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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冥美食家》


第一章:酸辣肚条

人生,不过短短百年,辗转世间,零落为尘,终究只剩一捧尘土。相逢全凭机缘,不甘却因执念,执念一生,魂魄永无安宁。

于是,辗转、浮沉……

我叫宋坤,从小父母双亡,我是在小叔家长大的。大学毕业之后,我离开了家乡,来到了这座二线省会城市。

我学的专业非常冷门,大气科学。

这年头,循规蹈矩的工作,永远只能糊口,闯荡一段时间后,我深知这一点。

于是,我开始捞偏门——帮人捉鬼。

我的事主们都叫我捉鬼大师,其实,我根本不会什么阴阳方术。但需要声明一点的是,我绝对不是骗子,做人,我还是有底线的。

这个能力的开启,是三年前的一次偶然,这里就先不表了。

人的固有思维中,鬼总是很可怕的,这些印象来自于大量的影视作品和一些小说中,在那其中,它们总是三头六臂无所不能的。

因此,人对于鬼魂,有一种强烈的恐惧和抵触感。

我从来不怕鬼,不是因为我胆子大,只是我从小到大见到无数的鬼,我看见他们在人间东躲西藏,只因为一个执念而不肯离去。

他们,真的很可怜。

我的工作,就是解除这些鬼魂们的怨气,送他们离开。

此刻我正站在一个小区门口,保安不让我进去,我拨通了房东太太的电话。

她有些微胖,领我们进去的时候,跟保安打了个招呼,说是来租房子的。

这个二线省会城市地处西南,房价这两年涨了不少,导致很多人一夜暴富,很多人彻底绝望。

小区虽然不大,但环境总的来说还可以,出门就是地铁站,学校菜市场都在附近。

把东西放进厨房后,我站在二十四楼的阳台上,风吹过来,打在脸上很清爽。

房东太太交代了一些什么,随后便走了。

我伸了个懒腰,沙发很软,颜色很艳,应该是新买的。我靠在上面的时候,整个人都陷进去了,感觉非常舒适。

打开电视,里面正在播放一个综艺节目,小鲜肉们嘻哈打笑,我看得百无聊赖。

浮躁的人心配合着浮夸的表情。这个时代太不安分了,互联网的高度发达,导致很多人的审美产生了严重的困惑。

这样的节目,我实在是看不下去,拿着遥控器,一个个往下按。综艺收益奇高,相比用心去拍一部作品,艺人们热衷于去做这个。

物质至上的社会,哪儿什么时间去追求精神。

就在这时,我按着遥控器的手指停住了。

此刻出现在荧屏中的,是一档美食节目,专门教人做菜。

这,很对我的胃口。

我是个吃货,最大的爱好,就是去各处寻找美食,吃当地最好吃的东西。

当然,会吃的人,多半都会做。

我更是如此。

一道菜,只要吃进嘴里,我便能猜出它的做法,八九不离十。

这种能力与生俱来,我很自豪。

此刻,在电视里做菜的,是一个六十多岁的退休教师,他教大家做的,是一道酸辣肚条汤。

文火熬制后的肚条,胶原蛋白完全浸润到了汤水中,使其像牛奶一般浓郁雪白。

陈年的四川老坛泡菜,口感脆健,因其与朝天椒一起泡制过,酸爽中带着辛辣的滋味,炒制后加入汤料里,自然是酸辣十足。

尽管隔着屏幕,我还是能想象出这道菜的美味。美食,是这个世界上,最需要想象力的东西。

主持人在品尝完这道菜后,给了厨师极大的好评,但给我触动最深的,却是退休教师说的一句话:

“胃,是最接近心脏的器官,当有一天,我们意识开始萎缩,唯一能够唤起那些记忆的,就只剩下食物了。”

这句话,我很认同。

关掉电视后,我站了起来,身后的沙发有一个明显的窝陷,我的身体已经离开很久了,它还是久久没有复原。

房子是两室一厅,大概七十个平米,墙上是粉红的壁纸,我不是很喜欢。

两个房间都很小,一间里面摆着电脑,应该是书房,另一间则是卧室。

窗帘很厚,这让整个卧房都显得有些闷,我拉了一下那层厚厚的布帘,落下来的灰尘呛得我打了一个喷嚏。

将窗帘被拉开了一半,阳光从外面透进来,我看见无数的灰尘在空气中飘荡,一粒粒的非常清晰。

困意袭来,躺下刚眯了一会儿,突然间,一阵猛烈的敲门声将我从梦中惊醒!

身子一个打挺,我从床上坐了起来。

开了大门,外面并没有人,空荡的楼道里,楼道灯微微亮着。

正要关门,我听到“叮”的一声,是电梯的声音。

从电梯轿厢里出来的,是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女子,面容微微憔悴。

她在第一眼看到我的时候,微微有些惊讶,不过那神色只是一闪而过,很快她就恢复了平静。

“你,住对面?”女子问我。

我点点头,她嘴角微微动了几下,想说什么,好像又忍住了。

女子最后抬眼看了看我后,关门进屋了。

我也退了回去,关门刚回头,就看见一个红色的身影一闪而过。那身影速度非常快,几乎是“嗖”地一下就从我身边窜开了。

“是谁?!”

一阵风吹过来,空荡的客厅里,并没有人回应我。

渐渐地,我听到了一阵细碎的声音,轻轻地一下又一下,节奏很快。

跟随这声音,我来到书房。

坐在电脑桌前的,是一个女人,穿着红色的长裙。

电脑开着,她盯着屏幕上那些跳动着的数字,手指按着键盘,啪啦作响。旁边绿萝枝叶茂盛,枝叶茂盛。我在她身后站了一会儿,这期间她一直很专心。

我盯着她的脸一直看,她左边的眉毛上有一颗痣,很大。就在这时,电话响了,红衣女子突然抬头与我对视着。

向的是她的手机,再顿了顿后,她接通了,那里面跟她说话的,是一个女人。

两个似乎在争吵,很激烈。

说着说着,红衣女子就把电话挂了。她看着电脑上的数据,没有再继续工作下去,我看见她眼圈有些发红,好像哭了。

慢慢地,她站了起来,从我的身边穿过去,她走向了客厅。

她一直往前走,推开了阳台门。

意识到了什么吼,我朝那红色的身影喊了一声,随后赶紧奔过去,而这时,她的一只脚已经跨过了阳台的护栏。

在我的手指即将触碰到她身体的时候,她张开双臂从二十四楼,一跃而下!

我趴着在护栏上,就这么眼看着她的身子跌落下去去,在我的眼里,她成了一个小点,随即只听一声闷响,她倒在水泥地上一动不动了

而在她的身下,是一摊血红,慢慢扩散开来……

站在二十四楼的阳台上,风很大。我大口喘着气,紧握了阳台的护栏。

过了一会儿,当我再次朝楼下看过去的时候,那块地面上,停着一台小轿车,红衣女子的尸体,不见了踪影。

定了定神之后,我来到了厨房。

那是一块上好的二刀肉。

杀猪第一刀用在脖子上,第二刀放在屁股上,这就是二刀肉。这肉比五花肉肥,煮熟了肥瘦也是相连的,这是四川回锅肉的最佳选择。

锅里倒入一点点菜籽油,肥肉放进去干煸,很快肉香就出来了,料酒去腥后,散入一把汉源红花椒。

郫县豆瓣酱,色泽浓郁,川菜的灵魂,调味增香的佳品。还有蒜香十足的蒜苗,在锅里翻炒的时刻,尽量挥发着与生俱来的清香味,是回锅肉的绝配。

回锅肉入盘,每一片都弓着身子,肥肉金黄,瘦弱深红,裹着油珠子闪着光,就像一个半圆形的灯盏。

这是检验它是否成功的一个标准,因此,四川人也习惯叫回锅肉为——灯盏窝。

米饭是一开始就煮好的,上好的东北大米,米粒颗颗晶莹饱满,雪白如玉,闻起来就是一股饭香味。

在做饭的时候,虽然没有回头,我却知道,那个红衣女鬼一直在我身后晃来晃去,我能明显感觉到她惨白冰凉的手滑过我的脖子。

没有任何反映的我,大概让她很不适应吧。

端着这一饭一菜,我直接敲响了对面的房门。

女子开门后,看了一眼我手里的饭菜:“这是……”

不等她再说什么,我就进了屋子,把饭放在餐桌上,我转身看着她说:“饿了一起吃饭吧。”

听了这话,她默默地关上了房门。

环顾四周,粉色的壁纸,整个墙都贴满了,颜色过于甜美。每一个女人都有公主梦,看来果真不假。

她突然问我:“你是租客?”

“是。”

“今天搬过来的?”

“是。”

“……哦。”她低头沉默了片刻后,突然抬眼定定地看着我:“你看到鬼了吗?”

我也看着她:“鬼?”

“对!”她点点头:“你住的房子,死过人,你不知道吗?”

“什么时候的事儿?”

“半年前!”

我深吸了一口气,看见她脸色明显比刚才惨白了些。

“怎么回事?”我又问。

她心有余悸地看着我:“一个女人,从阳台上,跳下去了,当场死亡!”

第二章:蒜苗回锅肉

说到这里的时候,她抬眼看着自己的阳台,门大开着着,风从外面灌进来,原本艳阳高照的天空,不知何时蒙上了一层阴云。

“那个女人死后,她的魂魄一直在这里游荡,租客走了一批又来一批,每次都住不了几天,就被吓得逃走了……”

看着阳台外面的天,我打了个颤。

我问她:“你怎么不走?”

“我不是租客。”她嘴角微微扬了一下,带着些许的自豪:“这房子是我自己的。”

“你自己的?”

女子在餐桌旁坐了下来,回锅肉的味道很香,她盯着这些肉,我看见她咽了咽口水。随后她又抬头看着我:

“你不相信啊?这房子真是我买的,你别看我年轻,我挺能挣钱的。”

“我相信。”我说。

“二十一岁我就大学毕业了,从一个小县城来的,之前一直租房,存了一下钱,我妈又给我添了点儿,首付就来了。”

我有点点头,赞叹了一声:“不错,你很能干。”

她笑了一下:“我是会计,我能做兼职,私下里接了好几家公司的账,我又不怎么花钱。这房子之前是我租的,后来房东说要卖,我看它环境什么的都不错,就把买下来了。”

我又说:“那你很辛苦。”

她笑了一下:“年轻嘛,无所谓。”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又道:“可是,我刚把这房子买下来,怪事儿就发生了……”

“什么怪事儿?”我盯着她。

“我的屋子里老是另外一个人,不管你相不相信,这种感觉很强烈。这个人就在我身边,无时无刻。不管我在工作、休息、还是在睡觉……我总能感觉到有一个人,就在我屋里里徘徊。”

说这些的时候,她的眼睛一直盯着阳台看:“你明白这种感觉吗,很可怕……一定是对面屋子里的那只女鬼,是她找上了我……”

她的神色非常严肃,于是我问她:“你知道……那个女人,为什么要自杀吗?”

风从阳台那边吹过来,将她的头发高高扬起。

她说:“我不知道。”

我不想继续问下去了,于是我让她先吃饭,她应该是饿坏了,听我这么一说,拿起筷子就夹了一块肉塞进嘴里。

肥瘦分明的肉片,晶莹红亮,瘦肉是化渣的,连着肉皮的肥肉韧性十足。

我看着她吃着,一口米饭一口肉,津津有味。

“我妈身体不好,每次她生病,只能回老家住院。我想在城里安家,这样她的户口就能迁过来,城市医疗条件好一些,在我身边挨着,我也放心。”

油珠子从她的嘴角滑落,我抽出一张纸巾递给她,她接过来后,冲我说了声谢谢。

“把这房子买下来之后,我贴上了最喜欢的粉色壁纸,还有那个沙发,也是我后来添置的。“

说到这里的时候,她扭头看着那个大红色艳丽的沙发。

“当我第一次坐上去的时候,我就最喜欢上它了,虽然它价格不菲,但我还是买了。”

我刚要说什么,就在这时,我看见她的七孔开始流血,张嘴,她一口血泡直接往外涌:

“可是我没想到的是,等我终于凑够了首付,眼看就要过户,就在半年前,房价突然开始疯涨,房东居然不卖了,她要毁约!”

她的情绪开始激动,眉头紧皱着,左边那颗痣很显眼。

那一瞬间,狂风大作,穿着红色长裙的她整个身子飘到了半空中,她怒喝道:“这是我的房子,谁也不能把我赶出去!”

这声音带着巨大的怒气,屋子里的光线一下子暗了许多,纸屑飞到半空中,有一种铺天盖地的感觉。

“那个该死的女人出尔反尔,是她逼死了我,我要永远留在这里!”

风越来越大,飘在半空中的她,形如鬼魅。

我站在原地,与她对视着,一动也不同,突然间,她朝我扑过来,一只手掐住了我的脖子:“赶紧从我的家里滚蛋!”

她冲我大吼着,满脸狰狞。

女鬼的手指冰凉,我被她举在半空中,脸上没有丝毫畏惧,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

“那道回锅肉,好吃吗?你妈教我做的。”

话音刚落,她的手就松开了,她痴痴地看着我,有些不可思议:“我妈……”

被她扔在了地上,我没有感觉疼:“我是来帮你的,不要再折磨自己了,走吧,这个世界早就不属于你了。”

她没有说什么,看了我很久后,突然就呜呜地哭了起来。

我叹了口气:“你妈说你小时候最爱吃的,就是这一道蒜苗回锅肉,所以,我给你带过来了。”

女鬼哽咽着:“我妈做的菜很好吃,特别是回锅肉。”

“我做的怎样?”

她点点头:“好吃,跟我妈的味道一样。”

“现在你心中,还有怨气吗?”

“……”

“你该走了……”

我看见她缩在地上不断的抽泣着,嘴里含含糊糊地说着我听不清的话。

她站了起来,脸色不再像刚才那么狰狞了,她呆呆地看着我:“我想见我妈……”

“你会见到她的。”

她愣了一愣,又沉默了许久后才点点头,她走到了阳台上。

外面天已经完全黑了,不再有风,她穿着长裙的样子很美。转身她冲我笑了一下,那一刻的她,看起来非常淡然。

“我要走了,不在这里呆下去了。”她对我说。

“这很好。”我点点头。

我看见她身体的四周泛着一层光圈,她问我:“那边是什么样子的?”

摇摇头,我说:“我也不知道。”

我没骗她,对于那边,我一无所知,唯一能够确定的是,在那入口处,天空一片漆黑,地上铺满了白色的鹅卵石,踩上去冰冰凉凉的。

女鬼的身体渐渐消失在一团白圈中,在最后的那一刻,她冲我挥挥手,笑着跟我说了声谢谢。

等阳台上的一切消失后,我舒了一口气。

来到书房,我打开了一则新闻:

陈娟,女,半年前因为买房纠纷,一怒之下,从二十四楼的阳台上跳了下去。关掉网页,我把陈娟刚才使用的财务软件也关上了。

这些鬼,心中有执念,因此滞留人世不走。他们中通常都不知道自己已经过世了,还在重复做着身前的事儿,一遍又一遍。

又或许,他们其实明知道自己已经是鬼了,只是,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罢了。

陈娟也跟那些鬼魂一样,留在了她自杀的房子里。那些租客搬进来后,被一次次地吓跑,而陈娟她自己,也被那些来来去去的租客惊扰着。

坐在舒适的沙发上,我看着那粉红色的壁纸,感慨连连。

水泥铸成的房子,普普通通,为了让自己有个容身之所,太多像陈娟这样的人,倾尽了心血,终其一生,将自己困住,画地为牢。

陈娟固然是个悲剧,因为她死了。

这个世界上,还有无数个活着的“陈娟”,他们卑微地挣扎在社会的最底层,拼尽一切,只为了在这个城市里,不再寄人篱下。

很多时候,其实,生者往往比死者,更可悲。

命运,无法掌控。

鬼魂其实跟人还是有很多地方是相似的。我发现他们虽然没有了身体,但是味觉并没有退化。就像之前电视里那个退休教师说的一样:

胃,是最接近心脏的器官,当有一天,我们意识开始萎缩,唯一能够唤起那些记忆的,就只剩下食物了。

于是,在了解到他们的执念为何物后,我会做出他们生前最爱吃的一道菜,刚才陈娟吃的那道菜,就是我亲自去了一趟她的老家,找到她母亲后学会的。

吃了这道菜,鬼魂们执念就会消除,也就离开了。

所以,我与其说是个捉鬼的,到不如说是个解怨的。

电话响了,是那个女房东。

她在电话那头问我事儿办好了吗,我说是的。她很开心,说马上把钱给我转过来,微信支付,不过要扣百分之三十押金,因为她不敢保证我是不是在骗她。

果然是一个精明的女人,工于算计。不过,这也无可厚非,丛林法则历来如此,适者生存。

我说好的没问题。

女房东又说:“陈娟死后,这房子一直闹晦气,要是不除掉她,我都没心情去旅游了。”见我不说话,顿了顿后她又说:“最近国内天气不好,泰国那边气候还不错。”

我说是的,她便挂了电话。

微信上收到一条转账信息,金额一分没错,我点了确认。

我帮房东太太送走了一直赖在她家里不肯走的女鬼陈娟。她给我钱,我帮她解决了问题,我们各取所需。

等价交换,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是可以明码标价的,大家不亏不欠才能长久相处。

离开小区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天上星星点点,电话响了,一看,是我的合租的室友。

他叫张明天,在一家连锁小吃店打工,就在昨天,他自豪地告诉我说他马上就要升店长了。

接通电话,果然他又忘记带钥匙了,我叹了口气,说马上就回来。

刚挂了电话,我就看见前方一个黑影闪过……

第一章:清汤挂面

看到那一闪而过的黑影,我心中一紧,正要跟过去,就在这时,有人在后面叫了一声:“小心!”

回头,是一个老大爷,年龄大概有六十来岁。

他头发花白,但他的身板挺得很直。

见我转身了,他用很慢的语气对我说道:“小伙子,前面是危楼,已经围起来了,不要靠近。”

抬头我这才发现,眼前是一座三层高的小楼,窗户里黑漆漆的一片,月光下,我看见墙上写着一个大大的“拆”字。

“这里,要拆迁了?”我问。

没有人回应我,当我回身再次朝老大爷看过去的时候,他已经消失了。

朝四周看了看,我都没有看见他,就在这时,我听到了一声叫鸟,不悦耳,甚至带着些微的沙哑。

于黑夜中,显得有些毛骨悚然。

我再次看向前方的小楼,月光下,它就像是一个幽灵似的,定定地注视着我……

大城市不仅房价贵,连房租都高得离谱,刚来到这座城市的时候,我没钱,只能找人合租。

这个人就是张明天,当时他在网上发布的一条合租启示,我按照上面的号码给他打过去,他简单问了一下我的情况,就让我过去了。

一个套二老破小,三环边上。

说是套二,其实就两间房子,客厅小得可怜,只能摆一张餐桌。厨房和卫生间倒是齐全的,楼下就是公交车站,地铁也在不远处,我挺码满意。

两间屋子一个朝南一个向北,一大一小。

我是后面来的,自然住的是小的并且朝北的那一间,张明天是二房东,我每个月付他一千。

偶然间我看见过他给房东的微信转账记录,一个季度房租是三千六,也就是说,张明天这厮,住了一间朝南的大房子,每月房租才二百。

他很精。

话又说回来,这年头,世道这么乱,脑子不放聪明点儿,也不好混。

看破,不说破,我做人的原则。

我们住的屋子五楼顶层,楼道里的灯是坏的,黑漆漆的一片。

我走上去的时候,看见门口一团亮光,映照着一张清瘦的人脸,伴随这情景的,还有“塔塔”的枪声。

张明天这小子,准是又在玩儿那什么绝地求生。

他的神色很专注,根本没有注意到我回来了。

直到我叫了他一声,他才抬头看了我一眼,嘿嘿道:“等一下,这把马上就吃鸡……”

我没有理他,绕过他走到门口,开了门就进去了。

过了号一会儿,张明天才进来,他神色有些黯然:“本来是可以吃鸡的,就剩三个人了,遇上个猪队友,真特么倒霉!”

他嘴里愤愤不平,我没有理他,进了厨房。

中午之后,我还没吃过东西,厨房里只剩一些挂面条了。

翻箱倒柜了一下,我又找出一棵葱和几片小塘菜,这些东西虽然不多,但足够煮上一碗清汤面了。

面条在开水中翻了两滚就捞了起来,淋上两勺酱油,小塘菜放在面汤中烫了一下后,我将它们整齐地摆在面条上。

打开冰箱,玻璃瓶子里还有最后一点猪油,用筷子一点点掏出来放在面条上,浇入面汤后,猪油就完全融化了。

撒上葱花,这就是一碗香气扑鼻的清汤挂面了。

端着面走出来,迎面就碰上了张明天。

这厮笑嘻嘻的说着:“有吃的?我也来点儿。”

我把面条往旁边端了一下:“你那小吃店不是包吃吗?”

他嘿嘿又笑了两声:“今儿我休息没上班,在网吧里泡了一天,这个点了,还没吃东西呢。”

我坐在餐桌前,还没吃一口面,他已经从厨房里又拿了一个碗出来放在我旁边。

最后,我还是分了一半给他。

张明天吃得呼呼作响,吧唧吧唧的这习惯很不好。

吃着吃着,他突然对我说道:“宋坤,今天房东给我打了个电话,这房子,咱们住不久了。”

“怎么了?”我愣了一下。

“这房子要拆迁了,你是没听到房东那个口气,那兴奋劲儿简单挡不住,隔着电话都能感觉扑面而来的优越感……”

“拆迁……”

张明天啧啧了几声:“对,这年头,拆迁是一夜暴富的最迅速的手段!”

我喝了一口面汤,咸甜中带着有挂面的碱味和小葱的香味。

“他让咱们什么时候搬?”

“这倒没说,只是告诉我们快了,算是,给个心里准备吧。”说到这里,张明天的语气很惋惜,他看向四周:

“这房子虽然不便宜,但胜在地段好啊……唉,又要去找房子了……”

我哦了一声,没跟他再说什么就进去卫生间洗澡了。

晚上睡觉之前,我习惯性的打开电脑查看邮件,今天没有什么新邮件,也就意味着,后面没有生意。

我的开支不大,一个月房租加上必要的生活开支,有个两千块钱足够了。

一单生意,我的起步价就是三千,再怎么倒霉,一个月也不止一单生意,够用了,还能存点儿。

日子,慢慢会好的,我也会越来越好的。

倒头睡觉,五分钟就打呼了,我从不失眠,这一点很好。

梦里,我又看见自己身处一个饭店里,主人家在办酒席,客人们在吃饭,他们笑得很开心,声音也很大。

只有五岁的我,缩着瘦小的身子,蹲在角落里玩儿单子球,五颜六色的玻璃珠子,闪着光……

周围很嘈杂,晶莹剔透的玻璃球在地上一颗颗滚动着。

有人叫我的名字,回头我看见了一个女人。她长得很漂亮,妆容精致,只是穿着一件皮大衣,略显得有些贵气和浮夸。

女人走近了,摸了一下我的头,跟我说去一边玩儿,她说这些弹子球要是让客人踩到了,会受伤的。

她的声音很柔软,我点点头。这时,有人叫了女人一声,那是吧台里的一个男人,三十多岁,圆脸,有些微胖。

我面前的女人哦了一声,她指着饭店外面那块空地说让我去那儿玩儿,不过要小心。我点点头,听话地捡起地上的弹子球就往饭店外面走去。

刚走到门口,我就跟迎面过来的人撞了个正着。

这是一个光头小伙子,很瘦,眼睛细长。刚才跟他相撞的时候,我能感受到他身上几乎全是骨头,膈得我生疼。

抬头跟他对视的时候,他的眼睛里泛着光。

阴狠的光。

第二章:白粥配泡菜

我不由得身子一颤,他盯着我,咬了咬牙。

“滚!”

我听到他嘴里用力地吐出这么一个字。

赶紧从他身边逃走,回头的时候,我看见他的背在后面的手里,握着一把匕首!

店里依旧很热闹,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他,客人们杯盘交错,还是那么热闹。

突然之间我开始紧张起来,隔着玻璃,我一只手扶着玻璃上,另一只紧紧抓着弹子球,我看着那个瘦弱的光头,一步步走向了吧台,他背后的匕首闪着寒光。

圆脸男人跟刚才那个声音很柔软的女人,他们一边看账本,一边在商量着什么,表情很轻松,浑然不知即将到来的危险。

我开始拍打玻璃,大叫小心,可惜隔着一层透明的屏障,没有任何人听到我的呼喊。

细长眉眼地瘦弱男人走到了吧台边,吧台后面的人这才注意到了他,但一切已经晚了,只见细眼男人将背后的匕首猛得朝圆脸男人脖子上一刺!

饭店原本坐着吃饭的人突然攒动起来,男人女人们惊呼着从饭店里跑出来。

眼见这一切,我对着玻璃大叫着,歇斯底里。

瘦弱男人杀红了眼,圆脸男人脖子上的动脉血管被割破了,鲜血喷涌而出,他瞪大眼睛往前走了几步,就倒在地上不动了。

旁边女人的皮大衣上,已经是鲜血淋漓,她还没来得及跑到门口,就被那瘦弱男人一把从后面抓住了头发。

她尖叫着,声音凄惨无比,匕首的刀尖一下又一下朝她身上刺去,凶手面目狰狞。

最后,她被往前一推,整个人就扑到了玻璃上。

我跟她对视着,隔着一层玻璃,她伸手想要触碰我,隔着我们的,还是那层玻璃。嘴巴微微张开,女人含着泪,似乎想让我快跑,我的身体麻木着,根本无法动弹。

在女人到底的那一刻,我手里的弹子球落了一地。

瘦弱男人从饭店里出来的时候,他一转身就看到了我。

我呆呆地看着他,身子颤抖者,满眼是泪。

尖利的匕首上,鲜血直淌,他瞪着血红的眼珠看向我,咬牙切齿。

我害怕极了,一动不动。瘦弱男人低头看了一眼满地的弹子球,弓下身子捡了一颗放进兜里。

街的那一边传来警车的声音,他最后看了我一眼,转身就跑!

警察将店门口封锁了起来,两具尸体被装进黑色的袋子里抬了出来,周围的人在叹息,我茫然不知所措。

转身,我看见人群中有一个奇怪的身影。

全身被黑色的斗篷包裹着,身体一丝也没有露在外面。

过了很长时间,人群散去之后,那人还在那里,静静地,虽然看不见脸,但我知道,这人在注视着我。

就在这时,一双雪白的手从斗篷里面伸了出来。

那双手将斗篷的帽檐落下来,我看清了她,那是一个女人,绝美。

肤白如雪,红唇似血。

她嘴角冲我微微勾了一下,露出一个神秘的笑。

我不由自主地朝她走了过去,她像是有吸力一般,我感觉自己不受控制了。

等我走到她面前的时候,她弓下了身子,抬头我对视上她的脸,我一惊!她的模样已经变了,不再是刚才那个绝美的女人,而是,那个杀人犯!

我想逃,已经来不及了,瘦弱男人用细长的眼睛等着我,紧接着,那柄带血的匕首,猛得刺向了我的胸膛!

……

……

睁眼开,梦又醒了。

自从父母过世后,这个梦就经常出现,之前,我会惊恐很久,也会哭。但现在,我早就已经麻木了。

在我五岁那年,我亲眼目睹了父母被人杀害的全过程,就是梦中的场景。唯一不同的是,真实的案发县城,并那个穿着斗篷的女人。

五岁之后,这个女人经常会出现在我梦中,嘴角总是一抹神秘的笑。

我父母生前,经营着一家餐厅,由于经营有道,菜品的味道也不错,因此在当地生意很好。

那时候生活很幸福,我是独子,家庭条件又比较好,他们对我非常的宠爱。

那次意外后,我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下子成了孤儿,我有些茫然不知所措。饭店被小叔接管后,虽然他待我还是很好,衣食无忧,但不得不说,我的整个人生,已经彻底改变了。

也许警察无能,那个杀人犯至今没有被抓到。

不过,他的样子我记得很清楚,尽管过了将近二十年,那狰狞的目光,我不会忘记。

我相信我总有一天会遇到他,是的,我确定。

看了一眼手机,才早上七点。

这个时间对于没有正式工作的我来说,有点儿早。

在床上反复了一会儿,我还是决定起床。

就在这时,并没有关机的电脑响了一下,有人给我发送了一封邮件。

邮件内容如下:

你好,我叫高健,有人向我推荐了你,说你能帮忙驱鬼。我以前不相信鬼怪,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儿,让我改变了看法。听说你很灵,我希望能得到你的帮助。

在邮件的末尾,这个叫高健的人,留下了电话号码和地址。而且,这个人还补充了一句:只要你能帮助问,钱,不是问题。

生意,又来了。

关上电脑,我简单的梳洗了一下,厨房里最后的挂面被我昨天晚上吃了,我又翻了一下,米缸里还有一些东北大米。

于是,我随意熬了点儿白粥。

餐桌上有一个玻璃罐子,里面鲜红的是泡的红辣椒,绿色的是蒜苔。

打开盖子,一股鲜香扑面而来,这坛子盐水被我经营有道,从来没有生白生花的困扰。

张明天却是个很讨厌家伙,每次都喜欢直接用筷子伸进去夹。

我跟他说这样盐水会坏,每次他都不听,直到有一天,我发火了,他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

我说:“对食物的态度,就能看出做人的品格,请放尊重一点!”。

泡菜就着白粥,稀饭清甜,泡菜爽口,很不错的早餐。

张明天也开了门,他穿着大裤衩走出来,见了我的早餐,眼睛一亮。

“就这一碗,没有多余的了。”说完,我放下了碗筷。

离开的时候,张明天突然叫住了我:“我们小吃店还招工,你整天往外跑,也没个工作的,要不过来帮帮忙,我马上升店长了,可以罩着你……”

我头也不回:“谢谢了,不过我暂时不需要。”

第三章:拆迁

从地铁站出来之后,抬眼我就看见了旁边的甲级写字楼。

建筑很高,通体是蓝色的玻璃,阳光下泛着光。穿着职业装的高级白领们穿梭其中,高大帅气的门童替礼貌地冲他们微笑示意。

我给那个叫高健的人打去了电话,在说了自己的身份后,他原本漫不经心的态度一下子就转变了:

“你先等一下,我马上派个人下来接你!”

站在顶层办公楼的落地玻璃窗前,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有些眼晕。

坐在我后面办公桌前的,就是那个叫高健的事主。

他的外面跟自己“高健”这个名字很不搭嘎,秃顶,看起来只有一米六多一点点,而且顶着个啤酒肚子,很油腻的样子。

漂亮女秘书放下茶杯,高健示意她离开。

办公室的门被拉上了后,他走到我身边,指着不远处正在修建的那些房子:

“这个楼盘就是我们公司开发的,当时的地价拿得很便宜,我一直捂着没有开发,今年房价涨上去了,我就动工了。下周开盘两万起,还先卖些边角料……”

看得出,他有些得意,摩拳擦掌。

我对他说的这些,不是很感兴趣,我只问他:

“鬼在哪里?”

不知道是不是商人说话都喜欢绕弯子,面对我的开门见山,高健显然有些不太习惯。收起脸上的笑,他坐在了一旁的会客沙发上,对我也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我坐下来,看着茶几上的玻璃茶杯,里面的茶叶根根立起,这茶应该是上好的“竹叶青”。

高健抽出一根中华递给我,我摇摇头说不会。他也勉强,自顾自地点燃一根抽了起来,过了一会儿后,他眯着眼睛:“你,真的会捉鬼?”

我点头说当然。

“可是……”他打量了我一下:“你,看起来不太像。”

我站了起来,有些不悦:“你既然不相信我,那找我来干什么?”

见我要走,他赶紧起拦住了我,说了声对不起后跟我解释说,他是被人骗了好几次了,有些害怕,看我的样子像个上班族,跟他印象中的大师不同,所以才问一下。

我问:“你请的那些,看起来人摸狗样的大师,给你把问题解决了吗?”

“当然没有,如果解决了,我也不会找你了……”

高健有些尴尬,见他态度转变过来了,我也不跟他计较,重新坐回了沙发上。

我操着手看向他:“先跟我说说,是哪儿出了问题,还有,到底是怎么回事?”

深吸了一口气,高健看向落地窗的另外一边,他指着某处对我说道:“你看那儿。”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我看见那是一个老旧的城中村,周围都是高楼大厦,单单它隐匿在其中,远看着,有些格格不入。

这个地方,我并不陌生,昨天晚上我才从那儿走过。

当时有黑影闪过,一位大爷叫我注意安全,等我回头的时候,他已经不见了。

高健说:“前几年招标,那一块儿都让我们公司中签了,但那儿不是规划用地,属于居民小区,赔偿款的问题,我得亲自去跟产权所有人谈。”

我看着那个地方,昨天从那儿经过的时候,我还不觉得有什么特别,现在从这个位子看过去,它确实很不错,周围是大型商超和写字楼,不远处还有中央公园。

这样的地方修建房子,房价绝对比刚才那个2万一平米的地段,要贵上许多吧。

我喝了一口茶,绿芽尖子附在水面上,茶水味道确实很好。

一口下去,有些茶叶浮在我嘴里,扯下来扔在烟灰缸里,我问:“前几年就中了,为什么现在还没动工呢?”

高健也把烟头扔进了烟缸:“因为,有鬼!”

我抬眼,冷静地看着他:“说来听听。”

他眼神游移了一下,那一刻,我能明显看出他神色中的慌乱,顿了顿后,他又抽出一根烟点燃了。

深吸了一口香烟后,他才说道:“那个地方,住的都他妈是一群刁民!贪得无厌,好吃懒做,愚昧、落后,只想着一夜暴富!”

我不动声色,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一边抽烟,他一边说着,于是我也大致了解了那个城中村发生了什么。

原来,三年前,高健的这家房地产开发公司,通过一些“手段”,顺利地拿下了那个黄金地段勇于开放一个大型的商住两用楼盘。

在得知了这一消失后,那城中村的居民们是奔走相告,欢喜异常。

毕竟,在城市中,“拆迁”这个词汇,跟“一夜暴富”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高健的公司召集村民们开会讨论赔偿的方案,毕竟物权法已经出来了,房子是人家的,价格上必须要合理。

其实,高健原本并不想搞太多事儿,城中村地段好,只要村名门开价不离谱,他都会答应的,毕竟这里只要一开发起来,那可就是黄金宝地啊。

商人永远只看利益,尤其是作为高健这样的成功商人。

在他的眼里,用金钱能解决的事情,都不是事儿。

解决中,不乏有些村民抱团拉帮结派,为的就是从高健兜里多掏出两个钱来,不过那些都是蝇头小利,高健也不在乎。

但他万万没想到,在他认为的这些唯利是图的小市民中,居然有一个怎么也打动不了的人。

这个人就是魏平。

魏平,在北上广这种地方呆过很长一段时间,算是村民中有些见识的人。

离开一线城市后,他带着老婆孩子回到老家,将祖辈留下来的房子翻修装潢了一遍后,不仅解决了自住的需求,还把空余的房租出租,坐享房租收入。

他已经四十多岁了,哪儿也不想走了,就想守着这房子过日子。

看到拆迁的公告后,他并没有向其他村民一样高兴,径直就回到家里,跟家里人说了一句:“就是天王老子来,也不搬!”

眼看所有的村民都签好了合同,就只剩下魏平一家,作为开放商的高健有些沉不住了。

于是,他让人把魏平亲自请到了这里。

坐在顶层办公楼里,魏平的眼睛却一直盯着他房子所在的那一片区域。

“你开个条件?”高健问他。

喝了一口茶,魏平转眼看向高健,幽幽地吐出了几个字:“除了钱之外,我还要一整层楼。”

第四章:闹鬼

这样的要求实在是无理取闹,高健当然不会答应。

由于魏平家的楼位于城中村的中心,他家动不了,这一整块儿根本就无法动工,这个项目也就搁浅下来。

占用了大量的资金,这项目却无法动工,高健很着急。

魏平每天就翘着二郎腿,坐在家门口喝着盖碗茶,好不惬意。

他不肯拆迁,那些签了合同的邻居们自然是愤愤不平,煮熟的鸭子飞了,谁心里都不痛快。

魏平稳如泰山,他是在跟高健磨,看谁能耗得过谁。

时间一点点过去了,就在高健快要沉不住气的时候,突然有一天,发生了一件大事儿:

魏平的那栋三层小楼,着火了。

时间是凌晨三点钟,突如其来的大火,让人措手不及。

消防车很快赶到,但是还是迟了一步,除了魏平一家人命丧黄泉,还有几个租客也在这场大火中丢了性命。

听到这里,我下意识地歪着头看了一眼高健:“是你干的?”

我这句话说得有些突兀,如果对面是小气一点儿的人,估计一个拳头就会砸我脸上,真得到那样的待遇,我也只能认了。

谁让自己最贱。

但高健并没有不快,他只是说:“当然不是我。”

他之所以反映这么淡定,大概是被人质疑惯了,索性也就懒得解释了。

高健说,经过消防排查,起火点是位于二楼的一个电路故障。这样的城中村,很多电线都是私拉乱接的,而且年代久远,很容易出问题。

事故调查出来之后,高健的嫌疑摆脱了。

那栋三层小楼经过一场大火,也成了危楼,外面的贴着瓷砖,烧的时候并没有留下太多的痕迹,里面烧毁的情况很严重,一片狼藉。

男主人魏平死在了房子里面,他的妻儿当天刚好不在,逃过一劫。

因为房屋已经烧毁,高健找到他的妻子谈论赔偿事宜,就一下子变得容易了许多,没有费太大的周折,就签署了协议。

我问高健:“既然已经办好了,为什么现在还不拆?”

叹了一口气,高健看着我说:“这,就是我找你的原因了……”

我顿了一下:“那小楼闹鬼了?”

“对!”

“怎么回事?”

这时,门开了,那个穿着高筒丝袜的女秘书走进来,给我和高健的杯子里续了一些水,我说了声谢谢。

这个女人身材不错,腿很修长,而且仪态什么都也相当端庄。

这样很正常,这么大的房地产公司,当上老板秘书的女人,也是严格删选过的。

她冲我了笑了一下后,对高健道:“董事长,基建局的王处长已经帮你约好了,晚上的饭局定在繁花似锦,嗯……淮扬菜,您看可以吗?”

高健点点头:“小林,你安排吧。”

秘书走后,高健继续说:“合同签好了,我舒了一口气,以为一切都顺利了,就在我们工程队入驻之后,才发现——魏平的那栋楼,根本拆不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高健的气息急促了些:

“凡是进入那楼里的工人,都说里面有鬼,他们进去全部逃出来了,甚至其中有几个还被吓得精神出了问题。”

我想了一下说:“现在拆房子,不是可以直接爆破吗?”

他冷笑了一声:“爆破?你想得真简单,那可是市中心,是要通过审核的,再说这么一个小破楼,根本达不到爆破标准。”

听到这里,我明白了。

魏平的房子拆不了,那项目就一直搁浅了,这段时间房价涨了这么多,高健沉不住气了,所以才出此下策。

高健说:“我一开始不相信鬼神的,认为那都是以讹传讹,所以,有一天,我亲自去了一趟那个小楼……”

“然后呢?”我问。

“然后……”高健盯着我的眼睛,低低说道:“当我进入那栋楼后,真的看到了魏平!”

他的眼睛虽然盯着我,我能感觉到他脑子里应该是在回忆那天的场景,看样子,魏平鬼魂的出现,把他吓得不轻。

“宋坤,这段时间,我请了很多人来帮我,我发现他们都是骗子,都只是为了钱。”说到这里,他顿了顿:

“我高健虽然是个商人,很多我不方便出面的事儿,,我并不是没有其他办法。”

很明显,他在试探我。

我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如果我现在承认自己是个神棍,那么赶紧走,也不必浪费大家时间,但如果我想要继续骗下去,他会有办法收拾我。

毕竟,像他们这种老板,资本在原始积累的过程中,都不是善良的主。

再次站了起来,我说:“我可以帮你。”

听我这样说,高健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后,突然就笑了。

他快步走到办公桌前,弓着身子从柜子里拿出一叠钱给我:“这里是三万块,事成之后,再付你另外一半。”

见我身上没有包,于是,高健叫那个姓林的女秘书进来,给我找了一个布袋子把钱裹起来,靠近她的时候,我闻到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味,不是香水,是女人香。

离开写字楼的时候,已经快要中午了,我有些饿。

张明天工作的小吃店就在离这里两站路的地方,于是,我决定坐地铁去他那儿吃一顿。

坐在小吃店里,我才发现这点跟他讲诉的完全不一样,说是什么连锁小吃店,其实就是一个非常小的门脸,统共七八张桌子,而且大中午的,就我一个客人。

服务员也只有两三个,店长是不是也就从他们中间选呢?

这小子,还真能往自己脸上贴金。

张明天把红油水饺给我端过来后,就坐在了我对面:“你想好了,要到这儿来打工了?”

饺子分量很少,十五块钱的价格数了一下,只有十个,而且还小得可怜。看来,待会得再点一碗甜水面,还得多来一碗玻璃抄手才够我吃。

这店生意不好的原因,我算是弄明白了。

这里虽然是闹市区,但是周围大把十来块钱就能吃饱的面馆,虽然写字楼林立,白领们又不傻,挨过一次坑,谁也不愿意再来了。

张明天突然盯着我放在桌上的布袋子问:“这是什么?”

第五章:玻璃抄手

“我只是来吃饭的!”

他伸手想要去摸布袋子,我把它往身边挪了一下。

我说:“大中午的,你这儿生意这么冷清,我估计连你都做不长了吧。”

张明天叹了口气,他往周围看了一眼:“是不太好,东西好吃,就是贵。我这也一把岁数了,老是替别人打工也不是个办法,得想个挣钱的门路,要不然……”

我没有心思听他的话,因为此刻我的目光,被进来的一个人吸引住了。

那是一个老大爷,六十多岁,头发花白,身子很直,正是我昨天晚上在危楼旁边看到的那个人。

他直走到点餐的地方,欠着身子对电脑那边的人说:“一碗2两的玻璃抄手,打包,麻烦你了。”

点完餐,他就坐在一张凳子上安静地等着。

张明天张开五指在我眼前挥动了一下:“看什么呢?”

我咽下了嘴里的饺子:“他是……”

“他啊。”张明天朝那边瞟了一眼:“每天这个时候,他都会来买一碗玻璃抄手,风雨无阻,雷打不动。”

玻璃抄手,是一道独特的小吃,薄如蝉翼的面皮裹上鲜嫩的肉馅,煮熟之后淋上鸡汤,整碗食物透明,看起来像玻璃一样。

“大爷是这里的老顾客了,据说是他生病的老伴儿喜欢吃,所以每天他坐几站路的公交车过来,专门打包带走。有一段时间他没来,我们都以为他不会来了,可他现在又出现了。”

一份饺子下肚,我竟然没有什么感觉。

那边老大爷的玻璃抄手也打包好了,他端着食物出了门,我也赶紧跟了出去。

小吃店外人声鼎沸,大马路上车流穿梭着,我已经看不到大爷的踪影了。

那天下午,我都呆在小吃店,这里生意确实很冷清,张明天说老板想转让这个铺面,但现在一时半会儿找不到接手人。

我问:“这里地段不错啊,为什么他不做了?”

张明天很不屑地说着:“要价太高了呗,转让费三十万,就这么个小铺子,简直是狮子大开口。”

我哦了一声。

快到六点的时候,我离开了。

出了地铁走了大概五六百米,我就来到了高健所说的城中村。果然,这里早就是人去楼空,一栋栋房子安静地陈列着,跟四周的高楼大厦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越往里走,我越感觉寒意袭来。

看着四周的残垣,感觉这里像是都市里坟场。

地缝里有杂草冒出来,隐约中,我听到了昨天晚上那些嘶哑的鸟叫声。

此刻,我正在那栋三层小楼前,昨天晚上光线不是很好,我看不到窗口上那些烧焦的痕迹,而现在,如此的明显。

又是一阵风吹过来,我打了个哆嗦。

小楼的门就在离我几米远的地方,就在我要往前的时候,一个人影却先我一步走了过去。

那是一个男人,穿着一件有些破旧的夹克。

“喂!”

我喊了他一声。

他转身,我吓了一跳。

平头,皮肤黝黑,脸上一道疤痕从嘴角一直划到眼睛下面,看起来狰狞可怖。

男人回头看了我一眼,什么话也没说,就推开了小楼的门,大步走了进去。

正要跟过去的时候,只听“呼啦”一声,同时,我感觉有鸟雀的翅膀在我头顶扑过,抬头,我恍惚中看到三楼的窗户上有个人影晃了一下。

那人影消失后,我在原地呆立了一会儿后,也朝那小楼走了过去。

门是虚掩着的,我没有直接进去,习惯性的轻轻敲了几下房门。没有人回应我,我又把耳朵贴上去,听不到一点儿声音。

又敲了几下,依旧没有回应,就在我要推门而入的时候,门却突然开了。

一个男人,穿着一件黑色长袖体恤,身子微微有些发福,约么四十来岁的样子。

“你找谁?”他问我。

“我……”我转了转眼珠子,指着旁边墙上贴着的那张启示:“你这儿不是有空房招租吗,我在找房子住,想租下来。”

男人打量了我一下,开了门:“进来吧。”

我说了声谢谢,就跟着他走了进去。

城中村的房子都是如此,一楼是大厅,有的人家会破墙开店,用来经营一些日杂,但这家人没有,一楼做了大厅,里面放着一些电频车之类的交通工具。

“三楼是我住的,一楼除了公共区域,那个套间已经租给一对夫妻了,二楼有空房,但只剩下单间了,都带卫生间,不过厨房,在一楼,公用的,就是不知道你介意不……”

他的话还没说话,我立刻道:“没关系,我反正也是一个人住,单间,其实更适合我。”

见我没有异议,他就掏出一串钥匙,先我一步上了楼。

楼梯口,一个小女孩儿蹲在那儿,手里捏着一截粉笔,正在挂着的小黑板上一横一竖地画着什么。

从她身边经过的时候,我刻意绕了一下身子,怕碰到了她。

女孩儿抬头看了我一眼,我发现她的脸很色很白,连嘴唇上都不带一丝血色。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

“梅梅……”她说。

我哦了一声,正要再问什么,楼梯口旁边的门一下子开了。

一个瘦弱的女人,探出头来看了我一眼。

我发现她的眼睛无神,脸上似乎还挂着一些淤青。女孩儿见了她叫了一声妈妈,她招呼孩子进屋,之后,又看了我一眼,就把门关上了。

跟着房东上了楼,二楼一共有四个房间,其中一间门虚掩着,房东说那已经租出去了,顺手就打开了对面房间的门。

单间就是这样,进门卧室,房间挺大,除了卫生间,还有个阳台。

“房租五百一个月,押一付三,你看看……”房东说。

“行,我租下了。”二话不说,我就拍板了。

见我爽快,房东面露喜色:“签个合同吧,虽然房子小,也要按照正规的来,身份证什么的也要复印给我。”

说着,他居然从兜里掏出了一份合同。

我在乙方签上了自己的名字,他也在甲方那里写下了“魏平”两个字。

第六章:泡面配肉肠

房东魏平走后,我在房子里转了一圈。

朝南的房间,墙面干净,刚刷白漆的,家具什么的也很新,看来魏平对这房子确实是下了点儿功夫。

没有什么付出是不求回报的,改变人生的机会有时候仅此一次,所以要牢牢抓住。

大致的估算了一下,魏平的这栋楼,三层加在一起总共有四百多平米。折算成金额,按照周围的房价,这栋楼拆迁补偿款,能得到大概一千万。

一千万,是个什么概念呢?

张明天在小吃店打工,一个月三千,他得干上三百年。

但对于房地产公司的董事长高健来说,不过就是大笔一挥而已。

阶层,就是这么固化下来了。

现实很无奈,但是谁都没办法改变。

靠在床上,我的脑子格外清晰。上大学的时候,我喜欢跟哲学老师探讨人生,他评价我是一个“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人。

我确实不爱钱,但我深知没有钱在这个世界上,寸步难行。

正想着的时候,我听到了敲门声,一下一下的很轻。

打开门,是一个很书气的老婆婆,穿着得体,眉眼淡淡往上,很慈祥。

“你好,我住对面。”她指了一下对面那间屋子:“房东刚刚跟我说这儿有人住了,我的衣服还晒在你这边屋子里,我来收一下就走。”

我一听,赶紧侧身让她进来。

果然,朝南阳台上挂着很多衣服,她个子不高,收每一件的时候都需要踮脚,我上前帮她一件件收起来,她则对我连声感谢。

“朝北的屋子没有太阳,我这些衣服经常一天都干不了,只能阴干。”婆婆从我手里取过衣服,小声说道。

只是那么一瞟眼,我就看见了手背上的针孔,很明显,这是长期输液留下的痕迹。于是,我对她说:“我是一个人住,你要是愿意的话,以后衣服也可以到我这里来晒。”

她有些欣喜,同时又有些不确定:“这……方便吗?”

“当然没问题。”

我们正说着,屋子里突然传来了另一个声音:“姜芳,你在吗?”

面前的老婆婆立刻哎了一声,我也回头看去,发现此刻我屋子里站着的,正是中午在张明天小吃店见到的那个买玻璃抄手的老大爷。

她忙说:“老张,我在收衣服,这屋里有人搬过来了。”

老张目光和蔼:“收衣服的事儿,你跟我说一声不就行了吗,怎么亲自过来了,医生都说了,你得休息。”

“没事儿的,这活又不累。”

尽管姜芳这么说,老张还是快步上来,一把就从老伴儿的手里接过衣服:“医生让你多休息,你就要听话,这些活儿都不用你做,我来就行了!”

看得出来,老张是个好丈夫,非常体贴,姜芳笑眯眯地看着她,很满足。

她问我叫什么名字,我让她叫我小宋。她又问我是哪里人,在哪里工作之类的,我都一一作答。

在回答这些问题的时候,我是看着姜芳的,可我的注意力却一直在旁边老张身上。

他默默地收拾着那些衣服,一言不发,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

收好衣服后,姜芳还想跟我说什么,却听见老张说:“该回去了,我给你煮了点儿白粥,今天晚上早点儿休息,明天一早还得去医院。”

我站在门口送他们离开,姜芳打开对面的房门,她回头冲我笑了一下。老方始终不看我,直到他关门进屋的时候,才从门缝里朝我透射来一个目光。

很冷!

斜靠在床上,我在屋子里一直呆到了晚上十点,电视开着,我看了一会儿乱七八糟的综艺节目。

肚子感觉饿了,虽然在张明天的小吃店里吃了晚饭,但那点儿东西根本撑不到晚上,于是我穿好鞋,准备下楼。

楼梯口有一个人坐着,虽然背对着我,我也一眼认出了那是老张。

此刻他的身子不像之前那么挺拔,两个肩膀微微颤抖,同时我还听到了有微微的抽泣声。

他在哭?

伸手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老张身子立刻一颤,回头就看向我:“你到底要干什么!?”虽然他刻意压低了声音,这几个字说出来的时候,非常用力。

“你没事儿吧?”我说。

一把甩开我搭在他肩膀上的手,他恨恨地继续说道:“你到这里来,到底要干什么!?”

我笑了一下,故作轻松:“我租房子住啊,有什么问题吗?”

说完,我就准备从他身边侧过去,不想他却一把抓起了我的裤脚:“从这里滚出去,否则,我……我……”

他的力气很大,非常执着地抓着我不松手。

“否则——你想怎么样?”我低头问他。

他眼神游移了一下,之后又瞪着我:“我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你信不信!?”

“我信。”

轻描淡写地说完这句话,我就抽回裤脚,随后走下了楼梯。

一楼大厅里也有电视,魏平穿着拖鞋,一只脚登在椅子上,正不停地晃动着。从心理学上来说,拥有这种习惯的人,都比较自私。

厨房虽然是公用的,但吃的都是各家的,没有得到人家的允许,也不能乱动。

魏平见我在厨房里转悠,他问我是不是饿了,我说是的。

他站起来,走到一个柜子面前,用钥匙打开后,他从里面拿出了一盒方便面给我。

“要火腿肠吗?”他问。

我点点头,他又拿出了一根肉肠。刚要道谢,魏平又说道:“泡面三块五,肉肠一块五,刚好五块钱。”

凡是都是等价交换,这年头什么东西不付钱啊。

花了钱,魏平的服务态度还是好的,他替我烧水,还把泡面泡好,我吃了一口,很重的味精味。

我很少吃泡面,这东西含有防腐剂,油炸又太过垃圾。可是此刻,我居然吃得津津有味,大口大口的。

人只要一穷,就没有时间矫情;同理,胃只要一饿,什么垃圾食品都能咽下去。

一边吃面,我一边观察着四周。

一楼的租户好像已经睡了,大门紧闭里面也没有什么动静。

我想了起在楼外看到的那个脸上有恐怖刀疤的男人,他是比我先一步进这小楼,我问魏平他是谁,住在哪里。

魏平停了,冷笑了一下:“他叫李强,一个三进宫的混混。”

第七章:混吃等死

说到这里的时候,魏平特地朝楼梯口那边关闭的房门看了一眼。

随后,魏平指着那间屋子说道:“李强他们一家人,租的就是一楼的小套间。”

我哦了一声,想起之前在楼道里见到的那个小女孩儿,模样挺可爱,就是太瘦了,有点儿像营养不良的样子。

魏平又道:“这个李强,原来是我的邻居,他是家里独子。父亲死得早,母亲忙着做小生意,也管不了他。这小子高中没毕业都不念书了,跟着一群人在社会上晃荡,后来欠了一屁股债后,就把房子二十万卖了还债了。”

二十万?

听到这个数字,再抬眼看了看着拆迁赔偿一千万的房子,连我这么心淡如水的人都有些惋惜,这个李强,也真的够落魄的。

家是生存之本,没房子就没有家,卖房还债,这根本就是败家子行为啊。

“卖了房子后,李强妈觉得日子没法过了,改嫁跟一外省老头走了,李强拿着剩下的一点儿钱,就在我这儿租了间房子住。之后,这小子成天打麻将喝酒,还跟人打架斗殴,被关进去了好几次。”

我点点头,总算明白刚才魏平说的“三进宫”是什么意思了。

魏平又道:“我们都以为,他这辈子也娶不到老婆,没想到人家居然还真领了个女人回来。”

我想,那个从屋子里探出头来的女人,想必就是李强老婆了吧。

那女人看起来就很老实,应该是个农村女人,也没见过世面市面的,否则怎么会嫁给李强这种人呢。

“这个女人叫艳红,是旁边茶楼打工的小妹,比李强小十几岁,人也本分。结婚后,我们都以为他收心了,但这小子本性难移,每份工作都干不成,后来干脆也不出去了,比起之前的混吃等死,他还多了一项技能,就是打老婆。”

魏平一边说,一边摇头惋惜。

“他打老婆也分时候,清醒的时候不打,就晚上喝了酒打,打老婆就一个原因,要钱。艳红在茶楼打工,工资也不高,除了负责家里一切开支,还得给他钱打牌。唉,真是可怜。”

“深更半夜的,她被打得杀猪一样叫,连我老婆都看不下去了,出主意让她跑,可艳红,就是心软,放不下他。”

魏平正说着,楼梯旁边的门开了,那个瘦小的女人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蓬头垢面的,扎起来的头发显得很凌乱,几缕飘在额头上,眼角还垂着泪。

我和魏平同时看向她,女人开门后径直就朝我们走过来。

她停在我们跟前,低着头,用很小的声音说着:“买一包烟……”

魏平立刻站起来,连什么牌子都没问,立刻就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一包烟递给她。女人接过来,把手里拽着地一张十元票子放在了桌子上。

就在这时,屋子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快点儿,买好了吗?”

这声音很不客气,女人听了身子一颤,转头赶紧说是。

接着,她快步进屋并把房门关上了。

收起那张皱巴巴的钱,魏平锁好柜门:“这小子,前几年犯了事儿,又被关进去三年,今天才出来,艳红这个傻女人,居然又接纳了他。”

魏平一副“哀其不幸”的样子,啧啧了几声。

我喝了一口面汤:“女人心软,多半都是为了孩子,不然守着这样的男人,或许她早就走了。”

“孩子?”魏平愣了一下。

他正要说什么,突然四周一片漆黑,整个空间瞬间伸手不见五指。

我打开了手机电筒,魏平摸索着从柜子里找出一根蜡烛。

“这是城中村,电路不稳定,经常到了晚上就会停电,时间长了,你会习惯的。”

烛光的映衬下,魏平的一张脸看起来阴阴的,连同说话的声音,也同烛光一样开始晃动起来。

魏平举着蜡烛,把我送回我自己的房间。

就在我要进屋的时候,他突然叫住了我:“那张招租启示,我是三年前贴上去的,经过了这么长时间风吹日晒,那上面的字你还看得清楚?”

我回头与他对视着,魏平嘴角的笑很瘆人。

“很清楚。”

只说了这三个字,我就进了屋,并且一把将房门关上了。

透过门缝,我看见外面透进来那丝烛火慢慢朝后退去,将耳朵贴在门上,我听到他的脚步声上了楼。

微微舒了一口气,正要倒床休息,我的手机突然响了。

张明天在电话那头大声问我,怎么还没在,我说我在外面今晚不会去了,他顿了一下后,在那头试探性的问我是不是在泡妹妹。

我骂了他一句,随后就挂了电话,不想跟他扯下去。

床还是比较软,和衣倒在床上,我很快就困了。

阳台的门没关,我半眯着眼睛看向窗外,高健公司的写字楼高高耸立着,晃动着的楼灯将大都市的繁华一览无余。

谁又能想到,就在那些景秀场景的不远处,灯光照射不到的地方,同样是城市的心脏,还有这样一个不堪的地方。

迷迷糊糊的,我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被一阵尖叫声吵醒。

睁开眼的时候,我眼前是一团烟雾,火苗是从楼上传下来的,窗帘上的火烧得正旺。

飞快地冲进卫生间,我把浸满水的帕子敷在脸上,快步跑到门口,金属把手烧得滚烫,我忍住疼一把拉开门,发现外面已经是一片火海了。

顾不得那么多,我冲上走廊想要下去,却听见对面房间里传来呼叫声。

这声音很耳熟,是姜芳的声音。

门从里面锁住了,我用力地敲门,姜芳就在里面,她应该是受伤了没有办法给我开门。

我心中一急,猛得踹门,楼道的天花板上,烧毁的木板一块块往下掉,门依旧关得死死地,姜芳的惨叫还在。

深吸了一口气,我朝后靠了一下,助跑两步后,整个身子往前一撞。

门开了,我也跌倒在地。

当我再次起身的时候,我看见火光消失了,周围已经是一片狼藉,烧毁了一半的床,黑漆漆的摆放在屋子中间,墙上地上,全是焦黑一片。

第八章:月亮很圆

看着这满屋子的残迹,我迟疑了片刻,转身正要出门,却发现我的身后站着一个人!

此人身子瘦小,全身已经烧成了乌黑一片,脸上的五官已经看不出本来的样子,头发几乎没有了,带血的头皮露在外面,看起来要多恶心有多恶心。

一双眼睛鼓鼓的,眼皮都烧没了,上下嘴皮也烧掉了一半,牙齿露了一些在外面,不是很整齐。

我低着头,与那双鼓出来的眼睛对视着。

过了一会儿,那半张着的嘴巴吐出了这么几个字:“小宋,你来了?坐吧……”

这是姜芳的声音。

说完,她扯着已经变了形的脸,对我僵硬地笑了一下,然后慢慢转身,将倒在地上的一条凳子立起来。

把那条凳子放在我旁边,之后她就坐在了床上。

见我站着不动,她指了一下那条凳子:“你,坐啊。”

我看着她,不是我不想坐,而是那条凳子一条腿已经被烧毁了,我这样坐上去,非得摔个跟头不可。

面目全非的姜芳将手放在床沿上:“我家在外地,为了给我看病方便,老头子租了这个房子……”

我哦了一声,她正继续往下说,我就听到了老张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你怎么进来了!?”

老张的声音非常不客气,带着一股天然的抵触,我回头看见他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一碗东西,还冒着热气。

屋子里乱糟糟的一片,老张似乎根本没有什么反映,他快步走到姜芳闪身旁,将碗放在一旁的柜子上,顺势就坐在了那三条腿的凳子上。

我能看出来,老张坐的时候很小心,大概他也怕摔着。

那是一碗玻璃抄手,张明天小吃店买的。老张端起来后,用勺子小心地舀出一个。鸡汤很烫,他对着抄手吹了一口气,就把它递到了妻子嘴里。

姜芳半张着嘴,牙齿上挂着血糊糊的红肉。

因为少了一半嘴唇,抄手喂进去之后,立刻有汤汁从她嘴角流了出来。老张见状,赶紧抽出一张纸巾,对着老伴儿的脸轻轻擦拭着。

他的目光很柔,就像坐在他面前的,不是一具烧焦的人形,而依旧是那个眉目慈善的老太太。

“这是我下午买的,之前一直放在冰箱里,刚刚才给你热好的,吃了就早点儿休息,明天还得去医院。”

姜芳笑起来的样子很别扭,一碗抄手,她很快就吃完了,连汤都没有剩一口。老张见状很满意,照顾姜芳休息之后,他看了我一眼,示意我跟他一起出去。

走在走廊上,我打开手机灯光,那被火烧过的天花板,大片大片板材悬在半空中。前方的老张大步朝前走着,他能轻易地绕过地上每一块残屑,看来他已经对这里非常熟悉了。

走下楼梯,我看见一楼李强家的房门开着,从门口经过的时候,我特意朝里面瞟了一眼,里面黑漆漆的并没有人,烧毁的家具耸立在里面,很安静。

老张已经出了门,我正要跟出去,就在这时,我听到了一阵低低地抽泣声。

声音是从旁边的屋子里传出来的,迟疑了片刻后,我借着手机的光,走了进去。

缩在衣柜旁边的,是梅梅,她还是那么瘦,穿着白色的小裙子,坐在地上双手抱着膝盖,正埋着头。

“梅梅。”我叫了她一声。

听见有人叫她,女孩儿立刻停止了抽泣,她抬起头,借着灯光我看见她的样子,满脸泪痕,眼中充满了惊恐。

我问她:“你妈妈呢?”

她摇摇头,我伸手去拉她。梅梅的手很冰,接触到她身体的时候,她还在轻微的颤抖。

正要跟我说什么的时候,突然间,我听到外面传来一个女人的惨叫声。这声音一出,梅梅抱着头尖叫了一声,她的身子一个劲儿地往我身上钻。

我安抚着她的同时,转眼朝外面看过去。

借着窗户外面透进来的月光,我吓了一跳,我看见那个脸上有刀疤的男人李强,正抓着艳红的头发,不断地往墙上撞去。

艳红在祈求,可这丝毫没有什么作用,此刻的李强就像个恶魔,嘴里咒骂的声音更是不堪入耳。

过了好长是时间,李强才停了下来。

女人倒在地上几乎没有什么声响,冲她吐了一口唾沫后,李强大步走回了房间。

梅梅很紧张,她抓紧了我的裤腿,身子哆嗦得更加厉害了。

见我在屋子里,李强明显愣了一下,不过他没有多余的反映,只是径直走到衣柜旁边,打开柜门,从里面的抽屉里掏出了什么东西揣进兜里就出去了。

直到大门传来“嘣”地关门声,惊慌失措的梅梅这才舒了一口气。

她快步跑到艳红那边,努力地将她扶了起来。

我也走过去,艳红脸上全是伤,特别是额头上,因为不断地撞击,出现了很大的一个伤疤,触目惊心。

她们母女两个相拥而泣,我站在一旁显得有些多余。

看见她们相扶着回了房间,我往小楼外走去。

打开门,我并没有看到李强,只看见老张蹲在地上,正抽着一根烟,见我出来了,他冲我抬了抬手,示意我过去。

谢绝了老张递过来的香烟,我也跟他一起蹲在地上。

天上月亮很圆,老张一边抽烟一边看着天。

“我老伴儿是肾上的问题,一周要透析两次,老家医疗条件不允许,所以我们来到省城,在这里租的房子,离医院近,给她看病也方便。”

我点点头,这种情况确实很多,这种病不能住院,很多人只能在医院附近租房子,新闻上有很多这方面的报道。

肾病是最花钱的病,不会立刻死去,一般都能拖上个十来年,可这样一来,家里什么底子就都掏空了。

“她喜欢吃玻璃抄手,每天都要吃一碗,我给她买,只要她开心,怎么样都可以。我们是结发夫妻,我不想看到她受苦。其实,看着她难受的样子,其实我巴不得她马上死去,虽然这样我会恨痛苦,但起码她不会再遭罪了……”

这时,一阵鸟鸣传来,我抬头看了一眼,那东西朝月亮那边窜了过去。

低头,我突然问他:“着火那天晚上,你去了哪里?”

第九章:月光

老张手里的烟灰一抖:“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随便问问。”我很平淡的说着。

“你怀疑我放的火?”他问。

“我可没这么说。”我站了起来:“不过有时候眼看着亲人被病痛折磨,却无能为力的时候,其实这样的感觉应该比自己生病还要更痛苦。”

“你说的很对。”老张将烟头扔在了地上,他也站起来:“我是希望姜芳不要那么痛苦,但是我不会蠢到去做那种丧尽天良的事儿!”

我正要再说什么,身后的门打开了。

魏平探出头来说了一句:“来电了,你们进来吧。”

当我再次踏入小楼的时候,一切恢复如常,艳红从厨房里出来,手里托着一个水瓶。我特意朝她脸上看过去,一切都很正常,虽然清瘦,但是没有伤痕。

上楼后,我跟老张对视了一眼,老张先我一步进了屋子。

耸耸肩,我也打开了自己的房门。

刚踏进去,一个人就猛得扑到了我面前。

那是一双冰凉的手,掐住我脖颈的时候,像蛇一样。摸索着开了灯,我看见了是她——姜芳。

我忙道:“婆婆,你怎么了?”

姜芳的一张脸上像是涂了石灰似的,她抓着我的衣领,祈求着:“帮帮我们……帮帮我们……那东西不让我们走,把我们都困在这里了,实在是太难受了……”

她的嘴里不断说着这些话,神色也非常的恐惧。

我安抚着她的情绪,姜芳在我对面坐了下来。我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抽泣了几声。

之后,她说:“那场大火之后,我被烧死了,可我的魂魄无法离开这里,有一种力量将我困在这里。不止我自己,还有在那场火灾中跟我们一起被烧死的人,他们也走不出去。”

我皱着眉头:“力量?什么力量?”

姜芳道:“我也不知道,那扇门明明就在面前,我们走出去,出现在我们面前的,又是这栋小楼,尝试了很多次,我们终于放弃了。”

我又问:“你怎么知道我能帮你?”

“从第一眼看到你,我就知道了,你跟他们不同。”

我顿了一下:“有什么不同?”

“你的眼睛里——有东西……”

“……”

突然间,姜芳抱住了头,我问她怎么了,她指着我房间门说道:“那东西又来了,它在监视我们,它要让我们的魂魄不得安宁!”

看向门口,我听到了一声声沉们的响动。

回头再看了一眼姜芳,她还是抱着头,整个缩在身子不住得打颤。

我关了灯,透过门缝,我看见外面果然有一个黑影在晃动着,随着它晃动的速度,那沉闷的声响频率加大了。

把耳朵贴在门上,我还听到了一个女人的抽泣声,似乎在祈求什么,隔着门我听不清她说的话,不过那声音很熟悉,是艳红。

难道,门外的这个黑影,是李强?

等门外的声音消失之后,我问身后的姜芳:“那场火灾中,李强到底死了没有?”

她没有回答我,我转身,发现屋子里已经是空无一人了。

姜芳,不见了。

躺在床上,我没有再睡,打开手机,4G信号不是很好。我在房间里的各个角落窜着,循着着信号最好的位子。

终于,在阳台的某处,我找到了一个地方。

今天晚上的月亮真的很圆,很亮。抬头看着它,那圆盘中似乎泛着一股幽凉的光,像是有人正在夜空中,静静地注视着我的一举一动。

手机终于有了信号,我蹲在那里,打开搜索网页,查看着三年前发生在这里的那场火灾的新闻。

三年前,由于城中村的电路老旧引起的这场火灾,死了不少人,其中包括住在三楼的房主魏平,二楼的租户姜芳,还有住在一楼的一对母女。

死亡现场很惨烈,由于发生火灾的是城中村,消防车根本开不进来,在进行了一系列的开路之后,才终于将车子开到了楼下。

但一切都已经晚了,四具尸体从里面被抬出来,已经面目全非了。

看完这则新闻,我又抬头看了一眼月光,它此刻给我的感觉更加明亮了,而且也比之前好像要大了许多。

一时间,我有些恍惚。

回到房间,躺在床上,我没有睡觉,脑子里开始思索着一些问题。

姜芳说,有人将他们的魂魄困住了,不让他们离开。这个困住他们的东西,到底是什么?目前,我最怀疑的,就是魏平。

原因很明显。

在没有得到既得利益的时候,魏平肯定是不想搬家的。那些赔偿款,就是魏平的执念。按照我的经验,人死之后,若是有很重的执念没有了解,那么鬼魂通常不会离去。

这些不愿离去的鬼魂,很有可能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就像陈娟一样。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魏平的鬼魂很可能就是姜芳嘴里的那个“东西”,他把他们关在这栋小楼里,不让他们离去,为的就是争取到那笔高额的赔偿款。

只有消除了魏平的执念,才能结束这一切。

我也不知道自己猜测的到底对不对,但起码我现在找到了一个突破口,就是先从魏平这里下手。

想了这么多,我也困了,闭上眼睛就睡了。

梦里,我看到月亮离我很近,很大,一股凉气从里面透出来,冻得我直打哆嗦。

第二天我出门的时候,看见魏平正在一楼的大厅里,他还是保持着那个姿势在看电视。见我出去了,他冲我点点头,脚还是在不断地摇晃着。

梅梅见了我,叫了一声叔叔。

我叹了口气,想到她这么小的年纪就死得那么惨,心中有些不忍,于是我决定回来的时候,给她买个棒棒糖吃。

出了门,外面的太阳很暖,我伸了个懒腰。

我决定去找魏平的家人,魏平死的那天晚上,他的妻儿刚好都不在,那么要消除魏平的怨气,做出一顿让他满意的饭菜来,只能找到魏平的家人,我才能了解到他到底想吃什么。

就在这时,我看见前方有一个人,从背影来,是老张,他走得很匆忙,左顾右盼的,像是在躲什么。

第十章:甜水面

快步跟了上去,老张在一个路口上了公交车。

我也上了车,坐在最后一排,老张的眼睛一直盯着车窗外,并没有注意到我。

倒了几趟公交车后,最后,老张在一处比较偏僻的地方下了车,这个站台人很少,我跟着下车后,他正面看向我:

“从上第一趟车,我就知道你在跟着我。”

我有些尴尬:“那你……”

“走吧,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继续跟着老张走,他虽然年龄比我大,可行走的速度非常快,我需要小跑才能勉强跟上他。

往前走,是一座小山坡,一路往上我看见了一个牌坊。

花里胡哨的牌匾上,写着“莲花山公墓”几个字,老张从下面穿行而过,路边有卖菊花的,他掏钱买了一把。

这是一个双墓,老张的名字没有涂红,姜芳的照片跟她人一样,很亲切。

老张把菊花放在墓碑前,在旁边坐了下来:“出事儿那天晚上,我去医院通宵排队,来了一批新药,供应有限。当我回去之后,才知道出事儿了。她走后,我每天都会来陪她一会儿,甚至希望她能从坟墓里走出来,跟我说一说话。”

我没有问下去,毕竟揭人伤疤的事儿不太人道,于是我直接问: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那小楼有问题的?”

老张掏出手绢,在姜芳的照片上擦了几下:“姜芳死后,我呆了一段时间后,我准备离开这个地方,走之前,我又回了一趟那个小楼,当我第一步踏进去的时候,我看到的就跟你一样的场景了。”

他在说这一切的时候非常淡定,我有问他:“见到鬼,你就不害怕吗?”

“有什么好怕的,人都是会死的,我这么大岁数,早看透这些了。”

替姜芳扫完墓,老张起身低头看了一眼姜芳的照片就走了。

我跟在老张身后:“你妻子告诉我,他们这些鬼魂不走,是被什么东西牵绊住了,我们得帮帮他们!”

老张停下来,转眼看着我:“没用的,那个叫高健的开发商请了那么多能人来,每次都无功而返。”

我盯着他:“那些人都是骗子,但是——我不是。”

“你?”

“我也是捉鬼的。”

听了我的话,老张在原地站了半天,突然,他神色一变,转身大步朝前走去。他的步伐依旧很快,我还是追不上他。

他一边走一边说道:“你为什么要多管闲事?他们不走,不愿意走,留下来碍着谁了?为了钱,你们这些人,是不是什么都可以做!?”

老张的情绪明显有些激动,但他净量克制着没有太多表露:“我劝你一句,你赶紧离开那栋楼,否者你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说道:“你妻子很痛苦,你知道吗?她每天都……”

话还没说话,老张一拳打在了我的脸上,身子朝后一仰,我差点儿跌倒在地。

“我不让姜芳走!”老张的语调愤怒又痛苦:“我跟姜芳结婚三十多年,我们从来就没有分开过,我不能生育,她也没有嫌弃过我,她虽然死了,但她的魂魄还在那个小楼里陪着我,你要把她弄走,我坚决不答应!”

我不再跟他争辩,而是退到离他几米远的地方。

他瞪了我好一会儿,墓园里人不多,但相对空旷,老张的声音还是被他们听到了,这些人好奇地扭头看向外面,大概是很奇怪为什么有人会在墓地吵架。

我看着老张远去的身影,也没有再追过去,想想老张也确实可怜,这个岁数没有孩子,唯一陪伴自己的妻子也离开了。

孑然一生,哪有什么快乐可言啊。

因此,就算是妻子的魂魄,他也要尽量的让她留下来。

可是昨天网上姜芳的鬼魂,明显是不想留下来了,她的样子很痛苦,门外的那股力量似乎非常强大,让她很害怕。

我已经可以确定,那栋楼里有四只鬼,魏平、姜芳、艳红和她女儿梅梅,因为一些力量,他们走不开。

李强到底是人是鬼,我现在还不能判断,反正老张是人没有错。

至于那股力量,我虽然怀疑是魏平,但总觉哪里不对,不过现在我没有其他的头绪,先去找魏平家人再说吧。

走进一个新建的小区,我敲开一个住户的门,开门的是一个中年女人。

她问我什么事儿,我说明了来意。

后面的交流非常不愉快,女人的情绪很激动,声音也特别大,旁边的邻居都好奇开门看看发生了什么。

最终,她还是没让我进去。

我反省了自己的行为,作为一个陌生人,突然闯到别人就家里去说出这么一番莫名其妙的话,确实有些不妥当。

之前陈娟母亲相信了我,或许是因为她善良,也或许她打心里根本也觉得这事儿很荒唐,出于礼貌只是没有拆穿我罢了,事实是,不一定每个人都会像她一样包容。

更何况,我这番话听起来非常的扯蛋,说是想来来骗吃骗喝一顿,倒更加贴切。

悻悻地离开这里,我准备去一趟张明天的小吃店,还没进去,我就看见老张从里面出来,他手里依旧端着一碗打包好的抄手。

我们对视了一眼,他就从我身边走过了。

在擦身而过的时候,我叫住了老张,他问我什么事儿,虽然他还是板着一张脸,但语气比刚才缓和多了。

我说我们需要谈一谈,这样对大家都好。

老张沉默了片刻后,点了点头。

坐在小吃店靠玻璃窗的那张桌子前,我点了两碗甜水面。我大口大口地吃着,老张只是吃了一口就放下了。

老张说:“这店里的东西,就玻璃抄手还行,其他小吃的味道真不怎么样。”

其实我觉得味道还行,虽然量少,但味道比我吃过的都要好吃,可能我这个人天生不怎么挑食吧。

甜水面是一种手工擀制的面条,有手指那么粗,煮熟后加秘制的甜酱,再配以辣椒油,吃起来劲道十足,又甜又辣,口感非常不错。

老张用一根筷子勾着面条上的酱料,有些不屑道:

“这酱汁太粘稠了,应该炒一炒,加点儿黄豆面什么的,热油下锅使劲儿翻转,不过要看技术,不会做的人很容易糊锅。”

我抽出纸巾擦了一下嘴:“你帮帮我吧,那楼里的鬼魂真的很可怜,你跟姜芳夫妻一场,她留下来陪你,你开心了,可她那么痛苦,你就忍得下这个心?”

第十一章:生姜

老张顿了一下,他正要走,我按住了桌子上的那碗抄手:

“魂魄的记忆力跟人不同,他们不会保持太长的时间,姜芳现在还能想起你,就仅仅靠是这一碗抄手。”

“那也比没有强!”

我盯着他:“迟早有一天,她会什么都不记得,她在你面前会完全变成另外一副样子,你确定,你能接受?”

“那也不用你管!”

说完这句话,老张取走了抄手。

他走后,张明天才过来,他问我怎么突然跟老张熟悉了,我说新租了个房子,他住我对面,所以我跟他现在是邻居。

听说我找到房子了,张明天一下子就兴奋了,他怪我怎么不早点儿告诉他,还说房东催的太急了,既然我找到地方住了,那他明天也就搬过来。

我盯着他:“我租的是单间,你来怎么住?”

张明天嬉皮笑脸:“大家都不胖,挤挤吧。”

离开小吃店,高健给我打了个电话,他问我情况怎么样,我说里面不止一只鬼,他听了并没有很惊讶,这证明他从一开始就是清楚的。

见我态度不是很好,他忙说,只要解决了问题,钱什么的都好商量。

挂了电话,我在附近的超市溜达了一圈,那了一堆零食,这才坐地铁回到了魏平的那栋小楼。

已经是下午了,天上的太阳明晃晃的。

空气中一片闷热,而我站在这栋小楼面前,明显感觉有一股寒气朝我透过来。

阳光就像根本找不到这栋小楼似的,它给人的整体感觉,游离在这座城市之外,很像一个天外来客似的矗立在这里。

深吸了一口气,我再次推门而入。

出现在我面前的场景,跟之前一样,魏平在翘着脚看电视,艳红在厨房里做饭,梅梅依旧坐在楼梯口,托着一个小黑板,用粉笔在上面写写画画。

见我来了,她叫了一声叔叔。

我笑了一下,把东西递给她,她一见这么多零食,眼睛都亮了。

冲她一笑,我说:“专门给你买的,慢慢吃。”

听见我这么说,梅梅很欢喜,她打开一盒巧克力饼干就吃了起来,饼干很脆,黑色的渣子涂在她的嘴嘴角,看起来很可爱。

“慢慢吃,里面还有很多。”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我正要上楼,坐在那边看电视的魏平跟我说道:“这段时间电路出问题了,估计一会儿晚上还得停电。”

我说谢谢他的提醒,然后就上了楼。

走过姜芳和老张租的那间屋子,房门紧闭,透过下方的门缝我能看见里面有光,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也没听见什么动静。

回到房间,我也打开电视刚看了一会儿,就听见有人在敲门。

开门,是老张,面色很焦虑。我还没开口,他就冲进来抓着衣领:“快帮帮我……求你,姜芳她……”

对面房门虚掩,我赶紧朝那边走过去,姜芳正躺在床上一动不动,面色比之前更难看了。

走到床边,我看见她的手臂上鼓出了一根根粗大的黑色青筋,它们像虫子一样在不断地流动着,窜来窜去。

这种情况,叫鬼变。

鬼魂的记忆都是有时间限制的,滞留人间长了,前世的记忆会渐渐消失,阴气越来越盛,最后,他们完全不记得自己到底是谁,只凭借一缕幽魂存在于世间。

我问老张刚才发生了什么,老张看了一眼老伴儿,跟我说起了刚才的事儿。

原来,他像之前一样,把买回来的玻璃抄手热好给姜芳吃。

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今晚的姜芳食欲不是很好,吃了两口就说不想吃了。

之前姜芳从来没有这样过,老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把姜芳搀扶着上床之后,突然就看见姜芳的身体上出现了这种东西。

刚开始妻子的反映很痛苦,过了一会儿后,她就不动了,躺在床上,但皮肤上的这些黑色的东西却越发明显了。

老张没有办法叫醒姜芳,只能来找我。

我查看了一下,姜芳只有手臂上有这种东西,这说明情况还不严重,她应该过一会儿就会醒的。

看着床边那碗剩下的抄手,我对老张说:

“待会儿她就醒了,目前暂时什么事儿都没有,她还会跟之前一样,你记得把这抄手喂给她吃了,不过这只能确保一阵子,之后她的情况会越来越糟的。”

“她会怎么样?”老张问我。

“她会什么都不记得,连你也不认识,最后变成一个可怜的孤魂。”说完这句话,我就往外走去。

就在这时,老张突然叫住了我。

回头我看着他,他看了一眼床上的姜芳:“没有其他办法吗?”

“没有,他们死了就该走,不走,迟早都是这个后果。”

顿了一顿,老张咬咬牙:“我帮你!”

在听了我的捉鬼方法后,老张瞪大了眼睛,他觉得非常不可思议。

他的反映我是可以理解的,之前那些捉鬼的,动不动就是灵符法器什么的,而且还得是什么嫡传弟子,具有天赋异禀的才能。

得知我靠着灶台上那些锅碗瓢盆捉鬼,老张瞪大眼睛看着他,我明白他的惊诧。活了留十来年,大概是第一次听说这样捉鬼的。

我表现得很淡定,说我不是骗子。

他观察了我一会儿,终于还是相信了我:“我怎么样才能帮你?”

“火灾之前,你跟姜芳在这儿住了多长时间?”

老张想了一下:“大概有两年。”

“两年,足够了。”我点点头,又问:“魏平老婆最喜欢做什么菜,你知道吗?”

这时,床上一直睡着的姜芳嗯了一声,老张赶紧上前,姜芳咳嗽了一声,睁眼问他刚才发生了什么。

看了我一眼,老张摇摇头。

姜芳看见我再屋里,笑着让我坐,我站在原地冲她微笑回应,眼睛却盯着她手臂上那些鼓出来的东西。

等这些鬼魂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我就没有办法帮他们了。

老张继续喂妻子吃抄手,他对我道:“房东太太的厨艺还不错,经常会做些菜来还让我们一起吃,魏平却都不太喜欢。”

“那他最常吃的是什么?”

“生姜……”

第十二章:孩子

生姜?

这不是做菜用的调料吗,怎么会有人专门吃这个?

见我面露质疑,正在吃抄手的姜芳突然冒了一句:“冬吃萝卜夏吃姜,不劳医生开药方。”

老张跟妻子相视一笑,他说:“最嫩最新鲜的仔姜,买回来洗干净,加一点生菜籽油和酱油拌一下,腌制片刻后,直接就可以吃了。”

这种吃法我是第一次听说,倒觉得挺新奇的。

我问老张:“你有新鲜的嫩姜吗?”

“前两天我做了个子姜炒肉丝,冰箱里好像还剩下一块仔姜。”

“这就够了。”说完,我就出了门。

下了楼,梅梅还坐在那里,一边看着小黑板上的图画,一边从盒子里取出饼干一片片吃得很认真。

家里那样的条件,她大概很少吃零食。

我无父无母,从小去衣食无忧,她父母都在,但她的童年不比我幸福。人生有时候就是这么无奈。

听见后面有人,梅梅回头看是我,将手里的饼干对着我举着起,让我也吃一块。

我抽了一块,吃了一口,冲她说了声谢谢。

来到厨房打开冰箱后,我在里面找了一下,果然发现了老张没用完的那块嫩姜。

鲜姜味道很重,才从口袋里取出来,我就闻到了一股刺激的味道,鲜香中带着辛辣。

回头看了一眼魏平,他还是同样的姿势在沙发上看电视,见我看向他,他还特意跟我打了个招呼。

按照老张的说法,我把生姜切片摆在碗里,金黄色的一片片,就像花瓣一样,随后倒入一点儿生菜籽油和酱油,姜片在调料的腌制下,颜色慢慢变深。

这个时间正是吃晚餐的时候,魏平也来到了厨房。

案台上的电饭煲灯亮了,我微微侧身让他从我身边经过,锅里是一小锅饭,看分量刚好够他一个人吃。

“老婆带着孩子回娘家了,我一个人随便煮点儿。”魏平冲我呵呵笑了两声。

他的菜很简单,两个咸鸭蛋,也不切,直接从上面敲了一个洞,用筷子掏出蛋白就吃了起来。

他吃得津津有味,嘴巴在吧唧着,咸鸭蛋上的黄油流出来,沙心的蛋黄跟蛋白混在一起,看起来很有食欲。

嫩姜的颜色已经变成了棕红色,我尝了一口,发现它的味道不是那么辛辣了。

这应该是菜籽油的作用。

油能中和辛辣刺激,就像巴蜀的火锅,菜肴从红汤里捞出来之后,要放在有香油和蒜蓉的盏碟里裹上一圈。

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为了减少辣椒的刺激。

生菜籽油,带着一种独特的香味,用拌菜,味道独特。很多人吃不惯,感觉难以下咽,还有一些人却是趋之若鹜。

与之相同的有独特气味的,还有折耳根、香菜、芹菜等,但我都对它们不忌口,正是因为有了这些味道,才称得上百味调和。

酱油的作用除了增色,还有增味的作用,使这生姜吃起来竟有了一种咸甜的口感,非常美妙。

简单的食材,味道实在不错。

吃了这口腌制的生姜,我很满意,端着它走到魏平面前,对方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你也喜欢这么吃?”

说着,他夹起一片就往嘴里塞,我看着他吃着生姜,一片又一片。最能下饭的,就是这种小菜,一片生姜下去就是一大口饭,既有油水又很美味。

“我很少这样吃,是别人教我做的。”

抬眼朝楼梯那边看了一眼,老张正站在拐角处看着我,他一直盯着魏平看,很紧张。

“我就好这一口,这种吃饭是我妈那辈传下来的,我老婆不吃姜,说上火,我跟她吵她也不弄,我就自己做。”

碗里的姜片为数不多,黄亮的菜籽油顺着他的嘴角往下滴,脆嫩的食材在他嘴里嚼得跨擦作响。

我坐在一旁盯着他一直吃,干脆拿起了他放在旁边的香烟,抽出一根点燃却不吸。

“你为什么不走啊?”我突然问。

他愣了一下:“去哪里?”

“你不是死了吗?去你该去的地方啊?”

听了我的话,他放下了筷子,用力咽下嘴里的食物:“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

“高健请你来的?”

“是的。”

我们对视着,暗潮涌动。

片刻后,魏平突然说:“这房子是我自己的,我为什么要走?”

“可你已经死了。”

“那又怎么样,死了这房子也是我的。”

魏平果然很固执,他对物质的占有欲很强,怪不得他当初对高健狮子大开口。可最后他还不是烧死在了房子里,一无所有。

我说:“钱要那么多,到底有是用啊?人到最后,不都是化为一堆灰吗?生前这些财啊,物啊的,还不是成了别人的。”

“可我至少拥有过。不是有一句话吗,不在乎天长地从,只在乎曾经拥有!”

他说的好像很有道理,我无以言对。

没错,这周边动不动就好几万一平米的房子,不就是七十年产权吗?魏平那句话,正是国人的写照,反正我得拥有,哪怕只有一瞬间。

一点儿没错!

看来,高健这帮开发商,早把国人的心态给琢磨透了,小市民手里那点儿,根本就留不住。

叹了口气,我又问魏平:“你自己不走,怎么也不让别人走,姜芳就快出问题了,李强回来了,艳红跟梅梅的日子也不好过,你这样……”

“梅梅?”魏平愣了一下:“哪个梅梅?”

“艳红跟李强的女儿啊?”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突然一紧。

魏平盯着我:“艳红跟李强?他们,没有孩子啊……”

“没有孩子?”

听了这话,我下意识地朝楼梯那边看过去,原本坐在那里的梅梅不见了,地上空留一袋零食,那盒巧克力饼干已经吃完了。

就在这时,突然听到“嘣”地一声,周围陷入了一片漆黑。我听到魏平道:“又停电了,你等一下,我拿一根蜡烛!”

“嚓”地一声,烛火摇摇晃晃,我正要继续问魏平,却突然间听到艳红的惨叫声。

第十三章:谁放的火

惨叫声是从艳红的屋子那边传出来的。门虽然是紧闭着的,但艳红的哭泣声非常大,听得人是触目惊心。

与惨叫声一同传出来的,还有一个男人的咒骂声,内容不堪入耳。

我与魏平对视一眼,借着烛火,我问魏平:“是李强在打艳红?”

“对!”魏平眉头紧锁:“他每天晚上都打老婆,这个男人真是够狠,对自己的老婆一点儿也不手软,这个女人也不跑,就这么仍由他打……”

正说着,那门突然就开了,艳红尖叫着从里面跑出来,蓬头垢面脸上带着血迹。

她踉跄着从里面出来,回头看着里面跟出来的人,就像是一个恶魔。李强满脸通红,像是喝了不少酒。

他的嘴里依旧是那些乱七八糟的醉话,艳红在前面跑,他在后面一手抓住她的头发。

这个时候,我看见艳红站直了身子,我这才发现,她的肚子很大挺得很高,她是一个孕妇,至少已经有八个月的身孕了。

此刻的李强依旧像是一个恶魔,他丝毫不顾及妻子已经怀孕了,让她一下子推到在地,对着她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魏平在一旁冷眼看着,我问他怎么不帮忙。他只是说了一句,这关我什么事儿。

艳红挣扎着往楼梯上跑去,一边跑一边叫着救命。

我也跟了上去,二楼老张和姜芳的房间原本亮着灯,听见有人叫救命,灯立刻就熄灭了。

我就站在艳红旁边,她看不见我,一个劲儿地拍打着房门,祈求老张夫妇能开门救救自己,但里面一点儿回应也没有。

李强也跟了上来,艳红尖叫了一声,又往三楼跑去。

三楼的大门就在楼梯口,跟刚才的情景一样,无论艳红怎么敲门,里面的人还是不为所动。

事不关己吧,别人的生死与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人都是抱着这样的心态,明哲保身是个不错的选择。

我眼见着醉醺醺的李强,拖着艳红的头发把她从三楼一直往下拽,嘴里喷着酒气,骂骂咧咧的样子,犹如人间的修罗,比鬼更可怕。

整个小楼里,艳红的哭泣呼喊声一直在继续,可是在这其中,没有一个人出来帮助她。

艳红被扔在了一楼的地板上,李强一边打她一边骂骂咧咧,那边的魏平端着蜡烛,依旧木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艳红朝后爬了几步,就在这时,她突然看到了什么,手伸向沙发下面,从那里抽出了一根棍子。

当李强再次朝她挥去拳头的时候,艳红将那根棍子猛得朝他脸上打了过去。李强尖叫了一声,他的脸上立刻裂开了一条粗大的口子,从嘴角一直到眼睛下面。

再看那木管上,一根铁钉赫然处理,上面还挂着李强的皮肉。

艳红显然已经吓傻了,她的手一抖,那木棍就落在了地上。

李强捂着脸,不断有血从他的五指处崩出来,他的喉咙里发出了一个低沉的声音,怒叫了一声。

之后,他恶狠狠地盯着艳红,居然捡起那根对着妻子的肚子挥打了起来。

艳红嘴里发出杀猪般的惨叫,楼上的人静静地听着,始终没有一个人下来帮她。

发泄完之后,李强这才偏偏倒倒地回到了屋子里,我看见躺在地上的艳红,下半身不断有鲜血流出来。

就在这时,地上的那滩血,涌向了一个地方,最后它们汇集在一起,一点点往上凸起,成了一个人形。

那人形慢慢站起来,身上的血褪去后,我看清了她的样子——是梅梅!

我推到了阳台上,回头一眼外面的天,黑云笼盖下月光被完全隐藏了。再次掏出手机,我搜索起了之前那场火灾的新闻:

这一次,里面的内容变了:火灾现场了一共死亡三个人,分别是房东魏平、姜芳和艳红。

手机信号非常好,一点儿问题也没有。

我明白了,原来艳红根本没有生下孩子,这个叫梅梅的女孩儿,还在艳红肚子里八个月左右的时候,就被李强打得流产了。

女孩儿冲我笑了一下,那笑意很寒。

她转身走向了楼梯,又坐在之前那个地方,拿起我给她买的饼干吃了起来,一口一口,边吃边笑。

我拿起一旁的小黑板,上面画得的是一栋房子,火光冲天,其中的一间窗户里,一个小女孩儿正在对着我诡异的笑着。

这画面虽然只是寥寥几笔,却非常逼真,看得我是毛骨悚然。

艳红跪在她面前:“女儿,对不起,都是妈妈不好,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梅梅的脸依旧在笑,她伸手在艳红的脸上抚了几下,她的脸就变成了灰色,眼白完全消失,整个眼睛里一片漆黑:“把他们都杀了。”

这声音幽幽地,艳红站了起来,就像是中了邪一样。转身,她拿起魏平放在桌上的打火机,就上了楼。

来电了,四周又恢复了明亮。

老张依旧站在楼梯口,朝我们这边看过来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魏平还坐在桌前吃饭,碗里腌制的嫩姜已经被他吃得差不多了。

“火是艳红放的?”我问魏平。

“是的。”他擦了一下嘴巴:“他丈夫李强,从一楼的厨房窗户里逃出去了,最该死的人没死,真是有些讽刺。”

“当时,你们为什么不帮帮她?”我说。

“人家的家务事儿,能管吗?”

说完,魏平把碗一推,又靠在了沙发上看电视,老张朝我走过来,他看见我做的嫩姜已经被魏平吃光了。

“没用吗?”他问我。

我摇摇头,回头看了一眼坐在楼梯口玩耍的女孩儿。

“不是他。”

说完,我走向梅梅,她一边看着小黑板一边吃着饼干,见我又来了,笑着递给我一片。我接过来吃了一口,她问我好不好吃,我说很不错。咯咯笑了两声后,她继续埋头看着黑板上的画。

我说让我看看好吗,她摇摇头,说叔叔你看不懂。

伸手去拿她手里的黑板,她的力气变得很大,梅梅抬起头来看着我的时候,脸变成了灰色,整个眼珠子一片漆黑。

第十四章:小孩吃零食

四周成了一片火海,噼里啪啦地燃烧着,梅梅伸出手掐住了我的脖子:“你是从哪里来的,到底想干什么?”

她的声音很粗,手指很冰凉。

“梅梅,我是来帮你的。”我淡淡的说。

女孩儿突然朝前,张开血红的大嘴冲我大叫一声:“我不需要!”

她的力气很大,我被她推倒在地,到处都是火,楼上传来呼救声。李强从旁边的屋子冲出来,他本想冲出去,门怎么也拉不开。

想再次回到屋子里去,门已经从里面锁上了。

李强愤怒了,他开始大声咒骂起艳红,但那门却再也打不开了。

火苗窜上了天花板,一块正燃烧着的巨大的木块掉了一下,“轰”地一声砸到了李强身上,他惨叫了一声,被那木块压着动弹不得。

李强脸上的表情十分痛苦,朝我伸出手,想让我救他。

我看着他,无动于衷,火苗窜上了他的身体,他整个人成了一团火球。

他无力挣扎,惨叫声渐渐小了,等一切结束之后,周围恢复了平静,地上多了一句烧焦的尸体。

梅梅又坐回了楼梯口,袋子里的零食已经被子她吃得差不多了,在我的身后,站着姜芳、艳红、魏平还有老张。

吃完最后一块饼干,梅梅拍了拍手后站了起来,她扫了一眼周围的人:“我要走了,你们也要自由了。”

说着她就走到了艳红身边,朝她伸出手:“妈妈,带我走吧。”

艳红有些惊讶,过了一会儿,她接过梅梅的手:“你不恨我了?”

“之前恨,现在不恨了。”

“为什么?”

她转头看着我:“因为,我发现那些饼干真的很好吃。”

我笑了一下。

之前我就怀疑是梅梅,但我也不确定,虽然只是一种感觉,但却实在有些突兀。于是我才给她准备了这些吃的。

果然小孩子,就算是一只鬼,对零食也是没有抵抗力的。

我又问梅梅:“是谁给你这么大的能力,让你把他们都困在这里的?”见我的表情比刚才严肃了许多,梅梅勾住了艳红的手,身子朝前微倾,在我耳边低低说了一句话。

再次走出这栋小楼,天已经亮了,老张一直跟在我身后,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见我转头看向他,老张终于问我:“我还能再见到姜芳吗?”

又是这个问题。

都说鬼不走,是因为有执念,其实人的执念,比鬼魂更要重得多。只是人更懂得隐藏,更会压制自己的感情。

“应该……会吧。”

说完这句模凌两可的话,我就离开了。

那边到底是怎么样,我真的不知道,说实话我还真想过去看看,说不定我死去的父母真的在那个地方等着我。

就在这时,我的耳边响起了梅梅的话:“是一个姐姐,穿着一身黑色的斗篷……”

……

……

我给高健打了个电话,说搞定了,他在那头很高兴。不过,他说要等那房子顺利拆掉之后,才会给我后面的钱,我说好的没问题。

挂了电话,我回到了跟张明天一起租的出租屋,远远的就看见高墙上画着一个“拆”字。果然没错,这里也要拆了。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城市的钢筋混凝土,就是这样一代代更新的。

包里有好几万块钱,我不愁找不到房子住,我的东西本来就不多,随意收拾了一下,正要出门,开门就看见了张明天。

他一见是我,很开心,说让我等等,他收拾好东西就跟我走。我问他要去哪儿,他说你不是找到房子了吗,我去你那儿暂时住着。

我说我没在那儿住了,现在我出去得重新找房子。张明天愣了一下,说那我也跟我你一起去。

这小子,真是狗皮膏药贴着就取不下来的感觉了。

找了好几个中介,还别说,这年头虽然到处都是房子,但要找到满意的还真不容易。那些房子不是位子太远了,就是价格过高,还真的没有看到合适的。

就在这时,我身旁的中介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挂了电话后他兴奋地冲我们一笑:

“有个房子,就在地铁口附近,套二精装,房东要出国了需要人照看屋子,价格才2000一个月!”

听了这话,我和张明天一下子就兴奋了。

二话不说,就跟着中介去看了房子。跟他说的一样,这房子果然不错,小区不大,却是电梯公寓。

客厅朝北,两个房间都朝南。

我问张明天怎么样,他点头一个劲儿说好。

租金半年一交,掏钱的时候张明天站着不动,我让他拿钱出来,他面露难色,说能不能先欠着。

“你先垫付一下,等下个月发了工资,我马上就还给你。”他嘿嘿笑着,我很无奈。

他一个月那点儿工资我又不是不知道,之前房租两百的时候,都经常找我借钱,现在房租他得摊一千,这事儿还真挺悬的。

不过我是个不太拒绝的人,毕竟在一起也住过一段时间,彼此磨合得还可以。

再说,除了钱的事儿,其他方面他还是挺能帮忙的。

反正我手里现在还有点儿钱,能应付下来,过几天高健那边也能把尾款给我打过来,我还真不用为这个发愁。

于是,我同意了。

家具都是现成了,挺新,放着也确实是精装修,欧式古典,一看就价格不菲。

看来中介果然没有说谎,这房东真的急着租出去,不然这么好的房子,随便租租,也至少是三千起步。

简单收拾了一下,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我越来越感觉这房子是真好。

电视里又在播放那个美食节目,这次邀请的嘉宾是一个年轻女人,她长在做一道凉拌茄子。

切成条状的茄子简单的蒸制几分钟,浇上办好的料汁就可以吃了,味道看起来似乎很不错。

张明天啧啧了两声,说要请我出去吃饭。

我白了他一眼说你不是没钱了吗?他说吃饭的钱还是有的。

一看时间也不早了,于是我们就往外走。

关门的时候,张明天明显地嗯了一声,似乎有些疑惑。我问他怎么了,他说屋子里好像有个人。

第一章:深夜小吃摊

出于安全考虑,我跟张明天把屋子里到处找了一遍,并没有看到有人在。张明天拍了拍脑袋说他可能是看错了,我看了看周围,对张明天说走吧。

虽然只是路边,虽然只是在一个冷淡杯,虽然吃的是夜宵,但张明天确实很阔气,点了一大堆菜,林林总总的,我们两个人根本就吃不完。

就着啤酒,我吃着那道泡椒花甲,酸辣的口感很不错,作法也很别致,色泽红润,让人一看就胃口大开。

我这个人吃到好吃的,就喜欢研究做法,吃了几口我已经大致知道怎么做了。

这应该是把花甲先过水,等爆开之后,再油锅里倒入酸辣椒酸姜之类的,还有郫县豆瓣酱一起爆炒,当然最重要的是芹菜和洋葱,既增了味道又有了色泽。

不过可惜的是,我们这儿是内陆,海鲜比较少,否者我明天就想自己做一次。

张明天啃着一根猪尾巴,猪皮很弹牙,蘸上辣椒面吃起来又香又软糯。

在跟我碰杯后,他突然问我:“宋坤啊,要不我跟着你干吧,我这三千来块钱一个月,真是不够吃啊。”

啤酒很冰,我打了个嗝:“三千也不少了,省着点儿用,足够花了。”

“可我以后还得结婚讨老婆啊,现在这年头没房子,谁肯嫁给你啊……”说着,他有些自怨自艾。

我心想别看这小子整天不着四六的,脑子里想得还挺长远的。

不过我干的这一样,要是真跟他说了,估计他会吓得屁股尿流。张明天才二十来岁,想挣钱是正常的,估计他那个小吃店也够呛了。

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我们面前,车门开了,两条大长腿一晃一晃地下了车。

抬眼我一下子认出了她,这女人不正是高健的女秘书小林吗?

她此刻没有穿职业装,一身孔雀蓝的连衣裙,露出白皙的肩膀和锁骨,踩着一双高跟鞋走路却很轻快。

我看见车上有人在等她,却不是高健。

林秘书并没有看见我,她径直走到摊主那儿,要了一份十三香小龙虾,又挑了一些卤菜,就回到车上。

张明天冲那远去的轿车吹了个口哨:“啧啧,真是香车美女,也只有A8才配得上这样的女人,我们这些穷人,是想都不敢想啊……”

我看了他一眼:“有什么不敢想的,不是还年轻吗,努力挣钱才是头等大事。”

他冷笑了两声:“努力有什么用,别人的起点就比我们终点还高几个头,这辈子屌%丝想翻身,难啊!这都是命!”

虽然是干这一行的,但我从来不相信命。当然,我没有那种“我命由我不由天”的气魄,但我相信世间的一切都是可控的,怎么走下去全凭自己决断。

这冷淡杯门帘不是很大,店很小,里面几乎都是操作间,吃饭的客人全都是街上搭个简易桌子就吃了,这样的吃饭更生活更市井。

旁边是个公交车站,一个女人抱着孩子正在等车。

她怀里的小男孩儿胖乎乎的,大概一两岁的样子,非常可爱。男孩儿低头,一直对着站在妈妈旁边的女孩儿微笑。

女孩儿有十岁左右,扎着两根粗大的辫子。

两个孩子长得很像,应该是姐弟两。

公交车来,女人抱着孩子上了车,辫子女孩儿也跟在大人后面走了上去。

这个时间车上人不多,女人在靠窗的位子坐了下来,辫子女孩儿坐在她身后的位子,依旧逗着妈妈怀里的孩子笑着。

所有人上车之后,车门关上的一瞬间,那坐在女人身后的女孩儿突然回头看了我一眼。

惨白的脸颊,血红的眼珠子!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平时很少喝酒,跟张明天喝了一晚上,走回去感觉双脚不停地打架。往床上一倒,头还没碰到枕头,就睡着了。

第二天睡到快十一点我才醒来,揉了揉眼睛围打开了电脑。

又接到一份邮件,发件时间是昨天深夜,发件者来自一个叫洛川的人:

你好,遇到了麻烦,希望你能帮我。

只是很简单的几个字,我无法从字面上看出情况的严重性。但这无所谓,字里行间流露出来的情绪越多,对事件本身没有什么帮助,我跟这位事主需要的是面谈。

按照电话号码拨过去,对方是个男人,声音略带疲惫,在自我介绍之后,说他现在在上班,不过可以约到中午在公司楼下的咖啡厅面谈。

挂了电话,我找了件还算周正的衣服穿上就出了门。

按照事主洛川给出的地址,我来到了他的公司楼下,这是一个IT公司,很出名,好像还是世界五百强。

白领们穿梭其中,我有些庆幸,幸好自己专门挑件好衣服,好不然置身其中,实在是有些突兀。

这种公司一般是中午十二点才休息,我看了看时间还有一会儿,于是坐在一楼的沙发上,翻看手机新闻准备等一会儿再给他打电话。

就在这时,有人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回头,我看见一个三十五六岁的男人,穿着白色的衬衣,很精神。

“你就是宋坤?”男人问我。

我愣了一下,点点头:“你是?”

“我就是洛川。”

原本是约在咖啡厅,洛川说那里不好,熟人太多了还是换个地方吧,毕竟这事儿不太好,让公司的人听到了,难免会有些闲言之类的。

我点头说都行,于是洛川想了一下,带我去了附近一家盐帮菜馆。

这家饭店应该是新开的,虽然地段还可以,周围写字楼林立,但吃饭的人却没有几个。

偌大的餐厅里,就只有我跟洛川两个客人。

不过,这正好,洛川有话跟我说,也不用太避讳了。

盐帮菜太过鲜辣了,我不太吃得惯,也就没怎么动筷子,洛川见状有些不好意思。我说没事儿,昨天晚上喝了太多酒,感觉食物都在胃里还没怎么消化。

喝了一口茶,我不想耽误太多时间,于是问便问他具体情况。

洛川叹了一口气,他抬眼看着我:“是我女儿……”

第二章:仔姜美蛙

仔姜美蛙上还散发着丝丝的热气,新鲜的青红辣椒铺在上面,嫩姜鲜黄,蛙肉肥美。我又尝试着吃了一口,刚下肚,额头上立刻布满了汗珠。

这样的辣度,我还是不能接受。

坐在我对面的男人点燃香烟抽了一口,背靠在座椅上,抬眼看着天花板。他的面容虽然很平静,但从眼睛里,我能感觉到里面藏着浓重的悲伤。

放下筷子,我又喝了一口茶。我没有立刻追问下去,而是默默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说道:“可以了吗,跟我说一下,你到底遇到了什么?”

洛川是个软件工程师,研究生毕业后就进入了一家世界五百强公司,努力工作,升职加薪,收入颇丰。买房买车娶妻成家,他人生道路上的每一个点都踩得稳稳的,很多人羡慕他,将他作为人生的标杆。

妻子沈琳生下了女儿丽丽后,洛川欣喜若狂,他感觉肩头的责任更重了,他决心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给她,于是他比之前更认真的工作,加班。

洛川是农村出来的孩子,他从小缺失的一切,一定要在丽丽身上补偿起来。

每天加班加点的工作,当然能够获得不菲的收入,但也让他的身体慢慢出现了透支,在一次单位组织的体检中,他的同事胡博看到洛川的体检数据后,提醒他要多注意身体,他也不是很在意。

有一个周末晚上加班一直到凌晨四点才结束,可是第二天他不能休息,因为他答应过,要带孩子去郊游。沈琳看丈夫很疲惫,说要不今天不去了。洛川摇头说不行,他不想让女儿失望。

然后,意外还是发生了。

车祸发生在郊外,跟一辆大巴车相撞,女儿丽丽永远离开了。那场意外让洛川痛不欲生,沈琳也因此差点儿得了抑郁症。

洛川对此相当自责,他觉得是自己害死了丽丽。从伤痛中走出来,夫妻二人都花了不少时间。

一年前,他们迎来了自己的第二个孩子,长得跟丽丽很像,但是是个儿子。

沈琳把有关女儿的一切都收藏了起来,连挂在墙上的照片都换了,她脸上又有了笑容,但洛川的心情却不同。

“为什么?你不喜欢这个儿子?”我问他。

他叹了口气,说道:“是这个孩子,让我们全家走出了阴郁,我怎么能不喜欢他,是我的女儿……”

“她不是死了吗?”

洛川满眼疲惫,他看向我说:“她是死了,但是……”

洛川接着往下说:妻子沈琳在生产的那一天,因为是大龄产妇,家里人都非常紧张。洛川看着妻子被推入产房的时候,他的眼睛定住了。

因为他看见了妻子推车的旁边,正站着一个女孩儿。

那是之前车祸过世的女儿丽丽。

洛川吓了一跳,赶紧上前,产房门已经关上了,在关闭的最后一刻,他看见丽丽回头冲他招了招手,脸色惨白却在笑。

妻子整个生产过程,他都心惊胆颤的,他强迫自己相信刚才是看错了,女儿丽丽已经死了怎么可能回来。

儿子出生后,皆大欢喜,沈琳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了孩子身上,而洛川却依旧每天都能看到那个游走在儿子身边的鬼魂,愁眉不展。

“你试着跟她说过话吗?”我问。

洛川点点头:“有一天晚上,很晚了我看见她还守在我儿子身边,终于忍不住了,我上前问她到底想干什么?”

“她怎么说?”

“她……”说到这里,洛川脸上又露出了痛苦的表情:“她问我是不是不要她了,是不是再也不喜欢她了,我跟她怎么解释她也不听。我说你死了就该走了,她就哭了,我一心软也抱着她哭了。”

“后来呢?”

“她还是没走,每天都守在我儿子身边,不知道为什么,全家就我能看见她,我怕沈琳害怕,不敢跟她说这些。我想她留下来只要不伤害我们,也没什么,这样我还能天天看着她,毕竟她也是我的女儿,而且,她的死,我是有责任的。”

说到这里,洛川顿了一下:“可是,直到有一天……”

“怎么了?”

他坐直了身子,一边脸上的肌肉抽动了几下,说道:“那天下午,太阳不错,我跟沈琳带着儿子在小区的绿化带玩耍,当然丽丽也在,只有我能看见。

儿子已经一岁多了,能颤颤地走路了,他手里的皮球掉了,一路往前滚,他跟上去想捡起来,就在这时,我看见丽丽伸手推了他一把。

我儿子倒在地上,额头磕了一个血印,沈琳心疼得直掉眼泪,我看着站在旁边的丽丽发呆,她的眼睛里,一点儿悔意也没有,满是兴奋。

这次之后,我突然醒悟到了,丽丽虽然还是我的女儿,但她终究死了,你说,她是鬼,鬼能跟人一样吗?”

洛川抬眼看着我,似乎在寻求答案。

我说:“鬼魂是有记忆的,但只是刚开始那几年,因为没有了身体的依附,时间长了她的意识会渐渐淡化,最终她会什么也不记得。”

“你说得对!”听了我的话,洛川像是得到了一种确定似的:“丽丽离开我们有三年了,我越来越感觉她跟之前不一样了。”

听到这里,我又问:“除了这个,她还做了别的事儿?”

“对!”洛川用力地点点头,他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就在前天晚上,我看见丽丽从厨房里出来,她手里拿着一把水果刀,径直走进了我儿子的房间。

我赶紧跟了上去,借着外面的月光,我看见她用刀尖对准了我儿子!”

“你阻止她了吗!?”我赶紧问。

洛川喘着气:“当然!当我一把推开她的时候,我看见她的脸色铁青,眼睛里一片漆黑,整个样子看起来非常可怕。

刀掉在地上,我护在儿子的床边,我很愤怒,我让她走,她盯着我脸上扭曲的笑着,声音很难听很刺耳。当时的动静实在太大了,睡在隔壁房间的妻子也赶了过来,儿子被吓醒了,哇哇大哭着。

沈琳哄了孩子很长时间,儿子才重新睡下,替儿子盖上被子后,她转身就看见了掉在地上的那把刀!

她吓坏了。我却看见,丽丽依旧站在她身边,狰狞地笑着,跟之前那个天真烂漫的女儿,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所以,我知道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了,于是我在网上求助,有人向我推荐了你。”

第三章:全蛋金丝面

洛川说完这些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两点了。

我看了看手机,这盐帮菜餐馆信号连2G都没有,怪不得坐了这么长时间一个电话也没有打进来。

我问他下午几点上班,他说快了,马上就要走了。见我不发表意见,他看起有些忐忑:“大师,我家这事儿你看……”

我笑了一笑:“别叫我大师,这都什么年代了,你叫我小宋就行了。”

他有些着急,我安慰他说这事儿对我来说不麻烦,并让他先安心去上班,我会跟他联系的。从他的表情,我能看出他不是很满意这个结果。

走之前,洛川很诚恳地对我说,希望我一定要帮帮他,我说没问题。

他走后,我看着一桌子的菜,三条一盘的凉拌鲫鱼只吃了半条。那道看起来色鲜味美的仔姜美蛙,几乎都没怎么吃。

我让服务员帮我打包,对方很麻利地帮我撞了两大盒。

刚走出盐帮菜关门口,我就接到了一个电话,号码很陌生,接通后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你好,请问我宋坤大师吗?”对方是一个女人,声音听起来很有气质。

听见我说是后,她又说:“我是高健的秘书,我叫小林。”

我一听,一下子就想起昨天晚上那个穿着孔雀蓝长裙的长腿美女,不知道怎么的,心里突然有些紧张,赶紧哦哦了两声。

“魏平的那栋楼我们已经顺利拆了,一切都正常,我们老板让我把后面的尾款支付给你,你看,是转账给你还是……”

我说:“都行。”

“那就转账给你吧,麻烦你等一下吧账号发给我。”

其实,我挺希望她能说当面给我现金的,这样我起码能再见她一次。说实话,她长得真的挺好,人美身材好,关键是气质非常好。

既然人家都说转账了,我也只能说好,但是欣慰的是,我们加了微信,我把账号通过微信转给她的时候,挖空心思想了一些话,麻烦了谢谢之类的。

过了一会儿,她回复了,赶紧点开一看,只是冰冷的两个字:好的。

虽然有些失望,但人家跟我又没有什么关系,这样的回答不是正好吗。看着林秘书的微信头像,确实是大气的美女啊。

正看着,手机收到一条转账信息,入账7万元整。

高健果然阔气。

心里一喜,我又给林秘书回复了一条:已收到,真的是辛苦你了。

过了一会儿,那边的也回复了我,内容相同:好的。

想了一下,我又给她发了一条信息:非常感谢,下次有机会见面,我请你吃饭?

那边马上回复了三个字:不用了。

看着这冰冷的三个字,我真恨不得捶死我自己,我素来“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今天是怎么了,居然被一个女人弄得有些心神颠倒。

算了,不去想了。

今天的天气还不错,我选择了步行,走着走着就来到了张明天的小吃店。进去坐下张明天问我要吃什么,说随便点,他请客。

昨天晚上才请我吃了饭,今天中午他又要破费,这让我有些受宠若惊,要知道,这小子一向都是很算计的,一分钱也要花在刀刃上。

莫非太阳从西边儿出来了??

也好,刚才在盐帮菜馆,我几乎没怎么吃东西,正好可以在这儿吃点儿。

看了看菜牌,我指着“全蛋金丝面”那个牌子问张明天:“这是什么东西?”

“面粉用蛋液混合着揉出来的面条,头发丝那么细,颜色是金黄色的,口感很劲道,来一碗尝尝吧。”

说着,他就通知后厨来一碗金丝面。

我没说什么,坐在一张桌子前等了一会儿,张明天坐在我面前,看着我打包的两盒东西,一看那色泽,就让他口齿生津。

“中午吃的不错啊。”他笑嘻嘻地。

我没有说什么,他双手互相摩挲着似乎想跟我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忍不住说了:“宋坤,跟你说个事儿。”

“什么?”我问。

“你有钱吗?”

我愣了一下:“你要干什么?”

他冲我挤挤眼睛,左右看了一眼后附到我身边说着:“内部消息啊,这店要到期了,之前说的三十万转让费铁定是打水漂了。”

“所以呢……”

这时,服务员把金丝面端到我面前,张明天抬眼冲她笑了一下,等她走远了才又低声对我说:“等这店铺一到期,咱们就马上把这店给租下来啊,白得一这么好的店铺,还不给转让费,这多爽啊。”

我低头看着这碗面,果然跟张明天说的一样,面条是很细,颜色金黄。香菇炒制的肉臊扑面而来的就是一股浓郁的香味。

喝了一口面汤,顿感清爽,鸡汤配着香菇肉臊的鲜味,真是一绝。

见我不说话,张明天又道:“你觉得怎么样,你投资,我出技术,开店我有经验,这生意包赚不陪!”

吃了一口面条,手工制作的确实有嚼劲,我很喜欢。这年头,街上的面馆到处都是机器压出来的粗面条,吃起来确实差强人意。

“做生意的事儿,我没兴趣,也不会。”

张明忙道:“我会就行了,你看看……”

“行了,到此为止吧。”

见我口气不太好了,张明天终于还是忍住不说了。

相比刚才,能安静吃口面,我感觉真是幸福,不得不说,这金丝面确实好吃,吃完面汤,我把汤汁都喝得一口不剩。

临走之前,张明天悄悄问我还要不要考虑一下,我说了一个“不”字就走了。

回头看了一眼这个小吃店,位子铺面什么的都还不错,如果真的能像张明天说的那样拿下来,也未尝不可。

但我深知,人如果同时做两件事儿,肯定是会分散精力。

人的一生,时间有限,不能随便浪费。

循着这条路一直往前,我来到了另一栋写字楼下,看外观这写字楼的豪华程度远不及洛川工作的那栋楼。

现在这个时间,离下班还早,一楼有卖饮品休息的地方,我随便点了杯咖啡,又要了个华夫饼,就在一张圆桌前坐了下来。

咖啡是连锁品牌,很香浓,我刚喝了一口,就看见一个小女孩儿坐在了我对面。没错,她正是昨天晚上,我在公交站台看见的那个女孩儿。

两条辫子,又粗又长。

第四章:华夫饼

她的穿着打扮还是跟昨天晚上一样,但整张脸已经恢复了正常,不像昨天晚上那么可怕,红润润的,眼睛里还闪着光。

此刻,她正盯着我餐碟里的华夫饼,咽着口水。

我对她说:“想吃就吃吧,专门给你买的。”

女孩儿似乎有些不太相信,抬眼看了我一会儿,我尽量温用温和的语气:“这是华夫饼,刚烤出来的,沾上冰激凌,味道很好,你尝尝。”

不知道是食物的诱%惑,还是我这一番话很诚恳,辫子女孩儿终于放下了戒心。

华夫饼蘸上冰激凌,一个酥脆一个冰凉爽滑,她小嘴吃着,脸在微笑。

见她吃得很开心,我试探性地又问了一句:“这里是写字楼,你是在等你妈妈下班吗?”

“嗯。”她点点头。

我正要再说什么,电话突然响了,接通电话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看了一眼辫子女孩儿,我起身站到一边,跟电话里的男人说了几句话后,就挂了电话。

很快,一盘饼干就被她吃光了,我又给她买了一块巧克力蛋糕,她冲我甜甜一笑,说了声谢谢,就又吃了起来。

她吃蛋糕的样子很可爱,鼻尖和嘴角全涂满了巧克力酱,我拿出纸巾轻轻替她擦拭着,旁边走过的服务员好奇地看向我。

我当然知道她在想什么,毕竟我一个大男人,对着空气擦嘴这种事儿,任何人看起来,都会觉得不正常。

我也不在意,只是跟服务员说了一声再要一张纸巾。

放下纸巾后,那个服务员离开的时候脸色是土白色的。

“你叫丽丽?”我问她。

她有些惊讶:“你怎知道?”

“我猜的。”

她哦了一声,似乎不太相信,但是美食当前,她又顾着自己吃了起来。

甜食能让人心情愉快,小孩子都喜欢吃,特别是巧克力,让人天生不能抗拒,虽然会吃得一脸邋遢,但是这种诱%惑,没有谁能忍得住。

“你,很讨厌你弟弟?”我又问。

她舀蛋糕的手停住了,抬眼看着我:“你怎么知道我有弟弟?”

“我还是猜的。”

丽丽的神色比刚才严肃了些,她皱着眉头:“我喜欢我弟弟。”

“是吗?”我顿了一下:“可是,你爸爸说你讨厌他,他看到你推倒了你弟弟,让他受伤,而且你还想用刀去刺伤他,幸好被他及时发现了……”

“那是他看错了。”冷冷地说完这句话,丽丽便不再多言了。

咖啡的味道过于苦了,我又放了一包包砂糖还是感觉不够甜。

后面的整个时间里,丽丽都坐在我对面,糕点吃完了也不走。咖啡厅的挂着一个不大电视,她靠着座椅,很认真地看着上面的综艺节目,不时呵呵一笑。

整整两个小时,她都保持着这种姿势。

期间,咖啡厅生意不错,我对面的凳子别人看起来是空的,期间有好几个人都过来问我有人吗,想把凳子挪过去。

我都冲他们淡淡一笑说有人的。

我没撒谎,但事实上他们看到的那个位子却是一直空着的。

综艺节目播完,丽丽伸了个懒腰,这时,有很多人从写字楼的电梯里出来。她扭头看着那边,过了一会儿她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谢谢你的款待,我妈妈出来了,我得走了。”

说完这句话,她就从椅子上蹦了下来,我站起来看见她往电梯那头跑过去。一个穿着白衬衫的女人走出来,气质沉稳,拎着黑色的包。

那女人并没有看见朝她迎面跑过来的孩子,而是径直朝前走,丽丽跟在她身后边走边跳。

我走了上去,站在那女人身边停住了。

“请问,你是沈琳?”我问她。

女人并不认识我,迟疑了一下后她点点头,问我什么事儿。

周围人很多,我说有些事儿坐下来说比较好,沈琳听了很防备,我想她也许认为我是个骗子吧。见她想要离开,我报出了她丈夫的名字,并微笑着让她打个电话确认一下。

挂了电话之后,沈琳算是相信我了。

又回到了刚才那个咖啡馆,同样坐在之前的位子,我给沈琳点了一杯咖啡,想了想后,又让服务员再上了一个华夫饼,专门给丽丽点的。

整个交流的过程中,沈琳都没怎么说话,一直在听我说。

期间,她不时会看向旁边的位子,桌子上华夫饼一点点减少的过程让她很惊讶。

阐述完一切后,沈琳哭得泣不成声,我叹了一口气把纸巾递给她,她感激地冲我说了声谢谢。

跟沈琳约好了一个时间后,她就离开了。

我看着丽丽跟着她上了公交车,女孩儿转身看向你我的时候,两个眼睛又变成了血红色,脸色乌青,跟昨天晚上看到的一样。

淡定地冲她们母女挥了挥手,我笑了一下。

晚上我回到出租屋,刚开门就看到眼前一个黑影晃过,同时伴随而来的还有一股寒气。

愣了有那么半分钟,我开了灯。

屋子里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欧式的装修尽显华丽。以至于我现在都不敢相信,这样好的房子,真的是我两千块钱就能租下来的。

把打包的盐帮菜放进冰箱里后,张明天就回来了。

他一见我,就继续试探着跟我说那个小吃店的事儿,我敷衍了几句就回到了房间。

我给洛川打了一个电话过去,说已经跟沈琳谈过了,基本上她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他在那边听了,非常感谢我,并问我什么时候可以过来解决这个事儿。

我说已经跟沈琳约好了,之后就挂了电话。

就在这时,张明天在外面敲门,隔着门我问他什么事儿,他说已经把冰箱里的剩菜热好了,让我出来跟他一起吃。

开门,我又闻到一股浓烈的鲜辣味。

这小子果然速度很快,两个菜被他腾到了碗里,看起来色泽还是很好。

张明天开了一瓶啤酒,招呼我跟他一起吃,我只是看了一眼那些菜,说了句你自己吃吧。

见我不吃,张明天倒也不客气了,就着啤酒,挑起一条裹满了小米辣的鲫鱼就开吃。这菜确实够刺激,吃得张明天一把鼻涕一把泪。

他抬眼看着我,泪眼汪汪地说着:“这些菜味道不错……就是太辣了……”

第五章:色泽诱人

嘴上虽然这么说,他还是吧唧着嘴大口大口吃着。看着他的这副吃相,我有些无语。

“你慢慢吃吧,我先回去休息了。”说完这句话,我就回去睡觉了。晚上睡觉的时候,我总感觉有个人站在我的床头,睁开眼,房间里又空无一人,很奇怪。

第二天下午,快到下班的时候,我又在昨天跟洛川见面的地方等起了他。

依旧是被人拍了一下肩膀,回头,果然是洛川。

洛川带着我去了他家,站在门口,他并没有直接拿钥匙开门,而且伸手敲了敲门。

是妻子沈琳开的门后,见是我,她冲我点点头让我进屋。我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洛川已经不见了,刚刚他敲门的时候,明明就站在我的身后,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他却消失了。

见我表情不太多,沈琳问我怎么了,我摇摇头说没事儿。

跟着沈琳进了屋子,她请我坐下,之后就进厨房忙去了。

她一岁左右的儿子,正坐在客厅的地毯上玩儿积木,积木搭得很高,他还在一个个往上垒着。

丽丽就在她旁边,将一个个积木递给弟弟,孩子每接过一次就冲姐姐咯咯一笑。

小孩子的眼睛总是很清亮的,他们能看到大人看不见的东西。

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到了五岁之后,他们的这种能力就渐渐淡化了。因此现在这个小男孩儿,他能够看见旁边姐姐的鬼魂。

积木越垒越高,当小男孩儿把最后一块放上去的时候,那下面终于支撑不住了,整个“建筑”朝小男孩儿这边一倒,眼看就要砸到他身上。

那些积木虽然不重,但却是木质的,孩子那么小,咋上去难免不受伤。

站在一旁,其实我只要一伸手,就能拉开他,但是我只静静地看着,什么都没做。

倒是站在一旁的丽丽,眼疾手快地拉开了小男孩儿。

成片的积木“哗”地一声落在了地上,孩子哇哇哭了起来,沈琳从厨房里出来赶紧抱起孩子问他怎么了。

我对沈琳说,什么事儿都没有,你放心吧,我会看好这里的。

虽然心存忐忑,沈琳还是回到了厨房里。

我继续呆在客厅里,看着丽丽跟男孩儿玩耍,姐姐安慰着弟弟,像是跟她说没关系,“建筑”坏了可以重新来。

于是,他们姐弟两很有默契地继续玩儿着刚才的积木,姐姐将积木递给弟弟,孩子接过来一块块往上垒着。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在我身旁响起:“要是我女儿还活着,这幅画面一定很美妙吧?”

回头,我看见洛川坐在了我旁边,他微笑着看着眼前的两个孩子,神色很淡然:“一儿一女,人间美事,可是这样的福分在眼前,却是生离死别。”

说着,他想要站起来,我一把按住了他的肩膀:“你先别动,好好坐着,这里一切有我!”

“你想干什么?”他神色有些严肃。

我没接他的话,而是站起来,来到一面墙面前。

这面墙上挂着很多照片,我拿起其中一个相框认真看了起来。

这是一张全家福,一家三口幸福满满。女人微笑的时候眼角微微有些鱼尾纹,眼睛里有掩盖不住的沧桑。

男人搂着自己的妻子,非常体贴,刚刚满月的孩子被女人抱在怀中,一切是那么和谐。

打开相框,我从里面取出那张照片的时候,发现后面还夹着另一张照片。

这也是一张全家福,只是照片略有些发黄了。

一家三口,沈琳那个时候还很年轻,眼睛里闪着光,她轻轻靠在丈夫身边,女儿两三岁了,两条长长的辫子特别明显。

这两张照片让我心生感触,叹了口气,我把它放下后,转身就看见了沈琳。

“菜做好了,我现在端出来吗?”她问我。

我摇摇头,说不急。

沈琳抱起儿子屋子里走,丽丽见了也想跟上去。我一把拉住了她。

回头,她的眼睛就红了,生气地看着我:“我要跟我妈妈进去!”

“你哪儿也别去,就在这里好好呆着!”

我的语气和神色都比之前要严厉了许多,丽丽盯着我,无能感觉到她的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看起来,她害怕我了。

再抬头,沈琳已经抱着孩子回到了屋里,我松了一口气,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的男人。

他也盯着自己的女儿,表情很痛苦。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低声说道:“丽丽,都是爸爸不好,你走吧,别再伤害你弟弟了。”

丽丽血红的眼睛闪了一下,整张脸变得狰狞可怕:

“我不走,要走,我也要带上你一起!”

坐在沙发上,洛川的身体也在微微颤抖,他看着女儿泪流满面:

“我知道,是爸爸对不起你,爸爸不该只忙着工作,加班到那么晚,如果不是那样,也不会出车祸,你也不会……”

屋子里一下子暗了许多,顶灯“嗞嗞”闪烁着,将丽丽惨白的一张脸映得特别可怕。

一件时机到了了,于是我转身快步走向厨房,看见案板上放着一道菜,很大的一个圆盘,青嫩的生菜叶子上,摆着好几个金黄色的椭圆形食物,近看是油炸的。

在那层脆皮油炸物的外面,淋上的是红色的番茄酱,因此这道菜看起来是鲜艳夺目的。

但从表面上,我实在看不出来这道菜的主料是什么,但闻着的那股油香味,让我感觉香气扑鼻,并且非常有吃上一口的食欲。

这应该是沈琳的私房菜,很多家庭妇女,都有一道自制的菜肴,不属于任何派系,在平常的餐馆里根本吃不到。

端着这道菜来到客厅,我看见丽丽的眼睛依旧血红,不知道从哪里吹过来的风,将她整个人吹到了半空中。

她的爸爸则跪在地上,不断地抽泣,哀求。

女孩儿盯着跪在地上的男人,喉咙里发出的笑声让人毛骨悚然,回荡在整个房间里,非常的尖利。

我将食物放在餐桌上后,我拍拍洛川的肩膀:“没用的,让我来吧。”

说完,我走到丽丽身边。

她飘荡在半空中,已经跟我一样高了,我们的目光对视着,我很淡然,她却很吓人。

我对她说:“饿了吧,饿了一起吃饭吧……”

第六章:油炸温泉蛋

等我说完这句话后,屋里的动静比刚才小了,丽丽从半空中落回了地面,她跟洛川互相看了一眼,之后两人坐在了餐桌前。

“油炸温泉蛋……”丽丽小声地说了一句。

我一听,这才知道这道菜原来用蛋做的,通过这名字,我应该能够了解它的做法了。

温泉蛋很多人都吃过,就是把鸡蛋跑到不到八十度的温水中,捞起来之后再剥掉蛋壳。蛋清很嫩,确实凝结在一起的,蛋黄还是液体状,吃的话只能吸进嘴里。

这个时候的鸡蛋,虽然没有完全熟透,可外层的蛋白已经凝结成状了,在面粉里面一滚,放入油锅中小炸一下,轻轻用锅铲翻转,整个蛋就成型了,金黄色的,椭圆状。

至于生菜叶和番茄酱,只是用来增加色泽的。

丽丽首先夹了一个放在自己面前的碗里,她用筷子很熟练地将温泉蛋从中间剥开,顿时那金黄色的蛋液就流了出来。

八十度以下的水温,只能将外层的蛋清煮得凝固,最精华的蛋黄确实液体状的。就像煎蛋中的糖心荷包蛋一样,一口咬下去,有爆浆的感觉。

温泉蛋被夹开之后,丽丽埋下头就用力吸了一口,蛋汁附在她的鼻子上,看起来非常可爱,爸爸一件,赶紧抽出纸巾替她擦了一下。

丽丽一笑,她给爸爸也夹了一个放在碗里,洛川微笑着回应,又低头看了看碗里的东西,他也拿起旁边的筷子,正要吃一颗的,就在这时,门响了。

我们同时朝大门那边看过去,门开了,进来的是一个男人。

这个男人穿着一声职业装,手里拎着公文包,看起来是刚刚才下班,面容有些憔悴。

见我在客厅里,男人先只是愣了一下,他看了一眼放在餐桌上的油炸温泉蛋,随后他扯了一下衣领处系着的领带,问我:“你就是宋坤?”

我点头说是,男人哦了一声,他又要说什么的时候,我忙说这里有我,他听了之后又朝餐桌出看了一眼,就进了屋子。

洛川跟丽丽一直看着那男人离开,特别是洛川,他的眼睛里充满了防备,在男人关上门之后,他突然就站了起来,想要跟着那男人进去。

我却一把按住了他的肩膀。

“你要干什么!?”他回头怒视着我,神色跟刚才大不相同。

“坐下来,先吃点儿东西再说。”我冲他一笑;“你老婆花心思做的,很不错,不吃一点儿不就浪费了她的一翻心意了。”

听了我的话,洛川迟疑了一下,顿了顿后,他才重新坐回了凳子上。

看着碗里丽丽给他夹的温泉蛋,他也动作熟料地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对我说:“这道菜是我老婆的原创,女儿不喜欢吃鸡蛋,可是身体需要必须得吃,她就变着花样弄,这道菜丽丽喜欢,她说花花绿绿的,看起来就好吃。”

洛川在说这些的时候,眼睛一直看着旁边的丽丽,满是爱意。

丽丽已经开始吃第二个温泉蛋了,洛川也掰开了一个,他吮吸着那流出来的蛋汁,蛋白很嫩很鲜滑。

吸完蛋黄,剩下外脆里嫩的蛋白,也是口感十足的。

洛川说:“自从丽丽过世之后,沈琳就再没做过这菜了,我知道她在怕什么,这是她的伤口,痊愈不容易,触碰过一次就跟撕开没什么区别。”

这句话我很认同,自从父母过世之后,我家的餐馆就一直是小叔在经营,但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几乎很少踏足过那里。

因为每次站在那扇玻璃后面,我总会想起当时的场景。父母死在我面前,鲜血淋淋,这感觉让我痛苦万分,也不寒而栗。

还有那个瘦小的男人,那双细长的眼睛,我曾经发誓自己如果再见到他,一定要把他碎尸万段。

可过去这么多年了,他除了出现在我的梦里,我就再没有见过他了。

这世上最大的事无非就是生死,其他的,都是闲事。

我说:“人已经死了,这是不争的事实,但是活着的人生活还在继续,老活在过去的阴影里走不出来,那只能是行尸走肉了。”

洛川拿起了第二个温泉蛋,他像刚才一样打开了它:“你说的确实很有道理,但是你想过这个问题没有,我们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到底是为了什么。很多人为了一时的风光,人前眩晕的背后却是不为人知的苦楚,到头来一死,还是不是什么都没了?”

“这个答案很复杂。”我说。

他冷笑了一下:“怎么,连你也回答不了?”

“当然。”我也笑着回复道:“我又不是圣人。不过,我只能告诉你,正因为我们不知道为什么要活着,不知道活下去的理由,所有,我们才要活下去!”

洛川点头:“你说得对,或许哪天我们活着活着就明白了。”

我们相视一笑,他指着盘子里的温泉蛋:“你也吃一个?”

“你吃吧,我现在不饿。”

他也不再强求,又跟丽丽一起吃起来,桌子上放着的那两张全家福上,里面的人依旧在对着他们笑。

在这期间,我就一直看着他们父女,直到最后一颗温泉蛋被洛川吃了,我才问他:

“你想起什么了吗?”

他不太明白:“什么?”

还没等我说话,坐在旁边的丽丽开口了:“爸爸,你别再伤害弟弟了好吗?”

洛川一愣:“丽丽,你在说什么?”

他站了起来,瞪大眼睛看着我和他的女儿,这时,那股无名风又吹了起来,顶灯再次“嗞嗞”闪烁着,屋子里又像刚才那样晃动起来。

我说:“洛川,要伤害沈琳儿子的,不是你的女儿丽丽,而是你自己!”

“你在说什么!?”

洛川大吼着,两个眼睛瞪着看向我,像是想要吃了我一般。

我靠在椅子上,神色却很悠然:“那天在草地上,推到孩子的人,是你,那天晚上拿着水果刀进婴儿房的,也是你,如果不是丽丽突然上前,那孩子已经受伤了。”

第七章:一杯热水的温暖

“你胡说!”洛川大口喘着粗气,脸上的肌肉在抽动。

我知道,他根本不相信我说的话。

“我又不是疯子,为什么要伤害我的儿子,这对我有什么好处?”他盯着我很用力,脸色的表情也越发狰狞。

叹了一口气,我站起来,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洛川,你再仔细想想……”

“我想什么!?”

他大叫一声,猛得推开了我的手。

洛川的眼睛里有明显的一丝慌乱,只是他还在强烈压抑着,停顿了片刻后,他突然就朝们那边走去。

“我要出去一下,冷静冷静,这里实在太闷了,我需要透透气!”

说完,他拉开门就往外走。

“爸爸!”丽丽放下筷子就想跟洛川出去。

我拉住了她的手,她抬眼看着我问我她爸爸要去哪儿。

我说:“丽丽你别担心,你爸爸马上就会回来……”

我的话音还未落,门再次开了,洛川出现在门口的时候,他愣了一下,看了看身后,又看向我们。

“我怎么……回来了?”

见我们没说话,他转身又往外走,过了大概几秒钟,门再次开了,这一次,出现在门口的男人,还是他。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洛川看着我。

我还是不说话,他顿了一下,转身又出了门。还是跟刚才一样,片刻后他又回到了屋里。

如此重复了很多次,当他再次开门看见我之后,他大步朝我走过来,怒不可遏的看向我,一把抓起我的衣领:

“是不是你在搞鬼,你想干什么!?”

就在这时,丽丽走到他身边,拉着他的衣角说道:“爸爸,别生气了,叔叔是来帮助我们的!”

洛川指着我说:“我当然知道,我请他来的!我请他来带你走,可他却……”

刚说到这里,丽丽哇地一声就哭了,洛川赶紧蹲下来,抱着女儿:“对不起丽丽,都是爸爸不好,要不是爸爸你也不会死!爸爸很后悔……”

站在一边,我看着他们父女两个抱头痛哭,就在这时,那边卧房的门开了一条缝,我冲里面探出头来的人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先不要出来。

转头,我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洛川,其实你已经记起来了,只是,你不愿意面对这个事实,对不对?”

洛川身子一怔,他抬头看向我……

三年前的那场车祸,在郊外山林中的那个转弯处,洛川开车一头撞了上去,半个小时后救护车才赶过来,从车子里抬出来的三个人中,除了沈琳还有脉搏,洛川和丽丽当场死亡。

失去了丈夫和女儿的沈琳,陷入了巨大悲痛中。

她抑郁,想要自杀,家人寸步不离地陪着她。很长时间后,沈琳才恢复过来。之后在朋友的撮合下,她又嫁人了,生下了一个孩子,开始了全新的生活。

但是沈琳一直不知道,她死去的丈夫洛川,一直没有离开……

洛川的魂魄一直跟着沈琳,他看着沈琳再婚、生了孩子,他心里有怨气,他恨!

时间长了,洛川的意识开始模糊,他认为自己没有死,那场车祸中,死去的只是女儿丽丽,而这个刚一岁的孩子,他也认为是自己跟妻子重新生的。

但有的时候,洛川的意识又是清新的,他眼看着那个男人,住进了自己家里,跟沈琳卿卿我我,他不服气。

就像洛川刚才跟我说的,这一切本是属于他的,现在,却跟他没有一点儿关系了,他不能接受。

于是,在他的另一个意识里,他把所有的怨气,都发泄到那个刚出生的孩子身上。

在他意识模糊的时候,他认为那个孩子是他跟沈琳生的,但在他清醒的时候,他又会怨恨这一切。

那天在小区的草地上,他怨恨的看着沈琳跟丈夫走在一起,于是,他上前推了那个一岁的孩子一把,

还有那天晚上,他看着妻子和丈夫在床上的缠绵,不禁就怨气四溢,回身就去厨房拿了一把水果刀走近了婴儿房,要不是丽丽阻止,也许悲剧就酿成了。

女儿本来是要走的,她一直在等爸爸,她想让洛川跟她一起离开,但是洛川心中有太深的执念,一直不肯离去。

在洛川模糊的意识里,他认为丽丽是魂魄,缠着他跟妻子,而且还做出了伤害弟弟的事儿,因此,他愧疚中对女儿也充满了防备……

回想起这一切,洛川蹲在地上,抱着头感觉非常不可思议。

他低声念叨着说这一切不可能,于是我拿起桌子上的两张全家福照片,递给他让他仔细看一下。

泛黄的那张旧一点儿的照片上,是沈琳、洛川和丽丽,一家三口相拥在一起,非常兴奋。洛川又拿起另外一张照片,沈琳虽然还是坐在那个方向那个位子,但搂住她的男人,已经不再是洛川了。

对着这两张照片看了很长时间,洛川嗓子里终于迸出了一个声音,他开始抽泣,很痛苦的样子。

“她怎么能这样对我,怎么能跟别的男人……”

我说:“沈琳没有对不起你,你已经死了,可她的人生还在继续,你想让她一直痛苦下去?”

“当然不想。”

“那你为什么不走?”

“我……”洛川抬眼看来看四周:“这个家是我的,我好不容易才挣来的,我不走,我不能离开。”

说完这句话,他的眼睛跟丽丽一样,变成了一片血红色。

我盯着桌子上空了的盘子问洛川:“刚才的油炸温泉蛋,好吃吗?”

他愣了一下:“好吃。”

我说:“那是你妻子,特地给你们父女做的,我劝了她很久,她才答应的。当她知道你们一直守在她身边的时候,她很难过,其实她也不愿意你们走,但沈琳已经有了新的生活,她是个人,你是鬼,她看不见你,摸不着你,在她最难受的时候,她需要看得见摸得着的关怀。”

“看得见摸得着……”洛川重复着着几个字。

我说:“对,这个世界是很现实的,她想继续生活下去。没有什么关系,比生病的时候一杯热水更有用了,然而这一切,你都给不了了。”

第八章:两封邮件

洛川总算了相信了我的话,我看着他们父女两离去之后,走到卧房那边敲了敲门,沈琳抱着孩子从屋里走出来了。

她的眼睛很红,陪在她身边的是他的丈夫胡博,也是洛川之前的同事。

三年前那场车祸的前一天晚上,洛川原本是不用加班的,本来准备正常回家的时候,胡博叫住了他。

原来胡博负责的一个项目,因为临时出现了问题,需要马上修改。但是凭他一个人的话,时间已经是来不及了,他只能求助洛川。

那天晚上,洛川很够意思,一直帮他做到了凌晨四点才回家,胡博当然不知道他第二天还要带着全家人出去郊游。

直到上班的时候,他才得知了洛川出事儿的消息。

他很自责,觉得要不是因为他,洛川也不会出事儿,怀着这种愧疚,他开始帮助沈琳。

胡博比沈琳小几岁,一直没有结婚,在两人相处的过程中,有人撮合,于是他们走到了一起。

和沈琳结婚,他也不全是因为愧疚,关键是沈琳人给他的感觉很不错,两人也算是真心喜欢。心里那个秘密,胡博谁也没有说,每当自己觉得难受的时候,他就加倍地对沈琳好,其实,他是在弥补自己。

但是,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儿子生下来后,胡博终于感觉到了不对。

有好几天夜里,他在跟沈琳亲热之后,总会晃眼看到屋子里站着另外一个男人,正用阴森的目光看着他,胡博认得那个男人,正是沈琳的亡夫洛川。

并且,还有一次,他正睡得朦胧时,翻身就看见了洛川正趴在妻子沈琳的身上……腾地一下从床上起来,他想推开对方,突然间身体一动也不能动,只能眼睁睁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时候,洛川用那种挑衅的眼神看向自己,轻蔑一笑。

当时胡博感觉自己快要崩溃了。

最让他不能容忍的是,洛川居然会对自己的儿子下手,当他看见掉在儿子床边的那把水果刀后,他决定再也不能忍了。

于是,他上网找到了我。

当然胡博在做这一切的时候,洛川就在一旁默默地看着。

所以我当时其实一共收到了两封邮件,一封是胡博的,而另一封则是洛川的鬼魂发给我的。

再发给我这封邮件的时候,洛川的意识处于模糊状态,他想要我带走女儿丽丽。

我来到胡博的写字楼下,是洛川接待的我,而且我们也没有按照事先约定好的地方见面,而是被他带到了一家盐帮菜馆。

在吃饭的途中,胡博给我打了很多电话,盐帮菜馆里也一直没有信号,离开了那里我才跟胡博联系上的。

后来我去找了沈琳,她在得知了这些事儿后,没有太大的惊讶,说其实她也一直感觉洛川和丽丽没有离开。

我把胡博提出的要求跟她说了,她在考虑了很久之后,同意让我来带走他们。

于是,她专门又做了一次油炸温泉蛋。

自从丈夫女儿去时候,她已经再没有做过这道菜了。

“他们,真的走了?”沈琳问我。

我点头,她的眼睛红了,把怀里的孩子交给胡博后,她的指尖轻轻抚过桌子上的碗碟。我把照片装好递给沈琳:“生活已经重新开始了,过去的都不重要了。”

她接过相框,冲我说了声谢谢。

胡博送我离开的,他把钱转微信给了我,金额没错。

收了钱,他问我去哪儿,说可以开车送我,我说不用了,天气不错,我自己走走。

转了几趟地铁,我又出现在了第一次跟洛川见面的那栋写字楼下。

没有进去,我一直朝前走,循着记忆中的线路,我终于找到了那家盐帮菜馆。

这里门庭紧闭,地上落满了灰尘,玻璃门上贴满了铺面转租转售之类的广告,应该是很久没有营业了。

但是昨天,洛川正是在这里请我吃的盐帮菜,我现在都还记得很清楚,那道凉拌鲫鱼,很辣。

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我正要离开,就在这时,一辆车停在了店门口。

下车是的一个五十来岁的男人,身材略微发福,有些黑。

见我站在门口,他问我干什么。

我瞟了一眼玻璃门上贴着的那些启示,说我打算开个店,想来看看这儿怎么样。

男人一听,眉眼扬了一下,赶紧说自己就是这铺面的房东,然后二话不说就开了门,请我进去坐坐。

我有些尴尬,其实刚才那番说辞我只是随口一编,没想到居然碰到了正主。

但话都已经说出去了,我也没有别的退路,只要硬着头皮跟他进去。

这餐馆的格局跟我昨天来吃饭的时候一样,只是到处都布满了灰尘,看起来确实是很久没有营业了。

男人很殷勤,他找了一张抹布把旁边的桌子凳子擦了一下,就招呼我坐下。

随后他又去烧水给我倒茶喝,我说不用了,他还是坚持。

环顾四周,我看着这间铺面,装修得其实还不错,中式的风格,应该花了不少钱进去,要说租的话,也应该很容易,可看这到处的灰尘,明显就是空置了很长时间了。

正想着,我突然看见大厅的某个角落里,有个黑影晃了一下。

我一开始以为是刚才那个男人,可回头我就看见他端着茶水从另一个方向朝我走过来。

心里微微一怔,进入这餐馆的就只有我跟他,我是亲眼看见他开的门锁,那么刚才那个黑影又是……

房东跟我介绍,说他叫赵威,三年前花大价钱购买的这个位子还算不错的铺面。

他递烟给我,我拒绝了,他也不说什么自己抽了一根:

“想做餐饮,就租我这铺子,地段什么的绝对好,周围都是写字楼,中午白领们都会出来吃饭,那生意绝对是差不了。”

我直接问他:“既然你说得这么好,那么为什么锁了这么长时间?”

“之前我在外地,没时间回来打理……”

我抢过他的话,只说了三个字:

“说实话。”

他手里的烟头抖了一下,虽然只是一晃而过,但我看出来他很心虚。

“你什么意思?”他问。

“你这店里到底是问题,你应该清楚得很?”我说。

“什么问题?”

我站了起来,看着他低声说道:“闹鬼……”

第一章:闹鬼的铺面

“闹鬼”这两个字一说出来,我注意到赵威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他看着我,半天没有说话,手里的烟灰烧了很长一截,直到它落在了桌子上,赵威才慌忙将它摊开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他欠过身子来问我。

“这个你别管,跟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说。

他眉头一皱:“你不是来租铺子的?”

我低声道:“不是,我,是个捉鬼的。”

赵威坐直了身子,盯着我看了很久之后,终于跟我说起了这铺子之前发生的事儿:

几年前,这个商业区开盘,铺面价格好几万一平米,虽然贵,但赵威感觉这个地段应该很好租,于是花了大价钱买下了其中位子最好的这一间。

这商业区之前就是一个小吃街,附近办公楼的白领们经常都会到这里来吃午餐。

后来这块儿地被征用了,被扩建了成了一个商业区,之前的很多小餐馆都搬走了,建成后,又有新的餐厅在这里营业,相比之前那个小吃街,这里也更干净卫生了。

收房后,赵威很顺利地就把他租出去了,租售比他很满意,这年头做什么生意也不如当房东,翘脚老板的钱是最好赚的。

可没过多久,那租铺子的店老板就过来退租了,他当时找到赵威的时候,脸色非常难看,当初他租这铺子的时候,可是跟好几个人竞争下来的,而且光是装修,他就花了不菲的价格。

现在,他情愿退租,并且赔偿大量的违约金也不租了,这让赵威很是不解。

但租不租那都是别人的自由,作为房东,赵威也不好多说什么,反正他也不亏什么。

铺子挂出去后,没过几天就又有人来租,价格谈好很快餐馆又开业了。

跟上一次的经历一样,没过多久,那租客又找到了赵威,也说要退租。

这一下,赵威有些懵了,他问对方到底发生了什么,那租客也干脆,直接就说那铺子里有鬼,不租了。

在这之前,赵威是个无神论者,他无论如何也不相信鬼神之说。

他觉得这些人不过是做了一段时间,发现生意不好做,就找了个借口要退租。

反正又合同在前,按照合同赔偿赵威一分钱也不亏。

如此又过了一段时间,那铺子不断地租出去,又不断地有人来退租,每一次别人给出的理由都是这铺子里有问题。

一开始赵威觉得是借口,后来时间长了,他还特意在饭店去过他的店铺,发现那里生意真的不错,门庭若市。

但是这些商家总会在生意最好的时候,跑到找他,说要退租,这让他真的搞不懂到底里面有什么问题。

最后,这房子就一直空着了,有别的商家想来租,看到这才很短的时间,就换了那么多老板,大概是这铺子不适合做生意吧。

生意人都迷信,渐渐地这里就空置了。

铺子租不出去,对赵威来说就是损失了,铺面一旦空着,那些什么公摊地水电费、物管费还是必须交的,何况购买这铺面他向银行贷款不少钱,那些利息他也一份不能少给。

他有些慌了,房租也一降再降。

人的心态往往就是这样,明明赵威这里是最好的铺面,但是就是没人再来租,想租这铺子的人一打听之前租客搬走的原因,也不敢下手,于是,这里也就一直空着,到现在为止,已经空置了一年多了。

听到这里,我大概已经明白了。

赵威喝了一口茶:“本来我也不相信有鬼的,但所有人都这么说,而且他们宁愿付出高额的赔偿金,也要搬走,这就让我不得不动摇了。”

我看了看四周,这铺子内堂非常好,五米多的层高,装修什么的都是最好的材料,中式实木,而且厅很正,非常适合做餐饮。

父母就是做餐饮的,他们过世后,我的小叔一家继续做,我也算是在这个行业里见识过很多年的,有些铺面适不适合做生意,我一眼就能看出。

就像张明天那个小吃店,门庭过于狭窄,里面太深,从门口经过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是一家餐饮店,而且门口又不能搭桌子摆摊,选择这样的铺面做餐饮,我非常不看好。

但是赵威这里就不同,他确实是个行家,在购置资产上很有一套。

他的这个铺面,不管是地段,还是门面,还是内堂,都是做餐饮的最佳选择,这样的铺面,照理说应该非常抢手才对啊。

“他们说这里有鬼,你真的见到过吗?”我问赵威。

他摇摇头:“我没有见到过,不过,我儿子见过!”

“你儿子?”

赵威的儿子,高中毕业后成绩不是很好,但是没有关系,他直接出国去了澳大利亚留学。回国之后,那些几千块钱一个月的工作,他不大看得上。

看到家里空了一个铺面,于是他跟父亲说,要不他试试创业。

赵威一开始不是很赞同,毕竟像他这种暴发户,不太需要儿子能挣多少钱,只需要有个身份就行了,他一直想让儿子当个白领,这样别人问起来,他觉得脸上有光。

但他儿子不想受约束,缠着他说就要创业,赵威一想反正铺子空着也是空着,他就答应了。

装修什么都是现成的,招了几个大厨和工人,儿子的餐馆就开业了。

看着儿子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赵威心里隐隐不安,他朝店铺里看了一眼,总感觉里面有什么东西在游动。

果然,还不到一个月,就出问题了。

但这次问题比之前都要严重,之前的租客只是说闹鬼,吵着要退租,这一次,是他儿子出事儿了。

他留学回来的儿子,精神上出了问题。

当他赶到店里的时候,儿子一个人蜷缩在地上,不是哈哈大笑,又不是呜呜痛哭。

周围的工人大厨们都看向他,但是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因为他的手里拿着把菜刀,对着空气拼命地砍着。

医生来了之后,给他打了一阵镇定剂,这才被抬上了车。

现在儿子都还在医院里,一直没有出来,见人就大叫,说有鬼,像是遇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

每次去医院看了儿子,赵威都很愧疚,他认为,就是这个铺子里的东西,让他儿子出事儿了。

第二章:张明天窜稀

听完他的这些描述,我想到了刚才隐约看到的那个角落里的黑影,心里明白了几分,我开始跟赵威谈生意。

从他的表情里,我很明显看出他不信任我。

这很正常,比起那些穿着道袍手持法器,看起来一本正经的捉鬼人来说,我这副样子确实挺不靠谱的。

就在我以为他会下逐客令的时候,却听到他说:“你是怎么收费的?”

“三……万”我顿了一下,把千改成了万。

不是我心黑,跟高健接触之后我发现,其实对于他们这种有钱人来说,三千跟三万真的没有什么区别的,或许是一顿饭钱,或许一场麻将就输出去了。

他们这种人还有一个心态,就是便宜的没好货,想着给他一个良心价,其实人家不一定领情,清仓大甩卖的的东西,向来都被认为是残次品。

果然,当我报出这个价格的时候,赵威脸上并没有惊奇,他看着我:“什么时候可以办妥?”

我说:“这个不一定,也许很快,也许要十天半个月。”

赵威点点头,诚然我这个时间长度应该远远在他的预期之类,这铺子照他说的,已经锁了一年多了,多个十来天的损失,于他而言根本就不算什么。

离开的时候,赵威把这铺子的钥匙给我,我让他这段时间就不要到店里来了,在他上车之前,他又问了我一句:

“这铺子里干净了,是不是我儿子的病就好了?”

我说:“你怎么那么确定,你儿子突然发病,跟着铺子里的鬼有直接关系?”

他愣了一下,动了动嘴巴,终于没再说什么,开车就走了。

又有一桩生意接过来,我心情还不错,散着步就走回了租住的房子。

我有些惊奇,还不到晚上十点,张明天居然在家,只不过他的脸色非常难看,缩在沙发上,整个身子卷成一团,看起来像是生病了。

我问他怎么了,他正要说话,突然眼睛一瞪猛得从沙发上跳起来就往卫生间跑去了。

过了很长时间,这厮才从卫生间出来,当我看清他的样子时,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我眼前的张明天,就像是脱水了一般,身体比之前看起来小了足足一圈。

“你窜稀了?”我问他。

张明天惨白着一张脸看着我:“这不明摆着嘛,这一天时间,我都窜了好几十回了,班都上不了了,还是店里一个小兄弟蹬个三轮车把我给送回来的。”

我笑了一下,突然想起了什么。

昨天晚上,他把我打包回来的菜吃了个干干净净,而那些东西正是出自昨天那个盐帮菜馆。

那是赵威的铺子,也就是洛川的魂魄带我去吃的那一家。

当时,我跟洛川进去的时候,我就知道那个地方不对劲儿,幸好那些菜太辣了,我没怎么吃,否则估计我也是张明天这个下场。

我问他吃药了吗?他摇摇头,于是跑到小区外的药店给他买了止泻药。

他吞下药后,我看他还是一副难受的样子,想到他今天拉了这么多,肚子肯定都空了。打开冰箱,看到里面居然有一些鸡蛋。

张明天说是他昨天买的,超市打折才三块钱一斤。

我按照沈琳的做法,把它们制成了温泉蛋,一个个的金黄油亮非常好看,虽然是第一次做,却也掌握了要领。

父母都是开餐馆的,大概是我的血脉中就有这种传承,做菜什么的对我而言,根本不在话下。

家里没有生菜和番茄酱调色,看起倒也不错,我就这么把它端上了桌子。

肚子拉得有气无力的张明天见了,像是一下子来了力气,拿起一个蛋就一口咬了下去。

我还没来得及阻拦他,一切已经晚了。

温泉蛋里面的蛋液,一咬下去顿时就爆裂开了,滚烫的金黄色的液体溅了他一脸,张明天立刻哇哇大叫起来。

他飞快地冲进了卫生间,我听到水龙头哗哗流动着,过了一会儿张明天出来了,整张脸红通通的一片,看起来很可笑。

“宋坤,你做的这是什么鬼玩意儿,你坑死我了!”

张明天冲我大声吼道,眼睛里是掩藏不住的愤怒。

我冷笑了一下,没有理他,夹了一个温泉蛋放在碗里,我自己就吃了起来。学着丽丽的样子,我用筷子将它从中间断开。

炸鸡蛋从中间断开,蛋液虽然也是滚烫的,却没有像之前那样爆开。

见我吃得很安全,张明天这才重新坐下来,也学着我的样子夹起一个鸡蛋吃起来。我看见他满脸的通红,问他要不要上点儿药。

“吃了再去吧,反正都伤了……”

正说着,突然厨房里传来了一个动静,是碗摔碎的声音。

我跟张明天对视一眼,这房子里就我们两人住,厨房里怎么会发出这样的声音来?

蹲在地上,我看着那个摔碎的碗,张明天进来问我怎么回事,我指着地上的碎片问他记不记得刚才这个碗放在哪里。

张明天道:“这个碗,刚才不是放在水池边上的吗?”

我说:“咱们两刚才都在客厅,它怎么会突然落下来?”

这个问题很突兀,张明天也没有标准答案,他环顾了厨房四周,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刚才放碗的那个水池,恍然大悟似的说道:

“宋坤你看,这里有水!水池边上是瓷砖地,碗也是瓷片,有一些水在上面,不就流动了吗……”

他的话好像很有道理,两个都是光滑的物体接触,没有摩擦阻力,这样的话,碗滑下来摔碎也就很正常了。

晚上睡下后,我躺在床上回想着跟赵威谈论的内容。

他的铺面里到底有什么,有几只鬼,是什么样的鬼,我现在不清楚,得需要从侧面去探求一下。

这样的话,我需要跟之前的租客们联系一下,毕竟他们在里面呆过一段时间,跟那只鬼应该是接触过的,从他们那儿或许我能了解到什么。

想到这里,我闭上眼睛准备睡下,就在这时,我感觉到一阵凉风吹了过来,猛得睁眼,黑暗中,一双眼睛正闪着红光,定定地看着我!

第三章:番茄鱼

恍惚了一下,我从床上坐了起来,与那双眼睛对视着。

那东西也在盯着我,黑暗中,它的身形非常高大,此刻它正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幽深地凝望着我,很瘆人。

深吸了一口气厚,我小心地朝它走了过去。

近了,它却不后退,还是站在那里,此刻我离它只有不到一米的距离。

看着那两点红光,我的呼吸有些急促,伸手我试探着触碰了一下它的身体,木质的,很冰凉……

那一下,我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赶紧开灯。

当我看清楚眼前的一切后,重重地舒了一口气,因为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个很大的衣帽架,那上面亮着的两个红点,是从挂在上面的网络接收器上发出来的。

有些无语,怎么会有人把网络接收放在这里,不过既然已经找出原因了,我取下了接收器并把它放回地上。

关掉电源,再次确定屋子里没有异常后,我关了灯躺在床上继续睡觉。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在睡得朦朦胧胧的时候,老是感觉有人在我身边,翻转、起伏……一睁眼,又什么都没有。

第二天的阳光很好,我转了三趟地铁和两趟公交车后,在郊县的一个大学附近,找到了一家看起来还不错的中餐厅。

这个时间点还不到十二点,学生们还没下课,人不是很多,老板悠闲地坐在门口抽烟。

见我走进来,瘦高个老板赶紧迎上来给我找了个位子坐。翻了一下菜单,因为我是一个人,老板建议建议说要不就来个番茄鱼片,有荤有素,我一个人也够了。

我点点头说好。

番茄鱼红白相间,颜色亮泽滋润,白嫩的鱼肉像玉石一般,这道菜应该是创新菜,我之前不但没有吃过,连听都没听过。

鱼肉没有刺,汤汁是粘稠的,熬化的番茄汁裹着鱼肉,吃进嘴里轻轻一抿就化了。

看我吃了一碗鱼汤,一旁的老板很满意,正要离开,我叫住了他。

他问我什么事儿,我说想跟他聊一聊。

我的这个要求有些奇怪,对于他来说我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顾客,而且我们之前也不认识,两个陌生人之间有什么好聊的呢?

干脆开门见山,我说:“我想知道,之前你开的那家店,到底发生了什么?”

整个时候餐馆人不是很多,老板听了我的话,愣了一下,他干脆就坐在了我对面,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他问我:“你也租了那铺子?”

我说是。

中餐店老板面色微微一变:“小伙子,我劝你快把它退了,那铺子,租不得呀!”

他说得语重心长,似乎很有些为我担心。

我放下了筷子,诚恳地看着他:“请你告诉我,那店里到底有什么?”

老板盯着我看了一会儿,踌躇着,我从兜里到在旁边小店里买的那包烟抵给他。

抽烟最能拉拢两个陌生男人之间的关系,为了迎合他,我也尝试着抽了一根,就这么跟他闲聊了一会儿,果然关系比刚才近了一些。

他很认真地看着我:“不管那铺子多便宜,都不要租了,免得得不偿失。”

我问:“你到底在里面看到了什么?”

见我执意要问,老板叹了口气,终于跟我说了起来:

中餐馆老板姓李,原来是在那商区用地的步行街上开餐馆,他做这一行二十多年了,一眼就能看出哪里的铺面做餐饮能活。

那片商区建成之后,他第一时间就联系到了赵威。

赵威购买的那个铺面在接头的转角处,地段是所有铺面里最好的,虽然价格贵一些,但李老板还是毅然把它租了下来。

铺面是清水楼,李老板签了五年长期合同,花了重金来装修,准备好好干一场。

钱花了,该购置的东西也都买好了,中餐馆正式开业,喜气洋洋。

一天下来生意是非常好,之前的老主顾都找回来了,营业到凌晨客人才走光,李老板数着开业第一天的营业额,心里美滋滋的。

那天他是最后一个离开店里的,走之前,他刻意查看了一下各处,在确认没有人之后,他正准备离开,却突然听见早已经关了灯的厨房那边传过来一个声音。

李老板当时已经一脚迈出门了,他顿了一下后,马上回到铺子里,走向了厨房那边。

当他刚站在门口,眼前的一切让他愣住了。

一个厨师正在灶台边挥汗如雨,火很大锅里的菜噼里啪啦的,排气扇正哗哗作响。

那厨师不是李老板聘请的,他根本就不认识,只见对方动作娴熟地将锅里的菜铲到了盘子里,就在他想上前去询问的时候,旁边又窜过来一个人影。

这是一个女人,身子高瘦,走路有些轻飘飘的。

店里同样没有招聘过这样的服务员,只见她端起灶台上的那道菜就往外走,路过李老板身边的时候,眼睛都没有看他一眼。

李老板却注意到盘子里是一道生炒牛肉,放了大量的鲜椒和青蒜,味道鲜香,典型的盐帮菜。

中餐馆菜单上的每一道菜都是李老板精心选制的,因此他知道店里绝对没有那道生炒牛肉,之前他也考虑过在菜单上加上那道菜,但是因为所选的牛肉非常特殊,必须要牛里脊上最好最嫩的那二两。

食材采购上无法满足,便只能作罢。

可刚刚那女人端出去的那道菜,却正是一道生炒牛肉。

女人将这道菜放在一张桌子上,那里没有客人,她也不坐下来吃,就这么站在一旁看着,嘴里不时发出咯咯笑声,听起来很瘆人。

而那个厨师,则蹲在了灶台旁边,开始抽烟,一根又一根,画面非常诡异。

老李实在是太奇怪了,他忍不住走近厨房,冲那个男人嘿了一声:“你到底是谁!?”

话音刚落,男人就抬起头来。

看清他的脸后,老李倒吸了一口凉气!

眼前的这名厨师,他的五官几乎是扭曲在一起的,估计是被火烧的。他在看向老李的时候,上下嘴皮虽然歪着,那烟头却被他含在牙齿里。

咋一看,十分狰狞!

第四章:精神分裂

李老板在回忆这些的时候,似乎还沉浸在当时的情景里没有抽离出来。

我问:“那后来呢?”

“后来的几个晚上,我都看到他们了,在所有人都离开之后,那个男人就在厨房里做好一道菜,女人会把它端出来,放在餐桌上,并站在旁边一直笑!”

我又问:“那他们跟你说了什么吗?”

李老板摇摇头:“什么都没说,我试探着问过他们,但他们没有回答我,而且那女人的笑声很尖利,听得我毛骨悚然的。”

“就因为这个,你才退的铺子?”

“不是!”

“那是……”

“因为,发生了后面的事儿!”

说到这里,李老板调整了一下坐姿,并给自己的茶杯里加了一些水,咳嗽了一声,他调整好心态后才接着描述道:

一开始李老板想着井水不犯河水,不管他们是什么,只要大家相安无事,不妨碍他做生意就可以了,但是没想到……

那是一天下午,他记得很清楚,当时一个工人正在后厨杀鸡,旁边是一锅开水用来给鸡褪毛的。

不多时那边就传来了尖叫声,说是那工人被开水烫伤了。他的伤势很严重,据说开水是从他的头顶上淋下来的。

后来工人伤情稳定后,李老板去探望它,听那工人说,当时他刚杀好鸡,转了个身子,正准备把鸡放进一旁的锅子里去,就在这时,他回头看见旁边放着的开水锅不见了。

就在他纳闷的时候,晃眼见旁边站着一个人。

抬头只见那人穿着一身厨师的衣服,整张脸扭曲在了一起,非常狰狞,而他的手里,正端着刚才消失的那口大锅。

工人正要起身,却见那厨子冲他难看地笑了一下,之后那口锅突然翻转下来,将近一百度的开水淋到了工人身上……

“所以,这才是你要退租的原因?”

李老板点头:“对,我知道再这样下去,一定会出事儿的!我敢肯定,那个行凶者,就是半夜三更出现在厨房里的厨子!”

我手里的那支烟已经烧尽了,扔掉烟头我又给李老板递了一支,他摆摆手说不用了。

我又问:“你知道那个厨子是谁吗?”

李老板道:“我不认识他,不过我认识他穿的衣服,领口那里是红红线绣着秋记两个字,这是之前步行街上秋记盐帮菜馆的标志。”

听到“盐帮菜”三个字,我心里一怔。

之前洛川带我去那间铺子吃的正是盐帮菜,而且据房东赵威说,那里已经停业一年多了,我却真实地在里面吃了一顿饭。

唯一能说得通的,就是当时在那家饭馆营业的,根本就不是活人。

一盆番茄鱼,我就吃了一小碗,中餐馆人多了起来,李老板开始忙活我也不好再跟问人家什么,匆匆又吃了一些鱼,擦了擦嘴就付钱准备走。

老李接过我的钱,又对我说道:“我可以把之前秋记盐帮菜老板的电话号码给你,我跟他在开的店不远,大家都很熟悉,而且……”

说道这里,他顿了一下,才又道:“而且,之前那家秋记盐帮菜馆所在的位子,就是我后来租的那个铺子。”

离开了中餐馆,我站在公交站台等车,打算再去赵威的铺子里看一下。

我必须清楚地了解那里曾经发生过什么事儿,这样我才能找出那些东西的执念所在,对症下药才能药到病除。

正想着,“呼啦”一声,一辆轿车停在了我面前。

车不错很漂亮,从车窗里探出头的女人更好看,而且我还认识她,高健的秘书小林。

我笑脸相迎,可她的目光却没有在我身上,她后对坐在副驾驶的人说了一句什么,那人就下了车。

从车上下来的是一位大姐,手里领着一个行李袋,穿着打扮跟林秘书完全是天壤之别,身材微胖,很土气。

那女人下车就站到了站台边上,林秘书正要驾车离去,一瞥眼就看到了我。与她目光交错之时,我赶紧冲她微笑点头。

她道:“是你啊,这么巧?”

我讨好地说道:“林小姐你好,上次麻烦了你,正说找个机会请你个饭道谢呢。”

林秘书抬了抬下巴:“不用了,举手之劳,再说那也是我的工作。”说完这话,她嘴角冲我勾出了一个笑意之后,开着车就走了。

看着那扬长而去的车子,我知道自己又热脸贴人家冷屁股了,悻悻地退回了站台上,继续等着我的那辆二路公交车。

刚刚从林秘书车上下来的那个大姐看了我一眼,试探性的问了一句:“你也认识林璐?”

她的话带着一丝外地口音,应该不是本地人。

原来,她叫林璐。

“我跟她之前有过业务上的往来,是合作伙伴。”我随口就来,其实我也没有说瞎说,捉鬼对于我来说,就是主营业务,林秘书转账给我,也算是跟我合作了一回。

大姐带着惊讶的神色看了我一眼:“哎呦,跟林璐接触的人,可都不是一般人啊……”随即她又将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下,似乎有些奇怪:“问题是,你咋连个车都没有,还坐公交车出门?”

这话问得我有些无言以对,还好这时候二路公交车来了,于是我们跟着人%流挤了上去。

大姐拎着行李包,有些不太方便,我给她找了还算比较空的地方站住了,她掏出一张纸擦拭着额头的汗。

“你跟林璐是什么关系?”我问她。

“我们是他们家保姆!”她道。

不过,随即她又改口,语气中微微带着些得意:“之前是,现在不是了,今天我刚刚辞职!”

我哦了一声点头,车子往前开动,她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神秘地说着:“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从林璐家辞职吗?”

我低头看着她:“不知道。”

“因为……”大姐看了看四周,“我只跟你一个人说,你可别告诉其他人啊?”

心里呵呵了一下,心想我跟你不过是初次见面,你连我名字都不知道,更谈不上什么交情,说个什么劲儿啊,还搞得这么神秘兮兮的。

见我嗯嗯了一声,这位大姐就凑了上来,在我耳边小声说了一句:“这个林璐啊,一到晚上,就要精神分裂!”

第五章:生炒牛肉

听这位外地大姐说完这句话,我是真的惊住了。

正要再问什么的时候,车子已经到站,要去赵威的店铺,我必须要转车。走上站台,我回头看了一眼车上的大姐,她冲我摆摆手后车子开动了。

掏出手机,我翻开微信看了一下林璐的头像,很恬静很优质的一个女人。

“精神分裂”这四个字,怎么会跟她扯上关系。

不过,就算是这样,好像跟我也没什么关系,毕竟人家可是很傲娇的,连话都不想跟我这个屌%丝多说一句。

哎,我也是够悲哀的。

一路想着,我来到了赵威的铺面。

今天阳光明明很好,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这个地段最好的铺面,似乎怎么也照不到阳光,但那铺面上方没有何何的遮挡物,但,它看起来就是这么阴森,很奇怪。

进入铺面,里面凉飕飕的,就像开了空调一样。

铺面很宽很大,我在里面来回穿行了一会儿,手拂过处满是灰尘。

掏出手机看了看,信号什么的一切正常,呆了大概有半个来小时,就在我要离开的时候,刚走到门口我就听到了厨房里传来了一阵锅勺翻转的声音。

我一怔,想起了李老板的话。

轻轻走到厨房门口,果然,我看见一个穿着白衣的大厨,正在灶台前挥汗如雨,炉灶里火势很猛,锅里的菜在飞速地翻转。

菜肴出锅后,我也看到一个女人从我身边绕进了厨房。

她端起厨师做好的那道菜转身就离了。当她走过我身边的时候,我看见那道菜颜色是青白相间的,成片的牛肉冒着热气,味道很鲜香。

这应该就是那道“生炒牛肉”。

那厨师炒完菜后,果然坐在地上,开始抽烟,我走到他身边,他抬眼看着我,扭曲的五官下看不出他脸上的情绪。

我只在影视剧中见过这么可怕的人脸,当这种面容的人活生生展现在我跟前的时候,心里还是颤了一下。

诚然,我有些高估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

他的嘴巴完全不能闭合,烟头也是被咬在牙齿上的。

强忍着心头的不适,我看着他翻出来的两颗眼珠子。在我们对视的时候,都没有说话,就在这时我听到了大厅里传来女人的哭泣声。

走回大堂里,只见女人站在一张桌子上,对着那一盘牛肉正哭泣着,我站在她旁边,看着她的身子正不断的颤抖着,眼泪一滴滴落入了桌上的菜肴里。

掏出手机,我又查看了一下信号,果然,连2G都消失了。

女人的嘴里喃喃地,好像在念叨什么,我靠近她仔细听着,她说得含含糊糊的,我只听到了两个字:“小树……”

小树?

这是什么意思?我看了一眼外面,街沿上倒确实种着一排树木,也不是很高。难道,她指的是那些树木。

正想着,我身后传来声音,刚才厨房里那个男人走了出来,他此刻已经脱掉了厨师的衣服,穿着一件背心,坐在了餐桌前。

女人回到厨房拿出碗筷放在桌子上,我数了一下,居然一共是三副碗筷。我有些惊讶,莫非,他们还给我准备了一副。

女人也坐下来,与男人面对面坐着,两个人抬眼注视着对方一会儿,又低头看了看另外一副碗筷的缩在之处。

男人举起筷子,给女人夹了一片牛肉放进碗里。

又抽泣了一声,女人吃下了那块牛肉,对面的男人见了,安慰了女人一句什么,不过到底说的什么,我也还是听不太清楚。

两人于是开始大口地吃着那盘菜,完全没有在意我就在旁边看着。

松了一口气,我有一股莫名的轻松,很明显,那一副碗筷不是给我准备的。

我注意到他们在吃的时候,不是给旁边那个空碗夹菜,那碗里堆满牛肉,肉质一片片的,质地非常好,不用尝我也知道那口感一定非常细嫩。

牛肉最嫩的部分是里脊,里脊最好的部分,就是靠近脖子的那一段,不过很可惜的是,一头牛这种肉质只有一点点。

用来生炒,只需大火在锅里翻转七八下就出锅,那种口感嚼起来,是鲜嫩无比的。

女人几口牛肉下肚,突然又开始呜呜哭泣着,她放下筷子,看着旁边的装了牛肉的却没有人吃的空碗,泣不成声。

男人赶紧过来安慰女人,与此同时,我看见眼泪也从他扭曲的眼睛里掉落下来,能够看出来,他在尽量压制着,以免让女人有更大的负面情绪。

我有些尴尬,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这么看着他们,不知如何是好。

从他们的关系,我猜想应该是一对夫妻,而且是关系很好的那种,有时候恩爱夫妻不一定是人前多么的亲密无间,往往一个细小的动作就能展现出两人相处的默契。

安慰完妻子,两人又面对面坐下来吃起了牛肉。

之后,他们默默收拾好碗筷,一同回到了厨房。

我也跟了过去,却发现里面又是空无一人,灶台那边非常安静、冷清,根本不像是刚刚开过火炒过菜的样子。

手机信号又变得满满当当的,一阵冷风吹过来,我打了个喷嚏。

抬眼,我晃见不远处的角落里站着一个黑影,从外形看,应该是一个人。我朝那人一步步走过去,那人依旧是一动不动。

一点点往前,我终于看清了那人的样子,全身盖着一件黑色的斗篷,一点儿皮肤也没有露出来。

虽然看不见对方的样子,但是对这一身的打扮,我却是太熟悉了。

无数个晚上,我梦见那个细长眉眼的男人,他在杀死我父母逃亡之后,我都会看见人群中站着这样一个人。

黑色的斗篷,遮住了全身,既模糊又清晰。

终于,我看到那双白皙的手臂从斗篷里伸了出来,拉下盖在头上的帽檐,我看清了她的脸。

跟梦中一模一样。

肤白如雪,红唇似血。

绝美!

“你到底是谁!?”我冲她低低地说了一声,非常用力。

她没有回到我,嘴角依旧是那抹神秘的笑,一个转身就消失不见了……

第六章:失踪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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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四医院

《幽冥美食家》第七章:四医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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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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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见怪不怪

《幽冥美食家》第九章:见怪不怪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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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枇杷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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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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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酸菜鱼米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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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前途无量

《幽冥美食家》第一章:前途无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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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花园洋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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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污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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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巧克力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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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逐客令

《幽冥美食家》第五章:逐客令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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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红闷青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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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牛肉拌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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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轿车里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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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不得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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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车子与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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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身外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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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碧绿戒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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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银耳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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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十年阳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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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追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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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神奇的棺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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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跟戒指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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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开业剪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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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没完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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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大公鸡

《幽冥美食家》第八章:大公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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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解开心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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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何碧消失

《幽冥美食家》第十章:何碧消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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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纸扎人偶

《幽冥美食家》第十一章:纸扎人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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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埋不了心

《幽冥美食家》第十二章:埋不了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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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双井凉糕

《幽冥美食家》第十三章:双井凉糕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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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青椒肉丝

《幽冥美食家》第一章:青椒肉丝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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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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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豌章豆凉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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