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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天记之凤舞飞鹰》


第二十八章、郎情妾意为鸡争

据白衣三郎风闻所知自家宇文师公的酒量,于百年之前便美名传诵乃是长安城里一等一的绝世酒仙,即便如今已是百岁之上高龄且也不愿一夜吃穷了那等腰间无铜的混账憨货,这餐饭十斗的天价美酒吃将下来,呵呵,不用猜测便已知晓那等混账憨货的面皮颜色会是何等模样的幽暗碧绿熠熠放光了。

呵呵!今日此间某秦三郎自是不愿扫了一众兴致盎然之人的豪爽雅兴,且待此等蠢笨之材前去买酒问询之时,再与他等揭晓蜂儿蜜与青白魂那令人咬嘴咂舌撕心裂肺的天样价格,及至彼时三郎定要瞧瞧诸位英豪俊杰的脸色究竟会是几何?

呵呵呵,有意思得紧!呵呵呵……

如同龙女凌云漫天飞舞煞是一个蹁跹的粉衫女娃娃,与正坐于自家三叔席间聚精会神瞧着热闹已是满脸兴奋激昂神情的秦铮,来了个“郎情妾意”四目相对……

四目相对之时,两个“分属于不同阵营”的男女娃娃各自睁大了黑黑圆圆的眼睛,狠狠地互相瞪了好一阵子光景,方才自各自喉咙处恨恨然憋出一声“哼!”,而后便将两个漂亮的小脑袋傲娇地仰向了别处。

坐于秦铮身边的伶俐灵光小跟班秦三,自是不会放过此等天赐于他讨好自家班主的绝世良机,颇有示威意思地冲着粉衫俏丽小雨瑶晃动着自家如同黑藕一般粗细的手臂,以此示意他灵光小跟班秦三的武力绝计是不容此孱弱女娃娃有所置疑的,只是在被粉衫俏丽小雨瑶那充满蔑视的眼神全然忽视了武力值之后,黑壮小小子倒是表现出了一位家生子二郎君跟班的优良素质,立时便收回了自己那只如同黑藕一般粗细的手臂,换做了一副滑稽的鄙视鬼脸,口中还喃喃自语着甚的“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挑衅之语。

毫不介意自家所处“艰险”环境的雨瑶小娘子,根本不在意厅堂西侧那纷纷扰扰乱糟糟的场景,唯一在意的便是自家皮囊之中美味的烤鸡鸡腿。

雨瑶小娘子自顾自地自皮囊之中取出了两只鸡腿,不管不顾自家乃是一个风姿俏丽的女娃娃,应该注意一下吃东西时的姿态与风度,就那样安然靠坐于廊柱之旁左右开弓大快朵颐了起来。

班主秦铮与跟班秦三则是一副鄙夷其吃相的神情,恶狠狠地盯视着毫无半分吃相可言大吃大嚼的粉衫雨瑶,只是未过多时,没有丝毫定力的班主、班副两位顽童的注意力,便被三楼厅堂里所上演之惊险刺激精彩万分的幕幕场景牢牢吸引,之后惊叫声、错愕声、欢呼声、哀叹声、敬服声那是连连而出不绝于耳。

及至邋遢道长连连施展“破阵吼”神功,一举震慑此间所有人等之际,真真是令两位总角年纪的顽童惊视为天之神人,万分敬服之余两个小小子的嘴巴那是越张越大眼睛亦是越瞪越圆。

最为令此二位顽童叹为观止的,便是邋遢道长施展的一招“平地卷云”,就在厅堂之中所有人等皆是无能为力之时,就连一向为秦铮、秦三心中敬服的三叔秦霄无计可施之际,老神仙仅凭一袖之力便用疾飞而出的碎木,将壮硕如熊一般胡杰手中之百炼锻造的横刀一击而断,那等匪夷所思鬼神莫测的绝世武功,真心是令两个意气勃发的小小子思之念之心向往之。

敬服叹赞之余,两个顽童便开始眉飞色舞起来,意犹未尽地分说评判着厅堂之中列位高手高高手的武功排名究竟身为几何。

已然吃完了两只鸡腿,雨瑶小娘子毫无一位淑女应有的形象,于大庭广众之间打了一个大大的饱嗝,顺手将两只油腻腻的粉嫩小手在皮囊之上擦拭了一番,心满意足地抬眼看了看白衣三郎席面上的精美菜肴……

不看不打紧,这一看之下雨瑶小娘子便被案几之上那只上好烤鸡所深深吸引,天生有因惯用素食的雨瑶小娘子今日偶得这烤鸡美味,新奇之余略略品尝之后甚是满意因而自是最为上心。

雨瑶小娘子翻看着皮囊之中的烤鸡鸡腿,暗暗算计了一番,便将三郎案几之上的这只烤鸡算作了自家今日的战利品。

于是乎,一只粉嫩的小手自然伸向盛放于白色瓷盘之中那只油黄发亮的美味烤鸡。

孰料想就在这只粉嫩小手即将要抓住瓷盘里金黄黄的烤鸡之时,却见案几后面飞速地伸出了两只白皙小手,将案几上的烤鸡连同瓷盘给一并抢端而去。

若是寻常人家的女娃娃受了此番意外惊吓,只怕便要当场委屈地啼哭起来,然立于三郎案几之前的却是随邋遢道长一同前来的粉衫雨瑶,自是不会与那等寻常人家的女娃娃一般见识。

雨瑶小娘子俏眉微蹙粉面透寒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而言语之中却还带着女娃娃特有的娇嗲嗲味道。

“这个案几之上的烤鸡,本就是道士嗲嗲之前答允了雨瑶的美味,如今你将它捧在怀中却是何等道理?你这孩童若是不想与雨瑶有甚的纷争,最好快些将这只烤鸡交于雨瑶便是!”

眼疾手快一把便将瓷盘烤鸡全然抢了过来的秦铮,心中虽是对如同仙人下凡一般的邋遢道长极为敬服,然眼见着神仙道长携行前来且与自家年龄相近相仿的漂亮女娃娃,却是如此这般的随性嚣张,已是令自觉天资聪颖傲娇十足的秦铮心底里为之极其不爽,于是乎便想借此次烤鸡时机要给雨瑶娃娃一些难堪瞧瞧。

“哼!”

这一声极具轻蔑意味的轻哼,便是堂堂的秦家二郎君秦铮给予粉衫小女童铁骨铮铮的答复。

“哼!”

这一声极具轻蔑意味的轻哼,便是跟班秦三协助班主秦铮更为有力的蔑视答复。

粉衫雨瑶眼瞅着秦铮与秦三一头一脸凶狠恶煞的滑稽模样,忽地展颜一笑,银铃般的笑声中粉扑扑的小脸宛如暮春三月漫天飞舞的粉白桃花般妖娆娇嫩。

就在秦铮、秦三这两个“心怀叵测”的小小子不明就里面面相觑之际,只听得案几对面的雨瑶小娘子冷冷的声音开口说道:“此间满满一案几的美味,雨瑶只是想要这只烤鸡,难道你这两个娃娃真的不想随了雨瑶之意么?既是如此,那么雨瑶便数上三个数,及至那时结局如何且看天意之数了。”

“一!”

“哼!哼!”

“二!”

“哼!哼!”

“三!”

“哼!……”

就在雨瑶小娘子微启樱唇轻喝出“三”字之时,就在一旁帮腔的秦三“哼”字还未出口之际,只听得雨瑶小娘子口中轻叱一声“你这惫懒顽劣的小贼!”

但听雨瑶小娘子叱言出口之时只见她高高举起右手,倏然间单掌轻轻地拍落在了案几之上,这一掌拍击几似毫无任何的响动之声,亦未震动案几之上其他的菜肴、酒壶、酒盏,然令人惊诧的却是放置于案头的一双筷箸,却随着雨瑶小娘那粉嫩手掌的拍落蓦然腾空而起……

恰在此等档口时机,雨瑶小娘子如影随形后发先至的粉嫩左手连连屈指弹出,接连两指俱是准准地弹在那凌空而起的两根筷箸箸头之上。

疾如流星快似闪电的两根筷箸,一左一右转瞬之际便重重地戳于秦铮两只手臂的肘弯之处,蓦然之间两次吃痛的秦铮只得一声痛呼,剧痛传及掌腕之时不得不就此撒手,于是乎顽劣小子撒手抛出的烤鸡与瓷盘划出两道弧线向着地板迅疾坠落而下。

就在秦铮小子痛呼之声将将出口之际,雨瑶娃娃迅捷的身形如影而至,只见小娘子探出左手一把抄起了即将坠落的烤鸡,挥舞而出的右臂粉衫衣袖恰到好处地卷起了将要坠地的白釉瓷盘,轻转旋舞着渐渐卸去了瓷盘坠下的力道,而后使了个犹如魅影幻化般的手法便将瓷盘稳稳地托于掌心,随即轻轻地置于案几之上。

心满意足的雨瑶娃娃一面娇笑着将此战的战利品放入皮囊之中,一面在皮囊之上擦拭着小手上的油腻,嘴里还在不依不饶地轻叱着这小厮。

“兀那不懂世事的孩童!烤鸡乃是美味的吃食,寻常人家一年之中也用不上几次,如此精致纯美的瓷盘更是价值不菲,岂是可以随意乱抛乱扔的物什?!尔既没有那等本事因何要将此物护住,其后还要用力将之抛出?如此顽童此等做派行径莫非便是道士嗲嗲口中所说的纨绔子弟不成?”

双臂互抱正在抚慰自家痛处的秦铮与震惊不已一脸错愕的秦三,闻听此言皆是瞠目结舌无言以对。

还有甚的好说来为自家开脱来着!

两个明显要比雨瑶女娃娃要大上一些身形体格上要大上一圈的男娃娃,二比一的优势状况之下竟然于一个俏丽女娃面前毫无还手之力,丢盔卸甲一败涂地不说,败军之将还要再蒙女娃娃的无情奚落……

秦铮此子虽说乃是吃了雨瑶小娘子的暗算,剧痛之下方才将手中的烤鸡连带瓷盘统统抛出,只是此等吃了小娘子哑巴亏的丑事只能是如同哑巴一般将丑事闷在心底,若是说将出去只怕会是更加的丢人现眼。

怨念极深的秦铮、秦三皆在心底恶狠狠地发誓赌咒:兀那粉面小娘子!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小人得志猖狂不了几时!且等某有了些手段之后定会要你这娘皮好看!……

恰在此时,自雨瑶小娘子的身后传来了邋遢道人如同公鸭嘎嘎一般难听的声音。

“哈哈哈!秦家的小郎君正是老道命中难得一遇的有缘之人,雨瑶小娘子一击得手便好,千万莫再与那小郎君继续顽皮了!”

说话间,哈哈笑着的邋遢道长在白衣三郎及一众军汉的簇拥下来到了近前。

秦肃一直捋着胡须安坐于席笑看着三个小儿女在那间纠缠混玩,在此期间秦公凝视雨瑶女娃娃的辰光要远远超过那两个光棍的小小子,眼神之中满满都是艳羡欢喜宠爱的味道。

第二十九章、拳拳之心方可贵

作为秦家现任的家主大郎秦肃膝下育有两男,大郎君秦锋、二郎君秦铮。

二郎秦朗膝下更是育有四男,依照秦家族谱的排序满心不愿的小二郎秦铮族中排序只能排行老五的位置。

家族之中儿郎众多本是件兴盛发达的善事,然膝下既有了六个丁男环绕戏弄,贪心且不知足的大郎秦肃、二郎秦朗,早已期盼着自家的结发妻子能为秦家添得一位娇媚玲珑的千金小娘,孰料这人算终却是不如天算,期盼至今依旧是镜花水月般虚幻一场。

及至不惑之年的大郎、二郎既不愿为了生女一事纳得妾氏惹来那些无妄之灾,又不愿自此便断了对族中女公子的惦念,于是乎秦家大郎、二郎便把满腔的期盼放在了三郎秦霄的身上,只盼自家的三郎能够早些开了灵窍婚配有成添女添丁开花结果。

然那三郎秦霄仗着家中幼子之身老母宠溺于他,婚配之事早已请得母命以求自专,十数年来屡屡违逆大兄、二兄美意,行走江湖至今仍是孑然一身实属混账透顶。

今日于日昇酒楼之上,猛然见到如此一位粉团玉裹俏丽聪慧机灵百变的人中龙女,怎能不令秦家大郎为之是欣喜莫名心痒难耐。

秦肃越瞧越欢喜越瞧越心动,至于被雨瑶小娘子欺侮戏弄的小二郎秦铮一脸何等的窘迫难堪,早已为雨瑶小娘子的俏丽灵动所深深吸引的秦家大郎压根就没有放在心上。

呵呵,技不如人智不如人活该此子受了女娃娃的欺侮戏弄。

还是邋遢道长嘎嘎笑着的话语之声,将大郎自垂涎怜爱的幻念之中惊醒过来,眼见着三郎恭恭敬敬在前导引着道长高人迈步前来,深感失礼的秦肃赶忙站起身来匆忙之间未及着履只穿着白色的布袜迎上前去。

未等道长高人来到近前,秦肃已然拱手作揖恭恭敬敬施了一礼。

“道长有礼!秦某迎候来迟失礼之至还望道长雅量高达原宥秦某一二!”

见到秦肃弃履布袜大礼相迎,三郎与一众军汉立时便停步颔首肃立,唯有一身褴褛的道长高人大喇喇地站着生受了秦公的大礼相迎,待秦肃正身之时方才单掌稽首简简单单地回了一礼。

“秦公有礼,秦公言重了,老道乃是云游四海的方外闲士,哈哈哈,自是当不得秦公如此一番大礼!”

“道长太过自谦了!道长仙风道骨气度不凡,且一身武功出神入化更是秦某平生之仅见,若要论起年龄阅历更是秦某的前辈,于情于理秦某都要在此大礼恭候前辈高人的,呵呵,秦某斗胆敢请讨教道长前辈的道号尊称?”

“哈哈哈!秦公谬赞了,老道虽身着道袍一身道人的模样装扮,也自诩乃是方外修炼幻化成真之人,然却不曾入得了道教从未遵从过道教的礼仪戒律,哈哈哈!如此装扮却教秦公误解了老道的身份出身实属无意之举呀!”

“这道号尊称么?哈哈哈,数十年来从未曾有人问及此事,老道险些已是忘了此事,不过人总是要有名有姓有所称谓的,秦公若是想以名号相称,便唤老道叫做丹蕊子好了。”

“哦?竟是如此?哈哈哈,丹蕊子道长果然乃是前辈高人,行事随心随性天马行空自是非比常人,秦某心中叹服得紧!今日秦某一众人等于此间宴饮,还未开席之际承蒙道长高人大驾光临不胜荣幸,既是如此秦某就斗胆邀约道长前辈入席共饮美酒坐下一叙究竟。”

“甚好甚好!黄髯小儿所托之事今日已了,老道心中所思所想之事亦要在此间做个了断,秦公既是诚心相邀老道定当欣然随行便是,既如此老道便叨扰诸位了,哈哈哈!甚好甚好!老道今日即可畅怀痛饮,雨瑶小娘子亦可大快朵颐一番!”

“呵呵,前辈既已应允快请!快请!您与雨瑶小娘子入席上座,秦亮!快些吩咐下去在道长前辈坐席的左侧再摆上一席,我与三郎分坐于道长左右尽心陪同便是。”

“喏!……”

“秦公美意老道不再客套推脱领了便是,雨瑶丫头快些过来随道士嗲嗲入席。”

“道长乃是前辈高人,晚辈秦肃自不敢当道长秦公的称谓,还请道长以大郎或以姓名字号相称,晚辈也好自安于心。”

“哈哈哈,如此甚好,那就大郎先请?!”

“呵呵呵,秦某不敢,不敢如此呀!还是道长前辈先请得好!……”

酒楼东家闫超带着掌柜与一众伙计上得楼来,清理厅堂、布设酒席、撤下凉了的菜肴重新布上热腾腾的佳肴。

只是上楼伊始闫超与酒楼掌柜便一头扎向了厅堂的西侧,自带着两位仆役仔细清理着地板、廊柱、窗棂之上的木屑、木块与残缺的横刀,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的眼神自始至终都没敢瞧上厅堂东侧一眼。

众人安然入席落座,道长、秦肃与三郎只是随意用了些素素的汤饼便早早住了筷箸,早已腹中空空的人等皆是狼吞虎咽地用着上好的胡饼与闫家最为出名的大个儿混沌。

其中尤以黑壮小子秦东最为饕餮狂猛。

之前已用过许多果物垫过肚腹的半大小子手抓口撕几经咀嚼之下,转眼的功夫整整两张胡饼、一碗喷香的大个儿混沌与一大碗热气腾腾的肉汤汤饼,便入了他那仿似无底洞一般的肚腹之中。

即便如此却也丝毫没有坏了秦东小子对食案上众多美味的疯狂欲念,若非必须遵从宴饮之时的礼仪规矩,食量惊人的小子早已扑身上前将食案上的一应佳肴横扫一空。

待众人用过了饭食压下腹中的饥火,秦肃端起早已斟满黄桂春美酒的酒盏,正欲起身与道长前辈敬上一盏,却见道长高人哈哈笑着飘然起身冲秦肃摆手示意稍安勿躁,大郎自是欣然一笑重又归了原位。

“大郎、三郎,列位军伍壮士!今日承蒙大郎美意老道方得以坐了这首席的台面,呵呵,不速之客本应遵从主家的规矩安心宴饮即可,然于开宴畅饮之前老道还有些话却要想与你等讲上一番,若有失礼之处还望大郎原宥一二!”

见此情景大郎、三郎何敢托大安然坐听,兄弟二人赶忙起身躬身一揖。

“承蒙道长高人大驾光临此间,秦某、三郎自是与有荣焉,何来不速之客失礼之言?既是前辈教诲某等求之不得定当洗耳恭听!”

“哈哈哈!大郎、三郎且先安坐,老道所言之事甚短,绝计不会再误了诸位开怀畅饮的好事!哈哈哈……”

“旬月之前老道接到一位晚辈后人的飞书传信,言及大郎、三郎即日之间将自河东太原府前来这东都洛阳,因大郎此次东都一行与老道之间有着莫大的渊源,故而携雨瑶丫头自江南东道杭州府乘船启行,于昨日早间方才抵达东都洛阳。”

“老道推算大郎必是走崤山故道夜宿于福昌县的柳泉驿站,今明两日自会经过这古城集镇,方才在此间等候且与众位军汉玩耍嬉闹了一番,既见识了北地军汉彪悍质朴的品性,也见到了与老道渊源颇深的有缘之人,想来此行一应心事皆已了却,临行之前,老道自会与在座的诸位满饮上一盏美酒。”

“吃完此酒老道便要告辞离去,若是老道还留于此间,呵呵,想来你等宴饮之时必是恭恭敬敬战战栗栗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却无半分吃酒的热络气氛,哈哈哈!老道生平最恶之事便是此等吃酒之感,弗论是老道强加于他人还是他人强加于老道之身!”

闻听此言厅堂里的众人皆是一副诚惶诚恐的神情,刚刚落座的大郎、三郎更是想要起身诚挚挽留道长高人,见此情景,邋遢道长呵呵一笑颇为率性地摆了摆他那宽大的袍袖,示意秦家兄弟二人不必拘于常理。

“大郎、三郎不必如此刻意挽留于我,老道行事一向古怪得紧自是不可用常理来循,再者世间之事聚散离合本就寻常得紧,聚少离多更乃常事切莫有意为之,若是因缘际和不出数月的光景你等自会与老道城中相见。”

“老道于古城集镇等候大郎一行之时,与雨瑶小娘子一路玩笑逗嘴不查之下漏了口风,无意之举竟将大郎的官职名号漏给了市井之中的客商行人,孰料东都洛阳京畿重地乡民的警惕之感,自与其它州郡的乡民大不相同,一时之间便惊扰到集镇巡护守卫的武侯。”

“哈哈哈,没想到老道活得如此大把的年纪,昨日竟被古城乡里的一众武侯搜缉拿捕,不得已之下只得暂时隐匿了行踪,待得今日三郎来到日昇酒楼查看一番之后,老道方才携着雨瑶丫头上得这屋脊之上,偷听壁脚自是有趣得紧,一直听到雨瑶丫头有意为之弄出了声响,藏匿不住了行踪只得现身与大郎、三郎相见。”

“大郎!此前老道于屋脊之上听得你家与秦亮一家父祖之间世世代代的渊源情谊,以及你对秦亮一家老小所作出的上善决断,又听得大郎待天下贱籍之人的赤诚肺腑之心,此心此举真真是令老道叹服不已!……”

话语未停的道人高人轻挥袍袖卷起置于案头的酒盏安然端于手中,悠悠然跨步便来到了秦肃的面前。

眼见道长高人端酒至此,秦肃赶忙挺身而起拱手肃立。

“呵呵,大郎此番思国思民肺腑之言实乃发人深馈,居于高位仍怀拳拳爱民之心实属难能可贵,来,大郎!老道先与你敬上一盏美酒,以此聊表老道对大郎的一片赞许之心!”

第三十章、天价美酒测品行

秦肃闻言不禁惶恐大惊,连连摆手口称不敢。

“丹蕊子道长乃是前辈高人,晚辈无状何敢接受道长前辈前来敬酒,不可不可,晚辈实不敢行此非礼狂悖之事,此事断不可行!大郎还请道长前辈移步回席,且容秦某正了衣冠便向道长敬得此盏美酒。”

“无需如此,老道行事本就天马行空不受那世俗礼法的拘束,大郎自是不必拘泥于世俗的礼法,况乎老道此酒更是替天之贱籍之民为大郎一颗赤诚忠贞之心所敬的,此酒便是饮得再多也是不妨事的,呵呵……”

言及此处未等秦肃与之据理谦让,道长高人转过头来眼眸之中精光一闪,冲着白衣三郎秦霄开口喝道:“三郎小子,你且端上酒盏陪着老道与你家大兄敬上一盏!”

早已变成乖乖儿的白衣三郎哪个有胆敢于拂逆了师公老人家的意愿,立时便端着酒盏恭恭敬敬地来到了宇文师公的身边。

道长高人毫不在意秦肃的尴尬与无奈,袍袖轻轻卷起案头的酒盏握于手中,一副强人所难的神情瞪着秦肃直至他踌躇迟疑地接过了酒盏,方才哈哈笑着举起酒盏双手一拱略略示意,而后干净利索地将满满一盏的丹桂垂泪倒入口中。

秦肃、秦霄兄弟二人对视无言苦笑连连,只得躬身一礼满饮了此盏。

举杯痛饮美酒的道人一脸惬意舒爽的笑容,他抬手捋了一把滴洒在蓬乱须发上的斑斑酒渍,轻咂着嘴唇回味了一番美酒的醇香,不禁哈哈笑着大声夸赞了起来。

“哈哈哈,好酒好酒!此酒不愧是用终南山深山之中上好的野生丹桂精心酿制而成,藏储也是合了应有的年份,嗯!此酒甚合老道的心意,三郎小子有心了,只是这丹桂垂泪的数量嘛!哈哈!……若是依着老道对此酒的垂涎念想怕是有些过于少了一些!实在是可惜了的……”

“大郎,敬完此酒你且安坐片刻,老道还要与你秦家的三个后生小子见上一见。”

闻听此言秦肃、秦霄不禁是大吃一惊,还未等秦肃开口明言此事于礼不合断不可行,白衣三郎已是抱拳拱手抢声说道:“师……道长前辈!秦家这几位后生小子皆是您的晚辈后人,今日能够得以亲见前辈高人,仔细聆听您的谆谆教诲已是他等三生修来的福分,安敢劳动道长前辈移步前去见得他等,您且先请入席落座,小子自当将几个娃娃带到您的面前便是。”

看似仍在回味丹桂垂泪美酒醇香的道人脸上一副莫名惋惜的古怪神情,须臾片刻这位已然百二十余岁高龄的老前辈瞪着秦霄高声喝道:“兀那三郎小子!大郎不知老道的天性喜好尚可原宥一二,你随那黄髯小儿身边多年难道也不知不明么?咹!已然知晓老安敢如此行事?!”

说到此处道人换做一副怒其不争的恨恨表情。

“想来老道受逝去故人所托容留黄髯小儿将其纳入门下就是个天大的错误,此人天性淳朴为人敦厚本是无可厚非,然其资质平平且淳朴敦厚几近到了呆板木讷的境地,及至花甲之年更是变本加厉,这便是老道不喜那黄髯小儿之木讷习性,只身飘然前往江南烟雨之地的缘故由来。”

“十数年前老道曾听闻黄髯小儿得了一个天资聪颖性情洒脱,处事随性天马行空的宝贝徒儿,三四年之前又闻听陇右、关内、河东、河南、河北、淮南诸道,出了一位白马白衣白净面孔意气风发英武飞扬无拘无束的郎君秦三郎,掌中一柄神鬼难敌的绯云剑纵马行走江湖,期间任侠仗义翦除奸佞除暴安良,行事颇有些老道年轻之时的风采,老道闻之自是悠然得意心甚喜之!”

“只是老道今日得以亲眼所见,天资聪颖机智百变三郎小子自是有之,然汝久随那呆板木讷的黄髯小儿身前,天马行空率意洒脱的棱棱角角早已被黄髯那厮磨平,越看越仿似黄髯小儿的行事风格,真真是令人无趣得紧,嘿嘿!想要传承老道的衣钵怕是……”

说到此处宇文师公忽而停了下来,有些古怪的神情看了看身前唯唯诺诺不敢再有造次的三郎小子,而后轻叹了一声随口吩咐了下去。

“唉!……三郎小子!休得再与老道聒噪那么许多,且与老道头前带路便是!”

秦霄秦三郎此番抢言本是出于对宇文师公的一片诚心敬意,哪成想刚一开口便吃了师公一记罡猛无比的硬头钉子,不但将自家碰的是鼻青脸肿灰头土脸,还祸及黄髯师尊背上了资质平平呆板木讷的名声,心中暗暗叫苦连声之际自是噤若寒蝉再不敢有半分拂逆之意。

眼见着闭口不言的三弟秦霄与须发飘散的道人前辈正要迈步前行,胸中尚有一丝疑惑的秦肃赶忙抱拳拱手开口言道:“前辈还请留步,大郎心中有一事不解,还望前辈高人不吝赐教移步为大郎释疑解惑。”

闻听此言道长停下了脚步,他回转身来看着一脸期许抱拳躬身的秦肃微微一笑开口说道:“大郎既有不解之事,老道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有意避开在座的一众军汉,毕恭毕敬的秦肃将道长高人带至厅堂东侧靠近院落的一处窗口,斟酌着言辞小心翼翼地开口说道:“道长乃是前辈高人,所行之事自然非是某等寻常之人能够妄加揣测的,大郎也并非有心想要揣度前辈的心思用意,只是秦某百番思索之后心中仍有一事不明,还望前辈能据实相告。”

“大郎但讲无妨。”

“前辈!秦某自永徽元年鱼跃龙门得中进士,年轻时所担任的官职莫不是边远州郡的杂佐职位,乃至不惑之年,秦某还从未曾在东西两京担任过一官半职,乾封元年秦某得蒙圣人垂青慧眼拣选,自营州都督府长史升任河南道洛州洛阳县县令。”

“秦某虽未在京城长安久居过,然初入东都之时秦某便觉东都洛阳之富庶繁华绝不亚于京城长安,前辈刚刚言语之中提及洛阳城中的沐风、唐风两处酒楼,秦某素知其乃是洛阳城中一等一的豪奢宴饮所在,就连秦某这正五品上的洛阳县县令,任职京畿重地首善之区的地方要员,两年多的任职时日也不过去得此处三五次而已。”

“至于沐风酒楼与唐风酒楼各自珍藏的的秘制家酿——蜂儿蜜与青白魂,更是洛阳城中寻常官吏豪奢商贾难得一求的稀罕物什,斗酒的价格就高达数千钱之多,道长刚刚言及让陆五、陈奇那等军汉用天价的蜂儿蜜与青白魂多多酬谢与您,想必也不是一句随便说说的玩笑话,只是如此一来,这些年薪俸禄不过数十贯的低阶军官,为了此等天价美酒怕是又要荷包空空四处去打秋风了。”

“道长乃是世罕见的前辈高人,等闲人等难得一遇的珍贵丹药挥洒间便慨然赐予他等,因何独在此事上要为难这些不知天高地厚为几何的粗率之人呢?”

说到此处,秦肃偷眼看了看道长高人的面色,见他仍是之前那副莫测高深的微笑面孔,方才小心翼翼地接着说道:“依晚辈之愚见,道长前辈高义既慨然赐予他等丹药,又令舍弟不吝宗门之私传授他等武功技艺,此等浑人感恩戴德必以顶级的佳酿拜谢前辈的大恩大德,然苦于荷包空空无以为计,莫如晚辈再多给他们一些安家的银钱,也好让他们在拜谢道长前辈偌大恩情之时不至于囊中羞涩窘迫不堪,不知前辈意下如何?”

听完秦肃这番看似想要帮助一群不明就里的憨货,实则却是探询道长前辈真实意图的话语,邋遢道长须发遮蔽若隐若现的面庞之上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一掠而过。

“大郎!此法断不可行!既是谋划决断早已定下之事,若非遇到天大的变故,那是绝计不可轻易有所变动的!”

“大郎知晓此等军汉皆是久居边塞关隘血气方刚的厮杀汉,经年累月过的都是些马上纵横刀头舔血酒肉穿肠的生计,刚刚虽经老道的一番测算斟酌,其中并无那等心狠手辣贪财好色的奸险之徒,然大郎久历宦海自知人心叵测人心易变,况乎他等俱是来自边塞苦寒之地,骤然登临东都洛阳繁华富庶之地,于米珠薪桂肉池酒林的洛阳城中少不得会迷失了原本淳朴的心性,期间各种机缘变故非是等闲人等能够随意掌控的。”

“大郎此次东都洛阳之行数月之后或会稍有一些小小劫难……呵呵,大郎莫要为此忧思困惑,无非就是些天命之数的家门困厄,只需返回故土老家一年的时日便可云消雾散前程清明,然大郎所拣选的一众军汉则要久居于东都洛阳城中,如不借此时机好好地调教一番,他日若有那胆大妄为之徒旦起奸邪之心惹出了祸端,必将坏了大郎的官箴与声名,也毁了老道精心谋划的一番心血,大郎务必谨记不可等闲视之。”

“若是这数月之间他等之中真有那监守自盗、作奸犯科、恣意妄为、鱼肉百姓、贪赃枉法之徒现了原形,哼哼!不消大郎动用官刑家法,老道自会遣人前来令其消弭于无影无形之中。”

眼见道长高人依旧一副淡然自若的笑容,耳畔传来的却是震人心魄的冷笑与阴沉狠辣的言语之声,暮春时节艳阳高照大庭广众朗朗乾坤之下,心中惊骇莫名的秦肃凛然之际,身上立时泛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第三十一章、人小鬼大二郎君

就在秦肃心中忽起波澜惊骇莫名之际,莫测高深的道长高人眼眸之中精光一闪,仿似刹那间便已洞察明晰了秦家大郎的心迹一般,手捋胡须轻笑一声说道:“呵呵,大郎切莫为此担心,今日之老道已非是往日年轻之时那般率意洒脱快意决绝的心性,行事手段自也非比年轻之时那般阴狠毒辣,老道口中所言令其消弭于无影无形之中,绝计不会是想要坏了他等的性命,只是那等奸恶之徒若是还想再回到这繁花似锦悠然自得的花花世界里来,怕是要有些痴心妄想了,呵呵……”

“况乎沐风酒楼与唐风酒楼所谓千金难求的蜂儿蜜与青白魂,此间据实相告绝难入得老道的法眼,对于老道而言这世间真正的琼浆玉液唯有丹桂垂泪与金英露此二酒,方才算得上是天下无双的美酒,其它佳酿再怎么千金难求于老道而言实属聊胜于无,若是这些汉子能够贯之以恒保持纯真的心性遵规守矩,再次见面之时,莫说是令他等费尽心思空了腰间的荷包来拜谢老道的恩情,老道自会沽来大坛的蜂儿蜜与青白魂犒赏于他等。”

“大郎,你自考中进士以来便在宦海之中转圜,说起这为官之道用人之能,自是择德才兼备者为上上之选,题中应有之义必是近君子贤能而远小人庸碌,然天下之大广博似海人口众多如恒河沙数,何来哪些许多公忠体国德才兼备的谦谦君子?晏子、诸葛先贤其专才与全才之分,及至今日怕是也无人能辨析个清楚明白,仅凭个人的道德修养与朝廷的典章制度,若是能做到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物尽其所人尽其才便是为官一任福泽四方之上上等的官箴做派了。”

“只是大郎你为官多年期间甚少与军伍之人多有往来,与这等骁勇边军中的低阶军官更是不曾有过半分的瓜葛,呵呵,恕老道直言,大郎可曾有与此等呼啸纵横的厮杀汉交往结识的诀窍么?呵呵,非是老道直言如此,大郎怕是还需认真思付斟酌再三吧?”

“这些军汉既非是温良恭俭让的谦谦君子,又绝非是那等锱铢计较的戚戚小人,其中十之八九多是那等目不识丁的粗人,大郎切莫要以文人胥吏的待人之道待之,而是要施之于恩晓之于义立之于威处之于权。”

“恩、威、权三字其中之意想必大郎自是明了得紧,老道就不在此与你细说了,只是他等眼中所见之义,绝非是君子喻于义中义字所讲公正适当的道理与行为之意,而是这些军汉们血脉里流淌的兄弟之情袍泽之义,也是大郎刚刚亲眼所见陆五、陈奇、殷祥、齐克尔一众军头,只因胡杰受辱一事匹夫一怒便拔刀与老道相向的题中应有之义。”

“如是此等一而一二而二桀骜不驯热血彪悍的性情之人,大郎若是想收服其心为己所用,只是简单的使些银钱便以为此事可行,只怕是把事情想得有些过于简单了,如此大方使钱既会令他等尝到那荷包之中银钱多多的好处,又纵惯了其人性之中暗存的骄奢之意,要知道奢靡之风攀比之心一旦开启,便会如同厉害的时疫一般肆无忌惮地传播开来,此事万万大意不得!”

“不过大郎自也不必为此事过于担心,想来大郎天生便是那有福之人,身边自有文武才干堪为一用恩义威权样样精熟的三郎小子为你操持一切,你尽可以放宽心来,依老道所见待到了东都洛阳,该为他等谋得的差事当需谋得,只是赴任差事之事还需稍等些时日,将一众军汉皆交于三郎小子与他那些兄弟朋友尽心调教,也就两三个月的光景自会小有所成,到了那时,即便大郎因故暂离了朝堂,亦可令此等知晓许多规矩的军汉领受差遣前去赴任,一年的辰光待大郎重回东都洛阳之时,之前的谋划布局正好可以助力大郎今后的前程,如此行事大郎以为如何?”

秦肃秦大郎听得已是双目炯炯。

他自永徽元年授官关内道渭州襄武县县尉,二十年以来自在外任文官的职务差遣上兜兜转转,于马政、司库、民务、刑狱、将作、吏治、行政等诸多事务可谓是样样精熟,为官之道文人胥吏用人之能莫不令人叹服,只是这用人之事若是涉及到军务之事军伍中人,从未涉猎过兵部府兵折冲府诸务的秦肃,便是一个毫无任何头绪可言的门外汉,如今听得道长前辈如数家珍一般与他娓娓道来,对于自觉凭着多多赠与银钱便可收服众位军汉的秦肃而言,恰似醍醐灌顶一般登时便开了心窍。

明白了个中真谛的秦肃抱拳拱手躬身一揖。

“前辈所言字字句句皆是金科玉律,晚辈今日颇感受教了,秦某今后行事自当依照前辈的叮嘱仔细斟酌便是!”

“哈哈!如此甚好!大郎,老道天性绝非那等注重门第出身看重身份地位之人,年轻之时也甚喜与亲随仆役、市井乡民乃至贩夫走卒一起厮混玩耍,然大郎也知这世间礼法本就讲究一个身份贵贱等阶森严,岂是单靠人力一朝一夕能够轻易撼动的?!”

“大郎初入东都洛阳骤临机枢要职,堂堂一位正四品下官阶的尚书右丞,须先料理清楚朝堂之上僚属之间的纷纷扰扰人事倾轧,就不必过多操持那等低阶军官的庶务,待老道忙完了一应首等要务之时再做区处。”

“前辈高人叮嘱之事晚辈定当事事遵从,晚辈恭送前辈……”

邋遢道长哈哈大笑着来到厅堂北侧之时,白衣三郎秦霄早已将正在大快朵颐的秦铮、秦东与秦三自坐席之上给揪了起来,待三位一头雾水莫名其事的毛头小子明白了道长本意之后,三位高矮胖瘦天赋秉性不尽相同的顽皮小子,忙不迭地将油乎乎的小手在麻衣之上顺了个干净,这才仿着自家三叔的模样似模似样地躬身肃立,垂首之际互相之间挤眉弄眼的眼神里透着欣喜若狂的崇敬之色。

身份神秘莫测身手神鬼难敌的邋遢道长今日此番威风凛凛的做派,怎能不令三位惯会领着庄户里的半大小子们上房上树撵鸭抓鸡的顽童心向往之。

三人之中尤以秦铮小子更为甚之。

秦铮自孩童懵懂之时便时常腻在三叔的身边,听年少英武的秦霄讲述三国纵横魏晋风流隋唐开国时的英雄往事,只是待他稍稍年长一些的时候,弱冠之年已奉师命行走江湖的三叔秦霄便时常隐没于秦铮的视野之外。

曾因不能跟随叔父一起快意恩仇纵马江湖,豆丁大小的秦铮于心底之中对自家三叔生了不小的怨念,只是每每见到叔父听他绘声绘色地讲述江湖儿女纵马于山川之间,行走于江河之上扬善除恶除暴安良的奇闻轶事时,压在秦铮小子心底里那些无聊的怨念便如同艳阳高照之下的点滴冰霜一般倏然间便消融殆尽无影无踪了。

秦铮、秦东与秦三这三个同样怀着英雄梦想的小子,曾多次恳请秦霄叔父教授他们一些高明了得的武功,也好让此等顽童小子的首领有了几分压箱底的本领,只是令秦铮小子料想不到的是,每每秦铮开口言及此事,叔父秦霄总是一副莫测高深的神情王顾左右而言他,传授与他的也只是一些强身健体的普通拳脚功夫,私下里却偷偷教授秦东、秦三一些修习吐纳运功炼气的法门。

最令秦铮小子无法忍受的是,修习过吐纳运功炼气法门的秦东与秦三,拳脚上的技艺虽不敢说较之他有多大的长进,然当酷暑难耐之际一群顽皮的半大小子偷溜到沂水水边玩耍嬉戏之时,原本与秦铮同属半斤八两狗刨水性的秦东、秦三兄弟二人,那劈波斩浪的水性较之秦铮已是云泥之别,更为甚者是两个小子闭气潜游的功夫尤为出众,往往一个猛子扎入水中,再次出水之时已在三四丈开外,引得那群小子娃娃们一片惊诧艳羡之声。

敢于在二郎君秦铮首领面前如此这般卖弄,真乃是可忍孰不可忍也!……

呵呵,怎奈技不如人且无有那等压箱子底的本领,不能忍也只得强忍于胸!嘿嘿!待得某骗得……

狡猾如狐的秦铮多次私下里威逼利诱自家的哼哈二将,令其将三叔秦霄教授于他们修习吐纳运功炼气的法门偷偷告诉秦铮,只是令秦铮料想不到的是平日里对自家二郎君言听计从百依百顺的秦东、秦三,每每此时却是如同两个忘恩负义的混账小子一般,宁死也不愿向二郎君吐露半分三叔教授的内容,逼迫急了的时候,憨直的秦东竟然硬邦邦地回怼了二郎君,言及三叔早有严令绝不可将口口相传的练功法门告诉秦铮,若有半点违背定要将他二人痛打一顿,废了他等修习吐纳的功法而后一起逐出秦家的大门。

呵呵,这下就齐活了!自家三叔的脾性秦铮自是清楚得紧,就算不愿忍也只得强忍着了。

心存艳羡却又无计可施的秦铮只得悻悻然就此作罢,暗暗琢磨着是否还有其他的手段获取自己梦寐以求的功法,孰料还未曾有半分头绪之时,神秘莫测神鬼难敌的邋遢道长便如同神仙奇人下凡了一般现身于秦铮的面前。

眼见着一贯在小二郎面前率性洒脱嬉笑怒骂的白衣秦三郎,今日今时却是如同变了一个人似的,一副低眉顺眼唯唯诺诺满面赔笑恭恭敬敬的模样,如此看来……

第三十二章、无礼失仪戏小娘

心思灵动的秦铮早在心底有了自家的计较盘算,这个衣衫褴褛样貌邋遢却又豪迈无比气度不凡的神秘道长,绝计是个非比寻常的奇士高人!

想起方才与秦三假借护食之机欲行戏弄一事,却被看似柔弱娇嫩的雨瑶小娘子接连两记痛击,瞬息之间便轻而易举地自自家的怀中夺走了自以为防护严密的烤鸡,如此惊人的两记痛击既令灰头土脸满面懊恼心中愤懑的秦铮、秦三颜面尽失,却也促使着满心怨愤睚眦必报的秦铮更加坚定了心愿。

何不趁此良机讨得这位神秘高人的欢心,得蒙道长仙人的青睐将自家纳入他老人家的门下?若是如此从今而后便无需再看那亲疏不分的三叔脸色行事,更为惬意之事便是待某勤习苦练了武功绝技,假以时日定要那泼皮破落的黄毛小娘子好看!

嘻嘻!最好能让阿爷将道士嗲嗲留在自家的府中,如此一来也好趁机尽情地戏弄那黄毛小娘一番!嘻嘻嘻……

于是乎,一脸崇敬且满含臆想狂喜神色的秦铮,未及行礼便扑身抢上前去,一把薅住了邋遢道长的衣袖,另一只手则紧紧抱住了道长的大腿,待一脸古怪笑意的邋遢道长停了脚步,这个心思阴暗的毛头小子抬头仰面童声童气地喊叫了一声“道士嗲嗲!……”

侧身肃立的白衣三郎被自家这个惯会混闹的侄儿此等突兀之举弄得是张口结舌面红耳赤,堂堂尚书右丞秦公府上的二郎君竟连一点儿礼数都不讲,简直就与市井之中那些泼皮小无赖们相较无二,此等模样也太丢人了吧!

情急之下三郎不及多思,探手便想要将无礼小厮一举给擒获回来,只是眼神所及之处恰巧碰上了宇文师公恶狠狠瞪向自己的目光,激灵灵心念乱颤之际,刚刚探出去的右手犹如犯了鸡爪疯一般,划出两记奇特的弧线抖擞着便垂了下来。

秦铮此等毫无教养可言且极为失礼的举动,立时便惹得他那颇为讲究礼仪章法的阿爷甚是不满,秦肃沉着脸蹙着眉头看着自家的小二郎,若不是碍于前辈高人邋遢道长在场,泼皮小子秦铮被其父禁足于府邸的时日,少不得也要加至一旬的光景。

二郎君既已带头行事,宛如其左右臂膀的秦东、秦三莫不随行景从,两个小伴当齐齐地躬身唱了一个肥喏,起身之时虽不敢如秦铮那般随意无礼,却也立于邋遢道人的身侧极为亲热地唤了一声“道士嗲嗲……”

邋遢道长站在那里左瞧瞧这个如同仙童般俊俏机灵的银娃娃,右瞅瞅那两个肤色黑红敦实厚重的胖小子,而后捋着颌下枝枝叉叉的须发哈哈大笑起来。

自邋遢道长无风自扬的毛发与抖抖嗖嗖的袍褂,不难看出道长高人是发自内心的欢喜不已。

他一面捋着胡须笑呵呵地看着眼前的机灵娃娃,一面伸手摩挲着秦铮小子头上两个可爱的小发髻,掌心所及之处恰是秦铮头顶正中线与耳尖连线交叉位置的百会大穴……

然而就在此时,自宴饮正席的方向突兀响起了女童娇滴滴的呵斥声。

“尔等顽劣孩童实乃无礼之至!安敢用雨瑶丫头的称谓称呼道士嗲嗲?!”

厅堂众人闻声定睛看去,邋遢道长坐席之上粉衫粉裙粉面俏丽的雨瑶小娘子柳眉冷竖杏眼圆睁,粉嫩的瑶指直指向咬牙切齿怒目相向的秦铮,不用猜测便知雨瑶小娘子正是那一怒之下出言呵斥秦铮之人。

秦铮已是在雨瑶小娘子面前折过一次面子,弄得是灰头土脸尴尬难堪得紧,此次原想着为了讨得邋遢道长的欢喜因而称呼道长高人为道士嗲嗲,孰料却又遭到黄毛小娘子的当面斥责,为了自家那张二郎君的面皮不再蒙受羞辱欺侮,悍勇小子自是不会缩手缩脚忍气吞声。

好你个不知好歹的小娘皮!若论起拳脚上的功夫,某甘认非是你这黄毛丫头的敌手,然若是论起口舌之利嘴皮子上的功夫,二郎君岂能怕了你这乳臭未干的黄毛娘皮?!

秦家郎君立时松开了邋遢道长的衣袖大腿,小英雄一手叉腰一手遥指着粉衫雨瑶,双目似电口舌似箭怒声斥道:“你这牙尖嘴利的泼皮小娘子,方才便当着众人的面抢夺某家食案上的吃食,某念你初来乍到且年幼无知便就此放过了此事,孰料你这无赖小娘子不但不知好歹毫无悔改之意,如今还敢公然于二郎君的面前无事生非无理取闹,哼!若是不让你这黄毛娘皮知晓知晓秦家二郎君的厉害,你还以为某真的怕了你这黄毛丫头不成?!”

声讨雨瑶小娘子的檄文既已出口,秦家英雄小二郎怎会饶过了这个一而再再而三专门与自家作对的泼皮小娘子,但见二郎君挺身而立气沉丹田眸闪精光英气逼人,猛然间童声童气地大喝一声……

“呔!你这无礼失仪惹是生非的泼皮小娘子,今日你越不让你家二郎君称谓道士嗲嗲,某便更要在此口称道士嗲嗲,道士嗲嗲!道士嗲嗲!道士嗲嗲!哈哈哈!你这娘皮又能耐得几何?!道士嗲嗲!哈哈哈哈……”

厅堂之中充斥着斗气孩童有意为之童声童气连连的道士嗲嗲叫声,就在顽童装模作样故作高人一般的哈哈狂笑声余音绕梁之际,厅堂里轰然响起了朔方边军北疆汉子们齐齐的哄堂大笑之声。

其中尤以腚部菊花处受得重伤因而跪坐不得,只得身体前倾几欲趴伏在食案之上饕餮进食的胡杰胡如熊,其哄笑之声甚大说话嗓门也最为洪亮。

只见黑壮如熊的胡杰挺直着身子,一手抚着自家如同大锅倒扣一般的肥大肚子,一手轻轻地垫着自家腚部受伤的部位,生怕一个不小心便会触碰到最为隐秘的伤痛之处。

即便如此也挡不住黑厮一面哆嗦着身体一面瓮声瓮气地怪笑道:“好好好!好一个威武豪侠的秦家二郎君!嚯嚯嚯!瞧您方才的一副架势,某还真怕您一时动了怒气扑身上前,与粉衫的雨瑶小娘子动手叉架,可怜见的,那可是一个娇滴滴如花似玉的总角小娘子,若是真要因二郎君受了甚的委屈,莫说道长仙人那里只怕就连在座的弟兄这里也是无法照应的。”

“嚯嚯嚯!小英雄不愧是秦公府上的二郎君,绝非是那等恃强凌弱之辈,讲究的正是君子动口不动手的风范,既回敬了漂亮的雨瑶女娃娃又不失了英雄儿郎的大好气度,端的是好本事呀!嚯嚯嚯……”

黑厮正因其菊花处受伤的缘故,被因横刀一事耿耿于怀不依不饶的齐克尔搀扶着回席之时落在了最后的位置,因而没有见到秦铮、秦三两位小英雄,双双惨遭雨瑶小娘子动手羞辱欺侮的一幕,故而哈哈大笑着夸赞秦铮二郎君如此的做派真真是妙不可言。

然言者不明其意而听者却也误会其言。

刚刚呼喝发作了泼皮小娘子一番正觉出了一肚子贼厮鸟气的秦家小二郎,忽而听到胡杰如此一番的怪笑言辞,怎么听怎么觉得胡杰黑厮言语之中满含着讥讽嘲弄自家的意味,秦铮小子面皮暗红之时不免心中恚怒,恨恨然咬着银牙心说:此黑厮安敢如此羞辱于某,真真是气煞某也!哼!待到了东都洛阳某与秦东、秦三好好合计一番,哪天定要你这黑厮一番好看!

自太原府至东都洛阳城这一路之上优哉游哉无有束缚,整日里与这些军头们呼喝笑骂的白衣秦三郎,往日里若是遇到诸如此类的事情,不必大兄开口自有白衣三郎出面,一声闷哼或是一声冷笑,想来在座的诸位必然会是噤若寒蝉鸦雀无声。

只是三郎做梦也没想到在东都洛阳城外古城集镇的日昇酒楼,竟然遇到自家十几年来只闻其名未见其身犹如神仙一般匿影藏踪的宇文师公,正因如此也令秦霄生平第一次感到此间诸事竟是如此这般的束手束脚无所适从。

师公老人家在此,此刻若是出言斥责那绝计便是自家的不是,轻则一顿劈头盖脸的臭骂,重则嘛……

只是师公却偏偏又无开口制止之意,一副笑眯眯欢天喜地的模样,精光闪烁的眼眸在两个互相呵斥怒视的男女娃娃之间来回逡巡着,这究竟……到底……更是几个意思?

唉!自家的宇文师公怎地会是如此一号难以猜度的古怪人物?

嗯……莫非他老人家是年纪越活越老然心思却是越活越小的么?……

刚刚想到此处,秦霄秦三郎自觉脸上似乎是被特大号的锥子猛扎了两下一般,有种火烧火燎的灼痛之感,心中怵然一惊赶忙抬眼瞅向宇文师公,眼神交接之处赫然正是师公老人家那双满是恶狠狠神色的眸子,之前看向一对小儿女笑眯眯欢天喜地的和颜悦色,此刻已然换成了须眉倒竖乖戾莫测的神情。

此等情景显然是被师公老人家洞察了三郎无礼腹诽的心机。

三郎秦霄不禁激灵灵打了一个冷颤,倏忽间便将他那张英气逼人此刻却显得有些猥琐难堪的帅气俊脸,猛然转向了大兄所在的方向,无计可施的三郎无奈之下只得求助于自家大兄。

谁知这不看不打紧,一看之下却发现自家大兄那张曾几何时还是沉稳有加温文儒雅的端正方脸,如今竟然黑沉得如同一口铁锅一般,微微低垂似乎有些颤抖的嘴角,一双直射向幼子秦铮如同突突冒火般的眼眸……

三郎心底已然明了,若非是碍于宇文师公老人家在场的缘故,秦家家主秦肃怕是早已隐忍不得勃然变色霍然起身,怒骂痛斥秦铮顽童无礼失仪之举,而后令秦亮速速扒去此子的袴子,亲自操持枣木棍棒痛痛快快地赏赐顽皮侄儿一顿家法尝尝。

第三十三章、鸡骨声声呼啸至

秦肃秦右丞此时心中的黄连汤水何止是一个苦字能够说清道明!

自受教于英公老相公的谆谆教诲,秦肃自得中进士吏部铨选官职于各地任上兜兜转转这二十年来,可谓是兢兢业业小心翼翼谨守自家的本分,为了消弭或可会给秦家带来灾祸的隐忧,一应眷属几乎常年留在河东道并州清源县老家,即使是来到河南道洛州洛阳县如此富庶安逸的花花世界任职自也无一例外。

经年累月与一妻二子两地分别,温婉贤淑的妻子不但需得打点好阖府里里外外的大事小情,照应好秦家上上下下百十口子老小方方面面的生计,还需尽心尽意孝敬侍奉年迈老母的安康起居,起早贪黑忙里忙外着实不易,每每想及此事秦肃皆是心怀愧疚之意自心底里万分感念自家的薛氏夫人。

家中大郎君秦锋生性沉稳敦厚敏而好学,年方九岁之时便被二弟秦朗接到了京城长安拜师习读,唯有家中幼子二郎君秦铮生性聪颖跳脱率性无拘无束,自骨子里像极了当年无法无天的三郎秦霄。

此子不喜经集典籍不习文人技艺,只欢喜读些史子典籍,终日里与秦东、秦三一众族中或是乡里的娃娃小子上山下水玩耍厮混甚是令其父惦念。

秦肃曾因此事屡屡与薛氏夫人书信,要她代行其父之责严厉管教此等令人头疼不已的顽皮小子,令其修身养性知书达理学有所成,参加科举将来也好有个不错的前程。

父爱如山厚重深沉虽不着痕迹然其心自明,此乃人间至情本无可厚非,孰料此事不与自家夫人那些书信还好,通了几番书信却是如同捅了马蜂窝一般麻烦缠身。

数月之间连连四封其意相近的管教约束劝学书信之后,家中老母特意遣人与大郎书信一封,信中历数痛斥了秦肃在外为官顾不得家中诸事堂前老母虽事出有因,然如此这般逍遥自在却还不愿自家老母怡然弄孙,始终惦念着将老母身边亲近的子孙都教养成知书达理学有所成的明理贤能,而后科举中第鱼跃龙门朝廷授官远走他乡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却把孤苦的老母妻儿留在家中无依无靠,实乃不孝不信不慈不仁之恶人行径。

家中二郎君秦铮绝不能再像长孙秦锋那般少小离家,经年累月不能与其祖母见得一面,老母身边有个跳脱嬉闹的秦铮自觉才有那般怡孙天伦之乐,若是再多个小大人一般知书达理性情沉稳的夫子娃娃,怎叫老母能忍受得了那样无趣的憋闷?!

秦铮之事大郎自此休得无事多言,若是再生事端老母定要到你这逆子的任上去走上一遭,寻得尔等的上官请他来断断家务之事!

呵呵,老母既已费心过问此事,秦肃自是乖乖洋洋洒洒书信一封向堂前老母请罪问安,然此事之后,严厉管教那令人头疼难耐的顽皮小子秦铮一事自此便无疾而终。

老母与薛氏夫人对此子的娇爱宠溺,使得秦铮小子越发更是跳脱率性无拘无束得紧,秦肃虽心有所急却苦于老母有命在先亦是无以为计徒呼荷荷。

此次东都洛阳赴任之行,秦肃与三郎商议再三,还是决定带上薛氏夫人与幼子秦铮一同前往,家中老母虽坚决不许奈何其乖孙秦铮却有意见识一番东都洛阳的富庶繁华,于是乎……

此子稍稍动用了些小小伎俩便求得祖母允诺此事,故而得以随其父、其母与三叔一同前往大唐的东都洛阳。

只是这奸猾小子所使的小小伎俩,却不得不令如今已然学有所成的大郎君秦锋放下手中的课业,马不停蹄自京城长安赶回清源县老家于祖母膝下侍奉孝敬。

这一路行来,母命在身的秦肃虽非有意严格地管教于他,然家主阿爷的威名家法也不得不令机灵油滑的秦铮小子有意收敛自家的嘴脸行径,相安无事行至洛阳城外的古城集镇,秦肃本已觉得此子有教心中甚是欣慰,何曾会想到就在东都洛阳城外的日昇酒楼之上,这个无礼失仪的顽童竟然再次跳脱率性恣意妄为,真真是令其父秦肃秦公于众人面前大大地长了一回老脸。

眼见不能在道长前辈面前勃然发作痛斥于他,胸中怨念从生的秦肃暗自吐纳了一口胸中憋闷已久的浊气,恨恨然想到:早知今日就该把此等逆子留在清源县老家由他自生自灭算了!

不过怨念归怨念理智归理智情感当归情感。

秦家大郎当机立断立时便做出了决断:待到了东都洛阳自家的府邸,便将此子禁足的期限定为一个月足期,不得迁延敷衍行事;自即刻起便为秦铮、秦东、秦三此等顽皮小子请来严苛的授课师傅,令三个顽童早日拜师授课,省得此等在老家厮混惯了的家伙终日里溜街窜巷惹是生非为不知何时便会给秦家招来祸端。

忧思万千然则转瞬即过。

心中极其不情愿秦铮、秦东与秦三此等顽童称呼邋遢道人为道士嗲嗲,雨瑶小娘子方才玉手瑶指秦铮娇声呵斥于他,孰料斥责一番非但毫无半点的用处,反倒令此奸猾顽童的气焰更加嚣张跋扈了起来。

眼见着秦铮一副泼皮小无赖的做派,耳听着秦铮小子挑衅意味十足的连声叫喊道士嗲嗲,雨瑶小娘子怒火中烧之际,正在暗暗思付如何方能给这泼皮小厮一个刻骨铭心的教训,恰在此时好死不死不死作死的胡杰黑厮连连怪笑声中竟然竭力夸赞起了奸猾小子。

哼!好你个不知好歹的腌臜黑厮!

方才便是你这黑厮想要对雨瑶丫头的道士嗲嗲无礼,这才吃了道士嗲嗲轻轻一掌的羞辱惩处,伤痛未消之时还敢于雨瑶丫头无礼?既是如此那就休要怪得雨瑶出手教训尔等了!

君子动口不动手么?!

哼哼!雨瑶只是一个随着道士嗲嗲逍遥惯了的女娃娃,并非是你这黑厮口中的英雄好汉君子儿郎,能动手时绝计不会与你这泼皮无赖啰嗦聒噪。

只见雨瑶小娘子峨眉微蹙贝齿暗咬,口中轻叱一声“可恶的泼皮无赖!”,倏然间粉嫩玉指瑶指秦铮小子的右手便拍落在了案几之上……

如梦似幻的诡鬽一幕再次惊现于众人的面前。

雨瑶小娘子面前食案之上所有的盆盘碟匙筷箸俱是纹丝不动,唯有置于食案案头之处那四根已然吃剩的鸡腿骨头,随着雨瑶小娘子轻轻拍落的玉手蓦然跳将而起,及至半空之时,俏丽小娘子一声轻呼“咄”,几以同时颇为优雅地挥出了那只漂亮粉衫的衣袖。

四根高高跳起的鸡腿骨籍着雨瑶小娘子衣袖挥出的怪异劲道,犹如四只破风的响箭一般带着“嗖嗖”的啸声,激射而出直射向……

更为诡鬽的一幕惊现于众人的面前。

四根破风激射而出的鸡腿骨并非全然俱是射向秦铮小子的面庞,而是自起始之初便一分为二各领左右不偏不倚,一拨鸡腿骨直向着厅堂北侧的秦铮所在激射而去,另一拨则直奔一张熊脸尤挂着怪怪贱笑嘴角之处仍在微微抽动的黑厮胡杰呼啸而至。

雨瑶小娘子虽是心中恚怒赫然之间疾速出手,然冰雪聪明的丫头心里怎能没了轻重分寸的规矩,呼啸激射而出的鸡腿骨看似力道强劲,实则其中仅是甩袖手法的巧劲技艺而已,若是被两根鸡骨重重地击在脸颊之上,所受伤痛无非就是如同遭人劈脸掌掴了两记大耳掴子一般简单无二。

伤罪无忧然应有的痛罪却是半分少不得的,其间最为悲催也是最令人颜面尽失的,便是脸颊两侧赫然醒目的两条鸡骨印痕,只怕没有两三天的光景却是消也消不掉的。

勉强仅能算作不入流三脚猫功夫的秦铮小英雄,眼见耳听着娇滴滴的雨瑶小娘子勃然变色之间突兀动手,瞠目结舌心惊胆颤之际,两只黝黑发亮的瞳仁里已是能够清楚地倒映出鸡骨之上未及啃食干净的残存筋肉。

贼厮鸟的!眼见着已然是躲不过去了,如今看来今日两次受得小娘皮羞辱之事已是板上钉钉了……

哇呀呀!真乃气死某了!

若是某有那般能躲开小娘皮拍案之间指哪打哪的高明本事,某早就已经扑将上去凭借自家拳脚上的功夫,令那黄毛丫头知晓知晓秦家小二郎的厉害,何至于会用此等手无缚鸡之力无聊文人无甚鸟用的言辞作为此间掩饰的借口?

时也命也!如此也罢,既是躲也躲不过,某就硬喳喳硬挺着挨上这两下罢了,如此光棍倒也算不得损了某湖里村麻衣小二郎的名头……

就在疾飞而至的两根鸡腿骨即将重重击打在秦铮小子脸颊两侧的关键所在,始终笑眯眯瞧着两位金童玉女争强斗气的邋遢道长,嘴角之处微微一咧,意念所致宽大袍袖轻飘飞舞之处,两根已然飞至秦铮小子面门所在的鸡骨突兀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此等两根“杀人之利器”从未于此间出现过一般。

至于另一拨向着胡杰黑厮激射而出的鸡骨,邋遢道长根本就没有拿眼皮夹它半分的意思,似乎眼前的一切跟道长毫无任何关联瓜葛,又似乎邋遢道长的本意便是借机再次教训一下那个口无遮拦的臭嘴胡杰。

若说嘴硬手软功夫更软的秦家小二郎是不得入流的三脚猫功夫,然于朔方边军之中威名赫赫的胡杰,绝计算得上一等一的硬功悍勇,只是这落了单的军伍好手碰上那手段高明的江湖奇女,惨遭羞辱的结局却非是其间一个惨字能够书写完的。

秦铮是躲也躲不开,胡杰是想躲无处躲。

一对悲催哥俩本来的境遇自该是何等模样的完美相似,只是有人相帮与无人相助的境况却是大相迥异的云泥之别。

脸上还挂着一丝贱笑的胡杰一手捂肚一手抚腚,惊骇的眼神抽搐的面皮眼睁睁地瞪着那破空而至的两根鸡骨,“啪啪”两声闷响直击在油光发亮的黑红大脸之上。

第三十四章、袖间面颊两地分

说话之间鸡骨转瞬而至,胡杰黑厮甚至于鸡骨触面的一刻亦是没能发出半分惊呼。

只是世间万事皆有因果,痛击为因呼痛为果自也少不得其中半分。

随着一声仿似自肚腹丹田之中憋出来的闷声惨呼“唉哟!……”,胡杰那如同人熊一般硕大的身躯随着惨呼声响起应声向后倒将下去……

蓦然,更有一声仿似自肚腹丹田之中憋出来的闷声惨叫声“唉哟!痛死某了……”,自胡杰倒卧的地板处轰然响起……

悲催的胡杰胡如熊腚部菊花处于今日此间第三次惨遭痛击羞辱。

或观或闻胡杰一应惨状呼痛之声,朔方边军的袍泽兄弟惊诧之余面面相觑,随即便是一如既往地互相说笑着该吃嘛吃嘛该夹啥夹啥。

呵呵,若是胡杰口无遮拦因此开罪他人而惨遭此等羞辱,辱他之人换做不相干的其他人等,想来彪悍勇武的边军军头绝计会跳将起来拔刀……拔拳相向了,只是……

只是辱他之人乃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玲珑俏丽的雨瑶小娘子,呵呵……呵呵……此等事情就另当别论了。

臭嘴胡杰么!

此人一张臭嘴天生便是惹是生非的祸事源头,每每在军伍营寨生出事端十之八九便是因那一张臭嘴而起,然此匹夫依仗自家体格壮硕力气罡猛处处占得上风,在座弟兄没少在与黑厮计较理论只是吃这浑货的无妄拳脚,今日有幸于此得遇道长仙人与雨瑶龙女,几次三番出手教训与他真乃是高人高义之举!

哈哈哈哈,幸甚幸甚!

莫说是臭嘴胡杰言辞之中开罪雨瑶小娘子实属自作自受不作不死之举,便是那娇滴滴的女娃娃莫名发作欺侮了胡杰匹夫,一位本是珞珈仙山之上侍奉于观音力士左右的龙女仙童,一个嘛!则是皮糙肉厚体态如熊蠢笨似豕的臭嘴粗汉,欺侮一番又有何等干系?!

雨瑶小娘子若是觉得欺侮一次总还未曾过瘾,不妨多来几次又有何妨?

况且……

呵呵,实话讲来,众家兄弟之前随在神仙道长的身后,皆是亲眼见识过雨瑶小娘子耍弄秦铮小郎君的高明手段,莫说身高体壮的胡杰胡如熊非是小娘子出神入化功夫的敌手,只怕列位兄弟之中也没有哪位能够避开雨瑶小娘子手上袖间了得功夫的突兀一击。

呵呵,但要开心就好,开心就好!哪个吃饱撑的蠢货无事可做才会想要触此霉头,如那倒霉催的胡杰一般于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为娇滴滴的女娃如此羞辱?

呵呵,您还别说,思来想去没有那等蠢货之时厅堂之上众人之中却是真的有之!

来自极北阴山南麓匈奴旧部王族后裔的大贺齐克尔,便是那如同蠢神附体一般的人物存在。

究竟齐老四是因常年食肉正所谓肉食者鄙呢,还是缺筋少脉天性执拗这些已是无从考证,只是就在鸡骨呼啸而至胡杰浑人应声倒地惨叫连连,然诸家兄弟相视漠然犹自偷笑之际,坐于胡杰下首的齐克尔一个纵身便傻乎乎地跳将了出来,偌大的眼睛如牛蛋一般瞪着主位之上的雨瑶小娘子,“兀那”二字未及过脑便破口而出……

此时此刻,雨瑶小娘子一双可人的妙目满是委屈责怪之意正冷冷地瞄着自家的道士嗲嗲。

雨瑶丫头拍案而起的此番鸡骨痛击,其真正的目标用意正是那奸猾似鬼牙尖嘴利的秦铮小子,至于口无遮拦信口开河小有得罪之处的胡杰,顶多只能算作是聊算作有无的陪绑添头。

算无遗策之时蓦然出手便是想要教训一番那泼皮小无赖,奈何天算地算却不如自家道士嗲嗲的人算。

雨瑶小娘子未曾料到平日里最疼爱自家的道士嗲嗲,今日里竟帮着这个总与自家作对的乖张小子逃过此等羞辱一劫,而那只能算作陪绑的添头却是硬生生地吃了一记大瘪,想想都觉得心中像是被甚的给堵了似的令人火大难受得紧。

雨瑶小娘子心中委屈却也不言不语,一双微寒的俏目剜着道士嗲嗲只待道士嗲嗲为自家解释究竟因何要如此。

不料道士嗲嗲未及开口之际,厅堂南侧的齐克尔却冒冒失失地跳将起来,瞧这厮凶巴巴的模样一副要为胡杰黑厮出头的意思,心中窝火委屈的雨瑶小娘子,霎时之间便将闪着寒光的眼眸落在了正冲自家吹胡子瞪眼的齐克尔脸上。

若此瘦高个的北地汉子敢有半分对自家不敬的言辞,小娘子定要将你变成一个大大的猪头!

奈何事与愿违,紧随兀那二字正欲喝出黄毛丫头的齐克尔,直面迎上的却是雨瑶小娘子冷若冰霜熠熠闪光的摄人眼神……

大贺齐克尔虽为匈奴族人生性执拗行事率性热血上头,却也不是那憨傻蠢笨之人,眼见即将开罪的小娘子,正是自家心中敬为萨满至高神明道长天神之携行心爱之人,猛然间激灵灵一个冷颤,怒火上头想要替袍泽好友胡杰兄弟报仇雪耻的血性冲动,便如那退潮之水一般瞬息之间消失殆尽点滴不剩。

牢牢闭上嘴巴的齐克尔一个猛蹲伏下了瘦高的身躯,籍着搀扶自家好兄弟胡杰的时机,不做任何犹豫便成功地躲开了雨瑶小娘子如刀似剑一般吃人的眼神,低头细看胡杰那如菊花花蕊一般蹙成一团的黑红大脸左右脸颊两侧,赫然正是两处已然有些淤青发紫的鸡骨印痕,侥幸逃过此劫的齐克尔倒吸了口凉气之际,不禁在心中暗暗赞叹自家此番躲藏行事真真是英明果断得紧!

此间场景已是明显能够看出邋遢道长非常在意秦铮小子。

雨瑶小娘子凛冽的眼神吓退了冒然伸头的齐克尔,依然转头气鼓鼓地瞪着道士嗲嗲,出乎雨瑶小娘子意料的是,道士嗲嗲并没有像往日那般疾步来到雨瑶的身边,将受了委屈的小娘子抱起来抚慰一番,而是笑眯眯地看着经此惊魂一幕还颇有些惊吓后怕的秦铮郎君。

邋遢道长再次以宽大的手掌摩挲着秦铮的头顶发髻以示安抚,须臾,道长掌心所及之处恰是秦铮头顶正中的百会大穴。

道长老辣犀利的眼眸蓦然眯成了一线,须发遮掩的面庞难得一见如此庄重肃穆,老人家似乎是在用心体会着甚的神奇秘密所在,渐渐的,邋遢道长嘴巴微微咧开嘴角越发上翘起来,最终就像一个顽强执着的孩童通过坚持不懈的努力,终于获得心中挚爱的宝物一般,敞开心怀哈哈大笑起来,且越笑越发显得是中气十足。

道长这一笑足足笑了有盏茶的光景,直笑得自家是眼角之处泪花闪动,直把日昇酒楼上下三层的所有人等惊得是顾盼失色哑然失声。

终于,邋遢道长止住了他那惊煞众人的轰然大笑,脸上一副极为满意的神情,口中犹在自说自话喃喃自语着。

“好小子!真真是一个极为难得的好小子!不负老道为你执着守候了这许多年,天意如此啊天意如此,哈哈哈哈……”

不明就里的秦肃、一头雾水的秦霄、一脸懵逼的军头皆讶异地看着神情异常的道长高人,而后面面相觑默然无声却无一人敢上前问询道长因何如此这般。

直至此时道长方才将垂怜的眼眸落在雨瑶小娘子的身上,慈祥怜爱的眼神之中暗含着某些古怪的笑意,且故作神秘与讶然发愣的雨瑶小娘子打起了机锋。

“冤家啊冤家,真乃是一对天生的冤家!哈哈哈,雨瑶丫头可否能告诉道士嗲嗲何谓冤家之意?”

年仅八岁的雨瑶小娘子不论怎样的一个聪颖机敏,此等情形之下也是无法明了道士嗲嗲的本意,俏丽小娘子忽闪着一双灵动的大眼睛不解的神情看着自家的道士嗲嗲。

“冤家冤家,相生相克相爱相恨因缘际会自有因果,呵呵,若无情冤之因何以为家之果?”

邋遢道长并未为雨瑶小娘子释疑解惑,他喃喃自语了一句任谁都听不大懂的本门偈语,仅此一语出口即止,且看着雨瑶小娘子又似笑非笑地问了一句。

“丫头难道真的不知道士嗲嗲因何要携你自江南烟雨地奔波数千里至此么?”

雨瑶小娘子眨动着灵韵的大眼睛似乎是在认真思索着什么,猛然间她那微蹙的眉头舒展了开来。

“道士嗲嗲!莫非……莫非他便是那……”

厅堂里一众人等看似一副各行其是的模样,实则全然已把耳朵高高地竖立起来,就连面皮有些淤青紫涨一脸羞愧难堪的胡杰也无例外。

挠动人心扣人心弦的好奇心,促使人们真心很想知道前辈高人因何独独对秦铮郎君关注颇深。

恰在此时,雨瑶小娘子几乎就要破迷的言语却被道长高人突然一语当下打断。

“丫头清楚便好,要知这世事天机不可泄露!呵呵,自今以后雨瑶丫头切记莫要再向他人提及此事!”

道长话音虽轻语气却是甚重,明白其中因果利害关系的雨瑶小娘子点头颔首,清脆明了地应承道:“道士嗲嗲且请安心,雨瑶丫头定会谨记在心!”

说完之后雨瑶小娘拿起了筷箸,笑嘻嘻地夹了一片鱼脍放入口中,俏丽灵动的脸上再无半分不快的神情。

三两句话便解决了男女娃娃之间的纠缠纷争,邋遢道长转眼看向依然黑沉着脸的秦肃笑言道:“大郎何故如此?你知道老道生性最为欢喜此等无拘无束天真烂漫的孩童,又何来你心中所想的无礼失仪之举?”

“况乎大郎之二郎君与老道嫡脉血亲之雨瑶小娘子,前世便是一对恩恩怨怨不清不明的冤家,于现世之中却是缘分际合之人,芸芸众生茫茫人海之间在此初次相遇,又怎会少了上天注定必定有之的纠葛纷争?哈哈哈!”

“此事大郎莫要再惦念于心,呵呵,禁足惩处之事且容老道为娃娃讲个人情还算作三天罢了,家法一事嘛!大郎就莫要再想了,至于授课师傅之事想来此时已然有人记挂于心妥帖料理,老道但有一言相告,大郎莫要太过拘束了三个娃娃的孩童天性,待至因缘际会之时,老道自会再次登门!”

第三十五章、洞察心机骇顽童

道长前辈虽数次告诉秦肃不必拘泥礼数莫要起身多礼,只是秦肃一贯秉持正统文人的做派且多年以来养成的习性,但闻道长前辈过问此事还是忙不迭地起身见礼。

此时此刻,躬身肃立认真聆听道长前辈侃侃而言的秦肃,面庞神色看似沉稳如常,内心之中却是如同倒海翻江一般起了滔天的波澜。

秦肃自幼苦读典籍满腹的儒家学识道德经典,进士科得中进士之时凭借的亦是儒家学识的策论文章,然其骨子里所秉持的却是黄老无为而治的理念,因此初见神秘现身酒楼之中的邋遢道长之时,心中自有一种难以言明的亲切之感,至于论及道长一身神鬼莫测登峰造极的高明武功,于此中之道几乎一知半解的大郎只是心有敬服却并未有十分特别的感觉。

此刻,当道长高人将秦肃心中所思所想之事桩桩件件娓娓道来之际,心中惊愕万分的秦肃方才终于明白,眼前这位腌臜邋遢道人装束的前辈实乃此世间不可世出的绝顶高人,单就那等窥破思海洞察人心之通天本领,足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如今听得道长前辈的叮咛嘱托,秦肃赶忙抱拳拱手一揖恭恭敬敬地答道:“前辈拳拳关爱之心晚辈感激涕零,大郎定当谨记前辈今日所嘱之事!”

替秦铮小子出头一举便消弭了其父种种诘难,邋遢道长笑呵呵地拉着秦铮的小手,俯下身来凑到小子的近前低低的声音温言说道:“小鬼头!乃父此番诘难于你,道士嗲嗲一一帮你安然渡过,如此大恩你又该如何谢过你家道士嗲嗲?……哦?呵呵,还似模似样地欲将行起礼来?也罢也罢,休要如此沐猴而冠,今日之事徒手之劳而已!哈哈哈,道士嗲嗲知晓你这顽皮小子平日里素来不喜此等繁文缛节的礼仪,今日就莫要在道士嗲嗲面前装模作样了。”

虽被自家阿爷恨恨瞪视了好一阵子,然身后有祖母这座实打实的巨大靠山,顽皮惯了的秦铮却是不甚害怕阿爷冲自家吹胡子瞪眼,机灵小鬼抱拳拱手正欲大礼叩谢道士嗲嗲渡劫之恩,忽闻道士嗲嗲所言不禁心中甚喜,童心大悦之下自是将行礼一事抛到了九霄云外。

机灵小子也学着道士嗲嗲的模样凑到了邋遢道长的耳边,满是欣喜兴奋之情开口说道:“既然您已自称小子的道士嗲嗲,想来今后小子也无需再看泼辣小娘子的厉害脸色行事!嘻嘻,如此行事小子真心是开心欢喜!”

“道士嗲嗲!您是如何知晓小子甚是不喜此等繁琐礼仪?嗯……莫非您是从小子三叔那里听到的这些?嘻嘻,说来也是,瞧三叔对您那副恭恭敬敬的模样,小子心中感觉三叔与您之间定是有着莫大的渊源……真的!小子没有哄骗于您,小子从未见过三叔像今日这般一副恭敬如是的做派!”

“好小子啊,哈哈!不错,真真是个机灵绝顶的娃娃,不过小鬼头今日猜测却是有些出师不利,道士嗲嗲与三郎小子之间确是有着莫大的渊源,此事不假道士嗲嗲自也不会哄瞒于你,只是道士嗲嗲在此之前却是从未曾与三郎小子谋面,何来自你家三叔父那里听到有关你的事情?”

“休得用此等狐疑的眼神瞧道士嗲嗲,好像老道是在有意哄瞒于你!呵呵,小鬼头,道士嗲嗲告诉你一个秘密,不过你可要答应道士嗲嗲好好保守此间的秘密!”

“嘻嘻,原来道士嗲嗲的心中也藏有秘密呀,嘻嘻,既是如此简单得紧,只要秘密到了小子这里您就且请安心,道士嗲嗲,小子的肚腹之中可是藏了许多许多的秘密。”

“呵呵,想来你这小鬼头就不是个安守本分的娃娃,肚子里的秘密若是说与你家阿爷知道,呵呵,秦家用来执掌家法的枣木棍棒怕是早已换过许多次了。”

“嘻嘻!无妨无妨,秦东小子用坏的枣木棍棒应是更多一些,小子的秘密无非就是那等上山下水撵鸭捉鸡……”

“好一个奸猾小子!一经有事便推到秦东娃娃的身上,此子皮糙肉厚能替你扛打么?!呵呵,道士嗲嗲嘛!擅长一种极为了得的功夫,只要道士嗲嗲愿意,静心凝神之际便能读懂小鬼头的心思,莫说是你甚为不喜那等繁琐的规矩礼仪,就连小鬼头方才脑壳之中盘算了些甚的阴私伎俩道士嗲嗲也是全然知晓的!”

“嘻嘻,道士嗲嗲这个法螺倒是吹得呜呜直响,若是能够读懂人心那还不成了神仙天人?嘻嘻,您身怀绝技武功高明得紧这些小子全然承认,不过您说的这个秘密小子却是压根不信,嗯……若是要令小子相信了您的话,那您就告诉小子方才小子想的是些甚的阴私伎俩?”

“呵呵,果然是个奸猾似鬼牙尖嘴利的小鬼头!想要令你相信便要道士嗲嗲将事实摆于你的面前,呵呵,如此甚好!道士嗲嗲便告诉你这小鬼头,方才你脑壳之中所想的便是如此这般这般如此……”

一刻之前秦铮小子笑得还像是一只偷鸡得手的小狐狸一般,一刻之后油滑小厮已然瞠目结舌呆若木鸡戳于那里,滴溜溜圆的眼珠子愣愣地盯着一脸得意之色的道士嗲嗲,越张越大的小嘴巴几欲能塞下一只足个大小的鹅蛋。

奸猾似鬼柔滑似水的小子显然是被道士嗲嗲洞彻人心的高明手段给吓到了。

“秦铮小鬼头,如何?!道士嗲嗲究竟吹没吹得那大大的法螺?呵呵,莫说是你想要拜入道士嗲嗲的门下学得那些高明的武功,或是不想再看你家三叔父难看的脸色都是毫无任何的问题,道士嗲嗲满口答允你便是,只是你这娃娃不知好歹竟然想把道士嗲嗲留于你秦府之中,做个专门教授尔等绝技武功的教习先生!呵呵,如此天大的体面事情只怕你秦家无福消受得起吧?!”

“休要用那等不以为是的眼神瞧着你家道士嗲嗲,你还是个不谙世事自觉聪慧机敏的娃娃,未尝知晓你家道士嗲嗲的名号究竟大到几何?!呵呵,告诉你吧小鬼头,想来就算是当今天子之家,也毫无任何资格能劳动道士嗲嗲做得他家的教习先生!”

“哦!还有,你这奸猾小子原来还有那等不可见人的阴私心思,想要自道士嗲嗲这里学得那上乘的武功,转过头来便要欺侮道士嗲嗲的至亲珍宝雨瑶小娘子,真真是个心思狠毒睚眦必报不择手段跳脱乖张的厉害角色!”

“嘿嘿!只是你这小鬼头怕是春秋大梦做得有些过于太早了些吧!想那雨瑶小娘子乃是道士嗲嗲一脉嫡亲的晚辈血亲,道士嗲嗲绝计会将那些压箱底的高明功夫独独传授给她一人,若是不想被道士嗲嗲的掌上明珠天天欺侮,你这黑心肠的坏厮便要早早地将尾巴夹好老老实实做人积德积善行事,只要哄得了雨瑶小娘子开心,雨瑶丫头善心大发你小子还是能自道士嗲嗲这里得到些许好处的。”

“小子切记!休要惹了道士嗲嗲的雨瑶小娘子,若是被她告发到了道士嗲嗲这里,嘿嘿!小子,你自是知道热汤饼不好轻易下咽,需得晾上一阵方可吃进肚腹之中,到了那时若是满满一大锅滚烫的热汤饼却不与你点滴温凉的时间,怕是奸猾小子也要吃不了给老道兜着走喽!”

邋遢道长丝毫不给揣着阴私心思的秦铮小子留得半点情面,开口之际便言辞凿凿地给这小厮定下了一个不可逾越的禁忌规矩。

还未被道士嗲嗲收入门中已然迎头碰了个硬头钉子,眼见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美梦转瞬之际便成了一个永不可及的破碎泡影,心中顿感失落的秦铮小子不由得耷拉下了脑袋,不过此子终究是九岁年纪顽皮孩童的心性,面色转换的速度犹如狗脸一般,盏酒的功夫顽皮小子的脸上重又洋溢起了眉飞色舞的笑容。

道士嗲嗲既已答应将自家纳入门下,想来一身神鬼莫测出神入化的高明武功就此是跑不了了,行侠仗义纵横江湖的英雄儿郎岂能与一位泼辣狠毒的女娃娃一般的见识,呵呵,何况这个手段厉害的小娘子还是道士嗲嗲的晚辈血亲,如此特殊的身份怎能不令秦铮小儿为之心存忌惮?

“道士嗲嗲,您所说的一切小子都牢牢记于心中,小子发誓绝计不会欺侮了雨瑶小娘子,既是如此想来您已决定将小子收入您的门下了么?”

邋遢道长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甚是古怪的笑容,作势便在秦铮的面前掐指算了起来,口中还喃喃自语着一二三之类的古怪言辞。

“呵呵,小子,今日将你纳入门下还为时尚早,依照道士嗲嗲推算,三月光景之后的七月初四乃是上好的黄道吉日,你须在巳正时分到得洛阳城定鼎门大街星津桥所在的洛神岛,及至彼时道士嗲嗲自会与你再行相见,只是小子你须谨记,此乃天机绝不可随意泄露半分!”

“七月初四么?这个日子恰是小子满九岁生日的前一日好记得紧!嘻嘻,想来星津桥洛神岛的去处自是好寻得紧,道士嗲嗲您且放心,到了时辰小子定当准时在洛神岛恭候道士嗲嗲,嘻嘻……哦!道士嗲嗲且请稍待片刻,小子还有一事想要恳求道士嗲嗲。”

“呵呵,好一个贪婪无度心不知足的小鬼头,已有许多高明了得的功夫压身,还要觊觎道士嗲嗲本门至上的法宝‘心针’功法?”

“呃?……小子的心思又被道士嗲嗲给猜到了。”

“实话告诉你小子,若非是有天大的奇缘,想来道士嗲嗲也无任何可能承继这‘心针’至宝,而后穷经皓首数十年方才小有所成。”

“呵呵,小子,非是那等天资聪慧且有大毅力持之以恒之天才,功力已达登峰造极化外境地绝计不可修习此‘心针’绝技,若是强而为之必遭心魔反噬以至功亏一篑哀怨终生!”

“呵呵!道士嗲嗲何故要与你这娃娃说起此等不相干的事情,小子你只须谨记,莫要觉得洞察人心窥测思海之术乃是天下最为了得的功夫,嘿嘿,人生无趣何至于斯!当你真正明了此等花花世界个中真谛已然到了无聊至极之时,想要尝试修习‘心针’功法再论此事也不为迟,呵呵,待你小有所成方能体会到道士嗲嗲如今乃是何等的一番寂寞心境。”

第三十六章、三只猢狲入彀中

秦铮望着叹息声声苦笑连连一副不堪回首模样的道士嗲嗲,愣怔了好一阵子方才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道士嗲嗲!您穷经皓首数十年此‘心针’功法才小有所成么?莫非小子也需到那七十古稀之年方才能体会到您今日的心境?小子算算,嗯……嗯,啊!怎么着还需要六十年多的光景?!”

邋遢道长的脸上重又浮现出了之前的那种古怪笑容,他盯视着秦铮白皙稚嫩的面庞与期盼的眼眸,移时,方才留得一句话哈哈大笑着飘然来到秦东与秦三两个小子的身旁。

“你这娃娃算得可是要六十年么?哈哈哈,两倍于它的光景你且就只将它当做六十年吧!哈哈哈……”

邋遢道长来到秦东与秦三身边之时也是同样的一副做派。

他将双手置于躬身肃立的秦东、秦三头顶的发髻部位,略略感受了一下之后不觉呵呵笑将起来,而后用手轻拍着秦东的发髻开口言道:“呵呵,好一个饕餮贪食的赑屃,若是习得一身霸道刚猛的‘气冲斗牛’外门功夫,绝计不失是一位三国时期典韦一般的英雄好汉,只是小子你嗜肉如命却不是个康健永宁的取生之道!”

秦东虽不似二郎君秦铮那般机敏率性,却也是憨厚之中透着几分执拗精明,眼见着众人皆为敬服的道长高人待自家一副和蔼可亲的亲近面孔,黑壮小子遂奓着胆子憨憨地回复道:“道士嗲嗲容禀,小子生就是这副五大三粗的躯体,肚腹胃肠也远较弟弟与其他伙伴们宽大,故而食量也较之兄弟们高出许多,尤其欢喜那些肉食甚是不喜那等素食。”

“道士嗲嗲,典韦甚的英雄人物请恕小子年幼不知,不过论起三国时期的猛张飞小子倒是清楚得紧,想来与小子一般也是个黑黑壮壮能吃能扛的儿郎!”

“说来也怪,小子若是一天不得肉食,就像是患了重病一般浑身上下毫无半点力气,若是肉食管饱,小子家乡庄子场院中那只数百斤重的碾子便是小子一人的玩物,其他伙伴少不得跟在小子后面吃灰撒跌。”

“哈哈哈,好一个无有了肉食就如同患了重病一般浑身上下毫无半点力气,莫要啰嗦此事道士嗲嗲已然省得了,呵呵,自是少不得你这黑壮小子那一餐肉食便是,只是小子,想要吃得饱且吃得好,唯有凭借自家的力量到山林之中尽心获取去吧!”

“这个黑胖小小子嘛,倒是个一身消息古怪机灵的娃娃,只是这男儿的胆量到了小子身上何故只有那么区区两分之寡,嗯!到了那里少不得要将你放入深山之中,过一过深山密林一人一屋的日子也好壮壮小子的胆量。”

秦三小子生性胆小怯懦且年龄更是三个小子之中最为年幼的一个,本就对威武霸气的邋遢道长惊惧莫名,眼见道长高人说话间已是来到了近前,探手便在自家脑袋顶门处摩挲了一阵,耳听着长者言及自家胆量甚寡,还要将自家置于深山密林之中一人一屋以壮其胆量,双腿股栗嘴巴哆嗦之际,原本想要学其大兄亲切称呼道长高人为道士嗲嗲,只是哆嗦了数次“道士……道士……道士……嗲……”,然道士嗲嗲这一亲热的称谓却是未曾叫出一声。

秦三小子如此怯懦滑稽的一番做派,直把邋遢道长看得是咧嘴一乐,只是老人家立时便板着脸瞪眼睛高高抬起了右手看似是要发火动怒的模样,然高高举起的手掌最终却是轻轻地落在了秦三的小脑瓜顶盖之上。

“呵呵,你这黑胖娃娃若是不将那胆子练得肥壮起来,长大成人功业来临之时充其量也只是能做个探听消息望风行事的斥候,若是如此还要你有何用?!”……

话虽说得有些苛责,然邋遢道长已是一一窥测过了秦铮诸人的禀赋心性,其间小有遗憾不尽完美之处却也在人情常理之中,心情大好之际道长招手唤过了秦亮,命他端来了三碗蜜糖凉饮,又吩咐三郎满斟了一盏丹桂美酒,与三个偷偷窃笑暗自惊喜的娃娃举杯共饮了之后,顾盼之间袍袖向后轻挥而出,哈哈笑着一把托住了正欲向他大礼叩拜的秦亮。

早在听闻道长前辈亲自前来探视自家那两个小子之时,为人本分忠厚老实的秦亮便已经有些坐不住了,他本想立时起身携秦东、秦三二子前去拜见道长前辈,奈何尚未起身之时便听得前辈高人因为礼多之事恼怒发作于三郎,见此情景秦亮便知世外高人之行事风格往往出人意料,绝非是自家这等寻常人物能够随意揣测的。

自付无论是身份地位还是武功本领绝计比不得自家的白衣三郎,眼见往日里率性洒脱任侠仗义的秦霄秦三郎,如今却是连连吃着硬头钉子一副唯唯诺诺焦头烂额的模样,心中大呼侥幸的秦亮自此便打消了前去大礼拜见的念头。

见到道长高人与三个娃娃嬉笑怒骂之际,脸上一副欢喜自得的模样,言语之间也似有将秦东、秦三一并纳入其门下之意,恍若梦中的秦亮既为二子有此奇缘得蒙前辈高人的垂青而欣喜不已,心中又难免思前想后惴惴不安。

秦亮的担心不是没有他的道理。

秦东与秦三自幼年时便一直长于并州清源县老家,从未出过远门也毫无任何见识礼法可言,道长前辈虽说生性洒脱不受寻常的礼仪束缚,然奇人异士却也总有自家的禁忌规矩,作为父亲秦亮自是担忧自家那两个惯会惹是生非的顽童一时兴起言行无状行事唐突,若是触犯了禁忌规矩而获罪于高人,刚刚入门再被开革了出来却又该如何是好。

左思右想喜忧参半之际,秦亮听得道长前辈吩咐自家前去端送凉饮一事,心中不免大喜过望:何不趁此良机代全家向前辈高人大礼拜谢,道长高人虽不喜此等礼仪做派,然礼多人不怪的道理秦亮自付要比家中的两个顽童明白得紧,至不济当两个混账小子犯错惹祸之时,道长前辈或许会看在自家的三分薄面之上轻饶过他们。

想定了此事之后秦亮并未再回自己的席位,而是恭恭敬敬肃立于道长身后大约两步开外的地方,只待前辈了却了眼前之事便要大礼叩拜,孰料此等谋划虽好但却还是出乎秦亮的意料,哈哈笑着的道长高人虽背对秦亮满饮了盏中美酒,脑后却是犹如长了眼睛一般无声无息间向后挥出了袍袖……

抱拳躬身刚刚伏下身体正欲大礼叩拜的秦亮,只觉面前仿似无影无形间突兀出现了一道无比坚固的墙,任他怎地拼力挣脱也是无能为力无济于事,惊骇之余抬眼看时这才赫然发觉自家的身躯,已然被那条看似柔若无物破烂不堪的袍袖牢牢束缚于原地动弹不得。

哈哈笑着的道长回过头来,如鹰隼一般深邃的眼眸笑眯眯地望着瞠目结舌的秦亮,未及大惊失色的秦亮回过神来,便觉缠绕在双臂之上的袍袖猛然一股巨力袭来,刹那之间百四五十斤重的秦亮如腾云驾雾般飘飘然来到了前辈高人的身前。

毫不夸张地讲,秦亮与道长前辈之间的距离如此之近,近得就连道长面庞之上刚刚长出的绒绒须发都瞧得是清楚楚。

忠厚老实的秦亮随在秦公身边多年,耳濡目睹熏陶教诲之下一向尊礼守仪从未敢如斯唐突冒犯他人,更何况是眼前这位出神入化的前辈高人,连连受惊的秦亮拼力向后挣脱欲将出言告罪之际,却被道长前辈一把扯住了臂膀,耳畔随即传来了前辈低沉的嘶哑之声。

“秦亮!莫要想着自老道这里挣脱开来,也莫要开口向老道请罪,更是休得给老道行下大礼,今日此间若是有半分违背老道之意,嘿嘿!汝那两个小子想要拜入老道的门下却是痴心妄想!”

闻听此言,刚刚还想自道长高人手中挣脱开来的秦亮便如同木雕泥塑一般定在了那里。

莫想要挣脱,也莫要请罪,更是休得行礼,秦亮此时想要做的事情全然已被道长前辈一一否决,若是因此坏了两个小子的奇缘美事,纵使秦亮即刻身死魂消于此也绝计会痛心疾首心有不甘。

“秦亮,想必你已知老道本是生性率意不受世间礼法拘束之人,最喜的便是那等天真烂漫的孩童心性,你心中所思所虑之事大可放宽了心,老道绝计不会在意那些娃娃的言行举动,只有一条,若是入得老道门下,想要混个稀松平常那是绝无半点的可能,然若想学得一身了得的功夫博取一番远大前程,必须要有自强不息闻鸡起舞吃苦耐劳的精神,你若觉得秦东、秦三二子耐得住那些艰辛劳苦,数月之后老道自将前来带人入得山门,你若觉得此举不可为之,老道便当此事从未发生,不知你意下如何?!”

甚的?!自强不息、闻鸡起舞、吃苦耐劳、艰辛劳苦?!

道长高人,您所说的可是真的么?!

哈哈哈,还请您早早行下此等好事,某以为此事大有可为!!

平日里只因某随在大郎身边于他任职的州县府郡侍奉左右,无有时间精力料理那两个窜上蹿下的猢狲,府中老夫人为人和蔼待人亲近大娘子贤淑温存,与秦东、秦三两个顽童如同侄孙晚辈一般仁慈宽松,自家婆娘齐氏更是个不明事理的妇人,毫无管教之能且娇宠放任,数年的光景下来皮野惯了的秦东与秦三竟然大有出息成浪荡无赖子的征兆,如此情景怎能不令为人父亲的秦亮焦火上心。

此次东都洛阳之行无论如何秦亮都要将两个小子带在身边,就是想让二子朝夕之间从严从苛地受到阿郎与阿爷的管束,哪成想今日竟然遇到欲将亲自操刀管教此等猢狲的道长前辈,此乃天大的幸事怎能不令秦亮为之欢呼此事大有可为!

第三十七章、风云际会展宏图

秦亮的眼眸之中射出熠熠闪亮的光芒,欣喜之余正欲开口表明心迹之时,却看到道长轻摇着手指颇为狡黠的一笑低低的声音说道:“呵呵,秦亮莫要立时答复老道,待你想定之时老道自会前来问询与你。”

“前辈!……长者所言某自是不敢违逆半分,只是某今日心意已决,无论到了何时亦是不敢有所更改!”

“呵呵,甚好甚好!秦亮听老道一言,你家先祖自前朝北周年间便入得秦家,至今已历五代六世子孙,且世世代代为人敦厚忠贞至诚待人,此事虽是老道于酒楼屋脊之上自大郎口中闻听,然得知此情老道心中甚是慰藉感慨。”

“余尝闻‘君子之泽五世而斩’,然忠贞之家积德广善惠及后辈子孙自也必有兴旺发达之势,今朝今时正值风云际遇一展宏图之时,此乃你父祖五代六世子孙历经百年积德至此的因缘,正所谓天赐机缘非是那等人力可以为之,予取予求一饮一啄自有天数而定,莫要因此念念不忘老道的些许恩典。”

“此二子之事你大可放下心来安心为之,至多八年的光景老道定会还你两个心智坚忍武功超群的少年俊杰,人力不可为之时潜藏蛰伏近长辈孝敬爷娘以待时机,待得运势来临之际,即可追随那千古一人开创一番泼天的功业,正所谓‘青蝇之飞不过数武,附之骥尾可致千里’,此乃人生可循之正途正道也!”

“秦亮,今日言辞已尽他日有缘自会相见!你且回席安坐,老道还需与那些腹中酒虫早已饥渴难耐的军汉对饮一盏,若是让那等粗汉们等得久了,他们面上虽不敢稍有放肆却定然会在肚腹之中暗骂老道是个贼厮鸟人了,哈哈哈……”

目送着道长前辈且笑且行的身影,看着往日里宴饮之间意气风发挥斥方遒的白衣三郎,今日此间却是拎着那只硕大的紫皮酒葫芦亦步亦趋缩手缩脚地跟在道长身后,恍如隔世的秦亮抱拳拱手一揖犹自仍在梦中一般。

邋遢道人移步来到厅堂正中站定身形,眼眸四顾之下正是陆五、陈奇、胡杰、殷祥、齐克尔等一众朔方边军的赳赳军汉。

于前辈高人早已是五体投地敬服莫名的北地汉子,见此情景何敢如此托大安然稳坐,早早便在陆五与陈奇的号令之下起身肃立,单臂齐干净利索地行了军伍之礼。

邋遢道长虽甚是不喜那些世俗繁琐的礼仪之数,然于朔方边军军头的虎贲之礼却是甚为满意,他笑吟吟地环视着众人而后嘎嘎嘶哑的声音回荡于厅堂之中。

“列位,余尝闻北地朔方边军乃是大唐军伍一等一了得的铁骑虎贲,今日一见乃知传闻并非虚言,铁血彪悍武技出众袍泽情深重义轻生,绝非是长安、洛阳之地那等只可充作门面之用的军卫率可以比拟。”

“若是依着老道之本意,军伍男儿自当为征战戍边保民青山忠骨马革裹尸,凭借大好儿郎的勇武血为自家博取一个封妻荫子的功名,然汝等既是遇到大郎、三郎此等不计出身体贴入微的贵人,青睐赏识之下要将汝等留在东都洛阳这花花世界富庶膏腴之地,呵呵,汝等命中注定便是那有福之人,既然天数如此大郎、三郎也已慨然应允,老道自也该行之美之事,莫要做那等败兴生事之人。”

说到此处道人前辈看着满脸俱是兴奋得意神色一脸窃笑的朔方军头,忽而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正颜正容说道:“既是如此,老道少不得要告诫汝等,于老道眼中自始至终认定忠厚仁义孝悌诚信乃是为人处世所应遵守的本分,生平最看不得的便是那等阴险狡诈心地狠佞害人的宵小之徒,汝等今后居于这东都洛阳任职于有司衙门,自当恪尽职守忠贞不二兢兢业业和善待人,若是如此便不枉大郎、三郎的一番青睐赏识识人用人之明。”

话音未落道人前辈话锋一转,如鹰隼般老辣的眼睛环视着众人厉声喝道:“若是尔等之中有那等弃善从恶戕害民众勾结邪横行市里的阴私小人,斑斑劣迹传入老道耳中,莫说是大郎、三郎究竟如何依法依律行事处分,老道自也绝计不会饶过尔等,须臾片刻定会有人拿下尔等绑缚至深山密林之中,用尔等后半辈子的苦劳行作救赎之前所犯下的恶行!如何?老道所言尔等可曾句句听清?!”

听着道长高人凛凛然然事关此生的狠辣言辞,看着前辈高人杀气腾腾的鹰隼眼神,一脸肃然的军头心头不禁皆是倏然一凛,相互之间对视一眼,由陆五、陈奇打头带领单膝跪地右臂平齐刷刷地行下军礼。

“前辈教诲陆五与众家兄弟早已听得是清清楚楚定会牢记于心,如若某等之中真有那等邪之徒为害一方辱及秦公的名声,某等绝计不会再将之当做朔方边军的袍泽兄弟,必将那宵小之徒视为某等的生死仇人,自也不需劳动前辈高人遣人动手,众位兄弟定当除之而后快!”

道人前辈满意地点了点头而后抚着颌下的乱须沉声说道:“汝等明白老道心意便好,只是汝等皆为朝堂所辖的公门中人,自当光明磊落秉公守法行事,此等阴鸷之事就不必假借汝等之手,老道自有安排着落!”

“列位壮士!值此泱泱帝浩浩四海寰宇一统号令八方的清平盛世,汝等威名赫赫朔方边军的军伍儿郎,只需牢记大丈夫生自应当建功立业志在四方的志向,虽不能像李靖、李勣、尉迟恭、秦琼、程知节此等名将那般功绩卓著威震八方凌烟画像彪炳青史,也要为为民护佑一方平安,为汝等的妻儿老小挣下一份响当当的功业,如此方可上对得起列祖列宗的庇佑,下则亦然可笑对汝等的后世儿孙。”

“劝君莫要沉迷在于莺歌燕舞灯酒绿的东都洛阳城,莫要在酒色财气之中荒废了汝等这一身上好的筋骨,富庶繁华至斯的洛阳不过就是汝等此番修行的一处过所,呵呵,老道已经叮嘱大郎、三郎要严格管束汝等,居于洛阳期间,汝等须时时勤修武技苦练骑射,不足之处自有三郎等人教授提携,待汝等功成名就之时再行醇酒佳肴拜谢老道的滴水恩情!哈哈哈……”

“前辈所言字字句句某等必将永记于心,天大的恩情某等感激涕零没齿难忘,惟愿道长前辈永生永世福寿康宁……”

“哈哈哈哈!老道只是一个流连于尘世人间的方外之人而已,莫要把老道当做汝等军伍之中的行军总管中郎将军,汝等且免礼起身,三郎!且把酒都满上,老道要与此等今日之虎贲明日之总管将军痛饮一盏美酒!”

“喏!……”

“谨遵师……道长前辈之命!”

与众位军汉痛饮了一盏美酒之后,道人前辈转过身来笑呵呵地看着秦肃秦大郎,并未移步上前也未稽首见礼,只是微微点头颔首示意开口言道:“大郎不必多礼只需安坐便好,呵呵,今日今时虽是有缘之人厅堂满座,珍馐佳肴琳琅俱好,然老道此间心事已了,与东都洛阳城中些许故交旧识还需前去走动一番,老道就此告辞了,冒昧不当之处还望大郎原宥一二。”

严格遵循世间礼法的秦肃安敢肯在道长前辈面前失礼失仪,看到道长转身颔首示意,秦肃赶忙起身拱手一礼肃然待之,原想着前辈高人还有事情要叮嘱于己,孰料听到的却是老人家就此辞行一事,蓦然之下不禁是大吃一惊。

自诩稍有智谋治世干练的秦肃秦右丞,今日乃见此等神秘莫测恍如天人的道长前辈,便在心里已然有了一番谋划盘算:若是能将前辈高人留在府中以师礼待之,既可晨昏请安听从老人家的谆谆教诲,亦可自上而下管教阖府上下一应人等,于己、于三郎、于秦家顽童小子、于此间一众军头皆乃是天下头等的好事!

哈哈哈哈,如此天大的好事秦某因何不早早图之乐而为之?!

不得不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乃父秦肃与其子秦铮思谋百变的心思何其相似尔!然父子二人同样的伎俩心思今日遇到了神鬼莫测的道长前辈,呵呵,却是从未得中矣!

秦肃情急之下已是顾不得那么许多礼仪,匆忙间急急开口竭力挽留。

“道长!前辈!您……您因何要如此匆匆离去……若是远有甚的怠慢不妥之处,还请前辈多多见谅,今日远能够眼得见道长大驾实乃三生有幸,只是初见之下方才区区片刻光景,您便要……远心中甚是不舍,在下斗胆邀约前辈留于府中盘恒小住几日,也好让晚辈略尽地主之谊聊表一番寸心……”

未及秦肃一番盛情挽留的话语说完,呵呵笑着的道长前辈挥了挥袍袖开口打断了秦肃的言辞。

“呵呵,大郎还未入得东都洛阳未曾进得机枢阁堂何来地主之谊?慢来慢来,且听老道一言,大郎拳拳心意老道自当领得,只是天道大数自有定份强求不得,聚散离合本是世间常事,今日之别离当是他日之相聚之因果,大郎一众人等皆与老道乃是有缘之人,有缘之人自会有相见之日,待过了数月之期老道定会登门探视,及至彼时老道与大郎、三郎再为相聚把酒言欢却也不迟。”

话已到此无可奈何的秦肃只得拱手一揖躬身一礼。

“道长执意如此,远只能心戚戚徒呼奈何了,只是道长身上所着道袍褴褛不堪,晚生看在眼里实在是心有不忍,还请长者稍候片刻,且等远命人为道长准备些程仪,以备路途之上应急之需,也好让晚辈心安一些!秦亮……”

听罢秦肃此等肺腑之言,有些莫名的邋遢道长低头打量着自家身上那件浆洗的几欲灰白的道袍,又摩挲着颌下与两鬓之处凌乱的须发,抬眼之际不禁莞尔。

呵呵!大郎可怜老道衣着褴褛样貌腌臜不堪一头须发凌乱邋遢,这是要与老道施舍一些路途所需的银钱,呵呵呵!只是大郎哪里知道老道若是稀罕这世间的财富……

第三十八章、硕硕人熊显真情

未等口中领命的秦亮起身前去准备那些需用的程仪,道长前辈再次挥动着袍袖哈哈笑着止住了秦肃、秦亮的应有之举。

“哈哈哈,大郎,莫要如此费心,这尘世人间的钱财于老道而言皆是那等身外之物,要它何用?衣着装束相貌仪容如此不堪只是老道自在行事的一种修行罢了,大郎莫非真的以为老道身边会缺了这等黄白之物么?哈哈哈!心意心领,今日就此别过,老道告辞了!”

说完这些邋遢道长笑吟吟地看向雨瑶小娘子招手言道:“雨瑶丫头,叨扰大郎、三郎多时我等也该去了,道士嗲嗲还要携你前去与故人相见托付一些事情。”

饭食饱矣的雨瑶小娘子款款起身来到秦肃的面前,笑容晏晏地蹲身行了个礼,一副小儿女亲近非常的模样嗲声嗲气地开口说道:“雨瑶丫头与长者见礼了,谢过长者的盛情款待,丫头这就随道士嗲嗲去了。”

秦肃看着娇滴滴粉嫩俏丽的雨瑶小娘子,那是越看心中越喜越看心中越爱,呵呵,如此俏丽灵动可爱至斯的粉团女娃……

抬眼间无意看到自家那个正与秦东、秦三挤眉弄眼嬉皮笑脸的油滑小子,脸色登时便沉了下来,心中不由得是一阵莫名光火。

嘿嘿!何来此等失礼失仪令秦某颜面尽失的逆子!唉!……

何不如就此求得道长高人同意,将此顽劣小子与雨瑶小娘子来个交换,早早带走那个令人羞恼头痛的小子,留得一个娇滴滴令人艳羡不已的小娘子?!

远远看着秦肃脸上表情迅疾变换,道长高人的面庞之上浮现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呵呵,雨瑶小娘子乃宇文家的至宝,此等不可为之事大郎就莫要惦念了,但有十年之期且看此子的情缘分际是否明了再做道理。

嘿嘿,命中无时既是那等空中楼阁,命中有时该是你秦家的却是怎地也跑不掉的……

心中所想虽可以如是恋念,然无论怎地却也是强求不得,秦肃只得于心中长叹一声脸上却是亲随有加拱手回了一礼。

“唉!……哦,呵呵,雨瑶小娘子有礼了,说来惭愧此间只是秦某区区家宴何来盛情款待?雨瑶小娘子满意便好感谢之辞就莫要再提了,雨瑶小娘子若是欢喜,他日闲暇之时还望小娘子能前来府上多多盘恒几日,想来拙荆若是见到了雨瑶小娘子定是会欢喜得紧……”

雨瑶小娘子与秦公辞行见礼完毕,抬眼之时似笑非笑地瞟了一眼正与秦东、秦三窃笑窃语的秦铮,呲的一声偷笑而后径自来到之前的坐席。

看似娇柔似柳的总角女娃,探手便将自家那只油光发亮几以与她一般大小的皮囊提于手中,纤足轻出粉衫舞动像煞了普陀仙山山巅之上的龙女,一个纵跃而出飒飒然飘向……

如此高明的轻身功夫,立时便惊煞了厅堂之中的所有人等,其中尤以那三个大张着嘴巴几乎惊掉了下巴的秦府顽童更为甚之,震惊之余心切向之暗怀鬼胎的三个小厮再次聚首窃窃私语,且说且笑的模样似乎是在憧憬着三位小侠仗剑江湖快意恩仇的辉煌前程。

雨瑶小娘子一个纵跃并未飘然落于道士嗲嗲的身旁。

丫头纵跃之间如飘飘仙子一般来到胡杰黑厮的面前,一双微褐色的深邃妙目静静地看着脸颊青紫微微肿胀一脸惊骇神情的胡杰。

刚刚与道长仙人痛饮了一盏黄桂春美酒,方才坐将下来的胡杰正处于亢奋之中,朔方边军十六位弟兄之中虽说唯有他一人一副凄惨的模样,**三次不提如今面皮已然青肿紫涨,然能与世所仅见的绝世高人举杯共饮胡杰自是心感与有荣焉。

孰料这个倒霉透顶的黑厮方自亢奋了屁大点的时光,突然发现被自家那张臭嘴得罪透顶的雨瑶小娘子,一个纵跃飒飒然正驻足于自家面前,大大的眼睛深邃的眼眸静静地盯着胡某人青紫肿胀的脸颊。

黑厮想想自家那隐隐作痛的腚部菊花,又下意识地摸了摸火辣辣灼痛的脸颊。

两处犹自隐隐作痛之处全然拜这位俏脸娇颜却出手狠辣的小娘子所赐,本想着此事已然了结,侠女怎地会在临别之际又找上自家门来?

难不成之前的鸡骨痛击还未曾消了雨瑶小娘子她那侠女火气么?

难不成临别之际侠女还要重重地惩处自家一番?!

天老爷的!胡某人真的没有那等乱七八糟的坏心思,只因某生性憨直脾气火爆且天生一张讨人嫌的臭嘴……

天可怜见的,正是因为自家这张管又管不住闭又闭不得如茅厕一般的臭嘴,今日宴饮已是令自家吃尽了苦头,本以为到了苦尽甘来之时,那曾想到临了临了却还是没有逃出噩梦的缠绕。

唉!算了算了,躲又躲不过逃又逃不得,罢了罢了!胡某人就硬邦邦地生受一下小娘子的惩处便是!

某生就一副壮硕抗揍的狗熊体格,即便再被雨瑶小娘子痛击数下,三两天的光景还是一个能吃能喝能睡能笑活蹦乱跳的胡如熊!

只是某……嗬嗬……求求您了女侠!给胡某人留点子颜面可好?!

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您也别净往胡某人露脸的地方招呼,某的那般惨状已经足够殷祥、齐克尔那等贼厮鸟的混账玩意玩笑上个一年半载的,此番您若还要往胡某人的脸上招呼,想来那等黑心肠的坏厮定要笑话上胡杰一辈子。

虽说胡杰已然咬紧牙关拿定了主意不躲不逃,黝黑肿胀的大脸之上全然一副视死如归死了去球的神情,然求天求地求女侠高抬贵手留些脸面于他的忐忑心情,还是令黑厮那双满是惊恐讨好神情的眼眸在俏丽小娘子的身前身后来回逡巡。

动了!雨瑶小娘子的右手动了,瞧这架势小娘子想要招呼的地方,八成还是自家这张倒了八辈子血霉的大熊脸……

雨瑶小娘子挥动右手的那一刻,咬牙赌咒不躲不逃的胡杰还是下意识地将身体向后一侧一趔,同时颇有些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天老爷的!那些招人玩笑的露脸之处尽量给老子避开,至于那等不招人疼爱之处尽量给老子顶上!!

对于胡杰而言,此时此刻的辰光已是如同静止了一般显得是如此漫长,度日如年的胡杰左等右等也未等来臆想之中“呯”的一记耳光,或是“嗙”的一记鼻梁重击……

忐忐忑忑恍恍惚惚之际,黑厮胡杰等到的却是边军兄弟一众混账轰然炸响的哄堂大笑声,笑声之中还夹杂着左右身旁“草驴”齐克尔与“野狼”殷祥不堪入耳的笑骂声。

“哈哈哈哈,直娘贼的胡杰这厮还号称是朔方边军的一头悍熊,今日难得一见却成了一只正在嘬奶吃咪的熊崽儿……”

“哈哈哈,老*胡啊老*胡!瞧瞧人家雨瑶小娘子,再瞧你自家的那副猥琐熊样,活脱脱一个怯懦龌龊的腌臜无赖,哈哈哈……”

为北地兄弟爆响的哄笑与讥讽气得牙根儿直痒痒的胡杰,悄悄然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正是粉衫雨瑶小娘子那张俏若桃花粉嫩玉团笑颜颜的一张俏脸,欢快明亮天真无邪的眼眸中透着几分捉弄于他的欣喜得意。

稍稍稳住心神的胡杰定睛看去,雨瑶小娘子冲他伸出了右手,粉白娇柔的右手掌心处一只黄褐色晶莹透亮的精美小瓶静静地躺于其间,小瓶之中似乎盛放着一些灰白颜色的粉末状物什。

就这样笑容晏晏地伸出一只小瓶瓶究竟是什么道理?

雨瑶小娘子如此行事究竟是几个意思?

难不成她是要将这只质地上乘做工精美一眼便知很值钱的小瓶瓶送于自家么?

不明就里一头雾水的胡杰正在左右狐疑之际,耳畔却传来了雨瑶小娘子如同黄莺鸟般脆灵灵的声音。

“胡杰大叔,方才雨瑶丫头因一时羞恼火气攻心乱了规矩出手伤了大叔,事后细思此事心中却是愧疚得紧,得罪之处还望大叔莫要与丫头计较那么许多,这只玛瑙小瓶是离家出门之时阿娘为雨瑶丫头随身准备的,里面盛放的是道士嗲嗲精心配制的伤药,临别之际丫头便将这些赠与了大叔,权当做丫头贸然出手伤了大叔的赔礼,今日之事大叔与丫头一拍两清,他日再见之时大叔便是雨瑶最要好的朋友,怎样大叔觉得如此可好?”

已然傻傻愣怔的胡杰登时感觉有股酸溜溜热乎乎的东西,刹那之间在自家的体内发散了开来,一张黝黑肿胀的大熊脸霎时间便又紫涨了许多,许久未曾有过的泪水围着眼眶滴溜溜转个不停,若不是因为厅堂之中皆是那等混账袍泽兄弟,若不是黑厮久经战阵心智定力一向坚韧得紧,此时此刻,胡杰胡某人想必真心是要嚎啕大哭一场。

瞧瞧!瞧瞧!唯有道长前辈绝世高人亲传身教的嫡亲之人,方能有如此这般的胸襟与魄力?!

一眼便知雨瑶小娘子乃是身份贵重家世显赫的贵人,而胡某人不过只是大唐边军之中微不足道的一位小小队正,一位贵人竟能放下身段向一个军中粗汉赔礼致歉,如此高义之举即便是寻常人家的闺女也是无法为之的。

想想人家娇俏小娘子的风范做派,再瞧瞧自家的暴躁臭嘴粗糙为人,真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呀!

某等朔方边军之中,莫说有人胆敢讥讽嘲弄鼓噪于胡某人,就算是自家这张得罪起人不偿命的臭嘴所引发的纷争,管他球囊的是哪家高人,先抡起砂锅般的拳头捶上一番再做计较,哪里会有此等事后赔礼致歉的襟怀心胸?

胡某人能得此等好友,夫……甚的……甚的何求?

直娘贼的!管它球毛的甚的何求?!雨瑶小娘子,您这个好朋友胡某人今日是交定了!他日若有机缘再见,如此毫无滋味的烤鸡腿就莫要再吃了,老胡请您吃北地最为有名的烤全羊,呵呵,自然还是齐克尔那头“草驴”亲手烤制的焦黄全羊吃将起来最为称心……

只是好朋友嘛!胡某人定然是要结交,上好的伤药自也可以留下,然雨瑶小娘子阿娘精心为她挑选的精美玛瑙小瓶却是不能收的。

此等精巧珍美的玛瑙小瓶一看便是上好的货色,专门售卖给家世显赫的贵人世家,若是没有个五六十贯的银钱绝计是置办不得的,已经是好朋友了此等值钱的物什说甚的老*胡也是不能收得。

哈哈哈!俏丽烂漫的雨瑶小娘子与胡某好朋友结交下来,某家损折的面皮却也是找补回来了,你等球囊的粗汉哪个能有老*胡今日的脸面光彩照人?!哈哈哈……

第三十九章、十年之期莫相忘

满怀兴奋之情的胡杰一张血盆大口几乎都要咧到了耳叉子处,不用近前便已能够清清楚楚地看到里间那根黑红粗大的口条于其间上下翻腾。

笑哈哈的黑厮正欲起身与雨瑶小娘子见礼,开口言明与雨瑶小娘子结交好朋友一事就此说定,上好的伤药自然也要收下,只是这精美的玛瑙小瓶瓶嘛!呵呵,定然是坚辞不受……

正在此时,却听得厅堂正中的神仙道长哈哈笑着开口言道:“哈哈哈哈,丫头此举善哉!雨瑶丫头此举正合道士嗲嗲的心意,无论何种情形也莫要以势以技逞强欺压他人,胡杰!你却要牢记老道今日所言!”

“瓶瓶罐罐之物既是雨瑶小娘子相赠,你便把玛瑙小瓶当做好友之间的信物妥善保管便是,吾辈中人岂是那等婆婆妈妈斤斤计较之人,若要坚辞不受退还回去岂不伤了你家好友那张薄如蝉翼的脸面?呵呵呵……”

已然趔趄起身冲着雨瑶小娘子右臂平胸施以军礼的胡杰,闻听此言自觉句句在理字字顺心,胡杰黑厮本就是豪放粗犷的北地汉子,登时便没了那等坚辞不受的心思冲着道长仙人抱拳一礼。

“仙人所言某定当牢记于心!既是如此某便谨遵道长之命收下了好友信物!”

而后胡杰垂首看着娇滴滴的雨瑶小娘子咧嘴呵呵一笑。

“此前那事本是因某这张破嘴惹来的祸事,雨瑶小娘子出手惩处于某,胡某人心中绝无半点怨念,只是胡某怎地也没想到雨瑶小娘子竟以朋友之礼相待还向某这粗汉赔礼致歉,真真是令胡某人感念不尽,雨瑶小娘子既不弃胡某乃是出身寒微的粗鄙军汉,小娘子您这个好朋友某今日便交定了!”

“自今日起,若是有哪个坏种胆敢欺侮了您,但叫胡某人知晓了此事,无论他是何等身份尊贵的王侯贵戚,无论他的身手武功是何等的了得高明,无论他是身在天涯海角深山密林,胡某人便要立时前往他处自为小娘子讨得一个公道,即使是身死魂消也在所不辞!”

雨瑶小娘子笑容颜颜地看着眼前这位身高七尺有余的军伍壮汉,耳听着他那平白无奇但却尽显豪迈意味的誓言,一时之间那张娇艳的小脸更加显得是绚烂绽放。

“雨瑶丫头既与大叔成了好朋友,大叔便把这个小瓶给收了便是,雨瑶丫头自觉平日里素为乖巧得紧,既不会欺侮他人,也无他人欺侮丫头半分,只是今日……”

说到这里的时候雨瑶小娘子顿了一下,她微微转头斜睨了一眼侧身不远处的秦某人,思索了片刻到了嘴边的言辞又收了回去。

“只是今日此等欢快氛围,大叔何故要将那生死甚的不好之事挂于嘴边,好朋友一起开开心心的岂不是逍遥快活,喏,这个与你,大叔快些将这小瓶伤药给收下!”

豪爽惯了的胡杰也不拘泥那么许多繁文缛节,嘿嘿笑着伸出自家那只黑毛丛生宛如熊掌一般硕大的手掌,自雨瑶小娘子玲珑娇巧如羊脂般细腻的手掌之中,将那只精美晶润的玛瑙小瓶小心翼翼地捏了起来,细细地打量了一番而后紧紧地攥于掌心。

“胡某人既与雨瑶小娘子成了好朋友,您就莫要再大叔长大叔短地称呼某了,若是您不嫌弃的话就称呼某一声胡兄,这样听着才觉得如同好友一般亲切得紧!”

雨瑶小娘子娇笑着眨动了几下灵动的眼眸,忽而挤了挤左眼做了一个俏皮的鬼脸。

“那好,胡兄!雨瑶丫头与你就此别过,他日我等好友再行相见……”

眼见道长前辈便要携着雨瑶小娘子自此离去,心中甚是不舍的秦肃忙不迭地赶了过去,即使不能留住前辈高人,自也要尽一番心意以礼相送。

秦肃刚刚迈出才有两步之远,却被笑眯眯的道长前辈一番言辞给挡在了那里。

“大郎莫要起身相送,一位堂堂正四品下的尚书右丞,此间礼送一位样貌邋遢面目狰狞的腌臜道人,京畿重地天子脚下,若是被有心之人窥得此事,一封密报奏达天听,怕是要对你极为不利,要知你新近任职三省机枢,一众相公、卿贰阁僚与诸位上官僚属的心思还未揣测得清,更甚者当今天子与皇后对官员权贵结交方外术士一事甚是上心,还需小心谨慎行事才好,且留步于此招待余下诸位莫要让宴饮冷了场便是。”

“就让三郎小子送老道一程,老道还有些事情要与他说道说道,三郎小子,拎上你的紫皮酒葫芦头前带路!”

“诸位有缘之人,老道今日就此告辞,他日再见之时且用那蜂儿蜜与青白魂好好招呼招呼老道,老道自与汝等不醉不归!哈哈哈……今日老道怕是要扫了诸位的雅兴,三郎葫芦里的美酒,老道要照单全收统统带走独自好好地享用一番,至于汝等嘛,只好用那些味道还算不错的杜康烧酒打发打发汝等肚子里的酒虫!哈哈哈……”

无可奈何只得停下脚步的秦肃抱拳拱手一揖到地。

“晚辈秦肃秦怀远恭送前辈道长!”

闻听神仙道长要将三郎葫芦中的黄桂春酒全然带走,在座的一众军汉哪个敢有半分的怨言,一众人等单膝跪地右臂平胸齐齐地行了一个军礼。

“某陆五(陈奇、胡杰……)恭送前辈高人……”

背负包囊的邋遢道长携着雨瑶小娘子的小手来到楼梯近前之时,像是忽尔想起来什么似的,哑然失笑间抬手轻拍了两下自家脑门,回过头来笑吟吟地看向了齐克尔。

此时此刻的大贺齐克尔已是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坐卧不宁。

齐克尔自被他认定是契丹最高神灵萨满大神的神仙道长,从那把弑主不详的横刀刀口之下救出性命之时,便把自家阿妈与兄弟姊妹们救出水火煎熬的期望,全然寄托在了道长老神仙的身上。

道长老神仙虽说只给了齐克尔一个充满期许的开始,且齐克尔因为自家的贪望还吃了老神仙的一记硬头钉子,然齐克尔却能清晰无误地感受到神仙道长身上那种神秘莫测强大无比的能量,他清楚的知道但凡是老神仙答允自家的事情,那是绝计没有任何的问题,只是……

只是此刻老神仙正要飘然离去,而之前应承要赠与齐克尔的那个神秘宝贝信符如今却是毫无踪影,如此这般的窘迫怎能不令大贺齐克尔为之心急如焚。

究竟该如何行事才好?

若是按照契丹胡人惯有的做派,齐克尔自当堂堂正正地站出来向老神仙索要信符,然“草驴”齐克尔因为家族破败遁走逃亡的缘故,早已投身大唐军伍在朔方边军之中摸爬滚打了五六年的光景,经年累月耳濡目睹间他已习惯了汉人固有的行事风格,老神仙未曾提及之事齐克尔怎敢冒昧地前去索要。

且齐克尔明白自家心中所藏之事乃是一个关乎大贺氏亲族生死存亡的天大秘密,正可谓老神仙口中所言的天机不可泄露之事,又怎能于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提及此事?

暮春三月和风熙熙温凉适宜十分惬意的天气,齐克尔的额头之上却是密密麻麻的一层晶莹的汗珠,那双眼窝深陷的棕褐色眼珠,死死地盯在道长老神仙的脚上,每每神仙道长向前跨出那么一步,齐克尔便觉与阿妈、兄弟姊妹们重逢团聚的希望自此渺茫了一分……

“哦!老矣老矣老糊涂而已!老道险些忘了还有件大事未曾料理,呵呵,齐克尔小子,拿好了,这便是老道要与你的物什!”

神仙道长嘎嘎嘶哑的话音未落,只见他道袍袍袖斗转之间一个物什疾飞而出,“嗖”的一声破风啸响,便直直地插于齐克尔头顶的纱罗幞头软巾之上。

“切记住与老道的十年之约,宿居东都洛阳这八年期间千万莫要让老道为你失望,哈哈哈……”

转瞬之际,邋遢道长的身影便消失在了楼梯口处,惟留下那极为豪迈且极为难听的嘎嘎大笑声回荡于酒楼的厅堂之上。

直到此时方才从忧愁懵懂中回过神来的齐克尔,下意识地抬手拔下了插于幞头发髻上的物什,定睛看去却是半块长约三寸宽约寸半黄澄澄亮闪闪的金质鱼符,鱼符鱼尾处机簧之中所暗藏的一根金针方将金质鱼符牢牢地钉在了齐克尔的发髻之上。

见到这半块金质鱼符,齐克尔即刻明白八年之后自会有贵人持着那半块鱼符与自己相见,两块鱼符并合无误之时,便是他齐克尔将与阿妈、兄弟姊妹们重逢之时。

气血上涌感激涕零的齐克尔再也忍不住了,他“噗通”一声双膝跪地,伏于案席之上遥相叩拜。

“某齐克尔拜谢老神仙的厚恩大德,此等恩情齐克尔定当永生永世没齿难忘!嗬嗬……”

此间厅堂里的一众人等,皆未曾想到临别之际道长前辈会与齐克尔之间发生如此突兀戏剧的一幕,于是乎不明就里一头雾水的众人心底几乎同时涌起了同样饥渴难耐的猎奇心思。

若此事非是与神仙道长有着莫大的干系,早有诸如胡杰、殷祥一般的好事之徒围上前来,威逼利诱着脑袋一根筋的齐克尔,将这厮的肠子肚子里的物什自他那肚腹之中全然掏个一干二净。

想要在自家兄弟面前掖着藏着些事情却是毫无没点子门路!

然此事确确实实乃是神仙道长所为……

那就没得啥子办法喽!呵呵,只得就着浓香甘冽的杜康烧酒,一口一口将此等好奇难耐之心重又吞回到肚腹之中。

早早便拎着紫皮酒葫芦下得楼来肃立恭候的秦霄秦三郎,立于楼梯口处看着手中硕大的紫皮葫芦却是掩嘴葫芦笑得甚是一个奸猾。

原想着还需编个理由搪塞于耿茂、孙惠那两个馋酒的鬼头,如今看来此等两个坏厮真真是无福受用这甘美的黄桂春酒,自家的两个师侄若是知晓他们日思夜想的黄桂春酒,竟然是被他二人从未曾谋面的神秘太师公给统统打包带走,想来那两个牢骚满腹腹黑颇深的家伙屁都不敢放出一个!

对!就这样给某憋在肚腹之中!哈哈哈……

第四十章、天目如电自觉醒

日昇酒楼的东家闫超正在酒楼一楼的厅堂门口手脚不停地忙着招呼登门的客人。

今日恰逢古城集镇难得一见的大集市,加之天公作美艳阳高照风和日丽,正是人们出门踏青赏花看景游乐嬉戏的好时光。

久居东都洛阳城中的官宦贵人已是看厌了一间间一栋栋极尽相同的豪门世家宅邸、园林、景致与酒楼坊市,见烦了奔流不息车水马龙的往来行人,于是乎此等珍馐美馔吃跑了撑得的一众人等,或是携着家眷亲人,或是约上三五好友,纵马舆车前来古城集镇相邻的洛水之畔戏水踏青。

巳正时分已到了午膳用饭的时辰,日昇酒楼又是这古城集镇上数一数二的上好酒楼,故而酒楼门前是门庭若市,前来吃茶打尖用餐的客人络绎不绝,闫超与酒楼掌柜忙不迭地招呼着客人,两人已然忙得是大汗淋漓不亦乐乎。

忙中偷闲的闫超刚刚拿起块布巾拭去头脸之上的汗水,回头顾盼之间恰巧看到了正在楼梯口处掩嘴葫芦偷笑的白衣秦三郎。

贵人于此心思灵动的闫超安敢稍有怠慢。

他招手唤来了一个眉眼处透着精明能干的伙计与之交割了招呼客人的差事,三步并作两步满面是笑便来到了三郎的近前。

“三郎安好,您怎地会在此间?可否有甚的紧要之事需要吩咐某等?某知道若是那寻常之事您只需拉动三楼的铃铛招呼楼下侍奉的仆役即可。”

“哦?原是闫超闫东家,楼上一切安然无事,三郎也没有甚的紧要事情需要吩咐于你,某下得楼来只是要送别两位身份贵重的客人……呵呵,恭喜恭喜啊闫东家,你这酒楼的生意真真是兴隆昌盛得紧呀!哈哈哈!”

“哦!三郎原是要送别客人那是某会错了意,呵呵,借三郎贵人吉言,某别无他求只求某这日昇酒楼的生意更加兴隆昌盛才是好的!哈哈哈……”

因为自家酒楼生意红火得紧,心满意足的闫超此刻未免有些得意忘形,哈哈大笑之际三郎已是能够清楚地看到这个矮胖子嘴巴里面的小舌头不停地欢跳颤抖着。

随着矮胖子闫超不无志满意得意味的哈哈大笑之声,楼梯之处传来一阵“噔噔噔”下楼梯的响动,正与三郎热络说笑着的闫超无意间这么抬眼一瞥……

一瞥之下矮胖那厮志满意得的笑声忽而之间戛然而止。

只见闫超一脸惊悚浑身上下一个激灵脑袋竭力向下缩了回去,远远看去像极了一只突然受了惊吓正要将脑袋与四肢缩入龟壳之中的乌龟一般无二,奈何这个矮胖子并非真是那等伸缩自如收放得体的大鼋,单就他那只硕大的白胖脑袋就绝计无法缩到自家的腔子之中。

刚刚自门口招呼走了一波结账走人的茶客,酒楼掌柜一面擦拭着额头的汗珠,一面满脸堆笑地向白衣三郎点头哈腰示意问好,突兀之间酒楼掌柜的脸色猛然大变,好在这厮倒是机灵滑溜得紧,既然风紧那就赶紧就此扯呼,掌柜脚底抹油贴着门边滋溜一下闪身消失不知窜到哪里避风去了。

这“噔噔噔”自楼上走下之人,正是令东家闫超与酒楼掌柜闻风丧胆肝胆俱裂的邋遢道长。

直勾勾瞧着邋遢道长挥洒飘动的褴褛道袍、如鹰隼般豪迈雄浑的煞人眼神与满头乱蓬蓬无风飞扬的须发,心里突突乱跳的闫超只觉心神悸动不安腿肚子一个劲的转筋。

此时此刻闫超的心底不知有几多的懊恼其中,早知会是如此自家还与三郎打个鸟的招呼,早他娘的就该提前躲起来得好!只是……

作为酒楼的东家,闫超是躲也不躲不开藏也没处藏,不得已之下只得硬着头皮迎上前去拱手躬身深深一礼,生生堆砌出来的白胖笑脸那是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道……道……道长安好,您……您这……”

邋遢道长木着一张脸微微凸起的眼眸直直地瞪着心神悸动的闫超,这一瞪之下直把闫超瞪得是心底更加发毛,一时之间哆嗦着嘴唇竟然忘了自家想要说些什么。

忽而之间邋遢道长的脸庞如同经年的苦瓜猛然绽放开来一般,比公鸭叫唤还要难听几分的嘶哑嘎嘎笑声响彻于一楼的厅堂之中。

“兀那小子,你这厮的胆子竟是如此之小!呵呵,怕是与那长耳朵的豁嘴兔子有的一比,老道长得像是那等吃人的猛兽么?怎地见到了老道都是如此的一副德行,呵呵,你这个样子好不叫人心中恶心!”

“呵呵,好了好了,一番玩笑而已,老道生就是一副这样的孤拐脾性,心急难耐之时脾气有些暴躁,方才因一时火起没有把握好分寸惊吓到了你等二人,切莫将此放于心上,呵呵,老道在此向你赔礼便是。”

根本没料到会是这样结果的闫超愣怔了半晌,方才陪着笑脸忙不迭地躬身行礼。

“道长言重了,闫超本就是个经营酒楼的普通商贾,里外之间惯是吃得贵客的各样脾性,道长何须向某区区一个商贾赔礼致歉,闫某真心是不敢当,呵呵,道长切莫如此免得折了闫某的阳寿。”

“好了好了,过去之事就莫要再提它了,闫超,老道观你这日昇酒楼依山傍水风水原是极好的,只是兴建酒楼之时酒楼正门的走向有些坏了此间的风水,原本日后的经营怕是会有些纠葛缠身,然你家父祖子几代俱是诚信温良之人,上天垂询令乃父自欧阳信本手中求得这千金难买的日昇酒楼墨宝,正是这块日昇酒楼的牌匾恰恰补齐了酒楼的风水,难得呀,真是难得,呵呵,天意如此,只需保持本心坚守仁义,你这日昇酒楼的生意将会更加的兴隆昌盛!”

听得邋遢道长如此这般神乎其神的赞许之辞,大喜过望的闫超免不得再次行礼致谢。

“多谢道长不辞辛劳为某这日昇酒楼批解风水大事,道长金口吉言必是一言中的,想来某这日昇酒楼必将会更加兴旺发达。”

与闫超分说了日昇酒楼的风水与欧阳信本的牌匾事宜,邋遢道长也不做过多停留,他扯着雨瑶小娘子的小手,大步流星地向外间走了出去,临近出门之时邋遢道长留下了一句颇有些意味的话语。

“暗室如炬,天目如电,人在做天在看,好生守候着你那颗难得的本心,想来你闫家真正的兴旺就要着落在你家那两个憨娃娃的身上,哈哈哈……”

“呃?呃!某定然谨记道长的教诲,道长真人一路走好,闫超恭送道长真人!三郎这是要送别道长真人么?快,您快请……”

日晟酒楼地处古城集镇正街所在的闹市中心,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好不一个热闹,但却不是个能够吩咐事情交谈机密的好去处,邋遢道长也不做声只管扯着雨瑶丫头的小手向着集镇的东头而去,随行的白衣三郎只得拎着紫皮酒葫芦默不作声地跟在其后。

堪堪走出足有一箭之地,街市之间来来往往的行人才渐见稀疏,邋遢道长转进一处流向洛水的潺潺溪流旁边停了下来,望着溪流思索片刻转过身来凝视着随步前来躬身肃立的秦霄,忽而冲着三郎咧嘴一笑。

在邋遢道长看来这不过只是其最为平常的一笑,却是把一向胆大的秦霄秦三郎给唬得是心头一跳。

邋遢道长这一笑之下满脸的褶子全然绽放了开来,加之一口寒森森的白牙与满头满面四散飞舞的乖张须发,乖乖!那是要多难看有多难看要多吓人有多吓人。

三郎秦霄亦并非全然是被自家师公这张难看吓人的笑脸给吓到的,主要成因还是因为师公老先生那飘忽不定乖张无度的脾性与做派,令秦家三郎不得不小心翼翼精心侍奉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自宇文师公携雨瑶小娘子现身于酒楼之中且被三郎辨识出本尊以来,师公他老人家就从未曾给过秦霄一张好脸子看,张口就是小儿闭口便是小子,稍稍恼怒上火之时便是一番诸如蠢笨、愚钝、呆板、混账之类的不堪言辞。

天可怜见自家那位年纪已近八旬,于江湖之中威望极高声名赫赫的黄髯师尊,今日竟也受了爱徒三郎的拖累,被他的宇文师尊于众人面前连连称之为蠢笨的黄髯小儿,好生令人心中郁闷得紧。

好歹到了宴饮入席之时,宇文师公待白衣三郎的态度方才稍加改观,孰料想三郎却因长幼尊卑礼仪之事又惹恼了自家师公,口口声声言及当年收留三郎小子的黄髯师尊就是个天大的错误,累及师尊被谓之曰资质平平几近到了呆板木讷的境地,如此一番灰头土脸颜面扫地的斥责,怎能不令三郎秦霄是警觉倍增始终提着十二分的精神小心翼翼应对。

如今宇文师公莫名其妙之际冲着自家咧嘴一笑,白衣三郎心底登时是铃声大作警钟长鸣。

难不成宇文师公还有甚的厉害手段要用在自家身上?

宇文师公笑不言声,三郎自是毫无任何道理资格开口言事,只能陪着一副笑脸木愣愣地戳在那里,静待宇文师公放出其中的大招。

老人家的“心针”神功果然不是盖得,须臾之间便看穿了他这好徒孙的心思伎俩。

宇文师公神情未变只是冲着三郎秦霄翻了一个白眼,笑呵呵地开口骂道:“你这机灵过头的小子,年纪轻轻好端端的不行那光明正大之事,却要学着已然活得足够长久的腐朽老头子那等听人壁脚揣测人心的阴私心思,真真是黄髯小儿一手调教出的好徒弟!”

此言虽也有些不堪,然其中却已没有酒楼厅堂之中斥责之时的那股子恼羞之意。

“呵呵,汝乃黄髯最为中意的嫡传弟子,黄髯更是老夫我的开山门人,汝等皆是老夫身边最为亲近之人,酒楼之中情势所需,我不有意发作于汝等之身,难道还要发作于你家大兄身上不成?责汝是那等蠢笨小儿果真是有令人可笑的呆傻一面,哈哈哈!……”

乃至此时秦霄秦三郎方才恍然顿悟,原来宇文师公于日昇酒楼之中发作师尊与自家的历历幕幕,俱是师公老人家有意为之之事。

第四十一章、一击而中万念生

“呵呵,师公此刻言明此事三郎小子方才如梦初醒,师公运筹帷幄之能绝非是少不更事的秦霄小子所能随意揣度的!”

身边既没了大兄秦肃礼仪种种规矩的羁绊束缚,又确切明了宇文师公惯有的脾气秉性,且此地惟有师公、雨瑶小娘子与秦霄三人而已,一贯率性洒脱不拘小节的秦霄顿觉舒坦宽松了许多,此番听似恭维师公智谋超群的言辞之意怎么听怎么觉得有股子揶揄的味道。

听着三郎小子半真半假且暗含揶揄意味的言语,老人家却是不以为然反倒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之中满满透着其乐融融。

“哈哈哈哈!油嘴滑舌的三郎小儿,此番言辞若是发自肺腑汝便实属是溜须拍马谄媚于上之人,若是虚言附和敷衍了事汝更是那恣意妄为的虚伪之徒,哈哈哈……”

嘎嘎嘶哑的哈哈笑声未落之际,负手挺胸仰面于天的宇文师公突兀间迅疾挥出了左臂的袍袖,电光火石之间,那挥出及至的宽大袍袖竟无半点的风声响动,准准地直击在三郎小子胸腹正中的膻中大穴之上。

膻中大穴乃是人身躯体之上至关重要的三十六处大穴之一,也是人体正面一击得中便可取人性命的生死大穴,更是学武之人警觉戒备的胸腹禁忌之处,想那白衣三郎乃是何等了得的年轻俊杰江湖侠士,其膻中大穴岂是等闲他人可以随意觊觎暗中偷袭的。

不过等闲他人不可为之事于宇文师公而言只是呵呵一笑而已,莫说是老人家突然出手以“流云袖”瞬间直击三郎的膻中大穴,就算宇文师公对三郎秦霄言明此事而后缓缓挥动袍袖直击三郎的膻中大穴,仅仅凭借白衣三郎的武功修为也根本无法抵挡宇文师公这飘然一击。

宇文师公蓦然加临的突然一击令秦霄心中亦是猛然一惊,只是瞬息之间三郎便打消了闪身避开的念头,此刻便是想躲也绝计是躲不开的,何不挺身迎上直面宇文师公这一击呢?

吐纳瞬息之间秦霄三郎已然运转丹田真气,勃然而发的真气立时奔涌而出,疾速流转游走于任脉与太阳、少阳经络之间自然而然地护住了心脉禁地。

“流云袖”袍袖拍击之处,秦霄顿觉一股波涛汹涌的巨力自膻中大穴透穴而入,一个刹那便直透足太阴、足少阴、手太阳、手少阳诸等经络,贯入任脉之下丹田所在之处,洋洋洒洒一气呵成其间毫无半点的涩滞。

这股气势磅礴的巨大内力与秦霄自身蓬勃而发的真气看似相引相吸,然则绝无半分融会贯通之意,两股真气自上而下迅疾间旋转开来,鼓动涤荡充盈着三郎秦霄的关元、气海、神阙、命门诸处要穴。

秦霄但觉胸腹之间一股暖暖热流激荡徘徊开来,令其全身暖洋洋的好不一个快活舒爽,只是此等快活舒爽犹如白驹过隙一般稍纵即逝,随着两股真气相引相吸并加速螺旋盘转,三郎只觉得胸腹之间愈发的热将起来……

微热、燥热、炙热直至瞬息而后那股如同炼丹炉火中烧一般的炽热几欲爆裂开来。

白衣三郎那张英武俊秀的脸庞也自白而红由红而赤由赤而紫……眼见已是几近到了紫涨欲滴的骇人色泽。

秦霄秦三郎自入得黄髯师尊门下习练武功以来,还从未曾有过此等令人难以忍受的感觉,那是一种五脏六腑如同在鼎炉之中被烈火烹煮般的煎熬之感,焦热如斯无比痛楚却是根本无法大声疾呼出来。

此刻,三郎小子不得不使出浑身的解数竭力运转着真气,与宇文师公奔涌不息滔滔不竭的精纯真气在任督两处经脉之间盘绕周旋,若不如此竭力相抗,只怕自家混元功的内息一岔真气倒流,即使不会坠入走火入魔经脉俱毁武功尽失的凄惨境地,也会陷入心脉伤损气血上涌呕血不止的悲伤之地。

正当三郎秦霄屏息凝神提调真气竭力周旋却也痛不欲生苦不堪言之时,气定神闲的宇文师公却是哈哈一笑随手轻轻那么一抖,此前笔直的袍袖倏忽间轻飘飘地垂落下来,源源不断奔涌而入的强劲真气随着宇文师公这么轻轻一抖自此便戛然而止。

三郎秦霄体内飞速流转鼓荡充盈的充沛真气,霎时间便失去了盘旋缠绕相引相吸强劲真气的束缚,犹如一群脱缰的野马一般自中极、关元、气海、水分、中脘、巨阙、鸠尾诸穴奔涌而至中丹田膻中大穴,说话间已是由不得秦霄秦三郎有那等时间为之惊骇不已,这股被压制已久的汹涌真气继而自膻中、天突、水沟诸穴直入上丹田泥丸宫印堂大穴。

完了,完了!吾命休矣!三郎这次是真的完了!!

黄髯师尊曾多次警示白衣三郎,混元内功最为禁忌之事便是气血上涌真气倒流,若是那体内真气自下丹田关元大穴倒转回中丹田膻中大穴,心脉损伤呕血不止绝计是必然会发生的结果。

若是真气自中丹田膻中大穴倒转回上丹田泥丸宫印堂大穴,伤者轻则走火入魔经脉俱损,重则经脉俱毁武功尽失,若是真气自上丹田泥丸宫印堂大穴直至天顶百会大穴,冲击天顶破功而出,呵呵,唯一的结局便是经脉俱断身死魂消一命呜呼。

如今自家这股子强劲真气倒流已达上丹田泥丸宫印堂大穴,且奔涌而上的汹涌态势没有丝毫想要停下来的意思,如此凶险的境况怎能不令白衣三郎是惊骇莫名惶恐万分。

师公啊师公!您老人家如此这般发作于自家的徒孙究竟是为了那般?

徒孙便是想破了脑袋亦是想不明白此事!嗬嗬……应该是心有不甘死不瞑目呀!

师尊啊师尊!不肖徒秦霄秦月晓于心中叩拜恩师的大恩大德!若是还有来世,弟子秦霄再来报答师尊传授武功教诲成人的恩情……

自年方十五之时便终日萦绕于自家思海梦境之中的朦胧女子,此生想来已无相见可能,但有来生再提今世之未了情缘……

五内俱焚的三郎秦霄万念俱灰之下已是紧紧地闭上了双眸,只待那奔腾上涌的真气冲破天顶自百会大穴蓬勃而出的一刻……

已是过了五巡呼吸吐纳的时光,悲怆万分的秦霄秦三郎并没有等到真气奔涌破顶呜呼哀哉来临的一刻,而事实真况恰恰与三郎所思所想彻底相反,秦霄倒行流转的真气抵达上丹田泥丸宫印堂大穴之时便停滞汇聚于此,凝结于印堂一点且越聚越大劲道亦是越聚越强,大有将阳白、太阳、后顶诸穴融会贯通之意。

待这股强大的充沛真气冲破气血凝阻融会贯通了头盖诸穴之后,却又重新凝聚于秦霄的上丹田之处,似乎是在……

似乎是在等待三郎秦霄发出功法修习周天运转开始的意念。

天下之大真乃无奇不有!

倍感惊诧的秦霄无声无息间悄然睁开了眼睛,如同偷儿一般偷偷尝试了一下呼吸吐纳之功法……

呵呵,毫无梗阻之感一切顺利。

稍稍定了心神的三郎小子奓着胆子尝试着运转汇聚于印堂大穴的真气,念头微动之际,便觉这股强劲的真气自上丹田泥丸宫印堂大穴奔涌向下,沿任脉迅疾而行,一举冲破了三郎之前修习混元内功之时颇为涩滞梗阻无论怎地总也冲不破的尾闾、夹脊与玉枕三关,而后沿着督脉一路上行,及至刚刚已经融会贯通的阳白、太阳、后顶头盖诸穴,运转一周重又汇聚于头顶百会大穴之处。

心底狂喜的秦霄接连一个呼吸吐纳,这股子更加强劲的真气自头顶百会大穴沿上丹田泥丸宫、中丹田膻中大穴奔涌而下直至下丹田关元大穴,彻底运转了一个周天而后消散于经脉筋骨之间。

掩饰不住心中狂喜的秦霄秦三郎圆睁着眼睛,一脸不可思议的神情直盯着满是得意之色的宇文师公,此时此刻,三郎小子真心很想自宇文师公那里知道,此等冲破混元内功百般禁忌的奇迹师公他老人家是如何做到的?

只是……

只是但凡三郎秦霄想要知道的秘密,师公老人家那是绝计不会告诉他的。

眼见自家徒孙圆睁着眼睛不可思议的狂喜笑脸,急速抽动的鼻翼与颇为急促的呼吸,一副但求师公老人家为之释疑解惑之意。

宇文师公随即给了三郎小子一个鄙视其无耻行径的眼神,挥动袍袖作势要拍打他的小脑瓜子,口中却也没有丝毫闲着恨恨然说道:“鬼机灵的小子!还想如此这般难道是想要讨打么?”

“呵呵,老夫念及小子自入得黄髯的门下二十年来从未曾与老夫见得一面,初与晚辈小子见面老夫这个门派宗主总要给小娃娃一点手信之礼,手信之礼若是太轻想来你这眼高于顶的娃娃自是瞧不上眼,若是太重了又怕你这鬼机灵的小子命中无福消受不起,思前想后一番好意助力于小子帮你打通了任督二脉,孰料你这娃娃竟是个好不知足的贪心之徒,得陇望蜀不说还要觊觎师公老人家压箱底的宝贝,呵呵,你家师尊黄髯小儿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你却胆大妄为想要窥探其中一二,如此下作不堪的行径岂不是自作自受要前来讨打的么?呵呵!”

字里行间虽满满都是斥责之意,然宇文师公面目表情之间透出的却是戏谑玩笑之意,可以看得出来,宇文师公对于自家这个名冠中原北地,技压河淮之间的徒孙白衣三郎,明显有种不比寻常的欢喜之感。

既已熟知了宇文师公的禀性脾气,生性诙谐爱说爱笑为人热络的白衣三郎更是百无禁忌,受师公老人家如此大恩的三郎小子只是冲着师公老人家略略拱了拱手,呵呵笑着言道:“小子谢过师公老人家的手信之礼!师公所言听之像是句句在理,三郎的阴私念头确也有些讨打的意思,只是于小子看来师公这手信之礼未免也有些太过有些轻点了吧!”

第四十二章、油滑三郎惦奇真

请输入正文。“师公如此超然世外傲然俯瞰江湖的身份地位,赠与三郎小子手信之礼时却是如此的惊心动魄令人猝不及防,惊煞了徒孙令三郎小子至今仍是心有余悸胆战心惊,此其为一也!”

“普天之下各宗各派之中师门长者只管授业解惑,至于武功高低内功修为全凭修习之人天赋秉性与勤学苦练的精神态度,然小子自觉本门之中从者众多,绝计无法做到人人均等公平待之,天资聪颖坚忍不懈且善于举一反三融会贯通的睿智通达之人,自应受到师门长者风范宗师的偏爱与垂青,若依三郎所见为徒孙释疑解惑助力徒孙内功更为精进一层,本应就是师公您老人家本门宗主之本分所在,此其为二也,不知师公以为然否?”

听着三郎小子在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宇文师公脸上的笑意越发得浓烈起来,他知道这个狡猾的鬼小子一直惦记着自家那门“奇真幻音”之绝技,如今看来这厮今日是本着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劲头来的。

“哈哈,好一个绵柔似水奸猾似鬼的混账东西!老夫全力助小子三成的真气一举冲破尾闾、夹脊与玉枕三关打通你的任督二脉,一日之间小子的内功可谓是精进千里不可与往日而语,这般厚重的手信之礼却于你这坏厮的嘴里竟是如此的不堪,辜恩负义牙尖嘴利之徒确实不能与之深交!哈哈哈……”

“小子,老夫已有十数余年藏身闹市之中不谙世事,与你这最小的徒孙也是从未曾谋过其面,白衣三郎小子虽说名头响亮风闻庞杂,然却非是亲眼所见老夫岂肯轻信于他人,今日有缘之下见得一面,凭借神识略略感觉三郎小子的武功修为已是超乎了老夫的意料之中,感慨之余见猎心喜故而出手试探究竟,不错不错!三郎小子今日之武功修为已与老夫昔年气盛之时相较无二,混元内功的根基更有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的意境,哈哈哈!那黄髯小儿虽说资质平平便混迹江湖终此一生却难堪大任,然于此等大事之上果不负老夫之重托!”

“三郎小子,你以为想自老夫手中得到此等手信是那般轻松轻易的么?老夫若非亲自出手试探怎敢如此亲力相为,要知混元内功真气倒转乃是本门修习之人极为凶险的禁忌所在,一个蹉跎闪失轻则武功尽失如同废人无二,重则经脉俱裂吐血而亡,如若你的内功修为无有那打通任督二脉的深厚根基,即使是如老夫这般的武功修为也是不敢轻易造次行事的。”

说到这里的时候,宇文师公抬眼看了看不远处正在溪水边折那柳枝戏水玩耍玩的不亦乐乎的雨瑶小娘子,方才低低的声音说道:“三郎小子,老夫知你始终惦念着‘奇真幻音’之绝技,若论常理而言,待你过了不惑之年方可修为此等功夫,然三郎小子今日混元内功精进一层,却是无需那么许多的时日,小子!老夫与你相约八年之后,待老夫试过了你的内功修为,便可将那‘奇真幻音’功夫传授与你,如何?!”

“嘘!……沐猴而冠的莽撞小子,休得这般猴急!小声一些莫要让那雨瑶丫头听到此事……”

“老夫有次吃醉酒与她打双陆之时曾经赌输与她,当时醉眼朦胧之间好似说过此等压箱底的绝技老夫只传授与雨瑶丫头,虽是些醉话于正理之中算不得数的,只是千万莫要让那雨瑶丫头知晓了此事,嘿嘿,老夫的耳根子还想要再清净一些才好!”

惊喜接二连三的秦霄秦三郎亢奋间正要大声应承下来此事,忽而听到宇文师公如此一番惊人的言语,见到老头子竟然一副鬼祟如斯的模样,三郎小子也下意识地瞅了一眼仍在溪水边嬉戏的雨瑶小娘子,而后颇为有眼色地闭上了嘴巴,只是嘿嘿笑着躬身施礼以示敬谢宇文师公之意。

宇文师公看着眼前这位风度翩翩样貌俊秀身手了得知情知理的白衣三郎,眼眸之中尽是欢喜欣赏之意,过了好一会儿老人家方才回眸看了看远方矗立的日昇酒楼,转回头来之时咂着嘴巴脸上颇有些惋惜的神情。

啧!啧!真是个才智俱佳的好娃娃呀!

当年黄髯将他纳入门下之时,自家已在暗中查看过此子的资质风骨,呵呵,此子原本是被自家当做承继本门宗派的衣钵传人,只是九年之前的那场天象变故,却是重新改变了三郎小子的命数,使得本已退隐江湖多年不谙世事的老夫不得不再次现身于俗世之中,千里奔波至此只为了那个亘古奇绝的娃娃,如今还要亲身教授那娃娃七年之久的光景,辛劳至斯虽也是自家命中应有之数,却是可惜了的眼前这个白衣秦三郎了。

不明就里的秦霄忽而发觉宇文师公的脸色有异,三郎见师公沉思不语,想要探询一番师公的心思一时之间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陪着老人家沉默了好一阵子,终究压不住少年心性的秦三郎还是大着胆子开了口。

“师公,三郎看您突然之间脸色有变,可是有甚的放不下的心事?又或是有甚的棘手之事需要料理?呵呵,师公有甚的烦心事只管吩咐三郎便是,何必烦劳师公费心费力?”

宇文师公看着秦霄的笑容显得有些无奈与惋惜。

其他所有事情皆可放心交于三郎小子料理,唯独自家所思所想之事却是不能说与他知晓的,唉!此乃天道大数非是人力能够刻意为之的。

“三郎小子,你家侄儿秦铮之事你料理的甚是妥帖,老夫甚为满意,之前黄髯嘱咐你扬州此行之事有所变故,你就不必再去了,老夫已然飞鸽传书命你二师叔门下的‘百变郎君’耿阔前去料理,料想此刻你那耿阔师兄已是在前往扬州的舟船之上了。”

听闻宇文师公忽而提及自家那个顽皮小子秦铮,秦霄愣怔了片刻方才想起师公口中所言之事,正是令小二郎至今仍对自家三叔父耿耿于怀的传功一事。

“三郎小子还以为师公所言乃是何等样的大事,呵呵,原来是秦铮顽童至今仍然记恨于三郎小子之事,小子还记得多年之前黄髯师尊曾因此事再三叮嘱三郎小子,小子虽颇感有些莫名其妙,然师尊之命必是要严格遵从的,故而却因此事将自家的小二郎给得罪紧了,三郎小子还记得小二郎当时那一脸怨念极深忿忿不平的神情,真真是令人思之便要为之发笑,哈哈哈……”

“哈哈哈哈!三郎小子不提此事老夫倒也想不起那奸猾小子的滑稽模样,如今想来正是令人思之欲笑不已,哈哈哈……不过小子以为此事甚小,然于老夫看来却是件了不得的头等大事,呵呵,一幅尘墨不染的名贵绢帛还是要由老夫亲自来描绘完成得好!”

“呵呵,师公所言果然字字玑珠!……”

“哼!哼!三郎小子果然是个溜须拍马的谄媚之徒!哈哈哈……”

“谄媚于自家的尊长也不算是甚的丢人之事,只是师公,小子此行之前黄髯师尊曾经吩咐三郎于九月初九重阳节之前赶到扬州即可,如今师公飞鸽传书命耿阔师兄即刻前行,难道说是扬州那边的事情出了何等变故么?”

“三郎莫要担心此事一切如故,你那耿阔师兄的家乡本就在扬州府城,耿阔于剑南道行事已有三年光景,期间从未曾回过家乡拜谒过爷娘高堂探视过妻儿子女,故而老夫命他前去扬州料理此事,启程之日越早更能早些回到家中于爷娘膝下尽尽儿郎的孝心,于妻儿子女身边尽尽丈夫阿爷的义务。”

“哦!原是如此,师公一番良苦用心真真是令小子叹服得紧!师公,小子还有一事需要恳请师公,还望师公能够予以允准!”

宇文师公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看着白衣三郎悠悠然开口说道:“呵呵,看来好奇尚异本是世人与生俱来的天性,就算诸如大郎如此睿智通达之人亦是毫无例外,三郎小子可是想求得师公若是你家大兄向你问询老夫的生平来历,你可否如实地答复于大郎?”

“好!老夫允准你了,老夫的生平来历你可据实告诉大郎知晓,然则涉及本门宗派的机密事务三郎断不可向你家大兄透露半分!哦!……老夫生平那些琐碎之事仅限大郎一人知晓便好!”

“喏!小子谨遵师公之命!三郎在此代大兄谢过师公的恩典。”

师公徒孙说话之间,雨瑶小娘子左手握着两根长长的嫩绿柳枝,右手拿着一粉一白两朵甚是漂亮的野花,蹦蹦跳跳地来到了宇文师公的身边。

“道士嗲嗲,您看您看雨瑶丫头手中的小花漂亮么?”

宇文师公慈爱地抚着雨瑶丫头乖巧的发髻,眼眸中满满都是娇宠溺爱的味道。

“漂亮!当然漂亮了!我家的雨瑶丫头无论佩戴甚的饰物身着何等样的衣裙都是漂亮得紧,世间千万人中唯有老夫的雨瑶丫头最为漂亮了!哈哈哈……”

“嘻嘻,道士嗲嗲又在用这些不值当的甜言蜜语来哄骗雨瑶丫头,只是雨瑶丫头本就知道自己是个聪颖漂亮的小娘子,嘻嘻……”

“道士嗲嗲,您用雨瑶丫头这两根柳枝与小花编一只好看的花环,就跟前方水边那位姊姊头上戴的一样,雨瑶丫头也要与姊姊一般将花环戴在头上。”

于是乎自然而然,为雨瑶小娘子编造漂亮花环的活计,当仁不让地落在了威名赫赫的白衣秦三郎身上。

“道士嗲嗲,方才您与白衣三郎一副鬼祟的模样像是在嘀嘀咕咕着甚的秘事,神情好像很是不大对头,嘻嘻,老头子可是有意要瞒着雨瑶丫头作甚的勾当?”

三下两下已是快将柳枝与野花编成漂亮花环的秦三郎停下了手中的活计,他低头瞅了瞅人小鬼大一脸戏谑笑意的雨瑶丫头,又抬眼看了看被雨瑶小娘子一把给掀了老底儿表情有些尴尬难堪的宇文师公,有些不可思议地眨动了几下眼睛,不过很快三郎便又摆弄起了手中未完的花环。

呵呵,这一老一小皆是那等心思灵动极为难缠的主儿,一言不合即会拔拳相向,没道理夹在两个难缠的主儿之间自找苦头触那等好没意思的霉头。

第四十三章、俏丽嫣然小师姑

宇文师公一张久经风霜厚重至极的老脸极为难得的有些泛红,他干咳了几声试图向雨瑶丫头撇清自家于其间的个中干系,只是罗里吧嗦了半天也没有解释清楚个所以然,呵呵,此等境况自然要由徒孙出来顶包,于是乎师公老人家……

“咳咳咳,雨瑶小娘,非是道士嗲嗲有意为之……嗯,是三郎他……”

看着一脸窘态的道士嗲嗲有些语无伦次的失常表现,雨瑶小娘子倒是一副笑嘻嘻无有所谓的模样。

“想来自是白衣三郎一直觊觎着您的那些宝贝功法,您呢也中意三郎小子有意将您那些压箱底的绝技择其一二传授给三郎,一拍两合之际又恐惹得雨瑶丫头不乐意,搅扰得您不得安宁,于是乎便勾连了三郎一起想要瞒哄过雨瑶丫头,是也不是?”

“咳咳咳咳……”

“道士嗲嗲时常教诲雨瑶丫头做人要胸怀坦荡光明磊落,今日此举却是根本算不得胸怀坦荡光明磊落,嘻嘻,依着雨瑶看来倒是更有些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小人之意……不过嘛!雨瑶丫头既吃不得那些苦头,也不贪恋您那些傲人的功法,原本只想着修习一些轻灵的武功足以防身即可,却不愿如同道士嗲嗲那般样样武功绝技样样精通,却把您自家弄得如同像个震古烁今的老怪物一般惊煞了众人,嘻嘻……”

“咳咳咳咳咳咳……”

被雨瑶丫头一番堂堂正正的数落揶揄且被小娘冠以了老怪物的称谓,一身绝技天下无人能与之匹敌的宇文师公瞪眼蹙眉咬牙切齿之际却是无计可施哭笑不得,只得以连连的干咳来掩饰自家难得一见且一而再再而三的尴尬无奈。

“道士嗲嗲,依着雨瑶丫头所见本门的武功心法自是择其英才教授其传承,三郎小子本就是黄髯师兄的嫡传高徒,年轻英武品德端正,行走江湖数年之间便已闯下了不小的名头,且本门之中也不乏如同三郎一般聪颖的后辈人物,您将那些了得的功法传授于他等,雨瑶丫头也可凭着三郎与那等英杰后辈师姑的名号风光了得一番,岂不正合了所有众人的心意……”

黄髯师兄?!

那等英杰后辈?!!

三郎与他等的师姑?!!!

这一连串惊世骇俗的称谓犹如漫天震雷一般在白衣三郎的耳边炸响开来,且震且惊得秦霄是头晕心悸耳鸣眼花浑身哆嗦,心神激荡之下一个不稳刚刚为雨瑶小娘子编好的花环竟然无意识之间脱手滑落在地。

年近八旬的黄髯师尊何时多了一位年仅八岁的女娃娃师妹?

白衣三郎于大江之北江湖之中的名头甚是响亮,更是黄髯师尊的嫡传关门弟子,年纪轻轻于本门之中便是身份高绝,许多同龄或是年长些的同门见面之时都是要尊称一声小师叔,何时何地竟于雨瑶小娘子的口中变成了那等英杰后辈之人?

二十有五弱冠几近而立之年的秦霄秦月晓,何时多了一位粉团玉裹的垂髫师姑?

其还是他等英杰后辈的师姑?

六十有余的“西风啸”李旭师兄、五十余岁的“西川三杰”宋氏兄弟三位师兄、“百变郎君”耿阔师兄、“顶破天”孙猛师兄……

这些行走江湖数十年威名远播大河上下大江南北的一众师兄,何时多了一位俏丽精灵的娃娃师姑?

黄髯师尊、白眉师叔、冷面师叔、悠然师叔……

因何从未曾听得这几位师门尊者与师兄、师侄们提及过雨瑶师姑的事情?

惊骇莫名的三郎小子大为惊恐的眼神看着宇文师公,此刻的秦霄极为迫切地想让自家的宇文师公为徒孙释疑解惑。

宇文师公的老脸又难得一见的微微泛红,眼见着今日此事想要轻易翻过已是不能,老头子一面打着哈哈一面含含混混地与徒孙分说着其中的因由。

“哈哈哈,三郎小子,还是那次吃醉酒打双陆之时自老夫这嘴巴之上惹来的祸事,加之雨瑶丫头那顽皮阿娘总在一旁胁迫撺掇,一时不慎便着了晚辈后人的道儿,如今想来却是大大的不妥,因此却也未曾知会老夫的那些个徒儿徒孙,哈哈哈……”

“只是此事再怎么不妥老夫也是绝计不能食言而肥,做了那等口是心非的小人,且忍忍啊三郎小子,待师公携了雨瑶丫头自此离去,哈哈哈,眼不见嘛心自为净,哈哈……”

一时不慎?!不能食言而肥,还眼不见嘛心自为净!

白衣秦三郎仍在思索着师公话中的应有之意,身旁已然嘟起嘴巴的雨瑶小娘子却开始不依不饶了起来。

“道士嗲嗲您说甚的且忍忍啊三郎小子,甚的叫做眼不见嘛心自为净?!不行嘛道士嗲嗲!您虽早已将雨瑶丫头纳入您的门下,也传授了雨瑶一些武功心法,却不曾将此等大事告知几位师兄与本门中人,今日难得于此遇见白衣三郎,道士嗲嗲,雨瑶丫头就要三郎小子在此与其雨瑶师姑见礼,三郎小子若是拜谒了雨瑶师姑,嘻嘻,那便是应承下了雨瑶师姑的身份,道士嗲嗲!道士嗲嗲!您听到了没有?您快些命白衣三郎来与他的雨瑶师姑见礼嘛!道士嗲嗲……”

雨瑶小娘子瞪着一双满是期盼希冀的大眼睛,两只小手拽着宇文师公那只破旧褴褛的袍袖使劲地摇着,直把她道士嗲嗲的袍袖扯得是嘶嘶作响,瞧那副惨状似乎两只袍袖随时都会被雨瑶小娘子给扯将下来一般。

白衣秦三郎满是惊恐的眼眸忐忑不安地盯着宇文师公的一举一动,生怕自家这个行事往往出人意表的师公下一刻会做出甚的惊人举动。

宇文师公则摆出一副安然置身于世外的模样,抬头看了看湛蓝的天空与形状大小迥异不同的朵朵白云,又环视着四周那溪水潺潺野花簇簇绿树成荫的美景,不禁哈哈笑着夸赞了起来。

“哈哈哈,如此晴空浮云如此良辰美景,长居于此老夫自觉其乐融融……啧啧啧,此地如若非是京畿重地天子脚下,倒也不失是一处隐居修行的好去处,哈哈哈……”

看到宇文师公王顾左右而言他,心中已是忐忑莫名的白衣三郎不禁长出了一口浊气总算是稍稍安下了心来。

雨瑶小娘子见到道士嗲嗲丝毫没有命白衣三郎与自家见礼之意,还悠悠哉夸赞起了古城集镇里的良辰美景,粉嘟嘟的一张笑脸立时便垮了下来,只见她峨眉微蹙盈盈含泪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着,鼻翼抽动间已是尽显垂泣之声。

“道士嗲嗲,您……您口口声声不做那等食言而肥之人,嘶嘶……如今却……嘶嘶……却不愿让三郎小子与雨瑶见礼,好,三郎既也不甘心于此雨瑶便不再强求为之,嘶嘶……然花环一事三郎既已应了下来,自该将花环编好了送与雨瑶,以示对同门尊者的一份敬意,道士嗲嗲!……嘶嘶……”

若是这普天之下还有令其宇文师公害怕头疼之事,论将起来莫过于就是见到雨瑶小娘子伤心哭泣垂泪欲滴的模样。

如今这鬼机灵的雨瑶小娘子又使出了这招杀手之锏,果然是百试不爽一击得中。

方才还超然于事外的宇文师公立时之间便慌了神,只见他慌忙俯下了身子一面用他那袍袖为雨瑶丫头擦拭着眼泪,一面低低的声音温言抚慰着颇感委屈抽泣连连的心肝宝贝。

“丫头,丫头,雨瑶小娘子!莫要如此,莫要如此嘛!你素知道士嗲嗲最见不得的便是雨瑶小娘子哭哭啼啼的模样……丫头,你看道士嗲嗲这副鬼脸可不可笑?……唉!怎地之前屡试不爽的鬼脸今日却是不好使了呢?丫头……”

受到雨瑶小娘子泪水蛊惑“变节投敌”的宇文师公既已“变了节”,那么就自会将“投敌”之事做得更为彻底一些。

既然鬼脸一招不再中用,宇文师公便把哄逗雨瑶小娘开心的主意打在了无妄之灾惹祸上身的白衣秦三郎身上。

“嗯!……咳咳!三郎小子,你既是已应下了雨瑶小娘子花环一事,依着老夫看来,三郎自应当……”

看到宇文师公那副慌手慌脚急促不安的模样,白衣三郎心中已然是铃声大作警钟长鸣大呼不好:天老爷的!怕是宇文师公要将此事着落在自家的身上!

警钟还未落下之际便听得宇文师公果然将三郎一推了之顶包专用,如此这般却教白衣三郎又该如何行事才好?

若是遵从了师公的吩咐应下雨瑶小娘子此事,自家便是已经默认了雨瑶小娘师姑的名头身份,想想一位二十多岁的青年俊杰恭恭敬敬地尊称一个垂髫年龄的女娃娃为师姑,此举原本便是一件颇为令人难以接受的事情。

即便是三郎思想开明能够接受了此等诡异之事,再想想黄髯师尊、白眉师叔、冷面师叔与悠然师叔那几位耄耋、古稀、花甲年纪的尊者老人,与这位天真烂漫的雨瑶小娘师兄师妹相称时的恐怖场景,白衣三郎便自觉头皮发麻后脊梁骨的凉气直冲后脑脑顶。

黄髯师尊、白眉师叔与悠然师叔这几位温良仁厚的长者那里三郎小子还好说话解释,只是小子太清楚自家那位冷面师叔种种“残暴”的手段行径,若是被冷面师叔知晓此事的根源本就源自于三郎小子,“玄阴指”、“冥火刀”、“混元掌”、“霹雳风”……

吔!!!……

越想心里便越是没底,越想越觉得此行恐怖至极!

只是眼前这一劫难究竟又该如何渡的过去?

嗯……嗯!不若如此!

想到此处白衣三郎那是俊脸一凛牙关一咬雄心一横,于是乎他先放下了手中所提那只体型硕大的紫皮葫芦……

眨眼之际只听得“嗖”的一声,宇文师公与雨瑶小娘子抬眼看去之时,秦霄三郎那一袭咧咧白衣风姿飒爽的身形一个起落纵跃之间已是远在数丈开外。

抱定了三十六计走为上策的秦霄丝毫没有想停下来的意思,“嗖嗖”之声连连又是两个起落纵跃,待得站定身形之时已是距离师公与雨瑶小娘子足有七八丈之遥。

既然留在此间迟早要被师公逼着与雨瑶小娘子见礼,心不甘情不愿不说还要面对本门诸多长辈尊者的责难,一个不好还会被冷面师叔拉出来“严刑伺候”立上旗杆以此警示门中众人,与其这般还不如就此脚底抹油风紧扯呼得好,依着宇文师公老人家的禀性与行事风格来看,如此忽而遁走也应不会怪罪三郎小子那么许多,待日后师公真的将雨瑶师姑一事通告师尊、师叔列位长者知晓,及至那时与雨瑶小娘子再行相见也不为过。

第四十四章、三十六计走为上

拿定主意之后的秦霄毫不犹豫,立时便施展乾坤八卦游龙转的轻功身法遁走而去。

飘逸洒脱的白衣三郎也不在意远处偶有路过行人惊诧莫名的神情,遥遥相对抱拳拱手躬身一礼,见礼完毕起身之时朗声说道:“前辈有礼了!三郎小子今日有事要先行一步,失礼之处还望前辈多多海涵,与雨瑶小娘子的花环三郎小子已然编好,落于地上一事虽有些无奈失礼却是其中暗有因缘,待与雨瑶小娘子再次见面之时,三郎自当摆好酒宴盛情款待于小娘子,三郎小子就此告辞!”

说完之后三郎秦霄只是拱了拱手,而后冲着日昇酒楼的方向扬长而去。

从未曾想到三郎小子会是如此这般闪身遁走的雨瑶小娘子停下了委屈垂泣的扮戏,一脸目瞪口呆的神情,待她回过神之际看到的却是三郎秦霄那一袭白袍猎猎飞扬渐行渐远的身影。

雨瑶小娘子心中的气恼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只见她柳眉倒竖杏眼圆睁紧紧地攥着自家的两只小粉拳,直冲着秦三郎的背影大力挥舞着,嘴里恶狠狠地咆哮道:“兀那白衣三郎!你快些与我回来!你快些……快停下来三郎小子!……道士嗲嗲您也帮帮雨瑶丫头么,真是的!……哼!三郎小子你……你这个奸猾似鬼的泼皮无赖!待得下次见面之时,定要你尝尝本师姑这一双粉拳的厉害!……”

一旁的宇文师公虽被雨瑶小娘子再次出言奚落,然却自始至终沉默不言,只是他那双能够洞察人心刺透心机的眼眸深处,却闪烁着某种意味深长的笑意。

呵呵呵,三郎真真乃是好小子!不愧是老夫当年一眼便相中的厉害角色,察言观色之间能知退进,脚底抹油遁走之时也是如此的优雅帅气!呵呵,只是……唉!可惜了的……

神秘莫测武功高绝的神仙道长骨子里透出的气场确是太过于强大了些,有他在时,厅堂里的众人虽是有说有笑能吃能喝,却总有种心中凛然点到即止的压迫之感,如今道长高人这一辞身离去,那种强烈的压迫之感顿时消散的是无踪无影,加之秦肃秦大郎的有意纵容放任,一向豪爽彪悍的北地军汉们嬉笑呼喝之间早已吃的是两腮冒油满面红光。

其中尤以胡杰、齐克尔、殷祥、燕老四此等一众贪杯的酒鬼馋猫更是舒爽快意。

大块的酱烹牛肉就那样汁水淋漓地握在手里,精致雅气的酒盏也已换做了粗大的海碗频频举起,大碗吃酒大块吃肉的惬意模样像极了行走江湖快意恩仇的豪侠猛士。

虽说此时海碗中的美酒早已不是白衣三郎紫皮葫芦中香醇甘冽的黄桂春美酒,然酒楼的东家闫超为了讨好巴结此间的贵人秦公与三郎,奉上的杜康烧酒更是较为难得一见的五年窖藏,杜康烧酒论起味道口感虽颇有不及黄桂春美酒的香醇,却也非是苦寒北地出产的腌臜黍米酒水可以相提并论的。

只要有酒自欢的酒鬼馋猫初尝此等杜康美酒之下,便已深深地欢喜上了杜康烧酒的味道,至于对黄桂春美酒的惦记与思念早已抛到了九霄云外。

那等只应天上仙宫才能拥有品尝回味的玉露佳酿,如今看来也只有如神仙道长、秦公与三郎这般的贵人才配享用,某等这些粗鄙的厮杀汉能够有此美味的杜康烧酒心愿已是足矣!

胡杰胡如熊那黑厮本就皮糙肉厚体壮若熊,连连举杯数碗香醇的杜康烧酒下肚之后,腚部菊花之处的疼痛灼烧之感早已随着上头的酒意不知飞飘到何处去了。

如今黑厮正与齐克尔一起联袂向席间诸位兄弟一一敬酒。

黑厮一面痛饮着美味的杜康烧酒,一面咧着大嘴与袍泽兄弟眉飞色舞地憧憬着日后东都洛阳的美好生活,期间还时不时地将雨瑶小娘子赠与他的玛瑙小瓶拿出来炫耀一番,被人问及之时还哈哈大笑着颇为自豪地在脸上指指点点着什么,于他看来自家黑红大脸上那两处淤青紫涨的印记非是雨瑶小娘子对他那张臭嘴必须的惩处,而更像是明示他与雨瑶小娘子特殊好友关系的确切标记一般。

“草驴”齐克尔却与胡杰黑厮的嚣张高调全然不同一般。

道长老神仙交于他的半块金制鱼符的信物,早已被大贺齐克尔精心细密地包裹了起来,贴身藏于胸口挂饰所在的隐秘之处,任凭那等心痒难耐的腌臜泼皮是百般怂恿旁敲侧击,也是不为所动只字不提,只是熏熏然悠悠哉痛饮着海碗中的美酒,却把那些混账兄弟们气得是三魂出窍牙根痒痒,直想扑上前来狠狠地咬上“草驴”身上一大口子肉下来。

陆五与陈奇两位军头司戈还是一如往常般坚守着自己的本心。

此二位军官方才迫于秦公的一片美意,不得已之下方才应承下了入席吃酒的事情,孰料想方吃得了一盏黄桂春美酒,余下的美酒却被神仙道长一扫而光统统带走了之,如今既已没了香醇厚重的黄桂春美酒,曾经允诺秦公连吃三斗黄桂春美酒的事情便已做不得数了,陆五与陈奇只是端着酒盏恭恭敬敬地与秦公敬了杯酒,且与众位兄弟略略吃了数盏杜康烧酒便自此住了饮酒,大郎眼见二位司戈确是没有尽兴吃酒的心思便也随了二人的意愿不再强求为之。

酒楼的东家闫超自送别了邋遢道长之后,便于楼梯口处踌躇徘徊着上楼敬酒之事。

实话实说,闫超父子两代人于古城集镇经营此间日昇酒楼多年,所见识过的名门望族达官贵人实在是如同过江之鲫一般不可少数言之。

凭心而论,闫超一点儿也不想与那等名门贵族之人有上点滴的纠葛关联,尽心而为敬而远之是他这等酒楼商贾应当秉持的正经心态。

那等达官贵人的行事风格一贯都是鲜衣怒马舆车簇簇,全然一副高高在上傲世轻物的做派,身边妖艳的婢女跋扈的亲随可谓是从者如云谄媚之态尽显。

只是这些贱籍的奴婢家生子仆役于上则是阿谀奉承争相取悦,于下却是自心底里瞧不起他们这些屁民商贾,说话行事间呼来喝去颐指气使好不一个威风,其中偶有那读书识字知书达理之人,言辞之间看似尚属平和周全,然骨子里透出的疏离冷淡与莫名生就的优越之感,让人思之便觉得真真乃是一些自高自大的狗奴才是也!

孰料今日竟于此间难得一遇秦公与三郎如此平和近人言辞亲切的贵人。

三郎样貌俊秀体态英武一袭白衣仗剑而行好不一个豪爽洒脱,一看便知乃是那等武功高强快意恩仇的年轻豪侠,秦公相貌堂堂胸腹之中透着凛凛然一身正气,其身份更是一个贵重了得,不惑之年便已身居尚书省尚书右丞的要职,正四品下的品级再向上两个品级隐隐已是机枢相公位置的待选之人,名望前途俱是不可限量,如此这般的两个贵人怎能不令闫超一门心思地想去与之巴结交好。

只是贵客之前虽有邀约此时却无半点声息动静,贸然上楼怕是要打扰了贵人的宴饮,错会了自家的一番好意只恐会得不偿失,然在此静候贵人的吩咐却又心生惶恐,贵人事多若是将邀约之事全然忘却,待到了那时自家究竟又该如何区处是好?

闫超本想在楼梯口处静候三郎回来,借此时机随同白衣三郎一并上得楼去,与秦家兄弟见礼敬酒亲近上一番。

算无遗策只待白衣三郎回转的那一刻,怎奈出门送客的白衣三郎却是如同泥牛入海一般再也没有了音讯,惶惶然的闫超左等右等直等到日头居中稍稍偏西,眼见着已近未初时分还见不得三郎毫毛的影踪,却教闫超闫东家很是一个心焦火燎坐立不安。

如何是好?究竟该如何是好呢?

嗯?……某曾记得酒楼酒窖之中还有当年阿爷特意为欧阳相公备下的……

快些前去探询一番,若是此刻能够找寻得到却是非常难得一见的见面之礼,凭着那几只小小的坛子前去拜见秦公,闫超自觉绝计不会失礼于两位贵人。

矮胖敦实的闫超一个转身撒腿就奔着酒楼后院的酒窖而去,那呼呼移动的身形宛如一只特大号的球囊疾速间弹射而出一般。

不多时灰头土脸的闫超抱着两只小小的黑釉坛子兴冲冲地跑了回来,他一面命身旁的伙计将一只黑釉坛子的蜡封烫开,一面差遣仆役为自家掸去身上的尘土,打来清水擦拭了一番待整洁完毕审视无误之后,方才抱起那只已然烫开了蜡封的黑釉坛子便要上得楼去。

刚刚走出两步开外闫超却又停下了脚步,他看了看怀里这只开了蜡封的黑釉坛子,又看了看另一只正要被伙计放入柜中锁将起来的黑釉坛子,思付了片刻牙一咬重又回到了柜前,自伙计怀中一把抓起了另一只黑釉坛子一并抱着拾级而上。

既然已是准备巴结交好于秦公与白衣三郎,差也不差这一坛子珍藏多年的杜康窖藏,一坛子美酒与秦公、三郎敬酒见礼所用,另一坛子美酒么……就赠与了白衣三郎,想来三郎是个知酒懂酒之人定会知晓这珍藏多年的杜康窖藏得之不易甚是珍贵。

闫超立于楼梯口处所动的一番心思实则有些多虑了。

自他抱着酒坛子出现于三楼厅堂的楼梯口处之时,居于东面正对着楼梯口的秦肃一眼便看到了探头探脑冒出来的闫超,大郎毫不在意此事还微笑着招手示意闫超快些过去,并笑言闫超来的恰是时候,他正想命人前去相请闫超过来饮酒之时却来了个不请自到,不愧是消息灵动的日昇酒楼东家。

而于闫超亲手奉上的两坛杜康窖藏美酒,秦公除了颇为开心之外并无其他特别的意思,对于宴饮吃酒一事本是可有可无无有所谓的秦肃,再好的美酒佳酿于他而言也只能算是题外自有的锦上添花而已。

第四十五章、此间有酒名洞藏

不过就在闫超取下酒坛的口封,小心翼翼地为秦公斟满一盏美酒之时,多年珍藏的杜康窖藏那股子浓烈甘醇的酒香,如绸缎一般丝滑挂杯之感与琥珀般盈盈闪烁的黄褐光芒,却也带给了秦肃不小的震撼。

“嗯!呵呵,闫超,不错不错,果然是天下一等一的美酒,秦某虽非此中高手,然秦某但闻此酒的醇香查看此酒的色泽,以为此酒绝计不在三郎那丹桂垂泪美酒之下,不愧是令昔日三国魏公赞叹不已:何以解忧唯有杜康的秘制洞藏啊!哈哈哈……”

“秦公出言夸赞实乃杜康烧酒的荣光,秦公且请先饮上一盏,品尝过之后方可知道这其中的滋味究竟几何?”

“如此说来那秦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哈哈……”

“不敢不敢,秦公玩笑了,于闫某区区商贾而言何来从命之说。”

“滋……啧啧……”

“果然堂堂正正大气得紧!秦某虽不善此中之乐但年轻之时却也研读过此中之道,此酒入口绵软滋味甘甜,色泽纯净酒香悠远,浓郁飘柔爽自心田,厚重醇和纯正宜人,就连秦某这不善此道之人尝过之后忍不得还想要再饮上几盏,好酒好酒哇!真可谓是河洛山川中原腹心之地难得一见的绝世美酒!”

“秦公文采果然锦绣了得得紧,短短时间之内便做得了一篇夸赞杜康洞藏美酒的绝美词赋,若是被那伊阙旧县专一酿制杜康烧酒的蔡氏宗族知晓了此事,怕是真要奔波百里赶到某的小店出得重金求得此篇词赋了。”

“呵呵,闫超此间说笑可以只是切莫要做得了那事,秦某夸赞杜康美酒之辞惟你一人知晓即可,千万莫要传将出去令秦某背负上一个于街市酒肆之中买卖文章的名声。”

“喏!闫超谨遵秦公之命!秦公,某只是一时口误绝计没有那等买卖文章的意思,您……”

“呵呵,闫超莫要慌张,秦某知晓你与秦某说的是些玩笑话,只是秦某为人古板端正,措辞用语稍显严厉了些,闫超闫东家切莫要放在心上便是,呵呵……”

“不敢不敢,秦公言重了!秦公,如此说来这两坛子杜康洞藏,与闫家的恩公欧阳老相公还有着莫大的渊源。”

“哦?此等美酒还与率真老相公有着莫大的渊源?闫超快些说来与秦某听听!”

“喏!此酒乃是闫某阿爷离开欧阳老相公府邸返回家乡初开酒楼之时,为了报答欧阳老相公的恩情,专程跋涉了百里之地去到伊阙旧县杜康仙宫,订购了二十坛窖藏十年的杜康洞藏烧酒。”

“秦公,当年闫家这日昇酒楼刚刚开始经营不久,正是事事艰难处处用钱步履维艰之时,酒楼账上的银钱除了订购这二十坛子的洞藏烧酒之外,只能维系正常的经营生计,然阿爷知晓欧阳老相公喜好这杜康洞藏烧酒的味道,就是咬着牙也要将此美酒献于恩公,只要老相公心中欢喜那是无论怎样都行。”

“第一批十坛的洞藏烧酒刚刚启运不久,还未等第二批的洞藏烧酒来及启运,自京师长安便传来了欧阳老相公已然仙逝的噩耗,家中一众老幼哀恸且未敢告知阿爷之际,旬月之后,第一批运往京师长安的洞藏烧酒也被老相公府退返了回来,经办此事的相公家人带来了老相公府中四郎的口信:举府上下要扶柩回转衡州老家为老相公结庐守灵,千里之行路途艰难一应辎重不便携带,无奈之下只得将礼物退还,此情此意心意心领!”

“于是此等大事便再也隐瞒不住,闻听此等噩耗某家阿爷是嚎啕大哭,亲率举家上下男女老幼披麻服丧举哀守灵,此后哀恸数月不幸身染重疴,堪堪捱过了半年的光景也……也就此撒手人寰……”

“阿爷临终之前嘱托再三,此二十坛洞藏烧酒不可用于酒楼的买卖经营,唯有欧阳老相公每年祭日与年岁交替之时,焚香祭礼叩拜老相公神主牌位之时闫家人方可拿出取用,及至如今已有近三十年的光景。”

“某方才在楼下忽然想起此事,去到酒窖找寻一番方才找到这两坛仅存的洞藏烧酒,秦公,某这日昇酒楼在此经营已有三十余年,少有见得如您与三郎这般温言亲和的贵人,某思付再三还是决定将此酒献于秦公、三郎这样的贤者达人,想来欧阳老相公与阿爷的在天英灵,定会欢喜闫某的此番决断!”

秦肃没有想到这两坛看似毫不起眼的黑釉坛子洞藏烧酒之中,还隐藏着如此一段令人哀伤感恩的动人故事,他捋着胡须沉思了片刻,抬眼看了看一脸肃然的闫超正颜说道:“闫超既有此心,秦某也非是那等虚伪推脱之人,此两坛美酒秦某便收下了,打开的一坛秦某与你、三郎共饮之,以此遥相拜祭欧阳老相公在天之灵,另外一坛子洞藏烧酒待三郎回来之时便由他自行定夺便是!”

“秦公之意甚好!呵呵,某与秦公先斟满此盏!”

“闫超,来,你也把酒满上,秦某与你共饮了此盏!”

“秦公先请!……”

“好好,你也请!……啊!好酒!哈哈……”

暮春时节的艳阳天且已到了未初时分的光景,此时正是一日之间地温升腾地气最热的时辰。

初入日昇酒楼之时还是南风徐徐的天气,习习的和风时时透过南北通透的三楼厅堂,吹拂在人身之上那等的感觉好不一个惬意舒爽,只是天近午末时分这风向却忽地变成了猎猎的东风,此等强劲东风的风头虽较方才的南风大了许多,然却自南北通透的窗棱一旁嗖嗖掠过,直吹的宽大的窗扇是哗啦啦作响而透进厅堂之中的风量却是少了许多。

艳阳高照的三楼厅堂里间不知不觉渐渐变得炙热了起来。

秦肃与闫超随意地吃着洞藏烧酒,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东都洛阳周遭的人情世故风土习俗衣食住行农耕生计,酒酣耳热之际本是耐不得许多炙热的秦肃额头、脸颊与肩颈之处已是密密麻麻地起了一层的汗珠。

秦肃略略用手沾了一下额头上的汗珠,口中咕哝了一句“真真令人难以揣测的天气”,随即便从袖间掏出了汗巾将额头、脸颊及肩颈处的汗水擦拭干净,直至此时他方才觉察到自家深绯色小团花窄紧直袖圆领襕袍内已是汗透中衣,紧贴在身上湿湿腻腻的好不一个难受。

若是不脱下蜀锦斑斓的深绯色小团花窄紧直袖圆领襕袍换下已然湿透的中衣,只怕就是有再多美味的美酒佳肴对于秦肃也是毫无心情可言。

秦肃笑着向闫超告了声罪,正欲起身唤过秦亮拿些干净的衣衫过来,不料却被呵呵笑着的闫超给拦了下来。

闫超自少年时便跟随阿爷经营这间日昇酒楼,撇开出众的厨艺不提,单就是察言观色侍奉客人的本领自也异于常人,自秦公掏出汗巾擦拭汗水的那一刻他便已是知晓了秦肃的本意,贸然出言拦下秦公自有闫超个中的意思。

“秦公莫急,此事且还不用麻烦秦亮,闫某早在您来到酒楼之前就已经备下了浆洗干净的替换衣物,秦公先看过了再说,若是觉得不中意再唤秦亮取来您的衣物也可。”

“哦?如此甚好,那就快些带秦某前去一看。”

三楼厅堂最西侧靠南的位置是净室所在,紧邻着净室的东侧闫超早已命人用两扇精美的屏风隔断出了一个相较独立的隔间,隔间之中案几、席榻、衣架、布巾、木盆及清水一应俱全。

衣架之上林林总总全然是浆洗熨烫过的干净麻衣布衫,灰白色的小衣、中衣与青色的外袍样样俱全,衣架之下放置的则是十数双舒适透气的木屐。

一眼看过之后秦肃自觉甚是满意,他脱下深绯色小团花窄紧直袖圆领襕袍与湿透了的中衣,随意挑了件合适的中衣与麻布外袍换上,踏了双尺寸刚刚好的木屐哈哈笑着便走出了隔间。

“哈哈哈!甚好甚好,这麻衣布衫虽比不得那蜀锦丝袍外表光鲜,然柔软舒适透气清爽却是远在蜀锦丝袍之上,换上之后秦某立时便觉得神清气爽惬意了许多,如此这般秦某还能再吃上数盏的美酒,哈哈哈……”

秦肃秦大郎一脸惬意安然落座,正欲举杯邀约闫超再饮上一盏之时,却发现二郎君秦铮凑到了自家的近前。

“阿爷,您们在此间吃酒闲谈好不一个自在,孩儿与秦东他等吃饱了之后闲坐于此却是无聊得紧,阿爷,如今天色尚好,孩儿想与秦东、秦三他们到洛水之畔去放飞纸鸢,还望阿爷允准!”

放飞纸鸢?

暮春三月扬花飞舞的季节,确实是踏青玩耍游玩赏花放飞纸鸢的时节。

想想这顽皮小子但入了东都洛阳便要接受禁足三日的惩处,又想到道长前辈莫要太过拘束他等心性的叮嘱,秦肃略略思索了片刻便决定今日且由着此等小猢狲去吧。

“踏青玩耍放飞纸鸢本是无妨,只是你等三人绝计不能任性随意惹是生非,不得仗势欺人毁人财物,严厉禁止下到那洛水之中嬉戏弄水,若是胆敢违反半分且到了洛阳城中的府邸,就算尔等的好日子过到头了!尔等可曾听清楚了么?!”

“喏!孩儿谨遵阿爷之命!”

“嘻嘻,秦东!秦三!快些到后院找你家阿娘将那些纸鸢都带上……哦!慢来!慢来,你二人记得多带点果子……”

“且慢!秦铮等你且稍待片刻!闫超,你这酒楼之中可有那干练可靠熟悉周遭地情的小厮,领着他等莫要让他们迷迷糊糊地走失了方向?!”

“秦公,这有何难?!某有两个儿子就在酒楼后堂之中帮忙,二儿闫平今年十三,三子闫安今年十一,与二郎君、秦东、秦三几个年纪相仿,整日里也是游走于古城集镇方圆二十里的四里八乡,若论周遭的山坡水流村落集市官道小路他二人可要比旁人熟悉得紧,让那两个小子服侍二郎君他们几个准保不会有甚的事情。”

“两个年级相仿的毛头小子?呵呵,如此甚好,那就有劳你家的二子陪着秦铮三人同去便好。”

第四十六章、奔波只为纸鸢忙

“陆五,你在此间也不吃酒,闲来无事就陪那等小子走上一遭,也好顺道领略领略洛水之畔的大好景致,但有一点,保护好他们的周全是为其一,主要还是替秦某看着此等小子的一举一动,若是你觉得此三个顽童有甚的无礼出格之处,不必禀明秦某即可出手教训他等,轻重好歹自有秦某为你做主!秦铮!为父之言你可曾听清了么?”

“孩儿谨遵阿爷之命!嘻嘻,铮儿与秦东、秦三自会以陆五陆壮士马首是瞻。”

“陆五,此地非比寻常地方,治安本就是良好得紧,再者京畿重地天子脚下,军中的制式军械兵器容易引来流言蜚语招来无妄的祸端,出去之时莫要骑得军马那制式横刀也莫要带在身上。”

“喏!某谨遵秦公所命!”

“呵呵,陈奇!你休要着急与陆五他们一道出去,秦某素知你的酒量远在陆五之上,昨日晚间三郎还与秦某提及此事,言称到了此地便要与你、胡杰等人痛饮一番,你且在此等等三郎,待三郎回来你与他等痛饮之后若是有意再去也不迟!”

“喏!……”

得到了秦公的允诺,闫超忙不迭地告罪起身离席,此刻他只想要快些找到闫平、闫安那两个小子,以厉害的言辞恐吓威胁一番,要自家的二子牢牢地记住无论发生任何的事情都要顺着秦家二郎君的意思行事,万万不可因为点滴琐事开罪于贵人府中的小郎君,若是胆敢有半分违背之处家法加重伺候!

急匆匆慌忙下楼之时,闫超忽而想到了手段厉害威武霸气的道长真人临行之前留下那等意味深长的话语:想来你闫家真正的兴旺昌盛便要着落在你家那两个憨娃娃的身上……

难道说道长真人言语中所指的真正兴旺昌盛之意,正是要着落在秦公、三郎与秦铮二郎君这些贵人的身上么?

越想越惊且越想越喜的闫超胡思乱想之际竟然一时失神,脚下趔趄一步踏空险些失足自楼梯之上摔落在地,惊醒之后的闫超更是不敢怠慢此事,烧香磕头都巴结不上的天大好事,如今竟然能着落在某这一个低贱商贾的头上……

待找到那两个顽劣的崽子,定要用更加严厉的言辞恐吓威胁一番,用甚的家法么?哼!敢有半分违背定要当场打死了事!

呵呵!这春风吹起之日便是百花齐放之时,想来某这闫家便是那亟待春风吹起的累累花苞,呵呵……

不知何故不知所以然便被自家阿爷从后堂的杂役堆里给薅了出来,莫名其妙又被大人恶言恶语威胁恐吓了一番,闫平、闫安小弟兄二人方自阿爷的口中知晓弟兄两个要做的事情,便是陪着贵人家中的郎君到洛水水畔踏青游玩放飞纸鸢。

平日里无事之时便喜欢四处游逛戏水赏花的闫平、闫安弟兄二人,虽说是被阿爷派遣了一个四处游玩的闲淡差事,但是一想到父亲大人口中所说的若有半分违背当场打死了事的严重后果,兄弟二人便觉得浑身上下哆嗦连颤后脊梁骨咕咕嘟嘟一直向外冒着凉气。

已然被自家阿爷吓破了肝胆的闫平、闫安弟兄两个,待秦铮等人见到之时则是一副缩手缩脚唯唯诺诺的模样,自大人那里承袭而来的矮胖身形更加显得是猥琐不已龌龊不堪。

只是秦铮与秦东哥俩这三个小子却丝毫没有瞧不上闫家兄弟的意思,还未及出得日昇酒楼的院子,秦家小兄弟们便将大包小包随身携带而来的毛桃、青甜枣、毛家李子等等种种一应果物,痛快地拿将出来与闫家兄弟分享了起来,同时也将两只漂亮的鹞鹰纸鸢大气地赠送给了闫平、闫安兄弟二人。

要不说年龄相仿的孩童之间自有他们众多的共同言语,尤其是几个擅长四处游荡上山下水上蹦下蹿的顽皮猢狲,而陪着小贵人一同出行的陆五陆壮士,待闫家弟兄更是出人意料的一团和气,于是乎……

堪堪才出了日昇酒楼后院的院门还未及上得洛水堤岸,闫平、闫安两个小子已是恢复了往日的原形,兄弟二人与秦家小兄弟几个一起嘻嘻哈哈叽叽喳喳好不一个热络,勾肩搭背挤眉弄眼眉来眼去的模样,瞧上去分明就是五个终日里泡在一起惹是生非打狗撵鸡的发小死党。

日昇酒楼所处的位置真真是个绝佳的妙处所在。

酒楼的后院紧邻着一个自洛水斜向西北的天然水湾,出得后院的角门穿过柳树成荫的堤岸,便是一处依着天然水湾搭建而成的水陆码头,码头两侧依序停泊着不少往来于洛水之上交通东西的行船。

船尾卧架之处蹲伏着六七只鸬鹚的低矮乌篷船,是自早而晚穿梭于水面之上捕捞鱼获的渔船;那吃水颇浅船身甚是宽大敞亮雕梁画栋宛如画舫一般漂亮的,是自东都洛阳城中星津桥码头朔水而来的客船;那吃水甚深船身下窄上宽帆杆高耸船帆如云一般的,便是往来于漕渠、通济渠、通津渠连同大运河且勾连洛阳南市、北市与西市的货船与商船。

正是因为有了这样便利的水陆码头条件,日昇酒楼自可更加快捷地自洛水之中获取新鲜的鱼获,客官走下客船登上堤岸便可来到日昇酒楼投宿打尖,交通往来于东都洛阳的大宗生活生产物资也可在此地得以迅捷出售贩卖。

毫不夸张地讲,日昇酒楼后院的堤岸之处俨然已成了古城集镇最大的一处集中散卖的集市所在,人来人往络绎不绝端的好是一个热闹可言。

如此这般的热闹场景自也引来了许多卖售吃食的摊贩于此地叫卖。

许多叫卖吃食的摊贩显然吸引了众多原本便是打算到日昇酒楼打尖就餐的客官,自是抢了酒楼不少的生意,然作为此地地主的日昇酒楼,似乎毫不在意此举会影响到酒楼的经营收益,非但不管不顾这些抢生意的举动,还特意在酒楼后院的院墙之上搭建了长长一溜宽约两丈有余的茅草顶棚,以便那些小本经营的摊贩可以借助此地歇息纳凉遮风挡雨经营叫卖。

外表看似轻率跳脱实则心思缜密的二郎君秦铮虽未经历过许多的大场面,然自太原府一路西南而行这一路二十多日的见闻,自也从未见识过如此奇特的酒楼经营理念。

新奇之余秦铮小子本想找闫平、闫安弟兄二人探询一番其父闫超的所思所想,只是略一转念想到闫家兄弟之前见其乃父那副畏首畏尾一脸惊惧的猥琐模样,不禁嘻然一笑:眼见着闫氏兄弟二人见其父如同鼠儿见到了老猫一般,抖抖索索肤粟股栗的模样怕是小溲就要吓了一袴裆出来,想来问他二人想来也问不出个所以然。

秦铮小子一面思付着此间所遇之怪事,一面嘴里喃喃自语道:“好一个令人奇怪的闫家老板!”

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纷纷扰扰之地显然不是那尽情奔跑放飞纸鸢的好去处。

在闫家弟兄的倡议带领下,小弟兄五个一面品尝着美味的时令果子,一面七嘴八舌地说着些顽童之间互相才能熟知的玩笑话语,蹦蹦跳跳地奔着堤岸东面的方向杀将了过去。

大约前行了有两箭之地,拐过一处树林茂密葱茏苍翠的小山坡,堤岸下面的洛水水面明显较之西面开阔了许多。

暮春季节的洛水宛如一位温柔淑惠碧玉无瑕的窈窕处子,淡然娴静地流向远方那依稀可见雄伟磅礴之势的东都洛阳城。

时有东来的春风拂过水面,荡起千层的波纹传来轻柔欢快的哗啦啦水波响动,像极了邻家小娘子偶得心爱之物时青春荡漾的笑容与欣喜雀跃的欢笑脆响。

几近未初时分炫目的暮春阳光稍稍斜照于水面之上,层层荡起的水波纹处散射出斑斑点点闪闪亮亮金灿灿的粼光。

如翡翠玉带一般横亘南北的洛水两侧浅水之处,密密匝匝尽是些初初发芽透着嫩绿颜色的芦苇随风摆荡,依着水岸缓坡徐徐而上,遍地皆是绿莹莹约有寸余如碧毯一般鲜嫩的野草,其间尽可见那一簇簇或红或粉或黄或白的烂漫春花,色彩斑斓的蝴蝶翩翩飘舞上下翻飞,辛勤劳作的蜂儿嗡嗡然左右穿梭其中……

真真乃是一副绝美的山水春景风光图画!

如此山水与早间兴丰山岗之上所能眺望的田园山水春光大相迥异,然其中意味却也同样妙不可言。

秦东兄弟与闫家弟兄此等四个不解风情的小子后生哇哇怪叫着便要直冲下堤岸,直奔向苍翠斑斓的春光水景之中放飞起手中的纸鸢,以此来彰显各自口中呱呱吹牛时的豪情壮志,却不知身旁一侧一脸惊喜双眼迷离默不作声的秦铮,已是被眼前所见到的绝美景致所深深吸引住了。

这个惯会奇思异想的小子此刻心中正在谋划着一篇唯美的诗赋,初生牛犊的小鬼头竟然想要与阿爷早间所作的洛水水畔咏志诗来个一较高下。

只是思来想去斟酌构思之际,耳畔却叽叽喳喳尽是那几个猢狲嬉笑呼喝的不堪言语,如此这般怎能让豪情万丈的秦大才子静下心来做出一篇意境超然的诗赋来,于是乎……

“你等几个无赖子休要在此聒噪连连,也莫要踏入那片草地之间,待得某做出一篇上好的诗赋赛过了阿爷,你等方可进入其间随意玩耍!”

二郎君既已发话自然所到之处从者如云,秦大才子的耳根自此便清净了下来。

不远处负手而立的陆五瞧着秦家二郎君人小鬼大装腔作势的小模样,不由得吞的偷笑一声。

陆五自幼年时便居无定所辗转流离,四处漂泊最终方才来到了朔方军中。

身在军伍之中的陆五凭借自家的辛勤努力,八、九年来也算粗通了些文墨做上了军中的司戈,虽说这点子文墨根本做不得那些富有韵味的诗赋,然追随文武全才的齐都尉多年,耳濡目睹之下却也是能略略懂得个中的意思。

呵呵,小郎君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机灵娃娃,八九岁的总角年龄何故要说出此等大话?!您也不想想秦公秦右丞乃是参加进士科考试得中进士的人中鱼龙,满腹经纶出口成章的饱学之士!若是想要凭借诗赋一道胜得过了您家阿爷?……

呵呵,小郎君尚需辛勤努力十数年的光景!

第四十七章、粉色蝴蝶遁云端

且听二郎君做出一篇何等模样的诗赋?

只见顽皮小子学着其父秦肃平日里欲将一吐酸气之时的贯有做派,负手踱步来回逡巡,若不是其颌下还是那些奶气未干的细小绒毛,不曾长出文人雅士不可或缺的三绺长须,此等小厮少不得要捋着胡须哈哈来上一番。

“咳咳!嗯?……嗯!”

开篇之前秦铮故作姿态先清了清嗓子,而后略略沉吟了片刻方才开口吟道:“远山碧树绿色荫,近川洛水波光粼。浮鸭声声唤水暖,春蜂嗡嗡终日勤。……”

一首七律诗赋堪堪才做得了上半阙,满腹酸气的秦大才子便毫无任何征兆地停了下来。

他沉思了片刻抬眼望着洛水潺潺流向的地方,极远处蔚蓝天际朵朵白云之下巍峨高耸的城楼与连绵挺拔的城墙隐约可见。

“闫平、闫安,远处那边的城楼、城墙可是东都洛阳的外郭么?”

外郭?这是什么东西?

小郎君前面所说的城楼、城墙闫平、闫安兄弟皆能听懂,只是后面的这个外郭究竟是些甚的意思?

矮墩墩的闫家哥俩小眼瞪着小眼面面相觑眼神之中满满皆是不解与迷茫。

“嗯?!你二人如此做派究竟何故?……哦!蠢蛋!嘿嘿,真真乃是两个蠢蛋!某问你们远处那道城墙可否是东都洛阳的外城墙,那个城门可否是洛阳外城的城门楼子?!”

哦!您若是早些如此发问某等不早就答复于您了。

外郭?嘻嘻,说得直白一些不就是洛阳城的外城么?

“二郎君说的极是,那个门楼便是东都洛阳西南位置的城门唤做厚载门,足有五丈高的城墙自此一直向北直至洛水水边的水寨与水门相连……”

“郎君郎君!官军的水寨之中有许多许多好大好大的战船,适逢皇家有甚的礼祀活动,这些战船便要沿着洛水水面铺将了开来,黑压压的气势啧啧……甚是一个壮观!……”

“郎君郎君!某听人说起此水寨之中驻扎的是北衙禁卫右龙武军的水师与骁骑,个个顶盔掼甲体格健硕横刀长槊强弓硬弩威武得紧!……”

“郎君郎君!自水门而西方才某等远眺的洛水北岸,连绵数十里直至谷水东岸,好大一片广袤的园林景致皆是皇家的禁苑,依某估算怕是要比整个洛阳城还要大上一些,只是郎君您可万万切记此地却是某等不可擅入的……”

“郎君郎君!由厚载门向东二里之地便是东都洛阳南城的正门定鼎门,啧啧!那定鼎门是何等模样的恢弘壮丽,又岂是这小小的厚载门可以相较比拟的!……”

此时的闫平、闫安弟兄就像是被秦铮郎君打开了话匣子似的,如数家珍一般一人一句抢着为小郎君分说着东都洛阳城与皇家园林宫殿的巍峨宏大,大有不与郎君分说清楚誓不罢休的劲头。

论起真实心意,秦铮真心愿意听闫家兄弟好好为自家绍介一番东都洛阳的地理面貌风土人情,只是此刻恰逢秦大才子触景生情大发诗兴之际,又岂能因为此等随时都能分说清楚的事情而坏了才子油然而发的诗赋兴致?

“好好好!某先谢过你兄弟二人不成?嘻嘻,慢来慢来!你等所讲的这些事情待某等回到酒楼之后,某多多叫些羊肉胡饼与你闫家的大个儿混沌请你兄弟二人吃,到时再听你等与某分说个清楚明白可好?!”

但听到二郎君要请他们吃羊肉胡饼与自家的大个儿混沌,兄弟二人口水嘀嘀嗒嗒之际,却是犹如心有灵犀一般几乎同时便住了口。

俗话说得好半大小子吃死老子,此二人的老子闫超虽不曾在饭食之上苛责亏待自家的两个小子,然日常饭食却也只是些炊饼、汤饼之类的寻常吃食,作为日昇酒楼后堂的两个小杂役,闫平、闫安兄弟很少能如酒楼掌柜、博士与膳房师傅那般见到荤腥的吃食,小子们真心没想到初次谋面的二郎君竟然如此的仗义,见面之始便是那些香脆甘美的时令果子,如今还未怎地又是喷香的羊肉胡饼、自家的大个儿混沌盛情款待,感激之情钦佩之心不禁油然而生。

呵呵,有郎君如此待某夫复何求?!

静下心来的秦铮远眺着遥遥相望巍峨耸立的厚载城门与连绵挺拔一眼望不到头的雄壮城墙,心中感念之际七律诗赋的下半阙不由得是脱口而出。

“凛凛垛口压城远,巍巍厚载耸入云。正值年年春光时,不负丹心不负君!”

此首七律诗赋的上下半阙合在一起便是:“远山碧树绿色荫,近川洛水波光粼。浮鸭声声唤水暖,春蜂嗡嗡终日勤。凛凛垛口压城远,巍巍厚载耸入云。正值年年春光时,不负丹心不负君!”

秦东乃是黑壮小子体壮如牛力大如熊,本就是自持靠着自家身体力量吃饭的主儿,自打识字那日起便极为瞧不上此等文绉绉酸溜溜的诗赋文章。

秦三乃是黑壮小小子体格厚实虽胆小如鼠却又奸猾似狐,平日里陪二郎君读书之时只欢喜那等凭借计谋取胜的史籍典故,经阿郎家法调教虽也曾草草读过些《诗经》之类的诗赋,然心里却是觉得此等学识皆是那等可有可无的事务。

闫平、闫安两个矮墩墩的小子,自记事之初便被自家老子放在日昇酒楼的后院,做些喂马养猪撵鸭捉鸡洒扫浆洗的粗活,半年之前方才得以入得酒楼的后堂做起了小杂役,虽曾读书识字却是被其父闫超用于日后酒楼经营所用,今日此间根本做不得数的。

此番郎君的大好诗赋对于他等几个顽劣小子而言,真真可以算得上白费口舌对牛弹琴。

正因如此,二郎君秦铮秦大才子颇为自得地做完这首七律诗赋,摇头晃脑矜持笑着扭头回望之时,却发现身后的四个蠢货或是挤眉弄眼窃窃私语,或是小心翼翼摆弄自家手中的纸鸢,眉眼之间透着浓郁厚重的憨意,压根就没有在意秦大才子二郎君乃是一位出口成章下笔有神的风雅之士。

天老爷的!这几个杀千刀的坏种妥妥就是在辱没斯文!秦铮此举简直就是……

愤懑满胸欲以抓狂的秦铮没有注意到的是,不远之处垂柳枝条下负手而立的陆五却是满脸惊诧之意。

若是要论二郎君秦铮这首七律诗赋意境究竟如何,粗通些文墨的陆五听得也是懵懵懂懂,只是陆五凭着直觉以为如此年纪的娃娃如此短的时间,能够做出如此朗朗上口的诗赋,本就是件极为不易的事情。

至于此篇诗赋其意境究竟如何,问天问地自然都是不可,记心不错的陆五将郎君所作诗赋的一字一句皆牢牢记于心里,待回到酒楼之时请教秦公与三郎即可明了其情。

待来到绿莹莹的草地之上举着纸鸢手握辘轳撒欢似的跑将起来,秦铮郎君胸中那股子知音难觅的愤懑不平之气,恍惚之间已然消失的是无影无踪,洛水南侧芦苇之畔碧草毯上立时便充斥着几位顽童嬉笑埋怨斥责讥讽的叫嚣声。

万事开头难!开头便不难。

经历了十数次倾覆、擦撞、缠线、挂枝之类的小小意外事件,渐渐熟悉了环境地貌风向风速的孩童们渐入佳境之中,本就欢喜奔跑跳跃放飞纸鸢的小子们驾轻就熟,不一会儿的光景,湛蓝的天空朵朵白云之间便高高翱翔着五只色彩斑斓的漂亮纸鸢。

不知奔跑跳跃呼喝叫嚣了多久的时间,跑累的小子们终于将各自的纸鸢辘轳用石块压将了下来,任由那高飞云端的纸鸢随风飘逸翱翔云天。

重新聚在一起的五个小子七零八落地躺倒在绿油油的草毯之上,也不管不顾各自的形象抓起果子左右开弓只管大吃大嚼起来,一脸一头的汗水混着果子浓稠甜香的汁液,顺着嘴角脸颊脖颈流淌而下,自觉不适之时便用衣袖随意那么一擦,妥妥的毫无一丝违和之感。

只是再看那些衣袖之时却不知是何等惨不忍睹的模样!

甚的叫做生活甚的叫做享乐?

于这群无忧无虑无拘无束尽情放飞着自我的孩童们看来,如此这般惬意的感觉便是生活便是享乐。

稍稍吃喝已毕休憩了一会儿精力充沛的小子们重又满血复活。

转轮子、翻跟头、滚山坡、挑树枝、拉草根……

林林总总的嬉戏玩乐玩得那是不亦乐乎。

自然,当体态雄健的秦东提出要耍耍众人皆喜的角力游戏之时,却被其他人等众口一词呸呸连声给坚决予以否决。

以为他人都是傻瓜蠢蛋子么?

若真要耍那等角力游戏,想来某等四人全加在一起也不是黑壮小子秦东的敌手,傻瓜蠢蛋才会与你这憨憨的狗熊玩耍那等角力游戏?!

刚刚输了挑树枝自要接受处罚的秦三并未曾像他人那般就地翻个跟头了事,只见他傻呵呵地笑着猛然向前一冲,借着前冲的劲道伏下身体的同时双臂撑地来了个漂亮的前空翻,稳稳落地之际左右顾盼之间一副洋洋得意的神情。

年龄最小的秦三在小弟兄面前如此显摆的一手,立时便赢得了闫平、闫安兄弟艳羡的目光与欢呼、掌声。

欢呼与掌声过后,此二子看了看秦三小子黑壮敦实的身体,再瞧瞧自家兄弟从乃父闫超那里承继过来的绝佳矮胖大鼋身形,不禁然颇为沮丧地摇头叹息:如此看来某家兄弟二人此生此世只能陪着烹煮酱焖的手艺过下去了。

得意洋洋的秦三左顾右盼之际,小子脸上快活惬意的笑容忽而消失不见了,代之而来的却是那种出离愤怒之时的一脸狰狞。

秦三最为欢喜的粉色蝴蝶纸鸢,操控纸鸢连线的辘轳原本被他用大块的鹅卵石压在一簇盛开怒放的野花从中,任由那只粉色蝴蝶尽情地在天空中畅游飞舞……

如今,压在辘轳上的鹅卵石却被人给故意扳了开来……

若是仅此而已秦三自是还能忍得下这口怨气,然最为过分的是其中的一个混蛋竟然充满挑衅意味地冲着他们几个撇嘴冷笑,而后恶狠狠地瞪着秦三一把将牵着纸鸢的麻线给……扯……断……了!

此等混蛋!!就那样一把将纸鸢的麻线给……扯……断……了!!!

第四十八章、纷乱枝节自横生

猛然被人扯动的粉色蝴蝶纸鸢忽地向下一沉,而后失去麻线牵绊的粉色蝴蝶纸鸢,就像遁出鸟笼重获自由的鸟儿一般,借着强劲的风势欢快地摇动着尾巴处六条呼呼啦啦作响的粉带,直冲着西面的天际乘风翱翔而去,越来越小很快便消失在碧蓝广袤的天空之中。

随着飘飘然渐行渐远的蝴蝶纸鸢,秦三的一颗童心亦是越来越沉,终于,伙伴们仿佛听到了“啪嚓”一声脆响,秦三一颗纯洁的童心直落而下破碎满地……

死盯着自家那只粉色蝴蝶纸鸢的秦三,下意识地随着纸鸢遁飞的方向狂奔了两步,随即便明白过来自家这个举动纯属无谓之举,今日今时无论怎地再也救不回那只翱荡于天地之间的粉色蝴蝶纸鸢。

从未受过此等鸟气的秦三彻底暴怒了。

秦三停下了追赶的脚步回转过身,紧攥着拳头一双怒目死死地盯着那个故意扯断纸鸢麻线的混账玩意,猛然挥出右手直指向那个混蛋口中怒声呵斥道:“兀那混蛋!你因何要扯断某的纸鸢?!……今日你若是不与某有个交代,某便要你尝尝你家秦嗲嗲拳头的厉害!!”

由于事发突然,方才还在嘻嘻哈哈的小兄弟四人直到此时方才恍然明白乃是有事发生,他们顺着秦三手指的方向抬眼看去,只见十数步开外紧挨着洛水堤岸的缓坡之上,不知何时竟然聚拢了六七个十二三岁年纪的半大小子,居中位置手里还拎着纸鸢辘轳的混账小子,正是故意扯断麻线将秦三的蝴蝶纸鸢放飞而去的小混蛋。

小混蛋大约十二三岁的年龄,头上扎着标准的总角双髻,身形瘦削高挑一身青色的丝袍脚蹬一双白底皂靴,只是那一张混蛋脸嘛!相较来说比其他小子的脸总要长出三分,且自下嘴唇处靠下便开始上翘整个下巴就像是撅起的铲子一般,鼻翼两侧的脸颊之上还斑斑点点分布着许许多多幼蝇大小的麻点。

这就是一个铲子模样麻面马脸的坏种小混蛋!

麻面马脸小混蛋的身后,还站着四个身高马大神情跋扈手拿哨棒的年轻汉子,瞧那一身行头装束应该是某个有头有面人物家中的亲随家丁。

距离麻面马脸小混蛋十几步之外的洛水堤岸垂柳荫处站着四位书生模样的后生,正冲着这边说说笑笑指指点点着什么。

说话之间,那伙撇嘴瞪眼高仰着头鼻孔朝天一脸不屑神情的小子们,一路追打着蝴蝶蜜蜂脚踢着沙土地上的花花草草,一副此间老大嚣张跋扈的模样一路横行来到了秦铮等人的近前。

四个亲随家丁则拖着哨棒大大咧咧地跟在这群混账小子的后面。

瞧这模样便已知道这个麻面马脸小混蛋便是这群坏种的带头大哥,一群臭小子讨好巴结的眼神齐齐地聚拢在那张麻面马脸之上,跃跃欲试的模样似乎正待这个坏种小崽子发号施令一般。

麻面马脸小混蛋一脸鄙夷的神情瞅了一眼如同斗鸡般炸着翅的秦三,而后斜着脑袋瞅着已然围拢过来冲他怒目相向的秦铮与秦东,不但毫无畏惧之色竟然还“呸”的一声冲着地上啐了口唾沫,颇为放肆地嘿嘿冷笑一声,一副不屑为之的口吻冲着秦三恶狠狠地喝道:“腌臜小子!还敢让本郎君与你这泼皮一个交代?!嘿嘿!……哪家婆姨的犊鼻裈开了把你这腌臜泼皮显露出来?!你难道不知本郎君是何许人么?竟然口称本郎君的嗲嗲!哼!哼!信不信本郎君把你这腌臜泼皮混打一顿再绑起来送交官府?!”

听了麻面马脸小混蛋跋扈到了极致的嚣张口吻,想来秦铮他们几个今日是碰到了牛气哄天的硬茬子。

体壮若牛的秦东几百斤的石碾子整日里都是被小子当做自家手中的玩耍之物,一贯所信奉的全然是自家两只如同砂钵一般大小的拳头,居于家乡之时虽不曾持强凌弱欺侮过他人,却也是声名在外从未受过今日此间的轻视羞辱,如今眼见自家兄弟好好的纸鸢被人给故意放飞而去,出言质询不但无果却还累及二郎君与自家遭那马脸小混蛋的欺凌……

哇呀呀呀!是可忍孰不可忍!

今日某不打得你这腌臜泼皮筋断骨折某便不是你家的秦嗲嗲!

秦东混厮一向奉行的便是能动拳时不动口,能动腿时不动手。

黑壮小子一时怒火中烧,浑圆的一张黑脸登时紫涨起来,双臂抖动踏步上前就要一把薅起麻面马脸小混蛋来个酱焖或是烹煮一番,孰料想刚刚踏出半步却被二郎君伸手给挡了下来。

秦东虽是力大无比性情耿直脾性执拗,然自小到大却是从未违逆过秦铮郎君半分,一贯都是秦铮指哪打哪爽快好使得紧,如今被二郎君这么轻轻一拦,黑壮小子虽是胸中憋气心感诧异,却还是乖乖地顿住了身形。

黑壮小子秦东心感诧异本就是件极为自然的事情。

想那二郎君秦铮本就是率性洒脱任侠仗义极其好事的主儿,于家乡之时待那些鳏寡孤独老幼弱小向来都是仁义和善得紧,不管是自家的月例还是阿娘祖母给的体己银钱,十之八九都被郎君用在了那等孤独老弱的身上,只是换做那些横行乡里欺善凌弱的泼皮破落户,小郎君却从未曾心地软过半分,嚣张霸气的言语之间便是挥拳相向,且十之八九都是秦东出手撂翻了一应人等令其赔偿损失赔礼致歉方才就此了事。

虽因此行此举秦东少不得陪着二郎君吃些家法棍棒上的伺候,奈何皮糙肉厚的他心里却是在美滋滋乐呵呵地等着下次出手的时机。

只是今时遇到此等一群腌臜小泼皮,如此这般的轻蔑羞辱,二郎君非但没有挺身上前拔拳相向,竟然一言不发还轻飘飘地拦下了自己,此等怪异的场景秦东还是头次遇见难免其心中会是惊诧不已。

莫说秦东心里惊诧不已,就连秦铮的心里此刻也是惊诧莫名。

倒不是小二郎怕了眼前这些根本不值一提的腌臜小混蛋,在此子的认知里,这些衣着光鲜举止嚣张神情跋扈的小子,不过就是古城集镇方圆周遭那些乡里胥吏富户商贾的子弟,随手扒拉一下便躺倒一地哭爷喊娘的主儿。

秦铮之所以惊诧莫名正是源于闫平、闫安弟兄二人的怪异之举。

结伴同行出门游玩的一群小弟兄,向来俱是一人有事全员出动,大唐治下的好儿郎,休要管那对方有几多人等,只要有某一个人在,就休要想欺侮了某家弟兄!

只是闫平、闫安二人愤然起身之际,莫名奇妙之间突兀变了脸色,垂首顿足唯诺不前腿脚哆嗦就连看那麻面马脸小混蛋一眼都是不敢,猥琐龌龊的神情像极了方才刚自酒楼出来之时的表现。

瞧瞧自家身后两只矮胖怯懦的鹌鹑,再瞅瞅身前趾高气昂一脸轻蔑神色的麻面马脸小混蛋,秦铮郎君两只狡黠的眼珠儿一转,吞的一声偷笑自是明白了其中的因缘。

此等场景不正是家乡那些泼皮破落无赖之子,于街市庄院之上瞧见自家时猥琐怯懦的模样重现么?!

哼哼!既是如此,那就怪不得某咯!

少不得由你家秦铮嗲嗲帮忙出手,替闫家弟兄一举扫平此等祸害乡里的泼皮混蛋!

看此等情形眼前的几个小混蛋只是替他人拿架子的幌子,真正的始作俑者定是他等身后几个书生模样冲此间指指点点说说笑笑的无赖之子。

秦铮自小便从三叔父秦霄那里得到了几句人生宝典,其中一句便是:轻易莫要出手,出手定要一网打尽一击必杀!

呵呵,今日就休怪你家秦嗲嗲不留情面了……

二郎君秦铮瞬时便换了一脸轻松惬意的神情,似乎那群混账小子所表露出的嚣张跋扈轻蔑不屑与他毫不相干一般。

“秦东、秦三,嘻嘻,莫要为此气恼,某等乃是何等模样的英雄好汉,需的拿捏好自家的身份形象,岂能与此等狗屁不通的腌臜小鬼一般见识!嘻嘻,一群只知惹事不能了事连那鼠辈都不如的不良无赖子而已,休得再要搭理他等!”

何等模样的英雄好汉?需的拿捏好自家的身份形象?

这些究竟是在说谁?难道是你等么?

天老爷的!头顶发端刚刚才束上双髻的毛头小子,便在此间大言炎炎地拿捏好自家的身份形象?

天呐!某等没有听错了吧?!

狗屁不通的腌臜小鬼?连鼠辈都不如的不良无赖子而已?

这些又是说的哪位?难道是某等么?

天老爷的!一个刚刚束髻的总角娃娃,当着某等这些十二三岁的半大小子的面指着某等的鼻子,张口狗屁不通的腌臜小鬼闭口连鼠辈都不如的不良无赖子!

此光棍小混蛋指着鼻子当众骂街的功夫着实了得!

混账小子们的鼻子都快这头顶双髻面白如玉的混蛋娃娃给气歪了,其中尤以麻面马脸小混蛋更是光火得紧。

某钱家小郎君钱江可是古城集镇这些头面人物家中郎君的带头大哥嘢!

今日此间本想当着闫平、闫安那两只狗崽子的面,好好地戏耍欺侮一番狗崽子的朋友,好教闫家两个小狗崽子晓得闫家得罪了钱家会是甚的悲催下场。

孰料闫家狗崽子这几个面生的混蛋朋友竟然是些不好相与的主儿。

被自家放飞纸鸢的黑壮小小子像是个练家子,更高更壮的黑壮小子像是一身蛮力的模样,这个白脸小混蛋则像是他们的领头大哥,奸诈油滑不说一张臭嘴更是可恶,张口闭口腌臜小鬼连鼠辈都不如的不良无赖子,真真令人气恼得紧!

麻面马脸小混蛋钱江只觉得满腔的怒火瞬间奔涌上头,无法倾泻而出的怒火直憋得这厮那张麻面马脸登时紫涨起来几欲快要爆裂开来。

绝计不能放过这个牙尖嘴利的混蛋狗崽子!

今日若不能好好地教训一番这伙小混蛋,今后钱江小郎君还有何等脸面统领自家的这帮弟兄?

嘿嘿!既然骂街的功夫某比不得这个小混蛋,钱江就用自家的拳头打得你乖乖闭上那张臭嘴。

怒火中烧的麻面马脸小子自持己方实力超乎寻常,且身后还有更加强大的后援力量,于是乎这个小混蛋龇牙咧嘴一脸狞笑,抢身上前照准小混蛋的鼻子抡圆了拳头便要捶将下去……

第四十九章、钱家有子乃儒生

麻面马脸小混蛋的身体已是探出了半个身位,卯足了力气的拳头也已抡出了半圈,只是恰在此等节骨眼上,小子所穿丝袍的后脖领子却被人自后面一把给牢牢地薅住,以致于钱江使出吃奶劲道的悍然一击而距那想要痛击的目标足足差了半个臂膀之远,如入无物之境一般轻飘飘地捶在了空气之中。

眼见自家做足了准备的致命一击,却在一击得手之际遭人阴招而至功亏一篑,钱江小混蛋的心里这个气呀无以言表:直娘贼的!是哪个混蛋敢在此间坏了你家钱嗲嗲的好事?!

“直娘贼的!……”

心中大恨满脸狰狞的钱江回过头来咆哮之声破口而出,只是骂声仅仅出口半句便如鸡子嗉子被谁给掐住了一般戛然而止,瞧马脸小子张口结舌一脸仓惶的模样,众人皆知坏他好事之人定是混蛋小子不敢得罪的一号人物。

一把薅住钱江的后脖领子将之生生拽回的人物不是别人,正是自堤岸之上冲着秦铮他们指指点点说说笑笑那四个书生模样的其中一人。

此人头戴天青色儒巾身着天青色儒袍,腰间一条深青色布带脚蹬白底皂靴,瘦高的身形稍稍有些长于他人的白净面庞,鼻翼两侧有几颗若隐若现的蝇头雀斑,右手薅着混蛋小子钱江的衣袍脖领,左手之中还握着一卷书册,两只不大也不小的眼眸之中闪烁着凶光恶狠狠地瞪着麻面马脸小子。

“若是被大兄再听到你这厮的嘴里如此这般不干不净,大兄便撕烂了你这张满口污言秽语的臭嘴!……”

小小诸葛秦铮猜得果然一点没错,这位十五六岁一副儒生模样打扮的后生,正是麻面马脸小混蛋钱江的大兄,古城集镇乡里之间读书人中的领军人物,更是此次欺侮羞辱事件的始作俑者,钱江小子的后援靠山钱大郎君钱海是也!

今日本不是休沐日却因洛阳县县学的博士公务在身故而休学一日。

适逢古城集镇集会之日,县学儒生钱海便约了三位年纪相仿的同窗来到洛水之畔赏景踏青。

早间乘舟泛游水面并于白水楼用罢午饭,心满意足自白水楼出来刚刚来到了洛水堤岸,远远便看到日昇酒楼闫家那两只狗崽子与几位面生的娃娃小子,手拿纸鸢吃着果子兴冲冲地直奔东面堤岸而去。

游兴已尽本已是百无聊赖无所事事恰好碰上了闫家的两个崽子,何不趁此时机好好羞辱戏弄此等几个小子一番,既能乐哉乐哉亦能替阿爷平复一下大人的心头浊气。

呵呵,此等送上门来的乐子何乐而不为呢?

于是乎这个白脸雀斑的混账后生招手唤过了贴身亲随耳语一番,频频点头的亲随则遵照少主吩咐嘻嘻笑着径直而去,一番折腾不但找来了麻面马脸小子钱江一众混蛋,还自家中招来了三位亲随家丁,于白水楼一侧的堤岸之上与钱海等人聚齐之后,携着哨棒呼喝叫嚣着杀气腾腾地撵了过来。

马脸小子钱江寻衅滋事故意放飞了秦三的蝴蝶纸鸢,便是钱海小子暗中所授的机宜。

呵呵,于洛水之畔玩得倒是颇为尽兴,纸鸢放得一个比一个高,哼哼!一经出手便要给那些外乡小子一个下马威打掉他们的风头,让那些外乡小子思量思量之后究竟该如何行事才好!

只是事情的发展有些出乎钱大郎君的意料。

眼见着自家这方人多势众,且弟弟钱江的身后还跟着四个孔武有力手持哨棒的壮年亲随,而那黑胖的小猢狲却无半分胆怯之意,竟敢跳着脚指着自家弟弟鼻子出言质询,猢狲身后体壮如熊的黑壮小子,亦是跨步上前便要挥拳相向大有一种强龙压倒地头蛇的气势,若非被其身边的白脸娃娃伸手拦下,与那黑厮相隔甚近的兄弟只怕立时就要吃上一些苦头。

看到这里有些心机城府的钱海大郎君已是待不住了,招呼一声便与其三位同窗迈步下了洛水堤岸。

距离越来越近钱海这心里倒是越没了底。

除了被自家郎君一众兄弟早已料理得是服服帖帖,见到钱家兄弟如同鼠儿见到猫儿一般畏惧的闫氏兄弟,余下的三个外乡小子却无一人有半分惶恐慌乱之意,似乎此等场面他们早已司空见惯了一般。

更令钱海这厮颇为忌惮的便是奉秦公之命负有守护监管职责的陆五陆司戈。

素以勇猛机智著称的陆五,已在威名赫赫的朔方边军之中摸爬滚打了八九年之多,莫看他的军职只是正八品下的果毅都尉府左司戈,真要论起实际的品秩,亲手斩获敌寇首级十七级军功策转三转的陆五,兵部授以的勋官已是实打实的从六品飞骑尉。

只是从六品飞骑尉的勋官也不过是比其他兄弟多些月例薪俸的虚衔而已,除了自幼相伴一同从军兄弟情深的陈奇知晓之外,不喜张扬的陆五还从未曾在他人面前张扬过此事。

眼前这些屁大娃娃摆开的阵仗,即便真的打将起来,于陆五看来充其量也只是如同挠痒痒一般博得司戈开心一笑罢了。

早在变故发生之前,做过斥候队正的陆五暗中已然细细勘验过来者几许何等样人。

呵呵,七个已过了吃屎年纪如今却依然还在吃屎的娃娃小子、四位鸡毛都还没长全的嫩瓜儒生加之四个外焦里嫩色厉内荏银样镴枪头的亲随家丁。

此等陆五随手都能一锅烩了的歪瓜裂枣之中,他所在意的无非就是四个外焦里嫩色厉内荏银样镴枪头的亲随家丁,若要说的更为准确一些,陆五真正在意的物什只是四个银样镴枪头亲随家丁手中所握那四根油光发亮硬度相当的柞木哨棒而已。

陆五的身上若是佩戴着那把随同他征战已有三年的上乘横刀,莫说是这几根破木头棒棒,就算是大拇指头粗细的镔铁棍棒,也定然逃脱不了司戈那记兜头破风斩一劈两断的悲惨命运。

只是自家那把制式横刀已然遵照秦公的吩咐交于了秦亮,如今正静静地躺在日昇酒楼三楼的皮囊之中,赤手空拳对付那几根坚硬似铁的柞木棍棒,若是此间单就陆五一人自是不在话下,然其身边还有二郎君秦铮此等小几位在场,如何能够确保这几根柞木哨棒无法伤及秦铮、秦东、秦三与闫家兄弟,便成了陆五陆司戈需要仔细应对的当务之急。

悄无声息间不动声色的陆五已将身形悄然移到四个嬉皮笑脸持棒观望的亲随家丁侧身旁,一旦有何不测,凭借陆五自血海肉山之中磨练出的铁拳与铁腿,纵身跃起一个暴雨连环绝计能将亲随手中的四根柞木哨棒一击而飞。

相较之间高下立判,陆五就像是一只匿影藏形窥视猎物等待一击而中的吊睛白额大虫一般,而钱家那四个浑然不知凶险所在依旧一副嬉皮笑脸模样中看不中用的亲随家丁,则是如同专门为兽中之王精心准备的开胃小菜一般,等待他们的悲惨结局可想而知可见一斑。

钱海儒生的见识确也非是常人可比,辨识人物的能耐远在另外三位浑然不觉凶险所在的狗屁儒生之上,堪堪距那人声鼎沸的娃娃小子还有七八步远的时候,这厮已然敏锐地察觉到了陆五这个看似人畜无害实则一击必杀的强大力量。

莫名而来的一阵心悸,不得不令钱海小子上下左右仔细打量着秦铮、陆五等人的样貌装束。

三个外乡小子几乎皆是同样的装束打扮,头上绾着一个或着两个发髻,一身麻布短衣短裳脚蹬一双白底皂色布鞋,穷酸的模样乍看起来与那等往来东西交通货物的普通商贾家中子弟并无二致,与古城集镇一众郎君兄弟身上的锦衣丝袍更是相较甚远。

若是单看衣着装束似乎一举拿下此等外乡小子应是不在话下,然不论是明眸皓齿一身灵动的白面小子、体壮如熊一身煞气的粗大黑厮,还是矮胖敦实一脸狰狞的毛头小子,他等身上所透出的气度气势却与寻常商贾家中的子侄相较云泥。

不丁不八立于人群西侧五六步开外神情剽悍体格高挑的黑红汉子,一身的装束行头却与寻常富豪乡绅人家的亲随家丁大相迥异。

汉子头戴青黑色的纱罗幞头软巾,身着深青色窄紧直袖圆领襕袍常服,腰间束的像是品质上乘的牛革板带,脚蹬一双乌黑色的六合皮靴,顾盼之间看似随意率性洒脱得紧,然那双黝黑发亮精光熠熠的眼眸偶有扫向自家之时却透着摄人心魄的寒光。

如此这般的衣着装束?如此这般的体态气度?

嗯?……某怎地觉得有种军伍之人的做派之感……

钱海一年之前便以聪慧博学知书识礼考入了洛阳县县学文馆,苦读儒家经史典籍因其善于察言观色梳理个中关系而深得县学博士喜爱,时常被交友甚广的博士带着拜访故旧结交朋友,其于人情世故典章制度朝堂礼仪见多识广自是非比寻常,一番苦苦思索之下,还真让钱海儒生想到了些什么。

彪悍汉子头戴青黑色的纱罗幞头软巾,身穿深青色窄紧直袖圆领襕袍常服,如此装束本就不是寻常人家的亲随可以随意穿着的……

此人定是哪家亲卫或折冲府属下的低阶军官……

如此说来此间三个样貌气度感觉大不相同的娃娃小子也非是寻常人家的子弟,或会是官宦人家的家人子侄,至不济也会是这位低阶军官的亲眷子弟。

想到此处本就明白事理的钱海不禁心头一凛:今日图谋之事已然不可继续为之!

朝廷制度礼仪典籍刑律疏议早有定论,身份等级贵贱有别以下犯上者是要被拉到县衙吃板子的,莫说自家阿爷毫无品级可言的里正身份,即便娘舅乃是洛阳县正七品下的县丞此事也是不可为之。

刚刚想明白其中的厉害关系,还未及钱海开口了结今日之事,便听得白面小子语出连珠一般说出了一番令人瞠目结舌的惊人言语。

眼见着机巧百变的小鬼头眼眸之中暗含着狡黠自得的神色,再细细品味一下小子言语之中暗含的味道:某等乃是何等模样的英雄好汉,需的拿捏好自家的身份形象,岂能与此等狗屁不通的腌臜小鬼一般见识!嘻嘻,一群只知惹事不能了事连那鼠辈都不如的不良无赖子而已,休得再要搭理他等!……

钱海心中登时大呼不好,如此狠辣刺耳的言辞本就是此子的阴谋诡计,小鬼头定是想用此等诡计彻底激怒弟弟,惹得弟弟怒火中烧悍然动手,以此来坐实某家兄弟们恃强凌弱欺侮他等的……

第五十章、自骂自话笑煞人

此等阴损的诡鬽心思真真是阴险卑鄙得紧!

如此令人羞恼的言辞就算自家但要听闻也会勃然动怒,更何况家中那个终日里不思读书修身只知惹祸生事浑浑噩噩屁事不懂的弟弟?

果不其然,蠢笨的二郎君钱江果然被滑头小子气得是三花聚顶七窍生烟,怒火中烧之时抢身而出抡圆了臂膀便要冲着白面小鬼的面庞砸将下去,值此千钧一发之际,即便是大兄钱海出言喝止也已不及阻止小鬼头的计谋得逞。

就在暴怒的弟弟钱江挥动手臂的瞬间,钱海分明自白面小鬼的嘴角看到了一丝果如其然的得意之色。

于县学之中苦读经典且时常修习君子六艺的钱海,身手却也甚是矫健威猛膂力惊人,情急之下亦是顾不得儒生自应保持的温文儒雅翩翩风度,一个健步抢上身去右手疾出劈头而下,手掌所落之处刚刚好一把薅住了钱江的脖颈衣领,单臂较力生生地将这个惯会惹祸生事的混蛋弟弟给扯了回来。

直娘贼的?!

钱江此子奸懒油滑不说且还学会了如此不堪的污言秽语,尔等难道不知某与你乃是一母同胞的嫡亲兄弟么?!

今日回去之时定要与阿爷说及此事,请大人务必严加管教此等惫懒小子,绝计不能如此这般放任此子厮混下去!

恶狠狠训斥了那个不分青红皂白张口冲着自家大兄骂娘的混蛋弟弟,钱海转过身来之时脸上已然换做了一副温文尔雅彬彬有礼的神情,认真仔细地打量着眼前这位样貌俊秀内里却奸猾如斯的小鬼头。

瞧瞧!瞧瞧!白脸小鬼的眼眸之中果然闪现出一丝奸计落空的失望之色。

嘿嘿!想要骗过某家弟弟率先对你出手动粗?……

呵呵,但要有某钱大郎君在此,定然不会让你这心眼坏透的小鬼头阴谋得逞!

心中虽是颇为不屑秦铮小子的阴私伎俩,然作为儒生的钱大郎君表面应有的礼仪自也需得做足本分,钱海颇为矜持地一笑而后抱拳团团拱手开口言道:“诸位有礼了,在下姓钱单字名海,本就是洛阳县治下的古城乡里人氏,亦是本县县学的一名儒生,儒生钱海不才瞧着列位朋友却是面生得紧,想来你等……”

按照惯有的逻辑思维钱海自认为此等外乡人士既是官宦人家的子侄亲随,本应遵从士人阶层应有的谈吐礼仪,既然自家已与他等见礼且绍介了一二,想来此等外乡人也定会与钱海见礼绍介一番,只是……

钱海今日却是真真大跌了眼睛,面前这大大小小的老几位非但没有与其见礼绍介一番之意,黑壮小子与黑壮小小子甚至未曾拿眼皮夹上钱海一眼,二子出离愤怒的眼神欲将吃人一般直直所瞪之人恰是其兄弟钱江。

而令钱海颇为忌惮的黑红汉子或会是双手负于身后太久的缘故,就在钱海儒生自以为彬彬有礼绍介自己之时,英武彪悍的汉子却是随意率性地做着不知所谓的曲肘阔肩动作。

喂喂!尔等当某钱海堂堂的优等儒生乃是一介透明的玩物么?

还好,那个白净面孔的小鬼头则是一副笑容可掬的欢喜模样,频频点头似乎是在认真聆听自家的绍介一般,只是……

只是此子既不与钱海以礼相见也无开口言事之意,一副听之任之任由钱海继续为之的做派。

喂喂!你这小鬼如此行事个中究竟能有几个意思?!难不成钱海之所作所为对你而言便是如同无谓之举过耳之风么?!

钱大郎君活了这么久也从未有过像今日这般牙根痒痒之感,若是情况允准的话,已然气炸胸中肺锉碎口中牙的钱海定然会扑将上去,“啊呜!啊呜!……”一口一个将此等几位毫无半点礼数可言的外乡人给生生吞进肚里不成。

自诩知书达理以礼待人的钱海哪里会曾知晓此三个外乡小子,虽说乃是正四品下尚书右丞的郎君家人,然平日里一贯的做派却是如同他那不成器的弟弟钱江一般无二,不喜知书达理甚喜四处游走戏耍玩乐,于士人礼法行事规矩一事甚是不屑得紧。

黑红汉子陆司戈更是久居边塞北地朔方军伍之中,行事风格本就粗狂彪悍得紧,对文人儒生士人阶层的日常礼节知之甚少并无甚多在意之处。

故而儒生钱海的一番良苦用心却如鸡同鸭讲一般了无作用。

既然尔等这些来自外乡的粗鄙之人如此怠慢于己,一腔怒火的钱海自此便也不打算与之遵规守矩客套三四。

桥归桥路归路!某等只找闫家两只狗崽子的麻烦自是不会招惹你等!

只是你等也需知晓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嘿嘿!再怎地说来钱海也不是等闲人等随意欺侮之人!

于是乎钱海飞速地收起了矜持的笑容冷冷的面孔冷声说道:“与你等见礼绍介也不见有何回应,既是如此,想来某这本地人与你等外乡人之间也没有甚的好相谈的!”

“舍弟等人行事粗失无礼,错以为那是闫家狗崽子的物什而放飞了你等的纸鸢,失礼之处作为兄长钱海自会代为赔偿,你等若是愿走大路朝天且请那边,正所谓原路来之原路回之,你等若是愿留钱某也无半分异议,只是莫要妨碍了某等行事便是。”

“钱家一应人众与他闫家几头老狗小狗之间素来颇有嫌隙,钱某今日到此自是有事要与闫家的两只狗崽做个了断,此事却与你等外乡人并无半分干系,钱某好话说尽礼数亦是颇为周全,想来区区小事你等也不会为此拒了钱某的一番好意吧?!呵呵……”

钱海自以为此番言辞滴水不漏文武周全,为此,慷慨激昂的钱大郎君还颇为自得的呵呵一笑,凝神细思之下,总觉言辞之间所用语气似乎硬度不够,若是传将出去怕是会损了钱大郎君的名头,于是乎……

“外乡来的后生!某一看你等便是初次来到这洛阳县治下的古城集镇,嘿嘿,此前来过之人定然知晓钱家在此的名号,绝非是闫家老狗的日昇酒楼可以相提并论的,某奉劝诸位一句强龙尚且还不压地头蛇,出门在外之人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得好,要知与人方便便是与己方便,好了,钱某言辞已尽勿谓言之不预也!”

耐着性子听那钱大郎君罗里吧嗦说了许多,孰料这厮的言辞之中多有辱及闫超父子的不堪言语,秦铮等人虽说与闫家父子乃是今日方于日昇酒楼刚刚结识,之前亦未曾有过半分的往来交情,然一同结伴出游的伙伴被钱海那厮狗崽子大狗小狗不停辱骂着,任谁都会觉得就像是在被钱海那无礼混蛋当众抽着耳掴子羞辱一般。

无论是性情沉稳的陆五陆司戈,还是秦东、秦三两个恼怒不已的毛头小子听得早已是火冒三丈,若是依着他们的本性,早早便会扑上前去一顿乱拳封住那厮的鸟嘴……

直娘贼的啰嗦小子!给某等闭上你的鸟嘴!!

只是……

只是二郎君秦铮却是一副笑眯眯倾耳聆听的模样,且当机灵小子听到钱海辱骂闫家兄弟为狗崽子辱骂其父闫超为老狗之时,小鬼头还频频点头似有默认之意且脸上的笑意更加的浓烈开来,唇红齿白眉清目秀的笑脸俊秀绚烂可谓是人见人爱的乖巧娃娃,然其那双黝黑灵动的眼眸之中偶尔闪过的点点寒光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

秦铮郎君听到钱海说出钱某言辞已尽勿谓言之不预也这句结语之时,一张俊俏的笑脸彻底地绽放了开来,开怀欣喜的模样似乎像是在告诉钱大郎君,你所说的一切小子全然遵从并无其他异议一般。

虽说此等外乡人之中钱海颇为忌惮的乃是陆五陆司戈,但是善于察言观色的钱大郎君自也能分辨出来,眼前这个机灵的白面小鬼才是他们之中说话最为管用之人,只要稳住了这个娃娃小鬼今日之事便已算是大功告成。

看到秦铮的脸上如同鲜花一般绽放开来的笑容,钱大郎君的心终于放在了肚腹之中,彻底松活下来的钱海已经越过了秦铮诸人,将他那双充满鄙夷羞辱神色的眼眸嚣张地投射在了一脸惊恐莫名的闫家兄弟身上。

恰在这时,洛水之畔芦苇飞荡的盈盈草地之上,突兀响起了秦铮郎君的一声爆喝。

“狗崽子骂谁?!!”

一声爆喝即出那是满场皆惊,其中最为震惊的莫过于彻底安下心来的钱海钱大郎君。

狗崽子骂谁?!是呀!钱某刚才辱骂的狗崽子究竟是在骂谁?

嗯?……让某思索一下先……

放松之余震惊之际,一向机敏的钱海一时之间竟然想不起狗崽子的辱骂言辞究竟是在骂谁来着。

恍惚思索之际,这厮一眼看到立于秦铮身后不远处面如死灰一脸惊恐的闫家兄弟。

哦!是了,狗崽子那些言辞原本便是自家辱骂此兄弟二人的!

狗崽子原是骂他二人的!狗崽子骂他二人的!狗崽子骂他二人的!狗崽子骂他二人的!……

此时此刻,钱大郎君的脑壳之中除了‘狗崽子骂他二人的!’的呼之欲出念头之外,其他一概浑浑噩噩空空如也,一旦获知了本是自己所说却是突然忘却而又急于想知的答案,那种强劲浓烈的惊喜之感立时便充斥于钱海的整个躯体之中,彻底放松毫无半分戒备之意的钱大郎君猛然间伸出右手直指一脸懵逼的闫家兄弟,所得出的完美标准答案冲口而出。

“狗崽子骂他二人的!……”

这一刻,洛水之畔的流水、渔舟、飞鸟、浮云……所有的一切仿佛凝固停滞了一般,不声不响不移不动不鸣不叫不聚不散……

唯有钱海大郎君那一句“狗崽子骂他二人的!”的绝美震撼之声,却犹如轰鸣而响的大道之音一般响彻于洛水之畔的山川水谷之间。

下一刻一阵喧嚣的爆笑声在同一个地点宛如升腾的火山一般炸裂了开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事件的谋划、设计与始作俑者秦铮郎君,那张原本俊秀端正的小脸因为抽搐扭曲已是几欲没了人形,若非此刻还未到真正得意忘形之时,此等奸猾似鬼的猢狲早已会为了自家的创举杰作捂着肚子笑得满地打滚。

“哈哈哈……唉哟!……哈哈哈……肚子疼,唉哟!不行了,某真的不行了……哈哈哈!某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有此等蠢笨憨货为了骂人而自称为狗崽子,哈哈哈哈!……不行了,肚子已是笑疼了,闫平,闫平!还傻愣着作甚?!快些过来扶着某一下……”

第五十一章、势如奔雷兜头至

自始至终一直冲着钱江一脸狰狞怒目相向的秦三,此刻亦是笑得跳脚直打跌。

小子转着圈儿跳着脚,手指指点着已然全然懵逼的钱大郎君,口中则是非常率性地大呼小叫着“狗崽子!噢噢噢!……某初见你之时便觉你禀赋异常非人非类,哈哈哈……果不其然你乃是一个道道地地的狗崽子,还是这天底下至蠢至笨的狗崽子!哈哈哈!……”

讥讽笑话完了至蠢至笨的钱大郎君,意犹未尽的秦三继而将手指指向了已然张口结舌如同呆傻了一般愣怔于此的钱江。

“哈哈哈,果真乃是一对狗崽子蠢笨好兄弟!你家兄长果然蠢笨至极!哈哈哈……而你则一个标准的憨瓜!蠢蛋对憨瓜应景儿得紧,兄弟同心其利断金么?!哈哈哈……”

钱海钱大郎君莫名之下破口对答喊出这令人目瞪口呆啼笑皆非的一嗓子,确也惊呆了自家阵营里的所有人等。

一时之间众人震惊的眼神齐齐地聚焦在了钱海小子的脸上。

钱大郎君如此言语可否是有其甚的深意?

嗯?……只是思来想去似乎也没甚的深意,不过就是平日里辱骂闫家兄弟之时惯用的言词罢了!

面面相觑了多时,钱家兄弟的伙伴之中已是有人忍俊不禁吞的一声笑出声来,稍稍讲究一点顾忌兄弟二人脸面的亲近伙伴也已背转过身偷偷地掩嘴葫芦,只是任谁都停不下来抖抖嗖嗖浑身颤抖的正常反应。

其中最为可怜之人正是随行两个郎君前来助阵的四个亲随家丁。

想笑却又不敢,不笑实属太难,如此这般的窘境真真是令人左右不是为难得紧。

于是乎,四个孔武有力的亲随家丁四张鼓腮凸嘴的大脸越发显得是狰狞不堪,面皮的颜色也随之变得黑红紫涨了起来。

周遭一片喧嚣哗然之声响起之时,亦是钱大郎君自浑浑噩噩之中清醒过来之时。

幡然醒悟的钱海儒生虽是颇感悔恨交加但却已是追悔莫及,此时的钱大郎君唯一想做的便是狠狠给自家来一个大耳掴子。

怎能如此答复“狗崽子骂他二人的!”,如此一来不是自骂自家是个狗崽子了么?

准确的答案应该是“狗崽子是骂他二人的!”

咦?此准确答案其中的意味却也是奇怪得紧!……

如此不是滋味却是为何?

怎地左右斟酌感觉都非是那正常的味道,颠来倒去无论怎地都觉得像是在自骂自家是个狗崽子?

执意坚持的钱海儒生追根溯源,终于找到问题的根本所在正是白面小鬼断喝一声的“狗崽子骂谁?!”

小畜生啊!!所有一切的根源皆是源自于此个小畜生!!

面色青紫欲哭无泪的钱大郎君泛着血色红光的眼珠儿,死死地盯着眼前那个几欲笑死过去的小畜生,他恨不得此刻便冲上前去生啖其肉活剥其皮!

曾有那么一刻,争强好胜极其要脸面的钱海也想过当着众人的面解释一番其中的缘由,为自家找回些颜面消弭些误解,只是……

只是一想到自家乃是县学儒生推崇备至的标榜身份,再想想小畜生总角双髻吃屎娃娃的年龄,羞臊难当的钱海便欲呕血而亡。

课业优秀样样出众的翩翩儒生,被一个无知无畏的吃屎娃娃牵着鼻子还竟然不知不觉地跌入了此子的彀中,本就是件令人颜面扫地无言以对的奇谈笑闻,若还不知进退偏要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与此等奸猾似鬼的小畜生分说辩驳此事,传将出去定会被人当做笑料收录了笑谈杂录之中:大唐元亨年间,洛阳县学有一儒生唤做钱海……

哈哈哈哈……

娘老子唉!流传千年笑料千年,里子面子都没了之时还不如一死了之得好!

眼见奸猾小畜生与黑壮小小混蛋笑的是如此的敞亮尽兴,耳听身后不时有仿佛是在耻笑于己的“嘶嘶”之声传来……

好吧!钱某承认那“嘶嘶”之声正是偷偷耻笑于己的自家兄弟众人。

既不能言又不得语羞臊难堪的钱大郎君只得硬生生地憋着,一张白净面庞以眼能得见的速度由白而红由红自黑最终铁青色里透着几许绿油油的味道。

不能再任由两个小畜生污言秽语肆意妄为!如此下去将置某钱家的脸面于何地?!

愤恨已极几欲抓狂的钱海终于失去了应有的理智。

嘿嘿!既然钱某言辞之中不及尔等的奸猾诡诈,某又何必做得那等惺惺作态的伪君子?!不能动口之时却能动手,之前一应顾虑暂且将之放置一边,所有因果报应且待钱某用拳脚上的功夫教会两个小畜生如何做人再来也不迟!

想明白了此事,钱大郎君咬牙切齿横眉立目正欲对一众兄弟发号施令,一同上前乱拳群殴了此等无法无天的小混蛋,便在此时却听得对面传来一阵颇为奇特的怪异声响。

“嚯嚯……嚯嚯嚯嚯……嗷!……哼哼……”

前面嚯嚯的声响尚不甚清楚源自何处,后面嗷!……哼哼的一嗓子无论怎地却真真像是腌臜的猪豕哼哼叫唤一般。

钱海定睛看去明白何故之时不禁是怒发冲冠汗毛倒竖勃然变色。

原以为对面那个不苟言笑的黑壮混蛋乃是敦厚憨直的老实小子,只认拳头蛮力不屑此等口舌之间的巧技,如今看来钱某却是大错特错矣!

黑厮……黑厮竟是反应较之常人更为鲁钝一些,直到众人笑罢方才想起其中的可笑之处,不但笑声奇特声响奇大引来了众人的关注,这直娘贼讨人厌的黑厮!竟然还……竟然还笑出了猪豕叫唤的声响!

黑厮若只是反应鲁钝钱某忍忍也就罢了,孰料这小混蛋嚯嚯笑完了之后还他娘的吭吭哧哧补上了致命的一刀。

“嚯嚯……二郎君方才那副怪异神情,某还以为您真要……嚯嚯……哼哼!……原来您是在精心算计这厮,嚯嚯……笑死某了!嚯嚯……不出口便罢出口便让白脸小贼甘心自认是狗崽子,嚯嚯……郎君真真是令人佩服得紧呀!嚯嚯……”

令人尴尬窒息的氛围方才平复下去一些,经黑厮此番耿直几欲到赤裸裸的说辞搅扰立时便又骚乱了起来,可怕的不仅如此,黑厮这张破嘴还直接点明钱大郎君不想言不敢言不能言不忍言且令他扎心窝火之事,真真是如同将钱海仅存的一丝面皮一把扯下摔在地上,而后重重地踩上几脚……而后再“呸”的一声啐上一口浓痰一般。

是可忍孰不可忍!!

此等奇耻大辱钱某又岂能与尔等善罢甘休?!

钱大郎君刚刚想的还只是用群殴的拳脚教训教训此等外乡来的小混蛋,经此三番两次极尽羞辱之后,气急败坏的钱海再也按压不住心头波涛汹涌的怒火,甚的儒生所应遵从的仁义、道德、礼法全然被他抛到了脑后。

怒火攻心已然失了心智的钱海小子霍然回头,瞪着血红的眼珠儿颤抖的手指着钱家的四个亲随家丁厉声喝道:“汝等快快用手中的哨棒与某打将下去!!休得再管得那些混蛋的死活,给某狠狠地打!有甚的事情自有钱某、钱家为汝等担当便是!”

听了自家大郎君的厉声喝令,早已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准备挥拳相向的四个亲随,其中靠近右侧那三个亲随的脸上微露难色略作迟疑不前。

俗语说得好:拿人钱财自会替人消灾!此三个亲随并非不想听命于钱大郎君,只是拳脚虽说无眼自会伤人肌骨,然与那油浸火烤坚硬似铁的柞木哨棒相较,其间的威力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要知若是被柞木哨棒兜头劈脸重击于要害之处,等闲常人轻则筋断骨折重则可是要死于非命的!

人命关天其事重大,所涉朝廷律法官府刑狱乃是天下一等一的重罪,又岂是自家大郎君火大之时失了心智随口而出的一句话能够左右的?

有人有心有脑思索一二,自也有人无心无脑照做便是。

立于左侧的亲随正是平日里随侍于钱大郎君左右的心腹伴当,经年累月耳濡目睹之下自也浸染了些许少主的无良习性,行事为人较之其他亲随要随性跋扈了许多,况且这厮身为钱大郎君的头号心腹伴当,既是少主有命,此等无心无脑从来不懂甚的叫做思索的头号亲随自当令出即行。

身形高大颇有些身手的头号亲随,迎合着少主的呼喝也颇为威武地大喝一声“呔!!兀那黑厮!且吃了某家这一记劈头棒再说!”

话音乍响之际,但见这厮右臂挥动而出单手抡圆了哨棒携着动人心魄的呜呜破风声,直冲着秦东那颗黑乎乎亮澄澄的大脑袋劈头砸将下来,转瞬的光景,这根油光锃亮落铁有痕的柞木哨棒已然兜头而至。

按照常人惯常的行事风格,一根棍棒呜呜带风劈头砸下总是要想尽办法躲闪开势大力沉的棍棒,至不济时也会抱头缩身将要害之处尽可能地保护周全。

呵呵,这根柞木哨棒所遇黑壮小子秦东此人全然却是个另类的存在。

秦东的思维意识之中从未有过躲闪此二字的存在,大开大阖一往无前才是黑厮惯常的行事风格,依靠其坚韧的体格与状若奔牛般的巨力,直接碾压一推了事才是秦东思之念之的王道所在。

即使是家法伺候枣木棍棒加身之时,黑壮小子亦是不闪不躲不叫不嚷泰然为之。

眼见面目狰狞的亲随嘶吼着抡圆了哨棒劈头盖脸砸将过来,秦东却是毫无畏惧之色一脸快意的笑容,黑红泛光的脸上呲出了一口亮闪闪的大白牙。

秦东小子不仅不躲不闪且是不退反进,向前跨出半步之际已然吐纳得当暗暗提了口丹田之气,海碗口粗细的左臂高高举起横亘于头顶之上

知其根底的秦铮、秦三对秦东此举早已是司空见惯,每每皆能闪躲开来的重击这厮都会乐呵呵地挺身而上,好像不生生捱上令常人痛彻肌骨的痛击,总也对不起他那皮糙肉厚的巨大身躯一般。

闫平、闫安兄弟二人如何会知道外表憨直的秦东会有如此奇特的癖好,惊惧之余情急之下兄弟二人已然忘却了对钱家兄弟的百般恐惧,口中连声疾呼着一同抱头抢身上前,皆想要替秦东扛下这势若奔雷的迎头重击。

“秦东!秦东!快些躲闪!……快些个躲开!……”

躲闪?!躲开?!嘿嘿!此等胆怯懦弱的匹夫之举又岂是某秦东该当所为!

第五十二章、连环一击了无痕

看似情势万分危急的关头,一个矫健的身影迅疾而至,右拳上冲带着罡猛的拳风重重地迎击在了呼啸砸落的柞木哨棒之上。

只听得“嘣!!嗡……嗡……嗡……”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牙口酸涩的闷响之声,那根方才还呜呜带风如霹雳奔雷一般直击而下的柞木哨棒,如今则带着日日的破风之声高高飞起直落在十几步开外的缓坡之上。

一记“冲天炮”击飞了钱家亲随迅疾砸落的柞木哨棒,矫健的身影丝毫未做停留,微微侧身扭转身形右拳旋转而出,一记完美的“黑虎窝心”重重地夯在了无脑亲随的肚腹之间,与此同时一声暴喝冲口而出“滚!!……”

随着此声爆喝,吃了一记“黑虎窝心”重击的亲随一脸错愕莫名痛苦不堪的神情,蜷缩成虾子形状的身体立时便在巨力的冲击下直直地向后倒飞出了三步开外,堪堪仰身摔落在地依然未止能住如影随形的威猛巨力,凄惨呼喝着连连翻着跟头完美地演绎了甚的叫做滚的标准流程,顺着堤岸的缓坡一溜烟似的滚将上去,直至拳势力道渐近衰竭方才滚到八九步开外的一处低洼水坑旁停了下来,四肢抽搐躯体如筛糠般痉挛着嘴歪眼斜间已是晕死了过去。

呸!真真是个中看不中用的银样镴枪头!

若是搁在万马嘶鸣血雨腥风箭矢簇簇的军伍阵中,此等无甚屁用的贼厮鸟人早他娘的不知死过去多少回了。

若非秦公事先有命,且同为大唐治下的子民不可下得重手取了尔的狗命,只你这等不问青红皂白便痛下杀手的恶行,某便有十数种杀招一击击杀了你这恶仆!

可惜了的某这修习多年的横切掌,只需在此恶仆的咽喉之处轻轻一切定教他是喉结爆裂气绝而亡。

诸位看官不用猜测便已知晓,这个悍然出手一举击飞柞木哨棒一拳击滚了钱家恶仆的矫健汉子,正是之前一直沉默不言无所事事的陆五陆司戈。

说时迟那时快,一拳击飞了助钱为虐帮狗吃屎的恶奴亲随,借着扭转身形的劲道陆五右臂曲肘向后猛然击出,一记“肘尖雷”正中身侧亲随手中竖握着的柞木哨棒,“嘣!!嗡……嗡……嗡……”,令人头皮发麻牙口酸涩的闷响声再次骤然响起……

与前次稍有不同的是这根哨棒并未因遭受震击而脱手飞出,只是随着那个已然看傻了眼的亲随一同直挺挺地向后摔倒在了草地之上。

转瞬之间便撂倒了钱家两个亲随家丁,有些兴起的陆五侧转身形纵身跃起,临空之际左腿屈膝一记“破门栓”,狠狠地顶在了第三个亲随已经挥起的哨棒棒梢之处。

此等不知轻重死活还妄图想要反抗一二的亲随只觉一股巨力骤然加持在了哨棒棒梢之处,往日里甚是听话的柞木哨棒,突兀之间就像被谁给施了魔法一般于他的掌中疯狂地旋转开来。

疯狂旋转的柞木哨棒如同一根通红的滚烫铁钻一般,将那厮的手掌撕扯的是皮开肉绽血肉模糊,双手剧痛的傻缺亲随根本拿捏不得这根忽地疯狂的柞木哨棒,惨叫一声“痛死某了!”登时便撒开手来,且听嗖的一声柞木哨棒斜向上方激射而出竟不知飞向了何处,过得许久方自远处隐隐传来哨棒落地的声响。

正值兴头之上的陆五哪会在意这个傻缺亲随的死活,犹如苍鹰扑地一般落地之时倏忽间斜侧身形,右腿如同横扫千钧的铁鞭一般向后一记“扫堂腿”,未及力道用老之际右足定住乾坤继而左腿横扫而出……

场地之中立时便响起了“唉哟!唉哟!”几声惊呼,“噼里啪啦!……噗通!……噗通!……”一通纷乱嘈杂的声响,其中还间杂着傻缺亲随凄惨婉转的惨叫声,那般场景便是如同年下集市上的牲畜屠宰铺子一般好不一个热闹!

就在瞬息之间,神勇威猛的陆五陆司戈便以一套冲天炮、窝心拳、肘尖雷、破门栓与连环腿的完美组合,一举撂倒了钱大郎君手下那四个看似威武霸气实则不堪一击的亲随家丁。

一时之间是众人皆惊,屏息凝神定睛看去却见胜似闲庭信步的陆五陆司戈已将掖在牛皮板带中的襕袍衣角放了下来,颇为随意地掸了掸自家的袍服与袍袖,而后气定神闲地负手立于场地的中间。

一贯秉持着能动手时切莫动口这一金科玉律的陆五陆司戈,早已对顽童小子后生们之间毫无新意的喝骂纷争感到无趣得紧,无聊至极的他一边借着钱大郎君嘚吧嘚吧的言语时机舒展着松懈许久的身体,一边暗暗谋划着突发万一之时的应对之策

根基极好的身体很快便舒展了开来,陆老哥方才将襕袍下摆的衣角掖在牛皮腰带之中,以便于早已跃跃欲试的他能够更好地施展开拳脚,还未掖好衣角之际,却蓦然听得颇有些机智头脑的钱大郎君随着秦铮郎君的一声爆喝“狗崽子骂谁?”,紧着一句“狗崽子骂他二人的!”的回复竟然破口而出。

呵呵!嘿嘿!哈哈哈哈!……

好一个奸猾似鬼的秦铮小子!原来之前此子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布局设套,目的就是为了让钱海那厮在不察不防之下中了他的奸计着了他的道道儿!

呵呵……哈哈哈!不错不错,小小年纪竟然能有如此这般的机智头脑真真是难能可贵!

实话实说,闻听钱大郎君自骂自家的愚蠢答复陆五自也觉得可笑得紧,然行事一向沉稳缜密的陆五自持朝廷官员军伍司戈的身份地位,更是不能像秦铮、秦三与秦东三个小子那般肆无忌惮地大声讥讽嘲笑。

若果真那般行事陆五便是在公然羞辱于钱家及钱大郎君诸人,彻底撕破了脸面之时已无任何转圜的可能,如此举动或会给秦公、三郎惹来一些不必的麻烦纠葛,小小的差事若是被自家办成了一锅糊涂,堂堂朔方边军的脸面还要是不要?被秦公寄予厚望的他又情何以堪?

硬憋着的陆五只是脸上微微带笑却在肚腹之中笑了个够,静待着回过神来的钱海跳脚发飙。

果不出陆五所料,年轻气盛又骄纵惯了的钱大郎君哪里会吃得这些外乡娃娃的当面羞辱,恼羞成怒间勃然发作即要使出终极手段动手这一招。

若要动手那便动手,这就是男娃们解决纷争最为惯用的手段,虽说在人数之上郎君他们处于绝对的劣势,然仅凭黑壮小子秦东一人的战力怕是就能弥补了人数上的亏空。

呵呵,此时尚且无需陆某动手解决,待这群小子打累了闹够了无力再闹之时,即可交由陆某人出手做个了断调停完结此事。

只是令陆五没有想到的是钱海竟然是个怒火上头便失了理智且不计后果的狠辣人物,小子跳脚厉声呼喝着发号施令,不仅令他钱家四个壮硕的成年亲随直接对那些娃娃半大小子动手,还命亲随家丁可以随意使出手中的哨棒,毫不顾忌秦东、秦铮、秦三此等娃娃小子的死活,真真是阴狠恶毒得紧!

此番喝令却令陆五陆司戈是真心怒了!

好一个行事果决手段毒辣的小子!

竟敢命亲随家丁对几个娃娃小子下得死手?!陆某虽不便对你等少年小子出手动粗,然若要收拾你钱家那些土鸡瓦狗一般的亲随却是毫无半点违和之感,揉圆了搓扁了还是捶成个片片只看陆某的心情究竟如何?

嘿嘿!且让陆某看看有哪个胆大包天的恶仆胆敢以身犯险,待陆某动手之时可休要怪陆某的拳脚不知轻重不长眼睛!

钱大郎君的贴身无脑亲随抢先大喝一声将要抡起哨棒砸向秦东之时,陆五已然拿定了主意定要狠狠惩戒此等恶仆一番,以此警示他人切莫要刻意为之。

将欲出手之际且看到黑壮小子秦东遇此危局竟然毫无丝毫畏惧之色,不退反进跨步向前抬起臂膀之时还暗暗提调一口丹田之气,陆五便已笃定黑壮小子必是跟随着三郎学过些拳脚根基上的功夫,此行此举正是想凭借他壮硕厚实的身体与强大的蛮力扛下兜头凶猛的一击。

呵呵!真真是个非常不错的棒小子!

若依着秦东的体格身形四肢粗细比例,调教有方修习得当绝计会成为一名顶级的陌刀汉子,将来的前程成就必是远在陆某之上,可惜的是陆某所属的朔方边军乃是一只千里奔袭一击致命的虎贲铁骑,其间并无陌刀重甲精中之精的军伍编制,整个大唐最为精锐的十二卫军伍,也独有左威卫军伍之中定有三千巨汉的陌刀重甲编制。

嘿嘿,秦东小子!今日既有陆某在此,定要抢了你的风头不允你这小子以身犯险,若是你有个甚的万一闪失,莫说是秦公、三郎要怪罪于陆某,陆某定然亦会懊恼终生悔恨不已。

于是乎,就在夺命哨棒呼啸破风转瞬临头的千钧一发之际,陆五陆司戈抢身上前以一记“冲天炮”生生自秦东小子的手中抢走了此间最靓的风头,随即又以“窝心拳”、“肘尖雷”狠狠地教训了一番两个不知死活的傻缺亲随。

陆五陆司戈这一波犹如暴风骤雨摧枯拉朽般的威猛壮举,已是将钱海及其儒生好友、钱江及其混蛋郎君们吓得个半死,其中几个胆小的后生差点当场便吓尿了袴子。

钱海此前虽曾经准确判断出了陆五陆司戈乃是一个极具威胁的实力人物,然区区儒生怎地会想到剽悍干练的北地汉子其了得功夫竟然恐怖至斯,钱家阖家上下称得上练家子的精锐亲随,四人合在一起竟然于陆五疾如暴风骤雨般三拳两脚的攻击之下不堪一击。

反观秦铮一干小伙伴的脸上皆是欢呼雀跃的神情,如同是吃了蜜蜂屎一般笑得嘴都已经合不拢了,若非陆五壮士还有未了之事需得料理一番,想来这些如同猢狲一般闲暇不定的顽童定会扑身上前,抱着陆五陆司戈的大腿问东问西且得讨教个一二三四方可休矣。

第五十三章、迅疾而至头槌功

请输入正文。几位欣喜若狂小伙伴的身侧还真有那奇葩小子的存在。

黑壮小子秦东低垂着头耷拉着脸,一副闷闷不乐忿忿然的模样独自在那儿生着闷气:这个陆大叔此等无聊之举真真乃是多管闲事!想某秦东早已做好了周全防护,吐纳运功聚足劲力伸出左臂准备硬扛住呼啸哨棒迎头一击,凭着某轻松滚转七八百斤的石碾子单臂随意抛起百十斤重石锁的千斤蛮力,格挡之际全然可以一举击飞那厮手中的柞木哨棒,进而一记快似闪电的“断子绝孙脚”,一举拿下那看似凶神恶煞的亲随简直可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值此秦东风头劲胜之时,谁能料想……

谁能料想这个无聊多事的陆大叔竟然抢在哨棒即将砸落在某格挡左臂之时,右拳疾出硬生生地击飞了那厮的柞木哨棒,使得某一记“断子绝孙脚”的预谋顿时化为了泡影,真真是令人心中可恼哇!……

陆五陆司戈真心不知黑小子秦东憨厚耿直外表所遮掩之下,内里竟然还真的藏有不少阴私心思诡鬽伎俩,若果此黑壮小子这点阴暗毒辣的小心思被陆五陆大叔知晓,准保会一记劈头掌狠狠地削在此子的黑红敦实大脑壳上。

仅是你这黑壮小子四肢发达的蛮力,若是被你一记“断子绝孙脚”踢在要害之处,轻则真的会令此恶仆断子绝孙残疾终身,重则一脚便会要了恶仆的性命。

一言不合便取人性命绝非是良家子弟应有之做派!

即使他钱家亲随乃是阴辣狠毒的十恶不赦之徒,未经朝廷律法与官府有司明文允准,擅自取人性命定是要吃官司的,更何况如今身处天子脚下京畿重地,只怕秦公再怎地不舍惋惜也要将你小子绑缚起来亲自送交洛阳县县衙,由有司依照永徽疏议处置你故意伤人害人性命的罪行。

就在钱海、钱江古城集镇一众大小郎君惊骇莫名傻傻愣神之时,就在陆五陆司戈抻平了袍服掸净了尘土颇为满意地看向自家那双铁拳之际,一声突如其来的尖锐唿哨声倏然响起。

独自正生着闷气腹诽着陆五陆大叔闲来无聊多管闲事的黑壮小子秦东,蓦然闻听这再为熟悉不过的唿哨声响,瞬息之间整个人都变了副模样,精神矍铄神采奕奕黝黑发亮的脸上焕发着异样亢奋的光泽,铜铃般大小的黑亮眼珠儿杀气腾腾地瞪向了傻愣愣如同白日见鬼一般的钱大郎君。

这个心肠毒辣的混蛋儒生正是秦东小子此次冲阵的首选头等目标,接到秦铮郎君冲击唿哨信号的秦东已然做足了准备,欲将一马当先杀上前去一举拿下这个跳梁多时的小贼,而后是烹煮、烧烤或是酱焖甚的便随郎君的心意而定好了。

欲将横推过去一把了之的秦东右腿已然高高抬起,孰料就在黑壮小子一步将跨还未跨出之时,只听得“嗖”的一声,一个黑壮敦实的身形脚下如同踩上了绷簧一般,三蹦两窜直冲着麻面马脸小混蛋钱江弹射而去,瞬息之间便来到距那麻面马脸钱江仅仅一步开外的近前,右足踏落之际足尖处运足了力道,落地之时一踩一踏躬身略略一扭,双手背负微微躬起的身形借助强大诡异的螺旋劲道腾空而起,平如锅底硬似生铁的头槌便带着浓浓的杀气直奔钱江小子的面门而去。

突如其来弹射而起的一记迅疾头槌,莫说是娇生惯养颐指气使嘴炮远多于手炮的麻面马脸钱江小子躲闪不得,即便是钱家身手最为了得的亲随突兀之间也是不及闪躲避让的。

目瞪口呆一脸惊魂却是半分动弹不得的钱江,眼睁睁地看着那扎着双髻的浑厚脑壳扑面而来,只听“嗵”的一声闷响,瞬息而至的坚硬头槌与钱江小子那张麻面马脸来了个异常亲密的完美碰撞,躲无所躲防不胜防一记头槌一击而中的钱江,就那样直挺挺仰面朝天一头栽倒在了草地之上。

一击之下傻愣着的钱江便被顶了个结结实实。

混蛋小子只觉得他的脑袋就像是被皇城之中龙兴寺那根一人粗细的钟槌给重重槌中了面门一般,霎时间小子的眼前无数个金灿灿的星星四散飞舞纷纷扰扰,脑壳里的浆水就像是沸腾的稀粥一般咕咕嘟嘟冒着热泡,耳畔之侧犹如钟、磐、锣、鑔、铙、铃、铛等一众铜制乐器叮叮当当齐齐地奏鸣了开来,纷纷扰扰咕咕嘟嘟叮叮当当端的是繁杂响亮热闹得紧。

头槌与马脸碰撞的撞击声响声犹在耳之际,洛水之畔蓦然响起了钱江那厮如同杀猪一般凄厉惨烈的嚎叫之声。

“嗷!……喔……喔……嗷!……”

嚎叫之声更是如此的凄厉惨烈悲凉高亢,直引得堤岸之上往来的路人不由自主是纷纷驻足侧目观望。

钱江小混蛋惨遭头槌剧烈撞击的麻面马脸,原本就是扁扁塌塌的蒜头鼻子此刻已然不知所踪,鼻孔所在的位置正咕嘟咕嘟向外喷涌着鲜红的鼻血,恰与扑簌簌夺目而出顺着鼻翼眼角狂泄而下的泪水混合交融在一起,霎时间整个脸颊、脖颈与前胸处的衣襟之上已是血红一片,头昏眼花鼻梁脸颊剧痛之下,钱江只知哀嚎嘶叫的嘴角顺嘴喷溅着一股股的血沫子,配上那口血色掩映之下出奇阴森的一口白牙,红白相间的景象是要多凄厉就有多凄厉要多渗人就有多渗人。

一击之下仰面倒地的钱江小子痛苦不堪地翻滚扭曲抽搐着,整张脸血沥呼啦的犹如开了染料铺子一般已是看不得了。

“唉哟……某的娘唉!疼死某了……嗬嗬嗬嗬……疼……疼……疼!嗬嗬嗬……活不……得了……”

直至此时,钱江方自猛烈撞击的极度疼痛眩晕之中醒转了过来,于是乎,又一连串凄惨高亢的嚎叫声响彻于洛水之畔。

运用头槌奇招迅疾奔袭钱江的黑壮小小子一击中的之际,未等身形劲道用老临空一个机巧翻转已是稳然落地,小小子一面用衣袖抚拭着双髻发端等处喷溅的鲜血眼泪鼻涕口水,一面咧嘴嘿嘿冷笑着一副大仇得报的模样,戏谑地看着倒卧在自家面前那钱江小子的惨状,嘴里还在不依不饶地嘟囔着。

“嘿嘿!敢于公然挑衅秦三的小子皆是如此凄惨的下场,嘿嘿!你这蠢笨小子瞎嚎乱叫个球毛?!知足吧你!某今日此等出手力道还是轻的,若非是家主……哼!……晦气!发髻脸颊上粘的都是贼厮鸟人的腌臜物什着实晦气得紧!”

听到兄弟钱江犹如杀猪一般凄惨嚎叫声方才愣过神的钱海,眼见着自家兄弟已然一脸一身血污倒卧在地不停地哀嚎嘶吼翻转抽搐着,那副模样甚是一个凄惨吓人,心疼之余护弟心切的钱海一个健步抢上前去正欲查看弟弟的伤情,恰巧听到黑壮小小子嘴里极具讥讽戏谑意味的嘟囔之声,此等深仇大恨怎教心高气傲骄横惯了的钱海如何能够忍得下这口鸟气。

钱海只觉腾的一声喷涌的怒火已然冲顶而上,直烧的他是三花聚顶七窍生烟,这一刻,甚的忌惮武功了得的矫健汉子,甚的兄弟伤情究竟如何统统已是不做任何计较,瞬间充血赤红的眼珠子里唯有黑壮小混蛋的身影,脑海之中唯一的念想便是亲手抓到这个小狗崽,而后一拳一拳将他捶成肉渣子。

“兀那小狗!!尔竟敢伤了某家弟弟!今日某定要将你这……”

暴怒的钱海转向秦三探身便想要抓住这个混蛋小子,狂怒的斥责之声还未及吼完之际,只听得一阵瓮声瓮气犹如闷雷般的狂喝声由远及近霹雳而至。

“兀那钱家的大狗崽子!!尔竟敢想要欺侮某家弟弟!”

刹那之间话到人到,一个壮硕的黑影带着一股极为霸气的罡风呼啸奔来,转瞬之际钱大郎君后腰的腰带被人一把薅了个正着,一股巨力自腰间油然而生拖拽着钱海的躯体宛如平地飞升一般蓦然腾空,眨眼的功夫钱海那百八十斤的小身板已然横在了半空之中。

仓惶嘶叫的钱大郎君双手双脚四处胡乱抓挠踢腾着,只想找到一处可以抓挠可以落脚的存身所在,奈何正所谓人在半空身不由己,远远望去钱海小子就像是一只横行惯了的蟹将,却被人自屁股后面轻松拿获在手,看似张牙舞爪穷凶恶极实则已是穷途末路再无半分往日的点滴威风。

单凭一只左手便将钱海大狗横举半空的黑壮小子秦东,心中对兄弟秦三的怨念实则更甚于被他拿获的钱海小子。

方才正欲出手硬扛下钱家亲随的哨棒而后一记“断子绝孙脚”直接了事,孰料陆五陆大叔横空出手生生抢走了应属于秦东的风头,如今正欲一马当先横扫一片之际,却又被自家兄弟生生抢去了应属于黑头的荣耀。

秦东虽对陆五陆大叔多此一举心中颇有些怨言,然自也明白自家除了一身的蛮力之外,身手功夫都远不及陆五陆大叔犹如砍瓜切菜一般来的干净利索。

陆五陆大叔不愧是威名赫赫朔方边军中的一员骁勇,技不如人某秦东便认了此事,只是你这贼厮鸟的秦三算是哪家地里的一颗烂葱,竟也敢在大兄面前强抢出手生生夺了应属于大兄的风头?!

羞恼不已的秦东如同霸王举鼎一般单臂托举着手足乱舞的钱海挺身而立,鸽蛋一般大小的瞳仁之中透射出凶狠的光芒,恨恨地瞪着不知大小不懂纲纪无礼行事的秦三,心中思付着且待此事了结便要将秦三小子暴打一顿方可了事。

正在此时半空之中传来了好死不死的钱大郎君羞恼成怒的破口怒骂之声。

“你这贼厮鸟的黑厮,快快将某放下!……直娘贼的泼皮破落户!净耍些见不得人的卑鄙无耻勾当,若是真有那胆量便将某放下堂堂正正地与某来个较量!腌臜泼皮黑厮!……”

恚怒的秦东哪里受得了钱海混账的恶语相向,勃然变色的黑壮小子一时怒火上涌,探出右手一把牢牢扥住钱海的右臂,气运丹田双臂较劲不管不顾便要向两边撕扯了开来。

若是被这一身蛮力巨大无比的黑壮小子运足力道一把撕扯开来,钱海这只右臂极有可能会与东家自身今生今世彻底来个分离,即便是运气好到无以复加之地步没有被秦东生生给撕扯下来,至不济也会折断臂骨扯断筋脉,将钱海这个志在科举盼着鱼跃龙门的儒生变成一介身有残疾的无用废人。

第五十四章、天外飞仙淤泥坑

若果真的发生此等惨剧,今日之事定是不能就此善了,单就秦东小子有意伤人致人残疾一事,就足以将黑厮投入洛阳县的牢狱之中,待有司依照永徽疏议定罪责罚。

值此紧要关头,秦东身后不远处几乎同时响起了两人急吼吼的喝声。

“黑头住手!!你这惯会惹是生非的黑厮!……”

“秦东!快些停手!切莫要伤了那厮的臂膀!……”

童声童气叫喊秦东小名黑头喝骂他惹是生非的小子,秦东根本不用多想便知命他住手之人正是家中的秦铮郎君,

秦铮郎君的指令秦东从来都是毫无条件令出而行,心中虽是忿忿不平的黑壮小子还是干净利索地放开了钱海的右臂,于是乎钱大郎君这只幸运的右臂溜溜达达到了鬼门关口转了一圈方自得以侥幸存留。

至于另外一声呼喝么?……

秦东转过他那硕大的黑头斜向身后瞥了一眼,一瞥之下但见一脸急色的陆五陆大叔正疾步而来转眼间已是快要来到小子的近前。

陆大叔如此着急上匆忙赶来莫非是又想坏某的好事不成?

想想手中所举的狗崽子钱海痛骂自家之时那副嚣张跋扈的模样,耿直的秦东便气不过此事,嘿嘿!小贼的右手某虽说已是饶过一回,然秦东小子却并不打算就此轻易地放过此等坏胚。

因为恨屋及乌的缘故,秦东自然俱不打算就此放过那等沆瀣一气帮狗吃屎的一群小贼。

看似憨厚耿直实则心肠颇黑的黑壮小子秦东四下这一踅摸,洛水水畔浅水之中那片左右摇曳的芦苇荡使得黑厮的眼睛一亮。

好咧!便是这个再好不过的地方,就用某家特有的秘制配方来料理你等这伙恃强凌弱仗势欺人的小贼!

说话之间,秦东小子将托举着钱海小子的挺直左臂略略弯曲,与此同时暗暗提了一口丹田之气,倏忽之间黑壮小子如舌绽春雷般怒喝一声“给某滚!”,刹那间曲起的左臂斜向着浅水芦苇荡的方向,猛地将毫无任何心理防备的钱江一把给抛将了出去。

可怜的钱海压根也没有想到黑壮小子秦东竟会在毫无任何征兆的情况下,一把将他远远地抛将出去,脸都吓绿了的钱海手脚绝望无助地四下胡乱扒拉着带着悲鸣之音的哇哇乱叫嘶嚎声,犹如被迫腾云驾雾一般划出一道天外飞仙的完美弧线,“噗通”一声砸落在芦苇荡中的洛水浅滩之上,哗哗啦啦飞溅起好大一团靓丽的水花水雾,在未时艳阳的映照下闪烁着斑斑点点的五彩光芒煞是一个漂亮。

突兀而至胡乱踢腾叽里呱啦的老大一团异物重重砸落在芦苇荡的浅滩之上,一时间便惊扰了五六只正在其间悠闲觅食的水鸟,胆小谨慎警觉性颇高的水鸟噗噗啦啦舞动着翅膀,争先恐后飞离了这个危险未知的是非之地。

一把被黑壮小子秦东甩起足有一丈余高抛出足有十数步之远,重重砸落在芦苇荡中浅滩之上的钱海却未曾受甚的严重硬伤。

浅滩之处尺余厚的滑腻淤泥此时倒成了钱大郎君命中该有的天然救星,若是没了这些厚厚淤泥的缓减衬垫,掩藏于淤泥底部大大小小坚硬似铁的鹅卵石就足以要了钱海小子的小命。

即便是臀部先于头部砸落在黑黢黢的淤泥之中,平生从不善飞行此技的钱大郎君依旧被摔得是一个七荤八素,狠辣黑心肠的小子一头一脸一身黑腻腻的肥美淤泥,以一种仿似短了下半边似的大字形状仰面躺卧在淤泥坑中,嘴巴几欲淹没在腌臜腥臭不堪不断冒着气泡向上翻涌的淤泥里面,时断时续哼哼哧哧呻吟着半晌也爬不起身来。

莫急莫急,呵呵,爬不起身自也有爬不起身的道理,黑头秦东远远地瞧着自己的完美杰作,呲着白牙咧嘴一笑心中自是另有了一番阴私计较:钱大郎君你莫要聒噪且请稍安勿躁,秦东即刻便将你那些同窗好友伙伴兄弟送将过来陪你一起开开心心地玩耍!

于是乎,一幕极为滑稽的场景展现在众人的眼前。

内有威风凛凛蛮力巨大的黑头秦东手拿把攥地拿人再顺手将人给抛射出去,外有身形虽是矮小敦实然则出手奇快且阴损毒辣的秦三,叽叽嘎嘎笑骂着连攻小贼的下盘助力大兄尽情地抛射人弹。

眼瞅着钱大郎君与其县学的两位同窗好友,已被黑壮小子接连出手抛到了腌臜不堪的淤泥坑中,现今正在泥坑之中拼力挣扎嘶嚎纠缠,想来也不是甚的好玩去处。

秦东这一手不按常理不合规矩的套路立时惊吓到了那群为虎作伥帮狗吃屎的小子,大惊失色的众位郎君纷纷企图夺路而逃,拼命想要尽快逃离此等危机重重的绝地险境,奈何黑头秦东的体型看似壮硕拙笨,然动起身形其速度却是奇快得紧,加之窜来蹦去的小黑小子净挑那等绊、踹、踢、磕下三路的套路阴人且还一阴一个准,只搅得这群乌合之众犹如丧家之犬一般是人心惶惶四散奔逃。

一时之间场地之中是人头攒动唉哟连天哭爹喊娘闹成一团,芦苇荡的浅滩之上是人影乱飞噼里噗通嚎叫凄惨热闹非凡。

紧赶慢赶,陆五距黑壮小子秦东仅有一步之遥时,眼睁睁地看着钱海钱大郎君被秦东狞笑着发力那么一抛,远远地一把便给抛进了芦苇荡的水塘之中,蛮力之大臂力之惊人也不得不令见多识广的陆五为之咂舌不已。

只是咂舌归咂舌心中徒呼荷荷的陆五也只得停下脚步,无可奈何地看着兴致颇高一脸狞笑着如同捉鸡一般劈脸拿人抛人的黑头秦东,看着嬉皮笑脸满口屁话满场飞奔连连阴人的秦三,嘬牙咂嘴之际不禁是苦笑连连:嘿嘿!罢了罢了!今日之事且由着他们闹去吧!

带头挑起事端的钱家兄弟现如今一个正躺在淤泥坑中拼力挣扎,一个满脸血污倒在地上不停地哭嚎抽搐翻滚,事情既已闹大发了想来也不差此几个随行钱家兄弟前来的帮凶,一帮娃娃半大小子闹够之时自然而然便会消停下来。

只是今日临行之前秦公言辞凿凿禁绝他等所为的事项,几个惯会惹是生非争强斗狠的奸猾小子齐齐地忘了个一干二净,莫看此刻闹得倒是热闹不已,只怕回到日昇酒楼之时却是要哭丧着脸候着家法的处置,呵呵,自作自受的小子自也怪不得旁人。

唉!可悲可叹陆某自秦公手中领受的第一个差事,却是为这群混账小子彻底搅和成了一锅浆糊,想要在此善结此事怕是已无半分可能,待将事情的原委详细向秦公禀明之后自行请罪再行区处。

想明白了个中的缘由因果,豁达爽直的陆五倒也安下心来,抬眼四顾之时却发现场中狼奔豕突之人已是屈指可数,钱家兄弟二人的一众同窗好友伙伴郎君,几乎已被秦家兄弟二人来了个一网打尽。

一群刚刚还衣着光鲜吆五喝六嚣张跋扈的小混蛋,如今皆是一头一脸一身腌臜腥臭乌黑滑腻的淤泥,齐齐地在淤泥坑里嘶吼嚎叫挣扎翻滚,早已分不清楚哪个是哪家的郎君子弟,若有那不知内情的人看到眼前这骇人的一幕定会惊叫着前去报官,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怎地会有一群乌漆嘛黑腌臜腥臭的野人在洛水之畔的淤泥坑中搞甚的古怪名堂?

陆五陆司戈苦笑着瞅了瞅水畔一侧的闹剧,没甚的看头!一边倒的单方抛人游戏有个甚的意思?

直到这时陆五方才想起来身旁一侧不远处的钱江小子。

小子那张麻面马脸一头一脸的血污仰面倒地痛苦不堪地抽搐翻滚着,泛着血沫子的嘴里嘶喊着娘呀爹呀死呀活呀一堆乱七八糟甚的玩意。

怎地这么老半天也没见一个家伙前来查看照应一下小子的伤情?

呵呵……呵呵呵呵,想来也是,有此等两个疯狂如斯的黑小子在此间周遭捉妖玩闹,怎地可能会有人胆敢冒死上前自投罗网?

放任钱江躺在那儿流血不止,一则于心不忍,二则陆五还真担心麻面马脸小子会有甚的意外发生,为国为民保境杀敌非是本心应是忠贞大义,然救助他人帮助弱小才是仁义本心世人应为之举。

今日之事何苦来哉?!

陆五叹了口气正欲迈步前去查看一番,抬脚之际似乎又想起了些什么。

救治这个麻面马脸小子尚需有人助自家一臂之力,莫如喊上小郎君他们几个过来?……

欲将开口喊叫的司戈就在那一刹那还是及时地住了口且摇着头自嘲般的一笑。

找他等几个过来帮忙医治钱江小子?!

呵呵,此举便是如同将几只专伺偷鸡的黄大仙招呼到鸡窝旁来帮忙看鸡一般,一个不好还会再出更大的纰漏,嘿嘿!此几个奸猾的臭小子就没有一个是能靠得住的!

算了算了,求人不如求己,此等磕碰撞击而来的硬伤对于朔方边军出身的悍勇来说根本没甚的难度。

陆五一个跨步便来到了钱江小子的身侧,伏下身形探手一把牢牢地掐住了不停翻滚嘶叫着的钱江,仔细查看着这小子头脸上的伤情究竟几何。

不看不知道,低头这么细细一看,陆五差点没被麻面马脸小子叫生叫死的夸张举动将他那只高耸挺拔的鼻子给气歪喽。

猛地看那钱江小子满脸满身血呼啦啦,一张铲子般的马脸淤青肿胀得就像是一只拉长变形的猪头一般,不仔细查找根本找不到小子那只扁平的蒜头鼻子,痛苦抽搐哀嚎嘶叫的模样甚是一个吓人。

然钱江小子实则只是被秦三一记头槌撞歪了鼻梁,捎带着祸及眼眶、脸颊几处相较凸起的倒霉所在,喷涌而出的鼻血与诸如眼泪、鼻涕、口水此类的乱七八糟腌臜玩意混在一起汩汩横流,加之小子翻倒在地的时候甚是一个不老实,胡乱抓抹四处翻滚方才将自家弄得全身上下血呼啦啦的看似不成个人形。

简短来说就是这个蠢货的鼻子被秦三一头撞歪了,鼻血呀甚的腌臜脏玩意呼呼啦啦流了一身,仅此而已!

寻常人家的娃娃小子互相殴斗,被人打歪了鼻子留点鼻血皆是些司空见惯的常事,讲究些的小子用两块布头堵巴堵巴,不讲究的脏娃娃整些个黄土面面撒在上面止血完事,至不济有些胆小未经事的家伙会哇哇哭上几声也就随之去了,不曾料想钱江被人打破了鼻子却是如此一番要生要死的痛苦表现,此等举动实乃陆五陆司戈生平之仅见。

第五十五章、叮叮当当连珠去

真是一个吃喝不愁养尊处优惯了的草包蠢蛋!

你若是生养在陆某家中,陆某早就将你这崽子拉到茅厕之中溺死了了事!

恶心厌恶其人归恶心厌恶,该当的救治处置还是必需救治处置,再怎么说这小子也算是个活物,总不能放任此等草包蠢蛋躺在这里鼻血流到脱力而见死不救?

为了防止处置伤口之时此等草包蠢蛋吃痛不受,万一弹腾起来鼻梁骨不能准确复位麻烦可就大了,逼不得已的陆五只得挥起右手“咔嚓”一记掌刀砍在了小子右侧的脖颈之上……

此一记掌刀劈下之后全然好了,转瞬之际陆五陆司戈的耳根畔侧自此便清静了下来。

陆五伸出左手如同铁夹子一般牢牢地卡住钱江的下颌两侧,右手拇指与食指夹起草包蠢蛋蒜头鼻子的鼻梁骨,猛然间一提一送便准确地合上了这厮的鼻子,动作干净利索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般甚是一个漂亮。

被陆五一记掌刀直接砍晕过去的钱江,昏晕之中亦能感到鼻梁处传来的一阵剧痛,晕死过去的草鸡手脚无助地抽搐弹腾了几下,脸上的皮肉痉挛抽搐着满脸血污龇牙咧嘴的表情甚是一个可怖狰狞。

三下两下便处置完了草包钱江的鼻梁骨,陆五自腰侧的小皮囊中掏出了一贴膏药,有些不舍的表情端详了好一阵子,叹了口气之后方才用力揉搓了一番,撕下外皮拿捏好部位啪的一声便贴在钱江那只蒜头鼻梁之上。

实话实说,若是真心想要这贴膏药发挥更大的功效,自当将钱江小子那受伤的部位清洗干净,用火炙烤了膏药使其药膏彻底软化,如此贴在伤处才算处置妥当,只是陆五陆司戈以德报怨,能拿出如此宝贝的膏药救助这只草鸡实属难能可贵,且只是小磕小碰的鼻梁骨损伤而已还需劳动陆司戈为此大动干戈?

其他一应诸事待你回家之后由你家老子精心处置去吧!

处置完钱江小子鼻梁处的伤势止住了汩汩流出的鼻血,站起身来的陆五看着自家满手皆是草鸡自鼻子嘴巴之中流出的血污,颇有些厌恶地啐了一口,拔腿便想要到水畔清洗一番,抬眼一看芦苇荡一侧原本清净无尘的水畔,早已被那等挣扎晃荡想要拼力爬上岸的黢黑野人给搅和成了一锅泥汤,莫说是前去洗涮一番,就算远远看着都令人呕心倒了胃口。

非是陆五陆司戈不能前去找个干净些的水畔清洗一二,而是他不敢将这群无法无天的猢狲独自留在此间,天知道此等猢狲还会因此生出何等难以料理的事端?

陆五皱着眉头看了看乌漆嘛黑的一池子泥汤,再看看他自己血呼啦啦的双手,究竟该如何是好呢?嗯?……有了……

陆五再次伏下身来,借用钱江小子身上所穿的上好丝袍下摆将手上的血污仔细擦拭了一番。

呵呵,衣襟之上满满都是血污的浅色薄料丝袍,就算回去再怎地捯饬眼见已是穿不成了,只当为救人之人用以废物利用亦是再好不过的嘛!哈哈哈,如此甚好!

料理完了所有一切,陆五冲着缓坡之上正于此间向芦苇荡里四下观望的钱家亲随招手示意,示意此三位瞧热闹已是瞧上瘾的看官快些过来,将他钱家的小郎君早早抬回去疗伤歇息方是正事。

实话说来,钱家的三位亲随实非是那等无心无肺只知四下观望不知救治帮忙之人。

早在钱江郎君被黑壮小小子一记头槌一击倒地鲜血横流之际,此三位亲随便有心前去处置救治,只是三人刚刚向前迈出了两步,但见黑壮小子秦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拍马杀到,瞬息之间便将家中大郎君一举擒获而后高高地举于半空之中。

黑壮小子一身蛮勇的巨力彻底震撼了三个亲随家丁,就在他等愣神之际,钱海大郎君已被黑厮远远地抛进了芦苇荡的水坑之中,接下来便是一场极为悲催的砍瓜切菜,本欲仗势欺人的一众郎君却被被欺的两个黑壮小子撵的是哭爹喊娘狼奔豕突,凄惨的场景真真是令人观之欲哭闻之垂泪,自是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莫名凄凉。

眼见往日里趾高气扬嚣张跋扈横行乡里的郎君一个接着一个,被一脸狰狞咧嘴阴笑的黑壮小子给抛进淤泥坑中,三个护主心切然自保之心更为切之的亲随家丁立时便打了退堂鼓,老老实实地退回到昏死的同伴身侧自此便蹲住了坑。

好家伙!黑壮小子的心思还真是够阴损的嘿!

后生小子娃娃之间的殴斗原本就是那么一回子事情,输赢胜负不过就是个鼻青脸肿,偷偷摸摸猫回家里三两天的光景便可再次出门横行,不想今日却遇到黑厮的阴招,处处碰壁不说单就这一头一脸一身腌臜腥臭的糜烂黑泥,想要偷偷摸摸猫回家里那就是个白日做梦,无论猫在那里都会被人看到,而后便成为街坊四邻指指点点背后闲谈的笑柄。

古城乡里最为光棍的一群郎君此次的脸面实乃是丢大发了,今日之壮举美名只怕要被古城乡里的好事之徒们惦念上一辈子,需要之时便会拿出来与亲朋好友们笑谈一番。

已是看到如此悲催的一幕场景还要贸然上前去充那大头?被黑壮小子给抛进烂泥坑中?……

呵呵,某等虽是钱家的亲随家丁却也是要脸要皮的良善之人,被人戳着后脊梁骨指指点点成为笑柄的蠢笨之事那是绝计不会做的!且等黑壮小子将郎君们抛完火气消了之后再做区处便是。

于是乎三位作壁上观的看官老老实实地蹲在坑里看起了空中飞人,偶有想起一脸血污满地抽搐翻滚的钱江郎君之时,却发现身手了得的黑脸汉子已然出手开始救治自家的郎君,既是如此更无任何心事的三个家伙便津津有味地瞧起了热闹。

若非是其中的一位看官偶然瞥见黑脸汉子正冲他等几个招手,估计三位五好看官且还得瞧上好一会儿子热闹!

既是好汉壮士冲某等招手示意,想来自是没了被黑厮抛进泥坑的凶险,于是乎三位亲随满脸赔笑一溜小跑飞也似地赶了过来。

“你家的郎君看似一脸血污好不吓人,实则只是伤及了鼻梁之处其他并无甚的大碍,某已帮他医治了伤处止住了血,还奉送了一贴上好的膏药,想来再有三五日的光景这肿胀之处便会消去,你等只需记得这一贴膏药十二个时辰之后方可揭得。”

“好了!事已至此某也只能做的这么许多,多说别的更是无益,快快抬上你家郎君回家疗伤歇息去吧,哦!记得消肿之前的几日他只能吃些粥汤之类的吃食,切记莫要为了贪嘴而坏了鼻梁之上伤处。”

千恩万谢行礼作揖拜别了黑脸的英雄好汉,此三位还算有些心思算计的亲随略一合计:得嘞!某等还是背上抬上家中的两个伤者早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赶回府上将此事完完整整地禀报家主才是正事,大郎君您且稍后某等去去便回!

至于仍在芦苇荡里淤泥坑中拼力挣扎上爬的其他郎君,呵呵,您等就自求多福吧!

于是乎,一个亲随背上了晕死过去的马脸钱江小子,另外两位抬上那个还处于昏死之中的亲随兄弟,如一溜烟般消失在洛水堤岸之上。

此时的场地之中,仅剩一个儒生模样打扮的后生正在此间拼命地冲着秦氏双雄连连作揖告罪,瞧他一头一脸惶恐不安的模样若是秦氏双雄仍然不依不饶于他,这个后生怕是今日就要泣血哭晕在此等春泥肥美的山水福地之上。

“英雄!……好汉!……少侠!二位少侠行侠仗义义薄云天自是有容人之雅量,今日之事就饶过吴某这一遭吧!……两位少侠!吴某并非有意随钱家兄弟一众人等前来找少侠的麻烦,吴某也非此古城乡里之人,在下原籍本是河北道相州安阳县人,现居于东都洛阳城正平坊,与钱大郎君钱海只是县学之中的同窗,今日恰逢县学博士公务繁忙县学休学一日,故而受了钱海的邀约前来此地游玩踏青,不料却被他兄弟二人裹挟着卷入与少侠们的纷争之中。”

“少侠!吴某幼年之时曾掉落过水中,自那时起便患上了恐水之症,最是怕近到水边之地,今日早间泛舟水面一事便因吴某有此症候故而独独不能同行,您若是将某抛进了水中,想来在下就要性命堪忧,即使侥幸活着上的岸来,在下一头一脸一身湿哒哒的腌臜黑泥,只怕就算是到了厚载门城门也过不得城门的关防,又怎能回得了正平坊的家中?英雄!……”

此一番悲悲切切言辞戚戚且有理有据的话语,果然打动了秦氏双雄,期间一脸悲戚的儒生一句接着一句英雄好汉少侠之称谓,更是令秦氏双雄的心中舒爽惬意得紧。

俗话说得好得饶人处且饶人,既不是横行古城乡里的郎君子弟,又非是钱家兄弟的助力帮凶,自是不应与那等助钱为虐帮狗吃屎的后生小子一般责罚惩处。

如此一番大展身手顿舒胸中浊气的秦东回头看了看渐行渐近的秦铮郎君,瞧他嬉笑的面色并无甚的异议,于是乎方才颇为大度地挥了挥手,瓮声瓮气地开口说道:“你既不是那等恶人的帮凶又患有恐水之症,某自是不会将你如何怎样,你本是县学儒生应也知道典籍之中那些惩恶扬善的道理,钱家兄弟恃强凌弱仗势欺人,某劝你莫要再与他等交往过甚,免得日后惹祸上身!好了,你且去吧!”

听闻此言,如蒙大赦的吴姓儒生更是感激莫名,抱拳拱手冲着秦铮、陆五等人团团一揖朗声说道:“少侠叮咛之事吴某自当牢记于心,在下吴鹏,就居于定鼎门之内的正平坊,少侠壮士日后若是闲暇无事便可到正平坊来寻在下,吴某定当摆酒设宴倒履相迎,大恩不言谢,在下今日告辞了!”

吴鹏一副儒生的做派绝计不可缺了礼数,说完这些,他转过身来冲着已然挣扎着爬上岸来的淤泥郎君抱拳一拱朗声说道:“今日古城集镇之行承蒙钱大郎君盛情款待,吴某自是感激不尽,待他日到了洛阳城中吴某定要回请钱大郎君,今日吴某就此拜别!”

告辞已了,一袭青衣儒衫的吴鹏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悠悠然上了缓坡堤岸,向着东面巍峨雄壮的洛阳城徐徐而去。

瘫坐于水岸之边一身腌臜腥臭淤泥的钱海大郎君,望着一袭儒衫全身而退飘然离去的吴鹏,心中满满都是羡慕嫉妒……与滔天的恨意,思前想后一时之间不由得是悲从心起。

第五十六章、此仇不报不为人

嗬嗬……嗬嗬!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早知道今日会变成这般人不像人鬼不似鬼的腌臜模样,钱某就应当在白水楼中多待上一两刻的辰光,如此便不会撞见闫家那两只狗崽子,也就不会命钱福前去唤自家兄弟钱江,兄弟钱江也不会遭人头槌重击一头一脸一身的血污,钱某更不会被黑壮小子秦东给一把抛进淤泥坑中,堂堂一介儒生混得个一头一脸一身腌臜腥臭的淤泥……

嗬嗬!钱某真的是好悔呀!

钱某与吴鹏一般皆是要脸要皮的县学儒生,平日里事事处处自是一身儒巾儒袍干净光鲜洁身自好得紧,却不想今日竟被人抛进了烂泥坑中,一身腥臊恶臭就像是圈中所养的猪豕一般腌臜肮脏,如此令人不齿的不堪模样已然被堤岸上往来的路人瞧得是一个清爽,即便是脱个赤身精光回到水中再彻底清洗干净又能怎样?!

此次钱家兄弟联袂受辱一事定然很快便会在古城乡里传播开来,不过数日的光景即会传至县学课堂之上,儒生标榜的钱海钱大郎君此番经历必将会要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经年不衰的笑柄,想及此事钱某便觉生无可恋还不如一死了之得好!

尔等这些外乡来的混账狗崽子!今日极尽羞辱一事钱某定然牢记于心,待钱某清洗干净换了衣衫之后自会寻到那日昇酒楼,先砸了闫家老狗的日昇酒楼,再将尔等暴打一顿捆将起来一路游街示众,极尽羞辱之后再送到洛阳县的大牢之中。

尔等这些腌臜不堪的狗崽子!就在那阴森潮湿暗无天日的牢狱之中哀哀等死吧!

钱海一双阴毒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已然聚在一起的秦铮、秦东一众人等,若是将他那满腔的愤恨与怒火化作无数支利箭,十数步之外的一干人等早已被这厮的怒火利箭射成刺猬之身死无葬身之地了。

秦铮郎君根本没有理会钱海那双死盯着自己的阴毒眼神,或许是奸猾小子早已猜中了钱海的那点子阴毒心思,只是此等小事对他而言毫不在意罢了。

秦铮颇为开心地拍了拍黑头秦东雄浑厚重的胸脯,小子并未多说甚的只是嘎嘎地笑着竖起大拇哥在秦东的面前晃悠着,示意黑头小子这套阴人的套路着实是令人过瘾得紧。

得到家中郎君的表彰与赞许,最为开心不已的秦东立时便嚯嚯大笑起来,小哥几个有说有笑叽叽嘎嘎,彼此分享着此番快意恩仇的逸闻趣事,那等场面甚是一个开怀敞亮。

五个有说有笑心情舒爽的娃娃小子立于洛水水畔的缓坡之上,洛水之畔的芦苇丛中则趴着一群自淤泥坑中拼力挣扎方才爬上岸来的腌臜腥臭之人,一个二个皆是如同死了老子娘一般哭丧着脸,唉声叹气有之嘶嚎垂泣有之,极度悲催压抑的气氛几欲令人窒息。

正所谓几家欢喜几家愁,恰似这一弯洛水向东流。

胜负已见输赢已分,钱家小郎君钱江鼻梁歪斜血流满面红旗飘飘被亲随家丁背负而去,钱家大郎君钱海与随他帮狗吃屎的好友郎君皆是一副人不像人鬼不似鬼的腌臜模样,论起凄惨仓惶哪个还能比他等更加凄惨仓惶一些?

站在缓坡之上说笑了一阵子,秦铮自觉再待于此处已是没有甚的意思,问及闫家兄弟此地可还有更好的玩耍去处,闫平想了一想说起前面的岔口水湾处自有专门为日昇酒楼张网捕鱼的渔民好手,所捕鱼获皆是上好的肥鱼,小郎君可有兴趣前去看上一看?

久居汾水岸边湖里村的秦铮等人自是非常清楚结网捕鱼之事,闻听此等耍乐早已是兴致盎然,于是乎便决定前去亲手撒上几网或会中得几条大鱼做些鲜美的鱼脍为家中长辈奉上。

临别之际,守法知礼的秦铮郎君自是不肯就此不告而别,令趴伏于芦苇荡之中的钱大郎君笑话外乡人不懂京畿良民的礼数,告而辞之方是坦荡正途。

不过机灵小鬼头只是向前迈了两步便住了脚步。

此举不为别的,机灵小子唯恐距那一身腌臜腥臭淤泥的钱海大郎君太过于近了,会遭到钱海儒生的暗算毒手,此时若是再被阴私恶人腥臭淤泥偷袭得手却是白白折了小二郎的名头,虎头蛇尾之事太不值当岂是秦铮所为?

“嘻嘻,钱大郎君安好!某的名字唤做秦铮,黑壮小子唤做秦东,黑壮小小子乃是秦东的胞弟唤做秦三,那边身手了得的汉子是某等的陆大叔,闫家兄弟与你等本是古城乡邻自是熟悉得紧,嘻嘻,某便不再一一与你绍介了。”

“今日之事么,只因你家兄弟钱江小郎君故意放飞秦三的蝴蝶纸鸢而起,秦东、秦三兄弟二人为此气愤不过方才与你等起了纷争。”

“如今这蝴蝶纸鸢嘛!嘻嘻,已是没了踪影,你等兄弟嘛!嘻嘻,也是吃到了些许苦头得了应有的惩处,既是如此某便大度一些,那只蝴蝶纸鸢你就不必再赔了,今日之事咱们一拍两清,你若有意要寻秦某的晦气,想那日昇酒楼的大门你自是知晓开在何处,某便于此间恭候钱大郎君,你若无意为之,那就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嘻嘻,他日有缘自会再为相见,某等就此告辞了!”

如今这蝴蝶纸鸢嘛!嘻嘻,已是没了踪影,你等兄弟嘛!嘻嘻,也是吃到了些许苦头得了应有的惩处,既是如此某便大度一些,那只蝴蝶纸鸢你就不必再赔了,今日之事咱们一拍两清……

白脸混蛋小鬼头此等奇葩言辞出口之际,钱大郎君便觉自家的脑壳嗡的一声,一股浊气奔涌上头火烧火燎委屈憋闷的感觉就像是要猛然炸裂开来一般,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羞辱之感的钱海有那么一刻直想冲上前去与秦铮小混蛋就此拼了算了。

不过这厮仅仅只是抬了抬头便又重新伏了下去。

白脸小混蛋的身后站着那个虎视眈眈的黑厮,侧后几步之外便是武功高强身手了得的黑脸汉子,就算钱某人真的有那等决死之心,奈何却是根本近不得白脸小混蛋的身边,若是再被膂力神勇的黑壮小子抓起来重新抛进淤泥坑中……

直娘贼的秦铮小混蛋!竟然还敢如此光棍地报上了你等混账的名号!

好!好!好!你给你家钱嗲嗲等着,今日若不能报得此仇钱某便改姓了你家的秦姓!

钱海一双欲将喷火的死人眼死死地盯着秦铮小子远去的背影,不知不觉间紧紧攥着的手指指甲已然戳破了他的掌心……

迫于雨瑶小娘子的无理要求无奈之下只得无礼遁走的白衣三郎,暗中窥探着哈哈大笑的宇文师公扯着气鼓鼓的雨瑶小娘子朝着集镇东口扬长而去,方才安下心来悻悻然折回了日昇酒楼。

未初二刻时分已是过了正经午膳用饭的辰光,日昇酒楼一楼与二楼用饭的客官明显少了许多,零零散散只坐了那么十几位正在饮酒的客官,秦府上下一众人等所处的三楼宴饮氛围却是热络非常一片喧嚣。

待三郎上得楼来之时,恰巧遇到已是有些熏熏然的胡杰嚷嚷着秦公一直于州府郡县勤于民政诸务,未曾见识过朔方边军角力技艺比试的场面,今日承蒙秦公盛情款待,就由他胡杰出面演示一番军伍之间角力的雄健气魄为秦公以助酒兴。

只是这演示军伍角力么,非是他胡杰一人可以胜任的,还需得有其他兄弟帮衬才行,有哪家愿意的兄弟举手报名,一个两个三个不论几个都可,即来即上俺胡某人绝不含糊!

也已是有些熏熏然的秦公与闫超不明就里,呵呵笑着颇有兴致地看着其他人等之中可有那敢于挑战胡杰之人,然一众边军兄弟则是面面相觑大眼瞪着小眼却是无人开口应下这个茬口。

一则是胡杰黑厮的角力技艺果然是颇为了得,一身巨力无人匹敌,莫看他今日腚部菊花处屡遭重创,只是对于皮糙肉厚如人熊一般的胡杰而言这点子小伤根本算不得甚的,便是两三个兄弟齐齐上前也是手拿把攥毫无一点挑战可言。

不过这却不是边军兄弟三缄其口不敢上前应战的主要原因。

若只是为秦公饮酒助兴逗大伙乐呵乐呵之事有何不可?即便是输在胡杰黑厮的手中也是情理之中意料之内的事情,没得甚的可觉丢人之处,主要是……

主要是朔方边军一众兄弟太为熟悉胡杰黑厮的酒后人品禀性,一旦酒后与人角力之时,这厮就会变得狂暴异常,出手较之平时更是狠辣许多,与之比试的兄弟无一不是鼻青脸肿起不得身,期间两次角力还险些坏了兄弟的手脚,被齐都尉狠狠赏了八十记军棍的奖赏,皮开肉绽趴在铺上歇息了好几日自此总算是消停了很长一段辰光。

今日此间没了军纪军规的束缚,胡杰黑厮熏熏然之际竟借着为秦公以助酒兴的由头还要来过?

无人愿意没事找事吃你这黑厮的钵盂拳头,也无人愿意看着你这黑厮因酒后乱性失德伤人,而被秦公一番惩处而后开革出东都洛阳城灰溜溜地回到老营吃风吃砂滚雪球。

等了半晌见无人应战,胡杰黑厮的气焰反而更加显得张狂起来。

“哈哈哈!秦公,非是胡某人不愿与您出力助兴,而是这些如草鸡鹌鹑一般胆小怯懦之徒不敢与胡某人对战罢了,哈哈哈……既是如此某再问你等一遍,可否有人敢与胡某一战?……”

“哈哈哈!秦公您看,此等胆小怯懦之徒果然是一群如草鸡鹌鹑般……”

“某来应战!!”

就在此万马齐喑无人敢于应声而黑厮独嚣之时,自楼梯口处传来一人豪气凛凛的应战之声。

呃?……呃!……嗯!……

还真的有人敢于应战胡某人么?!

让某好好瞧瞧你乃是何方神圣?

回眸望去的胡杰胡如熊眼神呆滞之际酒登时便醒了一大半,一副傻愣愣的模样瞠目结舌地戳在了那里。

出言应战之人正是刚刚折返上得楼来的白衣三郎秦霄秦月晓。

“胡杰!道长前辈携雨瑶小娘子方才辞别离席,你这浑厮便又在此叫嚣过甚,难不成你以为此间酒楼之中已是无人能够制住你这头一身膂力巨大无比的熊瞎子么?”

“来来来,白衣三郎生平最喜的便是你这等一身膐力且嚣张跋扈的好汉子!今日就由三郎与你比试一番角力的技艺,看看是你朔方边军的悍勇威武,还是三郎这行走江湖的儿郎更是胜一筹!”

第五十七章、张狂十黑厮遁仓惶

若说胡杰黑厮今日不曾见识过三郎真正了得的功夫,更借着此刻已然上头的酒意,这个头脑简单的混人搞不准真的会捋胳膊挽衣袖与白衣三郎掰扯掰扯力气上的较量比试,毕竟夯货他那巨大的膐力可是能与山中猛虎林中巨熊一较高下的。

只可惜了的是胡杰胡如熊在被道长高人第一次**之时,躺卧在地板之上哀嚎连连之际曾见识过三郎仅凭一人之力,七步之内便轻而易举地解决了十三位边军的袍泽兄弟。

虽说其时边军兄弟也因顾忌白衣三郎的贵重身份而未曾使出全力,但观三郎潇洒快意之举,且是隐匿了自身实力仅以巧劲手法轻松应对,认穴精准借力打力,其四两拨千斤的功夫较之道长仙人一举甩飞自家之时所使之绝技何其相似尔!

论及真正的力气胡杰自信他那一身膐力于千万人之中亦是鲜有敌手,莫说三郎秦霄不是敌手就连道长仙人恐也远远不及,只是蛮力但若遇上四两拨千斤的巧技,劲道使得越大其结局只怕越发是更加的一个悲催,个中滋味便是如同大嚼一番黄连的哑儿一般,该是有多苦唯有自家心里知晓明了。

瞠目结舌的胡杰傻愣愣地看着自楼梯拾级而上,一脸揶揄意味的帅笑一袭白衣飒飒英姿玉树临风的三郎秦霄,心中暗暗叫苦不迭之际,腚部菊花处又传来丝丝似有似无若隐若现的抽痛之感。

今日在这日昇酒楼之中,老*胡这倒霉催的屁股已是接连遭受了三次极度的摧残,俗语说得好再一再二不得再三再四,然这他娘的都已经痛死过三次了,难不成还要在“白面黑心”三郎这厮的手里再痛死过第四次么?!

得了吧!胡某人还是先找个由头避过此等面白心黑阴毒很辣的三郎小子,自此闭上自己的臭嘴得了,没来由的寻他人的晦气到头来还是胡某人触那个凄惨的霉头!

嗯?……嗯!他娘的说来也怪,自上次被齐都尉狠狠地赏了八十军棍的军法处置,某家肥大的屁股被打了一个遍地开花以来,于屁股之上的纠葛已是消停了有一年多的光景,怎地到了东都洛阳城外的日昇酒楼,某家的屁股却又屡屡遭遇了黑手,似乎之前的纠葛重又开始蠢蠢欲动了一般,难不成老胡的屁股是与此间日昇酒楼八字不合么?!

心里有鬼狐疑乱猜的胡杰越想越觉得正是这个理儿。

“呵呵,某还以为是谁要与胡某比试呢?原是三郎,呵呵,还请三郎恕某行事无状!某等兄弟皆是一群粗汉玩耍粗狂的角力本是寻常之事,安敢与三郎此等身份的贵人面目狰狞一身臭汗互相撕扯在一起,不妥不妥,某以为甚是不妥!呵呵……”

“哦?以你胡杰惯常的行事风格,原以为你找人角力比试从不来看生熟人的脸色,从不管比试之人是普通军士、低阶军官还是校尉、都尉、统兵郎将,今日怎地在此与三郎论起甚的身份贵贱之说,难得难得,呵呵,看来这粗犷豪迈赫赫威名的朔方边军角力一熊,到了京畿重地天子脚下亦是霍然间便开了心窍知晓看人的脸色身份行事了?”

“呵呵,无妨无妨,此时此地,莫要论三郎与某家大兄之间的兄弟关系,你只需把三郎看做是仗剑江湖的年轻儿郎即可,某与你家齐都尉也曾多次于饮酒之时来了兴致,角力比试一番以助酒兴,凭的只是各人的膂力从不曾用过武功心法上的巧劲,如何?你若觉得公允就与三郎来大战个一百回合?!”

呵呵!凭的只是各人的膂力从不曾用过武功心法上的巧劲?

如何?你若觉得公允就与三郎来大战个一百回合?!

骗鬼去吧!三郎你若是不用武功心法上的巧劲,凭你自身的膂力何来的半分胜算?

不过只是嘴巴上如此说说而已,骗得了胡某人上场去找你受虐?且你白衣三郎用不用武功心法上的巧劲只有你家心里知道,某若信了你这个面白心黑的秦三郎估计未及多时某便会着了你的道儿!

莫如这般行事避过那三郎的挑逗……

“唉哟!……唉哟!告罪!告罪!三郎,某方才贪嘴多吃了几个大个儿的李子,唉哟!……如今这肚腹之中绞煞般的疼痛,对不住了三郎,某还是先下得楼去入厕方便一下才是正事,唉哟!对不住啊三郎,某去去便回……”

傻大黑粗的胡杰偶尔还能动点鬼机灵的心思,为了能够逃出“阴毒黑心肠”的三郎残虐算计,这黑厮竟然一改往日里罡猛硬气的做派,萎下身形以身体不适为借口屎遁而去。

眼见着刚刚还嚣张跋扈的胡杰胡如熊,架着膀子迈开大步噔噔噔噔几步声响便窜下楼去,大有一种撅着屁股夹着尾巴落荒而逃的气势,厅堂之中原本万马齐喑默不作声的弟兄们登时腰杆子粗了,被这黑厮强行压抑的心胸也自此彻底敞亮了许多,于是乎……

“匹夫胡狗熊!你这黑厮也他娘的太不地道了吧?!怎地说走就走呢?……”

“腌臜泼皮!方才叫嚣的时候怎地没见你这只蠢熊拿吃坏了肚腹之中的下水说事?见到了三郎却变成了如今这般一副鹌鹑草鸡模样?好没有胆子的一个夯货!……”

“噢噢噢!贼厮鸟的胡杰夹着尾巴落荒而逃喽!”

“哈哈哈!敢说别人是一群草鸡鹌鹑,依某所见你这黑厮才是一只连蹦带蹿的草原兔子,豆丁大小的胆子也敢在白衣三郎的面前炸翅么?!……”

“老*胡!某今日便在茅厕门前等着你这憨货,某就不信你这黑厮一头扎进茅厕自此便再也不出来了!”

“哈哈哈……嘿嘿嘿……”

厅堂里一众袍泽兄弟甚是解气的讥讽责骂声与满堂的哄堂声响绝一片,整个宴饮的气氛显得更加是欢快热络,笑而不语只为助酒之兴观之微醉熏熏的秦肃也不禁随之哈哈大笑了起来。

三郎秦霄与借口屎遁的胡杰说得看似一本正经,要与边军之中角力威猛当属第一等的胡如熊比试角力,实则是与那酒品不正嚣张过甚的黑厮玩笑而已,更是在借机敲打一番这个惯会借酒生事的莽汉,省得这厮一时兴起借着酒劲搅扰了大兄来之不易的良好开局。

白衣三郎是何许样的英雄?且与朔方边军的果毅都尉齐国平更是相交莫逆,此间十数位果毅都尉府的军头何人哪般品行性情如何嗜好怎样,此次东都洛阳一行之前齐国平都尉俱已全然将个中底数交与了三郎。

拿准了胡杰黑厮的脉络品相自是好照方下药治病行医。

哄走了甚嚣尘上的胡杰胡某人,三郎笑着与众位兄弟团团打了个照面,嘴里应承着稍待片刻即与之痛饮数盏的酒话,说笑间便来到了大兄的面前,看着脸色微红一脸爽快之意的大兄苦笑着开口言道:“大兄今日真真一副好兴致,与闫东家谈笑纵横吃酒快意,三郎却不得不以礼相送前辈高人几欲送出了古城集镇,期间还为雨瑶小娘子刻意要挟,若非三郎机智且闪躲得恰是时机,只恐今日便要惹来天大的麻烦!唉!一母同胞的兄弟真真是同人不同命哇!”

秦肃笑看着有些悻悻然而归的三弟,安然稳坐听着三郎似埋似怨又似是自嘲般的话语,不禁呵呵一笑接着三郎的话头一语双关意味深长地说道:“自家长辈,三郎不送何来此等道理?况乎方才大兄实乃诚心相送,奈何长者有言在先不许大兄起身相送,且还有要事吩咐于你。”

“呵呵,年纪轻轻的晚辈礼送长者乃是天经地义之事,三郎何故一副牢骚满腹的模样,莫非是与那雨瑶小娘子的要挟有甚的关联?呵呵,大兄观那雨瑶小娘子乃是一个心机单纯天真烂漫的乖巧娃娃,不会做出甚的令三郎还招架不得的举动,呵呵,三郎莫非是在与大兄玩笑么?”

“玩笑?!呵呵,唉!此事说来话长,待今日宴饮结束大兄歇息好了三郎自会与大兄分说清楚此事。”

三郎秦霄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他斜睨了一眼旁边眼观鼻鼻观心心沉丹田的闫超,自是苦笑一声叹了口气便岔开了之前所谈的事情。

秦肃乃是何等练达睿智之人,还未听完已是明白了三郎语中之意,他呵呵笑着亲手为三郎满上了一盏洞藏烧酒,指着案几上的酒盏笑言道:“三郎辛苦众人皆知,大兄亲手为你满上此盏美酒以示心意……呵呵,慢来,慢来,三郎!只因此酒与他人酒碗之中的杜康烧酒不尽相同,大兄素知三郎乃是酩酊乡间此中高手,想来三郎对此酒也必有一番独特的见解,呵呵,你若想要吃得此酒,怕是要拿出一些真才实学让大兄见识一番,闫东家,秦某所言合也不合其中应有的题意?呵呵呵……”

“呵呵,秦公之意果然妙不可言!某虽有此意,奈何也知此事甚是不易,话到嘴边却也不敢轻言,秦公既已开口问询,想来以三郎之博闻广识阅历丰富,一番见识定会一言中的令某是刮目相看!呵呵呵……”

闫超说完这些与秦公相视一眼几乎同时呵呵笑了起来,眼见二人已是事前互通了有无,定下了此等计谋只待三郎回来便要如此这般行事。

白衣三郎自幼便随着黄髯师尊行走于江河湖海名山大川之间,虽不敢自夸自说武功身手何等了得高明,然其见识广博却是可见一斑,因其黄髯师尊乃是酒中一仙,未曾谋面的宇文师公更是仙中之仙,故而小小年纪的白衣三郎不知自何时起便与杯中之物结下了不解之缘,惯而久之亦被同道中人戏称为酩酊小仙。

大兄、闫超此等戏耍为难对于三郎而言可有何难?

秦霄一双星目一张俊脸似笑非笑的看着大兄与闫超二人,且看的二人脸生莫名之意时方才哈哈笑着开口言道:“大兄与闫超东家所言三郎甚有同感,只是大兄此举却是颇有些戏耍为难三郎的意味,正所谓酒中之道莫过于色香味意幻此间五等意境,大兄满斟此盏美酒却不让三郎近之半分,呵呵,三郎便是有那等通天的神通亦是无有他法可以觅得其间的意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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