了?以前你曹伯母和你妈妈斗嘴,你可从来没这么外道地还专程来解释的。”曹骐笑着逗着崔禹。

“不是大哥,我这不是寻思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我和我妈妈真是来看看伯母的,谁知,还弄成这样。我这,不太好意思。”

“不用不好意思。没事儿崔禹,就像他们说的一样,从前什么样还什么样,别那么拘束。这从小长到大的你们一帮儿,能凑一起的也就你们三了,剩下的不是留洋不回来,就是调到北京深圳的。我们啊,也老了,没了的没了,病的病的,见面机会更是越来越少。你们啊,就趁着年轻,好好在一起乐呵乐呵吧。”奶奶说这话的中间,叹了两口长气。

是的。我还记得,我第一次和母亲来曹家时,我以为奶奶只有五十多岁,那时候的她看起来很年轻。住进曹家之后我才知道,奶奶不仅身体不行,这曹家光鲜亮丽的背后隐藏着太多的忧心忡忡。我不清楚是天天生活在一起的缘故,还是现实就是如此,现在的奶奶,真真儿的就是一位老人,实足的老者。

不过,我对于奶奶年轻时候的人生不甚了解,也没有听她提起过。我不知道她在和我母亲、父亲、琴婶儿乃至曹骐和曹歌的这个年龄段时,究竟有没有为生活而忧郁过,如果有,她在那些无眠的日夜,是怎样熬过来的?

我曾经用一星期时间去思考这件事,觉得很是矛盾。

奶奶的青春如果平沙坦途地渡过来,那她应该对这些受尽炎良的孩子感到心痛和焦灼,结果她没有。

如果她也如此将青春付水东流的话,那她应该对这些孩子的生活状态感同身受,结果,她也没有。

作为走过半生的一个女人,并且是一个见过世面且分得清大是大非的女人,她应该知道自己的纵容和放任对这与自己有着千丝万缕血缘关系的亲人有着何种不可逆转的毁灭性灾难,但她不闻不问。

她几乎每天都诵经念佛,难道,她是在用现在流行的一个词语来面对世事无常?就是佛系?

或许是吧。但她的生活环境毕竟和现在有着几十年的代沟,她不懂,所谓的佛系人生观,是要建立在主观意识的努力、客观因素的允许以及正确的三观基础之上的。

然而,奶奶的佛系,前提条件,一个都不具备。

搜狗

第一百四十一节 除名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一百四十一节除名崔禹又问了问奶奶近来的身体状况,并且在和大家聊了点儿家常之后,便离开了。

崔禹走后,奶奶问曹骐:“你这两天去哪儿了?连个招呼都不打。这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你好歹也在家呆几天再出去,不然让外头人看着,我们家的人也太不懂事儿了。”奶奶的话里显然有不满。

曹歌听完奶奶的言论之后,在一旁嗤之以鼻地切~了一声,那声音从鼻腔里发出来,更显的不屑。

“您说对了一半。这外头,还真是都等着看笑话,不过,这笑话还真不是您说的那个点。我们都不是焦点人物,大家的目标啊,还是放在曹牧外头的新鲜事儿的后续进展上。”

“后续进展?什么意思?”

“就是等着看,这事情都败露了,人也没了,等您看怎么处理这对名不正言不顺的母女呗!”

奶奶停了几秒:“你要不提,我也想和你说这件事儿。你看,家里现在这样,沐夕再这么住下去似乎不太合适,只会让外面的闲话越来越多。我打算让她搬出去,反正,当初来咱家住,也是为了解决上学的问题,现在这问题也解决了,无非就是钱嘛。给她们母女点儿钱,搬出去,这样和我们家没有什么过多来往了,也就能堵住外面那些看热闹的人的嘴了。”

奶奶刚说完,曹骐还没有说话,曹歌一个高声调便让我在楼上的浴缸里吓了一跳:“妈,这刚才听您当着崔禹的面儿说的那几句话还挺在线,啊,敢情是给外人听的啊!赶出去?没来往?亏您想得出来,呵呵~那是您亲孙女!您疯了吧!您以为人不在家里晃悠,外面的人就不说了?闭嘴了?淡忘了?什么逻辑!过河拆桥,只会让您更丢人!”曹歌很激动,她每说一句话之前,都会有短暂的停顿,听得出来,虽然曹歌的话已经把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表达出来,但她还是在适当压抑着自己的气愤之情,顾及着奶奶的颜面。

奶奶没有说话。

“妈,我觉得曹歌说得对。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现在已经不能用掩耳盗铃的方式去掩饰自身的过错,那样只会错上加错。毕竟那是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的,她是真实存在的。再说,其实沐夕这孩子挺懂事儿的,她妈妈人我虽然不太了解,但也能看出来不是什么有心机的人。如果您真把沐夕赶出去,我觉得对小孩子的内心成长还是有一定影响的。”曹骐说到。

“什么影响?”奶奶反问到。

“什么影响?呵~对,您肯定不知道,被从家里驱赶出去是何等落寞的心情!那感觉像被家里扔出去的垃圾,赶出去的小狗!您以为她是我啊!她才是个孩子!就算她的存在是不光彩的,但她做错了什么了吗?你以为她自己想吗?你觉得她不渴望被人爱吗?您究竟是怎么嫁给我爸并且在我爸身边呆了这么多年的啊!为什么您的三观就是这么的扭曲?!”曹歌的声音很大,我在楼上听得一清二楚。

曹歌的话里有自己的亲身感受,或许是这感同身受,让她会如此的激动。

奶奶上午的话,说真的,我死活没有想到会延伸到赶我出曹家的地步。当我还在为自己在曹家的未来岌岌可危感到不安的时候,谁知道,奶奶已经从她的花名册上将我大笔一挥,除了名!

当我在楼上听到奶奶的话时,虽然是个疑问句,虽然是在征求曹骐的意见,但我依旧在浴缸里蜷缩起了自己的双腿。那一刻的自己,突然感觉像曹歌半个口中所说的,一个无用的垃圾,说扔就扔,甚至被自己上午因奶奶的突然“宠幸”而感到稍许窃喜而感到可笑。

我转念一想,是啊,自己本身就是不值钱的,对于曹家而言,本身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收进来,扔出去,很正常啊?

但,心里还是空落落的。

当时的自己,既希望被留下,也希望离开曹家。

曹家大院儿,对于我而言,就是门里门外的两重世界,但也有一样的点,便是共同的天,且都是阴霾密布的,压抑着我不敢抬头的天。

我在自己身上淋了点水,温温的水却暖不透那泡在水里的我的冰冷的心。彻骨的那种。我反复问自己,就这样要被抛弃了?

“曹妈妈,我作为一个外人,其实本不想多嘴掺言咱家里的家事,但您当我的面儿既然能说起这事儿,想来也没拿我当外人。曹妈妈,我也觉得把这孩子再送回她妈妈身边的决定,不妥。您想,就像大哥刚才说的一样,这外头都等着看您的处理态度,您以为她们是等您送走孩子吗?当然不是。您要是让沐夕搬出去,外面肯定有更多的人说您冷血,说您不人道,说您不善良。沐夕住也住段日子了,这曹家现在,多她一个人,还多吗?反过来讲,如果您在意外面的言论,那我建议您在这个时候,就更应该让孩子留在家里,您说呢?”薛浩劝着奶奶。

奶奶仍旧没有说话。

“不是,我就纳了闷了,这外面的什么您都在意,您活的累不累啊?!二嫂没了,您不在意,灿灿抑郁了,您不在意,现在还要把曹家血脉赶出去,就为了堵外面人的嘴,这要是她们娘俩在外头有个三长两短的,您打算怎么向我爸交代?我爸活着的时候,家里连活鸡都不让杀,您这可到好,直接杀人了!”曹歌义愤填膺地说到。

“曹歌,没那么严重!越说越离谱了!”曹骐说。

“离谱?呵呵~曹沐夕妈妈当初在把她送到曹家来的时候,是得下了多么大的决心啊!您也是当妈的,您换位思考一下行吗?哦,对了,忘了,您不会。行,那我告诉您,您要再把她送回去,您就是等于要了她妈妈的命!断了她后半生的希望!”曹歌话音刚落,张静从门口进来。

张静进屋的时候,曹歌大概站在大厅中间,气得面红耳赤的。

“这是怎么了?怎么还在大厅地上脸红脖子粗的?我刚才在院子里听见,听见你们聊让谁走。要让谁走啊?”张静小心翼翼地问着。但是没有人回答。

似乎大家都还沉浸在刚才的话题当中。

张静见没有得到回应,自顾自地说到:“其实吧,我也觉得,不能让沐夕回她妈妈那去。当然,也不能让她妈妈进曹家来。就现在这样,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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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庸人安好》语录精选

作者沙漠大番茄是一个感性的人,感性的人,就喜欢感悟人生,并且拽几个句子聊以慰藉碌碌无为的30年青春旅程。

1青春是流年的爱人。不知你是否如我这般,在某一天,忽然发现青春已逝,流年归于平凡。

2这世间形形色色的光怪陆离,成就了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3如果说,这世上能让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无地自容的窘境是去掉遮羞布,那么,还有一种令人窒息的进退两难,就是大众的透视眼。

4有时候,我会觉得老天爷是个特别淘气的孩子,他觉得你生活太过于平淡无奇的时候,总是会给你加点猛料来试试火候,看你的承受能力有无增长,并许了一个特别有逼格的名字——成长。

5如果把这个世界分为诸多个社会群体的话,人数最多的一种群体是什么呢?是吃瓜观众。

6毕竟,这个世界上的人都是很忙的,所以,我们每一个人都要学会自娱自乐,这是一项生存的基准也是一项生存的必要法则。

7我与母亲恰是如此,远近遥相呼应的两个人,孤独,始终是心灵鸡汤的替代品。

8我似乎能在艳阳潋蛰的时光中参透那种望眼欲穿和焦灼不安。我总是躲,我不知自己在逃避什么,或者,是根本不忍去面对一些悔恨在流年深处的少不更事。

9有些东西并不是人生所必须的,比如,没有爱情的婚姻。就像后来有人告诉过我,人生的配置如同车一般,分很多个等级。你若不具备享受顶配的能力和权利,那么,不如步行。

10人生的剧情,总是有始料未及这句成语伴随着。

11那时候我还小,我不清楚成人世界里的游戏可以复杂到什么程度。后来想起,实在是从心里由衷敬佩这些生活在我身旁的各路好演员,他们真是为了自身的利益,可以利用这世界上所有能利用的一切资源,即便,为人师表。

12小时候我觉得老天待我太薄情,后来大了之后,除了我安慰自己前世福报浅之外,我还明白了一个道理,天命,一部分,掌握在人事之中。

13只可惜,琴婶的一生,输就输在,她笃定了父亲与张静之间不会再有瓜葛,但她忘记了,走不进内心的人,永远都只是对方生命的局外人。

14青丝总是绕着岁月蹉跎成瘾,你若想将青丝变成白发,是要熬过多少悲欢离合才能有胆识去顶起那一头有着无尽话的假发!

15后来,在慢慢成长的路上,越来越觉得,这种发自于人性本质的真性太难能可贵了,包括我自己在内,都捉摸不透自己的真颜。所以,我对母亲和琴婶,总是会有留恋。

16我们每个人的成长都是被迫的,我们越想去开垦心底那一抹荒凉之地,越是会遇到前所未有的始料不及。

17何所谓适合不适合?这世界,有人硬说你不喜欢的东西适合你,只不过是擅自揣摩别人的心理罢了。

18尽管我演技拙劣,光束能照出我脸上的喜怒哀乐,却照不亮我心底的阴晴圆缺。可笑的是,观众都花钱买了票,我若不出场,怎么能展现出这社会的世态炎凉?!

19人生其实就是这样,总是在你觉得无比黑暗的时候,再飘来一片夹杂着冰雹的云。

20后来每每想起曹家,想到这房子里的种种人事,不禁感慨,这个世界,凡是凡人,皆凡人。于凡人而言,烦恼,皆一言难尽吧。

21正当年少时,我们不懂这种青春馈赠的厚礼是如此珍贵,当爱情与青春有染时,我们忙于撇清关系;当爱情与青春挥手告别时,我们回头想找芳华里那些美好的人儿,却是灯火荼蘼夜阑珊。所以,我羡慕曹灿灿的大胆和勇气,因为,那是她走过青春爱过自己最好的证据。

22只可惜,人就是这样,经常固步自封,自己把自己挤在狭小的空间里,自己和自己较着劲,甭管外面是朗朗白云还是烟雨大作,全然与其无关。

23曹骐在我的眼里,是一个身披铠甲的勇士,百毒不侵。那晚,声嘶力竭地揭开自己不为人知的伤疤之后,未来的日子里,这个英俊潇洒并且能上天入地的大爷,在我心里,从此,也戴上了一顶庸人之帽。

24后来,我渐渐长大后,品味我生命中路过的这些庸人,不难发现,这些人有着一个共同的特性,叫做善良。

25而实际上,并不是所有的坚强都是与生俱来的,也许,那是一个生命的求生信念所带来的直观反映,却往往被人扣上了本来面目和理所当然的帽子。

26我经常和别人说,如若有缘,你有幸走进了别人的内心,你会发现,没有人活得比谁更容易。

27是的,所谓故事,必定有脚本。而我在被迫成为演员的同时,却没有练就一身好本领,慌慌张张地就成了一个蹩脚的演员,以至于,狐狸的尾巴,很快便漏了陷,随之而来的,天翻,地覆。不真切的错觉,那是孤独凌乱的阴影。

28感伤什么我也不知道,反正,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我忽然自己笑了一下,感伤没用,尤其对于穷人,于物质和精神都贫穷的人来说,更是一种奢望。

29都说金钱有明目张胆的功效,而我,恰恰缺少壮胆儿的钱。

30后来我是知道了,知书达礼和蛮横无理,大都出自于富人之家!

31欲望贪婪的时候,一切名言警句都是废语。

32而让这种社会道德缺失,并可以堂而皇之地曝露在太阳下并且还让其放光的,只有一样东西——金钱。

33其实,作为学生,不奢望老师慈母一般,但如此特殊的上承下效的关系,老师的作为与不作为,绝对能够影响一个孩子的学习心情和三观建立。

34人,在情感面前,会丧失掉很多社会生存的基本技能,包括心智、包括大脑、包括理性。所以,琴婶的自卑,就来自于丈夫的不爱。

35这世界上的一切光芒,都是爱于被爱所赐予的最锋芒的刺,而这种光,浮沉明暗与否,全都随心而走。

36我侧头看了一眼窗外的那棵梧桐树,尚未完全落幕的天空银灰叠叠,洒在梧桐叶上的余光,终究照不明庸人的生活无常。

37本应是这世上最亲近的两个人,没想到,朝夕相处的日子转眼便被空间上的距离给拉开了。

38然而,我忘了自己不是一个小说家,在我有限的思维里根本勾勒不出现实中如此生动及繁杂的剧情发展脉络。所以,当一件接着一件事情发生在我周围的时候,我忽然觉得自己像是战场上的战士,往前一脚是地雷,后退一步是手雷。于是,遍体鳞伤,便是命运给我的最好的友情出演的人物角色结局。

39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命,即是命,自有定数,怨不得别人。

40与那时的我而言,究竟对母亲,是爱多还是恨多?就像是爱到极致便是恨,恨到极致,也变成全然是爱的表现那般吧。毕竟,爱与恨,是两个相辅相成的载体。

41这世间有一种外在的东西能够改变一个人的性格,让其掩饰并且摒弃掉一切的锋芒毕露,从而变得谨小慎微。这东西,便叫做贫穷。贫穷本身就是一剂毒药,它在浸透一个人心智的同时,更是刺穿血液,将自卑注入到骨子里。

42这人世的纷乱,嚼碎了往肚里咽。

43多情的人总是赋予季节一定的生命,就好像某个人心性的多棱体,那不为人知的一面,总是藏着些许关于快乐的小秘密。

44尽管这种事情,除了道歉似乎也无它法,毕竟在无钱无势的身份中,本就谨小慎微,但同样的事情发生在等级悬殊的人身上,你会把恐惧扩大10倍不止。

45但我忘记了,这世界上,有阳便又阴,日升必定伴随着月落。这是不可逆转的自然规律。

46母亲的面色很不好,尽管,接近傍晚的余晖是暖暖的橙红色,但,那淡阳,却晕不红母亲双颊的惨白。这绿红交替的世间甄白,再平凡不过的一瞬,在此刻,也变得与众不同。

47我曾和别人说过,我对母亲的恨,在心脏的右心室,但那种血缘流淌的亲情之爱,是在左心房。而左心房,恰恰是距离心底,最近的地方。

48母亲与琴婶的庸人之心,有着女性特有的孱弱在里面,也有着仁慈,母性,有着一切与爱相通的七情与六欲。大爷的庸,相比她们而言,更多了一份责任和付出。

49那树叶如此茂密,却遮不住母亲心里的阴霾,或许是阳光还不够耀眼,我的母亲,就那样形单影只地和那段老巷子融为了一体,滑进童年伤怀的记忆中。

50这个世界,庸人从未拥有兵器和战袍,但他们却始终要比他人,多了一份面对现实的勇气,这个勇气,叫做,生,活。

51我的年龄和处境让我有太多的行为只能成为幻想,于我那时,母亲安好的消息,便是我沉稳在世的勇气。

52我看了看熟悉的周围,与离开时并无二样,唯一不同的,想必便是,境犹在,人却无的悲凉感。

53而实际上,我们真正在面对很多亲情、爱情等等的七情六欲时,你很难做到不从细枝末节处去判定一个人和你之间这种爱的等级程度,这更像是一种我们常说的,去找寻爱的影子一般。

54起初,我害怕面对自己心里面对母亲的某种亏欠,或者是说,怕阴暗同化了自己心里的某种阴暗面,我不愿意去面对,便去选择堂而皇之的让光线来照亮我内心深处的某一处不为人知的地方。

55毕竟,事物都是一分为二的,我们在要求别人的同时,也在彰显着自己内心的私欲。

56我们现在身边的很多人都是匆匆一闪而过,你在感叹想当年我跟某某之间的关系如何如何的同时,你应该会明白,我们每个人都在向不同的方向奔跑,时间教会我们各走各的路。最后留下的,这世界上真正和你有过多交集的,无非还是亲情。而其他的人,便都是过客而已。

57是的,其实我们生活当中很多时候,听着有心人的好奇心总是想去窥探别人的秘密,尤其在对方的秘密,有可能会和自己有关系的情况之下。那么,这种好奇心就会促使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去探究事情真相。

58从亲情的角度上而言,一个人能够做到眼睁睁地看着亲人受到精神上的摧残与煎熬的时候,竟然能做到无动于衷?!那么这个人真的不配被亲情所宠幸并且买单。

59我就像是一个正等待人剥开壳的蚕蛹,里面究竟几斤几两,是活是死,一看便知究竟。

60那走走停停的花花世界,那上上下下的忙碌人生,像极了我离开母亲后的上山三里、下山无路的喀斯特地貌般的命运。

后来,我便开始怨恨这世间的不公,因为它夺走了我母亲无言且简短的一生,然后,徒留我独自一人在这世上对无说有,对溢言空。

61然而,恰当的时间发生了恰当的事,一切便叫做天意。

62一切,就这样复制粘贴着。我曾以为,日子,平淡不过如此,或许,慢慢也都会好起来,只是需要时间而已。

63后来,我在我身边去寻找类似她这种心态的人,真是少之又少。毕竟,能学会自我安慰,自我满足,便是一个人较为优秀的性格体现,当然,这话也需要有一定的前提条件。

64凡事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太多的人都喜欢用一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并且看热闹的心态去观看旁边人生活中所遭遇的一切。而实际上,这不是人的错,是社会良知的错。

65但你要明白一点,有的时候越想逃避的东西,往往会被这世界上的某一种情绪或是某一种心理暗示,硬生生地推到了你的面前。

66即便你曾经幻想与设想过多种一切的可能性,甚至把自己想象成为具有超能力的人,能够把一切的未知风险全部都化险为夷,但是你永远要记住想象这个东西,永远都是想象,改变不了的。

67而你也会明白,除了真正长在你五官上面的那一双眼睛,叫做眼睛之外,其他的,全部都出自于心灵和神经质。毫无例外。

68我扭头看了看外面的那棵茂盛的梧桐树,毕竟只是一棵树,尽管外面朗月星稀,这般美丽的光辉笼罩在树上时,它也不会变成一只长了翅膀的凤凰。毕竟,现实总归是现实,无论你眼花,还是缭乱。

69人有的时候,心态会决定很多的东西。现在回想起当时的我,整个人的状态是飘飘忽忽的。所以,空洞的大脑,空洞的眼神,再正常不过。

70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和我一样发现,人在经历了很多复杂且棘手的事情时,那一段时间里,你的心态变化和情绪的变化是非常明显的。你会从忐忑不安、焦灼到充满希望、再到平淡、到最后到绝望而最后最后的归属,便是麻木。我那个时候便是如此。

71我索性闭上眼睛想去从外面静静的空间当中去寻找我自己想要的一些东西与答案。只可惜一切随缘,缘分却没有到。

72那天,南京正好是阴天,南方的雾气很重,一早上,便看见太阳在朦胧的云彩后乌色而耀。扑面而来的潮湿空气从树的间隙当中拂面吹来,吹得我的睫毛上都有了微小的水滴。不似哭泣,胜似哭泣。

73这种由心底而来的恐惧感让我在望向窗外的时候,都见那熟悉的梧桐叶张牙舞爪地似乎要将我吞噬。可我毕竟是一个凡人,对未来并无预知,不能规避任何,只能听之任之。

74人的好奇心的口子一旦被打开,那就是一个无底洞,尽管在探索秘密的过程当中,会有着千丝万缕的蜘蛛网所缠绕,只可惜,如此这般,对于好奇心强的人来说,简直就是刺激性爆棚!

75她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她怕当有一天爱情不在,亲情也没有的时候,她便会是这世间最凄惨的那个人。

76因为你在自我封闭的同时,你会将自己的心得毫无掩饰地打开给别人窥视,而拒绝让自己最亲的人去窥探里面的秘密。这便是一个人来自心底焦虑而产生的社交障碍埋下的最大隐患。

77只可惜,老天特别喜欢捉弄人他总是把人最美好与最不好的一面全都给抛开掉,让大部分的人都活在其中,就是,庸。

78虽然我还小,但我知道舆论的势头是根本不受人为所控制的,当一个秘密被人所撕开了口子的时候,大部分的人就像一群蚂蚁般蜂拥而至。你想赶尽杀绝,或者追踪溯源根本是不可能的。

79人本身在某种特定关系距离中,会形成一种敌我关系。一直为敌,好过从亲变疏。一旦由恨所致的关系转变,有曾经在里面,恨便会成平方倍数增长。

80这个世界所发生的一切事情,在冥冥之中都是有一定暗示的。只不过,我们不是诸葛亮,不会参透星云也不会夜观星象,我们看不懂即将发生的是艳阳高照还是雷声滚滚滚。如果能,凡事皆有未雨绸缪,哪来坏事可言?

81人的成熟,代表着什么?代表着心事变多,代表着学会隐藏自己的情绪,代表着能够假意喜欢并且习惯去接受自己原本不愿意接受的一切。我便是如此。

82人,本身就是如此,不明所以的时候,甚至对于旁观者而言,但凡有秘密跟着的一样东西,都会很大的吸引到周边。

83这个被亲人所伤害的年轻女子,空落落的心灵背后,可能是一堵纸做的墙。纸上画着的是一半阴霾,一半空白。

84但,人就是这样,在非血缘关系中,人和人之间由熟悉到陌生,大部分是逐渐第次的关系。就像是抛物线,因兴趣相投或某种情愫而让两个人从陌生到熟悉,再到相知,最后因事或某些不知名的情愫又渐渐疏远,最后杳无音讯。

85而实际上,大部分人都一样,都存在一定的第六感。也就是,好事没感觉,坏事会有一定的精神预兆。这种来自于心底的毛嘘嘘,其实就是一种暗示。只不过,人还有一个毛病,就是喜欢自我安慰。明知心里精神忐忑,却偏偏往心脏病上靠拢,这便是自欺欺人。

86潋艳的太阳,忽然就被重云盖上了遮羞布。我记得当时,面对突然消失掉的太阳,我还好奇地歪了头看了看办公室窗外的天,殊不知,那和阳光一并消失的,除了青春,还有我童年对未来的一切侥幸幻想。

87人都是猎奇的动物,尤其是在枯燥的生活中,倘若有新鲜事物能够吊起他人的胃口,那便如同苍蝇一般,乌泱泱地盯着当事人,如同一滩腐败物品发酵出的腐臭味道,恶心了自己,成全了好这口的苍蝇们。

88说这话的时候,我自己也清楚,我也是这里的一员。毕竟,这是人性本身隐藏在其中的东西。无人能逃脱出去。两耳不闻窗外事,是圣人所为。而这世界上,圣人有几个?少之又少。

89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不为人知的东西,叫做秘密,潜伏在每个人的心底。

90在事发之前,我一直不愿意承认,生活中真的有那种狗血的剧情存在着,就像那脑洞大开的小说作者,也像那天马行空的思绪驰骋的编剧。

91记得来曹家之后,母亲第一次被邀请来做客的那天,我也是这般在车上望向不远处的曹家,只不过,日出还是那个日出,日落,却昏黄在了这秋季的某一处。

92这世界上总是这样,刚强的人必定会心累。并不是她们不善于表达,而是有时候,某种情绪和心境无从表达,最后就会憋在心里变成秘密。而秘密时间久了,想要公之于众的那一天,却会不知从何说起。

93这个世界本就是如此,但大部分的人对于一些伤感的,或者是棘手的事情,总是会选择逃避。其实这种逃避或许是来自于心灵深处的一种不安全感。很多时候,又有另外一种解释为自欺欺人,我想父亲当时的表情,似乎可以诠释出,便是第二种心境。

94毕竟作为一个当官的人来说,任何一点儿能够被人所做文章的东西,都是具有杀伤力的致命武器。

95人有的时候过分自信,便是一个致命的缺点,父亲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96上不上下不下,没有退路,怎么样都是不对。但是又什么办法?命运总是喜欢和所有的人开玩笑,无论你是年长还是年少,你所面临的所有的未知风险,以及你所面临的一切遗憾,都是你人生当中必走之路,也是你需要花费年龄和经历,甚至需要浪费你的青春而去杀出了一条血路。

97大部分人会用一生的时间才能够看清一些人和事。

98世界上本没有为时已晚一说。我们既然把一切都归于命运的话,那么命运对每个人都是平等的。无论是张静,还是琴婶儿,甚至是对于曹歌也包括我,对每个人都是一样,命运喜欢开着同样的玩笑,或大或小。

99我抬头望向远处的天空有一大朵一大朵团团的白云一直在遮遮掩掩着什么,就像那欲盖弥彰的秘密,也像那隐藏在背后的阳光,永远都照不到的人心底丑陋一面的那种势单力薄。

100门里门外,万水千山。那门后的灯光,并不及我尚未下车时所猜测的那般温暖,万丈光芒从那棚上的水晶吊灯上洒下来,晃花了我的眼。

101这一年的秋天,在我未来的岁月中,始终未见得如那年那般的寒冷,那定格了瞳孔焦距的眼神中,曹家大厅里的人,没下雨也下了霜,观众定格在了票务场。

102因为,孩子的眼睛不会撒谎,我在她眼睛里看到了同样可怜的自己,那复杂且多变的人生,是啊,是岁月给我青春最好的厚葬礼。

103我的名字,是世俗强加给我的纪念品,但我却不喜欢。

104霎时安静下来的曹家此时并不像一个困兽场,更像是那母亲曾经唱戏的戏院舞台,不,确切的说,是舞台的后台,凌乱且糟心。我松懈地垂下两只手臂,就那样定定地站在这后台的入口处,门外是戏台,唱给别人听的;门里演的是真实,叙述的是庸人不可改变的人生桥段。

105母亲的手里,依旧紧紧地攥着那一方旧手帕,一如我儿时在夕阳的傍晚扬起的青春的帆。

106母亲慢慢地收回手臂,那慢的速度,像定格了时光的慢电影,悠悠播放在这逐渐抽离了灵魂的南京夜。

107我知道,她是在极力想掩饰这种因年轻而犯下的错,所致的现有的悲伤。

108如果你不曾在成人的世界里感受到生活的阴霾并且受之影响到自己的未来,那便是上天对你的眷顾。毕竟,处处都是戏,戏如人生。

109但是,欲盖弥彰本就是蹩脚的戏码,何况庸人本不擅长担任主角儿,毕竟,涂脂抹粉,红口白牙,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做得来的本事活儿。

110是的,人的情绪达到极致的时候,已经不屑于去找寻发泄的出口了,她/他需要的是一种情绪的安稳,找寻一种心灵前进的路。眼泪这个东西有的时候并不是懦弱的产物,它的存在说明不了任何,只是代表着某一个人的情绪达到了某一个的节点。

111我悄悄看了看一旁的母亲,她似乎无心在乎这扇门外的唱腔及故事情节,依旧是那种呆立的样子,我看不见她的眼睛,读不懂她的无言背后想欲言语的种种。

112说完,未等母亲言语,也未等母亲用此时无声胜有声来传递着关切和爱的时候,我不知道母亲是否依旧站在门外,这悄无声息的夜,也不知何时才能到达明天的黎明

113我便关上了那扇辗转了人性,却赎不净灵魂悔恨的门。

114许是秋天寂寥了夏,夺取生命原有的色彩去玩耍罢了。

115是的,她们进了这戏院的后台,然后开始宣泄自己的人生百味。

116我在楼上的门里,面无表情地听着楼下的鸡飞狗跳,不禁感叹,这世间的纷乱,真是难为了她,也难为了自己。

117我不知道母亲是否做过一个丑小鸭变白天鹅的梦,只可惜,梦醒得悄无声息,并且毫无情面地选择在了万里无云的某一天,笑起了母亲的白日梦。

118却忽然发现,原来这个女人,烙在我心中的样子,始终都是那样的不甚言也不甚欢。

119这爱与恨的边缘,世间又有多少不为人知的凄惨。

120那一道晴天霹雳与情色和背叛相关,这道闪电,劈的是被害者的灵魂,因为,躯体已经不再重要。

121我说过,人本身就是一种自欺欺人的动物,而这种自欺欺人,在遇到一些不幸的事情上尤为表现得淋漓尽致。

122我端着杯子慢慢地向前走,我试图去感受这令人窒息的氛围,也试图将自己融进这尴尬之中。但我试了两次之后,发现,与在座的这些成年人相比,我始终是成人世界的一个旁观者与局外人。仅此而已。

123太多无法言喻的话,最后都变成了一声叹息。

124这世界就是这样,良心这个东西,是一种社会良知和人心所向的产物。由于它发自于人的心底,这种自主由心而发的东西,根本就不受客观性所支配。所以,即便所有人都认为父亲的态度和反应实在是令人发指之外,但认为终究是认为的,谁又能左右得了谁?

125人的性格有千面性,保不齐某些人在某件事情上的表现就与大众所认知的常人行为所不同。

126也许,生而为人,这主观意识上的某种枷锁被迫扣上了道德良知的帽子,便上升到了一定的高度。抛开世俗的偏见,这件事情无论是在当时还是在当下的社会,都是不被人所看好的但却屡见不鲜的这么一件事。生而为人的七情六欲,导致每个人在追求新鲜事物上都有着一定的激情和憧憬,当然,还有着一部分人,就如同我父亲一般,心里藏着个旧情人,自我封闭在年华的岁月里,却撩拨万人闲。

127每个人都有自己不为人知的故事和心事,有些沉迷于岁月蹉跎,有些含恨饮啜,而父亲,尽管他也是在人生的爱情中并非未得到自己如心所愿,但他的一切终究是不会被祝福和看好的,因为,病态。

128四下皆是人,四下皆寂寞。

129沉默的是良心在痛,是灵魂的不安。

130这台阶的中央,向前望,一路向下,既是平地也是深渊;向上看,高不可测,云里雾里,寒冷如山顶,冰霜如昼极。

131你若问我哭什么?我在哭,我的未来,一无所期。

132我猜想,即便是近期天上高挂了一枚太阳,也照不亮我心底积郁的小小水洼了。

133早上的梧桐树像一个乖巧懂事的孩子一般,驻在我窗外年轮的土地上,不吵不闹。

134我曾许流年几张手牌,奈何流年将这手好牌打的稀巴烂。

135那伸出院外的两树枝丫垂在晨露密集的清晨,清晨不清,陈年旧尘。

136我有太长太长的时间是害怕旁人提及我的母亲的,就是那个隐藏在我心灵深处的伤疤,那感觉就像,就像是你若一提,我便会慌。

137而我,却将目光投到了车窗外。看窗外的车水马龙,看一切与我无关的喧嚣如故。

138这一路的走走停停,我错过了多少人间的风景。

139实际上,两位老师的闲谈并没有说错,太多的男男女女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时候便成了人父人母,这种不用考资格证书便直接上岗的职位,一代又一代,害了多少无知,葬送了多少樱花树下应有的浪漫?

140我的耳边是呼呼的风声,我跑得极快,我假设自己是一条游动灵活的鱼,可以轻松且畅快地游弋在世俗的凡情之中。

141或许像我这样倔强的人,这世间又有多少人如我这般,害怕被关心,害怕被掀开心里的柔软,害怕被人猜透,当你觉得自己的很多小小心理被自己掩藏的很好的时候,实际上,是在等一个很好的时机,让自己能够在瞬间泪水决堤成海,淹没往昔。

142阴霾离涧的远方,树欲静而风不止。我的目光似乎没有了前几日洞穿一切的敏锐,那停留在眼前的时光,淡漠了繁花似锦,落寞了人生离别。

143这人生的路,沟壑纵横,深一脚、浅一脚,像什么?像天昏地暗的世界里那无边无际的麦田,有黄澄澄,却不见收芒。

144阴霾离涧的远方,那看不清朝夕以往的时光,淡漠了多少繁花似锦,落寞了多少离别滔滔。于是,你选择在某一个清晨举起一束鲜花敬世界,然而,世界却埋冤起你忘记了贺卡。于是,当你写好了对未来的寄语屈膝送给生活时,然而,花败给了时间,徒留颓废照颜面。你写呀写,送呀送,恍惚在垂暮时方才懂得: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145其实,你不能说虚荣是一种错,在我看来,它和人与生俱来的很多品性都有着一样的共性。就好比人的贪婪、欲望,甚至很多埋藏在潜意识当中的一些想法,如此多的种种被世俗和成见所饱受摧残而致使的情绪激进化。

146这由内而外产生的特性共融,有,不是错,过了,便是错。

147我当时不明白,为什么这世界上有那么多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人呢?后来我才清楚,窃取别人的消极隐私来膨胀自己的娱乐指数,是大部分人的通病,甚至可以说是人与生俱来的一种心性。

148因为,那自卑,就是注入在灵魂深处的一支细菌,它会随着环境的改变而选择安逸或是高速分裂!但不管怎样,它一旦出现,注定跟随一生。

149那有着无尽故事的砖墙泥瓦,此刻,却成了圈住人心所向的围墙。

150这偌大的房子,此刻是如此的萧条苍凉,每一盏泛起亮的灯光,似乎都丧失了最起码的温存在里面。

151那擦着耳边传来的声音就像心里淌过了一条河,湿漉漉的感觉油然而生。

152而实际上,曹灿灿厌恶的不是我,而是我们背后的社会现状。这种对无能的人有着无尽剥削能力的变态社会,让人丧失了对它的最基本的热爱。不用说曹灿灿和我,这世界上,有太多的人,他们在面对生活中太多哀怨只能选择听之任之,偶尔的发泄还有可能被认为愤世嫉俗,不与同类而求往生,所以,我在多伦多的一段时间里,经常和朋友说,这世界上的每个人,都是生活的灾难者,每一个人的一生都可以写成一部灾难大片。不过,悲剧和喜剧本就不分家,你想留给世界什么,取决于你自己的心态。

153我在前面跑,后面有人追,那你追我赶的匆匆一幕,在当下昏沉阴暗的夜晚,就像一场竞相追逐的游戏,追逐着主角儿的命运,搅扰着配角儿的闪光灯,在光怪陆离的城市尽头影射着乌漆麻黑的卑微,如此没有安全感的夜,笼着无数憔悴的心,淡淡成风,浓郁成殇。

154我的心事一簇簇,像那结了霜的冰晶,亮盈盈地缀在梧桐的躯体上。在这无月的夜里,自带光芒。

155它仿佛一下子把我带回了初入曹家的盛夏时节,那绿的纯粹的清纱幔,绕了梧桐多少个时光的画卷,寥寥几笔,就演化了童年的一抹沉痛的记忆。

156是的,遗物,那是曾经在这世界上活生生活着的,我们深爱的人留给我们的,是她来过这世界唯一的证明。对于每一个被爱过的人来说,遗物是温暖,是灵魂的喘息,是每一段不可替代的爱的延续。所以,当母亲在告知薛浩那找寻的物品究竟是什么的时候,所有人都静默并且瞬间被责任感所包围。

157南京的天气总是很奇怪,那忽来忽去的风绕断离别,却总是能停在某个人的心尖尖。

158这世界上,哪一个敢直面人生的人,不都是一条硬汉?说起来,也都是在生活中经历了无数的打击挫折,最后选择摸着石头过河。但,渡河毕竟需要勇气和胆识,那鼓胀起的帆,便成就了所有人的被动选择。

159这秋末未至,却染了一身的冷霜。我看不清楚故友的眼睛,它安静而低垂的模样倒不似想说岁月静好,反倒觉得凄迷成殇。

160有的时候,物品本身是没有生命的,但我们将情感赋予在其身上,这种外在的感情加持,让这种有形的物体在某种程度上又有了可以灵动与鲜活的可能。就好比我现在握在手里的这个盒子,放在手心里,对我而言,是炙热且闪耀着无尽光辉的。

161这种大道理谁都懂,但是真正发生的一刻,当你需要将自己的痛苦与时间去做抗衡的时候,你忽然发现,自己是那么的渺小和微不足道。

162这个世界上,最难猜透的,便是人心,同时,最让人细思恐极的,有时候,恰恰是枕边人的离奇心性。

163大部分人都喜欢活在谎言的世界里,自欺欺人有时候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但是,这种行为要是和傻挂上钩,那就是比较遗憾了。

164要知道,对爱情充满希冀本身就是个错误,无论和谁。

165沉默的气氛当中,我发现沉思下来的不仅仅是张静自己,还有着一屋子漂泊不定的、无处安放灵魂的人们。

166人生的沼泽,藏在命运的角落。

167她是真的决定做回一只孤傲的雁,从自己的年幼,重新再飞一遍!

168我曾在春天小草冒头的日子里来到人世,却在这秋月悲鸣中就此别过这一生。我曾想种一棵树在自己的心里,看它长啊长,却在半路发现没有希望的土壤。我曾想写一首诗送给自己,看它绵长悱恻,多情又神伤,却在将尽离别的时刻,无言独享。

169走了这么久的路,忽然觉得人生好长好长,长到来不及去看未来的风景,长到来不及去暖未来的阳,世界,便已微凉。

170这人生的每一次挥手,都是在为最后的别离做准备,挥着挥着,就真的天各一方。

171我们追不上镜子后面的那张脸,因为,时光无情,岁月亦爱张扬跋扈。

172人生就是这样,东奔西走,踉踉跄跄,若有遗憾,也不要惊慌。时间总是先行一步来到生命的前头,就好像小时候排队的班长,你若缺席,他也会把你记录上。

我忽然像想起了什么,转身跑回自己的屋子,我推开窗看我无言的梧桐树,那一刻,似有一阵春风吹绿了我心中的那一抹绿,荡漾荡漾,荡得我晕在了过往,荡得我不忍看未来那虚无缥缈的太阳。

173岁月来不及回首,我没有准备好歌和酒,便失去了能温暖轮回的火炉,任凭天地苍凉,许不回我生命中的庸人之伤。

我知道,自己即便拥有了画笔和语言,也画不尽人生的伤感,道不尽全力以赴奔向生活,而后落寞收场的无言悲凉。

174人有时候做一些事情,是需要有天赋跟着的,那叫做与生俱来的资本。这种资本,在没有的前提下,你学可以,但太过于吃力,而且,结果大多不甚理想。

175她说得一点儿都没错,曹家就像一个军营,里面的每一个人都有着顽强抗敌和与自己强大的内心承受力斗争拼搏的能力。琴婶儿不算是例外,她只是先行冲锋陷阵,为身后的“战友”了解一下敌军的情况,以便做好军事战略部署。敌军是谁?面对天塌地陷的乐观主义心态和以儆效尤在曹家没有用的现实主义论断。

176只不过,那时候的我还小,尽管面对着众多的不幸和难以置信,但依旧对未来充满了希望,我希望我的未来可以如我想象的一般,当然,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这是这个社会教会我们的,一个不争的事实。

177后来有人曾问我,这人生的剧本究竟有几部曲?我也不知道。而实际上,不管这剧本是什么题材,有着怎样精彩纷呈的桥段,亦或者有着怎样悲催无邪的主体架构,你拼了命地想改,改来改去,最后的脚本,都是你既定的一生。这,便是生而为人的无力感。

178她几乎每天都诵经念佛,难道,她是在用现在流行的一个词语来面对世事无常?就是佛系?或许是吧。但她的生活环境毕竟和现在有着几十年的代沟,她不懂,所谓的佛系人生观,是要建立在主观意识的努力、客观因素的允许以及正确的三观基础之上的。然而,奶奶的佛系,前提条件,一个都不具备。

第一百四十二节 累世的面具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一百四十二节累世的面具张静说的语气倒是挺平常的,但这语气里包含的内容,却实在是让人觉得不合时宜并且有些管的越位。实际上,这越位不越位的,不在于家庭称谓上的辈分问题,而是这层复杂的人际关系。即便是她随口一说,但,她说比谁说都更显得内容丰富与多样化。

我不在楼下,但似乎也能感觉出来,当时那空间范围里的人,无不充斥着尴尬还不能言语。

大家全然没有人回答。张静自言自语了下一句:“我,我就是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当然,最后还是由妈妈定。”张静的话告一段落之后,我听见薛浩喊曹歌:“其实大嫂说的对,最后还是让曹妈妈决定吧,你快坐回来,别在地上转悠。”

“她定?!她定问我们做什么?她定就直接决定好啦!反正,一个也是死,两个也是死的,多一个也不多,少一个也不少的。”曹歌的性子依旧是激进和猛烈的,如此这么多年,曹歌知道自己在母亲面前无论以什么样的情绪和方式去阐明自己对母亲教子无方这一事实的观点上,母亲总是充耳未闻。

她也知道,母亲是一个内心有主张的人,或许,抛开主见及主张性,而是对于某些人而言,她所认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并且是为他人好的,这种想法的初衷直接影响了她对整件事情的客观判断性,这也就是矛盾所产生的基本点,也是所有的争吵所能建立在一切非共融基础之上的,一个并不被大家所认可的事情的观点上的问题。

奶奶,便是典型的一员。

曹歌知道自己在做无用功,但是,她依旧是据理力争,她在为自己以及我和母亲向奶奶争取着哪怕一点儿平等待遇和权力。

待遇,对于一般的家庭来说,说大也大,说小也小,但是,生存与否或者是怎么生存,对于曹歌而言,并不是一个安乐窝,一口家常饭的问题,这涉及到一个人的自尊心,涉及到一个人最基本的尊严和人权问题。

其实,我不知道曹歌的所作所为是否掺杂着和奶奶较劲的情绪,哪怕是存在的,我也得以如此多年,一直感激着曹歌对我们母女的用心良苦。

我将身子滑进浴缸,只留脑袋在水面。我试图用水温去温暖我冰冷的躯体,并且浇醒和浸泡我已经腐朽和麻木的大脑,结果却是和曹歌的言语一样,徒劳而已。

当我发现我泡在水里的皮肤已经褶皱时,就好比那沟壑斑驳的幼小心灵,每一道沟沟坎坎儿里都有着无法言喻的伤痛。我披上浴巾一路跑回卧室,一头钻进被窝里。我在床上瑟瑟发抖,这秋冷的我心发慌,一如那楼下激烈讨论的于我去留与否的问题一般,冷到深入骨髓,冷到我紧闭牙关。

我打着冷颤的身体,伴随着窗外那秋风冷色,梧桐树叶飘落的节奏,很是有画面感,就像是气宇轩昂的鼓,在我人生的小道儿上一路高歌!我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眼前满是白墙落寞,那心底无尽的悲凉,从被有意驱赶的话说出口,便从未曾被血液温暖过。

我听见奶奶上楼的声音,在这之前,似乎楼下换了话题。我不知道,奶奶在关上门之后独自一人禅经念佛时,究竟会不会有意揣摩一下楼下这群孩子的意见或者建议,会不会有点儿感悟,哪怕一丁点儿?!这个爱面子胜过一切的老人,在自己独处的空间里,在与自己朝拜的佛祖面前,会不会放下那累世的面具轻松一会儿?

或许,不会。太多的人,虚伪或者假面时间久了,便已经从自己的储藏箱里找不到人皮的那一副了。

我躺在被窝里还算冷静,我清醒的头脑告诉自己,走与不走,都要接受,不是我心态良好,是我找不到可以反驳的理由。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奶奶再没有提起。我悬吊着的心也松散了下来。但是,奶奶似乎在原来的基础上,对我的漠视和无视度更加深了。也是,她现在看我,比父亲看我都觉得碍眼吧。

几天之后的某一个晚上,全家人都在。餐桌上,曹歌忽然提起过几天要去看看琴婶儿时,曹灿灿激动地表示要去。结果,被父亲制止了。

“你不能去!”

“为什么?凭什么我不能去?”

“不能去就是不能去,哪那么多为什么?!”父亲的态度很坚决。

“不行!我就要去!我自己看我自己的妈妈,凭什么就不能去?凭什么?”

奶奶放下手里的筷子:“灿灿,那个地方确实不适合小孩子去。听话,你在家。”

“不,不得!我偏要去!看自己妈妈还分适合不适合?还讲究天时地利人和?谁规定的?”曹灿灿站在原地,声嘶力竭地说着。

“灿灿,你听姑姑说,小孩子确实去不太好。况且,我们也是去去就回来!”曹歌也劝着,身边前来吃饭的薛浩也附和说:“我们还没定好日子,到时候如果可以,就带你去好不好?”听薛浩这么一说,曹灿灿的情绪才有所缓解。大家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曹灿灿哄上楼。

曹歌重重地呼了一口气,小声对薛浩说:“我前几天去了,你猜,我看见谁了?”

薛浩一惊:“谁?”

“姐姐!就是沐夕妈妈!”

“哦?姐姐去了?”“嗯,但是,她身体可是不怎么好,明显不好。”薛浩听完,若有所思地想了想:“要不,过两天叫上她,顺便带她去看看吧。我也怕她有什么病拖着。”

“嗯,我也这想的。”两个人小声的秘密话,依旧被伸着脖子的曹灿灿听到了。只见她冲了下来:“让谁去?姐姐?不就是曹沐夕她妈妈吗?不行!我妈妈不想见到她!不行!还有,你们说带她去哪儿?”曹灿灿很激动,这让坐在桌子旁的我还没有来得及思考曹歌两个人的谈话时便已经对这个站在桌子旁冷着脸的她给率先抢了神儿!

搜狗

第一百四十三节 玩儿掰了的过家家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一百四十三节玩儿掰了的过家家自从琴婶儿离世之后,曹灿灿似乎将注意力从我的身上转移走了。当然,她真正的想法或许只有她自己知道,反正,这大半个月,她没有找我茬,也没有和我产生正面冲突,基本拿我当空气。想来也很正常,自己的亲生母亲离世,这悲痛还尚未苏醒,哪来的时间和精力来和我示威?不过,她对于曹歌他们对母亲好这么反感,我倒是很意外,这是不是证实,她将矛头对准了我母亲?尤其是那一句“我妈妈不想见到她!”,似乎在表明在她眼里,琴婶儿是我母亲害死的理论,是成立的。

当时坐在饭桌前的众人似乎都对曹灿灿的突然举动表示诧异,我看见曹歌嘴里叼着菜还没来得及嚼,便怔怔地看着从台阶上冲下来的曹灿灿,眼神里写满了惊讶。曹灿灿的激动程度超出了大家的想象。

对我,曹灿灿是用一种渐进激进的情绪去反击的,而对于我母亲,这丫头的举动直接越过平地上了山丘,来了个高潮,就像前些日子扔我衣服的那天晚上一般,根本不受控制。

曹歌急忙放下筷子,嚼了嚼嘴里的菜,起身将曹灿灿拉到自己的身边:“灿灿,我们没说沐夕妈妈,你听错了,听错了哈!”

“那你们说的是谁?”

“就是,姑姑的一个朋友。”

“撒谎!我刚才明明听见你们提到了曹沐夕妈妈,还说要带她去医院?曹沐夕妈妈,不就是她妈妈吗?”曹灿灿说完,回头用手指着我,吓得我一个激灵!

“不是的,灿灿,你听错了。”

“不可能!不可能!”曹歌见曹灿灿态度强硬,也不想再和她去辩驳究竟是与不是的问题,便拉着曹灿灿的手温柔地说到:“姑姑和你讲,就算是我们说的真的是沐夕的妈妈,那又有什么呢?难道,她想去看看你妈妈,不是很正常吗?你为什么要阻拦,并且这么大的反应呢?”

“正常?哪里正常?不是她妈妈出现,不是她妈妈让她来我家,我妈妈怎么会死?就是因为她们,我妈妈才受了刺激选择了自杀的!怎么可能和她没有关系?现在要去看我妈?想得美!”曹灿灿很激动。

“灿灿,你先冷静一下。你听姑姑和你说,是,姑姑承认,确实是沐夕的妈妈在没有打招呼的情况下就闯进了我们的生活,姑姑也知道你在知道沐夕究竟是谁之后是很气愤的,尤其现在你妈妈不在了,你的心情,姑姑是理解的。姑姑知道,在你看来,这一切都是她们母女的错,但是实际上,姑姑告诉你,其实你妈妈和爸爸之间的感情,在她们出现之前就已经有了裂痕。”

“什么是裂痕?”

“呃就是,在那之前,她们就已经不相爱了,没有感情了,不喜欢对方了,知道吗?”曹歌努力解释着,试图让她明白。

“那时候没有感情为什么不离婚?”

“或许,或许那时候还没有到离婚那一步。”

“没到那一步?那你告诉我姑姑,为什么在知道曹沐夕是谁之后,我妈妈就自杀了呢?你不是说我妈我爸之间之前感情就不好吗?”

“或许,可能,是因为沐夕的出现,确实也刺激到了你妈妈也可能”曹歌话还没有说完,便被曹灿灿抢了去:“是啊!这不是和我说的一样吗?那还有什么可解释的?”

面对着曹灿灿的咄咄逼人,曹歌忽然语塞了。

我们先暂且不说去和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讲道理,或者是讲事情发展的起因、缘由,也或者是事情发生的可能性概率的多少等等,单纯说曹灿灿刚才问的话,有毛病吗?没有。

所以,曹歌说不出来话很正常。她知道,自己在这个孩子面前已经讲不清楚了。对于一个母亲已经离世的年幼孩子来说,此时此刻,即便是你拿着黑板擦,拿着纸笔去把这其中的原委画出来,把该说的轮着番儿地用各种方法阐述出来,你都觉得自己会于心不忍。你不忍心去和她讲明整个事情的真相。

不管曹灿灿明白与否,曹歌都做不到去当着面告诉曹灿灿这一切悲剧的始作俑者是她的亲生父亲!母亲刚离世,难道要让孩子在心里再失去另外一个至亲吗?莫要说,这面前的女孩和曹歌有着血缘关系,即便是毫无瓜葛的孩子,曹歌也不能如此地狠心说出事情的真相。要知道,一个人,一个女人,一个已经为人母的女人,在此时此刻能够丢下自己年幼的儿女而去选择奔赴黄泉路,这需要一个多么痛彻心扉的领悟才能下得了足够的勇气提起那只脚?她既然选择了这一步,肯定也不希望自己走后孩子的心灵毫无依靠!

于是,曹歌觉得自己无能为力了。面对着曹灿灿的反问,曹歌张了几下嘴,便没了动静。她看着曹灿灿的眼睛,却传递不过去自己内心纠结和焦灼的,炙热的并且烫手的丝丝真相。

一旁的薛浩看到此情景,忽然起身站了起来:“灿灿,你听叔叔和你讲。其实,这里头是有很多事情解释不清楚的。叔叔从你这个年龄过来的,虽然叔叔没有经历过这么大的事儿,但叔叔也对你母亲的离世感到心痛,也能对你的痛苦感同身受几分!不过,灿灿,大人的世界里,感情是很复杂的,不是你们同学朋友之间的那样单纯。大人的世界里,经常会有雨天,会下冰雹,而且,大人玩儿过家家的游戏,经常玩着玩着就不是好伙伴了,这个关系的破裂原因有太多可能,但结局却是他们之间很难和好,因为大人的心思没有你们单纯,太复杂了。他们之间的分开和和好,都需要太多的因素,一旦缺失一个,都不会有结果。你懂吗?叔叔的话是不是很深奥?叔叔是想说,发生今天的不幸,我们不能把一切过错都推给曹沐夕和她妈妈,这是不公平的。还有,我想告诉你,你的妈妈她一定不希望你这样,她很善良,你觉得她希望你带着仇恨过完一生吗?一定不想。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你可以不喜欢她们,也可以不理她们,但你要乐观一点儿,当然,这需要时间,但你需要先放下仇恨!懂吗?不然,你永远都不会快乐。”薛浩说完,看着眼前的这个孩子,见她没有回话,便继续说到:“其实,这世界上充满了不公平,这种不公平里,也包含着沐夕和她妈妈。”

“她们不公平?我妈没了,她妈活着,不仅活着,你们还要带她妈上医院看病?她还住在我家,这对我算什么?”曹灿灿忽然指着我对薛浩说着。

“灿灿你告诉我,你这么做,你妈妈就能活过来了吗?你觉得你这么做,你妈妈就会开心是吗?”薛浩反问到。

“对!活不活过来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这样我妈就会开心!就会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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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四节 阚涛的忽然来访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一百四十四节阚涛的忽然来访尽管曹歌和薛浩费了很大的心思去和曹灿灿讲这其中的道理,可是,曹灿灿毕竟还是一个孩子。就像当时我的一样,对于他们俩的言论,似懂非懂。直到长大之后,我在自己经历了一些所谓的爱情之后才明白,这成年人的世界,真的如他们所说的一样,感情这个东西,真的没有人简单明了以及单纯的认知度那般简单。无论任何一种感情的建立、维系乃至了断,都有着太多的外界客观因素所干扰着,扰乱你下的决心,扰乱你所做的决定。

曹灿灿在和薛浩说完那一句话之后,转身便哭着跑上了楼。薛浩当时还维持着蹲下来和她说话的姿势,他看向楼梯处渐渐湮没人影的黑暗,我不知道薛浩当时的心情如何,是感伤还是无奈?

这番言论,毕竟不是在上课,他们二人不是老师,他们只不过在通过自己的人生经验去告诉曹灿灿,成年人的思想复杂化和这现实社会的灰暗。他们在引导着曹灿灿走出阴霾,走出母亲离世的伤痛。当然,既然不是老师,那么作为旁观者就没有权利去评判这堂生动的生活课究竟是成功还是失败。

但是,直到大家去给琴婶儿祭祀这段期间,曹灿灿都再没有提起我母亲,情绪也比较平稳。相对于前些日子能看出来有了一点儿缓解。我猜想,那么多的忠言逆耳,想必也是听进去了一点儿。

琴婶儿离世后的曹灿灿,让我对她有了一个新的认识。我对她的印象,从张扬跋扈到有点儿懂事,再到现在忧郁少年,我忽然发现,人的多面性,有时候不通过大悲大喜,似乎还真是不易察觉。曹灿灿从一只傲娇的小美洲豹变成现在安静坐船的小女孩儿,这种性格的落差让我在每次与她擦肩而过的时候够能感受到一种冰冷的凄凉感,一种被迫成长的无奈。

薛浩和曹歌在给琴婶儿祭祀那天带着母亲去医院做了化验,不过,结果需要几天时间才出来,或许是那个年代的医疗水平没有现在先进和发达吧,总之,我印象中,是隔了几天的。晚间吃饭的时候,曹歌提起让我最近哪天中午回家看看我母亲,我嗯了一声,便换了另外的话题。

嗯是嗯了,但我终究是知晓自己脾气的,我没有去。

这些天,我依旧是早出晚归做着上学的假象。白天我会在南京的大街上晃悠,还怕被路人发现我是穿着校服出来的逃学小孩儿,特意带了一件外衣。不过,11月份的南京冷的还是比较快的,几场雨之后,那刮起来的风便让人生畏。

我会选择商场、地下通道的入口、报刊亭等地方游荡,看这大街上我从未见过的那些陌生人,看他们做着最平凡的事。那时候我就想,这人要是都长一样,也就不存在庸与不庸之说了,毕竟,人生存的本性所决定,每一个人所困扰的,忧虑的,开心的且希冀的大体方向都是一致的。都是把庸俗的思想冠在每个人的喜怒哀乐之中,灌输在自己庸俗的人生欲望当中。这本身就是人的共性,只有命运,才赋予了每个人的不同。

我有时候会坐在台阶上想琴婶儿,我会在见到一个和她有几分相似的人走过身旁时想起她,我偶尔,也会在红灯的十字路口仿佛看到自己的母亲慌张地过着马路,一如她慌乱没有章程的一生,每一步,都是一道需要逾越过去的线。

那段时间的自己很自由,虽然琴婶儿的离世让我心情很沉重,但这游荡在南京街头的日子,偶尔也会让自己觉得有了些许轻松。后来的时候我就想,我之所以对这个社会越来越冷漠,并且可以直视自己命运当中的不公平待遇,或许和那段时间有着很大的关系。因为我看见了太多相同或者不相同的人生,看见了太多相似的又多彩的剧情。是不是见的越多,经历得越多,想得越多,人就会消极?总之,我忽然发现自己已经丧失了能够自娱自乐的资本和心态。

而距离上一次,我这种自娱自乐的技能体现,仅仅是几个月前。

我在某一天忽然想起了曹歌叫我去看母亲的建议,我想了想,最后还是打住了。

我与母亲这种不远不近的距离,本来是停留在一个线上的,但是,随着琴婶儿的离世,我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之间,我们之间的距离便拉开了。那种感觉就好像,我与母亲之间仅剩的几根关联线突然断了一根。渐渐的,我把母亲和父亲划为一体——最熟悉的陌生人。

那段时间,日子过得飞快。又是一个星期,星期六那天,曹灿灿在早饭之后拿着梳子坐在沙发上梳头发,门外忽然想起了门铃声,但是,这近期家里的来来往往,也无人注意来者何人。

当吴妈带着一个小孩儿进了屋子时,我刚从洗手间出来,顿时傻了眼。

“阚涛?!你,你,你怎么来了?”我惊讶地长大了嘴巴。

曹灿灿听见我喊出的人名,顿时不淡定了,她猛地回头,在确定这门口站着的确实是阚涛的时候,她把手里的梳子往沙发上一扔,转身便跑了过去。

“阚涛,你怎么过来了?”

“啊,我本来前些天就要来了,后来觉得不合适。我寻思看看你~你们~”

“外面冷不冷?你快进来!”曹灿灿急忙招呼阚涛进屋。落座后的阚涛很有礼貌地向大人问了好之后,局促不安地坐在沙发上,吴妈递过来一杯水,阚涛因紧张还不小心弄洒了。

“对不起!对不起!弄沙发上了!”阚涛不好意思地说着。

“没事儿,没事儿!”曹灿灿急忙安慰到。

“那个,你,你还好吗?”阚涛这句话没有主语,我以为他问的是曹灿灿,毕竟她妈妈刚过世嘛,这么大的事情,问问再正常不过了。结果,我擦完手抬头却迎上了阚涛的目光,吓得我一个激灵。

“我,不好。”曹灿灿说完,便低下头小声地抽泣着。阚涛急忙拿起茶几上的纸递了过去,结果,这曹灿灿接过纸巾的刹那,哇地一声便大声哭起来,哭得阚涛都懵了,他既紧张又害怕,还不知道该怎么劝,我看他脸都急红了。

“你,哎,我这个也不知道怎么劝你,那个,我向你班班长借了课堂笔记,我抄了一份,我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回去上学,这笔记,应该对你有点儿用处。”阚涛说着,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厚本子放在桌子上。随后,又拿出来一个放在那本的旁边:“这个是给曹沐夕的。你,你俩在家要是,要是心情好就看几眼。”阚涛说完低着头。

他当时的样子很好笑,平时在学校里还总拿我打趣的人,今天像只小猫一样。

曹灿灿见到桌子上的本子,忽然不哭了,她伸手拿起来打开翻了几页,哇~地一声又开始了,吓得阚涛一直看我,那眼神儿就是在求救。

“谢谢你,你太好了。”曹灿灿张大着嘴边哭边说。

“啊,不是,不用谢。我是怕,就是寻思,你俩最近不能去上学,别,别耽误了,不然考试不过,得留级。”曹灿灿的哭声很大,也幸亏得益于她这哭声,大家才没有听出来,阚涛说的是你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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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节 无悔,不青春;无憾,不人生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一百四十五节无悔,不青春;无憾,不人生家里人极力留阚涛吃饭,阚涛拒绝了。这个家伙慌慌张张地从门口走掉走后,曹灿灿在沙发上抱着笔记本愣了好久。不难猜出,琴婶儿离世,曹灿灿没有了主心骨,阚涛作为她年少时期懵懂青春情的目标人物,在曹灿灿身陷泥沼的日子里犹如披着斗篷的使者一般来到身边,曹灿灿很快便将心灵的触手伸向了他,并且一路向上,追寻阳光。

曹歌从楼上下来,看了看门外,又瞧了瞧坐在沙发上的曹灿灿:“呦!公主怎么了?”曹灿灿吸了一下鼻子:“没什么。”

“没什么?怀里抱着什么?我看看!”曹歌一把夺过那个本子,翻开看到阚涛工整的字迹:“这小男孩儿字写不错啊!特意送来的?用心了,用心了。”曹歌边看,边感慨着,还一边斜眼看着曹灿灿。曹灿灿站起身,一把夺过本子:“我上楼了。”说完便跑了。

曹歌看着这丫头的举动,不经意地笑了笑:“什么情况?”曹歌抬头问我。

我一耸肩:“不知道。”

“也无妨。这种青春时候的喜欢,最单纯了。可惜,我没有。”曹歌在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微低着头,看向前面的茶几,满眼的遗憾。

其实,我始终觉得,遗憾是分等级的。诸如这种因岁月不怜悯而导致的遗憾终生,遗憾有,但程度却占沮丧的五成。但,如果,岁月给了你机会去洗脱因自身的某种特性或者有力可改变的而不去为之,那么,那种遗憾,必定在未来的某一时刻,占据你回望人生血雨腥风之时的全部哀鸣。

我想,你们知道我在说什么。对,没错,就是我的母亲。

曹歌在沙发上缓了缓神儿之后,抬头看向我。她盯了我足足有十秒钟,看得我浑身不自在。我刚想转身逃的时候,曹歌忽然开口:“我让你去看你妈妈,你去了吗?”

我站在原地没敢动:“没。”

“为什么?”

这一句为什么,问的我蒙住了。是啊,为什么?为了那两巴掌?为了置气?为了惩罚她,因她的失误和错算而给我带来的烦恼和伤感?为了怨恨她让我在幼年时便受尽人情冷暖?或许都有。但我却不知道我应该和曹歌说起哪个原因,才能作为搪塞过去的理由。

曹歌见我迟迟没有回答,又问了一遍:“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你妈妈病了。”曹歌说这句的时候,将目光从我的脸上移开。我顿了一下:“感冒?”

曹歌没有回答,也没有表情。她放下翘着的二郎腿,身子向前移了移:“我和薛浩打算给她换个房子。你如果怕在学校周围被同学说闲话,那就让她来这附近。你要多去看看她。”曹歌的话几乎听不见语气的起伏波动,我也没有从这番话语中找寻出其他的情绪。

单纯如我,曹歌的话平淡无味,更让我觉得,没有回答,那也就是换季的感冒而已,或者,加上一些琴婶儿离世带来的心绪不宁和急火攻心。因为我小,直肠子直脑筋。

后来的后来,我知道这世间有一种假面的伪善,就好像我一般,会把自己所犯的,不可饶恕的错误统统抛给了世俗不济和年幼无知。再后来我明白了,无知就是无知,在无知的前面加上个年幼,便是逃避责任的表现。

写这本书的时候,我是由我一位好友代笔的。她一边敲键盘一边反复问我:“你10岁时候的心思就那么复杂?想得太多了吧!10岁才多大,你这样将成年人的思维强行放在儿童心理上,本身就是有悖于常理的。”

我解释到:“你不懂。人的成熟与否,和年龄无关,六七十岁的人不成熟,这也是大大存在的。人的成熟心理特性一部分取决于天生,就好比很多人天生就爱思考人生,有的人在经历人生百态和生离死别之后依旧没心没肺,这不是活得累和轻佻的区别,是人对社会及人生感悟的看法和理解。那个年代的我们,没有现在孩子这般花花世界,尤其是我,贫穷和身世让我分身乏术,那几年,我似乎每一天的心态都会改变。但我和你讲,现在想来,我最痛恨自己总是在潜意识里告诉自己,没事儿,我还小,我还小,等长大了我如何如何。知道吗?长大了,太多的事情都来不及了。”

好友没有说话,她只是抬笔写了几句:“无悔,不青春;无憾,不人生。”

她说的没错,但感性的人在感悟人生的时候,依旧会将自己内心的痛楚扩大化,尤其是有关于一切情感的瓜葛,诸如,亲情的错失。

曹歌起身要上楼,当她手扶着楼梯扶手的时候,忽然回头和我说:“你妈妈很爱你。”说完,便慢悠悠地上了楼。

我妈妈很爱我。我在心里品着这句话。爱我吗?爱我为何如此这般待我的童年?爱我为何丢我进遍地荆棘的地方置之不理?

几年之后,我也忽然之间明白,这世界上,人与人的不同,对爱的定义和表达方式也是不同的。琴婶儿、张静、母亲、曹歌,她们在曹家的某一个角落安静的样子,或是看书,或是饮茶,或是打着毛衣,或是画着红唇,想必,之前的她们,也是岁月静好的产物,不争、不怒,心存善念,憧憬未来浅浅的月伴眉梢弯。然而,雨天是一个很讨人厌的东西,它让这几个女人从迈出曹家大门的那一刻开始,便背上了淡爱不咸。它冲刷着人心底的浓墨重彩,它淋湿了书,它混淡了茶,它浇缠了毛线,它花了脸上的红颜,它让这几个女人在各自的人生中在尚未开口言爱之前,学会了未语泪先流,左顾右盼,来不及对爱说爱,便徒留了一场空。

曹家的院子,进去容易,出来,难。

通往曹家的路上似乎有两个要钱的小鬼儿,有钱留钱,没钱留梦,没梦留命。对,然后这一票人在曹家进进出出几个来回儿,筋疲力尽地看看黑森森的大门,红尘来去皆无柳暗花明,罢了,命运欲将爱埋于心底,或对儿女,或对爱人,或对生活,或对已经错过的一切,埋就埋吧,出不去的门,总好过空荡无爱的心。

毕竟,人的一生总是有两双鞋,一双走河边,一双走荆棘遍野。这种标准的人生配置,却总是有人因慌乱而错穿。她们穿着水边的鞋子踏遍荆棘,结果,艰难险阻狰狞了青春的脸,刺穿梦想而流的血回灌到心底,湮没了大爱无言,你若问她怎么了?她会笑着回你:“我在走我的万水千山!”

嗯,谁都是一路披荆斩棘,降妖除魔才到的人生彼岸,就一如我的母亲,临终时笑着对我说:“沐夕,这一生,有你,足矣。”

我在想着曹歌话的时候,站在茶几旁好久,久到崔禹按了门铃,吓了我一跳。

搜狗

第一百四十六节 崔丹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一百四十六节崔丹进了门的崔禹环顾了一下曹家的四周,便问吴妈:“曹歌呢?”

“啊,她刚才还在楼下,这会儿应该是上楼了吧。”

“您帮我叫一下,我找她有事儿。我就不上去了。”说着,朝我这边的沙发走过来。我和他对视一眼之后,便慌张地移开了眼神。这个崔禹不是坏人,但却不知道为什么,我看见他总是有点儿胆小,或许是不熟悉的关系,也或许是他母亲上次来曹家的那一番言论总能让我想起自己是外面舆论的焦点。

曹歌从楼上不慌不忙地下来,崔禹转身:“在楼上干什么了?”

“没什么,躺了一会儿。我听吴妈说你找我有事?什么事儿?”

“我妹妹回来了。”

“崔丹?”曹歌在提及崔丹的时候,停下了脚步。崔禹嗯了一声,听身后没有传来脚步声,索性回头看个究竟:“怎么了?”

“啊,没,只是忽然想起,我俩好像好几年没有见了。”

“哪有!我妹妹生小孩儿的时候,你不是回来了嘛!二三年前。不过,这么说,也算是有几年了。诶,晚上她在我家宴请,让我过来叫你一声,你过去呗!”崔禹等着曹歌的回答,在他眼里,他自然是希望曹歌去的。

“不去了。家里事儿刚安定一点儿,这节骨眼儿,别说没有心情,就是有,去了不是让人说闲话?你告诉她,这两天我有时间去找她。”曹歌不紧不慢地说。

“嗯,那我让她晚上来吧,她这聚会,放哪一天都一样,何况今天邀请的,有几个人也有事儿。”

“不用,我去找她。”曹歌急忙阻拦。

“她说要来拜访一下伯母。她的事儿,你就别管了。”曹歌没再说话。

晚上饭后,崔丹果然来了。这个女子穿了一身黑色的裙子,带了一顶帽子,不胖不瘦,温婉可人的感觉。

“曹歌!”崔丹站在门口喊着。曹歌应声望去:“嗨!丹丹!”急忙起身拥抱了她。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呀!”

“有快两个多月了。”

“是啊,上次你家开聚会时,他们说你还在云南呢。怎么,这次不走了吧!”崔丹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的曹歌。

“还不知道。但,短时间之内,应该是不能走。这家里你也知道,走了肯定会担心。”

崔丹点了点头:“嫂子的事儿,我听说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你好,就是,家里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尽管说!”崔丹握紧了曹歌的手。

“我知道。说点儿开心的,你儿子呢?怎么没看你带过来?”

“在家里呢,现在可淘气了,别提了,我怕这带过来,吵到你们不说,毛手毛脚的,也不安全。”

“不安全?”

“啊,忘了告诉你,我这肚子里,又有了一个,刚两个月。”崔丹说着,用手去摸自己的小肚子。我借着光线,看到曹歌在听到这消息的时候明显将挂在嘴角的笑容收了收。

“又要了一个?”曹歌惊讶地问。

“嗨,哪啊,没打算,就是有了,我俩商量了一下,便决定生下来,正好给老大做个伴儿。”崔丹的话很正常,听着也没有什么异常,但我看到曹歌用手捋了捋头发:“挺好,挺好。”

曹歌的一句挺好,忽然让崔丹不知道怎么往下接了。我见她尴尬地拿起放在桌子上的水杯抿了一口水,清咳了一声:“那个,伯母呢?”

“啊,在楼上吧。”曹歌显然也比较不自在。

“要不,我上去看看她吧。”

“我还是让吴妈叫她一声吧,她有时候会在卧室念经书,怕不太方便。”曹歌说完,未等崔丹回应,便扯着嗓子叫了吴妈。崔丹一愣:“那个,曹歌,还是别叫了,要是,要是伯母念经呢,我这么打扰她,怕是不好吧。”

“没事儿,叫完了。”话说完,便看见崔丹尴尬地坐在沙发上。这气氛转变的有点儿快,弄的我也措手不及。这刚进屋时候的热情劲儿,怎么就突然没了?换来两个人都无比尴尬和窘迫无比地在原地打转。我在脑海中搜索,刚才她们是谈到什么地方才断了话题的?谈到~谈到~哦,对,孩子!

我正想着,忽然听到楼上有动静传来,想起来奶奶不让我在外人面前丢人现眼,我马上往那大花盆后头挪了挪位置,又蜷了蜷腿。

“伯母。真是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我有没有打扰到您,我”崔丹还没有说完,奶奶便接了话:“丹丹,不会不会。这人上了点儿年纪啊,总是这不舒服那难受的,我在楼上躺了一会儿。快坐,快坐。”奶奶的态度很好,就像我第一次来曹家时,奶奶的那种和蔼可亲。不过,许久没有见到了。

“呵呵~孩子呢?怎么没看见?”

“啊,在我妈妈家呢。他倒是吵着要来,我怕打扰您休息,就没许。”

“不会,不会,我呀,喜欢小孩子。况且,辰辰晚上从幼儿园放学,可以和他一起玩儿呀!带来,带来,我还得给这大孙子见面礼呢!”

“伯母,您太客气了,一个小孩子,什么见面礼不见面礼的。”

“丹丹,和伯母见外什么!诶,伯母怎么见你比上次胖了点儿?”

“嗯,是胖了,这不是又要了一个嘛!”崔丹说完,捂着嘴笑了笑。我看到此时的曹歌,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又有了一个?哎呀,丹丹,太好了,伯母可真是替你高兴。哎,这回你家又热闹了,不像我家,冷冷清清的,一点儿人气儿都没有。”

“冷清吗?我觉得还不错啊!”曹歌不屑地说到。

崔丹见状,也急忙打圆场:“是啊,伯母你都不知道,现在这小孩子可难哄了,调皮时候能气死人的。”

“辰辰也才刚长大,小孩子什么样我知道,没你说的那么夸张。哎,话说回来,听话不听话的孩子,我家都没有。说到底,还是我家命不好,没那好命找个好人,生个好孩子!”

我见到崔丹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的,对于奶奶的言论也没有回答,我明显感觉她已经坐不住了。旁边的曹歌板着脸,突然扭头对崔丹说:“明天把你儿子送来,给我玩玩儿!”

“啊?”崔丹显然不敢相信,这曹歌说把儿子送来玩玩儿是个什么概念,似乎她也知道,这母女俩话里都有话,在互相置着气,所以,匆匆道别,便急匆匆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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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节 鳏寡孤独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一百四十七节鳏寡孤独崔丹匆忙地走了,要不是父辈之间的情分,我猜,她可能也不会选择在这个节骨眼儿来曹家让自己在尴尬之余意外地成为了矛盾的引发者。

崔丹刚走,曹骐和薛浩二人便回来了。

“崔丹来了?我看,这怎么还慌慌张张的?怎么了?”曹骐一边换鞋子,一边望着客厅的沙发问到。

“呵~能不走嘛,这就是崔丹,和咱家还熟悉一些,换了别人啊,早都吓死了。”奶奶阴阳怪气地说到。

“嗯?怎么了?什么事这么严重?”

“有的人,要玩儿人家孩子,人家能不害怕吗?吓走了吧!”

“玩儿什么?玩儿孩子?”曹骐和薛浩两个人皱着眉毛,一脸的疑惑不解。

“年轻人中,这个玩字吧,可以代表很多个意思,比如说稀罕、喜欢、逗,都可以嘛。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曹歌在一旁解释到。

“呵呵~我可是老喽,这种新鲜的说法,还真是头一次听说。我去商店,相中了一件衣服,我告诉售货员,来,我玩儿下那衣服,或者说,我耍下子,成何体统?这词语啊,可是不能随便乱用的,不然,说出去,不是让人家笑话?!”奶奶阴不阴阳不阳地说。

“谁笑话?您怎么天天不是这个笑话就是那个笑话的?整天活在别人的看法里,您累不累呀~?”曹歌不满地回答。

“我可没说有人笑话你,我就是就事论事而已。这个家,谁敢笑话你啊?说不得碰不得的。”奶奶说着,便从沙发上站起身打算上楼。

“得了吧,当着崔丹的面儿,是谁说我没好命嫁个好人的?是谁说我到现在还没有孩子的?”曹歌很激动,她也起身站了起来,冲着奶奶直接质问。

“我?我说的是我们家,说你了?一天天的,我看你自从离完这个婚之后,就神经兮兮的,不行,你就去那个精神病院去看一看,是不是什么狂躁症之类的,哦,对,你隔壁李叔家有个亲属正好在那儿,打个招呼,床费都不用花!”奶奶说完便要转身离去。

曹歌气得肩膀都抖了起来,我缩在角落看着她,生怕她突然倒地上。

“说到底,你不就是觉得我没跟崔丹她老公谈朋友亏了吗?!看崔丹都两个两个生了,我这离婚不说,连一个都没有,您憋气是吧?您嫌丢人是吧?”曹歌冲着奶奶的背影喊到。

“是!人家当初死乞白赖的要和你好,你呢?你不同意也就算了,瞅瞅你找的是个什么玩意儿?”

“我当时肚子里有孩子啊,为什么就在门口听着不救呢?”曹歌喊着喊着就哭了。

“那人的孩子,你也敢留?!我告诉你曹歌,你应该庆幸当时孩子没了,不然,现在指不定闹出什么乱子呢!就那种人,你想甩干净?钱都不好使。”奶奶的话,其实也不是没有道理,但是,曹歌不明白的是,不管怎么样,她是孩子的母亲,孩子的去留权在她,别人做什么主?做了主现在又来翻小肠?

曹歌不想再说话了,她流着眼泪,微微低下头,举起右手在空气中比划比划,既像是冲着奶奶,又像是对着这一切说无奈。奶奶上楼了,曹骐追了上去。

曹歌与奶奶的一番争论,归根结底还是戳痛了曹歌心底的痛处。曹歌的丧子之痛,或许就好比我母亲在我心里一般,就是那个柔软的点,谁都不能够碰。她一个人坐在沙发的角落里运着气。

这对母女就像是天生的冤家,见面不吵就不罢休。但是说真的,不管如何,我看见奶奶如此的拿着别人的伤痛来说事儿,尤其还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心里面总会有一种为曹歌打抱不平的冲动。当然,自顾暇还是不暇的时候,我也只是一个旁观者。

薛浩坐在曹歌的一旁,拍了拍她的肩膀:“其实,人吵架的时候,大部分都是话赶话。你妈妈还不至于拿你的痛去气你,毕竟亲母女,不至于的,对不对?别钻牛角尖儿了。”

“不是我钻牛角尖儿薛浩,是我就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我自己的亲妈总是拿我当眼中钉肉中刺,我不就是离个婚吗?我不就是给曹家丢了脸吗?难道就因为这样,就要把我赶尽杀绝吗?这未免对我太不公平,也太残忍了吧!”

“你和伯母之间的误会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她年龄也大了,老年人毕竟和咱们是有一定代沟的。”

“算了薛浩,大道理谁都懂,我是一个女人,已经30多岁的女人,你知道我在看见崔丹的时候,我心里面有多难过吗?我看见她我并不是后悔当初的选择,其实,这日子跟谁可能都一样,但重要的是,我无论跟谁在一起,在我妈的眼里,都是不好的。崔丹都已经有两个孩子了,而我呢?鳏寡孤独一个人,在家里还不受待见。二嫂没了,灿灿又这样,我现在想走都走不了。“

“待段时间吧。你在这儿,我想,有些时候也能打个圆场。”

“对呀,我也觉得我对曹家还是有用的。”

“其实曹歌,人生不就是这个样子吗?咱们这个年龄所面对的很多东西和压力,有的时候不一定来自于社会,很有可能来自于家里,或者是你最亲近的人给你施的压。”薛浩说着,微微低下了头。

“你有什么压力?你要什么有什么。”曹歌疑惑地问薛浩。是的,这个薛家大公子似乎没有烦恼,他的从小到大基本上都是顺风顺水的,连母亲也是那般的温近可人。

薛浩苦笑一下:“我只是没有说,其实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曹歌回过头,长叹了一口气:“也是,有的人只是不说而已。就好比我大哥。我以前不知道的时候,也以为我大哥活得很潇洒。那时候我和旁人一样,喜欢站在门外看门里的人,我大哥就是那个放着光的一个,好生的光鲜亮丽。但实际上,这段时间我才知道,他其实真的不是外面人所以为的那般轻松快乐,以为的,仅仅是以为的。他甚至所背负的心理与精神压力要比我还大。我大哥是对我非常好的,这一点你也知道,我能够在离婚之后留在曹家,一大部分的原因也得益于他。从小他就对我好,其实我二哥小时候对我也不错,只不过,后来鬼迷心窍了之后,整个人的重心就压根不在家里人身上,就开始变得自私。前几天我看我大哥,忽然觉得他老了,他才四十多,但却感觉心理年龄远远不止这些。我特别想帮他,却无从下手。”

“对,每个人都有无法言喻的一些伤痛。你们女人喜欢发泄,但男人烦闷的时候,可能也就是喝点酒吸点烟什么的。男人很少把自己的痛苦去和别人讲,不说出来不代表活得很轻松。就像是很多人说,那些喜欢把乐观的一面示人的人,多半是有抑郁症的。”薛浩点了一根烟,身子向后靠,吸了一口,慢慢道着。

“每个人都有故事,或大或小,分怎么看。但薛浩,我和你讲,不管怎么看,孩子这件事情,始终是我的一个痛。”

“我知道。”薛浩淡淡说到。

“你不是我,你也不是女人。你对于一个母亲痛失孩子的那种心态,是永远不可能感同身受的。”

“我知道我不能和你感同身受,我也不知道对于这件事情该怎么劝你,但是我想说,如果你想要孩子,还来得及,你这年龄,生养是没有问题的。”

“找谁呀?家里现在一团乱麻,我哪有心情再去找。我就觉得老天对我有些太狠心,离婚之后所遇到的人一个比一个差。就前段时间,我都没有和家讲,我从云南回来,是因为我带去的7万块,被他骗光了。”说到这里的曹歌苦笑一声:”你说,我是不是天生的就是感情该绝呀?”

“别瞎说!吃一堑长一智。你这些生活阅历会告诉你,我们再找一定会遇到好。相信我。诶,我这次发现,你好像要比前几次温婉了很多。”

“温婉?”

“就是没有之前那么犀利,哈哈~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就是感觉你好像又回到了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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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八节 抽风了的榆木父亲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一百四十八节抽风了的榆木父亲曹歌愣了愣:“似乎是有一些,不过,和过去相比,想回去是不可能了。之前每次回这儿的时候,我也知道自己很作,也很做作。但实际上,我张扬跋扈的背后,是巨大的不安全感,来自于家人的不安全感。我不知道我又会在哪一分哪一秒被家人给踢出去,那种感觉真的很不好受。所以我要故作坚强,故意做出来我对很多事情漠不关心的样子。我害怕别人欺负我。以前上学的时候我受了欺负,你和我哥都会保护我,对,还有崔禹。但现在呢?我们各自都长大了,各自有了家庭。我现在被人欺负了,已经没有人能够站出来帮我了。”

“为什么没有呢?需要我出面的时候,别说打架了,拎砖头也是可以的啊!别看这肚子现在大了,但跑个一圈还是没事儿的!”薛浩说这话的时候,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开玩笑般地说着。

曹歌笑了笑:“我妈欺负我,你怎么帮我?”薛浩摸了摸鼻子:“这个,恕我真是无能为力。亲情这种东西,处理起来其实也是挺棘手的,你看我,以前从来不觉得。就像咱们上学那会哈,你知道的,我也很叛逆,依仗着家庭条件优越一点儿,青春期的时候早恋,抽烟,打架斗殴,逃学,经常你会看不见我的,你还记得吗?”

“记得记得。”曹歌连连点头。她俩回忆起上学期间事情的时候,那目光,渊远长长。

“那时候我爸没少揍我。但是对我来说,尽管我父母相对比较开明,但也是有着一定代沟的。现在,我们一家坐下来吃饭,基本上没有轻松的时候。我爸这退休了,精力也分散了,就全落在我身上。每顿饭对我来说都是一项政治审查,特别官方。你觉得你家里的氛围都是家长里短,你上我家去瞧瞧?直接能整休克。我这儿要是没什么事儿了,我爸我妈就开始琢磨怎么培养我孩子。哎,我说想搬出去,老两口还不让。是,我也知道,他们年龄大了,需要被需要感,但我在单位一天,有板有眼的,回家还是这种生活节奏,我已经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是方的。”

曹歌听完薛浩的这一番话,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能想象到,薛伯伯在位的时候,工作作风就严谨,没想到这退休这么多年了,还改不了。”

“所以,我不说了嘛,一家不知一家的愁。你觉得你活的苦闷,等到我家,你会厌世的。我这最近是借由经常来你家坐会儿,不然,每天这个点儿,只要我不是应酬呢,肯定就是说服教育或者畅想未来呢。”

曹歌咯咯地笑出了声,她拿起桌子上的水杯,喝了一口。

“好点儿了吧!看开点儿吧,无论你大哥还是你二哥,我们这茬哥哥辈分的,都老了。你得照顾好你自己。”

“你不是说有困难和你说,你还能冲吗?”曹歌一歪头,盯着薛浩问。

“那能。但不可能像小时候那样了,没有那股子冲劲儿了,况且,你这都有嫂子的,我断胳膊断腿的,你嫂子也不能干啊!”曹歌又是一阵笑。看得出来,薛浩的这一番开导很有成效,至少让曹歌从刚才与奶奶之间的争吵中跳了出来,言语中也没有了开始谈话的那种忧郁感。

这时,曹骐从楼上下来。

他坐在了曹歌对面的沙发上:“曹歌,我知道,大哥这个时候再劝你好像挺不人道的,但是我想和你说”

“你不用说了大哥,我什么都懂。”

“曹歌,妈这次做的确实有些欠妥,但你原谅我,楼上的咱妈,我真是无能为力,不然,这两年我也不能让你在自己家里受这么多委屈。大哥只能劝劝你,一是劝你别生气,二是劝你,再有这种时候,你就当什么都听不见,行吗?”曹骐的语气像是在乞求,是的,每次涉及到这两个人之间斗争的时候,都像是在考验曹骐的本事一般,让他每次都犯了难。

“嗯,我知道。是,自己亲妈,我还是那句话,我能把她怎么着呢?不就是得干受着?”

薛浩冲他使了一个眼色,曹骐便没再说话。

“算了,不说这个了。对了,上午崔禹来说,二哥工作那边怎么了?他慌里慌张地也没说明白,接个电话就走了。”曹歌好奇地问。

“啊,是,处分结果出来了,基本上和咱们想的一致,只不过,怕是想息事宁人一段日子之后再运作到别的部门,应该是没戏了。”

“怎么了?”薛浩身子离开沙发靠背,凑近曹骐。

“上头找他谈话的时候,据说他不仅不配合,态度还很不好,几次顶撞工作人员。更搞笑的是,也不知道那天哪根筋搭错了,还和人家说,这哪个局的当官儿的都不干净,凭啥查他的言论。这话,就要看上头怎么去听了。”曹骐说完,点了一根小雪茄,翘起了二郎腿,吸了一口。吐出的烟雾瞬间便缭绕在了这三个人周围。

“二哥是不是嫂子去世的事儿弄得精神失常了?这种诋毁人的话传出去,别说再回政界了,人家不找他算账就不错了。”薛浩瞪圆了眼睛。

“算账倒是不敢,但这回,也是得罪全了。这不正好年末,北京下来的督查小组,专门查各部门的党风党纪。曹牧这一棒子,怕是引来了老虎群了。”

“二哥平时和这些人走的近吗?”薛浩问。

“近什么近?目光总是放在三米之内,能有什么远见?行为上不走动,话也不会说,事儿也不会办的。”曹骐淡淡地说到。

“他和别人走的不近,他又不了解,他瞎说个什么劲儿?”薛浩一脸疑惑。

“那就得问他了,要不我怎么说他是抽风!昨天听到这信儿之后,我还在想,这官场回不去了,回家调整一段时间,我认识几个经商的,带带他吧。就怕啊,他那榆木脑袋,经商也是个扔货。”曹骐把烟蒂捻在烟灰缸里,长吁了一口气。

“我二哥经商?呵~大哥,你饶了他吧。”曹歌不屑地说。

“试试吧,总不能在家呆着吧!这之前是当官儿的,出了事儿回家就趴窝了,让人看可就热闹了。看看情况再定吧,不行,就让他离开南京。这短短的几个月,南京让他整的鸡飞狗跳的,这头上戴帽子的,都害怕他的事会引起连锁反应。还真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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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九节 投其所好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一百四十九节投其所好关于父亲工作的事情,似乎大家也不想再多讨论了。于父亲的所作所为,瞠目结舌的不仅仅是薛浩一个人,恐怕所有知道父亲做出此番言论和如此行径的人,都会觉得这个人已经病得不轻了。

毕竟,他不是一个普通的人,他是一个在仕途上位居高官的人。这样的一个人,在政治生涯中,全然没有将心思放在工作上,去努力梳理自己的人际关系和提高自己的工作能力,抛开私生活不说,就这种分不清主次以及认不清形势的主儿,或许,出事儿是板上钉钉子的事儿,只不过,早一天晚一天而已。

所以,后来大家在讨论父亲工作生涯时,曾经有过这样的结论,大家一致认为,即便是没有这两次意外告发事件的发生,父亲在这样的一个高位上也不会做得过于长久,这时代在进步,领导班子也是一换再换,一朝天子一朝臣的,现有的关系网能保他多久?何况这口无遮拦脑袋一热把官场上的人都送鬼门关口去的行为,让哪个人还能力保他?不惹祸上身已经算阿弥陀佛了。曹骐就说过,父亲那点儿城府,当个小职员都费劲。

薛浩喝了一口茶,准备起身要回家:“走了,你们哥俩唠吧,我这回家还得听我爸讲课呢。”薛浩刚站起身,楼上的曹灿灿便下来了。薛浩俯身低头对曹歌小声说:“这孩子好像这两天气色不错,比前些天状态好一些。”曹歌笑笑:“嗯。“

”姑姑!”

“嗯?”曹灿灿一屁股坐在了曹歌身边:“我想周一去上学。”

曹骐一愣:“上学?”

“对,上学。”

“怎么突然想上学了呢?”曹骐对这小孩子左一出右一出的决定产生了好奇心。

“没什么,就是觉得在家呆着闷了,上学校和同学一起聊聊天,说不定,能好点儿。”

“散散心也挺好的。好,上学当然好。就像你自己说的,开心最重要。”曹骐顿了顿:“落下的功课用不用我找人给你补一补?”

“不用了大爷,我同学都已经把笔记给我送来了。”

“同学?”

“是呀,还是一个男同学呢!”曹歌边说边笑出了声。曹骐听罢,笑了笑,又用手摸了摸鼻子:“男同学女同学都不要紧,要紧的是,这个世界上有人还惦记你,无论任何时候,这都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

我不知道曹灿灿有没有听懂曹骐话里的意思,但曹歌若有所思的想了想之后,淡淡地回了一句:“说的没错。”

薛浩站在门口,一边穿着鞋子一边冲着沙发这边说到:“灿灿,后天你就上学了,明天叔叔带你去吃好吃的呀?”

“吃的就算了吧,没有胃口,谢谢叔叔。”

“那好吧,等你有胃口了,你随时来找我。”曹灿灿在回头和薛浩说话的时候,忽然之间看到了躲在绿植身后的我。她盯了我半天,忽然眨了眨眼,便转回了头。忽然来了一句:“阚涛是不是也给了你一份笔记?”

曹歌用手臂推了曹灿灿一下:“喂,你和谁说话呢?什么涛?”

“曹沐夕。”曹灿灿淡定地说。

“谁?曹沐夕?曹沐夕在哪儿呢?”

曹灿灿回头冲着餐桌旁的绿植处指了指,大家这才看到躲在树叶当中的我。

薛浩刚要开门,结果看到我之后哈哈一笑:“你这快赶上地下工作者了,这怎么喜欢在树后头待着你家也是,客厅摆这么大盆花,都快有半棵树高了,瘦点儿的人可不就是看不见。行了,你们聊吧,我可真得走了,不然,回去我老爹得训我了。”

我侧头看了一眼出了门的薛浩,却把曹灿灿的问话给忘记了。

“我问你呢,曹沐夕!是不是阚涛也给了你一份笔记?”

“啊。”

“笔记上都写的什么呀?”

“写什么?笔记上写的笔记啊!”

“没了吗?”曹灿灿显然不太相信,她反复问着我,问得坐在一旁的曹歌一脸错愕。

“没了。那不然,还能有什么?”我也纳闷儿,这问得是什么话。

“哎,不是,我就奇怪了,你天天上学,阚涛他给你笔记干嘛?曹沐夕,你没事儿能不能上课好好听听课?你天天去上学怎么学习还这么烂?还得让阚涛做笔记给你,真是瞎耽误功夫。”曹灿灿给了我一个白眼儿,转身就上了楼。

她噼里啪啦地一顿说之后,我恍然大悟,原来,这丫头吃醋了。呵呵~好玩儿。不过话说回来,我就算最近逃学,我也不知道阚涛能来送什么笔记啊!但这后天,怕是学逃不成了。哎这两人一起去学校,不是等着地震加海啸嘛!

我正在那闹心的时候,曹歌回头看了看我:“什么乱七八糟的?”我耸耸肩,表示不清楚。

“小孩子之间的事情,你别跟着操心了。晚上吃什么?”曹骐问着曹歌。

“还不清楚。一会儿我问问吴妈。”

“行,那我去楼上躺一会儿,吃饭的时候让吴妈上去叫我,我这最近两天休息不好。”曹歌点了点头。

曹骐上楼之后,整个大厅大约持续了有一分多钟的安静。就在我天马行空的时候,曹歌忽然幽幽地来了一句:“你还在这坐着呀?”我没有回答。

“去上楼吧,在这儿坐着干什么。”这句话既像指示,又像命令。我嗯了一声。

“记着我跟你说的话,有时间,多去看看你妈妈。”曹歌的话风又直接转回到了我母亲身上,弄得我措手不及。我依旧选择沉默,战战兢兢地上了楼。

晚饭之前张静回来了。进门就喊着:“妈妈,你看我买了什么?”几声之后,不仅喊下来了奶奶,还把众人一起从楼上引了下来。张静大包小裹的,她脱了高跟鞋,最后将一小兜东西放在了饭桌上。

“这什么味儿啊,好难闻。”曹灿灿捂着鼻子皱着眉毛,嫌弃地说道。

曹歌用鼻子嗅了两下:“这个不是,北方的那个叫什么来着,就是那个特色,叫~”曹骐手插着兜边走边说:“叫酸菜吧!”

”哦,对对对对,叫酸菜。据说北方人很爱吃的。”

“爱吃?这什么味儿啊,好难闻的味道。就像什么东西坏掉了,酸酸臭臭的。”

“你们这么大的孩子呀,都基本没接触过。南方人一般确实是吃不惯,但你奶奶爱吃。其实,我倒是觉得,也挺好吃的。”曹灿灿回头看了一眼奶奶:“您喜欢吃这个?”

奶奶笑了笑没有回答,而是转头看了看张静:“你在哪弄的呀?张静,这南京想买这个东西简直是太难了,好久都没有吃到了。”

“妈妈,这是我托朋友从北方特意给您邮寄过来的。我知道您最近两年年纪大了回老家不方便,快来尝尝,是不是您喜欢的那个味儿!”奶奶眉开眼笑的拿起了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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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节 大嫂,还买酸菜吗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一百五十节大嫂,还买酸菜吗对于这个酸菜,我倒是没那么反感,也不喜欢。在家里的时候,母亲曾经做了两次给我,不过,那是她自己腌泡的。洗洗手坐下之后,我忽然反应过来,这个张静怎么又奉承起奶奶来了?对于前些日子李巧儿的事情,张静应该对奶奶充满怨恨才对。后来知道事情原委之后,我不禁在心里为张静竖起了一根大拇指。

暂且不说这个女人的所作所为是否是对的,单凭她为了达到自己的某种目的,就能在他人面前能屈能伸的这种性格,就说明这个人的不简单。

没错,她是为了保全自己的婚姻,才选择“让过去的都过去”。

其实张静的这种性格一般人是达不到的,尤其是在儿女情长方面,大部分的人能够做到在面对陌生人的时候,可以选择性的耳聋眼花,但是作为家庭所由情感交织产生的纠葛,相信没有多少人能够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种复杂的感情关系对张静而言,其实也是一种莫大的伤害。但是,可能就像之前所说的一样,路,是她张静自己选的。我不知道,张静在这些时日,是花费了多少的脑细胞才选择对生活妥协的,要知道,她不是一个轻易认输的人。

妥协这个词,其实可以分为好多个等级,但是对于自己为保全婚姻而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这样的女人还是寥寥无几,无论是在那个时候还是在当今的社会,喜欢和自己过不去的人毕竟还是在少数,至少我是做不来。

而能屈能伸这个词,究竟是一个贬义词还是褒义词,那要就事而论。张静对于奶奶的做法,至少在这一事件上,我个人觉得褒贬参半吧。

那顿饭,曹灿灿因为有酸菜这个东西的存在,一直都是很夸张的样子,最后忍无可忍地选择了把饭端到楼上去吃。

餐桌上,曹歌吃了几口饭之后,忽然抬眼睛看了看对面的张静:“嫂子怎么心血来潮买起了这个?”

“啊,我这不是在想,妈妈爱吃嘛!”张静眯起了眼睛,笑嘻嘻地回答,回答的同时还不忘看着奶奶。

“我妈爱吃的东西多了,大嫂打算都买回来吗?”

张静愣了一下,她听出来这言语当中的不善,微微一笑:“那怎么可能,就算是能买得过来,我也不可能一次都买呀,我买回来的话,妈妈也吃不了对不啦?”

奶奶一边吃着一边称好,她望向张静的眼神似乎和之前没有什么区别,而张静则一直谄媚地给身旁的曹骐夹菜。曹骐起初并没有说话,但这菜越夹越多的时候,曹骐还是忍无可忍地小声说了一句:“你吃你自己的,不用给我夹,我今天不饿。”

张静拿着筷子:“还是多吃一点吧,你看你最近都瘦了。”

“不用,你做好你该做的,其它你就不用操心了。”

“什么叫做该做的?”奶奶抬头看着曹骐问到。

“该做的,便是作为曹家的大儿媳应该做的,婚姻之内的,分内之事。外面的事情,不懂就不要掺和。”

奶奶放下筷子:“小静最近一直在外面帮你张罗工作的事儿,我也略有耳闻。这小静也是为你好。如果,她能做了紫云菲的事,在这外头能帮你在保住职位的前提下再升个一官半职,岂不是皆大欢喜?”

这一句话,实在是含金量太高了。

我看见张静的脸刷一下变红了,似乎她也没有想到,奶奶竟然公然地在饭桌上面提起了紫云菲这个人,并且提的毫无违和感,并且拿自己和紫云菲去做比较,这话里面也能够完全听得出来,奶奶希望张静成为第二个紫云菲!当然,有家室自然不能去没羞没臊地当什么交际花,不过,如果能帮助到曹骐,便是帮助了曹家。那么自然,她是完全可以取代紫云菲的,当然,这种取代也就证明了紫云菲可以彻底的从曹骐身边让步!

“妈,你的野心可够大了!”曹歌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曹骐并没有反驳和训斥曹歌的不懂事,他只是抬起眼皮看了看眼前,又低下头自顾自的吃饭,想必,作为当事人,曹骐也觉得这话放在明面上来说,未免太赤裸裸,况且,奶奶的这番话,直接将曹骐也装进了里头,甭管他究竟怎么想的,都被扣上了是的帽子。

我看见张静很尴尬地坐在椅子上,奶奶也可能意识到了自己话语的不当,吃了几口,便匆忙地上楼了。

“大嫂,还买酸菜吗?”曹歌笑了笑,她这个笑里面,带有极大的讽刺。

她在讽刺张静高估了自己在曹家的地位以及在奶奶心中的位置。想当初,她的出现,奶奶是完全为了解决李巧儿的事情,尤其自己还是上赶子的。要明白一点,上赶子不是买卖这句老话是很有道理的。退一步讲,假设当时是奶奶求着她在当时的情况下嫁给曹骐,为了去平息那场风波的话,那么,当下的结果一定是不同的。

曹歌在笑,张静如此聪明的一个女人,也会在婚姻面前乱阵脚。性格再好算什么?能屈能伸又能算得了什么?足智多谋又能算什么?你想要的,命里没有,任凭你怎么折腾,老天也不会给你的。

曹歌和曹骐吃了几口之后,先后上了楼。就这样,餐桌上只剩下了我和张静。张静实在是食不知味,放下筷子,身体松懈地往椅背上一靠。那一夜我猜,张静应该是无眠的。她曾经试图用自己的力量去挽救这场婚姻,比如在外面打政治牌,但是失败了,而奶奶是她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所以她才回头来求妥协。结果呢?

张静在事发之后一直没有将捆绑曹骐的那条线放在曹辰身上,是因为她从曹骐的种种态度上已经看明白,曹辰是他的儿子,但这个妈,是谁都可以。

如果一旦跟曹骐离婚,他也是不缺女人的。男人就是这么回事儿,离婚之后结婚与不结婚有什么区别?没什么区别。这话也证实了,离婚与不离婚,对男人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至少对于曹骐是这样。所以,当所有人都离开之后,徒留张静一人坐在餐桌前时,她眼神的无助已经说明了一切。她似乎已经知道了自己在曹家岌岌可危的,命悬一线的生存地位。但她也不知道,看清这个事实,晚不晚。

那天晚上,我无意中发现窗外的那棵梧桐树的叶子全都掉光了,乌秃秃的,和现在的曹家很般配。我在回想琴婶儿离世之前,离世和离世之后的这一段时间里所有人的心理变化。不禁感叹,这人活着就是一副皮囊。想用死来慰藉自己的灵魂,或是证实别人的错误,简直是无稽之谈。就好比我的父亲,我似乎已经好几天没有看见他。早出晚归,我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有可能是在躲着大家?有可能吧。

也好比整个曹家上下,气氛从压抑抑郁,到现在已经有所缓解。虽然这种过渡再正常不过,但我依旧觉得很悲伤。即便是世界不会因为谁的来到和离去,而改变自己运行方向和轨迹,但琴婶儿为了父亲而选择离去,真的不值。

每个人都有自己生活的既定旋律,你在或不在,它都一样可以唱着曲儿。是,曹家依旧咿咿呀呀地唱着歌剧,而我母亲也在自己龃龉的角落唱着戏曲,我们依旧会在某个时候想起琴婶儿,想起窗外梧桐茂密时候,她穿着旗袍楼上楼下穿梭的样子。

只不过,人会随着时间,把悲伤葬在心底,然后选择在特定的日子里,缅怀思念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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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一节 紫云菲被查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一百五十一节紫云菲被查第二天早起之后,我刚吃过早饭要上楼,便看见紫云菲慌慌张张地进了院子。

说起来,从琴婶儿离世之后,好像有些时日没有看见这个女人,那一日她的突然来访,让我心里忽然有了一种不安的预感,就是那种潜意识里觉得的不详。进屋之后,我端详着紫云菲的样子,她看起来似乎要比每次都憔悴。虽然整体看来没有什么大恙,但是,你依旧会从她疲惫的眼神当中和话语的无力度里,以及她那慌张的神态看得出来她有心事,并且最近休息不好。这种心神不宁,是会表现在脸上的。

很意外地,张静在那天早上看见紫云菲时,并没有像以往那样表现得过于激动。虽然她依旧也是愣呵呵地站在原地半天,似乎也对这女人的到来表示出愤怒和不解,但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也许是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无济于事了吧。

奶奶刚从饭桌旁站起身,看见紫云菲来了之后,拿起餐巾纸擦了擦手:“你来串门?”

“啊,曹妈妈,不,我来找曹骐。”

紫云菲的话回答得干净利落,言语中也听不出什么情绪,不像每次阴阳顿挫的样子,而且废话没有,态度也是非常的正式,看起来很焦急。奶奶瞅了瞅,没有说话。

曹骐回头看见了紫云菲,刚站起身想开口问她怎么来了的时候,紫云菲冲着曹骐一摆手:“你过来,曹骐。”那个架势像是在招呼一个特别熟悉的人,而且还带有命令的口吻,但是曹骐没有反驳。他从餐桌旁下了几个台阶,便和她一同到了沙发旁坐了下来。

当时屋子里特别的安静。

“我好像要出事儿了。”紫云菲淡淡地说到。

“你要出事了?什么事儿?”曹骐不解地问。

“我也不知道。前些日子我开始发现有人跟着我。但是,我并不太清楚跟着我的是些什么人。最近两天我发现,我的行踪被人给监控了,而且近乎二十四小时的那种。我最近哪儿都没有去,我都不知道我现在来你这儿,会不会有人知道。”

“被监控了?被谁监控了?”

曹歌擦了擦嘴,去了沙发旁,并且坐在了他们另外一侧的沙发上。

“我不知道,但是感觉很不好。你知道的,就是那种预感很强烈。”紫云菲紧张地对着曹骐说。

“你最近有听到谁被查了的消息吗?”

“没有,除了前些日子你弟弟曹牧被查之后,再没有任何动静。”

“你确定?”曹骐反问。

“这都什么节骨眼儿了,我知道我还能不和你说?反正,我知道的是这样,多了我也不清楚,因为我最近被弄得特别的紧张,基本上近期和外界都没有联系。”

“你感觉,你被监控,有多少天了?”

“大概有10天左右了吧。”紫云菲说完,我看见曹骐点了一根烟,他皱着眉毛:“查你?查你的话,是想牵出谁呢?”曹骐自言自语到。

“那就不知道了。现在什么风儿我都收不到,你也知道,如果是想从我这儿牵出人的话,只怕牵出来的人不会是一个。所以,我来跟你说一声。别人我不管,我也不想管,我只是想告诉你,让你最近小心一点儿。”

“我知道了。”曹骐吐了一口烟圈,身子往后一靠,大脑在飞速旋转着。

曹歌坐在沙发的另外一侧,紫云菲与曹骐之间的谈话,她明明是听到的,但是她还是在一旁幽幽地说着:“紫小姐今天怎么看起来这么憔悴?这是早上着急出来,头发都没有梳吗?”紫云菲抬起眼皮看了看曹歌,又随手拢了两下头发:“嗯,没有梳,没有梳。”

她没有再过多地理会曹歌,便又继续跟曹骐说:“我得走了。我本来想让别人来给你通个风,但是我怕不安全,我就自己来了。我得抓紧回去。你放心曹骐,如果我真出什么事儿的话,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把你供出来的。”

曹骐没有说话,紫云菲说完之后慌慌张张地就走了,连和大家告别都没有。记得之前她每次从曹家离开的时候,都是会跟奶奶“saygoodbye”的,但是那一天,她那个样子就像是后边有只狗追着她,她要抓紧逃离一般。

张静虽然没有掺言,但她假装在厨房忙活着,想必这话也听得一清二楚。见到紫云菲走后,张静明知故问地从厨房出来,伸头看了看门外:“走了呀?!”没有人回答。

“怎么今天她怪怪的?老公~这一大早上,找你来干嘛呀?”曹骐还是没有说话。张静悻悻地离开了。或许是憋不住事儿吧,不到两分钟,张静借着往茶几上端水果的机会,便坐在了曹骐身边:“老公,刚才她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会不会和你有关系?我很担心。”

“你照顾好你自己和孩子就行,我的事情不用你管,你也管不了。”一句话把张静噎得就没了下文。

曹歌在一旁喝了口水:“大哥,这难道要政治风云变幻吗?你这边儿,需不需要打点关系,要不我叫薛浩过来?”曹歌试探性地问着。

“不用先不用。我先出去一下。”曹骐说完,便掐灭了烟,转身匆匆离开了。

那个时候,曹家所有人都还不知道即将发生什么。尽管紫云菲的到来让我觉得预感很不好,但是,我也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我的预感都不准。况且曹骐在我眼里,算得上是工作中的一个能人,他的自愈能力是很强的,轻易是不会出事儿的。曹歌坐在沙发上想了一小会儿之后,拿起电话打给了薛浩。不大一会儿,薛浩便过来了。

曹歌紧张地跟薛浩说了刚才的事儿,他问薛浩有没有听到什么风?薛浩皱着眉头一直摇头:“没有啊,昨天咱们在一起不还唠你二哥的事儿吗?诶,你二哥怎么最近看不到人影呢?”

“哎呀,快先别管他了,他去哪儿了我也不知道,没有人知道,连人影儿都看不见,现在是我大哥的事儿,是我大哥!你说,我大哥能不能出事儿啊?”

“应该不能。再说,我也没听到有什么举报或是查办之类的事儿。而且,如果真查,按非举报程序,这从上头往下查也得些日子吧。应该不能。况且,这当官儿的人每年几乎都会经历这么一两次,都见惯不惯了。”

“我大哥会有贪污吗?”

“那我不知道。你这个问我,我哪知道?但是,如果大哥真出事的话,贪污事儿小,怕就怕他和紫云菲之间的买卖官职问题,那可就不是小事儿那么简单了。”

“但我大哥也有政绩啊“

“我和你说。作为国家的公职人员,你首先要把把国家和人民的利益放在首位,以身作则,这是每一个当官应该做的。你如果犯了任何硬性错误,首先就说明你政治思想和人品有问题,这是一个致命性的伤,说明你不配为国家和人民效力。还政绩,再厉害又有什么用?”

“薛浩,你要这么说,我的心就没底儿了。你说这可怎么办?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这家里刚刚消停儿一点儿。”

“别想那么多了曹歌,有些事情是我们预料不了的,再说了,事儿还没发生呢吗?紫云菲只是突然过来一趟,瞧把你吓得,大哥自己还没怎么滴呢!像紫云菲那样的人,她这么多年有瓜葛的人在少数吗?不在吧!所以,就算是真有这事儿,还说不定是谁呢!”

“但愿吧!”曹歌叹了一口长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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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二节 “你的儿子,告发了你的儿子”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一百五十二节“你的儿子,告发了你的儿子”“薛浩!”奶奶突然在薛浩身后叫了一声,薛浩吓得一个机灵。

“啊!伯母!”薛浩回头看了一眼曹歌,小声地说道:“伯母一直在?我怎么没有看见她?”曹歌没有说话。

“薛浩,你刚才说曹骐怎么的?他出事儿了?”

“没没,伯母,我跟曹歌就是闲唠嗑。”薛浩急忙解释。

“这外面是有什么风了?都说这无风啊,不起三尺浪,是不是外面出什么事儿了?有的话,你告诉我,别瞒着我。”

“真的没事儿!您放心伯母,有事情我肯定会告诉您的。”奶奶似信非信地上了楼。薛浩喘了口长气。

曹灿灿那一日的状态比较不错,似乎是因为昨天阚涛来了的原因吧,她甚至在吃完饭之后上楼的过程中,还哼起了小曲儿。尽管当时曹歌依旧沉浸在曹骐是否有事的紧张情绪当中,并没有人发现这一点,但曹灿灿这个微小的举动还是被我捕捉到了。想来这个阚涛在她心里面,确实是占了一定的位置。甭管是什么吧,总之,看见曹灿灿能从琴婶儿去世中走出来,我也感到高兴。

而曹骐这件还没有定论的事儿,对我来说还好,并没有太多的紧张。这琴婶儿,在曹家已经算是一个惊天大雷了,所以,在我看来,其他事又算什么呢?况且,都说这官场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小来小去的小动作似乎也挺平常的,再说,这个曹骐在我这儿,家门外可是一个呼风唤雨的人物,基本上没太多需要担心的,便也就不担心。话说回来,担心也没有用。

待了一会儿,我便也上了楼。

再后来,薛浩与曹歌之间说了什么我就不太清楚了。午饭过后,父亲突然回来了。他进门慌慌张张地换了鞋,因为着急,甚至将鞋子都穿错了,也没有更换,便直接匆忙地跑上了楼。

“少爷!”吴妈一直在他身后喊着,试图问他有没有吃饭,但是他连回都没有回。他上楼之后很快便拎着个皮箱下来了。

“你这是干嘛去?二哥?出差吗?”曹歌扭头问到。他拖着行李箱就要往出走,对曹歌的问话也置之不理。结果,被身后的奶奶给喊住了:“你这是要干嘛?”

“妈,我出去呆两天。”

“出去呆两天?为什么?”

“没什么,我就是,那个,出去住几天。”父亲显然因紧张而支支吾吾的。

“家里好好的,怎么说走就走?你总得有个理由吧!况且,你去哪啊?这么大的家,容不下你是吗?你要是觉得楼上不敢睡的话,换个屋子,那么多屋子不够你睡吗?”奶奶很严厉地训斥着他。

父亲拖着箱子站在原地,他低着头,喃喃半天,忽然来了一句:“嗯,妈,您就当没有我这个儿子吧。”说完转身开门就要走。

“你给我站住!”奶奶大声一喊:“你这说的是什么话?这又是要闹什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父亲沉默地低着头。奶奶一步步向他走近,看得出来,父亲越来越紧张。这父亲突然的一句,让曹歌也放下了手里的水果,从沙发旁过了来。父亲在未来得及开口说话的时候,薛浩在门外慌慌张张地一脚刹车便停在了曹家的院子里,疯了一样地跑了进来。开门便看见了堵在门口的父亲,上来不由分说就是一记耳光,直接把父亲打倒在地。

吴妈一阵惊呼,急忙小跑打算扶起倒在玄关的父亲,却被薛浩拦住了。

“这是干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这都是怎么了?”奶奶一脸疑惑地问薛浩。薛浩面红耳赤,气得眼睛通红:“怎么了?您问问他!问问您的好儿子,怎么了?您可真有一个好儿子!”

“薛浩,你告诉我怎么了?”曹歌来到了薛浩的身边:“究竟怎么了?”

薛浩喘了两口气,抬起头呆呆地看着曹歌:“大哥被查了。”

“被查了?是不是紫云菲告发的?”曹歌惊悚地望着面前的薛浩,试图以听到结果来力证自己的论断。

“紫云菲?呵~我倒希望是那个紫云菲!只可惜,不是!告发大哥的,是一个你们永远也想不到的人!永远都想不到!”薛浩说的咬牙切齿的。

“想不到的人?仇人?”曹歌自言自语着。

“曹骐,曹骐在社会上这么多年,他肯定会结下来一些梁子,但是,我觉得曹骐还不至于会有人想害他吧?”奶奶说话的声音都是带着颤音的。

“不会?是,曹骐人缘儿不错,在社会上也是一个响当当的人物,重情重义。但是,他千不该万不该的,娶了他亲弟弟的女人,然后让他这个愚钝的弟弟在自己被查的时候为了洗脱罪名直接将自己的亲哥给告发了!说他亲哥哥贪污受贿,徇私舞弊,滥用职权,买卖公职,搞权色交易,利用女人上位!是他!就是你的儿子,告发了你的儿子!!”薛浩说到后来,面目狰狞的样子几乎是在吼叫!

“谁?你,你,你说,谁?告了谁?”奶奶身体一歪,差一点儿晕过去。吴妈在一旁急忙扶着她:“夫人!老夫人!”

奶奶用手扶着额头,她缓了缓:“你再说一遍,是谁?”

薛浩义愤填膺地用手指着地上的父亲:“是他!曹牧!他把自己的亲哥哥曹骐给告了!并且直接告到了中央来审讯他的人那儿!有意思吗?有意思吧!曹牧,昨天还一起唠嗑,大哥说还要给你从政界弄到商界,你倒好,曹牧,那是亲哥呀!你亲哥!你懂什么叫做亲哥哥吗?这下好了,全南京,全中国的人都会笑话你们曹家,自己的弟弟把自己哥哥给告了。”

“曹牧,他说的是真的吗?”奶奶难以置信地,弱弱地问到。父亲没有说话,他撑起身子捡起了地上被薛浩打落的金丝框眼镜,戴在了脸上。

“二哥,你为什么这么做?”曹歌一脸的不解,在我看来,那种不解,更像是生无可恋。

“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当时就是,”

“你当时就是?你当时就是什么?你难道事到如今还认为是大哥抢了你的幸福对吗?嫂子都已经死了!!你难道自己还没有明白,自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罪人吗?你有想过吗?你这么做,未来有一天,你是从官场上下来了,曹家还有家底儿供你挥霍,那大哥呢?你的告发,足以让他的后半生在监狱里度过!你觉得大哥这一生欠你的对吗?你就非让大哥去还你你才心里好受对吗?”父亲没有说话。

“你说话呀!你是不是觉得,归根结底,曹骐这一生欠你的?”曹歌声嘶力竭地冲着自己的二哥喊着。

“曹牧!我一直觉得你不是人。但现在我忽然发现,你不仅不是人,你就是一个魔鬼。我真后悔,为什么当初能从小和你一起玩到大,为什么当初你和张静在一起的时候我不拦着你!你小时候不是这样的。曹牧,你还记得妈?小时候,我如果在家被我爸爸打了的话,你还会心疼我呢,咱俩没有血缘关系啊,曹骐和你是有血缘的,你们身体里流的血,都是一样的!你怎么忍心呢?”薛浩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心如死灰。

“曹牧,我只想问你,是,还是不是!”奶奶努力摆正了身子,正式地问。

父亲在沉默了两秒钟之后,从口中来了一句:“是”。奶奶随即便晕了过去。吴妈打了120,待医院的车子来,直接便给拉去了抢救。吴妈和刘妈跟着去了医院,家里面剩下我和曹灿灿,父亲,曹歌和薛浩,对,还有一直躲在厨房门口看着这一切的张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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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三节 灰飞烟灭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一百五十三节灰飞烟灭与我和曹灿灿当时而言,或许是年龄尚小,并不太知道,父亲的所作所为对曹骐以及整个曹家意味着什么。只是当听到大人言语之后,知道了这事情是严重且不可逆转的荒唐,并且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再没有见到曹骐,我便知道了,家人对于父亲的所作所为如此痛心疾首的原因。

就这样,一如老话所说的,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快。原计划星期一上学的事儿,就又泡汤了。这上学不上学的,对我那时候来说,并没有什么大碍,本来也散漫了个半个来月,心早都飘了,但对于曹灿灿,可就不一样了。

曹灿灿那犹如水中的待死青蛙突然触电般的短暂性神经复活,忽然又随着水温渐渐沉寂了下去。她坐在沙发的角落里,不哭不闹,不言不语,就那样呆傻傻的。我猜,她也麻木了。

后来,我曾在总结那一段灰暗的日子时,觉得可能是老天并不太希望我和曹灿灿回归校园,他或许是害怕我们回到学校之后所面临的种种是非与流言蜚语,会对我们幼小的心灵造成第二次不可挽回的伤害。于此,我当做那是老天对我童年的,唯一一次的眷顾。

崔禹后来来了,他并没有对父亲的事情发表自己的任何言论,他只是一直站在曹歌身旁,或许,他也害怕曹歌会因为情绪激动而发生什么意外,就像奶奶那般。曹歌在发泄完了之后,基本上,已经到了无话可说的地步。那个时候的场景,便是偌大的曹家,偌大的沙发上,静坐着若干个无言以对的人,从十几岁到四十几岁,从有血缘到没有关系的局外人,所有人都是沉默以对,沉默着曹家没落了的这个,不争的事实。

张静一直在厨房,我曾回头看了她两次,包括奶奶被120抬走的时候,曹灿灿大呼小叫地问究竟发生什么事情的时候,她依旧是独自一人倚靠在厨房的门旁,双目空洞,面无表情。

即便是如此,我也依旧能在她瘫软无力的肢体中找到她对一切绝望的气息。是的,她半生的努力全部在一瞬间灰飞烟灭了,连同她的梦,她的侥幸,她对未来的憧憬,她所笃定的爱情,都毁于一旦。后来,她何时上了楼,我不得而知。或许,选择离开厨房,是已经失去了继续为她所梦的爱情继续烹调的动力和那动力初始的欲望本身吧。

那天晚上,因为吴妈和刘妈两个人都去了医院,晚饭没有人做,其实,就算是做了,也没有人会有心情去吃。薛浩打电话让自家的阿姨准备了点儿饭菜送了过来,但基本上也没有人动。

辰辰是由司机去接的。当这个曹家孙子回来的时候,他奶声奶气地问着奶奶去哪里时,全家都默不作声。这善意的谎言,不好编造。是啊,奶奶的去留与否还好说,但是,曹骐呢?这个小孩子的爸爸瞬间就从眼前消失了,对于一个5岁的儿童来说,要怎么和他讲父亲究竟去了哪里?算了,能骗一时,是一时了。于是,薛浩和崔禹极力地哄着辰辰,试图用大人编造出来的善意的谎言,能够减少孩子幼小心灵所受的创伤。

曹歌的状态很不好,薛浩和崔禹打了招呼之后,便独自开车出去了。结果,回来时,他带来了母亲。

我不知道曹歌是因为悲痛过度,还是真的如她所说那般,和母亲之间总感觉有着亲近的关连,她在看见母亲进屋的一刹那,忽然之间,哇的一声哭了。

30多岁的一个女人,就那样旁若无人的,歇斯底里地嚎叫着。她把脸埋进了母亲的胸口,她边哭边告诉你母亲:“曹家完了,彻底完了。”母亲一边抚摸着曹歌的头发,一边小声地说:“没事儿,曹歌,会过去的。”母亲的话,突然让我想起了赵伯伯的劝诫,没错,一切都会过去。

母亲在抚摸曹歌头发的时候,让我忽然想起了母亲对我的爱怜与爱抚,只是,感同身受也是之前的事情了。那种感觉就像是母亲在哄着自己的孩子,温柔夹杂着心痛。

曹歌哭了一阵之后稍有所缓解,母亲忽然问她:“你妈妈现在怎么样?”曹歌擦了擦脸上的眼泪,摇了摇头:“不知道。”

母亲轻轻地拍着曹歌的后背:“去看看吧。”曹歌很坚决地摇了摇头。

母亲望向薛浩,薛浩会意地接着话说了下去:“听话,去吧。容角儿和我都一个意思,她毕竟是你的亲生母亲。不管之前如何,这次的事儿,对她来说也是一个重创。”

曹歌没有激动,没有喊,没有叫,语气平淡地回答:“对谁来说不是一个重创?”

“但你还年轻。你要明白,伯母,已经老了。”不知道是这句话当中的哪一句或是哪一个字眼儿触动了曹歌的心,曹歌在听说之后,又开始大声哭泣了起来。

就这样,一个晚上哭哭停停,哭累了之后,便靠在沙发上休息一会儿。

母亲在那一天即将离开曹家时,张静从楼上下来。母亲回头看了看她,这个女人没有了之前的意气风发,满脸写满了失败。张静就那样若无其事,旁若无人地进了厨房喝了杯水。转身,又慢悠悠地上了楼。母亲用目光目送了她的离去,不知,此时的母亲,心里是何等的悲戚戚。

那一晚,我窗外的梧桐树不仅仅是空头枝无留,满门的萧条,就如同这快要入冬了的南京,天地之间,无言的萧瑟诠释着曹家的生离死别。

薛浩在送母亲回家的时候,顺路去看了奶奶。奶奶是突发性脑出血,但抢救及时,保住了命。不过,也留下了半身不遂和言语障碍的后遗症。

父亲装好了的皮箱,那天并没有拖走。他去了哪里我不知道,他将自己的无能和混沌最后还是留在了曹家,就放在那一直没有人打开的箱子里。

我曾在事发之后的几天里,盯着那门口的皮箱看,我试图看破父亲的内心,也试图看回曹家曾经盛放的红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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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节 除了悲,没有别的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一百五十四节除了悲,没有别的奶奶在住院期间,曹歌一直都没有过去。只有吴妈被司机拉着来来回回两趟取换洗的衣物。

佣人不在家,也基本上没有人去筹备这个饭。那段时间,根本就不存在一日三餐,曹歌自顾不暇,她甚至连管曹灿灿和我的心情也没有。薛浩和崔禹偶尔会带来一些饭菜,但他们毕竟要工作,没有现成的时候,便是自己打开冰箱翻翻看看,吃点儿饼干,喝点儿牛奶,算是解决了一顿温饱。

曹歌因为悲伤过度加上失眠焦虑,整个人急速地瘦了下去。母亲来过几次,但也只是待一会儿便走了。是的,她也不宜久留。于那时而言,她不宜久留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在曹家的局促,曹家都已经这样了,哪来什么局促不安一说?母亲离开,是因为她不愿意看见曹歌如此这般,并且,自己还无能为力。

母亲来得两次,都会带来自己包好的包子,然后放在冰箱里,嘱咐曹歌饿了就蒸了和两个孩子吃。曹歌每次都是木讷地点点头,而实际上,我一次都没有吃到。

曹灿灿除了下楼吃点儿水果之外,基本上大部分时间都把自己锁在自己的屋子里。我不知道这丫头自己在屋子里面在做些什么,或许是在翻看自己曾经一家三口的相片?或许是在摸索着自己书包里面曾经上课的书本?也或许,她也会如我经常那般躺在床上望着窗外,想想,曹家那欢声笑语的日子就近在眼前,伸手却触摸不到那种悲惨。

这人生的剧情发展总是让人始料未及的。曹家曾经的人气儿,忽然之间,就变得像停尸房般的冰冷,偌大的房子,来来回回的我们,和行尸走肉似乎毫无区别。

我这个外来的“局外人”,本来在曹家是那般地谨小慎微,甚至连多言语一句都可能是错,而现在,我可以潇洒自如地穿梭在曹家的各个角落。但是我一点儿都不开心。没了的没了,进监狱的进去了,病了的病了,残了的残了。那段时间我在想,这曹家是染了什么魔咒吗?还是被人下了蛊?一个家族的没落真的要这么快吗?是的,真的。

后来,我明白了一个道理,老百姓总说,人作有祸,天作有雨,或许,曹家从最开始的时候,这种畸形的爱恋就已经注定了这种悲惨的结局,只不过时候没到,报应,是迟早的。

张静带着孩子回到了娘家,那段时间,她很少回曹家,除了偶尔取点必要的东西之外,基本杳无音讯。而每次回来,也看不出任何表情,不过,她颓废和衰老了许多。

如此大的曹家城墙之内,可真是潇潇兮恍如隔世。

一转眼大半个月过去了。我听薛浩说,父亲的处理结果已经出来了。于我那时,其实已经记不太清楚这种官场上面所定罪的罪名,我只知道局长撸了,工作没了。而曹骐和紫云菲,也都被分别定了罪判了刑。至于究竟是判了多少年,我不清楚。

我只知道,我在20多岁时,曾经回来打算见一次曹骐,但是,他拒绝了。我猜想,他拒绝的原因,可能是不想让我看到他如此狼狈的样子,也不想通过看到我而回想起我的父亲甚至是整个曹家吧。再后来,我便没有了他的消息。

奶奶在医院呆了些日子便回来了。当吴妈推着那位曾经精神矍铄的老人,再次回到这个熟悉的家时,我的心里忽然闪过了一句话:今宵不复往昔。

奶奶的半身不遂以及语言障碍,让她不会再和曹歌发生争吵了,她也不会在去扰乱儿女的判断,并且也失去了指挥能力。我只知道,当吴妈推着她进到曹家那一刻时,吴妈蹲下来去换奶奶脚上的鞋子,并整理了一下她盖在腿上的毯子时,奶奶的头向一侧歪着,她努力地转动了眼球,试图去看看这个曾经自己生活了许久的家时,她的眼角流了泪。

是的,这一场世俗的游戏当中,奶奶也是一个loser。她最在意的东西,最后还是输在了自己的手里。当时的曹家无可厚非地在整个南京的街头巷尾成为了笑谈。那千奇百怪,五花八门的讨论声飘荡在曹家的上空,久久回转。此时的奶奶,只能选择充耳未闻,视而不见。

这可真是人越在意什么,偏偏越得不到什么。

奶奶曾经经常认为自己是真理,她试图主宰着儿女的命运,试图强行将别人的一生烙上为自己争光的烙印,她需要听到旁人的夸赞,但是她忘了,她的儿女也都是肉体之躯,他们天生就没有披着铠甲,她忘了,所有人,都是逃不过的庸庸之辈。她没有超于烦人的能力,她改变不了任何人生既定的轨迹,她输给了什么?输给了,一招损,满盘皆输。

父亲在奶奶回来的第二天重新归了曹家。这个男人在回来的时候吓了我一跳。浑身的酒味儿,满脸的胡茬子。他和之前那个自信满满的曹牧相比,完全是判若两人。我看见这被酒精所糜醉的父亲,心里面五味杂陈。

我不知道他在用酒精麻醉自己的同时,究竟是在痛恨自己,还是在痛恨着天道不公?但父亲是一个自始至终都不愿意去表表达自己心思的人,他让人揣摩不透。尤其是在曹家出事之后,他就像是得了失语症一般,大部分时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要不就是出去喝酒,要不就会在屋里面躺着。有时候一待就能一天。

奶奶自从生了病之后,脾气变得有些古怪,这可能是所有病人心情焦虑的一个通病吧。刚开始还好,但是不到一个星期,奶奶便开始耍上了小脾气。她有的时候会因为吴妈的水冷了热了的直接打翻,或是干脆不吃饭,甚至偶尔会在半夜吵着闹着要看电视,就像小孩子一样。

奶奶一直由吴妈照顾着,但吴妈毕竟年龄也大了。我经常看见吴妈有时候在陪奶奶看电视的时候,经常陪着陪着,便会自己睡着了。那段时间,曹歌始终没有去奶奶屋里看过她,甚至连上楼回卧室都是绕着那个门走的。是的,曹歌心里面还有恨。这一点,不怪她。曹歌心里过不去的那个坎儿,是需要时间的。

不过,恨与爱,也是相辅相成的关系。我看见曹歌偶尔在看见奶奶哭闹时,会望着那扇门发呆。我不知道她自己在想什么。

直到有一天,薛浩来了,他给奶奶带来了南京当时非常出名的一款糕点,在喂奶奶吃的时候,他放在碗里用小勺一点点的弄碎。曹歌在一旁问了一句:“你弄那么碎干嘛?又不是给小孩儿吃!”

“她老了,她现在就是个小孩儿。”我看见曹歌在听完这句话之后,眼泪刷地一下就掉了下来。她捂着嘴跑了出去。

是的,薛浩说的没错,奶奶老了,她已经丧失了再继续和这个世界斗争的能力和精力,对于那时的她来说,或许维持生命,变成了自己的首要任务。

我朋友在帮我写这部分的时候,曾经问我:“这,如此悲伤,就这么简短地完事儿了?”

“这世间,虽说快乐大都相同,不幸各有不同,但其实,我们在历经现有的悲痛时总是无限扩大,而在回忆以往的伤感时,基本上,却都是一笔带过。因为,除了悲,没有别的。”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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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节 高估了自己的心理素质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一百五十五节高估了自己的心理素质日子就这样毫无起色地一天接一天的过着。以前并未发现,待这曹家出了事儿之后,我忽然觉得,身后像是有人追着跑一般地一天赶着一天。这种速度让我突然就觉得自己追不上了,尽管当时的我尚且年幼,不过,在岁月面前,我依旧是一个稚嫩的孩子,而且永远穿着开裆裤。无论我怎么奔跑,我的步伐永远也跟不上这年岁所赐予的那种歇斯底里的疯狂。

转眼间南京便迎来了冬天。我在曹家裹着厚重的衣物来来回回穿梭着,我记不太清楚,那一年究竟是天气太冷还是曹家太冷,总之,每晚躺在被窝里都是蜷着身子的。

那一段期间,我一直都没有去上学,也许是当时家里面的原因默许了我这种操作,总之,直到元旦前夕,薛浩和崔禹送来了大包小包的东西时,他们拉着曹歌聊了很久很久,才提起了我和曹灿灿上学的事儿。他俩极力劝曹歌振作起来,毕竟还有我们两个孩子需要照顾。

在提及我和曹灿灿时,曹歌有想法让我俩留级,毕竟这半年家里变故太大,我俩稀稀落落的上课时间加起来都没有多少。但是,薛浩和崔禹倒是有些许反对,他们认为,留级这件事儿,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有可能会有负面的影响,这马上就要过年了,建议不如先办个休学,至于年后究竟是留级还是找人补习功课,到时候再说。曹歌应允了。

我记得当时的学校在办理休学这一事件上时,所要求的是家长需要带着学生本人去办理,当然,特殊情况除外。而我与曹灿灿的这种情况,既不是卧床不起,也不是突发疾病,整个南京市都知道我们曹家究竟发生了什么,所以,思来想去,最后决定由曹歌带着我们两个人一起去。

在这个决定做出来之后,我在心底倒吸了一口气。我害怕母亲,以我母亲的身份出现在众目睽睽之下的时候,我也怕我俩有一个人会在那当场窒息。

我听到,他们在讨论时说过,不选择让母亲出面,是怕把母亲推到舆论的风口浪尖上,况且当时的母亲已患病,他们怕外界的施压会造成母亲精神和心理上的巨大压力。当然,他们所说的病,那时我还是不得而知的,确切说,是不想知。

曹灿灿对于曹歌充当我家长去办理休学这件事情上并没有提出反对意见,我猜想,可能时因为她当时大部分的心思都放在与阚涛见面的激动心情上吧。而我则不同,我所担心的完全是和曹灿灿不一样的,毕竟我在这之前有过被“围追堵截在人群中而坐立难安的处境,而这种焦虑,曹灿灿是根本体会不到的。

她并不知道,那种被别人戳着耳朵,然后拿把剑从耳朵直直伸进心脏的痛,究竟能让人惊恐到几分!那对于一个幼小的心灵会造成多么大的恐慌,甚至是一辈子的心理阴影并且永远都挥之不去。

短暂离开校园的生活,让我忽然之间松懈并几乎忘记了那在校园里的灰暗日子。我曾以为我已经释怀了那些流言蜚语,我也曾以为我在目睹了曹家如此大的变故之后肯定成长了许多,但我还是高估了自己。当提及要重返校园去办理手续的时候,我的心忽然一紧!这种突然让我自己都觉得好生奇怪,这种害怕源自于心底最基本的,也是最原始的痛,这种痛来自于被迫成长,被迫接受,被迫认同。

然后,我便害怕了。我知道自己对那世俗的言语还有着抵触,于是,我在去学校的前一天晚上,失眠了。

这个眠失的,并不在我的意料之中。

那一天早上,赵伯伯带着我们一起到了学校门口的时候,曹歌率先下了车,曹灿灿随后也跟了下去,而我,一直在车上磨磨蹭蹭,现在想来,不禁觉得好笑。经历了这么多之后,我依旧不能做到在面对不幸的时候表现得坦然和洒脱,我也依旧存在着一定的侥幸心理,就好像多磨蹭一分钟,事情就会过去一样。直到曹歌回头叫了我两次,我才满心沉重地站在了学校的那一片土地上。

曹灿灿从车上下来之后,她站在校门口呆立了很久。我看见她一直望着操场上那个国旗杆发呆。或许,在曹灿灿的眼里,那个旗杆上飘扬的五星红旗,也是她童年学生时期,唯一的可以将梦想飘在广阔天地里的,那面染着青春伤痛的鲜红旗帜上。

也许,她在回忆着自己曾经当国旗手时的场景,只不过,那是夏天,转眼冬天便已到。那一刻的曹灿灿,是否也在感叹着时间的飞逝?感叹着物是人非?感叹着这世界的冷暖和无情?

赵伯伯从车窗伸出头望向我,这位老人似乎知道我的心事,他知道我的焦虑,知道我的惶恐,知道我为什么不肯迈出那条通向痛心的脚。他知道,在这片土地上面,有我不为人知的痛,所以他望向我的眼神是坚定和鼓励的,他希望我能够勇敢,能够积极地面对已经发生的一切,毕竟,太多的事,逃避根本是改变不了任何的。就像他之前所说的一样,是的,一切都会过去。

我冲着赵伯伯点了点头。但是,转过头,我的心里还是写满了心虚。

当时正值课间操时间,我和曹灿灿跟在曹歌的身后,这空荡的校园里,瞬间便涌来了无数的人,黑压压的如同那驱堆的蝗虫一般,朝向我们就横冲直撞地飞了过来。我只觉得后背一阵灼热,瞬间便觉得自己仿佛是那庄稼里的谷子,眼看着自己要被吞噬,却又无能为力。

我看向我前头的曹歌背影,她好像我庄稼里的一个稻草人,能抵百余,却抵不了千军万马。

这蜂拥而至的人群冲散了我们,于是,我在这能将我毁灭的嘈乱中慌了神儿,我开始努力寻找着曹歌和曹灿灿的身影。那一刻,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在我被乌泱泱的陌生人所“围剿”时,我所认识的“敌人”都是我苦苦哀求的救命稻草。但结果,我的眼里,除了人头,还是人头。

尽管当时我的耳朵并没有听见什么,但那种喧嚣已经湮没了我,那种来自于心灵深处的压力已经涌上了心头。我看见曹灿灿的同学三五成群的跑过来看她,是的,在问她的同时,他们的目光瞟到了我,并且完全呈现出来了鄙夷和讽刺。

即便我有心理准备,但我还是乱了,我在心跳加速的同时告诉自己,开始了,开始了。

我努力假装自己充耳未闻,视而不见。我疯了一样地追上了曹歌并且跟在其身后进了校长室。

休学手续很快便办好了,这种速度让我觉得自己轻快了许多。但结果,课间操的结束又让人群将我挤进了狭隘的空间里,我原本计划避开的教室、老师办公室、避开的阚涛、蒋飞统统一股脑儿地出现在我慌张的青春时光里。

“曹沐夕?”阚涛在回头的瞬间发现了我,他的一个呼唤,我便像是从拥挤的沙丁鱼罐头中被夹出来的那一个,成为了待食的那一条。我的“出挑儿”成就了那一天学校里无数老师和学生的话题,他们其实应该感谢我,能够在他们晦涩与枯燥的学习生涯中点了那一抹绿。

如果时间能够定格,我想我当时走在走廊里,是一个慢镜头。我听到阚涛的叫声之后,猛地转回头,我逆着人流向前跑,随即又在耳边听到了来自蒋飞的错愕之声:“曹沐夕?诶!不是,曹沐夕你干什么去啊?你跑什么呀?你不上课了你跑?”

我跑得很快,我冲撞着来往的同学,那一下接着一下的撞击,撞得我肩膀生疼,但我依旧不想停下来。

是啊,我跑什么?我跑到嘴里泛起了血腥味道的时候,忽然明白,不仅仅是曹灿灿,其实,我也是在缅怀自己多舛的童年和青春,只不过,曹灿灿选择了直面,而我,孬弱地选择了逃避。

阚涛气喘吁吁地追上我,一把拽住我的手臂:“你跑什么啊!曹沐夕,你是再也不来上学了吗?”我忽然之间语塞了,面对着阚涛的质问,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曹歌走在前面,回头望了望,发现说话的阚涛前几日来过家里,曹歌笑了笑:“办个休学,年后再来。”

阚涛放开手,笑了。

我们在车里等到中午放学,曹灿灿和阚涛单独吃的饭,我、曹歌还有赵伯伯在隔壁的小餐馆对付了一口。他们谈了什么我不知道,我只是能看出来,阚涛在接受曹灿灿邀请的时候一直看我,在得知我不参加这个饭局儿时有了点儿失落。

回家之后的曹灿灿很开心,数着日历变换着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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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六节 “大义灭亲”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一百五十六节“大义灭亲”我知道曹灿灿在等什么,她在等着快点过完年,然后便能回学校了。因为那个学校里面有她关于青春的一切美好希冀与盼望,那是这个孩子在曹家受尽了伤痛之后,唯一能够令自己快乐并充实起来的地方。

办完休学的日子里,曹歌还问我们两个想不想在年后换个学校,曹灿灿当时一口便否决了,不换。

她的这一句不换,也直接把我捆在了焦虑当中。要知道,甭说曹家当时没有精力让我们两个南辕北辙,就是放在之前,为了我而换学校这个说法也是不成立的,连司机都分身乏术。

那段时间我在梦里梦到了一个人,她告诉我,既来之则安之。梦里的那个人说了很多,但我只记起了这一句。后来,我也算想明白了一些,暂且先不要对还未发生的事情胆战心惊,乐呵一天是一天吧。

元旦的前一天,吴妈在大门口挂了一盏红灯笼。曹歌嚷着要摘下去,她说二嫂没了,不能挂这么鲜艳的,太不吉利。吴妈当时站在原地双手搓着围裙,刚要去摘的时候,薛浩的车拐进大门给拦住了:“挂就挂吧,冲冲晦气。”曹歌抬头瞧了瞧那晃悠在大门台角落的灯笼,没有吱声,揉揉眼睛转身进了屋。

冲冲晦气,是呀,这半年间,曹家可确实是足够晦气,但这个说法,本身也是用这种老令儿去寻求一个心理安慰,要知道,如果挂个灯笼就能让这日子平安顺遂,这世界上恐怕就没有好坏之分了。但人对美好事物都有着美好的期盼,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元旦那天一大早,薛浩便去接了母亲过来。当奶奶坐在轮椅上看见母亲时,她忽然激动地要说什么,只可惜,这无人知晓的思想感情的表达,最后还是作罢了。她最后沮丧地低着头,用尚且灵活的那只手自己转着轮椅从楼梯口回了卧室,并且关了门。

母亲似乎本想上楼去看看她,但最后还是让曹歌给拦下了。

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我不知道奶奶现在对母亲的看法究竟是怎样的。如果她还能言语,她会说些什么呢?又能说些什么呢?

元旦那顿饭吃得不太好。尽管吴妈和刘妈两个人忙活了一早,变着花样地做了一大桌子的菜,但是席间,曹歌想起了去年元旦家里面的热闹非凡,并在看见曹灿灿去厨房拿了一副碗筷放在了琴婶儿常坐的那个座位上时,忽然之间,吃着吃着便哭了。她一边哭一边忙着擦眼泪,可这眼泪却不听话,越擦越多。最后,便是以泪水收场。

父亲在我们快下桌的时候才进来。他抬头看向屋子里望的时候,正好和母亲的目光遇上。四目相对,两个人都选择了闪躲,然后,便没有了下文。

在父亲拿起筷子吃了两口饭时,张静和她的母亲突然来了。这组客人的到来,让曹家瞬间便凝了霜。张静进屋之后,低着头上了楼,我还没看清表情,那步伐便像带着风一般嗖地一下飘了过去。她什么也没说。

吴妈端了一杯茶递给了张静的母亲。

这个女人坐在沙发旁,趾高气扬的样子,脖子比较长,那感觉特别像一只仙鹤?不对,仙鹤抬举了她。像长颈鹿?总之,就是那种脖子比较长的动物,而且说话的声音很尖细。

“我说,那个曹歌呀!”

“诶,阿姨。”曹歌听到有人叫她,显然很意外。

“你的妈妈怎么样了呀?”她说着,用手还指了指楼上。

“哦,还好。就是有一些脑出血留下的后遗症。”曹歌笑了笑,回答。

“后遗症的呀?我可和你说,这个脑出血呀,留的后遗症可是不得了,熬死人的啊!这一年两年的还好说,这要是十年八年的,啧啧,可别怪这阿姨没提醒你,有你受的。”张静母亲说起话来嘴还是一撇一撇的,看得人很不舒服。曹歌没有说话,尴尬地扯了一下嘴角。

“哎呀,瞧瞧!这个曹家现在可真是一点人气儿都没有啦!你看我当时说什么来着?我说不能让静静嫁过来吧?!瞧瞧我说话准不准?前两年呀,我还觉得我们静静还是挺享福的,这倒好,守了寡!”

“阿姨,这话不好这么讲吧!我哥哥又没有死,他只是”曹歌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她抢了去。

“只是什么?你自己亲哥哥怎么回事儿,你自己不知道的吗?犯了那么大的错误,你以为一天两天就能出得来的?哦,当那个公安局是自己家的啊,进去耍耍就好的啊!切~这以前啊,我就总和他说,我说我们静静跟了你呀,不图你荣华富贵的,你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就好啦!结果呢?不听话的啊!这回好了,半辈子没了吧!等他出来?啊呦,我们静静都已经变成老太婆了!”张静妈妈在那阴阳怪气地说着,我看见父亲左手端着碗,右手的筷子搭在碗边上一动不动。其实以他的性格,如果放在之前应该会打抱不平的吧!当然也不好说,毕竟这是张静的妈妈,就像我之前所说的,爱屋及乌也有可能。

曹歌没有说话,她拿起一个抱枕抱在怀里,看得出来,她也在运气。

“咦?这个人是?”她指着我母亲问曹歌。

“哦,我的一个姐姐。”

“一个姐姐?”她又回头看到了站在曹灿灿身边的我,忽然张大了嘴巴,恍然大悟的夸张地样子:“哦!晓得勒晓得勒!曹歌,我跟你说,这人做坏事啊,老天爷都看着呢,真的是要遭遭报应的,知道吗?!你以为你做了这么大的事情,能够瞒天过海的呀?瞒不了的!诶,就我们隔壁王阿婆的那个儿子,也是一个样子的,啧啧,都说这男人在外面花花儿,你花花,得有个度吧!你没度也可以,关键你要看看你自己的身份呀!你一个局长,你搞什么花子呀?!啧啧,丢死个人勒!”我看见父亲咬紧了牙关,一直在忍!这一番话,惹得一旁的母亲也尴尬无比。

“算了,曹歌,不说那些啦,和我也么的关系。我今天来呀,可不光是和静静一起回来取东西的,我是想和你打个招呼。你看哈,你这个大哥也是进去了,败世了。可我们静静还年轻呀!这个年轻就是资本呀!况且我们静静长得也漂亮呀!总不可能跟你哥在这耗着吧?!我们呐,已经给你哥提了离婚协议书的,那个律师回来说,你哥哥也同意的了。这个你就不用操心啦。不过呀,我是要跟你说,你哥哥这不是正道来的钱也都被收上去了,我这一看,诺,基本什么都不剩!所以呀,我是来问问你,你说,这事儿它得怎么办合适?”

“怎么办?”曹歌睁大眼睛。

“是的呀!你总不可能让我女儿白白跟你哥哥一场吧,还生了一个孩子。况且,这个夫妻两个人本来就是要分财产的呀。”

“阿姨,我觉得您这件事情应该和我哥的律师讲!”

“我和他讲得着吗?那你哥哥有什么钱你自己不知道吗?再说了,你们曹家把我们静静弄成现在这个样子,我们是可以向你们曹家提出经济补偿的,你知道不啦!”

“经济补偿?”曹歌腾地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补偿什么?”

“补偿什么?青春啦!精神啦!心理啦!都是可以补偿的。现在你的妈妈也瓦掉了,和她也讲不到,我现在只能冲着你说了的。所以,你算算哈,给我们多少的补偿合适吧!”曹歌气得浑身发抖。

“阿姨!我倒想向您要精神补偿费呢!”

“我?你向我要什么补偿费?真是胡说八道的嘞!”

“您生养的好女儿,把我们家搅和得一团糟不说,我家现在人没的没了,坐轮椅的坐轮椅了,进去的进去了,抑郁的抑郁了,她倒没影儿了!您现在让我给您精神损失费!我们家的损失谁来补?!”曹歌激动地说到。

张静母亲也站了起来,用手指着父亲:“你家现在这样和我们静静有什么关系?不还是你那个二哥大义灭亲弄得嘛!”

第一百五十七节 天若救你你不肯,人不自救,必亡焉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一百五十七节天若救你你不肯,人不自救,必亡焉张静妈妈的一句“大义灭亲”,其实并没有错,她只不过是把事情的真相用一个旁人的,且毫无争议的成语总结并给完全表达了出来。不过对于当事人来说,即便这是毋庸置疑的真相,但人往往不喜欢和不能接受旁人所带来的直观的、不友好的评价。这叫什么来着?无地自容?也许吧,就是害怕被人揭穿而无地自容。

尽管曹家当时不喜欢听,但人家说的毕竟没有毛病。

我发现当“大义灭亲”这四个字从张静妈妈嘴里说出来之后,父亲便不淡定了。他放下筷子,快速地从座位上站起身并且向沙发走去。那张静的妈妈吓得眼睛瞪得溜圆,她下意识地用手捂住胸口,似乎,她害怕父亲是朝向她并且要对她的言语“兴师问罪”。

呵呵,这位长颈鹿姥姥真是多虑了。我的父亲,脾气有的,但,还真没有那么两下子。他只是听不下去而已,在走到张静妈妈身边时,这个男人只是瞪了眼睛给了她一个不许乱说的眼神警告,其它的,一概略过。

其实说实话,父亲这种对此言语的反应态度,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其实,父亲自始至终都是一个不喜欢,也不希望被人所说“不”的人。这样性格的人,或多或少都是有脾气的,就好像在家里,每每提及他的工作,他都是掷地有声地否认或是据理力争着。但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在面对旁人的鄙夷之声时,却总是选择沉默。这算什么?懦弱、胆小、虚张声势、心虚。

我不知道这种只有在自己家人面前找存在感的父亲,面对张静母亲的“大义灭亲”不动声色,是不是因为,那是张静的亲妈?

我站那瞅了瞅,便收回了目光。对于这个男人,那时的我,连我都瞅累了。

母亲站起身用双手搂着曹歌的肩膀,她试图稳定住曹歌一触即发的情绪。

父亲在上楼时,与正从楼上下来的张静正面相对。我看不清楚父亲背对着我的脸,但我看见了张静,满脸及满眼的尴尬。

“妈妈,走吧!”这姥姥像是多了自己撑腰的人,方才的惊恐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双手叉腰,冲着楼梯处喊到:“怎么?说你大义灭亲还不对啦?瞧瞧那样子,要吃人了呀!真是!你们是都不晓得这外面都讲些什么,哦,这是有这交情在,不然,你当我闲得慌啊!”

她边说边往门口走,快到门口的时候,又忽然回头:“曹歌,刚才和你说的事情你可好好想想哈,可千万别再落个不仁不义的名声,这要是传得出去,可是不好听的啦!”

张静一边拉着母亲,一边劝着:“快走吧,妈!快走!”

这个张静,全程没有提其母亲索要精神损失费的事儿,你要说她不知道?那是不能的。曹家那些日子静得初期,楼上楼下的说什么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你要是说,这张静在楼上收拾衣服没有听到其母亲的话,那我不认同。

而事到如今,究竟这种行为和张静有没有关系,似乎已经说明不了什么问题了。是与不是,在曹家的罪人簿上面,也永远画上了张静的名字,并且洗刷不掉。

错误这个东西,分为很多种。像这种已发生的,且造成了一定惨痛后果的,并毫无逆转可能性的过错,在法治社会中,必然是要受到法律的制裁。只可惜,这种家庭伦理上的过失,很显然属于道德范畴,人所要求的,便是需要其良知的谴责和良心的不安。不过,更多时候,人会把这种过错,过给天谴,就像老百姓常言所道的一样,天要救你你不肯,人不自救,必亡焉。

这亡不亡的,就是报应的时效性。

所以,张静的这个过错已然发生,多一个已经没有了过多得杀伤力了,况且至此,谁又有什么心情去品,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即便是品得出来又有何关系?好的坏的,都已经完事儿了。

张静走了之后,曹歌慢慢平缓了心绪,母亲一直在身旁安慰。而父亲,则再没有下楼。

一个小时左右,薛浩来到了家里。他将母亲接走并送了回去。

几天之后,在一次谈话中,我听到薛浩说,张静在事发后去了监狱,不过,看的是紫云菲。这个,让大家都很是惊讶。据说这个女人去了监狱那天,化了很精致的妆容,穿着得体,她去,是故意奚落即将在监狱里呆上好多年的那个风云紫云菲的。

薛浩听监狱管理局的朋友说,紫云菲那天说的话很少,她只不过在张静即将离去的时候,大声地说了一句:“你真可怜,为了爱情把自己折腾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到头来,你才是这场游戏中最惨的失败者。”

听说,张静看着紫云菲回监之后,扶着椅子站了很久,最后是哭着离开的。

曹歌那天在听薛浩说起这事儿之后,笑了好久。“没错,紫云菲说得没错,她张静才是这场游戏中最大的loser”

几天之后,薛浩、崔禹以及曹歌三个人凑到一起时,劝母亲不如搬来曹家居住。结果,被母亲拒绝了。她说她可以常来,却不能住在曹家,因为,不合适。

母亲的一句不合适,里面涵盖着太多的东西。三个人也没有再去追问,既然母亲已经否决了,自然也就没有再继续追问的必要。母亲虽然没有文化,但她是一个在大事面前算得上有主见的人,有这种决定,自然也是有她自己的原因的。

年前的那段时间,母亲确实经常来曹家,但她一直没有去看奶奶,而奶奶因身体的原因,几乎很少下楼,但母亲偶尔包包子的时候,还是会根据奶奶的身体需要而令备食材。这一切,我也不知道,在楼上卧床的奶奶究竟知不知道。

母亲有时候会和曹歌聊上很久,甚至在某一天下午,曹歌心血来潮地让母亲教她继续唱戏。母亲那天一开嗓,我忽然觉得她的声线没有了之前那样的清澈与清丽。

也许是世事沧桑所造就了这个女人的人生并不简单,所以由心而发的点点滴滴并不再像之前那样阳光和单纯。

年前,他们四个人凑在一起,意外地打了一场牌。母亲似乎好久没有玩牌了,她很开心。母亲打起牌时判若两人,这种性格的反差让其他三人很是意外,他们开玩笑地逗母亲:“你怎么打起牌来,就像是那搬着小凳子坐在巷口的泼辣妇女?”

母亲掩着嘴哈哈笑了笑,后来笑声停止,她只说了一句:“就这点儿爱好了,别的都没了。”大家都沉默了。就像后来薛浩所说的一样,人在成长的过程当中会摒弃自己的很多爱好与理想,很多东西是不得为而为之,但是,又有多少事情你做的时候是真正发自肺腑,并且真正能够从其中取悦自己的呢?少之甚少。所以,如果一个人有一个爱好能够让她平心静气地去享受生活所赐予的无限温柔时,你应该去懂得珍惜。

后来,在母亲生病的后续三年中,他们几个经常凑到一起去陪母亲打牌,直到母亲打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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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八节 对爱的诠释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一百五十八节对爱的诠释曹歌终于在大家的劝导下重新振作了精神,并且在家里也要比前些日子活泼一些,也有了更多的精力放在我们两个身上。对此,时至今日,我仍然特别感谢她,感谢她在那段日子里,能够对我和曹灿灿一视同仁。

爷爷作为党政机关有突出贡献的老干部,那一年临近过年时,政府便派人前来慰问家属。慰问期间,大家提到了爷爷年轻时候当兵的事儿,自然而然的,也顺道提起了这位老领导当年的赫赫战功。于是,到访的有人提议,想看看爷爷当年获得的勋章,曹歌不好推辞,便上楼去找。

那一次似乎是她从云南回来之后,第一次进到奶奶的房间。

那天,奶奶躺在床上睡午觉,可能是药物的原因,奶奶在生病之后就一直睡得很沉。所以,曹歌进到其房间内所弄出的声响,并没有惊醒她。

吴妈在一旁凭借着印象跟曹歌一同翻找着,她说她记得奶奶好像说过,放在了一个小抽屉里,但是后来有没有再挪动就不太清楚了。根据吴妈的印象,这抽屉是一无所获。

于是曹歌索性将奶奶屋的柜子按排都翻了一圈儿。结果,在靠近窗子的一个斗柜的抽屉里,曹歌发现了自己小时候的玩具,还有学生时代获得的奖状和证书,以及曹骐和曹牧的,那个年代因玩具匮乏而用草纸画的画儿,这些东西,都整整齐齐地放在了一个盒子里。

曹歌伸手拿起一张斑驳的纸,那纸的颜色已经发黄,上面画的是什么家?字迹已经随着岁月的侵蚀已经看不清楚了。她不知道,那是这两个哥哥中的谁儿时的印记。那稚嫩的画笔,或许是画出了他当年对自己家庭的美好憧憬。而实际上,画面上所呈现出来的温馨与和谐的场景,在曹歌的印象里并没有出现过。但是即便如此,她在看到那幅画时,依旧还是泪目了。

吴妈在她身后正蹲着身子翻着柜,忽然听到身后传来的抽泣声,她起身走来。

她看到曹歌手里的画:“这是老夫人留的。我记得当时我要丢掉,被她制止了。她说,等你们长大了或者老了的时候,拿出来看看自己小时候的回忆,会很有意义。”

曹歌又随手拿起一个已经掉了手臂的洋娃娃,又翻开了放在底层的自己上学时的获奖证书,一张又一张,一本接一本。吴妈回头看了一眼床上沉睡的奶奶,小声对曹歌说:“其实,你妈妈不是不爱你,只不过,有时候,恨的背面便是爱。她的很多做法确实欠妥,但是实际上,你离婚之后,她也失眠了很久。”曹歌掩着嘴哭了。她哭的声音很小,可能是怕吵醒床上那位睡着的老人。

吴妈说完那句话之后便要下楼:“我去给他们续点茶。”临出门时,她用一只手拍着曹歌的后背:“哪有亲妈不心疼孩子的呀!只不过,方式不同。”吴妈出去之后,随手关上了门。我站在自己卧室的门口,在吴妈关上奶奶那扇门时,门里的光下,便是一位垂暮的老人和一个为爱神伤的孩子。

那天之后,我觉得曹歌对奶奶还是有些变化的。尽管她依旧还是很少去奶奶的卧室,与奶奶之间也沟通甚少,但她会在吴妈做饭忙不开的时候,帮吴妈去熬炖给奶奶的汤。这在之前,是不存在的。在我看来,这也是一个人内心放下仇恨的一种表现。也许,吴妈说的是对的,人对爱的诠释分很多种,曹歌和奶奶之间不可能恢复到很久很久以前,或是像其他母女一般地亲密无间,但也许,他们两个的爱就是这种深沉而又内敛的。彼此嘴上强硬,而内心却是用另外一种方式来牵挂着对方。

很快便要过年了。这一年的新年,对曹家人来说,过,真的还不如不过。

而那一年的春节,对我,更是意义非凡。

过小年儿的时候,薛浩便把母亲接来了。母亲很执拗,无论大家怎么商量她让她在曹家住到年后,母亲都死活不同意。年前的薛家也很忙,加上赵伯伯放了假,所以,有几次,便是母亲自己坐着公交车回去的。

差两天过年的那天晚上,母亲照例自己回去。结果,却晕倒在了公交车站。热心的人找遍了她身上的物品,也没能找到有价值的身份信息。就这样,母亲被路人送去了临近的医院。抢救过来之后,又联系了辖区的派出所。好在,那派出所的人认识薛浩,认出母亲是薛浩的朋友,我们才得知了母亲那晚的惊心动魄。

于是,曹歌在年前大半夜的自己驾车往返医院为母亲办理转院手续,又联系大夫,检查、化验、会诊,整整一天一夜,曹歌才回到了家。

她摘下围脖,脸色惨白地一头靠在沙发后背上。我看着她,想问问母亲的话都到了牙门口儿,愣是张不开嘴。

“她怎么样了?”吴妈递过来一杯热水,关心地问。

曹歌摆了摆手:“没事儿,低血压、营养不良,加上这冬天季节不好,来来回回折腾的有些感冒,抵抗力太低了。”吴妈叹了口气:“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

曹歌放下手中的杯子:“我也希望没事儿。不过”曹歌话还没有说完,便抬头看了看站在沙发后头的我:“你过来,沐夕,我有话和你说。”

我心里一惊,挪着步子去了她身边坐下。

“你妈妈,病了,很严重。”曹歌说完之后,扭头看向我。

“很~很严重?”她点了点头。

“沐夕,其实,有时候我看到你,就像看到年轻时候的自己。心善,但总是过不去心里的某道障碍。家里最近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儿,慢慢的,我也看明白了,揣着仇恨生活也是活,但是放下仇恨却能让自己轻松不少。尤其,是对亲人。”

“我没有仇恨。”我斩钉截铁地回答。

“但愿,你没有。但有,我也能理解。”后来我知道,曹歌是在一点儿一点儿地对我渗透着母亲的病情,而且,由于她和奶奶之间关系的僵硬,让她对我的所作所为也能理解,所以,曹歌从来没有胁迫或者威胁过我要对我母亲如何如何,她只是会在某一刻突然来一句:珍惜眼前人,因为,说不定这个人,什么时候就消失了。

曹歌这句话太深奥了,读懂,为时已晚。

她像是在感叹自己,也像是在说琴婶儿,说奶奶和我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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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九节 心理疏导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一百五十九节心理疏导母亲在医院住了有些日子,曹歌拉着我去了三次,每次去见到母亲,似乎都没有感觉到她除了虚弱之外还有什么异常。现在想想,除了年龄问题之外,剩下的便是没心没肺了。几次医院去过之后,我不禁觉得,这大人在阐述某些事情上,未免也太过于夸大其词了。所以,这三次探视让我原本慌乱与紧张的心瞬间便得到了一定的缓解,随即变成若无其事。

曹歌一直为母亲的事情忙前跑后,也没有太多的心思去观察我与母亲之间的关系究竟是否有实质意义上的缓解,越是这样,我就越自我安慰,什么事儿都没有。

母亲于那一年的正月十三出了院。出院之后,曹歌和薛浩执意将其安排在了曹家附近租的一个民宅。

正月十五,母亲没有来曹家一起过节,理由是在医院躺得太累也没休息好,所以要在家里好生休息一番。我对此并没有多想。而实际上,母亲那时候,因在医院的检查和药物的刺激,体力已经严重透支。

转眼,新学期便要开学了。曹歌把我和曹灿灿再一次叫到身边,并且郑重其事地问,究竟是留级、转学还是继续。答案不用想,曹灿灿的回答无论从速度上还是分量上,已然占着上峰。

就这样,我与这个梅园一中,算是分割不开了。

提到上学,我就打怵。那种恐慌形容不好,总之,即便年后的我已经十一岁,不过,哪怕是放在我二十一岁那年,在众目睽睽之下去被人戳脊梁骨,我也是害怕的。当然,如果真是发生在二十一岁,我可能还会在晚间睡得着觉,因为,脸皮厚了。

后来我总结,这人随着时间和年龄的成长,其中一项不可或缺的表现,便是厚了颜面。

曹灿灿在开学的前几天,总是躲在卧室里不知道偷偷摸摸地在做什么。直到开学那天,她送了阚涛一个亲手做的小玩意儿时,我才知晓。这丫头在琴婶儿去了之后,情感上的转移愈发明显。先暂且不说那么小孩子的情啊爱啊什么的,就单纯说喜欢,说依赖,说精神寄托,阚涛也在曹灿灿的生命中也占着一定的比重。

我不想再去描述我在重返校园前后的心理状态,还是那句话,词穷了。

尽管,开学的头几天,每天都是有曹歌陪我们一起,但她的存在也依旧减弱不了我心里的阴郁。曹歌花了不少心思试图去和老师搞好关系,力求让老师将我和曹灿灿落下的功课补一补。结果,曹灿灿在重回校园之后,除了开朗了不少之外,学习貌似也没有受到什么影响,这个大部分或电视剧里面的构造不太相符,我也纳闷儿,这一般有钱人家的小姐,不都是娇生惯养,叛逆且不学无术的吗?结果,我这平凡出身的小人物,倒是把这富家子女的坏的一面都活了个遍。

我的学习成绩依旧很差,但是好在还是有那个蒋飞替我垫底儿。不过,我成绩差的已经快和他不相上下了。

那段时间,我每天在混沌之余还要担心班主任的随时约谈,结果,提心吊胆的大半个月过去了,依旧没等来这段剧情里应有的心理疏导。

班主任最后还是直接找了曹歌,她和曹歌聊了聊我的学习近况。曹歌随后请了一位家庭教师,每天晚上负责帮我补习功课。只不过,我基础知识太弱,别看就小学那点儿东西,加上心不在焉,补个一六十三遭,也没什么起色。这补课便停了。

母亲在年后天气开始回暖的期间,活动多了一些,基本上,我会在一个星期里近三四天的晚上都能见到她,并且一起共进晚餐。我与母亲之间依旧很少说话,只是在刚开学的某一晚,母亲往我碗里夹了一块肉,然后没有看着我,但小声说:“功课还能跟上吗?”我抬起眼皮想了想,嗯了一声,这便算是我们母女之间的交流了。

父亲那段时间还是很少在家。他似乎在出事之后要比没有出事时忙,也没人知道他究竟都去了哪里干了些什么。偶尔两次回家的时候遇到了薛浩,两个人之间也没有言语。父亲对于薛浩来说,应该算是恨铁不成钢吧。薛浩对父亲也是真正放弃了。因为他知道这个男人的迂腐程度,讲大道理都是对牛弹琴。

那段时间,曹歌的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我母亲身上。我每天回家之后便是写作业,听他们在我面前所谈论的关于母亲病情的话题也越来越少,所以,太多的事情我也并不太清楚。

曹灿灿的状态还不错,当然,这都全靠阚涛的存在感给予的精神支柱。曹灿灿和父亲之间也几乎是无话的状态。也是,这父亲自己都自闭得与世隔绝一般,他还能和谁有过多的言语?有两次,我看见父亲上楼的背影时心里很不是滋味儿。我在后来曾经写过一段话读给朋友听,我说:

我与这世上众多的人一样,有着挚爱的双亲;

我与这世上众多的人不一样,因为,我的父母,永远站在我心河的对岸。

我的家庭,像是一个中规中矩的三角形,

每个点上,住着一个人,

那连接点的线段,是我们割舍不掉的血缘,

但是,我们却只能遥遥相望,

相望并向往走进对方的心田。

那时候的父亲,总是浑噩和木讷的。他会偶尔到奶奶的房间里看看,不过,也是很快地出来。然后就自我封闭。他再没有提过看见了琴婶儿的影子,但我几次起夜的凌晨,总是看到他的卧室里亮着灯。是他忘了关?还是觉得光,能欲盖弥彰了他错爱的半生缘?

就这样,胆战心惊的一个月过去了。这一个月里其实还好,我基本在教室不出屋,我班同学除了几个是高干子女,能从家里听到点儿我家的流言蜚语,其它都是普通老百姓家庭,所以,班级内部流传的言论并不多。但是,这第二个月,学校组织每个星期要有一次年级交流,于是,我的噩梦,便也从那时候开始了。

我跟在自班队伍后面向大教室走,拥挤的人群中便传来了一些不堪入耳的话,诸如“就是她!气死了后妈,为的就是在曹家站住脚。”“哎呀,那个不是什么曹夕吗?啊,对曹沐夕。我去,还来上学?她可够牛!不是一般人呐!”“诶,我还看见她天天和她同父异母的那个姐一起上学呢!你说,她那个姐是不是傻啊!天天和杀死她妈妈的人生活在一起,什么啊都是?!”

类似于这种言论五花八门,但说得最多的便是,曹灿灿妈妈的死,是我的直接原因。

我百口莫辩,哑口无言。很快,我便觉得自己要人格分裂了,而且焦虑紧张抑郁。那段时间经常失眠,从看星星到看月亮,从看梧桐树到听春风响,后来,慢慢的,便开始想命运对自己的不公。那时候,我每天坐在教室里面,心理压力都特别大,似乎那种心理负担能够占据我当时学习生涯的90%多的精力。

要明白一点,人有时候想得越多,慢慢的思维就会偏激。没错,最后,我还是将我的一腔苦闷落在了痛恨上。

我后来总结我的童年,基本上是在悔与恨中度过的,然而,越是这样循环往复,钻牛角尖儿就越严重。

神经衰弱很快便影响到了我的生活状态,我在家里因精神恍惚摔坏了杯子,在语文课上翻开数学书,在教作业的时候撞倒同学。班主任见我如此,于是,第二次约谈了曹歌,而这一次,是在家里。

我在某一天见到他们端坐在沙发上等我的时候,我一点儿都没有感觉奇怪。这个他们,是曹歌,班主任,还有母亲。

我很平静地坐了下来。或许,我当时也觉得自己想要发泄和排解,需要有人救我出那种不见光的灰暗心理。

“重曹沐夕,老师今天来,你别害怕,其实没有别的意思。老师就是觉得你最近的状态不太对。这学校里有些话不太方便,所以今天来了你家。你能说说,你究竟怎么了吗?”

我低下头没有说话。尽管如此,我还是试图偷着用余光看了看坐在我身旁另一侧的母亲。我看不太清,因为我额头前有刘海挡住了我望向她的视线。之所以在老师问完话后选择看看母亲,其实就是想看看带给我无尽困惑童年的那个女人,此刻在见到她的女儿因她而饱受精神折磨的时候,她究竟是何种表现?

老师见我没有回答,又问了一遍。我摇了摇头。

“你听老师和你讲,现在国家都是关注青少年心理健康的,老师如果没有发现你近期有异常的行为举止,也不会来你家。我们所做的一切,都不是为了指责你,而是为了帮助你从你的问题中走出来。”老师说的话其实我都懂,但是,问我怎么了?难道要让我说出来,因为别人说我是私生子?!即便那是真相,即便我听得太多了都近乎麻木的状态,但我依旧无法从自己的口中说出来我的顾虑。为何呢?我也说不清,就是,就是怕说出来这一句私生子,我会把我对母亲的恨全盘倒出。

第一百六十节 缺爱并寂寞的人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一百六十节缺爱并寂寞的人面对着面前的三个人,我始终是低头沉默不语,而实际上,我的内心想要说的话,已经在心底咆哮和喧嚣着,但是想要冲出牙关还是需要几分的勇气。

或许是因为老师觉得在我这里问不出来什么,也或者觉得这种沟通并不奏效,所以,便放我上楼了。

我进到卧室,把书包往床上一扔,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我没有学习,瘫软地往椅背上一靠,然而,这等松懈的姿势却没有使我感到轻松。我的内心有点儿凌乱,那是一种被人窥探了心理秘密的不安全感,但这个秘密仅仅是浅表层次的。

我说过,关于心里秘密这件事情被人所窥探,我的感受始终都是矛盾的。我既感到胆战心惊,又觉得有些许的欣喜。既想让别人知道去帮助自己摆脱精神的枷锁,又害怕被别人知道而暴露自己的内心,这种感觉实属太难。

话说回来,其实对于班主任,我在学校如此多长时间的是非谣言,她是不可能不知道的。但是,从她的表现上,我不知道她究竟有没有破解了我秘密的表层而直窥进了底层?他们会不会把我的沉默寡言完全地放在外面的谣言身上,继而深挖我内心深处那不为人知的秘密和恨?

但我在曹家一直都是沉默的,如此的一种性格表现,或许就被大家轻易地所认为我当下的寡言也是正常的。所以,由此便可以产生诸多的误解。而接下来,我便证实了自己这一点的猜想,他们在剖析我秘密时,在我受私生子一事影响的这条道上越走越远。

或许,任何一个年龄段所受的伤害,试图求他人从外界来进行解压都是一种奢望吧,毕竟心病还需心药医,解铃还需系铃人,旁人的话,道理虽有,但却不是我,他不能代替我去挣扎,不能代替我去恐慌,也不能代替我无数个夜晚的失眠。

班主任那天走了之后,母亲与曹歌悄悄地敲了敲门。她们在进来我卧室的时候,我的书包依旧是封闭没有打开的。这距离我刚才上楼已经有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我自己在那椅子上究竟坐了多久,全然不知。

母亲的衣服向来都很素气,那天,她穿了一件近乎全白的一套,当我扭头望向门口时,忽然看到那一抹白,便有了一种无力的感觉。这种无力从何而来呢?从命运的不济。

我转回头瞟了一眼,见这两个女人站在我身后的一左一右,半天没有说话。是在等我先开口?可我却觉得无话可说。

曹歌的声音有点儿弱:“沐夕,我和你妈妈有话想和你说。”我没有说话。或许是我这种态度,让她们觉得这谈话的氛围有些许冷,所以,顿了一阵之后,曹歌才说了下一句:“沐夕,你是不是因为,因为你妈妈最近生病的事儿,才这样?”我心里一惊!妈妈的病?看来,她们把我的反常举动都归结在了母亲的身体上,这种想法,忽然让我的心里多了一份来自于愧疚的不安。

就在刚才,我自己一个人坐在桌子旁,还在努力地思考,倘若被人戳穿,我该如何如何,如果没有戳穿,又该如何如何。但是真是想不到,这事情,在她们的眼里,会是觉得因母亲病情而引起。不过,换位一想,倒也是合情合理。只不过,她们这么一说完之后,我忽然就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

我慢慢的转回头,盯着放在自己腿上的两只手,当时的整个人全然是一种呆木的状态。恍惚当中,曹歌又在我耳边说了些什么,我已经全部不记得了。印象很深的是,那一天她们两个在我身后,说的仅有的几句话当中,只有一句是母亲言语的,她说:“你别担心,妈妈什么事儿都没有,什么事情都没有。”

我到后来知道,曹歌与母亲两个人在楼下反复推敲着最近所发生的一系列事儿,她们最后还是把目标锁定在了母亲的病情上。所以,只能用善意的谎言去取得我的信任,以便让我能够回归到正常的生活状态。然而,我不天真,却很傻,我信了。

说来也怪,那天之后,我似乎一下子便将心里的某些负担给放下了。虽然不能用若无其事来形容,但是至少要比前些日子轻松畅快了许多。后来我总结,很多人,无论他在任何一个年龄段,有时候心里面憋闷许久的某种情愫不能得以有效地发泄,但当有人关心了,即便没有人真正去解开这困惑背后的秘密,但是,只要有人对其给予关注,他便已然痊愈了一半,这样的人,被我称为,缺爱且寂寞的人。

人都是追求存在感的,我也不例外。但这存在感分为两种,一种是自我认知性的存在,一种是社会属性的存在,而我恰恰是属于第一种。我不需要别人给我肯定或是觉得我是一个在某些方面有用的人,但是我需要在身边的人群中得到一定的关注,并且来治愈自己内心当中的空虚,这便是我当时的“心理症状”。从现在的医学方面来讲,我不知道当时我的状态是否属于心理学及心理疾病的范畴,但是,我觉得也是八九不离十了吧,搞不好,还会被送进精神科。

见到我有所好转之后,曹歌松了一口气。科她毕竟年龄还尚且年轻,且没有生养过孩子,那时候的她,既要应对自己的周遭压力,又要照顾我和曹灿灿两个内心相对比同龄人更为成熟的孩子,对她而言,实在是有些分身乏术。那段时间,我经常看到曹曹歌会靠在沙发上不经意地睡睡着了,就是那种由于累了而不由自主的打盹儿。是啊,岁月对这个三十刚出头的女人也是不甚友好,剥夺了她太多的东西之后,现在又取走了她的自由。

曹歌再不能像之前那般说走就走,她像一个年轻的小妈儿,也学着做一个城堡里历经风霜的老管家婆。

我曾在那段时间看见曹歌在向我报以轻松畅快之后,背过脸去独自一人发呆的场景,我也曾在薛浩望向我的眼神里读出了欲言又止。我并不知道这其中的含义,我曾觉得只不过是由我感悟人生?呵呵~后来,我便明白了那些日子里,他们想说又不能说的,有关于母亲病情的秘密。现在想来,那时的他们,应该是纠结和矛盾的,并且痛心。

那段时间的母亲很少来曹家,我也因为折腾这一顿的心理问题,而被曹歌“放过”了要经常去探望母亲。

又一个月过去了,南京刮起了小春风。我又开始在夜间透过窗子去看春风拂绿。但是,在看的同时,脑袋却是要比之前空洞得多。

第一百六十一节 搬教学楼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一百六十一节搬教学楼接下来的某一天,饭后,张静带着曹辰突然之间回了曹家。她这一回倒是不要紧,只是因为事发太突然,吓得这家里面好几个人都胆战心惊,像失了魂一般。曹歌盯着那径直走上楼的娘俩儿张大了嘴巴半晌没说出来话,在她的眼里,或许张静这次回来,也如上次其母一般,是来要精神损失费的。但是实际上,张静那次来去匆匆,只字未提这精神损失的事儿,而且,全程同旁人毫无任何言语瓜葛,正是如此,曹歌便更是觉得莫名其妙。

究竟是为何而回我们还真不太清楚,但是她带着曹辰直接上了楼去看了奶奶。也许是我们想多了,没准儿,是这曹辰想奶奶了。只可惜,曹辰因为年纪太小,在他有限的认知当中并不知道大人生病会让一个原本健康的人变得多么的惨不忍睹,所以,他在见到奶奶当时的样子之后,全然没有了之前的活泼劲儿,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惊恐。吴妈陪在身边,看出这孩子有些许害怕,便提醒张静早点带孩子离开。这曹辰下楼时候,还不停地问:“我奶奶怎么突然就不会说话了呢?什么病?她怎么也不能动了呢?”这话听着从一个小孩子的口中说出来,心里酸酸的。

那一天,父亲不在家。

张静走了之后,曹歌打电话给了薛浩。她问薛浩,这张静如果真要是哪一天和她妈妈再来要精神损失费该怎么处理?薛浩在电话一旁说了什么我不知道,但是,那个答案却应该是给了曹歌一定的信心,我见她放下电话时频频点着头。

一个月接着一个月,时间过得非常的快。转眼间暑假便到了。曹歌为了缓解我和曹灿灿的心理压力,决定给我们两个报个夏令营,但是我却拒绝了。为此,曹歌商量了我两三次,但最后我都没有同意。不是我不想去,是我心里有事儿,揣着事儿,玩儿也是玩儿不好的。

暑假期间,母亲来了曹家几回。我发现她似乎除了身体较前些日子相比更为虚弱,且呼吸有些吃力之外,并没太大的异样。奶奶还是老样子,不见好转,也不严重。父亲大部分时间都在外喝酒,基本回家也都是临近午夜时分。夏令营结束之后,曹灿灿满心欢喜地回来了,她的状态似乎比参加夏令营之前的时候还要好一些,后来我知道,那年的暑期夏令营,阚涛报名了。

9月份的开学,我们都升了一个年级。但是,学校的某一些变化却着实使我极为闹心。这两样便是,第一,小学部的楼因国家大力倡导多媒体教学,便要空出来两层专门做多媒体教室。于是,六年级的我,便被迁到了初中部,和曹灿灿一个教学楼。第二,学校增加了微机课。

先说这第一,迁教室。这学习环境的变更对我本就基本没有下降空间的学生来说,基本没有影响,只可惜,这精神冲击,却是极大的。初中部有谁呢,初中部有曹灿灿。不去之前还尚且不知,去了之后便是瞠目结舌。这小孩儿,大了一岁,懂的事情他就多了不止一点,是非也会随之增多。

短短三天,曹灿灿的同学在教学楼内见到我,即便没有言语攻击,但那眼神儿,便已经说明了一切。那股子杀气,像是从背后所袭来的,直接把我划定成了杀死曹灿灿母亲的凶手。而且,那初中部可不像小学部的小孩儿那般无知,他们在编造一些谣言上,以及人云亦云方面的能力可不仅仅是胜一筹而已。开学不到一个星期,我便又陷入了焦虑当中,而这一次,明显与上次不同的是加了排挤,是的,排挤。

都说这人容易受环境的影响,这话一点儿都不假。比方说,在低年级组时,老师一吓唬,学生因胆小便会收敛胡说八道,但高年级组不同,尽管你老师声严厉色地告知学生们不可以无中生有或是在学校期间不得谈论与学无关的事情等,对于那些高年级的学生来说,充耳未闻。因为什么?因为年龄大点儿了,主意头正了。

于是,这课间时间的谈资,以及某些不靠谱的小道消息,便成了当时他们的娱乐项目之一,并且在其中乐此不疲。这还不是最重要的,从小学部搬过去的学生,很快受到其影响,便开始离间我,排挤我。

怎么排挤?比如说:我在课间排队上厕所,便会有人恶意插队,并且不是一个两个人,致使好几次我上课都迟到了。再或者,我拿着杯子去打水,会有调皮的男同学直接挡在饮水机前面并告诉我没有水了,而实际上,水还有大半桶。这种排挤后来发展到了,故意弄丢我的作业本并让我补交,故意说我损坏班级物品,故意在我书包上挤胶水,趁我不在的时候画花我的书等等。我一直忍着,尽管那不是我的真实性格。只可惜,这舆论有的时候会让你自己心慌,慌到什么程度?慌到你自己都觉得自己确实就是他们口中的那个凶手,所以心虚。

那个时候的自己,惶惶之中已经不仅仅是被人戳着脊梁骨说闲话了,我感觉自己在学校当中举步维艰。阚涛在开始的时候还替我解围,但是后来他也发现自己的力量是微薄的,对此他也表示出无能为力,尽管如此,他依旧还是会在碰到有人欺负我的时候大打出手,为此,他因我而有的两次处分被其妈妈痛斥之后便将责怪全部转移到了我的身上。

那天,我背着书包低头向校门口走。

“呵~我就真是不明白了,怎么这小孩子还能有这么大能耐?说到底啊,还是这上梁不正下梁歪!”我一听,这声音如此耳熟,一抬头,对上了号,阚涛妈妈。这个女人穿了件鹅黄色的上衣,衬着那秋日的阳也是无比温柔,只不过,从她嘴里说出来得话,就像是秋季突然降了温而下的秋霜,虽不彻骨,但凉意十足。一旁的阚涛和曹灿灿尴尬之余,还不忘看看我。我在心里叹了口气,便想绕过他们去车子旁。

“呦!以为装哑巴就能当什么事情都么的发生了呀!呵~真是气死人啦,和她那个妈一个样子!诺,阚涛,你还记得你被她划伤脸那一次,她那个妈也是这个态度的!”阚涛的妈妈咄咄逼人。

“妈!走吧!走吧!”阚涛不停拉着其母亲。

“走什么走?没看我话还没讲完吗?我现在看你呀,一样来气!小学尾巴的时候,非弄个那个不良行为入了档案,真是被你气死了。”我没有回头看身后阚涛的母亲,对,就那天穿着鹅黄色衣服的女人,就她那阴阳怪气的言语,不用猜,我便知道,如果我在,眼珠子估计已经飞出来了。

我率先上了车,曹灿灿随后赶到。我将头别过去看着窗外,我也害怕曹灿灿问我什么,毕竟,划脸那次的事儿,她不怎么知情。

两天之后的某一个晚上,我刚从赵伯伯的车子上下来,随后便看见阚涛母亲趾高气扬地进了曹家的院子,在从我们身边路过的时候,眼睛都没有斜一下,她径直进了曹家。

第一百六十二节 不良记录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一百六十二节不良记录曹灿灿诧异地盯着阚涛母亲,并在缓过来神儿的时候脱口而出:“阿姨?”我和曹灿灿随后一前一后地进了曹家。

“那个,您是?”曹歌从沙发上站起身,客气地问到。

“哦,问她,她认识我。”阚涛母亲说着,伸手指了指坐在一旁的母亲。母亲战战兢兢地站起了身,又扭头看了看曹歌:“是,是沐夕同学。”

“沐夕同学?”曹歌一脸诧异。

“同学的母亲。”母亲补到。

曹歌仍是一脸疑惑,但还是恭敬地请了其进屋:“哦,您好,您,请进来吧。”

吴妈在一旁,引导着阚涛母亲到沙发处。她坐下时随手扶了一下裙摆,便一屁股坐了下去,并且翘起了二郎腿。

曹歌看了看母亲,又看了看刚进屋的曹灿灿和我。我磨磨蹭蹭地脱鞋脱了半天。他母亲用余光往门口一扫,阴阳怪气地说到:“怎么,看见我,不敢进来了?呵~在学校的胆儿,都哪去了?”知道的人知道她是我同学的母亲,就这说话的态度和语气,不明所以的人,还以为是我妈呢。我在心里反驳了一通,穿着拖鞋进了大厅。

曹歌似乎听出来这话里有话,便小心翼翼地问:“您,是说灿灿,还是说沐夕?”

“这话让你问得,我说我认识她,你说我说的是谁?”曹歌被这话噎了回去。她抬起头看了一眼正朝沙发走来的我,一脸不解。

“我有关于这丫头的事儿要说,我是和你们谁讲比较合适?”阚涛母亲突然放下杯子,身体坐直,一本正经地说。

“我,和我说吧,我是她妈妈。”母亲身子微微向前,柔弱地说着。

阚涛母亲的表情明显地有了鄙夷:“你?我又不是没和你打过交道,貌似,也谈不出来什么。况且~”她话说到一半,便拖了一个很长的尾音。

“况且什么?”曹歌问。

“呵~况且,这现在的状态和去年差了不少哇,我这要是说点儿什么话不中听了,出点儿什么意外,啧啧,算谁的呀!我可不扯!你是曹沐夕什么人?”阚涛母亲说话间,便将话头冲向了曹歌。曹歌一愣:“哦,我是她姑姑。”

“姑姑?”这个女人眼睛一转,随后身子往沙发背上一靠:“哦,我知道了。呵呵~你们俩,这是小嫂和姑子啊,相处得不错嘛!哈哈,可真是人走茶凉,这人要是对卤子呀,新的旧的,都行的哈!”

“您有事儿说事儿,不用来评价我们家。”曹歌显然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

“哈~这大户人家出来的小姐,脾气就是大哈。好,我说事儿。我是想说呀,这曹沐夕平时在学校里面,不管碰上什么烂事儿,能不能别总带上我们家阚涛?你们自己问问她,这才开学多久?我儿子为她打了两次架,都已经被记入学生档案了!那个东西可是要跟着一辈子的!”

“打架?”曹歌眼睛瞪得圆圆的,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我没有说话。母亲在我身旁小声地问我怎么回事的时候,我抬头看了她一眼,还是报以沉默。

“呵~我看呀,你还是问我吧!你问这丫头能问出来什么呀?鬼得很的。”

曹歌看了一下阚涛的母亲:“您刚才说的是什么打架?”

“什么打架?这话问得,叫我怎么回答?打架就是打架喽!就是吧,我儿子热心肠,他见不得同学被欺负,于是就大打出手,结果在学校被记录在了学生档案里。我儿子从小就老实,我这回家问,也么的问出来什么。我是左劝右说的,诶,可倒好,和没听见一样!”阚涛母亲说完之后,换了一个姿势,并且冲着我翻了个白眼儿。

“沐夕,到底怎么回事?我怎么没听说,你在学校和同学闹了矛盾呢?还打了架?”曹歌问到。

“哎呀,不是她打架,她那么滑头,还能自己动手啊!是我儿子!我的儿子帮她打的!”阚涛母亲激动地说着。

曹灿灿站在一旁:“阿姨,那个,这个好像还真不是,真不是曹,曹沐夕让阚涛帮忙的。”她的声音很小。

“你怎么知道的?”

“就是,我和阚涛也认识,我听他说他是,自己要打的。就是他觉得,他是打抱不平。他说,他一般见到有同学受了欺负,都会这样。而,而不是说是因为是曹沐夕。”

“打抱不平?呵~还行侠仗义的嘞!你不用说,你们都是一家人,这一家子人当然是向着一家人喽!”

曹歌和母亲等着我的回答,可我偏偏闭口不言。曹灿灿为我辩解,而实际上,她是在自己的心里撇清我和阚涛的关系,极力把事件变成普通同学被欺负而路见不平一声吼!于是,阚涛妈妈坐不住了。

“诶,不是,曹沐夕,你倒是说话呀?!你这总在家里的一亩三分地装什么乖乖女的呀,你倒是把在学校的那一套拿回家给大伙儿好好瞧瞧啊!你说你,像个闷瓜一样!好好,你划坏我儿子的脸,那件事情已经了了。回头你又来害我儿子,让他在学习生涯上背了一个不良记录。你说,我就不明白了,你小小的人儿,那怎么呢?你是和我儿子有仇是吗?你见不得他好是吗?怎么,你现在又想来害我儿子对吗?”阚涛母亲说话的声音一声比一声高。就这句话,把我给惹怒了。

我抬起脑袋并且坐直了身子,在大家始料未及的情况下,突然开口:“阿姨,阚涛为我打抱不平我很感谢他,被学校处分了我也没有想到。但是我从来没有指使他为我去做什么!况且,您觉得小孩子之间能做什么呢?我害他?我为什么要害他呢?您不要把您所认为的事情都放在别人身上好吗?”

我的话,瞬间让在场的几个人全都目瞪口呆,包括曹灿灿。这个不善言辞的我说起话来,却也是咄咄逼人。阚涛母亲愣了愣:“哼!哼,这家子,又来了哈,你瞧瞧,这又来了,上次我儿子划脸的时候你也是这样,一个小丫头,嘴皮子倒是蛮厉害的噢!那怎么,那倒是我儿子做错事儿了?是他自己活该对不?”

“那您说要怎么办?”阚涛母亲在没有说完话之后,我便直接抢过来的话锋。我这种态度,也着实让她有点语塞。似乎这个女人来只是想出这口气,并没有想怎么办。但是我这句话似乎倒是提了醒,她双手一交叉横在胸前:“怎么办?我让你们今天给我立个字据。上面要清清楚楚的写明白哈,以后你曹沐夕,离我儿子远远的。而且,如果我儿子因为这不良记录而耽误了以后工作的话,你们家要负责!”阚涛母亲的眉毛向上一挑。

第一百六十三节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一百六十三节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曹歌尴尬地一笑:“您这个建议,好像不大好吧!”

“不好?你以为是小事情啊?这是关乎我儿子一生的事情!如果他真的因为这个以后发展不顺利的话,我告诉你们哈,你们可是赔偿不起的。”

“发展顺利不顺利,发展好与坏,呵呵~那个阚涛妈妈,我想请问您,这个衡量标准,您是怎么界定的?”

“你,你就不要管,你们就说,签不签吧!”阚涛妈妈觉得自己说不过对方了,似乎又不能在别人家里撒泼,便一遍又一遍地问着,到底签不签。

我那时候的心里特别烦,我就是想着让她快点离开,但她还一副没有结果誓不罢休的样子。

我见她气势凌人的架势,忽然忍无可忍:“阿姨,您也是当老师的,您这样跑到别人家里来威胁恐吓的,有意思吗?”

阚涛母亲一愣:“我,我是当老师的又能怎么样?我现在在以一个家长的身份来谈事情!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的,不要插嘴!一点礼貌都么有呢?”

“这样,这件事情呢,确实我们有很大的责任。像您说的,这问题得解决。不过,您提的条件说真的,我不太认同。比如,长大以后,要是直接因为这个学生档案而影响了前途,好说。但您儿子当上副总,您来和我说他本来能当老总,那就不太合适了,是吧!”

阚涛妈妈眼睛一横:“你这是抬杠好不啦!我来是解决问题的,不是来吵架的!”

“那个他妈妈,真是对不起,但是”母亲刚说了两句,便被她给噎了回去。

“你别但是了,我没有和你讲,我在和她讲。你好像除了会说对不起,不好意思和但是之外,还会说什么?”母亲听着阚涛妈妈的话,满脸通红。我看见曹歌拍了一下母亲的肩膀,母亲便再没有做声。

哎,我的这个母亲,在经历了如此多的是非曲折之后,她依旧是一个弱势群体,并且一直都是。

这个女人在曹家呆了挺久,她和曹歌之间谁也不让谁,你一言我一语的,吵得我头都疼。后来,似乎阚涛妈妈觉得那天怕是也达不到自己的目的,索性气急败坏地走了。走的时候,她把曹家的门摔得叮当响。

忘了说,曹歌如此和她针锋相对的原因,不是不通情理,而是曹歌说起自己的哥哥在上学期间也因打架斗殴被记录在册,也没耽误找工作的时候,阚涛妈妈就炸了,她说“你们曹家是谁啊?你们曹家找工作用看履历表?不要和我提你们家,这外人要是知道,我儿子天天和曹家的两个女孩子走得那么近,我都嫌弃丢人!你也不瞅瞅你们家都什么样了?还好意思和我讲大道理呢?”等等,但曹歌的一句“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直接便把阚涛妈妈顶了回去。

这话,其实还是得分两面看。他妈妈再怎么做事无理,但她说的没有错,曹家这种官宦府邸所生养的孩子,找工作确实不用看所谓的履历表,这和普通老百姓就没有可比性。曹歌也不是不讲道理之人,她在这个节骨眼儿特别不喜欢别人当面儿去谈论曹家如何如何。曹歌可能并不是像奶奶那般在乎所谓的面子,她是心里不想承认和面对。

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呵呵~没毛病。

而我那天的举动,我只能把它归结到憋闷压抑许久上了。面对这个女人来家里的种种施压,就像我同她讲的一般,我知道自己错了,但我没有指使,关于上档案的事儿我也很难过,但我又能做什么呢?别人的思维和想法以及行动我控制不了的!于是,那天,在硝烟弥漫中迎来了落日余晖的全部浸没。

阚涛妈妈走后,曹歌问我:“沐夕,你和谁闹了矛盾了?同学之间,尤其你们还那么小,这事情闹的有点儿大。”

“我没有闹矛盾。”

“没有矛盾?那是什么?”我没有说话。她问了我两遍,最后曹灿灿在一旁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因为学校里面传,我妈妈是她害死的。”

“谁?谁害死了谁?”曹歌满脸的惊讶。

我知道曹歌听见了,母亲也听见了,只不过,他们都不想相信,所以重复问了一遍作证实。曹灿灿没吱声,她手里抱着书包靠在沙发扶手上,面无表情。

曹歌看向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言论呢?”我抬头看了看她,又低下了头。关于这流言蜚语,我实在不想再提,就是那种,一提都要搅和得心神不宁,都能呕吐的地步。

曹灿灿抬了抬眼皮:“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母亲手颤抖地扶着沙发的椅背站了起来,她试图靠近我,但我却下意识地往后一闪,母亲扑了个空。于那时,我突然不想要别人给的安慰和温暖了,我不想别人可怜我,即便,那人是我的母亲。我那个时候就觉得自己像一只刺猬,我不希望任何人来靠近我,我也不希望翻过身将我的软弱坦露给别人看。我身上所披的是刺,不是锋芒。

实际上,我和外强中干没有什么区别。对于自己的表现,我忽然觉得应该感谢这舆论,因为那些不友好,已经将我变得强大!我发现我终于可以坦然了。这种暗地忧虑,直面却可以洒脱的变化,让我想起了我和我母亲之间的关系。是的,任何一种情感的建立都是需要时间作为铺垫的,无论你是从坚强变得软弱,还是从柔软变得刚硬无比。于是,我总结了一下,我已经从母亲和是非中成长了,真正成长了。

我看见曹歌望向我的眼神儿里也充满了心疼。对此,我全部都选择视而不见。曹歌站起身走向我,在快接近我身边时,声音柔弱的说:“怪我,怪我。其实,从二嫂还没有离世之前,我便听到了这无稽之谈。但我没在意,也没有想到,这个谣言会传到学校里。并且,你还真就听了。”

“不是我想听,是我不得不听。”我低着头小声说着。

“我懂。”母亲忽然之间掩着嘴哭了。这让我想起了阚涛妈妈的话,母亲似乎确实一直在遇到事情的时候,除了会说对不起,不好意思,便是哭。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一哭我便开始心烦。

似乎这种上演的感情大戏在曹灿灿眼里来看,简直是一场笑话,她瞪着眼珠子站在曹歌身旁大声地问:“你们这是干什么呀?死的那个人是我妈!是我妈!我真是服了!”曹灿灿转身就往楼上跑。

是呀,哭的都是什么劲儿呢?我见曹灿灿在上楼之后,自己便也拿着书包冲上了楼。

我突然不想再将自己置于曹歌与母亲之间,我连安慰、关心的机会都没有留给她们。

我看着曹灿灿的背影,断定,这外界的舆论要是说对她一点儿影响没有的话,那是不可能的。虽然她没有说,也没有表态,但是,她内心当中,总会有那么一个时刻的某些想法已经倾向于了外界的言论。

第一百六十四节 运动会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一百六十四节运动会尽管如此,但是曹灿灿并没有在生活当中过多的找我麻烦。也许是前些日子薛浩与曹歌的那一番话对她有了触动,也或许在她心里面,她也是认同了所告知其我只是她母亲离世的导火索而已这一件事实。好在,曹灿灿是一个敢爱敢恨的女孩子,她这一点性格,还是比较优秀的,至少我学不来。

那天晚上之后,我一直在等着曹歌和母亲追上楼来和我去将关心啊,疏忽啊,悔恨呀等等,结果却什么都没有等到。

其实这样也好,免了麻烦和纷扰。就像曹灿灿刚才所说的,哭个什么劲儿呢?是啊,现在和我讲又说个什么劲儿呢?即便是将所有事情好与坏,或者是说对我的心理疏导都已经解决不了问题的话,说再多,只是其一厢情愿罢了。

我已经摸索出来了一条路,便是自救。目前看来,成功与否尚且未知,但向前前进,便就是好的。

事发之后的第二天晚上,晚饭后,曹歌来到了我的卧室。她说想为我办理转学,但是我很坚决地拒绝了。她很诧异:“沐夕,我觉得你没有必要委屈自己,更没必要和自己过不去。你要明白,如果你懂我的意思,那你就应该接受我为你安排的转学。这,或许是我为你唯一能做的事情了。”曹歌在说这话的时候很诚恳,我知道她的心思,但是,我还是坚持着自己的决定。

“我不转学。”

“为什么呢?”曹歌疑惑地问着我。

“没有为什么。我只是忽然之间觉得,或许我能应付得了。”我没有回头看她,自顾自地说着。

“应付得了?如果你能应付得了,你怎么会如此的焦虑和失常?况且,你要明白一点,舆论这个东西,它如果已经形成了一定的气候,那便是教科书里所讲的,它势必会以某种自然现象呈现出来,并且,想要隐退,也是需要时间的。”我没有说话。

“哦,我可能说得深奥了。我就是说,这外头的流言蜚语,不会说没就没的,可能几个月,甚至一二年。你确定你能应付?沐夕,你看,前些日子,是我们的疏忽,才忽略了这一点。但我们现在已经找到了事情的根源,我们能改变,为什么不去做呢?”

“我想试试。”曹歌看我态度很坚决,便也作罢。只不过,她在临出门的时候,依旧非常证实地问了我一句:“你确定自己想好了是吗?”

“是的。”我斩钉截铁地回答。

“那好吧。如果,你想换个环境,你随时来找我。”说完,曹歌关上门出去了。

曹歌走后,我并没有学习。我在思考揣摩不透的自己。关于不转学的这件事情,我也是突然之间决定的,并且在那一刻,耳朵里总是响起曹骐说过的话,如果想不被别人说,那么,就要学会变强大。是的,他说的没错。我似乎一下子便明白了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我在那段时间里,已经不去奢望谁能够对我的心境感同身受了。我决定让自己成长。对于我而言,成长便意味着,不去和自己的矛盾抗争。

当我做了这个决定的那一天晚上,我发现南京的秋季也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样寒冷。这或许就是心情影响对环境感知一说吧。你若问我,我选择让自己去成长,是指释怀了吗?当然不是。我只是选择不再逃避。

当然,成长的过程是漫长的,不管你是否做好了迎接蜕变的准备,你依旧会发现,这个世界,大部分时候当我们想要努力去完成一件棘手的事情时,你原本等待的结果瞬间便换了方向。为什么?因为,始料未及的插曲。

几天之后,学校通知各个班级,要准备开秋季运动会。班主任在讲台上宣布这一学校活动之后,同学们便都兴奋了。开始停不下来地交头接耳,小声商量着谁都报什么项目。当所有项目都报名结束之后,老师说要在同学之间选出一人,在运动会期间配合生活委员去管理这参加项目同学的书包、水杯和衣物。

我心思一直都没在这上头,正低头往本子上画着画,忽然听到有个同学喊我的名字。我一抬头,发现全班的目光都聚集在我这里。我心里一惊,这又发生了什么事儿?

“老师,曹沐夕吧,她心细。”给老师提出这个建议的,是班级里一个调皮捣蛋且很招人烦的同学,他在向老师推荐我之后,挑衅般地回头看着我,那眼神儿似乎就是说:“来呀!曹沐夕!有能耐你就来抓我啊!”我一直愣着神儿。

“曹沐夕,可以吗?”班主任老师望向我。我看得出来,她的眼神里有对我点头的期盼。或许,在她眼里,这也是一个和同学搞好关系的好机会。

阚涛推了我一下,小声问我:“老师问你呢,你能行吗?”在我尚未回答阚涛的时候,老师又问了一遍。

“好。”我的这一声好,引来了班级里不少同学的唏嘘声。在他们看来,我是一个被挤在墙角的学生,不配参与任何集体活动,因为我的出身是丢人的,因为我的存在害死了无辜人的母亲。所以,当我有别于平时一口答应了下来之后,他们那表情,不夸张,能吞得下一只蛤蟆。

老师笑了笑:“好,那就这样,上自习。”

老师走了之后,阚涛小声对我说:“我发现你最近好像变了。”

“哪儿变了?”

“额比之前勇敢。”

“是吗?那是因为之前太不勇敢了,对比的吧。”阚涛没有说话。不过,我从他哼着小曲儿的状态中,还是能察觉到,他是在为我这个变化感到高兴。

一星期之后,运动会如期召开。我坐在班机队伍的旁边,专门负责看管所有参加运动项目同学所换下来的衣物以及所带的物品。其实倒也挺清闲的。

只不过,所谓傻子,便是往往把事情想的太简单化或太复杂化,然后让自己陷入一地鸡毛的境地。我那时候似乎就是如此。

运动会即将结束的时候,有一位天参加田径的同学回来翻找衣服:“喂!曹沐夕,你有没有看见放在我衣服兜儿里的一个小钱包?就是装硬币的那么大小。”

“没有,都在这儿呢,你再找找!”我也帮忙翻找着。

“这儿哪有啊!诶,你不是专门看衣服的吗?你这看什么呢啊?我东西丢了你都不知道?”我一遍解释着,一边慌慌张张地帮她找着。桌子的上下前后左右都翻了个遍,结果也没有发现她所说的小包,而且在我印象当中,压根儿真的没有看见什么小钱包。

她把衣服往桌子上一甩:“不是,曹沐夕,你是不是个傻子呀?怎么交代给你这么点事儿,你都办不好?!”

“我真没看见什么小钱包。”

“你还狡辩?”

“我没有,你们的衣服,是班长一起送过来的,我都没有动。要不,你问问他?”

“我问得着他吗?就是你弄没的。你等着曹沐夕!”说完,她一溜儿小跑去找了班主任。

搜狗

第一百六十五节 挥出去的一巴掌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一百六十五节挥出去的一巴掌面对着x同学所发出的质疑声,如若是换在前些日子,我肯定是心惊胆战,即便我什么都没有做,但也会害怕。不过,现在的我多了一份从容和淡定,这份淡定便是,没有就是没有,任凭你说什么我都没有做。是的,我已经渐渐学会表达自己的思想感情。

她趾高气昂地到了班主任那里去告状。于是,运动会结束后,我们两个被单独叫到了办公室。

“究竟是怎么回事?”老师问。

“老师,我今天早上带了一个小钱包。跑步之前的时候就放在兜里了,结果回来就没了。”

“没了?”

“是的,就是放曹沐夕那看着的,她一个看衣服的,还能丢了东西,真是奇了怪了。”

老师把目光移向我:“什么包?”

“我没有看见。”我实话实说着。

“丢东西了,你当然说没有看见,撒谎不是你一贯的作风吗?”x同学直接将气撒在了我身上。

“你先不要讲话!”老师呵斥住了她,又用手指指我:“你究竟看没看见?”

“我没有。”

“你敢说你没有?”x同学几乎将脸贴在了我脸上,瞪着眼睛看着我。

“我就是没有看见。”我的回答非常地斩钉截铁,而其态度很坚定。老师点了点头:”那小包里面有什么?”

x同学一脸神气地回到:“有钱呀!”

“多少钱?”

“那我没有数,是我妈妈平时给我的零花钱,我攒起来放在小包里头的。指不定被谁给拿走了。”

“事情在还没有解决之前,你先不要妄加评论。什么叫被人给拿走了?如果一旦是你自己弄丢的呢?”

“不可能!我印象特别深,真的,老师,我就是在开运动会之前时候,把它放在了我的衣服兜里。”

“曹沐夕,你在看东西的时候,有没有人接近过你身边?”老师问着。

“有,挺多人的。”

“有挺多人?那就是全班都有嫌疑了呗?曹沐夕,你说,有没有可能是你自己拿的呢?”听到这句话之后,我在心里面发出了一阵窃笑,我还真不稀罕。

“不是我拿的,我也没有看见。”我实事求是的回答着。

“谁能证明你自己没有拿?有个成语叫什么来着?啊,反正我想不起来了,总之就是说。自己管理的东西自己偷呗。”

她一直把矛头对准我,并且基本上不给我解释的机会,这让我很生气。

我一字一顿地告诉她:“我说了,不是我。”

她显然愣了一下,然后又开始了言语攻击:“瞧把你能耐的,老师在这呢,是不是你,老师会评理的!”

“行了,不要吵了。你们先回去,这件事情我回头会处理。”就这样我和她一前一后地出了办公室。

我走在前面,她刚把办公室的门关上,便喊住了我:“曹沐夕!你有胆量做,你倒是有胆量承认啊!你丢人丢的全学校都知道怎么回事儿,你害怕再加一个偷钱包?”

我不想理她,索性回头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白眼儿算是警告,转身便走了。

可是,这个x同学依旧是不依不饶:“我发现你最近脾气渐长耶。你怎么做了错事不敢承认呢?啊?你丢人丢的全学校都知道怎么回事儿,你还怕再偷一个钱包吗?”我站住了脚,待她与我的距离相近时,突然之间猛地回头:“我说了不是我。”她一定是吓了一跳:“不是你是谁?这件事儿,就你的嫌疑最大,你又说不明白谁靠近了我的东西,现在钱又没了,你还说你没有见过,真是奇了怪了,难道这钱包能自己长腿跑了啊?!”她在回教室的路上跟我不停地吵,不停地吵,我实在不想理她,便走得很快。

在接近教室门口的时候,她突然一把拽住了我袖子:“你给我站住!我可告诉你,别以为你现在这样,我就会因为可怜你而不追究我的钱包。我那钱包里面可是有不少钱的呢!”

“可怜我?”

“对啊!可怜你!整天被人追着屁股后面指指点点的,多么难听的话全都用到了你的身上,你倒是挺稳,心态还不错。你这个心态是不是都是你妈教你的呀?”她喋喋不休的说着。当她提到我母亲的时候,我回头对着她便是一巴掌!

这貌似是我从小到大第一次打人!当手掌碰触到那细嫩的肌肤时,那种火光四射的真切感晃花了我的眼!那种力量的出击一时之间变成了情绪的宣泄点!我为自己动手而感到震惊,也为自己突破心理防线能够做出还击而感到些许欣喜。不过,打人之后的恐惧感还是存在的,就是那种后怕。

x同学捂着脸,半天才缓过来神儿,那回过神儿的一瞬间便开始虚张声势起来!她用右手食指指着我大声地喊:“曹沐夕,你居然敢打我?!”因为当时距离教室非常的近,这一声,便被教室里刚参加完运动会的那些热情上了头的同学所听见了,尤其是坐在前排的好几个都窜出来一探究竟!

她们惊讶地发现我动手打了人,你们想象不到,那几乎张圆了的嘴就跟发现新大陆一般转身便将这重大发现散布给旁人了!这消息一出,第一个冲出来的是阚涛,而第二个,便是蒋飞。

我不知道我当时是什么样子,但是我听阚涛后来说,我当时的脸色很难看,不过他在我脸上全然没有看到被言语犀利所逼迫的样子,而是我盛气凌人地在欺负一个弱者。

后来,他在跟我提起这件事情的时候笑了笑,他说他没有想到,之前那个柔弱的我,一个连大气儿都不敢喘的人,居然能够伸手打人?他说他一直没好意思问我,究竟发生了什么,让我有了如此大的转变。

我回答了他,因为我要直面人生,我要重新做回自己。

他笑着问我:“重新做自己?那就是说,你骨子里就是打人的呗?”我苦笑了一下,怎么会。我告诉阚涛,我需要把自己变得强大,才会让其他人不在我的背后戳脊梁骨。

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当时句子中的主语,是我。而后来的后来,我清楚地明白了,我所做的一切,其实,归根结底,主语应该是,我和我的母亲。

第一百六十六节 奶奶摔了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一百六十六节奶奶摔了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学习生涯竟然会是如此这般的“辉煌”。在此之前,我一直觉得自己会像一个普通人一般平淡地走完这段青春时光,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去当一个公众人物,或者,是一个英雄?一个著名人士?但是,命运想让我趁早出彩,便选择了我的人生,在不合时宜的时候,出了名。

于是,我从梅园一中众多师生口中的风云人物,再一次又变成了顶级风云人物。尽管这两个话题的版本是不同的,不过即使再不同,主人公都是一个人,那便是我。后来,我曾经和阚涛闲聊的时候说起,我这给你们学生时代创造了那么好的课下话题,让你们在枯燥中摆脱了寂寞,梅园一中那几届的师生,是不是应该联合送我个锦旗,或者像颁发奥斯卡金奖一般弄个小奖杯什么的吧!太抠了也!怎么说,大部分都是把他们的快乐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的。阚涛裂开嘴笑了笑,送你个厚礼,你真敢收?不送你,是不想让你想起之前那些糟心的事儿。

实际上,送与不送,那段岁月,可不是睹物思情那么简单。

其实我偷偷的告诉你,那一次,在我打出去那一巴掌的时候,我一连好几天都没有睡好觉。我不是害怕,而是,人在从一个极端走向另外一个极端的时候,往往需要一定的过程,而这个过程,便是一种心路历程。那段时间的自己,像是从一个低谷瞬间爬了个山坡,只可惜,用的是暴力,借助的事别人。这和我本身所想的是完全不同的。况且,我的心路历程已经够多了,里面集结了太多的人,但我却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回想起当时挥手打在她脸上那种触摸体温的感觉,我心里面不禁在想,母亲打在我脸上的那两个巴掌,是否一样带着温热?她是否也像我这样,在事发之后的一些日子里,惶惶惴惴不安?也带有那么一点心痛?

这件事情由于闹得比较大,自然而然就引起了不小的轰动。闹来了对方的父母。在面对我学生时代第二个以错误的举动而见过的同学家长之前,我已经在心里做好的一定的准备,大抵不过像阚涛的妈妈那般刁钻无理,势力且蛮横罢了。但是,让我觉得很庆幸的,便是那这对儿父母是较为开明的人,而且她母亲证实了她早上并未带钱袋子的事实。这种解决方式让我很意外也很欣喜,我似乎在人生找那个头一次见到一码事是一码事的解决方法,让人服气。

她的父母因为她诬陷我而给我带来困扰要求她给我道歉;因为她诋毁我身世言语不当要求她给我道歉;同时,也要求我因这巴掌向她道歉。就这样,事情解决了。

因当天运动会,下午没有课,其父母便直接带其回家了。我在走廊里看着那渐行渐远的一家三口的背影,心里忽然好羡慕。是啊,如果我的母亲如她一般行事果敢该有多好?如果我的父亲如他一般明事理该有多好?只可惜看吧,看吧,别人的,终究也只是让你对比了自己的不足并且心存了幻想而已。诸如那天定的东西,你也确实只有想想的份儿。

即便是那同学对我的误解算是解开了,不过,我打在她脸上的一巴掌,她算是对我记了愁。无关紧要了,她也不是我的什么人,况且于我当时日渐强大的心理状态,旁人能做文章的,越来越少。就那么回事儿吧。又是一年的11月初,我在感叹时间飞逝的同时,又开始缅怀起过去和过往。我忽然发现这天气寒冷是一个适合思念的季节,我会躺在床上回忆起去年11月份时家里所发生的种种。是的,琴婶儿离世近一年了。这一年当中,家里的变化太大,似乎唯一没有变化的那个人便是父亲,那个永远也让人捉弄不透的人。

一年之间,我们从悲痛当中走了出来,并且重新的面对生活;

一年之间,曹灿灿从一个基本上已经精神濒临绝点的状态中忽然被拉了回来,并且那棵树苗长势良好;

一年之间,曹家少了几个人,多了很多的寂寞,也多了很多因无常的世事而生的烦恼;

一年之间,我在生离死别中学会了勇敢,在冷漠嘲讽中学会了反击,但我还是学不会去表达爱,尤其是对母亲。

我有一天晚上做了一个梦,我梦见琴婶儿拿着一个书包,她一边整理,一边说:“灿灿怎么样?她是不是见我走了很伤心?现在好了些吧!你们这些孩子呀,从小就要学会直面死亡也没什么不好,至少,会让你心理承受能力增加的。我听说奶奶病了?哎,她呀,要强一辈子,得了这种病,对她来说,可真是一种心理上的折磨。你妈妈身体还行?年龄大了,这有点儿异样也是正常的。你呢?你怎么样?”琴婶儿在问我的时候,放下了手中的东西,她就像生前那般盯着我:“你成熟了,勇敢了,你现在能够直面自己的人生了,你学会长大了。千万不要学我,任何事情都逃避。我的例子就是告诉你们,逃避是没有用的,只会作茧自缚。”琴婶儿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我也特别想告诉她,是的婶儿,我看开了一些事情,看淡了一些事情,也学会了将一些事情放在心里,学会了将一些情绪表达出来。我学会了不再让人欺负,我也学会了在面对命运不公的时候说不,尽管那好像没有用。只不过,梦里的自己始终是想说却张不开嘴,最后,我只能看见琴婶儿挥着手和我告别,一如之前每天上学的早上。那站在门口的女人,隔世了。

那段时间,我的心性变化非常的大,不过。这种变化的背后,似乎也有着隐隐的不安。毕竟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是一把双刃剑,带有双面性,好比我们常说的福祸相依。不好的,或许还没到它该露面的时候。

十一月初的第一个星期,一天晚上,曹家人都在。我和曹灿灿先后进了曹家大门。那一天,奶奶有些耍小孩子脾气非要下楼,吴妈无论怎么说,怎么劝,就是没有用,甚至为此打翻了粥碗。

“奶奶,又要下楼呀?”曹灿灿换完鞋子后,问着曹歌。

“嗯,许是在屋里呆闷了吧。”

“那就抬下来呗!”曹灿灿轻描淡写地说。

“不是不能抬,这天儿冷了,一楼这么旷,下来感冒了怎么办?就咱们穿厚衣服都感冒呢,别说你奶奶现在体质那么差了。”

“哦,对,也是。”

那天,父亲手里拿着报纸,坐在沙发一角,从我和曹灿灿进屋,也没有抬一下眼皮。我从报纸的缝隙中看到,这个男人最近似乎瘦了一些。

“怎么下来了吴妈?”曹歌忽然盯着楼上下楼的吴妈问到。

“哎,夫人又把粥打翻了,我再给她热热。”

“真是辛苦你了吴妈。”曹歌客气地说到。

“大小姐,你这话说的,我本来就是一个佣人,况且,照顾老夫人有二十多年了,这个亲人都没有区别。”话刚说完,楼上忽然传来一声轰~的响声,那声音很闷,像是什么重物锤击地面的声音。

吴妈愣了一下,大喊一声:“不好!”说完,曹歌、父亲、吴妈、刘妈都一溜往楼上跑!我和曹灿灿两个人像傻子一般当时就木了,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便见刘妈跑下来打了120,而楼上也一声接着一声的喊着妈!

第一百六十七节 奶奶的突然离世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一百六十七节奶奶的突然离世120来了,将奶奶拉走。父亲和曹歌也都跟着去了,留下刘妈陪我们两个小孩子。但是,奶奶人去了,却没有再回来。

于是在一年之后,曹家再一次陷入了无尽的悲痛当中。奶奶离世的突然,就像是简述一本书、一部电视剧一般的简单,慌了、乱了、人走了、空了。

相比较琴婶儿的离开,似乎奶奶的离世,少了一些惋惜,多了一些唏嘘,而这唏嘘便来自于,这位刚强一世的老人,铿锵了大半生,走的太过于匆忙,直到她闭上眼睛不再望向那扇通往外界的卧室门时,我们也依旧没有品出她心底究竟所想。

都说这人在没之前的时候会有预感,我想在奶奶离世的前些日子,她一直执拗地想要下楼,一定是有她自己的原因。也许,她有太久没像之前那样坐在大厅内看曹家的院子,没有在那熟悉的沙发旁看儿孙满堂,没有再去体味一下四季轮回的波澜不惊,没有再指挥儿女未来的路程。她一定想再看看留下她满是回忆的曹家府,再看一眼曹家大门外的那棵老梧桐。

只是,也许老天不想让她留有太多的遗憾而离去,便在这愿望尚未实现之前,因摔落头磕到柜子,瞬间了结了这一生。

后来我在想,琴婶儿离世后的不长时间,奶奶便突发了脑溢血并且丧失了最进本的语言能力,这会不会是老天另外一种对她的惩罚呢?不过,既然人都没了,也是长辈,再去讨论这个问题不甚道德,便也作罢了。

曹歌很伤心,奶奶离世的几天,她几乎是以泪洗面。我知道,她与奶奶之间,在母女情分上,还多着一层不解的渊源。她那时候一定很后悔,为什么没有在奶奶活着时将事情看淡,然后去陪陪她,陪她渡过这人生的最后阶段。

而父亲,我看得出来,他也伤心了。但是,男人的伤痛大多是放在心里的,他们往往不会选择痛哭,而更多的是呆若木鸡一般地坐在原地,不停地抽着烟,喝着酒,整个人如同掏空了一般。如此这个样子几天后,薛浩痛骂了父亲:“曹牧,你瞧瞧你现在这个样子,连街上的乞丐都不如!你这样浑浑噩噩的,你打算到什么时候?你知不知道,你还有两个孩子呢!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你!你打算让灿灿没了妈妈之后再没了你吗?当然,你也没什么用!就你这样,你想出家啊?我告诉你,你那心和城府,出家都没有人要你。”这一席话,似乎对父亲还是有些用的,至少,在那天之后,他刮了刮胡子。

吴妈和曹歌两个人在整理奶奶的遗物时,两个人边整理边哭。当然这哭的情愫,两个人是不同的。但也都是在哭诉逝者已不在。

奶奶在离开这个人世之前,没有与这可悲可叹的生命去做挣扎,她走得是如此的安详,就像是选择了妥协。之后的之后我在想,奶奶的庸人之扰,表面上来看,似乎只是那些与自我认同有关的东西,不过,她也将自己的庸人之盼藏在了柜子里,一同带走。

这便是她的性格,一生强势,一生悲哀。

我忽然在某天想起了琴婶儿离世时给我的感悟,这个世界上,谁没了,日子都是照常的过,没有任何人会因为任何人的到来以及离开,而改变他既定的生活轨道。这就是命。

一切皆是命。

哦,对了,忘了提一件事儿。

奶奶葬礼那天,来的都是家人,我和曹灿灿作为晚辈,自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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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八节 微机课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一百六十八节微机课那段时间,我的生活便是打地鼠的游戏,按下家里面,蹦起来学校,按下学校,蹦起来家。总之,生活是不会让你消停的。

张静果然没有“食言”,安静了几天之后确实搬了回来,不过,当这个女人再次回到曹家,大家都发现其似乎与以往不太一样。她变得没有之前爱笑,没有之前温婉,对待这个世界也没有了之前那般的多情与温柔。或许是曹骐伤了她的心?或许是这个世界伤了她的心?我不知道。总之,她虽然没有将曹家仅剩的几个人视为敌人,但也正如她所说的一般,完全扣题,她只是搬,回了曹家住,仅此而已。

她和大家并没有太多的交集,话很少。她没有带曹辰,而是自己一个人回来的。曹辰被她放在了母亲家。我当时在听到这个消息时候还在怀疑,是不是她母亲所指使的?后来一想,应该不会。怎么说这个张静也不是一个任人摆布的人,况且作为一个成年人,即便她不想,她的母亲又能把她如何?归根结底,回到曹家,还是她自己的决定。

她搬过来那些天,薛浩给父亲介绍了一个人,搞建筑材料的,在外地。于是,父亲因出差,并没有看到这出好戏。

日子就那样阴阴沉沉地过着,我觉得用阴阴沉沉这个词来说一点都不为过。曹家已经不能用生机来形容了。有时候偶尔回到家吃晚饭,甚至感觉呼吸都是压抑的。

张静再回到曹家之后的那几日,母亲很少去。后来,曹歌劝母亲讲,张静的到来并不影响他们之间的来往,因为,母亲和张静一直都属于两个不同的群体和世界,不要把关系想得太过于复杂,那样就不好办了。即便如此,母亲那段时间去曹家的频率也有所减。

而我这儿,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还记得我前些日子说的学校的两个变化吗?这第二点便是微机课。

信息化时代的到来,势必要让我们这些充满着新鲜血液的祖国花花草草,率先迈入知识时代。于是,各大中小学便都开创了微机课。那个时候,像我这种普通人家的孩子是没有见过电脑的,而一些家庭条件非常好的,或许家里面有一台小电脑,就是那种老式的,还是有点儿可能。不过,曹灿灿没有。

学习微机课时,都需要我们穿着鞋套进去。画画图呀,练练打字呀,敲敲键盘什么的。两三节课过后,基本上便知道了这个东西基本的操作流程。

有一天,和我背靠背坐在一起的一个女孩伸长脖子回突然头和我说:”诶,你知不知道,这个东西能上网?”

“上网?”

“对啊!你该不会连这都不知道吧!太老土了!这上网啊,就是查查资料什么的。”

“查资料?”

“哎呀,就是比如你想查什么,上面都能查得到,都会有答案的。”结果,巧得很,那节课的中途时,微机课老师正好有事出去接了个电话。这样,我们便有了空闲的时间。

我那时候并不知道能上网意味着什么,或者我需要在网上查找一些什么资料和信息。身后这个同学看我听的傻乎乎的,便伸手直接帮我操作了电脑:“你看,就是打开这个,上面打上字就能输入进去。”

“输什么都可以?”

“对呀,写什么都可以。”我随便打了几个字,按下回车键之后,我发现出来了好多的信息。这种简单又便捷获取知识的方式,让我感到非常的欣喜和意外,我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将我脑海当中能够想到的,并且感兴趣的疑问一个接一个地敲了进去。

忽然心血来潮,我突发奇想地想查查母亲的病。在我印象当中,我曾经听薛浩与曹歌在提起母亲病情时,提到了一个字,叫做癌。那个时候,全民的健康知识和意识,应该没有现在这样的普及与健全的。尤其是家里没有生过这种病的,小孩子想要去获取相关的知识,难上加难。并且,一直以来癌症都是人所忌讳与闭口不谈的,没有人家堂而皇之大肆地去谈论这个话题,所以我根本就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我甚至不知道这个字怎么去写。

我凭着记忆当中的音去输入,我挨个的搜,一个接一个的搜,最后,我找到了我要找的东西,不过,也是一个直接扎进我心里面的东西,便是直面死亡的一把刀。

那屏幕上的密密麻麻的字里,一些化学名称以及医学上的专业术语用字与用词我根本就不理解,但是,看来看去,我明白了一点,这几乎就是绝症。我又查了查绝症是什么,答案是无法治疗。无法治疗等于什么?死亡。

我查完之后,页面就这么放着。我自己呆坐在那个小凳子上面,瞬间便感觉后背在冒汗。我在心里不停地反复琢磨,死亡?无法治疗?是说母亲得了这个病要死亡了?不过我又转念一想,这死亡是所有人都必须所经历的,或许母亲至少能活到奶奶那么大的年龄吧。突然之间,我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噼里啪啦地敲着键盘,又搜了一下癌症的存活时间。我发现和这个字相关的病五花八门,但是似乎每一个的身后都有着一张恶魔的爪子。1~2,3~5好像纵观全篇没有超过10的。这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什么?我不能在心里打着转。

1~2年?3~5年?我将自己全然封闭在了那个癌症的里头,甚至连微机课老师回来了都不知道。老师用力敲了敲黑板:“坐在最里面的那个同学,那个电脑,你在看什么呢?赶紧关了!上课就是上课,不允许上网。”我连听都没有听到。旁边的同学推了我一下:“说你呢!”我吓了一跳,随手关闭了页面。

当眼前重新出现那老式计算机的蓝色屏幕时,我仿佛依旧能够看到屏幕里面跳动的那个字。我慌慌张张地出了微机室,甚至忘了脱鞋套。阚涛在后面拉住我:“你干什么呢?你把鞋套脱了呀!”

那天晚上回到家,我连晚饭也没有吃便直接上楼了。我不停地问自己,没有多长时间了意味着什么?我该怎么办?我忽然之间转头看了看窗外的那棵梧桐树,那干瘪枯槁的树枝,就仿佛如同那个阶段母亲的脸。

我揪着书包的书带子,我没有哭,就是觉得脑袋有点疼。

庸人安好

第一百六十九节 变了的大嫂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一百六十九节变了的大嫂我又开始浑浑噩噩且无精打采了。如此这样过了几天,

曹歌似乎发现了我的变化,她有一天在饭桌上忽然问我:“沐夕,你最近有心事?”

似乎她害怕我又像之前一样被同学欺负而不敢言语。我勉强笑了一下:“没有。”

“有什么事情不要藏在心里,一定要跟我说,知道吗?”

“嗯。”我是有心事,但面对着曹歌,我却张不开嘴。那几天母亲没有来曹家,我也没有去看她,也没有听见有人提起过她的病情或者是近况。我想,在我知道这种病有极大程度致死的情况之下,我依旧没有去探望母亲的冲动,可能是有一种心理上的暗示,便是——母亲没事儿,母亲没事儿。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六,当我们起床时便发现张静已经化好了妆,并且穿了一条非常漂亮的连衣裙,一双短靴坐在沙发上。那天,她给人印象最深的便是涂了一只非常艳的口红。

家里奶奶刚过世不久,正常来说,别说是老令儿了,这期间家里面是不允许带红的。虽然这些规矩我都是听吴妈在和曹歌唠叨的时候听来的,但那些日子我们也确实是做到了。暂且不要说那个季节快入冬了,很少有一些艳丽的衣服,就算是有,说真的,也没有心情去穿。

而这个张静,竟然涂了一只如此鲜艳的口红坐在那里。在当时整个黑暗系的曹家映衬下尤为耀眼。耀眼到了什么程度?那就像旧时年代,从画里走出的人一样,不切实际的感觉。

曹歌一下楼便看见了端坐在沙发上的张静:“大嫂,这是要出门吗?”

张静头也没有回:“对。”

“大嫂,这外边儿天这么冷,涂那么艳的口红,是怕冻到嘴吗?”

张静一笑:“就是怕冻到,才涂了这么红。”

“大嫂,我妈刚过世,她怎么说也是你的婆婆。你这样,是不是表示对她老人家的不尊敬?”

“别和我说这些了曹歌,我最瞧不起的就是你们这种人。当面打得人仰马翻,背后来当孝子贤孙。我尊敬不尊敬她,她都知道。况且,如果她觉得我对她不够尊敬的话,那让她来找我好了,我不怕。”张静说着站起身,并向门口走去。

曹歌站在厨房的门口,我看见她气得身子有些发抖。“对了曹歌,以后没什么事儿,不要再和我提起你的婚姻。路都是自己选的,你找谁没找谁,过得什么样,其实和我真没有什么关系。奉劝你一句,别把自己太当回事儿,在老天眼里,所有人都是平等的。”说完,张静关上门,踩着高跟鞋,当当~离开了。

曹灿灿张大了嘴巴对着旁边的吴妈说:“这还是我大娘吗?这,这怎么感觉整个人完全都换了?她该不会是被谁洗脑了吧?”

吴妈轻轻拍了一下曹灿灿的手臂:“别瞎说,小孩子家家的,去洗手吃饭吧。”

曹灿灿其实说的没错,这还是原来的那个张静吗?一点都不像。

星期日母亲来了,曹歌嚷着让母亲包顿包子。她和母亲坐在沙发上热火朝天地讨论着要吃什么馅儿的时候,张静从楼上下来。

“有芹菜吗?我想吃芹菜馅儿的。”

“大嫂,姐姐是我请来的客人。这包什么馅儿的,不包什么馅儿的,应该轮不着你选择吧。”

“客人?”张静拿了一杯白开水抿了一口,放在了饭桌旁。她用手拄着桌子:“别,曹歌,让我笑笑。客人?这客人好哇!这客人还能跟着房子的主人生孩子呢!”

“你说什么呢?大嫂!”

这话一出口,我便发现母亲的脸刷就白了。

“我说的有错吗?你激动个什么劲儿啊?”

“你回来是专门和我打架来的吧?”曹歌直起身子,盯着眼前这个“大嫂”。

“吵架?我真没那个兴趣。”

“那你回来是干嘛的?分家产?”

“分什么?家产?哈哈~亏你想得出来曹歌,我张静是那样的人吗?分家产。呵呵~你们曹家还有什么呀?除了剩下这么几个老幼病残的和手头上那点钱之外,再就剩这座房子了。难道,这房子还要分给我两个屋?我可不稀罕。我怕呀,到时候从这大厅过,还得向我要买路钱。”

张静说着,便要上楼。曹歌一把拦住了她:“你把话说清楚!既然今天话儿已经说到这儿份上了,你就说明白,你为什么回曹家?”

“我为什么回曹家?这问题问得,我嫁给了你哥,我们又没有离婚。我不回来,我回哪儿啊?”曹歌没有说话。

“让开一下大小姐!我要上楼!我可没你那么闲的慌,30岁刚出头,就把自己弄得跟个黄脸婆一样,气性现在还大,哪个男人敢娶你?别挡着我,我要上楼去做个面膜,起开!”说完一把推开了拦在她面前的手。

母亲站起身走到曹歌身旁:“别和她生气了,她可能是因为曹骐出事了受点刺激。”

“她受刺激?她有什么可受刺激的?况且,你看她那样子像受刺激吗?”

“算了,回来吧。”

曹歌一边和母亲往沙发旁走,一边说:“姐姐,你知不知道?这是我家,我现在每天看她在我眼前晃来晃去的,再想想我哥,二嫂,我,我都要疯了!姐姐,要不然你搬过来住吧,我还有个说话的人,不然,再这么下去,我真的就要废了,我现在都落到了家里面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的地步。”曹歌的语气里甚至带着哀求。

“你知道的,我不能搬过来,我搬过来事情会更乱。”母亲回到。

她们两个在说这话的时候,我在扶梯另外一侧的角柜旁正在用转笔刀转铅笔。我就那样看着母亲,脑海里面满脑子都是当时微机屏幕上所出现的字和画面。尽管母亲当时的状态已经非常不好,但是我实在不敢联想,这样的病情以及死亡字眼儿能够靠近她。

我转着转着铅笔,咔嚓一声折了,我重新转,又折了,直到一根长长的铅笔被我转的只剩了半截,我才上了楼。

庸人安好

第一百七十节 琴婶儿父母的突然来访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一百七十节琴婶儿父母的突然来访几天之后,父亲回来了。尽管在奶奶的葬礼上,父亲知道张静要回到曹家住的消息,但说是那么一说,毕竟还没有来嘛。而当父亲再一次回到曹家时,他忽然发现了那个女人又如之前一般,放肆地穿梭在曹家有限的空间里。但是,这归来的目的却是给了人无尽的遐想空间。

似乎父亲也弄不懂这张静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别看父亲爱她爱的深沉,但是你要明白,爱,并不代表这了解。退一步讲,如果了解,当初父亲也就不会给她机会让她离开了。

父亲拖着皮箱,刚关上门,张静便走了过去:“你回来了,曹牧?”这一声,着实吓了父亲一跳!父亲瞪圆了眼睛,又用手扶了扶眼镜,似乎想试图认真并清晰地看看,这眼前站着的人究竟是谁。而关于张静主动和父亲说话这一件事情,当时坐在沙发上的我们都感到无比的惊讶。于琴婶儿也好,于奶奶也好,于曹骐也好,这几个人在的时候,他们两个几乎是不言语的。而现在,这几个人都不在了之后,张静居然能如此大胆地视若无人般地与父亲打招呼?要知道,这关系就决定了他们之间必定是尴尬和少言的。

难道是说,他们可以坦荡荡的去交流?不对,不是他们,是张静自己。

我知道父亲对这个女人的爱,甚至曾经为了和她讲上一句话都报以一定的幻想和期望,但是那天,我能从父亲的表情当中看得出来,他是胆怯的。毕竟,此一时,彼一时,今非昔比,这曹家发生的重大变故,父亲即使再混蛋,他也断断真的不会做出如同奶奶所说的那般乱伦的事情。

也许,父亲曾经对张静是抱有希望和期盼的,但那时,父亲已经没有了精力。他要的不是名声,他要的是曹家现下的安稳。

于是,父亲愣了一下,他以极快的速度眨了几下眼但没有说话,拖着箱子从张静的身边走了过去便要上楼。

“你吃饭了吗?曹牧?”父亲停下来。

“吴妈,你再给曹牧煮点饭吧。”吴妈当时扎着围裙,刚打算收拾桌子,此时竟然收到了由这个家里面的大儿媳所下达的,要给小叔子做饭的命令。尴尬的不仅仅是吴妈,还有父亲。他回头看了一眼吴妈:“那个,我吃过了。”转身拖着皮箱就往楼上走。张静冲着楼上父亲的背影喊道:“早点休息吧!”我看见父亲上楼的步伐越来越匆忙,走到最后时,近乎是小跑。

现在想来,说来,也觉得搞笑,居然是吓的。没错,这正常的人突然做了反常的举动,换做谁,都会害怕。张静看着父亲上了楼之后,大摇大摆地去冰箱里面拿了一根黄瓜,然后去厨房切成了片儿,准备敷在脸上。她走到客厅时,抬头看见了正坐在沙发上回头看着她的我们,扫了一圈之后,最后将目光落在了曹歌脸上:“曹歌,你没事的时候也做做脸,别老气横秋的。”

曹歌并没有说话,她看着这个女人一扭一扭地上了楼之后,猛地回头看向桌子旁的吴妈,试图找到答案。结果,吴妈耸了耸肩,那意思便是,实在不知道这唱的是哪一曲儿。

曹歌忽然想起了还坐在那看电视的我俩,于是一扭头:“你俩上楼学习去。”就这样,我和曹灿灿两个人假装往楼上走,然后又偷着伸出脑袋听着。这个感觉,让我忽然想起了去年的某个时候,同样的场景也发生过,只不过,物是人非了。

我听见曹歌问吴妈:“吴妈,你说,你说这真的,不能吧!”曹歌没有把话说得露骨,但听的人基本上都知道什么意思。

“不能不能,我觉得不能。”

“但是,这太反常了!”曹歌夸张地说到。这事儿放平常人身上不是事儿,但你要明白一点,这有基础和没有情作为基础的两个前提条件,对事件后续发展的结果可是有着完全不一样的影响。别看父亲现在对张静的热情有一些胆战心惊,那是因为琴婶儿离世一年,奶奶也刚离世。他会觉得这家里面的很多事情都是自己造成的。尽管他嘴上不承认,但心里面还是有这样的想法的。他有一种愧疚感,所以他不敢放肆。

那么,既然疏远是因为愧疚,而不是不喜欢不爱的,那就危险了。吴妈不停地说再观察观察之外,也没有好的办法。

那天晚上,我便听见曹歌基本一夜没睡,折腾来折腾去的。这个不称职的地下工作者,就差放个监听器了。不过,监听器这东西,那个年代有没有我还真记不太清楚,毕竟我没接触过。

两天之后,家里来了人,是琴婶儿的父母和她的弟弟。这是两位比较年长的老人,他们是特意来看奶奶的。前些日子听说了奶奶的事儿,比较痛心,只不过当时不在本地。

“叔叔,阿姨,您二老怎么来了?”曹歌急忙起身,恭敬地上前去迎接这两位老人。

“孩子啊,我和你叔叔听到你母亲过世的消息,我这心里可不好受了。这不,才回来,过来看看。节哀啊!”琴婶儿的母亲一把抓住了曹歌的手,激动地说。

“已经过了那劲儿了。我妈妈这意外出的,肯定要比正常的生老病死让人难以接受,不过,想想,她脑出血,说来也挺遭罪的。这没了,也算是享福了。”

“孩子,你说,阿姨一想到这好好的一个家现在成了这样儿,你说,阿姨这心里,就特别的难受。”琴婶儿母亲说着说着便哭了起来。

“别哭了,你说你,咱不是来之前都说好了吗?待一会儿就走,不哭。你这倒好,两句话没说上呢,又哭上了。”琴婶儿父亲语气略带严厉地训斥着她,只不过,他自己的眼圈儿,也是红的。

“嗯,不哭,不哭。囡囡走的时候,我这眼泪都哭干了。这本以为啊,不会再哭了。但是,来到这儿,你说,我,我就是忍不住”看得出来,琴婶儿的母亲一直在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奈何,这眼泪还是不由自主地往外流,止都止不住。

曹歌递给了她几张纸巾:“阿姨,我们曹家对不住您们。”曹歌说着说着,也哭了起来。

“别说了孩子,都过去了。囡囡自己选的路,没有人逼她。我们虽然就这一个女儿,但,也是她自己钻了牛角尖,想不开才做了傻事。我呀,后来和你叔叔讲,大不了可以离婚啊!干嘛非要去寻思呢?哎我们囡囡没有那个好命,希望她来世啊,能做个坚强的孩子吧!”琴婶儿母亲说完,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我见到,她父亲在一旁也用手擦了擦眼睛。

“您二老越这样,我这心里越不好受。真的阿姨,我倒希望您和叔叔骂我们几句,打我们都行,出出气。”曹歌抽泣地说着。

“傻孩子,人都没了,我是能骂活了呀,还是能打活了呀。算了,不提了。”琴婶儿的父亲语重心长地说完,沉重地叹了一口气。这一口气,即便是吐出来,怕是也不会让心轻松多少。

“对了,灿灿呢?怎么没看见她?”琴婶儿母亲忽然问到。

第一百七十一节 吕哲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一百七十一节吕哲“灿灿,今天是星期几?星期六哈,那应该在楼上吧。”曹歌迷糊地就要上楼叫曹灿灿。结果,我躲在大厅角落来了一句:“曹灿灿去同学家了。刚走一会儿。”

“谁?谁说话?”琴婶儿母亲忽然问。

“啊,是,是,是”曹歌一下子便木了。这二老是知道我的存在的,但从来没有见过我。两位老人可能几年都不来一回,这要不是奶奶的事儿,怕是也不会来。结果,我竟然在这节骨眼儿自己把目标暴露了。

琴婶儿的弟弟循声向我这边走来,我的身子透过栏杆而努力地躲着,但还是被发现了。

“你是”眼前出现一个和琴婶儿有几分相像的男子,30多岁,个子中等。我看了他两眼,便转开了目光。结果,他一把拽着我的衣服领子将我从躲避物的后侧暴露出来:“曹歌!这谁呀?”

曹歌一阵惊慌:“是,是我朋友的孩子。”

“朋友的孩子?哼~恐怕不是吧!你这朋友孩子,长得挺像我姐夫啊!”

“吕哲!你放开那孩子!你一个大男人,你拽着一个孩子干什么?”琴婶儿母亲在对面冲着身边男子喊到。

“行,我和一个小孩儿说不着,我和你能说着了吧!”吕哲说着松开了拽着我毛衣领子的手,随即走向了曹歌。

“我姐没的时候,要不是我妈我爸拦着,你们曹家早都让我点着了!当时咱们怎么谈的?啊?你还记得吗?曹歌?我妈我爸是不是说,把我姐夫在外头的野孩子送出曹家,让那个什么张静也搬回自己家。你们是不是答应了?然后呢?你们就是这么欺骗老人的是吗?你们曹家就只这么阳奉阴违的对吗?啊?!”

吕哲说着说着靠了前,近乎将脸贴近了曹歌,那是威胁,是叫嚣!

“那个,她,她就是最近来得。”曹歌吓得脸都有点儿白了。我看见吴妈在一旁说话也不是,用手扶着曹歌也不是,站在一旁干着急。

“那,挺巧啊!曹歌,你摸摸你们曹家人的肚皮,良心何在?!亏着我爸妈回来第一件事儿就要往这儿跑,说来看看你们。呵呵~你们就是这么伤别人的心的是吗?!”吕哲的声音特别大,也特别地吓人。那架势就像要打架一般,我甚至在原地都顾不得扯回方才被拉跑偏了的衣服领,生怕他会挥手给曹歌一拳!

“曹歌,你告诉我,这个女孩儿,是不是曹牧外头的那个孩子!”琴婶儿父亲严肃地看向战战兢兢的曹歌。

曹歌轻轻地点了点头。

“这孩子她妈妈呢?”琴婶儿的父亲继续问到。

“她妈妈没在,她妈妈肯定没在,一直都没有来曹家住过。叔叔,是这样,她妈妈病了,很严重的病,所以我觉得这孩子她”曹歌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吕哲挡了回去:“所以,你觉得她可怜是吗?她妈妈病了,那我姐呢?谁可怜我姐?”

“曹歌,你这么做,你有考虑过灿灿的感受吗?她妈妈刚没,父亲又那样,没人疼没人爱的,现在倒好,整个小媳妇和孩子进了家门,一家人恩恩爱爱的,你有想过灿灿会多难受吗?她还是个孩子呀!”琴婶儿母亲激动地说着,那声音都带着颤音。是的,老两口心疼外孙女。

“不,不,阿姨,你听说我,她妈妈真没来我家!我发誓!真的!而且,我哥她压根儿也不喜欢她妈!一点儿都不喜欢的那种!就是您说的恩恩爱爱的,真的不存在!”曹歌用手指着我,极力地解释着。

“不喜欢?”

“嗯嗯,对对,叔叔,我哥真的一点儿都不喜欢她妈妈!”

“曹歌,你真应该让曹牧去看看病!他他妈的有病吧!对我姐不感兴趣,对小三儿不喜欢!不喜欢生个哪门子孩子?他是不是当自己皇上呢啊!非得整个三宫六院的,然后再打入冷宫,好显摆自己能耐是不?”吕哲义愤填膺地冲着曹歌说。

“我,我不知道。”

正说到这儿,门外进来了一个人,大家一转头,张静!

这个张静在门口换下靴子之后,抬头看了看坐在沙发上的一行人:“有客人啊!”大家没有人说话。

待走进一点儿:“哦,这,这不是小琴的父母吗?伯父,伯母。咱们在那个,那个琴的葬礼上见过一面。”

琴婶儿父亲皱起了眉头,他似乎是在记忆中努力搜索着对面说话的这个女人是谁的时候,吕哲忽然用手指着张静来了一句:“你是,张静?!”

“啊,是我。”张静应声回答了之后,还用手捋了捋头发。

琴婶儿的父亲运了下气:“你,在这儿住?”

“嗯?对啊伯父,不在这儿,在哪儿?”

“你在上海不是有房子吗?”吕哲问。

“啊,你说上海那个啊,正准备卖呢,趁着最近房价儿高了点儿。”

“你儿子呢?”

“在我妈家呢,这我妈呀,和您二老年龄差不多大了都,带孩子也吃力。我这正考虑过两个月把我儿子接过来,以后就在南京上学了。家附近就有一个新建的学校,好像还不错的。”

张静自顾自说着,全然没有注意到整个曹家当时的氛围是多么的诡异。我猜,那一刻的曹歌,一定希望眼前的这个女人不要再讲了,不要再讲了。她甚至试图给张静使个眼色,结果,这女人压根儿不给她机会。

“伯父伯母,这,这次看您二老的气色就比那时候好一点儿,您二老多注意身体哈,我这上楼补个觉儿,昨晚没睡好。您们先坐!”张静说完,便上了楼。

待张静还没有走到二楼的时候,琴婶儿父亲猛地站起身:“走!”这一声,是叫吕哲和琴婶儿母亲的,似乎,在这位老人看来,这个曹家已经没有了继续呆下去的必要了,多待一秒钟,都无疑是自讨没趣。

“你们,你们,你们简直太过分了!”琴婶儿母亲也站起身,冲着曹歌说到。两位老人冲着门口走去,但是,身后的吕哲却没有跟出来。

“曹歌,我发现,你们曹家人,主意头子都挺正啊!一共就两个条件,一个都没有兑现!你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叫丧尽天良!”吕哲满脸通红,他咆哮着对着面前的曹歌喊到。曹歌被吓得缩成了一团窝在沙发角。

“走了吕哲!少跟他们废话!亏我们还专程来看看,哼!热脸贴冷屁股不说,这心挖的!你叫我囡囡在九泉之下怎么能比得了眼!”琴婶儿父亲一边用手锤着胸口,一边说到。

“曹歌,一屋子女的,我今天不动手。但你记着,我吕哲只要活一天,我就绝对不会放过你们曹家的!”吕哲说完,转身风风火火地向门口走去。走到玄关旁边时,一手打破了那立在门口的落地大瓷花瓶!噼里啪啦的碎片散落了一地!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吴妈和曹歌一阵尖叫!

临走,吕哲怒目瞪着曹歌半天,做以警告!

门外,一脚急促地油门轰~地一声便窜出了曹家大院儿。吴妈战战兢兢地踮着脚偷偷望向门外,确认人已经走了之后,急忙抱住曹歌:“你没事儿吧!啊?吓到了吧!没事儿,没事儿,人都走了。”

曹歌一把回抱住了吴妈,边哭边说:“吴妈,我知道是曹家不好,但是,但是为什么这么多人造的孽,让我去面对和承担啊!为什么啊!”

吴妈拍着曹歌的后背,一时也语塞了。

是啊,这偌大房子里的若干个人的情感瓜葛,最后都留给了这个女人去面对。曹家的烂摊子这么好收拾吗?当然不。与其说好死不如赖活着,那时候的曹歌,怕是也在想,与其这般,真是不如死了清静吧。

搜狗

第一百七十二节 阴谋的前奏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一百七十二节阴谋的前奏我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切,不禁在想,幸亏曹灿灿没有在家,不然,她肯定得抱着姥姥姥爷一顿痛哭。同时,琴婶儿的家人也会看曹灿灿如此可怜而把事情扩大化。

张静从楼上下来:“呦,走了啊!这怎么搞得,花瓶还碎了?这是聊的什么聊这么激动?”张静选择在此时下楼并且说风凉话,明明就是故意的。她见吴妈和曹歌没有人理她,便走到跟前:“这是怎么了?还唠哭了?瞧你那点儿出息吧曹歌,以前啊,这家里,妈做主,有些事儿我也不说。现在不同了,都说这长嫂如母,我呀,看你这样也是心疼你。人家父母都释怀了,你还往上说个什么劲儿?那不是自讨没趣吗?”

曹歌将脑袋从吴妈怀里抬起来:“长嫂如母?”曹歌用手一抹脸上的眼泪:“我和我妈关系是不好,但我妈活着,肯定不会看着我这样不管的。”

“呵呵~想得还挺好,不过,还真未必。你和你妈妈打的交道,也就是你离婚的事儿嘛,我可不同。这人啊,还得从事儿上去看。你妈妈如此多年都说过什么,做了什么,我可是比你清楚得多。”张静用手扶着沙发靠背,阴阳怪气拖长了尾音说到。

“你别说了,不管怎么样,她已经过世了,逝者为大。”

“对对,逝者为大。行了,你在这儿哭吧,我上楼了。我可不想看见这悲悲戚戚的样子。”张静说完,便欲转身。刚走了两步,忽然回头盯着曹歌:“你每天像看犯人一样地看着我,你累不累得慌?”

曹歌直起身子:“还行,不怎么太累。”

“歇歇吧,省省那份儿闲心。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今天给你吃颗定心丸,你放心,你所担心的事情,永远不会发生的。我张静啊,从来不吃回头草。”张静说完,上了楼。曹歌看向这女人的背影,心想,这女人的话,到底要不要信呢?想来想去,似乎可信度也没那么高,因为这个女人大部分事情办的还算是光明磊落的,不过,在这感情层面上,想当年,耍的小伎俩可不是一点点。所以曹哥一歪嘴,冲着楼上即将消失的背影喊到:“谁能证明你这颗定心丸的药效如何?”

已经快到二楼的张静回到:“药效如何?时间能证明吧。”

“如果时间能证明,你跟我说这些废话有什么用?”

“因为你想听啊。哈哈~”张静说完,楼上便传来一声关门的声音。

琴婶儿父母的到来,让曹歌着实缓了好几天。我见吴妈小声问她,是担心吕哲来报复吗?曹歌摇摇头,她说:“我最近几天,白天总是能在脑海中浮现出二嫂父母那心酸的样子,晚上做梦,又能梦见二嫂。我不怕吕哲,毕竟我们曹家有错,而且是大错。人家这样,已经够仁义的了。吴妈,我只不过有时候在想,人活着怎么就这么累?就好像永远也看不到晴天一样。”

“别想了,晚上睡觉前我给你炖碗银耳,你就是睡眠不好弄的。睡上几晚就好了。”

曹歌嗯了一声。

琴婶儿父母来家里的事情,曹歌对曹灿灿一直都是只字未提,想必,也是怕勾起曹灿灿的某些伤痛,毕竟,这一提姥姥姥爷的,势必会想起来琴婶儿。结果,有天快吃晚饭的时候,张静故意回头看了看门口,然后回过头来一顿感叹:“我就说这几天我总觉得怪怪的,心里不舒服,我算找到原因了。这东西啊,和人一样,看久了就习惯了,也顺眼了,冷不丁的少了,肯定会觉得缺点儿什么。”

张静自顾自地说完之后,发现没有人接她的话茬。于是,她神秘兮兮地凑近曹歌:“曹歌,你说,门口那个花瓶被打碎了,不会是预示着点什么吧!我怎么心里毛须须的?”

曹歌一愣,正要说话的时候,对面的曹灿灿抬头问:“被人打碎的?小姑不是说,是吴妈擦时候不小心弄的吗?”

“哈哈~灿灿,要不怎么说你是小孩子呢,真好糊弄。你见过那个用抹布擦花瓶能擦碎的呀!”张静的假笑很刺耳,听得我坐在座位上浑身不舒服。

“那是”曹灿灿疑惑地问。

“怎么回事呀,曹歌?大人,可是不能骗小孩的哈!”张静故意将绣球抛给了曹歌,试图陷曹歌于尴尬。

“啊,就是上周六,你去同学家那会儿,你,你姥姥姥爷来了。出门时候,你舅舅不小心,就碰碎了花瓶。”曹歌说这话的时候,一直没有抬头,而是用筷子在粥里不停地搅拌着。

“我姥姥姥爷来了?”曹灿灿瞪大了眼睛。

“啊。”

“他们干什么来了?”

“听说你奶奶过世,过来看看。”

“哦。小姑,我这星期放假,能去我姥姥家吗?”

“啊,当然,当然。”曹歌似乎也很意外,曹灿灿没有细问这来得过程和花瓶的事件。

“灿灿,你就不想知道花瓶是怎么被你舅舅打~碎的吗?”张静故意往上引导着曹灿灿,并且把打字故意加重了语气。曹灿灿一抬头:“碰碎也好,打碎也好,再买一个新的不就成了?我吃好了,上楼了。”说完放下了筷子转身上了楼。

张静嘴里叼着筷子望着空气发呆,她似乎没有想到,这个曹灿灿在琴婶儿去世之后,脾气秉性变了如此之多。同样诧异的还有曹歌和吴妈。可能,唯一知道这其中原因的,便是我了。

这原因,还是阚涛告诉我的。他说,曹灿灿和他聊天时候说,自己想开了,妈妈已经没有了,痛苦下去,妈妈也回不来了。而且,妈妈的遗言告诉她,要她快乐,自由,勇敢。所以,她决定不去管那些乱七八糟的大人之间的破事儿,让自己的心自由一些,勇敢一些,然后,剩下的就全是快乐。

我还记得阚涛和我说这话那天,我借口上厕所而跑去偷着擦了擦眼泪。我不知道这段话感染我的是琴婶儿,还是做了改变的曹灿灿。总之,那一天,我很心酸。

父亲那段时间依旧还是早出晚归,所以与张静见面的机会也并不是很多。在我看来,父亲也有可能是在刻意躲着她,毕竟有句话说的好,不相见便不必怀念,是呀,俩人连面都见不着还害怕能出什么罗乱事儿不成。

家里这样的日子大约维持了有一小段时间。而我在学校里面,也再没有了敢当着我的面儿奚落我的人。也许小学生就是比较好吓唬吧,仅仅是一个巴掌,便了了我很多的烦恼。至于流言蜚语,肯定还是有的。不过,背后说什么,就如同曹骐说的那样,嘴长在他们身上,回家说我就是听不见。如此甚好。

我的学习成绩往前了两名,当然,还是倒数。我似乎在学习方面就是一个天生的废柴,尽管当年我跃跃欲试地告诉自己,想改变人生只有学习这条出路,呵呵~现在想想,那时候,也是想逃离母亲和母亲背后的平庸而编造出来的一个高逼格的名言警句吧。

父亲于那段时间的一次出差中,居然给我和曹灿灿带回了两样小礼物。礼物这个东西,不在于贵重与否,也不在于大小,在乎的是一个心意。那个东西像是他出差地方的纪念品,装在一个小盒子里,打开是泥塑的娃娃。当他将东西往茶几上一放,并且故作轻松地说是送给我和曹灿灿的时候,我忽然发现,这个40多岁的男人,在和自己亲生女儿交流时,一样会脸红,并且有着障碍。

或许,这个礼物是出自于薛浩上次痛骂他的产物,不过,怎么来得过程不要紧,要紧的见到了成效。这对于我来说,心里还是很温暖的。至少证明了他不是铁石心肠。曹灿灿说了一句“谢谢爸爸”,而我始终张不开口。

印象中,我还停留在叫他叔叔的阶段,总不能让我说谢谢叔叔吧,而这一声爸,我还是叫不出口的。

母亲那段时间很少来曹家,倒是曹歌会经常往外跑,加上那段时间临近期末考试,又快过年,我的思想已经被很多琐事所填满,去凝想母亲病症的时间越来越少。而且,在这的前一阶段,母亲还曾来曹家包过包子,打过牌,聊过天儿,这样的种种让我始终难以相信,死亡的字眼与她会越来越近,所以,即便是她来,我也基本上是偷偷地瞄着她,然后在内心里反复琢磨着,这个状态怎么看也不像是得了绝症。

那一年的年三十儿,母亲来了曹家吃年夜饭,父亲同她之间仍是没有任何的交流。这样倒也挺好,就像母亲自己所说的,免得事儿多,彼此相互安生。饭桌上,曹歌忽然发现母亲的手好像有轻微的浮肿,她建议母亲年后去医院再检查检查。母亲辩解到,是因为年龄大了,心脑血管各方面都不好,小来小去的身体异样很正常,而且,年轻时候也落下了一些病。曹歌仍旧极力劝着母亲必须去,母亲拗不过便顺口答应了。实际上,她究竟去,还是没去,我不知道。但以我对母亲的了解,她真的只是随口答应了而已。

张静在大年初五回来的。那天晚上睡觉之前,张静在厨房弄碎了玻璃杯,手被划伤了并且出了很多血。当时的楼下只有她和曹歌两个人,曹歌毕竟心软,看见张静在那儿不停地挤着伤口里的玻璃渣,便过去帮了忙。张静说了一句谢谢。

吴妈晾完衣服后从屋里拐出来,正好碰到上楼的张静。事后,吴妈小声对曹歌说:“你呀,你就多余管。”

“哎,没办法,我看她在那儿伤得不轻,血都滴出来了。谁叫我容易心软呢。”

“你呀,这辈子就吃了心软的亏。”曹歌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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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三节 阴谋三部曲(上)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一百七十三节阴谋三部曲这张静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恐怕没有人知道。似乎这一波接一波的事情接踵而至,导致整个曹家人都身心疲惫,没有人再有过多的精力去探究她的秘密了。就像曹歌说的那样,唯一能做的,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尽管发生了曹歌为张静包扎手的事件,但她们两个那段时间的关系,还未从表面上见得有多么的缓和。不过,倒是也没再像前几日那样互相呛着对方说话。

几天之后的一天晚饭过后,张静着急忙慌地吃完了晚饭,便匆匆忙忙地跑去了沙发旁打开了电视。这看电视本是件很平常的事儿,但是,如果你匆忙的话,自然而然就会引人注意。

曹灿灿看着张静奇怪的举动,好奇地问:“大娘,您还追剧呀?”张静回头看了一眼,恰似平常地说:“多少年都不追电视剧了。但我跟你说,这最近新拍了一部,特别的好看,是我朋友前几天推荐给我的。”

“什么剧呀?”

“可能不太适合你们小孩子看。主要吧,它讲的是家庭的事儿,不过,很贴近现实生活的。”

“贴近现实生活?”

“对呀!”张静夸张地回答着。就那表情似乎在告诉你,这电视剧,你要是不看,那简直就是你的损失。

那天,除了父亲没有在家外,剩下桌子上的几个女的都来了点儿好奇心。可能,电视剧这个东西,大部分也都是给女性准备的,尤其是家庭伦理的那种。尽管当时曹歌和吴妈两个人没有说话,但是,从目光频频地向电视上瞟的动作来看,想来,这好奇心也被勾了起来。

“来了来了!就是这个!诶,曹歌,我跟你说,这部剧我强烈推荐给你,你一定会喜欢的。”曹歌一愣:“推荐给我?”

张静从沙发上回过身来,望向餐桌旁的曹歌:“你知道为什么推荐给你吗?”曹歌没有说话。

“这个剧,一定会让你感同身受的,而且引起共鸣。因为这个剧讲的是家暴。我跟你说,那个女主角可惨了,她的老公也打他,而且也骗光了她的钱之后不要了她。但是,这女的人家最后自己过得老好了。所以,你得学学人家。”曹歌听完这话之后,当时就愣了。

离婚这件事儿,似乎自从奶奶没了之后,不,确切说,是从奶奶生病之后,基本上便很少被提起。曹歌已经渐渐地忘了那段伤痛的经历。而这个张静,却故意把别人的伤痛拿出来说不算,还说得如此的轻描淡写。当时她与曹歌的关系,在我们看来,仅仅是在攻击对方。但是后来大家知道了,这,只不过是张静故意为之的第一部曲,目的是勾起曹歌对于那段婚姻的痛苦回忆。

张静一直在沙发上絮絮叨叨地讲着,我不知道她后来所将的一些事情曹歌究竟有没有听进去。总之,曹歌吃完饭之后,放下了筷子,起身便要上楼。路过沙发旁时,张静趴在沙发的椅背上抬起头看着曹歌:“我跟你讲这么半天,你到底看不看?”

“不看。”曹歌斩钉截铁地回答到。然后转身就走了。

“不看拉倒!”这一个回答,回答得倒是轻松加愉快,特别像是俏皮的小孩子一样。如果,张静是故意的,那么恭喜她,她的目的达到了。因为那天晚上,曹歌翻来覆去地一直都没有睡着,进进出出卧室好几次。

第二天,吴妈告诉曹歌:“以后躲着点儿她。这个女人不管是有心还是无心的,总之,也不是一个好惹的主儿。”

曹歌笑笑:“我干嘛躲着她?还在我自己家里?更何况,这家一共就这么大的地方,也就这么几个人,想躲也得躲得过来算。”

吴妈叹口气,边叠着衣服边和曹歌讲:“那就这样,她再说什么事儿,你就当听不见。”

“我知道了。”曹歌答应得挺好,就像我母亲答应看病一样,而实际上,怎么可能当做听不见?尤其是自己在意的一些事情和东西。

你会发现有一点,人的一生当中,想要记起一些快乐的时光,似乎费尽心思想起来的也只是一刹那,而且,感同身受的快乐也是极为短暂的。不过,触景生情也好,因事问情也好,人的悲戚感情,总是更容易从心底被翻出来。它就特别像是在垃圾桶的里沉浮的灰尘,平时看不见,但随便你扔点什么进去,瞬间便会尘土飞扬。

从曹歌的睡眠中我感觉,她似乎有那么几天才缓过来那个劲儿。

那几天的一个下午,大家正在准备晚餐,张静突然带回来了一个小男孩儿。这个孩子大概就像是曹辰那么大吧,长得还挺可爱,也很懂事儿。张静边脱鞋边告诉身边的小孩儿:“听话,这个呢,一会儿你要叫阿姨,这两个呢,你要叫姐姐。”这个小孩子蛮听话的,他奶生奶气地按照着张静所教的,一口一个阿姨叫着。

“大娘,这哪儿弄个小孩儿啊?”

“朋友家的。他爸爸妈妈今天有事儿,所以我带过来待一会儿,一会儿就给他送回去。长得蛮可爱的,是吧?”那个小孩儿就一直乖乖滴靠在沙发旁边。曹歌一直盯着他看。

张静脱完外衣之后,往沙发的扶手上面一坐,神秘兮兮地跟曹灿灿说:“别看他可爱,这孩子呀,命苦。”

曹灿灿瞪圆了眼睛,抬头盯着张静:“命苦?”

张静点了点头,小声儿说到:“其实呀,他是个孤儿。”

“孤儿?”曹灿灿差点喊出来。

“那可不。他呀,特别的懂事儿。他现在在我朋友那,已经是第二家领养了。”

“第二家领养了?第二家领养是什么意思?”

“他不是孤儿吗?他在孤儿院,如果有爱心人士去呢,是可以把他领养回家的。只不过,他被上一家领养了一段时间之后,因养父母家庭原因又被送了回去。后来,我朋友因为身体原因生不了小宝宝,就打算领养一个,正好看他很投缘,就这样。”

“天呐,他好可怜啊!”曹灿灿一阵感叹,感叹到了嘴里的东西都忘了嚼。

“对哦。”

“那他就是从小都没有见过自己爸爸妈妈的样子,对吗?”

“是的。”

这个张静,虽然是假意偷偷地说,但她同曹灿灿讲的那个声音,想必所有人都能听得到。我看到曹歌在听闻这个孩子的身世之后,看想那孩子的目光比之前的温柔里,多了一重母爱进去,并且有泛滥的趋势。

“这小孩儿,都能领养?”曹歌忽然开口问到。

张静看看曹歌:“对呀,都能领养。不过我听我朋友说,最近两年领养的条件与政策发生了变化,会比较严格。”

“比较严格?”

“嗯。因为害怕有些人可能会利用领养去钻法律的空子,所以,为了确保这些孩子的健康与生命安全,自然而然,审核领养人身份会很严格。”曹歌点点头。

“那需要什么手续?”

“需要什么手续?这个我还真不知道,我得问问我朋友。怎么,你要领养呀?你可算了吧,你又不是不能生!你才多大啊,别领养,自己生一个。”张静说完,若无其事地将围巾叠了叠铺在了沙发椅背上,并用眼睛瞟了瞟在那已经看呆了的曹歌。

不得不说,那个小男孩确实很乖,甚至比曹辰还要乖。或许是因为家庭出身比较卑微,他比较胆怯。他一直规规矩矩地坐在沙发的边儿,甚至都不敢四处张望。而辰辰毕竟是大门大户家里出来的小少爷,家里面蜜罐子养的,哪来的规矩可言。而这个孩子却不同。

曹歌剥了一半橘子递给他:“给。”他的两只小手放在衣服旁边,抬头看了一眼没敢接。

“吃吧,没事儿了。”尽管曹歌再三劝他可以吃,他仍是没有动。张静一把接过橘子:“吃吧,这个是阿姨给你的。你要是觉得这个阿姨好呢,以后你也可以管她叫干妈。”

曹歌愣了:“干妈?”

第一百七十四节 阴谋三部曲(下)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一百七十四节阴谋三部曲“对呀!本来领养孩子就是献爱心做好事吗?更何况,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朋友第一次带他过来吃饭的时候,我就忽然之间想起了你那个没出生的孩子,如果现在活着的话,应该也这么大了吧,也不知道是个男孩还是女孩。哎呀!算了,你瞧我说些什么?不着四六的,不说了不说了。”张静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结果自己又把话收了回去。

她知道,即便她不说,曹歌也已然把他联想到了自己那个孩子身上,何况自己又说一下呢?这便更在曹歌心目当中加重了这件事情的真实性与存在感。

那个小男孩奶声奶气地叫了曹歌一声干妈,曹歌开心地笑了半天,我看见她笑着笑着,笑容就僵了。

“你叫什么名字?”曹歌摸着小男孩儿的头,温柔地问到。

“张铭泽。”

小男孩儿在家里吃过晚饭之后,张静便要送他回去。临出门前,曹歌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事情一般,急匆匆地让张静等一下,然后她慌里慌张地随便披了件外衣便出了门儿。待她一会儿回来时,大家才发现,原来,曹歌是去给这个孩子买了满满一大兜子的零食。

“哎呀,你可真有心!小泽,来,快谢谢你干妈!”

“谢谢干妈!”

“不用谢!不用谢!你什么时候再想来干妈这玩儿,你就随时来,听见没?”临走时曹歌与他拥抱了一下。

小泽走了之后,曹歌站在门口,一直伸着脖子往院里面看。吴妈叫了她两次,她才回过神儿来。

“曹歌,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但是我还是要提醒你,你既然之前已经放下了,何必又捡起来?这自己吐了的东西再吃回去,你自己不觉得恶心吗?”

“吴妈,我明白。只是最近挺多的事情又忽然让我想起了从前。你说,是不是如果我的孩子还活着的话,就像小泽那么大了?”

“曹歌,别想了,过去的真的都已经过去了。”

“我知道。”曹歌答应得很好,但是那一晚之后,她便失了眠。小泽走了的第三天,曹歌已经开始吃安眠药了。吴妈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她看着曹歌如此这般跟失了魂儿一样,总是不住地叹气。她一遍又一遍地劝曹歌,开导她,劝解她,就像是刚事发之后那段时间一样,只可惜成效不大。

如果,这是张静阴谋的第二部曲,用孩子来勾起曹歌的伤心和仇恨,那么,张静也胜利了。

几天之后,张静过生日。那天晚上,张静在同朋友一起吃完饭回到家之后,已经快接近零点。曹歌因为失眠,自然很微小的动静她都能听得到。她听见张静在半夜回来之后没有上楼,而是自己一个人在楼下不知道忙活着什么。出于好奇,曹歌披了件衣服下了楼。

而我,在张静下楼之后起床去洗手间,才看见的那天的一幕幕。

张静抬起头:“还没睡呀?”这句话,说的很平淡,没有着盛气凌人。曹歌没有说话。她见到张静在起红酒:“你不是今天过生日吗?怎么,没喝够?”

张静淡淡地一笑:“喝够?喝不够。如果老天能给我时间好好地宿醉一场,恐怕还差不多。这日子过的,我现在似乎只能用酒精来麻醉自己了。”

曹歌眨了眨眼睛,看了看眼前的这个女人。张静抿了一口红酒,又冲向曹歌一挥:“来点儿?”

“不喝,我已经好久没喝了。”

“你太压抑了曹歌,你得学我,有情绪,你得懂得释放出来。憋在心里面好受吗?”曹歌低下头没有说话。虽然曹歌嘴上说的不喝,但是张静已经随手从柜子门里拿出一个新酒杯,并为曹歌甄了些。

“给你。”曹歌想了想,还是伸手接了过来。

“曹歌,你有没有发现,我这一次再回曹家之后,变了。”曹歌侧头看了张静一眼,与张静对视之后,张静尴尬地一笑:“我其实不是故意气你,我只是想先发制人而已,我怕你们瞧不起我。”

“瞧不起?”

“对。一个输得一败涂地的女人,高傲地转悠了一圈之后,最后又回到了这偌大的,空荡荡的房子里,孤苦无依的。我承认,当时离开你二哥,我是有我自己的私心。结果,老天惩罚我了。看来,这老话儿不假,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你看我现在,一无所有。”

“你还有辰辰呀?”

张静冷笑一声:“对,我是还有个孩子。但是你觉得,等辰辰长大了之后,他如果来问我,妈妈,20多年前,社会上的那些谣言是真的吗的时候,你觉得我该怎么去面对他?”张静说着说着,就激动了,伴随着激动的,还有眼睛里流出的眼泪。

曹歌没有说话。

“我和你说曹歌,我曾经想向小琴道歉,但是,后来,自尊心作祟,我始终迈不出那一步。你知道吗?我曾经也想过和你道歉的。”

曹歌将头转向张静。

“我知道你一直恨我,恨我为什么没有阻拦你和我那个师哥!恨我明知道师哥人不好,但还是介绍给了你。”张静在说这话的时候,一直用手转着红酒杯。

“曹歌,我真的不知道他是一个坏人!我发誓!我知道,我说什么现在都可能没有用了,但是,我觉得我还是说出来心里会比较好受一点儿。你相信我,我真的从来都没有半点儿想要害你的意思。”曹歌喝了杯中的一大口酒并且咽了下去,她没有回答,而是选择静静地听着。

“你看我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很可怜?而且很招人烦?我也不想这样的。我只是,我只是想去追求自己的爱情,我,我追求爱情,有错吗?”张静似乎接连的饮酒,舌头都有点儿打卷儿。

“没有。”曹歌终于淡淡地回了两个字。

“但我真的没想到会害了那么多的人。可是,事到如今我有什么办法呢?我什么办法都没有。你还记得那个紫云菲吧?”

曹歌点点头。

“我去看了她,说来真是可笑。你知道她和我说什么吗?她说,自始至终,你张静都是这场游戏当中最大的失败者。你知道吗?我是去嘲嘲笑她的,结果呢?我自己再一次的被嘲讽。呵呵~多可笑啊!她就那样穿着犯人的衣服,用手指着我,并且告诉我,我是loser我不想承认,但她其实说的一点都没有错,我确实是彻彻底底的失败者。那个女人,说我说的,我竟然没有勇气去反驳。”张静说完,又是一杯一饮而尽。

“曹歌,你能接受我的道歉吗?”说完,张静又斟了一杯酒,而这一杯,几乎是满的。她冲向曹歌。曹歌犹豫了一下,随即也举起了杯子。张静一饮而尽:“谢谢你,曹歌,谢谢你能够在我最艰难,最无助的时候,原谅我,包容我,并且在曹家给我一个地方。”

那天晚上的后来,她们两个喝了很久也说了很多,而我困得睁不开了眼睛,便回了卧室。张静的话,究竟是不是发自肺腑的,没有人知道,尽管她在剖析自己的现状时,很精确也很准确。只不过,这第三部曲,夺取曹歌的信任,还是张静赢了。

第一百七十五节 迷雾重重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一百七十五节迷雾重重张静口口声声说的宿醉,我不知道,那一晚上,她和曹歌两个人喝到酩酊大醉趴桌不起,究竟算不算宿醉一场。即便是算宿醉的话,醒来又能如何?依旧还是一个样子。

第二天一大早,吴妈醒来之后,忽然发现这倒在桌子旁的两个人,随即喊来了刘妈,两个人废了很大力气才把张静和曹歌挪到了沙发上。地上有散落的花生壳,桌子上是两瓶已经空了的红酒瓶。

吴妈摇了摇头:“哎,这喝的。这要是老夫人还活着,哪敢这么作妖儿!”

曹歌躺在沙发上,嘴里依旧絮絮叨叨着什么。吴妈以为在和自己说话,索性凑过耳朵一听究竟,谁知,这曹歌说的是:“如果呀,你还活着有多好?就也能像小泽那么高了,像小泽那么高了。

吴妈直起身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算是又被附了魔上了道儿了。”

酒醒之后的曹歌与张静两个人,虽然谈不上关系如同亲姐妹,但至少也不会再像之前那样针锋相对了。从这一点关系上来看,倒是有了很大的进步。慢慢的,便发展到了会一起逛街,或是平时打打哈哈,说两句笑话。

都说这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是由时间所推进的,一点儿都不假。这个时间推进的关系里,包括好的,也包括坏的。张静在与曹歌努力缓和关系之后,她并没有过快地去实施自己的计划。我想,她在除了需要时间让曹歌对自己更信任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便是不想被发觉得太早。

那场宿醉之后的半个多月吧,恰巧父亲也回来了。不过,这次回来的父亲,似乎与之前有些不同,不仅整个人从外表上看来要比之前干净精爽了很多之外,也比之前要健谈。虽然这种活跃的程度还达不到曹骐,但就和她自己来比,也是非常大的进步。

她那段时间一直在跟着薛浩给介绍的朋友往来,接触得也都是生意层面上的事。具体的没听她说过,我也不懂,但似乎,接触了有这么两三个月下来,应该是比较顺利的,至少,这一个人的精神状态便能说明一切。尽管她还是很忙,而且大部分时间也都是早出晚归,但是,这最近忙的是正事儿,可不是喝酒。如此来看,父亲应该算是往好的方向在发展,至少我是这么觉得的。

母亲在那段日子期间有一次检查,结果碰巧曹歌有事儿,便千叮咛万嘱咐母亲自己去,一定要去。不过,母亲后来去没去我不清楚,我也有些日子没有见到她了,但听电话里,她是信誓旦旦地说着自己没有事儿,没有事儿的,我也算安了点儿良心。

半个月之后的某一天,张静突然约曹歌说要出去逛街,她说她在市区那边的一家商场里相中了一条裙子,一直在犹豫买还是不买,想让曹歌帮着参谋。曹歌那天恰巧不太舒服:“改天吧,我今天头有点儿昏昏沉沉的,可能是最近没有睡好。”

“去嘛!咱俩到那儿看看,行就买,买了就走还不行吗?”

“我今天真的有点难受。”

“曹歌,那裙子我怕再不去,就被别人买走了。我答应你,咱俩去去就回还不行吗?”张静近乎是哀求的声音不停地求着曹歌,最后,曹歌耐不住她的“哀求”,便不情愿地答应了。张静见她答应了,高兴地差点儿跳起来,她和曹歌两个人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便开车出去了。

那天学校提前放学,我和曹灿灿在下午两点钟便回了家。百无聊赖地呆了一会儿之后,便看见薛浩开着车带着曹歌进了院子里。

“咦?不是,我小姑和大娘去逛街了吗?这怎么还少了一个?”

吴妈循声往门外看,自言自语到:“这是又起了什么幺蛾子?”她话音刚落,便看见两人进了屋。曹歌的脸色非常的难看,吴妈跟在她身后不停地追问:“哎呀,这是怎么了?啊?曹歌,你这,这脸色怎么这么不好?张静呢?”

薛浩对吴妈使了个眼色,吴妈便会意地闭了嘴。不过,她依旧很担心,她皱着眉毛扶着曹歌坐在了沙发上,并倒了一杯热水给她。曹歌的脸色煞白,而且头发凌乱。我清楚记着她在早上出门时是扎了头发的。这曹歌的眼睛一直盯着茶几上的某一个点,那样子像是在思考什么问题,又像是放空一般,手里拿着水杯却不知道往嘴里面送。曹歌越是这样,吴妈越是着急。

后来吴妈实在是忍不住了,便在身后小声地问:“究竟怎么了?薛公子?”薛浩刚要开口,门外的崔禹一个急刹车便停在了曹家的院子里,疯了一样跑了进来。

“人呢?到底怎么回事儿?什么情况?”崔禹连鞋子都没来得及换,便直接到了曹歌的身边,他盯着曹歌半天,抿了抿嘴,看得出来,这样的曹歌在他心里,已经伤了。

“崔禹你先别喊,事情现在还没有弄清楚。”薛浩说着,向崔禹努了努嘴,示意曹歌的状态不好。崔禹轻轻地点了点头,他凑到薛浩身边,压低了声音:“究竟怎么回事儿?我听说怎么还进了派出所?怎么还有那个陆飞?他怎么在?”

安静并麻木了许久的曹歌在听到陆飞这个名字的时候,忽然坐在沙发一旁小声地说了一句:“对。”声音淡得出奇,既像是回答,又像是自言自语。这一句,惹得所有人将目光投了过去。此时的她,完全没有了早上从曹家出去时候的活泼与激情,整个人死气沉沉,并且心事重重。

崔禹想了想,最后坐在了曹歌的身旁。他想安慰,想问,却都是无从开口。

“你,感觉好点儿了吗?”薛浩小心翼翼地问着她。曹歌没有说话,轻轻地点了点头。薛浩坐正了身子:“你先冷静冷静,当你觉得,你能和我交流的时候,我,想问你一些事情。”曹歌点了点头。

我和曹灿灿坐在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喘,曹灿灿更是拿了一个抱枕挡住了嘴,生怕自己发出什么声音。整个曹家大厅安静了大约有五分钟的时间,曹歌喝了一口水之后,放下水杯:“你问吧,薛浩。”

“确定?”

“嗯。”

“你今天出去干什么了?”

“出去逛街。”

“和谁?”

“张静!”

“她约你的?”

“嗯,早上,她说要买条相中的裙子,非让我陪她,我说我头很疼,不想去,她不同意。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她进了那家店,随手翻了翻衣架上的衣服,不足一分钟便出来了。售货员一直问她想看看买点儿什么?她说,随便看看!对,她说随便看看。”

“随便看看?喜欢的东西,不是应该目标明确吗?这说明什么,说明她压根就不是去买什么狗屁裙子!”崔禹激动地说着。

经过薛浩的分析和崔禹的总结,曹歌的眼睛忽然有了点儿神:“我当时还挺奇怪,进去打个转儿就出来了,然后便拉着我去吃饭。”

第一百七十六节 人,真的会变吗?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一百七十六节人,真的会变吗?“吃饭?早上没吃?”薛浩诧异地问,并且看向了吴妈。

“我做了,太太和大小姐都吃了啊。”吴妈急忙解释到。

“嗯,我吃了。一大早出门,接近上午十点钟非拉我吃饭,她说她想吃日本料理,就在那商场的门市。我还笑她,大老远起个早,裙子没买,原来吃料理?”曹歌又拿起了水杯喝了口水。

“然后呢?”

“然后?然后就是,那个时间,店里没有人,只有我俩。选了一个小屋子,便坐下了。”

“谁选的?”

“屋子吗?我选门口,她说去最里面。她走在前面,我就跟着去了。”

“日本料理!最里头的小屋子!阴谋!绝对的阴谋!”崔禹又开始了总结,别看他咋咋呼呼的,也得益了他的总结,不然我估计薛浩问得那么多,我即便听到了曹歌的回答,我也依旧穿不上线。

“什么阴谋?”曹歌一皱眉,侧着头问崔禹。

“你想啊,那么多餐馆,上午十点选择吃日本料理?为什么?x商场下头那个日料我知道,是包厢的,它封闭啊!除了点餐有那个什么,什么呼叫按铃之外,平时你想像大馆子喊服务生,哪有人啊!”

薛浩看了一眼崔禹,皱了眉毛:“最里头?隔音?”

“我,我好像忽然明白了。那个里头的包厢和别的不一样的是,有两扇门。因为我进去选的厢靠外,我都进去了,张静又拽了我出来。后来坐的那间小包,我以为是套包,还开门看看,结果,不是套包,是通往商场地下车库的一扇门!像是自己打通的!那门两侧还堆着一些饭店用的物品!”

“你看看,你看看,我说什么来着!蓄谋已久的阴谋!这就是事先踩好点儿了!”

此时的曹歌眼睛明显要比刚才有神得多,她也附和着崔禹自顾自地点了头。突然,曹歌像是想起了什么:“那,难道,陆飞是她找来的?”

“对,你不提,我还正想问你,那个陆飞,怎么会突然出现?”薛浩问。

“就是,吃到一半的时候,她说去洗手间,走了有一会儿,我是背对着门嘛,我身后就有人拉开了门,我以为是服务生来送菜,哦,对,菜是她点的,我不怎么吃日料,也不饿的,所以,点了什么,样数多少的,我也不知道。结果,那人进来没动静儿,我就想回头看看,结果,结果是陆飞!”

很明显,曹歌在提到陆飞的时候,整个人便开始紧张,她瞬间变得呼吸急促,并且眼神儿里也露出了慌张与惊恐。吴妈在她身边紧紧地拉着她的手,我见到曹歌按在吴妈手背上的指头,因用力,全都发了白。

“你缓缓,不着急。”薛浩见曹歌的样子,急忙说到。

“这个陆飞,怎么就他妈的阴魂不散?”崔禹在一旁自言自语,咬牙切齿地说到。

曹歌摇了摇头:“没事儿,我就是有几年没见到他了,一见到他,想当年的一幕幕就会都浮现出来。其实我不是害怕他,我就是,就是不想这么的被迫回忆从前。”

“我懂,我懂,曹歌。”

“我没敢相信身后站着的是陆飞,我盯了他半天,我以为是我的幻觉,直到他就那样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并且说了一句话,他说,曹歌,好久不见。那时候,那时候我才反应过来,没错,是陆飞。”曹歌喝了口水之后,又继续说到:“我当时确实有点儿害怕,我问他为什么会在这儿,他也不回答。他就是蹲下来不停地和我说他错了,让我原谅他。你们知道吗?就是那种,不停的,接近复读机那种!一句接着一句!他越是这样,我越觉得他有点儿恐怖,我就拿起衣服要出去。结果,他一把便拦住了。后来,后来他把我堵在那个包厢的角落,瞪圆了眼睛在我面前不停地说,不停地说。我害怕,一转身,我便打开旁边那个,就那个通往车库的门,我就跑,拼命跑。我跑他就追,我当时都慌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样才好!那感觉,就好像身后有只怪兽一直在追着我!”

曹歌说着说着,睁大了眼睛,我从她那眼神中,还能读到白天陆飞的出现给她带来的恐慌。吴妈不停地用手抚摸着曹歌的后背,并且流着眼泪地对曹歌说到:“别说了大小姐,别说了!害怕就别说了!”是的,这个女孩儿是吴妈看着长大的,既成伤痛往事的记忆再一遍遍重复,换做谁,都是一种折磨和酷刑。

“我觉得,陆飞和之前不一样,怪怪的,他以前和我讲话的语气以及他的性格并不是这样,尽管他之前也很急躁,但是这一次,他像是在,是在做什么事那种,就是那种感觉,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吗?”曹歌说着说着,抬头看向了薛浩和崔禹。

“像完成任务?像拖延时间?像单纯引导你去地下停车场?”

“对。”

“诶,那你二哥怎么那么巧就在?”

“我和张静在停车的时候,就看见了他的车。当时,张静还指着车说,你哥在这附近?还问我要不要叫他一起吃个饭。我说不要。她还劝我,说,我大哥出事了,我就这么一个哥了,别弄得和仇人一样。”曹歌说完,薛浩想了想:“然后呢?”

“没什么然后,停完车,就去吃饭了。只不过,我在跑下停车场时,张静和二哥在二哥的车前说话。”

“说话?”

“上洗手间怎么去了地下停车场?”

“警察问她的时候,她说是去车里拿东西碰巧遇到的。张静在看见我被人追着出来时候,还特别紧张地过来救我,而且,她看见陆飞的时候,还很惊讶!然后,二哥就打了陆飞!”

“陆飞还手了吗?”

“我不知道,警察说现在调取停车场的监控呢。我当时都吓傻了,我都不敢看陆飞和二哥之间的打架。我当时就趴在张静的怀里,就像找到救命稻草一样。再后来很快,警察便来了,商场的保安也来了。就这样。”

曹歌叙述完了之后,薛浩皱着眉毛不知道在想什么,当时只有那个崔禹坐在沙发上义愤填膺地不停地说。我和曹灿灿坐在角落的沙发里,我远远地看着沙发上的曹歌,心里面五味杂陈。

“你说,张静为什么这么对我?我俩,我俩都已经和好了呀!是,不是真的好,但,但也还不错啊!她为什么呢?”曹歌带着哭腔自言自语到。

“前些日子我是不是告诉过你,张静没你想得那么简单。你还和我说,她怎么怎么样的。你啊,长点儿心吧!”薛浩看着曹歌,既生气又心疼。

“先不说这些了,大致情况我也基本了解了。我一会儿去派出所,转述一下事情经过,对对,看看和张静说的是不是有出入。曹歌,如果需要你再去录口供,就让崔禹带你过去。我今晚不过来了,我得想想,怎么让张静来这儿。”薛浩说完,起身便要走。

“来哪儿?来这儿?回我家吗?”曹歌一串的疑问。

“嗯。你先别管了,吴妈你先让她休息休息。今天这事儿,够她缓一阵子了。”说完便要出门。

“薛浩,我二哥怎么办?”

“没事儿,我先去探探风。”说完,出了门。

“二少爷现在呢?”吴妈问向崔禹。

“派出所呢,这不因打架斗殴,寻衅滋事拘留呢!”

“啊?我爸爸被拘留了?”曹灿灿一个嗓门就喊了出来,吓得崔禹手里的茶水都洒出来一些。

“没事儿,就是办案流程,事情解决就好了。”崔禹安慰到。

“人,真会变吗?”曹灿灿忽然来得这么一句话,让沙发上的三个大人都愣了神儿。

“变?变什么?”崔禹回头问。

“大娘,大娘之前挺好的,她真的会像你们说的那样吗?她为什么要害我小姑和爸爸呢?我们都是一家人啊!”

“灿灿,大家都是分析。不过,叔叔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但你要问这人会不会变,也会,也不会吧!”崔禹说完,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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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七节 谢谢你的离开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一百七十七节谢谢你的离开曹歌坐在沙发上一直愣着神儿,吴妈劝了她两三次,她才起身上楼。我想,曹灿灿所说的疑问在曹歌心里,应该也是成立的吧。如果大家分析的是真的话,那么那一天,在曹歌的生命当中,也是一个极其有意义的特殊日子。不仅痛苦的记忆被重拾了回来,也让她明白了一点,被人利用的善良对一个人来说,是如此的可悲并且痛心的难忘经历。

那天晚上,曹歌的睡眠很少,吴妈曾问曹歌,用不用叫我母亲过来说说话,或许心情能好一些,曹歌想了想还是作罢,她说我母亲身体不好,睡眠质量本身也差,两个睡不着觉的人,容易唠到第二天早上。那一晚,曹歌仅有的睡眠基本是在噩梦的梦呓中度过的,几次被惊醒,我猜,应该是梦见了陆飞。

其实那天下午大家在分析事件原委的时候,我便对张静的动机也产生了疑问,即便是她想得的却没有得到的人或物,都完全没有必要从曹歌这里来找平衡感。就这样,怀揣着一肚子的迷惑,一家人昏昏沉沉的到了第二天早上。薛浩和崔禹二人很早便来了,他告诉曹歌放心,事情基本上已经明了,父亲也没事儿,但,现在还差最后一个环节,便是听听张静怎么说。

“张静怎么说?”

“嗯。我觉得,她处心积虑的阴谋在收尾阶段,势必需要给曹家人一个交待,你说呢?”曹歌听后,点了点头。

薛浩告诉她,如果想让张静再次回曹家,似乎只有一个老套的方法,不过,成功与否还不知道。毕竟这张静不是一个省油的灯,心思也很细。就好比昨天下午,她借口自己父亲生病便逃之夭夭了一般。

薛浩让曹歌说谎,谎称自己对父亲的恨还没有消失,谎称父亲从自己的视线中离开她很开心,再问问张静父亲的身体状况,诸如此类的等等。薛浩说,理由或许不重要,重要的是曹歌的情绪需要表达到位。

曹歌犯了难。她似乎很紧张,双手不停地绞着,不停地练习着要说的话,她几次向薛浩投去求助的目光,但薛浩最后的一句话,才让她下定决心一试。

薛浩说:“相信我,曹歌,这个时候的善意的谎言,便是自救。”曹歌点了点头。

酝酿了许久的情绪之后,曹歌才拿起电话打给了张静,她按照薛浩所教的,发挥得还不错。张静说下午过来。

就这样,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直到太阳快落山的时候,门外才突然驶来了一辆车,没错,是张静。

只不过,这事情的发展和大家所想的有些出入。

张静刚一进门,曹歌便迎了上去,但,两句话还没说完,便被张静冷冷地打了回来:“不要演了曹歌,大家都挺累的,你和我,都不是个好演员。”张静说完,留下在门口木讷的曹歌,便直接走到沙发处坐了下来。整个动作连贯流畅,我没有从张静的脸上看出任何的心虚与慌张,如此的镇静自若,还称自己不是一个好演员,怕也是谦虚了几分。

她冷静到什么程度?冷静到看见父亲从门外进来,都一样波澜不惊。

进了屋子后的父亲,没有往里走,而是选择站在了门口,远远地看着坐在沙发上的那个女人。

“你们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没有人说话。

“其实,我自己也觉得自己挺可笑的。早就应该想到,这世上,凡是假的,终究会露出破绽和马脚,无论是阴谋诡计,还是假面的爱。”张静自己说完,冷笑了一声。这一声,不知道是在笑她自己,还是在笑这曹家的上上下下。

“我本来想,在曹家如此多年,至少能胜这么一局,结果,老天真是不太喜欢我,最后还是输了。”

“胜?你想胜什么?”曹歌问。

“俗话说,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这么多年,我一直被东风压着,突然想翻一下,却马失了前蹄。现在想想,也许曹骐说得对,我确实没长那思维缜密的脑子,不适合算计别人。”

“曹家压着你了吗?你都把曹家搅成什么样了?呵~你不适合算计别人?曹家被你算计的还少吗?”曹歌激动地说着。

“没错,进曹家,是我自己选的路,但入了曹家,便不由得我做了主。不过,你说错了曹歌,我真的没算计任何人,我只是一直在追求我要的东西而已,只是,我在爱情、金钱、安稳、权势面前出现了选择障碍症,才有了今天。”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父亲突然开口,他站在门口,灯光昏暗看不清眼睛。

“因为恨。”

“哪有恨?你恨谁?”

“我恨命运的不公平!”刚才还突然沉稳一字一顿说话的张静,忽然转身站了起来,冲着门口的一行人便喊了起来。

“命运的不公平?命运对谁公平?你和命运讲道理,你是不是太高看了自己?”薛浩指着张静回到。

“没错,我就像是一个拿着一朵儿花的小女孩儿,在曹家的这些年,我摘掉了尊严,摘掉了爱情,摘掉了青春,摘掉了梦,都摘秃了你知道吗?秃了!最后,最后我剩下了一根花茎,栽土里不会活,扔天上不能飞的东西,什么用都没有!”张静的这句话,后来想想,这似乎也同样适用于琴婶儿和曹歌,也包括奶奶。这几个曹家的女人,最后都是浮萍落寞收了场。

“你对命运安排的不满意,那我呢?我也不满意啊!你让陆飞以自残的方式来害我,

为什么?为什么?”父亲喊了出来。

“为什么?”张静笑了一下,并用手擦掉了下巴上流的眼泪:“因为想送你件礼物,让你明白,如此多年,你对我的执迷不悟是一个错误。”张静说这句话的时候,回头看向父亲,那眼神儿里有着决绝与肯定。

我知道父亲听懂了,他低头笑了笑:“张静,非要用这种惨烈的方式去告别,对吗?”那时候,父亲的痛心疾首,怕是无人能够体会。张静与父亲已经对彼此青春里的某些事做了了断,就像是剪短了的绳子,切断了的线,一切都在张静的点头中,悄无声息地画上了句号。

父亲用惨烈来形容张静送给他的告别礼,但我看见的,却是张静离开父亲青春画册上的时候,是那样如此的自然,并且不费吹灰之力。我知道,将这个名字从父亲的心上剥离出去,就像被剥了一层皮般的痛彻心扉,但是,父亲还是选择了无悔。

真正对那段游离了半生的错爱是否有悔,想必只有父亲自己知道。

张静在点头之后,父亲便沉默了。与他而言,似乎没有比张静和他的爱说再见更为痛苦的事儿了。

薛浩告诉张静,她的私心,虽没有构成了威胁,但却足以让整个曹家对人性的观望度又上升了一个台阶!

她为了骗取别人的信任而不惜牺牲别人作为代价,

她巧取豪夺了别人的善良,

她在自己造梦的时候同时也断送了别人对这个世界的热情和憧憬!

她让这个曹家仅剩的几名残兵败将从此还敢信任谁?

还敢爱谁?

谁还敢再去在自己本就千疮百孔的生活中突发灵感地去编造一个梦来慰藉早已经丧失了的激情?

薛浩慷慨激昂的陈词,说出了曹家人的心声。

张静没有说话,她默默地走上楼去拿了行李。在她拖着那皮箱路过门口时,曹歌忽然叫住了她:“那天,你喝多了说的话,是心里话吗?”

张静愣了愣:“是与不是,又有什么意义呢?”张静说的没有错。是,或者不是,张静都已经成功地把曹家刚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的这些人,再一次推到悬崖下。她让人们已经不再相信这世界上的善良,她让这些人在以后的生活当中对未来的人性充满了惶恐。

张静推开门,在即将迈出去的一瞬间,父亲冲着张静的背影,淡淡地说了一句:“谢谢你的离开。”我懂父亲话的意思,他指的不是这一件事儿,她用自己的错划清了与曹家的界限,就像是小时候桌子上的三八线,男,女,有别。

张静背对着大家,她低头抽泣了,只不过,风大的时候,眼泪是廉价的,因为别人未等看到,便已干涸。

这一世的熙熙攘攘,一轮又一轮的人来人往,又有多少个,能够真正走到别人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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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八节 韶华永存,庸人,永安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一百七十八节韶华永存,庸人,永安就这样,曹家的几员大将,便相继退出了我人生青春的庸人历史舞台。他们都是这世界上生活的普通而又平凡的人,他们同旁人一样有过梦想,有过追求,或者犀利,或者委婉,但是不管怎样,这人生的路,或长或短,已经有了定数。

他们在告别自己庸人的一生时,心情都是不同的。有绝望、有失望、又不甘、有痛恨。但他们依旧都选择了妥协并坚强地活在自己的生命当中,包括琴婶儿。只不过,琴婶儿是在选择的告别仪式上特殊了一些而已,后来想想,似乎,她也走的没有遗憾。

他们都曾为别人着想过,也曾在自己生命的长河中划船引吭高歌,他们也都爱着自己庸人里所爱的那些人,只不过,爱的唐突,爱的,有些没有章法。

于是,我就像是经历了一场滂沱的大雨,在一个没有太阳的清晨猛然间惊醒,我慌乱地坐在床头,我看见那梧桐叶子上缀坠的露珠,在没有阳光照射下晦暗生冷。还剩下谁?

是的,我在十~十二岁这三年中,历经轮回无常,送别了曹家的一个又一个庸人,最后,除了曹歌和曹灿灿,便只剩下了我的亲生父母。我忽然胸口一阵急促地舒张,我感到呼吸急促,这天上人间,可曾留给我送别亲人的时间?我未曾向我生命中路过的庸人去行离别礼,也未曾注目过他们庸短而匆忙的人生旅程。

那一季,我许韶华永存,庸人,永安。

张静离开之后,曹家又恢复到了寂静。沉默成了所有人的代名词,他们似乎行走都无力了。父亲出了门,薛浩怕他出事想要跟着,但被父亲拒绝了,他说:“放心,不就是又别过了一个人嘛,都习惯了。”就这样,父亲那一夜没有回。大家相信,即便以前的父亲够软弱,但现在,他应该坚强,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仅仅是又离开了一个人而已,没什么大不了。

父亲的话,我在很久很久之后依旧会想起来,这话说来轻松,却属实沉重。前些阵子,是曹歌在平缓心绪,现在轮换了主儿,变成了父亲。这特别像是我窗外的那棵老梧桐树,一个季节接着一个季节,一年接一年的轮回往复,无休无止。

听薛浩后来说,陆飞把曹歌那骗来的钱都挥霍空了,而习惯了吃现成的他,便不想也没有能力再去工作,索性到处骗吃骗喝。一次和张静的巧遇,让张静觉得可以利用这个陆飞来陷害曹牧,她知道,这兄妹俩不管平时看着多么的有宿怨,但是,尤其在曹骐出事之后,曹牧见到曹歌被陆飞骚扰一定会大打出手,并做好了让陆飞自己拿刀扎伤手臂来反告曹牧,结果,失算了。

对了,父亲后来说,那天,他去地下车场取车时,张静就在车前站着。这个女人笃定父亲会用巧遇来保护自己,没错,父亲确实一直在保护她,但她也没有想到,当她拖着行李从父亲眼前走过的时候,父亲没有挽留,而是彻底的诀别。

自作孽,不可活。于此,我只能想到这一句话了。

我在后来,再没有得到张静的消息,我也不知道这个女人将会怀着怎样的心情去度过她余下的半生。曹歌因为张静而感慨了了良久,她在和吴妈聊天时曾经问她:“吴妈,你说,张静,到底算个好人还是坏人?”

“对曹家来说,是坏人,对她自己来说,是个好人吧。她呀,就是想要的东西目标太明确,可能外人觉得,这个张静活得很明白,实际上,人生,对人对事对自己,难得糊涂哇!”吴妈边叠着衣服,边感叹地说到。

“难得糊涂?”

“曹歌,其实你妈妈离世这么久,我还是一个佣人,本不应该说的。但是,吴妈算得上是跟着你妈妈一起变老的。你知道她为什么喜欢张静,而不喜欢你二嫂小琴吗?”

“因为二嫂没有张静办事雷厉风行?优柔寡断?”

“不是。我记得呀,张静那时候显现出来要和曹骐好,你妈妈背后就说,这个女孩儿,像她。我当时不理解,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其实,你妈妈说的像,就是欲望像。”

“欲望像?”

“对,我也没上过学,太深奥的东西,我也说不出来。我之所以说欲望像,是如此多年,品出来的。老夫人其实人挺好的,别看她有时候说话犀利,但实际上,她是在给自己长威风。她呀,这辈子,就是把一些外在的东西看得太重了,哎,你爸爸活着的时候,那时候,我记着还没你呢,对,没你呢。有一次,你爸爸同事的几位太太要来家里打牌,那时候家里刚换了个房子,条件也不好,哪有什么值钱的摆件儿。这你妈妈就着急了,她背着你爸爸呀,就去那个什么街来着?你说我这年龄大还想不起来了,总之很远的,那街上住着一位你爸爸的朋友,呦,他那个朋友可是不简单,做外贸生意的,就是,往那个国外,我也不知道是哪个洲运布料,那个年代就很有钱啦。他家当时有一台黑白的小电视,就这么大,不过,那可是稀罕物,谁家要是有个小电视,可是不得了的事儿。你妈妈去人家,好说歹说的借来了,还雇了一个拉脚的给弄回来了。你爸爸那几天正好出差,也就不知道,而老夫人呢,又不知道在哪儿弄了几个空的点心盒子,就那种很高级的,红色的,也摆在那个桌子上啦。等人家太太来那天,阿油,那看那小电视,稀罕得不得了,这个也摸摸,那个也瞧瞧,你妈妈那脸呀,都笑开了花儿。结果呢,晚上,这人一走,你妈妈就发现,那电视不知道怎么弄的,出不来画儿了!哎呀,那把我俩急坏了,你爸爸第二天还回来,我和你妈妈鼓捣了半宿也没弄明白。哎,没办法,你妈妈送回去了,又东凑西凑的,赔了人家钱!人家倒是很好,说什么都不要,这不要是不要,咱不能不给啊,后来就硬塞给人家了。你妈妈那时候啊,就嘱咐我,千万别告诉你爸爸。我是没说,但人家把钱送回你爸爸那了,这不就露馅儿了吗?那天晚上,你爸爸气得呦,差点儿就离婚了都!你要知道,那年代,离婚可是大事情的,哪像现在!这你妈妈呀,一听你爸爸是真生气了,就左哄右哄,又是道歉,又是做饭的。那时候你爸爸就说她,面子这个东西,有那么重要吗?活得那么累干什么呢?你妈妈答应改,也没改,实际上啊,是改不了。你看,曹歌,就像老话儿常说的,这人啊,从苦日子过到好日子,他怎么都行,但从好日子再过回苦日子,可就没几个人能接受得了。因为什么?你知道吗?因为,这欲望啊,都喂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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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九节 胃出血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一百七十九节胃出血“是,我小时候,我爸我妈有时候吵架,我听来听去,基本上也都是这事儿。诶,吴妈,你说,人这欲望,是天生的还是后期膨胀的?”

“呵呵~这我不知道,但我猜,都有吧。不过,无论是先天的,还是后天的,在我看来,有欲望没什么,谁都想好,很正常啊,但要像那热水袋里装水一样,你得给它留点儿余份地儿啊!不能装满啊!装满,热气往哪儿跑。不就砰~一下爆炸了嘛!”

“哈哈~吴妈,我发现你说话挺有哲理啊!”

“什么哲理不哲理的,吴妈是个粗人,什么都不懂,我呀,说的这些,都是走这几十年,看出来的。就那个张静,欲望就太满了,既要荣华富贵,又要爱情,不是说这两样不能同时拥有,是你在发现,它不可能同时都是你的时候,你就得适时作出选择,不然,不就是剪不断理还乱了嘛!况且,这临了临了的,还想在曹家胜一局。哎,就像我后来说你妈妈一样,老了,就别管儿女那么多了,该管的管,不该管的,就放手吧。你妈妈要强,不听,她说她得当这一家之主有个样儿,而且,还撞了南墙不回头的犟脾气。你当时离婚,你妈妈是又生气又心疼,话不会好好说,结果说秃噜嘴了,变成了赶你出家门。实际上,你妈她不是那个意思。哎,结果呢,后来我劝她,我说,你就和孩子说,你当时是生气随口一说的不就完了吗?你妈妈说了,那不行,那不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让人觉得她说话前后颠倒,没有立场。就这样,一错再错了下去。哎,这些人啊,逞强一辈子,最后呢?身边的人一个也没给留念想,何苦呢?!”吴妈说完,低下头又叠起了衣服。曹歌听着吴妈的话,仿佛奶奶和张静的一生在眼前便飞速地掠过,最后,略过了。

吴妈说这番话的那天,我在。我托着腮站在二楼的栏杆处,听她们两个人一言一语地交谈着,那感觉就像是在放时光的老电影。

吴妈的话没错,欲望是一匹战马,你若是没有驾驭它的本领和征服它的决心,就千万别靠近它,因为,它会越跑越远,越跑越快,直到把你从马背上摔下来,身心俱焚。只可惜,知道这个道理的人太多,通往驯马场路上的人也太多,而安然无恙归返的人,却太少了。

父亲刚有所好转的情绪与心态,忽然之间,又被张静给塞入了冰窟窿里,连着和薛浩朋友研究的生意,也断了联系。一并戛然而止的,还有他的白日梦。虽然我当时还小,不过我也能看得出来,父亲是非常难过的。他似乎不想在这个曹家里过多地待着,或许,这空间的每一个角落,到处都有那和他saygoodbye的几个人的影子,他会选择坐在车里,听着音乐,有时甚至能待上好几个小时。

有时我会猜,会猜他在想谁,是想张静,还是在想琴婶儿?或者是奶奶,也或者是曹骐?我不知道,当张静和他说完那些话之后,父亲究竟心里会不会有那么一点悔悟。不过,悔悟是悔悟,爱是爱,不能混为一谈,就像父亲后来讲,他从不后悔爱过张静,尽管这段错爱,葬送了太多的人和太多的东西,以及太多的美好,不过,他也不后悔。父亲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忽然联想起来曹灿灿,其实这曹灿灿敢爱敢恨的性格似乎和父亲很像,而我,似乎一直都是那种爱恨不分明的人,对谁都是一笔糊涂账,爱来爱去自己都模糊的这种性格,便是随了母亲。

其实,老天所赋予每个人的,那种与生俱来的,并且有特点的特性,也都是有好有坏,因人而异,因事而异吧。

父亲呆木了有三四天之后,又开始了酗酒。然而,这次他喝酒,却没有人拦着。此时的薛浩没有因为父亲的烂醉如泥而训斥他浑浑噩噩,所有人都选择了默许,也许是作为过来人都曾爱过,也是是能体会一些父亲的痛苦。不过,也许是因为酗酒量太大,喝了几天之后,父亲就因急性胃出血而住了院。巧的是,父亲住院的那几天,母亲也因突发的身体不适同样被送进了医院。

曹家已经没有闲人了,那时候,记忆中似乎还没兴起找护工,反正我们没有找。这照顾显然成了问题,于是,曹歌只能在空闲时候叫上我顶上一阵子,而家里还要留刘妈给曹灿灿做饭。那段时间,曹家真所谓是鸡飞狗跳。父亲的病房和母亲的在上下楼,所以,大家就楼上楼下来回折腾着跑。再后来,崔禹见曹歌心疼,也不管曹歌同意不同意,从自己家带来了两名佣人帮着忙活几天。结果,曹歌是缓了缓,但崔禹的妈妈,就那个羊毛衫奶奶李瑞珍便不乐意了。

那天,曹歌在医院照顾父亲一夜之后回来休息,李瑞珍奶奶便来了。还是那副盛气凌人的样子:“呦,这人都哪儿去了?”

“夫人,小姐昨晚在医院了,这会儿,正在楼上补觉呢。您先坐。”

“坐什么坐?啊,也真是够能耐的,自己家人手不够用,调我家人去,曹家大门大户的,自家人不行,那就多雇几个人不就得了?”

“是,是,夫人,那个,少爷就快出院了,那医生昨天来说的,最近真是谢谢您了,要不,我明天就告诉他们别来了,这现在不比刚住院,好照顾,不累人了,也能忙过来了。夫人,等少爷出院之后,我们一定亲自到府上好好谢谢您。”

“谢我?呵呵~不用,拿那点儿东西我家也不缺。我这人不是不通情达理,我就是气不过,你知道不?家里有困难,直接来找我啊,我是能有闲人不帮还是怎么的?结果呢,结果去叫了崔禹带了两个人去了医院!这崔禹还撒谎,说这两个人一起请了事假!你说说,我能不来气吗?能不来气嘛!”

“是是,崔少爷也是看我们小姐确实是遇到了困难,不然,也不会给您添麻烦。”

“哎,你说,好好的一个丫头,这命,这要是老曹当年让她嫁给我们崔禹算了算了,人都没了,不说了,不说了。我回去了。”说完,李奶奶便出了曹家门走了。

第一百八十节 别欠情,会无力偿还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一百八十节别欠情,会无力偿还父亲住院的那段期间,曹灿灿偶尔也会过去,帮忙打个洗脸水,洗个毛巾的。能够看得出来,张静离开之后,似乎她和父亲的关系又更近了一些。

本来我以为,曹家也就不过如此这样的安静下去,如果不是发生日记本事件,或许曹灿灿和父亲之间,也能像其它父女那般亲密。

那一次,是因为学校为了应对中考,要求初中部的学生临摹字帖。曹灿灿翻遍了自己的柜子也没有找到那个临摹本,后来她忽然想起来,可能是被琴婶儿放在了父亲卧室的书柜。这临摹帖很早就买了,只是她一直懒没有用,琴婶儿当时还唠叨过她很多次,后来看她也是真的不愿意写,放那碍事,便拿过来放自己屋里的书柜了。

那天曹灿灿去找到临摹本的时候,刚要离开,忽然发现有一本书掉到了柜子后,并露出了一个角。她在拿出来之后,便发现了那藏在书柜后面的琴婶儿的日记本。从这本子沧桑的本皮儿上不难看出,应该是好久之前了。她悄悄地拿回到自己的屋子,想看一看锁在母亲时光里的小秘密,走一遍母亲的心路历程。

那本子里记录的时间,大约是琴婶儿与父亲相识之前到曹灿灿出生,再后来就没有了。

日记里不难看出,那记录的时日虽然不长,但也简短地概括了琴婶儿悲催的爱情。

琴婶儿在未结识父亲之前对爱情的憧憬,对婚姻的期盼,到认识父亲的欣喜和激动,对父亲的喜欢和爱,再到后来鼓励自己能代替父亲的过去,并要求自己去给父亲时间,不能吵,不能闹,到告诉自己父亲结婚便会踏实了的自欺欺人,到感叹婚后的真实婚姻状态与自己所想的大相径庭,到父亲的冷漠、冷淡、经常夜不归宿,背着曹骐却当着自己的面儿和张静暧昧不清,奶奶的无视和纵容,到有一次父亲喝多了,因琴婶儿提起张静而打了她,到发现自己怀孕了纠结要不要这个小孩子,到生孩子时自己疼得死去活来十多个小时父亲都不见人影儿,生完了才去医院,在去医院之前还回家睡了一觉。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我写出来其实就是概括总结,况且,我和琴婶儿之间也并无血缘关系。连我都觉得很悲催的话,不难想象,曹灿灿看一字一句认真读着自己母亲这段情感的历程时,再联想到后来的自杀,她该有何等的伤心!

每一个字,每一个标点符号,都有着那年那月的云淡风轻,也都撰写进了那一撇一捺的字迹里。曹灿灿摩挲着日记本上偶尔几页,已经干涸并且有些发皱的水渍,那应该是自己母亲在写梦碎时的泪和心里流出来的血。曹灿灿越想越觉得父亲太过分,于是,她甚至等不到父亲的出院,就在其出院的前一天,怒气冲冲地去了医院。那一天,我刚从母亲那离开上楼来。

我在出门打水时正巧碰上了迎面进来的曹灿灿,我刚要和她打招呼,便觉察出了异样。

“你病好了吗?”曹灿灿这一句问的,连个主语都没有。我见到父亲一脸茫然地看向她:“嗯,明天出院。”

“别呀,我再给您挂个号吧,反正都已经在这医院了,都治治吧,好好治治。”曹歌当时正在削梨,她抬头看向曹灿灿:“我们这小公主,今天脾气不太顺呀,来,告诉小姑,谁欺负你了,小姑给你报仇。”

曹歌话音刚落,曹灿灿声嘶力竭地用手指向父亲,瞬间就爆发了:“他!就是他!我要给他挂个号,挂一个无情无义的号,挂一个害死我妈妈的号,让大夫好好给看看,凭什么这世界上,坏人都活着,好人却都没了!”吴妈紧忙拽住曹灿灿:“灿灿,你冷静点儿,这,这又是怎么了?”

吴妈说着回头看向我,我拎着水壶也是一脸错愕。

“灿灿,你听姑姑说。”曹歌说着放下刀,绕过病床便向曹灿灿走去。

“我不听,没什么好说的。我现在彻彻底底地明白了,原来,我妈委屈选择自杀,就像你和我薛浩叔叔说的一样,根本就不是曹沐夕和她妈妈害的,就算没有曹沐夕,也有可能出来个曹小花,曹小草的,是他!就是他!就是躺在床上那个人,他是我爸,我爸,他逼死了我妈!”曹灿灿说完,便蹲在了地上,毫无控制地放肆地大哭了起来。

这种情况,基本上没有劝说的必要了。门口聚集了一堆病友和病友家属,指指点点的,恰巧薛浩和崔禹过来,本意是想帮着今天顺道办事儿提前往回拉点儿东西,没想到,居然碰个正着。

我靠在身后的白墙上,我看着躺在病床上的父亲,他面无表情地盯着蹲在地上嚎啕大哭的曹灿灿,许久之后,他转过脸看向窗外的时候,我发现他的眼圈儿红了。

一屋子人都杵在原地,默默地感受着这不眠不休的伦理情长。

曹灿灿那天什么时候不哭了,我已经记不清了。总之,后来,她是被薛浩和曹歌带回了家。回家之后的曹灿灿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就像琴婶儿离世的那些日子一般,又重新上演了一遍。

薛浩在大厅里点了一根烟,吸了一口:“欠什么,都别欠情,因为无力偿还。”曹歌没有说话,想来,说什么,都是空空如也了。

父亲这个医院是出来了,但在家里的状态,除了不打针,不穿病号服之外,几乎还是个病态。那段时间,他和曹灿灿基本上一人一个屋,几乎不出来。弄得吴妈每次往楼上端饭的时候都唉声叹气的。

“有时候我就在想,老夫人生前总是吃斋念佛,这佛祖怎么就不保佑保佑咱们曹家太平一些呢?”吴妈说。

“人不自救天难佑,慈悲不渡自绝人。吴妈,都说这造化弄人,而这造化是什么?三分天命,七分人事。”曹歌淡淡地回到。

好些天之后,曹灿灿从屋子里出来,又恢复到了之前的生机。只是,她不仅和父亲不再有任何言语,连目光都略过了。那时候的她,特别像有段时间的我,对,我与我的母亲,也是那般,血肉相连,心,却隔了一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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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一节 母亲的“来路”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一百八十一节母亲的“来路”那段时间,曹灿灿虽然恢复了之前的状态,但是在我眼里,那也仅仅是表面的。因为我发现,她独来独往的时间越来越多,无论是在学校,还是在家里。甚至和曹歌之间,也变得有那么一点儿的疏远。曹歌也看出来曹灿灿的变化,她经常努力地去想走进这个孩子的内心,只可惜,那时的曹灿灿正值青春期了,本身在没有外界刺激的情况下,这阶段孩子的身心都会发生很大的变化,变得叛逆和孤立,何况这还有着家庭变故的因素,所以,曹灿灿把她的内心封闭得极严。

我和曹灿灿还是会一起上下学,但彼此之间很少说话。她会经常在坐车的时候看向窗外,看窗外的风霜雨雪,看窗外的人生如画,一如之前的我一般,总是喜欢从陌生人的一切中找安全感。她有时会抿着嘴,而有时会不自觉地笑,我猜,大概是看到了她觉得能够触动她心灵的人或事,让她内心产生了波澜。

我有几次试图和她讲话,但是话到嘴边儿,却还是咽了回去。赵伯伯看着我,表情也是很无奈。是的,我知道赵伯伯无奈的是什么,就像赵伯伯所说的,曹灿灿不比我,这个孩子从小的内心就是较为软弱的,只不过,家庭给了她一个刚强的躯壳。这种表面上刚强的人,在一旦经历了一些挫折之后,会特别容易变得脆弱,即便是她痊愈了,心里面的伤口,似乎也要比别人难愈合。

那段时间的学校还是很安静的。可能就像我之前所说的,形成的那个气候,已经随着时间消散了。就像是台风过境,虽然还有点儿残留,但势头却大不如之前猛劲。

有一次,阚涛告诉我,高年级有学生再次提到了我家里事情的时候,顺口就说了我如何如何。结果,曹灿灿居然很意外地当场给予了反驳,她说,这件事情以后不要再提了,也不要再在学校里面谈论曹沐夕。虽然这话里也没多说什么,就那么两句,但我依旧很感谢她,放过了我,也同样放过了她自己。

后来的后来,曹灿灿和我讲,她说她在看完琴婶儿的日记本之后,当有人再提到我,她会觉得我们两个都挺可怜的。我回了一句:“同命相怜?”她笑笑:“差不多吧。”她说她自己甚至在有一段时间,当再听到有人说我,便感觉是在说她自己,所以,她很反感。

没错,同命相怜。

家里的父亲依旧是消沉的。这场众叛亲离对他而言,也是他人生当中一场毁灭性的灾难了。曹歌有的时候既要顾及父亲,又要顾及曹灿灿,还要跑到医院去照顾母亲,她特别的累,也很憔悴。崔禹经常会来陪她,看得出,她似乎对崔禹没有之前那么反感。

吕哲开车来接过两次曹灿灿去姥姥姥爷家。有一次,他在一楼大厅等曹灿灿下楼时,却意外地撞见了父亲。那时候的父亲,一点儿也不像几年前刚进曹家时第一次见他的那个大肚子了,也不知道是经历得太多上了火,还是前些日子住院的缘故,此时的父亲,消瘦之外,疲惫还沧桑。

吕哲上次还在家里面叫嚣着不会放过曹家,但那一天,当他抬头见到父亲从楼梯上下来时,两个人都定了格。曹歌吓得急忙站起身:“我哥,刚从医院出来。”吕哲侧头看了一眼,点了一下头。曹歌特别害怕吕哲会冲上前去因为琴婶儿而暴打父亲,惊讶的是,吕哲并没有动手。

父亲愣了一会儿之后,向下走了几个台阶。他说:“来吧,如果你要打我,我不会还手的。”父亲的声音有气无力,就和之前那个整天见不着人,倔强无礼,傲慢且偏激的父亲截然不同。

吕哲微微一笑:“不打了。看到你这样,我再打你,传出去,就变成我欺负你了。”

父亲低头苦笑了一下,非常无奈地点了点头:“对,是,都这样了,都已经这样了。”

他们的感慨当中,只能用一句话来概括,物是人非,时过境迁了。

而母亲呢?母亲自上次和父亲前后脚住进医院之后,便没再出来。当时大家也只是以为母亲只是住些时日,结果,这时日,渐渐便变成了有时,无日可计算了。

还记得那次她住院时和之前那般倔强,还要自己拔下针管儿溜走。我不知道,母亲如此的排斥医院,是害怕曹歌花钱欠太多的情,还是知道自己住进去就出不来了?

很快,母亲的身子便出现了疼痛感。似乎癌症这个东西所引起的疼痛是那种彻骨的痛吧,总之,说不好。母亲渐渐地,普通的止疼药已经起不到一定的药效了,曹歌便托人在弄了很多的特殊的药,就是专门用于癌症后期止疼的。药的副作用把母亲折腾得不像了样子。

就这样,维持了有两三个月吧,止痛药也不奏效了。母亲很快就因病痛的折磨而消瘦了下去,这个消瘦,其实是应该加引号的,确切的说,应该叫枯槁。那个时候的感觉便是,你只要隔着两天没有到医院去看她,你再推开门,便看见她变了模样。

那段时间的母亲很难熬,她有时候会竭尽全力地把头转向我这一侧,而实际上,我是故意坐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母亲没有力气说话,但她看向我的眼神总是跳动的。我觉得,似乎母亲有话要和我说,但是她又说不出来。后来我猜,母亲如果能说话,可能会说:“沐夕,你来了?别耽误了学习,妈妈没事。”之类的吧。

那期间,我有一次因为感冒而发烧了,便没有办法和曹歌替班去照顾母亲。结果,让我特别意外的是,曹灿灿居然去帮我照顾了两天母亲。其实说起照顾,那时候的母亲进食量很少很少,几近半昏迷状态,偶尔清醒时候喂点儿水,看着吃点儿药,打打针之类的。尽管如此,我也是很感动。

当我那病好的差不多时我推开病房的门,发现曹灿灿正在用湿毛巾给母亲擦着手,她回头看见我:“你病好了?”

“嗯,你,你怎么来了?”

“闲着没事儿,家里面也没什么人,就过来看看阿姨。”这似乎是东窗事发之后,她第一次叫我妈妈阿姨,与此之前叫过几次。后来她说,琴婶儿没的早,老天也不给她尽孝心的机会,便去看看我母亲,算是给自己个机会尽尽孝了。

母亲的病很快发生了并发症,并且出现了转移。曹歌和薛浩商量要给母亲转医院,结果,他俩拿着报告单走了几家好的医院,医生都是摇摇头,没有必要了。母亲很快便进入了重度昏迷,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

我心里告诉自己,要做好心理准备,做好心理准备。

母亲在重度昏迷的中后期,有一天,父亲突然去了。那一天,所有人都在,包括薛浩,崔禹,吴妈,也包括曹灿灿。当父亲推门进来的一刹那,所有人都站起了身。也许,母亲等了这一刻,等了十几年。

那个时候的母亲,尽管插着氧气瓶也需要张嘴呼吸了,几乎连水喝得都很少。大夫预警,这不是一个好的征兆,但也许,还能挺些时日。父亲进屋之后,有那么一小会儿吧,母亲的头晃了一下,便睁开了眼睛。或许,是她的灵魂叫醒了沉睡中的肉体,告诉她,你看,曹牧来了。母亲将头转到父亲这一侧时,她看了一圈,最后将目光停在了父亲的脸上。

我不知道,此时的父亲是否还能认出来,那躺在床上的,便是十几年前在梅林戏院唱昆曲儿的容角儿?

我也不知道,此时沧桑的父亲,是否还能被母亲认出来,眼前这位,便是埋了她一生的那个男人?

母亲就那样盯着父亲,两个人,四个瞳孔之间,藏了多少揪心的泪、错爱的缘、无眠的夜、冷风的生离死别!

曹歌忽然拍了一下我的肩膀,也拍了一下曹灿灿,于是,满屋子的人识趣地离开了。父亲和母亲说了些什么,我不知道。

只不过,父亲来过的那一晚,母亲连止疼针都没有打,睡得很安稳。

曹歌和我说,你爸爸的到来,也算是了了你妈妈的一个心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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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二节 母亲,走进了我的往事里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一百八十二节母亲,走进了我的往事里母亲在接下来得日子里,状态一天不如一天。尽管我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眼前的这个人真要呼啦一下子消失得时候,忽然觉得力不从心。

那段时间,我就像是大脑麻痹了一样,总是坐在母亲病床边呆愣。若要说想些什么,好像还什么内容都没有。也许,是父亲的那一眼,让母亲心平静地得以过了那个生死之年。

那一年的大年三十儿,吴妈在家里煮好了饺子带到了医院,结果,一同来的,还有父亲和曹灿灿。只可惜,那顿饺子,我和曹歌一人吃了两个,便咽不进去了。母亲那一天,也没有因为父亲的到来而再一次睁开眼。

转过年,母亲开始状态忽然有些许好转,清醒的时间一天比一天长,虽然偶尔还是会说胡话,不过,能吃点东西了。我很开心,吴妈在家给她熬粥,虽然她只能是一点点,但相比前些天,也是很大的好转。

直到有一天,母亲忽然告诉曹歌,她要坐会儿。于是,我和曹歌两个人扶着她坐了大概有十分钟。坐着的时候,母亲突然抬起手指了一下窗外,含糊不清地问:“天还冷?”曹歌凑近了,听了半天才听懂:“姐姐,是的,快暖和了,等暖和,我推你出去晒太阳。”母亲努力地抬手指指我身上:“毛衣,毛衣。”那天,我穿的是一件衬衫,母亲的意思是,叫我穿毛衣,别冻到。

曹歌看了一眼我,使了一个眼色,我应声回到:“知道了。”

“姐姐,沐夕说她知道了,知道穿毛衣,冷,别感冒。”曹歌轻轻抚摸着母亲的后背,慢慢说着。

母亲轻轻地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躺。”我和曹歌又扶着她躺下。

躺下之后的母亲又昏睡了过去,直到下午,吴妈来送饭的功夫,忽然醒过来,还和吴妈打了招呼:“吴妈,辛苦你了。”母亲的言语虽然还是十分无力,但清晰度,比起上午时候,还要强一些。吴妈很惊讶:“沐夕妈妈,您醒了呀?您好好养病,说什么辛苦不辛苦的,您要是早点好呀,可就省的我来回折腾了,到时候,您还教我包你们老家那个包子的花样。”

母亲努力地笑笑:“好!”

曹歌出去扔垃圾,进来突然看见母亲这般清醒:“姐姐!”母亲抬起手,曹歌一下子便握住了。

“我和你说的,你记住了?”曹歌点点头:“记住了,都记住了。”“那就好!听我的,找个好人,把自己嫁了,别,别委屈了自己。”曹歌一个劲儿地点着头。我听见了曹歌的抽泣声,我知道,她哭了。

那个时候的自己还不知道回光返照意味着什么,但我见吴妈也躲在角落偷偷地落泪时,我知道,母亲的这种突然清醒,并不是好事。很快,母亲叫我:“沐夕。”曹歌急忙拉着站在她身后的我靠近母亲身边,她把母亲的手交到我手里时,我忽然发现,自己似乎有几年没有和母亲这样手拉手了。

母亲的手,瘦得只剩了骨头,握在手心里,再也没有了当年在南京大街上拽着我去改户口时的炙热感。那种感觉要如何去形容?总之,玉兰香和黑旗袍,已经被永远地留在了那老房子里。

母亲除了很艰难地和我说了前面提到的话之外,只是说:“你,长高了。”这一句,足以说明,我与母亲,似有多年未亲近,这种心灵的疏远,才勾起了这句感慨。我当时特别想回答一些什么,并且说一些心里话,但我就是开不了口,就堵在心窝儿里,窝的我当时眼泪都忘了流。

母亲再没多说,就像她要闭眼前说的那句一样:“累了,说多了,累了,我要睡了。”说完,母亲便闭了眼。安静的病房里,母亲究竟在说完睡了之后,多久便没了呼吸我们都不知道。只是,吴妈凑上前说帮母亲掖掖被子的时候,才发现,母亲已经走了。

母亲走的不突然,但当我后知后觉了之后,才忽然觉得,我的人生和心里,似乎已经缺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我当时站在病房的角落,我听着曹歌一边和吴妈帮母亲弄衣服,一边唱着母亲唱过的《桃花庵》:“九尽春回杏花开,那鸿雁儿飞去紫燕儿来”曹歌毕竟不是学戏的,和母亲也是闲来无事撩闲学那么两句而已,她唱得并不像那么回事儿,但,在当时的情境里,这曲儿,却让我忽然的心酸。

我踉踉跄跄地走到母亲身边,哭着喊了一声:“妈!”

整整四年,这个字一直被我藏在了心里,真正喊出来得时候,听的人,却已经在九霄之外。

曹歌说,母亲让她在其离世之后转告给我:“关于身世,恨她可以,但别和自己过不去。”

就是这句话,让我对自己的言行充满悔恨,并且自责一生。

为什么?原来,我的小“秘密”,母亲一直都知道。

或许是自己至亲人的关系,在面对死亡来临的时候总是自欺欺人,而对死亡的感受也总是后知后觉。似乎是母亲的离世,让曹灿灿也想起了琴婶儿,她哭得不亚于我。

送别母亲那一天,说不让女孩跪送,但我依旧执拗地独自跪了有近一个多钟头。我知道,人已走,忏悔给天地,也无法救赎灵魂犯下的错,可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或者做什么。

母亲走了之后的好长时间里,我都还觉得她仍然存在。可能是一直有空间距离的原因,我会时不时地觉得母亲在老房子,母亲在曹家外租的房子,母亲在医院等等。

但当有一天,曹歌的口中不再提起“姐姐”的时候,薛浩的口中不再提起“容角儿”的一刻,我知道,母亲,已经走进了往事里。

而往事是什么?

是窗外梧桐去年春天的嫩了枝;

是窗外梧桐去年夏天的绿了叶;

是窗外梧桐前年秋天的红了天;

是窗外梧桐前年冬天的枯瘪万人寒。

往事不是不堪回首,是你回首,却不堪去看,去品,再去言。

我除了那条项链儿之外,再没有能够睹物思人的纪念品。我有时会看看它,看看那镌刻在上面的,母亲留下的珍贵画面。

母亲,你是否曾经来过?在我波澜不惊的岁月里。

你穿了一双雨靴吗?还是赤脚路过?

为什么我寻不到你的足迹?

那是你曾来过的证据。

我费劲心思,跨过高山,越过草地,

我嗅遍了各地的鲜花,也始终也嗅不到你玉兰的香气。

我在一个落寞的夜晚低头看,

原来,你一直在我的心里,

从,不曾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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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四节 胡子男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一百八十四节胡子男“哈哈~我还未成年!“我打趣到。

“那,就是这位大美女啦!”曹灿灿来到曹歌那儿,搂着曹歌的脖子,嘻嘻地笑着。

“小姑再嫁人,你是不是很高兴?”曹歌转头问她。

“那还用说?必须高兴啊!特别特别高兴!”话音刚落,便看见门口进来了崔禹和李瑞珍奶奶。曹歌急忙站起身:“阿,阿姨。”

“你先别阿姨阿姨的,不是,我听说,这崔禹来求婚了?”全家一愣。这崔禹在身后一直拽着他妈妈:“别说了,我都说了,我自己的事情自己定!”

“你别说话!”李瑞珍奶奶一声呵斥,便将崔禹给噎了回去。

“夫人来了,您先坐,我给您倒点儿水。”吴妈起身便要去厨房。“不喝,喝什么水?!你,你快都别忙活了,我们你们呢,是不是崔禹过来求婚了?”

曹歌低着头,轻轻地点了一下。

“你可真行啊,曹歌,求婚你就答应了?”这话怎么听怎么难受,结果,父亲刚站起身要说话时候,李瑞珍奶奶接着来了一句:“你不是结过婚吗?不是,你结过婚,怎么这崔禹一把花就答应了呢?给你求婚戒指了吗你就答应?你这怎么活来活去的,越来越拿自己不当回事儿呢?”

曹歌猛地抬头,尴尬了半天:“那个,阿,阿姨,不是,就是”

“别这个那个的。这是一个事儿,还有一个事儿,很严肃哈,我和你说。我听崔禹说,你们哥俩儿在家研究要把这房子卖了?”

“卖房子?卖什么房子小姑?”曹灿灿站起来问曹歌。曹歌示意她先别说话。

“李阿姨,是这样,这崔禹和曹歌结婚后,也肯定不在这儿住,孩子也越来越大了,这么大个房子,就剩下我和吴妈,太空了。”父亲说到。

“空就卖啊!再说了,谁说他们结婚就不在这儿?住你们曹家不行?你们要是不让崔禹住过来,我出钱,出钱让崔禹在这儿住。”李瑞珍奶奶激动地说着。

“不,不,夫人,您看您这话说哪儿去了,我们是想,崔少爷要是过来,怕您不同意不说,这外面,也怕说闲话不是?”吴妈连忙解释。

“你们问我了吗就知道我不同意?我看外面谁敢说?谁说我不撕了她嘴的!就在这儿住!我告诉你们,这房子,它就是不能卖!还卖房子?瞧把你们几个能耐的!卖了住哪儿去?我和你们父母都认识了几十年,就你家老曹那个臭脾气,她要是在地底下知道你们要卖房子我都没拦着,那还不得来找我啊?!再说了,这俩家离这么近,以后我照顾个我孙子孙女的,多方便?你这要搬到什么开发区,天天不够司机跑得了!

曹歌低头笑笑:“谢谢你,阿姨!”

“哎呀,别谢了,谢什么谢,这都跟自己孩子没什么两样。别看我和你妈妈老曹总不对付,但其实哎,算了,不说了,就这么定了。”说完,俩人便走了。崔禹跟在其妈妈身后,临出门的时候,还对着曹歌眨了眨眼。

“这个李奶奶,她怎么好话说起来听着总是那么难受?”曹灿灿盯着门口走远的背影感叹到。

“这人啊,分千万种,你这个李奶奶,就属于其中一种。人是个好人,也是个热心肠,但是啊,不会表达。知道的人,能听出来这是为咱们好,不知道的,还以为打架呢。你要是知道她是哪种人,就知道从她话里,听的是内容,而不是语气了。”吴妈切了盘水果,放在了茶几上。

曹灿灿点点头,突然,她拍了一下曹歌的肩膀:“我崔叔求婚,就拿了一束花?”说完,她便拽过来曹歌的手翻过来掉过去的找。曹歌笑了一下:“找什么?没有。我对那些东西已经不在乎了。“

“那也不行啊,你要知道,形式主义,也是爱情的一种直观表现。”曹灿灿一本正经地说到。

“呦!你一个小孩子,这怎么知道?不好好学习?”曹歌敲了一下曹灿灿的头,假装数落。

“习要学,该知道的也要知道啊!”

曹灿灿说的没有毛病,在恰当的年龄去做恰当的事儿,但也不耽误在生活中去学习这个社会的特定法则。有时候,法则懂的多,也是保护自己内心的一种武器。

那段时间的曹家,气氛算是不错的了。只不过,现在回想起,似乎觉得既遥远,又短暂。

我初中二年级那年的有一天,学校下午因第二天考试占场,便提前回了家。吴妈和曹歌去采购,父亲不在,就我自己。我做了两篇题后,便没了学习的兴趣,准备上床上睡一觉。结果,便听到楼下父亲回来的声音,同时进来的,还有一个男人。

这男人说话的声音特别耳熟,我却一时半会儿没有想起来。

“要我说啊,我就去她那老房子翻翻,肯定在那儿。这事儿都已经过去了,别哪天整出点罗乱儿来,夜长梦多啊!”

“别去了,她临走前我问她,她说烧了。”

“诶,不是曹牧,她说烧了你就信啊!那一旦要是没烧呢?”

“不能。”

“你别不能不能的,你说不能的事儿,我看全能。诶对了,这事儿薛浩知道吗?”

“不知道。”

“不知道就行,千万别让他知道,他对那个唱戏的,我看感情不错啊,一口一个容角儿地叫着。这他要知道,别说是你,我都得跟着遭殃。”

“嗯,薛浩拿她当亲姐姐一样。”

“哎,亲不亲姐的,这不人也都没了。我和你说曹牧,就她没了之后,我这一个大老爷们的,心里都有那么一点儿,一点儿不太得劲。我和你说,我要真知道她能得癌没这么早,我当初也不能给你出那招啊!你说,这你当时当那个局长,正风光的时候,我怕这女的拿孩子要挟你给你整出事儿,谁能寻思,她就真那么死心眼儿,签了字儿,还真就不要人也不要钱的,还月月还钱。哎”

“别说了,人都没了,说什么都没有用了。现在想想,大家都是命吧。我现在造成这个样子,和家破人亡有什么区别?都是造的孽,也算是报应了。”父亲说完,苦笑了一声。

“你等我一会儿,我上楼换件儿衣服。”说完,父亲便上楼来。我躲在屋子里,大气儿不敢喘,生怕被发现。不一会儿,两个人便开车离开了。

我急忙从被窝里出来,揣了点儿零钱,直奔母亲的老房子。一路上,我便在想,签字,还钱?我想不通,但怎么听,说的都是我母亲。好在,母亲的老房子在母亲离世后,曹歌和薛浩商量没有动,说等着什么时候真正拆迁再说,怕母亲喜欢那儿,留着有念想。

快接近老房子的时候,我忽然想起来那熟悉的声音在哪里听过,就是当年母亲带我去送户口本那一次,坐在沙发上的胡子男!父亲的朋友!

那栋楼还有两家,但似乎白天也不在。房子的门口已经结了蜘蛛网,我找了半天才找到了老房子的钥匙,那是当初我在没去曹家之前母亲放的,她怕我糊涂,不一定哪一次就忘了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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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五节 父亲的三份协议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一百八十五节父亲的三份协议屋里还保留着我最后一次来过时的样子。离世之后,曹歌曾经到老房子来整理过一次母亲的遗物。但是所谓的整理,也只是将物品归置一下。实际上,尽管母亲在这栋房子里住了许,但是家里还真没有什么东西。

我见到母亲生前用过的那个大茶杯被曹歌洗漱干净,扣着放在了墙壁的一角。墙上那面镜子旁,还放着母亲用过的梳子。这狭小的空间内,到处都徘徊着母亲的身影,充斥着母亲曾经生活的气息。

我似乎每在这里走一寸土地,都能记起我去曹家之前与母亲的点点滴滴。我止住了那从心底里返上来的酸涌。对,我不是去感伤的,我是去找东西的。观察了一圈之后,我便坐在椅子上想父亲与胡子男之间的谈话。父亲说,母亲临终之前和他提起过,说东西已经烧掉了。那岂不是就是父亲去医院的那一次?究竟烧还是没烧?找找看吧。其实那一天,我也是抱着侥幸的心理想试着发现一些事件意外的端倪与线索。

我翻了床底下,翻了柜子,翻了它可能存在的某一个地方,最后,在墙上镶着的那面大镜子的后头,发现了被母亲别在角落上的几张纸。我拿出来,一共三张。这三张纸,两张白色,一张已经范了黄,看起来似乎有些年头。

我坐了在床边,打开那折叠的纸,认真的读了读。

泛黄的那一张,大概的意思是:母亲怀孕并且决定生下我,是其自己自愿的行为,与曹牧无关,并且承诺,以后不会以我作为要挟而做出对曹牧不利的事情。

这第二份协议,内容简单明了,借钱。借钱的日期我推算了一下,恰巧是我划伤阚涛那一次。上面写着,母亲借了父亲的贰仟元钱,要求在一年之内还清。并且将我的户口过到曹家,并放在了奶奶户口的名下,母亲也不得私自未经同意,以任何探望我的名义随意进出曹家。这张协议,让我惊讶的地方不是我的户口,是借钱的借,和还清的还。

最后一份,呵呵~算是颠覆了我的三观了。那是我想都没有想到的——治疗费用。那张协议所签署的日期,是我刚入曹家不长时间,也就是母亲刚借了一笔钱之后的不久。上面的字,每一个都比较刺眼。母亲因生病没有治疗的费用,父亲给了母亲一万块,母亲当场还清了第二份里的2000元。就是说,母亲揣着8000签了字。而这笔钱,父亲拿出来,总得有个条件是吧!条件就是,如果你要这10000块,那么,曹沐夕,我曹牧,只负责抚养到法定年龄18岁,随后所产生的一切教育、医疗、工作、生活、婚配等等等等支出,与曹牧无关。

每一张协议的底下,都有父亲的亲笔签字,和母亲歪歪扭扭的字体,甚至还有手印。

那个带有母亲指纹的红点点,在那三张纸上跃然浮现,刺得我心生疼。我曾以为的,母亲离世后与我最近的父亲,此刻已经越过良知的考验,直接判了个死刑。

我是父亲与母亲之间的一场交易,对吗?对,一场赤裸裸的交易。从我进曹家初,父亲便已经知道母亲生病的事,然后拿了10000块,还了2000我忽然坐在那儿很想笑,一万块钱,对于父亲,是什么?贰仟块,不过是一场灯红酒绿潇洒的花销,需要一个为他生了女儿的女人去还?还不起,可以分期?对,我应该感谢父亲没有要分期的手续费。

他明知道,母亲但凡迫不得已根本不会找他,生病给拿了一万,一万。我不禁哑然失笑。我忽然想起来方才他和胡子男的谈话,他说,他现在基本上已经家破人亡了,已经算是老天对他的惩罚了。算?算吗?我觉得我当时有股热血在往上涌,为什么?因为这是亲生父亲,我怕我对他施以诅咒会遭天谴!不诅咒我不甘心!

当然,那时候的父亲,也确实没什么可被诅咒的了。

我不知道这个交易奶奶知不知情,知不知道,现在也已经无从考证了。倘若是知道,这该是一件多么可笑的事?我后来就想,我母亲真是命不好,好歹把我生成个男孩儿,也许父亲的钱还会多给一点儿,那样,是不是母亲就会多活两年?这可真是一场赤裸裸的讽刺。

我不知道我是该可怜母亲还是可怜自己,本来,母亲离世,我已经放弃了再去较真儿这一场身世所给自己以及身边人所带来的灾难,只不过,那一次,是我想,但老天不肯。他在我刚看见希望的时候,便给了我当头一棒。

只可惜我不争气,曹灿灿在面对琴婶儿离世,父亲昏庸的情况之下,她会选择乐观和开朗,而我则恰恰相反。这件事情,我没有和父亲讲,也没有和曹歌讲,我把它藏在了肚子里。但是,我没有做到母亲临终之前的嘱托,我还是选择了和自己过不去。

我讲不太好自己当时的心理感受,那不能说是一种被人耍了的感觉,毕竟耍我的是亲生父母。我也不能责怪母亲,在没有钱帮我平息祸端的前提之下,将我送入曹家,并且借了一笔钱,还需要还。我更不可能怪她,在紧接着查出自己生病并且身无分文的情况下,要再一次委曲求全地向父亲开口,并签了那卖了我的尊严和母亲青春的三份协议。

没错,自始至终老天给我安排的这个角色,便是见不得光的,并且充斥着令人作呕的利益在里面。你懂亲情如果染上了交易这个词,那将是一场多么恶心的东西吗无法言喻。

我可能是真长大了,我想,我也像是一夜之间学会了装假,我不哭不闹,我会当做若无其事。所以,我的小情绪一时半会儿都没有被曹家的任何人所发现。不过,出了曹家的门儿,我的情绪便像那横冲直撞的生了气的犀牛一般,处处惹事儿,处处打架。直到班主任再一次找了曹歌。而那一次告状的内容,便是我打了人,并且打伤了对方女孩子的头。

没错,我打了人。

你若要将我那段时间的心态归为恨,我想,应该也不算。确切的说,我像是将种种不幸叠加在一起还给了世俗,将怒气演变成了愤世嫉俗。而实际上,那个时候的我,哪懂得什么愤世嫉俗,我只是觉得四下没人依靠,没有人能信得过,人性丑陋与黑暗已经颠覆了我的认知,于是,我选择逃避自己内心的真实,我需要宣泄我的不快和情感,然后,我无处发泄,最后便都还给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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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六节 被我搞砸而提前散了场的青春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一百八十六节被我搞砸而提前散了场的青春回家之后,曹歌语重心长地和我说着,诸如动手不是一个女孩子应该做的,有问题要和对方讲,能说明白,干嘛要动手?之类的劝诫。

“说不明白。”我嘟囔地回了一句。

“怎么就说不明白?说不明白不说总行吧?一个女孩子,脾气这么暴躁怎么能行呢?”

“为什么不行?”基本上,曹歌说一句,我顶一句。后来,她一见硬的不行,便开始来软的。

“沐夕,你听姑姑说。女孩子要有女孩子的样子,不能动不动就打架啊!你看看,你身边有几个女孩子一言不合就动手的?男孩子调皮,男孩子性格也较咱们女生刚,他们一般可能会冲动打架,这女孩子动不动就抡凳子砸脑袋的,成什么了呀?这样子,以后谁敢娶你啊!”

“我没想那么远。况且,这么多例子在身边儿摆着,人善,被人欺!”我说要,拎着书包便站起了身,准备上楼。

结果,父亲在身后突然说了一句:“沐夕,你以前没这么犟,怎么现在变成这个样子?”

我转过头:“我以前什么样儿?我现在犟吗?不听话是不是?这样还不是随你?!”说完,我便一溜烟儿地跑上了楼。我知道,我消失后的一楼大厅,方才的话,肯定让他们三个人都一阵紧张和慌乱。

那是我第一次和父亲正面的反击,在这之前,我话虽然不多,但不会有如此犀利的言语和此番反常的表现。他们不知道,一直听话的乖乖女为何突然之间变成了这样?

为什么?

因为我将母亲的那三份协议带回了家里。我会在失眠的时候拿出来看一看,我告诉自己,曹沐夕,千万别自我感觉良好,这个世界上,所有善良的表面背后,都有着黑暗和良心的交易!

都说这同龄人之间是有共同语言的,并且能猜透彼此的小心思,这话不假。曹灿灿在有一次回来的时候,便发现了我的异常,而且,她和阚涛之间一直也都有信件往来,阚涛和她说,我在学校里最近变得像一只刺猬,见谁都扎,有时候,根本不起眼儿的事情,我都要发火,并且,每次发火都要打仗的架势,他也不知道我究竟怎么了,就说我变了特别多,和之前一点儿都不一样。于是,曹灿灿那天回来,晚饭后找我聊天。

“你怎么了?”

“我?我怎么了?”我耳朵里塞着耳机,听着那时候刚刚流行起来的随身听,摇头晃脑的。

她一把拽下我的耳机:“发生了什么事儿?”

“没有。”我简短地回答。

“你撒谎,曹沐夕。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我坐在椅子上回头看她:“哈哈,你上了高中,有了透视眼了是吗?”

“没有。只不过,咱俩太像了,所以,秘密这个东西,根本不存在的。”

“咱俩,像吗?”

“像。同命相怜。”曹灿灿的话说完之后,我忽然选择关掉音乐,摘下了耳机。我拖过来一把椅子给她,就这样,曹灿灿坐在了我对面。

“你不想说,那就不说。但是,我听阚涛说,你现在变得在学校里成了刺儿头?”

我哈哈地笑了起来:“刺儿头?哈哈,他可真能闹,还刺儿头。”

“我想告诉你,不管发生什么,你千万别在自己身上去找报复的快感,那样,太愚蠢了。”上了高中的曹灿灿似乎变成了一个大姑娘,说话比较深奥,连个子也长了我半头。不过,虽然深奥,但我听得懂。

其实她说的没错,我知道,曹歌说的也没错,我也知道。但是你让我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我做不到,就这么简单。

我没有直接回答她,但是却反问了她一句话:“你从仇恨中出来了吗?”曹灿灿显然一愣:“没有。”

我嘴角一歪:“我也是。”

“你和我不一样。我虽然依旧很恨我爸爸,恨他对我妈妈的薄情寡义,但是我没有自暴自弃。

“我也没有。”我直接抢了一句话说了出来。

“你?曹沐夕,我也从你这个年龄过来过,我那时候也没有比你好过到哪里去,我只是想告诉你,你这样下去,只会让自己越来越累,越来越难过。”

那天晚上,曹灿灿和我说了很多,只不过,我不是听不懂,但却一点儿没往心里去,我依旧我行我素。

我清楚,尽管我嘴上硬撑着说自己没有自暴自弃,但实际上,我的所作所为,又和自暴自弃有什么区别?

那段时间不要说是舆论的问题了,我在学校里面,基本上已经成了“姐”字辈儿的。我的变化让曹歌非常的头疼,但是,那段时间刚和崔禹结婚,自己的事情还忙不过来的,管我的时间便越来越少。而父亲的话我根本就不听,也不给他机会说。于是,我开始逃课,去街边的小游戏厅,后来去新兴起的网吧里上网。

曹歌知道后,开始从零花钱上试图控制我,结果,混熟了的我能和老板谈月结款。她又开始想别的办法,但无论是哪个,都不奏效。于是,她慢慢的也觉得心累了,毕竟我大了,管起来太吃力了,逐渐地放弃了我。

这种散漫的状态让学校想开除我,开始班主任挽留,说这孩子可能是因为母亲离世受了刺激,过些日子就好了。再后来曹歌去求情。可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在学校里闯祸,校长十分恼火。最后的最后,若不是薛浩找了人,我可能在初二下学期便没了学籍。

屡屡犯事并且屡教不改,老师拿我也没有办法了,慢慢的,老师也放弃了我。

初三那一年,我不仅没有参加中考的意思,并且结识了很多社会上的不良小青年。现在回想起那段时间,自己都觉得好笑。事实证明了一点,人的下坡路,实在是太好走了。你觉得自己什么坏事都没有做,但有一有二之后,三四五是什么?数字而已。那便像滑滑梯一般,一溜烟儿地下到了底。

我还记得,曹歌最后一次劝我的时候,已经挺着大肚子。她说到一半儿,我还逗她:“小姑,你快别说了。一会儿肚子里面的宝宝都嫌烦了。”她边哭边问我:“你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吗?我不相信什么都没有发生,你就变成了这样。不可能的。”

我拍拍她肩膀,依旧什么都没有讲。

我不讲的原因,是我觉得没有必要了。说出去与不说出去,这都已经发生了的事儿,直接关系人和产生的影响,最后不还是一样的由我自己消化?又不是说,我说出去了,这事儿我就能当做没发生。况且,说出去不说出去,爹不还是那个爹?妈不还是一样的没有了?我不想去听父亲的辩解,我也不想去听曹歌他们和我说父亲当年怎么怎么糊涂。似乎这么长时间,他们的台词儿我都已经快背下来了,没有意思,也没有意义。

那个时候的放松,便是我违背了所有身边人的意愿,我越让他们大跌眼镜,我就越开心。

我还记得初中那会儿,没中考前,我和阚涛还是在一个班,只不过,我们两个那时早已经不是同桌。初中是按学习成绩排座位的,像我这种连学都不照面的人,就不用提成绩两个字。记得有一天,我在校门口见过阚涛妈妈,我嬉皮笑脸地凑上前去:“阿姨好!”结果,搞笑的是,阚涛妈妈像我得了瘟疫一般拍拍心脏,小声嘟囔着什么之后,一下子跳出好远。

我一个人躲在大树后面笑得前仰后合的。我笑什么呢?我当时是在笑,这人,算不算是欺软怕硬?算不算是见到恶心的人唯恐避之不及?我恶心吗?现在想想,其实不算,就像阚涛妈妈眼里,我是一个坏孩子,对,坏孩子而已。

那天,当我躲在大树后面哈哈一顿笑的时候,我忽然看见阚涛坐在车里,路过我躲避的那棵大树的时候摇下了车窗,一直望着我,直到望到我看不见。我不敢看他,我怕看见他眼睛里的疑惑和失望。

那天,我也明白了,我的那场清澈透明蓝蓝的天,我的那场与情爱无关的青春,已经散了场。

高考成绩我都已经记不清楚了。反正,当时是家里花了钱给我选了一个高中。

阚涛最后没有去曹灿灿的六中,而是考进了别的学校。但让我很意外的是,曹灿灿并没有因此而沮丧和难过。

我说过,我喜欢曹灿灿的性格,就像后来我逗她:“阚涛没去,你不伤心吗?”

“伤心什么?”

“伤心你的白马王子长了翅膀飞走了啊?”

“白马王子?你该不会真以为,我幻想着能和阚涛之间有点儿什么结果吧?哈哈”曹灿灿说这话的时候,一直在笑,她笑得很真,我能看出来,她不是装的。

“我感谢他让我活了过来,感谢在我觉得天都要塌了的那段日子里,有他作为我的精神小伙伴。但不要把很多事情想得太复杂。实际上,阚涛只是我人生当中,特殊时期的一个精神寄托产物,我的一生,无论走到任何时候,我都会特别感谢他的存在,但是这个存在,和拥有是没有关系的,可能和喜欢也没有关。我对他是一种感激,感谢。如果有缘,没准儿,以后逢年过节的,我还去给他送点儿礼。哈哈~”曹灿灿说得很轻松,也很幽默。但是,听着的我,却似乎有点难过。

曹灿灿是那种表面上看起来钻牛角尖的人,而实际上,她心态还是很好的,她会自我开导,并且审时度势地去调整自己。后来的时候我就想,其实曹灿灿也是一个活得挺明白的人。但她的明白,和奶奶还有张静不同,她的明白,首先是正能量的存在,知道自己要什么。其次,她不会把为了得到某种结果而把过程强加于他人之上。

于此,这便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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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七节 高中时期的“夕姐”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一百八十七节高中时期的“夕姐”说起叛逆的这个词,似乎我比旁人更要有一些发言权。

如果从严格意义上来讲,似乎,我的整个青春时期,都是和叛逆以及不驯有关的。其实说心里话,我也曾经以为我自己在释放了一段时间之后,便会自然而然的收回心,然后重新做回原来的自己。而实际上,人走下坡路,不仅是快,而且还稳准狠。它在你跌入谷底的时候,才让你猛然抬头发现并没有回去的路。

而且,随着年龄的增长,似乎这日子也一天比一天过得快。当我到了高中之后,忽然之间便觉得玩腻了,无聊透顶的时候,忽然发现,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以前经常听别人说,哎呀,千万不要在童年和青春的时候浪费时间,因为光阴一去不复返等等,当时在听简直觉得就是笑话,而我当真正的快要从未成年走向成年时,回头望望所谓的童年与青春,一笔糊涂账。

我没有给自己一个好的交代,并且,我也一样违背了对母亲的承诺——不和自己较劲。当一个人犯了错误想要悔改的时候,却发现来不及时,为时已晚吗?或许,分什么事儿吧。至少对我而言,那已经晚了。

我上的学校虽然不是私立的,但在当时的南京也算是出名的。出名不是因为学校的名气,而是那学校里蔚然成风的不正风气。这里的大部分学生家庭条件都较为优越,所以,相互攀比之心便会很重。学生在学习的课外之余,所攀比的都是你穿的什么牌子衣服?我的什么什么多少钱?你家开什么车?我去过哪里等等。

虽然说环境并不是一个人虚荣心的始作俑者,但是,环境却足够使一个人的虚荣心瞬间在短时间之内迅速地膨胀和发酵。那速度像什么?类似于发射火箭。倒数五个数,随即砰~地一声,便窜到了天上,你想找回来?难上加难。

其实,曹歌给我的零花钱并不少,但你要说去满足虚荣心的话,还是远远不够的。不过,曹歌毕竟已经成家了,并且有了自己的孩子,我也不太好意思去经常开口去要钱花。不是说她不会给,反而是她一定会给,才让我心里面不太好受。毕竟,我拿这个钱也不是去买什么教材和书籍,而是去做一些和学习乃至正经事儿都无关的歪心思。于是,那段时间,我便犯了一个人生当中最大的错。我在某一天夜里躺在床上向窗外看月亮时,忽然灵光一闪——人生这么难,我是不是应该去寻找一下捷径?

这个捷径是什么?不劳而获。

那时候的自己大道理张口就来,但我仍然在虚荣心膨胀的阶段,忘记了身边赤裸裸走捷径的例子,张静。

对于幼稚且心思入了邪的人来说,似乎,捷径是存在的。而当你走的真正是捷径还是弯路?也只有等你到了目的地才知道。我便是这世界上千万走捷径的大军当中的那么一个人,当然,目的地不同,但中间的傻子路,却都是一样的。

高中的时候,我的“优势“相对便显现出来了。这个“优势”是什么?是长相。高中时期的我,书包里总是塞满了礼物和情书,但我可以毫不夸张地讲,有太多,我连拆都没有拆开过,便全都丢进了垃圾桶。我不算是没有情窦初开,只不过,别看我不学习整天无所事事,但心思,还真就没往儿那上头用。

那时候,每到什么这个节那个节的,我总会收到各种各样的礼物。后来,曹歌发现了端倪,她便让赵伯伯在接送我的时候留点儿心。曹歌后来和我谈过这件事儿,她说她并不排斥早恋,只不过,我当时的戾气特别重。早恋,它存在的本身,应该是美好、单纯并且清纯的,但我那时候的状态并不阳光,她害怕我不能够正视这个东西,而跑了偏。

她的担心其实不无道理,而实际上,我还真没有她想的那么糟糕,我只是单纯性地与自己较劲,越扭不回去,就越拧巴的那种。就像曹灿灿说我的青春期,像一根本来直溜儿的线,结果,对折之后就拧巴了,拧了拧去越想解开就越解不开,最后成了几个死疙瘩。

我那一届,高中还是分文理班的,我分在了文班。可能是因为老天给我安排的人生戏当中,感情戏份较多的原因,我的语文成绩一直都非常好,当然,其他科目几乎全都是倒数,尤其是数学。

高中时候的我,依旧是一个风云人物。这个风云,一半是因为我好战的性格比较出名,另外一半是因为长相。理科班当时有一个男孩,叫宋梓天。他是一个桀骜不驯的那种富家小公子哥,在学校也挺出名的,长得白。其实他不丑,追他的小丫头也不算少,但我不喜欢。你问我为什么,我也不知道。毕竟喜欢这个东西是要建立在共容基础之上的,谁看谁顺眼与不顺眼的,这哪有什么定论而言。反正,就像瞅对眼儿了吧,怎么瞅怎么得意,反之就不行。

他家有钱,但究竟是干什么的我没有问过,他也没有说。但从晚上接送他的车辆上来看,应该是来头不小。实话实说,他很喜欢我,每天各种零食,小礼物,情书乱七八糟的噼里啪啦地送。这种送法儿,很快便满校皆知。我知道有几个喜欢他的小丫头暗地里很不服气,但没办法,谁让想当年,我也是半个“姐儿”。

我一直都是无动于衷的。不过有一次,我们班里面的一个女孩年龄比我小,她一直叫我夕姐,呵呵~夕姐,听起来很好笑是吧,现在我也这么觉得。不过,当时还美得不得了。

“夕姐,这是我前些日子去北京玩儿带的礼物,送给你。”那只是一个小钥匙扣,没有什么特别的,我接过来刚要打开包装,结果,却被身旁的另外一个女孩儿给抢了过去:“拿走你的破玩意儿,你以为夕姐没去过呀?一个破钥匙链显摆什么呀?上个北京,这顿大呼小叫的!这年头,谁还没去过个北京啊?”

“xx,你是不是觉得我没送你你觉得脸上没光啊?我送夕姐的,你咋呼什么?”她俩吵的时候,我在一旁很是尴尬。我没有去过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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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八节 “早恋”的祸根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一百八十八节“早恋”的祸根两个人因为这个东西吵得面红耳赤的,但说真的,那小钥匙扣挺好看的。这争吵引来了班里很多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听来听去,基本上的结论都是:我前年和谁谁谁去了北京,我大前年怎么怎么样,我也去了北京,我小时候去过北京,我暑假时候去过北京巴拉巴拉的。我坐在人群里面跟个傻子没什么区别,我在心里暗自神伤,我,没有离开过南京。

我在那寻思的时候,突然有人喊我:“夕姐,你都去过哪玩?”这一问把我问愣了。千万不要小瞧孩子之间的虚荣之心,尤其青春期时期的孩子,无论是虚荣心还是攀比心都比较重之外,还会分帮结派。那似乎是每一个人成长当中必经的一个过程。我去过哪玩?我用自己有限的地理知识开始了胡编乱造,并且说我自己去过新疆,去过内蒙古,去过这儿,去过那儿。当所有人向我投来艳羡的目光时,我在心里也是悄悄地长吁了一口气。要不是响起了上课铃,估计,那帮家伙还会问我大草原上的马如何如何,那我可真是编造不出来。

于是,那天白天的事情毫无征兆地碰触到了,我心底许久未曾被翻出来的自卑的那根儿神经。我便开始绞尽脑汁在想,如何摆脱自卑?忽然之间就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宋梓天!不过就是谈个恋爱嘛,有人还给花钱,何乐而不为?就这样,第二天早上,宋梓天像平时一样堵在我班级门口时,我擦肩而过来了一句:“中午一起吃饭。”他愣半天,眼珠子瞪溜圆!

那个年代,其实金钱并没有像现在这般的乱花渐欲迷人眼,尽管大部分的同学会去比较一些外在的东西,但仅仅是我比你好的这个范畴,很少有人去透过现象去看隐藏在背后的金钱本质问题。而我,可能和身世有关,那种流淌在骨子里的卑微始终都有。

你若问我,对金钱的欲望根本是什么?享受?攀比?实际上都不是。我仅仅是单纯的需要金钱来弥补我身世带来的那种自卑感所造成的性格缺陷。我会想起,我去曹家是因为钱,母亲的病是因为钱,那与我密不可分的三份协议,每一个字眼儿里都是钱!钱!还是钱!

钱,是什么?对于一个尚未走向社会的我来说,钱是我精神灵魂的寄托,就像曹灿灿将希望寄托在了阚涛身上一样。

尽管当时的我也不缺钱,大房子住着,司机接着,但骨子里面还是有一种彻头彻尾的卑微存在,我和宋梓天在一起时,我发现自己敞不开花钱的那个胆儿。其实他对我挺好的,没有复杂的成分在里面,那感觉,更像是在学校里找了个好朋友一般。他学习虽然也不好,但比我强。只不过,这谈恋爱的事儿,一来二去的还是影响到了他的学习成绩,结果,没多长时间,老师便知道了。两个班的老师一沟通,便把我们两个都叫到办公室。刚开始是心理疏导,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后来便演变成了痛批。诸如以学业为重,早恋啊老师也能理解,毕竟我们也是从这个年龄过来的,但是怎么怎么样。

大人的心都是好心,不过,对于那时候的我们来说,三个字,白扯白。出了办公室依旧我行我素。

他给我买了一双阿迪的鞋,又给我买了一个新款的耳机,买了小钱包,还买了条小手链儿。对于一个学生来说,这样的花销是非常大的,所以,很快,他家里便发现了问题,随即知道了我的存在。

所谓的“恋爱”,实际上都不到一个月。

一天晚上放学时,我被他妈妈堵在了校门口。那一天恰好他留作值日生。

“你是曹沐夕吗?”我晃了晃的眼珠子:“对。”

“你知道我是谁吗?”对方趾高气扬的样子让我瞬间想起了阚涛的妈妈。

“不知道。”

“宋梓天的妈妈。”我心里一惊。

“上车里吧,我有话和你说。这外头,人太多。”她转身便要走,但却发现我没有动:“不去?”

“就在这说吧,阿姨,我不怕丢人。”

“现在的高中生,都你这个样子吗?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和男孩子走在一起都脸红。”我一笑:“您快说吧,我家人还等我呢。”

“看你这个样子,我觉得我也没必要和你讲了。你家长在哪儿?哪个是你家长?”她说着,便踮起脚向远处张望。

“阿姨,您快说吧,一会儿天都黑了。”我的不屑态度让宋梓天妈妈很是恼火,她噼里啪啦地把我一顿数落。我实在听不下去了,便转身要走,正好迎上来接我的赵伯伯。

“啊,这是你家长是不是?”赵伯伯张着嘴刚要解释,便听见他妈妈一顿奚落:“看您这岁数应该不是爷爷就是姥爷了吧,那个,我可得和您说,您家这孩子,真得管管。是,我承认,这谈恋爱的事儿,一个巴掌拍不响,但我家那个我有责任,我回去管,您家这位大小姐,这脾气可是个事儿哈。我在这儿,话都不让我说,怎么着奔着这礼貌劲,不也得听我讲几句?”宋梓天妈妈冲着赵伯伯便是一顿言语。

“那个,您消消气儿,我这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要是我们沐夕有做的不对的地方,给您陪个不是了。我这呀,家里有点儿事儿,我老伴儿刚来电话病了,我这得抓紧送了孩子回家之后去看看她!对不住了。”赵伯伯说完,便拉着我回头走。

这一切,被他妈妈当成了要走。她上前一步抓住了赵伯伯的手臂:“不是,大哥,您这不能说走就走啊?这家都什么毛病?不让人说话,然后就走?”赵伯伯回头解释。这一来二去的,被宋梓天妈妈的司机当成了肢体冲突,直接从车子里下了来。那是一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他在拉开两人手与手臂的时候,可能因为力度不当,赵伯伯被怂得直接摔倒了。

那毕竟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那小司机不是故意的我知道,只不过,我的火突然就上来了,因为,他推了我的赵伯伯。

我扶起来伯伯后,把书包从肩膀上拿下来,并往地上一甩。大人我打不过,车我总行吧!于是,我冲着他家的后车门便是一顿的踹。据说我当时的样子和精神病没什么太大区别,他妈妈当时站在一旁都看傻了。那个小司机过来抓我的胳膊,我转过头冲着他伸出食指:“你再敢动我一下,我就告你非礼!”吓得他当时就松了手。

其实我没有多大的力气,只是把车门踹了个坑并且弄花了上面的漆。我的一顿发泄完毕之后,浑身有一种酣畅淋漓的快感。我摆正了身上的校服,穿过人群拉住赵伯伯的手臂:“走!”现在想想那画面,肯定大义凛然的。而实际上,赵伯伯上车之后半天都没打着火,我坐在后座上面喘着粗气。

“沐夕呀,咱们,咱们这么走,不太好。”

“开车吧,有事儿我顶着!”

“你一个小孩子,你顶什么啊顶?要不,我下去和她说说吧。”

我一下子站起身从后面拉住了他:“开车,开车!”赵伯伯拗不过我,也知道我的脾气,一路叹着气地开回了家。进了曹家,我先发制人,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经过阐述了。当然,早恋的事情两句便略过。崔禹凑过来:“你当自己巾帼英雄啊曹沐夕?我觉得我看人挺准的啊,你说,我怎么就当初没看出来你还有这潜质?高中就踹车门,大学不得拆人家啊!”

我一直低着头不说话。

“你以为你不说话就完事儿了是吗?我和你说曹沐夕,修车的钱,我可以出,但是,你必须把你的脾气给我改改!而且,这是最后一次我帮你收拾烂摊子!”崔禹忿忿地说到。其实我知道,他不会不管我,他是想用惹事了我自己解决的这种办法让我收敛一些。

那次的事情闹得确实大,放学时间,校门口,多少家长?多少同学?车来车往的,所以,最后的结果便注定了我在高中也一路风云下去,随即出了名。高中要比初中严很多,校长和教导主任分别找我谈话,说我影响了学校的风气,在校门口众目睽睽之下,影响极为不好!给学校抹了黑!除了予以警告处分之外,还要公开检讨和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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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九节 乌龙的青春小尾巴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一百八十九节乌龙的青春小尾巴而实际上,以我当时的脾气,学校所要求的公开检讨道歉这件事儿,我内心是极为反感的。不过,话说回来,毕竟是自己惹的事儿,也甭管谁追的谁,反正,事已至此,为了不给曹歌和薛浩添麻烦,我只能选择接受。所以,当教导主任严厉地批评训斥我的行为不得当时,我一句话都没有反驳。

学校的处分决定下达之后,当晚,我便写了一份检讨。结果,校长又说不够深刻,于是我又写了第二份,还是不行,再后来,我直接在网上抄了一份。就这样,我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儿,一个字一个字地读着我的“检讨”。这种事儿,做起来其实挺伤自尊心的,但我还好,可能也是那几年练就了厚脸皮和金刚不坏之身吧,再说,学校的这种息事宁人的方法,也只是掩耳盗铃,想杀鸡儆猴,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不过话再说回来,我那一届的同学里面,似乎如我当时脾气这么暴戾的女孩子,还真是少之又少,掰着手指头都能数的过来。

令我十分意外的是,宋梓天的妈妈并没有因为此事而再找我的麻烦,也许,在她眼里,我不是性格不好,用现在的话来讲,可能有点“犯虎”,和我这种孩子谈也谈不出来什么。然而,她也没有去找我家。不过,曹歌依旧是拿了钱上门去做了赔偿,并在从宋家回来的当晚不允许我再穿用宋梓天给买的东西,怕再引起事端。

宋梓天有一星期没有上学,他托他班同学转告我,只说了一句对不起。一星期之后,我得到了他转学的消息。据说那次“早恋”被曝光之后,他被家里面看得很紧。现在想来挺搞笑的,一般对于学生时期早恋的这件事情,大多数都是女方家长比较敏感,结果到我这儿,却翻了盘。我也不知道,是我们当时太小,对这恋爱看得太简单,还是大人想得太过于复杂并且过于了紧张,时至今日,我能理解他家人的做法,却依旧不觉得我和宋梓天的那所谓的“恋爱”有何不妥,毕竟,我们是连手都没有牵过的两个孩子。

我说过,我不喜欢他,但当他真的离开学校并且杳无音讯的时候,我忽然之间产生了强大的落寞感。我有一种又被人抛弃了的感觉。那段时间,我除了身边几个簇拥前后的小姐妹之外,基本上独来独往,话也很少。我还会偶尔在某节老师的课堂上溜了号,还会莫名其妙地想起阚涛。

这场乌龙的“早恋”事件,让我对当下生活燃起的小火苗再一次泼了点儿冷水,熄灭了。

后来我想,宋梓天的存在,一部分反映了我那时膨胀了的物质欲望,而另外一部分,也是想学着曹灿灿,将某种不安全感有个寄托和依靠。结果,靠了不到一个月,墙,就倒了。

对了,我一直忘了说,曹灿灿考上了一个天津市的大学,是个名牌儿。成绩公布那天,我看见曹灿灿笑得很假,吴妈和刘妈准备了一大桌子的菜为曹灿灿庆祝,但她只吃了两口。临走时,她和我说,她心心念念想要离开曹家,离开父亲,离开这个满是伤心回忆的地方,她是这个梦想,才支撑她拼了命的学习。但是,当真要离开的时候,她忽然就茫然了。因为她没有了下一个目标,并且,她发现,无论距离多远,似乎,这个房子里,还是会有自己割舍不下的东西。

我问她:“是爸爸吗?”

她说,不知道。

比起曹灿灿,我活得便是颓废加松懈。我连目标都没有,尽管我也想离开,但以我的成绩,想考出去,基本上天方夜谭。

宋梓天这件事情过后,我在学校收敛了一些,不过,夕姐的这个名字倒是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在同学当中隐没去,但我也少了一些前呼后拥的小女生们,毕竟,大家都升入了高年级,像我这般无所事事不知轻重的人,还是在少数,况且,人家也都有家长在管,而我却没有。曹歌不是不管我学习,但是,闭着眼睛都知道,心有余而力不足。

收敛归收敛,但我心思依旧不在学习上。高考时我和曹歌讲,我想报远一点儿的学校。结果,曹歌、薛浩、崔禹、父亲、吴妈,甚至崔禹的妈妈李奶奶都极力反对。

“曹沐夕,你都多大的人啦,长点儿脑子好不好?就你这个性子脾气的,这要是出了南京,还不得上天啊!再说了,你看看你那个成绩,报也是一些不入流的学校,那都没什么好学生,就你这样啊,我可和你说,你别嫌李奶奶说话不好听,你啊,分分钟跟人学坏!哎,说到底,这老曹就那么一个孙子,现在也不回来了,然后就你们俩,这灿灿已经走出去了,也比你省心。我啊,就行行好,拿你当自己孙女儿带,我这脑袋也跟不上形势,但能想到的,我得帮你都杜绝了。别到时候我没那天,到下头,老曹还得和我吵吵,说我怎么搞得,一共这么两个人,弄得乱七八糟的,最后连个给曹牧、曹骐养老送终的人都没有。”

“养老~送终?”我抬头皱着眉毛,疑惑地问。

“是啊,这你们都长大了,我们自然都老了啊!哎呀,我不是非要让你们留在南京,留在身边儿,我是说这个事儿。我这人说话是不好听,但我向来都是对事不对人的,你说,把你弄到什么东北,广州,云南的,离家那么远,真有点儿什么事儿,我们也不放心啊,毕竟一个大姑娘家家的,又不是男孩子。”

“李姨,扯远了,还扯到养老送终上了,我这还没到那时候。”父亲笑笑,摸了摸鼻子。

“我就是随口一说。不过啊,你以为这日子不快啊!这以前,我和你爸妈一起下乡知青的时候,那事儿啊,就好像在眼前一样。再后来,我就盼着崔禹结婚,赶紧给我生个孙子。你瞧,这不都盼来了?几十年啊!盼着盼着,人都盼没了,全老了。你和薛浩这都快五十的人了,半辈子都没了,还寻思自己是小伙儿啊!”

“别别李姨,我比曹牧年轻,我还是青年!”薛浩嬉皮笑脸地说到。

“拉倒吧,以前那小不点儿时候的小脸蛋儿,这都出褶子了。话说回来,曹骐出来,应该年龄挺大了吧。你真指望他儿子照顾他?”李奶奶说着,摆了摆手:“放心吧,不可能。”这话说完,沉默了好几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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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节 “看着她长大的”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一百九十节“看着她长大的”本来是讨论我报考的事情,结果,说着说着,竟然提到了养老送终上。感慨万千的同时,气氛随即也变得沉重起来。

人老这件事情,相信很多人都是避之不谈的。但是,再避又如何?老了,就是老了。李奶奶的话其实没有毛病,我们这一辈儿,曹家的三个孩子,曹辰被带走了,而剩下的我和曹灿灿,却越发出落得两极分化。她的意思其实我懂,她并不是想限制我的自由从而达到什么样的目的。实际上,就是因为大家知道我的脾气秉性,所以,他们希望在我遇到困难或者闯了祸时,能够作为家人再在能帮助我的时候尽力的帮我一些。

一行人在热火朝天的讨论时,我一直低着头抠着手指。尽管我最后也没有表态,但心里已经做了决定。好吧,就这样。本来我也并没有想远走,尤其是当曹灿灿和我说他即将离开南京时心里有不舍之后,我便更是对自己要远离这个曹家产生了模棱两可的态度。

不管我那段时间多么的张扬跋扈,但我内心依旧是心存感激的,尤其是对曹歌还有薛浩。李奶奶所说的养老送终,说真的,我还真没有想过那么远,但我一直都决定以后要报答那两个对我和我母亲有着很大恩情的人。不过,那天谈话的养老,是养父亲的老。这个,我还真是没想过。

高考的分数自然不用问,一塌糊涂,听说阚涛考上了北京的x大学,是国家重点,而宋梓天去了湖南。而我,最后还是选择了南京市边儿的一所学校。

临上大学前,宋梓天忽然来找我。我俩去了南京市中心新开的一家甜品店,他点了满满一桌子点心,说是要慰藉一下想当年我受伤的小心灵。那一次,宋梓天是非常正式地和我道了歉,而这个道歉,反而让我有点儿无地自容。他问我,上大学之后,还能不能继续做男女朋友的时候,我没有回答是,或者不是。

那天从店里出来,恰巧碰见了阚涛,他的身边有个女孩子,白白净净的。

“曹沐夕!”我一回头,便看到了好久不见的阚涛。差不多有三年了吧,那时候的阚涛又长了个子,并且很帅。“真是你啊!你这和同学逛街来了?”

宋梓天问我这是谁的时候,阚涛抢了过去:“我呀,我是曹沐夕他哥!看着她长大的。”我在心里一笑,看着我长大的,没毛病。

彼此之间留了方式之后,大家便匆匆地告了别。宋梓天要送我回家,百般拒绝无果,便坐了公交车并且提前下了两站地溜达回去。

下车的地方,让我忽然想起了想当年琴婶儿扭脚的那一次,她就坐在我下车时候踩的那块路基石上,那一年的琴婶儿鲜活的样子还在我眼前转,结果,转眼便再也见不到了。宋梓天拍拍我:“你想什么呢?这怎么盯着块砖头儿发呆?”我笑笑,什么也没想。

一路上,我俩有说有笑的,说起了高中时的教导主任一教育人就瞪圆的眼珠子,说起了学校的某某同学自行车轮胎没有气儿了走一路打一路气儿,说起了学校食堂西南角那家的饭有多难吃,还说起了那一次我踹了他家车,他妈妈回家的样子。

“你妈妈回家,是不是把我一顿骂?”我侧头问他。

“没想到吧,还真没有。我那天值日嘛,有人跑上来告诉我你和我妈在校门口打起来的时候,我差点儿没绊倒在拖布桶里。我就疯了一样地往下头跑,边跑边想,我帮谁呢?诶,那时候我就忽然想起来那个经典的,媳妇和妈都掉水里了,先救哪个的那个段子。结果,我跑过去,什么都没见着。我回家时,我妈我爸在沙发上坐着呢,我妈看我进屋了,就和平常一样,让我抓紧洗手吃饭。我还纳闷儿,这怎么这么淡定?”

我咯咯笑着:“你看见我踹的车了吗?我和你说,我当时就想着,大人我打不过啊,那就拿车撒气。反正,我走时候我也没好好看看那车被我踹成了什么样子。”

“嗯嗯,看见了,就在我家楼下停着。我上楼之前还绕着车好几圈,我去,好身手!”

“你当时没生气啊?”我好奇地问。

“生什么气?这有什么好生气的,我看见我家车后门上那么大的坑,我就感叹,啧啧,曹沐夕这么多年的饭可是没白吃。”宋梓天一路半开玩笑地说着,一路嘻嘻哈哈的。

“我一直没敢问,直到快吃完饭了,我妈说:我给你请好假了,这两天我找人给你办转学。我一听,就木了,当时整个人都石化了,我去,转学?我就问我妈,我说,上得挺好的,为什么要转学啊?我当时也是明知故问。我妈就没好气儿地说:为什么?因为你不好好学习,你整什么早恋,还一个脾气那么吓人的女孩子,惹不起,躲行了吧!我可告诉你宋梓天,你去新学校,别人问你为什么转的学,你可别说。丢死人了!一个男孩子,让一个女孩子给吓转了学!”宋梓天说这话的时候,我在一旁笑得基本上都扶着大树了。而实际上,我内心里,除了对他的内疚之外,还有对那段过去的事情产生了缅怀之情。要知道,如此鲁莽且张扬的青春,以后都不会再有,我也永远不会再去因为一言不合便随便踹谁的车门子了,不是收敛与懂事,是没有了放肆的资本。

他送我到了家门口,便回去了。临走时,他千叮咛万嘱咐,要保持联系,他说他放假了会来找我。我答应,好。

回家之后,便看见了曹灿灿。那时候的她也正好放着暑假。她基本上已经算是一个大人了,无论从外表,还是到内心。我看见她走进我的卧室时,忽然想起了那一年,她十二岁,我十岁,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我坐在椅子上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笑什么呢?”我放下手机,和她讲了当时她穿的黑皮鞋是我一直梦寐以求的东西。

她抿了抿嘴:“我也还记得你第一次和你妈妈来我们家那会儿,我特别讨厌你。虽然我那时候还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来干嘛,现在想想,有可能,就是冥冥当中有一种潜意识的不喜欢。曹辰出生不长时间便随着大爷去了上海,所以,这个曹家大房子里的小孩儿,一直都只有我一个人。你想,突然之间又蹦出来一个你,和我年龄相仿,还都是女孩儿,我那时候便心里特别不安。这个不安其实不是害怕什么,就是觉得自己的独一无二,要被取代了。于是,我就想各种办法陷害你,只可惜,计划还都没成功呢,我家却乱了套。”

搜狗

第一百九十一节 和梧桐树,说再见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一百九十一节和梧桐树,说再见曹灿灿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平淡而缓慢。我能够从她微微上扬的嘴角看出来,她也沉浸在回忆的美好当中,尽管那些回忆在一路走来的过程中,充斥着太多的辛酸和苦楚,也都经历着复杂的心情变化,但是,最后它留给人的只有美好,那便是足够了。

当曹灿灿提到曹家乱套时,我忽然之间问了一句:“我,想问一句,不太该问的话。”

曹灿灿抬头看向我:“你问吧,现在还哪儿有什么不该问的话,都已经这样了。现在的曹家,挖地三尺,都已经没有秘密了。”

“你一直都知道,张静”我的话还没有说完,曹灿灿便挪到了我的床边。她靠在我的床头上,回头看了一眼窗外:“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我一直都知道,只不过,开始的时候年龄小,对男女之间的一些事儿也不懂。再后来,我爸爸和妈妈会经常吵架,十次里有九次的内容都和她有关。再后来慢慢的,随着年龄的增长,自然懂的事儿也就多了。同样的话,放在心里品一品,便也知道了个大概。不过,我自始至终都没有将矛头对准张静。你知道为什么吗?”曹灿灿如此一说,我又回想了一下之前,似乎确实如此。她不管怎样的歇斯底里,或是义愤填膺,但她似乎从来没有直接去质问那几个当事人一些匪夷所思的问题。

曹灿灿轻声叹了一口气:“我妈从小教育我一点,她是在我几岁时候和我讲的,我已经记不清了,不过,话的内容倒是记得越来越扎实。我一直都听她的话,并且做得很好。我妈妈告诉我,如果一件事情,你觉得你说或者不说,做或者不做,只会让整个事情或是人变得更为复杂,而解决不了任何的时候,那么便要学会闭嘴。自己管好自己便可。直到现在我都觉得,我妈妈告诉我的这一句话非常对。所以,我从来没有管过他们之间的事儿,确切的说,没有管过他们三个人之间的事儿。我听说,我五岁之前是一个特别听话的孩子,后来大一点了之后,也是忽然之间就叛逆了,变得眼里不容沙子。十几岁的时候,有一次,家里还是因为这件事情闹得人仰马翻的。他们虽然刻意避着我,但是,天天在眼皮子底下,我也不是个傻子。那一次,我确实有过想去管的冲动,但最后还是克制了。那时候我就告诉自己,毕竟是上一辈子人的事儿,说了也没用。不过说真的,我爸和张静之间其实也真的没什么,说白了,不就是我爸放不下她,而张静又为了金钱和利益而选择了我大爷的事儿嘛,其实就这么简单。只不过呀我爸傻,如果他够聪明,他但凡对我妈妈好一点的话,整个曹家,都不至于到现在这个样子。我妈,也不会没。”

曹灿灿说完之后低着头,沉默了半天,我也不知道该接些什么。一小会儿,她便抬头看了看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我想什么?”

“我猜,你是不是在想,我会不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原谅了我爸?”她又轻声笑了一下:“我爸也是你爸,这话好像我还是第一次这么讲,听起来别扭极了。他什么样的人,我觉得你也应该能清楚一点。爱和恨这个东西,会不会随着时间而消失我还真不太清楚,但是,即便有一天我不再恨他,但我心里面依旧过不了,他对我妈妈不好而导致我妈妈选择离开人世的这一件事儿。”曹灿灿说到这儿,又叹了口气:“别说我了。你也就要离开了,咱俩以后见面的时间会越来越少。我希望你在上大学之后,在那个环境当中,学会收敛自己的脾气。”

我笑了笑:“我现在已经变得好多了。”

“还不够。我不是要你变回从前,而是让你不要揣着恨去生活。这个世界上,锋芒毕露的人太多了,也太碍眼,太多的人想尽办法想要去斩掉那张扬跋扈的刺,所以,你学着收敛,便是在保护自己。我说这话你可能还听不懂,实际上,它不矛盾。你像我,我心中虽然也有仇恨,但我从来不会带着仇恨去生活。恨是恨,生活是生活,爱是爱,它们是不一样的,它们也不可能是共存的。所以,你要将仇恨从你的生活当中剥离开,不要混淆。不然,你会活得超级累的。”

我点了点头,望了望眼睛前面的地面,小声嘟囔一句:“有点难度。”她拍了拍我肩膀:“慢慢来吧。向前走,总比原地踏步要好得多。”

那天和曹灿灿谈话到很晚,最后,她即将要关门出去时忽然之间转过身:“你性情突变,是不是和你妈妈有关?”我点了点头,想了想,又摇了摇头。

“你是想告诉我,也是,也不是对吗?”我抬起头迎向曹灿灿投过来的目光。门当时只有一个小缝隙,曹灿灿的脸已经隐没在了门后,不过,她的声音却从门外传了进来:“你要记着,都过去了,真的,都已经过去了。”

那晚,我躺在床上,想着曹灿灿白天的话,又看了看窗外的那棵老梧桐树。实际上,哪怕她不和我讲那番话,我似乎也觉得,自己在折腾了这么一溜十三遭之后,心里面的仇恨好像也淡了一些,没有之前那么浓烈了。就像是在我即将告别青春的日子里,青春也一并带走了我些许的仇恨和哀怨一般。

这仇恨的消失,究竟是因为什么我不确定,也许,是因为时间的漫长?还是因为我的成长?或者,是我在长大了的现在,看见家人从年轻到衰老、从犀利到温暖,他们也在我整个青春当中,历经了一场人生的蜕变。或许,各种原因都有吧,才让我在人生的过渡期当中逆流而上。

我仿佛又在那个即将来临的秋天中,找到了我要找的东西,曹沐夕之前的影子。

我终于到了要和窗外那棵老梧桐说再见的时候了。

我感谢他陪伴了我如此多年,

感谢他陪我一起经历了这岁岁月月的风风和雨雨,

感谢他见证了我青春的苦痛和哀愁,

感谢他矗立在我灵魂的彼岸,隔海相望茫茫的迢迢与朝朝,

感谢他见证了我青春的慌张、挣扎,以及夺目的灿烂。

一季接着一季,辗转沉浮之间,他和我一同成长,也一同老去。他既像我的一位故友,又像是我另一个影子,我们共同走过了曹家的这段时光,历经了生离死别,历经了诸多人性的考验。

他挂在枝上的每一片树叶里,也都有着我不为人知的心事和秘密。梧桐的枝干复杂盘旋,就如同我来到曹家这么多年,剪不断理还乱的那些情愫与恩怨。

我忽然之间看到了树上的琴婶儿、张静、母亲、奶奶、曹骐。他们依旧是我年华岁月里庸人中,最美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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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二节 蒋珊珊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一百九十二节蒋珊珊离别的时光总是要比平日来得快,或许是因为害怕和紧张,总是数着数着,抬起眼皮便就到了。

开学那天父亲并没有去送我,我也不知道,他是真的有事,还是选择故意逃避。不过,临行前的那晚,我听见他在我门口来回地踱着步,那一遍一遍地假装路过,那一次一次地短暂性停留,让我确定了他应该是有话要和我讲。不过,我没有主动去打开那扇隔在我与他之间的门,那感觉,仿佛是几年前初次来曹家时我与母亲的场景。而此时,同样的心态也在同样的场合下上演着,只不过,主人公换成了我的另外一位至亲,父亲。

毕竟是有血缘关系的两个人,彼此之间怎么可能不像?倔强如我,倔强如我的父亲,我们两个门里门外,谁都没有先打开那阻隔在心里万水千山的障碍。

在即将上车离开曹家的时候,父亲忽然匆忙地拿着车钥匙先我一步离开了家。后来想想,他是害怕再一次面对离别的场面吧。

这几年间,离别少吗?不少。相见难吗?难。你似乎总是在没有做好心理准备的情况下,便收到了老天送给你的惊喜,xx离开了,并且远到不可捉摸。

一路上,薛浩和曹歌不停地嘱咐着我要如何如何,不能如何如何,而我,却一直看向窗外。

还是这座城市,还是这辆车,还是那个曹沐夕坐在同样的座位上,

只不过,那个怯懦的女孩儿如今已经长大成人,

只不过,开车的司机赵伯伯又老了许多。

窗外立在道路两旁的大树迎来送往,而我,究竟是来?还是往?我也不知。

新环境带给我的,除了陌生与新鲜之外,还有一种假面的自由。就像曹灿灿说的,当你真正离开的时候,你之前所做的所有心理准备都会在顷刻之间崩塌掉,你会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那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基本上找不到什么东西能够弥补和替代得了。

学校蛮大的,风景也不错。零零散散的一些学生散落在校园的各个角落,慵懒地吮吸着人生青春最后的时光。

办理完一系列的入学手续之后,赵伯伯和薛浩提着我的皮箱送我去了寝室,我和曹歌紧随其后。

“沐夕,几号来着?”薛浩放下皮箱回头问我。

“啊,等会儿,我看一下。”我翻着手里的一沓纸:“611!”

薛浩一笑,和赵伯伯在前头小声说着:“611!数还挺好记。”当时的宿舍楼里并没有多少人,我们毕竟是南京本地的,来去方便不说,而且,曹歌说早点儿去看看,缺什么少什么好置办一下,便距离正式报到提前了两天。

到了宿舍门口,薛浩侧头冲我和曹歌喊:“这门没锁,不会有人来了吧!”曹歌好信儿地看了看手旁其它几间:“都没锁,估计学校就这么安排的吧,要不,舍管还得来一个开一个,多不方便?”这种想法其实也没毛病,有学生来了,安置好了再下楼去拿钥匙出去也很正常。

就这样,薛浩拖着箱子用后背直接便将门推开进了去,结果,刚进去,屋里便传来一声尖叫:“你谁啊!你有病吧!”

“啊,那个,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薛浩着急忙慌地从屋里便冲了出来。

“你多大的人了?进门不知道先敲门啊!你耍流氓吗!”

我和曹歌在走廊里听到宿舍内的异常急忙跑了进去。只见,宿舍里一个女孩裹着浴巾站在屋子的角落,看样子是刚洗完澡。

“那个,不好意思,我们看,看这门没锁,以为没有人便进来了。实在抱歉!”曹歌上前急忙道歉。

“门没锁,以为没有人?你们什么逻辑思维?门没上锁,才说明有人的好不好?我正洗澡的,突然闯进来这么个大男人,太可怕了!你们别动,别动!”她说着,攥紧了身上的浴巾,小心地挪到自己的床铺旁,摸到了手机并调到照相功能便要给我们几个拍照。

“你干什么?”薛浩疑惑地问。

“我干什么?我报警!这就是证据!我要告你耍流氓!”她忿忿不平地说着。

“不是,美女,我进来时候,你都遮得严严实实的,洗完都出来了。我耍什么流氓了?”薛浩的态度挺好的,毕竟对面也是一个小姑娘。

“行,行,嘴长你们身上,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也不和你们废话了,你们一帮人欺负我,算你们厉害。等着,我找警察!我找我爸!”她说着就要打电话!结果,我上前一步便将电话抢了下来随手扔在了她床上:“你多大的人了啊?有事儿没事儿的找你爸?你爸要是离这儿远,怎么着,你还就这么穿着站一天啊!都说了这是误会,解释完了就得了呗!”我没好气儿地说。

曹歌在身后拉了我一把,我没理会。

她瞪着眼珠子盯着我,气得满脸通红:“我爸,我家就是南京本市的!我爸一会儿就到!你们都出去!”

“凭什么啊?”我不屑地回到。

“我穿衣服!”她声嘶力竭地喊着。

结果,她还是在我们出门之后,打电话给了她爸爸。

她姓蒋,蒋珊珊。南京本地人。家里做生意的,有钱。爸爸北方人,妈妈南京人。她家,和暴发户差不多吧,虽然基本积累的形式不同,但财富的爆发时间可是很短。她是那种小尖脸蛋儿,脸上有雀斑,长得不算好看,但是还挺耐看。这丫头,长了一副江南女子的娇滴滴样儿,而实际上,她那股子张扬劲儿,与我比,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很快,她爸爸便带着几个人冲了上来。那是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大脑袋,大肚子,短腿。我站在走廊瞅瞅他,又想了想屋里站着的那位,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太像。

“怎么回事?啊?谁耍流氓来着?我看真是活腻了,跑到学校里头来欺负我女儿?是谁?”他从上了楼梯向这边走的时候,便一路大呼小叫的。那栋楼当时空旷得很,他说话的声音在那走廊里都能回音两个来回。身后跟了几个年轻的小男孩儿,一副大哥的架势,气势汹汹地便到了这611宿舍的门口。

他敲了敲门:“珊珊啊,爸爸来了,别怕!有什么事儿,爸爸给你撑腰!”说完,便将脸转向了我们几个,目光最后落在了薛浩身上。“你也不瞅瞅自己,都多大岁数了?还扯小年轻的把戏呢?瞅着道貌岸然的,怎么这骨子里净干些偷鸡摸狗的事儿!”薛浩的体格儿,在蒋珊珊爸爸面前,简直就是大小型猫科动物的区别。

“你最好先问问事情的经过,不要上来就质问人!”薛浩一本正经地回答。

“我问什么问!这不都明摆着吗?这学校也不是打架的地儿,怎么是我报警,还是我带你去派出所?”薛浩不屑地一笑:“报警?也好,让警察来解决,总比咱们在这儿废话强。”薛浩说着,掏出手机自己拨了110。这个举动对蒋珊珊爸爸来说有点儿意外,他在薛浩说到一半的时候,抢下了电话并且挂断了:“这么的,我让珊珊出来讲讲这事情经过,然后再报警也不迟。”

“你不是不问吗?这不明摆着,我来学校这教书育人神圣的地儿来耍流氓,还带了俩女的,一老的。我看啊,你还是别问了,报警更好。我这下午还有个会,省得耽误事儿。”薛浩说着,一把抢过来手机。刚要再打电话的时候,忽然抬起眼皮看向她爸爸:“要不,让你身后的几个小兄弟,来打我几拳啊?这来都来了,不能白来了不是?”

这种挑衅着实有点杠人的感觉。“我都说了,这是学校,不是动手的地方!”

“不是地方,你带那么几个人,来郊游啊!”

蒋珊珊在门里呆不住了,突然一开门,冲着门口便喊:“爸!您还和他们啰嗦什么啊!”刚说完,薛浩进来个电话。尽管他往后走了几步并且压低了声音,但却也同样被蒋珊珊爸爸捕捉到了一些重要的信息。他正皱着眉毛想自己如何下台的时候,曹歌又上前几步:“薛浩,快别啰嗦了,直接报警吧。这都几点了,你五点不还要和崔禹去徐局家谈事儿吗?抓点儿紧吧!这一天天的,上哪儿都不顺!送个孩子整出这么多事儿!”曹歌不满地说到。

搜狗

第一百九十三节 年轻气盛的锐气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一百九十三节年轻气盛的锐气本来,我已经跃跃欲试地做好了回击蒋珊珊爸爸的准备,结果,曹歌的一席话,让眼前这个仗势欺人的男人瞬间之间就怂了。怂的原因是什么呢?很简单,因为他凭借着自己经商的敏锐触觉,觉察到了眼前这位,是个当官的。

他随即便把话拉了回来,尚未完全确定身份的时候,身旁一个小兄弟突然在一旁提醒他。于是,这个男人瞬间便变了脸:“薛局,您是薛局对吗?”他突然整的这一出,让薛浩向后退了一步。蒋珊珊爸爸满脸堆着笑,并且向前伸出双手,试图握住薛浩。尽管薛浩向后退了一步,并没有给他这次握手的机会,不过,这个男人脸上谄媚的热情度,可是和当时天气的秋老虎的正午十分相似,能烤熟人!

他并没有因为握手言和失败而感到尴尬:“您说,这可真是不打不相识啊!这就是误会,就是个误会!”蒋珊珊爸爸在说误会的时候,一副自责的样子。薛浩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怎么突然就变成了个误会呢?方才我不还是个流氓吗?”

“不不不!小孩子,一惊一乍的,我家呀,也就这么一个千金,说到底,也都是我和她妈妈从小给惯出来的,也没受过什么委屈。这不,刚离开家生活,说在家呆着无聊,非要来送个行李,到这儿了又说走了一身汗要冲个凉。我寻思那我就先回去。结果,嘿!您看,就这么个接骨眼儿,就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这真的是误会。”

“这样吧,是不是误会的,你让当事人来讲。我是当事人,你女儿也是当事人,这话,还是说明白的好。毕竟你女儿那么大个人了,这平白无故给我扣个流氓的帽子,你还别说,我还真受用不起。再说了,我就是平头百姓的,也得给解释的权利呀!你见过谁上学校这种地方耍流氓带一帮人的?”

“是是是!”蒋珊珊的爸爸一边说着,一边回头拉着她往前走:“珊珊,你给叔叔道个欠。”

“我道歉?是他不敲门!”

“嗯,我对于我们刚才的鲁莽所造成的过失,以及对你造成的困扰表示歉意。不过,你也需要为你不分青红皂白的就随便诬陷人而道歉。毕竟,我进屋时候,你不是正洗澡,是洗完了澡。”薛浩盯着蒋珊珊。

蒋珊珊满脸的疑惑,瞪圆了眼珠子看着她爸爸。似乎她当时还不能够懂,她爸爸为什么突然之间就变了嘴脸?刚才还一副盛气凌人要为自己出气的架势,转眼之间便变成了俯首称臣,这一切因为什么呢?因为身份地位,以及薛浩头上的那顶乌纱帽。

看似不错的头衔,实际上,这当官儿的,也好做,也不好做。薛浩算得上是我在曹家接触得诸多人当中,走仕途比较成功的一位。曹骐崴了脚,而我父亲自不用提了。就像曹骐之前说的,如果不是为了让自己听不见那些流言蜚语,或许,他也不会选择爬上那么高的位置,每天都提心吊胆的。

蒋珊珊始终没有道歉,并且在我得意地看向她时,她怒气冲冲地回瞪了我好久。直到我们离去时,她依旧站在门口忿忿不平的。我在下楼梯转弯时回头冲她做了个鬼脸,拐下楼之后我猜,此时楼上的那个丫头,估计脸都是绿色的了。呵呵~怨谁?怨她自己瞎咋呼。

嗯,没错,我和这蒋珊珊的第一次见面,梁子,便就结下了。

一路上,曹歌喋喋不休个没完:“现在这帮孩子,怎么都脾气这么大呢?”

赵伯伯在前面一边开车一边感叹:“说的是什么?就像那孩子他爸说的一样,都是惯的吧。”

“惯的?我看,就是欠打。我小时候虽然没被打过,我爸也惯着我,但我也从来没像她那样咄咄逼人地不讲道理!弄得我现在都不知道,等我儿子长大了那一天,他得什么样子。”

薛浩在副驾驶上回头看看曹歌:“别想那么多啦,年轻气盛而已。这时代在变化,人也在变,你看没看见,他爸爸看我时那嘴脸变的,简直了。”

曹歌急忙往前一凑:“跟那个川剧变脸一样,我还没来得及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呢,哎,他可倒好,哎呀,一口一个薛局薛局地叫着,我现在都后悔当时喊你那句。你说,他要是听不出来你是个当官儿的,现在咱们是不是在派出所呢?”

“其实,这种事儿,还是警察介入得好。一就是一,二就是二的,大家都把话说明白了,省得整的我还是占了人家小姑娘的便宜!”

曹歌在身后哈哈一顿笑:“感情啊,你这局长的头衔,就是牛!”

“局长的头衔不牛,而是时代造就的。老百姓都认为当官的牛,而实际上,像我这种当官的,有什么牛不牛的?我所干的,和他的买卖估计也搭不上边儿,左不过是,在任何一个名字后面加上一个局长两个字,这个人,就一下子闪电发光儿了!”

曹歌在一旁用手肘推了我一下:“沐夕,这小丫头你可注意点儿,我看她那脾气呀,跟你可不相上下,你们俩一个寝室,要在一起生活的,这以后的摩擦可不能少,别两三天不到,再打了起来。”

“不能啊!小姑!”

“不能?这要是放在灿灿身上啊,我连提醒她都不用,可你不一样。”我将脸转到窗外,小声说着:“放心吧,放心吧。”

“我可告诉你沐夕,她如果在学校欺负你的话,你可告诉我,你别自己动手啊。”

“你怕她把我打坏了呀?”

“我不是怕她把你打坏了,那小丫头出点什么事儿,今天报警明天找她爹出来的,这要是真的在背地里害你点什么事儿,那可怎么办?”

“放心吧小姑!哪有那么恐怖!”薛浩回过头来瞅着曹歌:“曹歌,你这岁数可真是没白长,前几年我看你呀,小姑娘倒是谈不上,但至少还挺年轻的,这现在年龄大了也当妈了,说起话来,跟我妈有一拼。”

“我这是在为沐夕好,姐姐不在了,身边儿就我这么一个亲近的女长辈儿,还不算太老,和孩子也没什么大代沟的,我不得帮姐姐照顾好她?”

“我知道。但是曹歌,我跟你讲,人成长这个东西,你不能按着害怕事情发生。很多事儿,他都需要自己去经历才能悟出其中的道理,无论好事还是坏事。其实我倒是觉得,像她们这种锐气重的孩子,也不一定是坏事儿。”

“不一定是坏事儿?”当时正等红灯,赵伯伯侧头看了一眼薛浩:“为什么不一定是坏事儿?”

“赵叔你想,但凡是人都有脾气,只不过,分大分小,分临界值和底线。这要是在学校里面这个节骨眼儿,趁着还年轻的时候,因为自己的犟脾气受了点儿挫,自然而然便能杀杀这个人的锐气,总比以后到了社会上面,让人直接杀死了强吧。”赵伯伯笑了笑:“也是。”

曹歌在身后叹了口气:“其实你说的没毛病,我哥就是个例子。”

“曹牧啊?嗯,对,他是个典型。我还记得,他上学那会儿,那就是班里一哥儿。吃穿不愁前呼后拥的,基本上跟谁有点过节的话,也都有人帮他平了,反正也没人跟他打架。他一直都闷。后来到了社会上,他那股子劲儿才显现出来。结果怎么样?被杀了个血流成河吧。”

“别说得那么吓人的,还血流成河。”曹歌在薛浩身后拍了他一下肩膀。

“我就是打个比方。沐夕,你呀,什么都好,就是锐气太重。你可别以为我说的是睿智的睿,我说的是尖锐的锐。锐气太重的人,自然而然都会吃亏的。”薛浩转过头和我说。

“不都有句话,叫吃亏是福嘛?”我笑嘻嘻地回着。

“没错,吃亏是福,但这亏不能白吃,你得明白其中的道理。你要不把你的锐气往下刹刹的话,以后啊,没准就是第二个曹牧。”薛浩边说边下了车。这番话对我来说,压根儿没往心里去,结果,我是确实没有想到,薛浩的预言,还真是成了真。

第一百九十四节 刘贞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一百九十四节刘贞接下来的两天里,曹歌一直带着我在南京市里兜来转去的,力求将我在大学期间所用的日常生活用品,以及零碎的小物件全都置办齐全。那两天,父亲出差了,并不在家。

两天之后,便迎来了大学准时报到的日子。那一天,曹歌依旧不放心。她在将我送到大门口之后,非要和我一起进去,但是被我拒绝了。我让她放心,我不会惹事,况且,孩子长大了,怎么的也得给孩子点儿成长的空间不是?曹歌在叮嘱我之后便离开了。

报到的那一天,我同样去的比较早,蒋珊珊并没有在寝室里。我正在低头整理床铺的时候,进来了一个人。我回头,门口进来的是一个扎着马尾辫儿,而且头发很长的一个女孩子。穿着特别普通,手里还拎了一个大行李袋子,皮肤有点儿黑。

“你好。”她的声音听上去很阳光。我上下扫了她一眼:“你好。”

她一笑,有两颗小虎牙:“你好,我叫刘贞。”我回头冲她点了点头,随即便转了回来,冲着正在整理的床铺面无表情地说:“曹沐夕。”

“曹沐夕?曹沐夕。”她重复着我的名字:“你的名字真好听。”我没有回答。她打量了一下寝室的格局。四个人的屋子,水泥地面,大白墙,两张上下铺。只可惜,下铺被我和蒋珊珊各占了一个。她在我身后嘟囔了一句什么我并没有听清。

“你刚才说什么?”

她愣一下:“哦,没有,没有,没什么。”见她再没言语什么,而是一直站在寝室的两个床铺中间半天没有动,我回头问:“你有事儿?”

“哦,就,就两张下铺是吗?”她的声音很小,而且听得出来,有些怯懦。

“嗯。”

“我恐高。”

“我也恐高。”我说完直起身子开始从皮箱里拿东西,丝毫没有想法去抬头去看看她当时的表情。似乎当时不仅仅是她,连我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的回答速度竟然如此之快,快到都基本没经过大脑。

“哦。”一声哦之后,便没有再说别的。过了一会儿,“嗯那个,你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吗?”

“谁?”我回头见她伸手指了指蒋珊珊的床:“不知道。”似乎是觉得有些无聊,她在地上转悠了两圈儿之后,便坐在了蒋珊珊的床边,一边看着我整理东西一边聊天儿。而实际上,这个天儿聊的,基本上属于她自己的独角戏。她自顾自说着自己是从哪里来的,家里都有谁,她家里都有什么好玩的东西之类的。她似乎特别爱说话,不停地在我身后絮絮叨叨的,而我基本没有回应,偶尔问我话的时候,嗯啊的就算做是回答了。但她究竟都说了些什么,我基本没听进去。

而实际上,后来接触的刘贞,她话还好,并不是个话痨。她说她当时只不过是初次离家并且上了大学,对新环境比较激动和兴奋而已。

不一会儿之后,蒋珊珊回来了。她一推开门,便看见了坐在她床边的刘贞:“哎,我说你们都什么毛病?专挑软柿子捏是不是?你谁呀你就坐我床?我认识你吗?你知不知道别人的床是不能随便坐的?怎么一点儿规矩都不懂?”刘贞吓得一下子便站了起来,并且紧张地用手抚平了有点儿微微发皱的床单。

蒋珊珊从门口进来的一路,眼睛几乎看不到眼仁,全是白眼儿!她用力地一怂,将床单又拽了拽。

“那,不是,我”蒋珊珊的表现让刘贞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才好,她变得局促起来。“什么你,我,她的,你是谁你也不能不打招呼就坐我的床啊!那么多地方,你干嘛非坐我的床,那不还有一个人的床吗?你怎么不坐她那?她让你坐的吧?”

“哦不不不。”刘贞急忙摆手,连忙解释。

“你怎么就是不长记性,前两天是不是教训你,别不分青红皂白的随便诬陷人?”我回头看向蒋珊珊,并且目光冰冷地盯着她。她回头迎上我:“我说你了吗?她就是你啊!她,在中国语言文学中,能代表任何一个人!”蒋珊珊又是一顿强词夺理。

我不屑地一笑:“她,可以代表任何一个人是不是?”

“对啊!”她没有回头,低头说道。于是,我拿起桌子上的水杯,冲着她的被子就泼了过去!瞬时间,屋里传出来两声惊呼:“曹沐夕!你有病是不是?!”

“我?我只是不小心,把水洒在了她的被子上。她是谁,我也不知道。”我耸了耸肩膀,无奈地笑了笑之后,便继续收拾自己的衣服。

“曹沐夕!算你狠!”蒋珊珊气得咬牙切齿的。

“你们,你们别吵了。那,那个,大家以后都要学习生活在一起,我们有话都好好说,好好说。”刘贞显然被我俩刚入学的阵势就吓傻了。她站在原地,胆战心惊地说着。

我离开曹家,一大票人告诉我要收敛,这初来乍到的,我确实已经收敛不少了。要不是高三那年我忽然转了点儿性子,怕是有人那么夹枪带棒地说话,我都会打抱不平。

蒋珊珊回头,看见刘贞就傻了吧唧的站在宿舍的中间,她将无处发泄的怨气就撒在了刘贞身上:“你站这儿干嘛呀?很碍事儿你不知道吗?”

“哦。”刘贞哦了一声之后,向后收了收脚。

“你哪儿人啊?”

“啊,我山东的。”

“山东的?这按理来说,考进来的,别管分儿高分儿低的,都不能是个傻子,我怎么瞧你傻呵的?”现在想想这也就是刘贞当时好欺负,而我也是懒得管闲事儿。莫要说换做别人,哪怕是换做现在的我,我也不许别人这么说她。

刘贞疑惑并且战战兢兢的样子确实在当时看起来傻乎乎的。实际上,现下的她也是如此,没什么心眼儿,直来直去的。比起我和蒋珊珊,刘贞的性格算得上是我俩性格突兀的鲜明对比了。其实,这两种性格都不好,中和一下还行。

蒋珊珊弯腰把我弄湿的床单儿卷起来,刘贞就那样站在我俩中间。她看看我,又歪头看了看蒋珊珊,忽然小声地冲着她说:“那个,你,你恐高吗?”

“恐什么?”蒋珊珊回头,语气很重。刘贞见到她的样子,似乎很想收回刚才说的话,但还是伸出一个手指头,指了指天上:“恐高,恐高吗?”她的声音很小,要不是当时屋子里静,不然根本听不见。

“恐高?不啊!怎么?”蒋珊珊提起床单,冲着过道就是用力一抖。我知道她是抖给我的,但我那时候不想理她,便没有做声。

刘贞本能地向后退了两步,但很明显的,她语气里多了兴奋:“那,能不能,能不能麻烦你跟我换下铺?”

蒋珊珊直起腰,她打量了一下对面这个唯唯诺诺的刘贞:“换铺?你是说,让我睡上头,你睡下头?”蒋珊珊眉毛一挑,轻蔑地问着她。

“是这样,我恐高。当然,我,我也只是和你商量一下。”刘贞从蒋珊珊的语气里似乎听出了不可能,所以,在说出自己换铺原因的时候,一点儿底气都没有。

第一百九十五节 时间胶囊里的上下铺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一百九十五节时间胶囊里的上下铺“你恐高跟我有什么关系?这睡下铺的,又不是我一个人。你看我好欺负啊?你怎么不找别人去换呢?”蒋珊珊边说边给了刘贞和我一个大大的白眼。

刘贞看看我:“她也恐高。”

“她恐高?哼!她恐高是不?那我也恐高,对不起。”蒋珊珊说完,从床下拿了个盆子,将床单用力地往盆子里一扔,砰~地一声关上了门,出去了。留下刘贞满脸尴尬地站在原地。

当时关于床铺的事儿,我一直没有说话。但我开了一袋话梅,塞嘴里一颗,随即递给她。“不不,谢谢,谢谢。”我试图用话梅来缓解当时屋子里密得不透风的空气,结果,失败了。

她在原地站了一小会儿之后,从门旁慢悠悠地拿起行李,左右看了看,最后选择了睡我上铺。

对我而言,其实我不是没有同情心,而是我觉得,首先,这初来乍到的,彼此都不熟悉,我睡上边儿下边儿倒是无所谓,但谁知道她是真恐高还是假恐高?初次见面,你就说你有何种何种困难的,我要是帮了,那以后还不得一直被利用着善心?这种事儿我又不是没有遇到过。其次,这凡事都讲究一个先来后到,你恐高不恐高的,那谁让你来晚了呢?

我下楼去打热水。回来时刘贞已经铺好了被子。她坐在上铺上一动不敢动,那感觉,就好像生怕自己一动就能掉下来一般。而且,通过几天的观察,我也确信,刘贞确实是恐高的。因为她每次上下梯子时都颤颤巍巍的不说,并且磨磨蹭蹭半天,晚上更是不敢喝水,怕起夜。

那天临近傍晚,宿舍里的第四个人迟迟没有登场。刘贞在上铺喊我:“曹沐夕?你知道,咱们寝室一共几个人吗?”

“四个。”我简短并且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说。

“那怎么还少一个呢?”我没有回她。像这种没有营养的话,我基本不说。毕竟,人家为什么还没有来,我怎么知道?

刘贞似乎是在没话找话,她见我没有理她之后,忽然像想起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儿,从包里面拿了一袋东西出来。

“我都忘了,我从家里带的,我们那儿的特产,给。”她分给我和蒋珊珊。我说了声谢谢之后没有吃,随手便放在了桌子上。而蒋珊珊就过分了:“什么东西啊?”

“我家那儿的特产,你尝尝,可好吃了。”蒋珊珊接过来打开一块塞进嘴里,嚼了两下抬起头:“这什么特产啊?这不就是那个软糖吗?”蒋珊珊很夸张,她不仅在唾弃东西不好吃,竟然还拽过垃圾桶吐了出去。

尽管我也足够犀利,但是说真的,蒋珊珊的做法,我还真是做不出来。刘贞背对着我,我看见她攥紧了手里的袋子,没有阳光,我都能看见当时碎了一地的尴尬。

当时的我虽然看出来她的窘迫,但却没有想要伸出援手,把她从当时静止了的时间中拉出来。也许是经历了曹家的种种,也有可能是我在青春时期,已经将自己的热情激发的差不多了,所以,诸多的表象,让我将自己的善良埋藏在了心底。

我曾以为,我埋了它,它便不会再出现。而实质上,任何一种骨子里的性格和心绪,种土树长,扔水里水流,这种不可能消失的,本身便存在的东西,只不过被我们暂时放进了一个时间胶囊里,它会在特定的时间打开,让你看一下自己当时的心境。然后,你便恍然大悟,原来,时光从来没有偷换了概念,一切只不过是自己自欺欺人罢了。比如,我放进胶囊里的善良,卑微,自尊。

在感叹的时候,我忽然想起自己昨天去了超市买了一包刘贞老家的特产。我起身从卧室拿出来,旋开那裹在柔软糖果躯体外表的纸,我看了看晶莹发黄的凝胶色。小小的糖里,甜到腻牙的背后,是刘贞当年的自卑和软弱,也有我当年的冷漠。我塞进嘴里一颗,正嚼着,刘贞开门回来了。

“你背着我偷吃什么好吃的呢?”我一转头,见到这丫头拎了两盒子外卖还有一些零食风风火火地就进了屋。

我一笑:“你猜?”

“我怎么闻到一股麦芽糖的味道?好像你在吃我老家的糖?”刘贞很惊讶。我笑眯眯地点了点头,随手也递给了她一块儿。

“怎么还想起来吃这个了?我记得,上大学那会儿,我给你你都没吃。”刘贞一边嚼着一边说。

“当年不爱吃的东西,不代表现在不爱吃。”

“没毛病。人啊,都是会变的。”刘贞说着,进卧室去换了家居服。出来之后,她问我白天都干什么了,有没有听话好好睡一觉。

“没,睡不着。想了想,之前。”

“想之前?不是,我说大小姐,之前就是过去了,过去了就是过去了,你大白天的浪费美好的时间用来缅怀过去,闲不闲?”刘贞瞪我一眼。我知道,她其实是不想让我回想去过去发生的不幸。

“诶,贞,你还记得,上大学报到那天,你给蒋珊珊糖,她吐了那次吗?你当时什么心情?”

“什么心情?我和你说,那就是想当年,要是现在,哼!”刘贞拿了瓶果汁和两只玻璃杯坐在我身边。

“现在怎么的?”我好奇地等待这下文。

“现在啊,我也不能给她吃。”她嘿嘿一笑,继续说到:“我那时候,从我家那儿的农村里刚走出来,之前哪儿都没去过。我们村子里的邻居,都是那种特别淳朴的老实人。当时给蒋珊珊的时候,她瞪眼珠子那样儿,把我吓坏了。我当时站那儿就想,那么难吃吗?挺好吃的啊?诶,接下来那两天,她不是吃食堂菜拉肚子了嘛,我和你说,我自己躺被窝里就害怕,我害怕是吃我那口糖吃的,到时候别赖上我。”刘贞说完自己笑得前仰后合的。

“她不是没咽到肚子里吗,你怕什么?”我接过来果汁喝了一口。

“因为胆小,自卑,心虚。我和你说沐夕,我现在有时候在马路上看到一些唯唯诺诺的人,我就从心眼儿里心疼他们。就我手下,新来个小孩儿,她就那样。我总给她讲道理,告诉她不用一天天看这个担心那个的,后来啊,我发现不奏效。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这种自卑,深入骨髓了。这个时候,你和她讲什么都是白扯,她得自己去明白,自己变得强大。不过,就算是强大的那天,心里还是会有之前的影子。”

“你恨当时的蒋珊珊吗?她那么做?”

“不恨。恨她干嘛?我家境不好,和人家也没有关系。但她那个做法,确实是挺伤我自尊心的。”刘贞说完,我笑了笑。

“沐夕,你还记得那个沈月来的时候,也是那天晚上,蒋珊珊说要和她换上下铺的事儿吗?我去!我和你说,我当时在你头上,眼泪都快出来了。强憋了好久。”刘贞拿个勺子比比划划的和我一同回忆着。

“记得。”

搜狗

第一百九十六节 沈月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一百九十六节沈月报到那天临近宿舍楼要关门的时候,门外慌慌张张地跑进来了一个女生,她大口喘着粗气的样子着实让我们都吓了一跳。

蒋珊珊伸着脖子看向门口:“我以为这第四个人不来了呢。”门口没有回应。她喘了一小会儿,便慢慢地向床铺这边挪来。或许是腿脚酸了,走路的速度很慢。她拽过来一把椅子坐在桌子旁。我和刘贞也好奇地打量着她。

这是一个典型的美女。长长的披肩长发,鹅蛋脸,高鼻梁,大眼睛,不仅个子高还很白。她的那种美,很清新脱俗的那种,我形容不好,总之,很受看。

她叫沈月。时至今日,像沈月那样的美女,即便是站在整容美女遍地的人群中,她依旧是像一朵白莲一般。

她又缓了缓之后,从包里拿出来一瓶水,大口大口地喝着。扣上盖子的一刻,才不忘了回蒋珊珊刚才的那一句问话:“路上堵车。”

蒋珊珊合上日记本:“我去,你反射弧可是够长的,你再晚点儿说,我都睡着了。”这个蒋珊珊,无论任何时候说话,总是让人听起来不舒服。可能是习惯的问题?反正,我是不喜欢。蒋珊珊站起来,上下打量了一圈沈月之后:“没人送你来?”

“没有。”

“你也够厉害的,自己拖着这么大个儿的皮箱就来了。”

“我家也没有人送我来,我也是自己拎着行李坐火车过来的。”在我上铺的刘贞突然插了一句,结果,这一句很失败,没有人理她。

蒋珊珊似乎对这个新来的沈月比较感兴趣:“你个子真高。你得有一米七多吧!”沈月拉开行李箱,将头发往耳后一捏,慢慢说:“可能是随家里人吧,我爸爸个子就高。”

“诶,你哪儿人?”

“我家是深圳的。”沈月拿出来洗漱用品放在桌子上,有条不紊的说着。沈月说话的声音也很好听,就像她名字一样,听起来不犀利,很温暖轻柔的感觉。

这个蒋珊珊听到深圳之后,两眼睛瞪溜圆。那天就是还没关寝室灯,不然,估计那眼珠子都是放光的。她特别夸张地说:“深圳?你是深圳的?太好了!诶,听说你们那儿现在可好了,有老多新奇的吃的玩儿的穿的。我和我妈妈还打算放假去那旅游呢,到时候你给我当导游呗?”

沈月抬起头笑笑:“行,没问题。”

那个时候的深圳,确实是一个神奇的地方。不仅仅是深圳,东南沿海一带都发展得极快,就像蒋珊珊说的,很多新奇特的、高科技的东西都是率先在那儿登陆,然后才一点儿一点儿地向内地蔓延。我虽然没去过,但在家时候偶尔会听薛浩和曹歌两个人谈起那边儿。而对于我们那个年龄的来说,旅游去一趟,不仅能淘到很多宝贝,也是一件很赶时髦的事儿。

刘贞在我上铺伸长了脖子,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们两个。她似乎一直想插话,但是人家两个人之间的谈话,她又插不进去,就盯盯儿地瞅着。我看沈月从皮箱里面一件一件的拿东西,东西虽然不多,但含金量可是很高。除了一些衣服之外,剩下的大部分都是化妆品。

我们那个年代刚离家上学的孩子,其实说真的,对美的追求还停留在高中阶段,充其量看见谁弄了个当时兴起的离子烫就觉得这人儿挺时尚。而化妆这个东西,我还真没接触过。之前张静在曹家的时候,倒是没事儿敷个面膜,涂涂口红什么的,也经常听见她在那儿讲什么保养啊,穿戴啊之类的,但自己那根儿筋似乎还没转过来,所以也没什么兴趣。

而这个沈月,偌大的皮箱里,左一件右一件,左一瓶右一瓶的,已经足够我瞠目结舌的。我惊讶的不是那些东西多少钱,而是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懂得这些东西的呢?同样都是女生,那一刻,我就忽然觉得自己生活得好粗糙,甚至连护肤品都是上高中时候曹歌给我买的,在那之前,洗脸基本上就是香皂。

如此大的阵仗,自然少不了蒋珊珊的大呼小叫:“哇塞!沈月!你这是哆啦a梦的百宝箱吧,什么都有!我去!你也用这个呀,我小姨也用,她那个是出国带的。哇塞!诶,沈月,沈月!这个,这个口红是那个电视上的广告那个,就那个什么来着?限量版的是不?”蒋珊珊突然在一堆东西里拿出来一小只,跟踩了猫尾巴一样地咋咋呼呼的。

沈月抬头看了看,笑了一下:“嗯,是。”沈月回答得很干脆也很简单,越是如此,让我越是对她产生一些好感。

她安静的样子,像岁月静好的母亲和琴婶儿,也像重新接受了爱情,摒弃了犀利的曹歌,像长大后的曹灿灿,也像很早之前的我。

“这个,这个是不是很贵?”

沈月笑笑:“这个我还真不知道,不是我自己买的,是别人送的。”

“别人送的?谁?男朋友啊?”蒋珊珊一句接着一句地,像打探着家底一般。但沈月没有回答。

当沈月把衣服都放进柜子里之后,也接近快熄灯的时候了。蒋珊珊突然之间来了一句:“你恐高吗?”沈月拿着牙桶正要去刷牙,疑惑地回:“恐高?不啊,怎么了?”

蒋珊珊轻描淡写地来了一句:“啊,没什么。我寻思,你要是恐高的话,你就睡我下铺,我睡上头。”

这句话,让在我上头伸长脖子的刘贞瞬间没了动静。那宿舍的老式铁床,基本上一丁点儿的动弹都有感觉,而那天晚上,刘贞在上铺,基本有半个小时一动不动。我不相信方才还看热闹的她突然就睡着了,但我也猜不出来她猫在被窝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我用手臂碰了碰刘贞的胳膊:“那你最后哭出来了吗?”

她瞅我笑笑:“没。哭要是能解决问题的话,那大家就都哭呗!哈哈~我啊,天生胜在心态好,不然啊,估计也死几个来回儿了。”她说完之后,将手里的果汁一饮而尽。

将杯子放到茶几上后,她靠在我肩膀:“其实,上大学那会儿,我也不理解,这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势利眼的人存在。我还记得她说我是土老帽儿,说我没见过世面。我就不懂,见没见过世面,也不影响我对世界的认知啊?她家是有钱,她是在那之前比我见过世面得多,然后呢?她就是自我感觉比较良好而已,她的优越感来自于自己。沐夕,你没回来的那几天,我有时候也会想起咱们大学时候的一些事儿,真的挺感慨的。你说,对于蒋珊珊的现在,心里还是会挺难受。”

我摸了摸刘贞的头:“自己的路,自己走的。我也一样。”

“你不一样。至少你没那么势利,她是单纯的势利眼,你是感性的那种人,比起她,还是有情有义的。”刘贞靠在我肩膀上,慢悠悠地说着。对于这个评价,我有点儿无地自容。感性我承认,但有情有义,我有吗?

“你说,老天是不是总是睁着眼睛看世界的?他有一个小本子,记录着咱们做的坏事儿,然后,等到时机成熟,便会让你接受惩罚?”

刘贞抬头:“为什么这么说?”

“我也做了很多的错事,并且,有一些,于事无补了。我今天的样子,我觉得,就是老天对我的惩罚。”我蜷起脚,看向窗外。

“惩罚也有时效性,过了,你就又活过来了。”

“但蒋珊珊,好像,没做什么,却惩罚得有点儿过。”我小声说。

“你自己都说了,自己走的路,怨不得任何人。她在学校当年那嚣张的劲儿,怕是咱们那两届的人没人不知道的。诶,你还记得她诬陷我弄坏她口红的那次吗?哈哈~真是败她所赐,我居然在学校出了把名。”刘贞轻松地说到,但这个口红事件,也是我大学时期对刘贞不可言说的愧疚之一。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书客居

第一百九十七节 口红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一百九十七节口红一个宿舍里面的四个人,算是全部到齐了。我们这四个人,性格迥异,并且每个人都有自己鲜明的性格特点。虽说性格的差别没什么稀奇,但是,在我看来,我们这四种人,却也分别能够代表着这社会当中的某一类群体。

如此小的一个空间里,很快便开始了分帮结派。而实际上,这种所谓的“拉帮结伙”,不用想,自然而然地始于蒋珊珊。沈月的到来,让她觉得自己在美女的身边和光环下,也会受到更多的青睐,这种想法促使她基本上跟个小尾巴一般,沈月走哪儿,她也跟着去哪儿。而且,这沈月的日常生活标准,也都算是优越的。这种物质上的表现,也在无形当中让蒋珊珊庆幸自己找到了“门当户对”的那个小伙伴。于是,她每天都乐此不彼地享受在自己给自己编织的梦当中。

只不过,这个沈月,行为诡异,行踪神秘。基本上除了正常的课时之外,见不到她的人影儿,有时候更是临近关了宿舍门才匆匆回来。不过,作为成年人,大学期间的男女朋友之间的交往并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但蒋珊珊曾经好奇地问过她,但无论以何种委婉的方式询问,最终也没有得到答案。

尽管如此,在我们的心里,这个沈月就是和男朋友在一起,仅此而已。我的大学,大部分都是文科生,并且女生较多。也有可能是因为学习成绩较重点的高等院校差了那么一些,所以,这里的大部分学生似乎都更喜欢将心思花在与学习无关的上面,比如穿衣、打扮、上网等等。我的那个大学,这点不是吹牛,学校里女生的颜值,绝对较附近的几所高出不止一点。所以,你会经常看到门口有三五成群的社会小混混,或者别的学校的男生糊在校门的铁栅栏上。

学校管理得不算严格,虽说是全日制封闭学校,但没课的时候,拿着学生证和保安叔叔混熟了,是可以自由出入的。说起这事儿,我还记得那会儿有两次,我逃课要去校外上网吧,刘贞非要跟着我。结果,到校门口时,我出去了,刘贞被拦下了。当时她把脸贴在大树后的围栏上大声喊:“曹沐夕!你快点儿和保安说说,说咱俩儿是一起的,这什么情况啊?”我每次在校外见她的样子都忍不住想笑。

她之所以没出来,是因为颜值问题。大学看大门儿的那几个保安总是色眯眯的,当然,也就是对年轻漂亮的小姑娘更加青睐有加,另眼相待而已。刘贞后来在提起这事儿时候,总是义愤填膺的:“哼!就那几个老爷们儿,一提我就来气!我连撒谎出去拔牙都不行!也不知道,我在他们眼里得难看到什么样儿!早知道我整个容,然后天天出去溜达!”

一段时间后,沈月在一天校外回来的时候,大包小包的带了不少东西。其中有一个小袋子就是化妆品,并且有一只新口红,还是个限量版。蒋珊珊一边吃着沈月拿回来的核桃酥,一边翻着她的购物袋子。当看到那只口红的时候,蒋珊珊夸张的核桃酥掉了一地:“月!这是新款的那个,限量的对吗?”蒋珊珊把眼睛瞪得很大,并且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口红。沈月抬头笑笑:“是。”

“你太牛了!我去!诶,有时间你把你男朋友带过来我瞅瞅呗,我想知道,你男朋友究竟是何方神圣,怎么什么限量款都能给你弄到!”蒋珊珊爱不释手地放在手心里,反过来掉过去地瞅呀瞅,结果,沈月突然来了一句:“你要是喜欢,就送你了。”

这句话,让蒋珊珊受从若惊!“给我?你确定是给我吗?”

“嗯,反正这颜色我不喜欢。”沈月刚说完,蒋珊珊便冲下床一把抱住了她,激动的样子我都无法形容,手舞足蹈的,连蹦带跳的。那时候我在床边,心里不禁在想,这是给个口红,这要是给她个限量版的包,岂不是能张口叫妈?真是够无聊的。

其实蒋珊珊不是买不起,只不过,这限量版的东西有时候你要知道,一般是抢不到的。所以,当蒋珊珊拿着那一只口红两眼放光的时候,那就跟自己得了一个稀世珍宝一般,就差睡觉都搂着了。我对口红这种东西其实并不感冒,也没什么兴趣,不过用旁人的眼光来看,那眼色确实还挺好。

这只口红,让蒋珊珊跟在沈月屁股后头的时间越来越多,那种感觉就像是溜须拍马?这么说其实倒不太合适,与蒋珊珊真正的性格不太相符。她其实不是溜须的人,她也很傲气的那种,她只是单纯地喜欢和有钱人交朋友,这么解释可能会比较容易让人接受吧。

几天之后,我在一节课上突然肚子疼,便请了假回了宿舍。而那天,老师也因为匆忙忘了给我开请假条。回去躺了一会儿,见了好转,看看距离下课还有些时间,就在思考要不要回去。正想着,忽然侧头看见了蒋珊珊早上忘了收起来,而此刻躺在她桌子上的那只口红。我起身打开看了看。我其实是想看看色号,打算在马上就要来临的假期给曹歌买一只,那天蒋珊珊涂的时候,我便觉得颜色可以,适合曹歌。

我看了看口红管儿,没有看到。便旋开口红壳,打算在内壳子上找秘密。结果,正聚精会神地看的时候,忽然听到走廊内有动静,我一听,是专门查寝室的。我一紧张,竟然忘了旋回口红,而是手忙脚乱地慌张直接盖了盖子!当时也顾不上对自己行为的过失而感到懊恼,一心想着怎么躲过那宿舍的检查。毕竟,私自逃课是要扣学分的,这一点上,我们学校很严格。

好在没有人进来。我听着渐行渐远的声音,心里倒吸了一口凉气,然后才想起来口红的事儿。我打开看了一眼,哎,一塌糊涂。关于那只口红的事情,我并没有想隐瞒。我本打算等着蒋珊珊回来后,我当面和她说明原因并且赔偿一只新的。结果,她在下课之后和沈月直接去了市中心逛街,我也正好想起来有个高中同学要我给她回邮件,便出去上了网。

第一百九十八节 穷酸学生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一百九十八节穷酸学生结果,那天的网,一上便是几个小时,待我回宿舍刚到门口,便听见了从611里传出来的质问声。

“你还狡辩?我回来时候,这屋里明明就只有你自己。不是你,难道还是鬼啊?”说话的是蒋珊珊,比起我们第一次见面,她当时的质问里,明显有着轻蔑、气愤、心疼等等。也许是因为诸多情绪的交杂,让这个女孩儿的说话声音都变了调儿。

“珊珊,真的不是我。真的不是。”刘贞的声音一贯的小,但却有着肯定。

“得了吧你可,平时看着老老实实的,怎么净干这种见不得人的事儿?”

“珊珊,真的不是我。你说,要是我,我能弄坏了你的口红然后放桌子上等着你来抓我吗?”刘贞极力辩解着。

我站在门口听了半天,直到刘贞说出来口红两个字,我才幡然醒悟,原来是我弄坏的那只口红!被蒋珊珊误认为了刘贞的所为。

如果我足够勇敢并且正义,当时的我就应该推开门直接说明事情的原委,还刘贞一个公道和清白。但我握了握门把手,听到蒋珊珊那般激动的反应,我还是迟疑了。这是刘贞,如果是我,加上之前的过节,想必,此刻的她也势必阴阳怪气儿地对我一顿埋汰。

“刘贞,我告诉你哈,这什么人什么命,你买不起就别惦记着别人的东西知道吗?人要有自知之明,你自己几斤几两的,你自己心里没点儿数吗?别人的什么都好是不是?穷,不是你的错,但你穷得没有骨气,就是你的错!”蒋珊珊的一番奚落,让刘贞半天没说出话来。

“珊珊,我,是,我是穷,但我从来没动过别人的东西!你别这么说我。”刘贞的声线里带着哭腔。

是的,贫穷是一个人较为敏感的身份标签,你可以看在眼里,但没必要说出来加以造势,尤其是在贫穷这个词语的后面再添一个骨气进去,那基本上就否定了一个人物质与精神的双重面儿,这和在心理上给人直接判了死刑没什么区别。

当时的我还在门外,蒋珊珊越是这样说,我越是不敢推开门。可能是做贼心虚吧,那时的我,又怕面对刘贞那委屈的眼神儿,又怕对视上口红的持有者,蒋珊珊。直到身后的沈月喊我:“咦?沐夕,你怎么不进去?宿舍没有人吗?”

我一惊:“啊,没,我也是刚回来。你干嘛去了?”

“嗨,我这和珊珊逛街回来之后,想起来好几天没给我爸爸打电话了,这不刚才打个电话去了嘛。”我注意到她手里的电话卡。

“你不是有手机吗?怎么还去话机室?”我好奇地问。

“长途,话机便宜。”她俏皮地冲我眨了眨眼。当时的我也没有多想,满脑子都是口红,刘贞,蒋珊珊的。但后来知道了沈月的秘密之后,再联想这一切,也便是有了答案。

“这,怎么了?”沈月才听到屋子里的争吵,不,确切说是一个人的声嘶力竭。

我故作镇静地回:“我也不知道,这不也刚回来嘛!”

沈月推开门,我随即看到蒋珊珊双手交叉在胸前坐在床铺边上,盛气凌人地看着对面站着的蒋珊珊。那种氛围在当时的寝室里划了两重,一半儿阳,一半儿阴。刘贞抬头看到我之后,就像看到了救星:“沐夕,沐夕,你快和珊珊说说,就她那个口红,真的不是我弄得。”

我还未等说话,蒋珊珊便飞了一个白眼儿过去:“你找曹沐夕干嘛?你以为你天天跟她屁股后面儿的,她就把你当姐妹,当朋友啊?她有钱,拿你当朋友的话,倒是也送你一只啊?还至于让你偷摸儿地动别人的东西?真是自作多情。”

我没有去接蒋珊珊的话,而是低头看着那被我弄坏的证据,小声问刘贞:“怎,怎么了这是?”

刘贞一直拽着我的手臂,但我就是不敢抬头看她。尤其,是在蒋珊珊刚才的那一句“姐妹,朋友”的言词横空炸裂之后,我有一种再一次被人戳痛心脏的感觉。

话,听起来难听,但,理确实是。我从来没有说过自己和刘贞是“一伙儿”的,只不过,这分帮结派的结果,便是她跟着我,成了顺理成章的事儿。况且,大学的课不集中,基本活动都是以宿舍为单位,旁的人我也不熟悉,有个跟着的,天天絮絮叨叨的也挺好。只不过,我偶尔也一样烦刘贞像块化了的橡皮糖一样。不管怎样,我确实像蒋珊珊说的,从来没有把刘贞在心里化作什么所谓的姐妹或者朋友。那个智商与情商都不在线上的刘贞,对我来说像什么呢?像个我去洗手间能帮我拎书包的小佣人?帮我买饭打水的小指使?但我心里没这么给她定义,确切说,是没有想过这件事儿,而实际上,也确实如此。

回到口红的事件上,无论是同学,姐妹,还是朋友,倘若她刘贞当时在我心里是一个较为重要的位置,我会承认,哪怕不是我做的,我也会挺身而出。结果,我没有。我在大言不惭地批判蒋珊珊势利眼的同时,实际上,也一定程度地反应了我心里隐晦阴暗的一面儿。

对,我的不叫势利,叫轻视。

沈月凑到前面,拿起桌上的口红,拔开盖子的时候,我瞟了一眼。

那般的腥红色,和涌上头颅的血,别无二样。

“珊珊,事情还没有弄清楚,你别那样说贞贞。大家都是同学,还是舍友,这样不好。”沈月在一旁劝着。

“不好?她都弄坏了你送我的珍贵礼物,她知道不好别做啊?再说了,月,你送我这个,我特别珍惜。现在这样,我心疼得不得了。”蒋珊珊一把抱住了站在一旁的沈月。这个抱,可是说明了她不仅对口红夭折的痛心,还说明了对俩人友谊的“肯定”。

沈月摸摸蒋珊珊的头:“我知道,我知道。这样,珊珊,我上次不是拿回来两支口红吗?我基本也不用,另外那个也送你,这事儿就算过去了,行不行?”

蒋珊珊从沈月的怀里抬起头,我看见她眼睛里有两滴没有流出来的眼泪。于那时候来讲,我也搞不清楚,她究竟是因为口红而伤心落泪,还是因为这沈月又送了她一只而激动得。

“你自己用吧,都给我,多不好?”尽管她嘴上那么说,但明显的,蒋珊珊的语气缓和了很多很多。

“哎呀,没事儿。你说,这离家这么远的,大家能生活在一起多不容易,何必因为这点儿事情而弄得不愉快的?再说,这大学还得个几年,天天低头不见抬头见,成什么了呀!”沈月说着,推开怀里的蒋珊珊,伸手去拿抽屉里的化妆包。

此时的刘贞用袖子擦了一下眼泪:“沈月,你相信我,真的不是我干的。”刘贞似乎对沈月再一次慷慨地用自己的东西息事宁人也表示过意不去,所以,她对着沈月说的那一句话,跟蚊子声没什么区别。

沈月抬头笑笑:“没事儿哈,没事儿,都过去了。”

“真的不是我。”刘贞还说着,但没有人回答。包括沈月的上一句,也没有直接了当地回答个“我相信你”所以,无形当中,刘贞便真的成了这件事情里的那个,乱动别人东西的穷酸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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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节 成长的“厚礼”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二百节成长的“厚礼”刘贞摇摇头:“不是。”

“那是什么?”她越是这样,我越是着急。我见她闷着不说话,便用力地抓着她的肩膀晃着:“不是,刘贞,你能不能说到底怎么了?我怎么就这么受不了你这闷头青的样儿!”

刘贞仍旧是憋了半天,才忽然边哭边说:“是,是蒋珊珊的男朋友!他又找我了,还是因为上次的口红。沐夕,真不是我干的,真的不是。”

“蒋珊珊的男朋友?又找你了什么意思?之前也找过你?是不是,就是上星期你也是回来猫被窝里哭那次?”刘贞点了点头。

我问她,那男的都说了什么,刘贞说她不想再提了。我当时因为她不和我说还把她一顿训斥,后来,我明白了,那些话,她不想再重复,是不想再让自己伤心和自卑一遍而已。

那天晚上,蒋珊珊回了宿舍,哼着小曲儿兴高采烈地把书往桌子上一放,便要从包里拿手机。

“你是不是就这点儿能耐?”我冲着对面的她说到。

“嗯?你说我啊?”她疑惑地抬起头。

“难道呢?有事儿不是找你爹就是找男朋友,连女生之间的事情也让一个男的来解决,怎么,你没男的给你撑腰,你就活不下去是不是?”蒋珊珊不屑地抬头看了一眼我上铺藏在被里的刘贞,轻蔑地说:“我当什么事儿呢,你说那事儿啊!还真不是我让的。哎,谁让我男朋友对我好,知道我这最近心情不好,这胃里啊,窝着一团火出不去,主动为我打抱不平的。你说,我能有什么办法是不是?”

蒋珊珊当时的表情很可恶,我强压着怒气,真的,就那样子,我真是分分钟能站起来冲过去打了她。我一忍再忍:“胃里窝着火?你大吃特吃了一个星期,怎么,这胃还没填饱?你胃口是不是也太大了点儿?”

蒋珊珊斜着眼睛看了我一眼:“还行吧,干吃不胖,我也没办法。”说完,扭着屁股便去了洗手间去试用她新买的洗面奶。我气得心脏怦怦跳,但是心里却是一直有个声音告诉自己,不能吵,不能打,一旦矛盾升了级,就不好收场了。于是,我便劝自己,过几天就好了,毕竟这么大点儿事,你男朋友再爱你,也没闲到没事儿上宿舍门口等着奚落人吧,有这两次也就差不多了。

结果,我高估了他们的正常人指数。平息了几天之后,蒋珊珊男朋友又再一次闪亮地登了场。那次被我碰到了,我看到刘贞满脸惊恐地被他堵在旮旯,他男友的脸都快贴到了刘贞的脸上,说话的吐沫星子横飞,要多恶心有多恶心。说话的时候,那嘴角还往上扬,手里夹着根儿烟,有恃无恐的样子令人看了就想去踹他几脚。

我冲上前去,一把推开了他:“干嘛呢?”他回头看到是我之后,收了收笑:“没干嘛,我跟她聊聊天。”

“聊什么?”

“我呀,没聊什么,只是告诉告诉她做人的道理。孩子小,得教育。”蒋珊珊男朋友和刘贞同岁,只不过生日比刘贞大。

“做人的道理?你知道几个?你说说,我也学学。我也小,缺老师。”我抬起头盯着他的眼睛。

他的目光有些闪躲,然后又定了定:“自己想动别人的东西,先看看自己几斤几两,买不起的东西瞅瞅就得了,不要乱动。摸坏了,是需要赔的,赔的话,是需要花钱的,花钱的话,可就吃不上饭了。”

“语文学得不错啊,这逻辑思维还挺强!我小时候也有人告诉我,想教育人,也要先看看自己几斤几两,狗屁不是的人想拿别人的道理去说服人,是没有卵用的。我小时候还有人告诉我,这男人啊,得有个男人的样儿,一般像这种猥琐的行为和语言攻击的事儿,都是老娘们干的。你呢?是老爷们,还是老娘们?”我的话也很糙,但却对待同样是糙人的他很管用。

他回了几句便走了。那次之后,消停了。不过,经过这三番五次的闹,基本上整个女生宿舍楼里都知道611里有个叫刘贞的,自己买不起,就偷着用室友的东西,还弄坏了。这便是事态发展的社会规律,好事不传,坏事传千里。很快,刘贞便因此出了“名”。

而后,关于刘贞的谣言越来越猛烈,甚至无中生有到偷东西的地步。刘贞那段时间也曾一度陷入了自闭,不敢出门,不敢下楼,干什么都偷偷摸摸的。而这一切,都因我而起。

我看着当时的刘贞,仿佛看到了初中时期的自己。我也曾经被舆论而陷入无底洞里,也曾感觉被整个世界所抛弃,不过,我走出来了,但是却是以一种极端的方式走了出来。那段时间,我每每看到刘贞总是呆在自己的床铺上发呆的时候,就特别害怕,会不会有一天,她也会像我一样,用仇恨世俗来冲散舆论的阴霾?

但是,我却没有承认错误的勇气。我除了在刘贞的身边默默地做一点儿自己能做的事情之外,于她而言,我连劝说,都是无力的。

学生的时期,现在想想,也美好,也恐怖。可能有人会说,用恐怖来形容太不恰当了,而我却觉得,那个时期,因为没有社会上过多得认知,没有社会上诸多的打磨机器去磨平年轻人的棱角,大家在宣泄人性的一面时,基本上可以做到有恃无恐,全然不会去考虑后果。然后,一张嘴开开合合的,一百张嘴便众说纷纭,也不知道是年轻气盛,还是血气方刚,没进入社会前的那些孩子,对待别人言语的不敬可以做到面对面,无需避讳,无需委婉和隐晦,那红口白牙的恶语相向对当事人心灵的中伤,本身就是恐怖的。

很快,同一栋宿舍楼里面的同一层楼,不同院系,不同专业的人,彼此互不相识,甚至连见都没有见过的人,倘若什么东西找不到的话,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刘贞。对此,刘贞那时已经麻木了。

后来,我问刘贞:“口红那事儿,现在想起来,你还恐慌吗?”

“恐慌?不恐慌,但是惊悚。我从来没有想到,人的嘴可以那么厉害,几句话从很多个人口中说出来,便直接将我埋了。真的,那段时间,我就跟被人给活埋了一样,喘气儿都一天不如一天的通畅。尤其,是被人提到了家里的父母,我就很难过。自己远在他乡的弄了个乱子,连带着父母都受了牵连。呵呵~我爸妈人很好,就是那种特别老实的农民,一辈子种地干活的,从来没和邻居红过脸。一把年纪了,无名无辈了大半生,被人提起,居然是一群连茅庐都没有出的毛孩子口中,每次想起,我就觉得很对不起他们。”刘贞当时在说这话的时候,将头埋进了胳膊里。我看不见她的脸,其实,即便是能看到,我也不敢。

刘贞埋进手臂里的,或许不仅仅是过去的那段黑色记忆,还有自己独自挣扎与彷徨失措的那一年,青春所馈赠给她的,那一份成长的“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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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一节 舆论,就像是一场拔河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二百零一节舆论,就像是一场拔河刘贞在后来和我谈起这事儿的时候,有一次居然说了句谢谢。我当时比较愕然。回问她为什么说谢,刘贞说:“她我特别感谢你,在我被整个世界抛弃的时候,依旧没有选择离开。这个世界上的大部分人,都是那种打架看热闹都怕溅一身血的那种,一般情况下,如果身边有人成了众矢之的,那基本上不用问,唯恐避之不急。而你当时,恰恰一直留在我身边。沐夕,真的,我真的特别感谢你。即便那时候你没有帮我什么,但是,你在,就是我最大的心里后盾了。”

刘贞的这一句谢,让我觉得是一种讽刺。当然,她不知情,这讽刺,是我自己许给自己的。

我也没有回一句“不客气”,我怕老天因我太不要脸而让我遭了雷劈。

我其实是特别害怕在这件事情过去之后,刘贞提起口红或者哪怕和口红相关的一切。源于心底的良知不安。那时候的自己特别不是人,毕竟,我是亲身经历过那种被舆论而遣返内心的人,我知道,一个人要有多么大的力量才能够坚强地从众人的唾沫中走出来然后重新笑对人生。况且,刘贞的这段痛苦经历,是我造就的。

全校几乎尽人皆知的事,自然不算小了。所以,当导员儿找到刘贞谈话的时候,我和刘贞都没有觉得意外。导员很年轻,人也不错,他始终不相信是刘贞做的。不过,他也说了,凭借着自己的信任,根本不能搬倒事件发展的风向,就像是拔河,一边只有几个人,而另外一侧呢?吃瓜观众。

导员儿对刘贞的遭遇表示同情的同时,也说了,自己心有余而力不足。他唯一能帮的,或许就是让刘贞在学业上不受任何影响。其实,刘贞本来可以考个比当时的学校强一些的地方,结果,老天看了个笑话,那便是刘贞高考那几天因着凉感冒发了烧,而不选择回读,则是因为家庭经济原因。导员儿知道刘贞的家庭情况,所以,他一再表示,如果刘贞遇到困难,尽管随时来找他。

不过,最后谈来谈去的结果便是,为了平息一些风波,减少舆论对学生心理的不良影响,学校还是决定,让刘贞向蒋珊珊道歉。

刘贞同意了。

道歉那天,导员儿也在。宿舍门开着。刘贞小声说:“对不起,我不应该动你的东西。”刘贞说完,眼泪噼里啪啦地便掉了下来。她低着头,我看到那一滴滴泪水,全都落在了脚上穿的球鞋上。

那天,似乎是如此之久的风波后,刘贞唯一一次因为这事儿而哭。当时的我站在刘贞的右侧,我看见她的头发贴在后背上,和刚来大学报到那天相比,连头发,都变得颓靡和沮丧了起来,就那样凌乱地摊在衣服的纺织布上。对刘贞来说,这个道歉的场景,太过于永生难忘。

“我当时都不敢抬头看蒋珊珊的脸,明明我是受害者,结果呢?让这舆论给弄得,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真失忆了而去碰了她的口红。我知道走廊里站了几个看热闹的人,当时心里就想,看吧,你们看吧,这不就是你们想要的结果吗?都满意了吧!呵呵~我也知道,学校选择这么做,是想压一压事态的发展,嗯,没错,压下去一点儿。道歉之后,确实说我的人少了,为什么呢?因为,在别人来看,刘贞是个穷学生,专门干偷鸡摸狗的事儿这句话没有变,但后头加了一句,她已经都道歉了,口红这事儿结束了。我原本是在乎这句话的前半句的,我想要证明自己的清白,我想在别人的心中为自己正个名儿,但是,我无从下手。从小,我爸妈就经常说,家里就我自己,一定要做个好人,给家里争光。呵~我做到了,是不是?”刘贞说这话的时候,侧头看向我,我知道她说的是反话。

“他们的女儿多牛啊,刚出村子不到两年,就出了名儿啦!比那些刚出道没人认识的小明星知名度都高!管他谁谁怎么着的,都能想起我。那感觉,比走那个星光大道都给力!”刘贞说这句的时候,像是在说着别人的事儿,而实际上,那段时间,她是如何抗过来的,我都看在了眼里。

学校里同校不同系的,有她的老乡,巧的很,和我们在一栋宿舍楼,楼上,楼下。

这事儿,瞒也瞒不住,但刘贞没想到,这臊了颜面的事儿,竟然传到了家人的耳朵里。那女孩应该也不是故意的,其实故意与否,也没有人再愿意去追究,大概就是和妈妈打电话闲聊天的时候,提到了刘贞的事儿。结果,那女孩的妈妈就是那种典型的大嘴巴类型,是,没直接放下电话跑到刘贞家去告诉,但满村子和人讲,还不如直接去了呢。

于是,刘贞的爸爸和妈妈知道了这件事儿之后,爸爸一下子就气得病倒了。她妈妈给她打电话,让她有空回一个。那天,刘贞的手机正好没有费了,我便借了电话给她。她站在宿舍的走廊尽头足足有近五十分钟,弄得我几次开门看看,这丫头别一会儿电话唠爆炸了。

起初,她只是说借电话给妈妈打一个,没说什么事儿。但当我在近半小时之后,实在坐不住时,我站在刘贞的身后,轻轻地从身后递了一包纸巾给她。她猛地回头,我看到她脸哭得通红。她的话回的很少,一直都是对方在说,而对方究竟说了什么,我听不清楚,只不过,在楼道安静的时候,我听见了电话的那头传来了两声很重的叹息。

放下电话的刘贞把手机还给我:“谢谢。”我皱着眉毛问:“家里,出事了?”

刘贞用一张纸巾捂住鼻子:“嗯,我爸病了,在家里躺着,还不去看,说什么都不去。”

我小声地说:“因为,钱吗?”

刘贞哭得凶了起来:“不是,不是,是气得。”她说着说着,便开始抽搭,直到话都说不出来,站在原地开始大口喘着气。

我拍了拍她后背:“气得?谁气得?这什么事儿把你爸气病了都?”我见刘贞还是在那拔着气不能说话,便接着说:“也有可能是你爸更年期了,气性大。”

刘贞使劲儿晃着脑袋:“不是,不是,不怪我爸,是我,是我,沐,沐夕,我们村子,都,都知道了。”

“知道了?知道什么?”

“知道,知道我,我看别人东西好,就,就随便动的事儿。就,就是那,那口红的事儿!”刘贞话说得特别费劲,提到口红两个字,又开始哭。

说实话,我当时比较愕然。与我那时的心境,当我听到家里因为这事儿而责骂刘贞的时候,倒是没觉得什么。但我同样觉得,比起父母的责骂,那阵子的舆论不是对她更为凶残?舆论不哭,这父母的一个电话,哭也行,但也不至于哭成这样!即便是害怕家人,但也是成年人了,这个事件循序渐进的过程,她应该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应该能承受得了,怎么就反应如此之大?

后来,我便明白了。

第二百零二节 凡有仇,必相报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二百零二节凡有仇,必相报刘贞的出身,造就了从小在旁人瞩目和期许中成长,这种瞩目,不是因她的外在因素而引起的,而是家庭教育观念所引申出来的。

虽然一直被灌输着优良且正确的三观教育,但是,过高的期望值,也让她如同走在钢丝上的一只绵羊,稍有不慎,跌落万丈。

淳朴勤劳的人,敦厚务实便是其人格的代名词,他们接地气的生活态度及仅高于基准生活水平线上一点点的精神追求,值得人钦佩。不过,在闭塞的环境中生存的人们,往往在其有限的社会认知度背后,隐藏着巨大的“安全”隐患。那便是,高估了这个社会人性善恶的稳定度,低估了社会中,“团结就是力量”这个不变的真理。

他们或许对子女的学业不懂,对子女的心理健康忽视,但是,却将思想道德品质修养上升到一定的高度,你不能做出任何一点儿和品性相关的错误,如果有,那便是大错特错。

刘贞的父母,就是如此。一辈子务农,未曾见到过这花花世界的姹紫嫣红,也未曾见到人性这座天平失衡的惨剧。他们朴实无华,他们将希望寄托在了刘贞身上。就像刘贞自己说的那样,他的父母不知道大学等级的分划,考出去,你就是好样的。他们对这个女儿唯一的要求便是,堂堂正正做人,尽你所能,完成你自己的梦想。当然,佛系的要求,你梦想能不能完成,是你自己的努力和运气。不过,你这一生,不许跑偏。

刘贞父母对她的期望,没有毛病。但是,当舆论一边倒之后,这两位老人的失望直接压垮了自己,也压垮了刘贞。他们不会去想这事情究竟是不是她所为,他们更不懂,也不会去劝解刘贞在当时的情况下如何乐观起来。没错,全村子的人都在看笑话,就跟炸了窝一样,漫天飞鹅毛。

我之前说过,人都会犯错,只不过分错误的大小和不良后果的严重程度。而刘贞的家庭,强加在刘贞身上的,便是,你不能犯错!尤其是这种“致命性”的道德品质错误!如此一来,口红这件事儿,直接将这一家三口打入了冰窖。

刘贞说她那段时间想打电话问问爸爸的身体有没有好转都不敢,中间打了两次却都没有人接。她说自己在家人知道之后,整天都是神经紧张,生怕自己哪里做得不对又被别人做了文章,然后再传到家人的耳朵里。

后来听说,她爸爸的病,在治疗一段时间之后,好了一些。刘贞告诉我,她爸不是病,是心病。俗话说,心病还需要心药医,她爸,是想开了。我当时特别没心没肺地说了一句:“想开了?你看,这上了年纪的人,你就要给他时间,他才能知道自己的某些想法和做法欠妥。”

刘贞当时笑笑:“不是想开了自己,是想开了我。村子不大,这事儿再经过以讹传讹,便越来越离谱。满村子闲来无事,凑在一起在大树下头就是说我,说老刘家那丫头怎么怎么缺德了,怎么怎么的爱小了。他们其实不懂什么事爱小,但因为我,爱小这个词儿,还成了当时村子里的流行语了。呵呵~多么的可笑。沐夕,你别说那口红不是我动的,退一步讲,即便是我动的,怎么就能发展到那种程度呢?学校里的同学觉得我品质败坏,村里的人觉得我伤风败俗!呵~伤风败俗,太严重了。我爸妈那年夏天,地里的草都没有去除,因为不想出门。后来,还是村里有两个好心的人家帮忙整了地,不然,那年秋收都废了。”

刘贞的话,有气无力。

“我听说,有人劝他们,说这丫头大了,去大城市了,见了世面了,难免对一些新鲜玩意儿动心,很正常。再说了,做大人的,你道理教了,走不走正道儿就随她去吧。我爸想想,也对。慢慢的才释怀。暑假回去,在村子里的一路上,我把头抬得高高的,我没做的亏心事,让他们说去吧。但是,进了家门,我就没敢抬头看我爸。只是在当天晚上吃饭的时候,我小声说了一句,真不是我,我是被冤枉的。我也不知道我爸妈听见没有。其实,我能看出来,他们是相信我的。只不过,外面传得有鼻子有眼的,他们也都慌了神儿。挺长时间,我爸都没有和我说话,慢慢儿才好。”

我听完刘贞的话,想了想,回答了她:“你问我,为什么这点儿事发展到当时的地步?我觉得,是当事人的渲染和夸大事实,才那样的吧。”刘贞笑笑:“嗯,我也这么想的。蒋珊珊要不是联合她男友,这事儿,估计早都忘脑袋后头了。但是沐夕,因为我,而让你受了牵连和委屈,我心里一直过意不去。”

我顿了顿,没有说话。

刘贞说的委屈,没错,也是蒋珊珊给的。

蒋珊珊的男朋友在宿舍楼下堵着刘贞说话的那一次,我呛了他,是,他们俩是消停了,但却是暗中鼓捣着,意图将矛头指向我。我也不知道,这是蓄谋已久,还真的仅仅是一个巧合。

这算是,有仇必报?

她男友有个发小,高中时来得南京上学,正好和我一个学校,不过,因为身体原因休学一年,所以,是我下一届的。他们凑到一起吃饭的时候,聊起了我。这个发小来了精气神儿,巴拉巴拉地把我在高中时期他所知道的事情都说了一遍,还说,帮忙打听我的初中时期光荣事迹。

曾经的“秘密”这个东西,你如若是觉得乘风而去的话,那就也要相信有风也自会再来的道理。风云人物,从来不缺乏话题和喜好者。就像那些曾叱咤风云的人物隐退江湖数十载,后人提起时依旧是喜闻乐道,甚至,明明一根烟能说完的事儿,眉飞色舞地能唠出个下午茶。

于是,一个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日子里,一个又不同寻常的某个星期三,我挖了坑儿,埋了土,并数了一二三四五的东西,便再一次被蒋珊珊敲了敲黑板,拿着粉笔讲给了台下的一票观众。

尽管,蒋珊珊并不是师范专业的,也不具备教师资格,但这学生听课的劲头,可是不怎么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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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三节 小心眼儿的背后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二百零三节小心眼儿的背后转眼间,两年的大学时光便匆匆过去了。尤其是这第二年,一只口红贯穿了整个学期,让人在惊讶之余不禁感叹,事情,究竟是不是真的有推动时间的作用?

导员儿在那年即将放暑假的前夕,临时决定来一次大型聚餐。他带了两个班,所以,想趁着实习之前凑一起热闹热闹。我的那大学,说是大学,实际上就是个专科。所以,学制也只有三年。他的本意当然是好的。大学的同学,半个社会,半个童年,半个成人,半个孩童。走出那扇人生不会再相逢的校园生活,便是两重天。所以,彼此走着走着,便都不再相见了。

既然有缘,那便要聚一聚,自然是没毛病的。只不过,本来好好的一场聚餐,让蒋珊珊搅和得跟冬至日那般。

不,还有我。

“沐夕,我想和导员儿请个假,不想去。”宣布聚餐决定的那天下课后,刘贞在我旁边幽幽地说到。

“为什么?你还怕有人说?我想,那个场合应该不会的。况且,你这么一直回避,也不是个事儿。”

“我不是怕说。”

“不是的话,那就去呗!”我说完之后,她再没有言语,随即嗯了一声。

回到宿舍,蒋珊珊和沈月正在讨论聚餐的事儿。

“诶,月,你打算穿哪件?”蒋珊珊坐在自己的床边,盯着正在整理小衣橱的沈月,兴奋地问到。

“我?随便了,就和平时一样,随便找一件穿就可以了。”沈月没有回头,应声答道。

“那怎么能随便呢?这怎么说也是大学迄今为止第一次大型活动啊!你得重视起来!”蒋珊珊满脸的疑惑不解。或许,在她看来,如此人群密集的时刻,正是让自己在人中脱颖而出显示与众不同的绝佳时机。

沈月关上柜子:“重视?一个吃饭,重视什么?两个班加一起有一百三十多人,我估计呀,这饭,都不能吃怎么样。”她边说边蹲下身要去拿准备刷洗的运动鞋子。

蒋珊珊一把夺过了她手里的鞋刷:“哎呀,我说,你不能这么想!这马上就要进社会了,这机会多好啊,既能锻炼胆儿,又能见到千奇百怪的人,怎么能不重视呢?”她说得一本正经的,倒是把沈月给逗乐了。

沈月直起身子:“锻炼胆儿?千奇百怪?哈哈~不是,珊珊,你这都什么词儿啊!吃顿饭,和锻炼胆量有什么关系?”

“那以后进入社会,人都乌央乌央的,突然换了个那么复杂的环境,你不害怕呀?”蒋珊珊那时说话的语气就好像是一个小孩子,在和家人撒娇一般。

沈月笑笑:“怕什么?其实你说得也没错,这人是挺千奇百怪的,不过呀,你也别指望在聚餐中看出什么五花八门,咱们啊,怎么说还都没走进社会,这思想,你觉得你成熟?但和社会的老油条相比,都不如那穿着开裆裤的幼儿园孩子!简直就是白痴级别!”

“你怎么知道?说得头头是道的,整的我差点儿相信你是刚从社会中出来的。”蒋珊珊半开玩笑地冲着沈月说。我发现沈月的身子明显迟疑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原状:“书上都这么写的。”

“对了,月,听说明年有一次升本科的机会,你升吗?”蒋珊珊从袋子里拿起一片薯片塞进了嘴里,抬起头望着那个站在阳光下的女孩儿。

“升啊!这么大的事儿,必须试一试。”沈月俏皮地冲着蒋珊珊眨了眨眼。她说完,便端着盆向洗手间走,刘贞正好站在过道儿上,沈月走到她身边的时候,关切地问:“贞,你前两天说胃疼,好没好点儿?”

刘贞一愣:“啊,好了,好了。”

“好了就行,你啊,不管什么时候,记得都得吃热的饭,不然,肯定落下胃病。”沈月说着进了洗手间。

“她才不是吃什么凉东西弄得呢,她是憋股子火,才发出去,用那个中医的话来说,叫什么什么来着?我想想啊,叫肝郁气滞,对,肝郁气滞,我姑姑的婆婆,就是个老中医,有时候我爸我妈会找她来家里号脉,她说的那些话,我都记不住。就这个记住了。”蒋珊珊说到这儿,笑嘻嘻地凑近沈月:“你知道为什么那么多我偏偏记住了这个吗?”

沈月当时正蹲在地上刷鞋子,她停下手里的活,抬起头不解地问着:“为什么?”

“因为啊,那次,我妈啊,就是被我爸气得,总觉得胸闷气短的,胃胀还疼。人家大夫说就是气得。”

“气得?那,刘贞,谁气她了?”

“你不知道啊!她家那儿的什么村子的人呗!见到她家人就说,然后她家人就打电话说她,然后她就和自己生气。这叫做什么?这叫做连锁反应。”蒋珊珊在说连锁反应四个字的时候,还把手伸出来在空中点了点。这话里虽然没明说什么事儿,但,傻子都知道,还是那个口红的事儿。

“珊珊,你自己刚才还说呢,要走向社会了,得成熟一些,你看,你怎么还跟小孩儿一样?这事儿都过去了,别总翻小肠儿,不好。”沈月站起身,凑在蒋珊珊耳朵边小声地劝着。结果,这个蒋珊珊嗓门挺大地来了一句:“啊,你说得对,这打狗还得看主人呢。”

沈月在一旁用力地推了蒋珊珊一下:“别说了,听见没。”

我抬头看了看站在宿舍地中央的刘贞,她也抬起头看了看我,然后,无奈地笑了一下,便慢腾腾地回了自己的床铺。

我一直觉得,很多矛盾的产生,除了误会之外,左不过都是观点的立场不同而已。能中和的思想肯定是皆大欢喜,但不能折中的看法和事件,那就淡着,淡着淡着,随着时间,自然也就是淡了。只不过,我这个以为,是忽略了一部分天生喜好渲染情绪并且酷爱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痛苦之上的人群,蒋珊珊,便是其中典型的一个。

我纳闷儿的,除了她超级爱将喜怒表露在外,还疑惑,上次我怼了她男友之后,有段儿时间不提这个口红了,怎么这又翻出来?难道,她当这过去的事儿,都是梅雨季节的衣服,有事儿没事儿地就得翻出来折腾折腾?我心里就算再有过不去的坎儿,也没像她那样时不时就整出来报个到的。

小心眼儿?后来我知道,不是。

小心眼儿这个词,形容这类人太过于肤浅了,你透过表象去看隐藏在背后的本质,是自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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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四节 毛票票引申的价值观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二百零四节毛票票引申的价值观很快,期末考试便结束了。导员儿为了方便,在学校附近的一处相对较为偏僻的地方,找到了一个带有大院子的民宅餐馆儿。那地方对我们来说,恰是不错,既离学校近,又宽敞。

聚餐那天,天气还不错。一大早,我便眯着眼睛看见蒋珊珊起了床。她不管这宿舍里其余的三个人是否还在睡觉,便开了灯化起了妆。我将杯子蒙在头上,心里因她用力向桌面掷东西而烦躁得很。

沈月还没有起床,便被她拽了起来。

“月,月,快别睡了,你醒醒,你醒醒。”沈月迷糊地回答:“不行,我还没睡醒,才几点啊!”

“哎呀,今天聚餐!”蒋珊珊将脑袋凑近上铺的栏杆旁一顿喊。见沈月没有动静,又伸手推了推她:“你睁开眼睛看我一眼就行,就一眼,不用醒。月,快点儿,你看看我。”

沈月迷迷糊糊地转过头:“啊?看什么啊?”

蒋珊珊立马举起来两套衣服:“你说我今天穿那套去合适?”沈月咣当就把头又砸在了枕头上:“还不错还不错,哪套都行,哪套都行。”

“哎呀,你都没有看,你好好看看。你给我出出主意,你说了,我就不骚扰你,让你睡觉。”沈月一听蒋珊珊的话,转过头来了一句:“紫色,紫色的好看。”说完,便睡了过去。

蒋珊珊举着衣服瞅了瞅:“紫色好看?是吗?我怎么觉得白色的好?”她自言自语地去了洗手间。

结果,本以为可以消停儿睡觉的沈月太高估了蒋珊珊的磨力,她穿上那套紫色衣服后,又跑去了她身边:“月,我怎么觉得,还是另外一套好?啊?你看看,快!”

沈月被蒋珊珊折磨的一骨碌便爬了起来:“我服你了!这天刚亮吧!不是中午呢吗?”

“哎呀,早点儿,谁知道到时候有什么活动呢?不得好好准备准备啊?”

“一个聚餐啊大小姐,能有什么活动?你当相亲大会啊?”沈月边打着哈欠,边说着。

“那可不一定,那要是一旦和谁看对眼儿了呢?所以,我得好好准备准备。”蒋珊珊说完,又去照镜子去了。

“你不是和xx没分吗?你还和谁看对眼儿啊?”沈月一边爬床铺的梯子,一边冲着蒋珊珊说到。

“是啊!没分啊!但有好的我就分了啊!”说完,蒋珊珊还冲着沈月嘻嘻一笑。沈月没好眼睛地看了她一眼:“服你了。”说完,去了洗手间。

沈月在洗漱完之后,蒋珊珊基本已经把当天的行头问题敲定了,当沈月拿着毛巾出来时,蒋珊珊坐在自己的床边正拿着镜子照着,并且冲着镜子做着各种不同的表情,一副自恋到家的样子。我在心里不禁笑,这真正的美女,即便是素面朝天她也耐看,但是,不是美女的人,即便是在脸上画了个地图,也于事无补。

沈月在一旁化妆的时候,蒋珊珊又来了劲儿,一会儿指挥沈月涂这个色眼影,一会儿让她画那个色口红的。结果,沈月就是拿了根儿眉笔画了两下眉毛后,便算完事儿了。

“不是,你这就画完了啊?”蒋珊珊看着走向衣柜的沈月背影,疑惑地指着桌子问。

沈月一回头:“是啊!不然呢?”

“你这也太不隆重了。”

“难道,我还得整身儿晚礼服去?大家都是同学,就是吃个饭,整那么正式干嘛。”沈月笑笑,从柜子里拿出一套运动装便要穿。

“你别告诉我,你要穿这个去。”蒋珊珊一脸的鄙夷。

“嗯,是啊,舒服,随意。”沈月说着,便开始往身上套。

“你,你不穿你那白裙子呀?”蒋珊珊盯着沈月的脸问,并且等着她的回答。

“白裙子?啊,不穿,不穿。”沈月说完之后,蒋珊珊便没了动静。

直到临近出门之前,蒋珊珊突然说自己穿早上那套不舒服,要换衣服,然后,便穿了一件和沈月一样的白裙子,才出了门儿。

说起那条俩人一样的白裙子,那本是沈月先买的,白色的裙子上带着紫色的小花朵,很漂亮,并且穿起来,整个人看回事那种很清纯并且很阳光的感觉。蒋珊珊第一眼看见,便很喜欢,随后便也屁颠儿地去买了一条,不过,她从来没有和沈月在一个场合穿过。而沈月这个人,其实心也很大咧,没花心思,她总是好奇地问:“你怎么不穿那裙子?”

但蒋珊珊每次都会顾左右而言他。

在蒋珊珊临出门前匆忙地换上了那套裙子的时候,我才明白,原来,她从一大早便跟在沈月的屁股后不停地追问其究竟打算在聚会上穿什么的时候,便已经有了自己的小九九。只不过,我还以为她是作为朋友,对沈月的装扮同样上心。呵呵~那天,蒋珊珊换好裙子匆忙出门之后,我自顾自地笑了笑。刘贞问我笑什么呢,我看看她:“没什么,就是觉得挺有意思。”

快到聚餐时间了,刘贞还是磨磨蹭蹭的,一副不想去的架势。我敲了敲桌子:“走了,走了。”刘贞坐在椅子边儿看着我:“沐夕,我是真不想去。”

“去吧。就像导员儿说的,这样的机会,有可能,也只有这一次。”刘贞想了想,点了点头:“那倒也是。大家马上就要分道扬镳了。对了沐夕,你打算报那个升本科的考试吗?”

“嗯,报。就像那天沈月说的一样,试试,不行拉倒。”

“嗯,我也这么想。”

“快走吧!早点儿去,总比晚去好。这要是去晚了,一百来号人瞅着,多尴尬。”我逗着刘贞。

就这样,我俩踏上了去聚餐的“征途”。

吃饭的地方距离学校还不算远,步行就可以,也算是很方便。拐进院子,零零散散地站着三五成群结伴的同学。有两个人见到我之后和我打招呼:“嗨,沐夕,到这儿来。”我带着刘贞过了去。一阵闲聊之后,我俩便选择了角落坐了下来。

正值夏季的南京本应该是闷热的,但也或许是院子空旷且树多,坐那一会儿,竟然觉得起了一点儿风,配上这么个和散场有关的男男女女,也算得上是一种绝配,既清凉又凄婉。

陆陆续续的,走向这场聚餐的人越来越多。我的那张桌子,同坐的也都是本班的女同学。靠近我身边的两个女孩儿聊起了天儿。

“诶,你看,蒋珊珊和沈月,坐第一排正中间那张桌儿了,还是一进门的主位。呵~不说沈月,就说那个蒋珊珊,怎么哪儿都有她?那桌不是导员儿和各个学生干部坐的吗?蒋珊珊是什么干部?”

“呵呵~欠儿登干部!”

“你说这人是不是时间长了,就都觉得自己长得很漂亮啊?她穿那裙子,不是沈月也有一条吗?完全弱爆了好不好!两个等级!蒋珊珊直接把那裙子穿出来早市场的感觉。”

“她啊,她不是觉得自己长得好,她是觉得自己哪儿哪儿都比别人好。知道沈月肯定身边不缺趋之若鹜的人,所以,硬往人家身边儿凑,是,凑了几个男朋友,可又怎么样?就她这两年交往的那几个人,一个比一个垃圾。”

“别提她那几个男朋友了,整个男生宿舍楼扒拉着找了几个不上线的,也许,她可能就喜欢那种?我也纳闷儿,你说,就她那性格,张扬跋扈,一天天谁都瞧不起的那出,不得眼光贼高?谁都看不上的?可倒好,直接一头扎垃圾堆里了。”

“你说,她怎么就自我感觉这么良好?不就是家里有点钱儿吗?”

“没错,说到点子上了。这年头,有钱和没钱的区别是什么?你知道吗?”

“是什么?”

“决定了你是往地上瞅,还是往天上瞧!就是没有人平行了视线去看现实社会。钱这东西,不就是那么回事儿嘛,虽说几张小毛毛票子,但揣兜儿里,走道能飘!贴身上,屁股后面跟一票点头哈腰的!粘脸上啊,要是没粘正当,啪~地一下蒙了眼,那就很容易分不清上坡还是下坡路了,这要是有歪心思的人趁你看不见路时候领着你往死胡同走,得,必死无疑。”

“你这在哪儿听来的,一套套儿的,还确实是那么回事儿。你说,这蒋珊珊走下坡路,谁带的?”

“谁带的?自个儿整根小棍儿当拐杖,一路自己领着自己走的。怪谁?呵呵~说白了,还不是拿自己太当回事儿了。这样的女生我见多了,我同学中,初中高中都有这样的,结果呢?全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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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五节 “来日方长”的毕业酒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二百零五节“来日方长”的毕业酒“咱们普通人家孩子的,没那资本。要脸没脸蛋儿,要钱没钱的。”

“算了,小点儿声别说了,小心让那姑奶奶听见。”

“她听见?我怕她呀?”

“不是谁怕她,是这眼看都要离校了,跟她较劲犯不上。再说了,你相信我,就她那张牙舞爪的样儿,成不了什么气候。”

说话的这两个女生,在我们班里,也算是比较活跃和有个性的典型代表了。她们的聊天,都因为蒋珊珊而上升到了人生哲学的高度,不用想也能知道,蒋珊珊在班里的人缘儿差到了什么程度。基本上,我所叙述的,只是大学期间的宿舍生活中,具有典型体现她人物性格的事件,而从别人嘴里说出来的,才是她的真正为人。

事实证明,她唯一的一项“优点”,便是表里如一了吧。

我的脑子正想着方才他们的谈话内容时,导员进了院子。学生们一阵欢呼,闹得最欢的,当然还是那些男生。导员站在前头来了一段儿开场白后,又临时随机选了几个有代表性的学生讲了讲话。而这几个人,也都是品学兼优的学生代表。结果,最后一个讲完后,蒋珊珊跃跃欲试地冲着导员儿喊了一句:“王导,我想说。”我听见台下的人群中传来了一阵细细碎碎的唏嘘之声,坐在其一旁的沈月也面露尴尬。

导员儿本意不想让她讲,并且半开玩笑式很委婉地想要搪塞回去。结果,这个蒋珊珊自荐了之后,竟然离开座位直接从导员儿手里拿走了小话筒。

“瞧见没?咱俩刚才说什么来着?这又开始了。”

“意料之中。瞧人家进来坐的那个位置吧,喧宾夺主。”

同桌的那两个女同学见到蒋珊珊如此的行为,便又说了起来。刘贞在我身边轻轻碰了我一下,小声问:“珊珊要讲什么?”

“我也不知道,听听吧。”

“各位同学,我是蒋珊珊。很开心今天能和大家在这里欢聚一堂。我看,今天的聚餐好像也没有主持人,那我就毛遂自荐一下。我初中和高中时期都主持过学校的联欢会,主持这块儿,我是没有问题的。一会儿在聚餐中会有一些小节目,大家要是有才艺的,都上来露儿一手,这马上就要分别了,藏着掖着的别人也不知道,多可惜是不是?谁有什么建议,可以来找我哈。”

这话一出,全场一片哗然。导员儿愣在学生中间,也是一脸的懵逼状态。他接过蒋珊珊送回来的话筒,轻咳了两下:“那个,蒋珊珊同学既然要当这个主持人,那就给她这个机会。虽然,我本意没想把这次聚餐弄得这么正式,就是寻思大家随意一点儿,吃吃喝喝的。但,有同学自愿来活跃气氛,那我们也当然欢迎。我年龄也没比你们大多少,毕业之后留校当了老师。你们是我送走的第一批学生,所以,我这心里头,还是,还是很感慨。所以,今天所有的费用,都由我出!大家尽管开怀畅饮!但是,听好了,让你们开怀畅饮,可不是都放倒喝多了,能喝的喝点儿,不能喝的,千万别逞能!尤其是女孩子哈!记住!绝对不允许有拼酒的现象发生!如果被我发现,聚会立马取消!谁都别吃了!听清楚了吗?”

下头一阵欢呼。

说实话,这个导员儿真挺好的,别看年轻,但也可能恰恰是因为年轻,能够知道我们这些孩子的小心思,并且在处理问题上总是能顾及到我们的颜面,所以,很是得学生的喜欢。那一场大型聚餐,想必钱不会少,虽然没什么硬菜,但人数可是在。

而对于蒋珊珊自荐当什么聚餐的主持人这事儿,我既觉得在情理之中,又在情理之外。情理之中的,自不必说,而这之外的,无外乎是她几笔刷子,没有人不知道。就像她说完自己的想法,台下就有声音传出来:“真是服了,就这几句话的水平,还好意思吹牛说自己当过主持?我舅家孩子小学生,都比她强。”

尽管鄙夷之声不绝于耳,但蒋珊珊还是选择充耳未闻。这叫什么?自信过了头,自大,脸也大。

我在心里暗自发笑,随她吧,自己几斤几两的,折腾折腾就有数了。

我们那一届的同学,男男女女的都挺能喝的,基本上,那场聚餐的饮酒人数及数量,是我始料未及的空前壮观。那些平时看着矜持的男男女女,脱离开学生的角色,瞬间都变了样儿。

后来,我和刘贞说起聚餐的事儿,刘贞当时拿着一个石榴,站在地上笑得花枝乱颤的:“我和你说沐夕,那次,让我对人类这个物种简直有了一个新的认知!我一直以为,这班里老实的那些学生都和我一样,家里家外,校内校外都蔫头巴脑的,我去,就那个导员儿说完之后,你记不记得,呼啦一下子就乱套了,吓我一跳。我还纳闷儿,这是咋的了?结果,都去前头摞得那么高的酒堆去搬酒了,一箱一箱的。然后,那个咱班那个尹什么龙来着?尹,尹”

“尹迪龙。”我回了一句。

“对,对,就是我还笑话他那个名字。我记得他是咱班我唯一一个说过话的男生,因为他老实啊!我还笑话他,说他叫尹迪挺好听,叫尹迪龙,整的好像没进化好的什么物种。诶,你记不记得,他当时那脸,我去,红得跟那猴屁股一样,把我乐毁了都。结果,那天我就发现,他一个,还有好多个人,男生也有,女生也有的,完全不是学校里的那种看起来林黛玉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我当时坐那树底下都傻眼了。你知道我当时心里想什么吗?”

我抿着嘴笑笑:“想什么?”

“我之前和我爸妈还说,我说这学校里,像我这样不活跃的人有的是!结果,那天我发现,敢情,我原来是孤军奋战!”

我哈哈一顿笑。刘贞说的没错,当然,没那么绝对。也许她骨子里也有活跃和欢乐放肆的一面儿,却被大学寝室的一件又一件和人性有着冲击认知的事儿,给节节颓败了。但那天的场面,确实让人很是惊讶。同桌的同学递给我两瓶啤酒,我摆摆手。

“不能吧!曹沐夕,打死我也不相信你不喝酒!”同学满脸的匪夷所思。

“不是,前几天下雨,有点儿感冒了,吃了点儿感冒药。”

“你说你,这节骨儿眼感什么冒呢?我们这还寻思和你喝点儿呢。刘贞呢?”说着,把手里的啤酒瓶冲向我身旁的刘贞。

刘贞一愣,急忙谢绝:“不不不,我不能喝酒,都没喝过。”结果,刘贞话音刚落,同学直接开了瓶盖儿递了过来:“一瓶!没喝过不是理由。我也不劝你,这和毕业没什么区别,就算是这里头大部分的留校升本科,但专业和班级,也不见得大家还在一起。喝吧,能喝多少喝多少。”

刘贞起身接过面前递过来的酒,嗯了一声。我看了看她:“能行吗?”

“哎呀,曹沐夕,这蒋珊珊又没在这儿,你可就别跟那个老鹰护小鸡似的了。我都告诉她适量,这都成年人了,20出头了都,她又不傻。诶,你真不喝啊?这毕业酒,可就真真儿的只有这一回!”

“我真吃药了。来日方长,来日方长”我再一次地婉拒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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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六节 黄昏,易老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二百零六节黄昏,易老同学在听到我说了来日方长之后,嘴角上扬一下:“来日方长?你知道,来日方长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吗?”

我笑笑:“我真的吃药了。”

“我知道。我不劝你喝酒,就是想问,你知不知道来日方长是什么?”我没有说话。她在自己的杯子里倒满了酒:“来日方长,就像这杯子里的酒。”话说到此,她突然抬起手一饮而尽:“说有,也没有,说没有,也有。”

我懂她的意思。

席间,导员提到了四个字,珍惜离别。那好像是我第一次听到有人将珍惜和离别两个词放在一起,说别扭,却又觉得十分的准确。

提到离别,我心里面一颤。我有两年的时间没有再有机会去经历离别这件事了。如此一说,似乎我喜欢这种伤感遍布的感觉,而实际上不是。只是,两年之间的平淡,让我忽然之间忘了离别是什么滋味儿。即便是每次寒暑假从曹家离开时,在看着母亲留给我的遗物和卧室里那日渐沧桑的父亲,心里还是会涌上酸楚,不过,离别的那种感觉,似乎已经没有前些年那么痛彻心扉了。

刘贞试着喝了两口啤酒,她皱着眉毛。我小声告诉她:“如果喝不了,就别喝。”

她摇了摇头:“即便是没有真正毕业,但是,咱们这代人,怕是和酒精这个东西分不开了。”我看看她在绿树的映衬下红红的脸蛋儿,就像她话语里的我们这代人的情愫,鲜明而又夺目。

我转回头去看那每一张桌子旁尚且还和稚嫩有染的面孔,忽然问自己,酒,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酒精,是一个可以让人从故作收敛到放浪形骸的催助剂,让你享受自己外壳剥离的那个过程,并且努力找寻自己心底隐藏的,潜在的某种情愫。但是,你试图用酒精来挖掘另外一个自己,基本上,除了烂醉如泥之外,一无所获。

酒,不至情深,无以为深。深则不知己醉,醒则不知己心。

就是如此。

学生时代的我们,对酒精是相对敏感的。它不像是你在步入社会之后,同样端起水晶杯子里的液体,但饮进腹中,确实麻木和哀鸣的绝奏。我不清楚,那一杯接着一杯往肚子里面灌着的人,灌进去的是什么?

是对青春的怜悯?是对年华的伤感?是对未来的忐忑?是追忆过去?还是在追忆过去当中,悔不当初的某种遗憾,历历在目。

那一天,所有饮酒的人,都是自愿的。自愿的用那种可以刺激自己强烈感官的东西,而试图去唤醒自己日渐麻木了的梦想,和对未来生活的激情和憧憬。尽管他们知道,明天太阳升起,酒醒之时,双眼无神地瞪着天花板,一切即将依旧。

这种用酒来短暂性地麻痹自己神经的行为,背后都隐藏着一个所有人的通性,那便是,对生活的无力感。

有人曾经试图用灌醉老天的方式来改写自己的命运,只不过,老天不是不胜酒力,而是酒这东西,本身就是老天爷玩弄人的小把戏。或是看你无聊至极,或是看你咎由自取。

那天那顿饭,也许是因为有酒,而得以延续的较为漫长。

漫长到傍晚时分,那些人影在夕阳的影子里晃呀晃的,一下子就晃倒了青春,晃来了少年的烦恼,晃走了即将离别的前半生,晃来了后半生的庸人自扰。

晃没了童真和无邪,晃来了那天傍晚的夕阳无限好,只是,黄昏,易老。

我看着他们在微醺中像乘坐了一架时空穿梭的机器一般,去看自己似曾相识的某些步调。那一天暗黑的早夜,没有灯红酒绿,也没有花枝摇曳,没有光怪陆离,也没有夜色迷离。然而,就那样的一个场合,突然之间,便开始唱了一出戏,并且,唱得是如此的毫无征兆,就像天外飞下来的陨石,将本来平静的四面碰撞出炸天的光亮,火光四射的同时,我都来不及跑。

一下午的聚餐过程中,穿插着演了几个小节目,有上去唱歌的,跳舞的,告白的,诉说青春歌唱祖国的。本以为临近尾声的这场“来日方且长”,被蒋珊珊来了个半路拦腰。

微醺的她拿起小话筒,突然就站在了前头:“我说同学们,听我说。今天大家是不是都特别的开心?我也一样。但是,我们在开心之余,一定不要忘了,在我们身边,还有着很多有着悲惨经历的同学,她们很坚强地从自己的不幸中重新走了出来。我想,大家一定和我一样,都想听听这些同学讲讲,自己是如何战胜自己,走出阴暗,接受阳光的。她们的切身体会,一定会对我们未来的工作和生活都有所帮助,那么,下面,我就请,有着不幸身世经历的代表,曹沐夕同学,上来和大家一起分享一下她的心路历程。掌声有请!”

当时的刘贞在我身边脸蛋儿红红的,用手托着下巴,她在听到蒋珊珊叫我的名字时,猛地看向我:“沐,沐夕,叫你呢。”

我不是没有听到,是我一直就没有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台下有人鼓掌,并且怂恿我上台。同桌的那几个女同学盯着我:“曹沐夕,你,你什么时候还有什么不幸身世?没听你说过呀?”

“曹沐夕,是叫你吗?我没听错吧?”

“沐夕,你别去!蒋珊珊就是故意的!别去!”

“曹沐夕,叫你呢,快去吧!把你的经历说说,我们也好学学怎么战胜自己,走出阴霾。”

我的耳朵在嗡嗡作响,我忽然感觉四面八方突袭而来的利刃,万箭穿心!我的身世?我有多久忘却了我的身世,我自认为,从我叛逆开始,我便已经将自己的身世打包好丢进了垃圾桶,然而,当有人再次提起它时,我发现自己依旧后背发凉,大脑空白。

蒋珊珊见我迟迟没有动静,便走过来。她因喝了点儿酒,那走向我的步子飘忽且不在一条直线上,不过,我借着院子里黄色的灯光,依旧清晰地看见她上扬的嘴角,和扬起来的头颅!那是一种宣战的信号。

“曹沐夕,怎么不上去呢?这么多人都等着你呢。”

“等我什么?”

“等你什么?刚才你没有好好听我说吗?等你和大家一起分享你的那段儿,小学到高中的学生生涯,哦,不是,主要是分享你那些年的身世困扰和如何战胜自己强大内心,对别人说的话假装听不到的。”蒋珊珊就那样站在我们那张桌子的旁边。我坐着,她站着。趾高气扬的样子,带着挑衅,威胁,嘲讽,讥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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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七节 染血的年华告别礼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二百零七节染血的年华告别礼有点儿喝多了的导员似乎并没有听清楚蒋珊珊话里的重要词语,他在前头喊着我上去:“去,曹沐夕。和大家聊聊,你要知道,你们这么大的孩子,心里都很脆弱,我也有那时候。你说说,没准,别人还真能用得上。比如什么听音乐,养小动物之类能够缓解紧张焦虑心情的,转移注意力的等等。去,说说去。”

我并没有理会导员的话。我缓慢地抬起头:“我没有什么可说的。”

蒋珊珊一副吃惊的样子,随即把手中的小话筒凑近嘴边儿,慢吞吞地说:“不能吧!曹沐夕,你的身世,多传奇啊?你,不是一个害死了后妈的私生子吗?”

蒋珊珊在说私生子三个字的时候,弯着腰凑近我,并且一字一顿的。我知道,她选择这句话用话筒来扩音,就是为了让所有人都听清楚,我,曹沐夕,是一个私生子!

整个院子的人全都没了动静!鸦雀无声!我见到我右手边的刘贞瞪圆了眼珠看着我,而我呈现给她的,也仅仅是半个侧颜。我不知道,那时的刘贞,是不是真的能够看懂我心里的痛。我见到我同桌的几个女生惊恐万分的表情,我见到那最远处桌子边坐着的导员努力让自己清醒地晃动着脑袋。

是的,这一切太突然,对我,对所有人,都太突然。

我的头当时在嗡嗡直响,她又说了一句什么我没有听清楚,但,最后那句,我倒是听到了:“你连自己的妈都不要而为了攀图富贵去了你爸爸家,结果,你妈妈抑郁而死。”

这一句,让我血涌上头顶,我以极快的速度,双手握起桌子上的啤酒瓶,站起身绕过椅子,冲着蒋珊珊的头就砸了下去!那一刻,时间仿佛从静止又回到了现实。满院子响起了一声巨大的尖叫!蒋珊珊透过手里的小话筒,倒下前的那一声“啊~”还回荡在那晚院子的上空。

那时候的我,既希望时间静止,又希望时间可以重来。我并不是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而是对自己搞砸了那一场离别的酒,而感到愁闷。

我就那样拎着两个已经破碎了的瓶子站在原地。低头的瞬间,我看见瓶子上有血滴下来,就那样有节奏感地落在水泥地面上。尽管昏暗的灯光无法照亮它腥红的色彩,但我依旧觉得它有着一种耀眼的亮。

我看到了远处飞奔而至的导员和同学,我看见了那些惊慌失措的女同学奋力地挤在了某个角落。那些闪躲和恐惧,是在害怕躺在地上捂着额头的蒋珊珊,还是在害怕那拎着酒瓶子的我。

我看见了一旁错愕的刘贞,她像定格了一般静止在了那场宿醉尚未成功的告别宴上,她微张的嘴巴似乎有话要将,我猜,她一定是想说,沐夕,原来,你还有着不为人知的过去,但我怎么从来没看见你伤心?

我怔怔之中,忽然想起了那句来日方长。

心里不禁哑然失笑。老天似乎早已经注定了某些事情的结局,就像我偏偏在此时感冒那般,这就注定了这场与年华有染的告别礼,我缺了席。而来日还有吗?方长也不知。

草草收场的聚餐,就这样,有头无尾地在乌龙中结束了。蒋珊珊被送去了医院,而我,回了学校。导员从医院回来后,告诉我,蒋珊珊的头缝了十几针,但好在伤口在头皮上,不至于破相,但还是希望我去医院给她倒个欠。

导员刚说完,我便抬起头注视着他的双眼,并且笃定地回答:“我不。”

“曹沐夕,不管蒋珊珊说了什么刺激到了你,但事件的结果在这里明摆着,是你动手了!你要明白一个道理,动了手的事儿,即便是对方言语不当,语出伤人,但最后的责任,还是会在你。为什么?因为人是先看,后听的。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导员不停地劝着我。

“嗯,没错,对,人都是感官动物,正因为如此,所有人在看待事情的时候,都只去看事件的表面,然后再加上自己的遐想胡作非为!有谁去在乎过一个人的内心?有吗?”

“曹沐夕,我们现在没有时间去探讨人性的感官传导问题,我现在要和你一起处理这一起事件!”

“怎么处理?”我问导员。

“去医院,道歉。这是你现在需要做的。”

“对不起,我做不到。”我的态度特别的强硬。

“你做不到?你把人打伤了,现在在医院躺着,刚缝了十几针,你说你做不到?人家父母现在在医院呢,你打人的勇气有,道歉时候怂了?”导员显然也因为我的态度而生气。

“我怂?呵呵~你说的都没错,对,我是怂了!我认怂了!因为,我直到今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个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所谓的善良!蒋珊珊说的没错,我是私生子,但是,我来到这个世上,有人问过我我愿意不愿意要这个身份吗?有人问过我喜欢不喜欢吗?没有。如此多年,我一路饱受着别人的冷眼、嘲讽和讥笑,谁知道我那些年,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我是顶着多么大的心理压力在上着那个学?没错,我爸爸的妻子死了,但和我没有关系。我不明白,为什么我爸名正言顺娶的妻子死了,都说是我害的,而我妈没了,就说是咎由自取?凭什么说我有今天是我活该?我不明白,我究竟做错了什么!我从小学盼到初中,从初中盼到高中,又从高中盼到大学。我一步步的告诉自己,没事儿,等我长大了,就没有人再说我了。结果呢?当蒋珊珊拿着话筒,当着那么多人面说我是私生子的时候,我不觉得丢人,但我却觉得心里凉到了地面!人性真的一点儿都不友善,两年多没有人再提的事儿,还会有人说。让我道歉,不会的。我可以接受任何处分,但就是,绝对,不道歉!这个世界对我的不友好,我要还回去。因为我发现,这社会,就他妈的是一个欺软怕硬的主儿!”我声嘶力竭,并且慷慨激昂地冲着对面的导员说着,当时的屋子里,还有好多个同学。我没有避讳任何人,没有必要。

我的一番话,让一屋子的人都沉默了。没错,不是吓的,确实是沉默了。我见到导员张了张嘴,但最后咽了口口水,却最终也没有说出来任何。班长顿了顿:“那,那个,曹沐夕,要,要不,你,你还是回寝室吧。那个,有没有人和你一起?要不,我,我找个人送你?”

“不用。”我说完转身就要走。临要出门时,我回头对导员说:“对不起,今天这么重要的聚会,你的一番好意,被我搞砸了。”说完,未等身后回话,便匆匆出了办公室。

刚转过门,便看见了刘贞迎了上来。我刚才的一番话,想必,她也听到了。这一点,从她的表情中便能看得出来。她和屋子里的那群人一样,手伸到半空中,嘴张开却没有话。我从她身边路过,没有给她言语任何的机会,一路跑出了办公楼。

当我停到校园里的某一处路灯下时,我的喉咙干哑充血,我大口地喘着粗气。我将身体靠在身后的路灯杆子上,我抬起头望着那灯下头飞来飞去的小虫,忽然觉得,那靠近灯光取暖的飞虫,像极了我。如同我一心热爱生活,热爱这个世界,我飞向她的身边想寻求温暖,结果,温暖永远是短暂的,当冷风而至,死亡,是不可改变的归途。

第二百零八节 对不起,来不及了......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二百零八节对不起,来不及了追出来的刘贞一直跟在我身后,即便是我站在路灯下独自惆怅和怜悯自己的那个时候,她也依旧远远地站在我身旁。但是,那时的我,已经不需要安慰,何况,刘贞的这种无声的慰藉,对我毫无作用。

回到宿舍之后,我见到沈月坐在椅子上,她见到我匆忙跑进来的身影之后,急忙站起了身,似乎,她也有话要讲,却也同样无从说起。我在床边坐了一会儿,便像没事儿人一样,洗漱,睡觉。

刘贞和沈月两个人一直局促地远远看着我做着这些,然后,我将脸转向墙壁,再后来,便睡着了。

那天的夜里,我梦见了母亲。印象中,即便是母亲在世的时候一并算上,也未曾见过她穿得如此艳丽。那是一件红色的旗袍,鲜红的那种。见惯了她素日里衣服颜色的暗沉,突然如此乍眼,说真的,有点儿难以接受。她手里拿着什么东西,我看不清。她在梦里远远地向我招手:“沐夕,你来。”

我站在一棵梧桐树下,想往前走,却迈不开步子。

母亲就那样远远地看着我笑:“沐夕,你很难过是吗?我懂,我都懂。这个世界,总会有人时不时地对你敲响警钟,让你的生活遍布荆棘,他们是为了告诉你,人生,除了晴天,还有阴雨。你不应该仇恨,你应该感激她让你备好了雨伞。”

“感激?就像感激您和我父亲那样,感激你们的错而给我带来的苦恼对吗?”

我见到,母亲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她又像活着时那样,一遇到不能回答和解决的问题,就开始有了紧张的神态:“是,我们对不起你,但是沐夕,太多的事情,妈妈也不想”

“对不起?妈,这一句,太晚了,来不及了”梦里的我,说完之后,转身便跑了。画面最后定格在了母亲挥手呼唤的那一瞬间。而我并没有说谎,确实是这一句对不起,为时已晚,因为,我已经做好了与世界为敌的打算。

我为我的心穿上了一个百毒不侵的铠甲,她将一切的美好都屏蔽在外,然后,将善良、信任全都装进了一个上了锁的小匣子里,并且丢掉了那把钥匙。

第二天早上,宿舍里静悄悄的。醒来已经是早上八点多。我坐起身,看见桌子上有份儿早点,转而便听见了刘贞在上铺传来的一句跟蚊子声没什么区别的话:“你,你醒了啊。那有我早上买的早点,你,一会儿吃了吧。”

我没有吱声,起身去了洗手间。

回来后一如往常一样,收拾了一些东西,便打算出门。刘贞在上铺喊我:“你,你把饭吃了吧。”

我站在门口回头望向她:“谢谢,我不吃。”刘贞愣了,我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因为那一句谢谢而愣了半天。

刚打开宿舍门欲出去,门外便进来了一个女人,吓了我一跳。

“611?对,就是这儿。啊呦,哈一跳!那个,姑娘,蒋珊珊是在这住吗?”提到蒋珊珊,我一愣。点了点头。

“谢谢哈。”那女人转身便进了屋子,刘贞指了指蒋珊珊的床铺,那女人便开始收拾起来。

我背着书包看着那女人的背影,第一直觉便是蒋珊珊的妈妈。随后,我便验证了自己的判断。因为,转身进了屋子的那个男人,便是之前打过照面儿的,蒋珊珊她爸。

这个男人见到我之后,一愣,当时他的面目表情比较复杂,我也说不太好究竟里头是一种什么情绪在作祟,说埋怨有,气愤有,尴尬有,歉意还有。他比两年前刚入学时候相比,瘦了一些,并且略显沧桑。

她妈妈转头看到其父在门口站住了脚,便皱着眉毛喊:“你倒是进来啊?在门口傻站着做什么?抓紧收拾,不还约了那个珊珊的老师谈事情的嘛!抓紧抓紧!”随即,她爸爸进了屋子一起收拾起来。

沈月这时候恰巧回来,见到这场景,站在二人身后小声地问:“叔叔,阿姨,那个,珊珊是要搬走吗?”

“啊,不是,正巧放暑假了嘛,她在那个医院啊,还得呆几天,说有点儿头晕。我们这正好给她收拾收拾。”她妈妈回头说到。沈月哦了一声,便没再问什么,但是,一直杵在原地没有动。

收拾差不多的时候,二人便要走。在即将出宿舍时,忽然转头问依旧站在门口的我:“那个,小姑娘,你知道,珊珊是被谁打的吗?”问话的,是蒋珊珊的妈妈。我当时面无表情的,而另外一旁的刘贞和沈月,似乎倒是石化了不少。

“珊珊,她,她没说吗?”沈月结巴地问着。

“嗨,昨天那会儿啊,我正好有事儿。出事儿之后,是她爸爸先去的,我去的时候,她都包扎完了,就一直说头疼要睡觉,我也没问出来什么。就听最后走的同学说了一嘴,说是聚餐,和同学闹了矛盾,打起来了。我也就没多问。”她妈妈说完之后,我们三个人依旧没有说话。她看了看,便又问了一句:“那,这样,你们告诉我,就你们那个老师,啊,不是,大学应该叫导师还是什么来着,他办公室在哪儿?”

沈月指了指宿舍前排的那一栋白色的楼,蒋珊珊妈妈谢过之后,关了门便走了。而她爸爸,从收拾完后,便大步地出了门儿。

宿舍里又恢复了安静,我就那样背着一个单肩书包,站在大学共同生活的小房间的门口,迎来送往了那个被我打伤了的同学的父母,并且,极为淡定。我虽没有去看,却依旧能感受到,来自阳光那面投过来的两束尴尬的目光。

我不知道,刘贞和沈月两个人在看向我时,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那一刻的宿舍,似乎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我怔了怔神儿,打开门走了出去。而实际上,我要去哪里,我也不知道。本来这一天也是没有计划的。

刚走到宿舍楼下,便碰到了一个同学匆匆的跑来:“你在这儿呢呀,正好,曹沐夕,导员让你去一趟办公室,现在就去,现在哈!”未等我回话,她又匆匆地离开了。我也不知道,她这火急火燎的是忙乎些什么,不过,去办公室这件事儿,在见到蒋珊珊父母的一刻,便已经在我的意料之中。

我大义凛然地再次走向了那栋白色的办公楼。那白,在这个晴天里,是如此的晃眼。

我告诉自己,来吧,曹沐夕,你的人生,又即将面临一场血雨腥风的,对人性的宣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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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九节 野生放养的孩子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二百零九节野生放养的孩子迈进办公楼,忽然觉得有些小感触。或许是临近放假的原因,这栋楼那时,显得无比的空旷,连上楼梯都有着回声。我敲了敲导员办公室的门,走了进了去。

进门的一瞬间,我便迎上了蒋珊珊爸爸回头的目光,随后,便是其妈妈。当本来带着笑意的脸突然在见到我之后石化了一般之后,她向前走了两步:“你,打的珊珊?”

我嗯了一声。我一直站在原地等着下文,结果,半天都没有。我抬起头看向她:“你好像是我见过的这些孩子当中,唯一一个心理素质这么好的。”

我没有回话。

“我路过你身边的时候,问你,你知道是谁打了珊珊,你是怎么做到的如此淡定?”

“天生的,阿姨。”

“天生的?”她眉毛一挑,显然,她没有想到我竟然如此回答和应对她的问题。

“嗯,天生的心理素质好。”

“所以,你打了人,在面对对方家长的时候,就能是这种态度,对吗?”

“那,要不然呢?您打我两下,还回来?”我趾高气昂地抬着头,对着对面的这个女人说到。明显的,她在听完我的话之后,倒吸了一口冷气。导员见我和其妈妈的谈话充满了火药味之后,便直接冲上来:“那个,蒋珊珊妈妈,您有事儿和我说吧,毕竟,和一个孩子谈问题,还有有代沟,有代沟。”

她妈妈用手指着我,鄙夷地问:“这是孩子?这从年龄还是到内心,哪里像一个孩子?老师,你们大学,除了上课,不教做人吗?”

这一句话,让导员的脸瞬间便红了:“那个,珊珊妈妈,我们也是有思想品德教育的。但是,他们都是成年人了,有些事情,还需要自己去领悟道理,一味地灌输理念没有用的。”

蒋珊珊妈妈转回头看着我:“我现在打算见见你的家长,我想知道,究竟是什么家庭,教育出来的孩子,能是这般的优秀!”

“呵~阿姨,见我家长可以,但您最好先回去问问蒋珊珊,我动手的原因是什么!我不可能平白无故地打了她!”

“问她?不用!你打人还有理了是吗?你从小,没有人告诉你打人不对吗?”蒋珊珊的母亲瞪圆了眼睛盯着我,而她爸爸,一直在旁边没有说话。

“阿姨,还真没有。我家,从小教育我,人,要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这是守恒定律!也是社会发展平衡的法则!”我咄咄逼人,并且每一句都说得铿锵有力的。

“什么狗屁定律!一个动手打了人的孩子,在这里和对方家长讲什么定律法则的,小姑娘,你很厉害啊!听阿姨一句劝,阿姨是过来人,你这样,迟早是要吃亏的。”

“谢谢阿姨。我从小,就是野生放养的孩子,您要是见我家长,我让他来。不过,您在教育我之前,最好先教育一下您的女儿,蒋珊珊。我这从小就没人管的孩子不懂规矩的,不怕被人笑话,但蒋珊珊这有爸有妈有教养的,再胡作非为的,那笑话的,可就是您了。我还有事儿,先走了。回头,我让我家人去找您。叔叔,阿姨再见。”说完,我摆弄了一下书包,还笑了笑,便出了门。

我听见身后传来声嘶力竭的导员的喊叫声:“曹沐夕,曹沐夕,你回来!你给我回来!那个,珊珊家长,您们别生气,别生气!”

我管不了那么多,没错,我就是野生放养的孩子,从我踏出办公楼的那一刻开始,我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曹沐夕。

出了校园,我打了一辆车直奔曹家。

家里,吴妈、崔禹和曹歌都在。我进门之后,像没事儿人一样,从曹歌手里接过宝宝抱在身上一顿逗弄,还从书包里拿出来路上给孩子买的玩具。

“沐夕?你怎么回来了?你前两天不是打电话,还说要过两天才回来吗?”曹歌疑惑地问。

“啊,没放假呢。”

“那回来干嘛?拿东西?”

“没,有点儿事而已。”我说得轻描淡写。

“有点儿事?什么事儿?”曹歌一下子就紧张了。

“没什么,瞧把你吓得。我把别人打了,需要家长出面处理而已。”曹歌听后,一把接过孩子递给了崔禹。

“你把别人打了?谁呀?打什么样儿啊?为什么啊?”面对着曹歌一连串的问题,我只是回答了一句:“蒋珊珊。”

“蒋珊珊?是咱们上次”曹歌在努力地从记忆中搜索这个似曾相识的名字。

“嗯,开学时候见到的那个女孩。”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沐夕,我就说过,你们两个的性格一定会打架的。严不严重啊?”

“哎呀,不严重,就是缝了几针而已。”我说着,放下书包,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

崔禹往前走了几步:“就缝了几针?不是,你多大的人了?都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一个女孩子,能不能别总做男孩子做的事儿?你这就消停儿个两年不到,前天我和你小姑还说呢,说你现在懂事儿了,你看看,真是不禁念叨。”

我拿起一个苹果吃了起来,抬头看着崔禹,眯起眼睛笑了笑:“小姑父,以前怎么没发现,您这唠叨的功底,可不亚于我小姑啊!”

崔禹横了我一眼:“和你说正经的呢,没和你开玩笑,你多大个姑娘了,有点儿样儿行不行?你看看,谁家你这么大的女孩子,一天天打仗斗殴的?”

“那,那让人欺负了,还得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呗?”

“她欺负你了?我就不信,谁能欺负得了你啊?”崔禹正说着,便看见曹歌从楼上下来,拎着一个包就要带我走。

“不是,小姑,干嘛去啊?”我手里的苹果都被曹歌拉扯掉了地上。

“干嘛去?不是处理事情吗?我不得去看看人家孩子什么样儿了吗?”

“嗨,小姑,这次不用你。我爸呢?”

“谁?”

“我爸。”当我第二次提到我爸两个字的时候,我将头微微上扬,迎上了曹歌的目光,并且,说得毫无违和感。我知道,所有人都愣了神儿。没错,印象中,别说是叫爸,就算是和父亲说话,基本上都能数的过来。所以,我这个突如其来的一声爸,让大家在都乱了阵脚。

“他,他早上出去了吧!”曹歌站在原地,手里还拎着那个小包。

“嗯,出去了,一会儿就回来了。你,你要是不着急,没什么事儿的话,你等等他,一会儿就回来了。”崔禹说到。

我点了点头。

吴妈在身后小声地问:“沐夕,你,你今晚在家住吗?要不,我把楼上再去收拾收拾?”

“啊,不了,我得回学校。谢谢吴妈。”我这一句谢,倒让这位上了年纪的奶奶不好意思了。也或许是我第一次表现出礼貌和热情,并且在此基础上还多了一个爸,这无形中,让大家便觉得,我变了性子。

而实际上,我确实是变了。只不过,慢慢的,开始变得爱恨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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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节 “爸!”“老曹!”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二百一十节“爸!”“老曹!”那天坐在沙发上等待父亲的时间,是煎熬的。煎熬的不是我怕见到他,而是他,会让我想起我在曹家经历得种种。父亲一定程度上,就是我人生前半段儿的放映机,即便是他从我的脑海中蹦出来两个人影儿,我也能浮想联翩,并且搅和得我心绪不宁。

既然如此,那为何又要拉近与他之间的距离?不是拉近,是我改变了性子之后,需要他的存在了,这种存在,叫做弥补,亏欠。

我的这种改变,对于曹家的那几个人来说,应该算是一种好事。似乎那转悠在曹家上下楼的几个成年人并没有看出,我性格改变背后的种种潜在杀伤力。当然,我的一句爸,也让那几个人在抿嘴笑的同时,感到了不知所措。

大约下午一点左右吧,父亲回来了。我听见门外传来的汽车引擎声,于是,伸长了脖子向外头看。曹歌站起身:“我哥回来了。沐夕,你,你爸爸,回来了。”

听得出来,这个爸,曹歌说得也是比较不太适应。我笑了笑。

父亲进屋之后并没有发现我,他在玄关处换着鞋子的时候,曹歌喊了他:“哥,你看,谁回来了?”

曹歌的这一句,整的太过于正式了。弄得父亲在望向沙发处的目光时带着些许紧张,但随即,见到是我之后,很随意地“啊”了一声,便算是打了招呼。

他穿着拖鞋从我身后的沙发处要上楼,走到我身后的一刻,我忽然回头望向他:“爸!”这一声,让他差点戗在了沙发上。他木讷地低头看向我,而我,迎向他的,则是眯起眼睛笑颜如花的一张脸。

他显然被我弄得不会了,手扶着沙发后背,嘴唇动了动,想说话,可能,又不知道说什么吧。

“别那么惊讶,你是我亲爹,我叫你爸,不是很正常吗?别弄得跟要石化了一样。适应适应,虽然这个爸,来得晚了点儿。”我说得轻描淡写的,并且,语气也甚是轻松,但我知道,父亲,并不那么觉得,他依旧很严肃,当然,也有可能是故作严肃。

父亲半晌才回了一句“啊”。

“啊什么呀,呵呵~爸,你坐这儿,我找您有事儿。”我说着,拍了拍身旁的沙发,示意他坐下。当时的父亲,看我的眼神依旧会有闪躲,不用想,这突如其来的爸,究竟怎么回事儿,只有我自己知道。而父亲呢,作为直接的当事人,想必,虽不至于将我想得那么复杂,但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放下车钥匙,慢慢地绕过了沙发,坐了过来。但是,距离我伸手拍的那个位置,还是有着一定的距离。我看着他笑了笑:“您离我那么远干嘛?”说完,我就向前挪了挪。

他始终不敢直视我,我盯着他,并且脸上的笑容一直没有消失。我越是这样,他越不自在。可能,实在忍受不了了,便低头看着地面,声音不大地对我说:“什么事儿?”

“我其实没放假呢,老曹,我今天回来是特意找你的。”我的一句老曹,让距离感又近了一步。

“嗯。”

“你别害怕。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就是吧,我在学校,把人打了。也不严重,就是脑袋上缝了十几针而已。现在呢,学校要让我给和说法。爸,您说,我能给什么说法?”

我说完,盯着父亲看他的表情。他皱起了眉毛,抬头看了一眼站在对面的曹歌。

“哎呀,爸,你看我小姑干嘛呀,我这不是特意回来问你的嘛!这有亲爸在,以后大事小情的,也就不用麻烦我姑姑了。您说,是不?”他低着头,半天才问我:“为什么打人家?”

“嗨,我这脾气,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我这不让别人说的性格呀,越来越像您。别人说我,我自然不能惯着她不是?于是,就动了手呗!”我的语气说得很轻松,那感觉,像是在说别人的事儿一样。我看见父亲在我说完这句话之后,双手交叉在了一起,不停地摆弄着放在茶几上的打火机。

“以前没发现,其实,沐夕说的也确实是这样,哥,她这性格,真和你以前有点儿像。”崔禹抱着孩子,在旁边夹着塞。曹歌推了他一下:“别说话。”

“您看,我姑父都看出来了。这《三字经》里都说了,养不教,父之过。我这小时候,您也没管过我,这大了的,怎么着,也得尽点儿责任和义务不是?您说对不?”我说完,将脑袋向前移了移,凑近了他。我见他稍微有所闪躲,然后,很不自然地问:“需要去学校?”

“当然了。爸,这么的,我今天就是回来和您打个招呼的,我回去和导员儿定一下,定个时间,您和这对方家长把事儿这么一唠,诶,唠开了,就没事儿了。”

“怎么唠?”曹歌皱着眉毛看着我。

“怎么唠?那就得我爸临场发挥了。放心,我爸这之前也是当局长的,这处理棘手问题,应该是他的强项。”说完之后,我用余光看着他。他点了一下头,“嗯”了一声之后,问了我一句:“还有别的事儿吗?”

“啊,没有了,没有了。”我说完后,父亲便上了楼。

我一直目送着父亲上楼的背影,那时的他,上楼的步子都明显要比刚进屋时候飘得多,我知道,他见我这样,怯了。

那天晚上,我在家里吃完饭,才离开。

几天之后,我回家,并在某天由父亲开车带着我去学校,和蒋珊珊的父母见面。临出门之前,曹歌和薛浩两个人都表示要随同父亲一起去,父亲并没有拒绝,但我在一旁却强烈地制止了。

“我爸都多大的人了?别拿他当小孩儿好不?我爸之前还当过局长呢,这么大点儿的事儿,难道,你们还怕他和别人沟通都沟通不了?话说回来,这种事情的处理结果,无非两个而已,一个拿钱,一个拿命呗。”

“拿什么?”曹歌的眉毛一挑。

“拿命啊!”我不屑地说到。

“你一个女孩子的,别天天打架啊,命啊,死了的。成什么样子!就像你姑父说你一样,本以为你上大学之后成熟一些,收敛了,结果可倒好,还是打打杀杀的。”曹歌皱着眉毛。

“哈哈,小姑,你当我是那个古惑仔呀!你这形容的,可笑死我了。”我笑得前仰后合的。

“行了,行了,别笑了,有什么好笑的,说你说的不对吗?我告诉你啊曹沐夕,你和你爸去老师那,见到人家家长要有礼貌,别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怎么说,都是你把人家打坏了。要不我说我去,你还不让。这事儿,其实还是女的出面好唠,我怕你爸唠不明白。”

“有什么能唠不明白的呢?哎呀,别看我没当过家长,那我也知道,什么,对不起呀,这孩子我没有管教好。哎呀,放心,您家孩子的医药费我们都出。哎呀,给您添麻烦了。不就是这些嘛!”我学着曹歌的语气站在门口说着,惹得曹歌上来冲我后背就是一巴掌:“你呀你,你都把我逗笑了。你说你一个打人的人,怎么心这么大,还在这巴拉巴拉的。快点儿走吧。”

刚要出门,薛浩叫住了父亲:“曹牧,你等等。”父亲循声站住了脚。

“加油!”

“我去,薛叔,不是吧!你整得好像我爸第一天当爸一样!”我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实际上,薛浩的一句加油鼓励,隐藏着太多的东西在背后,听得我当时心里就酥麻了一下。而父亲,也恰如我所说的,确实是第一天正式当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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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一节 孤独感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二百一十一节孤独感就这样,父亲开着车,带着我一路向学校奔去。这一路上,我很明显地能够感觉得出来,我与父亲之间的空气几近是凝固状的,并且在这空气里,也有着许多的尴尬在蔓延。

想想,这似乎是我从来到曹家之后,第二次与父亲关闭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我注意到,每到红绿灯的时候,父亲都会将脸转向车窗外,或许,他是不想让我从侧面看到他的眼神吧。因为看不见,所以,我也不知道,他当时的眼睛里究竟会隐藏着一些什么东西。

尽管,在汽车驶离曹家的前一秒我还巴拉巴拉地不停说着,但是这一路上,我却几乎没有和父亲说一句话。仅仅是快接近学校时,我抬起手指了指某个方向,告诉他,车需要停那里。

进了学校的校门,父亲远远地跟在我身后。我几次停下来等着他。到了办公楼楼下,父亲抬头看了看,没有做声。

办公室里,蒋珊珊的父母已经在等候。我敲了敲门便走了进去。跟在我身后的父亲明显有着局促和不安,尤其是他在和对方打了招呼,而并没有得到回应之后,我发现那一刻的父亲站在原地时,特别像一个犯了错误的孩子在等待着接受批评和道歉。

蒋珊珊的妈妈抬头看了看父亲:“你是她爸爸?”

“啊,是。”

“这样,长话短说。我这边家里面还有事儿,孩子也还在医院呢。这件儿事情,你打算怎么处理?”

“嗯那个,是我们的责任,我们不逃避。孩子,所有的医药费我们全都出。如果,后续还需要的话,例如精神补偿,也都可以。”父亲刚说完,尚未等到蒋珊珊家人的回应时,我一下子接过了话茬:“不是,补什么偿啊?出医药费可以,但是补什么偿呢?”

我如此突兀的一句话,让在场的几个人都愣了。父亲回头看我一眼,没有说话。我见其没有反应,便直接将脑袋转向坐着的蒋珊珊父母:“阿姨,没有补偿哈,没有补偿这回事儿。”

“不是,是你谈还是你爸爸来谈?”

“我们俩一起来谈,一起谈。”

“我说,你这孩子是怎么教育的啊!不知道大人说话,小孩儿不能插嘴吗?让你家长来,就是代替你处理问题的,你倒好,大人说一句你说一句的。”蒋珊珊妈妈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用手指着我说到。

于是,父亲小声低头对我说了一句:“你别说话。”

我当时心里憋着一口气。

“您们双方好好谈谈,曹沐夕,你别跟着瞎掺和。要不,你就出去。”导员冲着我说。

“我凭什么出去啊?我是当事人!我已经成年了好不好!这是我爸,不是我的法定监护人了!我已经有了自主选择和言语权利的自由!”我盛气凌人地冲着导员嚷嚷着。

可能是因为我说的没有毛病,导员想了想,便没有说话。但表情却是很难看。

“这样,您看,您觉得多少精神损失费合适?”父亲问到。

我在父亲的身后用力地拽了一把他的衣袖:“我不都说了嘛!没有精神损失费!”随后,我把头转向蒋珊珊父母:“蒋珊珊说的,她要损失费是吗?”

“不是她,是我要的。”

“蒋珊珊被打了,您一个当妈的,您来要精神损失费,这也不合乎情理吧?”

“我代她来要精神损失费,这个有问题吗?”

“有啊!不是来和解的吗?这是哪种和解方法?您家不是有钱吗?您有钱要什么损失费?还蒋珊珊要精神补偿,我的精神受了伤,谁补偿我?”我声音越来越大。

“你出去,曹沐夕!”导员冲我吼道。父亲在转过头:“你别说话,要不你就到门外等我。”

“我出去?我不!您说我没被教育我,那您家孩子呢?一个巴掌拍不响的道理,您不能不懂吧!您该不会觉得,我是无故打的蒋珊珊吧!您为什么不问问我为什么打她呢?”

“她说她说了你,你很生气。”蒋珊珊的爸爸终于说了一句话。

“对,没错。但是说什么了,她说了嘛?”

蒋珊珊父母没有吱声。

“嗯,没错,我是没教养,没修养,没礼貌,什么都不懂。那是因为,我妈没了,没有人再教育我了。而您家孩子,蒋珊珊,就是在一百多人聚餐的时候,公布天下,告诉所有人,我是一个没有人要的私生子!我是一个没有人要的扫把星!我害死了我后妈!害死了我奶奶!害死了我自己的亲妈!是谁说这世界上的事情都要看表象的,表象就是我打了她对吗?然后我就活该被说是吗?谁规定的?是谁!究竟是谁规定的,规定的我的身世,可以被人肆意地拿出来做文章,被人取笑,被人唾弃!是谁?!”

我的咆哮,让我在最后一个字喊出胸腔的时候,耳朵随之嗡嗡作响。尽管当时是在封闭的办公室里,但是,我依旧还是听到了那回荡在整栋楼里的,我憋闷在心中已久的呐喊声!久久回荡!

我大口喘着粗气,我当时头顶的青筋一定已经暴露在皮肤下明显的位置,我当时的脸一定因为激动而变得潮红。我看见了一屋子人错愕的表情,如果当时有慢镜头,我多么想回放一下父亲站在我面前,然后转过身回望我的眼神。

我已经忘了自己当时眼睛里究竟有没有泪水。那时候的我,不需要别人同情,我只是想和别人讲道理,单纯地去讲这个,困扰了我多年的问题。

母亲的那一句对不起,在梦里,已经来不及了,而我,难道是真的在给父亲机会,让他去尽这个所谓的父亲的职责吗?当然也不是。

那天,我在自己喘息稍微平定一些之后,伴随着满屋子的凝重中独自走了出去。即将关门的一刹那,我深呼吸了一口气,转头对父亲说:“您自己回去吧,我出去转转。晚上我回去。”

我独自一人在街上转了好久,看了看来来往往的人群,又去了之前逃课时经常去的网吧,只不过,都变了模样。

时过境迁,事过境迁,唯一没有变的,便是我如此多年的孤独感。

我又去了琴婶儿扭脚的公交站,见到了一只流浪的花猫,我看它兜兜转转的,仿佛想找一个可以停留的地点,结果,转了半晌,找到的彼岸,依旧是原地。

第二百一十二节 走火入魔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二百一十二节走火入魔我在外面晃到无处可晃的时候,才选择回了家。

“沐夕,快洗洗手吃饭。”刚一进屋,便看见曹歌端着一盘子鱼笑意盈盈地从厨房里出来。家里的气氛并无二样,看来,父亲回来之后,也只是说了事件的结果,而过程,全部忽略了。这样也好,本来我也没想掀起什么轩然大波的,比起悲悲戚戚,这样安安静静,也未尝不好。

我凑到饭桌前:“哇塞,这么丰盛?这么大条鱼呀!”

“所以啊,你快点儿去洗手,灿灿也马上到家了,咱们就开饭!”

“曹灿灿回来了?”

“嗯,我看看几点?额快到了,就快到了。那阵儿打电话,说是已经在机场回来的路上了。”曹歌一边忙活着一边说着。

我应声去了洗手间。

出来时,正好迎上从卧室出来的父亲。我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便准备下楼。

“沐,沐夕。”父亲突然在身后喊了我。于是,我停下了脚。

“有事儿?爸!”我的态度,和先前在曹家表现出来的,让父亲去学校时的样子相同,只不过,那一刻,挂在我脸上的笑容,多少有着尴尬。

“这个,你拿着。”说完,父亲伸手递过来一张银行卡。或许是因为距离感,他伸向胸前的手臂,并没有离开身体多远的距离。

我注意到,那是一张黑色的卡片,黑底儿上的金色字体尤为刺眼。我挑了挑眉:“这是什么?”

“钱。”父亲很简短地回答着。

“钱?”我皱起了眉毛。

“你拿着用吧。里头,够你花一阵子。没有了,我再给你。”父亲说这话的时候,背对着二楼的灯光。我在逆光之中,看不清眼镜背后的那一双眼睛。或许,他一直都没有看向我,而是我身边的某一个点。

我摆正了身子,并向前走了两步:“补偿款?”

“不是。是”父亲微微低下了头,欲言又止。

“是什么?”我又向前两步。此时的距离,距离父亲越来越近。他猛地抬头:“沐夕,就算补偿吧。”

我不屑地一笑:“给我,还是给我妈的?”

父亲没有说话。他就那样举着那张卡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我伸出手指碰了碰那卡片的边缘,却没有接过来:“多锋利的线条,薄薄的一张塑料卡,插进提款机里,刷拉拉的都是红色的人民币。刺激只不过,我妈,她现在不喜欢这个颜色的纸币,喜欢那种,花花绿绿的,冥币。”

我说完,抬起眼皮看了看他。尽管距离这么近,可我依旧看向他的眼镜是带有反光的。我知道他当时在眼镜的玻璃片后盯着我,可我毫不畏惧。我甚至又将自己微低的头抬了起来,趾高气扬地回视着他。然后,几秒钟后,我转身离开了。

尚未等下楼,父亲在身后来了一句:“除了钱,我给不了别的了。”

我站住脚,抬起头看了看眼前那密集而又悠长的台阶。我仿佛看到母亲站在台阶的最下头,她面无表情。而恰是这种面无表情,却又再一次唱响了此时无声胜有声。我仿佛又听到了那一句“沐夕,对不起”

而这一次,我没有说“来不及”,我转回身,伸手从父亲的手里拿过卡片便揣进了兜里。转身的瞬间说了一句:“谢谢爸!”说完,未等见父亲收回停在空气中的手,便匆匆地下了楼。

我双手插在裤兜里,一边下楼,一边在想,父亲说的没错,除了钱,此时的他也好,我也好,都已经错过了岁月赋予人性最真善的年华。从成长的破土到今天的繁盛夏花,这一路的青葱与懵懂,一路的悔恨与焦灼,都已经被时间无情地撕掉了页码。

那种尴尬,就如同一位垂暮之年的老者,摩挲着幼儿的衣裳,她除了在感叹飞逝的分秒之外,还能作何?

揣在兜里的那张卡,里面的大额数字,真的能与错过的温暖来个等价交换吗?当然不能。然而,“商品”的价格是由市场决定的,这场在由市场供求起决定因素的条件背景下,让我将过往的心酸和悲痛变成了一件买卖双方自愿的“交易”行为。可笑吗?呵呵~一个尚未经过资产评估的无价之物,被迫进入了市场里进行了有价流通,这叫做什么?精神产物的沦丧用有限的物质作为填充,最后,无外乎物质与精神双重休克的结果。

算是风投?哈哈~我笑自己,想多了。这场本就不等价也不等值的“交易”行为,早就在我年少时规避了风险。而投资?我都已经成年,投什么?投我养老?如果真是的话,那父亲这笔账,算得可是足够精明。

下了楼不一会儿,曹灿灿便拖着皮箱回来了。那时候的她已经去了一家外企工作,褪去了稚嫩的她,嫣然成为一个大姑娘。很快,她便发现了我的不同。

“曹沐夕,我怎么觉得,你变了?”

“嗯?变了吗?变好了,还是变不好了?”我俏皮地望向她,等待着她的回答。

她笑了笑:“好了。”说完,她夹了一口菜放进了碗里。

“好了就好。”

“我听说,你又在学校惹事儿了?”她说完,我便停了停:“谁告诉你的啊?嘴可是够快的。”

“阚涛。”

“谁?”我瞪大眼睛看着她:“阚涛?他怎么知道?”

“不知道吧!其实我也不知道。只不过,前几天我俩聊天儿的时候,他告诉我的。我也没问他怎么知道,就说,你把宿舍同学的脑袋打开花了。”

我放下筷子:“我这么多年,我和你们说,我就最佩服这人民群众的语言组织能力和分析辩解的能力。怎么还开花了?当那个,什么大街上卖的开花馒头啊?真是服了。我就是,就是把头打出血了,缝了几针。”

“你就不怕,下手时候一跑偏,把人家给毁容了?”曹灿灿拿着筷子看着我。

其实她说的这事儿,我还真没想过,也没有后怕过。我也不知道自己胆量怎么就那么大,别说是毁容,如果真是玻璃扎到个大动脉,那就不是现在坐着吃鱼的事儿了。

“我有分寸,放心。”说这话的时候,我一点儿底气也没有。要知道,人在极端情绪时,哪还有理智可言。

“你说,你能不能是什么灭绝师太投的胎?”曹灿灿盯着我一本正经地说到。我噗嗤一声笑得前仰后合的:“灭绝师太?哈哈~”我边笑边看着曹灿灿:“不是,你怎么那么严肃?”

她长叹一口气:“没什么,我是怕啊,你哪天走火入魔了。”

“你武侠看多了吧!”

“一条道儿跑到黑,那和走火入魔有什么区别?”曹灿灿说到。

我依旧独自坐在椅子上狂笑不止,笑到气管儿都呛了饭粒儿。但是,我的意识还是很清醒的,我知道曹灿灿的意思,没错,一条道儿跑到黑,我确实,已经走进了走火入魔的那条心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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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三节 上了霜的百合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二百一十三节上了霜的百合那天晚饭后,我回到自己的卧室,依旧在那个写了多年的台灯下,拿出那一张银行卡,冲着灯光摆弄着。那上头被灯光所折射出来银色光亮十分耀眼,我发现,我看向它的时候忽然不敢直视,我怕它会晃瞎我直击心底的某一束残留的念想。

倘若说,我用金钱购买了我自己的青春与童年,那么已经离世的母亲呢?她又该如何向这个世界的无情去索要自己的赔偿?

我晃了晃那黑色的卡片,说轻也轻,说重也重。它承载着太多不为人知的过去,甚至是,生命。

我在心里笑了笑,命运多么的可笑,总是拿我当个三岁孩子般地耍弄着。

我忽然又想起了刚才吃饭时,曹灿灿提到的阚涛。我有着阚涛的联系方式,他一直静静地躺在我的qq里。有时在滑动鼠标时越过那亮着的名字,总会不经意地停顿一下,然后,便一笑了之。

暑假期间,刘贞给我发了两条信息,大意都是问我最近心情如何,好没好点儿之类的。但我从来没有回复过。

高中同学组织聚餐,我想了想,最后找个理由搪塞掉了。我发现自己越来越不喜欢凑热闹,倒不是爱上了孤独,只是,除了依旧孤独,我似乎也无事可做。

临近开学前,宋梓天联系我,说要出去吃顿饭。我本来是想拒绝的,结果,这家伙居然来到了我家门口等我,不去,似乎也不是那么回事,便索性答应了。

宋梓天上了大学之后,好像看起来比高中那会儿顺眼了一些。我看着开车的他,不经意地笑了笑。他转过头:“笑什么?是不是觉得,我比之前帅了?”

“帅!相当帅了!”我夸张地说到。

“真的?这么帅,就没考虑,拿去放身边儿当个男朋友什么的?多有面儿啊!”他笑嘻嘻地说着。

“没考虑。”我转过头。这几年,宋梓天一直对我念念不忘的,这事儿,我一直都知道。只不过,说真的,不是说不喜欢,而是,也许是曹家这些葬送在爱情和婚姻里的一票人,让我对这个人类最原始的欲望不抱有任何希望,也许,我心底有一个人?我也不知道。反正,宋梓天总是有事儿没事儿地拿话逗我,虽说是逗,但实际上,我也知道是认真的。不过,我都是再嬉皮笑脸地回绝回去。

“那你慢慢考虑。小爷我有颜值,有钱,还有才华,对感情还专一,我去,你上哪儿找第二个去啊!”宋梓天一手握着方向盘,另外一只手在空中比比划划的。

“别闹,别闹!别的我不说,你说你才华在哪里?”

“我不是给你发我的奖章了吗?你没看啊?我在学校组织了一个动漫创意赛,其中的一个作品在国家获奖了。二等,二等奖啊!那是我的作品!不是,曹沐夕,我是不是每次给你发的东西,你都不怎么看啊?”宋梓天激动地说着。他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我好像,还真没看。

“瞧你那表情,你把你手机拿来,我看看,你是不是都没看就直接删了啊?”宋梓天伸出一只手。

“干嘛?”

“手机啊!切~曹沐夕,你太让我伤心了。你说,我得了一个奖,第一个想到报告喜讯的不是我爸妈,而是你,我哇啦哇啦地给你发了那么多,你居然没看。太伤心了。”宋梓天的表情里虽然有夸张的成分,但看得出来,他也确实是因为我没有看而很难过。

“我看了,看了,忘了。”我辩解到。

“拉倒吧!你就撒谎吧!你要是看了的话,你说,我给你发的那个,我那个证书,什么颜色的?”他眉毛一挑,很正式地问到。

“黄色,黄色。不是,白色,白色底儿。”我努力地编着。

“得得得,我也是傻,傻了吧唧地还在这儿和你求证,等着你给我个惊喜,说你真看了呢。哎还是谈下一话题吧,不然啊,我都怕我一会儿这车还没开到地方,先心脏病复发了。”我不好意思地在一旁笑了笑。

“这是去哪儿?”我忽然看着车窗外问到。

“带你去酒吧。”

“酒吧?去那儿干嘛?那地方不是特别乱吗?”

“乱不乱的,不是有我呢吗?哎呀,你放心,我啊,痞是痞了点儿,但不是坏人。放心哈。”他一本正经地说着。

其实,我问的本意,还真就不是怕他,只是随口一说而已。

那家酒吧,是当时南京市中心地带规模第二大的。外面没有耀眼的七彩霓虹,很简约的外部设计,但是,转门儿进去,别有洞天。

我跟在宋梓天身后,他回头想拉着我手,被我甩开了。他瞪我一眼:“给给,拽袖子总行吧!”我抿着嘴笑了笑,便拽着他袖子,避开拥挤的人群,费了好大劲儿才穿到卡座附近。音乐声音震耳欲聋的,宋梓天回头,将手拢在嘴旁边,大声喊着:“这儿啊,现在才这个点儿,你看,都没有地方了。这儿特别火。”

我皱着眉毛跟在他屁股后坐在了一个靠里的位置。

“你喝点儿什么?”宋梓天问我。

“饮料。”

“饮料?大姐,你见过来酒吧喝饮料的?我给你点一杯白开水得了呗?”他又是一个白眼儿。刚说完,冲着远处的服务生打了一个响指,喊了一嗓子。于是,一个穿着西装马甲的,很帅气的小伙子到了跟前。

“一打科罗娜,一份果盘儿,一份小吃拼盘。哦,对了,再拿点儿冰块儿,一副骰盅。可以了。”宋梓天很熟练地点了一通。

“你点的什么啊?”我冲他喊到。

“啤酒。”

“我不喝。”

“你消停儿点儿吧,这次来啊,喝啤的,下次来的,我带你喝洋酒哈。”

我冲他撇撇嘴:“谁刚才说自己是一个好人的?看你这架势,一看就是这儿的熟客。”

“哈哈~这地方啊,虽然复杂,但你人不复杂不就得了!我真是个好人。再说了,谁告诉你,进这种娱乐场所的,就都不是好人的?”宋梓天说着说着,便坐到了我身边,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

“你离我远点儿哈!”

“哈哈!对,对,我忘了,你会那个佛山无影脚来着!我一想起来,你当年把我家车踹成那样,我就能笑出来眼泪。”宋梓天说着说着,居然又提到了想当年的那一件事儿上。我随即拍了他一巴掌:“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笑得前仰后合的,用手捂着胸口凑近我:“诶,曹沐夕,你说,哪天我要是把你领回家,告诉我妈,妈,这就是我要娶的那女的,她身手好,以后能安宅辟邪的。你说,我妈是不是脸都得气绿了。”他说完,自己笑得都爬在了软座沙发上。

“我就长那么难看?都能辟邪了?”

“不是,不是,逗你玩儿。你长得多好看啊,就是那种,高冷的好看。像,像上了霜的一朵百合花儿。”他说着说着,表情便严肃了。

“你可别夸了,都上霜了,还百合,你家百合上了霜,你还能看得见啊!”说完,服务生便上来了果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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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四节 沈月的秘密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二百一十四节沈月的秘密后来的后来,我才真正体会到了宋梓天所说的,带霜的百合,究竟是什么意思。

不过,我并非真正见到了那带着霜的百合花,而是我的冷若冰霜,在这个燥热的社会中,尤为显得突兀。那以后,我似乎会对百合花有一种来自心理上的排斥感,但凡有人送我的花束,有百合,便会毫不犹豫地丢进垃圾桶。

其实宋泽天所形容的也并不准确。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一只百合,倒是觉得自己像那个抱成一团的洋绣球。茂茂实实的,硕大的一只,外表看起来很饱满,而实际上,外强中干。那包在周围的碎小花朵,是一种掩饰,虚张声势的效果,它只不过是由空气和花茎在支撑着它膨胀的身体,而剥去外围,内里,什么都没有。

宋梓天给我倒了一杯啤酒,递给我:“来,仙女,整一口。”

我接过他递过来的杯子,闻了闻,实在有种刺鼻的味道。

“哎呀,喝吧!我又不逼你!你只知道,杯子里的这个啊,不是酒,是寂寞。”

“是什么?我好奇地问?”

“寂寞。”他说完哈哈一笑:“不会吧!现在多流行的一个词儿,诶,我和你说,就这词横空出世之后,那似乎什么都能和寂寞扯上关系,但还没什么违和感。你知道为什么吗?”宋梓天在酒吧闪耀的琉璃灯球的照耀下,那眸子似乎在发光。

我望向他看我的眼神,摇了摇头。

“关键,没违和感,就说明,实际上,这世界上的大部分人,都寂寞。你看,他们开心吧?!开心的背后是什么?没有人真正喜欢这里,但是,压力太大,人需要发泄。而这里,灯一暗,谁认识谁啊!所以,他们拿这儿,当卸下面具的避风港。避风港,你知道吗?”宋梓天尽管离我比较近,但音乐声迫使他和我说话依旧需要用喊的方式。

我笑笑:“你还能说出这些话呢啊!”

“小瞧我了不是?!我和你说,我啊,你不知道的优点,多了去了。”他说完,还冲我眨了眨眼。

我手里端着那杯啤酒,一直没有送入口中。我顺着宋梓天指的方向,看着那在光怪陆离的灯影之下晃动的一个个身姿,忽然觉得,他说的,也许是对的。这个世界上,寂寞,是所有人必须贴上的一个标签儿。他们舞动,摇曳,他们放肆,嚣张,他们对着黑暗释放自己无处安放的寂寞,而走出暗黑色的夜,明天的太阳就会照亮那那厚重面具下的灵魂吗?但,或许,刹那的光辉,即是永恒吧。

那天,宋梓天确实没有怎么劝我喝酒,可能是因为看到了如此多陌生人的释放,我便也决定潇洒一回。于是,我开始试探性地去品那杯中酒。那是我生平第一次去酒吧那种地方,从起初的排斥,到后来慢慢地接受并将自己融入其中,这也算是一个自我解脱的过程吧。

我在宋梓天的怂恿之下,决定也去那舞池中央去放肆一下自己已经发霉了的灵魂。

结果,我刚从座位上站起来,便在一束并不太耀眼的灯光下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我愣了神儿。宋梓天在我身后发现了我的异常,他顺着我眼睛的方向看去:“谁?你看见谁了?”我没有说。

我低下头揉了揉眼睛,当我再次扬起脖子,试图在人群中去找那张脸时,我发现,她消失了。于是,我冲出去,我穿过拥挤的人群,甚至不在乎那因肢体碰撞而发出的鄙夷之声,我站在方才她站的地方四处张望。只可惜,酒吧的光线太过于昏暗,找人,简直跟找谜团差不多。

当我沮丧地试图回到卡座的时候,我看到了那站在酒吧前台门口,背对着我的她。我刚要凑上前,她转过了头。当她与我的双目对视时,我发现,没错,是沈月。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我皱了皱眉,刚想喊她,她却又不见了踪影。

宋梓天一直在我身旁絮絮叨叨地问我究竟看见了谁?同学吗?男的女的?我没有回答。

关于沈月,倘若她也同我一样是来娱乐消遣的,那无可厚非,也没有什么稀奇的。可是,沈月,穿着一条很短的裙子,就是特别性感的那种,画着浓妆。这和611寝室里的那个清纯的她,简直是判若两人。

我手里握着玻璃杯,自己给自己倒满,并且一饮而尽。

“哎呦,姑奶奶,你究竟看见谁了啊?初恋啊?不对啊,你初恋不是我吗?你别喝了啊,听话,不能喝了。”宋梓天一把抢下来我手里的杯子,并且放在了离我较远的桌子一侧。

他递给我张纸巾:“好没好点?”我依旧没有说话。当那口啤酒因喝得过急而在胃里翻滚的滋味稍微平息一点儿的时候,我抬头看向他:“这酒吧里头的服务生,为什么穿两种衣服?”

宋梓天一头雾水:“什么服务生,什么两种衣服?”

“就是,来送果篮的,穿着西服马甲,而还有几个女孩子,穿着短裙子的那个?”

“你是问我短裙子啊?”宋梓天的语气,有种恍然大悟,还有一种轻蔑在里头。

“嗯。”

“她们不是服务生,她们是酒水推销。”

“酒水推销?什么意思?”我疑惑地问。

“顾名思义,卖酒的呗!就这种场合,必须得有美女来向顾客推销高档酒啊!不然,这么大个酒吧,来了都吃点儿水果,喝点水的,挣什么钱?”宋梓天说得很轻松。

“哦,卖酒。”我嘴里重复着,然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嗯,本质上,是卖酒的,不过”宋梓天的话,突然出现了一个转折。

“不过什么?”

“不过,这种场合的推销,可不像街边儿的小饭店,走那种薄利多销的路线。像这里头的,推销的也都是高档酒,比如红酒,洋酒什么的。然后吧,就是,比较乱你懂吧?”宋梓天说得比较隐晦,但我基本明白了他的意思。

“但我可没说所有人哈,我就是说这里头的事儿而已。这想怎么卖这个酒,就得看她自己了。我听说,这里头好几个都是大学生呢。”宋梓天拿起块儿西瓜递给我,我接过来,却没有吃。

“在这儿,基本上,一个月能赚多钱?”

“钱啊,应该不太多吧。这个我还真不知道。但我猜,肯定没有那种哇啦哇啦街边喝啤酒那种畅销,但是,这卖出去一瓶,估计也能挣不少吧。谁知道了。你问这个干嘛?你看见谁了?”

“没谁。”宋梓天撇了撇嘴。

他说完之后,我整个脑海里基本上都是沈月皮箱里那一瓶接着一瓶的昂贵化妆品,一支接着一支的限量口红。我的心在一点点儿地往下沉。

这个世界,就不能留下点儿好人吗?

搜狗

第二百一十五节 预约的男朋友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二百一十五节预约的男朋友宋梓天邀请我去跳舞,可我方才才燃起的小激情瞬间被沈月给浇灭了。我满脑子都是沈月,以至于,那天在酒吧里,连果盘儿都没有动,便草草收了场。

宋梓天送我回家的路上,问我:“沐夕,你到底遇见谁了?”

我将脸转向窗外:“大学同学。”

“女的?”

“嗯。”

“在,那,卖酒?”

“应该是。她似乎是我这么多年所见过的女孩子中,最不食人间烟火的一个。从刚上大学的时候,她就总是神秘兮兮的,但大家都没有多想,觉得她那么漂亮,有男朋友很正常呀。结果,今天见到的她,和平时见到的,不是一个。”我说完,把头低下了。

宋梓天将车停在了路边:“其实也没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啊,你,什么原因见了她,这么大反应?”

我没有直接回答,停顿了有一阵儿。那一阵儿中,宋梓天也没有说话。他似乎也在等着我。过了一会儿,我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像你说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但是,我总觉得我把我心里的,就是心底里头的某一样东西,放在,不对,应该说是,寄托?对,寄托在她身上。但是,她这样,我就忽然很失落。就是那种感觉,就感觉自己的某一样还留有希望的东西,又失望了。”

宋梓天从兜里拿出来一根烟,点燃之后,吐了两口,然后悠悠地说着:“曹沐夕,你是有多空虚?你居然把你的那些失望全寄托在陌生人身上,然后假装是希望?”

我没有回答,而是一直将脸别向窗子外。宋梓天一根儿烟吸完之后,喊我:“喂,曹沐夕,你看看我,来,你看看我。”

我木讷地将头转向坐在驾驶位置的他。

“你既然那么喜欢寄托这个,寄托那个的,你往我身上寄托点东西行不行?有现成的大活人你不当练手的,整一帮两旁事人,在那天天感伤这个感伤那个的,你无聊不无聊?”我嘴角勉强牵起一抹笑:“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话音刚落:“做我女朋友吧!我是认真的。我承认,我痞是痞了点儿,但来的路上,我和你说的话,是真的。有三年多了吧,这三年多,我一直在等你。呵呵~也许你不信,但我说的真的是真心话。别的我不敢保证,但我就是能保证一点,我对你,肯定是忠心的。”

听着宋梓天的话,我噗嗤一声笑了:“忠心?你当国王和臣民呢啊!”

“啊,不是,不是,就是,一心一意,一心一意。”宋梓天急忙解释到。尽管夜晚的路灯昏黄黑暗,但我依旧看见了宋梓天红了的脸。

我看着他,淡淡地笑了笑:“我不是不相信你,而是,我,我现在还不想。”

“你这什么理由?靠谱点儿行不行?啊?曹沐夕?你见谁说拒绝别人说,啊,不好意思,我现在不想。那你明天想了,那怎么的,我还得预约一下呗?”宋梓天边说边给了我一个白眼儿。

“我知道,这理由不好。但是,我说的也是真心话。我现在,确实没那个打算。”

“你听我给你分析哈,你说你,你要是和我在一起,是不是有人能逗你开心?有人陪你唠嗑不得抑郁症?感冒发烧的有人陪着你不能卧床?缺什么少什么了有人给你花钱给你买?说不定,我报个那个什么厨子班儿的,还能学两个菜做给你吃?我去,曹沐夕,这么多利好条件放这儿摆着,你一句不想就把我搪塞回来了?”宋梓天的表情很夸张,看得我当时都忘了刚才沈月的事儿。

我在心里偷着笑:“你不怕你妈炸了庙儿啊!”

“嗨,我那是逗你玩儿呢。我妈早都忘了,这都多少年了。退一万步讲,就算她记得,我喜欢的人,她不会拦着的。放心。”

我依旧没有说话。宋梓天看我半天:“你是不是心里有人?”

我一惊:“没有,没有,真没有。”

“行,那这样,曹沐夕,你什么时候想谈恋爱的时候,找我哈。我先自己给自己排个号儿!”宋梓天说完,从车里拿了张纸,并用笔在上头写了一个大大的数字一,并往自己外套的拉链上一别:“看好了哈,曹沐夕,我是一号队员。记住了!别整串了!”

他这举动,让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后来发生的事儿,让这一段儿,我连回忆,都是胆怯的。我不是怕自己不忍面对那路灯下的小美好,而是,怕面对那故事里的那个人。

回家之后的几天里,我一直都在是不是地想起沈月,我反复一次又一次地试图去论证,她不是我想的那样,一定不是。这种自我安慰,让我对刺破真相更显得怯懦。

临开学之前,刘贞给我发了条短信。大概的意思是问我哪天到校,我随手回了个日期之后,便没有多说。

开学那天,就一如报到一样,我又是寝室里第一个到的。不过,这次我没有看见蒋珊珊的行李,当然,此时的她也不可能还在医院就是了。刘贞给我带了她家的特产,而这次不是糖,而是她妈妈晒的地瓜干。其实还是蛮好吃的,只不过,我因食不知味有些吃不进去而已。

这一次,刘贞又如那次报到的时候一样,坐在那里喋喋不休。只不过,这一次,她是坐在地上的椅子,而不再是蒋珊珊的床边。傍晚左右,蒋珊珊到了宿舍。她看起来似乎气性挺大的,将自己的行李往床铺上面一扔,转身便出了去,嘴里面还嚼着一个口香糖。

刘贞看了我一眼,我淡淡地笑了笑,没说什么。

那天的我,总是觉得有心事。那种感觉,像是在盼望着一个人的到来,然后去证实一件事情,但是,最后却无功而返。这种错觉一下午上演了很多遍,就好比人的矛盾性,你越想去求证一件事儿,越想去剖析这事情的真相,但是又害怕去面对,那种感觉,其实是很痛苦的。

我的心情一直不是很理想,所以,刘贞说了半天,见我没有反应,便也作罢。不过,她也是问了好几次,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我笑了笑:“没有。”

收拾完自己的行李之后,刘贞问我要不要去图书馆或者食堂,我拒绝了她,我说我有点儿累,想躺一会儿。

第二百一十七节 破产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二百一十七节破产我和刘贞坐在一旁一直都没有说话,她在晚间给我打了一份饭,就那样放在桌子上,从冒热气到冰凉,我一直没动。听着蒋珊珊和沈月的谈话,当时的我,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个世界究竟怎么了?为什么走极端的不仅仅是我,还有那么多人?

后来,我和刘贞提起这件事儿的时候,刘贞说:“我啊,我压根儿打死都没想到你是和沈月弄得满地水的。我以为,这是和家里又闹了别扭?那一个暑假啊,我都没敢骚扰你,你都不知道你当时打蒋珊珊的样子,老恐怖了!我后来做梦,还梦见,你是一个女魔头呢!哈哈哈不过,你也是,就像你那个朋友说的一样,别人的生活,别老那么操心,没用的。活好自己得了。”

“我也知道。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第一次见到沈月的时候,她在我生命中,就是一个特立独行的群体,温暖,明媚,我能在她身上找到我好多不曾有的东西。所以,当我在酒吧见到浓妆艳抹的她时,我忽然觉得,心很疼。心疼,你知道吗?我觉得自己仅存的一点儿念想都没有了。呵呵~当然,后来,我也知道,她不是我想的那样。我也感谢她,活成了自己,也活成了另一个我,坚强面对人生的样子。”

刘贞还问过我,她和沈月在我眼里,有什么不同。这话问的,呵呵~我竟然一时语塞。不同

“你们两个啊,在上学期间,一个像白天鹅,一个像丑小鸭。”刘贞轻轻地打我一下:“是不是沈月,是你口中的那只丑小鸭?哈哈哈哈~”

我看着刘贞,恍惚之间,我们又回到了大学时候。而此时的丑小鸭,已经蜕变成了一只天鹅,而那只天鹅,我却没了她的音讯。

那些天,每晚睡觉的时候,我只要一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沈月在酒吧里化着浓妆的双眼看向我。那种违和感实在是太强了。强到了什么程度?就像是用毛笔蘸了墨水去画漫画一般,一片凌乱。

接连几天我都没有和沈月说话。我也不知道,究竟是她不敢看向我,还是我不敢望向她。总之,我们两个几乎连眼神儿的交流都是没有的。可是蒋珊珊呢?自从打了她之后,她基本上便已经与我成了隔离的状态。而我本来对她就不在意,随便吧。

几天之后,学校开始组织报考本科。611寝室的这四个人全部都报了名儿。然而,更搞笑的是,学校为了节省时间,临时决定,暂且不更换寝室,就先这么住着。于是,我们这四个人,便又同在一个屋檐下,开始了心的一年。

而这第三年,对我们每个人来说,可能都算是人生的一个重大转折点了。

开学半个月之后的某一个双休日,休假之后的蒋珊珊却没有来。导员儿来到寝室询问我们是否对其去向知情,结果,连一向和蒋珊珊走得比较近的沈月,也只是摇着头表示不知道。导员儿说,蒋珊珊和其父母的电话都打不通。

星期三,蒋珊珊突然出现了。

“哎呀,珊珊,你干什么去了?怎么电话都不接?”沈月在上铺伸长了脖子看着走进来的蒋珊珊。

“啊,出去,玩了一下。”

“出去玩儿?和你爸妈呀?那你也得请假啊!你都不知道,导员儿找你两天了,把我们都急坏了。”蒋珊珊没有说话。

“那怎么电话还打不通呢?你们去哪儿玩儿了啊?”

“可能,凑巧没信号吧。”

“我还以为,你被人绑架了呢。”沈月说到。

蒋珊珊笑了笑:“这么大个活人的,还能失踪了?”

“你不知道吗?新闻报道说,现在那拐卖人口的可多了。”

蒋珊珊小声嘟囔了一句:“我倒希望被人拐跑了。”

“你说什么?”沈月问。

“啊,没什么没什么。”蒋珊珊的那一句话,沈月没有听清楚,但坐在她对面床铺上的我,倒是听得一清二楚。不过,我也没往心里去。这蒋珊珊本来心性就不稳定,今天高兴,明天不高兴得。而至于她究竟去了哪里,都干了些什么我还真不感兴趣。相识一场,回来便好。其他的,与我何干呢?

刘贞省吃俭用的攒了几百块钱,在学校外面报了一个专升本的考试培训机构,专门提升成绩的学习班。她去听了两节试听课觉得还不错,回来便推荐给我们。

“沐夕,我觉得这班真的挺好的,你要不要也去学学?我听说升学率很高的。”

“是吗?”

“嗯。反正,自己努力努力,再加上这个班,争取一次性通过。”在询问了学习时间和学习强度之后,我觉得自己能应付下来,便答应了跟她一起报名。刘贞又告诉了沈月,同样的,沈月也报名了。

而刘贞虽然没问蒋珊珊,但沈月却伸出了脑袋问:“珊珊,都报了,你也报一个呗?正好当个伴儿。”

“啊,什么呀?”

“报本科的课。”

“嗯,报。”蒋珊珊虽然嘴上说着报名,但是,很明显地,心不在焉。不过,更有意思的是,她突然之间问了一句:“多少钱?”

沈月也莫名其妙地看了看她:“多少钱?我问问刘贞。”

“哦,现在报的话,就480,报的人越多越便宜。”

沈月看向蒋珊珊:“诶,不是,你这款姐儿怎么还突然问起钱来了?”

“随口一问而已。”

“刘贞?哪天交钱?”沈月看向正在自己床铺上看书的刘贞,问到。

“听老师说最近吧,具体我也不知道。等我下次去试听的时候,我再问问哈。”

“好的好的。争取一次过。”

蒋珊珊当时的随口一问,大家也都没有在意。可谁知,后来才知道,那时候的她,问钱的事儿,便已经是有意的。

交报考费的那一天,蒋珊珊说让沈月先帮着付,她的钱没有取。沈月痛快地答应了。几个人相继去报了名。但蒋珊珊每次去听课都是坐在最后一排,沈月叫她上前面来她也不听,就自己一个人坐那儿,也不知道在寻思些什么。

而那个月,考英语,考普通话,考计算机,什么这个证那个证的,印象中记得有段时间,就那一年交的钱可真不算是少数,都快顶上之前一个月的生活费了。而这些钱的数目,说大也大,说小也小。

那段时间的蒋珊珊比较反常,她本来比较活跃,但那时候,却总是往后缩。并且,欠沈月的那个报考钱,也是好些天之后才给的。我只知道,这蒋珊珊那凭空消失得两天肯定不是去旅游就是了,但究竟是什么,我却还不知道。

紧接着,一次回家时,听薛浩说,蒋珊珊的爸爸出事儿了,家里正面临着破产。

我当时很惊讶:“破产?”

“嗯破产。”父亲因为和蒋珊珊的爸爸打过交道,所以对其有印象,为此也是唏嘘了好一阵。而我,对她家破产倒是没什么同情心,反倒是有种幸灾乐祸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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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八节 以其人之道还其身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二百一十八节以其人之道还其身于是,我突然在那个双休日之后,再次回学校的时候变得活跃了起来。刘贞不明所以地还跟在我屁股后问:“沐夕,你,这是有什么开心的事儿?”

“没有啊,没有,没有。”而实际上,我嘴上说着没有,心里却在偷着乐。

刘贞后来说,她那时候以为我中了彩票了呢,后来想想,对我来说,钱不是问题,究竟什么能让我开心,还真说不好。她说的没错,其实,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能让我真正释怀并且快乐起来的,是什么。

我曾经问过刘贞:“贞,你说,蒋珊珊的结果,是不是和我有关?”

刘贞拍了拍:“即便是没有你,我想,也会有别人的。她的为人太过于高调了,行事过于高调的人,注定在人群当中都是碍眼的。”尽管刘贞是这么说的,但我心里面,还是很不好受。

蒋珊珊就像我之前说过的那种,一直将自己放在风口浪尖上的人,本以为自己洋洋得意,结果,最后却被浪拍在了底下。

那段时间,我开始有意无意地刺激蒋珊珊。纵使别人不知道她蒋珊珊究竟因为什么而神情恍惚的,但我,却参透了这其中的秘密。我当时告诉自己,这叫什么?这叫做因果报应。谁让你之前如此对我?这就是老天给了我机会去回给你的惩罚!

很快,我便听说她父亲已经在开始变卖家产,而当资不抵债的时候,便走了法律的流程。那段时间,蒋珊珊家里的房子没有了,搬家那天她没有去上课,一直在宿舍的被窝里。后来,我便知道,她的爸爸妈妈因自顾不暇,将其的东西都送去了姥姥家,再后来,基本上和杳无音讯没有什么区别。

具体情况,我还真不太清楚。毕竟,我关心的,仅仅是这个趾高气昂的小姑娘在家里破产之后的心理变化,她的落魄,对我才是重要的。

我也曾对自己的想法有过动摇,但最后,我劝说自己的,便是那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告诉自己,这是社会不变的定律。我将在沈月身上的注意力转移到了蒋珊珊上,比起沈月的“失望”,这个,对我跟我刺激感。

于是,我开始有意无意地去买蒋珊珊之前说过自己特别喜欢的东西,比如吃食,穿戴,甚至包括口红。那口红,是我在路过商场的时候,突发奇想的产物,结果,却得到了意想不到的后果。

蒋珊珊开始从置之不理,到后来以各种借口出门,用以避开我出门带回来的大包小裹。没关系,我有的是办法治她。你白天不在,晚上总行吧?!我就不信,你不回来睡!甭说你家现在没有房子了已经,就算是有,你也回不去。

那段时间,我和刘贞的话特别多,十句里,会有九句都是在显摆自己买的东西,或者夸大其词地刺激着对床的那一位。而实际上,我是知道的,我很多提到的东西,刘贞别说见过,就连听说可能都费劲。但我依旧不放过任何的机会,依旧在每天晚上,躺床上冲着上铺的隔板喋喋不休。

我会和刘贞讲自己最近去了哪里,见到了什么新奇的东西,自己计划要去哪里旅游,最近看杂志相中了什么东西多少多少钱的,并且,我每次说,一定会在钱的前面,加上一个才字,以显示那个东西很“便宜”。

蒋珊珊经常性地将头扭到里面的墙上,或者看手机,或者默不作声,或者,假装睡觉。之所以说假装,是因为,我在几次谈论到限量版的包包时,她的被子,明显地动了一下。于是,我知道我这一招开始奏效了,不禁在心里暗自窃喜。

蒋珊珊的花销日渐减少。比起之前的衣食住行,那现在的,简直和刚上学那会儿的刘贞没有什么区别。她谎称自己最近胃不好,要少吃,所以,经常性地每餐只点一样,甚至是不吃。沈月关心她,问过她好多次,大夫究竟是怎么说的?没听说过这又胃病的不让吃东西?一般,不都是有胃病才必须按时吃饭吗?蒋珊珊每次被问到的时候,都是一脸的尴尬,要不就是随便编造一个理由搪塞过去,要不就是假装没有听见。

有一天,我拿了一只新款的限量版口红和刘贞说:“你看,这个颜色好看吧!这是我前些日子在杂志上看到的,据说是全球限量版呢。”说着,我便旋出来一块儿递给了刘贞。

刘贞似乎因为之前口红的事情有了阴影,她看了看,却一直不敢伸手去接。

“怎么,你拿着啊!你怕我讹上你啊!”我故意说到。

这一句话,让刘贞的脸腾~地一下子就红了:“不,不是,我,我就是对这东西不感兴趣。况且,挺贵重的,我手笨,再给你弄坏了。”

结果,我一把拽过刘贞的手,直接塞在了她手里:“让你拿着看你就拿!你当所有人都是那种吃不上饭讹别人的主儿啊!”

我用眼睛瞟了一眼在对面正吃着饭的蒋珊珊和沈月。沈月的表情也是一度地尴尬到极致,而蒋珊珊,手里拿着的勺子,直接停下了动作。我观察到,她的嘴角在微微抽动,也许她有话要说,但却不敢,并且,现在也没有底气。

自从我打了她之后,这个蒋珊珊见我倒是谈不上老鼠见了猫,不过,也是有种唯恐避之不及的意思。加上家里现在大变故,她就算是有再大的胆量,也不敢轻易地开口。

我强塞在刘贞手里的口红,因为被我旋出来一块儿,而弄花了!这一举动,让“被迫”拿口红的刘贞吓得脸都白了:“沐夕,沐夕,我,口红,口红!”刘贞的话几乎都不成句子。

我低头一看:“这弄的,没事儿没事儿,是我自己让你看的。我过几天再买一只,反正我就是喜欢而已,基本上也不用。”我说得轻描淡写的。

“再买一只?不是,沐夕,你,你刚才不是说,这口红是限量版的吗?”刘贞怯懦地说到。

“啊!是啊!哎呀,没事儿。我就算买不着,不是有人能帮我买嘛!诶,我记得,谁之前说过,她小姨在能弄到各种限量版的东西来着?我想想,哦!对了!珊珊!是不是你说过?”我那表情,自己都知道,肯定很夸张!

蒋珊珊没有回答。

我就故作她没有听见,站起身,将刘贞手里的那只口红拿过来放在她面前:“珊珊,是不是你上学期说过,你有个小姨,能弄到各种全球限量版的东西来着?我这只坏了,不喜欢了。你让她帮我再买一只呗。”

第二百一十九节 落井下石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二百一十九节落井下石蒋珊珊还是不说话。

“珊珊,你该不会,这点儿小忙都不帮我吧!再说了,上学期的事儿,家人不都讲和了嘛!咱俩也都有毛病,所以,都翻篇儿了!这样,我先把钱给你,你记住这只的色号,然后让小姨帮我弄一个。我先给你拿1500吧。多退少补怎么样?”我说完,未等蒋珊珊有所反应,直接一步跨到床铺上,拿起钱包,从里头抽出了一沓人民币。数了数,一共是1600

“哈哈,还挺准!给,珊珊,这是1600多那100,算我给你的辛苦费。”我随即将那一沓红彤彤的钞票放在了蒋珊珊吃饭的碗前面。

那一沓钱并不多,但可能是因为不是那种特别新的,而显得有那么一点儿的厚重感。当时是中下午,透过窗子进来的阳光正好照在那一抹红色上,后来,我想起那景象的时候,只觉得刺花了眼的,不仅仅是那金钱的诱惑力,还有那自己已经日渐下山的良知。

“我小姨,现在买不了了。”蒋珊珊没有抬头,却淡淡地说了一句。

我一边装着钱包,一边回头:“哦?买不了了?”

“不过,我认识的别人能买,但,价格贵。”她依旧没有抬头。

“贵?贵多少?”

“1300多。”

“行,没事儿,能买到就行。”我将头背过去,心里暗自窃喜,嗯,不错。我买的并不是特别大热的色号,仅仅花了不到500呵呵~1300?行,你说多少,就是多少。

“先谢谢你了珊珊。”说完后,我看见蒋珊珊面无表情,但是,却一直没有再次动筷子吃饭,而是直直地盯着我放在她眼前的那点儿钱定了神儿。

对于我让蒋珊珊替我买口红的这件事儿,沈月与刘贞自然也是诧异得很,尤其是我一反常态地和蒋珊珊提到了上学期那一次打她的事儿,这在旁人的眼里,简直太奇葩了。

刘贞后来说,她当时以为我真是反了性子,但又根据我旁的表现觉得那不可能,不过,还不敢问,就一直在一边默默地观察。而实际上,她自己也说,即便是观察出什么,自己也不知道该这么说,怎么做。

沈月越来越觉得这蒋珊珊有些反常,她无数次地问她,究竟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蒋珊珊从来都没有讲。是的,她怎么会讲自己家破产这件事情?如若是一个成年人,破产,或许意味着事业的失败,而对于她蒋珊珊,那可是没有钱花的大事儿。一个之前总用鼻孔朝天看人的人,怎么可能去和人去分享自己落寞的一面?

不过,她依旧打肿脸充胖子,这,倒是我希望的。比如逛街时,如果沈月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怂恿,她也咬咬牙买。但,日常的学校生活,她则是能省就省。当然,钱这个东西,本身就没有的情况下,省,是省不出来的。所以很快,蒋珊珊便入不敷出,变得很拮据。

很明显,那段时间的蒋珊珊,心情变得很差。有几次,甚至只要是沈月一问她什么,她就会冲沈月发火,然后再道歉。弄得沈月莫名其妙的。

大约有半个月吧,有一天临熄灯前,我忽然想起,是时候问蒋珊珊我口红的下落了。

“珊珊,我那口红,买到了吗?有半个月了吧!”当时的蒋珊珊正在铺床,她明显一愣:“我明天帮你问问。”

“嗯,好的。”

结果,第二天并没有从蒋珊珊的口中得到有关口红的任何消息。但我没有着急。我给你时间,我等,省得好像我催你一样。

三天之后,我再一次问她口红时,她说下星期到。ok,我还等。

到了下个星期,蒋珊珊果然拿来了一只口红给我,并且找给了我200多元钱。我说了谢谢之后,便塞进了包里。

第二天下课,我刚一进寝室,就冲向她:“珊珊,亏我那么信任你,还给了你辛苦费的,你也太不地道了吧!弄了一只假货给我!你真当我是傻子啊!关键,假的就假的,还假模假样地找了我钱!珊珊,你要是没钱,你说啊!大家都是一个寝室的,还住了这么久了,谁还能看你吃不上饭怎么的?”

蒋珊珊当时正和沈月往屋里进,见到我如此一说,她便瞪大了眼睛:“不可能啊!是真的啊!我让我高中同学帮你买的!”

“高中同学?呵呵~行啊,你同学都这么牛x,限量版都能弄得到。不过也是,一个假货,别说弄一只了,我啊,我能弄一车!”我说完,气冲冲地就坐在了自己床铺的边上。

“我问她!你等会儿!”

“问吧,问吧!我等着。”实际上,我当时心里也打鼓,这要是对方真留下了购物小票,那岂不是闹个我的不是?毕竟,那口红,是我掉了包!

结果,天助我也!她同学的购物小票扔了!我心里当时都乐开了花儿!

“她说她随手扔掉了!因为一起还买了别的,一堆东西的!要不,要不,你看看那口红的外壳上,那上头不是有那个编码吗?你去查查?”

“我查查?我花1000多买了一个假货,还得让我出境去查真假?蒋珊珊,亏你想得出来这馊主意!再说了,我问了几个朋友,则色号的,最贵的地方也就卖不到700块!你这中间,是无形中赚了我多少钱啊!可以啊!蒋珊珊,你这经商头脑不错啊!不愧是经商家里出来的公主,这骨子里啊,就透着精明劲儿!”我阴阳怪气地说到。

一旁的刘贞从身后拽了我一下,我没有理会。

“曹沐夕!我发誓!我真不知道这口红是假的!我也不知道她究竟多少钱!我同学向我要多少,我给他的多少!”

“你有转账的记录?”

“我?我俩是见面给的钱,没有记录,没有。”

“嗨!我说蒋珊珊!你看,你还发誓!你无凭无据的,就你发那个誓,老天都不收!你是不是没钱了?我看你最近没事儿就吃个鸡蛋的,你没钱你说,你告诉我啊!你说你干这种事儿,这叫什么事儿!”

“我没有!真没有!我发誓!”

“收起你的誓言吧!大小姐!如果誓言有用,这世界上的人,估计都死绝了!”我假装自己很气愤,并且拎着包直直地冲出宿舍门!把门摔得砰~的一声!

我出来干什么?我快速跑下楼,到了宿舍楼的拐角,见四周没有人,便捂着肚子一顿狂笑!

后来,我回想自己的当时,心里酸酸的。

我从来不觉得自己当时有多不人道,而实际上呢?心里和行为,都龌龊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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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节 蒋珊珊的改变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二百二十节蒋珊珊的改变那一天,我因为那只口红而奚落了蒋珊珊之后,心情超级的好,那感觉,走出校门都是阳光明媚的。我独自一人去逛了街,并且大包小裹的又买了很多的东西。不过,这一次买东西,可真不是为了用金钱刺激她,只不过是因为觉得“报”了这个仇,而感觉到心情愉悦。

我不知道,我离开后的寝室里都做何反应,想必,也是乱成了一锅粥吧。刘贞我是了解的,她不会因为此事而发表什么言论,但是,我临出门时,她望向我的眼神儿,也依旧是惊讶得很。也许,她也没有想到,我竟然会对蒋珊珊发起反击。

你觉得刘贞笨,想不到是吗?呵呵~她确实笨,但我做得那么明显,旁观者,怕是傻子都能看得出来。

当天晚上回到宿舍之后,蒋珊珊又来到了我的身边,她依旧想和我解释那件事儿,可我连机会都没有给她,并且依然表现出来一副很生气的样子。后来,她也就作罢了。

那天之后,我有意无意地便会用话语去点她,但蒋珊珊一直都不说话。怎么说,也是证据不足,想解释清楚,也费劲。而我,除了开心之外,没有别的。刘贞在我身边不太说话,我知道,她是因为胆怯。而沈月呢?她曾有两次想接近我和我说点儿什么,我也不知道,她是要说她自己,还是帮着说蒋珊珊。无所谓了。谁的,我都不想听。

但是,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事发半个月后的某一天,蒋珊珊突然用力地踹开门,然后和之前一般,拎着很多的东西回了寝室。整个人看上去红光满面。

“哎呀,累死我了,累死我了!”她一边说着,一边喝着水。

沈月从床铺上伸出脑袋:“珊珊,你购物去了啊?怎么,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

“嗯嗯,购物去了。月,你等会儿,我还给你带了东西。”蒋珊珊说着,便打开袋子,一样样的翻找。

“我?哎呀,不用不用,你说你,给我带什么东西!”沈月很认真地回答。

“给你!一个小发卡!我当时看见,就觉得特别适合你!好看吧!”

“好看,好看。这个,挺贵的吧!”沈月拿在手里,却感觉心里战战兢兢地。

“还行,不贵。你就别管了,我这最近也没少在你那蹭吃蹭喝的。这点儿东西算什么啊!拿着吧,拿着吧!”看得出来,这蒋珊珊送沈月的这个东西,也是诚心诚意的。

于是,她又回到自己的床铺上,翻来翻去地,突然,从袋子里拿出来一样东西,放在了我对面的小桌子上:“曹沐夕,给你。我买了一只一样的口红。这个,肯定是真的。”说完,又拿出自己的钱包:“给,小票!”

我当时正在看书,看见那放在桌子上的东西,我笑了笑:“口红?”

“嗯。哦,对了。这是上次你给我的1600,还给你。这只,算我送你的。咱俩两清了哈!”蒋珊珊说着,拿出来1600元人民币,放在了口红的旁边。

那钱很新,新的就如同刚印刷出来一样。我隔着一点儿距离,都仿佛闻到了钱的味道。

事态的这个发展,是我未曾想到的。我同样笑了笑:“好,谢谢。”说着,我拿起那钱和口红,拉开抽屉,扔了进去。

沈月从上铺下来,她坐在蒋珊珊身边,小声地问:“珊珊,你,你怎么买这么多东西?这,这得不少钱吧?”

蒋珊珊抬起头:“还行,就几千块!”

沈月瞪大眼睛:“几千?珊珊,你,你哪儿来的钱啊?”

沈月这话问的,让我不禁怀疑,她已经知道了蒋珊珊家庭变故的事实,不过,没有明着说。

“放心,我又没抢银行?”

“但是,但是”

“哎呀,我实话告诉你吧,我新交了一个男朋友。”

“男朋友?那xx呢?”沈月吃惊地问。

“分了呗!总不能脚踩两只船吧!”

沈月咽了口口水:“那,那这个是”

“啊,这个啊,不是学生,社会上的,你不认识。”蒋珊珊边说,边从袋子里拿出衣服挂在衣橱里,轻描淡写地说到。

看蒋珊珊如此一说,沈月便也没有再说什么了。不过,从她的表情当中能够看得出来,她似乎对蒋珊珊新交的这个男朋友不太放心。毕竟,不管怎么说,我们还都是一群没有走出校门的大学生。别管成熟老练到何种程度,社会上的一些复杂和人性的黑暗可并非是学校里面所能见识得到的。那时候,我既然已经知道了沈月也常年混迹在风花雪月的场合后,那么他对这人性的另外一面看得,应该会比我们要透彻得多吧。所以,她对蒋珊珊的担心,也是在情理之中。

其实沈月的为人,我还真不是特别的了解,而实际上,如果拿她和蒋珊珊做对比的话,那蒋珊珊的情商与智商,绝对要比沈月低的不止一成。

有时候,我会从蒋珊珊的性格当中捕捉到上学期间曹灿灿的影子,就是那种犀利得不可一世的状态。但是,蒋珊珊和曹灿灿也有着不同,而这个不同便是,一条分岔路的口,一个向左,一个向右。

曹灿灿交了一个男朋友,是他的大学同学,听说还是学生会的,也是一个蛮优秀的男生。不过,没有谈多长时间便分手了。有一次,她在回家的时候提及了此事,曹歌问她为什么,她说,感觉不对。曹歌笑了笑:“感觉?行,你找感觉吧,你们那个年龄还能找找感觉,像我啊,早都已经麻木了。”

坐在一旁的崔宇在旁边打着哈哈:“麻木?你的意思就是说,你和我结婚并生了孩子,是麻木的呗?”

而我在曹家,依旧是那种戴着和善与友善,调皮和俏皮的面具生活着的状态。其实并没有感觉到累,毕竟大部分时间都在学校,见到父亲的时间也很少。

只不过,赵伯伯偶尔会开车来给我送一些东西,而我也并不是每一个周六周日都会回家。人大了,有了自己的空间,有了自己的生活,尤其是在叛逆期,你会非常地排斥家庭这个空间所带来的那种拘束感。所以,我那时候会借由自己考本科需要学习而去作为搪塞回家的借口。

宋梓天有事儿没事儿的话,便会找我聊天,但我也是有一搭无一搭地回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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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一节 闹掰了的小伙伴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二百二十一节闹掰了的小伙伴有一次放假出去,居然在街上碰见了小学同学蒋飞!我没有认出来他。

他当时站在马路的对面,把手放在嘴边大声喊到:“曹沐夕!”我向对面望去,看了许久,才想起来是蒋飞。寒暄了几句之后,他便问我,为什么打电话没有接。我也是随便搪塞了一句:“啊,我没存,可能,有时候会觉得,陌生号码,就不接了。”

他从我手里拿过电话,便存了进去。临分开的时候,还千叮咛万嘱咐的,说记得要接电话。我点了点头,便分开了。

那天晚上,也许是见到了蒋飞的原因,我竟然在梦里梦到了阚涛。

之后,有两次接蒋飞电话的当晚,很神奇的是,还是会梦见阚涛,并且梦见阚涛和他打架。再后来,我就不接电话了。

我一直没有告诉他,我是因为由他会想起来另外一个人,而拒绝了这场善意的沟通。

阚涛,对我而言,其实,我也说不太好,总之,是一个既有形又无形的人。后来,我便明白,他在我心里,便和曹灿灿讲的一样,同样有着一个举足轻重的位置。但我就是不敢见他,哪怕,那两年暑假,阚涛约我吃饭,寒假的同学聚会,我都没有去。

我发现,我不知道我对阚涛究竟有没有喜欢的成分在里面,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看见他会想起来自己已经决定擦掉的那些不幸。我说不出来。

而蒋珊珊,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前些日子举头丧气的她,自从有了钱之后,便瞬间又恢复了趾高气扬。但是,在她身边的沈月似乎总是心事重重。我也不知道,她的这个担心究竟是出自于她自己,还是因为蒋珊珊的事儿。

那个蒋珊珊又开始吃香的喝辣的了,并且花钱非常的冲,大手大脚的。她那时候所用的化妆品都特别的高档,高档到什么程度呢?高档到,沈月的和其一比,那便是小儿科。

我,每天都是以一种旁观者和看戏的心态去看蒋珊珊和沈月二人。刘贞后来有一次和我聊天的时候说到:“沐夕,那次口红的事儿,我发现你变了。”

我当时笑了笑,转过头看向她:“变好了,还是,变坏了?”

“说不好。当时觉得,变得很犀利,变得得理不饶人,变得棱角分明。而实际上,走上社会的我便发现,弱肉强食的,犀利一点儿,也没什么不好。不过,你知道吗?那段时间,我在你身边话都很少说,甚至是,不敢说。你变了之后,我忽然就不知道和你说些什么了。”

我笑了笑没有说话。

她突然问我:“你还记得,蒋珊珊和沈月闹掰了的事儿吗?”

我转向头望向她:“当然记得!那么大的一件事儿!别提了,当时那段时间,可是热闹得很。”

事情是这样的。

沈月依旧在那个酒吧工作,但是,似乎没有前两年活跃度那么高。有一次,蒋珊珊和男朋友去酒吧和朋友一起吃饭,结果,遇到了沈月。如果,当时的沈月也是去玩的话,自然什么事情都没有,只可惜不是。

沈月见到了蒋珊珊男朋友之后,便把蒋珊珊拉到了一旁,让她离开那个人,还告诉蒋珊珊,那人,不是什么好人。只不过,那个时候,对已经误入歧途的蒋珊珊来说,何所谓好人与坏人?在自尊心和金钱面前,她毅然决然地会选择后者。结果,沈月一而再再而三的劝说,让蒋珊珊颇为恼火,她便将矛头直接冲向了她。

起初我和刘贞还并不知晓此事,虽然,她们不在一起活动这件事儿在宿舍之中很明显,但却不知道究竟为何。不过,有一天,事情,就愈演愈烈了。

那天,蒋珊珊化了妆,并且要在傍晚十分出去。她挎上背包,刚要拉开宿舍门的时候,突然抬头冲着上铺的沈月说到:“我今晚,和男朋友还去。你是不是也在啊?”

沈月连头都没有回,也没有说话。

“我劝你啊,最好今晚别去了。我男朋友都知道了你说他坏话的事儿,他是那儿的常客儿,现在啊,弄得所有人都知道,没有人再会去你那买酒了。”蒋珊珊的语速很慢,慢慢悠悠的,还满带着鄙夷的语气。

“你和他说了?”沈月回头问。

“啊!必须的啊!那是我男朋友,聊聊天,说说这话那话的,不是很正常?”蒋珊珊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蒋珊珊,你可真是不知好歹!我告诉你,那人不是好人,你不听也就算了,还告诉了他?”沈月说着,便从上铺下了来。

这一下来不要紧,蒋珊珊也不走了。她俩面对面地在宿舍中间,弄得我和上铺的刘贞两个人,大气儿都不敢喘。

“我不知好歹?你说我男朋友坏话,你还说我不知好歹?你是好人!你好人你在酒吧里呆快3年了都!人家那儿的人,哪个不认识你?”蒋珊珊将包扔在床铺上,冲着对面的沈月噼里啪啦地说到。

“没错,我是在那呆了快3年了,那有怎么样?蒋珊珊,我都告诉你了,那个人,他不是好人!你不相信我,你会吃亏的!”沈月很生气,并且瞪大眼睛盯着蒋珊珊一字一句地说着。

“不是好人?那你说啊?他怎么不是好人了?你说啊?我问你好几次,你倒是说啊?!”蒋珊珊依旧在说话的时候,将那袋抬得很高。

“他”沈月说了一个字,便没了下文。

“他怎么的?呵呵~沈月,本来我还以为你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大家闺秀呢,瞧瞧你在酒吧,穿那小裙子的样儿!我男朋友好不好,用得着你来告诉我?你在那地方,你是不是拿自己当什么干净人啊?”蒋珊珊的话很难听!站在对面的沈月用手撑着身旁的桌子!我知道,她似乎是在用力地支撑着自己的身体。

“他,他之前还追过我呢!”沈月突然说道!

蒋珊珊明显一愣:“哈哈~别逗了,追你?他都说了,他最看不上你们这种女孩,最会装清纯!他还追你?我看,是你自己臆想症犯了吧!真当自己长得多漂亮呢是吗?我告诉你,就你啊,在那酒吧里头,也是一普通人儿!诶,不是你追他,他没同意,然后在我这诬陷诽谤呢吧!”

沈月气的身子都在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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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二节 无奈的悲凉感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二百二十二节无奈的悲凉感沈月咬紧了下嘴唇,我看到她努力在控制着。她因用力,下嘴唇已经发白。面前的蒋珊珊趾高气扬的样子,连我看在眼里都想冲上去给她两巴掌。

沈月的身子在微微颤抖,她在蒋珊珊即将转过身的一刻,突然冲着她喊:“我根本不是你们说的那样!我只是单纯的在那里卖酒!真的,仅仅是卖酒!”

蒋珊珊一愣:“卖酒?单纯?单纯的话,你那些名牌化妆品哪里来的?大风刮来的啊!”蒋珊珊一边说着,一边冲着她来了一个白眼儿。

“那是那儿的销售经理送我的!我总替她班儿!她是个女的!”

“女的?谁信啊?沈月,亏我一直拿你当朋友,啊,敢情,你是这样的人啊!我可真是瞎了眼!就这朋友,放身边儿,我都怕让人笑掉大牙!”蒋珊珊说完,还从鼻子里发出来一声轻轻的哼,并且再一次打算转身离开!

“我什么样的人?我什么样的人啊?你别走!你给我说清楚!”沈月歇斯底里地冲着蒋珊珊的后背说到。

蒋珊珊猛一回头,伸出右手食指,指向对面的她:“让我说?你也不怕我说出来太难听,你接受不了?呵呵~这人啊,贵在有自知之明!而你沈月,就欠缺这一点!”

沈月深呼吸了一口气,她低下头,抬头的瞬间,大声吼着:“我是为我弟弟挣学费!是,我家是在深圳,但我父母都是给人打工的。我高中那年,爸爸给人干活受了工伤,现在还打着官司。我妈一直照顾他。我还有一个弟弟,今年上初中。你以为我愿意出去挣钱吗?你以为我愿意去那种地方去挣钱吗?我只是卖酒,却每天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我也想像你们一样大把大把的花钱,可老天不让啊!我要养我弟弟!你知道有时候,我为了卖一瓶酒,要费多大劲吗?我想吗?我不想!谁要是没有难处,谁愿意天天去那地方,看那些人丑陋的嘴脸,然后满身酒气的?谁愿意?!”

沈月的一番话,让整个611宿舍全部都陷入了安静当中。那一刻的空气仿佛像是炸裂了一般,我甚至感觉到了,那从空气中炸裂的冰片划在了我的心上。

我从沈月的侧脸上,看见了她噙满了泪珠的双眼,以及去戳穿自己家庭背景而痛苦万分所流露出来的一种感伤。她始终没有哭泣,但是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打转。

这是一种多大的勇气,才能让自己在众人面前被揭开伤疤而没有眼泪流下来。

沈月当时的背后,除了荒凉,就是,悲凉。

是的,她说的没错,谁要是没有难处,谁会选择在这个世界上瞎折腾?证明活着吗?当然不是。

生而为人,庸琐事,皆无常罢了。

站在她对面的蒋珊珊明显在听到沈月的话之后,愣了一下。不过,仅仅是短短的一秒,随后,便又陷入了趾高气扬当中。我不知道蒋珊珊究竟有没有听清沈月的话,还是,对她而言,沈月,根本就不足以被可怜。

蒋珊珊没有说什么,却以很快的速度离开了宿舍。而这个离开,究竟是因为沈月的身世刺激了她,还是因为她听说之后,而对自己方才的话而感到羞愧?还是因为,知道了沈月的真实身份是一个穷人之后,决定抓紧离开她?究竟是什么,我不得儿子。

我看见沈月在蒋珊珊出了的门之后,满眼的不可置信,她盯着那扇门很久。或许,对她而言,应该不可能想象得到,昔日里自己陪伴了两年的小姐妹,最后的反目,竟然是因为这乌龙的男朋友?说到底,还是金钱,惹的祸。

看见站在原地孤零零的沈月,当时特别想冲上去抱住她。不过,在我还没有行动之前,刘贞一个箭步便冲了过去。是的,即便刘贞没有去,我也只是有想法。毕竟,我和蒋珊珊的高冷,是一致的。

而对于刘贞而言,沈月的身世,和她,可所谓是同病相怜了。她应该会比我更了解沈月当时的内心。而我呢?沈月的秘密被公之于众之后,既让我伤心之余,又有着一种窃喜。我窃喜着自己预言的不精准性。

那天晚上,沈月很早便躺下了,她将自己的头埋进被窝里久久不肯出来。我想,毋庸置疑的,便是,她的心,伤了。后半夜不知道是几点,蒋珊珊回来了。我模糊中透过她手机的亮光,发现她似乎喝了酒,脸蛋儿潮红,并且空气中有着酒的味道。我转过身面向墙壁,那从混凝体中溢出来的冰凉感,就像一种带着风的丝丝凉意,直击心底。

我也曾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也曾被人误解,被人孤立,直到那一刻,我依旧觉得世界对我太不公平了。那一夜,611宿舍里,沈月,我,刘贞,我们三个人,心里都泛着酸,也都彼此让这个世界为之心疼。故事的内容不尽相同,但伤心的程度,以及走进回忆里那种痛彻心扉的领悟,实则,是一样的。

第二天一早,我便看见蒋珊珊的眼睛有些微微红肿。我搞不太清楚,那究竟是她在回寝室前?还是后发生的事。不过,那天开始,她和沈月两个人,便没有再说话。于沈月而言,是伤了心,而对于这个蒋珊珊,我其实也搞不清楚,究竟金钱的魅力对她来说,是几何?在友谊和金钱面前,她究竟更看重的是哪一个?当然,我也曾想,或许,是她拉不下来这张脸,反正,一切都有可能吧。

不过,那件事情之后不久,沈月便在原来的酒吧里辞了职。而辞职这件事情,还是她在和别人打电话时听见的。而她和我之间,自从上次有了质问之后,也没有再说过什么。但我那段时间,每次和沈月擦肩而过时,都不太敢抬起头看她的眼睛。我害怕自己在看向她的时候,会有内疚和不安。

蒋珊珊依旧会偶尔大包小裹地回来,不过,明显能感觉得到,她没有之前开心了。当然,从平时的电话中,也能听出来,那个“男友”,也有了新欢。这一点,对我们倒是不稀奇,从一开始,就在意料之中。

大三那一年,宋梓天追我追的,就比较紧了。基本上,天天都要打电话发短信的。而我呢,依旧是老样子。那年寒假,他约我逛街。结果,特别巧的是,我竟然遇见了阚涛!当然,还有他身旁的新女友。

“我去!曹沐夕?!”阚涛虽然很惊讶,但我却是很远便看见了他。我一直在商场里带着宋梓天左转右转的,最后,也没有避开,还是撞见了。

“曹沐夕,你这可真是女大十八变啊!你这和我上次见你,又变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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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三节 永恒,是唯一的长调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二百二十三节永恒,是唯一的长调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吗?是好看了,还是难看了?”

“我去,必须好看啊!绝对的美女!啊,对了,介绍一下,我女朋友!”

一旁的宋梓天半开着玩笑,半吃醋一般地说:“兄弟,这,当着自己女朋友面儿,夸别人女朋友,不太好吧!”

“哈哈,别介意,这是我妹,我妹!”阚涛说着,而且,说得很自然。

宋梓天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啊!我想起来了,你是,那个三年前,说什么,看着曹沐夕长大的那个吧!”

“啊,对对,是我,是我!”俩人一顿寒暄之后,临分开时,阚涛突然说:“诶,曹沐夕,你毕业之后,在南京吗?你要是在,我结婚,你来呀?!”

我一愣:“谁?结婚?”

“哈哈,初步定,大学毕业就结婚,嗨,我就是说说。还有一年半呢。那个,你电话不是不换吗?换的话,你可告诉我!我那小时候,可真没少跟着你操心!你哥我现在要结婚了,你不得见证一下我的幸福?”我还未等说什么,身旁的宋梓天一口便答应了。

阚涛走之后,我愣了半天。宋梓天没有怀疑,反倒在一旁不停感慨:“瞧瞧人家,啊?曹沐夕,看看!人家都计划结婚了!我这倒好,连手都没牵过!你说,我这是不是太悲催了!咱俩是不是不能给祖国拖后腿啊!”我听见了他的话,却始终没有反应。

“不是吧,你这表现,我能采访一下,你是不是和我一样,正也思考,咱俩的婚事?”宋梓天嬉皮笑脸地在我身边絮絮叨叨的。

我一直都没有回话,确切的说,我是被阚涛口中的那两个字,给弄的有点儿懵。哪两个字呢?结婚。

对于我们尚未从大学校园里走出去的孩子来说,我们,真的只是孩子。对于未来的感情生活当中,虽然婚姻是一个必不可少的话题,但是,当你觉得它既远又近,并且你身边突然有人就那样毫无征兆地提出来了这两个字的时候,你会发现,自己突然变得非常的慌张。

一方面是在慌张自己老去的事实,而另一方面,似乎,又是因为脱口而出的这个人不是别人,而是阚涛。我不是不敢相信他要结婚的这件事,当然,我心里面也是明白的,即便是他没有结婚,那个对象,也不可能是我。但是,如果说想当年,我躲在树后的那一次是我对青春的告别,那么那一天,便是对过往的祭奠。

我猛地抬起头,望向阚涛和他女朋友走向商场大门的背影。两个人的感情看起来似乎是很好,他们很亲密。当时正是冬天,外面很冷,阚涛在大门口还帮女朋友裹了裹围巾。

我从来没有幻想过那个女生是我,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当时心里,却又那么一点儿酸。宋梓天顺着我的眼神向门口望了去:“怎么,你哥结婚这事儿,刺激到你了?”

我笑了笑,忽然之间转过脸对他说:“我答应你了。”然后转身便走。他在我身后好久才反应过来。而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像一个三岁的小孩子一样,满商场乱蹦。看着他的样子,我忽然觉得很好笑。只不过,我好笑的并不是他,而是笑我自己。

我笑自己,眼前的这个男生追了自己如此之久,而我在答应他的这一刹那,居然是在阚涛亲口和我说他要结婚这件事情的后几分钟。这算不算是另外一种方式在承认,我在等着他?嗯,不确切的说,是我在等着他,给我一个正确的,并且完整的,认真的,否定答案。

那年冬天的曹家,其乐融融。我后来寻找原因,这根本的且直接的,莫不过就是,我和曹灿灿都长大了。但,她是真的长大,而我,确是换了一个面具而已。曹歌的孩子已经像当年曹辰那么大了。我给他买了好多他喜欢的玩具,他很开心,一直跟着我身后跑。

年夜饭,曹灿灿忽然问我:“你谈恋爱了?”

“嗯?”我一愣。还未等回答,曹歌先转过头焦急地问:“谁啊?哪儿的人啊?”

我没有回答,却是问着曹灿灿:“谁说的?”

“阚涛啊!他说他前几天看见你和你男朋友了。”我低下头,小声地说了一句:“嗯。”说完之后,用筷子在碗里杵了两下之后,忽然抬头冲着曹灿灿说到:“阚涛说他,明年毕业就结婚。”

曹灿灿当时正吃着一块排骨,点了点头:“嗯嗯,他说了,我早就知道。”

她这个表现,对我来说有点儿意外。我当时的心理特别逗,又希望有人和我一样伤心,又希望阚涛只是我自己心里的一个回忆对象。只不过,曹灿灿所谓的精神支柱,她是真做到了。

“他那个女朋友啊,我还认识呢。人还行,就是,有点儿矫情!”曹灿灿说完,曹歌噗嗤一声笑了:“矫情?有你青春期时候矫情不?”

“小姑!谁的青春不叛逆啊!真是的,又说我!”曹灿灿故作生气的样子。

“嗯嗯,不说了,不说了,我们灿灿都这么大了,大姑娘了!”

是的,都大了。连我二楼窗外的梧桐树,那枝干,也要比之前粗壮了一些。我在那晚拿出母亲留下的那一条项链儿,看了很久。那一年的春节,对我来说,有一些惆怅。惆怅的是阚涛、沈月、蒋珊珊的事,全部都堆在了一起,让我的心,有一些堵。

我发觉,我变得好像宠辱不惊一样,而实际上,我的内心承受能力,却在日渐减少。我越来越害怕见到这世间的丑陋,更害怕看到失望。

而那一年的正月里,赵伯伯突然因心梗而过世了。赵伯伯的离世对我来说,更像是没了一位故友,那种因心痛而埋在心底的伤,一直在积郁,积郁着。然后,我在年后的某一个清晨忽然明白,我年少青春的岁月里所剩的人,正在慢慢减少。

就像阚涛说的那样,那一个个看着我长大的人,我又一个个眼睁睁地看着离去。他们来时未曾向我招手,同样,离开,也从未给我说再见的机会。他们的人生里,有我匆匆的一闪而过,而他们,却凝筑在了我那本《庸人安好》的书籍里,永远鲜活,永远有着一颗跳动的心脏,时光与其皆安好,永恒,是唯一的长调。

第二百二十四节 未完待续的女朋友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二百二十四节未完待续的女朋友直到开学,我都一直沉浸在一种浓得化不开的落寞之中。究竟是来自于阚涛还是赵伯伯,我无从得知。

开学后一连几天,我都喜欢坐在床边自己呆木着。刘贞总是跑过来,战战兢兢地问我究竟怎么了。而我也只是摇摇头。怎么了,我也不知道。

虽然和宋梓天确立了恋爱关系,不过,两个人在不同的城市,并且还都没有毕业,所以,除了每天例行公事的电话和视频,其它,也没什么。而这个恋爱让我谈的,毫无感觉。

沈月变得独来独往,基本上不说话,偶尔的几句,也是刘贞问一句,答一句。而蒋珊珊,那个寒假,和他那个“男友”分了手,但从经济上并未看出来拮据,那一年的春节,她在什么地方过的,过得怎么样我们也无从得知。怎么说,她也算是和沈月掰了。即便她心里有愧,但她蒋珊珊,毕竟不是一个能低头的人。这要是没有和沈月的这一出,或许,还能从平时聊天里听出来个只言片语。

不过,很过,她便又开始晚回来,甚至是不回来。后来知道,是又处了一个,当然,也不是校内的学生。

开学之后不久,我便开始经常收到各种礼物和花,不过,只有一次,在花束里写着曹沐夕收,其它,都是写611寝室。

起初我并没有在意,这611里,除了我,还有个女神沈月。我和她在大学期间从来就不缺乏追求者,对于所谓的礼物和鲜花的,早就已经习以为常。后而来,便又来了一出戏。

那一天很平常,刘贞跟在我身后从宿舍楼向教室走。刚要拐到楼前,突然,从楼的拐角处冒出来一个人,吓了我一大跳!我惊慌失措地“啊~”地喊了一声,把书都吓得扔到了地上。

刘贞几步便跑了过来:“沐夕,沐夕,你没事儿吧?啊?”我还尚未来得及回答,面前的这个人便凑过来:“吓没吓到啊?你看,我说给你个惊喜,结果变成惊吓了还!”

他背对着阳光,我定了定神儿,才发现,居然是宋梓天!

“你怎么来了?”我疑惑地问。

“你昨天没收到我电话短信qq的,你不奇怪?你也不怕我失踪?”宋梓天瞪圆了眼珠子问。

“谁绑架你干什么!吓都把绑匪吓死了!”我没好气儿地说着。

他知道我生气,便一直道歉。刘贞在旁边傻呵呵的一直站着。宋梓天好几次盯着她,她也没领会其中的意思,依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额这位同学,我觉得,额事情是这样子的,我呢,是曹沐夕的男朋友,我觉得,你,你应该给我们俩点儿单独说话的空间,你看,我说的对吗?”宋梓天半开玩笑地说着。

“啊!~你是沐夕的男朋友?天啊!”刘贞似乎只听到了前半段儿,而直接略过了后头。

“怎么,不般配吗?”宋梓天说着伸出手搂住了我的肩膀。我一手将其拨开。

“哦,不是,不是,我就是挺惊讶的,没听,没听沐夕说过。”刘贞正说着,身后的蒋珊珊过了来。

“曹沐夕,这你男朋友呀?不错呀?挺帅的!”蒋珊珊的突然一句话,让我觉得莫名其妙。而宋梓天望着蒋珊珊的背影皱着眉毛:“我怎么觉得,我好像,在哪儿见过她?”

我刚想接一句,沈月也从宿舍楼后拐了过来。她倒是没有说话,但是,刘贞含住了她:“诶,沈月,你等等我,我和你一起走。那是沐夕的男朋友。挺帅的哈。”沈月回头看了两眼,面无表情。

宋梓天伸手指着沈月:“她,她,她不是那个”

“别她她的了,你还没说,你怎么过来了?”

“啊,学校让回户籍地办理手续,就回来了,顺便看看你。”宋梓天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他伸手拿过我抱在怀里但我书:“走走,今天别学了,我带去出去吃饭,购物,你说干什么咱们就干什么。”我本来没想去,结果,半推半就地,就出了校门。

确实是吃喝玩乐的一天,但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在看见宋梓天的时候就是喜欢不起来,甚至,还总是想生气。后来我也知道了,那是因为,自己的心里,还有一个尚未完全放下的人。

傍晚左右,宋梓天送我回学校。在一个大路口等红灯的时候,他忽然推推我:“诶诶,那,那不是你那个哥吗?”

光线有一些暗,我没有看清他说的是哪儿,便随口来了一句:“哪个哥啊?”

“就上次,在商场遇见那个,还是毕业结婚的那个哥?”宋梓天说完,我便来了精神头儿。我知道,他说的就是阚涛。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人来人往的,并没有看见。

“哪儿啊!你看错了吧!他大学在北京!难不成,也像你一样,回来办什么手续?怎么那么巧?”

“真的,你等会儿哈,一会儿绿灯的,我过了这个路口的,我把车停旁边儿,你看看!他和一个女的进了路边的那个店。就那个,什么零食店铺。”宋梓天说着,正好绿灯,便发动了车子,停靠在了路边。

“你看着呀,你可别眨眼!就要出来了!诶诶诶,你看,你看,那不就是他嘛!但是,那旁边的女的,好像”宋梓天刚说两句,我开了车门便冲了下去。

“阚涛?!”他应声回头。在看见我的一刹那愣了数秒,随即,脸上露出特别尴尬的表情:“曹,曹沐夕?你,你没上学?”

“你怎么在这儿?你怎么也没上学?”我反问到。

“啊,我和学校请了假,最近,最近有点儿事儿,晚去几天。”他说话依旧是吞吞吐吐的。很明显,他有些紧张。

身后的宋梓天追了上来:“嗨!哥,又见面了!”阚涛看看他,笑了笑:“是啊,好巧。”

“这位是?不介绍介绍吗?”我扬起脖子,质问着眼前的他。阚涛一愣,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身旁的女生将话抢了过去:“你好,我是阚涛的女朋友。”说着,还将手挎在了阚涛的胳膊上。明显的,阚涛不自在了。

“你好,我叫曹沐夕。真荣幸见到你。我哥的女朋友太多,换得太勤了,我这能碰上你这个不知道第多少名的,肯定是缘分。”我伸出一只手。

那女孩没有握过来,但她的脸,都绿了。

宋梓天在我身后不停地拉着我:“走,走,曹沐夕,走,回车里,车还在路边儿呢,一会儿警察来了!”

第二百二十五节 意外,总是无处不在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二百二十五节意外,总是无处不在面对着宋梓天的催促,我却丝毫没有想挪动位置离开的想法。对于自己的这种好事儿与管事儿的行为,后来想想,也是蛮可笑的。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如此地激动,并且故意让阚涛在其女朋友面前出了丑。

宋梓天说我当时的表情特别的难看。只可惜,人是看不见自己的脸的,如果能,我还真想看看。

他女朋友微微仰起头,看向站在身旁的阚涛,似乎,在等待着他的回答。只不过,那时的阚涛,除了惊讶,还是惊讶,整个人都已经完全石化了一般。他微张着嘴,目不转睛地盯着站在对面的我。我猜,他的心理台词应该是,曹沐夕,你有病吧?我和谁在一起和你有什么关系?没错,他一定是这么想的。

结果,我看他没有说话,却再一次没有忍住:“怎么哥,你不想和女朋友解释一下吗?”我看他张了张嘴又闭上,最后什么都没有说出来。是的,他对女朋友没有话可说,对我我,也更是如此。

那女孩子甩开他的手转身便跑了。阚涛居然没有回头去追,而是一直站在原地看向我。他自始至终也没有问我为什么这么做。只不过,我在那女孩走了之后,非常从容淡定地笑了笑,并且对着阚涛说了一句:“再见,哥。”

那一句“哥”,藏着太多的东西了。

我本以为上次是真正的告别,然而,这一次,永别了。

我快速地回到车里,宋梓天在身后追着我,关上车门的一刹那。

“曹沐夕,你干什么呀?你知不知道,你这个样子会让他很难堪吗?”我仰起脖子看向他:“难看吗?是不是你们男人都喜欢这样?”

宋梓天被我问得莫名其妙:“什么?喜欢什么样儿?”

“什么什么的,开车!”我冲他吼着。他见我如此,表示也不想和我再继续讨论下去。但是,这一路,我的气儿还是没有消,我在宋梓天等红灯的时候,或者超车的时候总是以各种理由故意找茬和他置气,总之,那一刻,我把心中在阚涛身上没有完全撒出去的怨气又转移到了宋梓天的身上。最终,宋梓天忍无可忍,他一个急刹车便将车停在了路边。

“曹沐夕,你别告诉我,你喜欢那男的?”我被他问得心里突然一翻个儿:“哪男的”

“你那个哥呀!”

“笑话!我喜欢他干嘛?”

“那你怎么见他这么大反应,你们俩不就是同学吗?”

“我见他反应大吗?”

“你以为不大吗?今天白天出来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现在就这个样子了呢?而且,从上次在商场见面之后,我就发现你情绪怪怪的,和你打个电话都不愿意和我多说。”

“宋梓天,我怪怪的跟他没有关系。我怪怪的,是因为赵伯伯离世了,你知道吗?”

“得了吧!撒谎靠点谱儿行不行?赵伯伯离世是过年时候的事儿,你当我傻呀!”宋梓天几乎不给我任何说话的机会。我见说不过他,索性也懒得和他解释。而实际上,我不想解释的原因很简单,那便是宋梓天戳破了我心中的小秘密,就像一个气球被针扎破了一样。

过了一会儿,他见我仍然没有理他,于是伸出双手并扶住我的肩膀,用力地将我的身子掰向他,那距离很近。他很严肃,并且略带威胁口气地告诉我:“你记住,你现在是我的女朋友。我不允许你因为别人的事情而去吃醋,我受不了。”

我挣脱开他的手:“你有病啊!我都说我没有吃醋没有吃醋的呢!送我回学校!”他还想和我说什么,结果,我拎着包便下了车,他追了上来:“行,你上车,我送你回去。”

在回学校的后半段路上,我和宋梓天没有再说话。我当时心里是非常乱的,而实际上,我究竟是怎么想的,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但是,宋梓天说的对,我确实是因为阚涛才让自己的心情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尽管我在面对他的质问时总是矢口否认,不过,我内心,还是因为与“情”相关的某些东西,才让自己如此地失常。

到了学校的门口,宋梓天非要送我进去。我走在前面。在即将到达宿舍楼下的时候,突然如同早上一样又窜出来一个人。

“曹沐夕。”我借着门口昏暗的灯光看向对面的这个男生,不认识。我刚要走,他继续说到:“那个,我,我送你的花,你收到了?”

“什么花?”

“就是,就是每天放在宿管阿姨那的那个。”我一愣,原来是这个男生。勉强扯扯嘴角:“收到了,谢谢。”

我刚要上楼,宋梓天拐了进来,一把抓住我的手,然后冲向对面的这个人:“你们聊什么呢?什么花不花的?”

宋梓天的突然出现,让对面的男生显得很局促不安。不管怎样,宋梓天的一副痞子样也是挺吓人的。我侧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身旁的宋梓天,加上今天我俩刚闹了不愉快,还有阚涛的事儿,他的表情很不好。我怕出事儿,便偷着对面前的男生眨了下眼。

结果,楼上突然下来一个拎着水壶的女生,这男的一把拽了过来:“我,我说的是送花给她。给她的。”

我定睛一看,这打水的,不是别人,正是刘贞!

刘贞从惊吓变成了惊愕,她看着身旁的这个人,一脸的难以置信。

于是,这场乌龙的事件,最后戏剧性地收了场。刘贞被吓得不轻,她在上楼的时候一直用手捂着胸口:“沐夕,吓死我了。那人谁啊!他和你男朋友说送什么东西给我的?”

我小声说:“花。”

“花?什么花啊?我没收到啊?”我看了看她:“估计,被宿管阿姨拿去插花瓶了。”刘贞没再说话。

那天晚上,寝室里失眠的,不仅仅我一个,还有,刘贞。

尽管我一直坐在床边发呆,但刚经历了一系列匪夷所思事情的刘贞也没有心情去顾及到我当下的感受。而且,刘贞当时因为这个突发状况太突然,所以,她整个人并未完全在线上,也没有听得出来我们当时的谈话里有着什么重要的信息。反正,这个意外,却意外地,让她进了所谓的“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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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六节 混沌的状态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二百二十六节混沌的状态没错,送给我花,最后却误打误撞在一起的那个人,便是李恺。他是刘贞的初恋。刘贞和我说,当时李恺在宿舍楼下,一把抓过她的时候,她整个人都傻掉了。那是她第一次和男人近距离接触。她觉得自己的心就像小鹿在乱撞。

而我,却一直都没有告诉刘贞,李恺选择和她在一起,实际上,是为了能够接近我。

那时的我,一面是宋梓天,一面是阚涛,我感觉自己心里憔悴的。自顾不暇的同时,我只能将这个假意的谎言抛给了善良的刘贞,并且告诉她:“嗯,没错,李恺很爱你。”

那个阶段的刘贞,整个人每天都处在兴奋的状态中。尽管,那个李恺并没有像我所见过的那些男生一样,在自己女朋友身上花有过多的心思,但这个刘贞,却依旧沉浸在她自己的“爱情”里,并且无法自拔。

有时候,李恺在给刘贞买东西时,会给我带一份。而带给我的那一份儿,也明显要比刘贞的那份好,不过,傻乎乎的刘贞却从来也不知道,甚至会抱着收到的地摊儿廉价货躲在被窝里笑上半天。而送我礼物的理由便是,我是中间的媒人。

说真的,我也曾经在空闲的时候想起这件事时,觉得特别的对不起刘贞。但不过,我又经常性地自我安慰,其中一项重要原因便是,我觉得男人大抵不过就那么几天新鲜劲儿,更何况是像刘贞那样平常无奇的人。我猜想,那个李恺,或许在和刘贞假意谈了一段时间之后,自然而然地分来。可谁知道,这场爱情的拉锯战,持续的时间还挺长。

夜长,一定会梦多。这也给我后来对刘贞抱有了无限愧疚,造就了一个时间条件。

我和宋梓天在那次吵架之后是如何和好的,已经记不太清了。不过,也许是出于心虚,那次之后,我在和他通话的时候,都极力表现得自己异常兴奋。而实际上,全部都是装出来的。每次挂完电话,我都会坐在床边呆立很长时间。

有时候想想,这个恋爱谈的,实在是无聊得很,每天不停演戏不说,也完全不是里那样温暖。

我依旧会长期的失眠,最后的结果便是导致胡思乱想。我会经常性地想起阚涛,想起那个曾经在我青春年华里,有着一张阳光脸的男孩子。只不过,我多么想把那阳光,热情,善良的男孩,永远地留在我青春的记忆里?但是现实不允许。我在一次次见到阚涛之后,我发现,那个完美的他,也败给了世俗。

我朋友曾经和我说,一个人对爱情的忠贞度,不应该放在人性的里头,去作为衡量一个人善恶美丑的标准,他仅仅是一个人对外在事物,以及对自己有吸引力的人的一种喜好与表现。然而,我个人却不这么认为。在我看来,对爱情的忠贞程度,恰恰反映出了一个人对待这个世界的最基本的世界观。不过,你要让我去大言不惭地讲何所谓爱情的话,我也不知道。

我从小到大,在这个曹家呆了如此之久,我的父亲,我的母亲,琴婶儿和张静,以及曹歌,我的身边有太多在爱情上崴了脚,并且失败到无法挽回的例子。所以,我对爱情没有充满希望与希冀。而阚涛,就好比我上学时候考了一场试,我费尽了心思写了一篇作文,后来不尽满意之后,我便用橡皮全部擦掉。而当我再想原封不动把它誊写上时,我忽然发现,自己曾经写过了一些什么,已经完全记不清了。

几天之后,我给曹灿灿发了一条短信。大体的意思是,我见到了阚涛,而阚涛,却换了女朋友。曹灿灿回我:“呵呵,他换女朋友很正常啊?”

“正常?”

“不正常吗?人嘛,都是一种猎奇的动物,男人也好女人也好,无论是对人还是对待事物,都是一个样子的。所以,你不要把这件事情看得过于重,也别上升到人性的高度。毕竟,阚涛,他不是你什么人。”

曹灿灿的最后一句话,无疑是点醒了我。她说得一点儿都没错,不要把他看得那么重,因为,他不是我什么人。我后来总结一下,阚涛的存在,只不过是我从小到大父爱的缺失,而将对男性的一些美好赤裸裸地安在了他的身上罢了。就像是,我放在沈月身上的某一种寄托?同样,阚涛,也是我心里,某一种情愫的替代品。

曹灿灿的话,让我从混沌当中稍微清醒了一些。随即,我便转移了注意力,将一些心思又放回到了学习上。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便到了升本科的考试。考试的结果还算是比较顺利,我,刘贞,沈月都通过了,但蒋珊珊没有。

当然,她的失败,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然而,考试的通过,并没有让我觉得心情有所好转。这中间有几次回家,曹歌都追着问我,是不是又打架了。我苦笑一下,打架?我还真没那兴趣。

阚涛的事情似乎让我郁郁寡欢了正经有一段时间。我在那段时间里,做任何事情都提不起来精神头。我努力地骗着自己,我告诉自己,我的这一切行为和阚涛并没有关系。然而,骗得了别人,最终,事实,却骗不了自己。

我和朋友讲,那年暑假,我曾经偷着想找一找心理医生去看看自己的病。后来想想还是算了。心病还需心药医,说白了,就像是宋梓天所说的那样,别人,永远是别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你不要把自己的一些想法强加给别人,然后去要求别人应该做成自己心目当中的样子。

这个道理,我不是不懂。只不过,就像是当初我选择原谅整个曹家,原谅我的母亲,一切,还需要时间。对,没错,仅仅是时间而已。

在曹家的时候,有一次听薛浩说,父亲在前不久去了监狱里,看望了曹骐。那似乎是在曹骐进入监狱之后如此之久,父亲第一次去看他。两个人谈了什么不知道。不过,时过境迁,这两个男人在经历了世事无情与无常之后,不知道是否能够以一种释怀与释然的心态去面对彼此,怎么说,他们的体内,还有着血脉相连。

那年暑假临近开学,父亲又塞给我了一张银行卡。我没有拒绝,说了句谢谢后,便关上了门。我猜,父亲应该还会给曹灿灿一张吧,同样是弥补。

搜狗

第二百二十七节 夕阳美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二百二十七节夕阳美我后来在和刘贞聊起来那段时间心情的时候,刘贞,是这样说的。

“沐夕,你都不知道,你那段时间,就和你打了蒋珊珊,以及用言语奚落她的时候,简直就是判若两人!我一直想找机会问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但我发现,我找来找去,也没找到能问你的那个恰当的时机。那时候,你不是冷,而是傻呵呵的样子。就像是,得了失心疯?对,就像是得了失心疯,对什么都提不起来兴趣。嗨,我那时候和李恺正陷入了热恋当中,也并没有太多的时间放在你身上。况且,毕竟还生活在一起,经常能看见你,心里,怎么说也是有底的。”

我笑笑:“你说得没错,确实很像失心疯。”

“沐夕,那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刘贞歪着脑袋望向我,我知道,她依旧想知道答案。但我依旧选择闭口缄默:“过去了,不值得一提。”

是的,我从来没有和刘贞讲过阚涛,包括以后的以后,我也未曾说起过。我不说,不是因为他作为秘密我要隐藏,而是,过去式,说不说,真的不值得一提。

我和宋梓天之间,依旧是那种异地恋,除了寒暑假他会经常腻着我,不是看电影就是打游戏的。而我,其实更希望的是,有人能给我一定的空间独自呆着。

蒋珊珊的男朋友,换了一个又一个,但后来我才知道,换来换去,也都是那一个圈子里的,基本上没有好人。

升到本科以后,我本以为学习任务会加重,结果,在我跃跃欲试地做好繁重学习的情况下,却发现,这和人家本来考的本科,无论从学业上还是管理上,都有着很大的区别。

“沐夕,你说,学校也不重视咱们啊?这试费了这么大劲,算不算白考了呀?”刘贞在我身旁沮丧地说到。

“考都考了,说那些都没有用。既来之则安之吧。”这句话,我既像劝着刘贞,又像在劝着自己。

刘贞和李恺,在我看来,和剃头挑子一头热没什么区别。有时候自己心情好一点儿,看到沉寂在“爱情”里的刘贞,总想敲一敲上铺的床,告诉她真相。结果,却始终没有勇气。

李恺会经常假装送刘贞,然后偷着看我一眼。而这些,我不是不知道,但每次看见刘贞“幸福”的样子,我又不忍心。

很快,我便在学校对专升本的不重视中,觉得待不下去了。就是那种整天无所事事的状态,让我突然有种想进入社会的冲动。再三考虑之后,我决定找个工作。而这件事,我没有和曹歌以及父亲讲。

我朋友问我,别人都害怕过早地进入社会,你这怎么还自己主动且跃跃欲试的?我笑了笑,可能,是想更深入,更透彻地看透这世间不为人知的人性黑暗吧。

刘贞劝我:“沐夕,你也不缺钱,你就安心在学校里呗!你这要出去找工作,弄得,弄得我都觉得自有种不学无术,玩物丧志的感觉。”她说这话的时候,确实有着自责。

我淡淡地笑了笑:“我不是缺钱,我是忽然觉得,自己呆不住了。”刘贞再没有说话。

那个学期,蒋珊珊基本上已经不回宿舍了,而她究竟去了哪里,大家也没有人知道。而沈月呢,似乎也没有什么大的改变,依旧独来独往着。

而我,也并没有和刘贞说谎,我选择走向社会,真的仅仅是因为待不下去。而实际上自己究竟想步入社会去干些什么,或是找一个什么样的工作来打发时间?自己也没有目标。后来,我便知道了自己如此急切的原因,我想看看,社会,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大染缸,能够让阚涛变了模样。

我知道,如果我和曹歌说起这件事,她一定会像当初给曹灿灿安排工作一样,然后搬来薛浩,搬来崔禹,搬来七大姑八大姨地动用关系。但在这一点上,我和曹灿灿,却同样说着不需要。

而在我尚未找到工作之前,这件事情,便被宋梓天知道了。他气急败坏地一个电话打了过来,并且质问我为什么这么着急去实习?不是距离实习时间还有一年吗?而我给他的答案,他不认同。

“你会什么啊?曹沐夕,你连好人坏人都分不清!你傻了吧唧的,你到社会上肯定被骗了的!被拐卖了怎么办?遇到坏人怎么办?没有我怎么办?啊?”我知道,这一连串的质问,是因为关心我。也只有关心我的人,才会不厌其烦地去阻止我去做任何有可能会对我有伤害的事。但我当时像是被洗了脑,一意孤行。

宋梓天见劝我无果,最后,便退了一步,要求我去他家里的公司。可我依旧态度非常坚决地拒绝了。他刮了电话。几天之后,便请了假来到我身边,一遍一遍讲着大道理。在他眼里,我虽然是一个话语不多并且很高冷的人,但是,依旧是不谙社会的那一种傻子。他说他怕我到社会里面会吃亏,他说出了自己很多的担心,他说让我等等,等到他明年实习的时候,他到南京,这样,他心里会有底。然而,他说破天似乎也不能改变我任何决定。

我发现,我的执拗脾气和父亲越来越过于相似。我还清晰地记得父亲曾经在与张静事情上,奶奶每一次在说他时,他都会还嘴,而后来,不想说的时候便会选择沉默,假装默认,结果却是,我行我素。

我就是这样。

我的理由也是很充分,早一年与晚一年有什么区别?基本上,我们那个年龄,对于成年人来说已经定了性,多一年不多,少一年不少的。

最后,宋梓天气冲冲地离开了。我独自一人坐在宿舍楼下的花坛旁转头看夕阳。我觉得,自己因为阚涛,变得沉默寡言了。这也说明,那个名字在我心里所占的位置以及意义,比想象中要大得多。

那天晚上的夕阳特别美,美到让人迷醉。我看向那沉斜的艳红色,像青春里阚涛明媚的笑脸?像年少里母亲留下的风轻云淡?像什么?像,我寻寻觅觅许久的,庸人的离别与惆怅,安静与祥和。

第二百二十八节 “人性的剖析师”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二百二十八节“人性的剖析师”在尚未步入社会之前,在看别人所谓的找工作,似乎都是比较简单的。而真正到了自己身上,你会发现,无论你是一个多么随和的人,并且已经参透了这个社会到了一定的半透明状态,但你依旧会抬高自己的期望值。你会试图去寻找更与自己吻合,并相对完美的那么一个地方。

当然,结果,基本上都是相反的。

社会这个东西,它的潜在属性就已经决定了它不会按照你的想法来。似乎,它是一个叛逆期的孩子,总是和你对着干,并且,它也总会占着上峰。

我并没有去希望能找到一个利好的环境,继而去实现自我的自身价值,其实,我也没什么价值可言。我当时给自己许诺为一个社会的剖析者。

而后来的现实无疑证实了一点,我花费了大量的时间放在这个无谓的社会上,并且去当什么自我的灵魂剖析师,结果,我把这个社会剖析的很透彻,但却将青春全部都浪费掉了。这是一个非常愚蠢也不接地气的行为。奈何,当时的我,脑子就像是灌了铅,一味地想去探究这人性背后的一些隐秘与真理。

我在多伦多的一个华人朋友曾问我,是什么给你勇气让你去做如此无聊的事情?让你把自己大把的时间和青春都浪费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她问我的时候,我看出来她的愤怒和惋惜。

当时的我喝了一口咖啡,并且望了望远处的海面:“我想,可能是幼时一路走来的心境,经历的事,看过的人给我的勇气。我曾经想分析一下我父亲这个人,结果,还没有分析出什么结论,便因为年幼心里的美好异性形象被打破而转而换了研究的对象。再后来,我发现,我不仅仅是想知道男人在这肮脏污浊的社会中,对待那所谓的爱情是抱有何种心理和态度,我也想知道,这世间,还有多少如我母亲,琴婶儿一般的女人在毫无存在感地,委屈地活在这世俗之中。

“结果呢?”朋友问我。

我语塞了。顿了顿:“结果,我发现,任何的人,任何的事,好的与坏的,都没有强迫一说,都是自愿的。比如,我母亲,琴婶儿,张静。然后我就发现,我一直觉得他们活得简直堪称为庸人,活得没有价值,没有存在感,她们即便有着自己的生存目标,但是,却总是背道而驰。她们也曾努力,也曾失落最后的最后,我发现,一切,不过是我自己,庸人自扰。”

“所以,你说的没错。好的坏的生活,或者,她们的结局是否尽如人意,都是她们自己的选择。这世间,一万个人背后,就有一万个故事。即便你想去剖析,你也未必能做到面面俱到。况且,你剖析别人的同时,你的结局,是你想要的吗?我想,大概不止一个人和你说过,人,要先活自己,再活别人。而你,恰恰活得,唱了反调儿。”

我笑了笑:“是的,没错。母亲活着的时候,我一直和她唱了反调儿,我将自己怨恨的前半生都抛给她作为回忆的“贺礼”,我本以为,仇和恨,就像是一个空间里的固体,也像是一个实物的垃圾,我丢掉后,自然会有人来处理。不过,我错了。它和喜悦的不同之处,便在于,喜悦延续在神经末梢的时间,永远只是用小时去计算,而恨与怨,本身就带有着魔力,它会延展到你身体的每一寸细胞当中,并且,数,以年计。”

“我猜,你母亲如若是还活着,她一定不希望你荒废了如此之久,待到今日,才幡然醒悟过来。”

“我的母亲?”我咂了一口咖啡,淡淡地说到:“我试图用剖析人性的方法来偿还我对母亲的亏欠,然而,我却始终忘了,自己,是一个凡人,并且,不懂得悬崖勒马。我赌了一场与人性有关的游戏,结果输的,一败涂地。如果,我的母亲还活着,我猜,这海面吹拂到脸上的风,都应该是浓得化不开的爱吧。”

由于学校里面还尚有大量的课程没有完成,所以,这个工作也只能是一个兼职。而同样作为兼职的话,选择性可多也可少。我弄了一份报纸,整天摊在桌子上瞅来瞅去。刘贞总是站在一旁拿个杯子盯盯儿地瞅着,实在憋不住了,就凑过来小声来一句:“那上头没有正经工作。”

我侧头看她:“什么叫正经,什么叫不正经?”

她总是在我问完她之后,咽口水,欲言又止。

翻来翻去,我便在一个失眠的深夜里,决定了一件事儿,去酒吧。而这个决定,我自然不会和任何人讲。

面试的那一天,凭借着我的颜值,很轻松地便通过了。经理把我带到了领班那里。领班是一个名字叫花姐的女人,年龄又三十多,脾气很不好。她上下打量了一下我,嘟囔了一句:“这条件,当服务生,可惜了。”我一愣,却没有回话。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我也能听出来几分。

确定了工作时间,签了个入职,我便回了宿舍。刘贞追在我屁股后问:“沐夕,你是找到工作了吗?哪儿啊?一个月多钱啊?”巴拉巴拉的。我撒谎,骗她说是一个小公司,当文员。

“文员?兼职?什么单位啊,文员能兼职?”我一愣:“啊,就是不忙,新开的小公司。”她再问,我便不回。

而这事儿,我更不可能告诉宋梓天。

到了上班的第一天,我素面朝天地去了那酒吧。

“你当饭店服务生啊?!不知道化点儿妆再来?就你这样,你怎么不穿睡衣来呢?”花姐当着很多人的面儿训斥着我。

“小宛,把你化妆品拿来给她,挺大个人了,来夜店上班也不知道收拾收拾!还大学生!一点儿智商都没有。”我接过那女孩儿递过来的化妆包,说了一句谢谢。

“诶,我那化妆品可贵着呢,你可省着点儿用!”小宛在离开之前嘱咐到。

我去了洗手间,拿着那瓶瓶罐罐地往脸上抹着。正画着,花姐推开门:“大小姐!你上花轿啊!你能不能快点?!给你,一会儿直接换了!”说着,扔给我一套衣服,转身翻着白眼出去了。

第二百二十九节 拥挤的夜店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二百二十九节拥挤的夜店我忽然发现,自己不管经历了多少,但当站在这夜店里,并且在即将穿起那套在夜店当服务生的衣服时,我的内心,依旧会比较复杂。我甚至有那么一点儿犹豫,犹豫自己究竟是对还是错。

在花姐最后一次来敲了门催促之后,我慌里慌张地穿起了衣服。那套衣服对我来说,也是有一些暴露的。我站在镜子前,扭捏了半天不敢出去。

门外,那个叫小宛的女孩正用力地敲着门:“曹沐夕!你快点儿!我还用我的化妆包呢!”我哦了一声,才胆怯地拉开了门。

她不屑地从我手里抢过她的化妆包:“干什么呢啊?磨磨蹭蹭的。你该不会没用过好的化妆品,在里头过瘾呢吧!”说完,还拉开包的拉链扒拉扒拉。随即抬起头:“明天自己带啊,别指着用别人的。我可最讨厌占小便宜的人了。”我没有说话。

她轻轻地推了我一把:“你快点出去吧!花姐叫你呢!”说完,拉开洗手间的门,将我推了出去。

出去之后的自己感觉站在哪里都不合适。我站在吧台旁,调酒师嫌我碍事。站在收银台,人家又嫌我挡着收钱的道儿。花姐几次催促我快点去端酒水,摆果盘的,可我虽然嘴里答应着,却不知从何下手。

身旁一个岁数不大的小男生i看不下去了,他笑了笑,伸手指了指后厨:“去后厨拿果盘儿,然后摆在备台上。”我向他投去感激的目光。

是的,那小男生,是我在夜店这地方所遇到的为数不多的善良的人之一。花姐当着众人的面一遍又一遍地训斥着我,那么多人看着,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告诉我究竟该怎么做。

随即,我便开始忙活起当天晚上所需的一些工作准备事项。服务生的工作其实很简单,而夜店的人真正开始攒动的时候,也是晚八点之后。那个地方,时间就像是隔绝着两个世界的临界点,前一秒冷清至极,后一秒拥挤得让人窒息。

我忙得在人群中来回穿梭,呼来喝去的。我已经没有时间和机会可以去观察那晃动在舞池中间的人,去看看那在卡包里坐着的男男女女究竟在酒醒的前后有何区别。音乐声震耳欲聋的,直到我下班的午夜,疲惫的不仅仅是我已经丧失了自觉的双腿,还有那被音乐给麻木的听觉神经。

从酒吧里出来的一刹那,我看路灯都有一种亲切感。我忽然好想冲上去拥抱那冰冷的,立在路边的电线杆儿,尽管冷风凉凉,天色黑暗,但比起那酒精糜烂的味道,那夜晚的空气,简直像医院里的氧气瓶,让我重新获得了新生。

我站在路边大口地喘息着久违的新鲜,贪婪地吮吸了几口之后,我才拖着自己疲惫的身体缓缓地打了一辆出租车,向学校驶去。

寝室里,刘贞一直在等我,她急切地问我为什么回来这么晚,我随便编了一个理由便搪塞了过去。那天晚上,我累到已经没有一点儿的闲工夫可以去思考如何诓骗刘贞,因为我实在是太累了,累到没有洗漱便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我昏昏沉沉地醒来时,发现自己竟然花了妆。

身体的疲惫似乎还好,但那头疼,我缓了一天,也依旧未见好转。有了第一天之后,这份工作,再次做起来,我便得心应手起来。只不过,仅仅混过了第一天,第二天,我便见到了我的老熟人。

沈月在和蒋珊珊闹得不愉快之后,不仅仅辞去了原来酒吧的工作,并且空闲了一段时间。不过,也许是迫于家庭条件的压力,她又不得不再次的走进社会。而那一次她去的,便是我的那一间。

我穿着服务生的衣服,端着果盘转来转去的。

那晚大约九点多,4号卡包呼叫服务员要提酒水。我耳朵里别着麦,接到讯息后便过了去。当时的我低着头,正拿着手里的点单机摆弄,并对着卡座里头的人说到:“您好,请问咱们提什么酒?”

一个熟悉的女孩声音传到我的耳朵里:“一打xxx。”我循声抬头,没错。这熟悉的声音,正是沈月。

她和我在夜店这个地方第二次的四目相对,而这一次,惊讶的不是我,而是她。她伸出一只手指,并且张大了嘴巴:“你,你”我笑了笑:“收到,马上就送来。”

她身旁的顾客不停地问:“谁啊?你认识啊?长得不错啊!这儿新来的服务生吧!以前没有见过呢?诶,叫什么啊!”

很快,我便拎着一打酒来到了沈月的卡包,并且亲自开了瓶。当我递给沈月的时候,她迟疑了一下,才接了过来。

“祝您玩得愉快。”说完,我便离开了。

下班时,我一边整理自己的头发,一边站在路边儿打车。忽然,身后有人叫我。沈月。

“你,怎么来这儿做上了服务生?”她惊讶地问我。

“没什么,兴趣,爱好。”我淡淡地回答。

“兴趣?爱好?”

我笑笑:“嗯,要不然呢?我家没破产,我也不缺钱。所以,就是爱好而已。”

“头一次听人说,来夜店酒吧当服务生,是爱好。这地方,你爱好什么?”

“爱好,爱好陌生人。”我顿了一下,然后给了沈月一个听起来并不接地气的回答。她依旧是一脸的难以置信,但看我也说不出来什么,便也作罢。

我打了一辆车,并一起回了宿舍。

路上。

沈月突然对我说:“你那个部门的人,有几个你小心点儿,人不怎么样,事儿很多。”

我从后视镜里看了看她,嘴角一翘:“谢谢。”

她没有回答,而是将脸转到窗外。临近下车的时候,忽然又问我:“你干这个,你家,知道吗?还有你那个,男朋友?”

我付了钱,下车后冲她眨了眨眼:“你猜?”

她跟在我身后:“不是吧!你胆子也够大的。先不说你家,就你那哥男朋友,我就见过两次,我觉得他脾气大得很,这要是知道了,不得在酒吧打起来啊!”

“干一天算一天吧。压根儿,我也没打算长干。”

搜狗

第二百三十节 “校花~”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二百三十节“校花~”虽然,我和沈月也算是在一个地方“工作”了,但是,我们两个的关系,也并没有因此而有什么过多的亲民进展,只不过,会偶尔一起回宿舍而已。

不出两天,刘贞便发现了端倪,尤其是在我连续两天晚上都和沈月一起回寝室的这件事儿上,这在刘贞看来,是极为不正常的。我很明显地能够感觉得到,刘贞一直有话要问我,但又着急,又有点胆怯。

几天之后的某一天早上,我正在刷牙,刘贞一遍一遍地从我身边假装拿着什么东西。我觉察出,她还是有话要讲。后来,她终于憋闷不住,便在我身后小声地问:“沐夕,我,我有事情要问你。”

我在镜子里看向身后的她,随即点了点头。

“你,你”她你你了半天,才有勇气说出来下半句:“你是不是,去不正经的地方上班了?而根本就不是什么公司的文员?”

我将口中的水吐掉,回头笑笑:“不正经?什么叫正经?什么又叫做不正经?”

“就是,就是,哎呀,你说,你是不是去了沈月上班的那地儿?”她说完,我伸着头看了看寝室,然后吐了吐舌头:“别瞎说!这要是沈月听见了,多不好?!”

“哎呀,她走了。沐夕,你快先别管她了。你快点儿告诉我,你是不是真的去了沈月上班的地方?”

我拿着毛巾,一边擦着脸一边往床铺那走,边走边说:“是。不过,没你们想的那么恐怖。我到那儿,就是当一个服务生而已。”刘贞在听到服务生三个字之后,站在我身旁长大了嘴巴:“什么?服务生?你去当服务生?”我一边往脸上涂着化妆品,一边抬起头看她:“别那么惊讶。”

结果,这个刘贞突然一屁股坐在了我身边,小声问:“沐夕,你,你家难道也出事儿了?”

我笑笑:“出事儿?你当谁家都是蒋珊珊家,说破产就破产呀?没有。”

“没有?那你是和家里闹矛盾,没钱花了?我省着点儿,我把我的生活费给你一半儿。”我侧过头看向她傻乎乎的样子:“哎呀,真不用。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不缺钱,我只是”

说到一半儿,我突然也不知道该如何同刘贞解释。

“只是什么?”她穷追不舍。我想了想:“我就是因为无聊。”

“什么?无聊?你家知道吗?”

“不知道。放心吧,别大惊小怪的。那又不是地狱。真的,那里头,没有你们想象那么恐怖。”尽管我在一旁不停地安慰着她,但是,我仍然能从她皱起的眉毛及惊慌失措的表情中看出来,她对我,依旧是担心的。那时候的她就坐在我身旁,像我小时候记忆中的母亲一般,絮絮叨叨地和我讲着厉害关系。那种感觉,让我恍惚间觉得她是我的家人。对,一个至亲的家人。

只不过,我的性格,刘贞也不是一天两天才知道的了,她知道和我说破天也没有用,便选择了适可而止。但是,在晚上我和沈月一前一后出了宿舍门时,我发现在上铺的刘贞突然又变得紧张了起来,弄得好像我要奔赴黄泉一样。

本来没想和她打招呼的,但在即将关门的刹那想起她关切的语言和那张因紧张近乎变了形的脸,忽然有些于心不忍。便转过身冲着她笑了一下:“放心。”

这一句放心,其实更像是对自己说。

虽然刘贞的关心让我感动,但当絮絮叨叨没完没了的时候,我便像讨厌一切忠言逆耳一般地开始有些许烦。甚至在溜出宿舍之后,有一种庆幸。而后,我便知道,与我没有血缘关系的两旁事人,能真正做到挖心掏肺地关心你的人,少之又少。只不过,人,也都有一个通病,叫做,身在福中不知福。

结果,那天晚上,摆平了刘贞的我,却在酒吧里,遇见了我的宿敌,蒋珊珊。

夜店的晚九点,正是光怪陆离的巅峰期初始阶段。熙熙攘攘的人群当中,忽然涌进来了不少人,由于灯光的昏暗,再加上我当时比较忙,也没有过多留意。身后有一桌新来的客人要点啤酒,于是,我转过身,尚未等说话,便听见对面传来一个鄙夷且夸张的声音:“我去!曹沐夕?!”

我一抬头,发现,这比演员表情都到位的,正是蒋珊珊。

“我去!曹沐夕,你在这干服务生吗?”我没有看她,点了一下头。

“哇塞!这简直太稀奇了!比什么考古挖出来个什么宝贝都稀奇!”她身旁一起的朋友疑惑地问:“这谁啊!瞧把你激动的。”

蒋珊珊夸张地手舞足蹈:“诶,我和你说,就这个服务生,是我寝室的!你说巧不巧?”

“大学寝室?”随行来的男的眉毛一挑。

“嗯,是啊!关键,我和你们说,这不稀奇,稀奇的是啊,人家家里有钱!什么大别墅,大豪车开着。你说,这不奇了怪了。”说到这儿,蒋珊珊突然抬头看向我,并且神秘兮兮地问:“你家,不是没出事儿吗?”

她就那样,在我眼皮底下跟演戏一般,当时就是环境嘈杂,不然,那简直就像当初我爆她头那次,弄得尽人皆知。我轻咳了一下:“那个,您们要点点儿什么?”

她随行的朋友刚拿起桌子上的酒水单,便被她按了下去:“不急,不急。我这见到老同学的,不得叙叙旧。”

“你俩不是,一个寝室吗?跑这儿叙什么旧?不过,我说珊珊,你这同学,长得,可比你好看。”说话的,是她身旁的一位男士,说话之间,一直用眼睛打量着我。

“必须好看啊!这是我们学校的校花儿之一。诶,还有一个,一会儿呀,没准也能看见。你们说我这命,我们那届学生,全学校就俩哈,全和我一个寝室!哎,但这老天爷也不可怜可怜我,怎么的,也得跟校花走得近点儿的,沾沾人家两位大美女的高颜值。再不济,沾沾校花的暴脾气,总行吧!”蒋珊珊说完,还冷笑了两声。

这个暴脾气三个字一出来,那一桌,可算是来了话题。

“暴脾气?怎么,美女,你脾气不好?”其中一个男的问向我。我没有说话。

“嗨,美女嘛,都有发脾气的资本。哪怕别人说的都是真话,但美女听着不舒服,没事儿拿个酒瓶子打个人什么的,正常,正常!你们说,谁让咱没颜值,没人家那火药桶的资本呢?对不?”蒋珊珊阴阳怪气地说到。

“拿酒瓶子打人?哈哈,美女,你这脾气,那可不是暴的事儿,是火爆了吧!真是看不出来哈!”一旁的人奚落着。

“嗯,看出来,那还叫戏精了吗?”蒋珊珊回到。

第二百三十一节 第二次被打的蒋珊珊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二百三十一节第二次被打的蒋珊珊蒋珊珊句句带刺儿,听得我一直在强制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我不耐烦地冲她问到:“小姐,请问,您还点酒水吗?”

“点啊!谁说不点了?怎么,着急了啊?你们这儿,不是正常开工资的吗?没听说服务生干得越多挣得越多啊?啊,不对,你曹沐夕也不缺钱,来这地方,说白了,不还是自己那点儿兴趣爱好吗?”蒋珊珊一边翻着酒水单,一边继续奚落着我。

我深呼吸一口气:“小姐,这样,您先看着,我还有别的事儿,那边的客人还等着呢。”说完,我便转身要走。

“诶诶,点,我点。要,一个果盘儿,不要西瓜,西瓜胖人;不要哈密瓜,太甜;不要圣女果,不好吃;不要苹果,不要梨”她刚说到这里,我没好气儿地说:“小姐,那不好意思,恐怕,只剩盘子能吃了。”

“你们这儿,不就是服务行业吗?听说果盘儿都是服务生弄,去,给我弄一个。”蒋珊珊合上酒水单,抬起头看向我。

“果盘都是事先弄好的,不能更换的。要不,您点点儿别的吧。”我淡淡地说到。

“弄不了?”蒋珊珊的眉毛向上一挑,挑衅般地问到。

“对,弄不了。”

“诶,服务生!”蒋珊珊伸手便叫来了站在距离她较近的一个女孩。待其到了身边:“去,叫你们经理来。”

那女孩看看我,又看了看蒋珊珊:“那个,女士,什么事情?她,她新来的,很多都不懂。有什么需要我帮您。”

“用不着!叫你们经理!”蒋珊珊的嗓门越来越高,引得邻桌纷纷侧目。连她同行来的男男女女也都劝着:“珊珊,什么事儿啊,这不是你同学吗?还一个寝室的?你这是干什么?”

“没什么。我对事儿不对人,我就想问问,这服务行业,顾客不是上帝吗?那上帝的要求,过分吗?不过分啊?那就得解决了啊!”蒋珊珊阴阳怪气地说到。

这个时候,我所在的位置人群聚集,引起了花姐的注意。她走了过来:“怎么了?”

“你是经理啊?”

“嗯,是的,女士。发生什么事情了?”花姐满脸堆着笑,望着面前的这一桌子人。

蒋珊珊随行的几个都表示没事儿,什么事儿都没有。可结果,蒋珊珊扬起脸,一副大爷的架势:“经理,我来消费的。也没有为难谁的意思,只不过点了一个果盘儿,有几样不吃的东西,打算让你们这个服务生给我简单弄弄。结果,她说不行。经理,您说,这果盘儿,我想挑几样水果出去,行,还是不行?”蒋珊珊仰起头盯着花姐。

“啊,这事儿呀,简单。您别生气哈,她是我们这新来的,笨手笨脚的,脑袋也不灵活。我这就让人去弄。”花姐说完,蒋珊珊噗嗤一声就笑出声:“笨手笨脚?脑袋不灵活?哈哈哈,怪不得。那既然这样,就更得练习了。不麻烦别人了,就还是她吧。”

蒋珊珊说着,伸手指了指我。

花姐回头看了我一眼:“去!这点儿事儿都干不好!”但我却没有动地方。

“经理,你这员工不行啊,这哪是脑袋不灵活,是脑袋缺根儿弦吧!你看,你这安排下去的事儿,她都跟听不见一样。你们这儿,用人条件这么宽松呢?”这一句话,让花姐有些尴尬。她想说什么,却最后将气撒在我身上:“曹沐夕!你是不是故意和我作对?我作为经理,指使不动你了是不是?你抓紧把顾客要的东西弄了去,再接到一个投诉,你就趁早卷铺盖给我走人!”花姐的声音恶狠狠的。

而此时的蒋珊珊,挑衅般地看着我。我瞪着她。

“你瞧瞧!她还一脸的不服气!不是,我说,你是不是从小家教欠缺,听不懂话啊!”蒋珊珊的话,对我来说简直就是浇在易燃物上的汽油。当时的我,脑海中一直在反复琢磨着蒋珊珊这个人,怎么就这么没有记性?被我开了头,缝了那么多针,怎么就还巴巴?

我伸手拽过挡在我面前的花姐。顺手拿起邻桌客人喝的洋酒瓶攥在手里,指向蒋珊珊:“自己选,左,还是右?”

蒋珊珊显然慌了,她似乎没有想到,我竟然能有这招!在这公共场合,竟然能拎起瓶子打仗?

“曹,曹沐夕,你干什么你?”蒋珊珊明显怯了,但她一边说着,一边往后退,可是那脖子,却依旧扬得挺高。

“你把瓶子放下!曹沐夕!快点!要不我叫保安了!”花姐在我身后喊到。不过,我充耳未闻,继续凑近蒋珊珊,再一次问她,头的左侧,还是右侧。

可能是花姐没有想到,我一个这么大的小丫头竟然能有如此的胆量,所以,她在冲我喊出第二句的时候,语气里,明显带着颤音:“曹沐夕!听话,快,放下!小刘!你愣着干什么,抢下来啊!”

小刘是一旁的一个服务生。而酒吧打架本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但奈何我,是一个,美女服务生!当时吸引的目光比那舞池里灯光下的还要多。

在小刘尚未冲上来之前,我拿着瓶子就砸了下去!不过,我还是有理智的!洋酒瓶子那么厚,一下子下去,怕是命都没了。对于蒋珊珊这种人,搭上我的命,那可是太不值得了。

我将瓶子摔在了她身旁的大理石吧台上!瞬间!那瓶子碎成了无数的玻璃渣,有两小块儿,还偏偏不偏不倚地崩到了蒋珊珊的左脸上!那脸瞬间就有血渗出来!

和她一同来的人惊讶得眼睛都直了!

蒋珊珊用手捂着自己的脸,一直低着头。她试图随着身旁的朋友一起往出走。结果,我拦住了她的去路。

“想走,可以。但是,你记住了蒋珊珊!你可以欺负任何人,但必须,绕过我曹沐夕!你可以和我提及任何人,但必须,绕过我妈妈!今天,我给你的只是警告!希望你永远记得,你的脑袋,你的脸,是我曹沐夕破的相!”我自己当时什么样子全然不知。但是,沈月说,她当时在我身后,听到这边有打架声才凑过来,结果一看,是我和蒋珊珊。

她说我当时特别威风,尽管,她作为蒋珊珊挺长时间的好朋友,不应该这么讲,但,还是很霸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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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二节 男友的新身份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二百三十二节男友的新身份而实际上,沈月所说的威风,对我来说,还真是一点儿没有放在心上。打了蒋珊珊,我真的不是为了逞能。

不过,这一次却要比上一次的事情好处理得多。原因很简单,蒋珊珊的背后,已经没有了她的父母再给她撑腰。所以,自然而然的,学校和家里都不知情。但是,意料之外的,是这件事儿惊动了那远在外地的宋梓天。

事后的宋梓天,一个接着一个电话的打给我,但我始终没有接。我知道,他不是因为我打了人,而是,那附在打人事件背后的,打人场景。

结果,四天之后,宋梓天怒气冲冲地回了南京,并且在第一时间冲到了我寝室的门口大呼小叫的。

“曹沐夕!你给我开门!有种你就给我开门!你听见没!”直到那时我才知道,宋梓天是真的生气了。那天沈月和刘贞都在。他敲门的声音很大,我本来是不想开的,奈何这家伙在走廊里头边敲边喊,影响极为不好。

门开了的一瞬间,他冲进来直接把我逼到了角落,并开始质问我:“曹沐夕,你现在厉害了哈!连我你都骗!你不是告诉我,你找了一个网络公司当什么文员吗?怎么,网络公司的办公地点在酒吧是不是?啊?是不是?”宋梓天恶狠狠的。

“那么多人在那上班,我怎么就不能去?”我反过来质问他。

“为什么?你忘了你看见你同学在酒吧的时候,你什么反应了吗?是不是那我上次把你带去,你心就活了?啊?”他说这话的时候,我斜着眼睛看了一眼坐在上铺的沈月,生怕她听出来这其中的某些敏感的字眼儿和她相关。不过,她可能是因为这个宋梓天的突然来访,并且捂了嚎风的架势,已经木了。

我拽着他的衣服打算要和他去楼下将,结果他却怕我跑:“怎么,想跑啊!你还是怕丢人?上楼下不是更丢人?”

“我丢什么人了?宋梓天?”

“呵呵~曹沐夕,你现在翅膀硬了是吧,早我就知道你是一只不好被驯服的野兽,但没想到,你这野劲儿也忒足了点儿吧!全世界那么多地方能去,你不去,非去夜店上班!”我和宋梓天一直吵,一直吵。吵到最后,宋梓天丢给我一句:“曹沐夕,你简直满肚子谬论!”转身摔了门出去了。

随后,我便听见楼下传来一阵汽车的轰鸣声。

离去之后的宿舍门上挂着的东西,被他因摔门力度之大而震得七零八落。我站在原地,盯着那地面上的零零散散的小物件,心里的委屈和憋闷一股脑全涌了上来。

我转身去了洗手间,站在镜子前,我看向那反射在镜子中的自己,忽然开始痛恨那张有着父亲和母亲两个人印记的脸!是的,从命运到长相,没有一样能从那无尽痛楚的身世中逃出来!尽管我已经自认为跳出了泥沼,但我依旧到处能看到泥泞不堪的影子!

虽然镜子中的那张面孔已经成熟到了只能向衰老行进的程度,但那隐在背后的心,却早已经被自己诩了一个滚瓜烂熟的封号。

年轻时不懂何所谓成长,年轻过后,你会突然醒悟,其实,所谓的成长,不过是那些走过的弯路,蜿蜒且凌乱,透着一点儿青草的味道,却被事后用泪水冲泡的浓郁感伤,掩盖住了那曾躁动在阳光下的张扬与嚣张。

我哭了,但却没有让别人发现。洗了洗脸之后,我开门出去。走到床铺旁时,我忽然抬头问刘贞:“是你,告诉的宋梓天?”

刘贞当时正在啃着一个苹果。面对着我的质问,她愣了:“我,我没有。”虽然她否认,但那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并且毫无底气可言。

“不是你?”刘贞没有再说话。但我毕竟对她是了解的,她的举动和反应都说明就是她,绝无二人。

“你是嫌事儿不够大是吗?”

“不是沐夕,你听我说,我就是觉得,你,你不应该去那地方,但是我劝你,你也不听。”她话还没有说完,我便截断她:“我的事情,是我自己的,和你有什么关系?你能不能别插手?”刘贞在一旁没有再说话,并且低下了头机械地啃着那苹果。

是的,她知道我生气了。我当时并没有什么心情去追问她究竟是如何知道宋梓天联系方式的。那个时候的自己,心思全都是在闹心上,而过程是怎么回事儿已经不重要。而重要的是,刘贞的热心,对我已经造成了困扰。我确实在这件事情上对刘贞的做法表示很生气,尽管我也知道,她是为了我好,不过,当时的自己,总觉得她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并且无事生非。

几天之后,我接到酒吧的消息,说需要我亲自去走一下离职流程。于是,我便选了一个没有课的下午去了酒吧。只可惜,那天花姐出去办事儿了,要等一小会儿。我便和熟悉的服务生打了招呼,选了一个角落的卡包坐在里头玩儿手机,一边等着花姐的回来。

“姐,你太帅了!那天你知道不,你那一瓶子下去,这dj都懵圈了!后来他还开玩笑说,当时怎么就忘了给你配段儿背景音乐呢!”凑在我身边的,就是那个当初告诉我要去后厨弄果盘儿的小男孩儿。他呲着小白牙,一口一个姐叫着。

“别在这儿唬你姐了,我这前脚走,后脚,没少被人说闲话吧!”

“姐,我可和你说,还真没有!就你那阵势,当时那可是吓傻了一部分人!就连咱们部门的那几个刺儿头,都表示你牛b!”他的表情很严肃,并且也很夸张。我噗嗤一笑:“快去忙吧,不然,一会儿被花姐撞个正着,又得说你了。”

他听话地离开了,很快,又拿了瓶果汁过来:“姐,给你!我请你的!”

“请我?为什么呢?”

“哈哈,就当是你行走江湖,收了个小弟!”我俩打着哈哈。

等了一小会儿,也没见花姐回来,不过,却意外等来了一个人,宋梓天。只不过,这个宋梓天,于那天并不是去喝酒的,也不是去找我,而是去见一个人,小宛。就是那个我刚开始去上班,借给我化妆品的那个。

我的包厢前面有两根柱子,所以,很难被察觉到。白天的酒吧虽不像是夜间那样地嘈杂,但也有着整理与收拾东西所发出的叮叮咣咣之声。我离得稍微有点儿远,有些话听不太清。而宋梓天在拿了什么东西之后便走了,也没有长时间逗留。

只不过,宋梓天离开之后,小宛却显得异常开心。

“诶,小宛姐,刚才那个就是你新交的男朋友呀?”

“对啊!帅吧!公子哥儿!还没毕业的大学生呢!”小宛特别自豪地说着,并且,那头一直上扬,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

“大学生?哇塞!小宛姐!你可真厉害!这都能找到!这回,你可把握住了,这要是真嫁过去,以后还当什么服务员啊!再来啊,都得是我们伺候你了!”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书客居

第二百三十三节 狗血剧情的预告片儿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二百三十三节狗血剧情的预告片儿“哈哈,放心吧!这回,那小帅哥,可是我的盘中之餐了。”小宛说得很自信。

“小宛姐,你说得,好像那个盘丝洞里的白骨精,你那男朋友,被你说的好可怜,就像那唐僧!”一旁的小服务生开着玩笑。

我在心里重复了一遍,嗯,唐僧?呵呵,宋梓天是唐僧吗?抬举他了。尽管刚听见他们口中谈论的“男朋友”称呼让我很吃惊,不过,我倒是淡定得很。在那里等了一会儿之后,见花姐还没有回来,小宛她们也去了后厨,便和那小男生打了招呼回去了。

那天从酒吧的离开,似乎是我从那里走出来的,心情无比畅快的唯一一次。从地下的阴暗到地上的光明,我的心,也瞬间感觉已经卸下去了沉重的包袱。我完全没有因为宋梓天的“背叛”而觉得生气与痛苦,恰恰相反,甚至有一些小庆幸。

毕竟,当初选择和宋梓天在一起,也是我因为阚涛而置气。但他对我又蛮好的,这就让我一直对那段敢情半推半就地将就着。如此这般,很好。再一个,无论别人和我说过多少次,看待人和事情,不可以以点概面,不可以一棒子将人全部打死,但是,这宋梓天,信誓旦旦的承诺,最后,不还是如出一辙?

所以,除了让我证实了人的话不可以相信之外,还明白了一点,这个世界上,大部分的人,都是谎话连篇。

回到宿舍之后,我若无其事地拿出一副耳机开始听音乐,我感觉自己好像从来没有如此地潇洒过,那是一种释怀与解放了的感觉。临睡觉之前,我给宋梓天发了一个短信,只有三个字,分手吧。

不过,那晚他没有回。消息也是第二天早上才看到的。他同样,又堵在宿舍里非让我给他一个解释。我很淡定,一边梳着头发一边问他:“昨晚怎么没回?你平时,那个点儿,可都没睡觉呢。”

他愣了一下:“昨晚头疼,睡得早。”

“哦,哦。”我一边哦着,一边点着头。

“不是,曹沐夕,你别在那哦哦的,你想问什么你就直接问。”宋梓天看我的态度,显然是怒了。

“没什么想问的。分了,各自安好,不是挺好?”我站起身,去衣柜里拿衣服。

他一直跟在我身后:“曹沐夕,你该不会因为,你去酒吧那种地方上班,我管你,你就要和我分手吧?”我没有回答。

他不屑地一笑:“你是不是傻!你怎么好人坏人分不清?你难道真想把你身边的好人,一个个的全伤害了,然后当个孤家寡人吗?”

“好人?谁是好人?”我猛地回头,正好对上他的眼睛。他张了张嘴,没有说出来。我站直身子,靠向他:“谁,是好人?”

“你疯了吧曹沐夕!所有为你好的,都是好人!”

“是吗?不让我去酒吧上班是为我好,然后这个人就是好人对吗?恐怕,这个好人,他醉翁之意不在酒吧!”宋梓天听得一头雾水:“什么不在酒?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想让我说吗?没错!你是好人,错的是我。是我把人性想得太美好了,我忘记了这个世界它本就是花花绿绿的,而人也一样,有着五花八门的面孔!我的不出现,就是为了隐藏唐小宛是吗?可笑的是,这个好人现在就站在我面前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在这里来给我讲所谓的人生大道理!对不起!我这二十年,大道理听得太多了,都是放屁!一个好人,大半年前信誓旦旦地说他对爱情忠贞不渝,嗯,你是好人。对,你是好人,我父亲是好人,阚涛是好人,你们都是好人!就我不是好人行了吧!”我说着,一手推开他跑了出去!

宋梓天半天才反应过来我的话,他和我解释,说他承认,那天回来和我吵架之后,便去了我工作的酒吧,然后喝多了,醒来便发现身旁多了个唐小宛。宋梓天的语气,在提到这个叫唐小宛的女人时,完全就没有了底气。我转过头看向他:“嗯,我不要过程,只要结果。现在的结果就是,你都这样了,然后来大言不惭地质问我为什么分手对吗?让我原谅你对吗?宋梓天,你挺有意思。”

说完,我便走了。

但,他没有追上来。

宋梓天连续有一个星期不停地给我发短信,道歉,原谅,电话都打爆了。但我一个都没有听,也没有看。一个星期之后,突然之间,什么消息都没有了。

他在我生活中突然的消失,起初还有点儿不太适应,不过,很快便也调整过来。就这样,我和宋梓天之间的关系,算得上是不了了之的画了一个句号。不对,严格的说,是一个逗号。

据我所知,分手之后他也并没有和唐小宛在一起。但那些,对我的心,已经不起一点儿的波澜。

有的时候你会发现,自己喜欢上一个人,都不知道是如何开始的,也不知道是何时突然结束的。我们中的绝大部分人,都是稀里糊涂地就爱了,也是毫无征兆地,就不爱了。

我在酒吧里面工作并且打人的事情,最后这个消息,还是不胫而走了。但当时曹歌的孩子正好得了病,一直发烧不退,家里面焦头烂额的,所以,在简单的问了几句之后便也就没了下文。

刘贞的男友恺在从她口中得知我和男朋友分手之后,这家伙便开始骚动了起来。他经常在明知道刘贞去向的情况之下,依旧会给我发短信说要找刘贞。而每次在我告知刘贞并不在的情况下,总是会借机和我聊天。这种套路,我早就心知肚明。而我,除了置之不理之外,也曾有过想删除他的想法,但最后还是作罢。思来想去,究其原因,毕竟怎么说人家还给我取了一个媒人的称呼,这么说,岂不是太小家子气?更何况,如果真删除李恺,他还不一定弄出什么乱子来。不理便是。

只不过,我的冷淡却没有让他热情的小火苗熄灭,他开始变得变本加厉,甚至开始故意和刘贞找茬吵架。那段时间的刘贞心情总是很不好,三天两头便会红着眼睛回来。我没有问过其原因。但从沈月和其说的三言两语中也能听出,刘贞说,李恺不知道怎么了,感觉总是在故意找茬儿,突然之间就变了性子,开始动不动就和她吵架。刘贞说,在这之前,李恺不是这个样子的。

听刘贞这么说,我总是在一旁默不作声。是的,刘贞不知道,我知道。这个李恺,左不过是想找机会踹了刘贞好来追求我。真是处处都是戏的一个人。

没错,何所谓剧情的狗血?那便是在意料之中,发生了意料之外。而那个意料之中,肯定是你三观之外的部分,而意料之外,恰恰是你未曾触及到的人性的阴暗面。

于是,你会在某一天突然从看客转换成主角儿,并且在演了一出遭人唾弃的剧本之后,淋了一头狗血,灰溜溜地做回一只寄居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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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四节 总经理的,助理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二百三十四节总经理的,助理从酒吧离职之后,我算是给自己放了一个小假期,加上没有宋梓天的存在,那一个多月,简直有种放飞自我的感觉。不过,大眼瞪小眼儿的日子属实烦闷,思来想去之后,我还是决定找个地方上班。

这一次,我找的,真的是一家网络公司,而且,名气还不小,听面试我的hr说,要不是上级为了缓解大学生就业压力,像他们那种地方,用的基本上都是成手儿。但是,这公司就是距离学校有些远。面试之后,我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搬出去。

而学校这边,则交给刘贞帮我照应着,比如考试重点,学校的安排通知等等。

我是在已经决定好要搬出去的前一天晚上,一边收拾,一边才和刘贞说的。

“我找了份工作,学校这头,就麻烦你帮我打点儿小道儿消息了。”我连头都没有抬,就那样直接说的。而寝室里当时也只有刘贞一个人,自然也不用加主语。

“工作?你,你是要搬出去?”刘贞难以置信地问我。

“嗯。哦,对了,你放心,这次真的是一家公司,不信的话,你可以随时去那儿找我。”尽管在说这一句话的时候,我的表情没有很严肃,但是,那话里的意思,也是有着几分嫉恨的意思。

“不是,沐夕,你真要搬出去?你就在学校附近找个不就行了?干嘛跑那么远?况且,学校这边真要是有什么临时决定和通知的,我告诉你了,怕是也来不及啊!真要是因此而耽误了拿毕业证,那,那岂不是”刘贞没有听出来我的意思,她的心思,当时全然放在我要搬出宿舍这件事情上。

我抬起头看着她:“附近?这附近找不到什么正经单位,除了酒吧,就是各种夜店。”说完,我便低下头继续忙活着。

这一次,她听出来了我话里的不满。

她坐在我身边,小声问:“沐夕,你,是不是还因为,上次,就上次我给你男朋友打电话的事儿,生气呢?”

“没有。”

“但你刚才说的,我感觉,你还在生气。你,你男朋友还没原谅你呀?”刘贞胆怯地问,我抬头便迎上她的目光。

“原谅我?我做什么了需要被原谅?”我的声调很高,像是打架那般地慷慨激昂。我知道,我对面的刘贞因为我突如其来的反应已经被吓傻了。她的身子向后靠了靠,半天都没有说出一个字儿来。

本来,我还有一肚子的话想发泄给她,但我见她当时的样子,想想,便也作罢。

我后来问刘贞:“我当时那样吼你,你伤心吗?”

刘贞正吃苹果:“你还别说,真没伤心。不过,倒是害怕了。我怕你一激动,再给我来一瓶子的。”刘贞说得很轻松的样子,我也不知道她那句话是真的,还是半开玩笑。不过,在我听起来,却挺不是滋味儿。

“当时,你正收拾东西,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见你要搬出去,那感觉就好像从我生命中少了一个人一般,忽然就变得紧张起来。而实际上,我一直想和你道歉,不过,却在每次见到你的时候,张不开嘴。你那一次,假设说,真的还是上酒吧的话,我也不敢再拦着你了。就是,沐夕,你知道那种感觉吗?我说不好,我当时就是一股脑地想留下你,让你留在我身边,比你做什么,对我来说重要得多。”

我知道,那时候的我,对刘贞来说,像是姐姐,朋友,亲人,依靠。我在那个傻乎乎的刘贞的大学时期里,充当了太多的角色。只不过,刘贞,对我来说,可有,可无。

我在新应聘的实习单位附近,租了一间小公寓。这一次,我告诉了家里。毕竟是第一次出来住,曹歌也是紧张得不得了,左看右看的,最后才敲定了一个邻居和环境都比较好的地方。这个曹歌,就像是薛浩形容的一样,自从当了妈,那种表现在日常生活里的细枝末节的紧张度尤为加甚,弄得有段时间,薛浩都不敢上家里来,一来,曹歌就絮叨其作息时间不好,少吸烟,少喝酒什么的。

我应聘的,是那间公司的总经理助理。实际上,也不要求什么过硬的专业水平和素养,长相好,能办明白事儿,简单的传达些信息,提示日常工作进程之类的。初到大型公司里的我还是不太适应,尤其这里,大部分都是技术型人才,男男女女的都是用真本事挣钱。

公司虽然员工很多,但扯闲的还真是少之又少。所有人都似乎有忙不完的工作,当然,除了我。

上班的前半个月,就是熟悉公司各项制度以及各种流程,恰巧总经理出差,所以,我这个助理当的,连总经理长什么样儿都不知道。

那期间,听说宋梓天去寝室找过我两次,不过,都扑了空。我并没有告诉刘贞我工作的具体单位名称和详细地址,只是说了某个区。呵呵,像南京这样的大城市,一个区里的写字间,公司什么的,简直数不胜数。自然而然,宋梓天就算是想找,也是难上加难。

半个月之后的某一天,南京下着小雨。那一天的一大早,全员的工作热情便较之前相比有那么一些空前高涨。我来来回回穿梭几次,才知道,原来,我的那位总经理,今天回来了。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

时近中午,他由司机接了回来。穿了一身笔挺的西服,个头和身材都恰到好处。从各个细节中能够看得出,那是一个生活得很精致的男人,不过,也算作是精致的中年男人。

他给人的感觉,和曹骐不同。曹骐是那种城府、老谋深算、情商高,而眼前这位,是睿智、儒雅、精明。

他的身上,有着我从小到大所见过的男人身上,都不具备的那种风度。

尽管,这个能和我父亲年龄相提并论的男人在我看来,已经是一个油腻的中年大叔,不过,我倒是有些小看了这种成熟男人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成熟魅力,尤其,对我这种从小父爱就缺失的人。

当然,父爱的缺失这件事儿,我并不愿意承认。

那天,副总向其介绍,说我是他的新助理。我注意到,他抬头望向我的时候,愣了几秒,然后点了一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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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五节 榆木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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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这个领导的好感,似乎是呈直线上升趋势的。这一点,连我自己都未曾想到。

他有一次和我聊天,说他的儿子和我一样大,我噗嗤一声便笑了,并且毫无掩饰地笑呛了。他微挑着眉毛问我:“这事儿,不是很正常吗?这么好笑?”

我用手捂着肚子:“没,没,我就是觉得,以后在公司以外,我应该叫你叔!”没错,从那之后,我确实在没人的时候,会调皮地叫他叔叔,并且起了一个比较搞笑的名字,榆木叔叔。

之所以叫榆木,是因为我和他可能是因为年龄的代沟吧,他的反射弧很长,每次的玩笑,他都要过了好久才能反应过来。甚至是有一次,他第二天才独自一人在那咯咯地笑。

他有别于我所认知中的一些中年成功男人,古板,油腻,刻板,教条。他很幽默风趣,和他一起,不仅仅是工作氛围的轻松感,就连工作之外的时光,也毫无拘束。

他的心很细,这种细心,可以融入到我工作的点滴之中。慢慢的,又渗透到生活里。他对我的关心和照顾,渐渐便超出了上下级,甚至是朋友之间。但我没有拒绝。

不拒绝的原因很简单,那种温暖,是我从来没有感受到的。那种无微不至,像恋人,更像父亲。

我始终不想去承认,那种因童年父爱的缺失才导致我爱上的第一个人,竟然是一个中年的有夫之妇。不过,现实也是骗不了人的,那种藏在彼此有好感,互生欢喜的人眼睛里的东西,骗不了人。

在写这一段的时候,朋友问我,为什么省略掉那么多你爱上一个人过程?

她问我时,我一直是看向窗外的。人的回忆里,总有一种甜蜜是夹杂着伤感情绪的,而我的那一段时光,在结局里,微不足道。我不是一个要所谓结果的人,从爱上他的那一刻开始,我便清楚地知道,这一段回忆,注定是带着眼泪的。于榆木叔叔,爱过,已经足矣。

不出两个月,我便辞职了。理由是,榆木叔叔在城边的开发区,为我买了一套房子。

我从来没有和他提起过我的家庭,我也没有表露出来我物质条件的优越性。看惯了曹家的生离死别后,我明白了一点,金钱这个东西,虽然不能够说明什么建立在正常三观上的某些社会问题,但是,它却可以作为爱情的试金石。只不过,一来二去的,我将自己也试了进去。

榆木叔叔会在我身上花很多的钱,他对我的娇惯,就像是宠着自己的孩子一般。那种无微不至的呵护,让我在温柔的港湾里瞬间便迷失了方向。

成熟的人身上,会有成熟的阅历、胆识,他会站在对方立场上去考虑问题,这一点,相比宋梓天来说,简直就是天上和地下。我会和他不忌讳地聊起他的妻子。他告诉我,他的妻子很好,顾家,有头脑,会把家里的事情处理得井井有条,幸亏有她在,他才能把近乎全部的经历都放在自己的事业上。

我还记得,那一次,他如此和我评价他妻子的时候,我在一旁佯装吃醋:“你妻子那么好,你干嘛来招惹我?你这不是自相矛盾吗?”但是,榆木叔叔给我的回答,就如同我剖析过的那些人性。

他说:“没有办法。人,对美好的事物都有着一定的憧憬,尤其在感情的疲惫期、平淡期,你会觉得自己仿佛丧失了爱别人的这一项能力,于是,你变得压抑,甚至是厌世。然后,当你突然接触那有别于自己认知的某一些事物或者是能够刺激自己感官的某些人,你会一下子对其欲罢不能!只不过,人往往会忘了一点,兴趣和冲动,是人的本能,而本能,是不能赋予情感作为支撑的。本能永远来自于肤浅的表面,而爱,却是表面背后的真理。爱是什么?爱是地上随手抓起来的一把土壤,它总是要经过风霜雨雪的洗礼,无论是山花烂漫还是白雪茫茫,你会发现,它总是其貌不扬,却有着任何都替代不了的重量!”

“那我,是你空窗期的替代品?”我调皮地问。

“我也不知道。”他的回答让我很意外。正常情况下,此时的男人在听到情人的撒娇问爱,应该是哄着骗着才好。即便是谎话,女人也爱听。

只不过,榆木叔叔,总是反其道而行之。也恰恰是他的真话,让我对他的感情,又多了几分。

不过,我同样做了另外一件让所有人瞠目的事儿,那便是,在曹家,我没有掩饰自己恋爱的事实,并且一五一十地像做演讲一般,汇报给所有人。

当时一桌子人都在吃饭。曹歌一下子便将手里的碗吓掉了:“沐夕,你疯掉了啊!不是,你找个什么人不好,你找个有夫之妇?都和你爸一个年龄了!这外头那么多好小伙儿你不找,你找个老头儿?你有病吧!”

“老头?你说榆木叔叔是老头?哈哈哈,小姑,你也太逗了!他年龄是偏大一点儿,但他一点儿也不老呀!”

“还不老呢,曹沐夕,那可是一个能当你爸的人啊!你告诉小姑,你喜欢他什么。你告诉我,我们给你找。”曹歌因为这事儿紧张得不得了。

“喜欢他,成熟,幽默,风趣,心细,对我无微不至的照顾。诶,小姑,就他对我,就像对女儿一样。”我话音刚落,父亲在我一旁猛地将手里的筷子摔在桌子上。

“女儿?你缺爸啊!”

“对啊,我缺爸!”我直直地怼了回去,并且望向父亲怒气冲冲的双眼。是的,提起父爱,全家人都没有再说话。在这个词语上,曹家深知,对我,是有亏欠的。

我看见父亲的眼圈儿有些发红,他盯了我一会儿,慢慢地转回头,轻轻地放下筷子,站起身上了楼。

我见到曹歌再次握住筷子的手有一些微微发抖,然后塞进嘴里的菜,也是慢慢地嚼着。再然后,我便看见有两滴眼泪,落在了她面前的碗里。而我,对这一切,都表现得视而不见。

对我来说,我只是在阐述我的思想感情而已,没有做作,没有夸张,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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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六节 婚内协议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二百三十六节婚内协议关于这个榆木叔叔的事,曹家众人的反应是在我意料之中的。不过,话再说回来,曹歌尚且还好,可是,父亲的反应如此紧张,却是我有点儿不能接受。

我不知道,究竟是因为其年龄大了,还是因为当时的他已经看透自己人性的过失及所酿成的悲剧后有所感悟,不过,对我来说,这种反应,还是不合乎情理的。印象中的父亲,还是不管我比较好,就是那样无视,可能才会让我心安。

那阶段的自己,同样的叛逆之心却全然都放在了大事的决断之上,我已经不会再因为小事情而和家人或者外界争吵,我同样有着自己的主意,但却变得自己决断,自己处理,自己我行我素。曹歌说我当时就像鬼迷心窍儿,一意孤行。

榆木叔叔的事儿,我之所以选择在曹家公之于众,还真不完全是为了气父亲。我觉得当时的自己很幸福,很快乐,我觉得我有必要将自己的开心和众人一起分享,尽管,分享的初期,我便已经断定,收不到祝福。而我自己本身,对于那一段感情,真的是过程大于结果。我也曾经迷茫地怀疑过,我究竟是不是把眼前的这个榆木叔叔当做了我的父亲一般,在用他的关心和爱护,来弥补自己童年时期父爱的缺失。但想来想去,感觉是,又感觉不是。

虽然这段不被看好的感情收到的全是质疑,但也没有影响我的好心情。我依旧每天乐此不疲地开心在自己的小天地里,我会给榆木叔叔煲汤,熨烫衣服,会一起逛超市,一起做饭。直到很久之后,我依旧觉得那段时光,我真的不后悔。

只可惜,大部分的人都喜欢把事情想象得过于美好,而实际上,每一件事情都有着它特有的并且固定的发展规律。你会发现,事件所发展到最后,一定是和你所预期的大相径庭!

不到半年时间,榆木叔叔的妻子,便已经知道了我的存在。不过,她没有来找我,倒是托人给我送了一封信。这种交流方式让我觉得很诧异。看惯了电视剧和里那原配打小三的狗血剧情,榆木叔叔的妻子仅仅是一封简短的来信,这种简短且简单的方法,突然让我六神无主。

我会再看完信之后呆立在沙发上许久,幻想着其是不是有着什么巨大的阴谋,她是不是在用这种方法让我放松警惕,然后再找人来修理我?我的脑海中脑补着一切可能的镜头。

那天晚上,榆木叔叔应酬完后回来了。他看到仍然傻乎乎坐在沙发上的我,轻轻坐在我身边:“你不是告诉我,你中午吃的饺子吗?这饺子怎么还在?你在这儿坐了一下午?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儿?”

榆木叔叔的温柔“问候”,让我忽然有种要失去他的感觉,我猛地扑向他的怀里,哇地一声哭了起来。他吓坏了。随后,发现了我放在一旁的那封信。

在见到他妻子字迹的时候,他并没有我想想中那样惊恐,只是寥寥几眼看罢之后,小声问我:“就给了你这个?”

我哭着点了点头。榆木叔叔摸了摸我的头:“一封信,就把你吓成这样?哈哈,真是个胆小鬼!”

“你不害怕?”

“怕什么?”

“你妻子知道了呀?”

“她早就知道。并且,是我和她说的。”榆木叔叔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杯子给我倒了点儿水。

“谁?你说的?你和她说的?”我惊讶之余也更看不懂这男人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嗯。我和你说过,她是个好人,不过,我早已经不爱她了。在没遇到你之前,关于感情的事,我就和她郑重地提过。毕竟已经都这个年纪,而婚姻也仅仅是一种形势而已,我俩很早之前,便已经签了婚内协议。内容便是,婚,不离,各过各的。但是,孩子和双方的父母都不知道。”榆木叔叔说得很轻松,那语气像是在诉说这别人的事。

“还能这样?”

他笑笑:“你呀,你看到的都是表面。实际上,这个社会,像我这样签了婚内协议,而各自安好的人太多了。我朋友中,我这都是第5个人了。还有个比我赶新潮的,孩子刚满月就弄了这玩意儿。”

“你妻子,她同意?”我疑惑地问。

“为什么不呢?我说过,她是一个明事理的人。但是,爱情这个东西,不能强求。她是个聪明人,这个道理她懂。这也是,她为什么给了你一封信,通篇没有斥责你,而是告诉你我的生活起居相关的注意事项?这就是原因。所以,我是很感激她的。她在面对不爱,不是胡搅蛮缠,而是选择放手。这是给我们两个人自由。”榆木叔叔在说这话的之后,我一直沉默不语。他盯着我,也没有再说什么。

我不是在思考那封信或者他和其妻子的关系问题,而是,他方才的话,忽然让我想起了琴婶儿。如果,当初的琴婶儿也能懂得这个道理,该有多好!

这件事,很快便不了了之了。在我即将快要淡忘的时候,忽然又被人从沉沦中拽了起来。

拽我的那个人,对我来说,是一个拷问我人性的灵魂者。他的出现,让我才发现,自己做了一件多么荒唐而又可笑的事儿,并且,这个世界,太小了。

刘贞在那期间找过我几次,但也都是学校需要填写家庭信息档案之类的。那几天,恰巧刘贞告诉我要考试的日期,而平时的课堂笔记,刘贞也是都帮我整理好发给我。就这样,考试那天,我回到了学校。

有段时间没有见面的我和刘贞,忽然在见面之后多了那么一点生疏。我发现刘贞对我有点儿陌生,她像是又想说,又不敢说,总是和我保持着一种似远又近的距离。这种距离,可能是因为她对我短时间之内的性情突变的不理解,或者是仍然知道我还因为宋梓天的事儿对她有着埋怨,总之,她没有像之前那般在我身旁喋喋不休。

而我,可能是日常憋闷太久,少了身旁有人和我谈天说地,再或者是因为她给我课堂笔记,帮我传递学校消息等一系列事的原因,那一次,我对刘贞却表现除了异常的亲密。这种亲密让她有点儿惧怕,我能感觉到,她有躲着我的意思。

下午考试时,见到了同样回学校的蒋珊珊。有大半年时间没见的她,烫了头发,整个人除了从外观上看起来更社会了一些之外,其它倒是也没什么变化。说话仍旧是那出趾高气扬的样子,让人看了不舒服。我本就没想和她打招呼,可没想到,她见到我却似乎很兴奋,几步跑了过来。

“曹沐夕!好久不见了!又漂亮了!你最近忙什么呢?”面对着眼前的这个女人的问话,我选择简短地回答:“啊,工作忙。”

结果,她捂着嘴巴笑了起来:“你?工作忙?哈哈~工作忙的,连学校都不回了?电话都不接了?”她的话,让一旁的沈月和刘贞尴尬至极。当时的我天真的以为,她俩的尴尬,是迫于我与蒋珊珊的水火不容关系,这种关系寒暄起来,总是很假。不过,而后,我便知道了,那尴尬,来自于蒋珊珊的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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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七节 我儿子,叫宋梓天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二百三十七节我儿子,叫宋梓天蒋珊珊的最后一句电话也不接,让我感觉颇为诧异。我疑惑地看了一眼刘贞,却见刘真将头低下了。我转过头问蒋珊珊:“我不接谁的电话?”

她抿了一下嘴:“没有谁,随口一说而已。”说完,便进了考场。

蒋珊珊这一突然举动,在我莫名其妙的同时,心里也多少有一些发慌。那段时间,我没有接起的电话人,不是别人,而只有宋梓天一个。倘若蒋珊珊口中说的真的是他,那么,她怎么又会知道?不过,这蒋珊珊一贯的作风便是,先拿起一块小石子儿去试探一下水的深浅,就诸如前几次我打她一般。所以,这番话,不免也让我有了些警觉。这难道是想告诉我,来者不善嘛?

但我死活没有想到,蒋珊珊口中所说的,竟然是另外一件让我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的事儿。

宋梓天在和我分手之后,并没有和那个叫小宛的女孩儿在一起。但是,就在前两个月,他的女朋友,突然变成了刚才眼前站着的蒋珊珊!这件事情是我后来才知道的。知道时的心情,就像是吞了一只苍蝇,既恶心,又得自我安慰,你和他不在一起,那么,他和谁在一起不都很正常?虽然心里如此想,但还是觉得这其中有猫腻。

毕竟,以我对宋梓天的了解,眼前的这个蒋珊珊,根本就不是他的菜。不过,倒是应了那一句话,这世界上本就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和恨,宋梓天既然选择和蒋珊珊在一起,怕是也有目的。如果真的是两个皆有目的的人在一起,那也再正常不过了。

我曾天真的以为,蒋珊珊是冲着宋梓天的金钱所去的,不过,后来我笑自己太天真了,蒋珊珊在先后谈了几个社会男朋友之后,金钱对她而言,俨然又成了身外之物。她不缺钱,而她那么做,仅仅是想对我报复。没错,两次我打伤她之后的报复。

我也曾以为,这个蒋珊珊对我来说是没有杀伤力的,结果,这最后一击,可真是致命性的。

考试之后,刘贞想拉着我去食堂吃饭,但我还是婉言谢绝了。不是我不想和她吃,而是这校门之外,已经有一个榆木叔叔在等我,并且等了我多时。

我背着包向校门外走的时候,转身向刘贞挥手告别。我发现那一刻的刘贞呆木地站在校园里,看着我的背影久久发呆。我看出来她的表情有失落,有沮丧,有疑惑也有不解。不过,我仍旧毅然决然地转了身,出了学校的大门。

后来,我和刘贞谈起当时的那一幕,她告诉我,当我在半年之前从宿舍搬离之后,她便觉得自己的生活已经缺了一个主心骨。好在,那时候她还有李恺。但是,李恺性情的“突然”转变,让刘贞觉得自己和李恺之间相处得越来越吃力,所以,她曾经有一段时间是非常憋闷的,甚至觉得自己一度得了抑郁症。而沈月又不经常在寝室,刘贞没有人可以去倾诉自己的苦闷,她便选择自我调解。

据她自己说,她那段时间,有时候会在寝室里一呆便是一天,什么都不做,只是发呆。尽管她也知道,即便是我在她身边的时候,无论她和我说了些什么,我也依旧是左耳进右耳出,但就算如此,刘贞也觉得自己心里有底儿。

她说她本来想留我吃顿饭,聊一聊天,结果我匆匆忙忙的一闪而过之后便又没了踪影。她觉得自己是被人抛弃的一个孤立无援的孩子。后来我问她,李恺那段时间对你不好?刘贞告诉我,可能是因为爱情这个东西习以为常了,便已经分不出来好与坏。不过在很久之后,她自己回头想一想,李恺对她,似乎从来就没有好过。这可能就是所谓的爱情一叶障目的功能吧。

刘贞在说这话的时候一直在苦笑着,我知道,她是在笑自己的无知。但是坐在一旁听着的我,却总觉得自己心里面的某一个点在隐隐作痛,那个痛叫做自己良心的不安,与其知道原因和秘密而不去告诉她,任其自己在水深火热当中成长与挣扎,这其实也是一种人性的泯灭。

不过,我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和父亲是一样的,尽管我骨子里面流着他的血,但是我自认为我同他之间,还是有着质的区别。虽然我也知道自己做的不对,但比起父亲,我还是差得太多。我觉得自己是一个擅长站在对方立场上去看待问题的一个人,而且能够感同身受,而实际上,我只是将自己的身份许得过高罢了。

出了大门之后,我甩了甩头发,拉开车门刚要上副驾驶,身后有一个人跑过来忽然喊我的名字:“曹沐夕!”我扭头,没想到,是蒋珊珊。

看她的样子似乎是有意追着我,因为她的呼吸有些急促,可能是一路小跑的原因。我就那样将手放在车门上,回头想看她究竟要干什么的时候,这个蒋珊珊突然越过我将脑袋伸进了车窗,并且非常熟络地和坐在驾驶上的榆木叔叔打起了招呼:“宋叔,你在这而干嘛呢?”

我弯腰看见榆木叔叔也愣了,他惊讶地回答:“噢,接一个朋友。”

“朋友?曹沐夕吗?”我发现这一句话之后,榆木叔叔的脸都绿了。蒋珊珊直起腰,侧过头看了我一眼,眨了一下:“不打扰你们喽,我先走了,再见宋叔!”

这个招呼打的,让我心里有了一种绝望跳楼的冲动。尽管蒋珊珊的话里并没有说出什么重要的信息,不过,她临走之前的洋洋得意,却把她那种窃喜表现得淋漓尽致。而这窃喜是什么?便是建立在我不幸之上的,她的快乐。

人本身就是这样,你会发现,你的喜悦也好,哀愁也好,有时候,你越是想遮掩却越是欲盖弥彰。尤其是叫做非常性所表现出来的某种情感。

上了车之后,我拍了一下榆木叔叔的肩膀:“你怎么会认识她?”但是榆木叔叔半天没有回答我,任凭我在一旁不停地跟他絮絮叨叨。结果,他又在我絮叨的中途,突然之间反过来问我:“她是你同学?”

我点了点头:“不仅是同学,而且还是同寝室的。不过,关系非常不好。”

榆木叔叔挑了挑眉:“关系不好?”

“嗯。上大学有三年多了吧,我打了她两次,并且都是用酒瓶开的头。”但榆木叔叔的表情过于严肃。他皱着眉毛,并点了一根烟。我问他怎么了,他憋了半晌才慢慢的回了我一句,他是我儿子新交的女朋友。

我笑了笑:“哎呀,原来你是觉得尴尬对吗?”他没有说。而我在一旁却嘻嘻哈哈地和他说着一些玩笑话。他突然之间说了一句:“就怕,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我很少见到榆木叔叔如此地严肃,甚至是在公司当中遇到了棘手的大事。这种严肃让我的心瞬间也凉了半截。我总觉得幸福的时光应该是漫长的,毕竟,不管怎么说,老天都已经夺走了我的青春年华,我以为,我现在的幸福便都是老天的补偿,但是,坐在我身旁的这个男人用表情告诉我,也许,这段温暖与温存,怕是很快,就要没了。

我也终于明白一件事,所有的幻想最后都会沦为泡影。

这叫什么?这叫人算不如天算。

榆木先生始终没有发动车子。他在吸了一根烟之后,又点燃了一根。然后转过头问我:“你之前有男朋友?”

我一愣点点头:“有。”

“他叫什么?”

“宋梓天。”我发现榆木叔叔夹着烟的那只手有些微微颤抖,他转过头,盯盯地看着方向盘的正前方,眼神很空洞。

我伸手摇了摇他的胳膊;“怎么了?”他没有看我,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

“我儿子,叫宋梓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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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八节 怂了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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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经全然情绪失控,并且觉得似乎有必要重复问问,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可是,话到嘴边,还是没有再问出口。宋梓天这个名字,从那一刻起,便成了一个我生命中的魔咒,那种禁锢在自己良心上的谴责度,远远高于阚涛带给我的,有关于那别人的人性考验。

当时的自己,有一种想要跳出车子的感觉。我没有想到,时隔如此之久,老天依旧还是对我如此的宠幸,这一个剧情接着一个剧情的,却没有一个是喜剧,全部都是以悲剧来收场。或许,在他的眼里,我是一个更适合演悲剧的女主角吧。

我靠在椅背上,和榆木叔叔就那样呆坐在车子里,两个人都木讷地看向前方。他在想些什么我不知道,但我确实很乱。霎时之间我也明白了,为什么蒋珊珊的话里话外有着那么多的匪夷所思,原来她并不是在吓唬我,这个女人,说的都是真的。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已发生的过错,是弥补不了的。它不像是你做错了题,可以用橡皮擦掉。它更像是一个人走过的年龄,走过的路,未来的任何一个时间段,它都已经是过去式。尽管不值得再提起,却若是被人所翻出来做了文章,十足可以做出整整一本书的架势。

人生皆如此。

我除了感恩老天给了我这么多不完美的剧情之外,似乎已经无言以对,并且无力去做挣扎了。那一刻的自己,惆怅的,已经不是身旁的这个宠着我的榆木叔叔即将从我生命中消失的事实,而是我被生生淋了狗血,并且洗刷不了的尴尬。

我闭着眼睛都能够知道接下来即将会发生些什么。其实对于蒋珊珊来说,她并没有抨击我的权利,只不过,这一场和情爱有关的游戏中,我的身份过于特殊,而坐在我一旁的榆木叔叔,更是特殊中的特殊。两个色彩斑斓的人物被硬生生地放在了一起,那便是一出狗血剧情的基本脚本。

人做的好事似乎永远不会被人记得那么清楚,而坏事,却连掩藏都很难。这或许不是纸包不住火,而是所谓的天道有轮回,尤其这种道德伦理上面的丧失。

在宋梓天的眼里,我,曹沐夕,已经是一个人品道德毫无底线的坏女人,并且达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我知道,他除了愤怒之外,一定还很伤心,因为,他曾爱过的那个我,已经不再是学校里那个简简单单有着白皮肤大眼睛的明媚少女,她已经变得浮华和浮夸,变得铅华遍颜,面目全非。

回去后的两天里,我和榆木叔叔基本上都是静坐着,我一直在幻想着宋梓天会不会再下一秒推开我的房门,然后看见我和其爸爸在一起,拽着我的头发扇我的耳光?不会,宋梓天不会打我。我想了无数个可能性。而实际上,左不过都是一些电影的故事背景而已。

第五天,宋梓天果然来了。敲门的时候我在洗手间,是榆木叔叔开的门。

我一边擦手,一边走出来,还问着:“谁呀?怎么没动静?”

然后,就时间定了格。

门外有三个人,宋梓天,宋梓天妈妈,蒋珊珊。后来我知道,蒋珊珊的出现,是因为其找人跟踪了我,才得以知道我的住址,并带着另外两个人过来的。

站在宋梓天身后的女人,有几年没有见了,她比我上学那一次踹车子时所见到的要老了一些。她看向我的眼神很复杂。

“进去啊!这不就跟进自己家一样?愣着干什么?一个你爸,一个你前女友的。来来,我先进。”蒋珊珊说着,抬起腿便迈了进来。她的话没有毛病,但听起来,确实太过于刺耳。

我见到宋梓天犹豫了一下,才慢慢地进了屋子。他始终盯着我,并且眼圈发红,不过,没有哭。

“呦!啧啧!瞧瞧!宋梓天,你看看,你爸挺舍得给你前女友花钱啊!看看这装修!诶,你家那么多年的房子,大是大,但那沙发什么的也该换了吧!和你爸说,也换一套!”蒋珊珊怂恿地说到。不过,屋里的气氛着实尴尬,没有人搭话儿。

蒋珊珊自顾自地又进了更衣室,突然发出一声惊呼:“我去!好几个限量版耶!”说着,还拎出来两个包挎在手上从更衣室里小跑出来,直接站在原配面前:“阿姨!这,叔叔是不是都没给你买过?您该都不认识吧!反正也是,这俩牌子都是我们年轻人喜欢的,啧啧!”

说完,回头看向我:“曹沐夕,你隐藏得够深的啊!你说你在学校时候,啊,小双肩包一背,运动鞋一穿的,那叫一个清纯~真是没想到,你也这么物质啊!那你装那么清高干什么?整的我还以为,我有个不食人间烟火多高逼格的同学呢!”她说着,还冲我翻了一个白眼!

我一直站在原地没有动,而对面的宋梓天一直盯着我,那眼神儿看得我局促不安。我试图将眼神挪开,却一下子不知道看向哪里才好。当时的自己已经失去了反驳蒋珊珊的勇气,尽管我有一肚子的话能够怼给她,但是,在宋梓天一家三口的面前,我怂了。

“诶?你们怎么没人说话?就听我一个人在这说了。要不,我去烧点儿水,大家泡个茶,开个茶话会什么的,你们好好唠唠。怎么样?”蒋珊珊又在一旁挑着是儿!

结果,宋梓天大声地冲她一吼:“闭嘴!”蒋珊珊便没了动静。

站在宋梓天身后的宋太太,第一个开了口。

“我给你写了封信,让别人给你送过来,不知道,你收到没有。”她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来什么情绪的起伏和波澜。

我嗯了一声。

“其实,梓天,也是最近才知道我和他爸爸的事儿。他也是成年人了,表示也理解。当然,这个,也需要时间。我,其实今天没想过来。即便是现在坐在这儿,我也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才好。梓天他,开始知道是挺气愤的,一直觉得这事儿,对我不公平。不过,现在,恐怕是你们,你们两个之间的问题。”宋梓天的妈妈低着头说着。听她话的意思,我也不难猜出来,是蒋珊珊硬拉着过来的。

她说的没错,对她来说,榆木叔叔究竟和谁在一起,已经和她无关了。但是,对于宋梓天来说,他不能接受的,此时已经不是他爸爸在外面有了人的问题,而是,那个人,是我。

“阿姨,那个,阿,阿姨,我,我遇见他的时候,已经,分,分手了。”这一句话,被我说得七零八落。尽管大家都能听得懂,但我自己都觉得还是别扭得很。

“哈哈哈~曹沐夕啊曹沐夕,原来,你也有说话连不上的时候啊!被吓的吧!”蒋珊珊在一旁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她的存在,于那一天而言,每一句话都无疑是火上浇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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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九节 以点概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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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己的样子,自己都觉得有些搞笑。尽管我没有爱过宋梓天,但是,却偏偏因为如此,我内心里对他的愧疚感无限扩大。

突然,宋梓天开口了。

“这就是我最近给你打电话,你一直都不接的理由是吗?”

我没有回答。

宋梓天额头上的青筋暴起,他因生气而面色有些许红。见我没有反应,他向前一步走:“说话!”

那近乎吼叫的声音着实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不是。”我的声音小得如同蚊子。

“那是什么?”

“是因为我们分手了。”

“对,分手了,分手了,你就可以找我爸是吗?曹沐夕,你可以和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谈情说爱,但是,为什么要是他?为什么?他都能当你爸了!”宋梓天的眼圈红红的,榆木叔叔只是靠着窗子吸着烟,看着窗外。

我已经无力回答任何,似乎,我说什么,都会弄一个咎由自取放在身上。空气一下子变得沉默了起来,包括蒋珊珊,也没有再奚落我什么。身旁的宋梓天对蒋珊珊来说,利用的目的达到了,那她自己便可以选择了退场。

尽管我当时心里很慌乱,但在面对着宋梓天的咆哮时,我仍旧没有掉眼泪。或许,正是我这种“不要脸”的精神,让宋梓天选择不再继续追问我任何,而是转身离开。试图追出去的蒋珊珊在临出门时,忽然回头看向我:“曹沐夕,扯平了。”

我满脑子都回荡着那一句扯平了。呵呵~我苦笑出声。窗子旁的榆木叔叔转过头看向我,我抬头迎上他的目光。那一刻,我和他之间,已经不知道开口先说点儿什么比较好了。

这世间太多的事情都是如此,千变万化的恩怨情仇,无外乎两个结果,分分,合合。

我突然冲着那背对着光线的他裂开嘴笑了,他没有回应我,而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口气,或许是在感叹自己的力不从心吧。

尽管后期,我的这件事情被闹得沸沸扬扬,但是,曹歌和父亲并没有对我大做文章。我知道,这是因为那天在饭桌上我说出去的那句话,真真正正地,已然是刺痛了他们的心。他们自然也清楚,在关心、责任、教育、疼爱等等,于我童年和青春有关的一切,都已经无法弥补。就是这种亏欠,让他们身为家长,却无法开口批评我任何。

因为说任何,我都会反驳。

后来,曹灿灿问我,是不是童年的家庭对我所造成的阴影,才导致自己会误入了歧途?

我笑着回问她,何所谓歧途与正途?人走的每一条路,都是在你走到尽头时才发现是对还是错。倘若从最开始你便知道是错,一路走下去,那是你自己心智的不健全。就像我之前所说的一样,人的成长,便是所谓走过的弯路。走过多少的弯路都不要紧,要紧的是当你发现自己犯了错误而能够及时改正,并且重新回归正轨,那你便是个人生的成功者。

只可惜,能从歧途步入正途的人少之又少。

走坏路,就像是滑滑梯,速度非常之快,让你始料不及。等你发觉已经晚了的时候,却已经落了地。你想爬上来?恐怕就要拍拍屁股,从山的另外一侧重新绕上去。这是什么呢?这叫做人类的生存法则。

我知道自己错了,但是却从不后悔。

自那之后,我和榆木叔叔,便断了联系。而这一切,也都是因为中间的宋梓天。

如此大的事儿,蒋珊珊怎么会放过四处宣扬的好机会?于是,事发后的第二天,我便收到了刘贞的无数个电话和短信。但我都没有回应。第四天,刘贞来敲了门。

开门看见她,我一点都不感觉到奇怪。刘贞后来说,蒋珊珊回宿舍一顿挖苦讽刺。而刘贞自己,也早有了一点儿预感,不过,却不敢相信和证实。那天看见我,她说我变得憔悴和哀伤,那种哀伤,是认识我这么久,第一次见到的。她曾以为,我是一个钢铁侠,无坚不摧的那种,但是,我也会受伤,并且是情伤。

刘贞问:“沐夕,你,怎么会喜欢上那么大年龄的人?”

当时的我抱紧蜷曲的双腿看向窗外的蓝天,笑了笑,轻声说到:“别说你不理解,我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就会突然爱上了一个,和自己父亲一样年纪的老男人,并且,还是前男友的爸爸!很可笑是吗?”

刘贞没有回答我。

半晌,她说:“我听说,上次,宋,宋梓天来这儿之后,就和蒋珊珊分手了。”

“嗯,各取所需,彼此没有利用价值了,分开是必然。”

“不过,他,他好像受了挺大的刺激,据说每天泡酒吧里,都没回学校,也不,也不回家。”

我没有说话,却把头埋进了手臂里。

刘贞在我身旁慢悠悠地说着:“我曾一直以为,你是一个阳光健康,并且有着自己个性与独立人格的人。但我没有想到,这个世界的大染缸会让曹沐夕这个女孩子也误入了歧途,走上了下坡路。”

我看向窗外:“为什么这个世界上,大部分的人都喜欢走下坡路?”刘贞没有说话。

“因为下坡路不费力,而上坡路,是要耗费精力的。人走下坡路,能知道回头便是好事,而走上坡路快到顶的时候又跑了偏,走进了自我封闭的森林那边是坏事。每个人都给自己社会有一定的定位,他对自己的人生也有自己独特的理解。好路与坏路都是自我选择的,怨不得任何人。好在还年轻,一切都还来得及。”

最后这一句,我倒像是自我安慰自己。我记得刘贞当时笑了笑,不过,那个笑,是一种苦笑。

慢慢的,我发现,榆木叔叔的出现和离开,让我变得更加的能感悟那些所谓的心灵鸡汤了。我变得沉默寡言,并且选择独自在那所房子里住了一段日子。刚开始的几天,我总会在这房间的每一个角落看到榆木叔叔的影子,甚至,那回荡在空气里的,他的曾经的气息。我会一个人抱着抱枕,一坐,便是一天。我会感伤,并且,在没人的时候选择哭泣。

我梦见了我的母亲。

梦里的母亲拿着笔,在一张白纸上写着字。实际上,母亲基本上,除了名字之外,不会书写任何。不时之后,我见到她举起纸凑向我。那是一个歪歪扭扭的安字。

梦里的我问她:“安?安什么?”

她站在梧桐树下:“安稳,安心,安静,安好。”说完,便走了。

我不知道,母亲是说她自己,还是在说我。不过,梦里的梧桐树倒是让我想回去看看我的老朋友。

回到曹家的那天,风轻云淡的。我的故友就那样岿然不动地立在窗外,不过,却没有一点儿生气。我突然枕着手臂望向蓝天的时候,想起了我张扬跋扈的青春时代,那顺着头发丝儿都能嗅得到的生机盎然,此刻,早已经垂眉怂眼地臣服于这年华的褪变,所赐予的惶恐和不安。

我一下子觉得,如此多年的自己,在这炎凉的世态下活得忙忙碌碌,最终,却是碌碌无为地忙碌着。然后,我便许流云几眼,忽然发现,那随着年龄一去不复返的的标志性征兆,便是,再谈过往,以点概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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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节 厚颜无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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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自一人住了一段日子之后,心里也似乎平静了许多。于是,在某一天,我忽然想回学校,便收拾了行李,离开了那个有着美好和伤心回忆的地方。

刘贞曾让我将那所闲置的房子出售或是出租出去,但经过再三考虑,我还是决定留下它。

再一次回到刘贞的身边,她显得很开心,却又处处与我有着距离。我拖着行李回去的当天,沈月推门进来后看见了坐在床边的我。这一次的四目相对,我选择了闪躲。我的逃避,并不是因为丢脸或是胆怯,只不过,比起之前我对沈月的质问,那时的我,是一个多么可笑的存在体。

可笑的不是乱情,而是宋梓天之前所说过我的,将自己的美好愿望寄托在别人身上,而自己却偏偏背道而驰,这本身就是一个心里病态的表现。所以,在面对沈月,我实际上,是无颜面对那自己对人性的美好幻想而已。

沈月没有说什么,只是简单地打了一个招呼。不过,气氛的沉默,似乎已经将无言以对和此时无声胜有声烘托得更加的淋漓尽致。现在回忆起当时的场景,那汇在空气中的尴尬还是记忆犹新。

大学生活,从陌生到熟悉,即将分离的时候,在常理上来看,本应该更亲密无间才对,结果,却越发的陌生。那种陌生,就像是年龄和历经的事所建起来的一道屏障,阻隔了人与人之间的的掏心挖肺。真是不的不感叹,时间是一个好东西,让人在空间上的距离感增加的同时,也远了心。

李恺知道了我的事。

他在某一天给我发来一条信息,意思是他还喜欢我,想弥补我感情上的空缺。

收到短信的那一天我如火中烧,抓起电话便噼里啪啦地一通回复。我告诉他,即便这世界上所有的男人都死光了,也轮不到他!我让他对刘贞好点儿,不要吃着碗里的,惦记着锅里的!诸如此类的话,我编辑了很多很多,然后发了过去。他没有回我。

大学毕业的前夕,蒋珊珊回来了。挎着小包的她似乎比上一次见还要成熟。

“哎呀,曹沐夕,搬回来了呀!什么时候回来的?你那爱的小窝窝呢?”蒋珊珊一边嚼着口香糖,一边说着。

我坐在她对面,撩起眼皮看向那画着紫色眼影的女人:“健在。”

她一愣,可能是没有想到我会如此回答,裂开嘴笑了一下:“健在就好!我以为随着我前男友的爸爸一同变成回忆了呢。”

“不劳你费心。”我的话毫无情绪可言,像是叙述,也像是对着空气对牛弹琴。

“嗯,不费心。同学一场,你这这么大的事儿,能不惦记嘛!”

“谢谢。管好你自己就好。你爸进去了吧?”我依旧淡淡地说着,不过,最后那一句,倒是提高了嗓门,并且大了声音。

对面的蒋珊珊明显呆掉了,眨了两下眼睛,便再没说话。她拿着东西要去洗手间。刚起身的时候,我冲着她说到:“同学一场,如果未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吱声。”

她当时走到洗手间的门口,扭过头笑了笑:“那提前谢谢你了哈!但凡我蒋珊珊能自己办的事儿,基本不求人。”

我笑了笑。

其实,当时的那一句话,我只是随口一说的。不过,倒是和未来很吻合。这种吻合程度,让我自己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天生的预言家。毕竟,以我俩的关系,别说是帮忙了,那可真是见面都不想见。但谁知道,还真有了那么一天。

毕业之前,刘贞问我:“沐夕,你想好找什么工作了吗?”

“没有。”

我确实没有。尤其当榆木叔叔的事件发生之后,这工作,便是我的一个雷区。况且,当时的自己也没有考虑好究竟要不要去外省换换环境,所以,真的是走一步算一步的架势。

榆木叔叔尽管成为了过去式,不过,偶尔想起来的时候,那依旧会成为心里一道不能逾越的鸿沟。我曾以为我是因为爱而不愿意放下这段往事,实际上,掺杂在里头的,还有着对宋梓天的愧疚。

面对着身边众多的追求者,我依旧是沉默着。我发现,即便沸沸扬扬的舆论之后,身边仍然不乏追求者。这种人,连我自己都搞不懂,我已经成了身上背负着两条重大“新闻”的新闻人物,难不成,是来蹭热度?

许多年之后,我和朋友在聊天时曾经和他讲,世事无常本身就是这个世界上一个最基本的定论,没有人能逃脱得了。人们总是在无常的世界当中,希望现实可以更接近于自己的幻想,而实际上,幻想这个东西本身就是不接地气的,况且,这个社会,也并不会跟着谁的意志而转移。

就像是我十几岁以及二十多岁所经历的这两次轩然大波,一个身世,一个情感,都让我成为人后的笑谈。不过,后者在将我掀起在了那滔天巨浪的风口浪尖上时,我忽然发现,自己较之前相比,除了那颗心有了一定的承受能力之外,更多的,我会选择若无其事。而这个无耻来自于什么?厚颜无耻。

人有的时候执念太重,说白了,只是因为把自己看得太过于重要。

思来想去之后,我还是决定留在南京。不管怎么说,这个城市,有着我太多的情愫,扯不断的那种丝丝相连。我觉得,倘若我离开便会有思念,于是,这便作为我留在南京的理由。

曹歌和薛浩给我找了两个工作,但我都拒绝了。即将大学毕业的我已经对自己有了一定的认知,于他们那正式且失去自由相比,我更向往在条框里我行我素。

刘贞没有回老家,而是也选择了留下。她说,她的父母即便对其大一的事情释怀了,但那镇子上的村民,却依旧喜欢在人背后津津乐道。况且,之前没觉得自己和父母之间有代沟,但是,离家的这几年,距离,直接把亲情,也给拉远了。

她说的没错。在这一点上,我也有着同感。亲人之间,就像是扯着的橡皮筋儿,距离近,自然安好,但是远,拽来拽去的,只会两败俱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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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一节 特产的软糖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二百四十一节特产的软糖相比之前对待工作的积极,那时候的自己,在即将真正工作面前却忽然倦怠了。我一拖再拖,直到学校开始催促腾空寝室给新来的大一新生。

而我抵触的原因,想必,也是和榆木叔叔有着很大的关系。

收拾东西的那一天,刘贞在床铺的角落发现了两颗糖,就是第一次见面,她带来的特产。

“沐夕,我去,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当时的我正无精打采地整理着东西,刘贞从上铺下来,笑嘻嘻地在我面前摊开手掌:“看!糖呀!”

“糖?”我疑惑地看向她的手心。那两颗金黄色糖纸包着的软糯,在刘贞的手心里温暖而明亮。这种温暖的色调,以及它背后所映射出的四年之前的时光,突然就像离了弦的剑,直直地射向了我的心里。

我放下手里的东西,伸手拿起一颗。刘贞急忙喊:“你可别吃!都过期了!”

我笑了笑:“不能啊!我又不是小孩子!再说了,你这糖也是够能留的,多少年了,没生虫子就不错了!”我摸着那手心里的柔软,忽然心里涌上来一阵酸楚。

刘贞的声音有点儿低:“哪年的不知道了,毕竟,我每次回来都会带它。”

“那后来怎么没见你给我们分?”我抬头看向她。刘贞笑笑:“刚报到那会儿,我分给你和蒋珊珊糖,你没吃,她说难吃。后来,我带是带,却再没有给你们分过。”她说的时候,头一直是低下来的。如果当时的她抬起头,说真的,我还不一定能有勇气去面对她。

那手里的糖,有着不一样的重量。她让刘贞从开始从陌生中的热情到熟络中的生疏,这样的一段心路历程,从手心里的金黄色,便已经诠释出来。

我回想起初次见面的场景。那当时的情景历历在目。那时候的刘贞,头发不是现在这样挽在脑后,而是扎起马尾,垂于腰间。握着糖的现在,接过糖的当初,时间,真是把一场场生离死别和人情冷暖演恰到好处。

它让我们在年华的进程当中,已经褪去了青涩的衣服,它是我们从潇洒烂漫的青春年华,一别,便即将成人妇。

握在手心里的那一块糖,让我在看向刘贞的时候,特别想和她去说一些什么。不过,跃跃欲试了许久,却终究开不了口。我其实一直想找机会告诉刘贞,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没有吃糖,并不是因为瞧不起她。不过后来想想也罢。此时的我们已经不能够感同身受到彼时的心境。

一年一年的花开花谢,时间像是抽了疯,我连自己走过的一些心路历程都已经记不得太清,解释,怕是也没有什么用。

刘贞因为外语成绩较为突出,所以,实习单位便定在了一间外企,而后,在离即将毕业的前夕转了正。为此,我为她高兴。我的成绩并没有所谓突出不突出的一说,能从专升到本并且一路顺利,我便已经皆大欢喜。对于未来,我也没有刘贞那般的充满激情。在身边人都忙于生计的时候,学校的离开,让我又一次心里没了底。

后来,我总结自己那些年,一路浑浑噩噩,却乐此不疲。想想都觉得搞笑。

刘贞初去公司的时候,仅仅是一个行政小员工。而法律,是她后来才专修的。

刘贞坐在我的身边,小声问我:“沐夕,你有什么打算吗?”

我摇了摇头。

我低下头看向自己脚上的那双旧球鞋。那双鞋子,我已经穿了两年多之久,一直舍不得扔掉。我并不是没有鞋子穿,而是,无论我在外面打扮得多么的成熟与光鲜亮丽,却永远也穿不出在校园里年华张扬的感觉。那一双平底的球鞋,每每踩在学校这片土地之上,我的心都是无比踏实的。尽管,学校曾赋予我两次舆论的心上,但我早已经释然。

对于从小在舆论当中成长的我来说,舆论是什么?舆论只不过是一个工具而已。我理它,它便可以形成轩然大波,而倘若我不在乎,那么,恐怕也只有和风细雨一说。

脚上的鞋,带我走过太多的路,它曾见证了我太多的离愁别绪,而这一次,恰恰是我自己难以提起的,对生活的兴趣。

两年多之久,我从一个看戏的看客者,再一次变成了主角。我在曾经的夸夸其谈,以及嘲讽别人身影的背后,将自己的日子,也过了个乱七八糟。那曾寄托于旁人身上美好梦想一个个崩塌的瞬间,我也能听到年轮撞击着人性的钟声,久久回响。

我抬起头,目光落在了对面空荡荡的床铺上。蒋珊珊在很早之前便收拾干净搬了出去,这个与我对立,并且打得水深火热的女同学,说起来,似乎也有两个多月未曾见。

刘贞看出我在盯着蒋珊珊的床,她推我一下:“想什么呢?你该不会想她了吧!”我知道,刘贞在开玩笑。我嘴角扬了扬:“想,还真有点儿。”

“蒋珊珊,据说又换男朋友了。”

“那不是很正常。”我不屑地回着。

“嗯,正常。沐夕,你说,有时候我也搞不懂自己。她当年那么对我,我本应该讨厌她才对,我也确实恨过她,但是,这即将一辈子散落天涯的,我忽然,就有点儿担心。”刘贞声音不大,但情绪却是能体察出一二。

“担心?担心她什么?”

“就是,就是担心她未来,你说,这么下去,能行吗?”刘贞的口气显得很焦虑。

我抬头一笑:“你当你是她妈妈?蒋珊珊,其实,就是太在乎面子了。人嘛,总需要成长,至少经历了破产这件事情之后。蒋珊珊一直想当一个有钱人。而实际上,什么是有钱人?金钱运用得当,是真正的有钱人。但价值观扭曲,以及金钱的滥用,那便和钱,不沾边儿了。我听我叔叔说过一次有关于金钱的讨论。他说,钱,即是外在形体,也是内在产物。那薄薄的花花绿绿,却可以试探出太多东西。实际上,很少有人能够做到真正合理并且有度地去实现金钱的正确价值,但人在年轻的时候,因钱而走一些弯路,并不是坏事,但是,要在适当的时候知道急刹车。只可惜,欲望这个东西,很难刹得住车。蒋珊珊就是如此。虽然有些日子没见,但我猜,她依旧乐于享乐,从来不想以后。不过,我虽然没享乐,但也没有想以后。”

说到这句的时候,我的眼睛直了!我发现自己神情恍惚地盯着球鞋的鞋尖儿,发呆并且出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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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二节 胡作非为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四百二十二节胡作非为我和刘贞两个人,在尚未搬离宿舍之前的那段时间,我曾见到了李恺两次。不过,也仅仅是点点头,示意了一下而已。刘贞后来告诉我,在我从外面搬回到宿舍后,李恺突然变好了,整个人还和之前一样有说有笑的,并且对刘贞也是要比前些日子关爱有加。

起初我还真没有明白这其中的意思,毕竟,事隔已经都可以以年为单位计算了,像我们当时的年纪,本身便对新鲜的人和事都充满着激情和猎奇心态,我早以为,我的一次拒绝,便可以让他离开,随即成为他的过去式。却没有想到,他对刘贞的好与坏,竟然和我有着一定的关系。

在宿舍里见的那两次,李恺总是含沙射影的想问我要去哪里工作,大约想找个什么样的单位之类的无聊问题。我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我确实是自己都不知道。

沈月在实习期间回了自己的老家,所以她的工作单位究竟选了哪里,还是继续因为其弟弟的原因不得不继续销售酒水来赚取高额的学费,这一点,便不得而知。

当大家纷纷拖着皮箱离开校园的时候,尽管那一刻的我们还尚未拿到毕业证,但是,所有人心里都明白,这一去,青春便举起了践行酒,说了一句,告辞!

那拖着皮箱直接带走的,除了感受与回忆之外,还有我们青涩的,那些不知愁的年华。

我回到曹家调整了一个星期,便开始投入到紧张的找工作中。曹歌总是在我找工作的时候,在我身后絮絮叨叨的没完,大体的意思左不过是我跟曹灿灿两个人,竟然都没有顺着家里的意思,而是选择自己去奋斗。

实际上,曹歌也好,薛浩也好,他们都不是迂腐的人,他们对于人生真谛的见解一定极为深刻。你能说他们不知道家里的关系安排会让我们丧失掉自立和独立的生存能力吗?能说他们不知道这种家庭全权负责的人生,对一个人未来的影响究竟有多大吗?当然不能。

只不过,我清楚,除了我的脾气之外,她极力让我去已经安排好的地方工作,实际上,还有弥补我的成分在里面。我不知道,曹歌说这个话,究竟是明知故问,还是她心里也清楚,我和曹灿灿之所以不用家里的关系,说白了,只是想离曹家远一点,离那段感伤的童年记忆远一点,仅此而已。我们两个会毅然决然地选择放弃少走弯路的机会,但却在自己选择的生活中乐此不疲,这种开心,和自由有着很大的关系。

自从经历了榆木叔叔的事,我忽然发现自己变得要比之前独立了,我变得对曹家不再有奢望,也没有更多的依赖。我会一个人出去,一个人回来。连司机都不叫。我觉得一个人自由自在我行我素,很潇洒也很惬意。

陆陆续续地参加了几次面试,最后选择的其中一家做广告的公司。而这一次,我越过了那一切和助理相关的职位。结果,面试当天,hr很遗憾地告诉我,就在半小时前,我应聘的职位已经招到了合适的人选。不过,她倒是极力推荐我去营销部。我答应了。

签了入职合同的那天,曹歌问握新公司什么样,我撒了个谎。不过,吃饭间,父亲突然抬头说了一句:“这次,不会又是什么总经理助理吧?”

我手里拿着的筷子瞬间便掉了一只。我缓慢地抬起眼皮望向他:“是,或不是,又如何?”

父亲很严肃:“不是,可以。是,不可以。”

“为什么?”

“你说呢?”这一句反义疑问句让我突然心里一紧。父亲的这种态度,似乎是我如此多年所见的第一次。虽然我不太适应,但是,这种严厉,却让我感受到了,作为一个父亲,真正地在为他的儿女未来把关时所呈现出的那种严谨度。也许是不适应的成分比较大,这种质疑,还是让我有伤了自尊的感觉,心里很不舒服。

我吃了一口饭不屑地说道:“你是怕我又跟哪个爹跑了,给你丢人了?”父亲当时便把手里的碗和筷子用力地往桌上一摔,那力度之大,让碗里还残存的食物全崩了满桌面都是。

“你自己多大的人,你自己心里没数吗?你连是非曲直都分不清,你连好人坏人都分不清,脾气还那么臭,你真以为别人夸你两句聪明,你就是真的聪明?是,我承认,这么多年我一直没有管你,但这也不可以作为你胡作非为理由吧?”

“胡作非为?什么叫胡作非为?我怎么胡作非为了?”

“你找了一个比我年龄还大的人,那就是胡作非为!”父亲一边慷慨激昂地说着,一边伸出手指敲了敲桌面。

“我胡作非为?那你呢?我这顶多算是一部都市电视剧的剧情,你那,都是爱情里的桥段了!”我的话,让父亲瞬间又冷了脸。我知道,他在和我说这些话时一定是鼓足了很大勇气的。只不过,他忘了我用这个万能的理由,无论在任何时候,任何场合,都会让他无地自容。

我明显感觉到他的身子有轻微的颤抖,应该是气的吧。他扶着椅子的后背,直直地看向我,却什么都没有说。转身上了楼。倘若我和他换了角色,即便是我,只怕,也是无言以对。

父亲对我童年时期的淡漠,已经被我当做自己为所欲为的一个有利的借口。这个借口非常好,他让我在做任何错事时都可以用来当挡箭牌,并且没人能够反驳。

有段时间,我曾觉得自己有些洋洋得意,总觉得自己多了那么一道保护伞,尽管这道保护伞是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不过,它在后期能够为我所用,这痛苦,也算是值得了。

我看见当时桌子上的其他人面露尴尬地面面相觑。每次在我当众反驳父亲的时候,大家都是沉默以对。其实也没什么,怎么说都是父女两个人的事儿,说多不是,说少也不是。况且,我本身就是一个错误的示范,如果还像之前那般袒护我,恐怕连他们都找不到那个能救赎我的点吧。

新工作单位属于中等规模吧,我的部门大部分都是男生,我的到来,让整个销售部沸腾了。不过,这对我来说不要紧,重要的事,几天之后,我竟然在单位遇见了一个人!

李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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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三节 欲拒还迎的错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二百四十三节欲拒还迎的错在单位里面见到李恺的那一刹那,我的心忽然沉了一下。是的没错,尽管我一直都努力说服自己,但是,我也清楚,成年人的世界里,不仅仅有新鲜感,也有另外一种与感情有关的状态,那便是死缠烂打与纠缠不清。

所以,除了意外和惊讶之外,李恺的到来,也让我隐约嗅到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见到之后的他,如平常一样打了招呼,面对着我的惊讶,他倒是从容淡定的很。也是,作为一个事件的主导者,一切也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他也没有什么必要的解释。他很大方地和同事说我们两个是同学,对此,我也只是淡淡的笑了笑。作为我这样一个“美女”,李恺是我同学的事儿,让同事开起了玩笑。

“不错呀小子,和大美女居然是同学?同学艳福不浅啊!你这该不会是跟着女神的屁股后面来的吧?!”玩笑归玩笑,而人家这玩笑,也是有点的。毕竟,他是一个理工男。来广告公司做销售,实在是不对口。不过,李恺的解释倒是很合乎情理,他说自己有些胆小,所以想先做销售锻炼一下。并且,每次都说,他有女朋友,并且和我是一个寝室。

而关于李恺来了我单位的这个事儿,刘贞也是知道的。只不过,那个傻乎乎的刘贞却没有多想。

后来我和刘贞聊天,我问她:“即便不是我,李恺,你一直就没有发现出什么端倪?”

“哎,我那时候也刚上班嘛,你也知道,我这本来就胆小怕事的,整天都提心吊胆。焦头烂额的时候,哪有心思去管他?况且,李恺本身对我就不冷不热的,彼此上班之后,电话都少的可怜。你知道吗沐夕,他和我说和你一个单位的时候,我还挺开心,心想,有你在,我心里有底。”

我笑了笑:“你心可真大。”

“错了,不是心大,现在看,是压根儿没长心!不过,说真的,我是真没有想到,他的野心居然那么大。因为李恺也是农村出来的孩子嘛,从大一到大三生活费,每个月只有1000多,家里面的条件和我也差不多,我不是说瞧不起出身贫寒的人,而是觉得很意外,怎么就攀高枝儿?李恺的这出戏演的很好,他一直拿着我当一个跳板,目的就是为了去接近你。有可能,这对别人来说,贫富和眼界的差距,可能真是想都不敢想。你说,他该不会有想法,想要当上门女婿吧?”刘贞说这话的时候,一直都是很轻松的样子。那感觉,像是在说别人的事儿,而全然和自己无关一般。

而那一次的谈话时,刘贞和李恺不禁分手,刘贞也因为李恺,而失去了生育的能力。

她的轻描淡写,除了让我的自责加重之外,别无别的。

我问刘贞:“人的野心和金钱有关系吗?”

她说自己之前的时候,也并不觉得金钱能有多么大的驱动力,或是能够做些什么。但是后来,尤其是从李恺身上,她发现了,金钱可以让很多无,变成有,很多不可能,变成可能。这就是社会一个悲催的现实。刘贞说,她一直没有想法去剖析李恺这个人,直到她发现这个男人的一切,并不是自己所见到的表面那般。

人有的时候,如果想去探究什么,需要捋着杆儿往上爬才能够摸得出来,不然那就是苍蝇乱飞,一条道跑到黑。而探究李恺,金钱,便是其最好的线索。这也是后来李恺进了监狱的原因。

前半个月的李恺,和我之间的距离感在我看来是恰到好处的,就和普通同事一样,没有什么过激的言语和行为。不过,好景不长,很快,李恺便开始露出狐狸尾巴。

做广告销售的我们,经常要出去跑业务。所以,李恺便开始在我们出去谈业务期间,要求和我单独吃饭。尽管我拒绝了几次,但最后还是吃了两次。慢慢的,李恺便开始变本加厉,从吃饭变成逛街,看电影,甚至买衣服要问我而不问刘贞。

我开始对这个人的所作所为表示出强烈的反感,我给他发了信息并告诉他,他有女朋友,是刘贞,我们之间只是同事的关系而看电影和逛街,这种能让两个人之间的关系进一步发展,并且在相处之间有互动的行为,是情侣之间应该干的,而不是同事。我的言辞有些激烈,但那一刻的自己也全然顾不得这么多,将自己觉得他是借着刘贞来接近我的想法也一股脑地倒了出来。

只可惜,我低估了他。这个男人给我的回复,让我哑口无言。我在斥责他这种醉翁之意不在酒行为的同时,也被李恺给还了回来。他问我,如果从一开始你便知道的话,你为什么不拒绝?你不拒绝,就证明你想有下一步的发展。既然如此,你凭什么来指责我?

其实李恺说的并没有错,所以,他在发完那条信息之后,我便没有再回。是因为我真的不知道说些什么了。有的时候,欲拒还迎是一个很让人讨厌的东西,它会给人一种暗示叫做暧昧,而暧昧不清本身对一个人的感情以及生活,包括人性都是一种莫大的否定。我知道,是我的这种模糊的态度让他产生了一些幻想,所以,事到如今,确实有我的责任。他说的对,我没有资格指责他。

而实际上,后来我在剖析这段感情的问题时,刘贞,在这结局里,占着很重要的部分。我不说,不拒绝,并不是因为想与李恺之间如何,而是不敢面对刘贞,说起我的隐瞒和对她的伤害。

短信事件之后,李恺果然和我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不过,这种突然变冷的关系,在同事眼中,却又开始制造文章。并且,那段时间,李恺居然和刘贞提了分手,理由是,不合适。刘贞哭着给我打电话,我听她在电话那头不停地说着自己痛苦。我其实特别想打断他,告诉她李恺是个渣男,真的没必要。想想,还是算了。

我以为,刘贞哭哭,也就没事儿了。结果,有一天,刘贞来了单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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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四节 尴尬的生日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二百四十四节尴尬的生日那段时间恰巧赶上公司上市,所以,全公司上下都忙活得热火朝天,我和李恺之间的事情也就逐渐淡了下来。上市之后,公司便开始加大了工作强度,业务也扩展到了五湖四海。工作量骤然的加剧,势必会对公司内部的改革有着一定的影响,所以,部门调整势在必行。

当收到要调整人员安排的时候,我便主动提了申请调离销售部。一部分原因是跑销售有些腻了,而更多的,对于那个李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总是远点儿比较好。只不过,却被拒绝了。

当时没有批准我调换部门的理由,是因为,我更适合做销售。呵呵!这个理由让我苦不堪言,实际上指的,也不是什么工作能力,而是长相。

尽管我和离开之间,彼此都保持着正常的距离,但我依旧在事发之后觉得有些尴尬,并且,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那是一种不安的感觉。

原销售部门经理换了个新人,而这个销售总监对用人方面非常的严格,而且主抓业绩。他是一个凡事只用业绩说话的人。自然而然,他的到来,让我们的压力也变得多了起来。怨声载道的同时,却没有换来同情和怜悯,这个新总监在一次开会当中,提议要将现有的销售部分两个组,用pk的方式来促动营销!并且,实行败组末位淘汰机制!

这种管理方式,让很多老员工都吃不消,更何况是我们这种小白人。每天加班到很晚,满脑子都是各种资料报表合同的。那段时间的自己,真是自顾不暇。

一个月之后,从业绩上来看,两个组的经理选出来了。a组组长,李恺。我在b组。

当总监宣布要分开办公的时候,我开心极了。那天晚上,我花钱请了同事一起聚餐,目的就是为了庆祝和李恺的分开,当然,没有人知道。

随即,大家便投入到了紧张的工作当中。那段时间现在回想一下,真是忙得热火朝天。几乎整天时间都没有闲暇的时候去想一些其他的事儿,满脑子都是工作工作。只不过,尽管我们组都很努力,但第一个月的月度考评,我们还是输得比较惨。而a组,则又是唱歌,又是跳舞的,好不威风。

那一次,我们组末尾淘汰了一明老员工。

第二个月,依旧是失败者。而这次淘汰的,是一位家里有着两个孩子的姐姐,她当时哭着找到了销售总监,表示自己不想离开,并且家里怎么说都还有孩子要养。只不过,铁面无私的新总监任凭你说什么都么有用。送走姐姐的那天,我的心情很不好。我自己在家里想了很久,也感慨了很久。

实际上,公司的这种机制没有毛病,但是,你看着自己身边的人被迫卷铺盖离开,为了生计又要出去应聘等等,你会有那么些难过。我不禁想,倘若,我当初没去曹家,没有现在这般优越的物质条件,那我现在是不是和刘贞一样,寄人篱下,到处看人的脸色,连男朋友都没有挑的可能性?

睡觉之前,我忽然想起,饭桌上一个同事开的玩笑。她说,为什么a组业绩一直都好?因为都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多,这在销售里绝对是一种优势。于是便开起了我的玩笑:“沐夕,你那么漂亮,你也努努力,为咱们b组争口气,别最后弄得咱们组人都让a组欺负没了!你说,就你这条件,什么单子搞不定?”

玩笑归玩笑,不过,我却忽然有了一点儿使命感。社会的现状也本就是如此,靠脸吃饭的,除了感情,还是只有工作和事业。如果,既能实现自我价值,又能帮同事挣得荣誉保住工作,何乐而不为呢?

所以,我下定了决心之后,便开始较着劲地和李恺对着干。我改掉了之前慵懒的工作作风,每天积极面对工作问题,我会为了签份销售合同在对方单位等上几个小时,更会为了一个业绩而和对方喝酒。那段时间的自己,究竟是图些什么,自己也不知道。我只记得,自己过得非常充实,充实到没有时间想过去,想未来,想母亲,琴婶,父亲,榆木叔叔,宋梓天,或者阚涛。那时候,似乎他们已经从我的生命中消失了,我的世界只剩下我自己一般。

我也曾在喝的酩酊大醉之后,趴在马桶上吐得一塌糊涂地发呆,我也曾问过自己,究竟这是为自己,还是为了荣誉?实际上,谁都不为,为了掩饰掉之前空虚麻木的生活状态而已。

我的付出,很快就有了回报。第三个月,b组不仅胜利了,并且业绩高了a组好多,我也自然成了a组的组长。那天开会之后,我被李恺带到了茶水间:“挺厉害啊曹沐夕!看来,之前真是小看你了。”

我笑笑:“彼此彼此。”

李恺么有多说什么,只是在冲了一杯咖啡之后,回头冲我说:“过几天刘贞生日,一起吃口饭吧。”我本来想拒绝来着,但刚要开口,李恺便用话堵住了我的口:“诶,千万别说不去哈,刘贞会伤心的。”说完,转身走了。

生日那天,我送了刘贞一条丝巾。刘贞在见到我之后很开心,一直拉着我聊东聊西的,大部分都是她工作单位的琐事。只不过,李恺在一旁总是插话,这让刘贞在和我说的诸多事情,最后都因为他,而基本没一件事情说成型的。并且,那天,李恺全程和刘贞没有互动,一直在和我说话,甚至是没话找话那种。这让刘贞在一旁特别尴尬。那种感觉,过生日的是我,而不是刘贞。

一顿饭,匆匆忙忙地吃完了。李恺建议去唱歌,我看出来刘贞很想去,只不过,这个李恺,在我拒绝了之后,便也直接否了这事儿。这让我在一旁气不打一处来,还不能说。

瞬间场面再一度陷入了尴尬。我看了刘贞两眼,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一些心虚地把眼神躲开了。

刘贞说,当时的她当然知道我们之间没有什么,不过,却能从李恺不正常的做法上看出来端倪。她那时候,便已经开始怀疑李恺和自己恋爱的初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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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五节 空荡荡的生活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二百四十五节空荡荡的生活以前在看电视剧的时候,经常会注意到有一个情节,便是主人公因为生活的不顺心,而将全部的心思和注意力放到了工作上,聊以发泄和慰藉自己的不顺。

我还记得,以前每每看到这样的情形,我总是会和曹歌开玩笑,我说这电视剧真能瞎扯,外面的工作都是打工的,谁会那么拼?结果,说出去的话,最后都是打了自己的脸。那段时间的自己就像是我口中的那个傻子主人公一样,一门心思的工作工作。我的目的,和那电视剧里的一样,为了让自己转移思想,证明自己活得很充实而已。

从大学校门里真正出来之后,我忽然发现自己好空虚,就是那种一无是处的感觉。尤其是当大学的同学群里接二连三的传出来结婚的消息时,我总是盯着屏幕发呆。我那一届的学生,似乎大学一毕业就结婚的还不少,不过,现在的人,倒是都提倡了晚婚。也许,是看破了很多东西了吧。

我倒不是羡慕谁结了婚,而是,总觉得人家的青春有了个正果,而我,事事无成的同时,也是鳏寡孤独的活着。偶尔,我也会想起榆木叔叔,想他现在在做什么,想他是不是怀里有了新的爱人。继而,想起宋梓天。毕竟,从那之后,我再没听到他的消息。

努力拼命工作的结果,便是很快赢得了公司的认可。随即,我便有了可以和李恺竞争销售部门副总经理位置的资格。

作为刚拿到毕业证的我们来说,这样的一间大公司,是不能用新人做管理层的。不过,也许是因为销售部门的特殊,加上新销售总监只认业绩的因素,所以,我们两个作为候选人,算是破格入选了。

竞争很激烈,甚至到最后进入到了白热化的阶段时,我和李恺两个组都是在飚着劲儿地创业绩。那段时间,我有整整两个月都没有回到曹家,因为实在是太忙了。我整个人就是家里,单位以及在各个应酬中轮流转着,那个时候的自己像一个陀螺,却是乐在其中,毕竟,我忙得已经没有时间去想自己一无所有的事情了。

不过,最后,我没有拼得过李恺。这一点,我没有失望。不过,人的神经在绷紧到一定程度,而又突然绷弦的时候,那便是忽然觉得整个生活空荡荡的,无事可做。突然松懈下来的生活状态让我一时之间抓不到了重心,我忽然觉得自己又开始变得迷茫。

难得的一个假期里,我拿着手机坐在沙发上,忽然想起了刘贞,并且,脑海当中都是那天她生日时的尴尬和窘迫。我忽然觉得,我应该去见见她。于是,我便约了刘贞。

那一天的刘贞,状态表面上看起来还可以,不过,我看得出来,她有心事。在絮絮叨叨了一些单位琐事之后,我忽然问刘贞:“你有心事?”

刘贞抬头:“不算心事,我也说不好。就是,前些天,群里不是又有同学结婚嘛,我正好和家里打电话闲聊说起这事儿。我爸妈一直都知道我有男朋友,便让我带回家瞧瞧。我也是,也没动脑子,就直接约了李恺去我家。结果,李恺直接拒绝了。”

“可能,忙“

“不是。如果他说忙,我也不会这样。他当时在电话里就说,见什么父母?又没说要结婚,还见父母。说完就把电话挂了。我当时拿着电话愣了好久,一直在想他的话究竟什么意思。”刘贞放下勺子,将背向后一靠,悻悻地说到。

“他,后来没再和你解释这事儿?”

“解释什么呀!自从上班之后,我俩有时候一个月能见一次面,还是我主动找他的。我总觉得李恺在躲着我,你说,沐夕,你们单位,他有喜欢的人了?”刘贞瞪着眼睛看着我。

“嗯?”我一愣,抬头看了她一眼之后,又紧忙低下头。“没有,没有。”我支吾地说着。

我发现,别管我多能耐,在这谎言太久之后,基本就已经是雪藏了。你会越来越没有勇气说,甚至,明明是谎言,还得假装是真的。我不敢面对刘贞,尽管,我和李恺之间什么事情都没有。

“没有?哎,沐夕,我和你说。大学快毕业那段时间,我就明显感觉他怪怪的,阴一阵阳一阵。不过,我还真没想太多。那时候正好在就业的关键时期,一心觉得,他可能是因为就业遇到了瓶颈。不过沐夕,我最近总觉得,李恺要和我分手。”刘贞盯着我。而我却假装吃东西,没有回答。

“沐夕,我和你说话,你听见没?”

“啊?啊,分就分呗!”我轻描淡写地说到。

“算了,和你说你也不懂。你不知道,像我这种农村出来的孩子,其实,对感情看得挺重要的。爸妈都是种地的,哪懂得什么浪漫,别说他们之间了,就连对我,都是关心缺乏。所以,身边有个人,尤其是在这陌生的城市,是一件很有安全感的事儿。哎沐夕,我现在有时候就纳闷儿,你说,这人,怎么就活这么累呢?从小的快乐时光还记不住了,然后就是学习,工作,结婚生子的。哎”

“别感叹了,谁都一样。”

“是。诶,你知道我这感叹哪儿来得吗?沈月。”刘贞突然从口中说出来沈月的名字,让我不由得一惊!这个名字,我似乎有好久没听到过了。

刘贞一边吃着菜,一边说:“沈月不是回深圳了吗?刚开始挺好,后来,她爸爸病情加重,需要二次手术。结果,家里没钱,沈月就拿了一个男人的钱,顺道儿做了对方的女朋友。”

我哦了一声:“那,也挺好。”

“好什么呀!那男的有家!她去,不就是个小三儿嘛!”刘贞激动地说着。但我没有回。

说完之后的刘贞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她很尴尬地半天挤出来一句:“那个,沐,沐夕,对不起,我,我没想那么多就随口说了出来”

我抬头笑笑,看向刘贞因自责而泛红的脸:“没事儿,我都不拿这个当回事儿了。”

第二百四十六节 赵嵩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二百四十六节赵嵩我没有顺着那个话题再说下去,而刘贞也因为尴尬终止了情感的探讨。匆匆聊了聊之后,刘贞接到单位的电话,我们便分开了。

接下来的工作和生活,平平毫无波澜。我在麻木之中也一并幻想着某一天能充满激情地再次让自己灵魂苏醒,想着想着,还真就来了。

李恺当了半个月的销售部门副经理之后,公司再一次进行了人事调整。而我们销售部换了老大,据说也是有员工上告,说其领导能力太过于硬性的原因。而新来的这个人,成了我人生的一道障碍线。

他叫赵嵩。我遇见他的那一年,他38岁,未婚。

第一眼看见他,我便有一种时隔多年的感觉。我不知道,我究竟该如何形容这个男人给我的感觉,那是一种穿着休闲像阚涛,穿着西装像榆木叔叔的男人。这样的感觉,让我神魂颠倒,从第一眼,便随即陷入了回忆的泥沼中。

他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有着我错过的青春,有着我错爱的真情。于是,我以为百毒不侵的自己,终于在见到赵嵩之后,得了毒药的绝症,并且无法治疗。

那一天,我抱着一摞东西要去打印,慌慌张张地转过公司的墙角,和他撞了一个满怀。

“对不起,对不起。赵总。”我羞得脸通红,急忙弯腰开始捡拾地上的东西。

“没事儿,这是想什么呢?聚精会神的?我没吓到你就好。”他的绅士让我对他更是增加了好感。

“没,没,昨晚,没太睡好。”在阚涛之后,这似乎是第二个能让我在其面前紧张的男人。

“你等会儿。”他说完转身不知去了哪里。不一会儿,便从自己的办公室拿了点儿安神的药:“这个你拿着,睡不着的时候吃一片儿。挺好用的,但是,别吃多了。睡眠这个东西,你得调整,不然就会恶性循环。你睡两天就好了。”我伸手接过来,连忙说谢谢。

他没有回答。出于好奇,我抬起头,不料,却正好迎上了他的目光!我发现他正温柔地看着我,这让我的脸红得更加彻底。

“你是怕我,还是,害羞?”这一句,让我忽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哈哈哈~回去上班吧。记得,晚上把那安神补脑的药吃了。哦,对了,忘了告诉你,我妈妈是医生,她自己配的,不用担心,没什么副作用。我妈妈家,是医药世家。”说完,他暖暖地笑了笑,转身消失在了走廊里。

我抱着文件站在原地半晌,直到他走后的五分钟,我依旧心里在狂跳不止。

女人嘛,心事总是藏不住。那小药片不大,也没几粒儿的,却像兴奋剂一般让我整个人直到晚间依旧活跃异常。那一晚,我同样失眠,不过,手里握着几粒儿药片却不舍得塞进肚子里,激动得失了眠。

那个时候,我终于明白一个成语,叫做欲罢不能的真正含义。我对赵嵩,恰恰就是如此。这种阚涛和榆木叔叔的结合体让我欣喜,我在那段时间曾一度感恩于老天,并且觉得,自己之前所受的苦难,不过都是过眼云烟而已。

一连几天的兴奋失眠让我的状态更加不好,甚至在单位出现了低血糖的症状。那天,同时给我冲了一杯蜂蜜水,他正巧从办公室出来看到了那一幕,便关切地问我:“怎么?还不舒服?药你吃了?不管用?”

我当时虚弱得很,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

“走,我带你去医院。”说完,便伸手要扶着我起来。这一举动让整个销售部都窃窃私语了起来,一个单身帅气的领导,一个貌美如花的大学毕业生,简直是绝配。不过,我想拒绝,却似乎没有力气。

就这样,我由一位女同事和他一起搀扶着去了地下停车场,随即上了车。

而去医院,只有我们两个人。

一路上,我因为头晕脑胀一直靠在后椅背上。每到红灯,他都会关切地侧头看看我,并且询问我当时的情况。在医院里,他忙前忙后,挂号,取药,陪我打针。尽管我几次催促他回公司,但他都拒绝了。

输液期间,他忽然问我:“你,没有男朋友吗?怎么看你一直都是独来独往,连双休日加班都主动申请的。”

我笑笑,摇摇头:“没有。”

“没有?不应该呀!像你这样的美女,怎么可能没有男朋友?”赵嵩似乎很惊讶。

“之前有一个,分手了。”我说的轻描淡写,连自己都不知道,我说的,究竟是宋梓天,还是宋梓天的爸爸。

他没有回答。起身去接了热水,并且一直吹着气给我晾着,直到温度差不多,才送到我嘴边:“来,小心点儿,多喝点儿水。”

经常听笑话,说,一个男人什么事情都让女人喝水,简直是没长大脑的行为和语言。不过,这种贴心的小细节,即便是天天让我喝,我也愿意。那时候的自己,喝进胃里的,仿佛都是甜蜜蜜的回忆和对未来的憧憬。

回到单位后,赵嵩对我也是表现出了莫大的关心。这让很多同事背地里都说我们俩已经好上了。实际上,那时候还没有。

有一天,我收到一条短信,是李恺。

他说到:怎么,曹沐夕,你遇到你的真命天子了?小心,你这个天子,怕不是个好东西!

看完之后,我不屑地嗤之以鼻。对于李恺所说的任何,在我看来,都是妒忌和嫉恨。所以,我全然没有放在眼里。那时候的自己像一只被蒙上眼睛的小毛驴,每天绕着赵嵩转悠,尽管我俩都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但是,彼此之间,算是心照不宣。我们会一起吃饭,一起看电影,他出差会给我带我喜欢东西,而我也会偶尔送他礼物。

这样大概过了有近两个月,有一天,赵嵩突然和我说:“我都快四十岁了,一直没有结婚,是因为没遇到那个觉得能共度余生的人。也许,我现在遇到了。”

赵嵩的话让我很感动。那一天,我仿佛回到了梅园一中的操场上,阚涛在我身后追着我:“曹沐夕,你站住!你是不是傻!别人说什么你都听!”

我也仿佛看到了榆木叔叔扎着围裙,一边煲汤一边打着电话说着公司的管理。那种感觉很好。

不过,我同样也看到了宋梓天,他拎着酒瓶走向我:“曹沐夕,走,去酒吧啊!你还敢去吗?一个酒吧,让你判若两人,把我的心伤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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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七节 刘贞的“分手”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二百四十七节刘贞的“分手”即便是在赵嵩的身上看到了那么多个人的影子,有快乐,有悔恨,有遗憾也有孤独,但是,却依旧没能抵挡我对赵嵩的迷恋。

我曾自认为的孤傲可以摒弃掉对任何人任何爱的憧憬,结果,这个赵嵩对我的影响,却完全超乎了我的想象。他抓住了我整个人的内心,就像是有一种魔力,让我依附在他的身边,无法自拔。

比起榆木叔叔,赵嵩的温柔体贴似乎来得更贴近实际一些。他不会像榆木叔叔那般对我的错误进行批评教育,或是跟我讲很多世俗的大道理。他只是会一味地顾及和迁就着我的感受,就像是呵护一个孩子一般。而这种呵护,又和榆木叔叔那种有着代沟的年龄差有着很大的区别。

赵嵩对我的宠溺,很快便让我沦陷在爱情里。我在双眼冒着桃花的时候,看赵嵩,简直就是天使。对,拯救世界的天使。

刘贞知道我谈了恋爱,她可能怕我再次误入歧途,所以,在知道消息的第一时间便开始对我进行电话轰炸。我没有接。但是,她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表示想要见见这个新男朋友,但我始终都是拒绝的。

于赵嵩,我并没有什么想法想隐藏他。毕竟,我们两个的事情在公司上下是人尽皆知的。我也不是不想把赵嵩介绍给身边人,只不过,这个人,我却不希望是刘贞。

我不知道,究竟是我一直没有把刘贞当做朋友,还是因为中间有着李恺的原因,总之,在情感方面,我对刘贞是排斥的。甚至在言语当中,我都会很少和她提起这一方面。

我不知道李恺究竟出于什么居心,他在我和赵嵩确立了关系之后,便开始处处为难我。而作为同一个销售部门,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这种面对面总是让我无比的尴尬。起初我装作视而不见,并且没有和赵嵩去提及他,但是,同在屋檐下的距离感让赵嵩很快便将我们两个人的矛盾看在了眼里。

于是,赵嵩不止一次地问我,为什么那个李恺总是处处的针对我?那个样子,像是在工作当中不想让我顺利且各种刁难。我简短地回答了一些,但没有提李恺追我的事儿,只是简单说,可能是之前工作中的竞争让他有了误会而已。从那之后,赵嵩便在工作上替我出着气。在掌管两个销售组的问题上,无论是人事还是业绩,赵嵩会因为私人感情而将李恺的错误扩大化,并且故作文章。

一来二去,这让李恺颇为恼火。

忍无可忍的李恺不敢将怒火发泄到我的身上,便给我发了短信。

“曹沐夕,你这样有意思吗?你是不是不想看刘贞好了?”面对着如此这般赤裸裸的威胁,我却不以为然。结果,恼羞成怒的李恺确实真的将矛头对准了刘贞。他开始和刘贞各种争吵,并且提出分手。

或许,刘贞在他的眼里,智商和情商都属于幼儿级阶段的,他拿捏着刘贞简直像是玩弄其手中的一个玩物一般。他吃准了刘贞不会和他分手,并且一定会因为此事找我哭诉。所以,他眼睁睁地看着刘贞为了分手之事痛不欲生。

是的,为什么要用痛不欲生这个词来形容?当时的刘贞真的那样。她给我打电话,在电话里面几乎已经哭得晕了过去。我不太清楚,刘贞对李恺的感情怎么能够如此的深?或许,那个李恺在我眼里是个渣人,在她眼里却是一个宝贝吧。

关于李恺和刘贞的分手,我也不知道该劝些什么。我除了机械性地安慰刘贞之外,也经常是把到嘴边的话都咽了回去。关于李恺,我似乎有太多的话想和刘贞讲,却一时之间不知从何说起。

我曾以为,这个分手,要不就是当机立断,要不就是拖拖拉拉,反正,刘贞伤心几天便会过去。结果,这丫头对于这事儿的心结,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在我还和赵嵩沉浸在恋爱的热情当中时,刘贞竟然找到了公司!

那天,我刚从赵嵩的办公室出来,看见大厅围了好多人。透过人群的拥挤,我忽然看见男女主角似乎有些熟悉。而那松散着头发,并且眼睛红肿的女人,恰好就是刘贞!

“贞?你怎么来了?”我拽过她。结果,刘贞看到我之后,哇地一声便哭了。她的哭泣我虽然知道原委,却还是弄得一头雾水。比起我和宋梓天以及榆木叔叔的分手,我也没有如此这般。所以,当刘贞趴在我肩膀上哭泣的时候,我忽然手足无措。

“你不嫌丢人,我还嫌弃呢!你以为我真要和你结婚啊?你做梦吧你!你也不看看你自己,简直一个大妈级人物!”李恺的大言不惭惹怒了我,我冲着他吼道:“李恺,你是不是人!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说你女朋友,你嫌弃她,你早干什么去了?”

我的数落,让李恺将矛头对准了我:“曹沐夕!你以为你谁啊!还来管我!把你自己管好得了!别最后自己什么都没整明白!”李恺说完,转身便气冲冲地回了办公室。

李恺的话,我猜,句句一定都扎在刘贞的心上。刘贞的哭泣声无助和软弱,她像一个摊在我身上的小孩子一般,柔软,毫无坚强可言。每个人都有爱人与被爱的权利,如此的奚落刘贞,说真的,我在心里一直为刘贞打抱不平。

那天晚上,我赔了刘贞很晚。她和我说了很多,哭到后来就没有力气哭了。她一直靠在我身边,我就那样静静地听她讲自己对李恺的感情,听她将自己憧憬着未来某一天可以和李恺结婚,生孩子。当时的我,在心里一直骂着刘贞傻,但这话,却一直不敢说出口。

后来,刘贞突然抬头问我:“那个后来冲出来的男的,是你的新男朋友?”

我一愣,点了点头。刘贞嗯了一下:“遇到合适的,对自己好的,就好好相处,结个婚,生个孩子。”

刘贞的话,听着我心里酸酸的。

那天晚上我辗转反侧了很久,脑海当中一直回荡着刘贞的话。所谓的良心的谴责,让我一直在刘贞与李恺的世界里迈不开脚张不开嘴。我不停问自己,刘贞的今天,是我造成的吗?如果,我从开始就足够勇敢,是不是刘贞现在就没有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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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八节 被打败的赵嵩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二百四十八节被打败的赵嵩刘贞从我单位找了李恺后的那些日子,李恺看见我,目光也是有闪躲的。当然,我宁愿相信他是不想看见,而不是觉得自己有自责的成分在里面。

我曾经一度想找机会和李恺谈一谈,只不过,在这之前,他已经把我的话全都给搪塞回来的事情,让我不禁觉得,也许,我和他之间沟通,本身就存在这障碍性。这种彼此之间都觉得有过错的交流,简直是一种无用功的表现。李恺在我眼里,三观不正。基本上,你和他谈什么大道理,也都是在对牛弹琴。

其实,说这话我可能有点大言不惭,像是在变相地夸自己,而实际上,我的三观谈不上正统,不过,也比李恺强很多。

上次,在和刘贞聊完了之后,她似乎安静了几天。只不过,这种安静是表面上的,她的内心里根本就放不下李恺。而她究竟留恋什么,我不得而知。后来我才明白,刘贞所留恋的,仅仅是同病相怜。

这种心理上的依靠,就像是曹灿灿对于阚涛,那种心理上的依赖感远远大于情感上的那种。只不过,曹灿灿把感情和友情分得非常开,而刘贞和我却都办不到。

刘贞在挣扎之后,又主动找了李恺要求和好。当然,李恺是拒绝的。这个拒绝,让刘贞再一次地陷入了焦虑当中。

刘贞后来在回忆那段时间上,曾经和我说,她觉得自己患了抑郁症,连工作都没了正常应对的心思。每天都处在岌岌可危的状态下,害怕失去,也害怕被抛弃。

刘贞在主动求复合的那一次之后,给我打过几个电话。而我,对她却没有了起初的惦念和担心,我会经常将电话放在一边,或者和赵嵩逛街,做饭,谈情说爱,而刘贞,在电话的那头一直絮絮叨叨自己的苦恼,我像一个听书人一般,全然没有回应。

是的,刘贞和李恺的事情我无力解决任何,我连起初的那些自责,慢慢都变了颜色。对于刘贞,我的态度逐渐变得默然,一部分是因为时间长了,我已经接受了自己对刘贞亏欠了的事实,而对于亏欠这件事儿,时间长了,你会觉得理所应当,便不会再去考虑心安与否这件事。

所以,时间真的是个好东西,它会让人忘记快乐,忘记痛苦,也忘记自责和错误。并且,在没有心路历程以及感伤时,这种情绪并不会被挖掘出来,说到底,这是人的常态。

李恺在那段期间突然提出调离销售部,并且轻松获得批准,转到了项目部。项目部主要负责前期的工作,接触的人相对会和政界有一些关系,同时,有身份的人会多一些。对于李恺从项目部的离开,我感觉自己长舒了一口气,就像是心里面有一块石头被搬走了一样,轻松了不少。

离开销售部的李恺和我之间几乎没有了交集。而我,也是一心沉浸在和赵嵩的恋爱中。赵嵩对我还是一如既往的好,不过,慢慢的,我发现他有事瞒着我。

那年11月份的中旬,他去机场接了人之后,便开始晚归。起初,他对这个现象解释为生意上的应酬,但时间一长,有些东西便会被发现。这种立不住的说辞被我很快揭穿,但再三追问,却也依旧没有问出来结果。现在想起来,那时候的自己就像傻子一样,尽管有着疑问,却仍然选择赵嵩的谎话连篇。

他的回答一直都是:只有建立在相互信任基础上的感情才能够长久。若不信任,那就真的没有在一起的必要。他说他没有秘密。为他的义正言辞,我还和他道了歉,现在想想,真是傻的可以。

在项目部工作的李恺干得风生水起,很快便得到了项目部经理的信任,一路升职加薪,直到升到了副经理的位置。项目部从一定程度上来说,要比销售部门在公司的位置重要。所以,即便是项目部的副经理,也和赵嵩的总经理不相上下。

李恺随即在单位里变得不可一世,这种傲娇,不仅仅表现在工作上,下属上,管理上,甚至包括男女关系上。我知道,即便如此,那个傻女人刘贞还是依旧选择站在李恺身边,不过,我除了默默在心里为刘贞打抱不平之外,也别无他法。

赵嵩自从接了那个神秘的人之后,便开始在工作上变得力不从心。大部分时候都在外面,所以,销售部门的整体业绩开始直线下滑是在情理之中的。业绩的下滑势必会对他的职位有着一定的影响。所以,赵嵩那段时间一下子便成了集团里,中层领导的一个反面教材。

整个集团当时呈现一边倒的趋势。并且还有人在背后呼声很高的,希望李恺能够重回销售部当总经理。作为赵嵩的女朋友,我自然是向着他的,尽管他后期被人孤立,工作很难开展,但我依旧都是站在他的身边。我那时候不禁感叹,世态炎凉真的是体现在这个世界的方方面面。人的欲望所驱使和决定的,最终会让其用有色眼镜去看待旁人。

后来,很快李恺便在集团上头拿到了直接和销售部对接工作的权限,这也让他有了可以直接拿赵嵩开刀的理由。他把当时赵嵩因为我而处处刁难他的全部都一切还了回来。当时的我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直到我看着赵嵩一天天地被打败,直到最后被赶出公司。而那个李恺却是得意忘形的样子着实令我气愤至极。

事发之后,我曾和赵嵩研究,也想离开。但赵嵩制止了我。

他说,李恺在当项目部经理的时候,有吃回扣的现象。如果我们能一举掌握,那么,搬到李恺,也是指日可待。

“李恺那么贼,他怎么会将这么私密的事情留有马脚?”我疑惑地问着赵嵩。

“观察看看吧。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的。”赵嵩吸着烟,幽幽地说着。

那段时间,我看着赵嵩仿佛一夜之间白了头发,是的,这个工作的丢失让他没了收入的同时也丢尽了颜面。看见赵嵩的样子,我颇为心疼。于是,便暗自发誓,我要替心爱的人报仇。

第二百四十九节 怀孕了的刘贞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二百四十九节怀孕了的刘贞赵嵩起初并没有觉得,我随口一说的报仇是真的。在他眼里,我也仅仅是说说而已。毕竟,凭借着一个女孩子的一己之力,想在公司里去和那个阴险狡诈的李恺去做抗衡的话,十足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况且,在赵嵩身边,我一直表现得都是一个小女人的样子,我也从来没有和他讲过自己在上学期间的“光荣事迹”。

这种真性情的隐藏,也让我对后续事情发展的“悲壮感”,埋下了一个很大的伏笔。

关于报仇,我确实不仅仅是说说玩儿的。那段时间,每天回家看见赵嵩垂头丧气吸着烟的样子,我便感觉很心疼。我不相信,李恺在工作上如此地针对赵嵩,仅仅是两个男人之间的仇恨,并且,还是两个部门。这里完全掺杂着我存在的原因。这便决定了,这场复仇与我是脱不开关系的。

我和赵嵩商量,想要从他家里面搬出来。直到和他提了搬家的事情之后,赵嵩才意识到,我所谓的报仇,来的是真的。不过,他没有对我进行劝阻,而是选择了纵容,甚至为我出谋划策。

那时候的自己就像是被赵嵩洗了脑,一门心的想要为他完成自己的任务和计划。当然,后来我发现,我错的不仅仅是一点点,我为此搭上了友谊的代价。并且,这个代价对我来说,要比隐瞒刘贞和李恺之间感情的问题更让我的良心受到无尽的谴责。

赵嵩因为李恺的迫害而从单位离职的事,我并没有和刘贞讲。我每天按部就班地正常工作,并且开始实施着计划。这个计划的第一步,便是我要在单位里极尽表现出我和赵嵩已经分手,并且掰的像仇人一样。而第二步,便是主动接近李恺。

李恺的狡诈让他在最开始对我的主动并不领情。况且,那个时候的他,已经和想当年跟着我屁股后面的那个大男孩完全判若两人。呼风唤雨的他,在项目部如鱼得水,有领导的赏识,下属的拥戴,左拥右抱美女的坐拥入怀。尽管如此,我也敢肯定,我是李恺心中的一个结。

这一点,从我如此多年身边的实际事情上便能看得出,人,对于自己得不到的,永远都是耿耿于怀。

慢慢的,李恺便开始上钩了。据我所知,在迎合我之前,他还特意跟踪了我的行踪,好确保我并没有撒谎。而我的第三步计划,便是要得到李恺在项目部当经理时拿公司回扣的事的证据!

对于我的主动,李恺虽然也表现出了进一步,但我在面对他的进攻时,却还是选择欲拒还迎。我不想假戏真做,这样的一个男人,我的内心里,还是有着排斥的。

只不过,半个月后的一天,李恺将我堵在了一间拉有百叶窗的会议室里,他瞪着眼睛问我:“曹沐夕!你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你不会拿我当猴耍吧?”

面对着李恺的质疑,我除了各种撒谎之外,也别无他法。

原本的我,是想以简单的方式去套取李恺的犯罪信息,结果,这个李恺的反侦察能力特别强,他让我在屡屡失败之后,发现,或许,不牺牲自己,怕是也难将这个复仇计划进行到底!

于是,某一天,假戏,变成了真做。在和李恺之间发生实质性关系之后,我发现,这种“质”的蜕变,让复仇开始变得简单起来。我开始有事没事儿地套他的话,只可惜,他再狡诈,最后也同样是败在了我的石榴裙下。那时候的自己全然没有想到这样做的后果,是的,后来清醒之后想想,我这么做,已经将刘贞置于了死地。

不过,那段时间的刘贞也是安静得多,尽管我知道,她还尚未和李恺完全分开,但也近乎有一个月我俩没有了联系。

就在我计划着,拿着有利信息要全身而退的时候,有一天,刘真突然来找我。接到她电话的一瞬间,我才意识到刘贞的存在。那一刻才感觉,或许,我的所作所为会对她有伤害。她约我吃饭。

吃饭那天,刘贞穿了一套休闲装。她看上去似乎要比一个月前更为憔悴。当我再次坐在这个女人面前时,我忽然发现,那时候的我,不仅仅是不敢面对她的眼睛,我连和她同坐在一个地方,只要是距离较近,我就会心虚,会打怵。

刘贞在简短地询问了我生活近况之后,突然之间说了一句:“沐夕,我怀孕了。”

怀孕不足为奇,但是,怀孕的是刘贞!肚子里的孩子的爸爸,是李恺!所以,那一句话对我来说犹如晴天霹雳!

我当然不可能对李恺产生感情,但是,我依旧不敢相信这个事实。我当时拿着杯子的手有点儿颤抖,刘贞看出了我的反应,疑惑地问我:“沐夕,你是不是觉得,我为李恺生孩子,太不值了?”我没有回答。

不回答,在刘贞来看便是默认。

“我觉得,他在外面,好像有了别人。”

我心里一惊:“你怎么知道?”

“女人的第六感。虽然,我俩一直没住在一起,他也一直想和我分手,不过,现在来看,这肚子里的孩子,怕是让我和他这辈子,也分不开了。沐夕,我想用这个孩子,让李恺和我结婚!”

刘贞的这句话让我大为恼怒!我忽然拍着桌子大声地训斥了她:“你是不是傻?一个女人因为孩子而去留住男人?你觉得这事儿靠谱吗?”

“不靠谱。我知道不靠谱。但是,沐夕,我爱他,我想让他留在我身边。除此之外,别无他法。”刘贞低着头,小声地说着。

“你留他的人在你身边有什么用?心呢?心都没了,整个人有什么用啊!”我大声喊着!

我和刘贞两个人的激烈言辞引起了周围很多桌顾客的纷纷侧目,但是我不在乎。我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有颜面堂而皇之地去指责刘贞。也许,在用孩子威胁男人留下的这件事儿上,我将刘贞看作是自己的朋友,当然,也有可能看作是一个弱者,再或者,我是因为良心的过意不去才会如此反应强烈。

我不清楚刘贞口中的外边的人是不是我。但是,在那一次吃饭后,我便决定,必须速战速决。

就这样,一而再再而三拖来拖去的,我拿到的证据还未等送到上级,刘贞的一个孩子问题便延缓了我复仇的计划,我原本打算是得到了消息之后,第一时间将东西送到上级直接好使离开于四地,不过作为刘珍肚子里孩子的父亲,我忽然觉得自己心软了。正是因为如此,我才给了李凯对我死缠烂打的机会。对于我这送上门的肥肉,他怎么可能就此罢手?

这个拉锯战一拉便是两个多月。所以,我在慢慢疏远他未果之后,便向公司提了离职申请。那时,刘贞怀孕已经接近4个月。

有一天,李恺抓着我的手,恶狠狠地盯着我:“曹沐夕,我告诉你,我现在已经不是想当年那个你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那只玩偶了!你现在想玩玩我然后甩开?我告诉你,门儿都没有!我已经把咱俩的事儿告诉刘贞了。”

他的这一句话让我感觉自己有一股的血液在往头上涌!我努力地挣脱他的手。

疑惑地问:“你告诉她了?”

“是的。”

“那孩子呢?”

“我让她打掉了。打不打是她的事儿。很早之前我就和她说得很明白,我不会和她结婚。她肚子里的孩子,是她自己非要留,和我有什么关系?钱,我给她了,做不做是她自己的事儿,和我无关。”

李恺的话让我难以置信,我冲过去甩了他一巴掌。结果,恼羞成怒的他瞬间冲过来扼住我的手:“你敢打我?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现在是什么德?你以为,你还是当年学校里面那个高傲的曹沐夕吗?不是了。你现在,在我李恺眼里,和那个不要钱的刘贞毫无区别。”

门忽然开了。

门外,站着刘贞。

第二百五十节 摘除子宫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二百五十节摘除子宫怀孕4个月的刘贞肚子已经大了起来。开门之后的李恺,倒是没见得有什么大的反应,反倒是我,有一种奸情被人揭穿了的感觉,也有一种像是原配要来打小三的架势。

我无法形容自己当时在面对门外站着的刘贞时,自己心里面的潜台词,以及我当时内心活动的具体描写。就像是十几岁时在曹家,有太多次,我都没有用有效的词语去形容我当下的心态时一样。

而门外的刘贞,表情里有着太多的难以置信。那种难以置信可以用惊恐来形容。我看见她想向前挪动步子,却因自己身子的无力,而索性将手扶在了门旁的门框上。李恺当时还握着我的手,尽管那是因为质问而产生的肢体触碰,但依旧让我的脸羞得通红。

我发现,我像是一个矛盾的载体。在和李恺关系有了实质性进展而脸不红心不跳的,反倒是被人发现碰了手而脸红?说明什么?说明,发现的这个人,是刘贞,仅此而已。

当时的我,无论外表上再怎么故作沉稳,内心,早已经千疮百孔。即便我从来没有将眼前的这个女人当做朋友,但大学同窗4年,刘贞一直在我身边默默无闻地当着一个小跟班儿的角色。她在我的那几年中,已经和我的生活融为一体,无法分割。

她的善良,她的无知,她的懵懂和她的不谙世事,她对我有太多太多的真心,结果,最后我却报以了这种对友情的亵渎并且一股脑儿地抛给了她。我应该无地自容。对,没错。但当我想让自己表现出羞愧难当的时候,我却发现,我张不开嘴,也迈不开腿。

刘贞的嘴唇在颤抖着,她似乎特别想开口和我说什么,但最终,也仅仅是抽动着嘴角不知所以。

那时候的我特别希望刘贞能够开口骂我,甚至是伸手打我几下,只可惜,她偏偏选择了无言。她就那样站在我的面前,涓涓的泪水流了一脸,我甚至听不到她哭泣的声音。她就那样肆意地让我谴责着自己的内心。

我松开李恺的手,而这个李恺,却不要脸地总是在东窗事发的时候,将自己置身事外。

“真是一出好戏!只可惜,今天公司的人都出去学习了,不然,多难得?大学同窗的同学,为了同一个男人而反目成仇,有意思!”李恺的表情里全是炫耀!我知道,他得意洋洋的,无非是那个人,是他李恺!

我反手又给了李恺一个巴掌,我试图用这一巴掌打醒这个不可一世的不要脸的男人。结果,李恺竟然气急败坏地甩了我一个耳光!李恺的那一巴掌很用力,我随着力道直接扑向了身后的会议桌。我用手捂着脸,这是我母亲打我两巴掌之后,如此多年,第一次有人敢对我动手。我的怒气冲上了头,我从自己披散的头发缝隙中去看身后那张令人厌恶的脸,未等我起身,李恺高傲地冲着我的背影叫嚣到:“曹沐夕!你他妈没病吧!是你自己勾引的我,在你同学面前装什么圣女?!”

没有想到,话音刚落,站在门外的刘贞突然冲了进来,她拽着李恺的衣领,边哭边喊着:“是谁都好,为什么是曹沐夕?你说啊,为什么是曹沐夕?”

刘贞絮絮叨叨个没完,她的哀嚎和近乎歇斯底里般的质问,让李恺颇为恼火!于是,这个无情无义之徒反手便推开了刘贞。

她随即倒在了我身旁。

“刘贞,是谁重要吗?你明知道我根本就不喜欢你,从一开始就不喜欢你。你还如此不要脸地要给我生孩子?所以,这个人是不是曹沐夕又有什么关系?我李恺现在告诉你们两个人,你们俩对我来说,毫无区别!一路货色!”李恺一边说着一边整理了一下被刘贞所拽的,出现了褶皱的西服领。

在其转身就要走出会议室门时,刘贞突然从后面抱住了他!是的,她只是希望李恺能够给她一个解释。只不过,李恺真的怒了。他似乎不喜欢女人这样。于是,他用力地甩开刘贞,那力度大到刘贞在撞到椅子时发出了很大的一声“砰~”!

李恺离开了,留下了我跟刘贞两个人在那间空荡荡的会议室里。

会议室的四周所传来的都是刘贞的哭泣之声。我趴在桌子上,抬头想看一看身旁的刘贞。那柔弱的样子让我不忍直视。此时的她,还是我大学时期的那个上铺小女生吗?我当时特别想伸出手去擦擦她脸上的眼泪,但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突然,刘贞的哭泣变成了痛苦的呻吟!我看见刘贞用手捂着自己的肚子,下身有鲜血流出!我慌了!我慌得不知道究竟是应该拿起电话打救护车还是应该冲过去抱紧她!那时候的刘贞已经因疼痛而颤抖,她就那样无助地趴我面前,像一朵逐渐枯萎的花朵。我看见她的五官因痛苦而呈现扭曲,我怔了怔神,半天才想起来掏出电话拨打了120。

刘贞在医院抢救期间,我一直守在身旁。当时的自己六神无主地呆在手术室门外,那空荡荡的走廊里,我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那可能是在我母亲离世之后,我第一次出现了恐慌!对,就是那种从心底来的害怕!

赵嵩来了看了一眼之后,找了个借口便离开了。那场手术做了有四五个小时,没人知道,在那四五个小时里,我是如何在手术室门外挺过来的。当时的自己宁可希望里面躺着的人是我,也不希望是那个傻乎乎的刘贞。

被推出来的刘贞还尚处在麻醉期,那没有完全恢复意识的她脸色泛白,感觉被抽空了灵魂!我特别想抽自己一个嘴巴,只可惜,我就算把自己打死也于事无补。

刘贞因为撞击力度过大,子宫破裂,而被迫年纪轻轻地摘除了子宫,并且永久丧失了生育能力。当大夫说出这句话时,我只觉得自己头皮发麻一阵眩晕。我蹲在刘贞的病房外,蜷缩着身体,我问自己究竟都做了些什么,我也尽力体会着刘贞在得知自己永远不能当妈妈之后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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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一节 顺其自然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二百五十一节顺其自然那天晚上,从医院醒来的刘贞,在睁开眼睛之后看见床边站着的是我,随即将头转到了另外一侧。半晌,她只说了一句:“我不需要人陪。”

我没有回答,也没有什么话可回答。坐在一旁呆立了一会儿后,便识趣地离开了。

我知道,那个时候,我的存在只会让刘贞加重痛苦。不过,离开医院,我忽然想回曹家。而选择回去却并不是想见什么人,却是想见那个我窗外的老朋友,梧桐树。

我打开窗子,想伸手去摸摸它那粗糙的树干,结果却发现,我和它之间的距离,在空间上,总是又远又近。我探过身子踮起脚,却发现还是差了那么一点。于是,我忽然想起,在我世界中,我曾和那些庸人也都是这么远那么近的距离。

那天晚上,因为我的过错,也因为刘贞一生当中不可磨灭的痛,星星,都暗淡了颜色。

我作为事件的主人公,却没有办法因为刘贞而去向李恺讨说法。我内心当中其实是想为刘贞打抱不平的,但却因为这特殊的身份而举步维艰。

李恺和刘贞在一起,也已经有两三年之久了,即便是当时,在我看来他们关系已经画上句号的一刻,我仍然觉得在他们两个人面前我没有勇气。那种勇敢的缺失,就仿佛是趴在桌子上眼睁睁地看着李恺将刘贞甩在我身旁,却无能为力的那种痛苦和无助。

我对刘真是亏欠的。真的,我特别想去和她说一句对不起,却延迟了好多年之久。

事发之后的李恺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依旧在公司里面趾高气昂,耀武扬威的。每每看见他穿梭在办公楼的角落,我都有种冲动,想冲过去撕下他那张伪装的面具,将他那光鲜亮丽外表下污浊不堪的内心世界展露给众人看!但是,理智,最后还是占了上风。

我灰溜溜地辞了职。辞职之前,却不忘将在李凯那里得到的,有关于他侵占公司财产的不法行为,以匿名的方式邮寄到集团总裁的手里。并回家静待着李恺事业上的变故。

一切都在计划当中。

那一天,我坐在沙发上抱着抱枕,眼前的手机噼里啪啦的都是信息,原单位的同事一个接一个地告诉我李恺被人告发的事儿。但我看了看,却面无表情。我原本应该高兴才对,但却不知为什么,当时的自己仿佛输了那场复仇的仗,完全没有胜利的喜悦。

李恺被公司报了警,并且告了他。在他被警察带走的那一天,赵嵩开了一瓶红酒说要和我庆祝。他在高脚杯里倒了半杯,我看着那暗红的液体却久久不敢拿起那个杯子。赵嵩的眼笑眯眯的,他说:“沐夕,你真好。”

我的嘴角轻轻一扬,话到嘴边却没有说出来。

我算是赢了爱情,输了友情吗?不是。

我一饮而尽,却感觉,那划过喉咙而滑进到胃里的,是刘贞的眼泪和鲜血。

很早之前我便说过,意料之中的背后全都藏着意料之外。而意料之外,便是集团顺藤摸瓜,还牵出了李恺窃取和贩卖公司机密的重大事件。随即,李恺吃了官司,并且面对着对集团巨额的经济补偿。

得知这个消息的那天,我有点慌。我拍着胸脯有些后怕,如果,我的一意孤行让刘贞挺着肚子,而反手将肚子里孩子的爸爸送进监狱,那我岂不是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当下,又和罪人有什么区别。

那段时间,我基本上都是独自坐在沙发上发呆,想已经发生的事儿,想一切不可能发生的事儿。赵嵩告诉我,他找到了新工作,但我也没有兴奋,没有在意,更没有核实。从赵嵩那里搬出来之后,我便没有再搬回去,尽管,我一直以他女朋友的身份自居,不过,距离拉开的,可不仅仅是空间上的离别愁绪。

李恺的案子,在第一次开庭审理的那天,刘贞出院了。我本来想去接她,但想了想还是做罢。我听说刘贞随后也辞了职,本以为她会安静地在家休养,没料到,她居然去自修了法律!

这个消息,是一个朋友告诉我的。并且说,外面都传,她学法律,是因为李恺。

这个说辞让我无法接受。我不明白,李恺究竟有着什么魔力,能让刘贞一而再再而三的如此对他?毕竟,这个男人从来就没有爱过刘贞!并且,他的道德沦丧已经让刘贞丧失了一辈子当母亲的权利!而刘贞为此竟然能为了他而放弃自己的工作,以及大学四年所学的专业,转而去自修法律?

倘若不是我在这之前有错在先,恐怕,出于同学的关系,我也会去敲开刘贞的门问问清楚。

法律这个东西我没有学过,但是我猜想,凡是有点儿常识的人,都应该能知道,法律的枯燥与严谨以及它的深奥,就注定它是一门很难的学科,尤其还是要自学成才!

很久很久很久之后,刘贞和我讲:

“其实,在那之前,我有过感觉。不过,即便如此,我也相信,你们之间不会有什么。后来,大家都长大了,我就想,你说,这李恺心气儿这么高,是不是因为年轻不成熟?那我就等呗!等他成熟了,接地气了,就一切都好了。只可惜,我忘记了一件事儿。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人总是喜欢反其道而行之。我们称其为另类。殊不知,一个人,在人生中遇见所谓另类的几率,占99%。一个吃惯了鹅肝配红酒的人,你想让他来顿土豆炖茄子,那叫新鲜感,但是,你若是给他糠咽菜,在他眼里,只怕是已经玷污了他的灵魂。这和填饱肚子是两回事儿,毕竟,飞在天上的人,精神需求,永远大于地里长的实际物件儿。包括,从小在坭坑里蹦跶出来的人。”刘贞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盯着远处的某一个点。我知道,这番言论,是她在历经了和李恺之间事件的大起大落而由心而感的。

“我曾以为,倘若有一天,李恺真的变了,变得想要有一个家了,那我刘贞,便是他最好的选择。我不知道我的自信从何而来,但我觉得,家,便是接地气的。只可惜,习惯了穿着滑翔伞遨游世界的李恺,早已经羽翼丰满地成为一只到处寻觅猎物的鹰,早已经不是烧烤店门前,笼子里的那只待宰的鹌鹑了。选择用孩子来栓住李恺,实际上,也是无奈之举。我知道,我的做法不被看好,并且很有可能为此搭上自己的一生。但我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了,就是想一意孤行。那天,我只是路过公司想上楼告诉李恺我检查的结果,却无意中撞见了你俩。”

刘贞把话说到这儿之后,再没有往下谈。而那一次的谈话,我始终作为一个当事人,却一副旁观者的姿态安静地听着。在盯着刘贞好一会儿之后,我鼓足很大的勇气才小声问了一句:“你恨我吗?”

刘贞当时将脸转过来,淡淡地笑了笑:“不恨。真的。不要说你跟李恺之间所发生的一切没有感情牵连,即便是有,这也是我刘贞的命。路都是自己选的,我曾经在李恺的身边有着千百万次回头的机会,但是我却被自己的自欺欺人和他的假面所冲昏了头脑。倘若,即便不是曹沐夕,也会有刘沐夕,赵沐夕,李沐夕等等。我后来明白了,不爱,就是不爱,这和他喜欢的是谁没有关系。”

“你,后悔过吗?”

刘贞没有正面回答我,她顿了顿:“当我知道自己即将永远不能成为一名母亲的时候,我看了窗外有足足两天。我回想了这么多年自己对李恺的所作所为,我只是忽然觉得自己好可怜。那是我从小到大,第一次心疼自己。”刘贞的话,让我的眼泪一直噙在眼眶里不敢流出来。

沉默了好久,我才又问:“你,既然看开了,还学法律干嘛?”

刘贞笑笑:“关于自修法律这件事儿,我一直都没有和任何人解释过。实际上,我并不是因为要去帮李恺才学的,我之前傻,但,子宫都没了,我还学法为他去辩驳,那我真该拖出去枪毙了。学法律,只不过是在经历了这么多之后,我忽然幡然醒悟,我觉得我应该可以去帮助一些向我这样的女孩子,也许,我的某一句话,某一项简单的法律援助,就能挽救一个女人的一生。有人说我糊涂,她们说,我应该活得潇洒快乐一些才对。我觉得我还好,我已经将命运交给了顺其自然。我从来不认为,将万事交给顺其自然是一件丢人和懦弱的表现。而是,这个人,她在历经了世事无常之后,已经磨平了棱角,她已经放弃了这花花世界的五彩斑斓,从她选择将现实调到黑白色的那天起,就淡漠了繁花似锦的未来所带来的新鲜与刺激。这不是握手言和,是她争得太累,输得太惨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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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二节 突然的出国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二百五十二节突然的出国当刘贞在我身边提到了法律援助这四个字的时候,我忽然觉得,身旁的这个女人的周身,瞬间散发着无穷的魅力。她和我印象当中的那个农村出来的,且没有见过世面的刘贞,从我本人的认知度上来说,简直是判若两人,不过,从人格品性上来讲,却真真儿的是一个人,就那个睡在我上铺的,傻乎乎的刘贞。

我对她的这种赞美与感慨,是发自于心底的,而且带有一定正能量色彩。和她相比,我是如此的渺小。我想,这个世界上大部分的人,都做不到刘贞这样,在经历了人生如此大的变故之后,竟然没有选择哭闹,没有争吵,没有一个人自怨自艾,没有试图去做无用功,去和这个世界讨说法。她选择坚强勇敢的去面对现实,并且满怀希望和憧憬地重新拥抱阳光,用一定的正能量去回报社会,并且回报这个世界所对她的一切不公平。

这不仅让我想起了曹灿灿。她们两个人,都是在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之后,最后鼓足勇气,决定洋房远航,一路前行。我将我自己化作这个世界上的大部分人当中,并不是在为自己开脱,而是纵观身边的诸多人,真正能做到的,怕是没有几个。

相对于刘贞的未来,我的生活却是过得越来越小家子气。事发之后,赵嵩除了在当天晚上的“庆功宴”上对我表现出开心和感谢之外,之后,便基本不见了踪影。我曾经试图找过他几次,但都是含糊其辞,并且以各种理由拒绝相见。

我告诉他,我想搬回去住。没想到,他拒绝了。这让我开始不禁怀疑起赵嵩是否背着我有了秘密。我在刘贞和李恺的意外事件上,逗留了整整有半个月有余,而后,才开始试图将注意力和心思回归正轨。也正是因为心思的转变,才让我开始感觉赵嵩似乎有些地方的不对劲儿!

我偷着回去过他家两次,却没有什么收获。他一直用工作来推脱和我见面,拖拖拉拉有十多天之后,赵嵩才抱着一束鲜花来到我家门前。他对我的态度一如从前,并且撒娇般地要我原谅他,当然,拙劣的说辞依旧是放在了工作的身上。

女人嘛,总是好骗的。毕竟,在这之前我也私自查过,未果。所以,很轻松地,我便原谅了他。随后,我搬回到赵嵩的身边。

后来我开始回想,也许命运就是把剧情如此安排的。赵嵩从接了飞机开始便有了秘密,即便是我当时觉察出了异常,却将更多的心思放在了报复李恺的身上,而后来一切意外的发生,让我整个人变得木讷了起来。而当我再次从呆板之中缓过神儿,想要去探究赵嵩的时候,他却奇迹般地又回来了。

说来说去,这些都是巧合。即便有太多的人说着,世间无巧合,但除了这个词语,我怕是也不知道还有什么能够更为直观地解释当时这一系列事件的发生了。

赵嵩的家里,除了我之前买的床单不见了踪影之外,其它没看到有异常。我追问那几条床单的下落,赵嵩说洗时候染上了颜色,便直接搪塞了过去。

我在家里呆了些日子,基本上也平缓了心绪。对于刘贞,我依旧只敢偷着打听她的近况,而其它的,似乎,我也没有过多需要担心的人或事,便决定找工作上班。

找工作的日子里,有一天,赵嵩突然紧张兮兮地回来:“沐夕,你去办个签证,过些天和我一起走。”赵嵩的表情很严肃,并且一直不敢看向我。

我从沙发上坐直身子,盯着他在我面前晃来晃去的身影,疑惑地问:“走?去哪儿?”

“多伦多。”

“多伦多?为什么?”

“啊,我工作调动了。”直到我问了他为什么,赵嵩似乎才有意识停下脚步过来和我解释一下这突然离开的原因。当然,具体的也没有多说,仅仅是讲,他被调到了多伦多的驻外总部去当经理。

关于赵嵩提议一起去多伦多的事儿,我起初是犹豫的。我不能否认,那时候的自己依然爱他,不过,面对着已经马上40岁的赵嵩,我们之间从来没有谈及过未来,甚至有关于结婚这个词语都没有说起过。我不知道,自己如果就那样和他离开这熟悉的地方未来究竟会如何,我算不算是连给自己一个说法的机会都直接丢掉了。

我告诉赵嵩,我需要考虑。他愣了愣,没有回答我。

取了东西之后,他便回了单位。

那一天,我自己想了好久,一直在思考着去与留。即便,曹家没有我需要照顾的人,惦记的人,但若是让我真正离开,我还是会有不舍。我不知道自己究竟不舍的是什么,是童年的回忆?是自己成长的心路历程?是怀念那散落在我人生的已经远去的庸人?还是,那个,尚在人间的,我的父亲。

我想了很久也没有想明白。看向窗外的车水马龙,我忽然觉得自己也许有必要给自己那悲催的青春画一个句点,毕竟,南京,给我留的,伤痛远远大过于快乐。

我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立在窗边,看看天,看看人。在回想了诸多过去之后,我决定给自己一条新的路。于是,收拾了东西,打算回曹家知会一声。

“沐夕回来了呀!沐夕,想吃什么?姑姑给你做。”曹歌眯着眼睛问到。我见到,此时的曹歌有些衰老了,印象中仍然是那个妩媚的女子,此刻,竟然和沧桑挂了钩。

“小姑,我不吃。别忙了。”我笑着说道。

“诶,沐夕,对了,前些天,你姑父正好去你房子那办事儿,你怎么没在那?连续两天都没见到你人影。怎么,谈恋爱了?”曹歌在这件事情上还好,从来没有说什么感情耽误学业事业之类的话。并且,每次谈起来,也都是大方的聊,绝不遮遮掩掩。

我抿着嘴一笑:“哪有!”

曹歌笑着:“得了吧!说啦,哪的人?做什么的?多大?对你好吗?”

面对着曹歌的一系列追问,我差点儿笑岔了气儿:“小姑!不愧我薛叔说你像大妈,我看啊,还应该在大妈的前面加上居委会三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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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三节 经济债务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二百五十三节经济债务即便是在和曹歌的谈话当中,我极尽全力地保持着轻松愉快,而实际上,我的内心在面对这个即将离开的地方,依旧存在着巨大的失落感。

我忽然发现,那些生活在我记忆当中的庸人,已经都老了。这种老,让我对未来产生了恐慌,我怕他们相继离我而去。我也害怕,待我老到他们的年龄,却没有故事可以讲。我一直坐在沙发上,内心焦灼不安。

天黑了之后,父亲才回来。当我说出要去多伦多的时候,父亲夹着烟的手明显有一些颤抖。我故作镇静地坐在他身边。“老曹,我又不是不回来。”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忽然觉得自己的声音有那么一点的颤抖。

父亲将烟掐灭,深吸了一口气:“你男朋友,姓什么叫什么?”

“怎么,查户口啊?”我半开玩笑地说着。实际上,对于父亲这种询问,我有些许反感。

“沐夕,大人这是在为你担心。毕竟这和你在国内从一个城市换到另外一个城市还不同。你要去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那可是国外,生活习惯各个方面都和现在有着太大的差别,最重要的,是身边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太危险了。”曹歌在一旁说到。

“我又不是三岁的孩子!再说了,我男朋友在呀,我认识他就够了呀!”我拿起一个苹果,一边吃着,一边冲着曹歌不屑一顾地回答着。

“你在我们眼里,永远都是孩子。”这句话一说出口,我并没有辩驳。没有错,在关心你的人面前,你永远都是一个孩子。

于是,我将身子向后一靠:“姓赵,叫赵嵩。查去吧。用不用身份证户口本之类的?”

尽管我说出了赵嵩的基本信息,但依旧是心不甘情不愿的。

我听见曹歌有点着急:“怎么又是个大年龄”她刚说到年龄两个字之后,后面的话,便生生地咽了回去。我知道她想说什么,她无非是想说,怎么又是个年龄这么大的?

或许,曹歌对我比较了解,她知道倘若自己如此的发问,我将会回答些什么。所以,索性直接给咽回了肚子里。

我从父亲皱起的眉毛和曹歌的表情中能够看得出来,他们对这个男朋友并不看好。不过,对我来说,我一下午的深思熟虑决定了自己断然要去国外,而回曹家,只是通报我的行踪而已。

“没什么事儿,我要回去了。”我说完,便从沙发上站起身。

“办理护照要多久?”在我即将穿上鞋子踏出曹家的时候,父亲突然在身后来了一句。

“不知道。不过,即便是办下来,离开的话,怎么都要一个月吧。”父亲嗯了一声,我转身出了门。

在回赵嵩家里的路上,我一直问着自己,即便是做了决定要离开南京,但是,这个决定真的是对的吗?我会不会因为离开的这些日子而错过了我人生当中的某一些必须经历的时光?我会不会因为离开而让生命留有遗憾?我是在逃避?是在逃脱?我是在躲吗?

可我在躲什么?从小到大,已经这么久,我经历了那么多别人不曾有过的伤痛和经历,我应该在长大之后释怀才对,但我为什么依旧想离开?

后来,我明白了。

我不是在躲,我是在证明自己的独立人格。可我依旧在出租车上心里发慌。

当然,这种恐慌来的并不是没有缘由。因为我发现,在我成长的过程当中,那些生命里的庸人正在以飞快的速度老去,而我,在他们老去的路上,从心灵里,由内而外地在渐渐与他们疏远。我浑浑噩噩了这么多年,直到那天,我依旧生活得没有主心骨。我那么摒弃所谓的庸人,最后,连自扰的心都没有着落。

车窗外的光怪陆离,让我想起了痛苦中挣扎的刘贞,她的一生,已经连庸扰儿女情长的资格,都被抹杀了。我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没错,就是这双手,我都做过了什么?

细思恐极。

赵嵩在和我说完去多伦多之后,基本便没再提过,除非我跟在其屁股后,问一句,答一句。而且,他看起来明显有些紧张,魂不守舍的样子。他的样子让我觉得很奇怪,几次追问,才用“要换地方,有些紧张”来搪塞我所有的问题。我记得,我当时还逗他:“你有什么可紧张的?你又不是去逃荒!”

而实际上,我错了。逃荒倒是不至于,但,多伦多一行,确实没有我想的那么简单。

不到一个星期,曹歌慌里慌张地打电话叫我回曹家。我问她什么事,她在电话里支支吾吾的也没有说明白,只是告诉我回来,回来见面再说。

回到曹家的那一天,一开门,屋子里黑压压的人着实让我吓了一跳。

曹歌见我开了门进屋之后,急忙从沙发上站起来:“沐夕,你来,坐我这。”

屋子里的气氛比较凝重,我和薛浩,崔禹等人打了招呼之后,便坐在了曹歌的身边。我放下背包:“怎么了?”父亲抬头看一下我:“我不同意你去多伦多。”父亲的表情很严肃。

一旁的曹歌也附和道:“我也不同意。”

“不同意?”我疑惑地问。

“对。我不同意你去多伦多。我不同意你和那个叫赵嵩的,去加拿大的多伦多。”父亲的声音铿锵有力。

“为什么?”

“为什么?”我的一句为什么让父亲开始暴怒。

“你多大的人了?你怎么现在连好人坏人都分不清?那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跟他?你怎么左一个右一个的,就没有一个正常的人?”

“什么叫做左一个右一个?”父亲的言论让我感到不适应,于是,我开始反驳。

“行,我们先不说这个事儿。就你那个朋友赵嵩,他在6年里换了10家公司,并且每一间工作过的单位,人事对他的评价都很差。他现在还面临着巨大的经济债务问题。你和他去多伦多?要饭去吗?他是去躲债,躲债你知道不?”

父亲额头上,因盛怒而暴起的青筋清晰可见。

当提到经济债务的时候,我的心忽然抽了一下。说实话,我不知道。但是,在曹家,我依旧需要装做如此强硬:“有经济债务怎么了?”

“怎么了?你是一个小孩吗?你知不知道,这种巨额的经济债务意味着什么?”

“他有债务,我不是有钱吗?我可以替他还清啊!”我振振有词。

“你还?你为什么替他还?就因为他是你男朋友?曹沐夕,你没病吧你!”父亲气得暴跳如雷,直接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沐夕,在这件事情上,我确实要说说你。我一样不同意你和这个人去什么多伦多。你想出国可以,但绝对不可以和这个人,以男女朋友的关系去国外生活!”薛浩坐在对面的沙发上,同样以一位长者的身份说着。

第二百五十四节 了结了?就算是吧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二百五十四节了结了?就算是吧如此多的人一同来抨击我,我忽然坐不住了。我站起身:“人年轻总会犯错误的,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你这是什么态度?什么叫做人年轻总会犯错误?”父亲皱着眉毛问我。

“不是这样吗?您敢说,您年轻的时候就没有犯过错误?并且一犯就是那种根本无法挽救的错?”我的话一出口,父亲伸手指着我:“我在说你,曹沐夕!”

“我知道啊!那又如何?这个多伦多,我和赵嵩,去定了!”我扬起头,像一种叫嚣般地冲着对面的父亲吼道。

父亲气得浑身发抖,他伸出手指着我:“我告诉你,绝对不允许!你给我死了这条心!从现在开始,你就消消停停的在南京待着,哪儿都不许去!”

“你们想限制我的人身自由?我是个成年人了好吗?”

“你是成年人,但是你分不清好坏!”

“赵嵩他不是坏人,他对我真的很好!”

“哪儿好?你以为,这个世界上,肯给你花钱的人就是好的吗?你认为,这个世界上,不打你不骂你的人,就是好的吗?”父亲的表情异常严肃。但是,他越是这般,却越是激怒了我。

我站直身子,冲向父亲严肃地问到:“那好。您告诉我,什么样的人是好人?一个用协议买断我一生的人,是好人吗?一个用金钱买了我户口入曹家,并且需要我母亲还债的人,是好人吗?一个在我母亲身患绝症的时候,大方地施舍了1万块的人,是好人,对吗?”我的话,字字清晰,为的就是,让站在我对面的父亲能够听清楚!为了就是,让我身后的众人,能够看清楚,这个曹牧的真面目!

我看到,我的话一说出口,父亲的表情垮掉了。他那严厉的样子瞬间土崩瓦解。

曹歌站起身,她来到我身后:“你说什么呢沐夕?我们都是为你好,真的。”

“我说什么?你们问他!问问他,我在说什么!”我伸手指着父亲!

阳光将父亲脸上的汗毛照得金黄,我发现,父亲的瞳孔在收缩,那眸子里,不甚清澈的,是自己的恐慌和不安,是那对这件事情被曝光之后的某种意外。

薛浩走了过来:“什么协议?”

“来!什么协议是吗?我让你们好好瞧瞧!这个站在我对面,大言不惭地以父亲身份教育我的男人,骨子里究竟是一个什么人!”说完,我冲上楼,将自己藏在柜子角落的几张纸拿了出来,并一溜烟儿地跑下楼!

“我叫您这一声爸,您的心,不痛吗?”我手里拿着几张纸,站在曹家的大厅里。

“沐夕,你听我说,我”

“说?说什么?说您压根儿不同意我妈生下我对吗?说我妈拿着我户口本到您这儿把我卖了个几千块是吗?说我妈得了不治之症,您让她按了个借钱的手印然后就不闻不问了是吗?没错,我应该感激您,感激您在这协议里写着,抚养我到18岁,而我今天已经成人却依旧能够花得到您的钱,我应该感恩戴德的是吧?!”

“沐夕,你听我说。是,我承认,我做了很多的错事,不仅仅是对你,对你妈妈,还有很多人。但我也在想办法弥补,只不过,我老了,太多的事情都来不及了,所以,对不起,沐夕。”

“对不起?嗯,没错,对不起,可惜,晚了我已经决定去多伦多了。”

父亲猛地抬头:“不行!坚决不行!我不允许你和那个叫赵嵩的在一起,我更不允许你和他离开中国,去多伦多!”父亲的声音里满是焦灼,那近乎吼叫的声线却没能让我已经飞扬跋扈的心绪得到半时的安稳。

“不行?您是谁啊?今天您站在我对面,您知道您是我爸,那签这三份协议的时候呢您当自己是谁?是救世主?是普度众生的佛祖?哈哈~您多伟大啊!您看看,从我十岁进到这曹家的大门,现在一地鸡毛,人仰马翻!因为谁?真的因为张静吗?不是!是一个叫曹牧的男人!是他,将这曹家置了死地!您怎么不笑啊?您应该开心才对啊?您多厉害,多伟大啊!您让我从十岁开始,就眼睁睁地看着这世界上努力生活的,平凡的人一个又一个将青春和梦想都葬送在了您的手里。我应该谢谢您,您教会了我太多的东西,这其中之一,也是最重要的,便是,让我看清了人性!”我说完,将手中的纸撒向站在我对面的父亲。

风从窗子外吹进来,吹得那几页单薄的纸上下飞扬,我突然看到了那午后的阳光映在白纸上的明媚,也有未曾被那温暖爱抚过的,过往的心伤。那被光线射穿而映透过来的红红的指印,是云烟已过,万空晴朗。

我透过洋洋洒洒的纸张望向近在迟尺的父亲。对不起,妈妈,我违背了您的嘱托,因为,走过如此之久的路,我发现,仇恨,依旧是我直面生活并庸世事无常的避风港。

我将自己的过往,抛给了满屋子的人!我无心去看他们迷惑的目光,无心去看那彷徨失措的样子。我走了,很潇洒地走了。尽管,在走出大门的时候,我看见薛浩追了出来,随即,崔禹,曹歌都出来喊着我。外面的阳光很刺眼,走过拐角,我冲着他们挥一挥手:“放心!我没事!”我笑了笑,转身上了一辆正好驶来的出租车。

三张协议的面世,让我的心里忽然一阵轻松。算是了结了?

算是吧。

回到赵嵩家里,我并没有和他提查了他近况的消息,也没有提及债务的问题。不过,我再没有问过他去多伦多的一切。

临行前的两天,我便已经打包好行李。

我收到了曹灿灿的信息。

“沐夕,你真要走是吗?如果心情不好,那就出去玩玩儿。但是,记得回来。”我没有回。

隔天之后,意外的,阚涛要见我。我没有拒绝。

那一天,我和他约在学校的操场上。云淡风轻的日子里,那个懵懂青涩的少年,此刻已经满眼铅华。

“我听曹灿灿说,你要去多伦多了。”阚涛说的,听不出来任何的语气。

“嗯。”

“临行前,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我抬起头看看那手插着兜儿,逆着光线的阚涛,笑了笑:“没有。”

“比如,一句对不起。”阚涛的声音很小。

“为什么?”我扬起脸问他。

“因为,你曾经划伤了我的脸。还,欠我一句对不起没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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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五节 临行前的玉兰花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二百五十五节临行前的玉兰花我本以为,自上次闹得满城风雨之后,我便再不会见到阚涛。

但临行前的见面,基本上,和永别,毫无区别。

也许,我和阚涛之间,原本就是两条相互平行的线,在青春的年华里,从来未曾有过短暂的相交,一直保持着均等的距离,上上,下下。

而出国之前的那一次,我觉得,阚涛对我来说,可能,真的已经翻篇了。我在面对他的时候,忽然没有话可讲,并且已经想不起来,许久之前,他对我那些美好幻想玷污和破灭时所带来的心伤。

尽管我们都不太年轻了,但是那一天学校的操场,有穿着校服的孩子踢着足球,那奔跑在来路的年少,犹如一叶轻扬的帆,摇摇晃晃地将我带回到多年以前。

那些年,风华正好,不骄不躁。尽管我们都奔向了人生的不同彼岸,但我们有着同样的回忆,作为青春的伴手礼。

阚涛在我身边,感觉一直欲言又止。我不知道他究竟想和我说些什么。倘若是换做之前,我会紧张,会有期盼。但是现在,我已经无力去探究了。

那一天的我俩,都各自划着小船,却相互往人生不同的彼岸所行驶。当我发现阚涛已经离我越来越远的时候,我知道,逆水行舟的自己,即便会历经千辛万苦,似乎也没有了回头的勇气。

青春这个东西,本来就是明媚且带有感伤的。我们有时候纵情高歌,划船摇桨,我们想抵达自己人生的梦想的殿堂,而实际上却忘了,谁,他自有他的流动性。

于青春而言,这不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的效果。

那一天和阚涛挥手告别,当时的他就那样站在校园的绿茵场上,他说,曹沐夕,再见。

风里的阚涛一如我小学时的样子,一身校服,瘦高又阳光。那个被上天所宠幸的他,有着我青春时期的全部幻想。我当时虽然没有镜子,但我猜,我笑得一定如花灿烂。我回给了他一个甜甜的笑,有一缕风吹过我额前的发,我伸手撩了撩,再见。青春。

和阚涛的见面及分开,似乎让我那一次的多伦多之行,走得更安心,更踏实,更没有了遗憾。

临行之前一天,我去看了母亲。我想给她带一些礼物,想来想去,最后选择带了一瓶玉兰花味的香膏。如此多年,在南京的街头,香膏这个东西已经渐渐地隐没在了大众的视线里。我寻遍了南京的大街小巷,最后在一个胡同里才发现了一家卖这种南京老物件的地儿。

那盒子还有着多年以前的陈旧感,尽管,那摊在手心里的东西略显沧桑,但那隐匿在盖子里的玉兰花味道,却让我心驰神往。

打开盒盖,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我仿佛觉得那个味道带回了我的母亲,带回了那个瘦弱的,脑后挽着发髻,穿着一身黑色旗袍的母亲。我将那盒香膏放在了母亲的墓碑前。墓碑很干净,大约有人常来打扫,我猜,可能是曹歌。

我告诉母亲自己要走了,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我不知道,自己还回不回来,我也不知道,在前脚离开南京之后,我是否会对过往有所留恋?对面的母亲一直默默地听着我自言自语。

我抬起头问母亲,你过得好吗?没有人回答。

我就那样靠在母亲墓碑的前面,抬着头看蓝天,和母亲絮絮叨叨了很久,很久。那玉兰花的味道一直萦绕在周边,我仿佛看到童年的母亲,正在往手腕上涂抹,并且,笑得很甜。

天渐渐黑的时候,我决定起身离开。即将转头的一瞬间,我忽然发现墓碑上隐隐的出现了母亲的影子。她还是如我记忆中的那般,但是,这一次和之前有所不同,面母亲没有如同在梦里那般对我笑,而是,无限严肃。她就那样凝重地看着我。看得我有一些发毛,有些害怕。

我退回了两步来到碑前。

“怎么了?”我轻声的问。

母亲摇摇头。

“你舍不得我走是吗?”母亲同样摇摇头。

我淡淡地笑了一下:“那是有什么事儿吗?”她将头低下。我发现,她的手里还有着当年那个黑色小包。母亲拉开拉链,从里面拿出了一样东西递给我。当然,我接不住。不过我看清了那是什么,是我的户口本。

我不知道母亲是想用这个户口本告诉我,我该留,还是该走?我也没太弄懂,她究竟想跟我说些什么。她和从前一样,踟蹰并且局促不安。一阵风吹过,我缓了缓神,笑了笑:“如此多年,您还是没有变。我走了。”

实际上,我在说我走了这句话的时候,后面,还有一个字,妈。只不过,被我放在了心里。

转过身决定要走的时候,我便开始不敢回头。我怕看见母亲的不舍,看见焦虑,看见焦灼,看见不安。怕看见太多的东西。我一直在心里告诉着自己,决定了要走,就千万不要回头。于是,我几乎是一路小跑般地离开了那里。

那天晚上,曹歌给我打电话。而那一通电话,基本上全程都是属于空置的状态。曹歌没有说什么,而我也不知道究竟该和她告别,还是告诉她安心才好。曹歌在电话里几度哽咽,我不禁逗她:“又不是生离死别,我只是去出个国而已。”尽管如此,曹歌依旧哭得泣不成声。挂电话之前,曹歌止住哭泣,她告诉我,让我照顾好自己,没事儿就回来。南京,永远是我的家。

我嗯了一声之后匆忙便挂了电话。我害怕再听到来自于电话那头的叮嘱,也害怕听见曹歌继续哭泣的声音。我怕,她哭着哭着,我就迈不开了腿。

我站在楼上向下看,这座城市,人来人往。似乎南京的每一寸土地上,都已经留下了我不为人知的一些青春的秘密额成长的泪水。我有过落魄,有过落寞,有过彷徨失措。而如今,我即将告别他,踏上新的征程。我不知道离开之后的未来究竟会怎样,但不管怎么说,也是一个崭新的开始。

临行之前,我突然想给刘贞发个短信。但想了想,编辑了半天,最后还是作罢。

就这样,我和赵嵩登上了飞往多伦多的飞机。那是我第一次离开南京,也是,唯一的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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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六节 旅馆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二百五十六节旅馆当飞机穿梭在云朵中的时候,我说不出来自己的感觉。我曾以为,离开南京之后,我会变得身心轻松。而实际上,距离南京越远,越飞离这一片土地,我的心,就越来越沉重。

尽管当时我不想承认,那一片土地上有着我无法割舍的人和血脉以及情怀,但是,心理上的感伤,是骗不了自己的。

临行之前赵嵩和我说的接机和酒店,意外的,都没有看到。我拖着疲惫的身体,有气无力地问他:“接机的在哪儿啊!你打电话问问!”

“嗯嗯。嗯嗯。”赵嵩一直除了嗯之外,没有别的有效回答。接二连三的敷衍,让我有些恼火。

“不是,大哥!你倒是问问啊!我这腰都要折了!”

“知道了,知道了。”结果,赵嵩坐在行李上呆了半天,也没个回应。长时间的飞行让我差点儿在机场就睡着,而一旁的赵嵩闷不做声的样子气得我大发雷霆。

“大哥,我们在这儿快坐了一个小时了好不好?你当咱俩接别人啊!再说了,你也不可能就一个这边新单位的联系人吧,一个不行,你联系联系另一个呗!”赵嵩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支支吾吾了半天:“他,他们临时有事儿,让咱们自己过去!”

“哎呀,早说啊!这单位,什么办事效率和水准!不能来倒是早说啊!真是的!那打个车了啊!”我对不能来接机倒是没什么,就是对长时间的等待发了发牢骚。我拖着行李箱向排着长队的出租车走去。结果,刚要打开车门,赵嵩在身后拍了拍我:“那个,我帮你拿行李。”

我一屁股坐在后座上,那感觉就是瞬间能睡着。刚要开口告诉司机酒店的名称,就听赵嵩用流利的英语哇啦哇啦地说了一堆。司机点了点头,车子便发动了。

这点,我得承认。赵嵩的英语比我好,怎么说,也是在外企工作了近十年之久的小领导,而我,不能说太差,但和人家真正能沟通交流的,简直就是能听懂说个大概的那种水平。

所以,赵嵩和司机说些什么我听不明白。昏昏沉沉便靠在椅背上眯乎了过去。

赵嵩叫醒我的时候,我忽然发现,这和赵嵩在国内和我说的什么五星级酒店也差得太过于悬殊了。这就是一间普通的旅店。虽然不能说环境多差,但,这落差,实在是用言语不能形容的。

“这哪儿啊?”我迷迷糊糊地问着。一边打量着周围,一边下了车。

“你先下来,下来我和你说。”赵嵩拖着两个行李箱,付了车款之后,便站在路边开始了所谓的“解释”。

“新单位那头,本来定的接机的同事说,酒店,没房间了。所以,让咱们先对付一晚上。明天见面再说。”

“没房间了?不都是提前预定好的吗?啊,大老远的来了,说有事儿不接机就没影儿了,这倒好,连酒店都整没了?太不靠谱了也!不是,赵嵩,你确定,你单位在多伦多新开发的这头项目部都正常人?这怎么跟演鬼片儿一样,说没影儿就没影儿的。”我没有好气儿地冲着赵嵩说到。

“沐夕,人家都时候了,明天再说。那你看,大晚上的,我能怎么办?先随便睡一晚,听话哈。”

“大哥!随便对付一晚我没问题,关键是,那也不能太随便了吧!当时说好五星级酒店,现在直接整个旅馆!我倒不是说非要设么带星儿的,主要是,那机场附近那么多酒店,没星儿的也比这个强吧!整这么远住这么个地方,我去,这要是被人拐卖了,估计喊都没人听得见。”我翻着白眼儿对赵嵩说着。

“我不是也走到半路才收到消息的嘛。你就忍忍哈,我是觉得你累了,所以就近选了个地儿。这天都快黑了,就一晚上,我保证。”赵嵩抱着我,信誓旦旦地说。

尽管我有些不情愿,但也不是一个特别事儿的人。加上身子确实累了,索性便跟在赵嵩的屁股后,进了那间旅馆。

环境倒还好,但是,进进出出的人形形色色的,尤其是一些男的,那上下打量我的眼神让我很不自在。我一直催促着赵嵩快点儿办好入住手续。拿到房卡的一瞬间,我蹭~地跑上了楼,开门进了房间。

赵嵩在身后:“你跑什么啊?”

“我去!我告诉你哈,赵嵩!这鬼地方,就住一晚上!明天,打死我,就算我住马路上,我都不住这儿!”我站在床边儿,慷慨激昂地对着面前的赵嵩说到。

“嗯嗯,好好,姑奶奶,你说什么都行!听你的哈,听你的。”赵嵩的态度很好,这种好,让我放松了对他那些不对版言论的质疑。

我累得简单的洗漱了一下,倒在床上便忽悠一下睡了过去。中途醒来,忽然想起还没有和曹歌报平安,于是拿出手机。结果发现,这鸟不拉屎的地儿,网络信号超级的差。差到编辑了一条信息,半个小时才发了出去。和曹歌报完平安之后,我把手机调到静音,便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早上。

早上醒来之后,没有看见身旁的赵嵩。即便如此,我依旧没有多想。仅仅是以为,他不过是下楼买了东西或是去了新单位交接而已。我拿出电脑翻了翻新闻,看了看同学群里的消息。临近中午,赵嵩才回来。

回来之后的赵嵩,表情看上去并没有比昨天轻松多少,同样是一脸的愁苦。

“你干嘛去了?”

“啊,下楼转了一圈。”

“转一圈儿?你这什么表情?怎么感觉闷闷不乐的?”

“啊,可能,可能是倒时差倒的,加上,我换了环境会睡不好。”

“诶,你联系你同事了吗?不是说今天见面吗?”我一边往脸上涂着化妆品,一边问道。

“啊,得晚上。晚上见面,白天,他有事儿。”

“晚上?行,晚上也行。只要不在这儿住就行。这隔音也太差了,我迷迷糊糊的,睡是睡着了,但也没睡实。就隔壁,我去,我估计,看一晚上电视!那声音大的,我都以为自己在露天电影院呢!我可告诉你啊,昨天我就和你说了,我今天晚上,绝对不在这睡!”我调皮地拽着赵嵩的耳朵。

后来,回想一下赵嵩当时的表情和说话的语气,完全就是没有底气的表现。只不过,当局者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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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七节 蓄谋的勒索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二百五十七节蓄谋的勒索临近到晚上,我见赵嵩一直没有挪动位置,便开始一边催促着他抓紧去见同事,一边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在即将收拾完的时候,我一转身,竟然发现赵嵩还站在原地。我的火“腾~”地一下子就上来了。

“赵嵩,你说实话,到底怎么回事儿?怎么你来了这多伦多之后,什么事情都对不上?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面对着我的质问,赵嵩只是呜呜了半天才说话。

“沐夕,就是,就是我也没有想到,这儿的一切,和他们之前所承诺的,一点儿都不一样。”

“不一样?”我从床边站起来走向他:“不一样,是因为住的地方吗?没关系,如果真的是住的地方,我们可以自己去解决。”

“不是不是。而是算了,我和你说实话吧。我来加拿大,其实,其实并不是因为工作调动。”

我瞪圆了眼睛等着赵嵩的下文:“而是,我从原来的单位出来后,和别人投资做了点儿东西。原以为市场前景挺好,可以大赚一笔,但没想到,全赔了。”

我的脑袋嗡一下,并且慢慢低下头喃喃自语:“原来,他们说的是真的。”

赵嵩抬头,一脸的疑惑:“什么?什么是真的?”

“我是说,要和你来多伦多这件事儿,我家里是不同意的。他们说你外面有巨额的经济债务。”我皱着眉毛。

“你家人?”

“嗯。”当时赵嵩的表情让我很意外。在他向我摊牌了之后,并且知道自己债务事情被曝光时,正常的人应该是紧张和害怕的,结果,赵嵩却截然相反。他完全没有因为我和家人而表示出慌张,我甚至觉得,他当时的表情中,有一丝的兴奋。

赵嵩的摊牌怎么说呢,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不过,我还是比较气愤,有一种被骗了的感觉。我转过身拖着行李就要往门口走。结果,赵嵩冲过来一下子在身后抱住了我:“你干什么去?”

我拼了命地挣脱:“你松手!赵嵩!你个骗子!我要回国!”

“沐夕,沐夕,你听说我。我真的不是有意骗你的。现在,就现在,在这儿有一个可以翻身的机会,你给我这个机会好不好?你来都来了,你在我身边,你见证我成功好吗?”

“赵嵩,我告诉你,要不是我一直和家里面闹僵,你以为我真的会赌气来到这儿?本来我一直就犹豫,究竟要不要和你来多伦多,现在来看,我曹沐夕简直就是一个傻子!”此时的自己依旧拖着箱子拼命往外走。

在我手搭上门把手的一瞬间,身后的赵嵩突然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这一跪,让我的心瞬间软了下来他在我身后声泪俱下。这是我第一次看见赵嵩在我面前哭得像一个孩子。

“沐夕,我求求你,你别走!你走了,这异国他乡的,就剩我自己,我估计,我连继续奋斗的勇气都没有了。沐夕,沐夕你想想,你想想我们之前那些快乐的时光!你忍心留我一个人吗?我真的很爱你,我不能没有你!”

我没有说话。赵嵩继续说到:“如果,你非要走,行,我不拦着你。沐夕,我感谢你这么长时间对我的陪伴。如果您要走,那也别太着急。这两天多伦多的天气不好,也不差这一两天的。过两天天气好,我送你去机场,顺便,也好正式道个别。”我的脸冲着门,一直都没有回答。

关于赵嵩欠巨额债务的事儿,父亲在吵架时候不是没有说过,当时那般的义愤填膺都没有能阻止我和赵嵩出国的打算。说白了,我就是在和家里赌气。你问我究竟赌什么,我也说不好。而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做法,我只能说自己是自作自受。

在赵嵩的劝说之下,我放弃了当天晚上回国的打算。

他说的没错,那两天的天气确实很糟糕,并且坏到那种航班无法正常起飞的程度。想必,即便是我晚上拖着箱子在机场逗留的话,一时半会儿也离不开。于是,我坐回了旅店的床边。

刚一坐下,赵嵩就急忙将门反锁上。这一举动,我当时给自己的解读是,害怕我离开。然而,我想多了。

我确实是没有见过赵嵩如此落魄的一面,我不得不承认,自己心里面还是爱着他的。因为,也只有爱存在在某种关系里,你才见不得对方受苦。

只可惜,那一次的心软,却将我直接“卖”给了多伦多。

后来看,一切,都只不过是天意罢了。

平静下来的我们两个人,坐在旅馆旁边的椅子上。我想让赵嵩和我讲讲他债务的事儿,但是赵嵩却只是一语带过。反而说得最多的,是多伦多的这个机会,可以让他翻身的机会。他信誓旦旦地向我保证,他一定会成功的。

我告诉赵嵩,打翻身仗这件事情千万不要抱太多的幻想。毕竟这叫多伦多,不是中国。你在中国,尚且还有着那么多熟悉的人,也许,在某些事情上还能够帮你运作,并且,在面对很多事情的时候,你至少心里面是有谱的。现在呢?这么远,人生地不熟的,一切都是未知。

但是赵嵩却非常坚持,他不停地在我身边说着,他一定会赢,一定会赢。

关于赵嵩赢与不赢的,说实话,我并没有太多的想法。而关于一个人想要成功,投资也好,赚了赔了的都好,这个我都能理解。甚至,在我看来,经历挫折也未必是坏事。对赵嵩的经济情况不是特别的在意,当初选择和他在一起,也是因为他有着阚涛和榆木叔叔的影子。当然,慢慢的,这种影子的蜕化之后,我发现,我对眼前的这个男人,还是爱的。

我不是生气他当时的落魄,他的无能,他的穷困潦倒。我是生气他瞒着我。所以,当他信誓旦旦地在我身边讲着他能赢的时候,我只是客观地去劝解和分析。

但是,渐渐地,我听出来了。赵嵩嘴里所谓的打翻身仗,实际上,是要用我家的钱。

我父亲给我的钱,我没有和赵嵩提过,但是,我的家境他知道。在国内,他从来没有表现过要借用我家的经济做跳板,但是,出了国门,一切,就都变了。

赵嵩告诉我:“沐夕,你一定要相信我,这一次我绝对是有必胜的信心的!”

我点点头:“行行行,我信你!信你!”

我的话音刚落,赵嵩突然从床上拿起我的手机递给我:“沐夕,你给你家里打电话,就说你很好,让他们不用担心。然后你告诉他们,说你要用150万。”

“150万?”我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我向谁要150万?”

赵嵩也随即站起身:”你家里啊!你和你爸说,150万我算借的,等我成功了,我一定还给他们!我知道,这钱,你家能拿出来!”

“赵嵩你疯了吧!原来你一直口口声声所说的打翻身仗,是在惦记着用我家的钱对吗?”我气得简直不知所以。

“你听我说沐夕,我这个,真的不是在计划当中,我只是突然之间有了这个想法而已。”

“计划?突然?”

第二百五十八节 恶魔的脸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二百五十八节恶魔的脸尽管,当时的自己在听到赵嵩的言论之后,觉得有些哭笑不得。但是,这背后所隐藏的巨大危机,我还尚未察觉得到。

我回头问赵嵩:“你的计划,就是把我骗来多伦多,背井离乡的,然后好假装来个突然对吗?”我狠狠地盯着眼前的赵嵩。

“真的不是的沐夕。我发誓!”赵嵩说着,竟信誓旦旦地举起了手并且发了誓。

“行,既然你说突然,那么我问你,假如我家不拿钱,你打算怎么打翻身仗?”

“就,就刚才之前,我没想再投资什么。只不过,我是突然有了这个想法,想投资我一个哥们儿前些天和我说的一个项目的。”

“赵嵩,你的意思是想告诉我,如果,我不向家里要钱,那你把我骗到多伦多,就是为了陪你一起住地下室,吃馒头加咸菜的是吗?”

赵嵩没有直接回答。他依旧举着电话并且凑近我:“沐夕,你给家里打一个电话吧,你一个电话,就什么都解决了。真的。”赵嵩用一种期盼的眼神看着我,而我,盯着他却迟迟没有动。

“赵嵩,这个电话我不会打的!先抛开我家能不能拿出这么多钱的问题,你明明知道,如此多年,我和家里的关系一直都很紧张!你居然让我前脚离开他们,后脚张口向他们要钱?那我和蓄谋已久有什么区别?”

“不,不是的沐夕,不是要,是借!我们是借!我会还的。真的!”

“我不管你还不还,我说了,这个电话我不会打!”一旁的赵嵩将拿着手机的手垂了下来。我以为,此事就此作罢,没想到,赵嵩却露出了他的真面目。

突然,赵嵩拿着电话站了起来,并且找到了我父亲的号码:“曹沐夕!你打,还是不打?”他的声音突然之间变得冰冷,并且带有威胁的意味。

“赵嵩,你威胁我?”对于赵嵩的表现,我表示难以理解。我仰起头质问着他。

“你人在我这儿,一个电话就能解决的事情,为什么弄得如此复杂?”

“这不是一个问题与一个电话问题的事儿,赵嵩,你现在这样,我完全可以报警!”

“报警?报啊!你怎么报?你自愿和我来加拿大的,我强迫你了吗?况且,你知道这里的报警电话是多少吗?你以为还是110吗?曹沐夕,你电话在我手里。你不好意思,行,我帮你行吧?我打,你说。就150万。如果实在不行,100万也可以。”

“你疯了赵嵩!你简直是个疯子!”

“你要是不说,我就让你出不了这个屋子!”赵嵩的表情特别得恐怖,看向我的眼神里,也都充满着威胁和凶狠!我当时已经有了恐慌。我越是不拿起电话,赵嵩越像是红了眼。他离我很近,这个距离,之前都是恩爱有加的,而现在,简直就差了一把刀子的区别!

眼前这个刚才还在自己面前声泪俱下的人,懦弱得不得了的人,此时已然是一副凶狠恶魔的样子。

他急得居然直接将电话拨了过去!我一看忽然之间就急了,慌张地把电话抢了过来挂了。

我站起身冲着赵嵩大喊:“你他妈的有病吧!”结果,赵嵩反手就推了我一巴掌。这一下,让我直接倒在了床上!

赵嵩像疯了一样转身开始翻我的皮箱,并且拿走了护照等一切有价值的东西。随后,又拿出我的钱包,看见里面有几张银行卡,一股脑的甩在床上:“这里头,有多少钱?”

“没钱!”

结果,赵嵩凑过来,邪恶的样子让人看了不甚恶心!

“怎么可能?你骗鬼呢吧!你爸既然一直亏欠你,怎么可能,你出国离家这么远,临走之前不给你拿够足够的银子呢?”

“真没有!我说没有就没有!”

“行,没有,没有。这样,曹沐夕。电话,银行卡,二选一。不然,你信不信,凭你这样貌姿色的,照样能卖个好价钱!”

“赵嵩!你太不是人了!二选一,选不了!你卖我吧!你当旧社会啊,还卖人?”我不屑地回答着。

“曹沐夕,试试啊?不用你嘴犟!在这地儿,可就由不得你了!”赵嵩如此说完,我忽然就有些害怕了。

当时的自己脑袋忽然一片空白,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当赵嵩再一次追问我究竟选哪个的时候,我突然觉得自己的心里防线崩塌了。我小声地说:“别打电话,钱给你。”

得到我答复的赵嵩瞬间便来了精气神儿,他问着:“这里头一共有多少?”

“大概100多点。”赵嵩的眼睛都绿了!

你问我,为什么那么傻实话实说?我想告诉你,我觉得,我对赵嵩的付出换来的这种禽兽不如的嘴脸,我已经绝望了。那个时候,他问什么,我说什么。在拿到我银行卡密码的一刻,赵嵩居然奸诈到不忘记拿出手机录音:“说,说你自愿来的多伦多,自愿将钱给我的,和赵嵩无关。至于为什么给我钱,你就说,是分手费。”

我按照赵嵩所说的,录了音,随即,赵嵩走了。但是,他依旧拿走了我的护照。

临走之前的赵嵩回头看向我的时候,那得意洋洋的样子,至今,都是我难以挥之的噩梦。

我哭,不是因为金钱的损失,而是,这一次,老天和我开的这个玩笑,着实太大了点儿!我哭到昏天暗地,哭到颓靡,哭到几乎晕厥!我用手捶着床,我不停地问老天,我曹沐夕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如此这样的惩罚我?!

难道,我从小到大所受的委屈和羞辱还不够吗?一个人接着一个人,一件事儿接着一件事儿。

要知道,当老天和你开玩笑的时候,倘若你还年轻,那么,你可以付之一笑。

但是,当你已经到了玩不起的年纪,老天和你玩耍的每一次“老鹰捉小鸡”或者“丢手绢”,你都会有种灵魂抽离的无力感!

因为,即便你挺了过去,可是,年龄会让你丧失掉对生活的热衷和激情。

于是,我们选择逃避,继而变得越来越孤独。

第二百五十九节 Arauy的出现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二百五十九节arauy的出现我颤抖地摸索起赵嵩走时摔在我床上的手机。

我打开通讯录,试图想找到那样的一个人。我不知道自己是想和别人说说话,还是想将自己这悲惨的一幕告诉谁,只可惜,从头翻到尾,却没有发现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这种孤独感让我瞬间再一次的泪崩。

异国他乡之路并不是好走的。我在悲催自己的同时,也在痛恨自己为什么当初要和赵嵩在一起,难道,仅仅因为他有着阚涛和榆木叔叔的影子?真的是吗?

而如此长的时间,我竟没有看出来他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这一点,简直是可笑至极。

擦干眼泪之后,我也忽然之间想起来,在和赵嵩刚在一起的时候,李恺曾发短信告诉过我,他说赵嵩不是什么好人,想必他的为人李恺很早之前便知道。只不过,两个人一丘之貉而已。

那天晚上我一夜没有睡。靠在旅馆的床头,我却看不见悬在异国他乡天上的那轮月亮。我在记忆当中努力搜索着母亲的样子,我试图凭借着记忆让母亲在梦里来给我指一条明路,只可惜,一切都是徒劳。

哭泣让我的头疼痛不已,但大脑还算是清醒。初来多伦多,入境时所换的加币已经基本上花得所剩无几。原本计划着等安顿妥当之后便再去兑换,可现在,所有的卡全部被赵嵩给拿走,我一瞬间便在这个城市沦落成为一个连乞丐都不如的人。

我拿起电话打给赵嵩,却发现,他早已经关机。坐在床上的我无奈地笑了笑,想想也是,如果换作是我,到了手的钱,到了手的人,一切都已经成为过去时,何必再留些蛛丝马迹,已等着后患之忧呢?

天刚亮我便拖着行李箱到旅馆的吧台处去办理退房手续。结果让我不禁哑然失笑。这个赵嵩,除了在初次入住时交了押金之外,其他的费用一概都没有结算。而我掏空了自己口袋里面,却发现所剩的加币却完全不够支付。

身后有人在催促我,而见我半天也掏不出来钱,那个在吧台里面凶神恶煞的胖女人便有些怒了。她一直在用英语叽哩哇啦地说着,只可惜,我眼泪在眼眶里一直打着转,却依旧换不来兜里魔术一般蹦出来点钱的事实。

我用自己蹩脚的英文试图和柜台里面的那个女人沟通着,结果却是沟通障碍性十足。三句话不到,她便开始很大声音地冲我吼。我的英语水平瞬间成为了我和她之间沟通的媒介屏障,这种无法交流让她越来越恼怒,她开始怀疑我恶意逃单,而实际上,我只是想借用一下旅馆前台的电话,并且问问她,报警,需要打哪个号码。

我报警并不是想告赵嵩,毕竟,这个赵嵩在骗光我手里所有的钱之后,他已经将后路给自己铺得完全妥当。那一段录音,便完全可以放弃在法律上对他的一切追究和制裁。

就在我拖着行李,抱着双肩书包蜷缩在一楼大厅角落的时候,有一个女孩突然凑上来问我是否需要帮助。尽管她的的中文并不是很流利,但是,能够在加拿大听见熟悉的母语,那种激动之情也着实让我的眼泪瞬间溢出了眼眶。而实际上,她并不是中国人,只是先前在中国呆了两年,会一些简单的中国话而已。

即便如此,我也仿佛见到了救星。

我用她的手机报了警。不时之后,有警察来到了旅馆。在事先未和旅馆老板沟通的情况之下,如此闯进来的警察让这间旅馆瞬时间炸了窝!那站在吧台里的女人更是变得凶神恶煞。我只是告诉警察,我的护照丢了,并且现在没有足够的加币去支付这两天的费用。

全世界各国在办案方面,流程都是必要的。我曾以为简短的报警之后,很快便会解决我当下所遇到的疑难杂症,而实际上,从立案开始一直到事情解决也需要一个周期,而这个周期性根本就不容我所等待。无奈之下,那个好心的女孩帮我垫付了费用后,这事儿,短时告一段落。

而这个女孩,也是我在多伦多所遇到的第一个朋友,并且,一直都是朋友,她叫arauy。

从旅馆出来之后,我对arauy千恩万谢。

其实说到谢谢,我似乎已经好多年没有感恩过我生命当中所遇到的那些人了。无论是亲人还是朋友,说谢,比让我说爱,还要难。

后来我知道了,不能说谢或者爱,基本上,和我自身所带的棱角有着一定的关系。也许是经历了赵嵩这件事之后,我忽然发现,我身上的铠甲已经被世俗给剥落了,我发现自己身上的刺开始变得柔软,我也已经没有力气和勇气去刺伤身边的任何人。而关于在加拿大所受的一切,包括威胁,恐吓,勒索与诈骗,我没胆量去给曹歌打一个电话,我更不希望我的父亲知道我在异国他乡所遭受到的如此不幸。

尽管我知道,一个电话便会让时局发生逆转,但我也不清楚,为什么事到如今依旧在家人面前逞着强。后来,我便知道,这种逞强叫做——“假性尊严”。

后来,我想起在离开中国之前甩在父亲脸上那三张协议,基本上,从我这方面便已经断了我与父亲之间的联系。那三张协议是我一直以来和他维系着父女之情的唯一一道关系卡,而那一天,我似乎也为我的母亲所报了“仇”。

对于一个20刚出头的人来说,这种仇恨放在心里,它只会滋生出恶果,但当时的自己并没有想到过自己如此这般的惦念着仇恨,究竟会对未来有着怎样的影响。

而人,有的时候就是这样,一意孤行的后果便是吃了“哑巴亏”。而这种后果所带来的心伤,基本上,也只有一个人默默品尝其中所有的悔恨和眼泪。

我站在旅馆前,arauy问我要去哪里,我却忽然一时之间答不上来。arauy笑了一笑:“你没有护照的情况下,像这种旅馆和宾馆是根本无法住的。不过,如果你短时间之内找不到住处的话,并且也没有追回护照,你还有两个选择,要么就是求政府帮忙,要不然就是住那种私宅的地下室。”

arauy的言论让我一度沉浸在地下室一词当中。而我脑袋中所谓的地下室,基本上只有在一些或者电视剧里面才有的场景。诸如中国的北漂,为梦想而苟活的一种人生过渡一般。没想到,世界各地都存在这么个地方,但可能在空间结构上有很大的不同,不过说白了,基本上都是给“困难者”所准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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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节 打肿脸充胖子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二百六十节打肿脸充胖子那一天,多伦多的天气依旧很差。雾蒙蒙的云遮住了太阳,我想抬头看一看天,却发现,除了昏暗,什么都看不见。站在arauy身后,我重重地叹了一口气。arauy回过头:“怎么了?”

我勾起嘴角笑了笑:“没什么。就是觉得,老天太调皮了。”

arauy似乎没有听懂:“嗯?谁调皮?”

“没什么。帮我找一间地下室吧。”我无奈地说到。

“好好。那,你想住大约哪一片区域?”arauy一本正式地问着我。

我耸耸肩:“不知道。”

“那这样吧,这儿虽然不是市区,但是,我在这儿也生活了一段时间,算得上熟悉。你要是不挑剔的话,住我租住的那间房子如何?”

“你租住的?”我疑惑地问。

“嗯。”arauy淡淡一笑:“回头再和你说。先安排你的住处吧。”说完,我便跟着arauy往一处民宅走。

那是一栋独立的房子,房子很大,除了地下室之外,一共有三层。房东是一位年长的老奶奶,人很慈祥。arauy在简单和她讲了我的事情之后,便回手拍我:“把你那个,就是刚才在旅馆,那老板给你出具的护照遗失证明复印件拿来。”

我哦了一声,慌张地从包里翻找出那张纸。arauy接过之后,还不忘又提醒我:“明天再复印几张,这个,在你补办护照期间,用处可太大了。”我机械性地点了点头。

房东拿着复印件,看了看,又看了看我,随即问arauy:“护照有复印件吗?”

“护照的复印件,还有吗?”她转过头问我。

“没,没了。就刚才给警察了。”

“你就复印了一张?”arauy吃惊地问。

“嗯,这两张要不是放在皮箱的夹层里,估计,估计也丢了。”我沮丧地说到。arauy和房东说明情况后,房东的意思是,没有护照复印件,没有办法证明我究竟是不是偷渡来的,怕摊事儿,所以,不希望我留下来。arauy一直同她吃力地解释,直到她信誓旦旦地保证,房东也的确看我不像坏人,才同意了下来。

那地下室就只有二分之一的窗户,阴冷潮湿的。arauy帮我整理东西的时候,忽然问我:“你是,第一次出国吧?”

“啊,是。”她笑了笑:“看出来了。正常,有经验的人,都会事先将护照这种特别特别有用的东西复印很多,并且将护照也是随身携带,那可是宁可自己丢了,都不会丢护照的架势。”我想了想,没有说话。

“哦,对了,警察让你明天去办理补办手续。你可别忘记了?”arauy提醒着我。

我木讷地嗯了一声之后,便没再说话。

我之所以选择找地下室,而没有寻求政府的帮助,主要还是因为我自己知道,只要护照在赵嵩的手里,基本上便没戏。那时候的自己,身心疲惫。我已经没有了再去处理更多繁琐事情的精力,又不想回国,所以,先安顿下来再说。

我支付地下室的租金,同样是arauy帮我付的。arauy像是我的贵人和天使,倘若没有她,我估计不知道该以何种心态和颜面回到中国。

我发现,自己在家人面前依旧是“坚强”的,而这个坚强是带着引号的。后来回头想想自己,如果选择适时性的低头,或许我的未来并不是这样一团糟,只可惜,我总想在曹家人面前扮演着自己可以自力更生的一面,并且,我也总想让曹家知道,他们对我曹沐夕而言,可有可无。正是这种心理,为我后续在多伦多一切事情的发生所埋下了一个重大的伏笔。

晚上,我躺在潮湿阴暗的地下室床铺上,试着拿出手机两三次。我想给曹灿灿发短信,我又想给刘贞发短信,但最后想了想,却也是没有勇气伸出那只手。

那天晚上,我将自己蒙在被子里,昨晚一夜没睡,让我头昏脑涨,但是,我却睡不着。不是环境在作祟,是我不敢将头伸出被子之外,我不想看见那悬在棚顶的暗黑的灯光,我不想接受眼前的这一切。我又哭了。为自己的落魄而感到心酸。

想想自己曾经的高傲,想想自己在榆木叔叔怀里的温暖,想想曾经被宋梓天宠上天的感觉,当时的自己,无外乎从高中摔断了翅膀。

我忽然想我的母亲,想琴婶儿,那种地下室的日子,那种身无分文的日子,像极了我在去曹家之前的生活。落寞和落魄。我突然好怀念曹家的日子,即便在最初,我会偷着将面包塞进自己的书包。但是,于当时比起来,那无异于是美好的。

我的朋友后来问我:“是什么让你有勇气,从之前在国内住的别墅而选择去国外住地下室?为了体验生活?”我知道,朋友在开玩笑。

我苦笑了一下:“因为自尊心。”

朋友回答我:”人有自尊是好事,但实际上,很多时候,过分的自尊心便是在自讨苦吃,并且是无用的。”她说的没有毛病。尽管我与家人之间的关系较为特殊,但是作为一个孩子,在家人面前去要坚持所谓的颜面和尺度,实在是大可没有必要。

这个世界上,总会有人在等着看你的笑话,但是还有另外一部分人,他们一直在你的身边默默等着,等着你遇到困难的时候能够开口跟他们说一声,那样,他们便能够在你最需要他们帮助的时候挺身而出,为你解决一切的困难。每个人的人生当中,身边的人都会分为三六九等。很多人去把身边的人想象得都是好人,而更多的人,却将身边的人一概而论。尽管这个世界上,世俗所决定了人心叵测,但是,真正等着看你笑话的人也还是在少数的。除了那种惊天动地的曲折人生经历,他一生才都是和苦难相伴,而对大部分来说,偶尔的一次痛苦与波折,实际上是对他人生的一个促进。

我们在很多时候并不肯低下头去向别人诉说自己的苦衷,因为什么?因为他需要在别人的眼中塑造一个可以自给知足,不会自怨自艾的那样一个人,他需要别人给予肯定,给予他坚强的标签,他需要别人知道,他活的实际上是很潇洒的。我当时就是其中的一员。就好比我在曹家众多人面前大义凛然地摔了门出去之后,便已经决定了我当下在多伦多的现状。

这种打肿脸充胖子的行为,无疑是一种病态。

第二百六十一节 同命的际遇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二百六十一节同命的际遇第二天一早睁开眼睛之后,我望着地下室棚顶的那盏小灯以及外面那几乎见不到光的窗子,我发现,我依旧无法接受自己生活在地下室的事实。我不知道自己还将在这里住上多久,总之,心情和未来,如同外面不见太阳的天气,看不到尽头。

arauy叫我上楼吃饭。

实际上,像我们这种以合租方式在一起居住的人,吃饭问题都是自己解决的,而arauy也是特意将早餐带出了我的那一份。这般举动,让我又惊又喜。也许,arauy是知道,我当时的状况是没钱填饱肚子的吧。

对于我的感动,arauy表现的却是比较不以为然;“没事儿,谁还没有困难的时候。过去就好了。”我苦笑着没有说话。倘若,这人生的低谷能随便说说就过去,那可真是皆大欢喜,只不过,毕竟我们都没有那种能把阴霾说走的魔力。

arauy做的是那种标准式的西方早餐。实际上,这种早餐我并不太吃得惯,就像想当年在曹家,琴婶儿每天早上准备的牛奶和三明治一样。可我当时并没有矫情的资本,在金钱和落魄面前,别说吃惯的问题,填饱肚子就是胜利的。

一起合租的另外两个人是一对夫妻,加拿大人。两个人礼貌性地和我打了招呼之后,便匆匆忙忙的上班了。他们走后,arauy和我说:“这对儿夫妻人很好,不过,是丁克儿。”

我疑惑地问:“既然是土生土长的人,为什么要来租房子呢?他们自己没有家吗?”

arauy笑得肚子都疼:“你太逗了。那不是很正常?难道,你在你的国家所见到的所有人都有房子吗?”她这么一问,居然把我问愣了。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呀,短短的两天,我的逻辑思维似乎已经混乱不堪了。

arauy继续和我说到:“这里的人,生活得都比较轻松。他们很少会将自己的目标定在一些物质的东西上,比如什么房子,车子,珠宝首饰的。他们会在有限的生命里去追求对自己而言更有价值和意义的东西,比如,自由,快乐等等。你像他俩,就是丁克。也许在别人眼里,这样的人挺没有责任心的,也挺自我的,毕竟还有双方的父母长辈嘛。但是,他们自己却不这么认为。其实,我倒是觉得挺好。你知道吗?人要是被情所累,是罪悲哀的一件事。”

arauy一边说着,一边吃着早餐。眼前的这个女孩长得不漂亮,却很耐看。圆圆的脸蛋儿,大眼睛。一张亚裔人的面孔。她提到情的时候,我忽然在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丝的失落感。不禁问她:“你,怎么搬出来住?是因为,需要独立?”

她笑了笑:“不是。我爸爸是亚裔人,妈妈是加拿大人。出生的时候,我没在这里。听我爸爸讲,我两岁的时候,妈妈突然说想故乡要回来,便独自一人回了加拿大。当时家里都以为我妈妈回来呆些日子便会回去,可结果,却呆了好久。开始的时候还总是往家里打电话,问问我,问问我爸爸的。但后来慢慢的,就变得杳无音讯。5岁的时候,爸爸带我来这里找妈妈,但没有找到。很多年之后,爸爸就在这儿的当地又找了一个女人。怎么说呢?那女人吧,对我爸爸很好。但是,却不喜欢我。倒是没说我们看什么新闻里的那种如何如何的,但我总是见不得我爸爸在中间为难。所以,便搬了出来。”

我低着头听她说着自己的故事。突然抬头问她:“我记得你说你去过中国?”

“哈哈~当然,不然,我怎么会说中国话?大学期间,有一次国际交换生的机会。我就报名了,没想到,还真批了。当时交换的国家就是中国。我特别喜欢中国,只不过,你们的语言,哈哈太难学了。我在那呆了近两年,临走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忽然开点儿窍儿。我这是遇见了你,这两天还感觉比之前说得溜了呢。”arauy坐在我对面,开心地说着。

“那,那你昨天怎么在旅馆?”

“我就在中国的时候,就是当交换生的时候的同学,来这边儿玩儿。我陪着她们玩了两天,昨天临行之前她们来看我,就随便找了个旅馆住下了。你见到我的时候,她们都已经走了。”arauy笑笑:“反正,我觉得,我认识你挺缘分的。”

这一句话,实际上,应该我来说才对。老天让我遇见她,那可真所谓是天赐的缘分。

我能够看得出来,arauy的经济条件还算是可以,而之所以选择独处,就是为了清静。

用她的话来说,人到了一定的年纪就特别讨厌热闹,你会发现,自己在人群当中会心烦,会恼,而实际上,成年人更害怕的,是喧嚣之后再次走回自己孤独影子里的那种落寞感受。

从她的描述中我发现,arauy也是一个挺有个性的女孩子。大学期间所学的专业是会计,毕业之后在一间中型公司工作了有近两年时间,后来,却因为枯燥乏味而辞职了。而现在的她,在租房子的附近一家蛋糕店里面打工。收入还算可以。

但是arauy也说了,她对金钱并没有什么太多的追求,她也不想让自己活得太累,只要轻松开心就好。arauy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在旁边一直没有做声。

后来,当我和她谈及到我的身世,arauy表示:“怪不得!我见你第一面就有想帮助你的冲动。不仅仅是因为都是亚裔人的面孔,原来,身世的狗血和雷同,也是让我们两个走在一起的原因啊!”

我和arauy提到自己被赵嵩骗了的事儿,arauy激动得不得了。当即便表示要带我去报警。但我还是拒绝了。

而直到多年之后,arauy每次和我提到那个杀千刀的赵嵩,都恨得咬牙切齿,那种感觉就好像被骗的是她一般。

吃过早饭之后,arauy叮嘱了我一番便去上班了。而在她出门的前后脚,我收到了曹歌的信息。

短信中,曹歌问我:“沐夕,你在那边还好吗?”简简单单的几个字,瞬间就让我心里面泛上了酸楚。我忍着,一直忍着,但我发现根本不奏效。

直到忍不住的最后一刻,我整个人便趴在桌子上开始嚎啕大哭!。

第二百六十二节 蛋糕店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二百六十二节蛋糕店我忽然感觉,我的四周到处都是涌上来的无力感,并且,这种感觉非常强大,它似乎已经蔓延到了我生活的点滴。那是一种能够让无助所吞噬的黑暗。

我从傲娇的公主突然之间变得一无所有。这种落差,不仅仅是表现在物质上,更多的,是我的心灵所遭受的眼中的创伤。

擦干眼泪之后,我告诉自己,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眼泪换不来金钱,换不来自尊,换不出来能够走出逆境的一切东西。它只会让我变得越来越软弱,越来越孤独,它会让我颓废,让我变得与世无争,让我甘于现状,自甘堕落。

于是,我就那样拼了命的忍着要流出来的眼泪。我给曹歌回了一个短信:“我很好小姑,你放心。这里的天很好,人很好。一切都很好,勿念。”

那发送键按下之后,我转过头看看窗外,陡然之间,我问着自己:天好吗?我又低下头看看手机里面和赵嵩的合影,苦笑着问自己,人好吗?我又看了一圈自己住的地下室,一切都好。

假装吧,假装我的一切都很好。

就像是arauy说的,这个世界上,就没有过不去的坎。物极必反,低谷也好,高山也罢,所有的路都需要一步一步去走,急没有用。

收拾完屋子之后,我回到了我的地下室。每每踏上那几节向下的台阶,我似乎都觉得我的灵魂已经跟着那台阶慢慢的走向了地面,沉入了谷底。我所有的心情都随着那地平线以下变得悄无声息,寻觅不着踪迹。

我透过那半截窗子看了一下外面投进来的点点亮光,我知道,这样下去的结果便是,时间很快,而我却一无所成。我要生存,我还要去偿还欠arauy的钱。所以我需要振作精神,我需要努力。

突然,我的脑海中想到了赵嵩在让我录那一段语音的时候,曾经说过,那一笔巨额的金钱是作为我们两个的分手费!我自己坐在那床上笑出了声,分手费?可笑至极!亏他赵嵩想得出来!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才会有着这样一般扭曲的三观,能让一个男人在接近40岁的时候,还会如此大言不惭地所谓要分手费这个东西?

而分手费是什么?青春?年华?无稽之谈。

我蜷着腿靠在床头。那张床并不舒适,它或许是我如此多年所睡过的,最不安稳也最难熬的一张床。

我天马行空地又在想,这么多年我所遇到的人都是渣人吗?究竟渣不渣的尚且无从定论,但至少,似乎没有一个结局是完美和理想的。我甩了甩头,让自己精神了一下。

我便开始决定找工作。而由于英语水平太差,让我根本就看不懂那些招聘信息。要知道,所谓的招聘信息,大部分还都是些专业性的词语。我一边查着字典一边看着。从早看到晚上,才翻译出不到20条,并且也没有合适的。

我把手指插进了自己的头发里用力地搅着,我觉得我的头已经像一团浆糊。我也假设着,如果我当时听从了家里面的意见,去了他们给找的单位,找了他们给介绍的人,是不是我的现在就不会有这些棘手的事

正想着arauy回来了。进门之后的她第一时间来到地下室看我。关切地问我中午有没有吃午饭,并且带回了她店里的一个招牌小蛋糕。

arauy说:“沐夕,我和你讲。我工作的那一家蛋糕店,在这一片是很出名的,而且有很多年历史了。尤其是做这种小蛋糕,简直是经典中的经典,基本上每天都会售空的。”我接过来arauy递过来的小叉子,顺着蛋糕的角挖了一个边儿塞进了嘴里。

“嗯,确实很好吃!”

“好吃你多吃点呀?怎么像小猫一样,还一点一点的。”arauy一边说着,一边将蛋糕塞进我的手里。

我在品味着蛋糕的同时,更多的是感动。

我和arauy说了自己白天找工作的事儿。arauy听到了我的苦衷,俏皮的一笑:“找我呀!我帮你,你想找什么工作呢?”我对arauy没有隐瞒,我告诉她,刚开始和男友来多伦多的时候并没有将工作放在自己的计划之内,所以,有关于学历的一切信息资料等等的什么都没有。而且,现在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但是,再国内的时候,最高,做到过销售部门的副经理,并且业绩还不错。

arauy眼前一亮:“哇塞!才女啊!你能做销售?那就好办了啊!这样,沐夕,以你现在的情况,不要说没有相关的学历证明,即便是有,你整个人的状态也不太适合去做压力太大的工作。你还是先调整好自己的心态,慢慢来。而且,你要找了别的工作,就会从这里搬走,我还是不放心的。多伦多的治安虽然不错,但你毕竟刚来,很多东西都还不知道。所以,你如果不介意的话,你可以尝试着来我的蛋糕店。你只需要提供健康证明就可以。这里头不看学历,只是用业绩说话。而且我告诉你哈,你可不要小瞧我这个小店,它的上头可是有着一个大型餐饮公司的,如果你干得好的话,说不定还有机会上总公司呢。”

arauy的提议让我很欣喜。就这样,随后的两三天里,我办了相关证件之后便和她去了同一个单位。

那间蛋糕店比我想象中大多了,基本上颠覆了我在国内印象中传统意义上的小型面包店。并且员工也不算少。其实对于我来说,销售并不是问题,只不过,我的英语沟通交流却是一个硬伤。

在多伦多,我不会说卖什么?

所以去的第一个月便仅仅拿到了基本工资。为此,门店的经理还专门找到arauy谈话,试图让她劝退我。arauy在经理那里帮忙说了我很多的好话,并且一再表示她会帮我补习英语。

于是,那段时间,每天从单位下班之后我便开始了英语的突击学习。

arauy是我在多伦多面对黑暗,并且陪伴我走过来的唯一的人。两个月后的自己,英语水平有了明显的提升,并且在与人沟通交流的方面也是突飞猛进。加上我先天销售的优势,很快便成为了店里的新星。

工作的第三个月,我挣到的工资已经是之前两倍之多。

那天,我送给arauy了一个礼物作为谢礼。

arauy希望我能从地下室里搬出来,但我却拒绝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那个地方可以激发我的斗志,可以让我从不安变得安稳。

第二百六十三节 父亲与曹歌的突然来访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二百六十三节父亲与曹歌的突然来访于是,在多伦多的生活进程,要比我想象中进展得快得多。我的生活开始步入了正轨。

继续在蛋糕店工作了两个月之后,我忽然有了想离职的想法。在和arauy说了自己想法之后,arauy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沐夕,现在,你护照也回来了。要不,你回国吧。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我苦笑道:“回国?不回。如果想回,我早就回了。我只不过,想换一个工作环境。”

“那,你让家里把你的学历和在国内的相关工作证明邮寄过来呢?那样,还好找一些。等蛋糕店这头,我和店长说,也给你出具一份优秀员工的评语。”我看看arauy,点了点头。

当天晚上,我给曹歌发了短信,也仅仅是告诉她想让她帮我把相关材料邮寄来的事儿。但是曹歌第二天才回我。

短信里,曹歌说,孩子最近一直发烧,昨晚在医院了。不着急的话,过几天就帮我弄。我简单打听了一下孩子的病情并且发了个地址,便算作罢。

一星期之后,我照例在蛋糕店里工作。因为倒班儿的关系,那天回去的晚。当我和arauy有说有笑地回到住处时,刚转过路口,便看见了站在房子门前的父亲和曹歌,还有崔禹。

arauy神经兮兮地推推我:“喂!沐夕,你看看,你看,门口那是不是坏人啊!怎么好几个人?不过,不过像亚裔人!”当时的我站在原地,眼前的这几个人让我突然陷入了慌乱之中!而他们的出现,也让我心底忽然泛起了一阵眼泪。我没有想到,他们居然按照我提供的地址,直接找了过来。

一直在四处张望的曹歌忽然看见了转角处的我,她告诉身旁的父亲:“沐夕在那!”说话之间,父亲和崔禹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过来。

arauy听见了那门口的人在喊我的名字,惊讶地看向我:“沐夕,好像,好像找你的。”

我没有回答。

arauy拉着我的手向前走着。快接近门口的时候,曹歌小跑着迎了上来。我忽然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小声在arauy身边说着:“千万别说我住地下室。”arauy愣了一下:“啊?啊!”

“沐夕!没想到还真找对了。是不是特别意外?没想到吧。”曹歌笑着给了我一个拥抱。我木讷地回应着。并将目光转向了门口的那个男人。

在目光相交的一瞬间,我忽然低下了头。

我不知道,是灯光昏暗的原因,还是因为感伤的缘故,门口的那个男人此时看上去似乎要比半年前还要瘦。身上的暗色大衣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更是有一种苍老之感。

“小姑,你,你们怎么来了?”

身后的崔禹喊到:“我说和你发个视频,你小姑说发了两次你也不接,也不放心。你爸非要来看看你过得怎么样。这不,正好你发了个地址,我还以为你这是假地址呢,没想到还是真的。”我笑了笑。

arauy走在前面:“叔叔,阿姨。我是沐夕朋友。来,我给你们开门。等很久了吧。”arauy很有礼貌。曹歌在我身边小声问我:“这是你新小朋友呀。不错呀,看看人家,多好。”

曹歌一边看着我,一边整理着我的帽子,衣服,看看这儿,看看那的,总是想从细节中观察出我究竟这段在异国他乡的日子过得如何。

一行人进了客厅。

“赵嵩呢?”崔禹突然回头问了我一句。这一句,让我和arauy都愣了。

“啊,他在单位附近住,我,我在这儿住。”

“不是分了吧?”崔禹笑着问。

“沐夕,要真是分了,就分了吧。那就是一个定时炸弹。他要是真离开你了,我倒是省心了。”曹歌语重心长地说到。

曹歌四处观察着我的住处,而我依旧在他们的突然到来之中没缓过来神儿。

“沐夕,这房子挺安静的。几个人住呀?房东男的女的?你住哪一间?”面对着曹歌一连串的问话,我忽然语塞。arauy跑到了曹歌身边:“阿姨,沐夕住这间。”说着,将曹歌带到了她的卧室。

尽管这里的居住环境,和国内有着质的区别,但是,这种简单明快的生活,也是在大家接受范围之内的。曹歌看着,尽管能从脸上看出来有些许失落,却也在接受当中。

从卧室出来的曹歌突然问我:“沐夕,你最近忙什么呢?怎么还要学历资料?你工作了?”

arauy又急忙帮我圆到:“阿姨,您不用担心,沐夕呀,现在可是我们店里总公司的小明星呢!她现在因为业绩突出,已经被调到总公司任职了。她很厉害的!”曹歌回头看看我:“是吗?沐夕?不错呀?”

我尴尬地笑了笑。

父亲坐在沙发上始终没有说话。崔禹倒是东瞅瞅西瞧瞧的,像是哪儿哪儿都很新鲜,并且没事儿还问一句arauy,这多伦多都有哪里好玩儿的。

转了一圈的曹歌突然转头问arauy:“你刚才说,东面那房间是一对儿夫妻?另外一间是沐夕的,那,那你住哪儿?”

arauy一愣:“啊,我,我住地下室。”

曹歌显然很惊讶,她瞪圆了眼睛:“地下室?你住地下室?为什么呀?”

“啊,没什么阿姨,就是,我吧,就觉得睡觉这个地方简单点儿就行。可能是因为,我一直在西方国家的原因吧,有些东西看得不重要。我就是将更多的精力放在一些更有意义的事情上。比如,旅游之类的。”曹歌来到了地下室的入口。

“我,我能看看吗?”曹歌跃跃欲试地想要去看看地下室的居住环境。

“别去了阿姨,就是一张床。也没有别的。”曹歌听完,便止住了脚步。

回到沙发上,曹歌拉着我的手:“沐夕,不管你在这边发展得如何,小姑,都希望你回国,哪怕,不在我们身边,但也不至于这么远,我这心里,好有些底儿。”

“小姑,既然我来都来了,就不想回去。”

曹歌愣了:“你是说你以后也不回去?”这话一问出口,我看见父亲忽然变得局促不安。他在沙发上稍微挪了个位置,便又坐定。

他似乎,要比这个房间里的任何人都期待着我的回答。而实际上,我并不是那个意思。

“再说吧小姑,这以后的事情,谁能知道呢。”

第二百六十四节 A的出现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二百六十四节a的出现我观察到,我的那一句模棱两可的话,让整个屋子里的气氛瞬间变得凝固了起来。对于曹歌和父亲,他们一定是希望得到我肯定的答案。比如我说我过几天就回去,再或者说我现在收拾收拾就和你们走等等。然而,我却办不到。

那个时候我已经不是在多伦多等着谁了,也不是在和谁置气。比起在国内的舒适与安逸,也许,多伦多的地下室,会让我更觉得接近于现实社会的黑暗,就是那种充满着岌岌可危的紧迫感和局促感。

那天晚上,arauy带着我给父亲一行三人找了一间中等的酒店。环境要比我之前住的那个好很多。他们在多伦多一共逗留了五天,而每一天,几乎曹歌都会问我:“沐夕,你就和我回去吧。”而我始终是摇头的。

那五天之间,我与父亲几乎从来没有过正面的沟通和交流。

临走时,曹歌在机场拉着我的手,她哭了:“你说,你怎么和你妈妈一样,怎么就那么犟?你说,如果你妈妈在,是不是你也不能离开?”我勾起嘴角笑了笑:“也不一定。”曹歌哭得更凶了。她推了我一把:“你这孩子,小时候觉得灿灿不让人省心,现在倒好,全反过来了。行,你也这么大了。我也知道劝你没有用,那你就自己照顾好自己吧。”我点了点头。

过完安检,我目送他们三个人登机。我看见父亲回了两次头,他看向身后的眼神总是涣散和片面的。就像是假装在看着别人。而实际上,我知道,他其实是在那匆忙的人中看着我。那一刻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有了一种离别的感觉。就仿佛,眼前的这三个人挥手之后,再见面,会比较难。

所以,当曹歌她们转过身消失在登机口的一瞬间,我转过头哭了。arauy搂着我的肩膀:“沐夕,那是你姑姑吗?”我擦了擦眼泪,点了点头。

“你可真是你姑姑口中说的那样,你真的很犟。你就回去呗,你说,连我都不知道,你在这多伦多里究竟挺的是什么?你可要知道,一年一年的过得非常的快,转眼就都老了。”当arauy和我提到老这个字时,我突然又难过了起来。

回去的路上,我的情绪平息了一些。我和arauy讲,别说是她,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这多伦多里坚持的是什么。

快到家门口时,我提议去喝杯咖啡。arauy同意了。于是,我俩找了河边的一处露天咖啡馆。我一边用小勺子搅拌着,一边慢悠悠地和arauy说:“我想和你说点儿秘密。”

arauy瞪圆眼睛:“秘密?”

“嗯,关于我身世的秘密,关于我自己的秘密。”在此之前,我仅仅是和arauy说过我的母亲离世了。而这前前后后一切的细节,我却从来都没有和arauy提过。

arauy坐在我对面静静地听我说着,她没有说话,没有疑问,看我起身,坐下,再起身。她听我平静地讲着,就好像在讲别人的故事。说完之后,arauy看向我:“我也许明白了,我从你的讲述中,似乎已经知道你为什么不回国的原因。我虽然年龄比你大,但也没大几岁。我没有想到,你的人生竟然会这么复杂,都快可以写成,拍成电视剧了。我没有你对生活那么深的感悟,但是,你这种状态我也有过。就是那种想逃离某一种环境,然后连自己想做什么或者正在做什么都全然不知。沐夕,你知道吗?我觉得,你越是这样,越应该活得潇洒。老天不会让一个人一直不幸的,所以,你要相信,你的未来,是可期的。但是话说回来,我还是希望你报警。”

我摇了摇头:“我知道,赵嵩是可恶的,是可恨的。我也恨他,恨他的薄情寡义,恨他的好演技。但是,arauy,你知道吗?这一件事情对我来说,比起金钱的损失,我更感谢赵嵩在我人生中上的这一生动的一课。是他告诉我,钱没了可以挣,但人的斗志没了,就真的废了。”我说得头头是道,但我没有撒谎,当时的自己确实是这么觉得的,并且也确实为了未来儿奋斗。但是,我却忘记了,人是个没有长性的物种。

arauy点了点头:“你的下一步打算是什么?”

我叹了一口气,转过头望了望河上:“我不知道。走一步算一步吧,真的。只不过,蛋糕店虽然很好,但却让我觉得安逸得可怕。很多人都说,我在历经了这些之后,安逸应该是我可遇不可求的。但实际上,在国内实习的那间公司,也许是工作性质的原因,那个时候的自己总像是打了鸡血一样。我觉得,我需要那样的生活,并且让自己重新激情下去。”

arauy点了点头:“沐夕,你既然有目标,那就按照自己的目标去做吧。”我笑了笑。

紧接着,我便开始找工作。但是,因为薪资及住处等相关问题,这一份工作,找得也不是那么顺利。直到半个月之后,我才发现了一间比较适合自己的公司。

负责面试的人力资源总监很欣赏我,顺理成章的,我便从蛋糕店调到了那间新的单位工作。不过,这也意味着我要和arauy分开。

临行之前,arauy又像曹歌,又像我的母亲。一边帮我收拾着东西,一边絮絮叨叨个没完。而我,就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学生一样坐在床边,看着她帮我操劳着一切。

这个arauy对我来讲,似乎连“大恩不言谢”这样的字眼都觉得是无力的。

只不过,恩人的存在,是一个人在困苦时期的跳板和老天的恩宠。不管这个人帮了你多少,绝大部分苦,还是需要你自己独自去面对。

新的工作环境还是不错的。它位于多伦多的市中心,一片集中的办公区域。主要做对外出口贸易。

工作的前期,那让人头疼的文件简直让我吐血,但我咬咬牙还是坚持了过来。

后来回想起自己的那段时间,真的很拼命。那种状态要比国内的时候还要高涨了几倍,工作热情的高涨,也让我在业绩中脱颖而出。短短的四个月时间,我从一个小员工做到了公司的中层。那都是我日日夜夜拼过来的成绩。

做到中层领导之后,我的手下便有了几个员工。而他们大部分都是年轻人。平时不忙的时候,我特别喜欢和他们聊天,听听他们对人生的感悟,听听他们对工作的抱怨,对生活的不满。我并不是病态,只不过,是他们让我明白,没有任何人的人生是一帆风顺的。每个人风光的表面背后都有着不为人知的痛苦和哀愁。

他们让我时刻处于对生活和生命的紧张中。

是的,我必须承认,那段日子,我的神经一直都是紧绷的。

患得又患失。

我在放假的时候会找arauy一起逛街,一起吃饭。而离开的几个月里,arauy谈了个短短的恋爱,后来无疾而终。

临近过年之前,曹歌给我打电话说,想让我回去。我以工作忙为由推辞掉了。而实际上,我有假期。却不知为什么拒绝了她。我撒谎加拿大外国不过中国的春节。

曹歌在电话那边明显感觉很沮丧。

那年春节,我也确实是在加班中度过的。我发现,我似乎只有让自己忙起来,才会觉得自己还活着。

过年时,我收到了曹灿灿的短信。她说父亲身体不是很好,我简单回复了一条:“啊,那让他多注意注意吧。”之后,便又没了动静。

年后,我被分到了新的大区,并且做了大区经理。这一职位的变动让我接触的人多了起来。一次偶然的机会,我认识了a。他是加拿大人,专门负责和我们公司的经济贸易的对接。他是一个年轻有为的成功人士。在见面的第二次,他便对我展开了追求。

也许是身边许久没有人关心的缘故,也有可能是因为赵嵩的事儿让我提高了警惕,所以,我对a一直都是不远不近的距离。

第二百六十五节 蒋珊珊的突然求助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二百六十五节蒋珊珊的突然求助那个时候,我的薪资待遇还是可以的。除了自己买一些日用品及衣服,基本上没有什么太大的花销。

但是,我不知道这世界上有多少个人和我一样。就是那种,当手里没有钱的时候,会对很多自己经济承受能力外的东西表现出来一种奢望,而当兜里有钱时,却又不屑一顾,也没有什么追求和梦想,我就是如此。

就好比,当我的卡里面有着父亲给我的大额钱款时,我从来没想用他们去买那些包或者首饰。而当这笔钱没有了之后,我慢慢地发现,那些东西真好看。

当a对我展开攻势的过程,一部分,便是建立在了物质基础上。那时候,我几天便会收到大牌子的包包,化妆品甚至是很多昂贵的首饰。吸取这赵嵩的前车之鉴,所以,我一直和a保持着拉锯战,只可惜,在一次应酬后的酩酊大醉后,我便成了他的女友。

a和榆木叔叔不一样,和赵嵩也不同。他不会说那些暖人心窝的话,不会花前月下,不会关心人。像是,霸道总裁?说不好。总之,那个男人让人猜不透。不过,即便如此,我还是很快被他所迷住。始料不及的,被迷住的,竟然是金钱。

在一起的半个月后,a就大方地给我买了一辆卡宴!那一年,我才20出头。于是,我就那样开着那辆身份和钱财象征的卡宴驰骋在多伦多的公路上,我陶醉于旁人所投来的羡慕的目光。那一刻,似乎是我在母亲离世之后的如此之久,第一次切实感觉到,钱,真他妈的是个好东西。

a把大把的钞票向我砸过来,我的衣帽间里很快便堆满了各种奢侈品,里头不乏很多人举着钱都买不到的限量款。我曾经以为自己对这些东西不感冒,但我发现,当我没有钱的时候,那些物品堆在一起成的山,在灯光下熠熠生辉,真好看!

于是,我被金钱砸得头晕目眩。

倘若,那段时间如果有人问我,金钱除了有明目张胆的功效之外,还有什么?我会毫不犹豫地告诉他:言听计从,满世界发光。

是的,和榆木叔叔在一起也好,和赵嵩在一起也罢,无论与他们之间的结果最终如何,但至少,我觉得我还保留着一定的清醒。但是,这异国他乡的多伦多,我忽然发现自己变了。

我曾以为自己在经历了赵嵩事件之后,会变得更加独立和坚强,更加的明白金钱作为身外物的重量。只可惜,我把自己想得太过于高尚,我不止一次地成为了金钱的奴隶。

我变得,那所谓快乐的汲取已经不是从工作中获得了,而是金钱。我觉得金钱能给我太多的东西,我所有的失落,不甘,一切之前的不幸它都能给我弥补回来。于是,我深深地爱上了那腐臭的味道。

财富的迅速积累,让我的欲望也开始膨胀。我开始无休止地去订那些高端奢侈品的限量版,我会挤破头和别人去抢。我觉得自己那段时间疯了简直。

后来的后来,我才知道为什么。

我的人生一直缺乏安全感。只不过在国内,如果说我的安全感缺失占五成的话,那另外五成,便是在自己的国家,在曹家的土地,我心有底儿的原因。但是在多伦多呢?同样安全感缺失,却因为身旁没有人能够帮助和依靠,我就将自己所有的希望全部都寄托在金钱上,并且发现这一招真的很有用,我的金钱,给了我足够强大的安全感,安全到自己都麻木。

只不过,arauy在知道我恋爱之后,却一直不看好。她曾经不只一次地和我说过,你这个恋爱是不是太草率了?你对他了解吗?但我却不以为然。你若问我为什么,我也不知道,就好像,人都不重要了,有钱就好。

和a在一起的三个月之后,我便辞职了。我在a的大房子里过上了所谓的“全职太太”生活。并且,我于那段时间特别热衷当时的生活方式。购物,日光浴,游泳。但凡出门,我的浑身上下肯定全都是珠宝和首饰。我记得,很早之前,我明明是对这些东西排斥的,但现在,我感觉那些小物件儿能够让我熠熠生光,它们的存在能够让我变得与众不同。

我开始渴望并且享受别人羡慕的眼光,我开始变得不可一世。尽管,在arauy面前,我依旧是个踏实稳重的人。

在多伦多的第二年,印象中大概是中下旬吧。有一天,我突然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接起来之后,对方半天却没有回应。结果,挂掉之后再打来,挂掉之后再打来。如此几次,我便有些恼了。而最后一次,当我冲着电话那边不停地吼着时,我听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是,是曹沐夕吗?”

这个声音让我愣了一下。我在哪里听过?让我想想?在哪里?怎么这么熟悉?我忽然想起来了,然而,却不敢相信电话那边竟然是那个蒋珊珊!

确定是她之后,我忽然觉得特别的可笑。但我还是忍住了:“你是哪位?”

对方没有说话,却莫名其妙地哭了起来。她不停地哭,不停地哭,哭得我心烦意乱。当时的自己,又想放下电话,又想知道她究竟遭遇了什么不幸。

我没好气儿地制止住了她:“蒋珊珊!你是不是有病?!你打电话就是为了让我听你哭的对吗?”

“不是,不是这样。”她一边抽泣着一边说着。

“那是什么?”

“我想,我想见你,我有事情求你。”

“什么?我没听清楚。”我是故意的,因为在听见那一个求字的时候,我忽然想捉弄捉弄她。

“我说,我说我想见你。我有点儿事儿想求你。”

我表示非常想笑。我非常轻蔑地问她:“求我什么?况且,我现在在加拿大,不在国内。”

“我知道你在加拿大,所以我才想求你。我,我也在加拿大。”

“你也在加拿大?”

“嗯。但是,但是我不在多伦多。曹沐夕,你告诉我你的地址好吗?我离你不远,我想去见你,我真的有事求你。”

我说好,便在电话里面告诉它地址之后,随手挂了电话。

蒋珊珊这个女人,时隔这么多年,我依旧怀疑她心术不正,葫芦里肯定是还卖着点儿破药!不管她究竟求我是真是假,反正,当时的我可是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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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六节 进了疯人院的蒋珊珊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二百六十六节进了疯人院的蒋珊珊那天晚上,我几乎笑出了声。第二天近中午,我再一次接到了蒋珊珊的电话。她的声音听上去依旧很怯懦。她告诉我,她到了。放下电话,我穿着一件真丝睡衣便出了门。

蒋珊珊站在门外,比起之前,那个时候的她,灰头土脸的,若不是事先有了电话沟通,打死我都不会信,面前的这个女人,就是我大学时期那个,趾高气扬的蒋珊珊!同时,令我无比惊讶的,还有那隆起来的肚子!

“呦!怀孕了啊!几个月了?结婚怎么也没知会一声?”我一边奚落着,一边转身往回走。

身后的蒋珊珊跟着,唯唯诺诺的样子一点儿都不像印象中的她。那天,除了她普通的穿着之外,似乎连头发都没有梳。

“六个月了。”她的声音很小。我踏上台阶后驻足,回头上下打量着她。这一举动,明显让蒋珊珊有些紧张。

“你这怎么造成了这样儿?”我带着鄙视的语气和神情看向面前的这个女人。她抬头看了我一眼后,又把头低下了。

进了大厅,我翘着二郎腿:“你说,咱俩挺有缘分哈,这在国内都见不着的人,跑国外来许久了。挺有意思。”蒋珊珊依旧没有说话。

我让佣人给她倒了一杯水:“喝点水吧。孕妇好像也不能喝太甜的。倒是省了事儿。”按理来说,这要是原来的蒋珊珊,怕是这么说话早都干起来了。但是,当时的她只是拿起桌子上的水抿了一口之后,便又放下了。

“找我什么事儿?电话里你说,怎么的?有事儿求我?”我一问,蒋珊珊突然坐在沙发的角落开始抽泣。我随手把面前的纸巾丢给她:“艾玛,你什么时候变成这么脆弱了?大学时候可真是没发现。那被我打成那样都没掉眼泪的。这什么事儿还哭上了?你不知道哭对孩子不好啊?”

蒋珊珊接过纸巾努力地擦着眼泪,但是,尽管如此,我也依旧能看出来,她的眼泪,似乎有些止不住。

“究竟什么事儿啊?”我再一次问她。

“沐夕,我孩子的爸爸现在被人催着债,我,我想向你借点儿钱应急!他也是被人骗了的!要是还不上,他们说就要把他带走!沐夕,我真的不想孩子生下来没有爸爸!沐夕,我,我知道,你肯定恨我!但是,但是我真的是没有办法了!”

我眉毛一横:“借钱?你蒋珊珊还缺钱?”

“沐夕,你听我说,这钱,我真的会还的。”蒋珊珊一边哭着,一边说。

“蒋珊珊,你孩子有没有爸,和我曹沐夕有什么关系?你来之前,你不记得你之前对我做过的事儿了?你也太健忘了吧!”我没有好气儿地说着。

“记得,记得。”蒋珊珊说完记得之后,便没有再说话,而是拿着纸巾一直不停地哭着。

“记得,你还来?你是抬举我健忘症,还是觉得,我善良好欺负啊?”我端起咖啡咂了一口。

蒋珊珊不停地哭着。我不耐烦地说:“行了,你也别哭了。我真没有。你虽然看见我这大房子住着,豪车开着的,我告诉你,都不是我的。连我手上这些首饰啊,都是假的,做做样子而已。你回去吧。看看别人能不能帮你?就是,找个比我还傻的,说不定啊,还有可能。”

蒋珊珊说着,被佣人请出了洋房。

我看着蒋珊珊那落魄的背景,心里忽然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像,报复的快感。

其实,蒋珊珊当时想要借的钱并不太多,70多万。而我手里凑凑,卖卖首饰的也有。只不过,我就是不想借她。我只要一想起来,想当初她带着宋梓天去我和榆木叔叔房子时的那副嘴脸,便气不打一处来。

然而,两天之后,那天还下雨。我正在家里涂着脚指甲,蒋珊珊顶着雨又来了。

当她像一个落汤鸡一样地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忽然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哈哈~不是,你这是什么造型?百变女郎啊!”

结果,她结果佣人递过来的一条浴巾,简单擦了擦脸上的雨水之后,突然,噗通一声跪在我面前。这一举动吓了我一大跳!连涂的指甲都花掉了。

“你干什么啊!蒋珊珊!你有点儿节操行不行?我发现,你这怎么还活活退步了?女儿膝下也有黄金的哈!”

“沐夕,我求求你,你帮帮我好不好?真的,我发誓,我一定会还钱的!他们,他们前天又来了,非要带走我老公。我不同意,结果,连我都给打了。”蒋珊珊说着,伸出了两只手臂。

她的确没有撒谎,那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淤青清晰可见。

“你是不是一孕傻三年啊!蒋珊珊!法治社会!你报警啊!你说你跑我这儿装什么可怜?我又不是银行,我也不是警察的!”

“沐夕,我能报警的话,我不就早报警了嘛!沐夕,我求求你了行不行?以前的事儿,以前的事儿,你等我生完孩子,你打我,骂我,我都不吱声行不行?你让我把这个孩子生下来的,到时候,怎么都行!我给你当佣人都行!”

“哈哈哈哈~蒋珊珊,就你那大家闺秀的,我还真用不起。诶,不是,怎么,你和你这个老公,感情这么深啊!”

蒋珊珊一边哭着,一边说:“不是。就是,就是因为他是我肚子里孩子的爸爸!你知道,我之前谈了好多男朋友,医生说,如果这一胎不留着的话,我可能再不会有宝宝了。所以,我才”

“哦!啧啧~作孽啊!不过,我虽然很同情你,但我真的没有钱。真的。”我一本正经地说着。

“不,你有的沐夕,我知道你有。”

“哈哈~我有没有钱,这你都知道?不是,蒋珊珊,怎么,有段时间没见,你这能掐会算了怎么的?”

蒋珊珊哭得瘫坐在了地上,但我当时却无动于衷。最后,她顶着雨出去了。我让佣人送她,但是,她拒绝了。

那一次,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她。

不到一个月,我便在同学群里突然得到了蒋珊珊进了疯人院的消息。起初,我以为是谁的恶作剧,毕竟,她在大学期间口碑一向不好。但很快的,消息便被证实是真的。

冒雨来我家那天之后,催债的又去了,并且当着她的面儿带走了她老公。而她也因为和对方撕扯而导致流产。因为孩子月份很大,据说,在做引产的时候,蒋珊珊在看见那孩子从体内出来的瞬间变晕厥过去。醒来,便直接疯掉了。

在疯人院里的蒋珊珊一直抱着一个布娃娃,就仿佛那是她已经失去的孩子一般,她会给孩子喂奶,给孩子换尿布。当看到这些的时候,我的心狂跳不止。我好几天没有睡着,我试图找到好多的借口来推卸自己的责任,但我发现,无济于事。

我不得不说,我对蒋珊珊的所作所为,是有恨的。但是,再恨,也不能作为她搭上后半生来偿还我的代价!我无数次地梦见她,梦见她跟在我身后,楚楚可怜地抱着一个洋娃娃,不停地问我:“沐夕,如果你当初借给我钱,我的孩子就不会死,我也不会疯!沐夕,钱真的比我的命重要对吗?我知道你恨我,但我肚子里的孩子,他没有害过你呀!”

在梦里,我总是被她的凄惨所惊醒!并且满身都是汗!

蒋珊珊的事情在同学群里一直发酵着,但我就像隐形人一般,从来没有言语过任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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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七节 产子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二百六十七节产子慢慢的,时间将蒋珊珊的事情变成了过去时。而我,似乎也从那自责中有所好转。

结果,紧接着发生的事,又让我无比震惊!

有一天,家里来了一个女人。加拿大本地人,不算惊艳,就是普通人。起初,我曾以为她是新搬来的邻居,结果,居然是a的妻子。

不过,那一次,倒是没有上演什么正室逼宫小三儿的场景,她只是简短地告诉我,我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随即便离开了。

这种剧情的上演对我来说,并不算狗血。而且,对我并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

而关于a的婚姻问题,虽然我在此之前没有问过,但是,结婚,意料之中吧。不过,我却从来没有将自己同那所谓的“小三”捆绑在一起。我的身份,连我自己都觉得是一个迷。一个小三儿,却处处扮演者妻子的矫情。

或许,这里有人就会说,一般情况下,妻子,从来不矫情,也正因为她不会矫情,所以才有最后被人抛弃的悲惨结局。

那女人来了之后的不久,我便发现自己怀孕了。

于是,我约了a谈条件,离婚,结婚。或者,给我钱。a自然不同意。对他来说,他绝不允许谁用孩子来威胁他,而我其实,也只是简单地试试火候而已。我没有想过要和他结婚,所以,对于这个结果,我付之一笑。

不过,那个孩子,我决定留了下来。a在知道我的决定之后,大发雷霆,并且告诉我,这个孩子假如生下来,他是绝对不会管的。当时的自己看着那站在大厅发飙的a,笑的前仰后合。

没有人知道我笑什么,我笑的是,我居然在当时,从a的举动中看到了我父亲曹牧,想当年面对着母亲时的影子!对!应该就是这样的歇斯底里!并且伸出手指头告诉母亲:“你要非想生,我绝对不拦着你!但你听好,这个孩子,我绝对不会承认!”

多么可笑!时隔多年,一切又重演!

我对和a的感情,那时候完全就是佛系的态度。当她一点点地在我肚子里长大的时候,我忽然觉得,似乎,我有点儿能感受到了蒋珊珊当时的那种母爱,或者,刘贞?

不过,我却没有蒋珊珊那种想要为了孩子而去争什么要什么的想法。而怀孕的消息,我也没有和曹歌讲。但是,arauy知道了。她让我把孩子打掉,但我却依旧一意孤行。最后,arauy也没有办法,却总是看着我叹气。

怀孕的中期,我意外地得到了之前单位同事发来的信息,他们说,李恺在监狱死了。

死亡的这个字眼儿对我来说,是陌生的。好多年了,身边已经没有人以这种激进的方式选择告别了。所以,即便这个李恺是个坏人,但是,当这个名字和死联系在一起的时候,我还是觉得自己无法接受!那条信息我看了有足足三遍,才确定,没错,他们说的确实是,李恺死了。

他们说,李恺本身就有先天性的心脏病,而在三审结束之后,李恺在面临着巨额的经济赔偿以及多年的牢狱时,心脏病突发而死在了监狱里。李恺的突然死亡让我感觉到有些意外。怔了怔神之后,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刘贞。我不知道,那远在国内的刘贞,此刻究竟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态在审视这一突发事件!

而我,当初真的只是想为赵嵩报仇!我只是想让公司把李恺赶出去,没想到事情闹得如此之大!这是不是告诉我,我间接地又杀了一个人?是吗?

我将头埋进手臂里,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这个世界本来对我就是不友好的,为什么,我想还击哪怕一点儿,都要玩儿得这么大?我是罪人吗?是吗?我不知道,但我,肯定不是好人了。

也许,这就是报应吧。从得到李恺消息之后,我就突然害了高烧,并且反复发作。众所周知,孕期的抗生素是不能随便服用的,但那近40度的高烧,让大夫都有些恐慌!而在这之前,我的身体素质一向很好!

长时间的高烧让大夫也很是棘手,并且给我打了预防针,告诉我很有可能肚子里的宝宝会因这退烧药的频繁用而影响发育,而不退烧,孩子也有危险。于是,那一段时间,我便陷入了纠结当中。发烧或者不烧,这孩子怕是都跟着遭罪。

那段时间的自己,总是一个人到处跑在多伦多的各大医院中间,试图寻找一个中和性的方法。结果,病因没有找到,孩子也在接下来的检查中发现,发育较同龄孩子迟缓。这让我陷入了焦虑。

所以,孕期的后半阶段,我几乎都是在紧张,不安,焦虑,惶恐中度过的。生产那天,arauy来了,而a很守信用,他真的没有管这个孩子。

不知道,母亲在生我的那天,是不是和我一样的洒脱。

可结果,孩子是生出来了,一个男孩儿,不过,先天抵抗力弱,并且肺部发育不全。在保温箱里呆了足足一个月之后,孩子总算是出来了。arauy那段时间帮我照顾孩子,而我也因体力和心力憔悴,所谓的“月子”也一直是没有做好,随即还落下了腰疼的毛病。

回到家里的孩子并未见得有所好转,他的方方面面都说明了他较其他正常孩子的异样。并且,半个月后,因呛奶而导致的呼吸急促差点儿就要了他的命。为此,arauy和我商量,最好还是把孩子送医院。现在太危险了。就那样,大半夜的,arauy开着车带着我和小宝宝重新回到了医院。

当时没觉得如何,但这一幕,后来回想起来,好生心酸。

a没有问过孩子的状况,似乎,我执意要生的这个孩子已经成了我和他之间告别的礼物。

孩子半岁的时候,医生曾找过我谈话,大致的意思是让我做好心理准备,虽说他不是很严重,但是,治疗了有大半年之久,发现,他还有先天性心脏病。这种先天性的发育不健全所导致的机体受损,依旧会导致他不会像正常孩子一样,甚至以后较为激烈的运动等等都可能会造成他意外的发生。而且,没有办法断定究竟和我孕期服用的那一系列药物有没有关联。对此,他们也表示遗憾。

当时的自己靠在墙上,用手捂着嘴嘤嘤地哭泣着。arauy抱住我:“没事儿,医生只是将最坏的告诉你,让你有个心理准备而已。你知道的,当你能承受最坏的之后,一切对你来说,便都是好事儿和惊喜。”

面对着arauy的安慰,我却丝毫高兴不起来。我在心里问着自己,报应吗?是在惩罚我吗?惩罚我好了,为什么要惩罚我的孩子?

那段时间,我和arauy几乎长在了医院。我每天看着孩子的样子都很揪心。他正常的时候看起来和常人无异,但是,每次吃饭或者活动,都要小心。而且,他看上去很瘦小。

意外的是,那段时间,我突然收到了一条信息,居然,是刘贞。

“沐夕,我听说你生了宝宝?怎么没有告诉我?我过些日子可能会出差去加拿大,到时候去见见你和孩子。贞。”短短的几句话,让我握着电话哭了很久。arauy不停问我是谁?我一直摇头。

是的,我不知道,我究竟该怎么去描述刘贞,她,究竟是我的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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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八节 刘贞的再次相见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二百六十八节刘贞的再次相见刘贞的消息来得很突然,突然到,我只觉得,距离上一次沟通,像是隔了有一个世纪那么久。

放下电话的自己独自一人靠在医院的墙边,满脑子都是刘贞的影子。我不知道,如此多年,那个曾经在大学里面只会傻傻笑傻傻哭的姑娘,现在生活得怎么样?我也不知道,当她真的踏上多伦多的这片土地上时,而我,又究竟该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态呵表情去面对昔日的那个刘贞?

毕竟,这一路走来,曹沐夕变来变去,连她自己,都弄不明白真实的自己了。倘若我是刘贞,我一定会嫌弃现在的自己。

那段时间我发现,那些原本以为的坚强,最后都覆水东流了。我曾以为,只要有了金钱,我便有了可以独自翱翔的能力,我可以振翅高飞,也可以贴着地平线去滑行。但我发现自己错了。就好比是老百姓口中常说的那一句话一样,金钱并不是万能的。

确实如此。说到底,我还是高估了自己。当我的兜里揣着花不完的钱时,我忽然发现,独自一人在异国他乡带着一个天生就体弱多病的孩子是多么的无助和凄凉!而这个孩子的出生,也让我根本就没有脸面去告诉家里。而刘贞是如何知道的,我已经没有兴趣去了解得那么详细了。

那些我喜欢的奢侈品,因为孩子的病,把我折磨得已经和那个在雨里面跪着向我求情的蒋珊珊一样蓬头垢面,颓废不堪。我忽然发现,那段时间的自己已经丧失了对生活的很多兴趣,即便你在我面前摆上金山银山,都已经没有孩子的健康,以及让我睡一个安稳觉来的踏实。

一个月之后,刘贞果然来了。

我去机场接她的路上一直走走停停,我有些犹豫和彷徨,说到底,是害怕。

远远的,刘贞拖着皮箱,穿着一身干练的衣服,扎着马尾出现在接机口时,我突然有些发慌。我特别想挪开自己看向她的目光,但最后却发现,无力。

老天的惩罚有时候是一个非常残忍的东西,他会让你在对待自己曾经不屑一顾的人面前出尽了洋相!仿佛有一种可以胶着的能力,让你根本就不可能从对方的视线中消失。于是,我就那样盯着刘贞,伴随着心里面无尽的压力和不安,眼看着她一步步地向自己走来。

刘贞笑的一如之前。

“沐夕!”她向我打招呼,我却不知道该拥抱还是伸出手。

我仿佛又看见了素面朝天的那个大学姑娘。我特别想哭,但最后还是忍了回去。

我带着她直接去了医院。刘贞听闻孩子的事情后,一直愁眉不展。我知道,她在为孩子担心,也在为我担心。

她试探性地问了问我生活的现状,我苦笑了一下没有回答。刘贞很识趣,没有再说话。那一路,无语和尴尬一直延续到了医院。

医院里,刘贞一直逗着孩子。看得出,她是真的很喜欢他。刘贞安慰我不用担心,她单位有一个姐姐的孩子和他病情有些相像,现在都像正常人一般,而且都十八九了。我不知道她的话是真是假,却莫名其妙地心里多了点儿安慰。

总之,那一次的相见,刘贞和我讲的每一句话,似乎都能勾起我的眼泪。我忽然发现,自己这几年开始变得脆弱了。即便我在多伦多的那栋房子里不可一世地像个女王,但我的骨子里,依旧流淌着我母亲的血。

就像我母亲活着的时候那般,遇到点事儿总是哭。那时候我年少,总觉得母亲的眼泪会让我心烦意乱,我觉得她太懦弱了。而现在,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哭,作为一种情绪的发泄,有它的必要。而更多的时候,不是你想哭,而是眼泪这个东西,它会在特定的场合,特定的时间不由自主地流下来。

面对着刘贞的来访,我全程木讷。刘贞的热情更是将我的良心给踩在了脚下。她已经自学考取了律师证,而我和她想必,如此多年,到头来,一场空。

我原本想让刘真和孩子玩一会儿之后便让她离开。毕竟当了母亲,某些程度上,似乎能理解一些刘贞在看见孩子时候的心态问题。可结果,这个刘贞却说什么都不肯走。她给孩子买了很多的玩具,俩人玩儿得像母子一般。而且,那一天,孩子的状态出奇得好。

刘贞越是表现得若无其事,我在一旁便越是不安。我不知道老天究竟要干什么,这接二连三出现的人,所发生的事儿,哪一件似乎都和我脱不了关系。我觉得自己像一个千古罪人,在受尽冷眼和旁观之后,生生地被那些庸人所折磨着自己的良心。

那天,直到晚间刘贞才离开,并回到了自己参加会议所安排的酒店。临走时,刘贞抱着孩子,眼里是无尽的不舍。那一幕,直到现在我还记忆犹新。

让我印象特别深刻的是,刘贞在临行前竟然半开玩笑的告诉我,让孩子长大以后叫她干妈。

这一句干妈一说出口,我的鼻子直接就酸了。

在送刘贞回酒店的路上,我将憋了很久的话突然之间问了出来:“你,知道李恺”

我刚说了个开头,刘贞在副驾驶上便将话接了过去:“知道。死了嘛!”

刘贞说的很轻松,就像是在说一个和自己无关紧要的人。然而,就是那个已经没了的人,却让身旁的她,一辈子当不了妈妈。

刘贞沉默了一会儿:“死了挺好的!省得祸害别人。”她在说这话时,将脸转向了车窗外。我不知道,那看向窗外的脸,究竟有没有眼泪在流淌?

半晌,刘贞转过脸:“你知道蒋珊珊疯了的事儿吗?”

我一脚急刹车,吓了刘贞一跳。我的举动,让刘贞误以为是突然听到消息所表现出来的惊骇。

“你不知道哇!她疯了!听说是找了一个男的,那男的也不是什么好人,有了孩子不能不要,却摊上那男的被追债。结果,流产受了刺激疯了。我听同学说,有人去看她了。现在瘦得不成样子了都。哎有时候睡不着,我也会想大学时候她那样子,比起那只口红,真的,我宁愿我们每个人现在都是好好的。”

刘贞说完之后,低下了头。

我趁机抹了抹脸上的眼泪。

刘贞说的,也是我的感触。比起那些葱茏岁月里的乌烟瘴气,我宁愿我们的人生,都在经历了血雨腥风之后,安好如初。如此这般,便足矣。

送完刘贞回来的路上,我将车子停在路边。独自一人看着大街上的车水马龙和陌生的人。我抬头看看那昏暗的灯光,突然毫无征兆地哭了起来。我哭了很久很久,哭到双眼昏花,哭到一盒纸抽都已经用尽。

我又花了很长的时间去平息情绪,最后才慢慢地回了医院。

第二百六十九节 长子的离开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二百六十九节长子的离开刘贞的到来,让我陷入了人生的沉思当中。我觉得,见到她之后,我好像又回到了地平线上。

我和arauy一直轮流照顾着孩子。在我试图调整好心态,告诉自己,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儿之后,我突然收到了老天送的大礼——意外。

刘贞来医院看过孩子后的半个月左右,孩子便又因突发状况而被送进了抢救室。本以为的“常规演习”,却成了这一场母子情深的诀别戏。

那一天站在手术室门外的我,在看见医生无奈的摇头时,冲上前拽着医生的袖子不停地问:“whatdoyoumeanbyshakingyourhead?whatdoyoumeanbyshakingyourhead?”我的声音一声高过于一声。arauy在我的身后拉着我,一边哭,一边喊我:“沐夕,沐夕!erank走了,你振作点儿!”

我转过身惊恐地看着眼前的arauy:“走了?玩儿去了吗?去哪儿玩了?他,他喜欢的那个皮球儿还在病房呢。我去拿!”arauy哭喊着拽住我,并起身一把抱住我:“沐夕!erank他会有更多更好的玩具,他不会回来了!”

那一瞬间,我手中的手机、包全都因体力的涣散而掉落一地。那回荡在空旷走廊的声音,让我觉得自己的灵魂都被抽空了。

我曾在未来的很长时间里都不敢去回忆那一段过往,甚至是特别害怕谁在我面前摇头,那种感觉就像是在是在告诉我,无能为力了。

有时候,无能为力这个词代表了什么?代表了认命。只可惜,我们的人生当中,倘若是小事认命也就罢了,而一切关乎生离死别的认命,却通通带有着浓重的悲催和悲哀在里面。你会觉得自己心中秃有一腔怒火,一腔怨恨,却不知道该发给谁。你想埋怨老天?却发觉自己连怨他的勇气都没有。

我不敢相信,那个早上还和我一起玩一起闹的小孩子,突然之间就和我saygoodbye了。这种骨肉分离的痛苦,或许,只有经历过的人才会真正明白。

总之,那段时间,我经常性地一个人跪在家里的地上,我不停地祈求老天可以用我的寿命和金钱去换回我生命中重要的人!只不过,毫无意义的空谈而已。

刘贞的手机里至今还存有着那孩子的影讯,但我却从来都不敢看,而刘贞也是偶尔偷偷地拿出来瞧瞧。

后来回到南京之后,我在一次刘贞看视频时候突然站在了她卧室的门口,刘贞吓得手机都扔掉了。而我只是靠在门旁边淡淡地笑了笑:“没事儿。我只是过来听听声音。”

孩子的死亡消息不胫而走。于是,曹歌和父亲第二次来到了多伦多。我在见到曹歌的时候瞬间泪崩,并且趴在她肩膀上哭了好久好久。我想,我的这种痛苦,曹歌应该是感同身受的。毕竟,这种丧子之痛,她曾经有过。曹歌没有劝我,也没有安慰他,只是任凭我歇斯底里的嚎啕,直到我哭累了为止。也许她知道,这种方法,对我来说,才是最奏效的。而其它的,毫无用处。

我不知道,那个疯人院里的蒋珊珊此刻是否知道了我的境遇。倘若她知道,那么,她现在应该笑得前仰后合才对。

也许有的人会说,帮人这种事情,帮不帮都是自愿的。帮了是情意,不帮也没有毛病。毕竟,在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谁都没有去帮助另外一个人的责任和义务。但是,悲催与悲哀的等级是有一定划分度的。比如说,想当初站在雨里跪在我面前的蒋珊珊一样,我帮或者不帮,这后面跟着的,是一个人乃至多个人命运的改写。而我有着帮她的条件,而选择不帮,那便和杀人没有区别。

不管怎么说,我和蒋珊珊同学一场。我们两个并不是没有关联的人。那个女人,在我青春时期一路陪我成长,而我的所作所为,在我看来,已经直接上升到了一个人良知的体现,而我当时却恰恰丧失的,就是最基本的被信任感。

父亲一直站在我身旁没有讲话,但我看出他的眼圈发红。我不知道父亲是在感慨我命运的多舛,还是因为我刚刚丧失了孩子而让他感觉到心痛,再或者,父亲是因为我的遭遇而突然之间想到了当年的自己。这一切无从查证,也无从考究。

曹歌在陪着我呆了好些天,并确认我情绪较为稳定之后才决定和父亲回国。

临走之前,曹歌拉着我的手,意味深长地说:“沐夕,跟我回国吧。”

但是,我以要陪已亡孩子一段时间的名义再一次拒绝了她。对此,曹歌表示能够理解。就这样,她和父亲两个人匆匆地踏上了回国的飞机。

而我口中所谓的陪伴,实际上,便是天天以泪洗面。哭到最后的结果便是哭不动了,没有力气了。我发现,即便我哭死了,自己也无力改变事实。尽管孩子的逝去让我心里面非常的痛苦,但我最终还是输给了命运。

a在知道孩子离世之后来了一次。那一次他的出现,我本以为是同情,是感伤,是一切的感同身受。可结果,他的确有同情,但仅仅还是表现在金钱上。那一天的他坐在大厅的沙发上,几乎没有说什么。临走之前扔给我一张银行卡,并告诉我好自为之。

我一时之间没有缓过来神儿。好自为之?什么叫做好自为之?

我哭着将那张卡扔在他身后,并哭喊着告诉他我不要钱,我现在可以什么都不要。a走到门口停了下来,他直起身子深吸了一口气:“我知道。但是,你想要的,我给不了。”转身便走了,并且那一走,便从我的生命当中彻底地消失掉。

我独自一人坐在地上,泪眼模糊地看着眼前的那张卡,回想起他方才说的话:“你想要的,我给不了。”

多么熟悉的一句话啊?像极了我父亲。那在给我钱时所说的如出一辙,二样不差。

只不过,孩子的死亡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比起任何以情感加持的东西,金钱,是最为冰冷并且最毫无血性和立场的存在。倘若把金钱放在空间里,那么,它就是一张纸。没错,虽然那彩色的花花绿绿纸确实给我带来过莫大的安全感,但这种安全感仅仅存在浮皮潦草的表面。而当一个人的繁华褪去,你会发现,你的内心依旧是无比的空虚。这种空虚,便是情感演变所带来的空洞。

我苦笑着,自言自语到:“事到如今,你给我这么多的钱做什么?我要这些钱还有什么用?”

我将我光鲜亮丽的外表去展现给别人看,而听到那一声赞美之余的同时,已经和发自肺腑心底的笑声相比,不值一提了。

人是最为薄情的动物,你会在你成长的过程中,看穿别人的同时,也看透自己的冷血,那种残酷,将颠覆你的认知。

我经常会在回忆当中看见很多相熟的面孔。比如说琴婶儿,母亲,张静,奶奶或者是紫云菲。我有时候也会看见曹骐,看见阚涛,宋梓天,榆木叔叔,李恺甚至是赵嵩。他们就像是我人生当中的一场电影,一幕一幕的桥段在我眼前掠过。我看着自己与他们众人之间的情感交织,再低头看看自己的现状,无奈地笑了笑。

在孩子逝去的一段时间里,我曾经连续梦见过母亲有三回。梦里面的母亲和之前并没有区别,她依旧是那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并且腰间还扎着那破围裙。我发现,即便母亲离世已久,但她在劝人上依旧没有什么长进。母亲就那样站在梧桐树下,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告诉我,不要难过。仅仅四个字,除此之外,她好像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书客居

十第二百七十节 时光的断层

庸人安好正文卷第二百七十节时光的断层我其实从来没有指望母亲能够在梦里给我指点迷津,或者是让母亲去教会我如何从痛苦当中解脱,毕竟,我对我的母亲,太过于了解。但是,即便如此,每当我难过和痛苦的时候,母亲的出现,哪怕只是短短的一瞬间,或是刹那之间的影像,却总是能让我有一些心安。

梦里的梧桐树并不是我在曹家窗外的那一棵,而是矗立在老房子的巷子口那棵大树。

那棵梧桐,随着年华的流逝,已经变得衰老。于是我发现,随着时间一同消散的,并不仅仅是你记忆当中熟悉的人的容颜。奈何你生命当中所有光鲜亮丽的东西,都会被沧桑所改变了他原有的面孔,包括你记忆当中斑驳的点点滴滴,它会让你在最后想回忆起某些时突然醒悟,原来,你一直强迫自己努力去记着的东西,一下子就什么都忘了。

母亲就是这样。

那段时间,我看着眼前掠过的这些庸人,最后散场的原因,却都是因为时间让彼此变得陌生和朦胧。

我坐在房子的窗台上看着窗外。

我在想,有时候让自己记不起来也是一件好事,这种感觉,会让你觉得生活似乎更贴近于真实。就像是,伸手去触摸那些曾生动跳跃在你灵魂深处血肉之躯,最后发现,一切只不过是水中捞月一场空而已。

arauy经常来看我,后来她说,她特别害怕我会死在那间房子里。她所这话的时候,自己已经从伤痛当中走了出来,所以淡漠的一笑,并拍拍她的肩膀:“如果老天那么轻易地让人死,人活着,还哪有这些烦心的事儿?”

走出伤痛的自己很快便开始了下一段感情。而这段感情,也是加引号的。这个人只不过是在听说了我的悲惨遭遇之后,在我难过痛苦的中后期一直陪在我身边的一个人。我对他没有任何的感情,你如问我没感情为何还在一起,可能,钱依靠不了,就依靠人,也许吧。

而这一个人,和a还有着不同。我后来对他的定义是像李恺。就是那种,得不到的都是好的,得到的就都是垃圾的爱情观。

和他在一起的第三个月,我意外地发现自己又怀孕了。当时激动地举着验孕棒,第一时间给arauy发了一个信息。我自己在洗手间里激动地竟然都哭了。为此,我感谢老天给了我这个莫大的恩赐。

我将这喜讯告诉了身边所有关心我的朋友和亲人,祝福之声纷纷而至。

而当我和他提出结婚的时候,他开始以各种理由拒绝。但是,对我来说,孩子和婚姻之间,我选择了前者。这一胎我万分小心,为了避免像上次一样感冒的事件发生,我甚至连屋子都不出了。

不过,人生在世,也许人的命,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吧。

怀孕8个月的时候,他突然之间杳无音讯。我没有哭,没有闹,也没有去找他,而是自己抚摸着肚子站在客厅的地毯上看着窗外。

我告诉自己,没什么,我曹沐夕能应付得过来,至少,我还有孩子在。

只不过,在他离开后的第二个星期,我在家里洗澡时,突然之间脚底一滑摔倒了。即便孩子的月份已大,但伴随着失血过多等等外在因素的诱因,那个孩子,依旧没有保住。

那一年,我33岁。

次子的离世,让我的人生整个都陷入了沉默。而这一次,我几乎没有哭,只是觉得,世界,好生安静。

若不是当时曹家有事儿,想必,曹歌和父亲早已经冲过来将我拉回国。

那一次,我对人生看得更开了一些。在医院住了一段时间我便回了家。

闭上眼睛,我还是会梦到母亲。梦里,母亲不止一次地告诉我,希望我能活得快乐,活得轻松,活得简单。她说,她希望我活得更像一个正常人。

而关于正常人的这个言论,我在梦里便给予了母亲反驳。什么叫做正常?正常人的标准又是什么?是你?还是琴婶儿?是张静?还是紫云菲?究竟是你们当中的哪一个人?

当我的话一说出口,站在梧桐树下的母亲便低下了头,久久没有抬起来。我知道,我的问话太过于犀利,这让本就胆小怯懦的母亲在回答我咄咄逼人的问题上,忽然变得胆战心惊。

我猜想,母亲内心当中的潜台词应该是,她万万没有想到,那个曾经寄人篱下的女儿,此刻在经历了如此大的人生变故之后为何就依旧还不明白?庸人,是一个人最为平常,也是最接地气的人生常态。

我不是不知道庸人的意义,母亲曾经说过,所谓的庸人,便是庸世事无常,庸现世安好。你可以有追求,但要有度,你可以有梦想,但要审时度势,适当地放宽对这个世界的要求。

只不过,人生当中有太多的东西在成长找那中,年龄是跳板。你只有在亲自走过一段来路之后,回头去看一看过往,才会明白其中的道理。

这个世界上,老天从不会去眷顾任何人,并且,每一个人的成长也都是建立在痛苦和无助之上的,而后才慢慢看见希望和阳光。

两个孩子的相继离世让我对人生变得有些麻木。我依旧还是众人眼中的那个曹沐夕,尽管,我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而感到羞愧和后悔,可我依旧特立独行。

我依旧会觉得,天公不作美,那便是老天欠我一个有关于人道的解释。

事到如今我才明白,老天是个很顽皮的人,他不喜欢有人和他玩游戏讲条件,更不喜欢有人追着他的屁股后面去索要答案。他所谓的答案,全部都在时光的断层里,走过去,才可以揭晓。

在我要重振旗鼓重新面对这个世界时,流产之后的例行回检,却被大夫要求做个全身检查。结果,检查出来胃部发现了肿瘤,保险起见需要切除。

我特别的淡定,并在瞒着arauy的情况之下,私自以旅游为借口去了另外的一个城市做了手术。

手术苏醒之后的自己,感觉又活了过来。

朋友在帮我写这段时曾问我:“你为什么不将自己第2个孩子离世时的悲痛着重描写一下?当时的我站在河边的栏杆旁,回头看她:”写什么?写我要死要活的,最后活过来了?还是写我的人生多么可怜?最后还是要努力生活?人在不同的年龄,对事物和人文的感受是不同的。33岁的自己,想必对这个世界有着更多的话要说,但却没有了去讨说法的精气神儿。我的人生就是一笔糊涂账。走过岁月的来路之后,我方才清醒,我要为这个世界上所有爱我的人好好活,为的,是让那些庸人知道,我在向她们靠拢,我已经忘掉了仇恨。”

住院期间的我一直时不时地给曹歌还有arauy发照片,而那些照片都是在没有手术之前我拍的。照片中的自己笑得非常灿烂。躺在病床上恢复期间,有时候自己看着照片中的自己都能笑出声。

时间究竟给了照片里的这个女人什么东西?而她,又回馈给了她生命当中那些匆忙庸人一些什么?虽说人与人之间并不是等价交换的,但是我想,我的所作所为,从此以后,便已经和理所应当这四个字绝缘了。我欠那些庸人的一句安好,在我33岁那年青春之前,基本上,都已经画上了句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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