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飞之血战中原 - xp1024.com
《岳飞之血战中原》


第一百七十六章 军议(下)

“弟兄们,”岳飞在台上继续说道,“我们的饷银来自百姓的税收,我们的口粮来自百姓的农田,所以我对你们依然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回到各自的驻地之后,继续练兵,要把所有军队都练成可和金狗硬撼的精锐!”

诸将静立校场,头上烈日高照,汗湿脚下的土地,依然不动如山。因为他们在各自的驻地,也是每天率领士卒,顶着酷暑训练。正如岳飞所言,护民军都是职业军人,不是朝廷那帮老爷兵。护民军只有两种工作,战斗和训练。

如今护民军的辖区口粮极为紧张,刚刚安顿下来的流民多是每日二餐,甚至每日一餐。但所有护民军都是每日三餐,米饭馍头管饱,每顿还都有一两腌肉。吃着这么好的伙食,不玩命训练,真是对不起百姓的供养。

正因如此,护民军的一线军队统统保持着残酷的每日一练。要知道就连金狗大军,也才三日一练。至于朝廷大军,多是五日一练,七日一练,训练强度的差距不可以道理计。

“弟兄们,我们的训练强度很大,是因为我们的身体素质比不上金狗。金狗从小吃牛肉,喝牛奶,我们却从小吃素。金狗小儿七八岁就骑得劣马,挽得角弓,我们七八岁时还不知刀枪为何物。他们是职业强盗,我们是职业农夫。相比身长力大的金狗,我们具有先天性的劣势。只有更严酷的训练能帮我们弥补与金狗的差距。春天的中原保卫战证明了我的说法。”

说到这里,岳飞声音忽然一沉,极为沉痛地说道,“但是我们做得远远不够好。我们愧对护民军号。完颜宗弼的军马打到桃花铺,离应天府不过二百余里,数十个村庄被毁,万余百姓被杀。完颜宗翰攻拔了黄河北岸的开德府,王大锤四兄弟战死城头,数万百姓被杀。完颜娄室从陕西千里奔袭,拔洛阳,逼汴梁。完颜撒离喝兵进邓州,十余万百姓被杀,上百万乡民变成流民。不错,我们表面上是胜利了,但并不是我们的战力强大,而是炎夏逼退了金狗。我们的牺牲远远大于金狗。”

诸将听到这里,脸色都变得严肃起来。岳帅说得有理,中原保卫战只能算是惨胜。若不是岳帅以撒星阵击溃完颜宗弼,也许应天府已成废墟。

岳飞之所以说这番打击士气的话,却是因为部分将领已经有了骄气,开始轻视强大的金兵。岳飞必须遏止这种趋势。

“岳帅说得对!”刚刚荣升军团长的牛皋走出队列,面朝诸将,厉声说道,“完颜宗翰南下时带了十万金狗,二十万仆从军,但他撤往太原时还有金狗六万余,仆从军十万余。而我们太行好汉,死伤何止百万!是金狗太厉害吗?岳帅二千精骑可破金狗数万。张宪将军的第一师可挡金狗数万。太行好汉之所以伤亡惨重,不是金狗厉害,而是我们太不争气。若是我们有十万精骑,早把金狗杀干净了,又何必等老天爷来帮忙!”

“不错。”岳飞很喜欢牛皋的勇烈之气,能以万余士兵与金狗浴血大战,兵力不但未减,反而扩到了十万之众,这份统军本领可谓举世罕见。“牛皋将军所言甚是。我华夏以耕战立国,不但善耕作,也善战斗。我们中原汉子的命比金狗珍贵。十个汉子拼掉一个金狗不值得赞美,因为那是耻辱。一个汉子拼掉十个金狗才值得赞美,因为这才是汉人的光荣。强汉时期,一汉可抵五胡。我们应该继承汉武帝缔造的光荣!弟兄们,只有训练,玩命的训练,我们才能做到一汉抵五胡。”

诸将默默听着,一语不发。强汉的荣耀离宋人太遥远了。自宋太祖立国,宋人饱受诸胡欺凌,对辽对夏,皆是连战连败,只能花钱买平安,所谓的岁币就是这样来的。汉武帝时,一汉可抵五胡。到了宋代,却是一胡可抵五汉。汉朝有大将军卫青,飞将军李广,战无不胜的冠军候霍去病,有投笔从戎的班超,有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的陈汤,有仗剑斩楼兰的傅介子。皇宋却只有内战内行的将军,一旦对上胡人,基本都占不了上风。惟一有希望平定西夏的狄青狄武襄也在朝廷的猜忌中忧惧而死。汉朝的精兵皆是良家子。宋朝的兵却多是罪囚流民。

只有护民军改变了皇宋重文轻武的陋习。如今在护民军的辖区,人人以参加护民军为荣。哪怕是以往那些高高在上的读书人,那些宁饿死也不当兵的良家子,现在也都争着参加护民军。正如岳帅所说,护民军是纵横天下的精锐,理应拥有纵横天下的骄傲。

“金人于按出虎水崛起,灭渤海,吞大辽,拔汴梁,掳二帝。这是金人加诸我中原男儿的耻辱。赵构小儿怯金如虎,避居江南。那么就让我护民军担起这个责任,我们不但要救回二帝,还要救回被金人掳去的百姓。我们不但要把金人占领的地盘全部夺回来,我们还要跃马长城,直捣黄龙府!到得那日,再与诸君痛饮!”岳飞说到最后,词气慷慨,壮怀激烈。

“跃马长城,直捣黄龙府!”诸将被激励得热血沸腾,怒发直欲冲冠。十几个契丹将领喊得更加起劲。

耶律木哥大声吼道,“岳帅,若到了那一日,末将一定要抢个先锋官当。我要第一个纵马踏进黄龙府!”

李横焦文通几员悍将顿时不愿意了。“踏破黄龙府的荣耀岂能让给你这个大酒鬼!到了那日,先把你灌醉,看你还抢不抢先锋官!”

萧山走出队列,向岳飞开口问道,“岳帅,萧某相信护民军在十年之内,定能直捣黄龙府。但萧某想在这里,当着诸位弟兄问一句,护民军光复燕云之后,将如何待我契丹族人?”

岳飞沉思了一下,方才说道,“萧山,这数月时间,苦役军可曾受过歧视?”

萧山摇了摇头,“不曾。”

岳飞哈哈大笑道,“既然如此,你还担心什么!岳某在这里当着诸位弟兄的面告诉你,不管你是契丹人还是渤海汉儿,不管你是党项人还是奚人,只要愿意和我汉人和平共处,我们就是地位平等的兄弟。但若是有人想骑在汉人头上,不好意思,不管你是什么族的人,也一定会被打倒!”

耶律木哥问道,“岳帅,消灭金狗之后,我可以住到应天府吗?”

岳飞笑道,“可以是可以。不过我先告诉你耶律木哥,可不是每天都有免费的酒喝!”

耶律木哥被岳飞说透了心思,不禁伸手搔了搔光脑袋。

到了中午时分,会议结束,诸将离了校场,奔赴八方楼。留在军营之内的只剩下岳飞智浃大师薛弼牛皋张宪张横徐进士七个人。

智浃大师望着空荡荡的校场,开玩笑地说,“真正的军事会议,往往都只有几个人。”

七个人离开校场,走进了空无一人的中军大帐。中军大帐内摆着一个巨大的沙盘,正是黄河北岸到燕云一带的地图。这幅地图是暗情司的人花费了数月时间,方才把燕云地形摸索清楚。

牛皋一看到这幅沙盘,顿时精神一振。知道护民军的军事重心,将向河北西路大幅倾斜。

果然,岳飞用手指着真定府一带,对牛皋说道,“牛军团长,今年冬天的重头戏,需要河北军团主唱。怎么样,能唱好吗?”

牛皋大笑道,“岳帅放心,俺老牛天生一幅好嗓子,保准唱得天摇地动!”

岳飞用手重重点着抱犊寨的位置,非常赞许地说道,“抱犊寨的位置极为重要。占住这个位置,我们随时可以北上燕云。如今毕进的独立师已有二万多人,但我认为还不够。我们要在抱犊寨屯上五万精锐,直接威胁涿州的金军。牛皋,你可以让萧山的苦役军和王贵的步兵师北上,一旦和投降金狗的契丹降军交手,苦役军会发挥极大作用。”

牛皋想了一下,忽然问道,“岳帅,萧山可靠吗?”

岳飞非常肯定地说道,“绝对可靠。暗情司的人观察他很久了。退一步说,就是他真有异心,罗延庆足以制之。无论统兵还是个人武技,萧山都不是罗延庆的对手。苦役军如今八千骑,只有二千余契丹苦役,其余皆为我中原男儿。萧山翻不了天。”

牛皋把眼睛望着沙盘,忽然把手指在了太原和大同。“岳帅,今冬宗翰肯定还会大举东下。河东险要,随时可以截断我河北西路。如今金狗还占着浚州。我感觉我们还没到攻拔燕云的时机。”

薛弼呵呵笑道,“岳帅说得对。牛军团长打仗虽然勇烈无比,却不是冒进之辈。实不相瞒,牛军团长,我和岳帅智浃大师之所以要派五万精锐北上,并没准备大举进攻燕云,只想联络燕云的抗金义军,把咱们护民军的势力渗透进去。今冬大战,正在河东方向!”

岳飞的眼神里忽然冒出精光,恨声说道,“宗翰这厮麾下大军,占了女真精锐的三分之一。只要把他这支中路军留下,金狗就算残废了。可先派闯先生的步兵师占住井陉和飞狐陉,先扼住宗翰东进之路。反正中秋节之前,金狗绝对不敢出征。如今金狗还占住浚州和淇州,这是宗翰进军中原的二个基点。牛皋,北上之后,先把二州给我打下来。”

牛皋点点头,“岳帅放心。我早就想打浚州淇州了。那是金狗钉入我河北西路的二个钉子。虽然他们在这两个州屯积了足够多的兵甲粮草,又有熟女真四万余。但我有信心在中秋节之前拿下他们。”

岳飞的手指挪到了磁州方向。那是王彦大军的地盘。徐进士当即说道,“岳帅,王彦大军不敢擅离磁州,因为梁兴已把万余精兵布置在了磁州北部。”

岳飞犹豫了一下,还是对牛皋说道,“若王彦欲对我护民军不利,那就再把他打上太行山吧。”

!!

第一百七十七章 抱犊寨(1)

毕进是最晚到达应天府的将领,又是最早离开应天府的将领。因为他距离应天府最远。他所镇守的真定府抱犊寨处于大宋边缘,出了抱犊寨往北数十里,就是故辽边地。也就是宋人念兹在兹的燕云十六州。

自从儿皇帝石敬塘把燕云十六州割于契丹,河北西路随时都处于辽人兵锋的威胁之下。从燕云攻中原,几乎是一马平川,无险可守。自儿皇帝割让燕云,中原有识之士就没有放弃过收复之志。燕云汉人也从来没有停止过反抗。

五代十国最雄才大略的君主周世宗柴荣在平定中原之后,不攻富足而暗弱的南唐,不攻有杀子之仇的后汉,而是亲率大军北伐燕云,正是瞄准了契丹在燕云立足未稳之势。北伐大军势如破竹,一日而攻拔三关。可惜天妒英才,眼看燕云光复在即,柴荣却暴卒于军中。等到赵匡胤黄袍加身,却误信书生王朴之策,釆用了和柴荣截然相反的战略,先南后北,用了十几年时间灭南唐,灭吴越,灭南汉,灭后蜀。

等到宋太祖平定江南,回首北望,却发现燕云已成了契丹人的粮税重地,浴血抗争的铁血汉子尽被杀光,活下来的却成了契丹顺民。

宋太祖虽在战略上不及柴荣,但也不失为百战出身的帝王。他看出了契丹在燕云大势己成,不可急图,只能蚕食,所以设置封桩库,每岁都把税收放进一部分,以作来日收复燕云之用。宋太祖有句话,“契丹健儿不过二十万,我以十贯买其一头颅,不过二百万贯,足以灭掉辽国。”宋太祖鼓励中原游侠儿到燕云一带猎杀辽兵,每个头颅十贯钱。

高额的赏励之下,民间敢战之士或独行,或结伴,横行燕云间,杀得契丹军马不敢独行城外。可以说宋太祖这个方法也不失高明,若是持续实行二十年,也许契丹军马真的会撤出燕云十六州。

无奈烛影里斧声一响,宋太祖归天,善玩阴谋却志大才疏的赵光义继位。赵光义因为得位不正,再加上好大喜功,欲以收复燕云之功堵住天下悠悠之口。于是在灭掉后汉之后,率领二十万禁军长驱而入燕云,试图毕其功于一役。

赵光义离成为唐太宗也只差一道城墙,一道燕京城的城墙。二十万禁军杀到燕京城下,燕京留守韩德让死守坚城。韩德让虽是汉人,却是萧太后的姘头。赵光义连这点事都没弄明白,还写了洋洋洒洒的一封信投进燕京城,试图劝降韩德让。结果韩德让只回了两个字。“不降!”

二十万禁军强攻燕京城,连攻七日不下。契丹军神耶律休哥率领五万皮室军从大辽北部日夜兼程杀到了燕京城下,一场冲杀,宋军大溃。二十万精锐折损大半。

赵光义不服,过了数年,再次重整大军,三路攻辽。结果又是他负责的东路因为孤军深入,被辽国重兵攻击,先行溃败回真定府。连累另外两路大军惨败而回,名将杨业战死沙场。

精锐消耗殆尽的宋国开始落了下风。从此不再是中原游侠儿去燕云猎杀契丹人,而是契丹人时不时越过宋境打草谷。

到了懦弱的宋真宗时,宋人的骨头都被契丹打断了,送岁币而求太平。

哪怕到了宣和年间,在女真人的打击下濒临亡国的契丹,依然在耶律大石的指挥下,在白沟河边,以四万乌合之众击溃了大宋的二十万北伐精锐。那一战不但让女真人看出了宋的虚弱,也让燕云汉儿从内心深处鄙视宋人。

等到金兵灭辽破宋之时,辽地天崩,中原大乱,燕云汉儿蜂拥入河北西路,啸聚为贼,打家劫舍,杀人放火,作的恶不比金狗少多少。其中为害最烈者就是郭药师率领的常胜军。

郭药师是燕云一带赫赫有名的枭雄。十余年前,燕云大旱,流民遍地。郭药师以一介流民之身,不数年就成了燕地巨寇。后受辽帝招安,杀义兄董小丑,并其部曲,驻扎涿州,号为常胜军。后叛辽归宋,再叛宋归金,乃是不折不扣的三姓家奴。

宗望攻宋时,郭药师是攻宋的急先锋。围攻中山府的主力也是常胜军。这支以劫掠为生的军队里多是亡命之徒,战力强悍。无论是燕云一带,还是河北西路的义军都对常胜军恨之入骨,却奈何不了常胜军。

刘义芸是郭药师的手下败将。刘里忙是郭药师的手下败将。马扩是郭药师的手下败将。铁骨县令张龚也是郭药师的手下败将。

拥有十万义民的抱犊寨却被区区三千常胜军打得闭门不出,逼得张龚南下太行山,厚着脸皮找岳飞借将,借来了当时还默默无闻的都头毕进。

毕进率五十名背嵬军抵达抱犊寨时,因为身材矮小,颇受寨中义民轻视,称之为小毕将军。

但毕进很快就用实际表现折服了义民。他率领五十名背嵬军突出寨门,打了常胜军一个措手不及。毕进阵斩常胜军千户赵君实。五十名背嵬军至少砍杀近二百常胜军,自身无一伤亡。

当毕进提着赵君实的人头回到寨中,迎接他的是数千义民的欢呼声。“毕将军神!毕将军神!”

毕进一战立威,当即从十万义民中汰选出八千青壮,按照背嵬军的标准进行训练。是的,你没看错。毕进是按照背嵬军的标准训练青壮。达不到标准的淘汰。

训练三个月,八千青壮只剩下三千余人。青壮们每天都要顶着常胜军的叫骂训练。

郭药师得知赵君实被杀得消息,顿时大怒,亲率五万常胜军攻打抱犊寨。无奈抱犊寨地势险要,常胜军来得再多,也只能一次派千余人仰攻。连不通兵事的张龚都能守住抱犊寨,更不要说毕进了。

整整三个月,毕进坚守不出,一次反击都没有。当常胜军认为毕进要做缩头乌龟时,毕进率领三千精锐突然斩关而出,一战就把五千围寨的常胜军全歼。毕进再次阵斩郭药师的副手甄五臣。

二战皆胜,毕进一改保守战法,以三千精锐邀战常胜军四万余,一个月之内,七战七胜,打得郭药师退回了老巢涿州。

女真三路攻宋,中原危如累卵之时,三姓家奴郭药师在宗望的严令下,鼓起余勇,率五万常胜军再攻抱犊寨。

毕进不守坚寨,领八千青壮截击郭药师于获鹿北部。仇人相见,各外眼红。两军展开了一场生死厮杀。

战到酣处时,梁兴梁小哥神兵天降,五千铁骑从侧翼杀入常胜军。常胜军大崩。五万常胜军被杀万余,逃万余,其余尽降。有枭雄之名的郭药师也被小哥梁兴擒斩。

郭药师的死一下子让燕云马贼记住了毕进的名号。“毕将军神!”也让真定府的治安一下子好了起来。无论是太行草寇,还是燕云马贼,全都不敢再到真定府来掳掠。抱犊寨里的十万军民也不再终日困守寨中,开始侍弄抛荒的田地。

从宣和四年开始,真定府就一片兵荒马乱,到得靖康年间,本地居民或死于兵乱,或逃往他乡,可以说十不余三。这也是张龚能把河北西路的流民安顿在真定府的原因。

毕进占了真定府,梁兴占了大名府,河北西路最北端的两个重镇都挂上了护民军的旗帜。梁兴毕进时不时还会率精锐兵马杀往燕云地带,更和刘义芸刘里忙的怨军连成一片,让驻扎燕京的宗望忧心忡忡。

宗望不得不忧心。他派出的契丹降军根本不是梁兴毕进的对手。他派出的金兵万人队只能把梁兴毕进逼回真定府,而不能击败。这证明这支护民军的偏师已经成了精锐部队。毕进和梁兴可不是以前的懦怯宋将,他们都是锐气正盛的年轻人。毕进年方二十三,梁小哥年方十九岁。像他们这样年轻的将领,金兵中也有,但不是太多。如今执掌金兵大权的,依然是那批跟随完颜阿骨打的老将。和护民军那帮子年轻得不像话的将领相比,女真军明显露出了暮气。这正是大局观极强的宗望忧心的原因。

毕进离开应天府时,是和小哥梁兴一起离开的。他们二人来汴梁时,都各带了数十名亲卫。出城的时候,依然只带了数十名亲卫。可是他们这数十名亲卫里面,却有两个将让燕云金兵闻之色变的大汉。一个杨再兴,一个韩常。

此次扩军,杨再兴和韩常都没被岳飞提为师长。可是在会议结束的晚上,岳飞就把杨再兴和韩常单独喊到金营,交给他们一个重要任务。

岳飞郑重地说道,“护民军目前实力有限,只能集全力对付河东的宗翰。宗翰会用兵,想击败他,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可是我们不能再犯太祖赵匤胤的错误。我们不能只顾攻打河东,却让金兵稳住了燕云十六州。我会给你们三千精骑。而我给你们的任务就是杀入燕云十六州,充当最凶悍的马贼。你们可先攻打涿州雄州檀州,若金兵大举来袭,则退入真定大名。反正你们的任务就是穿州过县,杀光那些小股金兵,杀光那些民愤最大的豪族世家,毁掉女真的统治基础。怎么样?再兴,韩常,有信心把燕云搅个天翻地覆吗?”

杨再兴哈哈大笑,“岳帅,我中原好汉百余年未踏足燕云故地矣。能成为第一个杀入燕云深处的中原好汉,再兴敢不尽力!”

韩常也直接表了忠心。“岳帅,燕云汉儿军极多。我会尽全力辅助杨将军,劝那些汉儿军来归护民军。”

此次北上燕云,韩常是杨再兴的副手。向来自认武功仅次于岳飞的韩常在见到杨再兴时,当即和杨再兴切磋了一翻。结果杨再兴把韩常给打服了。无论是步战,还是马战,韩常都不是杨再兴的对手。所以韩常心甘情愿地担任杨再兴的副手。

岳飞说道。“我希望二位将军归来之日,也是名震天下之时。”

!!

第一百七十八章 抱犊寨(2)

毕进杨再兴一行数十人离了应天府,不数日到达滑州。副将王兰率三千黑甲骑军已在城外相候。这些骑军都是跟随杨再兴最久的太行义军。经过与金兵的半年厮杀,三千黑甲军早被血火淬炼成了精锐之师。

三千黑甲立于滑州城外,腰杆挺拔,宛若木石,静默无声,但在明亮的刀枪之上,却散发出一股冲天杀气,吓得空中的飞鸟却纷纷绕道,不敢从军士头顶飞过。战马也感应到了这股杀气,不安地打着响鼻。

韩常心悦诚服地说道,“杨将军,没想到你不但武功比我高,练兵的本事也比我厉害。韩某自问练不出这等精兵。”

杨再兴摇头说道,“韩兄先别往我脸上贴金,我可没有练军的本事。这些骑军都是我义弟王兰,外加岳帅派来的三百队率训练而成。我是只管厮杀的。”

韩常哈哈大笑道,“我也是天生的厮杀汉!”

杨再兴用手指着像松树一样挺拔的王兰说,“所以咱们这次北上,更加离不开我这位义弟。”

梁兴毕进韩常都把目光转到了王兰身上。王兰长得眉清目秀,本来应该是一个小帅哥,可惜脸上的几处伤疤令人触目惊心,也给王兰平添了一股沧桑的精悍之气。

杨再兴看着王兰问道,“城里防务交结清楚了吗?”

自从宗泽去世,被宗泽派往滑州的杨再兴对朝廷再无幻想,果断竖起了日照长城的护民战旗。两个统制官,刘衍选择了赵构,张协选择了护民军。

此番军事会议,张协被调往陈州。如今镇守滑州的武将乃是岳飞的舅舅姚政。知府则是应天府进士王三元。杨再兴和王兰率三千骑军离了滑州之后,滑州防务就由姚政负责。滑州是河北西路中枢所在,位置紧要,不容有失。所以杨再兴才有此一问。

王兰笑道,“大哥尽管放心。姚将军是个精细人。这几天和新上任的王知府四出巡视,早出晚归,十分用心。今早出城前,他还托我向你们赔罪呢。说诸事繁琐,不能亲送大哥。”

杨再兴开玩笑地说了一句,“他是岳帅亲舅,我可不敢怪罪他。”

众人也都哄笑起来。

姚政军略如何,众人并不清楚。因为在竹芦渡和沙古质的战斗中身负重伤,在应天府将养数月,方才痊愈。等他终于能上战场了,中原保卫战也到了尾声。不过从王兰的叙述来看,姚政至少是个极用心的战将。

杨再兴抬头望了一眼城头上的士兵,目光转向北方,大手向北天一指,厉声喝道,“弟兄们,一路向北!”

从滑州到真定府的数百里路极为荒凉,一个个残破的村庄瘫坐在大地之上,人烟极为稀少。官道两边的良田半数抛了荒。半数种上了大豆干粱。一个个农夫佝偻着背在田间劳作,多是老弱妇孺,望见数千骑军驰来,先是一阵慌乱,跑得动的就往高粱地里山谷河岔里跑,跑不动的老者就听天由命地站在田里。等到他们看清旗帜上的长城日照,当即定下心来,扯着脖子喊道,“都出来干活了!来的是不扰民的护民军。岳帅的军马!”

躲藏的人就讪讪地走出来,冲路过的黑甲军不好意思地傻笑。天下间不扰民的军马只有这一支。在护民军面前还要躲藏的,只有金狗和燕地马贼。

杨再兴在马上打量这些农人,发现无一不是破衣烂衫,犹如乞丐。小孩子根本没有衣服穿,全都光着瘦骨伶仃的身子。

梁兴心思灵便,当即解说道,“杨将军,这些农夫都是刚安顿不久的流民,虽然眼下困苦,秋收之后就好过了。张知府给每户流民都分了三十亩无主良田,又分了种子。并免了今年的赋税。所以秋收过后,百姓绝对吃喝不愁。”

张知府就是铁骨县令张龚。张龚本就是进士出身的正牌县令,精于政事,镇守抱犊寨只是出于读书人的一腔热血。毕进接管抱犊寨后,张龚就继续负责真定府政事。为了应付流民大潮,岳飞特意请张龚坐镇开德府。张龚不负众望,成功说服了数百万最剽悍的河北西路流民回转家园,种地开荒。岳飞很佩服张龚这种既有本事又有风骨的文人,就把张龚派到了大名府当知府。

而从流民一眼就能认出护民军旗来看,张龚做得相当不错。他不但安顿了数百万流民,还把护民军旗帜安顿进流民的心里。

杨再兴叹了一口气。“我以为滑州百姓日子够苦了,因为比不上应天府。但和这些流民一比,滑州百姓又算幸运了。”

金兵围困半年,始终拿不下滑州城。虽然城外村庄多被毁掉,毕竟百姓躲进了城池,逃过了金兵的狼牙棒。金兵退去,百姓回转乡里,在废墟上搭起草棚,很快就恢复了乡村生气。

正因如此,滑州百姓过的就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日子。比从未遭受金人洗劫的应天府,那是大大不如。但和曾被金人占领的真定大名相比,则又远远胜之。

听了杨再兴的慨叹,毕进忽然说道,“杨将军,这些流民虽然过得苦,但和燕云十六州的汉儿相比,却又算福星高照了。流民虽然暂时吃不饱,至少不担心金狗的马刀,马贼的铁蹄。我和梁小哥击杀郭药师之后,曾乘势杀入莫州地界,结果还以为到了鬼域。除了世家大族的坞堡,其他地方根本看不到人烟。当真是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韩常点了点头,表示附合毕进的说法。“韩某还在金狗军中时,曾率军剿抚燕云马贼,发现所到之处,尽为因饥起事的流民,杀不胜杀,剿不胜剿。向来富足的燕云十六州早被契丹贵族榨干了最后一滴油水。再加上连年大旱,蝗灾,兵灾,还有金狗为减丁而发起的屠杀,燕云千万汉儿无日不是在死亡线上挣扎。”

杨再兴慨然言道,“宁为太平犬,不做乱离人。燕云百姓被异族奴役百余年,可谓惨上加惨。”

毕进冷笑道,“也不是没有得意的汉儿!比如那些散布燕云的豪门坞堡,有钱,有粮,有兵,有刀,在乱世之中,反而过得比以前还惬意。这些豪门世家投降金狗,对住在坞堡里的金狗送酒送肉送女人,卑贱之至,对坞堡外的同族流民,却是凶神恶煞,无恶不作。据我所知,金人的减丁政策多由这些世家操刀执行。”

杨再兴的脸上隐隐现出杀气。“该死的世家大族,该死的汉奸!”

众人一路谈谈说说,走到大名府时,告别梁兴,继续向真定府进发。七月中元节那天,正好抵达抱犊寨。杨再兴望见寨子,脱口赞道,“好一座太行锁钥之寨!”

抱犊寨位于真定府获鹿县,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若是让女真人占住此寨,就堵住了太行义军的出山之途。在原来的历史上,铁骨县令张龚孤立无援,困守抱犊寨二年后,还是被金人攻破了寨子。宗翰看出了抱犊寨的重要性,就派重兵驻扎此处。从此这所寨子像一道锁链锁住了声势浩大的太行义军。岳飞北伐到朱仙镇时,十万太行义军围攻抱犊寨,经月不能下。后来岳飞撤军,太行义军被腾出手来的宗弼击溃,赵云就死于此役。蒙古灭金时,也是屡攻抱犊寨不下,最后采用了和金人围困张龚同样的方法,围了一年半,饿死了寨内金兵,方才拿下此寨。

抱犊寨面积极大,寨内本有良田千余亩,不过如今都被改造成了简易住房。要知道抱犊寨内流民最多时,曾有十万余人。去冬严寒,总不能把流民露天淋雪。不过如今寨内流民已经散居在真定府内,偌大的抱犊寨又变成了一个纯粹的兵营。数百眉眼犀利的士兵守在寨墙上头,时刻注意着寨外动静。

当三千黑甲军闯入守军的视线时,寨内当即响起了急促的号角。不到一刻钟时间,寨墙上已经站满了严阵以待的士兵,各种远程兵器也都摆上了墙头。

留守寨中的毕进副手高林立于寨门之上,望着越行越近的黑甲军,严肃的脸上忽然露出了笑意。因为他已经看到了大旗之下,一个瘦小如铁的人影,正是毕进将军。

纵然如此,高林也没有陡然下令开寨迎接。直到三千黑甲军停在寨墙外千余步,毕进杨再兴韩常三人行进寨门,高林方才下令打开寨门。

“高林见过毕将军!”

毕进点点头。高林处事严谨,正是大将之才。

高林看到杨再兴,脸上露出了兴奋之色。他抱拳对杨再兴说道,“高林见过杨将军。”

杨再兴愣了一下说,“你认得我?”

高林手舞足蹈地说道,“竹芦渡,杨将军斩杀沙古质一役,末将正是杨将军麾下的背嵬军士。”

杨再兴在竹芦渡阵斩沙古质,天下闻名。不过那一战也是极为激烈。杨再兴并不是单骑突阵,他身后还有一百背嵬军。

杨再兴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啊,不好意思。高兄弟,杨某没记住你。”

高林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失望之色。不过很快就恢复了过来。“当时我只是一名普通军士,杨将军记不住我也是应该。不过我永远没忘记杨将军天神般的英姿。毕将军,莫非杨将军也要来我抱犊寨吗?”

杨再兴哈哈笑道,“高兄弟,我要告诉你两件事。第一件事,毕将军如今已是师长。而你,也已经成了独立师的副师长。第二件事,跟我来的三千弟兄是不是也可以让他们进寨了?”

高林一听毕进成了师长,当即喜出望外。毕竟护民军中,师长可是高级将领。他搔了一下脑袋,连声说道,“看到杨将军,我都激动得忘了其他弟兄了。”

毕进拍着高林的肩膀说道,“高副将,不要激动。杨再兴虽是你的偶像,但也不用就堵在寨门**谈吧。今晚,咱们促膝长谈。”

!!

第一百七十九章 抱犊寨(3)

在晚上的接风酒宴上,高林也向毕进杨再兴介绍了燕云的最新动向。

自从常胜军覆灭于真定府内,横行燕云的马贼再也不敢到真定府来抢掠。金国也对抱犊寨加倍重视。就在毕进前往应天府时,金国又派了一员大将刘彦宗领契丹汉儿混合军五万,驻扎莫州瓦桥关,隔着一条易水,和护民军对峙。

刘彦宗本是辽国大将,辽亡时投奔金国,颇受金人重视,如今也领了万户衔,同时兼任瀛州、莫州、宁州三州都总管。在投降金国的辽人降将中,也是仅次于耶律余睹和张觉的三号人物。高林担心刘彦宗派兵袭入真定府,这段日子一直叮嘱斥候谨防金兵渡河。

“可是奇怪的是,这个刘彦宗连一丝进犯抱犊寨的念头都没有。”高林有点得意地说,“看来常胜军一败,让这些辽人降将都怕了咱们护民军。刘彦宗号称辽人降将中最能打的虎将,在我们抱犊寨面前,却也不敢乍翅。”

也难怪高林得意。他和毕进领五十名背嵬军支援抱犊寨,如今不过大半年时间,不但守住了抱犊寨,还稳住了真定府,并把北地枭雄郭药师斩于马下。这让年青的高林十分自豪。当然,也有一点在偶像杨再兴面前炫耀的意思。毕竟杨再兴守住了滑州府,顶住了金兵的数月进攻,战功彪炳。

杨再兴明白高林的用意。不过杨再兴认为高林有骄傲的资格。所以杨再兴亲自倒了一杯酒,递到高林面前,大声说道,“高兄弟,杨某敬你一杯。”

高林激动的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毕进忽然向韩常问道,“韩将军,你认为刘彦宗此人本领如何?”

韩常想了一下,有点捉摸不定地说道,“我在金酋宗弼处,也曾经听过此人大名。金酋赞此人有韩德让之能,想来不是一个庸将。”

毕进重重地点头,“不错。刘彦宗此人绝对不是无胆之辈。他有大军五万,来到莫州,竟然连进攻真定府的迹象都没有。着实有点蹊跷。就是不知此人在搞什么鬼?北地斥候有消息吗?刘义芸刘里忙可有什么动静?”

高林说道,“刘义芸听说又吃了败仗,被一个金兵千人队突袭,失了营盘,如今正在燕山一带打游击。刘里忙前日还和刘彦宗在宁州打了一仗,不过也没占便宜。”

毕进为人精细,总感觉刘彦宗的举动有点古怪,要么是在筹划什么阴谋,要么就是金兵遇见了大麻烦。所以刘彦宗目前只想在金兵不宜出战的夏秋之际,替金人守住燕云州郡。

杨再兴见毕进眉头紧锁,不由哈哈大笑道,“毕师长,不管刘彦宗这个狗贼在玩什么阴谋。只要我和韩将军率三千精骑过河,保管打得他不敢出城,什么阴谋也施不出来。”

韩常一口饮尽杯中酒,同样厉声喝道,“岳帅能以二千精骑纵横千里,援滑州,夺大名,回援曹州,败金人大军近十万。我和杨将军就是比不上岳帅,但由三千黑甲在手,也足以搅乱他燕云大半州郡。杨将军说得对,毕师长不用再思考刘彦宗玩什么阴谋了。此番踏上燕云,誓要把燕云搞个天翻地覆不可!”

高林一听杨再兴和韩常即将渡过易水,当即跃跃欲试地说道,“毕师长,咱们在这里大半年,对莫州宁州地界较熟。我愿充当杨将军的向导,希望毕师长准许。”

毕进为人虽稳重,也被杨再兴韩常的话语激起了满身热血,当即笑道,“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有二位万人敌杀到燕云,真定府绝对稳如泰山。至于向导,高林你就不用想了。咱们寨中不是有数百契丹流民吗?让他们带着两位将军,绝对比你轻车熟路。”

可惜杨再兴韩常尚未北上,抱犊寨就迎来了一支残军。由周义孟林率领的五马山马扩的千余残军。无论是普通军士,还是武功卓绝的周义孟林,几乎都是人人带伤,可以想见经过了一场苦战。

周义一到抱犊寨,就告诉了众人一个惊人的消息。五马山完了。

原来一个月前,周义和孟林到达五马山,告诉了极度缺粮缺兵甲的马扩赵邦杰,太行山的神仙坡乃是九尾狐的老巢,有兵甲,有粮草,有金银珠宝。虽是炎夏,马扩还是当即组织了五千精锐义军,由周义孟林带路,长途奔袭神仙坡。

神仙坡虽是九尾狐的杀手大本营,若是和这五千义军撞上,那绝对是不堪一击。马扩的此次行动,极为迅捷,按理说是万无一失。

可是让周义孟林马扩没想到的是,他们的五千义军日夜兼程,赶到神仙坡,却发现正中了敌军埋伏。刘麟李横率一万精兵早在神仙坡险要处布下阵势,五马山义军刚刚全部进入神仙坡,就遭遇大军袭击。

马扩错愕之下,险些把周义孟林当成奸细杀死。周义孟林当时不知道是哪里走漏了风声。不过还是向马扩请命,充当突击先锋,硬是从伏军中杀出了一条血路,领着三千多义军逃出了神仙坡。刘麟率大军紧追不舍。马扩领着剩余的精锐回到五马山,却惊骇地发现五马山已被金狗的仆从军左企弓部攻陷,副首领赵邦杰的人头高高地挂在五马山寨之上。

马扩无奈之下,试图率领义军前往山西和尚洞。周义孟林心中有愧,也和马扩同行。大军在走出五马山不到数十里时,却遇见了躲在草丛里的信王赵榛。

信王赵榛可以说是五马山的精神领袖。马扩赵邦杰之所以能在短时间内聚了十数万百姓,正是因为信王身份的号召力。

周义对赵榛的出现感到奇怪,毕竟一个不会武功的王子,能从金兵中逃出一次,还可以说是运气,能在大军围山中再次逃出,那就不能再说是运气了。

可惜马扩没听周义的良言相劝,又领着赵榛随军西迁。结果就是二日之后,刚刚走下太行山的三千义军被一个熟女真千人队从侧面袭击,全军惨败。马扩在乱军中被杀。周义孟林受伤十余处,好容易领着近二千残军又爬进了太行山。

太行山中虽有左企弓和刘麟的部队截击,但山林茂盛,路途奇多,周义孟林又是经验老到的江湖人,在经历了二十天的逃难之后,总算甩开了刘麟的部队,逃到了抱犊寨下。

毕进嗟叹道,“大名鼎鼎的五马山竟然就这么覆灭了,实在是让人意想不到。”

周义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们可知道五马山覆灭的元凶是谁吗?就是那个冒牌的信王赵榛!”

“啊!”毕进这下算是吃了一惊。“周大侠此言当真?”

孟林愤怒地说道,“那还会有假!马扩将军就是在乱军中死于这个信王的暗箭。这个狗东西自以为玩得高明,却被我和周师兄看得清清楚楚。”

周义心有不甘地说道,“可惜我和孟林都不擅行军打仗,明明怀疑这个信王,却既说不服马扩,也没能在战斗中盯住信王。”

杨再兴忽然对这个神秘的九尾狐组织产生了兴趣。“周大侠,听你们这样一说,这个冒牌信王分明是九尾狐布在五马山的一个棋子。或者说,是布在太行山义军中的一个棋子。如果不是你们要去剿灭它们的老巢,说不定这个信王还会一直冒充下去。直到金人腾出手来进攻太行义军,他才会兴风作浪。我也听岳帅说过,这个九尾狐组织极为仇视中原百姓,试图把中原变成金狗的牧场。杨某倒是有兴趣去神仙坡走上一趟。韩将军,有兴趣陪我走一趟吗?”

韩常笑道,“这类见不得光的小丑,向来都见不得堂堂之阵。一千精锐士兵,足以灭掉神仙坡,灭掉刘豫父子。”

周义苦笑道,“有信王通风报信,我估计神仙坡早成了空坡。再说了,你们不用进太行山灭刘豫父子了。这对狗贼的大军已经追着我们过来了。估计二天之后,就会直扑抱犊寨了。”

一听即将有仗要打,一众悍将顿时来了精神。周义说刘麟和左企弓的人马合在一处,足有五万大军,正从飞狐陉方向杀来。

毕进搓了搓手,冷笑一声,“我若以三千精锐堵住飞狐陉,保管让这些汉奸军出不得太行山。不过我却有兴趣见识一下害死关必胜将军的汉奸父子。”

“不错!”杨再兴的战意如火,大声说道,“抱犊寨现在精兵万余人,辅兵近二万人,再加上我的三千黑甲,足以在真定府内全歼这支忘了祖宗的汉奸军。杀了刘豫父子,再踏燕云。”

周义提醒道,“毕师长杨将军千万别小视这支汉奸军。刘豫父子手下有万余精锐,也是人人披甲持弩。左企弓部中还有数千熟女真骑兵,战力不弱。要不然纵有冒牌信王作怪,也不会在短时间内拿下五马山。”

杨再兴仰天长笑,“生女真都被我们护民军砍掉几万脑袋,数千熟女真何足道哉!”

毕进盘算了一下双方战力对比,也是信心十足地说道,“就在太行山东十余里处摆下战场,此战我军必胜。既然五马山残军疲惫异常,我想汉奸军也好不了多少。就怕他们临阵退缩,不敢追出太行山。”

!!

第一百八十章 抱犊寨(4)

率领数万大军杀出飞狐陉时,刘麟仰天长笑,不可一世地对左企弓说,“左将军,看到了吗?这个被流民称为毕将军神的毕进,实质上就是一个有勇无谋之辈。若他真的会用兵,就不会只派廖廖数百人守住飞狐陉,以致让我们一举攻陷。若有万余精兵守住飞狐陉,我们数万大军就被堵在山中,根本威胁不到真定府。如今嘛,”

刘麟用手指着抱犊寨方向,一幅江山尽在掌握的神态。“只要我军拿下抱犊寨,整个真定府就是我大金之地了。”

不怪刘麟如此狂妄。自从在假冒的婚宴之上杀死关必胜,迎金兵入济南,转眼已是半年有余。

这是数十万金兵围攻中原的半年。也是中原好汉浴血拼杀名扬天下的半年。牛皋,董先,梁兴,傅选,焦文通,罗延庆,这些本来默默无闻的汉子,却在和金人的厮杀里脱颖而出,成为了天下闻名的悍将。而农家子岳飞更是在抗金斗争中扩展势力,如今大势已成,半个中原成为了护民军的地盘,整个中原都听从岳飞号令。更要命的是,很多认定天命在金的儒生如今风向一转,开始替护民军吹风。更让刘麟受不了的是,除了自家豢养的儒生,没有一个儒生认为天命在刘。

刘麟向来认为,所谓的天命就是大势。之所以没有人看好他们父子,正是因为他们毫无成就,没有在天下人面前展露自己的实力。

刘麟杀关必胜,举济南降金,本想在京东西路扎下立国之基,不料很快就被金兵反客为主,不但兵力被剥去大半,连他们父子都被排挤出济南府。

刘麟离济南,赴大名,却是想把大宋北都拿下,建设成刘家的根据地。

自视极高的刘麟万万没想到,在名不见经传的梁兴底下,他竟然吃了败仗。梁小哥率领五千骑兵在大名府东迎击刘麟的七千骑兵,先以手弩和轰天雷炸散刘麟队列,继而全军冲击,开战不到一个时辰,就把刘麟打得全军溃散。若不是李横引二万步兵接应,说不定刘麟会死在乱军之中。

攻大名不下,刘麟只能领着两万多残兵败将撤上太行山。这几个月,胸怀大志的刘麟龟缩山中,眼睁睁地看着纷乱的中原,渐渐被护民军恢复秩序,却没有半点办法。因为梁兴派重兵锁住井陉,彻底堵死了刘麟的出山之路。刘麟引军向南,试图攻占磁州,却又被王彦击败。

连续的失败早让汉奸刘豫绝了称王称帝的念头。只有刘麟不绝石敬瑭之心。虽然蛰伏山中,但刘麟始终认为,有护民军在,单凭金国之力,绝对拿不下中原。金人惟一可行的战略就是以汉制汉,扶持汉人的傀儡政权,以抵消护民军的大义名份。同时尽全力安抚燕云十六州,消化掉故辽的广大国土。而傀儡政权的最佳人选,无疑就是刘豫父子。刘麟坚信,故辽残破,非旦夕可以恢复。金人想得财赋为用,还是要对中原下手。到时侯金刘合兵,灭掉护民军,金人得财帛女子,刘家得江山,岂不是两全齐美!

刘麟认为,石敬瑭之所以惹人骂,却是因为儿子石重贵太不争气。实质上石敬瑭的作为和李渊差不了多少。李渊起兵时,曾派使赴突厥,自称晚辈,并大献女子财帛,方才稳住后路,也才敢全军突进中原,和群雄争天下。李世民继位时,照样要和颉利可汉签订城下之盟,任突厥大军掳掠数十万长安市民,满载而归。可哪又怎么样呢?李渊照样是人人羡慕的开国帝王。李世民更是人人称颂的千古明君。因为李氏父子笑到了最后,在忍气吞声数十年后,终于一战灭突厥,把颉利可汉捉到长安城喂马。刘麟认为自家父子可以做第二个李唐。

蛰伏太行数月后,刘麟终于等来了机会。金人因炎夏退出中原,却又不甘心让岳飞休养生息,于是终于想起了刘豫父子。

宗望派契丹降将左企弓由河东入太行,给刘豫父子送去八千匹上好战马,兵甲钱粮无数,然后命令他们进攻真定府。只要他们能把抱犊寨拿下,必有重赏。

偏偏在这个时候,九尾狐的陶子思也找到了刘麟,说要把整个五马山送给他。刘麟知道九尾狐诡异而强大,决定攀上这棵大树,于是亲率一万精兵前往神仙坡,伏击马扩。与此同时,左企弓率汉儿军一万,在冒牌赵榛的配合之下,一举袭取了五马山。

吞并了五马山义军,刘麟的信心重新爆棚。他让李横协助父亲镇守五马山,自己和左企弓合兵一处,咬着周义孟林的屁股杀向了真定府。

太行八陉,井陉最窄,飞狐陉最险。刘麟本来还担心毕进派大军堵住飞狐陉,结果大军到达飞狐陉时,却发现关口上只有数百老弱残兵,不等刘麟发起进攻,就一哄而散,把个天险关口让给了刘麟。所以刘麟的口气才如此志得意满。

左企弓不太赞同刘麟的看法。他略有所思地说道,“郭药师纵横北地十余年,也算是乱世枭雄。连他这样的人物都栽在了毕进手下,想来这毕进肯定有两下子。不应该如此不通军略啊?莫非毕进在施诈?!”

“左将军,你多虑了!”刘麟大声说道,“擒斩郭药师的是梁兴,不是毕进。梁兴那厮会打仗,我也曾败在他手。至于这个所谓的毕将军神,定是一个善于自我鼓吹之辈。等我军杀到抱犊寨下,说不定这厮早逃跑了。哈哈。”

左企弓见刘麟如此轻狂,眼神里闪过一丝不屑。心中暗道,“此子心恨手辣,野心极大,但为人轻狂,才略有限,顶多是个搅局的小丑。妄想成为一方之主,纯粹是白日做梦。怪不得宗望元帅愿意武装他们父子。就凭刘麟本事,哪怕让他拥有天下,也注定成为金人的马前卒。”

虽然看不起刘麟,但左企弓并不反对进攻抱犊寨。

身经百战向左企弓隐约感觉到毕进在施诈,却依然漫不在意。

左企弓是纯种的契丹人,向来看不起宋人。他本是耶律大石麾下先锋官,白沟河一战,左企弓以二千骑涉水而过,吓得十几万宋军溃营数十里。五马山之战,虽有冒牌信王做内应,但义军还是进行了反抗。可惜在左企弓的一万契汉联军面前,宋人的反抗等同无用。五马山第一高手赵邦杰试图败中取胜,率数百长大汉子冲击左企弓,却被三百契丹铁卫击败,赵邦杰也被左企弓斩于马前。

既有契丹人压制宋人百年的心理优势,又有屡败宋人的战绩做支撑,所以左企弓纵然感到蹊跷,依然和刘麟联袂杀向抱犊寨。毕将军神,你击败的郭药师不过是个燕地汉儿,是我们契丹人的狗。这回就让你们这些懦怯卑鄙的宋人见识一下我契丹男儿的厉害!纵然你设下埋伏,我左企弓有七千契丹健儿,照样杀得你溃不成军。

想到这里,左企弓拔出马刀,对刘麟说道,“麟公子,你且率步兵缓缓前行。在下领健儿们先走一步。”

不等刘麟同意,左企弓一扯马缰,跑到骑兵前头,厉声高喝,“儿郎们,前面就是宋人的抱犊寨。走!一路杀过去!”

“杀光宋人!”

七千契丹健儿高举马刀,嗷嗷狂叫,恨不得把亡国之恨尽数发泄在宋人头上。他们在攻下五马山时,至少砍杀了五六万义民。若不是刘麟想把义民揽为已用,加以阻止,他们会把十余万义民杀光。

但让契丹人失望的是,所有的村庄全都空无一人,只有残破的房子,认命地立在原地,等待着他们的马刀。所有百姓早都躲进了抱犊寨。

杀戮的**得不到满足的契丹人就把所有的怒火发泄在了护民军斥候身上。自从他们翻越飞狐陉,护民军斥候就一直在前方监视着他们。

但是契丹人再一次的失望了。护民军斥候骑的全是正宗的辽东马,身高腿长,跑起来风一般快。斥候们骑术也是一流,能在马上反身发弩。

七千健儿追着数十名斥候一路狂奔,转眼就跑出十余里,抵近了抱犊寨北部。

“吁!”左企弓一声长吁,勒住了跨下战马。他有点不敢置信地望着寨墙外面。那里有三千精锐步兵,排成严整的步兵方阵,正在严阵以待。一个瘦小如铁的汉子手持大刀,立于阵前。正是师长毕进。

寨墙上头,也有数千士兵,正手忙脚乱地布置各种弩机。

“哈哈哈哈。”左企弓在马上狂笑起来。“这就是宋人口里的毕将军神吗?有险隘不堵,有坚寨不守,偏要用步兵和我们契丹健儿打野战,真是自找死路。以为我契丹健儿和常胜军一样没用吗?皮里千户!”

“末将在!”身材雄壮的皮里高声应道。

“给你一千骑兵,给我踏碎这宋军大阵。别丢了契丹健儿的脸。”

“大将军放心!别看宋人的阵势像模像样。末将一次冲锋就击跨他们。儿郎们!出击!”

一千契丹骑兵纵马如飞,直扑千步之外的护民军阵。

马蹄铁踏在地上,有如雷震。毕进立于阵前,大刀拄地,不动如山。三千精锐有如石雕木刻,惟有杀气直冲云霄。

直到契丹兵冲到阵前三百步时,毕进才炸雷般怒吼一声。“杀!”

瘦小的身体里,发出的却是不屈的炸雷之音。

!!

第一百八十一章 抱犊寨(5)

随着毕进的怒喝,护民军弩弓手开始发威。钢弩平射,长弓抛射。弩箭带起的风声宛若急雨,尽数打在契丹前锋身上。战马惨嘶,血光四溅。冲在最前面的百余名骑士,至少有半数落马。没落马的也是人人带伤,人身上马身上都挂着几支弩箭。

皮里千户打仗向来身先士卒,这一次也难逃箭雨打击,他身上至少挂了六支弩箭,虽然铠甲抵消了弩箭的大部分力道,入肉不深,但毕竟是入了肉,见了血。

火辣辣粘糊糊的感觉让皮里更加狂怒。这帮子懦怯无用的宋人,从来不敢真刀真枪地和契丹好汉拼命,只会远远地用弓箭射。但我们契丹人岂会畏惧你们的弓弩。

皮里挥舞着马刀,一边厉声高呼,“儿郎们!跟着我冲!这帮宋猪只会用羽箭。只要我们冲上去,包管杀光他们。我们是契丹儿郎,我们注定要骑在宋人头上。”

契丹骑兵看千户大人一马当先,顿时也被激起了狠劲,全都用马刺狂踢战马,冒着箭雨向前冲。按照契丹人的战斗经验,只要冲近宋军百步之内,宋军就会失去斗志,丢下弓弩逃跑。

面对怒潮般卷来的契丹千人队,护民军弓弩手只是机械地发射弓弩。一千弓弩手,三段射,足以把千人队的锋面完全遮蔽。

不过弓弩毕竟比不上枪炮,箭雨再密,也挡不住数百骑兵的冲突。很快就有骑兵突到了百步之内,脸上的狰狞表情历历可见。

毕进皱着眉头,打量冲在最前面的契丹大汉。这大汉披着上好的锁子甲,身上挂着十几枝弩箭,看上去极为威猛,手中的马刀也被耍出了花,嘴里咆哮连连,可惜毕进听不懂契丹话。

“这契丹狗想来是个千户。那就给我下来吧!”

毕进从背上摘下铁胎弓,把一支破甲锥放在弦上,拉弓如满月,箭头瞄准契丹大汉。只听嗖的一声,破甲锥正好钉在契丹大汉的前胸。

契丹大汉的身子忽然一僵,马刀脱手,伸手去拔破甲锥,手尚未抬到胸前,人已经坠于马下。

“皮里千户死了!”有骑兵大声哭喊道。

契丹骑兵本就有点散乱的冲势顿时一滞。要知道冲得离护民军越近,承受的箭雨就越发强劲。百步之内,步兵弩威力极大,可破甲透体,从前心穿到后心。

契丹兵之所以顶着箭雨往上冲,一是后方催促进攻的金鼓正急,还有一个就是皮里的身先士卒。

如今皮里被毕进一箭射死,契丹骑兵顿时斗志不在。更让这些骑兵绝望的是,他们已经冲到了护民军阵前百步之内,善射的健儿也开始与护民军对射,但护民军不但没有丝亳溃散之像,连队列都没任何移动,三排弓弩手有条不紊地拉弓放箭。看弓弩手的淡定神色,契丹骑兵感觉就是冲到护民军十步之内,护民军依然不会停止放箭。

契丹兵斗志一去,冲锋的势头立即停滞下来。他们没有勇气往前冲了。可是也没有胆子向后退。

犹豫之下,箭雨更劲,落马的骑兵越发多了起来。契丹骑兵纷纷大叫起来,很多人的声音里都带了哭腔。

幸亏观战的左企弓也发现势头不对,当即鸣金收兵。由前冲变为后撤的这个过程,又有数十骑落马。

等到他们退回契丹阵地,一个编制完整的千人队只余六百余骑。一刻钟时间都不到,竟然折了三百多骑,连千户皮里都挂了。这个千人队,短时间内算是废了!

“精锐!绝对的精锐!”

望着坡地上三千不动如山的护民军,左企弓倒吸了一口冷气,再也不敢存半点轻视之心。

刚才还不被他放在眼里的毕进,如今也被他列为了劲敌的行列。

左企弓看得清楚,刚才皮里前锋百余骑已经冲到了护民军五十步之内,要不然武艺高强的皮室也不会被毕进一箭射死,但对面的护民军阵纹风不动。这样坚韧的步兵军阵,已经有了大宋开国时的禁军风釆。

由周世宗柴荣一手打造的禁军弓弩手,能在骑兵冲到三十步之内时队列不乱,和骑军对射。左企弓一直不相信天下有如此强悍的步兵,但在抱犊寨之前,左企弓信了。

虽然大宋的开国禁军依然挡不住契丹军神耶律休哥的铁骑冲击,高梁河一战全军覆没。可是左企弓再自大,也不敢把自己的骑兵和耶律休哥的皮室军相提并论。

高梁河之战,为了凿开大宋禁军的步兵方阵,耶律休哥出动了五个千人队,前赴后继地冲击大宋禁军,终于让禁军阵势松动。随后数万皮室军趁势杀入,一举歼灭二十万禁军。付出的代价是五个千人队无一幸存。

若是耶律休哥的皮室军,不要说一个千户死掉,就是九百九十九人都死掉,最后一个勇士也会继续冲杀。

当然,如果左企弓有耶律休哥的本领,他也不会做金人的一条忠犬了。

左企弓没有再发动攻击,他在等待刘麟的步兵到来。刘麟部有三万步兵,一旦杀到寨下,到时候骑步合击,总要灭掉这个毕进。

左企弓不主动进攻,毕进也乐得清闲。他率领三千精锐列于寨外,正是想见识一下契丹骑兵的本事,同时也让契丹兵见识一下护民军的厉害。

如今看来,契丹骑兵的战力连熟女真都比不上,顶多比常胜军强上一点点。这样看来,只要杨再兴的三千精骑出马,击溃左企弓也非难事。

不过,现在还没到杨再兴出击的时机。因为这一仗,毕进准备把刘麟的三万匪军尽数歼灭。

自从周义孟林逃到抱犊寨,毕进杨再兴韩常就开始筹划如何歼灭刘麟的汉奸军。

虽然抱犊寨内只有二万步兵,精锐更是只有三千,加上杨再兴的三千精骑,也不及刘麟左企弓的半数人马。但这三个都是胆大包天之人,特别是杨再兴和韩常,那是准备领三千精骑搅乱燕云大地的主,岂会把汉奸军放在眼里。

正是出于全歼敌军的打算,毕进才先行示弱,让刘麟左企弓引军翻越飞狐陉。按照三人谋划,认为刘麟肯定不知道寨中来了三千骑兵,那样的话,三千精骑正可以打刘麟一个措手不及。

下午时分,刘麟的大队步兵终于杀到了抱犊寨下,开始乱糟糟的排兵布阵。

毕进纵目观瞧了一会,眼神里露出了不屑之色。

刘麟兵马虽多,却多是乌合之众。只有一万步兵还算精锐,不过和毕进用背嵬军标准训出的步兵相比,也和乌合之众差不了多少。

穿着普通军士衣服的杨再兴站在寨墙上,看到刘麟大军模样,当即笑着对韩常说道,“这样的乌合之众,我军可一鼓而破之。”

韩常笑道,“不过那七千契丹骑兵也不可忽视。咱们还是按照计划,准备夜袭吧。噫!刘麟那小子似乎要和毕进玩斗将!”

杨再兴放眼一瞧,却发现刘麟布好阵列之后,没有发动攻击,反而单骑出了队列,向毕进挑战。

杨再兴当即来了精神。摩拳擦掌地说道,“听说这狗贼武功极高,毕进肯定不是他对手。老韩,你且在这里观瞧,我去会会这个狗贼。”

刘麟出道以来,论单打独斗,只在岳飞手里败过一次。他刚才听左企弓说了护民军的厉害,顿时又生了异想天开的念头,准备激毕进与自己单挑。刘麟有绝对的把握,在三招之内生擒毕进。到时候护民军心大沮,或招降,或歼灭,还不是轻而易举。刘麟可没想到如今的抱犊寨里,就有两个武功不弱于岳飞的狠人。

刘麟施施然行到护民军百步之外,长声喝道,“毕将军,你是汉人,我也是汉人,我们的士兵也都是汉人。我们本是同族,如今虽然各为其主,但若是两军相杀,死伤必众。刘某不忍见同胞流血,特来与毕将军单骑决斗。若毕将军胜,刘某就此回转太行,再不与护民军为敌。若毕将军败,就把抱犊寨献与我。如何?毕将军敢应战否?”

左企弓听刘麟说不忍同胞流血,不由冷嗤一声,“这厮好厚脸皮。”

“好一个不忍同胞流血!”毕进暴喝道,“关必胜将军是汉人否?马扩将军是汉人否?济南民众是汉人否?五马山义民是汉人否?刘麟,你父子二人卖国求荣,为虎作伥,还有脸说自己是汉人。我呸!老子是顶天立地的汉人,你们父子却是下贱的汉奸!”

刘麟面不改色,呵呵笑道,“你这个顶天立地的汉人,大名鼎鼎的毕将军神,可敢与刘某决斗否?若不敢,你岂不是个连汉奸都不如的鼠辈!”

护民军见刘麟出言不逊,纷纷鼓噪起来。性格激烈的高林就想突阵而出,却被毕进喝住。毕进在清风岭之战时见识过刘麟的武功,知道自己不是对手,当然不会受刘麟的激将,登时冷笑道,“你一个下贱的汉奸,没资格和我决斗。让你的女真主子,或者契丹主子来吧!”

刘麟哈哈大笑,“毕将军神原来是个鼠辈!”

话音未落,就见抱犊寨门大开,一匹快马绕过军阵,狂奔而来。马上一条大汉,手执长枪,直取刘麟。

“狗贼!凭你也配和毕将军神决斗!让我来会一会你。吃我一枪!”

!!

第一百八十二章 抱犊寨(6)

刘麟见一个普通军士也敢向自己挑战,不由感到好笑,但他的笑容很快就僵到了脸上。

“高手!”

刘麟当即握紧了手中双枪,双眼如针,紧紧盯视着越来越近的大汉。

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这马上大汉身材雄壮,手提一杆丈八铁枪,纵马奔腾间,隐约有龙腾虎跃之势。这哪里会是一个普通军士,这分明是一员天下间少有的悍将!

刘麟笫一时间竟想退回军阵,以避开大汉锋芒。可是那样一来,自己将会成为江湖笑柄。刘麟强行压制住内心的恐惧,暗暗给自己鼓气,“岳飞那厮也杀不了我,我不信这大汉比岳飞还要厉害。”

大汉冲到了三百步开外,刘麟也发出了一声怒喝,一催胯下千里驹,直接迎了上去。

“来将通名?刘某手下不斩无名之将!”

“先接你爷爷一枪,才有资格问爷爷的名字!”

看看将近,大汉忽然暴喝一声,“狗贼受死!”

在刺耳的音爆之中,大枪如电,倏忽间已到了刘麟面前。

刘麟长相俊美,却天生神力,素来以狄武襄自许。出道以来,单打独斗,除了被岳飞一枪砸跪,连牛皋都不是他的对手。遇见使大枪的对手,刘麟向来是左手枪外拔,纵马直冲,一记右手枪刺死对手。

如今面对大汉势若奔雷的一枪,刘麟却再也不敢单手外拔,而是双枪交叉,宛若剪刀,绞住大枪,顺势向身侧一拧。刘麟使的正是短枪破大枪的锁枪式。

但让刘麟想不到的是,这大汉的铁枪早已到了收发自如的境界。

一枪刺空,立即收枪再刺,速度快得不可思议。刘麟的锁枪式锁了一个空。大汉的铁枪又到了他的咽喉之上。

好个刘麟,也曾得高人传授,双枪绞空,收回已是不及。面对冰冷的枪刃,刘麟顺势后仰,直接在马上来了个铁板桥,让大枪从自己脸上刺过。

但是大汉的枪实在是使得出神入化,顺势下压,只听嗤的一声,锋利的枪刃已经把刘麟的鼻子割成两半。

刘麟惨叫一声,知道自己引以为傲的长相彻底毁了。

此时双马已近,刘麟羞愤交加,弹身而起,双枪直刺,上刺咽喉,下刺马头。

大汉把铁枪斜斜竖起,左一拔,右一拔,就把刘麟势在必得的两枪化解。大汉还不算完,双马错身而过时,大汉的铁枪向后猛甩,狠狠地抽向刘麟背脊。这一枪若是抽实了,刘麟绝对终身卧床不起。

不过刘麟反手持枪,架开了大汉势在必得的一击。

等到两人拔马再度相对,大汉毫发无伤,刘麟则是满脸鲜血,鼻子向两侧裂开,面目狰狞,眼睛也一直流泪,没办法,鼻子坏了的必然反应。

刘麟用冒火的双眼瞪着大汉,含糊不清地说道,“你到底是何人?”

大汉哈哈大笑,“狗贼,记住了!你爷爷名叫杨再兴!”

刘麟狠声说道,“原来你就是杨再兴。我早该猜到是你了。”

杨再兴喝道,“狗贼,还要再战否?不敢战,就给爷爷滚回去。”

“你!”刘麟气急败坏,却不敢再逞强,打马逃回本阵。

护民军见杨再兴如此神勇,当即齐声欢呼,“杨无敌!杨无敌!”

听到身后同袍的呼声,再看看眼前的七千契丹骑兵,杨再兴顿时想起了金刀杨令公纵横宋辽边境的场景,不由热血燃烧,一人一马一枪,直冲到契丹大队前三百步左右,厉声高喝,“我乃相州杨再兴!契丹狗子若是有胆,尽管放马过来!来一个,老子杀一个。来十个,老子杀十个。契丹狗子有胆吗?”

降金之前,左企弓本是耶律大石麾下先锋官,也素有骁勇之名。不过左企弓却是刘麟手下败将,如今见刘麟都接不住杨再兴一枪,左企弓哪敢应战?

左企弓暗骂,“刘麟小儿,你这回玩单挑可是玩砸了。”

左企弓不敢应战,却不代表其他的契丹勇士不敢应战。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左企弓的眼力。

“宋猪休得猖狂,俺萧达林前来杀你。”一个雄壮的契丹骑士不等左企弓应允,拍马冲向杨再兴。

左企弓眉头一皱,低声骂道,“蠢货。”

这个萧达林猎户出身,虽天生神力,却没有糸统地练过武术,哪里会是杨再兴的对手?

“啊!”

一声短促的惨叫,萧达林翻身落马。

杨再兴抖了抖枪杆上的血珠子,用厉电般的目光逼视着数千契丹军,沉声喝道,“一个契丹狗子不够杀。还是十个一起上吧。”

左企弓把牙咬得咯咯作响。从来只有我们契丹勇士欺负宋人,什么时候见过宋人欺负契丹勇士!这个宋人太狂妄了。既然你自己要挑十个,那就别怪我以多欺少!

左企弓当即命令十个亲卫一齐向前。在左企弓看来,杨再兴再神勇,面对十个契丹铁卫,也只能败退回寨。左企弓不敢奢望杀死杨再兴,只求杀退杨再兴,以提升契丹骑军的士气。

十个亲卫都是悍不畏死的百战之士,为了杀死这个骁勇绝伦的宋人,只见十匹战马围着杨再兴盘旋来去,十件长短兵器此起彼落,一齐向着杨再兴招呼。

可惜的是,十件兵器也比不上一杆丈八铁枪。

一柄长刀当先劈到,杨再兴大枪一抖,拔开长刀,顺势刺翻了长刀的主人。同时手腕较力,大枪作棍,一个横扫,二个契丹亲卫从马上横飞出去。一个伏身,让过头上马刀,枪杆后戳,撞碎一个契丹亲卫的胸甲。大枪如弓,一缩一弹,枪尖又刺穿一个勇士的咽喉。

十一匹战马盘旋当地,激起阵阵尘烟,遮蔽了观战双方的视线。只能听见兵器碰撞声,契丹语的喝骂声,杨再兴的怒吼声,一声接一声的惨叫声。

忽然惨叫声停了下来。双方将士屏息静气,等待尘埃落定。无论是左企弓还是毕进,全都紧张得不敢呼吸。

终于,尘土落下,杨再兴端坐马背,平端大枪,浑身是血,宛若杀神。杨再兴周围,十个契丹铁卫伏尸地下,无一幸存。

“杨无敌!杨无敌!”三千护民军精锐全都疯了。抱犊寨墙上观战的百姓也全都疯了。不管男女老少,全都扯着嗓子,声嘶力竭地呐喊。一些老者边喊边流泪。

“杨无敌!杨无敌!”

宋朝立国百余年,一直被契丹人骑在头上。澶渊之战后,两国虽然签了所谓的和平盟约,但辽国的小股部队从来没有停止打草谷。

每到秋高马肥,辽骑就会骑着快马,举着马刀闯进河北西路烧杀抢掠。可以这么说,靠近宋辽边境的宋人,家家都和契丹有血海深仇。这既是宣和年间伐辽河北健儿踊跃参加敢战士的原因,也是岳飞不派更熟悉地形的萧山前来真定府的原因。

宣和北伐,十数万河北健儿血洒白沟河,却也让河北父老对契丹又恨又怕。衰弱到极点的契丹依然能够压制宋军,更让一些人绝望。金人入寇不过数年,契丹入寇却已百余年。在河北父老看来,契丹人比金人还要可怕。

毕进用弓弩兵射杀数百契丹人,依然不能让河北父老激动。毕竟宋人弓弩向来强大,一直是契丹的苦主。但河北父老渴望的是能近战杀败契丹人的猛将。

杨再兴的出现满足了河北父老百余年的渴望。大汉精锐也不过一汉抵五胡。杨无敌却能以一抵十。有这样的猛将,契丹人不过是土鸡瓦犬。

和河北父老的疯狂相对应的,则是数千契丹人的低沉士气。面对匹马单枪的杨再兴,前排的契丹士兵愣是不敢直视。

左企弓喃喃说道,“怎么可能?天下怎么可能有这样的猛士?”

不能怪左企弓吃惊。要知道人力有时而穷。所谓的万人敌并不是真能以一抵万,只是能率领一支精兵斩将夺旗,或者在追逐战中以一抵数十。若真是被几个百战之士围在圈中,很多万人敌都要栽。就像左企弓以二千骑兵杀散了十几万宋军,也素称幽燕万人敌,但若是被五个宋军精锐围住,死的肯定是左企弓。

刘麟这时已包扎好鼻子,走到左企弓身边,含糊不清地说道,“左将军,杨再兴神勇天生,不能再和他斗将了。我军人多,莫若一涌而上。”

左企弓狠狠地瞪了刘麟一眼,破口骂道,“就是你个蠢货搞砸了这一切。好端端的两军对决,非要玩什么斗将!结果惹出了这个杀神。小子,打仗不是靠人数的。如今我军士气全无,上前邀战必败无疑。为今之计,只能暂时退军十里,安营扎寨,来日再战。”

刘麟被左企弓骂得心头火起,正要对骂,忽听契丹士兵惊恐地喊道,“杨无敌杀过来了。”

刘麟左企弓抬头一望,不由面色大变。

杨再兴真的一人一马一枪,旋风般杀向了契丹军阵。当然,若真是杨再兴一个人,刘左二人肯定不会害怕。但可怕的在杨再兴的身后,不知何时,抱犊寨的大门已经大开,毕进的三千精锐也已经分成两部,让出了一个数丈宽的通道。三千黑甲精骑在一个独眼大汉的率领下,正怒潮一般杀了下来。

杨再兴离契丹军阵已不过百步之遥。而独眼大汉领着百余名精骑,离杨再兴也不过百步之遥。

!!

第一章 苏醒

傍晚时分,一身布衣的岳飞笔直地站在牛家客栈的门口,面沉似水,默默地望着空下来的大街,以及一些举着火把在街道上乱窜的乱兵。从这些士兵身上破烂的红色军服,破旧的连沿子都耷拉下来的范阳笠,就可以看出这些士兵都不是大宋正规军,而是那些来应天府勤王的民壮。

刚到应天府的时候,很多民壮怀抱一腔热血,准bèi

在康王的率领下保护家园,驱逐金狗,顺带着建功立业,光宗耀祖。可是再看眼下的这些民壮,一脸麻木,眼神茫然,一手提着刀枪,一手举着火把,看到亮着灯火的店铺就会冲上去踹门,踹开了就冲进去抢掠一番,踹不开就骂上几句,大咧咧走开。

所有的民壮几乎都有变成乱兵的迹象,试图在应天府抢上一把,好带些钱财回家。因为此刻的他们没人约束,也没人管制了。他们已经被刚刚登基的皇帝抛弃了。

只是这些乱兵却没有一个胆敢到牛家客栈来踹门的。在岳飞的脚下,已经倒下了十几个乱兵,在地上不住叫唤。他们的惨状提醒着其他试图过来的乱兵,不要过来。这位爷乃是杀神再世。我们惹不起。

岳飞看着大街上的乱象,在心里告sù

自己,这就是靖康年间的中原,这就是乱世。如果自己不想在十几年后被赵构以莫须有的罪名杀掉,就必须最大限度地保住中原的元气。只要自己不南渡追随赵构,赵构想杀自己就没那么容易。

岳飞之所以未卜先知,是因为此时的岳飞已经不是昏迷前的岳飞了。

半月前,身为武翼郎的低级军官岳飞听说皇帝要迁都建康,愤然上书,指责执政大臣怯敌如虎。结果以小臣越职的罪名被打了二十军杖,然后革职,逐出了军营。

执行军杖的二个士兵是从上面派下来的。棍棍都把岳飞往死里打。如果不是岳飞自幼习武,功力深厚,肯定就被当场打死了。就算如此,也被当场打昏在统制刘浩的军帐里。

几个好弟兄把岳飞背出了军营,投在了牛家客栈里养伤。

岳飞在客栈里昏迷了三天三夜。

就在岳飞昏迷的时候,一个死在淞沪战场上的民国军人岳效飞,英魂不灭,逆行千载,乘虚而入,试图占据岳飞的身体。只是岳飞的固有意识太过强烈,就是在昏迷之中,依然和岳效飞的灵魂争夺身体的控zhì

权,结果一连争执了三天三夜,直到岳飞固有的意识和岳效飞的意识合为一体,岳飞才在客栈的床上睁开眼睛。

醒过来的岳飞听说赵构已走,应天全城已乱,第一时间就是下床走到牛家客栈门口,观望应天大街上的动静。他在床上昏睡了三天,背上的杖伤几乎已经全好,根本不影响他施展拳脚。

三拳两脚打倒十几个试图来洗动客栈的乱兵之后,岳飞脸上的神情反而轻松下来。

还好还好。还来得及挽救应天府。因为走在大街上的乱兵大多三五成群,顶多十几个人一伙,至少还没有出现数万乱军一起出动血洗应天的悲惨景象。

此时大多数勤王军将领还没有放qì

心中的那道底线。还没有亲自下令洗劫应天府。但罪恶是可以传染的,在这些小股乱兵的刺激下,很多将领随时都会下令烧杀抢掠。

要知dào

勤王军不是应天本地人,多数是从黄河以北过来的,金人在他们的老家杀人放火,他们照样可以在别人的老家杀人放火,不会有一点心理负担。

岳飞的眼睛掠过乱兵身上,望着临街的房子,心头涌起一阵悲悯。这些应天百姓前阵子已经把未来几年的赋税都交给康王了,以为可以获得真命天子的庇护,没想到一转眼就被康王抛在了乱兵的刀锋之下。

因为康王的迁都过于突然,这些百姓连纠众自保的机会都没有。现在只能提心吊胆地活过每一天,祈祷着这些乱兵早日离开应天府。

根据自己获得的记忆可以得知,因为这几万乱兵的存zài

,拥有上百万人丁的应天府,在明年金兵南下时已经荒无人烟。这说明繁华的应天府会被这几万蝗虫般的乱兵糟塌成一片白地。

不行。我岳飞绝不允许这一切在我的眼前发生。康王抛弃了他们,我岳飞不会抛弃他们。我和兄弟们这几个月吃的都是应天百姓的粮食,就要为他们尽一份力。更重yào

的是,自己既然想改变命运,那就从改变应天百姓的命运开始吧!

想到这里,岳飞霍然转过身来,看着站在身后的几个弟兄,笑着挨个点名,“张宪,吉倩,王贵,徐庆,岳翻,岳亨,你们不用担心。我真的没事了。”

这六个人,可以说就是岳飞此时的最大依仗。这其中张宪和吉倩是岳飞的好友。王贵徐庆是岳飞的师弟。岳翻是岳飞的同胞兄弟,岳亨则是岳飞的堂弟。

除了岳亨因为年纪尚幼,武艺略差之外,其他五人都是可敌百人的悍将。只有仗着他们六个,自己才可能用最短的时间内稳住应天局势。

可能因为岳飞此时心思过多,虽然笑着,脸上的表情还是过于沉郁。所以吉倩反而不敢相信岳飞的话,试探着问道“岳大哥,你真的没事了吗?”

岳飞也不解释,只是向吉倩虚虚打出一拳,拳风劲急,直扑到吉倩的脸上,把吉倩脸上的胡子都吹了起来。

顺便说一句,吉倩此人虽然名字极为秀气,但长相却和他的名字相反,极为刚猛,脸上长满了胡子,一双牛一般的环眼,宛若张飞再世。

看岳飞击出这样的一拳,吉倩顿时放下心来。咧着大嘴说,“看来岳大哥真的没事了。”

张宪这时候在旁边接了吉倩一句,“吉小倩,就你多嘴,刚才岳大哥已经打倒了十几个乱兵,难道还不能证明他的身体吗?”

吉倩环眼一转,瞅着张宪说道,“张宪,你这家伙还说我。刚才你在岳大哥身后不也忧心忡忡吗?怎么这会儿说起我来了。再说了,就那十几个乱兵,小岳亨上去也能结果了他们。怎么可以证明岳大哥身体没有问题呢?现在好了,岳大哥打我这一拳,光凭拳风,俺老吉就知dào

,真要打实了,俺老吉现在已经晕在地上了。这才能证明,岳大哥的杖伤已经全好。没事了。”

岳飞止住越说越起劲的吉倩,指了指脚下的土地,“我是没事了。不过吉倩,你别高兴得太早,应天府有大事了。有的你忙!”

吉倩愣了一下,不知dào

岳飞说得是什么意思。倒是张宪回过神来,看着岳飞的眼睛问,“岳大哥说得可是应天府里的乱兵?”

岳飞点了点头。

听到这里,王贵不以为然,“岳大哥,我们不是要回相州了吗?岳大哥现在已是白身,我们几个也都几天没回军营了,不知dào

刘统制把我们撤了没有?如果都撤了,咱们都是老百姓了。应天百姓的事,我们可管不着。乘早回相州才是正理。”

岳飞见王贵一副事不关己的神情,不由有些生气。沉声说道,“王贵,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话。咱们这几个月吃得都是应天百姓的粮,不能看应天百姓有难,直接拍屁股走人。那样的话,咱们和这些乱兵也没什么分别了。”

吉倩这时候却又截住了岳飞的话。“岳大哥,听你的意思,是要保护应天百姓。对这个,俺老吉没有一点意见。因为俺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可是岳大哥别忘了,我们只有七个人,就算岳大哥你是万人敌,我们是千人敌,也干不过这几万乱兵啊。”

岳飞用手指了指城西方向,那是岳飞上司统制刘浩的军营。岳飞说道,“明天早上,我们就去军营,和刘浩将军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出兵维持应天秩序。如果他愿意出兵,一切都好说。如果他不愿意出兵,”

说到这里,岳飞停顿了一下,然后继xù

说道,“那我就不再和他客气。我要把我带过来的几百相州子弟全部带出营,咱们自己斗这些乱兵。”

吉倩一听岳飞说出这话,顿时兴奋起来,举着拳头大叫,“好。既然岳大哥准bèi

单干,我也要把随我下山的四百弟兄领出军营,继xù

跟着岳大哥干。当年俺老吉领兵下山,看的可不是他康王的面子。”

王贵此时心里依然没底,他弱弱地问道,“岳大哥,应天府乱兵可有好几万呢。咱们就算把所有弟兄喊出来,也不过千人,恐怕拿不下应天府。”

岳飞拍了拍王贵的肩膀,大声笑道,“几百条猛虎难道会怕几万只疯羊吗?如果面对的是数万西军,我确实不敢说出这样的大话。可是现在西军精锐都随官家南下了。留在此地的就是各地过来的勤王军,一群惶恐不安的民壮罢了。走,咱们回屋去,好好睡一觉,明天一早,咱们去军营见见刘将军。”

第二章 乱兵(1)

岳飞选择在牛家客栈留宿一夜,因为军营入夜就封闭了,他是不可能领着几个人闯入军营的。如果他真要硬闯,也是能闯进去的。但是万一引起了炸营,那就真的只能靠他们七个来平定应天府了。

岳飞还考lǜ

到,这些乱兵也要休息,毕竟这年关头很多人都有夜盲症,天一黑走路像跳井,除了头顶的一小片星空,就再也看不见什么。

所以,只要明天一早就赶往军营,还是来得及做事的。

但让岳飞没想到的是,他是在大街上传来的惨叫声中醒来的。

看看窗外,天才微亮。

这时候张宪等人也被惨叫声惊醒了。几个人穿上盔甲,拿上兵器,推开店门,正要迈步走出客店的时候,牛家客栈的老板一家人却提着大包小包冲出正房,直接对着岳飞等人跪下了。

牛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长得挺和善,说话的时候,脸上总带着笑。

昨天岳飞醒来的时候是下午,在晚餐的时候牛老板就特意为岳飞炖了一只鸡,亲自端到岳飞房间里。

并且特意声明,这只鸡不是卖给岳飞的,而是牛老板为了庆祝岳飞从昏迷中醒来,特意献上的一点心意。

岳飞对牛老板脸上的笑容印象特别深。但此刻的牛老板脸上再也没有笑容,跪在岳飞前面,一脸惊惶地说,“岳将军,请救救小的一家人。让我们跟着你吧,你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反正你让我们跟着就行。”

岳飞赶紧伸手要扶起牛老板,可是牛老板却不愿起来。他眼泪汪汪的看着岳飞,那模样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岳将军,我知dào

你心善,也知dào

这几位军爷都心善。这几天,如果不是岳将军住在这里,如果不是几位军爷打跑乱兵,小的客栈早被乱兵毁了。可是今天不一样了,岳将军,这些乱兵今天全都疯了。前几天只是抢东西,很少见血的。今天则大老早就起来,见人就杀。我看出来了,早就看出来了,这些乱兵要血洗我应天府。刚才街上传来的惨叫就是隔壁街上开首饰店的马六的声音。看来他全家都没跑掉。”

说着说着,牛老板渐渐咬上了牙。看得出,他对这些乱兵又恨又怕。

岳飞听牛老板说到这里,才知dào

局势突然恶化了。赶紧推开门,打量街上的动静。

街上很乱,就像一锅红色的八宝粥。街上有很多人衣衫不整不辩东西地奔跑。而在他们身后则有红了眼睛的乱兵提着刀在追。有的刀尖还在向下滴血。

这时候正有一个胖胖的中年人提着个包裹从另个方向跑过来。跑到牛家客栈门口的时候,刚好碰到岳飞几人从里面出来。

岳飞几人都是顶盔贯甲,手持兵器,中年人以为自己又碰上了乱兵,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牛老板看到这个胖胖的中年人,顿时喊道,“刘二哥,快快起来,不用怕。到我这边来,这位是岳将军,不是乱兵。”

刘二哥本来已经认命,一听牛老板的声音,顿时又来了精神。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跑到牛老板旁边,惊魂未定地说,“老牛,我刚才看到这几位军爷从你家出来,还以为你全家已经完了。”

牛老板用手指着岳飞的后背,大声说道,“我老牛家风水好,遇上了岳将军。岳将军是大好人。他这些兄弟也是。对了,刘二哥,嫂子和侄女她们呢?”

他们两个说话的当儿,追刘二哥的十几个乱兵已经来到了岳飞身前。

这群乱兵的手里都拿着刀,刀尖上都有鲜红的血迹。他们的眼睛都是赤红的,这可不是睡眠不足,而是兽性发作的迹象。

一个明显是小头目的家伙晃了晃手中的刀,把刀尖上的血珠晃落,拿眼睛打量了一下躲在岳飞身后的刘二哥,以及牛老板一家,忽然看见了牛老板的二个儿媳妇,以及十三四岁的小女儿,顿时眼前一亮,似笑非笑的说,“哥几个运气不错啊。一下子拢到三个不错的小妞。就是有点太贪了点。人偶话说,见见面,分一半。老子不要多,留下两个,你们就可以走了。再留下那个死胖子,你们就可以去屋里潇洒了。昨样,哥们?”

牛老板有点害pà

了,他把小女儿紧紧搂在怀里,紧张地盯着岳飞的头,生怕岳飞点头同意。

岳飞望着小头目刀上的血迹,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身体,冷冷问道,“你们刚才杀人了?”

小头目用刀指了一下面无血色的刘二哥,得yì

地说,“刚才我把这胖子一家全干掉了。没想到这死胖子舍命不舍财,竟然提着一包黄金跑了出来。”

岳飞不再想听小头目啰嗦了,冷声说道,“很好。杀人者人恒杀之。吉倩!”

小头目纳闷地问,“谁是吉倩!”

然后就看见一根黑沉沉的家伙朝自己砸了过来。

这小头目反应也快,立kè

抬刀去架。然后他听见自己的刀咔的一声断掉了。紧接着他又听见骨头的断裂声。小头目清醒地意识到这是自己的头骨。他还清晰地听见了一句话,“爷爷这根铁锏就叫吉倩。”

然后小头目就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不知dào

小头目是否知dào

自己死了。反正他的手下都知dào

他死了。

他们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就看见一根大铁锏忽的一声砸下来,然后小头目的刀断了,头碎了。

只是扑的一声,刚才还洋洋得yì

说话的大好头颅就变成了一个烂西瓜。

这血淋淋的场景让店老板一家大叫起来。

谁知还有比他们叫得更大声的。

几个终于反应过来的乱兵发出惊天动地的叫声,就像几头被屠子按压到案板上的猪。

这叫声大得让吉倩都吓了一跳。他提着五十斤重的四楞铁锏,忽忽又砸翻了两个。剩下的几个乱兵一哄而散。

就连正向他们靠过来的小股乱兵也都骇然地望着杀神般的吉倩,默默地让开了路。

这时候刘二哥却突然发了疯,跑到小头目的尸体旁边,抡起手中的包裹,一边砸,一边骂,一边哭,整个人就像疯了一样。牛老板劝都劝不住。

岳飞用不忍的眼神看了一下刘二哥,对吉倩等人说道,“现在天色一亮,城中局势就要失控,咱们必须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军营。不然就来不及了。”

一行人匆匆走向刘浩军营。吉倩头前开路。没办法,吉倩的一脸胡子确实显得无比威猛,再加上手里黑沉沉的大铁锏,正合适镇慑这些乱兵。

牛老板一家和刘二哥也都跟了上来。牛老板心善,看到被乱兵追的乡邻就会喊他们过来。结果就是跟在岳飞身后的百姓越跟越多,很快就有了数百人。

因为跟着的百姓越来越多。眼红来找茬的乱兵也越来越多。吉倩一个人已经招呼不过来了。其他人也都拿起了手中的武器,被他们打翻的乱兵也越来越多。

岳飞一直没有出手,毕竟杖伤初愈,能少用力就少用力。反正吉倩他们也对付得了。

看到涌过来的乱兵越来越多,岳飞的脸色也越来越严峻。他开始命令百姓把乱兵丢在地上的武器捡起来。以便当作自卫的武器。

这些百姓的人数其实远多于乱兵,之所以慌乱,只知逃跑,任乱兵追杀,是因为缺一个领头的人。现在看到岳飞几人如此凶悍,心里顿时也有底了。青壮年手里拿着武器,把老人妇孺护在中间,对那些上赶着上来占便宜的乱兵一阵乱挥。

这是一群彻头彻尾的乌合之众。幸亏乱兵也是乌合之众。但乱兵里却少了吉倩这样的猛汉。所以他们只能看着几百老百姓跟在岳飞身后。想冲上去咬一口吧,殿后的却是徐庆和岳亨。

徐庆沉稳,岳亨锐利。乱兵感觉大街上的这支队伍就像一个刺猬,张大了嘴巴,也无处下口。

如果不是遇上了杜叔五,岳飞一行人就会带着老百姓顺利地走进刘浩军营。

杜叔五是胜捷军的一个都头,仗着自己是皇家亲军,很是横行霸道。有一次在无故殴打岳飞手下士兵时,被岳飞撞见,结果被反殴了一顿。

杜叔五从此怀恨在心。

这次赵构南下建康,带走了全部胜捷军。杜叔五却和相熟的几十个弟兄偷偷地脱队,留在了建康。

大船要沉,船上的老鼠最先知dào

。杜叔五就是船上的老鼠,他跟了赵构一年多,果duàn

认为天下已乱,赵构根本控zhì

不了天下。乱世出英雄。与其跟在赵构身边做一个小都头,不如自己领一班兵卒,自由自在,岂不快意。

杜叔五心想,凭着自己这班胜捷军的身手,难道不混得比那些流民强上百倍。等到自己领兵十万的时候,一定要把刘浩手下那个姓岳的泥腿子都头给碎尸万段。

不过想要拥有十万大军,必须先把城西的一伙民团给吞并了不可。那伙民团有三千多人,全是本地青壮,首领是双胞胎兄弟,大哥叫孙胜,弟弟叫孙清。

只要吞并了这伙民团,应天府就任由自己驰骋了。

杜叔五一伙四五十人,竟有十几匹战马。这也是杜叔五敢以七八十个人去火拼孙胜兄弟的原因。民团再多,没用。十几匹快马冲进去,就能把他们冲成一盘散沙。

无论骑马的,还是步行的胜捷军,全都顶盔贯甲,看上去特别威武,走在路上,让百姓和乱兵纷纷侧目。

不知是杜叔五的幸运还是不幸,他在应天府的大街上遇见了岳飞。

一看岳飞身边只有七个人,身后还跟着几百老百姓,杜叔五当时就来了劲。姓岳的,对不起了。乘你病,要你命。杜叔五毫不犹豫地领着人杀了上来。

第三章 乱兵(2)

杜叔五和岳飞几乎同时看见了对方。

人和人是不同的。岳飞上太行山招降好友吉倩的时候,因为话不投机,还揍了吉倩一顿。但吉倩依然是岳飞生死不离的兄弟。可岳飞数月前揍了杜叔五一顿,杜叔五却一直视为奇耻大辱,立誓要杀岳飞泄恨。

不管用什么手段,只要老子能弄死这个泥腿子就行。

可是这几个月来,他却一直没有找到岳飞落单的机会。岳飞既不去赌场赌博,也不去青楼喝花酒。他要么领着几百选锋军和金兵作战,要么就在军营里训liàn

士兵。生活单调得让杜叔五咬牙切齿,更加痛恨这个不懂生活情趣的泥腿子了。

看见杜叔五勒马拦住去路,岳飞的脸色就变了。他知dào

眼前这个顶盔贯甲看上去很像大将的家伙,其实是个心胸狭窄的小人。

如果只有杜叔五一个人还不足为虑。甚至加上那几十个胜捷军也不足为虑。

可虑的是那十几匹战马,一旦冲进人群,死伤必众。

在杜叔五的指挥下,胜捷军迅速组成了战斗队形。十几个刀牌手各持刀盾,摆出了防御阵形。其他的长枪手组成了枪阵。

杜叔五看看岳飞那边的人,再看看自己手下,不由哈哈大笑。杜叔五用手指着岳飞,得yì

地说道,“姓岳的,都说你勇冠三军,万人之敌。老子倒要看看你怎么万人敌。我只有四五十个人,十几匹马,你能抵得过吗?”

杜叔五既然说出这样的话,一场战斗自然无法避免了。

岳飞的眼睛盯着杜叔五的马,一只手冲吉倩等人做着手势,另一只手则缓缓提起了拖在地上的丈八铁枪。

一枪在手,岳飞的气势顿时产生了变化。如果说空手的岳飞有猛虎之威,可足以威镇山林,拿起大枪的岳飞就如高山,如大河,足以令猛虎望而生畏。

杜叔五看到了岳飞的手势,可是他没看懂是什么意思。杜叔五喝道,“姓岳的,你又在作什么怪?今天你就算是项羽再世,也难逃我手。”

岳飞忽然转头向吉倩说道,“吉小倩,看到没有,这是一匹好马啊。”

吉倩装模作样地打量了一下杜叔五的马,再打量了一下杜叔五,大声说道,“可惜被一头猪骑在上面。”

“什么?”杜叔五火了。你个大胡子竟敢骂老子是猪,去死吧。杜叔五扬起手中的长刀,大喝一声,“弟兄们,跟我冲上去。杀了这几个来自相州的泥腿子。”

胜捷军是皇帝亲军,都是汴梁良家子弟。首都的人嘛,面对其他地方的人时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优越感。杜叔五仇恨岳飞的原因不只是因为岳飞打了他。而是岳飞作为一个首都之外的泥腿子竟敢打他这个汴梁子。

现在又被吉倩骂为蠢猪,杜叔五彻底暴怒了。另外的胜捷军也暴怒了,竟敢骂我们都头是蠢猪。我们被蠢猪都头领导,岂不是比猪还蠢。

十几匹战马一起向着岳飞冲来。杜叔五坚信就凭自己这些战马,也能把岳飞踏翻在地。就算岳飞侥幸逃过自己的长刀,后面和街道等宽的小号长枪阵也能要他的命。

但让杜叔五想不到的是,在他们的战马刚刚起步,还没有跑出速度的时候,岳飞和吉倩岳翻王贵张宪五个人竟然不闪不避,反而同时起步,向着战马猛冲过来。

两方本来隔了五丈远的距离。杜叔五以为这个距离足够自己的战马加速了。没想到岳飞那边先起步了。

更让他吃惊的是,岳飞穿着沉重的盔甲,身法竟丝毫不见迟缓,一个弓箭步,跃出一丈远近,一落地,身子微屈,双手紧握丈八铁枪,身子猛然伸直,铁枪对准杜叔五的马头,直接就是一记直刺。铁枪如闪电,嘶嘶作声,正是枪尖刺破空气发出的音爆。

不好。离得太近了。杜叔五心中刚刚转过一个念头,连闪躲的动作都来不及作。只听见胯下战马一声长嘶,身子猛然倒下。威武的杜叔五从马身上一头摔了下来,摔得天旋地转,眼冒金星。

就在杜叔五眼里的金星还在闪烁的时候,和他并驾齐驱的四匹战马也同样倒了下来。

一匹战马被岳翻用大刀砍下了头颅。一匹战马被王贵用大刀砍断了前面的两条腿。一匹战马被张宪一枪刺入眼睛,发起疯来,撞在了街边的墙上,把土墙都撞倒了。第五匹战马则被喜欢玩花样的吉倩从侧面欺近,一锏下去,砸断了马腰。

五匹战马倒下,后面的几匹战马也己杀到。这七八匹战马已经把速度跑开,马蹄踩得路面踏踏作响。

马上的胜捷军已经看见了杜叔五等人的下场,可是这不但不能让他们知难而退,反而让他们更加愤nù

起来。

一群汴梁城外的泥腿子也敢如此嚣张。看老爷们砍下你们的狗头,给杜大哥他们报仇。

可是让这几个胜捷军失望的是,他们的战马还没有冲到岳飞跟前。就有四匹快马被岳飞打断了前腿,栽倒在地。反而挡住了其他几匹马冲锋的速度。

战马一旦失去冲刺力,结果可想而知,很快几匹战马再次变成了岳飞的战利品。

跟在岳飞后面的老百姓顿时欢呼起来。他们己把岳飞看成自己的保护神,保护神如此神勇,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也一定不能放走他们。

岳飞等人却来不及欢呼。对面由刀盾手护卫的枪阵已经杀到了跟前。

几十杆长枪交替出击,看上去厉害无比。

这些胜捷军认为岳飞等人没有什么办法,只能后退。那么他们就能救出杜叔五。他们甚至已经打算好了,救出杜叔五就撤。这一群泥腿子确实厉害。

可是让他们想不到的是,面对他们的枪阵,岳飞五人,一不后退,二不防守,而是对着他们杀了过来。

胜捷军枪手也发了狠。不退是吧,刺死你们。

但是让胜捷军再次悲剧的是,岳飞张宪手中的铁枪长于他们手中的铁枪。他们的长枪尚未刺到岳张二人,只见枪缨闪闪,五个胜捷军捂着咽喉倒了下去。

就在五个士兵倒下的一瞬间,吉倩岳翻有如两条猛虎,高大的身体显得灵活无比,顺着这个一闪即逝的缺口扑了下来,铁锏长刀狠狠砸下,又有四杆长枪被砸断。

此时吉倩岳翻胸前空门大露,后排的胜捷军看见机会,几杆长枪狠狠刺来,要把二人刺成肉串。

空气中却又亮起一片刀光。王贵的大刀狠狠地劈在刺来的长枪上,几杆长枪顿时枪尖朝下,收手不及的甚至刺在了地上。

吉倩岳翻欺身直上,对刺来的长枪视而不见,似乎早己料定刺不到自己身上。就在第二波长枪攻势被王贵瓦解的时候,二人已经杀进了枪手群里。

接下来就是一阵惨叫声,兵刃碰击声,以及人体倒在地上的声音。

四十六个对五个。基本是十打一。结果短暂而激烈的战斗之后,四十六名胜捷军溃败。死九,伤十六,剩下的人丢下兵器,跑了。

在百姓的欢呼声中,张宪走到岳飞身边,低声说道,“岳大哥,杖伤怎么样?”

岳飞摆了摆手,说不妨事。“贤弟,战马杀伤力太大,一旦让这几匹马冲入人群,恐怕伤亡不小。”

第四章 夺军(1)

杜叔五死了。他被自己的马砸在了身上,砸死了。但用吉倩的话来说,杜叔五是蠢死的。

战马之威,在于冲刺。战马之利,在于抓住一瞬即逝的战机,闪电突击。如果杜叔五看见岳飞的时候,一句话也不说,直接纵马直前。就算杀不死岳飞,估计也会杀上数十百姓。可是他偏偏以为胜算在握,非要说几句羞辱岳飞的话。结果因为距离太近,战马的威力尚未发挥,就被岳飞一枪刺死。

一匹甲具齐全完全跑开的战马就是一辆威力无穷的铁滑车。但如果没有速度,战马就是步军的靶子。

更何况胜捷军虽是皇家亲军,装备好,铠甲亮,但因为被皇帝握在手里,作为镇慑诸候的战略力量,反而少了军队最重yào

的实战经验。一支军队训liàn

再好,没经过血与火的考验,仍然只是绣花枕头,样子货,看着光鲜而已。

这也就是四年前童贯率领四万胜捷军北伐,却被辽将耶律大石的几千乌合之众杀个片甲不留的原因。

而岳飞这营军马,作为选锋军,和金人大小百战,单骑突营,百骑合击,以步破骑,各种各样的战法都用过,无论是战阵的配合,以及杀人的技巧,岂是没上过战场的胜捷军所能及。

如果杜叔五不在应天府的街头上碰见岳飞,他这支看似不起眼的几十人马会在一年后变成纵横中原的大寇。然后在一年后在汴梁城外被岳飞擒杀。

杜叔五泉下有知,估计也不会太过伤心。反正早死晚死,都要死在岳飞手里。

靖康二年的夏天,繁华的应天府每时每刻都在死人。有人在杀人,有人被杀。有放火的,有阻止放火的。各处零星的火头已经在烈日下冒了起来。豫东大城笼罩在一层淡淡的红色里。

统制刘浩一身戎装,骑着自己的白马,带上自己的十个亲兵在军营内巡视。赵构南下的消息一传开,军心就乱了。昨天开始,刘浩就发xiàn

营内士兵有暴乱的迹象。

刘浩共有三千兵马,其中步兵二千七,马军三百。共分三个营,每营九百步兵,一百骑军。岳飞就是一营都头。

岳飞从军年余,大小百战,杀金人百余,由一个相州的农民积功升为武翼郎。岳飞的功劳自然也是刘浩的功劳。赵构不止一次夸奖刘浩所部治军有方,英勇善战。

其实刘浩心里清楚,善战的只是岳飞一营兵马罢了。其他的两营,在都头赵万王飞身先士卒的懒散下,军纪散漫,不堪一击。

打仗不行,不代表其他的不行。从昨天开始,赵万王飞就一身披挂,领着十几个亲兵在营中交头接耳。刘浩知dào

,他们是想学其他的军营,要在城里开开荤了。

刘浩并不在意赵万王飞杀点百姓,抢点资财。但他害pà

这两人拉起人马,独立成军,不再听从他的辖制。

刘浩虽是武将,却只是略通武艺。在参军之前,他是个读书人。作为刘延庆的远房亲戚,他本来是想做个文官的。但屡试不中,只好投笔从戎。因为有点所谓的将门背景,很快成了一军统制。

虽然成了统制,刘浩本质上还是一个因人成事的书生。如果没有岳飞领着一伙弟兄投到他的帐下,估计皇帝到现在都不知刘浩是谁。

刘浩最倚重的是岳飞,以至上阵的时候,总是把自己的白马让给岳飞骑,把自己的甲仗让给岳飞穿。一是施恩,二来吗,他自己也用不上。他喜欢的是运筹于惟幄之中。

可惜岳飞太过冲动了,竟然以一个都头身份,妄议国家大事。结果落了个军杖三十,逐出军营的下场。

对岳飞的遭遇刘浩并不同情。他认为岳飞作为一介武夫,老老实实听指挥,老老实实打仗就好。作为文人出身的武将,秉承着有宋一代重文轻武的传统,他对岳飞骨子里依然是瞧不起的。要不然岳飞杖刑昏迷两天,刘浩也不会连去探视一下都不去。

他认为岳飞既然已经贬职为民了,自然对自己没有用了。那又何必去理会呢!

只是巡视到岳飞一营的时候,看到士兵依然安稳,对他这个统制依然有礼,刘浩才有一点怀念岳飞。要知dào

他刚才巡视到赵万王飞两营的时候,竟然有士兵冲他轻佻地开玩笑,而赵万王飞冷眼旁观,根本不来阻止,也不向他敬礼。

怀念的同时他又有一点烦躁。烦燥的是张宪吉倩等人自从岳飞受伤再也没来过军营。难道他们不知dào

军纪吗?这是大宋军人,不是游侠儿的江湖,也不是草寇的太行山。凡事都有规矩的。

不行,必须派亲兵去把张宪吉倩等人喊过来。他们再不来,这支军队会散了不可。他们来了,赵万等人就不敢放肆。他们来了,自己这一军就不会散架。要不然,自己只能带着自己的十几个亲兵南下建康,去投奔家主刘光世了。

这天太热了。穿不惯铠甲的刘浩感觉自己被套在一个铁笼子里,呼吸艰难。可是他不敢脱去铠甲,害pà

自己一旦脱掉铠甲,会失去仅有的一点威严。

有点发愁的看了看天上的太阳。这天太热了。中原都这么热了,南方岂不是更热。可是再热也比在中原一夕三惊强啊。不行,明天一早就出发。

岳飞一行人闯进军营的时候,把刘浩吓了一跳。

走在前面的吉倩岳翻浑身浴血,杀气腾腾。后面则是几百名提着大包小包的百姓。百姓后面,还远远缀着几百虎视眈眈的乱兵。

刘浩心中忐忑,以为吉倩也要来搞兵变。他可是知dào

吉倩天不怕地不怕,本来就是个太行巨寇。现在营中的三百骑军有一半是吉倩的老部下。一旦吉倩振臂一呼,后果可想而知。

不过刘浩随后看见了走在稍后的岳飞,心中一块大石顿时落到地上。吉倩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岳飞。只要有岳飞在,吉倩绝对不会作乱。除非岳飞也作乱了。刘浩深知岳飞忠义,根本没有作乱的可能。

于是刘浩勒住战马,看着岳飞向自己走来。

第五章 夺军(2)

走到刘浩跟前,岳飞并没有单膝下跪。他已被撤职,不再是刘浩的手下。不需yào

以上下级的礼节行礼。只是抱了一下拳,这是江湖游侠儿的规矩。

刘浩皱了一下眉头,心中有点不喜。纵然你岳鹏举有伤在身,不便下跪,至少也要做个样子啊。难道我会真的让你下跪吗,肯定会阻止你的。

不过刘浩并没有发作。反而乐呵呵地从马上跳下来,双手扶住岳飞臂膀,激动地说,“鹏举来了。杖伤不要紧吧?为什么不在客店好好休息呢?我本来也想去客店看你的,只是军中事务繁多,军心不稳,不敢离营啊。”

岳飞肩膀一晃,挣开了刘浩热情的双手。事态紧急。迟一刻,城中的鲜血就会流多一些,哪有寒喧扯淡的时间。“将军,城中溃兵作乱,百姓哀号,眼看就要血流成河,将军为何不派兵弹压?”

岳飞的话说得横冲直撞。刘浩像看傻瓜一样地看着岳飞。心说看来三十军杖还没有打醒岳飞,反而把岳飞给打傻了。前天越级上书,今天又说出如此莽撞的话。

弹压乱兵?拿什么弹压?我自己的军营眼看就要成为乱兵了。再说我凭什么弹压乱兵?我又不是应天知府,也不是枢密使,我和这些统制只是平级关系,他们凭什么听我的?

刘浩的脸上明显地带上了七分不满。“鹏举前日也是军人,难道不晓军中规矩?我是统制,他们也是统制。我又怎么能管住他们。但我刘浩绝对不会去做那些伤害平民的事。”

刘浩的话首先点明岳飞“前日也是军人”,其实就是告sù

岳飞,你现在不再是都头了。只是一个平头百姓,不要用这种口气和本将军说话。

说到这里,刘浩不再搭理岳飞,而是把脸转向张宪吉倩,命令二人回营整军,明天一早就离开应天,南下勤王。

吉倩哈地笑了一声。“勤王勤王,勤个鸟王!老子本来是山贼,自由自在。因为岳大哥才下山为军。本来以为是要保护相州。结果康王只是诱敌深入,丢了相州。现在又要诱敌深入,要把整个中原全抛给金人。老子这次不再做傻狍子了。老子是山贼,但也知dào

有恩必报的道理。吃了应天府百姓几个月的粮,现在百姓有难,老子不能拍屁股走人。”

刘浩的脸黑了起来。他手下的亲兵开始喝叱吉倩。不过却没人敢上前一步。他们自问接不住吉倩手里的大铁锏。

刘浩知dào

局势有点失控了。他重新把脸转向岳飞。“鹏举意欲何为?莫非要造反吗?”

岳飞用手指了一下身后的百姓。“刘将军,看到了吗?这些百姓现在无处可去,他们把所有希望放在了军队身上。希望我们可以保护他们。”

说到这里,岳飞又用手指了一下冒烟的城东。“刘将军,看到了吗?现在城东已经失控。再不出兵,整个应天府就毁了。”

刘浩不耐烦地说道,“鹏举,我刚才已经告sù

你了。我也只是一个小小统制官,根本无权力弹压他们。归应天知府管。归兵马都监管。不过那两位昨天就跑到虞城去了。现在应天府群龙无首。这些百姓只能自求多福了。”

“好一个自求多福!”张宪在旁边冷笑一声。“我们向百姓征粮的时候,可没有说过让百姓自生自灭。如果百姓把家里几乎所有的粮食交出来,只是为了得到一句自求多福,何不如自己把粮食吃掉,至少也能做个饱食鬼。”

刘浩只当没听见张宪的讥刺。

岳飞看刘浩只是装聋作哑,不由更加生气,大声说道,“将军乃是读书人,岂不闻民贵君轻之理?且兵有三责,保家,护乡,卫国。如果尽不到自己的责任,那就不是兵,而是匪,是寇。将有四责,整军,固营,御敌,安民。为将之人如果尽不到自己的责任,反而领军掳掠,残民以逞,那就不是将,而是国之大贼!既然他们自甘堕落,为寇为贼。将军何不领兵平贼?”

刘浩心说,民贵君轻,只是说说罢了。自古以来,民从来就没贵过,君从来就没轻过。你岳鹏举才读了几本书,岂知书中隐藏的真理。很多书都是要反着看的。看你打仗厉害,为官之道上完全是白痴一个。

当然,这些话刘浩只是在心里想想,没敢说出来。他怕激怒了岳飞。就是激不怒岳飞,万一惹怒了吉倩那个夯货,自己就没命下江南了。所以刘浩只是打着哈哈。

“鹏举爱民之心,令人敬佩。可是圣天子命我刘浩部南下建康。为臣子者岂可不尽忠。我对应天府的百姓万分同情。可圣命难违,徒唤奈何!”

岳飞不再理会刘浩的言不由衷。他也没心思再和刘浩打哈哈了。自从做了那个梦之后,他忽然想明白了很多事。岳飞看了一眼跟在身后惶惶不安的百姓。他们也听见了刘浩的话。知dào

这个白马将军明天就要撤出应天了。

白马将军一走,这八个好军爷不知会不会走。如果他们走了,自己岂有活路?

随着一个百姓扑通一声跪下,所有的百姓全都跪下了。军营门口跪了黑压压的一片。领头的正是岳飞所住客店的老板。店老板跪在地上,一脸悲愤。他们一个劲地向刘浩磕头,向岳飞磕头,向军营里其他的士兵磕头。

“岳将军,救救我们百姓吧。各位好心的军爷,救救我们百姓吧。”

很多隶属赵万王飞两营的士兵看到很多百姓在坚硬的营地上砰砰磕头,有的人把额头都磕破了。眼中的贪婪迅速转化成惭愧和同情。说白了,除了极少数的天生人渣,很多人都是介于好坏之间的普通人。人是一种社会性动物,更容易随波逐流,同流合污。更何况这些士兵手中的刀尚未沾血,还没有变身兽人。看到这些可怜的百姓,不自禁的让他们想起自己的父母亲人。不知dào

他们在家乡怎么样了?是不是也在同样的乱兵刀丛下磕头,乞求活命的机会?

岳飞面冷如冰,大声说道,“刘将军忠君之心可鉴,飞不敢阻。岳飞出身农家,不敢忘本。既然我吃过这些百姓交纳的军粮,就不敢不尽到自己的责任。飞从军时,也有数百相州弟兄相从。今日我来军营,只想带回我家乡子弟。如果他们有愿意从将军南下的,岳飞绝不阻拦。如果他们愿意随飞留于此间,安民保土,望将军也不要阻拦。”

没等刘浩说话,吉倩就振臂大呼。“来自相州的兄弟们,听见岳大哥的话没有?凡是愿意跟随岳大哥的,全都站到这边来。咱们相州好汉,没有一个是忘恩负义的。军营里的兄弟们,想跟随岳大哥的,全都站过来。对,你要过来是吧。那就别磨蹭。快站到这边来。杨大眼,你要到哪里去啊?你可是在太行山上就跟着老子的。要去喊其他的弟兄,好,快去快回。嗓门大点。让全军营的人都知dào

。”

第六章 夺军(3)

随着吉倩的叫喊,很快岳飞的那一营人马全都站到了岳飞这边。岳将军神勇无dí

,每仗身先士卒,撤tuì

时以身殿后。练兵时一视同仁。吃饭时也从不开小灶,而是和大伙儿吃一样的饭。这样的将军都不跟,跟谁?

难道跟那些争功时身先士卒,打仗时缩在最后的草包将军吗?

不只是岳飞的这营人马,就连赵万王飞的两营人马也陆续过来了一些。赵万王飞虽然心中不满,但吉倩的两只牛眼早就在他们身上晃来晃去,吓得两人不敢稍有动作。

这两个人倒是非常清醒,知dào

这是非常时刻,如果他们敢出来阻拦,吉倩不介yì

拿他二人头颅立威。

刘浩出身将门,夺军的事听长辈说过多次。自己亲自经lì

则是头一回。长辈一再告诫,遇到这种事,如果身为长官,最好迅速逃开。因为夺军者为了立威,多会斩杀上司。

刘浩知dào

,如果是吉倩来夺军,自己现在已经死了。但岳飞就不会。虽然他嘲笑岳飞处世的一些迂腐,但他现在只求岳飞继xù

保持自己过往的迂腐。最好君子断交,不出恶声。

可是看到走向岳飞身后的士兵越来越多,自己身后的士兵越来越少。刘浩的脸色还是越来越难看。他现在才发xiàn

自己在军中的威望是如此的低。

当看到吉倩把整营的三百骑军全都拉了过去,刘浩再也忍不住了。没有了三百骑军的保护,老子怎么平安抵达建康!

刘浩冷声说道,“鹏举,想我也对你有知遇之恩。你可不要太过份啊。”

岳飞不卑不亢地回道,“刘将军此言差矣。你准我从军,我为你建功。你给我军饷,我为你拼命。咱们两人各不相欠,并不存zài

你施恩与我的道理。再说这些士兵都是自愿跟我留下的。将军如果实在想不开,就想想自己口袋里多出来的军饷吧。”

刘浩脸色一黑,再不说话。但他的心里实在想不通,老子不就克扣了一半军饷吗?可是现在的领军将领谁不克扣军饷啊。有的将领甚至把军饷全部装进自己腰包。一分都不发给士兵,也不见他们的士兵叫嚣。再说我从来没有克扣过你岳鹏举的军饷。你又何必如此出口伤人。

看到越来越多的士兵加入了岳飞的队伍,刘浩再也无心看下去,冷哼一声,骑着白马,回了自己的军帐。这场面没眼看了。他也不指望剩下的士兵保护自己南下了。反正自己身边还有一百名刘氏子弟兵。有他们保护自己就足够了。

三千名官兵,约有两千名官兵投向岳飞。看到这么多士兵信任自己,岳飞对应天府的局势有了一点信心。城中乱势已重。时间宝贵,岳飞也不再犹豫,冲着投过来的士兵,抱拳作了一个罗圈揖。

“感谢各位兄弟的信任。我岳飞绝对不会让你们失望。相信你们也不会让我失望。我知dào

,过来的兄弟都是好汉。应天府的百姓给我们交粮,我们就有义务保护他们。我知dào

有些人对我的说话不以为然,认为自己又不是应天府的人,何必管他们死活。但是你们不要忘了,今天我们保护了应天府的乡邻。明天应天府的士兵就可能保护我们的乡邻。如果我们今天对应天府百姓提起屠刀,明天别处的士兵也可能对我们的家乡提起屠刀。”

岳飞的一席话说得跟过来的老百姓热泪盈眶。牛老板猛地从地上站起身来,冲着身后的乡邻大声喊道,“各位乡亲,你们听见了岳将军的话么。我们有救了。各位乡亲,我们有救了。岳将军大仁大义,我们会辜负岳将军吗?”

几百人几乎同声大喊,“不会。我们应天府的人,没有忘恩负义的混蛋。”

岳飞扬手,止住了明显兴奋过头的牛老板。现在最重yào

的事不是听这些获救的百姓感恩戴德,而是去拯救另外等待救援的百姓。靠的还是自己手下的二千官兵。

如果自己不能把二千官兵拧成一股绳,面对人数悬殊的几万乱兵,有败无胜。必须给他们指出大宋真zhèng

的敌人。

“兄弟们,应天府的百姓不是我们的敌人。我们的敌人是女真人。那些来自苦寒之地的女真人,就像一群贪婪的蝗虫。攻一城,屠一城。攻一地,抢一地。所到之处血流成河。他们已经占领了黄河以北大部地区。但他们并不满足,还想吞并整个中原。如果我们还不团结,还要自相残杀。那么今冬女真大举南下时,我们将没有反抗之力。我们生活的家园将被毁掉,我们积累的财富将被抢光,我们的田地将被他们当成牧场。我们的儿女将被他们当成奴隶。兄弟们,你们愿意这样吗?”

在场的所有人全都听得热血沸腾,齐声大喊,“不愿意。”

“好!”岳飞大声喝道,“现在,让我们去对付这些乱兵。他们如果愿意放下兵器,就还是我们的兄弟。如果他们执意与应天府百姓为敌,我们就用手中的刀告sù

他们,我们不准他们这样做。我们多拯救一个百姓,抗金时就多了一份力量。现在,王贵徐庆,给你们留下五百士兵,守住咱们的这处军营。保住这些过来的百姓。再有百姓过来,细加斟酌,尽量接纳。剩下的弟兄,拿起武器,听我的指挥,跟我走。”

这时候,都头赵万走到岳飞面前,深深一揖。“岳将军一番话,让我赵万如梦初醒。我就是河北大名府人。家园被金兵毁了。亲人被金兵杀了。赵某愿意追随岳将军,作一马前小卒,只想跟着岳将军杀过河北,为家人报仇。”

岳飞把自己的手递了过去。“赵兄不用多礼。你我携手同力,先抗过这场兵乱再说。”

赵万看岳飞接纳了自己,立即适应了自己的角色。现在他不再是准bèi

作乱的士兵,而是对付作乱士兵的人。赵万开口问道,“岳将军,应天府滞留的士兵没有五万也有三万。我们只有二千余人,如何抵得过。”

岳飞道,“乱兵虽多,却互不相服,自相攻伐者甚众。以二千同心协力之精兵,对数万狐疑不定之众,何愁不胜!”

剩下的另一个都头王飞看到赵万竟然投靠了岳飞,有点紧张,大声叫唤赵万。“赵万兄弟,赵万兄弟,你不能撇下王某一个人啊。”

赵万对着王飞摇了摇头。“王兄,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决定从此跟随岳将军,就不随王兄厮混了。不过念在兄弟一场,我提醒王兄,不要试图在应天府混水摸鱼。要不然我们只能兵戎相见了。到了那时候,休怪兄弟刀快。”

王飞气急,还想大叫。岳翻烦了,大步走到王飞跟前,指着营外说,“姓王的,别在这里聒噪了。带着你的人,给我滚出去。”

王飞冲岳翻狠狠地点了一下头,“岳小六,你厉害。姓王的今天服你了。咱们来日再会。”

第七章 李八少

在应天府地界,也许有人不知dào

知府大人是谁,但却无人不知李八少。名字里虽然带个少字,其实李八少已经六十五岁了。受过他恩惠的乡民都喊他李八老爷。

李八少出身贫苦,白手起家,出海经商,不到四十岁创下了一份偌大的家业。大富后却不忘贫苦乡邻。只要有穷人上了他的门,绝对不会空手走。饥荒年月,他会在属于自己的十几个村庄里开仓放粮,赈济灾民。

因为做的好事太多,反而成了官府的重点监控对象。怀疑他在收买人心,意图不轨。准bèi

抄了李八少的家。

好在李八少朝中有人,才没有被当成肥羊宰掉。

赵构驾临应天府的时候,恩赏了李八少一个牌匾。牌匾上是赵构亲自书写的四个大字。“积善之家。”为了这张牌匾,李八少为赵构提供了三万两军饷。

随着赵构的到来,四处的流民也渐渐向应天府聚集。李八少在城外的庄子也开始受到流民的骚扰和攻击。李八少果duàn

让自己的佃户全都搬到城里来住。反正自家方圆几里的大庄园住个几千人没有问题。

李八少认为城里比城外安全。因为城里驻扎着保护皇帝的精锐军队。可他没想到康王登基之后,第一件事不是安顿流民,而是拍屁股跑到长江那边去了。并且还把最能打的几万军队带走了。给应天留下的,只是几万无法无天的乱兵。

随着城里的乱兵越来越嚣张,城里一些自保不足的中小世家也带着自家的人丁躲到李家庄园来了。

李八少来者不拒。

面对家人的质疑,李八少淡淡地说,人多力量大。城里乱兵数万,城外流民数十万。世道就要乱了。想要保住咱们李家,必须要把全城的中小世家联合起来。你老爹我是出过海的人,在海上几经生死,总算明白了一个道理。暴风雨来临的时候,只有全船的人同心协力,才可能撑过这场风雨。要不然就是船毁人亡的下场。

李八少的庄园位于应天府东角,占地二十余亩。也许不应该把它称做庄园,它压根是一座小型的城池。就是缺了一条护城河。因为官府不准私人庄园修建护城河。

高大的院墙二丈高,一米厚,全是大块青石混合了糯米浆垒砌而成,坚固无比。

就算攻过院墙,也别想直接杀进大院。因为墙后还有一条宽阔的壕沟,沟深丈余,沟里叉满尖锐的枪头。掉进去就别想活命。

有这样的防御,作为一个私家庄园,有数百精通武艺的家丁守着,可以说是固若金汤。

李八少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的。但在岳飞醒来的这个早上,李八少站在自家的高墙上,望着包围庄园的三千士兵,忽然发觉自己太大意了。

自己庄园的守卫力量还是薄弱了一点,如果面对的不是普通土匪流民,而是应天府三大世家的围攻,如果他们带来的是整个应天府的武力,三千训liàn

有素的团练。

应天府的团练使名叫方天,副团练使名叫楚河。这二人正是四大世家方楚两家嫡系子弟。而方天的老婆名叫赵花娘。正是赵家长房的女儿。通过这种关系,方赵楚三大世家控zhì

了应天府的绝对武力。

应天府四大世家,方李赵楚,自己只是屈处第二,没想到竟敢劳动方赵楚三家围攻,老夫足以自豪了。

李八少捋着自己垂到胸前的白胡子,仔细地打量围攻自家的人。

他看的不是方天和楚河,虽然那两小子穿着明亮的铠甲,看上去威武霸气,其实就是两个草包。

他看的也不是三家家主,而是看上去比三家家主更高贵的那条汉子。

方家家主方觉明,赵家家主赵半城,楚家家主楚天正,任何一个都是在应天府横着走的角色,从来都是大肚朝天,白眼看人。走到哪里,都是前呼后拥,人群的绝对焦点。

现在三个人却簇拥着那个高大汉子,就像众星捧月一般。

看他们面对那人的态度之恭敬,脸色之谄媚,就算前几天参见皇帝的时候也没有这样啊。

李八少开始细细打量这汉子,猜测这是何方神圣。

这汉子身材匀称,骨节粗大,神情威猛,顾盼之间,竟有猛虎巡山之势。他看人的眼神非常傲慢,似乎眼前诸人在他眼里,有如草芥一般。他的眼睛是浅浅的碧蓝色。

李八少看到汉子的眼睛,忽然打了一个激伶,冲着马上的汉子高声问道,“阁下莫非是女真人?”

那汉子尚未回答,方觉明已经开始狐假虎威地叫道,“李老头,这是来自大金的金先生,还不快来跪迎!金先生乃是大贵人,屈尊来到你府,快快开门。要不然我们杀进去,鸡狗不留。”

金先生摆了摆手,止住了方觉明的口水。“早闻李老先生游历四海,见闻广博,果然不凡。李老先生即为一代高人,岂不闻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家虽有万余人丁,但皆为乌合之众。根本挡不住我雷霆一击。何不早降?”

李八少哈哈大笑。“我们是乌合之众,你们又何尝不是乌合之众。方天楚河那二个混蛋,欺男霸女当汉奸可以。让他们指挥打仗,实在为难他们了。”

方天楚河看李八少鄙视自己,不禁恨得牙痒痒的,心说李老东西,让你嘴硬。等会儿就让你哭。

可让二人难堪的是,金先生竟然认同了李八少的话。

“老先生说得不错。可是你别忘了现在不是他们,而是我在指挥战斗。在我的手里,任何乌合之众都会变成强军。”

金先生故yì

停顿了一下,似乎是让李八少承认自己的统军之能,然后接着说道,“李老先生,胜负己定,何不早降呢。只要你愿意降金,我保你全家不死。”

李八少用手指了指身后的青壮。“你能饶我全家不死,能饶他们全家不死吗?”

金先生皱起了眉头,不悦地说,“李老先生可见过不割草的镰刀吗?”

李八少捋着长须,仰天长笑。“我李八少青年离家,四海飘荡。斗过海盗,杀过巨鱼。几经生死,从来没有认过命。”

说到这里,语声忽转悲愤,“我李八少共有三子,长子李正,二年前开封勤王,殁于开封城下。次子李雄,今年春上勤王,死于黄河南岸。少子李春早夭。老夫膝下止剩一女。却无怨无悔。你可知原因否?”

不等金先生回答,李八少继xù

悲愤地说道,“因为我看透了你们金贼的本性。你们就是一群蝗虫,所过残破,杀人如麻。来吧!既然你把我们宋人看成草芥,我倒要看看你的镰刀有多锋利。”

金先生呵呵笑了几声,随即一挥手。“进攻!太阳落山之前,我要让这个应天府首善之家鸡犬不留。”

方天楚河指着李家高墙,告sù

手下的团练头目,只要攻破李宅,里面的东西任他们搬。这些小头目多数也是三家远房子弟,当时激动的眼都红了。当即命令手下搬梯子,爬墙头。

李家青壮和各个中小世家凑出的家丁早已在高墙后严阵以待。双方一碰上,立即杀红了眼。血花四溅。

宋朝团练兵虽然疏于训liàn

,少经战阵,战力不值一提。但也要分给谁比。和女真人,自然是土鸡瓦狗,不堪一击。和李家的青壮家丁打,战力明显占了上风。

只是因为李家的家丁更拼命,所以战局一时胶着起来。

金先生深通战阵关窍。初一交手,他并没有派出自己带来的金国勇士。而是让方赵楚三家先行攻打。毕竟这次他带到中原的勇士不过一百余人。他才不会让他们轻易牺牲。

宋人那么多,单让女真人来杀,累死他们也杀不完。必须让他们自行残杀。

看两方打了一个时辰,算计着李家的青壮已经疲了。金先生大手一挥,十个大金勇士,披重铠,持重斧,连梯子都不用,直接踩着死人的尸体杀上了李家的墙头。

百战之士果然骁勇,仅仅是十个人的攻击,就起到了数百团练没有起到的效果。很快就在墙头上清出了一块无人地带,方赵楚三家团练一看有机可乘,迅速让家族勇士领着其他的团练杀了上来。

这些本来已经疲惫不堪的团练一看李家陷落在即,顿时又来了精神。心说这么多的小地主都跑到了李家来避难,只要能攻进去,抢到的钱就够自己大吃大喝几年了。

和三家团练突然打了鸡血相反,李家的家丁一看墙头被敌方占住了,顿时手忙脚乱起来。他们毕竟只是青壮,顶多当过几天团练兵,厢军,无法和那些百战之士相提并论。

只有李八少不慌不忙,他用手悠悠地捋着半尺长的胡须,似乎根本不在乎来犯之敌。李八少的镇定很快给了家丁信心,他们又继xù

冲上墙头,和来犯之敌厮杀起来。

可是那十个大金勇士无论是战斗的技巧,还是配合的默契,都不是这些青壮能比的。他们很快又杀了十几个青壮,再次让胜利的天平倒向方家。

李八少突然大喝一声,“郭进。李横。”

两个身披重甲的壮汉从李八少身后闪了出来。“老爷有何吩咐。”

李八少淡淡的命令道,“冲上去,杀了那十个金狗。”

郭进李横齐声应道,"是,老爷。”

第八章 郭进李横

郭进李横冲上墙头的时候,人们才发xiàn

这两个家伙手里拿的既不是刀,也不是枪,而是两根黄澄澄的熟铜棍。每根铜棍至少都有五六十斤重。

这两个人就是李八少的杀手锏。两个人身高都是两米左右,力大无穷,武艺精熟。

李横是个被李八少收养的孤儿。二年前跟着大少爷李正进京勤王,李正战死,李横拖一根熟铜棍,硬生生杀进金兵之中,身负数十创,依然抢回了李正的尸体。

郭进则是一个流民,数月前饿昏在应天大街上,被好心的李家小姐救回李府。从此就在李府落脚。

养好身体之后,李横才发xiàn

郭进的力qì

比自己还大。两个人交了几次手,李横全败。

李八少听说郭进武艺比李横还厉害,不由大赞郭进。“有如此武艺,却宁愿饿昏也不抢劫路人,郭进乃真好汉。”

郭进是不是真好汉,李府家人不知dào

。郭进的饭量却很快人人晓得。不知dào

他那个肚子到底能盛多少东西,反正每次盛饭的时候都用大马杓。并且最少要吃二马杓。所以郭进很快落了一个外号,“大马杓。”

冲上墙头的郭进李横同样身披重甲,这甲片制作精良,由近二千片铁叶子连缀而成,几乎从头到脚全部防护住了。正是宋朝防护性能最好但重量也是最重的步人甲。

这身甲重近六十斤,一般的青壮穿到身上根本走不了路,更别提杀敌了。

但这点重量在郭进李横身上就像一根稻草一样。两人穿着步人甲,身手灵便地跳上了墙头。

十个金兵也看出来这两个家伙厉害,光看那身高,就像天神似的。所以直接围了上来。

郭进大喝一声,“李横,你去对付那些狗崽子。我来对付这些狗崽子。谁也别抢谁的。”郭进的意思是让李横对付方家团练。墙上这十个金兵,他包圆了。

金兵的十夫长一听郭进如此嚣张,顿时大怒,“宋猪胆敢轻视我大金勇士,吃我一棒!”手里的狼牙棒劈头盖脸就砸了下来。郭进不闪不躲,拦腰就是一棍,后发先至,直接把十夫长的腰打断了,惨叫着飞下了墙头。

金兵都是百战老卒,见郭进如此凶悍,不但没有吓着他们,反而激起了他们的斗志。九个人大叫着组成小阵,两面夹击郭进。

墙头只有一米宽,如果是在平地,估计他们会四面八方围攻郭进。

但残酷的事实再次表明,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你的战斗经验再丰富也没有用。郭进也没有别的招数,就是双手握着熟铜棍拦腰横扫。很快就把围攻自己的金兵打到了墙外。

围攻他的九个金兵,二个断腿,二个断胳膊,还有一个不幸被打烂了脑袋,直接就死掉了。

十个大金勇士,一会儿工夫,一死五重伤。这种结果让金先生觉得脸上无光。

随后方家团练也被李横一根熟铜棍轰下墙来。

方觉明走到金先生面前,低声说道,"金先生,天色不早了。是不是让儿郎们吃点饭。我会派人围着李家。他们一个人也别想跑出来。咱们明天再打。”

金先生用狼一般的眼神瞪着方觉明,吓得方觉明直接跪在了地上。金先生冷冷说道,“今天的事,今天必须做完。我说今天灭掉李家,就不会让李家的人活着看到明天的太阳。派人去找点油来,咱们放火。把火把往李家墙头里面扔。火势一起,就会有乱兵过来趁火打劫的。到了那个时候,李家要对付的就不是我们这些人了。而是抢红眼杀红眼的几万乱兵。我倒要看看他们能撑到什么时候。哪怕是挑灯夜战,也要灭了这个可恶的李家。这个李老头,通兵法,得民心,又仇视我大金,绝对不能让他活下去。”

随着金先生一声令下,几百团练瞬间变身拆迁工,三两脚踹开邻近房屋的大门,冲进厨房,把装菜油的坛坛罐罐全都整了出来。

挑了几十个力qì

大的团练,上百个油罐全都扔到李家庄园之内。油罐多是陶制,不禁摔,掉到地上,或者守宅青壮的头上,纷纷破碎,油花四溅。

最后剩下的几个油罐全部向郭进李横身上砸去。

郭进李横二人提着硕大的熟铜棍,正在高墙上得yì

洋洋。看到几个黑乎乎的罐子朝他们飞了过来,两人二话不说,提棍就砸。油罐应手而碎,两人身上全部溅了一身菜油。

李八少看见这一幕,脸上终于变了颜色。不好!这帮狗贼要火攻。

“郭进李横,快跳下来。他们要放火。快退下来,墙边的人都退下来。”

不等郭李二人反应过来,几支火箭射在了他们的步人甲上。

特制加硝的箭头火花一闪,然后就是轰的一声,郭进李横变成了火人。

万幸这两个浑小子力qì

大,在跳下高墙的同时,就用手硬生生拽断了步人甲的绳带,把步人甲远远地甩了出去。

让两人郁闷的是,地上也着了火。他们几乎是硬生生跑出了数丈方圆的火地,感觉脚都被烤熟了。

金先生认为攻破高墙,李八少只有束手就擒。他见过很多坚固的城池,守兵顽强,屡攻不下。但只要能攻破城墙,守兵的斗志就会瞬间崩溃。根本没有多少将领还能在城破之后领着军兵打巷战。

他认为李八少也不会例外。

可是当金先生率人冲进高墙的时候,发xiàn

李八少早己布好了第二道防线。他把粗壮的圆木埋在地下,搭成一排简单的木墙,青壮手持刀枪,站在木墙后,丝毫没有崩溃的迹象。

李八少和青壮站在一起,目光冷冷地望着金先生。

金先生没有立即发动进攻。他命令团练兵绕过壕沟,扒开被封死的大门。刚才二个时辰的战斗已经表明,以步兵对步兵,他手下的士兵占不了多大优势。可是方赵楚三家还准bèi

了五百马军,只要把这五百马军放进来,李八少还能继xù

顽抗吗?

李八少看到团练兵去开大门,他的脸色终于变了。他虽然在发xiàn

团练围村的第一时间就把大门封死了。用的却不是石头,而是十几根巨大的木头。从外面很难砸开大门,但从里面很快就可以把木头搬开。

李横刚才在甩掉步人甲的时候不小心中了两箭,此时已经没法再战斗。惟一可以指望的就是大马杓郭进。

郭进知dào

事态紧急,不顾自己被烧伤的身体,提着熟铜棍就往大门边冲去,想把那些搬木头的士兵全部砸死。但是金先生已经不允许郭进再来阻挡自己。他大喊一声,“舍扎,截住那个莽汉。”

舍扎是金先生手下最厉害的勇士,同样力大无穷。他提着长刀冲了上去,刀光霍霍,堵住了郭进。他武艺和郭进不相上下。如今郭进受伤,他又只守不攻,任凭郭进拼尽全力,也不能前进一步。

很快,大门开了,五百骑军在楚河的率领下,红着眼杀进了李家庄园。

第九章 一枪之威

岳飞领兵出营的时候,十几个百姓自告奋勇地跟了过来。他们告sù

岳飞,失火的地方正是李八老爷庄园所在位置。自家受过李八老爷的恩惠,如今李八老爷有难,自然不敢袖手旁观。愿和岳将军同去杀敌。

岳飞不便拒绝百姓好意,就挑了两个会骑马的百姓,头前带路。

三百骑军在应天府的街道上得得跑过。见到在路上追杀百姓的乱兵,直接一刀砍翻。如果有跑开的,也不去理他。

岳飞深知,治病先除病根,治乱先平乱源。只要扑灭了城东的那场大火,多数随大流作恶的乱兵自然就会缩进军营。

就算骑兵过后还有继xù

露头的乱兵,不要忘了骑军后面还有张宪统领的千余步兵。对付这些小股乱兵,张宪自是手到擒来。

三百骑军杀到李八少宅外的时候,发xiàn

李家好象已经失陷了。大门洞开着,根本没有人防守。但院子里还有激烈的厮杀声。

岳飞当即勒马,停在李宅百步之外,侧耳倾听。听了一会儿,神情顿时放松下来。从院子里传来的兵器碰撞声,和士卒喊杀声就可以得知,大院里的战斗很激烈,但还在僵持。

岳飞举起手中长枪,大喝一声,“兄弟们,跟着我,冲进李家。”一马当先,枪缨飘动,直接冲进了李宅。

金先生确实深谙乱兵心理。李八少这边火势一起,不大一会儿,就有一波波军队赶了过来。

这些军队多则上千人,少则百余人。合起来却有五六千人。

方赵楚三家团练围住了李家。这些军队则在外面围住了方赵楚三家。

这时候就看出三大世家的手段。在金先生的授意下,方觉明三位家主走上前去,喊着各位领军将领的名字,熟络的打着招呼。很快就和各位将领打成了一片。

这些一见大火就跑来的将领多数本来就抱着趁火打劫的心态。李八少虽然人好,但李八少的金银珠宝,万石粮食更好。只要能抢光李八少的粮食,就可以扩大自己的军队。反正城外流民多的是,为了一口吃食,什么事都敢干。

所以他们的军队很快就和方赵楚三家团练合兵一处,一起进攻。

一时间攻进庄园的士兵至少有六七千人,几乎是排成人墙层层进攻。李家青壮很快就顶不住了。第二条防线很快失守。木墙被砍断,三十个金兵勇士一马当先,杀入李家青壮队列。仅仅是一个冲突,李家的青壮差点被杀崩溃。

幸亏还有大马杓郭进,手持熟铜棍,来回冲突,一连砸翻七匹金人战马,才保住青壮次第而退,退到了李家的最后一条防线。

李家庄园的最后一条防线是一个仿西方式的城堡。李八少当海商时到过欧洲,他认为这种城堡的防御性能要好于宋朝的民房。所以就在自家园子里建了这样一个城堡。

可是这城堡虽大,却也不足以躲藏上万人。更多的人则是躲在了仓库里。仓库也是砖石建筑,只要防守得当,还是能撑到今天晚上的。

金先生要在太阳落山前扫平李家。而躲在城堡和仓库里的李家人则要撑到太阳落山。到时候天一黑,雀盲症发作,所有的士兵都会停止攻击。

正因为两方都在抢时间,所以城堡和仓库的战斗更激烈。一方只想杀光李家的人,抢光李家的东西。一方只想保住性命,因为再也无处可退,到了绝境,反而迸发出强dà

的战斗力。甚至一些女人也勇敢地拿起了武器,和那些红了眼睛的团练和乱兵拼杀。

岳飞杀进庄园,却发xiàn

竟有一个金兵守在门口。这个通晓汉语的金兵竟然不许岳飞进去。他说岳飞来晚了,李家的金银珠宝已经没岳飞的份了。

岳飞冷笑一声,“我来得正是时候。”直接一枪戳翻这碎嘴的金兵。

看到城堡之下战斗最激烈。岳飞拍马直驰过去。路上凡是有挡路的,统统一枪戳翻。

杀到离城堡五十步的时候,终于有将领发xiàn

了冲进城堡的这几百骑军不是来杀李家人的,而是来杀他们的。很多正在尸体上翻找财物的乱兵团练根本来不及闪躲,就被骑军雪亮的马刀砍倒在地。

金先生看出岳飞来者不善,却敏锐地发xiàn

了一个机会。他发xiàn

岳飞的马跑得太靠前,和身后的骑军隔了差不多百步远。当即命令舍扎和另外的两个勇士一起上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杀岳飞。

舍扎此时的战斗状态可以说达到了最佳状态。刚才他终于一刀砍伤了郭进。这让他非常得yì

。他觉得郭进应该算是大宋第一勇士了。既然他把大宋第一勇士都打败了,那他舍扎应该算是大金第一勇士了罢。

所以当舍扎看到岳飞匹马单枪地杀了过来,视城堡前数千人马如无物。那他就要让岳飞尝尝自己的厉害。

舍扎怒喝了冲了上来。在冲锋的时候,他发xiàn

身后还有两个人冲了上来,不由有点气恼。心说你们两个小子冲上来干什么,抢功啊。老子一个人就结果了这个宋猪。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舍扎扬起长刀,准bèi

发力劈砍的时候,岳飞手中的铁枪已经捅穿了他的肚子。

在舍扎惨烈的叫喊声里,另外两个金兵也已杀到。

岳飞的铁枪并没从舍扎肚子里抽出来,而是用力一送,枪尖突出一米来长,直接又刺进了另一个金兵大张的嘴巴,然后手腕用力,继xù

往前送枪,枪尖又从第二个金兵的后脑勺突了出来,岳飞双手一抖阴阳把,大枪忽然斜斜向上,从第三个金兵的眼睛里刺了进去。

一枪,仅仅只是一枪,就把三个金国勇士串成了肉串。舍扎因为只是被刺穿了肚子,一时间还没有死去,只是挂在大枪上嘶吼不停。

这种惨烈的景象让城堡前的战斗都停了下来。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岳飞。被舍扎砍伤的郭进看见刚才还威不可挡的舍扎像个蚂蚱一样地被串了起来,不由喃喃自语,靠,这还是人吗?

这时岳飞的枪势已经使老。但他没有把长枪从三人身体里抽出来。而是大吼一声,双手一较劲,竟把三条大汉的尸体抡了起来,砸向城堡前的人群。

这一下更是吓坏了所有人。我的妈呀,这简直是霸王再世啊。

就连金先生也吃惊地张大了嘴巴。他本来准bèi

让手下的数十个勇士一起上去围殴岳飞。但看到五六百斤重的三条大汉竟然被岳飞一枪抡起,他忽然觉得,就是把所有的勇士派上去,他也能把勇士全部杀光。

此时金先生特别的后悔。他后悔自己南来时带少了勇士。

如果自己带了一千勇士过来,不惜任何代价也要杀掉此人。宋国不应该有这样的勇士。有一个,就要杀一个。要不然一旦让他唤醒宋人骨子里的血性,我们大金就要退回长白山了。

和金先生的沮丧恰恰相反,岳飞带来的三百骑军也看到了岳飞惊天动地的一枪。他们齐声欢呼,“岳无dí

,岳无dí

。”

三百人的气势竟然压过了围攻城堡的数千人。

第十章 欲破其军,先取其胆

就在三百骑军热血沸腾,李家青壮大声叫喊,而一众乱兵瞠目结舌的时候,又有两员大将跃马而出,向着岳飞杀来。

当先大将,胯下大黄马,身披上好的西夏猴子甲,上面特意镀了一层黄金,整个人看上去金光闪闪,犹如金甲天神一般,正是方觉明的长子团练使方天。

和他并骑而来的另外一员大将则是骑着一匹白马,身上穿的则是波斯锁子甲,上面镀了一层白银,整个人看上去银光闪闪,犹如传说中的银枪白马赵子龙,正是应天府副团练使楚河。

这两位大爷在应天府嚣张惯了,和手下团练对仗时向来是一个能打一百个,早已经自许是霸王重生,吕布再世。刚才在李宅外面被李八少鄙视,被金先生无视,早已惹恼了这两位大爷。

杀入李宅时,二人借着马快,首先冲到一群青壮群里,刀砍马踏,放翻了十几个青壮。二人的信心顿时又膨胀起来:李八少和金先生都瞎了眼,早让我们哥俩上,李宅早就攻破了。

方天楚河正嫌李家的人跑得快,像兔子一样缩进了城堡,没有杀过瘾,却见一个不起眼的将领匹马单枪而来,一枪挑了舍扎三人。

两个人认为这正是自己扬名立万的大好时候,岳飞杀了金先生最看重的舍扎,他们只要杀了岳飞,就会让金先生承认他俩是关张再世。

方天认为自己是关公再世,拿的是一把青龙大刀。而楚河认为自己是张飞再世,特意挑了一根丈八蛇矛做武器。

如果说他们的武器和关张有什么区别的话,估计就是刀轻了点,蛇矛也细了一点。没办法,粗的他们拿不动,舞不起。

岳飞也被方天楚河的一身披挂亮瞎了眼。简直不敢正视,只好眯着眼睛,用手中铁枪戳死了这两个二货。

是的,就是简简单单的两枪直刺,就把方天楚河戳于马下。他们身上刀枪不入的名甲没有起到一点作用,因为岳飞刺的是他们的咽喉。

看着自己的宝贝儿子威风凛凛的杀上去,然后,挂了。方觉明楚天正不由心痛如绞。

金先生则是暗暗骂了一句,“两个蠢货。”

岳飞勒马提枪,用目光冷冷地盯视着眼前的数千乱军。数千人竟被岳飞冷电般的眼睛逼住,提不起一点战意。一些乱军抵受不住压力,已经准bèi

放下武器投降了。

金先生把头扭到旁边,看着悲痛欲绝的方觉明楚天正,冷冷地说,“将军难免阵前亡。你们两个也不要太伤心了。不如眼下就替令郎报仇。你二位手下有五百骑军,再加上其他将军的数百骑军,共有千余猛士,杀死眼前这员猛将并不难。要知dào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方楚二人对视一眼,向着全场的乱兵大声吼道,“若有人杀了眼前这汉子,我们二家各赏一万两黄金。”

全场哗的一声就乱了起来。杀了眼前这汉子,就能拿到两万两黄金。有了这么多黄金,子孙八代都不用受穷了。

乱兵忽然不再急着进攻城堡和粮仓了。这两处所在一时半会儿拿不下来。就是拿下来了,自己也分不到多少。而眼前这汉子虽然厉害,也不是三头六臂,大家一起上,灭了他。

岳飞也看出乱兵被激起了贪心。这时候想善了是不可能了。对身后的三百骑军大吼一声,“兄弟们,跟着我。”首先向方家的五百骑军发动了进攻。

岳飞的三百骑军对上方家的五百骑军,结果是毫无悬念的。岳飞吉倩岳翻三人有如三条猛虎,各领百骑荡阵而入,直接把方家的五百骑军冲了个七零八落。

这个时候,被二万两黄金悬赏烧红眼睛的其他乱军也围了上来。李家庄园再大,毕竟不是平原旷野,可以迂回的空间很少。战马的速度始终无法跑开。

乱军中有一个疤脸将特别神勇,手持长刀,连斩岳飞十几名骑军。直到吉倩冲过去截下了他。但吉倩也没法拿下他。在疤脸的带领下,数千骑军渐渐把岳飞的三百人困在了一起。似乎只要再加一把劲,就能把岳飞等人吞下。

似乎只要再加一把劲,就能把岳飞这伙人马吞下。

李八少在城堡上看着这个疤脸将,生气地说,“原来是王三郎。这厮身为副统制,居然今天也来趁火打劫了。幸亏他来得晚,要不然我们退进城堡的机会都没有。”

金先生这时候忽然大吼了一声,“儿郎们,跟着我,杀出李家。”

看岳飞被数千乱兵困住,大金勇士早已蠢蠢欲动,只等金先生一声令下,他们就会充当最锋利的箭头,一齐冲过去,把岳飞斩于马下,替舍扎和另外两个兄弟报仇。

不想金先生下了这样一个命令。但所有的大金勇士没有任何迟疑,齐齐应了一声,“是。”尊贵的金先生不是他们可以质疑的存zài

。他的所有命令都必须得到最完美的执行。

就这样,数十名勇士裹着金先生,从乱军的边缘绕过去,直接从李宅冲了出去。

方觉明楚天正被杀子之仇气疯了,一门心思放在了岳飞身上。没有注意到金先生临阵脱逃了。只有赵半城一直把眼睛放在金先生身上。一看金先生跑了,虽然不明白金先生在即将胜利时为什么逃跑,但赵半城也毫不迟疑地领着数十个家丁跟了上去。

金先生以为自己见机极快了。却还是在刚刚冲出李家数百步时就和张宪亲率的步兵撞上了。万幸张宪来不及布阵,金先生的手下又舍生忘死地向前突击,硬生生地杀了出来。不过却损失了四十多名勇士,就连金先生的头盔也被张宪一枪挑落。而晚了一步的赵半城就没有金先生的好运气,直接被张宪走马生擒。

逃出应天府四五里时,金先生方才勒住马头。他望了一眼跟上来的勇士们,全都血迹斑斑,神态疲惫。

金先生长叹了一声,对这些侥幸逃脱性命的勇士们说,“我奉太祖令,十余年前潜于大宋,乱浙江,叛准南,把宋国豪杰玩弄于股掌之中。没想到今日在胜局已定时差点性命不保。大意了,太大意了。”

所有的勇士都默然不语。

金先生也不期望他们的回答。自顾自的说道,“刚才咱们再晚跑一刻钟,估计现在已经死了。我虽武艺不行,但眼力还行。那个疤脸将不是那岳无dí

的对手。只是可惜了方觉明和楚天正。估计他们现在已经死了。唉,走吧,咱们现在到虞城。去找那个杨大知府去。应天府城局势已经失控。必须另作筹划。”

一个勇士弓身施礼,有点为难的说,“王爷,咱们现在只有不到四十人。万一那杨知府起了不测之心,属下怕不能护得王爷周全。”

金先生哈哈大笑道,“你放心吧。就算我一个人去找杨知府,他也会把我当祖宗一样供着。”说到这里,金先生转头望着应天府,有点遗憾地说,“可惜宋人并不都是杨知府这样的聪明人。”

正如金先生所预料的,当他跑出应天府的时候,方觉明和楚天正已经死了。和他们的宝贝儿子一样,他们也是被岳飞杀死的。

岳飞把三百骑军合在一处,看着数千红了眼睛的乱军,并不慌张,指着位于数百骑军正中央的方觉明和楚天正,对吉倩说道,“吉小倩,不要只想着和这群乱军拼杀。这些小喽啰杀再多也没用。我且去提二人头颅回来。”

谁料还不待岳飞冲向方楚二人,疤脸将已找上了岳飞,举着长刀冲了过来。他刚才在混战的时候就盯上了岳飞,只不过被吉倩缠住。

疤脸将手指岳飞,很嚣张的大叫道,“姓岳的,可敢与我王三郎一战否?”

岳飞面色一冷,冷冷应道,“你要战,我便战!你善用刀,我便以刀取你头颅。”

岳飞说到这里,把手中长枪递给岳翻,把岳翻的长刀提在手里。

疤脸将大笑道,“好。”

各自催马后退了几十步,然后开始前冲。两马相隔有二丈远近时,岳飞忽然双脚一踹马蹬,从马上飞身而起,高举长刀,一个力劈华山,向疤脸将领砍了下去。

那疤脸将领没想到岳飞来了这一招,来不及闪躲,只好把长刀举过头顶,试图格挡岳飞长刀,同时怒喊了一声,“开!”

金铁交鸣声中,岳飞的长刀狠狠地劈在疤脸的长刀上,疤脸的长刀应手而折,岳飞长刀继xù

下落,从疤脸头正中直直劈下,直到裆部的马鞍。

岳飞一刀把疤脸劈成了两半!

如果说岳飞刚才那一枪震住了所有人的话,这一刀则吓住了在场的所有人。就连吉倩这胆大如斗的家伙都不自禁地打了个冷战。

不再理会其他的乱兵。岳飞重新翻身上马,直接杀向方觉明和楚天正。数百骑军早已被岳飞这一刀震丢了魂。眼睁睁看着岳飞如劈波斩浪一般杀到方觉明和楚天正面前,一刀斩落两颗头颅,不待落地就一手抄起,呼啦啦跑回三百骑军面前。

岳飞把两颗头颅抛于地上,笑问吉倩,“如何?”

吉倩一挑大拇指,大声说道,“大哥神勇,非人能及。”接着面色古怪地指了指挂在疤脸将马上的那两片尸体,“大哥今日杀人似乎过于惨烈了一些。”

岳飞说道,“欲破其军,先取其胆。此人,就是这数千乱军的胆。”

第十一章 夜谈(1)

随着疤脸王三郎惨死,方觉明楚天正授首,乱军顿时再也没有半点斗志。

等到张宪用千余步兵堵住大门,断绝了乱军最后一线逃跑的希望。乱军当场全部投降。

李八少有点疲惫的从城堡里走出来。刚才岳飞没来的时候,他没有感到一点累,一直站在城堡高处指挥着家人作战。但危机一解除,浑身顿时散了架。毕竟他已经是老人了。

不过李八少来不及休息,毕竟还有一支千余人的军队停在他的城堡前。他走到岳飞面前,当即就要下跪行礼。岳飞赶紧拦住了他。岳飞说道,“李老善名,飞素有所闻。焉敢受李老大礼。再说飞身为军人,保乡安民乃本分。如果见乱军作恶也不管,飞又与乱军何异呢?”

李八少正色说道,“岳将军有所不知,我这一拜不只是因为将军救了我李八少一家老小。而是替逃到我这里的近万百姓感谢将军。如果没有将军率兵到来,我这里的人谁也活不过今晚。将军活命之恩,李八少绝不敢负。”

岳飞笑道,“我刚才说过了,保乡安民乃军人本分。李老和我之间,没有谁施恩谁受恩的道理。我这些弟兄,”岳飞用手指了一下自己的兵马,“这几个月吃得都是应天府的粮。食人之食者,忠人之事。岂能做翻脸无情的白眼狼。”

李八少长叹了一声,同样用手指了一下李宅一角被张宪围住的数千降军,说道,“可是他们这几个月吃的也是应天府的粮啊。”

看到李八少疲惫的脸色,赤红的眼睛,岳飞顿时不知说什么好,只能陪着李八少长叹了一声。

李八少问道,“岳将军准bèi

如何处置这些乱兵?”

岳飞说道,“飞正想听听李老意见。”

李八少说道,“如果放在二十年前,我肯定建议将军把他们全部坑杀。因为他们多少都沾了我宅里人的血。逃到我李家避难的上万乡邻至少被他们杀了上千人啊。”

说到这里,李八少停顿了一下,他打量了一下岳飞的脸色,发xiàn

岳飞脸色不变,似乎在等着听他的下文。

李八少摸着胡须,继xù

说道,“但现在我已经老了,也知dào

人之善恶,多为环境造就。这些人数月前也许还是老实巴交的百姓。再说人死不能复生,就算杀了他们,也无补于事。再说这些人也不是我逼降的,如何处置,我听将军的。”

说了半天,李八少等于没说。当然,他也透露了自己的意见。可是如何处置乱军,并不是李八少能做主的。

李八少刚刚认识岳飞,并不了解岳飞的为人。他只知dào

乱世将起,很多将领都在拼命扩充部队。因为多一份实力,就能在未来的乱世里多一份活命的机会。

如果岳飞也和其他将领一样,肯定会把这数千乱军收为己用。毕竟这是数千青壮,都受过基本的军事训liàn

。又都亲眼目睹了岳飞天神般的神勇,对岳飞心存敬畏。岳飞只要稍加整训,就不愁这些士兵不听自己的。

所以,李八少虽然说了一段废话,其实是在试探,他在试探眼前这个将领的心地。

岳飞看李八少不再说话,只是和其他人一起看着自己。当即说道,“没有人可以犯了罪而不接受惩罚。哪怕他们人数再多,也不能法不责众。特别是军队,如果因为犯罪的人多了,就不敢惩罚他们,只会让他们变成无恶不作的乱军。既然今天这些士兵都是将领带着他们来的。明日在应天府衙前,斩乱将示众,以儆效尤。至于这些士兵,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让他们在应天府做几个月苦役吧。李老你看如何?”

李八少抱拳再向岳飞施了一礼,“我们听岳将军的处置。从此以后,岳将军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吩咐。”

岳飞对乱兵的处置,前半部分和其他人没什么区别。杀其将,纳其兵。这是绝大多数将领对付降军的手段。但岳飞杀其将,并没有纳其兵。这就说明岳飞不是那种不择手段扩充实力的人。

至于岳飞说的那句“没有人可以犯了罪而不受惩罚”更是表明了岳飞并没有把眼下的中原看成乱世,而是一个依然有法律有规则的中原。

而李八少正是和岳飞一个想法。他之所以接济乡邻,正因为游历过四海的李八少见识过海外各国的黑暗。他知dào

大宋虽然君昏臣庸,无吏不贪,但和其他国度比较起来,此时的大宋无疑是天堂般的所在。

这就是虽然李八少对大宋君臣不满,但当金兵铁蹄踏破开封时,他还是毅然让两个儿子带领民团勤王。因为他明白金兵绝对不是来拯救大宋百姓的。

这些来自苦寒之地的女真人,只会把大宋当成一片肥沃的牧场,只会把中原数千万人口当成牛羊屠宰,只会把繁华的中原折腾成一片看不到人烟的废墟。

可惜李八少看到了这一点,却不代表所有人看到了这一点。比如应天府的另外三大世家,就果duàn

投向了金人。他们幻想着在金国的统治下延续家族的辉煌。却不明白他们在金人的眼里,只是几只需yào

放到最后才屠宰的肥羊罢了。

看到了危机,却并不代表能够破除危机。就像李八少一样,他早就看出了宋朝的危机,但他作为一个商人,根本没有议政的资格。只能痛心地看着大宋从繁华的高山上滑入悲惨的深渊。

可是,李八少现在觉得自己找到了一个盟友。

就是岳飞。

在他看来,岳飞神勇无dí

,却又遵守规则,手下将佐也都朝气十足,一点没有大宋军人的暮气。正是可引以为援的一个盟友。

李八少用试探的语气问道,“岳将军如此神勇,不知现居何职?”

岳飞苦笑了一下。“不敢相瞒李老,我两天前是刘浩统制麾下的选锋军都头。至于现在,则是白身。”

李八少根本不相信岳飞的话。“以岳将军这样的人才,怎么可能会被逐出军营?”

吉倩在旁边愤然说道,“还不是因为我家岳大哥给圣上写了一封谏书,建议还都汴梁。黄潜善那混蛋就说我大哥一介武夫,妄议朝政。总有一天,我要打黄潜善三十军杖,给岳大哥报仇。”

李八少连连叹息,“不识人至如此地步,我皇宋如何不败于金人之手!不过,”李八少再次表明自己的心迹,“请岳将军放心,小老儿绝对不敢相负岳将军。还望岳将军不要离开应天。”

岳飞同样拱手说道,“古人讲究善始善终。飞虽不敢妄比先贤,但把应天府稳下来之前,绝不会半途而去。”

李宅的战斗虽然结束,应天府的事却还没有结束。李八少把岳飞等人请进城堡大厅,当着众人的面,大声宣bù

,“岳将军之能,想必诸位皆已看到。我们需yào

岳将军的保护。我们今天能逃过方赵楚三家的屠杀,明天未必能逃过其他乱兵的刀锋。我们需yào

岳将军来保护我们。”

李八少说到这里,特意看了看那些逃到李家的中小世家的脸色,发xiàn

他们反而有点期盼地看着岳飞,丝毫没有面对其他军官时惶惶不安的神色。

李八少特别理解这些家主的想法。乱世一起,担惊受怕的不是平头老百姓,反正老百姓家产几乎没有,乱兵流民过境,也不会怎么他们,顶多是自己也入伙当流民就是。至于像李八少这样财雄势大的世家,也没有什么可以担惊受怕的。因为他们的影响力摆在哪里,无论哪股势力都需yào

这些大世家的支持和效忠。只要看对了风向,不站错队,大世家基本可以撑过乱世。

最悲惨的就是这样中小世家,他们大多是手艺人,做着各种各样的小生意,在太平盛世里,起早贪黑,辛苦半生,总算攒下了一份家业,过上了衣食无忧的生活。可是世道一乱,他们就成了所有人眼中的肥羊。

乱兵想抢劫他们的家产,侵略者想抢劫他们的家产,就连原来的统治者也想抢劫他们的家产。偏偏他们却又没有自保的能力。只能听天由命,绝望地看到自己半世辛劳瞬间化为乌有。每次改朝换代之后,都会崛起一大批新的世家,剩下的则全是赤贫的老百姓。因为中小世家大多撑不过乱世。就算撑过了,他们也是一无所有,赤贫如洗。

统治者一直有个奇怪的思想,就是想把财富全部集中到自己手里,恨不得天下的老百姓都是穷光蛋,有口吃就是对他们最大的恩赐。所以他们根本不允许中小世家的存zài

。千方百计地剥夺这些更聪明更勤劳相对来说也更愿意遵守秩序的中产阶级。

一个朝代接一个朝代的更替,统治者对中小世家的态度根本没有任何改变。太平世道,他们是被拔毛的肥羊,乱世一起,他们就是待宰的肥羊。

应天府的这些中小家族还是幸运的,因为应天府有了李八少这个异数。乱兵方起时,允许他们躲进府里。所以,他们对李八少的说法没有任何异议。他们确实需yào

一支军队的保护。这支军队必须既能保护他们,又不会因为眼馋他们的财富而洗劫他们。而眼下这位岳将军就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这些人逃到李家的时候,基本上把自家值钱又容易携带的东西全打成包裹带到李家来了。多数是金银珠宝类的东西,就这样放在李家大厅的地板上,一些没有扎紧的包裹在灯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刚才岳飞领着吉倩等人走进城堡的时候,几个人对堆在地上的包裹全都啧啧连声。不过却没有一个人像其他乱军一样,看到这些黄白之物,眼神都变了。

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岳将军手下这伙将领至少不是强盗。

所以这些中小家主不光不反对李八少的提议,还担忧岳飞不愿保护他们。毕竟岳飞不是本地人。他手下的弟兄大多也不是本地人。

所以一些家主看岳飞对李八少的提议不置可否,顿时纷纷大喊起来,“岳将军,请不要离开我们应天府。岳将军需yào

钱,我们出钱,需yào

人力,我们出人力。”

李八少哈哈大笑,看着岳飞说,“岳将军,你忍心让这些人失望吗?刚才岳将军自己也说了,要善始善终。”

岳飞看着大厅里的人,大声说道,“承蒙诸位乡老看重,飞敢不效命!”

第十二章 夜谈(2)

既然得到了岳飞的亲口许诺,那些小家主算是把心上的石头放下了。他们也不再打扰岳飞,自动领着家人,退到了城堡各个角落里。或者走出城堡,去李宅找可以休息的地方。他们毕竟还是不敢回家。

只有李八少还领着包扎好伤口的郭进呆在岳飞身边。这时候,岳飞也不把李八少当外人了。岳飞喊道,“吉倩,岳亨,岳翻,你们三个人速去张宪处各领三百军士,前去方赵楚三家捉人。打上火把,立即出发。”

三人全都抱拳应道,“是,大哥。”

就在三人准bèi

出去的时候岳飞又交待了一句,“如果可以,尽量不动刀枪。免得惊扰城中百姓。”

岳翻立即不满yì

了,大声叫道,“大哥,他们肯定不会束手就擒的。不动刀枪怎么行?”

岳飞见岳翻又开始犯浑,顿时脸色黑下来了。正要训斥几句,吉倩和岳亨赶紧拉着岳翻的胳膊,把岳翻拉出了城堡。

刚出城堡,吉倩就照岳翻头上来了一个栗凿。“小六子,你傻啊你?大哥只是让我们尽量不动刀枪,又没有一定让我们不动刀枪。只要他们敢反抗,哼哼。”

三人见了张宪,说了岳飞命令,然后各领三百军兵,李八少又派出了几十个家丁,打着火把给他们领路,抄最近的路,直奔那三家大宅。

张宪看着三个人走出院子,又回头望向灯火通明的城堡。张宪现在手下只剩下八百人了。不光要看守数千乱军,还要照管好李家。实在不是一件轻松事。

数千乱军早已被吓破了胆,根本不足为虑。张宪担忧的倒是李八少突然起了什么不良之心。看这个老头能率领一帮乌合之众,仅仅在自家的院子里就能抵抗这些乱军大半日,肯定不是易与之辈。

刚才李八少请岳飞几人一起进城堡时,只有张宪没有进去。面对李八少的邀请,张宪说道,“李老,你有什么事,和我岳大哥商量就行了。我一切都听岳大哥的。现在院子里还有这么多人要看管,还有那么多尸体要收拾,我就不进去了。”

当时李八少深深看了张宪一眼,不再强邀张宪进城堡。心说此人勇武兼备,却又小心谨慎,精细过人。实在是不可多得的良将之才。而这样的人却心甘情愿追随岳飞,就可以想见岳飞此人了。

李八少看到岳飞派人去抄那三家,甚为满yì

。李八少虽是善人,但绝不是那种以德报怨的人。他一向讲究的就是以德报德,以直报怨。既然那三家想灭了他们李家。那他同样也可以灭了他们三家。

把三人派出去之后,岳飞看着李八少说道,“李老,你和诸位乡邻既是出资之人,如何保护应天平安,飞还要请李老多多指教。”

李八少摸着自己的长胡须,想了一下,说道,“岳将军。”

岳飞笑道,“李老,我现在只是白身,不敢当将军称呼。李老就喊我名字吧。”

李八少愣了一下,立即笑道,“好吧,我就倚老卖老,喊你一声鹏举吧。按理说军政之事,不是我等乡绅可以插嘴的。可是现在应天府一众官员大多都跑光了。我们只能自己组织起来,自己保护自己。至于鹏举所问的如何保护应天平安,我盘算了一下,鹏举只需先做好三件事。”

岳飞说道,“还请李老明言。”

李八少胸有成竹地说道,“第一件事,也是最紧要的事,鹏举已经做了。就是必须先控zhì

住方赵楚三家。这三家的势力极为庞大。像他们这种铁了心和金狗合zuò

的人,家里不会没有准bèi

。隶属他们的三千团练虽然被鹏举一窝端了,他们肯定还有一些私兵。我敢肯定他们的家里藏有大量制式武器。以便今冬女真大举南下时,可以迅速扩军,起兵响应女真。”

岳飞恨恨说道,“这些私通金虏的家族个个该杀。黄河北岸金兵之所以势如破竹,正是因为这些大族望风而降。”

李八少点了点头。他赞同岳飞的话。皇宋富甲天下,整个中原,有财力有人力的世家大族不知凡几,但金兵南下时,奋起抵抗的却不多。就李八少所知,整个豫东也就他李八少一人而己。其他世家都在趁乱扩充实力,观望风向,随时准bèi

降金叛宋。

这些世家在地方上都有绝对的影响力。他们的投降甚至可以带动大批百姓投降。徽宗昏庸无道,恶法扰民无己,很多百姓早就对皇宋不满。而这些降金的世家却在鼓吹所谓的五德轮替,顺应天命。他们这套理论很能忽悠百姓。很多百姓真的以为金人灭宋是来拯救自己来了。只是今年春上金人破汴梁,把数十万人口像牛马一样地捆着,运到黄龙府当奴隶。才让一些沉迷于天命大金的百姓清醒过来,开始自发的组织反抗。

如果没有这些望风而降的世家大族,女真就凭那十几万人马,想闪电一般地击穿整个大宋北部,绝对是不可能的。金人的战斗力被这些居心叵测的世家夸大了无数倍。如果金人真有那么厉害,完颜宗望的数万大军也不至于到现在都攻不破河北路的中山小城。汴梁之所以被金兵攻破,完全是因为君昏臣懦,自己把汴梁送到了金人手里。

李八少看岳飞把目光又转向了自己,似乎在等待着自己的下文,连忙说道,“第二件事,鹏举手下军马过少。想要保护应天府百万人丁周全,至少要有三万精兵才行啊。招兵的钱粮,鹏举不用担心。我估计你弟弟和吉倩就可以给你解决这个问题。”

岳飞动容道,“难道方赵楚三家竟富裕如斯!看来和相州韩家也差不了多少。”

李八少不以为然地说道,“相州韩家虽然出过名相,可是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了。他们那种世家,实jì

上只是架子还在,骨子里早已经破落下去了。”

岳飞暗赞李八少眼光毒辣。相州韩家确实如李八少所说,早已威风不在。要不然几年前土匪张超也不敢仅率数百人就去围攻韩家。当时要不是自己一箭射死张超,估计韩家就被洗劫了。

李八少接着说道,“方赵楚三家则不同了。方赵两家投靠了奸相蔡京。赵家朝中的人则是太监童贯。仅从这一点,你就可以想见这三家这些年如何呼风唤雨了。至于我,”

李八少说到这里,自嘲地笑了一下,说道,“我在朝中也有人。要不然早被这三家吃掉了。我朝中的人是太尉高俅。鹏举啊,你不会因为这点鄙视老夫吧?”

岳飞摇了摇头,“李老说哪里话。光看应天府百姓对你的拥戴,就知李老实乃善人。自污事贼,实为不得已。”

李八少也就不再纠结这事了。他继xù

说道,“三万士兵看着虽多,但应天府实乃豫东腰眼,占住此地,南可攻徐州,北可攻开封,东可攻山东。一旦战起,此处必为用兵所在。今天逃走那个金先生,气度不凡,肯定是金虏的大人物。他这么早就潜来应天,就可以看出此地金人志在必得。”

岳飞说道,“李老勿忧。有我岳飞在,金虏休想攻进应天。”

如果是别人说出这句话,李八少肯定不会相信。可是岳飞说出这句话时的自信和坚毅感染了李八少,李八少忽然相信,有岳飞在,金虏肯定攻不进应天。

李八少接着说道,“第三件事,古人云,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名不正则言不顺。老夫只是一个乡绅,并无朝廷官职在身。而鹏举也只是一介白身。我们要以何等名义组建军队,又该以何等名义驱逐此地乱兵,都必须考lǜ

清楚。我们不能师出无名。要不然也就成了张邦昌一类人物。”

张邦昌本为大宋宰相,金人掳二帝北上,然后立张邦昌当了皇帝。可是张邦昌一没人望,二没兵马,最主要的是,根不正,苗不红,根本号令不动各路人马。因为他姓张不姓赵,最后孤零零地做了二十三天皇帝,就自动退位,把皇位让给康王赵构了。

岳飞听了李八少的话,沉默不语。他不是张邦昌,他从来没有当皇帝的野心。他只是相州农家子,从军以来,最大的梦想就是打败金人,还中原太平。挨杖刑之前没有。挨了杖刑之后,又做了那个古怪的梦,就更没有当皇帝的心了。在那个铁鸟在天上乱飞的时代,皇帝早已成了过时的古董。梦里的岳效飞千里迢迢从南洋回来,和日寇殊死战,不是为了保护哪个皇帝,而是为了保护这片国土,这片国土上的百姓。

但岳飞也清楚,这不是那个铁鸟乱飞的梦里时代,这里是大宋。大宋有大宋的规则。他必须遵从大宋的规则。

想了一会儿,岳飞缓慢地说,“李老,你是乡绅,我是白身,我们当然没资格组建军队。更不能像一些流寇一样,无视大宋律法,有个几万人就搞那些称王称帝的闹剧。不过,朝廷是允许各村镇组建团练的。我们可以组建数万人的团练。团练的职责就是保护乡里。我们就以应天府团练自称吧。”

李八少皱着眉头说道,“鹏举,组建团练可以。但不能叫做应天府团练。如果叫做应天府团练,万一朝廷再派官员过来,就有理由指挥这些团练。我们当然可以不听他们的指挥。但总归名不正言不顺。”

岳飞说道,“既然这样,不如就叫做护民军团练吧。”

李八少想了想,大声叫好。“好,就叫做护民军团练。这是应天府老百姓自己的武装,就是皇帝来了,我们也可以不听他的调派。反正皇帝来的这两个月,已经把未来五年的赋税都收走了。老百姓交过赋税,又得不到保护,只能自己组建民团,保护自己。”

李八少目光灼灼地看着岳飞,“鹏举,护民军是个好名字。希望护民军可以不负其名。”

岳飞大声说道,“李老放心。我岳飞既然敢给民团起这个名字,就一定不会辜负这个名字。”

李八少和岳飞两人说话的时候,郭进一直在旁边侍做。李八少早就劝郭进先去休息,郭进始终拒绝。李八少明白郭进其实和城堡外的张宪一个心思。

不过看着郭进被舍扎砍伤的左臂,再想想舍扎被岳飞一枪刺死,李八少并不认为郭进可以保护自己。

看到李八少和岳飞确定将要组建民团,郭进在旁边大声说道,“老爷,俺郭进也要加入民团。”

李八少哈哈笑道,“这事我做不了主。你要问问你岳团练使。”

岳飞看了一下身高惊人的郭进,也大笑道,“郭兄弟若要加入民团,我让你做旗手。”

郭进咧着大嘴说道,“岳团练,我不要做旗手。我要做先锋。”

岳飞很喜欢郭进。觉得和自己弟弟岳翻一样,都有一点傻气。所以岳飞继xù

笑着忽悠郭进,“郭兄弟莫非不敢做旗手?只有真zhèng

的勇士才可以担当旗手重任。两军打仗,旗手是最危险的。他们要举着大旗冲在最前面,和敌人最先交手。敌人也会全力围攻旗手,试图斩将夺旗。想做一个旗手,第一要威猛,第二要高大,第三要勇敢。不是真zhèng

的勇士是做不了旗手的。”

郭进一听旗手的工作这么刺激,当即又咧着大嘴改口了。“岳团练使,我不做先锋了。我就做旗手了。”

岳飞和李八少对视一眼,全都哈哈大笑。郭进不知dào

两人笑什么,也在一旁咧着嘴巴傻笑。

李八少指挥了一天战斗,早已累坏了。只是因为和岳飞商量大事,只能强撑着。现在大事谈完,只剩一些细枝末节,完全可以明天再说。心头一块大石落地,李八少当即感到了疲惫。

岳飞也看出了李八少面色不好,肯定是劳累过度,当即劝李八少先行休息。

李八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年老不以筋骨为能。想当初我在海上,可以几天几夜不睡觉。现在只忙了一天就累得受不住了。我就在这大厅里先休息一下。对了,鹏举,吉倩刚才说你前几天刚受过军杖,不要紧了吧?”

岳飞说道,“李老放心。这点伤对我来说是小事。”

李八少却不太相信岳飞的话。他想命人给岳飞卸甲,岳飞正色说道,“李老不可。军机难测,我把吉倩岳翻岳亨三人派出去,必须等到他们回来,或者信使回来,才可卸甲。”

李八少就不再勉强。做将军的,当然要以身作则,严守军规。

看着英气勃勃的岳飞,李八少忽然想到女儿孝娥。他想,也许自家那个心比天高的女儿终于等到了她的英雄。

李八少共有三子一女,现在三子皆故,膝下仅剩一女。今年已经二十岁,依然待字闺中。和其他人家十五六岁就出嫁的女子相比,孝娥已经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老姑娘了。

从孝娥十六岁那年,李八少就开始四处物色女婿人选了。李八少眼光很高,他认为一般的青年根本配不上自己的女儿。所以他给孝娥一连介shào

了几个年轻举子。可让李八少想不到的,自己女儿的眼光更高。

那些才高八斗出口成章的举子,竟然没有一个入孝娥的眼。

孝娥说道,我才不要嫁给这些酸书生。百无一用,手无缚鸡之力。我的丈夫一定要是个文武双全的大英雄。

李八少当时自然对女儿的幻想一笑了之。现在,李八少看着面前的岳飞,赵看越觉得岳飞就是自己女儿要等的人。

想到这里,李八少忽然不困也不累了。开始和岳飞继xù

聊天。

聊着聊着,岳飞就发xiàn

了古怪,李八少总是打听自己家里的事。并且看自己的眼神越来越古怪,有点象是,老丈人看女婿的眼神。

第十三章 婉拒

在这个好心肠却又圆滑的老人面前,岳飞感觉没必要隐瞒自己的家事。

“好教李老知dào

,飞家父早亡,现有老母在堂。飞九年前娶妻刘氏,生有一子一女,长子云,次女银瓶。”

李八少感觉自己的心都要碎了。是为自己的女儿心碎的。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原来鹏举已经成家了。”

岳飞抬头北望,声音低沉,“飞不孝。从军二年,离家越来越远,不知我那老母亲和一对孩儿现在怎么样了?”

李八少看岳飞面上全是痛苦之色,连忙安慰道,“鹏举赤心为国,令高堂必有神佑。鹏举也不必挂念家室。有你妻子照顾他们,家中肯定安好。”

岳飞一听李八少说到自己妻子,脸上的痛苦之色更浓了。“不怕李老笑话。刘氏三年前就已改适他人。现在我家中只余老母亲和一对幼童。”

李八少有点不相信,“那刘氏莫非瞎了眼吗?放着鹏举这样的英雄人物不要,竟要另嫁他人?”

岳飞苦笑一声,“李老如此推许,飞实不敢当。三年前飞只是相州韩家一个护院,收入微薄,连家都养不起,岂敢妄称英雄?”

李八少问道,“不知那刘氏改嫁的是何等英雄人物?”

岳飞说道,“李老说笑了。天下哪有那么多英雄。刘氏现在的丈夫在相州城开了一家估衣店,生意尚可。”

李八少冷笑一声,“从来英雄是白身,只有红拂识英雄。凡俗女子岂能识英雄于微贱之时?鹏举勿需耿耿于怀。”

想了一下,李八少继xù

说道,“鹏举既已确定在应天府立足,何不将令高堂他们一起接过来呢。不用怕没有地方住。只要令堂来了,我把城堡让给他们住。至于鹏举你,老夫膝下尚有一女,今年二十岁,姿色尚可。”

郭进一边叫了起来,“老爷,你也太谦虚了吧。岳团练,我和你说啊,我家小姐简直长得比画上的仙女还要好kàn

。心肠又好,俺郭进要不是小姐搭救,早就饿死街头了。我和你说啊,岳团练,我感觉你应该可以配得上我家小姐。要不然你就娶了我家小姐呗。我看老爷对你挺满yì

的。就是不知我家小姐看不看得上你。”

李八少赶紧喝住郭进,省得他越往下说越不靠谱。李八少笑骂道“这厮爱信嘴胡说。鹏举不用放在心上。不过他说的也就是我想说的,不知鹏举意下如何?”

岳飞连忙说道,“多谢李老盛情。婚姻大事岂是儿戏。我母亲不在身边,飞不敢妄自许诺。再说飞二年前从军时曾发誓,不灭金人,就不再成家。只能多谢李老盛情了。”

岳飞之所以拒绝李八少的提议,就是因为前妻刘氏对他的伤害很大。他和刘氏成亲,全凭父母之命,媒灼之言。根本一点都不了解刘氏品行,就稀里糊涂成了亲。

其实刘氏改嫁后,岳飞母亲也后悔给儿子挑了这么个女人。当时就对岳飞说,这次是母亲对不住你。以后你婚姻大事就自己做主。娘不会再干涉你。

岳飞现在连李孝娥长什么样子都没有见过,当然不能轻易许诺。虽然李八少和郭进都把李孝娥说的很好,但却不能完全相信。李孝娥是李八少的女儿,李八少自然不会认为自己的女儿不漂亮。至于郭进,光看他那傻大黑粗的样子,岳飞就很怀疑他的审美眼光。

李八少看岳飞不等自己喊出女儿见上一面,就婉拒了,心中多少有一些不快。不过他想了一下,也就明白了岳飞的顾虑。岳飞毕竟还没有见过孝娥,当然不会轻易许诺。要知dào

岳飞这种人,出言不二。

李八少又想到孝娥还带着一群孩子躲在城堡下面的密室里,根本还没见过岳飞。刚才岳飞要是同意了婚事,孝娥上来了,不满yì

岳飞,自己可就难做了。

李八少想到这里,不禁暗暗庆幸。他用眼睛瞪了一下郭进,喝道,“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你受了伤,还不快去休息。”

郭进直冲冲地回答,“老爷不休息,俺郭进也不休息。”

李八少冲岳飞无奈地笑了一下,也就不再提前才的话题。

他相信只要孝娥和岳飞见上一面,两个人应该都不会失望。

李八少说道,“鹏举,相州沦于金虏之手,百姓谋生定必艰难。再说鹏举一旦和金人战场争锋,须防金虏对你家人不利啊。我看你还是派人尽快回相州,把令堂和两个孩子接过来才是。”

岳飞想了一下,方才说道,“现在应天府千头万绪,就是要接他们过来,也要等应天府安稳下来再说。我二年前离家时,特意嘱咐了师弟霍锐,让他看护我们一家。我那师弟为人固执。就算别人到了相州,他不会让我母亲过来。除非我或者弟弟亲自回去。”

李八少疑惑地问道,“不知你那师弟是做什么的?”

岳飞说道,“不瞒李老,我那师弟和吉倩一样,都在太行山上做山大王。二年前吉倩舍了山寨,陪我下山追随康王。师弟霍锐却不愿下山。我就把家母和两个孩子托付给他照看。”

岳飞其实也想把霍锐招降下山的。但霍锐不相信康王的许诺。反而劝岳飞不要下山。“师兄,皇家没好人。全都说的比唱的好听。我是不会下山跟随那个什么鸟康王的。我看师兄你也不要下山了,留在山上,我奉你做大王,就凭师兄一身本事,还怕守不住这太行山。既然你非要走,我也不再劝,伯母和云儿银瓶就留在我山上。我向师兄保证,只要我霍锐不死,就不会让他们受半点罪。师兄且下山去。万一康王不值得追随,还请师兄回来,率领我们和金狗干。”

想到霍锐说的那些话,再想想两年来康王的表现,岳飞不由苦笑着摇了摇头。自己一直认为霍锐固执,不识大体。现在看来,倒是霍锐眼光最毒,看得最准。

李八少看岳飞摇头,以为岳飞不放心相州家人,连忙问道,“鹏举,那霍锐才能如何?现在北方可是乱成一片,山寨之间攻伐甚是厉害。霍锐能守住自己的山寨吗?”

岳飞笑道,“这个李老不用担心。霍锐勇虽不及吉倩,但心思机敏,做个一寨之主还是没什么问题的。其实他和吉倩一样,都是被逼上太行山的。虽然落了草,两人却没有做过什么坏事。在相州,吉倩霍锐都是有名的义匪,从不滥杀无辜的。”

刚刚说到这里,突然从城堡外跑进来一个士兵,正是吉倩的亲兵马小六。

马小六冲着岳飞喊道,“岳将军,快去看看我吉倩大哥吧。他好像发疯了,正在方家大开杀戒。岳将军快去看看吧。”

岳飞霍然站起,向李八少抱了下拳,跟着马小六,风一般地冲了出去。

李八少皱着眉头想了一下,命令郭进带上两个人也去方家瞧瞧。

郭进走了出去,城堡里顿时空了下来。李八少站在门口,望着外面熊熊燃烧的火把,和在暗影里来回走动的张宪部士兵,自言自语地说,“希望我李八少这次没有看走眼。要不然我李家危矣,应天百姓危矣。”

第十四章 愤怒的吉倩(1)

方赵楚三家不在一个地方,吉倩岳翻岳亨一出李宅就分兵上路。

岳亨年龄小,才十八岁,虽然也跟着岳飞打了两年仗,还是稍显稚嫩。吉倩怕岳亨出意wài

,就给岳亨挑了一个最容易对付的世家:赵家。

因为家主赵半城在逃跑时被张宪走马生擒,有了这个活的筹码,相信赵家不敢太过反抗。

吉倩用手拍了拍赵半城的肩膀,告sù

岳亨,“千万不要让这条老狗跑掉。如果他想跑,就砍掉他两条腿。如果他家人反抗,先杀他,再杀他全家。”

岳亨稚气未脱的脸上故yì

逼出几丝凶狠。恶声恶气地说,“吉哥,我听你的。只要他敢跑,我就砍他八百刀。”

赵半城吓得连连作揖,“两位大爷,我不会逃。我绝对不会逃的。”

吉倩又对岳翻说,“老六,你就去抄楚家吧。方家我来对付。”

岳翻嗯了一声,领兵就走。没办法,他虽然是岳飞的亲兄弟,但最不受众人待见。论拳头他只能欺负岳亨,论心机他连吉倩都玩不过。吉倩既然让自己对付楚家,那自己就去对付楚家好了。反正吉倩也没有坑过自己。

吉倩看岳翻闷头就走,赶紧又喊住了岳翻。“六子,去了楚家,有人反抗就杀,如果没人反抗,尽量少杀。刚才你也听了大哥和李八少他们的谈话。我们要在应天立足。让人畏不行,必须让应天百姓心服。你要知dào

我们只有几百人。你脾气暴躁,千万要控zhì

自己的脾气。尽量少杀人。”

岳翻说道,“吉哥,你怎么好象变得也足智多谋了。我以前没看出来。”

吉倩笑道,“我好歹也跟岳大哥相处了几年,多少也学到一些打仗的方法。你以为别人都像你一样蠢啊。从生下来就和岳大哥在一起,到现在还是只知dào

喝酒打架。”

岳翻被吉倩说得没法回嘴,挠挠头,转身走了。

“好了,”见岳翻岳亨都领兵走了,吉倩看着自己身后的士兵说,“兄弟们,跟着我,咱们去会会方家老小。我听说方家是应天府横行了几十年,我倒要去看看他家到底有多牛。”

亲兵马小六不失时机地拍了吉倩一句,“有我们吉大寨主,哦,是吉大将军出马,方家只能举手投降。”

吉倩拍了马小六巴掌,“就你小子会拍马屁。不过我爱听。哈哈。兄弟们,我再说一句,到了方家,都把自己的裤腰带扎紧点,谁敢奸淫妇女,我就把谁的那话儿切下来当太监。”

众人齐声哄笑。

三百军兵举着火把,披星戴月,来到了方家门前。首先看到的就是一座高大的门楼,门楼后面就是一个大得出奇的院子,里面几幢巍峨的楼群,灯火闪亮,人影幢幢。

吉倩不由吐了一下舌头,震惊地说道“乖乖,这宅院比老韩家的宰相故宅还牛气啊。这得住多少人啊。”

李八少派来的一个家丁说,“禀将军,方家连家丁带丫鬟仆女约有六七百人。”

吉倩嘿嘿笑道,“比咱们人多啊。马小六,先把方觉明和方天的人头扔进大院,再上去叫门。直接告sù

里面的人,开门算投降,绝不妄杀一人。不开门就是不投降。等我们攻进去,鸡犬不留。”

果然不出吉倩所料,方氏父子的人头一被丢进去,大门后面立即传来一阵慌乱的声音。看来方家的都还没有睡。门后肯定就有一大群。门里传来女人尖叫哭泣的声音,也有男人争辩的声音。似乎有人想开门投降,有人想顽抗到底。

黑沉沉的大木门却始终不见有人打开。

吉倩等的不耐烦了,跃马冲上三级台阶,一锏下去,顿时把厚达半尺的木门打得凹了进去。

顿时可以听见门后的人更慌乱了,有人逃跑的声音,也有人吓得摔倒的声音。

马小六不失时机地喊道“里面的人听着。惹恼了我们吉将军,一把火烧了你们方家。快快开门!”

三百士兵一齐大喊,“烧了方家,烧了方家。”

就在吉倩准bèi

再来一锏,把这扇木门彻底打破的时候,关得紧紧的大门突然开了。

在火把的照耀下,一个穿着朴素衣服,体形则肥胖如猪的中年妇人领着一群同样衣着朴素的男女跪在门口。

吉倩越看这这群人的衣着越觉得不协调,这么胖的身材,这么好的皮肤,明明应该穿金戴银,满头珠翠,怎么可以穿着下人的衣服呢。这不是在欺负我吉倩的智商嘛。

吉倩想起自己见过的官员作派,于是也模仿着那些官员的口气,先是咳了一声,然后才开口问道,“门内下跪何人哪?”

胖妇人战战兢兢地还没开口,突然从门后又窜出一个人来,面孔白净,青衣小帽,一看就是个家丁。

他几步跑到吉他跟前,抓着吉倩的马缰绳就跪下了。跪下之后,立既谄媚地对吉倩笑了一下。把吉倩笑的不自禁地抖了一下。

青衣小帽用手指着门内跪的人,挨个告sù

吉倩,“小人报与将军,这个肥婆是方觉明的正房。那个是方觉明的头妾,那个是方觉明的二妾,那个是方觉明的三妾……那个是方天的正房,赵半城的女儿,那个是方天的头妾,那个小胖墩是方天的儿子……”

青衣小帽一边说,吉倩听得啧啧连声。原来方氏父子竟是一对种马,怪不得都瘦的跟小鸡子似的。

青衣小帽看吉倩听得入神,更加起劲地说,“小人告sù

将军啊。她们今晚听说方氏父子死了之后,都吓成了一窝蜂。赶紧把身上的金银珠宝都摘下来扔到水池里去了。他们认为没人会想到到水池里去捞金银。”

“不错,不错。”吉倩赞着赞着,冷不丁转脸对着青衣小帽,“你是方家的什么人?”

青衣小帽肩膀往下缩了缩,小声说道,“小人是方家雇来的仆人。和方家一点关系都没有。还望将军饶命。”

吉倩笑嘻嘻地说道,“是吗?”然后转头望着肥婆,大声问,“方夫人,是吗?”

方夫人这时候也不再装可怜了。她站了起来,指着青衣小帽骂道,“方福,你这个狗才,老爷待你不薄,没想到老爷刚死你就要卖了我们整个方家。方福,你这个狗才。”

方天妻赵氏看婆婆只知骂方福,却不回答吉倩的问话,怕婆婆触怒吉倩,连忙说道,“将军,这人是我家的管家。也是我方家旁系子侄。”

吉倩拿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方福,把方福看得浑身不自在。

第十五章 愤怒的吉倩(2)

不过吉倩并没有进一步的举动,只是对着方福说,“你很不错,不错。前面带路吧,我们是来抄家的,不是站在门口听你主仆互相出卖的。”

方福脸色一红,连忙弓腰蹋背,小心翼翼地走在前面。

有了方福这个内鬼的指路,抄家变得很轻松。方家的金库,方家的粮仓,方家地窖里的兵器库,很快都被士兵分别看守,准bèi

等天亮岳将军到了再行处置。

吉倩盘算了一下,方家金库里黄金白银至少有三四万两,铜钱却不是太多,只有几千贯。粮仓里的粮食足有六七千石。更让吉倩叹为观止的是方家的兵器库,里面刀枪铠甲足有几千幅,全都制作精良,足够给弟兄们换全套装备了。特别是角落里还藏着五百具崭新的步人甲,让人看着眼热。

如果方福的献媚行动到此为止,吉倩今晚的抄家行动也就到此结束了。偏偏他以为所有将军都是和方氏父子一个德性。看了看一直跟着吉倩的两个亲兵,方福特意小声地告sù

吉倩,“将军,方家后花园里还有一个地下密室,里面藏着上百个被方氏父子用各种手段弄来的美女,将军要不要去快活一下。”

吉倩用古怪的眼神看了方福一眼,笑道,“好啊。还请方管家领我去见识一下。”

方福见吉倩一直在笑,不由暗喜,心想果然天下的大胡子没有不好色的。

方福领着吉倩走到后花园一座假山前。月光之下,假山显得光怪陆离。仔细观瞧,组成假山的石头每一块都是奇形怪状。

方福见吉倩似乎对这种石头很感兴趣,连忙说道,“吉将军,这座假山全是从江南运过来的花石纲。方家就是抱住了蔡京大腿,靠给朝廷转运花石纲花了大财。这假山都是方家偷偷截下来的贡品。方氏父子真真该死。好了,吉将军,顺着这个关半人高的山洞进去就行了。里面有一百多个漂亮女孩子呢。还有三十个是方氏父子没用过的,特意准bèi

金人过来时,献给金人将领的。嘿嘿,每个都是……。”

说到这里,方福忽然不说话了。因为他看到吉倩的脸色在月光和火把的照耀下显得很狰狞,脸上的肌肉不停抽动,胡子抖个不停,似乎想把眼前的花石纲吃掉不可。

方福吓了一跳,极小声地说,“吉将军,吉将军,你没事吧?美女就在里头呢。”

吉倩对着眼前的假山深深吐了一口气。然后看着方福,冷冷地说,“你带路就成了。”

跟着方福钻进山洞,走了几步,山洞突然宽敞起来。里面的装饰也很奢华,墙上挂着燃烧的琉璃灯,地上铺着精美的波斯地毯。推开一扇木门,里面一间四四方方的大房子,吉倩走进房子,就看见了几十个赤裸的女人,身上全都一丝不挂。看见方福和吉倩进来,也没有什么害羞的意思。仍然木木地呆在自己所在的地方,似乎没有看见他们一样。

方福笑嘻嘻地说,“吉将军,这些女人都不行了。像傻子一样。咱们走到里间去,那三十个才是。”

吉倩忽然打断了方福的话,冷冷问道,“里面的也没穿衣服吗?”

方福极度猥琐地一笑。忽听吉倩大叫一声,畜生,气杀我也。然后方福就感觉自己头皮一紧,吉倩一只手扯着他的发髻,把方福提溜了起来。

吉倩破口大骂,“毫无人性的狗杀才。今天我吉倩不杀你岂能对得起我手中铁锏。且随我到院里去,我不能让你的狗血溅到这群姑娘身上。”

吉倩一只手提着方福,大步流星走到方家的大门口,方家一门几十口子还都跪在这里,惴惴不安地等待着他们的命运。早先藏起来的一些丫环仆人也都被赶了出来,跪在方氏一家后头。黑压压地跪了一大片。

吉倩提着不停求饶喊痛的方福直接走到肥婆跟前,把方福一把扔过去,冷冷问道,“方夫人,你家里是替朝廷转运花石纲的。”

肥婆赶紧点了点头。

吉倩继xù

冷冷地问,“方夫人,后花园的事你知dào

吗?”

肥婆终于感觉有点不对头了。吉倩的语气太冷了,就像将要出鞘饮血的长刀。肥婆眼睛一眨,登时就大哭起来,“将军饶命啊。我是个妇道人家,这些事我知dào

也没办法,我管不住啊。将军饶命吧。”

吉倩骂了一声,“该死,”一锏砸在肥婆头上,顿时脑浆四溅。

吉倩提锏走到方赵氏身前,“后花园的事你知dào

吗?”

方赵氏看到婆婆被这个凶悍的大胡子一锏砸死,早就吓得魂不附体,嘴巴一个劲地抖,根本说不出话。

吉倩也懒得再等她说话,一锏砸在头上。“又一个该死的。”

吉倩一开始砸死肥婆的时候,士兵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了。因为吉倩一向只喜欢真刀真枪的和猛男决战,根本不屑于和女人对战,更不要杀这些跪地求饶的女人了。

就算她们再可恨,毕竟也是女人,怎么可能惹得吉将军杀性大发呢。

等到吉倩砸死第十四个方家人的时候,马小六终于觉得不对劲了。他赶紧上前拉住吉倩的手,小声地说,“将军,差不多了。再杀方家就没人了。和岳大哥也不好交待。”

吉倩瞪了马小六一眼。马小六一看到吉倩的眼睛,顿时吓了一跳。吉倩的眼睛完全是红的,就像血在烧一样。吉倩一把甩开马小六,又是一锏下去,砸死了方家的那个小胖墩。“方家的人统统该死。男人该死,女人也该死。丫环该死,仆人也该死。运花石纲该死。拐卖妇女该死。方家的人统统该死。”

其他士兵看吉倩这幅表情,谁也不敢去拦了。谁都看得出来,吉倩明显有点神智不清了。这要是上去拦他,冷不丁一锏下来,谁能拦得住。

岳飞赶到方家的时候,方家早已尸横遍野。几十口子人已经全被吉倩砸得脑袋开花。只剩了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早已经被吓傻了,看到吉倩走到跟前,也不知dào

哭。

吉倩却依然没有任何怜悯的意思,提锏在手,嘴里说着,“该死,方家的人统统该死。”提锏对准小女孩的头就要砸下去。

岳飞一个箭步上去,伸手拧住吉倩的胳膊,把铁锏夺了下来。吉倩回肘一就打,却被岳飞用手托住。吉倩还要继xù

反抗,岳飞一掌砍在吉倩脖子上,吉倩终于软软栽倒。

倒在方家门口的吉倩一身是血,一脸是泪。

第十六章 让百姓审判吉倩

岳飞下手的力度刚好只让吉倩昏迷了一小会。吉倩很快就醒了过来。

醒过来的吉倩赤红着眼睛告sù

岳飞,方家在假山里囚禁了上百名少女。吉倩咬牙切齿地说,“岳大哥,方家的人全是畜生。我看了这些被折磨傻了的少女,根本控zhì

不住自己。岳大哥,我知dào

我这次肯定把应天府的人吓坏了。说不定他们也会像排斥其他乱兵一样排斥我们。”

岳飞拍了拍吉倩的肩膀,让吉倩别再说话。“吉倩,你不用担心。我们是兄弟。”

岳飞一边派人去通知李八少和各位家主前来方家,一边命令方家的使女找衣服,进山洞去为那些可怜的少女穿上。

天色刚亮,红着眼睛的李八少领着一众同样红着眼睛的家主来到了方家。这些人听说了吉倩狂性大发的事,都有点担心。几乎都是一夜未睡。他们虽然和岳飞算是盟友,可毕竟武力在岳飞等人手里,他们还是希望岳飞和手下的将官都能按皇宋律法办事。

再大的罪,也要经过审判不是。要不然,人人都可以提刀杀人,应天岂不是依旧大乱。

看到众人瞅向吉倩的眼神充满担心和恐惧,岳飞也不再多说别的,直接把众人领进了囚禁少女的山洞。

一行人走进山洞,看到数十名面色清丽却又痴痴呆呆的少女,不由地都愣住了。

这些少女仿佛明白了这群人是来救她们的。她们转动着呆板的眼珠,小心翼翼地打量众人。

众人也在打量这些少女。他们忽然发xiàn

有很多是他们认识的,都是这几年莫名失踪的应天少女。这时候,忽然有三个少女大哭着跑出人群,直接跑到三个小家主跟前,抱住他们痛哭起来。

原来这三个少女正是他们几年前失踪的女儿。他们以为是被拐子拐跑了,当时就报了官,却迟迟没有下文。

刚才,一进山洞,他们就注意到了这三个少女。毕竟父女连心。可是他们却不敢相认。失踪几年,本来可爱的女儿又变成了傻瓜一样木呆。他们实在是不敢相认。

直到他们的女儿先认出了他们,他们才敢确定这就是自己失踪的女儿。

岳飞告sù

李八少,山洞里面还有一间密室,里面还有三十个少女,是方家准bèi

献给金兵的。

李八少被气得怒发冲冠,大骂方家该死。

三位家主抱着女儿哭了一会儿,终于平静下来。他们看了看岳飞,又看了看低着头站在岳飞身边的吉倩,直接走到吉倩面前,双膝跪下,“谢谢吉将军灭了方家。替我们应天府除了一个大害。他们简直不是人。谢谢吉将军。”

吉倩连忙弯腰,试图搀起他们。三个人却不起来,跪在地上冲着岳飞说道,“岳将军,不要处罚吉倩将军。吉倩将军没有错。就是我们看到这种场景,也会忍不住灭了整个方家。”

岳飞直接把三人搀了起来。“三位不用多礼。我领你们来到这里,就是让你们看看,吉倩不是滥杀之人。他愤nù

只是因为方家的所作所为超出了他的忍受底线。”

岳飞用手拍了一下吉倩的肩膀,对着众人说道,“实不相瞒,我这位吉倩兄弟,身世可怜。父亲本是一个商人,去江南办货时却被运花石纲的部队强征为民夫,活活累死。母亲因为心伤其父之死,也一病不起。留下十二岁的吉倩和九岁的妹妹相依为命,四处乞讨过活。偏偏他妹妹又被拐子盯上,硬是从吉倩手里把他妹妹抢走了。我这位兄弟生平有二大恨,一恨花石纲,二恨拐子。而方家偏偏把他的二大恨全沾上了,方家岂不该死。”

岳飞这样一说,顿时所有人望向吉倩的目光再没有畏惧,反而充满了同情和怜悯。原来这个相貌凶恶的汉子身世竟如此不幸。他们异口同声地说,“岳将军,吉倩将军无罪有功。”

这时候,李八少用手捻着自己的胡子,慢慢说出自己的想法。“鹏举,各位家主,我们明白了吉倩,并不代表应天府百姓也明白吉倩。再加上应天府现在还有几股乱军。这些乱军肯定会向百姓造谣吉倩滥杀无辜。让百姓对鹏举他们心存恐惧,从而把百姓引到他们一边。我们必须想个办法,让所有的百姓都认为吉倩灭方家杀得对,灭得在理。”

岳飞说道,“李老,这个不难。现在天色已亮。我们立kè

派出士兵,在应天府各个角落宣传方家私囚少女,让那些丢失女儿的人家来方家认亲。我想这些少女应该大多是应天本地人。”

刚才痛哭的一位家主用手指了指人群里的另外两名少女,说道,“岳将军说得不错。我认得这两个女子,一个是我那条街上磨豆腐的赵老六的女儿,一年前失踪的。赵老六家只有这一个女儿,他浑家眼睛都快哭瞎了。另一个则是我旁边街上卖花王七的女儿,和我女儿同月失踪的。”

其他人也纷纷指着一些少女,说是应天府谁家谁家的女儿。果然让岳飞说对了,这里面上百名少女大多都是应天城里的人。

李八少气愤地说道,“这几年来,应天府陆陆续续失踪了一二百名少女,官府却从来没有破过案。有女儿的人家早就忧心仲仲,担心自家女儿也被拐跑。鹏举,你这个方法很好。现在就派士兵去各个大街喊话吧,让所有百姓都来方家看看。我想几乎所有百姓都会跑来方家。而我们的军队集中在这里,正好还可以保护百姓不受乱兵侵扰。”

到了中午时分,方家大宅早已被人挤得满满的。一些失了女儿的人家抱着自己的女儿大哭。另一些人则议论纷纷,大多都说方家该死。

岳飞站到假山顶上,望着黑压压的人群,提了一口气,大声说道,“众位应天父老,听我岳飞一言。”

岳飞的声音异常响亮,直接压住了一众乱纷纷的声音。百姓们全都安静下来,望着站在高处身穿甲胄的岳飞,想听听岳飞说些什么。

岳飞说道,“昨天晚上,我派吉倩领兵来抄方家,结果吉倩发xiàn

了山洞里的少女,难忍义愤,直接灭了整个方家。国有国法,方家有罪,应该审判后再行定罪。吉倩不经审判就灭了整个方家,算是触犯了国法。本应请应天衙门出面,判决吉倩该当何罪。可是现在应天府衙门空着,所有官员都逃跑了。那么我就让各位父老充当一回青天大老爷,按照你们心中的律法,来判决吉倩是否有罪。如果你们判决吉倩有罪,吉倩就有罪。如果你们判决吉倩无罪,吉倩就无罪。”

听到岳飞说出这样一番话,所有百姓都呆住了。他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们从来没想到岳飞竟然会让他们来审判吉倩。现在应天府谁最大,当然是军爷,因为他们手里有刀。这些百姓这几天都活得惶惶不安,看到军人就害pà



虽然这个时候,还有很多人不认识岳飞。但是看到岳飞身着甲胄,再看看周围上千军兵全都听从岳飞的命令,自然也就明白了岳飞的身份,至少是位拥有上千军兵的将军。可是这位将军却没有像别的将军一样,对他们这些百姓视若草芥。不光不把他们视若草芥,竟然还告sù

他们,他们现在拥有审判权。可以决定吉倩是否有罪。

应天百姓议论纷纷,他们不敢相信这世上真有如此尊重百姓的将军。历来只有官府大老爷才能决定一个人是否有罪。老百姓顶多算个屁。只有听官府大老爷说话的份。可是站在假山上的这位年青将军却大声地告sù

他们,他们不是屁,他们照样可以充当执法官。

这的确让应天百姓不敢相信。一些人甚至怀疑岳飞是在试探他们。如果他们敢判决吉倩有罪,他就会让周围的上千军兵灭了他们。

当然了,他们肯定不会判决吉倩有罪。

岳飞出身农家,他知dào

,皇宋的百姓是最淳朴的一群人。他们自有自己的处事法则。他们可能软弱,但心中的正义感依然存zài

。他们也许不敢阻止犯罪,但看到阻止犯罪的人,他们一样会拍手叫好。

岳飞之所以想出让老百姓来审判吉倩的主意,就是因为他对皇宋百姓充满信心。他相信,看到方家山洞里那上百个失踪前明丽活泼现在却木木呆呆地少女,所有百姓的心中都会充满愤nù



当然,岳飞之所以让周围士兵保持严正队形,也是为了给应天百姓一些压力。这也是李八少的建议。李八少认为,岳飞让百姓来审判吉倩,吉倩肯定无罪。不过凡事要防止万一。

更重yào

的是,借着这个机会,可以让应天百姓认识一下岳飞。

岳飞站在假山上,望着下面的百姓,大声喊道,“现在,应天府的父老们,你们告sù

我,吉倩有罪吗?”

挤进方家大宅的上万百姓齐声大喊,“吉将军无罪。吉将军无罪。方家该死。方家该死。”

岳飞抱拳向百姓施了一个礼,大声说道,“多谢应天父老的公正审判。我岳飞在这里谢过了。”

就在这时候,李八少领着几十个稍有名气的家主也爬到了假山之上,用力挥舞着双手,让下面的百姓安静。所有百姓立即认出了这位应天首善。他们不再说话,静静地看着李八少。

李八少同样大声说道,“这几天应天府乱成什么样,想必各位乡邻也都知晓。昨天早上,方赵楚三家无视皇宋律法,率领数千乱军围攻我李八少。如果不是你们面前这位岳飞将军,我李家想必早已满门死绝。但是,应天府不只有方赵楚三家为非作歹。还有数万驻在城里的乱军。他们的作为如何,想必诸位乡邻也已深有体会。如果他们再来祸害我们的时候,谁来保护我们?你们想要谁来保护我们?”

不等下面的百姓回答,李八少用手一指岳飞,“除了岳飞将军,谁会把我们百姓放在眼里?你们见过如此尊重百姓的将军吗?”

应天府百姓纷纷应道,“李八老爷,我们要岳将军保护我们。岳将军,你是好人,请你救救应天百姓。”

李八少继xù

说道,“昨天晚上,我和数百家主与岳将军说好了。岳将军承诺保护应天平安。诸位乡邻,你们相信岳将军吗?”

上万百姓纷纷大喊,“我们相信李八老爷。我们相信岳将军。”

于是李八少同数十家主向岳飞弓身下拜,“还请岳将军不要忘了昨晚所说的话。保护应天百姓平安。”

岳飞虽然知dào

这是李八少故yì

让自己的形象在应天百姓心中扎根,以便用最快的速度收拢应天人心,恢复城市秩序。可是看到这么多百姓相信自己,岳飞心中还是一阵感动。

岳飞弓身向李八少和各位家主还了一礼,大声说道,“苍天为证,我岳飞必不负应天百姓。”

第十七章 初定应天府(1)

方家被吉倩屠了。赵楚两家举族而降,甘愿接受岳飞处置。岳飞不为已甚,并没有过于为难赵楚两家,在李八少的建议下,只把两家逐出了应天府。

因为这两家在应天的名声虽然不好,但也不是太差,再说家中也没有人神共愤的囚牢。如果再灭了他们,可能会让那些投靠过来的家族人人自危。

而抄了三大世家的收获大得让岳飞有点吃惊了。三家共抄出黄金四万多两,白银十万余两,铜钱一万多贯。足够给十万大军发二年的军饷了。粮食虽然不多,但也有近二万石,至少可让自己招募的士卒二年内没有饥馁之忧。

既然粮饷都有了,岳飞就开始着手成立护民军团练。

因为有应天首善李八少的支持,有其他中小家主的鼓吹,再加上应天百姓的支持,没用几天时间,护民军团练就成军了。岳飞被众人一致推举为团练使。张宪则被岳飞任命为副团练使。

初成立的护民军团练共有五千人。除了岳飞从刘浩部挖过来的两千士兵外,其他三千人多为应天本地青壮。其他世家也纷纷派出自家子弟参军。过了几天,养好伤的郭进李横也带着三百李府家丁前来投军。

岳飞来者不拒。

郭李二人被岳飞任命为旗头。这不是岳飞的意思。而是郭李二人自己的意思。郭进直接和岳飞说,“岳团练使,你以前可是答yīng

我要我做旗头的。现在我来了。李横也来了。我们兄弟商量好了。什么也不做,就做护民军旗头。”

岳飞故yì

吓唬郭进,拿眼睛看着郭进,严厉地说,“战场之上,旗乃军胆。做旗头的不光要冲在前面,还要保护住军旗。丢了旗帜,是要被砍头的。你们两个不怕吗?”

郭进李横都把胸膛拍得啪啪响。郭进大声叫道,“岳团练使,请你放心。只要我郭进做旗头,谁也别想夺走我们护民军旗帜。除非我死了。”

说到这里,郭进感觉自己有点示弱了,想了一下,又大声说道,“就算我死了,敌人也休想夺走我们护民军旗帜。”

岳飞不再逗这两个浑人了。其实岳飞很喜欢郭进李横,这是两个淳朴的汉子,上得战场,绝对悍不畏死,根本不用担心他们会拖着旗帜逃跑。所以岳飞直接喊道,“郭旗头,李旗头,出去试试你们大旗的份量吧。”

看到两个大汉欢天喜地的走出军帐,站在岳飞身边的张宪低声说道,“大哥,看来应天府这些人对我们还是不放心啊。他们竟然舍得让自家子弟加入护民军,肯定有监视我们的意思。”

岳飞拿手拍了一下张宪的肩膀,说道,“贤弟不要多想。这是人之常情。毕竟我们是客军,李八少等人愿意把身家性命寄托在我们身上,其实也是无奈之举。如果本地兵不参与做乱的话,估计他们自己就会成立团练了。”

张宪说道,“大哥,这些人都是富家子弟,最次的也是出身中产,识文断字可以,打仗恐怕不行。”

岳飞笑着说道,“谁又是生下来就会打仗的。贤弟怕他们打仗不行,我却没这个担心。一支军队能不能打仗,不在士兵的出身,而在士兵的训liàn

,军械的精良,以及将领的指挥。我反而认为,这些人只要训liàn

好了,战斗力肯定会远远大于那些目不识丁的军队。”

看张宪不相信自己的话,岳飞直接反问了一句,“贤弟不觉得我们之所以和其他的大头兵不同,正是因为我们识字吗?”

张宪还是没被岳飞说服。“大哥说得虽有理。可是却忘了重yào

的一点。我们从小习武,身手敏捷。这些新兵可没有几个会武术的。”

岳飞把手搭在张宪肩膀上,语重心长地说道,“贤弟,你太高看武术的作用了。其实在训liàn

有素的军队面前,个人的能力并起不到太大作用。”

张宪说道,“可是大哥屡屡单兵突阵,斩金将以归,靠的不就是武术吗?”

岳飞看了看张宪,不再说话,直接走出了营帐。张宪看着岳飞的背影,突然想到岳飞的战例没有太***价值。中原虽大,又能有几个骁勇如岳飞岳大哥的人呢!

张宪顿时明白了岳飞的意思。两军对垒,个人武勇实不足恃也。训liàn

有素进退有法的军队才能所向无dí



军帐之外,空阔的练兵场上,烈日当空,骄阳似火,三千披着铠甲的长枪手正在王贵岳亨的带领下汗流浃背地训liàn

。每个人都热得脸色通红,裹在铠甲里的衣服淋淋地粘在身上。

王贵身披重铠,拄枪而立,身上腾腾地冒出热气。

在他严厉的注视下,三千长枪握着长枪,反反复复地做着一个动作,前刺,前刺,再前刺。这种单调到了极点的动作,岳飞命令他们每天至少练二个时辰。

岳飞走到新军面前,满yì

地用眼睛打量着气喘吁吁的新军。这些几天前细皮嫩肉的青年现在都晒得黑不溜秋,和农家子弟再也没有分别。

王贵看到岳飞领着张宪出现在校场上,立即大喊了一声,“停。”

面对站在他们前面的团练使和副团练使,三千新军就像看到普通人一样,没有一个人上前见礼,仍然手握长枪,直直地站在那里。

如果让其他宋将看到这些士兵胆敢不跪见上司,早就发飚斩人了。可是岳飞却不会发飚。因为这正是他为护民军制定的第一条军规。

“护民军中无跪礼。”

士兵见了将军,无需下跪,抱拳即可。而在身披铠甲的情况下,则连抱拳之礼也无须作做。

岳飞制定这条军规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表示反对。不只是吉倩张宪等军中将领,就连李八少听说了,也来劝岳飞慎重考lǜ

。这些人反对的理由就是将军必须要有威严,必须要让士兵畏。如果让士兵和将军平起平坐,将军就会没有威严。而没有威严的将军是打不了胜仗的。

再说了,其他军队都有跪礼,我们护民军也不能太过标新立异。士兵见了将军无需下跪,就像平民百姓见了官老爷无需下跪一样荒谬。

虽然几乎没有一个人支持岳飞,岳飞却坚持自己的意见。他制定的护民军军规第一条就是“军中无跪礼。”护民军中如果有将军胆敢让士兵下跪,则斩将。

在给护民军训话时,岳飞更进一步地告sù

护民军,只要加入护民军,不但见军中将领不跪,在身着铠甲的前提下,见官也不跪。

面对李八少一众乡绅的质疑,面对张宪一众军中将领的反对,岳飞只是简单地说了一句,“我要的护民军不是只会磕头的磕头虫。我要的护民军是可以纵横天下的精锐。既然是纵横天下的精锐,当然要拥有纵横天下的骄傲。”

面对岳飞的坚持,众人无奈告退。

可是三千新军却被岳飞的这句话感动了。既然岳团练把他们看成纵横天下的精锐,他们就一定会成为纵横天下的精锐。

要知dào

这三千新军大多都是方赵三家作乱时逃进李宅的富家子弟,他们既参与了当天保护李宅的战斗,也目睹了岳飞天神般的英姿。所以对岳飞都是打心眼里佩服。

虽然家人让他们参军,只是想在护民军里让应天府本地的人也占有一席之地。可是这些青年人因为多数识文断字,骨子里自然有一种读书人的骄傲。

简单的前刺动作前几天累倒了无数人。可是除了十几个身体过于虚弱实在无法坚持下去的青年之外,三千富家子全都咬牙坚持了下来。

他们全都明白,他们此刻可以在营中安全地训liàn

,可是另外的二千护民军正在城里城外和二万多乱军真刀真枪地作战。

那是两千来自外地的护民军,那是两千几乎目不识丁地护民军,却连死都不怕,无怨无悔地保护着应天府。既然这样,他们如果连简单的训liàn

都做不到,又怎么配得上护民军这个名字呢。

看到岳飞和张宪来到了练兵场,王贵和岳亨走上前来,向岳飞张宪抱拳说道,“报gào

团练使,副团练使,今天三千长枪手全员到场训liàn

,无一缺席。”

岳飞点了点头,对二人说道,“训liàn

还要抓紧。城里乱军虽然荡平。但城外战斗正酣。早一日练成长枪阵,就能早一日踏上战场。”

王贵说道,“报gào

岳团练使,我认为这些长枪手现在就可以踏上战场了。城外的乱军大多是乌合之众,不是金狗那样的强军。他们不一定可以拼得过我们的长枪手。”

岳飞摇了摇头,看着王贵说道,“连你自己都说不一定,看来你对他们也没有太大信心。他们才训liàn

五天而已。现在就把他们派上战场,那就不是战斗,是谋杀。”

王贵被岳飞说得脸色一变,就不再吭声。只是神情复杂地看了站在岳飞身边的张宪一眼,心中有点忿忿不平。

王贵一向自视甚高。向来认为单论武艺之高,用兵之能,除了岳飞,他绝不亚于任何人。王贵认为张宪之所以抢走了自己的团练副使之位,就是因为五天之前拯救李宅的战斗中,自己和徐庆被岳飞留在了军营里,而张宪则带着一千步兵参加了战斗,并且擒住了赵半城。

现在吉倩徐庆岳翻等人每天在战场上杀得风声水起,自己则和小屁孩岳亨呆在军营练兵,这样下去,怎么得了。练兵场上永远没有立功的机会。王贵现在只想证明自己的能力。

护民军成立以来,王贵每天都会向岳飞请战,岳飞只是不允。王贵一直有种奇怪的感觉,岳飞自从挨了军杖之后,好象和自己生疏了很多。

第十八章 初定应天府

岳飞不知dào

王贵心里的想法。他也没有故yì

疏远王贵。作为从小到大一起长大的伙伴,他对王贵的性格非常了解,就像他老爹王明王员外一样,有点小聪明,喜欢挟恩市惠,天性沉稳,却缺少那种悍不畏死的气概。岳飞感觉王贵更适合统领步兵,和敌人阵而后战。这也是岳飞在刘浩手下做都头的时候,任命王贵为副都头,统领数百步兵的原因。同样也是岳飞让王贵训liàn

三千新兵的原因。岳飞一向认为,要把人放到适合每个人的位置上。

如果让一个适合统领步兵的人统领骑兵,那就是对骑兵的不负责任。同样,如果把一个适合统领骑兵的人来统领步兵,那也是对步兵的不负责任。

可是,岳飞不知dào

王贵心中的想法,并不代表其他人没有感觉到。自从担当护民军团练副使的第一天,张宪就发xiàn

王贵看向自己的眼神里多了一些东西。那东西可以叫做眼热,也可以叫做妒忌。

其实就连张宪自己也没想到岳飞竟然任命自己为团练副使。不过张宪从来就是个当仁不让的人。既然岳大哥看得起我,我就要做好这份团练副使的工作。我要让所有人看到,岳大哥提拔我是正确的。

岳飞吩咐王贵岳亨继xù

练兵之后,领着张宪和十几个亲兵走出了军营。他想到应天府的街上走走看看,确认一下城里的秩序是否已经恢复了正常。

护民军团练成立之后,除了把三千新兵放在军营里训liàn

,两千老卒几乎无日不战。五天前,岳飞亲领五百骑军,破统制祝行在乱军七千人。祝行在领残兵奔向徐州。

四天前,岳飞领步卒一千五百人,在应天府衙前迎战统制刘复统制桑仲统制孔彦舟三人的联兵一万余人。联兵以人海战术进攻,岳飞以严整的步兵枪阵应对。双方激战半个时辰后,张宪吉倩各领二百骑军从后方突入联兵阵地。联兵大溃。张宪走马擒桑仲,斩之。

三天前,岳飞派岳翻率两百骑军,在城西军营破孙胜孙清兄弟乱兵七百人,孙胜孙清兄弟逃往虞城。

孙胜孙清兄弟逃出应天城之后,城里再没有上百人规模以上的战斗。所有的乱军都已或降或走。剩下的只是应天府的地痞流氓。他们这阵子乘着应天府混乱,很是做了一些伤天害理的事。

本地人最恨的也是这些地痞流氓。再怎么说也是乡里乡亲的,平时你们为非作歹也就算了,可是全城老百姓都人心慌慌的时候,你们还在欺男霸女,杀人放火,自然不可能放过你们。

这此地痞流氓也知dào

自己这阵子的行为不可能得到应天父老的原谅。所以他们东躲西藏,四处扇风点火。试图让应天府再乱起来,他们也好再捞一把,然后乘机逃出城去。但是让他们想不到的是,二万多乱军竟然在三天之内就被护民军团练全部剿除干净。

从前天开始,岳飞派出五百老卒,分成几十路,在各个街巷布下关卡,开始捉拿那些如过街老鼠般的流氓。仅仅用了两天时间,应天府这阵子作了恶的数百流氓混混都被揪了出来。

在岳飞的授意下,这些混混全被当街斩首。

岳飞认为,这种连自己城市都能祸害的混混,根本不要指望他们变成好人。不如一刀杀了干净。

果然,数百混混被揪了出来之后,应天府为之一清。做生意的人再也不担心被人敲诈勒索收保护费了。有女儿的人家也不再提心吊胆女儿被骗。更高兴的自然是那些挑着挑子走街串巷作生意的小商贩。

岳飞和张宪两人走在大街上,十几个亲兵分散开来,有的走在前面,有的在他们后面远远跟着。岳飞本来不愿意让这些亲兵跟着自己。岳飞曾笑言,如果连我和张宪都对付不了的人,你们这些亲兵上了也白搭。

可是亲兵依然尽着自己的职责。他们也知dào

岳张二人神勇无比。真遇上刺客了,说不定反而还要保护他们这些亲兵。但每个亲兵都在心里告sù

自己,万一遇上大队刺客,自己就是死,也要护着岳张二人撤离。

不管是岳飞张宪,还是那十几个亲兵,全都穿着铠甲,一身戎装。并没有因为要到大街上视察而换上便装。

为了区别于其他军队,护民军团练的服装和其他军队有一点区别。虽然都是一样的范阳笠,一样的朱红军装。护民军团练的胸前却写着一个护字,背上写着一个民字。如果穿着铠甲,铠甲上自然漆的也是护民二字。

护民军团练仅仅成立了五天,全应天的百姓就已经记住了他们的装束。一些大人甚至会拉着自家小孩的手,走到大街上巡逻的护民军团练身边,指着护民军身上绣着的护民二字说,儿子啊,你要记住,以后你碰到坏人了,就跑到这些叔叔身边,他们会救你的。我告sù

你,胸前一定要有字。胸前没有这个字的兵是坏人,你见了有多远就要跑多远。

巡逻的护民军卒听到这些话,自然把身杆站得更直,胸膛挺得更高。他们感到很自豪:好男不当兵。咱皇宋的老百姓什么时候对士兵这么尊重过了,就算是京城的禁卫军,老百姓见了也无不是又厌恶又害pà

。可是瞧瞧咱现在当了护乡军团练,所有老百姓都高看咱一眼。加入护民军团练,值。跟着岳将军,值。

所以岳飞等人走在大街上,没有一个人回避他们。布店,饭店,典当铺,首饰店,客店,果子店,该做生意的照样开门做生意。正讨价还价的依然讨价还价。虽然一些老成的人看到他们,还会点点头。但大多数人显然已经把他们看成了和百姓一样的人。纵然十几个眼尖的人看出了岳飞和张宪两人盔甲的不同,猜测着他们应该是护民军团练军官。却也没有主动上前打招呼,或者下跪磕头什么的。

护民军中无跪礼的消息早就传遍了应天城。出乎李八少等人预料的是,老百姓却不认为护民军的这项规则有什么不对。老子长了一双膝盖,是用来跪天跪地跪父母的,却不是见了什么牛鬼蛇神都要跪。只有一些读书人认为护民军此举有点大逆不道。

可是和全城百姓的欢迎相比,这些读书人的言论根本起不了什么风Lang。

更让岳飞想不到的是,有两个卖新鲜瓜果的小商小贩竟然挑着挑子一直跟在他后面,不停嘴地推荐自己的商品。

“两位军爷,来,尝尝我们的西瓜,自家地里种的,包甜,不甜不要钱。十文钱一个大西瓜,划算。军爷,来一个吧。”

虽然岳飞和张宪一直摆手说不要,两个小贩似乎吃定了两人是军官,有钱,就是要把西瓜推销给他们。现在全应天城的百姓都知dào

了,护民军团练军饷高,每个月三两,甚至超过了禁军的标准。而且五天前成军时,就已经先发了一个月军饷。这几天护民军团练一直在打仗,估计军饷还都没来得及花呢。好不容易看到两个闲下来在街上散步的军官,岂能不卖给他们一些西瓜,把他们的军饷赚几个过来呢。

两个小贩一个年轻些,二十多岁,一个年老些,五十多岁,每人都挑着十几个大西瓜,扁担搁在肩上,走得一身大汗。岳飞看他们累得实在不轻,也实在受不了这两个小贩的聒噪了。就停下来,看着两个小贩笑道,“你们两个是父子吧?”

年老的小贩看岳飞停下来问话,赶紧放下挑子,从筺里拿出一个大西瓜,一拳头砸开,露出里面的红瓤黑籽。然后拿到岳飞跟前,笑着说道,“军爷,尝尝我家的西瓜。包甜。军爷好眼力。这是我家三小子。”

岳飞接过西瓜,吃了一口,热乎乎的,并不好吃。不过岳飞还是把半个西瓜吃了下去,另外把半个西瓜递给张宪。然后笑着对年老的小贩说,“我吃了你的西瓜。身上没带钱,咋办呢?”

年老的小贩好象一点也不担心,嘿嘿笑着说,“没关系的,军爷只管吃,你明天拿钱给我也行。我和我家三小子每天都进城的。”

岳飞笑道,“护民军岂有吃东西不给钱的道理。只是我们这群人确实都没带钱。这样吧,你们父子挑着西瓜,跟着我的士兵到护民军大营,去找一个叫岳亨的军官付钱就行。”

年老小贩立即连声道谢。岳飞招呼过一个亲兵,让他领着这对小贩去军营。这对贩转身就要走的时候,岳飞又喊住了小贩,问道,“你们是从城外进来卖西瓜的?现在城外情况怎么样?乱不?”

年老小贩说道,“回军爷的话,我家住在城郊。前几天蛮乱的,经常有乱兵流民什么的去糟蹋瓜田。幸亏那时候我家西瓜没熟,要不然肯定被吃光了。自从前天护民军中的吉大爷岳大爷徐大爷,好象还有一个赵大爷领兵驱逐了他们之后,我们那片的人算是得到了安生。不过听我家亲戚说,应天府三十里内平安,可出城三十里之外就不太平了。”

岳飞点点头,示意自己知dào

了。父子小贩挑着西瓜跟在岳飞的亲兵后面往军营走。年老小贩一边走,一边还得yì

地说,“三小子,跟你老爹学着点。做生意就是要瞅准人。我刚才一看这两位穿着就和其他人不一样。猜到他们肯定是军官,再想想护民军纪这么好,当官的肯定心善。心善的人会忍心不买我们的西瓜吗?果然让我说对了。这次西瓜一下子就全卖光了。跟你老爹学着点。”

三小子连连点头称是。这时候领路的亲兵忍不住说道,“那两位可不只是军官,那是我们护民军的团练使岳飞和团练副使张宪。”

年老小贩惊叫一声,“天爷。不可能啊。”

亲兵以为年老小贩不相信自己的话,不高兴地问道,“有什么不可能?难道他们不像大将军吗?”

三小子连忙说道,“不是的,军爷。只是岳团练使乃天神下凡,身高二丈四,蓝眼绿发,青面獠牙,能一以敌万,座下几位将军也都是星宿转世,个个身高丈二,红眼绿发……。”

这下子轮到亲兵听傻了。他愣了半天才问道,“你们听谁说的啊?”

年老小贩白了亲兵一眼,理直气壮地说,“我们乡下人都这么说啊。不是这样的天神,怎么可能保住我们应天呢?”

第十九章 初定应天府(3)

应天府最大的酒楼自然应属李老三的八方楼。

李老三从父亲手里接手八方楼的时候,八方楼还只是一个小小的饭店。但李老三是个聪明人,不知从哪里学来了一套酿酒技术。他酿的酒味烈,很多酒量小的人喝一杯就会醉了。如果喝得多了,就会醉上三日三夜。所以李老三给自己的酒起了个名字,“三日醉。”

就仗着这门三日醉的绝活,李老三用了二十年的时间,硬生生把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饭店开成了应天府最大的酒楼。为了让自家酒楼生意更好,李老三还特意从京都汴梁高价挖来一个大厨。这大厨甚是厉害,精通炒菜之法。所做的菜样,色香味俱全。远远高出同城酒楼饭菜一筹。

酒好,菜好,自然生意更好。八方楼没有负了这个名字,真的是八方客来。财源滚滚。

前阵子乱兵横行时,李老三见势不妙,直接来了个关门大吉。自己一家人领着厨师伙计,拖着十几车酿好的三日醉,躲进了李八少的城堡。

他也在城堡里目睹了岳飞等人的神勇。所以,对护民军团练最有信心的就是李老三。护民军团练成立的第二天,他的八方楼就重新开张了。

为了吸引新老顾客,李老三还打出前三天半价的噱头。虽然应天府在这场兵乱里受了点难,但元气并没大伤。很多富户还是躲过了破家之苦。所以八方楼一开业,生意还是不错的。

正是中午时分,正是八方楼生意最火爆的时候。三层的楼阁几乎坐满了客人。穿着长褂的客人悠然地坐在椅子上,慢慢地呷一口三日醉,闭上眼睛细细品味。他们是在品酒,也是在品劫后余生的幸福滋味。

一楼的厅堂中间有一片空地是留给说书卖唱的艺人的。此时正在那里坐着的是祖孙二人。孙女拉着二胡,咿咿呀呀地拉了个过场。老头则一拍手中的木板,郎声说道,“话说那岳飞岳团练使一人一马,一杆十丈长的大铁枪,应天府十万乱军,硬是被他老人家一个人杀了个干净。有人要问了,岳团练使再厉害,也不可能一个人敌得住十万大军哪。可是你们想想,张飞张翼德手中长矛才一丈八尺长,就能敌住曹阿瞒百万大军,何况岳团练使十丈长的大铁枪,比张翼德的枪还要长十倍。十万乱军何足道哉!有人又要问了,这岳团练使如此厉害,乃是何方神圣?各位看官,听我细细道来。话说这岳飞岳团练使乃天上大鹏鸟转世,降生到相州府汤阴县……。”

在八方楼吃饭的酒客多是应天富户,有一半见过岳飞本人,另外一半没见过的也多在亲友的叙述中知dào

了岳飞长相如何。他们知dào

这个老说书的是在信口胡扯。不过却也没有人出来打断他。说书的艺人嘛,说的不夸张一点,怎么会引人来听。

李老三一边笑吟吟地听着祖孙二人说书,一边在大厅里走来走去,见到今天刚来酒楼的熟客,就会上去打声招呼,互相问一下平安。无意间往酒楼外面一看,李八少的眼睛忽然瞪直了,胖胖的身体瞬间变得无比敏捷,几个大步就冲出了酒楼,拦在了刚刚走过酒楼的两个军官身前。

在街上行人和酒客注视里,李老三抱拳在胸,很恭敬地笑着说道,“岳团练使,张副团练使,既然路过小的酒楼,何不进去喝上两杯呢?”

岳飞不认识李老三。倒是张宪心细,记得李老三就是躲在李八少城堡里的富人之一。原来这人是个开酒楼的老板。不过张宪也不知dào

李老三的名字。毕竟那天躲在李家城堡里的富人太多了,他也不可能全部记住。

李老三做了几十年生意,迎来送往,早成了人精。他一看岳飞和张宪有点茫然,赶紧解释道,“小的忘了介shào

了。我叫李老三,是这八方楼的老板。那天岳团练使和张副团练使救了李八老爷家,也救了小人全家。那时候我全家都在李八老爷家避难呢。所以这几天我一直琢磨着怎么报答二位。我知dào

你们护民军这几天一直忙得很,驱乱军,安流民,小的也不敢去军营擅自打扰。今天岳团练使和张副团练使既然难得上街一趟,不如就让小的表一下感激,喝上一杯三日醉。不知二位将军意下如何?”

岳飞看了一眼李老三,笑道,“原来三日醉是你家的?我一月前在刘浩将军那里喝过一回,果然好酒。”

李老三一听岳飞夸赞自己家的酒,立时笑得见牙不见眼。他激动得连连搓手,一边道,“岳团练使既然中意我家的酒,今天我就免费给军营送去二十坛。”

岳飞故yì

脸色一沉。“这可不行。护民军营中严禁饮酒。违令者斩。”

李老三一听赶紧又道,“那我不送了。我不会害咱们护民军的。那都是我们应天子弟兵。岳团练使还不知dào

吧。我有二个侄子都加入了你们护民军。”

说到这里,李老三看岳张二人又要往前走,赶紧又拦住了他们,满脸笑容地说,“岳团练使,军营里禁止饮酒,军营外总可以吧。就是不饮酒,吃饭总可以吧。你们看看太阳,现在也到吃饭时间了。二位将军就给小老儿一个面子,赏光吃顿饭,行不?”

说到最后,李老三摆出一张可怜兮兮的脸。岳飞和张宪和他如此小心,倒也不好意思再拒绝他了。不过岳飞还是提前声明了,身上没带钱,李老三既然请他们进来吃饭,只能李老三这个老板买单了。

李老三嘻嘻笑着,一边领着岳张二人走进酒楼,一边说道,“岳团练使,张副团练使,只要你们愿意,小老儿天天请你们吃饭喝酒。放心,绝对免费的。”

这时候那个老说书艺人正说到高潮之处,“那岳团练使又在梦中受了太上老君一道仙法,神目一张,能放神光十丈,专能降妖除魔,扶正祛邪……。”

岳飞好奇地问李老三,“这老丈口中的岳团练使是何许人也,竟然如此厉害?”

李老三哈哈大笑,他看着岳飞说道,“我的岳团练使,老丈口中的岳团练使可不就是你吗?”

这时候,一些认出岳飞的酒客连忙从座位上站起来,抱着拳冲岳张二人打招呼。“岳团练使好。张副团练使好。到我们这张桌子上来吧,李老三,再上几个好菜。”

岳飞和张宪其实大多不认得这些人。可是面对他们的热情,只能一一抱拳回应。李老三则对那些邀请岳飞过去吃饭的酒客笑骂道,“我说赵老六,马五爷,你们两个什么意思啊。岳团练使和张副团练使进了我家酒楼是给我面子,不是给你们面子。岂有让你们请客的道理。今天我高兴,你们今天的酒钱全部减半。放心地喝吧。”

说书的祖孙这时候也已经明白进来的二位将军就是岳飞和张宪了,顿时显得有点拘束不安。毕竟自己胡扯的对象就站在自己眼前,再也不好意思扯下去了。小女孩停止了拉二胡,怯生生地望着岳飞。说书的老人则赶紧站起身来,双腿一弯,就要跪下。这时候一个酒客架住了他,在他耳边说,“老丈别跪,岳团练使最烦人家下跪。”

老人一听,赶紧也模仿其他人抱拳,冲岳飞连连告罪,“岳团练使,小老儿刚才话里多有不敬。还请岳团练使恕罪。小老儿就是靠这张嘴混饭吃,有时候为了增加客人的兴趣,不得不自作主张,加上一些东西。”

岳飞摆手止住了老人的告罪,笑着说道,“老丈不用担心。我虽是岳飞,可是不会什么仙法。看来和老丈刚才说的岳飞不是同一个人。老丈请继xù

说下去吧。”

老人看出岳飞确实没有怪罪他,于是放下心来。赶紧坐下继xù

说书。不过这次他却不敢再说岳飞了,开始说起仁宗年间狄青狄武襄的事迹来。

李老三把岳飞张宪领到三楼一间雅座里坐下。十几个亲兵有两个站在门口,其他的则守在楼下。李老三亲自当起了店小二,他本来是要抱两坛三日醉上来的。结果岳飞坚决不许。李老三就特意跑到厨房,让大厨炒了几个菜,自己亲自给岳飞端上来。

岳飞看李老三一直小心的侍在旁边,就笑了笑,让李老三也坐下陪他们一起吃饭。李老三没想到自己竟然能和岳飞在一张桌子上吃饭。所以他虽然遵令坐下,但没有吃菜,因为光顾激动了。

要知dào

皇宋的商人地位相比前朝虽然已经很高,但还是没到和官员士绅平起平坐的地步。仅仅到了替官员士绅买单的地步。要就是说官员吃饭,商人站着,官员躺着,商人站着。

李老三知dào

,岳飞现在算是应天府的实jì

统治者。虽然岳飞只管护民军,对应天政事毫不干涉。但是李老三却知dào

,无论是李八少,还是目前应天代知府黄纵,遇上事情,都是要和岳飞通报一声的。

而岳飞之所以上八方楼,当然也不是为了吃一顿饭。他刚才看了市面上的秩序,小商小贩很多,看来已经恢复正常了。而他现在就想再问一下应天商人对代知府黄纵的看法。毕竟这些商人对政策变化是最敏感的。

第二十章 初定应天府(4)

代知府黄纵是二天前刚刚上任的,估计除了一些消息灵通对政策敏感的商人,很多人还不知dào

上任了一个新知府呢。

其实在击败刘复桑仲孔彦舟联军,应天大局初定之后,岳飞和李八少就开始寻找一个文官来坐镇应天府衙。毕竟一个城市如果一直实行军管,是不正常的。

可是让二人郁闷的是,应天府官员在乱兵初起时都随着杨知府和黄都监跑到虞城去了。留下来的只是一个师爷,还是因为睡过了头,没来得及跑掉的。不要说这个师爷上不了台面,就是杨知府和黄都监再跑回来,估计他们也进不了应天城门。应天府士绅和商人都说好了,他们不需yào

这种平时骑在百姓头上作威作福,百姓有难则溜之大吉的狗屁官员。既然应天府被皇帝抛弃了,被杨知府和黄都监抛弃了,那应天百姓就自己治理应天府。自己推选应天官员。

一开始推选的应天知府依然是岳飞。很多人下意识地认为,既然岳飞打仗神勇无dí

,当知府肯定也是一流的。岳飞笑道,“焉有是理。”直接拒绝了众人的推举。岳飞知dào

适合自己的位置是什么,那就是军。至于政事,实在不是自己一个没读过几年书的农家小子可以打理的。

既然岳飞拒绝了,本地士绅就开始推选自己心目中的人选。皇宋文化昌盛,光应天府城内进士就有十几人。可惜这些被本地人视为文曲星的进士要么随赵构南下了,要么闭门家中坐,在几天前的平乱中没起到一点作用。百无一用是书生,大大让应天百姓鄙视了一下。

既然进士不行,那就退而求其次,选举人也行。应天府举人就多了,足有一百多名。特别是这些士绅家里要么有举人,要么就是和那些举人沾亲带故,自然谁也不肯放过这个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明眼人都知dào

,当下的中原,皇宋虽存犹亡,早已失去了对地方的实jì

控zhì

力。应天府只要自己推举出知府,康王也只能捏着鼻子承认。

岳飞和李八少商议了一下,决定把那些推举出来的举人都亲自考核一下。毕竟应天府一地百万人丁,不是那么好治理的。结果一考核,两人都是大失所望。

这些推举出来的举人,大多只会吟诗作赋,死背四书五经,对如何处理政事根本一无所知。偶尔有一两个对政事稍通一二的,却也只是瞎子里面的明眼人,比瞎子强上一丁点而已。

把应天府政事交给这些读书人,还不如岳飞自己赤膊上阵呢。至少岳飞知dào

平头百姓想要的是什么,不想要的是什么。这时候,却有一个来自外地的进士黄纵直接找到李八少的城堡,开口就道,“听说岳团练使和李老正在为知府的事发愁。在下黄纵不才,就来做这个应天知府如何?”

看到有个进士自愿上门应聘知府,岳飞立即细细打量,想看看这个毛遂自荐的读书人到底有哪点像锥子。

光看长相,黄纵完全不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黄纵面色白净,身穿长衫,看上去文质彬彬。可是他足有五尺的身高,匀称的骨架,以及背上背的一把长剑都让他显示出一股其他读书人所没有的勃勃英气。

岳飞指了指黄纵身上的长剑,说道,“可以让我看看那把剑吗?”

黄纵二话不说,立即把剑解下来递给岳飞。

岳飞拔剑出鞘,顿时一股寒光闪耀。剑是开刃的,剑身上略有暗色,明显是见过血杀过人的利器。岳飞伸手弹了一下剑身,长剑弯了一下,随即又恢复正常。

岳飞情不自禁地说道,“好剑。”一看到这把剑,岳飞就知dào

黄纵这把剑不是其他书生挂在身上用来做摆设的剑。顿时对黄纵有了几分好感。

岳飞打量宝剑的时候,黄纵同时也在打量岳飞。

岳飞身材不高,也不是特别壮实。但气度惊人,坐在那里不动,自有一股山岳之势。岳飞皮肤有点黑,手掌很大,很粗糙,一看就不是出身富家之人。让黄纵特别注意的是岳飞的眼睛,明亮如鹰,却又不一味犀利,眸子深处自有一种悲天悯人的色彩。

黄纵自负文武双全,宣和年间中了进士后,不愿意在京城排队候补官员,就一人一剑,独自游历中原,结交江湖豪杰。其时民怨沸腾,乱象已呈。剪径小贼无处不在。但黄纵独自游历了几年,依然安然无恙,仗的自然是自己手中这把剑。

前阵子黄纵听说康王在应天登基,就满怀一腔抱国雄心前来投奔。没想到刚刚走到应天府地界,就听说康王南下建康,应天府被乱兵占据了。黄纵长叹一声,正要离开应天时,忽然又听说应天百姓自己成立了一个护民军团练,只用了二天时间,就把数万乱军主力驱逐出城。黄纵立时对这支护民军团练产生了兴趣。刚刚成立两天,就能把数量超过自己几倍的乱军赶出城池,战斗力不是一般的强dà

。倒要看看这个团练使岳飞是何等样人。

结果刚一进城,就听说岳飞正在找人当知府。黄纵更好奇了。心说现在世道如此,那个人不是大权一把抓,哪有情愿自己只当团练使却把知府位置拱手相让的道理。各地各县的乱军头领,哪个不是文武通吃,就算自己狗屁不通,还可以请几个师爷幕僚呀。

现在,看到眼前的岳飞,黄纵忽然觉得,自己游历江湖几年来认识的一些名士豪杰,也许没一个能和这位出身农家的相州青年相提并论。

岳飞把手中长剑递还给黄纵,笑着问道,“学士既来应聘知府,想必心中自有治理应天之法,可试言之。李老和我洗耳恭听。”

黄纵把长剑入鞘,重新挂在背上,然后胸有成竹地说道,“岳团练使既有所询,学生自然不敢太过自谦。依学生之见,治理应天府,只需四个字,简政,放权。”

说到这里,黄纵故yì

停顿了一下,看到岳飞和李八少的脸色并没有变化。于是继xù

说道,“简政者,不只是汰除衙中冗员,也要汰除一些不合理的政策。立法之要,不怕过细过繁,只怕不合人情,不尽人理。王相公变法之所以失败,就是因为他治定的一些政策太过不合情理。结果事与愿违,保马法不但没有让我皇宋多马,反而更缺马了。青苗法不但没有保护百姓,反而让无数农民破产。括田法不但没有给朝廷增加耕地,反而让更多百姓失去了自己的土地。”

岳飞听到这里,狠狠地击了一下手掌。他对王安石是一点好感也没有的。因为正是在王安石的变法下,父亲岳和由一个拥有上百亩土地的富户变成了一个佃户。原因很简单,岳家的土地被括田所的看中,直接指为荒地,强行括走了。

岳飞不明白王安石变化的深奥之处,他只是凭直觉认为,王相公的变法好象不是为了强国富民,而是为了把天下所有财富集中到皇帝手里,也是为了把天下所有权力集中到皇帝手里。

所以王安石变法之后,朝中再无一个正直之臣。这绝对不是偶然的。至于六贼更是直接把皇宋送进了万丈深渊。换做仁宗朝,可能会出现这样的局面吗?

黄纵看岳飞忽然愤激于色,不由停住了自己的话头。他担心岳飞也是王相公的拥护者。游历几年,黄纵早已明白,平头老百姓大多恨王安石入骨,但很多官员却都视王安石为偶像。

岳飞一看黄纵的神情,立即就明白了黄纵的担忧,笑着说道,“学士不要过虑。刚才飞只是想起了我家被西域括田所强行括走的上百亩良田而已。学士请继xù

讲下去。”

黄纵顿时明白了岳飞的立场,于是说起话来更大胆。“学生认为,现在应天府几乎可算是一张白纸。我们可以在这张白纸上制定自己的法则。我们可以废除那些不合理的旧法。比如现在我皇宋百姓做生意,出门就要交税。几乎过一道城门就要交一道税。那么我们就实行一税制。做生意的人只需yào

到商税务办理交税手续,凭借纳税凭证,就可以走遍整个应天府。”

李八少听到这里,哈哈大笑,拍手说道,“黄学士果然好想法。只要我们实行了一税制,我们应天肯定会成为天下所有商人向往的地方。”

黄纵受到鼓励,继xù

说道,“实行一税制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可以让众多税吏白员再也找不到盘剥客商的借口。那些人多是地方上流氓混混,让他们来执法,只会让法纪败坏。他们除了欺负小商小贩,根本不会做别的事。其他方面,也可以按照这个原则办理。我们争取用最少的人办最多的事,不再让那些冗员尸位素餐。至于放权,局势未大定之前,我建议应天府各地暂时采用蓝田乡约自治。”

岳飞说道,“如果这样,是不是会让地方上的世家大族权力更大,平民百姓更没有说话的权力呢?”

黄纵笑道,“岳团练使,乡约,毕竟只是乡约,不是法律。我们采用蓝田乡约,并不代表我们应天衙门就对百姓不管不问。只要有人欺压平民,自然有我们替百姓做主。”

当时岳飞和李八少被黄纵说服了,两人就把黄纵推上了应天知府的位置。当然,前面加了一个代字。

此时在酒楼上,李老三听岳飞问起黄纵的事,李老三想了一下,才回答,“我们商人这两天也都在讨论这个黄知府。现在他才上任两天,暂时看不出他人如何。不过我们对他的一税制是极为欢迎的。光看这两天,他派护民军团练抓了几十个敲诈商贩的前白员,就知dào

这个知府还是做事的。”

岳飞笑道,“那在你看来,这个黄知府是称职了?”

李老三嘿嘿笑道,“反正在我看来,这个黄知府比前面几任知府都强。至少不折腾。其实不管是百姓,还是商人,最怕的就是那种一天不折腾就吃不下饭的官员。”

岳飞和张宪走出八方楼,来到大街上的时候,岳飞回头望了一下生意繁忙的酒楼,又看看街上来来往往的民众,满怀感慨地对张宪说道,“贤弟,看来我们真的把应天府从兵乱里解救出来了。”

张宪点点头,说道,“这都是大哥的功劳。要不是大哥坚持留在应天,也许我们已经回到相州了。那么应天府现在恐怕早已血流成河了。”

岳飞情不自禁地望向西北,那是相州所在的方向。不知dào

相州现在境况如何了?师弟霍锐能否照顾好母亲呢?

张宪看岳飞的表情,就已经猜到岳飞的心思。赶紧说道,“只要我们快速平定应天府,大哥就可以回相州探望伯母了。就是不知dào

吉倩他们在城外打得如何了?”

第二十一章 战城南

“杀!”

吉倩大吼一声,手举铁锏,一马当先,直接从外围杀入洗劫了赵庄的流寇之中。手中铁锏抡圆,每一次都能砸飞一个流寇。

面对吉倩的铁锏,来不及闪开的流寇面露惊惶,看到格挡铁锏的刀枪在铁锏的打击下像灯草一样折断,流寇的眼中透出一种死亡前的绝望。

吉倩却没有丝毫犹豫。在他眼前闪动的不是这些流寇的脸,而是起火的赵庄,那一幢幢被烧成废墟的房子,那一具具或横在自己家中或在街道上横躺的乡民尸体,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一个也没有从庄中跑出来。

面对这帮像金人一样狠毒的流寇,只有杀光他们,才能让死去的赵庄乡民瞑目。也只有杀光他们,才能让目前还在应天府逗留的其他流寇心存顾忌,在洗劫其他村庄时不至于连抢带杀。

“杀!”

五百骑军以吉倩为锋矢,紧跟着杀入流寇大队。流寇猝不及防,护民军则马快刀急,双方之间的差距几乎就像一大块豆腐和一把菜刀的对决。五百骑军仅仅一个冲锋,就把数千凶悍的流寇冲得七零八落。

这股流寇的确甚是凶悍。不像其他的流寇流民,一万人马,会有九千人马是被胁裹的老弱病残。他们虽然只有四五千人,但至少有三千青壮。这三千青壮里面至少有一半穿着简单的铠甲,拿着宋兵的制式武器。就单单凭着这些,这支流寇的战斗力已经不可小视。足可以和统制规模以下的宋朝正规军一决雌雄了。更何况他们还有三百马军,骑马的流寇全都马术精湛,一看就是经常骑马。

对上他们,一般的宋朝正规军也未必占得了上风。

这正是这股流寇敢在护民军眼皮底下洗劫赵庄的原因。这几天,靠近应天的大半流民已经安定下来,因为知府黄纵准bèi

开仓放粮,赈济流民。这让很多只为一口吃食在烈日下辗转的流民感激流涕。而一些已经转化为流寇的流民不愿接受应天救济,却也开始远离应天府城。因为出城的两千护民军实在太凶悍了,两天之内剿灭了十几股人数破千的流寇。他们惹不起,却还躲得起。

只有这股流寇离应天府稍远,护民军一时没有攻击到这里,他们没有尝到护民军的厉害,所以对护民军不屑一顾。在他们攻击赵庄的时候,赵庄人虽然及时地点燃了湿草垛,通知护民军前来救援。可是这股流寇的攻击实在犀利,仅仅一次攻击波就把上千人口的赵庄攻破。当吉倩快马赶到时,只余冒烟的房屋,以及一地乡民的尸体。

于是这股流寇悲剧了。他们这阵时间嚣张惯了,几乎没有遇见对手,自从渡河南下以来,他们不知洗劫了几十个村庄,根本没有遇见过对手,也没有遇见过清剿他们的官军。所以他们的队列走得散乱不堪。

当吉倩率领五百骑军杀到的时候,四个流寇头目只来得及把三百马军收拢到一起,眼睁睁看着数千部属在护民军的冲击下土崩瓦解,四散奔逃。

流寇大头目是一个独眼汉子,三十多岁,一脸精悍戾气,武器则是一把长刀。

二头目手持一把长长的流星锤,这是一个五十多岁的汉子,脸上却已皱纹密布,连头盔都没带,露出满头白发。但他的眼神却没有老年人的呆板和麻木,倒是显得贼光闪闪,一看就是江湖老手。

三头目和四头目长相极为相似,乃是一对双胞胎兄弟。弟兄两人拿的武器也一样,全是一把厚背朴刀。只不过这二人一个左手持刀,一个右手持刀。

独眼龙用手指着如入无人之境的吉倩,对三个头目说,“老二,老三,老四,这汉子极为悍勇。稍等一会儿,我来缠住他。你们率领三百弟兄先把他的五百骑军冲散了再说。然后我们再合力结果他。”

三个头目一齐点头称是。

说话之间,吉倩已经杀散了数千流寇。可是,不等几百护民军缓过神来,三百流贼马军已经杀了过来。

吉倩脸色一变,他立即明白这三百流贼乃是马战老手。反击的时机恰到好处,此时五百护民军刚刚杀散数千流寇,虽然正气正在顶峰,但人马俱疲。更何况在追击流寇的过程中,五百骑军不知不觉地散开了。

而对面的三百流贼则以四个头目为首,组成一个更强力的锋矢阵,直接杀向吉倩这边。而此时吉倩身后不过只有二百余骑军。

面对来势凶猛的流贼,吉倩的脑子里却连后退的念头都没有。吉倩为人就是如此,刚猛暴烈,宁折不弯。只听他大吼一声,“护民军的弟兄们,跟着我,杀光这帮强盗。”

直接举着铁锏冲着流贼冲了过去。二百骑军同样毫不迟疑,紧紧跟着吉倩冲杀过来。以吉倩为箭头,直接冲向三百流贼。

独眼龙面露狞笑,手中长刀高高举起,似乎已经吃定了吉倩。他刚才已经看出来了,吉倩虽然悍勇,也不过比自己强上那么一点点,但自己四弟兄齐上,绝对能在一个照面间结果了吉倩。

独眼龙算得挺好。如果什么事情都能按他的计划来进行,估计独眼龙也不至于逃到中原做流寇。这一次同样也是如此,他看出了吉倩武功的深浅,却没有看出仅仅落后吉倩一个马头的红脸骑军的深浅。更没有看到红脸骑军背上的长弓大得出奇,箭壶里的箭也比一般的箭只长大。

这红脸骑军名叫赵宏。乃是五百骑军的副统领。

赵宏,汤阴射士也。武功虽然不高,但只以箭**,岳飞都不是他的对手。见识过赵宏的箭术之后,岳飞大赞,“此我大宋之养由基也。”

赵宏现在虽然只是五百骑军的副统领,但岳飞可是把他当成骑军统领来培养的。吉倩勇悍无双,但只可做破阵之将,绝不是统兵之才。如果让吉倩独当一面,领数千数万骑军和敌人死磕。那绝对都是正面对决,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赵宏则为人冷静,却又不失勇略,正适合统领大队骑军。

岳飞早就盘算好了,一旦应天府平静下来,他就会把吉倩留在身边。他感觉吉倩还是做自己的亲兵队长比较适合。只是这几天城中多事,岳飞和张宪暂时抽不开身,只能让吉倩领着岳翻徐庆赵宏赵万出城驱逐流寇,收降流民。

岳飞认为流民战力弱,正好借助吉倩的悍勇震慑流民。

岳飞没想到独眼龙这股流寇乃是马匪出身,打老了马仗的。不但没被吉倩的悍勇给震住,反而准bèi

在阵前一举斩杀吉倩。

眨眼之间,吉倩和独眼龙四人已经相距不足两丈。独眼龙突然大吼一声,“斩!”

吉倩连忙提锏在手,准bèi

格开独眼龙的长刀。可是出乎吉倩预料的是,独眼龙长刀并没有斩下来,反而二头目长臂一舒,一个蒜钵大的流星锤带着凌厉的风声砸了过来。

吉倩吃了一惊,哎呀一声,一锏挥出,正砸在流星锤的锤头之上。顿时把流星锤震了开去。可是这个时候,独眼龙的马也已经到了眼前,在六月的烈阳下,高举的长刀闪闪发光,刀锋对准的正是吉倩的大好头颅。

独眼龙狞笑着,他似乎已经看到了吉倩被自己一刀斩于马下。忽然他眼前一黑,感觉脑部一阵剧疼,然后就失去了知觉。

一支长箭贴着吉倩高扬的铁锏,射进了独眼龙的好眼之中。独眼龙连一声惨叫都没喊出来,就落马而死。

赵宏面冷如冰,就在马背的起伏中,他已把长弓摘了下来,一箭射死独眼龙,救了吉倩一命。紧跟着又是嗖嗖三箭,二箭把手持朴刀准bèi

合击吉倩的双胞胎流贼射死。第三箭却落了空,因为使流星锤的白发流贼就在赵宏箭射出的一刹那,忽然失足落马了。

这些流贼都是骑老了马的,哪怕是在马上睡觉也不会摔下来。这白发流贼之所以从马上掉下来,是因为吉倩已经冲到近前,一锏砸在马头之上。那马一头栽倒,白发流贼骑术再精妙,自然也无济于事。

流贼毕竟是流贼,四个头目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眼前死掉的死掉,落马的落马,三百流贼顿时失去了斗志。只是两军相距已近,掉转马头逃跑也来不及。只能硬着头皮冲杀过来。

而吉倩这二百骑军确实士气如虹,个个像吃了大力丸似的。这样的对决显然毫无悬念,仅仅一个对冲而过,十几秒的时间,三百流贼至少倒下百余名。好不容易冲出来的流贼刚想逃跑,却见另外的三百护民军骑兵早已把他们的前路堵死,正在冷冷地盯着他们。

白发流贼骑术的确精湛,刚才他失足落马的一瞬间,已经开始向前滚翻,不但避开了吉倩砸下的一锏,还让他顺势跳到了独眼龙的马身上,混在流贼中间突出了阵。

面对绝路,白发流贼很自然地做出了投降的举动。他从马上跳下来,大声叫道,“投降了。我们投降了。请将军饶命。”在他的带领下,其他流贼纷纷跳下了马,把兵器扔在地上,举手投降。

这伙流贼是从河北路过来的。他们本来活跃在燕山府附近,但金兵过去之后,他们在那里立不住脚,又不想做金兵的奴隶兵,所以就一路南下,时而归顺一股强力人马,时而又自己Lang荡,数月前他们已在太行山占山为王,没想到却被几十条大汉抢了寨子。独眼龙几个一想,干脆渡河南下。在这伙马贼看来,现在世道乱了,没有将军不想扩充实力。眼前的护民军只有五百骑军,肯定不会拒绝他们近二百马贼的归顺。

可是让这伙流贼没有想到的是,吉倩根本不接受他们的投降。直接命令,“把这帮禽兽,全部给我砍了,以祭赵庄百姓。”

白发流贼大叫道,“将军,我乃燕山四……。”

不等白发流贼说出自己的名字,吉倩直接一锏结果了他。然后对倒在地上的流贼尸体说,“不好意思。我对畜生叫什么名字不感兴趣。”

第二十一章 初定应天府(4)

代知府黄纵是二天前刚刚上任的,估计除了一些消息灵通对政策敏感的商人,很多人还不知dào

上任了一个新知府呢。

其实在击败刘复桑仲孔彦舟联军,应天大局初定之后,岳飞和李八少就开始寻找一个文官来坐镇应天府衙。毕竟一个城市如果一直实行军管,是不正常的。

可是让二人郁闷的是,应天府官员在乱兵初起时都随着杨知府和黄都监跑到虞城去了。留下来的只是一个师爷,还是因为睡过了头,没来得及跑掉的。不要说这个师爷上不了台面,就是杨知府和黄都监再跑回来,估计他们也进不了应天城门。应天府士绅和商人都说好了,他们不需yào

这种平时骑在百姓头上作威作福,百姓有难则溜之大吉的狗屁官员。既然应天府被皇帝抛弃了,被杨知府和黄都监抛弃了,那应天百姓就自己治理应天府。自己推选应天官员。

一开始推选的应天知府依然是岳飞。很多人下意识地认为,既然岳飞打仗神勇无dí

,当知府肯定也是一流的。岳飞笑道,“焉有是理。”直接拒绝了众人的推举。岳飞知dào

适合自己的位置是什么,那就是军。至于政事,实在不是自己一个没读过几年书的农家小子可以打理的。

既然岳飞拒绝了,本地士绅就开始推选自己心目中的人选。皇宋文化昌盛,光应天府城内进士就有十几人。可惜这些被本地人视为文曲星的进士要么随赵构南下了,要么闭门家中坐,在几天前的平乱中没起到一点作用。百无一用是书生,大大让应天百姓鄙视了一下。

既然进士不行,那就退而求其次,选举人也行。应天府举人就多了,足有一百多名。特别是这些士绅家里要么有举人,要么就是和那些举人沾亲带故,自然谁也不肯放过这个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明眼人都知dào

,当下的中原,皇宋虽存犹亡,早已失去了对地方的实jì

控zhì

力。应天府只要自己推举出知府,康王也只能捏着鼻子承认。

岳飞和李八少商议了一下,决定把那些推举出来的举人都亲自考核一下。毕竟应天府一地百万人丁,不是那么好治理的。结果一考核,两人都是大失所望。

这些推举出来的举人,大多只会吟诗作赋,死背四书五经,对如何处理政事根本一无所知。偶尔有一两个对政事稍通一二的,却也只是瞎子里面的明眼人,比瞎子强上一丁点而已。

把应天府政事交给这些读书人,还不如岳飞自己赤膊上阵呢。至少岳飞知dào

平头百姓想要的是什么,不想要的是什么。这时候,却有一个来自外地的进士黄纵直接找到李八少的城堡,开口就道,“听说岳团练使和李老正在为知府的事发愁。在下黄纵不才,就来做这个应天知府如何?”

看到有个进士自愿上门应聘知府,岳飞立即细细打量,想看看这个毛遂自荐的读书人到底有哪点像锥子。

光看长相,黄纵完全不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黄纵面色白净,身穿长衫,看上去文质彬彬。可是他足有五尺的身高,匀称的骨架,以及背上背的一把长剑都让他显示出一股其他读书人所没有的勃勃英气。

岳飞指了指黄纵身上的长剑,说道,“可以让我看看那把剑吗?”

黄纵二话不说,立即把剑解下来递给岳飞。

岳飞拔剑出鞘,顿时一股寒光闪耀。剑是开刃的,剑身上略有暗色,明显是见过血杀过人的利器。岳飞伸手弹了一下剑身,长剑弯了一下,随即又恢复正常。

岳飞情不自禁地说道,“好剑。”一看到这把剑,岳飞就知dào

黄纵这把剑不是其他书生挂在身上用来做摆设的剑。顿时对黄纵有了几分好感。

岳飞打量宝剑的时候,黄纵同时也在打量岳飞。

岳飞身材不高,也不是特别壮实。但气度惊人,坐在那里不动,自有一股山岳之势。岳飞皮肤有点黑,手掌很大,很粗糙,一看就不是出身富家之人。让黄纵特别注意的是岳飞的眼睛,明亮如鹰,却又不一味犀利,眸子深处自有一种悲天悯人的色彩。

黄纵自负文武双全,宣和年间中了进士后,不愿意在京城排队候补官员,就一人一剑,独自游历中原,结交江湖豪杰。其时民怨沸腾,乱象已呈。剪径小贼无处不在。但黄纵独自游历了几年,依然安然无恙,仗的自然是自己手中这把剑。

前阵子黄纵听说康王在应天登基,就满怀一腔抱国雄心前来投奔。没想到刚刚走到应天府地界,就听说康王南下建康,应天府被乱兵占据了。黄纵长叹一声,正要离开应天时,忽然又听说应天百姓自己成立了一个护民军团练,只用了二天时间,就把数万乱军主力驱逐出城。黄纵立时对这支护民军团练产生了兴趣。刚刚成立两天,就能把数量超过自己几倍的乱军赶出城池,战斗力不是一般的强dà

。倒要看看这个团练使岳飞是何等样人。

结果刚一进城,就听说岳飞正在找人当知府。黄纵更好奇了。心说现在世道如此,那个人不是大权一把抓,哪有情愿自己只当团练使却把知府位置拱手相让的道理。各地各县的乱军头领,哪个不是文武通吃,就算自己狗屁不通,还可以请几个师爷幕僚呀。

现在,看到眼前的岳飞,黄纵忽然觉得,自己游历江湖几年来认识的一些名士豪杰,也许没一个能和这位出身农家的相州青年相提并论。

岳飞把手中长剑递还给黄纵,笑着问道,“学士既来应聘知府,想必心中自有治理应天之法,可试言之。李老和我洗耳恭听。”

黄纵把长剑入鞘,重新挂在背上,然后胸有成竹地说道,“岳团练使既有所询,学生自然不敢太过自谦。依学生之见,治理应天府,只需四个字,简政,放权。”

说到这里,黄纵故yì

停顿了一下,看到岳飞和李八少的脸色并没有变化。于是继xù

说道,“简政者,不只是汰除衙中冗员,也要汰除一些不合理的政策。立法之要,不怕过细过繁,只怕不合人情,不尽人理。王相公变法之所以失败,就是因为他治定的一些政策太过不合情理。结果事与愿违,保马法不但没有让我皇宋多马,反而更缺马了。青苗法不但没有保护百姓,反而让无数农民破产。括田法不但没有给朝廷增加耕地,反而让更多百姓失去了自己的土地。”

岳飞听到这里,狠狠地击了一下手掌。他对王安石是一点好感也没有的。因为正是在王安石的变法下,父亲岳和由一个拥有上百亩土地的富户变成了一个佃户。原因很简单,岳家的土地被括田所的看中,直接指为荒地,强行括走了。

岳飞不明白王安石变化的深奥之处,他只是凭直觉认为,王相公的变法好象不是为了强国富民,而是为了把天下所有财富集中到皇帝手里,也是为了把天下所有权力集中到皇帝手里。

所以王安石变法之后,朝中再无一个正直之臣。这绝对不是偶然的。至于六贼更是直接把皇宋送进了万丈深渊。换做仁宗朝,可能会出现这样的局面吗?

黄纵看岳飞忽然愤激于色,不由停住了自己的话头。他担心岳飞也是王相公的拥护者。游历几年,黄纵早已明白,平头老百姓大多恨王安石入骨,但很多官员却都视王安石为偶像。

岳飞一看黄纵的神情,立即就明白了黄纵的担忧,笑着说道,“学士不要过虑。刚才飞只是想起了我家被西域括田所强行括走的上百亩良田而已。学士请继xù

讲下去。”

黄纵顿时明白了岳飞的立场,于是说起话来更大胆。“学生认为,现在应天府几乎可算是一张白纸。我们可以在这张白纸上制定自己的法则。我们可以废除那些不合理的旧法。比如现在我皇宋百姓做生意,出门就要交税。几乎过一道城门就要交一道税。那么我们就实行一税制。做生意的人只需yào

到商税务办理交税手续,凭借纳税凭证,就可以走遍整个应天府。”

李八少听到这里,哈哈大笑,拍手说道,“黄学士果然好想法。只要我们实行了一税制,我们应天肯定会成为天下所有商人向往的地方。”

黄纵受到鼓励,继xù

说道,“实行一税制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可以让众多税吏白员再也找不到盘剥客商的借口。那些人多是地方上流氓混混,让他们来执法,只会让法纪败坏。他们除了欺负小商小贩,根本不会做别的事。其他方面,也可以按照这个原则办理。我们争取用最少的人办最多的事,不再让那些冗员尸位素餐。至于放权,局势未大定之前,我建议应天府各地暂时采用蓝田乡约自治。”

岳飞说道,“如果这样,是不是会让地方上的世家大族权力更大,平民百姓更没有说话的权力呢?”

黄纵笑道,“岳团练使,乡约,毕竟只是乡约,不是法律。我们采用蓝田乡约,并不代表我们应天衙门就对百姓不管不问。只要有人欺压平民,自然有我们替百姓做主。”

当时岳飞和李八少被黄纵说服了,两人就把黄纵推上了应天知府的位置。当然,前面加了一个代字。

此时在酒楼上,李老三听岳飞问起黄纵的事,李老三想了一下,才回答,“我们商人这两天也都在讨论这个黄知府。现在他才上任两天,暂时看不出他人如何。不过我们对他的一税制是极为欢迎的。光看这两天,他派护民军团练抓了几十个敲诈商贩的前白员,就知dào

这个知府还是做事的。”

岳飞笑道,“那在你看来,这个黄知府是称职了?”

李老三嘿嘿笑道,“反正在我看来,这个黄知府比前面几任知府都强。至少不折腾。其实不管是百姓,还是商人,最怕的就是那种一天不折腾就吃不下饭的官员。”

岳飞和张宪走出八方楼,来到大街上的时候,岳飞回头望了一下生意繁忙的酒楼,又看看街上来来往往的民众,满怀感慨地对张宪说道,“贤弟,看来我们真的把应天府从兵乱里解救出来了。”

张宪点点头,说道,“这都是大哥的功劳。要不是大哥坚持留在应天,也许我们已经回到相州了。那么应天府现在恐怕早已血流成河了。”

岳飞情不自禁地望向西北,那是相州所在的方向。不知dào

相州现在境况如何了?师弟霍锐能否照顾好母亲呢?

张宪看岳飞的表情,就已经猜到岳飞的心思。赶紧说道,“只要我们快速平定应天府,大哥就可以回相州探望伯母了。就是不知dào

吉倩他们在城外打得如何了?”

第二十二章 阿弥陀佛教

灭了这股流寇,吉倩抬头看看太阳,发xiàn

快到半下午了。

五百骑军,带着剿灭这帮流寇的收获,二百多匹好马,还有上千自愿跟过来的流民,准bèi

先去汇合徐庆岳翻的二千步兵,然后回应天府城。

就在回城的路上,他们接到了徐庆亲兵送来的消息。

这亲兵是徐庆的远房兄弟,名叫徐舍,打起仗来很勇敢。此时的徐舍却一脸惊恐,好象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他结结巴巴地告sù

吉倩,木兰寨有难!

徐庆岳翻己经先带两千步兵前去解围了。让吉倩剿灭流寇之后,也要率五百骑军速速前往。

敌势浩大,二千步兵恐怕抵挡不住。

吉倩有点不敢相信地看着徐舍,开口问道,“围攻木兰寨的有多少流寇?凭咱们那两千步兵,对付上万流寇不成问题。怎么岳翻徐庆还没信心给木兰寨解围?你小子平时说话挺利索,今天怎么成结巴了?”

亲兵一脸恐惧地说道,“吉将军,你不知dào

围攻木兰寨的那帮子流民有多恐怖,全都红布裹头,喊着阿弥陀佛往上冲。我家徐将军一看那场面,就说那些不是流民,全是阿弥陀佛教的教徒。赶紧让我回来通知将军,还要回城告sù

岳团小练使。”

吉倩一听围攻木兰寨的竟然是阿弥陀佛教的教徒,顿时脸色也变了。

阿弥陀佛教,听名字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民间宗教,但说起阿弥陀佛教的另一个名字,摩尼教,估计大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数年前摩尼教主方腊聚众造反,连下江南十余州县。方腊自号圣公,创政权,建元永乐。朝廷派精锐的西军南下镇压,才算止住了方腊的攻势。直到西军裨将韩世忠,率百余人潜行山间,突袭阿弥陀佛教胜地帮源洞,生擒方腊,才算结束了这场叛乱。

方腊之乱,为时四年,却把整个锦绣江南给毁了。这支口口声声为解救天下百姓而起兵的方家军所到之处,干的全是焚毁州县,裹胁百姓,**妇女的伟大事业。

圣公造反,可不是为了天下百姓。他要打造一个万世不移的方氏王朝。

在阿弥陀佛教的组织架构里,底层信徒头裹红巾,连武器都不让拥有,配备,打起仗来要么提着随手抄来的木棒,要么就用自己的牙齿和拳头,为方腊教主献身。自红巾而上,还有六个等级。方家的人位于最高等级,和后世闻名宇宙的白头山血统有的一比。皇帝方腊,太子方杰,国相方肥,大将方七儿,几乎所有的重yào

职位都被姓方的把持在手里。

为了让被他们愚弄的信徒百姓永远没有分辩力,永远追随方家子孙,他们肯定不会忘了最重yào

的一件事,那就是焚毁图书,杀光所有读书人。

其实方腊的制国方略很简单,二个字可以概括,一个字是杀。杀读书人,杀不肯加入阿弥陀佛教的民众,杀所有的富户,然后把他们的财产充公。当然,这个公不包括底层信徒。

还有一个字,就是烧。攻一屋,烧一屋,攻一街,烧一街,攻一镇,烧一镇,攻一县,烧一县,攻一州,烧一州。阿弥陀佛教所到之处,就是一片废墟。活下来的民众一无所有,只能同样加入阿弥陀佛教,为方家江山无私奉献终身。

圣公方腊的失败,主要是因为斗争策略不行。当然也是因为腐败得太早。刚刚拿下江南半壁,方腊就迫不及待地称帝,建后宫,玩女人,纵情声色,焉能不败!

如果先把整个江山打下来,等坐稳了江山再搞这事,天下被洗脑的教徒就算被饿死,不也照样三呼万岁吗?

方腊失败之后,在朝廷的严厉打击下,阿弥陀佛教的传播变得更加诡秘。以至很多人认为他们已经不成气候了。其实他们的势力远远大过人们的想象。这个中国历史上最神mì

的宗教到了南宋,因为摩尼教和阿弥陀佛教的名声已臭,他们会选用一个新的名字:明教。

当然,吉倩一听阿弥陀佛教脸色就变,是因为吉倩早已见识过他们的厉害。

吉倩二年前还在太行山做山大王时,有一个四五十岁的头陀到吉倩山寨,劝吉倩加入阿弥陀佛教,共济天下苍生。吉倩一向不喜欢这些头陀道士,认为他们只会装神弄鬼。二人话不投机,就动起手来。吉倩嘲笑那头陀装神弄鬼。

结果吉倩竟然不是那年过半百头陀的对手。如果不是马小六机灵,一见吉倩落下风,就和十几个手下用弓箭对准头陀,让头陀不敢妄下杀手,估计吉倩当时就被那个头陀废掉了。

跟岳飞从军以来,吉倩也和岳飞切磋过拳脚功夫,结果他惊讶地发xiàn

,就连猛如岳飞者,单论拳脚功夫,也只是胜出那个头陀少许。

吉倩一直以为阿弥陀佛教的主要势力限于长江以南,中原一带,也就是几个头陀那样的人在装神弄鬼。现在看来,阿弥陀佛教的人早就渗透到中原了。

既然是阿弥陀佛教的信徒在围攻木兰寨,那就不能等闲视之了。吉倩问了徐舍,得知围攻木兰寨的阿弥陀佛教信徒足有上万人,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些低级信徒最是悍不畏死,如果人数悬殊,再精锐的部队也会被他们用人海战术干掉。看来不光岳翻徐庆那二千步兵占不了便宜,自己这五百骑军去了,恐怕也讨不了好。

想到这里,吉倩习惯性地搔了一下头,然后喊过亲兵马小六,让他和徐舍一起快马加鞭赶往应天府,告sù

岳飞阿弥陀佛教的事情,让岳飞来做定夺。

“马小六,你们两个要在天黑之前见到岳大哥。我现在就去木兰寨,看看徐庆岳翻那两个小子怎么样了。”

吉倩骑军所在的位置正好处在应天府和木兰寨的中间。离应天府和木兰寨一样远。当马小六和徐庆的那个亲兵骑马冲进应天府城,估计吉倩的马军也已经到了木兰寨。

马小六在中军帐见到岳飞的时候,已经到了晚饭时间。天就快黑了。

岳飞正和张宪王贵岳亨,还有来找岳飞的代知府黄纵在一起商量什么事情。看到马小六和徐庆亲兵脸色惶急地闯进来,赶紧问二人怎么回事。

一听有上万阿弥陀佛教信徒正在围攻木兰寨,屋子里几个人的脸色都变了。

如果只是木兰寨被围攻的消息,岳飞等人也不会脸色大变。可是刚才他们讨论的也是阿弥陀佛教的事。

作为刚上任的知府,黄纵深知应天府的安定不取决于应天百姓,而取决于那几万留在这里的几万流民。所以,黄纵几乎每天都会穿便装到安顿流民的十几个地方走访。

今天他发xiàn

有两个地方的流民很奇怪,几乎所有精壮流民全都裹上了红头巾。黄纵不露声色地观察了一会儿,又发xiàn

几个流民首领的鞋子上都绣着一朵白莲花。

出了那两个地方之后,黄纵立即喊上十几个衙役到应天府最热闹的十几条大街上转悠,结果又在来往的人群里发xiàn

许多头裹红巾的精壮汉子。

黄纵挑了几个精干衙役跟着他指定的几个汉子,看看他们晚上落脚何处,然后自己匆匆忙忙来见岳飞。

按黄纵的推算,那两个流民点应该是阿弥陀佛教的窝点,鞋子上绣白莲花的绝对是阿弥陀佛教的头目,至于那些头裹红巾的汉子应该就是老牌信徒。他们之所以散出一部分在应天府大街上转悠,估计是在观察应天府的守备力量,寻找下手的机会。

岳飞赞同黄纵的这个推论。在马小六闯进来之前,岳飞刚刚决定今晚就派吉倩他们的二千多老卒去端阿弥陀佛教的这两个窝点。

乘这些教徒尚未起事,一举拿下他们,以免刚刚恢复秩序惊魂初定的应天府再被他们搞乱。岳飞对阿弥陀佛教没一点好感。无论是师父周侗,还是师兄周义,都把阿弥陀佛看成生在大宋身上的一个毒瘤。

周义在方腊起事时,曾经和一帮朋友潜入江南,亲眼目睹了方腊军杀人放火的高明。所以对阿弥陀佛教深恶痛绝。甚至要超过他厌恶的赵宋朝廷。

师兄周义,论马上功夫不及岳飞,但要论拳脚功夫,绝对是岳飞一众同门的大师兄。行走江湖十余年,搏下了一个铁拳大侠的威名。

康王在相州招兵时,特意派人到周家招揽周义。周义却对康王的招揽不屑一顾,提剑出门,离了相州。没有人知dào

周义在什么地方。不过此刻岳飞特别想念周义,因为平日和周义说话时,就可以看出周义对阿弥陀佛教很熟悉。

如果周义在这里,对付阿弥陀佛教就会轻松很多。

不过,岳飞一向不是那种把希望放在别人身上的人。既然周义不在,那就让自己来对付阿弥陀佛教。一听徐舍说至少有上万阿弥陀佛教信徒正在围攻数十里外的木兰寨,岳飞眼前一亮,大声说道,“我明白了。”

知府黄纵一拍巴掌,同样大声说道,“我也明白了。”

第二十三章 先除内患

岳亨可一点也不明白,所以把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岳飞和黄纵。

岳飞见岳亨一脸迷糊的表情,不由笑着向黄纵说道,“黄知府,你来解释一下。”

黄纵也不谦让,对着众人抱了抱拳,同样笑着说道,“那黄某就献丑了。试着说一下,请岳团练使指正。阿弥陀佛教自方腊死后,蛰伏了数年。现在却在应天突然纠集了上万信徒,围攻木兰寨,此举颇显诡异。木兰寨就算地理位置重yào

,是我应天门户,似乎也不值得阿弥陀佛教大动干戈。他们有那么多人,就算不来攻打我应天府,至少也应该去攻打虞城县。我相信,如果他们真去攻打虞城县,就凭只会逃跑的杨知府和惟杨知府马首是瞻的杨都监是抵挡不住的。”

说到这两位应天府名义上的最高领导,黄纵的语气里有不加掩饰的鄙夷。作为一个有抱负的读书人,他最看不起的就是这种尸位素餐的官员。

黄纵看了众人的脸色,发xiàn

张宪和王贵似乎也明白了,只剩十八岁的岳亨还是一脸茫然,于是继xù

说下去。“如果他们只攻打木兰寨,我可能认为他们和木兰寨有深仇大恨。但是当我今天发xiàn

在应天府至少也有他们的上千信徒时,我就明白了,阿弥陀佛教的目标绝对不仅仅是木兰寨,而是我应天府城。他们围攻木兰寨,就是想要调虎离山,把我们的护民军团练引到木兰寨,然后让城里的这上千信徒突然起事,就可以让我们失去应天府。”

这时候张宪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就算我们中计了,也不会把所有兵力都调往木兰寨。就算我们只留下数百兵力,恐怕也不是这上千信徒可以对付的。拿下应天府?他们哪来的信心?”

黄纵看着张宪,笑了笑,没有说话。倒是岳飞回答了张宪的问题。“贤弟,他们并不想拿下应天府,他们只想让我们失去应天府。上千人也许拿不下应天府,但如果只放火的话,绝对能把全城烧成一片废墟。毕竟从方腊开始,阿弥陀佛教最擅长的就是放火烧城。他们在江南烧了十余城,现在又想把应天府烧了。他们毁了江南,现在又想毁了我中原。”

看到众人骇然的眼神,岳飞特意停顿了一下,再次开口的时候,语气突然转冷。“可是只要有我岳飞在这里,谁也别想毁掉应天府。金人不行。阿弥陀佛教也休想。他们想把整个中原的城市都毁掉,把所有的百姓都变成流民,流离失所,我却偏要保住这些城市,这些百姓,让他们企图落空。”

黄纵佩服地看着岳飞。他最欣赏岳飞的就是这一点,始终把地方百姓放在心上。为了保护这些百姓,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黄纵有点奇怪地说道,“岳团练使,你不觉得奇怪吗?阿弥陀佛教的人一向只擅长装神弄鬼,什么时候如此精通兵法了。更重yào

的是,我感觉他们布下这个调虎离山计,虽然简单,但却好象吃定了岳团练使。设下这条计策的人似乎知dào

岳团练使一向看重百姓,绝不允许有村庄寨子在自己眼皮底下被攻破。那么他们攻打有三千多人丁的木兰寨,让岳团练使领兵去救。而木兰寨离应天府三十余里,如果派步兵去救,一来一回,至少也需yào

一天的时间。在这个时间里,他们足以毁掉应天府了。”

岳飞点了点头,表示赞同黄纵的分析。“黄兄所言有理。我也有这种感觉。似乎这个人设下这个计策,主要就是冲着我来的。这人摸准了我的心理。我虽然不知dào

这人是谁,但我感觉这人就在我们应天府,至少也在应天附近。他肯定通过我这几天的作为推断出了我的性格。如果可能,我倒要见见这个人,问问他为什么如此恨我大宋百姓,非要害得他们流离失所才甘心。”

岳亨在一边叫道,“肯定是金狗。只有金狗才有那么坏。只有金狗才会这么恨我大宋百姓。大哥,你一定要把这个藏在应天府的金狗找出来干掉。”

看到岳亨一脸的愤激之色,岳飞不由摇了摇头,“小亨,你要记住,并不是只有金狗才会如此狠毒。有时候,我们宋人里的败类为了自己的私欲,做出的事情会比金人更毒更坏。”

既然看出了阿弥陀佛教的阴谋,自然不可能再按着他们的设计走。岳飞认为凭吉倩岳翻的二千多人马,就算抵不住上万阿弥陀佛教信徒,自保也没有问题。设计阴谋的人低估了岳飞对自己一手带出的军队的自信。

岳飞当即决定亲自带兵,和王贵兵分两路,各自干掉那两个阿弥陀佛教窝点。这时候天已黑透,黄纵派出去跟踪信徒的几个衙役全都来到了军营,报gào

那些信徒的去向。除了有几个回到了那两个流民窝点外,其他的汉子则都去了城中一个富户的家里。

那富户名叫吕福,也算是应天城有名的中等世家了,靠贩卖私盐起家的。现在看来,他那样的中等家底之所以能在私盐贩子中立住脚,凭的就是阿弥陀佛教的力量。

不过这吕福平日里名声甚好,时常赈济孤贫,论起在应天府百姓心中的名声,可以说仅次于李八少。为了不让应天其他富户认为护民军团练有抄家之嫌,岳飞特意让黄纵带上几十个衙役,以官府的名义前去抓捕吕福。

为了防止吕福狗急跳墙,岳飞特意命岳亨率一百个精兵护卫黄纵。商量妥当,岳飞王贵黄纵三人兵分三路,岳飞王贵各领一千新兵,直扑两个信徒窝点。黄纵则带着这一百多人,先去了李八少府上,和李八少说了阿弥陀佛教的事,然后偕同李八少一起去了吕福宅邸。

黄纵喊上李八少,纯粹是为了给这件事情打上一个双保险。黄纵做事一向小心。他自己出身就是富裕人家。深知这些富户的心理。最怕的就是官府抄家。

现在带兵去抓吕福,吕福不反抗,自然是好,那就先控zhì

起来,再慢慢调查。但吕福若是反抗,那绝对格杀勿论。应天府刚稳下来的秩序凝聚了岳飞等人数天的心血,绝不允许任何人来破坏。

喊上李八少,就是为了不让其他富户兔死狐悲。李八少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前往吕福宅邸的时候,他不时派家丁把顺路的一些富户喊上。结果到了吕福门上的时候,已经有数十个富户跟在黄纵身后了。

不出黄纵所料,吕福一看知府大人领着衙役上门,当即一改平时和善的笑容,一声唿哨,院子里顿时涌出上百个裹红头巾的精壮汉子。

这些信徒手里拿着兵器,喊着“弥勒降生,真佛出世”的口号,向黄纵等人扑来。结果被岳亨领来的一百精兵,先用箭射,再组成小枪阵向前突击,仅仅不到十分钟,这些单兵作战技艺很好的信徒要么被杀,要么被擒。

没有一个人跑掉。就连隐藏了自己武功的吕福也在意欲翻墙逃跑时被岳亨的长枪刺中小腿,只能束手就擒。

等黄纵带着被抓的弥勒教信徒赶到护民军营,却发xiàn

军营中少了上千士兵,却多了上千被抓的弥勒教信徒。留守军营的张宪告sù

黄纵,岳飞和王贵刚才已经领兵出城去了。准bèi

连夜赶往木兰寨。

黄纵一边感叹岳飞行兵神速,一边有点担忧地说,“夜晚行军,乃军中大忌。希望岳将军不要因为担心木兰寨安危而操之过急啊。”

张宪笑道,“黄知府不用担忧。岳大哥行军一向谨慎。再说我们这三千新军都是富家子,全都没有夜盲症,正好今夜走下夜路,看看这几天练兵的效果如何。”

岳飞给张宪留下了二千新军,自己和王贵只带一千新军出城。张宪说自己只需yào

五百新兵就能守住应天府。想让岳飞带更多的人前往木兰寨。

岳飞拍着张宪的肩膀,小声叮嘱,“贤弟,应天府城才是我护民军根本。我不认为阿弥陀佛教的人今晚被我们抓光了。他们肯定还有后手。你今晚一定要加强巡逻,以防有人乘夜纵火。现在天干物燥,一旦火起,很难扑救下去。至于我,你不用担心。我们相交数年,你还不了解你岳大哥吗?我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就在张宪和黄纵讨论木兰寨的时候,领兵出城的王贵则是一脸掩饰不住的兴奋。王贵手持长刀,领着十数个骑兵跑在大队新军前面,充当斥候。

王贵此刻的心中特别得yì



看来在岳大哥的心中,我汤阴弟兄还是要比那四川来的小子重yào

。平时让他当副团练使,一遇上大事,岳大哥倚靠的还是我王贵。这不,今晚在城里抓弥勒教信徒,没有张宪的份。他只能领兵守营。出城去和弥勒教徒对决,还是没有他张宪的份。他还是只能领兵守营。

看来岳大哥想明白了,还是我们同门师兄弟最可靠,最值得信任。

想到这里,王贵不由豪气大发,暗下决定,要在明天遇上弥勒教徒时,一马当先,斩将夺旗。

第二十四章 大对决(1)

就在岳飞领兵出城的时候,被岳亨仔细搜索过却一无所获的吕福院子里忽然闪出了一个人影。

借着月光,可以看出这是个三十岁左右的汉子,一脸精悍之气。他手里提着一个蒙着黑布的笼子。左右张望了一下,又侧耳听了听院子外的动静。

听出街上没人,他鬼魅一般地闪出大门,贴着街边阴暗处疾走,他顺利避开了几拔在街上巡逻的护民军团练,然后走到黄家大药房门口,屈手指在门上敲了三下,稍停,他又敲了二下。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汉子又鬼魅一般地闪了进去。

黄家自始自终没有点灯。院子里弥漫着刺鼻的草药味。药房老板黄大仁和汉子在黑漆漆的屋子里谈了一会儿。两人一起走到院子里。汉子把一直提在手里的笼子打开,掏出了一只白色的鸽子。

黄大仁拿出一个小绸卷,绑在信鸽腿上。汉子手一松,一只鸽子扑楞楞飞上了夜空。

鸽子在天空飞行的速度远远快于人在地上行走的速度。这只鸽子很快就超过了岳飞一行人马。披星戴月而行的一千新军心中充满初上战场的激动和惶恐,根本没人注意到头顶飞过的这只鸟。岳飞倒是看见了,但他没想到这是只信鸽。

信鸽飞到木兰寨外面的时候,就收拢了翅膀,一边盘旋,一边寻找着降落的地方。

上万头裹红巾,面容亢奋的弥勒教徒把木兰寨围得水泄不通。而在衣衫破旧兵器简陋的教徒们中间,孤伶伶竖着一顶通体散发金光的高大帐篷。信鸽看见了这顶帐篷,直接敛翅飞了进去。

帐篷内的空间很大,足可歇息十几个人。此时帐篷里只坐了两个人。一个是三四十岁的汉子,身材高大,骨架匀称,淡蓝色的眼睛闪着幽幽光芒,正是从应天府逃出去的金先生。

此时金先生没有了在应天府的倨傲,反而毕恭毕敬地听着另一个老者的说话。

这老者光看外表,就知不是凡人。只见他大约六七十岁,白发白须,偏偏面色红润,犹如婴儿。身上披着金光闪闪的袍子,手持一把鹅毛扇,神情潇洒,简直是神仙下凡。

只是老者的一双眼睛破坏了他的神仙仪表。这是一双鹰鸷般的眼睛,比金先生的还要犀利。

此刻老者的左手心里歇着鸽子,另一只手则摊开了绸卷,借着高烧的火烛观看。看完之后,老者的脸色当即难看起来。

金先生一直在观察着老者的脸色。一看老者有点不对头,连忙问道,“陈神仙,可是应天府内有什么不对?”

陈神仙把绸卷递给了金先生,让金先生自己观看。绸卷上只写了八个字,“吾徒尽陷。鸟已离巢。”

金先生当即喜上眉梢。吾徒尽陷,分明是说陈神仙派进应天府的上千信徒全都被抓了。但金先生对这个毫不在意。在他看来,弥勒教也是他大金统治中原的障碍,早晚也是要铲除的。但现在还不是对付弥勒教的时候。现在他只想对付岳飞。而绸卷上的后四个字,鸟已离巢。就是说岳飞中计了。已经领兵出了应天府,前往木兰寨而来了。

陈神仙在边上呵呵冷笑两声,金先生连忙收敛了脸上的喜色。拱手向陈神仙说道,“老神仙上千信徒被抓,实为不幸。金某甚为痛心。但我们只要抓住了岳飞,就可以攻下应天府,救出他们。”

就在金先生表示虚伪同情的时候,陈神仙张开了左手,那只鸽子展翅欲飞,却就是飞不起来,两只爪子一挣一挣,就象陷入了泥潭一样。

金先生瞪大了眼睛。他当然知dào

这鸽子不是陷入了泥潭,而是这老者对掌心肌肉的控zhì

已经达到了神而明之的地步。每当鸽子振翅欲飞的时候,他的肌肉就会向下一缩,正好消去了鸽子下蹬的力量。这样这只鸽子永远也飞不起来。

金先生暗暗想道,早知dào

这老东西武艺古怪得很,没想到几年过去,他非但不显衰老,反而更进一步了。

陈神仙看自己露了这一手,似乎把金先生震住了,脸上不禁露出了得yì

之色。伸手把鸽子放出帐篷,才回头对金先生说道,“看来这应天府英雄辈出啊。我派往应天府的千人也算是精锐信徒了。没想到被人家轻轻松松地连窝端了。今天咱们围攻木兰寨吧,先是来了两千步军,一阵冲杀,竟然被他们杀进了木兰寨。结果让木兰寨的守备力量大大增强。后来又来了五百骑军,我们放开包围圈,让他们进木兰寨,可他们反而只在外围冲杀,根本不往寨子里去。前者深通步战之法,后者看着是个莽夫,却又深通骑战之法。老夫今天才知dào

,这中原豪杰竟有如此之多。”

金先生不以为然地说道,“陈神仙,只要我们拿住岳飞,这些人根本不足为惧。他们只是岳飞的部下。如果没有岳飞统领,也不过是些勇夫莽夫罢了。”

今天傍晚吉倩冲阵时,弥勒教信徒在吉倩的铁锏下根本不堪一击。陈神仙亲自出手,也没能留下吉倩,只是打断了吉倩的左膀子。但吉倩还是负痛领着数百骑军杀了出去。

陈神仙甚是佩服吉倩的刚猛,觉得和几年前的方七儿相比也毫不逊色。但听金先生的口气,他对吉倩等人毫不畏惧,只是对岳飞念念不忘。陈神仙开始对岳飞感兴趣了。

他倒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才使得一向视中原豪杰如无物的金先生如此顾忌。

陈神仙说道,“只要我使出杀手锏,木兰寨我可一鼓而破。只是金先生可别忘了我们的约定。如果忘了,别怪老夫取你项上头颅。”

金先生干脆地说道,“只要陈神仙能帮我除掉那岳飞,这应天府就是弥勒教的了。我大金绝对支持陈神仙荣登教主之位。”

陈神仙伸出三个手指头,在金先生眼前晃了晃,“别给我说这些虚的。老夫只要战马,五千匹战马,一匹也不能少。打完这一仗,你就留在老夫身边,什么时候战马送到,什么时候你才能离开。”

金先生哈哈大笑,笑声极为得yì

。“陈神仙以为我大金是大宋吗?五千匹战马不值一提。只要你借给我的五百骑军真的好用,我会给你一万匹战马。但明天围歼岳飞时我必须亲自带队。我必须要亲眼看到岳飞死。”

陈神仙脸上露出了深思之色。“那岳飞真的让你如此忌惮吗?有我五百弥勒骑军出手,你认为岳飞还有逃出生天的机会吗?”

金先生寸步不让地说,“我明天必须亲自带队。要不然这生意咱们就谈崩了。”

陈神仙眼神一冷,身上透出浓重的杀气。但金先生根本不为所动。僵持到最后,陈神仙还是同意了金先生的要求。

岳飞领着一千新军在月下走了二个时辰,子夜时分走到赵庄。赵庄离木兰寨只有十几里路。这时候,很多士兵的脸上露出了疲态。岳飞于是下令在离赵庄不远的地方扎营休息。本想歇息在赵庄,但赵庄成了废墟,白天死去的人现在已经散发出臭味。

安排士兵休息之后,岳飞面色沉重地在赵庄的废墟上走了一趟。这些尸体必须要尽快入土为安。但要等解了木兰寨之围才能抽出人手。岳飞深知,像赵庄一样的悲剧正在繁华的中原大地不停上演,一个个充满烟火气息的村庄正在变成人间鬼域。

想到这里,岳飞心中就有点发苦。这些村民如果死在金人的手下,可能还会好受些。可他们却被同样的宋人屠杀殆尽。透过赵庄的悲惨景象,岳飞好象看到了中原的未来。上千万宋人自相残杀,最后却便宜了数十万女真蛮兵。

第二天天刚亮,岳飞就喊醒了熟睡的士兵。看到很多士兵苦着脸色,似乎对这么早出发不太愿意,岳飞就用手指着还在冒烟气的赵庄废墟,和已经发出臭味的僵在晨光下的村民尸体,鼓动了一下士气。

这些士兵昨夜因为疲累,根本没来得及看清赵庄的惨象。此刻借着晨光看到这副人间地狱的景象,顿时热血上头,纷纷大叫着要和弥勒教徒决一生死。

清晨行军,依然是岳飞领军,赵万殿后,而王贵亲率十几个相州老卒为斥候,远远地撒了开去。

走到离木兰寨只有几里远的时候,王贵忽然拍马跑了回来,一边跑一边脸色惶急地喊,“岳大哥,快快布阵。快快布阵。前面有好几百骑兵向我们杀来。”

岳飞赶紧下马,趴到地上侧耳一听,数里之外果然有急骤的马蹄声。

岳飞脸色一变,他立即明白自己中伏了。不早不晚,刚好自己这支步军走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遇到这支骑军,看来对方早已经准bèi

好了。如果靠近村庄,岳飞完全可以把新军领到村庄里,借助地势抵挡骑军冲击。现在抬头四望,连一个小树林都没有看到,地势又平坦,正好可以充分发挥骑军的威力。这支马军分明是来伏击自己的。

此时也顾不上想其他的了。岳飞当即命令新军停止前行,在平地上摆出了一个空心的圆形阵势。长枪手层层叠叠。岳飞和王贵各率数十骑军护住两翼。

随着马蹄声越来越急,仅仅过了一刻钟的时间,足有五六百骑军就旋风一般地杀了过来。为首的一百骑军皆是马甲齐备,铠甲严整,全是正宗女真骑兵。

这些骑兵全是熟女真,几年前就以药材商人和卖马商人的身份潜伏在了应天地界。这次金先生把他们全部召集过来,可以说是孤注一掷。如果这次金先生败了,潜伏应天的女真细作基本也全部栽在了这里。当然,金先生认为自己是不会败的。因为他不光有这一百凶悍的骑军,还有从陈神仙那里借来的五百弥勒骑军。

这五百弥勒骑军虽然衣甲不整,但都是跟随方腊起兵的老牌教徒,经过几年的逃亡生涯,每个人都练了一身好武艺。

以六百骑军对上岳飞的一千步军,可以说是有胜无败。不要说这一千步军只是刚成立几天的军队,就算是百战精兵,在这无险可恃的平原之上,面对六百骑军,也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儿。

面对岳飞布成的圆形大阵,金先生视若未见,直接喊出冲杀的口号,一马当先,一百女真重骑紧跟其后,直接冲向圆阵正中心,准bèi

一举把圆阵冲破。

金先生之所以不和岳飞说话,也不劝降,就是因为他对岳飞太忌惮了。能在短短一刻钟之内让一群新兵布成如此严整的圆阵,此人绝不可留。如果不杀他,必成女真大患。

紧跟女真重骑的五百弥勒骑军则兵分二路,一路冲向岳飞,一路冲向王贵。所有的弥勒骑军全都眼睛赤红,似乎是从地狱冲出的杀人魔王。一边高喊着“弥勒出生,真佛降世”的口号,一边挥舞着手中兵器。在这些弥勒骑军眼里,岳飞这不足百人的骑军根本挡不住他们的一波冲击。

第二十五章 大对决(2)

当清晨的第一抹阳光照在木兰寨寨墙上的时候,这个历史悠久的豫东名镇正泡在浓得散不开的血腥之中。一丈五尺高的寨墙实jì

上已经失去了抵挡敌人进攻的作用。因为寨墙下的弥勒教徒尸体层层叠叠地堆成了一个斜坡,最高端正好和寨墙相平。

今天弥勒教徒改变了攻击方式,不再四面八方攻击,而是集中攻击,想突pò

这段寨墙。成千上百的弥勒教徒踩着同伴的尸体往寨墙上杀。他们衣衫破旧,他们武器简陋,但他们的斗志绝对高到极点。因为他们认为自己刀枪不入,伟大的陈神仙刚给他们作了法。

虽然很多同伴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被木兰寨守兵乱刀砍死,鲜血溅到狂热信徒的脸上,却依然不能让他们清醒。

因为陈神仙说过了,弥勒教徒是不会死的。信弥勒教的人注定长生。那些看着好象死去的弥勒教徒其实已经兵解成仙,升上天堂。

这让一些暂时没能死去的弥勒教徒更加疯狂,每次进攻都是自杀式袭击。他们几乎是主动地往守兵的刀剑上碰,就是为了早点死去,早日成仙,早日让十二个仙女陪伴。

护民军的斗志更高。岳翻站在寨墙之上,长刀霍霍,一连砍翻十几个弥勒教徒,可是却没能让弥勒教徒产生一点畏惧之感。岳翻怒吼一声,又一刀把一个冲向自己的弥勒教徒砍成两段,冲着身边的徐庆说道,“庆哥,这些人是不是都疯了?”

徐庆也在一声不吭地砍杀着弥勒教徒,直到在身前砍出一片空隙,才来得及回答岳翻的问话,“翻子,别管他们疯没疯,最重yào

的是要守住木兰寨。我们护民军从昨天到今天已经折了二三百人,如果再让这帮疯子攻下木兰寨,咱们的兄弟就白死了。杀!”

手起刀落,直接把一个赤着眼睛的弥勒教徒砍得倒飞出去。

木兰寨首领花朝西之勇猛丝毫不逊色于岳翻徐庆。他的武器是一杆花枪,使发了性,只见枪花朵朵,每一朵都盛开在弥勒教徒的咽喉之上。

让花朝西郁闷的是,他的勇猛根本没有引起护民军的注意。数百护民军手持长枪,牢牢地守住了这段寨墙。弥勒教徒从天亮开始进攻,一直打了半个时辰,依然不能前进一步。护民军几乎越战越勇,大声呐喊着,不光无视花朝西,时不时还向身后的木兰寨丁回头看一下,摆一个最英武的姿态。

不是这些护民军突然有了龙阳之好,而是站在寨墙上的木兰寨丁竟然多数是女人。

木兰寨是花木兰的故乡。秉承着男女皆要习武的祖训,木兰寨几乎所有的女人都会使上两路花枪。昨天的战斗过于惨烈,多数男丁负伤下场,只能让那些习武的女人站上寨墙,和弥勒教徒短兵相接。

这些女人的确无愧木兰英名,竟然撑到了护民军的到来。

护民军一到,就把这些女寨丁换了下去。用岳翻的话说,“这么多爷们来到木兰寨,如果还要让女人上战场,那就是我们的耻辱。”

在身后女寨丁的注视之下,二千护民军的战斗力至少提升了一倍,几乎杀得弥勒教徒上不了寨墙。

很多护民军一边厮杀,一边在心里琢磨,也许这次战事过后,自己该到木兰寨来讨个老婆了。

只有岳翻没有到木兰寨讨老婆的想法。昨天他说出那句女人上战场是耻辱的话,当即惹恼了花朝西的妹妹花如玉。

花如玉认为岳翻这句话是在侮辱花木兰。非要和岳翻见个高低不可。昨天傍晚,吉倩率领数百骑军在弥勒教徒中纵横驰骋,不想却被陈神仙一招打伤。

就在吉倩危急的时候,花如玉竟然打开了寨墙,领着十几个姐妹,骑着快马杀了出去。在众人的注视之下,花如玉救起了吉倩,几百骑军冲出重围,不知dào

去了什么地方。

其实吉倩受伤,岳翻是想自己出去的。但是却被花如玉抢了先。想起花如玉十几人跃马冲锋的样子,岳翻就摇了摇头,心里暗下决定,“这里的女人绝对做不得老婆。个个都像花木兰那样剽悍,想参军,压根不用女扮男装。”

吉倩是被花如玉救了出去,以吉倩比自己还要轻视女人的性格,他们相处得肯定很精彩。想到这一点,岳翻心里竟然有一点点的幸灾乐祸。

看着寨墙上惨烈的战斗,陈神仙的嘴角露出一丝讥笑。他现在不想再和木兰寨的人耗下去了。自从金先生早上领着六百骑军离开陈神仙去伏击岳飞,陈神仙的心里就有一丝不安。

为了尽早打消心中的不安,陈神仙决定亲自去会会岳飞。但是,在离开木兰寨之前,他要先把木兰寨攻陷下来。寨墙上的顽强抵抗在陈神仙看来不值一提。

陈神仙抬头看了看太阳,够高了,陈神仙感觉可以施行法术了。

只见十几个穿黄袍的徒弟搭成了一个几丈高的人梯,穿金色袍子的陈神仙稳稳地站在上面。五百同样穿淡黄袍的老牌信徒围在陈神仙身边,齐声大喊,“弥勒出生,真佛降世。老神仙要做法了。”

这五百人一看就是训liàn

过的,喊声无比整齐。

这声音倒让寨墙上的攻击停了下来。护民军看着在寨墙外忽然叠起罗汉的弥勒教徒,以为这帮家伙打累了,要玩杂技放松一下了。

陈神仙双手向天,大声喊道,“弥勒出生,真佛降世。赐我五百金罗汉,灭尽世间不太平。呔!开天门,放金光。”

随着陈神仙的一声叫喊,五百黄袍信徒突然打开了头顶的红巾,展开了身上的黄袍。霎时间五百信徒变成了五百金身罗汉,个个头顶放光,身上放光,全身上下无处不放光。

万道光芒几乎刺得寨墙上的人睁不开眼睛。

姥姥!

看到眼前这一幕奇景,岳翻情不自禁地吞了一下口水。手中的长刀都差点没有握住。岳翻已经算是好的了。很多护民军面对这样神奇的场景,早就把兵器弄掉在地上了。

很多人喃喃地说,“老天爷,真的有神仙。原来真的有神仙。”

和护民军恰恰相反,看到五百金身罗汉在太阳下现身,其他的弥勒教徒就像打了鸡血一般。随着陈神仙声如洪钟的一声大喝,“木兰寨人都是妖孽,儿郎们,冲进去,杀光他们。”

所有的弥勒教徒顿时如潮水一般地杀了上来。

徐庆一看自己这边大半人都傻了,立知事不可为。当即果duàn

命令撤tuì

。一千多护民军护着二千多木兰寨老小,从寨子的另一边撤了出去。

在撤tuì

的过程中,不时有崩溃了的人放下兵器,跪在地上,等着弥勒教徒冲上来砍头。

岳翻领着十几个护民军亲自殿后。但就连岳翻也没有砍死几个冲上来的教徒。反而自己也被一个教徒砍伤了左臂。

徐庆看到这一幕,又气又急。可是他却想不出任何办法。徐庆本就不是有急智的人。可是如果不能提起士兵的士气,撤不出几里,自己这些人就会全部崩溃。

徐庆当然知dào

陈神仙是在玩戏法。如果他真能召出五百金身罗汉,教主方腊也不会被韩世忠生擒活捉,拉到东京受剐刑了。关键的问题是不知dào

陈神仙的戏法是怎么变的。

就在整支护民军即将崩溃的时候,一个木兰寨的女寨丁跑到了徐庆身边。徐庆认识这个女寨丁,她叫花小七,据说在家中排行第七。武艺不是太好,人很机灵。徐庆对他的印象很深。

看到花小七竟然还没有跑远,徐庆不禁有点生气。看看那些撵上来的口沫四溅的弥勒教徒,花小七落到他们手里,肯定生不如死。所以,徐庆直接瞪着眼睛说道,“花小七,你怎么又跑回来了。我不是让你们护着老小先撤嘛。快点走。我们快挡不住这群疯子了。”

花小七脸色一红,她从徐庆的话里听出了对自己的关心。这让花小七的心感到几分甜蜜。她对徐庆的印象也很好。徐庆虽然长相普通,表情木讷,但指挥战斗的时候,井井有条,毫不慌乱。

在花小七看来,这就是所谓的大将之风。昨天和今天战斗的时候,花小七几乎一直站在徐庆身后。徐庆和弥勒教徒短兵相接的时候,花小七会不自禁地握紧手中的花枪,生怕徐庆受了伤。

当徐庆杀退敌人的时候,花小七会不自禁地为徐庆叫好。花小七不知dào

,这就是所谓的一见钟情。

刚才花小七在逃跑的时候,心里总是放不下徐庆。她是个聪明人,早就看出来殿后的护民军其实也是在强撑,在五百金身罗汉的威力下,很多护民军连兵器都拿不起来了。

所以花小七非常坚决地跑了回来。她跑过来的时候,其实只想和徐庆并肩作战。却在中途灵机一动,想透了金身罗汉的秘密。

看徐庆凶巴巴地瞪着自己,似乎还要再凶自己几句,花小七赶紧开口说道,“徐将军,我知dào

这些金身罗汉是怎么变的。”

第二十六章 大对决(3)

徐庆一听花小七解开了金身罗汉的秘密,心中激动,双手一下按在了花小七的肩膀上,“小七,快说说是怎么回事?”

花小七的脸色顿时更红,头低了下去。徐庆也发xiàn

了自己的举动有点不妥,赶紧把手收了回来。

花小七定了一下神,不再说话,只是用纤细的小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铜镜。把镜面朝着天空,阳光照在上面,镜子顿时光芒闪烁。

徐庆顿时眼前一亮,双掌狠狠一合,大声道,“我明白了。”

原来所谓的五百罗汉只是在身上头上绑了铜镜,等陈神仙装神弄鬼地喊出口号时,才解开衣裳,让镜子暴露在太阳下。数千面镜子一起反射阳光,自然就让五百穿黄袍的信徒变成了五百金身罗汉。

当金光闪闪的弥勒教信徒大吼着追近护民军时,很多护民军战士都是神情茫然,目光游离,根本不敢正视这些信徒。

徐庆理解这些护民军的恐惧。这两千老卒多是农家出身,虽然打起仗来不怕死,但因为多是文盲,最怕的就是鬼神。如果让应天府的三千新军面对这一幕,肯定会有很多人想出这个秘密。

要知dào

那些新军多数都识文断字。宋朝的读书人可不像明清那么无知,只识四五五经,只写八股文,对科学知识狗屁不通。宋朝的读书人见闻很广。绝对不会出现看见火器就用黑狗血去破的闹剧。

徐庆看到情势危急,也来不及感激小七了,只是冲小七叮嘱了一声,“快点躲到前面去吧。这里有我。”然后提着长刀,直接冲到了那些闪着金光的弥勒教徒跟前,挥刀砍翻了跑在最前面的一个弥勒教徒。

徐庆大声喝叱,“翻子,你小子傻了,快砍翻这些装神弄鬼的家伙。他们不是什么狗屁罗汉,只是身上绑着铜镜来反光。还有你们失魂落魄的家伙,全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岳翻首先回过神来。其实当他看到徐庆一刀就干翻了一个金身罗汉时,就感觉有点不对劲了。心说这些罗汉也太不堪一击了。

一听这些家伙只是身上绑着镜子,岳翻因为受了愚弄,愤nù

中连战斗力都提升了,提着长刀和徐庆并肩作战。

两个人一连砍翻四五个金身罗汉,竟然止住了弥勒教徒的攻势。

其他的护民军这时候也不再失魂落魄了。仅剩的千余护民军在徐庆的指挥下,愣是在平原上布出一条防线,几千弥勒教徒屡次冲击,都无法击破这条看似单薄的防线。

但徐庆也无力反击。他身边只有两千护民军,昨天伤亡了两三百人,刚才在撤tuì

的过程中又损失了四五百人,现在他手头的军队只剩下一千余人。

用一千余人在无险可倚的平原上阻挡数千打了鸡血的弥勒教徒,徐庆能布下这条防线,能保着木兰寨人节节后退,已经堪称奇迹了。

特别是这数百金身罗汉,都是陈神仙的老牌信徒。他们可不只是会装神弄鬼,武艺也很精湛。有他们带头冲击护民军防线,纵然所有的护民军都回过神来,也占不了太大便宜。

惟一让徐庆感到庆幸的是,五百金身罗汉,追上来的只有二百。如果五百金身罗汉全部压上,千余护民军根本无法挡住。

徐庆拼杀的时候,放眼观望,却没有看见那个一身古怪的陈神仙,也没有看到另外三百金身罗汉。不知dào

他们去了哪里。只看到木兰寨烧起来子。熊熊的火光映红了半个天空。

金先生亲率一百重骑突阵的时候,选的是一千护民新军。他把岳飞和王贵亲领的百余骑军交给了五百弥勒骑军来对付。这倒不是金先生挑软柿子捏。而是弥勒骑军的两个首领夏贵和刘金虎亲自要求的。

夏贵和刘金虎都是陈神仙的亲传弟子,心高气傲,不可一世。自认武功天下第二。至于天下第一嘛,当然是他们恩师陈神仙。

领兵前来的路上,金先生一直对他们说岳飞如何如何厉害,要如何如何对付岳飞,两个人心中早就不爽至极。

刘金虎对金先生说,既然你怕岳飞,那就让我们来对付岳飞,你在旁边看着就好。

金先生知这两人拳脚功夫极好,心想也以这两人之力,真的可以杀掉岳飞也不一定。就同意了夏贵和刘金虎的要求。不过金先生嘱咐他们,最好两个人一起上。

结果惹得夏刘二**笑起来。看向金先生的眼神也有点不善。因为他们认为金先生是在侮辱他们。

就因为这个,两军刚一照面,夏贵和刘金虎就各领一支弥勒骑军分头冲向岳飞和王贵。这二人也是久经战阵了。一眼就看出那一千步军里面绝对不会有岳飞。既然圆阵两翼还有百余骑军,岳飞肯定就在这些骑军里面。

夏贵领着二百骑军直指王贵所在。因为他看到王贵身后骑兵稍多。一边冲锋一边大喊,“兀那汉子,你是岳飞吗?”

王贵也不答话,紧紧握住手中的长刀,领着身后六十骑迎着夏贵杀来。

岳飞这次出城,共带了一百名骑兵。刚才跟随王贵的十几个斥候一个也没有跑回来。现在只剩八十几名骑兵了。岳飞分给王贵六十骑。

王贵和夏贵一碰上就杀出了火花。两人使的都是长刀,两柄长刀在双马错肩而过时,至少互相碰撞了七下。结果谁也没能占得了便宜。

夏贵勒马回来,用火热的眼睛看着王贵,哈哈大笑道,“我知dào

你肯定是岳飞。要不然你接不了我这七刀。”

王贵呸了一声,骂道,“老子是王贵,岳飞是我大哥。如果是我岳大哥和你交手,你认为你还能活着吗?”

夏贵一听面前这个和自己不相上下的汉子竟然还不是岳飞,不由吃了一惊,大声问道,“岳飞何在?”

王贵用手指着圆阵的另一翼,长笑一声,说道,“那个杀人的就是我岳大哥。”

夏贵转脸望过来的时候,正好kàn

见师兄刘金虎被岳飞一枪挑于半空,还没有死去,正在大声嚎叫。

刘金虎领了三百弥勒骑军。但是冲到岳飞面前的时候,却只有他一个人。因为他的马太快了,至少和身后的队伍拉开了五六丈的距离。

刘金虎倒是认出了岳飞。因为他一眼就看见了岳飞手中的那杆丈八铁枪。所以刘金虎单骑突出,准bèi

在一招之内,生擒岳飞于马下。

刘金虎跟随陈神仙已经有十几年了,自认得了师父八分真传。仅次于自己的大师兄方七儿。数年前随教主方腊起义时,正是这个刘金虎阵斩宋军大将郭师中。

方腊失败后,刘金虎陪师父亡命江湖,不知经过了几场厮杀,战阵经验无比丰富。他深知有些人在马上厉害无比,但在步战时不一定厉害。有些人则是在步战时无比凶猛,上了马却还不如一般将领。

刘金虎远远地看见岳飞在马上的气势,就明白岳飞马战绝对无比犀利。所以他在冲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对付岳飞之法。

岳飞目光如电,冷冷地看着冲到近前的刘金虎。看看将近,岳飞正要纵马飞出,却见刘金虎左手撒开,喊了一声,“着。”

一道寒光电闪而来,正是一把飞刀,直刺岳飞面门。岳飞伸枪一格,把飞刀磕飞出去。

就在这时,只听胯下战马一声嘶鸣,前腿仰天而起,随之软倒在地。原来刘金虎在岳飞格挡的时候又射出一把飞刀,从马的眼睛射入,一击致命。

岳飞对刘金虎的这一手猝不及防,毕竟两将对阵,用手发暗器的极为少见。毕竟身上穿的都有铠甲,暗器轻了,射不穿铠甲,暗器重了,既不能及远,也失去了速度。根本没有弓箭好用。

战马倒地的同时,岳飞手持长枪纵身而起,刘金虎也大笑着冲了过来,手中长刀已高举半空。岳飞忽然把手中铁枪投了出去,同样一枪刺死了刘金虎的战马。

刘金虎也被岳飞这一手搞了个措手不及。不过他战斗经验无比丰富,同样在战马倒地的同时纵身而起,长笑声中,手中长刀力劈华山,直接向岳飞的头部劈去。

此时的岳飞赤手空拳,但他并不慌乱,不退反进,在长刀下落的一刹那,突然矮身向着刘金虎冲了过去。

刘金虎一刀劈空,长刀回转已来不及,立即把手中长刀丢掉,大叫一声,“来得好。就让你尝尝我铁金刚刘金虎的厉害。”

左手探出,直接挡住了岳飞在前面的拳头。右拳抡圆,直接轰向岳飞的后脑勺。刘金虎步战功夫极为厉害。岳飞扑到近前,正合他的心意。

他有信心在一招之内击倒岳飞。

可是让刘金虎失望的是,岳飞根本不理会他的右拳,他左手虽然挡住了岳飞的拳头,但岳飞的拳头仍然继xù

向前,力qì

大得让他挡不住。直接抵着他的左臂一拳砸在了他的心上。

这一拳好重。

刘金虎不光感到自己的左手被打断了,他还感到口中发甜。正要吐血,岳飞的后拳已经到了,以同样的招式再次砸在了刘金虎心上。

刘金虎清晰地听见了藏在铠甲后面的胸骨断裂声。眼前一花,岳飞已经闪了开去。当岳飞再次出现在刘金虎眼前的时候,手里已经又握着自己的那杆大枪。

于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铁金刚刘金虎死了。他引以为傲的拳脚功夫在岳飞面前根本没有施展的机会,就被岳飞使出最简单的黑虎掏心,两拳打伤。

两人的交手写来慢,其实只是几秒钟的事。当岳飞杀死刘金虎,再次跳上一匹战马的时候,仅隔了数丈距离的三百弥勒骑军才杀到岳飞近前。

第二十七章 大对决(4)

金先生很郁闷。他的重骑虽然突入了圆阵,却没有能够凿穿护民军的圆阵。反而和护民军陷入了苦斗之中。

这是金先生万万没有想到的。他以为这一千护民军刚刚训liàn

几天,看着枪阵像模像样,其实不堪一击。只要他的重骑以雷霆之势杀过去,绝对会让这些没见过血的新兵蛋子扭头逃跑。

可是金先生忘了一件最重yào

的事,一支军队能不能打,主要在于主将。主将敢战,军队就敢战,主将怯懦,军队就软弱。

虽然岳飞和王贵被弥勒骑军缠住了,但还有一个都头赵万在指挥护民军。

赵万可以说和女真人有不共戴天之仇,他本是大名府人。全家都死在女真人之手。只有他一个人只身逃到中原。岳飞夺军那天,赵万投靠了岳飞。

经过七八天的相处之后,赵万觉得,以岳飞练兵之酷,军纪之严,将佐之勇猛,只要让护民军拥有足够的人力,岳飞绝对能够带他杀回大名府,把驻在大名府的女真人重新赶回长白山的深山老林。让他一报灭家之仇。

面对金先生一百重骑的突阵,赵万不但没有一点畏惧,反而还有一点兴奋。他看出了金先生是女真人,心中暗道,“老子以前见了你们这些金狗就跑,那是因为同伙不给力。这次就让你们见识一下我赵万的能耐。”

看到一百重骑越来越近,赵万振臂大呼,“兄弟们,和这帮金狗拼了。他们骑兵多。我们不能败,败了就是死。都跟着老子。退后一步者斩!”

面对护民军斜扎在地上的枪阵,金先生破解的办法很简单,就是让几个重骑直接连人带马撞了上去。

重骑被刺成刺猬的同时,护民军的这一段枪阵也都或断或裂,失去了阻挡重骑的作军。护民军的枪阵过于单薄,只有三列,牺牲了十几名重骑之后,金先生领着八十几骑人马杀进了护民军阵中。

迎接金先生的不是护民军的崩溃,而是一百个手持大斧披着步人甲的重装步兵。这是岳飞从跟随自己二年的老卒挑选出的身长力壮之士,可以说是这一千新军的军胆。

这些重装步兵直接挡在了重骑前面,几乎是以命换命地挡住了重骑的冲锋。

嘭的一声闷响,一个重装步兵被战马撞飞了出去。可是就在他吐着血飞出去的同时,他也抛出了他的大斧,砍断了那匹战马的前腿。

啊,一声痛苦的嘶吼,这是一个重装步兵被战马踏在地上发出的最后一声。他手中的长斧则没有来得及砍出。

直接和冲起来的女真重骑对上的十几个步人甲几乎瞬间非死即伤。毕竟这些人马皆披甲的重骑一旦冲起来,几乎就是一座座移动的铁浮屠。

根本不是十几个步人甲可以拦下的。

但世间万事,总有例外。披着步人甲的赵万就成功地挡住了女真重骑的冲锋。赵万在女真重骑离自己还有一丈远的时候,先一步抛出了手中的重斧,把这匹冲向自己的战马砍倒。随即又从亲兵手里接过另一把重斧,再次抛了出来,又砍倒了另一匹战马。

这就是赵万的绝活,手掷飞斧。当他还是一个大名府城外著名猎人的时候,曾凭着这一手成功砍死过两只大虫。

如果说赵万是凭飞斧挡住了重骑,那么大马杓郭进,猛汉李横则是凭借天生的神力挡住了十几匹重骑的冲锋。

这两个刚刚伤愈的家伙就连长途行军时也不忘穿上七十斤重的步人甲,以显示自己神力。让那些把铠甲放在马背上的重装步兵眼红不已。

看到金先生的一百重骑突阵而来,郭进当即手持熟铜棍蹦了起来,咧嘴对旁边的李横说,“咱们两个比试一下,看谁杀得马多。”

李横一翻白眼,“比试就比试。我还怕你不成!”

两个家伙提着金灿灿的熟铜棍直接奔着重骑就过来了。可是让李横再次郁闷的是,他的运气依然没有郭进好。眼看着郭进已经砸翻了五匹战马,成功地挡住了重骑的冲势,他却连眼前这一匹战马还没有解决掉。

因为李横拦住的是金先生的战马。金先生手中长刀舞动,屡次挡住了李横敲向自己马腿的熟铜棍。

李横不由地犯了浑劲,他冲着金先生大叫,“老子不信砸不断你的马腿。”把手中熟铜棍舞得忽忽生风,一下接一下地撞向金先生的长刀。

和李横越战越勇相比,金先生则是暗暗叫苦。郭进李横一出场,就被金先生认出来了。原因无他,他们手中的熟铜棍太拉风了,被阳光一照,像纯金打造的一样。

在攻打李八少的时候,金先生曾经鄙夷地说郭进李横二人不过是莽夫。但真zhèng

让他面对莽夫的时候,金先生忽然发xiàn

,他连一个莽夫都对付不了。

金先生手心一阵阵发热,他感觉自己的虎口被震裂了。快要握不住手中的长刀了。不由又是郁闷又是愤nù

地大喊,“一帮蠢货,还不上来援我。”

二个重骑绕过金先生,总算架住了李横的攻势。可是也仅仅两个照面,两个重骑和自己的战马一起倒在了地上。

李横大叫一声,“总算砸倒了两个。喂,那个家伙,你别跑,吃我一棍。”

原来金先生避开李横的攻击之后,放眼一望,立知事情不妙。立即打了一声唿哨,领着剩余的重骑退了出去。

他先打量了一下两翼的弥勒骑军,却见冲向岳飞的那三百人因为一照面就被岳飞干掉了刘金虎,群龙无首,此刻已被岳飞二十几骑人马杀得队形散乱。冲向王贵的二百人虽然占了优势,但夏贵始终拿不下王贵,优势始终无法转化成胜势。而自己这边,在这两个手持熟铜棍的夯货阻挡下,自己的上百重骑现在只剩下不到七十骑。更重yào

的是,这七十骑已经失去了速度,眼看就要被两翼的护民军围在阵中。

听李横在身后咋咋呼呼,金先生不由更加后悔,自己不应该任由那两个蠢货分兵的。如果六百骑合成一处,以重骑破阵,以轻骑继进,早就杀散了这一千护民军了。怎么可能让仅仅两个夯货挡住攻势呢。

随着重骑的退出,护民军顿时欢呼起来。在赵万的指挥下,重新布成圆阵。这倒不是赵万过于小心,毕竟两翼还有数百骑军,一旦步兵乱了阵势,哪怕只有一半骑军突了进来,估计也会让这些步军损失惨重。刚刚金先生的突击已经让护民军伤亡了一百多名。单重装步兵就伤亡了三十多个。

金先生的撤tuì

并不是想逃跑,而是想退出圆阵,和两边的弥勒骑军联到一起,再重新发动攻势。可是金先生忘了两边和他配合的可不是女真铁骑,而是根本不懂何为战纪的弥勒骑军。

他的重骑刚一后退,和岳飞厮杀的三百弥勒骑军立时崩溃。三百骑军本就被岳飞杀破了胆,之所以苦苦支撑,就是想让金先生和夏贵解决了这边的人马,然后合击岳飞。

他们一边和岳飞周旋,一边拿眼睛盯着这边的战局。一看金先生的人马后撤,这些弥勒军顿时再无战心,呼啦一下就跑散了。

夏贵一看两边都跑了,自己还撑个什么劲啊。反正自己和这个叫王贵的家伙顶多也是伯仲之间,片刻间取不了他的性命。干脆也撤吧。

战斗持续的时间还不到半个时辰,气势汹汹的六百骑军被一千护民军击溃了。只是今天的运气好象站到了金先生这边,就在岳飞领着数十个骑军追击他们的时候,陈神仙领着三百金身罗汉赶到了。

这三百金身罗汉一现身,同样也令岳飞这边的人吃了一惊。以为是天神下凡了。

徐庆领人撤出木兰寨的时候,陈神仙就领着三百金身罗汉,还有几千弥勒教徒就开始往这边赶了。陈神仙认为木兰寨已经完了。那些护民军和木兰寨民都跑不出多远,就会彻底崩溃,就像几年前宋将郭师中的几万大军一样。

只是陈神仙的心中总有一丝不安。他猜测可能是金先生这边出了岔子。果然,当他领着三百金身罗汉先赶过来的时候,看见的却是崩溃的弥勒骑军,还有落荒而逃的金先生。

陈神仙用手捋了一下长长的胡须,盯着岳飞越来越近的身影,向金先生问道,“这就是岳飞?”

金先生也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陈神仙赞叹道,“果然不凡!见了我这三百金身罗汉,不但没有掉马逃跑,还敢单骑突过来。老夫倒要领教一下此人的本领。”

金先生一听陈神仙话里有和岳飞单挑的意思,连忙提醒,“老神仙千万别轻视岳飞。此人不只是马上功夫厉害,步战功夫也是一流。你徒弟刘金虎就是被他杀死的。”

金先生眉头一皱,问来到自己身边的夏贵,“金虎深通技击之术,竟然也抵不过这岳飞吗?”

夏贵苦着脸道,“不敢相瞒师父,我师兄只接了这岳飞一拳,然后就死了。”

“什么?”金先生有点不敢相信夏贵的话。不过他明白这个徒弟肯定不会骗他。陈神仙忽然大笑起来,眼睛紧紧地盯着岳飞,“陈某自从出师以来,纵横天下,仅仅败过一次。现在,我倒想称称这岳飞的斤两。”

第二十八章 大对决(5)

岳飞同样也想称称这些金身罗汉的份量。岳飞是个不信邪的人。看到这些浑身闪光的金身罗汉杀过来时,岳飞第一反应就是他要生擒一个金身罗汉,看看他们身上藏了什么东西。

既然打定主意,岳飞不再迟疑,直接奔着陈神仙就过来了。岳飞竟然想要生擒陈神仙。

陈神仙一看岳飞直接奔着自己而来,哪里会不明白岳飞的意思。这真的大出了陈神仙的意料。这十几年来,凭着他这一幅仙风道骨的外表,还有一身高深至极的武功,无不令第一次见到他的人心折。

今天他是第一次碰见一见面就要生擒他的人。陈神仙怒极反笑,大声叫道,“来得好!”

看岳飞铁枪刺到,陈神仙双手如电,闪过枪尖,直接抓住了枪柄,长笑声中,身子转了个大圈,同时双臂随着身子旋转。不但卸去了岳飞腰马合一的枪势,并且还要把岳飞抡到半空中。

这一招正是陈神仙百拿百准的夺枪之术。

岳飞出道以来,枪下从无三合之将。根本没想到面前这个老头子,一出手就抓住了自己的长枪。

岳飞惊讶之中,心思电转,双手握枪,猛一抖颤。大枪如龙抖动,一股大力直冲陈神仙双手,陈神仙顿时再也握不住大枪,无奈之下,只能撒手后退。

岳飞见好就收,勒马返回本阵。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他和陈神仙只是过了一招,就知武艺不在自己之下。根本不是三两招之间可以解决的。

只是让陈神仙气结的是,岳飞在回马的一瞬间,还是用大枪挑起了一个金身罗汉,像背个酒葫芦似的,金身罗汉悬在半空不停地惨叫,哪里还有天兵天将的威武之姿。

岳飞回到护民军那里,把挂在枪上的金身罗汉摔到地上,对一脸钦佩的士卒说,“你们看,这就是金身罗汉。”

赵万走过去,把金身罗汉身上的铜镜全部拽下来。金身罗汉顿时变成一个形容凄惨的弥勒教徒。毕竟换做是谁被人当酒葫芦一样地挂在枪上,形容也不会太过好kàn



赵万朝地上呸了一口,骂道,“原来是这等古怪。刚才可是吓了老子一跳。以为真是天兵天将下凡尘了。”

郭进走过来,把几面青铜镜全都要了过去。赵万问他干什么用。郭进说,我要挂在自己身上,也来充一把金身罗汉。惹得众人都笑起来。

岳飞制住了众人的玩笑,命令诸人紧守阵势。然后横枪立马于大阵之前,看着陈神仙的大队人马缓缓逼近。这时候不只是几百骑军和三百罗汉了,跟着陈神仙过来的几千弥勒教徒也从正面压了过来。

陈神仙刚才在岳飞枪下失了颜面,他愤nù

地走到岳飞三丈之处,开口问道,“你肯定就是岳飞。”

陈神仙的说话非常不客气,所以没等到岳飞回话,赵万就先大声接了一句,“你说得不错,站在你面前的就是我们岳团练使,你家岳爷爷。别说废话,也别倚老卖老,我们岳团练使不吃你这一套。”

陈神仙的手下顿时也喝骂起来。陈神仙看了赵万一眼,眼中杀气闪现。赵万被陈神仙眼睛锁住,身上不自禁地冒出了一丝寒气。

陈神仙只打量了赵万一眼,就知dào

此人不足为惧。真zhèng

可惧的就是岳飞。于是把目光重新转到岳飞身上,笑着说道,“岳飞,你认为在老夫面前,你还有取胜的机会吗?现在你不足千人,我却有几千人。虽然你武功不凡,但只要我挡住你,你的部下又能支撑多长时间呢?不如降我弥勒教,我就不计较你杀我徒弟之仇。”

岳飞见陈神仙竟然想劝降自己,不禁哈哈大笑。“兵在精而不在多。老匹夫以为自己人多就胜了吗?看你一派高人风范,没想到却也是匹夫之见。你可以把你的人全部压上,看看能不能胜得了我护民军。”

金先生本就不愿陈神仙收降岳飞。弥勒教一旦拥有了岳飞这样的帅才,对大金统一天下极为不利。此时一见岳飞拒绝了陈神仙的劝降,当即对陈神仙说道,“老神仙,此人既然不识抬举,当杀之一绝后患。留着他,对贵教一统中原不利呀。”

陈神仙冷哼一声,“岳飞,我敬你是大将之才,没想到你也不过是一勇之夫。你可知,就算善守如木兰寨,老夫一出手就攻破了。何况你身在平原,根本无险可恃,老夫倒要看看你能变出什么花。儿郎们,全军压上,击破眼前之敌。”

岳飞看到这么多弥勒教徒围攻自己,早就怀疑是从木兰寨过来的。毕竟此地离木兰寨也不过几里远,木兰寨燃起的通天火光和浓烟可以看得一清二楚。再从陈神仙口里听到这个消息,岳飞顿时心中一痛。不知dào

吉倩徐庆岳翻他们怎么样了?

陈神仙察颜观色,看到岳飞面露痛苦之色,不禁大感痛快。“岳飞,你那几千人恐怕现在都死光了。你也不用指望他们来救你了。”

岳飞忽然冷笑一声。“凭你大言炎炎,也能欺我岳飞不成!我岳飞对自己的弟兄一向信心十足。看你弥勒教徒的战斗力,根本不足以战胜我那二千多士兵。你也不用妄想动我岳飞士气。放马过来吧!我倒要看看你这个和金人勾结的老匹夫,到底有几分本事。”

说到这里,自然没有再讲下去的必要。陈神仙指挥数千弥勒军正面压上,试图正面攻破护民军圆阵。金先生则得到了数百弥勒骑军的指挥权。

金先生这次学聪明了。他不再把骑军分开了,因为这些弥勒骑军和真zhèng

的女真铁骑差距太大。他亲领数百骑军,在护民军两翼不停放箭,试图把圆阵打出一个破绽。

岳飞见招拆招,他首先命令王贵亲自指挥护民军枪阵,务必寸步不退。然后岳飞亲领仅剩的数十名骑军,和金先生的数百骑军杀在一起。

数十骑军对数百骑军,怎么看也是金先生胜。无奈这些骑军早被岳飞杀破了胆,根本没胆量挡在岳飞马前。所以杀了一阵,金先生惊讶地发xiàn

,自己又要败了。

这时候陈神仙出手了。一看护民军枪阵严整,不是仓促可破,陈神仙就把目光放在了岳飞身上。为了擒杀岳飞,陈神仙也不再装神弄鬼了,直接骑上一匹战马,拿着一杆长枪拦住了岳飞的去路。

单论步战之术,陈神仙可能稍高于岳飞。但要论马上鏖战,陈神仙还真稍逊于岳飞。岳飞为了尽快结果陈神仙,使出了浑身解数,手中大枪有如出海蛟龙,枪枪不离陈神仙的要害。

陈神仙虽然守多攻少,却也没有落败之象。更让岳飞吃惊的是,他和陈神仙这一真zhèng

交上手,竟然感觉这陈神仙的枪法竟和自己的枪法很相像,似乎同出一门。

陈神仙这时也发xiàn

了这个关键。一边格挡岳飞大枪,一边开口说道,“我明白了。岳飞,你原来是周侗门下。”

岳飞手下丝毫不慢,同时说道,“周侗正是岳某恩师,你是何人?”

陈神仙喝道,“先拿下你,再说我的身份也不迟。”

岳飞笑道,“还是让我先拿下你,再问你的身份吧。”

随着两**战数十回合,岳飞终于慢慢占了优势。可是他身后的数十个骑军已经撑不住了。岳飞一被陈神仙挡住,金先生就开始率数百骑军围攻这数十骑。

这些骑军虽然个个拼命,但还是越来越少,眼看就要被金先生全部消灭。岳飞发xiàn

了这个情况,想去救援,却又被陈神仙死死缠住,根本脱不了身。

数十骑军一旦被消灭,金先生的骑军再无牵制,就可以朝护民军各个方向攻击。正面弥勒军再一压上,护民军覆灭就在眼前。

想到这里,岳飞更是愤nù

,直想一枪刺这老匹夫于马下。但陈神仙熟悉岳飞的枪路,岂是那么容易就中枪落马的。陈神仙也明白了金先生的打算,暗赞高明。更是使出了浑身解数,就是不让岳飞去救援其他人。

正在护民军危急之时,平原上忽然又驰来大队骑军,远远望去,足有四五百骑。岳飞凝目细看,认出正是吉倩的那几百骑军。

跑在队伍最前面的却不是吉倩。而是一个满脸沧桑的中年汉子。紧随其后的是十几骑布衣汉子,身上连铠甲都没有。手中武器也是各种各样,有一个人手中甚至只拿了一把扇子。

在这些布衣汉子身后,才是一向勇猛无双的吉倩。和吉倩并骑而行的却是一位红衣女将,看上去个子甚高,英气勃勃。岳飞来不及细细打量。为首的中年汉子早已来到近前。

那汉子冲岳飞微一点头,随即拍马舞刀,直取陈神仙。一边喝道,“陈古铜休要逞凶,我周义来也。”

陈神仙也看清了中年汉子的面目,不由大吃一惊。立即虚晃一枪,退出战斗。大声喝道,“周义,你又要来为难你师叔吗?”

周义呸了一声,用手中刀指着陈神仙,不屑地说道,“你早就被金台师祖逐出了师门,有何脸面可称师叔。在我眼里,你只是弥勒教的大反贼,我认得你,我手中刀可认不得你。”

在两人谈话的时候,冲过来的几百骑军和弥勒教徒和金先生的骑军杀成一团。很快就杀得金先生抵挡不住。只能领着骑军退往弥勒教徒身后。

岳飞本想一鼓作气把弥勒军杀垮,但此时护民军早已疲惫不堪,吉倩的数百骑军也很疲惫,只是趁着弥勒骑军猝不及防占了上风,再想更进一步也是万难。而金先生和陈古铜合兵之后,陈古铜就把兵马交给了金先生指挥,金先生很快就稳住了弥勒军阵脚,毕竟对方人数是岳飞的数倍。

新来的一二十个布衣汉子虽然勇猛无匹,在周义的率领下突入了弥勒骑军,但在稳住阵脚的弥勒军面前,也不能突入更深。

岳飞见仓促间不可取胜,就命令护民军也稳住阵脚,直到两军分开一段距离,诸事安排妥当之后,岳飞才来得及走到退回来的周义身边,喊了一声师兄。

第二十九章 大对决(6)

原来这中年汉子不是别人。乃是岳飞恩师周侗独子,比岳飞这班师兄弟要大上十几岁。岳飞投在周侗门下的时候,周义已经在江湖上闯出了很大名声,人送外号“一阵风”。从这个外号,就知周义最擅长的是高来高去,飞檐走壁的功夫。

周义对赵宋朝廷没有好感。这一点,他和父亲周侗正好相反。周侗壮年时曾入西军效力,虽然郁郁不得志,但对赵宋朝廷始终忠心耿耿。

周义行走江湖,结交的全是绿林好汉。虽然没有扯旗造反,但也是行走在反叛边缘的人。

因为常年行走江湖,周义和岳飞并不是太过熟悉。只知dào

父亲经常推许岳飞是自己这辈子教出的最佳弟子。等到周侗去世,周义在家守陵的三年里,因为岳飞日日前去祭扫,周义就和岳飞熟识起来。毕竟父亲一生教徒无数,可在父亲坟前守灵的,除了自己,可就只有岳飞一人了。

两人有时候也会在周侗坟前切磋武艺。周义奇怪地发xiàn

,自己这个性格有点迂腐的师弟在武学之道上却又机变无双,自己纵横江湖的拳脚在岳飞简单的黑虎掏心面前竟然占不了太大便宜。

周侗教给岳飞的拳法足有几十路,每路都是精妙无比。但岳飞却从那几十路拳法里精选出九式,自称九式桩,每天反复练习。周义一开始还有一点不悦,认为岳飞这样下去,只会把父亲留下的精妙拳术失传。

比斗之中,岳飞从来都是只攻不守,以攻对攻,不管周义的攻击角度如何巧妙,岳飞都是不招不架。看似鲁莽,周义偏偏屡较之而不能胜。

后来周义才明白,岳飞把周侗传下的河朔大枪化进了拳里,他那九式桩,手中有枪,就是枪法,手中无枪,就是拳法。比如岳飞最熟练的黑虎掏心,就是枪法中的毒蛇出洞。所谓脱枪为拳,化拳为枪是也。

后来靖康乱起,二帝被掳,康王开府相州,派人招揽周义。周义对康王派去的使者不屑一顾。这两年岳飞很少听到周义的消息。没想到今日在自己危急关头,师兄却如神兵天降。

岳飞和周义见过礼之后,周义开始给岳飞介shào

自己的朋友,就是那一二十个布衣汉子。岳飞一一见礼。这一二十条好汉中,让岳飞印象最深刻的只有四个人。一个是那手持铁扇的汉子,名叫徐进士。岳飞以为徐进士真的是个进士。可是徐进士直接告sù

岳飞,“岳将军可别误会。我是大老粗一个,根本不识几个字。只是因为我祖上都是武夫,父亲特别希望我考中进士,光宗耀祖。就给我起了进士这个名字。谁知我是命中注定的武夫,叫什么名字也是命中注定的武夫。”

说到这里,徐进士自己倒是大笑起来。岳飞一下子就对这个性格爽直的徐进士有了好感。

周义却说徐进士过谦了。因为徐进士虽然不是进士,但却自小习文,满腹经纶。虽然考进士不中,但论学问,绝对也是江湖豪杰中的佼佼者。

另一对让岳飞记忆深刻的则是父子。父孟安,子孟林,来自京东路的好汉。

孟安已经六十余岁,白发苍苍,但眼睛明亮,形容威猛。是个性格洒脱之人。其子孟林三十许岁,同样也是高大威猛之士。只是不爱说话,有点沉默寡言。

岳飞和孟安见礼的时候,赞了一句,“孟老英雄真是再世黄忠。”

这句话显然挠中了孟安的痒处,他极为亲热地拍着岳飞的肩膀,大笑着说,“岳贤侄,你可能不知dào

吧?你的大名我们早已久仰了。周义在我们面前常常提起你的名字,说你乃天生将才。我本来还不信,以为周义是在吹牛。今天一见面就看出了我是黄忠再世,就凭你这双毒辣的眼光,我信了。”

周义在旁边说道,“鹏举不要理会孟前辈。他最喜欢开玩笑。逢人便说自己是黄忠再世。不过孟前辈之勇,却也真不亚于三国老黄忠。”

第四个让岳飞印象深刻之人则是一个五十余岁的和尚,法号智浃。周义最推崇的倒是此人。特意告诫岳飞,“智浃大师虽是出家人,但一腔热血,腹藏计谋,乃是天下奇男子。”

智浃对周义的推崇却连连摇头,直说不敢当。“岳将军,切勿听你师兄乱说。我如果真有他说的那么厉害,中山府也不至于被金人攻下了。”

听智浃说出这话,周义等人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沉重起来。

金兵春上南下时,在东路军统帅宗望兵锋所及之处,宋国城邦一路望风而降。惟有河北路中山府知府詹度在宗望兵临城下时,招募团练乡勇,死战不降。

宗望虽然用兵老道,却也攻不下中山府,只能用兵死死围住,自己绕路南下开封,把徽钦二宗掳去。为了让中山府投降,宗望特意让被俘的徽宗站在中山城下,命令知府詹度投降。

詹知府立于城头,昂然对徽宗说道,“臣只奉大宋徽宗之命,却不奉金俘徽宗之命。”暗指徽宗无殉国气节,不配为君。徽宗惭愧而退。

宗望大怒,遣渤海汉儿奚人以及大辽降卒共十万,把中山府围得水泄不通。又通告诸军,攻入中山府,永不封刀。

在中山府被围时,周义和智浃率数百江湖豪杰前去支援。

只是可惜的是,就算数百豪杰全都拼死奋战,中山府万众一心,因为众寡太过悬殊,从正月守到六月,坚守了半年之后,还是被金兵攻破了中山府。知府詹度死难。数百豪杰杀出来的只有数十人。

此刻听智浃说到中山城破,众人的脸色都很难看。毕竟他们尽了最大努力,却还是没有避免中山被屠城的命运。

周义定了定神,方才大声说道,“大师切勿自责。若不是中山府粮草耗尽,民众饿得几乎连武器都拿不起,岂会被金狗攻破城池。若不是大宋高官坐视不理,在中山府坚守的半年时间里不派一兵一卒,中山又岂会破城?”

周义越说越悲愤,说着说着,突然用手一指对面的陈古铜,“更重yào

的是,若不是那郭京狗贼使出鬼神之术,又岂会令中山府民众失去斗志?”

原来中山府破城的关键并不在金兵,而在那个徽宗钦封的普庆真人郭京身上。在传言中死于开封城破时的普庆真人郭京竟在一月前到了中山府,成了金人的座上贵宾。他在全城守兵面前做法,在光天化日之下请出了数百天兵天将,结果让中山府百姓士气尽丧,金兵一举破城。

智浃僧却摇了摇头,有点自责地说,“百姓无知,尚可原谅。但主要在我见机较迟,不能在瞬间猜破其戏法奥妙,才让那郭京得逞。”

岳飞听到这里,就知dào

郭京请来的所谓天兵天将肯定也就是和眼前这些金身罗汉相似的东西。果然,智浃用手指了一下对面的几百身上放光的弥勒教徒,接着说道,“要不然这里也有几百金身罗汉,怎么没有让岳团练使人马尽丧斗志呢?”

岳飞连忙抱拳说道,“大师不知,他们出现时我们这边也是人心惶惶。只是被我擒住一个,摔于阵前,才让护民军稳住军心。要不然,也许我们护民军撑不到师兄和大师等人的到来,就已被弥勒教众屠杀干净。”

智浃似笑非笑地看着岳飞,问道,“你怎么不怕这些金身罗汉?”

岳飞正色说道,“大师说笑了。飞向来不信鬼神之事。如果天上真有金身罗汉,得道仙人,又岂会让金狗得志,屠我城池,害我黎民呢?既然金狗得志,那就说明鬼神要么不存zài

,要么也是站在了金狗一边。那样的话,金身罗汉,大罗神仙又何足惧?”

智浃拊掌而笑,“岳团练使说得好。我智浃虽是空门中人,但素来身在空门,心在红尘。对漫天神佛向来半信半疑。他们如果真的神通广大,世间也不会有这么多的不平,这么多的苦难。岳团练使,看来你师兄周义对你的推许言下无虚。那么岳将军可有计破此面前的弥勒大军?”

岳飞看了一眼对面阵势森严的数千弥勒军,信心十足地说道,“大师放心。敌军人数虽然是我数倍,但只要倾全力压上,必可破之。但必须等吉倩带来的五百骑军歇足马力,方可进攻。”

智浃笑道,“打仗无非以长击短。我观对面步军器甲简陋,岳将军可以骑破步。”

岳飞说道,“大师此言虽善,但对方也有数百骑军。如果也以骑破步,我军步兵必伤亡惨重。”

智浃胸有成竹地说,“我有小计,可令对方骑军无所作为。岳团练使难道不知豫东泥土疏松吗?只须如此这般,就可阻住这数百骑军片刻。”

岳飞听到这里,顿时眼前一亮。

话唠吉倩早就在旁边等得不耐烦了。换做往日,吉倩早就上来插嘴了。只是今天的吉倩仿佛有点害羞的意思,因为那个红衣女将一直跟在吉倩旁边,让吉倩嘴巴张了几下,都没有好意思上来和岳飞叙话。但吉倩确实又有好多话想和岳飞说,所以又在旁边等得焦躁。

见岳飞听智浃之言安排妥当之后,吉倩赶紧上前抱拳说道,“禀告岳团练使,护民军骑军都头吉倩昨日兵败于弥勒教之手,有辱护民军威名,请岳团练使依军规治罪!”

岳飞轻轻地拍了拍吉倩的肩膀,笑着说道,“贤弟说哪里话来。世上无常胜之将军。你昨天兵败,我今天也败了。要治罪,我们两个只能一齐治罪了。再说你今天领兵救了我,早已将功抵罪了。现在有罪的只剩我一个了。你的伤不要紧吧?”

原来岳飞见吉倩过来时没有冲在最前头,就知吉倩肯定受伤了。要不然凭吉倩的性格,怎么可能让周义一帮子江湖豪杰专美于前呢。

吉倩还没来得及回答,那个红衣女将早已落落大方地走上前来,抱拳对岳飞说道,“岳将军有所不知。吉倩被那陈古铜打断了左臂膀。伤势很重,所以今天冲锋时我才不让他冲在最前面。”

岳飞敏锐地听出了红衣女将话里的玄机。是她不让吉倩冲在最前面的?岳飞太了解吉倩了,一向看不起女人。最常说的一句名言,就是惟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没想到这个红衣女将竟然可以管住吉倩。岳飞不由对面前的红衣女将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不等岳飞问起自己的名字,红衣女将就开始了自我介shào

。“小女子花如玉,木兰寨人。”

第三十章 大对决(7)

花如玉,豫东木兰寨人。靖康年间,嫁于破虏候吉倩为妻。其骁勇过于候。候甚惧之。随王战南北,屡立战功,封一品定国夫人。————摘自《华夏史第四十一,花如玉传》。

当然,此时的吉倩肯定不知dào

自己这辈子注定要娶花如玉为妻了。看到花如玉介shào

了自己,吉倩不等花如玉继xù

说下去,就上前一把拉起岳飞,脸色严肃地说道“岳团练使,这边来。我有点军事机密想和你说。”

他把军事机密四个字说得特别响亮,让本打算跟过来的花如玉不得不止住了脚步。

走到离花如玉有几十步的地方,吉倩方才停住脚步。岳飞也不说话,用奇怪地眼神打量着吉倩,想看看吉倩到底在搞什么鬼。他是根本不相信吉倩有什么军事机密的,因为再大的军事机密在吉倩看来都不是机密。

吉倩又回头做贼似的偷看了一下花如玉,严肃的脸色忽然一下子变成了苦瓜脸,惨兮兮地说道,“岳大哥救我!小弟这次真的有危险了。”

岳飞似笑非笑,故yì

装作不明白他的意思。

“贤弟何来此言?在我面前,还有谁敢伤了贤弟不成?你告sù

我,谁要杀你,我去杀了他。”

吉倩的一脸大胡子都皱到了一块,有点气急败坏地说,“岳大哥你别装傻了。你肯定看出来了,那花如玉看上了贤弟我。她肯定是要嫁给我的。我敢肯定她是这么想。难道你没发觉吗?你快点给我想想办法,让她离我远一点。不过千万不能动硬的。毕竟她昨天救了我一命。”

岳飞笑道,“贤弟此言差矣!古人有云,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既然花小姐看上了你,你自然就应该娶她为妻。再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今年也二十三岁了,连个老婆都没有。我儿子都九岁了。你再不结婚,将来怎么和我做亲家?”

原来吉倩很喜欢淘气鬼岳云。曾对岳飞说,“我喜欢应祥这孩子。将来我娶了老婆,如果生的是儿子,就和应祥结为兄弟。如果是女儿,就嫁与应祥为妻。”

听岳飞说起这茬,吉倩的脸色就更难看了。

“岳大哥,你若想给应祥找个好媳妇,就更应该给我想想办法了。你想想,花如玉养大的女儿,应祥那小子敢要吗?”

岳飞转目望了花如玉一眼,有点疑惑地问道,“为什么不敢要?我虽然不太熟悉花小姐。但光看长相,花小姐一点不差呀。身材高大,体格匀称,五官端正,看上去英气勃勃。”

吉倩听岳飞这样一形容,顿时都快哭出来了。

“岳大哥,你觉得你形容的是女人吗?你不觉得你这句话可以形容我,形容张宪,形容翻子吗?我吉倩要娶的是女人,是温柔的女人,可不是女中豪杰。再说了,岳大哥一向知dào

我吉倩的雄心壮志,我将来可是准bèi

妻妾成群的。你说如果娶了她,我还怎么实现我的雄心壮志呢?”

岳飞连忙改口说道,“我是说花小姐个子高,身材好,可没有说她虎背熊腰,你可别误会。其实花小姐长得很漂亮,你难道没看出来吗?”

吉倩点了点头,说道,“我知dào

她长得很漂亮。可就是……。岳大哥你不知dào

,我一见到她,就明白她家先祖花木兰从军十二年却没被识破女儿身的原因了。”

吉倩刚刚说到这里,就听到身后一个女兵大喊,“如玉姐,快点过来。吉将军不想娶你了。”

吉倩吓了一跳,回身一看,就看到一个大眼睛的木兰寨女兵正站在自己身后,幸灾乐祸地看着自己。吉倩唉呀了一声,“木槿,你可别乱说,我什么时候说过想娶你家小姐了?”

木槿哼了一声,把脸扭到一边,不再和吉倩说话。吉倩正想再说几句,却见那边花如玉已经怒冲冲跑了过来,不由大叫一声,“岳大哥千万救我。你替我拦住她,我去找王贵赵万他们谈话去了。”

说完这话,扭头狂奔去也。

岳飞第一次见吉倩跑得如此快,不由哈哈大笑。看花如玉走到身边,立即喊了一声,“如玉小姐。”

昨天花如玉在木兰寨外救了吉倩,在谈话之中,得知吉倩父母双亡,在这世上惟一佩服的就是大哥岳飞。花如玉知dào

,要想让吉倩那小子同意这门亲事,说不定还需yào

岳飞出面。只是不知dào

岳飞对自己观感如何。所以花如玉刚才和岳飞见礼时已经使出了十足的女儿态。

此刻见岳飞喊住自己,花如玉当即停住脚步,弯身施礼,非常恭谨地说道,“岳大哥有什么事?”

岳飞说道,“如玉小姐乃女中英豪,我吉倩贤弟娶到你是他前世修来的福气。不过我要提醒你一句,吉倩身上有伤,你追上他了,可要手下留情。”

花如玉听到这里,立知岳飞同意了自己和吉倩的婚事。当即也不再低声细气地做小女儿态了,恢复了自己一贯的巾帼英雄的风采。

冲着远去的吉倩大喝一声,“吉倩,你给我站住。老娘昨天碰了你的身子,就要对你一辈子负责的。”冲岳飞一抱拳,风风火火地追了过去。

岳飞听得脸上冒汗,心说他们两位也进展得太快了吧。旁边的木槿掩嘴笑道,“昨天吉将军受了伤,是我家小姐给他接上胳膊的。”

岳飞暗想,原来如此。既然花如玉真的碰了吉倩的身子,古人云,男女授受不亲,吉倩只剩下两个选择,第一是娶了花如玉。第二还是娶了花如玉。

岳飞打发走了吉倩和花如玉这一对冤家,重新走到周义一帮人面前,用手指着对面已经布成严密队形正要准bèi

发动进攻的弥勒军,拱手说道,“师兄,智浃大师,我军疲惫已解,现在可以发动进攻了。”

打仗如打拳,必须先发制人。虽然此时的一千护民军还在汗流浃背,虽然吉倩带来的五百骑军还是有点疲惫,但对面的弥勒军也同样疲惫。如果等自己这边的人休息过来,那边的弥勒军同样也会休息过来。

最重yào

的还有一点,岳飞看着木兰寨方向的漫天火光浓烟,心中实在放心不下岳翻徐庆等人。

徐舍昨天说包围木兰寨的弥勒教徒足有上万人,此时站在这里的却顶多只有四五千人。这说明还有一半弥勒教众不在这里。万一另外一半弥勒教众也杀了过来,那么自己这不足一千五百人马再想获胜,就很难了。

岳飞和周义智浃等人说了自己的担忧,周义说道,“鹏举放心指挥便是。我以前常以为武艺高强了,天下无事不可为。但这几个月坚守中山的战斗让我明白,一个人武功再高,在千军万马之中也只是一介匹夫。根本左右不了胜负大局。我父在时,常推许鹏举野战之能。今日也让你师兄开开眼界。”

岳飞也不再谦虚。毕竟他才是这支护民军的团练使。就在岳飞准bèi

发动进攻时,周义和智浃二人却特意叮嘱岳飞,“鹏举,陈古铜交给我和智浃大师就行了。此人务要生擒。”

岳飞问道,“刚才听陈古铜自称师叔,师兄却又怒叱之,莫非此人真和我师门有何渊源不成?”

周义点了点头,“不错,此人按辈份来说,真的是我们师叔。此事说来话长,战后我们再细谈。”

岳飞和周义等人在这边谈话的时候,那边金先生也在紧张地布阵,准bèi

再和岳飞决个高下。金先生的侍卫早在陈古铜不在金先生的身边的时候,抽空劝说金先生先行撤tuì

,毕竟金先生身份尊贵,不值得和对面这帮子团练拼个你死我活。万一要是金先生有个闪失,陪金先生南来的侍卫不光自己要死,全家也都要贬为披甲人为奴。

金先生扬起马鞭,把劝他撤tuì

的几个侍卫打得鼻青脸肿。金先生用手指着根本没有退意的岳飞说道,“贪生怕死的狗奴才!中原有句古话,叫做为虿不吹,为蛇焉如?你们也都是百战精兵,我女真百战立国,灭奚人,灭渤海汉儿,灭大辽,你们可曾遇见过对面这样战志高昂的军队?我知dào

你们认为护民军不过如此,只能依阵而战,不能离阵而战。但我要告sù

你们,对面这支军队成军还不到一个星期!”

看到几个侍卫有点惊讶的表情,金先生长叹了一声,说道,“我们进攻李八少时,被这个岳飞横空杀出。昨天我们在木兰寨外以上万人围攻岳飞的区区几个部将,结果一个都没有擒住。今天,我们五六百骑军竟然还被岳飞不到百人骑军杀退。自从这个岳飞出现之后,屡坏我的大事。我心中有种预感,如果我们不能在夏天灭了这支护民军,等到冬天我们大军南下时,这支护民军就会成为我们的最大敌手。”

“现在炎夏如火,女真不军不耐酷暑,不能南下。但幸有弥勒教数千人甘愿为我们驱使,人数是护民军的数倍。胜败尚未定,你们几个奴才竟敢轻言撤tuì

,罪在不赦!等下发动进攻时,你们就冲在最前面吧!”

几个挨了鞭子的侍卫在马上叉手应道,“是!”

就在岳飞铁枪前举,命令骑军向前冲锋的时候,金先生也把自己的长刀高高举起,猛地向下一劈。双方几乎同时发动了进攻。

第三十一章 大对决(8)

金先生冲锋时的队形是这样的。数千弥勒步军以夏贵为锋,排成紧密队形,向着不足千人护民军进攻。而数百弥勒骑军在金先生的吩咐下,在步军两翼张开,随时准bèi

抵住护民军骑军。

金先生自知弥勒骑军不及岳飞骑军精锐,但在自己带来的数十个女真精兵的率领下,抵挡一段时间还是不成问题的。只要夏贵能以数千步军歼灭对面的护民军步军,岳飞不撤也得撤。说到底,金先生这次是把胜利的希望压在了数千弥勒步军身上。

护民军这边的阵形在未发动的时候也是和金先生的阵形完全一样,步军在中,骑军在两翼。但在发动进攻的时候,护民军步兵往后收缩,把空心的圆阵变成了实心阵。而数百护民军骑兵从两翼向前冲刺的时候,迅速向中间合拢,很快合二为一,以岳飞为锋矢,直接扎进了弥勒步军的心口上。

金先生一看这情势,就知岳飞这是在和他赌,赌是弥勒骑军先击垮护民步军,还是护民骑军先击垮弥勒步军。金先生心中发狠,好,我就消灭你带来的这一千新军,情报显示,这些新军都是你从应天招的良家子。只要消灭了他们,你在应天府就休想立足。

就在金先生的骑军从两翼逼近护民军阵的时候,岳飞已经一马当先,杀进了弥勒步军深处。铁枪之下根本没有一合之将。

紧随岳飞的却是孟氏父子。

老孟安一旦上了战场,压根就不像一个六十余岁的老人,九环大砍刀在他的手里变成了收割生命的利器,每一刀下去,都有一个弥勒教徒人头落地。

和父亲不一样,老孟安杀人只砍头。孟林杀人则是大刀斜劈,把人连肩带背砍成两段。父子二人杀人过于惨烈,让弥勒教徒纷纷向两边躲避,压根不敢挡这二人之锋。

紧随孟氏父子的则是四骑快马,马上之人都是跟随岳飞二年多的相州老卒。他们武功不行,但战阵经验极为丰富,只是把四杆长枪拼命地向两边戳,让弥勒教众裂开的口子更为宽阔。

紧随这四骑快马的就是十六匹战马。紧接着就是四五十匹战马一涌而入。当弥勒教众的阵形被撕开可容四五十匹战马涌入的大口子,弥勒教众败局己定。就算起孙吴于地下,也无法挽回了。

四五百名骑军在岳飞的亲领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凿穿了弥勒教众密集的阵势。紧接着岳飞勒马回顾,再次冲杀回来。这时候护民军骑兵也分成子两队。一队还是以岳飞为锋矢,一队则以孟氏父子为锋矢。

刚才岳飞冲阵的时候,也在注意着身后的动静。看到孟安骁勇不亚于黄忠,岳飞不由暗暗佩服。他不知dào

自己到了孟安这年龄时,还能不能如孟安一样厉害。

岳飞冲着孟安一抱拳,大声说道,“孟老英雄,咱们再冲上一趟。”

孟安豪气干云地道,“老夫就和岳团练使比试一下,这次看谁先杀穿这些匪军?”

岳飞也被孟安激起了心中豪气,大声说道,“好!岳某就和老英雄比个高下。老英雄记住一点,先杀那些金身罗汉。”岳飞和孟安各领骑军再次凿穿了弥勒教众,这一次两人专把兵器对准那些浑身闪光的家伙身上砍。岳飞知dào

这些金身罗汉虽然在自己枪下不堪一击,但却起着稳定弥勒教徒军心的作用。必须先把他们杀光,才能让这些教众溃散。

果不出岳飞数料,当赖以稳定弥勒教徒军心的三百金身罗汉被屠杀殆尽时,数千弥勒教众终于不再狂热,他们彻底崩溃了。

数千人在平原上像疯狂的羊群一样,跑得四面八方都是。

岳飞也不追杀这些教众,他的骑军主要是追杀跟着金先生逃跑的数百骑军。

原来金先生的数百骑军一直没有突入护民军步兵大阵。原因很简单,当护民军收缩成一团的时候,在他们面前足有几丈宽的土地上,排满了密密麻麻的土坑。每个土坑都是半尺来深,半尺方圆。

当金先生看到这些窟窿的时候,他才知dào

自己错了。岳飞并不是在和他赌。这就是智浃给岳飞出的一条小计。

智浃说,豫东平原土质疏松,挖坑极易。陷马坑根本用不着太过复杂,也不用掩饰,只要挖个半尺深的洞就行。战马在奔跑的过程中,只要踩进土坑,腿立马就断了。

金先生眼睛冒火地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成百上千个窟窿,再看看冲在最前面的十几个女真侍卫早已筋断骨折,断腿的战马不停嘶叫,金先生不得不承认,今天这场仗败了。

就算自己纠集了应天府的近百名女真精锐,就算有上万弥勒教徒为己所用,自己还是彻底的败了。

金先生本来还想再努力一下,率领数百骑军回击岳飞的骑军。就在这时,他看见穿着金袍的陈古铜被周义和智浃二人擒出了阵营。于是金先生果duàn

下令撤tuì



陈古铜此人虽然装神弄鬼,但也不愧是造过反的人,深知两军对垒,军心为上。所以两军开战的时候,他和自己的十几个亲信站在了队伍的最前面。

岳飞冲阵的时候,陈古铜以为岳飞会找上自己。但岳飞领兵从距陈古铜几丈的时候绕了过去。这让陈古铜还有点自得,知dào

岳飞没有在短时间内拿下自己的把握,所以避开了自己。

还没等陈古铜得yì

完,周义智浃领着十几个江湖好汉却向着陈古铜直扑过来。

这些江湖好汉很快布成了一个圆阵,把陈古铜和周义智浃围在中间。十几个好汉抵挡陈古铜亲信和其他弥勒教众的围攻。周义智浃则合攻陈古铜,准bèi

用最短的时间内拿下陈古铜。

如果单打独斗,周义应稍胜陈古铜,智浃则略逊陈古铜。可是两人合击的话,陈古铜很快就抵挡不住了。

陈古铜一边奋力抵抗,一边呼喊援兵,顺便还嘲笑两人不讲江湖义气。“周义,老夫再不是,也是你师叔,你今日这叫以下犯上。夏贵,你小子傻了,快来援我。哎哟!周义智浃,你们两人都是江湖上有名侠客,怎么也以多欺少,不怕江湖上人嘲笑吗?哎哟!”

周义智浃对陈古铜的话语听若未闻。二人都不是初出茅芦的小青年了,哪会被陈古铜几句话语激住。趁着陈古铜说话分神,二人攻击更紧。陈古铜连连中招。

当然,如果不是陈古铜看见最亲信的弟子夏贵不但停止了围攻江湖好汉,竟然还领着百余个教徒落荒而逃的时候,估计还可以抵挡二人一段时间。

正因为看见自己最亲信的弟子夏贵领人逃跑,陈古铜心中一凉,手中动作稍慢,周义的铁拳破开了格挡,一拳击在陈古铜的肚子上。陈古铜痛得弯下了腰,尚未直起,智浃一掌击在他的脖子上,陈古铜顿时昏倒在地。

陈古铜被抓住了。弥勒教众有的投降,有的溃散。金先生虽然见机得早,领着剩余的侍卫落荒而逃。为了逃得更快,把身上铠甲都摘除了,由重骑变成了轻骑。但最后逃掉的,仅仅也只是金先生一人而已。

因为岳飞深恨金先生在初次冲锋时杀伤了一百多护民新军,非要擒杀此人,一直领着数十个精骑穷追不舍。金先生的数十个侍卫为了掩护金先生逃跑,全都舍生忘死地抵挡岳飞的攻击。当岳飞把这些侍卫杀光,金先生已经跑得不见踪影。

杀散了这支弥勒大军,岳飞的脸色却没有一丝放松。他还牵挂着木兰寨的大火。岳飞一边命令护民步军打扫战场,一边亲领着数百骑军,和周义等人押着被生擒的陈古铜前往木兰寨。

到达木兰寨的时候,木兰寨已经成为一片废墟。岳飞亲自到寨内检验了一下,发xiàn

尸体并不多,就知dào

徐庆领人逃了出去。赶紧顺着徐庆等人撤tuì

时乱纷纷的脚印去追,追出几里地,却发xiàn

徐庆同样在打扫战场。追击徐庆的数千弥勒教众也被徐庆击溃了。

岳飞用眼睛扫了一下战场,就发xiàn

打扫战场的几乎没有护民军,全是些身穿布衣的老百姓。每个老百姓都是兴高采烈的样子,看到掉在地上的刀枪兵器,或者金银珠宝之类的,就会一拥而上,拾得一干二净,有些更猛的,甚至连死者身上的衣服都会剥下来。

岳飞看着场面如此纷乱,有点不悦地质问道,“徐庆岳翻,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让木兰寨乡民打扫战场,你们在一边看着?以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老爷兵吗?”

徐庆连忙拱身说道,“岳大哥有所不知。这些乡民都是附近几个村庄的。没有他们,我根本击不败弥勒军。”

原来徐庆和追击的弥勒军在平原上僵持之时,忽然从四面八方涌来了不下万余民众,全都拿着简陋的木棒,悍不畏死地向着弥勒军围攻过去。徐庆趁势反击,终于击垮了数千弥勒军。之后就有十几个民众首领找到徐庆,说他们是附近村庄的乡民,既然帮护民军打胜了这场仗,就请护民军把打扫战场的任务交给他们,收集到的战利品,他们愿意和护民军平分。

说到最后,岳翻还咧着大嘴加了一句,“大哥,你不知dào

,不让他们收拾战利品,他们还不干呢!”

岳飞瞪了岳翻一眼,岳翻立即闭上了嘴巴。岳飞想了一下,顿时明白了这些乡民的目的。豫东乡村密集,几乎几里远就有一个村庄。这两天木兰寨被攻打,自然其他村庄也看到了。因为弥勒教众声势太大,这些小村庄当然不敢直撄其锋。不过,他们肯定派了不少身手敏捷地村人在木兰寨周围偷看。

等到今天早上,木兰寨被攻陷,大火冲天,这些小村庄的人才不得不联合起来,准bèi

抵挡弥勒教接下来的攻击。当他们看到护民军和弥勒教众僵持不下,觉得有便宜可捡,顿时来了个一涌而上。

岳飞想明白了这些事,顿时也明白了这些乡民为何连死者身上的衣服都不放过的原因。这几个月来康王在这里登基为帝,招兵买马,几乎把应天府民众家里的财富搜刮得一干二净。这些乡民现在都是赤贫之人,自然不会放过任何一点值钱的东西。

可是战利品到了这些乡民手上,他们真的会分给护民军一半吗?

第三十二章 乡民的抚恤问题

上万乡民很快打扫完战场,把所有的战利品都堆到了一起。钱财堆在一起,兵器铠甲堆在一起,剥下来的衣服堆在一起。每个乡民在放下战利品之后,还会特意抖一抖身上的衣服,意思就是把捡到的所有东西都放下了。

几千弥勒教众身上的钱财并不多,估计顶多有几千两。毕竟这些弥勒教众大多也是应天府本地民众,啸聚起来,尚未洗劫几个村庄,就被陈神仙领着攻打木兰寨来了。

十几个乡民首领被徐庆领着来见岳飞。这些乡民首领多是五十岁上下的老人。听说站在面前的人就是护民军团练使,乡民首领立时跪下磕头。可是没等他们跪下,就被岳飞笑着叫停。

“各位父老,我护民军不兴跪礼。如果我受了你们的跪礼,就是触犯了军法,是会被砍头的。快快起来,护民军的见面礼是这样的。”

岳飞对各位乡民首领抱了个拳。

乡民首领一听岳飞不让他们跪,顿时也不跪了。毕竟此时还是大宋,不是元明清,老百姓还没到见人就下跪,自称奴才的地步。皇宋百姓只有五个场合下跪,天地君亲师。其他场合,鞠躬就行了。

至于抱拳的礼节,他们也熟悉,评书上说的英雄好汉不都是这样行礼的吗?

十几个乡民首领小声商量了一下,推出了一个年纪最大的首领出来,向岳飞抱拳说道,“小老儿王二,身为附近王村地保。前几天我们听应天府出来的人说,黄知府要用蓝田乡约规制乡里。小老儿也被众乡亲推为王村乡老之一。”

说到这里,王二小心地看了岳飞一眼,害pà

岳飞怪罪。毕竟应天府虽然说了这样的话,可是各村推举的乡老,还没报到应天府。

岳飞一听王二开口却没谈到分战利品的事,反而讲起了用蓝田乡约推举乡老的事。立即明白了王二是在试探他。如果他大发雷霆,那么王二就不会再提分战利品的事。毕竟几百骑军手里都拿着刀,身上都沾着血。如果他不动怒,王二接下来肯定会提战利品的事。

岳飞暗叹皇宋百姓越活越小心。要是太平盛世,没有这么多乱军的话,王二直接就开口要战利品了。毕竟商业意识在皇宋深入人心,民间契约意识极强。反倒是最上面的皇帝高官,完全是强盗思维,根本没有一点契约精神。

岳飞笑着说道,“黄知府确实出了这样的规定。只是这几天应天府事多,公告还没发到各村。你们离应天府也不远,完全可以自己到城里去拿公告。至于你们推举乡老,那是你们自己的事。我是不管的。我身为护民军团练使,只负责保护各村平安,不干涉各村乡约的事。”

十几个乡民首领听到这里,顿时脸色都放松下来。这些乡民首领多数都是各村新推出的乡老,生怕岳飞一翻脸,把他们以“据村自立,试图为乱”的罪名抓起来。

现在见岳飞承认了他们的名头,心中对护民军又增了一份好感。

王二脸上的皱纹也舒展开了,连忙给岳飞来上一段刚听来的评书段子,说岳飞是天上的武曲星,专为解救大宋百姓而下凡转世。拍完之后,也不管岳飞因为这段马屁脸色变得难看,王二直接说上了战利品的事。

“岳团练使,不知徐庆将军有没有和你说起战利品的事。那时候岳团练使还没有来。我们帮徐庆将军杀败了这些土匪,徐庆将军答yīng

把战利品分给我们一半。当然,我们也知dào

,以徐庆将军之神勇,没有我们帮忙,这些土匪也不是对手。但我们毕竟也出了点苦力。最近各村贫苦更甚,离秋收还有一段时间,已经有一半人家断粮了。刚才我们找到徐将军,徐将军说他不能做主了。要来问问你。不知岳团练使的意思是?”

这王二看身上穿着,看面相,也知不是富贵之人。看来他之所以能被推为乡老的原因就是这张嘴了。短短几句话,既说出他和徐庆早有约定,又说出各村赤贫,极需这些战利品应急,然后还不直接说要,而是听岳飞的意思。话语说得清楚明白,却又不显唐突,就算岳飞不给他们战利品,至少也不会因此发火。

岳飞不只是在打量王二,同时也打量其他的十几个乡民首领,发xiàn

只有五个穿着绸缎,脸色油光,看上去是富贵人家。其他的乡民首领全都一脸苦色,穿着也极简单。岳飞看到这种情况的时候,暗暗点头。

看来真如黄纵所说,被推举为乡老的并不都是地主乡绅。有的平民百姓因为在村里人缘好,威望高,自然就被全村推举为乡老。

岳飞哈哈笑道,“王乡老何必如此小心谨慎。人在世上,信为第一。我护民军做事一是一,二是二。我们吃了应天府的粮,就要保护应天父老。我们答yīng

了分给你们战利品,就一定会分给你们战利品。”

说完这话,岳飞走到堆在一起的战利品面前,亲自把堆在地上的战利品分成了两半。分得均均匀匀,不多不少。然后用手指着地上的战利品,对围在四周观看的乡民们说,“好了,分好了。你们上来先拿走你们的一半吧。”

众乡民纷纷欢呼起来。这时候王二又走到岳飞跟前,小声说道,“岳团练使,小老儿还有一个请求。”

岳飞说道,“王乡老不用多礼。有话请说。”

王二说道“岳团练使,我们可不可以少拿走一点衣服,多拿走一点兵器,最近四方不太平,乡户人家有个武器什么的,遇上盗匪也能抵抗。”

岳飞看着王二老实的面容,心说你怎么不少拿一些金银珠宝呢。

不过既然王二提出了这个要求,岳飞就决定答yīng

王二的要求。他刚才已经看了四周乡民手里的兵器,竟然有一多半是棍棒,其他的锄头镰刀之类的农具又占了一些,真zhèng

可以称得上兵器的不过几百把。

而弥勒教徒的兵器虽然也简陋,但总有上千把可以使用的刀枪。这些刀枪和护民军所用的兵器相比,自然差了很多,但总比这些乡民手中的兵器好了很多。

反正岳飞早有打算给各村各乡都配备武器弓箭,王二说得对,现在四方不太平,有把武器防身,生存的机率就会大上很多。

于是岳飞直接告sù

王二,“王乡老,这些兵器铠甲之类的,你们可以全部拿走。衣服你们也拿走。拿回家让各村青壮好好训liàn

,我希望咱们应天府多出几个勇士。”

十几个乡老对岳飞的慷慨可谓感激涕零。千恩万谢之后,拿着各村议定的战利品,领着本村的青壮,抬着各村伤亡的人,就准bèi

返回本村。

在围殴弥勒军的过程中,这些乡民虽然是打落水狗,但还是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一些伤亡。因为他们的武器太简陋,身上又没有铠甲护体。

岳飞估量了一下,估计乡民有二百多死者,六百多伤者。不过这些活着的乡民却不显太过悲伤,看来正如王二所说,各村百姓真的就在死亡线上挣扎,勉强比流民强上一些而已。正因为活得艰难,死亡就显得不是那么痛苦。

岳飞走到那些被放到木架子上的伤亡者身边,细细打量,面色有点沉重。受伤不重的人知dào

岳飞是护民军团练使,都对岳飞挤出一丝僵硬的微笑。生恐对岳飞失了尊重。

乡民的想法极为简单。谁对我好,我就对谁好。谁尊重我,我就尊重谁。护民军这几天在四乡平剿流寇,驱赶流民,很多乡民都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更不要说只分一半的战利品,岳团练使竟然分给了他们一大半。

对这些伤亡的乡民,岳飞是很尊重的。这些都是各村最勇猛的青壮,正因为冲在最前面,才会被弥勒教杀伤。所以岳飞在和这些伤者对上眼睛的时候,总会笑着点点头,或者问上一句,“伤怎么样?痛不痛?”

那些伤者见岳飞对他们如此关心,个个激动得热泪盈眶。就算一些人痛得脸上变色,依然说道,“小的不痛。谢岳团练关心。”

岳飞硬是挨个看过受伤的人,然后才转身对跟在自己身后的十几个乡老说道,“这些伤亡的百姓,你们准bèi

如何抚恤?”

王二连忙抱拳说道,“小老儿刚才和其他乡老已经议定,伤者奖一两银子,一斗粮食。死者则是奖给他们家小五两银子。如果是家中顶梁柱,家小不能立家,就全村扶助。岳团练使放心。我们绝对不会让这些伤亡者家人为难。”

岳飞点了点头,对王二说道,“这些乡民可以说是为了保护村庄受伤的,村里抚恤也是应当。但也可以说这些乡民是为保护应天府受伤的,毕竟你们是和护民军并肩作战的。是我们护民军没有尽到自己的责任。王二,你和各位乡老迅速统计一下各村伤亡的名单,然后可以到府城去找知府大人去领抚恤金吧。”

十几个乡老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岳团练使不光把战利品分给咱们一大半,还要给这些伤亡者抚恤金。天哪,世上真有这么好的官员吗?应天府百姓有福了!

这下十几个乡老二话不说,扑通一声全跪地上了。岳飞赶紧伸手一一扶起。王二流着眼泪说道,“岳团练使,我们这一跪不是跪你的将军身份。我们是为你的心地下跪。我王二活了大半辈子,走南闯北,只有福份见过李八老爷一个大善人,谁知在临入土前又见到了岳将军这样的善人。我王二有福。”

这些乡老起来之后,岳飞吩咐徐庆,领着十几个护民新军,和这些乡老一起统计人员伤亡名单。徐庆只是粗通文墨,毕竟岳飞这班师兄弟的文化多数是向周侗学的。周侗自己就不是个文化人。自然也教不出精通文墨的人。但十几个护民新军却都是能写会算之辈,很快统计好了伤亡名单。

这一回这些乡民却不急着走了。王二诚恳地说道,“岳团练使,你们护民军离城远,还是赶快启程吧。我们的村庄就在附近,摸黑也能回去。我们要把这些弥勒教徒的尸首收集起来埋掉,要不然天热,容易传瘟疫。”

岳翻有点奇怪地问道,“王乡老,刚才你们怎么火烧火燎地急着回村?”

王二搔搔花白的头发,嘿嘿笑了几声。他当然不好意思说最开始他还没有完全信任岳飞,生怕岳飞反悔,再把分给他们的战利品收回去吧。

第三十三章 郭京的身份

在回城的路上,周义向岳飞讲出了陈古铜的来历。

陈古铜少年之时,和周侗一起投在奇侠金台门下学艺。后来陈古铜因贪花好色,被金台逐出门墙。周侗也和他割袍断义,不再来往。陈古铜就入了道家,在江湖上消声隐迹。等到几十年后再现江湖的时候,陈古铜已成了阿弥佗佛教的军师,大名鼎鼎的活神仙,方腊造反的急先锋。和弟子方七儿破宋军围剿兵马,阵斩东南路第一大将郭师中。天下无不知闻。后方腊造反失败,朝廷全国通缉陈古铜。却始终抓不到他。

很多人都以为陈古铜肯定潜藏在某处深山老林,却没想此人早已潜入中原,并在应天府发展了上万信徒。这一次如果不是有岳飞的护民军,应天府百姓必将遭难。

陈古铜已经醒了。听周义说到这里,冷笑一声说道,“周师侄此言差矣!我弥勒教乃是应运而起的天道正教,就是为拯救天下苍生而来。只要我弥勒教得了天下,天下间的老百姓再也不会受罪了。”

老孟安性如烈火,闻听此言,一个大耳光就抽在了陈古铜脸上,“老狗住嘴!实话告sù

你,方腊作乱时,我们父子也曾南下,意图加入你们弥勒教,除暴安良,替天行道。结果看到你们弥勒教所到之处,城郭为墟,村无完村,家无完家,你还有脸说是拯救天下苍生。我呸。”

陈古铜这几年虽然受朝廷通缉,但无论潜逃到哪里,都有无数信徒众星捧月一般地捧着他。没想到今天不光被周义智浃生擒,竟然还被老孟安抽了一个耳光。顿时气得胡子都翘起来,恨不得和孟安拼命。可惜他被绑得结结实实,只有两只脚能慢慢走路。于是眼珠一转,盯着孟安说道,“你一个江湖莽夫,岂懂天道循环。那是江南百姓该有此劫。与我何干。再说了,我身为周师侄和岳师侄的师叔,怎么能被你打脸。莫非你自恃武艺厉害,看不起我的周岳两位师侄。”

孟安不由一愣,心说自己确实鲁莽了。毕竟陈古铜确实是岳飞周义名义上的师叔。

孟安还没说话,就听周义大笑道,“陈古铜,你到了这个地步,还想挑拔我们之间的关系吗?你不是我们师叔,金台师祖早已把你逐出门墙。我们也不是你的师侄,我父早与你割袍断交。几年前你随方腊作乱时,如果我父不是身体不好,早就领我们下江南取你首级了。金台师祖门下皆出豪杰英雄,没有你这号装神弄鬼祸乱天下的人物。孟老先生乃我父生前至交,我平时说话,才要喊他一声世叔。”

陈古铜听周义如此说,也不再摆师叔的架子了,要不然脸上又会挨孟安的耳光。只是冷冷笑道,“成王败寇。我们弥勒教败了,就是祸乱天下。如果我们成功了,我就是大楚国师。”

岳飞这时才明白陈古铜的拳路为何和自己相似的原因。他也明白了恩师周侗为什么不向自己提起陈古铜的缘由。在周侗看来,陈古铜无疑是师门之耻。不过岳飞有一点不明白,既然周义已经不认陈古铜为师叔,为何非要生擒活捉,阵斩了不更好吗?

智浃看出了岳飞脸上的疑惑,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黄色绢纸,递给岳飞说道,“岳团练使,我们之所以一定要生擒此人,都是因为这个纸条。同样这也是我让你先遣众将先行的原因。”

原来刚才回城时,周义向岳飞使了个眼色,说有要事相商。岳飞就派吉倩徐庆领着数千护民军,带着跟周义同来的十几个江湖汉子,先行回城,而岳飞则和周义智浃,以及孟氏父子押着陈古铜走在了队伍后面。

岳飞接过绢纸一看,上面只写了简单的一句话,“中山府破河北定,速下应天会弥勒。”这十个字写得很拙劣。绢纸上没有任何落款,只盖着一个小小的印章,这印章却不是人名,而是一只九尾狐狸。

岳飞再三打量,也没发xiàn

这绢纸上有什么秘密,只从字面意思理解,可能弥勒就是指的陈古铜。

“大师,恕飞愚昧,不能理解上面意思。还请大师指教。”

智浃说道,“这绢纸是从郭京身上抢来的。”

原来月前中山府被郭京施诡计攻破之后,群豪皆对郭京恨之入骨,誓要杀之而后快。但郭京其时身在金军大营,防卫严密,周义仗着一身高来高去的本领,夜探了军营几次,根本找不到刺杀郭京的机会。

就在群豪准bèi

不顾一切全伙闯入军营,拼死击杀郭京,为中山百姓报仇时,郭京却意wài

地离开了金军大营,领着十几个道人一路南下。

周义等人穷追不舍。终于在太行山道上截住了郭京。但让群豪想不到的是,郭京不只会装神弄鬼,武艺也极高明。跟随他的十几个道人也都是武功高强之辈。

一场恶战过后,群豪又死伤了十几个,跟随郭京的道士却一个也没跑掉。就连郭京本人也身负重伤。让周义等人遗憾的是,还是被郭京拼死逃了出去。只有孟安无意中得到了郭京身上的一小条绢纸。

岳飞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这就是从郭京身上得到的那条绢纸吗。”

智浃点点头,脸色前所未有的郑重。“是的。据我所知,自从弥勒教主方腊被杀,弥勒教群龙无首,一直没有选出新任教主。陈古铜已是弥勒教实jì

的控zhì

者。所以我断定,这绢纸上的弥勒就是指的陈古铜。”

周义在一旁笑道,“是不是陈古铜,问一下陈古铜就知dào

了。”

智浃和岳飞谈到郭京的时候,陈古铜脸色就变了。当他看到那个黄色绢纸的时候,脸色变得更是难看。周义把绢纸放到陈古铜面前,一口气问了四个问题,“陈古铜,这绢纸上的弥勒就是你吧?你和郭京什么关系?郭京在哪里?这个九尾狐是什么东西?”

陈古铜也不再狡辩,但却是一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我为什么要告sù

你?我早就看出来了,你们对我起了杀心。既然说不说都是一死,我干嘛要告sù

你们想知dào

的东西呢?”

周义看着陈古铜脸上的巴掌印,笑着说道,“死也分几种。我听说你在江南作乱时,喜欢把活人架在火上烤,说是烤油。如果把你这个弥勒教的大军师也架在火上,不知能烤出几两油?”

陈古铜吓了一跳。他不知周义是说着玩的,还是真的要这么干。烤油之刑本来就是陈古铜想出来的,他当然不想尝试。所以陈古铜恶狠狠地说道,“周义,你若敢这么对我,全天下的弥勒教徒都不会放过你的。”

周义哈哈大笑。“陈古铜,你烤人时是何等快意。现在我来烤你也是天道循环。鹏举,孟林,咱们现在就架火。”

说到这里,周义暗暗对岳飞使了一个眼色。岳飞立即明白了周义的用意。三个人很快把柴火堆好,又在火堆上绑好了一个木架子。

陈古铜这次真的害pà

了。他望着智浃说道,“智浃僧,你信如来佛,我信阿弥佗佛。我们份属同门,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再说佛家以慈悲为怀,你总不会看着周义他们如此对付我吧?”

智浃嘿嘿一笑,“陈施主,我佛有言,恶人须待恶人磨。”

陈古铜叫道,“胡说。佛祖怎么可能说出这样的话。”不过他也不再指望智浃慈悲心发作了。智浃一说出这话,他就知智浃不是那种迂腐的空门中人。

看到周义已经把火生了起来。陈古铜咬了咬牙,终于泄气地说,“好!周义,算你狠。我说。这绢纸上说的弥勒就是我陈古铜。郭京是我弥勒教的大护法,早些年打入朝堂做内应。至于他现在在哪里,我真的不知。他本来是要来应天参见我的,但被你们打伤,说不定已经死在半路上了。”

岳飞看着陈古铜一脸说了实话的样子,奇怪地问了一句,“陈古铜,你真的想知dào

自己有几斤油吗?师兄,把他架到火上来!”

陈古铜大叫道,“岳飞,你们不能说话不算话。我已经和你们说了实话,你们不能这么烤我。”

岳飞拿着绢纸,走到陈古铜身前,大声说道,“你说实话了吗?我看你一句实话也没有。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从这句话的口气来看,完全就是命令式的。这说明写这句话的人不但可以驱使郭京,还可以驱使你陈古铜。据我所知,你们两个,一个是皇帝钦封的普庆真人,一个是弥勒教的实jì

掌控者。一个连皇帝都敢卖,一个连造反都不怕。所以我很想知dào

,到底这个九尾狐是什么东西,竟然可以命令你们做事?莫非这九尾狐是金国皇帝?”

陈古铜一看瞒不过岳飞,看到已经烧起来的木柴,想想烤油的痛处,终于长叹一声,开口说道,“金国皇帝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有点蛮力的野人罢了。根本不配和我相提并论。”

岳飞见陈古铜竟然连金国皇帝都不放在眼里,不由看了周义一眼,眼睛里有掩饰不住的惊讶。

岳飞本来以为郭京和陈古铜都是金国安排到宋国的内奸,一乱朝廷,一乱地方,以便让金国灭宋有机可趁。但看陈古铜说这话的语气,好象真的没把金国皇帝放在眼里。

周义点点头,和岳飞说道,“陈古铜这句话可能没有说谎。因为我在金**营看到金人统帅面对郭京的时候也是毕恭毕敬,而郭京趾高气扬,根本不像屈身投靠之辈。要知金人统帅可是二太子完颜宗望。凭他的身份,就算见了他爹,估计也不过如此恭敬了。”

周义虽然证实了陈古铜没有说谎。但岳飞看着陈古铜一脸自得的神气,还是有点不爽,说道,“你口气这么大,不还是要和金国间谍金先生相勾结。”

陈古铜冷笑道,“你岳飞也是一代将才,岂不知这是我弥勒教的权宜之计。只要我弥勒教得了天下,自然会将金狗一网打尽。”

岳飞哈哈大笑,“就凭你们只会装神弄鬼的伎俩,只会成为女真人的马前卒。好了,我不想听这些废话。现在告sù

我,九尾狐是什么东西?郭京在哪里?你们的关系?什么时候和金人勾结的?”

第三十四章 九尾狐

陈古铜因为不想知dào

自己身上有几斤油,终于说出了他所知dào

的全部实情。可惜的是,陈古铜也不知dào

九尾狐多少秘密。

据陈古铜说,九尾狐是一个极为神mì

的组织,人数不多,只有九个人。他和郭京都是其中之一。在九尾狐的组织里,郭京排行第七,陈古铜排行第八。二年才聚一次头。平时用信使联络。聚会地点不定,时而在深山老林,时而在繁华市井。聚会时候九个人皆以黑巾蒙面。所以陈古铜虽然参加了五次聚会,依然不认识除了郭京之外的任何人。

但其他七人肯定认识他和郭京。因为在六年前的一次聚会上,九尾狐老大命令他们二人解下面巾,让另外六人全都看见了他们。

也是在那次聚会上,陈古铜接受了一个任务。助方腊起兵,扰乱江南。陈古铜身为阿弥佗佛教的副教主,总护法,当然明白阿弥佗佛教虽然在江南发展甚快,但尚未达到占领整个江南的地步。

正因为陈古铜在起兵之前就知dào

必然会失败,所以才能逃过朝廷的通缉,并按照九尾狐新的指示,潜伏在应天附近,发展信徒。

陈古铜是一个有野心的人。一开始他听从九尾狐老大的话,只是因为皇宋根基尚在,阿弥佗佛教欲成大事,必须要得到九尾狐的协助。

但靖康之后,陈古铜的心思就活络起来。他认为此刻中原攘攘,正是阿弥佗佛教趁势而起的好时机。这一次攻打木兰寨则是他和金先生的私下约定,并不是九尾狐的指示。因为几年前西军南下镇叛时,强dà

的骑军给陈古铜留下了深刻印象。

他这次攻打木兰寨,就是想以岳飞的人头换上五千匹女真好马。那样的话,他弥勒教纵横中原,再也无人可当。没想到的是,他这次把老本都蚀进去了。

至于周义岳飞最想知dào

的郭京所在,陈古铜说,郭京尚未和他联系,但如果他还在中原的话,肯定是躲在准宁府的伏羲观里。

“周义,岳飞,你们虽然不把我这个师叔放在眼里。但老夫还是劝你们一句,九尾狐不是你们惹得起的。我和郭京只是装神弄鬼,但这个九尾狐的老大则真的是未卜先知。方教主造反时,九尾狐老大就说,若方教主锐意进取,可以支撑六年。若只知享乐,可以支撑四年。果然方教主就是在第四年头上败的。最重yào

的一点是,十年前我初入九尾狐组织时,他就告sù

我,皇宋必被女真所灭。中原必成女真牧场。那时候我尚不知女真是什么东西,但今年他的说法也应验了。这说明此人深得天道循环,五运始终,岂是你们可以对付的?”

岳飞几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全是一脸不相信的神情。岳飞甚至在想,莫非也有一个和自己一样的人,得到了后世的记忆,所以才能未卜先知。

如果陈古铜说的是真的,那么这个九尾狐老大肯定是异族。因为无论是他让郭京放金兵入开封,还是让方腊乱江南,所走的每一步棋都是针对汉族百姓的。

这时候,智浃缓缓说道,“知已知彼,百战不殆。九尾狐既通过你这个副教主了解弥勒教的底细,又通过普庆真人了解朝廷的底细,严加推算,得出这样的结论并不稀奇。可是他十年前就知我大宋必被女真所灭,实在是匪夷所思。那时候辽国尚为大国,强军数十万。女真不过是菆尔小邦,只是打了几场胜仗而已。此人就能那么肯定辽国会被女真所灭吗?”

陈古铜肯定地点了点头,茫然地说,“我就是被他的示卜先知给震住了。当大辽将被女真所灭时,我对他惟命是从。现在想来,如果我弥勒教拖到今天才起义,不说整个天下,至少江南可在掌握。”

岳飞看了一下各人的脸色,发xiàn

周义等人全都脸色沉重。岳飞知dào

他们都被九尾狐老大的神奇能力给吓住了。并且从自己得到的记忆来看,这个九尾狐所说的确实成为了现实。经过金元两国百年攻伐,再加上红巾军弥勒教自相残杀,繁华的中原真的成了千里无人烟的荒原。几千万宋民全都成了累累白骨。

但九尾狐真能无所不知吗?至少自己现在擒住了陈古铜,弥勒教在中原的势力已受重创。九尾狐设计的让中原百姓自相残杀的最大祸根已经被自己拔掉了。他能算到这一点吗?

想到这里,岳飞忽然哈了一声,大声说道,“什么五运始终,天道循环,全都是那些无耻文人编出来的狗屁。中原的土地,是中原百姓的,谁也别想把他变成异族的牧场。有我岳飞在,九尾狐休想夺我中原!周师兄,智浃大师,孟老前辈,孟林大哥,只要我们中原豪杰同心协力,别说一个九尾狐,就是遍地妖魔鬼怪,我们也能打出个朗朗青天。”

这几人本来都有点消沉了。毕竟换谁和一个能掐会算的活神仙打,谁也没有多大信心。他们心里又泛起了中山府被攻陷时的情景。想想几百豪杰,浴血奋战半年,依然败在了九尾狐所属的郭京手下。

但岳飞充满信心的话激起了几人心中豪气。是啊,九尾狐再厉害,他也灭不了整个中原。他想借助女真兵锋,那咱们就练出一支强军,把女真打趴下。他想让中原百姓自相残杀,咱就让中原百姓团结起来。

想到这里,智浃哈哈大笑,“岳团练使既有此豪情壮志,我智浃愿助你一臂之力。老衲倒要看看,是佛能降魔,还是魔能降佛。”

老孟安一摆颌下白须,长声叫道,“我孟安纵横绿林四十余年,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有机会遇见九尾狐,你们都别和我抢,我孟安倒要领教一下他的功夫。”

周义抱拳在胸,非常诚恳地对岳飞说道,“鹏举,我父推许你野战之能,不亚于古之良将。如今我大宋将怯兵弱,万一今冬女真大举南下,根本没有一战之力。所以你目前最重yào

的任务是练出一支精兵。追查九尾狐的任务就交给我吧。应天府我不去了。我这就去准宁府,把郭京狗贼擒回来。”

孟林急忙说道,“岳贤弟,我自由惯了,就不加入你们护民军了。我愿和周义大哥一起追查九尾狐,拔掉这个对我中原虎视眈眈的幕后元凶。”

岳飞见周义愿意去追查九尾狐,自然明白师兄的苦心。岳飞确实没有精力再去追查九尾狐。毕竟如今中原的最大威胁是驻扎燕京大名附近的二十万女真铁骑。

师兄的长处在于纵横江湖,查奸缉盗。自己的长处则是统兵十万,战场争锋。既然师兄主动提出要追查九尾狐,自己也没有反对的道理。反正师兄交游广阔,消息灵通。捉拿郭京,查出九尾狐的底细,师兄确实比自己擅长。再说还有武艺高强的孟林相助,就算战之不胜,两人也能远遁千里。

想到这里,岳飞也不再劝抱拳在胸,对周义孟林说道,“师兄,孟大哥,你们去准宁府,千万小心。”

周义和孟林愿意去准宁府擒拿郭京。智浃和孟安则愿加入护民军,和岳飞一起回城。几人商议已定,才把目光转向陈古铜。

陈古铜见岳飞几人商议大事根本不避自己,自知死期已到。偏偏这老家伙什么都不怕,就是怕死。陈古铜行事特别残暴,就是怕别人知dào

自己的这个弱点。偏偏师父金台和师兄周侗又都知dào

他这个致命的弱点。当然了,九尾狐老大也知dào



此刻一看岳飞把目光转到自己身上,陈古铜连忙大声说道,“岳飞,你虽有雄心壮志,可是招兵练兵都是要大量钱财的。你有吗?如果你答yīng

不杀我,我会把弥勒教潜藏钱粮的地方全部告sù

你,足够你练十万精兵。”

岳飞确实是要杀陈古铜的。弥勒教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如果应天府把陈古铜抓进大牢,正大光明的斩首,就会让全天下的弥勒教徒视护民军为敌人。如果不杀,又怕此人被党羽救走,再生事端。此地四望无人,不如就在此地把他解决掉,然后放话出去,说陈古铜施妖法跑了。反正弥勒教徒都认为陈古铜可以呼风唤雨,腾云驾雾,撒豆成兵。

但一听陈古铜口气这么大,不由地起了兴趣。自己虽然抄了应天府三大世家,也能养万余兵马。但想在今冬明春和女真争锋,万余兵马远远不够。想再扩招兵马,就要想法解决钱粮问题。如今应天百姓早被康王赵构搜刮干净,再让他们供养兵马,除了饿死别无他途。如果陈古铜真有可养十万兵马的粮食,暂时饶他一命又如何?

通过这半天来的交锋,岳飞早看出陈古铜色厉内茬,志大才疏,根本成不了自己的心腹大患。可能金先生也是看出了这一点,才答yīng

给陈古铜一万好马。因为金先生根本没把陈古铜看成女真对手。

岳飞正要答yīng

陈古铜的请求,智浃却在一旁笑道,“陈古铜,你到现在还想骗人吗?谁不知dào

你们弥勒教的钱粮都藏在你们老巢帮源洞里,早被韩世忠一窝端了。”

陈古铜赶紧说道,“我说的不是帮源洞的钱粮。而是我这几年潜伏中原弄到的粮食。”

岳飞冷笑道,“你这几年在官府的通缉下,活得如过街老鼠,还能弄到什么粮食?至于你发展的上万信徒,多是赤贫之家,想资助你粮食也做不到。你怎么可能藏着这么多粮食?”

陈古铜解释道,“这些粮食大多是九尾狐通过豫东各地的常平仓弄过来的。郭京乃是徽宗钦封的普庆真人,有他出面,弄点粮食还不是小事一桩。但你必须答yīng

饶我一命,要不然你就算把我全身的油都烤出来,我也不会告sù

你。粮食藏在什么地方。”

岳飞说道,“好!只要你说出粮食所在,我就饶你不死。”

陈古铜把藏粮所在说出来之后,岳飞几人全都面面相觑,不得不佩服九尾狐藏粮手段之高明。

第三十五章 张宪请罪

陈古铜说出了藏粮所在,岳飞本打算放了陈古铜。周义说道,“鹏举,你把陈古铜交给我吧。我和孟林兄去捉郭京,想必用得着此人。”

岳飞一听此言,就明白周义起了杀心。但他还是答yīng

了周义的要求。自和智浃孟安骑马回城。反正只是自己答yīng

饶陈古铜一命,周义孟林并没有答yīng



再说陈古铜祸乱江南,为害应天,火焚木兰寨,早就罪该万死了。

不提周义孟林如何处置陈古铜,再说岳飞三人,在天落黑前赶回了应天府城。

城楼上的护民军卒,一直望眼欲穿地等着岳团练使归来。此时一看岳飞接近城池,顿时扯开嗓子大喊,“岳团练使回来了。”

城门一开,黄纵和李八少早已满脸笑容地迎了出来。在他们身后,跟着本城有名的数十个乡绅。今天一天,应天府百姓过得可谓是提心吊胆。很多人都看到了木兰寨的冲天火光,很为出城的护民军担心。生怕岳飞的护民军被上万弥勒乱兵消灭,那样的话,刚刚平静下来的应天府肯定难逃大劫。

直到一个时辰前,吉倩徐庆率领护民军押着上千弥勒教徒胜利归来,才让满城百姓吊起来的心落到了实处。黄纵和李八少听吉倩说起岳飞的千余护民军中了埋伏,和陈神仙的数千弥勒教徒,还有金先生的六百骑军浴血拼杀时,明知岳飞早已反败为胜,依然是出了一身冷汗。

黄纵和李八少想的不一样。黄纵想的是,既然金谍视岳飞如眼中钉,那更说明岳飞的不凡。只要跟着护民军,绝对可以澄清天下。李八少想的却是,岳飞竟然能在中伏的情况下保住大部分应天新军的生命,这说明自己把应天府托付给岳飞这步棋是走对了。虽然一天一夜之间护民军损失了上千人马,本地新军也死了一百多名,但毕竟把弥勒乱军给击溃了。大名鼎鼎的陈神仙也被生擒活捉。可以说是大获全胜。

其他乡绅基本上和李八少同样想法。他们并没有黄纵澄清天下的大志,只想保住自家的产业,为此宁愿付出任何代价。吉倩领兵入城时,一百多伤亡新军的父母早已在同去士兵的嘴里得到了儿子死伤的的消息,痛哭着随新军一同进入军营,但其他士绅却没有一点让自家子侄退出护民军的想法。

但岳飞却和黄纵李八少等人想法相反。面对黄纵和李八少的真心恭维,岳飞有点惭愧地说道,“李老,黄兄,此次作战可谓一败涂地,我已经准bèi

向满城父老谢罪,还怎么好意思接受你们的恭维?”

李八少诧异地说,“鹏举何出此言?能在平原旷野之上以千余新军抵挡六百骑军的冲击,虽古之良将不能过。且能在一天之内击败弥勒教上万乱军,生擒陈神仙,更是大功一件。鹏举何罪之有?”

岳飞正色说道,“李老不知。此次出战,吉倩部六百骑军损失一百多名,徐庆两千步军折损近半,而我的一千新军也伤亡一百多名,可谓损失惨重。岳某岂敢厚颜邀功?新军中伏,也是我这个主将料敌不明之过。”

黄纵想了一下,缓缓说道,“鹏举,这次战斗毕竟是我们胜利了。再说你自认己过,品格虽高,却有见事不明之处,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岳飞听黄纵说自己见事不明,也不恼怒,诚恳地向黄纵请教,“黄兄但请直言。”

黄纵用手指了一下跟在身后的数十名士绅,以及大街两边开门迎客的商店,低声说道,“鹏举可知应天百姓最想要的是什么?是安定。最想听到的消息是什么,是护民军胜利的消息。气可鼓而不可泄。这次护民军损失虽然不小,但毕竟还是胜利了。击溃了弥勒教,生擒了陈神仙。这在满城百姓看来,就是大胜。只宜大肆宣扬,岂可自伤士气呢?”

岳飞顿时明白了黄纵和李八少如此隆重迎接自己的原因。原因无他,就为了让应天士绅更加支持护民军。

入城的时候,岳飞早就把智浃孟安介shào

给黄纵李八少还有其他士绅认识了。当得知两人在中山府抵抗金军的事迹,众人全都肃然起敬。这年头,不管你是什么出身,只要你敢和金兵硬碰硬,在老百姓心中,你就是天下第一流的好汉。

当听孟安说起中山府陷落的惨象,众人全都唏嘘不已。

快要走到军营的时候,吉倩徐庆等人也都接了出来。岳飞打量了一下众人,忽然有点奇怪地问道,“张宪呢?”

原来前来迎接岳飞的将领惟独缺少了张宪一人。

各位将领面面相觑,似乎不知dào

怎么说。还是吉倩拱手说道,“岳团练使,张副团练使现为待罪之身,正等你回来发落。”

岳飞顿时有点丈二金钢摸不着头脑,昨晚自己出城时张宪还是好好的副团练使,怎么今天就成了待罪之身了?莫非有人要陷害张宪?

岳飞不及细问缘由,大步冲进军营,第一眼就看见了被卸去盔甲绑在营帐中的张宪。

岳飞忽然热血上涌,厉电般的目光在营帐中诸人的脸上扫过一遍,大声说道,“是谁干的?”

岳飞的语气极为愤nù

,似乎像一座即将爆fā

的火山。他也确实愤nù

。自从得到了岳效飞的记忆,岳飞就发誓这辈子不会再让张宪身陷囹圄,与自己父子同死。

但没想到的是,一天不见,张宪就被五花大绑在军营里了。如果自己今天不回来,说不定张宪就被斩首了。岳飞想知dào

,到底是谁如此大胆?

这时候张宪说话了。“大哥不要生气,这是小弟自己绑的。小弟触犯了护民军军法,自当领罪。”

岳飞也不问张宪触犯的是哪条军法,抽刀在手,把绳子砍断,从地上扶起张宪,上下打量了几眼,直到确认张宪身上确实无伤,方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张宪说道,“大哥,我确实犯了军法,还请大哥治罪。”

岳飞用手捶了一下张宪的肩膀,这才把脸转向众人,大声说道,“黄知府,李老,诸位乡绅,我虽然不知张宪触犯了哪条军法,但我在这里首先替张宪求个情。若张宪有罪,我岳飞与他共担之。”

张宪的眼眶里一下子盈满了眼泪。他知dào

岳飞一向最重军法,没想到今日却先为自己破了规矩。“大哥,千万不可。大哥不可因宪一人,而乱了护民军纪。”

岳飞之所以敢先为张宪求情,是因为他了解张宪此人,明大义,轻生死,知轻重,绝对不可能触犯军法。但张宪既然自承有罪,肯定有他的原因。

岳飞把目光投向了黄纵。但听黄纵说完张宪所犯之罪,岳飞不由得有些头疼。

原来今天早上木兰寨起火时,张宪立即猜测岳飞出事了。当即准bèi

出城营救。偏偏就在这时,应天府军器坊却又发生了内乱。上千匠户穿上自己打造的盔甲,拿着自己打造的上好兵器,先是在军器坊内厮杀,后来就跑到了大街上厮杀。

张宪纵然心急如焚,也只得先平军器坊之乱。他领着数百护民新军杀到军器坊,很快平定了军器坊内乱。这时候木兰寨的火光越来越大。张宪本来和黄纵李八少商量好了,自己带一千五百护民军出城援救岳飞。黄李二人也都赞成。

但被军器坊内乱一耽搁,眼看着就到了中午时分。张宪说道,“这些新军都是步兵,跑到木兰寨已经到晚上,哪还来得及救援岳大哥。只能用骑兵去救。现在城中还有几百匹战马,但这些护民新军却多不会骑马。只能从那些被关押起来的上万乱兵中挑几百兵马了。”

张宪的打算遭到了黄纵和李八少的坚决反对。李八少认为无罪的乱兵早已释fàng

,这上万乱兵都是手上沾了应天百姓鲜血的,绝对不能让他们重新骑上战马,拿上兵器。黄纵虽然也有让这些乱兵带罪立功的想法,但不能是这个时候。万一这数百精于骑射的乱兵披甲上马,忽然不听张宪控zhì

,在城中作起乱来,岂不是让应天府血流成河。就算他们不在城中作乱,一旦出城,立即四散逃亡,张宪又能有什么办法制他们?不光救不了岳飞,甚至自己也有危险。

张宪用手指着木兰寨的火光,大声说道,“你们看到了吗?木兰寨既已失火,就证明岳大哥没有到达木兰寨。岳大哥肯定在路上中了埋伏。岳大哥率领的只有上百老卒,另外一千人全是新军。我们在这里扯东扯西,岳大哥却可能身陷死局。不管你们两位是何意见,我必须出城救援岳大哥。”

然后张宪做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他竟然把黄纵和李八少,还有其他乡绅关在了中军大帐,命令岳亨看着。自己带着亲兵前去关押乱兵的大营,挑出了数百自称精于骑射的乱兵。

当张宪带着整合好的数百乱兵冲出应天府时,就派一个亲兵回营,告sù

岳亨,把黄纵和李八少以及一众乡绅全都放了。张宪让亲兵转话给黄纵,“李老,黄知府,请恕张宪大胆。我和岳大哥义同生死,绝不能眼看着他陷入死局而不救。此次我领兵出城,败则死。胜则回城待罪。”

张宪此去是抱着赴死之心。他只有十几个亲兵,却要来统辖数百骑上战马拿上兵器的乱兵。就算这些乱兵在几天前被张宪杀破了胆,不敢暴起作乱,但逃跑的勇气还是有的。

虽然张宪告sù

乱兵,此次随他出城作战者,所有罪过一并赦免。但还是有一些乱兵宁愿自己掌握命运。一出应天府城,就有乱兵试图脱队而逃。

张宪早有准bèi

,引弓待发,只要发xiàn

有试图脱队者,立即一箭射死。纵然如此,还是跑了三个乱兵。

如果不是接上了吉倩的数百骑军,估计数百乱兵会逃个干净。吉倩一到,数百乱军顿时老实了。

从吉倩嘴里得知岳飞大获全胜之后,张宪立即领兵回营。回到大营第一件事,就是命令亲兵把自己捆上,等待岳飞发落。

第三十六章 军器坊

岳飞听黄纵说了张宪所犯之罪后,不由得有些头疼。无论是私囚上司,还是私放乱兵,都是大罪,罪当问斩。

但岳飞绝对不可能杀张宪的。更不要说张宪根本就是为了担心自己安危,才不顾一切触犯了军法。

吉倩抱拳说道,“岳团练使,张副团练使虽然触犯了军法,但念在他有功于应天府,不如暂且记下他的罪过,让他将功赎罪,岂不更好。”

其他将佐也纷纷替张宪求情。

岳飞尚未答话,李八少走出了士绅队列,转身面对一众士绅,大声说道,“各位乡邻,张副团练使今日虽然行事鲁莽,却无一点私心。不过是担心岳团练使安危,才做出私放乱兵的举动。今天他把老夫关在军营,老夫不但不恨他,反而更加欣赏他是轻生重义的好汉。我们谁不想拥有张副团练使这样的兄弟呢?再说,他虽然放出了数百乱兵,但现在那数百乱兵不是又被关起来了吗?前几天平定乱兵中,张副团练使所立功勋,大家有目皆睹。此刻四乡不平,盗贼蜂起,我们可不能让护民军自断左臂。大家说是不是啊?”

这些士绅今日被张宪在军营里关了半下午,要说不恨张宪那是假的。毕竟这些士绅都是惊弓之鸟,刚从前几日的兵乱中缓过一口气,又被自家的的护民军关了起来。

最可恨的是,张宪不知dào

使了什么迷魂法,竟然让自家子弟不顾亲疏尊卑,胆敢把自己这些长辈关在营账里。虽然知dào

他们不会杀害自己,但这份委曲实在受不了。这是以下犯上。

但听李八少这样一说,他们顿时明白,张宪肯定是杀不得的。不说别的,刚才岳飞已经说出了他与张宪共担罪名的话,他们自然不可能连岳飞也杀了。那样的话,被杀的肯定是他们这些士绅。

更重yào

的是,李八少在话里提醒他们,现在应天府看似风平Lang静,其实并不安全。四乡的流寇流民正对繁华的应天府虎视眈眈,城内也有试图作乱的军器坊匠户。如果岳飞带着自己的一众兄弟离去,不出几天,应天府就会变成一座血城。

再一想自家子弟都能在几天之内奉护民军令如山,不正是说明了岳飞张宪二人的统兵能力吗?

于是一众士绅纷纷附合李八少的话,也都向岳飞求情。

岳飞把目光再次投到黄纵身上。黄纵知dào

自己不表态不行了。按黄纵的想法,张宪可以不杀,但必须严厉惩治。

黄纵进士出身,虽然游历天下,结交豪杰,骨子里还是一个读书人。他最看重的就是规矩,法纪。黄纵一直觉得,皇宋之所以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正是因为皇帝带头乱了法纪。

来应天府这几天,黄纵对护民军诸位将领也有了初步了解。他深知张宪文武兼备,气度非凡,若沙场争锋,必不亚于国初良将。

但正因如此,黄纵才认为张宪更要严厉惩治。须知军法面前,人人平等。哪怕岳飞着力保全张宪,自己也不能屈于岳飞之威。

想到这里,黄纵大声说道,“张副团练使今日行事,虽情有可原,但罪无可恕!一军之中,军法最大,既然张副团练使乱了军法,那就必须以军法处置。要不然还要军法何用?如果人人都仗着自己有功肆意妄为,那护民军又和那些乱兵有何区别?还望岳团练使严肃军纪。”

岳飞和黄纵相处几日,对黄纵理政之能深为佩服。但此刻却对黄纵有点生气,暗骂黄纵有点迂腐。

看黄纵死活不饶张宪,岳翻和吉倩嘴巴一张,就要喝骂黄纵。徐庆手疾眼快,一把捂住了岳翻嘴巴。吉倩则是被身后的花如玉一把拧住耳朵,小声说道,“傻子,别给岳大哥添乱。”

吉倩反应过来,顿时明白了花如玉的用意。要知dào

皇宋历来以文统武。此刻黄纵身为应天代知府,论地位还在岳飞之上。虽然黄纵一直敬岳飞如上司,但并不代表岳飞可以指使黄纵。更不要说护民军部将了。再说岳飞也早和吉倩等人说过,皇宋法度暂不废。如果岳翻吉倩刚才喝骂了黄纵,只会让场面变得更加不可收拾。

岳飞语气加重地说道,“敢问黄知府意欲如何?”

黄纵抱拳说道,“按照护民军纪,当斩杀张宪,以警示诸军。但有过必纠,有功也必赏。前几日张宪平乱有功,但岳团练使让他担任副团练使,已经是酬了张宪之功。所以,以前的功劳不能为张宪脱罪。但今日张宪在出城之前,率兵一举平了军器坊内乱,使应天百姓免去一场大劫。这是大功。囚禁我和李老在军营,这是大罪。功罪相抵,我建议岳团练使撤消张宪副团练使之职,再军杖五十,以正军纪。”

岳飞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黄知府之议甚好。就免去张宪副团练使一职,但因为军中不可一日无副职,就仍让张宪暂代副团练使一职。至于五十军杖,我有言在先,就和张宪共担。各打二十五军杖。”

众岳飞既已说出此言,黄纵也不为已甚。在李八少以及一众乡绅的请求下,就以岳飞前些时日杖伤刚愈,不可再受杖刑为由,让张宪这五十军杖也暂且寄下。

处理了让人为难的张宪之后,一众士绅顿时退出军营,各回自家。只有李八少和黄纵留了下来。

吉倩等人纷纷贺喜张宪,让张宪请诸位吃酒。张宪笑着一一应允。这时候黄纵走到张宪面前。“张将军不会怪我非要给你定罪吧?”

张宪连忙说道,“黄大人说哪里话?我张宪岂是不明事理之人。我知黄大人是为了护民军好。”

黄纵察言观色,发xiàn

张宪确实没有记恨自己的意思。黄纵暗笑自己多心。如果张宪是不明事理的人,岂会自缚请罪。

不过黄纵还是抱拳说道,“张将军深明大义,黄某深为佩服。其实不是黄某和张将军过不去。而是黄某一向认为,一国之安,在于法纪。一军之强,在于军纪。法纪不严,则国亡。之危。军纪不严,则军灭。黄某认为,我护民军刚成立,更应以军纪为先。争取练出一支和大宋其他军队完全不一样的铁血之师。如果护民军表现不出和其他宋军不一样的面貌,我们如何聚敛中原人心,如何应对女真数十万铁骑呢?”

黄纵此言一出,张宪对黄纵的最后一点不满也消失了。岳飞一手握着张宪的手,一手握着黄纵的手,大声笑道,“我刚才还在暗怪黄兄迂腐,此时才知错怪了黄兄。”

话一说开,张宪和黄纵自然重归于好。两人本来就没什么矛盾。张宪不是小肚鸡肠的人。黄纵也不是在挟私报复。再说刚才他还是变通了一下,并没有非要斩张宪以正军纪。

等到诸军安顿之后,天已黑透。李八少和黄纵依然没有离开军帐。岳飞知两人肯定有事相商,当即和张宪智浃二人同来。

之所以喊上智浃,因为岳飞已经把智浃看成自己的参谋了。

黄纵和李八少也都是聪明人,一看岳飞把智浃也领来了,就知dào

岳飞已经把智浃当成了亲信。顿时话语之间对智浃更加看重。

智浃则是尽量不说话。毕竟他初到应天,诸事不知,不便贸然发表意见。

李八少乐呵呵地望着张宪,一边问道,“张副团练使,今天咱们在军器坊内收缴的那几个武器呢?拿出来让鹏举和智浃大师见识一下。”

张宪立即亲自走进自己军帐,小心翼翼地拿出了两个圆形铁球。岳飞正要伸手接过,张宪却说道,“大哥千万小心。这东西说炸就炸。”

岳飞吃了一惊,问道,“莫非是轰天雷?”

黄纵先是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说道,“这确实是轰天雷,但比以往宋军使用的轰天雷威力大。”

张宪说道,“大哥有所不知。今天军器坊内乱,一方有八百多武装起来的匠户,另一方只有一百多匠户。但就是凭着这个轰天雷,一百多匠户硬是把八百多匠户撵出了军器坊。大哥请看!”

说到这里,张宪起身走出营帐,用火镰点亮铁球上的火线,然后一甩手把火线扔出几丈远。夜色中只见火光一闪,轰的一声,吓得刚刚准bèi

休息的护民军还以为军器坊的那帮匠户杀到军营来了,纷纷出营观看。

这也就是不宵禁的护民军,再说白天他们去军器坊平乱,听熟了这声音,如果换了其他军队,说不定这一声响就炸营了。

岳飞感觉这轰天雷的响声和火光自己听过了无数次,当轰天雷轰然炸响的时候,岳飞脱口而出,“手雷。”

张宪笑道,“大哥这名字起得贴切。”

岳飞走到轰天雷炸响之处,看了一下爆zhà

的威力,发xiàn

确实比自己以往见到的轰天雷威力大了许多。岳飞弯腰在地上拾起一块炸碎的铁片,若有所思地说,“照这个威力看来,已经可以对战马构成杀伤力了。”

智浃点了点头,有点感慨地说道,“我在中山守城时,也使用过轰天雷。但威力极小,也就是和烟花爆竹差不多。一开始还能吓退金狗战马。后来他们听惯了,根本不在乎轰天雷的响声。如果中山府有这种手雷,金狗也休想攻破。”

岳飞见智浃对中山府的陷落一直耿耿于怀,连忙说道,“大师何必忧虑。金狗拿了中山府。我们再从金狗手里夺回来便是。对了,张宪,你可知dào

这手雷是军器坊哪个匠户制作的?快领我去见识一下。”

张宪摇了摇头,苦笑道,“大哥,这个我没有查出来。我带兵进入军器坊的时候,那些没作乱的匠户也都如惊弓之鸟了。虽然我前几日平定乱兵时,和军器坊几位监管见过。可惜今天那些监管全被作乱的匠户杀了。再加上我面色严厉,一副要杀人的样子,根本没有人敢到我马前说话。不过我把那些作乱的匠户全关到衙门大牢了。那些没作乱的匠户依然留在军器坊。制造出这手雷的人,肯定还在军器坊内。”

岳飞霍然而起,大声说道,“走。跟我去军器坊。一定要找到这个制造手雷的工匠。”

第三十七章 军器坊的新标准

应天府军器坊位于城市南角,一片占地极大的院子。应天府因为是太祖赵匡胤起家之地,有宋一代,极受皇家重视。应天府军器坊论规模比不上开封府军器监,但也比其他府城的军器坊大上许多。其他府城的军器坊多数只能制造极简单的刀枪棍棒,有的甚至形同虚设,连一个匠户都没有。

应天府军器坊共有一千五百名匠户。这些匠户,不但可以制造刀枪弓箭,还可以制造步人甲。可以这么说,只要给应天府提供足够的原料,应天府军器坊可以制造出冷兵器时代的所有武器。

当然,除了神臂弩。制造神臂弩的匠户都在开封府军器监,现在则可能都被掳到金国去了。

岳飞对神臂弩并不太过看重。那种武器虽然威力奇大,但过于笨重,根本不能适应机动作战的需yào

。只能在守城时发挥威力。

按常理来说,应天府军器坊不会有制造轰天雷的匠户。毕竟这样的匠户都被皇宋视为国之辛秘,祖祖辈辈都被圈到开封府军器监了。当然,这也是朝廷在应天府军器坊屯积几万斤火药的原因。

这也是岳飞一见到这种新型的轰天雷立即决定前往军器坊的原因。如果这样的轰天雷可以成批次制作,金人的铁骑只会成为一个笑话。

军器坊内此时仍亮着火光。军器坊门口笔直地站着十几个护民军,一看岳飞张宪等人到了,立即抱拳行礼,“报岳团练使,军器坊内一切平安。”

岳飞同样抱拳还礼,然后领着众人走进军器坊。军器坊内也有护民军在来回巡逻。所有的护民军没有一个打瞌睡的,全都在尽忠职守。

张宪解释道,“自从见了那种轰天雷,我和李老黄大人都认为这是种利器,所以我就派了二百个护民军前来守护军器坊。”

智浃叹服道,“光看这些巡逻的士兵如此风貌,就算打不到轰天雷,我们也不惧金狗大军。”

走到匠户居住的棚屋前面,岳飞让士兵把所有的匠户全都喊出来。军器监本来有一千五百名匠户,前几天趁乱跑了一百多户。今天又有八百多匠户作乱,全被张宪擒住扔进府衙大牢去了。此时留在军器坊内的不过四五百户。但那些作乱匠户的家人依然还在军器坊。护民军没有株连九族的习惯。

所以,在护民军士兵的吆喝之下,黑漆漆的棚屋里很快亮起了灯光。先是那些守住军器坊的四五百匠户领着自己的家人走出棚屋。

他们脸上的神色是轻松的。因为他们平乱有功。张宪和黄纵在离开军器坊时都说要重赏他们。惟一让他们没想到的是,岳飞竟然连夜来到军器坊。

最后出来的则是那些作乱匠户的家人。他们抖抖索索地走出棚屋,生怕一出屋看见的是明晃晃的刀枪。借着护民军手中的火把,看见只有岳飞一行人站在院子里,他们总算少了些恐惧。但脸上的神色依然凄惶。

在古代中国,所有的匠户世家都是凄惨的,就连相对最文明最商业化的北宋也不例外。那些被朝廷列为匠户的人家,世世代代只能做匠户,像牛羊一般地圈在军器坊内,给大宋军队打造武器。

这些匠户哪个没有一两手绝活。如果让他们自由,凭借手中的技艺,他们至少可以过上富裕生活。可是出现在岳飞眼前的匠户们几乎像流民一样凄惨。身上的粗布衣服都被磨烂了,补丁一个挨一个。那些十岁以下的小男孩全都光着身子。岳飞不认为这是夏天天热的原因。岳飞怀疑这些小孩子根本没有衣服穿。

岳飞还看到几十个青壮年身上穿着铠甲,在铠甲的缝隙内露出皮肤。他们竟然把铠甲当成衣服穿了。岳飞明白这些人的衣服去了哪里。因为有些小女孩的身上穿的明显是男人的衣服。

岳飞知dào

大宋匠户日子不好过,但从来没想到竟然到了这个地步。岳飞初掌应天府,诸事繁多,以至于今天第一次来到军器坊。倒是张宪已经到过两次了。

岳飞转脸望着张宪,有点不高兴地说,“贤弟,你到过军器坊两次了,怎么一直没和我说这些匠户过得艰难。”

张宪愣了一下,不知dào

怎么和岳飞说。倒是黄纵接过了话。“鹏举不要责怪张宪。他也是见怪不怪。毕竟大宋各地匠户都是这样过活的。连开封府军器监也一样。”

张宪点了点头。他确实是这样想的。他不明白岳飞为何如此生气。岳飞以前也见过这样的匠户啊,虽然替这些匠户长叹几声,却也并没有显得过于生气。

岳飞也明白自己错怪了张宪。张宪还没有适应自己的身份。还认为自己是一个无足轻重没有话语权的裨将。所以岳飞看着张宪,语重心长地说道,“贤弟,以前我们没能力改变一些事,我们只能看着。现在我们有能力改变一些事,我们就不能只看着。军器坊匠户过着这样的生活,你能指望他们打造出好武器吗?”

岳飞的话不只是让张宪沉思,黄纵智浃李八少等人也是连连点头。是啊,让匠户们过着乞丐般的生活,还想让匠户打造出上好的武器铠甲,确实有点太过无耻了。

岳飞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匠户,走上几步,大声说道,“我是护民军团练使岳飞,今晚来军器坊,本来是要找一个匠户。但是看到你们过得如此悲惨,我觉得最重yào

的事不是找到那个匠户,而是给你们制定新的规矩。从今天开始,你们就是护民军的军器坊。你们的待遇,和护民军一样。”

岳飞话语方落,匠户们轰一声就乱起来了。这些匠户的祖辈多是赵宋开国时就被列入匠户的。几辈人都是这样悲惨的过来,从来没敢奢望脱离匠户生涯。如今这个岳团练使却告sù

他们,他们今后也可以拿饷银了。并且拿的还是护民军团练的饷银。这些匠户早就听说了护民军饷银极高,普通士兵月俸五两,都头月俸二十两。

他们不奢望都头的月俸,普通士兵的月俸也足以让他们过上普通百姓的生活。就在这些匠户正在激动地议论时,岳飞又抛出了一个更大的蛋糕。

“你们享shòu

护民军的待遇,自然也要尽到护民军的责任。护民军的责任是保护应天府。你们的责任就是给护民军提供上好的武器铠甲。你们都是制造兵甲的高手,该怎么做自然不用我说。我只告sù

你们一点。护民军不吃大锅饭,不搞同工同酬。技术好的,待遇向护民军都头看齐。技术更好的,待遇向我看齐。”

这下子匠户们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们做梦也不敢想象自己的待遇竟然有可能和团练使看齐啊。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匠户看来在军器坊内威望较高,在众人的示意下,老匠户壮起胆子问道,“敢问岳团练使,技术好与更好有什么标准吗?”

岳飞看着老匠户,笑着说道,“当然有标准。”

以前的岳飞对大宋的武器很满yì

,认为比金国辽国的都要先进。之所以屡战屡败,只是因为朝廷不信任武将,每临战事,都会派出一个文官拖后腿。但自从获得了岳效飞的记忆,他才知dào

现在的武器设备都是渣。火器就不用说了,和后世没得比。就连冷兵器,多数还是生铁打造。而岳效飞时期,连普通猎户用的砍刀都是钢刀。

惟一让岳飞遗憾的是,岳效飞只是一个有点文化的大头兵,不会任何炼钢之法,也不会制造火器。不过岳飞更相信一点,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岳飞给应天府军器坊制定的新标准共有三条。

第一,所制器甲完全合格,算是一般标准,匠户们只能拿到五两月俸。第二,所制器甲精良无比,算是优良标准,匠户们可以拿到十两月俸。第三,所制器甲远远超过以前的标准,刀枪皆为百炼精钢,铠甲之坚固超过西域猴子甲,算是特级标准,所有匠户都可以向都头看齐,拿上二十两月俸。

这是给全体匠户制定的标准。另外设有技术奖励。如果有匠户发明新的兵器,新的器甲,或者新的炼钢法,或者只是对兵器生产流程有了更好的革新,视其对军器坊贡献之大小,奖励现银一百两至五千两不等。并给特别优秀的发明者冠以“武器大师”的称呼。

被冠为武器大师者,皆享shòu

团练使待遇,月俸五百两。

岳飞刚把自己制定的标准说完,不光是匠户们都要疯了,连在院子里巡逻的护民军也要疯了。黄纵李八少张宪智浃也要疯了。

匠户们要疯了,是因为激动。这些匠户虽然衣不蔽体,但很多人已经预见到了自己穿绸缎的日子。巡逻的护民军之所以要疯,是因为他们觉得自己在前线拼命拼活,竟然还比不上这些躲在后方的匠户,这太不公平了。

黄纵则认为岳飞给匠户的待遇过高,有点违背大宋规矩。

李八少则在疯狂地计算一个月要增加多少饷银,岳飞抄了三大世家的财富能支撑几个月。

张宪和智浃则是面面相觑,他们两个都认为岳飞肯定是同情心泛滥了。

岳飞打量了一下身后众人的脸色,就猜到了众人对自己制定标准的不满。所以也不等黄纵李八少提出反对意见,继xù

大声说道,“决定一支军队战斗力的是什么,可能有人说是将领,有人说是士卒,但我要告sù

你们,决定一支军队强dà

与否的是你们匠户。古人说的好,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如果你们可以制造出精良的武器,那么军队的战斗力就强dà

。如果你们制造的武器拙劣,士卒再拼命也没用。”

岳飞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他看到智浃张宪的脸色明显缓和下来,看来他们认同了自己的说法,于是接着说道,“创立匠户制度的人不知是哪个帝王,但我要说,他就是一头猪。看看我们现在使用的武器,和先秦时期使用的武器没什么区别。先秦时期为什么出了那么多铸造大师,出了那么多让我们沿袭至今的武器,因为那时候没有匠户这种可耻的制度。我理解你们不思进取的心理。因为你们再努力,制造的武器再先进,也摆脱不了匠户的身份。现在我岳飞在这里告sù

你们,别的地方我管不了。在应天府军器坊,不但你们的成就可以获得应有的奖励,你们的后代也可以摆脱匠户身份,可以自由地从事任何职业。”

黄纵本来已经被岳飞接下来的话说服。其实只要是明眼人,都明白在匠户这种制度下,别指望匠户好好干活。但他一听岳飞竟然允许匠户脱籍,顿时大声说道,“鹏举,这事做不得。”

第三十八章 少年天才

如果说岳飞允许匠户脱籍的话语让所有匠户激动得不能自己,黄纵的这句大喊则又让匠户冷静下来。他们充满期待地望着岳飞,希望岳飞拒绝知府大人的提议。

黄纵也不顾所有匠户意欲杀了自己的眼神,对岳飞说道,“鹏举,此事万万不可。匠户制度纵然不好,但也有他的合理之处。秦始皇灭六国时,燕赵两国工匠大量逃往草原,从而让匈奴人的装备大大提升,直接对秦汉造成了极大威胁。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匠户制度才应运而生。如果允许这些工匠脱籍,他们逃往金夏,就是我大宋的灭顶之灾。就算他们不逃往金夏,让他们流落民间,也是极大的不安定因素。毕竟他们制造的武器随时都能被叛乱者利用。”

岳飞尚未答话,刚才出来说话的老匠户就急忙说道,“知府大人,我们乃是宋人,若是投降金狗,宁愿天打五雷轰。”

岳飞伸手止住老匠户继xù

说下去。笑着说道,“黄大人的顾虑虽然有道理,却忘了一个最重yào

的原因。时移则事异。暴秦把六国之人视作奴隶,大肆屠杀,那些工匠降也是死,不降也是死,只能逃往草原,寻求异族庇护。而后来的王朝不去反思暴秦的恶政,反而变本加利的创立了匠户制度。从而使我汉族的工艺水平始终停留在春秋战国,根本没有大的发展。结果到了现在,我们皇宋的铠甲还比不上区区西夏人制作的猴子甲。难道我们还不应该反思匠户制度吗?”

黄纵依然没有被说服,大声说道,“鹏举此言虽有理,但却忘了这些匠户不读四书五经,不明大义,如果金夏以重利相诱,难保他们不背弃祖宗。”

岳飞哈哈大笑,他用手拍了一下黄纵的肩膀。“黄大人,你可见不住高堂华屋却非要住猪圈的人吗?你可见放着人不做非要做狗的人吗?我皇宋虽然军威不振,但文明甲于天下,和他国相比,我们的百姓就像贵族一样的生活着。他们会逃到金夏两国做奴隶吗?反而是那些通读四书五经的大儒,因为有雄心壮志,想要高官厚禄。只要有人可以给他们高官厚禄,他们做狗也心甘。这样的事历来层出不穷。黄大人忘了张元李昊两个狗才吗?忘了蔡攸父子吗?偏偏这样弃祖忘宗的狗才又被很多读书人视为偶像。黄大人不觉得荒谬吗?”

黄纵愤然说道,“张元李昊两个人为泄私愤,投降西夏,使我皇宋百年不宁,都是不忠不义之徒。蔡攸父子投降金狗,使我北伐大军全灭,这样的人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岳飞笑道,“所以我常说,黄大人乃是读书人中的异类。黄大人心中有国,而绝大多数读书人心中只有君。正是这一点区别,才让黄大人铁骨铮铮,其他读书人柔若懦虫。”

“心中有国,心中有君。”黄纵默念了两遍这句话,忽然明白了其他读书人争先恐后投降金狗的心思。正是因为四书五经中只讲忠君,不讲爱国,所以读书人始终奉信胜者为王强者为君的道理。哪怕是一群疯狗强dà

到极点,读书人也会把疯狗奉为正朔,并给疯狗找出上承天命下继皇宋的一千条理由。

黄纵想明白了这点,不由有点汗颜。他虽然不拘小节,交往豪杰,内心还是有一点读书人的优越感的。可是现在看来,能拯救皇宋的不是读书人。能灭亡皇宋的却是读书人。哪怕皇宋对读书人再宽大,再优厚,也挡不住成千上万的读书人投降金国。几万进士中,又能有几个自己这样的异类呢?

岳飞看黄纵脸色有点黯然,连忙说道,“黄大人乃是好汉子。其他读书人的罪孽与你无关。黄大人不要揽他人之过上身。”

黄纵长叹一声,“向来不识见识浅,今日方知天地宽。鹏举,我错了。这些匠户并不比我们读书人低贱。我们读书人能享有的,他们也一样有权享有。”

几百匠户一直在竖着耳朵听岳飞和黄纵的谈话,一听黄纵承认自己错了,并说匠户也有和读书人一样的权利,那个老年匠户当即顺杆上墙,直接向黄纵问道,“知府大人可允许我们脱籍?”

黄纵笑道,“你们是护民军的军器坊,脱籍的事,你们应该问岳团练使。”

老年匠户立即又把期盼的目光转向岳飞。他怕岳飞收回刚才说的话。岳飞对老年匠户点了点头,坚决地说道,“在我护民军所辖之地,有功的匠户允许脱籍,可以从事任何行业。”

岳飞的话声方落,匠户们哗地一声就乱套了。有的匠户在哭,有的匠户在笑,有的匠户又哭又笑。他们的脸上有接近疯狂的喜悦。

从匠户制度创立以来,所有匠户都活在毫无希望的生活里,朝代的兴衰与他们没有一点关系。反正无论哪个朝代,他们都是毫无自由的匠户。

今天岳飞的话给了他们希望。不要说还有奖励制度,就算没有其他奖励,单凭允许他们脱籍这一条,也会把匠户所有的热情激发出来。

岳飞一行人看着这些半疯半傻的匠户,不由百感交集。智浃笑道,“岳团练使,此处消息传开,天下匠户皆归我护民军矣。”

岳飞却长叹了一声,“历朝历代对这些工匠的压榨和欺压也太狠了。哪怕能放松一点,我们也不至于被北方蛮族压着打。”

黄纵有点怀疑地说,“鹏举认为单凭这些工匠制作的武器,就能让金狗退却?”

岳飞肯定地说,“当然。当武器发展到一定地步,金狗引以为傲的铁骑根本不堪一击。”

这时候匠户们总算从狂喜中冷静下来。由老年匠户带头,所有匠户全向岳飞跪下了。岳飞连忙告sù

他们,护民军中无跪礼。

老年匠户抬起头来,满脸是泪。“岳团练使大仁大义,小老儿不是为自己在跪,而是为小老儿的子孙在跪。”

本来这些匠户准bèi

磕头的,但看岳飞脸色难看,才知岳飞真的不喜欢跪礼,才慢慢站了起来。那个老年匠户忽然想到了什么,向岳飞问道,“小老儿刘火,是军器坊的大匠。刚才岳团练使说有要事来军器坊,不知是什么事?小老儿有权利听吗?”

张宪把仅剩的一个轰天雷拿到刘火面前。“刘老丈,这轰天雷是你们今天使用的。你可知dào

这是谁做的?这是大功。”

一听说是大功,所有匠户都想看清张宪手中的物件,想看看是不是自己做的。刘火也有点心动。他小心翼翼地接过轰天雷,脸色复杂地看了一下,才小声说道,“这是老张家那个小子做的。”

岳飞一直认为制造轰天雷的人是个技艺精湛的工匠。结果老张家那个小子从人群里走出来之后,岳飞才发xiàn

,这是个十四五岁的小男孩。

小男孩叫张宝儿,身上套着铠甲,看来也是没有衣服穿的。身子瘦,脸瘦,胳膊腿也都是瘦瘦弱弱的。只有一双眼睛特别大,特别明亮。

他走到岳飞面前之后,不但不害pà

,反而瞪着一双大眼睛,先向岳飞讨功了。“岳大将军,你刚才说的奖励标准我都听到了。不知dào

我这个轰天雷应该给什么奖励呢?”

张宝儿看岳飞一身盔甲,威风凛凛,就把从故事里听到的大将军称号安到岳飞身上了。

岳飞不可思议地打量着张宝儿,实在有点不愿相信这轰天雷是张宝儿做的。可是看在场匠户的表情,好象又确实是这个小孩子做的。

这张宝儿一看就是个胆子大的。岳飞想吓一下张宝,故yì

脸色一沉。“你小小孩儿,想要什么奖励呢?”

张宝儿嘿嘿一笑,伸出二根手指头,“至少也该给我二十两月俸吧。”

岳飞大声说道,“不行。”

张宝儿一开口,其他匠户都在议论纷纷。他们不是在说张宝儿要多了。反而都在说张宝儿太贪心。你一个小孩儿都想要二十两月俸,让我们这些叔伯的脸往哪里搁。但岳飞的大声拒绝,又让其他匠户的心提了起来。他们害pà

岳飞动怒。

张宝儿的父亲从人群里走出来,极小心地说道,“岳团练使,宝儿还是个小孩子,不知轻重,妄讨功劳,希望你大**量,不要怪罪。”

岳飞摆了一下手,不让张宝儿的父亲再说下去。继xù

看着张宝儿,笑道,“张宝儿,知dào

我为什么拒绝你吗?”

张宝儿本来真的害pà

了。但看岳飞笑吟吟的脸色,顿时胆子又大起来,试探着说道,“莫非将军是嫌我要少了?”

岳飞哈哈大笑,双手举着张宝儿的腰,一下把张宝儿举过头顶,说道,“不错。就凭你造出这个轰天雷,你应该给我要五千两奖励。张宝儿,你知dào

吗。你是个天才。只要你能大批量制造轰天雷,你就可以享shòu

超过我的待遇。”

张宝儿身子悬在半空,也不害pà

,而是手舞足蹈地冲着匠户们大喊,“我立大功了。我有钱了。我有钱给妈妈看病了。我有钱买新衣服了。”

岳飞把兴奋的张宝儿放到地上,当场宣bù

新的任命。反正朝廷任命的军器坊正副大使全在白天的叛乱中被匠户们砍为肉泥了。岳飞让师弟徐庆担任军器坊大使。刘火和张宝儿担任副使。

徐庆出身铁匠世家,对打制兵器很有研究。再说在岳飞的规划中,军器坊乃是极重yào

的军事重地,岳飞必须让一个自己信得过的人主掌军器坊。徐庆性格沉稳,正适合担当军器坊大使。

如果说刘火担任军器坊副使没有匠户感到吃惊的话,岳飞对张宝儿的任命则让所有匠户不满起来。他们觉得张宝儿不过是一个小屁孩,歪打误撞地发明了和以往不一样的轰天雷,给个五千两奖励就破天了。怎么还要让他担任副使呢?他会制造铠甲吗?他会制造兵器吗?

岳飞听见了匠户们的小声议论。于是大声说道,“只要你们谁能制造出比这个轰天雷威力更大的武器,你们就可以把张宝儿的副使职位挤掉,自己来担当军器坊副使。”

岳飞此令一下,众多匠户顿时不再议论,他们开始考lǜ

如何把张宝儿挤下军器坊副使的位置。那边张宝儿却捏紧拳头,绷着小脸对自己的父亲说,“我张宝儿的副使做定了。谁也别想把我挤下来。岳大将军说了,我是少年天才。”

第三十九章 护民英灵碑

如果说李八少和黄纵最开始对岳飞给军器坊制定的标准略有微词,认为对匠户过于宽大的话,半个月过后,他们就心服口服了。

没别的原因,只因这半个月的军器产量竟然超过了以往一个月的产量。更重yào

的是,制出的器甲全是质量优等,根本没有粗制滥造的货色。

刘火和几个匠户在短短十天之内琢磨出了新式炒钢法。当然,也可能是把祖传的绝活拿出来了而已。军器坊大使徐庆经过测试,发xiàn

用这种新型炒钢法,一百斤生铁可以炒出四十斤好钢。

徐庆报与岳飞之后,岳飞果duàn

地赏给刘火那班工匠五千两银子。待遇提到都头级别。

岳飞的有功即赏大大刺激了匠户们的积极性。据徐庆报gào

,很多匠户白天没死没活地干,到晚上也不休息,而是几个人在一起琢磨新技艺,新发明。

一人计短,三人计长。单凭一个工匠自然很难立竿见影。但刘火和几个工匠合伙发明的炒钢法启发了他们。关系好的匠户下工之后就会几家凑在一起,有的商量怎么让大唐的明光铠和陌刀重现江湖。有的则想造出失传已久的诸葛连弩。有的自认技术没到大匠级别,就琢磨着如何改进现有的刀枪弓箭,让他们的威力更大。

惟一让岳飞有点遗憾的是,被他视为火器天才的张宝儿不再研究新的火器,反而钻研起弓弩来了。

徐庆问张宝儿为何不再研究火器,张宝儿把徐庆领到火药仓库,指着越来越少的火药说,“咱们火药快没有了。”

徐庆本来想着几万斤火药怎么也能造出上万颗轰天雷,没想到仓库里才造出二千颗轰天雷就用光了火药。

看着脸色不满的徐庆,张宝儿连忙说道,“徐大使,这几万斤火药都是从汴梁配好运过来的,说是有几万斤火药,其实除去里面的巴豆马粪还有另外的十几种毒物,可用的硫硝炭不到万斤。每个轰天雷要用四斤火药。火药再少的话,轰天雷威力就不足以伤披甲的战马了。”

徐庆看着库房里被匠户们用手分开的巴豆之类,有点奇怪地问,“既然火药真zhèng

有用的成份不过是硫硝炭,他们放这么多巴豆马粪毒草干什么呢?”

张宝儿又恢复了小孩子的活泼,笑嘻嘻地说道,“可能汴梁的火器大匠们想做炒菜的调料吧。”

徐庆自然不明白,火药本来就是道士炼丹的副产品。既然想炼长生不死丹,当然要加上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矿物质,还有各种稀奇古怪的草药了。

如果没有天才张宝儿的出现,复杂到极点的火药配方要到元末明初才会被焦玉做减法,把掺杂在其中的各种古怪除去,只用硝硫炭,才造出了初具威力的真zhèng

火药。

徐庆把火药匮乏的事告sù

岳飞。但岳飞也没办法弄到火药原料。毕竟硫磺远在硫球国,内陆根本没办法弄到。现在国事乱如麻,远洋航行早已停止了。

岳飞越来越觉得这个张宝儿不简单。他肯定也是猜到火药原料缺乏,所以就在冷兵器上动脑筋了。

岳飞虽然知dào

热兵器是未来的发展方向。但没有火器也无所谓,只要宋人敢战,用冷兵器,照样击溃金狗。

军器坊生产的器甲紧急配备到护民军身上,护民军穿着质量上乘的铠甲,拿着质量上乘的刀枪,更是如虎添翼。

在岳飞消灭掉阿弥佗佛教的万余乱匪之后,应天府内再没有规模上千的流寇。但小股流寇依然在离应天府稍远的地方骚扰良民,洗劫商旅。

随着护民军不扰民的名声传出应天府,从应天绕路经过的商旅明显多了起来。毕竟应天府实行的一税制不但比他地层层的盘剥要少很多,还特别方便快捷。

商旅一多,那些小股的强盗也像闻到了腥味的猫一样聚在了应天。再想靠千余骑军稳住应天,明显的有点难为吉倩了。

五千护民军明显守不住偌大的应天府。就算岳飞以守代攻,派出吉倩和花如玉这一对欢喜冤家,率领护民军所有的骑兵,四处清剿流寇,收拢流民。在各乡百姓的帮衬下,加上花如玉熟悉应天乡情,才勉强让应天府维持太平局面。

但吉倩每次回城都向岳飞要兵。说岳飞再不给他派兵,他就要在结婚之前累死了。

在智浃的建议下,岳飞和黄纵李八少商量了一下,决定把俘虏的上万乱军武装起来。毕竟罪大恶极的乱军早已斩首,剩下的这万余乱军虽然作了恶,但又罪不至死。如果就这样把他们关起来,整修围墙什么的,实在是Lang费了这上万精壮。如果把他们驱逐出应天府,其他地方的百姓肯定又会遭殃。

黄纵对扩军没什么意见。别看前几天张宪挑出几百乱军惹恼了他,那只是因为张宪不合规矩。岳飞问起他的意见时,他反而有点感激。黄纵很清楚,岳飞身为护民军团练使,本来就有扩军的自主权。现在主动问起他的意见,这是岳飞对他的尊重。所以黄纵直接说道,“智浃大师此议甚妙。有鹏举带领这些乱军,保准他们也会和护民新军一样遵守军纪。”

倒是李八少想了一下,皱着眉头说道,“这些人毕竟都作过小恶。如果再让他们拿起武器,难保他们不会再次作恶。”

岳飞深知李八少一向疾恶如仇,对乱军成见太深,赶紧劝道,“李老不用担忧。一支军队是否作恶主要是看长官本性。一个好的将领手下不会有恶兵。同理,一个恶的将领手下不会有好兵。这些士兵其实就像一群羊,将领让他们吃草,他们就吃草。让他们喝血,他们就喝血。”

智浃在旁边笑着接了一句,“李老看鹏举像喝血的将领吗?”

李八少哈哈笑道,“我自然信得过鹏举。好,扩军的事鹏举作主就行了。不过我要提醒一句,我们的军粮如果供养五千人,可供二年。如果供养一万五千人,则只能供七个月。”

岳飞胸有成竹地说,“李老请放宽心。今年百姓困苦,我已亲见。我不会在百姓的救命粮上打主意。陈古铜不是送了我们十万石粮食,只要把那些粮食取出来。明年的军粮也不用发愁了。”

李八少呵呵笑道,“老夫倒把这茬忘了。那陈古铜一生作恶多端,临死倒是做了件好事。”

岳飞早已把陈古铜的藏粮地点告sù

了李八少和黄纵。原来弥勒教的军粮大多藏在各地庙宇道观的地宫里。但藏粮最多的地方竟然是虞城县的常平仓。

当然,如果走进虞城县常平仓,会发xiàn

里面空空如也。因为所有的粮食都藏在常平仓被挖空的地底下。这是郭京配合陈古铜搞的一个大工程,准bèi

供弥勒教大举起事时食用。没想却是便宜了护民军。

不过要想把常平仓里的粮食取出来,就要先拿下虞城。虞城县还坐着两个祸害,从应天府逃过去的杨知府和黄都监。这两位大爷前两天已经想回应天府坐衙了。他们领着几百衙役兵来到应天城下叫门。却被赵宏两箭射在头顶的官帽上,吓得当场就瘫在地上。然后灰溜溜地又回了虞城。听说正在招募壮士,准bèi

和护民军开战呐。

岳飞向来不是被动挨打的性格。既然他们想进攻应天,他就只好先把虞城拿下来。虞城乡民这几天逃往应天的很多,因为那两位大爷简直想把乡民的树皮都剥去。

岳飞很快把护民军扩充到一万五千名。其中骑兵三千,以吉倩为骑军统领,赵宏花如玉为骑军副统领。步卒一万二,以张宪为步军统领,王贵岳翻为步军副统领。张宪仍兼任护民军副团练使。又以三百老卒组建了一个斥候营,以岳亨为统领,赵万花朝西为副统领。

这一次岳飞不再把护民军锁在城内训liàn

,而是以打代练。三千护民新军虽缺少经验,但都有文化,充当十夫长还是够格的。而上万乱军有经验,有杀气,攻打一般的城池还是可以的。

在短短半月的时间内,护民军在岳飞的亲自指挥下,迅速席卷整个应天府。所有的县城都被护民军一一攻下,虞城,睢阳,砀山,杞县。所有成股的流寇强盗都被护民军一一消灭。

杨知府和黄都监在虞城被攻破时死于虞城百姓之手。至于其他各县的县令主簿,岳飞吩咐,只要是名声好的,可以继xù

当政。

但让岳飞极为失望的是,竟然所有的县令主簿都死在本城百姓之手。这说明这些官员在百姓心中已经是祸害的代名词了。一旦有机会,百姓根本不会放过他们。

半个月的攻城略地,护民军的总人数不但没有减少,反而又增加了五千余人。全是各县团练自愿加入护民军的。但也折损了一千余人。这些折损的护民军几乎全是亡于凶悍的流寇或者马贼之手。攻打城池反而几乎没折损人手。

因为每当护民军的战旗竖立在城下的时候,城上的守军就开始投降。那些试图抵抗一下的官员将领都在第一时间被乱万砍死。

在护民军初次出现伤亡的时候,岳飞就开始为护民军英魂打造墓地。李八少在应天城南有一处极大的庄园,风景极好,又临近河流。

李八少把这处庄园捐献出来,来作护民军的公墓所在地。

每一个死去的护民军都有一个独立的坟墓,也有一块独立的墓碑。上面刻着名字,籍贯,年龄,战殁原因。

在公墓的正中央竖着一块高大的青石碑,这是从方家的门楼上拆下来的。上面写着遒劲有力的七个大字,“护民战士英灵碑。”

这七个字是由岳飞亲自书写的。本来岳飞想请黄纵来写,黄纵告sù

岳飞,他自己来写更为合适。“鹏举,你在护民军心中的地位宛若天神。由你亲自书写,会让护民军更加振奋。”

岳飞也就当仁不让。岳飞虽然没有专门练过书法,但他写出的字如刀砍斧刻,气势惊人。丝毫不亚于那些所谓的书法名家。

正如黄纵所说,岳飞亲自书写的碑文让护民军振奋非常。特别是那些刚被收编进护民军的乱兵,他们背井离乡,看不到亲人,也看不到希望。总认为自己死了也是孤魂野鬼。

但在加入护民军的那一刻起,他们忽然发xiàn

自己不再孤独,活着的时候,有与子同袍的战友,死了,也不会抛尸荒野,成为野狗的口中食。他们会被战友虔诚地放进坟墓,和众多死去的战友作伴。

如果说给他们一个坟墓就让这些乱世之中的可怜人心存感恩的话,那么在青石碑旁边建起的高大祠堂则让这些护民军疯狂起来。

这就是岳飞提议修建的护民军英灵祠。

岳飞规定,逢初一十五,知府团练都要来这座英灵祠上香,祭拜埋在这里的护民军。而在春节,清明节和中元节,则要举行公祭活动,应天府乡绅都要前来祭拜。

这个规定一出,护民军在攻打流寇时更加凶猛,几乎不把自己的生命放在心上。他们的确不怕死了。死了,可以享尽哀荣。自己活着时要仰视的知府大人团练大人都要祭拜自己,给自己磕头上香。单凭这一点,死了也值了。再说了,常年接受香火,说不定自己小小的灵魂也有成神的可能。

不要怪这些护民军想得希奇,他们从小听到的故事就是这样说的。不管是什么东西,只要年久日深地受香火,就会成神。

在不要命的护民军攻击之下,再凶悍的马贼,再狠的流寇,也挡不住护民军的一波攻击。当进入七月份的时候,护民军已经彻底扫清了应天府。应天府重新恢复了宣和年间的太平景象。

应天府平定之后,本来岳飞想让护民军暂时休整,等待宗泽老将军的招募令。算算时间,宗泽也应该招集中原的所有兵力前往开封,准bèi

应对金兵南下了。

岳飞没等来宗泽老将军的招募令,反而收到了师兄周义派人从准宁府紧急传来的口信。

“金刀王善率众十万离了太康,要去攻打应天府。鹏举千万小心。”

第四十章 伏羲观前的激斗

周义孟林别了岳飞,日夜兼程赶往准宁府(今准阳县)。准宁府离应天不过二百余里。二人快马加鞭,不过三日就赶到了。

准宁府也是豫东重镇。春秋时期古陈国都所在。唐末时黄巢作乱,十万大军围攻准宁府,耗了一年时间才打下来。而在北宋仁宗时期,准宁府更是因为包拯放粮而闻名天下。

准宁府的衰落正是从北宋末年开始的,到了现代,不过是河南一个普通的县城而己。

当然,呈现在周孟二人眼前的准宁府尚未失去千年古城豫东重镇的威风,宽达三丈的护城河,高大的城墙,密集的箭垛无一不在警告想进犯这座城市的寇贼,放马过来吧,老子不好惹。

不过周义孟林没打算进城。他们早已在路上打听清楚,伏羲观不在城里,在城西原野上。

周义孟林到达伏羲观前时,正是半夜时分。明亮的月光洒在不起眼的伏羲观上,让这位华夏初祖的祭坛显得格外凄凉。

此时的伏羲观因为尚未拯救落难时的朱元璋,自然也没被登基为帝的朱元璋按照南京城的格式,扩建为太昊陵。在周义孟林看来,不过是一座各地极为常见的小小庙观罢了。

伏羲观里静悄悄的,听不见人的动静,却有火光透门隙而出。周义和孟林对视一眼,忽然猛地咳了一声。在静寂的夜间,这声咳嗽简直有炸雷的音效。

伏羲观里忽然传出噗的一声,显然有人把火吹灭了。观里顿时漆黑一片,只有明灭不定的香火发出暗红色的光。

周义一声长笑,大叫道,“郭京狗贼,给老子滚出来吧。”

伏羲观静悄悄的,既没人回应周义的叫阵,也没有人滚出来。

二人在观外等了一会,孟林大声叫道,“周师兄且在外等着,我去揪那个狗贼出来。”

说完此话,孟林几步冲到观前,一脚踹开了紧闭的观门,但在观门打开的一刹那,他的身子却斜斜地闪了开去。

果然,两枚银亮的飞镖在黑暗中飞出,如果孟林不闪开的话,正中要害。

藏在观里的人显然低估了孟林,他们认为孟林是个莽夫。却不知孟林跟着父亲孟安在绿林道上混了二十多年,虽然头脑不灵光,但实战经验极为丰富。哪里会轻易中他们的暗算。

观里人一看伏击失败,当即也从观里跃了出来。毕竟观里空间极为狭小,且又漆黑一片,如果孟林周义在外面乱放暗器,难保他们不中暗算。

从观里跳出来的共有五个人。为首的一个老道七十余岁,身披纯白色的道袍,一身超凡脱俗的气质。在明亮的月色下犹如仙人下凡。

不知dào

底细的人肯定会对这老道顶礼膜拜。但周义孟林一见此人,顿时火上心头。

这老道不是别人,正是把徽钦二帝送给金国的普庆真人郭京。

其余四人,两个作道士打扮,三十余岁,身背长剑,看来是郭京的小狗腿子。

另外二人则明显不是中原人氏。一个作金人装扮,身材高大,眼睛淡蓝,头顶光秃秃的,手中的武器则是两杆不过一米五长的短矛。

最后一个光从穿着上就可以看出,乃是西夏羌人。手中的武器则是一把弯月状的细长马刀。

周义细细打量之下,不由心中吃惊。知dào

今晚必有一场恶战。

郭京虽然武艺精湛,毕竟在太行山上负了重伤。光看他苍白的脸色,也知他大伤未愈。

至于那两个道士,虽然手握刀剑,作一脸凶狠状。但如果真动上手,周义有信心一个照面就砍翻他俩。

真zhèng

让周义吃惊的是金人和党项人。这两人身上的杀气极浓,一看就是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幸存者。

郭京一走出伏羲观,发xiàn

敌众我寡,当即哈哈大笑,“周义啊周义,看来你今天的形势不太妙啊。太行山道上跟随你的那帮子草莽汉子呢,怎么都不见了?莫非都得急病死了?”

周义尚未回话,孟林张口就骂,“死你妈个头,老狗。老子不活得好好的吗?上次让你侥幸逃一条狗命,今天让你在劫难逃。”

郭京哼了一声,指着孟林骂道,“上次老夫在太行山上被你们暗算,今天就拿你们两个祭我那些死难同门。”

周义用手指着那两个杀气极浓的汉子,呵呵冷笑,“郭京,想不到你不但投靠了金狗,还跟西夏狗勾结到了一起。你到底想把自己祖宗卖几家?”

郭京哈哈大笑。他冲着周义摇了摇头,“周义,把你那套挑拔离间的小手段收起来吧。金二和夏四是我的生死之交,岂会被你的话语挑动。”

周义恍然大悟地说道,“原来这二人也是你们九尾狐的人。”

周义此言一出,无论是郭京,还是金二夏四全都变了颜色,杀机毕露。

郭京用手指着周义二人,冷冷说道,“原来真的是你们拿走了我身上的绢帛。看来陈古铜也栽到你们手里了。要不然你们不会知dào

我藏身之所。这一次,你们死定了。”

金二却斜着眼睛,像打量死人一样地打量着郭京,沉声说道,“郭七,原来绢帛不是被你毁掉的。你泄露了老大的秘密,该当何罪?”

郭京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尚未回答金二的问话,孟林却又大声叫道,“陈神仙被我们宰了。阿弥佗佛教被我们连窝端了。看你们这些狗贼还怎么祸害我中原百姓?”

郭京忽然诡异地一笑,“你们以为杀了陈古铜就能灭了阿弥佗佛教?你们把这个几百年的宗教看得太简单了。”

说到这里,郭京转脸对金二夏四说道,“金二哥,夏四哥,咱们先结果了周义孟林,再追究我的责任也不迟。”

金二夏四看上去都不到四十岁,但郭京喊他们大哥喊得毫不别扭。

一个白发白须的老头子喊两个壮汉大哥,这情景多少有点让人恶心。孟林看不过去,朝地上吐了一口,骂道,“天生的贱种!放着好好的普庆真人不当,非要做金夏二国的走狗,现在喊哥,以后可就要喊爷了。”

郭京也不气恼,只是淡淡地回了孟林一句,“看在你快死的份上,我就再告sù

你一个秘密。在我们九尾狐里,强者为尊,哪怕你是个三岁小孩,只要你有能力,也能做我的大哥。”

周义和孟林都是百战余生的绿林好汉,看形势明白今天又是一场大战。孟林首先发动了攻击。他的目标是那个秃顶的金二,因为他最看不顺眼的就是他。

孟林手舞长刀,直扑金二,使出了家传的乱披风刀法,左一刀,右一刀,刀刀不离金二的两肩。金二把两杆短矛使开,枪影如林,不但拦住了孟林的每一刀,还能抽空反攻。

两人眨眼间杀了十几个回合,谁也没占到便宜。这场景周义料到了,郭京料到了,只有夏四吃了一惊。

周义知孟林悍勇,在绿林之中也是顶尖儿的好汉了。论起冲锋陷阵,自己尚不及他。但因为此前有和郭京在太行山交手的经lì

,深知孟林顶多也就和郭京不相上下,自然难以拿下这个排名尚在郭京之上的金二。

夏四向来看不起宋人,他以为就凭自己和金二,也能在中原绿林道上杀一个七进七出。谁能想到一个莽夫竟然就逼住了金二。

既然这个莽夫如此厉害,那另外一个自然更不好惹。夏四把目光转向周义的同时,周义同时也把目光转向了夏四。

夏四喝道,“可敢与我一战?”周义笑道,“只怕你落荒而逃。”

两人都没使武器,全是赤手空拳。这一交上手,夏四根本抵挡不住周义的重拳,节节后退。周义和岳飞打死陈古铜大徒弟的招数一样,就是一招黑虎掏心,侧身直攻,一拳接着一拳的打出,拳拳直捣夏四的心窝。

夏四却愣是挡不住这极为简单的一招。不过这夏四虽退,却也败象未现,他极为沉着地后退,想等周义的气势下降之后再反击。

这四人一交上手,闲下来的就是郭京和两个道士了。周义和孟林一边打斗,一边也在注意着郭京三人的动静。生怕他们来个突袭。

正因为如此,周孟二人全都没法集中十分精力和金二夏四打。这也是孟林渐趋下风,周义占上风却也拿不下夏四的原因。

果然,就在双方杀得最激烈的时候,郭京出手了。他提着一把长剑,领着两个道士直扑孟林。孟林再悍勇也挡不住四个人的围攻。转眼身负数创,失去了战斗力。

金二看自己胜劵在握,不由傲慢地对郭京说,“郭七退下。这个人我要亲手要他的命。”

郭京极为恭敬地一笑,说道,“金二哥所言,我岂敢不听。”领着二个道士退出一步,忽然前冲,旋风般地卷入金二怀里,长剑直刺金二心窝。

金二猝不及防,连忙侧身后退,郭京长剑刺进了金二的胳膊,往里一切,却把金二的这条胳膊斩了下来。

在金二的长声惨嘶中,夏四也被周义一拳击中心窝,打昏在地。

这急剧的转折让场中众人一时反应不过来。最先明白过来的是金二,因为场中他受伤最惨。他立即明白了郭京杀他的原因。郭京弄丢了绢帛,泄露了九尾狐的秘密,肯定会在战后被自己和夏四处死,另选新人。郭京不甘束手就擒,自然先下手为强。之所以在下手之前先杀伤孟林,是因为郭京不止要杀自己二人,也要杀周义孟林。

现在孟林失去了战斗力,夏四也被周义一拳击伤。剩下的周义自然不是郭京三人的对手。

郭京斩掉金二的胳膊,当即和另一个道士转身扑向周义。这时候的郭京,一点也不像伤势未愈的七十岁老人,反而捷如猿猴。

郭京深知这是自己搏命的时候,如果不能把在场之人尽数杀死,自己就算藏在天涯海角,也会被九尾狐组织追杀。

周义因为手中没有兵器,在两支长剑的封锁下,一时间竟也陷入了苦战。

但此刻追斩金二的道士却被受伤的金二败中取胜,一个怀心腿蹬翻在地。不过金二的身上又多了两条伤口。此时的金二因为失血过多早已头晕眼花,他勉强从怀里掏出一个牛角号,呜呜吹响。

夜深人静,这号声格外苍凉。很快几里之外也有牛角号呜呜回应。郭京听见牛角号响,脸色大变。狠狠地骂了一声该死。也不再和周义纠缠,提着剑冲到金二身边,一剑把昏沉的金二人头砍落。然后领着道士飞快地跑进夜色之中。

这时周义也听见了急剧奔跑的马蹄声。顿时明白金二在这附近埋有伏兵。既然是骑兵,自己想跑也来不及了。因为还有一个受了重伤的孟林。

马蹄声越来越近。周义背起身负重伤的孟林,直接一个纵身,跳出一丈多远,正好跳进了开着门的伏羲观里。

第四十一章 金刀王善

周义决定赌一把。他知dào

民间道观的神像都是泥塑的,外表金碧辉煌,肚子里却是空的。希望这尊伏羲神像也不例外。

周义走进伏羲观里,用手一敲神像,空空作响,顿时放下心来。这神像虽是坐姿,却也有一人多高。周义转到神像背后,一拳捣了个大洞,把孟林藏进神像里。

转身欲走的时候,孟林一把拉住了周义,“周师兄,追兵已到,这里还有空,你也躲在这里吧。”

周义摇了摇头,“我必须把这些骑兵引开。孟兄勿忧,莫忘了我的外号是一阵风。”

周义冲出道观,把那个被金二踢死的小道士背到身上,刚刚跑出几十步,就撞上了呼啸而来的三十个骑兵。周义当即往庄稼地里落荒而逃。赶过来的骑兵分出了一半人马来追周义。另外的骑兵翻身下马,结果看到了昏在地上的夏四,和死去的金二。

周义赌对了。骑兵唤醒夏四之后,夏四因为在金二受伤时就被周义一拳击昏。只看到孟林负伤,却没看到道士被金二踢死的场景。虽然从金二脖子上的伤口猜出金二死于郭京之手。夏四却依然告sù

过来的骑兵,杀死金二的是逃跑的郭京和被他背走的孟林。

夏四决定返回华山,去找隐于山中的九尾狐老大,告sù

他陈死郭叛的消息。作为一个西夏人,他在中原人生地不熟,根本没办法对付郭京这个地头蛇。相信老大自有找到郭京的方法。哪怕他藏进耗子洞里也没用。

而追逐周义的骑兵在一个时辰后回来,折损了五匹战马,依然把周义追丢了。

周义号称一阵风,一是身法快,二是跑得快。虽然比不上全力奔驰的战马,但这是在夜间,这些战马肯定不能全力奔驰。周义又专挑高低不平的地方奔跑。自然让这些骑兵吃尽了苦头。他们向周义射了几箭,结果只射中被周义拖在身后的道士身上。

如果一直是平地,他们肯定还是可以追上周义。但跑出二里多地时,就出现了一条河流。结果周义就背着那个道士跳河了。这些骑兵在河边等了很久,也没等到周义从水里冒出头来。只能悻悻而回。

听说追兵射死了周义背上的汉子,夏四以为肯定是把孟林射死了。他和骑兵带着金二的尸体离开了伏羲观,自始自终没想到伏羲观里还藏着一个大活人。

正因为伏羲观保持着夏四从里面出来的模样,门没关,香火没熄,才让夏四产生了观中无人的错觉。就在他们走后不久,一身湿淋淋的周义又回到了伏羲观里,把已经昏迷过去的孟林从神像里抱出来,向伏羲爷说了声叨扰,就背着孟林去了准宁府西的柳林镇治伤。

柳林镇有一个和周义相熟的豪杰,名叫柳八,擅使双刀。是个走短镖的镖头。周义和孟林住在他家里养伤。一住就是半个月。就在孟林伤愈,二人正要继xù

追查九尾狐下落的时候,却从柳八处得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金刀王善率众十万离了太康,要去攻打应天府了。

周义当即请柳八快马加鞭赶往应天,告sù

岳飞这个消息。

岳飞得到王善要来进攻应天的消息,不禁皱起了眉头。他可以肯定这个消息是真实的。因为柳八来了之后,岳亨的斥候营也在应天府边界发xiàn

有大股流寇正向应天进攻。

金刀王善可不是一般的流寇。岳飞还在相州家中种田时,王善已经是大名府有名的马贼头子。率领一伙兄弟纵横宋辽边境,无人可挡。

几年前趁着辽国灭亡,王善大肆招兵买马,兵力很快突pò

了万人。后来在金国大军以及常胜军郭药师的合力打压之下,王善率众南下,接受了宗泽的招安,大军驻在太康县。

虽然受了招安,王善依然贼性不改,对宗泽的种种约束阴奉阳违。并且野心勃勃,不停地招纳小股流寇,人数很快突pò

了三万。号称十万,大军所在之地,民不聊生。

应天府好不容易恢复了战前的秩序,岳飞绝不允许任何人破坏这难得的太平。岳飞召集众将来到护民军大营,告sù

他们王善率十万大军来袭应天的消息。

吉倩见岳飞眉头紧锁,以为是担忧王善人多势众,当即挺身而出,主动请战。“大哥,那王善虽号称十万大军,在我看来,顶多五万。在我眼中,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大哥且与我二千骑兵,看我把那王金刀的人头提回来献与帐下。”

吉倩这话说得狂妄,但帐中诸将却一点也不认为吉倩狂妄。在军器坊源源不断的武器供应下,这一个月来,护民军攻必克,战必胜,无论是士兵还是将领都处在士气的巅峰。也不可避免地有了一点骄兵的味道。

岳飞一看诸将全都没把王善放在眼里,当即沉声说道“骄兵必败。护民军虽然连打胜仗,那不是因为我们太强dà

,而是敌人太弱。几个县城没还没攻打就开城投降了。真zhèng

的苦战根本没有经lì

过。如果我们以为老子天下第一了,碰见金兵必败无疑。”

岳飞在打击了众将的骄气之后,却又话锋一转,继xù

说道,“不过,我们护民军虽然还不是天下第一强军,但灭掉王善还是轻而易举。吉倩听令!”

吉倩本来被岳飞前面一席话打击得低头不语,以为自己的请战肯定不被批准了,一听岳飞让自己接令,顿时又来了精神。双手抱拳,大声应道,“吉倩在此!请团练使下令。”

“我给你三千骑军,前往应天府边界迎敌。务必不能让王善大军进我应天,害我应天乡民。如果放王善大军入境,军法从事!”

吉倩拍着胸膛叫道“团练使放心。若不能挡住王善大军,我提着自己的头来见你。”

吉倩接过将令,和副统领花如玉赵宏出帐之后,岳飞的眉头依然没有展开。

张宪开口问道,“大哥,你莫非担心吉倩挡不住金刀王善吗?”

岳飞笑道,“王善有勇无谋,吉倩足以当住他的兵锋。这次我会亲自领军,彻底打疼王善,让他再不敢窥我应天。可是我担心的是另外一件事。”

岳飞停顿了下,若有所思地说,“王善向来畏惧宗泽老帅,虽多行阴奉阳违之事,公然作乱却是不敢。这一次他竟敢率大军攻我应天府,莫非是奉了宗帅之命?”

张宪吃惊地说道,“不至于吧!我们护民军一心为民,怎么会惹恼了宗帅呢?”

岳飞苦笑道,“我们攻打县城,已经形同叛逆了。宗老将军对朝廷赤胆忠心,岂会容我?”

说到这里,岳飞不由长叹一声,“我在开德府投奔宗帅,多蒙教诲,视他为师,却没想到我竟然要和宗帅兵相见!”

一直在军帐中闭目沉思的李八少忽然站起身来,大声说道,“不对,不对。我敢肯定王善的出军不是宗帅所派。”

李八少虽然不是官,也不是将,却被岳飞亲命为护民军顾问,有权旁听一切护民军事会议。并提出意见。不过李八少深知自己只是略通军事,在行军打仗上,根本比不上岳飞这些专业将领。

岳飞任命他为顾问,只是出于对他的尊重。所以在召开军事会议时,李八少一般只是旁听,并不发表意见。

只有在讲到军需粮草或者商税田亩时,李八少才会滔滔不绝。那是他最擅长的领域。

今天李八少看岳飞开会时就有点闷闷不乐,还以为岳飞是担忧王善大军,没想到岳飞根本没把王善放在眼里。纠结的只是宗帅的命令。

李八少用手顺了一下自己的长胡子,开始把自己的分析讲出来。“第一,我们是地方乡绅所组建的护民军团练,有守土安民之责。我们的战斗行动都有理可据。第二,如果说是因为我们攻打县城惹怒宗帅,更不可能。王善曹成之辈哪个不是掳掠地方,洗劫百姓,也没见宗帅率兵攻打他们。第三,也是最重yào

的一点,鹏举十天前就派智浃大师和岳翻前去汴梁和宗帅接洽,愿意接受他的统一指挥。宗帅既然连王善之流都能容忍,更不可能拒绝我们护民军。”

说到这里,李八少叹息一声,不自禁地摇了摇头,为大名鼎鼎的宗泽感到悲哀。“看来宗帅为了抵挡今冬金狗的大举南侵,已经赌上了自己的名声。可是王善曹成之辈靠得住吗?容忍他们祸害百姓,能换来他们对金狗作战的勇气吗?”

岳飞听李八少这么一说,立即明白了王善之军绝对不是宗泽所派,不过肯定有人在其中捣鬼。这人的权力肯定不亚于宗泽。看来宗帅不光缺乏值得信任的兵将,还缺乏朝廷的信任。中原守卫战尚未开打,朝廷就把拖后腿的派过来了。

岳飞一旦想通了这个问题,当即展开了眉头。他感激地对李八少说,“多谢李老解了我的心结。我这就率步军前去虞城,先杀退王善,再议汴梁之事。”

李八少哈哈大笑,“其实这事极为明显。只因鹏举不想与宗帅为敌,关心则乱。对了,鹏举,我冒昧地问一句,你预计几天能击败王善归来?”

岳飞心中计算,自信地说,“李老放心。七天之内,我必击破王善,用一场大胜来为李老祝寿。”

李八少愣了一下,有点愕然地问,“鹏举也知我寿辰?”

岳飞拱手诚恳地说,“李老乃应天首善,你的寿辰在城中无人不知。我又岂敢忘记!”

李八少喝道,“好!我且在八方楼置酒三千斤,待鹏举归来,与我痛饮之。”

第四十二章 大破王善

就在岳飞率领一万护民步兵前往应天边界,准bèi

击破王善的时候,汴梁城内的老帅宗泽也正在大发雷霆。

宗泽是进士出身,平日一举一动皆讲文士风度,但此刻的宗泽却如发怒的猛虎,颌下的胡子一颤一颤的,手执长剑,气呼呼地闯进杜宅内堂,明亮的剑尖直指汴梁副留守杜充,大声喝问,“杜充,谁允许你命令王善进攻应天府的?今天你必须给我说个子丑寅卯出来。要不然老夫认得你,老夫手中的长剑可不认得你!”

杜充四十来岁,身高体壮,一脸阴鸷之气。赵构任命杜充为汴梁副留守时,曾殷切嘱托,“望爱卿以熊虎之威,镇慑中原群寇,辅佐宗留守平定中原。”

赵构的话里已经确定了杜充的主要任务,就是以熊虎之威镇慑宗泽招降的两河群寇。次要任务才是辅佐宗泽。

杜充把赵构的话牢牢记在心上,在汴梁的几个月,也拉拢了一下寇盗首领。不过可能他的熊虎之威不够凌厉,很多寇盗首领吃过他的酒,依然只奉宗泽之命。只有金刀王善和大盗戚方和他走得极近。

此时金刀王善已经领兵杀往应天,留在杜充身边的只有大盗戚方。戚方一看宗泽怒发冲冠的样子,生怕宗泽把杜充一剑刺死。

戚方太了解杜充了。别看杜充动不动杀人立威,其实武功菜得很。说不定连宗泽这个文人都打不过。连忙上前一步,陪笑说道,“宗帅勿怒。切莫伤了杜大人。”

杜充却一点也不慌张。经过几个月的相处,杜充已经把宗泽的脾性摸透。宗泽此人虽然有时胆大妄为,比如擅自招降两河群寇,但对赵构却是一片赤胆忠心。宗泽绝对不敢伤他杜充。宗泽是汴梁留守。他杜充却是赵构亲自任命的开封副留守。

杜充摆了摆手,让戚方退到一旁,方才慢悠悠地说道,“宗帅稍安勿躁。我派王善前去扫平应天群寇,也是为汴梁大局着想。想那应天府离我汴梁不过三百余里,岂能让一支意图不轨的地方团练肆意妄为。万一他们在金兵来攻时降了金兵,岂不误我汴梁大事吗?”

宗泽冷哼一声,直盯着杜充的眼睛说道,“肆意妄为的是你杜充吧?护民军是地方乡绅自发组建的地方团练,守士有责,并在短短月余时间里恢复了应天秩序,功莫大焉,岂能称之为寇!并且,”

说到这里,宗泽用手指指跟在自己身后的智浃和岳翻,“这两位,一个是护民军主簿智浃大师,一个是护民军副统领岳翻,他们前几日就来汴,言明投我汴梁,归我汴梁指挥,你当时也在场,也同意了他们的要求。为何又瞒着我派王善进攻应天,到底居心何在?”

杜充忽然袍袖一挥,毫不示弱地厉声说道,“宗帅莫非有私心乎?据我所知,护民军团练使岳飞曾是你爱将,他视你如师,你视其如子。但国家大事岂能毁于私人恩义?岳飞在应天擅杀朝廷命官,罪不容赦。我之所以瞒着你派王善攻打应天,正是顾及你的颜面。既然宗帅一再苦苦相逼,我只好向万岁上书,让万岁来主持公道。”

宗泽看杜充句句不离朝廷,不由气得浑身发抖。宗泽是忠臣,是直臣,却不是傻子。他也明白皇帝派杜充担任汴梁副留守,就是为了监视自己。因为自己招降了三十万流寇,声势极大,自然让远在建康的万岁爷放心不下。宗泽理解万岁的决定,这是赵宋一贯家规,自然不会为自己破例。

所以宗泽很想一剑把这个可恶的杜充刺死,但最后却只是长叹一声。自己如果杀了杜充,岂不是更让万岁爷疑心。眼看秋高气爽之日,金人又将南下牧马,中原不可再自乱阵脚了。

岳翻在旁边听杜充声声指责自己大哥,早就把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狠不得一拳把杜充嘴巴打裂。智浃用手轻触了一下岳翻,让他冷静。然后走上前去,向杜充拱手说道,“杜大人此言,可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词?且不说我们岳团练使没来没有擅杀官吏,那些死去的官吏全是因为鱼肉乡民过狠,被愤nù

的乡民杀死的。就算那些官员全部死在我们护民军手上,我们难道还能比金刀王善杀的皇宋官吏更多吗?王善从大名府来到中原,一路上杀破了多少城池。怎么杜将军不把王善绳之以法,反而倚之为亲信呢?看来杜将军也不是铁面无私的人啊!”

杜充冷冷地看了智浃一眼,鄙夷地说,“在我杜宅,岂有你一个野和尚说话的地方。你不过一个小小地方团练使的主簿,见了本官为何不跪?你难道不知你所效命的地方团练,要被金刀王善剿灭了吗?”

智浃用手拍了一下身上的僧袍,双手合十,念了一声善哉,笑着说道。“杜大人,贫僧乃是方外之人,不讲凡俗礼节。至于金刀王善,我估计他不能回来见杜将军了。”

杜充哼了一声,把脸转向岳翻,“那个莽夫,你为何不向老夫磕头?”

岳翻正要一拳砸上去,却听智浃咳了一声。岳翻忍了又忍,才直声说道,“我护民军中无跪礼。我既是护民军都头,当然也不会向你下跪!”

杜充冲宗泽冷笑说道,“看宗帅教的好门生!竟敢免除跪礼,这是要毁了我大宋规矩向四方蛮夷看齐吗?”

宗泽压着火气回了一声,“我皇宋并不是因为下跪才成为皇宋的。”一甩袍袖,领着智浃岳翻,直接走出了杜家大宅。

杜充阴着脸看宗泽走出自家大门,低声骂了一句,“老匹夫!”

戚方拱手说道,“杜大人,你看王善是否能拿下应天府?要不然我去助他一臂之力。”

杜充拍了拍戚方的肩膀,非常亲热地说道,“戚方,你是我最信任的将领。我不会把你派出去的。只要你跟在我身边,永远安如泰山。至于金刀王善,我想他拿下应天府还是没问题的。”

杜充对王善的金刀充满信心。王善则对自己的几个弟兄充满信心。王善共有弟兄十人。王善是大郎。岳飞在李八少宅中一刀劈成两半的王疤脸是三郎。

王善此人素有野心。这次攻打应天,他表面上是听从杜充的命令,其实只是为了在杜充面前讨一块免死金牌,不让宗泽惩治他而已。

应天的繁华王善早有所闻。特别是最近一月,各府各县越来越乱,只有应天这边风景独好。很多乡绅都开始把自己的家产往应天迁入。王善所驻扎的太康县几个有名的富翁一边仰王善鼻息,一边也偷偷地把家人子女送入应天。

王善一怒之下,直接把那几家“怀有二心”的富翁抄家灭门。但金银珠宝却没有抄出多少。原来早被他们的子女以经商的名义带到应天去了。

这让王善更加恼怒。他这次攻打应天极为积极,从动员全军到起兵前往虞城,不过用了几天时间。表面上的理由是遵汴梁留守令,讨伐应天的乱臣贼子。私底下的理由是为王三郎报仇。但藏在王善内心最真实的理由则是他想占领应天府,这块在当下中原最繁华的府城。

王善的先锋官是他的六弟七弟。王善弟兄十人,最骁勇者是王大郎,手持一把镀金大刀,重约七十斤,一刀斩出,能把奔跑中的战马斩为两段。次者皆为王三郎。可惜被岳飞一刀秒了。再次者就是王六郎王七郎。所以王善每逢战事,都会派这二人为先锋官。

王善数万大军,除了自家弟兄,他还有两个亲信的将领,一个叫祝友,一个叫张渊。这二人都是跟随王善最早的马贼,心够狠,手够辣,眼力劲够好。他们两人武功都是仅次于王善,但在和王家二郎以下的人比武时,总是主动认输。

王善见这二人识趣,为了表示自己不忘老弟兄,依然把祝友张渊视为左膀右臂。

王善这股流寇因为是从辽宋边境过来的马贼,相对曹成李成戚方等人,马军较多。三万大军中,马军不下六千人。

王六郎王七郎的先锋部队全是骑军组成的,足有一千骑军。王善命令自己的两个弟弟快速杀进应天府,不求攻城,先烧杀一些村庄,把应天的局面搞乱再说。

两个弟弟奉了大哥的烧杀令,行起军来更是快速。一千骑军听说大首领允许他们大开杀戒,当即兴奋得嗷嗷直叫,就像一群被放出笼子的狼崽子。

投奔宗泽几个月来,虽然也在地方上搞些不法之事人,但毕竟不敢明目张胆无所顾忌地杀人放火。早把这些马贼出身的骑军憋坏了。

王六郎和王七郎一声令下,一千骑军以日行百里的速度杀向了应天。第一个目标就是应天府边界的虞城县。

悲剧的是,就在这群红了眼睛的流寇望见虞城县边界的第一个村庄,刚刚提起手中的马刀,就和吉倩的三千骑军撞上了。

三千骑军对一千骑军,就算这一千骑军是女真铁骑,在吉倩花如玉这对欢喜冤家的攻击下,也讨不了好去。更不要说是王六郎王七郎的一千马贼了。

更悲剧的是,如果王六郎王七郎在看见吉倩大军的时候拔马逃跑,说不定还能留下一条狗命。偏偏这两人在自己军中无dí

惯了,以为自己是万人敌,撞见吉倩这个杀神的时候,不但不逃跑,反而玩起了斗将的游戏。两人冲到阵前,向吉倩叫阵。要拿吉倩的人头祭旗。

吉倩提着铁锏正要迎上去,花如玉却提着自己的白蜡杆长枪,抢先一步冲到阵前。

王六郎一看是个女将,不由对兄弟说道,“看见没,老弟,这回咱们两个有艳福了。这女人虽然壮实了点,但长得不错。要不我先来。”

王七郎用极为猥琐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花如玉,然后嘿嘿笑道,“六哥,这回我先来。你知dào

小弟最爱骑烈马了。”

花如玉听见了这两个家伙的对话,不过她并不动怒。她才不会对两个将死的家伙生气。所以花如玉直接说了一句更猛的话。“你们两个小贼别Lang费时间,一起上吧。”

花如玉嗓门大,她这一声让很多士兵都听到了。结果护民军这边的士兵都憋着笑,因为吉倩瞪着环眼扫了一眼身后的士兵。马贼那边则是哈哈大笑,污言秽语层出不穷。

花如玉也察觉到自己的话有点不妥。所以她不再和王六郎王七郎动嘴了。她动手。白蜡杆抖出两朵碗大的枪花,直接开在了王家兄弟的咽喉上。

因为花如玉的枪实在太快,王家兄弟实在太菜,一枪都没接住。所以当王六郎王七郎尸首跌落尘埃时,压阵的马贼尚未停住哄笑声。

第四十三章 大破王善(中)

王善很愤nù

。他身上散发出的浓重的杀气,以及仍在滴血的金刀,都让剩余的亲兵都自觉地离他好远。因为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落得和倒在地上的三具无头尸体一个下场。

这三个倒霉蛋正是侥幸逃回的六郎七郎的亲兵。

当王善听说六弟七弟惨死,一千先锋溃败,只逃回来这几十个兵卒时,当即抄起手中七十斤重的金刀,一刀下去砍掉了跪在地上的三个亲兵的脑袋,口中骂道,“废物。都是废物。”

祝友一看王善还要再砍逃回来的几十个士兵,连忙劝道,“王大哥,先留这些小子们一条狗命。等会让他们戴罪立功。”

王善重重地吐出一口气,厉声说道,“等到开战,让这几十个废物做排军。”

逃回来的士兵顿时面如土色,知dào

自己在劫难逃了。

两军对阵,冲在最前面的多是排军和选锋。但排军和选锋却不一样。选锋军都是一军精锐,装备精良,负责陷阵。排军则多是罪囚,装备也不太行,开战时冲在最前面,基本上是负责消耗敌方弓箭的肉盾。一仗过后,排军的伤亡率多是百分之七十以上。

经过数次冲锋还能活下来的排军,也不是没有,比如仁宗年间的大将狄青,因罪入军,从排军做起,却成为了西夏人眼中不可战胜的神将。

但这些逃回来的士兵如果有狄青狄武襄的神勇,早把吉倩和花如玉那对冤家灭了,还会如此狼狈的逃回来吗?

一句话决定了这几十个幸存士兵的命运,王善不再理会这些士兵,转脸对祝友张渊说道,“我三弟死于岳飞之手。六弟七七弟又被岳飞的部下杀害。我一定要杀光护民军,来祭我兄弟的在天之灵。这一次咱们杀入应天,听任士卒作为,不干涉,不封刀。”

祝友张渊摆出一脸悲痛之色,大声劝喻王善,“大哥,节哀顺变,三位弟弟在天之灵,定能保佑大哥心愿得偿!”

王善一挥手中金刀,咬着牙齿说道,“我的心愿就是把杀我三弟的岳飞乱刀分尸,把杀我六弟七弟的花如玉砍成肉泥,再拿十万应天百姓祭奠他们。吩咐全军,加快速度,早点攻破应天府。财帛女子,大家都有份。”

当王善三万大军抵达虞城边界时,岳飞亲率的一万护民军也到了此地。

两军各自摆开阵势,弓箭手射住阵脚。王善一看护民军阵势严整,盔明甲亮,杀气腾腾,顿时打消了轻敌之念。

毕竟是十几年的马贼头子,就算再有勇无谋,辩别敌强敌弱的眼力还是有的。

既然遇见了强敌,王善就不敢再让自己的草包兄弟统领骑军了。

王善吩咐祝友张渊各率两千骑军迂回到护民军侧后两翼,听金鼓声响,就全力突击,争取一举破敌。自己则是提着金刀,骑上自己的乌云盖雪,来到阵前,大声喝道,“岳飞何在?”

岳飞听王善叫阵,当即勒马走上几步,立于全军之前,大声回道,“岳某在此!阁下就是金刀王善?”

王善上下打量了岳飞几眼,见岳飞身不高,体不壮,手中兵器是极为普通的铁枪,胯下战马也只是一般战马,长相极为平常,不由冷笑道,“我以为被乡间愚民称为武曲星再世的岳飞何等雄壮,谁知不过是个侏儒罢了。”

岳飞身材虽不高,也有五尺左右,在大宋男儿中绝对不是矮子,今天还是第一次被人称为侏儒。不过王善的确有资格这样喊。王善有资格把天下所有人喊成侏儒。

因为王善长得极为雄壮,身高足有二米出头,比郭进李横两个夯货还要长大,肩宽背阔,腰大十围,手提金光闪闪的大刀,身披金光闪闪的西夏猴子甲,看上去威风凛凛。

就他这副长相,配上红脸就是关羽,配上黑脸就是张飞,偏生他皮肤极白,生了一张卖笑女郎渴望拥有的白脸,看上去倒和痴肥的董卓有点类似。

岳飞和王善眼睛一对上,立即就明白这王金刀虚有其名。也许他以前确实是大名府第一把刀,但现在看他那痴肥的身体,凶狠却又茫然的眼神,就知dào

此人的功夫早就荒废了。

比起王善,岳飞更注意的是王善胯下的那匹战马。就王善那二百多斤的体重,再加上一身重铠一把金刀,一般的马匹根本驮不起来。但王善这匹战马竟然没一点吃力的样子。

此马足有六尺高,浑身漆黑,没有一根杂毛,四条腿却又洁白如雪,双耳如削,眼睛明亮,的确是一匹千里马。

这边岳飞尚未答话,那边早惹恼了猛汉吉倩,提马出阵,指着王善破口大骂,“王大傻子,敢骂我岳大哥是侏儒,你怎么不说自己是竹篙啊。废话少说,有种的和你吉爷爷一战,老子一锏把你打成褪毛肥猪。”

王善被吉倩几句话气得差点要晕过去了。自从他上山落草,十几年来,不管在江湖上,还是在军中,哪个人不称他一声王金刀王大头领,没想到在吉倩嘴里,他却变成大傻子了。

但王善却没有亲自上阵。他用手指着吉倩,向身后将领喝问,“谁为我拿下这个姓吉的小子?”

王善问出这话,是想让另外两个亲将钟芳和李进出马,这二人勇猛仅次于他,应该可以治住吉倩。谁知他话音刚落,王五郎却冲出军阵,拍马舞刀,直取吉倩。

“姓吉的小子,休要张狂,吃你王五爷,啊!”王五郎连“一刀”都没来得及说出,就被吉倩一锏打翻马下。

吉倩把手中铁锏晃了晃,继xù

冲王善叫阵,“王大傻子,别派这些小傻子送死。若是自己有种,就上来和你吉爷单挑。”

王善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弟弟被打得头颅开花,不由大怒,正要亲自冲阵和吉倩决战,钟芳却大声喊道,“王大哥,祝友张渊发信号了。”

王善在马上放眼一望,果见祝友张渊的军队正向自己打着旗语,表示准bèi

就绪。王善当即打消了和吉倩拼命的念头,冷笑着对吉倩说道,“本将军岂会和你一个小卒玩斗将的游戏。这里是战场,不是绿林道。”

王善命令手下敲响进军鼓,三万大军开始向岳飞的一万步军逼近。祝友张渊听见鼓响,当即呼啸一声,大声吼道,“儿郎们,发财的机会到了。击败眼前这一万护民军,整个应天府任你们烧杀。”

四千穿着宋军军服的马贼顿时化身群狼,从两翼冲击护民步军。

岳飞早就发xiàn

了王善这四千骑军的动向。护民军两翼早就摆好了密密麻麻的拒马。长枪手藏于拒马之后,目光坚定地望着来袭的骑军。

祝友的两千骑军攻击的是护民军的左侧后翼,负责防守此处的正是王贵赵万郭进李横。

王贵面沉似水地望着逼近的骑军,三百步,二百步,一百步。直到距离只有八十步的时候,王贵高举的右手猛地向下一挥,“第一排放弩!”

祝友骑军的前锋顿时被密密麻麻的弩箭笼罩住了。这弩箭不同于宋军制式弩,而是有军器天才张宝儿根据传说中的诸葛连弩改造而成的,体积轻,易携带,易操作,威力比一般的弓箭大,八十步之内可透重甲。

弩手和弓手不一样。一个好弓手没有几年时间是练不出来的。但你哪怕把制好的弩弓交给一个农民,他也会很快上手。岳飞的一万二千名护民步军,光弩手就有五千人。王贵这边的弩手有二千人。

七百支锋利的弩箭直接把冲在最前面的几十骑射成了刺猬。

王善手下的骑军多是积年马贼出身,一见了血,顿时变得更加疯狂。他们伏在马上,大声叫骂,双脚狂踢马肚,一边拉开手里的弓,和护民军对射。

刹时间满天箭雨纷纷,护民军这边也出现了伤亡。

有几支弓箭射在王贵的步人甲上,王贵的脸色却像石头一样沉稳,口中不停大喝,“第一排放弩!第二排放弩,第三排放弩。第一排放弩。第二排放弩。”

因为张宝儿和其他匠户始终造不出传说中的诸葛连弩,只能把现有的弩弓改进一下。岳飞在配备弩手时,着重训liàn

的就是三段射法。把弩手分成三排,前排射击,中排装弩,中排射击,后排装弩,形成连环弩雨。

再强dà

的骑军,想要突pò

弩雨冲到步军面前,也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祝友已经有点撑不住了。骑军一旦冲起来,是停不下来的。短短的八十步距离,祝友至少付出了三百骑军的代价。眼看冲进了三十步的距离,马贼们已经抛下弓箭,扬起了手中的马刀,准bèi

大开杀戒的时候,却听见王贵大喝一声,“弓弩手退下,投枪手,投!”

上千支铁制短矛带着强劲的风声从护民军阵中投了出来,冲到前面的上百名马贼再次连人带马倒下,挡住了同伴冲锋的路线。

祝友的腿上也中了一矛,差点翻身落马。幸亏他紧紧地拉住了马缰绳。祝友的眼睛都红了。短短的时间里,他的二千骑军已经折损了三四百骑。更可恨的是,损失的还都是最骁勇的。

耳中传来的依然是进军的金鼓声。但祝友不打算再拼下去了。再这样拼下去,他的骑军至少要栽进去一半。不过,就在祝友准bèi

发出撤军的信号时,却看见自己那个最莽撞的亲兵王大胆领着三十多个马贼奇迹般地射过了短矛雨,骑马冲进了护民军阵。

祝友面露喜色。他太知dào

骑军的威力了。别看只冲过去三十多骑,照样可以给护民军的弩手和枪手造成重大损失,至少可以打开一条缺口。

祝友大呼道,“王大胆,别往里冲,先结果他们的枪手。”

可是不等祝友话声落地,护民军阵里突然冲出上百重甲步兵,手持大斧,直接把王小二的三十多骑截住了。为首二将,各持金光闪闪的大棍子,一棍下去,基本就是连人带马都被砸倒了。

让祝友寄予厚望的王大胆力大无穷,他用手中的长刀拦住了一个大棍子,但另一根大棍子却打在了他的腰上,当即把王大胆打得从马上横飞出去。

郭进和李横的拉风表演顿时让祝友熄了胜利的心思,扯着嗓子大喊道,“儿郎们,风紧,扯呼。”

第四十四章 大破王善(下)

张渊几乎是和祝友同时撤军的。他在右翼的攻击也是无功而返。守住护民军右翼的是花朝西指挥的一千弩手和三千长枪手,以及岳亨的斥候营。

当张渊的骑军进入百步范围时,花朝西一声令下,一千弩手开始发射弩箭。当张渊骑军的锋矢被打掉之后,三千长枪手左右一分,岳亨的五百斥候就迎着张渊杀了上去。

张渊一见护民军骑兵竟敢以区区几百骑军和自己对冲,心中一喜,当即捏紧铁枪,对着岳亨就杀了过来。准bèi

在一合之间把岳亨挑于马下。

张渊却不知岳亨年龄虽小,却是悍不畏死之辈。岳亨今年十八岁,十六岁就跟着岳飞投军,这二年来,他不知受了多少次伤,也不知打了多少次仗,在他稚嫩的娃娃脸下面,隐藏的却是一个百战老卒的铁石心肠。

岳亨见张渊的目标是自己,当即哼了一声,毫不畏惧地对准张渊冲过来。看看将近,岳亨忽然大吼一声,“投矛!”

几十支渴望饮血的短矛对准张渊投了过去。

张渊吓了一跳。他没想到护民军的骑军竟然配备了可以投掷的短矛。这种战法,历朝历代的骑军极少使用。短矛威力虽大,但份量重,投掷距离短,根本不太适合骑军冲阵。

可是使用这种投矛的骑军却让任何人不敢轻视。军谚有云,三箭不如一刀,三刀不如一枪。战场上常见身中十几箭依然奋力拼杀的悍将老卒,但绝对见不到身中十几支短矛还能站起来的人。

三国时期的锦马超,正是以这种短矛投掷,破坏敌方队列,再以铁骑冲阵,直捣中军的战法,以五万羌骑打得曹操十万大军溃不成军,曹操割须弃袍,方才逃得性命。

因为距离过近,四五十支短矛又都是瞄准张渊一个人。枪势如闪电,张渊拦挡是不可能了。好个张渊,不愧是打了十几年仗的老马贼,只见他双脚一蹬马鞍,竟然从自己的战马上跳了起来,直接把两米开外的一个部下踹下马去,直接坐在了部下的战马上。

顾不得部下被乱马踏过的惨叫,张渊转眼打量自己的坐骑,竟被几十支短矛钉成了一支豪猪。张渊不由地冒出一身冷汗。刚才他再反应的慢一点,自己也成豪猪了。

张渊虽然逃得性命,但在短矛的打击之下,马贼的骑兵队列略显散乱。岳亨抓住这个机会,和花朝西两人各持长枪,直接凿进了马贼的队列之中。

五百骑军对两千积年马贼,看上去肯定是有败无胜之局。但五百斥候皆是岳飞精挑西选的百战老卒,杀法老道,甲具皆利,哪里是两千还没脱离马贼习性的骑军所能对付的。

岳亨和花朝西二人身先士卒,竟把张渊的马军杀得停止了冲锋。

花朝西的长枪对上了张渊的长枪。两人交手数合,张渊小腿上着了两枪,当即落荒而逃。要知dào

花朝西骁勇不下于岳翻吉倩,只不过比不上自己的妹妹花如玉。但对付张渊,实在是小菜一碟。

张渊一逃,两千马贼顿时也失去了战心。随之溃败。

短短的战斗,张渊折了一百多骑,损失极微。张渊本想把骑军撤到王善处,让大首领再做打算。可是当他打望了一下正面战场时,当即果duàn

下令骑军远远逃开。

因为正面战场已经完全溃败了。

王善在命令祝友张渊发动进攻的同时,自己也命令三万步军发起了进攻。王善的爱将钟芳李进各摆大旗,三万步军呐喊着冲护民军杀了过来。

岳飞在吉倩的护卫下退入军阵。当敌军进入五十步距离时,躲在刀盾后的弩手开始发威。三千弩手排成三排,锋利的弩箭不间断地射向敌军,在短短的空间里制造了一个死亡地带。

王善的二弟身披重铠,嚎叫着在前方指挥。岳飞取下自己的铁胎弓,一箭射去,王二郎额头中箭,当即倒地。

赵宏也拿出了自己的黄桦大弓,箭无虚发。岳飞和赵宏各射出十去箭,共射死王善手下十七名头目。之所以射丢了三箭,是因为赵宏最先那三箭是瞄准王善射的,却被王善拿金刀挡开。

岳飞对赵宏说道,“别理王大傻子。射他手下将领。”

赵宏心领神会,也把弓箭瞄准了王善的小头目。十七个小头目或额头中箭,或咽喉中箭,倒在地上。王善大军的冲锋顿时停滞下来。

岳飞见时机一到,把手一挥,军阵一分,两千护民骑军旋风般地杀出来。吉倩手持铁锏,花如玉手持长枪,这对冤家都是天生的猛将,根本不知何为畏惧。如果是按着他们的打算,直接就对着正面的王善冲上去了。

管你王金刀王铁刀,先吃我吉大爷一锏花大奶奶一枪再说。

但这次领军的却是岳飞。岳飞一马当先,却绕过了王善所在处,从王善的侧翼杀了进去。

刚才两军对阵,岳飞早已打量明白,正面的王善军多是铠甲齐全,明显是精锐贼军,但侧翼的贼军装备就差得多了。虽然从正面冲锋,岳飞也有信心一举击溃王善。不过两军打仗,要的不只是胜利,还要学会以最小的代价取得最大的胜利。

岳飞的骑军从王善军侧翼杀了进去。这些器甲粗糙的贼军哪里能挡住岳飞兵锋,迅速被冲开一条大口子。

两千骑军顺着这个口子卷了进来。溃败的贼军不顾方向地四方乱跑。岳飞却指挥着两千骑军,驱赶着溃败的贼军向王善那边倒卷过去。

王善命令手下喝止败军,但这些早就被吓破胆的贼军哪里听得见王善的命令,危急之中,他们只想逃命,之所以逃向大首领处,一是因为护民骑军有意的驱赶,二是因为想借助大首领的金刀神威,击退这些杀人不眨眼的护民军。

看到数千乱军向自己的前军涌了过来,刀砍箭射都阻挡不住他们的脚步,王善不由长叹一声,“完了!”

亲将钟芳说道,“护民军虽占优势,但我军人数极多,只要挡住这股骑军,相持下去,我军必胜。”

王善苦笑一声,指着那些正冲击前军的部下说,“拿什么挡住这股骑军。我们的军阵就要被这群不争气的废物冲垮了。我们败了。撤军吧。”

钟芳仔细打量,发xiàn

那些往日杀人如麻的贼军如今都成了无头苍蝇,兵器都丢了,只求冲到王善这边来。而护民军两千骑军虽然人数不多,却像正在卷席子的儿童一样,再大的席子也挡不住一个儿童的手。

王善长叹一声,“钟芳,李进,别看了。这就是卫公李靖的倒卷珠帘法。从大军一角杀入,驱乱军倒卷己阵,从而形成连环溃败。我们根本挡不住这种战法。宣bù

撤军吧。”

王善的撤军令一下,本来就处于崩溃状态的贼军顿时土崩瓦解。护民军一连追出十里地,杀五千余贼军,降一万有余。金刀王善领着数千亲军跑回了太康。

纵然王善见机得早,跑得快,还是被吉倩领着二千骑军衔尾急追,直到王善见机不妙,扔掉金刀,脱去铠甲,又换了一匹战马,才算摆脱吉倩的追击。

吉倩得到了王善的乌云盖雪,当即不再追了。只是冲王善后背大喊,“王大傻子,你不配骑这样的千里马。还是换我骑吧。”

王善气得只想吐血。

但让王善更吐血的还在后面。他跑出几十里地之后,收拢败军,却发xiàn

祝友张渊不见去向。后来从跑来的骑军听说,那两个败类领着剩余的三千骑军跑路了,逃往徐州,投奔祝友的堂兄祝复去了。

祝复是刘光世部下统制官,此时正驻守徐州。

王善闻听此言,当即大叫一声,“祝友张渊两个狗才竟敢欺我!”当场吐血半升。

王善打量了一下跟随自己的几千亲军,全都跑得盔歪甲斜,大多连兵器都丢了,哪里还有来时意气风发试图一举荡平应天府的气势。再想想跟随自己前来的八个亲兄弟竟然死了四个,不由得又吐了半升鲜血。

三万大军浩浩荡荡而来,数千败军凄凄惨惨而回。王善此次,可谓一败涂地。

吉倩牵着乌云盖雪,满脸笑容地走到岳飞面前,笑嘻嘻地说道,“岳大哥,你想要的乌云盖雪我给你带回来了。”

岳飞骑上乌云盖雪,短途冲刺了一下,才对吉倩等人感慨地说,“是匹好马。竟然没被王大傻子的体重压坏,可见此马不凡。”

吉倩听岳飞夸奖这匹马好,当即得yì

地竖起耳朵,想听岳飞接下来夸奖自己。没想到岳飞话锋一转,“吉倩,你怎么知dào

我想要这匹马。我好象没和你说过这话。”

吉倩笑道,“我刚才见大哥打量这马比打量王大傻子还多,所以就,嘿嘿。”

岳飞沉下脸色,语气变冷,“吉倩,你这小子竟然也学会了拍马屁。我要打你三十军棍,让你知dào

谄媚上官的下场。”

吉倩怪叫道,“不是吧,大哥。我可是好心好意给你抢马的。你可不能这样对我啊。”

岳飞的脸色变得极为严肃,冷冷地说,“给你两个选择,要么打三十军棍,要么和花如玉将军成婚。”

岳飞这话一出口,花如玉的脸当即红了。她本来还以为岳飞真要处罚吉倩,没想到岳飞是在替吉倩操持婚姻大事。花如玉有点期待地望着吉倩,生怕吉倩选择挨三十军棍。他们相处的月余时间里,吉倩至少被花如玉打了十三次,拧了三十次耳朵。吉倩常对花如玉说,“你再拧我的耳朵,就要嫁给猪头了。没看我的耳朵越变越长吗?”

让花如玉担心的事没有发生。吉倩一听岳飞说出这话,笑嘻嘻地望了花如玉一眼,笑得让花如玉想再拧他一次耳朵。“大哥,我的婚事你做主。就是我下次再触犯军法的时候,大哥可不可以再给我安排一门婚事?这比挨军棍舒服多了。”

吉倩话声方落,就听那边花如玉大叫一声,“吉倩!你这个色鬼,还没娶我过门就想着三妻四妾了。招打。”于是吉倩在岳飞诸将的注目之下,落荒而逃。

第四十五章 祝寿

岳飞击破王善之后,命王贵率大军清理战场,自和吉倩花如玉骑马赶回应天府。他要赶回去给李八少祝寿。

岳飞从心里感激李八少,不只是因为李八少对护民军一直全力支持,还在于李八少身为巨富,却不像其他的世家大族,一看国家有难,就想着投靠敌国,卖国求荣。

如果皇宋的世家大族都能像李八少一样,中原何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

回城的时候,骑马经过一个个村庄。除了靠近虞城的村庄为了躲避王善贼兵,逃往大寨自保外,村庄显得有点静寂和凄凉外。离应天府越近,村庄的景象就越发让人陶醉。

平坦的田野上,茂盛的庄稼长势良好,丰收在即。绿杨荫里的村庄炊烟袅袅,黄狗卧在树下纳凉,光身子的儿童在村头树下玩耍,老人们拄着拐杖,坐在自家门前闲聊。

岳飞一行共有四五十骑快马。跑在最前面的正是大马杓郭进,他高举着护民军大旗。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护民军的大旗是由岳飞亲自设计的。他没有在大旗上画龙啊虎啊什么的,而是画了一轮朝阳照在万里长城之上,上面写了四个大字,“还我河山。”

岳飞至今还记得,自己在写出还我河山的时候,内心无由地涌出一股深切的悲凉。如果自己没有接受岳效飞的记忆,还我河山只会成为宋人虚望。甚至到最后,整个天下都被更野蛮更凶残的蛮人占领,华夏文明直接退回奴隶时代。黄纵看到岳飞设计的军旗时,没有说别的话,只是抱拳在胸,极为诚恳地对岳飞说道,“我黄纵愿为鹏举马前卒,早日收复燕云,让我汉人的军旗早日飘扬在长城之上。”

李八少则是用手摸着还我河山,热泪盈眶,对岳飞说道,“希望我有生之年能看到鹏举真zhèng

写完这四个大字。”

随着黄纵和各地乡老的大力宣传,以及护民军月余来遍布应天府每个角落的战斗,护民军的军旗早被应天府的大人小孩记得清清楚楚。

这也是岳飞一行人快马途经村庄时,根本引不起一点恐慌的原因。因为所有村庄在远远望见快马的时候,都会派眼力好的人手搭凉棚观望动静。当看到大旗上的新月长城,以及还我河山四个大字时,早就把提起的心放到了肚子里。

被指派观望快马的年轻人甚至会不高兴地对乡老说,“不看也知dào

是护民军啦。有岳团练使在我应天,还有什么小贼敢来应天闹事。”

乡老摸着胡子连连点头,“是我多心啦。岳团练使乃天神下凡,我应天百姓积善百年,才能获得岳团练使的保护。”

然后就会瞪着眼睛教xùn

说话的年轻人,“你们这些小子也挣点气。争取早日加入护民军。”

年轻人的目光一直追逐着远去的大旗,眼里满是羡慕和向往。护民军在应天横空出世后,本地百姓再不把当兵的视为贱业。以前的口号是好男不当兵。现在的口号则是好男要当兵。很多年轻人都开始打熬筋骨,练习武艺,准bèi

在护民军下次扩军时加入护民军。

岳飞虽然听不到乡民的谈话,但一路上看到的风景让他深感自豪。经过一个大点的村庄时,几个七八岁的小孩捧着大西瓜站在路边,扯着嗓子对岳飞等人喊道,“军爷,吃点西瓜吧。”

派这些小孩子出来的乡老极为用心,他之所以让这些小孩站在路边,就是因为如果护民军有紧急军情,肯定不会下马吃瓜。而这些小孩子也不会阻住护民军去路。

岳飞等人当然没有下来吃瓜。只是在马上拱手对几个小孩子说道,“谢谢各位小官人了。”

几个小孩子虽然对岳飞没吃他们的西瓜有点失望,但一听岳飞喊他们小官人,当即兴奋得一蹦老高。一个劲地对村里人炫耀,“护民军喊我们小官人了。将来我们长大了,肯定会成为大官人。”

岳飞冲这些小孩子挥手作别之后,感慨地对吉倩说,“看到这些村庄如此安宁,我才明白这一个多月来,我们还是做了点事的。”

吉倩尚未说话,花如玉却接过了话头,“现在乡亲们早把岳大哥视为神仙下凡了。要是没有岳大哥的护民军,估计整个应天府都像我们木兰寨一样,早就变成废墟了。”

木兰寨被阿弥佗佛教一把火烧成了白地,花如玉深以为恨。现在木兰寨的乡民正在原址重修木兰寨,但在修好之前,乡民只能露宿原野。

如果不是花如玉花朝西兄妹二人带着木兰寨的几百寨丁加入了护民军,用挣来的军饷补贴寨子的话,估计现在木兰寨的乡民早就成为在饥饿中辗转流离的流民了。

所以花如玉除了喜欢殴打吉倩外,对护民军真是发自内心的感激,就和那些受到护民军庇护的乡民一样。

岳飞却不接受花如玉的恭维,他指了指身后的士兵,笑道,“没有你和吉倩,没有这些护民军士兵,我岳飞一个人又能救得了多少人。如果说我是神仙下凡,那这些士兵也都是天兵天将了。”

几十个骑军当即哄然大笑,个个在马上摆出力士造型,试图演出天兵天将的威风。一边七嘴八舌地对花如玉说,“吉大嫂,我们兄弟可都是光棍呢。你就不能给我们介shào

个媳妇吗?”

花如玉大咧咧地说道,“我找的媳妇你们敢要吗?敢要的话,我就给你们挑几个。”一看这些士兵都讪讪地不再说话,花如玉啐了一口,继xù

说道,“一看你们就没种。既然这样,你们回城后就去花小七的成衣作坊找找,那里面的女孩子可都是心灵手巧会绣花的。”

几十个士兵顿时欢呼起来,齐赞花如玉这个建议英明。

原来花小七也没有回木兰寨,虽然她武艺不精,没有加入护民军,却在徐庆的资助下开了一个成衣作坊。花小七心灵手巧,想穿什么样的衣服,给她说一声,她就可以做出来。

成衣作坊开了之后,生意蒸蒸日上。后来因为去了一趟李宅,花小七不知怎么的说动了李孝娥,让李孝娥给她投资,很快把成衣作坊扩大了十倍。然后又把生意做到了护民军,和岳飞徐庆他们商量妥当,专为护民军供应军衣。为了尽快完成任务,花小七在全城招了几百名心灵手巧的姑娘,日夜赶工。

正如花如玉所说,成衣作坊里的姑娘个个心灵手巧,勤快能干,娶回来做媳妇再合适不过了。这些还骑在马上的家伙们已经开始想象回城之后,怎么抽空去成衣作坊,怎么和心仪的姑娘们搭讪。

临近应天的时候,岳飞发xiàn

官道上往应天赶去的人就越多。有担着挑子的货郎,有拉着车子的瓜果小贩,但更多的却是一些神采奕奕的老人。这些老人有的穿绸缎,有的穿布衣,但不论穿什么衣服,都非常整洁。

岳飞正打量这些老人,却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喊自己,“岳团练使,小老儿王二这厢有礼了。”

岳飞定目一看,发xiàn

路边站着大破阿弥佗佛教时有过一面之缘的乡老王二。正穿着一身虽有补丁却洗得干干净净的蓝色长袍,在路边冲自己抱拳微笑。

岳飞连忙抱拳回礼。

王二小心翼翼地问,“刚才在路上听说前几天岳团练使去迎战贼头王善了,怎么今日就回来了?”

岳飞淡淡说道,“王善已破。我特意快马加鞭赶回来给李老祝寿。”

王二顿时面露喜色,冲停在路边打量岳飞的十几个老人说,“这就是岳团练使。早就和大家说过了,什么都不用担心。只要岳团练使出马,再来十个王善也要完蛋。”

其他的十几个老人抱拳施礼。岳飞赶紧跳下马来,一一回敬。岳飞这个举动让十几个老人连称不敢当。王二笑道,“岳团练使,这些都是我们邻近村的乡老,有的你见过,有的你没见过。他们以前还不信我说的话。硬要说岳团练使身高二丈四。我当时就和他们说,岳团练使在天上时,身高二丈四,现在来咱们应天了,身高就和凡人一样了。他们硬是不信。现在,他们该信了吧。”

岳飞被王二这席话说得哭笑不得,连忙对其他乡老说道,“各位老丈,且莫听人胡乱传言。我们护民军不搞阿弥佗佛教那一套,不搞个人迷信。我岳飞是和你们一样的人。照样一个头,两只手。又不是什么三头六臂,根本和天神不沾边。”

一些乡老认同了岳飞的话。但还有一些乡老认为岳飞只是不想泄露天机,才自谦自己不是天神。

岳飞也深知一时半会难以扭转这些人的迷信思想,也不再多说,把脸转向王二问道,“你们,也是去贺李老大寿的。”

乡老纷纷点头。王二大声说道,“李八老爷对我们有恩。他老人家过生日,我们当然要去祝hè。希望他老人家长命百岁。”

岳飞心里热了一下。他知dào

李八少仗义疏财,却没想到李八少竟然救济过这么多的人。回来的路上,他至少看到了几百个像王二这样往应天赶路的乡老,看来他们都是来给李八少祝寿的。乡下百姓,虽然不懂什么大道理,但他们朴实,知恩图报,从来不会玩什么忘恩负义的花活。

连吉倩都被这些赶几十里路前来给李八少祝寿的乡老感动了,在马上大发感慨,“做人当做李八少。他日我若能像李老一样有钱,肯定要做得和李老一样好。这样百年之后,我吉倩的大名也不会被人遗忘。”

这一次吉倩的感慨破天荒地没有引起花如玉的反驳。花如玉反而在马上点了点头,表示要和吉倩共同努力,变得像李八少一样有钱。

岳飞冲王二等人一拱手,笑着说道,“各位乡老,应天府就在眼前,我们一同进城吧。”

第四十六章 李孝娥

承办李八少寿宴的八方楼早已人满为患。厅堂里坐不下,只好在大街上摆了上百米长的流水宴。吃流水宴的多是应天乡民,他们自觉拿的寿礼太薄,没资格登堂入室,干脆就坐在大街上,吃饱就走。

然而让这些乡民惊喜的是,李八少竟然没有在厅堂里陪那些乡绅富商,反而坐在街边的桌子上,专和他们拉家常。李八少也是贫苦出身,深知小民心理,所以在和这些乡民聊天时,总会不经意地告sù

他们,流水宴和厅堂里的菜式完全一样,里面的人吃什么,外面的人也吃什么。李八少不想让这些来给他祝寿的乡民有被歧视的感觉。毕竟来给他祝寿的乡民数量可是远远超过厅堂里的人。

如果说以前的李八少这样行事,多少有点曲高和寡的感觉。自从岳飞出现之后,李八少就感觉遇上了知音。和岳飞相处月余,李八少发xiàn

岳飞无论面对任何人,都是平视,既不傲慢,也不卑贱。哪怕他现在贵为上万大军的团练使,百姓心中的守护神,依然没有改变他待人接物的品性。

李八少坐在大街上,半是为了接待乡民,另一半却是为了等待岳飞出现。李八少的目光不断地往长街上打量。李八少的心里忽然不安起来。

他一会儿觉得自己不应该在岳飞出征前和岳飞说起寿宴的事。万一岳飞为了不耽误给他祝寿,草率出兵,被王善击败,那就是他李八少的罪过了。一会儿又认为岳飞用兵一向冷静,谋而后动,不会为了给自己祝寿的事乱了方寸。一会儿又认为岳飞虽然冷静,但为人最重信义,可能真的会为了给自己祝寿,和王善草率决战。

想到最后,李八少忽然感觉自己的这个寿宴办得太不是时候了。怎么偏偏在王善贼军袭来的时候主办寿宴呢?如果护民军这次作战不利,他李八少可真是“老而不死”的贼了。

一身素白衣服的李孝娥从八方楼里走了出来。李八少自己来到大街上应府乡民,却把接待应天乡绅的事情交给了李孝娥。

李孝娥不是喜爱抛头露面的人。但自从二个哥哥抗金牺牲,李孝娥就自觉地分担了好多家务。毕竟自己的父亲已经老了。

对父亲的六十六岁大寿,李孝娥特别看重,毕竟自哥哥们牺牲之后,李八少明显地苍老了很多。虽然人前依然是那个腰杆挺直的李八少,但在自家的后园里,李八少不止一次地瘫坐在地,似乎被接连降临的痛苦击垮了似的。

李孝娥至今记得一个多月前李宅被围攻时,父亲把自己和一些孩童送入地下室,转身离开时的决绝却又孤单的背影。当时李孝娥感觉自己身为女子是何其不幸的事。家族临难时,不但不能为父分忧,反而还要让老父为自己担心。

躲在地下室里的李孝娥手里一直紧握着一把剪刀,随时准bèi

自杀。毕竟三大世家几千乱兵围攻一个李家,破家灭门之祸几乎不可避免。

没成想到了晚上,李家却意wài

地反败为胜。不但举家无恙,还把方赵楚三家一网打尽了。从父亲的嘴里,李孝娥得知拯救李家的是一个名叫岳飞的青年将军。

但李孝娥对岳飞的第一印象并不好。虽然她没有见过岳飞,但从自己的丫环小蝶嘴里听说了岳飞婉拒李八少提亲的事。李孝娥当时就在自己的闺房里发了脾气,她感觉岳飞有点自大。

你婉拒本姑娘,本姑娘还看不上你呢。本姑娘要嫁的是英雄人物,却不是只会杀人放火的武夫。

可是随着岳飞组建护民军,平乱兵,驱流寇,安流民,眼见得使乱象纷呈的应天府安定下来。李八少最喜欢的就是在李孝娥面前夸赞岳飞的勇略,岳飞的爱民。有一次从军营回来,李八少不住口地赞诵岳飞的文才。

李孝娥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撇着嘴对李八少说道,“爹爹,你就算是为了替岳团练使吹风,也不用和女儿说谎吧。岳团练使不是相州农家子吗?能识字就不易了,怎么谈得上有文才?”

李八少高声吟诵,“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李孝娥当即就被这首词震住了。她一向博览群书,对诗词尤其喜爱。最爱的是苏东坡的词,因为她喜欢坡仙词里的潇洒和豪气。但哪怕在东坡集里,也没有读到如此壮怀激烈的词。

李八少诵完此词,望着自己的女儿说,“这首满江红如何?”

李孝娥有点不敢相信地说,“这词难道是岳将军所作。”

李八少点了点头,“我只要一诵此词,就想起你两位哥哥。并且深恨自己年老力衰,不能上阵上敌。黄纵说鹏举此词可令弱者变勇,懦者敢举刀与强者搏。实乃激励民心军心的千古绝唱。”

李孝娥双目含泪,心悦诚服地说道,“黄知府所说不假。连我听完此词,也想易荆钗而操戈矛,与金人决一死战。”

李孝娥彻底的被岳飞的这首词折服了。不知不觉之中,她的心里开始经常出现岳飞的影子。可惜的是,她却一直没和岳飞见过面。

虽然岳飞隔三差五都会到李宅议事,李孝娥只要找个借口,就可以到大堂去见岳飞。但她却提不起去见岳飞的勇气。因为岳飞婉拒过李八少的提婚。

她害pà

自己见了岳飞,依然打动不了岳飞的心。李孝娥对自己的容貌一向很有信心,但在要面对岳飞的时候,她却忽然失去了信心。

虽然贴身丫环小蝶一个劲地说,“小姐生得比画里的人儿还要好kàn

。岳将军见了,保证魂不附体。”

李孝娥拍了小蝶的脑瓜一下,“傻丫头,夸人都不会夸。我怎么感觉你在说我长得丑如鬼,把岳将军吓得魂不附体了。”

李孝娥就在欲见不见的矛盾心理里烦恼了半个月。直到父亲的六十六岁大寿,才让她再也无法回避和岳飞的会面。她早从父亲嘴里得知岳飞肯定会来祝寿。所以心里又是期待,又是忐忑。不停地在心中排练和岳飞见面时该如何说话。

李八少把她放在厅堂里,招待那些乡绅贵宾。

李孝娥表面上和那些乡绅有说有笑,其实根本心不在焉。以至于有几次差点说错了话,失了礼节。幸亏她身边有个机灵的花小七,总是巧言替她遮挡过去。

花小七的成衣作坊自从接受了李孝娥的投资,两个人很快好得像亲姐妹一样。今天李八少寿辰,花小七当然要前来帮忙。

不过花小七明显感觉李孝娥的心思不在厅堂里,总是拿眼睛向大街上张望。花小七误会了李孝娥的意思,以为李孝娥是担心李八少陪那些乡民喝多了酒,就偷偷地对李孝娥说,“孝娥姐,你担心李伯伯的话,就去街上走一趟吧。”

于是李孝娥就找了个完美的借口,走了出来,来到李八少身边,却发xiàn

自己的父亲眼睛也不停地张望街面。不由笑着叹了一口气,心说这才是有其父必有其女呢。

李孝娥刚和李八少说了几句话,就见李八少忽然站起身来,脸上绽放出极为灿烂的笑容,眼睛盯着向这边走来的一群人身上。不,准确地说,是盯在最前面的青年将军身上。

这将军长相并不英俊,如果不是那双星辰般明亮的眼睛,放在人群里,也就是一个路人甲。但因为那双眼睛,还有从身上散发出的自信,使这个将军从人群中脱颖而出,使李孝娥的眼睛,一下子就滑到他的身上。

李孝娥当即断定,这人肯定就是岳飞。

果然,李八少脱口而出,“鹏举,没想到你回来的这么快。战事结束了?”

岳飞笑着说道,“托李老洪福,王善贼军已经退回太康去了。来时三万大军,退走不过数千人。”

李八少哈哈大笑,有点自责地说道,“刚才我还担心鹏举来着,实在是不应该。有鹏举出马,我军不可能会败。”

说到这里,李八少才想起女儿就站在自己身后,当即拉着李孝娥的手,指着岳飞说道,“孝娥,这位就是你岳鹏举岳大哥。鹏举,这位就是小女孝娥。你们今天还是第一次见面吧?”

李孝娥的脸已经红到了耳朵根,她朝岳飞福了一福,低声说道,“孝娥见过岳大哥。”

岳飞连忙拱手说道,“孝娥妹妹切莫多礼。我们不是外人。”

岳飞自觉自己没有失礼,表现合格,虽然他在看到李孝娥的瞬间,有短短的失神。李孝娥身材高挑,新月眉,丹凤眼,白晳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配上她这身月白色长衫,简直就像月里嫦娥下凡。谁知该死的吉倩却在旁边来了一句,“哎呀,岳大哥,你的脸怎么红到耳朵根上了?”

岳飞狠狠地回头瞪了吉倩一眼,忍住一脚踢死吉倩的念头,口无伦次地说,“主要是这天气太热了。天气太热了。”

吉倩消停了,李孝娥的丫头小蝶却又来了一句,“哎呀,小姐的脸也红了。看来天真的太热了。”

这下子更让岳飞和李孝娥不好意思了。幸亏乡老王二善于察言观色,一看这场景,当即冲上一步,冲李八少弯腰行了一个大礼,大声说道,“八老爷,还记得我王二吗?前年我们村里遭灾,可是你送去了二十担粮食才救了我们。”

李八少笑着说道,“忘了谁也不会忘了你啊。你可是咱们应天府种地第一能手。不管什么样的地,到你手里,侍弄几年,都能变成肥田。你现在做乡老了,可不能再想着自家,要把全村的土地都变成肥田啊。”

王二连声称是。这时候其他乡老也纷纷献上自己的寿礼,李八少记性甚好,他竟然可以喊出所有乡老的名字,然后和他们谈起乡老们最得yì

的事。

被王二和乡老们这么一打岔,岳飞和李孝娥总算摆脱了自己的窘境。两人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目光却无意间又碰到了一处,两个人的脸顿时又红了起来。

倒是李八少的笑声越来越爽朗,明显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第四十七章 刺杀

李八少本想把王二等乡老引进厅堂。王二伸头看了一眼厅堂内的宾客,各人都是上好的绸衣,一看就是非富即贵,当即推辞道,“八老爷,我们乡下人,见不得大场面,还是在长街上吃点算了。真让我们进去了,我们可能连菜都不敢吃了。”

李八少一想,也是这个理。但他不能冷落这些乡老。他们才是应天府广大乡村的真zhèng

主心骨。每个乡老都是全村人推举出来的,他们说的每句话都能左右全村人的意志。必须要让这些乡老体会到自己身份的高贵。只有这样,他们才会紧紧地靠在护民军周围,任何势力也别想把他们拉走。

皇宋的威望已经跌到了谷底,之所以在历史上偏安江南的赵宋被中原遗民怀恋不已,仅仅是因为中原继起的政权势力太过差劲,无论是阿弥佗佛教,红巾军,各路草寇,或者金人政权,完全就是率兽食人之流。

岳飞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这也是岳飞为什么放着马不骑,甘愿陪王二等人步行进城的原因。一路上岳飞不停地问着乡村情况,让各位乡老受宠若惊,唏嘘不已。

谁知乡老的惊喜还没有结束。李八少携岳飞李孝娥进楼之后,知府黄纵又从楼里走了出来,满脸笑容地向每个乡老敬酒。

这些乡老什么时候吃过一杯县尉的酒?虽然他们在村里威望素著,但在外面,照样要受那些白员差役的气。今天竟然得到了护民军团练使亲自领路的待遇,还有八老爷的亲密谈话,现在又吃到了知府大老爷的敬酒。

很多乡老激动得浑身颤抖,连手中的酒杯都拿不稳了。王二嗫嚅着说,“黄大人,你可是文曲星下凡哪,今天能吃到你一杯敬酒,小老儿死也无憾了。”

黄纵一口饮尽自己杯中酒,亮了亮杯底,才笑着对王二说道,“我可不是什么星,你们乡老才是我们应天府的平安星。”

黄纵当然是被李八少特意喊出来陪客的。今天李八少的寿宴,最忙的不是李八少,也不是李孝娥,而是黄纵这个大知府。

黄纵心思细密,他从岳飞一月前出城救援木兰寨被伏击猜测应天城里还有阿弥佗佛教的内奸。他本想大索全城,就算搜不出内奸,也要震慑一下想对护民军不利的人。但岳飞和李八少都不同意,认为应天刚刚平静,惊魂未定,不宜再大动刀兵。

最后黄纵只能悄悄调查,但查到现在,也没查出什么头绪。阿弥佗佛教的间谍多数隐藏极深,根本不是一时半会可以查出来的。

这一次李八少的寿宴从筹办那日,都是黄纵全程介入。因为来祝寿的人太多,八方楼一家承办不过来,只能和应天府另外三家大酒楼合办,把另外三家酒楼的厨师伙计借来。所有的厨师伙计都由黄纵亲自过目,所有的食材也都是黄纵亲自派人采买,生怕中间出个什么一差半错。

为了万无一失,黄纵和张宪借了护民军的上百名精锐,穿上了酒楼伙计的服装,负责端盘子上菜。外面的流水宴开始上菜的时候,黄纵身为一个大知府,当时竟然是在厨房里监工。

直到吃了几茬,没有一个宾客出问题,黄纵才一身大汗地走出厨房。李孝娥虽然佩服黄纵的谨慎,但总觉黄纵太过小心了。自己父亲每年都过寿宴,也不见出什么问题。虽然往年没有这么张扬,宾客也没有这么多。

黄纵也不知dào

自己为什么这么小心,心中总感觉有什么事要发生。所以他特意叮嘱几个护民军精锐,一定要寸步不离李八少。

直到岳飞和李八少走进厅堂,黄纵才长出一口气。既然厨房里的厨师和伙计没什么问题,李八少又有岳飞保护,自己终于可以到大街上放松一下了。顺便见见那些乡老。

黄纵在应天推行蓝田乡约,因为他感觉这种乡老议政制度似乎更为合理。如果真能推行下去,重现尧舜盛世也不是没有可能。

所以,黄纵在乡老制度上投入了自己极大的心血。这里面寄寓着他的政治理想。所以黄纵很看重这些被各村自发推举出来的乡老,他们是黄纵理想能否实现的关键。

就在黄纵和乡老们在长街上谈笑甚欢时,酒楼内的岳飞和李八少却遭遇到了危险。

黄纵的直觉是正确的,确实有刺客混进了酒楼,准bèi

刺杀岳飞和李八少。黄纵这一次的盘查又犯了偏见的错误。他对酒楼伙计厨师盘查极严,却没防备酒楼内穿着丝绸袍子的乡绅。

李八少左手牵着李孝娥,右手拉着岳飞走进了八方楼。这些乡绅都认识岳飞。一见本州团练使也来到了,立即纷纷上前招呼,敬酒。

有些明眼的,一看岳飞和李孝娥的神情,顿时明白了李八少的心思,知dào

李八少是想把岳飞招为女婿了。如果岳飞成了李八少的女婿,李八老爷在应天的地位更是无人可及了。想通了这一点,乡绅对李八少说出的吉祥话就更吉祥了。

这个祝李八少福如东海长流水,那个祝李八少寿比南山不老松。

岳飞久经战阵的神经忽然感到一丝不安,他竟然莫名地在人群中感到一种杀气。岳飞陡然抬起头来,鹰隼一般的目光在上来祝寿的宾客身上扫过。

可是每个上来祝寿的宾客都很老实,说完祝福的话,献上寿礼,也就告退了。

眼看差不多所有宾客都送上寿礼了,却一点异样的事也没发生。岳飞摇了摇头,他感觉自己可能还没有从战场上走出来。有点草木皆兵了。

可是就在岳飞认为没有刺客的时候,刺杀突然就发生了。

黄家大药房的老板黄大仁胖乎乎的圆脸上笑成了一朵花,穿着宽大的袍子,看上去要多和善有多和善。他抱拳走到李八少面前,大声说道,“八老爷大寿,黄某无一为敬,特献上百年何首乌一支,百年茯苓一块,祝八老爷长命百岁。”

说到这里,他扭头冲一个同样穿着丝绸一脸精悍的汉子喊道,“陈福,把我的寿礼拿上来。”

就在岳飞望向精悍汉子的时候,黄大仁忽然一抬手,袍袖里射出一道乌光,闪电般,直取岳飞胸膛。却是一支袖中弩箭。

黄大仁认为岳飞死定了。他在袖筒里藏了一支制作极为精巧的机弩,发出的弩箭快而有力,且又在弩箭上涂上了见血封喉的毒药,只要击中,岳飞就必死无疑。

两人距离不到两米,机弩之箭何等快速,就算岳飞有通天本领,也难逃这次杀劫。

可是让黄大仁失望的是,他的弩箭刚从袍袖里射出,岳飞就把李八少身边极大的八仙桌抄了起来,迅速挡在李八少李孝娥和自己面前。堆在桌子上的寿礼洒了一地。

弩箭夺地一声射在八仙桌面上。岳飞三人却失去了踪迹。黄大仁愣了一下。这时候陈福已经打开了包裹里的寿礼,却是两支刀刃发蓝的长刀。

祝寿的乡绅终于反应过来,全都争抢着往外逃。而送菜的伙计都是护民军精锐,这时候都在拼命地往里面冲。场面乱成了一团。

黄大仁和陈福似乎早把生死置之度外了。他们根本不管其他人,两人各持长刀,从两方绕过竖起来的八仙桌,准bèi

斩杀岳飞和李八少父女。

黄大仁刚刚绕过八仙桌,却见八仙桌忽的一声转了过去,拦住了陈福的去路。而岳飞已经站在了黄大仁面前。黄大仁一声怪叫,手中长刀直接劈向岳飞。岳飞不闪不避,一脚踢出,后发而先至,直接把黄大仁踢得飞了出去。

打发了黄大仁之后,岳飞闪电般转过身,陈福刚刚一脚踹倒八仙桌。

岳飞对陈福手中的毒刃视若不见,直接一个弓箭步冲过去,黑虎掏心,一拳轰出,陈福眼看自己的刀就要砍中岳飞,忽然自己就什么都看不见了。岳飞的铁拳已经击中了他的脸部,直接把陈福的鼻子打得塌了进去。

这时候黄纵安排的护民军精锐总算冲过来了。其实并不是他们速度慢,而是刺杀发生得太突然,结束得也太快了。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两个刺客就被岳飞击倒了。

岳飞打倒刺客,连忙转身,扶起惊魂未定的李八少和李孝娥,低声问道,“李老不要紧吧?孝娥妹妹没被吓着吧?”

李八少早年出海远航,多经风Lang,心理承shòu能力比一般人强得多。他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黄大仁,勉强笑道,“幸亏有鹏举在,要不然我今天的寿宴就成了断头宴。”

岳飞说道,“李老别这么说。黄大仁的目标好象是我,如果我不来,说不定不会有这场刺杀。”

李八少哈哈笑道,“我可没有和他们说你今天一定会到,看他把袖箭藏在身上,就知dào

他们的刺杀目标是你和我。”

这时候,吉倩和花如玉也冲了进来。刚才这对冤家没进厅堂,只顾坐在街边吃流水宴呢。听见厅堂里有人尖叫,就知出了差池。

吉倩一看屋内情景,顿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走到黄大仁和陈福跟前,捡起发着蓝光的长刀,用鼻子闻了闻,立即照陈福腰上来了一脚,骂道,“这两个混蛋好毒。竟然在刀上抹了见血封喉的毒药。”

李孝娥一听吉倩说刀上有毒,当即变了脸色,向岳飞问道,“岳大哥,你受伤了没?”

岳飞冲李孝娥笑了一下,“孝娥妹妹放心。我没事。就凭他们两个,也伤不了我。”

李孝娥睁大眼睛,上下打量着岳飞,直到发xiàn

岳飞真的没有受伤,才又把美目转开。

知府黄纵一进来,就陪礼道歉,他实在没有想到刺客竟然藏在贵宾之中。李八少很愤nù

,他直接走到刚从昏迷中醒来的黄大仁面前,大声问道,“黄大仁,我李八少自问没惹着你,为何要杀我?”

黄大仁自知死罪难逃,干脆死得光棍一点。就瞪着眼睛说道,“李八少,你是没惹着我,但你惹了陈神仙,所以你该死。岳飞杀了陈神仙,他更该死。只恨我一箭没有射死岳飞。”

岳飞哦了一声说道,“原来你是阿弥佗佛教的余孽。”

黄大仁大声应道,“不错,我黄大仁是阿弥佗佛教的应天堂主。老子不怕死。你杀了我,我正好上天堂。”

黄纵怕岳飞一怒之下杀了黄大仁,连忙说道,“李老,陈福被鹏举一拳打死了。只剩下这个活口,最好严加审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们必须搞清在应天府还有多少阿弥佗佛教的信徒。”

黄大仁一听此言,当即昂然说道,“黄纵,你这个臭书生。把所有的刑罚都对老子使出来吧。看老子怕不怕。老子不怕死。”

岳飞蹲在地上,望着黄大仁的眼睛,笑着说道,“既然不怕死,何必两次强调自己不怕死呢?不过,你真的不怕死吗?如果你真的不怕死,今天的刺杀就成功了。你可知我为什么可以躲过你的袖箭吗?就是因为你扭头喊了陈福一声。我想一棵何首乌一块茯苓完全可以拿在手上,何必要找个人特意拿上来。今天是李老的寿宴,不是你作威作福的地方。所以我就加了十分小心。果然,你显形了。”

黄大仁被岳飞说透了内心的怯懦,顿时垂下脑袋,不再说话。

四十八章 议亲

正如岳飞所说的那样,黄大仁一再强调自己不怕死,反而证明了自己很怕死。被带进知府大牢,尚未动刑,就把自己所知dào

的一切全供了出来。

黄大仁是阿弥佗佛教的应天堂堂主。陈福则是陈神仙的徒弟,地位还要高于黄大仁。这一次刺杀行动是由陈福提议的。因为陈福要为师父陈神仙报仇。虽然岳飞和孟浃等人一直声称,陈神仙被俘之后,又作法招来一朵祥云,坐在云朵上跑掉了。但陈福身为陈神仙徒弟,自然知dào

师父几斤几两。他坚决认为陈神仙被岳飞等人秘密处死了。

两人被抓之后,整个应天府再无阿弥佗佛教的高层。虽然各县还有阿弥佗佛教的秘密信众,但在陈黄二人看来,都不可靠。

正因为没有可靠的信众,刺杀行动只能由陈福黄大仁亲自实行。

黄纵问出黄大仁的口供之后,连忙告sù

岳飞李八少,询问他们是否要把黄大仁说出名字的信众全部抓起来。李八少虽然对黄陈二人的刺杀极为恼怒,但冷静下来,反而感觉阿弥佗佛教不再可怕。所以建议黄纵放他们一马。

李八少说出自己的理由。“既然连黄陈二人都不敢信任那些教众,不正好证明那些教众不会作乱吗?还是不要抓了,让各地乡老严密监控他们就行了。”

黄纵愣了一下,他没想到李八少还是不同意兴师动众。“李老爱民之心虽好,但官府驭民众,不光要施以恩,还要临以威。要不然刑法荒废,民众再无畏刑之心。既然朝廷早已立法,禁止民众信任阿弥佗佛教,他们却还偷偷信奉,把他们抓起来也是应该的。”

岳飞也同意黄纵的意见,对李八少说道,“大凡乡民作乱,多苦于污吏压榨,活不下去,才会揭杆而起。但阿弥佗佛教不一样,被他们洗脑的人哪怕生活无忧,在教主堂主的一声命令下,也会杀人放火,无所不为。阿弥佗佛教的教义让他们认为活在世间只是受罪。这些人既然触犯了刑法,就不能认为他们尚未造成危害,而放过他们。他们之所以没得到陈福的信任,也许并不是他们真的不可靠,而是阿福认为他们不可靠。李老仁心可敬,但邪教分子不能用常理来推论的。”

李八少被岳飞黄纵二人说服,于是应天府迅速出动一部护民军,短短几天之内,把黄大仁招出的信众全部抓捕。

抓捕阿弥佗佛教徒的行动不但没有引起民众的恐慌,反而让民众更加安心。毕竟木兰寨的废墟尚在,如果谁认为阿弥佗佛教是救苦救难的活普萨,替天行道的好队伍,就让他们到木兰寨去,事实会让他们闭上嘴巴。

阿弥佗教潜伏应天的信众被一扫而空,岳飞的心却没有平静下来。反而走来越乱。心乱的原因,是因为心里多了一个女人的身影。

自从和李孝娥在寿宴上认识之后,岳飞开始经常去李府串门。以前他去过李府十几次,都没有碰见过李孝娥。寿宴之后,每次去李宅,都会碰见李孝娥。

他们很快由初次见面的害羞脸红变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

岳飞喜欢和李孝娥谈话,也只有在和李孝娥谈话的时候,岳飞才会放下各种烦恼,享shòu

短暂的轻松时光。李孝娥也喜欢和岳飞谈话。在认识岳飞之前,李孝娥只能和丫头小蝶聊天。小蝶虽然机灵古怪,但毕竟是个小丫头,根本理解不了李孝娥的一些话。

李宅后园有个池塘,塘边植满柔软的垂柳。岳飞和李孝娥坐在树下的石凳上,谈天说地,有着说不完的话。

李孝娥博览群书,知识面丰富。岳飞虽然不是单纯的武夫,能填词能吟诗,但读得更多的还是兵书战策。所以和李孝娥谈话,总会不知不觉地扯到军事上去。谈诗论词,岳飞实在不是李孝娥的对手。

但李孝娥却不像其他女子一样,喜听风花雪月,厌闻兵甲之术。不止一次地对自惭才疏学浅的岳飞说,“岳大哥,诗词只是小道,不能安邦定国,不能救民疾苦,岳大哥所学,才是万民急需之道。”

岳飞望着李孝娥的眼睛,问道,“孝娥妹妹不嫌我的话无趣吗?”

李孝娥脸上飞过一丝红云,同样望着岳飞的眼睛,轻声说道,“只要是岳大哥说的话,我就爱听。”

当岳飞离开李宅,回到军营处理军务时,满脑子都是李孝娥语笑嫣然的影子。

早晚两次练武,岳飞也失去了以往的静心。

打出去的拳头不再有杀伤力,刺出去的铁枪也失去了一往无前的杀气,变得软绵绵的。

岳飞很为自己的软弱生气。看来自己做不了英雄了。竟然放不下儿女之情。

但更多时候,岳飞感受到的却是温馨和幸福。

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

与其做一个无情无义的帝王,不如做一个有情有义的大英雄。前者只是权力野兽,后者却永远是人。

这是岳飞有生以来第一次享shòu

到爱情的感觉。他从来没有想到,男女之情竟然可以让人如此牵肠挂肚。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古人言下无虚。

岳飞虽然有过一次婚姻,但前妻刘氏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根本没有一点感情基础。

刘氏是一个典型的乡下妇女,只想自家吃好喝好,过得平安就足够了。她很看不惯胸怀大志的岳飞。她认为岳飞一个泥腿子,操那份国家的心,纯属吃饱了撑的。武功练的再好,还能做上将军吗?

因为刘氏对岳飞经常冷嘲热讽,两人的关系很是紧张。

岳飞参加平定军,数月未归,刘氏认为岳飞肯定没于军中了,果duàn

改嫁给相州城里的一个货郎。

岳飞从平定军中回家,才发xiàn

自己成了汤阴县男人的笑料。一县无dí

又如何?连自己的老婆都守不住,算什么英雄好汉?

岳飞的一帮师兄弟都说要杀了刘氏,却都被岳飞劝住。

岳飞其实也很愤nù

,但他却没有杀害刘氏的念头。

刘氏的确羞辱了他,但却没到被杀的地步。

和同时代的男子相比,岳飞更像近代男子,大男子主义思想极淡。岳飞也从来就不是杀人狂。

岳飞无法想象,杀了刘氏,该如何面对岳云兄妹。毕竟自己的一对儿女已经够可怜了,他不想让他们再受痛苦。

不过,刘氏的出走还是给了岳飞很大的打击。这几年岳飞过的完全是苦行僧的生活。每日除了阅读兵书,就是打熬筋骨。转战各地,遇见了无数的女子,却没有一个能让岳飞动心。

直到遇见了一身素服有如嫦娥下凡的李孝娥,岳飞才怦然心动。

李孝娥人长得美,知书识礼,生于大富之家,却又没有千金小姐的傲慢。心地善良,不轻视任何人。如果李孝娥不是这样,护民军的旗头郭进早就饿死在应天街头了。

岳飞不止一次地后悔拒绝了李八少的提婚。他非常希望李八少再次提亲,但李八少就是不开口了。

既然李八少不主动提亲,岳飞决定自己采取主动。他要请知府黄纵做媒,上李宅提亲。不过在正式提亲之前,岳飞觉得自己要问问李孝娥的想法。

他已经吃过婚姻包办的亏了,可不能让李孝娥再吃这个亏。

于是岳飞又一次登上李家的门,在柳池边很直接地问起李孝娥,“孝娥妹妹,你愿意嫁给我吗?”

李孝娥顿时低头不语,只是脸红得像清晨的云彩。

岳飞见李孝娥不回答,登时心中一凉,以为李孝娥不想嫁给自己。岳飞有点低落地说,“孝娥妹妹,我本想明日请黄知府提亲,既然你不同意,我不会勉强你的。反正这事情我还没和黄知府说。”

岳飞说完这番话,转身要走。既然李孝娥不愿意嫁给他,他就不能再和李孝娥单独相处,要不然会让人风言风语,坏了李孝娥名节。

岳飞哪里知dào

李孝娥之所以低头不语,完全是出于女儿家的羞涩。李孝娥虽然不是弱女子,但也不是花如玉那样的女汉子。直到听见岳飞要走,才抬起头,望着岳飞说道,“岳大哥,你明天来提亲吧。”

说完这话,红着脸回了正堂。倒是躲在旁边偷听的鬼丫头小蝶立即改了口,开始喊岳飞姑爷了。“姑爷,我家孝娥姐姐已经走了,你还傻愣着干嘛?快点去找黄大人提亲吧。”

岳飞抬头一看,才发xiàn

李孝娥早已不见踪影。当即拍了拍小蝶的脑袋,大步流星地出了李宅,直接走到衙门。

黄纵正在堂上办案,一看岳飞到来,以为岳飞有什么大事要说,连忙引入后堂。听说岳飞要找他提亲,当即哈哈大笑。“鹏举,你早该说这话了。你知不知dào

李老早把你当女婿一样看待了。依我看来,你和李家小姐正是天生一对。你不用说了,我今晚就去李府给你提亲。”

黄纵说到做到,下堂之后,直接官服都不脱,就去了李府。一见李八少,当即大笑说道,“恭喜李老,鹏举以后要改口喊你泰山大人了。”

李八少早从小蝶嘴里知dào

了岳飞提亲的事。那个鬼丫头本来就是李八少的探子。当即大笑说道,“让鹏举那小子赶快下聘,秋高气爽的天气,正是男婚女嫁的好时光。”

岳飞得报,喜不自禁。当即请黄纵选了个黄道吉日,去李宅下聘。

吉倩一听岳飞要下聘,咬咬牙终于下定决心向花如玉下聘,取个暴力点的老婆也好,以后谁敢惹我吉倩,夫妻二人一齐扁人。

而一向木讷的徐庆则在花小七的强烈要求下,也向花小七下聘。

一客不烦二主,三客也不烦二主。三个人的媒人都是黄纵。

七月二十九是七月最后一个黄道吉日,宜下聘,宜嫁娶。安定下来的应天府,那一天有无数对新人或下聘,或嫁娶。但几十年之后,应天府百姓只记住了三对下聘的新人。

应天说书人最喜欢在茶馆说起这段喜事,往往一拍惊堂木,望着四周的听众,大声说道,“七月二十九那一天是百年难得的好日子,早被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黄相掐指算出。一王二候同时下聘。破虏候吉倩下聘花如玉,定军候徐庆下聘花小七。别看他们三家现在是我华夏豪富,当时可都是身无分文,全是穷哈哈出身。三个人的聘礼各不相同。吉破虏的聘礼是一双铁锏,花如玉回的是一杆花枪。徐定军的聘礼是一把自己亲手打造的钢刀,吹毛断发。花小七回的则是自己亲手做的一件衣服。他们都是粗人,所以送的聘礼也是粗人的礼。而岳王和李后却不一样,他们的聘礼风雅无比。岳王知李后最爱大苏学士的词,所以王的聘礼是一幅苏学士亲写的词,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而李后的回礼刚巧也是苏学士的词,大江东去。原来岳王也爱大苏学士的词。那位看官问了,既然岳王出身贫寒,不取人财,怎么会有苏学士的字画呢。各位看官有所不知,不要说岳王,就连李八老爷素称豪富,家里也断然没有大苏学士的字画。级别不够啊。那么这位看官又问了,大苏学士的两幅字画来自哪里呢?这就要从李易安居士来到咱们应天府那天说起了。”

第四十九章 李清照

半月之前,黄纵见应天府局势平稳,便托老英雄孟安去楚州接自己的家眷。毕竟此时整个天下都在风雨漂摇之中,高官厚禄,家世豪富,都不能保证活到明天。

岳飞给孟安派了五百骑军,希望孟安能把这五百骑军在千里驰骋之中练成真zhèng

的精锐。

孟安奉令出发,一路上不知dào

击溃了多少流寇。渡准河到达楚州,孟安把骑兵留在城外,自带十几个人进城。没想到进城时正赶上兵乱。其实只有几十个士卒趁夜放火,大声鼓噪。知州赵明诚闻城中乱起,独自缒城而逃,连妻子李清照都不顾了。

老孟安拒绝了部下暂时退出城外的建议,一个人,一把刀,冲进乱兵之中,一连砍杀十几名大声鼓噪的乱兵,乱兵为之夺气。

楚州乱平之后,赵明诚回城,摆出一幅礼贤下士的姿态,想招揽孟安。

孟安笑道,“我孟安不是江湖野人,乃是应天护民军骑军都头,职责在身,只能多谢大人美意了。”

赵明诚还不死心,继xù

说道,“应天离黄河不过数百里,若金人南下,转眼倾覆。孟老英雄何必自蹈死地!不如留在楚州,官禄双收。”

孟安本就鄙薄赵明诚胆色,见赵明诚拿金兵吓唬自己,不禁又好气又好笑,朗声说道,“肉食者鄙,未能远谋。曹刿将军真不欺我。大人可知我加入护民军,就是为了和金人死战。如果没我们这些地方民团和金人死抗,大人的楚州想必也挡不住金人吧?不知dào

那时候大人还能逃到哪里去?”

赵明诚见孟安出言不逊,当即拂袖而去。孟安来到黄纵府上,递上黄纵的亲笔书信。

黄纵之妻张若兰,出身官宦世家,喜读诗书。此次接到丈夫来信,不禁又喜又悲。喜的是丈夫不但有了音信,还当上了应天知府。虽然只是由民众推出的代理知府,但看眼下朝廷局势,肯定会承认丈夫的地位。丈夫一向有澄清天下之志,这次终于有了用武之地。悲的是这次离开家乡,不知何日能够回还。但夫妻本该携手共度时艰。丈夫既然来信,我自当立即动身前往。

不过在出城之前,我要去见见我的好姐姐李清照。

原来这张若兰最崇拜的人就是李清照。李清照随赵明诚来到楚州,张若兰当即写拜帖投上。李清照和张若兰见过一面之后,认为张若兰虽是大家闺秀,身上却有侠气,很快和张若兰成了手帕交。

所以在出城前,张若兰特意去了一趟知州衙门,去和李清照告别。见到李清照的时候,李清照正在收拾东西,地上的金石字画摆了一地。

赵明诚李清照二人都喜欢收集金石字画。再加上赵明诚之父赵挺之当过宰相,李清照之父李格非则是苏东坡门下弟子,无论身份地位,都让他们收集名人字画有了天然的优势。所以楚州衙门里,稀世的金石字画像大街上书画坊里不值钱的图书一样多,总让张若兰目瞪口呆。

张若兰上前一步,福了一福,“姐姐,你怎么也收拾东西啊?莫非要出远门吗?”

两人常以姐妹相称。李清照比张若兰年长几岁,所以成了姐姐。

李清照抬起头来,却让张若兰吓了一跳。往日里脸上总是挂着淡淡笑容的李清照此时却是一脸憔悴,眼睛红红的,明显是哭过一场,而且眼神茫然,似乎丢了魂似的。

李清照对张若兰勉强笑了一下,沙哑着声音问道,“妹妹不是要去应天府吗,怎么还没出城?如今兵荒马乱,妹妹一路小心就是。我就不送你了。再说我将为犯官之妇,也不能去送你了。”

张若兰惊讶地问道,“姐姐何出此言?”

李清照尚未答话,赵明诚从里间走了出来,极为委曲地说道,“若兰,你来得正好。你替我劝一劝她。她一直在埋怨我面对叛乱临阵脱逃,说我没有男儿气概。我赵明诚是个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怎么能镇得住那些凶狠的乱兵。圣人有云,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李清照听赵明诚对自己的逃跑依然振振有词,不禁更加心灰意冷。也不理会赵明诚,只是微微弯着嘴角,露出一幅鄙视的表情。

赵明诚见李清照如此,更加恼怒,也不顾张若兰在场,大声说道,“清照,你不要用那种表情看我!是,我没有勇气,但当今世上哪个人不是这样。皇帝还从相州一路跑到建康呢。你也不用给我摆脸子,也不用收拾东西,我父曾为大宋宰相,当今执政汪伯彦黄潜善皆为我父门生,根本不会拿我治罪。顶多换个地方做知州。”

李清照再也忍不下去了。李清照性格温婉,但骨子里却有一股豪气。她望着赵明诚冷声说道,“你以为我是怕你失去官位吗?如果你这样的知州不丢官,皇帝才真的瞎了眼。身为一地知州,面对区区几十个乱兵,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

赵明诚强自分辩道,“这怎么能怪我,我也不知他们只有几十个乱兵啊。”

李清照冷笑,继xù

说道,“我知dào

你是读书人,百无一用是书生,逃跑也是情有可原。可是你逃跑时不能和我说一声吗?你把我一个人扔在府里,可想过乱兵打进衙门,我的遭遇?”

赵明诚脸皮一红,再也无法强辩下去。其实他并不是刻意撇下李清照,只是被乱兵的喧嚷吓破了胆,忘了自己的结发妻子。如今听李清照指责,只能沉默不语。

李清照用手卷着一幅字画,语声悲凉地说,“以前你常说,我和金石字画就是你的一切。我天真地相信了。一信就是二十年。现在才明白,在你心目中,我们只是随时可被抛弃的物品。”

张若兰见李清照越说越伤心,连忙上前劝道,“姐姐莫太伤心。想来赵大哥也是一时糊涂,毕竟他是读书人,比不得那些江湖汉子的胆气。”

赵明诚听张若兰替自己分辩,心中暗暗感激。

却听李清照冷笑一声,继xù

说道,“妹妹,你家黄相公也是读书人。可他的胆气却比某人强了若干倍。”

赵明诚见李清照把自己贬得一钱不值,当即变了脸色,愤然说道,“我再没胆子,也是你父李格非千挑万选的好女婿。你要怪,只能怪你父亲瞎了眼。我赵明诚再不济,也是宰相之子,不是街边的贩夫走卒,我家中也没有女人当家作主的道理。你才华虽好,独独忘了三从四德的古训。当着外人的面嘲笑自己的丈夫,好大本事!”

赵明诚夹枪带棒的一番话倒把李清照震得彻底无语。张若兰偷眼观看赵明诚,见赵大知州再也没有往日的优雅风度,反而一脸狰狞,令人恐惧。

李清照缓了好一会,才长出了一口气,双目直直地盯着赵明诚,一言不发。赵明诚虽然咆哮了一阵,但其实也不过是公子哥的虚荣心在作怪。此刻看到妻子的目光,不由有点心虚,想劝慰一下,又放不下面子。最后哼了一声,掉头出了衙门,去醉花楼买醉去了。

李清照看到赵明诚出去,才转脸对张若兰说,“妹妹,你要去应天府,可否载我一程?我想回济南府,祭奠一下先父。”

张若兰有点踌躇。“赵大哥那边?”

李清照嘴唇紧紧抿在一起,眼睛里透着一种决绝。她紧紧握住张若兰的手,低声说道,“妹妹,姐姐实在没法面对一个这样的男人。至少现在不行。我必须要回乡一趟,要不然我会疯的。”

张若兰本来就看不起赵明诚,再看李清照伤心欲绝的脸色,竟然点头同意了。李清照收拾好衣物,带了自己的贴身婢女小青,让孟安派人扛着两大箱子金石字画,就出了楚州城。

等到晚上赵明诚醉醺醺从欢场回来,却发xiàn

李清照早已不见人影。问过家丁,得知李清照和张若兰一起出城,说是回乡祭祖,不由大发雷霆,把几个家丁都痛打了一顿。

再说李清照,和张若兰坐在同一顶花轿上,出了楚州,一路向应天府迤逦行来。

行军路上,孟安和一众护民军经常引吭高歌。“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李清照和张若兰初听之下,顿时击掌叫好。

李清照对张若兰说道,“我真羡慕妹妹,嫁了一个真英雄。这首词肯定是黄相公填写。也只有黄相公那样胸怀天下的人才能写出这样的绝妙好词。”

张若兰却迟疑地说,“姐姐,恐怕这词不是我家相公写的。我家相公为人虽然不拘小节,但这样大气的词,不是他能写出来的。还是问一下孟老英雄吧。”

张若兰喊过孟安,问这首满江红何人所作。其实张若兰还是蛮希望这词是黄纵所作。单凭着这首词,黄纵也会留名千古。

孟安笑道,“除了我们护民军岳团练使,天下又有何人能填出这样的词。这首词是我们护民军军歌。我孟安纵横江湖半生,能让我佩服的年轻人,只有岳团练使一个。”

李清照有点不敢相信地问道,“这词写得慷慨激昂,一读之下,令弱者奋,令懦者勇,可谓洗心之词。你家岳团练使是哪一年的进士,竟然能写出这样的词,这样才华的人岂会默默无闻?但我在汴梁时,怎么没听过有姓岳的大才子。”

孟安见李清照似乎在怀疑自己的话,当即梗声回道,“这世上又不是只有进士才会作诗填词。我家岳团练使是相州农家子,从小习武,一手大枪可称天下无双。偏又爱好文墨,自学经文,作诗填词都行。依我老孟看来,比很多进士也要强很多呢。但岳团练使又没有其他文人的骄傲,评论本朝风流人物时,岳团练使只推许大苏学士一人。”

张若兰心中常以为相公黄纵是天下一等一的人才,但见孟安提到黄纵时,口气很淡,似乎只是平辈论交,但一提到岳飞之名,顿时透出一种从心底发出的崇敬。

不光是孟安,所有的护民军一听到岳飞之名,眼中满满的都是崇敬。这更让李清照和张若兰都对岳飞起了好奇之心。

一路之上,护民军把岳飞的一些事迹添油加醋地讲给二人听讲。当李清照听到岳飞以带伤之身,七日平了应天乱军,半个月稳住应天局面,不由大赞,“大丈夫当如是也。”决定进了应天府就拜见一下岳飞,如果真是英雄,李清照决定送给岳飞几幅大苏学士的字画。

她们到达应天府的时候,正好是七月二十八号。岳飞正式下聘的前一日。当岳飞听孟安说已经把黄纵家眷接来,顿时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和一对儿女。自言自语地说,“不知dào

智浃大师和岳翻有没有离开汴梁,去太行山二龙峰找霍锐师弟。”

原来智浃和岳翻除了去开封找宗泽商议军机外,还担负着去太行山找岳母的任务。如果找到了,就把他们带回应天。可惜的是,到现在也没见二人回来。

孟安见岳飞有点忧伤,连忙劝道,“鹏举不用担忧。我素知智浃大师之能,有他在,令堂和一对麟儿保准平安到达应天。对了,鹏举,李清照也来到我们应天了。”

岳飞有点激动地问道,“莫非是那个才名满天下的济南李易安吗?”

“是啊。”孟安点头说道,“咱们护民军的那些秀才们都闹着要去见李清照呢。我就不明白了,李清照虽是天下才女,但远远比不上花如玉。提不得刀枪,上不得战场。有啥子好见的?”

第五十章 贺礼

张若兰一进应天府,就被黄纵亲自接进了衙门。而李清照则谢绝了黄纵夫妻的邀请,独自带着婢女小青,投宿在牛家客栈里。

此时的牛家客栈已经不再是一个月前的模样。平乱之后,牛老板不断宣传岳飞在他家客栈里养过伤。随着岳飞和护民军在应天越来越得民心,牛家客栈的生意也就越来越好。

半月前,牛家客栈搬迁到八方楼附近,生意更加火爆。牛老板特意跑到护民军营,请岳飞给自家的客栈题字。岳飞也不客气,提笔写了“宾至如归”四个大字,被牛老板堂而皇之的裱糊起来,贴在客栈的门楼上。牛老板夫妻又很会做生意,真zhèng

做到了宾至如归的服wù

,短短时间里,隐然成为应天府最有名的客栈之一。

牛老板长了一双生意人的眼睛,一看李清照气质高贵,当下不敢怠慢,安排了二楼的一间上房,派出自己的小女儿亲自侍候李清照,并偷偷嘱咐,“丫头,眼睛睁大点,这夫人一看就是名门贵妇,一举一动都是学问。好好学着点,咱们小门小户的,请不起女先生,想学大户人家的礼节,只能这样偷着学了。”

牛家小姐倒是没什么意见。她心说,就算比不上这位贵人,能超过她家的使女也行。小青年龄虽小,但出落得眉目如画,让牛家小姐很是羡慕。但她可能是想得太多了,给李清照倒茶的时候,不小心把茶杯打落在地。结果被小青笑着请出了房屋。

李清照站在窗前,打量了一下街道上来往的长裙,叹了一口气说,“此地乡民真是幸福,竟然能过上太平年景的生活。”

小青接道,“夫人,要不咱们也住在这里算了。等相公来接你,咱们再回去。”

小青确实很想留在这里。楚州兵乱那天就把小姑娘吓坏了。瑟瑟发抖地躲在李清照怀里,生怕乱兵闯进府来。小青今年十三岁,说是婢女,其实李清照待她有若已出。

从楚州到应天的路上,小姑娘不知看到多少人间惨剧。行尸走肉般的流民,变成废墟的村庄,比蝗虫还要可怕的流寇,强盗,山贼,路边饿毙的尸体,成群的野狗野狼,无一不让这个十三岁的小姑娘如堕恶梦。

直到进入应天地界,一切的景象都来了一个大转换,恍如从地狱来到了人间。虽然也有战火的痕迹,但绝大多数村庄都有炊烟升起,地里的黄豆和高梁即将成熟,路上碰见的乡民眼里充满希望,似乎根本不担心近在咫尺的乱兵乱民。那些乱兵流民也不敢涌入应天地界。

而进入应天府城之后,大街上密密麻麻的人群,街道两边密密麻麻的店铺,店铺前迎风招展的各色招牌,以及挑着担子沿街叫卖的小贩,都让主仆二人恍惚回到了几年前的汴梁。

乱世里的桃花源人人向往,所以小青才有此一说。只是她话音刚落,就见李清照皱起了眉头。小青吓得赶紧吐了吐舌头,不敢再说话。

李清照来到应天,本想见一见被孟安等人敬若神祗的岳飞。但一想自己身为女子,去军营求见一位将军总嫌不妥。哪怕这位将军比自己小了二十岁。如果赵明诚也在就好了。

想到自己的相公,李清照更是心烦。后来李清照决定等上一天,明天黄纵夫妻应该还会过来,到时候和他们一起见见这个岳团练使。

牛家小姐正很生气地站在客栈门口,心里骂着自己,“真笨,连个茶水都倒不好。人家那个小丫头不也才十几岁嘛。看人家多伶俐。”

就在这时,牛家小姐看见李八少和李孝娥正朝自家客栈走来。顿时把心中的不快抛在九宵云外,赶紧迎上前去喊了一声八老爷。

一听李八少和李孝娥是来求见李清照的,牛家小姐更是吃惊。在她看来,八老爷就是应天府里最高贵的人了,没想到来见这位李清照,还要用一个请字。

牛老板听见李八少笑声,早匆匆过来,一听李八少来意,不禁暗赞自己眼光毒辣。住进自家客栈的果然是个贵人。

领着李氏父女走到李清照住的上房时,李清照正站在窗口沉思。李八少抱拳冲李清照喊了一声,“赵夫人。”

李清照往下一望,首先看见的却是一身月白色绸衫的李孝娥,暗赞一声,好美的女孩儿。然后才看见红光满面的李八少。

李清照赶紧走下楼来,有点激动地说道,“原来李叔叔还在应天居住。”

原来李八少十几年前航海归来,家世巨富,为免怀壁其罪,就前往汴梁寻找靠山。因为当时赵明诚的父亲赵挺之还是尚书左丞,李八少携重金到赵府去过几次。那时李清照刚刚嫁给赵明诚,虽然才名满天下,依然是一个好奇心极重的文学女青年,听闻李八少是个出海远航的大海商,当即拉着丈夫一起,请李八少在汴梁的潘楼吃了顿饭。

当然,说是请吃饭,其实是李清照想问下李八少远航大海的奇闻怪事。当听李八少说起海上真有像楼房一样高大的鲸鱼时,李清照恨不得自己也到海上走一遭。

李八少当时受宠若惊,认为自己一介海商,竟然能被宰相的公子媳妇请吃饭,幸何如之啊。虽然宰相公子一幅冷淡的模样,但宰相媳妇却平易近人,没有一点歧视商贾的意思,对李八少以叔相称。当听李八少说起家中有一个几岁的小女儿时,当即送给李八少一个玉佩。那玉佩上有李清照亲手刻的一首如梦令。并笑着对李八少说,这块玉佩就赠给孝娥妹妹吧。

李八少是个感恩的人。虽然当年赵挺之看不上他,没接受他的投靠,最后反倒投在了太尉高俅府上。但李八少并不记恨赵挺之。毕竟赵挺之自己也就是个虚名宰相,凡事都要看蔡京的脸色。他只对李清照赠送玉佩的事情念念不忘。并坚信女儿孝娥是个有福人。小小年纪就能收到大才女李清照赠送的玉佩微雕,将来肯定也是才女。其实李清照赠送的那块玉佩材质并不是特别好。但李孝娥却一直把玉佩挂在脖子上,视若珍宝。因为李孝娥自从得知李清照喊过她一声妹妹之后,就特别崇拜李清照的诗词。

得知李清照来到应天之后,李八少立即领着李孝娥上门拜访。虽然赵家李家现在都落魄了,但在李八少眼里,李清照还是那个他最感激的赵家媳妇。而在李孝娥眼里,李清照依然是自己最崇拜的大姐姐。

李清照记忆力惊人。一见李八少,就认出这个须发皆白的老人就是十几年前给自己讲过海上奇事的李八少。

李孝娥见到风华绝代的李清照,早就激动得不能自己了。上前盈盈拜倒,“清照姐姐,妹妹孝娥有礼了。没想到我这辈子真的能和姐姐见面。”

李清照愕然了一下,因为她并不认识李孝娥。但立即就猜到这就是李八少的小女儿。李孝娥摘下脖子上的玉佩让她观看时,李清照感慨地说,“时光如流水,转眼白头。想不到当年李老口中的小女孩都成了绝代大美女了。”

当看到李孝娥的头上梳得还是姑娘的发髻时,李清照有点惊讶。因为像李八少这样的家私,李孝娥长得又极为漂亮,早就应该嫁为人妇了。

李孝娥也是玲珑心,从李清照的眼神里就看出了李清照在想什么,当即又骄傲又羞涩地说,我明天就要和岳大哥定亲了。

李清照看李娥说到岳大哥时,眼睛亮亮的,连忙问道,“妹妹要嫁的莫非是那个写下满江红的岳团练使?”

李孝娥急急问道,“姐姐也知dào

那首词吗?姐姐认为那词好不好?”

李清照直接给了个极高的评价。“千古绝唱!”

李清照的这个评价把李孝娥激动得手舞足蹈。要知dào

李清照少女时代就成了天下知名的才女,如今年过四十,早已奠定了自己在皇宋诗坛的地位。既然连李清照都说岳大哥这首词是千古绝唱,那肯定就是千古绝唱了。

李清照正要邀请李八少父女上楼时,牛老板却又把岳飞领了进来。李孝娥一见岳飞,立即走到岳飞跟前,兴冲冲地说道,“岳大哥,李姐姐说你的满江红是千古绝唱呢。”

岳飞轻拍了一下李孝娥的肩膀,让她不要那么激动,拜过李八少,然后上前和李清照见礼。岳飞本想喊李清照赵夫人的,但李清照却先开口笑道,“岳团练使,你随着孝娥来喊我姐姐就行。孝娥是我多年前就认下的妹妹了。岳团练使气度非凡,将来必成风云人物,我孝娥妹妹有福了。”

李孝娥见李清照如此推崇岳飞,当即一脸的幸福表情。岳飞不喜欢听别人夸奖自己。连忙逊谢。他来找李清照可是有事相求的。并不只是为了听李清照一句夸奖。牛家客栈外面可是站了一大群李清照的铁杆粉丝等着签名呢。正要开口,李清照忽然说道,“暂等一下,我上楼拿点礼物。”迈着轻盈的步子走上二楼,很快又拿着两幅卷轴出来了。

李清照把一幅卷轴交给岳飞手里,一幅卷轴交到李孝娥手里,笑着说道,“孝娥妹妹明天就要定亲,我身无长物,只能送给你们两幅字画做贺礼了。”

岳飞打开卷轴一看,字如行云流水,仪态万方,却是苏东坡亲书的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李孝娥那幅却是苏东坡亲书的念奴娇:大江东去。

苏东坡的字画此时已经极为难得,因为不只是宋朝本土的文人雅士喜欢收集苏东坡的字画,倭国高丽大辽大丽安南等国的上等人士都热衷于收藏苏东坡的字画。借着父亲李格非曾是大苏门下的光,李清照也才收集了四幅苏东坡的字,三幅苏东坡的画。这次来应天,全部带了过来。

岳飞和李孝娥不知苏东坡字画行情,当即坦然收下。但李八少却知dào

这礼物有多贵重。他知dào

女儿喜欢苏东坡的诗词,很早就想买一幅送给女儿。但几年时间,也没有买到一幅。

不过李八少也没有推辞这份礼物。李清照自己就说了,这是她送给岳飞李孝娥的聘礼。如果推辞,反而不祥。

李清照送出贺礼之后,才淡淡地笑着问岳飞,“岳团练使来客栈找我,不知有何贵干?”

岳飞连忙抱拳说道,“李姐有所不知。自从孟安回营说了你来应天的消息,护民军的秀才们都想目睹你的风采。如今他们就站在客栈门外,不知李姐可否允许他们进来。”

第五十一章 应天女学

有宋一代,重文轻武,以狄青之功,犹被丞相府一个歌女羞辱。读书人面对士兵的时候,都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优越感。而军将们因为常被读书人歧视,也产生了一种逆反心理。他们常在读书人面前舞刀弄剑,故yì

显示自己的粗莽,把读书人吓得面如土色方才罢休。

所以宋朝文化虽然昌盛无比,识字率之高已经不亚于重视教育的民国时期。但数十万军将却多目不识丁。读书人只要有一点办法,也不会投笔从戎。虽然军中也有读书人,但多是监军之类,不会舞刀弄枪,有辱斯文。

有识之士早就指出了重文轻武的弊端,却不明白这是赵宋官家的统御文武之道。所以往往好心办坏事。范仲淹因为欣赏狄青,劝狄青折节向学,做一个文武双全的大将军,却不知好心办了坏事,害得狄青在朝廷的猜疑中忧惧而死。范仲淹是个君子,根本不知揣摩帝王心理。赵宋官家不忌讳文人,不忌讳武人,却忌讳文武双全之人。

李清照听岳飞说客栈外面有护民军的读书人,以为可能是护民军的幕僚文书,不会有几个人。所以笑着和岳飞说道,“既然都是书生,就让他们进来吧。”

结果岳飞刚朝客栈外喊了一声,“李大家请诸位进来说话。”轰的一声就涌进上百人,直接把客栈的院落塞得满满的,让客栈的住客都站在窗口,或者打开门观望,以为客栈要发生什么事情。

李清照倒是有点惊讶。她自幼成名,半生以来,不知参加了多少诗会文会,这种上百人的场面其实并不鲜见。比这更疯狂的场面她也见识过。她惊讶的是护民军竟然有这么多读书人。

李清照不知dào

一万多护民军,识字率已经达到三分之一,其中秀才就有三百多人,举人有四十多个。今天过来牛家客栈的就是护民军中的佼佼者,或训liàn

成绩优异,或带队成绩突出。

婢女小青倒是被吓了一跳,看到涌进来的这上百人虽然看上去都是书生,但个个身穿盔甲,脸也晒得黑红,颇有一点粗野,以为是遇到乱兵了呢。

上百模样怪异的读书人进来之后,立马整整齐齐排成三排,一声不吭地望着岳飞李清照等人,眼睛里充满热情。

李清照有点不敢相信地说道,“没想到护民军中有这么多读书人。岳团练使,读书人吟诗作赋可以,打仗行吗?”

如果放在以前,李清照绝对不会说出这样的话。但这次楚州之乱,让李清照深深看清了文人面对乱世的怯懦和无奈。所以才当着上百书生的面问出了这样的话。

岳飞用手指着队列严整的读书人,坚定地说道,“岳某一向认为文武双全者,必有大前程。上马可击狂胡,下马可草军书。一支识字率高的军队,战斗力一定超过文盲组成的军队。这些书生,乃是我护民军的灵魂所在。”

岳飞的话让上百人听得激动莫名。纷纷把腰杆站得更直了。

李清照感慨地说,“靖康之乱前,我认为诗文就是天下的一切。靖康乱后,我才发xiàn

诗文一钱不值,刀枪才是天下的一切。现在看来,我错了。靖康之前是错的,靖康之后依然还是错了。文武之道,皆不可少。”

岳飞点了点头说,“姐姐说得不错。我大宋偃武修文,文才风流冠于天下,但北面来的金狗可不懂什么诗文。但我们也不必妄自菲薄,看到金狗们武力强横,就认为文化没有用处,践于地上,反而学习起金狗的野蛮。那样的话,就算赶走了金狗,我大宋也不再是大宋了。我们应该做的是用手中的刀剑来护卫我们的诗书礼乐。无论是金狗,还是其他的蛮族,都别想毁掉我们的家园。”

李清照郑重地点了点头,侧身向岳飞福了一福。“岳团练使此言说得透彻。然后转脸向着三排护民军说道,“各位同仁,我李清照是个文人,只能依靠你们手中的刀剑来保护。不只是我,还包括你们的妻儿,都需yào

你们手中的刀剑来保护。岳团练使说得好,上马击狂胡,下马草军书,才是你们应该追求的目标。我不懂军略,不敢给你们训话。在路上听了你们的护民军歌,我现在只想送给你们一首小诗。”

李清照说到这里,曼声吟道,“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好诗!”岳飞大声赞道,“此诗当为天下军人座右铭。让他们明白军人的天职是守护家园,而不是望风逃窜。”

涌进来的上百护民军听完此诗,更是热血沸腾。李孝娥望着李清照,眼睛里满满的全是崇拜。她小声对李清照说道,“姐姐真厉害。”

上百护民军浩浩荡荡地来到牛家客栈,又热血沸腾地离开了牛家客栈。虽然他们没机会献上自己的诗稿,求易安居士指斧正。但李清照吟的这首诗让他们振奋不已。

身为男儿,生当乱世,自当做项羽破釜沉舟,万不可学刘邦,抛妻弃子,只为自己逃得性命。

护民军离开了牛家客栈,李清照也在李孝娥的请求下,离开了牛家客栈,住进了李八少府上,准bèi

担当明天岳飞下聘时的见证人。

只是他们在离开牛家客栈的时候,还发生了一件有趣的事。牛老板忽然做了一个奇怪的举动,他竟然要把小女儿送给李清照做丫头。

李八少笑着问道,“老牛,你现在也是富人了,为什么要这么做?”

牛老板搔搔脑门,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妮子今年也快十四岁了,快要找婆家了。我想让她跟着这位贵人学点礼仪,将来好嫁个官人。”

李八少听得哈哈大笑。他太了解牛老板这个人了。什么都好,就是胆子有点小,还是个官迷。因为自家的小女儿长得漂亮,总想找个官人做女婿。又怕自己小门小户的,教不出知书达礼的闺女,所以二年前就张罗着要把女儿送给李孝娥做丫头了。

毕竟宋朝的婢女丫头和元明清皆不同,做丫头并不意味着卖身为奴。她们反而有点像童工,侍奉小姐三年,就可自由回家。还能在回家时得到主家的一笔工钱。如果被主家看中,纳为小妾,也顶多服侍十二年,依然要放出府来。要不然主家只能将她扶正。

所以当时很多小户人家都愿意把自家的女儿送到大户人家做丫头,不光省了一张嘴吃饭,还能赚到一些工钱,更重yào

的是,能在大户人家学到大户人家的礼仪,出来后也好找个好郎君嫁了。

这牛老板正是这样想的。只不过二年前李孝娥拒绝了他的好意。此刻他眼巴巴地望着李清照,生怕李清照也拒绝了自己送女儿当丫头的夙愿。

可惜李清照还是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自己尚且不知何去何从,哪里还有收丫头的心情。离去的时候,婢女小青还故yì

低声嘀咕了一句,“连杯水都倒不好,怎么侍奉我家夫人?”

靖康二年七月二十九日,在知府黄纵和大词人李清照的共同见证下,岳飞和李孝娥正式定亲。吉倩和花如玉正式定亲。徐庆和花小七共同定亲。

其实定亲仪式并不盛大,但在后世看来,这可是一场极为盛大的定亲场面。因为在场之人,皆为后世大名鼎鼎的人物。

在岳飞定亲之后的第三天,李清照感觉自己要回济南了。如果再在应天住下去,自己可能就不想走了。

这里有她的好姐妹张若兰,有视她如亲生姐姐一样温婉有礼的李孝娥,有聪明伶俐的花小七,更有不让须眉的猛女花如玉。这几日花如玉也总是住在李府,求李清照教她写诗。说是要让吉倩那个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的莽夫刮目相看。结果闹了不少笑话。这几天不光没有学会写诗,反而把李孝娥精心制作的毛笔捏断了上百根。

整日笑声不断,李清照都感觉自己变得年轻了几岁,好象又回到了无忧无虑的汴梁时期。可是应天再好,也不是她的家呀。

李孝娥等人再三劝说,让李清照留在应天。花如玉甚至放出豪言,“只要清照姐姐留在这里,我花如玉肯定会学会写诗。”

见李清照去意已决,李孝娥无奈之下,只好把李八少和岳飞请来。岳飞听说李清照要回济南,来到李府,直接对李清照说道,“姐姐,济南绝不可回。眼下道路不靖,乱兵四起。就算我派护民军送姐姐回济南也不行。眼下已是八月,金狗大军南下在即。根据金狗大军动向,我和黄纵李老等人再三揣测,判断他们可能会兵分三路。东路军肯定会直奔济南。姐姐如果此刻回乡,无异于以身饲虎。”

李八少重重地点了点头,以示同意岳飞的推测。“清照切不可自陷险地。要知女真大军皆为豺狼。”

李清照有点不相信地说,“济南知府刘豫大人也是能臣干吏,再加上手下有猛将关胜,应该不会守不住济南吧?”

岳飞非常肯定地说,“守不住。绝对守不住。孟老英雄曾经去过济南,他说刘豫此人性贪而暴,和关胜颇不相容。姐姐熟读历史,可知大敌当前,将相不和者,焉有不败者?姐姐听我一言,暂且住在应天府,待我护民军兵强马壮时,再送姐姐衣锦回乡。”

李清照终于被说服了。决定暂时住在应天府。但却不想再住在李府了。虽然李八少和李孝娥以及李府的下人都把她当成自家小姐一样尊敬,连婢女小青这阵子都有专人侍奉。可李清照总感觉自己受之有愧,还是决定自力更生。于是和婢女小青在李宅附近租了一处房子。李孝娥明白李清照的心思。也不再劝。

可是等李清照安顿之后,忽然发xiàn

自己身上的银两不多了。她走得匆忙,本就没有带多少银两。如今身边除了几大箱珍贵的金石字画,再也一无所有了。而这些金石字画,李清照是绝对不会卖的。

李清照苦恼的时候,忽然想到牛老板的小女儿渴望学习礼仪的眼神。当即灵机一动,到李府找见李孝娥,然后又把张若兰花小七花如玉喊到一起,说了自己的打算。

李清照的想法是在应天开办一所女学。只收女弟子,然后在学堂里教授她们生活礼仪。这样的女学其实在仁宗时就已出现,只不过只有世家大族或者高官之女才有进学的资格。而李清照则打算把门槛降低,只要有心学习礼仪,不管是小门小户家的女孩,还是商人工匠家的女孩,都可以入学。

对李清照的这个打算,众人当然拍手赞成。李孝娥兴冲冲地说道,“姐姐,我也要进女学。学费你随便要。”

李清照笑着说道,“妹妹当然要进女学,不过不是当学生。是当女先生。妹妹行止皆有礼仪,谁还当得了你的老师啊?”

几个人商议了一下,决定就在一个多月前被抄的楚家大院里开女学学堂。开办女学的过程中,花小七最为热心。忙前忙后,几乎出了一大半力。原来花小七出身寒微,如今和徐庆定亲,生怕自己过门之后,做不了一家之主,所以才这么热心女学。其实花小七是杞人忧天,徐庆也只是铁匠之子,哪里会在乎这些礼仪。

靖康二年,八月八日,应天女学正式开学。李清照自任山长。张若兰李孝娥花小七担任教席。花如玉担当临时教席。女学开学当天,全城轰动。牛家客栈的老板第一个替自家的小女儿报了名。

岳飞黄纵李八少等人都对女学大赞。只有吉倩听说花如玉也被聘为临时教席,有点奇怪问花如玉,“小七当教席至少可教人家绣花。你当教席能教人家什么啊?”

花如玉眼睛一瞪,“我当然是教她们刀枪棍棒了。清照姐姐说了,女人也应该练些武艺,不能弱不禁风。最好都像我一样威猛,才不会受男人的欺负。”

“什么?”吉倩叫道,“我要替应天府的男人们默哀了。哎哟,别打,你想谋杀亲夫啊。”

第五十二章 徐州(1)

靖康二年八月,从应天逃往徐州的祝行在刘复祝友张渊纵兵大掠徐州。一时间徐州血雨腥风,无数乡民家破人亡,只能向着外地逃跑。而靠近应天南部的丰县砀山等地更是十室十空,乡民纷纷逃入夏邑永城等地避难。

镇守夏邑城的是护民军骑军副统领神射手赵宏。平定王善之乱后,岳飞就把护民军分开,各自镇守边界。赵宏率一千骑军镇守夏邑,王贵率五千步军镇守睢县,岳翻率三千步军镇守宁陵。

应天各地一直在有序的接收难民。如今大批难民涌入应天南部,赵宏不敢怠慢,派人回应天给岳飞通报。

岳飞得报之后,立即和张宪黄纵李八少等人商议,看是否派兵进入徐州。黄纵张宪极力主张派兵。李八少则认为要谨慎,毕竟护民军是应天府本地团练,在应天府内的作为还可以说是乡老自治。汴梁留守宗泽还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果兵锋一旦向外扩张,那就形同造反了。朝廷肯定会派宗泽率大军前来镇压。

黄纵一拂袍袖,大声说道,“鹏举,徐州之乱不可不平。祝行在刘复祝友张渊四人都和护民军有仇,一旦让他们洗劫徐州,兵力大增之后,肯定还会派兵北上。我们必须先发制人。不能让夏邑永城两地百姓再遭兵劫。”

李八少其实内心也赞同出兵徐州。只是他认为一定要找到一个可以拿到台面上的出兵理由。现在岳飞成了他的准女婿,他可不希望岳飞被朝廷戴上叛贼的帽子。

李八少望着黄纵说道,“可是我们拿什么理由出兵徐州呢?朝廷如今虽然自顾不暇,但也不会对徐州兵乱不管不问。毕竟徐州乃是大宋东部的腰眼,连接南北的咽喉之地。依我看来,朝廷快要派大军来徐州平乱了。如果我们出兵徐州,和朝廷的兵马遇上,该当如何?”

张宪见李八少似乎怕了朝廷兵马,暗暗生气,不禁大声说道,“李老太过谨慎了。如果我们真在徐州境内和朝廷兵马遇上,那就各行其事。两不相犯。要不然就刀枪相见。我护民军不怕打仗。”

岳飞挥手止住了张宪的话头,慢慢说道,“李老的谨慎是有道理的。我们必须出师有名。特别是徐州这样的天下重镇。如果我们派兵拿下徐州,那就是和朝廷撕破脸皮了。一旦和朝廷撕破脸皮,我们护民军就别想在冬天北上和金狗大战了。因为朝廷肯定会派人前来剿灭我们。所以,我们必须谨慎行事。”

张宪急道,“岳大哥,难道我们就任凭祝行在刘复等贼子在我们眼皮底下祸害百姓吗?”

岳飞望了张宪一眼,大声笑道,“当然不是。可是我们必须找到出兵的理由。既然朝廷不可能下旨给我们这个小小地方团练,我们只能请徐州本地士绅出面了。”

黄纵和李八少眼前一亮,顿时明白了岳飞的打算。岳飞的想法很简单,就是复制护民军在应天的扩军方略。让徐州本地士绅出面,请护民军南下。那样既出师有名,也驻军有名了。

不过岳飞现在倒没有信心吃下整个徐州。在岳飞的打算里,护民军的发展方向始终是在北方而不是南方。毕竟北方才有金狗,南方却全是宋人。他建立护民军,可不是为了自相残杀。但因为最近军器坊里煤炭生铁全都吃紧,必须要给军器坊找到一个可以自给自足之地。应天地处平原,矿产稀少,无法可想,只能从徐州打主意了。

徐州一地,有煤,有铁,有盐,可以说具备了养军的所有条件。所以岳飞肯定不会任凭祝行在刘复破坏徐州。几人商议妥定之后,岳飞决定亲自领兵出击徐州。

徐州位于苏鲁豫皖四省接壤地区,京杭大运河横贯南北,乃是长江以北最重yào

的交通枢纽。北抱齐鲁、南控江淮、东接海盐、西连豫秦,素有“五省通衢”之称,也曾经被前朝的名将称为‘北国锁钥’、‘南国重镇’,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由此向东西南北挺进,都如同高屋建瓴般不可阻挡。

徐州虽然地处黄淮平原,但是由于鲁南山地延伸到这里,境内到处是低矮的丘陵和山脉,再加上泗水、汴水、沐水、京杭大运河等河流从市区流过,呈现出山环水绕的态势,易守难攻,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祝行在刘复祝友张渊四人手下兵马共有二万余人,再加上裹挟的百姓,号称十万大军。可是岳飞根本不把这四人放在眼里。在他看来,这四人身为客军,却一味荼毒当地乡民。虽然乡民拿他们没办法,但只要有大军前来剿灭他们,乡民肯定会纷纷响应的。

在逃到应天的徐州乡绅指引下,岳飞领五千步军,三千骑军出兵徐州。

祝行在听说岳飞率护民军前来剿灭他们,不由大怒。祝行在坐在徐州府的大堂上,冲刘复说道,“刘贤弟,岳飞此人欺人太甚。他一个相州的泥腿子,得了富庶的应天还不满足,竟然还要攻打徐州。这厮分明是想赶尽杀绝,不让我们有立足之地啊。我们如果不想再做丧家之犬,只能再和岳飞战上一次。贤弟有信心吗?”

刘复想起上次在应天城内和岳飞的战斗,不由自主地吞了一下口水。当时他们二万联军,围攻岳飞二千人马,十对一的比例,却被岳飞杀得屁滚尿流。连统制桑仲都被一个姓张的小将走马擒斩。一个多月过去了,刘复想起当日的战斗,依然心有余悸。所以面对祝行在的问话,刘复犹豫地说,“祝大哥,岳飞骁勇过人,我们必须从长计议。”

祝行在用鄙视的目光看着刘复,心说从长计议,计议个屁。你小子分明是被岳飞杀破胆了。当然,这话肯定不会直接说出来。祝行在和刘复两人都是大帅刘光世麾下统制官。因为不是刘光世嫡系。当日被刘光世抛在应天。和护民军一战,刘复所部损失过大,而祝行在则趁机把统制桑仲的人马并到自己麾下,所以到达徐州之后,本来平起平坐的两个人却分出了高下。祝行在虽在表面上依然和刘复兄弟相称,其实早把他当成属下看待了。刘复此人倒也知进退,心甘情愿地承认了祝行在的领导。

祝行在长笑一声,似笑非笑地看着刘复说道,“刘贤弟不用担忧。依我看来,岳飞不过匹夫之勇。我们在应天之所以败于他手,只是因为太过轻敌了。现在我们雄兵十万,战将百员,难道还怕一个泥腿子吗?”

说到这里,忽然话声一冷,“刘复张渊接令!我命你们二人率五万大军北上砀山,迎战岳飞。一旦击败岳飞,我准许你们杀入应天境内。两位将军,现在中原的富人几乎都快跑到应天府了,只要能拿下一个两个县城,金山银海都是我们的。”

刘复张渊各在心里骂了一声,“****。”却只能无奈地抱拳应道,“刘复张渊接令。”

刘复张渊领兵走出徐州府大堂,站在旁边的祝友小声问道,“大哥,你觉得他们二人能够挡住护民军吗?”

祝行在冷笑一声,“连金刀王善都挡不住岳飞,刘复更是白给。这二人的作用只是替我们做肉盾。友弟,你迅速率兵把徐州城里的地主老财们全部抓起来,不管他们降没降我们,统统抓起来。拷问出钱财之后,我们立即领兵南下,渡过长江去投大帅刘光世。这徐州呆不得了。我们必须尽快就走。依我看来,刘复张渊二人可挡岳飞三天。”

祝友一听祝行在命令他拷打全城富人,顿时眼睛变得贼亮。他知dào

自己这下要发财了。整个徐州城的金银珠宝全部收集起来,估计至少也有个几十万两吧。不过这小子跟王善做马贼做惯了,心中还是有点不满足,试探着问道,“大哥,既然我们守不住徐州了。不如来个全城。”说到这里,祝友停下来,只是用手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祝行在立即明白自己这个堂弟是要屠城了。连忙制止道,“不行。我们南下并不是自己做老大,还是要投在赵宋门下。我们劫掠一点,皇帝是不会过问的。但如果屠城了,特别是屠了徐州这样的大城市,皇帝绝对不会放过我们。刘光世大帅也不会收留我们。更重yào

的是,万一惹怒了这个姓岳的泥腿子,追着我们不放,估计我们兄弟就要死在徐州了。”

不提祝氏兄弟在徐州“打土豪杀劣绅”,单说刘复张渊二人,领着所谓的五万大军北上迎战岳飞。一路上两个人骂骂咧咧,一直咒骂祝氏兄弟不得好死。

刘复愤愤不平地说,“祝行在这个混蛋,要不是老子在应天挡住岳飞兵锋,他小子早就挂了。现在可好,又把老子推出来当肉盾,真后悔救了他这个混蛋。”

张渊附合道,“他那个堂弟祝友也不是好东西。我和他也算十几年的兄弟了。没想到来了徐州,他就把我一脚踹开了。现在又让我当替死鬼。我明白,这是因为我没把自己的骑军给他。”

刘复望了一眼跑在队伍前面的二千多骑军,有点忐忑地问,“张兄弟,你刚和岳飞交手不久,你认为我们这五万大军能挡住岳飞多久?”

张渊摇了摇头,用手指着身后的大队步兵,丧气地说道,“刘将军,就凭我们这些连马匪都比不上的士卒,如果和岳飞野战,一天也挡不了,就会全军崩溃。如果守城,还有可能和岳飞打个平手。”

刘复点了点头,非常赞同张渊的说法。祝行在派过来的五万大军,除了七八千久经战阵的老兵,剩余的多是被裹挟的乡民百姓。各个衣衫褴褛,器甲不全,根本不敢指望这样的军队野战。

看刘复的脸色有点难看,张渊试探着问了一句,“刘将军,既然我们明知必败,干嘛还要和岳飞死拼?不如投降。”

刘复哈大笑,“张兄弟以为我会为那个祝行在卖命吗?但就是投降,我们也要先和姓岳的拼上一场。能战才能降。如果我们上去一箭不发就投降姓岳的,他肯定不会重视我们。我们必须先抵挡几天,让姓岳的头疼了,再投降不迟。”

张渊觉得刘复说得有理。想在投降后受到岳飞的重用,必须要让岳飞认识到他们的价值。要不然就凭他们犯下的罪孽,就算岳飞不杀他们,想必也只能做个老老实实的富家翁了。

第五十三章 徐州(2)

刘复张渊二人本打算依靠砀山县城抵挡护民军,没想到当他们五万大军辛辛苦苦走到砀山时,却发xiàn

城头的旗帜已经改了姓氏。祝行在本来派了一个姓石的都头镇守砀山县,可此刻在刘复张渊二人眼中飘荡的旗帜上写的却是护民二字。以及写着斗大岳字的大旗。

刘复说声不好,正欲领军撤tuì

,忽听城头一声金鼓,砀山城门大开,张宪吉倩各领一千骑军杀出城来。随后出来的则是三千护民步军,郭进李横二人各擎大旗,很快就在城外列开了阵势。

刘复张渊共有五万人马,护民军却只有三千。人数悬殊十几倍,但刘复张渊却根本提不起决战的勇气。面前的二千护民骑军,是轻骑兵,乌黑的盔甲并不厚实,但看上去却让刘复张渊心寒。护民军每个人身上都披甲,手里的马刀在阳光下闪着银光,看上去极为锋利。更重yào

的是,每个骑兵身上都背着十杆短矛,马鞍上挂着小巧的弩弓。王善大军正是败在了这种短矛之下。借助马速掷出的短矛,五十步之内可破二层重甲。如果没有披甲在身,碰上这种短矛阵,非死即伤。而刘复张渊的五万大军,披甲的不满一万人。披重甲的则不足三千人。

如果只是骑兵配备好,刘复张渊还没有那么灰心。毕竟他们也有近三千骑军,可以抵挡一阵。但面前的三千护民步兵却也是人人披甲,配以严整的队列,长枪手在前,弩手在中,朴刀手在后,杀气漫天,直接把刘复张渊二人的五万大军震慑得哑口无言。

更让刘张二人心灰的是五百重甲步兵,连头带脚都被步人甲遮住,手持长刀重斧,站在最前面,就像五百座可以移动的人形铁甲。

两人没想到短短时间里,护民军竟然完成了换装,互相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读出了不可为敌的意思。

岳飞站在军阵最前面,冷冷地打量着刘复张渊二人,并不说话,也不发动进攻。本来张宪建议出城之后立即发动骑军突击,一举击溃刘张二**军。但岳飞却没有采纳张宪的建议。

因为他已经从刘复张渊的脸上读出了慌乱和无措,既然将领都没有战斗的勇气,再多的士兵也不足惧。如果真的骑军突击,肯定可以快速击溃刘张大军,但护民骑军肯定也会有死伤。再加上对方也有二千多骑军,如果真的悍不畏死地纠缠上来,护民军伤亡必众。

无论是什么时代的战争,都是攻心为上。岳飞看刘复张渊二人迟迟没有做出决断,决定再给两人施加一些压力,于是把手中的铁枪慢慢举起,似乎就要发出突击的命令。

刘复和张渊本来还拿不定主意投降,但一看岳飞长枪举起,只要往前一指,再喊投降就来不及了。想到这里,刘复张渊几乎同声大喊,“岳将军且慢动手,我们愿降。”

岳飞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总算不动干戈的逼降了这两个混蛋。

刘复张渊二人因为太过慌张,投降得过于急切,连条件都没来得及谈。所以来到岳飞马前时,二人还有点提心吊胆,生怕岳飞翻脸无情,直接把他们就地正法了。

按岳飞的心理,当然想把这些人全都斩首示众,以赎他们扰乱徐州之罪。可是他现在的身份是大将,却不是游侠,快意恩仇的事想想可以,却做不得。

如果他今天杀了刘复张渊等人,以后护民军再也别想逼降敌军。因为如今这世道,哪支军队没有祸害过百姓呢?

所以岳飞只能把对刘复张渊二人的厌恶压在心底,似乎很高兴地走上前去,扶起跪在地上的刘复张渊说,“二位将军快快请起。我护民军不兴跪礼。今日如不是两位将军及时弃暗投明,今日丰县城外肯定会是血流成河。”

两个人连声告罪,声称自己为乱也是身不由已,都是祝行在祝友兄弟在搞鬼。岳飞也不点破他们的谎言,只是笑着安抚了他们,言明既往不咎。

为了在岳飞的心中加分,刘复张渊投降之后,立即建议岳飞大军前往徐州,并自告奋勇地要充当大军先锋。刘复更是急切地说道,“岳团练使,祝行在此人极为狡猾,我估计他派我们前来迎敌,自己肯定做好了逃跑的打算。前几日我就听说他要渡江投奔刘光世大帅,如果我们去得晚了,恐怕他会弃城而去。”

岳飞太了解这些乱军的心理了。如果他们一直驻在徐州,徐州百姓可能还不会太惨,一旦他们准bèi

放qì

徐州的话,徐州百姓才真的倒了大霉。烧杀抢掠,是所有乱军撤离城市时的四大真言。

于是岳飞令张宪在丰县接管这些降军,一一甄别身份,安抚本地乡民。然后亲率五千骑军,快速赶往徐州城。之所以由五千骑军变成了五千骑军,是因为岳飞把刘张二人的二千骑军也编入了护民骑军。

刘复的千余骑军也还罢了。张渊的骑军可都是跟着金刀王善纵横宋辽边境的积年马贼,骑术精湛,只要稍加整训,就是战力很强的军队。

岳飞当然不会Lang费这么好的兵源。眼看着秋高气爽之日已到,金**军即将南下。岳飞现在只嫌自己骑军太少。表面上虽然也有五千余骑军,但真zhèng

可以与金人争锋的骑军连一千也没有。

他这次攻打祝行在,之所以一下子拉出来三千骑军,其实就是为了训liàn

这些骑军长途奔袭的能力。这三千骑军都不是相州老卒,而是这阵子新招募的骑军。

砀山到徐州二百余里,护民军五千骑军竟然只用了二天半的时间就赶到了徐州城下。这时候祝行在刚刚把徐州城里的富人敲骨吸髓,大车大车的金银珠宝竟然装了十几辆大车。

祝行在穿着亮银锁子甲,身上却罩着徐州知府的大袍,坐在徐州府的大堂上,得yì

洋洋地哼着西北地方的民歌。他正在心里盘算要把这些金银珠宝如何分配,要送给刘光世多少,送给汪伯彦黄潜善多少,然后自己要留多少。谁知刚在心里盘算清楚,祝友就气急败坏地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大哥,岳飞率兵杀到城下了。”

“什么情况!”祝行在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刘复张渊二人就算是猪,也不能这么不经打啊。毕竟他们可是率领了五万大军。”

祝友苦着脸说道,“大哥,他们二人才不是猪,我们才是猪。他们投降了岳飞那厮,此刻也在城外叫阵呢。”

祝行在骂道,“两个混蛋,看我不杀了他们。让亲兵拿我的大弓来。”原来这祝行在却有一手好箭法。在西军中也称神箭手。更重yào

的是,连刘复都不知dào

他的重弓,可以射出二百步远。

岳飞率领骑军来到徐州城下,望见宽达数丈的护城河,高达数丈的城墙,不禁有点头疼。这样的天下坚城,如果城里人誓死不降,哪怕来上十万大军,也未必打得下来。自己可是有点托大了。虽然把祝行在祝友二人围在了城里,但如果他二人不肯开城迎战,也不肯投降的话,徐州城可不容易拿下。

这时候,高高的城墙上出现了两个穿着亮银锁子甲的大汉,正是西军统制祝行在,以及马贼头子祝友。祝行在一脸愤nù

,用手指着立于城下的刘复骂道,“贪生怕死的狗贼,也有脸来见我吗?”

刘复此人立功心切,急欲在岳飞面前表现自己。勒马走到阵前,同样用手指着祝行在,高声大骂,“姓祝的狗贼,你算什么东西?也有脸骂你爷爷我。今日岳团练使率天军到此,识相的,快快开门投降。要不然我杀进城去,保准把你们兄弟剁碎了喂狗。”

吉倩勒马走到岳飞身边,低声说道,“岳大哥,这可真是狗咬狗一嘴毛啊。”

岳飞斜了吉倩一眼,让他不要多嘴。不过阵前的刘复却是越骂越来劲,嘴里的话越来越脏,看来这小子是要学习三国诸葛亮,准bèi

骂死祝行在了。

祝行在忽然操起一张大弓,大叫一声,“狗贼去死!”一道乌光从城头落下,正中刘复面门。刘复的骂声戛然而止,翻身落于马下。

这一着可是出乎岳飞意料之外。因为刘复距离城头足有一百多步,一般的弓箭根本射不了这么远。这也是刘复敢在城下大骂祝行在的原因。他却没想到祝行在竟然还有一手神箭。所以他死了。

祝行在一箭得手,还不罢休,紧接着又是一箭射来。这一次他瞄准的却是岳飞。眼看一道乌光直逼岳飞眼前。岳飞手中大枪如龙摆动,把长箭打飞。

祝行在大喊一声,“好功夫。再吃我一箭。”手中大弓刚刚拉开,却见护民军阵中冲出一个红脸汉子,手中同样执着一张大得出奇的大弓,冲祝行在喊道,“姓祝的,且莫嚣张,让我赵宏会你一会。”

手中大弓拉圆,闪电般射出三箭。

第一箭射中祝行在额头,祝行在一声惨叫,从高高的城墙上栽了下来,直接摔了个脑袋开花。第二箭射中祝友咽喉,祝友同样当场毙命。第三箭则是对准城楼上的大旗射去,一箭竟然把祝字大旗射穿了。

赵宏厉声喊道,“祝行在祝友已死,城中诸军何不早降?”

赵宏这三箭可以说是惊天三箭,二箭射死城中主将,一箭破旗,直接把城头守军的信心射到了九宵云外。城头守军看着掉到城墙下的二祝身体,愣了一会儿,忽然哄地一声乱了起来。过了不大一会儿,高高的吊桥轧轧放下,城门缓缓打开。几百守军放下兵器,跪在了城门两侧。

吉倩一马当先,率领几百骑军冲进了城门。发xiàn

城中并无埋伏时,才向岳飞发出信号,五千骑军顿时一同涌进徐州城。

徐州城破得如此之快,连岳飞也没有想到。所以岳飞在进城的时候,用手拍着赵宏的肩膀说,“老弟,今日拿下徐州城,你是首功。在汤阴时我还想和你比箭术,今天一看,幸亏我没和你比箭术,要不然我也会死得很难看。”

赵宏的红脸顿时显得更红了。不过他也没有谦让。因为岳飞说得没错,岳飞是相州第一枪,他则是相州第一箭。

护民军进入徐州城之后,迅速控zhì

住各个街道,趁火打劫的乱军被当场格杀。护民军的名声早已传到徐州。当时徐州父老还有点不相信,但看到进城的护民军秋毫不犯,顿时相信了传言。特别是那些家中稍有资产的,纷纷大着胆子走出家门,向岳飞控诉祝行在大军的罪行。要知dào

在短短几天里,徐州士绅被拷打致死的足有上百人。家产也都被祝行在抄没了。

当岳飞告sù

徐州士绅,“祝行在祝友已被护民军都头赵宏射杀”,这些士绅顿时欢呼起来。庆幸徐州终于迎来了救星,把这些比土匪还坏的乱军整治住了。

可是让岳飞没想到的是,第二天一大早,又有一波大军来到了徐州城下。这军队却不是张宪所部,而是朝廷派来剿匪的精锐西军。为首一员大将黑盔黑甲,骑在一匹高大的黑马上,手拿一根黑沉沉的大刀,有如一座杀气腾腾的黑杀神。

阵前牙旗上写着斗大的张字,却是张俊手下第一悍将张铁锤到了。

第五十四章 徐州(3)

正如李八少所顾虑的那样,哪怕赵构再昏庸,也不会任由徐州落在乱军手里。守江必守淮,徐州乃是建康的门户,一旦徐州不保,赵构在长江以南也别想安心了。

坐在应天府紧急扩建的金鸾殿里,年轻的皇帝赵构头戴通天冠,身穿黄龙袍,意气风发,神采飞扬。

身为徽宗的第九个儿子,按照常理,皇位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赵构来做。母亲韦氏只是徽宗身边不计其数的妃嫔中的一个。并不受宠。要知dào

宋徽宗十几个孩子,最宠爱的却是十子赵楷。连钦宗都不受徽宗喜欢。更别提赵构了。赵构身材高大,弓马娴熟,颇有太祖太宗之风。徽宗却是天才的艺术家,父子两个自然互相看不顺眼。

谁知天崩地裂,江山变色,金兵大军南下,破城而入,把徽宗钦宗和十几个王子全部掳到长白山放羊。独有九皇子赵构侥幸脱逃。天大的馅饼就这样砸在了赵构的头上。

初登帝位的赵构还觉得有点不真实,惟恐只是一场大梦。享shòu

了两三个月的帝王生活后,赵构才算适应了帝王的生活。在中国做帝王其实是最简单的工作。因为不管帝王多么昏庸,依然是圣明天子,总有手下臣子替帝王背黑锅。就像著名的六贼一样,都说六贼毁了北宋,却忘了六贼全是宋徽宗一手提上来的。但在民间却是人人痛骂六贼,骂宋徽宗的却没有几个。老百姓总认为宋徽宗是被六贼蒙蔽了,殊不知六贼才是被宋徽宗蒙蔽了,享shòu

了短暂的荣华富贵,却落了个千古骂名。

赵构坐在高高的龙椅上,望着眼前跪倒一地的文臣武将,轻轻地咳了一下。顿时值班大监尖利的声音在金鸾殿里响起。“万岁龙体欠安,众臣工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一位老臣闪身出列,只见他一脸正气,不怒自威,三络长髯垂于胸前,正是尚书右城李纲。

李纲奏道,“万岁容禀,昨日徐州送来急报,西军祝行在刘复作乱,知府被杀,还望万岁速派大军前往徐州平乱。”

赵构对李纲的建议不置可否,把眼睛投向了枢密使汪伯彦。汪伯彦心领神会,立即出列,解释徐州之事。“启禀万岁,祝行在刘复本是大将刘光世部下,吾皇离开应天时,本将二人留在了应天府。谁知应天百姓自建团练,竟把祝行在刘复二人赶出了应天。他们到达徐州,见朝廷大国薄弱,于是起了贼心,竟然犯上作乱。不过以臣看来,此二人虽然有罪,但应天知府不知体恤朝廷苦心,竟把祝行在刘复二人赶出应天府,也须严厉惩罚。”

奸贼擅长的就是揣摩上意。汪伯彦本是赵构的亲信之臣,早知赵构并不把祝刘二人叛乱放在眼里。光看二人只知纵兵劫掠地方,就知dào

他们对建康构不成什么威胁。赵构最在意的反而是应天府团练。特别是他们的名字,“护民,”更让赵构感到不舒服。

赵构看来,他乃天子,只有他才有资格庇护天下万民。如果其他人也想庇护,那就是犯上作乱,罪该万死。所以他早就在盘算如何对付护民军团练了。

赵构本想派宗泽领兵镇压,但自从他接到杜充送来的急信,就改了主意。杜充在信中说,应天团练使岳飞乃是宗泽的学生。前此时杜充派河北巨寇金刀王善进攻应天,却被岳飞一举击溃。此时护民军团练有坐大之势。而宗泽却一味主张招抚。怀疑这师徒二人有谋反之心。请圣上明察。

赵构相信了杜充的话。决定另想他法。毕竟宗泽此时已经招揽了两河数十万流寇,不能再让他增添羽翼了。要不然中原可就要改姓了。在皇帝眼中,就是把中原送给金人,也不允许落到宋人手里,只要那个人不叫赵构。

李纲一听汪伯彦竟然把祝刘二人作乱的原因推到了应天百姓身上,顿时发怒道,“汪大人此言差矣。祝刘二贼军纪败坏,动辄劫掠地方,杀害官吏,已经不是一天二天的事了。与应天百姓何干?莫非应天百姓就应该伸着脖子让祝刘二贼砍吗?”

汪伯彦同样毫不示弱地盯着李纲,大声说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既然万岁没下旨让祝刘二人撤出应天,应天百姓就不该自组团练,犯上作乱。李大人难道不明白皇帝把数万大军留在应天府的苦心吗?难道在你眼里,应天百姓之命贵于万岁爷吗?”

李纲脾气本就火爆,此刻被汪伯彦一激,顿时火冒顶门。“先贤有云,民贵君轻。再大的理由,也不能让乱军洗劫皇宋百姓。数万大军留在应天府,真的是数万大军吗?那不过是数万连兵器都不能人手一把的团练,除了祸害中原百姓,还能济到什么作用?”

李纲此话出口,赵构的脸色顿时黑了下来。他早就看李纲不顺眼了。一朝天子一朝臣。李纲并不是他的嫡系亲信。金兵围城时,李纲写血书逼徽宗退位,传与钦宗皇帝。所以李纲算是钦宗的臣子。赵构对李纲是不太信任的。之所以留李纲在朝中当尚书右丞,只不过因为李纲在士大夫中威望很高,做一具千金马骨而已。如今帝位已固,马骨自然也该从朝中请出去了。

赵构脸色一变,早有善于察言观色的御史闪身出列,弹劾李纲大不敬。也有刚直臣子出班支持李纲。两方人马争个不休。反而把谈论的徐州之乱丢在了脑后。

左仆射兼枢密副使黄潜善建议皇帝把李纲撤职。赵构没有听从黄潜善的建议,但也没有听从支持李纲的臣子意见,让李纲继xù

担任尚书右丞。而是采用了一个折中之法,撤去了李纲的尚书右丞,赶出中枢,去荆湖南路担当安抚使去了。

解决了李纲之后,两班臣子纷纷安静下来。但赵构却没忘了徐州兵乱的事。他当然明白徐州有多重yào

。就算他不打算收复中原,也要保住徐州。要不然半壁江山也不可得。

所以依然向汪伯彦问道,“汪爱卿,徐州乃我大宋东部腰眼,不可听任乱兵为祸。爱卿可有妙计安之?”

如果问汪伯彦如何排挤同僚,如何搞政治投机,他绝对是天才级的人物。正如他的女儿,秦桧的老婆汪氏一样。但你问他如何平定兵乱,那实在是难为他了。所以汪伯彦想了半天,终于给出一个高招,“招安。”

汪伯彦胸有成竹地说道,“万岁,祝行在刘复二人皆为刘光世部下。万岁可派刘光世前往徐州招降。只要刘将军一到徐州,臣敢保二人立马归降朝廷。然后再命刘将军领军北上应天,一举剿灭地方叛逆,岂不大善。”

赵构看汪伯彦说得如此有信心,顿时又把目光投到了武将班列中的刘光世身上。

刘光世,字平叔,保安军人。老子是大名鼎鼎的嫖妓将军刘延庆。宣和年间宋军伐辽时,刘延庆身为统领,却一味在军帐中饮酒嫖妓。听闻前线不利消息时,又与儿子骑马先遁,引发大军崩溃,数十万大军一朝尽丧,也让金人看透了宋廷的腐败与无能。

宋朝是个奇怪的朝代,臣子越能干,越受打压。越无能,越受重用。刘延庆折尽北伐大军,回京之后,依然担当领军大将。

金兵汴梁围城时,刘延庆领一彪亲军突城而出,意图逃回陕西,却被金兵追上杀死。然后其子刘光世闪亮登场,将继xù

其老子一生的丰功伟绩,成为大宋最有名的逃跑将军。

刘光世行军打仗,绝不亲临前线。他只会让裨将和敌人接战,自己躲在离战场上百里远的地方,遥控指挥,一旦战事不利,立即闻风远逃。

后世汤恩伯就深得刘大将军打仗之法,指挥所总是设在离前线几百里远的地方,飘忽不定。谁也别想擒住汤大将军。关键是民国时期至少可用电报指挥,宋朝可没有这种高级东西。所以刘光世打仗,胜败就看裨将的发挥。就是这样的人,竟然能在历史上和岳飞韩世忠齐名,号称中兴四将,也是宋朝特有的奇观了。

刘光世见汪伯彦提到自己名字,心中暗骂了汪老狗一声,闪身出列,躬身奏道,“启禀陛下,祝行在刘复二人虽为我部下,但一向性贪而暴,毫无忠义之心。就算今日招降他们,明日还会复反。所以臣建议派大军前去剿灭。特别是他们太过贪婪,家资已有数十万,还在劫掠地方士绅,罪在不赦。”

赵构哦了一声,看着刘光世问道,“爱卿可愿领兵前去,先灭祝刘,再剿应天乱民。”

刘光世犹豫了一下,尚未答话,大将张俊已经闪身出列,慷慨激昂地说道,“陛下,臣愿领兵前往,献祝刘二贼人头与殿上。当然,还有应天乱民首领的人头。”

不只是张俊出列,一向不愿打仗的将军们此时都闪身出列,争着要去剿灭祝刘二贼。苗傅刘正彦几乎要和张俊打起来了。

赵构见手下臣工如此英勇,明知他们是被刘光世说的几十万家资所动,但也私心暗喜,当即拍板,命令张俊率精兵一万前往徐州镇压祝刘二贼。获胜之后,乘势攻入应天府,把岳飞黄纵李八少三人擒来建康问斩。

做皇帝的,不怕臣子贪婪,就怕臣子不贪婪。

张俊乃是赵构亲将,也是西军出身,现任御营前军统制。但此人最有名的却是他的贪婪。他手下的士兵除了打仗,平时要为他种田干活,贩卖货物挣钱。他家中银两太多,怕小偷窃去,就把银子熔化,做成一个个千斤重的大银球,号称“没奈何。”

小偷确实拿这些银球没办法,毕竟宋朝没有起重机,也没有叉车。刚才张俊一听刘光世说祝刘二贼家资足有数十万,眼睛都变绿了,心想只要剿灭二贼,自己家里的大银球又可以多出几十个了。

张俊领旨出殿,赵构宣bù

退朝。刘光世面带微笑地走出朝堂。他刚才说出那番话,就猜到肯定会有人和自己抢功。而皇帝肯派自己招降,却绝对不肯派自己领兵前去平叛。

对张俊此次平叛,刘光世并不看好。刘光世此人虽然无胆,但不得不承认,此人眼光极好,提拔的裨将多是能征善战之辈。比如鼎鼎大名的王德王夜叉,正是由刘光世由一个斥候提为统制大将的。

刘光世之所以不看好张俊,并不是因为祝行在刘复二人有多厉害,而是张俊还要对付护民军团练。一个多月前,刘光世的旁院侄子刘浩渡江来投,告sù

了自己被岳飞夺军之事。当时刘光世还笑岳飞不自量力,妄想以千余兵马抵挡驻扎应天府的数万乱军,纯粹自找死路。但刘浩却说岳飞骁勇,古今罕见,不可小视。结果竟然真被刘浩说中,岳飞只用了七天时间就把数万乱军逐出了应天府,半月时间把应天全境纳于治下。

刘光世立即在心里把岳飞视为劲敌了。所以在殿上,一听平了祝刘,还要去平应天,刘光世当即使了招金蝉脱窍,引诱张俊上钩了。

祝刘的家资虽然丰厚,却还没放在刘光世眼里。他们父子几年前在江南平乱时,杀良冒功,不知劫掠了多少良民富户,家中资财足够十八代子孙消耗,岂会再冒大险呢。

刘光世回到家中,和刘浩说了张俊前去平叛的事。刘浩肯定地说,“张俊虽是军中宿将,但此去必败。”

第五十五章 徐州(4)

张俊手下共有两员大将,一个是刘宝,擅使大刀。一个就是张铁锤,粗莽大胆,手中一对铁锤重约六十斤,号为万人敌。向来都是充当张俊的先锋官。

自从离了建康,张俊拔与张铁锤三千马军,日夜兼程,赶到徐州。此时张铁锤尚不知祝行在刘复已死,所以手中提着铁锤,望着站在城头的岳飞等人,大发狂言。“祝行在,你家张爷爷来了。还不快快下来送死。早点开城,尚可保你一条狗命,如若不然,待我杀进城去,鸡犬不留。”

岳飞在城头拱手说道,“这位将军请了,不知高姓大名?顺便告sù

将军,祝行在昨日已被我军射杀。”

张铁锤一听祝行在死了,倒是有点意wài

,瞪着一双牛眼,打量了城头的军兵几眼,才大咧咧地说道,“我是御营前军统制张俊帐下先锋官张铁锤,奉旨前来平乱。既然祝行在刘复已经死了,还不快快开门迎我军入城。对了,你是何人?”

岳飞笑道,“在下岳飞,乃应天府护民军团练使,应徐州父老之请,前来平乱。”

张铁锤叫道,“原来你就是岳飞。这下老子不用跑到应天去找你了。”

岳飞奇怪地问道,“张将军莫非有事找我?”

张铁锤一碰手中铁锤,击出一声轰响,然后大声笑道,“不是我找你,是我手中的铁锤找你。岳飞,我家将军此次接了两道旨意,先灭祝行在,再平护民军。如果你识趣的话,还是开城投降吧。说不定皇上大发慈悲,会饶你一条小命。”

岳飞心中一沉,立即明白自己在应天的举动已经传到了建康府,看来引起了赵构的猜忌。赵构宁愿丢掉中原,也不愿中原有人崛起。正所谓宁与友邦,不与家奴。不过赵构是不是太托大了,竟派没奈何张俊前来。

想到张俊此人,岳飞心里无由地冒出一股怒火。根据岳效飞的记忆,害死自己的凶手就有张俊。此刻见张铁锤在城下耀武扬威,岳飞决定先给张俊一个下马威,先把他这三千先锋军吃掉再说。

和岳飞一起守在城头的却是几个本城士绅,他们害pà

岳飞真的开城投降,连忙劝阻道,“岳团练使,千万不可开门啊。张俊向来雁过拔毛,贪婪无比。我徐州百姓方遭祝行在洗劫,实在经不起没奈何的再次盘剥了。”

这些士绅都是好不容易才从祝友的拷打下活下来的。岳飞救了他们的命,令他们感激不尽。但让他们更感激的是岳飞并没有把祝行在搜集的十几车金银珠宝据为已有。反而根据祝友的小册子把所有的金银珠宝全部还给了各位士绅。

仅仅这一举动,岳飞就得了徐州人心。再加上护民军军纪严明,入城之后,对百姓秋毫不犯。十几个世家家主连夜商量,决定也把徐州交与护民军管辖。

只不过还没来得及和岳飞说,张铁锤的军队就兵临城下了。所以他们赶紧劝阻岳飞,千万不要开城投降。

岳飞望着几个世家家主,笑着问道,“石家主,王家主,张俊可是奉旨前来。如果我不投降,徐州可就成了叛逆之城,一旦张俊攻破徐州,你们几家可要遭殃了。”

徐州石家乃是大盐商,家资丰厚,也与李八少有点交情。此刻见岳飞出言试探,连忙说道,“岳团练使,就算我们现在开城投降,也逃不过没奈何的洗劫。至于圣旨,我们倒也不是没见过。一年前徽宗逃到淮北避难,却被淮北百姓撵了出去。他向徐州下旨,我们徐州也是拒绝接旨。他既然祸害了整个天下,就应该享shòu

俘虏待遇。”

原来宋徽宗并不是一直困在汴梁,他也曾带着童贯等人一起出逃到淮北,却被淮北官府百姓合力撵了出去,只能灰溜溜发回到汴梁,坐享应该享shòu

的昏德公待遇。

岳飞其实并不赞成淮北的那次驱逐,毕竟宋徽宗再混蛋,也只该由中原百姓来审判,而不是让如狼似虎的金狗俘去,用来羞辱全体宋民。但岳飞理解淮北百姓的举动。五年前,淮军王庆造反,宋徽宗派兵镇压。王庆军不过数千人,但宋军斩首竟然招过二十万,可想而知本地百姓被折磨得多惨。

此刻见石家主竟然提起此事,岳飞当然明白石家主的言外之意。他们是在劝自己击败张俊。虽然这些家主的出发点极为自私,只想保住家产人口,但此刻岳飞并不点破。而是笑着问另外几个家主,“你们也都不愿意开城接纳御营大军吗?”

胖得像一个皮球似的王家主坚决地说,“岳团练使不用担心。我们几家昨夜就商量妥当,决定出钱雇佣你们护民军。只要你能保住我们徐州,你们需yào

人,我们出人,你们需yào

钱,我们出钱。”

这个王胖子家里却是开钱庄的,家里面有的是钱。还在丰县开了几座矿山。所以他说到出人出钱的时候,底气特别足,浑不似被祝友吊打时的模样。其他几位家主也纷纷表忠心,总之归根结底只有一句话,千万不能把张俊的人马放进城。

岳飞笑道,“各位家主请放宽心。我岳飞只知战斗,却不知降为何物。待我出城,先破其先锋,再谈徐州城归宿也不迟。”

在张铁锤的注视下,徐州城大门缓缓开启,三千护民骑军从城中驰出,迅速布好冲锋阵形。岳飞出城之前,把城防大任交给了赵万赵宏,给他们留下二千马军。

两军布好阵势之后,张铁锤放眼打量对面的护民军。他本以为护民军也就和各地的团练一样,都是些器甲不全的乌合之众。但眼前的护民军却是手中有刀,身上有甲,胯下有马,分明就是一支装备精良的正规军了。

看到此处,张铁锤顿时息下了引军突击的念头。和这样的军队绞杀在一起,绝对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此刻张俊刘宝的七千步军尚在数十里之外,绝对不能轻易开战。

想到这里,张铁锤决定暂时不与护民军全军开战。不过作为一个武力值极高的莽夫,张铁锤哪里会安安分分地等着张俊大军到来呢。

他一催胯下乌骓,提着两柄大锤,来到阵前,冲岳飞叫阵。“岳飞,可敢和我一战?”原来张铁锤看岳飞身不高,体不壮,其貌不扬,就想在阵前玩斗将,准bèi

大发神威,擒斩岳飞。

岳飞尚未说话,吉倩就提着双锏冲了上去。一边大声喊道,“黑炭头,老子早就看你不顺眼了。先吃你吉爷一锏再说。”

拍马赶到张铁锤身边,搂头盖脑就是一锏。

张铁锤见吉倩来势猛恶,不敢怠慢,右手铁锤向外一架。锤锏相碰,顿时溅出一团火花,发出一声闷响。张铁锤一向自视力大,对付别人,从来都是一锤了事。面对吉倩的铁锏,他本想右手锤架开铁锏,然后送出左手锤,把吉倩打于马下。

谁料锤锏相碰之下,张铁锤的手都被震麻了,左手铁锤竟然送不出去。不禁暗暗佩服吉倩力大。不过当他看见吉倩抽搐的面容,顿时明白吉倩也不好受,肯定胳膊也被震麻了。

张铁锤猜得不错,吉倩的胳膊确实震麻了。但吉倩此人,一向愈挫愈勇。他一锏下去,没有把张铁锤打下马,反而手中铁锏差点脱手而出,不禁大怒,瞪着一双环眼,大吼道,“老子倒要看你能接我几锏!”

手中铁锏再次高高举起,一锤砸向张铁锤头顶。

张铁锤也被砸出了火气,怒吼道,“老子倒要看看你还能砸出几锏!”

双锤高举,再次架开了吉倩的铁锏。就这样,两个莽汉在徐州城外展开了力量大比拼。

吉倩一连砸了十三锏,张铁锤一连拦了十三锤。两个人的虎口此时都已震破,却都依然不肯罢手,眼睛互相瞪着,仿佛两只愤nù

的斗鸡。

吉倩气喘吁吁,口中骂道,“看你还能再接我几锏!”

张铁锤呼呼喘气,嘴里依然不肯退步。“看你还能再砸出几锏!”

就在吉倩准bèi

一鼓作气再来几锏的时候,岳飞却鸣金收兵。吉倩不甘地回到阵中,大声嚷道,“岳大哥,你再晚一会鸣金,我就把那小子打翻了。”

岳飞用手敲了一下吉倩的头盔,骂道,“我说你小子真是莽夫啊。你是猪啊。就会那一招力劈华山吗?看看你的手,都震裂了,等会再和大军厮杀,还能行吗?不用张嘴分辩,自己回城包扎去。此战过后,我再收拾你。把赵宏唤来。”

这边张铁锤回到阵中,立即把两个铁锤挂在马上,甩着两手,连声大叫。这时候他才感觉到疼痛。几个副将围上来,用手指着动起来的护民骑军,急急问道,“张将军,我们怎么办?他们好象要打上来了。”

张铁锤望了一眼对面,发xiàn

岳飞身边的两个旗手正在摆动战旗,护民军已经排出了一个锥形战阵。张铁锤当即骂道,“一群废物!怕什么,咱们也有三千精兵。和他们干了。可笑那岳飞,真以为我御营骑军可欺,那我就让他见识一下真zhèng

的骑军。还有你们这几个废物,现在想跑,来得及吗?”

张铁锤一句话道破了几个副将的心事。这几员副将看到吉倩竟然和张铁锤打了个平手,心里就有点怯。但正如张铁锤所说,对面已经摆出了冲锋阵势,自己这边如果逃跑,就等于把后背送给了护民军。

在张铁锤的鼓舞下,三千御营军却是分成左右两翼,准bèi

避开护民军的锥尖,然后左右突击,把护民骑军剪为两段。

郭进李横各擎大旗,注视着岳飞的手势。只见岳飞手中铁枪忽然向前一指,郭进李横当即大吼一声,“冲啊。”大旗遥遥指向前方。三千骑军顿时如出闸洪流,直接卷向对面御营军。

张铁锤一声狂吼,两翼人马立即绕向两边,试图从护民军侧翼切入。没想到护民军在奔驰中却也分成了两翼人马,一路人马由岳飞亲领,另一翼人马则由赵宏率领。

岳飞直接迎上了张铁锤。两股骑军对冲到百步之内时,纷纷开始张弓射箭。御营军用的是角弓,护民军用的则是钢弩。临阵不过三发,各自射出三轮弓箭,距离就只有几十步了。

张铁锤高举铁锤,眼睛死死地盯住岳飞,准bèi

在接触的一刹那把岳飞砸于马下。忽然从护民军中飞出数百根长不足二尺的锋利短矛,直接把御营数十骑人马刺翻在地。

张铁锤因为冲在最前面,至少有十几根短矛对准他射过去。张铁锤舞开双锤,拦住了大半短矛。胯下战马却一声哀鸣,栽于地下。原来却是脖子上中了一矛。

马一栽倒,张铁锤虽然及时跃起,并没有被马砸在地上,但也在心里暗呼一声,我命休矣。后面上千匹御营战马,前面上千骑护民骑军,两方对冲,就是项羽落在此间,也只能被踩为肉泥。

可是张铁锤没有被踩为肉泥。原来岳飞见张铁锤落马,立即催马向前,探出左臂,直接把张铁锤横于马上。紧接着一肘击在张铁锤后脖梗上,打晕了他。

双方骑军各自冲杀一阵。御营军群龙无首,军心不振。护民军这边看到岳团练使走马生擒张铁锤,顿时士气大振,再加上神箭赵宏连发十三箭,射死了御营十三员将佐。不过一刻钟时间,御营骑军大崩,纷纷向淮北逃去。因为张俊的大军在淮北方向。

第五十六章 刘宝袭永城

如果说战前的徐州父老尚对护民军的实力有那么一点点怀疑的话,那么当看到不可一世的御营骑军落荒而逃,他们就彻底倒向了护民军。

当然了,商人对军人有着天然的畏惧,让这些徐州世家和护民军谈条件,他们还是不敢的。所以他们把目标对准了刚刚进城的李八少。

李八少不是一个人来的徐州。而是和大批应天商人一起来的徐州。既然黄纵岳飞都想拿下徐州,以便给护民军找一个能攻能守的根据地,李八少就决定利用商业的力量,靠利润把两地商人紧紧地捆绑到一起。李八少深知这些世家大的心理。他们可能也讲道义,但更多的是以利为先。护民军可以利用良好的军纪获取徐州百姓之心,但想要获得徐州这些世家的支持,仅靠还给他们被抄家的金银珠宝是不够的,还要让他们看到发展的前景。

李八少本是和岳飞张宪一起到的砀山,因为要安抚砀山商绅,李八少滞留了一天,随后又骑着快马赶到徐州。进入徐州城的时候,李八少脸色很差,毕竟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了,长途劳顿很难恢复过来。

但李八少依然拿出了十二分的热情,当夜就和徐州的大商家大士绅进了一次关于合zuò

的长谈。结果第二天一早,徐州城的百姓就得知了一个好消息。在徐州士绅的大力邀请下,护民军以后会长驻徐州,保护徐州百姓。

因为知府大人及一干官员皆被祝行在刘复等人所杀,徐州城又推举出了一个代知府,石不遇。此人是个进士,曾在东南沿海做过一任县令,因为得罪了东南王朱缅,撤职回乡。

他也是徐州世家石家的外房子弟,在徐州城名声甚好。祝刘为乱时也曾请此人入幕,结果石不遇果duàn

地拒绝了二人的邀请,结果被关进监狱,差一点点被折磨死。

石不遇本已不抱生还之望。但却没想到自己不但被李八少和岳飞二人亲自从监狱请出来,并且徐州百姓士绅还推举他当了徐州代知府。

石不遇当即感动得热泪盈眶,握着岳飞的手说,“士为知已者死。我石不遇决不敢有负徐州百姓,不敢有负护民军。”

岳飞笑道,“只要石大人不负徐州百姓,也就不负我们护民军了。”

石不遇不再说话,只是更紧地握住了岳飞的手。

正当岳飞准bèi

迎战张俊的下一波大军,李八少准bèi

继xù

和徐州城的士绅谈生意的时候,率军到达淮北的张俊却改变了自己的进攻方向。

御营骑军逃到淮北的时候,正好张俊和刘宝也刚刚到达。望着丢盔弃甲的二千骑军,张俊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直到逃回来的御营将士跪在张俊面前,张俊才确认,自己这支御营骑军竟然败在了五千应天团练之手。这让信心满满准bèi

先剿徐州,再灭应天的张俊真的没奈何了。

北宋自建国就丢了养马之地。所以战马急缺。御营虽为赵构嫡系,但每营也不过只有三千骑兵。此刻逃到沛县的御营骑军不过二千人,也就是说,一战损失了三分之一的骑军。这怎么能不让张俊心痛呢?

当御营将士说到张铁锤先是战吉倩不下,两军冲锋时,又被岳飞一合生擒,不由得让张俊有了一丝恐惧。张铁锤跟了他几年,一向骁勇无双,锤下从无活口。没想到竟然在护民军面前不堪一击。

张俊从来都不是无畏猛士,此刻见护民军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好对付,祝行在等人又被护民军斩杀,张俊顿时失去了战斗的兴趣。

反正他太了解自己的主子了。畏战怯战从来都不是什么罪名。只要事事顺着主子的兴趣,就是此刻撤军回建康,顶多也就是罚俸三月。

不过就在张俊打退堂鼓的时候,大将刘宝却给张俊出了一个主意。

刘宝用手指着北方说道,“大人,此刻护民军精锐全在徐州,咱们何不率兵直取应天府?据我推算,估计此刻应天府空虚无比,只要我们九千大军攻进去,应天府还不是手到擒来吗?”

张俊眼前一亮,拍着刘宝的肩膀说,“围魏救赵,好主意!”转而又用不确定的语气说道,“可是据我们收到的线报,应天府团练可是有一万五千名啊。就算徐州来了五千,应天府本地岂不是还有一万精兵,不可小视啊。”

刘宝轻蔑地说道,“一个地方团练使会操练什么队伍?我觉得他为了打败祝行在,肯定把最精锐的大军都领了出来。留在应天的估计都是手持木棍锄头的乡民,在大人御营大军的雷霆之怒面前,岂堪一击。只要我们拿下了应天府,岳飞必急急回军。到时我愿亲率大军在路上截杀,一举灭杀此人。应天徐州之乱岂不都被大人所平吗?”

张俊被刘宝的这番推算折服了,哈哈大笑,信誓旦旦地对刘宝说,“只要我能拿下应天府,刘将军当居首功。”

刘宝连忙说道,“要赖大人神勇,我们方可竟此奇功。”

两人商议已定,果真避开徐州,掉头杀入应天府永城县。这一着虽然是出其不意,但他们低估了应天府的军事力量。也低估了永城守将的能力。

永城县驻有五百护民军,守城将领名叫寇成,本是吉倩山寨头目。手中一杆大枪,也素有骁勇之名。护民军扩军之后,被岳飞提为步兵都头,驻防永城县。

担任都头以来,寇成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懈怠。捕盗逐寇,做得条条有理。一个月时间,永城县治安局面大为好转。这日寇成正领着几十个骑军在城外巡逻,忽见南方烟尘四起,马蹄声声。

寇成一下跳到马背上,踮起脚尖张望来军。来军高举的大旗上依稀写得也是岳字。但只望得一眼,寇成就脸色大变,迅速下了两道命令,“徐舍,你带上二十个兄弟,速往附近乡镇传话,告sù

他们有敌来犯。让各村镇加紧戒备。然后你自己快速赶回应天,去搬救兵。剩下的人,速速随我回城,准bèi

迎敌。”

永城县的城门刚刚关上,刘宝的二千骑军就杀到了城下。可是看着拉起的吊桥,城头站得密密麻麻的守军,刘宝不禁搔了搔头皮。

张铁锤还在的时候,刘宝在张俊麾下并不受宠。张俊明显更喜欢傻大黑粗的张铁锤。如果不是刘宝的指挥能力明显突出,也不一定能做到步兵统领的位置。

张铁锤被擒之后,张俊把逃回来的两千骑军交与刘宝指挥。刘宝知dào

这是张俊看在自己献了奇计的面子上。但如果自己不能建立奇功,这副统制的位置肯定也做不久长。

所以刘宝亲率两千骑军,快速奔袭永城县。为了更好的迷惑永城守军,他还特意做了一面写有岳字的大旗。但让他没想到的是,寇成识破了他的计策,不但及时地关上了城门,还派出了去四方乡村通报消息的士兵。

刘宝勒着战马,抬头仰望城头上的寇成。寇成今年四十岁,但一脸皱纹,看上去就像老人。虽然顶盔贯甲,依然摆脱不了农民相。

刘宝叹了一口气,没想到一个老农般的人物竟然如此警惕,使自己的奇袭大计落空。出师不利,忽然让刘宝对自己的计策产生了怀疑。看城头这些器甲鲜明的士兵,就知应天府内还有精兵留守。

刘宝定了定神,用大刀指着寇成,大声喝道,“大胆叛匪,朝廷平乱大军已经城下,还不开门纳降?负隅顽抗,只会全城俱灭。”

寇成用手扶着城头的长条青砖,用眼睛再仔细打量了刘宝大军高举的岳字旗上面,忽然哈哈大笑。笑得刘宝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寇成笑过之后,突兀地问道,“将军姓岳吗?”

刘宝不知寇成为何这样问,所以摇了摇头。有御营裨将狐假虎威地喝道,“大胆叛匪,我家将军乃御营副统制刘宝,怎么可能姓岳?”

寇成哦了一声,似乎刚刚恍然大悟,“原来你是想诈城。”

刘宝问道,“你怎么看出来我们不是护民军?”刘宝确实不明白这一点,因为骑军奔驰时尘土飞扬,离远了根本看不清人的面目。等到能看清骑兵面目的时候,再想关城门也来不及了。可是看永城县的样子,分明提前做好了准bèi

。所以刘宝想看看自己的计策哪里出了破绽。

寇成用手指着刘宝骑军走过的地方,即将成熟的黄豆被践踏得一地狼籍。寇成冷冷说道,“刘宝,你纵然奸诈,但你却忘了我们这支军队的名字。我们是护民军。我们的军队,无论是骑军,还是步军,绝对不会践踏乡民的庄稼。有践一禾者,斩。而你的骑军虽然也有走在路上的,但绝大多数却是从大片豆田里突袭而来,焉能瞒得过我。”

刘宝用奇怪的眼神望着城头的士兵,心中暗想,世上真有这样不扰民的军队吗?可是看站在城头的士兵,以及越来越多拿着武器站到城头的百姓,刘宝就知dào

寇成没说谎。护民军在应天确实极得民心。

刘宝决定再试试劝降,他命中军打起御营前军旗帜,然后对寇成说道,“我观将军智勇双全,何必执迷不悟,和乱匪一路。不如开城纳降,我刘宝对天发誓,绝对会在皇上面前保你一功。”

寇成尚未答话,永城县令刘文学领着几十个衙役走上了城头。刘文学打量了一下城下人马,忽然惊喜地说道,“寇都头,这真的是御营人马,是皇帝派来的人马。快快开城接他们进来。要不然皇上怪罪下来,我们担当不起啊。”

这刘文学原来是永城县的一个秀才。因为县令一帮人都被永城百姓杀了个干净,刘文学因为平时刚直敢言,颇得百姓好感,于是就被推上了县令的位置。他为官清廉,颇受百姓好评。寇成对刘文学的印象也算不错。但他没想到刘文学竟然说出了开城纳降的话。

寇成有点不敢相信地说,“刘大人,这支军队践踏百姓快要成熟的黄豆,和土匪流寇没什么区别,我们可不能开门揖盗啊。”

刘文学不耐烦地说道,“寇都头,皇帝亲派大军来救我们应天百姓,踩坏一点庄稼算什么。永城乡民肯定不会在意的。”说到这里,刘文学抱拳冲城下的刘宝说道,“刘将军,鄙人是永城县令刘文学。我这就命人打开城门。”

刘宝哈哈笑道,“原来刘县令和我是同姓。请刘县令打开城门吧,御营大军可是奉旨前来平乱。”

刘文学立功心切,他本是一个屡试不第的秀才,虽被百姓推为县令,但总觉得自己的县令得来不正,没有经过皇帝认可。如今见御营大军来到永城,当然想立个大功。可是刘文学再三命令寇成打开城门,寇成只是沉默不语。

刘文学见使不动寇成,从鼻子里冷哼一声,就命令手下几个衙役前去开城。但几个衙役走到城门边,却被护民军当场按翻在地。

刘文学大怒道,“寇将军,你想造反吗?御营大军亲来永城,你为何不开门,反而要把朝廷大军拒之门外。”

寇成不理会刘文学,他用手指着城外被践踏的庄稼,大声对站在城头上的乡民说道,“各位乡亲,你们愿意让这样的军队进城吗?此人口口声声一直说是来平乱,我倒想问问刘宝将军,以及我们的刘大县令,现在应天府乱吗?应天府什么时候有过这么好的治安?如果你们愿意让这样的军队进城,那我立即领着护民军撤出去。乡亲们,你们愿意吗?”

刘文学不等城头百姓回答,自己抢着说道,“当然愿意。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虽然御营大军踩了些庄稼,但百姓们只会深感皇恩浩荡。寇都头,你还是打开城门吧。”

第五十七章 战狼王纲

可是让刘文学没想到的是,城头的百姓却齐齐大吼一声,“寇都头,别开城门。”这些百姓可是对二个月前的永城治安记忆犹新。那时候皇帝本人都在应天府,但四乡乱兵乱匪,层出不穷,让永城百姓民不聊生。如今才过了一个月好日子,天杀的朝廷大军又来了。

可是这次永城百姓不想逆来顺受了。因为他们有了自己的军队。看寇都头的意思,分明不把御营大军放在眼里,既然如此,他们当然会站在护民军一边。这都是应天百姓的子弟兵。

刘文学见百姓竟然没有顺着他的意思,脸色一沉,正要发火,却见寇成提着大枪走过来。刘文学吓了一跳,连忙摆手说道,“寇都头,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寇成单手伸出,揪着刘文学的腰带,把刘文学举了起来。大声说道,“岳团练使和黄知府说得果然不错。很多读书人脑子里只有高官厚禄,根本不把百姓的死活放在心上。刘文学,你不过一个落第秀才,永城百姓推举你为县令,是让你保护他们,而不是让你出卖他们。谁料你不知感恩,反而想把全城百姓献与乱军。你该当何罪?”

刘文学在空中手舞足蹈,生怕寇成一松手把他扔下城去。所以根本没听清寇成说什么话。倒是城下刘宝哈哈大笑道,“寇都头此话可笑。我乃御营前军副统制,皇帝亲军,怎么可能是乱军呢?”

寇成冲着城下呸了一声,“在老子看来,只要是祸害百姓的,都是乱军。管你是皇帝亲军还是皇帝不亲军。废话少说,刘宝,有种你就攻城。老子想看看你们御营除了祸害百姓,还有哪些本事?”

说完此话,寇成才把刘文学放下来,命令剥去他的官服,然后把他押下城头。准bèi

等此战过后,再把他押到应天府处置。

刘宝则被寇成激得火冒三丈。但此人的确有几分能耐,并没有被怒火烧坏头脑,命骑军前去攻城。永城县虽然城墙不高,但也不是二千骑军可以攻下来的。只有等张俊的七千步军来到再行攻打。

刘宝让一千骑军守住永县城门,然后命另外一千骑军则去四乡掳掠。分派任务的时候,刘宝还特意让寇成听见。“此地百姓全都从了乱匪,格杀勿论。”

十几股高举马刀的御营骑军在寇成眼皮底下呼啸而去,寇成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没有任何办法。他只有五百步兵,几十个骑兵,无论如何是不能开城迎敌的。

远处有浓烟开始升起,分明是御营骑军正在放火。毕竟有些过小的村庄,防御措施太过简陋,根本抵挡不住这些骑军的攻击。

寇成一拳砸在城头的长条青砖上,拳头破了,他浑然不觉。他指着在城下洋洋得yì

的刘宝,戟指骂道,“刘宝狗贼,我寇成誓杀你。”

刘宝哈哈大笑,手中长刀舞了一个刀花,然后曲着手指说道,“来啊,寇都头。既然叫护民军,就要有本事护四方百姓。没本事趁早投降。”

刘宝的骑军是中午时分杀到永城的。在刘宝看来,应天府想反应过来,至少也要到明天。援军最少后天才能到。两天的时间,足够刘宝扫荡永城的村镇了。

严格来说,刘宝的推算并没有什么错误。但他却忘了应天府此时的体制却不是以往宋朝地方zf的体制。应天府除了护民军,各村各乡的民兵也都有基本的军事训liàn



前往应天和附近县城报讯的护民军尚在路上狂奔,永县的各个乡村已经开始聚集民兵。小村庄的百姓开始往大村镇转移。剩下的青壮则组成了一支部队,和御营骑军拼杀起来。

当然,他们肯定不会在平原上和御营骑军对撼,那样的话,装备简陋的乡勇是在送死。派到各村教习的护民军战士曾不止一次地告sù

这些乡勇,遇见骑兵,最好能跑就跑,不能跑,就在村子里和骑军作战。房屋和街道会減缓骑军的速度。

看着四方升起的浓烟,刘宝在得yì

,寇成在愤nù

,但正在放火的御营骑军却更加愤nù

。他们杀进了村庄,没看到惊慌失措的村民,倒是自己人总受到莫名其妙的袭击,一个个倒于马下。那些手持武器的乡勇,仗着地形熟悉,利用房子,树木,街道拐角,对这些御营骑军发动一次次袭击。

骑军头目恼怒之下,只好命令放火。整个村庄烧起来之后,乡勇只能撤离村庄。但他们却根本不沿着大路跑,而是顺着河沟和树林跑,尽可能减小骑军的威力。当跑到另一个小村庄,两个村庄的乡勇合兵,就会和这股骑军继xù

作战。

刘宝把一千骑军分成了十几股,每路人马也不过七八十名。面对坚决反抗的乡勇,他们根本占不了便宜。当愤nù

的御营骑军开始合兵一处,准bèi

攻打一个寨子的时候,其他的乡村无形中得到了保全。

这些御营骑军准bèi

攻打的是永城附近的一个大寨子,王家寨。王家寨寨主王天保做过大宋边军的小军官,后来退出军队,做了走私贩子。积攒了一点家私之后,方才回到故乡,当起了寨主。膝下一子名叫王纲,今年刚满十五岁,已经是王家寨赫赫有名的少寨主了。

望着王家寨外面密密麻麻的近千骑军,王天保不慌不忙,吩咐乡勇死守不出。在他看来,这些骑军看着吓人,但只要王家寨不开门投降,他们想在一天之内拿下王家寨,那是痴心妄想。只要一天拿不下来,护民军的援军就会杀到。王天保对护民军的战力极有信心。

可是少寨主王纲却不赞成父亲的意见。王纲用手指着寨子外面的御营骑军,轻蔑地说道,“父亲,依儿子看来,这些骑军虚有其表。他们料不到我们敢出击。不如让儿子带三十个乡勇突击一下。”

王天保瞪了王纲一眼,不满地说道,“纲儿,你胆子也太大了。我们寨里总共只有三十个骑兵。你想用三十个骑兵和人家上千骑兵对撼,纯粹找死。你以为你是岳团练使啊。”

王纲很崇拜岳飞,此生的最大目标就是做岳团练使这样的将军。因为年纪尚轻,还不能参加护民军,所以只能在家练武。他天生神力,武力值早已超过父亲几倍。此刻见父亲轻视自己,不禁怒道,“父亲且看着,我去去就来。”

在王家寨乡勇的注视下,王纲骑上自己的战马,手持长刀,打开寨门,领着三十个乡勇就杀了出去。未来的背嵬军副统领,岳家军中最擅突击的战狼王纲在父亲王天保的注视之下,完成了自己的第一次战场秀。

正如王纲所说,御营骑军压根没想到王家寨的人竟敢打开寨门逆袭。猝不及防之下,就被王纲突入了阵中。

别看王纲只有十五岁,手中一柄长刀却有五十多斤重。此时杀入骑军之中,刀光霍霍,面前几无一合之敌。三十个乡勇见少寨主如此神勇,不由军心大振,拍马紧紧跟随着王纲,以王纲为锥尖,直接凿穿了御营骑军。

话说这三十个乡勇,名为乡勇,实乃好汉,都是跟随王纲一起练武的,个个都能以一当十。

御营骑军的两个头目因为过于靠前,早被王纲劈于马下。一时间群龙无首,竟被三十个乡勇杀了个措手不及。等到其他头目收拢人马,试图围歼王纲,王纲却总能不经意地找到御营骑军的虚弱之处,趁他们合围之前,果duàn

杀进杀出。

所以虽然是千余人对三十人,却被王纲在局部形成了一对一的局面。寨子上的王天保望着在御营骑军之中纵横驰骋的王纲,激动地大喊,“祖宗有灵,我王家有后矣。”

王天保在寨子上也没闲着,他一会命令乡勇打开寨门,似乎要全军突击,一会又命令乡勇一齐大喊,搞得御营骑军总是心神不定,生怕寨子里的人也杀出来。

王纲从御营骑军之中杀了出来,跟在身后的三十个乡勇只剩下了十三个。回到寨子之后,所有人全都欢呼起来。以区区三十个乡勇,竟能在近千骑军之中杀个七进七出,赵子龙不过如是也。但少寨主王纲可是只有十五岁,比常山赵子龙厉害多了。

王纲满头满脸都是鲜血,胯下的白马也成了红马,但用水洗净之后,却发xiàn

他竟然一点伤也没受。王纲望着父亲,得yì

地说道,“父亲,咋样,你儿子没丢你的人吧?”

王天保扬起巴掌,似乎要打王纲,但最后却是轻轻地落在了王纲肩膀上。王天保叹息道,“我儿乃大宋赵子龙也。”王纲哈哈大笑。

歇息了一下,王纲带着十三个乡勇绕到寨子后方,然后悄然杀出,从御营骑军后面杀了进去。等到王纲再次杀出,十三个乡勇一个没少。

这时候反倒是御营骑军被王纲杀怕了,领着骑军撤了出去。王纲天生的胆大,竟然领着十三个骑兵缀在了御营骑军后面。自己时不时单骑突进去,杀几个再退回来。

而沿途村庄看到王纲如此神勇,顿时胆气大振,也把寨中的骁勇之人派了出来,跟着王纲追杀御营骑军。结果当御营骑军撤到城下的时候,王纲的队伍扩大到了几百人。

刘宝不敢置信地看着跑回来的御营骑军,他派出去一千骑军,结果只回来了八百多骑。竟然损失了一百多骑军。更要命的是,骑军后面竟然还跟着一队人马。

刘宝来不及骂这些废物骑军,亲自上马,准bèi

斩杀王纲。但和王纲交手两合,刘宝沮丧地发xiàn

,自己也不是这个小将的对手。

王纲领来的这三四百人,皆是各村镇骁勇之人,都是长大汉子,手中多持重兵器。虽未骑马,面对御营骑军的反击,他们在王纲的指挥下布成圆阵。

双方杀得正酣,永城城门忽然打开,寇成手持大枪,亲率数十个骑兵杀了出来。

寇成本就不是守城的人,他之所以不敢出战,只是因为刘宝的优势太过明显。生怕丢了永城。此时见了王纲这支奇军,寇成不再犹豫,直接杀了出来。

王纲其实是在冒险,如果寇成不敢杀出城池,他带来的几百汉子肯定会在刘宝的围攻下全军覆没。顶多他一个人杀出重围。但寇成的几百护民军一旦杀出来,战局立即逆转。

王纲深知擒贼先擒王的道理,一人一马,死死地缠住了刘宝。刘宝无奈之下,只能避开王纲之锋。将乃一军之胆,既然刘宝都不敢勇往直前,其他御营骑军当然也不会拼死奋战。

本是必胜的局面,御营军反而和寇成王纲杀了个平分秋色。

战了半个时辰,刘宝很悲剧地发xiàn

,自己不得不撤tuì

了。因为此时参加战斗的永城乡勇至少有五六千人了。他想不明白这些乡勇为何如此悍勇,竟敢拿着简陋的兵器和骑军对撼。但也不得不下令撤tuì



王纲和寇成的骑军合在一处,共有百余人。两人以百余骑军,紧紧地缀在御营骑军后面。时不时来一个短促突击,让刘宝根本无法稳住军心。

一路之上,寇成对王纲佩服得五体投地。当他听说王纲只有十五岁的时候,更是瞠目结舌。王纲趁势提出加入护民军的要求。寇成拍着胸脯说道,包准让兄弟如愿以偿。虽然护民军不招收十六岁以下的士兵,但凡事都会有个例外。以王兄弟之神勇,不加入护民军实在是Lang费了。

第五十八章 和朝廷谈判

第二天一大早,孟安和花如玉率领一千护民军杀到了永城。结果发xiàn

刘宝已经把御营骑军撤回了淮北。孟安问过寇成,得知解围全赖小将王纲,不由很感兴趣。

见到王纲之后,老孟安感慨地说道,“天下间英才何其多也。我一直认为我那个孙儿邦杰乃是天生将才,今日见了王纲,才知天生的将才何止我孙儿一人。”

孟安见永城百姓伤亡了上千人,当即大怒,直接亲率上千护民军杀入了淮北。小将王纲直接被孟安任命为副先锋官。先锋官当然是猛女花如玉。

杀到淮北,却发xiàn

刘宝已与张俊的七千步军合为一营。急切之间,无法攻破。王纲率骑军突了三次,皆被强弓硬弩射回,根本靠不近营地。

孟安笑道,“王纲,你小子急什么呢。咱们就守在这儿。等岳团练使大军折返,再一鼓作气灭了这支御营军。”

王纲眨了眨眼睛,突然问道,“孟大爷,这可是御营军啊。如果我们全灭了,会不会让建康的万岁爷暴怒呢?”

孟安呸了一声,坚决地说,“他暴怒个屁。老子才不怕他。一个孱头!你小子放心,你杀敌只有功,没有罪。我们来的时候,虽然不知来袭永城的是御营大军,但黄知府早有叮嘱,他说哪怕来的是天王老子,也要干掉他们。再说就算黄知府怕皇帝,岳团练使可不怕。张俊这个御营统制估计要被我们留在淮北了。”

孟安和张俊对峙了两天。其间张俊也派骑军挑zhàn

,却被孟安击败。毕竟一千多御营骑军在兵力上已不占绝对优势,再加上护民军有孟安花如玉王纲三员骁将,御营骑军奈何不了护民军。想派步兵围攻,孟安的骑军却又极为灵便,根本不和御营步军硬拼。

等到张俊想撤军回建康府时,岳飞已经从徐州旋风般杀了过来。一万多护民大军直接围住了张俊的大营。张俊见势不妙,当即一面命令士兵死守营地,一面派人潜出大营,赴建康求援。

如果按照岳飞的意思,和别人可以谈,惟独和这个张俊没得谈。因为此人太过贪婪,让他活着,只会让更多的老百姓遭殃。但离开徐州时,李八少特意叮嘱过岳飞,只要张俊没对应天造成太大危害,能不杀此人,还是不杀为好。一旦杀了张俊,那么护民军就等于和赵构撕破了脸皮,接下来别说抗金,估计只能苦心应付朝廷的攻击了。

包围住张俊之后,岳飞并没有发动攻击。御营大军虽然装备好,守卫严密,但岳飞如果真想灭了张俊,一万多大军倾巢而上,还是可以达到目的。只不过那样一来,护民军伤亡必重。但不灭张俊,岳飞的内心却又有一股莫名的恨意。

这时候,黄纵带着智浃岳翻来到了淮北,带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岳翻哭道,“哥,母亲失踪了。”

“什么?”岳飞这次真的被吓了一跳。母亲怎么可能失踪呢?“翻子,母亲不是应该呆在霍锐的山寨里吗?怎么可能失踪呢?”

原来智浃和岳翻在开封见过宗泽之后,因为杜充从中作梗,始终没法把护民军纳到宗泽麾下。智浃也不再强求,领着岳翻离了开封,从马固渡过黄河,到太行山去找霍锐。

此时千里太行山上不知竖起了多少义旗,建立了多少山寨。相州开德等地早已成了空城,因为乡民大多削木为兵,上山自保了。

智浃岳翻一路行来,颇多波折。因为屡屡有不睁眼的小毛贼下山打劫。幸亏岳无dí

在相州一地威名甚盛,每当遇到毛贼时,智浃岳翻二人总是先礼后兵,如果说了岳飞大名,毛贼退去,那就诸事好说。如果毛贼不知进退,二人就杀出一条血路。

幸亏太行山像样的寨子还都卖岳无dí

一个薄面,要不然智浃岳翻估计走不到太行山深处,就会成了不知哪个山寨的俘虏。

当岳翻领着智浃走到二龙山霍锐山寨的时候,却发xiàn

山寨上的旗号换了姓氏。应该写有霍字的旗帜早已不知去向,取而代之的却是一个“牛”字,一个“董”字。

岳翻脾气火爆,当即在山寨外破口大骂。结果从山寨当中驰出一匹快马,马上一条大汉,手持大刀,只一合就把岳翻手中刀击飞。如果不是智浃大师相救,岳翻估计就交代了。

智浃岳翻只能逃出山寨。后来四方打听,方知霍锐山寨在半个月前被两条大汉联手攻破,霍锐失踪。智浃劝住还想潜上二龙山报仇雪恨的岳翻,二人快马加鞭,赶回应天。然后又马不停蹄地赶到淮北。

岳飞咬着牙问道,“智浃大师,可知那两个攻破霍锐山寨的贼寇名字?”

智浃尚未来得及回答,岳翻就抢着说道,“大哥,那个击败我的叫董先。是二龙山的二头领。大头领叫牛皋,我们没见到此人。”

“哦。”岳飞倒是大大的意wài

了一番。他从岳效飞的记忆里得知,牛皋董先都是自己麾下最得力的爱将。没想到两个家伙不但没有投靠自己,反而还把霍锐的山寨攻破了。如果母亲真有什么不测,自己肯定不会放过这二个夯货。

智浃见岳飞发愣,以为岳飞太过伤心,连忙劝道,“岳团练使不必伤心。我和岳翻也曾在二龙山附近打听过牛皋董先行迹,倒也算是光明磊落的好汉。我想岳太夫人应该不会有事的。岳团练使,现在最要紧的是赶紧解决了张俊这伙军马,然后再去太行山不迟。我这次去太行山发xiàn

太行山至少有数十万义兵,如果可以整合他们,就算没有朝廷帮zhù

,我们护民军也和金军有一战之力。”

黄纵也在旁劝道,“鹏举,智浃大师此言有礼。据智浃大师说,金人已在河北大举调兵,大举进攻就在眼前。我们必须全力对付金人,不能再和朝廷为敌了。”

岳飞想了一下,方才说道,“人无伤虎心,虎有害人意。就算我们护民军不想和朝廷为敌,朝廷也会与我们为敌。”

黄纵笑道,“来的路上,我已和智浃大师商议妥当,就以张俊这八千御营前军为质,我们逼着朝廷谈判。鹏举莫小看这八千御营军,这可都是皇帝的嫡系人马。如今江南战火四起,民乱如沸,韩世忠刘光世苗溥等人疲于奔命。皇帝绝对承shòu不住御营前军全军覆没的代价。”

岳飞皱着眉头思考了好一阵,终于同意了黄纵智浃的建议。反正自己也把张俊派出求援的人放了出去,如果张俊大军真如黄纵所说的那么重yào

,估计过不了几天,朝廷就会派人来淮北。

反正这边的事必须要速战速决了。中秋将至,金**军即将南下,自己不能把上万护民军放在淮北。如果朝廷不派人过来,那就索性灭了张俊。哪怕朝廷再派大军前来,凭自己对朝中诸将的了解,派别的将军过来,张宪足以吞之,派韩世忠过来,张宪也足以拒之。

但是很明显,黄纵揣摩透了御营前军在赵构心中的重yào

性。仅仅过了六天,朝廷就派了御史左丞赵鼎前来,亲自和护民军谈判。

赵鼎来到淮北之后,面对岳飞等人,不卑不亢。赵鼎首先提出要先看看御营前军,再议其他。岳飞同意了赵鼎的要求。

赵鼎此人虽为文官,却是铁骨铮铮。并且不畏战。他对乱军乱民向来深恶痛绝。如果按他的意见,直接再派大军剿了护民军就是。但赵构却受不了御营前军覆没的损失,亲自点将,命赵鼎前来谈判。他之所以提出先看看御营前军,其实是想看看御营前军是否还有一战之力。如果可战,那就再和护民军大战一场。但是当他来到张俊大营时,才明白岳飞为何同意他入营。

此时的御营前军哪里还有一点皇帝亲军的威风,很多士兵走路都弯着腰,明显是腹中空空。原来张俊大军粮草已尽,很多士兵已经饿得拿不动兵器。

张俊得知皇帝派赵鼎前来,连忙迎出大帐,当即跪倒见礼,口中说道,“赵中丞救我。”

赵鼎皱了皱眉头,他对张俊一向没有好感。认为张俊这样贪婪的军头只会逼反天下百姓。但毕竟同朝为官,所以只能捏着鼻子上前扶起张俊,口中笑道,“佰英何出此言?我观佰英气色良好,毫无性命之虞啊。”

张俊脸色一红,原来军士这几天虽然每天一餐,张俊诸将佐可是一日三餐,毫无短缺,所以脸色红润,毫无大军被围的狼狈。

张俊也顾不得赵鼎言中讥笑之意,把赵鼎迎进中军帐,打问朝廷打算。

赵鼎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佰英,你也算是沙场宿将,屡立战功,怎么这次如此大意,竟被一群民团围住。万岁视你如干城,你这个干城这次可是让万岁失望了。”

张俊羞愧地道,“中丞大人切莫小看这护民军。不是俊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以护民军之战力,就算和金人汉儿军相比,也不会差多少。我御营三日前粮草已尽,如果赵中丞不能让护民军让开一条路,八千御营健儿即将饿毙于此了。”

赵鼎见张俊竟对护民军畏惧如斯,不禁更是失望。奈何皇帝早有严令,必须救出张俊。张俊可是拥立赵构在应天即位的大功臣。为了日后同朝为官好相见,赵鼎也不再为难张俊。再说张俊此时处境如此狼狈,也没有投降的打算。就凭这一点,张俊也不得不救。

赵鼎当即说道,“佰英且在营中静待,我且去护民军中走一趟。”

赵鼎来到护民军中,稍稍打量一下军容,当即心中震惊万分。他感觉自己看见的不是民团,而是朝廷最精锐的大军。人人披甲,精弓硬弩,长枪短刀,各有层次,营寨坚如铁石。最重yào

的是,所有的士兵眼中透露的都是一种自信。面对自己这个朝廷御使,既无畏惧之色,也无崇敬之情,好象自己只是一个平常的过路人一样。

反而当岳飞领着黄纵等人出来迎接赵鼎时,护民军士兵望向岳飞的眼神瞬间狂热起来。赵鼎暗暗想道,此人既善打仗,又能得军心,实在不可小视。

但是当岳飞等人拜见赵鼎的时候,竟然只是抱拳行礼,并无一个下跪,又让赵鼎忍不住恼怒。赵鼎望着岳飞,冷声道,“岳鹏举,我也曾听闻你在宗留守麾下呆过一段时日,难道宗留守没教你朝廷礼节吗?”

第五十九章 整编护民军

岳飞见赵鼎想借礼节来压自己,当即笑道,“岳某岂敢忘记宗帅教诲!只是此刻是在军中,我护民军中无跪礼,想必大人也已听闻。”

赵鼎冷哼一声,“大逆不道。万物尊卑有序,如果人人都像你这样搞,我大宋岂不成了不知礼义的野蛮国度。”

岳飞摇了摇头,反驳赵鼎,“赵大人之见,飞不敢苟同。据我所知,反而越是野蛮的国度,越是讲究尊卑。大金除了完颜家族,其他人都是奴隶,见人都要下跪,任打任杀。如果按照赵大人的意见,岂不是大金是文明国度了?以飞所见,所谓文明国度,必须要让每个人都能保持自己的尊严。每个人都受法律管辖,弱者可以活,强者不可横。赵大人以为何如?”

赵鼎一时为之词穷。他知dào

岳飞说得是实话。蛮夷国度,除了最上层的人,下层人皆为奴隶猪狗。如果赵鼎非要强辩,当然可以找出一千八百个理由来为跪礼辩护。但作为一个有良心的读书人,赵鼎实在没有黄潜善汪伯彦那样的厚脸皮。所以他不再和岳飞谈论这个问题,转而谈起了正事。

赵鼎开门见山,直接说出了朝廷的条件。

第一条,护民军让开包围圈,释fàng

御营大军,然后撤回应天府。第二条,护民军接受朝廷调遣,派一万人渡江,赴御前听用。第三条,应天府须向朝廷提供粮草十万担,由御营大军带回江南。而朝廷的封赏听上去也是极为丰厚,封岳飞和张宪孟安为统制,黄纵为兵马都监,李八少封为户部员外郎。

听赵鼎说完之后,岳飞望着黄纵,笑着说道,“我怎么感觉被围的是我们护民军啊?”

黄纵皱着眉头望向赵鼎,有点不相信地说道,“赵大人,我不知dào

朝中诸公哪来的傲慢,竟然提出了这样的三条意见。我感觉,这不是谈判,也不是招安,这是要用软刀子毁了我护民军啊。赵大人,你认为我们会同意这三条吗?”

赵鼎用目光直视岳飞,大声说道,“鹏举,你是深明大义之人,要知你们护民军形同叛逆,朝廷不加罪于你们,已是法外开恩,难道你们真想造反,同室操戈吗?”

岳飞长笑一声,“赵大人,我向来佩服大人钢筋铁骨,却没想到大人竟然说出这等话。何为叛逆?祸国殃民者为叛逆。我护民军成立以来,安顿流民,维持秩序,大人一路过来,可见过比我应天府更安定的地方吗?如果我都算叛逆,朝廷治下的地方民不聊生,诸公岂不都可称为狗贼了。”

“你!”赵鼎气得拂袖而起。可是他却没法拂袖而去。他刚才见识了护民军军威,深知这样的军队,如果真想进攻,别说张俊,恐怕朝中没人能阻挡得住。更重yào

的是,岳飞的话虽然刺耳,但说的却是实话。这让赵鼎无法掩耳盗铃。他来淮北的路上见到不止一波往应天逃难的难民乡绅。

可是正因如此,赵鼎才特别想招安护民军。这样的军队,如果任其发展,将来天下恐怕要改姓。赵鼎也深知皇帝之所以派出了御营亲军,也是因为忌讳应天护民军。只是没想到御营前军惨败被困,皇帝反而失去了主动权。现在谈判的主动权在护民军手上。

而这三个条件据说是赵构和黄潜善汪伯彦一干重臣商议所定。赵鼎当时听了也觉荒唐。但在临行前,却又接了赵构一通密旨,赵构授权赵鼎可见机行事,但必须救回御营前军。

赵鼎正在想着要用什么样的条件招安护民军,黄纵已经提出了护民军的四个条件。第一条,护民军释fàng

御营大军,但朝廷必须赔偿永城百姓的损失。永城百姓伤亡了千余人,以每人一百两银子的抚恤,朝廷要赔十万两。第二条,护民军接受朝廷调遣,但不会过江。护民军是应天徐州两地的护乡团练,首先要保护好两地百姓。如果金兵南下,护民军会全力抵抗金人。但在临阵对敌时,护民军有决策权。第三条,护民军也知朝廷艰难,如果保住本乡本土,不要朝廷粮饷,但如果和金人作战,则必须要朝廷提供粮饷。第四条,护民军一应职务不变,应天徐州两地现任官员职位不变,代知府则转正为知府。第五个条件,如果中原其他地方发动叛乱,护民军可为朝廷效劳,代为镇压。

护民军的五个条件一提出来,赵鼎当即说道,“黄进士,你这条件太过分了。如果朝廷答yīng

了你们,你们应天府就成了国中之国,岂不是鼓励反叛吗?更过分的是,你们不是应天府团练吗?什么时候变成了应天徐州两地团练了?”

岳飞拱手笑道,“不敢相瞒赵大人,两日前徐州父老已经邀请我们护民军进驻徐州,保护他们的安全了。徐州父老说,既然朝廷保护不了他们,他们就选择相信护民军。赵大人乃精于儒学,岂不闻民贵君轻之说。可不要为一家之面子,害了徐州百姓啊。”

赵鼎坚决地说道,“不行,徐州绝对不能交给你们护民军。朝廷有把握治理好徐州,不劳你们护民军操心。其他的可以再议。”

谈了两天,赵鼎还可以撑住,但御营大军撑不住了。已经有士兵不堪饥饿出营投降护民军。张俊急得什么似的,见了赵鼎就说,“中丞大人,再谈不好,御营大军就成空营了。逃到护民军的那些家伙是不可能要回来的。”

赵鼎无奈之下,只得同意了护民军的要求。不过在赵鼎的坚持之下,徐州还是归还给了朝廷。岳飞等人都明白,此时金军远在河北,徐州作为大宋东部的腰眼,赵构不可能会甘心失去徐州。至于让朝廷赔偿永城百姓损失,更是不可能。在朝廷看来,所有的百姓都是靠了朝廷的恩惠才能活下来的。就算被朝廷大军误杀了一些,又算得了什么。没有杀光他们,他们就应该感恩戴德。

最后双方议定的条件是这样的,朝廷默认护民军驻扎应天,但必须听从汴梁留守调遣,抗金御敌。黄纵转为应天知府。护民军扩编为三个统制,由岳飞张宪王贵三人为统制,岳飞仍为护民军团练使。但须受黄纵节制。李八少封了个五品的闲官,勉励他破家为国之功。

至于护民军的地盘上面,除了应天府,朝廷允许护民军接管淮北和丰县砀山三地。护民军则退出徐州城。不经朝廷允许,以后护民军不可擅自进攻其他郡县。

护民军粮饷须由自己筹措,朝廷不出分文。但也不会再让应天百姓出粮出饷。

朝廷的条件看似宽大,其实早给护民军下了不少眼药。比如让黄纵节制岳飞。只要岳飞不服,应天府就会发生内讧。到了那时候,朝廷视情势进展,或剿或抚,又有一番打算。比如封张宪和王贵也为统制,这样就让两人与岳飞平起平坐,只要那二人稍有野心,护民军立即就会分裂。

谈判完毕,护民军算是接受了朝廷管辖。赵鼎领着饿晕了的几千御营前军,离了淮北,回到建康。刚一回朝,就被众臣弹郂,说赵鼎与地方团练谈判,有辱国体,必须治罪。赵构一声令下,赵鼎出任常州通判,算是逐出了中枢。

离朝之时,赵鼎给皇帝上书,说护民军将强兵勇,不可小视,自己给护民军设了几个小计,在护民军没有自乱阵脚之前,希望朝廷熟思曹操取辽东之计,暂时不要打护民军的主意。

曹操取辽东,大军直逼辽东,公孙兄弟合兵一处,全力御敌。曹操退军关内,公孙兄弟就开始自相残杀,尔后被曹操一举剿灭。

赵鼎深知赵构最忌讳的就是有人拥军自立,如今护民军行为过火,赵构肯定不会放过护民军。自己之所以一回朝就被撤职,就是为朝廷的下一次出军做准bèi

。因为和议是自己签的,只要自己去职,朝廷自然可以不认帐。

赵鼎并不反对赵构出兵剿灭护民军,但不是现在。因为护民军此时有如铁板一块,必须要等护民军自已分裂,然后才可一举建功。

赵构此人虽然懦弱,但并不昏庸。他也知以朝廷目前的兵力,根本剿灭不了护民军。御营大军去了一万人,只回来七千不到。总不能把韩世忠等人全部调到江北去和护民军开战吧。那样的话,就算剿灭了护民军,恐怕自己也要重蹈父兄命运,去给金人放羊。所以他确实遵守了赵鼎的建议,没有派军前往徐州。准bèi

坐等护民军自乱。

可惜让朝廷失望的是,护民军早已有了一套自己的规矩,军不管政,政不管军。黄纵虽然转正了,依然还是只料理民政之事。钱财大事皆由李八少掌管。军机大事则是岳飞掌管。三个人各管一面,遇事就坐到一起商量。朝廷的离间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

至于军中,张宪视岳飞为兄,根本没有自立的打算。王贵虽有些许野心,但却不足以服众。更重yào

的是,岳飞根本不给朝廷一点离间护民军的机会。

率大军回到应天之后,岳飞立即重新整编护民军,把护民军的编制改得前无古人。此时的护民军总人数已经突pò

了二万,被岳飞整编为一个军团,岳飞自领军团长。下辖三个师,第一步兵师,师长张宪,副师长岳翻。第二步兵师,师长王贵,副师长孟安。第一骑兵师,师长吉倩,副师长赵宏。斥候营营长仍为岳亨,副营长则为花朝西赵万。另外岳飞组建了一个亲卫营,号称背嵬营,营长寇成,副营长则是在永城之战中慧星般崛起的小将王纲。另外在应天各地成立民兵总队,派出护民军中受伤的老卒驻在各村,训liàn

民壮乡勇,要让他们掌握最基本的战争常识,以及基本的战斗技能。以王纲之父王天保为民兵师师长。

整编完毕之后,岳飞不动声色地把朝廷封赏的三个统制称号扔到了一边,成功掌控了所有护民军。

整编完毕之后,已是八月中旬。中秋节应天各地欢声笑语。百姓们的脸上除了满足,就是自豪。此时的中原,除了应天府,还有哪个地方的百姓可以像应天百姓一样,过着合家团圆的节日。岳飞和李八少黄纵,领着满城士绅,亲自到护民军英灵碑祭拜上香。

中秋之夜,岳飞则和军中诸兄弟在月下练武较技,李清照李孝娥张若兰等人则领着满城士女在旁边围观。这样的场景在大宋并不鲜见。北宋士女从来不怕抛头露面。他们在都市里乘轿时,还会特意卷起轿帘,大方地观望市景,同时也被市进中人观望。

因有美女助阵,护民军一众将佐几乎全都超水平发挥。尤其是小将王纲,不知看中了旁边观望的哪家士女,竟然赤着膊子和张宪叫阵。结果被张宪老实不客气地揍了一顿,捂着脸退下场去。

第六十章 北上

过了中秋节,岳飞收到了赵鼎去职的消息。同时朝廷派刘光世领着一万五千精锐西军到了徐州。第一件事就是把石不遇下狱。

智浃告sù

岳飞,朝廷要反悔了。

原来赵构得知岳飞整编护民军的消息之后,当即感觉不能再忍耐。立即命令刘光世率大军到徐州,相机进军应天。岳飞却从来不是被动挨打的性格,既然朝廷还不死心,那就一次把朝廷打痛。

当即再次亲领五千骑军,一万护民军南下徐州,在徐州城下和刘光世来了场大对决。刘光世此人虽然号称逃跑将军。但眼力极好,挑选的将军都是骁勇善战之辈。刘光世稳坐徐州城头,命郦琼孙大化领八千步军摆成圆阵,抵挡护民军骑兵。却让西军中最骁勇的王德领五千骑军冲击护民军的一万步兵。

刘光世打的主意依然是以步制骑,以骑破步。逃跑将军并不只会跑路,作为将门世家,基本的作战常识还是有的。刘光世想借用王德的骁勇,一举击溃护民军步兵,然后合围护民军骑兵,一举歼灭护民军。

刘浩此时也在军中。在刘光世摆军布阵的时候,刘浩就劝刘光世不可大意。作为岳飞的老上司,刘浩太清楚岳飞部下都是些什么人。王德虽然人称王夜叉,但在岳飞手下恐怕也讨不了好。刘光世则笑刘浩太过胆怯。

两支大军都是劲旅。西军虽在近年来屡吃败仗,威名稍减,但在面对大宋乡军时,依然保有一种精神上的优越感。五年前方腊造反,正是西军平了方腊,屠了江南。淮南王庆造反,也是西军平了王庆,屠了淮南。所以西军的刀子对自己人一向是最锋利的。此时面对应天民团,尚未开战,西军就已经准bèi

好屠杀应天府了。

护民军虽是刚成立不到三个月的军队,但从成军的那天起,就在不停地战斗。战斗平息之后,又在不停地训liàn

。一万多护民军可不是厢军,平时要干活,战时要打仗。他们全是职业军人。用岳飞的话说,他们只有两个任务,第一是训liàn

,第二是战斗。在高强度的训liàn

以及连战连胜的气氛下,护民军俨然已经具有了一种天下精锐的骄傲。面对久负胜名的大宋西军,护民军毫无畏惧之色。

战鼓擂响,战斗开启。吉倩手挥双锏,怪叫连连,领着五千骑军直薄西军大阵。面对五千汹涌而来的铁骑,西军大阵不动如山,强弓硬弩如雨射出,吉倩连冲三次,都被乱箭射回。伤亡了上百骑军。连吉倩自己身上都着了两箭,所幸都不严重。

吉倩属于那种一见红就发疯的人,天生战将,对自己所受的伤根本不在乎。草草包扎之后,立即红着眼睛准bèi

再次冲锋,却被花如玉拉住。花如玉骂道,“吉倩,你不要命啦。西军弓弩太强,这样硬冲不是办法。”

赵宏也在旁边说道,“嫂夫人说得是。吉师长,咱们这样冲下去不行。必须另想他辙。”

吉倩等人正为西军步兵阵头疼的时候,西军的骑军则已经败下阵来。原因无他,王德受伤了。

原来王德率领骑军冲向护民军步兵大阵时,一如往常,身先士卒,冲在最前面。护民军箭如雨下,王德却领着上百重骑兵,一举突pò

了箭雨,杀到了护民军阵之前。

按照王德的战斗经验,只要让他突到了阵前,就算是金军,也要被他撕下一层皮。王德手持开山大斧,正准bèi

大显神威,砍翻几十个护民军,破开一条缺口,让后续骑兵荡阵而入时,却被一条大枪拦住了去路。

持枪者正是岳飞。他舞动一条大枪拦住了王德的冲锋。两人眨眼间交手数十招,竟然不分胜负。但王德明显处了下风。这时候,跟着王德突到阵前的百余重骑军已经损失殆尽。后续的骑军则被乱箭挡住。王德惊骇欲退时,小将王纲却骑一匹快马,斜刺里突出战阵,一刀挥出,砍中王德左臂。王德大叫一声,拍马逃回本阵。

岳飞手中长枪高举,大喊一声,“背嵬无双。”领着八百背嵬军杀入王德的骑军之中。八百背嵬军皆是身长力大之辈。岳飞从二万多护民军中就挑出这八百壮士,战力之强可想而知。再加上岳飞亲自带队,以八百对五千,竟把西军骑军杀得连连后退。

大名鼎鼎的王德王夜叉竟然身负重伤,这个消息让西军高昂的战志顿时一挫。护民军则是更加勇猛。五千骑军退入了西军圆阵,却被岳飞领着背嵬军衔尾杀入。吉倩见有便宜,当即领着五千骑军再次突阵。这一次因为阵中混乱,西军的步兵再也射不出像刚才一样严密的箭雨,结果被吉倩领着五千骑军一举荡入本阵。

等到刘光世在城头鸣金收兵时,出城的一万五千名西军竟然损失了三千左右。更让刘光世心惊的是,骑军统制王德身受重伤,一条左臂几乎被砍断。步军统制郦琼倒是无恙,但副统制孙大化则被吉倩阵斩。

这一仗打得刘光世胆战心惊。当夜就领军撤出了徐州,跑到了淮南。并在给皇帝的上书中言明,护民军骁勇,不可急图,须缓计之。

赵构大恨,直接把刘光世撤职。但刘光世出身将门,深通光棍原理,他压根不放手中军权,赵构竟也无可奈何。此时的护民军则在岳飞的指挥下,不仅再次拿下了徐州,并且率人攻下了应天东边的曹县单县,应天南边的陈州,转眼间护民军的地盘扩大了一倍。

赵构大惊,当即又给赵鼎官复原职,再派赵鼎来应天来见岳飞。

但是这一次,岳飞却看透了朝廷的无信无义,坚决不愿撤出徐州。并坚决地说,不给我徐州,我就连整个淮南东路都拿下来。

赵鼎回朝复命。赵构这次倒是蛮痛快地同意了岳飞的条件。把徐州也交给护民军托管。岳飞依然让石不遇担当徐州知府,又让张宪率步兵第一师驻徐州。让王贵率五千人驻扎陈州,让孟安率五千人驻曹县。

一切安排妥当之后,宗泽派来的信使也来了。来的却是宗泽的孙儿宗磐。宗泽在信中斥责了岳飞的胡作非为,随后命令岳飞率一万护民军赴汴梁留守司听用。

岳飞安排下宗磐之后,和李八少黄纵智浃讨论宗泽的用意。岳飞素来敬重宗泽,以岳飞的意思,自然是要立即赶赴汴梁。但其他三人全都不同意。特别是智浃,直接言明不可去。

岳飞横了智浃一眼,不悦地说道,“智浃大师难道以为宗帅会害我不成?”

智浃苦笑道,“我也素敬宗留守,知dào

宗留守不会玩阴谋诡计。但我这次去汴梁,却发xiàn

副留守杜充权势极大,此人阴狠,不可不防。更重yào

的是,鹏举,我想问一句,如果朝廷给宗大人下了密旨,你觉得宗留守会违抗旨意吗?”

岳飞顿时语塞。他太明白,赵是忠心耿耿的臣子,越会大义灭亲,挥泪斩友。如果朝廷真的给宗帅下了密旨,那么自己赴汴梁,等于自寻死路。

但如果自己拒绝听从命令,以宗泽烈火般的性子,绝对会率十万大军杀向应天府。到时候自己就要和宗帅兵戎相见了。这是自己绝对不愿做的事。

岳飞正在为难,却见智浃黄纵等人都是一脸轻松,当下笑道,“看来你们已有计较,说来听听。”

智浃笑道,“鹏举当局者迷。宗帅这次写来的是私人信件,而不是朝廷公函。既然如此,我宁愿把这封信当成一种提醒。如果不出所料,朝廷公函可能随后就到。”

岳飞顿时明白过来。正如智浃所说,如果真的要调护民军去汴梁,宗泽肯定会用正式公函的格式,而不是用私人信件调兵。

智浃等人的建议就是,让岳飞提前再次上书留守府,请求提兵北上曹州府。曹州府和开德府隔条黄河,一旦开战,曹州府必成金人突pò

重点。而开德府也会成为护民军开战时的第一突pò

点。

开德府乃河北重镇,战略地位极为重yào

。只要岳飞提出这个要求,无论是急欲和金人开战的宗泽,还是想把护民军消耗掉的朝廷,都会同意岳飞的上书。

智浃说道,“但我们成立护民军就是为了和金**战。既然如此,驻军曹州,也正和岳将军心意。岂不三全其美嘛。”智浃这句话说得众人哄笑起来。的确,也是时候和金人开练了。要不然别人还以为护民军只会打内战呢。

岳飞亲自写了一封公函,让宗磐带去汴梁。不出智浃所料,没过几天,留守司的公函下到应天,同意护民军移驻曹州府,伺机渡河。

智浃对宗泽的防范没有错误,但岳飞对宗泽的信任没有错误。宗泽虽然性如烈火,但无论是他为知州时,还是领军时,都特别体恤当地百姓。如今看到岳飞的护民军在应天府秋毫不犯,宗泽一定深感自豪。

但宗泽肯定也深知朝廷已视护民军为眼中钉。宗泽虽对岳飞的一些行为不满,但他认为,与受到庇护的上百万乡民相比,岳飞的过火行为完可以原谅。正像宗泽可以容忍王善等人在驻地骚扰平民一样,宗泽看重的是大局。

护民军一败张俊,再败刘光世,战力之强可想而知。宗泽深知岳飞最善野战,已经在心里把护民军当成了今冬和金**战的主力军团,当然不会让朝廷加害岳飞。

但是如果朝廷真的给宗泽下了密旨,宗泽自己都不知dào

自己该如何做。但是朝廷始终没有下过这样的密旨。这倒是智浃大师始料未及的。

朝廷不下密旨的原因很简单,赵构信不过宗泽。他害pà

宗泽岳飞师徒合流,到时候恐怕整个中原真的要改姓了。

接到正式的公函之后,岳飞立即着手北上。张宪依然驻扎徐州,防备朝廷可能的进攻。应天的防备工作则交给了黄纵徐庆岳翻。王贵的第二步兵师以及骑兵师大部全都移驻曹州,准bèi

和将要到来的金**战。

当王贵率领步兵师,赵宏率领骑兵师往曹州赶去的时候,岳飞已经渡过了黄河,踏上了千里太行的山脉。目前岳飞最紧要的任务是寻找自己的母亲。所以他领着八百背嵬,携同智浃吉倩花如玉王纲等人,先期渡过黄河,进入了千里太行。渡河的时候,岳飞回望应天,望见的却是李孝娥的盈盈泪眼。李孝娥本想和岳飞一起北上,但岳飞深知北上凶险,岂会让李孝娥深入险地。毕竟李孝娥不是花如玉这样的猛女。李孝娥在应天城门和岳飞分手的时候说,“哥哥北上千万小心。孝娥会在家里祝愿婆婆一切如意。”

当时岳飞只是轻轻拥bào

了李孝娥一下,然后纵身上马,如风北上。李孝娥望着岳飞远去的身影,泪如雨下。倒是李清照在旁边劝道,“妹妹何须伤心。凭鹏举之能,定能把河北大地搅个天翻地复。”

汴梁府的宗泽望着岳飞熟悉的笔迹,自言自语,“磐儿说你把应天治理得跟桃花源一样,的确不负老夫所望。只希望你能保持初心。希望老夫没有看错人,千万可别教出个曹孟德。”

几乎是在岳飞踏上太行山脉的那一刻,远在燕京的金先生也收到了一只从南方飞去的信鸽。当他看到信中内容之后,不由仰天大笑,“岳飞岳鹏举,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投。黄河以南我拿你没办法。既然你来到了黄河以北,且看我金十三如何对付你吧!”

(第一卷完。)

第一章 捕蛙的少年

八月秋风渐凉,莽莽苍苍的太行山渐渐披上了一层苍黄。排成人字的大雁由北向南不停飞过。因为担心从山间不停发出的箭矢,大雁比往年飞得更高。也有失群的孤雁一边悲鸣,一边在高天寻找自己的伙伴。当它的目光往下一瞥,就会看见太行山上飘扬的旗帜,山间林立的寨子,以及倒在山道上不动的死者。但孤雁对这些不感兴趣,它依然在高空一边飞翔,一边悲鸣。

嗖的一声,一支弓矢又冲天而起。这一箭却射得又疾又急,直接射在了孤雁的身体上。孤雁的身体摇摇晃晃从天空坠落下来。

“哇,射中了。应祥,你真厉害。”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说。这少年长得身材单薄,眉清目秀,身上穿着缝有补丁的书生袍子。此时他正伸着大拇指,向一个拿着弓箭的小孩比划。

被唤做应祥的小孩被人一夸,略略有些得yì

,擦了把嘴上的口水,摇着头上的冲天髻说道,“会民哥,别说这些没用的了。快去拾起那只大雁。别被其他人拾跑了。今晚霍叔叔可以补下身子了。”

这孩子顶多十岁左右,身形消瘦,脸色苍白,一双眼睛显得特别大,特别亮。从他比会民还要宽出半倍的肩膀,就可以猜出他天生神力。二人一边说话,一边跑向大雁坠落的地方。

真被应祥说中了,大雁落下的地方,已经站了几个难民。他们望着中箭而死的大雁,眼里全都冒着绿光。

要知dào

此时的太行山上不知躲藏了多少无家可归的难民。如果难民加入了那家山寨,还好一点,至少能有个依靠。但可怕的就是连山寨都不要的难民。

山寨只要青壮年,或者说想要加入山寨的人家,家里至少要有一个可以提动刀枪的青壮才行。如果全是老弱病残,山寨才懒得要。

此时的千里太行,可谓一个山峰一个寨,一个寨子一个王。因为金人已经调派汉儿军从燕京中山等地南下,各山寨的气氛也变得紧张起来。他们开始屯积粮草,以备将要到来的战斗。

就算有的山寨已经打好主意或降宗泽,或降金人,他们也不会放qì

屯积粮草。毕竟想要受到重视,无论是投降哪一边,自己也要有点实力才行啊。

因为占山为王者多为相州一带豪杰,乡里乡亲的,不太好意思抢劫。再说相州几遭兵祸,百姓家里早无隔日之粮,抢无可抢。所以为了筹积足够多的粮草,各山寨开始出动大军,在山间捕猎野兽。

这下子可是了不得,太行山的野兽再多,也架不住数万义军捕猎,很快山间大型野兽为之一空,连猛虎野狼什么的都不见踪影。估计要么被山寨义军群殴而死,要么逃到其他山上去了。

虎为百兽之王,但遇见饿疯了的人群,虎不过就是一盘难整治的菜罢了。

在山寨捕猎之前,散居在山间的难民至少还可以靠抓些小兽为生。如今野兽几乎绝迹,那些无山寨可要的难民日子顿时艰苦起来。

渐凉的秋风吹在难民破烂的衣服上,让他们提前感觉到冬季的寒冷。但他们依然不肯出山回家。留在山间,至少还有一丝活命的机会。但如果出山,碰见了金狗的汉儿军,那就是一个死。

别看金狗的汉儿军多由渤海国以及辽国的汉人组成,对付起中原百姓来,几乎比金狗还要狠。这是历朝历代汉奸军的特性,他们为了博得新主子的青睐,几乎无所不用其极。

对这些无家可归也无处可以投奔的难民来说,虽然山间野兽绝迹,但天空南迁的飞鸟却还不少。只要眼睛够尖,每天总能逮到一两只下来歇脚的大雁小雁。

应祥抢先几步冲到大雁跟前,弯腰拾起,然后对围在大雁身边的几个难民说道,“大叔大妈,这是我射下来的大雁,应该归我。”

会民这时也帮腔道,“是啊。这是我表弟射下来的,可不是无主之物。各位大叔大妈,还是散了吧。我们也急需这只这雁救人。”

围在大雁旁边的共有六个难民,其中四个男的,两个女的。四个男的都是老头子,两个女的则是十一二岁的女娃子。他们刚才之所以围着大雁没敢拾,因为大雁身上插着一根铁箭。他们担心这是山寨中人射下来的,如果拾走了,可能会有不测之祸。此时看到竟然是两个小屁孩射下来的,再看小屁孩也是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顿时明白他们也是山中难民。虽然那个梳着冲天髻的小屁孩挂在腰间的弓貌似铁胎,似乎有点来头。但这几个老人早已饿得老眼昏花,顿时也不再客气了。

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头子白眼一翻,大声说道,“天下掉下来的东西,自然谁先看到归谁的。你们是谁家的孩子,竟然这么蛮横,快把大雁给我老头子。要不然别怪我打屁股。”

说完此话,他伸手就来夺应祥手中的大雁。却被应祥伸手一推,顿时跌出几步开外。另外一个老头子没看清状况,从后面一把揪住应祥的冲天髻,准bèi

一把提起这小孩。没想到应祥身材极为灵便,头发刚被揪住,他就身子后仰,一拳击中老头肚子,老头顿时捂着肚子滚倒在地。

另外的两个老头看到应祥如此厉害,再也不敢轻举妄动。他们却不知这娃娃天生神力,打架的本领宛如天生,虽然年方九岁,一般的无赖闲汉已不是他的对手。会民在旁边得yì

地说道,“你们这几个为老不尊的东西,竟然敢来抢我表弟的东西。难道不知dào

我表弟可是空手打死过一头老虎的吗?”

四个老头一听面前的小娃娃如此厉害,抢夺的心思立即消失了,连滚带爬地跑得不见踪影。应祥下手却也不重,两个被打倒的老头跑起路来,速度丝毫不见慢。

应祥有点不明白地问道,“会民哥,我怎么不知dào

我什么时候打死过老虎啊?”

会民嘿嘿一笑,“我吓唬他们的。要不然还要和他们纠缠不休。”

两个人拿着大雁,转身就走。两个十一二岁的女娃子像影子一样跟在他们后面。走了一会儿,应祥觉得不对劲了。他本来以为这两个女娃子是和自己顺路,可是自己和会民拐了三道弯了,两个女娃子依然还是跟着自己。看来她们也是想要这只大雁了。

应祥悄悄地碰了碰表哥。会民会意,当即转身,冲着两个小姑娘抱了抱拳,笑嘻嘻地说道,“两位小姐,不知你们一直跟着我们表兄弟,意欲何为呀?”

两个小姑娘怯生生地望着会民,却没有开口说话。

应祥急道,“唉呀,表哥,你跟人家两个小姑娘拽什么文啊?人家听不懂。”说到这里,应祥直接问道,“喂,你们跟着我干什么?我要回家了。这大雁我不能给你们,我家霍叔叔急需这只大雁保养身体。还有我奶奶,我大姑都要吃这只大雁。”

两个小姑娘对望一眼,忽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一个看上去稍伶俐的小姑娘哭着说道,“小哥,我妈妈病了,躺在山洞里,已经三天没有吃上饭,快要饿死了。请小哥可怜可怜我妈妈。我们说得是实话,我家就在不远处,你们可以跟我们去看看。对了,我家里也有一把铁胎弓,是我爸爸留下的。我们可以用那只弓来换这只大雁。”

应祥会民二人却是第一次碰见别人向他们下跪,顿时手忙脚乱,连忙把两个小姑娘扶起来。应祥心动道,“表哥,既然如此,不如就换了那只大弓吧。我老爸留下来的这弓太重了,我只能拉开几下。说不定她们家里的弓会轻一点。”

会民犹豫道,“应祥,可是咱也需yào

这只大雁啊。”

应祥笑道,“只要给我一张适宜的弓,我保准能在太阳落山前再射下一只大雁。”

两个小姑娘头前带路,领着两个小屁孩拐了几道弯,来到山谷间一个隐秘的洞口。很快应祥背着一张弓,手里拿着另一张弓,得yì

洋洋地走出了山洞。

会民在后面无奈地跟着。一边说道,“我说应祥,你小子见了兵器就走不动。真仿我舅舅。反正我是拉不开这弓箭,打雁的事就交给你了。”

应祥大声说道,“没问题。”

太阳落山,明月升起,皎洁的月光洒在山溪旁的两个少年身上。两个少年正在小心翼翼地在溪水里摸鱼。一个高个少年埋怨道,“应祥,我早就让你别把大雁给那对姐妹。你非要给,这下好了吧,一下午也没见你射下一根鸟毛。说不定我妈妈都等急了,以为咱们被狼吃了。照我说,干脆咱们别摸鱼了,快点回去。反正咱们也饿习惯了。”

应祥不耐烦地说道,“会民哥,你的嘴可真碎。要不然你先回去,让我奶奶和霍叔叔别担心,我摸两条大鱼再回去。”

会民笑道,“这溪水里的鱼早被人家摸光了,哪里还有大鱼等着你摸。在这里摸鱼,还不如去林子里逮田鸡(青蛙)呢。反正现在田鸡还没有藏起来。再过一阵子,天冷了,田鸡就会钻到地底下,那时候咱就没办法了。”

应祥眼前一亮,高兴地说道,“是啊,田鸡也能吃,只要摸他个十几只,照样能回去填饱肚子。会民哥,不愧是个秀才,脑子真灵便。”

于是在明暗不定的林间,两个少年开始弯着腰,一边倾听四处传来的蛙声,一边捕捉田鸡。应祥耳目灵敏,手快脚快,不到半个时辰,两个人就捉到了十几只田鸡,用柳枝串了起来。

应祥一边串田鸡,一边揶揄自己的表哥,“会民哥,论到捉田鸡,你的诗词哥赋可是用不上了。半天才捉到一只。”

会民笑嘻嘻地说道,“应祥,这你就不明白了。就因为我是秀才,才干不来这样有辱斯文的事。”

两人一边说笑,一边顺着山间小道回自家住的山洞。他们一连拐了十几个弯子,直到抵达一个山谷的最深处。但山谷深处却没有山洞,也没有房子,只有一面高高的山崖,山崖上长满各种藤蔓。应祥嘬唇呼喊了三声,山谷半腰忽然滑下一根绳索来。

会民首先过去,把绳子捆在自己腰上,然后用力拽了拽,绳索立即崩紧,然后慢慢把会民提了上去。过了一会儿,绳索再次滑落下来。

这应祥却不把绳子捆在腰间,而是双手抓住绳索,双脚不碰山崖,纯用双手之力,飞一般地攀了上去。爬到离地四丈多高时,可以看到一个极不显眼的山洞,洞口被藤蔓遮住。应祥拔开藤蔓,钻进山洞,把绳索收了上来,然后又打量了一下下面山谷的动静,见到没有异常,才放下心来。

这时候只听一个病怏怏地声音说道,“应祥,你回来了。呵呵,小子不错啊,竟然串了十几只田鸡回来。今晚烧田鸡吃。”

借着山洞里刚刚点起的灯火,可以看见一条大汉,手里拿着绳头,正笑吟吟地望着应祥。这大汉肩宽腰圆,如果不是腊黄的脸色影响了他的威势,的确也是一条猛汉。

应祥笑着叫了一声霍叔叔。然后悄悄地问道,“我奶奶还没生气吧?霍叔叔。”

霍叔叔反问道,“你说呢?说好的天黑就回来。结果你们两个玩到半夜才回来,你说你奶奶会不会生气?”

应祥吐了吐舌头,连忙往山洞里面跑去。

第二章 父亲的消息

这位于山崖半壁的山洞虽然入口狭窄,其实内里空间极大。应祥提着田鸡,大踏步地往里面走。走了几丈远,山洞的空间已有几间房子大,也和普通人家的房间内部一样,有桌椅板凳,有床铺。

一个穿着朴素的老太太正坐在油灯下,旁边一个三十多岁的妇女陪着他。这老太太五十多岁,脸上虽有皱纹,却很显年轻。看上去精神头很好。

应祥走到老太太跟前,笑着喊了一句,“奶奶。”又冲旁边的妇女喊了一声,“大姑。”然后就提着田鸡,规规矩矩地站在那里,等着老太太训话。

老太太脸色严肃地望着孙儿,沉声说道,“云儿,你可知今天错在哪儿了?”

应祥的大眼睛骨碌碌转了一圈,看到站在老太太身后的会民正在冲自己使眼色,当即说道,“奶奶,我今天回来得太晚,让奶奶和大姑担心。”

老太太用手指着应祥背上的两张弓,问道,“你今天早上出去时,只有一张弓,怎么现在却有两张弓了?”

应祥把自己用大雁换的新弓拿到手里,笑着说道,“这是孙儿用一只大雁同一户人家换的。爹爹的弓太重,我拉不开。这张弓我用着正好。”

老太太招手让应祥走到身前,抬手敲了他脑门一下,“云儿,你可知今天错在哪儿了?刚才会民和我说了你们拿大雁接济别人的事。人家一家三口都是女人,家里没个兵器,怎么防身?你给她家大雁没错,反正咱们现在还有口吃的。但你不该要人家的铁胎弓。你的一只大雁也不值人家一张铁胎弓。你忘记你老爹如何教导你的?做人要有侠义之心,不能像市侩计较。”

应祥这才知dào

奶奶原来是生气自己要了人家的铁胎弓,不由感到委曲,心想我辛辛苦苦射下来的大雁,凭什么接济别人啊。但他不敢顶嘴,因为老太太一向就是这样正直善良。再看到会民一个劲地冲自己眨眼睛,当即低头说道,“孙儿明白了。明天我就把这张弓还给那小姐妹。”

老太太看孙子这么懂事,这才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老太太虽是乡下妇女,但知书达理,颇有大家之风。她摸着应祥的头,低声说道,“告sù

你一个好消息,今天你们出去的时候,你舅爷来了,给咱们带了十几只山鸡。已经在锅里炖好了,等下就开餐。你舅爷还得到了你爹爹的消息。”

应祥眼睛一亮,张口问道,“俺爹在哪里?”

老太太也有点激动地说道,“你舅爷说前几天你爹爹在开德府出现过,估计现在正往太行山而来。我想他是来找我们的。你霍锐叔叔身体不好,你这几天到二龙山守着,你爹爹肯定会到二龙山的。但是我要先警告你一点,千万别和那个姓牛的傻孩子打架了。”

应祥捏着小拳头,小脸在油灯下泛着红色,大声说道,“奶奶别怕。那个牛小傻根本打不过我。我老爹到了二龙山,肯定会把牛大傻也打败的。”

老太太和旁边的妇女全都笑了起来。老太太佯怒地说,“你这孩子,乱给人起绰号。这样可不好。什么牛大傻牛小傻的,人家也算是英雄好汉,别把他们喊傻了。”

应祥哼了一声,拧着脖子说道,“我才不承认他们是英雄好汉呢。把我霍锐叔叔都打伤了,还把霍锐叔叔的寨子抢走,我早晚要把牛小傻打哭,为我霍叔叔报仇。”

原来这叫应祥的孩子就是岳云,和他一起出去打雁捕鱼的小书生叫高会民,是岳飞大姐的儿子。今年十五岁,已经在县学中了秀才,也是内黄县有名的神童。老太太就是岳母,坐在他旁边的就是岳大姐。

守在洞口的则是岳飞的师弟霍锐。自从半个月前,牛皋董先打上二龙山,抢了霍锐的寨子。霍锐就把岳母岳云等人带到了这个极为隐秘的山洞里。

因为夺山时,霍锐和牛皋过了几招,结果被牛皋一锏打下战马,震伤了心脉,受了内伤。半个月来一直不能动武。所以这半个月来的伙食几乎都是岳云和高会民出去打猎所得。前几天岳母的娘家弟弟姚政在山道上碰见岳云,才知dào

姐姐竟然就躲在山洞里。当即就来到山洞,邀请姐姐一家上清风岭。

这姚政今年三十多岁,也是一身武艺,在原来的历史上曾做到岳家军的行营后军统领,专门负责保卫岳家军家眷。此时他正在清风岭上做三当家。

清风岭也是太行山上有名的大寨,足有上万杂兵,称得上是兵强马壮。大头目张用,手中一杆铁枪,也有万夫不挡之勇。人送外号张莽荡。二头目马方,身长力大,所使兵器乃是一柄铜锤,人称铜锤马方。三头目就是姚政了。姚政善用两把朴刀,步战犀利。

这张用和岳飞既是同乡,也是同门,都曾拜在相州第一枪陈广门下学艺。后来岳飞转投周侗,张用则被周侗拒之门外。

后来张用之父被胥吏逼死,张用一怒之下,杀了十几个衙役,反上太行山。在清风岭立下寨子,当时的相州知府黄潜善也曾发兵剿过张用,却都被张用杀败。

但清风岭上最难惹的却不是张用张莽荡,而是张用之妻一丈青。这个一丈青可不是水泊梁山上那个扈三娘。但论起骁勇,绝对比扈三娘还要厉害。

但清风岭山寨的名声却不是太好,经常掳掠商旅,抢劫乡民。所以姚政加入清风岭,很让岳母不满,认为自己这个弟弟走上了歪路。

姚政也知姐姐对自己不满,所以很少来霍锐的山寨。等到发xiàn

霍锐丢了山寨,姐姐一家寄居山洞,当即请岳母上清风岭暂住一时。但被岳母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岳母直接说道,“我是不会上清风岭的。嫌脏。”

一句话说得姚政灰溜溜出了山洞。不过姚太公已经去世,这世上姚政的亲人只剩下姐姐一人,所以他还是隔三差五地前来山洞。

今天早上,在岳云高会民刚刚出去的当口,姚政就兴冲冲跑了过来,开口就说,“姐姐,五郎有消息了。昨日听张莽荡说,五郎率领几百骑军打下了廖昌的开德府,救了数万难民,此时正往太行山杀来。”

岳母初还不信,她连声问道,“张用那小子不是在瞎说吧?五郎不是跟着康王去应天府了吗?怎么可能私自离军,回到开德府呢?”

姚政笑道,“姐姐,你莫不信。现在几乎整个太行山上的山寨都听说了五郎的消息。有的人说五郎现在都拥兵十万了。听说整个应天府和徐州府都被五郎拿下来了。哈哈,我早就看出了五郎是大将之才,没想到还真被我看准了。”

但岳母却没有一点高兴之色,反而沉下脸来。姚政立即猜出了姐姐的心思,当即说道,“姐姐莫生气,五郎是你看着长大的,岂是那犯上作乱之人。我估计是路人以讹传讹,再说了,开德府的守将廖昌乃是白员出身,无恶不作,五郎除去他也是应该的。姐姐问问路人,哪个不是拍手称快?”

岳母的脸色缓和了一些。开始细细询问岳飞的事。但姚政也是道听途说,根本不知岳飞的具体位置。只知dào

岳飞拿下开德府之后,继xù

向着太行山来了。姚政估计岳飞是要来找牛皋董先的麻烦了。

姚政笑道,“我看这次那个牛傻子董蛮子都要糟糕。”

岳母霍锐认同姚政的分析。霍锐当时就要爬下山崖,去二龙山看看动静。万一岳飞来了,也好告知岳母和岳云兄妹的下落,要不然岳飞一怒攻寨,就算拿下二龙山,伤亡也不会轻。

霍锐深知牛皋董先二人虽然粗莽,却都是天生的大将之才,统兵作战极为高明,很不好惹。再说那二人虽然夺下二龙山,却也没伤及无辜。寨中旧人愿意跟霍锐走的,一概礼送下山。寨中的老弱妇孺,愿意留在山寨的,依然可以留在山寨。岳母下山的时候,那个黑炭头牛皋还送了几十步,想认岳母为干娘。被岳母拒绝之后,也不动怒。就连自己的儿子牛通在眼皮底下被岳云几拳放倒,骑在身上打,他也不去助拳,只是替自己的儿子鼓劲,“傻小子,加油,把这个瘦小子打翻了,我今天让你喝酒。”

他儿子牛通却也是个夯货,也不叫他老子助拳,也不叫山寨小兵助拳,就那么和岳云在地上厮打,如果不是岳母喊起岳云,估计牛通会变成一只浑身青肿的熊猫。

所以霍锐虽被牛皋一锏打伤,至今未愈,他却愿打服输,心中对牛董二人很是佩服。既然知dào

了岳飞这几日可能会到二龙山,霍锐当即准bèi

自己前去二龙山,被岳母拒绝之后,姚政因为有事要回清风岭,也不能守在二龙山,最后商讨了半天,决定派岳云高会民这对表兄弟去二龙山口守着。岳云年龄虽小,却也能对付一两个闲汉,高会民则头脑机灵,善于随机应变,他们两个互相照应,足以到达二龙山口。

岳母看小岳云拧着脖子,一副要把牛通打成傻子的表情,当即瞪起眼睛,作出要发火的样子,岳云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奶奶生气落泪,所以赶紧说道,“奶奶放心,明天我和会民哥到了二龙山口,会找个地方藏起来,肯定不会和牛小傻打架。俺爹出现,我就现身。俺爹不出现,我就不现身。”

岳母这才开心地笑道,“这才是我的乖孙儿。会民,明天你看好你表弟,只要他敢调皮,你就打他。”

高会民一听姥姥这个命令,顿时苦下脸子,一副吞了黄连的样子。高会民心说,“姥姥,咱能不开玩笑吗?就我这小胳膊小腿,怎么可能是应祥的对手。”

当他看到岳云一边向自己眨眼睛,一边捏着拳头朝自己晃了晃,高会民的脸色就更苦了。

岳母寄居的山洞离二龙山不过二十余里,第二天一大早,岳云和高会民带上干粮,顺着绳索滑下山崖,拜别了霍锐,大步朝二龙山走去。

一边走路,岳云一边幻想着父亲的英姿。他对高会民说道,“这次见了俺爹,我也要他给我打一根大枪,将来我也要上阵杀敌。会民哥,你准bèi

打造什么兵器?”

高会民曲起手臂,笑着说道,“应祥,你看我这小胳膊,能拿动什么兵器?让我拿折扇还差不多。”

岳云大声叫道,“好,我叫俺爹送你一把重十几斤的铁扇子。让你好好扇风。”

高会民连忙摆手,“千万别。我是个文人,我可没打算上战场。”

第三章 飞砣将廖昌

飞砣将廖昌顶盔贯甲,手中拎着他的成名兵器,一个绑着铁链的大秤砣,站在开德府高高的城墙上,俯视着城外的平原,以及从平原上流淌而过的滔滔黄河,满是横肉的脸上既充满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又充满狼一般的警惕性。

廖昌心想,一年前,谁能想到我廖昌,一个开德府的小小白员,竟然能掌控整个开德府呢?那些以往鄙视我的豪门大户,现在不照样对我点头哈腰。那些以往总是暗地里咒骂我的无知乡民,现在哪个不对我敬若鬼神?

看着簇拥在自己身边的无赖泼皮们,廖昌越发感觉到选择的重yào

,如果不是自己在金人南下时及时投靠金人,岂能混得风生水起,说不定现在还是个屁都不顶的白员。

想到这里,廖昌望着南边黄河的眼神变得更加凌厉,老子混到这一步不容易,谁想来夺老子的城池,老子就让他尝尝我秤砣的厉害。

原来这廖昌本是一街头无赖,后来披上了官服,当上了负责净街的白员。整日里领着几个泼皮,在城里晃来晃去,专和小商小贩过不去。此人喜欢在手里拎一个大秤砣,看到不服气的小商贩,迎头就是一秤砣过去,当真是打瓜瓜裂,打头头碎。

后来越打越顺手,廖昌干脆就把秤砣当成了自己的随身武器,给秤砣上了一个很长的铁链,随时可以脱手飞出,击倒跑出几丈距离的小贩。

自从这一手练成之后,廖昌在江湖上名声大振,人送外号飞砣将,又称流星砣。

靖康二年,春,金人南下。开德府作为河北重镇,城墙高大,护城河宽达数丈,虽然地势也是平原,但若倚城而守,没有数万大军,旬月攻击,根本拿不下这座城池。

然而开德府连反抗都没有反抗,直接在知府老爷的命令下开城投降了。当金人退去,投降金人的知府老爷怕朝廷拉清单,也随着金人北上燕京。

其实黄河以北的大多数城池都是如此,面对金人南下时,几乎都是开门投降。金人俘走了徽钦二宗,很多降官也都随着金人退到了大名府以北。少数的降官却厚着脸皮揭杆而起,号称赶走了金人,然后继xù

坐自己的知府知县。这些都是聪明的官员,他们看透了康王的懦弱。一个连降金称帝的张邦昌都要封为楚王的孱头,又能拿他们这些降官怎么样?大不了,老子携城而降金人,反正汉儿军就在大名府边界,随时都会席卷黄河以北。

他们确实猜对了,康王登基之后,不要说去整治黄河以北的贪官污吏,连黄河以南的他也没空整理,车驾只顾一路向南,何曾回顾中原一眼。

汴梁留守宗泽想整治这些贪官,却又没得到皇帝的授权。这些可都是进士出身的文官,根本不理会宗泽的招揽。坐镇大名府的河北西路招抚使张所有心杀几个贪官立威,但可惜的是,很多降官的职位比他都高。所以,靖康二年的夏季很诡异,天下都知dào

黄河以北州府乃是皇宋屏障,如果想抵挡大举南下的金人,必须要把开德府磁州相州大名府等地经营成铁桶金汤,偏偏却都没办法整治那些善于变脸的知府老爷们。

所以,金人的大军尚未南下,很多人已知dào

黄河以北不再姓赵。冬天到来,很多城池会改姓金。此刻却是秋季,这些城池姓什么的都有,反正知府老爷,或者统军大将姓什么,这城池就姓什么。比如此时的开德府,可以说是姓廖了。

飞砣将廖昌也是个聪明人,他虽然不了解康王的性格,但却敏锐地觉察到了乱世的到来。今年春上,开德府开城降金时,廖昌应运而起,主动献媚金人,专门掠夺良家妇女,供金人yin乐。金人老爷玩得高兴,就把廖昌提了个签军千夫长。

金人退出中原,廖昌却没跟着脑满肠肥的知府老爷一起退往燕京府。趁着开德府群龙无首,果duàn

率领千余签军占领了开德府。观望了一阵,发xiàn

无论是宗泽还是张所都失去了对地方的控zhì

力,廖昌就开始了自己人上人的生活。他手里足有三千由白员泼皮无赖们组成的白员大军,开德府百姓屡次反抗都遭失败,只能暗叹命苦。

当护民军在黄河对岸崛起时,开德府百姓纷纷驾着小船,横渡黄河,逃往黄河以南。一开始廖昌不在意百姓逃亡,但逃得多了,他忽然明白过来,这些屁民都逃光了,谁来给我缴税啊,谁来拿头碰我的秤砣啊。所以他在黄河边安排了数百游骑,只要看见携家带口往河边跑的百姓,立即格杀勿论。

残酷的杀戮止住了百姓南逃的步伐。但廖昌还没来得及得yì

,岳飞就领着八百背嵬军从东明县渡河,然后一战灭了游荡在黄河边的数百白员军。

侥幸逃脱的白员军回城求救,廖昌大怒,立即领着几千白员军杀出了开德府,准bèi

一战灭了背嵬军。可惜廖大秤砣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和岳飞开德城外一战,三千白员军损失过半,如果不是他逃得快,估计现在悬挂在开德府城外的一千多人头里也有他的一个。

廖昌逃进城池,命令四门紧闭,然后硬逼着城里青壮守城。因为信不过这些青壮,廖昌这几天再也不敢坐在府衙里享shòu

,而是每天都会顶盔贯甲,在城头亲自守城。

他现在明白了,自己想要活命,必须要撑过去。要不然必死无疑。他看到了悬挂在城外树上的人头,那都是他投降的兄弟。护民军里不要人渣。自己这些白员就是投降也是个死。既然如此,剩下的一千多白员军反而更加疯狂,每天除了守城,就是变着法子折磨城内百姓。

岳飞最恨这些祸害乡民的白员,所以他不听智浃劝阻,直接斩杀了一千多投降的白员军。他没想到飞砣将廖昌属于那种彻头彻尾的无赖,不但没有被吓破胆,反而提起了拼死守城的勇气。

既然如此,岳飞也不客气,开始强令背嵬军攻城。他带来的八百背嵬全是骑军,根本不擅长攻打坚城。智浃和吉倩都认为攻城不合适,不如让王贵的第一步兵师渡过黄河,占了开德府。反正想与金人硬战,开德府这个节点是必须守住的。

岳飞却反对这样做。岳飞说道,“智浃大师,曹州此时刚被我护民军占领,但占领并不代表稳固。此时王贵的人马最紧要的任务是化曹州为应天,而不是渡河。再说这开德府虽然城高墙险,在我看来,却可以轻而易举攻下。”

智浃同意了岳飞对王贵的安排。毕竟曹州当地也有团练,也有官员,也有左右摇摆的世家大族,想让他们归顺护民军,没有月余时间想也别想。但岳飞说能在转手之间攻下开德府,智浃却有点怀疑。光看站在城头的数千青壮,也知dào

这个飞砣将是不会投降的。

兵法云,十则围之。没有超过守城方十倍的兵力,不要想围攻城池。如今背嵬军却只有八百,就算个个都是精锐,也拿不下这个开德府。

岳飞笑道,“大师分析得虽然不错。但凡事不可一概而论。如果拘泥于兵法,乃赵括也。开德府百姓早对飞砣将恨之入骨,只要我们能够派数十勇士杀入城中,全城百姓绝对会顺势而起,痛打落水狗。”

为了拿下开德府,岳飞来了个声东击西之策。他早从开德府乡民口中打听清楚廖昌的性格,不认为此人的战斗素养很高。

所以岳飞领着七百背嵬军在开德府南门和廖昌对峙,时不时拉开自己的大弓,射翻几个站在城头的白员军。廖昌大怒之下,命令安放在城头的床子弩还击。但床子弩操作极为不便。当笨手笨脚的白员军好不容易射出床子弩时,背嵬军早已撤出了七八百步。

廖昌愤nù

地望着城下的岳飞,大声叫道,“岳鹏举,你好不晓事!我廖昌何曾招惹过你护民军。你为何非要对我赶尽杀绝?”

岳飞朗声说道,“廖秤砣,身为宋人,却投靠金狗,这就是你该死的地方。如果你投靠金狗只为权宜之计,是为了全城父老着相,还有可恕之处。但你对付本城百姓,比金人还狠,动不动就拿秤砣杀人。这就是你不得不死的地方。今日我岳飞来到开德府,就要先杀了你这个害人虫。”

廖昌哈哈大笑,用手拍着高大的城墙说,“老子倒要看看你有什么能耐可以攻下我这开德府?有种的就上来。”

岳飞和廖昌在南门对峙的时候,智浃和王纲领着一百个背嵬骑军绕到了开德府北门。正如岳飞所说,这廖昌竟把大多数白员军都安排到南门,守在其他三个城门的多是临时拉来的青壮。

看守北门的青壮看到智浃王纲的骑军时,本来都有点害pà

。智浃看到他们的脸色,微微一笑,让王纲的骑军停在弓弩的射程之外,独自骑着战马走到护城河外,大声喊道,“城上的守兵们不要害pà

。我们是护民军。”

守城青壮一听城下的是护民军,顿时议论纷纷。很多青壮立即就准bèi

投降。但守在城头的还有十几个白员军。他们强行命令青壮们拿起武器守城。

这些白员军嚣张惯了,他们却忘了眼下的形势。以往是形势比人强,三千白员军联合起来,压住了城内百姓的反抗。如今却是先有一千多白员军被背嵬军斩杀于城外,然后剩下的白员军此时都在南门和背嵬军对峙,如今守在北门的只有十几个白员军,却有二百多名青壮。虽然这些青壮手中武器简陋,又被他们欺负惯了,本来不敢反抗的。但此刻城下就有上百名护民军,偏偏一个白员小头目不知死活,手里拿着皮鞭拼命地抽打青壮,逼着他们往城下射箭。终于有一个叫做王大锤的青壮忍受不住。此人身长力大,一把扯下白员手中的皮鞭,复一鞭抽去,把小头目抽得满地打滚。当其他十几个白员拿着武器围攻他时,王大锤冲周围的青壮叫道,“周二蛋,刘三刀,朱四旗,你们愣着干什么,和这帮狗日的拼了。接应护民军入城,然后咱们也能渡河去应天过好日子了。”

这王大锤本是个杀猪的屠子,他喊的三个人都是他屠宰行的伙计,也算是他的兄弟。三个人一见王大锤动了手,毫不犹豫地也杀了上来。

凡事就怕有人带头,一旦有人起来反抗,其他的青壮们也纷纷操起手中的兵器围住了这些白员。见机较快的三五个白员见势不妙,立即杀下城头,飞快地跑向南门报信。

王大锤见白员跑掉,脸色一变,他可不是飞砣将廖昌的对手,当即冲其他的青壮喊道,“你们快去开城门,接应护民军入城。”

城头的厮杀早被智浃王纲看在眼里。但是他们也只能在城下干搓手,根本使不上劲。毕竟开德府城墙高达三丈,再敏捷的人也无法一跃而上。

第四章 安民

就在智浃王纲急得摩拳擦掌时,开德府的北门终于缓缓打开,吊桥也慢慢地放在了护城河上。王纲长刀一挥,一马当先就杀入了开德城中。

这时候守城的白员已经被群殴而死,王大锤领着三个兄弟走下城头,直接领着王纲顺着最大的一条路杀向南门。智浃见王纲如此骁勇,不禁摇头。南门可是有一千多白员军。王纲竟敢领着百名骑军直贯南门,怪不得岳飞说王纲胆大包天。

但王纲却也不是一味鲁莽之辈,他是让王大锤四兄弟一路大叫大喊着杀向南门的。王大锤们杀猪般的嗓门在大街上回荡不定。“老少爷们,护民军杀进开德府了。有胆子的拎家伙,跟着护民军,宰了那帮秤砣军。”

随着护民军的马蹄声踏踏过去,后面跟上来的民众渐渐从少到多,当王纲和廖昌的秤砣军相遇时,身后的民众至少跟上来上千人。有普通的穷苦百姓,也有高门大户的镖客护院。

廖昌本来正和岳飞在南门对峙,当几个跑得像狗一样的白员军跑到南门,告sù

了北门青壮造反的消息,廖昌的脑子就是嗡的一声。

他太知dào

自己在百姓心中的地位了。只要北门一开,自己绝对死定了。想到这里,廖昌狠狠地瞪了一下城下的岳飞,骂了一声,“岳鹏举,你好奸诈。”

岳飞冷笑道,“廖秤砣,一个声南击北的小计你都看不出来,还妄想做开德之主。趁早开城投降,我可以让你留个全尸。”

廖昌再不犹豫,此时他也顾不得其他了,领着最精锐也是最贴心的五百兄弟,人人披甲上马,手里各拿着一个大秤砣,一齐向北门冲去。

廖昌的三千白员军多是地痦流氓,无恶不作,但最受廖昌看重的还是他这五百真zhèng

的白员军。开德府把这五百白员军称为秤砣军。

廖昌此人,虽然有勇无谋,但也有几分急智,他刚才已经看明白,堵在南门的背嵬军好象看不出少了人数,这就说明背嵬军派去北门的人不多。自己领着五百秤砣军如果能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击溃入城的背嵬军,局势还可挽回。如若不然,自己也能夺门而出,跑到大名府去投金**爷去。

所以,廖昌在下城的时候,对剩下的白员军说,“你们好好守着南门,别让岳飞夺去。此人心性毒辣,你们降了也是死。我且去北门杀了诈城的背嵬军。”

说完此话,不理城头面面相觑的白员军,廖昌领着五百秤砣军飞身上马,风一般地卷向北门。五百秤砣军和一百背嵬军在开德府的十字大街撞上了。

这些背嵬军都是老兵组成,个个身经百战,但他们今天却是第一次遇见使用如此古怪兵器的军队。廖昌和背嵬军在开德府城外的战斗并没有出动他这五百老弟兄。

所以,当王纲看到五百个手持流星砣的白员军时,不由搔了一下头,心想,这他妈都是什么玩意儿?

智浃笑道,“看来这就是乡民口中最凶恶的秤砣军了。小王纲,击溃他们!”

王纲郁闷地说了一句,“大师,我今年虚岁都十六岁了。你还是叫我大王纲吧。”说完此话,王纲绰刀在手,一马当先,直取飞砣将廖昌。

五百秤砣军在以往对付老百姓的时候无往不利。所以廖昌误以为这五百老弟兄乃是天下精锐。谁知和背嵬骑军刚一交手,他们手中的秤砣尚未甩出去,就被背嵬军斩于马下。

而一向自认天下无dí

的廖昌昨日败于岳飞,今日面对王纲,他依然不是对手。他把手中的秤砣甩成了一道虚影,正要砸向王纲头颅时,王纲忽然暴喝一声,一刀斩向绑着秤砣的铁链子。

拇指粗的铁链子,在不怎么受力的情况下,竟被王纲一刀斩断。可想而知王纲这一刀有多快。

廖昌感觉手上一轻,秤砣早已脱手飞出,击倒了身后的一个白员军。王纲猛喝一声,“廖秤砣,再接你王大爷一刀。”长民如风,直取廖昌左肩。

廖昌怪叫一声,把手里半截铁链扔向王纲面门。王纲不闪不躲,仍是一刀劈出,把大名鼎鼎的飞砣将斜斜地劈成了两半。

廖昌落地的同时,王纲也在马上来了个铁板桥,半截铁链擦着他的面皮飞过,落在了几丈开外的王大锤身上。王大锤四兄弟领着上千民众方才赶到十字大街,没想到还没等他看出胜负,一截铁链就落在他的身上,倒是把王大锤吓了一跳。

刘三刀眼尖,早已瞅见廖昌被王纲劈于马下,当即振臂大吼道,“廖秤砣死了。廖秤砣死了。”

如果说跟过来的青壮虽有反抗之意,但面对五百凶名在外的秤砣军时,却还是难免恐惧。无他,实在是平日里被这帮秤砣军欺负怕了。但看到廖秤砣被王纲一刀劈于马下,所有的青壮都不害pà

了,全都大喊大叫着冲了上来。

五百秤砣军这时候已被背嵬军凿穿,至少伤亡了一百多人。而他们手中的秤砣却连一个背嵬军都没有打下来。没办法,背嵬军比摊贩难对付多了。

正当他们趁着背嵬军杀到后方,准bèi

催马狂奔时,上千愤nù

的青壮已经堵住了他们的马头。失去速度的战马不足为惧。手里拿着秤砣的白员们在亢奋的民众看来,也不足为惧。

当岳飞领着七百背嵬军从南门进入开德府时,发xiàn

城里的白员军已经一个不剩了。岳飞当然知dào

那些白员军去了哪里,也不追问。

虽然此行的目的地是二龙山,但是既然拿下了开德府,岳飞当然也不会拱手送人。毕竟开德府地理位重yào

,今冬金人南侵,估计开德府也是他们的重yào

突pò

地带。如果能把开德府经营好,护民军就能在此地和金人决一死战。

所以岳飞决定把智浃大师和王纲留在开德府,再给他们留下三百背嵬军,先暂时安抚住开德府百姓。然后派人渡过黄河,去应天通知黄纵和李八少,让他们调派人马粮食,把开德府打造成护民军在黄河以北的基地。

此时的开德府可谓百业凋零,小商小贩几乎不见踪迹,大商家也是勉力支撑,每月的收入还不够交给白员军的保护费。所以护民军刚一入城,很多人家就开始收拾行装,准bèi

渡河前往应天府。反正应天府繁华无比,去了哪里,怎么也能找到生意做。

负责巡逻的王纲看到大群大群的百姓推着小车准bèi

离城,不禁感到奇怪。叫过几个推车的百姓一问,才知他们准bèi

逃往应天府。

如果是一个两个百姓前往应天府,王纲可能不会在意。可是站在城头望城里一看,各条大街上都有百姓大包小包地往城门走。这下子王纲可不敢放行了,立即派人通知岳飞。他可不想和智浃大师守卫一座空城。

岳飞得到王纲通知,也感到奇怪。因为护民军所到之地,百姓无不安居乐业,从来不会有大批逃亡的事发生。连忙带着智浃大师,以及王大锤四兄弟,匆忙来到南门。

当岳飞得知这些百姓竟然准bèi

前往应天避难时,不禁又是自豪,又是郁闷。自豪的是自己真的把应天府变成了人人向往的桃源,郁闷的是这些百姓都去了应天府,开德府可就没有经营的价值了。但岳飞又不想禁止百姓自由迁徒。毕竟这些百姓又没犯罪,于法于理都没有阻拦他们的理由。

就在岳飞不知dào

怎么说服这些百姓的时候,智浃大师却用手碰了碰王大锤,低声说道,“大锤,该你们兄弟现身说法了。不把这些百姓留下来,咱们的开德府民团也就没人加入了。”

王大锤四兄弟因为最早起来反抗白员军,又打开了北门,算是立下了大功,被岳飞任命为即将成立的开德府民团的小都头。

四个人本都是市井子弟,如今见自己可以做都头,顿时打消了前往应天谋生的念头。准bèi

在智浃的带领下,尽快把开德府的民团建立起来。

如今见满城百姓要逃离开德府,最不高兴的就是他王大锤。你们都去应天府了,我们去哪里招收民团的三千人马?所以说屁股决定立场。如果王大锤四兄弟如今还是百姓,他们肯定也会加入逃亡的队伍。但如今他们也算是官身了,想法立即就变了。

看智浃让自己现身说法,王大锤咳了一声,正要开口,岳飞却又叮嘱了一句,“大锤,千万别摆架子,要说服这些百姓。”

王大锤看了岳飞一眼,不由得一连咳了几声。他是被岳飞的话给呛着了。因为如果岳飞不叮嘱,他肯定会摆官架子的。既然不能摆官架子,王大锤想了一下,就拿出了往日卖猪肉的语气,冲着城下的百姓喊道,“乡亲们,我是王大锤啊。北六桥下杀猪的那个王大锤,我还有三个兄弟,周二蛋,刘三刀,朱四旗,想必你们都认得,对吧。”

下面的百姓被堵在城里头,心里早有点不爽,如果是岳飞智浃出来说话,他们可能还不敢呛声。如今看王大锤一身油腻的衣服,却站在城头对大家训话,百姓们顿时大声嚷嚷道,“我们不认识你。快快闪开,让岳帅出来说话。”

如今岳飞在民间的威望已经直追宗泽,很多人也不管岳飞的实jì

职务是什么,全都亲切地喊岳飞为岳帅。就像都喊宗泽为宗帅一样。

王大锤被百姓这么一轰,顿时面红过耳。不过此人也算有胆气,并没有闭上嘴巴,反而继xù

说道,“乡亲们,我王大锤也是百姓,想和你们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应天府虽好,还能比得上我们的家吗?我们这大半年之所以难过,是因为金狗和廖秤砣。如今廖秤砣已死,白员军已灭,我们依然还能过上以前的好日子。为什么要背井离乡呢?人在乡贵,人离乡贱。有岳帅在这里,有护民军在这里,就是金狗来了,我们也不怕。何必抛家弃业的逃走呢?大家说是不是?”

看到城下的百姓纷纷露出思索的神色,王大锤想趁热打铁,再来上一段,让百姓彻底熄了去应天府的心思。但他想了半天,再也没词了,只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岳飞。

岳飞笑了一下,也不再为难王大锤,冲着城下的百姓大声说道,“乡亲们,我是岳飞。我不会阻挡大家前往应天府。在我护民军所到之地,只要你们不犯法,就可以自由迁徒。但我也想请乡亲们暂时留在开德府,毕竟开德府才是你们的家园。正如王大锤所说的,人离乡贱。这里有你们的家,有你们的土地,天下还有比自己家乡更好的地方吗?我知dào

你们担心金狗再度前来。我岳飞今日站在这里,对天发誓,金狗大军来了,有我们护民军挡着,绝对不会让你们再遭兵火。”

城下的百姓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有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头大声应道,“岳帅的话,我们信得过。岳帅不用发誓了。我们这就回家。”

随着花白胡子带头,很快堵在城门下的百姓都又拖家带口地返回家门。其实他们又何尝想离开自己家园。实在是这大半年来被金狗和秤砣军祸害得太惨了。如今既然岳飞承诺了会保护他们,他们顿时不再害pà

。因为岳帅乃武曲星下凡,说一不二。

岳飞本来只以为自己的名声只在应天府响亮,如今听着城下百姓的议论声,岳飞才明白自己的大名已经传遍了中原。

第五章 船火儿张横

不提智浃和王纲如何安顿开德府,再说岳飞吉倩等人,离了开德,一路向西,行不两日,到了内黄县。

内黄县地处豫北,因黄河故道而得名。此地乃是霸王项羽破釜沉舟之处,也是武悼天王冉闵的故乡。而岳飞的老家就在这里。只不过因为岳飞幼年时期,内黄县发大水,岳飞一家才迁到了汤阴县孝悌里。

一行人马走到卫河,却发xiàn

无法过河。卫河上的木桥早已不知去向,面对浩浩荡荡的大水,岳飞不由感到郁闷。几百骑军停在卫河东岸,却引起了卫河西岸百姓的注意。

隔着河可以看到靠河的几个村庄正在紧急地呼儿唤女,拉起木栅墙,青壮们上墙守卫。也有胆大的青年来到岸边,指指点点,打量岳飞等人。然后有几个青年飞一般向着南边的矮山跑去。

吉倩吐了一口唾沫,大声骂道,“岳大哥,你看这些百姓怕成这样,莫非把咱护民军当成土匪了?等我过了河,非要扁那几个对咱们指点的夯货不可!”

岳飞笑着说道,“别人又不认识咱们护民军,提防一些是应该的。没有防人之心的村庄怎么撑得过乱世。”

花如玉大手一伸,拧住吉倩的耳朵说道,“你才是个夯货,所以看别人都是夯货。”

花如玉那手像小钳子似的,疼得吉倩连声怪叫。吉倩叫道,“老婆,你轻一点拧行不?这是我的耳朵,不是猪耳朵。快点替岳大哥想想怎么过河?”

一谈到正事,花如玉立即松开了吉倩的耳朵。花如玉说道,“我是没主意的。要不咱们游过去?”

吉倩扫了花如玉一眼,狠狠地说了一句,“笨!咱们能游泳,马也过不去啊。再说还要铠甲什么的,总不能几百条汉子光着身子过河吧?”

看花如玉又要拧吉倩耳朵,岳飞连忙笑着制止了她。“你们两口子不要胡闹了。过河的事咱们不用担心,有船来了。”

从矮山方向驶来几首快船,每首船上都有三三十条大汉,全都身着甲胄,手持兵器。当先一条大船,足有上百条大汉。一个赤膊大汉环抱双臂,稳稳地立于不停晃动的船头,宛若和大船连成了一体。

行得近了,岳飞才看清这条大汉的面目。这人却已经不再年轻,虽然浑身古铜色的肌肉像石块一样结实,脸上却已有了皱纹,明亮的眼睛里有着几多沧桑,好象看透了这个人世一样。特别显眼的是他赤裸的上身,有一条纵贯胸腹的伤疤,可以看出当时这伤势有多凶险。

这大汉手中没有武器,只在船头竖着一根黑沉沉的船桨。岳飞暗暗猜想,这根船桨估计就是这大汉的武器,如果是生铁所铸,至少也有四五十斤。

岳飞在打量这大汉的时候,这大汉也在打理岳飞一行人。他是越看越心惊。岳飞一行虽然只有五百骑军,却是人人甲胄鲜亮。背嵬骑军的标准装置就是人披重甲,马披轻甲,人手一柄百炼钢刀,马鞍上挂着十杆投枪。这样的装备,就是和女真铁骑相比也毫不逊色了。

但让这大汉吃惊的却不是装备。这大汉曾和大宋禁军交手,禁军的装备比背嵬军只强不差,但战力也就一般般。可是看到五百骑军静静地立于河边,不动如山,大汉立即知dào

这面前的骑军不是禁军那样的绣花枕头,而是真zhèng

的精锐。

所以大汉收起了轻视的心态。本来对岸村庄的青年给他报信有骑军来到卫河时,他还打着歼灭这股骑军的主意。如今一见背嵬骑军的威势,大汉顿时打消了原来的念头。

看到大船停在河中间,岳飞当即抱拳说道,“这位好汉请了。”

大汉同样抱拳说道,“请了。不知阁下来到卫河,意欲何为?”

吉倩大声说道,“我说老哥,你这是明知故问吧。我们来到河边,当然是要过河了。难道还是集体来钓鱼不成?”

岳飞看大汉脸露不豫,立即说道“好汉千万别误会,我们可不是洗劫村庄的土匪。因为我们是邻县汤阴县人。过河只为回家。”说到这里,岳飞用手指着吉倩和花如玉道,“这位是我的兄弟吉倩,这一位女将是他的未婚妻花如玉。我是岳飞。不知好汉高姓大名?”

大汉一听岳飞报上姓名,当即问道,“莫非你就是汤阴县的岳无dí

?”

吉倩得yì

洋洋地说道,“那当然。除了我岳大哥,谁人敢在汤阴县号称一县无dí

?”看吉倩那劲头,好象他才是岳飞岳无dí



岳飞点头应道,“好汉莫非认识我?”

大汉笑道,“不认识你。但却听过你的大名。不知岳无dí

听没听过在下的名号?我叫张横,江湖人称船火儿。”

岳飞不由动容道,“莫非是大名鼎鼎的梁山寇——好汉张横?”

张横立于船头,仰天长笑,笑声里既有自豪,也有悲凉。笑完之后,方才望着岳飞,大声说道,“岳无dí

何必不说实话?直接说我们是梁山寇就行了。何必再加上好汉二字。我梁山三十六弟兄,如今凋零大半。他人胸怀大志,独剩我船火儿张横,胸无大志,这卫河岸边父老与我有救命之恩,我张横此生别无所求,只求保护好这内黄父老。不管是金狗大军,还是朝廷大军,都休想在我内黄作威作福。不知岳无dí

此番回来,代表的是金狗还是朝廷?”

岳飞听张横言辞慷慨,不由赞道,“船火儿真不愧一条好汉。既然你如此问,那我岳飞就明确地告sù

你。我这支军队,只和金狗作战,却又不服朝廷管辖。”

张横疑惑地问道,“哦,莫非岳无dí

也造反了?”

岳飞笑道,“焉有是理!我之所以不听朝廷管辖,是因为我这支军队乃是应天府百姓组成的护民团练。朝廷要调我们到江南,但我们的家却在中原,金狗要进攻的也是中原,我这支军队,只为坚守乡土而战。至于其他的,我们不管。”

张横目中精光一闪,又细细打量了不动如山的背嵬军一眼,大声笑道,“好一个护民军。我也耳闻你们在应天的作为,的确不愧此名。好一个只为坚守乡土而战。岳无dí

,我张横欣赏你这句话。可敢上我船来,咱们细细一叙。”

岳飞朗笑一声,“有何不敢?”

吉倩连忙说道,“岳大哥,不可大意。梁山寇反复无常,不可信任。船火儿戏水之术,天下罕有。大哥上得船去,天大本事也施展不开。”

吉倩之所以说梁山寇反复无常,指的是宋江降而复叛之事。宋江降于张叔夜,旋而复反,被张叔夜斩杀于青州之南。

岳飞毫不在乎地笑道,“吉倩,你也太小看张横了。他是真zhèng

的梁山好汉。”

说完此话,岳飞下马,看张横的大船离岸一丈多远,却没有靠近岸边的意思。岳飞微微一笑,也不卸去身上二三十斤重的甲胄,在岸边来了几步助跑,然后一跃而起,稳稳地立在了张横的船头之上。

张横翘起大拇指,赞了一声,“果然名不虚传,岳无dí

好功夫。”忽然沉下脸来,阴声说道,“岳无dí

就不怕我张横使坏吗?”

岳飞长笑道,“如果张横使坏,也就不是那位敢在黄河之上与宗望血战的张横了?”

原来今年春上,宗望大军渡河南下进攻汴梁时,宋朝大军望风而逃,只有船火儿张横,架上百知小船,领数百条好汉,在黄河上来回驰骋,试图阻挡金兵过河。

宗望大怒之下,发数千兵马,又令投降的宋朝水军驾船,把张横围在黄河之上。一场血战,张横数百好汉损失大半,就连张横本人也被金万户王崇砍了一刀,险些丧命。

好不容易突出重围,沿卫河来到内黄县,在几个村庄百姓的资助之下,张横才重新又拉起了近千人马,占据附近的矮山为寨,和金人的仆从军作战。

在真实的历史上,张横此人一直坚守两河,从未离开中原。后来岳飞北伐时,他又率先与岳飞联系,准bèi

响应岳飞大军,攻下了新乡卫县等地。后来岳飞被害,张横也郁郁而终。

因为张横乃梁山寇出身,所以他在黄河之上和宗望大战的事被朝廷刻意封杀,知dào

的人并不多,倒是江湖好汉因为佩服张横为人,才替他大肆宣扬。

岳飞也是从周义智浃那里才得知此事,当时岳飞就甚为佩服张横。心想此人深明大义,朝廷无道反朝廷,金人残暴战金人,的确是天下一等一的好汉。

张横见岳飞谈起自己与宗望血战的事,不由地又是自豪,又是郁闷。长叹一声说道,“血战黄河又如何?汴梁不还是被金人攻下了。数百万中原百姓不还是被金狗大军掳去了北方当奴隶吗?”

岳飞说道,“张兄何必如此悲观?只要我中原豪杰团结一心,收复燕云,灭掉金狗,也不是难事。”

张横叹了一声,“说来容易,谁能让中原豪杰团结起来呢?康王吗?宗留守吗?我看他们都不行。”

岳飞见张横对宗泽似乎也不以为然,不由奇怪地问道,“张兄何出此言?宗留守实是我大宋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以他的名望,整合中原豪杰,不是难事。”

张横笑道,“岳无dí

又来试探我了?以你之能,岂能不知宗留守并不受朝廷青睐,只不过如今朝臣怯懦,无人敢留守中原,以抗金**军,朝廷才让宗留守镇守开封。但赵宋家法,向来不会让大权落于一人之手,所以宗留守被人左右牵制,有心杀贼,无力回天。更重yào

的是,中原豪杰多数如我一般,虽然反抗金狗,但并不意味着就和朝廷一心。就像这千里太行上的各寨之主,严格来说,都是反贼。朝廷不会信任他们,他们也不会信任朝廷。这样一来,双方各怀戒心,又怎么能一心抗敌呢?如今金狗的仆从军又从河北南下了,眼看又是一场新的攻势,宗留守准bèi

好了吗?”

岳飞不得不佩服张横的分析,他的确看透了赵宋朝廷,也看出了宗泽的无奈。赵宋官家宁愿让中原沦于金狗之手,也不会让宗泽独领镇守中原之大功。所以派来一个志大才疏却又心性残暴的杜充为副留守,就是为了分化宗泽招揽的各路义军。

可是张横也太过悲观了。因为如今的中原不只是有宗泽的数十万义军,还有他岳飞的二万护民军。岳飞直视张横的眼睛,大声说道,“宗留守准bèi

好了没有,我不敢妄言。但我岳飞已经准bèi

好了。不知张兄可愿与我携手,杀金虏,卫中原?”

说到这里,岳飞伸出了手。张横却没有忙着和岳飞击掌,用手指着岸上的骑军,问了一声,“如这类兵马,岳无dí

有几多?”

岳飞笑道,“骑军五千,步兵二万。”

张横大喝一声,“好。此军足以与金狗争锋。我张横今日就和岳无dí

合zuò

一次。请诸位大军稍待,我再派其他的船只过来,送你们过河。”

张横一声呼哨,又从卫河上游驶来上百条船只,大小不等,却都行驶如飞,看得出个个都是水上好手。岳飞赞道,“张兄真乃水上良将。”

张横自信地说道,“论起水战之法,我张横纵然不是天下第一,也是天下第二。”

吉倩看不惯张横的语气,在岸上问道,“那么谁是天下第一呢?”

张横傲然说道,“天下第一还没生出来呢。”

第六章 五德循环

五百背嵬骑军被张横的水军运过卫河之后,张横才出言邀请岳飞到他的水寨一叙。岳飞张横两人说得投机,全都有心结交对方。岳飞欣然答yīng

。命花如玉暂将背嵬军息于村庄之外,自领吉倩等十余亲兵跟着张横上了大船,向着矮山行去。

张横的水寨就在矮山之下,山上也有营寨,乃是张横水军住宿之地。水寨里如今共有二百多条船只,大船十余艘,其余皆为朦幢小舟。水军共有千余人,多为附近村庄青壮。张横水军的任务就是保护附近百姓,若遇盗贼侵袭,水军就会披上甲胄,保护村庄。

出得水寨,上了小山,张横指着山上的一个墓地说道,“此为武悼天王冉闵衣冠冢。”岳飞闻之肃然起敬,当即前去参拜。参拜的时候,神态肃敬,如拜天神。

五胡乱华时期,胡人把中原汉人视为两脚羊,连杀带吃,数千万汉人化为鼎中白骨。幸亏有冉闵拔剑而起,发布杀胡令,“内外六夷,敢称兵杖者斩之”,杀尽五胡中最残暴的羯胡。虽然冉闵被鲜卑慕容氏用连环马击败擒杀,但汉人血腥的复仇终使胡人胆寒,再也不敢肆意杀戳,终于使汉人撑过了那一段最黑暗的时期。可惜冉闵之名,几乎不见于史书。

张横见岳飞如此敬仰冉闵,不由叹道,“冉天王有功于汉民,却不见容于书生之笔。每每见诬于史书。一些人把他视为石赵叛徒,也有人把他曾为石赵做事视为大罪,难道石赵那样的禽兽王朝也有存zài

于世的必要吗?”

岳飞笑道,“公道自在人心。冉天王救我汉民于危亡,百姓永不会忘。至于书生,不过是一些遇强则伏的墙头草罢了。石赵那样的禽兽王朝能被他们视为正统,毫不为怪。就像如今大批投向金狗的文人仕子一样,他们的眼里只有荣华富贵,惟独没有骨气,没有良心。我朝对这些书生何等亲厚,但一见金狗势大,他们还是纷纷投靠。”

张横叹了一口气,问道,“不瞒岳将军,也有书生前来劝我投靠金国,被我斩杀弃于卫河。但有个书生在临死前还嘲笑我不识天下大势,不懂五德循环之理,金代宋乃天命,宋乃火德,金乃水德,宋德衰,金德昌。我反抗金国,乃是抗拒天命。我张横是个粗人,虽然一刀把他杀了,却被他说得心烦意乱。莫非金狗代我大宋真是天命吗?难道我大宋千万百姓真的要沦为金狗的奴隶吗?听说岳将军识文断字,还望岳将军为我解惑。”

张横说到这里,脸色沉重。看来那个死去的书生这番五德循环的理论给他造成了很大困惑。如今站在冉闵墓前,张横问出了历代英雄豪杰都想问的一个问题。自从五德循环理论出来之后,每逢外族入侵,中原豪杰不光要和外族战斗,还要和儒生口中的天命战斗。意志不坚定者,就会投降外族,助纣为虐。因为自己的反抗乃是逆天而为,既然如此,何不顺天行事呢?所以很多投降者不光心安理得,还可以把反抗者称为不知天命的反贼,获得一种精神上的优越感。虽然他们的主子明明是茹毛饮血的畜生。他们依然可以跪于高阙之下,三呼万岁。

岳飞骂了一声,“狗屁!五德循环就是那些无耻书生编造的一个最臭的狗屁。什么金木水火土,都是扯淡。张兄可知五德理论从何而起?”

张横愣了一下说,“张某乃粗人,实在不知这五德理论从何而起。”

岳飞说道,“五德理论,虽托名于炎黄,其实都是扯淡。不过是秦庄公灭周,一个诸候国,灭了原来的天下共主,为了堵住天下悠悠之口,请方士编造出的一个狗屁。后来在汉武帝时期,所谓的儒学大师,其实也是方士的董仲舒把这个五德循环编造成完整的一套理论。秦庄公汉武帝虽然聪明,却不知方士们给他们出的乃是一条绝户计。五德循环理论一出现,改朝换代就成了必然的结果。每当王朝衰落,中原豪杰首先想的不是挽狂澜于既倒,如何挽救这个乱世,却都打算如何把乱世变得更乱,如何在乱世里称王称帝。反正五德循环嘛,火德衰了,自然是水德,水德衰了,自然是土德。遇到外族入侵,大儒将军们喊着五德循环的理论,成批成批的投降外族,一点没有心理负担。”

张横想了一下,顿时明白了为何那个被杀的儒生临死前很鄙视自己的样子。原来却是被这个五德循环洗脑了,自认顺应天命,把自己看成了不识天命的逆贼。张横问道,“岳将军,听你这样说,五德循环实是百害无一利,为何历朝历代从不废除它,反而大肆宣扬呢?”

岳飞笑着反问了张横一句,“张兄,你说呢?”

张横想了一下,方才喃喃说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吉倩在旁边搔着头说道,“岳大哥,我不明白。你给我解释一下。”

岳飞对着吉倩摇摇头,表示对吉倩的蠢笨无语了。倒是张横在旁边说道,“吉将军,这五德循环理论虽然荒唐,但对皇家有利,也对世家大族有利。他们当然不会废除了。你想一下,秦代周,汉代秦,以此类推,那个王朝不是打着五德循环的理论推翻前朝的?这是他们的立国之本,他们当然不会废除这个理论。更重yào

的是,这理论对世家大族有利。有了全天下世家大族的支持,那个皇帝也不敢废除这个理论。”

岳飞说道,“夏商周三朝时,夏无道,商伐之。商无道,周灭之。他们不讲五德循环,只讲有道与无道。无道昏君,人人可伐。有道之君,天下莫敢伐。灭国之法,不止讲暴力,也讲道义。但秦灭六国,坏了这个规矩。秦国以兵威临六国,以暴力统天下。人人把秦始皇视为祖龙,却不知祖龙一出,天下遭殃。春秋之时,国王有权,却不能一言九鼎,随意杀人。君能杀臣,臣也能杀君。秦法一出,普天之下,除了皇帝。皆为奴隶。就算你身为宰相,皇帝也是想杀就杀。这样的国家,岂能万世永存。只要有机会,肯定有很多人想着推翻它。推翻之后,想起前朝皇帝的荣光,继起者自然不会自缚手脚,于是继xù

把天下人视为奴隶。改朝换代,至于当今。”

岳飞看张横等人听得入神,微微一笑,继xù

说道,“所以严格来说,乱天下者,既不是五德循环,也不是天下百姓,而是皇帝自家。五德循环如果没有皇室的支持,早被唾弃成泥了。秦始皇被视为千古一帝,却不知燕赵以两小国,却能凌压强胡,拓地千里。而伟大的秦始皇则要修长城以挡胡人。难道秦国的兵将不足以消灭胡人吗?非也。只是大多数兵将被安排在了国内,用来镇压百姓反抗而已。其实何止秦朝,无论是汉唐,以开国时将相之骁勇,兵卒之精锐,拓地万里也非难事。但他们一坐上皇帝,首先想的就是刀枪入库,马放南山。因为什么?因为他们怕将相立功太多,功高震主。自秦朝起,天下再不是天下人之天下,不过是一人一姓之私产。立功者赏,立大功者诛。淮阴候何其大功,却被诛杀。刘邦族人有何才能,却能人人封王。因为刘邦把天下当成了他一家的私产。淮阴候不死何待!”

想到这里,岳飞想到了自己在原本历史上的结局,不由地发出了一声叹息。

张横望着冉闵的墓碑,沉默了一会儿,再次问道,“岳将军可能破解这个死循环?”

岳飞没有回答,只是说了一段从记忆里涌出来的名言。“凡天下无地而得安宁者,为君也。是以其未得之也,荼毒天下之肝脑,离散天下之子女,以博我一人之产业,曾不惨然,日:我固为子孙创业也。其既得之也,敲剥天下之骨髓,离散天下之子女,以奉我一人之yin乐,视为当然,日:此我产业之花息也。然则,为天下之大害者,君而已矣!”

张横虽说识字不多,但岳飞这段话浅显易懂,所以他听得很明白。张横拔出腰间朴刀,愤然说道,“为天下之害者,君而已矣。冉天王就死在了他的称帝之上。一旦称帝,四方群起而攻之,偏他又杀李农,乞活军离去,独木难支,方被鲜卑狗贼所杀。冉天王糊涂啊。”

岳飞说道,“无论如何,没有冉天王,汉人早已族灭矣。至于称帝,冉天王本成长于污泥之中,自然也被泥所污,不足为怪。”其实岳飞想说的是,如果我没有接收后世子孙岳效飞的记忆,也不会明白帝制之危害。当然,这些他不可能说出来。

其实岳飞的这些理论如果让儒生听去,定然可以把岳飞驳得体无完肤。比如长城,燕赵时就已开始修了。比如离散天下之子女,奉我一人之yin乐,估计从黄帝就开始了。但张横吉倩等人却不懂这些,所以他们被岳飞说服了。他们开始对历代皇帝深恶痛绝,再也没有以前的敬仰之意。

张横忽然问道,“岳将军,天下没有皇帝也可以吗?”

岳飞想了一下,方才说道,“没有皇帝当然更好。但如果有皇帝,就一定要限制皇帝的权力。要用法侓来制止皇帝的某些行为。如果制止不了,就可以像周公流成王,伊尹逐太甲一样地废了他,另立新君。反正不能让他一手遮天,为所欲为。绝不能把希望寄托于皇帝的个人道德上。商鞅以法制国很好,但他的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却错了。”

张横问道,“错在何处?”

岳飞说道,“错在他的上限太低。他应该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张横骇然道,“这世上谁敢给皇帝定罪啊?”

岳飞冷笑道,“以前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

张横重又仔细打量了岳飞一阵,开口问道,“只有不想当皇帝的人才会想着限制皇帝的权力。我曾听闻岳将军在应天府推行乡老制度,让乡民自治,结果短短数月之间,应天府成了乱世桃源。初时我认为将军是个有野心的人,就像汉朝的王莽一样,沽名钓誉,只为他日称帝。此刻见将军对帝制深恶痛绝,方信将军真是为了天下万民。我张横愿追随岳将军,共抗金狗,灭污吏,还中原百姓一个公道。”

岳飞哈哈大笑道,“张将军水战之能,我素来敬仰。今日得了张将军,何其痛快。就让我们在冉天王的保佑下,杀败金狗,救我百姓吧。”

此时日正中午,强烈的日光照在冉闵的墓碑之上,青石的碑铭竟闪闪发光,似乎冉闵的千秋英魂也显了威灵,要与岳飞张横一道,杀金虏,造太平。

第七章 冉闵后人

岳飞等人在冉闵墓前盘桓良久,正欲离去,忽见矮山脚下走来一群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妇,正向着冉闵的墓地走来。

张横眼力甚好,一眼就认出了来人。连忙告sù

岳飞,这群人就是矮山附近冉家庄的人。这个村庄的人据说是冉闵后裔。领头的那个身材高大的老人,人称冉太公,今年七十多岁了,做得一手好木工活。他做的木器曾被内黄县令当作贡品进献大内。

由于岳飞吉倩全都身穿甲胄,看上去颇为惊人。冉太公走到离墓地还有百步时停住了脚步,似乎和家人在商量着什么。

张横立即猜出了冉太公的顾虑,连忙大声喊道,“太公勿怕。这位是汤阴县的岳无dí

,护民军团练使,因为敬仰冉天王为人,特来山上祭拜的。太公可放心前来。”

张横平日常和冉太公打交道,他的水军里也有冉氏族人。所以冉太公对张横颇为信任。见张横如此说,当即又领着家人继xù

前进。

冉太公看上去确实挺老,一脸的皱纹,只有依然挺直的脊背依然昭示着主人的倔强。走到岳飞近前,冉太公首先拱手说道,“这位将军真是应天府的护民军团练使岳无dí

吗?”

岳飞连忙抱拳回礼,恭敬地说,“太公莫如此说。当着冉天王的面,岳某岂敢妄称无dí

?太公喊我岳飞即可。”

冉太公肃然起敬道,“原来是救民无数的应天府护民军团练使岳飞,果然不凡。待我拜过先祖之后,再来和岳团练使叙谈。”

来拜冉闵的共有二十几人,多是男人,只有一个女孩。这女孩大约十八九岁,眉目如画,极为漂亮,双眼却如灿灿辰星,给这个女孩子平添了一股英气。当冉太公和岳飞说话的当儿,她不时抬眼打量着岳飞。看到岳飞张横等人退开,冉太公开始祭祖的时候,这个小女孩跪在冉太公身后,似乎偷偷地和冉太公说着什么话。

冉太公拜完冉闵,却跪在墓前迟迟不起,一会儿望向矮山下的冉家庄,一会儿又望向岳飞,一会儿则纵目望向西南,似乎在考lǜ

一件什么大事。

岳飞显然也看出了冉太公心中有事,因为他问过张横,冉氏族人除了逢年过节,出动全族祭祖外,平常的日子,也就是每个月的初一十五,才来祭祖。今日却既不是节日,也不是初一十五,冉太公全家前来祭祖,显然另有隐情。

冉太公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领着族人来到岳飞面前,拱手说道,“岳团练使身经百战,所向无dí

,又善经营地方,老夫想问岳团练使一句,金**举南下,我中原能守否?”

岳飞一时间陷入了沉思。自从他得到岳效飞的记忆,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对付金**军。可是到如今他也不过才有二万多人马,骑军只有五千人,面对今冬二十万女真铁骑,谁也不敢放言必胜。这可不是金朝末期的衰落女真铁骑,这是正处于巅峰的女真铁骑。是这个时代全世界最强悍的铁骑。护步答冈一战,女真铁骑以三千骑军破大辽精兵七十万,创造了世界战争史上以少胜多的纪录。

不说别的,就看大辽残将耶律大石,在女真兵锋前不堪一击,束手就擒,逃出之后,领着数千大辽残军,却能在中亚纵横无dí

,建起了强dà

的西辽帝国。

更重yào

的是,这个时候,女真所有的名将都还活着,都还在领兵厮杀。女真人的自相残杀尚未开始。守颜宗翰,完颜娄室,完颜宗望,完颜昌,完颜宗弼,银术可,撒离喝,哪个不是身经百战的名将。今年冬天,这些名将就会兵分三路,大举侵袭中原。到时候,凭着宗帅招安的数十万义军,以及自己的二万护民军,真的就能抵挡住吗?不是以原本历史上的尽失黄河之北为代价的挡住,而是能保持目前的局面。说实在话,岳飞并无把握。

面对冉太公的提问,岳飞想了一下,慨然说道,“我中原能不能守,不在金人,而是在我等中原士民身上。如果我们坚守家园,中原就能守。如果我们望风而逃,只想把自己的家族迁到安全之地,中原必沦陷于金人之手。百年风流毁于一旦,繁华中原将成荒墟。太公何忍焉?”

冉太公听岳飞说到迁徒家族,脸色顿时有点难看。他身后眉目如画的小女孩见岳飞竟敢在话里讥刺太公,当即大声说道,“岳团练使说得好听,难道只许你们这些军爷望风而逃,就不许我们这些百姓望风而逃吗?我先祖冉闵有功于天下,却只落得一个叛贼的称号,公平吗?岳团练使只顾鼓动我们百姓坚守家园,我冉青想问你一句,你可敢坚守自己的家园吗?”

冉太公喝住了想继xù

往下说的冉青,陪笑说道,“岳团练使且勿生气,我这个孙女心直口快,一向不会假于辞色。”

岳飞笑道,“青姑娘说得有理。我岳飞本是汤阴县人,这一年来却一直转战黄河以南,根本没有坚守自己的家园。但为军者,须听军令,为将者,须听将令。当时我身为康王帐下士,自然只能跟着康王的旗帜转战四方。如今我只是个民团首领,我已经不需yào

再听康王的命令。太公,冉姑娘,当着冉天王的面,我岳飞郑重发誓,金人南下,我不敢说寸步不退,但我护民军一定会比百姓退得更晚。”

冉青哼了一声,“说得好听。谁知dào

呢。”

那边早惹恼了吉倩。吉倩早就看冉青不顺眼了,一个漂亮姑娘,说话偏偏带着刺。所以吉倩在旁边大声嚷道,“我说冉姑娘,你以为人人像你们一样胆小呢?金人尚未南下,就要举家南迁。如果中原百姓人人都像你们一样,金人躺着都能占领中原了。我岳大哥这二个月来,经营应天,只为了和金狗死战。”

吉倩说话的时候,环眼圆睁,脸上的胡子都要刺人的样子,极为恐怖。但冉青却丝毫无惧,仍然望着岳飞说道,“岳团练使经营应天之事,我家也有所闻。应天府乃一马平川之地,最利铁骑纵横,如果数万铁骑直扑应天,应天坚城无惧,百姓难道都能逃入城里去吗?窃以为岳团练使把护民军的根基扎在应天甚为不智。”

岳飞一开始只把冉青当成一个心直口快的姑娘,但听冉青讲到应天之劣势,不由地重新打量起冉青来。正如冉青所说,应天府一马平川,想要把应天作为根基,必须拥有足够强dà

的野战部队,打得金兵不敢窥视应天。但眼下的护民军显然没有强dà

到这个地步。虽然岳飞已经为护民军留了后路,就是万一金人太过强dà

,则全军退往徐州淮北等地。但那些后手显然没必要和冉青说。更重yào

的是,岳飞认为在一年之内,金人休想打通黄河防线。在明年夏天宗帅去世前,金宋两国一直在黄河之北进行拉锯战。

在这里,岳飞的推测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他忘了自己的护民军在原本的历史上并不存zài

,因为护民军崛起于豫东,早引起了金国的谍报大师金先生的关注。所以今冬的金**军南下会改变兵力的配置。要知dào

所有的名将打仗都是极善应变的,只有庸将才会死板地按着既定战略展开兵力。宋太宗给前线大将配的行军图,布阵图,可以说是完全束缚住了宋军将领的创造性。岳飞在这里也不自觉地被岳效飞的记忆束缚住了思维。所以今冬的护民军才会遭遇莫大危机。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岳飞丝毫没有在意冉青的讥讽,拱手说道,“以冉姑娘之见,我护民军该占住哪里,才能与金人铁骑一战?”

冉青嘿嘿一笑,“岳团练使,你只是应天府的护民军团练使,难道还有权力占领别的地方吗?如果我给你说是占住大名府,难道你还敢驱逐河北西路的招抚使张所不成?”

岳飞见冉青越说越难听,就差说自己是逆贼了,当即沉下脸色。冉太公察言观色,连忙喝住冉青,再次陪笑说道,“岳将军,别和我孙女一般见识。她不懂什么军国大事,都是随口说说。实不相瞒,上个月她到你们应天府看了一圈。因为我们本想举家迁到应天府。”

岳飞和张横对视了一眼,顿时明白冉家今天到冉闵墓前祭拜的理由了。金**军已经蠢蠢欲动,想必冉家看出了兵祸难免,想要举家迁徒了。不过看冉太公这意思,好象冉青到应天府去了一趟,却不看好应天府。他们这次迁徒的目的地肯定不是应天府。

想到这里,岳飞不由问道,“不知冉老欲迁往何处?”

冉太公踌躇了一下,望了冉青一眼,方才回答,“四川渝州。”

岳飞这时已经明白冉青虽是女子,其实在冉家份量很重,要不然冉家也不会派她到应天府探路。听到这里,岳飞把脸转向冉青,继xù

问道,“冉姑娘,令祖偌大年纪,岂能承shòu长途颠簸。虽然冉姑娘看轻我应天护民军,但我还是建议你们先迁往我应天府。看看今冬我们和金人的大战,然后再定去留不迟。冉天王当年与诸胡死战,却不闻冉天王有退避之意。冉姑娘作为天王后人,自视胆气,为何连观望的勇气都没有,就要惶然逃窜?”

冉青一听岳飞提起冉闵当年的英勇,顿时更加气愤,大声说道,“我家先祖战死沙场,却连个好名声都没落到。从此我们冉家学会一个道理,明哲保身。”

岳飞同样冷声说道,“人人都想明哲报身,恐怕我中原将再遭五胡之祸。冉姑娘是聪明人,应该明白先祖的名声,不在无耻文人的笔下,却在天下好汉的心中。又何必在乎无耻文人的看法呢?”

张横在旁边鼓掌说道,“岳将军说得好。冉天王之名,不在无耻文人的笔下,却在天下好汉的心中。”

冉青还想再说话,却被冉太公拉住了。冉太公郑重地冲岳飞弯腰施礼,感慨道,“岳将军今日此言,足为先祖增色。小老儿这里谢过了。说句实在话,小老儿今年七十有五,实在不想离开自已的村庄啊。小老儿生在内黄,也想死在内黄县。葬于此山上,也可与先祖作伴。”

吉倩在旁边大声说道,“太公何必忧虑。有我护民军在,金狗大军何足道哉!”看到冉青又想说话,吉倩怪眼一翻,继xù

说道,“冉姑娘,你虽然聪明,可惜只是女人的聪明。你不明白战斗的意义。也不明白家园的可贵。金人尚未到来,就想弃家远遁,你也好意思说你想冉?!”

冉青被吉倩这番话气得浑身发抖。正要和吉倩对呛几句,却被冉太公喝住。那边岳飞也喝住了吉倩。冉太公恭敬地请岳飞进庄一叙,“小老儿有礼物献与岳将军,还望岳将军进宅一叙。”

第八章 战车

冉太公献给岳飞的礼物却是一辆战车。战车这东西,春秋时曾是衡量各国战力的重yào

标志。所谓的万乘之国,就是指的拥有上万辆战车的国家。但到了战国后期,战车就被淘汰掉了。因为战车的机动性太差,一辆战车要四匹马来驮,还不如让四匹马驮着四个骑兵自由发挥。

所以从春秋时起,再无战车营的出现,只有运粮车,运武器的车营。有时候运粮的队伍遭遇敌方突袭时,也会连车为营,但好象防御效果也不比步兵常用的拒马阵强上许多。骑兵三冲二荡,车营就会被冲开缺口。

但冉太公新手打造的这辆战车却又和其他的战车不同。这辆战车足有一人多高,以铁为骨,车身也比宋朝的运兵车高大。冉太公让几个家人拉着车子在自家院子里转了几圈,转弯什么的也比岳飞见过的运粮车灵活。

冉太公慨然说道,“岳团练使既有心和金狗大军在平原之上战斗,步兵必须要有防御的利器。这辆战车,我本是应本县大户曹成邀请所打造,但曹成上了太行山,就不再理会战车的事。今日小老儿借花献佛,就把这辆战车,以及这辆战车的制作草图献给岳团练使。这战车虽有局限性,但在豫东平原上绝对大有可为。”

吉倩用挑剔的眼光望着战车,有点不相信地说道,“冉老,这玩意儿真的有用吗?用它来进攻就不用想了。用它来防御,我觉得也不一定比得上拒马阵。”

冉太公自信地说道,“吉将军切莫小看此车。单纯的依靠此车,自然防不住铁骑。但若配以我朝特有的步兵强弩,足以让金狗大军攻破车阵之前伤亡惨重。”

岳飞虽然一直认为,训liàn

有素,装备精良的步军完全可以和精骑硬撼,但这不代表岳飞不想拥有新的战斗器械。他一直命张宝儿研发火器,就是为此。

看到这辆高大的战车,岳飞立即想到如何利用战车和拒马组成新的步兵防御阵形。世界上没有什么过时的战法和武器。岳效飞曾言后世有军神戚继光者,镇守草原时,就重新启用了这种春秋车阵,佐以火器,打得蒙古骑兵不敢南下。

虽然护民军的火器只有手雷,且数量有限,但护民军的强弓硬弩也不是明军所能比拟的。宋之弓弩,不亚于秦。因为缺少骑兵,宋朝不得不研发以步制骑的各种利器。

岳飞虽然知dào

自己在原来的历史上是如何对付金人铁骑的,但那种撒星阵对士兵的素质要求太高,并且士兵的伤亡也大,完全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一种战术。最合适的当然是以骑破骑。如果没有足够的骑兵,那就以步制骑,但必须要让步兵以最小的牺牲挡住骑兵的冲击。

想到这里,岳飞弯腰向冉太公施礼,诚恳地说道,“冉老这个礼物甚好,我替护民军将士谢谢冉老了。”

冉太公哪敢受岳飞的大礼,毕竟岳飞此时乃是一军之首,冉太公却只是一个平民。冉氏族人看到岳飞对冉太公施礼,眼中也有感动之色。他们可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平易近人的将军。就连冉青看向岳飞的眼神里,也少了敌意,多了敬意。

冉太公哈哈大笑道,“岳团练使且勿多礼,能为抗金大业出一份力,我所愿也。”说到这里,太公叹了一口气,“可惜我有继承先祖的勇武,要不然一定要加入护民军,和金狗在战场上分个高低。”

冉太公看到岳飞收了自己的礼物,心中很高兴,当即命令族人去给五百背嵬军准bèi

伙食,也给马匹准bèi

草料。然后留下岳飞等人饮酒吃饭。

在酒桌上,冉太公告sù

岳飞,他决定举家迁往应天府。岳飞当即表示欢迎。

也是在酒桌之上,岳飞才知dào

冉太公是现任族长,但他指定的下任族长竟然不是自己的儿子,而是自己的孙女冉青。岳飞有点惊讶地看着冉青。冉青哼了一声道,“看什么看,岳团练使是不是认为女人不能当家作主啊?”

岳飞笑道,“冉姑娘说哪里话来。前朝武则天连皇帝都做得。何况一个族长,依冉姑娘之能,自然能把冉家变得更加兴旺。”

冉青见岳飞提起武则天,当即眼前一亮,问道,“岳团练使认为武则天此人如何?”

岳飞说道,“也千秋雄主也。毕竟在她治下,唐朝的地盘可是最大的。”

冉青点头说道,“武则天确是千秋雄主。只不过写书的都是男人,所以把武则天骂个不休。没想到岳团练使竟然也推崇武则天。”

岳飞更正道,“我推崇的是武则天对外的态度,凡有外侮,铁血应之。但我不推崇武则天对内的态度,重用酷吏,荼毒百姓。更不推崇她弑子弑女的行为。”

冉青想了一下,方才说道,“世事难两全。武则天总体来说,还是一个有作为的帝王。远胜我朝的所有帝王。连太祖也比不上她。”

冉太公叱了一声,“你这个丫头,还不噤声!本朝太祖也是你能妄加评论的。太祖雄才大略,统一中原,结束了五代的乱世,何等大功,竟被你这个丫头一言抹杀。该打。”

岳飞知dào

冉太公是怕自己动怒,所以才喝住冉青的言论。但岳飞才不会动怒。冉青其实说得不错。宋太祖虽然有才,论起战略眼光,却远远不及周世宗柴荣。不说别的,统一全国的时候,就光看他采用那个先南后北的政策,就知其人眼光不行。柴荣北伐,一战而得三关。太祖太宗数次北伐,却是损兵折将,毫无作为。并不是宋太祖的指挥才能远逊柴荣,而是柴荣北伐时,辽国尚未稳住燕云十六州。所以柴荣一战而得三关,若不是英年早逝,燕云十六州早归中原。宋太祖却听信王朴的书生之见,先南后北,用了十几年时间平定南方,然后再想北伐时,辽国却已经完全消化了燕云十六州。所以终宋一朝,也没能收复燕云。

王朴的先南后北之策,无非就是先弱后强。但此人却忘了最重yào

的一点,无论是南汉,还是南唐,后蜀,皆是君昏臣庸,根本不值一提。就算宋太祖不去攻打他们,他们也不敢攻打中原。如果宋太祖黄袍披身之后,继xù

像周世宗柴荣一样,先行北伐,绝对能在十年之内收复燕云。到时候挟收复燕云之功南征,平定南方易如反掌。

更重yào

的是,岳飞吸收了岳效飞的部分知识,所以他对历代帝王没有一点好感。再英明的帝王,秦皇汉武唐太宗,也不过是一个帝王罢了。荼毒天下之肝脑,无非是搏一家之产业。离散天下之妻女,也只是供他一人之yin乐。

冉青说话的大逆不道反而让岳飞更加欣赏。酒足饭饱,岳飞开始打听内黄县的英雄豪杰。岳飞深知金人势大,只有中原的豪杰联合起来,才能守住整个中原。

冉太公捻着自己的颌下胡须,缓缓说道,“内黄县豪杰自然众多,但最有名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曹成。此人身怀绝技,志向高远,手下又有数千弟兄,实是不可小觑。”

岳飞点了点头。他在汤阴时也曾听过这曹成的大名。

冉青却不服气爷爷对曹成的推崇,哼了一声道,“爷爷把曹成看得太高了。依我看此人志大才疏,凶暴成性,将来必成我皇宋祸害。他手下的人马,个个比土匪都不如。虽然受了宗帅招安,依然不改本性。他那样的人,也配称豪杰吗?我呸!”

岳飞看向冉青的眼神更加炽热了。当然了,这可不是爱情的眼神,而是看见人才的眼神。曹成在历史上留下的名声可不正是“祸害”二字吗?如今的曹成尚未露出獠牙,却已被冉青看出了原形。冉青这小姑娘,岂可轻视哉!

冉青看岳飞瞅向自己,脸上不由地飘过了一朵红云。但她当即回过神来,冲岳飞笑道,“岳团练使,我脸上可是有花?”

岳飞拱手说道,“冉姑娘可愿加入我护民军?”

冉青吃惊地说道,“我可是女人啊。”

花如玉豪气地说道,“我也是女人。女人也是人,不比男人差。妹妹加入护民军,就与我作伴,看谁敢欺负你?”

冉青望着花如玉高大的身材,不由抿嘴笑道,“如玉姐姐,我可不会武艺啊。”

花如玉好象这时候才看出来花如玉身材娇小一样,她打量了花如玉一下,继xù

大声说道,“我不会让你上阵厮杀。你头脑聪明,作个军师就行了。军师不都是拿着鹅毛扇子吗?妹妹拿个扇子总拿得动吧?”

花如玉的话倒让众人都笑了起来。不过冉青竟然答yīng

了花如玉的邀请,决定加入护民军了。原来这冉青虽不是男儿身,平日里却最爱读兵书战策,天赋又好,读不数年就有所成。冉太公也知乱世将至,想要保全自己家族,必须让有才能的人担任族长。所以竟然力排众议,把孙女当成了下任族长。

冉青虽然给家族指出了迁徒之路,但正所谓故土难离,如果有希望,谁会离开乡土。所以冉家迟迟不肯动迁,直到最近金狗兵马又在怀州卫州那边调动了,冉太公才总算下了决心。没想到祭祖时遇见了岳飞,一番交谈又打消了冉家的南迁之念。

此刻见冉青决定加入护民军,冉太公心中虽不赞成,但也没反对。他明白自己这个孙女心气甚高,最爱的不是红妆,而是金戈铁马。也许在自己的孙女身上,真能重现先祖冉闵的荣光。

岳飞见冉青答yīng

了加入护民军,当即给冉青安排了一个职务。背嵬军参谋。把冉青乐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笑完乐完,冉青立即就适应了自己的身份。她神色严肃地告sù

岳飞,曹成此人虽然算不上豪杰,但祸乱一方的能力绝对是有的。

冉青曲起四根手指,慢慢说道,“曹成身上江湖气颇重,他有三个结义兄弟,马友,李宏,张用。这三人也都各在太行山上据有一寨人马,不可小觑。特别是张用张莽荡,几千人的大寨,虽然比不上曹成,也算是太行山有名的一股势力了。”

岳飞听到张用的名字,不禁面露微笑。曲青敏锐地发xiàn

了岳飞的脸色,当即问道,“岳团练使莫非认识张用不成?”

吉倩大声说道,“何止认识啊。我和岳大哥,还有张用,都在枪手陈广门下学过武艺。算得上是同门了吧。我和岳大哥离开太行山时张用还在家务农呢。没想到现在就成了张莽荡了。哈哈。”

冉青见岳飞和吉倩的表情,就知dào

他们和张用颇熟。于是不再提张用,接着讲起了曹成手下的将官。“曹成虽和马友李宏结为义兄,其实也不过是酒肉朋友,并不可靠。如果护民军有一天和曹成对敌,必须提防曹成手下的头号悍将,杨再兴。这杨再兴据说有万夫不挡之勇,不亚于三国关张。”

冉青刚刚说到这里,吉倩又是哈了一声,“你说的杨再兴可是汤阴人吗?外号叫杨矛子?”

第九章 汤阴行

常见有人贬损岳飞武功,说岳飞的大枪不过是汤阴一县无dí

,在整个河北路算不了什么。却不知dào

在两宋之交,枪法在汤阴无dí

,其实也就是在全国无dí

了。

两宋之交,汤阴一县不知出了多少豪杰。闻名天下的有巨寇曹成李横戚方等辈,名将则有岳飞王贵徐庆杨再兴董先傅选寇成等人。李横拥兵十几万,曹成攻略两淮,直下荆湖两广,几乎扰乱了整个江南。若没有岳飞领兵讨平,也许赵构的偏安王朝不等金国攻打,就被曹成李成李横等人灭掉了。

冉青见吉倩说得轻松,顿时撇着嘴问道,“你们不会也是师兄弟吧?”

这次岳飞却摇了摇头,“我没见过杨再兴。但听恩师说过杨家大枪,的确可怕。吉倩,如果有一天要和杨再兴交手,你千万不可逞勇单挑。”

吉倩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岳大哥,你就是不说,我也不会和杨矛子单挑。我只会两口子一起上。”

花如玉却没见识过杨再兴的枪法,不服气地问道,“那个杨再兴真有那么厉害吗?我见了他,一定要和他较量一番。”

吉倩连忙叫道,“唉呀,我的好娘子,你可千万别逞强。我估计这世上论起单挑,也就只有岳大哥可以抵得住他。”

岳飞摇头道,“我也没有把握。”

冉青见岳飞吉倩花如玉三人开口单挑,闭口单挑,顿时不高兴地说道,“打仗可不是江湖好汉单打独斗。再厉害的好汉,在千军万马前也是不堪一击。你们三个可别中毒了,好好的兵法不学,非要学江湖好汉斗殴。”

岳飞整了整衣衫,一脸严肃地说道,“多谢军师指导。”倒把冉青再次逗得笑了起来。

当天晚上,就在冉家庄住下。冉家庄内空房甚多。据冉太公说,宣和年间庄内足有二千多人,经过前年和今年金兵二次洗劫后,人口至少减少了数百人。

看到冉太公讲到金军暴行时,胡须都要抖起来,岳飞不禁有点悲苦地想,这才是开始啊。中原大地的百年苦难刚刚拉开序幕啊。

金人所到之处,屠刀高举,中原大地上,破家灭门者,不知凡几。老弱妇孺毁于马蹄,青壮者则贩卖给燕云及金人故乡为奴。或者强行剃发易服,充作签军。何谓签军,就是既没兵器也没盔甲,非战时给金人喂马送水,战时充当肉盾和炮灰的士兵。

一场大战下来,签军往往会伤亡三分之二的比例。不过就是伤亡完了,金人也不怕,反正他们还可以四处抓宋人青壮。其实无论是有组织的屠杀,还是即兴的杀戮,金人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让中原大地上的宋人锐减。最少减少到比金人还要少,整个中原才算成为了他们高枕无忧的牧场。

这种战术就是所谓的放血战术。前朝的五胡乱华,后起的铁木真以及努尔哈赤,攻掠中原无不是采用这个战术。反正用尽一切手段,就是为了让汉人的比例锐减。为了反抗金人的残暴统治,中原百姓的起义从来没有中断。不说别的,就说太行山的忠义民兵,终金一朝,甚至终元一朝,都没能彻底剿灭。山中百姓一代接一代的反抗,只为了做一个顶天立地的人,而不是做异族的奴隶。

但当等到朱元璋驱逐蒙元,光复中原时,中原早已一片破败,千里无人烟,丝毫没有北宋时代领先于全世界的繁荣景象。

要知dào

北宋时代,长江以南的开发刚刚开始,中原地区的繁华之景让初到中原的胡商无不惊呼,以为自己到了天堂之国。可自靖康之耻开始,整个中原算是沉沦至今。

不过望着月光下略显凄凉的残墙断壁,望着冉太公悲愤交加的面容,岳飞又一次暗暗下定决心,这一世,我岳飞绝不会再让悲剧重演。想毁我中原风流者,不管是金虏,是流寇,还是新帝赵构,都要去死。

第二天一早,岳飞拜别张横冉太公等人,率领五百背嵬继xù

上路。不过这次又多了几十个人,皆是冉家庄的精壮汉子。冉太公看到最有主意的孙女离家了,心中难免有些伤感。不过他很快就打起精神,让一部分族人加入张横的水寨,以便暂时守住家中的千亩良田。暂时不要让它抛荒。自己则带着另一部分族人,在张横的亲自护送下,一路前往应天府。

冉太公是去避难。张横则是去向黄纵李太公讨要盔甲武器。岳飞留下来两个亲兵。又给智浃大师和黄纵李八少各写了一封信。信上只说张横是真心抗金的好汉,已经同意与护民军联合,请多给张横一些武器甲胄。

有岳飞的亲笔书信,又有两个亲兵为证,张横无论是到了开德府,还是到了应天府,都受到了护民军的势烈欢迎。后来张横从应天归来的时候,竟然是带着一千幅步兵盔甲,数千杆长枪回到内黄水寨。有了这些武器,张横迅速又招揽了上千汉子。水寨的势力迅速扩大,张横又设法和依然纵横在梁山泊内的水上名将张荣取得联系。只是张荣已经搭上了康王赵构那条线,把水军挪到了淮河一带。张横叹息一声,把自己的一部分人马迁到了梁山泊内,扎下了第二个水寨。

再说岳飞等人,不二日过了内黄,进入汤阴境内。可是望着大片大片的废墟,望着几乎没有人烟的村庄,岳飞几乎不敢相信这是汤阴县。

要知dào

汤阴县乃是平原,人口一向密集,如今却是走几里看不见一个人影。偶尔从村庄里看到一个两个衣衫破烂面容麻木的村民,一看到骑马的岳飞等人,立即像鬼一样地跑进村内。根本找不到他们的影子。

五百背嵬军个个眼中冒火。要知dào

他们中间有一半人都是汤阴县人,如今看到自己的家园成了这个样子,岂不愤nù



岳飞这次回来,不只是为了接回母亲和孩子,还要把背嵬军的大半家属接到应天府。毕竟今冬一旦开战,相州又是金人的主战场之一。

金人不过在汤阴占据了三个月,就把一个人口密集的县城毁成了这般模样。让他们长期占据下去,汤阴有变成草原的趋势。

当然,岳飞也明白,汤阴的百姓并不会束手就擒,他们大多数是跑到太行山中躲避兵祸去了。只要上了太行山,肯定可以找见许多士兵的家属。

不过还是有胆大的居民依然住在自己的庄园里,守着自己的田亩过活。还不没走上太行山,背嵬军的家属已经找到了数百人。

看到自己的儿孙如此威武的回来,汤阴父老自是欣喜莫名。但在岳飞的劝说下,为了不被将要再度南下的金人欺凌,他们还是忍痛弃下田园,开始准bèi

向开德府搬迁。

岳飞可不认为自己天下无dí

,他很明白,就凭护民军现在的兵力,现在的战力,能在今冬和明春守住眼下的地盘就不错。想再收复金人州县,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毕竟今年冬天,金人三路南下,中路军才是主力。而中路军的攻略目标正是相州,滑县,西京河南府,郑州,曹州,以及应天府一带。

过了汤阴县,相州府已经遥遥在望。望见的不只是相州府,还有包围相州府的金**军。此时的相州已经在金人的围攻下撑了近半年,金人依然没有攻下的希望。虽然金人北上之后,围攻相州的不过只有数千汉儿军,以及上千投降金国的辽国常胜军,但相州城却也击不破这些金军。坐镇汴梁的宗泽屡次想派大军北上解救相州,都在杜充的阻挠下失败。

此时的相州知州乃是赵宋宗室赵不试,只因赵不试得罪了如今灸手可势的执政黄潜善,黄潜善已经下决心要把赵不试置于死地。所以,面对宗泽一次次的出兵请求,黄潜善和汪伯彦总是加以拒绝。再加上赵构此人总是对留在长江以北的宗室有那么一点点不放心,总害pà

他们趁乱世而起,所以面对赵不试从相州发出的一封封告急血书,赵构也是冷眼观之。

赵不试此人在皇宋宗室中算是异类。就像如今的相州,虽然被金人汉儿军包围,其实逃出城池的机会还是很多。眼看外援不至,换做是其他官员,早就逃之夭夭了。但赵不试却始终没有逃跑的念头。

在原来的历史上,赵不试苦守相州二年有余,一直守到明年的六月份,方才开门投降。但他投降却不是为了自家的荣华富贵,而是当时城中百姓弹尽粮绝,纷纷饿死,再也没法守下去了。

就算如此,赵不试依然全家自焚于府中,坚决不降金人。后人时常叹息,如果让赵不试做了高宗的位置,又岂会畏金虏如虎呢?

当听冉青说起相州知府赵不试依然坚持守城,岳飞顿时露出了跃跃欲试的神色。虽然背嵬骑军只有五百,但岳飞觉得可以来个突然袭击,让围城的这些汉儿军吃上一点苦头,也给城中百姓一点坚守的希望。要知dào

坐困孤城,最怕的不是敌人围攻,而是弹尽粮绝又盼不到援兵的绝望。

听说岳飞准bèi

袭击汉儿军,所有背嵬军的眼睛里全都露出了狂热。看到自己的家园被金狗毁成了这幅模样,他们的心里早就充满愤nù



吉倩挥舞着手里的铁锏,乐呵呵地说道,“岳大哥,一路走过来,竟然没碰见几个毛贼,我的手早就痒了。这次作战,一定要让我做先锋。”

冉青本不同意背嵬军攻打汉儿军,她已经知dào

岳飞来太行山是来接自己家人的。既然如此,那就接到自己家人,速回应天,然后再统大军前来解救便是。毕竟围攻相州的足有八千汉儿军,又多是骑军,根本不是五百背嵬军能吃下去的。

但当她看到背嵬军好战的眼神时,冉青顿时明白,此战不打不行。这些目睹家园被毁的背嵬军必须要来上一次战斗,才能发泄心中的怒气。

所以冉青不再劝阻岳飞,反而和岳飞讲起了围攻相州城的金军情况。一路行来,冉青早知dào

就凭自己这点军事常识,根本不够格做背嵬军参谋的。无论是沉毅的岳飞,还是鲁莽的吉倩,讲起战术来都可以做冉青的师父了。但冉青也有自己的优势,那就是她对相州的熟悉,对太行山各个山寨的熟悉。

第十章 相州城下

冉青说,围攻相州的金军共有八千人,其中多是马军。首领名叫耶律马五,是个万夫长,副首领名叫高庆裔,千夫长。这二人一个是辽人,一个是渤海汉儿。但都是很早就投奔金国,所以目前也算在金人军中身据高位了。

耶律马五素有勇名,曾经击败了太行山上几路来支援相州的好汉。更重yào

的是,如今金人数万精兵占了卫州怀州浚州等地,一旦击败耶律马五,还要提防金**举来援。

岳飞笑道,“正是要金狗来援相州。如今金狗大军正在蓄力,如果我们不刺激他们,估计他们还是会到十月份才会大举出动。现在我偏要先打痛他们的先锋,看宗望宗翰急不急。”

吉倩也叫道,“表面上河北西路只丢了卫州怀州浚州,但这三地可是我们河北西路的腰眼,金狗会用兵。只要占住这三地,随时都可以席卷黄河以北。所以我们至少要先拿下卫州,给金狗来上一刀。”

冉青看吉倩说得气势汹汹,似乎卫州的数千金兵不存zài

一样,顿时给吉倩泼了一盆冷水。“我的吉大将军,相州这里有八千金兵,卫州那里也有数千金兵,我们可是只有五百背嵬军,拿什么收复这二州啊。除非岳团练使把护民军大部调过黄河。”

岳飞摇了摇头,“护民军必须要有自己的根据地。要不然的话,就算我们占领了卫州相州也没用。这二州早已残破,根本无以养军。”

说到这里,岳飞望了一眼远处的相州城,缓缓说道,“其实,这次我们的目的并不是给相州解围。就凭我们这五百骑军,也解不了相州的围。但我在进入太行山之前,必须要让太行山里的好汉知dào

,我护民军来了。”

岳飞说到这里,冉青顿时明白了岳飞此战的用意。冉青早已知dào

岳飞此来太行山,并不只是为了接回家人,还想和太行山上的一些山寨取得联系,就算不能收服,至少也要和他们搭上线,建立一种松散的盟友关系。

要知dào

护民军的名声虽然已经传到太行山,但太行山上的众好汉其实并不怎么服气护民军的战绩。因为护民军这二个月打得全是乱民乱兵,可从来没有和成建制的金兵交过手。这年头,不敢打金狗的士兵就不是好士兵。内战中杀人百万,算不了英雄。只要和金狗硬碰硬的来上几回,才会让太行山的好汉敬佩。所以,相州此战势在必行。要不然五百背嵬军上了太行山,也掀不起什么风Lang。

以五百骑军硬撼金军八千骑军,这样的战斗略显疯狂。可是当岳飞召集士兵,下达进攻相州的命令时,所有的背嵬军都血脉贲张。这个时代,只有金人敢以数百骑军挑zhàn

宋兵数千的事,谁曾见过宋兵如此彪悍?

战争是个残酷的游戏,想要玩好,最重yào

的不是装备,而是勇气。没有勇气的军队装备再好也是渣。而一支军队的勇气绝不凭空而来,也不是仅靠将官的几句动员就可以引鬼上身。勇气来自于不断的胜利。常胜之军都不缺乏战斗的勇气。而常败之军谁也提不起他们战斗的勇气。

护民军成立以来,破乱兵,破弥勒教,破流寇,破刘光世和张俊的西军,一连串的胜利早已铸就了背嵬军的骄傲。今日又要以少胜多大战金军,所有的背嵬军几乎都是满脸兴奋,丝毫没有畏战情绪。

背嵬军行军到相州城外十里时,就撞上了金军的游骑。四五十名金兵游骑看到面前的数百骑军时,不但没有落荒而逃,反而在小队长的一声唿哨下,举着兵器冲背嵬军杀了过来。自恃勇力的小队长提着长柄大斧,直奔岳飞。

这些金兵之所以如此嚣张,就是因为这几个月来不止一拔太行好汉前来救援相州,但都被金军轻易击败。看上去成千上百的义军总是被金军的一个百人队击败。如今岳飞等人身上的铠甲虽然鲜明,但谁知dào

是不是纸甲呢。

小队长的斧头高高举起,一个冲锋就到了岳飞马前。赤红的眼睛里闪烁着残忍的目光,嘴里发出哇哇怪叫。小队长似乎已经看到了岳飞被自己一斧砍于马下。

可是就在他的斧头往下砍落的时候,小队长忽然感觉自己的咽喉处多了一柄长枪。小队长不敢相信地看着刺穿自己的长枪,脑中转过最后一个念头,“这宋人汉子好快枪!”

岳飞一枪刺死小队长,直接一提马缰,纵马杀入金兵游骑。一杆铁枪如黑龙出水,迅速杀穿了金人游骑。当小队长被岳飞一枪刺死的时候,金兵游骑就感到不对头了。他们惊愕地发xiàn

,这支宋兵似乎没有一点掉头逃窜的想法,反而纵兵杀了上来。

等到岳飞一人凿穿了他们的队列,就开始有金人游骑准bèi

逃走,可是在背嵬骑军的突击之下,几十个金兵游骑根本没有突围的机会。

等到杀光金人游骑,看到振臂欢呼的背嵬骑军,岳飞冷着脸子,大声说道,“弟兄们,看到了吗?就连这样不堪一击的金兵也敢以少击多,丝毫不把我们中原汉子放在眼里。并不是他们天生胆大,而是朝廷的军队把他们惯出来的。看看这些倒在地上的尸体,也不过如此,中一箭如落马,挨一枪会没命。金狗没什么可怕的!天下无dí

的军队,是我背嵬精骑。”

五百骑军齐声大喝,“背嵬无dí

。”

岳飞骑在高大的乌云盖雪上,铁枪前指,大声喝道,“弟兄们,随我向前,让金狗看看真zhèng

的相州男儿!”

岳飞本想一鼓作气杀到相州城下。但金兵大名也非幸致,一个二流将领,又在占尽优势的情况下围城,依然不忘派出一波波游骑,侦探四近情况。

碰上的第二波金兵游骑被背嵬军再次杀了个干净。但第三波金兵游骑则出现了漏网之鱼。有几个眼明手快的家伙竟然跑掉了,逃到了相州城下的金兵军营,告sù

了耶律马五背嵬军来袭的情况。

耶律马五是辽国人,但却是跟着耶律余睹投降金国的第一拔辽人。跟着金国大军,灭了自己祖国的耶律马五也获得了金国都元帅宗翰的信任,被破格提拔为万夫长。要知dào

此时的金国大军里,几乎所有的万夫长都是姓完颜的,连金国其他的贵族也很难得到万夫长的高位。但耶律马五就成了第一个被提为万夫长的外族人。

宗翰最欣赏耶律马五的残暴与凶恨。就算在进攻辽国的部落时,耶律马五的军队也是一路杀过去的。不管大人小孩,只要撞上耶律马五的部队,一律杀光。

进攻大宋,耶律马五更是屠城的急先锋。如今顿兵在相州城下,耶律马五心中的暴戾之气更加浓重。每天望见相州城头的守兵,耶律马五都在心里重申屠光相州的誓言。“只要让老子攻下相州,老子非把赵不试千刀万剐不可。一个不识时务的东西,非要拉着全城百姓给她殉葬。”

在耶律马五看来,凡是反抗金国的人都该死。不光是反抗的宋人该死,辽人也该死。只有他耶律马五不该死,因为他是个聪明人,绝对不做无望的抵抗。

围城几个月,杀败了好几波前来支援相州的太行好汉,耶律马五对宋人更加轻视了。这样的民族也想抵挡金人兵锋,根本就是在做梦。

可能太行好汉自认不敌,也可能是被耶律马五杀怕了,一个多月都不见有人来援相州了。此刻听到逃回来的游骑说又有数百骑军来袭,耶律马五在心中闪现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兴奋。

不错,真的是兴奋。赵不试苦守城池,坚决不出城应战。这一个多月已经把耶律马五憋坏了。如今终于有不知死活的宋来到相州了,终于该让他耶律马五大开杀戒了。

耶律马五当即点了八百精骑。高庆裔打仗一向谨慎,看耶律马五准bèi

迎战来敌,当即劝道,“耶律将军切莫大意。虽然来兵不多,但看他们竟敢直取相州,恐怕皆是大宋精兵。耶律将军何不先布下阵势,等他们来到,再做计较。”

耶律马五骑在马上,仰天一阵长笑。笑完之后,方才鄙视地说道,“老高,你太小心了。宋人也有配称精兵的队伍吗?是西军吗,二十万大军敌不过银术可数千人。是禁军吗?数万人守黄河,被我渡河的十八个勇士吓得逃回了汴梁。是太行好汉吗?这几个月我们杀了也有好几千了吧。哈哈,老高,你不用说了,在我看来,这几百宋骑之所以胆敢直取相州,更大的可能就是他们的首领活得不耐烦了。既然你心中没底,且在此地布下阵势,我领着八百儿郎先去把他们的人头砍回来再说。”

说完此话,耶律马五哈哈大笑着纵马而去。跟随耶律马五的八百精兵同样也是不可一世。在他们看来,来袭的宋军骑兵死定了。

耶律马五的骑军刚刚跑出军营不久,就和岳飞的背嵬骑军撞上了。地处平原,两方都是放开了马速奔跑,其疾如风。马蹄踏踏,震得路上的尘土不停飞扬。

耶律马五一挥手中长刀,大叫一声,“儿郎们,给我冲,杀光宋猪。”

岳飞同时也是铁枪直指耶律马五,一声长啸,“弟兄们,跟我冲,杀光金狗。”

一方是目中无人的侵略者,一方是誓守家园的背嵬军。一方只想毁掉别人的家园,用手中的马刀把千里中原变成荒凉的北国,一方则想守卫自己的家园,守卫着中原的繁华和风流。所以两方人马一撞上就杀出了真火。

可是让耶律马五万万想不到的是,他的八百精骑竟然挡不住五百背嵬军。虽然没有一触即溃,但也在岳飞的突击下节节败退。

第十一章 大破耶律马五

耶律马五打起仗来,一向身先士卒,勇猛无dí

。初降金军的时候,每次打仗耶律马五都是身先士卒,斩将夺旗。不过随着地位的不断提高,耶律马五已经很少有和敌方将领亲自交手的机会。金兵军法严酷,长官死于阵,亲兵皆斩,家人没为奴。所以每次不管耶律马五的马跑得多快,他的马前马后总有几十个亲兵遮挡。

和背嵬骑军的对决依然如此,耶律马五最先冲锋,但等到和岳飞接阵的时候,他的位置已经位于骑军中央了。他的五十个亲兵跑在前面,试图凿穿背嵬军的队列。

耶律马五的亲兵都是身长力大之士,身上穿着顶级的西夏猴子甲,手里拿着长大兵器。以往和宋军交锋时,曾经有过五十个亲兵击溃宋兵上千的战例。所以耶律马五对自己的亲兵很信任。特别是冲在最前面的两个亲兵小队长,萧古勒和王平。都是千人敌的猛将。

萧古勒是契丹人,王平是渤海汉儿,他们的国家皆被金国灭掉,但他们却丝毫没有仇恨金国的念头,反而加入了金国大军,为金国冲锋陷阵。凭着他们的勇猛,如今他们已经成了耶律马五的亲兵队长。看到越来越近的宋军小将,他们都只有一个念头,打杀眼前的宋将,然后再击溃眼前的宋骑。立得功越多,耶律马五赏给他们的奴隶就越多。将来战争结束,他们也会成为四乡八里著名的大员外。

萧古勒的武器是一把长刀,王平的武器则是一根狼牙棒。望着冲到跟前的宋将,两人的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残暴的笑容。宋将手中的铁枪长得出奇,却也没被二人放在心上。

宋将手中的铁枪首先对准萧古勒的咽喉刺来。萧古勒一偏脖子,闪开了铁枪,然后大吼一声,“给我倒下。”手中长刀如匹练,朝着宋将的脖颈砍去。

在萧古勒看来,宋将的铁枪走空,长兵器转动不便,自己这一刀又快如闪电,宋将死定了。可是让萧古勒想不到的是,当他的长刀刚刚劈到宋将面前,忽然听到自己的脖颈发出了喀的一声,这是脖颈折断的声音。

紧随萧古勒的王平看到萧古勒闪开长枪,一刀劈向宋将,心中还有一点不爽,因为今天的头功肯定被萧古勒抢走了。可是让他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宋将长枪走空,却并不慌张,而是双手一拧,长长的铁枪忽然变前刺为横扫,一枪杆打断了萧古勒的脖子。并把萧古勒从马上打得横着飞了起来。

背嵬军看到这一幕,齐声大喊,“岳帅神勇,背嵬无dí

。”

杀死萧古勒的正是岳飞。一枪打飞萧古勒,岳飞双手一抖,枪尖又对准了随后赶到的王平。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看到大枪在岳飞手里宛如活龙,王平就开始后悔。他后悔自己冲得太靠前了。现在闪避也来不及了,王平把心一横,眼睛紧紧盯着岳飞的枪势,狼牙棒横在胸前,随时准bèi

拦住岳飞的兵器。

岳飞根本不在乎王平的架势,手中铁枪毒蛇出洞,倏地刺向王平的胸口。

王平大叫一声,“杀!”狼牙棒带着风声,斜斜砸在岳飞的枪杆上。王平感觉自己这下超水平发挥了,他有信心一棒砸断岳飞的铁枪。

枪棒相交的一刹那,岳飞的双手抖了一下,铁枪往下沉了一寸,正好卸掉了狼牙棒的重力。然后双手往前一送,铁枪依然刺在了王平胸前的猴子甲上。

这是西夏出产的顶级猴子甲,可挡近距离的箭射刀砍,以往的战斗中,不知dào

救了王平多少次。但是这一次却没有保住王平的性命。

岳飞的大枪依然没有刺穿猴子甲,但是当枪头撞上王平胸前的时候,王平清晰地听见了自己胸肋断掉的声音。并且向着后面飞了起来。

王平刚刚落地,就看见一个碗大的马蹄踩了上来。王平惨叫一声,“不!”就被无数马蹄践踏而过。

如果说岳飞和萧王二人接战时,耶律马五的心中满满的全是自信。当萧王二人被岳飞一枪横扫,一枪直刺结果了性命,耶律马五的心中剩下的全是惊讶。

作为自己的亲兵队长,他太清楚萧王二人的战力了。哪一个也不次于他。可是竟在眼前的宋将手下不堪一击,这宋将到底有多骁勇!

如果只是这宋将一人骁勇也就罢了。可是另外还有一个使双锏的,就像从地狱杀来的魔神。铁锏专朝人的头颅打。别人溅在身上的都是红红的鲜血,这宋将的盔甲上却是红的白的都有。

更要命的是,双锏将之后竟是一员人高马大的女将,她身后跟着几名女兵。但她身后的女兵几乎没有用武之地,因为这员女将太凶悍了,挡在面前的金兵全被她一枪一个挑于马下。

当然,如果只有这三员宋将骁勇,也没什么可怕。毕竟太行山来援相州的好汉也有骁勇绝伦的,但还是被耶律马五轻松击败。

但眼前的五百宋骑个个斗志高昂,雪亮的马刀起处,金兵纷纷落马。金兵手中多是长大兵器,运转不灵,虽然可以一下子砸断宋骑的马刀,但这些宋骑根本不和金兵硬碰硬。他们往往用一个动作闪开金兵的武器,然后马刀横着划过马匹的肚子。

很多战马都是开膛破肚而死,当然马上的金兵也多被践踏为肉泥。

耶律马五和宋军交锋多次,他敏锐地发xiàn

了眼前宋骑和以往宋军的不同之处。首先是手中的马刀,明显比宋朝的制式马刀更细更轻。轻巧的马刀在宋骑手里像鞭子一样灵活。但又能轻松划破披在马背上的马甲。

耶律马五心想,“如此锋利,肯定全是百炼钢刀。这支军队可真舍得下本钱。”

要知dào

在宋时,一把好钢刀绝对不是普通士兵能够碰到的。杨志卖的所谓祖传宝刀,实jì

上也就是百炼刀。每把刀至少价值数百贯,只有统制以上的将领,或者那些将领的亲将才能配备钢刀。普通士兵用的还是铁制兵器。

因为没有好的炼钢之法,大多数护民军用的依然是铁制兵器。为了把背嵬军打造成破阵之锋,岳飞给八百背嵬军全都配了一把百炼钢刀。所以背嵬军是骄傲的,因为他们一个小兵身上的装备也可以和护民军步兵中的都头相比美了。

耶律马五当然不知dào

为了打造这支背嵬军,岳飞几乎把军器坊里的钢料全都用光了。此时耶律马五吃惊的是眼前宋军的战力。

但是这个时候,退军当然是不可能了。萧古勒王平已死,金兵的锥尖已断,背嵬军如波Lang一般,卷入了金兵的队列。眼看着岳飞吉倩花如玉三人已经杀散了金军前队,正要继xù

向纵深穿凿。

如果再让他们凿穿了金军的后队,今天这场战斗就再也没有一点悬念,肯定以金兵的惨败结束。想到这里,耶律马五咬了咬牙,大声叫道,“儿郎们不要慌!宋军人少,我们人多。跟我冲上去。后退者死。”

耶律马五的这个动员口号让很多金军听着很不舒服。大金打仗什么时候要凭着人多为胜了。我们哪次不是以少胜多。但不管他们舒不舒服,耶律马五已经迎上了岳飞。这些士兵再不冲上去,战后等着被耶律马五砍头吧。

“杀!”

耶律马五大叫一声,手中的两根铁鞭一根护着自身,一根朝着岳飞的脖颈砸去。岳飞一枪拔开铁鞭,随即又是一枪,直取耶律马五的咽喉。

耶律马五大叫一声,“来得好!”护身的铁鞭迅速击出,把岳飞的大枪格开。两军对冲,照面不过一瞬息。岳飞和耶律马五交手一个回合,两人的战马已经对错而过。

耶律马五见到便宜,欺负岳飞长兵器转动不便,借着马势,又是一鞭打出,直取岳飞头颅。耶律马五认为这一次岳飞恐怕逃不掉了。心中不由暗想,这宋将也不过如此嘛。萧古勒和王平怎么变得这么菜。难道是本将军的武艺更加精深了。可惜耶律马五还没有意yin完,岳飞手中的枪杆已经像一条大鞭一样甩了过来。后发先至,耶律马五的铁鞭尚未击中岳飞头颅,他的腰上已经挨了重重一击。

耶律马五眼前金星闪动,大口一张,吐出一口鲜血。岳飞趁耶律马五受伤,眼中厉色一闪,手中大枪忽然斜斜向后刺出,准bèi

一枪刺死耶律马五。

此时的耶律马五正忙着吐血呢,根本来不及闪躲岳飞这一枪。幸亏他身边还有几个亲兵,一看耶律马五危险,当即奋不顾身地冲了上来。一个亲兵舍身挡在耶律马五身后,被岳飞一枪刺死。另外的亲兵则围住了岳飞,举刀乱砍。

等岳飞杀掉这几个亲兵之后,耶律马五已经出了背嵬军的队列。十几个亲兵簇拥着耶律马五,正从旁边的田野里向着相州逃窜。

吉倩见此情景,手起一锏,砸碎了面前的一个亲兵,然后纵马追了上去。一边追赶一边高声大喊,“金狗败了。金狗逃跑了。弟兄们,杀光金狗。”

此时激战方酣,如果耶律马五不是率兵逃跑,估计背嵬军将面临一场苦战。毕竟八百金骑皆是金兵精锐,虽然在接触的一刹那被岳飞吉倩花如玉凿了进来,但随后就和背嵬军大战起来。背嵬军虽然占了一点优势,但并不大。如果耶律马五指挥人马缠住背嵬军,再派人去请高庆裔援军。估计败退的就会是背嵬军。

可是耶律马五被岳飞一枪杆打吐了血,也打破了胆。耶律马五从军十几年,第一次碰见使枪如此厉害的对手。大枪在岳飞手里就像有了生命,无处不可伤人。所以耶律马五杀出背嵬军之后,他的第一个念头不是指挥军队大战,而是跑回相州城下的军营,然后再领大军,前来围剿背嵬军。

但他刚刚跑出没多远,吉倩就领着十几个背嵬军追了上来。其他的金军听见吉倩大喊,回头一看,他们敬爱的耶律将军的大旗正迅速向着相州移动。大半金军当即崩溃,不再顾及眼前之敌,纷纷拔马后退。只有少数真zhèng

的女真士兵,心中怀着女真族百战百胜的骄傲,依然和面前的背嵬军大战。可惜的是,耶律马五的万户营里真zhèng

的女真士兵只有不到五百人。而跟着耶律马五迎战岳飞的更是一百多人。

所以,尽管他们抵抗到底,却也没能挽救这场战斗的结局。耶律马五大败,率十余骑逃回相州城下的军营。随后逃回的也不过三百多骑。一百多女真士兵全部战死,无一投降。

第十二章 阵斩高庆裔

击破耶律马五一役,五百背嵬军伤亡了七八十人。岳飞一边派人送受重伤的背嵬军回内黄张横水寨,一边领着其余的背嵬军,直扑相州城下。岳飞想看看,能不能借着这次大胜,一举击破金**营。

但相州城下戒备深严的金军大营让岳飞打消了这个念头。不得不说,此时的金军战斗素养极高。耶律马五领军迎战岳飞的时候,高庆裔就开始命令士兵加紧防备。手下的几个将领不以为然,高庆裔严肃地说,“未虑胜先虑败。耶律将军虽能征善战,但世上没有不败的将军。再加上相州城内还有几千宋军。万一他们趁乱冲出,岂不丢了我大金颜面。”

原来宗翰北上时,给耶律马五和高庆裔下了死命令,一定要攻破相州,屠了相州城,以便震慑其他敢于抵抗的宋国城池。宗翰的命令都是死令,完成了任务,相州百姓死。完不成任务,那就是耶律马五和高庆裔死。

所以高庆裔一直小心翼翼,哪怕相州城内的宋军已经失去了出城反击的勇气,哪怕汴梁城内的宗泽派不出前来救援相州的精军,哪怕太行山上的好汉不堪一击,高庆裔依然把金军大营扎得很严整,内可抵挡相州冲击,外可阻挡援军突阵。

安排好营寨守卫之后,高庆裔望着东边,内心忽有一点不安。所以他很快又纠集了一千金骑,准bèi

接应耶律马五。可惜还没等他出营,耶律马五的残军就纷纷逃了回来。

看到一身狼狈的耶律马五,高庆裔大吃一惊,以为宋军大举来援相州了。毕竟以耶律马五之骁勇,八百金军之精锐,就算是遇上了几千宋军也不会如此狼狈。肯定是中了宋军埋伏,被几万大军群殴成这样。可是高庆裔又有点纳闷地想,近处没有可伏大军的地方啊。

耶律马五看到营中纠集的骑军,当即明白了高庆裔的打算,连忙叫道,“高将军,切莫出营。来犯的宋骑精锐非常。我们暂且守在营中,看看他们总共有多少人,再作计较。”

高庆裔有点疑惑地问道,“耶律将军难道没看清他们有多少人?”

耶律马五苦笑一声,“说来惭愧。来犯宋将骁勇绝伦,萧古勒和王平皆被他一枪刺死。我也差点死在他手里。败得太快,根本没看清他们有多少人马,有没有埋伏。但有一点我敢肯定,和我接战的骑军不会超过五百人。”

高庆裔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萧古勒和王平都是有名悍将,都有过单骑突阵斩将夺旗的记录。没想到竟被来将一枪刺死。听耶律马五的话里意思,八百精骑竟被来犯宋军一鼓击破。什么时候金兵这么不堪一击了?

高庆裔本能地不想相信耶律马五的话。但看到耶律马五惨白的脸色,以及陆续逃回营中的金兵神情,高庆裔又不得不相信耶律马五的话。

高庆裔正要请耶律马五进帐休息,就听营寨门楼上了望的金兵高喊,“有敌来犯。”

高庆裔走上了望楼,就望见一队宋骑正向大营冲来。默数一下,顶多五百人。来到弓弩的射程之外,宋军纷纷勒马停住。一员宋将提着长得出奇的大枪,来到阵前,向着金军大营打量。

高庆裔提了一口气,高声问道,“来将通名?为何无故攻击我金军大营?”

宋将长笑一声,手中铁枪遥遥地指着高庆裔,大声喝道,“金狗无故侵我中原,围我相州,竟然好意思说我们无故攻打?我乃相州岳飞,这里是我的故乡。只要你们还在中原一天,我就不会停止攻击。”

高庆裔哈哈笑道,“原来是岳将军。岳将军此言差矣!土地向来无主,有力者居之。黎民百姓,皆为奴隶。有力者畜之。我大金兵多将勇,宋国君昏臣庸,这中原也该易主了。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君不见郭药师耶律余睹么?归我大金,享荣华富贵。君又不见王禀种师道乎?妄图以一军抗我大金,不异于螳臂挡车,兵败身死,又何益哉!”

岳将军冷哼一声,“看你的长相,也不是金人。不知你是辽地汉儿,还是渤海汉儿?”岳飞之所以不怀疑高庆裔是中原人,是因为高庆裔的面相一看就是汉人模样,但盔甲样式却是金人万夫长的装扮。此时投降金军的宋军将领虽多,但多数还没得到重用,更别说独领一军了。所以岳飞才有此一问。

高庆裔昂然说道,“不错。在下高庆裔,原来是渤海国人。但自从我大金太祖完颜阿骨打从苦寒之地起兵,我就投奔了大金。如今世上再无渤海国,只有大金。我高庆裔深为自己是大金将军而自豪。从军十数年来,我还没有品尝过失败是什么滋味。请问岳将军,你品尝过胜利的滋味吗?”

高庆裔这话显然是讥刺宋军这几年的成绩。岳飞听了也不在意,因为宋军这几年的战绩确实拿不出手。但他也不会任凭高庆裔自吹自擂,于是冷笑一声说道,“哦,原来是领着大金灭了自己国家的高大将军,真是威武。就是不知dào

你领兵杀害自己的乡亲时,可想到自己是一个人?一个不知耻为何物的东西,也配在我面前炫耀?既然你自夸勇猛无dí

,可敢出营与我一战?”

如果没有见到耶律马五的惨状,说不定高庆裔真的会出营和岳飞一战。但如今高庆裔哪里会中岳飞的激将法,他可不想被岳飞一枪刺死。所以,高大裔站在了望楼上,一边纵目远望,一边笑着说道,“岳将军此言差矣。妇人之仁,不可从军。两国交锋,力强者胜,力弱者败。胜者拥有一切,败者一无所有。我难道会站在失败者一边吗?当然不会。至于你说的斗将之法,恕我直言,那是莽夫所为。我宁斗智,不能斗力。两军对阵,岂是莽夫单挑决胜负?”

岳飞见高庆裔不肯出战,却又频频张望远方,顿时明白了高庆裔的心理。高庆裔肯定把自己当成了大队人马的前锋。因为在他看来,几百骑军绝对不敢在击败八百金骑之后,还敢在拥有七千多骑军的大营前面耀武扬威。

既然高庆裔如此想,岳飞也将计就计,故yì

在高庆裔眼皮底下喊过来几个亲军,让他们向着来路纵马狂奔。然后岳飞又故yì

向后张望了一下,然后,继xù

和高庆裔扯东扯西。

高庆裔也在营门后准bèi

了一千五百骑军,随时准bèi

出营攻击。耶律马五忍着伤痛来到了望楼上,看了看营前的岳飞,不由咬牙切齿地说道,“高将军,一定要替我抓住这岳飞,我要把他碎尸万段。”

高庆裔一边打量着外面的场景,一边低声问道,“耶律将军,依你之见,来犯的宋军共有多少?”

耶律马五虽然败于岳飞之手,但他还是认为只要金军倾巢出动,还是可以击败来犯宋骑。但听高庆裔这么一问,耶律马五顿时心中没底了。因为他也不愿相信岳飞率领五百背嵬军,就敢来解救相州。按照宋朝步军和马军的比例,有五百精骑,估计步军至少也有一万人。就是不知dào

步军埋伏在了哪里?按理说相州城十里之内不适宜埋伏人马,但也不好说。相州城外多树林,林中还是可以埋伏大军的。

高庆裔见耶律马五陷入沉思,不由得yì

地一笑。高庆裔向来看不起耶律马五,认为此人有勇无谋,完全是借着耶律余睹的权势才爬上了万夫长的地位。刚才看到耶律马五惨败而归,高庆裔的内心深处,竟然还有一点欢喜。

高庆裔指着城下的背嵬军,胸有成竹地分析道,“耶律将军,依我看,宋军肯定埋伏在五里外的杨树林里。营外的宋军虽然嚣张,其实不足为惧。怕的就是埋伏起来的宋军。如果都像营外宋军一样精锐,我们恐怕要请求援兵了。”

耶律马五哈哈大笑,结果笑声扯动了腰肋伤势,又疼得他咧了咧嘴,方才说道,“高将军太小心了。如果宋军都这么精锐,我们怎么可能抓住他们的皇帝去北国放羊呢?依我看来,这五百宋军恐怕是宗泽老贼的精锐骑军,人数肯定不会多。外面埋伏的宋军说不定是太行山贼呢。因为最近的情报没有说起有大军出汴梁北上,所以我猜可能是太行山贼。毕竟太行山贼有好多都是奉宗泽之令的。”

高庆裔扼腕说道,“不错。既然宗泽没有派大军北上。那埋伏的宋军肯定是太行山贼。既然如此,我军出动数千,一举歼灭营外宋骑,再去林中清剿山贼,岂不大妙?”

两个人越商量,越感觉城外并不存zài

的接应大军是太行山贼。正在这个时候,刚才被岳飞派出去的几个骑军飞速奔回,似乎面色慌张的样子。他们在岳飞耳边低语了几句。然后营外的背嵬军忽然向后退去。似乎准bèi

撤tuì

了。

耶律马五大叫,“他们要跑了。肯定是太行山贼散去了。”

高庆裔再不怠慢,立即命令打开营门,准bèi

好的一千五百金骑踏踏杀出。高庆裔为了抢功,特别身先士卒地跑在了队伍最前面。高庆裔是这样想的,宋将打败了你耶律马五,如果我再擒杀了宋将,以后看你耶律马五还有脸在我面前拿大。

金军大营的门是很宽大的,可以并排让十五匹战马驰出。但是求胜心切的高庆裔忘了一点,背嵬军只是向后缓退,并没有向后逃跑。看到金军营门打开,刚刚冲出不到三百金骑,岳飞忽然铁枪前指,大喝一声,“弟兄们,跟我冲。四百多背嵬军迅速冲到金营前面,堵住了刚刚冲出来的几百金骑。因为背嵬军的冲势太过猛烈,金骑不由连连后退。后退的结果就是营门外的几百金骑堵死了营门,反而让营里的几千骑军无法杀出来。

岳飞大枪如龙,旋风般杀到高庆裔面前。高庆裔的几个亲军冲上前迎战岳飞,眨眼之间全部落马。高庆裔向来不以勇武见长。此时见岳飞势如疯虎,早已失去了斗志。他没想到岳飞竟敢如此胆大,竟然用这个方法把几千大军堵在了营内。

当最后一个亲兵被岳飞一枪挑在半空中扔出去,高庆裔彻底绝望了。他挥舞着手里的大铁剑直扑岳飞。岳飞冷哼一声,“卖国之徒。”一枪刺出,竟然捅穿了高庆裔的猴子甲,直接把高庆裔挑在半空之中。

第十三章 威名

岳飞一枪刺死高庆裔,本想继xù

一鼓作气冲进金军大营。骑军冲锋全仗速度和队列。营中虽有数千金军,没有成列的情况下根本不堪一击。只要背嵬军突进大营,数千金军不过是缓慢移动的活靶子而已。

但岳飞却忘记了望楼上还有一个受伤的耶律马五。看到背嵬军来了个逆袭,把几千金骑堵在了营门口,耶律马五就知不妙。等到高庆裔的身体被岳飞挑在长枪之上,耶律马五果duàn

地命令守军向营外发射弓弩。有个小队长看到营外尚有金骑,犹豫了一下,结果被耶律马五一刀砍下头颅。

耶律马五提着小队长的头颅,面目狰狞的发号施令,“不听令者斩。”其他守军看到耶律马五如此凶厉,再也不敢怠慢,强弓劲弩纷纷拉开,弓矢如雨,射向营外。

一时之间,至少有上百人被射于马下。岳飞见势不可为,当即率背嵬军退出弓弩的射程之外。后退的时候,又有几十个背嵬军中箭,幸亏锁子甲够结实,基本上都是受的轻伤。只有几个运气不好的被弓弩射中面门,当场栽下马去。

相邻的战友当即奋不顾身地弯身抄起他们的尸体。正如岳飞所说,绝不放qì

一个战友。战死沙场的定要入土为安。绝不会让死去的护民军曝尸荒野。

退出营门几百步远,岳飞方才把挂在枪尖上的高庆裔甩到地上,望着了望楼上的耶律马五,有点可惜地道,“此人虽然怕死,但行事够果决,想要解相州之围,必须先解决此人。”

吉倩则望着相州城头的守兵,有点不屑地说,“听说城中也有数千守军,怎么连出城战斗的勇气都没有了。看来城中没勇将啊。”

其他的背嵬军望着隔着金营的相州城,眼里也全是轻视之色。如果说此前在应天府和徐州等地的战斗只是培养了背嵬军的斗志,今天以五百骑打得八千金军不敢出营应战,才真的让背嵬军有了天下强军的骄傲。虽然此时的背嵬军只有四百多骑,但他们的杀气却是铺天盖地。

岳飞摇了摇头,对部下说道,“相州的赵大人乃是宗室,如果他想逃跑,早就跑到江南享福去了。就凭赵大人有这份守城的勇气,已经难能可贵。我们不能再苛求赵大人了。毕竟他只是个书生,相州守军又多是民军和厢军,能保着城池不失就是大功。”

吉倩说道,“可是他们也要抓住机会啊。如果他们不敢出城,光凭咱们这四五百人,肯定解不了相州之围。”

岳飞把目光望向远处隐隐约约的太行山脉,笑着说道,“不会只有咱们这四五百人的。只要我们胜利的消息传到太行山,各路好汉肯定不会放过这次机会的。”

看到区区几百宋骑就在大营之外旁若无人地交谈,守营的金兵心里既感到愤nù

,也有点胆怯。刚才背嵬军差点突营而入,营门口短时间的厮杀,金骑伤亡二百多人。这可都是高庆裔挑出来的精锐骑军啊。结果眨眼之间,连高庆裔都被宋人挂在枪上挑走了。一向勇猛的耶律将军重伤回营,似乎也被背嵬军打断了骨头,一直等背嵬军退出营门数百步远,方才下令打开营门,接应门外幸存的金骑。可惜的是,突出营门的三百金骑不是死于背嵬军之手,就是死于自己人的弓箭之下。幸存者只有十几个人。

岳飞和耶律马五都不知dào

,此时的相州知府,大宋宗室赵不试领着几个幕僚来到了城墙上,正在打量堵住金营的背嵬军。

赵不试虽然是个书生,但却颇有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勇气。因为佩服诸葛亮,所以他的手里总是拿着一柄鹅毛扇摇来摇去。守城的几个月,每逢金人攻城,赵不试都是亲自站在城墙上,鼓动守军。有一次金人弓箭贴着他的耳朵射过去,也没能让他动容。

但是此刻的赵不试却失去了以往的镇静,连鹅毛扇都懒得摇了。一脸的激动神情,一边张望背嵬军,一边询问城头守军,“刚才这支骑军真的阵斩了高庆裔吗?你们看见了吗?”

守军的小队长见知府大人似乎不信,连忙走上前来,信誓旦旦地说道,“禀知府大人,城头上的很多兄弟都看见了。来将施诈退之计,高庆裔试图抢功,结果被来将一枪挑了。”

赵不试忽然想到了什么,开口问道,“高庆裔这狗贼打仗向来奸滑,今日怎么身先士卒起来。耶律马五不是一向身士卒的吗?这次怎么没上?”

小队长用半是猜测的口气说,“二个时辰前,末将看见金营出去了数百骑。一个时辰前,他们狼狈而归了。所以末将估计那支队伍肯定是迎战这支骑军了。但很明显,他们战败了。所以才退守大营。末将看来,耶律马五肯定也败在来将手中了。”

赵不试高兴地挥了一下手臂,大声说道,“肯定是这样的。耶律马五高庆裔这两个狗贼也有今天啊!我相州有救了。我相州有救了。”

赵不试一连重复着相州有救的话,不觉心情激荡,落下泪来。也不怪赵不试激动,相州被围将近一年了,这是第一次看到官家派来真zhèng

的援军。此前虽有太行好汉前来救援相州,但几乎都是被金兵轻松击溃。再加上赵不试乃是宗室,对太行好汉一向没有好感。所以他心中一直认为自己孤立无援。赵不试明白,之所以没有人来援相州,肯定是因为自己和上任知州汪伯彦有隙。汪伯彦担任相州知州时,只知敛财害民,搞得相州人心汹汹,有血气的人全都上了太行山。自己当时身为通判,上疏弹郂此人。结果康王在相州开府,担任天下兵马大元帅,汪伯彦近水楼台先得月,向康王献城献人献金,直接成了康王近臣。康王离开相州的时候,虽然命令自己担任知州,但却没给自己留下一兵一卒。

城中的几千守军皆是新募的相州青壮。金军一直围着相州,自己屡派人潜出城去,上京求援。结果等了大半年,一支朝中援军也没有等来。赵不试就知dào

汪伯彦肯定是想借金人的手灭了自己。

但就在他绝望的时候,朝廷援军忽然就杀到了相州城下。并且一战就杀了金**将高庆裔,此等战力,只有朝廷精兵才有。就是不知dào

这支援军是从汴梁来的,还是从大名府来的?

汴梁宗留守手下有精兵数万,又有闾勍陈淬薛广三员大将,想解相州之围,还是可以办到的。毕竟此时真zhèng

的女真精兵还在燕京太原一带休养生息。

如果不是从汴梁来的,那肯定就是从大名府来的援军。河北西路招讨使张所向来敢战,不畏金兵。手下两员大将傅亮王彦也都是百战之士。特别是王彦,号称中原第一豪杰,向来为太行好汉所敬佩。以王彦的战力,阵斩高庆裔想来不是难事。莫非这支援军真是王彦所统领吗?

坐困孤城的赵不试根本不知dào

在应天崛起的护民军,更不知岳飞大名。所以他心中一直在想着援军是朝廷派来的。他却不想想,就凭汪伯彦那小心眼,会让援军来救他吗?

在真实的历史上,相州一直没有援军,坚守了二年,方被金兵攻破。赵不试携家人自尽。时人哀之。

赵不试的眼神不太好,毕竟背嵬军和相州之间还隔着一个几百米的直线距离。所以他没有看清背嵬军的旗帜。他感觉来将若不是王彦,肯定就是薛广了。

赵不试大声问道,“刘将军,来军旗帜上可是写的王字?”

小队长手搭凉棚,再次打量了一下背嵬军的大旗,肯定地说,“大人,好象上面写的是个岳字。来将姓岳。”

“岳姓将军?”赵不试皱着眉头想了一下,缓缓说道,“好象很陌生啊。没听说宗留守和张招讨使手下有此猛将?”

这时,一个叫刘知德的幕僚笑着说道,“知府大人执着了。乱世多出豪杰。我皇宋人杰地灵,何处不出豪杰猛士。太平年代,他们可能无所作为,但如今金虏祸乱中原,他们肯定挺身而出了。”

赵不试点了点头,慨然说道,“不错。是我着相了。只把来将往我认得的几位将军身上想了。各位,既然这位岳将军来救相州,我们至少要表示一下感谢啊。虽然我们不能接他们入城,但要表达一下我们的感激之情啊。”

在赵不试的指挥下,城头的守军一齐扯开嗓门,冲着城外的护民军高喊,“谢岳将军来援之恩。”

上千守军一齐大喊,声如洪雷,倒是把金营士兵吓了一跳。耶律马五黑着脸色说道,“赵不试这个书生这下更不会开城投降了。看来我们要请援军了。”

岳飞听见了城头士兵的喊声,不禁眯着眼睛望了望城头。岳飞眼力极好,练弓时练出来的。他很快就看到了被众人簇拥的赵不试,心中暗想,这个肯定就是相州知府了。

岳飞笑着说道,“既然相州守军和我们说话,我们也不能不理啊。弟兄们,我们也一齐冲着城头高喊。”

此时天色已晚,背嵬军正在相州城东,和相州守军隔营相望。落日如血,染着相州城头一片火红。站在城头的守军身上竟然多了一种悲壮。背嵬军的心里也有了感触,再也没有轻视城中守军的情绪。在岳飞的号令下,四百多背嵬军一齐高喊,“多谢赵大人,多谢各位兄弟,是你们守住了这相州城。”

赵不试听到这话,不由更加激动。原来自己的守城之功还是有人看在眼里的。当即又命令士兵齐声发问,“请问岳将军高姓大名,援城之恩,相州百姓绝不敢忘。”

四百背嵬军继xù

高声大喊,“我家将军,姓岳,名飞。”

赵不试喃喃说道,“岳飞,岳飞,看来你真的是突然崛起的英雄豪杰。希望你真的能救我相州百姓。”

耶律马五望着城里城外相互应和的呼喊声,不禁咬着牙齿说道,“岳飞!”

望着落日残照下的相州城头,耶律马五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他忽然感觉到这个名字,在不久的将来,会成为女真人的噩梦。

第十四章 威名(下)

看看天色将晚,岳飞领着背嵬军,缓缓退到五里之外。这里有一片绵延十几里地的杨树林。林中住着很多难民。背嵬军和耶律马五在野外交战时,有很多难民趴在林子边偷看。等到耶律马五逃跑,岳飞率兵追击时,就把不会武艺的冉青和受伤的几十个背嵬军留在了林中。

等到岳飞胜利归来,发xiàn

冉青竟然聚集了上千难民。所有的难民看上去都对冉青服服帖帖。有侍候背嵬军伤兵的,有侍候俘虏的金军战马的,还有正在烧火做饭的。

岳飞奇怪冉青怎么收服的难民。冉青得yì

地说,“岳大哥,这还不好办吗?刚才的战场上金狗留下的马匹就有三四百匹,其中死马就有六七十匹。反正咱们的干粮充足。我就给这些难民说了,只要愿意跟着背嵬军的,人人都有马肉吃。他们当即就疯了一样地投奔过来。”

岳飞问道,“难道就没有试图抢掠的恶徒吗?”

冉青指着不远处被捆在树上的几个尸体说,“有啊。那里就是。他们想鼓动百姓抢战马,结果就被其他百姓杀死了。毕竟除了疯子,谁都看得到背嵬军的强dà

。要知dào

刚才是我们胜利了。”

岳飞点了点头。冉青的这句话才说到点子上。刚才主要是背嵬军胜利了。如果是背嵬军落荒而逃,估计冉青和几十个伤兵就不会再被难民侍候,反而要接受难民劫掠了。

既然冉青给难民许诺了马肉,岳飞也不会改变冉青的许诺。等到马肉烧熟之后,上千名难民按人头,每个人都分了好几斤马肉。

这些躲在林中的难民本来都是相州城外百姓,但如今却都无家可归。他们的村庄多数被金兵焚毁了。之所以躲在这片离相州不远的树林里,是因为他们还盼望朝廷出兵解救相州。只要金兵被赶走,他们就能回到自己的村庄,在一片废墟上重建家园。

如今看到背嵬军如此神勇,竟然以数百骑军打败了金军,还杀死了金**将高庆裔。这些难民顿时对回乡更有信心了。可是岳飞明确地告sù

他们,相州不久就会成为战场。他们躲在这里是不行的。要么上太行山,要么渡河南下。要么暂时加入背嵬军,充当辅军和民夫。

三分之一难民上了太行山,三分之一难民渡河南下。渡河南下的难民还有十几个背嵬军护送。因为岳飞把四百多金兵头颅以及高庆裔的尸体放在十几辆大车上,让这些难民推着前往汴梁。只要能和背嵬军一起把这些金人头颅送到汴梁,宗留守肯定还有重赏。

岳飞之所以派人到汴梁献捷,并不是讨宗帅的赏赐。因为只要有杜充在,护民军就别指望有半点赏赐。但把四百多金人头颅送到留守府,至少可以让宗泽减少对自己的防备,也可以警告一些想对护民军下手的人,让他们看看护民军的可怕战力。虽然四百多头颅只有不到二百人真zhèng

的女真兵,但有一个万户高庆裔的尸体在,想必会很有说服力。毕竟宋金开战也有二三年了,没有哪个宋将可以斩杀金兵万户。

留下来的难民则选择了加入背嵬军,充当民夫。毕竟背嵬军今日一战就俘虏了近四百匹战马。但有一百多匹战马或死或伤,这些战马都可以做成马肉干,充当干粮。这样的年头,谁也不敢Lang费一点粮食。至于Lang费肉食,那绝对是犯罪。

背嵬军在树林里开始休息的时候,三百多民夫还在披星戴月地打扫林子外面的战场。白天冉青只让他们牵回战马,抬回死马。此时他们则在剥着金兵身上的盔甲。毕竟背嵬军没有多余的盔甲。这些民夫想给自己的生命多加一层保障。所以他们连夜打扫战场。结果第二天岳飞领着背嵬军再次杀向金营的时候,发xiàn

路边堆在一起准bèi

烧灰的金兵的无头尸体全都被剥成了光猪。

他们的头颅将和高庆裔的尸体一起运往汴梁,以为背嵬军请功。他们身上的盔甲和兵器现在多数已经跑到了民夫的身上。三百多民夫穿着盔甲,拿着兵器,守在树林里,看上去颇像样子。当然,只是看上去像样子,真要让他们上战场,绝对是撒丫子逃跑的料。

岳飞这一次更加胆大,直接领着背嵬军堵在了金军大营之外,连声叫阵。冉青本来反对岳飞这样做。冉青害pà

金军看破背嵬军虚实,突然倾巢而出,那样背嵬军就危险了。结竟背嵬军现在连五百骑军都不到了。

岳飞信心十足地说道,“冉姑娘,如果我今天不去金营叫阵,反而会让耶律马五看透我们的虚实。只要我堵在大营门口,耶律马五绝对不敢出营应战。你就守住这片树林,派出一些民夫让附近的村庄找推车。过几天如果没有其他的人马过来,咱们还是要撤往太行山的。这些盔甲和兵器都不能丢。就是送给太行山上的好汉,也不能留给金狗。”

岳飞猜透了耶律马五的心思。如果高庆裔还活着,说不定还会引军出战。但一向骁勇敢战喜欢屠城的耶律马五却被岳飞一枪杆子打在腰上,把骨头打断了。面对营外的四百背嵬军,拥兵上万的耶律马五愣是不敢出击。

耶律马五的残暴建立在敌人的无能之上。如果敌人比他更凶猛,他连作战的勇气都没有。正如十几年前,他毫不犹豫地降了金人。十几年的沙场征战,杀人无数,耶律马五还以为自己的胆子已经练了出来,再也不会有恐惧的时刻。没想到面对岳飞的大枪,耶律马五又成了十几年前那个懦弱无能的辽将。他之所以屡屡屠城,不过就是以残暴来掩盖自己的懦弱罢了。

耶律马五不敢出战,不代表其他的将领不敢出战。相州城被金兵团团围住,四门皆有金兵大营。只不过东门的士兵最多,最能打,多是跟着金兵征战数年的渤海汉儿,辽东汉儿。营中也有真zhèng

的女真将领,他们看不惯耶律马五的懦弱,直接领着人马出营接战。

女真兵法极严,违令者皆斩。但耶律马五却不敢斩杀这些女真人。毕竟昨日一战,已经折了一百多女真士兵。耶律马五正发愁如何面对宗翰元帅的怒火呢。但这些出营作战的女真将领是在明显地打他耶律马五的脸。耶律马五当然不会让这些女真将领好过。

他总是借守营要紧的借口,只给这些出营作战的女真将领三五百人马。反正这些女真大爷狂妄得很,认为同样的人数,金兵绝对可以灭了宋军。那就让你们灭去吧。

这些出营作战的女真将领悲剧了。他们本就不是金兵精锐,面对数万护民军中挑出来的精锐背嵬军,又岂能有好果子吃。他们总是被背嵬军轻松击溃。冲到前面的女真将领要么死于岳飞枪下,要么倒在吉倩锏下。

面对背嵬军的胜利,守城的相州士兵更是齐声欢呼。他们总是用整齐划一的口号给背嵬军加油。赵不试也由先前的半信半疑变成了彻底的崇拜。这时候他已经看出来背嵬军人数极少。因为如果还有埋伏的人马,就凭着背嵬军的破锋之力,早就攻破军营了。

但正是如此,才让赵不试惊讶万分。这个岳飞竟以数百骑军打得上万金兵不敢应战,真是壮我大宋军威啊。

战争就是此消彼涨的游戏。随着守城士兵的士气提升,围城的金兵则士气低沉。特别是东大营的士兵,几乎人人脸上都是茫然的神情,再不见数日前的神采飞扬。

耶律马五也知这样下去,军心必散。但他就是不敢出营接战。为了掩盖自己的无能,耶律马五指着相州城,对手下亲将说道,“宗翰元帅给我们的命令是攻破相州。如果我们攻不破相州,反而被宋军攻破城池,我们都会被宗翰元帅军法从事。如今且让这些宋猪在城外叫嚣,我已经连夜派人去卫州,请蒲察石家奴将军前来援我。只要蒲察将军大兵一到,营外宋猪插翅难逃。”

亲信将领虽然鄙视耶律马五的怯懦,但耶律马五却是宗翰亲将,不是一般的辽人降将可比。既然蒲察将军要来相州,老子们就再忍耐片刻。等到蒲察将军来了,看你这个契丹小儿还敢避战?

接下来的几天里,是耶律马五一辈子最憋曲的时光。明明自己在相州城下共有七千骑军,上万仆从军,却不敢出营迎战区区四百背嵬军。

不提背嵬军在相州城下耀武扬威,且说随着分到几斤马肉的难民北上南下,背嵬军的大名很快传遍了大河两岸。一些难民更是把背嵬军吹成了神鬼一般的军队。

在一些县城的茶馆酒馆里,人们往往是这样传述背嵬军的相州一战。

“老三,你听说了吗?五百背嵬军在相州城外一战击败金人三万大军,岳大将军阵斩金人万户高庆裔,吓得金人龟缩营内,寸步不敢出营。”

“哪里啊,李铁匠,你听错了吧。哪里有五百背嵬军啊,只有五十个背嵬军!全都是身高丈二的好汉。岳大将军更是身高十丈,手拿一根重达千斤的大铁枪,一枪下去,就能砸死几百金兵。啧啧,那场面太美我不敢看。”

在太行山的一些山寨里,好汉们的热血重新燃起,准bèi

再下太行。

“老大,你听说了吗?听说汤阴县的岳无dí

率领数百精骑大破金军一万,斩大将高庆裔,如今很多寨子的好汉都在讨论再援相州呢。毕竟咱们也是相州人,看着金狗在咱们的家乡横行,谁心里都不是滋味。”

“老二,你不用着急。这事我也听说了。我准bèi

领着寨子里能打的五十个弟兄,再去相州走一遭。我老妹一家还困在相州城里呢,你说我能不急吗?”

而在一些大户人家的坞堡里,那些正在降金与抵抗之间摇摆的家主则是准bèi

派人到相州城下看看战况。

“罗员外,看你脸色红润,有什么喜事要说吗?让我猜一下,你要说的可是背嵬军大破金狗一事?”

“原来田兄也听说了。说句实话,背嵬军真给咱们相州人提气。金狗不是嚣张吗?要以八千骑军踏破相州。如今汤阴的岳无dí

却要以五百相州男儿大破金狗八千大军。连金狗万户高庆裔都被岳无dí

一枪秒了。这可是宋金开战以来,我们宋人杀死的金军最高将领啊。解气,真是解气。”

第十五章 八方风云

汴梁留守府。

望着十几车金兵头颅,以及金人万户高衣裔的尸体,宗泽连声叫道,“好好好,岳鹏举不愧我大宋好男儿。以数百骑军突到相州城下,击败上万金军,这是奇功一件啊。”

宗泽是真心高兴。前阵子护民军和朝廷交战,宗泽的心情很复杂。一方面他知dào

刘光世张俊两人军纪败坏,如果让他们攻进应天府,肯定会毁了这片太平之地。但另一方面,传统的忠君思想又让宗泽反感护民军的反抗。

后来护民军虽然派人上书,表示愿意受宗泽节制。宗泽本想调护民军前往汴梁,却被杜充阻挠,无奈之下,把护民军的前线放在了曹州。反正曹州也是军事要地,金人如果真要南下,曹州肯定也是主战场。

但护民军刚到曹州不久,就传来了他们渡河北上,拿下开德府的消息。开德府的守将廖昌是个什么东西,宗泽最清楚了。他很高兴岳飞为民除害,但同时也感觉岳飞所为有点太过嚣张了。因为廖昌名义上还是宋将,就这样被岳飞杀了,未免有点目无朝廷。当时宗泽真的开始担心岳飞变成军阀。

直到此刻,宗泽才明白岳飞之所以挺进黄河北,原来是为了解救相州去了。所以宗泽赞了几声之后,感觉还不够,又对三个亲信大将道,“看到了吗?金人没什么可怕的。只要我们敢于攻击,他们照样会死。相州被围大半年了,我们一直没有派兵解围。先前是因为汴梁形势不稳,派不出大军,如今我们应该派出一支大军挺进河北西路了。”

有什么样的将军,就有什么样的士兵。宗泽敢战,他的亲信大将也敢战。薛广上前一步,抱拳说道,“宗帅,我愿率一万大军北上相州,擒耶律马五以献。金狗大军荼毒我河北西路久矣,如今该轮到我们还击了。”

陈淬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将,性格稳重。所以他虽然赞成薛广反击,但也不忘了提醒宗泽,“宗帅,眼看天气一天凉似一天,恐怕燕山府的金狗大军又要出动了。我们的首要任务可是守住黄河以南郡县。不能让金人趁虚而入啊。”

宗泽捻须微笑道,“陈将军的担忧虽然有理。但我们想守住黄河以南,光凭死守黄河是不行的。以前我也只顾着在黄河以南连营三十六寨,如今鹏举的战法倒是提醒了我。我们要先下手为强。不能被动防守。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我们要趁着女真大军尚未南下,抢先渡河,先守住河北西路几个战略要地再说。”

陈淬恍然大悟道,“莫非宗帅还想占领滑州吗?”

宗泽点了点头,冲陈淬笑道,“占领滑州的任务就要交给陈将军了。”

滑州乃黄河以北的战略要冲,金人南下,滑州必被重兵攻击。其实说占领滑州并不确切,因为滑州此时还归大宋。但滑州却只有三千守军,显然阻挡不了金军攻击。陈淬率兵过河,只是为了让滑州变成一座坚城。

闾勍一向好战,但宗泽却拍了拍闾勍的肩膀,直接拒绝了他的请战。“闾将军,我身边也不能没人。再说我还要派你守住西京河南府呢。”

虽然确定了要派陈淬薛广北上,但派兵的任务也要经过杜充同意。最近一段时间,杜充四处拉拢两河豪杰,如今麾下也有十几个寨主了。本来宗泽还担心杜充又和自己唱反调。因为这几个月来,杜充存zài

的惟一价值就是充当搅屎棍。每次宗泽想要实施什么新政策,总被杜充搅和黄了。

可是没想到的是,这次杜充二话不说就同意了宗泽的进军计划。杜充摸着嘴巴下的短胡须,非常诚恳地说道,“宗帅只管派兵,我绝对大力支持你。毕竟我杜充也是相州人,看着自己的家乡被金人攻打,心里着实不好受。我在这里预祝陈薛二位将军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宗泽有点奇怪杜充的爽快。但他也不想深究,只要同意他派军过河就行。至于杜充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宗泽才懒得去管。至于杜充说得担心家乡的话,宗泽是半点也不信的。

八月二十七日,汴梁留守宗泽命令统制薛广率一万大军渡河,北下相州,准bèi

汇合岳飞,击溃金军。又命统制陈淬率一万大军前往滑州。

应天府,李宅后院。丫头小蝶正在喋喋不休地说话,“小姐,姑爷这次可是大显威风了。竟然以几百人马打败了金兵数万。我听黄大人说,这是我朝面对金兵取得的第一个大胜仗。还说姑爷就凭这一仗,足以青史留名了。咦,小姐,你怎么不高兴啊?”

李孝娥用手轻轻拍了一下小蝶的脑袋,皱着眉头说道,“小蝶,你是个小孩子,不懂这些的。岳大哥这次却是鲁莽了,万一金**肆出动,几百背嵬军能挡住吗?我担心岳大哥留在相州城下和金人死拼。岳大哥再神勇,也是个凡人啊。”

小蝶笑道,“小姐有所不知,现在应天府的人早就不把姑爷当成凡人了。都说姑爷是武曲星下凡。还有人说,”说到这里,小蝶故yì

压低声音,神mì

兮兮地接着说道,“还有人说姑爷是真龙天子下凡呢。小姐将来是要做娘娘的。”

李孝娥脸色一变,低声骂道,“你这丫头从哪听来的这些胡话?这话千万不可乱说。不光你不能说,连别人也不许说。现在岳大哥已经颇受朝廷忌惮。朝廷大军一直对淮北虎视眈眈。张宪将军镇守徐州,丝毫不敢放松。如果再有这样的消息传出,我护民军是会腹背受敌的。”

小蝶道,“小姐别生气。我以后不再提这话茬了。不过小姐不用担心姑爷,我听老爷和黄大人说了,他们准bèi

调王贵将军所部五千人北上开德府,支援姑爷。”

李孝娥一听准bèi

派护民军支援岳飞,皱起的眉头总算舒展开来。她望着西北方向,低声说道,“岳大哥,你可一定要平安归来啊。”

大名府,河北西路招讨司。

一个大汉昂然走进招讨司,向张所请求出兵相州。这大汉身材高大,气宇轩昂,一看就是燕赵悲歌慷慨之士。他身上披着一层厚厚的锁子甲,头戴铁盔,浑身甲胄的重量至少也有三四十斤,但这大汉依然走路轻快,似乎这些甲胄都是纸糊的一般。

大汉抱拳在胸,昂然说道,“张大人,听说有个叫岳飞的民军将领竟然攻到了相州城下,阵斩了金人万户高庆裔。我们河北西路招讨司是不是也该动一动了。我们可是有上万大军,不能总是窝在大名府。请大人派我出兵相州,看我把耶律马五的尸体给大人带回来。”

和皇宋其他的招讨使一样,张所也是进士出身,严格来说,也是书生。但张所没有其他书生的迂腐气,反而像江湖豪杰一样豪情万丈。大名府之外,就是金人地盘。这个位于河北西路最北端的重镇已经算是突进金人地盘的桥头堡了。如果换了其他文人,说不定早就弃城逃跑了。但张所自从来到大名府之后,一直在招募壮士,联结豪杰,随时准bèi

战斗。

望着眼前战意熊熊的大汉,张所心中十分欣慰。张所扶起躬身施礼的大汉,笑着说道,“王彦将军真壮士也。但出兵之事,我们还要再考量一下。”

原来这大汉就是张所手下第一大将王彦。王彦武功极高,又爱结交江湖朋友,在太行好汉中很有威名。一听张所似乎不同意出兵,王彦不禁有点着急了,冲张所瞪眼说道,“张大人,机不可失啊。我们不能坐等金狗进攻。趁着天气尚未变冷,我们先把河北西路的金狗驱逐出去,岂不更好。”

张所笑呵呵地还没说话。张所的副手,河北西路招讨副使傅亮就一拳锤在王彦的肩膀上,大声叫道,“我说老王,你就不能听张大人说完吗?张大人又没说不出兵。只是说要考lǜ

一下。我说你急什么呢?”

王彦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但还是张口问道,“不知张大人顾虑些什么?我大名府兵多将广粮足,完全可以支撑一场大战的消耗。”

听王彦说到兵多粮足,张所的脸色一下阴沉下来。他叹了一口气,恨恨不己地说道,“王彦,你有所不知,我刚刚收到枢密院发来的紧急文书,严禁我们动用府库里的武器铠甲。”

王彦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枢密院的大人们全是傻瓜吗?我们大名府地处抗金前线,不让我们动用武器铠甲,难道让我们赤手空拳和金狗搏斗吗?再说府库里那么多的武器铠甲,难道准bèi

留给金狗吗?这帮子畏金如虎的书生老爷!”

张所面色沉重地望着南方,悠悠说道,“王彦,不可妄言。枢密院里也有敢战的,但现在掌管枢密院的黄潜善则是个畏金如虎的家伙。再说他和我有隙,我曾经弹郂过他。这个文书肯定是黄潜善在搞鬼。”

王彦说道,“既然如此,我们就不遵文书。直接把府库里的器甲装备给士兵,然后出兵相州。”

张所听王彦说得越来越过份,不由沉下脸色,怒叱道,“王彦!岂可目无尊上?这文书虽是黄潜善之意,但毕竟是由枢密院发出来的。眼下乱象纷呈,很多地方将领根本不把朝廷放在眼里。如果我们这些臣子都来仿效,朝廷的威望何在?嗯?”

王彦一向服气张所,见张所发怒,就沉默下来。王彦认为自己是对的,所以他也不会向张所服软。

张所又叹了一口气,方才悠然说道,“王彦,你可知dào

,那岳飞本是应天府团练使,但却两次和朝廷大军开战。如今他虽然立下大功,但朝廷肯定不会给他派来援军。我们也不可直接援助他。王彦,你先别皱眉,我不是陷害忠良之人。但依我看来,岳飞志向高远,不可不防!如今他顿兵相州城下,明显是在替自己造声势。但金狗一向睚眦必报,肯定不会放过岳飞。卫州的数万金兵肯定会去支援耶律马五。我们出兵,不可直援相州,而是等卫州的金兵前去相州之时,突袭卫州,先把他们的老巢端了再说。”

傅亮拍手叫好,“围魏救赵,我喜欢这个计策。”

王彦心中不以为然,但也只好抱拳说道,“遵大人令。不过我们还是要动用府库里的铠甲啊。枢密院会不会怪罪大人呢?”

张所望着相州方向,坚定地说道,“我们此战,是在为朝廷挣脸面。若朝廷降罪,我来担之。”

第十六章 八方风云(中)

卫州,金兵大营。蒲察石家奴大马金刀地坐在帅帐之上,用吃人般的眼神望着相州来使,大声问道,“你说高庆裔竟然被一个无名宋将一枪挑了。然后你们的耶律大将军不但不敢为高庆裔报仇,反而高挂免战牌,闭营不出。耶律马五是吃屎长大的吗?区区宋兵竟然把他吓成了兔子。实在有损我大金威名。我到了相州,非一刀砍了这契丹狗不可!”

耶律马五的亲信跪在帅账里,压根不敢抬头直视蒲察石家奴。这信使可是知dào

蒲察石家奴的厉害。别看蒲察石家奴和自己的主子耶律马五一样,只是个万户。但耶律马五在蒲察石家奴面前根本连腰都不敢直起来。蒲察石家奴可是标准的女真人,因为在灭辽战争中屡立功勋,被金太祖完颜阿骨打相中,把一个女儿嫁给了他。那段时间,蒲察石家奴的风头一时无两。

如今金主完颜吴乞买虽然不怎么喜欢蒲察石家奴,但依然让蒲察石家奴手握重兵,坐镇卫州。如今整个河北西路,被金人公开占领的也就只有怀州卫州。卫州可以说是金国钉在河北西路的一个钉子,战略位置极为重yào

。蒲察石家奴虽然知dào

自己在朝中失了宠,但依然兢兢业业地守在这里,顺便监视耶律马五高庆裔两个废物。

是的,在蒲察石家奴眼里,天下间除了女真好汉,其他人都是废物。辽人是废物,宋人更是废物。如今更废物的宋人竟然杀了高庆裔,打败了耶律马五,这让蒲察石家奴很不爽。要知dào

现在耶律马五可是大金将领,怎么能被宋人打败呢?

蒲察石家奴材高大,肩膀的宽度至少是普通人的两倍,方口大额,宛如猛虎。看到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信使,蒲察石家奴感觉对这个小人物发火没什么意思。

这时候,坐在帅帐里的另一个大汉开口问道,“兀那信使,抬起头来,告sù

本王爷,宋将叫什么名字?”

说话的是一个坐在蒲察石家奴旁边的眼睛淡蓝色的女真人。这女真人身上没穿盔甲,看上去不像征战沙场的大将,倒像个运筹惟幄的文人。但他的眼神,却又是鹰一般的眼神。信使不知这个能和蒲察石家奴平起平坐的女真人是谁。但他知dào

此人身份必定不一般,所以连忙说道,“那宋将使杆长得出奇的大枪,说是叫什么岳飞。”

“果然是他!”女真贵人扼腕叹道,“我就猜到是他。”

蒲察石家奴好奇地问道,“十三弟,莫非这岳飞很有名吗?我怎么没有听说过此人。”

这个女真人正是在应天府和岳飞交过手的金先生。此人是大金的谍报负责人。乃是宗翰之弟,国相撒改之子。论起在家族的排行,正好排在第十三位。所以经常自称金十三。

身为大金的谍报负责人,金先生可以说做得极为出色。正是因为金先生的情报准确,大金灭宋才能势如破竹,压根不费吹灰之力。所以金先生极受金酋看重。

他的谍报工作也一向顺风顺水,根本没有遇到过对手。在大宋境内,只要他想颠覆的对手,绝对活不过一个月。只要他想搅乱的城池,绝对会血流成河。惟一的一次失手就是在应天府。不但让破坏潜力极大的阿弥佗佛教一败涂地,还让女真安插在应天的情报人员损失殆尽。

所以金十三对这次失败一直耿耿于怀,也一直在心里把岳飞视为女真的心腹大患。回到燕京,金十三把应天之事告知了宗翰宗望等人。宗翰对弟弟如此看重岳飞倒是不以为然。只有大局观极强,战场嗅觉极为敏感的宗望认为岳飞是个威胁。

可惜宗望也无法立即往应天派遣大军。因为时正暑天,出自苦寒之地的女真士兵整天躲在营帐里都热得伸着舌头。这要让他们穿上盔甲,估计到不了中原,就要热死一半人。

金十三也知dào

不是出兵的大好时机。但他却一直密切关注着应天府的情报。当他得知岳飞离了应天府,前往太行山寻母的消息,当即一边发动潜伏在太行山的情报人员寻找岳母所在,准bèi

抢在岳飞前头找到岳母。一边从燕山府日夜兼程赶到怀州,准bèi

借助女真悍将蒲察石家奴的力量,在黄河之北一举歼灭岳飞骑军。

面对蒲察石家奴的询问,金十三先命令相州信使滚出帅帐,然后才正色说道,“蒲察将军,这岳飞虽然名不见经传,那是因为他在二年前还是个相州农民。但我敢保证,此人很快就会名闻天下。如果我们不能在相州城下解决他的话。”

蒲察石家奴裂开老虎般的巨口,哈哈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在相州城下结果了他,让他再也没有机会名闻天下。”

看蒲察石家奴依然不把岳飞放在眼里,金十三连忙提醒道,“蒲察将军千万不可小看此人。此人和我们见过的宋将不是一类人。此人杀了高庆裔之事想必已经在中原传开了。再不杀他,他就会造成自己的大势。既然他只有几百骑军,我们应该拿出苍鹰搏兔之力,出动大军,一举剿灭。”

蒲察石家奴对金十三如此郑重的在乎一个宋人有点不以为然。但他知dào

金十三在朝中地位尊崇,所以也不想直接反驳。用蒲扇般的大手一拍面前的桌子,只听喀的一声,几寸厚的桌面被蒲察石家奴一掌拍碎。蒲察石家奴有点不好意思地扬了扬手,笑着说道,“十三弟,你看我们出动一千骑军够不?”

金十三摇了摇头。

蒲察石家奴说道,“那么出动二千骑军如何?”

金十三还是摇了摇头。

蒲察石家奴瞪大了眼睛,高声问道,“你不会准bèi

让我出动三千大军去对付五百宋骑吧?”

金十三伸出了五个手指,在蒲察石家奴眼前晃了晃。“蒲察将军,想要万无一失,我们要出动五千大军。并且这五千大军,我希望都是我女真精兵。”

蒲察石家奴几乎要从位子上跳了起来。他瞪大眼睛,有点不敢相信地问道,“老十三,你什么意思?你要我出动五千精兵去对付五百宋骑。这要是传到宗望他们耳朵里,还不让他们笑死。这个岳飞不过是个没打几场仗的泥腿子,再骁勇有什么用?我们灭辽的时候杀的勇士还少吗?我绝对不会派五千大军的。依我看来,只要派五百骑军就可以灭了岳飞。你不要忘了相州城下还有上万大军呢。只是耶律马五太废物,被那个岳飞吓破了胆,不敢出战。要不然何至前来求援?”

金十三见蒲察石家奴依然不改狂妄之性,顿时脸色一沉,伸手从怀里掏出了完颜宗望写的一封密令。密令上完颜宗望直接命令蒲察石家奴一切听从金十三调遣,一切以灭了岳飞为重。

蒲察石家奴见了密令,当即软了下来。他再狂妄,也不敢违抗宗望的命令。本来他只想派出一个千户前去相州。但金十三却命令他从驻扎卫州的一万熟女真中挑出最骁勇善战的五千人,然后让石家奴和自己共同带队,前往相州。

经过了应天府的两次失败,金十三已经明白了自己的短处。他擅长的是情报工作,让他指挥军队沙场争锋,实在不行。蒲察石家奴虽然狂妄,但也是打老了仗的,灭辽时也有过带着十几个亲兵直冲辽帝中军的大功。所以金十三认为目前金国留在中原的将领中,只有蒲察石家奴才能和岳飞一决胜负。

蒲察石家奴把卫州的防守工作交给了自己的堂弟蒲察辇和蒲察定,然后点齐五千精兵,咬着牙向相州杀去。在路上他就想好了,一定要把那个岳飞生擒活捉,然后挫骨扬灰。

但蒲察石家奴没有想到,他认为岳飞胆大包天,不知死活,却还有比岳飞更胆大的人。蒲察石家奴的大军刚离大营,就有一支上百人的民军抄小道紧紧地缀上了他。

领头的民军首领身高足有六尺,脸皮黑里透红,手掌粗大,茧子差不多有一寸厚。他身上穿的盔甲上全是砖灰,好象是刚从窑洞里爬出来的一样。手里则拿着一把重量惊人的长刀。别人的大刀顶多三四十斤重,他的长刀却和传说中的青龙偃月刀一样,重达八十四斤。

长刀加上盔甲,至少也有一百多斤重,但这位民军首领却像感受不到他们的重量,健步如飞,把身后的民军甩开了几十米远。

这队上百人的民军装备极为简陋,除了首领身上披着完整的步人甲,其他人多是披着残破的皮甲,有的甚至连个皮甲都没有,赤着精光的上身。他们手里的武器也是五花八门,刀枪棍剑都有。并且这些武器明显是一个技术拙劣的铁匠打造的,铁棍打得一点也不光滑,刀打成了矛,枪打成了剑。但这些人的眼睛里却都燃烧着熊熊的复仇之火。

虽然他们比不上首领那般骁勇,但是为了报破家灭门之仇,早已不把自己的生命放在心上。

走到老虎岭的拐弯处,民军首领忽然停住了脚步。等其他民军跟上来之后,他才伸手指着岭下的官道,大声说道,“兄弟们,蒲察石家奴那条老狗想去相州必经此地。我们且在此埋伏。等他到了,看我傅庆一刀砍了那老狗,为乡亲们报仇。”

大多数民军只是默默点头。但从他们看向傅庆的眼神,也明白他们是把报仇的希望放在了傅庆身上。毕竟金人五千大军,不是他们这上百人可以对付的。只有给金人来一个冷不防,才有可能让傅庆斩杀蒲察石家奴这条恶狗,就像关云长斩杀颜良一样。只有几个民军抱拳说道,“一切依仗傅大哥神勇。”

傅庆再次望了望岭下的大道,思量着等金狗大军到了,如何一跃而下,如何一刀斩杀蒲察石家奴。至于如何逃跑,根本不在傅庆的考lǜ

之内。

当然,也不在这些民军的考lǜ

之内。他们全都只有一个念头,斩杀蒲察石家奴,替前阵子被杀光的家人报仇。

第十七章 八方风云(下)

就在中原豪杰奋起与金**战时,朝廷的行在扬州却是另外一番景象。中原的豪杰在杀人,杀的是金人。朝廷也在杀人,杀得却是两个天下闻名的读书人。

两辆囚车在众多士兵的押送下,在城内的主要大街上绕行了一圈,走过几个著名书院门口时,还特意停留了一阵子。书院的学生站在门口,望着囚车上的两个中年人,眼里全是愤nù

,但也无能为力。押送囚车的士兵个个如狼似虎,他们这些手无寸铁的读书人又怎么能够斗得过这些皇帝亲军呢?

急得满头是汗的教书先生一边拦着自己的学生冲向囚车,一边又向囚车的中年人抱拳施礼,大声说道,“陈东公,欧阳澈公,请恕书生无用,救不得你们。”

原来这两位正在被押往刑场处斩的中年人正是大名鼎鼎的太学生陈东,和江西布衣欧阳澈。

陈东(1086~1127年),字少阳,镇江丹阳人。北宋元祐元年(1086年)出生于一个“自五世以来,以儒嗣其业”的家庭。陈东少有声名,洒脱不拘,不肯居于人下,也不忧惧自己的贫寒低贱。蔡京、王黼用事专权,人们不敢指责,只有陈东无所忌讳。他参加宴会集会,在座的客人害pà

连累自己,都避开他。后来以贡士进入太学。

金兵一围汴梁,徽宗被吓破了胆,把皇位让给钦宗。钦宗试图革新,整顿朝纲。陈东鉴于时事危机,于靖康元年十二月二十七日联合其他爱国太学生上书,论:“今日之事,蔡京坏乱于前,梁师成阴谋于后。李彦结怨于西北,朱勔结怨于东南,王黼、童贯又结怨于辽、金,创开边隙。宜诛六贼,传首四方,以谢天下。”

横行天下几十年的六贼就这样被陈东一封上书给搞下来了。虽然主要原因是因为钦宗想把老爹的宠臣全部干掉,以便稳固自己的皇位,但毕竟事情的起因是由陈东而起。所以自此之后,陈东名扬天下。

陈东和别的畏金如虎的书生不同,他是极为倔强的。金兵围城时,也是陈东联合三千太学生伏阙上书,请求钦宗重用李纲。后来李纲成功地守住汴梁。可惜好景不长。因为钦宗从骨子里头还是讨厌李纲的,所以一见汴梁解围,立即就把李纲逐出朝廷,贬到荆湖东路做官去了。陈东因为失望,就回了故乡镇江。

结果金兵退而复返,钦宗赏识的白时中李邦彦等人却束手无策,反而劝说钦宗投降金人。没脑子的钦宗又被术士郭京忽悠住了,要请天兵天将守城。结果天兵天将没请来,二帝都被金人掳走,造就了千古难平的靖康之耻。

赵构在应天府即位时,为了拢络天下读书人,即位的第五天就任命李纲为相,第十天就把陈东招到应天府。当时陈东认为皇宋终于出了个英明神武的皇帝,欣然前往应天府。到了应天府,就上书一封,请求赵构北还汴梁,整顿兵甲。几乎是同一时间,江西布衣欧阳澈徒步来到应天府,向朝廷献安边御敌十策。

朝廷对陈东和欧阳澈的上书根本不在乎。赵构在骨子里,和他的无能大哥钦宗一样,也是畏金人如虎的。把整个小朝廷搬到了建康府,继而又搬到了天下风流所在的扬州。

陈江和欧阳澈跟随朝廷车马辗转到了扬州。陈东这时候已经看出来康王根本无心恢复中原,所以不再上书。自从李纲再次被贬出中枢,陈东已经看出了康王的真面目。

偏在此时,性格激烈的欧阳澈再次上书一封,力言李纲不能罢相,黄潜善、汪伯彦、张浚等主和派不可重用,并请御驾亲征,以迎二帝。因为言辞过于激切,被黄潜善等诬指为“语涉宫禁”。

高宗震怒,立即把欧阳澈打入监狱。此时黄潜善又向高宗进言,须防陈东再次联络太学生闹事。此时朝廷根基未稳,可是经不住太学生折腾了。

高宗确实害pà

太学生再次起来闹事,决定杀鸡给猴看,也把陈东打入天牢。经过简单的审判,黄潜善汪伯彦一致认定,陈东欧阳澈二人,身为布衣,妄议天子,论罪当斩。

囚车里的陈东欧阳澈双手戴着沉重的木枷,身上穿着白色的囚衣,目光涣散地望着行经的街道,以及街道边停足观望的行人。

所有的行人全是面色麻木,眼神里有遮掩不住的恐惧。朝廷迁到扬州之后,为了立威,每天都要斩杀几十个扬州本地人。血腥的杀戮让扬州百姓人人自危。如今看到两个读书人被绑上囚车,他们虽然在心里嘀咕,我们大宋不是不杀士大夫的吗,怎么现在破了太祖的规矩啦?但却没有一个人胆敢给陈东欧阳澈二人喊一声不平。

就连书院的学生也只剩下愤nù

的目光,连愤nù

的言语都不敢有。几个书院的学生因为上前给陈东欧阳澈敬了一杯水酒,当即就被几个禁军打翻,拖到衙门问罪去了。

陈东看到这一幕,只是苦笑。欧阳澈因为年轻,依然不愿意接受自己将要处斩的命运。他的眼神里燃烧着熊熊的愤nù

之火。

陈东想拱一拱手,再和欧阳澈说话,但一抬手,才发xiàn

双手都被上了木枷,不由再次苦笑一下,用沙哑的声音说道,“欧阳兄,不要再妄自愤nù

了。你难道还没看出来,朝廷是要杀鸡儆猴吗?当今圣上和钦宗一样,畏金如虎,根本没有恢复中原之心。我们的一封封上书只是徒费心力啊。唉,可惜我陈东明白得太晚了。”

欧阳澈同样用嘶哑的嗓子说道,“陈兄,我欧阳澈死到临头,依然想不通,为什么总是一心为国的忠臣受罪,谄媚主子的奸贼得志呢?如今国破家亡,圣上依然不思进取,只知大造行宫,广招秀女。群臣百官也只知逢迎,根本不把江北的大敌放在心上。金人再度南下,我皇宋亡国之日不远矣。到时候,全天下百姓皆为胡虏之奴,何其悲惨。这可不是普通的亡国,这是亡天下啊。”

陈东仰天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欧阳兄难道还不明白吗?上位者根本不在乎那些。他们只在乎自己的荣华富贵,哪管死后洪水滔天。黄汪二人根本不怕金人过江,到时候他们降了就是。当今圣上,呵呵,只可惜当今圣上有眼无珠,重用的全是祸国之臣。朝中万马齐喑,何尝把靖康之耻放在心上。”

欧阳澈用最后的目光打量着繁华的扬州,仿佛看到了下一个汴梁。这眼前的街道,这美丽的建筑,这密密麻麻的人群,等到金兵过江,又能有几处屋宇幸免于难呢?

想到悲愤处,欧阳澈不由仰天长啸。等再低下头来,眼睛里竟然流出血来。陈东一声悠悠长叹,“欧阳兄何苦来哉!自古以来,忧天下者何曾有好下场?我们这一世且认命吧。繁华中原眼前将成虎狼之地,我们就算是为中原殉葬的两个读书人吧。”

欧阳澈定了定神,感觉自己刚才的表现未免有失读书人的冷静,当即深吸了一口气。方才说道,“黄泉无旅店,今夜宿谁家?陈兄,希望我们在黄泉依然携手同行吧。”

陈东朗声一笑,“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靖康二年八月二十七日下午,太学生陈东,布衣欧阳澈同时在扬州被杀。陈东时年四十一岁,欧阳澈三十一岁。

陈东欧阳澈二人被杀时,赵构正和黄潜善汪伯彦二人谈论杜充八百里加急送来的情报。赵构眼睛越过重重屋檐,望着中原方向,低声说道,“中原即将战火连天啊。不知dào

宗泽杜充这次能不能替朕守住中原?”

黄潜善转了一下眼睛,当即非常肯定地说道,“陛下,宗泽垂垂老矣,不可信任。但杜充将军乃是皇帝慧眼选中的栋梁之材,能征善战,不亚于古之名将。想必在杜充将军的指挥下,我军守住中原易如反掌。”

黄潜善早揣摩透了赵构心理,他知dào

赵构不喜欢宗泽,所以才把亲信杜充派到汴梁担当副留守。所以黄潜善平日谈论中原局势时,从来都是把杜充捧上天去。

汪伯彦也不甘落后,立即大声称赞杜充能使中原群寇归心,可谓治军有方。这位主是闭着眼睛说瞎话,把宗泽的功劳安在杜充身上了。

可是不要小看这些拍马屁的话,拍得多了,就连赵构都把杜充当成天下第一用兵奇才了。这也是为什么在原来的历史上,宗泽死后,杜充能在丢失中原的情况下还被赵构提拔为枢密使。因为赵构真的把抵挡金兵的希望寄托在这位投降将军身上了。结果杜充降了金,宗弼顺利渡江,直取扬州,把正在房事的赵构大帝吓成了终生阳痿。

赵构看黄汪二人都夸杜充,心下欢喜,认为自己的眼光确实高超,拔杜充于微末之中。就凭这一点,也不次于开国太祖太宗了。不过他话锋一转,有点烦恼地说道,“杜充在信上说,那个祸乱应天的岳飞在相州城下大破金人,威名传遍中原。这倒是可虑的事情。这岳飞不遵皇命,罪该万死。我们不能让他在中原发展下去了。要不然,他会危及朕的天下。”

黄潜善想了一下,张口问道,“陛下,不知刘光世之军能否再次进攻应天府?如今贼首岳飞离了应天府,应天府群龙无首,正是进攻应天的好机会。”

赵构重重的一甩袍袖,大声说道,“别提那个刘光世了,那就是个废物,气死朕了。麾下几万精锐西军竟然打不过民间团练。朕知dào

他忠心,但他也太无能了。他现在驻扎淮上,却奈何不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张宪。现在连淮北都成了应天府的势力范围。”

汪伯彦眼珠一转,献了一个英明之计。“陛下,何不把韩世忠调往淮北呢?韩将军勇贯三军,所向无dí

,想必破张宪小儿不在话下。”

赵构眼睛一亮,刚要同意汪伯彦的计策,转而一想江南乱局,不禁又皱起眉头说道,“韩世忠正在江西平乱。调韩将军北上,江南之乱谁能平之?”

汪伯彦笑道,“张俊刘光世对付不了应天团练,但对付江南乱民想必不在话下吧。”

赵构被汪伯彦说动了心。他开始摸着下巴,考lǜ

调韩世忠北上的可能性。看到应天府已经成了中原人人向往的世外桃源,且又兵精将勇,如今岳飞又立了破金首功,赵构已经在心里把应天府看成了仅次于金兵的大敌。但说到调韩世忠北上,赵构心里又有点踌躇。

倒不是怕韩世忠也打不过应天府。在赵构看来,只要韩世忠去应天,保准过不了几个月,就能像生擒方腊一样地把黄纵李八少岳飞等贼首生擒。而是如今整个江南民乱四起,有活不下去的饥民,有阿弥佗佛教的余孽,也有被花石纲害苦的大户人家,纷纷趁着金兵入寇的机会,四处啸聚。如今的江南,可以说是流寇遍地。幸亏韩世忠所部东征西杀,总算把扬州建康附近的民乱平定下来。但如今江西又有十几股乱民,荆湖东路也传来阿弥佗佛教起事的消息。万一把韩世忠和刘光世对调,刘光世那个废物挡不住乱民,可就大事不妙了。

所以赵构想了半天,还是不敢冒这个险。他伸手试了一下渐渐变凉的秋风,忽然想到,冬天要到了,数十万金兵大举南下,到时候应天府岂能挡住金人铁蹄呢?

赵构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韩世忠不用调往江北了。因为冬天快到了。”

黄汪二人对视一眼,拱手赞道,“陛下圣明。”他们明白了赵构话里的意思。

第十八章 疯子一样的豪杰

英明神武的赵构把消灭护民军的希望放在了即将大举南下的金兵身上。他希望金兵能够消灭护民军,把繁华的应天府变成一片废墟。但他也希望岳飞能领着护民军抵抗得顽强一点,最好能把金兵打得元气大伤,那就两全其美了。

如果蒲察石家奴知dào

赵构的想法,肯定会哈哈大笑,夸赞赵构是个喜欢异想天开的好学生。大金铁骑所向无dí

,这个天下注定是大金的。先杀岳飞,再渡过长江去宰了赵构,岂不更好。

可是蒲察石家奴也不知dào

,他想在相州城下杀岳飞,必须先过了傅庆这一关。

傅庆本是卫州窑户,跟随他的上百兄弟也多是窑户出身。在半个月之前,他们谁也没有想过起兵反金。窑户是个苦力活,无论在金在宋,他们都是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所以金兵占了卫州,这些窑户们并没有揭杆而起。他们只想烧好自己的窑,能吃饱肚子就行。

傅庆骁勇绝伦,但却胸无大志。再说大志有什么用呢?他的爷爷是窑户,他的父亲是窑户,到了傅庆这一辈,依然是个窑户。傅庆每天除了烧窑,最爱的就是喝酒赌钱。烧窑挣的钱全都扔在赌馆和酒馆里了。傅庆本想就这样一辈子过下去,再过二年,找个大屁股婆娘,生个儿子,不绝了傅家香火就行。管他是谁来这片土地当老爷呢?反正大宋管理的时候,他们也是过着苦哈哈的日子。

虽然蒲察石家奴占了卫州之后,经常传来某某富户被抄家灭门的消息,但传到窑场之后,这些窑户心中不但没有同情,甚至还有一丝快意。反正这些大户人家为富不仁。但渐渐地,金狗大军开始整村整村地烧杀抢掠,不论贫富。半月之前,蒲察定率领几百金兵闯到了大山之中的窑场,大开杀戒。几百窑户虽然奋起反击,但血肉之躯怎么能挡住女真铁骑,上千人的大窑场被杀得一干二净,只跑出上百个脚快的汉子。更不幸的是那一天,傅庆跑到山外赌钱去了。等他输光了身上的钱,吊儿郎当地回到窑场,却只看见一场尸首,满地鲜血。自己亲爱的老爹,烧了一辈子窑的老窑户,倒在窑口,身子被斩为两段。

望着老爹的尸首,傅庆一滴眼泪也没掉。他领着幸存下来的上百条汉子埋葬了亲人的尸首,然后一把火烧了窑场。随后的半月时间里,傅庆让其他人藏在庄稼地里,一个人不断地四处袭击落单的金兵。

当然,在傅庆看来,只要不超过三十个金兵在一起,就是落单的金兵。十几天时间,傅庆一个人袭杀了上百名金兵,虽然杀得多是仆从兵,但也给弟兄们弄到了一些残破的皮甲,一些劣质的兵器。这一次,傅庆埋伏在老虎岭上头,就是想给蒲察石家奴一个突然袭击。

蒲察石家奴万万没想到,自己尚未出卫州,就有人盯上了自己的脑袋。因为不爽金十三让自己领军出征,蒲察石家奴命令大军连屠了二个村庄,心里的闷气才算散去一些。

五千杀气腾腾的金军,刀上带着宋人的鲜血,马蹄声如雷,践踏着中原的高天厚土。上百个金人斥候骑着健马,手里拿着长大兵器,背上背着长弓,十几支长得出奇的铁箭在箭袋里晃个不停。所有的斥候全都目光锐利,不停地打量着前路的动静。

路边荒废的庄稼地里忽然一阵晃动,只听嗖的一声,十几支长箭几乎同时射向那个地方。一只野兔被十几支长箭钉在地上,变成了刺猬。

虽然驻扎卫州的一万女真士兵仍然多数是熟女真,论起战斗力,依然比不上刚从深山老林里走出来的生女真。但这些被选作斥候的女真士兵,却多是百战精兵,论起战力,绝对不次于生女真多少。

走到老虎岭的那个弯口之后,一个脸上有着三五道伤疤的女真斥候忽然竖起了耳朵,手中长弓拉开,瞄准了老虎岭通向地面的那条小道。

原来却是埋伏在岭上草丛里的一个民军因为趴得过久,腿麻了,小心地伸了伸腿。可是他这一伸腿,让脚边的一个小石头滚下了岭子。正是这个动静引起了女真斥候的注意。

看到几十个女真斥候在岭下拉开长弓,死死地罩住不大的老虎岭,另外的女真斥候则提着兵器,小心地走上岭来搜查。所有的民军全都屏住了呼吸。

上岭来的女真斥候都是女真军中的猛汉,个个长宽差不多,就像穿着盔甲的大水缸。一个提着狼牙棒的斥候走在最前面,忽然看见草丛里站起一个手持长刀的黑大汉,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冲自己一咧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

这斥候刚刚喝出一句,“宋猪,还不纳命来?”就见大汉长刀如电般划过自己脖子,一个硕大的头颅咕噜噜滚下岭来。

岭上岭下的女真斥候同时高声呼喊。有斥候摘下自己的牛角号,开始呼呼吹响。这是提醒蒲察石家奴的大队人马,前面有埋伏。

这时候,藏在草丛里的窑户们也都站了起来。可是就在他们从草丛里站出来的这段时间里,傅庆已经如砍瓜切菜般放倒了七八个斥候。

这些身经百战的女真斥候在猛汉傅庆手下,根本没有反手之力。有的连手中兵器都来不及举起,就被傅庆一刀砍为两段。有的则是举起了兵器,但仍然被傅庆一刀下来,连人带兵器统统砍成两段。

岭下的女真斥候开始朝岭上放箭。长长的铁箭带着啸声扑上山岭,很快就有十几个窑户倒了下来。傅庆大怒,把岭上幸存的几个女真斥候交给兄弟们收拾,一个人提着长刀,杀下老虎岭。

女真斥候看到傅庆下山,深知不是傅庆对手,立即用长箭封住傅庆去路。傅庆长刀展开,把自己周身遮住,一直往下冲。冲到离地面一丈多高时,忽然纵身而下,正好落在脸上有伤疤的斥候战马上。

傅庆身材高大,再加上长刀盔甲的重量,至少也有三四百斤。再加上是从高处跳下,重力加速度,登时就把上好的女真战马砸得卧在了地上。

有伤疤的女真斥候大吃一惊,但并不慌乱,大叫一声,“来得好。”丢掉手中的狼牙棒,伸手来揪傅庆的脖子。这斥候精于摔跤,准bèi

一下把傅庆脖子拧断。

两人距离过近,傅庆手中长刀施展不开。但傅庆也没打算使用武器,而是侧过身子,沉肩一撞,就把这高大的女真斥候胸骨撞断,人也撞得飞了出去。

此时另外几个斥候跃马过来,手里的兵器没头没脑地冲傅庆打来。傅庆却就地一个滚翻,闪到一旁。手里长刀离地一尺半高,一个横扫,顿时有几条马腿被砍断。

摔到地上的女真斥候刚想起身,就见一面门扇般的大刀横空而来,一个大好头颅飞上高空。

傅庆手中长刀就像死神的收割机,每次砍出去,都会结果一个女真斥候。虽然只有他一个人跳下山岭,女真斥候足有七八十个,且全是百战老兵,但竟然被他一柄大刀砍得节节后退,转眼间又是十几个人死伤。

听到斥候吹响的牛角号,蒲察石家奴不但没有停军,反而加快速度冲了上来。因为他想看看,这还没出卫州呢,竟然也敢有人在他头上捋虎须。

当他看到几十个女真斥候竟被一个大汉追着砍杀的时候,不禁皱起了眉头,大叫一声,“你们这群蠢货!一起上,砍了这宋人。”

金十三只是望了一眼,就摇头说道,“蒲察将军,这汉子可不是小队的斥候能应付的。只有拉开距离,用箭射死他。”

蒲察石家奴不满地望了金十三一眼,半怒半笑地说,“我倒是不信我几千人马杀不了一个莽汉。我偏不用箭,非要乱刀砍死他不成。”

金十三见蒲察石家奴还是如此傲慢,当即笑了一下,不再作声。

这时候,傅庆也看到了几十步之外的蒲察石家奴。当即大叫一声,“蒲察老狗,还我爹爹命来!”手中长刀左右连砍,女真斥候不敢挡他兵锋,闪在两边。傅庆提着大刀,直奔蒲察石家奴而来。

蒲察石家奴吃惊地张大了嘴巴。他感觉自己碰到了一个疯子。自己这边可是有五千骑军,他竟然一个人冲了上来。这汉子认为自己是项羽吗?就算是项羽,也要束手就擒。

蒲察石家奴用手中大棒指着傅庆,冷喝一声,“左右,谁来与我擒下这疯子?”

两个亲兵应声而出,各持大铁剑,催马上前,准bèi

借着马势,一剑劈死这个视五千骑军如无物的宋人。

傅庆虽然披着重甲,身法依然极其灵活。看到两匹马冲上来,傅庆忽然一个急闪身,跳到了一个斥候的侧面。不等那斥候转过身来,只见傅庆原地跳起一米多高,一声怪吼,手中长刀霍地一声,竟把一个硕大的马头砍下。复一刀,把正在倒地的女真斥候砍为两段。

蒲察石家奴瞪大了眼睛。向来不知畏惧为何物的他,内心忽然冒起一股寒气。虽然有五千大军保护着他,但依然没有一点安全感。这个力斩奔马的汉子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一向懦弱的宋人也有这样骁勇的好汉吗?

傅庆斩杀了一个亲兵之后,继xù

提着刀向蒲察石家奴冲来。这一次蒲察石家奴不敢大意了,大手往下一挥,“射死这汉子。”

阵地前沿箭矢如雨。傅庆把长刀展开,在自己身前布下一道刀墙。但依然连中数箭。幸亏身有重甲,长箭入肉不深。傅庆虽然悍勇,但却不是个傻子,他只是一个天生适合在战场纵横的疯子。一看蒲察石家奴不跟他硬碰硬,反而命令手下射箭,傅庆立知事不可为。

再看山岭上的窑户也已经杀光了上山的斥候,正要拼命地冲下岭来。傅庆心中发急,他知dào

那些窑户可不是像他一样的万人敌。如果冲下岭来,保准没有一个能活下来。

傅庆忽然一伸手,把一个倒在地上的金兵背在身后,然后提着刀,一路狂奔上老虎岭。只听身后噗噗声响,作为肉盾的金兵尸首不知dào

中了多少支箭。

傅庆背着二百斤重的金兵尸体,依然健步如飞。傅庆对后面的追兵,前面的女真斥候全都不管不顾,从山岭侧面的草丛里爬上岭来。一边冲窑户大喊,“弟兄们,快退。金狗势大,挡不住了。”

等到金兵围住老虎岭,却只找到了五十几个死去的窑户,还有一个射成刺猬的金兵尸体。傅庆早已不见踪影。

望着黄叶飘零的老虎岭,金十三喃喃说道,“真是一位豪杰!这样的人,我大金不能纳而用之,实在可惜。”

蒲察石家奴冷冷说道,“这个人,我杀定了。就算他答yīng

投降金国,我也杀定了。”

第十九章 牛皋下山

但蒲察石家奴想不到的是,傅庆的袭击只是一个前奏。金兵驻扎卫州数月,作恶多端。河北西路百姓一向强悍。因为河北西路靠近辽境,为了抵抗辽国时不时的入境打草谷,皇宋不光让河北西路村村植树,以便抵挡骑兵的冲击力,每个村庄还都建有忠义弓箭社和枪社。前几年西域括田法害苦了河北西路的百姓,无数农家破产,有血性的汉子纷纷占据太行山,反抗朝廷统治。等到金兵杀过来,百姓们忽然发xiàn

,这些金兵比朝廷的吏员更坏。所以依然在反抗。只不过没有名望高的领袖出现,声势很小。

但岳飞在相州城下的一场严格来说只是小胜的胜仗却一下子点燃了河北西路百姓的抗金热情。各村的忠义社纷纷招集本村青壮,日夜练武,又四处串连,各个县境内很快就有了组织起来的大股忠义民兵。

五千离了卫州的女真骑兵,一路上至少击溃了十几股忠义民兵。但那些死里逃生的忠义民兵变得更强悍,并且适合领袖的人才迅速在血与火的磨练中涌现出来。

如今跟在金兵屁股后面的忠义民兵共有近千人,由四个比较骁勇的民兵头目率领,轮番攻击女真后队。骁勇绝伦的傅庆成了大头目,内黄县的一个叫傅选的流民成了二头目。淇县的一个富家子孟德成了三头目。淇县的一个弓手焦文通成了四头目。

近千忠义民兵共有三百多骑兵。但这些所谓的骑兵,只有一百多人骑的是劣马,剩下的二百多人,有骑驴的,有骑骡子的,甚至还有十几个骑牛的。但就是这些看上去极为可笑的骑兵,却死死地缀在了女真骑兵后面。

蒲察石家奴曾经回军二次,准bèi

一举击溃这些不知死活的团练兵。但骑驴骑牛的团练兵就会掩护着步行的团练兵退入无处不在的树林。

蒲察石家奴有一次实在气疯了,命令金兵冲进树林。结果一场大战,失去了速度的金兵至少折在树林里二百多人,依然没有拿下那片绵延好几里的杨树林。

冲动的后果就是如今缀在金兵后面的团练兵差不多都换上了战马。只有焦文通还骑着自己那头极为高大的公牛。

更让女真骑兵无奈的是,淇州境内河流众多,一些忠义民兵划着小船,经常可以莫名其妙地绕到金兵前头,一阵没有准头的乱箭,虽然射不中几个金兵,但让前队的金兵也是一惊一乍的。

金先生虽然足智多谋,但面对这种几乎全民皆兵的游击战,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他不去反思这是金兵作恶多端的后果。反而认定这些百姓都是被岳飞的相州一战鼓起了战斗的勇气。所以当务之急,是要把岳飞击杀于相州城下,那样整个河北西路就会不战自平。他根本不明白,就是岳飞不来河北西路,河北西路的忠义民兵依然会让大金头疼一百多年。

第三天,蒲察石家奴终于领着四千多女真军走到了朝歌镇。

朝歌镇是由淇州通往相州的必经之路,交通便利,算是河北西路的一个大镇,靖康之乱前,全镇人口共有一万多人。但就在去年冬天,宗望的大军南下汴梁,途经朝歌镇,来了一场大屠杀,结果全镇被杀成了白地。宗望屠杀朝歌镇的理由就是朝歌镇人口太多了,万一在金兵南下后筑起坞堡反抗金军,就会让金兵很头疼。

如果不出什么意wài

的话,出现在金兵眼前的应该就是一片废墟。但怎么可能不出意wài

呢?蒲察石家奴和金十三勒马停在镇外,皱眉望着在朝歌镇的废墟上竖起的一座营寨。

这营寨正好挡住金兵去路,左有卫河之水,右边是连绵的树林和矮岭。如果蒲察石家奴想去相州,必须要把这个营寨击溃。

蒲察石家奴越打量这个营寨,越是吃惊。这营寨虽然一看就是草草扎就,但却扎得甚是合理。金兵如果想要打破这个营寨,非要填上上千人不可。

蒲察石家奴正要看个仔细,只听营寨之中一阵梆子响,寨门开处,几十骑快马冲了出来。骑在马上的皆是长大汉子,当先两员将领,一个手持大刀,一个手提双锏。

持大刀的汉子红脸膛,大眼睛,宛若关公再世。提双锏的汉子黑盔黑甲,手提黑沉沉的双锏,骑着一匹浑身没一点杂毛的黑马,再加上锅底般的黑脸,环眼圆睁,站在阵前,根本就是一座黑铁塔。

蒲察石家奴正要搭话,忽然又从营寨里跑出来两匹小马。骑在马上的却是两个小孩。一个小孩大约十一二岁,身上披着黑甲,黑脸蛋子滚圆,一看就是小一号的黑铁塔。另一个小孩看上去有点瘦弱,脸色有点苍白,但一双眼睛亮得出奇。这两个小孩子手里都有武器,小黑塔手里握着一把铁刀,瘦小孩手里拿着一根一米多长的短铁枪。这两个小孩子面对数千金兵,不但没有畏惧之色,反而一脸的跃跃欲试。

蒲察石家奴心想,这两个小崽子肯定缺心眼。要不然怎么可能不怕我这数千杀人如麻的精兵呢?

金十三拍马上前,未语先笑,拱手言道,“不知两位将军高姓大名?”

大黑塔愣了一下,指着金十三说道,“你这个金狗不识字吗?我们的大旗上写着我们姓氏呢。咦,大旗呢?牛通,岳云,你们这两个混小子,我们的大旗呢?你俩不是闹着要做旗手吗?旗子呢?”

小黑塔嘿嘿一笑,挠着头说道,“老爹,俺俩只顾拿刀了,忘了扛旗了。你别打我,高会民会把旗帜扛出来的。你看,这不是旗帜来了吗?”

这时候,又从大营里跑出一个瘦马,上面坐着一个瘦小的少年。这少年手里拿着两面小旗,迎风展开,一面旗帜上写着牛字,一面旗帜上写着董字。

大黑塔一瞪眼睛,“高会民你这个混小子,我让你扛大旗,你怎么拿着两面小旗出来了?”

高会民也是嘿嘿一笑,张嘴说的话差点没把蒲察石家奴气死。“牛大叔,我看这些金兵太少,不值当咱们拿大旗出来对付。所以就把这两面我们闹着玩的小旗拿出来了。”

大黑塔装模作样地拿眼睛望望金兵,然后点头说道,“不错。这些虾兵蟹将,的确不配我们擎出大旗。”忽然提高嗓门,用轰雷一般的声音问道,“弟兄们说是不是啊?”

几十个骑马的汉子齐声应道,“大当家说得对。这些虾兵蟹将不值当我们擎出大旗。”

话说到这里,别说心思灵敏的金十三了,就连蒲察石家奴也看出来这个大黑塔是故yì

戏耍他们来了。蒲察石家奴大声骂道,“兀那宋汉,莫非特意前来送死的?就凭你这个草草扎就的营寨,就凭你这些连铠甲都不全的乌合之众,也敢阻拦我大金军队,莫不是真的活够了不成?下马投降,我还能饶你不死。要不然,我挥大军一击,你等转眼就成刀下之鬼。”

大黑塔仰天长笑,笑声里透着狂妄和不可一世,压根不把眼前的数千骑军放在眼里。笑完之后,他才一晃手中铁锏,大声说道,“金狗听着,你家大爷爷叫牛皋,就是我了。你家二爷爷叫董先,就是这位拿刀的老爷们。你家的小爷爷叫牛通,就是我儿子牛通了。哦,还有你这个小爷爷叫岳云,就是相州城下岳无dí

的儿子。我们从太行山狂奔百里,来到这里,就是想先和你这个老家伙打一仗,看看是你家牛爷爷厉害,还是相州城下的岳无dí

厉害?蒲察老狗,废话少说,想和你家爷爷单挑的话,就上来,你敢接我三锏,我喊你做爷爷。如果想群殴,那就来攻打我这个营寨试试?”

牛皋话音刚落,岳云就在旁边小声嘀咕,“牛大叔,你这辈份说得有点乱啊。你是金狗的爷爷,牛通也是金狗的爷爷,那你们不是成兄弟了吗?”

牛皋环眼一瞪,大声喝道,“乱什么辈份?在金狗面前,我们都是爷。”牛皋这句话说得霸气,让自己的弟兄提气,却把对面的金兵气得眼睛冒火。

原来岳飞刚刚拿下开德府时,岳云和表哥高会民离了山洞,去二龙山路口等候岳飞。但是刚到二龙山,岳云二人就被牛通发xiàn

了。牛通和岳云又打了一仗,结果又被岳云按在地上揍成了熊猫眼。牛通和老爹牛皋一样,属于那种天生的好汉脾气,不服天,不服地,就服比自己有本事的人。被岳云揍了一顿,不但没有叫山寨的士兵帮忙,反而和岳云成了好朋友。他很意气地邀请岳云和高会民到山寨做客。岳云毫不客气地接受了邀请。因为在岳云看来,这山寨本来就是自家霍锐叔叔的。等老爹过来,肯定要把山寨夺回来的。

但在山寨里等了几天,不但没有等到岳飞的大军,反而连牛皋董先都要带兵下山了。岳云得知牛皋是要下山和金兵作战,当即怂恿牛通和牛皋一起下山。牛通跑到牛皋面前一哭二闹,顿时把牛皋闹得头大。于是牛通岳云高会民三个小孩子也跟着几千寨兵下了太行山,从林州边境一路狂奔,三天就到了朝歌镇。结果刚刚把营寨扎好一天,蒲察石家奴的五千大军就到了。如果再晚一天,估计牛皋就只能用几千器甲不全的寨兵在朝歌镇的废墟上和金国骑军作战了。

第二十章 朝歌镇阻击战

蒲察石家奴被牛皋的激将法气得暴跳如雷,提着自己的大刀就要冲上前来,和牛皋单挑。金十三连忙正色说道,“蒲察将军,你身为一军主将,岂能和这些乌合之众一样,动不动就单挑。我们有数千精兵,突营而入,乱刀齐上,斩了这黑厮,岂不痛快。”

蒲察石家奴被金十三的话劝住了。如果放在十几年前,蒲察石家奴绝对直接就冲到阵上和牛皋决战去了。但此一时,彼一时,那时的蒲察石家奴不过是按出虎水上的一个穷困牧民,一无所有,只能拿自己的性命去搏功名。此刻他却是完颜阿骨打的驸马,家里娇妻美妾无数,当然不能再像刚出道时一样,动不动就突入敌方大阵,斩阵夺旗了。

蒲察石家奴根本不曾察觉自己的变化。但是面对牛皋赤裸裸的挑zhàn

,他却不敢冲到阵前。就像面对猛汉傅庆的单骑突阵,他也只会让手下亲兵乱箭齐发,却不敢和傅庆短兵相接一样。

金十三早就发xiàn

了蒲察石家奴不复当年之勇。不过金十三向来不主张单挑决胜负的,女真骑兵纵横天下,靠得可不是一个两个勇士,而是数万身经百战的精兵强将。两军对决,铁骑如云,席卷而过。那怕对面的敌人是项羽冉闵,女真大军也是席卷而过。

虽然这两天和忠义民兵的战斗让金十三的自信心打了点折扣。那些悍不畏死的忠义民兵用伤亡几千人的代价给女真兵造成了将近四百伤亡。看似女真兵大胜,但皇宋的人口却是女真人的上百倍。如果不能彻底打消忠义民兵的斗志,单凭中原的忠义民兵,就能把金兵打得寸步不前。

但金十三依然认定,只要在相州城下杀了岳飞,再挥军南下,扫平整个应天府,估计中原的豪杰也就消停了。他劝住蒲察石家奴之后,走到阵前,拿眼睛一个劲地打量岳云。

岳云被金十三打量得不自在,一晃手中的短铁枪,大声叫道,“金狗,看你岳小爷干什么?有种的,上来和我单挑。”

金十三不由得哭笑不得。他没想到一个小屁孩也这么狂妄,竟然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自己就算不以勇力闻名,但也曾经斩将夺旗,杀过十几个辽兵辽将。

不过金十三心机深沉,喜怒不形于色。他心中恼怒,脸上依旧挂着笑容。“你真是岳飞的儿子吗?”

岳云脖子抬得直直的,骄傲地说道,“是又怎地?”

金十三笑道,“如果是,那我就不客气了。我要擒住你,让你老爹投降。”

岳云呸了一声,指着金十三骂道,“金狗也想擒住你家岳小爷,做梦去吧。等我英勇无dí

的牛大叔打败了你,我要把你生擒活捉。”

岳云知dào

自己年龄太小,上不得战场,所以直接拍了牛皋一下。牛皋见岳云也说自己所向无dí

,顿时咧开大嘴哈哈大笑。“对面的蒲察老狗,没胆子和你家牛爷爷单挑吗?”

蒲察石家奴对牛皋的挑zhàn

恍若未闻,大声号令手下金兵,“儿郎们,过了朝歌镇,就是一马平川。到时候整个相州,任凭我们纵马驰骋。现在,让我们一鼓作气,拿下这群乌合之众。”

这两天女真骑兵被忠义民兵骚扰得一肚子火气。只是那些忠义民兵太过奸滑,根本不敢和他们正面对决。如今终于看到了一个营寨,女真骑兵顿时士气大振。他们终于可以大开杀戒了。至于牛皋草草扎下的营寨,根本不被这些女真骑军放在眼里。从按出虎水起兵以来,他们不知攻下了多少固若金汤的城池,踏平了多少号称铁壁的营寨。

牛皋看到对面的女真大兵不受激,根本不派人出来单挑,反而准bèi

大举进攻,立即退入大营,准bèi

迎接金兵的第一次进攻。

但最先和金兵交战的却是傅庆等人的杂牌骑兵。三百多忠义民兵骑着五花八门的坐骑,又和女真军的后队交上了手。傅庆手提长刀,当先杀入女真军中。傅选孟德二人紧随其后。但是最凶悍的却是四头目焦文通,不是他比傅庆厉害,而是他那匹公牛见血就发疯,直接冲到女真阵中,连冲带撞,头上的两根牛角不知戳翻了几个金兵。焦文通手舞双刀,杀得不亦快哉。

但是这次女真人把数千骑军分成三队,一队攻打牛皋的寨子,一队对付傅庆的忠义民兵。中间一队当做预备队。随着蒲察石家奴的亲兵吹响牛角号,五百金兵下了战马,披着重甲,手提大斧长刀,直扑牛皋大营。

牛皋站在营中心的高台之上,冷冷地望着冲上来的女真兵。此时的牛皋浑身透着浓重的杀气,再没有刚才调戏金兵的嘻皮笑脸。

披重甲的女真兵齐步向前,沉重的脚步把大地震得微微晃动。他们离大营越来越近,一百步,八十步,五十步。但牛皋始终沉默不语,好象已经忘了自己的使命。

女真兵冲到离大营三十步时,开始加速奔跑。就在这个时候,牛皋扬起的右手狠狠往下一劈,大声喝道,“射!”躲在寨墙后的守兵纷纷松开因为拉弓太久而有点发白的手指,强有力的弩箭从营寨射出。因为距离过近,弓弩威力奇大,普通的弓箭也有了破甲之力。转眼把女真兵射翻了几十个。

但见了血的女真大军更加凶悍。有的女真军身上挂着十几支箭,依然咬着牙扑到寨前,挥动重斧,劈在不甚牢靠的营寨之上。

但他们往往只能劈出一斧,就会被躲在营寨后面的长枪手刺翻在地。或者被近距离的重箭撕破铠甲,钉入咽喉。

蒲察石家奴看营中弓箭太过猛烈,立即选善射的女真军三百,走到营寨前面,进行压制射击。女真射手射箭的速度要比太行义军快多了。空中羽箭来往。很快牛皋的弓手就撑不住了,被女真射手射出了一个缺口。

披重甲的女真兵就顺着这个缺口冲到营寨前面,长刀大斧纷纷劈下,很快就把营寨劈倒。女真兵发出一声欢呼,一齐涌入大营。

但太行义军却没有直接退入第二道营寨。反而就在第二道营寨之前和金兵展开了硬碰硬的决战。董先手持长刀,亲自突阵,刀光霍霍,把冲在最前面的几个女真兵砍成两段。身后的数百长枪手排成密集的枪阵,手中长枪不停滚动出击。只要是倒地的女真兵,身上绝对不可能只挨一枪。

但就算董先再勇猛,也不可能凭借一人之力击败金兵。无论铠甲兵器,还是作战经验,金兵都远在太行义军之上。经过半个时辰的浴血厮杀,太行义军终于被逼退到第二道寨墙之后。

此时傅庆的忠义军已经被女真后队杀退。负责指挥后队的金十三来到营前,发xiàn

大军攻破了第一道寨墙,当即佩服地说道,“蒲察将军攻城拔寨之术,果然厉害。看来我军定能在吃午饭之前,击溃这帮草寇了。”

蒲察石家奴摇了摇头,用手指着营寨内外的金兵尸体,沉声说道,“老十三,你看见了吗?一个时辰都没到,儿郎们至少折了二百人。那个黑铁塔还没有出手。照这样下去,打破这个营寨,我军恐怕至少要伤亡近千人。”

金十三咬牙说道,“那也没办法。他们正好挡住我军去路,不攻破这个营寨,咱们别想去相州。”

蒲察石家奴若有所思地望着相州方向,缓缓说道,“老十三,本来我对你如此重视岳飞不以为然。但现在我开始相信你了。不除掉这个岳飞,整个沉睡的中原都会被他唤醒。”

金十三点头应道,“不错。太行山上虽然草寇云集,但在相州战前,他们却没有和我大金主动交战的勇气。只会在我们攻打山寨时,依靠地形反抗。如今竟然敢以数千乌合之众拦住我们,可见他们胆子变大了。”

蒲察石家奴冷笑一声,“这一次,我要尽灭牛皋一军,看看其他的太行草寇还敢不敢下山。儿郎们,擂鼓,再次进攻。”

女真大军的可怕之处,不在于骠悍,而在于耐战。其他军队交战往往三两个回合,就会分出胜负。分不出胜负,也会歇上半天再战。但女真兵却能身披重甲,累日而战。正象女真骑兵常说的一样,“不能打数百个回合,算不上真好汉。”无论是灭辽,还是灭宋,女真兵就是用这种不知疲倦的冲锋击垮了不知多少名将大帅。

果然不出蒲察石家奴所料,当女真兵再次发起进攻,第二道营寨后面的太行义军还在喘气。这些义军可没有金兵变态的恢复速度。

但牛皋也有后手。这次他一共带了四千义军下山。其中铠甲齐全的精锐义军共有八百。牛皋之所以敢在朝歌镇阻击五千金兵,就是仗着八百精锐。

金兵攻打第一道营寨时,牛皋没有出动这八百精锐。他想看看女真兵的战力。结果看完之后,牛大将军撇了撇嘴,不过如此。果然闻名不如见面。不和这些金狗面对面杀一场,就发xiàn

不了他们外强中干的本质。怪不得岳飞敢以数百精兵逆袭数千金军。

看到第二道营寨前面又出现了身披重甲的金兵,董先率兵苦苦支撑。牛皋忽然拿起高台上一面红色的旗帜,摇了三下。营房之中立即响起一阵急促的梆子声,八百披甲义军冲了出来。牛皋长笑一声,大步走下高台,提着自己的双锏,站在了八百义军前列。

“弟兄们,跟着俺老牛。俺冲到那里,你们就冲到那里。金狗自认为天下无dí

,这次让他们见识一下真zhèng

的太行好汉。”

第二十一章 八百壮士

蒲察石家奴和金十三看女真大军压到了第二道营寨前面,以为大势已定。蒲察石家奴用手指着那个冲在最前面的女真将领,笑着说道,“舍扎猛安果然不凡。”

金十三点了点头,“攻掠如火,的确不愧我大金好男儿。”

猛安舍扎手提开山大斧,身披三层重甲,几乎就像一座人形坦克。没有一个太行好汉可以挡住他。董先和他交手数合,虽然占了一点上风,却也击不倒他。等到舍扎的十几个亲军一拥而上,击退董先,猛安舍扎斧下再无一合之将。

一连砍翻十几个太行好汉之后,几十个女真兵来到了营寨前面。舍扎大斧狂劈,只用了三下,就把营寨劈开了一个缺口。在金兵的齐声欢呼中,舍扎抹了一把溅在脸上的鲜血,用斧头指着太行义军的最后一道营墙,大声说道,“孩儿们,且随我上前,一鼓作气,击溃这帮草寇。”

“金狗休得狂妄!俺牛皋来也。”

舍扎话音刚落,就见黑盔黑甲的牛皋领着八百披甲壮士从第三道营墙后杀了出来。这八百壮士明显地和其他太行义军不同。他们各自手持长枪,排成齐整的阵势,如墙而近,绝无逞勇上前脱离战阵的好汉。这就是牛皋董先的杀手锏。他们用了月余时间,在上万草寇中训出了八百壮士。

这八百壮士和其他义军不同,别的义军只能吃粥咽菜,勉强填饱肚子。八百壮士每天至少能吃一顿肉。就这一点伙食的差距,让八百壮士每天都是玩命训liàn



精锐就是精锐,浑身的精气神就是不一样。和女真军短兵相接的一刹那,就止住了女真军不断向前的攻势。女真兵手中武器繁杂,八百壮士则是人手一根长枪。他们在高台鼓点的指挥下,一齐出枪,一齐收枪,形成了很强的节奏感。

这是杀戮的节奏。

很多自恃勇猛的女真兵和八百壮士刚一接触,就被乱枪戳翻。这些女真兵不知dào

,大宋步兵的长枪阵训liàn

好了,根本就是勇猛之士的克星。正如发明长枪阵的曹彬大将所言,“此阵若成,世上再无关张之将。”

当然,牛皋这八百壮士如今只有枪阵之形,离练成还差得远。也许护民军的枪阵已经接近练成了。

舍扎一看自己的军队竟被杀得有后退之势,当即从背上摘下长弓,弓弦声响,一连十箭射出,射翻了十个太行壮士。枪阵露出了一个小小的缺口。但这一个缺口就够了。舍扎扔下弓箭,领着数十个亲兵闪电般拥入缺口。

长枪兵最怕近身之战,一旦被敌方猛将贴身而搏,长枪兵就会损失惨重。这次也一样。舍扎怪吼连连,开山斧每次劈下,都会有一颗大好头颅飞起来。

正砍得高兴,忽然两根铁锏十字交叉,挡住了舍扎的开山斧,正是牛皋到了。

斧锏相交的一刹那,舍扎感到虎口一阵发麻,心中暗惊,这黑厮好大的气力。舍扎素有伏虎之名,如今碰到强手,不由更是兴奋,大斧高举,再次向牛皋头上劈来。

牛皋刚才试出了舍扎的力qì

,这次只用右手铁锏挡住舍扎的斧头,左手铁锏流星赶月,直捣舍扎胸口。数十斤重的铁锏,重力加速度,嘭地一声,砸在躲闪不及的舍扎身上。

哪怕披了三层重甲,舍扎仍然清晰地听见了身上骨头的断裂声。舍扎不由手一软,大斧脱手而出。牛皋再次怪喝一声,收回左手锏,右手锏跟上,一锏砸在舍扎的左肩,当即把舍扎打翻在地。

倒在地上的舍扎虽然身负重伤,依然未死,挣扎着想从地上起来,就见一双裹着铁皮的大靴子从高处落下,一脚踩在舍扎的胸口,一脚跺在舍扎的脸上。

踩在脸上的那一脚还特意拧了一下,把舍扎的整个脸都拧烂了。碰见这么狠的家伙,舍扎只能死了。

踩死舍扎之后,牛皋同样连声大吼,两根铁锏上下翻飞,很快就把突入枪阵的舍扎亲兵逐出枪阵。舍扎亲兵因为折了猛安,就是活着回去,也要军法处事。所以他们也和牛皋拼上了。

但牛皋却不是一个人和他们拼。牛皋左右有一个无坚不摧的枪阵。枪尖吞吐中,舍扎亲兵很快折损殆尽。杀了金兵主将,太行壮士更是士气如虹,一鼓作气,把来袭金兵击退数百步,重新站在了第一道残破不堪的营墙后面。

蒲察石家奴和金十三没想到太行草寇中竟然还藏了八百训liàn

有素的精兵,一个不慎,就被他们夺回了两道营墙。虽然第一道营墙已经不复存zài

,但太行义军的士气明显被这次胜利提升了不少。整个大营里都是欢呼之声。

牛皋意气风发地望着对面士气低落的金军,大声说道,“金狗精兵也不过如此。弟兄们,再加把劲。打败了金狗,人人有马骑,人人有肉吃。”

董先拄着血淋淋的长刀,站在牛皋身边,高兴地说道,“老牛,这次咱们可是给太行好汉挣了口气啊。面对面,硬碰硬地干翻了金军,太行好汉头一遭。”

牛皋哈哈大笑。“老董,咱们这次下山算是下对了。”

蒲察石家奴黑着脸,提着弯刀,一连砍翻了十几个最早退回来的金兵,高声骂道,“一群怕死的奴才!你们身后还有数千大军,再坚持一下,援军就上去了,干嘛像胆小的辽狗宋猪一样抱头鼠窜。我饶得你们,我手中的刀饶不得你们。”

发泄完心中怒火之后,蒲察石家奴看着金十三,不悦地说道,“老十三,都说你足智多谋,难道对这个营寨无计可施了吗?”

金十三微微一笑。“蒲察将军,此时短兵相接,计谋派不上用场。狭路相逢,惟勇者胜。我看这几百壮士肯定是太行草寇最后的精锐了。还请蒲察将军再派五百精锐。打败了这几百壮士,太行草寇再无回天之力。”

蒲察石家奴点点头,表示同意金十三的看法。其实蒲察石家奴何尝不知dào

狭路相逢勇者胜。只是支援相州的五千骑军如今只剩下四千了。这让蒲察石家奴内心除了压不住的火气,还有一丝后怕。如果自己不是带了五千精骑,而是只带一千精骑过来,估计现在全军覆没的就是女真军了。

金十三的先见之明反而让蒲察石家奴有点妒恨。但金十三身为宗翰亲弟,更是大金国负责中原情报的谍报头子,向来可以和几个勃极烈平起平坐的。蒲察石家奴虽然贵为完颜阿骨打的驸马,但除了冲金十三发两句火之外,也不敢奈何金十三。

金十三虽然比不上大哥宗翰英雄盖世,但也是一等一的女真好汉。他早知蒲察石家奴心胸狭窄,所以也不和他一般计较。毕竟自己只是负责情报的,真zhèng

的主将还是蒲察石家奴。

随着蒲察石家奴一声令下,金鼓齐鸣,数百骑军在营墙外面纵横驰骋,把手中铁箭用抛射法射向太行义军。沉重的铁箭头从高空落下,杀伤力极大。太行义军很快伤亡了数十人。但在太行义军弓箭手的反击之下,女真骑军同样落马几十人。

女真军金鼓忽然一变,数百女真骑军齐声大喊,高举兵器,直扑太行义军。第一道营墙根本阻挡不了女真铁骑,太行太军边战边退,很快退入已经修补好的第二道营墙之后。

此时女真营中的鼓声再变,女真骑军忽然左右一分,露出中间的通道。数百身披重甲的女真步兵踏着鼓点,直扑上来。冲在前面的大将头戴铁帽子,一身金光闪闪的西域猴子甲,不是别人,正是女真万户蒲察石家奴。这次攻击蒲察石家奴下了血本,不但从数千人中选出了最精锐的五百老卒,自己还亲自上阵了。

听着让人热血沸腾的金鼓声,许久没有亲自上阵的蒲察石家奴似乎又找回了十几年前大破辽军的威风。他把手中长刀斜指向前,大声吼道,“儿郎们,随我向前。后退者皆斩,家人没为奴。”

五百女真老卒的战斗力远远胜过刚才冲阵的女真兵。差距之大,几乎就是八百壮士和其他太行义军的差距。特别是蒲察石家奴的一百亲兵,几乎是具装的重甲步兵,手持大斧狼牙棒,排阵而前,算得上是刀枪不入。

牛皋董先也看出了这次女真人使出了全力,当即也指挥全军,死守第二道营墙。但战斗力的差距并不是拼命可以弥补的。在蒲察石家奴的亲兵率领下,四百女真老卒攻掠如山,只用了不到一刻钟功夫,用牺牲三十几人的代价攻破了这道营墙。

如果不是牛皋董先亲率八百壮士殿后,估计义军大寨会被女真兵一鼓击破。八百壮士的长枪阵面对蒲察石家奴的一百亲兵,几乎没有用武之地。手中的长枪戳到亲兵的重甲身上,往往会把枪尖折断。而对面亲兵根本不知不觉,依然排步而前。除了几十个特别骁勇的壮士,其他人根本对女真重甲构不成威胁。

牛皋的眼中,已经冒出火来。他手提双锏,走在最后面。蒲察石家奴长刀一指,十几个亲兵扑向牛皋。但牛皋手中的铁锏上下翻飞,不但拦住了女真亲兵的攻击,还放翻了七八个。

牛皋一边拼命,一边哈哈大笑。“痛快,杀得痛快。我牛皋活到今日,总算杀痛快了一次。”

在牛皋豪气干云的笑声中,八百壮士虽然打得吃力,但精神头一直很高,总算没有被蒲察石家奴一举击溃。他们边战边退,总算退回了第三道营墙后面。

第二十二章 耶律马五的末日(1

蒲察石家奴攻破第二道营墙之后,根本不做休息,率领五百老卒继xù

进攻太行义军的第三道营墙,也是最后一道营墙。只要攻破了这道营墙,女真铁骑就可以大开杀戒,把太行义军击杀于平野之上。

但是太行义军也知dào

第三道营墙的重yào

性。一旦被金兵攻破,太行义军就只能在平野之上和女真铁骑硬碰硬。那样的话,无异于单方面的屠杀。在牛皋董先的率领之下,太行义军咬牙死守,寸步不退。

为了防备万一,牛皋想让手下亲兵带牛通岳云高会民三个小孩先走。但牛皋没想到,牛通岳云全都是死倔孩子,不但不肯临阵逃脱,还披上了盔甲,准bèi

和金狗拼命。就连高会民这个书生,虽然不会武,有点害pà

,但也不愿未败先逃。

牛通岳云虽然是孩子,但都是怪胎,力qì

比一般的战士都大。打到最激烈的时候,这两个屁孩子终于上了战场。当然,他们绝对不是和金兵硬碰硬,而是用远程武器:投枪。

岳云和牛通各抱了十根投枪,站在营墙后面,一根一根地投了出去。竟然还真被他们投伤了几个金兵。其他的太行义军看见岳云牛通如此英勇,不禁惭愧万分,咬着牙和金兵死拼。

蒲察石家奴和金十三怎么也没想到,攻下前两道营墙只用了不到半天工夫,但剩下的大半天工夫,金兵再也没能突pò

第三道营墙。太行义军驱除了内心的畏金情绪之后,越打越有经验。打到黄昏时分,蒲察石家奴命令全军压上,但还是功亏一篑。太行义军的营墙摇摇欲坠,但就是不坠。

随着太阳落山,蒲察石家奴只能无奈地命令后退二里,扎下临时营寨。但金兵傍晚的后退并非没有收获,因为傅庆当时正领着忠义民兵堵在后头,结果金兵全力一击,忠义民兵伤亡惨重。傅庆四人为了掩护民兵撤tuì

,全都杀得浑身是血,浑身是伤。

当天晚上,蒲察石家奴和金十三都没怎么睡着,一个在发愁如何突pò

对面的营寨,一个在发愁如何吞并整个中原。太行义军的战力之强,远远超出了他们的预料。金军高层一直把几十万太行义军看成乌合之众,但如今看来,这些义军的斗志远远高于朝廷禁军。如果被人整合起来,整个中原将再无宁日。

但蒲察石家奴的担心显然是多余的。因为当天晚上,牛皋董先就领着太行义军撤回了太行山。给金兵让开了通往相州的大道。

牛皋不得不退。一天的阻击战,五千义军伤亡高达一千五百名,就连精心训liàn

的八百壮士也折损了二百有余。虽然给金兵造成了不下六百人的伤亡。但太行义军已经无力再战。如果再要堵在这里,只能全军覆没。

不过在撤tuì

之前,牛皋特意派了二个善骑的义军,披星戴月赶往相州城下,去通知蒲察石家奴援军将至的消息。不过牛皋和蒲察石家奴都没想到,就在朝歌镇阻击战发生的这一天,岳飞也在相州城下彻底击溃了耶律马五。

在流民遍地的河北西路,没有什么比打败金军的消息更能鼓舞人心。岳飞在相州城外和耶律马五对峙的几天里,附近的乡兵团练纷纷来投。不过三天功夫,已经聚集了上万团练兵。

这些团练兵有的只是流民武装,除了手中刚刚脱皮的木棍,什么武器都没有,什么铠甲都没有。但也有一些是附近大户人家派出来的精锐家丁。身上有铠甲,手上有刀枪,具有一定的战力。

其中相州罗家派出了一千家丁,几乎把自家的武装力量倾巢而出了。由罗家的一个远房子弟罗延庆率领,投到岳飞麾下。罗家的家主罗大远这一次是赌上了。他见识了岳飞的善战,再结合上自己听来的应天府消息,认定了岳飞不是池中之物。

和罗家抱着同一个心思的则是相州田家。田家家主田满仓比罗大远更为彻底,亲自带着田家的八百家丁,来投岳飞。

相州的世家大族,除了老韩家,罗家和田家也算是比较有影响力的。罗家人经营的是绸缎生意,全盛时期,连汴梁城里都有罗家的十几家绸缎庄。田家则是做的走私生意。田满仓经常远走辽国高丽,专门倒腾毛皮草药。

金兵攻陷汴梁,掳二帝北上,又围住相州府城时,罗家和田家几乎是不约而同地派出了使者,愿意归顺金国。这并不是二家真心做汉奸,而是他们实在看不到希望,觉得晚降不如早降。要不然就是破家灭门之祸。但耶律马五和高庆裔也都明白,这些世家大族只是迫于金兵大势而降,并未真心归顺,所以也只是接受了他们的一点礼物,并不敢派金兵到他们的庄园去敲诈勒索。只有攻下相州之后,才能和这些世家翻脸。

但罗田两家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他们虽然降了金兵,但也派了一些家丁投到赵不试麾下,参与守城。同时在自家的庄园里训liàn

强悍的家丁,只为了能在金兵占据中原时,有一点谈判的底牌和能力。

北宋时期,文明程度远超他国。在宋人看来,其他国家的人都是野蛮人。所以,投降野蛮人,除了那些没脸没皮的书生之外,很多人还是很有抵触心理的。从历史上来看,无论是金灭北宋,还是蒙灭南宋,遇到的抵抗远远大于其他朝代。就是因为两宋的文明程度足以让宋人骄傲地抬起头来,反抗来自异族的野蛮统治。

至于朱元璋建立的明朝,完全是继承了蒙元的残暴统治。惟一的区别就是把四等人变成了两等人。第一等人就是老朱家。第二等人,则是除了老朱家以外的所有人。所以满清入关势如破竹并不奇怪。对明朝百姓来说,活在明朝和活在清朝没什么区别,都是没有丝毫权利的贱民。看史书就可知dào

,如果不是满清发布剃发令,整个天下会被满清闭着眼睛就拿过去了。

两宋时期,虽然武力之弱,颇令后人诟病。但无论是对私权的尊重,还是法制的完善程度,都可以秒杀当时世界上的所有国家。所以两宋百姓面对那个时代最强悍的铁骑时,依然反抗到底。

罗田两家的归顺让岳飞声名更著。可以说很多流民团体之所以投奔岳飞,就是受了罗田两家的影响。岳飞当然是喜出望外。

特别是罗家派出来的那个罗延庆,也在相州素有勇名。有一次太行山的山贼突袭罗家,结果被罗延庆单枪匹马突入山贼大队,生擒了山贼头目。

罗延庆是一个彪形大汉,身高足有六尺,膀大腰圆。使用的武器则是两柄数十斤重的铁锥枪。罗延庆看见岳飞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样的。

“你就是汤阴县的岳无dí

?罗某闻名久矣!可否请岳无dí

赐教两招?”

竟然是一上来就要和岳飞比武较量的。

田满仓则是摸着胡须,站在旁边来了一句,“罗延庆,你太过分了。怎么一上来就要和岳团练使比武,不怕岳团练使杀了你吗?”

岳飞望了田满仓一眼,深知这老家伙老奸巨滑。估计罗延庆的比武就是被田满仓挑拔的。不过岳飞并没有生气。这些世家既然想投奔自己,当然要看看自己的本事。如果自己名不符实,他们肯定会拉着家丁就走。

所以岳飞答yīng

了罗延庆的挑zhàn

。两人先比拳脚。结果当然是无悬念的,罗延庆根本挡不住岳飞那招勇往直前的黑虎掏心,一连被击倒三次。

接下来,当然是比试兵器。岳飞手提丈八铁枪,罗延庆手持两杆铁锥枪,骑着战马杀到了一处。但让罗延庆绝望的是,他依然接不住岳飞几枪。

开战之前,罗延庆就想好了,要贴身近战。因为他的铁锥枪适合近战,岳飞的铁枪适合远攻。只有以彼之长,攻彼之短,方可取胜。

但是两人一交手,罗延庆就发xiàn

岳飞手中的铁枪好象活了一样,扎,挑,掤,拦,牢牢地守住了身前一丈之处。罗延庆双枪舞动,突了几次,根本突不进去。两人打了十几个回合,罗延庆颓然地扔下铁锥枪,长叹道,“今日方知河朔大枪,神妙如斯。”

岳飞笑道,“罗兄不必妄自菲薄。我占了武器的优势。如果真是两军阵前性命相搏,胜负尚未可知。”

罗延庆只是郁闷了一会儿,就豪迈地笑道,“不瞒岳团练使,我的常用武器也是一根铁枪。但自从见了金狗,我就感觉用铁锥枪对付金狗更顺手。”

岳飞眼前一亮。他感觉罗延庆说得有道理。金兵多用长大笨重兵器,如果用刀枪对上金兵,兵器上就落了下手。如果用双铁枪,一手格挡,一手出击,想必肯定能在战场上大逞威风。当然,数十斤重的铁锥枪也不是谁都能使用的。只有猛汉方可以此为兵。

田满仓在旁边笑着说道,“今日之前,我只知岳团练使之威名。今日见了,才知岳团练使之气度。岳团练使不要怪田某试探,田某这次把所有家丁带了出来,就是铁了心要跟金狗拼命的。”

岳飞虽然不喜欢田满仓眼里面透出来的狡猾和世故,不过也明白田满仓的苦心。所以他也不为已甚。再说田满仓带来的八百家丁看上去还算可以,比乌合之众强多了。要想消灭耶律马五,罗田两家的家丁必须要重用。

岳飞来到相州城下,本来只想杀一下金兵威风,顺便传一下自己大名。但罗田两家的归顺让岳飞改变了主意。他决定改变原来的计划。这一次,他要的不再是震慑金兵,而是要消灭包围相州的所有金兵。

第二十三章 耶律马五的末日(2)

当然,仅凭罗田两家的家丁,肯定是消灭不了耶律马五的。要知dào

相州城下的女真兵尚有七千,再加上汉奸仆从军,足有一万多人。

汉奸仆从军的战斗力虽然可以忽略,因为他们几乎连武器都没有,只不过是被金兵拉来当苦力做炮灰的。但投靠岳飞的数千流民同样需yào

忽略。真zhèng

有战力的,不过就是四百多背嵬军,再加上罗田两家的二千家丁。真要把耶律马五逼到绝处,七千二流女真兵全力反击,绝对可以灭了岳飞等人。

所以虽然罗延庆加入护民军的当天就请战,岳飞也只是命令他和吉倩率领背嵬军堵住金军营门,但不许他们擅自进攻。因为岳飞在等另外的援军。

蒲察石家奴的援兵到达朝歌镇的头天晚上,赵宏的骑兵师和岳亨的斥候营也赶到了相州城下。护民军共有五千骑军,这次赵宏竟然一口气带来三千。这些骑军虽然没有背嵬军精锐,但对上一般的女真骑兵,想必不会太吃亏。但岳飞可没有和金兵硬打硬拼的打算。如果在相州城下,和这些战力属于二流的熟女真拼个两败俱伤,那还怎么对付将要大举南下的由生女真构成的女真精锐呢?

岳飞之所以一直等待赵宏和岳亨,是因为他们从曹州过来时,把放在王贵军中的一千枚轰天雷带过来了。这些轰天雷可都是军器天才张宝儿制作的。虽然威力比不上后世的手雷,但却比先前的威力强了许多。如果在和耶律马五的决战中忽然使出这东西,想必会让金兵大吃一惊的。

金兵虽然见识过朝廷制作的轰天雷,但那种加了各种毒药的轰天雷,与其说是火器,不如说是一种怪味调料。无论是声光效果,还是实jì

的威力,都与护民军的轰天雷相去甚远。

赵宏一见岳飞,当即大笑说道,“岳军团长,我老赵日夜兼程赶来,就是怕误了大事。智浃大师说我们来得及时,肯定可以赶在金狗援兵到来前,救下相州。我和岳亨没有来晚吧?”

岳飞拍了拍赵宏的肩膀,“我从来不担心你赵宏行军会耽误军机。在咱们护民军中,你可是有神行将军之称啊。”

原来赵宏行军最急。他统领的骑军曾经在破袭陈州的过程中,一天跑了一百五十里。得了个神行将军的外号。当然,那次攻下陈州,却没给赵宏记功,就因为赵宏一天之内跑伤了三百多匹马,把岳飞心疼得要命。

赵宏见岳飞提到那个外号,连忙澄清道,“岳军团长,这次我省着马力跑的。从曹州到这里,只损失了几十匹马。”

这次倒是岳飞宽慰赵宏了。“赵将军不用担心。这次就是跑伤了几百匹马,你也有功无过。要知dào

金军大营里可是有近万匹战马等着我们接收呢。虽然算不上一流战马,比咱们的马匹还是要强上一点点。”

“真的?”赵宏的眼睛立即就绿了。赵宏的梦想就是指挥上万骑兵和金狗决战于平原之上。他深知自己虽然只是骑兵师副师长,但吉倩喜欢跟着岳飞,基本上算是岳飞的亲卫队长,骑兵师主要是让自己指挥的。如果这次灭了金军,接收了这近万匹战马,估计护民军的骑军可以破万数了。这让赵宏既感振奋,又感惶恐。

“当然是真的。”岳飞见赵宏跃跃欲试,立即说道,“今天晚上,相州城会发动反击。赵不试赵大人可不是坐困愁城之辈,他是很有勇气的。”

赵宏疑惑地问道,“岳军团长怎么和赵知府沟通消息的?你不是没有进相州城吗?”

岳飞用手指着田满仓罗延庆,给赵宏岳亨介shào

道,“这位是相州罗家的猛将罗延庆,罗兄弟实有万夫不挡之勇。这位是相州田家家主田满仓,和赵知府沟通消息的事,都是田家主在做。”

大胡子赵宏一听眼前胖乎乎的中年人就是田满仓,连忙抱拳说道,“原来是罗将军,田家主。你们两位的大名赵宏可是久仰啦。我在做汤阴县的弓手时,还曾经抓到过偷窃田家的一群小贼。只不过去田家献功的是我们县里的师爷,我无幸进入田家。”

田满仓一听赵宏话里有点带刺,立即把圆脸笑成了一朵花。“实不相瞒,那次县里的师爷确实没提赵将军大名。埋没了赵将军大功。不过既然我田满仓知dào

了,肯定会有重酬献上。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汤阴县的师爷如今早成灰土,而赵将军却脱颖而出,成了数千骑军的首领,可喜可贺。”

田满仓的一句小马屁拍得赵宏咧开了大嘴。田满仓极有眼色,他看到赵宏竟然掌管着岳飞的骑军,立知赵宏极受岳飞信任,并且肯定极有能力。毕竟骑军可是宝贝,岳飞绝对不会把自己的骑军交到一个能力低下的人手里。

几个人互相认识之后,田满仓方才告sù

赵宏,因为田家做得是走私生意,早有自己的一套暗语。他加入护民军之后,就开始和城里的田家子弟联系。田家子弟被困在相州城里的也有不少,一看到自家的暗语,顿时大喜。和赵不试说了岳飞的打算之后,赵不试立即让田家子弟告sù

岳飞,“不要说是让相州军佯攻,就是真攻,相州军也绝不含糊。岳将军大仁大义来救相州,我赵某岂能不尽自己的一分力量。”

这几天耶律马五一直在营中的角楼上张望着营外的动静。看到罗延庆和田满仓的援兵,耶律马五的嘴角紧了一紧,指着飘扬的罗田两家的旗帜,对手下的将佐说道,“相州罗家,相州田家,这两家都是见风转舵的墙头草,我必灭之。”

手下将佐惟惟连声,但眼里有遮掩不住的轻视之意。耶律马五又何尝看不出来,他叹了一口气,对自己的亲将说道,“你们别以为我是怕了岳飞的几百骑军。但大元帅宗翰给我们的任务是攻下相州。赵不试老儿极其倔强,如果我们出动全力攻打岳飞,万一赵不试老儿突然开城反击,两面夹击,我军岂不遭殃。如今别看岳飞人马渐多,这些流民反而会成为他的累赘。等卫州的蒲察将军一到,我们立即反击,到那时,岳飞必为我军擒矣!”

手下的将佐虽然不满yì

耶律马五的说辞。他们感觉这几天的仗打得太窝囊了。但耶律马五一再提到宗翰的大名,这些将佐顿时明白了主将的无奈。说白了,耶律马五虽然是最早投靠金国的辽将,这些年来,也凭战功做到了万户长。但在金国贵人的眼里,耶律马五还是个跳进狼窝里的杂种狗,根本得不到金国贵人的信任。

耶律马五高庆裔两个都是万户,结果只能统领八千渤海汉儿和奚人组成的一个不完编万户。看上去也是女真人打扮,实jì

上连熟女真也不过五百余人。试想一下,如果本军有熟女真二千人,战力会低到如此地步吗?早就出营把岳飞灭了!

耶律马五之所以不战,一半是因为被岳飞杀破了胆,还有一半就是因为宗翰之命。他可不敢为了消灭岳飞而把相州的包围松开。那样的话,纵然他砍下岳飞的头颅,到了宗翰面前,也是一个死字。

既然已经做了缩头乌龟,那就做到底吧。反正蒲察石家奴的援军也快到了。岳飞的军营虽然扩大了很多,但战力却下降得厉害。一旦金兵反击,那些四处乱跑的流民就会让背嵬军发挥不出威力。

不过让耶律马五头疼的是,这几天城头上的旗帜变得花里胡哨的,五色旗帜上上下下,左摇右摆。而岳飞营中也有五色旗帜晃来晃去。耶律马五看不懂是什么意思,但也猜测是一种暗语。

当耶律马五在角楼上望见赵宏和岳亨领来的三千骑军时,脸色顿时变了。他是打老了仗的人,虽然只是远远望见,但新到的援军明显是精锐部队。这岳飞不过是个无名小辈,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多骑军呢。既然岳飞找来了这么多援军,看来是要进攻金兵大营了。

耶律马五心中警惕,暗暗吩咐营墙旁边的守军加紧戒备,强弓硬弩全都准bèi

好,只要宋军进入弓箭射程,不需请示,直接反击。

但出乎耶律马五意料的是,最先展开反击的却不是岳飞,而是相州城里的赵不试。

当天晚上,相州东门忽然灯火通明,城里战鼓声声,人声鼎沸。耶律马五立即命令自己的副将王白龙领一千精兵,备好强弓硬弩,堵在东门之外。只等赵不试放下吊桥,打开城门。

耶律马五恶狠狠地说道,“赵不试这个无用书生,竟然也敢轻觑我女真铁骑。王将军,只要赵不试敢开城门,你就领一千精骑杀入城去,到时候**掳掠,任你所为。”

王白龙一听这个命令,顿时大喜。相州可是宋朝重镇,只要能进城抢上几家大户,后半辈子吃喝不愁。所以他带领人马,连火把都没点,就那么静静地呆在月光之下,专等赵不试打开城门。

但让耶律马五和王白龙失望的是,相州城的战鼓敲了一个晚上,王白龙的一千精兵困得都要在马上睡着了,相州城大门也没有打开的迹象。

其实到了深夜,耶律马五就明白了,这是赵不试的疲兵之计。可是疲兵之计的厉害之处就在于,你无法断定对方真的只是疲兵,还是随后就会出城反击。所以耶律马五也不敢把王白龙的精兵撤回来。望着天上的繁星,耶律马五忽然有一个奇怪的感觉,也许这是自己最后一次仰望夜空了。相州城的疲兵之计分明是在为城外的岳飞大军制造战机。明天,肯定会有一场血战。只是不知dào

蒲察将军能否及时赶到城下?

第二十四章 耶律马五的末日(3)

这是靖康二年九月初三的清晨,大红的朝阳刚刚跳出地平线,给整个豫北大地抹上了一层淡淡的红色。好像往日陈旧的血迹,又像正要流出的鲜血。

正如朝阳所预示的,这一天,整个豫北大地都在流血。

这一天,牛皋和董先率领数千义军在朝歌镇的废墟上阻挡五千女真精骑。这一天,傅庆傅选的忠义民兵又伤亡了上千人,骑公牛的焦文通曾经突入到金兵大队深处,险些被乱刀斩死。这一天,汴梁府留守宗泽派来的薛广部援军刚刚渡过黄河,离相州还有上百里远。这一天,岳飞率领护民军三千骑兵,背嵬军四百二十名,再加上斥候营的三百骑兵,混同罗田两家的二千家丁,以及近万武器简陋的流民,向包围相州的七千女真军发起攻击。

耶律马五站在高高的角楼之上,身边几个旗手不停地变换旗帜,指挥营内大军上了坐骑。几千仆从军堆积在营墙后面,面色紧张地等待着决战时刻的到来。

耶律马五之所以把战力抵劣的仆从军放到前线,是因为他断定岳飞的第一波进攻,肯定是由那些流民发动。毕竟无论哪支军队,都会派上一些炮灰消耗敌方力量。精锐军队,都是放在最后出场的。

不能说耶律马五的判断失误,因为从古到今,两军对阵,总是炮灰冲在前面。只能说耶律马五的运气不好,碰见了岳飞这位名将中的异数。

岳飞天性仁厚,对老百姓向来极好。而在接受了岳效飞的记忆之后,更是把爱民如子当成了自己应尽的责任,而不是可以宣扬的功劳。这些流民虽然和金兵仇深似海,斗志极高,但如果让他们和金兵硬碰,肯定死伤惨重。所以岳飞拒绝了罗延庆和田满仓的建议,不但没有使用流民发动第一波进攻,反而让流民退到了战线后面。

看到面色不豫的罗田二人,岳飞笑道,“罗将军,田家主,你们不用担心。我不用流民打头阵,也不会用你们的家丁打头阵。头一阵,我们护民军来打。”

罗田二人确实以为岳飞之所以不用流民,是想用他们两家的家丁做炮灰。两人心中虽不情愿,但也做好了牺牲的准bèi

。反正他们这次投奔岳飞,就是来和金人干仗的。而赵宏带来的骑兵之精锐更让他们信心百倍。认为自家这次投靠护民军是投对了。没想到岳飞一句话道破了他们的心思,倒让两人不好意思起来。罗延庆面皮发红。倒是田满仓很快就回过神来,极为大声地表着忠心。“岳军团长的话太见外了。现在没有罗田两家家丁,只有护民军。现在也没有罗将军和田家主,只有护民军的两个营头。岳军团长且请下令,我田满仓愿打头阵。”

原来岳飞已经把罗田两家的家丁编成了两个都,罗延庆和田满仓各任营头。田满仓听说过护民军大名,但如今才知dào

护民军的军制和朝廷大有不同。这让田满仓看岳飞的眼神顿时有了不同,先前是打量一个不世名将的眼神,现在则是打量一个真命天子的眼神。田满仓在心中认定,岳飞其志非小。田满仓暗道,莫非我相州也要出个天子不成?

岳飞可不知dào

田满仓心里怎么想。他之所以不派流民和家丁,主要是因为,不想让他们白白牺牲。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决定用轰天雷轰开金人营墙。这种任务,自然要让护民军来完成。岳飞现在还不会让新加入的军队有机会接触轰天雷。

随着朝阳完全跃出地平线,五百披甲护民军一手持盾,一手拖着一个大筐,向金军营墙前进。金营弓箭如飞,奈何这些护民军所持的都是裹了两层铁皮的大盾,一般的弓弩根本射不穿。

再加上这些护民军都是训liàn

有素的精兵,把身体紧紧缩在大盾之后,根本不给金兵机会。但是当护民军逼近营墙八十步的时候,金军大营开始漫天抛射。沉重的铁箭头从天空嗖嗖落下。幸亏这些护民军除了身披铁甲,头上顶的也都是铁帽子。如果是宋军常戴的范阳笠,估计抛射法会让护民军损失惨重。

纵然如此,护民军还是出现了伤亡。有十几个护民军被从天而降的铁箭诡异地射中了脸部。其他的护民军只是把他们的大筐拖过来,继xù

向营墙前进。

角楼上的耶律马五看到这种情况,不由哈哈大笑。“岳飞啊岳飞!枉我把你当成不世名将,原来却是妇人之辈。竟然把精锐军队打头阵,你以为就凭这几百鱼虾,可以攻破我坚固的营墙吗?痴心枉想!”

不怪耶律马五自信,金军在相州城外扎就的营墙可不是牛皋在朝歌镇所扎的营墙所能比。金军的营墙全是用整根圆木搭就。为了搭好这片营墙,相州城外原先郁郁葱葱的树林已经被砍得稀稀落落。这些几乎比成**腿还粗的圆木极为坚固,耶律马五曾经做过试验,让几匹战马高速往上撞,结果战马撞死,营墙依然圪立不倒。

在耶律马五的笑声中,护民军终于逼近了营墙。但是出乎耶律马五意料的是,护民军并没有拿刀斧劈砍营墙,而是把那些大筐堆在了营墙之下,总共堆了十几丈的宽度。然后他们好象拿出火镰点燃了什么。再然后,数百护民军举着大盾,迅速地撤离了营墙。在撤离的过程中,又有几十个护民军中箭。其他的护民军拖着受伤的战友,跑得更快。

耶律马五大声说道,“搞什么鬼?”

话音刚落,只听到震天动地的一声巨响,耶律马五的耳朵嗡嗡直响。脚下的角楼摇摇晃晃。等他晃晃脑袋,清醒了一下,往营墙方向张望时,却发xiàn

在弥漫的尘土中,坚不可摧的营墙被炸开了二十几丈宽的缺口。粗大的圆木四处飞舞,趴在营墙处的仆从军血肉横飞。

一些幸存下来的仆从军大叫大喊,四处乱跑,明显是被震掉了魂。耶律马五连忙高声喝道,“回到缺口去,乱跑者死!”

可是那些仆从军似乎没听到他的喊话,依然大叫大嚷。耶律马五眼神一紧,做出杀的手势。几百骑军顿时提刀上前,把乱跑的仆从军乱刀砍死。耶律马五不知dào

这些仆从军因为离爆zhà

中心太近,早被震聋了耳朵,根本听不见他的喊声。要知dào

岳飞把五百个轰天雷一口气堆在了营墙根,几千斤黑火药一齐爆zhà

,纵然只是原始的黑火药,依然不是人力所能抵挡。

罗延庆和田满仓虽然离营墙数百步,依然被轰天雷的爆zhà

声吓住了。罗延庆还好一点,田满仓的嘴巴张得大大的,喃喃说道,“老天爷,岳军团长莫非是请了雷公下凡吗?”

岳飞拍拍田满仓的肩膀,“田营长,既然雷公下凡,我们还等什么呢。”

吉倩攘臂大呼,“弟兄们,跟我冲!”手提双锏,一马当先杀向缺口。在吉倩左边,正是他的未婚妻,猛女花如玉。吉倩右边,却是刚刚投过来的猛将罗延庆。三千骑军紧跟三位大将,蹄声如雷,卷向金军大营。

岳飞见岳亨提着手中枪,一脸的跃跃欲试。不由笑道,“亨弟,你是斥候营统领,不要总想着上战场和敌人死拼。你的首要任务是侦察敌情。”

岳亨急切地道,“大哥,二百斥候已经撒出去了。你就让我们上战场吧。我这些斥候虽是老兵,但很长时间没和金狗打过了,我感觉武功都有点退步了。”

岳飞用手中铁枪,一指金军大营的角楼,“亨弟,看见了吗?金狗耶律马五就在那里。领着你的人,给我生擒此人。”

岳亨双手抱拳,大声应道,“得令!”领着一百斥候老兵,迅速跟了上去。

轰天雷爆zhà

的响声同样也吓了站在相州城门上的赵不试一跳,差点一不小心栽下城墙。一个晚上没睡的赵不试双眼通红,但脸上却是压抑不住的兴奋之情。

他用手指着金军大营,大声叫道,“岳将军开始进攻了。我们不能站在城墙上,坐观成败。金狗围我相州久矣,今日终于轮到我们反击了。”

让赵不试有点失望的是,城头上的守军一听说要出城反击金军,眼中竟然还有些许畏惧之色。没办法,他们全是乡兵团练,又被金狗围着打了几个月,早把胆气打丢了。让他们在城里敲敲战鼓,搞搞佯攻还行,让他们出城,确实有点为难他们了。

此时赵不试的一个幕僚忽然大声说道,“各位将军难道还怕金兵吗?城外的岳将军深通道法,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召来天雷,消灭城外的金兵,自然易如反掌。知府大人派你们出城反击,不是为了帮zhù

岳将军,而是为了让你们落点功劳。你们听听那响声,除了天上的雷公,谁能弄出那样的响声!再不出城,金兵就被岳将军杀光了。赵知府又怎么好在战后为你们请功呢?”

不得不说,这个幕僚的鬼话反而鼓起了城上守军的战心。这些乡兵团练,多是农家子弟,深信鬼怪神佛。既然城外的岳将军能召天雷,自然也能护佑他们。既然如此,老子还怕什么呢?

赵不试乃是儒生,向来不语鬼神,见幕僚满脸鬼话,很是生气。正想训斥这幕僚几句,却见守军纷纷提起兵器,在几个军将的率领下,下了城墙,打开城门,一窝蜂向城外拥去。

幕僚微微一笑,“赵大人切莫怪罪,这不过是权宜之计,借岳将军之势罢了。”

第二十五章 耶律马五的末日(4)

不能说金兵的反应慢。他们本就是枕戈待旦,全都弓箭在弦,刀枪在鞍。虽然轰天雷的响声吓坏了那些不中用的仆从军,但对这七千久经沙场的女真骑军来说,还不会把他们吓得手脚发软。

吉倩舞着双锏,当先杀进金军大营。他看到的不是惊慌失措的金兵,反而是蓄势反击的大队骑军,正在耶律马五的指挥下向着自己杀来。

耶律马五红着眼睛,高举马刀,在几十个亲卫的簇拥下,直扑营墙缺口。一边高声大喊,“儿郎们,跟我来。”此时的耶律马五忘了自己的万户身份,也忘了宗翰的命令,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杀出营去。耶律马五又变成了十几年前那个投降金兵的契丹逃奴,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更好的活下去。

如果说护民军在拿出轰天雷之前,耶律马五还有胜利的信心。但是当营墙灰飞烟灭,耶律马五胜利的信心也随着圆木四处飘散了。作为一个打了十几年仗的将军,耶律马五当时就明白,今天这场仗没得打了。惟一的悬念就是自己能带着多少人马杀出大营?

吉倩骂了一声,“金狗受死!”提着双锏就找上了耶律马五。两马相交的一刹那,吉倩的铁锏一先一后,上打耶律马五的头颅,下打耶律马五的腰杆。

耶律马五长刀舞动,拼命磕开了势大力沉的铁锏。两马错肩而过。耶律马五心中暗喜。他颇为忌惮吉倩的勇猛。如今过了吉倩,耶律马五握紧手中长刀,准bèi

大开杀戒。

这一次出现在耶律马五面前的却是一员身材高大的女将,手中一杆烂银梨花枪。枪尖抖动,直取耶律马五咽喉。枪速极快,像毒蛇嘶嘶作响。

好一个耶律马五,不愧是女真营中有数猛将。他只是身子往下一伏,就避开了花如玉的大枪。花如玉的大枪变前刺为下压,大枪杆子对着耶律马五的后背就砸了下去。

这下子如果砸实了,耶律马五不死也要残废。但耶律马五在伏身的时候就想到了这一着。他把长刀横在了自己身上。大枪杆啪的一声砸在刀柄上,震得耶律马五双手发麻。

耶律马五心中暗道,“这女子好大的力qì

!幸亏老子机灵,要不然会死在她手里不可。这下子该让老子发威了吧!”

耶律马五在马上直起身子,顾盼自雄,正要大发神威,砍杀几个护民军骑兵,一个手持双枪的高大汉子又冲到了耶律马五前面。

耶律马五定睛一看,这汉子他却认识,正是罗家的远房子弟罗延庆,曾经跟着罗家家主到过金营一次。只不过那一次罗延庆见了耶律马五点头哈腰,极为恭顺。这一次却是双眼圆睁,神情激愤,要取耶律马五的性命。

耶律马五骂了一声,“狗奴才也敢造反!”

罗延庆呸了一声,“正要取你狗命!”

话音未落,两人就战到一处。耶律马五本来是有必胜把握的,因为上次在金营和罗延庆比武,他只用了三招就击败了罗延庆。如今再战,耶律马五自然信心百倍。

可是枪刀刚一交锋,耶律马五就大吃一惊。这个狗奴才枪法竟然这么好!仅仅是一个照面,罗延庆左手枪拔开耶律马五的长刀,右手枪划出一道黑色闪电,直接刺向耶律马五的肚子。

耶律马五亡魂大冒,尽全力扭动腰身,总算避过了杀身之祸。罗延庆的铁枪刺在了他的腰肋上。虽然没有刺穿顶级的西夏猴子甲,耶律马五依然听见了自己腰骨呻吟的声音。

“啊!”耶律马五忽然仰天长啸,发出孤狼的嚎叫。他忍着腰间剧痛,舞动长刀,直接杀进了护民军大队。腰间的痛楚反而让他更加狠辣,长刀挥舞,普通的护民军骑军根本拦不住他。不得不说这个耶律马五的本事还是有的,面对三个猛将的轮番攻击,不过就是伤了一处。并且依然能挥刀奋战。耶律马五的勇猛也刺激了女真军。他的亲卫死死地缠住吉倩三人。其他的女真军则和护民骑军杀成了一团。

耶律马五长刀横挥,再次把挡在马前的一个护民骑军拦腰砍断。他抹了一把溅到脸上的鲜血,大声说道,“儿郎们,宋军不堪一击,且随我来!”

女真军纷纷大声鼓噪,为自己万户的勇猛而喝彩。

就在这里,久经战阵的耶律马五忽然感到心中一阵恶寒,连忙把身子缩成一团。只听嗖的一声,一支长箭带着风声,射穿了耶律马五的头盔。只要他再晚一点,绝对就是额头中箭,当场毙命。

耶律马五逃过一劫,展目打量射箭之人。却见大胡子赵宏,面沉如水,手中大弓已经拉圆,目标依然还是自己。耶律马五冒出一身冷汗,手上使劲,战马人立而起。嘣的一声弓弦响,一支长箭射进了战马的脖子。但是耶律马五反应敏捷,在战马倒地前就已跃起,跳上了旁边亲兵的马匹。

赵宏失望地把长弓挂到背上,左手提刀,领着数十个亲卫杀了上来。

耶律马五被赵宏一箭射穿头盔,一箭射死战马,心中早有怨念。如今见赵宏不自量力杀上前来,顿时大喜,舞动长刀迎战赵宏,准bèi

在万马军中来个斩将夺旗。

耶律马五的眼光不错,赵宏箭法全军第一,但舞刀弄枪,的确算不上一流战将。可是耶律马五不知dào

,赵宏之所以能被岳飞看中,当上骑军副师长,就是因为赵宏头脑冷静,机智多谋。

两人瞬间冲近到十步之内。耶律马五狞笑着举起长刀,正要下劈,忽见赵宏左手提刀,右手却拿着一支小巧的钢弩。赵宏的这支钢弩可不是一般的小军所能配备。这是军器坊的一位老弩匠特意为岳飞打造的,别看骨架精巧,但威力奇大,三十步之内,可破猴子甲。

只是岳飞拿到弩弓之后,就转手赠给了赵宏。用岳飞的话说,“铁枪在手,天下间没有什么人伤得了我。倒是赵兄弟你,武功不算太高,却也经常冲锋陷阵。所以这弩弓交给你我最放心。”

赵宏虽然拿到了钢弩,今天却是第一次使用。并且赵宏胆量奇大,竟敢把耶律马五放到十步之内才放钢弩。这么短的距离,就是大罗神仙也来不及闪躲。机括才响,一支钢弩就钉在耶律马五的前胸之上。

耶律马五忽然感觉全身的力qì

一下子被抽空了。高举的长刀离赵宏脖子不过几尺的距离,他却没有力qì

劈下去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赵宏弃弩举刀,一刀把自己的头颅砍上半空。

耶律马五一死,金兵高昂的斗志顿时跌入低谷。幸好这时,看守相州城的奚人王白龙率领数百残骑来到前线,总算让金兵没有立时崩溃。

王白龙的任务是守住相州城门,把胆敢出城的宋军杀进城去。但是随着护民军的进攻,相州城的数千守军竟然倾巢而出,直扑王白龙所部。受到刚才护民军的启发,这次出城反击的守军也拿着数百枚轰天雷。虽然这种老式轰天雷威力聊胜于无,但此起彼伏的爆响声依然让王白龙的一千精骑受了惊。

王白龙见势不妙,当即果duàn

撤下军队,来找耶律马五议事。结果他来到前营,看到的却是耶律马五横在马上的无头尸体。

王白龙大吃一惊,心想耶律马五也是有数猛将,怎么转眼间就成了无头尸体?护民军哪来冒出这么多猛将?我要小心了。

身为千户的王白龙虽然震惊,但脸上却依然沉静。冲着斗志低落的金军高声叫喊,“儿郎们,打起精神来。这些都是相州军,我们投降了也是死。和他们拼了。”

王白龙的话一下子提醒了营中金军。是啊,这些可都是相州兵啊。自己在相州大半年,作的恶估计比黄河的泥沙都多。就是放下兵器,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不如和这些宋兵拼了。

重新提起斗志的金兵再次和护民军杀了个难分难解。由王白龙和另外的几个千户率领,开始分兵突围。

一个千户率数百骑兵顺着营墙缺口往外杀,结果刚刚杀到缺口处,又是一阵轰天雷响,千户的尸体被炸上了天。

另个一个千户则打了营门,顺着正门往外杀。但在营门外密集地排列着罗田二家的二千家丁。千户把心一横,领着骑军硬往外突。田满仓指挥家丁用长枪阵拼死防守。但拼上命的金军千户终于杀出了家丁的长枪阵。可惜跟着他的一千人马只有二百多人杀出来。更让这位千户感到郁闷的是,刚刚杀出家丁的长枪阵,遇见的却是近万人的流民大队。

这些流民衣着破烂,武器简陋,但却悍不畏死。只听几个高大流民振臂高呼,“乡亲们,杀金狗啦。谁抢到战马,就是谁的。谁抢到盔甲,就是谁的。”

近万红着眼睛的流民一拥而上,转眼间就把二百多人的金兵淹没在人潮之中。事后打扫战场时,才发xiàn

所有死去的金兵都被剥光衣服。所有金兵的战马全都变成了死马,没法再骑,只能分给这些流民吃肉了。

但是七千女真骑军,既然铁了心要向外闯,自然就有可以逃出生天的。经过大半天的剧烈拼杀,千户王白龙终于成功地率领近千女真军逃出了大营。他不走营墙缺口,不走大营正门,而是纠集了近二千精骑之后,从大营左侧一个隐蔽的通道杀了出去。

岳飞看到金兵逃出,立即命令亲兵吹响号角。四百一直没有参与战斗的背嵬军生龙活虎一般地追了上去,誓要在日落西山之前,擒斩王白龙。

第二十六章 韩大公子

太阳落山的时候,派去追杀王白龙的背嵬军终于回到相州城下。那时候,岳飞正和相州知府赵不试一干官员站在城门口叙话。背嵬军百户熊飞一径走到岳飞面前,抱拳说道,“禀告岳帅,末将无能,只斩杀四百多金兵,还是被那金狗跑掉了。”

岳飞笑道,“无妨。这里是相州,金狗跑不掉。熊飞,快来见过知府大人!”

熊飞仿佛这时候才看见知府等人,转身不卑不亢地说道,“熊飞见过赵大人,以及各位大人。”

赵不试拍了拍熊飞的肩膀,大声赞道,“将军身携虎狼之威,果然不负背嵬之名。能以四百骑军追斩金兵二千,足以壮我大宋军威啊。”

熊飞正要谦谢两句,忽然一个刺耳的声音从赵不试身边响起。“果然都是粗鄙匹夫!知府大人爱兵如子,不以官威压人,难道尔等就这么大摇大摆站着吗?连下跪磕头都不知dào

吗?岳飞,你的这些士兵太不懂规矩了!”

熊飞一听这声音竟敢对岳飞不敬,立即愤nù

地转过头去,想看看是那个不知死活的家伙。说话的**约四十来岁,五官倒也算英俊,只是面色苍白,双眼无神,一看就是酒色淘空了身子。头顶方巾,身穿材质一流的丝绸袍子,手里摇着一柄摺金的文人扇,正斜着眼睛教xùn

岳飞。

岳飞笑道,“韩大公子有所不知,我护民军中没有磕头的规矩。只知dào

磕头的军队绝对没有战斗力。”

韩大公子冷哼一声,“没规矩!上下尊卑还要不要了?岳飞,虽然你只是我韩家佃户,算不得我韩家人。但你多少在我韩家数月,我韩家诗书门第,你难道就没有学点规矩吗?”

数十年来,相州一直流传着一句话,“官家最大在朝堂。知府最大在府衙。韩家最大在相州。”说话的这个中年人正是当今相州韩家家主韩肖贵。虽然已经四十多岁,却认为自己年轻有为,不许别人喊韩大老爷,只许喊韩大公子。他的弟弟正是天子身边近臣韩肖胄。

自从仁宗朝韩琦为相以来,几十年来,韩家在朝中的影响力一直长盛不衰。虽然再没出过宰相,但二三品大官每代都会出上一个二个。再加上通过联姻,韩家把关系网织遍了整个皇朝上层。韩琦未显时,相州韩家不过是个普通家族。但到了徽宗朝,韩家已是相州的第一世家。就算是朝廷委派的知府,上任的第一件事,绝对就是拜会韩家。因为整个相州至少有一半土地是韩家的,有一半店铺生意是韩家投资的。只要韩家想使坏,知府绝对坐不上三天就滚蛋走人。

几年前,因为家境贫困,岳飞曾到韩家做过数月佃户。相州贼张超率数百人围攻韩家庄园时,正赶上岳飞在韩家做工。于是张超很不幸地被岳飞一箭射死。余党作鸟兽散。

那一次,可以说是岳飞的挺身而出救了整个韩家。但韩家人却没有一个人感恩。他们禀承了老祖宗韩琦鄙视武夫的性格,只敬文人书生,不理武将匹夫。仁宗朝时的名将狄青出身边卒,纵然做到了大宋枢密使,依然被韩琦鄙视。韩家的一个歌妓就可以当面取笑狄青是斑儿(因为狄青出身贫贱,脸上刺有金印)。

在韩肖贵看来,你一个佃户能为我们韩家立下功劳,就是祖上积德了。说不定我们韩家小辈人会在日常谈话时提起你一个佃户的名字呢。

岳飞兵临相州之后,韩肖贵就怀疑这个岳飞是射死张超的那个岳飞。不过只是怀疑,想让韩大公子上城头,那是不可能的。

金兵围城的大半年里,城中人人自危,韩大公子却洒然自得,整天酒色自欢,压根不把围城的金兵放在眼里。反正韩家的一半人口已经随弟弟韩肖胄迁往江南了。留在相州老宅的韩家人只能选择金方下注了。韩大公子虽然很想投降金兵,奈何知府赵不试却是宗室身分,且为官极得民心。所以韩大公子只是冷眼旁观,专等着金兵破城。到时候自己举家而降,金兵定会欣然接纳的。毕竟我老韩家可是中原有名的大世家。

可惜岳飞的到来打破了韩大公子的计划。围城的一万多金兵竟被岳飞一日之间尽数击溃。赵不试领官员出城迎接岳飞时,韩大公子也急忙出了韩家,到城门口来见岳飞。

当发xiàn

岳飞就是自家的那个佃户时,韩大公子的傲慢劲头又上来了,话语之间,对岳飞极不客气。岳飞倒是对韩大公子尊敬有加。

不过岳飞的尊敬可不是无限度的,韩大公子可以对自己不客气,毕竟自己做过他家佃户,至少在名义上,可以说曾是自己的家主。但看到韩肖贵竟然越来越不上道,说话越来越过分,岳飞眉头一竖,正要发火。

赵不试却打断了韩肖贵的话头,拉着岳飞的大手,极为亲热地说道,“鹏举,且随我进城。如果不是鹏举,我相州全城百姓必将死于金狗之手。你救了我们相州百姓啊。走,随我到府衙,满城士绅正等着为鹏举接风洗尘呢。”

岳飞笑道,“赵大人何出此言?我也是相州人。我的士兵也多是相州人。所以说救相州城的依然是大人治下的相州百姓啊。”

赵不试见岳飞毫不居功自傲,不禁更加欢喜,拉着岳飞的手,大步走进相州城门。熊飞领着数百背嵬军紧紧跟上。吉倩等人则在冉青的指挥下,忙着打扫战场,清点俘虏。

清点完战果之后,冉青夸张地张开双手,朝天大叫,“发财了。我们发财了。”吉倩花如玉等人也是激动万分。

由不得他们不激动。今日一战,杀女真兵四千有余,俘虏七千。俘虏的七千多是女真仆从军,也就是签军,拉来的壮丁。但杀死的四千人可都是货真价实的女真兵。虽然严格来说,都是些辽人奚人渤海汉儿,连熟女真也没有几个,但毕竟都是跟随女真打了几年仗的二鬼子老兵,战力还是有的。结果竟被护民军一日之内全部击溃了。护民军伤亡不过五百人。罗田二家的家丁则伤亡有点多,为了堵住大门,他们真的是拼死作战,结果二千家丁,连死带伤,竟然超过了一半人数。

打到最后,这些家丁几乎崩溃了。幸亏那时候护民军胜势已定。至于疯狂抢马抢盔甲的流民军,伤亡了二三千人。不过流民军却都是兴高采烈,根本不以伤亡为事。

这些流民军本就是乱世乞活之辈,死亡对他们来说,不是畏途,而是通向天堂的大道。再说如今已方大胜,自己有了兵器,有了铠甲,有了战马,虽然是死的,但总会有一口肉吃吧。

如果仅仅消灭了四千女真兵,肯定不会让冉青等人如此激动。他们在耶律马五的大帐里发xiàn

了堆积如小山的金银珠宝,清点一下,至少价值十万两白银。这些银两也在冉青的意料之中。要知dào

北宋极富,普通富人之家,家里也有千两白银。耶律马五围相州的大半年时间,不知屠灭了多少村庄,抢到这么多金银珠宝,不是太多,而是太少。肯定往燕山府运过几批。抓到俘虏一问,果然如此,一月前,耶律马五还往燕山府运过上万两黄金,以及数万两白银。

他们也在军营里找到了上万石粮食。这些粮食足够数万大军吃上三月。但这还不是让冉青激动得不能自己的原因。让冉青激动万分的是因为,他们今日一战,竟然俘虏了七千匹完好无损的战马。

耶律万户率领的虽然只是女真二等兵,但七千女真兵依然一人一骑,有上千老兵一人二骑。数百熟女真则是一人三骑。所以整个大营里战马总数接近一万二千匹。虽然有近二千女真兵逃了出去。但留在营里的万匹战马则被护民军来了个一窝端。

虽然伤残战马也有接近三千匹。但这些都不重yào

,重yào

的是护民军俘虏了七千匹完好无损的战马。七千匹战马是什么概念?

在女真人的一等军队里,不过是二个千户的标准配备。但在护民军的眼睛里,这几乎象征着又可以组建一个骑兵师了。

要知dào

护民军成立数月了,岳飞黄纵等人绞尽脑汁,也不过才收罗了六千匹战马,一人一骑,也才组建了一个五千人的骑兵师。有的战马比驴都小,依然被护民军视若珍宝,小心翼翼地呵护。

高兴完之后,冉青望了望灯火通明的相州城头,有点警惕地说道,“吉大哥,赵大哥,花大姐,岳大哥为**方,喜欢秉公办事。我怕岳大哥被赵知府几句好言一说,就把战马和相州军平分了。那样的话,咱们太亏了。”

吉倩一拍大腿,高声叫道,“是啊。岳大哥有点滥好人脾气。不行,咱们护民军太需yào

战马了,不能分给相州军。再说他们今天立功不大,只不过是敲边鼓的。给他们一点粮食银两也就行了。”

赵宏裂开大嘴道,“冉姑娘,吉倩,我说你们也太把岳帅看轻了。岳帅已经不是数月前的岳帅了。虽然有点滥好人脾气,但他也知dào

我们护民军最缺什么。我们护民军不是守城的军队。是要和金狗平原争胜的天下精锐,没有骑军怎么行。放心,我敢打赌,岳帅绝对不会把战马分给相州军。”

赵宏话音刚落,背嵬军百户熊飞就来到了大营,高声传达岳飞命令,“各位将军,岳帅让赵师长和岳亨在城外扎营,其他将军随我进城赴宴。”

说完之后,却又低声对几人说道,“岳帅说,让赵师长和岳亨明天一大早就退往开德府,和智浃大师汇合,带上所有战马。”

赵宏哈哈大笑,得yì

地望着吉倩说道,“老吉,如何?岳大哥被我说准了吧。”

吉倩不服气地挑了挑大拇指,勉强认输。“赵大胡子,今天你厉害。”

第二十七章 夜宴风波

吉倩走进相州府衙时,眉头就是一皱,因为他发xiàn

夜宴已经开始了。或者严格来说,是韩大公子为首的一群士子书生已经开始吃喝了。

这些书生士子占了好几张桌子,正在猜枚划拳,吆五喝六,桌子上酒菜狼籍,还有穿红着绿的丫环侍女站在桌子旁,专门负责斟酒夹菜。

韩大公子最为放Lang不羁,一会斜倚在这个丫环身上,一会斜倚在那个侍女身上,嘴里不停地大叫道,“张兄,刘贤弟,快点喝酒啊。赵知府太看重那群丘八了。非要等他们到齐才吃。如今我偏要先行开吃。岳鹏举还是我家佃户呢。你们不用东张西望,有我韩大公子,谁也不敢奈何你们?”

在离这群读书人稍远的桌子上,坐着一脸愤激的相州军将。他们平日里就受够了韩大公子等人的轻贱,今日破了金军,立了大功,竟然还被这群百无一用的书生羞辱。一些性子暴的军将挽着袖子,就等赵不试一声令下,立即就会掀翻韩大公子的桌子,狂揍这群书生士子。

可惜赵不试虽然是宗室,却也不敢得罪韩大公子。毕竟韩家在相州树大根深,跺跺脚就会让相州地震。再加上韩肖胄如今深得君心,乃是天子近臣。而赵不试却是太宗六世孙,正牌的宗室子弟,小心翼翼为官,还要担心皇上猜忌,又哪里敢和韩家对着干。

赵不试这种人,就属于典型的外战内行,内战外行,让他面对侵略者,他是英雄。但让他和自己人斗,那他就是屡战屡败。

所以赵不试一边安抚手下军将,一边又不停地向岳飞告罪。“鹏举,别去理这帮书生。这些人都是有功名在身的,咱们惹不起。闹够了,自然会离去。鹏举大将之材,想必不会和一群书生计较。”

按理说赵不试身为知府,岳飞只是宗泽手下的一个统制官,他完全可以居高临下地和岳飞说话。但守了几个月城,赵不试彻底明白了,在这样的乱世,只有猛将才可保家卫国。而平日里指点江山的书生不过是鼎中之鱼罢了。这几天他站在城头,看岳飞轻松击败了往日里不可一世的耶律马五,他就从心里佩服岳飞的军事才能。

为了替他老赵家拉拢住这位绝世猛将,赵不试直接放下了身段,和岳飞完全平位交谈。岳飞知dào

赵不试的意思。他虽然不会因为赵不试的礼贤下士而感动,因为此时他已经和赵构水火不容,如果他敢投到赵构麾下,绝对会比历史上死得更早。但岳飞敬佩赵不试的气节,面对金兵围城,誓死不降,这可不是任何人都能做到的。

岳飞笑道,“赵大人且安坐。飞本农家子,无功名在身,怎会对这些身负大才的书生不敬呢?”赵不试听岳飞的语气里充满了不屑,不由地暗暗叹了一口气。

赵不试拿韩大公子没办法。岳飞涵养好。但吉倩可是火爆脾气,一进府衙,看到这种场景,眉头登时就竖起来了。“什么情况?怎么咱们还没到,他们就吃喝上了。”

正要发火,却见赵不试和岳飞迎上前来,把众人让到军将环坐的十几张桌子上。吉倩望了一眼不远处左摇右摆的韩大公子,心中一阵烦燥,开口问道,“岳大哥,那傻子什么来头?”

吉倩一句话把相州军将全都逗乐了。他们看着大咧咧的吉倩,心中暗道,这位爷的舌头真够毒的。

岳飞也微微一笑,然后开始向赵不试介shào

诸位将领。“赵大人,这是我的好兄弟吉倩,现任护民军骑军师长。这位英姿飒爽的女将军是吉倩的未婚妻花如玉,也是护民军骑兵师副师长。这个美女是冉青冉姑娘,现任背嵬军参谋。这位是熊飞,背嵬军百户,大人已经见过了。这位是罗延庆,这位是田满仓,现任背嵬军营头。”

赵不试一边拱手,一边赞不绝口。“强将手下无弱兵。吉将军一看就是熊虎之将,万人之敌,怪不得白日里可以斩将夺旗。听说花将军乃是花木兰子孙,今日一见,传言不虚。花将军的本领绝对不下于乃祖。冉姑娘更是灵气逼人,想必足智多谋,赵某他日还要请教。熊将军,罗将军,田将军,看来也都是猛将之选。鹏举,你这个护民军了不得啊。兵强将勇,想必来日大破金兵,不在话下。”

赵不试的话一半是真心话,一半是客气话,夸吉倩和花如玉熊飞的是真心话,因为他在城头亲眼目睹了三人的勇猛。砖冉青和罗延庆田满仓的则是客套话,因为冉青没上战场,罗田二人则是负责堵截金军大营,赵不试没有看见他们的发挥。

不过说完话之后,赵不试忽然又再次打量了一下田满仓,有点疑惑地问道,“我看你有点面熟。你莫非是城南田家的田满仓?”

田满仓拱手笑道,“赵大人好眼力。我身边这位是城西罗家的罗延庆。前几日承蒙岳帅不弃,我们刚刚加入护民军。”

赵不试点了点头,继xù

给岳飞等人介shào

自己手下的军将。但赵不试内心却百感交集。相州罗家,相州田家,都是有名的大世家。虽然家里没出什么大官人,但财力雄厚,不是一般的家族可比。这次金兵围城,赵不试也曾派人邀请两家入城,但却被他们婉言拒绝了,只让远房子弟带了几十个家丁进城参军。至于他们两家,听说已经与金人暗通款曲,准bèi

降金了。没想到今日竟然投靠了岳飞。

双方各通姓名之后,分宾主落座,开始吃菜喝酒。赵不试和岳飞拿着大酒壶,各自给对方的军将添酒。毕竟都是些火力十足的武将,一旦开始喝酒,顿时都散去拘束,大声地喝酒划拳。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反正声音大得震天动地,登时就把韩大公子的那一撮人马给压下去了。

那些佯醉佯狂的书生顿时都把目光投到正靠着一个红衣侍女假睡的韩大公子身上。对面的那群武夫,仗着有赵知府撑腰,明显是故yì

跟他们过不去。现在,只能看韩大公子大发神威了。

韩大公子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端起自己的白玉酒杯,小心地呷了一口,悠悠说道,“好酒”。

赏完美酒之后,韩大公子望了一眼身边的书生,不屑地撇撇嘴,低声说道,“亏你们还有功名在身,真是无用!看我去教xùn

这群粗鄙匹夫。”

韩大公子仿佛老祖宗韩琦上身,端着白玉酒杯,晃晃荡荡地走到岳飞近前,大声说道,“岳飞,还不给我让座?哈哈,世事难料啊。谁能想到我家的一个佃户,如今也成了知府大人的座上宾。不过哪怕你当了大将军,依然是我韩家的佃户。还是需yào

给我让座的,哈哈哈哈。”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韩大公子脸上,把韩大公子抽得原地转了三圈。同时也把韩大公子的醉意全部抽走了。他好容易稳住身子,用手指着岳飞,不敢置信地说道,“岳飞,你竟敢打我?”

“啪!啪!”又是两记响亮的耳光。韩大公子松松嘴巴,吐出两颗带血的牙齿。韩大公子顿时火上心头。他长这么大,还没有挨过打呢。就算是朝中大臣见了他,也是客客气气的。如今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挨了一个武夫的打,真是老韩家的奇耻大辱啊。

韩大公子抄起手中白玉酒杯,向岳飞扔了过去。但白玉酒杯却被一只大手从半空截住,然后啪的一声,砸在韩大公子的脸上。

紧接着吉倩大踏步出来,右手探出,一把揪住韩大公子的腰带,把韩大公子举到头顶。直到这时,韩大公子才发xiàn

坐在席位上的岳飞一直都没有动过身。打自己耳光的,拿酒杯砸自己脸的,都是这个吉倩。

此时的吉倩一脸愤nù

,一边用左手抽着韩大公子,一边破口大骂。“韩大公子是吧?你算个什么东西?竟敢在我岳大哥面前装腔作势。我岳大哥不过在你家做了几个月佃户,又没有卖身为奴,你凭什么对他吆五喝六?一个不知感恩的臭东西!没有岳大哥,你韩家早就被张超屠了,还能在这里喝酒放屁!不感念岳大哥的恩情也就罢了,竟然还想在大庭广众之下羞辱岳大哥,今天我吉倩就让你尝尝被羞辱的滋味!耳光挨得爽不?忘恩负义的臭东西!”

韩大公子完全被打蒙了。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用缺了两颗牙齿的嘴巴含糊不清地说,“你这个粗鄙匹夫竟敢打我?!我是韩家大公子。”

吉倩哈哈大笑。“老子打得就是你这种世家败类。国难当头,你除了会喝酒,会玩女人,还会干什么正事!和你那个老祖宗韩琦一样货色,只知排挤英才,误了国家大事。还他妈的号称名相?我呸!十个韩琦也比不上一个狄青。你不服是吧?不服老子再揍你!”

吉倩的一阵大耳光抽得府衙里的人都站了起来。那群诗酒佯狂的书生看到不可一世的韩大公子被一个猛汉抓着打,全都呆若木鸡,根本不敢上前解劝。护民军将士则是大声叫好。特别是花如玉和冉青两个人,一边鼓掌,一边给吉倩加油。“吉将军,打得好。这种人就该打。”

韩大公子一看这样下去,会被这个莽夫抽死不可。终于放下了高贵的身段,向赵不试和岳飞求饶了。“赵大人,岳飞,你们快点来阻止此人。再不过来,我就要被打死了。岳飞,这是你手下将军,你还不喝住他?”

赵不试对韩大公子厌恶至极,看到吉倩出手教xùn

时,心里一阵痛快。可是等他看到那群刚才还谈笑风声的书生们纷纷噤若寒蝉,赵不试的心里又涌起一阵悲哀。

赵不试没有出言解劝,他把目光转向了岳飞。如果是三月之前的岳飞,早就喝住吉倩。但如今的岳飞却非常自在地坐在那里喝酒。

吉倩这边又是连抽韩大公子几个耳光。“我岳大哥的名字也是你能喊的?你算个什么狗东西!”

韩大公子终于认识到自己的处境。他口齿不清地说道,“岳将军,请救救韩肖贵吧。我快被你的部下打死了。”

岳飞冲吉倩使了个眼色。吉倩一松手,韩大公子终于四肢着地了。他不顾疼痛,刚从地上爬起来,就见岳飞端着酒杯来到了自己身前。

韩大公子吓得以袍袖遮脸,生怕岳飞再抽他几记耳光。岳飞望着韩大公子眼睛,微笑说道,“人必自侮,然后人侮之。人必自贱,然后人贱之。破金兵,你们寸功未立,却在庆功晚宴上大吵大闹。韩公子,今**是自取其辱。带上你的这帮无用书生离开这里吧。走得晚了,我不保证他们不挨打。”

岳飞话音刚落,那群呆若木鸡的书生立即一哄而散。韩肖贵也不敢吱唔,在几个侍女的搀扶下走出了府衙。只是临出门时,用怨毒的目光望了岳飞和吉倩一眼。

第二十八章 义士施全

轰走了韩大公子之后,岳飞方才抱拳对赵不试说道,“赵大人,我弟吉倩向来粗莽,还望大人不要见笑。”

赵不试心中百感交集。但脸上依然挂着笑容。“岳将军说哪里话来。吉将军乃是英雄本色。说句老实话,我受韩大公子的气好久了。今日总算借吉将军之手,给我出了一口恶气。来!我敬吉将军一杯酒。”

吉倩接过酒杯,一饮而尽。然后咧着大嘴说道,“我说赵大人,你是个好官。我知dào

你是个好官。但你太纵容这些书生了。这些只会喝酒放屁的家伙,整天都想着怎么做官,怎么在做官之后糟蹋老百姓,压根不在乎谁给他们官做。如果金狗愿意让他们做官,这帮玩意绝对会投降金狗的。照我说,赵大人应该灭了这帮玩意儿。”

岳飞见吉倩越说越不像话,连忙喝住吉倩。“吉倩休得胡说。赵大人难道还要你来教导吗?还不住口。”

赵不试听了吉倩的话,不但没有发火,而是发出悠悠一声长叹。“鹏举,你不用担心。吉倩说的是实话。我皇宋如今风雨飘摇,何尝不是百年来的重文抑武结的恶果呢?”

说到这里,赵不试不再说话,而是提起一个酒壶,对着壶口就灌上了。一大壶酒被赵不试一口气灌进了肚里,赵不试面色发红,拿袍袖抹了一下嘴角,大声说道,“今朝有酒今朝醉。鹏举,吉倩,诸位将军,今日咱们不醉不归。”

看到一直儒雅斯文的赵不试忽然也变得放Lang不羁,岳飞等人心里不由涌起一阵酸楚。赵不试并非不知朝中情况,可是他依然坚守相州。不为别的,只为了赵宋子弟对中原百姓的那份责任。

岳飞心中激荡,大声说道,“赵大人无愧自己的身份。我敬赵大人一杯酒。只是飞明日就要离开相州,前往太行寻母。还望赵大人不要粗心大意,金狗援军不日即到城下。”

赵不试大笑道,“不需鹏举费心。我自然明白。如今我军士气大振,想必守住城池不费吹灰之力。”

岳飞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自己的担心说了出来。“赵大人,如果金兵再次兵临城下,希望赵大人留意韩大公子。”

赵不试哈哈大笑道,“鹏举担心他会投降金狗?不会的。韩大公子虽然目中无人,其实胆子极小。绝对做不来献城投降那种事的。”

岳飞见赵不试不把自己的提醒放在心上。当下也不再劝。他知dào

赵不试的为难之处。

府衙夜宴一直持续到深夜时分。很多军将都喝得烂醉如泥。只有岳飞吉倩花如玉冉青四人还保持清醒。还有熊飞等背嵬军也没喝醉。岳飞和吉倩没喝醉,是因为酒量大。花如玉和冉清没喝醉,是因为只喝了一点点酒。而背嵬军则根本连酒都没有沾唇。

看到赵不试趴在桌子上烂醉如泥,时不时发出一句长叹,看来在醉乡之中也是满怀心事。岳飞不由摇了摇头,在吩咐府衙下人前来服侍知府后,就领着吉倩等人走出府衙,准bèi

回城外军营。

此时已是夜深人静,大街上可以说是空无一人,只有手持刀枪的士兵在街口来回走动,尽着自己的守城之责。岳飞一行人马走到大街上,立时引起了巡逻兵的注意。认出是岳飞之后,立即有一个守城的巡逻兵头目主动给岳飞头前带路。

这个巡城兵头目还是个半大孩子,顶多十六岁,身形瘦弱,只有一双眼睛极为坚定。他一手抓着自己的长枪,一手替岳飞牵着马缰。

如果是别人这样做,说不定会显得自己极卑微。但这个孩子做起这事来,却是极为自然,并且一点也没有自居下人的神态。好象他和岳飞是极好的朋友,牵马缰不是为了讨好,而是为了送友一程。

岳飞用欣赏地眼神望着这位巡城兵,低声问道,“不知这位小哥怎么称呼?”

巡逻兵转过脸来,紧紧抿住的嘴唇终于露出一丝笑意。“我叫施全。”

岳飞骑在马上的身子猛然一震,大声说道,“你就是施全?”

施全点点头,“我就是施全。岳将军难道认得我吗?”

岳飞不再出声,只是用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施全。吉倩以为施全有什么不对,立即命几个背嵬军围住了施全,只要施全稍有异动,立即格杀勿论。

可是施全什么异动也没有。他有点迷惑地望着岳飞,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见过岳飞。至于背嵬军的刀枪,还不被施全放在心上。他又没有伤害岳飞的心思。所以他相信岳飞也不会伤害他。

岳飞终于回过神来,哈哈大笑道,“果然不愧是义士施全!心志坚定,胆量过人。”说到这里,岳飞跳下马来,拉着施全的手说道,“施将军,加入我护民军可好?”

岳飞公开的招揽施全倒让吉倩等人面面相觑。吉倩心说,这小子虽然看上去有两下子,但也顶多是二流武将。岳大哥怎么会如此重视他呢?

吉倩等人当然不知dào

,在原来的历史上,岳飞遇害之后,名盛一时的岳家军风流云散,各位猛将或苟且自保,或退隐山林,公然为岳飞复仇的,却只有一个不属于岳家军的殿前司小校施全,完全激于义愤,手持斩马刀,欲刺秦桧。当时秦桧因为刚害死岳飞,生怕岳家军将士前来复仇,防备极严,上千精兵前后护卫。但施全一个人,一把刀,一直杀到秦桧轿前,只可惜最后一刀,却劈在铁铸的轿杆之上,让秦桧躲过一劫。施全力竭被杀。

后世的岳效飞最为敬佩的就是施全。所以他也把这份敬意传到了岳飞身上。岳飞在接受岳效飞的记忆之后,一直想找到这位义士施全。今日得偿所愿,当然开口招揽。

可是让岳飞失望的是,施全在听到岳飞的招揽之后,虽然眼睛里闪出莫名的火光,可是随后便缓慢而坚定地摇了摇头。“多谢岳将军青眼相看,施全感激不尽。不过我是相州军士,不会擅投他军的。”

岳飞对施全的拒绝早有预料。像施全这样的义士,都是极为执拗之人,心志极坚定,却又极单纯。这种人,如果让他当将军,绝对是让敌人望而生畏的死士。因为只要你颁下命令,他绝对会不顾一切地去完成,根本不会顾及自己的生死。如今的施全虽然还是个孩子,但也和刺杀秦桧时的施全没什么区别了。

不过岳飞还想再努力一下。“施全,你不想和金狗对战沙场吗?相信我,跟着我们护民军,你肯定会成为杀金狗的名将。”

岳飞的这个诱惑不可谓不大。施全投军,就是因为金兵毁了他的村庄,杀了他的父母。今日出城一战,施全一个人就杀了六个金兵,比相州最大的军将杀得都多。所以才被赵不试赏识,当了个巡城的小队长。如今岳飞说出这句话,施全几乎就要点头答yīng

了。因为守城大半年了,施全已经知dào

,赵不试大人虽是忠肝义胆,但和金兵阵前争胜,实在非赵大人所长。

可是到最后,他还是摇了摇头,坚定地说道,“多谢岳将军美意。施全还是只想做好巡城的工作。”

岳飞拍了拍施全的肩膀,低声说道,“施全,我尊重你的选择。但请你也记住我今天的话。如果他**想和金狗作战,就到应天府找我。”

施全吃惊地问道,“莫非岳将军要离开相州吗?”

岳飞说道,“不错。这次我来相州,就是为了寻找母亲和一对儿女。明日我就要离开相州,去太行山寻找他们了。不过你也不用担心相州安全,我得到宗帅信报,猛将薛广率领一万精兵来援相州,已经快到相州城下了。薛将军英勇善战,有他在相州,就算金兵再卷土重来,薛将军也足以当之。”

第二天,日上三竿之时,岳飞率吉倩等人来到城内,再次向赵不试告辞。本来赵不试知dào

岳飞派人把俘去的金兵战马全部带去开德府了,心中有些不快。不过看到岳飞把几万石粮食全部留给了自己,心中的不快顿时风吹云散。赵不试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他深知相州如今缺粮,毕竟被金兵围了大半年。所以这些粮食可以说是解了相州的燃眉之急。至于战马,就算给了自己,自己真能训liàn

出能和金兵一争短长的骑军吗?肯定不能。再说了,就是岳飞把粮食也都拿走,赵不试也没有什么办法。毕竟破金兵的是护民军,清点战利品的也是护民军。

此时相州大街上站满了百姓。老百姓是知dào

感恩的。他们知dào

是岳飞救了整个相州。如今恩人就要离开相州,自家虽然没东西相送,但前来捧个人场也是可以的。

城中的一些富户乡绅更是紧急给岳飞凑了一份大礼。他们不知从哪里打听到岳飞喜爱苏东坡的字,竟然一口气找来苏东坡的二幅字画,郑重其事地送给岳飞。

岳飞也不客气,当场笑纳。他深知这些富户乡绅见了护民军军威,都有了移居应天府之意。既然如此,如果自己不接受他们的礼物,说不定他们心中反而不安了。

岳飞深知皇宋很多富户,除了韩大公子这种吃祖宗老本的无能之辈,多数都是靠真本事发家致富的,就像李八少一样。这些富户迁去应天府,只会把应天府的影响力向四周辐射。毕竟这些人的生意可是做到了天南地北。

赵不试拱手说道,“赵某在这里预祝岳将军此去太行,一切顺利。还望岳将军转回应天时,再到相州一叙。我要好好感谢岳将军的借兵之恩。”

原来在赵不试的请求之下,岳飞让熊飞领着五十个背嵬军留在相州,暂充赵不试麾下。熊飞等人虽然不想离开自家军帅,可是军令如山,只能遵从。

岳飞拱手说道,“借赵大人吉言。岳飞告辞了。”

岳飞等人离了相州。赵不试率一众同僚站在城门观望一会儿,方才转身回城。只有熊飞领着五十个背嵬军腰杆挺直地站在城头,一直目送岳飞去。

熊飞的脑子里一直回响着岳飞的叮嘱。“熊飞,如果金兵临城,你要派人盯住韩家的人。我怕他们会献城投降。”熊飞不知不觉地握紧了手中雪亮的钢刀。

第二十九章 遇袭卧虎沟

岳飞离开相州的第二天,蒲察石家奴和金十三带着四千精骑杀到了相州城下。可惜他们只看到城头上高悬的耶律马五头颅,以及被洗劫一空的金兵营帐。

蒲察石家奴气得怒火万丈,却也拿相州城没什么办法。毕竟他们都是骑军,又没带攻城的器械。在相州城下逗留了两日,结果就对上了薛广的一万步兵援军。

双方在相州城下一场血战,最终两败俱伤。蒲察石家奴又伤亡近一千骑军,无奈之下,只能率领大军回返卫州。金十三则在中途率百骑离去,不知所踪。

至于薛广所部,一万步兵至少折了三千人。在最危急的时刻,薛广的军队差点崩溃。幸亏薛广率五百骑军勇往直前,亲自冲锋陷阵,身受数创,总算稳住了自家阵脚。赵不试又派熊飞施全领城中一千精兵出城,逼退金军,把薛广接入了相州城。

不提相州城中悲喜交加,再说岳飞一行,离了相州,不过二日,进入了太行山脉。望着绵延天际的苍莽山脉,岳飞百感交集,不由一声长啸。时已九月,秋风刺肤,山路两边发黄的树叶纷纷飘落。

岳飞一行,除了四百多背嵬军,还有罗田二家精选的一百名家丁。二千家丁,金营一战,伤亡过半。可是幸存下来的家丁却都有了精兵的模样。罗田两家因为要举家迁徒,老于世故的田满仓暂时离了护民军,亲自护送家眷前往应天府。罗延庆岳飞本想把罗延庆派往开德府,协助智浃大师和王纲治理地方。但罗延庆却自告奋勇要随岳飞上太行,会一会各路好汉。

这两天行军,罗延庆一直手持双铁枪,前头开路。他剽悍的体形让一些趴在山头窥探的散兵游匪自惭形秽,压根不敢动其他念头。

吉倩用手指着罗延庆的背影,对岳飞说道,“岳大哥,罗延庆真是一员悍将。”

岳飞点点头,“不错。此人虽是世家子弟,但却没有其他世家子弟的恶习,重义轻生,算得上是真好汉。”

其实要论起对太行山地形的熟悉,罗延庆绝对比不上吉倩。要知dào

吉倩在太行山做过几年山大王,也曾率领着数千小弟在山中耀武扬威。如果不是岳飞说动吉倩下山,还不定此刻的吉倩正躲在哪处山寨喝酒呢。

岳飞对太行山也不算陌生。在收服吉倩时,岳飞对太行山地形很是下了一番功夫研究。只是自从相州从军,无论是岳飞,还是吉倩,都有两年没有踏上太行山脉了。

如今旧景重逢,两人自然是心情复杂。特别是吉倩,进入太行山,他就开始寻找自己熟识的山民人家。可是他找了三家在山岭僻静处的山民,却发xiàn

草屋早已倾塌,人迹全无。

吉倩渐渐收了那份访朋问友的心情,开始注意起周围山头情景。此时的太行山里至少聚集了上百万流民。几乎每个地形险要的小山头,都会有山寨式的营寨出现。流民之中,有英雄好汉,自然也有打家劫舍无所不为的山匪恶棍。

不过无论是哪种流民,当他们望见岳飞的人马,只会倒吸一口冷气,然后关紧寨门,绝对不会生出抢劫的念头。因为这五百人马实在是太拉风了。不但是背嵬军杀气腾腾,就连前头开路的一百家丁,也个个都披着铁甲,威风凛凛。当然,让这些山寨如临大敌的则是背嵬军挑起的一杆大旗。斗大的“岳”字随着山风猎猎作响。如果放在半月之前,太行山好汉才不会在乎一杆岳姓大旗,早就联合十几家小山寨挡在山路上,抢马夺甲了。

可是如今他们看到这个“岳”字,立即就明白,这肯定就是那支以四百人破金兵七千的护民军了。什么,你想打这支军队的主意?你知不知dào

这支军队的主将乃是汤阴县的岳无dí

,一杆大枪,天下无对。你想打他的主意,还不如从太行山的最高处跳下去摔死。那样你只会拖累你一个,如果你打了岳无dí

的主意,整个山寨都要被你拖累。

正因为如此,所以岳飞一行人深入太行山近百里了,依然没有碰见一点危险。甚至有英雄好汉还赤手空拳地拦在山路上,要拜见岳飞,以表敬意。

面对这些英雄好汉,岳飞无不是亲自下马,平等相待。岳飞认为,这些小山寨虽然多则几百人,少则几十人,几乎没有什么战斗力,但这些山寨首领却都是不肯降金做走狗的铁汉子,就算武艺差点,也值得结交。

进入太行山的第三天,离二龙山已经不足二十里了。正值中午,岳飞的人马走进了一条宽达数丈的山沟。这山谷名叫杀虎沟,沟内乱石丛生,两边山高百丈,陡峭无比。如果被人在这里打了埋伏,那就万事皆休。

虽然这几天只有前来向岳飞表示敬意的好汉,却没有胆敢露出贪婪念头的山贼。但岳飞却丝毫不敢大意。要知dào

太行山不比平原旷野,万一不小心,被人困在死地绝地,可就万事皆休。而这条杀虎沟就是这样的死地。

背嵬军进入杀虎沟之前,罗延庆已经领着家丁深入山沟数里,没有发xiàn

什么危险。岳飞又派了十几个背嵬军前面探路,方才领着四百背嵬军走进了杀虎沟。

秋天的阳光洒在两边陡峭的山壁上,也洒在沟中行走的军马身上。山壁沉默无声,山沟中行走的军马也几乎是沉默的,只有那些山间不惧秋寒不肯迁徒的鸟雀们不时发出一阵鸣叫。

杀虎沟共有十里长短,过了杀虎沟,行不多远,就是二龙山。岳飞一边行走,一边思索,见了牛皋董先二人,该当如何说服他们?

在原来的历史上,他俩要在数年之后才投到自己麾下。如今自己能不能提前收服这两员猛将呢?还有,不知自己的母亲住在什么地方。云儿和银瓶也不知长多高了。

岳飞正在沉思,忽听两边的山谷上传来几声尖锐的口哨声。接着有人影出现在山谷之上,紧接着就是一块块大石从天而降。

岳飞吉倩几乎同时大喊,“有埋伏!弟兄们小心。贴着山谷。”幸亏背嵬军都是百战老兵,罗延庆的家丁也都是精悍之辈,反应敏捷,一听到山上口哨响起,就知不妙,纷纷牵着马往山根处躲避。

纵然如此,还是有十几个士兵躲避不及,或者运气不好,被从天而降的石头当场砸死。

岳飞刚刚躲到山根,抬头一看,却见冉青还愣在那里。此时正有一块至少有上百斤重的大石头从高空呼啸而下。一向机灵的冉青这会儿却被吓傻了。

此时其他人也发xiàn

了冉青的危险,纷纷大叫,“冉姑娘,快躲到山根下来。”其中花如玉的嗓门最大,“妹妹,快跑。快跑。”

无奈冉青因为看到一个雄壮的背嵬军士被一块大石头当场砸成碎片,双腿都有点发软,根本无法走路。她用绝望的目光望着呼啸而下的巨石,似乎已经认命。

岳飞忽然深吸一口气,提着自己的丈八铁枪,往前跑了二步,纵身而起,长啸一声,铁枪如电,刺在那块巨石之上。只听嘶的一声,枪尖深入巨石尺许,直线下坠的巨石忽然横着飞了出去。

岳飞此时已经撒枪,身子落地,抱着冉青,一个箭步,直接跳出一丈多远,正好躲在一块较安全的山根下。直到此时,数百背嵬军方才发出震天价一声惊呼。

刚才岳飞其实是在冒险,要知dào

上百斤重的石头从百丈高处落下,重力加速度,至少有数千斤力量,根本不是人力所能阻挡。但岳飞眼见冉青即将血溅当场,竟然刺出了天神下凡的一枪。

吉倩用崇拜的眼神望着岳飞,对身边的花如玉说道,“你看到了吧?这才是岳大哥的真实水平。绝对的天下无dí

,天下无dí

啊。”

一向喜欢和吉倩斗嘴的花如玉这时却不再斗嘴了。她的眼睛也是亮晶晶的,看来也是被岳飞这一枪给震住了。花如玉一向认为,岳飞的武功可能比自己高一点,但也不会高上太多。但就从今日这一枪来看,自己根本挡不住岳飞一招。

花如玉却不知dào

,岳飞这一枪实在是超水平发挥,把人体的潜能都给逼了出来。就在将士们大声喝彩的同时,岳飞却感觉胸口憋闷,双手也一直在发抖,一边深吸了几口气,方才恢复正常。

此时的冉青似乎还没有从惊吓中清醒过来,也不说话,双眼只是痴痴地望着岳飞。岳飞看到冉青这幅模样,不由更是生气,大声说道,“冉姑娘,你平时那么机灵,怎么今日却糊涂了。你知不知dào

刚才你就差那么一点点,就会变成死人了。如果你再这么迟钝,我只能让你退出背嵬军了。”

冉青的眼睛里忽然有泪涌出。岳飞最怕女人哭,一看冉青眼泪汪汪的可怜样子,顿时手足无措,喊花如玉过来照顾冉青。

此时山上已经没有巨石掉下来了,但杀虎沟前面似乎传来了厮杀之声。岳飞深知对方既然处心积虑地在山谷高处埋伏人投掷巨石,自然不可能就为了吓自己一跳。肯定会在背嵬军阵形散乱的时候发动进攻。此时显然是罗延庆正率领家丁抵挡来袭敌人。自己必须迅速到前方看看。

岳飞招呼上吉倩,领着数十个背嵬军踩着乱石,迅速突向山谷前方。其他的背嵬军,则在花如玉冉青的指挥下,牵着战马,缓缓前行。

但是背嵬军刚刚整队,两边山谷上又是一阵乱石滚动,再次把数百背嵬军逼在了山根之下。冉青此时已经恢复了镇静,她望了望两边山谷,咬牙说道,“看来这波贼子处心积虑,要把我们灭在这里了。花将军,我们不能躲在这里了。依我之见,我们暂且舍去战马,然后贴着山根前行,无论如何,先摸出这条杀虎沟再说。”

第三十章 李成的野望

岳飞和吉倩领着数十个背嵬军赶到厮杀之处时,却发xiàn

罗延庆精挑细选的一百名精锐家丁已经倒下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也是伤痕累累,危险之极。埋伏在这里的敌人虽然只有百余名,但却个个身手敏捷,看衣着打扮,兵器样式,分明都是江湖汉子。

这些人全都穿着黑衣,单兵技艺极好,单打独斗,正是他们最爱的战斗方式。如果让罗延庆的百名家丁,结成方阵,这些江湖汉子未必能占上风。但他们就是趁着家丁们躲避巨石乱了阵脚的时候,突然冲出,家丁们仓猝应战,损失惨重。

罗延庆看这些人来势凶猛,下手狠毒,上来一句话也不说,就大开杀戒,不由大怒,提着双铁枪冲到最前面。双枪如龙,迅速刺死五六个黑衣汉子。

黑衣汉子见罗延庆如此凶猛,气势不由一滞。家丁们则纷纷缓过气来,三人一组,或者五人一组,摆出了散兵阵势。正在此时,忽听沟外一声怒喝,“一帮废物!给我闪开!让我来会会这双枪将!”

话音刚落,一条长大汉子,双手各持一把钢刀,突前而出,来战罗延庆。这汉子刀法极高,双刀舞到酣处,只见两片雪亮的刀光上下飞舞,刀刀直逼罗延庆要害。

罗延庆想不到来人武功如此高超,双枪左遮右挡,却是步步后退,明显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了。

黑衣人见主将如此勇猛,士气再次高涨,开始围杀这些家丁。不过这些刚和金兵血战一场的家丁一旦定下神来,组成小阵,就再也不惧这些江湖汉子。虽然落了下风,却也能支撑。

但是罗延庆却明显地支撑不下去了。使双刀的大汉武功明显高了一筹,罗延庆勉强支撑了十几个回合,左手上就挨了一刀,铁枪坠地。

只剩下一杆枪的罗延庆更是危险。但是罗延庆咬牙死拼,再也不肯后退一步。对黑衣人的双刀不避不让,出手就是同归于尽的招数。

罗延庆之所以不退,是因为他认为自己先行入沟,却没有发xiàn

有埋伏,结果让岳飞等人也身处险境,罗延庆认为罪在自身,如今不知岳飞等人在巨石下伤亡如何。但只要自己能挡住这波敌人一会儿,就能给岳飞等人多一点准bèi

时间。

大汉显然也明白罗延庆的想法,不由冷笑道,“罗延庆,你不用胡思乱想了。今天你和岳飞都要死。吃我一刀。”喊出这一声,他用右手刀挡开罗延庆同归于尽的铁枪,左手刀自上而下,一刀劈斩,竟想把罗延庆劈成两半。

罗延庆闪躲不及,不禁瞪大眼睛,望着离自己肩膀越来越近的钢刀。罗延庆本是悍不畏死之辈,如今虽然技不如人,但想让他闭着眼睛死,老天爷也做不到。

就在这里,一枝长箭挟着劲风而来,正射在黑衣大汉的左手钢刀之上。黑衣大汉的全力一刀,竟被这支铁箭射歪了。罗延庆趁此良机,向后退了一大步,回身一望,正看见岳飞手执铁胎弓,站在数丈之外。罗延庆心头一热,大声说道,“末将无能,未能发xiàn

敌人埋伏,请岳帅治罪。”

岳飞走上前来,拍了拍罗延庆肩膀,大声说道,“罗将军,这只是敌人过于奸诈,不是你的错。再说了,我们现在还没败呢。”说到这里,岳飞忽然双目直视黑衣大汉,大声说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在杀虎沟暗杀岳某?”

黑衣大汉忽然仰天大笑,神态极为嚣张狂妄。“你就是岳飞?听说你武功极高,自称无dí

。可惜的是,今**遇见了我,只能俯首称臣了。”

岳飞一皱眉头,把手中铁胎弓交给一名背嵬军,同时把铁枪接了过来,望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家丁尸体,岳飞厉声说道,“阁下到底何人也?报上名来,省得我铁枪之下再多一个无名之鬼。”

黑衣大汉森然道,“在下李成!”

李成一报上自己的大名,罗延庆和吉倩都是吃了一惊。李成在绿林道上极为有名,自称天王,手下有上万人马。不过数月前领军投了宗泽,如今大军驻扎在汴梁祥符县。

岳飞拿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黑衣大汉,不确定地问道,“你是李成?你不是应该在汴梁吗?我听说你已投在宗帅麾下,如今竟来杀虎沟袭击我等,莫非大名鼎鼎的双刀将也降了金狗吗?”

李成大笑,手中双刀互撞,发出嘡啷啷一声脆响。“金狗算什么东西?北方蛮夷,早晚我必灭之。”

吉倩在后面叫道,“李成,既然你也杀金狗,我们也杀金狗,为什么要来谋害我等?你投了宗帅,我们也投了宗帅,今**唱的到底是哪出戏?”

李成用欣赏地眼神望了吉倩一眼,大声说道,“你就是吉倩吉大胆?我也听过你的大名,也算是太行山上有数好汉。何不投到我李成麾下,助我共建大业,有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包括那个使双枪的,只要愿意降我,我绝对举双手欢迎。你们意下如何?”

李成如此招揽吉倩罗延庆,明显地把眼前的岳飞当成了死人。吉倩大骂道,“李成,你也想招我吉倩。那我明确告sù

你,你不配。”

罗延庆更是干脆,直接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倒是岳飞明白了李成为何来此。从李成的话语里,就知dào

此人已经如历史上记载的一样,已经有了自立之心,准bèi

借着天下大乱,逐鹿中原。李成声势最大时,也曾占据江淮一带,拥兵数十万,自称皇帝。因为被岳飞屡次击败,才撤去帝号,降了刘豫。

这些东西全都来自岳效飞的记忆,如今的岳飞可谓未卜先知。可是李成今日突然出现在这里,还是让岳飞心中暗惊。因为李成造反是在宗泽死后,也就是说,应该是在明年六月之后。如今李成出现在这里,再次给岳飞一个提醒,岳效飞的记忆已经不再可靠。因为护民军在应天的崛起,是在历史上没有发生过的事件。如今的中原,已经不再是原来的那个中原了。

李成见招揽吉倩失败,也不生气,对岳飞大声说道,“陶仙长说得果然不错。我李成想做天子,必须先除掉你。来吧,岳飞,我是真龙天子,你是人间猛虎,今日我二人就在杀虎沟来一个龙虎斗。”

吉倩破口大骂道,“放你妈的屁。岳大哥才是真龙。你李成才是一条猛虎。如今这杀虎沟,正是为你而设。”

不要怪吉倩乱说。世人迷信,总把偶然发生的附会成命中注定。比如庞统死于落凤坡,冉闵死于绝龙岭一样。所以吉倩见李成把岳飞称为猛虎,再想到这条沟的名字,顿感不祥,才口不择言乱骂。

岳飞却根本不把这些东西放在心上。所谓真龙天子,天命之主,不过都是江湖术士骗人的鬼话。可惜这些鬼话深入人心。看到自命英雄的李成如今也变成这幅模样,岳飞不由感到好笑。“李成,我岳飞不是真龙,也不是猛虎,我岳飞是一个凡人,并且也只想做一个凡人。你说的那些龙啊虎啊,在我看来,都是禽兽。再伟大的禽兽也只是禽兽。今**害我士兵数十人,我不管你是龙还是虎,今**都要死在这里。”

“废话少说。岳飞,拿命来吧。”李成手持双刀,直扑岳飞。岳飞大枪一抖,一个碗大的枪花直取李成胸膛。李成不往后退,也不拿刀阻拦,反而一伏身子,贴着岳飞的大枪杆子,向前疾冲。

李成的双刀都是短兵器,岳飞的大枪却是超长的兵器,如果李成不能冲到岳飞近前,绝对是有败无胜。但如果李成可以冲近岳飞,那么岳飞就会很难应付。要知dào

一寸短,一寸险。一般使枪的高手在比武之时,都会特别控zhì

距离。毕竟大枪远战乃兵器之王,但论起近战威力,却连一把匕首都比不上。

李成打得正是贴身近战的如意算盘。可是岳飞一枪走空,并不慌张,大枪改直刺为斜向下砸,鸡蛋粗的大枪杆子挟着风声,砸向李成后背。只要砸实了,李成下半辈子就算废了。

但李成在前冲之时,已经想到了岳飞如何应付。他依然不使用双刀招架,反而把身子几乎伏到地面,一个前扑,就到了岳飞脚前。岳飞的这一枪再次走空了。

此时李成离岳飞不到三尺。李成心中大喜,以为胜局已定,腰身如弓,忽然弹起,在弹起的过程中,左手刀横扫,直取岳飞脚踝,右手刀上撩,想把岳飞开肠破肚。

见到如此情景,背后观战的罗延庆和家丁不由惊叫一声。倒是吉倩,依然老神在在地站在那里。在吉倩看来,就算是奇侠金台复生,也不可能在一招之内放倒岳飞。更别说李成了。

果不其然,岳飞单手持枪,左手的大枪尾巴向下一沉,格开了李成的左手刀,同时右拳击出,竟然一拳打在李成的右手刀上。

当然了,岳飞可不是刀枪不入的超人。他这一拳,可不是对着李成的刀尖而去,而是对着钢刀的铡面。

李成见自己的右手刀竟被岳飞一拳荡开,不由大叫一声,“来得好。”此时两人距离不过一尺,几乎是眼睛贴着眼睛,鼻子贴着鼻子。李成借着右手刀向外荡开的时候,右肘一屈,直捣岳飞胸膛。

岳飞身子忽然后仰,在躲避李成杀招的同时,一个正蹬腿,正好踹在李成的肚子上。看似仓猝起脚,但威力奇大,身高体壮的李成竟被踢出一丈开外。

吉倩拍手叫道,“踢得好。李成,我岳大哥这一脚滋味如何?”

李成果然不愧天王之号。岳飞平时在训liàn

这一腿时,能把手腕粗的槐树踢断,如今踹在李成肚子上,竟然只让李成弯了一会儿腰,立即直起腰来,手中双刀舞了个刀花,见岳飞没有乘胜攻击,方才长出一口气。

他没有理会吉倩的调侃,双眼狼一样地盯着岳飞,厉声说道,“果然好功夫。今日是我李成数年来第一次败于人手。若放在平日,我李成自会甘拜下风。但是陶仙长既然说你是我命中大敌,今日我不杀你,来日必败走乌江。岳飞,今天就算你有通天之能,也难逃活命。”

岳飞冷笑道,“你不杀我,我也要杀你,为我丧生在巨石下的弟兄们报仇。你不过百余人马,也敢妄称大言,可知今日过后,李天王的名号就要从江湖上抹去了。”

李成一打手势,身后的几个黑衣大汉忽然吹响手中的号角。号角声中,杀虎沟外忽然涌出上千黑衣军马。

第三十一章 妖道陶子思

李成手下吹响的号角声不但让埋伏在沟外的近千黑衣人听见,也让卧虎沟上面的一个道士听见了。这道士大约四十来岁,面如冠玉,双眼细长,乍一看总像是眯着一样,但若细看,就会看到此人的眼神极为深沉。

他身上披着一件洁白如云的道袍,手里挥着一把比道袍更加洁白的鹅毛扇,绝对的仙风道骨,世外高人之态。不过他此刻做的却是一件极卑鄙的事。他正在指挥近百个穿着灰色道袍的小道士往杀虎沟里丢石头,一边悲天悯人地说道,“这岳飞乃是猛虎转世,如果不在此地灭了他,将来整个中原要有多少人死于他手啊。今日我陶子思上秉天意,下承民情,要在杀虎沟,为天下苍生做一件大善事啊。”

陶子思的语气里,有着掩藏不住的得yì

。陶子思本是一个游荡江湖的道人。此人会一些巧妙的幻术,能在冬日上天摘桃子,能在夏日让池水结冰。所以在朝野之间也算是小有名气,很多人都认为陶子思乃是有道之士,不日就将羽化成仙。却没有一个人知dào

陶子思的真实身份却是九尾狐组织的老五。

在岳飞出现之前,九尾狐做事一向无往不利。欲乱江南,江南方腊起义。欲乱中原,汴梁二帝被俘。可是自从岳飞率领一干弟兄在应天府崛起,九尾狐在短短半月之间,竟然遭遇了莫大的损失。先是排行老八的活神仙陈古铜起兵失败,被周义孟林所杀。紧接着就是金二死于伏羲观,郭京叛出九尾狐。虽然这些死去的人马都会被立即补齐,比如阿弥佗佛教如今已经选出了新教主,死去的金二也找到了新的替代人,追杀郭京的杀手已经派出去,但使九尾狐遭受损失的岳飞周义却还都活得好好的。

上个月,尚在汴梁的陶子思接到老大的暗信,指示陶子思设计分散宗泽的军队,并想法杀掉岳飞。陶子思接令之后,想了一下,就把目标放在了双刀李成身上。

宗泽号令两河近百路义军,投到汴梁的义军人数至少有四十万人。但陶子思明白,真zhèng

能和女真人一较短长的义军也就那么几家,河东李成,相州曹成,清风岭张用,以及曾经纵横淮南的大盗戚方,大盗孔彦舟五路人马。这几个人麾下都有上万人马,帐下猛将无数,虽然真心归顺宗泽,但在仇视义军的副留守杜充的不断压制下,心中也有不少怨气。

其实陶子思最想劝反的是相州曹成,但因为他想用劝反的人马来杀岳飞,而曹成则和岳飞是同州之人,陶子思生怕曹成和岳飞有什么瓜葛,所以犹豫再三,还是把目标放在了河东李成身上。

李成此人对自己的武功极为自负,号称天王,手中双刀,向来没有三合之将。投到宗泽麾下之后,宗泽也极为欣赏李成,给了他一个统制官,让他去防守洛阳汜水关。

陶子思到了汜水关,略施小术,就说服了李成。陶子思说动李成的术法极为简单,就是让李成站在一面大铜镜面前,铜镜里显示出的李成却是身穿龙袍,俨然帝王模样。

就在李成瞠目结舌时,陶子思不失时机地劝道,“李天王既是真龙之身,如今天下鼎革,正是中原逐鹿之时。李天王何不乘时而起,仗手中刀,以平天下?”

李成埋藏在内心深处的野心被陶子思激起,慨然言道,“大丈夫生于世上,生不能九鼎食,死也当九鼎烹!不过如今赵宋皇家余威犹在,宗帅坐镇中原,恐怕不是起事的好时机啊。”

陶子思掐动手指,悠然笑道,“据我夜观天象,宗泽老矣,不久必命归黄泉。到时候中原无主,杜充小人也,不足以统领中原豪杰,到那时,才是天王起事之秋。不过如今天王也不能坐等汜水关。因为根据星象透漏的天机,李天王的宿命之敌不是宗泽,不是金人,不是新登基的康王,而是如今在应天府呼风唤雨的岳飞!”

李成急问道,“还请陶仙长细细说来。”

陶子思一摆手中的鹅毛扇,神mì

莫测地说道,“李天王有所不知。你的真身乃是黄河中的一条金龙。而那岳飞真身,却是太行山上的一条成精猛虎。这猛虎极是凶恶,总是在月明之夜,守在黄河龙门,专门和意欲飞上九天的金龙撕咬。所以这条金龙迟迟不能飞上九天,天王也迟迟不能登基为帝。如果没有这条猛虎精作梗,想必天王早已荣登九五了。”

可怜李成,也是天下知名英雄,江湖有数好汉,却被陶子思一番鬼话说得怒发冲冠,破口大骂道,“这猛虎极是可恶!陶仙长,我现在就选精兵一千,携带强弓硬弩,前往太行捕杀这成精猛虎。”

陶子思摇头笑道,“李天王有所不知。无论这金龙还是猛虎,都不是凡夫俗子肉眼可见。你如今唯一该做的却是设法杀掉岳飞。这岳飞乃是猛虎精的人间化身,只要杀掉岳飞,那猛虎精自然身死荒山,到时明月在天,金龙飞腾,天王飞升之日到矣。”

李成虽然被陶子思忽悠成了弱智儿童,但让他公然领兵离开汜水关,前往应天府,他却还没有这个胆子。要知dào

宗泽坐镇汴梁,数万精兵根本不是李成可以招惹的。再说岳飞在应天府根基已牢,李成虽然自负,却也没信心搞数百里的长途奔袭。

此时陶子思又给李成出了个主意。他说自己早已算出,猛虎精岳飞因为离了太行山,法力减弱,绝对会在近日返回太行行。到时候只须如此如此,就可把岳飞杀死。

李成听后大喜,当即选了千余精兵,和陶子思一起,偷偷潜入太行山。陶子思并不是只会装神弄鬼,在九尾狐组织中,陶子思经常被人称为军师的。

此人通过应天府送来的情报,再结合岳飞到达开德府和相州城的时间,早已推算出背嵬军的行军速度。相州城中也有九尾狐的情报人员,在岳飞刚刚离开相州,就已经放飞了手中的信鸽。

陶子思根据信鸽情报,在杀虎沟精心设下埋伏。岳飞行军虽然小心,但因为数日无事,眼看又到了二龙山,一时大意,竟被陶子思困在了杀虎沟中。

陶子思深知,只要自己不停地往沟里扔石头,就会打乱背嵬军队形。到时候李成再以上千精兵杀入沟内,岳飞就算有通天之能,也难逃大劫。

可是陶子思虽然精于计算,却没有算到李成竟然笨到和岳飞单打独斗。更没有算到被岳飞踢了一脚的李成竟然吹响了号角。

号角声一起,陶子思脸色就变了。他望了一眼二龙山方向,愤然骂道,“竖子果然不足与谋!”

原来陶子思早和李成说过,这里离二龙山不足十里,一切行动俱要小心,千万不可惊动了二龙山的好汉。虽然号角声可能传不出十里远,但万一让二龙山撒在山外的斥候听到,也是大大不妙。

李成当时满口答yīng

,一定不会吹响号角,也不会让岳飞的人马吹响号角。谁知战斗刚刚开始,李成就把陶子思的叮嘱抛之脑后了。

虽然这有李成被岳飞踢了一脚的原因,但根本原因,却在李成早已自视真龙天子,认为二龙山的牛皋董先根本不足为惧。只要杀了岳飞这个猛虎精,天下好汉都会归顺于我。

不提陶子思在山谷上痛骂李成,且说岳飞等人,一见李成伏兵足有近千人,当即率兵后退。罗延庆领着仅剩的四五十名家丁先撤,背嵬军紧退其后,殿后的却是岳飞吉倩二人。

岳飞把大枪交给吉倩,摘下铁胎弓,连发七箭,射死了七个黑衣大汉。岳飞之所以不射李成,是知dào

以李成之能,必须挡住自己的弓箭。而这些黑衣大汉,就没有李成的能耐了。

正如岳飞所料,七个黑衣大汉栽倒在地,顿时让涌过来的黑衣人气势一落。但李成也是枭雄之性,见手下军兵畏缩不前,当即挥刀,连斩二员亲将。然后用带血的雪花刀一指岳飞,厉声喝道,“诸军且奋力向前。有杀岳飞者,赏银千两,官升三级。畏缩不前者,斩首示众。”

埋伏在山沟的黑衣大汉都是李成麾下精兵,虽然有点畏惧岳飞神箭,但己方足有千人,岳飞再厉害,也挡不住这么多人的进攻。所以各持刀枪,大声叫嚣着往上冲。也有善射之兵,拉开弓箭,来射岳飞吉倩。无奈他们的弓箭没有岳飞的射程远,要知dào

岳飞十六岁时,就可以拉开三石的大弓。如今二十五岁,无论是武功还是力qì

,都在人生巅峰。手中的铁胎弓可射二百四十步远,岂是李成手下这些小兵所能匹敌的。

岳飞再次连发五箭,再次射死五名黑衣大汉。看到黑衣大汉越冲越近,岳飞当即不再射箭,和吉倩二人迅速后退,去和花如玉等人汇合。

李成见岳飞一直后退,早明白了岳飞心意。李成心说,“岳飞啊岳飞。你虽然有四五百人,可是在陶仙长的乱石之下,你那些人马不过是些散兵游勇,怎挡得住我雷霆一击。陶仙长说得不错,杀虎沟正是你这条猛虎精的绝命之地。”

李成振臂大呼,领着千余人马杀到了数百背嵬军面前。如果背嵬军可以上马的话,一个冲锋就可以击溃李成的人马。但此时的背嵬军不但不能上马,甚至连整合队形都不能做到。

陶子思自从听到李成号角,虽然暗骂李成不足成事,但也知dào

李成已经发动了全力进攻,所以也命令手下几十个累得气喘吁吁的小道士加紧往沟里扔石头,坚决不能让背嵬军形成队列。

在高空不断掉下的石头里,背嵬军再骁勇善战,也构不成阵势。散兵游勇再厉害,也不是进退有序军队的对手。此刻的背嵬军也是一样。在李成的军兵和高空石头的双重进攻下,背嵬军竟然被打得混乱起来。幸亏高空的石头只能封住背嵬军退路,毕竟如果往交战的地方扔,估计李成的人马也会被砸得全线崩溃。正因为如此,背嵬军虽然落了下风,但在岳飞吉倩罗延庆花如玉四员猛将的率领下,依然挡住了李成人马的轮番冲击。

陶子思忽然有种恐惧。因为他细长的眼睛已经看到,远处的二龙山上似乎有人马下来了。

第三十二章 双雄

陶子思的担忧是正确的,李成的号角一响,二龙山撒在山外数里的斥候就听见了。这些斥候用自己特有的口哨声,一个接一个地把有敌来犯的口号传到了二龙山上。

朝歌镇一战,牛皋董先虽然损失很大,但收获也很大。至少一战过后,回山的义军明显变了模样。和金兵血战一天,让这些义军不再畏惧金兵。在他们看来,金兵不过如此,挨一刀照样会死,中一箭照样会亡。

牛皋董先对义军的改变极为欢喜。他们二人都是天生的将领,表面粗莽,但论起打仗,却是各有机巧。特别是牛皋,在《说岳全传》上好象只是个福将,其实完全是胡扯。真实的牛皋统兵之能绝对不亚于岳飞。他曾经独力在京东西路抗军,屡破金军,连完颜宗弼也数次败在他的手下。投靠岳飞后,有次张宪和徐庆攻打随州,月余不能下。牛皋率军前往,携三日粮,至随州,二天就攻下来了。

义军们的精神状态虽然提高了许多,但牛皋反而更加小心。他深知金兵不会放过自己,肯定会派兵前来攻打,所以把精明能干的斥候撒到山下数里远近。斥候们的口哨传到山上时,牛皋和董先正在大帐里饮酒。牛通和岳云则成了牛皋的酒童,正在轮番给牛皋倒酒。两个人还时不时地挤眉弄眼地偷喝上一口。结果就是牛皋还没醉,这两个小家伙有点原地晃悠了。

听到斥候们的警报,牛皋把酒杯啪的一声摔到地上,大声喝道,“是杀虎沟传来的警报声。奶奶的,莫非是金狗杀来了?老子歇了几天,手早就痒了。董贤弟,咱们下山去,会一会金狗再说。”

董先侧耳细听了一下,疑惑地说道,“牛大哥,蒲察石家奴不应该这么快就杀到二龙山啊。莫非是岳飞到了?”

牛皋的眼睛亮了一下。“不管是谁来了,反正到了咱二龙山下,咱们就不能守在山上。坐以待毙可不是咱们兄弟的风格。”

岳云本来都有点喝醉了,但一听董先说起父亲的名字,赶紧摇摇小脑瓜,清醒过来。他兴奋地叫道,“牛大叔,董二叔,我爹来了,我要去见他。”

牛皋笑道,“来者是敌是友还分不清呢。你还是和牛通歇在山上,等好消息就行了。如果是你爹来了,我把他擒到山上来见你。”

岳云一听这话就生气了,大声说道,“牛大叔,你别吹牛了。你肯定不是我爹对手。”

牛皋说,“为什么?我们没有交过手,你怎么知dào

我不行?”

岳云摇头晃脑地说道,“有其子,必有其父嘛。牛通都不是我的对手,你怎么会是我爹的对手呢。”岳云最近一阵子跟着表哥高会民,也学了一些文人的词,感觉说起来很是带劲。

牛通在旁边嘀嘀咕咕,似乎在说要和岳云再较量较量。董先却多了一个心眼,劝牛皋带上岳云高会民。“牛大哥,金兵之威猛我们也见识过了。岳飞能破金兵,想必真有些能耐。我们这二龙山可是从霍锐手里抢过来的。为免双方一见面刀兵相见,我们还是带上岳云比较好。”

牛皋立即明白了董先的意思。带上岳云,不是为了让岳云做人质,而是为了让岳云告sù

岳飞,自己没杀霍锐,也没伤害霍锐山寨里的老弱。要不然双方一见面,可能就是一场血战。牛皋虽不惧岳飞,可是如今双方的大敌却是金狗。同为中原豪杰,如果自相残杀,岂不让金狗坐收渔翁之利?

牛皋董先带上牛通岳云,走出大帐,一声令下,迅速点齐了八百壮士,向着杀虎沟方向杀去。

八百壮士是牛皋董先的战略力量,在朝歌镇虽然折了二百多,但回山之后,立即又从万余义军中选出了二百多人。八百壮士的训liàn

极为刻苦,白日持矛训liàn

,夜晚披甲而眠。可以说这八百人的战力绝对超过剩余的万余义军。牛皋董先当然想把所有的义军都训liàn

成壮士,无奈二龙山上没那么多精甲,也没那么多粮食肉类来消耗。

从二龙山到杀虎沟,十里远近的山路,换了一般军队,估计要走上一个时辰。但牛皋董先的人马不过半个时辰就到了杀虎沟外围。

此时沟内杀声正酣。牛皋当即断定,“肯定是金狗和岳飞在杀虎沟相遇,双方干上了。”率领人马正要杀进沟去,却见一彪黑衣人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

这群黑衣人虽是败兵之将,不过光看其衣甲,就知也不是一般军队。牛皋不待他们冲出杀虎沟,就拔出双锏,大喝一声,“降者免死!”

黑衣人见牛皋等人衣甲鲜明,身材雄壮,杀气腾腾,哪里还敢顽抗,纷纷跪下投降。就在这时,沟里又杀出一员猛将,一脸大胡子,手里同样提着黑沉沉的双锏,正在大开杀戒。看到尚未跪在地上的黑衣人,搂头盖脑就是一锏。

牛皋一看有点不乐意了。心说这些人已经投降我了,那就是我牛皋的人了。你这个莽汉怎么能不经过我的同意就杀我的人呢?

牛皋大喝一声,“兀那使锏的莽汉,你是什么人,胆敢妄杀我的士卒?”

大胡子又是一锏,砸死了一个穿着将官衣服的黑衣人,抬头一看,才发xiàn

沟外还堵着数百精兵,为首两员大将一个使双锏,一个使大刀。使双锏的大汉正在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

大胡子哈哈大笑。“你的人马?好啊,原来你也是李成狗贼派来的人。李成狗贼已被我大哥生擒。你们竟然还敢堵在这里。来来来,有胆的话,接你吉爷一锏再说。”

这大汉正是吉倩。

风水轮流转。直到今日,李成才对此话深有体会。他率领上千人马,在陶子思飞来巨石的协助下,正压着背嵬军打。背嵬军虽然无法集结,显露败向,但却是败而不乱,败而不退。几丈宽的杀虎沟,让背嵬军无法纵马驰骋,但也让岳飞的丈八铁枪找到了用武之地。岳飞守在最前面,一杆铁枪使发了性,竟然堵住了整条杀虎沟。李成手下的勇士叫喊着往前冲,然后迅速倒地死亡。没有人能接住岳飞一枪。

李成见势不妙,顿时强忍住肚子上的痛楚,手舞双刀,再次和岳飞战在一处。李成想用自己来拖住岳飞,让部下人马越过岳飞,先消灭背嵬军,然后再合围岳飞。

李成的武艺确实不凡。刚才之所以被岳飞一脚踢翻,是因为求胜心切。如今他打下算盘,稳扎稳打,竟然和岳飞打了十几个回合,方才被岳飞枪杆子打在左手臂上,败下阵来。

李成却不知dào

他的失败给手下带来多大的失望。一向战无不胜的李天王今日竟然接连二次败在岳飞手下,这让他的部下十分沮丧,认为连李天王都不是岳飞对手,其他人更不用说了。

李成当然也明白这一点。可是他已经没有上前和岳飞单挑的勇气了。他手中双刀,一向擅破长枪。没想到今日在岳飞的大枪之下,双刀竟成了无用之物。

李成的人马士气低沉,背嵬军则是士气高涨,看到自家统帅一条大枪遮住了整条杀虎沟,所有军士都是热血沸腾。当然,只凭岳飞一人,还不足以反败为胜。但给了李成致命一击的不是岳飞,而是信誓旦旦要让李成做皇帝的陶子思陶大仙长。

陶子思从游说李成的那一刻,就是把李成当成九尾狐的一把刀。如果有什么不测的危险,陶子思当然会把这把刀弃之沟壑。二龙山人马一下来,陶子思就果duàn

命令手下的小道士,“徒弟们,撤tuì

。”

巨石停止落下不过一分钟,背嵬军已经组成了队列。虽然战马在满是乱石的沟内骑不得,但下马步战的背嵬军依然不是李成的人马所能阻挡住的。

李成就是再傻,也明白自己被陶子思骗了。为了挽回败局,李成领着几个亲兵,再次冲杀在最前面。李成右手持刀,转眼间杀了三个背嵬军。背嵬军虽然都是精兵强将,但面对李成这种猛将,纵然是左臂受伤,依然不是敌手。

岳飞见李成到了这种境地,还在负隅顽抗,不由大怒。手持大枪找上了李成。李成双刀还不是岳飞对手。单刀就更不用说了。一个照面,岳飞的大枪就把李成单刀挑飞。然后欺身直进,枪交左手,右手斗然探出,揪住李成脖子,一拧手腕,就把李成摔昏在地上。

李成的人马见此情景,当即就崩溃了,慌不择路地往来路跑。吉倩提锏在后面紧追不舍。这帮混蛋,今天的伏击给背嵬军造成了百余伤亡,不把他们杀光,难慰兄弟们在天之灵。

吉倩杀得性起,看到牛皋想庇护这些人,当即开口挑zhàn

。其实更主要的是,吉倩看牛皋十分不顺眼,因为牛皋不但比吉倩雄壮,手中的铁锏似乎也比吉倩的铁锏大了一号。

吉倩却不知牛皋同样看他不顺眼。牛皋心说,你小子也配使双锏吗?这天下使锏的只能有俺牛皋一号,就像唐朝开国时只能有秦琼使锏一样。既然你来挑zhàn

,我就来会会岳飞帐下猛将,看你是不是Lang得虚名。

面对吉倩的挑zhàn

,牛皋仰天长笑,提着双锏走到了吉倩面前。“你姓吉,那肯定就是吉倩了。听说你是岳飞帐下猛将。如今让俺老牛来会一会你,只要你能接住我十招,我就算输在你手里了。”

吉倩一听牛皋如此狂妄,不由怒火冲天,根本不去想牛皋怎么知dào

自己铁锏一扬,搂头盖脑地冲牛皋砸下来了。“好你个狂徒!竟敢大言十招败我吉倩,你以为你是岳大哥啊?吃我一锏。”

第三十三章 父子相见

吉倩天生神力,在太行山上做山大王时,也会过不少英雄好汉。论起拳脚功夫,吉倩算不得上乘,只不过仗着皮糙肉厚,能打能挨,也能应付数十个壮汉。但如果让吉倩提起双锏,上百个壮汉也休想近他的身。

手持双锏的状态下,吉倩只在岳飞和张宪手里栽过跟斗。连王贵都占不了吉倩的便宜。所以吉倩常常自吹,老子武功一般,天下第三。在遇见花如玉之后,吉倩自动将自己的排位向后挪了一位,成了天下第四。可是和牛皋一交上手,吉倩就郁闷地发xiàn

,可能自己只能排名天下第五了。

两人虽然使用相同的兵器,但牛皋的铁锏却比吉倩的重了一点。两人的招数也是大同小异,毕竟使双锏的都是学的秦琼传下来的锏法。但牛皋的招数却比吉倩的精妙了一点。不要小看这一点,高手相争,争得就是毫厘之差。武侠小说上说得两个高手一打就是三天三夜,那纯粹是胡扯。

真zhèng

的高手比武,瞬间就能分出生死。颜良不过比关羽差了一点点,结果被关羽一刀秒了。玄武门之变时,天下第一的使槊高手李元吉(即评书上的李元霸),碰见天下第一的夺槊高手尉迟敬德,也是一招被夺去兵器,复一槊刺死。战场之上,杀人多在眨眼之间,哪里会有什么交战数百合的说法。

就像双刀将李成的武功力qì

也不过比岳飞差了那么一点点,却被岳飞轻松擒住。如今牛皋既然比吉倩厉害了一点点,那吉倩今日就只能倒霉了。

吉倩的第一锏,被牛皋扬左手锏拦住。吉倩的第二锏,被牛皋扬右手锏拦住。吉倩想打第三锏的时候,感觉自己双臂有点发麻,不由地缓了一缓,动作也慢了那么一眨眼的功夫。

就在这时候,牛皋反击了。牛皋提着双锏,左一锏,右一锏,上一锏,下一锏,一口气砸了吉倩四锏。吉倩虽然全都拦了下来,但双手的虎口已经震破。

牛皋哈哈大笑,踏上一步,忽然弃去右手锏,一拳击在吉倩肩膀上,把吉倩打得腾腾腾后退了十几步,一屁股栽倒在地上。跟随吉倩过来的背嵬军立即组成阵势,拦在吉倩身前。

牛皋却根本没有乘胜追击的念头。弯腰拾起右手锏,用锏指着吉倩说道,“吉倩,你没有接住我十招啊。不过也算是一条好汉了。”

吉倩气得满脸通红,却说不出话来。他当然知dào

牛皋刚才已经手下留情了。如果他不是用右拳,而是用铁锏,自己肯定就废了。

就在这时,一员女将手持长枪冲了过来。一看吉倩倒在地上,大吃一惊。“吉倩,你不要紧吧?”花如玉可能是想温柔地问候一下吉倩,但声音如雷,倒是把牛皋吓了一跳。

吉倩说道,“我没事。小心那个使锏的家伙。很厉害。”

牛皋咧嘴笑道,“好家伙。这女子比俺老牛都猛啊。莫非是吉倩的婆娘?”

花如玉见牛皋不但击败了自己的准老公,说话还不三不四,当即剑眉倒竖,提着长枪就冲了上来。

花如玉人虽然长得粗莽,但枪法极为精湛,手中大枪一抖,就是碗大的三朵枪花,直取牛皋咽喉和两肩。

董先在后面大叫道,“牛大哥,这女子不好惹啊。你要小心。”

牛皋笑道,“贤弟放心,我自省得。”双锏挥出,砸开了花如玉的花枪。

花如玉的大枪杆子乃是柔软的白蜡杆所制,柔韧性极好。被牛皋的铁锏一击,枪杆顿时变成了弯弓模样。花如玉双臂一收一抖,大枪陡然绷直,枪尖如毒蛇,再次刺向牛皋咽喉。

牛皋沉重的双锏忽然变得极为灵活,左锏轻轻向外一绷,就再次挡住了花如玉的枪尖。刚才和吉倩的战斗,他完全是以力破力,仗着比吉倩力大,五招击败了吉倩。如今面对花如玉灵活如蛇的花枪,他的双锏也轻灵得如同稻草,双锏上下翻飞,把门户遮得滴雨不透。

花如玉使出了浑身解数,仍然占不了半点上风。幸亏牛皋只是防守,没有反击。正在这时,董先忽然叫了一声,“牛大哥,岳飞来了。”

牛皋听到这话,正逢花如玉大枪刺来。牛皋忽然大喝一声,再次弃掉右锏,一把抓住了花如玉的大枪杆子,然后原地一转,把大枪杆子搁在腰上,以腰为轴,原地一转,竟把花如玉的大枪夺了过来。

牛皋夺过花如玉的大枪,定目向对面观瞧。只见一个二十多岁的汉子正站在吉倩身边,这汉子长得极为平常,惟一有别于常人的就是那双星辰般灿亮的眼睛。这双眼睛纯净却又犀利,就像一柄刚从秋水和月光里洗过的宝剑。

牛皋当然不是以貌取人之辈。他打量岳飞的不是长相,而是气势。正是这股气势让董先一眼就看出了来人是岳飞。他感觉岳飞随便站在那里,就有一股不可撼动的气势,宛如这巍巍太行。牛皋还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他发xiàn

岳飞看向自己的目光不像是看见了敌人,反而像是看见了生死相依的兄弟。

牛皋暗暗纳罕,我夺了他师弟霍锐的山寨,又败了他手下两员大将,怎么这岳飞看我的眼神没有一点恼怒之色,反而有一种久别重逢的激动呢。莫非他是使的骄敌之计?

心中纳闷的牛皋决定用手上的功夫说话。他忽然大喝一声,掷出从花如玉手里夺来的长枪,直取站在吉倩身边的使枪汉子。这一枪掷出,破空之声大作,可以想见它的速度。

岳飞却不慌不忙,一抬手,铁枪似乎不疾不徐地刺出,却正好刺在花枪的枪尖之上。只听铮的一声尖鸣,花枪落在地上。

岳飞这一手举重若轻,轻松拦住了这势不可挡的一记投枪。背嵬军纷纷喝彩。就连董先牛皋也是大声喝道,“好功夫!果然名不虚传。”

要知dào

枪尖极锐,又在高速运行中,想看清枪尖就很艰难,何况能用同样的一杆铁枪刺在飞来的枪尖之上。这难度几乎不亚于两根弓箭在半空相撞。

牛皋的一双牛眼瞪得更大,因为他可玩不来这一手。牛皋喝道,“岳飞,可敢和我比试一场?”

岳飞微笑道,“常闻牛皋生平有二好,一好酒,二好武。今日一见,果然如此。莫非牛将军领大军到此,只是为了和我岳飞比试一场吗?”

牛皋点头道,“那是当然。你师弟霍锐常说我和董老弟不是你一合之将。我老牛肯定不服啊。所以现在咱们二人先比试一下再说。其他的事比武之后再说不迟。”

岳飞看牛皋站在那里,气势如猛虎,凛然不可欺,不由心中暗赞,抗金名将当真不凡。既然他执意要和自己比武,那就让自己痛揍他一顿再说吧。牛皋属于加强版的吉倩,要先用拳头和他一叙兄弟之情了。

想到这里,岳飞提着大枪,走上前去。牛皋抖擞精神,双锏护身。眼看两人就要展开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战,忽听一个稚嫩的声音喊道,“老爹,可别伤了牛叔叔啊。”

这句话把牛皋气得暴跳如雷。他不看也知dào

是岳云那个混小子说的。岳飞听了这个声音,却是浑身一震。这个声音他已经两年多没有听到,却依然刻骨铭心地记在心里。因为这正是自己孩儿的声音。

岳云不认识吉倩。因为岳云出生的时候,十六岁的吉倩已经落草为寇,和岳飞极少来往。二年前随岳飞下山时,直接去了相州城,并没有回孝悌里看望岳母等人。

所以岳云虽然猜到这使双锏的肯定是父亲的军将,但却没有上前相认。甚至吉倩被牛皋轻松击败时,岳云还在心里嘀咕,这个姓吉的也太差劲了吧。

但岳飞一出现,岳云可就不再等下去了。他可不想牛皋被自己老爹三拳两脚打成猪头,那样的话,自己不是有点对不起好兄弟牛通吗?

在岳飞的注视里,岳云高会民牛通三人飞快地跑到岳飞面前。岳云年纪虽小,却颇有英雄气概。他本来已经确定不哭的。可是刚刚喊了一声老爹,眼泪就再也止不住了。他一下子扑到岳飞怀里,哇哇大哭起来。一个九岁的孩子,被生母抛弃,和祖母一起住在山洞里,在乱世挣扎求活,那种心酸,非亲历者不足道。

岳飞把岳云抱起来,立即觉得岳云比两年前瘦了许多。岳飞同样掉了几滴英雄泪。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岳飞不想把自己伪装成铁石心肠的豪杰,既然感到心酸,那就落泪,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岳云在岳飞怀里哭了一会儿,方才想起地下还站着高会民牛通二人。虽然有点舍不得,依然从岳飞怀里跳下地来。高会民自然不用他介shào

,早就喊了一声舅舅。岳飞看到高会民瘦得像根竹竿,不禁更是心酸。光看岳云和高会民,就知dào

母亲这几个月过得很是艰苦。

牛通是个自来熟,根本不用岳云介shào

,就瓮声瓮气地说道,“你是岳叔叔吗?我叫牛通,是岳云的铁哥们。”

岳飞一看眼前这个小孩子,同样的黑皮肤牛眼睛,分明就是小三号的牛皋。连忙点头笑道,“牛通,你和你老爹长得一模一样。今天初次见面,我给你一个礼物吧。”

牛通咧嘴笑道,“原来岳叔叔也这样说,看来我长得很丑了。我还以为我比我老爹长得英俊呢。”

牛通这句话把牛皋气得牛眼圆睁,几乎想跑过来,抓住牛通的屁股痛揍一顿。牛皋心想,这小子太浑了。

不过牛皋当然不会那样做。他怕让岳飞误会。岳飞父子相认的当儿,牛皋已经偷眼打量了背嵬军。狂傲如牛皋者也不得不暗赞一声,“果然是精兵。”

经过一场血战的背嵬军依然精神百倍。站在岳飞身后,排成似疏实密的步战队形。牛皋在心里对比了一下,认为这些军队绝对不次于自己的八百壮士。如果今天来一场血拼,真不知dào

谁胜谁负。

岳飞被牛通这句话逗乐了。他把自己从李成那里缴获的两把雪花刀拿了出来,一把交给岳云,一把交给牛通,算是给他俩的见面礼物。

第三十四章 一拳

李成一见岳飞竟然把自己的心爱兵器送给了两个孩子,不由挣扎着骂道,“岳飞,你不要欺人太甚。那是我的家传宝刀,你不能把它送出去。再说这两把雪花宝刀削铁如泥,价值连城,你让两个孩子拿着当玩具,只会害了他们。”

牛通和岳云一听这刀削铁如泥,不禁互视了一眼,眼中全是喜意。牛通转了一下眼珠,伸手从头上揪下几根头发,疼得自己都咧了咧嘴。但是当他看到掉在刀刃上的头发纷纷断成两截时,当即叫道,“果然是吹毛断发的宝刀啊。”

原来牛通经常听牛皋和董先谈论天下宝刀利器,经常用削铁如泥吹毛断发来形容。所以他也学会了这一手。像牛通岳云这种小孩子,做梦都想拥有一把神兵利器,挂在腰上,纵横四海,天下无dí



牛通走到李成跟前,上下打量了几眼,方才问道,“岳叔叔,这猪头是谁啊?”

牛通这小子说话就是这样,要么气死人,要么笑死人。他这句猪头一说出来,差点把李成气得背过气去。想我双刀李成,纵横江湖数年,哪个英雄好汉见了我,不尊称一句天王?今天竟被一个傻小子喊成猪头,真是叔可忍婶婶不可忍。

李成骂道,“你这个浑小子知dào

什么。老子叫李成,双刀李成。你没听过我的大名,你老爹定听说过。我告sù

你啊,浑小子,你趁早把宝刀还给我,要不然我对你不客气了。”

岳云一听这猪头棕子竟敢威胁他们,心中有气,当即走上前去,把刀尖对准李成的肚子,笑着说道,“李猪头,你说这把刀是宝刀。那我要试验一下,看看能不能扎进你的肚子。如果能扎进你的肚子,那就是宝刀,我们还给你。如果扎不进你的肚子,那就不是宝刀,我们就留下了。你看怎么样?”

李成吓了一跳,赶紧在脸上挤出一个很难看的笑容,连声讨饶,“唉哟,两位小爷,你们可别吓唬我。这真的是宝刀。别别别,别往里面扎了。再扎就死人了。好好好,这不是宝刀,这刀根本扎不进我的肚子。这刀给你们了,我李成认栽。你们就别做试验了成不?”

牛通拿着雪花刀走到牛皋身前献宝。却被牛皋一把夺过,对着阳光照了一照,然后单手一抖,雪花宝刀波Lang般抖了一下,旋即又恢复原形。

牛皋赞了一声,“果然好刀。”

牛通见牛皋似乎有据为己有之意,连忙叫道,“老爹,这刀是岳叔叔给我的。”

牛皋笑骂道,“浑小子,难道我还抢你的宝贝吗?拿去玩吧,小心伤着这把刀。”

正如岳飞所说的,牛皋生平二好,一好武,二好酒。好武的人谁不爱神兵利器?李成这两把雪花刀都是百炼钢刀。要知dào

在历史上,李成这两把刀被岳飞缴获后献给了赵构,结果被赵构都当成了宝贝,时常在后宫把玩。如今牛皋看见了,又岂会不眼热?

不过正如李成所言,他的大名,牛通岳云虽然没有听说过,但牛皋董先却都知晓。牛皋望着被捆绑的李成,向岳飞问道,“岳将军,这位莫非就是大名鼎鼎的双刀将李成?”

岳飞点了点头。“不错。此人在杀虎沟设下埋伏,试图害我性命,结果被我生擒在此。”

牛皋看了一眼被背嵬军生擒的李成军马,再看降伏自己的一众军马,全是身穿黑衣,恍然大悟道,“怪不得吉倩上来就骂我是李成走狗。原来这些黑衣人全是李成的人马。弟兄们,把这群混蛋都给我绑起来。”

李成大声叫道,“牛皋董先,我也听闻过你们大名。我李成贵为真龙天子,只要你们能杀了岳飞,我李成当了皇帝,你们二人都做镇殿大将军。”

牛皋和董先互视一眼,同时问道,“岳将军,你确定这个是双刀将李成吗?他不会是个傻子吧。”

岳飞笑道,“他是李成,不过在我看来,也是傻子。一个老道用区区幻术就把他变成了这样,可悲可笑。李成,你现为宗帅帐下统制官,汜水关守将,却擅离关口,前来谋害同僚,罪在不赦。我会把你送到汴梁,让宗帅来处置你。”

牛皋和董先听到宗泽大名,脸上却都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牛皋大声说道,“岳将军此来,莫非是奉命来剿灭我二龙山吗?”

岳飞拱手笑道,“牛将军董将军率八百壮士在朝歌镇阻击金狗名将蒲察石家奴,可见铁血丹心。又派两位壮士前往相州报信,岳飞在这里,再次谢过两位。”

说到这里,岳飞忽然面色一整,沉声说道,“我来二龙山,非是奉命而来。但却要为我师弟霍锐出一口恶气。据我所知,二龙山数月前还为霍师弟所有,结果你们二位恃勇上山,夺了他的山寨。今日我来到这里,自然是要替我师弟把山寨抢回来。”

牛皋大笑道,“岳将军既然说话痛快,那我牛皋就来接你这一仗。我夺这二龙山,是凭我手中一双铁锏。今**如果能击败我的双锏,我就把二龙山还给你。来吧!”

牛通一看自己老爹真的要和岳飞开战,连忙冲岳飞喊道,“岳叔叔,你可别真把我爹打伤了啊。你是好汉,我爹爹也是好汉。你们干嘛要打架?做兄弟不好吗?”

牛皋牛眼一瞪,“浑小子,给我滚回队伍里去。总是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岳飞却笑着对牛通说道,“我和你爹肯定会成为好兄弟。但在成为好兄弟之前,却要先打上一场。”

牛通一想也是。自己不就是和岳云干了几架之后,才成为好兄弟的吗?

牛皋则在那里等得不耐烦,提着双锏,朝岳飞冲了过来。他身上披着五六十斤重的铠甲,却丝毫没影响他的速度,依然矫健如猛虎。

岳飞早就明白,要想收服牛皋,必须要让牛皋心服口服。牛皋既然好武,那就在武力上彻底压服他。不过牛皋的武艺之高,却是岳飞从军二年来所仅见。哪怕是双刀将李成,估计也不是牛皋的对手。

但岳飞又不想打伤牛皋。就算没有岳效飞的记忆,岳飞也会想法收服牛皋董先。这二人都是难得的虎将,当然不能轻意摧折。

看到牛皋想贴身而战,岳飞不敢大意,大枪抖开,使开截字决,一杆大枪竟然抖出了十几个枪影,堵住了牛皋前冲的路线。

牛皋不为枪影所惑,左手锏往外一绷,正好拦住岳飞的大枪。右手锏高高举起,一锏砸在岳飞的大枪杆子上。按牛皋的力量,这一锏下去,要么大枪断成两截,要么岳飞撒手丢枪。

但岳飞却只是双手握枪,轻轻往下一沉,就卸去了牛皋的全力一击。随之大枪再抖,一枪刺在牛皋的右手锏之上。牛皋感觉自己右手发麻,不由暗吃一惊,心中暗道,这岳飞论身材不过常人,怎么如此大力?

虽然有点震惊于岳飞的力qì

,但牛皋向来是越战越勇,仍然舞着双锏,向前猛冲。可是让牛皋郁闷的是,岳飞一杆大枪舞动开来,恍若无法突pò

的铜墙铁壁,无论牛皋怎么突,都会被一杆神出鬼没的大枪指住要害。

这有点像刚才牛皋和花如玉战斗的情景。只不过刚才是花如玉进攻,如今是牛皋进攻。但没有区别的是,花如玉突不破牛皋的双锏,牛皋也突不破岳飞的大枪。但可能惟一区别的是,刚才牛皋是好整以暇,如今岳飞是倾尽了全力,才能挡住牛皋的双锏。更重yào

的是,无论是岳飞还是牛皋,他们的招数里都没有杀意。

战了十几个回合,牛皋忽然把双锏扔在地上,大声叫道,“不打了。老牛的双锏不争气,斗不过你这杆大枪。如果你有种的话,咱们再用拳头较量一番。”

岳飞明白牛皋的心意,当即说道,“好!”把大枪一下子丢给岳云。本来应该是亲兵来接的,但岳云如今自愿担当了老爹的亲卫,背上挂着雪花刀,手里拿着大枪,看上去很是威风。

吉倩一见牛皋竟然要和岳飞较量拳脚,当即笑道,“这条莽牛今天要挨揍了。竟敢和岳大哥较量拳脚,真是在鲁班老儿面前亮斧头了。”

两人走到一处,正要开打,岳飞忽然说道,“且慢。”

牛皋提着砂锅大的拳头,在岳飞面前晃了一晃,笑着说道,“怕了?”

岳飞说道,“不是怕了。我是想和你打个赌。”

牛皋说道,“赌什么?怎么赌?”

岳飞说道,“我和你赌这座二龙山。如果你能接住我一拳,我不但不要这座二龙山,还要给你送上一千幅盔甲,让你的士兵更加精锐。但如果你接不住我一拳,你和董先都要投我护民军,听我号令。怎么样,牛皋,敢不敢赌这一局?”

牛皋看了看岳飞的拳头,感觉至少比自己的小了二号。再看看岳飞的身板,比自己矮了二头。牛皋怎么也不相信岳飞能一拳把自己打倒,他更相信自己一拳能把岳飞打倒。

不过因为岳飞提出的赌注涉及到了数千弟兄的归宿,牛皋也不敢大意,回头望向董先。“贤弟意下如何?”

董先和牛皋相处日久,深知牛皋的厉害。说实话,他也不相信岳飞能一拳击倒牛皋。不过万一牛皋接不住岳飞一拳,也没什么。因为岳飞刚才话里说的是护民军,而不是朝廷的军队。这一点很重yào

。老牛和自己只是厌恶朝廷,但却不厌恶平定应天府的护民军。正因为如此,董先点头说道,“但凭大哥的拳头作主。”

牛皋笑道,“不错。我要用这双拳头给我的士兵挣一千幅精甲。看拳。”牛皋话音刚落,冷不防就是一拳砸向岳飞面门。

岳飞不闪,不退,不招架,同样侧身而进,一拳击出,后发先至,嘣的一声,砸在牛皋的护心镜上。牛皋感觉自己被一柄铁锤击中,胸口一阵发闷,一屁股坐在地上。

岳飞笑道,“一拳。”

牛皋晃了晃脑袋,深吸了一口气,从地上蹦起叫道,“这一拳不算。再来。”

牛皋双拳护身,岳飞侧身直进,嘣,嘣,嘣,牛皋一连被击倒三次。无论牛皋如何闪躲,如何招架,就是拦不住岳飞这一拳。

牛皋哪里知dào

,岳飞跟周侗学武时,学了十几路拳法。但如今的岳飞,每天反复操练的就是这招黑虎掏心。这是岳飞的平生绝招,根本无人可挡。后世姬龙峰更是从这一招之中,演化出一套心意拳。内家拳术的开山之作,岂是牛皋这个猛汉所能抵挡的。

第三十五章 归心

董先,洛阳偃师人。董父本是边军勇士,在战场上受了伤。回到老家,给大户人家种地。人家都叫他董瘸子。后来娶了一个逃荒的女子,就是董先的母亲。董先七岁时,母亲咯血而死。剩下董瘸子一个人,辛辛苦苦把董先拉扯到十三岁,也撒手西去。

董先永远记得自己跪在大户人家门口借钱的场景。他只想借二十两银子给父亲治病,却只得到了一顿嘲笑。他愿意卖身为奴,给大户人家一辈子当牛做马,只求大户借他二十两银子。但大户人家的家丁们根本不让他进院门,说是怕他身上的晦气弄脏了院子。借不到钱的董先只能回到自家的草棚里,眼睁睁看着父亲咽下最后一口气。

埋葬了父亲之后,十三岁的董先就四处流Lang。仗着边军父亲交给自己的一些武功,他加入了一个走街卖艺的杂剧班子,整天练那些钢枪刺喉胸口碎大石之类的玩艺。

十六岁时,杂剧班子卖艺的团伙走到汝州鲁山县的一个小山坡时,被一个黑大汉拦住了去路。当时董先已是杂剧班子里的第一好手,见此情景,提着大刀冲了上去。

就在他和黑大汉过手的时候,杂剧班子的其他人竟然趁乱跑掉了。董先见此情景,心中一慌,就被黑大汉一拳砸倒在地。

但让董先意wài

的是,黑大汉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凶恶。不但没有要自己的命,反而劝自己和他一起做山大王。黑大汉拍着胸脯说道,“兄弟,俺叫牛皋。你叫什么名字?”

董先道,“董先。”

牛皋哈哈大笑道,“好,咱们以后就是兄弟了。我今年十八。你呢?才十六岁啊。那还是小孩子呢。以后就叫我做大哥吧。走,去看看咱们的山寨。”

董先跟着牛皋到了山寨就傻眼了。原来所谓的山寨只是一间草房子。草房子里一个老妇人,还有一个刚会走路的小黑孩正在啃着山上的青草,像个牛犊子似的。

牛皋指着那个老妇人说,这是我妈。指着那个小黑孩说,这是我儿子,叫牛通。董兄弟,以后你就是他叔叔了。以后咱们二人做山大王,我儿子做山小王,大碗吃酒,大块吃肉。

董先看到牛皋母亲一头白发,一脸皱纹,满怀期待地望着自己,不由地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当即跪在地上,喊了一声干娘。

牛皋大笑道,“好兄弟,今后咱们两人也在绿林道上挣出一个名声来。”

十八岁的牛皋在当山贼之前,有一个幸福的家庭。牛皋的父亲本是西军准bèi

将,打仗极为勇猛。但是因为西军极为排外,牛皋的父亲立功再多,也升不了正将。一气之下,就离了西军,回了故乡,娶了个粗手大脚的女子,过起了男耕女织的田园生活。

一个纵横沙场的猛将忽然当了庄稼汉,心中的苦闷可想而知。为了排遣这种苦闷,牛皋的父亲终日酗酒。在这样的家风里长大的牛皋,自然也学会了喝酒。

过了几年醉乡日子,把自己的俸禄全部变成了酒水。牛皋父亲抖擞精神,再次去了陕西路,重当边军。刚去没多久,西夏人的一次突袭让牛皋父亲丢了性命。

父亲死了,官府的抚恤也不见踪影。牛皋从此与母亲相依为命。虽然日子有点艰难,但总算还过得去。等到牛皋十五岁时,母亲给牛皋说了一门亲事。娶的儿媳妇虽然不算漂亮,但同样粗手大脚,干起庄稼活来是一把好手。

牛皋的媳妇很争气,过门不到二年,就给牛家生下了一个大胖小子。不幸的是,生孩子时受了风寒。在牛通还没满月的时候,就死掉了。

死掉媳妇的牛皋再也不愿意低声下气地过贫苦日子。三个月之前,一锏砸碎了上门要债的恶棍头颅,背着自己的老娘,抱着自己的孩儿,上山当了山贼。

他这个山贼虽然当得有点磕碜,一个人又要打劫,又要照顾老娘和孩子,实在比一个苦力还要累。但他终于在当了三个月山贼之后,找到了一个自己看得上也看得上自己的好兄弟董先。

牛皋和董先联手之后,日子很快就过得好了很多。那时候两人武艺虽然比不上现在,但凭借天生的神力,一般的江湖汉子早不是他们对手。他们二人渐渐地在江湖上杀出了名气。不过却一直没有自己的山寨,在中原大地四处游荡。

靖康二年时,金兵围汴梁。牛皋董先二人加入了一支前往汴梁勤王的义军,满怀热情地来到汴梁城下,却被完颜银术可一举击溃。牛皋董先浴血奋战,方才杀出女真军阵,逃出生天。

这一次惨败反而唤醒了两人埋藏在心里的大将情节。他们两个敏锐地认识到,乱世真的要到了。自己必须要有一个山寨,才能练出一支足以自保的军队。他们在太行山中转悠了几个月,看中了二龙山。遇见了牛皋这条猛汉,霍锐只能悲剧了。

但今天杀虎沟一战,悲剧的却是一向战无不胜的牛皋。面对比自己矮了一头的岳飞,牛皋却接不住岳飞最简单的一招黑虎掏心。被打倒四次之后,牛皋终于心服口服。

董先也是有自知之明的人,见牛皋尚且不是岳飞对手,自己上去也是白给。当即和牛皋一起拜倒在地,愿意加入护民军。

岳飞哪里会让他们二人磕头,当即大步上前,一手一个拉住了他们。“牛兄,董兄,不必多礼。我们护民军可没有磕头的礼节。”

把牛皋拉起来之后,岳飞望着站到一起的岳云牛通高会民三人,不由哈哈大笑道,“小一辈的人已经成了兄弟。我们做长辈的如果不做兄弟,岂不是连小辈也比不上了吗?”

牛皋心胸磊落,见岳飞对自己真的亲如兄弟,当即用闷雷般的嗓子吼道,“弟兄们,押着这群黑狗子,和岳帅一起回山庆功啦。”

牛皋貌似粗豪,其实极为精明。在历史上,他和董先投靠岳飞之后,打随州他是首功,却把功劳让给了张宪。打泰州他还是首功,却把功劳让给了徐庆。所以他虽然是个降将,却很快就成了岳家军最重yào

的将领。

这时的牛皋依然是这样谨慎小心。岳飞虽然一再让他兄弟相称,就像吉倩一样。但牛皋却知dào

自己和董先刚刚投到护民军,如果太不知进退,恐怕会引起护民军旧人的反感。牛皋不知dào

岳飞早在来太行山之前,就把他和董先视为尚未谋面的兄弟了。所以他口口声声称岳飞为帅。

董先明白牛皋的意思。毕竟自己二人都比岳飞年龄大,岳飞今年二十五岁,牛皋三十岁,董先二十八岁。如果不喊官职,只能称呼岳飞为兄弟了。吉倩等人则都称岳飞为大哥。这样子就会显得两人太过高傲。

牛皋的命令一下,八百壮士头前开路,数百背嵬将士押着李成的人马,向二龙山行去。一路之上,不断有暗哨在石头后面或者树梢上露出头来,冲两位寨主打招呼。

牛皋总是第一时间指着岳飞说道,“咱们二龙山换大王啦。这位岳飞岳大帅,从今天起,就是咱们的大王。”

那些暗哨虽然有点惊讶,不明白为什么二位所向无dí

的寨主竟然把山寨让给了岳飞,但依然拱敬地冲岳飞喊道,“参见岳大王。”

吉倩听得好笑,咧着大嘴对岳飞说,“岳大哥,几年前我怎么请你,你都不肯做山大王。今天反而一不小心成了山大王了。”

一众人马到了二龙山,岳飞立即领着几个亲将前去拜见牛皋母亲。牛老夫人跟着儿子颠沛流离了十几年,虽然才五十来岁,但显得极为苍老。

听牛皋介shào

了岳飞等人,牛老夫人不由得连连叹息道,“原来你就是岳老夫人口中的岳五郎啊。唉,那天是俺家牛皋不好,打伤了霍锐。我当时真的是想你母亲留在山寨上。我让牛皋认她为干娘。但你母亲,岳老夫子脾气太倔了,硬是带着两个小孩子下了山。当时我提心吊胆,生怕她有什么不测。幸亏前阵子岳云来了山寨,我知dào

她没事,才放下心来。岳飞啊,你可不要怪牛皋啊。”

岳飞笑道,“大婶放心,我和牛兄已经成了好兄弟。明天我就去把母亲接来,非让他做牛皋的干娘不可。”

牛老夫人同样笑了起来。老夫人在山上的日子极为寂寞,虽然牛皋给她安排了两个丫头,但小姑娘家哪里会懂老人的心思,老夫人在山上根本找不到说话的人。想和牛通说话吧,牛通却是个野牛犊子,终日里跑东跑西,老人家根本赶不上趟儿。

牛老夫人看到冉青的时候,不由地眼睛一亮,笑呵呵地说道。“这是谁家的小姑娘啊,长得比画里的人儿还好kàn

。岳飞,这是你新娶的小娘子吗?”

冉青被牛老夫人这句话闹了个满面绯红。她望了一眼岳飞,连忙说道,“牛大婶,我可没有那么好的福气。岳大哥早有婚配了。”

岳飞也赶紧介shào

冉青,“牛大婶,冉青可是我背嵬军的参谋官。今年才十七岁,却是足智多谋。”

牛老夫人虽然夸了冉青一句,但她看得最顺眼的竟然是花如玉。因为花如玉人高马大,和年轻时的牛老夫人很像。所以牛老夫人越看越喜欢,拉着花如玉手的说道,“这位姑娘一看就是有福之人。有婆家了没有?”

听说吉倩是花如玉的未婚夫之后,牛老夫人看了一眼吉倩,不太高兴地哼了一声。老夫人意思是说,这个大胡子怎么能配得上花如玉这样的好姑娘呢。只有我家牛皋才能配得上。

岳飞看到牛老夫人之后,更加挂念自己母亲。准bèi

带着岳云和高会民星夜赶到十几里外的山崖去。但他在离开之前,必须要处理好几件事情。

第三十六章 一百个巴掌

太阳尚未落山,二龙山已经摆开了宴席。一是庆祝两位寨主当上了护民军的高级军官,二是庆祝自家成了俸禄丰厚的护民军一员。所有的义军全都放开肚子,大吃大喝。以往这样的待遇可是只有八百壮士才能享用的。毕竟二龙山粮草不够多,如果让上万义军全都放开肚子吃,估计过不了二月就要断炊。

如今投了护民军,所有的粮草都有护民军提供,自然再无断粮之虞。要知dào

护民军所在的应天府,本就是豫东粮仓,且又没有经过金狗劫掠,也没有经过乱兵骚扰,自然家家都有吃不完的小麦大米。

如今的应天府,早已在流民的口口相传里,成了靖康之乱前的东京汴梁城。一个守门的老兵都过着西方君主都要艳羡的生活。

正是因为如此,二龙山的义军对投靠护民军没有一点抵触,至于那些被霍锐领导过的老义军,更是人人欢呼。

在酒宴开始之前,岳飞站在大堂中央,郎声说道,“从现在起,我宣bù

,任命牛皋担当护民军第三步兵师师长。任命董先为护民军骑兵师副师长。希望二位将军尽忠职守,早日练出可与金兵争锋的精兵。”

岳飞的任命参考了岳效飞的记忆。在原来的历史上,董先就是岳家军的踏白军统制,显然精于骑战。至于牛皋,则是步骑皆精的抗金名将。所以岳飞直接给了牛皋一个师长,地位仅在自己之下,和张宪王贵吉倩并列。

董先甚是高兴。特别是听说岳飞在相州城下俘虏了七千匹战马,更是眉飞色舞地叫道,“董先听令。”

董先的父亲本就是骑将,精通骑战之法。董先从小深受熏陶。可惜直到现在,董先率领骑军最多的一次,就是前几天在朝歌镇阻击金兵,总算凑够了上百骑军。可惜面对纵马如飞的女真骑军,董先很明智地把上百骑军变成了步军。因为如果让这些连马都骑不稳的军队上阵,无疑是自杀。

牛皋同样激动万分地应道,“牛皋听令。”

牛皋不能不激动,他知dào

护民军如今只有两个师。如今岳飞竟然直接让自己组新一个新步兵师,可见岳飞对自己的重视程度。

岳飞看到拱手听命的牛皋董先,同样是激动万分。在数十万女真兵马即将三路南下的时候,他正在通过自己的努力让护民军一点点壮大。虽然如今护民军的力量尚且不能保护整个中原,但只要给护民军足够的时间,护民军总有一天可以驱逐鞑虏,还我河山。

岳飞拍着牛皋董先的肩膀说,“牛师长,我希望看到你的第三师早日成军。董副师长,我希望看到你的职位前尽快去掉那个副字。”

牛皋信心十足地说道,“末将定不负岳帅期待。”

董先则是望了站在岳飞旁边的吉倩一眼,抱拳说道,“末将只想辅助吉师长,让护民骑军纵横中原,战无不胜。”

吉倩咧着大嘴笑道,“董将军,你不用担心我给你穿小鞋。我可不想做什么师长。你要快点显露本领,早点让我去掉这个师长职位。我最想当的还是岳大哥的亲兵队长。”

岳飞大笑道,“吉倩,真吾弟也。”

岳飞明白吉倩有几斤几两。吉倩实jì

上和刘光世手下的第一猛将王德有相似之处。就是给吉倩一个百人队,自然是十荡十决,勇不可挡。但如果让吉倩指挥大军,那是绝对不行的。因为他的头脑不够冷静,见了战场,就热血沸腾,根本不去寻找什么战机。只知dào

和敌人刀对刀枪对枪的硬碰。岳飞可不想再让吉倩如历史上一样战死沙场。

正因为如此,吉倩这个骑兵师师长实jì

上是名义上的,真zhèng

的指挥权在赵宏手里。但赵宏过于冷静,又不够大胆,经常会为了安全而错失战机。所以岳飞把董先安排进骑兵师,才算给骑兵师找到了一个合格的师长。

这时候,山寨头目张大勇抱拳说道,“岳帅,二位寨主都身居高职。不知dào

岳帅如何安排我们这些军兵?我们虽然比不上八百陷阵壮士,但也都有和金兵拼命的胆气。希望岳帅不要赶走我们。”

岳飞打量了张大勇一眼。这张大勇年约四十,长得精瘦无比,就像一根没有任何杂质的铁条。他这种人,自然是不会被裁掉的。看来他是为了山寨里的其他老兵说话。岳飞当即笑道,“张将军,就是我赶走你们,你们的牛师长也不会赶走你们。因为你们都是护民军第三师的军人。”

张大勇愣了一下,有点不敢相信地问道,“莫非牛皋师长的第三师就是我们二龙山义军吗?”

岳飞点点头。“不错。主要由你们二龙山义军改编而成。当然,也会有一部分不适合上阵杀敌的士兵会被裁下来。但裁下来的士兵并不意味着被撵出山寨。他们会被分批送到应天府,在那里,有更适合他们的工作。”

岳飞这话一出口,张大勇就笑道,“岳帅,你可知dào

,现在连我都想被裁掉去应天府了。”

岳飞奇怪地问道,“为什么?”

张大勇笑道,“因为应天府是人人有肉吃人人有酒喝的地方啊。”

众人全都笑了起来。岳飞这才明白如今的应天府已经成了中原流民人人向往的地方,不禁暗自欣慰。

酒宴开始之后,牛皋端着大酒坛子来到吉倩的面前,非常诚恳地说道,“吉师长,我在杀虎沟打了你一拳,但是岳帅又打了我四拳,咱们算是扯平了。现在,我来敬你一坛酒。就当俺老牛的陪礼了。”

吉倩见牛皋抱着酒坛子要来和自己拼酒,当下心中暗喜,暗暗说道,我打不过你也就算了。难道还喝不过你?今日非把你灌倒不可。

所以吉倩大声应了一句,“好,我也敬牛师长一坛酒。岳大哥视你如兄长,我视岳大哥如兄长。干了这坛酒,从今以后,咱们二人就是兄弟了。”

牛皋见吉倩如此豪爽,当即酒兴大发,抱着酒坛子就灌上了。吉倩同样不甘示弱,同样地抱起了一个十斤的酒坛子。在满堂将士的注视之下,牛皋和吉倩各自喝了十斤酒,竟然还没醉倒的迹象。

将士们全都暗暗嘀咕,这两位的肚子莫非是无底洞吗?怎么喝了十斤酒,不见他们的肚子变大啊。

牛皋吉倩意犹未尽,又弯腰抱起一个十斤重的酒坛子,准bèi

再拼一坛。结果这时候,被绑在大堂里面的李成同样喊叫起来。

“岳飞,你是英雄,我也是英雄,现在到了你的二龙山上,难道你连一杯水酒也不让我喝吗?”

罗延庆听李成还想喝酒,顿时怪眼一翻,大声骂道,“岳帅,李成狗贼杀了我们近百人,现在还敢聒噪,不如让末将进去宰了他。”

岳飞笑道,“一刀宰了他,岂不是便宜了他?我现在命令你进去,扇他一百个耳光。不过要注意,不能把他打死。我们要把他押到开封,交给宗帅发落。”

罗延庆一听还有这好事,顿时扬着大巴掌就进去了。很快后堂就听见啪啪啪的响声和李成的骂声。很快李成的骂声消失了,只剩下啪啪啪的响声。

牛皋想了一下,低声说道,“我听闻岳帅乃是宗帅门生,不知真假?”

岳飞笑道,“确有此事。宗帅乃我大宋的擎天玉柱,岳飞素来敬仰。莫非兄长对宗帅有什么意见?”

牛皋再次想了一下,似乎在踌躇接下来的话该不该说。深吸了一口气,终于说了出来。“宗帅此人,无论是品性还是能力,都是上上之选,可谓完人。但是我大宋,又有几个宗帅这样的人?更多的是张邦昌汪伯彦之流,只知残民害民,不知保家卫国。依我看来,我大宋就像一幢烂透了的房子,宗帅不过是在尽lì

修修补补。但修补的再好,依然是一幢烂透了的房子。只要风雨一大,就会房倒屋塌。既然如此,何不拆掉这个房子,另建一所新房子呢?”

岳飞听牛皋说出这番话,顿时明白了为何他和董先会在原来的历史上投靠汉奸刘豫了。正是因为牛皋董先对赵宋失望透顶,才天真地认为刘豫建立的齐国乃是新房子。岳飞见牛皋目灼灼地望着自己,似乎在等待自己的答案。于是笑道,“兄长的话虽然在理。可是如今既然还有强盗在虎视眈眈地盯着破房子,咱们先把强盗打走,才是首要大事。如果此刻我们也来拆这破房子,金人也来拆这破房子,最后只能留下一地废墟,兄长以为如何?”

牛皋点头说道,“岳帅此言有理。俺老牛受教了。”

吉倩在旁边听得不耐烦,大声叫道,“我说岳大哥,牛兄,现在是喝酒的好时候,你们讲破房子干什么呀。来,喝酒,喝酒。”

花如玉掐了吉倩一把,吉倩疼得吸了一口气,扭头问道,“老婆,掐我干嘛?”

花如玉说道,“岳大哥在和牛师长谈正事呢。你在那捣什么乱?”

吉倩搔了搔后脑勺,云里雾里的说道,“我听他们在谈什么破房子,莫非另有深意?”

花如玉说道,“我也不太明白。冉妹妹肯定知dào

。”

坐在花如玉旁边的冉青小声说道,“牛将军在劝岳大哥自立为王呢。但是岳大哥拒绝了。”

花如玉笑道,“岳大哥可不是乱臣贼子。牛将军这回可是劝错人了。”

冉青看着岳飞,再次低声说道,“不做乱臣贼子,也不能做赤心忠良。岳大哥的能力太突出,容易功高震主。古人说得好,自古良将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

花如玉深有体会地点了点头。她的先祖花木兰不正是这样吗?虽然在战场上立下大功,却因为不想做好色皇帝的妃嫔,只能自刎而死。

这时候,罗延庆终于扇完了一百个巴掌,心满yì

足地从后堂走了出来。吉倩问道,“李成如何了?”

罗延庆言简意赅地回答,“变成猪头了。”

三十七章 母爱如山

月上中天时,岳飞一行人疾行在通向隐秘山崖的山路上。因为看见了牛老夫人,岳飞更加思念自己的母亲,一刻都等不得,所以决定连夜过来。

跟随岳飞过来的,除了岳云高会民,还有吉倩牛皋。吉倩早把自己从骑兵师师长的位置上拿下来,放在了岳飞亲兵队长的位置上。所以无论岳飞去哪里,吉倩都会跟着。牛皋跟来,则是为了向岳母和霍锐赔罪。

其实冉青也想跟过来的,却被岳飞干脆利落地拒绝了。因为岳飞发xiàn

冉青看着自己的眼神越来越古怪,有点含情脉脉的感觉。岳飞虽然不是风流种子,却也明白冉青的心思。岳飞认为这是自己在杀虎沟枪挑巨石救了冉青的缘故,小姑娘认为救命之恩,就要以身相许,才会把一颗芳心系在自己身上。

但岳飞可向来不认为救命之恩就一定要以身相许的。再说岳飞对冉青没有一点意思。他完全把冉青当成了一个略有智谋的小姑娘。岳飞心域辽阔,宛如大海,但情感只占了极小极小的一部分。并且那一小部分柔情也全都放在了李孝娥身上。根本不可能分给别人一丝一毫。正如后世的某位大作家所说的,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

九月的月亮高悬在太行之上,给整个山脉罩上一层清冷之气,一座座披着夜色的山头,宛如蓄势待发的猛虎。快要落尽树叶的树林显得疏朗了很多,但经常会有幽蓝的鬼火从林中升起,在飘渺的树叶间飘荡。

岳云虽然胆大,连金兵都用投枪投死了一个,但毕竟是九岁的孩子,刚看到那些鬼火时,不由地惊叫了一声。高会民更是不堪,早就吓得两腿发软,在念天灵灵地灵灵的驱鬼经了。

岳飞沉声说道,“云儿,你害pà

什么?会民,你念的什么玩意?我听说你已经考上了秀才,怎么还信这些怪力乱神之事?难道没听说过人血为磷的说法吗?你们看到这些鬼火,不应该害pà

,反而更应该努力习文练武,将来杀退金狗,让我中原百姓不再填尸沟壑。因为这些鬼火多是无人埋葬的死者骨殖所引发的。鬼火自然就会在中原大地上绝迹。何怕之有?”

小孩子最容易被科学洗脑的。岳云高会民刚才之所以害pà

,正是因为听岳母讲鬼故事太多了。一听岳飞说鬼火不过是干枯的人血,二人顿时胆气一壮。

这时候,几朵鬼火晃晃悠悠地飘到了岳飞面前,岳飞一口气又把它们吹了出去。

那几朵鬼火又飘到岳云面前,岳云陡然伸出手,竟把一朵鬼火捏灭了。抖抖手说,没什么,不烫手。

牛皋吉倩两人也连吹几口气,把鬼火吹得再不敢沾身。牛皋看着无所畏惧的岳云赞道,“岳帅,云公子将来必是虎将一员啊。”

岳云心想,那当然,我这个儿子可是中国历史上有名的猛将。不过他对牛皋称呼岳云为云公子极为反感,正色说道,“兄长千万不要如此见外。我不是和你说过了吗,我们前世就是兄弟,所以今生也是兄弟。在你面前,岳云永远都要喊你牛叔叔。你以后直呼他小名即可。”

牛皋沉默了一下,方才应道,“好吧。如果我再如此客气,倒显得虚伪了。”

吉倩捶了牛皋的肩膀一下,咧着大嘴说道,“牛大哥,你早就该如此了。咱们都是兄弟。在军帐里,自然地位分明。如今不过是在月夜行路,干嘛还记得那些身份职位呢。四海之内皆兄弟。互称兄弟不好吗?”

牛皋这次只回答了一个字。“好。”月光照在牛皋的脸上,只照见他一脸坚毅和平静,却照不见他内心的惊涛骇Lang。今天之前,在这世上,牛皋只有一个好兄弟。如今,他却又多了两个。无论是岳飞还是吉倩,是真的把他当成异姓兄弟了。

牛皋在心中默默发誓,俺牛皋一定要练出一支天下无dí

的步兵师,让天下人都看看,我老牛配做岳飞的兄长。

岳母藏身的山崖离二龙山十多里远。岳飞等人脚程甚快,除了高会民是个文弱书生,跑了几里路,有点气喘吁吁外,其他人都是气脉悠长,脚步丝毫不慢。就连岳云都比高会民跑得快很多,并且一边跑,一边还嘲笑表哥。“会民哥,往日里你教我识字,我就识字了。但我教你站桩时你不站,这下知dào

站桩的厉害了吧?”

若是放在平时,高会民早和岳云斗上嘴了。但此刻他只想张大嘴巴多喘一口气。哪里还有和岳云斗嘴的力qì

。吉倩是个急性子,看高会民在后面跑得像个蜗牛,实在急不过,就想把高会民扛在身上。但被岳飞喝住了。

“吉倩,不要帮他。身为一个书生,不能手无缚鸡之力。古之君子,上马可击狂胡,下马可草军书,看看我朝的书生都成了什么样子?连一柄剑都拿不动,只能拿个扇子在手里摇动了。碰见什么不平之事,只会哀哀求饶。我岳飞的外甥可不能成为这种弱不禁风的书生。会民,闭上嘴巴,用鼻子出气,继xù

跑。跑着跑着就不累了。”

高会民被岳飞一阵教xùn

,不由得脸上发热。再看小岳云像兔子似的跑在自己前面,不禁牙关一咬,继xù

奋力往前跑。说也奇怪,跑着跑着,高会民感觉自己不累了,可以继xù

跑下去了。高会民心中暗想,莫非舅舅给自己说的闭嘴呼气乃是内功秘决吗?

幸亏岳飞不知dào

高会民的心思,如果知dào

,就会很明白地告sù

他,这世上没有什么内功秘决,只有持之以恒的体力训liàn

。肌肉疲劳到一定程度,就会忘记疲劳。人的极限就是这样练出来的。

跑了大半个时辰之后,岳云指着前面一个极为不显眼的小路说道,“从这条小路走过去,就到奶奶居住的山崖了。”

整整一天,岳母的左眼皮一直跳个不停。她不时地对女儿说道,“我总是感觉你弟弟今天要回来。”

晚上做饭时,岳母坚决让大姐多做了三个人的饭。岳母说道,“我确定五郎今天就要回来。云儿和会民也要回来。你最好把他们的饭也做好。”

月亮出来时,岳母又坚决地说道,我现在感觉到五郎离我们不远了。我今晚不睡了,我要坐在山崖下面等他回来。

霍锐劝道,“伯母,夜里山风冷。你不用出去了。我到山崖下面等师哥回来也行啊。”

岳母却硬是让霍锐把自己放到了山崖下面,坐在冷风嗖嗖的山崖边,眼睛睁得大大地望着山口。霍锐和岳大姐当然也不能睡在山洞里,就连七岁的岳银瓶因为听说老爹要回来,也睁着惺松的睡眼,和奶奶一起守在山崖下面。

眼看着月亮一步步移上中天,岳母依然一动不动地坐在山崖下面,霍锐和岳大姐的脸上都露出一种忧色。他们两人面面相觑,都认为岳母是思子成狂了。

就在霍锐和岳大姐第八十七次劝岳母返回山洞的时候,一行人终于披星戴月地下了山口,向崖壁这边疾行而来。

霍锐尚未看清来人,就已经抄起了倚在山壁上的长刀。岳母摇头道,“霍锐,这是你师哥回来了。你提刀干啥?”

岳飞虽然没有母亲的神奇感应力,但他的眼力极好,一下山口就看见崖壁下的三个黑影。岳飞的心当时就揪了一下。他立即就断定,那是自己的母亲,自己的师弟和自己的姐姐。

虽然岳飞不明白母亲为何深夜还坐在山崖下,但这不妨碍岳飞热泪盈眶。他一手拉着岳云,一手拉着高会民,大步向崖壁下走,越走越快,越走越快,走到最后,几乎箭步如飞,岳云和高会民早已经脚不沾地的被他拖着走了。

在岳飞眼里,母亲虽然只是百丈崖壁下的一个小小身影,但母亲却比这百丈陡崖更加高大。

走到母亲面前,看到母亲消瘦的面容,和头上比月光还要白的白发,岳飞再也忍不住辛酸,扑通一声,双膝跪地,嘶声喊了一句,“娘,我回来了。”

岳母点点头,神色极为平静地说了四个字。“回来就好。”这四个字极简单,却包含了如山般巍峨的母爱。

此时,岳银瓶也醒过来了。一下子跳到岳飞怀里,大声叫道,“爹回来了。”说完这话,就抱住岳飞的肩头痛哭起来。

岳银瓶这一哭,终于把岳母藏在心中的泪水给引了出来。岳母岳大姐二人都是失声痛哭。直到牛皋吉倩来到跟前,方才止住哭声。

牛皋吉倩见了岳母,都是双膝跪地。只不过两人的称呼不一样。吉倩直接喊岳母为娘。牛皋则只能喊干娘。

但让牛皋郁闷的是,岳母却不想认他这个干儿子。揉了揉眼睛,看到跪在面前的是牛皋,岳母当即冷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牛大寨主。我可受不起你这一跪啊。”

牛皋苦着脸叫道,“干娘,当日都是我脾气过于暴躁,打伤了霍锐师弟,抢了他的二龙山。不过今天岳帅也打了我一顿,总算给霍锐师弟出了一口恶气。现在我也不是牛大寨主了。我只是岳帅手下的一个将军。干娘以后喊我牛皋即可。”

岳飞见母亲似乎对牛皋颇有怨气,连忙也在一边替牛皋说话,“娘,牛皋兄长当日虽然有错,看在他下跪讨饶的份上,你就放过他吧。今日我在杀虎沟被人伏击,若不是牛皋兄长带人相救,也许我现在就死在杀虎沟了。再说牛皋前几天在朝歌镇力阻五千金兵,杀伤千余人,可谓奇功一件。”

岳母听牛皋对岳飞有救命之恩,方才把脸色缓和下来,点头说道,“牛皋你起来吧。吉倩,你这个臭小子,也从地上站起来吧。对了,我听牛皋喊五郎什么岳帅,莫非五郎如今当了朝廷的兵马大元帅啦?”

吉倩笑道,“娘,朝廷的兵马大元帅那是那么好当的?我大哥的元帅乃是我们将士私下称呼的。”

岳母一听岳飞的元帅竟然与朝廷无关,顿时怒喝一声,“五郎,跪下!”

第三十八章 忠君与报国

岳母的一声断喝不但让岳飞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甚至让刚刚站起来的牛皋和吉倩也都跪了下来。刚刚止住哭声的岳银瓶差点又被吓得哭起来。

岳母站了起来,不怒自威,一双慈爱的目光也变得严肃起来。“五郎,你现在莫非也占山为王了?莫非你忘了你离家之前,我在你背上刺的四个字?”

岳飞抬起头来,不卑不亢地说道,“娘的教诲,孩儿铭刻在心,须臾不敢忘记。但孩儿认为,娘既然在孩儿背上刺下尽忠报国四个字,孩儿就应该遵从娘的教导,全力全意,尽忠报国。孩儿这二年来所做的事,全都是为了忠君报国,并没有违背母亲大人的教诲。”

岳母见岳飞完全没有认错的神态,不由更是生气。岳飞看到母亲生气,心中悲痛,但他却不会再像二年前那样低头认错了。因为他想让母亲理解自己的苦心。所以继xù

说道,“二年前,孩儿离开娘亲和云儿银瓶,弃家从军,并非为了功名富贵,只为了心中一股不平之气。金狗残暴,所过残破。孩儿想仗着恩师传下的一身武艺,驱逐金狗。其时汴梁未破,宗帅在开德府连破金兵,勤王大军汇聚相州。所以孩儿也怀着一腔热血投到麾下,只愿跟着康王的旗帜,杀到汴梁,解救汴梁百姓。但是让孩儿失望的是,虽然宗帅一再请求康王殿下率军前往汴梁,康王非但不敢南下,反而北上大名府,坐视金狗打破汴梁,掳走二帝。”

“金兵真的不可战胜吗?宗帅以五千人的偏师渡河南下,连破金人十三营。当时孩儿有幸隶属于宗帅麾下,和金人对决沙场。只恨郭京妖人骗住钦宗,让我大宋皇城沦为废墟。当时宗帅何尝不是切齿长叹!所叹者何?叹钦宗懦弱,叹徽宗昏庸,也叹康王殿下之残忍。”

“今年春天,金兵北上,康王殿下离开大名府,前往应天府,就在那里登基为帝。当时孩儿对康王殿下依然抱有幻想,所以上书圣驾,劝康王迁都汴梁,以聚四方英杰,安中原百姓之心。天子车驾却渡江南下,到了临安城。但孩儿的上书只换来了一百军棍的奖赏!”

岳母听到这里,不自禁地皱了皱眉头。她知dào

岳飞肯定不会在这上面说谎。但岳母还是开口说道,“我儿虽然冤枉,但心怀怨愤,可不是人臣所当有。”

岳飞也不和母亲争辩,继xù

说下去。“娘可知dào

,康王不但放qì

了应天府,还给应天府留下了几万乱军。当时的应天府,城中有乱军作乱,城外有乱民杀人越货。孩儿不忍应天府十万百姓血流成河,方才挺身而出,用一个星期的时间击破了城中数万乱军。应天府百姓推举孩儿当了护民军团练使。孩儿又用一个月的时间,平定了整个应天府。娘亲大人,孩儿难道做错了什么吗?娘常劝孩儿保护百姓,孩儿做到了,莫非还有错吗?”

岳母望着跪在地上的岳飞,忽然感觉到,自己的孩子真的长成了一个男子汉,他有了自己的思想,也正在开创自己的事业。可是这个事业却不是岳母所喜欢的。岳母只想让自己的儿子成一个千古良将,万世忠臣。所以岳母虽然感觉自己的孩子做得对,但深入骨髓的忠君思想还是让她继xù

训斥岳飞。

“五郎,你平定应天府做得很好。但你也熟读诗书,当知天地之间,忠孝最大。当今天子虽然暂时南巡,但总有一天会迁回汴梁的。父兄之仇,他不会不报。他暂时学越王勾践卧薪尝胆,你们这些当臣子的,应该理解他。”

牛皋见岳母到了现在,还在替那个弃父兄于不顾的康王辩护,当即眉头一扬,就要替岳飞辩护一二。不过他很快就闭上了嘴巴,因为他感觉,如果自己开口劝解,只会让岳母更加愤nù



岳飞已经下定决心,要说服母亲大人。所以虽然跪在地上,说出的话却更加慷慨激昂,也更加大逆不道。“娘亲大人,孩儿记得亚圣孟柯说过,君不君,臣不臣。又说过,君视臣如草芥,臣视君如寇仇。依臣看来,无论是当今天子,还是徽钦二宗,都不配为君。他们父子三人,不过都是亚圣孟柯所说的**而已。徽宗治天下数十年,只知宠信奸臣。天下百姓犹如乞丐,一日不如一日。西域括田所害了河东河西百姓,就连我岳家,从二十年前的小富之家沦为佃户,难道不正是西域括田所害的吗?花石纲又害了江南百姓。此人做了数十年天子,可做了一件有利百姓的好事?再看钦宗,受命于危难之中,却不知励精图治,整军强兵,反而被奸臣张邦昌所误,贬了李纲宗泽,又把汴梁百姓的财富搜刮一空,以献金人。因为搜不到足够的金银,他竟然把汴梁子女作价出售给金人。这样的天子,不被敌国俘虏才是怪事!至于康王,他这二年来的作为,孩儿全都看在眼里,不提也罢。提之徒令人气!”

牛皋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大声赞道,“岳帅总算说了实话。狗皇帝父子没一个好东西,活该被金人俘虏!只可惜苦了我中原百姓。俺老牛和董先占据二龙山,从来没打过投降康王的算盘。因为俺们二人实在对他老赵家好感欠奉。干娘,我认为岳帅说得句句在理。”

岳母没好气地说道,“你这个牛蛮子趁早闭嘴!说不定就是你和吉倩挑唆的五郎。你们二个,可都是做惯了山大王的。”

岳飞知dào

母亲是因为无话可说了,才迁怒于牛皋吉倩,不由心中有点好笑。岳飞决定趁热打铁,一举说服母亲。“孩儿最爱亚圣孟柯的一句话,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只有时时把百姓放在心里的君王,孩儿才会把他当成君王。如果实在找不到这样的君王,孩儿就宁愿中原大地没有君王!君王并不是高高在上的神,他接受了百姓的供养,就应该对天下百姓负责。平日只知yin人妻女,索人钱粮,外敌到来时却一走了之,把百姓丢给外敌践踏。美其名曰诱敌深入,这样的君王,只能称之为败类!真zhèng

的君王应该守国门,死社稷,因为那是他的责任。”

岳母的脸色终于缓和下来了。终于开口说道,“你们都起来吧。母亲老了,糊涂了,再不能教导五郎了。”

岳飞连忙从地上站起来,上前搀着母亲说道,“娘说哪里话,你永远是孩儿的指路明灯。山谷风寒,咱们还是到山洞里再说话吧。”转身把银瓶抱在怀里,笑着说道,“看银瓶又睁不开眼睛了。”

岳母望了一眼天上月亮,叹息了一声,忽然又问了一句。“五郎刚才所说虽然有理,但徽钦二帝难道就不救了吗?”

牛皋低声说了一句,“救他们干啥?救回来让他们继xù

搞花石纲吗?”

岳飞这次却正色说道,“他们再昏庸,也是我中原百姓的君王。靖康之耻不雪,我皇宋百姓永远在金狗面前抬不起头来。所以,我们不光要在中原打败金狗,还要直捣黄龙府,救回二帝,把金狗的酋长俘回来。到了那时,我皇宋百姓才能找回天朝上国的骄傲。”

牛皋吉倩霍锐听岳飞说到直捣黄龙府,不禁全都热血沸腾,齐声说道,“某等愿随岳帅(师兄)直捣黄龙,灭了金国。”

岳云一直瞪着大眼睛,听自己老爹滔滔不绝地和奶奶辩论。虽然很多他听不懂,但他就是认为自己老爹说得对。看到几位叔叔都吵着要灭了金国,不由也大声叫道,“我也要去捣了那个黄龙。”

岳母摸着岳云的小脑瓜说,“好孩子,有志气。”

山洞里极为简陋,简陋的生活用具让牛皋更是一个戏地向霍锐赔罪。不过看到山洞里放着十几只风干的山鸡和大雁,岳飞握着霍锐的手,低声说道,“师弟,谢谢你了。”

霍锐笑道,“岳大哥何必客气。咱们师兄弟,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见外了?”

岳飞也不再多说,只是捶了一下霍锐的肩膀。“师弟,明天收拾一下行李,咱们回应天府去住。”

山洞里的温度比外面高多了。岳云兄妹一进来就倒在简陋的铺盖上,呼呼大睡起来。岳飞等人却毫无睡意。岳母开始表现得像一个正常的母亲,不断地问起儿子这二年的经lì

。当听到应天府的李八少破家成军,岳母不由拍手赞道,这个李八少是有良心的富人,比相州韩家强多了。

岳飞又告sù

母亲自己和李孝娥定亲的事。岳母笑道,“我早说过了。你的婚事,你自己做主。但我还是希望你给云儿和银瓶找个好点的继母。这两个孩子,这两年受了很多罪。”

牛皋听到这里,连忙再次告罪。“干娘,都是我的错。如果我不夺了霍师弟的山寨,你们也不至于住在这样的山洞里。唉,我该打。”

岳母以前虽然看牛皋不顺眼,但对牛老夫人却不反感。当日牛老夫人一再劝她在山寨住下,说要姐妹相称。岳母虽然拒绝了,但一直很感念牛老夫人。如今得知牛皋成了岳飞的得力助手,岳母看牛皋也顺眼了,当然更加怀念那个说话朴实的牛老夫了。

“牛皋,你夺山寨不过一个月。不用再三把罪过揽到自己身上。对了,当**母亲喊我做姐姐,我没应。等明日到了二龙山,我一定先喊你母亲一声妹妹。”

岳母这话一出口顿时把牛皋乐得嘴都合不拢了。“那感情好。干娘,你不知dào

,我娘在山上过得特孤单,根本找不到说话的人,所以总是念叨您老呢。明天咱们就搬到二龙山去,干娘你看可好?”

岳飞怕母亲不应允,连忙说道,“娘,眼下已是九月。据孩儿收到的情报,金狗大军又快要大举进攻了。金狗来自苦寒之地,畏热喜寒。冰封雪冻的季节,正是金狗大逞凶威之时。我们必须尽快回到应天府。眼下护民军已经成了金狗的眼中钉,必须重新布置防御。”

岳母当然明白儿子的苦心。再说这太行山,她也住厌了。就是她住不厌,岳云岳银瓶高会民三个孩子也受不了啊。在山中住了一个多月,就把这三个小孩都瘦成了竹竿。如果到了鸟兽敛迹的寒冬,简直不敢想象怎么过下去。所以岳母当即点头说道,“那就明天一早动身。飞儿,你们先去歇息。明天搬迁,山洞里可是还有很多东西要带走呢。”

第三十九章 病妇人

翌日清晨,众人开始收拾山洞里的家什。按吉倩的说法,这山洞里的家什一个也不用拿,反正都是破锅破碗破刀破盆破棉被。无论是到了二龙山,还是到了应天府,这些东西都不会缺。

吉倩咧着大嘴说道,“娘,我看咱也别麻烦了。就这样空手走吧。我把你背到二龙山。”

岳母瞪了吉倩一眼,很不高兴地说道,“吉倩,你这个浑小子,忘了小时候的穷困日子了?这些东西还都能用,怎么能说扔就扔呢?你再说扔这些东西,我就让五郎把你扔了。”

穷家也有百般宝。没收拾的时候,感觉山洞里什么都没有。结果收拾到山谷里,竟然捆了结结实实的两个大包裹。牛皋二话不说,直接拿着一个大扁担就给挑了起来。晾在山洞里的十几只山鸡被串在一根短枪上,被岳云挑在肩上。

岳飞背着母亲。岳大姐牵着岳银瓶的手。吉倩背着双锏,霍锐扛着自己的长刀,一行人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走向了二龙山。当然,不是所有人都大摇大摆,高会民就走在队伍的最后面,并且步履维艰。

因为岳飞嫌自己这个外甥身体太单薄,简直手无缚鸡之力。当即就给高会民制定了个健身计划。此刻走在山路上的高会民连哭的力qì

都没有了。只剩下累。

他身上穿着一幅明显宽大很多的盔甲。这盔甲乃是顶级的锁子甲,黑沉沉的,带着些许杀气。很多将领看见都会想据为己有。但此刻的高会民只想把它从自己身上脱下来扔掉。但他不敢脱。因为这是岳飞的盔甲。也不重,才四十多斤。

岳飞把盔甲给高会民穿上的时候,意味深长地说,“书生有两种,第一种书生,只会吟诗作赋,赏风吟月,于已无益,于国无补。第二种书生,上马能击狂胡,下马可草军书。如果你愿意做第一种书生,可以把盔甲脱下来。如果你想做第二种书生,就穿着我的盔甲走到二龙山。以后每天早上都和云儿一起练武。”

所以,高会民虽然累得两眼都模糊了,却一直像个蜗牛似的缀在后面。听着前面岳云得yì

的笑声,高会民暗暗咬牙,好你个应祥,以后再也不教你识字了。

岳大姐心疼自己的孩子,每次回头,都看见儿子满头大汗,几次想走慢一点,给儿子擦把汗,却被岳母喝止住了。“大妮,别去管他。会民这孩子,身子太弱了。难道你想让他像他爹一样吗?”

高会民老爹也是个穷书生,读了半辈子诗书,连个举人都没考上。身体极弱,三年前就因为一场风寒去世了。岳大姐见母亲提起这个,顿时眼睛里满是泪水。不过她明白,母亲说得也对。如果自己的丈夫身体结实,怎么可能会死于一场风寒呢?

走到一个山口的时候,岳云忽然停住了脚步。他用手指着下面的一个狭窄山沟,告sù

岳飞,这下面住着一户可怜人家。“一个大人,二个比我大不了多少的女孩子。奶奶也知dào

的。上次我用一只大雁换了她们一张铁胎弓,后来又给她们送回来了。老爹,那铁胎弓很好用,比你的这个好用。”

刚说到这里,就看见两个衣衫褴褛的小女孩从山沟里爬了上来。她们看见岳云,眼睛明显地亮了一下。走上来说道,“小哥哥,你们这是要搬家吗?”其实她们的年龄都比岳云要大。

说完这话,眼睛不停地在岳云的短铁枪上打转,那上面挂着十几只晾干的山鸡呢。

岳云颇有侠义之心,转头看了看岳飞,低声问道,“老爹,咱们把山鸡给她们吧。反正牛大叔的山寨里不缺吃的。”

岳飞仔细打量这两个小女孩子,看上去年龄差不多,应该是双胞胎。虽然衣衫破旧,但却眉目如画,看出来长大后都是美人。不过她们还能长大吗?她们能躲过今年冬天的严寒吗?她们能躲过比严寒更可怕的金狗大军吗?

岳母的善心又发作了。她走到两个小女孩身前,笑着问道,“女娃娃,你们的娘呢?病好了吗?”

两个小女孩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岳母望着牛皋挑着的那个大扁担,喊了一声。“牛皋,那个挑子别挑到二龙山了。就送给这户人家吧。还有这十几只山鸡,咱也别带走了。”

岳母的话让两个小女孩喜不自胜,当即就跪在地上。“谢谢老奶奶,谢谢老奶奶。”

不光是两个小女孩高兴,牛皋也高兴。牛皋心中说话,谢天谢地,总算不用把这些破烂挑到二龙山了。要不然让手下的士兵们看见,肯定以为牛师长要转行拾荒了。

牛皋怕岳母反悔,当即领着岳云下山沟,亲自把包裹和山鸡送了过去。岳飞说道,“这对姐妹家里既然有铁胎弓,想必她们的父亲也是行伍中人。孩儿也下去看看。”

小女孩子母亲的病其实一直没好,所以只能整天躺在避风的山洞里,让两个孩子出来找吃的。看到上次送还铁胎弓的小孩子领着两个大人过来,给自家送来这么多东西,病妇人也强撑着走出了山洞,要给好心人下跪磕头。

岳飞连忙拦住了她。“这位大姐,不用多礼。这些东西我们也不需yào

了。给你们用正好。听说大姐相公也是行伍中人,不知有何名号?实不相瞒,我们也是军将。”

说到自己的丈夫,病妇人腊黄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自豪的笑容。“有劳这位恩公相问。我相公姓巩,单名信,内黄人。使单刀的,有一身好武艺,年前投到宗帅部下。”

岳飞在脑子里盘桓了一下,不记得宗泽手下有姓巩的名将。看来这个姓巩的只是普通军将。不过这病妇人脸上的自豪遮掩不住,似乎自己的相公是天下有名的英雄一样。

岳飞心说,这是一个贤良的妇人。这样的女子不应该横尸荒野。所以岳飞试探着问了一句,“大姐可曾想过搬家?如果有意,可以随我们去往应天府。一路上的花费,大姐不用担心。”

病妇人却异常倔强地说道,“多谢恩公好意了。不过这住处乃是我家相公为我们母女所找。他会回来找我们的。他一定会回来接我们的。”

见此情形,岳飞也不再勉强,告别病妇人,和牛皋岳云一起爬上山坡,继xù

赶路。那两个小女孩很懂事,一直默默地跟了很远,才转身回去。

岳母听了岳飞转述,也是叹息了一声。“希望老天爷开眼,让一心报国的好人有好报吧。”

将近中午时分,众人到了二龙山。高会民刚刚走到山下,就栽到了地上。不是累晕的,而是他真的再也爬不上二龙山了。岳飞扶起他,夸了一句,“会民,今天很不错。像个男子汉。”不过仍然没有让高会民脱下盔甲,而是让岳云扶着他上山。

岳母的到来让牛老夫人开心得不得了。两个老人这次再见面,真的以姐妹相称了。极为机灵的冉青极力地讨好岳银瓶,但岳银瓶却不太喜欢她。岳银瓶反而喜欢花如玉。她认为自己这个婶娘很威风。郁闷的冉青又开始在岳母面前转来转去,一口一个伯母,喊得亲热极了。

牛老夫人低声告sù

岳母,这姑娘看上你家岳飞了。

岳母对冉青也很满yì

。但岳母却不是那种见了美女就想给儿子娶回家的人。她既然知dào

岳飞已在应天府订了亲,就不想再让冉青有什么幻想。至于让岳飞三妻四妾,对不起,这不符合岳母的性格。

所以岳母对冉青的刻意亲近并没有表现出多少好感。当然,也没有刻意疏远。毕竟岳飞说了,冉青是背嵬军的军将。

岳母此时最想飞到应天府,看看自己没过门的儿媳妇。岳飞把李孝娥描述得天下无双,让一向淡定的岳母也起了好奇心思。

但一个山寨说搬迁可不是一句话的事。二龙山上万义军,加上近两万妇孺,想迁到应天府,方方面面的东西都要做好准bèi

。岳飞已经派出背嵬军提前回应天府了,让李八少和黄纵准bèi

接收这些义军家属。

其实近万义军并不会迁往应天府。岳飞已经打算好了,要把二龙山打造成了一个抗金根据地。近万义军护送妇孺去应天府之后,就会带着大批粮草和甲器回山,继xù

在二龙山占山为王。

董先去了应天府,就不会回来了。他要在曹州和开德府训liàn

骑兵。牛皋则会带着经过整编更加强dà

的义军回来,把二龙山建设成为护民军第三师的大本营。牛皋相信,二龙山很快就会成为金兵的噩梦。

就在二龙山上上下下忙着迁徒时,却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岳飞的舅舅,清风岭的三当家姚政来到了山上。二龙山和清风岭虽然有过来往,但算不上很熟。姚政刚到山下就被拦住了。姚政是个极为精明的人。他看到二龙山的大旗上写着一个岳字,立kè

就猜到自己的外甥已经拿下了山寨。一边在心里暗赞外甥的厉害,竟然不动声色就拿下了二龙山。一边直接对山下的哨兵说道,我是岳飞的舅舅。

哨兵一听姚政是自家大帅的舅舅,当即客气了很多。虽然没有直接把姚政放上山,但有哨兵飞快跑上山,来通知岳飞了。

往日里见到岳飞,姚政总是和岳母一样,喊岳飞的ru名五郎的。但这次姚政却郑重地说道,“鹏举,清风岭遇到大麻烦了。我这次是来求援来了。”

第四十章 麟公子

在二龙山的议事厅里,姚政把清风岭的近况一一道来。原来张用自从接受了宗泽的招安,就想着把大军撤到汴梁。但二头领马方一直不同意放qì

清风岭。马方认为,清风岭地势险要,易守难攻,白白放qì

了太可惜了。

马方在清风岭虽然只是二当家,但手下人马不少于张用。为了劝马方一同前往汴梁,张用一次次推迟大军前往汴梁的时间。但是半月前宗帅派人传令,让张用务必在一月之内到达汴梁。张用也明白寒冬将至,金狗大军即将大举,再不渡河,也许就会被金兵阻隔在太行山了。

但在清风岭的议事大堂上,马方突然和张用翻脸了。马方直接挑明了,他不会去汴梁为昏庸的朝廷卖命。他要给手下的一万多弟兄找条荣华之路。

张用外号张莽荡,本就不是好惹的性格。见马方撕破脸皮,就想在议事堂把马方拿下。可是马方的亲兵突然跳出一个极为厉害的披发头陀,三拳二脚就把张用击退。

马方当即趁势领军反下清风岭。去投九纹龙史斌去了。清风岭的人马被马方拉去了一半。前日忽然有三千精锐贼兵围住清风岭,口口声声让张用下山投降。张用和一丈青下山来战,却被击败。贼兵的头目却正是那个披发头陀。

张用见势不妙,紧守山寨不出。却用一根数百丈长的绳子从清风岭的绝壁上把姚政放了出来,来搬救兵。张用本想让姚政去大名府找河北招讨使张所求援。但姚政却想到了自家外甥。

姚政暗自测算了一下,感觉岳飞此时应该到了二龙山。结果真让姚政猜对了。姚政有点急切地说,“鹏举,清风岭的形势很不妙。如果你认为可以救援,那就速派援兵去救。如果不去,我现在就下山,去大名府找招讨使张所借兵。”

岳飞尚未说话,吉倩就老大不高兴地说道,“张莽荡是条猛汉,其妻一丈青更是厉害。再加上上万义军,竟然打不过对方三千人。张莽荡怎么搞得?也太不济事了吧。”

姚政苦笑道,“马方领走了上万人马。如今我们清风岭虽然尚余近二万人马,但老弱妇孺占了大半,真zhèng

能战者,不过七千寨丁。可是那披发头陀的三千贼军行止皆有章法,一看就是精锐士卒。哪里是我们乌合之众可以对付的。”

岳飞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开口问道,“舅舅,你可知dào

那披发头陀是何来历?”

姚政道,“听此人说话,以及他手下士卒的叫骂声,好象北地汉儿。”

牛皋一拍桌子,大声叫道,“岳帅,看来这头陀是辽狗余孽了。我们也派出三千人,灭了他个混球。这些辽狗最为可恨。欺负了我们百年,如今亡国了,竟然还敢到我大宋境内来撒野。我们灭了这股辽狗再撤军。”

辽国在亡国之前,就已尽显亡国之象。燕云十六州连年遭灾,百姓活不下去,纷纷揭杆而起,自称怨军。辽国一半镇压,一半拉拢,总算把怨军改造成了汉儿军,以郭药师为都管,号为常胜军。辽灭之时,郭药师率常胜军降宋。后来金攻大宋,郭药师又率军降金,成了灭宋的急先锋。所以常胜军最为宋人切齿。

面对牛皋的请战,岳飞没有立即回应。因为他感觉如果这三千贼军是常胜军的话,那就有点太蹊跷了。郭药师降金,虽然地位尊崇,其实早就失去了对常胜军的控zhì

权。如今的常胜军乃是金人的精锐仆从军。如果常胜军到了清风岭,说明金兵主力离太行山也不远了。

但如果不是常胜军的话,那就要来考lǜ

三千贼军来自何处了。岳飞可不像牛皋,以为宋国的敌人只有辽国金国夏国。比这三个国家更可怕的是那个不遗余力挑动中原自相残杀的九尾狐。不知dào

师兄周义查到九尾狐的老巢没?

但是,不管三千贼军来自何处,张用的清风岭是一定要救的。作为自己同门学艺的师弟,且又怀忠义之心,抗金之志,不救实在有点说不过去。

姚政见岳飞迟迟不说话,以为借兵无望,正要起身告辞,却见岳飞断然说道,“不管是常胜军余孽,还是其他的妖魔鬼怪,想削弱宗帅的抗金力量,都得死。牛皋吉倩花如玉,点上三千精锐,咱们往清风岭走一遭。董先冉青,你们二人守好二龙山,随时准bèi

迁往应天府。”

姚政大喜道,“鹏举既去,我清风岭无忧了。”

从清风岭到二龙山,不过百余里路。姚政来时用了二天时间。他一个人行走,武功好,脚程快,又可抄小道。如今三千精兵往清风岭去,可就不能如姚政那般行路了。大队行军,必须要走相对宽阔的山道,相对平缓的山坡。险道绝地,皆不可轻易涉入。所以,三千护民军从二龙山走到清风岭,竟然用了五天时间。

在这五天时间里,一向纵横叱咤的张莽荡和一丈青过得提心吊胆。那披发头陀极擅用兵,用区区三千士兵,连夺清风岭设在山下的三个犄角小寨。逼降了山下的二千义军。然后用这二千义军为前导,仰攻清风岭。岭上义军一时大意,竟被披发头陀率军攻到营寨之前。幸亏紧急关头,张用和一丈青全都披甲上阵,亲自在寨门上指挥迎战,滚木擂石,床弩强弓,硬生生把强悍的贼军砸下了山。

但披发头陀却在撤tuì

时,指着寨门上的张用和一丈青说道,“张莽荡,一丈青,你们不识时务,也不明天时,竟然想去帮zhù

昏庸到极点的朝廷,难道你们忘了家人怎么死的吗?如果今天投降,佛爷会既往不咎。如若不然,佛爷攻破你们的寨子后,定会把你们夫妻全都钉在岭口的大树上。”

回到山下的营寨里,狂妄到极点的披发头陀却一改面目,慈眉善目地走到中军帐中,对一个二十来岁的公子说道,“麟公子,山寨义军气势已沮,明日定可一举拿下。”

麟公子身穿书生服,面目清秀,手拿折扇,一举一动,都显示着良好的修养。光看他这幅气度,也是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但披发头陀却对他极为尊敬。

“李佛爷辛苦了。兵法上说,十则围之。如今李将军能以三千人马围攻敌方万余人马,可谓名将了。不愧为我父手下第一大将。”

麟公子的一句赞扬让披发头陀眉飞色舞。连忙拱身说道“在麟公子面前,李横安敢称佛爷!没有麟公子的慧眼推荐,我李横不过仍是个独行江湖的花和尚罢了。”

麟公子笑道,“王候将相,宁有种乎!昨日的花和尚,今日的李佛爷,明日就是纵横中原席卷天下的盖世名将了。”

李横同样笑道,“今日的麟公子,明日的盖代英主。在麟公子面前,我永远是那个Lang荡江湖的花和尚。”

李横和麟公子相识不过三年,却已深知这麟公子的厉害。看他外表,以为他是一个文弱书生,但真动起手来,连李横都不是麟公子的对手。当然,光是一身武艺,自然引不得李横佩服。李横更佩服的是麟公子的先见之明,雄心壮志。三年之前,金兵尚未渡河南下,麟公子就已断定宋必亡于大金之手。在那个时候,麟公子就开始招兵买马,积蓄实力。麟公子对李横言道,金国蛮夷,能亡宋却不能亡我中原。乱世鼎革,正是英雄豪杰奋起之时。兵强马壮者为天子也。

麟公子不但说服了李横,并且也说服了自己位高权重的父亲,非常隐秘地为逐鹿中原做准bèi

。二年来,他们具有了一定的实力。

在攻打清风岭之前,麟公子早已收服了太行山上几十个山寨。攻打清风岭,不过是为了测试李横三千亲军的战力。结果一试之下,麟公子极为满yì

。几天的战斗,不过伤亡了二百余人,却杀掉了至少一千义军。

但除了测试战力之外,麟公子自然还有别的打算。他之所以想消灭张用,是因为张用拒绝了他的招揽。张用一门心思要去汴梁投靠宗泽。但麟公子却只想让宗泽早点死。大宋将官中,麟公子惟一害pà

的就是宗泽。这个虽然年迈却依然铁骨铮铮的臣子,用瘦弱的脊梁挑起了摇摇欲坠的大宋江山。只要宗泽不死,麟公子就不敢让他的父亲扯旗造反。

在麟公子的规划里,京东路,河北路,淮南路都将是自家的地盘。河北路民风强悍,河北路民风强悍,光是一个太行山就有数十万草寇。这些虽是乌合之众,但经过训liàn

,都是上好的兵源。京东路则是经济发达,密州乃天下六大市舶司之一。济南乃天下重镇。更重yào

的是,京东路人口众多,光是一个京东西路就有上千万人口。再加上淮南路的险要地势,得了这三路,可得中原,可得天下。

不过,最近三个月来,应天府闪电般地崛起了一个护民军,一个被中原百姓视为战神的岳飞。平乱民,定乱军,很快在京东西路和淮南东路站稳了脚跟。这让自视天下之雄的麟公子很不爽。麟公子也往应天府派了不少间谍。应天府极为重视商人。而天下的商人也把应天府视为经商宝地。因为应天府税收明确,绝对没有乱收税的现象。短短数月,应天府的商业已经和靖康之前的汴梁有的一比。数千商人在应天府来来往往。再加上各地不愿逃往江南的富户纷纷往应天府转移家产,应天府现在可以说不缺钱,也不缺粮。麟公子不止一次地后悔没让父亲选择在应天府做知府。

可是麟公子却不想想,就凭他那个贪婪成性的老爹,能让手下的官吏清白吗?没有清白的官吏,简明的税收,能吸引天下商人趋之若鹜吗?

麟公子已经打算好了,灭了清风岭,就再往二龙山走一趟。二龙山的二个寨主对朝廷没好感,完全可以争取到自家阵营里。那二人虽然鲁莽,却都有大将之才,正是我家起事急需之人。

麟公子的如意算盘在心里打得啪啪作响,却没想到此时的二龙山已经易了主,而他想要收服的大将牛皋正朝清风岭而来。

第四十一章 放牛坡之战

放牛坡,清风岭外数十里惟一可让近万人摆开战场的地方。如今,两支军队正在东西对垒。

站在东边的军队约有三千余人,人人披甲,一面丈许大的旗帜上绣着斗大的一个岳字,在秋风之中猎猎作响。旗下一员大将手执丈八铁枪,正是岳飞。牛皋吉倩花如玉姚政四员大将站在岳飞身旁,默默地打量着西边的军队。

西边的军队和护民军人数相当,但却个个都是长大汉子,身上披着上好的铁甲,手里拿的也多是长大兵器。看这些士兵脸上洗不去的草莽之气,可以看出这些人多是江湖汉子。但他们却没有江湖汉子的自由散漫,反而队列严整,沉默无声。队伍前方,一个丈大的旗帜上画着一头腾云驾雾的麒麟,却没有姓氏。旗帜下面站着一个气度不凡的美男子。手里拿着一面轻飘飘的折扇,正在慢条斯理地摇来摇去。

披发头陀李横提着铁铸的禅杖,虎视眈眈地盯着岳飞。他非常想和岳飞斗上一场。但没有麟公子的允许,他却不敢擅自出战。此时麟公子正拿出以往说服李横的绝世风度来游说岳飞。

“岳将军请了。岳将军以罪将之身,起于应天,短短三月,拥兵数万,败王善,围张俊,走刘光世,可称名将。麟对岳将军仰慕已久,今日一见,果然气度不凡。岳将军之来意,麟已尽知。张用和你有同门之谊,岳将军义薄云天,更让麟敬佩。但宋朝气数已尽,张用一介莽夫,投靠宗泽不足为奇。但以岳将军这等人才,竟然也投于宗泽麾下,麟深为岳将军不值。且不提康王两次派大军伐你应天府,但看宗泽只给了你一个统制官,竟和张用之流并肩,难道岳将军不觉得明珠暗投吗?”

说到这里,麟公子停住了话头,摇了摇折扇,目光灼灼地望向岳飞。

岳飞微微一笑,拱手说道,“想不到麟公子竟对我应天府如此熟悉,看来是个有心人。今日麟公子既出此言,莫非可以给岳飞一个更好的前程?”

麟公子见岳飞没有明确表态,不由精神一振,大声说道,“以岳将军之才,做个天下兵马大元帅不是过也。赵宋一向重文抑武。但我绝对不会。只要岳将军带军来投,我保岳将军位极人臣,代代荣华。未知岳将军意下如何?”

岳飞哈哈大笑,用铁枪指着麟公子说道,“听阁下口气,似乎对取得天下极有信心。但我不敢信你。因为一个连名字都不敢说全的人,绝对不是夺取天下的雄杰。至于你的游说,我认为还是就此打住。你对我很了解,我也的确深恨朝廷懦弱昏庸。但我却不恨宗泽元帅,我也不恨中原百姓,太行豪杰。在我岳飞看来,金狗虎视中原,意欲鲸吞,我中原豪杰更应该摒弃私心,团结协作,先击退金狗的进攻再说。若我辈继xù

自相残杀,中原陆沉就在眼前。阁下自视甚高,难道连这个先后次序都分不清吗?”

麟公子用极为鄙视的口气说道,“女真蛮夷,有虎狼之勇,却无英雄之志,不足畏也。女真所图者,不过子女钱帛。只要满足了他们的胃口,自然会让他们退回燕云。当下中原最紧要的是另立新主,而不是让赵宋那帮贪官继xù

荼毒。我中原英杰辈出,强军如云,只要整合得当,击退金狗,也在弹指之间。”

岳飞笑道,“听汝之言,金狗向你要粮食,你肯定会给。向你要子女,你肯定也会给。既然如此,你又和钦宗皇帝有什么区别?中原百姓被赵宋官家卖了还不够吗?还要再让你这个所谓的新主子卖一次。你所谓的新朝,不过是石敬瑭的后晋罢了。”

麟公子哈哈一笑,折扇极为迅速地摆了两下。“世人皆言石敬瑭卖国之贼,却不知石敬瑭也是一代英杰。石敬塘以一边卒奋起,开国后晋,成为一国之主,不是英雄怎么能做到这一步呢?至于出卖子女钱帛给外族,唐肃宗不止一次干出这种事,却被称为中兴之主。石敬瑭不过就卖了一次,怎么就成了卖国贼了?依我看来,石重贵才是卖国之贼,不知韬光养晦,势力未足就和大辽闹翻,结果身死国灭,为天下笑。如果他能有李世民的隐忍,耶律阿保机不过是又一个颉利可汉。”

岳飞见麟公子谈笑之间,根本就把中原子女当成了献与金人的牲畜,顿时怒上心头,再也不想和他虚与委蛇,大声骂道,“够了!你也不过一个卖国之贼,竟敢在我面前夸夸其谈。我能饶你,我手中铁枪也饶不过你。”

麟公子对岳飞的怒火不以为意,仍然摇着扇子,慢悠悠地说道,“岳将军可为帅,可为将,却不可为君。因为你不懂什么叫权变。”

牛皋见麟公子指点江山,不可一世,似乎已经把自己当成了中原的下一个主子。不由呸了一声,大声说道。“变你妈个比!另立新主,也论不到你个假男人来当。我家岳帅智勇双全,爱民如子,正可统御中原群雄。”

麟公子最烦的就是别人把他喊成娘炮,双目怒视牛皋,深呼吸了一下,方才缓缓说道,“牛皋,我今日必杀你。”

牛皋一晃双锏,走出战阵,大声喝道,“麟小姐,且来和你家牛爷爷一战。看你牛爷爷不把你抢回山寨,当我的压寨夫人去。”

牛皋这话说得太恶毒了,让护民军这边的士兵全都像打了鸡血,哈哈大笑,气势迅速上千到极点。对面的三千精兵,在护民军眼里,不过都是假模假式的假女人,只等着护民军上前五花大绑按倒在地施虐了。

吉倩嘿了一声,“这老牛太会骂人了。简直可比三国诸葛亮了。”麟公子这下再也无法装出闲谈风月的气度了。他俊美的面容几乎扭曲成魔鬼,忽然把手中的折扇一把揉碎,狠狠地掷在地上。

李横见麟公子被气成这个样子,顿时及时地喊了一句,“孩儿们,主辱臣死!麟公子待我等恩重如山。如今他被牛皋如此侮辱,不杀牛皋,我辈岂不都成了无胆之辈。随我向前,击杀岳飞牛皋,给公子出气。”

麟公子此时也不再充作文人了。他披甲在身,伸手接过亲兵递过来的两杆钢枪,又给自己脸上套了个极为狰狞的青铜面具,顿时从一个文人雅士,摇身变成了大破西夏时的狄武襄。惟一区别的是,狄青是英雄,这位主却是大汉奸。

看来麟公子的威望极高。他一披甲执枪,他手下的三千军马顿时也气势高涨,齐声大喊,“公子无dí

。公子无dí

。”

岳飞却是高声喝道,“麟公子,你一个卖国之贼,也敢佩戴狄武襄戴过的面具,装神弄鬼。兄弟们,且随我上,杀退这帮狗贼。”

无论是岳飞的三千护民军,还是麟公子的三千精兵,几乎都是步兵。骑马的不过几十员将佐。本来太行山就不宜骑兵出战,清风岭附近更是险岭陡坡。放牛坡虽然相对平缓,仍然不足以骑马冲锋。

麟公子用兵精明,在斥候探知岳飞援兵将要来到时,就先派一千精兵堵住张用的下山要道,然后领二千精兵再加上这几日收降的一千降军率先占住了放牛坡高处。

所以此时双方开战,麟公子的士兵是居高临下地往下冲,而护民军则是从低处向高处的仰攻。这样的战斗,可以说对麟公子极为有利。但三千护民军的前锋却是下马步战的四百背嵬军。这些都是岳飞从数万护民军里挑出的百战精英,战斗经验极为丰富。

在开始冲锋之前,他们就已经发xiàn

了地形的不利。早在岳飞的暗自指挥下,取下了背上弩弓。背嵬军例,每个背嵬军都配有弩弓一把,钢弩三十支。

两军相隔五六百步,但互相对冲,不过数息,已经到了弓箭逞凶的时间。麟公子那边的前锋每个都是身背长弓,此时数百支长弓一齐发射,嗖嗖声中,几百支长箭已经射到了护民军之中。但所有的护民军都是身披铁甲,特别是被弓箭重点照顾的四百背嵬军,披得可都是上好的步人甲。只要不是特别的破甲锥,根本伤不了背嵬军分毫。

两军对阵,三箭不如一刀,三刀不如一枪。常见一些猛汉身上挂着几十支长箭还在战斗,却很少见到身中数枪的猛将还能站得起身。

所以麟公子也没指望一波弓箭射散护民军。他仰仗的是自己这三千江湖汉子组成的精兵。这些人多是身上带着人命的亡命之徒,打起仗来极为强悍。再经过麟公子的数月苦训,从乌合之众变成了进退有序的天下强军。

三波弓箭射后,两军相隔不过五六十步。麟公子的部下收起长弓,拿起兵器,准bèi

面对面厮杀。就在这时,忽听吉倩暴喝一声,“射!”

一直没有射出一箭的背嵬军忽然平端弩弓,数百支钢弩分成数波向着对方扎去。长弓射程可达一百五十步,强悍者可达二百步。弩弓的射程却只有一百二十步。虽然比不上长弓的威力,但在六十步之内,弩箭却可破重甲。这一点,却是长弓做不到的。

麟公子没想到背嵬军竟然如此大胆,在双方相距不过五十步的时候才发出弩弓。至少有十几个背嵬军把目标对准了麟公子。但麟公子双枪舞动,竟把十几支弩箭打出圈外。但其他的大汉却没有麟公子的本事,至少有二十几个大汉在弩箭下失去了性命。就连披发头陀李横,都被一支弩箭射在了肩膀上。

李横却更加凶狠,对肩上的弩箭不管不顾,舞着生铁禅杖,怪吼着当先冲出。

第四十二章 放牛坡之战(下)

李横在投靠麟公子之前,曾是江湖上凶名卓著的一个花和,**掳掠,无恶不作。虽然曾被很多好汉围堵,但都被他仗着一身横练功夫杀出了重围。他手中的生铁禅杖足多七十多斤重,六尺多长,一旦舞动开来,根本无人可挡。

李横眼看就要冲入背嵬军丛中,不由眼冒喜色。他也明白眼前的敌人不是乌合之众。但他不在乎,他对自己的武功有信心。就是冲入生女真队列,他也能杀个七进七出。眼前的背嵬军虽然精锐,但在他的铁杖之下,无非也是待宰的羔羊。

但李横离背嵬军还有三丈远时,牛皋手提双锏拦住了他。二人也不说话,一动手就拼出了真火。禅杖和铁锏碰撞了三次,却是平分秋色。

牛皋大叫一声,“好秃驴!果然好功夫。再接你牛爷爷一招。”左手锏搂头砸下,右手锏拦腰横扫。

李横同样大叫一声,“来得好。”双手握住禅杖,竖在身前,正好拦住牛皋的两根铁锏。

接下来就不再是单打独斗了。两边的军队已经杀到了一处。背嵬军的十几杆长枪刺向李横。李横的亲兵同样执着十几杆长枪刺向牛皋。

无论是牛皋还是李横,这时再也顾不得杀死对手。全是舞动兵器,拔打长枪。使出浑身本领,方才避过这一次危机。其实之所以在万军之中,个人的武勇发挥不了多大用处,正在此处。哪怕你是绝世轻功高手,身法快如鬼魅,在万军之中也别想发挥一点用处。因为你的前方是密密麻麻的敌人,你的后方是自己人,你的左边是人,你的右边是人,在这样的环境里,你根本没有闪躲的机会,也没有迂回的机会。你只能握着手中兵器,向前冲杀再冲杀,直到杀穿敌人,才能获得一丝喘息。戚继光之所以在纪效新书里把闪转腾挪的招数视为花活,就是这个原因。

脱胎于六合大枪的形意拳有进无退,硬打硬进无遮拦,也是因为它是战场之拳。在血肉横飞的战场上,只有一往无前,方能觅得一丝生机。

牛皋和李横不过突前了丈许远近,就差点死于一群小兵之手。不过第一波刺枪杀不死他们,也就很难再杀死他们了。此时他们已经和自己人并肩而进。但并肩而进的两人依然又面对面撞上了。

这一次,两人的战斗更加快捷。牛皋欺负李横左肩中箭,双锏拼命地往李横的左半身砸。李横此时暗暗叫苦。他肩膀上的这点伤如果碰见其他兵卒,自然算不上什么事。但碰上和他势均力敌的牛皋,可就成了生死大患。

不过这个时候,戴着青铜面具的麟公子舞动双枪也杀到了牛皋面前。麟公子是特意过来杀牛皋的。麟公子从小胸怀大志,十六岁就行走江湖,结交豪杰。他长相俊美,不知碰见过多少人想把他当成嬖童,但那些人全都死在了他的手下。今日牛皋也说了这样的话,那牛皋必须死。

牛皋一见麟公子上来,不由大笑道,“麟小姐,这么急就找上了你家牛爷爷了。”牛皋本来还想继xù

说下去,以便激怒麟公子。但他只说了这句话,就再也说不出话来了。因为麟公子的双枪如蛟龙出海,逼得他使出了浑身本领,还是遮拦不住。

如果不是旁边的背嵬军士一直用长枪刺向麟公子,估计牛皋已经栽在了麟公子手里。牛皋心中暗道,这狗贼身板瘦弱,却怎地如此骁勇?他奶奶个熊!

牛皋的郁闷转化成了斗志。他把双锏舞动如风,就是寸步不退。他不退,背嵬军也不退。麟公子的人马虽然居高临下的冲上来,但因为先被一波弩弓打乱了阵形,然后又被牛皋舍生忘死地钉在这里,一时间双方人马陷入了胶着之势。

麟公子越打越心急,他已经使出了十分力qì

,依然拿不下牛皋。他手下由江湖好手组成的亲兵在背嵬军的长枪阵面前也讨不到便宜。吉倩和花如玉身先士卒,已经稍稍凿入了麟公子的阵形当中。

岳飞率领五十个背嵬亲军,一直没有加入战斗,而是站在稍高的地方观望,并用旗帜和金鼓指挥着背嵬军进攻的节奏。有些不开眼的麟公子部下前去招惹岳飞,都在数十步开处就被弩弓射退。

岳飞双目如鹰,一直没有放过战场上的任何一个地方。不过岳飞一直注意的却是麟公子所在处。看到麟公子双枪如龙,枪枪不离牛皋身上要害,牛皋两柄铁锏却如猛虎当关,死死地守住全身上下。龙虎斗了几分钟,竟然不分上下。

岳飞心想,牛皋果然是天生的大将。只有在生死战场上才能发挥出全部的实力。这位麟公子枪法极好,就是自己上去,也未必占得了便宜。但牛皋却把麟公子堵得无法前进一步。

双方厮杀了半个时辰之后,渐渐地都有点疲了。随着双方的鸣金之声,两方队伍渐渐地脱离了接触。在这样的时候,双方军马往往会以长弓手殿后,用长箭阻止对方的乘胜追击。

但岳飞却在命令手下鸣金时,同时又挥动了两面小旗。结果就是麟公子的人马一心退兵,花如玉和吉倩的两支步军却佯退之后,突然猛进,打了麟公子的人马一个措手不及。

古人云,避其锐气,击其惰归。将要退兵的人马正是惰归之军。花如玉和吉倩刚才打了半个时辰,也只能凿入麟公子人马一丈有余,根本撕不开更大的口子。但这次借着麟公子退军,竟然一下子凿入了麟公子队列五丈有余,完全把麟公子的队伍撕成两半。

麟公子脸上变色,他没想到岳飞竟然来了个佯退实进。幸亏他手下的江湖汉子极为强悍,仓猝反击,竟然又堵住了护民军的进攻。

牛皋虽然气喘如牛,但在重新擂响的金鼓声中,再次提着双锏,冲向了麟公子。麟公子提着双枪,正想再和牛皋来次拼杀。却听远处一声暴喝,“牛皋暂且退下,让我来会会这个狗贼。”

麟公子抬眼远望,就见岳飞提着丈八铁枪,迈着弓箭步,一步就是丈余距离,不过几步,就已杀到了自己面前。在岳飞身后,跟着养精蓄锐已久的五十个亲兵。

麟公子的两条钢枪不过七尺长短,加在一块也比不上岳飞的铁枪。所以岳飞杀过来之后,大枪直刺,根本不让麟公子近身。麟公子心下焦躁,忽然双枪交叉,架住岳飞的铁枪,忽然贴地向前直冲。麟公子只想贴近岳飞。

岳飞暴喝一声,大枪向上一抖,然后铁铸的大枪杆子直直地往下一砸,竟把双膝微弓的麟公子砸得跪在了地上。

其实麟公子的武功并不在岳飞之下。无奈岳飞养精蓄锐已久,麟公子却和牛皋斗了个两败俱伤。再加上麟公子取胜心切,一时间忘了岳飞的天生神力。

不过麟公子虽然跪到地上,立即又一咬牙关,从地上弹了起来。但此时的他却已不敢再战。因为岳飞带来的五十名亲兵竟然在牛皋的率领下,已经深入了他的队伍。披发头陀李横虽然在苦苦抵挡,但明显可以看出大势已去。

麟公子深吸一口气,终于掉头而去。麟公子一跑,李横当即也不再硬拼,虚晃一杖,就带着亲兵,跟着麟公子跑向后方。

两面将旗同时转向后方,正在护民军拼杀的三千贼军顿时失去斗志。刚刚还是势均力敌的对手,忽然一方就成了任宰的羔羊。

三千护民军在岳飞等人的率领下奋力冲杀,一举击溃了麟公子,然后驱赶着麟公子跑到了清风岭下,顺势再击败麟公子留在这里的一千精兵。

麟公子见事不可为,率领千余残军狼狈遁去。只是在临走之时撂下了一句狠话。“岳飞,牛皋,我麟公子若不杀你们,誓不为人。”

牛皋高声骂道,“兔崽子,有种就回来再战。看老牛不把你阄了!”

麟公子和李横的人马败走了。清风岭上的张用和一丈青也满脸感激地冲下岭来。他们刚才在岭头看到数日前还战无不胜的麟公子人马竟被护民军一路追着打过来,不禁更加佩服岳飞之能。

此时来到山下,张用和一丈青二话不说,双膝一弯,就想跪在地上。但岳飞却是眼疾手快,一把搀住了张用,大声说道,“师兄何必如此多礼。往日我们是同门师兄弟,今日我们同为宗帅部下统制官,理应平起平坐。”

张用满脸惭愧地说道,“鹏举,我真是枉为师兄啊。看到你手下的虎贲之师,再看看我山寨里这些歪瓜裂枣,我哪还有脸与你平起平坐啊。到了汴梁,我立即请求宗帅,把我调到你的部下算了。”

岳飞笑道,“师兄可不要把我架在火上烤。如今我已深触朝廷忌讳,如果你这个太行山的代表人物再倒向我这一边,大度如宗帅,恐怕也要向我下手了。”

其实张用也只是这样说说,真让他当岳飞的部下,估计他也不会舒服。张用此人虽有忠义之心,但匪气极重,虽然没像别的强盗无恶不作杀人越祸,但抢劫商旅富户的事情可没少干。如果让他到了岳飞部下,估计会把他憋疯的。一丈青当然也明白张用的心意。见岳飞拒绝,不管是真拒绝,还是谦让,立即顺势说道,“岳师弟,你是大仁大义的英雄,自然不会挟恩图报。我家张用虽是你师兄,却还是小瞧你了。不过岳师弟放心,你今日的大恩大德,我夫妻没齿难忘。请上山说话,你们兄弟几年没见,正该好好喝一杯。”

第四十三章 清风岭

北宋一朝,上承唐风,民间风气相对开放,春游时节,大户人家的小姐,小户人家的女儿,都会出来抛头露面地走一遭。只有到了南宋,无力收复国土的无耻文人鼓吹起了阄割人性的理学,把浑身的力qì

都用在了如何折磨女子身上。随着理学的渐渐兴盛,很多女子渐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专心致志地做起了仕女。大诗人陆游虽然一生力主抗金,但也说出“才藻非女子事”这样暗中讥讽李清照的话。

当然了,女子因为身体上的先天弱势,确实在很多职业上无法和男人相比。比如暴力为尊的战场上,就很好见到女子的身影。但只是很少,却不是没有。上古有妇好为将,前隋有花木兰从军。而在两宋之交,最有名的女将当然是梁红玉,擂鼓战金山,声闻后世。

但在靖康二年的战场上,梁红玉还只是韩世忠的一个妾室,默默无闻。此时闻名中原的女将只有一人,那就是张用的妻子一丈青。当然,在这个时空,因为岳飞在应天府的崛起,又出现一个可与一丈青争雄的女将花如玉。

清风岭的老大表面上是张用,但真zhèng

的山寨之主却是一丈青。遇到大事,张用总要让自己的夫人拍板做主。就连南下投靠宗泽,也是一丈青连番劝说,方才熄了张用乱世称王的野心。用一丈青的话说,“咱们夫妻二人都是没脑子的武夫,别妄想那些称王称霸的事。要不然,只会死无葬身之地。”

张用以前还不怎么服气这句话。但麟公子以三千人马围攻二万余人的清风岭,却让张用看清了自己的能耐。他确实没有在乱世纵横捭阖的本事。所以,陪着岳飞往清风岭的路上,张用颇有一点垂头丧气。

但一丈青却没有注意到张用的脸色。她正和花如玉谈得正欢。一丈青纵横太行山几年了,还是第一次看见除她之外的女将。特别是看到在追杀麟公子的过程中,花如玉跃马挺枪,锐不可挡,更让一丈青产生了知音之感。

花如玉对一丈青也颇有好感。花如玉一直以为如今的中原,只有自己一个女将。当她看到威武雄壮不次于自己的一丈青时,心中也涌起了惺惺相惜的念头。

所以,从山脚下到清风岭的议事大堂,两员女将一直交谈得非常热烈。她们从各自的兵器谈到武艺,从武艺谈到衣服,从衣服谈到首饰,越谈越顺心,最后竟然结成了异姓姐妹。一丈青为姐,花如玉为妹。

吉倩看到这一幕,对张用说道,“没想到咱们两个同门不成,却成了兄弟。”原来吉倩只在周侗门下学过武艺,却不像岳飞和张用二人,曾在汤阴第一枪陈广门下学艺。

张用很豪爽地拍着吉倩的肩膀说,“这就是命啊。这说明我们注定是兄弟啊。”

无论是姐妹是兄弟,该算的帐还是要算的。在杯盘交错的酒桌上,岳飞提出了一个让张用心疼的问题。护民军这次驰援清风岭,死了一百多人,伤者也有三百多人。死者家属的抚恤金,伤者的疗养费,当然都要清风岭来出。

张用和一丈青对视一眼,心说这岳飞可和前几年不一样了。以前的岳飞绝对不会开口闭口都提银子的。看来传言说得不错,现在的岳飞是掉在钱眼里了。莫非是因为那个刘氏嫌岳家穷才弃家而走,刺激到了一向视金钱如粪土的岳飞吗?

不管是什么原因,张用也不能赖帐。毕竟岳飞可是带着精兵锐将前来救他。

一丈青假装用手整饰头上的发夹,悄悄地向张用伸出了三个手指。张用的眼眉紧了一下,不过还是拍着胸脯说道,“鹏举爱兵如子。俺张用极为佩服。不过我清风岭上钱财不多,鹏举也知dào

,你师兄我一向就是个穷哈哈。”

张用的哭穷却让坐在下首的姚政极为不爽。姚政心说,张莽荡,你当着我姚政的面还在骗我外甥,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如果咱们清风岭还穷,那世上就没有富裕的山寨了。我们这二年打劫了多少富商,勒索了多少劣绅,山寨的库房里光是白银至少也有十万两。你小气,我姚政可不小气。我也不会让我的外甥吃亏。五郎既然能看我的面子前来救你,你就不能一毛不拔。

姚政咳了一声,正要说话。张用却向岳飞伸出了三个手指。“鹏举,三万两白银。我愿出三万两白银,来补偿你的损失。不知鹏举意下如何?”

岳飞面色严肃地说道,“张师兄,这可不是赔偿给我,而是赔偿给我们护民军。师兄可知我们护民军,每亡一个士兵,不光有一笔不低于三百两的抚恤金,还要给他们年迈的父母和未成年的儿女提拱必需的生活用度。师兄这三万两白银,仅够一百名死者的抚恤金。三百多伤者可就一无所有了。”

岳飞的话让张用的部下全都一片哗然。他们在低声议论,都不相信世上还有这么好的事。无论是在山寨当贼,还是在朝廷当兵,普通士兵都是随时可以抛弃的炮灰。反正大宋人多,不愁没有兵源。就是在大宋禁军中,战死的士兵也不过一百两的抚恤金。至于死者的父母儿女,谁去理会他?如果护民军真是这样的制度,大伙干嘛要投靠宗帅啊?直接跟着岳无dí

去应天府不就行了吗?

听见自己的爱将们这样议论,张用和一丈青的脸色变得有点难看。张用以为是岳飞故yì

拿这样的话来引诱自己的将军。一丈青则是望了花如玉一眼。

花如玉连忙笑着说道,“姐姐,岳大哥说得都是实话。我们护民军的制度就是这样。姐姐不要以为我们应天府富裕,护民军可是穷得很。岳大哥经常说得一句话就是,不能让士兵流血又流泪。不能让为国尽忠者九泉之下不得安息。纵然不能让所有人过上鱼肉无忧的生活,但至少要让烈士的家属生活无忧。”

“好一个不能让士兵流血又流泪。”一丈青拍手赞道,“我现在才明白护民军为何屡战屡胜,也明白了什么才叫爱兵如子。既然如此,我清风岭也不能太悭吝了。就再加一万两银子。让护民军伤者好好养伤。”

岳飞点头,举起酒杯,冲张用夫妻说道,“师兄师嫂如此大方,我岳飞也就不再说什么了。且饮一杯酒。听闻师兄既将前往汴梁,师兄的报国之心令人敬佩。我敬师兄师嫂一杯酒。我也既将前往汴梁,到了那时,我们同在宗帅帐下听命,不亦快哉!”

帐一说清,众人喝起酒来就更加酣畅。喝到七八分醉时,张用忽然骂起脱离清风岭的马方来。“那马方贼子,后脑勺都是突的,天生反骨。这次反我清风岭,去和那个九纹龙史斌鬼混,早晚要被官兵斩了。”

岳飞问道,“师兄何出此言?莫非这九纹龙史斌要造反不成吗?”

张用极为肯定地点了点头。“那是当然,这九纹龙本就是梁山余孽,最是贼性不改。这二年一直大肆招兵买马,听说他山寨现在军兵不下十万。宗帅几次招揽他,派去的人都被他拒于寨外,根本连门都进不了。前些日子他派人来找我商议大事,让我和他一起造反,说事成之后,封我做镇国大将军。没想到说不动我,却把马方那个贼子诱惑走了。依我看来,九纹龙揭竿而起,就在数月之内了。”

吉倩大声叫道,“九纹龙史斌也想造反当皇帝?这也太扯了吧。当年老子在山上时,他不过是我的二当家。如今竟妄想当天子,真的是低头进茅洞,找死。”

岳飞暗想,不知dào

岳效飞记忆中的梁山好汉都到哪里去了。如今还活着的几个梁山后汉,除了船火儿张横赤胆忠心护民杀贼外,另外几个都不昨地啊。

九纹龙史斌即将举旗造反。青面兽杨志本是种师道老帅阵前先锋,结果此人遇见金兵时,仓皇而遁,直接引发了二十万种家的军大崩溃。最后种师道只能领数百亲兵和金兵大战,力竭而死。可以这么说,如果种师道不是信任这个归降的梁山贼寇,可能还不会败得如此凄惨。

岳飞缓缓问道,“师兄可知九纹龙将在何时造反?”

张用望了岳飞一眼,大声说道,“莫非鹏举要剿灭史斌和马方吗?恐怕有点难啦。史斌的大军已经撤往陕北西路了。据说有术士给史斌看过相,说他应继秦统。又有会望气的告sù

他,关中有天子气。所以史斌贼子领着数万大军前往陕西去了。”

岳飞冷哼一声,“术士?这些惟恐天下不乱的野狐禅,早晚我必灭尽他们。每当我中原动荡,就会有这样装神弄鬼的家伙用所谓的五德循环和天道气数来鼓动那些野心家造反。这些著名术士,绝对都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吉倩问道,“大哥,莫非这些术士都是金狗的间谍,专意来破坏我中原大局的?你看这史斌撤往陕北西路,虽说是迫于宗帅数十万大军的压力,但何尝没有故yì

破坏陕北西路抗金的想法。十万大军入了陕北西路,陕北西路的百姓可有的受了。史斌此人,用兵打仗都在中下,但祸害百姓的本事绝对上等。”

岳飞赞赏地看了吉倩一眼,说道,“吉倩,想不到你也开窍了,会动脑子思考了。我心大慰啊。”

第四十四章 苍龙院之战(1)

就在岳飞在太行山清风岭大讲术士的危害时,师兄周义正领着数百条好汉,向着华山高处的苍龙院攀登。

华山,北临黄河,南倚秦岭。地势险要,极难攀登。自古华山一条道,言其险也。有宋一朝,华山更是因为陈抟老祖的存zài

而平添了一股神mì

气息。

陈抟老祖,人称睡仙,又号白云先生,河南鹿邑人。据说是晚唐时道士,活了一百多岁才死,师从吕洞宾。更据说此人在自己的白云洞里,可以一睡数月不起。其实也就是一个极为高明的术士而已。

但此人在五代末期名气极大,连最有才略的周世宗柴荣都想请他入朝为官,但被他婉言拒绝。宋太祖赵匡胤就是陈抟老祖的记名弟子,登基之后,把整个华山都送给了陈抟老祖,成为他修仙了道的仙地。陈抟老祖的白云洞更是天下修道之士心中胜地,因为陈抟老祖已经死了近百年,白云洞口依然常有异香。

可能是因为陈抟老祖助赵立宋的原因,北宋一朝,每位皇帝都极为崇尚道教。那些能说会道的术士个个享尽荣华富贵。但术士一手遮天的朝代却绝对是徽宗赵佶统治时期。

宋徽宗说自己是神宵帝君转世,命道箓院封自己为“道德真君皇帝”,把道教的仙经刻印公示天下。更重yào

的是,他下令置道阶26级,道官26等,直接给普天下的道士发起俸禄来了。纵观徽宗一朝,不管是林灵素,王老志,还是普庆真人郭京,都可以在朝中呼风唤雨,傲视宰臣。无奈金国南侵时,他册封的万千道士不但没有护佑他这个道德真君,反而落井下石,把他父子当猪羊一样卖了。

宋徽宗未登基之前,和一个名叫玉清子的道士关系极好。玉清子正是华山苍龙院的掌门道士,朝中明文册封的一等道官。所以这些年来,苍龙院已经由一个小小道观,一跃成为大宋最有名的道观之一,观里的常住道士至少也有五六百人。更让世人敬仰的是,创建道院的玉清子尚在人世。在很多人的心中,这个一百多岁的老道士已经得了长生之道,永远也不会死了。

周义站在华山脚下,仰望高处的苍龙院,楼阁入云,金碧辉煌。周义笑道,“好一座苍龙院!这些年来,朝廷给玉清子的钱都超过给西军的钱了吧?昏君永远也想不到,他敬为上宾的玉清子竟是九尾狐的人吧。”

说到这里,周义望着站在身边的一个和尚,拱手说道,“真宝和尚,九尾狐的人多习武艺,精杀伐。如果这道观里有五六百会武的小道士,我们这百余条好汉有把握拿下来吗?”

真宝和尚四十来岁,身材高大,双眼有神,手提铁铸的禅杖,浑身上下透出杀气,和他穿在身上的灰色僧袍极不相称。见周义似乎没信心,顿时哈哈大笑道,“周兄不要担心。我纵然比不上你那个用兵如神的岳师弟,但对付玉清子绝对没问题。我这百余条好汉,可都是准bèi

起兵抗金的义士。这次打下苍龙院,我就起兵,和完颜宗翰见个高低。如果连一群装神弄鬼的小道士都对付不了,那我也没脸起兵了。”

周义孟林再次打量一下身后的百余条好汉,确实个个都是精悍之辈,行走之间,不经意就成为队列。真宝和尚说得没错,这些好汉确实不是乌合之众。周义吸了一口气,望着白云深处的苍龙院,心中暗道,郭京狗贼,玉清子老儿,今日我周义就要为我大宋除去最大的毒瘤!

原来这数月时间,周义孟林一直在苦苦追踪郭京下落。但郭京自从在陈州伏羲观前袭杀了金二,就带着一帮小道士躲得无影无踪。后来周义遇见了熟识的真宝和尚,说起郭京恶行。真宝和尚却恰恰在华山脚下撞见过郭京。真宝直接告sù

周义,郭京与玉清子交好。既然他在华山脚下出现,那肯定就是躲在苍龙院了。

这个真宝和尚,本是五台山的护寺武僧,一身横练功夫,一手疯魔杖法,已经到了炉火纯清的地步。金军攻打太原时,真宝和尚曾纠集了数百条好汉前去驰援,却被完颜银术可击败。不过他愈挫愈勇,这数月来一直在招揽人马,准bèi

再次抗金。但真宝和尚武勇有余,变财无术。没有钱,没有粮食,几千义军自然只能饿着肚子训liàn



真宝和尚Lang游到华山,本就打了劫富济贫的主意。劫苍龙院的富,济五台山义军的贫。他仗着艺高人胆大,一个人就摸上了华山顶峰的苍龙院。其实他和周义没说实话,他不是在华山脚下看见的郭京,而是在苍龙院里看见的郭大真人。

真宝和尚虽然性如烈火。但毕竟是未来义军的大首领,当然不是没有头脑之辈。他看到苍龙院里的几十个道士行动矫捷,手脚灵便,就知皆是练武之人。他可没把握一个人生擒郭京。所以又偷偷潜下山来,通知了正在苦寻郭京的周义孟林。

周义一听郭京躲在华山,当即和孟林邀集了十数条好汉,配合真宝和尚带来的百余名义军精锐,前来袭杀郭京。

在和郭京二次的交锋中,周义就看出郭京此人虽然奸诈,但却贪生怕死,和被自己活埋的陈古铜一个样子。只要能生擒此人,绝对可以从他嘴里问出九尾狐的老巢在哪里。

沿着险峻的山道一边往上爬,周义一边切齿骂道,“这狗贼乱我大宋,用邪术愚弄百姓,实是罪不可赦。没想到他竟然跑到华山仙境来作怪,也是他找死。只要我们杀上山去,他想跑都没地方跑。真宝和尚,擒住郭京,我请你喝酒。”

光看真宝和尚红润的脸色,就知dào

是绝对的酒肉和尚。一听周义要请自己喝酒,当即就来了兴致,大声说道,“老弟何必客气。我真宝虽然身在空门,但不茹素,不受戒,手中禅杖,专打装神弄鬼之辈,卖国求荣之徒。不过在打杀郭京之后,你要请我喝杏花村。前几次你请我喝的劣酒味道实在太差,还不如我自己酿得好喝。”

孟林哈哈大笑,指着周义说道,“真宝大师,你可是说对了。周师兄什么都好,就是在喝酒上太小气了。每次请我喝酒,也都是点酒馆里最劣的酒。”

其他的江湖好汉显然也早知周义的这个癖性,不由全都放声大笑。真宝和尚忽然打了个手势,“噤声!虽然我们还在山腰,但千万别让那些贼道士听到我们的声音。这华山可是只有这一条上山的险道。如果郭京派几个会武的道士守在一线天处,咱们可就惨了。”

周义早和这些江湖好汉说过郭京的厉害。所以在真宝和尚的警告下,一众好汉全都安静下来,只是默默地向华山绝顶攀爬。

按说江湖好汉都是不服管束之辈,但周义和真宝和尚都是江湖上顶尖的英雄,威望素著,这些好汉纵有不服的,也只能压下一口气。毕竟走江湖的,靠得可是手上的本事。本事不行,你只能压低嗓子说话。

当然,这中间也有岳飞的原因。这些义军精锐大多听说过护民军的大名。岳飞在应天府慧星般崛起,早就吸引了中原豪杰的目光。而周义正是岳飞的师兄。为了配合师兄在江湖上的追杀行动,岳飞也不时透出口风,说周义是护民军的副团练使。这让一向只佩服周义武功义气的江湖好汉们不得不重新打量周义。

周义这几个月虽然一直在中原各地奔波,但他和应天府一直没有断绝联系。他每到一处,都会联络几个可靠的好汉,然后给应天府寄信,把这些好汉介shào

给岳飞。周义认为江湖好汉上战场或许比不上百战精兵,但刺探情报,做个间谍什么的,应该还是可以做到的。

岳飞也认可了周义发展间谍的方式。所以周义干得更加起劲。看到岳飞在短短数月之间掌控了应天府,周义更加相信自己老爹的评价。“鹏举乃世之良将。鹏举若得重用,我大宋何惧外敌。”

但周义惟一不认同老爹的地方就是,老爹让岳飞为赵宋效忠。那样昏庸的官家,再好的良将也只能被他们害死埋没。既然鹏举智勇双全,那又何必听命于赵宋官家呢。

周义对岳飞如今的作为很满yì

。不造反,但也不会听从昏庸官家的摆布。周义知dào

自己在大规模战场上用处不大,但在这样小规模的袭杀战中,他却是一军之胆。

一众好汉爬到一线天时,特意休息了半个时辰,喝了水,吃了干粮,然后一鼓作气地爬上了华山顶峰。此时已是下午傍晚时分,将死的夕阳把最后一口鲜血吐在了苍龙院的青砖碧瓦上,昭示着将要开始的大战。周义和真宝和尚本想来个突然袭击,毕竟以百余人对付五六百道士,虽然对方全是乌合之众,但自己不占地利,真是来个硬碰硬,肯定是一场苦战。

但苍龙院的守门道士偏偏眼力极好,老远就看到了周义这一帮人。本来还以为是来道观进香许愿,但再仔细一看,却发xiàn

都是手执兵器的壮汉,当即关上了苍龙院的大门,并且敲响了硕大的铜钟。

第四十五章 苍龙院之战(2)

苍龙院的钟声敲响的时候,玉清子和郭京正一边醉醺醺地饮酒,一边欣赏歌舞。十几个年方二八的少女在大厅里跳着来自西域的胡旋舞,轻若薄纱的衣服里面,美妙的胴体若隐若现。

不是所有的寺庙道观都是清净之地。更多的是挂羊头卖狗肉的名山宝刹。就像这名震大宋的苍龙院,实jì

上却是藏污纳垢之所。

郭京的伤看来已经完全好了。他一手端着羊脂玉的酒杯,一手指着那些跳舞的少女,对坐在对面的玉清子说道,“玉清道兄,我们虽然无缘长生,但过得也是天上白玉京的生活啊。”

号称活了一百多岁的玉清子看上去比郭京更加年轻,更加仙风道骨。此人长了一幅大好相貌,面白如玉,双眼清亮,果然不愧是忽悠了宋徽宗几十年的大术士。他身上穿的是一件金丝道袍,头上戴得却是一顶鹤羽冠。这两件东西,都是宋徽宗赏给他的。

玉清子的胡须比郭京的更长,几乎垂到腹下。他在说话之前,总是会捋着胡须,这让他显得更加神mì

莫测。“郭道兄,我这点东西你也都见识过了,远远比不上道兄在汴梁时的风光啊。那时候你喝得可都是上好的御酒,陪伴你的可都是宫中佳丽。苍龙院这些女子,不过都是从山下度来的穷家女子,有点姿色,但远远比不上宫中佳丽啊。”

郭京听到这里,眼睛里也露出了一丝怀念之色。他有点不甘心地说道,“如果我不遵从胡大的命令,现在又怎会落到这个下场?想我在汴梁一呼百应,如今却惶惶不可终日,唉,真是走背运啊。”

玉清子却冷笑了一声说道,“郭道兄,如果你不遵从胡大的命令,那你早就成为死人了。胡大的势力远超你我的想象。此人布局之深远,也远超你的想象。没有胡大,你我如今都不过是个小小道士,怎么可能有如此风光。那对昏君落到如此下场,纯属咎由自取。没有胡大和我的帮zhù

,你以为赵佶能够做上皇帝吗?”

郭京深知这玉清子在九尾狐中虽然排行第三,但权势仅次于胡大。郭京之所以胆敢在杀了金二之后藏到华山,正因为玉清子对金二凌驾于自己之上极为不满。甚至根据郭京推测,玉清子对胡大也极为不满。

郭京加入九尾狐不过十几年,资历尚浅,此时听玉清子的口气,赵佶当皇帝就是九尾狐设计的,不由大奇道,“玉清道兄此言何解?徽宗继位不是向太后力推的吗?”

玉清子嗤了一声,“你以为哲宗赵煦真是暴病而死的吗?你以为申王赵伈真是暴病而盲的吗?哲宗不死,赵伈不瞎,怎么会轮到赵佶做皇帝呢?”

宋哲宗赵煦只活了二十四岁,就暴病而亡。因为死得太过突然,又没有子嗣。向太后就决定在他的弟弟中挑选一个做皇帝。当时最被朝臣支持的是八王子赵伈,但赵伈也得了急病,成了瞎子。皇位就落在了赵佶身上。这些事全宋朝的人都知dào

,但直到玉清子此刻说出来,郭京才明白九尾狐针对宋朝的阴谋几十年前就开始了。

郭京看了一眼堂下跳舞的女子,低声问道,“莫非玉清道兄曾经参与此事?”

玉清子哈哈大笑道,“郭道兄何必在乎这些女子?宋朝气数已尽,根本不用担心赵家的报复。不瞒你说,哲宗赵煦是被上一个胡大害死的。申王赵伈则是我下药毒瞎的。我和上个胡大关系极好。如今的这个胡大自恃身份,根本不把老夫放在眼里。哼,没有老夫,他能做成什么事?”

郭京立即在旁边撺掇道,“玉清道兄这些年为九尾狐立下汗马功劳,早该让你当老大了。我没什么说的,只要玉清道兄点个头,我对着白云洞的陈抟老祖发誓,我绝对惟你马首是瞻。”

玉清子一仰脖子又灌了一杯酒,瞪着郭京说道,“郭道兄,如果我做了九尾狐老大,我可是还会清理门户的。你杀了金二,可是属于以下犯上啊。现在我让你住我这里,是因为我不是老大。如果我做了老大,你最好还是逃远一点。”

郭京嘿嘿笑道,“我这条命就是玉清道兄的。你做了老大,我自愿当你的刀下之鬼。”

玉清子指着堂下一个旋转的少女说道,“今晚,道兄就做她的裙下之鬼吧。”

郭京的眼睛则瞄向了另一个少女,“玉清道兄,我还是和那个少女双修吧。”

两人正在指指点点地大谈阴阳双修之术,却听见了急急响起的钟声。郭京本就是惊弓之鸟,听到警钟,当即从堂上跳了起来。

“玉清道兄,可能有敌来袭!”

玉清子再次懒洋洋地喝了一杯酒,信心十足地说道,“郭道兄稍安勿躁!我这苍龙院可不是什么小猫小虾可以对付的。咱们继xù

欣赏歌舞。”

郭京勉强笑道,“为防万一,我还是到前院看看。”

苍龙院是个五进院子的大道观,这二人欣赏歌舞的地方正在第五进院子。这里只有高级的道士才能来。离第一进院子足有二百米距离。郭京看不到前院发生什么事情,心中不安。他对玉清子的从容很不满,心中说道,“玉老三,你是没见过周义那帮人的凶悍!”

郭京之所以断定来犯者是周义,而不是九尾狐前来除奸的人马,是因为他知dào

如果是九尾狐的人马,绝对不会让苍龙院如临大敌的。

郭京正要冲到前院,忽然两个浑身带血的小道士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一个是苍龙院的小道士。一个则是郭京的徒弟。苍龙院的小道士跑到玉清子面前,连哭带说,“师父,前院来了一群恶贼,见人就杀,我们抵挡不住了。”

郭京的徒弟说得极为简洁,他只说了六个字。“师父,周义来了。”

玉清子拍案而起,大声骂道,“何方狂徒,竟敢在我苍龙院行凶。郭道兄,咱们二人出去看看。”

玉清子和郭京带着第五进院子的上百个高级道士,气势汹汹地杀往前院。他们已经问清楚,来犯者不过百余人。他们这苍龙院里可是有五六百会武术的道士。只要稳住阵,绝对可以杀光来犯之敌。

但让玉清子想不到的,他们刚走到第三进院子,就和狼狈逃窜的小道士们撞上了。小道士屁股后头,上百条杀红眼的江湖汉子正浑身浴血地追着他们乱砍。

看到玉清子出来了,小道士们心神略定。全都冲到玉清子身边叫道,“师父,这些强盗太凶恨了。弟子们抵挡不住啊。”

玉清子骂道,“一群废物。有我在,你们怕什么!给我杀回去。”

但玉清子很快就明白他也是一个废物。面对试图反攻的小道士,追杀过来的江湖好汉根本没有退缩之意。在周义孟林真宝和尚的率领下,江湖好汉每三人组成一个小队,有攻有守,步步前进,打得这些往日里驱鬼画符无所不能的道士们步步后退。

郭京一看情形不妙,当即领着自己的十几个徒弟冲了上来。他这些徒弟论起武艺,并不比苍龙院的道士高。但这一年来,他们见识过无数军阵,也学了一点应付的方法。

郭京本人武功高超,虽然贪生怕死,但正因为贪生怕死,当他看到冲在队伍前面的周义孟林时,才更兴起了拼命的念头。因为他明白,一旦落在周义手里,绝对小命不长。

郭京手中剑光闪闪,转眼间刺倒了三条江湖汉子。周义大怒,当即手挥铁枪接住了郭京。郭京一边厮杀,一边冲玉清子喊道,“玉清道兄,我先率人拦住他们。你派人到后院拿强弩来。”因为分神说话,差点被周义一枪戳翻。

玉清子此时也没有得道高人的从容和傲慢了。他一边命令手下的道士去第五进院子里拿强弓硬弩,一边手挥宝剑,迎住了真宝和尚。

这玉清子不只是会装神弄鬼,一身武艺只比郭京更高。他虽然声称自己一百多岁,其实全是胡扯。他和郭京的年龄差不多,大也大不了几岁。再说他手里拿的可是削铁如泥的宝剑,极为锋利。

和真宝和尚一交手,他就拿宝剑去削真宝和尚的禅杖。真宝和尚看出了他的用意,长笑一声道,“好妖道,想断我的禅杖吗?那就接我一杖!”

这次真宝和尚可是小看了玉清子的宝剑,剑杖相交,禅杖当即短了一截。

真宝和尚大吃一惊。要知dào

他的禅杖可是生铁铸造,打到大树上,也能把树打断。没想到和这柄宝剑一碰,断的竟然是禅杖。真宝和尚骂道,“妖道!你手中宝剑可有名字?”

玉清子得yì

地捏个剑决,“我这是皇帝御赐的宝剑,剑名龙泉。”

真宝和尚笑道,“原来是上古名剑。归我了。”说完此话,真宝和尚使出了疯魔杖法,只听杖声呼呼,满天满地都是他的杖影。玉清子再想拿剑去削禅杖,却做不到了。

不过真宝和尚也顾忌龙泉剑,主要是怕把龙泉剑给碰坏了。所以他的禅杖只对准玉清子的身上打,绝对不和他的宝剑相碰。仗着兵器长,打得玉清子近不了身。

玉清子几次贴身直进,都被真宝和尚的杖里夹腿给踢出圈外。

玉清子和郭京接住了周义和真宝和尚,却还有一个手持大刀的孟林无人可挡。孟林大刀挥舞,领着十几个使大刀的江湖好汉排队前进,挡在队前的道士们纷纷被砍成两段。

正杀得起劲,忽听有人喊道,“师父,弓弩来了!”

玉清子和郭京正落于下风,一听此言,纷纷虚晃一招,退往第三进院子。院子门口,十几个道士手持强弓硬弩,对准江湖好汉就射了过来。

第四十六章 苍龙院之战(3)

嗖嗖声中,十几个靠门近的江湖好汉中箭倒地。当然,也有和他们缠斗的小道士被射死。但这些道士的死根本入不了玉清子的眼。玉清子一边喘息,一边继xù

下令,“拿更多的弩弓来,射死这帮贼子。”

玉清子武功再高,毕竟也是老人了。他短时间内拿不下真宝和尚,就无法再打下去。郭京也一样。此时的郭京也是气喘吁吁。刚才和周义的战斗早已耗尽了他有点内虚的力qì



此时第三进院子的墙壁上也出现了手持弩弓的道士。当然,这些都是跟从玉清子的高级道士。他们发射手里的弩弓时,根本不管那些正在拼命的小道士们。弩箭破空声中,更多的人倒在地上。周义见势不妙,当即率领江湖好汉们退到了第二进院子。

真宝和尚和孟林殿后,遇见那些不知死活上来追击的小道士,统统一杖打翻。高级道士们手里的弩弓虽然厉害,他们却没有学过军中射法,不知dào

怎么在压制对方反击的同时冲上来厮杀。

被真宝和尚和孟林杀了几个抢功心切的高级道士,抢了几把弩弓之后,所有的道士全都退进了第三进院子,和江湖好汉们对峙起来。

此时玉清子定下了心神,大声喊道,“周义,枉你也是江湖上有名的侠客,怎地做起了贼人的勾当来了?今**杀我苍龙院道士,我又岂会和你甘休!如果识趣的话,趁早领着你的人退下山去。我玉清子不会和你计较。如若不然,我玉清子就做法了,我会召来满天雷霆,把你们全部炸死。”

周义正在考lǜ

如何攻进第三进院子。上百把禁军才有的手弩的确威力很大,就算这些道士往日里只知装神弄鬼,不懂军阵之法,也不是这些江湖好汉可以征服的。真宝和尚骂道,“如果有盾牌就好了。没想到这些杂毛们竟然藏了这么多弩弓。”

玉清子要召来满天雷霆的话不但没有吓住周义,反而让周义眼前一亮。周义压低声音说道,“真宝大师,这道观主体可是木结构的,如今风又朝着内院刮,也许我们使用火攻。”

真宝鼓掌赞道,“此计大妙。我们今天就来个火焚苍龙院。”

周义同样大着嗓子,对玉清子说道,“玉清妖道,你这辈子做恶多端,早就该下地狱了。今**周爷爷特来降妖除魔,为民除害。你和郭京,都是我周义必杀之人。你那套掌心雷的把戏,只能唬乡下百姓,可唬不住我周义。今天我就和你赌一把,你召你的雷霆,我放我的火。看看是你把我先劈死,还是我把你先烧死。”

玉清子和郭京对视了一眼,满脸骇然之色。他可是知dào

自家的苍龙院,一栋栋房子可都是选得上好的木头,如果真被周义放上一把火,半天之内就成为灰烬了。玉清子大声叫道,“周铁臂,咱们都是武林中人,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你可不是赶尽杀绝啊!”

周义笑道,"里面的人听着。我周义此来,只要郭京和玉清子两条人命,不想妄杀无辜。只要你们肯帮我擒下这二个老东西,我会给你们一条生路。”

周义的分化之计却没起什么作用。因为他话音刚落,玉清子就对周围的道士们说,“不要听这姓周的胡扯。他不会饶过你们的。再说我们这苍龙院可是有神灵保佑,他就是放火,火也烧不起来。就是真的烧起来了,我们也有地宫可以藏身,根本不惧火烧。”

道士们刚才被周义孟林杀了个七零八落,然后又被高级道士们的弩弓射了个落花流水,压根就不再相信什么神灵保佑了。不过玉清子所说的地宫让他们又燃起了希望之火。毕竟刚才江湖好汉们下手太狠了,让这些道士实在兴不起投降的念头。

周义和真宝和尚也没指望玉清子和郭京投降。他们一边和玉清子胡扯,一边让江湖好汉寻找引火之物。前两进院子引火之物甚多,很快就被好汉们点起了几十个火头。周义领着百余条汉子不但不往里攻,反而退出了整个苍龙院。

山顶风势正紧,苍龙院又是木结构的房子,火头一起来,噼哩啪啦声中,大火迅速连成了一片,浓烟向着后三进院子刮去。此时有小道士冒着火向外冲,但是出来一个,就被江湖好汉们按倒一个。不过等到第三进院子也被大火笼罩,也没见玉清子和郭京领着持弩弓的高级道士们杀出来。

周义疑惑地说道,“莫非这两个狗贼真的还有藏身之所?再不出来,就全被烧死在里面了。我不信这两个老贼会这么不怕死。”

真宝和尚语气肯定地说道,“狡兔尚有三窟,何况这些比兔子狡猾十倍的老狐狸。我怀疑他们会从后山缒绳而下,逃之夭夭。”

不管真宝和尚猜的对否,这些好汉们也只能等大火烧穿了苍龙院再行探查。火势越来越大,众人都退到了十几米开外,依然感到热Lang一阵阵往身上扑。

但天有不测风云,就在大火刚刚烧到第四进院子,华山的天空忽然转阴,几声闷雷过后,一场大雨从天而降。眼瞅着熊熊的火头被大雨浇灭,空气中满是湿淋淋的雨气以及没烧透的木头味道。

此时江湖好汉们的脸色却有点变了。他们虽然都是些心雄万丈的壮士,但在神鬼莫测的天威面前,还是感到恐慌。刚才玉清子说要召天上雷霆,如今真的召回来了。并且还在苍龙院将要变成灰烬的当儿,召来了倾盆大雨。莫非天不灭苍龙院吗?

如果真的是老天不愿灭了苍龙院,那他们也不好再攻打了。毕竟逆天之事,还是不做为妙。

周义孟林和真宝和尚三个领袖,也有一点沮丧。当然,他们三个可不认为这雨是玉清子召来的。如果玉清子真有这法力,早就让天雷把他们打成灰烬了。但不管这雨怎么来的,江湖好汉们的士气确实低落下来。雨停之后,那些小道士肯定会更疯狂的杀出来。

周义骂了一句贼老天,对真宝和尚说道,“真宝师,看来我们的运气不好,这次行动只能到此为止了。如果再等下去,我们这些人肯定损失惨重。虽然我对这二个老贼恨之入骨,但不能为了这两个老贼,让这么多的弟兄死于非命。”

真宝和尚也是知兵之人,当然明白周义的意思。已方士气低落,对方则如天神附体,自然是一场苦战。但真宝和尚真的不愿就此撤tuì

。他的五千义军还在五台山下衣不蔽体,食不裹腹。如果他不能搞到一笔军饷,弄来一些粮草,他的义军绝对会不战自散。

想到这里,真宝和尚的心又硬了起来。他望着有些动摇的好汉们,厉声喝道,“兄弟们,请听我真宝一言。我不管你们是我的人,还是周义兄请来的英雄豪杰,且听我一言。玉清子老贼专会装神弄鬼,这场雨只是下得巧了。但就算这场雨是玉清子召来的又怎么样?这雨能砸死我们吗?不能!既然这雨和平常的雨没什么区别,我们又何必惧怕!你们应该明白,我们这百余人可是五千义军推举出来的壮士豪杰,那些老少可都等着我们的钱粮。如果我们被一场大雨吓得夹着尾巴逃下华山,我们又有什么勇气对阵比大雨更凶猛的金狗铁骑!如今苍龙院火势将尽,我真宝将带头冲锋,畏惧鬼神的,且请下山,不惧鬼神的,就跟着我真宝冲进去。”

话音一落,真宝和尚提着禅杖,大步流星地冒雨走进了苍龙院。

周义和孟林同声吼道,“真宝大师壮哉!我二人愿意同行。”他们两个各提刀枪,也冲进了苍龙院。

又有几个江湖汉子大声吼道,“要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大雨有什么好怕的?老子有勇气和金狗拼命,就有勇气干死这些装神弄鬼的败类。”

其他的江湖汉子显然也被真宝和尚的话激起了胆气,齐声吼道,“要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今天不灭苍龙院,算不得好汉!”

天空雷声隐隐,华山之上大雨如注,但苍龙院前已经空无一人。所有的江湖好汉都带着杀气再次杀进了苍龙院。

大雨落下之前,玉清子几乎都要绝望了。苍龙院后边就是一千多米高的华山绝壁,玉清子可没有勇气沿着绳子滑下去。虽然他这苍龙院确实有地宫,但大火烧尽之后,如果周义等人找不到尸体,自然会往地下搜索。谁知就在玉清子正要率领百余名高级道士撤往地宫的时候,大雨倾盆而下,很快就把火团扑灭。

玉清子激动得连喊了三声无量无尊。他走到雨中,双手朝天,做出极为虔诚的手势,大声喊道,“三清老祖有灵!降下甘霖,灭此邪火!降下雷霆,灭此妖邪!小的们,今日我们有三清老祖护佑,定能杀尽来犯贼人。等大雨一停,我们就杀出去。”

郭京看着淋成落汤鸡的玉清子,也极为高兴地说道,“师兄的道术已经不让睡仙陈抟了。依弟看来,周义等人此时胆气已丧。我怕他们会趁乱逃下山。不如我们就此杀出院去,师兄意下如何?”

玉清子摇了摇头,不以为然地说道,“这雨还有一阵好下。如果他们敢在这样的雨天下山,我担保他们活着到山脚的超不过十人。他们只能等在院外淋雨。我们躲在屋檐下避雨。只等雨停,就是他们的死期。郭道兄应该知dào

,这大雨之中,弩弓可发挥不出来威力啊。”

郭京点头道,“师兄说得极是。小弟受教了。这样的大雨,确实没法打斗。”

郭京话音刚落,突然就瞪大了眼睛。因为他看到头顶锃亮的真宝和尚,有如一尊远古杀神一般地冲出了雨幕,手中禅杖如黑色的闪电,直取玉清子的胸口。

四十七章 苍龙院之战(4)

真宝和尚这一击来得突然,出乎了玉清子的意料。但这玉清子反应极快,看铁杖来势猛恶,自己闪躲不及,立即一个铁板桥,摔倒在满地的雨水之中。

真宝和尚一杖走空,顺势下击,铁杖带着雨水砸了下来。这一下如果砸实,玉清子就变成碎清子了。可是玉清子刚一倒地,根本来不及睁眼,就在雨水中一溜打滚地躲到了屋檐之下。

“老贼受死!”怒喝声中,真宝和尚像一尊铁金刚直冲向玉清子。此时郭京已经反应过来,手中宝剑探出,接住了真宝和尚的铁杖。

屋檐下站着避雨的高级道士们总算反应过来,手中的硬弩再次瞄准真宝和尚。真宝和尚不管不顾,一根禅杖舞得呼呼生风,连大雨都沾不了他的身。郭京老奸巨滑,连连向硬弩的方向撤tuì



就在此时,忽听雨中又传来一阵阵呐喊,百余条汉子撕开雨幕,各执兵器,扑向了手持强弓硬弩的道士们。

这些高级道士也都是亡命之辈,见此情形,不但不退,反而齐齐射出硬弩。可惜的是,雨水太大了,虽然只有几丈远的距离,沉重的雨滴依然把弩弓打得劲道全无,射在好汉们的身上,无异于搔了个痒痒。

一箭落空,再想射可就来不及了。高级道士们当机立断,扔掉弩弓,提起宝剑迎了上来。

要说苍龙院这些高级道士们,可真不是盖的,他们确实有两下子。他们穿着一色白的道袍,全是上等的丝绸织成。他们手中的武器也清一色都是上好的百炼钢剑,一旦舞动起来,青光闪闪,煞是威风。

如果这是一场运动会表演,这些道士们绝对完爆江湖好汉。无奈这里正在进行的不是表演,而是你死我活的生死斗争。虽然一般的江湖人士遇见他们的剑阵,还真讨不了好去。无奈真宝带来的都是义军将官,虽然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手里的兵器也是五花八门,但他们配合得极是巧妙。三十几个使长兵器的冲在最前面,不管道士们手中的钢剑舞得多花,他们只是舞动长大兵器,一味直砸横扫。

一个武艺精湛的高级道士侧身闪过长兵器,滑步向前,欺到一个使长兵器的汉子身前,狞笑道,“穷鬼受死吧!”手中长剑直刺汉子面门,那汉子兵器在外,拦挡不及。但他毫不畏惧,依然兵器回收。

高级道士的长剑眼看就要刺死这汉子,汉子身后却伸出两把短刀,铿地一声,把这柄要人命的宝剑拦下。高级道士才知dào

这些汉子完全是三人成阵,一人进攻,二人防守。心中一寒,刚要后退,就感觉自己的腰部被一根铁家伙打断了。剧烈的疼痛让他发出了一声惨叫。惨叫未完,一把短刀砍下了他的大好头颅。

屋檐之下,这样的情景一再出现。高级道士们仗着武功高超,钢剑锋利,屡屡欺进好汉阵中,试图贴身搏斗,无奈三个人的力量总是大于一个人的力量。虽然有高级道士一击得手,但更多的高级道士都死在他们看不起的穷鬼手中。

郭京此时和真宝和尚杀出了火气。两个人的兵器都被打掉了。现在是赤手空拳在雨中搏斗。郭京使出自己从胡大那里学到的格斗术,每一招都是分筋错骨,双手不离真宝和尚的关节。真宝和尚虽然有一身硬练功夫,但他的关节依然脆弱。所以面对郭京的进攻,真宝和尚虽然怒吼连连,反而步步后退。

战至酣处,郭京手腕一翻,忽然擒住了真宝和尚的左肘。真宝和尚一挣未脱,忽然起脚踢出一团雨水,顺势前仆,右肘直捣郭京胸口。

郭京不慌不忙,用左手托住真宝和尚的右肘,右手则用力一捏,把真宝和尚的左臂关节捏裂。但几乎同一时间,真宝和尚踢水的右脚也踹在了郭京左腿的迎面骨上。只听咔咔两声,真宝和尚的左腿和郭京的右腿同时断掉了。

郭京惨叫一声,真宝和尚则是发出一声怒吼。郭京只剩一条腿,无力再战,当即单腿点地,跳到了几个徒弟的身后。抬眼一望玉清子,却见玉清子在周义的铁拳攻击下,也是连连后退。

此时的玉清子再也没有半分仙风道骨,反而面容扭曲,眼神如野兽。他一边招架,一边怒声骂道,“周铁臂,宋灭金兴乃是天意。我是修道之人,顺天而为,有何不可?你不过一个江湖匹夫,安知五德循环之理?”

周义呸了一口,“****五德循环?这种骗人的鬼话,也只有无耻的文人和无骨头的懦夫会信。我只知我是宋人,这中原是我的家。不管你们这些狗贼如何吃里扒外,勾结金兵,只要我周义有三寸气在,就要和你们周旋到底。你们九尾狐纵然诡秘,但也被我周义灭了二个。今**和郭京也难逃罗网。杀了你们,我再找你们的老巢!”

说到这里,周义一拳击在玉清子的左肩上,立即把玉清子的左肩打断。玉清子狂笑道,“无知匹夫,安知我九尾狐的厉害?你杀的人,不过都是该死之人。你杀了陈神仙,是因为陈神仙无能。现在接替陈神仙的阿弥佗佛教主比陈神厉害十倍。你杀了老夫,也有比老夫更厉害的人接替老夫来当这玉三。何况,你也未必杀得了老夫。”

话音刚落,玉清子袍袖一甩,去遮周义的眼睛。周义害pà

有诈,闪身跳在一边。玉清子借此机会,跳到郭京身边。郭京断了一条腿,连站都站不稳了。他急声说道,“玉清道兄,我们必须要走了。”

玉清子展目一望,只见无论是武功高强的高级道士,还是武艺平庸的小道士,全都在各自为战。而对面的江湖好汉虽然人数不及苍龙院的三分之一,却能在雨中形成以多打少的局面。

眼看高级道士能站着的不足五十名了。只要这些高级道士一死,苍龙院立即就会土崩瓦解。自己左肩废了,郭京左腿废了,正是一对难兄难弟。玉清子恨恨地望了周义一眼,这才伸手拉着郭京,领着十几个心腹,向第五进院子逃去。

玉清子和郭京一逃,本就处于下风的苍龙院道士立即崩溃。虽然有一些没看见玉清子逃跑的道士们还在负隅死斗,但看到的道士们纷纷扔下武器,跪地求降。

真宝和尚耷拉着左臂,只用右手拖着那根沾满血肉的生铁禅杖,依然一马当先地杀进了第五进院子。周义害pà

真宝和尚有失,当即也擎着铁枪冲了进来。临走之前对孟林喊了一声,“孟兄弟,把那些高级道士全部抓起来。说不定他们知dào

苍龙院的财宝所在。”

孟义向来视钱财如粪土,但这次却不敢不听周义的话。他可是明白真宝和尚之所以领着百名精锐来到苍龙院,可就是为的苍龙院财宝。这苍龙院这几十年来香火极盛,不管是官家的历年赏赐,还是官绅信徒逢年过节的布施,都是一笔极大的数目。光看这些杂毛道士人手一把百炼钢剑,就知dào

他们的家底丰厚。此时真宝和尚已经杀出了真火。万一控zhì

不住,打杀了玉清子和郭京,苍龙院的珍宝可就要着落在这些高级道士身上了。所以孟林虽然不甘心地往第五进院子看了看,还是冒雨指挥十几个义军将官,把这些跪在雨中的道士们全都捆到屋檐下。

真宝和尚和周义杀进第五进院子,却没有发xiàn

玉清子和郭京的身影。只看到在正堂瑟瑟发抖的一群女子。真宝和尚提着带血的禅杖,走到一个女子面前,大声问道,“玉清子狗贼去了哪里?”

这女子大约十五六岁,面容极为清秀。她看到真宝和尚杀气腾腾,禅杖头上还挂着几缕血肉,当即就吓得吐了起来,哪里还能说得出话。

真宝和尚差点被这女子吐在身上,眼中戾气一闪,铁杖就要砸死这个女子。但杖过头顶,他又软下心来,又把铁杖轻轻放下,然后再次问道,“你们不要怕。我不是坏人。我这次来,是专杀玉清子狗贼的。只要你们说出他的下落,我立即放你们下山。”

清秀女子惊魂稍定,低眉顺目地也不说话,只是用手朝大堂上的老君像指了一下。真宝和尚哈哈大笑,来到老君像面前,打量了一下,伸手朝老子捧着的道德经上按了一把,只听咔的一声,石制的老君像顿时向侧一转,露出下面一个黑漆漆的地洞。

真宝和尚在大堂上拿起一根点燃的蜡烛,很快用道袍缠成一个大火把,点燃之后,用火把朝地洞一照,发xiàn

往下的台阶上空无一人,正要往下跳,却被周义一把拦住,“真宝师,你有伤在身,这地洞就让我周义先下吧。”

真宝和尚恨恨骂道,“郭京那狗贼断我左臂,我今天会把他的屎打出来不可。周兄不要和我抢这个先行官。”说完这话,当即举着火把走下了地洞。周义苦笑一声,也随后跟上。

这地洞足有五六丈深,绝对不是人力所为。看来玉清子当年修建苍龙院就是在这个大坑上打的地基,正好用这个大坑做了现成的地宫。

但奇怪的是,真宝和尚下到地宫底部,只发xiàn

了一箱箱金灿灿的黄金,白花花的白银,以及数不清的珠宝首饰,略略一一算,也有十多万两。真宝和尚大笑道,“我五台山义军总算有钱买吃买喝了。”

第四十八章 王彦来了

真宝和尚虽然找到了藏满金银珠宝的地宫,但让他郁闷的是,他还是没能杀了郭京和玉清子。地宫靠近崖壁的丈余厚的山石被凿穿了,然后下面三丈处,又有一个山洞。山洞往下数丈处,又有一个山洞。这样的山洞足有五个,才看见一根粗大的缆绳向崖底垂了下去。

周义望着十几丈之下的缆绳说道,“看来这狗贼早就想好了脱逃之法。想必这几个山洞本来都有缆绳相连的。他们攀下一个山洞,就砍断一根缆绳。如今地宫里没有绳索,看来只能让这两个狗贼逃跑了。”

真宝和尚再三打量下面的崖洞,感觉没有绳索强行往下跳,绝对是死路一跳。他纵然豪气干云,视死生如游戏,却也不会这样自杀。深吸了一口气,真宝和尚大笑道,“暂且放过这两个狗贼。反正他们也把几十年骗来的金银珠宝都奉献给我们义军了。周兄,我听说应天府军器坊的兵器极好,不知dào

能不能卖给我一些?”

周义连忙说道,“真宝师,我虽然是岳飞的师兄,可是一向不管这些的。应天府那里,军是军,政是政,民是民,没有人可以独揽大权的。不过我也听说应天府军器坊自从被徐庆接手之后,刀枪产量提高了几倍。如果有宽余的兵器,当然会卖给真宝师的义军。不过我几个月没有回应天府了,也不知那里情况如何?如果真宝师有意购买兵器,何不与我一同前往应天府。毕竟数千义军的兵器可不是一件两件,这是一桩大生意。”

真宝想了一下,慨然说道,“也好。早听说应天府是世外桃源,过段时间,俺这个和尚也去见识一下。顺便领教一下岳无dí

的手上功夫。”

此时大雨还在哗哗下。站在崖洞边,周义望着雨水遮住的大好河山,忽然心中涌起一阵忧虑。他想起刚才玉清子说的话,这个九尾狐组织还真是百足之虫。虽然只有九个人,但他们底下的后备人员似乎极为雄厚。死一个就能填上一个。这样说来,阿弥佗佛教肯定还会东山再起。想要平定中原,看来必须先灭掉这个极为仇视中原的九尾狐不可。他们人数虽然不多,却好象掌握了这个时代的大义和天道。不灭掉他们,不灭掉他们的五德邪说,在金军的大举进攻下,不知会有多少摇摆不定的英雄豪杰投降大金。

想到这里,周义不由地长叹了一口气。真宝和尚知dào

周义的想法后,不以为然地说了一句,“周兄也太看得起九尾狐了。自古以来,左道旁门络绎不绝,他们虽然捣鬼有术,能量却也有限。只有最上层的人不被他们蒙住,他们也不过就是杂毛道士罢了。”

周义深知九尾狐不是这么简单的左道旁门,但也不好拂真宝和尚的大好兴致,当即笑道,“真宝师此言有理。不知真宝师打算何时前往应天?我这次追杀郭京失败,要先回应天府一趟了。如果真宝师过于急切,不如和我同往应天府。”

真宝和尚摸了摸断裂的胳膊,有点无奈地说道,“我必须先为弟兄们送去一点钱财,才能往应天府走一趟。要不然,等我运了兵器回来,弟兄们都饿死了。那样可就无法抗金了。再说我这条胳膊恐怕也要休养一段时间。郭京那狗贼手上功夫很硬,竟把我的骨头捏断了。”

真宝和尚说到自己的骨头断了,好象在说别人的一样。不过从他额头上露出的黄色汗珠,也知他在强忍疼痛。周义当即上前扶住真宝和尚,低声说道,“真宝师下山之后,还是先找正骨大夫看看伤势。我师虽是伏虎罗汉,但也须有金刚之勇,方能降妖除魔啊。”

真宝和尚回到地面之后,当即吩咐好汉们把地宫里的金银珠宝运上来。雨势一停,好汉们在苍龙院的废墟上草草吃了顿饭,就生龙活虎地带着金银珠宝下了华山。但让真宝和尚和周义讶异的是,那些被卖到山上的女孩们反而没有一个愿意下山。

这些女孩子或是被人贩子卖到山上,或是被亲生父母卖到山上,早已无家可归。再说山下也不太平,金狗的仆从军,各路义军,朝廷西军,在整个陕西路杀来杀去。她们这些弱女子去到山下,也不过是刀板上的鱼肉罢了。还不如就住在这华山之上,虽然苍龙院的道士们死的死,降的降,但第四进院子乃是放粮食的地方,那里有数千石粮食,本来是为五六百道士准bèi

的一年口粮。如今所有的道士都不在了,只剩下四五十个女孩子,自然能在这里活命。

真宝和尚的义军早就饿得两眼发蓝,当然不会放过这几千石粮食。但他们只有百余人,拿金银珠宝就够拿的了。实在腾不出手去拿粮食。所以真宝和尚同意了这些女子的请求。暂时让这些女子住在山上,守着这些粮食。自己把金银运回五台山之后,再派人来这里运粮食。

周义和孟林一下华山,就告辞了真宝和尚。一路风尘仆仆赶往应天府。他们两人可不知dào

,此时岳飞还在太行山上。而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打乱了岳飞迁徒二龙山义军的计划。

话说岳飞在相州城下耀武扬威时,河北西路招抚使张所派出了七千军兵,由大名鼎鼎的王彦率领,白安民张翼为副,由大名府出发,直取卫州府。

王彦到达卫州时,正是蒲察石家奴和金十三领兵出援相州的当口。卫州一地兵力稀疏,无力阻挡王彦的进攻。王彦以猛虎下山之势打下了卫州新乡县。

蒲察石家奴救援耶律马五未果,回到卫州,得知王彦打下了新乡县。登时大怒,倾尽卫州全军,攻打王彦。王彦当即陷入了苦战。要知dào

蒲察石家奴攻打王彦的军队共有一万人,其中熟女真兵七千,辽人和渤海汉儿兵三千,可以说全是百战老兵。王彦所部虽然有七千人,但器甲粗略,士兵不整。如果不是在第一日交战时,王彦手提大枪,直贯金军,连斩金军一十七名勇士,吓退蒲察石家奴,他这七千军队连一天都撑不下去。

蒲察石家奴见王彦不可力敌,就把王彦营寨团团包围起来。金军围住王彦的营寨,箭矢如飞,射进宋军大营。数千铁骑环踏营门,随时准bèi

突营而入。

宋军身上残甲不足以挡住金军的破甲箭,营寨不足以抵挡金军的铁骑冲锋,之所以在新乡县苦苦支撑,只因为他们是张所派出的一支先锋。在他们之后,还有招抚使张所的一万大军。

但王彦没想到的是,他这支军队刚刚离开大名,张所就丢了招抚使官位。一个从扬州过来的钦使在汴梁副留守杜充的陪同下,来到大名,直接夺了张所官位。把张所发配到荆湖南路为官去了。

张所在离开之前,一再请求新任的招抚使张益谦派兵接应王彦。张益谦却只是昂头不理。张所向着卫州长叹一声,“王彦将军,不是我张所不想派兵,实在是老天无眼啊。”

张所带着幼子张宗本离开了大名府,前往荆湖南路就职,却苦了不知内情的王彦。王彦一直在等待张所的援军。在苦苦支撑了三天之后,营寨终于被蒲察石家奴打破。

在万余金军的来回冲突之下,王彦的七千人马眼看就要全军覆没。傅庆傅选孟德焦文通领着数百义军杀了过来。硬生生从万余金军杀出一条血路,把王彦部仅剩的九百余人接应出来。

蒲察石家奴大怒,亲率数百精骑咬尾追击。但王彦乃两河上下第一豪杰,傅庆则是历史上的有名悍将,一杆大枪,一柄大刀,虽然身披数十创,依然杀寒了金军的胆。连蒲察石家奴的爱将蒲察定也被傅庆一刀砍成两段。

傅庆杀了蒲察定,不由仰天长啸。“爹,娘,孩儿给你们报仇了。”

当然,杀了蒲察定依然不能挽回败局。在蒲察石家奴的急追之下,王彦傅庆一直跑到太行山,才算摆脱了金军的追击。但跟着王彦跑到太行山的不过七百余人。前来救援的傅庆四百骑军仅剩一百多骑。

看了看身后浑身浴血的同袍们,再看看莽莽千里的太行山,王彦不由一声长叹,“弟兄们,是我王彦对不住你们。七千弟兄十不余一,皆是我王彦不知进退之过。”

副将白安民愤声说道,“王将军没有错。错的是张所招抚使。如果他的援军能够及时来到,我们里应外合,何愁击不败金狗大军,何愁不能收复卫州。我就是不明白,一向说到做到的张招抚这次为什么不敢出兵?”

傅选见白安民指责张所,不禁冷笑一声,“白将军有所不知。张招抚使已经被朝廷撤职,发配到荆湖南路去了。难道你们不知dào

这个消息吗?”

王彦吃了一惊,大声问道,“傅选兄弟,此言当真?张招抚使赤胆忠心,安抚两河功劳甚大,怎么可能会被贬职呢?你不是开玩笑吧?”

傅选笑道,“此事早已传遍了两河上下。只是王将军被金军围住,没收到消息。新上任的招抚使张益谦是个胆小如鼠的投降派。上任之后就和各地民团断了联络。我看这狗东西肯定会投降金狗。朝廷让他当招抚使,真zhèng

是瞎了狗眼。我傅选此生只服三人,排第一的就是张所张招抚使。”

王彦见傅选说得如此详细,就知此事不假。但他还是又望了傅庆一眼。傅庆强调道,“王将军,张招抚使真的被朝廷撤了。”

王彦心中悲愤莫名,不由破口大骂张益谦误国。其实王彦也知dào

误国的不是张益谦,误国的是把张益谦提到招抚使的人。可是王彦虽然豪侠尚义,在江湖上威名赫赫,但却极为忠君报国。让他指责皇帝,哪怕是心里指责,也是万万不能。

发泄完内心的郁闷,王彦不得不考lǜ

自己的去处。大名府是回不得了。张益谦对金人胆小如鼠,但对自己人却向以杀伐开路。自己本来就和这狗贼不对付,如今又吃了败仗,回去绝对有死无生。大名府回不得,汴梁暂时也去不得,蒲察石家奴肯定沿路布防了。就是不布防,他们也没有粮食吃了。看来只能先上太行山找点粮食吃了。

想到这里,王彦用马鞭指着太行山,高声说道,“千里太行,正是兵家必争之地。弟兄们,且随我上太行一趟,会会那些英雄豪杰可好?”

众人齐声称善。

第四十九章 比武

既然决定了上太行山,当然要先找一个好点的山寨。傅庆大声叫道,“王将军,俺傅庆向来只服你。你说要哪个山寨,我就给你打下哪个山寨。哪个山大王不服,就让他吃俺老傅一刀。”

经过这两日的相处,王彦深知傅庆之骁勇绝伦,不亚于古之恶来。所以他一直想把傅庆收在麾下。如今见傅庆主动说出这话,当即大喜,拍着傅庆的肩膀说道,“王某虚活三十余岁,天下英雄豪杰也会了不少,但像傅庆兄弟这样骁勇的,我却一个也没有见过。有傅庆兄弟这把刀,金兵不足惧也。”

王彦的话让傅庆喜颜于色。要知dào

傅庆半月前还是个穷窑户。他在赌场厮混时,只听说过王彦的大名。如今见王彦与自己兄弟相称,当然心中激动。

白安民因为刚才被傅选冷笑了一声,心中不快,见王彦和傅庆称兄道弟,眼珠转了一下,故yì

向傅选问道,“刚才听傅选将军说此生只服三人,不知除了张招抚使之外,另外的二个人是谁呢?”

傅选知dào

白安民此话不怀好意。但他生性耿直,向来不知避讳,大声说道,“傅某此生只服三人,排在第一位的是张招抚使。自从上任河北,张招抚使招募义军十几万,才让我河北西路州县重竖宋旗。没有张招抚使,我河北西路糜烂久矣。排在第二位的则是相州的岳飞岳无dí

。自从新帝车驾南渡,岳无dí

奋起于应天府,败乱军,败陈神仙,败金刀王善,短短数月,就让应天府恢复了我大宋东都的繁华。这还不算,岳无dí

自渡河以来,以数百骑军斩金人万户高庆裔,以三千骑军破金人万余骑,阵斩万户耶律马五,解了相州之围。我大宋抗金以来,除了岳无dí

,可有人击败过三千骑以上的金军?可有人阵斩过金人万户?”

白安民哼了一声,有点不悦地说道,“此人心思叵测,忠奸难辩。至于相州之战,不过是侥幸罢了。”

傅选也不理白安民,自顾自地说道,“我佩服的第三个人,就是王彦王将军了。王将军的声名,傅某也不须多说,江湖上有耳朵的人,又有几个没听过王将军大名。张招抚使抚定河北,赖王彦将军多矣。我之所以把王将军排在岳无dí

后面,则是因为王将军的战功上少了两个金人万户。”

王彦虽然廓然大度,但见傅选把自己排到岳飞后面,心中自是不悦。不过他也明白傅选说得对。岳飞的相州之战打得确实漂亮。不过王彦认为岳飞的战绩有点水分。围攻相州的万余金军不过是金兵的三流部队,四流部队。耶律马五和高庆裔也只是金军中的二流将军。如果让岳飞面对蒲察石家奴,岳飞肯定会和自己一样落败。

当然了,王彦不会把自己的假设说出来。那样只会嫌得他太没气度。但副将白安民可就不管那些了。他见傅选竟把王彦排在了岳飞身后,登时冷笑连连。“真是可笑。你一个小小民军首领也敢妄议天下英雄。你把张招抚使排第一,那宗留守该当何位呢?至于那个什么岳无dí

,依我看,不过是个欺世盗名之辈。他对付的,不过是金军的四流部队。我们对付的,可是金军精锐,蒲察石家奴乃是完颜阿骨打女婿,岂是耶律马五之流能比的?”

傅选大怒,把袖子挽起来,瞪着白安民说道,“你这个朝廷的大将军,可敢和俺这个小小的民军首领较量一下?看你白面青眼,一看就是个酒色之辈。信不信俺傅选把你的屎打出来!”

白安民在突围的时候就见识了傅选的功夫,虽然比不上傅庆,但绝对能打自己十个。所以面对傅选的挑zhàn

,他直接顾左右而言他了。

“我和你打什么?你们老大傅庆都投到王将军麾下了,莫非你还想投什么岳无dí

不可?如今咱们应该快点抢一个山寨,安顿下来,吃顿饱饭,喝顿老酒才是正事。”

傅选还想和白安民吵嘴,却被孟德和焦文通拉住了。“选哥,你就少说两句吧。如今军心未定,我们暂且听傅庆大哥的。有什么事,我们晚上再商议吧。”

在傅选和白安民吵嘴的时候,傅庆始终一声未吭,只是脸色青得吓人。他对傅选的话极不满yì

。因为傅选竟然没把自己排进佩服的三个人之中。

和傅庆商议了一下,王彦决定把目标放到二龙山。王彦相信,凭着自己的威望,绝对可以让二龙山上的牛皋董先低首来投。王彦可不知dào

牛皋已经投了岳飞。

不足一千的王彦残军走到二龙山时,已是五天之后。这一路上他们收编了十几个小山寨,人数又到了万人以上,声势大涨。但王彦心里清楚,真zhèng

有战力的还是自己的七百余残军,以及傅庆的一百多骑军。

如果说王彦在来到二龙山之前,还认为可以凭八百多残军攻破二龙山的话,那么眼前的场景立即让他的幻想破灭了。因为迁徒在即,二龙山这几日把斥候派出了几百名。王彦的残军刚到太行山下,二龙山的斥候已经把消息送回山上。看到王彦大军向着二龙山而来,岳飞当即明白了王彦的计划。这个曾在前世领导过他的王彦将军,还是重演了前世的败局。看来王彦准bèi

占领二龙山,想把这里建立成八字军的抗金基地。这个,自己万万不能答yīng

。也许自己可以给他推荐一下清风岭。反正张用的人马已经南下汴梁,清风岭几乎成了一座空寨了。

岳飞不想和王彦打仗。因为王彦是真心抗金的英雄。如今中原的豪杰不应该再自相残杀了。金军南下在即,如果太行山上再来一场火拼,无论谁胜谁负,开心的只会是金狗。

所以,王彦的军队刚刚来到二龙山脚下,二龙山上就擂响了三声金鼓。金鼓声中,四百背嵬,八百壮士顶盔贯甲,如洪流一般地冲下山坡。看似乱哄哄的,一到山坡下,却迅速排列成阵势。四百背嵬军分列两翼,八百壮士位于当中。弓箭手,刀盾手,长枪手,各安其位。明晃晃的刀枪映着日光,让人心中发寒。

岳飞手执铁枪,立于阵前,牛皋吉倩分列左右,再旁边则是董先罗延庆,再往旁边则是岳云和牛通两个小屁孩子。他们一样披着盔甲,骑着小马,各扛一把雪花宝刀,眉目严肃,看上去很像样子。

王彦看到这样的阵势,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早把心中的轻视抛到九宵云外。这样衣甲鲜明的义军,完全不亚于宋朝的正规军,气势上犹有过之。虽然不过千余人,但自己这万余人如果真的发动进攻,绝对讨不了好去。

看了看对面的大旗,最大的旗帜上写着岳字,四面小旗上分别写着牛董吉罗,王彦立即明白,二龙山义军已经降了岳飞。王彦放目打量岳飞,只觉面目平常,但眼神如电,气势逼人,的确名不虚传。

王彦在打量岳飞的同时,岳飞也在打量王彦。王彦三十来岁,身材高大,肩宽背壮,手中一杆大枪,枪尖在阳光下闪着褐色的光芒,不知dào

饮了几多人血。

王彦身旁,一员极为威猛的战将,手持一把门扇宽的大刀,势若奔雷闪电。岳飞一眼望见,就叫了一声好。好一员战场悍将。不知此人是谁?

岳飞勒马向前走了两步,抱拳说道,“来者可是大名鼎鼎的王彦王将军?在下岳飞闻名久矣。不知王将军率大军来我二龙山,是何用意?”

王彦尚未说话,猛汉扛着门扇宽的大刀就走了出来,指着岳飞说道,“你就是岳飞岳无dí

?听说你自称两河无dí

,俺傅庆是卫州窑户,也算是两河人氏,今日想和岳将军过过手。看看你这个两河无dí

,是不是吹出来的?”

岳飞心中一震,暗自说道,原来这厮就是傅庆。果然是个口无遮拦的夯货。不过岳飞知dào

傅庆虽然毛病很多,但抗金坚决,武艺高强,确是一员良将。只是在原来的历史上,因为抢功,被自己斩首示众,有点可惜了。这一世本想重用这厮,并改掉他的毛病。没想到他竟然投到了王彦麾下。

面对傅庆的挑zhàn

,岳飞不慌不忙地笑着说道,“我中原人杰地灵,高手如云,飞怎敢妄称无dí

?不过是江湖朋友往我的脸上贴金。傅庆,你骁勇绝伦,我早知之。但想和我比武,你是不是应该先问过王彦王将军?”

傅庆一愣,才明白自己求战心切,把王彦晾在一边了。连忙转头对王彦说道,“王将军,傅庆失礼了。”

王彦早知傅庆不拘礼节,也不怪罪,笑对岳飞说道,“岳将军,我听说你是宗留守帐下统制,我则是张招抚使帐下统制。按理说我们都是大宋官军,不当一战。但我兵败于新乡,如今后有追兵,前无去路,我一定要给弟兄们找一个安顿之地。我不知岳将军已经收服了二龙山。但如今万余人来到山下,自然不能无功而退。但如果两军相斗,死伤必众。如今金人在北,虎视中原,我们再自相残杀,殊为不智。”

说到这里,王彦指着傅庆说道,“傅庆,吾弟也。他提的比武虽然儿戏,却是我江湖好汉解决问题的方法。请岳将军放心,就是我们胜了,二龙山依然是你的,只需yào

给我十天军粮。实不相瞒,我们这支人马粮草已绝。不知岳将军意下如何?”

岳飞望了王彦手下的将官一眼,微笑道,“就依王将军。”

第五十章 马上无敌,不代表步战无敌

看岳飞竟然同意了王彦的比武提议,吉倩不由埋怨道,“大哥太爱做烂好人。二龙山的粮食现在都是我们护民军的,凭什么要送给王彦几千石啊。要是依着俺,击溃他们算了。牛大哥,我说得对不?”

牛皋咧嘴笑道,“吉倩稍安勿躁。岳帅这样安排,必有深意。再说了,比武就比武,难道咱们还会败给他王彦不成?王彦虽然号称两河第一英雄好汉,但我牛皋这对拳头就不服他。”

岳飞见牛皋和吉倩似乎都不太满yì

自己的安排,当即低声解释道,“王彦将军是真心抗金的英雄,我们犯不着和他生死相见。他率军来到二龙山,如果不战一场就自行退去,他手下的军兵立即就会散去。所以王将军也是无奈。既然如此,我们也给王将军一个台阶下。牛皋,罗延庆,你们两个和我出阵,会会王彦将军挑出的猛将。”

吉倩见岳飞竟然把自己晾在一边了,登时急了,拉着岳飞的手说,“岳大哥,你是知dào

俺老吉的脾气。你就让俺上去练练手呗。”

岳飞没好气地说,“你武功不行,不能让你上去丢人现眼。”

吉倩指着罗延庆说道,“岳大哥,我承认我不是你和牛大哥的对手。但罗延庆我就不服他。”

岳飞笑道,“是吗?罗将军,过来摔吉倩一跤。”

罗延庆知dào

吉倩和岳飞亲如兄弟,所以,从投靠岳飞以来,罗延庆一直小心翼翼地避免和吉倩发生冲突。不过如今岳飞点名让自己教xùn

吉倩,自己不拿出点本事,恐怕更会让吉倩轻视。这阵子罗延庆也看明白了,吉倩虽然性格暴躁,但却光明磊落,绝对不会在事后报复自己。

罗延庆大步走到吉倩面前,伸右手去揪吉倩的脖梗。吉倩叫了一声,“好小子,真和俺老吉比试啊。”探出左手,去格挡罗延庆的进攻。右手成拳,直击罗延庆的左肩。

罗延庆忽然用右手抓住吉倩的左手臂,身子一转,就欺到了吉倩怀里,右手使劲一拉,同时腰部往下发力,直接就把吉倩从头上摔了过去。

这一跤险些没把吉倩的屁股摔两半。吉倩稀里糊涂地被摔倒在地,当然不服,跳起来直奔罗延庆。但被罗延庆使了一个小别子,登时又倒在了地上。

岳飞笑道,“咋样?吉倩,这下服了吧?”

吉倩有点不敢相信地望着罗延庆叫道,“好你个老罗,你竟然还藏了一手相扑之术。”

罗延庆上前拉起吉倩,连声告罪。“吉师长,我从小最爱相扑,为了练好这身本领,特意到汴梁请过名师指点。你擅长的是马战,我擅长的就是这点江湖把戏。”

岳飞拍着罗延庆的肩膀说道,“今天的胜负关键就是罗将军身上了。”

罗延庆自信地说,“岳将军请放心。相扑之术,我纵然不是天下第一,也是天下第二。”

王彦看见岳飞牛皋和罗延庆走上前来,当即也和傅庆傅选走出战阵。单打独斗向来最能挑动男儿的热血。双方军队看到自己最敬爱的将军要上阵单挑,顿时齐声大喊。护民军喊的是,“岳将军必胜,牛将军必胜,罗将军必胜。”王彦的军队喊得则是“王将军必胜,王将军必胜,王将军必胜。”

双方很快决定了对战的人选。岳飞对王彦。牛皋对傅选。罗延庆对傅庆。首先出战的就是牛皋傅选这一对。牛皋自从被岳飞一招黑虎掏心击败,也明白了化繁为简的妙处。和傅选一动上手,他再也不像以前比武一样左蹦右跳,双腿以左右弓箭步连环进击,双手则如车轮,左手击出,右手收回,右手击出,左手收回,始终是一拳出击,一拳防守。这最为简单的直拳攻击却让傅选难受极了。

傅选练的是太祖长拳,讲究的就是大开大合,以攻对攻。傅选从七岁开始练这一套太祖长拳,一双拳头下不知打倒了多少英雄。但和牛皋的拳头对击了几次,他感觉自己的双臂都要裂开了。傅选当即变招,使出了自己最得yì

的进步双封手和进步崩肘。

进步双封手是防守,进步崩肘则是进攻。傅选一肘下去,可以击断手臂粗的小树。看到牛皋又是一拳击来,傅选双手上抄,架住了牛皋的右拳。就在牛皋收右拳出左拳的当口,傅选一步冲进牛皋身前,右肘顺势下击牛皋胸口。

拳不如肘,肘不如肩。但凡技击名家,宁挨三拳,不挨一肘。就是因为肘的杀伤力远远大过拳头。牛皋就是铜皮铁骨,也不敢吃傅选这一肘。同样屈肘砸下,拦住傅选的必杀一肘。傅选忽然向后一退,同时一腿蹬出,正是太祖长拳中的魁星踢斗。

这一腿来得莫名其妙,虽然牛皋反应极快,双手一架,封住了这一腿,但仍被踢得后退了两步。无巧不巧地,被地上的一块石头绊了一下,当即摔了个屁股墩。

牛皋重心一失,就知不妙,从地上尚未起来,就使双拳护住要害。不过傅选并没有趁胜追击,而是站在原地,拱手说道,“牛将军承让了。”

牛皋虽然明白自己落败得有点冤枉,但败了就是败了,所以同样抱拳说道,“我可没让你。不过你小子这一腿踢得极妙,俺老牛服了。”

败下来的牛皋垂头丧气地走到岳飞身边,郁闷地问道,“岳帅,我明明就要胜了,怎么就败了呢?”

岳飞笑道,“为将者不知地理,是庸将也。你竟然连前后左右的地形都没打量清楚,岂能不败?你力qì

比他大,但没他拳脚精湛。傅选明显更精于步战,你这个马上将军败得也不算冤枉。就是没有那块石头,你也难胜。”

王彦见己方先胜了一阵,极为高兴,拍着走回阵中的傅选说道,“我果然没有看错人。傅选兄弟的拳脚功夫果然是一流的。”

第二阵则是傅庆对罗延庆。傅庆脱下铠甲,活动了一下拳脚,浑身骨节咔咔作响。王彦嘱咐道,“傅贤弟千万小心。那厮精于相扑之术,你要小心别让他贴身。”

傅庆捏着拳头笑道,“王大哥放心,俺傅庆不惧他那手相扑。”

和自信满满的傅庆相比,罗延庆则是战战兢兢。因为牛皋已经败了一阵,如果罗延庆这阵再败,第三阵也就没必要比了。二龙山不但要付出数千石粮草,军兵的气势也要下跌一大截。所以,虽然岳飞一再和罗延庆说,“尽lì

就好。”罗延庆却在内心给自己下了死命令。此阵一定要赢。

傅庆走到罗延庆跟前,大咧咧地说道,“姓罗的,俺傅庆可没有俺那个兄弟好说话。等会你倒在地上,我可不会停手。”

罗延庆长笑一声道,“悉听尊便。”

傅庆刚才也看见罗延庆摔吉倩的手段,所以虽然口出大言,动起手来却是极为小心。每一拳打出都带着风声,就凭这种力量,也不是罗延庆可以揪住的。

罗延庆仗着身法敏捷,只在一味闪躲。傅庆连打了十几拳,连罗延庆的衣服都没有碰着,不由得焦躁起来。一个箭步,跳到罗延庆跟前,伸双手去揪罗延庆脖子。傅庆想把罗延庆揪到半空中,那样的话,天大的本领也使不出来。

面对傅庆的全力进攻,罗延庆大叫一声,“来得好。”一个侧身,已经闪开了傅庆的双手,同时一蹋腰,用右手扭住傅庆前胸,伸左手探入傅庆的裆部,同时用左肩顶住傅庆的腰肋,发一声喊,就把傅庆偌大的身材扛了起来。

在众人惊呼声中,罗延庆举着傅庆原地转了几个圈子,然后发力摔出。哪怕傅庆皮糙肉厚,被摔在结实的山脚,一时间天旋地转,也是起不了身。

王彦怕罗延庆趁机伤人,连忙高声叫道,“罗将军手下留情。我们败了。”

罗延庆冲王彦拱了拱手,然后退回阵中。护民军齐声高喊罗将军威武。牛皋擂了罗延庆一拳,大声说道,“兄弟,真有你的。俺老牛晚上请你喝酒。”

吉倩走到罗延庆身边,低声说道,“罗兄弟,你这招叫什么名字?教教我呗。”

罗延庆笑道,“这不过是相扑中的鹁鸽旋。那傅庆力大无穷,幸亏没学过相扑,要不然我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两阵比完,一胜一败。岳飞和王彦终于还是对上了。看岳飞和王彦走到一处,双方的士兵立即鸦雀无声。他们都知dào

这一战,不但要决定数千石粮草的归属,还要决定两河第一豪杰的名号落于谁家。

在岳飞崛起之前,王彦是无可争议的两河第一豪杰。无论是周义还是智浃大师,真宝和尚,都不能和他相提并论。原因就在于王彦不但武功高强,而且还是朝廷大将。统率数千人马,专和金兵作战。而周义等人则是纯粹的江湖豪杰。

但岳飞奋起于应天府之后,两河第一豪杰的名头渐渐地落到了岳飞头上。相州一战,更是让岳飞的声望达到了顶点。如今中原汉子提起岳飞大名,哪个不是挑起大拇指,赞上一声好字?

王彦和岳飞虽然都不是那种看重虚名的人。但今天这一战,他们却都败不得。如果王彦败了,他的义军就会士气大跌。但岳飞同样也不能败。就算岳飞再佩服王彦,也要全力击败王彦。因为岳飞是数万护民军的精神图腾。护民军之所以百战百胜,正是因为有岳飞这个百战百胜的主将在。如果岳飞败给王彦,护民军同样也会士气大跌。

正因为两人都败不得,所以当两人走到一处时,全都神色肃穆。岳飞说道,“王将军,我会全力以赴。”

王彦说道,“岳将军,我会尽全力击败你。”

第五十一章 岳飞VS王彦

王彦,上党人氏,自幼在五台山智和禅师门下学艺。性豪纵,十六岁离开五台山,投身西军,从种师道讨西夏。曾匹马单枪杀入西夏万军之中,斩其大将嵬名山鬼而还。种师道大赞道,此我朝之张飞也。

但王彦绝对不只是擅长马战,他的步战功夫也是天下一流。他和傅庆等人不一样,傅庆只学过简单的拳脚功夫,纵横沙场,十荡十决,不过是仗着天生神力。王彦可是在智和禅师门下系统性地学了十年武艺。下山时,智和禅师曾试其武艺,在一屋之中,用牛皮筋绑了数十个大秤砣,让王彦站在屋中,数十个秤砣来回飞舞,几无死角,王彦却在间不容发的缝隙里闪转腾挪,秤砣无一及身。从这点,就可以想见王彦的身手有多快。

但岳飞同样也是幼年习武,师祖金台可是仁宗年间天下第一高手。江湖拳谚有云,"力不过项,将不过李,拳不过金。"也就是说,自古以来,论力qì

,谁也比不过项羽。论用兵,谁也比不过李靖。论拳脚,谁也比不过金台。周侗正是金台的开山大弟子,学会了金台的全部本领。而岳飞则是周侗最疼爱的徒弟,一身本领全都倾囊相授。岳飞化繁为简,创出了七式岳家散手。出道以来,凡是步战,岳飞只用一招黑虎掏心,就已所向无dí



如今面对王彦,岳飞却再也不敢托大。而是按照金台传下的起手式,侧身而立,左拳在前,右手在后,双目炯炯地望着王彦。

王彦见岳飞举动之间,尽显宗师风范,知dào

自己遇见了平生敌手,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大声喝道,“得罪了。”

说话之时,两人相距约有一丈远近。但王彦话音刚落,已经冲到了岳飞面前。因为身法太快,竟然带出了一串残影。若是换了旁人,恐怕当即就被击倒。但岳飞可是从十二岁开始,就开始练师祖金台传下的炼目之法。

每天黎明起身,到村外无人之处,在相隔百步之内,挂一竹竿,上面挂着大小三个带有风叶的竹圈。每天对着初升起来的太阳,朝那竹圈注视,看它随风的转动次数,每一个圈都要数到三百为止。竹圈大小不等,被风一吹,转动起来,有快有慢。除大风外,必须三个转数都要同时记清。数清之后,则把竹竿后移,一直移到三百步左右,不管风怎么吹,依然可以把大小三个竹圈转数记清。此法一成,三丈之内,可以看见苍蝇的翅膀。

所以王彦这一击虽然快如闪电,但在岳飞眼里,却是每个动作都看得清清楚楚。王彦左手在前,右手下探,同时双脚似崩似趋,宛如张弓,随时可以手脚齐发。扑到岳飞身前时,王彦的身子已经成了一张拉开的弓,在前的左手收了回去,右手却如闪电击发的利箭,直奔岳飞小腹。

岳飞双手如封似闭,直接缠住了王彦左手。同时右脚微抬,贴着地面就踢了出去。这一脚如果踢中了,王彦的脚踝当场就得断掉。

王彦却倏然转身,已经闪到了岳飞侧面,双手连抓,试图拿住岳飞左肋。一击不中,立即又转到一面。王彦旋转的速度如风似电,看得很多士兵都眼花了。只觉得遍地都是王彦的影子。但岳飞寸步不退,只是以脚为轴,同样原地转身,双手一阴一阳,始终保持如封似闭的架势,把王彦闪电般的攻击完全封住。

不过王彦的攻击实在太快,岳飞的双手只能招架,几乎无法反击。幸亏岳飞还有一双腿,时不时来上一记卷地风,也让王彦不敢全力攻击。

王彦越打越心惊,他自家知dào

自家的口粮,像这种闪电般的攻击,他只能保持一分钟。一分钟过后,他的速度必定降慢。往日里他使出这种攻击手法,对手往往被他一拳击倒。如今面对岳飞简洁到极点的防守方式,他却攻不进去。

想到身后万余口粮即将断绝的义军,王彦心中一急,不再倏左倏右地闪击,而是和岳飞正面相对,使出了智和禅师所教的绝招。所谓的绝招,都是很简单的招式。王彦的绝招叫作鬼拉锯。左拳击出的同时右脚踢出,右拳击出的同时左脚踢出,周而复始,就像一个长了拳脚的陀螺一般。

这招式的厉害之处就在一个快字。前面几拳几脚岳飞还能格挡,随着王彦浑身骨节作响,他的拳脚真像鬼影一般,连岳飞这双练出来的眼睛几乎都看不清楚他的攻击方向。

但岳飞的动作却比眼睛更快,就算眼睛看不清王彦的动作,他依然没有后退一步。金台的武艺讲究有进无退,岳飞也是宁折不弯的性子。看到王彦如鬼似魅的攻击,岳飞也发了狠,双脚立着活马桩,左手在前,右手在后,犹如托着一杆大枪来回遮挡敌军乱箭似的,全身上下犹如活蛇,王彦虽然击中了岳飞几下,都被岳飞巧妙地化解开去。

斗到分际,王彦大吼一声,拳脚忽然由极快变到极慢,但击中的一拳却有排山倒海之力。岳飞却毫无畏惧,同样一声长啸,使出了自己连梦中都在习练的黑虎掏心。岳飞这一拳击出,倒是连自己都吃了一惊。因为岳飞感觉自己这一拳快得连自己都不敢相信。

不过王彦击中的一拳却是似慢实快,几乎在岳飞击中他左肩的同时,他的拳头也砸在了岳飞的右肩上。只听砰的一声,两个人几乎同时向后飞出一丈开外。但岳飞退出之后,却是稳稳站住。王彦则倒在了地上。

虽然在倒地的刹那,王彦腰部使力,再度弹了起来。但明显输了一手。王彦再度深吸了一口气,平息了一下翻涌的气血。

岳飞抱拳说道,“王将军身法之快,飞生平仅见。今日这一战就当平局如何?”

王彦笑道,“焉有是理?我王彦败就是败,胜就是胜。今日我王彦败了。”说出败了两个字,王彦突然间就像苍老了十岁。如果说刚才他是一座不可撼动的巍巍高山,现在则是一座摇摇欲坠的孤山独峰。

岳飞见王彦气势低落,心中不忍,上前一步说道,“王将军,可知dào

清风岭吗?”

王彦苦笑道,“如何不知?张莽荡和一丈青都是喊得出字号的豪杰。莫非岳将军准bèi

劝我去清风岭投靠张莽荡吗?我王彦纵然落魄,倒也不会寄人篱下。”

岳飞连忙说道,“王将军误会了。清风岭如今只余一座空寨,千余老弱。张莽荡夫妻两日前率军前往汴梁了。偌大的一个山寨,王将军不占,也会被别人占住。不知王将军可有意前往?”

王彦沉思一下,觉得清风岭也是个好去处。虽然清风岭位于太行山深处,离河北西路州县有点偏远。但也正是一个练兵的好地方。如今自己这万余人马实是一群乌合之众,不练一下,肯定不能和金人血拼。于是王彦抱拳说道,“多谢岳将军盛情指路。”

岳飞看王彦的人马多是面有菜色,明显地处于饥荒之中,心有不忍,决定给王彦一千石粮食。反正二龙山的老弱妇孺都要送往应天府,能省下不少粮食。

岳飞正要开口说话,却见王彦的队列纷乱起来。傅庆和傅选好象正在争执什么。等了一会儿,傅选领着几十骑朝着自己走来。

牛皋吉倩害pà

傅选要对岳飞不利,连忙也领着几十个背嵬军迎了上来。傅选走到岳飞面前,双膝跪地,大声说道,“岳将军,傅选情愿加入护民军,做一小卒,希望岳将军收留在下,以及在下的几十个弟兄。”

岳飞大喜,他刚才看到傅选击败牛皋,身手极好,再看跟傅选过来的几十骑人马,个个精悍之气外露,一看就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悍卒。的确,傅选孟德焦文通初起兵时各领数千人马,经过半个月的辗转厮杀,就剩下这些人了。

王彦看傅选竟然在自己面前公然投靠岳飞,而岳飞也有收留之意,不由怒上心头,“傅选,你要背叛我吗?”

傅选郎声说道,“我傅选从来没有投靠过将军,何来背叛之说?新乡一战,我们三兄弟带出来的骑兵折损大半,只为了救出将军。但却不是为了投靠将军。投靠将军的是傅庆。傅庆和我们兄弟相称,各不统属,我们佩服他武艺高强,让他做老大。但我们三人并不是他的下属。希望将军明白这一点。如今愿意跟随将军的就跟随将军,愿意投靠护民军的就投靠护民军。望将军谅解。”

王彦打量了一下跟傅选过来的人,大约有七十多个,傅庆和孟德都没有过来。骑公牛的焦文通倒是跟着傅选过来了。傅庆恶狠狠地走了过来,指着傅选说道,“傅选,今**弃王将军而去,他日相见,不要怪我手下无情。”

傅选毅然说道,“我们兄弟一场,半月死生相依。如果再见面就是死敌,我会饶你一次。”

傅庆哈哈大笑道,“凭你也能饶我不死?白日做梦。既然你小子这么讲义气,来日我们若成死敌,我也会饶你一次。”

傅选之所以一再强调自己不是王彦的下属,正是担心岳飞不肯收留。其实傅选倒是多心了。如果前世的岳飞,也许会看在王彦的面子上不收留他。但这一世,岳飞却不打算放过任何精兵强将。

当他和王彦分说完毕,再次来到岳飞身前,刚要下跪,就被岳飞一把扶住。“傅将军不要多礼。我护民军不兴跪礼。如果你再下跪,我只能陪你一起下跪了。”

看到焦文通那头高大的白色公牛,岳飞有点奇怪地说,“焦将军这坐骑可是威风。光那双牛角就能冲锋陷阵了。”

焦文通见岳飞同意收留自己,当即大笑道,“岳将主有所不知,我这公牛见血就发疯,好几次差点把我陷在金狗阵中。不过我又不想换掉它,骑习惯了,骑马反而觉得不舒服。”

岳飞见王彦面色铁青,呼吸沉重,立即明白王彦肯定动了杀机。岳飞当然不会让王彦杀了自己的爱将。反正按照原来的历史轨迹,这二位将军也是岳家军的悍将。

放眼打量一下王彦身后的义军,个个面带菜色,岳飞抱拳说道,“我观王将军所部乏粮,飞愿资助一千石,以解王将军燃眉之急。不知王将军意下如何?”

第五十二章 相州失陷

王彦本能地想拒绝岳飞的粮食,然后挥军攻上,斩杀傅选和焦文通这两个叛将。傅选和焦文通在万军之前,公然投靠岳飞,实在是抽他王彦的脸。如果他王彦咽下这口气,以后江湖上的豪杰还不知dào

怎么说嘴。但王彦忍了又忍,还是没有发出进攻的命令。作为军中宿将,他早看出来了,双方的军队根本不在一个重量级。真要厮杀,二龙山这千余军队就可以秒杀他这万余乌合之众。

岳飞送出的一千石粮食算是给了王彦一个台阶下。一千石粮食虽然不多,但足够他吃到清风岭了。告别岳飞的时候,王彦意有所指地说道,“岳将军无论才智还是武艺,皆是上上之选。彦真心希望岳将军一力抗金。彦真的不希望有朝一日和岳将军对决于沙场之上。”

岳飞知dào

王彦是在提醒自己不要叛逆,当即朗声说道,“飞此生无他心愿,惟愿直捣黄龙府,灭金虏,复中原。和我同心者,我视为兄弟。但如果有破坏抗金大业的,无论他是谁,我都会手刃之。这个目标,想来不和王将军冲突吧?”

王彦皱了一下眉头,他感觉岳飞这段话里略有犯上之意。不过他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拱了拱手,就领着万余残军前往清风岭去了。

岳飞望着王彦萧瑟的背影,不由长叹一声。历史上的王彦何其忠义,率领八字军在金人统治区纵横十几年,屡给金人重挫,但赵构一纸圣旨,王彦就放下兵权,到荆湖南路养老去了。八字军登时土崩瓦解。金人在中原的统治立即稳固下来。不知dào

王彦在放下兵权的时候,心中是悲?是痛?是郁?是愤?

但岳飞还没来得及享shòu

收服两员大将的喜悦,相州的一骑快马就冲到二龙山上,带来了一个极为惊人的消息。浑身浴血的骑兵一到二龙山上,就连声高喊,“岳帅何在?我要立即求见岳帅。”

吉倩认出这骑兵正是岳飞留在相州的五十名背嵬军之一,看他满脸是干涸的血迹,双眼赤红,不知dào

多久没睡觉了,看样子随时都会昏过去,不敢怠慢,当即领着骑兵直奔山寨大堂。

骑兵看见岳飞,当即紧跑几步,抱拳说道,“报岳帅!金狗大军突袭相州,相州失陷,薛广将军战死,赵不试大人战死。满城百姓死伤大半。目前施全将军正掩护幸存的百姓往太行山逃亡,在清水镇被金狗追上。请岳帅速做准bèi

!”

“什么?”岳飞一下子站了起来。“怎么可能?金狗哪里来的大军?”如果这个骑兵不是他留在相州的老卒,岳飞甚至会怀疑这骑兵的身份。可正是因为这骑兵没有问题,岳飞才更不敢相信相州失陷了。

要知dào

在原来的历史上,哪怕没有自己的解围,相州也要到明年冬天才会陷落。如今自己灭了耶律马五和高庆裔的围城军马,蒲察石家奴虽然前去救援,但也早已撤回卫州。更重yào

的是,如今的河北西路,金狗兵力单薄,不过只占了浚州卫州怀州和真定四个交通要地,就算金狗发疯,全部集结到一处去攻打相州,也不可能这么快打下相州啊?要知dào

支援相州的薛广乃是宗泽手下勇将,并不是好惹的主。

岳飞深吸了一口气,平定了一下心绪,沉声说道,“王大力,到底是什么情况,且细细说来?”

骑兵王大力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极为悲愤地说道,“四天前,金军大将完颜银术可率骑军七千,突然出现在相州城下。赵不试大人本想据城死守。但统制薛广骁勇善战,自恃兵多将广,竟然与完颜银术可战于城外。完颜银术可用兵诡诈,先是佯败,诱薛广率军追击。当薛广追到离城五里远近时,完颜银术可突然回军一击。薛广虽知中计,仍然挥军死战。就在双方不分胜负的当口,金军降兵突然阵前哗变,我军大崩,薛将军为了掩护我军回城,主动殿后,身中数十箭,当场战死。出城二万大军,逃回城中的仅有五千余人。”

说到这里,王大力满脸是泪。熊飞的五十名背嵬军也参加了那场战斗。结果逃回城的只有十七人。三十三名背嵬军死在殿后的血战里。王大力也身负数创,方才逃回相州城中。

岳飞皱着眉头问道,“莫非薛将军和赵大人把那几千投降的金兵編入部队了?那些降兵,怎能随意拉上战场?”

王大力骂道,“那些降兵,都是铁了心给金狗卖命的辽地汉儿。赵大人和薛广将军对他们推心置腹,结果他们阵前倒戈。当时我们就不该受降,就应该把他们全部杀了。”

岳飞摇了摇头。“降军有降军的用法。薛大人太大意了。你先喝点水,接着往下说。”

王大力接过吉倩递过来的一碗开水,一饮而尽,缓了口气,继xù

说道,“完颜银术可击杀薛将军之后,立即挥军攻城。赵大人率数千残军据城死守。金狗军中有个叫刘广定的汉奸,极擅制造攻城器械。他用投石机往城头上投掷火药包,让城头上燃起大火,无法站人。就在我军和金狗在城头大火中死战的时候,韩肖贵却引千余家丁袭杀了北城守军,大开城门,金狗大军一涌而入,相州城就这样被金狗攻破了。”

岳飞咬牙说道,“好个韩肖贵,果然连祖宗都不要了。当天我就该宰了他。”说到这里,岳飞忽然想起了百户熊飞,当即问道,“熊飞呢?我离城之时就命他盯住韩肖贵,莫非他忘了我的嘱托?”

王大力泪流满面地说,“岳帅,熊队长已经战死了。五十名背嵬军现在仅余数人了。破城的时候,熊队长说他只顾守城,却忘了注意韩肖贵,以致相州失守,愧对岳帅。他让施全率城中百姓从西门逃出,自己率百余勇士死守城门。数千金兵屡攻不破,后来完颜银术可亲领三百重骑,在城门口击杀了熊队长。施全将军领着万余百姓逃到清水镇,又被完颜银术可追上。施将军派我前来报信。施将军对我说,到了山上,让岳帅千万不要仓猝出战。这些金兵,都是生女真,战力极强。”

说完了全部要说的话,王大力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头一歪就昏睡在地上。岳飞让人把王大力抬进后寨休息。然后击鼓聚将。

望着闻声赶来的几位将军,岳飞沉声说道,“完颜银术可乃百战名将,此贼曾以数千骑军在太原城外击败了十几万朝廷军队,着实不可小觑。银术可乃是金军大帅宗翰的左膀右臂。如今此贼既然出现在相州城下,我想金狗的冬季进攻已经提前发动了。如今施全领着万余军民死守清水镇,急需救援。我把你们喊来,就是商议一下,看看如何出兵?”

吉倩振臂大呼,“还商议什么?岳大哥,我们都听你的。银术可再厉害,也是两条胳膊两条腿,我就不信打不死他。岳大哥,你说怎么打,我们就怎么打。”

罗延庆有点犹豫地说道,“正如岳帅所说,银术可的出现代表着金狗大军已经提前发动了冬季攻势。我觉得,现在最重yào

的事,就是尽快率二龙山军民迁往应天府。只有到了应天府,我们才有足够的兵力和银术可决战。”

牛皋大声说道,“罗将军的话,我只赞成一半。我们的确要尽快把人迁往应天府,但我们也不能不救清水镇。银术可曾在汴梁城外击败过我一次,这一次,俺老牛再和他过过手,看看到底谁厉害?”

罗延庆望着牛皋,有点不敢相信地说道,“牛将军,二龙山虽有二万余人,但真zhèng

能战的不过五千余人。本就少于银术可的人马,如果再分兵,岂不是更加虚弱了?”

岳飞见牛皋和罗延庆快要争执起来,立即挥手打断。“罗延庆说得对。如今我们最要紧的,就是摸清楚河北西路的局势。依我猜度,金狗纵然已经发动进攻,但也不会这么快杀到中原。银术可的七千精兵恐怕是金军的先头部队。不过虽然只有七千人,我们却绝对不可小视这个银术可。他既然能以数千军击败老帅种帅道的十几万大军,就不会是易与之辈。我们要下山去救施全,必须做好准bèi

。仓猝去救,只会和救援太原的十几万大军一样,成为银术可功劳簿上的战绩。”

岳飞说到这里,罗延庆立即闭上了嘴巴。因为他知dào

,岳飞决意前往清水镇了。这让罗延庆有点失望,他认为岳飞太过妇人之仁了。但同时,他心里却更加佩服岳飞。面对数十万即将踏入中原的金狗,只有岳飞这样毫不畏惧的主将,才能主导抗金大局。宋人不是不能战,主要是朝廷任命的主将多是怯懦之辈。面对外敌进攻,多数将领只知龟缩城中,等到敌人掳掠百姓退去,将领才敢打开城门,派信使上京请功,说又打败了外敌一次进攻云云。但在岳飞的身上,却丝毫没有宋朝将领常有的畏战情绪。罗延庆每次打量岳飞的时候,都会不自觉地认为,岳飞就是为抗金战争而生的。

岳飞打量了一下帐下将领,再次沉声说道,“我决定率五千军下山,前往清水镇。冉青和花如玉留守山寨。其余将领全部随我下山。银术可虽然百战百胜,但在我们护民军面前,他也不过是又一个耶律马五罢了。”

第五十三章 清水镇(1)

银术可十四岁披发从军,跟着完颜阿骨打南征北战,经lì

了女真族崛起的全部过程。从他参加第一次对辽战争到现在,转眼间就过去了四十年。如今银术可已经五十四岁。虽然骑在马上,身披重甲,看上去依然宝刀未老,但他脸上的皱纹却昭示着他的衰老。四十年的征战生涯里,银术可不知dào

受了多少次伤。但那些杀伤他的人却都无一例外被他杀死了。那些和他沙场争雄的部队,要么投降,成为女真人的仆从军,要么就被银术可杀死。从一个小兵到如今的女真万户,银术可的长刀之下,不知砍翻了多少敌手。但是这一次,他能杀死清水镇里的那员不要命的小将吗?他能击败太行山下来的援军吗?

相州一战,里应外合,银术可没费多大劲,就拿下了耶律马五和高庆裔围攻数月都没攻下的天下重镇。但让银术可记忆深刻的却不是薛广和赵不试,而是为了掩护军民西逃,坚守西门的上百名勇士。以区区百名步卒,竟然堵住城门一个多时辰,给女真军也造成了近百伤亡。如果不是银术可亲率重骑上阵,估计他们还能撑更长时间。

更让银术可有点惊讶的是,守将熊飞不过是背嵬军的一个小队长。和他一起坚守城门的百名勇士,真zhèng

的背嵬军也不过十七人。这让银术可开始真zhèng

地重视起护民军了。

如今,银术可领着五千骑军把清水镇围得水泄不通,只为了擒住施全。如果没有施全,相州城的二万军民根本逃不到清水镇,就会被金军全部屠杀殆尽。但施全率领千余残军殿后死战,硬是领百姓退到了清水镇里。

银术可的兵马赶到清水镇的第一波攻击就险些拿下清水镇。幸亏施全身先士卒,堵在镇口,身披数十创,依然咬牙死战。清水镇三面环水,惟一的镇口被金军进攻,无路可退的相州军民以及为数不多的镇上百姓也被施全的悍勇激起了血性,在付出上千人伤亡之后,硬是用自己的尸体和金兵的尸体堵住了镇子缺口。

银术可眯着眼睛,一边打量着三面环水的清水镇,对身边的金十三说道,“老十三,我今天才明白你为何如此忌惮岳飞。一个熊飞领百余步卒竟然使我大金勇士伤亡过百,一个十六岁的小将竟然能借助这个小镇子坚守两天,又给我军造成了百余伤亡。他们确实被岳飞唤醒了体内的血性。不杀岳飞,我大金难以灭宋。我本来对你劝我急急出军尚有不满,如今看来,这次出兵是对了。”

金十三指着堆在清水镇口的尸体,面色严峻地说道,“如今我大金尚未平定天下,却已经开始了和宋人一样的争权夺利。二个月前,我从应天府回到燕京,就一再地请求宗望元帅派汉儿军进攻应天府。但无论是宗望元帅,还是我大哥宗翰,都认为我是杞人忧天,夸大其辞。他们在燕京府饮酒作乐时,岳飞却由一个因罪废职的小军官,成为了应天徐州二地的团练使。如今再想杀岳飞,不出动大金的精锐部队是不行了。蒲察石家奴自从做了太祖爷的附马,早就没有悍不畏死的作风了。看看这些前赴后继的宋朝百姓,岂是可以轻辱的?”

说到这里,金十三瞅着银术可,有点疑惑地说道,“将军围点打援的计策虽然巧妙,我也相信岳飞肯定会来,但我有点担心,我们的军力不足,不能把岳飞留在这里。将军是不是把相州城里的二千军马也喊过来。屠城的事,交给耶律马五的废物军队就是了。”

银术可哈哈大笑。“老十三,你是被岳飞打出心理阴影了。你应该知dào

,骑兵一旦上千,个人的勇武就不能扭转战局。我的军队可不是蒲察石家奴能比的。七千女真健儿可是足以灭国的力量,岳飞再厉害,二龙山的土匪却是乌合之众。你就放心吧,只要岳飞敢来。那他的生命就到头了。”

金十三依然有点忧心仲仲,“银术可将军,二龙山的那帮土匪也不是一般的乌合之众。牛皋董先在朝歌镇阻击了蒲察石家奴整整一天,给我军造成了千余伤亡,不能小看他们。”

银术可拍了下金十三肩膀,自信地说道,“老十三,你在谍报方面是我们大金奇才,但在领军打仗上,可就比不上你大哥宗翰了。牛皋董先虽然阻击了蒲察石家奴,其实元气已伤,根本不足为惧。我需yào

担心的,不过是跟着岳飞的四百背嵬军。可是就算他的背嵬军再厉害,你觉得他能打败我的五千骑军吗?”

金十三脱口而出,“那当然不能。就算他是天神下凡,也击败不了银术可将军您啊。”

银术可抬头望了眼天上的云彩,若有所思地说道,“以少胜多,以弱胜强者,并不是没有。太祖爷护步答岗一战,以七千骑军破辽狗七十余万,奠定了我大金崛起的基础。但是那一战,如果辽帝耶律延禧不是率先逃跑,以致全军崩溃,也许我大金那次就被灭尽了。但在这中原,在这小小的清水镇,岳飞却别想重演以少胜多的战事。因为他不是太祖爷,我也不是昏君耶律延禧。”

看着神情有点落寞的银术可,金十三心里也涌起一阵悲哀。自从太祖完颜阿骨打去世,大金的王爷们就不再团结了。如今燕京城里,宗望,宗翰,宗隽,宗辅,娄室,还有那个狡猾到极点的完颜昌,都在互相勾心斗角。而女真的精兵悍将们则在互相站队,都准bèi

着在冬天的灭宋战争中抢到最大的一块肉吃。却丝毫不知dào

汴梁的宗泽已经整合了七十余万义军,正准bèi

和金兵在冬天拼个你死我活。

真zhèng

一心为了大金天下的,恐怕只有这个五十四岁的银术可将军了吧。但银术可将军虽然嘴上说着重视岳飞,但在内心深处,恐怕还是轻视了岳飞。不过金十三也不好再说什么了。银术可领军打仗,向来百胜而无一败。希望这次,银术可将军能延续以往的战绩,替大金除去未来最大的敌人。

银术可和金十三在清水镇外讨论岳飞的时候,清水镇内的施全却已经濒临昏迷。几天不眠不休的逃亡,不眠不休的战斗,再加上身上的十几处创口,哪怕施全是铁人,也要支撑不住了。

此时的施全早已不再是那个如岩石般坚定的少年了。瘦削的脸上再也看不到一点少年的稚气,深陷的眼窝让施全看上去老了十几岁。而一双赤红的眼珠几乎就要滴出血来。而他身上的十几处伤口,因为找不到医药救治,有的已经开始化脓了。

施全却对身上的伤口视而不见,只是神情恍惚地说道,“韩肖贵,我施全今生必定灭你满门,以祭赵大人在天之灵。”

服侍施全的却是一位十七八岁的少女。这少女长得很清秀,一双眼睛也是红肿着,见施全到了这个地步,还不忘了杀韩肖贵给赵大人报仇,少女不由泪流满面。少女哽咽着说道,“施将军,你先休息一会儿吧。韩肖贵出卖了我爹,出卖了相州,早晚会遭雷劈的。”

少女的泪水滴到施全脸上,却让施全激伶了一下。当他看到少女痛哭的时候,连忙强撑着笑道,“大小姐,我不要紧,你先去休息吧。王大力想必已经到了太行山。岳将军肯定会来解救我们的。大小姐请放心,赵大人在临死之前把你托付给我,我施全就是拼了性命,也要保护大小姐周全。”

原来这少女却是赵不试的大女儿赵玉英。赵不试膝下共有一儿一女。金兵破城时,赵不试战死。夫人自杀身亡。赵家少爷被乱兵杀死。惟一逃出来的就是赵玉英。

赵玉英继承了父亲赵不试的刚强禀性,虽然不会武功,但在这几天的逃亡中,却隐约成为了二万军民的领袖。施全也有意让相州百姓知dào

赵玉英的身份。因为这样子,百姓才会安心一些。在百姓们看来,如果只有他们这些草民,肯定不会有人救他们的。但有了赵玉英这个宗室之女,那肯定会有人来救。

城破之前,赵玉英和施全连面都没有见过。施全不过是个父母双亡的穷小子,赵玉英则是天家血统,典型的千金小姐。但施全领兵杀到赵府的时候,刚刚死去母亲和弟弟的赵玉英却断然相信了施全。事实证明,赵玉英的眼光是对的。

赵玉英心中明白,如果没有援军,清水镇根本撑不了几天。这还多亏清水镇三面环水,金狗只能从一面进攻。如今相州军民虽然拼死击退了金狗,却也被金狗困在了镇中。清水镇虽然是个大镇,但在施全他们来到的时候,早已十室九空,没有粮食,没有草药,眼看着二万军民口粮断绝。更重yào

的是,如果再找不到医生和草药,也许施全就要死在这清水镇了。

赵玉英对岳飞的信心可没有施全这么坚定。她虽然也听父亲提起过岳飞的大名。但如今相州已破,银术可大军锐不可挡,岳飞带上二龙山的可只有几百精兵。无论如何也挡不住银术可的兵锋。更重yào

的,岳飞真的会为了这二万军民不顾自身安危地来救吗?

施全看了一下赵玉英,立即明白赵玉英在担心什么,当即肯定地说道,“大小姐,岳将军乃当世英雄,不是无情的枭雄,绝对不会见死不救的。施全虽然是粗鄙匹夫,但这双眼睛却没有瞎。我虽然只和岳将军见过一面,但我敢肯定,岳将军绝对会来拯救我们的。”

第五十四章 清水镇(2)

傅选和罗延庆领着八个斥候头前开路,在离清水镇十里远的时候撞见了金人斥候小队。不过金人斥候有二十几人。在清水镇相对平缓的地带,双方几乎是同时发xiàn

了对方。双方也在短暂的迟缓之后,同时挥军杀了上来。

“你们两个回去报gào

岳帅,就说撞见金狗的小队了。其他人随我上,杀光金狗!”

罗延庆一边命令两名斥候回去报信,一边舞动两杆短铁枪,朝着金兵冲了上来。但傅选却比罗延庆更快。他的战马虽然比不上罗延庆,但傅选却有一手好箭法。只见他一边纵马往前冲,一边摘下挂在肩上的大弓,嗖嗖嗖,一连三箭,射翻了三名金军斥候。六个斥候却不用箭,而是摘下了挂在马鞍上的弩弓。齐齐对准冲过来的金人斥候,引而不发。等到冲近三十步距离的时候,才一起射击,登时又有三名金人落马。

这队金人斥候队长是一个百夫长,名叫阿里哈,也算是征辽时就加入军队的老兵了。他之所以在撞见护民军斥候时,没有选择撤tuì

,正是因为他见惯了宋兵虚弱的战力。平时他经常敢领着二十几人的小队去屠杀数百人的宋人村庄。何况面对人数仅仅是他们三分之一的宋兵斥候。

虽然银术可一再命令他发xiàn

宋兵踪迹,要第一时间回去通报。但阿里哈却想杀光这些宋兵斥候,提着他们的头颅回去报信。正因为狂妄,他甚至懒得让部下放箭。

傅选三箭射落三名金兵,倒让阿里哈很生气。他也拉开大弓,瞄准了冲在最前面的罗延庆,一箭射去。此时他和罗延庆相距不过五十步,这样的距离,阿里哈向来是百发百中。但这次他却惊讶地发xiàn

,罗延庆竟然用手中短枪拔开了他的弓箭。

阿里哈的心里涌起了一丝不安之感。能用兵器拔开箭支的将军绝对都是武功不俗反应敏捷。阿里哈自问做不到这一点。正因为这个,看到和罗延庆越来越近,阿里哈不自觉地放慢了马速,让几个马术好的斥候跑在了自己前头。

罗延庆手持双枪,面对越来越近面目狰狞的金兵,眼中不但毫无畏惧,反而充满了大战前的兴奋。在罗延庆看来,他一个人也能干掉一半金狗斥候。

和罗延庆首先碰上的是一个面带伤疤的金兵,这金兵大约四十来岁,长得极为壮实,手提一根大号的狼牙棒。看到距离够了,这金兵大吼一声,狼牙棒劈头盖脸地就下来了。

面对这样仗着莽力冲杀的金兵,罗延庆几乎连正眼都懒得看,左手短枪向上一拔,拦住狼牙棒,右手枪向前一送,刺透了金兵身上穿着的细叶柳子甲,枪尖甚至从金兵后背透了出来。

罗延庆收枪,纵马向前,面前又是两个金兵各持长刀杀了过来。罗延庆双枪如龙,左翻右挡,转眼间又是两员金兵落马。这些金兵斥候别说拦住他,连延缓他的速度都做不到。

阿里哈看到罗延庆杀人如砍瓜切菜,不由面色一变。他知dào

自己这次太大意了。现在他只希望另外的七个护民军都是菜鸟,那样他们还有战胜的机会。

阿里哈一边迎着罗延庆冲上去,一边斜眼打量另外的护民军。结果这一打量更让阿里哈心灰若死。因为他正好kàn

见一名素称骁勇的部下和傅选两马相撞,大好的身子却被傅选一刀腰斩,鲜血喷出足有一米多高。

“啊!”能被选作金兵斥候的当然也是百战老兵。傅选的一刀两段不但没有让他们失去斗志,反而激发了他们体内的血性。所有的金兵全都怪叫着冲了上来,准bèi

以多为胜,击杀傅选和罗延庆。

阿里哈使得是一根铁骨朵。面对罗延庆双龙出海般的双枪,阿里哈把铁骨朵几乎玩出了花,硬是挡住了罗延庆前面的几枪。

罗延庆见这个金人队长竟然拦住了自己的进攻,不由心中焦躁,正要使险招求胜,另一个护民军斥候却从斜刺里冲了上来,一刀劈在阿里哈的肩膀上。

阿里哈怪叫一声,手中的铁骨朵横摆,当场把护民军斥候砸于马下。

罗延庆瞪大了眼睛,“草鱼!我****金狗。”原来这斥候正是罗延庆这几天最熟悉的一个背嵬军,外号叫草鱼的,今天早上出来的时候,还说自己拿到第一笔军饷,一定要到应天府最大的酒楼好好吃上一顿。他这辈子,还从来没有吃过好酒好菜。当时罗延庆还笑他没出息。如今这草鱼显然再也不能到应天府的酒楼去吃喝了。阿里哈的铁骨朵把他的胸前的铠甲都打得凹了进去。

罗延庆骂声刚落,左手铁枪直刺阿里哈的小腹。阿里哈摆动铁骨朵,再次拦住罗延庆的铁枪。但罗延庆的右手枪却扑地一声,刺进了阿里哈胯下战马的头部。战马一声惨嘶,当即向地跌倒。

阿里哈猝不及防,为了保持身体的平衡,双手不自觉地摆了一下,露出了胸口。罗延庆左手铁枪一收,再一刺,正刺在阿里哈的胸甲之上。

“给我死来!”罗延庆暴喝一声,铁枪竟然刺穿了阿里哈的猴子甲。阿里哈极为凶悍,看到自己在劫难逃,当即把手中铁骨朵朝着罗延庆扔了过来。

几十斤重的铁骨朵只要砸在罗延庆身上,罗延庆绝对要和阿里哈同归于尽。

更重yào

的是,其他的金兵斥候看见百夫长遇险,纷纷举着刀枪冲罗延庆冲了过来。金人军法严酷。如果阿里哈死了,这些剩余的金兵,就是逃回去,也都会被斩首示众。所以他们全都怪叫着冲了上来。

罗延庆右枪拔开铁骨朵,左手一较力,竟然把阿里哈二百多斤的身体从马上挑了起来,直直砸向正面的金兵。

这时候有三个金兵却从两翼冲近了罗延庆,手中长刀高举,眼看就要砍在罗延庆身上。罗延庆此时双手在外,无力闪躲,不禁暗叫一声,我命休矣。忽然一柄长刀围着罗延庆的身体闪电般转了一圈,三名金兵的头颅忽然和身体分离开来。

“傅兄弟,好刀法。”

罗延庆惊魂稍定,赞了傅选一句。

傅选长笑道,“罗将军,咱们两个比比看,看谁杀得金兵最多。”话音方落,傅选手中长刀再次劈翻了一个金兵。

护民军剩下的五名斥候分成两队,三个人跟着罗延庆,二个人跟着傅选,他们也不求杀敌了,只是替罗延庆和傅选遮挡金兵砍来的兵器。杀金兵的事,就交给傅罗二人了。

转眼功夫,二十多名金兵斥候已经被杀得差不多了。看着人马都是红色的傅选罗延庆,仅剩的七八个金兵斥候终于害pà

起来,唿哨一声,拔马回逃。

傅选大叫一声,“金狗哪里逃。”提着大刀就想追上去。

罗延庆连忙拦住傅选,“傅兄弟,咱们砍下金兵头颅,回去报信吧。咱们现在的身份是斥候队长。”

不提罗延庆傅选怎么回去,再说逃出生天的金人斥候,快马加鞭,赶回完颜银术可的营地。看到完颜银术可,八个金人斥候当即跪倒请罪。

完颜银术可扫了一眼地上的斥候兵,皱着眉头问道,“阿里哈呢?”

“报gào

大将军,阿里哈百户被宋兵杀了。我们八个也是侥幸逃得性命。”一个斥候胆战心惊地说。

完颜银术可的脸上透出了一股杀气。他直视着那位说话的斥候,沉声问道,“你们遇见多少宋兵?”

“报gào

大将军。只有八个宋兵。但为首的两位杀法精骑,有万夫不挡之勇,阿里哈百户也是没两合就被人。”

“够了!”完颜银术可怒喝一声,直接打断了斥候的话。“把这几个贪生怕死的东西,给我拖出营门斩了。你们不但折了百户,竟然还公然夸赞对方将领,乱我军心,通通斩首。家人罚为披甲人之奴。”

银术可的亲兵不服八个斥候的讨饶,当即押着他们往营门外走。银术可根本不在意几个斥候的死活,转过脸来,望着在身边的金十三说道,“老十三,我现在开始相信你的话了。看来护民军的确不可小视。我这二十几个斥候兵都是百战老兵,论战力在我军中也是一等一的。没想到面对八个宋兵,竟然只杀了对方一个,自己却折了二十人。”

金十三点点头,肯定地说,“那些斥候绝对是背嵬军。”

银术可若有所思地说道,“绝对是了。不过带队者绝对不只是背嵬军的小队长。我想那两人应该是护民军中的猛将。”银术可不愧是打惯了仗的将军。他的猜测确实准确。罗延庆和傅选都是岳家军中的猛将。像他们那种身手的,岳飞麾下将官不超过二十人。

金十三打量了一下斥候们回来的方向,没有看到烟尘四起,当即问道,“将军,你准bèi

如何应对岳飞?”

银术可哈哈大笑了几声,方才厉声说道,“传我军令,千护王索率一千骑军留在清水镇,堵住镇内百姓,不许放一人逃出。有一个宋人逃出来,我就斩杀十个骑军。有十个宋人逃出来,杀王索。拓跋耶乌,黑风,金舍里,刘志远四位千护,点齐军马,随我出营。”

手下将官齐声喝道,“遵大将军令。”

银术可抬头望了一眼太阳,刚到中午时分,银术可用手中的鞭杆子指着太阳,大声说道,“太阳落山前,给我击溃护民军,给我击杀岳飞。你们做得到吗?”

黑风用拳头擂了一下自己的胸膛,声若闷雷地说道,“末将请为先锋,定把岳飞小儿手到擒来。”

第五十五章 清水镇(3)

完颜银术可带到相州的七个千户,拓跋耶乌最狡猾,黑风最骁勇。黑风是女真人,却不是完颜部的,而是来自一个女真小族。正因为如此,黑风征战有年,立功颇多,但却只弄了一个千夫长的官职。

黑风属于那种极端的女真族至上主义者。银术可曾想推荐黑风担任汉儿万夫长,辽儿万夫长。却都被黑风拒绝了。黑风经常说,宁带十个女真兵,不带一万辽宋军。辽国和宋国的军队在黑风眼里等于废物。也正因为如此,黑风在金军中也是大有威名,号称最厉害的千夫长。也是大金国公认的第三勇士。手下军兵全都敬畏地喊他黑风大王。

黑风之所以请命做先锋,正是因为一路之上被金十三不停嘴地夸赞岳飞给说烦了。在黑风看来,金十三完全是在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南征以来,他黑风也会过无数的宋军宿将,又有哪个不在他手下束手就擒,望风而逃。在拿下相州之前,黑风就已下定决心,只要见了岳飞,绝对会首先冲上去,一刀把那个叫岳飞的宋人劈成两半。让汉化太深的金十三看看,在骁勇无dí

的黑风大王面前,宋人的英雄豪杰皆是插标卖首之辈。

但银术可拒绝了黑风当先锋的要求。倒不是银术可害pà

黑风不是岳飞的敌手,虽然他心里确实有过这样的想法。但更重yào

的是,岳飞的军队离这里不过十几里路了,银术可完全不需yào

分兵迎敌,只需yào

整顿骑军,与岳飞战于野外。银术可相信,再骁勇的将军,在适合大规模骑军冲击的平原之上,也起不到力挽狂澜的作用。武悼天王冉闵就是最好的例子。

银术可穿着金光闪闪的铠甲,跨上高大雄俊的战马,提着那把跟随自己二十多年的长刀,金鼓声中,领着四千骑军出了营寨,蹄声如闷雷,烟尘漫天,滚滚向西。

留守营寨的千户王索看到手下的将官多数都有遗憾之色,知dào

他们是为错过了杀宋人的机会而遗憾,当即笑骂道,“你们这帮兔崽子,是不是以为留在清水镇无人可杀啊?我告sù

你们,镇上可是还有二万军民,以及那个不要命的宋人小将。万户大人的你们也都听见了,放走一个宋人,砍掉咱们十颗人头,放走十个宋人,全营皆斩。你们可都给我瞪大了眼睛,那宋人小将可不是吃素的。”

说到这里,王索不由自主地抬头,正好望见施全和赵玉英站在清水镇最高的门楼上,正在冷冷地打量金兵。王索一看见施全那幅石头般坚定的面容,就有点头痛。心中暗说,这小崽子受了那么多伤,怎么就不死了呢?

施全根本没理会王索的眼光,他的目光一直遥遥地望着西去的金兵大队。看了一会儿,方才激动地说道,“肯定是岳将军带兵来了。要不然金狗大将不会几乎倾巢而出。嘿,岳将军真信人也。”

赵玉英用佩服的眼神望着面色苍白的施全,低声说道,“施全将军,我不该质疑你的眼光。岳将军确实和其他的大宋将军不一样。我就是有点担心岳将军能不能挡住这银术可。我听父亲说过,银术可乃是真zhèng

的金军名将,耶律马五和蒲察石家奴根本无法和他相提并论。薛广将军那么善战,依然被这银术可一战而败。不知dào

岳将军这次带了多少人马?”

施全听赵玉英提到施全,不禁咬牙说道,“如果不是金狗降军阵前作乱,薛将军也不会兵败身亡。岳大人临走前,曾劝说赵大人把那些金狗用做排军。可惜赵大人被韩肖贵那个狗东西欺骗,非要对金狗降军讲什么仁义,把金狗降军安置在队伍之中。唉。”

说到这里,施全方才想起面前的这位大小姐可是赵大人的千金。再说死者为大,赵大人都以身殉国了,自己不应该再说赵大人的不是。当即红着脸说道,“施全一时口不择言,还望大小姐不要怪罪。”

赵玉英勉强笑道,“薛将军兵败的消息一传入相州,我父亲就开始自责了。我想我父亲在那时就已萌了死志。我父亲只是一个书生啊。金兵南下前,他爱的是吟诗作赋,从不读兵书战策。他又怎么对付得了那么多的明枪暗箭哪?施全,你说是吗?”说着说着,赵玉英的眼泪止不住又落了下来。

赵玉英忽然想起靖康之变的前几年,父亲就经常仰天长叹。经常自言自语地说,眼看就要天下大乱,不知防贼,却偏偏防着我们这些宗室。一旦中原鼎革,赵室宗祠岂能保乎?

长大之后,赵玉英才明白,自家是赵宋宗室,但因为是太祖一系,所以不能接触军队,不能熟读兵书。更不能身处嫌疑之地。清醒的父亲几乎夜夜长叹,却不能未雨绸缪。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赵宋江山一点点滑入深渊。那种深入骨髓的疼痛,现在赵玉英也体会到了。

施全看赵玉英珠泪纷纷,更是有点手忙脚乱。想给赵玉英擦去眼泪,又怕自己的袖子太脏。正在手足无措之际,忽然从西边遥遥传来隐雷般的呐喊声。施全一下子忘了眼前的赵玉英,侧着耳朵细听了一会儿,方才大声说道,“金狗和岳将军已经对上了。”

赵玉英也侧耳细听,但听了半天,只听见一种隐隐的响声,有如天际远处的雷声。如果不是施全提醒,她根本听不出这是两军对垒的呐喊声。赵玉英用手帕擦去泪水,有点担心地问道,“施将军,你能听出谁胜谁负吗?”

施全苦笑道,“大小姐,我这可不是顺风耳,哪里能听得如此清楚呢。”再次侧耳细听了一会儿,施全依然捉摸不定。“金狗的号角声和杀金狗的呐喊声混杂在一处,看来岳将军已经和金军撞上了。”

千户王索也在清水镇外侧耳细听,脸上同样阴晴不定。作为打老了仗的女真将领,王索不需yào

亲眼看到,光凭借鼓声和号角声,也能猜度出战场上的情形。王索感觉到此时厮杀的金兵似乎没占上风,光听隐隐的牛角号,也知dào

双方正在浴血拼杀。听了一会儿,王索感觉自己的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隔着围绕清水镇的大水塘,王索放眼向西边望去,只看见远处的烟尘起降不定。他隐隐地感觉自己看见了漫天飞舞的血光。王索喃喃地道,为什么宋人还没有败?为什么宋人还没有败?这次来的宋人为什么这么能战?

银术可离开清水镇七里远时,已经碰上了岳飞亲领的四百背嵬军。以四千骑军对四百骑军,银术可自然不会客气。他远远打量了一下,发xiàn

护民军的大队步兵藏在背嵬军后面,正在紧张地布置阵势。

银术可不想给护民军布置阵势的时间。他用手中的长刀虚指着路两边荒芜的农田,厉声喝道,“拓跋耶乌,金舍里,刘志远,你们三个,各率一千人,绕过岳飞,去攻打他的步兵。岳飞的一千骑军交给我了。”

拓跋耶乌金舍里刘志远齐齐答yīng

一声,自去分军。黑风见银术可没有提自己的名字,不由摩拳擦掌,正要主动请战。却听银术可再次高声喝道,“黑风何在?”

黑风用炸雷般的嗓子应道,“末将在此。”

银术可用刀尖指着对面的岳飞,沉声说道,“黑风,你是我大金国数一数二的勇士。今天,你要面对的是宋国数一数二的豪杰。怎么样?有信心击败岳飞吗?”

黑风哈哈大笑道,“大将军,只要你准我出战,我就会在一刻钟后给你献上岳飞的人头。”

银术可赞道,“好!不愧是勇不可挡的黑风大王。我给你一千骑军,冲上去,给我杀了岳飞。杀不了岳飞,也要给我缠住岳飞,不许他救援后面的步兵,也不准他冲击我的三百亲卫。如果你挡不住他,我可以饶你,我的军法却饶不得你。”

黑风见银术可对自己没有信心,当即气得哇哇怪叫,“大将军,一刻钟之内,我若砍不下岳飞的头颅,我就把自己的头颅献给你。”

说完这话,黑风不再迟疑,当即点齐自己的千人队,放马冲着一里外的岳飞冲去。与此同时,拓跋耶乌,金舍里,刘志远也领着自己的三千人马冲下道路,践踏着荒芜的田亩,对着正在布阵的护民军冲去。

此刻银术可身边只剩下三百亲卫,但银术可却一点也不为自己的安危担心。他这三百亲卫,个个身高体壮,人马皆披上好战甲,士兵和战马完全像藏在铁甲中,只露出一双人眼和一双马眼。凭着这三百亲卫,在相州城外,银术可以摧枯拉朽之势击破了宋将薛广的绝地反击。这是银术可的杀手锏。

银术可没指望黑风能够杀死岳飞,或者击败岳飞。他是打了几十年仗的老仗,远远看见背嵬军的气势,他就明白,对面的这支骑军也是天下强军。他只想让黑风缠住岳飞,到时候自己再以三百重骑压上去,岳飞必败。

望了身边的金十三一眼,银术可问道,“老十三,你认为黑风能挡住岳飞吗?”

金十三斩钉截铁地说,“黑风必败。”

银术可拍了拍金十三的肩膀,笑着说道,“我就知dào

你会这么说。不过你也别小看黑风。他虽然有勇无谋。但在战场上,一个勇士能起到一百个谋士也起不到的作用。虽然我相信岳飞厉害,但在个人勇武上,我不认为他能胜过我大金第三勇士。”

银术可话音刚落,忽听黑风部的军兵齐声大喊,似乎看见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事情。

第五十六章 清水镇(4)

看见银术可把四千骑军分成了四个大队,岳飞立即明白了银术可的心思,不由冷笑道,“银术可号称女真名将,但这次却是失算了。他在心里,依然看不起我们护民军,依然打着把五千护民军一举歼灭的如意算盘。”

吉倩虽然不明白银术可失算在哪里,但依然大叫道,“想把我们护民军一举歼灭,银术可的胃口真不小。这次老子要用铁锏打掉他满嘴牙齿。岳大哥,金狗冲过来了。我们是不是也该加速了。”

岳飞把手中的丈八铁枪紧了一紧,一催跨下的乌云盖雪,战马嗖的一声就冲了出去。“弟兄们,杀金狗啦。”

“杀金狗啦!”

吉倩罗延庆傅选焦文通四员猛将各自厉声高呼,骑着战马,紧随岳飞。哦,只有三匹战马,焦文通的坐骑依然是那匹威武无比的白色大公牛。

四员猛将身后,四百背嵬军蹄声如雷,杀声震天。虽然只有四百人,但声势一点也不比黑风的千人队小。

但冲在最前面的,依然是岳飞。无巧不巧的,对面冲在最前面的金兵将领,正是黑风大王。黑风大王身高七尺,胯下的战马也是有六尺多高,二者结合,宛如一尊滚滚向前的铁浮屠。

望着越来越近的岳飞,黑风大王藏在铁甲后的脸不由地露出了一丝残忍的笑容。黑风大王没见过岳飞,但他从岳飞手中那杆长达丈八的大铁枪上猜出了来将的身份。因为金十三不止一次地说过岳飞的丈八铁枪。

两宋时期,使枪的名将层出不穷。但能在战场上使动丈八铁枪的却只有狄青,岳飞,杨再兴。那些使枪名将,在家中练枪时,可能用的是丈八铁枪,一旦上战场,使得却多是一丈二的枪。并不是其他的将军不想使动一丈八的铁枪,实在是心有余力不足。能把丈八铁枪使得像短枪一样灵活,需yào

的不只是天生神力,还需yào

超凡的武艺,以及对大枪的超强悟性。而狄岳杨三人,无疑都是使枪的天才将领。

猜出了来将的身份,黑风大王不由兴奋起来。他虽然在出战前许下海口,要斩下岳飞的头颅。但如果岳飞躲在军中,黑风却自问没有万马军中取上将首级的本事。这次岳飞竟然单骑突出,正给了黑风大王一个天大的战功。金十三早就发下话来,谁能杀了岳飞,他就会举荐谁当万夫长。黑风大王虽然看不起汉化甚深的金十三,但金十三的身份在那里搁着,那可是都元帅的亲弟弟。只要他在都元帅面前提一句自己的名字,说不定自己真的可以当上万夫长。当然,前提是自己今天阵斩了岳飞。

对于阵斩岳飞,黑风大王认为没一点困难。岳飞手中的大枪虽然够长,但黑风大王认为,那都是用来唬人的。自己手中的大刀虽然七尺,但却不知dào

杀了多少拿长枪的将军。

黑风大王这边在脑子里盘算着如何杀掉岳飞。殊不知在岳飞的眼里,他早已经成了死人。

说时迟,那时快,双方骑军相隔尚有百步距离,岳飞和黑风大王已经短兵相接。主要是因为两人胯下战马都是千里良驹,远远不是其他的将领可以匹敌的。岳飞胯下的乌云盖雪乃是金刀王善的坐骑,正宗的辽地千里驹。黑风大王的坐骑则是全身黑得没一根杂毛,相马者称为乌龙驹。

黑风大王的手中刀斜斜举起,后脖颈上汗毛都炸了起来,双眼圆瞪,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岳飞手中的铁枪之上。他必须要躲过岳飞的第一枪,才能用手中七尺长的大刀去砍掉岳飞的脑袋。

岳飞目光如电,死死地盯着黑风大王的每一个动作。两人距离越近,岳飞越感觉对面的金将是一个难得的敌手。此人也许没有练过系统的武艺,但绝对是一个高手中的高手。光看他坐在马上犹如饿虎,全身几乎没有一点破绽。就知dào

想仓猝间杀掉此人,几乎不可能的。但自己必须迅速杀掉此人。吉倩四将绝对不是他的对手。如果让他冲入背嵬军中,更是会给背嵬军造成极大损失。

岳飞眼中厉色一闪,丈八铁枪如一条张牙舞爪的乌龙,撕开空气,直取黑风大王的咽喉。

“斩!”黑风大王不躲不闪,厉声喊出了一个斩字,手中大刀如九天之上的闪电,断云裂风声中,刀尖已经劈在了岳飞的铁枪之上。

只听嘡啷一声清响,岳飞一尺长的百炼铁枪头竟被黑风大王一刀斩断。原来黑风大王手中大刀用的不是普通的镔铁,而是用大马士革的顶尖钢铁所铸,切金断玉,削铁如泥。

吉倩相隔岳飞只有几丈,看到这情景,不由惊叫了一声。也不怪吉倩惊叫,岳飞自结发投军,一杆铁枪所向披靡,从来没人可以砍断岳飞的枪头。

今日竟被一个金将砍掉了枪头,这意味着什么,吉倩几乎不敢想象了。他只能催马向前急冲,试图赶在金将出刀之前冲到岳飞身边。哪怕金将一刀把自己砍成两段,他也要挡住金将的刀。

在吉倩的惊叫声中,在面露喜色的黑风大王的狂叫声中,“岳飞,今天就是你的死期。”手中大刀斜劈出去,意欲把岳飞砍成两段。

岳飞却没有收回自己的断枪,而是手腕一拧一抖,压着黑风大王的大刀背再次刺了进去。黑风大王闪躲不及,心中一惊,却又想起岳飞的铁枪已经没有枪头,自己身上穿得可是西夏的顶极猴子甲,胸前又有防震的护心镜,哪怕岳飞刺到自己身上,也只能震得自己吐一口鲜血。

断枪和护心镜接触的一刹那间,岳飞忽然发出了惊天动地的一声大吼,然后手中的铁枪忽然极速旋转起来,铿的一声响,护心镜已经碎成数十片。

但在护心镜后面,依然不是黑风大王的胸膛,而是来自西夏的极品镔铁。

但此时的岳飞已经把浑身的气力凝聚在了这柄高速旋转着的断枪之上,犹如一根无坚不催的钻头,金铁交鸣声中,岳飞再次舌绽春雷,只听铿的一声,然后又是扑的一声,一缕鲜血顺着岳飞的断枪流了出来。

黑风大王浑身的气力忽然一下子被抽到九宵云外,哪怕此时他的大刀离岳飞脖子不过只有二尺远了,他也无力再把大刀往前送出了。五十多斤的极品宝刀此时变得千斤般重,嘡啷一声,掉在地上。

岳飞的断枪刺入黑风大王的胸膛,但却无力再从黑风大王的后心刺出来了。只得冷哼一声,把黑风大王硕大的身体从马上挑了起来,扔向刚刚冲到十米之内的金兵。

看着以往勇不可挡的千户大人竟被宋将以一柄断枪杀死,上千金兵全都发出了惊怒之极的吼声。这正是银术可和金十三在后方听到的喊声。

背嵬军看到岳飞一如既往地阵前斩将,顿时全都高声喊道,“岳帅无dí

,背嵬无双。”

岳飞把手中断枪作为标枪投出去,从马上迅速跳下来,捡起黑风大王那把削铁如泥的宝刀,再次翻身上马,面对杀到身前面目狰狞的金兵,岳飞大刀一轮,顿时三个头颅连着被削断的兵器飞上半空。

岳飞赞了一声,“好刀。”手中长刀连环飞舞,冲过来的金兵挨着就死,碰着就亡。紧接着吉倩罗延庆傅选焦文通四条大虫各舞兵器和金兵撞上了。

普通的金兵对上他们四个,根本没有招架之功。就算想和他们拼命都办不到。特别是焦文通,他这次还给自己的大公牛在牛角上绑了两把尖刀。

只见这比战马还高的白色大公牛挺着牛角就扎进了金兵队列。和焦文通作战的是一名百夫长,手中一柄三十多斤重的大铁剑,上挑下刺,竟把焦文通的连环三刀给挡住了。

百夫长正准bèi

反击,忽然发胯下的战马一下子发起疯来,人立而起,然后又重重摔倒在地。百夫长正在全力稳住战马时,焦文通的大刀从他的脖颈上划了过去。当百夫长头颅从战马头上滑落的时候,才发xiàn

战马的眼睛被公牛角上的尖刀给戳瞎了。百夫长的头颅竟然还骂了一声,“该死的牛。”

焦文通仗着胯下公牛犀利,很快就撞进了金兵深处。和岳飞并驾齐驱。因为身后的背嵬军没有跟上,几乎每往前冲一步,就有十几个金兵围上来。

焦文通不管不顾,只把手中的长刀舞得跟风车似的,仗着比普通金兵力qì

大,上护自己,下护公牛,至于杀人的事儿,他全交给公牛角上的两把尖刀了。

岳飞大刀斜斜挥去,砍掉了一个百夫长的左臂,同时借势把大刀横着扫出去,划了半个圈子,又砍断了几个金兵的兵器。这才抽出空,对焦文通伸了一个大拇指,“焦将军,好牛!”

焦文通不知dào

岳飞是夸自己牛还是夸自己的坐骑牛,反正岳飞夸了自己。这让焦文通更加疯狂。比焦文通更疯狂的还有吉倩。他把手中五十多斤重的铁锏挥开,几乎是砸人人倒,砸马马卧。有什么样的将军,就有什么样的士兵。有焦文通这样的疯子,他麾下的一百背嵬军同样也成了疯子。吉倩罗延庆傅选看到焦文通竟然和岳飞并驾齐驱,不由地都是心中烦躁。因为焦文通的武功并不比他们三个厉害,偏偏胯下那头见血就发疯的公牛太犀利了。吉倩甚至在想,此战过后,自己是不是也找头大公牛试试。要不然这样下去,打仗疯子的名头就要落到焦文通身上去了。

烦躁让三位将军更加勇猛,几乎面前没有一合之将。四百背嵬军在四员猛将撕开的缺口里,一涌而入。一千金兵转眼间就落入了下风。眼看就要崩溃的时候,忽然从金兵背后传来了重重的马蹄声。一个金兵百夫长转头一看,却发xiàn

一向不轻易出马的银术可大将军,领着他的三百亲卫冲了上来。

“银术可将军上来了。银术可将军上来了。”

第五十七章 清水镇(5)

当岳飞以一柄断枪,在阵前挑了黑风大王的时候,银术可和金十三全都脸色大变。金十三喃喃说道,“我就知dào

是这样子的。我早就说过,千万不能和岳飞单挑。千成不能和岳飞单挑。”

“闭嘴!”银术可狠狠地喝住了金十三。“老十三,你给我闭嘴。两军阵前,岂是长吁短叹之时。既然岳飞不可力敌,那就群殴。”

说到这里,银术可自己也不自觉地叹了一口气。“黑风大王之死,我之过也。他向来轻视宋人,总是单骑突阵,这次却碰见了更凶悍的岳飞。黑风一死,他的千人队就没了军胆。绝对挡不住背嵬军的冲击。”

银可术望了身后的三百亲卫一眼,厉声高呼,“儿郎们,对面的宋兵不好惹。但我们是天下最精锐的大金铁骑,我们会消灭挡在我们面前的所有敌人。不管是辽人,还是宋人,注定是我们大金国的奴隶。现在,跟着我,冲上去,击杀岳飞。有信心吗?”

亲卫首领撒里扎大声回道,“杀鸡焉用宰牛刀?大将军且安坐此处,末将请领一百亲卫,去斩下岳飞的头颅。”

望着一脸杀气的撒里扎,银术可捻须笑道,“撒里将军勇气可嘉。不过对面的宋军却不是鸡,而是一只苍鹰。”

撒里扎昂然说道,“就算对面的宋军是龙虎下凡,末将也有降龙伏虎之能。”

“好!”银术可捶了撒里扎的胸膛一拳,高声赞道,“有这样的勇气,有这样的信心,才是我大金精兵。不过这次我亲自上阵。撒里将军,你可不要以为我老了。我银术可还没老。汉人有七十多岁还能上阵的老黄忠。我银术可今年才五十四岁,胯下马,掌中刀,照样可以斩将夺旗。”

说到这里,银术可略显苍老的眼睛忽然变得精光闪闪,好象又回到了年青时代。他紧了一下身上的金盔金甲,这身盔甲是银术可从辽国的一个亲王身上剥下来的,然后望了旁边忧心忡忡的金十三一眼,笑着说道,“老十三,听说你在中原练了一身好武艺,今天也让我见识一下?”

金十三甩了一下头,似乎要把对岳飞的畏惧全部甩出身体,然后握紧手中长刀,长声说道,“敢不奉大将军之命?岳飞虽勇,末将也能和他斗上十几个回合!”

“哈哈哈哈,这才是我大金的亲王。今日一战,就是岳飞授首之时。撒里扎,吹号角,命令拓跋耶乌和刘志远回军,从两翼夹击背嵬军。再命令金舍里率千人队挡住宋军步兵,不许他们和岳飞汇合。如果金舍里敢后退一步,我杀他全家。”

银术可之所以发出这个命令,是因为他不知dào

金舍里已经壮烈牺牲了。

三千金军绕过岳飞的时候,牛皋董先的圆形大阵尚未布成。眼看拓跋耶乌的千人队杀到眼前,牛皋领着八百壮士就挡在了拓跋耶乌的队伍前面。

这是八百手持长刀重斧的步人甲,牛皋董先手中的杀手锏。他们训liàn

这八百重甲,就是为了和金人的重骑兵硬撼。拓跋耶乌却是打老了仗的金军将领,面对八百严阵以待的重装步兵,他却大旗一摆,从八百步人甲的左侧绕了过去,直接扑向队形有点散乱的董先大军。紧随拓跋耶乌的刘志远也没有硬撼牛皋,同样摆动大旗,从步人甲的右侧绕了过去,以猛虎下山之势,直扑董先大军的右翼。

他们准bèi

以钳形攻势,把董先的步兵撕成两半。牛皋正想让步人甲转向,金舍里的一千金军却对着步人甲冲了上来。牛皋站在队伍最前面,手握双锏,不动如山。金军步兵冲到八十步距离时,牛皋忽然大声喝道,“放弩!”

八百壮士乃是牛皋董先精心训liàn

的重甲步兵,岳飞上山之后,特意给每个壮士都配了一具手弩。这手弩可射一百五十步远,八十步之内,可破骑兵战甲。五十步之内,可破步兵重甲。四百背嵬军本来每人都配了三具手弩,给了八百壮士之后,背嵬军每人也只剩一具手弩。

随着牛皋的喊声,空气中忽然发出了一种细细的风声,数百支钢弩撕裂空气,狠狠地撞在金舍里的先头部队之上。与此同时,金军的弓箭也射了出来。

金舍里是高丽人,因为家族投靠金国很早,自己又英勇善战,才能以一个高丽人的身份,当上了女真兵的千夫长。如今的金舍里虽然可以傲视那些辽儿汉儿的万夫长,但他还想再进一步,当上女真兵的万夫长。金舍里早已想清楚,只要自己当上了万夫长,整个高丽就惟自己家族马首是瞻。到时候废了国王,自家来当高丽之主,岂不快哉!

野心让金舍里打仗更加勇猛。面对严阵以待的重装步兵,金舍里明知硬冲上去,肯定会损失甚大。但损失的都是女真兵,他不会有丝毫心疼。一将功成万骨枯。如果能让他金舍里功成,就算枯了整个女真千人队,他也不会眨一下眼睛。他只在乎自己能不能击破对面的宋军。从银术可和金十三的对话中,金舍里知dào

这支宋军很能打。但他不在乎。他不认为天下有比金兵更能打的军队。

数百支钢弩给金舍里造成了数十名骑军的伤亡。但金舍里非但没有减速,反而挥舞着高丽人特有的大棒子,厉声高呼,“大金的勇士们,冲上去,杀光这些宋猪。”

双方相隔五十步的时候,牛皋再次发出命令,“全体都有,投标枪!”

短距离之内,投枪的威力绝对不可小视。这一波投击给金军造成了近百人的伤亡。先头部队已经被打得支离破碎。不过冲在最前面的金舍里竟然奇迹般的没有受伤。他把手中的高丽棒子舞动得风雨不透,不但拦住了投向他的十几支短枪,还第一个冲到了宋军阵前。

金舍里借着马势,手中的大棒子对着一个宋军壮士就砸了下去。宋军壮士却对砸向自己的大棒子不管不顾,手中的长斧带着风声劈向金舍里坐骑的两条前腿。

金舍里噫了一声,心中暗道,你一个小卒子也想和我金大将军同归于尽,你办得到吗?我先砸烂你的头颅,再挡住你的斧头。

但他的大棒子离宋军壮士尚有一尺远距离,忽然两柄长刀从两侧交叉而出,正好拦住了他的大棒子。

金舍里暗道一声不好,没想到宋军竟然也能配合得如此娴熟。手中的大棒子连忙收回来,堪堪拦住了宋军的大斧。就在这时,两柄长刀直直劈出,试图把金舍里劈成三半。

由一个下贱的高丽人,能够在银术可手下混到千夫长的位置,金舍里的武功确实不是盖的。高丽棒子左一拔,右一拔,轻松拔开了刺向自己的两柄长刀。

此时其他的金军已经和八百步人甲直直撞上。惨烈的厮杀迅速展开。金军借着马势,第一波攻击给步人甲造成了数十伤亡。但冲在最前面的金军多数也是马倒人死。毕竟步人甲手中的长刀重斧可不是拿着玩的。有的步人甲在被战马撞飞的一刹那还把手中的重斧抛出去,砍断金骑的双腿。

牛皋浑身鲜血淋淋,不过没有一滴是自己的。在牛皋的身前,已经倒下了三具金骑,人头马头俱皆破碎。牛皋杀到高兴处,不由地长啸一声,“咱家牛皋是也,金狗且来受死!”

喊声未落,又有两个金骑跃马扬刀,冲着牛皋劈了下来。牛皋眼中厉色一闪,不退反击,高大的身体却像狸猫一样灵活,手中双锏左右一分,两个马头再次訇然破碎。两个金骑身子不自觉地向前跌去,砍向牛皋的长刀自然走空。

牛皋双锏如流星赶月,追着两个金骑的身子打了过去,终于在金骑摔到地上之前,打碎了他们的脑袋。白的红的脑浆再次溅了牛皋一脸一身。

牛皋正要得yì

地大叫,忽然眼角处看到距自己一丈远的地方,一个手舞大棒子的金狗竟然正在耀武扬威,在金狗面前,三个壮士也都头骨碎裂而死。

牛皋怪叫一声,“金狗休得猖狂。你家牛爷爷特来会你。吃老子一锏。”

重达数十斤的步人甲在牛皋身上轻如稻草,压根没给他的行动造成任何影响,一个箭步,就跳到金舍里面前,左手铁锏搂头盖脸地砸了过去。

金舍里见铁锏来势猛恶,不由大叫了一声,“来得好思米达。”高丽棒子斜着向外一拔,就把牛皋的铁锏拦开。

牛皋不知dào

思米达是什么意思,不过他认为不是什么好话,所以也骂了一句,“我****思米达。”右手铁锏向前一送,直捣金舍里的前胸。

金舍里没想到牛皋的锏法如此灵活,棒子回防不及,连忙侧身一闪。牛皋一锏击空,一步跨了过去,顿时和金舍里来了个面对面,顺势起膝,一膝撞在金舍里的裆部。

这一膝来得好生凶恶,距离两人稍近的军兵都清晰地听见了鸡蛋壳破碎的声音。很多金兵不自觉地夹紧了双腿。金舍里怪叫一声,顿时嘴歪眼斜地跪了下来。

“跪了思米达?跪了也要死。还我三个弟兄的命来。”牛皋可不是善男信女,他不管金舍里是疼跪的,还是吓跪的,直接右手锏高高举起,重重落下,扑的一声,金舍里的脑袋,连同脑袋里藏着的无边野心,全都碎成了一片一片。

不过就算牛皋杀死了金舍里,也没能立即让金兵知难而退。重甲步兵再厉害,在不占地利的平原之上,也只能和骑军杀个平手。哪怕牛皋像杀神一般地左冲右突,金兵依然不顾死活地冲了上来。千夫长已经死了,如果不能击败眼前的宋军,回去也是全体斩首的份儿。

因为缺少了领军人物,金兵的冲杀略显杂乱。正因为如此,牛皋虽然击不退他们,但打得却是颇为轻松。八百步人甲明显占了上风。

不过这个时候,岳飞的四百背嵬军和董先的数千步军,却都陷入了莫大的危机。

第五十八章 清水镇(6)

靖康二年的清水镇之战是护民军和女真精兵的第一次战斗。后来的华夏史学家评论这场战斗的时候,一致认为如果银术可在率领三百亲卫上阵的时候,没有命令撒里扎吹响牛角号,召回正和董先厮杀的二千骑军,那么大将董先的四千多步兵绝对会全军覆没。只要灭了董先,再回军击牛皋,牛皋必败。最后四军击合击岳王的四百背嵬军。就算岳王有通天本领,也难逃败亡之辱。贵为骑军司令的董先不止一次地说过,自己一生最险恶的战斗,就是清水镇之战。如果金军再晚吹一刻钟号角,自己的四千步兵就会彻底崩溃。

阵形散乱的步军再骁勇善战,也挡不住成建制骑兵的冲击。拓跋耶乌和刘志远杀到董先面前的时候,护民军的阵形依然略显散乱。面对二千骑军的突击,虽然护民军的弓弩手连连射出弓弩,依然无法阻挡金兵前进的脚步。

二千金军骑兵在挨了几轮弓弩之后,如滚水泼雪般地杀入了护民军。拓跋耶乌手舞长刀,高呼酣战。凡是挡在他马前的护民军全被他一刀砍死。而汉儿军千户刘志远,手中铁枪连舞,瞬息间连杀十几名护民军。金兵在他们的率领之下,个个怪叫连连,一队队金兵在护民军阵中纵横驰骋,无人可挡。

董先看到一个个熟悉的义军被金兵砍倒在地,心如滴血般疼。这都是他们二龙山的义军老卒。岳飞早就说了,这些老卒将是护民军第三师的中坚力量。但这些老卒再也看不到心中的桃源胜地应天府了。他们将会一个接一个地倒在清水镇外的平野之上。

在金兵的冲击下,四千多护民军早已散乱不堪。这一幕董先极为熟悉。他和牛皋汴梁勤王时,银术可就是用重骑击溃了他们的数千义军。当时义军也是像现在一样地乱。惟一的不同就是,当时的义军像没头苍蝇一般的四处乱跑。如今则是像没头苍蝇一样地拦在金兵马前,试图和金兵拼命。但在奔驰如风的金兵面前,义军的无畏热血显然起不到太大作用。

董先在流泪。他为自己兄弟的勇敢而流泪。董先领着自己的几十个亲卫,终于拦在了拓跋耶乌马前。

“金狗,给老子死来。”董先手中的长刀左右连劈,砍瓜切菜一般地砍翻了拓跋耶乌的几名亲卫。拓跋耶乌和董先交手几招,立即知dào

遇上了对手。但拓跋耶乌却没和董先继xù

拼下去,而是一拔马头,再次在护民军阵中杀出了一条血路。

面对如此狡诈的对手,董先气得咬牙切齿,却没有任何办法。他也没有骑马,根本追不上拓跋耶乌的脚步。再加上董先本就不太擅长指挥步兵,他擅长的是指挥骑军。但这次下山,除了岳飞和牛皋,能独立指挥步军作战的只有董先了。所以董先这次算是赶鸭子上架。

拓跋耶乌和汉儿军刘志远用兵确实极为狡诈,他们不和董先硬碰硬,也不去冲击步人甲后队,只率领骑军在阵中纵横来去,把董先好不容易拢在一起的步兵冲散。

随着四千多护民军的伤亡达到千人,护民军终于显现出了崩溃之势。就在这时,拓跋耶乌和刘志远忽然勒住战马,侧耳倾听后军传来的牛角号。

拓跋耶乌高声骂道,“什么情况?让我们撤回去,合击岳飞?黑风大王那个蠢货呢?难道挡不住岳飞吗?眼看就要胜利了,竟然要我们撤军,老子不撤。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刘志远苦笑了一声,“嘿嘿,拓跋将军,你敢不撤吗?我姓刘,你姓拓跋,我们两个可没有一个姓完颜的。你想不受军令,想过自己的全家老少吗?”

拓跋耶乌叹了一口气,“刘将军,我何尝不知dào

这些。银术可军制严酷,令出必行。既然他让我们撤回去,那我们就撤吧。反正这些宋军也被我们打残了,不足为惧。”

二千金军拔转马头,杀出护民军阵,直接冲着岳飞杀了过去。而随着拓跋耶乌和刘志远的撤军,群龙无首的金舍里千人队也跟着杀了回去。

牛皋董先知dào

金军之所以撤离,肯定是被背嵬军冲击得太狠。牛皋手搭凉棚,打量那具迎风飘扬的岳字大旗,却发xiàn

岳字大旗已经荡入了金军的后队。

“金狗受死!”

随着一声怒吼,岳飞手中的大刀再次横扫而过,把银术可的两个亲卫拦腰砍断。无头尸首在马上不停抖动,鲜血如喷泉,溅起一米多高。这种惨烈的迹象让见惯人间地狱的银术可亲卫也不由地滞了一滞。

岳飞舒缓了一下有点酸麻的双臂,抽眼打量了一下目前的战局。却发xiàn

背嵬军的战况并不乐观。吉倩正和银术可高呼酣战,但暂时难分难解。老朋友金十三手舞长刀,挡住了罗延庆的两杆短枪。而一个首领模样的人同样手舞长刀,正和骑公牛的焦文通杀得不相上下。但焦文通明显地落了下风。如果不是那金将顾忌公牛头上的两把尖刀,不敢纵马直冲,估计焦文通已经被斩于马下了。

三百亲卫不愧是女真精锐,冲上来之后,当即就止住了背嵬军无坚不摧的攻势。虽然冲向岳飞的亲卫依然无人可以接住岳飞一枪。但其他的亲卫却在与背嵬军的厮杀中占了上风。论起武艺,三百亲卫都比背嵬军只强不弱。毕竟背嵬军成军不过数月,而能入选亲卫的女真兵,多数已有五年以上的沙场经验。

银术可一刀劈出,趁着吉倩拔马闪躲的当儿,用女真语厉声高呼道,“擒杀岳飞者,封千户,赏黄金万两,牧场十万亩。后退者,杀无赦,家人没为奴。”

给出这么高的赏格,完全是因为此时的银术可和岳飞的背嵬军经过短短的交手,已经完全相信了金十三的推测。能挡住大金铁蹄的,绝对就是眼前的宋将。绝对就是这个骁勇绝伦到极点的岳飞岳鹏举。

个人之勇虽不足恃,但勇到极点,照样可以覆军杀将。更重yào

的,岳飞绝对不是一勇之夫。这才几个月的工夫,岳飞不但由一个罪废的小军官变成了手握数万精兵的军帅,还能训liàn

出和三百亲卫不相上下的背嵬骑军。

金十三说得对。不杀岳飞,大金别说吞并中原,说不定连吃到肚子里的燕云之地都要吐出来。正因为如此,银术可才不顾一切地喊出了让所有人都会疯狂的赏格。千户的职位虽然不高,但万两黄金,十万亩的牧场,绝对会让这些女真精兵不计生死。

银术可话音一落,刚被岳飞逼退的数十名亲卫再次疯狂地冲了上来。亲卫首领撒里扎耳朵一动,连劈三刀,焦文通抵挡不住,连忙勒牛后退。撒里扎却不再追击焦文通,长刀一摆,直接对着岳飞就冲了上来。

撒里扎虽然和女真名将撒里喝只有一字之差,两人却没有任何关系。撒里扎出身女真小族,家境贫寒。因为从小就被贫困折磨怕了,从军以来,每战必先,只为了在战争结束之后,成为大金国的有名富人。如今他虽然贵为银术可的亲卫首领,但历次军功所赏,也不过才让他有了几千两白银。这次银术可大将军给出了万两黄金的赏格,撒里扎当即就红了眼睛。

他纵马冲向岳飞的时候,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杀了这宋将,杀了这宋将。我不想再过穷人的日子了。我撒里扎要成为比撒里喝还有钱的金国贵族。

师父周侗胸怀天下,不光交给岳飞一身武艺,还交会了岳飞说契丹话西夏话女真话。岳飞初从军时,就曾经夜入女真大营,用女真语糊弄过了营中守卫,全身而退。此时听见银术可竟然给出了万两黄金的赏格,岳飞当即明白,对面的金兵要疯了。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是一条千年不易的真理。

果不其然,刚刚还面露畏惧之色的数十名金兵忽然再次冲杀上来。岳飞深吸了一口气,手中长刀如闪电一般划过,再次砍翻了冲在最前面的两个金兵。但第三个满脸胡子的金兵竟然怒吼一声,从马上跳了起来,手中狼牙棒居高临上,直奔岳飞的大好头颅。

岳飞冷哼一声,长刀回环,一刀把这个抢功心切的金兵从空中砍成两半。热乎乎的鲜血再次溅了岳飞一脸。岳飞伸手抹了一把,高声喝道,“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我乃相州岳飞,金狗再来受死。”

“岳飞休得猖狂,且让我撒里扎取你项上头颅。”

撒里扎手中长刀却比他的声音更快。话音未落,一柄镀了银子的雪亮大刀就劈了下来。

岳飞手中长刀,举火烧天,拦住撒里扎的大刀,顺势往前一推,明晃晃的大刀对着撒里扎的双手就削了过去。撒里扎不愧为亲卫首领,手法极快,一刀砍空,当即顺手一格,也把岳飞的大刀拦在了圈外。

两人转眼间交手十几刀,撒里扎占不到半点上风。岳飞顺手还杀了三个试图趁火打劫的女真亲卫。撒里扎此时已经明白自己不是岳飞对手,当下断了独吞赏银的心思,大声高呼,“大金的勇十们,一齐上啊。万两黄金,咱们平分了也好。”

撒里扎在说话的时候,不自觉地分了一下神。这次分神只在刹那间,却被杀神附体的岳飞抓住了机会。当撒里扎刚刚说出最后一句“平分了也好”时,岳飞手中长刀力劈华山,对准撒里扎的脑袋就劈了下来。撒里扎闪躲不及,干脆暴喝一声,手中刀也对着岳飞砍了过去,试图和岳飞拼个同归于尽。

但岳飞的刀明显更快,就在撒里扎的长刀离岳飞臂膀还有一尺远的时候,岳飞的宝刀已经劈开了撒里扎的脑袋。

第五十九章 清水镇(7)

“撒里扎!”看到自己的亲卫首领竟然被岳飞一刀砍死,银术可不由心痛如绞。撒里扎跟着银术可也有一些年头了,鞍前马后,相处日久,银术可早把撒里扎当成了自己的家人。

如今,活生生的撒里扎被岳飞一刀砍杀,正是因为自己悬赏的一万两黄金和十万亩牧场啊。撒里扎出身贫困牧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做一个富家翁。只可惜出师未捷身先死,怎能不让银术可怒火中烧。

银术可拔马闪开吉倩,几个亲卫上前挡住吉倩的进攻。银术可用长刀指着岳飞,厉声说道,“岳飞,你杀了我的爱将撒里扎,我今天要杀光你的人马,来祭撒里扎的英魂。”

岳飞哈哈大笑道,“银术可狗贼,你不杀我,我也会杀你。我要拿你的狗头来祭种师道将军的在天之灵。废话少说,拿命来吧。”

岳飞一拔战马,就想冲到银术可身边。银术可的亲卫哪里肯让,纷纷拼死挡在岳飞面前。这些亲卫明白,银术可将军武功虽高,但也高不过撒里扎将军。连撒里扎将军都在几招之内折在了岳飞手里,银术可将军更是白饶。

一人拼死,百人难当。何况这些拼死的女真亲卫个个都是百战精锐。岳飞手中长刀每劈出一次,都会带起一节残肢断臂,却依然吓不退女真亲卫。

银术可也不想和岳飞单挑。他放眼打量了一下战场,发xiàn

四百背嵬军在三百亲卫的阻挡下,已经失去了纵横如风的速度。而在几百米外,数百重甲步兵正在一个使铁锏的宋将带领下,拼命地向这边杀来。试图击退黑风大王的残余骑军,让背嵬军有个退兵的余地。而在八百步兵两翼,拓跋耶乌和刘志远正在拼命攻击,试图击溃这支宋军。双方厮杀得极为激烈。

银术可点了点头,他知dào

拓跋耶乌和刘志远的进攻是正确的。要知dào

目前的战场态势是这样的,四百背嵬军和三百女真亲卫绞杀在一起。黑风大王的余部在背嵬军背后不停攻击,却因为群龙无首,竟被几十名背嵬军牢牢挡住。而在黑风余部的后面三百米处,正是结阵杀来的八百重甲步兵。如果拓跋耶乌和刘志远击不破这些步兵,就不能杀入背嵬军背部。如果不能杀入背嵬军背部,那么二千骑军只能从两翼杀过来。或者加入女真亲卫的攻击队列。但那样的话,就别想在短时间击溃这些背嵬军。因为就算有一万金兵,能和背嵬军正面接触的也不过几百骑兵。

但拓跋耶乌和刘志远能在短时间击溃这数百步兵吗?银术可眯着眼睛望了一下,却发xiàn

情形不太乐观。对面的宋军步兵虽然是在快步行进,但阵形一点没乱。使双锏的宋将纵跃如电,转眼间砸翻了几个冲到近前的金军骑兵。

银术可倒抽了一口冷气。他早已看出使双锏的宋将正是在汴梁城外和自己交过手的那个义军首领牛皋。当时银术可大获全胜,却没有留住两个他最想留住的将领。一个是牛皋,一个是董先。当时这二个家伙竟然连杀金骑数十名,硬是溃围杀出。

没想到今天又和这个牛皋对上了。不过看此人的八百步兵,明显是精兵强将,再不是数月前的乌合之众。银术可忽然觉得有点头疼了。

当他站到马上,纵目打量更后面的护民军时,却发xiàn

那些步兵正在集结。银术可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明白自己的撤军号角似乎是个错误。如果拓跋耶乌和刘志远不回来,也许已经击溃了那些护民军吧。

不过银术可向来不是自怨自艾的人。他很快理清了战争次序。凭借自己的三百亲卫,再加上黑风大王的几百余部,足以击败数百背嵬军了。

想到这里,银术可厉声高喝,“儿郎们!拿出你们捕熊的手段来。岳飞也是人,他也会累。围住他,累死他,杀死他。”

“杀你妈的头。”

吉倩怒冲冲地接了一句。他和银术可过手几十合,竟然占不了上风。心中不服,一心要把这个五十多岁的女真老头打落马下。所以在挥锏砸退几个女真亲卫时,再次找上了银术可。

如果单论马上武艺,银术可应该略强于吉倩。但常言道拳怕少壮。吉倩今年不过二十三岁,比银术可足足小了三十岁。两人斗的时间一长,银术可就会吃不消了。

但吃不消也得打。银术可十六岁从军,从来就不知dào

什么是害pà

,什么是失败。所以他舞动长刀,再次对上了吉倩。双方再次杀了个难分难解。

“杀金狗啦。”

“杀宋猪啦。”

随着时间的推移,牛皋的八百壮士终于贴在了背嵬军后背。面对二千骑军的轮番冲击,八百壮士只余五百多人。虽然说很多军队伤亡人数超过三分之一,就会彻底崩溃。但世事总有例外。比如牛皋的八百壮士,在伤亡超过一半的情况下,依然高呼酣战,根本没有一点崩溃的迹象。

刚刚心急如焚的岳飞此时定下心来。如果牛皋的动作稍慢,二千骑军从后面夹击背嵬军的话,背嵬军顷刻间就会被压倒。如今背后无忧,那么背嵬军只需yào

完成一个任务,击溃堵在面前的三百女真亲卫。不但要击溃,还要尽可能地快。如果不快的话,也许牛皋的八百壮士就会损失殆尽。

已经到了搏命的时候。必须一举击溃银术可。想到这里,岳飞再次深吸了一口气。从开战到现在,岳飞杀黑风大王,杀黑风余部,杀女真亲卫,杀撒里扎,死在他手里的女真军至少也有五十名了。但岳飞也是人,他也会累。此刻的岳飞就感觉自己很累很累。轻如稻草的大刀如今变得越来越沉重。

但岳飞似乎把自己当成了不死之身,这次他决定,要击杀银术可。哪怕银术可的亲卫是一堵城墙,岳飞也要断墙而入。

用闪电般的眼神打量了一下堵在身前的女真亲卫,岳飞挥刀直入,方向正对着几丈外的银术可。

“拦住他。拦住他。不能让他杀到大将军身边。”

女真亲卫纷纷奋不顾身地拦了上来。

“杂鱼统统给我死开。”

搏命的岳飞战力上升了不止一个层次。那些身经百战的女真亲卫,在岳飞面前根本没有招架之力。岳飞手起刀落,转眼间就是五个女真亲卫落马。其他的女真亲卫心神为之一寒,迟疑了一秒钟。

岳飞抓住了这转瞬即逝的机会,一催胯下的乌云盖雪,战马长嘶,对着银术可就冲了过去。

银术可正和吉倩打得不亦乐乎。忽听旁边的金十三喊道,“大将军速退!”

银术可转过头来,就看见一柄血淋淋的长刀闪电一般地劈了过来。银术可心胆俱裂,一个跟斗从马上翻了下来。只可惜跟随他七年之久的千里宝马,竟被岳飞一刀腰斩。

银术可立足未定,吉倩的大铁锏又搂头盖脸地砸了下来。这一回银术可再也闪不过去了。银术可暗叫一声,完了。想不到我银术可竟然死在这里。

不过银术可没有死在这里。因为金十三撇开罗延庆,纵马过来,一刀格开了吉倩的铁锏。

“大将军速退。”

金十三急切地说道。有个亲卫赶紧跳下马,把银术可扶上战马。银术可一上了马,斗志立即又回来了。他厉声高喝,“不能退。后退者皆斩。儿郎们,我们是不败的女真铁骑。我们不会失败。”

金十三指着身周的战场,连声说道,“我的大将军啊。后退不代表失败。我们分军失策,那就整军再战。大将军,你睁眼看看,不退我们也也胜不了啦。”

此时四百背嵬军已经渐渐占了上风。战场上的态势就是此消彼涨。撒里扎一死,焦文通骑着公牛就开始撒野。他打不过撒里扎,但其他的女真亲卫却挡不住他的疯牛。等到焦文通和他的白色公牛全都变成红牛的时候,三百亲卫竟被他杀出了一个小小缺口。

等到金十三为救银术可,让开罗延庆的去路。罗延庆的双枪顿时开始发威,转眼间刺翻了几个女真亲卫。随着两员猛将的猛冲猛打,女真亲卫终于有了后退之意。

银术可也是百战余生的名将,当然明白不可怒而兴师的道理。如今岳飞和吉倩正在像砍瓜切菜一样地杀着自己忠勇的亲卫。如果再不退,自己和亲卫都会死在这里。

银术可举起长刀,无比艰难地说出了数十年征战中的第一次撤tuì

命令。“吹响号角,全军暂时撤tuì

。稍顷再战。”

随着苍凉的牛角号再次回荡在阵地上,数千骑军迅即拔转马头。为了防备岳飞的追击,银术可亲率仅余的一百八十名亲卫断后。

但银术可的防备显然是多余的,岳飞根本没有下令追击。不是岳飞不想追,而是背嵬军追不动了。岳飞深知背嵬军的深浅。今天这接近二个时辰的血战,连自己都要累得浑身散架,何况背嵬军士。

更重yào

的是,银术可虽然暂时丧胆,但四千骑军,不过损失了千余人马,实力依然远远大于自己的护民军。要知dào

八百壮士已经死了一半。四百背嵬军也折了百余名。

岳飞知dào

,要想解救清水镇,更艰苦的战斗还在后面。只是不知dào

张横的水军何时能到达清水镇。如果到得晚了,说不定张横要给自己收尸了。

第六十章 清水镇(8)

原来岳飞在下山的时候,已经预料到这是一场苦战。银术可女真名将,绝对不是Lang得虚名。所以他做了几手准bèi

,不但派人去内黄县通知船火儿张横的水军,还派几个亲兵拿着自己的手信,去开德府通知护民军骑兵师。让赵宏以最快速度率三千骑军赶到清水镇。

因为开德府离此稍远,想要来到这里,又必须从相州经过。而银术可绝对在相州留有金骑。赵宏想赶到清水镇,必须要血战过关。反而船火儿张横,只要接到命令立即赶来,顺着水路,说不定今天就会到清水镇了。

经过整理军伍,岳飞才明白,刚才这二个时辰的战斗打得太过惨烈。跟着岳飞下山的五千护民军,如今仅余三千二百人。其中董先部折了一千三,牛皋的壮士营折了四百,四百背嵬军折了一百一十名。战场上的牛皋高呼酣战,根本不把生死放在眼里。但在收拾战场的时候,望着倒在地上的同袍,牛皋却泪流满面。

走到一个瞪着双眼死去的壮士面前,牛皋轻轻弯下身子,轻声说道,“张玉儿,你就放心地走吧。你不用挂念爹娘了。只要我牛皋活在世上一天,二老就不会受一点委曲。”

也许牛皋的话传到了张玉儿的灵魂耳朵里,听到了大寨主的许诺,张玉儿的眼睛当即自动合上了。

这时岳飞走到了牛皋身边,用手拍了拍牛皋的肩膀。

牛皋红着眼睛说道,“张玉儿一个月前才带着父母上的二龙山。他父亲是个瞎子。母亲又体弱多病。你别看张玉儿身高体壮,满脸胡子,其实他今年才十七岁。下山的时候,他母亲特意赶到山脚,叮嘱我照顾好张玉儿。还说等我们打胜仗回去,就会给张玉儿说个媳妇,好给他们老张家添个香火。如今我都不知dào

回去了,如何面对那两个老人。”

岳飞长叹了一声。他完全可以想象张玉儿父母的痛苦。白发人送黑发人,本来就是人间最悲惨的事。但不杀退金狗,这样的悲剧只会越来赵多。

牛皋忽然想到了什么,低声问道,“岳帅准bèi

如何安葬他们?”

牛皋的话问出了护民军的心声。这些刚刚被改编为护民军的义军其实并不怕死,但他们怕的是死无葬身之地。这几天,他们早从背嵬军嘴里听说过应天府有一个安葬烈士的护民军英灵园。埋葬在那里的烈士逢年过节都会有官员乡绅祭拜。但这些义军却不知dào

自己有没有入葬英灵园的资格。所以全都满脸渴望地看着岳飞。

岳飞明白这些义军的心思,当即高声说道,“弟兄们,入得护民军,即为一家人。哪怕你才加入一天护民军,你也是护民军的一员。不管你们是骑兵,还是步兵,是二龙山义军,还是背嵬军,今天,你们都是护民军。我岳飞在这里郑重承诺,阵亡的弟兄,全部运回应天府英灵园安葬。他们的父母,由护民军终身赡养。他们的兄妹,由护民军负责教养。”

岳飞刚刚说到这里,周围的义军就激动了起来。乱世人命贱如狗。死个千儿八百的,根本算不了什么。就算是朝廷军制,也没有赡养阵亡士兵父母的规定。顶多给个几十两抚恤银,然后就不管不问了。如今护民军竟然敢说出这样的话,怎不让这些义军热血沸腾。死了怕个鸟!人生自古谁无死。他们只怕死了之后,父母妻儿无人照顾,流落街头,穷饿而死。

既然岳帅把他们这些命贱的汉子当成兄弟,那这条命就卖给岳帅了。外围的汉子因为听不清楚岳飞的话,赶紧打问。问清楚之后,继xù

向外传话。等到三千多义军全都听清楚之后,刚才还凄风血雨的战场顿时沸腾起来。所有的汉子全都振臂高呼,“护民无dí

,背嵬无双。”

岳飞挥了一下手臂,战场立即又变得安静起来。哪怕是受伤的护民军,也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避免自己发出呻吟声,以免漏掉岳飞的一言一语。

“今天,我们面对的金狗是女真大将军银术可。他曾经用七千骑兵击退了我朝二十万大军,号称百胜名将。但是今天,我们只用了五千步兵,不但击退了他四千骑军的进攻,还阵斩了他的二个千户,以及他的亲卫统领。弟兄们,你们应该感到自豪。但我们不能沉缅于悲伤之中,我们的同袍死去了,我们应该做的就是继xù

向前,杀到清水镇,杀光所有金狗,为他们报仇。”

“杀光金狗,杀光金狗。”数千义军的喊杀声刚刚落下,却见银术可又率领着集结好的二千八百骑军再次杀了过来。女真大军的可怕之处就在于耐战。他们可以终日披甲冲杀,不知疲累。这一次银术可就发挥了女真军的这一优点。退出三里地,整顿了一下骑军,立即再次杀了过来。准bèi

趁着背嵬军人困马乏,一举击溃岳飞。

但出乎银术可意料的是,这次岳飞却没有率领背嵬军迎上来,反而退到了刚刚布好的圆形大阵的空心。哪怕在打扫战场的时候,董先也一直没有忘记布阵。

等到银术可率领拓跋耶乌和刘志远再次杀来的时候,呈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宋军典型的鱼鳞阵。刀盾手,弓弩手,长枪手,朴刀手,各安其位。牛皋,董先,吉倩,傅选,焦文通,罗延庆,六员大将各领数十壮士,守住阵眼。四百背嵬军藏于圆阵之中,勒马提刀,随时准bèi

冲杀出来。

岳飞此时重新换了一杆铁枪。黑风大王的宝刀虽利,但岳飞始终感觉不如大枪使得顺手。所以岳飞想了一下,把宝刀送给了焦文通。把个焦文通乐得差一点患了疯牛病,拿着宝刀爱不释手。

同样是使刀的董先和傅选想借来看看都不行。焦文通说道,“你们两个武功比我好,好意思和我抢这把宝刀吗?岳帅说了,用宝刀之长补我武功之短。要不然我这头公牛,早晚有一天,要把俺老焦给结果了不可。”

董先笑道,“你既然怕那头牛,我拿我的马给你换,行不?”

焦文通头摇得像拔郎鼓,“绝对不行。我骑这头牛好几年了,骑顺了。让我骑马我也骑不惯。”

董先和傅选全都鄙视了焦文通一眼,因为这家伙得了便宜还卖乖。

面对严阵以待的护民军,银术可没有直接发动进攻。宋朝的步兵在阵形严整的情况下,可以硬撼具甲重骑而不落下风。何况银术可的骑军顶多算是轻骑。重骑只有三百亲卫,现在也只剩下一百八十名了。看到藏在大盾和拒马之后的护民军,银术可摇了摇头。

拓跋耶乌高声请战,“大将军,请让末将上前冲击一次。也许他们这大阵只是虚张声势,一冲就垮了。”

银术可冷冷地盯着拓跋耶乌,“你说的话,你自己信吗?面对步兵大阵,轻骑兵硬冲硬打,纯粹是找死。宋军的弓弩可不是闹着玩的。”

拓跋耶乌虽然心中不服,但也不敢再说话,勒马退了下去。

金十三望着面沉似水的银术可,轻声问道,“大将军,我们之所以迅速发动进攻,正是因为我们女真人耐苦劳,身强力壮,不知疲累,想打疲惫的护民军一个措手不及。如今我们和护民军在这里耗着,可不是好办法。护民军的体力一旦恢复过来,可就真的没法再打了。除非再调援军过来。”

银术可打量了手中的长刀,上面的血渍依然没有干透。银术可叹息了一声。“老十三,打仗的事,有时候要速战速决,有时候要坚韧持久。这支护民军有岳飞率领,绝不是可以仓猝消灭的。但步军面对骑军,有天然的劣势。就像此刻,我们在阵外停住,他的士兵就要全力提防我们。再说了,岳飞的大阵再严整,也只是个死阵。他不敢移动。只要他一动,阵形就会散乱,到时候我们骑军杀进去,他就是个死。但是如果他不动的话,他既救不了清水镇。也救不了自己。我不认为他们会携带很多粮食。”

金十三眼睛一亮,“大将军是在守株待兔。”

银术可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不错。不管他岳飞是老虎还是兔子,在我银术可面前,他都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儿。老十三,你可知dào

,刚才我们一战伤亡了千余士兵。这些可都是真zhèng

的女真精兵。这么大的伤亡,哪怕在攻击汴梁时也没有出现过。岳飞此人,可杀不可留。如果他这次带来的骑军再多一点,我也只能退避三舍。”

金十三想了一下,觉得还是要提醒一下银术可。“大将军可知dào

开德府如今也是护民军的地盘。听说护民军的第一骑兵师就驻扎在那里。我担心岳飞去搬救兵。”

银术可哈哈大笑道,“老十三不要担心。岳飞有援军,我也有援军。我留在相州的二千骑军明天就会带着万余步兵过来。到了那时,我就是用步兵往上堆,也要灭了岳飞。反正那些叛而复降的汉儿军实在不可靠,死光了也没什么可惜。”

说到这里,银术可用手指着阵中的岳飞,叹息着说道,“汉人中也有英雄,可惜这些英雄不肯归顺我大金。”

虽然各为其主,但银术可却极为欣赏岳飞。不过他连劝降的话语都没有说。因为他知dào

,说了也是白说。银术可和岳飞隔着数百步距离,遥遥对视。

岳飞忽然提气发声,厉声喝道,“银术可,我知dào

你想用骑军困死我护民军,但你可知dào

,我汉人可不只是精于陆战,水战更是精通。清水镇三面环水,皆可行舟。你的铁骑能够杀到水上来吗?”

银术可同样高声应道,“岳飞,我不相信你的士兵穿着铠甲也敢跳进水里。如今你没有船,我也没有船。我看你能上天入地不可?”

岳飞哈哈大笑,用手一指二里外的河流,高声喝道,“谁说我没船?睁开你的狗眼看看。”

银术可和金十三愕然望去,只见在数十米宽的大河之上,上百艘蚱蜢舟正从北方行来。当先一艘大点的船上飘扬着一面大旗,旗上写了一个大字“张!”

第六十一章 清水镇(9)

船首之上,站着一员虎背熊腰的壮汉,赤裸着上身,露出古铜色的皮肤,手握一根生铁铸造的铁桨,正是昔日的梁山好汉,船火儿张横。

轻舟速度极快,很快就驶到了清水镇西。

银术可脸色一变,他没想到岳飞的援军竟然来得这么快。更可恶的是,这援军还是一支水军。清水镇西北南三面环水,正是女真铁骑不能驰骋之地。银术可之所以不担心施全从水路逃走,是因为他知dào

清水镇的原居民早在数月之前就被女真军屠杀殆尽。所有的轻舟朦艟也都被宗望征用,专门运送从汴梁抢来的珠宝玉器。

正因为如此,银术可才派铁骑堵住清水镇的惟一陆路出口。但张横的水军一到,金兵在镇东的围堵就成了无用功。女真大军起于白山黑水之间,因为出生于苦寒之地,根本不把生死当回事。陆地争锋,可以说是所向披靡,但要说起水战,从完颜阿骨打那一代,一直到金国亡于蒙古,女真将领就一直玩不转水战。更何况张横乃是两宋之间的著名水上将领,根本不是善陆战的银术可应付得来。

眼看张横的上百条轻舟已经靠近岸边,距离此地不过二里远近。银术可正要命令拓跋耶乌率数百骑兵杀向河岸,却见护民军的大阵忽然左右一分,裂开了一个几丈宽的通道。岳飞率领三百背嵬军杀出军阵,直扑银术可。

银术可明白岳飞是想接应张横上岸,不由怒极反笑。岳飞,你以为来了一千多援军就能救你出去吗?我先灭了你再说。

“儿郎们,全力突击。先杀岳飞,再灭护民军。”

二千多金骑一涌而上,很快就把三百背嵬军团团围住。不过,也许应该换一种说法:三百背嵬军突入了二千多金骑阵中。岳飞手持大枪,在金军之中纵横来去,无人可挡。就连银术可的亲卫上去,也不能阻挡岳飞前进。背嵬军士在岳飞的示范下,无不以一当十。

当然,岳飞并不敢奢望三百背嵬军击退银术可的近三千骑军。毕竟背嵬军士会疲,会累。这次突击,只为了给张横的水军创造上岸的机会。

无论是岳飞,还是银术可,都认定了张横带来的是水军。但张横这次带来的偏偏不是水军。

张横大手一挥,百余艘轻舟朦艟靠近河岸。随着船舱打开,一个个顶盔贯甲的壮士走出了船舱,跟着他们走出来的却是一匹匹高头战马。

本可以携带三十名全副武装战士的一艘轻舟载了三个战士,三匹战马。一百余条轻舟共载来四百骑军。

这些骑军明显都是精锐,上得河岸,很快就组成了冲锋队形。张横此时也穿上了铠甲,提着大铁桨,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但张横却不是这些骑军的首领。首领乃是一个年方十六岁的少年。

打量了一下二里外的战场,张横开口说道,“王纲,岳帅好象被金军包围了。我们是不是现在就出击?”

王纲手搭凉棚,仔细打望了一下,笑着说道,“岳帅没事。现在双方厮杀正烈,我这四百背嵬军杀进去,也只是多杀几条金狗罢了。咱们再等一下。”

张横苦笑道,“话是这样说。可是岳帅在阵中苦战,咱们却袖手旁观,万一战后岳帅怪罪下来?”

王纲豪气冲天地道,“一切罪过有我承担。我不只是岳帅的徒弟,还是背嵬军的副统领。岳帅曾一再教导我,为将者当审时度势。如果岳帅危险,我王纲绝对不顾生死。但现在岳帅似危实安,你看岳帅那杆大枪,枪下没有一合之将。所以我们就在这里看好戏吧。噫,除了使锏的吉叔叔,怎么又多了三条猛将?好家伙,那大哥骑得好象是一头公牛吧,有角。”

看到王纲好整以暇的骑在马上看好戏,其他的背嵬军虽然全都战意高涨,却没有一个胆敢违背王纲的命令,张横就知dào

这员小将极得军心。

王纲在这里看好戏不要紧,却让很多人产生了误会。银术可以为是援军看到众寡悬殊,岳飞又被围在阵中,心中害pà

,这才不敢上前。

所以银术可得yì

地笑道,“岳飞,就算你是项羽再世,今天我也要你命断乌江。你只顾接应你的援军,你的援军却不敢接应你了。”

岳飞大枪一抖,再次把一员女真亲卫挑于马下,高声说道,“银术可,你不用得yì

。等会儿有你哭的。”

步军阵中的牛皋望着停步不前的四百骑军,高声骂道,“这来的是什么鸟援军?畏畏缩缩,迟疑不前。岳帅的出战有点仓猝了。这援军靠不住。老牛,我看咱们要把步军往前挪了。”

董先笑道,“干嘛要挪?”

牛皋道,“接应岳帅入阵啊。三百背嵬军再厉害,也挡不住这么多金狗。”

董先用手指着金军中的那杆上下翻飞的大枪,信心满满地说道,“岳帅想溃围而出,金狗根本拦不住。我说老牛,你指挥步兵厉害,但对骑军就有点不够精通了。难道看不出停在岸上的骑军绝非畏战之辈?如果畏战,干嘛要上岸?我敢和你打赌,来将肯定会冲杀过来。他在等待一个机会。”

牛皋愕然道,“什么机会?”

董先一舞手中大刀,作出一个砍头的架势,狠狠说道,“一个彻底击溃完颜银术可的机会。”

牛皋本是名将之质,听董先说到这里,当即大声说道,“与其让他苦苦等待金狗兵疲,不如我们给他创造一个机会。”

这次轮到董先愕然了。“怎么创造?”

牛皋一扬手中铁锏,高声下令,“弟兄们,全军出击。”

随着几十面金鼓擂响,三千护民军开始缓步前进。银术可也一直在等待着这个机会。一看护民军的大阵开始移动,当即大手一挥,拓跋耶乌率领八百骑军猛扑过来。

牛皋董先此时也骑上了战马。他们各带数十名壮士,始终冲在军阵的最前头,正好与拓跋耶乌的八百骑军一头撞上。

“机会来了。”

王纲打了一个响亮的唿哨,手中的长刀向前方狠狠一劈,“岳帅无dí

,背嵬无双。弟兄们跟我走,杀金狗啦。”

四百背嵬军蹄声如雷,风驰电掣一般地直奔战场。王纲一马当先,大刀高举,直奔女真军大旗所在。

“金狗,你家王小爷来了。杀杀杀!”

高声呐喊的声音里有种少年人的稚嫩。稍显稚嫩的脸上却满满的全是战意。面对迎上来的女真亲卫,王纲眼中毫无惧色,大刀左右乱劈,很快就砍杀了两名亲卫。不过他自己的左臂也被狼牙棒刮了一下。热辣辣的左臂让王纲更加疯狂,手中的大刀如泼风一般,竟然一刀把面前女真亲卫的上半身砍得飞了出去。

有些人天生就是为战场而生的。比如岳飞,比如王纲。如果没有战争,岳飞不过就是一个精通武艺的乡下泥腿子。王纲也不过是一个好武成痴的王家少爷。

如今既然让他们身陷在战争之中,那么和他们对阵的敌人注定陷入终生难醒的恶梦。

王纲的武艺虽然不凡,但也比女真亲卫高不了多少。可是在王纲的突击之下,那些武艺和他差不多的女真亲卫偏偏都成了他刀下之鬼。因为那些女真亲卫没有他狠,没有他快,没有他不要命。

王纲这次的目标就是女真大旗,就是银术可。

为了阻挡杀神附体的岳飞,银术可已经把亲卫派上去一百多名。如今护卫在他身边的只有数十名亲卫。面对锐不可挡的四百背嵬军,银术可的亲卫全部挡了上来,依然挡不住王纲的突击。

在王纲身边,还有一个船火儿张横。张横的武器是一把铁桨,所以他只能把人打飞。张横所到之处,在一片骨头碎裂的声音中,还不时有女真亲卫横着飞起一米多远,然后坠地而死。

银术可望着高呼酣战的王纲,仿佛看到了三十多年前的自己。那时候自己也是一个刚刚长大的少年,上得战场,却是每战必前。没想到今天在中原大地上,也看见了一个这样的少年将军。

一个女真亲卫来到银术可面前,高声说道,“老爷,该撤tuì

了。我们挡不住了。”

银术可怒喝一声,“大胆狗才!我不言退,谁敢后退一步。你这狗才乱我军心,吃我一刀。”

银术可手起刀落,女真亲卫人头落地。银术可这一刀吓得心生退意的女真亲卫只能拼死作战。但四百多背嵬军冲击过来,根本不是数十名女真亲卫可以挡住的。

转眼间王纲和张横二马齐驱,双双杀到了银术可面前。

银术可大叫一声,“来得好。”长刀连劈,和浑身浴血的王纲战到一处。

张横却没有夹击银术可,而是纵马来到两个旗手身边。

女真旗手也是百战精锐,一看张横来势凶猛,当即一手持旗,一手拔出腰刀,来砍张横。

张横冷哼一声,铁桨横扫,先把旗手的腰刀砸断,然后一桨砸过去,把两个旗手连人带旗砸下尘埃。

女真大旗一倒,张横立即扯着嗓子吼道,“银术可死了。金狗败了。”

其他的背嵬军也顺势呼喊起来。本来正和护民军杀得难分难解的金军一看已方帅旗不见了,士气当即落到了谷底。

银术可此时已经占了上风。王纲虽勇,毕竟力qì

未成,再加上身负数创,几乎是在苦苦招架。银术可见身边亲卫纷纷叫喊,转头一看,却没有看见已方帅旗,当即大惊失色,连声痛骂,“狗才们,快去抢回帅旗,重新竖起来。”可惜早有背嵬军跳下战马,把女真大旗砍成了碎片。

此时战场上的金兵已经开始溃败。金十三和刘志远见势不妙,也顾不得围困岳飞了,当即率军来到银术可面前,高声叫道,“大将军,事不可为。暂时撤军吧。”

银术可打量了一下战场,发xiàn

已方骑兵已经落了下风。如果再不退军,等待女真兵的就是一场溃败。心思电转之下,银术可终于点了点头。“全军退去王索阵营。整顿之后,再来交锋。”

第六十二章 清水镇(10)

银术可麾下的女真骑军不愧是女真精兵,虽败不乱,虽退不溃。数百殿后的女真骑军展示了高超的骑术,全都倒骑战马,不停地向着追军放箭。

不过岳飞并没有就此停止追击。数百背嵬军一直游离在女真军的弓箭之外,既不突击,也不后撤。结果就是银术可的骑军撤到清水镇外的金军大营时,背嵬军也堵在了金军大营之外。

此时天色已接近黄昏,追上来的护民军就在离金军大营二里处,扎下了一个步兵大营。这些都被金军大营角楼上的银术可看个清楚。但银术可却没有看清楚,步兵大营里的护民军却少了千余人。

率背嵬军退入营寨,岳飞才来得及和张横王纲叙话。王纲赶紧向岳飞请罪。“师傅,刚才背嵬军上岸之后,张统领本来是想立即出击的,我觉得战机未到,所以等了一会儿。师傅,你可不要怪罪张统领。要怪你就怪我吧。”

岳飞一拳捶在王纲的肩膀上,笑着说道,“好小子,你现在都敢把师傅当诱饵了。此战过后,我非好好教xùn

你一顿。”

王纲极为夸张地发出一声惨叫。“师父,你上次只教了我一招黑虎掏心,一招迎面蹬。我都练烦了。你这次教xùn

我时,用几招新鲜的呗,我不怕挨揍。”

张横看到这里,才明白岳飞竟然真的没怪罪王纲。心中嗟叹之余,连忙抱拳说道,“岳帅,自从我和智浃大师联系上,大师可真是大方,当场就给我的水寨送了上万石粮食,还有五千幅铠甲。并让我尽快扩充水军。如今水军大营里已经有了二十几艘大船,二百多艘小船。军兵也有了五千余人。接到岳帅的消息之后,我本想立即点齐二千水军前来。王纲正好在我们内黄县剿匪。一听你要和金狗开战,王纲就请我把背嵬军送过来。王纲说我的水军来到这里也起不了多大作用。和金狗争胜,靠的还是骑军。没想到真被王纲说对了。我老张惭愧呀。”

岳飞听到张横把水军扩充到五千余人,心中十分高兴。张横本就是两宋之间最优秀的水军将领之一。有张横指挥护民军水兵,金狗的水军根本不足挂齿。但听到王纲在内黄县剿匪时,岳飞不禁有点纳闷。“张将军,王纲这浑小子不是应该在开德府吗?怎么跑到内黄县去了?”

张横笑道,“岳帅有所不知,自从骑兵师从相州带回七千匹战马,赵宏师长在开德府整训骑兵,把开德府地界的一些流民土匪全都吓得跑到了邻县。有一支千人的流寇逃到内黄县,依然贼性不改,竟然抢掠了三个村庄。王纲就率四百背嵬军杀到内黄县,全歼了那支流寇。如今开德府和内黄县已经是我们护民军的天下了。”

岳飞自从九月初离的开德府,现在已经是九月下旬。听张横话里意思,在这二十多天里,智浃大师不但稳住了开德府,竟然还把内黄县也拿下来了。

岳飞大声赞道,“好一个智浃大师。不愧是我护民军的军师。张统领,来,我给你介shào

几条好汉。小王纲,你也过来,我给你介shào

几位叔叔。”

银术可的退军,岳飞的追击,全被站在清水镇屋顶的一些士兵看了个清清楚楚。这些溃败到清水镇的相州军士其实早已绝望。如果不是施全在逃亡路上的英勇善战感动了他们,这些军士说不定早已泅水逃亡了。

虽然施全和赵玉英一再说很快就会有人来救他们,但这些军士根本不敢相信。他们想起春上被掳去的赵宋皇族,三千多人都被掠到金国,也不见宋军去救。何况赵玉英只是太祖后裔,连个郡主都算不上。怎么可能会有人冒险来救呢?

但此刻,望着夕阳下烈烈飘动的岳字大旗,清水镇内的相州军士全都泪流满面。施全将军没有骗他们,赵大小姐也没有骗他们。不但真的有人来救他们,来得还是所向无dí

的岳无dí



“岳无dí

来了。岳无dí

来救我们了。”

负责了望的相州军士扯着嗓子大叫起来。清水镇上的二万军民很快都听到了这个消息。但施全却没有听到。因为施全已经昏过去了。

几日来不眠不休的战斗,安抚百姓和军士,再加上没有草药,浑身的伤势得不到救治,铁打的施全终于也撑不住了。就在银术可率军出营不久,施全就身子一软,倒在了房顶上。

赵玉英听到了军士们的叫喊,憔悴的脸上几天来第一次露出喜色。她望着昏迷不醒的施全,轻声说道,“施将军,你没有说错。岳将军真的来救我们了。银术可狗贼好象败了一阵,如今岳将军就在数里之外安营扎寨了。想必明天就可以击败银术可狗贼了吧。”

说到这里,赵玉英的泪水再也忍不住,一滴滴掉在施全的脸上。她却浑然不知。“施将军,岳将军就要来了。你一定要撑住啊。施将军,你一定要撑到明天啊。”

施全的嘴唇蠕动了一下,似乎说了一句什么话。赵玉英没有听清楚,连忙把耳朵贴到施全的嘴巴上倾听。“大小姐,岳将军真的来了吗?那就好,那就好。大小姐有救了。”

看到昏迷的施全依然念念不忘自己,赵玉英不由地有些痴了。赵玉英今年十八岁了,比施全大上两岁。逃亡的路上,施全早已用自己的英勇俘获了赵玉英的一颗芳心。但施全却一直不敢表白。赵玉英也不敢表白。施全是因为自己的身份和赵玉英差太多。赵玉英乃知府大人的千金小姐,又是赵宋宗室,自己不过是一个父母双亡的小孤儿,如果不是赵大人让自己从军,恐怕自己早就饿死在荒郊野外了吧。

赵玉英不敢表白,纯是因为女儿家的羞涩。但到了此时此刻,赵玉英终于真情流露,她把施全抱在怀里,低声却坚定无比地说,“施将军,施全弟弟,你不能死。我还没有嫁给你,你怎么能死呢?如果你死了,我也不活了。”

不过这次施全却再也没有说话,似乎又再次昏了过去。

这个时候,却有几个相州军士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报gào

施将军,报gào

大小姐,镇子西头来了一支军队,足有上千人。他们说是护民军,特来救援我们的。弟兄们拦不住他们。施将军,哦,大小姐快点去看看吧。”

这些相州军士本想让施全过去看看,但施全昏迷不醒,只能让赵玉英出马了。反正来人看上去确实是援军,对他们一点也不凶恶。

相州军士话音刚落,赵玉英一下就从地上站了起来。“来援军了?他们肯定带有草药,施将军有救了。”

乘船进入清水镇的一千护民军正是奉了岳飞命令,准bèi

明天来个内外夹击,把银术可一举击溃。所以护民军进镇的时候,全都是静悄悄的。领军的两位大将,却是罗延庆和傅选。

赵玉英和罗延庆傅选刚一见面,开口第一句话就是问他们有没有药,倒把罗延庆和傅选给问愣了。像他们这种武将,身上当然会带点自配的金创药。但赵玉英并没受伤,干嘛一开口就问这个啊。

等到两人听说是施全昏迷不醒,立即大声叫道,“快点带我们去看看。岳帅一路上可没少提施将军。”

看到施全的浑身伤口,还有化脓的几处伤口,罗延庆连忙掏出了上好的金创药,一边给施全小心地上药,一边叹息道,“施兄弟真是铁人啊。这么重的伤,换了别人,早就挂了。”

施全上药的时候,几乎浑身都被剥光了。赵玉英不敢看,只得扭过身去。不过一直把心提到嗓子眼上,生怕罗延庆说出什么不吉利的话。

罗延庆上完了金创药,方才笑着说道,“大小姐,可以转过来了。你不用担心,施兄弟没事。我这药是家主找名医配的,一包就是十两银子。价钱贵,效果也好。施兄弟很快就会醒过来了。”

正如罗延庆所言,在天色黑透之后,施全果然醒了过来。赵玉英一直守在施全身边,几乎是寸步不离。罗延庆和傅选都不是老实人。看到赵玉英如此神情,早明白她的心思,不由暗暗替施全高兴。心说施兄弟这样的汉子,就应该娶赵玉英这样美丽漂亮的千金小姐。至于门当户对什么的,早被这二人抛到了九宵云外。赵宋宗室有什么了不起的?数千皇族都被金兵抓到北国放羊了。

听说岳飞就在镇外,施全不顾身子虚弱,当即就要乘船出镇,绕到岳飞的营寨去。罗延庆连忙按住施全的肩膀,大声说道,“施兄弟,来的路上,岳帅一直挂念你的安危。如今你刚刚上药,不能移动,我可不想你坏了我罗延庆的金创药名声。再说赵大小姐可是守了你一天了,你难道不想和她说会儿话吗?”

罗延庆一句话把施全和赵玉英全都有点不好意思。不过施全很快就从儿女情长中挣脱出来,望着灯火通明的金军营寨,恨声说道,“如果不是熊飞将军拼死殿后,相州全城百姓一个也逃不出来。施全之所以去求见岳将军,是想在明天的战斗中亲手杀死银术可,给熊飞将军报仇。”

“什么?你伤成这样了,还要上阵?施兄弟,你这是在打我和傅选的脸呢?”罗延庆似乎受了什么侮辱,大声说道,“施兄弟,你就在这清水镇养伤。明天我们里外夹击金兵,我把银术可擒到你面前,让你亲手割下他的脑袋,如何?”

施全本想拒绝罗延庆的好意,但转眼之间,望见赵玉英极为担心的眼神,不觉英雄气短,低声应道,“也好。我如今上阵也是拖后腿。明天我就看罗傅两位大哥大展神威了。”

傅选长笑道,“你们小两口就瞧好吧。”

这句话一出口,把施全和赵玉英说得全都面红耳赤。两人对望了一眼,又把目光迅速转开。

第六十三章 清水镇(11)

灯火通明的金军大帐里,银术可面沉似水。金十三忧心忡忡,拓跋耶乌刘志远垂头丧气。半天的战斗让金军损失了将近一千五百骑。

这可不是一千五百骑汉儿军和辽儿军,这是一千五百名真zhèng

的女真精骑。就连银术可都忘记了,金军什么时候有过这么大的损失。就算有,也是一场大战役的战损数。可是在这清水镇外,仅仅半天时间,就让一千五百名女真精骑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而他们想要消灭的敌人不过是五千义军。训liàn

有素的不过只有四百骑军。就是这些人马,竟然几乎和女真精骑的战损率达到了一比一。宋军什么时候这么能打了?

更让银术可不能接受的是,出营的三百亲卫,活着回来的不过一百四十人。三百亲卫曾经击破辽国狗皇帝的五千亲军,也曾经在太原城外击杀宋军八千。没想到在和人数差不多的背嵬军拼杀时,竟然落了下风。

金十三看了一眼面色灰败的银术可,轻声宽慰道,“大将军不要过虑。今天我军虽然没有胜,可也没有败。明天全军出动,一举击溃岳飞也不是什么难事。再说明天我们的援军也该到了。”

金十三苦笑道,“老十三,你不用说那些连自己都不信的话。战争打得就是一股锐气。我大金所向无dí

,靠的正是百战百胜的锐气。很多宋军看到我们,先从心理上溃败了,自然不堪一击。但护民军却和以往的宋军完全不同。不但是岳飞无畏,他手下的将领好象也毫无畏金情绪。特别是那个后来的少年将领,简直和我年轻时一模一样。有这样的将领,不要说他率领的乃是精锐壮士,就算是乌合之众,也不易消灭。”

“大将军切莫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明日之战,王索愿为先锋,和岳飞决一生死。”看到大帐里士气低落,留守大营的千户王索不由怒气冲天,高声向银术可请战。“宋人不堪战。堪战者不过廖廖几个壮士,只要杀了他们,自然会土崩瓦解。大将军若不准我明日出战,我王索就自杀当场。”

拓跋耶乌和刘志远看到王索慷慨激昂地请战,全在脸上露出了讥笑之色。千户王索其实也是完颜皇族,只不过是支系中的支系。他酷爱汉文化,所以给自己起了个汉姓。王索的武功远比不上黑风大王。连黑风大王都被岳飞一枪戳死了。王索上去也是白给。这厮之所以在这里请战,肯定只是想表现一下自己的无畏罢了。

就连金十三也皱起了眉头。他知dào

王索之所以如此嚣张,是因为没有参加今天的战斗。所以还保持着大金皇族的傲慢。正要呵斥王索时,却见银术可呼地一下站了起来,高声说道,“好!王千户不愧我大金勇士。胜败乃兵家常事。何况今天我们也没有败。明天,让岳飞看看我大金铁骑的真zhèng

实力。”

说到这里,银术可的脸上一扫灰败之色,厉电般的目光打量了帐里的千户百户,接着厉声喝道,“看看你们现在这幅样子,哪里还像一个战士?我们不是稍受挫折就败逃的辽儿军,也不是动不动就投降的汉儿军,我们是百战百胜的大金铁骑。我们是太祖阿骨打的子孙。全给我打起精神来!明日一战,击溃岳飞!有没有信心?”

众将佐被银术可说得有点惭愧,不由厉声应道,“有。”

银术可的脸上方才露出一丝笑容。“这才是我大金儿郎。明天出战前,还是要留五百骑军堵住清水镇。不能让相州溃兵和岳飞对我们形成夹击之势。明天中午,相州的二千骑军就会来到。到时候就算岳飞三头六臂,也难逃生天。”

在三个千户和百户们退出大帐之后,金十三疑惑地问道,“大将军,我们何不等相州援军到了再行出击?”

银术可摇了摇头,语气沉重地说道,“老十三,当我看到岳飞的援军率先到达时,我就知dào

相州的援军到不了这里了。岳飞再狂妄,也不可能只伏了四百援军。他的大队骑军肯定从相州驰援这里。现在我只希望,留在相州的千户马光远和韩文能够挡住岳飞的骑军。至于能不能击败岳飞,明天就看我们这三千五百名骑军了。”

看到金十三似乎没有什么信心,银术可长声笑道,“老十三,你智勇双全,但却不适合领军打仗。打仗这种事,胜败多在一线之间。我这半生打了无数次仗,见过无数勇悍至极的将领,但还是把他们一一擒杀。这一次,岳飞也不例外。今天我军伤亡虽大,但护民军中最强悍的兵勇估计也折损殆尽,不足为惧了。”

清晨的阳光照在清水镇外的土地上,却只照见一片刀光剑影,血肉横飞。三千女真铁骑和七百背嵬壮士,展开了一场生死决战。

“杀杀杀。”

无论是女真铁骑,还是背嵬壮士,全都使出了浑身的力qì

,高声呐喊,以助己方兵威。长刀短枪狼牙棒,挥出去的时候,都带着无尽的恨意和杀机。女真人想杀光这些敢于反抗的中原豪杰,以便把繁华的中原变成他们辽阔的牧场。背嵬军则想杀光女真人,杀光这些在中原大地上烧杀抢掠的野蛮强盗。

战斗一开始,千户王索就率一千精骑,直贯背嵬军阵,试图一举斩将夺旗。但背嵬军的弓弩和投枪先给了王索一个下马威,尚未接触,就损失了近百骑。

王索武艺高超,手舞双刀,上下挥舞,竟然格开了二支弩弓和三支投枪。看到王索来势猛恶,岳飞向牛皋点了点头,牛皋当即大笑着冲出战阵,直接和王索干上了。

“金狗休得嚣张,你家牛爷爷来了。”

王索本以为凭借自己一身不弱于黑风大王的本事,怎么样也能在背嵬军中杀个七进七出。至于黑风大王昨天是怎么死的,王索坚决认为岳飞施了诡计。如果不施诡计,宋人怎么可能敌得住黑风大王呢?

但和牛皋交手数合,狂妄的王索终于清醒下来。牛皋的一双铁锏上下挥舞,灵活不亚于他的双刀,但力度却大大过之。王索很快就感到胳膊酸麻,明显地落了下风。当他抽眼再看自己的一千精骑时,却已经被背嵬军杀得凌乱了。十个身先士卒的百夫长,一个照面,就被干掉了五个。吉倩董先一人结果了二个。疯牛焦文通结果了一个。

当王索招架不住的时候,银术可终于下令发起了总攻。三千多骑滚滚向前,有如贴地而行的洪水,试图把护民军阵一举击垮。

银术可仿佛又回到了自己的青年时代,身披重铠,手舞长刀,亲率一百亲卫冲锋陷阵。头上却连头盔都不戴,露出自己光光的脑门和后脑勺上的一缕长发。配合上他狰狞的面孔,看上去无比凶悍。

“杀!”

银术可一刀挥去,竟把一名背嵬军连头带肩全部砍断。随后又有两名背嵬军舞刀冲上来,双刀合击,直取银术可。银术可手中的长刀却如闪电一般,后发先至,从两名背嵬军的咽喉上划了过去。

看到主将如此神勇,女真亲卫齐声大喝,“银术可大将军天下无dí

,宋人不堪一击。”其他的金军虽然没看到银术可的手段,但听见女真亲卫的欢呼声,斗志也变得更加旺盛。

正在这个时候,忽听战场上有如响了一声炸雷,正是岳飞愤nù

的呐喊声。“银术可狗贼下马受死。且吃我一枪。”

背嵬军只有七百骑,金军却有三千五百骑。五对一的悬殊比例,想要胜利,背嵬军必须拿出历史上八百破十万的神勇。岳飞知dào

此时的背嵬军远没有达到巅峰,而此时的金军却比朱仙镇时的金兵强悍得多。

想要以少破多,必须要打碎敌方的军胆,瓦解敌方的斗志。所以岳飞在银术可冲上来的刹那,也跃马舞枪,直接对着银术可冲了上来。而在岳飞身后的,则是王纲和张横两员骁将。

银术可挥刀连斩三员背嵬军,早就气炸了岳飞肝胆。岳飞这一声断喝已经不亚于张飞在当阳桥上的那声大喝。数千正在恶斗的军士不由自主地呆了一呆,齐齐地向着岳飞望去。

岳飞一杆丈八铁枪,一旦使开,真的宛如一条发怒的黑色巨龙,翻滚不定,张口就要食人。银术可的女真亲卫害pà

主将有失,催马上前阻挡,却是一个照面就栽下了三个。每个人都是咽喉中枪。

银术可知dào

自己不是岳飞对手。但这个时候,他退不得。他知dào

全军都在看着自己的表现。如果自己遇见岳飞就要躲开,那今天这场战斗的胜负就没什么悬念了。

正因为如此,银术可睁圆双眼,紧张地盯着岳飞那杆活龙般的长枪,口中却是长笑一声,“岳飞,你是相州无dí

,却不是天下无dí

。今日我银术可就来见识一下中原的大枪法。”

岳飞此时距离银术可不过三丈,也不答话,一枪直直刺出,直取银术可的马头。银术可双手握刀,一刀斩下,试图重演黑风大王斩断岳飞长枪的壮举。

岳飞双眼厉光一闪,手腕一振,闪电般刺出的长枪竟然在半空滞了一滞,银术可不由一刀劈空。就在银术可长刀劈空的刹那间,岳飞骑在马上的身子扭了一下,把浑身的力量都运到右手之上,一个弹抖,停滞的长枪再次发出刺破空气的尖啸声,一枪直刺银术可前胸。

第六十四章 清水镇(12)

好个银术可,也不愧是十四岁从军征战的无dí

猛将,数十年征战,早让他积累了无数的战斗经验。在岳飞这石破天惊的一枪之下,竟然毫不慌乱,身子向旁边一侧身,让过岳飞的枪尖,然后弃刀,双手如闪电般伸出,竟然抓住了岳飞的铁枪杆。

“给我过来吧!”

银术可的夺枪之术堪称金军一绝。他曾经在对阵辽国大军时,空手上阵,夺过辽军万夫长的长枪,再一枪击杀了那名万夫长。虽然那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但银术可决定今天再重演一次。

如果银术可知dào

岳飞的力qì

远远大过他,就不会使出如此险招。他这边双臂一叫力,试图把岳飞的铁枪夺过来,但铁枪却和岳飞的手连在了一起,根本夺不动分毫。

看到面带冷笑的岳飞,银术可立即知dào

不妙。正要弃枪,又怕岳飞就势一枪刺来,犹豫之间,却听岳飞一声长笑,双手向上一振,银术可的身子竟被从马上挑了起来。

“救下大将军!”

晚了一步的金十三嘶声叫道。

女真亲卫知dào

银术可下一秒钟就会死在岳飞枪下,当即全都红着眼睛冲了过来,长枪短刀狼牙棒,干脆直接扔了过来。试图让岳飞来不及在甩落银术可的刹那间再下杀手。

但岳飞此时决意要杀银术可。面对女真亲卫扔过来的武器,岳飞根本不管不顾,大枪一抖,把银术可从枪杆上抖落,紧接着一枪刺下,直取银术可的腹部。

眼看银术可就要死于岳飞枪下,忽然一柄长刀呼啸而来,撞歪了岳飞的大枪。只听扑地一声,大枪直接刺穿了银术可的大腿,把银术可再次挑在了半空中。

与此同时,王纲和张横双马立于岳飞两侧,刀桨飞舞,格开了女真亲卫扔来的武器。不过此时十几名女真亲卫已经杀到了岳飞身前。有的亲卫因为扔出了武器,竟是赤手空拳。不过所有的亲卫都是赤红着眼睛,就像疯狗一样。这些亲卫此时真的在拼命了。银术可死了,他们全家都要死。如果他们可以把银术可救下来,就算是战死了,全家也会受到抚恤。

一人拼命,十人难当。何况这些拼命的全是百战精锐,哪怕王纲张横再厉害,一时间也被完全缠住,王纲劈死了两个赤手空拳的家伙,但第三个赤手空拳的亲卫竟从马上飞身而起,双手宛如鹰爪,直抓岳飞脸部。

岳飞无奈之下,只能把银术可从枪上甩了出去,然后回枪连拔带打,把疯狂的女真亲卫同样扫了出去。

银术可被岳飞扔了出去,竟然没有死在纵横来去的马蹄之下。十几个女真亲卫舍身跳下来,有的替银术可挡马,被撞得筋断骨折。有的则把银术可从地上背了起来,放上马背。金十三来到银术可跟前,想看看伤势如何。

岳飞那一枪,显然刺断了银术可的血管,鲜血像泉水一般地涌出。银术可已经因失血过多而脸色苍白。金十三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银术可咬牙说道,“老十三,我死不要紧。一定要杀了岳飞。一定要杀了岳飞。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下令撤军。”

金十三正要说话,银术可却厉声叫道,“老十三,还不快指挥战斗。你想要我大金在数年之内灭亡吗?”

金十三垂泪说道,“谨尊大将军令。”

此时的战场上还是呈现胶着之势。虽然岳飞枪挑银术可让背嵬军斗志昂扬,但女真军在三个千户的率领下,仗着人数众多,还是和背嵬军杀了个不相上下。

但战前心高气傲的王索此时已经心寒。他的右手刀已经被牛皋的铁锏砸断,左手刀连挡三下重锏,也发出了清脆的断裂之声。

王索心胆俱裂,大声叫道,“儿郎们救我。”

如果不是王索的亲卫拼着牺牲了七条性命,那么王索已经是个死人。

当然,此刻不死,也不代表王索还可以活很久。因为牛皋已经瞄准了王索,再次领着五十名背嵬军杀了过来。

刚刚死里逃生的王索却不敢和牛皋交手了。他派出了一队骑军拦住牛皋,自己则抽出两柄备用的短刀,拔马冲着背嵬军的小兵冲了过来。现在他只敢欺负背嵬军的小兵了。

金十三却不知dào

王索的胆气已经碎裂,看到重伤的银术可依然如此顽强,金十三不禁也被激起了女真人的凶悍之气,他把手中长刀向岳飞一指,“大金的勇士们,跟我上,不杀岳飞,誓不退军。”

话音一落,金十三就身先士卒地对上了岳飞。当然,这次他绝对不打算单打独斗了。他和数十个女真亲卫苦苦和岳飞三人缠斗。金十三认为,只要他能挡住岳飞,背嵬军就别想胜利了。再打一阵子,疲累的背嵬军就会被不知疲累的女真军大肆屠杀。

但无论是银术可,还是金十三,都没有想到最先溃败的竟是千户王索。王索的武功在现存的三个千户里最高,王索的千人队也是整装满员,王索本人又是完颜皇室的远房子弟,但偏偏这个向来看不起宋人武功的千户大人,竟在一个背嵬小兵的手里吃了败仗。

说来也是王索运气不好。他不敢和牛皋交手,只能欺负背嵬军的小兵。他瞄准了一个身形瘦弱面色腊黄的背嵬军,准bèi

把这个看上去很弱的背嵬军一刀两断。但让王索想不到的是,这个背嵬小兵虽然其貌不扬,却是岳飞亲点的背嵬军队长之一,姓毕,名进,京东西路人氏,乃是背嵬军中有名的拼命三郎。

毕进虽然在历史上不太有名,但也曾做到岳家军的统制官。而他的儿子,则是大名鼎鼎的“毕将军神”毕再遇。当然了,此时毕再遇尚未出生,因为毕进还是一条没娶到老婆的光棍汉。

看到王索舞刀冲向自己,毕进当即明白了王索的心理。这金将欺软怕硬,打不过牛将军,来找自己的晦气来了。可是我毕老子就是好惹的吗?奶奶个熊。

毕进举起了手中的九尺长刀,虎视眈眈地盯着王索。

王索看到毕进手中的大刀竟然那么长,不由地眼神紧了一紧。他感觉自己这次可能选错敌人了。不过此时两人相隔不过二丈,再想转头也来不及了。王索只能希望毕进只是大刀吓人,武功稀松。

毕进的武功确实比不过牛皋那种猛人,但毕进也有自己的长处,他比牛皋更不怕死。面对王索神出鬼没的双刀,毕进却是一刀对一刀地和王索对砍。王索砍他的脑袋,他也砍王索的脑袋。王索砍他的马头,他也砍王索的马头,反正招招都是和王索同归于尽的路数。更重yào

的是,他刀长,王索刀短。在这拼命的战场上,一寸长无疑一寸强。王索的武艺明明高于毕进,偏偏拿不下毕进。每每在毕进的拼命招数下收刀自保。

王索骂道,“你这个不要命的宋猪,有你这么打仗的吗?”

毕进回骂道,“呸,你这条金狗!你有种和老子对砍一刀,看看你先死还是我先死?”

王索当然不肯和毕进对砍一刀。他只想一刀架住毕进的长刀,另一刀拦腰把毕进砍成两段。但毕进的刀法极其精妙,虽然是极简单的拼命招数,却让王索无法得逞所愿。

杀了十几个回合,王索转头一看,见牛皋瞪着眼睛向自己杀来,中间不过隔着十几骑人马,不由地心中一寒。就这简单的一个走神,却被拼命三郎毕进抓住了。毕进一刀斜砍,把王索的左臂砍落。

王索先败于牛皋,再败于不起眼的毕进,满腔的骄傲终于化为乌有,惨叫一声,拔马而逃。

王索的逃跑很快引发了连锁反应。他的千人队一看主将逃跑了,当即二话不说,也跟着王索逃出了战场。偏偏此时银术可昏了过去,无人可以震慑全军。金十三纵然率领亲卫连砍十几名溃兵,依然挡不住女真大军的崩溃之势。

拓跋耶乌见机较快,率先领着亲卫队跟上了王索。刘志远正在和疯牛焦文通拼命,顾不得打量战场形势。刘志远的武功比焦文通高那么一点,但他胯下的战马却斗不过焦文通那头装着两把尖刀的公牛。所以刘志远不但占不了上风,反而在焦文通和公牛的双重攻击下,招架频频。

等他终于发xiàn

金军溃败时,再想跑也来不及了。公牛角上的一把尖刀刺进了他战马的眼睛。战马发狂地乱蹦乱跳,刘志远只顾稳住战马,却忘了焦文通的大刀,被一刀砍掉了脑袋。

刘志远一死,还能和背嵬军勉强对付的女真骑军算是彻底崩溃了。几千骑军竟然四散逃开,连近在咫尺的大营都来不及回了。

望着在平原上像兔子一样四散逃窜的女真精骑,金十三不由泪流满面。但他却没有任何办法挽回败局。因为此时他也被几十名女真亲卫裹挟着逃往相州方向。因为战马比护民军的马好,骑术也精,竟让他们成功地逃了出去。

金十三曾想回大营。但一个亲卫激动地喊道,“十三王爷,我们败了,你以为大营还能守得住吗?现在惟一的出路就是相州了。逃得慢了,你和大将军都会死在这里。”

但身负重伤的银术可最终还是在逃往相州的路上死去了。临死之前,银术可清醒了一会儿。他骑在马上,用手指蘸着自己的血,写了一封短信,把信交到金十三手里,沉声说道,“老十三,你一定要活着回到燕云,把这封信交给宗翰和宗望两位元帅。告sù

他们,不要在燕京勾心斗角了。”

看到金十三频频点头,银术可才瞪着两只眼睛回望清水镇方向,狠声说道,“想不到我银术可纵横一世,竟死于此地。我好恨哪!”

银术可到底是恨岳飞的神勇,还是恨王索的临阵溃逃,还是恨自己的大意,没有把七千骑军全部带到清水镇。没有人知dào

了,因为喊完这句话,一生无败的银术可就睁着两只眼睛死去了。

第六十五章 大获全胜

当金军的大股骑兵溃败之时,清水镇内的一千名护民军也开始了对留守大营的金军进攻。留守大营的不过区区五百骑兵,且多是黑风大王的丧胆之卒,如果对付相州残军可能还行,但面对罗延庆傅选两条猛将的冲击,面对一千名精锐的护民军,五百骑兵仅仅抵挡了不到一刻钟,就呈现了溃败之势。

偏偏这时,断臂的王索率领几百残军退回了营地。王索的归来不但没有鼓起黑风残卒的士气,反而让他们彻底崩溃了。因为王索的形象实在太惨了,出营的时候,手舞双刀,一千精骑,现在却只剩下一只手,手里连兵器都没有了。

更可怕的是,在王索身后,一个使双锏的大汉正领着近百骑兵尾追而至。只要被他赶上的金兵,统统被一锏砸飞。一边砸人,还一边扯着嗓子高喊,“看到你家牛爷爷来了,金狗还不投降?!”

王索到底还是没有逃过牛皋的双锏,终于还是在营地一角被牛皋快马赶上。面对牛皋铁锏上的碎肉,王索心胆俱碎,竟然从马上滚了下来,连连磕头请降。

“牛将军饶命!牛将军饶命!”

看到以往不可一世的金军将领竟然跪地请降,牛皋不由得仰天长笑。“金狗啊金狗,你也有这一天啊。”

银术可跑了,金十三跑了,拓跋耶乌跑了,刘志远死了,留守营寨的千户舍里扎也被罗延庆阵斩,惟一活着的千户王索却跪在护民军的马前请降了。很多凶悍的金兵大骂王索没志气,丢了大金勇士的脸。但也有一些金兵抛下了兵器,举手求降。

不过此时的金军确实还保留着百胜之师的骄傲。千余无路可逃的残军,负隅顽抗的竟有七百余,失去斗志的不过只有三百多人。但再负隅顽抗也没有用了。当数百背嵬军冲进大营,仅仅一个冲锋,就把垂死挣扎的金军打散。

紧接着数千步军排成密集阵形,把这些金军牢牢围住,正要痛下杀手,却被岳飞喊停了。岳飞却不是对这些金军发了善心。

对投降的王索和几百金兵如何处置,护民军中有两种意见。牛皋董先罗延庆认为应该受降。如今全天下,也只有护民军可以打得金军投降。如果能在队中多几百金兵,护民军的大名更会传遍天下。但傅选和焦文通张横三员大将却都反对受降。张横直接说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更何况这些金狗手上沾满了中原百姓的鲜血,实在是万死莫赎。”

至于施全和赵玉英,就更不用说了。两个人同时跪倒在地,大声说道,“岳帅,这些金狗在相州屠杀妇孺数万,岂能让他们活命?薛将军之仇,希望岳帅能报之。赵大人之耻,希望岳帅能雪之。”

岳飞连忙上前,搀起面色苍白的施全,轻声说道,“施兄弟,赵小姐,你二人快快起来。至于这些金兵,我岳飞自有主张。”

扶起了施全和赵玉英,岳飞方才把目光转向王索,冷冷说道,“王索,你虽降我,但屠我相州之罪,不可轻饶。想要将功赎罪,就带着三百多降卒冲进圆阵,把这些不肯降我的金军杀光,我就饶你不死。如若不然,我能饶你,我手中的铁枪也饶不了你。”

王索失血过多的脸本就苍白,听了岳飞之言,不禁更是苍白如雪。他立即明白岳飞根本不打算受降金兵。让自己领着三百多无胆之辈,去和二倍人数的勇士相抗,无疑是有死无生。

既然明白了这一点,王索也不再做磕头虫。但王索实在没有赴死的勇气,所以他决定学古代的说客,准bèi

把岳飞说服。王索从地上站起来,望着岳飞冷笑道,“听闻岳无dí

有澄清天下之志,王索才斗胆求降。没想到一见之下,竟然是个斤斤计较之辈,实在是见面不如闻名。你今日为一己之愤,不受我辈降军,可知以后再遇上我大金军队,遇见的只会是宁死不降的勇士。岳飞,你熟读历史,岂不知曹操败于张绣之事?他的爱将,他的长子都被张绣所杀,但曹操依然接纳了张绣。正因为曹操有此气度,方才三分天下有其二。而我辈屠相州,若将军依然大度赦之,岂不更让天下英雄归心?还望将军细思之!”

岳飞长声笑道,“没想到你一个金人,竟然还知dào

曹操和张绣之事?的确不易。但你的说辞却找错了对象。我岳飞不是曹操,这辈子也不想做曹操。我岳飞本是相州农家子,不懂什么英雄谋略,枭雄心计,我只知dào

一件事,杀人者人恒杀之。你们金兵既然屠杀了手无寸铁的百姓,那就要承shòu宋人的报复。王索,你也不用激我。如今你只有一条路,骑上马,带领你的人马,杀光这些不肯投降的金狗。如果你能活到最后,我会真的饶你一命。如果你死了,我会杀光其他的金兵为你报仇。”

看到王索一幅畏缩的样子,岳飞不由心中冷笑,此人真的被打废了。“王千户,你连战斗的勇气都没了吗?阵中的七百金狗有一半没了战马,且不成队列。如果我不想给你一条活路,派出五十名背嵬军也能屠了他们。而我宁愿给你三百骑军,还允许你整队冲锋。如果王千户还不肯战,我只能当你是诈降了。”

王索知dào

自己再不上马,可能当场就被岳飞格杀。他深吸了一口气,鼓起了体内仅剩的勇气,率领着三百多无胆士卒冲向了六百多无畏勇士。

战斗结束得很快。事实证明,断臂的王索已经不能称之为千户,三百多欲降不得的士卒也已经不能称之为士兵。当他们冲入六百多金军之中,很快就被杀得落花流水。这些突围不得的金兵把所有的恨意都发泄在了王索身上。不但干脆利落地杀光了三百多士卒,还把王索从马上拽下来,乱刀砍成肉泥。

王索倒下的刹那间,岳飞扬起的手臂也狠狠向下一挥,顿时三千多支强弩纷纷射向阵中心的金军。三波弓弩过后,阵中站着的金兵已经不足一百人了。

但这些金兵还是挥舞着兵器想往护民军阵上撞,试图在临死前拉上一个垫背。面对这些既残忍却又英勇的金兵,护民军用投枪彻底结果了他们。

当清水镇外再无站立的金狗时,数千护民军才大声欢呼起来。虽然这一战,护民军伤亡也不小。五千护民军,战死一千五,伤六百,还能继xù

战斗的不到三千人。八百最精锐的背嵬军也折了二百四十名。

但他们的战果却是无比辉煌。在面对面的硬战中击败了金军名将银术可的五千精锐,不但阵斩了金军的四个千户,岳飞还枪挑银术可,重创了这位纵横数十年的不败名将。

要知dào

就在去年,银术可还在太原城外击败了宋军二十万,让老帅种师道郁闷而死。今年春上,还是银术可,在汴梁城外大败十几路勤王军,连牛皋董先都差点死在他的手里。更不要说就在几天前,银术可以七千骑军野战击杀了宗泽手下的名将薛广,并且攻下了有天下重镇之称的相州。

可以这么说,在遇到护民军之前,银术可真的是战必胜,攻必克,宋军遇上他,完全就是溃逃的命。但遇上了护民军,溃败的却是他银术可。

除了护民军,除了岳帅,中原可还有谁敢说能击败银术可?

更不要说这几天的战斗,岳帅完全是以少胜多。护民军几乎没起到太大的作用,和金军骑兵绞杀的就是八百背嵬壮士。

就是这支护民军的王牌骑军,以不到金军五分之一的人数,却斩杀了三千多金军,跟着拓跋耶乌逃跑的金军不过一千多人。用牛皋的话说,逃走的金狗都是破胆之军,根本不值得重视。

但比护民军更高兴的却是相州军民。近二万逃出相州的军民完全是跪地痛哭。他们是在痛哭自己毁去的家园。他们也是在痛哭大仇已报。

但施全和赵玉英却不认为大仇已报。施全在赵玉英的搀扶下再次走到岳飞跟前,抱拳说道,“岳帅,我有一个请求。”

岳飞打量了一眼相依相随的两人,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施兄弟,有话请讲。”

施全望着相州方向,咬牙切齿地说道,“相州之陷,虽是银术可狗贼用兵诡诈,但罪魁祸首却是韩肖贵那个王八蛋。如果不是他带着家丁打开城门,全城百姓也不会尽陷死地。施全想请岳帅发兵相州,替赵大人和满城百姓报仇雪恨。如果岳帅不方便出面,就请借我五百精兵,我和赵小姐去拿下相州。”

望着施全几欲喷火的眼睛,还有赵小姐紧紧抿住的嘴唇,岳飞不由叹息了一声。但岳飞不可能借给施全兵马,就凭施全现在这幅样子,再不好好养伤,走不到相州就英年早逝了。

“施兄弟,赵小姐,常言道善恶到头终有报。韩肖贵那厮卖国求荣,罪无可赦。但如今相州,除了二千金狗骑军,还有上万降而复叛的金狗步军,如果他们据城不出,我们也不能顷刻攻下。如今天气渐冷,金狗大军旦夕可至,我必须先把数万军民迁到应天府。”

说到这里,岳飞再次诚恳地邀请施全。“施兄弟,赵小姐,带着这些相州百姓,和我们一起去应天府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施兄弟,你现在最要紧的是养好伤。如果你有个三长两短,赵小姐谁来照顾呢?”

施全和赵玉英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关切,不由都是心中一暖。

喜欢开玩笑的吉倩看得不耐烦,直接吼道,“施兄弟和赵小姐乃是天生一对,不如早点订了亲吧。”

第六十六章 群英会

既然决定了要把相州城逃出的二万军民迁到应天府,自然就没必要再让他们上二龙山,走一回冤枉路了。正巧这时赵宏的骑兵师已经赶到了清水镇。

赵宏的骑兵师路过相州城下的时候,和金兵的二千骑军战了一场。虽然赵宏一箭射死了千户马光远,但在另一个金兵千户韩文的率领下,金兵扔在城外四百多具尸体,还是撤进了相州城。

因为心悬岳飞安危,赵宏自然顾不得攻打相州,快马加鞭赶到了这里。结果只看到一地死去的金兵。赵宏有点惭愧地说道,“岳帅,末将这个骑兵师副师长是不是太无能了?五千骑兵竟然没能击溃二千金狗。和岳帅比起来,实在差得太远。”

“哈哈,”岳飞拍着赵宏的肩膀哈哈大笑,“我说赵宏,如果你比我还厉害,那我还混什么啊。不过你是个称职的师长,比吉倩这小子称职多了。”

赵宏连忙说道,“岳帅,末将可是副师长啊。”

岳飞大声说道,“我宣bù

,从今天开始,骑兵师的师长就是赵宏了。至于原师长吉倩,官降三级,当我的亲卫统领。”说到这里,岳飞特意问吉倩,“咋样,同意这个新职务不?”

吉倩咧着大嘴笑道,“我的好大哥,我早就想撂挑子了。我知dào

自己几斤几两,实在不是统领千军万马的料。我只有在大哥的指挥下才不会犯错误。”

由副师长提为正师长,赵宏当然有点小激动。虽然之前他也是干得正师长的活,但毕竟名不正言不顺。他正要谦让。岳飞却止住了他的话头,继xù

说道,“我给你派来个善打骑战的副师长董先。你们两个认识一下。”

因为这一战又俘获了近二千匹战马,岳飞当即命令赵宏和董先率领骑军,护卫着相州的二万军民前往开德府。施全和赵玉英却跟着岳飞上了二龙山,准bèi

和二龙山的妇孺一起前往应天府。

但数千护民军到了二龙山之后,却发xiàn

二龙山上又来了很多好汉。严格地说,这些好汉还没能上二龙山。冉青和花如玉知dào

二龙山的精锐尽出,如今留在山寨的不过几千乌合之众,外加近二万妇孺。万一让这些好汉上了山寨,万一他们翻脸,二龙山可就会转眼移主。

正因为如此,岳飞来到二龙山时,发xiàn

二龙山如临大敌,所有的弓弩手都集中到了山寨门口,虎视眈眈地对着寨门外一百多条精壮汉子。

当然了,大队护民军一到,二龙山的老小顿时在山寨里欢呼起来。他们这几天可是提心吊胆,因为山下这群好汉人数虽少,但个个都是以一挡百的好汉。真要开打的话,他们真没信心守住山寨。

那些好汉看着阵容严整杀气腾腾的护民军,不由地都是倒吸了一口冷气。他们多数都是山寨之主,自然明白什么是精兵,什么是乌合之众。眼前这三千多抬着尸体的军士无疑都是精锐。如果向他们发动进攻,尽管他们人人都是百人之将,绝对也逃不掉几个。

在女真铁骑的进攻下幸存下来,且击杀了数千金兵之后,所有参战的护民军都有了一颗强dà

的心。自信改变了他们的气质,一下子就震住了这些好汉。

那帮好汉领头的是个中年大汉,虎背熊腰,双目有神,扛着一把长刀。面对护民军强dà

的压力,这大汉反而哈哈大笑,声若春雷滚滚,传入了岳飞的耳中。

“岳无dí

之大名,马扩闻名久矣。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五马山马扩这厢有礼了。”

听说眼前的汉子竟然是马扩,岳飞不由心中一动。这马扩本是甘肃人,出身西军,曾在靖康元年的抗金斗争中失败被俘。但他很快又逃了出来。听说如今他在五马山占山为王,手下义军十数万。没想到他今日竟然来到了二龙山。

岳飞当即示意手下兵将放下兵器,走上前去,抱拳说道,“原来是马将军。马将军之名,飞也闻之久矣。这几日岳某去清水镇打金狗了,山寨招待不周,还请马将军恕罪。冉参军,花将军,还不打开寨门,让马将军上山喝杯薄酒。”

马扩极为豪爽地笑道,“岳无dí

,你这两个守山的女将可不是等闲之辈啊。反正我马扩是拿她们没办法。这几日我嘴皮子都磨破了,他们仍然不放我进去。”

冉青笑盈盈地冲马扩施了一礼,“马将军的英名,冉青虽也知晓。但防人之心不可无,这几日山寨实在空虚,冉青身为参军,自然不能不为留守山寨的妇孺着想。还望马将军大**量,不要记恨小女子哦。”

马扩笑道,“好说好说。反正你这几天也没少了我们吃喝。我怎么敢怪罪你这个女诸葛呢。”

但在上山的时候,岳飞却敏锐地发xiàn

,虽然这一百多条精壮汉子以马扩为首,但好象并不是一伙。因为有一半多人总是和马扩的人若即若离。

到了山寨大堂,分宾主坐下,互相介shào

身份的时候,果然证实了岳飞的猜想。

马扩带来的只有三十几人,其他人则各有自己的首领。

刘里忙,一个年方十八岁的英雄豪杰,身高七尺,善双刀。来自河北易县,头上缠了一条白绢,上面写了一个鲜红的怨字。他的山寨有军民万余人。

杨浩,一个披发头陀,手持铁杖,是五台山智和禅师的徒弟。占据河北玉田县,有人马五千余人。

刘义芸,身长力大偏又面容俊美的一条好汉。燕山府人。严格来说,已经是辽地汉儿了。但他不但没有像其他的汉儿军一样加入金国的仆从军,为虎作伥,反而竖起了义旗。

石闯,人称闯先生,长得犹如张飞再世,一脸针般的短胡须。中山府人。手下有人马数万,和金人屡次开战。

张龚,一个儒雅书生,却有着铁一般的骨头。本是原真定府获鹿县知县,县破之后,聚民众于群山之中,结寨抗金。

这些人虽然没有马扩那么有名,势力也没有马扩的大,但他们无疑都是铁骨铮铮的好汉。岳飞最佩服的就是敢于抗金的英雄好汉。

特别是刘义芸和闯先生,一个敢在金兵的腹部竖义旗,聚义兵,一个则率领民军屡次挑zhàn

金军。虽然他们都失败了,但根基还在。而他们的勇气,让岳飞都佩服不已。

岳飞端着酒杯,一一向这些抗金的英雄敬酒。但岳飞却不知dào

,他佩服的这些好汉,如今最佩服的就是他岳飞。如果按照原来的历史,此时的岳飞不过是王彦手下一个营头,根本还是默默无闻。最有名的却是王彦和马扩,一个在太行山中建立八字军,聚众二十余万。一个在五马山建起大寨,也聚众十几万。

但自从岳飞在应天府走上了另一条道路,如今他的声名已经远远盖过了王彦和马扩。特别是相州城下斩高庆裔和耶律马五的一战,更是让中原豪杰心悦诚服。

当然,马扩等人来到二龙山,肯定不会为了看自己偶像,顺便索要签名的。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始终没有动筷子的闯先生首先开口说道,“岳将军,老石是个粗人,不会说瞎话,也不会说虚话。我就把来意直说了吧。实不相瞒,我半月前又吃了败仗,被一个女真千人队击败了。弟兄们再拼命,没有盔甲,没有兵器,也干不过金狗。我本想到应天府找岳将军,半路上听说岳将军在太行山,就找上山来了。岳将军,老石想请你支援一点盔甲。俺不要多,一千幅就行。我没钱,只有一腔热血。只要岳将军同意,石闯从此就是岳将军马前一卒。”

说完了这段话,闯先生目光炯炯地盯着岳飞。他生怕岳飞说出拒绝的话。闯先生本是纵横天下的好汉,傲骨天生,从不求人。他凭着一股血性聚了数万汉子保卫家园,但却在金兵面前屡战屡败。每一次失败,都让闯先生心痛如绞。并不是他的部下不够勇敢,他们敢以血肉之躯拦在金狗的铁骑面前。但没有甲胄没有兵器,徒有一腔热血,却击不败那些百战金兵。

直到一个多月前,闯先生听说了黄河南岸的应天府崛起了一支护民军,不但能征善战,而且建了一个特大的军器坊,竟然向外出售兵器盔甲。

但闯先生却没有钱。他们这支义军聚在山中,连吃的都不够,哪里会有钱来买盔甲兵器。至于想抢土豪打劣绅,很可惜,早被金狗打光了。

但看到天气一天冷似一天,闯先生知dào

金狗在大举南下前肯定会大举出动,剿灭他们这些义军。为了让弟兄们在对抗金兵的时候多点底气,闯先生终于咬着牙离了山寨,准bèi

用空空的两手,给衣不蔽体的弟兄们带回一千幅盔甲。

不只是闯先生在坚张地等待岳飞回复,刘里忙刘义芸也都在等待着岳飞的回复。因为他们两个的目的和闯先生一样。可能惟一不同的是,他们两个有钱。他们的上百弟兄在数十里之外的山中,守护着上万两黄金,和不计其数的金银珠宝。

岳飞当然看到了闯先生的脸上神色,那是一种极为深切的期待。如果岳飞拒绝了他,这个铁汉子肯定不会垮下去,但他肯定会很伤心。

岳飞不打算伤害闯先生,但他也不能脱口答yīng

。军器坊生产的盔甲兵器是应天府百姓的税收变来的,却不是他岳飞一个人的。就是他答yīng

了,李八少和黄纵也不会答yīng



第六十七章 群英会(中)

闯先生见岳飞久久沉吟,以为所求无望,不由惨声笑道,“岳将军,是我石闯鲁莽了。我石闯不过是一个武艺不精的匹夫,论武艺不过中上,论抗金每战必败,哪里有资格做护民军的马前卒。岳将军,石闯告辞了。”

闯先生话音刚落,冲岳飞抱了抱拳,当即和几个亲兵准bèi

离席。吉倩见闯先生如此放肆,当即喝道,“闯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二龙山好酒好菜款待于你,你就算再不给面子,也要吃完这餐饭再走!”

吉倩的火气并不是无故而发的。刚才岳飞的敬酒闯先生没喝,摆上来的饭菜闯先生也没吃。吉倩认为这是闯先生怀疑酒菜有毒。

闯先生毫不示弱地回瞪吉倩,他的眼睛里有怒火,也有泪水。“我石闯本就是一个不知礼节的莽汉。但我石闯来见岳将军,可不是为了一顿饭菜。我上万弟兄藏于山中,衣不蔽体,食不裹腹,青壮可吃半饱,老弱每日只能一餐。我之所以不饮酒,不食饭菜,绝不是小看岳将军。只是不忍一人独饱。”

“好一个不忍一人独饱!”岳飞拍案而起,高声赞道,“好一个闯先生!天下好汉虽众,又有几个能像闯先生这般。不说别人,岳某就做不到。”

闯先生苦笑道,“岳将军谬赞了。石闯抗金,每战必败。所以不被民众所弃者,惟仗此心,仰不愧天,下不愧地,中不愧父母。”

岳飞也离席而出,走到闯先生跟前,伸出了一只手。闯先生愣了一下,不过很快明白过来,也伸出一只手。两双大手紧紧相握,岳飞打量了一下座上好汉,然后把目光转到闯先生脸上,高声说道,“闯先生,飞之所以久久不能答复,并不是不愿借甲,而是应天府的事并不是飞一人说了算的。”

刘里忙有点奇怪地问道,“哦,岳将军不是护民军的团练使吗?听说岳将军连皇帝老儿的命令都不听,难道还有人敢指使岳将军吗?”

刘里忙年仅十八岁,手下却有兵马数万,可以说正是意气风发的少年时代。之所以称皇帝为老儿,是因为看不惯赵构把张所的河北西路招抚使职位给撤去了。新上任的混蛋招抚使畏金如虎,对民间武装和山寨义军不理不睬,顿时让这些生活在宋金之间的义军压力大增。

自从张所去职,金狗就派出郭药师的常胜军,四处围剿山寨义军。常胜军虽然只是金狗的二流部队,但和器甲粗略的义军比起来,却算得上是无dí

精锐。已经有十几支义军被郭药师的常胜军剿灭了。刘里忙虽然天不怕地不怕,但他也明白自己的军队不是常胜军的对手。惟今之计,只有求一强援。

刘里忙因为对赵宋朝廷没有好感,所以他把求援的目标放在了连败朝廷大军的应天府护民军身上。在他看来,这支护民军不但内战内行,外战也是内行。相州城下一战,威震中原。

看着脸上略带稚气的刘里忙,岳飞笑道,“我是团练使不假。但我又不是应天府的知府,也不是应天府的财神爷,怎么能管住应天府的一切呢?”

刘里忙有点不服气地说道,“知府不还是要听你的吗?不听你的,一刀砍了,不就得了。反正这些读书人没几个好东西。”

刘里忙这句话岳飞听了还没什么,却惹恼了坐在旁边的铁骨知县张龚。张龚进士出身,可以说是根正苗红的读书人。张龚气得下巴上的胡须都抖了起来,指着刘里忙骂道,“你这个小竖子!读书人怎么不是好东西了?老夫就是读书人,老夫不照样和金狗拼命。中山知府詹度詹大人,礼部侍郎李若水,青州知州张叔夜,李纲李大人,宗泽宗大人,哪个不是铁骨铮铮?”

刘里忙也不生气,笑眯眯地问道,“张知县我自然佩服万分。张知县说的这几个人,我刘里忙也不敢不敬。可是张知县还能再说出几个人名吗?我皇宋文人何止数十万,但像你们几个这样的,有十个吗?没有。更多的是望风而逃的鼠辈,趋炎附势的狗贼。”

“你这个小竖子!你你你,你气死老夫了。”张龚被刘里忙气得差点翻白眼,但看着刘里忙明亮的眼睛,张龚终于不再骂街,而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张龚是个有良心的读书人,他心里清楚,在这个神州陆沉的时刻,被皇宋厚禄供养的文人确实表现得有点无能,也有点无耻。

李若水只有一个,张叔夜也只有一个。张邦昌李邦彦之流却是前赴后继,成千上万。如今新帝的两个宰相黄潜善和汪伯彦也是标准的奸臣。

正因为对文人绝望,对朝廷绝望,张龚才在获鹿城破之内没有逃亡汴梁,而是在山中安寨聚民,继xù

反抗金军。他之所以和刘里忙吵嘴,只是因为身为文人,自然不能让刘里忙这个小竖子信口雌黄。

岳飞很欣赏刘里忙,但岳飞也佩服张龚。岳飞认为,像宗泽张龚黄纵这样的文人,才代表了皇宋的文人风骨,才代表了华夏的大仁大义。

岳飞笑道,“张知县且莫生气。刘里忙嘴里的文人肯定没包括张知县。张知县的侠肝义胆,岳某极为佩服。”

闯先生本来正竖着耳朵听下文呢,看到被刘里忙和张龚搅乱,顿时接口说道,“岳将军,你刚才说应天府不是你说了算。哪是谁说了算?”

看到闯先生急不可待的眼神,岳飞不由哈哈大笑。“闯先生切莫过于担忧。应天府虽然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但如果我不说话,谁说了也不算。闯先生可以和我一起到应天府去,到了那里,再说出你的请求。我想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

岳飞之所以敢说出这样的大话,当然是赵宏透露的消息。赵宏说军器坊里的一个赵姓木匠发明了新式铸甲法,铸甲的速度比以前快了三倍。如今军器坊里的兵器甲胄堆积如山。据徐庆说,武装十万人也不成问题。

岳飞知dào

自己在二龙山上就可以答yīng

闯先生的请求,但毕竟盔甲可都是应天府的税收变现来的,自己不能拿着应天府百姓的血汗去讨好某些人。

岳飞特别欣赏岳效飞记忆里的一句话。“权力导致腐败。绝对权力导致绝对腐败。”皇宋走到悲惨的如今,不正是因为绝对权力导致的悲剧吗?

闯先生见岳飞虽然没答yīng

,但既然邀请自己到应天府去,那肯定是十拿九稳的了。想到这里,闯先生不由地英雄气短,当即双膝一弯,就要给岳飞下跪。但岳飞眼明手快,迅速把刚刚准bèi

下跪的闯先生给扶住了。

“闯先生,我岳飞跪天跪地跪父母跪师傅,但从不跪其他人。哪怕是皇帝老子,也别想让我岳飞下跪。而我岳飞也从不受人跪。闯先生是我大宋好男儿,铁骨铮铮,岳飞也受不起你的跪。”

闯先生见岳飞手硬如铁,明白岳飞不是作样子,而是真的不想让他下跪。不由地滴下两颗英雄泪。“我石闯当着众位英雄的面发誓,从此我的闯军就是护民军的仆从军。只要护民军有一日打到石州,闯军绝对全军归顺。”

岳飞扶着闯先生的肩膀,高兴地说道,“今日能结识闯先生,实是岳某之大幸。吉倩,你给闯先生敬杯酒。”

吉倩刚才发火,是因为误会了闯先生。当他听到闯先生之所以不吃饱,是因为想和山中军民同甘共苦,早就被感动了。等到闯先生说出归顺护民军的话,吉倩更是后悔。一听岳飞喊自己的名字,当即端着一杯酒,笑呵呵地说道,“闯先生,俺吉倩这张嘴不会说话。刚才有所得罪,还请闯先生喝下这杯酒,原谅吉倩。”

闯先生这次不再拒绝,接过酒,一饮而尽。喝完酒之后,才瞪着吉倩说道,“你这个大胡子,刚才还想和我打一架。饭后咱们两个较量一下。”

吉倩上下打量了闯先生一眼,方才笑着说道,“想打架,闯先生至少要先吃饱肚子啊。要不然等会你肯定打不过我。”

看到闯先生这么快就成了护民军的预备军,倒让马扩有点羡慕。马扩的五马山几次招揽闯先生,都没能招揽到。闯先生虽然自称莽汉,但打起仗来,还是有勇有谋的。

这时候刘义芸刘里忙杨浩三人对视一眼,还是刘里忙开口说道,“岳将军,我们三人这次南下,主要也是为了兵器盔甲而来。不过我们和闯先生不同。闯先生是借,我们是买。”

岳飞有点奇怪地问道,“既然是买,为何不直接到应天府去?”

刘里忙说道,“我们也听说应天府卖兵器盔甲。但我们买的数量特别大,恐怕军器坊做不了主。所以特意来找岳将军。”

“数量特别大?”岳飞不由得来了兴趣。“你们准bèi

买多少盔甲?”

刘里忙豪气冲天地道,“我要三千幅上好的骑兵甲,五千幅上好的步兵甲。”

刘义芸接着说道,“我要五千幅上好的骑兵甲。五千幅上好的步兵甲。”

杨浩想了一下,方才说道,“我要一万幅上好的步兵甲。骑兵甲就不要了。”

他们三个说完了话,却见堂上的护民军将领都愣住了。牛皋轻声嘀咕了一句,“我们第三师的士兵有的还没盔甲呢。被你们这样要走二万幅,我们第三师岂不是要赤膊上阵?岳帅你可千万别见钱眼开啊。”

第六十八章 群英会(下)

但牛皋的嘀咕显然没起到任何效果。岳飞同样邀请刘里忙刘义芸杨浩到应天府去。至于他们想买的盔甲,岳飞也直接明确地告sù

他们,一次性买走这么多盔甲显然没可能。但可以分批给他们运送盔甲。但需yào

他们一次性付清款项。

刘里忙三人全都笑道,“反正我们运来的金银珠宝也没打算再运回去。”

搞定了借盔甲和买盔甲的好汉,剩下的就是马扩和张龚了。马扩一直没说自己的来意。但岳飞从听来的小道消息上也约略猜到了马扩的来意。

但张龚这个铁骨县令的来意岳飞就猜不透了。所以岳飞也不转弯抹角了,直接望着张龚说道,“张县令,你不要兵器盔甲吗?我们应天府的兵甲质量绝对是一流的。”

岳飞这话一出口,顿时让刚刚放下心来的三人又把心提了起来。刘里忙心想,岳将军,你也不能太贪财了吧。我们三个的货你都要分批发货了。竟然还要再揽下这个县令的订单。

所以他们三个看向张龚的眼神就有点不善。倒是闯先生老神在在地坐在那里,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的盔甲。闯先生看得明白,这三位是有野心的,想乘着这个乱世搏一下身家功名。闯先生则只想救助自己的父老乡亲。不过闯先生理解这三位的想法。特别是刘里忙和刘义芸二人,都是年青人,自然雄心万丈。

张龚可是做过几年县令的人,早就成了人精。他感觉到三位的眼神有点不善,当即开口笑道,“算了,我就不为难岳将军了。你连他们几个的盔甲都要分批发货了。如果我再要的话,估计明年才能收货吧。”

岳飞有点纳闷。“张县令既不要盔甲,莫非是想借粮吗?”

张龚哈哈大笑道,“老夫武略不行,但政事还算略可。如今抱犊寨中,粮食足够县中军民食用二年。”

岳飞见这位铁骨县令竟能自承武略不行,不由更加佩服。要知dào

有宋一代,文人的眼睛都是长在头顶上的。每个文人都认为自己有安邦定国之才,运筹惟幄,决胜千里。像张龚这样能领着全县居民坚守抱犊寨的,才真的可以说是文武双全。但偏偏张龚自承武略不行。

岳飞脑中突然灵光一闪,这位张县令莫非是来借将的?

张龚接下来的话语直接证明了岳飞的猜测。“岳将军,实不相瞒,老夫来到这里,是想从岳将军这里借一名战将,三百精兵。我抱犊寨军民超过十万,能披甲上阵者也有万余。但却被三千常胜军打得不敢出寨。如果不是抱犊寨易守难攻,说不定我全县军民已经被屠杀殆尽。所以老夫日夜忧惧,连金狗的仆从军都抵挡不住,万一金狗南下时攻打抱犊寨,岂不是一鼓而下?抱犊寨乃真定路之咽喉,地理位置极为重yào

。就算金狗占了全真定府,只要拿不下抱犊寨,我们随时就可以夺回真定府。但如果让金狗占了抱犊寨,不光十万军民死无葬身之地,真定府也非我大宋之地了。”

说到这里,张龚的语气愈加悲愤。“可惜老夫屡次上书朝廷,言明抱犊寨之利害,希望朝廷派能征善战之将北上,镇守抱犊寨,却一点回音也没有收到。本来招抚使张所大人已经答yīng

了派兵援我,谁知张大人却被朝廷贬到荆湖南路去了。老夫思来想去,惟有岳将军屡败金军,帐下猛将如云。所以就厚着脸皮来找岳将军了。”

岳将军没想到这老头竟然真的是来借将的。岳飞本能地想拒绝张龚。开玩笑,岳飞一直嫌自己的将官不够用呢。拼命地想招揽英雄豪杰,怎么可能会把猛将借出去。

但张龚的担忧是正确的。抱犊寨实乃河北西路的一个要害。如果自己不派人支援张县令,按照原来的历史轨迹,抱犊寨将在明年秋天被金人攻破,从此成为金人的一个重寨。太行义军曾屡次攻打抱犊寨,却都无功而返。金国末期,所向无dí

的蒙古大军攻打抱犊寨,也用了整整一年多的时间,硬是困死了寨中守军,方才攻下此寨。

张龚见岳飞沉吟不语,以为岳飞担心自己瞎指挥,当即郎声说道,“岳将军,只要你愿意借给老夫一员猛将,几百精兵,老夫绝不干涉护民军将官的军事行动。老夫如果真想瞎指挥,也不会奔波数百里来二龙山了。岳将军,你说呢?”

岳飞在脑中飞速地计算着抱犊寨坚守的可能性。就算自己不去救援,抱犊寨也可以坚守到明年秋天。张龚县令的确不是仗的料。如果派出几百护民军去抱犊寨,整训一下寨中军民,抱犊寨也许真的可以变成不落的要塞。到时候自己挥军经略河北西路时,真定府可以不战自得。可是,想到背嵬军队长熊飞的不幸,岳飞不由得心中苦涩。

张龚把该说的话都说完了,如果岳飞还不愿意借兵,那也无法可想。自己只能回到抱犊寨,和全县军民同生共死。他用期待的眼神死死地望着岳飞。但岳飞终于下定了决心,大声说道,“既然张县令如此看得起我岳飞,如此看得起我护民军。岳飞就托一次大,我会借给张县令一员猛将,外加五十名精兵。”

张龚激动地胡须都抖了起来,“此言当真?不知是哪员猛将?”

岳飞用手一指坐在席上喝酒的毕进,“就是这位毕进毕将军。毕将军乃是我背嵬军的都头,几天前在两军阵前斩伤金狗猛将,千户王索。”

张龚本来看到小个子的毕进,心中还有点失望。不过一听毕进乃是背嵬军的都头,不由得重视起来。张龚知dào

背嵬军乃是护民军的王牌军。能以数百骑兵击败金狗数千的王牌军。能在这样的军中当都头的将领,绝对不会是无能之辈。

特别是毕进听到岳飞的命令之后,当即毫不迟疑地从酒桌上站起来,抱拳说道,“遵岳帅令!”

这种干净利落的作风当即让张龚刮目相看。特别是他听说岳飞借给他的五十名精兵里面还有十个背嵬军士,高兴得更是有点眼晕。当即坐到酒席上,和毕进以兄弟相称。倒是吓得毕进连称不敢。张龚当即顺坡下驴,直接喊毕进为侄了。

不提这对新鲜出炉的叔侄,岳飞的目光又转到了势力最大的马扩身上。马扩的五马山现有军民十余万,可以说是河北西路最大的义军团体。

马扩看到其他人都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当即清了清嗓子,沉声说道,“岳将军可听说过信王赵榛吗?”

岳飞心中暗道,来了,果然说到这个真假莫辩的王子了。用眼睛打量了一下其他的来客,发xiàn

刘里忙三人脸上都是不屑一顾的神色,闯先生则是一脸茫然,张龚神色无奈。顿时明白了这几位根本都是不鸟信王的。要不然早投到马扩麾下去了,也不会来找自己买兵甲了。

“信王赵榛,乃徽宗帝十八子。听说年仅十七岁,被金兵俘去。”岳飞说到这里,故yì

停顿了一下,方才接着说道,“不过听说信王在半路上逃走了。不知是真是假?”

马扩高声叫道,“哪还有假?信王英明神武,不亚于康王。不但带着王妃从金狗的大军中逃了出来,还逃到了我们五马山上。说句实话,我们五马山如今的首领不是我马扩,也不是赵邦杰,而是信王千岁。”

“哦。”岳飞不轻不重地哦了一声。“不知马将军来找岳某,是何用意?”

马扩看到岳飞竟然在听到信王的名头后没有磊呼几声千岁,顿时心中一沉,知dào

岳飞并不把信王当回事。马扩自信满满的心当即灰了起来。

数月之前,马扩和赵邦杰把信王夫妇迎上了五马山,竖起信王的大旗,转眼间聚集了十几万军民。可惜投到五马山的多是四方难民,义军却没有多少。如今五马山的义军还是马扩和赵邦杰的老底子,不过万余人马。作为出使过辽国和金国的明眼人,马扩无疑是个聪明人。他明白信王的旗帜可以为他带来好处,但如果实力得不到扩充,那带来的就是杀身之祸。

既然太行山的英雄豪杰大都投了宗泽,不投宗泽的都在自行其事。马扩就把目光放在了闪电崛起的护民军身上。在马扩看来,如果护民军愿意拥护赵榛,那他们五马山的基业将会牢固无比。

不过如今看来,这个希望无疑又破灭了。马扩不悦地道,“岳将军,信王得逃大难,如今急需军士护卫。岳将军岂能像其他的军队那样不闻不问。实不相瞒,我来之前,金狗的数万大军已经开始向五马山进发。难道岳将军能眼睁睁地看着信王再入虎口吗?”

吉倩眼睛一瞪,高声说道,“赵宋官家自己作死,害苦了中原百姓,也害了赵宋皇室。我大哥是应天府的团练使,首要任务是守护中原百姓,可不是保卫那个什么鸟信王。马将军,你不要用那种口气和我大哥说话。我想问一句,既然金狗大军正要进攻五马山,马将军怎么只带了几十个亲信跑出来了?马将军干嘛不把那个鸟信王带出来呢?”

第六十九章 迁徒

吉倩一句一个鸟信王,却惹恼了马扩。

马扩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怒视着吉倩说道,“吉倩,你嘴巴给我放干净一点。信王乃天家子弟,岂是你一个小小偏将可以辱骂的。”

吉倩眼睛一翻,冷笑着道,“狗屁的天家!真是天家子弟,就不会被金人一窝端去放羊了。”

“你!”马扩被吉倩噎得无话可说,直想冲上去揍吉倩一顿。不过他又忍住了自己的冲动。因为他怕打不过吉倩。要知dào

马扩的武功并不突出。五马山上第一条好汉可是赵邦杰。

马扩把目光转到了岳飞身上,沉声说道,“岳将军,这就是你的态度吗?如果你真的忠于朝廷,就应该拿出自己的行动,先把这个辱骂天家的匹夫拖出去再说。”

岳飞奇怪地望着马扩,实在不知dào

马扩哪来的自信心。说句实话,岳飞一直怀疑那个信王的身份。如果说他一个人从金军中趁乱逃脱,可能还会有那么一点点机会。但带着自己的王妃一起逃出去,完全能和秦桧带着夫人穿过千里沦陷区逃到江南相媲美了。

虽然岳飞也想过把信王接到应天府,作为对抗赵构的一枚重yào

棋子。可是细想了一下,觉得坏处绝对比好处多。先不说这个信王的真假,就算是真的,也完全制衡不了赵构。因为赵构此时早已登基,也早已昭告天下。名分已定,信王根本起不了多大作用。反而要把一部分精力放到提防信王身上。三国时期,曹操的挟天子以令诸候固然高超,却也被天下人视为逆臣,始终不能统一天下。

岳飞也不想再和马扩虚与委蛇了。直接开诚布公地说道,“马将军,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我是不会出兵前往五马山的。正如你说的,金军即将大举南下,我现在最紧要的是返回应天府,布置作战事宜。而不是弃应天府数百万民众于不顾,而率军前往五马山保护一个王爷。就算我不同意,我的士兵也不会同意。五马山兵精将勇,数万金兵恐怕还攻不下二龙山。我知dào

马将军这次南下,主要是想去朝廷搬援军的。既然如此,岳某也就不再打扰马将军的行程了。”

岳飞说出了马扩的心事,倒让马扩小小地吃惊了一回。马扩这次南下,确实是准bèi

去汴梁和扬州搬救兵的。来到二龙山,完全是搂草打兔子,顺手一耙而已。因为护民军这段时间的战绩实在耀眼,让马扩兴起了拉拢的心思。

此时见岳飞把话挑明了,马扩也不再幻想。领着自己的几十个亲信下了二龙山,直奔汴梁去了。岳飞望着马扩有点孤单的身影,摇头叹道,“马将军虽然号称纵横捭阖,但根本不懂揣摩二字。他这次求援注定是失败的。”

张龚因为借到了兵将,自然是志得yì

满,摇头晃脑地说道,“昔日苏秦西说秦王,说词说得是天花乱坠,却根本打动不了秦王。因为秦王当时根基未稳,无力东侵六国。到了张仪说秦王时,说词和苏秦大同小异,却说得秦王大悦。因为秦王当时已经打算灭六国了。苏张之差,正在揣摩帝王心思上。马扩此人,虽然曾出使金辽二国,但明显不懂揣摩。新帝初登基,本就根基未稳,如果马扩带着信王前往扬州,说不定新帝还会奖赏一二。但他独自前去,只会引起新帝的猜忌。看着吧,马扩此番前去,必是徒劳无功。”

岳飞拍手赞道,“张大人果然不愧进士出身,看得深远,想得透澈。”

说到这里,岳飞却看见坐在酒席上的赵玉英正在低声向施全说着什么。施全却一味地摇头,似乎要让赵玉英自己来说。岳飞不由微微一笑,也不去打断他们。

后来施全还是站了起来,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岳帅,玉英姐说她也听赵大人提过那个信王,认为那个信王的身份有问题。”

岳飞笑道,“既然赵大人也那样说过,看来我猜的也算不错。不过信王的真假,不是咱们操心的事儿。马扩和赵邦杰想一来也有自己的谋划。我们现在该操心的是怎么样把二龙山的妇孺尽快地迁到应天府。”

船火儿张横从酒席上站了起来,大声说道,“岳帅,水路比陆路快。如今我们水寨也有上百艘船只,一次可运送二三千人。”

岳飞摇了摇头,“不行。这样运送至少也要十几趟,并不比陆路快多少。张统领,我们的船只还是太少了啊。必须尽快壮大水军。这次迁徒,还是沿着黄河岸往开德府进发吧。到了开德府,沿浮桥前往曹州。众位兄弟,吃完这餐饭,咱们就要启程了。”

巨大的岳字旗帜在黄河北岸高高飘扬,数百背嵬军身披铁甲,手持刀枪,在队伍前面开道。背嵬军之后就是二千义军步兵。这些义军人手一把刀枪,但身上却是有的穿着铁甲,有的则只有简单的纸甲。这是二龙山的普通义军。

在这些义军后面,就是浩浩荡荡的二万多老弱妇孺,有拉架子车的,有推独轮车的,有背着包裹步行的。中间夹杂着一些驮东西的牛驴。

每天要走三十里路,可以说极为疲累。但无论是年迈的老人,还是年幼的孩童,却都咬紧牙关地向前走。因为他们知dào

,他们的目的地是应天府。

应天府是什么地方?那可是世外桃源。在那里,没有乱军,没有狗官,也没有嚣张的金狗。只有爱民如子的护民军,和户有余粮的应天百姓。

再说了,自己累一点算什么!看看岳大帅的母亲,看看牛大寨主的母亲,不照样和咱们一起走路吗?那二位老太太可是贵人,却连轿子都没有坐,只是坐在一辆牛车上面。

再看看岳大帅的儿子和牛大寨主的儿子,他们两个小孩子不但和咱们一样步行,人家还穿着铁甲,扛着两把雪亮的钢刀。人家都没喊苦,咱们这些人有什么资格喊苦!

岳母和牛老夫人确实坐在一辆极为宽大的牛车上,岳大姐在车上照管她们。岳银瓶因为年龄小,又是女娃,所以也得以享shòu

坐在牛车上的待遇。

赶车的是霍锐,他坐在车大把上,双手紧紧地控zhì

着牛缰绳。

在大车两边,除了四个护卫的背嵬军,就是岳云和牛通两个全副武装的小屁孩。

他们两个都是天生神力,穿着铁甲,单手提着十几斤重的雪花宝刀,依然轻松自在。时不时还调笑一下跟在牛车屁股后面的高坐民。而在牛车后面紧紧跟随的高会民,可就累得说不出话了。

高会民虽然没有拿兵器,但岳飞那幅三十斤重的铠甲套在身上,却让身体单薄的高会民走得东倒西歪。

不过这高会民也有一股狠劲,愣是不脱掉铠甲,就是咬着牙走在路上。他是坚决要做一个文武双全的秀才了。不过当他看到气宇轩昂的岳云牛通,总是禁不住地叹一口气。老天爷太不公平了。怎么就不能把应祥的力qì

分一半给我呢。

岳大姐看到自己的孩子累成这样,确实心疼,但却不敢出声让高会民脱下铠甲。岳母教子一向严厉。没有岳母的允许,岳大姐根本不敢自作主张。岳母其实也心疼自己的外甥。不过岳母还是一再地说,“会民这孩子比云儿大五岁,竟然连云儿的一只手都扳不下来。这样下去,怎么得了?兵荒马乱的,秀才可没什么用。得提得动刀枪才行。”

牛老夫人也赞成岳母的说法。她仔细打量了一下高会民,很有把握地说道,“我看这小秀才骨架不小,明显不是小力qì

人。只不过以前没练过,练一下肯定也是个虎背熊腰的大汉。说不定将来比牛通劲还大呢。”

岳大姐望了望自己瘦弱的孩子,再看看像个牛犊子一样的牛通,不由地苦笑一声。“牛大娘就会宽慰人。我家会民将来能有通哥儿一半力qì

就够了。”

结果这话被牛通听见,牛通扯着嗓子叫道,“岳姑姑你说得太对了。会民如果能有我一半力qì

大,他就也是一条好汉了。不过我看很难。”

说到这里,牛通还弯曲胳膊,似乎准bèi

亮一下自己的肌肉。结果被岳云一句话给堵住了。“牛通,你别骄傲。我比你还小二岁,就比你的力qì

大一半了。等我长到你这个年龄,我就要上阵杀敌了。”

牛通一摆手中雪花刀,不甘示弱地说道,“你还要等几年呢。我今年就上阵杀敌。看看咱俩谁厉害。”

为二万妇孺殿后的则是数千精锐义军。王纲和董先罗延庆傅选负责前面。岳飞牛皋焦文通吉倩花如玉负责后面。还有千余骑军在大队两侧。张横的水军则在黄河上运送粮草辎重。

一路行来,根本没有什么贼寇来打这支迁徒队伍的主意。不说别的,光那杆岳字大旗就镇住了黄河北岸的流寇土匪。所以走了几百里路,不但没有遇到打劫的队伍,倒是来投靠的流民队伍有好几十支。

这些流民队伍多则数百人,少则数十人,大多是些青壮汉子。岳飞也毫不客气地把他们全部接纳。正因为如此,这支队伍经过一个月的跋涉,终于到达曹州时,队伍不但没有减员,竟然还增加了万余人。

更重yào

的是,还有两个著名的少年好汉带着自己的队伍前来投奔。一个是年方十七岁的梁兴,一个是年方十六岁的赵云。

第七十章 抵达

梁兴赵云的人马不过三百多人,却有一个响亮的名字“忠义社。”这是在历史上留下赫赫声名的抗金队伍。忠义社实力最盛时,曾有十余万义军,在黄河北岸攻城略地,阵斩金人万户多名,曾硬撼完颜宗弼的具甲重骑。梁兴也曾独身南下,投到岳飞麾下,献上连接河朔之谋。岳家军逼近汴梁时,梁兴赵云也攻下了怀州卫州浚州等地。当岳飞被赵构秦桧联手谋害,梁兴赵云孤立无援,金兵又全力围剿忠义社,二人相继战死。

当然,在这个时空里,岳飞绝对不允许让他们的悲剧重演。所以岳飞很热情地接纳了他们。但让岳飞意wài

的是,梁兴赵云却只想把自己的父母亲族送到应天府,他们则想率领忠义社在黄河北岸和金人血战。

梁兴个子很高,长得白白净净,看外表简直就是个文弱书生。但说起话来,却是豪气冲天。他直愣愣地对岳飞说,“岳帅,我感觉不能把所有的精兵撤到黄河南岸。那样只会让金狗在河北西路肆无忌惮。我们忠义社好汉愿留在济源怀州一带,和南下的金狗誓死周旋。”

赵云则和三国的赵云不太相符。三国的赵云白马银枪,帅得掉渣。这个赵云却是个貌不惊人的青年,长相极为憨厚,脸上还有两个小酒窝。说起话来,总是未语先笑。不过光看他背上那柄数十斤重的鬼头大刀,就知dào

他绝对不好惹。

看到梁兴把话说得直冲冲地,赵云连忙笑眯眯地说道。“岳帅,梁小哥说话就是这样,总是横冲直撞。希望岳帅不要生气。”

岳飞微笑着打量这二个历史上留名的英雄好汉,心中暗道,梁兴梁小哥果然是雄将之材,赵云则是天生的二把手。梁兴和赵云乃是天生的好搭档。

岳飞的笑而不语倒让梁兴和赵云心里都有点小忐忑。作为一心抗金的忠义社,梁兴赵云对岳飞佩服得五体投地。因为岳飞渡河这月余来的战绩实在太耀眼了。

阵斩耶律马五高庆裔,击溃金兵万余。重创女真名将银术可,击溃女真精锐骑兵五千。这样的战绩换了别人,就是率领十万大军也未必做得到。偏偏数百背嵬军在岳飞的率领下就完成了这样逆天的战绩。

这让梁兴和赵云兴起了比试的心思。他们两人决定率领几百忠义好汉也要打一个大胜仗。不过在打仗之前,他们决定把父母家人送到应天府。毕竟以金人的残暴,如果亲人不幸失陷,绝对没有生路。

不过看到岳飞只是微笑,梁兴还以为自己的话刺激了岳飞。正想再说句什么话来解释,却见岳飞伸出手,在自己和赵云的肩膀上各拍了一下。

“果然不愧是胆大包天的梁小哥。不愧是足智多谋的赵云。竟然想凭借数百好汉和金人周旋。”岳飞先夸了两人一句,然后话锋一转,沉声说道,“可是你们连基本的甲胄都没有,怎么和金人的精锐铁骑周旋呢?”

梁兴把胸脯一挺,昂声说道,“但我们不怕死。我们愿以血肉铸城,抵挡金狗铁刃。”

岳飞怒声喝道,“愚蠢!我们中原好汉的命,一个顶金狗一千个。岂能和金狗一对一的换命。你们目前最该做的,是给忠义社好汉精良的装备,严格的训liàn

,才能在未来的战斗中消灭金狗,而不是被金狗消灭。”

梁兴赵云毕竟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被岳飞这几句话说得热血沸腾。除了岳飞,有谁把他们这些好汉看得如此高贵!全都拍着胸脯叫道,“末将糊涂了。忠义社全听岳帅指挥。”

岳飞这才露出了笑容。“你们的想法很好。必须在河北西路保持我们的军事存zài

,才不会让土地人心归于金狗。你们先率领忠义社南下应天府。到了那里,我会给你们顶好的兵甲,让你们武装到牙齿。只有武装到牙齿的军队,才能和金狗的精锐部队争雄沙场。”

梁兴赵云虽然被岳飞说服,但是当他们看到护民军还有半数连盔甲都没有,不由得对岳飞的许诺有点怀疑。他们担心应天府没有足够的兵甲。

不过,当他们抵达曹州,看到王贵孟安的步兵师时,全都再没有半分怀疑。步兵师一万二千人,全都人身一件锁子甲,手里的刀枪都是钢刃。

如果这还只让他们吃惊的话,那么当穿着盔甲的万余辅兵出现在他们眼前,则让这些受尽苦难的抗金义军热泪盈眶。他们在河北西路的血肉抗战只是激于一股不甘被压迫的男儿志气。但他们却对最终的胜利不抱任何希望。因为他们看到的金兵武装到牙齿,而他们看到的官军连他们都不如,他们看到的官员多是畏金如虎之辈。但如今,他们终于看到了一支比金兵装备更精良的野战兵团。他们终于看到了驱逐金寇的现实希望。

但让他们吃惊的还在后面。当他们抵达和曹州交界的虞城时,就发xiàn

仿佛抵达了世外桃源。曹州至少还有荒芜的田地,还有人烟断绝的荒凉村庄。但进入虞城之后,每座村庄都是炊烟袅袅,田地里刚刚露头的麦苗还是一片嫩黄色,给初冬的天气平添了一份暖意。

梁兴和赵云不信邪,瞪大两只眼睛,一直盯着大路两边的田地和村庄,认为不可能没有荒芜的田地。但走了几十里路,也没有发xiàn

一块荒地。倒是看到很多劳工,正在整修河道沟渠。

闯先生指着那些干得热火朝天的劳工,不明白地问道,“岳帅,现在是冬天,又不发洪水,干嘛整修河道啊?那些人都是本地百姓吗?”

岳飞知dào

众人心里肯定都有大堆疑团,所以非常详细地解释道,“整修河道沟渠本就应该在秋冬季节,等到春夏雨季,哪里还来得及呢?把河道沟渠整修得村村相连,地地相通,不但可以防涝,碰上旱季,用龙骨水车把水绞上来,就可以灌溉土地。至于这些劳工,有我们抓获的流寇,也有流民,也有本地百姓。流寇干活没工资,只管饭。流民不但管饭,每天还有十个铜板可拿。本地百姓和流民一样待遇。”

闯先生不相信地问道,“和流民一个待遇,本地百姓同意吗?”

岳飞笑道,“有什么不同意的?本来这是我们给流民找的一个出路,因为很多流民一无所有,如果没工做,只能饿死。本地百姓不嫌累,不嫌钱少,那就让他们干。嫌钱少活累,他们可以不干。”

牛皋想了一下,有点不踏实地问道,“岳帅,莫非二龙山的老弱妇孺也要干这个活来谋生吗?”

岳飞依然不紧不慢地说道,“如果他们想干,当然可以干了。不过如果家里有当兵的,一个人的军饷足够家人吃饱肚子了。也不一定非要干这个苦力。再说这些流民也只是这个冬春难过。他们大多在应天府徐州曹州一带分到了无主的少许田地。等到明年麦熟,他们只靠种地也能吃饱肚子了。”

牛皋咧着大嘴笑道,“那就好。只要能给他们分点田地,这些士兵绝对会为岳帅效死。”

其他义军首领听了牛皋的话,也都点了点头。华夏百姓最看重的就是土地。特别是这些义军,他们早已失去了家园,失去了土地。如果岳飞真能解决土地问题,天下所有的义军都会为之效死。

但最高兴的却是岳母。岳母一路上虽然和牛太夫人有说有笑,但心里还是压了一块大石头。她生怕自己来到应天府,听见的却是遍地骂声。她生怕岳飞穷兵赎武,让应天府民不聊生。她更怕自己的五郎变成了坏人。那样的话,岳母宁愿死去。

到达开德府的时候,看到井然有序的村庄和城镇,岳母悬在高处的心就落下了一点。到达曹州府,则又落下了一点。等进入虞城县地界,岳母才把一颗心完全放下。

因为她看到大队人马路过村庄的时候,不但没有引起百姓的惊慌,反而有很多村民端着茶水走到路上,请士兵们免费喝水。

而岳飞走到哪里,哪里就是一片欢呼声。顺便享shòu

欢呼的还有一众护民军将领。那些欢呼的人都激动无比,明显都是发自内心。

当岳母看到几个穿着朴素的老者拦到岳飞马前,拱手和岳飞说着什么。岳母还以为这几个老者是来拦马告状的。问了车旁边的背嵬军,才知dào

这些老者都是乡老,由全村人公推负责管理村庄的。

乡老有穷有富,但无一例外,都是村子里最有威望,处事最公平之人。但这些最有威望的乡老在岳飞面前,却都双手抱拳,极为恭谨。

但更让岳母欣慰的是,岳飞确实没变。面对这些乡老的时候,岳飞同样抱拳施礼,面带微笑,根本没有一点高高在上的态度。依然还是以前那个不卑不亢的岳五郎。

岳母下了牛车,走到一个端着茶水的中年妇人身边,笑着说道,“这位大嫂,我想打听一点事情。”

第七十一章 人心

那妇人看岳母穿着虽然朴素,但极为干净,搀着岳母的岳银瓶却穿着一身精美的丝绸衣服,这衣服是李孝娥特意做给岳银瓶的。其实她给岳云也做了一件。但岳云却不喜欢穿,直接把那衣服交给岳母保管了。妇人连忙把热腾腾的茶水递到岳母面前,笑着说道,“老太太,长途跋涉不容易吧?不过到了咱应天府,你算是到了天堂了。对了,老太太想打听什么事?”

这时,中年妇人旁边的一个青年女子也端了一杯开水递给岳银瓶,同样笑着说道,“小妹妹,喝杯水解解渴吧。小妹妹,真漂亮。”

岳母打量了那个青年女子一眼,发xiàn

和中年妇人眉目有点相像,知dào

她们是母女关系,当即笑道,“这是你女儿,真俊。我初来乍到,不知dào

应天府的规矩。不过看到你们好象不怕军队过境啊。你家的女儿这么俊,你竟然敢把她领到路边给士兵送水,不怕被一些兵头抢走吗?”

妇人听了岳母这番话,不由地哈哈大笑。“我说老太太啊。我让我家姑娘送水,正是希望我家姑娘被哪个军士看上。实不相瞒,我丈夫死得早,膝下只剩一子一女,儿子还小,当不得护民军,只能希望我女儿能嫁给护民军了。我告sù

你啊,老太太,在咱们应天府,好男才当兵,二流子想当兵都没人要。至于老太太担心的抢掠民女,在护民军身上根本不可能发生。咱们护民军可是岳帅一手训liàn

的亲军,个个都是天兵天将,怎么可能会像以前那些匪军一样无耻呢?”

听妇人说到岳帅两个字时,脸上满是感激之情,岳母暗暗高兴之余,又试探着问了一句。“你们说的这个岳帅,真有那么好吗?你们好象太信任他了。这样可不好。假仁假义的将军还是有的。”

岳母没想到这句话彻底激怒了这对母女。这妇人见岳母竟敢怀疑岳飞假仁假义,当即把递过来的茶水又从岳母手里夺了过去,一下子倒在了地上。然后瞪着眼睛说道,“我说你这位老太太,你穿得虽然朴素,但你孙女穿的却是上好的绸缎。你们肯定是大富人家吧。哼。怪不得如此多疑。我告sù

你,你在应天府说谁的坏话都行,就是不能说岳帅的坏话。假仁假义?!假仁假义的正是你们这些官宦人家。平日里做威做福,欺压百姓,金狗一来,你们只会抱头鼠窜。岳帅和你们完全不一样。”

说到这里,这妇人停顿了一下,把溅到脸上的口水用袖子擦了擦,继xù

大声说道,“岳帅出身平民,和我们这些穷人一模一样。所以岳帅长了个体恤穷人的心思,对我们好得没话说。我们干嘛还要怀疑他?当然了,岳帅虽然也是平民出身,不过他是天上的武曲星下凡,大鹏鸟转世,听说他出生的时候,有只大鸟落在他家的屋顶上,双翅展开,足有三丈多长。算了,和你这个自以为是的老太太说什么!大妮,咱们走。咱们的水不能给这些没良心的人喝。岳帅把她们接到咱应天府,竟然还敢对岳帅说三道四?哼,除了李八老爷,其他富人的良心都被狗吃了。”

岳母见一个根本不认识岳飞的乡下妇人都如此维护岳飞,算是彻底地放下心来。所以岳母面对口水四溅的中年妇人,并没有生气。倒是气坏了正在喝水的岳银瓶。小姑娘把水碗一下子放到地上,双手叉着小腰,抬头望着中年妇人,嫩声嫩气地说道,“你这个大娘好不讲理!竟敢骂我奶奶。信不信我让哥哥打你一顿?”

岳银瓶话音刚落,提着雪花刀的岳云和牛通就走上前来。岳云看到妹妹气得小脸通红,以为这个中年妇人欺负了妹妹,当即一摆手中雪花刀,倒是把中年妇人吓了个趔趄。

岳母害pà

岳云伤着这妇人,连忙喝道,“云儿住手!这位大嫂又不是坏人,你提把刀干什么?还不把刀放下。牛通,你也把刀放下。”

这妇人看到岳云牛通两个小孩子竟然都顶盔贯甲,手拿钢刀,顿时有点害pà

了。她倒不是怕岳云牛通砍自己,她是怕自己得罪了高官显宦。岳飞虽然在应天府取消了下跪的礼节,但很多人的心还没有站起来。这妇人正是还没站起来的一位。

妇人拉着自己女儿的手,把两个水碗捡起来,转身就准bèi

离去。正在这时,却看见一个将军模样的人领着四个乡老走了过来。

走到岳母面前,将军模样的人笑着说道,“娘,这是王家庄的王乡老,赵家庄的赵乡老,小河湾的刘乡老,桐子坡的孙乡老。他们听说你老人家到了,非要过来见你。”

四个乡老打量了岳母一眼,竟然咚地一声都跪在了地上。“小老儿拜见岳老夫人。”

因为他们下跪得太快,连岳飞都没来得及扶住他们。岳母一再让他们起来,四个乡老却一再声称,不敢和老夫人平肩说话。直到岳母说他们再不起来自己也要跪下去的时候,四个乡老才慌忙从地上站起来,不过双腿还是没有站直。

岳飞不悦地说道,“四位乡老,咱们应天府不是早就不准下跪了吗?你们怎么还这样?”

桐子坡的孙乡老咳了一声,正色说道,“岳帅,我们知dào

你取消了跪礼。我们见了你,不也没跪吗?可是岳帅也说了,天地君亲师,还是要跪的。我们跪老夫人,是感激老夫人生了个好儿子。老夫人当得起我们这一跪。”

说到这里,孙乡老转向岳母,高声说道,“岳老夫人,你可知dào

,没有岳帅,我们应天府早就被乱兵祸害成一片白地了。哪里会有如今的安居乐业。岳老夫人,如果岳帅是天上的武曲星,你就是王母娘娘。”

这孙老头越说越趋向于拍马屁,岳母有点不好意思听了。连忙打住了孙老头的话。“四位乡老如此推崇我家五郎,我自然高兴。不过我就是个普通的乡下妇人,五郎也就是个会点武艺的乡下青年。你们可千万别神话我们。那样会折我们母子的寿。”

四位乡老见岳母确实没一点架子,总算都站直了双腿。不过他们站直了,旁边那对母女倒是跪下了。

那妇人本以为岳母是个官宦人家,却万万没想到竟然是岳帅的母亲。看到乡里最有威望的几个乡老都下跪请安,这妇人的腿肚子早就抽筋了。完全不自觉地就跪在了地上。

赵乡老打量了一眼,发xiàn

这对母女是自己村上的。连忙说道,“桂花他娘你也来送水啦?是不是还想找个护民军当女婿啊?对了,你们跪下是跪对了。这是岳老夫人,岳帅的亲娘。”

那妇人嘴巴抖了半天,总算说出了话来。“岳老夫人饶命啊。我刚才有眼无珠,口无遮拦。岳老夫人你大**量,千万别放在心上。”

赵乡老纳闷地问了一句,“到底咋地了?”

岳银瓶用小手一指,气乎乎地说道,“她刚才骂我奶奶了。”

“什么?”赵乡老的脸当时就白了,下巴上的胡子也抖了起来。“我说桂花她娘,你竟敢辱骂岳老夫人,你真是有眼无珠。我,我,我要把你逐出我们赵家庄。”

岳飞一听这妇人竟敢辱骂母亲,不禁气上心头。岳飞本就是廊然大度之人,平时也不太计较这些东西。但岳飞可以允许别人对自己不敬,却绝对不允许别人对母亲不敬。不要说一个乡下妇女,就是皇后娘娘,敢辱骂岳母,岳飞也绝对敢一枪戳死皇后娘娘。

岳母这时候已经明白儿子在应天府百姓心中的地位。知dào

如果自己不出来说话,这对母女肯定大难临头。当下走上前去,把妇人从地上搀起来,笑着说道,“你别害pà

。我不会要你的命。飞儿也不会要你的命。你们母女都是好人。我还要感谢你们。”

说到这里,岳母又转过头来对赵乡老说道,“赵老,这对母女都是好人。你可不要把她逐出庄子。”赵乡老连声称是。

看到岳飞的脸上依然有怒意,岳母连忙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众人这才明白原来这对母女是在维护岳飞。只不过因为不认识岳母,才闹了这个大乌龙。

当岳母重新坐上牛车,大队人马继xù

向应天府进发时,站在路边的几个乡老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赵乡老心有余悸地说,“桂花她娘,你今天算是遇到活菩萨了。若不是岳老夫人给你说情,你今天可就难过了。”

桐子坡的孙乡老则高兴地说,“岳老夫人没一点架子,简直就是菩萨下凡。唉,我们应天府百姓真的烧了高香啊。岳帅虽然是相州人,但这次连岳老夫人都接了过来,肯定是在咱们应天府扎根了吧。咱们应天府只要有岳帅在,有李八老爷在,咱们就肯定有好日子过。”

“那是一定的。”不只另外的三个乡老这样想,连刚刚惊魂落定的那对母女也是这样想。

第七十二章 靖康二年的第一场雪

岳母对李孝娥非常满yì

。李孝娥无论是容貌,还是气质,还是待人接物的礼节,全都让岳母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初次见面,就把自己手上的玉镯摘下来,给李孝娥亲自带在了手上。

李孝娥喜不自禁,当场就给岳母跪下了,口称婆婆。更是让岳母乐得合不拢嘴。更让岳母满yì

的是李孝娥对待岳云兄妹二人的态度。她给岳云准bèi

了一件虎皮袍子,给牛通准bèi

了一件豹皮袍子,给高会民准bèi

了一套书生的长袍,而给岳银瓶准bèi

的则是一件白狐皮大氅。

岳银瓶当即就穿上了极好kàn

的狐皮大氅,跑到院子里淋雪去了。一边转圈子还一边叫喊,“这衣服真暖和啊。”

岳云三人则只是把袍子接在了手里。望了望入城时就开始飘落的雪花,岳云有点烦燥地说,“老爹怎么还没到啊?奶奶,我和牛通去衙门找我老爹了。”

从进城遇见李孝娥,岳云的表现就非常冷淡。当然了,岳云也不是讨厌李孝娥。只是让他像岳银瓶一样,见面就喊姨娘,他是肯定喊不出来的。

正因为他不知dào

怎么称呼李孝娥,所以才在李府如坐针毡。见岳飞一进城就被李八少黄纵等人请进了知府衙门,二个时辰都还没有回来。所以就找了这个借口,准bèi

出去散口气。

李孝娥知dào

岳云的心思。当即笑着说道,“你老爹是应天之主,离应天一个多月了,有很多事情等着他拿主意。现在他肯定很忙。你们几个要是觉得闷,就出去到街上玩一会吧。”

岳云只说了两个字。“也好。”

临出门的时候,李孝娥往岳云的口袋里装了一把碎银子。“街上吃的玩的都有。你们看中什么就买啊。”

其实给银子的时候,李孝娥还真担心岳云不要。但岳云很明显不是那种浑孩子。他知dào

上街买东西,没钱是不行的。

应天府此时成了一座彻头彻尾的商业之城。不管是大街还是小巷,全都是连绵不断的商铺。也有挑着担子的小贩在街上行走叫卖。因为没有了专门敲诈勒索的流氓白员,所有的商贩都透出一种从容。

一连走了两条街,岳云牛通高会民早已经吃得满嘴流油。反正有一大把碎银子做底,他们三个几乎是看见没见过的小吃就要买点尝一下。蜜饯,糕点,各种干果,全都是他们平生第一次看见。商贩们眼睛又毒,一看三个小孩子,竟然有两个拿着钢刀,穿着铠甲,就知dào

不是一般人家的孩子,着力招揽他们。自然让三个初进大城市的小孩眼花撩乱。

高会民叹了一口气,“人都说汴梁繁华如锦。但我想汴梁的最繁华时期,应该也不过如此了吧。”

牛通一边往嘴里扔着枣子蜜饯,一边说道,“我听我爹说汴梁如今成破烂了。肯定比不上应天府了。岳叔叔真的好厉害,竟然能把这么大座城市打下来。不像我爹,只知dào

往山上打。早知dào

城里有这么多好吃的,我肯定会劝我爹往城里打。”

牛通的话把岳云高会民都逗乐了。这家伙真是个吃货。只知dào

吃。却不知dào

吃东西可是要花钱的。没有钱,打进城市也没得吃。除非像金狗一样坏,才能拿刀抢人家的东西吃。

岳云的心思却不在吃上。他走了几条街,发xiàn

每条街口都有士兵在巡逻。不过那些士兵绝不骚扰过往客旅。他们站在街口,腰杆笔直。只是用犀利的眼睛打量着街面上的动静。岳云甚至看到有客商走到士兵面前问路。

岳云想了一下,也走到一个大个子士兵面前,抬头问道,“这位军爷,我也想问个路。”

大个子士兵望见三个穿着铠甲的小孩子,有两个还提着雪亮的钢刀,不由地有点惊讶。他也换上一幅更加和善的笑容,“这位小兄弟想去哪里?”

岳云说道,“知府衙门往哪里走?”

大个子士兵愣了一下,有点不明白地问道,“你们去知府衙门干什么?”

岳云说道,"当然是有事。再说了,没事就不能去知府衙门玩玩吗?”

大个子士兵笑道,“从这条街左拐,向东走一千米,再向南走二百米,就是知府衙门了。不过黄知府很忙的。你们去玩可以,千万别耽搁黄知府办公啊。”

岳云抱拳说道,“谢谢军爷啦。”领着牛通和高会民大步向东走去。大个子士兵望着他们的背影,对另一个士兵说道,“这三个小孩绝对是咱护民军大将的家眷。光看他们那两把钢刀,也至少值个上百贯。这也是在咱应天府,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换了别的城市,这三个小孩子会被抢劫不可。”

大个子士兵却不知dào

,牛通和岳云手中有刀,七八个壮汉还真不一定干得过他们。

此时的应天府衙里,可谓将星云集。除了岳飞带回来的一众将佐,王贵也从曹州赶了回来。而张宪则和徐州知府石不遇一起赶到了应天府。

在岳飞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应天府和徐州府的形势却越来越好。更多的四方客商在这两地安营扎寨,一是经营生意,二是躲避兵乱。要知dào

大江南北全都乱成了一锅粥。新帝虽然车驾就在江南,却依然稳不住江南局势。因为张俊的前军损失惨重,刘光世又驻扎在淮南不肯渡江,如今在江南平乱的只有韩世忠一人。但平了江南西路的叛乱,荆湖南路又起了乱子。平了荆湖南路的乱子,广南西路又出了乱子。可以这么说,除了临安扬州杭州几个城市外,此时的江南可以说遍地民乱。至于中原,那就更不用说了。

而无论是黄纵还是石不遇,都敏锐地抓住了这个机会,大力地整顿吏治,简化税制,让应天和徐州成为商人的天堂。他们两位都不是那种读死书的人。他们明白当下的大势。别看护民军如今风生水起,但全靠钱粮养着。而这些商人却既能带来钱财,也能从外地买来粮食。如果没有这些商人的奉献,应天府根本养不起这么多军队。

黄纵和石不遇虽然名义上比岳飞的官职还大。但他们两人都明白,没有护民军保护,赵构早就砍了他们两个的头颅。所以他们首先给岳飞讲了两地的施政情况。

岳飞听得很仔细。听完之后,岳飞直接说道,“如今冰雪初降,金狗大军旦夕就会杀到黄河北岸。到时候陆路可能会成为战场,你们两个现在要大力开拓水路。反正金人不擅水战,封锁不住黄河淮河。”

李八少点头说道,“水路运输,不但不惧金狗劫夺,而且比陆路便宜快捷。看来石大人还要组建船队了。应天府这里河流不多。但徐州可是水网纵横,淮河和大运河都可以行驶大型船只。”

石不遇自信地说道,“岳帅李老请放心。我们徐州现在就有三个大型船队,都是可以到海上远航的,运输能力和防护能力绝对过关。”

说到这里,石不遇用手指了指张宪,极为佩服地说道,“特别是张师长前几天又收揽了大海寇李宝,我们徐州的水上力量更加强dà

了。”

岳飞一听李宝的名字,当即面露喜色,极为高兴地问道,“莫非是纵横八百里水泊的李宝李天啸。”

张宪说道,“正是李天啸。此人水战极为厉害,依我看不次于张横统领。”

岳飞暗道,那是当然。这个李宝可是两宋之间最著名的水上将领。也是岳家军最厉害的水军将领。最得yì

的战绩是在海上突袭金国密州的造船基地,一把火把金国的战船烧了个干净。不过岳飞有点纳闷,既然石不遇和张宪都极为看重李宝,为什么没把李宝带到应天府。

张宪笑道,“大哥有所不知,这李宝曾对我和石大人说,他既然投靠了我护民军,就要给我护民军送一个大礼才行。所以他带着他的船队去给岳大哥找礼物去了。”

牛皋听到这里,不禁搔搔头,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啊呀,岳帅,我们二龙山可没有给你准bèi

大礼啊。”

岳飞说道,“牛师长,你的统兵之能,就是给护民军的最好礼物。”

说到这里,岳飞忽然把目光转到了徐庆身上,沉声说道,“徐庆,军工坊如今怎样?”

徐庆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高声说道,“报gào

岳帅,如今军工坊面积已经扩大了三倍,熟练的匠师也有五千余人。每天可制上好锁子甲五百幅,普通步兵甲一千幅。朴刀一千柄,枪头三千个。弓弩二百把。长刀五百把。”

“哦,军工坊如今有这么多匠师了吗?”岳飞有点不敢相信。他离开应天府时,军工坊虽也有外地匠师来投,但也不过二千多人。

徐庆高兴地说道,“岳帅不知dào

,如今应天军工护的名声已经传开,很多匠师不远千里携家来投。每天都新增匠师一百余人。”

岳飞点点头,心中说道,这是当然。没有人想世世辈辈做匠户。我给了全天下的匠户一个希望,自然会吸引全天下的高明匠户。

徐庆接着说道,“如今军工护材料充足,匠师们分成两班,日夜生产。现在库房里铠甲五万幅,朴刀七万把,枪头十余万个,哪怕护民军再扩军五万,末将也一定供应得上。”

徐庆的这句话说得大声,让守在府衙外面的闯先生刘里忙等人喜形于色。他们知dào

,这次的兵甲绝对有着落了。

岳飞高声说道,“军工坊做得不错。每个匠师的月俸再提高二两银子。”

第七十三章 靖康二年的第一场雪(下)

靖康二年的第一场雪不光飘在了中原,也飘在了千里之外的燕云之地。但燕云之地的雪花却比应天府大了许多,飞飞扬扬,天地皆白。

“哈哈,下雪了。终于又到了我女真铁骑纵横天下的季节了。”

在燕京城的王府里,一个赤着膊子的女真大汉走出议事大厅,仰脸望着不断飘落的雪花。忽然一拳打出,拳风呼呼,竟把几片雪花打得粉碎。这大汉长得虎背熊腰,腰间裹一张虎皮,手里提着一个大酒壶。看年龄不过三十许岁,是个光头,脑后也没有女真人特有的金钱鼠尾。双目如电,顾盼之间,不可一世。

这时候,又有另一个大汉从议事厅走了出来,笑着说道,“宗弼,看来这几个月没打仗,都要把你憋疯了吧。放心,这次我们三路大军南下,有你打不完的仗。”

原来这个赤膊的大汉就是完颜宗弼,也是评书上的金兀术,算是岳飞的宿敌。不过此时的完颜宗弼还不是后期大权独揽的金兀术。他现在也不过是一个女真万户,统领着一万最生猛的女真铁骑。

和他说话的大汉则是完颜宗辅,也是金兀术的三哥。刚才在议事厅里,女真的十几个王子元帅定下了三路攻宋的计策。完颜宗辅,完颜宗弼,完颜昌率五万女真铁骑,仆从军十万,攻京东西路。争取攻下济南府,席卷人口过千万的京东西路。

完颜娄室和完颜撒离喝率女真铁骑五万,仆从军十万,攻陕北西路。争取一战攻下长安,消灭曲端的十二万西军。这是大宋仅存的野战力量,常年和西夏军作战的精锐。

但实力最雄厚的还是中路军。完颜宗翰和完颜希尹率领麾下的四虎大将,完颜拔离速,赛里,萨谋鲁,沙古质,外加女真铁骑十万,仆从军二十万,攻洛阳,下郑州,准bèi

一战攻下汴梁,消灭留守宗泽的百万义军。其实宗翰麾下本有五虎大将,可惜最厉害的银术可已经被岳飞击杀于清水镇外。

所以这次中路军的终极目标是攻下汴梁之后,再一鼓作气地进攻应天府。宗翰已经在军议上下了死命令。“攻下应天府,永不封刀。岳飞那个泥腿子敢杀银术可,我就让应天府的数百万百姓给银术可殉葬。”

但东路军也把自己的目标放在了应天府。根据得到的情报,如今整个中原的有钱人要么逃往江南,要么就逃往应天府。应天府一马平川,无险可守,数万铁骑杀过去,绝对是势如破竹的局势。

宗辅和宗弼怎么可能会把这么大一块肥肉让宗翰独吞呢?所以刚才在大厅里,宗弼直接就挑明了,他也要为银术可报仇。他要率一万铁骑亲自杀到应天府去。

宗翰没好气地说,“老四,你也别废话。看谁先杀到应天府!谁先杀到,应天府就是谁的。”

宗弼自信地说道,“大哥,这次你肯定输。宗泽老儿可不是好对付的。再说大哥攻宋以来,运气一直不太好啊。”

宗弼这句话把宗翰气得暴跳如雷,几乎要抽刀和宗弼在大厅里火并。因为宗弼这句话,正好刺到了宗翰的要害。宗翰是完颜阿骨打弟弟撒改的长子。

在女真崛起的过程中,宗翰可以说是不折不扣的战神,无论是灭渤海国,灭奚人,灭大辽,宗翰的功劳都是最大的。但攻宋的二次战役,宗翰都没有太出彩的地方。最大的风头全被阿骨打的长子宗望抢去了。

第一次攻宋,宗翰的西路军前期势如破竹,却被阻于太原城下。在太守张孝纯和大将王禀的指挥下,凭借坚城,以数千民军阻挡住了十几万最精锐的女真铁骑。而宗望只率领二万女真军,一路席卷真定开德,然后渡河南下,兵临汴梁。

说实在的,如果那一次不是宗翰的西路军失约,徽宗钦宗根本等不到靖康二年,早在宣和四年就被宗望掳去放羊了。

第二次攻宋,宗翰终于打下了太原府,却又受阻于一个小小的平定军。结果还是宗望的大军先期到达汴梁城下。虽然后来宗翰的大军也杀到了汴梁城下,二军合一,才掳了大宋二帝。但首要的功劳明显还是宗望的。

正因为二次攻宋的精彩表现,宗望被女真人称为军神。而原先的军神宗翰却明显地受了冷落。

宗翰心里也清楚,如果不是宗望如今重病大身,经不得戎马奔驰,这次中路军的元帅也轮不到自己来做。所以他才被宗弼这句话气得冒烟。

但宗弼岂是怕战的人。当场就在大厅里撕去了上身的兽皮袍子,准bèi

空手来对付宗翰的单刀。宗翰当然不是宗弼的对手。要知dào

宗翰如今已经五十多岁,而宗弼则是三十来岁,正是男人最巅峰的时刻。

再说宗翰打仗从来就不以个人武力取胜。宗弼则恰恰相反,总是身先士卒。宗翰平时是瞧不起宗弼的,认为只是匹夫之勇,难成大器。

宗弼却也看宗翰不太顺眼。他认为宗翰已经老了。没有锐气了。两次攻宋,率领的都是金国最精锐的部队,却一阻于太原,二阻于平定,让大金军队很是丢了把脸。还有他那个弟弟金十三,明明只是个情报人员的料,偏偏总是装成大军师的样子。结果对付一个民团首领岳飞,竟然折损了大金的三个万户,真是奇耻大辱。

宗望虽然重病大身,但威严仍在。他喝住了宗弼和宗翰,咳了几声,有点生气地说道,“大宋的人口是我们的上百倍,大宋的财富是我们的上千倍。如果给他们喘息的机会,一旦让他们整合好军队,我们再想灭掉大宋,可就难比登天。幸亏我大金布局甚早,早已联络了不少他们的官员。再加上赵构那个胆小如鼠的家伙,竟然逃往江南,算是把整个中原送给我们大金。古人云,天与不取,必受其咎。宗泽虽然智勇兼备,但上受赵构的猜忌,下受杜充的牵制。十分本事,使不出一分来,不足为惧。但是你们千万不要以为中原是一枚熟透的桃子,轻轻松松地就可以摘下来了。中原人才众多,如今各路民军虽是乌合,但也不可小视。蒲察石家奴如今困于卫州,就可见民军的战力。”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宗望有点气喘。旁边的侍女赶紧给他端上一杯参茶。宗望喝了热茶之后,气顺了一点,继xù

说道,“但更重yào

的,是中原如今多了一支护民军,多了一个岳飞。我虽然没有见过岳飞,但我知dào

耶律马五和高庆裔的战斗力,虽然算不上多强,但绝对不是废物。何况还有银术可。银术可的本领,宗弼,你自问比得上吗?”

宗弼哼了一声,有点不情愿地说道,“若千人对战,我必胜他。但若万人对战,我不是他的对手。”

宗望笑道,“这就是了。宗弼,你虽然鲁莽,但还有自知之明。你想想,连银术可都死在了岳飞手里。并且还是在以多打少的情形下。可见岳飞此人绝对不凡。在这点上,我相信老十三的话。岳飞和他的护民军绝对是我大金的头号敌人。所以这次南下,东路军也好,中路军也罢,就是不攻汴梁,也要把应天府给我拿下来。如果拿不下来,也要把应天府给我毁了。现在应天府不是汉狗心中的世外桃源吗?那我们就把这个桃源毁了,打掉汉狗心中的桃源,摧毁他们的精气神。那样的话,”

宗望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完颜昌笑着接了一句。“中原将成为我大金的牧场。”

宗望看了完颜昌一眼,点头笑道,“说得不错。夺军先夺气。摧民先摧心。”

宗弼见宗望也如此重视岳飞,很不以为然。不过他也没有抬杠。因为宗弼很佩服自己的这个大哥。虽然是同父异母,但宗望平日里就和宗弼感情不错。

所以就赤着膊子来到了院子里打雪来了。宗辅这次是东路军的主帅。宗弼问道,“三哥,你认为那岳飞如何?”

宗辅沉思了一下说道,“大哥说得对。此人既能击败银术可,绝对不可小视。老十三一再说岳飞骁勇绝伦。宗弼,你是我大金的第一勇士,能不能把岳飞斩于马下,到时候就看你的了。”

宗弼仰天长笑。“宋人有勇士吗?我手中的斧头认为宋人没有勇士。不遇见岳飞则罢,如果遇见了,我就让他尝尝我的开山斧。”

这时候完颜昌也从大厅里走了出来。作为这次东路军的副帅,完颜昌却很有自知之明。他知dào

自己论谋不及宗辅,论勇不及宗弼,这次去攻打京西,自己无论如何是作不了主了。

不过就算知dào

自己是负责打酱油的,完颜昌也要和宗辅宗弼打好关系。他们平日里关系不太好。所以走出大厅,听到宗弼的话,完颜昌当即就是一个马屁拍了上去。“四太子神勇天生,盖世无dí

,想那小小岳飞,岂是四太子的对手?绝对一斧就把他砍成三段。”

宗弼哈哈大笑,“这个难度有点大。我好象砍不出来。”

宗辅笑眯眯地望着完颜昌,问了一句,“听人说你府上有个叫秦桧的书吏很有计谋,这次去京西,你也顺路把他带上吧。对了,他老婆你也别忘了带上啊。”

宗弼望了一眼完颜昌纵欲过度的眼神,讥笑道,“我敢说副元帅绝对不会忘。”

完颜昌也笑道,“不瞒三太子四太子,那秦桧听说也是汴梁的主战派。但被我俘虏之后,很快就乖顺得像条狗。不过此人骨头虽然软,但阴谋诡计确实多得很。既然三太子让我带上他,那我就把他夫妻一齐带上了。”

(第二卷完。)

第一章 密谋

北风卷地百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

在东北的白山黑水之间,七月份就已经漫天飞雪。到了十月下旬,气温冷到滴水成冰。就算是土生土长的女真猎人,也经受不住这样的严寒,全都穿上了厚实的皮袍子,戴上了厚厚的皮帽子。

在这样的天气,绝大多数女真人已经不再出外,全都躲进了暖和的帐篷,喝烈酒,吃牛肉。反正如今的女真人已经不是数十年前的苦寒牧人了。在他们还是辽国人奴隶的时候,就算是到了最冷的十二月,女真人照样也要冒着白毛雪出外狩猎,下海捕鱼。

但自从太祖完颜阿骨打横空出世,不过四十年时间,就给女真人打下了好大一份家业。灭了汉儿建立的渤海国,灭了奚人的国,灭了曾经不可一世的大辽国。如今又把天底下最富庶的大宋国灭掉了。

在很多女真人看来,大宋的灭亡已成定局。因为整个皇室都被俘虏过来了。虽然听说有个跑掉的王子又称帝了,不过肯定挡不住大金铁骑的奋力一击。

如果说灭辽只是给女真人带来一种复仇的快感。那么灭宋,虽然仅仅在中原掳掠了二回,却让过惯了苦日子的女真**开眼界。和徽钦二宗一起俘过来的数百万汴梁百姓全部成了女真人的奴隶。

无论在哪个朝代,首都总是汇聚了全天下的精英和人才。被掳到黄龙府的当然都是精英。匠户被赶进了军器作坊,日夜给女真大军打造兵器。女眷被送进女真贵族的府邸作女奴。哪怕昨日是天家帝姬,如今也不过是女真老爷的床上玩物。厨师则成了女真老爷最喜爱的人才。因为他们吃过汴梁厨师的饭菜后,才发xiàn

往日自己吃的不过是猪食。至于那些手艺人也都各有安排,给女真人打造各种各样的小器件。至于那些身强力壮的禁军和青壮,则分配到女真贵族的领地里作奴隶。或牧马,或狩猎,或捕鱼。反正是干最苦的活,吃最差的饭。有时候甚至连饭都没得吃,只能和牲畜抢食青草。

不过半年时间,被掳掠的数百万汴梁市民已经死掉了一半。没死的也多剩下了半条命。无论男女,无论是天家贵胄,还是普通市民,如今都变得死气沉沉,宛如行尸走肉。在他们的眼睛里,除了深重的悲哀,就是认命的麻木。

但无论何时,总有不甘奴役的勇士,总有不甘冰封的热血。反抗的火焰在漫天的飞雪里悄悄点燃了。

离黄龙府一百多里的地方,是金太宗完颜吴乞买的御寨。在被白雪封锁的御寨老林里,数千名赤着膊子的汴梁青壮正在密谋一场**。

这些青壮有的是原来的禁军,有的是汴梁的泼皮闲汉,有的是安分守已的汴梁市民。也有的是在天桥上打把式卖艺的江湖汉子。他们原来的身份虽然千差万别,但现在却都拥有了一个身份,为金太宗伐木的奴隶。

本来这个御寨里共送来两万名青壮,如今半年过去,活着的只剩下这七千多人了。

纵然气温已经冷到了极限,他们却连上衣都没得穿。穿着皮袍子的女真监工安舍鲁用手中的马鞭告sù

他们,你们这群贱奴竟然想要衣服穿,是不是不想活了?拿上你们的斧头伐树去。只要不停地干活,就不会冷了。如果你们冻死了,那就说明你们偷懒了。就把你们的尸体拖到狼圈里喂狗。

骂完他们之后,女真监工就把两手揣到皮袍子里,进帐篷烤火吃肉去了。

望了一眼山下的木料场,原先的禁军都头,如今的奴隶工头杨恽狠狠地挥动斧头,砍在一棵参天大树的齐腰处。大树竟然簌簌一阵摇动。

杨恽举起一只肌肉贲起的臂膀,大声吼道,“弟兄们,不要砍树了。”

青壮们都把目光转向杨恽。杨恽虽然名义上是工头,平时也很尽心尽责地监督工人伐树。但他自己也从来都不会袖手旁观。每天他伐的树,不比其他的青壮少。

另一个工头刘滔疑惑地望着杨恽,开口问道,“杨头,今天安舍鲁那个老东西给咱们安排的活不少啊。如果天黑之前运不到山下三千棵树,咱们可是没晚饭吃的。”

刘滔虽然也是女真人指派的三个工头之一,但他本来只是个江湖的卖艺汉子,没有统众之能,在青壮中威望不高。其实论起武艺,刘滔比杨恽还要高一些。但他却惟杨恽马首是瞻。

还有一个工头叫石坚,本来是个妓院老板。此人非常奸诈,总是仗着自己的身份在工人中作威作福。他也不怎么服杨恽。不过有一次被杨恽拿斧头压住脖子揍了一顿,算是老实了很多。

此刻石坚没有说话,只是滴溜溜转着眼珠,想看看杨恽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杨恽伸手试了一下寒风的强度,然后悲愤地说道,“兄弟们,难道你们还看不出来吗?这些金狗根本没打算让我们活下去。如今天寒地冻,他们却连一件单衣都不给我们穿。如今我们干一天活,甚至都出不来一滴汗。再冷一点,我们都会冻死的。不冻死,也会累死饿死。如果想要活命,我们如今只能搏一搏了。”

一个叫王大胆的青壮试探着问了一句,“杨头,你说怎么办吧,弟兄们都听你的。不瞒杨头,俺身子弱,这几天总感觉自己要冻死了。就像那些已经冻死的兄弟们一样。”

杨恽的眼睛忽然转向了汴梁方向,他的目光似乎透过了千山万水,重新看到了繁华的汴梁。虽然他心里清楚,汴梁已经不复存zài

。在女真人的烧杀抢掠下,如今的汴梁不过是一个庞大的废墟。但他远望的眼神依然露出无限的眷恋和温柔,似乎又想起了自己汴梁的妻儿。虽然他也知dào

,妻儿都已经死于女真人的刀箭之下。

杨恽的声音似乎也变得无限渺远。“弟兄们,你们想念汴梁吗?”

“龟孙子才不想汴梁!”王大胆,这个曾经的汴梁窃贼大声说道,“汴梁多好啊。有吃的,有喝的,有玩的。相国寺里的摔跤好汉,翠红院里的漂亮粉头,天桥背后吃不完的果饯糕点。唉,老子做梦都想回去。”

其他的青壮也都七嘴八舌地回想起汴梁的风物。虽然他们也知dào

记忆中的汴梁已经不复存zài

。但他们仍然日夜想念着那座城市,那片土地。因为那里才是他们的家。而这个冰天雪地的御寨,却是吞噬他们生命的恶魔。

面目可憎的石坚眼睛亮了一下。似乎又想起了那座小小的柳红院。想起了柳红院里的几十个妓女,想起了自己当老板的幸福日子。

“那好。既然弟兄们想回汴梁。”杨恽的声音忽然变得无比坚定,沉声说道,“我带你们回去。”

杨恽这句豪言不但没有人叫好,反而让很多人哑了嗓子。因为这是不可能的事情。这里离汴梁有多远,没有人知dào

。他们在路上走了三个月才到这个地方。

如果想顺着原路回去,那就意味着还要走上三个月。但金兵非放他们回去吗?用屁股想也知dào

不可能。

“我知dào

,弟兄们怕金狗。认为咱们打不过金狗,认为咱们反抗也是一个死。”杨恽的声音忽然提高了,在呼啸的北风中依然清晰无比。“可是我们不反抗,也是冻饿而死的结局,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不搏一搏呢?我们不像其他的奴隶,他们的手里没有武器。但我们有武器,我们每个人都有一把伐木的长斧。虽然我们没有盔甲,但木料场里不过只有一百多个金狗,还都是年老力弱的老东西。别看他们往日里凶得很,如果我们一起动手,他们绝对不是我们的对手。”

说到这里,杨恽停顿了一下,打量了一眼周围的青壮。他发xiàn

很多青壮的眼神开始发亮,知dào

很多人开始心动。于是继xù

说道,“杀光看管木料场的金狗,我们可以得到一百多幅铠甲,以及二百多匹马。当然,还有很多动物的毛皮。我们把这些皮子裹在身上,可以充当简单的皮甲。然后我们数千人攻其不备,一举杀向黄龙府。把金狗头子吴乞买给抓住,挟持他回汴梁。”

杨恽这段话说得太过吓人,所有的青壮都认为杨恽可能在说梦话。几千连铠甲都没有的青壮也想去攻打黄龙府,绝对是在开玩笑。那是金狗的都城,城中的常备军可是金狗精锐中的精锐飞虎军。虽然只有三千飞虎军,但他们的战力绝对不弱于二万铁骑。

刘滔喃喃地说道,“杨头,你的想法很好。可是成功的可能性绝对为零。这个做法行不通。如果真想逃,我们应该杀出木料场,直奔混同江(今松花江)。混同江离地地不过六十余里。如果拼命奔跑,也就是一天的脚程。到时候顺江而下,逃往大海。也许我们还能有一丝生机。”

杨恽眼睛一瞪,“但我们没有船。你想让弟兄们跳进混同江游喂鱼鳖吗?”

刘滔用手指了一下山下的木料场,胸有成竹地说道,“杨头,金狗这几个月让我们不停地伐树。我认为不是在做云梯,而是在做船。所以我认为,混同江边绝对有船厂。到时候我们抢几艘大船,反正弟兄们中也有船工,只要我们上了船,逃跑的可能性至少居半。”

杨恽用手揉着脑袋想了一下,不好意思地说道,“刘兄弟的话比较有理。我那个攻打黄龙府的计划确实太疯狂了。唉,我们禁军打仗打得少。弟兄们,我们就按刘兄弟的计策办。杀出木料场,直奔混同江。”

第二章 白的雪,红的血

傍晚时分,雪下得正紧。数千伐木工抬着今天伐倒的木头,口里喊着嗨哟嗨哟的号子,从大雪盖住的高山上出现。此时喝了半天酒的御寨管军们拿着马鞭子,正准bèi

发泄一下多余的精力。

没有一个人拿刀或狼牙棒什么的。就连御寨总管安舍鲁也只是拿着一根细细的马鞭子,准bèi

教xùn

一下这些贱奴们。因为今天这些贱奴们好象扛下来的树木不但细,而且还少了一些。

当然了,就算伐木工伐的树再多,每天出寨和入寨时都会有一些人挨上几皮鞭。这是女真监工彰显权威的方法。至于这些女真人之所以不拿兵刃,那是因为没必要拿。

二万青壮刚送进御寨的时候,至少有八百全幅武装的女真人看管着他们。那时候,每天都有青壮在反抗,每有都有青壮被杀害。随着青壮们认了命,开始乖乖地伐木,看管青壮的女真人也渐渐减少了人数。如今竟然只有不到二百女真人,并且还都是些四十岁以上的女真老兵。这些老兵的身体已经不再适应战场杀伐,所以就摇身一变,变成了看管奴隶的监工。

但这些老兵从来不把青壮放在眼里。青壮手里的长斧在他们看来,不过只是砍柴的工具。

安舍鲁在没退役的时候,是个女真的百夫长。但如今的安舍鲁根本看不出来上过战场,因为他已经成了一个皮球。粗短的身材向着四面八方膨胀。粗短的脖子狠不得藏进皮袍子里,只露出两只眼睛打量下山的伐木工。

“儿郎们,拿好手中的皮鞭。今天这些宋猪绝对偷懒了。根本没砍下多少树木。看来这阵子咱们对他们太过仁慈了。等会要抽死十几个,寒寒他们的胆。”

安舍鲁的提议当然引起一片欢呼。所有的女真监工都握紧了手中的皮鞭。看着伐木工们越走越近,一种嗜血的情绪在御寨门口弥漫开来。

杨恽刘滔石坚三个工头走在队伍的最前面。每人的手里都握着一把长斧。杨恽目光坚定。刘滔的脸皮发白。妓院老板石坚的脸色都比刘滔好kàn



杨恽倡议造反时,已经存了杀石坚立威的念头。但让杨恽没想到的是,一向奸诈油滑的石坚却根本没有反对。反而提着长斧第一个走出了山林。

用石坚的话说就是,“想老子也是一个吃香喝辣的主儿。如今在这片地上,连猪食都吃不饱。老子早活够了。老子也练过杀人的刀法。今天杀女真人,我绝对第一个冲上去。”

当然,杨恽绝对不会让石坚一个人下山。因为他害pà

石坚这小子告密。如今眼看离御寨不过八十步远了,杨恽感觉自己的心跳得极快。如果此时让监工发xiàn

不对,他们肯定会骑马逃窜。所以,这时杨恽的目光一直在盯着石坚。他还是不信任石坚这个妓院老板。

但石坚说到,也真的做到了。石坚走得最快,第一个走到安舍鲁面前。

“下贱的宋猪,先跪下让老爷抽你一百鞭。”安舍鲁气冲冲地骂道。在安舍鲁面前,不管是普通青壮,还是三个工头,都是任打任骂的宋猪。

往日只要安舍鲁一发火,石坚绝对第一个跪在地下。但今天安舍鲁的皮鞭刚刚扬起来,就看见一柄长斧挟着风声劈了过来。

安舍鲁亡魂大冒,幸亏也是打了十几仗的老兵,虽然身子发福,但死到临头时,意识却极为灵敏。一缩脖子,身子向后一仰,就滚出一丈多远。

石坚一斧劈空,杨恽和刘滔的两把长斧却又劈了过来,这一次终于砍倒了两个女真人。两颗硕大的头颅滚在白皑皑的雪地上,两具无头尸体倒在雪地里时,还在不断地喷血。

这时候安舍鲁的破锣嗓子已经在御寨里响了起来。“宋猪造反了。快快骑马去通知飞虎军。”

安舍鲁自己也想跑,但他这半年时间发福的实在厉害。刚刚喊完这一嗓子,阴沉着脸的石坚已经提着斧头又冲到了他面前。

“石坚,你竟敢冒犯我?信不信我把你拖到马屁股后面拖死你。啊!”

安舍鲁的狠话尚未说完,石坚手起斧落,砍掉了安舍鲁的左手。这下安舍鲁终于杀猪般的嚎叫起来。他的眼神里再也没有傲慢,只有无边的惊惧。

石坚却根本不在乎安舍鲁的眼神。又是一斧头,把安舍鲁的左腿砍断。一边轮斧头,石坚还一边大骂,“金狗,还我的妓院。还我的翠花姐,还我的香草姐,还我的小玉妹妹。还我的……。”

石坚竟然用斧头把安舍鲁砍成了人渣。当他终于一斧头劈烂了安舍鲁的脑袋,抬起头来,却看见周围青壮惊恐的眼睛。此时一百多女真监工已经全部变成了死尸。一个也没有跑掉。但哪个女真监工也没有安舍鲁死得这么惨。众人还是第一次发xiàn

石坚竟然这么狠。

杨恽咂吧了一下嘴,开口问道,“石兄,翠花香草小玉是你什么人啊?”

石坚哼了一声,似乎认为杨恽的话问得多余。“当然是我的摇钱树了。可惜都被女真人抢走了。”

众人这才明白他是在为自己的妓女报仇呢。看他刚才那苦大仇深的样子,很多人都认为那些人是他亲妹子呢。

杀光了女真监工,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七千伐木工把御寨里的几百只羊一股脑全部杀掉,用大锅煮熟,又把那些监工的烈酒搬出来,就在雪地里放开肚子大吃。被俘大半年来,终于吃了一次饱饭。

吃完饭,杨恽大声说道,“兄弟们,现在雪太大,不能赶路。今晚我们好好睡一觉,明天一大早,奔往混同江。混同江离这里不过五十里,我们一天就能跑到地方。反正现在金狗大军都在燕云一带。混同江边定也没有女真精兵。只要我们走得够快,绝对可以逃回中原。”

杨恽虽然是个禁军的小都头,但禁军在打仗上绝对稀松。所以他在杀光女真监工之后,虽然也派人粗粗地搜索了一下,但在晚上,竟然只派了十几个青壮警戒。这些青壮饿了几个月,一旦吃饱肚子,身子暖暖的,根本睁不开眼睛。全都裹着皮袍子,就在御寨门口睡着了。

就在守门青壮睡着的时候,在女真监工的马厩里,一个拖着金钱鼠尾的女真人一手牵着一匹马,蹑手蹑脚地走出了遍地鼾声的御寨。

一出御寨,女真人立即翻身上马,向着黄龙府方向狂奔。这动静惊醒了守门青壮。当他们看到两匹马在雪地上跑得只剩影子了,顿时知dào

自己犯了大错,全都扯着嗓子大喊,“有金狗从寨子里跑掉了。”

杨恽刘滔石坚望着雪地上的马蹄印,脸色全都阴沉如石。因为他们知dào

,这次的逃生大计可能要泡汤了。没有人提出追赶逃跑的女真人。因为每个人都知dào

,让善骑的女真人骑上了马,根本不可能追上。再说这个女真人肯定是把马厩里跑得最快的马牵走了两匹。

杨恽沉声说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金狗跑得再快,今晚也不可能一口气赶回黄龙府。此地离黄龙府也有六十余里。明天按原计划行事。”

刘滔和石坚互相对望了一眼,觉得有点不妥。但也没有更好的办法。金狗可以冒雪赶路,那是因为他是在冰天雪地长大的。让这些青壮冒着大风雪赶路,非迷路不可。

但杨恽认为的不可能,却被逃跑的金人变成了可能。这个女真监工在天色刚亮时,已经赶到了黄龙府。听说御寨中的奴隶作乱,黄龙府的守将完颜宗隽大怒,一边派人通知尚未早朝的金太宗,一边亲率五百飞虎军杀出了黄龙府。

宗隽也是打惯了仗的宿将。他在出城的时候,已经猜到了青壮们的逃跑路线。除了混同江,青壮们根本没有其他的去处。所以五百飞虎军根本没有直奔御寨,而是按照青壮们的脚程绕了个大圈子,正好把七千正向混同江狂奔的青壮堵在了路上。

此时青壮们离混同江还有二十余里。他们走了大半天,在深可及膝的积雪中竟然走出了四十余里。不可谓不快。如果宗隽先到御寨,说不定真的就赶不上他们了。

望着杀气腾腾的飞虎军,杨恽举起手中的斧头,高声吼道,“弟兄们,我们要回家。杀光金狗,我们回家!”

“我们要回家。回家。”

七千青壮各操长斧,向着五百飞虎军扑了过去。杨恽骑在马上,领着一百多骑弟兄,身先士卒,直扑完颜宗隽。

宗隽冷笑了一声。在他眼里,七千青壮不过就是七千只待宰的鸡。虽然这些鸡也在反抗,但在身经百战的飞虎军眼里,早就想好了宰鸡的办法。

不等宗隽下令,五百飞虎军开始缓缓地向前奔跑。马向前跑,但马上的飞虎军却没有闲着,摘下背上的长弓,取出箭壶里的铁箭,引弓发射。第一波弓箭,瞄准了冲在最前面的骑马青壮。

嗖嗖声中,骑马的一百多青壮竟然栽下马一大半。就连武艺最好的刘滔也是肚子中箭,跌落在雪地之上。

杨恽目眦俱裂,嘶声喊道,“刘兄弟!”

刘滔尚未断气,用手指着混同江的方向,一边吐血,一边说话。"杨头,往江边跑。往江边跑。把弟兄们带回家。”

杨恽抹了一把脸上的热泪,高声吼道,“弟兄们,跟着我,我带你们回家。”

但实力上的差距不是拼命就可以弥补的。宗隽的飞虎军根本不和青壮近身接触,距离始终在五十步之外,只用长长的铁箭射杀那些最勇敢的青壮。

骑马的青壮很快全部倒在了雪地之上。石坚也被射死了。杨恽的身上中了三箭,但都没在要害地方。可惜他的马被射死了。

杨恽的落马终于引发了青壮们的崩溃。数千青壮忽然散乱,向着四面八方奔跑。杨恽嘶声喊道,“弟兄们,不能乱啊。乱了我们一个也跑不掉。”

可惜没有人再听杨恽的话。毕竟这只是一支青壮,而不是一支训liàn

有素的军队。

宗隽手中的马刀终于向前劈下。“儿郎们,杀光这些犯上作乱的宋猪。不留一个活口。”

面对女真最精锐的飞虎军,青壮们根本没有一点机会。马刀劈下,头颅飞起。马蹄踏下,胸骨碎裂。

这一天,离混同江不过二十里的雪地是红色的。七千汉子的热血洒在厚厚的雪上,竟让结冰的雪都融化了些许。随后又冻住。

这一天,老天爷的眼睛没有睁开。

第三章 女真兵锋

应天府,护民军大营中军帐。

负责情报工作的智浃大师正在讲解敌情。一向智珠在握,神情淡定的智浃大师如今却是一脸焦虑之色。因为中原的局势恶化得实在太快了。

“女真西路军完颜娄室部进攻陕西,连下数十州县。现已逼近凤翔长安一带。泾原路主将曲端率十万西军正与女真大军对峙。目前战局不明。但以曲端的战力,女真大军应该不会有什么进展。这一路军马暂且对京东河北两路构不成威胁,可以暂且不理。”

说到这里,智浃大师停住了话头,向岳飞望了一眼。因为下面要讲的内容实在有伤军心。但岳飞却坚毅的点了点头。早点让护民军将领知dào

目前形势的严峻,也会让将领更加警醒。

智浃大师吁了一口气,然后接着讲下去。

“女真东路军完颜辅昌部进攻京东西路。攻打密州时,密州知府宫仪和统制刘洪不守坚城,出城野战,被女真先锋官完颜宗弼击溃。刘洪被阵斩,宫仪逃往济南。密州防御使李逵开城降金。金人入城后,进行了屠城。如今密州已成一片废墟。”

帐中静悄悄的,没有人出声。所有人都已经见识过女真人的凶残,对屠城早有预料。但没有人想到女真人会在密州屠城。密州作为宋朝的六大市舶司之一,年入数百万贯,可以说是一只会下金蛋的母鸡。没想到女真人如此急功近利,竟然杀鸡取卵。密州被金人这一屠,就再也没有恢复过来。

而岳飞的心里却在暗暗感慨。他感慨的不是女真人的凶残,而是李逵这个人。一个历史上的卖国贼,到了民国时代,竟然成了有名的忠义之士。这当然不只是水浒传的功劳,更多的原因则是因为两宋都被来自北方的野蛮民族所灭的缘故。所以到了元朝,卖国贼李逵就在话剧中成了粗直汉子,孝顺儿子,这正是上层的统治阶级在有意识地给下层民众洗脑。洗了八九十年,终于把李逵给洗成了忠义双全的好汉。一个为了维护祖国大业,不惜协助异族屠杀数十万同胞的好汉。

历史是胜利者书写的,确实是千古不易的真理。

智浃却不知dào

岳飞的内心想法。他的语气愈加沉重。“女真大军屠了密州后,一路势如破竹,连破淄博高唐青州等地,如今已经兵临济南城下。大将关必胜出城野战不胜,重新退入了济南府。如果济南府失陷,女真东路军立即就能沿着泰州兖州东平府一线直扑曹州。”

智浃这话一出口,登时引起了帐中将领的议论。性如烈火的老孟安一甩雪白的胡须,大声骂道,“金狗胆敢犯我曹州,我就让他来得去不得。”

老孟安如今身为第二步兵师的副师长,驻防地正在曹州。所以他的反应最大。师长王贵反而没吭声。

智浃和孟安本就是十多年的好友,当然明白老友的心性。智浃直接问道,“孟副师长,你觉得就凭第二步兵师的一万五千正兵,三万辅兵,能挡住十几万女真精锐吗?”

孟安眼睛一瞪,高声说道,“挡不住也要挡,死了也要把金狗挡住。我就不信,金狗的十几万大军能攻下曹州城!”

智浃摇了摇头,不再和孟安抬杠。倒是岳飞站起身来,沉声说道,“但金狗如果不攻坚城,绕过曹州,直扑应天府,孟师长该当如何?”

孟安愣了一下,方才明白第二步兵师的任务不是守住曹州,而是要保护应天府。如果金人绕城而过,步兵师只能出城野战。以一万五千步兵,对五万女真铁骑,战斗的结果不用打就知dào

了。

一直沉默不语的王贵站了起来,有点不相信地说道,“我认为智浃大师有点危言耸听了。女真东路军之所以势如破竹,只是因为没有遇到劲敌。济南守将关必胜智勇兼备,麾下精兵三万,凭借济南坚城,女真大军绝对不可能旦夕而下。就算女真大军最终能攻破济南,想必也是损失惨重。能不能攻到曹州,还在两可之间。就是攻到曹州,也成了强弩之末,不足为惧。”

岳飞沉声喝道,“王贵,如果你真的这么想,我应天府绝对会倒在东路军的铁蹄之下。开德府是不是坚城?大名府是不是坚城?汴梁是不是坚城?怎么都被金狗一鼓击破了?”

王贵有点不服气地说道,“这三座城市都是守将不战而降,又不是女真大军攻下来的。大将关必胜乃铁骨铮铮的汉子,绝对不会投降金军。金人攻城,不过二法,一是劝降,二是用间。但这二招能瞒过关必胜的眼睛吗?”

岳飞见王贵坚持已见,不由更加恼怒。“荒唐!关必胜固然是名将,但济南府却不是关必胜一个人说了算的。万一济南知府刘豫开城纳降,关必胜岂能阻挡呢!”

王贵的嘴巴张了又张,终于不再说话了。因为岳飞说得对,如果知府有心降金,大刀关必胜不但守不住城,说不定还会死在自己人手里。

岳飞说到关必胜时,也不禁暗暗地叹了一口气。关必胜固然是大宋名将,但济南知府刘豫可是在历史上留下芳名的大汉奸。按照大宋以文御武的国策,关必胜必受刘豫辖制。刘豫想要害死关必胜,实在轻而易举。

岳飞因为知dào

这段历史,所以一回到应天府,就把刚刚回到应天府的师兄周义又派往了济南府。跟周义一同前往的还有十几个精干间谍。周义到了济南府,会想法把刘豫降金的密谋传给关必胜。希望大刀关必胜可以因此提高警惕,不会死在汉奸刘豫手里吧。

智浃大师见岳飞喝住王贵之后,就不再说话,当即又接着往下说道,“但最可虑的还不是东路军,而是完颜宗翰的中路军。十万女真铁骑从燕云南下,河北西路招抚使张益谦不战而逃,大名府,磁州,定州,怀州全都沦于敌手。如今中路军完颜拔离速部会合蒲察石家奴,正在攻打滑州。赛里部三万人,正向开德府开来。而宗翰的中军从竹芦渡过黄河,正在攻打汜水关。”

智浃大师说到这里,就把目光转到岳飞身上。“岳帅,女真人的兵锋极为犀利,我们必须滞住他们的攻势。”

岳飞凌厉的目光在大帐里转了一圈,却看见所有的将领都没有露出丝毫畏惧之色,反而全都一幅跃跃欲试的神色,不禁满yì

地点了点头。

两军相斗,气势为上。如果一支军队还没打就先泄了气,那这仗也没必要再打了。岳飞渡河两战金兵,皆是大胜。虽然用的是最精锐的骑军。但却把护民军的气势激到了最高点。如今不管是步兵还是骑兵,根本没有一点害pà

金军的心思。甚至很多下层将领还都渴望和金军早日开战,以便斩将夺旗,立下不世之奇功。

岳飞沉声说道,“想必诸位将军已经明白了中原的局势。数十万金狗大军以泰山压顶之势直逼中原,试图把我中原一口吞下。应天府如今虽然安稳,但女真大军已近在眼前。汴梁宗留守又派人来函,请我护民军速往汴梁。我护民军如何应敌,还请诸位将军说说自己的看法。”

吉倩第一个站了起来,高声说道,“岳帅,应天府乃我军根基,万万不可有失。我认为我们不应该派兵前往汴梁。我们的军兵本就不多,如果再分兵前往汴梁,根本无法守住应天府。”

吉倩因为和岳飞最亲近,才敢说出不让岳飞支援汴梁的话。换了别人,还真的不敢这么说。因为谁都知dào

岳飞最敬重的就是宗泽。

但吉倩的话也说出了大多数护民军将领的心声。反正现在和朝廷也干过二次仗了,早已貌合神离。就是出全力支援朝廷大军,依然避不开朝廷的猜忌。既然如此,何不乘着这个机会,立即和朝廷撕破脸呢。

吉倩的话一说完,立即垂下脑袋,准bèi

迎接岳飞的训斥。但岳飞却没有发火,只是语气平静地问了一句,“想必很多人都和吉倩一个想法。我只想问你们一句,如果汴梁不保,数十万大军压到应天境外,我们能守住吗?”

所有的将领顿时全都哑口无言了。应天府本就是一马平川,最适合铁骑纵横。到时候几十万铁骑杀到应天境内,就算护民军全部拼命,也根本无济于事。

一直旁听不语的李八少不失时机地说了一句。“岳帅说得对。我们保护汴梁,也就是在保护应天府。如果汴梁失守,应天府也绝对完蛋。”

吉倩不好意思地说道,“岳帅,俺吉倩是猪脑子。你别把我的话放在心上。现在你说怎么办吧?我们都听你的。”

岳飞厉声说道,“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既然金狗来势汹汹,那我们就先打最凶的金狗一棒子。”

智浃问道,“那岳帅的意思是我们是全军开往开德府,先把赛里部击溃吗?或者前往滑州,和刘衍张协二个统制合兵一处,先击溃完颜拔离速吗?”

岳飞摇了摇头,冷笑道,“这两个只是不值一提的小金狗。我们要打的是大金狗宗翰。宗翰号称女真军神,那我们就把这个军神击败,破了女真人的气势。”

岳飞此言一出,几乎让所有的将领全都张大了嘴巴。很多人都以为岳飞说错了人名。宗翰的中军可是有七万女真铁骑,还有十几万仆从军,岂是说击破就击破呢?

(《三朝北盟会编》:建炎三年闰八月,知济南府宫仪及金人数战于密州,兵溃,仪及刘洪道俱奔淮南,守将李逵以密州降金。我在这本书里把李逵降金的时间稍稍提前了一点。)

第四章 兵发汴梁

最先站出来支持岳飞的正是张宪。张宪高声说道,“宗翰老矣,不足为惧。岳帅,末将愿为先锋,破此恶獠,为被屠杀的太原百姓报仇。”

岳飞微笑着说道,“贤弟勇气可嘉。像诸位将军似乎可不像你一样有信心。你能和他们说说先破宗翰的理由吗?”

张宪点了点头,同样用目光打量了一下帐中将领,沉声说道,“岳帅之所以提出先打宗翰,正是因为宗翰部最易破。我们先看赛里部,赛里部虽然不过一万女真铁骑,但却背靠卫州浚州,那是金人经营半年之地,进可攻退可守,我军想速胜之,肯定很难。就算胜了赛里,也无补于事。更别说我军一旦大举压往开德府,赛里部肯定会和完颜拔离速蒲察石家奴合军一处,我军虽然英勇善战,但面对三万女真铁骑,外加十万仆从军,胜之不易。”

张宪刚刚说到这里,就听王贵接口说道,“张宪,你这话我就不明白了。如果我们护民军连三万女真铁骑都胜不了,拿什么去击破宗翰部的七万女真铁骑呢?”

王贵向来对张宪不太服气。因为他认为自己的本领在张宪之上,偏偏军职总是位于张宪之下。如今虽然王贵也是第二步兵师的师长,但张宪除了第一步兵师师长的职位,还有一个副军团长的职位。岳飞在前往太行山的一个多月,也明令护民军归属张宪辖制。

张宪当然也明白王贵的心思。本着以和为贵的原则,张宪对王贵总是笑脸相迎。哪怕笑脸换来的是一张臭脸。此时见王贵语气略带嘲讽,张宪并不在意,只是微微一笑。

“王贵大哥这话问得好。但如果我们在开德府和金兵决战,我们只有三万护民军。如果我们在洛阳和宗翰决战,我们却有五十万大军。”

王贵一愣。“五十万大军?张宪,你在说笑话吧。我们上哪里去找百万大军?除非你会撒豆成兵。”

智浃的眼睛却亮了一下,继而叹了一声。“我明白了。唉,老僧惭愧啊。竟然没有想到这百万大军。”

王贵还是一头雾水,不过他心思也转得极快,忽然想到汴梁大军,当即叫了起来。“张宪,你说的难道是宗留守收编的百万大军吗?”

张宪点头笑道,“正是。据我所知,宗留守收编了不下一百二十万义军。而在汴梁洛阳一带,至少布置了五十万义军。”

王贵不屑一顾地哼了一声。“我虽然敬重宗留守,但那些义军不过是些乌合之众,根本不堪大用。如果我们指望那些义军和宗翰大军死磕,根本是痴人说梦。”

岳飞见王贵如此轻视义军,不禁冷哼了一声。用厉电般的眼睛盯着王贵,一字一句地说道,“王贵,我们护民军在四个月之前,也不过是乌合之众。”

王贵笑道,“我们有岳帅。宗帅麾下却没有第二个岳帅了。”

王贵这话虽然有拍马屁的嫌疑,但也确实说出了绝大多数将领的心声。很多将领都听得暗暗点头。心说,不光宗帅麾下,全天下也找不到第二个岳帅了。

岳飞也被王贵这句话逗得乐了一下。但随即又沉声说道,“汴梁没有岳飞,但却有宗帅坐镇。宗帅治军有术。经过大半年整训,想必义军纵不堪野战,倚营而战,绝对没有问题。”

智浃听到这里,也点头说道,“岳帅此言不错。宗帅上月还斩了不听号令的义军首领赵世隆和李旺。更让人想不到的是,宗帅却让赵世隆之弟赵世兴和李旺之弟李道接管军队。杀其兄,用其弟,除了堂堂正正的宗帅,这天下没人敢做。”

岳飞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其他将领此时也明白岳飞主意一定,根本不可能劝回来。再说最能说服岳飞的李八少却一直垂目不语,显然是支持岳飞的计划。诸将当然也不再固执已见。

但岳飞却不想让众将心怀忐忑的去和宗翰对决。所以接着说道,“宗翰号称军神,却垂垂老矣,不足为惧。大军虽然来势汹汹,但攻势不锐。宗帅在汴梁洛阳一带筑了三十六座营寨。到时候义军守寨,我军野战。两军配合,破宗翰必矣。”

其实就算没有这支横空出世的护民军,宗翰的十几万大军也没能攻破汴梁。老帅宗泽指挥兵甲不精的数十万义军,在汴梁和洛阳之间和宗翰展开了拉锯战。经过大半年的血战,汴梁安然无恙,宗翰无功而返。反而是宗泽指挥义军衔尾追击,又收复了黄河北许多城池。

但那一战,中原的损失也大。百万义军折了三十几万。更不要说宗翰的大军屠了洛阳,屠了偃师,又掘了宋朝的皇帝陵墓。

北宋一朝,天下最繁华的地方无非中原。中原最繁华的地方无非二京,东京汴梁,西京洛阳。但在宗翰的这次进攻里,可以说两京差不多变成了一片废墟。

岳飞既然知dào

这段历史,当然不可能再让它重演。和女真人的战斗决不是一年二年的事。如果不能更多地保住中原的元气,最后胜利的肯定是劫掠成性的金军。

正因为这个原因,岳飞才铁了心要率军到汴梁,与宗泽的义军会合,准bèi

在洛阳和宗翰的大军决战。宗泽性如烈火,本就是好战分子。之所以据营死守,眼睁睁地看着金军劫掠乡村,实在是没有可以野战的精锐力量。而护民军,正是一支可以女真军抗衡的精锐。

既然确定了要派大军前往汴梁,岳飞开始安排应天徐州曹州开德府四地的防守。王贵的第二步兵师依然驻扎曹州,但守军却由一万五千人减缩为八千人。副师长孟安则率七千步兵进驻东平府,把东路军可能的突进路线给堵死。东平府的守将董昌因为横行不义,刚被东平士绅和百姓联手杀死。东平府的士绅拿着全府的士民册子,来向应天府寻求保护。既然如此,护民军就向东再扩张一下。

至于女真东路军,明年春天之前,绝对突不到曹州府。因为京东西路义军也有数十万。这些义军虽然多是乌合之众,但对付金兵却都只有六字真经。“打金狗,保家园。”要知dào

在历史上,京东西路的义军一直从北宋末反抗到南宋末期。一百多年的时间里,人口过千万的京东西路几乎千里无人烟,村村无鸡鸣。但金国却也一直无法完全消灭京东西路的义军。最后一支京东西路的义军杨安儿李全,反而是被宋元两国大军联手剿灭的。(不得不说,赵宋官家总是干这种吃里扒外的恶心事。)应天府本城的守卫则交给了徐庆花朝西王天保三人。徐庆沉稳大度,花朝西勇锐过人,王天保则是打了多年仗的边将,智勇兼备。凭借留在应天府的三千骑军,八千步兵,再加上五万初具训liàn

的民兵师,还有各个村寨完善的堡垒防御,就算来上十万金兵,守上几个月还是不成问题。

徐州府的守卫则由岳翻赵万负责。岳飞一再叮嘱岳翻,若朝廷大军来袭,坚守不出即可。不可轻而易举出城决战。若失了徐州府,必斩岳翻。

岳飞之所以这样安排,是因为他知dào

岳翻性格暴烈,易中敌人的激将计。所以只让岳翻当赵万的副手。赵万虽不擅野战,但守城还是有一套的。

至于即将和赛里部战斗的开德府,岳飞依然把智浃大师派了过去。有智浃大师坐镇开德坚城,再加上背嵬军统领寇成,赛里的数万金军不足为虑。

一切安排完毕,岳飞就带着张宪的第一步兵师,和赵宏的骑兵师,和刚刚补充圆满的八百背嵬军,浩浩荡荡地离了应天府,直奔汴梁。

第一步兵师经过扩编,如今共有精锐步兵二万人,辅兵二万人。赵宏的骑兵师则已经到了一万之数。所以护民军这次前往汴梁的人马共有五万余人。可以说是护民军成立以来,第一次出动这么多的精锐军马。

跟随大军出发的还有一个人,应天知府黄纵。黄纵随军的意志很坚决。他说自己投靠护民军的目的就是为了大战金狗。不能总是躲在安全的应天府,干这些书生之事。

岳飞一再说道,“应天府离不了黄大人。你身为一州长官,岂能说走就走呢?”

黄纵笑道,“我们应天府的规矩决定了一件事。缺了哪个人都不要紧。我走了,还有通判呢。还有各地乡老呢。再说了,只要李老在,我应天府就稳如泰山。反正我这次主意已定。如果岳帅不肯让我随军前往汴梁,施展我的运筹帷幄之术,我就辞职不干了。”

结果岳飞还是没有拗得过黄纵。黄纵终于如愿以偿。成为了护民军的随军参谋。一路之上,岳飞还有点郁闷黄纵是不是在避嫌。因为前几天朝廷又给黄纵下了一道旨意,加封黄纵为礼部侍郎,龙图阁大学士,兼应天知府。

莫非黄纵担心自己怀疑他,所以主动随军,以避嫌疑吗?如果这样,黄纵也太不了解他岳飞了。

应天府离汴梁不过二百余里。经过四日行军,护民军已经抵达了汴梁城外。岳飞在春天还到过汴梁。那时候的汴梁完全是一片废墟。凡是像样子的房屋都被金兵纵火焚烧了。大半年过去了,汴梁凄凉依旧!

惟一和春天不一样的地方,是汴梁城高达十丈的城墙又重新建了起来。当然了,金军本来也没有把汴梁的城墙全部拆毁,只是拆了十几个口子罢了。

汴梁的城墙高达十余丈,厚达三丈,全是糯米汁和青石长砖的结合。就算用炮弹轰炸,也要轰上一天才能炸毁。可是两个混蛋皇帝却被术士郭京骗得云里雾里,直接把城门献给了金军。天下最坚固的城池却被金人毫不费力地攻了进来,实在是咄咄怪事!

当然了,在两宋这个神奇与荒谬交织的时代,这样的事多了去了。

岳飞望着被大雪覆盖的汴梁城,不禁悠悠地叹了一口气。一首满江红不自禁地涌上了心头。“遥望中原,荒烟外,许多城郭。想当年、花遮柳护,凤楼龙阁。万岁山前珠翠绕,蓬壶殿里笙歌作。到而今,钱骑满效几,风尘恶。

兵安在,膏锋锷。民安在,填沟壑。叹江山如故,千村寥落。何日请缨提锐旅,一鞭直渡清河洛。却归来、再续汉阳游,骑黄鹤。”

第五章 不许进城

这首满江红没有怒发冲冠的悲壮,却有悲天悯人的哀伤。也是岳飞存世的词作。岳飞吟罢,王纲立即大拍马屁,“师傅就是厉害。出口成章。这首词写得真好。”

岳飞说道,“哦,你这个混小子居然也懂诗词了。你说说好在哪里?如果说不出来,我让你今晚端着大铁枪站两个小时马步桩。”

王纲的脸一下子就苦了下来。扎两个小时马步桩,那可比一场大战还要累。王纲眼珠一转,发xiàn

了岳飞身边的高会民,当即叫道,“会民,快点救救你家哥哥吧。你是个秀才,肯定懂这首词。”

这次出征岳飞把高会民和岳云牛通都带上了。女要富养,儿要穷养。岳银瓶可以在李府中享福。但岳云牛通高会民别想当大少爷。岳云牛通都是天生的战将,绝对不能在这一世变成两个纨绔。至于高会民,现在的身体也强壮起来,再也不是二月前那个弱不禁风的秀才书生。

牛皋率第三师回二龙山时,不但把母亲留在了李府,还把牛通留在了岳飞身边。岳飞甚至有点恶意的揣测,牛皋这家伙肯定是把牛通当成质子了。别看牛皋五大三粗,心眼却一点也不少。既然如此,岳飞当然也不客气,每天把牛通练得嗷嗷怪叫。

此时高会民正掏出自己的炭灰笔,在一张纸上刷刷地记下岳飞的这首词。对王纲的救援听而不闻。

岳飞瞅着王纲骂道,“你这个混小子。好的不学,专学别人拍马屁。不整你一下,你将来会变成马屁精。”

王纲被骂得嘿嘿直笑。忽然用手一指城门方向。“师傅,黄大人回来了。咦,黄大人的脸色好像不太好啊。”

护民军昨天傍晚到达汴梁东门。因为天色已晚,岳飞也没有忙着进城,而是就地扎营。今天早上,黄纵就自告奋勇入城拜见宗泽。岳飞本想和黄纵一起入城。但黄纵立即说道,“谁都可以进城。惟独岳帅此刻不能进城。杜充此人视我护民军如寇仇。如果起了不测之心,岳帅身陷城中,极难逃脱。”

岳飞笑道,“既然如此,黄大人也不能入城。你也是咱们护民军的大人物。”

黄纵笑道,“黄某一介书生,不至于让杜充冒着和宗帅决裂的危险来杀我。我到城中,先看看城中局势。如果一切安稳,岳帅再行进城也不为晚。”

和黄纵一起进城的是郭进李横。他们两个虽然脑瓜子不好使,但绝对是战场悍将。但出城的三人全都垂头丧气。走到岳飞跟前,黄纵苦笑道,“岳帅,下官这次进城,有辱使命,算是一事无成。”

岳飞哦了一声。“莫非黄大人没见到宗帅吗?”

黄纵摇了摇头。旁边的郭进破口大骂。“宗帅长什么样,俺是没有看见。就看见一个姓杜的疯狗。竟然让我们下跪见礼。我去他奶奶的,如果不是黄大人一再叮嘱,我一棍砸死他个王八蛋。”

李横见岳飞脸色不豫,连忙拉了一把郭进。郭进这才停住骂声,向岳飞告了声罪。黄纵抱拳说道,“岳帅,我们大军的粮草可能有点麻烦了。宗帅不在城中。三日之前,宗帅率领闾勍,陈淬,巩京三个统制官,前往洛阳。准bèi

死守洛阳。如今坐镇汴梁的正是杜充。”

“什么?”岳飞这次真的是大吃一惊。如果连宗泽都不在汴梁了,那还打什么汴梁保卫战啊。杜充那个小人如果能守住汴梁,除非女真中路军全部得了瘟疫。

“宗帅共带了多少军马?”

黄纵说道,“军马倒是不少。三个统制共有精兵五万。还有曹成张用杨进马皋等十几路义军,共有三十几万人。但最大的问题不在兵马,而在于粮草。我在城中碰见了孔彦舟,此人虽已投靠杜充,但对宗帅还是敬仰有加。他说宗帅在汴梁城中屯积了可供百万大军消耗二年的粮草。但这次前往洛阳,杜充却只给宗帅发了二个月军粮。”

岳飞感觉自己的身体内,有一团怒火正在熊熊燃烧。朝廷的目的很明确了,分明是借刀杀人。因为宗泽的威望太高,朝廷也不敢公开贬斥宗泽。就借着女真人入侵的机会,把宗泽推到前线。

洛阳虽然也是天下名城。但在春天被女真人掳掠过一次,城墙都被拆了一大半。宗泽的数十万大军到了洛阳,根本无城可倚。完全要和宗翰的女真铁骑正面对抗。

这大半年来,宗泽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汴梁和洛阳之间的防线上。对洛阳城防,根本无力顾及。但杜充这招毒棋,直接把宗泽赶到了精心建立的防线之外。所有的城堡,所有的沟垒,不但起不到保护宗泽的作用,反而可能会在宗泽退兵时,成为阻挡退军的障碍。

这还罢了。更可恶的是,杜充竟然连粮草都不给宗泽备齐。这次和女真人的对抗,凡是稍有眼睛的人,都可以看出来肯定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役。二个月军粮够干什么!

更可怕的是,说是二个月军粮,说不定连一个月都不够吃。因为洛阳一带也有十几万义军,正需yào

朝廷的军粮接济。宗泽又是那种爱民如子的官员。怎么可能看着十几万义军活活饿死。如果接济了义军,粮草肯定很快吃完。到时候派人回汴梁催粮,杜充会发粮草吗?

岳飞望着大雪覆盖的汴梁城,心中除了愤nù

,还有一丝明悟。看来赵构真的铁心放qì

中原了。要不然不会这么急着让宗泽死。说不定赵构的降表已经写好了,准bèi

当金国的儿皇帝了。

既然如此,自己又何必顾及朝廷脸面。反正早晚都是要决裂的。不如就趁这次机会,一举攻入汴梁,灭了杜充张益谦两个狗官。

想到这里,岳飞不由地把铁枪对准了汴梁城门,准bèi

发令攻打汴梁。但黄纵却从岳飞不停变幻的脸色上看出了岳飞的心事,连忙一把抓住岳飞的铁枪,高声喊道,“岳帅不可。现在不是和杜充翻脸的时候。大敌当前,如果我们攻打汴梁,坐让天下义士鄙视护民军的。”

岳飞冷声说道,“黄大人,杜充狼子野心,不杀了他,不光宗帅要栽在洛阳,连我们护民军也不敢前往洛阳了。此人随时都会断掉我军退路。到时候,才真的是神州陆沉之悲剧。”

黄纵说道,“我这次在城中见了杜充,此人色厉内茬,以滥杀无辜来树威,城中义军军心涣散,根本不堪一战。他手下的亲信王善戚方等辈,也是各怀异心,并不对他亲附。所以不用担心杜充敢出军断我们后路。至于粮草,我们只需yào

摆出攻城的架势,就可以逼杜充拿出粮草。但我们不能真的动武,人言可畏,天下悠悠之口很可怕。我们护民军做得本就是离经叛道的事。如果再公然造反,绝对会失去民心的。”

岳飞想了一下,终于明白黄纵的话还是很有道理的。护民军做得本就是离经叛道的事。公然作乱,绝对会人心尽失。到时候就算护民军再英勇善战,也挡不住朝廷和金狗的两面夹击。

岳飞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望着神情激动的黄纵说道,“飞一时急火攻心。若不是黄大人头脑清醒,我肯定下令攻城了。幸亏这次黄大人前来随军,要不然护民军真的成了反贼。”

黄纵见岳飞终于被劝住了,当下也长出了一口气,笑着说道,“岳帅哪点都好,就是脾气太过火暴,不够隐忍。杜充贼子虽然该杀,但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杀。”

岳飞望了身边的张宪王纲吉倩等人,发xiàn

这几个人全都是眼睛冒火,不由地暗叹一声。都是些不够隐忍的直肠汉子啊。但岳飞喜欢的就是这种汉子。岳飞不喜欢阴谋家,也不喜欢老谋深算的政治家。所以岳飞经常有点纳闷地想,光靠这些直肠汉子,能驱逐金狗,但能建立一个更好的国度吗?

不过,现在想那些飘渺的远景显然没有什么意义。目前最重yào

的是逼杜充交付粮草。不光自己的五万大军需yào

粮草,宗泽的三十多万大军也需yào

粮草。

汴梁不能攻打,但粮草也不能不要。岳飞一声令下。护民军一万前军在汴梁城外摆开了攻击态势。战鼓擂响,数万护民军摆出严整的攻击阵形,刀枪蔽日,杀气冲天。

岳飞大枪一指站在城头的大盗戚方,厉声高喊。“戚方,我也不难为你。凭你这些乌合之众,挡不住我的一波攻击。我现在给你半个时辰,速速去喊杜充过来。若是过了半个时辰,杜充不到,我就用轰天雷炸开城门,杀你们个片甲不留。”

护民军连破金**军,威名早已传遍中原。戚方虽然自视甚高,但却不认为自己的军队能挡住护民军的一波攻击。汴梁十余丈高的城墙都不能给戚方一点安全感。岳飞一番话吓得戚方腿肚子发软,一边吩咐亲兵守住城门。一边自己跑下城楼,亲自去请留守杜充。

第六章 杜充

戚方跑进留守府的时候,杜充正悠然自得地斜躺在牙床之上,闭着眼睛,品尝着来自临安的顶级龙井。这些茶叶是赵构特意派太监千里迢迢送到杜充手上的。大堂里生着炉火。两个年青的丫头一个给杜充捶腿,一个给杜充按摩肩膀。

杜充当了大半年的副留守,虽然宗泽碍于皇帝情面,对杜充再三忍让,但杜充总感觉自己不能为所欲为。如今皇帝圣明,终于把老不死的宗泽踢到了西京洛阳,整个汴梁就像一幅空白画卷,等着我杜充挥笔泼墨,描绘一幅乾坤万里图。想我杜充才高八斗,文武双全,乃相州第一的人物,没想到如今整个天下,竟然只知岳飞那个泥腿子,却不知我杜充的厉害。哼哼,等我杜充大发神威,独揽朝政大权时,那些吹捧岳飞的草莽们,老子一个也不会放过。

杜充一边闭目品茶,一边在心里大发神威。如今在他的脑海里,宗泽已经死了,岳飞已经彻底溃败,又成了一个汤阴的泥腿子。

王善李贵两个义军首领也坐在杜充的大堂里,脸上全是一片恭谨之色,但眼睛里却时不时露出鄙夷之色。金刀王善数月前败于护民军,九个弟兄死的只剩下三个,几万大军也只跑回几千残军,可以说是元气大伤。本来王善和杜充是互相利用的关系,但败回汴梁之后,宗泽要杀王善立威,但杜充却死保王善,终于把王善彻底地笼络住了。

如今的王善瘦了很多,但双眼愈发凌厉,似乎又回到了手持一把钢刀纵横宋辽边境的巅峰时刻。上午黄纵之所以一再拉住郭进李横,正是因为慑于王善的强dà

杀气。

郭进李横虽然强悍,但两个一块上,也未必敌得过一个王善。何况还有一个不逊于王善的李贵。李贵本是江湖上的独脚大盗,经常一个人闯进大户人家庄园抢劫的。此人手上的人命不下百名,可以说是彻头彻尾的杀人魔王。杜充因为和很多义军将领关系紧张,担心有人行刺,特意出了高价钱,把李贵请到身边当保镖。

不过无论是王善还是李贵,和杜充相处久了,顿时都明白这位杜相公就是一个酒囊饭袋。此人表面上处事果duàn

,为人狠厉,骨子里却是一个没主见的庸才。所以两个人都是表面尊敬杜充,内心对杜充极为鄙视。

杜充喝完一杯顶级龙井时,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一挥袍袖,两个丫头立即闪到一边。杜充用眼睛斜了一眼王善,悠然问道,“王大郎,你觉得岳飞那个泥腿子,得知我成了汴梁留守,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呢?”

王善眼睛里的鄙夷之色更浓,不过嘴上说的话却更为恭敬。“杜大人文武双全,天下无不钦仰。我想如今岳飞肯定正想着投靠大人呢。宗泽那老东西明显过气了。如今杜大人乃是我大宋的擎天白玉柱。岳飞如果有眼力,肯定会向大人负荆请罪的。”

“哈哈哈哈。”杜充虽然明知王善在拍马屁,但还是情不自禁地笑了几声。“我与那岳飞也算是同乡。如果岳飞真的向我服软,我肯定会重用他的。此人虽然不学无术,但打仗确实厉害。竟然能把银术可都打死了。如果他投到我的麾下,我至少也给他个统制。”

王善和李贵对视了一眼,暗暗冷笑:岳飞现在隐然是应天府徐州府二地之主,手下雄兵数万,怎么可能稀罕你个统制。真是人头猪脑,自我感觉良好得一塌糊涂的家伙。

杜充这边话音刚落,戚方已经屁滚尿流地跑进了大堂。“杜大人,那岳飞要大人去东门相见。”

杜充一愣,心想莫非这岳飞见宗泽大势已去,真的要来抱自己这条粗腿了吗。“戚将军,休要慌张。可是那岳飞要投靠本大人吗?既然如此,我就大度一点,去东城让他负荆请罪。”

这次倒是戚方愣住了。愣了足有一会儿,才明白杜充原来又开始自我陶醉了。当即大声说道,“杜大人,大事不好了。岳飞限杜大人半个时辰之内到东城门谈判,如果过时不到,岳飞就准bèi

用轰天雷炸我汴梁。”

“当”的一声,杜充手里的钧窑茶杯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刚刚还志得yì

满的杜大人脸皮变得像雪一样白。“什么?你说岳飞那厮竟然要造反?”

戚方这时也懒得拍杜充的马屁了。直接说道,“大人还是到东门走一趟吧。那岳飞看来还不想攻打汴梁。但大人如果拒绝和他见面,可能天黑之前,汴梁城就姓岳了。”

杜充这里总算恢复过来,他瞪着一双眼睛,大声叫道,“戚方,我汴梁城可是天下坚城,岳飞怎么可能说打进来就打进来呢?我不会去见那个泥腿子。你快点和王大郎领兵去东门防守。”

戚方急得一跺脚,有点气急败坏地说道,“杜大人,如果能守住东门,我又何必来向你禀告呢。但岳飞如今威名震于天下,我手下那些草包看到护民军,一半想着投降,一半吓得连刀都拿不起来了。你说这仗还怎么打啊?”

看到一向心高气傲的戚方都服软了,杜充的胆小本性终于露了出来。他颤着声音问道,“莫非那岳飞想杀我吗?可是宗留守并不是我赶走的啊。那是朝廷下的旨意。我杜充也只是奉旨行事。岳飞怎么能不分青红皂白,来攻打我的汴梁城呢?”

王善看杜充这幅嘴脸,实在厌烦,当即叫道,“杜大人,岳飞并不想杀你。真想杀你,直接就杀进汴梁城了。何必让你到东门谈判呢?为今之计,杜大人应该速速前往东门,看看那岳飞到底想要干什么。再耽误时间,可就真的过了半个时辰了。”

李贵没有见识过岳飞的厉害,此时也厉声说道,“杜大人,王金刀所言甚是。有我李贵在,就算那岳飞真的对大人心怀不轨,我也会保护大人全身而退。”

杜充认为王善说得有理,再说几个亲信都赞成他到东门去,如果他再不去,那就真的露出了胆小鬼的本性了。所以他终于一挥袍袖,把朝廷派宗泽到洛阳的圣旨拿到手里,然后又喝了一口热酒,壮了壮胆子,终于走出了留守府。不过在出府的时候,杜充对守院的亲兵下了一个命令,让他们去屋里杀掉那两个丫头。因为杜充认为自己刚才表现的有点不堪,又被那两个贱丫头看到,当然不能容她们活在世上。

杜充站到东城门上的时候,岳飞正要下令发起攻击。杜充一看城下遮天蔽日的刀枪方阵,不由得感到双腿发紧。强撑了一口气,高声说道,“岳鹏举,你身为宗帅爱将,不去帮zhù

宗帅,怎么来到汴梁来了?宗帅一心为国,赤胆忠心,天下人人敬仰。你可不要坏了他老人家的名声。”

杜充知dào

自己和岳飞没什么交情,所以直接把宗泽搬了出来。看到岳飞面沉如水,手中的铁枪正指向汴梁城门,似乎没听见自己的话。杜充急得立即把袖筒里的圣旨掏了出来。“岳鹏举,宗帅前往洛阳,乃是朝廷的圣旨。我杜充一向视宗帅为父,怎么可能做出排挤宗帅的事情呢?如果你不信,可以自己看。”

杜充这番装儿子的话让几个亲信听得脸上发烧。却让城下的岳飞脸上露出了笑意。岳飞见杜充连视宗泽为父的话都说了出来,立即知dào

杜充胆气已碎。当即止住了杜充把圣旨用绳子吊下城楼的举动,长笑一声。“杜大人,我与你乃同乡,当然不会为难杜大人。我今天来到汴梁,是想向杜大人借一点粮草。我这几万大军出发勿忙,带的粮草不多。希望杜大人可以施舍点粮草,以便我的大军前往洛阳,去和宗帅会合。”

杜充见岳飞终于开了金口,也没有提太过分的要求,终于把提到嗓子眼的一颗心终于放回肚子里。他把圣旨重新装到袖筒里,有点拿腔拿调地说道,“汴梁的粮草本就是为抗金准bèi

的。既然你们护民军也是和大金作战,我们汴梁纵然粮草紧张,也不能饿着你们护民军。对了,不知鹏举需yào

多少粮食?”

“三十万担粮食,十万担草料。”

“什么?”杜充被岳飞的话吓了一跳。他有点生气地说,“岳鹏举,你不过只有几万军队,怎么可能需yào

那么多粮草呢?一担粮食一百二十斤。三十万担粮食,可就有三百多万斤了。我们汴梁全城,也不过屯积了五十万担粮食。你一下要走这么多,总不能让城中的数十万义军喝西北风吧?”

岳飞也不理杜充的哭穷,当即高声说道,“杜大人,汴梁城中有多少粮草,你我心知肚明。宗帅在城中屯积了足够百万大军消耗两年的粮食。如今我要这三十万担粮草,实在不多。宗帅三十万大军,你竟然只给了两个月粮食。我这三十万担粮草不只是为我要的,还是为宗帅的三十万大军而要。今天你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

说到这里,岳飞忽然把大枪挂在得胜钩上,摘下背上大弓,一箭射向城头。强劲的弓箭挟着风声,正好扎在杜充脚下的城墙之上。青石糯米的城墙,弓箭竟然扎入三寸有余。

这一箭直接把还想狡辩的杜充给吓尿了。他看了看还在颤动的弓箭,知dào

岳飞这一箭意在立威,如果真想射死自己,自己肯定是个死人了。

岳飞在城下冷冷说道,“杜大人,明天中午之前,我若在东门外见不到三十万担粮草,我就自己进城去取。”

第七章 宗泽病了

杜充虽然心疼三十万担粮食,但更担心自己的生命。所以极为神速地安排人马,在第二天一大早,就派上万民夫推着车子,把三十万担粮食,十万担粮草,送到了护民军的营寨里。

岳飞见杜充如此上道,也不再为难杜充,只是把送粮的上万民夫留了下来,一同前往洛阳。因为岳飞来汴梁,没想到宗泽竟然被排挤到洛阳,所以随军的民夫只有三千人。如今多了这么多粮草,三千民夫明显无法运送。只能强留下这些民夫。

岳飞本来还担心这些民夫不愿随军。谁知派人和民夫一讲随军的事,所有的民夫全都愿意追随护民军。十几个被推举出来的民夫头子只有一个要求,就是能够在战后前往应天府做工。

要知dào

这些民夫在汴梁城中也是饥一顿饱一顿,有活干了有饭吃,没活干了就没饭吃。如今的汴梁再不是二年前的汴梁,那时的汴梁汇聚了天下财富,楼阁如云,富人如雨。不管是要饭花子,还是穷途路人,只要肯舍下脸子,总能在街上讨到一点吃的。如今的汴梁就是一座巨大的废墟,连皇宫都被金人拆成了破烂。不管是家财万贯的富人,还是略有富余的中产人家,如今都成了金人的奴隶,正在冰天雪地里吃冰卧雪。

如今在天下流民心中,应天府成了第二个汴梁。传说只要到了应天府,每天至少都有一碗稀粥喝。所以这些民夫最大的愿望就是到应天府做工。

岳飞知dào

这些民夫肯定是听信了传言,不过他也不纠正。传言虽然有所夸大,但目前的应天府和徐州府确实只有懒死的人,没有饿死的人。各个村镇都建起了作坊。只要肯干活,肯出力,还是可以养家糊口的。

护民军离了汴梁,行了十日,终于抵达了洛阳偃师县,赶上了宗泽的车驾。宗泽如今正在偃师城中。因为宗翰的大军就在黄河对岸的孟州济源一带,和偃师的义军隔河对峙。

半月之前,宗翰的前军沙古质部经竹芦渡过河,抵达了汜水关下。此时汜水关的守将乃是双刀将李成。李成自从在二龙山下被岳飞俘虏送往汴梁,宗泽本想斩杀李成,但因为爱惜李成的一身本事,终于还是决定让李成戴罪立功。

李成经过这一败,也明白道长陶子思完全是在漫天说鬼话。也彻底地熄掉了那点刚刚燃烧的野心。为了报答宗泽的不杀之恩,李成再次来到汜水关,真的是全心扑在了城防之上。

李成先是亲率五千精锐出城野战,和沙古质的一万精兵杀了半天,又在败势方露时就领兵退入城中。

沙古质派三万仆从军围住汜水关,连攻七日。最接近胜利的一次,金军人马杀到城墙上的都有七八百人。但李成身披三层重铠,手持最新铸就的双刀,在城墙上左冲右突,连斩金军二十七名勇士,终于让金军胆寒,主动溃入了城墙。那一战,李成也负创十余处。

随着宗泽的数十万大军杀到偃师,沙古质主动退到了竹芦渡,守住了女真大军渡过黄河的通道。

宗泽亲自率军来到偃师,完全出乎了宗翰和沙古质的预料。宗翰早从情报中得知,宗泽在洛阳汴梁之间修筑了三十六座营寨,准bèi

据营而守。宗翰当然想不到新上任的皇帝依然像徽钦二帝一样愚蠢,在生死存亡的关头,依然只顾勾心斗角,互相拆台。

宗翰担心宗泽孤注一掷,全军进攻竹芦渡,把通往黄河南岸的惟一通道重新夺回去。所以严令沙古质死守竹芦渡。沙古质作为征战沙场二十多年的将军,虽然轻视宋军,但对宗泽却不敢小视。这个性如烈火的倔强老头,向来不怕和金人打仗。

退到竹芦渡的前几天,沙古质每天都担心宗泽率军来攻。以一万女真精骑,三万仆从军,对付宗泽的三十多万大军,沙古质一点把握都没有。

宗翰的大军停在济源孟州一带,正在和太行山上的义军纠缠不休。太行山上几十股义军像狼群一样,时不时出山袭击。其中牛皋部和王彦部更是强悍,竟敢拉着大军袭击宗翰中军。猛将傅庆一把大刀突入宗翰亲军,差点把宗翰一刀给结果了。

宗翰大怒,开始派军围剿太行义军。不清理干净太行义军,宗翰还真的不敢全军渡河。因为眼下的太行义军比起一年前,战力完全上了二个档次。

沙古质提心吊胆地等了七天,也不见宗泽的大军来攻。只从间谍口中得知,宗泽到达了偃师县之后,除了派闾勍率精兵一万前往洛阳,就再也没有发布第二个命令。好象宗泽急行军数百里,就是为了在偃师县按兵不出。

这种完全不符合宗泽性格的举动让宗翰有点摸不着头脑。反而是随军的金十三一语道破了天机。“宗泽年逾六旬,性如烈火。这次被朝廷猜忌,又被无胆小人杜充逼出了汴梁。肯定心里憋着一团火。我想宗泽肯定病了。说不定病势还很严重。不然的话,依宗泽的性格,早就挥军进攻竹芦渡了。”

宗翰眼前一亮,极为肯定地说道,“十三弟说得不错。宗泽那老贼肯定病得不轻。这真是天要亡大宋,天要兴我大金啊。宋之良将,惟宗泽一人。宗泽一死,其余皆如鸡犬,不堪一击。”

说到这里,宗翰又加了一句,“当然,那个岳飞也不可小视。不过赛里肯定会牵制住岳飞的护民军。我们就在这里,先击溃太行山的这些草寇,再大举渡河,一举击溃宗泽老贼。”

万户萨谋鲁在旁边接了一句。“就怕到了那时候,宗泽老贼已经归天了。”

金十三猜度得极准。宗泽确实病了。当岳飞来到偃师县衙,看到躺在床上的宗泽脸色,当时就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一年前,岳飞还在宗泽麾下当兵。那时的宗泽,虽然须发雪白,皱纹密布,但面色红润,双眼有神。顾盼之间,不怒自威,自有一股慑人的气势。

如今的宗泽却已经瘦得脱了形。身上的官服简直成了被单,裹住了宗泽单薄的身体。宗泽的脸色,苍白中透着灰色,明显地带了一股死气。

本来有点清瘦的脸,如今完全没了肉。只剩一张皮贴在五官之上。两只眼睛也昏黄无神,再也没有一年前厉电般的气势。

岳飞跪到宗泽床前,极为悲痛地喊了一声,“宗帅,我是岳飞啊。”

此时守在宗泽房里的共有十几人,有宗磐,陈淬,曹成,李成,张用,马皋,翟兴翟进,全是宗泽看重的将领。但这些将领却都明白,刚刚进帐的岳飞,才是宗泽最看重的人才。

宗泽在昏迷之前,一直和诸将在说,义军不堪野战,想要击退宗翰,必须要仰仗岳飞的数万护民军。曹成虽然心中不服,但也不敢主动提出和金军野战。毕竟这些义军乃是曹成安身立命的资本,如果和宗翰拼了个干净,他还怎么在这个乱世建功立业。

看到岳飞进帐,立即跪地痛哭。诸将心感之余,也暗服宗泽识人之能。宗泽说岳飞绝对会带兵带来,岳飞真的就带兵来了。

宗磐抹了一把眼泪,上前搀扶岳飞。“岳将军,我爷爷这几天时昏时醒。随军的刘医生束手无策。我们去洛阳关林请神医庞和了。只是神医还没到。”

岳飞止住泪水,望了一眼昏迷的宗泽,咬牙说道,“宗帅的身体一向很好。怎么突然会病到这个地步?”

帐中将领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张用开口说道,“还不是被朝廷给气得!宗帅大半年的心血都放在了三十六座营寨上。结果朝廷一旨令下,把宗帅发配来了洛阳。当时宗帅就吐了一口鲜血。出汴梁的第三天,宗帅就有点不好。到了偃师,就成这样了。都是朝廷昏庸无能。汴梁防线让宗帅来防,金狗休想进得寸步。但让杜充那个无能小人来守,估计金狗能长驱直入。”

陈淬是宗泽亲将,一向敬仰宗泽,但作为一个进士出身的将军,陈淬又是忠君典范。见张用在话语之中指责朝廷,陈淬连忙出声说道,“张用休得胡言乱语。我等身为臣子,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宗帅如果醒着,也听不得你这话。”

张用狠狠地跺了一下脚,低声骂道,“我去他的雷霆雨露君恩。”

岳飞此时明白了宗泽的病根。但想治好宗泽的病,却没有更好的办法。宗泽忠而见疑,心中自然郁积了一团愤气。再加上担心杜充毁了汴梁防线,两股气交在一处,硬是逼倒了大宋骨头最硬的老头。

跟着岳飞进来的黄纵也学过一点医术。他把手搭在宗泽手腕上,号了一下脉。脸上也变了颜色。因为他感觉宗泽隐然到了油尽灯枯之境。

当然了,这话黄纵可不敢当着堂上将领的面说出来。正在踌躇之际,宗泽却忽然睁开了眼睛。

“是鹏举到了吗?我刚才依稀听到鹏举的声音。是鹏举到了吗?”

岳飞握住宗泽的手,悲声说道,“宗帅,我是岳飞。我到了。我来到偃师了。”

宗泽的脸上露出一股笑意。“好。我就知dào

你会来。很多人认为你有自立的野心。但我却相信你会来。我宗泽没有看错人。你带来多少军队?这次和宗翰的大战,你们护民军可是主力啊。”

第八章 薛弼

听说岳飞带来了一万骑军,五万步兵,宗泽憔悴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意。其他将领则都是面露惊异之色。就连拥兵十万的曹成也在心中把护民军的实力再次提高了一个等级。

五万步兵也还罢了。可是这一万骑军,可是一股极强的战力。要知dào

宗泽带到洛阳的三十多万军队,骑军也不过只有八千。更不要说护民军的骑兵连败金兵,威名早已传遍中原。

有了这一万骑军,随时都可以进攻竹芦渡的沙古质部。如果能趁着宗翰大军渡河之前,把沙古质逼往河北,这场会战就不会太过艰难。

宗泽想在床上坐起来,岳飞和宗磐连忙左右扶住。宗泽咳了几声,方才说道,“金酋沙古质乃是沙场宿将,麾下有一万女真铁骑,三万仆从军。我们来到偃师也有好几天,却一直没有发起进攻。主要是女真铁骑杀伤力太大,我军缺乏与之野战的力量。如今咱们也有了一万精锐骑军,那就事不宜迟,明天与沙古质决战于黄河岸边。争取一战破敌。”

说到破敌时,宗泽腊黄的脸色上透出一股潮红。

帐中诸将全都齐声诺道,“尊宗帅令。”

“那好。”宗泽缓了一口气,开始分派任务。“明日岳飞率八千骑军,陈淬率五千骑军,曹成率三万步军,李成张用率二万义军,抵近竹芦渡。沙古质若是坚守营寨,我军就用床子弩发射火箭,逼他出战。沙古质若率骑军冲突,岳飞和陈淬必须挡住女真铁骑。明日乃是首战,若能破敌,必能振奋军心。我会亲临战场,指挥战斗。诸将不用命者,皆斩。”

宗泽这话可是把帐中诸将吓了一跳。心说,你老人家现在连坐一会都要喘气了。如果再上战场,那真是不想活了。岳飞劝道,“宗帅,身体要紧。你且安坐城中养病。沙古质不过是女真一万户,还不配你老人家亲临战斗。”

陈淬也笑着说道,“宗帅,鹏举说得对。沙古质不过是宗翰的一条狗,不配你老人家亲自出手。你老人家的对手可是宗翰。”

但宗泽却是铁了心肠,一定要亲临战场。诸将谁也说不服他。岳飞望着宗泽坚毅的面容,心下感叹,老人家这是担心首战败了呀。

两军作战,无非一鼓作气。若是首战失败,军心必沮。宋军本来就是义军整编而成的,比乌合之众强上那么一点点。所以首战更加败不得。若是一败,说不定有的义军将领就会胸怀异志。

再看宗泽这次的安排,也是大有深意。岳飞和陈淬指挥骑军,曹成李成张用三人指挥步军。陈淬乃是宗泽麾下仅次于闾勍的大将,西军出身,参加过对西夏的十几次战斗。在骑军指挥上,还是有一套的。

至于步军,宗泽麾下三十多万军队,最能战的无非曹成李成张用三部义军。特别是曹成麾下的一万黑甲军,战力比宗泽的嫡系都强。

之所以不派战力可能更强的护民军步兵师,那是宗泽刻意为之。护民军步兵师,乃是宗泽的一张底牌。如果宗翰大军袭来,那时候才要护民军全力以赴。如今还是先让最强dà

的三股义军对付沙古质这条恶狗吧。

宗泽不过说了一会儿话,就又开始呼呼喘气。宗磐连忙又扶着宗泽躺在床上。诸将各自告别出营。岳飞和黄纵则被宗泽留在帐中。

宗泽望了黄纵一眼,很佩服地说道,“黄知府,你的大名我可是久仰了啊。能在短短数月之间让应天府恢复元气,成为乱世桃源,可见黄知府理政之能。”

黄纵最佩服的人就是宗泽。见宗泽对自己如此推崇,不禁激动地说,“能得宗帅一句赞扬,黄某三生有幸。不过应天府如今的局面,可不是黄某一个人的功劳。鹏举治军,李老理财,我只是负责地方琐事。真zhèng

功劳最大的,还是鹏举和李老啊。”

宗泽把目光转向岳飞,非常欣慰地说,“鹏举,你如今的作为,虽然有点不合礼法。但能让应天徐州二地百姓安居乐业,就是大功。时移则事异。如今金狗虎视中原,万岁又巡狩江南。想保住中原的千万黎民,只能用些权宜之计。”

岳飞惟惟称是。

宗磐在旁边接茬说道,“爷爷,你没到过应天府,不知dào

应天府如今的繁华。就是四年前的汴梁,也未必比得上应天府。我认为应天府的政策是对的。那不是权宜之计,那才是治国正道。”

作为宗泽的孙子,宗磐文武双全,因为中过一任举人,也有了读书人治国平天下的雄心。他对朝廷的政策很不满。认为正是朝廷的横征暴敛让金国乘虚而入。

他到过两次应天府,还特意走访了一些乡镇。他发xiàn

应天府的政策既简洁明了,又细致入微,根本没有什么灰色地带。所以他一直在宗泽耳边鼓吹应天府的重商利民政策。

宗泽不是个迂腐的读书人。他的眼界开阔。但他不能公开赞成应天府的一些作为。因为朝廷正盯着宗泽的一举一动呢。但就算宗泽再小心,还是被朝廷赶出了汴梁。

宗泽瞪了一眼宗磐,把宗磐吓得伸了伸舌头,退到了一边。宗泽叹了一口气,忽然对岳飞说道,“鹏举,磐儿才具有限,不适合战场杀伐。这次会战过后,你带磐儿回应天府吧。到了哪里,给他安排个文职。他也是个举人出身,简单的文职还是可以胜任的。”

岳飞和黄纵对视一眼,全都看出了对方的忧虑。宗泽这明显就是托孤了。偏偏宗磐没听出弦外之音,反而很高兴地看着黄纵。“黄大人,我没考中进士。做不得大官。你能让我做个书吏就行了。”

宗磐之所以听不出弦外之音,是因为他认为自己的爷爷永远不会死。他从小跟着宗泽,在宗磐心里,爷爷就是永恒的天空。

岳飞斩钉截铁地说道,“宗帅放心。宗磐乃是大才,到了我应天府,绝对有他的用武之地。”

宗泽笑着点点头。宗泽膝下只有一子,早夭,只留下宗磐一个遗腹子。被宗泽从小抚养在身边。所以宗泽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宗磐。

四人在帐中谈了一会儿,看宗泽面容疲倦,正要告退。却见陈淬领着两个人走进了大堂。“宗帅,庞神医到了。”

庞神医是个七十多岁的老人,须发皆白,穿着一身灰布袍子,两只眼睛却是极为明亮。一看就是身上有功夫的人。进了大堂,大步走到宗泽床前,开始给宗泽号脉。

跟着庞神医进来的另一个人,却是个三十来岁的书生。这书生穿着长袍,浑身散发着一股书卷气。但在书卷气里,又透出一股洒脱不羁的英气。

岳飞对庞神医只看了一眼,但对这书生却一连看了几眼。因为这书生的气质太特别了,和初到应天府的黄纵有点像,但与黄纵相比,这书生的自信明显更强dà



岳飞暗暗说道,好一个狂生。

庞神医号完了脉,闭目沉吟了一下。宗泽笑道,“庞先生,有什么话尽管说。老夫年过六旬,就是现在归天,也不算早夭了。”

“这个。”庞神医迟疑了一下,终于说道,“宗帅体内血气郁结,明显阳气过盛。须服点清热降火的药物。不过心病还须心药医。只是我善治病,不善治心。”

宗磐一听庞神医自承医术不精,不禁有点着急,低声说道,“不善治心,也敢称神医。”

庞神医听见了宗磐的话,不禁老脸一红。不过很快就恢复过来,指着那个书生说道,“但老夫带来了善于治心的名医。宗帅,这位就是薛弼薛宗道。”

薛弼走到宗泽床前,深深一揖,抱拳说道,“晚生见过宗帅。”

宗泽打量了一下薛弼,有点疑惑地问道,“宗道的医术莫非比庞先生还高?不知师从何人?”

薛弼哈哈大笑道,“在宗帅面前,晚生不敢虚言。晚生读得的是四书五经,修的是圣贤之道。至于医术,实在是一点不懂。”

薛弼话一落口,立即引起了宗磐的警惕。宗磐赶紧拦在薛弼面前,大声喝道,“大胆狂生。既然不懂医术,为何敢妄称精于心医?莫非你心怀歹意,想谋害我爷爷不成?”

岳飞虽然静静地站在那里,没有什么举动,但浑身的肌肉早已绷紧,只要薛弼有什么不利宗泽的举动,岳飞有信心在保护宗泽的前提下一招拿下薛弼。

但薛弼依然神采飞扬,对宗磐的敌意根本没有放在心上。他拱手对宗泽说道,“在晚生看来,宗帅根本没病。之所以虚弱至此,不过心中郁结,以至食不下咽。”

宗磐奇怪地说道,“咦,你怎么知dào

我爷爷这几天吃不下饭?”

宗泽喝退宗磐,望着薛弼说道,“宗道不须故弄玄虚。快快来治老夫的心病吧。”

薛弼的目光打量了站在床边的岳飞一眼,洒然一笑。“这位想必就是击杀银术可的宗帅爱徒岳鹏举吧?”

岳飞点头笑道,“在下正是岳飞,还请宗道兄多多指教。”

薛弼大咧咧地说道,“好说好说。”

这下倒是把旁边的黄纵气了个够呛。心中说话,你这个狂生,岳帅只不过和你客气客气,你还以为岳帅真的要向你请教啊。真是岂有此理。

薛弼把脸转向宗泽,笑着说道,“宗帅之病,一病朝廷之疑,二病汴梁之防,三病宗翰之军。三病合一,就在宗帅体内种下了一团郁气。但在晚生看来,只要破了宗翰之军,汴梁之防就会安然无恙。”

宗泽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如何破宗翰之军?”

薛弼用手一指岳飞,“胜负手正在岳鹏举身上。护民军战力,天下有目共睹。只要护民军全力以赴,必破宗翰大军。”

第九章 冲突

从薛弼走进大堂,黄纵就看这个狂生不顺眼。如今见薛弼如此推崇护民军,虽然心中高兴,但仍然想给薛弼点难堪,所以故yì

问道,“护民军不到五万之数。宗翰可是女真军神,身经百战而无一败,又挟三十万大军汹汹而来。以六倍军力压上,就算护民军全力以赴,胜负也在两可之间。宗道为何认定我军必胜呢?宗道切莫面谀啊。西汉季布有言,面谀者当斩。”

西汉初年,汉高祖刘邦败于匈奴单于冒顿之手,借陈平之计,方才脱险。刘邦死后,冒顿派人吊唁刘邦时,口出不逊,调戏吕后。猛将樊哙向吕后言道,“臣愿请十万骑,纵横匈奴中。”而季布则向吕后直言,“樊哙面谀,可斩之。”让樊哙很有一点下不来台。

刘邦的三十万大军尚且敌不过冒顿。一勇之夫的樊哙竟敢妄言横扫匈奴,这就是典型的吹牛逼,说豪言壮语。只为了让上司听得舒心,不管自己能不能做到。袁崇焕就是明朝的樊哙,在皇帝面前豪言五年平辽。结果反而被女真大军打到了北京城下,自己也下狱而死。

但薛弼却不以为然地说道,“黄大人理政之能,在下佩服之极。但尺有所短,寸有所长。黄大人在军略上就有点见事不明了。”

黄纵见薛弼还敢出言不逊,当即冷笑道,“黄某的确不善于运筹帷幄。还请宗道多多指教。”

薛弼朗声说道,“黄大人,宗翰虽然人多势众,但其人已老,锐气已失。其麾下诸将也多是老将,战场经验丰富,但也和主帅宗翰一样,只有暮气,没有锐气。根本不足为惧。岳帅在清水镇败银术可,固然是因为背嵬军能征善战。但如果让银术可年轻二十岁,我想岳帅未必能胜。”

岳飞听到这里,当即点头说道,“不错。银术可确为女真名将。那一战,他最开始打得太过谨慎,后来取胜心切,又打得太过冒险。不过说实话,那一战是背嵬军成军以来的最大苦战。能胜,实在是侥幸。”

薛弼摇头说道,“战场上不存zài

侥幸之事。岳帅太过谦虚了。”说到这里,薛弼把头转向黄纵,继xù

说道,“两军作战,气势为上。但光有气势,也不足以胜敌。关键还是看实力对比。但宗翰如今又犯了银术可的错误。如今他拥兵三十万,却又兵分四路。一路攻开德府,一路攻滑州,一路渡河,而他的中军却在孟州济源,正在围剿太行山义军。传言宗翰和希尹不和,也许分军的决定是完颜希尹做的。但不论如何,如今竹芦渡不过一万女真铁骑,三万仆从军。若我军全力压上,迅速击溃沙古质,就能守住黄河南岸。女真军虽有数十万大军,不得舟楫渡河,无能为也。二年前之所以守不住黄河防线,那是因为将懦兵怯,女真兵尚未渡河,这边就已经弃营而逃。但在宗帅的督战之下,黄河防线安如泰山。”

薛弼用手一指太行山方向,气势昂扬地说道,“只要击溃了沙古质部,我军就可以渡河北上。以太行义军挠其后,以护民军抗其锋,以汴梁大军搏其侧,宗翰之军虽强,无能为也。”

宗泽听到这里,拍手叫道,“说得好。击溃沙古质部,渡河北上。宗道不但有谋,而且有勇。如今朝臣多数都是得过且过之辈,只求守住眼下城池,根本不思恢复沦陷城池。薛宗道,像你这样的书生,如果朝中再多三千就好了。”

薛弼对宗泽弓身施礼,若有所指地说道,“宗帅,如果一柄利剑的剑柄腐朽,剑锋再利也没有用。如果一支军队的主帅昏庸,士兵再英勇善战,也难逃覆灭之危。如今我朝缺得不是敢言的书生,缺得不是敢战的大臣,缺得是一位敢战的君王。依薛某看来,万岁爷虽然弓马娴熟,但畏金如虎,着实不可倚靠。”

“大胆狂生!”陈淬见薛弼竟敢诽谤圣上,当即拔剑出鞘,出言喝道,“你不过一个白衣秀士,竟敢出言无状,可知我朝虽不禁言,却也有犯上之罪名乎?”

薛弼长笑道,“君做得,臣就说得。君能弃万民,万民就能弃君。万岁爷登基之后,一味南迁,如今又把宗帅贬到洛阳,所作所为,完全是在为金人开路。薛某虽为一书生,但就见不得怯懦的君王。陈将军拔剑意欲何为?薛某愿以颈血试你的剑锋。”

陈淬手中的长剑已经指向了薛弼的胸口,但不敢真的动手。因为这大堂里,做主的乃是宗泽。宗泽咳了一声,慢慢说道,“陈淬,把剑收起来吧。宗道不是我们的敌人。我们的敌人乃是沙古质,是宗翰,是女真的铁骑。大敌当前,宋人若还在自相残杀,锦绣河山终将成为女真人的牧场。”

陈淬狠狠地瞪了薛弼一眼,方才退到一旁。宗泽又望了衣冠如雪的薛弼一眼,叹了一口气。“宗道,为人子者,不敢言父过。为人臣者,不敢言君非。宗道实为大才,一席话把我的病根去了大半。但我却不敢用宗道啊。”

岳飞走上一步,对宗泽说道,“宗帅,宗道之言虽然过激,但也有理。如今我军即将大战金兵,像宗道这样的谋士岂能拒之门外!”

“既然如此,那就让宗道到你的护民军中当一个参谋吧。”宗泽微笑着看向薛弼。“宗道,你可愿意到护民军中吗?”

薛弼刚才说出那番话,已经预见到自己将被赶出大堂了。没想到岳飞竟然替自己说话,而宗泽也顺水推舟地把自己送到了岳飞军中,当即抱拳对宗泽说道,“多谢宗帅宽宏大量。”然后又抱拳对岳飞说道,“能在岳将军帐下当一小卒,薛某心愿足矣。”

岳飞笑道,“以宗道之大才,当个小卒实在太可惜了。既然宗帅已经给你安排了参谋的职务,岳飞当然不能违拗宗帅意思。还是让宗道当护民军的参谋吧。”

薛弼知dào

自己的才华,正在于军机谋略上,所以也不再推辞,当即接受了参谋的职位。他走到黄纵面前,拱手请罪。黄纵虽然还是看不惯薛弼,但既然成了同僚,当然不能再一味斗气。所以也和薛弼言归于好。

不知dào

是岳飞的到来散去了宗泽的心中郁气,还是薛弼的一番话开导了宗泽的忧虑,或者是庞神医开的清热降火方确实有效,反正到了晚上用餐时,宗泽就已经胃口大开,一连吃了二大碗米饭。

义军将领见宗泽气色好转,不禁对战斗更有信心。宗泽虽然只是一介书生,若论武艺,敌不过一个士兵,但宗泽却是这数十万义军的军胆。如果没有宗泽,数十万大军顷刻间就会土崩瓦解。

用过晚饭,义军将领领着自己的亲兵各自回营。但在大堂外面,吉倩却和曹成发生了争吵。原来花如玉作为骑兵师的副师长,当然也有了和宗泽一起用餐的资格。

在整个大堂里,只有花如玉和一丈青两员女将。当宗泽听说花如玉乃是花木兰后裔,不由地赞了一声,“巾帼英雄,不减乃祖雄风。”

曹成却不以为然地说了一声。“沙场征战,本就是男儿之事。让女人上战场,实在是丢了天下男儿的脸。我军中勇士皆为男儿,女人只配在后军生火做饭,生儿育女。张夫人,我可不是说你。”

张夫人就是一丈青。既然不说一丈青,那当然就是说花如玉了。花如玉本就是豪迈之人,气得柳眉倒竖,几乎当场就要和曹成比武。但被宗泽喝住。宗泽明白曹成心高气傲,在岳飞到来前,本就是自己麾下实力最雄厚的义军,如今只是有点嫉妒岳飞的军威,所以才特意出言讥刺。

花如玉没有当场发火,是看在宗泽的面子上。但吉倩却咽不下这口气。他看到曹成领着亲兵走出大堂,当即追了出去。要曹成对花如玉赔礼道谦。

曹成当然不可能给花如玉赔礼。他反而讥笑吉倩饥不择食,竟然娶了个男人样的女人当老婆。曹成笑道,“吉大胡子,我也听过你的威名。但没想到你的眼光如此不堪。不如你到我军中来吧,我给你送上十个如花似玉的美女当老婆。你看如何?”

“我看你奶奶个头。”吉倩被曹成气得火冒三丈,当即出拳直捣曹成的面门,准bèi

打一个满脸桃花开。

曹成对吉倩的拳头不闪不避,眼里反而露出了同情之色。而他身边的一员亲将,一步踏出,同样一拳捣出,和吉倩的拳头碰个正着。

这员亲将身高七尺,骨节粗大,偏又匀称无比。国字脸,丹凤眼,一双利剑般的眉毛。他没有出手的时候,毫不显眼。但他一出手,顿时有如利剑出鞘,那股绝世的气势把周围的将领全都比了下去。

吉倩虽然不善步战,但好歹也跟了岳飞几年,也被岳飞虐了无数次,自然知dào

什么是高手。岳飞是高手。王彦是高手。但曹成的这员亲将也是一个高手。

不过吉倩向来硬打硬攻,根本不知退缩为何物。见此情形,当即咬牙发力。两只拳头撞在一处,只听见咯的一声。吉倩的拳头没有碎掉,但胳膊则被打脱了臼。吉倩疼得叫了一声,脸上的汗顿时就下来了。

花如玉见吉倩的胳膊松松地垂了下来,还以为受了重伤,当即就想冲上去和这员亲将拼命。却被吉倩用另一只手一把拉住。“妹子别上去。此人已经手下留情了。如果他真想废我,我的拳头估计已经碎了。”

第十章 杨再兴

曹成正想让这员亲将大发神威,击败几员护民军的大将,也好杀杀岳飞的威风。但他没想到吉倩粗中有细,虽然败了,却没有火上浇油,反而拉住了花如玉。

此时其他的义军将领见院中发生了冲突,当即围了上来。曹成当即笑道,“吉大胡子,你这个亲军将领不咋样吗?凭你这样的功夫,怎么能保护你们的岳大将军呢?”

花如玉也不和曹成计较,当即拉住吉倩右臂,一拉一推,又给吉倩把胳膊给装上了。因为动作过于生猛,把吉倩疼得脸上汗珠滚滚。

吉倩拉住了花如玉,却忘了身后还有一个初生牛犊的王纲。王纲自从被岳飞收于门下,几个月来,一直在苦练岳飞的那招黑虎掏心和迎面蹬。如今步战功夫,已在吉倩之上。

看到吉倩一招落败,曹成又得了便宜卖乖,早把王纲气得怒发冲冠,大声喝道,“让我王纲来会会你。”一步绕过吉倩,身子如弯弓裹在了一起,然后猛地一展开,犹如离弦之箭地射到了那员亲将面前。

亲将向旁一侧身,出手抓住王纲左臂,身子来了个半转身,顺势甩了出去。王纲只觉一股大力牵引着自己身体向前飞去,连忙顺势一转,一腿蹬了过去。准bèi

在自己摔出去之前,也踹这个亲将一脚。

亲将见王纲竟然来了个败中取胜的妙招,眼睛微微一亮,同样提膝抬脚,和王纲的脚撞了个正着。王纲当时就飞出一丈开外,趴地一声摔在了地上。把小王纲摔得哎哟一声。

岳飞此时正领着岳云和宗泽在堂中叙话。岳云虽然年幼,但英气勃勃,甚受宗泽喜爱。岳云虽然知dào

面前的老人就是父亲最敬重的宗帅,但毕竟是少儿心性,不喜与老人玩耍。所以虽然规规矩矩地站在宗泽面前,耳朵却早竖了起来,听着四周的动静。

王纲的大喝传到了他的耳朵里。岳云立即大声说道,“宗爷爷,老爹,王纲大哥在和别人打架了。”

其实就是岳云不说,岳飞也听到了王纲的那声大喝。向宗泽靠了罪,领着岳云走出大堂,来到偃师府衙门前。此时护民军又有一员大将正和那亲将对峙,正是大将董先。

董先的武力值在护民军中,也排在前五之列。但在这员亲将的气势之下,连董先也有点相形见拙。岳飞看了一眼满脸大汗的吉倩和灰头土脸的王纲,立即明白肯定是吃了败仗。不吃败仗的话,肯定轮不到董先上场。

岳飞当即走上前去,大喝一声,“住手。”

董先见岳飞过来,当即长吁了一口气。他虽然还没动手,但对面亲将的气势完全压住了他。董先知dào

,如果动手,自己必败。

那亲将用利剑般的眼神打量了一下岳飞,并没说话。倒是曹成哈哈大笑道,“岳将军,杨再兴和董先尚未动手,谈何住手啊。至于吉倩和王纲,已经被杨再兴轻而易举一招击败了,就是住手也来不及了。”

“你是杨再兴?”

岳飞听说眼前的将领就是杨再兴,当即精神一振,目光也变得炽热起来。

杨再兴可以说是千古少有的一员悍将,真zhèng

的万人敌。他能在曹成兵溃之际,孤身杀入岳家军大营,枪挑岳飞之弟岳翻和大将韩顺夫。也能在归顺岳飞之后,率领三百骑军,在平原之上硬撼完颜宗弼的三万精锐铁骑,虽然身中乱箭而亡,但也杀死了金军二千多人,万夫长千夫长十余名。不过岳飞知dào

,杨再兴乃是曹成最倚重的将领。如今想让杨再兴归顺护民军,自然难比登天。当然了,在这一世,岳飞也不可能再让杨再兴杀死岳翻。

“我是杨再兴。”面对岳飞的问话,杨再兴不卑不亢地说道。

曹成看见岳飞过来,眼珠一转,当即想出个打击岳飞的办法。笑着说道,“杨再兴也是相州汤阴人。听说岳将军自称一县无dí

,不知dào

能不能当着诸位将军的面,来和杨再兴比试一场呢?”

岳飞屡败金兵,军事方面绝对厉害。但论起个人单挑,曹成不认为天底下还能有挡住杨再兴的人。所以他故yì

在大庭广众之下出言挑zhàn

,想让杨再兴大展神威,击败岳飞。如果岳飞不敢应战,自然会名声尽丧。如果岳飞应战了但被杨再兴三拳两脚打倒,自然也会名声尽丧。

岳飞正要说话,却听刚刚投奔过来的薛弼低声说道,“岳帅,比武论剑,乃江湖游侠儿之事。岳帅不宜应战。杨再兴不过曹成一亲将,岳帅胜则不足为荣。败则名声大损。”

岳飞看着薛弼严肃的样子,心中说话,你说得虽然有理,但我的将领被杨再兴打倒两个,如果我不出头,岂不更让曹成辈说嘴。

所以岳飞止住了薛弼往下说,抬目一望杨再兴,大声说道,“杨将军意下如何?”

杨再兴的眼睛里露出一种兴奋的神色,冲岳飞抱拳说道,“岳将军屡破金兵,再兴甚为佩服。如果能领教一下岳将军的拳脚,自然不胜荣幸。”

岳飞朗声说道,“那好。今天我岳飞就来会一会杨将军的拳脚功夫。”

面对岳飞,杨再兴再不敢像对付吉倩王纲等人一样轻松,他侧身站立,双膝微蹲,双手一前一后,左手在耳,右手在胸,虽然空手,依然像握了一柄大枪。

岳飞笑道,“原来杨将军也已经把枪法化入了拳法。”

杨再兴冷声说道,“不错。我杨家大枪三十二路,被我化为三十二路拳法。听说岳将军得周侗真传,练得是传自三国桓候的河朔大枪。今天你我二人就在这里,以手做枪,就在这里分个高下。”

岳飞沉声应道。“也好。周师教了我十八路枪法,被我化为七式散手。今天我就用七式散手来接你的枪拳。”

杨再兴一听岳飞竟然把十八路枪法浓缩为七式散手,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双眼更加犀利。“既能化繁为简,想必岳将军拳法已入化境。那就来接我一招。”

话音刚落,杨再兴的身子忽然在原地消失,继而出现在相距七尺的岳飞面前。高达七尺的身子像猿猴一样灵活。双脚在蹬地的刹那间,竟把结实的地面踩出两个深深的脚印。因为速度太快,场中之人几乎都看不到杨再兴如何移动的。

他的双手此时已经刺向岳飞的双肩,虽然没有大枪在手,但依然有破空之声响起,仿佛他的胳膊真的已经变成了两根短枪。没有人怀疑,如果刺实了,杨再兴的双手绝对和大枪一样锋利。

岳飞双目如电,没有漏过杨再兴的每一个动作。他感觉杨再兴扑过来的时候,就像一个骑马冲锋的绝世悍将,手持大枪,试图一举刺倒面前的千军万马。

杨再兴这一扑一刺,正是杨家枪中的绝招之一,“枪挑三关。”想当年杨延昭镇守雄州,以一杆大枪杀得辽人不敢正视,称杨延昭为天狼星。杨再兴使出这招,已经不亚于乃祖当年。

岳飞右脚在前,左脚在后,同样力从地起,以腿带胯,以胯带腰,劲力节节贯穿到双臂之上,双手似乎划了个圈子,简单单的一个动作,却把胸前的所有空门全部封住。

只听啪啪两声,两人手臂碰到一起,竟发出金石之音。杨再兴一击不中,随即屈膝抬腿,一脚蹬向岳飞肚子。但岳飞身子一晃,移形换影,已经到了杨再兴身后。

杨再兴心头一凛,当即一脚向后蹬出,正是杨家枪败中取胜的绝招,回马枪,也叫蝎子甩尾。这一脚势如风雷,就算他身后是一座山,似乎也要被踢倒。

但岳飞似乎早已算到了杨再兴这一腿,右手化为鹰爪,抓在杨再兴的小腿肚子上,尚未用力就松开了。

杨再兴的身子忽然后仰,脚往前踢,双拳贴着自己的脸部向后击出。岳飞一个垫步,向后跳出八尺开外。杨再兴在转身的过程中已经又到了岳飞面前,以左手护住腰腹部,右手一式刺枪式,直取岳飞胸膛。

岳飞却忽然拱手说道,“杨将军,承让了。”

杨再兴的拳头在离岳飞胸膛只有半尺左右时停住了。他把拳头慢慢握紧,又缓缓松开,用目光极为复杂地打量了一下观战将领,忽然厉声说道,“我输了。”

说完这话,当即大步流星地走出了人群。

曹成和马友李宏对视了一眼,脸上却是愕然之色。他们根本没有看出来谁胜谁负。实jì

上除了董先,没有人看到岳飞是如何取胜的。

但看不出来不要紧,关键是杨再兴自己认输了。所以曹成阴沉着脸,也领着二个把兄弟走出了人群,去找杨再兴。曹成深知杨再兴心高气傲,出道以来从未败过,生怕杨再兴想不开。曹成虽然为人狠毒,但对杨再兴却真的极好。他知dào

自己虽有十万大军,但真zhèng

有杀伤力的,不过就是杨再兴率领的八百黑甲精骑。明日的大战,还要依仗杨再兴的绝世神勇呢。

吉倩搔了搔头皮,有点郁闷地说道,“打得太快了。我都没看清昨回事啊?杨矛子竟然这么快就输给岳大哥了?有点不敢相信啊。”

岳飞摇了摇头,高声说道,“实jì

上我们两个势均力敌,我没胜,他也没输。我如果发力的话,也躲不过他的双拳。”

一场风波过后,岳飞又回到了宗泽大堂。和宗泽说了刚才发生的事,顺便请罪。宗泽有点恼怒地说道,“曹成这厮也是枭雄之性。明**们两军要配合zuò

战,希望曹成这厮不要使什么坏心眼。要不然,老夫绝对把他斩首示众。”

岳飞感慨地说,“曹成不过一匹夫也。但他麾下的猛将杨再兴,却是个光明磊落的汉子。末将认为就是曹成想玩什么心眼,杨再兴也不会对金军虚与委蛇。”

宗泽笑道,“看来鹏举对那杨再兴甚是推崇啊。”

岳飞说道,“英雄人人尊敬。在我看来,杨再兴就是一个英雄。”

第十一章 裂痕

“杨矛子,你今天怎么回事?”在自己的军营门口,曹成终于追上了杨再兴,有点气急败坏地说道,“我是让你杀杀岳飞的威风。这下倒好,反而让岳飞更加不可一世了。”

曹成的把兄弟马友一向看孤傲的杨再兴不顺眼,所以也在旁边煽风点火。“莫非你杨矛子见那岳飞是自己同乡,手下留情,准bèi

他日投奔岳飞不成?我告sù

你,你这是忘恩负义。”

马友话音刚落,杨再兴眼中厉色一闪,探出右手,掐住马友的脖子,往上一提。马友顿时就双脚离地,呼吸不得。杨再兴一字一句地说,“马友,你算是什么东西?也配来指责我杨再兴?如果不是见你对曹大哥忠义耿耿,我今天就要你的命。”

曹成虽然对马友的话很不爽,但看到马友就快被杨再兴掐死了,当即喝道,“杨矛子,快快放下马兄弟。”

杨再兴一松手,马友扑通一声摔了个屁股墩。杨再兴活动了一下手腕,望着曹成说道,“大哥,论拳脚功夫,我确实不是岳飞对手。但论起马上大枪,我杨家枪向来没有输过谁。”

曹成沉着脸说道,“既然如此,明天我派你率八百黑甲军作为前锋,先去杀沙古质一个下马威。好让宗帅知dào

,能击败金狗的并不只有岳飞一人。”

杨再兴拱了拱手,独自向自己的帐篷走去。走进帐篷,杨再兴平静无波的眼神里忽然显出一丝无奈。杨再兴是相州汤阴小杨庄人,父亲早逝,母亲一人把他抚养长大,日子过得极苦。杨再兴饭量极大,但他为了省点粮食,几乎顿顿都不敢放开肚子吃饱。少年时候的杨再兴瘦得像根竹竿。纵然如此,家里的日子还是越过越苦。杨再兴十四岁那年,家中断炊,母亲病倒在床。杨再兴做了一辆独轮车,让母亲坐在车上,开始出外乞讨。但那时整个河北西路都被括田法搞得民不聊生,民间生活饥苦,家家都没有余粮,哪里还有给乞丐准bèi

的饭食呢?

走到内黄县曹家大寨的时候,杨再兴和母亲都快要饿死了。偏偏这时,杨再兴遇见了曹家大寨的少寨主曹成。一向乐于做坏事羞于做好事的曹成那天偏偏善心大发,给了杨再兴两只烧鸡。

当杨再兴试探着提出到曹家大寨做工的时候,曹成也同意了。不过他不让杨再兴做普通的工作,而是给他做马夫。栖身曹家的杨再兴终于过上了顿顿吃饱的日子。

有一次他在曹成面前无意中露了一手大枪功夫,一枪刺落了空中掠过的燕子。让曹成大为惊服。当时就拉着杨再兴的手,口称兄弟。并把杨再兴的母亲请到上房,尊为伯母。杨再兴的母亲在曹府住了二年,因病去世了。曹成又亲自披麻带孝,和杨再兴一起把母亲的灵柩送往汤阴县小杨庄,和杨父合葬。

曹成当时已经有了造反的念头。他四处招揽豪杰,收养闲汉。但他发xiàn

,他招揽的有名豪杰却大多不是年仅十六岁的杨再兴对手。所以曹成对杨再兴极为倚重。

杨再兴虽是忠良之后,但他对赵宋官家没有一点好感。既然老百姓都要活不下去了,那揭竿而起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曹成在太行山起兵时,孟州知府曾派了三千兵马前去围剿。结果杨再兴从山上纵马而下,一枪刺死了领军将官,官兵尽溃。

孟州知府大怒之下,请了大名府的一支边军前来报仇。但这些可以抵挡辽国铁骑的边军依然没有挡住杨再兴。那个号称一人杀了数十名辽军的统制官在杨再兴的面前,仍然是一枪戳死。

二败官军,终于让曹成在太行山数十支义军中打响了自己的名号。几年过去,曹成麾下也有了十万人马,又与马友刘宏张用结为联盟,从而隐隐成了太行山义军的首领。有了人马,有了名声,曹成也终于开始竖立自己的威望。他不再视杨再兴为兄弟,只是当作最得力的一个下属。

杨再兴对曹成的变化并不放在心上。他是个知恩图报的人。虽然曹成起兵之后,很是滥杀无辜。但杨再兴认为,曹成再不好,至少救了自己母子。所以他这辈子,只能把命卖给曹成了。不过,杨再兴因为和曹成实在不是一路人。所以他在独处的时候,常常会感到一丝茫然,一点孤独。

出道十年了,杨再兴今天终于吃到了第一个败仗。虽然严格来说,他并没有败。如果真的生死相搏,岳飞也未必拿得下他。但他却心甘情愿地承认了失败。

这倒并不是杨再兴真的想投靠岳飞,而是杨再兴佩服岳飞二败金兵的事迹。他跟着曹成几年了,却还没和金兵进行过大规模战斗。就算是面对金兵一个千人队,曹成也多是避而不战。这让杨再兴感到极为郁闷。

但这次终于可以杀得痛快了。明天就要在竹芦渡和沙古质决一雌雄。虽然己方军队多是步军。但凭着八百黑甲军,杨再兴有信心在沙古质军中杀个七进七出!

想到这里,杨再兴扶摸着坚在帐篷里的大枪,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这支祖上传下来的百炼铁枪,曾经饮了不少辽国军马的血。如今,又要开始饮金国军马的血了。

身为杨家后人,自当横戈马上,保家卫国,杀得异族不敢南窥中原。如此方不负杨家破虏枪之名。

杨再兴在帐中浮想联翩的时候,差点被他掐死的马友正在气愤地说,“妈的,曹大哥,杨再兴不过是一名亲将,竟敢掐我的脖子。我可是你的结义兄弟啊。他这哪里是在掐我的脖子,分明是在掐你的脖子啊。”

曹成本就对杨再兴刚才的认输不满yì

,听马友这么一说,曹成心里顿时升起一股怒火。他虽然知dào

马友刘宏才是真的各怀异心。因为都是在太行山上做过老大的,都有自己的小算盘。但曹成不恼怒马友刘宏的貌合神离,反而对杨再兴一点点的不敬耿耿于怀。因为杨再兴不过是他曹成接济的一个小乞丐,和马友刘宏不能相提并论。

曹成心中暗道,杨矛子,如果不是老子接济你们母子,你早就不知饿死几百年了。如今虽然立了不少功劳,但我对你也不薄。但你竟敢在我面前拿乔作样,莫非真的以为老子离不了你吗?笑话!老子现在可是有雄兵十万,战将百员。缺了你一个有勇无谋的马夫,根本算不了什么。不错,你勇冠三军,但现在打仗讲究的可不是单挑。不过看在你立功颇多的份上,我这次就不与你计较。明天的大战,还需yào

你来做正牌先锋。但如果你明天打不胜金军,那就别怪我不讲情面了。

这世上有一种人,他给了你一份糖,就要求你把自己的命交给他。虽然那颗糖是你应得的报酬。曹成无疑就是这种人。面对马友的故yì

挑拔,曹成终于把对杨再兴的不满化成了一道裂痕。他把目光转向杨再兴的帐篷,眼神里竟然透出了一丝阴冷。

一夜无话。第二日清晨,用过早饭,曹成的三万大军汇合岳飞的八千骑军离了偃师城,前往竹芦渡挑zhàn

沙古质。竹芦渡离偃师城不过二十余里。两军斥候这几日来一直没有停止接触。

汴梁大军刚刚出城数里,金军的斥候已经快马加鞭跑回了大营,告sù

了沙古质宋军出动的消息。

“报靠大将军,汴梁宋军已经出动,如今离我方营帐不到十五里。”

正与诸将坐在营中饮酒的沙古质漫不在意地问道,“何人领军?人马几何?”怪不得沙古质懒散。宗泽来到偃师七八天了,连一点开战的苗头都没有。沙古质也收到了宗翰的急信,说是宗泽可能病了。沙古质则干脆直接认为宗泽已经死了。所以好酒的沙古质几乎是口不离酒。这不,一大早就又喝上了。

“约有五六万人马,骑军在前,步军在后。骑军约有一万余骑,领军者乃是岳飞陈淬。”

少古质把酒杯一下扔了出去,霍地站了起来,一把抓住斥候队长的脖子,厉声喝道,“你没看错?真是岳飞来了吗?”

斥候队长说不出话,只能点了点头。

沙古质把斥候队长一把搡开,怒吼一声,“岳飞,你杀我银术可大哥之仇,今日我必报之。众将听令!”

帐中饮酒的千户们知dào

大战来临了,不但不紧张,反而都在脸上露出一种兴奋的神色。在汜水关下和李成打了七日,因为是攻城战,总让这些惯于在马上挥刀的莽汉们感到英雄无用武之地。如今宋军竟敢出城来和女真大军野战,看来真的是嫌命长了。

虽然来将岳飞这两月来连败了金军三个万户。但除了银术可是名将之外,耶律马五和高庆裔不过是女真仆从军的万户。银术可之所以败给岳飞,主要是太轻敌了。

但他们可不会轻敌。如今女真中路军早把岳飞列为了头号敌人。一旦遇见岳飞,必定全力以赴。先击溃岳飞这个南蛮子,再杀了宗泽那个老不死。整个锦绣中原就成了大金勇士的囊中之物。

沙古质厉电般的目光在诸将脸上打量了一遍,声音冰冷地说道,“诸位将军,岳飞屡败我军,让我大金颜面大失。今日一战,诸将务必奋勇争先,一举击溃岳飞所军。擒杀岳飞者,赏黄金一万两,官升三级。鸣鼓,出营。让张留孙万户留守大营,守住通往北岸的浮桥。所有骑军随我出营,剿杀宋军。”

“诺!”

“阿里孛千户,你率五百铁卫先行开路,遇见宋军斥候,一概剿杀!”

“诺!”

第十二章 一枪

阿里孛是沙古质帐下排名第一的勇将,名为千户,实jì

上却是沙古质的亲卫统领。沙古质共有三千女真铁卫,一次性拔给阿里孛五百,可谓大方至极。这些女真铁卫都是百战精锐,在战场上,无不以一当十。

阿里孛是个虎背熊腰的女真大汉,猎户出身,曾在山中一日猎五虎,连完颜阿骨打都曾盛赞其勇。阿里孛得了将令,点齐五百铁卫。阿里孛提着自己大号的狼牙棒,骑在高大的战马上,冷声问道,“你们想不想得到一万两黄金?”

五百铁卫愣了一下,心说莫非要去抢南蛮子的城池了?既然如此,老子的枪棒不是又可以开荤了。这几日缩在营中,早把这些杀人如麻的铁卫憋坏了。所以齐齐大声喝道,“想!”

“你们想官升三级吗?”阿里孛继xù

问道。

“想!”五百铁卫再次齐声断喝。很多人激动得脸色都红了。谁不想升官谁是王八蛋。如今眼看大宋就要完蛋了。再不趁着临末了升官发财,一旦没了战争,他们这些铁卫再有钱,也只能做个见官就跪的富家翁。所以官升三级的诱惑远远大过一万两黄金。毕竟这些年来,这些女真精锐都往家里抢了不少金银珠宝。

阿里孛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手中的狼牙棒向前一指,厉声喝道,“大将军有令,杀岳飞,赏黄金一万两,官升三级。今日我们虽是前锋,但前锋向来都是立功的机会。等会撞见宋军,我杀到哪里,你们就杀到哪里!畏缩不前者,五马分尸,全家为奴。”

五百铁卫顿时明白了阿里孛的心思。沙古质虽然只命令阿里孛打个小小的前哨战,清除宋军探到前面的斥候队。但阿里孛却想直入宋朝中军,一举斩杀岳飞。

这种大胆到接近狂妄的想法不但没有让五百铁卫产生畏惧之心,反而更加兴奋起来。听说岳飞这个南蛮子前阵子杀了银术可老将军。这次就让我们为银术可老将军报仇吧。有勇猛无dí

的阿里孛千户在此,我们就算杀不了岳飞,也能在宋军中杀个来回。

看到自己成功地鼓动起了五百铁卫的血气,阿里孛满yì

地点了点头。

“全军出发!”

前几日又下了一场大雪。黄河岸边积雪足有半尺。五百女真铁卫沿着斥候们早已探出来的路,纵马狂奔。满地的积雪和澈骨的寒风对这些来自苦寒之地的武士来说,不过都是等闲小事。在他们的家乡,这样的寒冷已经可以称得上是温暖了。

出营不过十里,五百铁卫遇见了第一支上规模的宋朝骑军。在这之前,他们遇见的多是三五一群的宋军斥候。那些斥候绝不与他们交战,远远地就逃开了。

但面前的这支宋朝骑军和他们是迎面撞上,看来绝对不是斥候,而是岳飞派出来的前哨骑军了。

阿里孛勒住战马,眯着双眼,细细打量这支不到三百人的骑军。

这支骑军明显是宋军中的精锐部队,每个骑兵都是穿着黑甲,手执利刃。但这些骑兵还不被阿里孛放在眼里。真zhèng

让阿里孛目光灼热的是宋军将领。

这是一个身材高大的宋军将领。座下一匹黑龙驹,手中一杆丈八铁枪。和其他宋军不同的是,宋将身上披了一件纯白色的大氅。远远望去,衣冠似雪。虽然相隔尚有数百步,阿里孛也可以感觉到宋将身上透出的漫天杀气。

正是这种杀气让阿里孛心中激动万分。因为他想起了有关岳飞的传闻。传说岳南蛮擅使一杆丈八铁枪。莫非眼前的这位就是岳南蛮?

哈哈,看来我的祖坟上冒青烟了。阿里孛按捺住内心的激动,手中狼牙棒向前一指,大声喝道,“来将可是岳飞岳南蛮?”

宋将冷冷一笑,断声喝道,“一个连文字都没有的野蛮民族也敢称我们宋人为蛮子?真是他妈的可笑!”

阿里孛同样冷笑道,“我们大金尊力不尊文。你们宋人文化再高,照样给我们大金勇士喂马放羊。快说,你是岳飞吗?”

宋将仰天长笑,声若惊雷。“金狗,你家爷爷乃是杨再兴。既然你们尊力,爷爷今天就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是力!”

“杨再兴?没听说过!”阿里孛一听面前的宋将不是岳飞,顿时没有了兴趣,狼牙棒向前一指,“儿郎们,杀光这群南蛮子。”

五百女真铁卫驱动战马,直接对着杨再兴就冲了上去。阿里孛甚至认为,一个冲锋就可以打垮这个杨南蛮了。毕竟自己这边有五百铁卫,对面却只有三百宋骑。

杨再兴打量了一下身后的弟兄,沉声喝道,“今天才是我大好男儿挥洒热血之地,建功立业之所。弟兄们,跟上!”

杨再兴话音方落,胯下黑龙驹已经蹿出了三丈开外。等到三百黑甲军纵马奔驰,杨再兴早已经跑出了百步之外,逼近了阿里孛的女真铁卫。

早上出营时,曹成把说好的八百黑甲军减到了三百。曹成说,你杨矛子有万夫不挡之勇,给你三百黑甲军,你也可以在女真万军中杀个七进七出。

杨再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平静地看了曹成一眼,翻身上马,领着三百黑甲军就出发了。

遇见阿里孛的时候,杨再兴就知dào

遇上了劲敌。面前的金军,人马皆披重甲,明显是百战余生的精锐。自己这方人数少于金军,战斗力恐怕也比不上金军。曹成只知一味扩充实力,却不肯下大力整军。名义上虽有十万大军,真zhèng

能战者不足三万人。而称得上精锐的不过数千黑甲军。但这些黑甲军的战力也顶多能和金军仆从兵不相上下。根本不能和护民军的骑兵师相提并论。

如今以三百黑甲军对上女真的五百精锐,肯定是败多胜少之局。但杨再兴却没有丝毫退意。

因为他是杨再兴。

面对杀气腾腾的女真铁卫,杨再兴把手中的枪握得更紧。他的体内热血沸腾,双眼却是一片平静。太行山上十年征战,他杀了很多不想杀的人,杀了很多不该杀的人,也杀了很多不愿杀的人。他只是曹成手中的一把利刃,曹成指向哪里,他就杀向哪里。尽管他并不想没完没了地杀人。

但今天他却想杀人。他想杀尽面前的这些女真铁卫。中原大地本就苦难深重,这些女真铁卫却把中原百姓推进了更加深重的苦难之中。

他杨再兴虽然杀了很多不该死的人。但他的对手,至少身上都有武艺,手中都有兵器。而这些女真铁卫,所到之处,无论是年青壮汉,还是老弱妇孺,全都一个不留。

阿里孛百战余生,奔驰之中,依然不忘打量杨再兴。当他看到杨再兴竟然单骑突前了一百多步,不由大喜。心中暗道,看你这厮像个武功高强之辈,没想到却是有勇无谋。面对我的女真铁卫,你竟敢单骑突阵。你以为自己是天神吗?

杨再兴已经和阿里孛麾下的两个百夫长遇上。

这两个百夫长一个叫铁头,一个叫铜头。全都是身高一米五,宽也是一米五那种五短身材的圆形壮汉。他们本是双胞胎兄弟,同时参军,同时成为阿里孛的百夫长。

铁头的兵器是一把狼牙棒,铜头的兵器则是一把长达七尺的大铁剑。两个人看到杨再兴来到近前,脸上全都同时露出一丝狞笑。

杨再兴却不知dào

眼前的女真人姓甚名谁,他也没兴趣知dào

他们的名字。面对两骑突在最前面的女真铁卫,杨再兴一摆手中大枪,只听扑扑两声,铁头铜头全都咽喉中枪。

于是这对双胞胎兄弟真的做到了很多人做不到的奇迹。同年同月同日生,同年同月同**。

铁头铜头的尸体尚未落地,杨再兴的马已经从他们中间穿插而过。和冲在第三位的阿里孛对上。

阿里孛满心以为在铁头铜头的合击之下,杨再兴只有一个下场,头被狼牙棒敲碎,腰被大铁剑斩断。但他只看见眼前枪影一闪,两个百战勇士的咽喉就已经喷出了鲜血。

这让阿里孛后脖梗上的汗毛一下子炸了起来。这是他在山中遇到猛兽时的本能反应。现在阿里孛再也不敢把杨再兴当成死人,他明白自己遇上了有生以来最厉害的敌人。

杨再兴打量阿里孛的眼神却和打量铜头铁头没什么区别。在杨再兴看来,不管是金狗的万户长,千户长,还是百户长,只要碰上他杨再兴,统统都要变成死夫长。

杨再兴一托手中大枪,平平刺向阿里孛前胸。正是一招大枪术中最常见也是难练的中平枪。枪谚有云,中平枪法枪中王,一旦出手神难挡。

阿里孛的狼牙棒不过只有七尺长,还打不到杨再兴身上。但他从小在山中斗狼搏虎,战斗经验无比丰富,面对杨再兴鬼神难挡的一枪,阿里孛的身子忽然一斜,直接藏到了马身一侧。

这是阿里孛从小玩熟的镫里藏身。但他并不只是藏,阿里孛还有反击。他准bèi

借着躲枪的刹那,冲到杨再兴身边,再给杨再兴来个当头一棒。

不出阿里孛所料,他果然成功躲过了杨再兴的中平枪。杨再兴一枪刺出,再不旁顾,催马冲过阿里孛的战马。

机会来了!

阿里孛正想翻身上马,一棒砸向杨再兴。但他吃惊地发xiàn

,自己的身子不但没有向上翻起,反而向雪地坠落下去。他吃惊地看见,自己穿了猴子甲的胸部正往外标出一股鲜血。

原来自己中枪了!这个杨南蛮好快的枪!

阿里孛带着一丝不甘死去了。坠地前的一刹那,他望见杨再兴杀入了女真铁卫的队列,也望见了其他的女真铁卫正在捂着咽喉坠入雪地。

第十三章 杨再兴的个人秀

一个满脸胡子的女真铁卫高举狼牙棒,怪叫着冲向杨再兴。杨再兴的大枪一抖,一直刺进了大汉的嘴巴,枪尖从脖后跟露了出来。

又有一个面容扭曲的女真铁卫手执双刀杀了过来,双刀舞得风雨不透。但杨再兴的大枪只是向前一刺,就从他双刀间刺了进去,挑断了他的脖子。

号称百兵之王的大枪在杨再兴手里,真zhèng

地露出了王者之气。不管女真铁卫多么不怕死,多么顽强,依然冲不到杨再兴近前。杨再兴一杆大枪使开了,方圆两丈之内根本没有活物。冲进大枪圈子的不管是人是马,统统一枪刺死。

黑龙驹左冲右突,同样是头撞脚踏,把一些无主的战马拱得歪歪斜斜。

阿里孛的副手撒扎是个年过五十岁的女真老卒,他跟着完颜阿骨打打过护步答冈之战,也跟着完颜宗翰参加过灭辽的战争。因为出身女真小族,虽然每战必前,但混了二三十年,也不过混到一个副千户。

望着在女真铁卫的围攻里依然如沸汤泼雪般向自己杀来的杨再兴,撒扎感觉自己的心在抽紧。他打了二十多年仗,从来没见过个人武力达到这个地步的境界。

什么叫做万人敌?眼前的宋人就是万人敌。

撒扎握着手中的长刀,往日里可以让他安心的长刀如今却不能给他一点安全感。如果不是女真军法严酷,撒扎早已拔马逃开。就在杨再兴离撒扎还有几丈远的时候,杨再兴忽然又拔马回头,冲着自己的队伍方向杀了过去。

此时三百黑甲军已和女真铁卫正面撞上,纵然女真铁卫最锋利的锥尖被杨再兴挑于马下,黑甲军依然没能占得上风。两军相撞的一刹那,只有十几个女真铁卫落马,但黑甲军落马的却有五十多名。

两军绞杀在一起,黑甲军的战力劣势呈现出来。那些手持长大兵器的女真铁卫纵马如风,口中发出嗬嗬怪叫,兵器的每一次舞动,就会有黑甲军惨叫着落马。

杨再兴的副将王兰年方十九岁,向来也有骁勇之名。手使一把九环大刀,撞上女真铁卫,大刀上下挥舞,转眼间就砍下了两名敌人。

但很快就有四个女真铁卫围住了他,四根狼牙棒交替砸下,王兰舞动大刀,左遮右挡,刹那间身受数创。

狼牙棒属于重兵器,擦着就是骨断筋折。王兰被狼牙棒碰到了大腿两下,左臂一下,早已挥不动大刀。几个亲兵看见王兰危险,拼命向前冲突,却被其他的女真铁卫死死拦下。

这些女真铁卫杀不了杨再兴,决定先把杨再兴的部属杀散。到时候以众击寡,就是累也能把杨再兴累死。王兰身上的将官服引起了女真铁卫的注意。

他们决定先杀掉这个骁勇的小将。

面对气喘吁吁伤痕累累的王兰,四个女真铁卫互视一眼,眼中全是残忍的兴奋之色。忽然一齐纵马向前,四条大棒一齐向王兰砸去。这一下子砸实了,王兰绝对会被打得稀烂。

明知必死的王兰也是狂吼一声,用手中大刀砍向一个女真的脖子。王兰心想,就是死,老子也要和金狗同归于尽。

但王兰的拼命早在这些女真老卒的意料之中。一个女真铁卫一摆狼牙棒,磕开王兰的大刀。另外三根狼牙棒去势不停。

王兰此时收刀已经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三个狼牙棒越来越近。正要及身的一刹那,王兰忽然听见几道极为尖锐的破空之声。

嗤嗤声中,一道枪影闪了几闪,四个女真铁卫已经从马上飞了起来。

王兰大喜喝道,“杨大哥。”

这世上除了杨再兴,还有谁的大枪可以快到这个地步!

一身白袍的杨再兴出现在王兰面前。不过此时他的白袍已经变成了红袍。因为袍子上溅满了鲜血。

王兰担心地问了一句,“杨大哥,你受伤了吗?”

杨再兴大枪左右摆动,再次刺杀了两名女真铁卫,豪情万丈地说,“这些金狗还没有伤我的能耐!这都是金狗的鲜血。痛快,杀得痛快!我刚才杀了三十多条金狗。哈哈。这辈子打了那么多次仗,惟独今天这仗打得痛快。”

说到这里,杨再兴忽然眉头一皱,望着王兰垂下的左臂说道,“王兄弟,还能战否?”

王兰用右手一摆大刀,大声说道,“只要不死就能战。”

“好!不愧是我杨再兴的兄弟。跟在我身后,咱们再杀几十条金狗。”

杨再兴在说话的时候,又用大枪刺杀了三名女真铁卫。随即一拔战马,哪里的黑甲军有崩溃的迹象,杨再兴就往哪里杀。

杨再兴无论杀到哪里,崩溃的都只会是女真铁卫,不管女真铁卫占了多大优势。杨再兴杀到近前,一杆大枪上下翻飞,专杀那些最骁勇的女真铁卫。

不管再骁勇的女真铁卫,也接不住杨再兴一枪。丈八长的大铁枪在杨再兴手里宛若一条饥饿的黑龙,龙口一张,就要食人无数。

但女真铁卫的顽强和疯狂也超过了杨再兴的想象。和其他义军争锋时,通常杨再兴这么样搅和一下,哪怕对面的义军成千上万,也早已土崩瓦解。

但今天杨再兴汇集了黑甲军之后,再次和女真铁卫厮杀的时候,依然没占到一点上风。除了无人可挡的杨再兴,连王壮都被女真铁卫死死挡住,根本无法前进半步。

撒扎不愧为打了半辈子仗的老将,很快就想出了对付杨再兴的方法。只见他催动战马,领着三十个女真铁卫向杨再兴冲上来。离杨再兴数丈时,正面的女真铁卫忽然勒住战马,后面的女真铁卫继xù

向前冲,很快就把杨再兴围了起来。

杨再兴初时并不把这些女真铁卫的阵势放在心上。当他发xiàn

自己和黑甲军又被撒扎隔开之后,当即挺着长枪直取撒扎。

撒扎用女真语喊了一声,“围猎。”

再不后退,领着十几个女真铁卫迎了上来,死死地堵住杨再兴的去路。

杨再兴杀了三个女真铁卫,依然杀不破这个阵势。这是由一百多名女真铁卫围成的一个方圆四丈大小的圈子。他们在山中猎其他猛兽时,经常采用这种方法。

如今撒扎对杨再兴也用了这个方法。他只希望其他的女真铁卫可以杀光杨再兴的黑甲军。然后再合兵一处,杀死这个骁勇绝伦的宋将,为阿里孛报仇。

杨再兴在圆阵中左冲右突,一连杀死三十多名女真铁卫,依然不能突出这个圆阵。无论他冲向那里,都有十几杆兵器在等着他。这些女真铁卫看到杨再兴杀人如斩草,也都被激出了白山黑水里蓄养的血气。

很多被杀死的女真铁卫被挂在大枪上时,还在破口大骂,根本没有临死前的畏惧。

战了半个时辰,杨再兴渐渐感觉自己的胳膊有点发酸了。但围着他的女真铁卫依然有近百名。圆阵之外的三百黑甲军已经有了崩溃之像。虽然王兰裸臂悍战,依然挽不回败局。

杨再兴深吸了一口气,忽然一催胯下黑龙驹,直取撒扎。他看出来了,这个女真老头就是这支军队的首领,一直都是他在发号施令。

杨再兴决定擒贼擒王,先杀死撒扎再说。

撒扎当然明白杨再兴的意思。但这个女真老头却没有半点退意。今日一战,不但千户阿里孛死在了杨再兴手中,还有五个百户长,七十多名女真铁卫全都死在了杨再兴手中。

这样的损失,已经超过了一场战役的损失。撒扎此时忘了家中抢去的三妻四妾,也忘了家中地窑里抢来的万贯家财。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杀死杨再兴。

当了三十多年军人,他也有军人的骄傲,军人的自豪。如果不能杀死这个宋将,他的余生将再也提不起和宋人战斗的勇气。

如龙大枪刺向撒扎的时候,也有十几杆兵器一齐向着大枪砸下。更有一个善射的金兵,摘下背上大弓,拉弓上弦,开弓放箭,一支铁箭闪电般射向杨再兴面门。

破空声中,杨再兴的左手松开大枪,斗然探出,正好在铁箭贴近面门的时候抓住了箭杆,随即使出甩手箭的打法,一箭甩出,正要射出第二支箭的女真铁卫额头中箭,翻身落马。

杀死了射暗箭的女真铁卫,但杨再兴也后继无力,还是没有突到撒扎近前。

看到花白头发的撒扎却有着狼一样的眼神,杨再兴暗自说道,这老狗的手上不知dào

有多少条人命。既然如此,今日我就是拼着受伤,也要杀了这条老狗。

想到这里,杨再兴再次催动黑龙驹,箭一般冲向撒扎。在撒扎的命令下,十几条兵器再次织成了拦截的铁网。杨再兴的铁枪上下翻飞,就是突不出这张大网。

就在撒扎认为杨再兴又要后退的时候,杨再兴突然大吼一声,手中的铁枪忽然来了一个霸王摔枪式,从上而下,砸在了十几条兵器之上。

这一枪力道好大,竟然把十几条兵器一齐荡开。

撒扎手中长刀被杨再兴一枪砸断了。撒扎心中一寒,连忙拔马反走。但杨再兴此时却不肯再放过撒扎。面对砍向身上的三把长刀,两根狼牙棒,杨再兴却不愿收回长枪遮挡,因为只要回枪,肯定又会让撒扎逃出生天。

杨再兴的身子在马上左一摆,右一摆,让开了两条重兵器,和一把砍向脖子的长刀,至于那两把砍向肩膀的长刀,杨再兴就把他们交给了身上的铁甲。如今他和兄弟们被隔开了,没有人可以帮他。但他希望身上的锁子甲可以帮自己一把。

两名女真铁卫本以为这一刀徒劳无功,看到杨再兴没有遮挡,顿时喜出望外,使出全身力qì

,铿地一声,砍在了杨再兴的肩膀之上。纵然有锁子甲挡住了大部分力量,杨再兴依然感觉肩膀像碎了一样。刀尖划过锁子甲的缝隙,让杨再兴的肩膀上冒出了两串血珠。

与此同时,杨再兴舌绽春雷,一声断喝,已经把副千户撒扎挑于大枪之上。

第十四章 请功

随着副千户撒扎的死,女真铁卫的斗志终于动摇了。受伤的杨再兴比没受伤前更加勇猛,大枪所到之处,女真铁卫纷纷落马。

终于有女真铁卫承shòu不住杨再兴的杀气,拔马而逃。旋即引起了连锁反应,本来大占上风的女真铁卫全都拔马而逃。正在苦战的黑甲军顿时成了追杀的一方。

杨再兴振臂大呼,“弟兄们,追上去,杀光这帮金狗。”

能战的黑甲军此时不到二百人,并且全都疲惫不堪。可是看到往日里不可一世的金兵竟在自己面前落荒而逃,无疑让这些黑甲军热血沸腾。护民军能杀败金兵,我们黑甲军照样能杀败金兵。

岳无dí

能在金狗军中纵横来去,我们杨矛子照样也能在金狗军中闲庭信步。既然杨矛子下令追击,老子就是累死也要追上去,从背后砍死几个金兵再说。

所有的黑甲军拼命催动战马,紧紧地咬住女真铁卫,手中马刀挥动,把一个个百战余生的女真铁卫从背后砍落马下。

直到望见沙古质的大队骑军,杨再兴方才停止追击。杨再兴铁枪指着奔过来的女真大队,哈哈大笑,“兄弟们,金狗也不过如此。今天这一仗杀得痛快。如今金狗大队人马来了,咱们就撤吧。回去的时候,别忘了把金狗的人头带上。”

三百黑甲军损失了百余名,但却杀死女真铁卫将近二百名。杨再兴一杆铁枪就结果了数十名女真铁卫。其他的女真铁卫多是在逃跑时被追上的黑甲军从背后砍死。

杨再兴回军的时候,先是碰见了岳亨亲自率领的斥候队。后来就碰见了岳飞陈淬的万余骑军。岳飞领着赵宏吉倩走在队伍的最前面。陈淬领着一众义军将领走在队伍后面。

看到杨再兴一众人马衣甲溅血,岳飞立即明白杨再兴肯定和金兵交过手了。岳飞望着白袍变成红袍的杨再兴,心中说道,刚才一战,不知dào

这个杨再兴杀了多少金人。

杨再兴本想绕过岳飞的人马,并不是因为他昨日败给岳飞,脸上下不来。而是因为今天的战斗,曹成军本不是先锋。今日自己率黑甲军先行出击,算是抢了护民军的第一份功劳。

更重yào

的是,杨再兴想把这二百金兵人头带到曹成营中,再让曹成向宗泽报功。杨再兴想把这份功劳让给曹成。

但岳飞却对杨再兴念念不忘。此时正好碰见杨再兴,岂能交臂失之。岳飞拍马上前,迎住杨再兴,抱拳笑道,“杨将军,砍了这么多金狗的人头,看来刚才肯定打了大胜仗啊。”

杨再兴尚未开口,王兰就抢先说道,“那是当然。我们杨大哥刚才一个人就杀了六十多名金狗。还杀了两个金狗的千户长。杨大哥练的就是马上功夫,一杆大枪在手,绝对天下无dí

。”

王兰之所以特意强调杨再兴练得是马上功夫,是因为杨再兴昨天空手比武时输给岳飞一招。王兰这是在告sù

岳飞,姓岳的,你别得yì

。杨大哥练的就是马上大枪。如果你敢上马和杨大哥比试一下,绝对接不住三招。说不定一招都接不住呢。

但杨再兴却是光明磊落之辈。听王兰这样说,立即沉声说道,“王兰退下。”拱手对岳飞说道,“岳将军,王兰兄弟口无遮拦,还望将军不要介yì

。”

岳飞一听这十八九岁的小伙子竟然就是王兰,不由地特意多打量了两眼。王兰身受数创,形象确实有点凄惨。但一双眼睛,依然锐气十足。

“原来是王兰兄弟,真是少年英雄。”

岳飞赞了王兰一句。旋即对杨再兴说道,“杨将军杀了两个金兵千户长,这可是大功一件。杨将军,且随我去见宗帅。宗帅绝对重重有赏。”

“宗帅也来了?”杨再兴有点吃惊,瞪大眼睛说道,“听说宗帅病体缠绵,实在不该亲临战场啊!宗帅乃我大军之魂,一旦有个三长两短,如何是好?”

杨再兴向来佩服宗泽。就连大哥曹成也经常说,如果皇宋的官员都是宗帅这样的好官,他绝对会安份地当一辈子良民。老人家虽然是个文官,却没有其他文官的骄傲自大,怯懦卑鄙。他性如烈火,一腔义勇之气,会让很多自鸣勇武的将军汗颜。

杨再兴身为曹成亲信,当然明白很多义军将领其实并不服朝廷,也不服亲登基的康王赵构。很多将领下山来汴,自愿接受宗泽节制,大多是被宗泽的义勇所感。如果宗泽有个三长两短,汴梁百万大军转眼间就会烟消云散。

岳飞苦笑道,“宗帅的脾性,杨将军想必也略有所闻,他老人家决定的事情,天王老子也劝他不回。不过老人家昨晚吃了三碗饭,今早又吃了两碗饭,看来病体大痊了。如果我们能击溃金军,那就是给他老人家献上的长生药方。”

说到这里,岳飞再次说道,“杨将军,还是跟我去见宗帅吧。宗帅有功必赏。”

杨再兴有点踌躇。如果现在去见宗泽,那这份功劳可就落在自己头上了。这样子会让曹成大哥更加不悦。

岳飞似乎看透了杨再兴的心思,正色说道,“再兴将军,今日一战,实是决定我中原命运的战役。实不相瞒,面对上万的女真铁骑,无论是宗帅,还是我,都没有半点胜算。此时我军士气不高,正需yào

一个胜仗鼓舞士气。再兴将军,切莫因私恩而废公事!”

杨再兴打量了一下岳飞背后的骑军,正如岳飞所说,就算是护民军的骑兵师,虽然锐气十足,杀气冲天,但和刚才的女真铁卫相比,也少了一股睥睨天下的雄风。至于陈淬的骑军,杀气弱得连黑甲军都比不上。这样的大军,和女真铁骑正面交锋,胜算实在不高。

但今日这一战又是势在必行的一战。胜了,中原局势为之一安。败了,说不定宗翰就会挥军渡河,直驱汴梁。

想到这里,杨再兴昂然说道,“岳将军教xùn

得是。再兴受教。宗帅在哪里?我去向宗帅请功。”

岳飞笑道,“我陪再兴将军一起去。你我都是汤阴人,算是同乡。今日一战,则是同袍。等会和沙古质开战时,我还希望杨将军这杆枪再次大发神威呢。”

须发皆白的宗泽坐在四匹马拉的马车之上,正在闭目养神。清瘦的面容上透出一种不认天命的坚毅。和昨天相比,宗泽的脸色已经好了许多。虽然帐下将领都劝谏宗泽不要亲临战阵,但宗泽还是乘车出城,和岳飞陈淬的大军一同出发。

下雪不冷化雪冷。前几日下了一场大雪,如今地上半尺深的积雪夜晚结冰,白天融化,气温变得极为寒冷,哈一口气都会久久不散。

给宗泽驾车的乃是义军首领赵世兴。一月之前,宗泽亲自下令斩杀了赵世兴的兄长赵世隆。但赵世兴对宗泽却没有一丝恨意。因为自己的兄长**妇女,的确该杀。赵世兴一边赶着马车,一边不时回头打量宗泽的脸色,生怕宗泽给冻坏了。

宗泽今天出来,可不只是为了作秀。他今天真的是要站在马车上观战的。所以在出城时,他拒绝给马车罩上挡风帘子。宗泽非常坚决地说道,“数万士兵穿着铁甲都不觉得冷。老夫都穿了白熊的皮裘了,难道还会冻死不成?”

顺便说一句,宗泽身上的皮裘乃是岳飞献给宗泽的。这皮裘乃是白熊的皮子,是原来的大海寇,如今的护民军水师副统领李宝献给李八少的礼物。一共四张白熊皮,拿到花小七的制衣作坊,由花小七亲自动手,做了四件皮裘。一件给了李八少,一件给了岳母,一件给了牛老夫人。剩下的一件,就让岳飞带过来给了宗泽。

皮裘暖和无比,裹在身上,任凭寒风肆虐,宗泽依然感觉身上热乎乎的。

但赵世兴可不知dào

白熊皮裘的厉害,他是生怕把宗泽给冻着了。所以赶车的时候,一直小心翼翼。赵世兴望见岳飞领着杨再兴走过来,当即小声提醒宗泽。“宗帅,岳将军领着那个杨矛子过来了。”

“哦?”宗泽有点奇怪地望着岳飞。“鹏举,你不在前军,跑来中军干什么?还有杨再兴,你浑身是血,莫非后军也碰上了金兵吗?”

杨再兴见宗泽一口喊出自己名字,不禁有点激动。想不到自己一个无官无职的曹成亲将竟然也入了宗泽的法眼。当即抱拳说道,“请宗帅恕罪。今天一早,再兴率三百黑甲军先行出营,和金狗的前哨军战了一场。”

宗泽上下打量着杨再兴血红的袍子,皱眉说道,“胜负如何?”

杨再兴不卑不亢地抱拳说道,“杀金人千户长二名,百夫长三名,女真士兵二百余!黑甲军伤亡近百。”

宗泽霍地一下从马车上站了起来,目光灼灼地望着杨再兴,厉声说道,“可有头颅为证?!”

第十五章 赠袍

宗泽之所以特意要求验看头颅,实是因为有些义军将领喜欢杀良冒功。其实何止义军将领杀良冒功,最喜欢干这个的正是大宋西军。江南平方腊,竟然砍了数百万人头。淮南平王庆,不过万余叛军,竟然砍了七十多万个人头。不过女真士兵的面目和宋人不太一样,并且多是秃发鼠尾,耳带铜环,很难冒充。

如果杨再兴真的杀了二百多女真精锐,确实也是一件大功。宗泽绝对不吝封赏。

杨再兴尚未说话,岳飞就抱拳说道,“报gào

宗帅,刚才末将已经点检过头颅,的确都是秃发鼠尾带耳环的女真精锐。因为怕血腥气冲撞宗帅,所以头颅暂且放在了黑甲军那里。”

宗泽怀疑任何人,都不会怀疑岳飞。而天底下最能辩认女真人头颅的宋将绝对首选岳飞。因为岳飞到现在已经砍了几千颗女真精兵的脑袋。

宗泽目光炯炯地望着杨再兴,忽然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倒是把赶车的赵世兴吓了一跳。宗泽走到杨再兴面前,高声赞道,“再兴真英雄也!旗开得胜,大涨我军士气。果然不愧是鹏举推崇的万人敌!”

杨再兴听宗泽说岳飞推崇自己,不禁感激地望了一眼岳飞。昨天杨再兴连败岳飞的二员爱将,没想到岳飞不但没有记恨,竟然还在宗泽面前推举自己。

宗泽此时看到了杨再兴臂膀上的伤口,连忙让赵世兴拿车上的金创药。宗泽亲自给杨再兴上药包扎,一边细问战斗经过。得知杨再兴拼着受伤一枪挑了女真千户撒扎,更是赞不绝口。“古有张桓候一声喝断当阳桥。今有杨再兴一枪刺死女真将。”

包扎好伤口之后,宗泽问道,“杨再兴,今日还能战否?”

“能战!”杨再兴厉声答道。“些许小伤不足挂齿。宗帅的旗帜指向哪里,我就杀向哪里。”

此时的杨再兴完全是血脉贲张。宗帅亲自给自己包扎伤口,这份待遇,想必连岳飞都没有享shòu

过吧。所以他决定不辜负宗帅的这份知遇之恩。

宗泽沉思了一下,忽然对赵世兴说道,“世兴,你亲自到曹成的后军走一趟,就说我借用杨再兴一天。告sù

他,黑甲军今日杀了两个女真千户,立了大功,战后老夫重重有赏。”

赵世兴打量了杨再兴一眼,心中暗道,宗帅为何如此看重杨再兴?不过一个勇夫而已,在万军厮杀中能起到什么作用!虽然不理解宗泽的做法,但赵世兴还是领着两个亲兵去给曹成传令去了。

宗泽给杨再兴安排的任务很简单,让他做一天岳飞的裨将。宗泽说道,“杨再兴,你可愿暂充鹏举手下?”

杨再兴笑道,“岳将军连破金兵,再兴极为佩服。能给岳将军当一天马前卒,正是再兴的心愿。”

“好!”宗泽一手拉住岳飞,一手拉住杨再兴,大声说道,“沙古质乃是宗翰麾下的有名悍将。希望你们两个今天全力合zuò

,一举击溃此獠。”

岳飞和杨再兴齐声应道,“末将必全力以赴,不胜不归。”

此时前军护民军派人来报,沙古质的大军已经来到了三里之外。岳飞当即告辞宗泽,匆匆赶往前军。杨再兴想跟着岳飞过去,却被宗泽喊住了。

宗泽用手指着北面二里远的黄河,感慨万分地说,“但使龙城飞将在,不使胡马渡阴山。皇宋如今却是山河破碎,胡人饮马中原。老夫胸怀杀敌志,无奈却是一个天年将至的老迈书生。我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再次渡过黄河,把侵入河北西路的金军全部消灭,复我大宋旧土。此战如果能消灭沙古质的大军,老夫决定挥师渡河,直趋孟州滑州一带,和宗翰的中路军决一雌雄。杨再兴,你认为我们今天能胜吗?”

杨再兴望着眼前须发皆白面容清瘦的老人,忽然感到有点心酸。宗泽把一腔热血都献给了中原百姓,献给了赵宋朝廷,但却得不到朝廷的信任。如今老人病体未痊,却急着和沙古质决战,还是为了保住黄河沿岸百姓,给中原大地留下一点元气。

沙古质乃宗翰亲将,麾下一万女真铁骑,全是百战余生的精锐。说句不好听的话,一个女真骑兵可以打三个宋国骑兵。岳飞虽然屡败金兵,但无论败耶律马五,还是败银术可,他们带领的女真兵都不过五千之数。

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这句传遍天下的话虽然是在吹牛逼,但在女真人显赫的战果之下,渐渐地变成了一个铁律。很多和女真交战的军队总是先打听女真军马的人数。如果只有三四千,可能还敢用数倍人马拼一下。如果女真军马上了万,大多数将领直接选择逃跑。

但年高体弱的宗泽却选择和沙古质正面对决。如果此战胜利,就直接摧毁了女真人的战争神话。如果此战失利,也许宋国再没人敢拦在上万女真军马面前。宗泽因为知dào

此战的重yào

性,所以在临战之时,反而没了必胜的信心。

杨再兴何尝有必胜的信念。杨再兴几乎是拼尽全力,才击溃了五百女真兵。但骑兵上千,个人的勇力就起不了太大作用了。但面对宗泽的询问,杨再兴还是干脆地回答,“宗帅,今日之战,我军必胜。”

宗泽问道,“为什么?”

杨再兴答道,“因为我军败不得。”

宗泽哈哈大笑,“好一句我军败不得。”

宗泽把自己身上的白熊皮袍脱了下来,直接给杨再兴披在了身上。“杨再兴,你穿上我的袍子,替我多杀金狗。”

杨再兴本想推辞,但看到宗泽的炯炯眼神,只能含泪说道,“宗帅且在中军安坐。再兴必生擒沙古质献与宗帅。”

宗泽咳了两声,一边笑道,“老夫就在马车上等你和鹏举的好消息了。”

杨再兴再次抱了抱拳,大步直奔前军。

此时前军已经和沙古质正面对峙上了。人一上万,无边无沿。何况今天的黄河岸边至少有四五万军队。不算曹成的后军,岳飞和陈淬就领了一万三千骑军。再加上沙古质的八千骑军,齐刷刷立在黄河岸边,绵延十几里地的铁甲战群,让天上的乌云都黯然失色了。

冬天的黄河水浅了许多,但水声依然很响,轰轰隆隆,有如闷雷。但比黄河水更响的却是战马临战前的长嘶声,比天上的寒气更浓的却是两军的冲天杀气。

不光有杀气,还有一股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沙古质的大军摆好阵势之后,一没有派人出来向岳飞挑zhàn

,二没有率大队突击护民军。他做的第一件事,反而是大手一挥,刚才被杨再兴杀溃的三百女真铁卫走出了阵地。

此时的三百铁卫,全都脱去了全身的盔甲,露出赤裸的上身。每人各持一把短刀。他们走出阵地五丈处站住,面朝宋军方向。沙古质则勒马走到这些亲卫面前,厉声斥责着什么。

骂了一会儿,沙古质重新走回了大阵。三百女真铁卫几乎是同时发出了一声狼嚎,然后把手中的短刀刺进了自己的肚子。

女真铁卫自杀的这一幕可是让对面的宋军都被惊住了。很多人都在问,怎么回事?老子们还没打呢,怎么就把金狗吓得自杀了。

只有岳飞明白,这是沙古质在彰显军法。这些女真铁卫连两个千户的尸体都没抢回去,当然要军法处死。不过岳飞不知dào

,沙古质特意选在两军阵前处死三百铁卫,是不是还有其他的用意。

春秋时期,吴王阖闾攻打吴国,杀了越王勾践的父亲。年仅二十岁的越王勾践率领八千大军,和阖闾决战于姑苏山下。当时阖闾拥兵五万,麾下更是有伍子胥和孙武两员大将。伍子胥咱们就不用说了。孙武是谁?那可是写下《孙子兵法》的千古军神。

可以说在战前,天下人都认为胜负毫无悬念。兵弱将寡的勾践绝对不是阖闾的对手。但勾践却使用了鬼谷子的绝户计。但在开战之前,勾践先派出三千死士,分成三排,一排排跑到吴国大军面前自杀,让吴国大军斗志尽丧。然后再率五千大军发起攻击,一战就把阖闾给打死了。

不过岳飞很怀疑沙古质的历史知识。他也许根本就没听说过越王勾践的大名。所以岳飞认为自己不用担心沙古质会使出鬼谷子的千古奇计。

更重yào

的是,就算沙古质的人马全部自杀,宋国的骑军也不会精神崩溃。因为这些宋国骑军,多数都是在破家之后从的军。个个与女真人有不共戴天之仇。

不过为防万一,岳飞还是大手一挥,直接把刚刚赶到前军的杨再兴给派了出来。杨再兴穿着宗泽的熊皮袍子来到前军时,把一众将领羡慕得眼睛发蓝。当然,很多人也不服杨再兴。特别是吉倩王纲,认为杨再兴不过杀了二个女真千户,就被宗帅送了件袍子。护民军的骑将哪个没杀过女真千户,也没见宗帅如此大方,实在是有点赏罚不公。

不过,他们两个也只敢在心里嘀咕,可不敢在嘴上说出来。要不然,绝对会被岳飞狠狠训斥。

岳飞知dào

一些将领不服杨再兴,决定让杨再兴再露一下身手。所以直接把杨再兴派出大阵。

“杨再兴,且到阵前耀武扬威一番,破破这些金兵积蓄起来的杀气。”

杨再兴点了点头,披着宗泽赠送的熊皮袍子,一催黑龙驹,来到阵前,高声喝道,“金狗,你家爷爷杨再兴来了。谁敢上来与我一战?如果不敢战,你们都是我孙子。”

第十六章 枪挑四将

作为一个打了半辈子仗的老将,沙古质最讨厌的就是阵前单挑。沙古质认为,两军相争,考验的是双方将领的指挥能力。将在谋而不在勇。如果双方打仗动不动就派上猛将单挑,那不叫打仗,那叫江湖斗殴。

但讨厌归讨厌,沙古质却也从来不惧单挑。想当年护步答冈一战,三千女真骑军对辽军三十万,在众寡悬殊的情况下,完颜阿骨打果duàn

地派出族中猛将十二人,出阵邀战辽国亲军,连斩辽帝耶律延禧派出的亲将二十三名,让辽国大军士气低落。三十万辽军竟败于三千女真之手,让完颜阿骨打创造了战争史上的奇迹。

正因为这个原因,金军打仗,从来不惧与敌人单挑。凭借着层出不穷的勇士,无论是灭奚人,灭渤海国,灭蒙古部落,灭大辽,女真人在单挑中获胜无数,摧毁了敌方顽抗的信心,铸就了女真人横扫天下的威名。

在女真大军中最善于单挑的五大将军,排在第一位的正是完颜宗弼。别看宗弼贵为金国的四太子,每次打仗都是冲在最前面。手中一把开山大斧,重约八十斤。斧下几无一合之将。

排在第二位的却是一位汉人降将,名叫韩常。韩常乃是渤海汉儿,其父韩鲁彦本是渤海国的镇边大将,在抵抗完颜阿骨打的进攻时被俘降金,摇身一变,成了覆灭渤海国的急先锋。韩常十二岁披发从军,如今年方二十五岁,已经成了宗望麾下最得宠的汉儿军万户。手中一杆七尺长的斩马刀,一刀下去,人马俱断。

排在第三位的却是黑风大王。此人本是宗翰旗下最有名的单挑高手。无奈在清水镇和完颜银术可一起,亡于岳飞枪下。

排在第四位的是守卫黄龙府的飞府军副统领完颜古烈。排在第五位的,则是西路军完颜娄室麾下的先锋官阿不里哥。

正因为最爱单挑的乃是女真大军,所以沙古质虽然从心里讨厌单挑,但面对杨再兴的单骑叫阵,沙古质却喊不出全军突击的命令。

那样只会让女真勇士鄙视他。女真人向来认为,不敢单挑的将军不是好将军。不敢单挑的勇士不是真勇士。

在大金的队伍里,绝对没有儒将的存zài

。因为一个不会武的人,根本驾驭不了像海东青一样骄傲的勇士们。

面对杨再兴的叫阵,十几个自负勇猛的女真勇士纷纷来到沙古质面前,大声请战。“大将军,末将愿意出战。”

“大将军,一向文弱的宋人都敢向我们大金勇士挑zhàn

了!这是在打我们大金国的脸。请大将军允许末将出战,必生擒这个姓杨的。若不成功,末将愿提头来见。”

“大将军,别再犹豫了!再不杀掉这个姓杨的,我军士气肯定会低落下去。”

沙古质何尝不想派人迎战杨再兴。但他麾下最勇猛的阿里孛已经死于杨再兴枪下。更可怕的是,据那些贪生怕死的女真铁卫说,阿里孛连杨再兴的一招都没有接住。

沙古质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他望着向他请战的勇士们激动的脸,心中暗想,你们连阿里孛都打不过,怎么和杨再兴交手?

但沙古质绝对是个合格的将军。他打量了二百步外杀气腾腾的杨再兴一眼,忽然决定发动进攻。此时士气虽然受损,但总好过于上阵单挑的勇士死在杨再兴枪下。

此时杨再兴又在对面高声骂道,“金狗,难道你们连和杨爷爷一战的勇气都没有吗?既然如此,不如趁早丢下兵器,滚回长白山,吃你妈的奶去吧。”

杨再兴的话让宋军哄然大笑,不觉就把紧张到极点的情绪松了下来。很多大嗓门的宋军也齐声高呼,“金狗滚回家吃奶,金狗滚回家吃奶,金狗滚回家吃奶。”

沙古质对宋军的侮辱充耳不闻,把手一挥,正要喊出进攻的命令,却见一个请战最积极的勇士忽然大喝一声,“气杀我也!俺舍鲁克受不得这个气。这就去杀掉这个宋将。”

话音一落,舍鲁克就一催胯下战马,箭一般冲向杨再兴。

舍鲁克乃是沙古质的爱将,擅使两把四楞铁锏,论起武艺,和阿里孛在伯仲之间。但脾气比阿里孛更加火爆。

沙古质却是暗暗叫苦。但他却无法喊回舍鲁克。因为这样会让女真大军的士气一落千丈。更何况就算他想唤回舍鲁克,估计也做不到。头脑简单的舍鲁克一旦发起火来,早变回了森林中捕熊猎虎的野人,哪里还管得军法。

其他的女真勇士看到舍鲁克冲出军阵,沙古质也没有鸣响金鼓,当即互相对视一眼,又有三个勇士冲了出去。一边还大声叫道,“舍鲁克,把这个宋猪让给我们来杀。”

沙古质见此情形,知dào

单挑之势已成,无法挽回,只能暗暗长叹一声,暗暗祈祷太祖完颜阿骨打显灵,让舍鲁克忽然天神附体,一举击杀杨再兴。

可能完颜阿骨打的灵魂下了地狱,无法给沙古质唤来天神。就在沙古质祈祷之时,舍鲁克已经到了杨再兴面前。

“宋猪受死!”

舍鲁克虽然怒火万丈,但毕竟也是身经百战的勇士。他早已看出了杨再兴不是易与之辈,所以在冲上来的时候,已经想好了交战的办法。杨再兴枪长一丈八,他的铁锏不过四尺长。所以在离杨再兴二丈远时,舍鲁克忽然怒喝一声,左手铁锏脱手飞出,直取杨再兴的马头。右手锏则是高高举起,准bèi

在杨再兴拔枪拦左手锏时,冲到杨再兴身前。

“金狗死开。”

看到舍鲁克竟然来了个飞锏法,杨再兴眼中厉色一闪,对飞到眼前的铁锏视若不见,枪尖一抖,就是一朵斗大的枪法,正好开在舍鲁克的咽喉上。尺半长的枪尖则从舍鲁克的后脖梗上透了出来。

“唔!”

舍鲁克只来得及发出一声闷吼,剩下的惨叫声全被堵在了身体里。不过舍鲁克用出最后的力qì

睁大眼睛,想看看自己的左手锏能不能击中杨再兴的头颅。

但是舍鲁克失望地死去了。带着风声势不可挡的铁锏飞到杨再兴面门前时,却被杨再兴一探手,把铁锏稳稳地抓在手里。

此时另外的三个女真勇士也已经到了杨再兴面前。看到舍鲁克被杨再兴一枪刺死,三个勇士心中皆是一寒。

要知dào

舍鲁克的武功可是在他们之上。

但此时后退也来不及了。本就是违令出战,如果再不战而退,沙古质绝对会砍掉他们的脑袋,以正军法。

到了此时,三个勇士也顾不得单挑的规矩了,决定群殴杨再兴,同时催马,三般兵器向着杨再兴身上砸去。

宋军纷纷大骂,“金狗,三个打一个,还算得上什么单挑?”

宋军骂声未了,杨再兴已经出手了。他把左手的铁锏闪电般掷出,正好砸在一个女真勇士的脑袋上。

一声西瓜碎裂的闷响,女真勇士成了个无头尸体。

有人问了,头呢?当然是砸成了烂西瓜。

另外两个女真勇士被碎裂的脑浆溅了一脸。两人也不管不顾,只是用拼命的嘶喊来压制体内的恐惧,一个舞动狼牙棒,一个挥动长刀,从左右合击杨再兴。

杨再兴冷哼一声,双手握枪,向左一甩枪头,柔韧的白蜡枪杆宛如活龙,扑地抽在使狼牙棒的女真勇士腰上。

女真勇士惨叫一声,已经横着从马上飞了出去。

但最后一个女真勇士此时已经到了杨再兴三尺开外,俗话说,枪长莫及。长兵器怕的就是被人近身肉搏。看到出来的四个勇士,眨眼间只剩下自己一个。这个使长刀的女真勇士也被激起了死志。

他马刀挥动,直取杨再兴左肩,准bèi

一刀把杨再兴砍成两半。他已经下定决心,就算此时全天下的人都在杀向自己,他也会不管不顾。

他现在只有一个愿望,杀死杨再兴。

就在雪亮的钢刀离杨再兴的肩膀只有半尺远近时,女真勇士脸上的狰狞笑意忽然变成了惊愕。因为他感觉自己后心一疼,然后长刀落地,身体忽而升到了半空中。

愿来就在女真勇士将要得手的一刹那,杨再兴的大枪忽然抖了个半圆形的圈子,枪尖从女真勇士的后心刺了进去。紧接着再把枪杆抖直,已经把女真勇士挑在了半空之中。

挂在枪尖上的女真勇士一时不得气绝,只是一边惨叫,一边手舞足蹈地挣扎。杨再兴根本不去理会,仿佛枪上挂的不过是一只苍蝇。

杨再兴只把厉电般的目光盯着帅旗下的沙古质,高声喝道,“还有哪个金狗不服?尽管上来受死。”

数万军队此时一片沉寂,只剩下枪尖上的女真勇士,还在有一声没一声地发出惨叫声。宋军沉寂是因为想不到杨再兴如此神勇,眨眼间枪挑四将。

女真大军沉寂同样是因为想不到。他们想不到一向文弱的宋人竟然出了这么一个杀神,杀他们的勇士就像杀苍蝇一般简单。

但很快宋军就哄然一声喊了起来。“杨将军神勇无双。金狗快快滚回家吃奶。”

杨再兴听着身后震天般的欢呼声,不由地热血沸腾。他在跟着曹成的时候,杀人也像今天一般利索。但却从来不像今天一样,收到了这么多的欢呼。

正在这时,忽然几十面金鼓在杨再兴身后同时响起。这是宋军发动进攻了。杨再兴不再犹豫,深吸了一口气,跃马挺枪,直取帅旗之下的沙古质。

第十七章 开战

面对宋军的强势进攻,沙古质果duàn

采用了以牙还牙的战术。手中长刀向下一劈,数百支牛角号同时吹响,八千女真铁骑听到这熟悉的号角声,当即嚎叫着向前冲来。只剩下一千五百名女真铁卫纹丝不动地立在他的身后。

面对数千骑兵的庞大攻势,杨再兴纵然是天神再世,也无法突到沙古质面前。杨再兴当然也明白这一点,所以他的马速放慢了很多。当第一个女真骑兵撞上他的时候,护民军骑兵也已经杀到了他的身后。

数万骑兵的喊杀声完全地压住了黄河水。数万匹战马的奔腾让坚实的黄河滩都震动起来。双方的先锋人马一撞上,就是数百个士兵落马。

但其他人却没有一个后退。在大队骑兵的奔驰中,作为前锋的骑军,要么死,要么杀进敌军。反正他的战马绝对停不下来。一旦停下来,就会被身后的战马踏倒踩成肉泥。

所以无论是宋军还是金兵,全都一边怒吼,一边挥舞手中的兵器,尽一切可能地砍向对面的敌人。

“杀!”

一个年青的护民军骑兵刚用手中的马刀砍翻一个使狼牙棒的金兵,尚未抽回马刀,就被另一个脸上有道刀疤的金兵同样一枪戳翻。而刀疤脸同样来不及抽出自己的铁枪,就被一个红着眼睛的护民军骑兵一刀砍在腰肋之上。锋利的钢刀划开了他的三层皮甲,也划开了金军脆弱的皮肤。鲜艳的五脏六腑全都漏了出来。

刀疤脸连忙扔掉手中的短枪,伸出两手去捂腰上的伤口。另一个护民军冲上前来,马刀轻挥,把一个充满惊骇之色的脑袋劈上半空。

“杀光金狗!”

吉倩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手中两根四楞铁锏上下翻飞,转眼间砸落七个金兵,但第八个手持长刀的金兵冲了上来,给吉倩的左臂来了一刀。

如果吉倩的身上不是穿了一身徐庆特制的金丝软甲,估计这一刀就把吉倩的左臂给卸下来了。

得手的金兵脸上刚刚露出笑意,以为自己这次斩杀了宋军一个猛将,不想一根粗大的铁锏紧跟着就砸在了金兵的脸上。

“给你吉爷死去。”

受伤的吉倩比没受伤前更为疯狂。一马当先地撞进了金兵大队,身后的亲卫军怕吉倩落单,只得拼命跟上。这些亲卫军都是岳飞的亲军,总共只有三百人。这次冲锋,全让吉倩给带过来了。

这些亲卫军的战力和背嵬军可谓不相上下。吉倩杀得如此疯狂,这些亲卫军依然只落后吉倩一个马头。而在三百亲卫军之后,就是花如玉率领的一营护民军骑兵。

此时的花如玉根本看不出是个女人,她穿着一身黑沉沉的盔甲,手中一杆丈二长的白蜡杆大枪,上下翻飞,同样没有一合之将。护卫花如玉身周的是十个木兰寨出来的女兵。

这些女兵名义上是花如玉的下属,往日里却都是以姐妹相称。在这些昔日的姐妹面前,花如玉从来不把自己当成副师长。正因为如此,当女兵花小招被一个金兵百夫长砍翻马下时,花如玉差点心痛的死过去。

“花小招!”

花如玉一声痛吼,手中大枪扑地一声刺进了金兵的咽喉,并横着向旁边一拉,把金兵的人头割掉了半边。

冲锋的金兵看到花如玉这边竟然全是女将,顿时有十几个金兵狞笑着冲了上来。但木兰寨的女人很快让这些金兵知dào

了厉害。九个女兵手中的马刀可是徐庆特意打制的,用的全是百炼精钢,重量虽然轻,挥动起来轻如马鞭,但却极为锋利。不管冲上来的金兵穿的是皮甲还是铁甲,一刀抽过去,几乎都能入肉三分。

离花如玉不过百步之遥的却是大将董先。董先同样领着一个千人队,狠狠地凿进了金兵深处。董先的长刀砍人最狠,几乎每刀下去,都有一个金兵断为两截。董先的眼前全是红色的血光,但他的心里却在向父亲的亡灵呐喊。

老爹,你睁开眼瞧瞧吧,儿子董先没有给你丢脸。当年你杀的是辽狗。今天我杀得是比辽狗更凶悍的金狗。老爹,当年你吃了败仗,但儿子今天却肯定会打一个胜仗。希望老爹在天之灵,保佑儿子杀更多的金狗。

董先认为今天的仗胜定了,是因为他认为其他的骑兵也都和自己一样犀利。但整个战场上的态势并不乐观。八千护民军骑兵分成了八个营。花如玉那个营因为有吉倩的三百亲卫开道,战力强过金兵许多,如今已经凿入了金军数百步。

董先的这个营仗着董先大刀凶猛,同样也杀得对面的金军有点凌乱。

护民军师长赵宏同样领着一千骑军,仗着他一手出神入化的神箭,在和金兵接触之前,一口气射出二十三箭,连毙金兵勇士十九人,杀得不畏死的金兵也不敢直撄其锋。

但除了他们这三个营占了上风外,其他的五个营,正在五个营长的率领下和金兵拼死血战。他们因为缺乏破敌的尖刀,不但没有凿穿敌人的进攻,反而被凶悍的金兵给凿了进去。

要知dào

跟随沙古质的金兵全是女真精锐,杨再兴枪挑四将更多的是提高了宋军的士气,其实对这些女真精兵没有太大的影响。在千户长百户长的率领下,上万久经战阵的女真骑兵在冲锋的过程中,已经自动分成了数十股。

领头的全是金兵勇士,也许这些勇士接不住杨再兴一枪,但在面对其他宋军时,他们的战力却能发挥得淋漓尽致。手中的长大兵器面对宋军的马刀,明显地占了上风。

一声惨叫。

护民军的营长王三户在对面女真千户长的连续打击下,手中的马刀终于折断了。女真千户长一声狞笑,手中狼牙棒扑的一声,砸在了王三户头上。

但这个金兵千户长没想到,他杀了王三户,不但没有让这营骑兵军心涣散,反而杀得更加凶猛。王三户是相州内黄人,本是吉倩的寨中头目,武功虽不甚高,但打仗喜欢勇往直前。自从当了护民军骑兵营长,王三户更是兢兢业业,惟恐自己练出的骑兵比不上别人。所以他在护民军骑兵师里,也是颇受属下爱戴。

如今看到营长被这个金兵千户长打死,王三户的部下顿时眼睛都红了。特别是王三户的五个亲兵,拼命地杀向金兵千户长。

千户长当然也有自己的亲兵,顿时也催马上前,把王三户的亲兵给拦了下来。

但让所有金兵想不到的是,王三户的五个亲兵对砍向自己的兵器根本不管不顾,五把兵器一齐向金兵千户长砍去。

金兵千夫长不过是个力qì

大的莽夫,哪里挡得住这样的群殴。他用手中的狼牙棒拦住了一刀一枪,但另外三把马刀全部砍在了他的身上。一把马刀砍在了千户长的胳膊上,把一条胳膊砍了下来。另外一条马刀则劈在千户长的左肋上。当千户长正要发出惨叫时,第三把马刀则正好砍在了他的咽喉上,把他的惨叫声压了下去。

金兵千户长瞪着眼睛死去的时候,王三户的五个亲兵也都被其他的金兵砍死。

和其他的宋军不一样,护民军的军制极为简单,营长死了,都头顶上。都头死了,小队长顶上。金鼓不鸣,擅退者皆斩。所以王三户一死,很快就有一个叫柳随风的都头顶了上来。

柳随风是应天府人,参加护民军之前,他是一个举人。加入护民军,仗着胸有锦绣,很快就成了护民军骑兵的连长。此人武功连王三户都比不上,但他却比王三户会指挥。

接替了王三户的位置,柳随风很快就把这个营的战线稳固下来,虽然不能凿穿金军,但至少和金兵僵持住了。

其他的四千护民军骑兵也是如此,虽然没占上风,但在金兵的凶猛攻击下,也没落下风。

这次冲锋,岳飞和陈淬全都没有上来。他们两个站在一个数丈高的土丘之上,居高临下地打量着眼前的战局。此刻两人的眉毛全都皱成了一团。

因为整个战场上,金兵明显地占了上风。左翼的护民军骑兵如今略占上风,吉倩的大旗,花如玉的大旗,董先的大旗,如今已经都离沙古质不过数百步,看来三个人的心思想到了一处,那就是斩杀沙古质,让金兵群龙无首。

但沙古质的帅旗就像扎了根一样,面对三股气势汹汹的护民军,帅旗却是稳稳地飘在空中,根本没有后退的打算。

陈淬骂了一声,“金狗真是顽强!”

岳飞没有说话。因为他认为此时不是说话的时候。陈淬把胜利的希望放大了左翼的护民军身上,但他负责的右翼却已经要崩溃了。右翼的骑军由李成张用一丈青姚政马宝指挥。但和金兵撞上的一瞬间,马宝的大旗就已经倒了下去,再也没有竖起来。李成的大旗先是凿入了金军数丈,但此时也在步步后退。至于张用一丈青夫妻,他们的大旗如今也在步步后退。但更危险的却是岳飞的舅舅姚政。那杆姚字大旗如今深陷金军的包围,大旗摇来晃去,几次倒下去,几次又被顽强地竖了起来。

每当看到那杆姚字大旗倒下去,岳飞的心就会被揪紧。自己的舅舅可不是什么万人敌,如果一旦军士消耗干净,绝对是有死无生的局面。

第十八章 酣战

此时站在岳飞身后的王纲早急得摩拳擦掌了。但他不敢说话。平时岳飞是他师父,他可以和岳飞开玩笑。但在战时,他则是背嵬军的副统领,负责指挥的是一支最精锐的骑军。

如今前面的战场上杀声震天,但在土丘下的八百背嵬军,却是不动如山。岳飞不下令出击,就算眼前的宋军全部战死,背嵬军也不会有一个擅自出击的。

但王纲不说话,不代表其他人不说话。陈淬身为宗泽的副手,算是宗泽最信任的将领。所以他并不畏惧岳飞。此时他望了一眼自己负责的右翼,立即对岳飞说道,“鹏举,你舅舅姚政身处险境,你的背嵬军也该出击了吧?再不出击可就晚了。”

岳飞望了陈淬一眼,冷声说道,“战场之上,没有长辈晚辈,只有上司下属。陈将军,你如今最应该做的不是把目光放在我的背嵬军身上,而是尽快想办法,给姚政将军解围。”

陈淬也是进士出身的武将,面对纯粹的武将时,总有一种心理上的优越感。如今见岳飞丝毫不给自己面子,不由地有点生气,双手一摊说道,“我身边只有三百亲军了。一旦让他们冲上去,我身边可就一个人也没有了。”

岳飞再次望了陈淬一眼,不再说话。只是心中暗叹,作为一个进士出身的武将,陈淬其实也算不错了。但和对面的金兵相比,总是缺了一股决死之勇。

沙古质面对三千护民军的冲击,帅旗纹丝不动。而帅旗后面的一千女真铁卫,同样是静默如山。如果此时背嵬军全力出击,一旦战不下金兵,沙古质的一千铁卫一旦出击,今天的战局就是凶多吉少了。

但如果不救姚政,让这个惟一的舅舅战死在自己眼前,自己肯定受不了这样的结果。

岳飞眼中忽然厉色一闪,大声说道,“王纲,我给你五十名背嵬军,前往右翼,救出姚政部。你可有把握?”

王纲一摆手中长刀,高声笑道,“师父,在我眼里,金狗不过是土鸡瓦犬,根本不堪一击。徒儿这就去了。”

话音一落,王纲纵马驰下土丘,点上五十名背嵬军,风一样地向着姚字大旗所在地卷了过去。一旦到了战场上,战狼王纲的杀伤力迅速飚升十倍,一把长刀在手中舞动开来,不管对面的金兵是兵是将,统统一刀劈死。

而早就憋疯的五十名背嵬军更是个个如下山猛虎,硬是在金兵之中杀开了一条缺口。很多女真勇士试图拦住这一小股骑兵,却都被干净利落地劈下马来。

王纲杀到姚政面前时,正看到姚政部下的一千骑军仅剩四百余人,已经折损了大半。连姚政本人也身负数十创,砍在肋骨上的一刀更是极险,只差一点点,就能把姚政砍成两半。

此时姚政因为失血过多,已经有点昏昏沉沉。但他在昏沉中依然高呼酣战。“杀金狗!都他妈给我拼上去。杀光金狗。”

看到王纲领着背嵬军杀了过来,姚政只给王纲说了一句话。“小王纲,把我的弟兄都给带出去,要不然我饶不了你。”然后就昏了过去。

王纲看到姚政身上左一道右一道的伤口,眼睛当即就冒出了怒火。对着姚政的部下骂道,“你们这帮废物!让自己的将军伤成这个样子,你们还是男人吗?”

姚政的副手卢大木不服气地说道,“我们一千多人拼得只剩下这么点,一个投降的都没有。你说我们是不是男人?王纲,不要仗着你们护民军强dà

,就看不起我们。我们也是和金狗拼命的汉子。”

卢大木的脸上被金兵的马刀划了一下,几乎把整个脸划成了两半。此时他冲着王纲一发怒,面目更是狰狞。

王纲忽然转怒为笑,冲卢大木抱拳说道,“卢将军息怒!俺王纲年龄小,不会说话。只是看到舅老爷伤得这么重,实在是有点生气。”

“舅老爷?”卢大木愣了一下,才想起来王纲是岳飞的徒弟。按辈份,确实应该喊姚政舅老爷。卢大木望着昏迷过去的姚政,心悦诚服地说道“姚将军虽然比不上自己的外甥,但也是铁骨铮铮的好汉。刚才的战斗,他始终是冲杀在最前面,所以才受了这么多伤。不过死在他刀下的金狗也有二十几人。”

王纲骄傲地说道,“凡是和我师父有关系的,哪个不是英雄好汉?卢将军,咱们闲话少说,这就杀出去。”

卢大木抬眼打量了一下右翼的几股骑军,马宝已经战死,马宝的骑军已经被打散了,张用和一丈青此时合兵一处,还在和金兵咬牙死撑。最骁勇善战的李成如今也被金兵逼退了数百步。所以卢大木开口问道,“杀向哪里?张用部还是李成部?”

王纲忽然跳到马背上,打量了一下张用部和李成部,正准bèi

杀向李成部,转眼打量了一下土丘方向,脸色突然就变了。急声说道,“沙古质的亲军出动了,正在进攻土丘方向。我们必须杀向土丘方向。”

卢大木看了一眼黑盔黑甲的女真铁卫,如黑云一般卷向土丘,知dào

这些才是女真精锐中的精锐。自己这些人,上去了也是送死。但如果不是王纲杀来,自己这些人也多半已经战死,所以当即点头说道,“好。我们就跟在王将军马后。王将军杀向哪里,我们就跟到哪里。”

王纲长刀一举,高声怒吼,“弟兄们,岳帅遇险!所有人跟着我,回土丘。”

五十名背嵬军齐声应道,“岳帅无dí

,背嵬无双。”

王纲长刀向下一劈,再次向着土丘方向杀了过去。但这次拦截的金兵明显更多,看来沙古质已经下了命令,要拦住一切救援土丘的宋军。

双方军马开始厮杀时,沙古质的一千五百名女真铁卫始终停在他的身后,没有参与进攻。正如岳飞把背嵬军作为预备军,沙古质也把最精锐的部队留在了最后。

此时战斗已经进行了一个时辰,宋军大多已经气喘吁吁。但对面的金兵却像不知疲累的牲口一般,还在生龙活虎地叫嚣战斗。这些从白山黑水的苦寒之地成长起来的士兵,本就以耐战闻名青史。

抗金名将吴磷早年在西军为将,和西夏打过数年仗,后来和金兵打了几十年仗,他就曾经说过,“和西夏军交战,不过二三个回合,胜负即分。但和女真人作战,每每从早上杀到晚上,仍然分不出胜负。”

正是因为疲累了,已经杀到沙古质百步之前的吉倩花如玉董先三千军马再也杀不过去。此时在土丘之上的岳飞也敏锐地发xiàn

了军士的疲惫,当即变换角旗,让吉倩三人合兵一处,再汇合其他的护民军,准bèi

和女真人脱离接触,休息一下再战。

杨再兴在开战的时候,就和吉倩的亲军并马齐驱。这一阵冲杀,让一向只佩服岳飞的吉倩又多了一个佩服的对象。吉倩望着如杀神再世的杨再兴,心悦诚服地说道,“杨将军,比武输给你,我不服气。但今天你杀金兵像砍瓜切菜一样利索,俺老吉服了。”

刚才吉倩的大军杀到离沙古质不过二百步,而杨再兴更是凶悍,单枪匹马地突到了沙古质面前八十步。无奈一向勇不可挡的吉倩这次掉了链子,冲不上来。结果在沙古质数百铁卫的投枪阵下,杨再兴身上又添了两处伤,也没能斩杀沙古质。

看到眼前的护民军开始变换队形,准bèi

退兵一处时,从开战到现在一直绷紧脸皮的沙古质终于露出了一丝冷笑。

“这就累了吗?嘿嘿,俺们女真人可是刚刚热身呢。不杀上一百个回合,算不上好汉。宗泽,岳飞,今天我就让你们全军覆没。”

女真军中忽然吹响了极其尖锐的狼骨哨子。于是所有的金兵都紧紧地缠住了眼前的对手。这让八千护民军根本无法合兵一处。

而在一声极其悠长的哨子声后,沙古质帅旗忽然向前一指,一千五百名女真铁卫如怒龙出渊,风一般地向着二里外的土丘卷去。

“儿郎们,今日一战,杀得岳飞,每人赏女奴五十名,让你们尽情地享shòu

后半生。”

女真铁卫都被这么大方的悬赏刺激得兽性大发,齐声高唱女真牧歌。要知dào

平时战斗的女俘,可是女真贵人才能享用的。一般的女真士兵,顶多隔三差五地到浣衣院发泄一下兽欲。如今沙古质万户竟然要给每个人五十个女奴,这真是前世修来的艳福啊。

至于站在土丘上的岳飞,在这些女真铁卫眼里,早已经成了待宰的羔羊。虽然阿里孛的五百铁卫败于杨再兴之手。但这些女真铁卫依然认为那只是阿里孛大意失荆州。如今有万户沙古质大人亲自统领,又不和岳飞单打独斗,绝对可以灭了岳飞。

站在土丘上的岳飞看到沙古质终于出动了女真铁卫,当即冷笑一声,提着丈八的铁枪,翻身跳上战马,用大枪一指沙古质的帅旗,拍马而下。七百五十名背嵬军将士看到岳帅终于出马,当即齐声欢呼,催马跟了上去。

留在土丘上的陈淬忽然感觉自己汗淋淋的。但他却顾不得去擦一把汗。他的眼睛一直盯着背嵬军。女真铁卫卷地而来的杀气让这位进士将军有点胆寒,他开始担心岳飞挡不住沙古质的全力一击了。

第十九章 血战

背嵬军和女真铁卫撞上的一瞬间,甚至整个大地都震动了一下。一方是身经百战,一方是锐气正盛。所有的女真铁卫全都披着上好的铁甲,一些百户长十户长身上穿的更是西夏的猴子甲,可以说是刀枪不入。而八百背嵬军更是夸张,身上穿得全是坚固不亚于猴子甲,但灵活性却又远胜猴子甲的大唐明光铠。

这种早已失传的铠甲在应天府军器坊里重见天日。一个从外地投来的匠户赵光远献上明光铠的制造方法,被徐庆当场赏了一千两银子,并聘进军器坊当大匠师。

在军器坊加班加点的生产下,如今已经造出了三千具明光铠。因为数量稀少,如今除了背嵬军全部配备明光铠,只有都头以上的军职才能配备。

背嵬军手中的武器也是清一色的新式马刀。这种马刀乃是岳飞亲自设计的,刀身弯如狗腿,可劈可砍。刀重九斤六两,在这些身长力大的背嵬军手中,几乎轻如稻草。百炼精钢的刃锋在高速的挥舞之下,可以轻松地砍开上好的铁甲。

但先让女真铁卫尝到苦头的却是背嵬军手中的弩箭。每个背嵬军都配了三把上好弩箭的钢弩,在和女真铁卫相距八十步的时候,背嵬军几乎是同时摘下弩弓,把八寸长的无羽钢弩射了出去。

在细细的呼啸声中,女真铁卫的前锋突然塌下去一块。至少有近百名女真铁卫被弩箭射落马下。也许这些女真铁卫只是受了伤,但在高速奔驰的骑军之中,不管伤有多轻,落马就意味着死亡。

但这些女真铁卫也不是吃素的,他们同样在奔驰中拉弓放箭,同样射落了数十名背嵬军。但防护性能明显更好的明光铠保住了更多的背嵬军。

射空了弩弓,所有的背嵬军全都挂弓提刀,直直地撞上了缺少了锐度的女真铁卫。猛士遇上猛士,战马撞上战马,轰然一声,仿佛两股海潮撞在了一块,溅起了满天血花。

这一次,冲在背嵬军最前面的不再是锐不可挡的小将王纲,也不是新任命的副统领施全。而是手持丈八铁枪的岳飞。施全把相州难民送到开德府,同时把赵小姐留在了开德府照管那些难民,自己独身去往应天府投军。

岳飞见施全来投,当然喜不自胜,当即根据施全打仗的特点,把施全安排进了背嵬军充当副统领。背嵬军的正牌统领寇成擅长练军,但在冲锋陷阵上不够锐利。所以指挥背嵬军作战的多是王纲。

如今王纲为救姚政,被隔在了金军之中。施全本想冲在前面,但他的马却快不过岳飞的乌云盖雪。岳飞挺着丈八铁枪,第一个杀进了女真铁卫之中。

在沙古质的呼号声中,数十名女真铁卫摘下背上的短枪,齐齐向岳飞投掷。但岳飞的大枪一旦使开,几乎是泼水不进。随着背嵬军的齐声呐喊,岳飞的大枪如嗜血的毒蛇,闪电般刺进了冲在最前面的女真铁卫的胸膛。

更多的女真铁卫红了眼睛,拼命地向着岳飞围攻。但岳飞的战马却已经顺着倒下的女真铁卫,闪电般冲了进去,直取铁卫阵中的沙古质。

落后岳飞一个马头的施全同样使得一手好大枪。和女真铁卫一遇上,施全身上就受了三处伤,但同时也有七个女真铁卫被他刺于马下。

施全的战斗方式极为简单,你敢刺我,我就敢刺你,看谁更快更狠。

以战斗勇猛著称的女真铁卫碰见不要命的施全,不由地气势一沮。此时更多的背嵬军杀了过来,借着从土丘上冲下来的速度,一下子凿入了女真铁卫数丈之深。

狗腿状的马刀上下挥舞,上砍人头,下砍马腿。实在砍不到了,就在披了马甲的肚子上狠狠划过,给这些上好的战马来一个开膛破肚。

本来信心满满的沙古质忽然有点后悔了。他感觉女真铁卫的冲锋有点太鲁莽了。眼前的背嵬军杀法凶狠,战力丝毫不亚于女真铁卫。

战力相当的情况下,就看双方主将的指挥能力了。和岳飞交手之前,沙古质虽然也把岳飞当成了劲敌,但总有一丝轻视之意。

沙古质认为,自己十几岁就披发上阵,跟着完颜宗翰南征北战,打了一辈子的骑战,什么样的名将都会过,根本没见过比完颜宗翰更会指挥骑军的将领。

但此刻看到率领背嵬军冲锋的岳飞,沙古质吃惊地发xiàn

,眼前的宋将,骑战能力明显高于自己。

沙古质在看到岳飞挺枪冲向自己的时候,脸上还露出了一丝讥笑。心中说道,宋人就是宋人,在骑战上根本没一点办法。除了派出绝世猛将斩将夺旗,就是硬冲硬杀。岳飞,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厉害!我就不信你比那个杨再兴还骁勇。在我女真铁卫的拦截之下,连杨再兴都不能前进一步,何况你一个岳飞。

但随后的发展却让沙古质张大了嘴巴。岳飞在冲到沙古质百步之外时,所有的女真铁卫都开始向沙古质靠拢,准bèi

正面硬撼背嵬军。

但岳飞却一拔马头,横着从聚拢在一起的女真铁卫中跑了过去,直接杀入了正和吉倩绞杀在一块的女真大队之中。背嵬军的战力本就高于这些普通的女真骑兵,再加上精力充沛,这一下冲杀,几乎让和吉倩绞杀的女真千人队崩溃。

望着在女真军中纵横来去不可阻挡的背嵬壮士,沙古质的眼睛都红了。他一边指着岳飞方向,一边高声骂道,“追上去。都给我追上去。”

被岳飞摆了一道的女真铁卫羞怒交加,纷纷叫嚣着扑向背嵬军。

但在岳飞的指挥之下,背嵬军宛如一条活蛇,根本不和女真铁卫正面交锋,而是忽左忽右,把略显疲惫的女真大队冲了个七零八落。

几个女真千户长试图整队拦住背嵬军的去路。但岳飞总能在第一时间发xiàn

女真军的薄弱之处,然后跃马挺枪,从女真军的软肋里穿过。

但此时的女真军,战力正在巅峰时期。岳飞枪下无dí

,背嵬杀力无双,却依然吓不住这些女真铁骑。一个女真勇士迎着岳飞冲上来,被岳飞一枪挑到空中。但更多的女真勇士再次冲上来。

可惜的是,碰见岳飞和施全,再多的女真勇士冲上来,也只有送死的份。岳飞枪法如怒潮汹涌,无孔不入。施全的枪法则如天空的闪电,一下就是一下。

很多女真勇士就算射过了岳飞的大枪,也会被不要命的施全给扎个正着。岳飞的枪只刺女真兵没有防护的脸部。施全的枪法没有岳飞的高,但他是逮着哪里就往哪里扎。

就算扎不透女真兵身上的铁甲,也要把女真兵戳一个半死。

沙古质跟在背嵬军后面吃了半个时辰的雪粉,忽然惊醒过来。自己这是被岳飞牵着鼻子走了。眼看着岳飞这阵冲杀,竟然顺利地把宋军骑兵给整合到了一块。

望着阵形越发严整的宋军骑兵,沙古质不由地倒抽了一口冷气。这个岳飞太狡猾了,竟然在他的眼皮底下把阵形散敌的宋军给盘成了一个骑兵方阵。

但还有一个地方岳飞没有杀到,那个地方晃动着张李两面大旗。沙古质眼中厉色一闪,伤敌十指,不如断敌一指。当即挥动手中马刀,领着女真铁卫直扑张用李成。

这一下岳飞不能再用原来的方法忽悠沙古质了。不过此时多数宋军已经稳住了战线。岳飞用大枪一指沙古质的方向,高声喝道,“弟兄们,跟着我。沙古质既然想和我们硬战,那我们就让沙古质见识一下咱们的硬功夫。”

此时张用李成的三千人马阵势凌乱,正被不到二千金兵纵横来去的砍杀。如果沙古质加入战团,张用李成立时就会崩溃。

实jì

上看到沙古质的大旗扑过来的时候,无论是胆大包天的张用,还是心比天高的李成,都齐齐地叹了一声,这下完了。

算了,就拼死在这里吧。也算是报答了老帅宗泽的知遇之恩。

他们二人也看到了岳飞的大旗,但他们看到岳飞一直不敢与黑盔黑甲的女真铁卫正面交锋,就以为背嵬军也不是女真铁卫的对手。所以他们不敢奢望岳飞会拼死来救。

看看右翼的主将陈淬,领着三百亲军呆若木鸡地停在土丘之上,根本没有前来救援的打算。连陈淬都不来救,他们又怎么敢指望岳飞呢!

但岳飞却义无反顾地杀了过来。八百背嵬军这次不再闪转腾挪,而是直直地和女真铁卫撞在了一块。这一次的战斗比初时的战斗更加残酷。被牵着鼻子跑了半天的女真铁卫心中怒火熊熊,誓要把所有的背嵬军斩于马下。但背嵬军杀了半天金兵,如今士气正在最巅峰。再加上有岳飞亲自指挥,此时拦在前面的不要说只有一千多女真铁卫,就算是十万铁卫,背嵬军照样无所畏惧。

沙古质这次也不再退在队伍中间。他领着数十名最为骁勇的女真铁卫冲在前面,死死地拦住了岳飞。

但沙古质却没有想到,此时跟在岳飞身边的除了施全,还有一个杀神再世的杨再兴。还有一个一见血就发疯的吉倩。还有一个如狼般敏锐的小将王纲。

沙古质的铁卫拦住了岳飞,却没有拦住另外的三个杀神。他们三人,各领一队背嵬军,猛砍猛杀,竟然把女真铁卫的军阵给杀穿了。

第二十章 双枪如龙寒敌胆

其实张用李成误会了陈淬将军。站在土丘上的陈淬并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干。他一边居高临下地观望战局,一边派亲兵回中军,去给正在赶往此处的宗帅送信。

“报gào

宗帅,我军已经和女真大军撞上,此时双方正在对峙。”

“报gào

宗帅,杨再兴将军单骑挑zhàn

金军,枪挑四将。”

“报gào

宗帅,我军和女真大军已经开始了正面厮杀。此时战局胶着,胜负未分。马宝将军战死。姚政将军身负重伤。”

“报gào

宗帅,岳飞将军领着背嵬军上战场了。如今我军重新稳住了阵线。”

“报gào

宗帅,如今背嵬军正和沙古质的铁卫正面决战,目前背嵬军占了上风。背嵬军副统领施全身负重伤。”

此时宗泽离战场不过五里地。赶马车的赵世兴担心宗泽安危,不想再往前赶路了。宗泽却厉声说道,“世兴,继xù

往前走。老夫今天要亲临战场,给将士们擂鼓助威。”

赵世兴望了一下周围的军士,有点为难地说道,“宗帅,如今胜负未分,我们只有这三千铁甲军,曹成将军的军马如今已经分路去了竹芦渡。万一前军有什么好歹,宗帅,我们还是停在这里吧。”

赵世兴虽然是民军将领,但在打仗上面,还是有点经验的。他看前来报信的军士虽然尽量往好里说,但只要细细一想,就明白前线的军队并没占得上风。

不然的话,马宝也不会战死,姚政也不会重伤。更重yào

的是,连最为精锐的背嵬军副统领都受了重伤,可以想见战斗的激烈程度。

宗泽须发皆张地怒吼道,“赵世兴,听我的命令,快点赶往前线。三千铁甲军虽然是步兵,但也是一股强dà

的战力。如今胜负之机,说不定就在我们这三千铁甲军身上。赵世兴,老夫的安危,比不上一军的安危。我们的精锐部队都在前面了。如果败了,洛阳和汴梁也不用守了。”

刚刚说到这里,前线又有一个骑军快马加鞭地跑了过来。来到宗帅车前,翻身落马,刚刚喊出一声“报gào

宗帅,”就被宗帅不耐烦地打断了话头。

“不用再报gào

了。战局如何,我会亲自去看。你回去告sù

陈淬,老夫让他指挥大军,是让他冲锋陷阵的。不是让他负责给老夫报gào

战况的。”

前来报信的骑军正是陈淬的亲信之一。此时见宗泽说出这话,这亲信脸色一红,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报gào

宗帅,陈淬将军已经上阵了。他特地命小的来报gào

宗帅,前线战局难测,希望宗帅不要再向前了。”

宗帅长笑一声,“老夫的命也是命。前线将士的命也是命。老夫岂能为一已安危,退缩不前。你且回去,告sù

岳飞陈淬,老夫到得前线,会亲自给将士们擂鼓助威。”

报信的骑军钦佩地望了宗泽一眼,迅速翻身上马,跑往战场。

此时的战场上已经成了一片尸山血海。双方已经绞杀了一个多时辰,金兵伤亡已经超过了二千。而宋军的伤亡则超过了四千。

宋军的伤亡数几乎是金兵的两倍。但护民军骑兵此时伤亡不过八百余人。更多的伤亡来自战力薄弱的右翼。随着右翼的宋军抵抗越来越弱,更多的金兵压到了右翼,准bèi

一举把右翼的宋军击垮。

而八百背嵬军面对人数几乎多了一半的女真铁卫,虽然占了上风,但一时半会之间,也杀不散女真铁卫。施全正是因为太过急躁,匹马单枪去刺沙古质,被沙古质的亲将一箭射中额头。

如果不是施全及时地拿枪拔了一下,恐怕已经阵亡。

沙古质此时也发了狠劲,他一边嘶声高喊,命令所有的铁卫拦住背嵬军,一边让千户杨万军加紧攻击张用李成。沙古质的心中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他总感觉今天这场战斗,可能会以失败而告终。

虽然此时战场上金兵已经大占上风,但如果铁卫困不住背嵬军,战局随时都可能逆转。

沙古质用手捂着腰间的枪口,冒血的双眼紧紧地盯住数丈之外的岳飞,恨不得一口把岳飞吞下肚去。可惜的是,他只能发狠,却不敢亲自上前迎战岳飞了。

刚才他联同数十名亲卫齐齐迎战岳飞,结果不过一刻钟,所有的亲卫全都变成了死人。连他自己的肋下都被岳飞戳了一枪,差点刺穿肚子。

但岳飞也不是铁人,他也会累。没能一举杀掉沙古质,让岳飞心中倍感遗憾。此时岳飞已经有点脱力了,只能喘一口气再战。

岳飞一边平缓呼吸,一边打量整个战场。左翼的骑军在赵宏董先的率领下正在压着金兵打。但右翼的骑军却正被金兵压着打。

一直稳坐钓鱼台的陈淬此时终于领着三百亲军上了战场。三百体力充沛的亲军确实给金军造成了一点伤害,但很快也被更多的金军给逼进了张用李成的军中,再也没有用武之地。

此时天上的太阳已经偏西,双方大军已经厮杀了将近二个半时辰。但金兵却没有丝毫退意。

但今天一定要击败这支金军。

金军之所以如此顽强,正是因为“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这句谚语。今天女真军上了万,很多女真兵在潜意识里就认定金军肯定胜利。所以无论杀得再凶,这些金兵依然在苦苦战斗。

这是女真军的心里优势。

如果今天能一举击败上万的女真骑军,那么女真人以后在面对护民军的时候,将再也没有一点优势。那样的话,战斗会好打很多。

想到这里,岳飞深吸了一口气,大声喊道,“杨再兴。”

杨再兴此时已经杀得浑身是血,身上的熊皮袍子早被鲜血浸透。但杨再兴的眼里却依然兴奋无比。今日一战,让杨再兴感到前所未有的畅快。

所以听到岳飞的呼唤之后,杨再兴当即拍马杀了过来,高声问道,“岳将军,末将在此。”

岳飞的大枪一指数百步外被女真铁卫团团保护的沙古质,“咱们去杀沙古质。”

杨再兴长笑一声,“末将正有此意。刚才看到岳将军的大枪,再兴心痒难耐,想和岳将军比试一下。看看咱们两个谁先冲到沙古质旗下。岳将军可敢比试吗?”

岳飞哈哈大笑,“正要领教杨家的破虏大枪。”

二人一催战马,各领最精锐的数十名背嵬军,直扑帅旗之下的沙古质。

沙古质冷笑一声,“又来这招?儿郎们,给我射死他们。给我投死他们。”

数百支强弓一起拉开,瞄准了快要冲进射程的岳飞杨再兴。

但背嵬军中的射手岂能让金兵专美于前,同样挽起强弓,对着沙古质的方向就是一阵乱射。女真铁卫这下再也不能蓄力了。只能同样拉弓和背嵬军对射。

就在漫天的箭雨之中,有宋一代,最犀利的两杆大枪终于开始发威。岳飞和杨再兴几乎是并驾齐驱,转眼间就杀到了女真铁卫面前。

在他们的马后,捂着咽喉的女真铁卫倒了一地。

沙古质高声怒吼,“拦住岳飞,拦住杨再兴。一群废物!给我拦住他们,我们就要胜利了。再坚持一下,宋军就要崩溃了。”

女真铁卫向来眼高于顶,何时被人骂过废物!在沙古质的辱骂之下,守卫沙古质的女真铁卫全都红了眼睛。几乎是不要命地向着岳飞杨再兴冲来。有的被戳中要害的时候,还用双手拼命地拽住大枪,准bèi

给其他的铁卫创造胜利的机会。

但岳飞和杨再兴何许人也,那是千年历史上少有的使枪高手。面对急着拼命的金兵,两人的枪法忽然又是一变,由大开大合变得极为灵活,枪在女真铁卫的咽喉上一触即走,根本不给这些铁卫抓枪的机会。

随着其他的背嵬军也向着这边进攻,沙古质的亲卫终于开始支撑不住了。终于有一个铁卫向沙古质说道,“大将军,我们必须撤tuì

了。再不后退,大将军就有生命危险了。”

沙古质抽出腰刀,一刀把这个铁卫砍翻,一脚踩在上面,怒声吼道,“今日之战,有胜无败。敢言后退者死。”

女真铁卫见沙古质没有退意,只能咬着牙继xù

拦截这两杆神出鬼没的大枪。

此时宋军的右翼终于要崩溃了。已经有士兵扔下兵器,开始纵马向外逃跑。就在千钧一发的时刻,土丘之上忽然竖起了一面巨大的旗帜,上面写了一个大字。“宗”。

一个形容清瘦的老者出现在土丘之上,正是老帅宗泽到了。数十名赤膊大汉一齐擂响战鼓,鼓声如雷,点燃宋军最后的斗志。

所有的士兵都在高喊,“宗帅来了。宗帅来了。”

随着三千衣甲鲜明的铁甲军出现在土丘之上,宋军的士气忽然飚升到了最高峰。就连正要崩溃的张用李成部人马,也像吃了春药一样,再次压着金兵打了起来。

岳飞和杨再兴此时已经杀到了沙古质面前,沙古质的亲卫正在一个个往上填。一个个熟悉的脸庞倒在沙古质的眼前。等到沙古质再被岳飞在胳膊上戳了一枪,沙古质终于知dào

事不可为。再不后退,自己会死在这里不可。一旦自己死在这里,上万金兵说不定会全军覆没。

只能退了。沙古质恨恨不己地望着土丘上的宗泽一眼,终于咬牙下了一个命令。“鸣金收兵,全军撤往竹芦渡。来日再战。”

正在倍感压力的金军听见金鼓声,当即簇拥着沙古质,退潮一般地脱离了和宋军的接触。宋军此时已经疲惫不堪,除了护民军骑兵追了几里地,其他的宋军当即就像死狗一样地或瘫倒在地上,或瘫倒在马上。

第二十一章 可怜老臣报国心

黄河岸边的这场大战从早上杀到午后,双方大军都是损失惨重。方圆十几里的战场竟然都被血浸透了,有人血,有马血。

金兵因为是被护民军赶着撤tuì

的,所以连战死者的尸体都来不及抢回。

宋兵则比较幸运,伤者有人救治,死者有人埋葬。老帅宗泽不再让宗磐搀扶自己,而是独自走下土丘,走到一个战亡的宋军身边。

这是个极为年轻的宋兵,顶多十六七岁,他的身上至少受了四处致命伤,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瞪着对面的一个大胡子金兵尸体,而他手中的马刀已经劈进了这个金兵的胸膛。这个金兵的狼牙棒却砸在他的右胸。

宗泽叹了一口气,走上前去,用手把这个士兵的眼皮抹上,抬头望着身周的将领问道,“这孩子叫什么名字?”

岳飞说道,“报宗帅,此人名叫柳青,十六岁,应天府本地人,是我们护民军骑兵的一个小队长。”

“他父母还健在吗?”

“他父亲死于应天府的那次兵乱,家中还有一个母亲,一个妹妹。他是家中独子。柳青自参军以来,训liàn

极为刻苦。他梦想当一个将军,能挣到更多的俸禄,能让母亲妹妹过上好日子。”

宗泽听到这里,有点不高兴地说道,“鹏举,独子不参军,乃我朝惯例。你们应天府怎么把独子也征入军中了!”

岳飞的脸上浮现出悲伤之色,低声说道,“宗帅,柳青是自愿应募的。”

宗泽顿时不再说话,停顿了一会儿,只是发出一声更长的叹息。宗泽还能说什么呢?

岳飞的话说得很明白了。柳青本来有一个幸福的家,但康王驻扎应天府数月,把钱粮搜刮一空,拍拍屁股去了江南。而被抛弃在应天府的几万乱兵杀人放火,虽然被岳飞所平,但不知有多少百姓被祸害得家破人亡。

柳青的父亲如果不死,怎么也不会让十六岁的柳青结发从军,用尚且稚嫩的双手舞动马刀,和如狼似虎的金军搏命。但这些话宗泽心里明白,却不敢说出来。子不言父过,臣不言君非。康王的作为固然让人沮丧,但别人可说,宗泽不可说。

岳飞当然也明白宗泽的为难之处,当即低声说道,“柳青抗金而死,乃是英雄,他的母亲妹妹会由应天府来养。”

宗泽意味深长地看了岳飞一眼,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走在尸体堆里。倒在战场上的人,哪个没有自己的家庭,自己的家人?他们义无反顾地踏上抗金战场,除了挣一份饷银,更多的是出于国破家亡的悲愤。

金兵南侵以来,在他们的马蹄前,已经倒下了不少抗金义士。还会有更多的抗金义士挺身而出,用简陋的兵器对抗武装到牙齿的金兵。

但朝廷为这些抗金义士做了什么?很可惜,什么也没做。除了给他们一个空头官衔,让他们献出自己的生命,只为了延缓金兵前进的速度,只为了让小朝廷苟延残喘。他们一旦战死,他们的家人只能收获眼泪和悲伤,其他的,什么也没有。朝廷的抚恤银也不会发给他们。因为他们只是义军,不属于朝廷编制。

如今应天府却把朝廷的功能给执行起来了。虽然应天府只管护民军,但这样一来,会有更多的义军倒向应天府。

宗泽忽然不知dào

自己的这个弟子心中到底打得是什么算盘。如果说岳飞有私心,岳飞接到自己的命令,几乎是把应天府的军事力量给抽空了赶到洛阳。今天的战斗,八千护民骑兵至少损失了上千人。可以说正是护民军的英勇善战堪堪抵住了沙古质。

如果岳飞不来,宗泽甚至认为自己可能已经死了。

但如果说岳飞忠于朝廷,宗泽同样也看不出来。应天府和朝廷已经打了两仗,算是把朝廷打怕了。如今占了徐州应天曹州三地,而护民军的势力范围早已扩散到整个京东西路和淮南东路。

但不管是不是喜欢护民军,都不得不承认,护民军所到之地,百姓都是欢迎的。如今在整个中原,岳飞的名望不说压过宗泽,至少和宗泽是不相上下的。但岳飞依然尊重宗泽的每一道命令。

但宗泽担忧的是,自己百年之后,如果朝廷依然龟缩江南,那么整个中原将不再为朝廷所有。岳飞爱的是民,不是君。忠的是国家,而不是朝廷。

但宗泽的心中,却从来没有起过要除掉岳飞的念头。他是忠臣不假,但宗泽是充满人性的功臣,而不是那种灭绝人性的功臣。

护民军的崛起庇护了中原的数百万百姓,将会还会庇护更多百姓。就这一点来说,无论是岳飞,还是护民军,都是功德无量。

这也是为什么宗泽会把孙儿宗磐托付给岳飞的原因。宗泽自知时日无多,屡遭贬斥和猜疑,也让宗泽明白了一件事。朝廷根本不打算收复中原了。只打算把中原当成一片巨大的缓冲区,想用整个中原来阻滞金兵的进攻,朝廷如今只想学历史上的东晋,准bèi

江南偏安了。

但宗泽却不愿放qì

这锦绣中原,这大好河山,所以他把最后的希望压在了岳飞身上。他希望自己这个最杰出的弟子,能够拯救整个中原。

但宗泽又经常会感到自己这种想法属于对君不忠。两种想法在他的脑海里来回碰撞,终于让这个倔强的老人倒下了。虽然薛弼的开导让他心胸大开,但心中依然有一团无法排解的郁气。

如今走在鲜血浸透的战场上,看到那些死后仍然紧握马刀的宋军骑兵,宗泽的心胸忽然豁然开朗。这些士兵如此拼死战斗,与其说是为了保护朝廷,不如说是他们为了保护家人。

如今他们战死了,那么活着的人就有义务保护他们的家人。只有这样,才会让这些英灵在九泉之下闭上眼睛。自己老了,保护不了他们的家人了。那么就应该让岳飞挑起这个重担。

宗泽在战场上停住了脚步。他目光炯炯地看着岳飞说道,“鹏举,今日一战,你们护民军功劳最大。但这场战斗刚刚开始,沙古质元气未伤。从明天起,我会把所有的骑军都划到你的麾下,让你统一指挥。鹏举意下如何?”

宗泽这句话一出口,陈淬和李成当即就变了脸色。陈淬变脸是因为宗泽要剥夺他的指挥权了。李成变脸则是因为自己曾伏击岳飞,如果成了岳飞的部下,那岳飞想整治自己还不是小菜一碟。

不过李成没有说话。因为他感觉岳飞不是那种睚眦必报之人。如果岳飞真是那种人,现在李成和张用都应该成了死人。如果岳飞不领着背嵬军来援右翼,右翼军队绝对撑不到宗泽到来。

但陈淬却极为不高兴地说道,“宗帅,此事还需三思。鹏举不过是一个团练指挥使,怎能指挥如此多的军队?还是宗帅亲自指挥为好。我和鹏举都会尽lì

辅助宗帅的。”

陈淬这话表面上是在劝宗泽掌兵权,实jì

上是在提醒宗泽,老帅,我可是你的副手啊。你把我的兵权一下解除了,是不是有点不太地道。

宗泽当然听明白了陈淬的言外之意,冷笑一声说道,“陈淬,你的职务没变,还是汴梁通判,我的副手。你是三榜进士,满腹经纶,才华横溢,治理地方实是好手,但在两军对垒之时,冲锋陷阵,斩将夺旗,实在是有点为难你了。”

陈淬的脸色一红,不再说话。

因为他今天的战绩实在是有点拿不出手。大半时间里,他安居土丘之上,对近在眼前的战斗袖手旁观,不能给右翼的几支军队任何有用的帮zhù

。后来率领三百亲军冲下去了,但很快就被金兵围住,如果不是岳飞相救,他现在已经成了一具冰冷的死尸。

陈淬不是奸臣,他没有奸臣的厚脸皮。所以,纵然对宗泽的安排有所不满,但宗泽点中了他的短处,他也就不再狡辩。

换做是从前的岳飞,肯定会再三谦让。但如今接受了岳效飞的记忆,岳飞讲究的是当仁不让。今天的骑军决战,右翼军队的指挥实在是一团混乱。

如果不是沙古质被宗泽吓退,今天鹿死谁手尚未可知。但岳飞不敢把每次胜利都寄望于这样的运气。所以面对宗泽的目光,岳飞慨然抱拳说道,“遵宗帅令,鹏举当全力以赴,整军备战。”

宗泽把骑军交给了岳飞,也把打扫战场的任务交给了岳飞。岳飞当即下令,宋军伤者抢回军营救治,死者也要拖回军营,举行葬礼之后再行掩埋。

至于伤亡的金兵,则全部砍掉头颅,就在黄河边上,筑起一座京观。

岳飞大声说道,“金狗不把我们宋人当人,我们也不把他们当人。他们所到之处,无恶不作,残杀老幼,是因为他们认为我们没有报复的能力。但我们要让金狗明白,我们中原男儿手中也有刀,也可以砍掉他们的头颅。”

众军全都大声叫好。这些士兵都是热血汉子,可不会学那些腐儒的以德报怨。金狗会杀宋人,宋人也会杀金狗。

岳飞一声令下,几千骑军提着马刀就在战场上砍起了头颅。有的金兵受伤没死,也被这些骑军毫不客气地砍掉了脑袋。一个时辰之后,在黄河岸边堆起了一座巨大的京观。二千多面容狰狞的金兵头颅,在落日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恐怖。那些瞪着眼睛的头颅也许在想,他们来中原是杀人的,怎么反倒被人杀了呢?

第二十二章 自有奇计疲狡狐

把受伤的战士送回偃师城,其他的骑军却在岳飞的率领下不退反进,向前走了数里,与扎营此处的曹成大军合兵一处。曹成的大军没有参加战斗。

曹成的任务本来就是牵制竹芦渡的汉军万户张留孙。他的军营离笔竹芦渡不过数里,正好堵住金军步兵的突击路线。曹成本以为张留孙会出营战斗,没想到张留孙看到宋军到来,直接就是闭营不战。

这让曹成心中大悦,以为张留孙看到了曹字大旗而害pà

。却根本不知dào

张留孙打起仗来,素以凶狠闻名。只不过沙古质严令他守营,不准他擅自出战。别看张留孙贵为汉军万户,惹恼了沙古质,一刀砍杀,也不会有人为张留孙申冤。

所以纵然站在角楼上的张留孙发xiàn

了来袭的宋军不够精锐,几乎算是乌合之众,如果出击,定能战而胜之,但张留孙依然不敢出营。

纵然做到了万户,依然不过是金人的一条狗。张留孙可不想过早地丢掉自己这条狗命。

沙古质的骑兵撤回来时,对曹成的军营发起了一次攻击。但此时曹成的军营已经建好,强弓硬弩早已预备,再加上金兵锐气已失,勉强地攻了两次,又丢了几百骑兵,只能灰溜溜地绕过曹成军,赶回竹芦渡。

回到竹芦渡的沙古质抽出马鞭,狠狠地抽了张留孙一顿,一边抽一边骂,“狗奴才!为什么让宋军跑到我们营前扎营?为什么不敢出战?”

四十多岁的张留孙一边在地上打滚,一边哭着讨饶,“大将军,小的也想出战,只是不敢违抗大将军的命令。小的愚钝,还望大将军手下开恩啊。”

沙古质当然明白张留孙不出战的原因。之所以抽张留孙一顿,只是为了泄一泄心中怒火。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但是今天的战斗,宋军硬是打破了这个规律。

沙古质出动了一万骑军,和宋军的一万三千名骑军对战,杀了大半天,不但没有取得胜利,反而在宗泽三千铁甲军的威逼下落荒而逃。

今日一战,击杀宋国骑兵近四千人,但女真骑兵竟然也战死了将近二千五百人。接近四分之一的战亡率,可以说是极为惨烈。可想而知儿郎们确实拼命了。

沙古质看着涕泪横流的张留孙,忽然感到一阵恶心。虽然这个张留孙也是汉人,也有一身好武艺,在以往的战斗中也曾斩将夺旗。但和今天跃马挺枪的岳飞杨再兴相比,张留孙不过就是一条狗。

沙古质把鞭子扔掉,狠狠地骂了一句,“狗奴才,起来吧。今天就饶你一命。今晚你必须给我守住竹芦渡,提防宋军夜袭。待我军休息过后,明日再和宋军决战。”

张留孙不再挨鞭子,当即也不再哭着打滚了。他是一个极聪明的人,深知何时该做狗,何时该做人。沙古质发怒的时候,他就会做狗,任打任骂。但在涉及战防的时候,他就会做一个人。看到沙古质让他提防夜袭,张留孙不由笑道,“大将军,末将自会亲自守夜。不过宋军真敢夜袭吗?想当年鼠胆杀生姚平仲将军夜袭我军大营,可是被杀了个全军覆没。”

沙古质冷哼一声,“岳飞可不是姚平仲那样的草包。此人打仗勇猛无dí

,必须提防他出奇制胜。”

张留孙当即答道,“大将军放心。今晚岳飞若来袭营,乃是自寻死路。”

但沙古质想错了,岳飞没打算前来袭营。宋军可不比女真军,从小吃牛肉喝牛奶。很多宋军都有夜盲症,天一黑就看不到路。

其实何止宋军,历朝历代,能打夜战的军队都是精锐中的精锐。其实真zhèng

的战争根本不像三国演义上写的那样,动不动就夜袭敌营。

华夏数千年历史,其实就是一部战争史。但就算如此频繁的战争,夜战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其中就有姚平仲夜袭金营,结果落了个全军覆没,也让汴梁城失去了最后一支野战力量,最终酿成千古之恨。

当然,岳飞不袭营,却不代表什么也不做。刚刚入夜,刚刚躺下的沙古质就听见一阵如雷鼓声从宋军营地传来。沙古质以为宋军真要夜袭军营,当即披甲而起,走到营寨的角楼上,望了一会儿,借着雪光,总算看见上百面大鼓摆在营地之外二里之处,但却不见大兵杀来。

等到忙乱的金兵全部起来,鼓声却又停止了。金兵骂了一阵,回帐睡觉,偏偏宋兵的金鼓再次擂响。

看到脸色阴沉的沙古质,张留孙上前一步,极为小心地说道,“大将军,此乃宋军疲兵之计。末将以为宋军今晚必不来攻。大将军还请进帐歇息。”

沙古质一脚把张留孙踹翻在地,破口骂道,“老子当然明白是疲兵之计。但这么响的金鼓响在耳边,谁能睡得着?张留孙,你可有什么办法破解这疑兵之计?”

张留孙当然有办法。不过他可不敢脱口而出,那样就会显得自己比沙古质还能干。他装模作样地想了一会儿,方才开口说道,“大将军,宋军的金鼓不光让我们睡不得觉,他们自己肯定也睡不着。不过大将军既然讨厌这金鼓,莫如派一支精兵出营,把这些在咱们营地外敲鼓的宋军全部赶跑,岂不是好?”

沙古质摇头说道,“不妥。这支军队和以往的宋军不一样,派少了军队,驱逐不得。派多了军队,就是一场夜战。儿郎们今天累了,不能连夜出战了。”

不能出战,当然挡不住宋军的鼓声。沙古质的眼睛转了几转,忽然大声命令,“张留孙,今晚务必守住营地,守不住营地,我斩你满门百口。岳飞既然搞疲兵之计,明日肯定还要大战。今晚儿郎们就是用皮毛塞住耳朵也要睡觉。”

说完这句话,沙古质不再理会张留孙,扬长回了营帐。只剩下满脸发苦的张留孙和一众汉军将领。没有一个人敢提出异议。毕竟汉儿军的任务就是夜间为金人守营,打仗时充当炮灰,或者充当吹鼓手为金人吆喊助威的。

此时宋军大营里,多数营帐已经熄灯,只剩下一个中军大帐还是灯火通明。大帐里坐着一众将领,帅位上坐着宗泽。左右分坐岳飞曹成。

此时宗泽一手拉着岳飞,一手拉着曹成,语重心长地说道,“鹏举,成德,明日再和金人作战,骑步配合,一举拿下竹芦渡,把金人全部赶进黄河喂鱼。你们二人,都是我大宋英豪,希望明日携手共进。”

曹成没有参加今天的战斗,但他早从很多将领嘴里听到了今天的战况,认为金兵的战力也不过如此。所以面对宗泽的叮嘱,曹成大声应道,“宗帅放心,明日一战,成必全力以赴。必定一举击溃金狗。”

马宏刘友也扯着大嗓门说道,“今晚有曹大可献上的疲兵之计,明日金狗肯定困得睁不开眼睛。再说有曹大哥率领大军,金狗绝对不堪一击。宗帅就请等好吧。”

原来这个疲兵之计却是曹成想出来的。

宗泽用眼睛扫了一下马宏刘友,淡淡说道,“金兵不可小视。明日虽然你们只负责对付数万汉军,但仍然不可轻敌。汉儿万户张留孙也是一员悍将。”

马友刘宏在话里故yì

含糊曹成只率领步军,并不率领骑军,但宗泽听出了他们的意思,所以特意点明了他们的职责。

曹成的脸色暗了一下,勉强笑道,“宗帅放心。我的步兵对付不了女真铁骑,难道还对付不了金狗的仆众军吗?”

宗泽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曹成,不再言语,把脸转向岳飞说道,“鹏举,今日之战,你也甚为疲累,且回营休息吧。明日之战,可能又是一场酣战。”

岳飞拱手说道,“遵宗帅令。”

岳飞领着吉倩赵宏等人退出大帐,回到自己的营帐之后,并没有立即躺下睡觉。而是想了一下,问营中的一个亲兵,“岳云牛通睡了没有?”

亲兵回道,“报岳帅,两位小公子还在后营站桩。”

岳飞走到后营,果然看到岳云牛通正在雪地上扎着矮马桩。大冷的雪夜,二人身上依然站得热气腾腾。他们二人并不是赤手空拳站桩,而是双手平端一杆丈八大枪。

这种桩法,内外兼修。丈八长的白蜡杆子平端起来并不容易,必须要使用全身的力qì

。站久了,就会练出整劲。

看到岳飞过去,岳云牛通当即收了桩,一个喊爹,一个喊叔。

岳飞用手怜惜地摸了摸他们的小脑袋,开口问道,“你们的雪花刀呢?”

岳云说道,“在我们的小营帐里放着呢。”

牛通问道,“岳叔叔,你要把我们的宝刀要回去吗?”

岳飞望着牛通,心中说话,谁说这小子是个傻瓜的,他精着哩。岳飞笑道,“你们两个的体格不适合用刀。你们把宝刀还给我,我给你们打造适合你们的兵器。”

牛通眼睛一亮,“岳叔叔,我要一双和我老爹一样的兵器。”

“好,我给你打造一双熟铜锏。云儿,你想要什么兵器?”

岳云的大眼睛骨碌碌地转了几下,低声说道,“我想要一双短铁枪,和罗延庆叔叔一样的那种铁枪。”

岳飞笑道,“好。我就为你打造一对铁锥枪。现在先把雪花双刀还给我吧。”

吉倩这时候明白了岳飞的打算,低声问道,“岳大哥,你是不是要把雪花刀还给李成啊?李成那小子差点害死我们,不能便宜了那小子。”

岳飞拍了拍吉倩的肩膀,沉声说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李成当日被陶子思所骗,才做出那等错事。但他面对金兵的时候,却是一条铁骨铮铮的好汉。他不但守住了汜水关,今天在战场上也是立功甚伟。若不是有李成在,今天我军必败。”

第二十三章 雪夜还君雪花刀

在白天的血战中,李成杀得极为勇猛,但因为最后被金兵重点照顾,所以身上也受了几处伤。幸亏他身上盔甲结实,受伤不重。

来到大营,李成向宗泽告假,没有前往中军大帐。因为李成不知如何面对岳飞。他虽然知dào

岳飞不会让他难堪,但李成本身是个心高气傲的汉子,虽然宗泽如今把他安排到岳飞麾下,但他不会特意和岳飞搭讪交谈。

李成想道,只要老子打仗拼命,就不信你岳飞敢给我小鞋穿!

在自己的营帐里,李成脱去铠甲,请亲兵给身上的伤口上药。上完药之后,李成站在营帐之外看了会天,又用复杂的眼神望了一眼灯火通明的中军大帐。

李成如今恨死道士陶子思了。如果不是陶子思的鬼话,自己也不会擅离汜水关,去太行山伏击岳飞。如果自己不离汜水关,自己依然会是宗泽最信任最倚重的将领之一。但一失足成千古恨,自己既然被那个狗道士忽悠了,纵然宗帅没有加罪,但也不再像以前一样倚重自己了。

如今的中军大帐已经不是自己可以常去的地方了。

越想越郁闷,李成干脆不再进帐,而是提起自己的双刀,在雪地上耍了会刀法。双刀舞到酣处,只见雪地上一团刀光滚来滚去,根本看不见人影。

李成的亲兵不由大声叫起好来。但李成收刀之后,却又叹了一口气。这把双刀虽然是自己请洛阳城中的大匠特意打制的,锋利不亚于原来的雪花双刀,但使起来,总感觉不如原来的双刀顺手。

可惜那两把刀如今已经成了两个娃娃手中的玩物,再也不是他李成的东西了。

李成有点落寞地走回营帐,正要休息,却听见一个亲兵进来禀报,“李将军,岳飞将军来了。”

李成心头一跳,暗暗说道,岳飞不在大帐和宗泽叙谈,怎么会来到我的营帐?莫非这厮恼我不去献媚,特意来找我晦气来了。哼哼,如果你真要羞辱我李成,我李成就再和你比试一场。让你岳飞看看,李成可不是任人欺侮的软蛋。

李成来到大帐门口,借灯光打量岳飞。岳飞没穿甲胄,一身便装,没带亲卫,身后只跟着一个同样身穿便装的吉倩。

岳飞赤手空拳,吉倩的手里却好象拿着两把刀。李成本来已经放松下来,因为岳飞穿便装,肯定不是来向他兴师问罪的。但看到吉倩手里的两把刀,李成的眼睛登时眯了起来,隐隐地透出一股杀气。因为吉倩手里的刀,正是李成使了十几年的雪花双刀。

岳飞几步走到李成面前,拱手笑道,“李将军,飞冒昩深夜来访,不知李将军可欢迎吗?”

李成把目光从雪花双刀上收回,同样抱拳笑道,“成如今已是岳将军部下,岳将军来访,成岂敢不欢迎?”

岳飞正色说道,“李将军说哪里话来?飞今夜来访,不为别的,只为了还君雪花双刀。”

“你要把刀还给我吗?”李成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当即脱口问道。这不怪李成激动,雪花双刀乃是他师父赠给他的兵器,出道十几年,未曾一日离身。但自从在太行山被岳飞擒住,雪花双刀就成了岳云牛通的战利品。

面对李成灼热的眼神,岳飞点了点头。转身从吉倩手里接过雪花双刀,然后双手捧着,递给李成。李成双手正欲接刀,忽然又停在空中,看着岳飞说道,“成想问一句,岳将军为何要还刀与我?成曾经谋害过岳将军,也曾做过岳将军的阶下囚。说句实话,李成很想要回雪花刀,但李成实在没有脸面要回雪花刀。”

岳飞目视李成,缓缓说道,“李将军,当日你我一战,不过是兄弟阋墙。如今面对金狗铁蹄,正应该兄弟携手同心,共抗金狗。李将军孤军守住汜水关,保住了西京洛阳,其功甚伟。今日一战,若不是李将军在右翼死战,恐怕我们如今都已成了金狗刀下之鬼。”

岳飞停顿了一下,继xù

说道,“飞此来别无他意。只想把雪花双刀还给李将军。这两把刀,只有在李将军的手里,才能发挥更大的威力。我很想看看,明天的战斗,李将军的双刀能砍死多少金狗?”

李成听到这里,不再犹豫,当即把双刀接到手中,双刀一碰,声音清亮,在夜色中传出老远。李成正要说几句感激的话,吉倩在后面开口说话了。“李双刀,难道你就不请我们进帐一坐吗?”

李成重获双刀,心情大悦,当即一拍脑门,自责道,“瞧我这粗人,连基本的礼节都忘了。岳将军请。吉将军请。”

进到大帐,李成请岳飞坐了上座。有亲兵送上热茶。李成说道,“宗帅严禁军中饮酒。所以只能以茶代酒,来款待两位了。”

吉倩咧着大嘴说道,“李双刀,数月之前,你可想到我们会有围炉夜话的时刻吗?哈哈,那时候你可差点要了我们的老命啊。我那时候对你意见很大,觉得你这个人野心太大了。后来得知你是被妖道陶子思盅惑,又觉得你这个人太笨了。但你这阵子打得沙古质束手无策,却让我心服口服,真不愧河东双刀之名。”

李成被吉倩说得脸色一红,当即苦笑道,“吉将军何必再说那些往事?李成误中奸人诡计,差点害了岳将军,早就后悔万分。如今我以茶代酒,向岳将军赔罪了。”

李成端着一杯热茶献到岳飞面前,岳飞双手接过,一口饮尽。李成叹了一口气,“岳将军如此气度,都没有称王称帝的心思。我李成当日真被猪油蒙了心。我不过就是个一勇之夫,能指挥个万把人的军队,就已经顶天了。如今有幸成为岳将军麾下,李成明日愿做先锋,以不负岳将军还刀之恩。”

岳飞笑道,“国破家亡之际,身为男儿,首先应当保家卫国。如果还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只会被金狗各个击破,使我中原陆沉,生灵涂炭。李将军能幡然醒悟,善莫大焉。但李将军有句话说错了,我还刀,是因为佩服李将军汜水关之雄,今日之勇,对李将军可没有什么恩情。如果说有恩,宗帅才对我们有恩。没有宗帅,我岳飞不过是相州一农夫,根本不懂战守之道。如果我们能把沙古质击杀于黄河南岸,才算是报了宗帅的大恩。”

李成也感慨地说道,“若非宗帅爱惜我一身本领,我的人头估计早被杜充那混蛋砍下来,挂在汴梁城楼上了。那个混蛋,什么本事没有,只知dào

借着朝廷的威权,杀人立威。”

吉倩冷哼了一声。“杀人者,人恒杀之。杜充小儿若再胡作非为,早晚让他吃我一锏。”

李成看岳飞对吉倩的话语无动于衷,立即明白岳飞也对杜充起了杀心。于是也接口说道,“吉将军有此胆量,也算上俺李成的双刀。我也要砍那厮两刀泄恨。”

岳飞看他们两个对杜充一味地喊打喊杀,当即提醒他们,“想杀掉杜充那个混蛋,必须先杀掉沙古质那个混蛋。如果明日我们败了,杜充可就长命百岁了。”

李成笑道,“那是肯定了。杜充那混蛋,绝对会投降金国的。别看这厮说话不离圣上,吐词不忘表忠心,如果金兵杀到汴梁,这厮绝对会第一个投降。”

说到这里,李成忽然问了岳飞一句。“岳将军,曹成的那个疲兵之计,真能起到效果吗?”

岳飞肯定地点了点头,“疲不了金兵,但疲一下汉儿军还是可以的。”

吉倩冷笑一声,“就怕疲了的汉儿军,曹成也不是对手。”

岳飞当即叱道,“吉倩休得胡言乱语。曹成打仗,还是有一手的。再说明日之战,骑兵协同,我们和曹成是一体的。你在这里盼着曹成败,岂不就是盼着我们败吗?”

吉倩吓得一吐舌头,连声说道,“岳大哥,我怎么会盼着打败仗呢?不过我就是看不惯曹成那厮嫉妒贤能的嘴脸!一个疲兵计,竟然把战了大半天的杨再兴给派了出去,分明是嫉恨杨再兴被宗帅重赏。”

原来曹成献出了疲兵之计,又以担心金兵出击的理由,给了杨再兴五百骑军,把杨再兴派到了金军大营之外。当时宗泽就有点不悦了。但杨再兴自愿领命,宗泽当然也不好说什么。

岳飞当然也明白曹成的小心思,不过杨再兴目前还是曹成的亲将,身为外人,实在不好评说。看到杨再兴带兵过少,万一沙古质发疯,真的在夜晚大兵出击,杨再兴说不定就会提前遭遇命运的“小商河”。所以岳飞给杨再兴加派了一百背嵬军,由王纲率领,陪着杨再兴一起掩护鼓手。

当然,岳飞也有和杨再兴联络感情的意思。从白天宗泽一席话折服杨再兴来看,杨再兴并不是个只顾私恩的匹夫。在杨再兴心里,兄弟之情远远小于家国大义。所以岳飞现在特想把杨再兴拉到背嵬军来。

岳飞吉倩李成三人又在帐中谈了一会儿明天的作战布置,方才告辞回营。李成站在大营门口,望着岳飞并不高大的背影,喃喃说道,“明日,我李成绝对会用双刀砍杀沙古质,以报你雪夜送刀之恩。”

第二十四章 五千壮士战声哀

金军大营外的宋军鼓手整整敲了一夜战鼓,让三万汉儿军一夜未眠。他们可享shòu

不到耳朵塞皮毛躲进帐篷睡觉的待遇。只能裹着单薄的皮甲,握着冰冷的兵器,在十一月的寒冬里戒备了整整一夜。

最初宋军的战鼓还能让这些汉儿军打起精神,但听了大半夜,早已不再放在心上。反正张万户已经说了,宋军只是疑兵之计。

凌晨时分,宋军的战鼓忽然敲得更响,但凌晨时分也是人最困的时间段,守在营墙上的汉儿军全都昏昏欲睡。直到他们听见一阵惊天动地的奔跑声,方才惶然地睁开眼睛。

他们惊讶地看到,数千身长力壮的宋军壮士,身披战甲,手持长刀重斧,已经趁着最后一抹夜色杀到了营墙外数百步。一杆曹字大旗正在向营墙快速逼近。

终于有汉儿军扯破了喉咙大喊,“张大将军,宋军来袭营了。”

汉儿军万户张留孙是个负责任的军官,沙古质命他守营,他真的在营墙上站了整整一夜。不过这老家伙毕竟也是快五十岁的人了,凌晨时分,他也困得受不住,闭上两只发红的眼睛小寐了一会儿。

几乎在汉儿军示警的同一时刻,张留孙也一下子睁开了双眼,看着营墙外铺天盖地杀来的宋军,张留孙打了一个冷战,睡意全无。他嗖地一下拔出腰间的短刀,两刀砍翻两个鼓噪不定的汉儿军,厉声喝道,“宋军不过是乌合之众,不堪一击。所有人不得慌张,擅动者斩,呼喊者斩。弓弩手准bèi

,放箭拦住宋军来势。投石车准bèi

,先扔出去几十块石头,让宋军见见血。擂鼓,吹号,唤醒沙古质将军。”

随着张留孙的命令,金军营墙上的弓弩手开始拉弓放箭。数千支弓箭破空飞去,把宋军的前锋罩了个结实。按照以往的经验,一波弓箭就能阻住宋军攻势。但等待欢呼的汉儿军却惊讶地看见,箭雨射倒了宋军前锋上百人,但其他的宋军不但没有停止脚步,反而不再沉默,齐齐喊出一句,“杀金狗。”提着长刀重斧向前冲得更快。

不知不觉,张留孙的手心里全是冷汗。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面巨大的曹字战旗,盯着战旗下那个手持长刀的彪形大汉。原来是曹成这厮的亲军,怪不得人人披甲,且又如此骁勇。

张留孙情不自禁地转头向金军帐篷观望,因为他没信心挡住曹成的偷营。

曹成这次偷营,可以说是势在必得。多年的绿林生涯训liàn

了曹成的军事才能。曹成昨晚向宗泽献上的疑兵之计可不只是简单的疑兵之计。还包括了今天早上的袭营。

为了一举成功,曹成把军中最精锐的五千壮士都集中起来,充当袭营前锋。五千壮士都是标准的重步兵装备,披着步人甲,手持长刀重斧。

而为了提升士气,曹成顶盔贯甲,亲临战阵。虽然马宏刘友一再劝曹成让一夜未眠的杨再兴充当前锋,但曹成这次铁了心要在宗泽面前大显风头,果duàn

拒绝了两位义弟的提醒。

汉儿军的第一波弓箭没有起到太大作用,五千壮士身上的重甲防护性能极好。但在壮士们冒着箭雨冲到离金军营墙不过一百步时,大汉奸刘广定为金兵设计的简易投石车终于开始发威了。

刘广定本为燕地书生。金兵破辽时,杀了他全家老少,独独逃出他一人。刘广定当时也有报仇的心思,一个人跑到大宋,想给宋皇上书,建议联辽伐金。但当时全天下的官员都明白宋徽宗要联金破辽,当然不会给刘广定进见宋徽宗的机会。

刘广定在京城滞留了一年多,盘缠花尽,就成了一个乞丐。再后来,就跑到相州一家妓院里做了个大茶壶。可能是宋人的白眼让刘广定死了报仇之念。反正当金兵第一次南下时,刘广定身穿长袍,头戴东坡帽,前去求见宗望。

见得宗望之后,刘广定献上自己设计的投石车。这种投石车和宋军用的大同小异,但射程却比宋军用的远了二三十步。宗望大喜,赏刘广定白银三千两,并封为随军书记。

数年来,金军攻城掠地,经常随军携带简易投石机。可以说刘广定设计的一系列攻城器械给金兵立了不少功劳。此人也忘了金兵的灭门之仇,开始一心一意地为金兵效力。

沙古质过河,就是为攻破汜水关而来,所以随军携带了一百辆投石车。但汜水关作为天下雄关,早被李成在城头上装了不下三百具床子弩。和床子弩能打一千五百步的距离相比,能投八百步的投石车可就算不了什么啦。被床子弩射坏了三十几辆投石车,沙古质才把剩下的投石车撤下战阵。

不过这剩下的六十多辆投石车却在曹成头上展示了恐怖的威力。眼看宋军壮士已经逼近金军营墙,数十块巨石忽然从金军营墙内弹了出来,正好砸在五千壮士的营阵中间。

上百斤的石头从天而降,再好的步人甲也起不了任何作用。被砸中的壮士连一声惨叫都发不出来,就已经断了气。而砸空的石头借着惯性在壮士队列中一阵翻滚,所到之处,惨叫连连。

因为冲锋的队列过于紧密,正好让投石车的作用发挥到了极致。三波石头砸下来,五千壮士早被砸得七零八落。

看到一块块石头带着尖锐的风声冲天而降,曹成的眼睛血一般红。虽然这是他十万大军中挑中的精锐选锋,但如果再被金狗这样砸下去,肯定会崩溃。

曹成几乎要喊出撤tuì

的口令了。但这个时候,冲在最前面的壮士们已经到了营墙之下。一名手持重斧的壮士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吐气开声,一斧砍在粗壮的树干之上,把三把粗的树干竟然砍出了一道深痕。

壮士正要再砍一斧,一支弓箭从上面射下来,正中他的脖梗。壮士的身子晃了一下,斜斜地倒在了营墙上,红红的鲜血顺着被剥皮的树干一路流淌。

但很快又有一个壮汉挥起了手中的重斧,再次一斧劈下,竟把粗壮的营墙砍得晃了一下。但随即又有几十支箭射向他壮如山岳的身体。

一个个壮士倒下,但随后却有更多的壮士冲上来。金兵扎营的树干虽然粗壮,但很快也被砍得支离破碎。最后终于在一个壮汉的劈砍之下,金兵的营墙终于破了一个口子。

宋军壮士齐声欢呼。这也让心生退意的曹成再次咬了咬牙,手中长刀向前一指,“金狗的营墙破了,弟兄们冲啊!”

士气低落的壮士们看到胜利再即,顿时再鼓余勇,齐声呐喊着向金军营墙冲去。

如果曹成看见了张留孙的脸色,他肯定不会再次发起冲锋。看到营墙破裂的张留孙不但没有神色慌张,反而在脸上露出了一种残酷的笑意。

一个满脸精悍的宋军壮士长刀横挥,终于一刀劈倒了面前的营墙。精悍壮士高兴地大叫一声,拖着长刀冲进了金营。但迎接精悍壮士的却不是慌张的汉儿军,而是数百名甲具齐全的金军铁骑。

金军千户留哥对着眼前的宋军壮士冷冷一笑,手中长刀扫过,满脸不甘的壮士头颅飞上半空。

金军的反应之所以快到极点,正是因为他们昨夜虽然躲进了帐篷睡觉,但却是人不脱甲,马不解鞍。汉儿军刚敲响第一声金鼓,一众金军全都翻身而起了。

反应最快的千户留哥没有等待沙古质的命令,而是在集结了数百骑金军之后,就已经驱马来到了晃动不停的营墙之后。

宋军壮士给自己劈开了一道门户,但也给金军铁骑的突击开了一道门户。

千户留哥劈翻精悍壮士之后,毫不迟疑地率军顺着断墙杀了出来。

如果穿着步人甲的壮士结成方阵,不要说留哥的女真铁骑,就是大金最精锐的飞虎军,也不一定敢正面硬撼。但此时数千壮士早已队形凌乱。

面对数百铁骑的突然逆袭,壮士们几乎没有还手之力。金兵的投石车虽然停止了投射,但战况却比刚才更加惨烈。数百名女真铁骑舞动手中的兵器,不断地杀戮着精挑细选的宋军壮士。

虽然宋军壮士不怕死,纷纷舞动战斧挡在铁骑前面,试图给后面的战友一点整队的时间。但不成队列的步兵无论再拼命,也不过是骑兵的活耙子。

曹成看到数百铁骑破墙而出的一瞬间,就已经明白,今天的偷营失败了。不但偷营失败,说不定这五千选锋今天都会死在这里。

刘友看到曹成黑下来的脸色,顿时明白了曹成的心思,当即说道,“曹大哥,金狗的反应太快了。看来偷营失败了,我们还是撤吧。”

曹成有点为难地说道,“我们逃了,这五千弟兄可就栽在这里了。我们再坚持一下吧,也许我们的骑兵就要杀上来了。”

马宏冷笑了一声,极为阴险地说道,“曹大哥,咱们可不能把希望放到岳飞那厮身上。谁都看得出来,岳飞这厮眼红大哥的兵力,一直在宗帅面前说你的坏话,才让宗帅疏远大哥。你觉得岳飞会来救大伙儿吗?曹大哥,别犹豫了,快点下撤tuì

的命令吧。”

曹成本来还要坚持一下的,但金营的大门此时訇然而开,沙古质的数千铁骑如洪水般杀了出来。曹成不再犹豫,声嘶力竭地喊了一声,“鸣金收兵。弟兄们,撤了。”

第二十五章 八百背嵬卷地来

曹成和马宏刘友弃兵而逃,立即让拼命的壮士们陷入了绝境。战场之上,士气为先。保持一支军队士气的多是战旗所在。如果战旗一力向前,士兵自然勇往直前。如果战旗向后一倒,再善战的军队也会土崩瓦解。

不成队列,再加上士气低落,面对沙古质倾营而出的数千铁骑,五千壮士转眼间折损了一千有余。幸存的壮士们也已经无心抵抗,纷纷向着大营逃跑,把自己的后背留给了金兵的马刀。

沙古质一边纵马挥刀,一边高声叫道,“儿郎们,悠着点劲。跟着这些宋猪的屁股,一口气杀进宋军大营。咱也给这些宋猪来一个倒卷珠帘。”

沙古质想借着驱赶溃军的机会一口气杀进宋军大营,如果能趁乱放一把火,更是善莫大焉。也幸亏沙古质的异想天开,要不然五千壮士逃不到宋营前面,就会被全部砍翻在地。

数千名金兵驱赶着三千多溃败的宋军,一路驰往军营。他们的距离保持得极好,多数骑兵和步兵相隔数十步,但时不时就会有十几骑铁骑跃马而出,砍翻跑在最后面的一些宋军。

重甲步兵身上的盔甲就有五六十斤重,实在不善于奔跑。但在金兵的马刀之下,只能咬着牙向前奔跑。跑出不过二里地,有的壮士竟然口吐鲜血,累昏在地。

数千女真铁骑从他们的身体上践踏而过,连完整的尸身都无法找到,只留下一地血迹。

宋营和金营相距不过数里,但这短短的距离竟然成了天堑。就在疲惫无比的壮士们正要绝望的时候,宋军大营忽然门户大开,一杆岳字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八百背嵬精骑倾巢而出,绕过壮士们,直接和女真铁骑来了个正面对决。

曹成立功心切,率领五千壮士出营时并没有通知岳飞接应。但他刚一出营,就被巡夜的护民军把消息告知了岳飞。

岳飞当时已经起身,正和吉倩王纲在帐中练武。听说曹成率军出营,顿时心中怒骂,曹成这厮打仗太过一厢情愿。自来袭营就是冒险之事,胜了多是大胜,一旦失败,多是全军覆没。因为袭营者肯定不会携带太多士兵。

金军大营里除去女真铁骑,光汉儿军就有三万。这些汉儿军可不是金狗随地乱拉的青壮炮灰,而是跟着宗翰打了几年仗的精锐战兵。

曹成携五千人马就敢偷袭金营,实在是胆大包天。看来这厮太想立一个奇功了。以便在宗帅面前压过自己,可是他这次出击的结果绝对是有败无胜。因为据薛弼所言,汉万户张留孙是个宿将,打仗极为谨慎。

吉倩冷笑道,“岳大哥,曹成贼心不死,明显是想抢功。大哥,咱们且不出兵,等沙古质杀了曹成再说。老子看这厮实在不顺眼。”

岳飞瞪了吉倩一眼,冷笑道,“糊涂!你以为曹成会冲到最前面吗?就怕五千壮士全部死光,他身上却是毫发无伤。”

吉倩拍手说道,“那不正好吗?让他折损五千精兵,也好打击一下他的野心。”

岳飞这次真的发火了,他照吉倩肩膀上捶了一拳,把吉倩打得呲牙咧嘴。“吉倩,如果你以后再敢说这种话,我会砍了你不可!曹成的精兵也是我中原义士,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在金狗铁蹄之下?废话少说,派人通知赵宏董先,让他们紧急调派骑兵。王纲,速去点齐八百背嵬军,咱们先出营。如果我所料不错,曹成这厮很快就要败退回来。”

吉倩和王纲还在点着背嵬军,杨再兴却从营外纵马而入,直驰到岳飞面前三丈,翻身下马,声音焦急地说道,“岳将军,还请快快出兵,前去救我五千弟兄。”

“曹将军已经败了吗?”岳飞实在没想到曹成竟然如此不堪一击。他虽然猜到曹成肯定会败退回来,但五千披着战甲的重装步兵,就算是面对十万铁骑,也不可能转眼就被击败啊。

杨再兴擦了把脸上的汗,极为愤nù

地说道,“曹将军进攻的太过急躁,乱了队列,试图趁着金兵不防一举破营,谁知金兵却在营墙后伏了数百铁骑,在我军破墙时突然杀出,我军一败涂地,此时正往大营奔来。金狗紧追不舍,我想金兵是想趁乱攻入我军大营。”

吉倩大叫,“自负神勇的曹大将军呢?受伤没有?”

杨再兴有点难堪地看了看吉倩,没有说话。因为杨再兴不知dào

该如何说,总不能说曹成毫发无伤,如今已经快要逃进大营了吧?

杨再兴虽然看不惯曹成的贪生怕死,但他却不愿对曹成口出恶言。杨再兴始终认为,曹成再坏,也是他杨再兴的救命恩人。

但巧合的是,八百背嵬军刚刚杀出大营时,正好撞见极为狼狈的曹成三人。这可让吉倩逮到机会了。吉倩拍马上前,拦在曹成马前,拖长声音喊道,“唉哟,这不是曹大将军吗?怎么搞得如此狼狈?”

曹成脸色一红,眼中露出一丝怒色,不过没有说话。倒是马宏看到背嵬军出营,知dào

性命无忧,当即笑道,“我们此去乃是诱敌,如今金兵果然中计,我们正要到营中调集大军,一举消灭金兵呢。”

吉倩用手指着向大营溃退的壮士们,大声说道,“哦,原来你们的诱敌之计就是让弟兄们去送死啊。我呸!”

岳飞看吉倩越来越起劲,不由骂了一声,“吉倩,咱们出来是动刀动枪的,可不是让你在那里耍嘴皮子。金狗近在眼前,还在催马上前,更待何时?”

吉倩被岳飞这一骂,终于记起今天的任务可不是和曹成三人斗嘴,而是要和沙古质再来一次决战。吉倩不再和曹成斗嘴了,但曹成却又和杨再兴产生了争执。

因为看到杨再兴顶盔贯甲,似乎又要和背嵬军共同出击,曹成心中更是恚怒,指着杨再兴喊道,“杨矛子,你这是去干什么?我不是命令你在营中好好休息吗?怎么又要出营打仗?”

曹成却不知dào

杨再兴虽然一夜未睡,但根本没有回营休息,而是提着铁枪,领着十几名亲卫一直观察五千壮士的袭营。杨再兴很想做五千壮士的前锋,但曹成却不想他再出风头。所以杨再兴只能远离战场,眼睁睁看着金兵大举杀出。

杨再兴纵然神勇天生,但也不会做自杀的事情。看到曹成当先逃回,杨再兴也不再犹豫,回营来请岳飞救兵。杨再兴实在不忍心自己五千弟兄,全被金狗踏于地上。

但曹成哪里理解杨再兴的心思。他以为杨再兴要弃自己投奔岳飞,所以当场摆出了老大的架子,大声呵斥。

杨再兴也不分辩,只是冲曹成一抱拳,沉声说道,“曹将军,数千弟兄危在旦夕,再兴岂敢安坐军营。这就去了,战后再向将军赔罪。”

话音一落,杨再兴一催胯下乌龙驹,对着金兵冲去,再不回顾曹成一眼。

曹成的脸色黑成了一块铁,他没想到杨再兴竟然不听自己命令。偏偏这时刘友又煽风点火地说了一句,“曹大哥,你听见了吗?杨矛子刚才喊你将军了,可不是喊的大哥。看来这小子真要忘恩负义了。”

杨再兴没有听见刘友的话。此时他的眼里全是四溅的鲜血。八百背嵬军分成三支,两翼各有二百精骑,绕过壮士们向金军突击。而岳飞独领四百精骑,在散乱不堪的壮士队列里逆流而上。杨再兴擎着铁枪,一直冲在岳飞马前。

杨再兴十分佩服岳飞,因为岳飞的这支精骑人数虽多,但选择的却是最危险的一条路。要知战马纵横,全靠速度。而在逃跑的壮士中逆流而上,明显是在考验背嵬军的骑术。

要知dào

此时的壮士们早已成了溃军,只顾拼命地向前奔跑,哪里还会给背嵬军让开道路。而背嵬军就算不顾壮士性命,硬打硬杀过去,战马的速度也不会提到最高。这样的话,一旦突出壮士群,和金兵迎面撞上,根本占不了任何优势。

所以杨再兴一直跑在岳飞前面。他要以自己的大枪,给背嵬军挣到一点加速的机会。

看到顶盔贯甲的数千壮士如今没有半点斗志,岳飞也是心中难受。但他不会因为躲避壮士而减低速度。那样的话,他真的成了宋襄公。

岳飞之所以选择顶着壮士冲上去,是因为他看见了金军突然改变了战法。背嵬军的大旗刚刚出现,女真铁骑就不再放慢马速,而是全力杀上。如今已有数百铁骑凿入了溃散的壮士中央。如果岳飞也绕过壮士,不但救不了这些壮士,说不定还真会被金狗突入大营。

此时的宋军大营虽然战鼓声此起彼伏,但岳飞心里清楚,除了守营的士兵,大多数士兵肯定还是一团乱麻。正因为这个,岳飞硬下了心肠,乌云盖雪的神驹冲入壮士之中,转眼间踏翻了二个壮士。其他的背嵬军同样是纵马杀入,造成了数十名壮士的伤亡。

背嵬军的毫不留情也让这些士气丧尽的壮士们清醒了一下,不再闷着头乱跑,而是自发地挤成了一团。把背嵬军的冲击路线给让了出来。

杨再兴长出了一口气。因为刚才他也踏翻了几个慌不择路的壮士,这都是他的兄弟。但他别无选择。如果不能遏制住金兵的攻势,今天死的可就不是五千壮士了。

岳飞也长出了一口气。如果壮士们还不清醒的话,岳飞真担心自己硬不下心肠继xù

前冲。

如今面对敞开的马军通道,岳飞大枪向前一指,怒喝一声,“金狗杀我弟兄,我们让金狗血战血偿。跟着我,杀金狗。”

“杀金狗!”

八百背嵬军齐声应和,声若闷雷,直上九天。

第二十六章 降龙伏虎擒敌酋

如果说沙古质对昨天的失败还不甚服气的话,那么今天这一战,则让他真zhèng

见识了八百背嵬军的厉害。在岳飞的指挥下,八百背嵬军犹如战场上的精灵,在十倍人数的女真铁骑之中,纵横来去,如入无人之境。

表面上看来,八百背嵬军已经陷入了女真铁骑的重围。但沙古质却认为,这分明是女真铁骑的腹部刺入了一把尖刀。

每当沙古质想指挥更多的金军困死背嵬军时,背嵬军却又冲着金军最薄弱的地方杀了过去。而金军中挺身而出的勇士,却都接不住杨再兴的一枪。

今天立了大功的千户留哥没有得到应有的赏赐,因为他的运气不好。他一直冲杀在最前面,结果第一个和杨再兴撞上,杨再兴大枪一抖,就把留哥送上了西天。

等到双方杀了半个时辰,宋军大营忽然三个营门一齐打开,八千护民军分三路杀出。虽然人数和女真铁骑不相上下,但此时的女真铁骑的内圈,却还有一支生龙活虎的背嵬军。

所以沙古质尝到了曹成刚刚尝过的苦头,队列不够严整的女真铁骑在护民军的冲击下,坚持了不到一个时辰,就露出了明显的败相。

但让沙古质心中苦涩的是,他此时想撤tuì

都撤tuì

不了。因为护民军以不相上下的人数,竟然把女真铁骑围了起来。

如果给沙古质更多的考lǜ

时间,也许他会想出应敌之策。但始终在他眼前数丈冲击的杨再兴却让他无法静下心来。杨再兴已经下了决心,今天要阵斩沙古质,替刚才被乌龙驹误伤的兄弟们报仇雪恨。

“杀杀杀杀!”

杨再兴此时人马都被鲜血染红,却没有一滴鲜血是他自己的。浑身赤红的杨再兴更如杀神下凡,一杆铁枪左右晃动,一枪刺去,必有一个女真铁骑命绝。

杨再兴的身后也有十数骑背嵬军,他们的任务只是替杨再兴挡去射来的暗箭,和绝望的金兵在临死前投掷过来的兵器。这些心高气傲的背嵬军对杨再兴佩服得五体投地。

以不畏生死出名的女真铁骑,在杨再兴的铁枪面前,忽然成了束手被杀的稻草人。无论他们再拼命,也伤不了杨再兴一根汗毛。

而杨再兴的眼里,却只有沙古质一人。那些被他斩杀的女真铁骑根本没被他放在心上。借着身后背嵬军的完美遮护,杨再兴把大枪发挥到了极致。

沙古质派了数十名亲卫上前抵挡杨再兴,但却一一死在杨再兴枪下。等到杨再兴挟着天神般的气势冲到沙古质旗前的时候,打了数十年仗,从不知害pà

为何物的沙古质害pà

了,他竟然拔马而逃。

杨再兴却认准了沙古质,沙古质逃到哪里,他就追到哪里。

而给沙古质扛旗的旗手却没有逃掉,被背嵬军乱刀分尸。不但旗手被分尸了,连沙古质的大旗也被砍成了碎布。

岳飞此时却没有拼死作战,他主要是负责指挥背嵬军和护民军如何分进合击。岳飞的目光如鹰如电,犀利无比,虽然他似乎只盯着一个地方,但战场上的任何情况都没有逃脱他的眼睛。

看到沙古质的大旗忽然倒了下去,岳飞心中大喜,振臂高呼,“弟兄们,沙古质死了。金狗败了。”

护民军中大嗓门的骑军顿时也都扯着嗓子高喊起来,“沙古质被杨将军阵斩了。金狗完蛋了。”为了让金军士气崩溃,岳飞还特意让几十个精通女真语的背嵬军用女真话高喊沙古质死了。

女真铁骑虽落下风,但战场上的局势依然胶着无比。这些身经百战的女真铁骑,本就以耐战闻名后世,他们的韧性特别强。面对来去如风的背嵬军,面对养精蓄锐的护民军,女真铁骑高呼酣战,根本没有后退之意。

但当他们听到沙古质死了的消息,顿时都情不自禁地抬起头来,寻找沙古质的战旗。当看到沙古质的战旗消失,这些不知失败为何物的女真铁骑终于开始恐惧了。

难道这个岳飞真是大金国的克星吗?完颜银术可栽在了他手里,如今半生无败绩的沙古质将军也死在了他手里。既然如此,那我们再拼杀也没有意义了。不如逃吧。

一旦起了逃亡的念头,女真铁骑的士气一下子就跌到了谷底。不知是哪一个女真铁骑首先拔马逃跑,反正数千高呼酣战的女真铁骑忽然一下子崩溃了,纷纷拔马向着大营逃去。

沙古质又气又急,拼命地扯着喉咙大喊,“我没死,我没死。”

可惜他的喊声被淹没在护民军震天的喊杀声之中。沙古质当然不可能只带了一面军旗,他一共带了三面,但第二面战旗刚刚举起来,就被神箭赵宏一支火箭射得燃了起来。

第三面战旗竖起来,却被腾出手来的岳飞一记标枪投射,竟把碗口粗的大旗杆射成两段。

看到数千往日里不可一世的女真铁骑如今却像受惊的牛羊一般埋头逃命,沙古质气极,反而仰天大笑起来。

“这真的是我大金勇士吗?他们和不堪一击的辽狗有什么区别?他们和懦弱的宋猪有什么区别?太祖皇帝啊,你在天有灵,睁开眼睛看看你的子民吧!”

说着说着,沙古质忽然喷出一口鲜血。数十年的胜利让沙古质习惯了胜利,昨日一战,只是小挫,但今天以骑对骑,竟然又被岳飞击败,终于让沙古质的心理崩溃了。

沙古质身边尚有数百亲兵,此时外围的亲兵还在拼命抵挡杀神杨再兴,还有另一个杀神王纲,还有另一个杀神吉倩。此时战场上大局已定,这些将领都想立下最大的功劳,斩杀沙古质。

三人各率最精锐的数十名背嵬军,大声呼喝,奋勇出击,已经把沙古质的亲兵斩杀了一半。

亲兵队长扎撒儿看了看外围的战斗,深知再不逃跑,绝对会死在这里。但沙古质此时又哭又笑,似乎已经疯了。扎撒儿鼓了鼓勇气,低声劝道,“大将军,胜败乃兵家常事,我们还是先行退兵,等到了大营之中,休息几天,再和岳飞决一死战。”

沙古质看了一眼周围的亲兵,脸上露出一种讥嘲的笑容。“你们是不是也想逃了?我知dào

,你们之所以不敢逃,是担心自己的家人被牵连。扎撒儿,我记得你家中可是有三个汴梁娇娘,想必你也不想死吧?”

扎撒儿犹豫了一下,终于大声说道,“大将军难道就不挂念家中的妻儿老小吗?今日战死沙场,徒劳无益,不如且退,待大兵一到,我们再来报仇。”

“哈哈哈!”沙古质再次仰天长笑,“尔等下贱奴才,只恋家中妻儿,却不明白,今日一战,却让宋军杀出了信心。从今以后,我大金还能纵横天下吗?”

扎撒儿今年二十八岁,春天他参加了汴梁之战,抢了三个如花似玉的汴梁美女做老婆。他真的不想死在这里。虽然沙古质看透了他的心思,但他鼓了鼓勇气,正要开口再劝,忽见眼前刀光一闪,脖子一疼,就再也说不出什么话了。

一刀砍死最宠爱的亲兵队长,沙古质的脸色又恢复了铁一般的冷静。他用手拭了拭长刀上的血迹,对惊呆了的亲兵说道,“我沙古质纵横半生,从不知逃跑是什么滋味。今天惟有一死报国。尔等愿逃则逃,愿战者,就陪我一起战死吧。”

这些亲兵互相看了一眼,不知是沙古质的勇烈感动了他们,还是他们把家人的性命看得高于自己,反正所有亲兵都点了点头,齐声说出一句,“愿陪大将军死战。”

沙古质的临死一击倒让背嵬军受了些许损失。至少有十几个背嵬军被疯狂的沙古质亲兵砍落马下。杨再兴大怒,大铁枪上下翻飞,挑落了护在沙古质面前的十名亲兵,滴血的铁枪对准了沙古质的咽喉。

沙古质的长刀同样砍翻了三个背嵬军,此时面对杨再兴,沙古质却不再害pà

,他笑着对杨再兴说道,“杨将军之神勇,沙某平生罕见。今生有幸和杨将军决一死战,也是幸事。来吧,沙某在临死之前,就来会会杨家大枪。”

此时沙古质的亲兵已经折损殆尽,大队护民军正在追击女真溃军,但数十骑背嵬军却把沙古质围得水泄不通。吉倩王纲也对着沙古质虎视眈眈。开玩笑,杀一个女真万户,那可是大功一件。

但听到沙古质指名点姓要和杨再兴决斗,吉倩王纲对视了一眼,纷纷勒马后退。他们不打算和杨再兴抢这个功劳,要不是杨再兴刺死沙古质的旗手,说不定此时还在苦战呢。

杨再兴用赤红的双眼盯着沙古质,冷声说道,“如果你不是金国将军,我肯定不会杀你。但你是杀人如麻的金国将军,我杨再兴有心饶你,中原屈死的父老乡亲也不会饶你。”

沙古质冷笑道,“一将功成万骨枯!自古以来,哪个将军不是杀人如麻?”

“但他们杀得是手握兵器的人,而不是手无寸铁的妇孺!”杨再兴的眼里透出了浓烈的杀机,“来吧,沙古质,今天你的死期已到。”

沙古质暴喝一声,纵马直上,手中长刀如一道白色闪电,直取杨再兴的左肩。但比白色闪电更快的,却是一道黑色闪电。

只听嗖的一声,杨再兴的大枪已经刺穿了沙古质的咽喉,枪刃左右一旋,沙古质的头颅訇然落地。

第二十七章 忍忘大仇为忠奴

万户张留孙今年四十余岁,为金国效力已经超过二十余年。当然了,金国刚刚成立不久,在金国成立之前,张留孙只是为女真部落效力。

渤海国是被女真部落消灭的第一个国家。作为渤海国的汉儿,青年时期的张留孙也曾参加渤海军,和侵入国境的完颜阿骨打作战。

二十岁的张留孙手持长刀,单骑突入女真军阵,连杀三名女真士兵,取其头颅而还。张留孙的勇敢引起了完颜宗翰的注意。

当渤海国被宗翰消灭,张留孙被急于献媚的渤海军帅给绑到宗翰面前时,宗翰却没有杀害张留孙,反而把张留孙留在汉儿军中充当了一名撞令郎。

撞令郎就是排军,算是彻头彻尾的炮灰军,每逢战事,披着简单的铠甲就要冲锋陷阵,战亡率可达百分之七十。但张留孙硬是从一名撞令郎,一路杀上了汉军万户的位置。

而张留孙的心思也在随着身份的变化不断转变。当他是撞令郎的时候,他对女真军队恨之入骨,因为这些蛮人毁了他的国家,他的家园。等到他受到宗翰的赏识,开始在军中飞黄腾达时,他则对女真军队发自内心的佩服。而他最想刺杀的宗翰也变成了他最佩服的大帅。

二十年来,张留孙跟着女真铁骑,南征北讨,几乎没吃过什么败仗。也许女真小股部队也会在辽国军队的打击下失败。但只要女真骑兵上了千,绝对是每战必胜。

张留孙认为,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这句话是错误的。应该是女真不满千,满千不可敌才对。

耶律马五高庆裔完颜银术可三人之死也没有改变张留孙的想法。张留孙认为他们三人绝对不是战死的,而是中了岳飞的阴谋诡计。

昨日沙古质率一万铁骑迎战护民军,竟然没有带着岳飞的人头回来,已经让张留孙很惊讶。他不明白什么样的军队,才能挡住上万女真军的冲杀。

不过张留孙依然心中坚信,今天再战,沙古质绝对可以得胜归来。

正因为如此,面对曹成的偷营时,张留孙表现得极为果决,也给女真军的集结留下了充足的时间。当千户留哥从营墙破损处杀出去,当沙古质的数千铁骑在营墙外屠杀曹成军,都让张留孙的脸上露出兴奋的神情。

如今的张留孙早忘了自己是个汉人,是和被屠杀的汉人同血同种。虽然女真将领依然看不起他,但他早把自己当成了女真人的一份子。

看到女真铁骑如驱群羊般地驱赶着五千壮士倒卷回去,张留孙紧绷的身体就放松下来。因为他知dào

,今天的胜负已经没有悬念。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当看到溃不成军的金兵正向大营奔逃时,张留孙也和其他的汉儿军一样,全都呆呆地张大了嘴巴,似乎看到了最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昨日沙古质虽然没有胜利,但回营时,军队依然严整有序。可是眼前的这些金兵,已经完完全全地成了溃军。骑兵杂乱无章地奔跑,经常有骑兵和骑兵相撞而落马,有的骑兵连手中的兵器都扔掉了,只顾拼命地踢打胯下的战马,试图逃掉身后的追兵。

数千斗志昂扬的宋军骑兵高举马刀,正在紧紧咬住金兵的尾巴。不时有马快的宋军赶上来,一刀砍翻跑在后面的金兵。往日里骁勇善战的金兵已经大多不知反抗为何物。只会在被马刀砍中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当先一员宋将,手持长刀,勇不可挡,率领十几个亲兵,紧紧地咬住一股队列尚算完整的金兵。这支金兵算是为数不多还有勇气反抗的。但在宋将的长刀之下,金兵的反抗显得如此不堪一击。所有的金兵都被这员宋将一刀两断。

张留孙的眼睛眯了起来,不自禁地握住了手中的长刀。他也是使刀名家,自然看出这员宋将的武功极高,刀法绝对不次于自己。所以他的体内又燃起了武士的火焰,准bèi

和这员宋将拼个高下。

但最可怕的却不是使刀的宋将,而是一个使弓的宋将。这员宋将一脸大胡子,不过身材却不算彪悍。但他手中的弓箭比别人的弓箭至少大了两号。只见他仅用双腿控马,依然奔腾如飞,手中大弓连环发射,箭无虚发,每一箭都会带走一个金兵的性命。

张留孙心道,使箭的必是赵宏,金十三曾在宗翰面前屡次提起此人的名字。说此人的箭法已入化境,绝不亚于女真军中最厉害的射雕手。

但张留孙却猜不出那个使刀的将军是谁。因为董先投靠岳飞的时间还短,虽然被金兵的情报人员报与金军上层,但却没受到重视,所以也没有通知张留孙这样的仆从军万户。

张留孙虽然极想和董先决一胜负,但他必须先要把大营守住。当他看到护民军咬着金兵的尾巴向大营逼近时,张留孙本能地想命令汉儿军放箭,想命令营墙内的投石机不分青红皂白的抛掷石头。

但命令到了嘴头,又被他咽了下去。开玩笑,如果他真敢对着女真大爷射箭掷石,就算这一仗因此反败为胜,张留孙也肯定难逃一死。

张留孙至少有一百种抵挡护民军袭营的方法,但因为都会误伤女真败兵,让他一个也不敢使用。万户尚且畏首畏尾,平日里被女真铁骑视同奴隶的汉儿军就更不用说了。

所有的汉军全都呆呆地张大嘴巴,看着往日里不可一世的金兵大爷成了丧家之犬。弓弩手忘记了放箭,投石手忘记了搬运石头,刀斧手忘记了手中的武器,整个营墙上的武器全都形同虚设。

当董先手挥长刀,一马当先地杀进金军大营,一刀砍掉三个汉儿军头颅的时候,所有的汉儿军总算从呆愣中醒悟过来,开始在营中抱头鼠窜。

越来越多的护民军顺着金兵大营杀了进来,此时汉儿军已经斗志全无。但被逼得没有退路的女真溃军又开始了狗急跳墙的负隅顽抗。

这些女真军不敢投降,因为他们早听说完颜银术可的部下曾经投降护民军,却被全部斩杀于清水镇外。沙古质的手下自认犯下的罪孽不比完颜银术可的手下少,所以他们只能拼命。

而在他们的拼杀之下,一些不甘被俘的汉儿军也拿起了手中的武器,开始和女真兵并肩作战。汉军万户张留孙领着数百亲兵冲杀得更是凶猛。

因为张留孙知dào

,像他这样的铁杆汉奸,投降也是个死。

张留孙大声喝道,“为了我大金国的名声,今日有死而已。你们这些混蛋,投降了也是死。不如和这些宋猪拼了。”

杀得性起的董先看到张留孙身穿亮银甲,头戴金盔,顿时明白碰上了一条大鱼。当即催马过来,拦住了张留孙的去路。听到张留孙口口声声要为金国效死,董先还以为张留孙是个不折不扣的女真人。但仔细一看,张留孙明显长了一幅汉人面孔,耳朵上没挂银环,脑后也没有金钱鼠尾。董先当即骂道,“好一个狗汉奸!老子还以为你是金人,没想到你却是一个汉人。你是辽地汉儿还是渤海汉儿?还他妈要为大金尽忠,你他妈忘了家园被金狗践踏的日子了?”

张留孙冷笑一声,大义凛然地说道,“那又如何?老子是渤海汉儿,但老子如今却是金国的万户将军。完颜阿骨打乃天命之主,金国统一天下,乃是顺天而为。我渤海国不知天命,被灭也是理所应当。如今你大宋二帝被掳,尔等还在苟延残喘。今日我大金虽败,明日就会砍下尔等的狗头。”

“我去你妈的狗汉奸!”董先被气得暴跳如雷,“你他妈做汉奸还做出自豪感了!我真为你父母感到丢人。如果我是你爹,老子宁愿养一条狗,也不养你这个狗杂种。”

董先骂得太过恶毒,也把张留孙气得火冒三丈。他催马上前,长刀以力劈华山之势,直取董先头颅。

董先的大刀向上一磕,拦住张留孙的长刀。随即趁张留孙回刀之际,一个顺水推舟,对着张留孙的左肩削去。

张留孙不愧是撞令郎里杀出来的万户,虽然年龄比董先大了十几岁,但在董先的紧逼之下,高呼酣战,一把长刀上下翻飞,硬是挡住了猛将董先的攻势。

转眼间二人打了十几个回合。董先看久久拿不下这个汉奸,心中焦躁,决意使出自己的绝招,一刀断江。

张留孙看着面不改色越战越勇的董先,不由在心中叹息了一声。自己还是老了,才打了十几个回合,就开始喘气了。

面对董先暴露青筋的双手,张留孙更是提高了警惕,双眼紧紧地盯住董先的大刀。因为张留孙知dào

,董先的下一刀绝对是惊天动地的一刀。正在这时,一支长得出奇的铁箭擦着董先的耳朵射来,正中张留孙的额头。

张留孙只来得及惨叫一声,翻身落马。

第二十八章 以吾之功换汝命

董先不用转身,光看这支箭就明白是赵宏的杰作。回头一看,正看见得yì

洋洋的赵大胡子。一箭射死汉军万户,一向冷静的赵宏脸上也透出一股喜意。

不怪赵宏如此兴奋。自从董先加入护民军骑兵师,赵宏可以说是压力山大。论武功,董先远胜赵宏,论指挥骑军,董先也在赵宏之上。论起披坚执锐,冲锋陷阵,董先更是秒杀赵宏。所以赵宏很担心自己的师长位置被董先给顶掉了。

作为汤阴县的一个弓手,赵宏如今做到师长的位置,除了他的一手神箭,主要是他跟随岳飞最久,算是岳飞的老弟兄。但赵宏也清楚地知dào

一点,岳飞虽然重情重义,但随着护民军实力的不断扩张,岳飞肯定不会再把以前的老弟兄放在重yào

的位置上。

特别是岳飞从太行山归来之后,直接把董先提成了副师长,更把牛皋直接提成了护民军第三师师长。赵宏更是心里透亮,护民军志在天下,当然不能凭老资格用人。

不过赵宏却不知dào

,在岳飞的心里,他是一个合格的骑兵师师长。他根本不需yào

担心自己的位置。不过赵宏却不知dào

岳飞的内心想法,所以此次出战,一向喜欢冷静指挥的赵宏立功心切,屡次冲锋陷阵,仗着一手神出鬼没的箭法,不知射杀了多少女真猛士。

但直到此刻,他才射杀了一个真zhèng

有份量的女真大将,汉军万户张留孙。

董先可不知dào

这个一向沉默的师长心里竟然转了这么多弯弯。自从加入护民军骑兵师,董先和赵宏相处得还算如意。他们两人都是出身贫寒之家。所以两人也都有一个同样的毛病,贪财,看钱特别重。

正因为看钱特别重,两个家伙在酒楼喝酒吃饭的时候,竟然搞起了AA制,各人出各人的那一份。虽然他们的俸禄已经可以让他们过上富贵日子。

董先骂道,“你这个赵大胡子,又在暗箭伤人。你就是不出手,老子下一刀也能把这个狗汉奸砍死。”

赵宏笑骂道,“董大刀,如果我不出手,你再砍十刀,也砍不死这个狗汉奸。这是战场,你总喜欢搞什么单打独斗。搞单打独斗也算了,偏偏你又打不过人家。唉呀,我都替你着急。”

董先的眼珠转了一下,忽然一刀把张留孙的头颅砍了下来,然后冲赵宏笑道,“我的赵大师长,我知dào

你又看中了宗帅的三千贯赏钱。可是如果你不把赏钱分我一半,我绝对不会把这个人头给你。”

赵宏笑道,“董大刀,你也太贪心了。我老实告sù

你,我最多分给你一千贯。不和你说了,该来接收这些忘了祖宗是谁的汉军了。”

张留孙的死让汉儿军好不容易鼓起的斗志彻底崩溃。看到往日所向无dí

的万户大人竟被轻易射死,汉儿军全都吓得又哭又叫,有的抱头四处逃窜,有的竟然丢下兵器,开始跪地投降。

“是汉人的让开。大爷只杀金狗。”

董先手挥长刀,一刀又砍翻两个拼命的金兵,一边冲着慌乱不堪的汉儿军吼道。

汉儿军一听此言,如闻仙音,很快就在地上跪了密密麻的一大片。他们跪得也极有技巧,别看跪了一地,却丝毫没有拦住护民军进攻的道路。

这些汉儿军心里清楚,如果他们敢拦住护民军的进攻路线,绝对会被马踏成肉酱。

没有了汉儿军的帮衬,护民军开始集中火力,围攻逃入营中的五千多女真铁骑。其实此时的女真骑军人数要多于追上来的护民军。但战争这个东西,比的从来就不是人数。此时护民军士气如虹,女真军则斗志全无,面对护民军雪亮的马刀,女真军虽然也在狂喊着抵抗,但平日十分的武艺发挥不出二分,完全是失魂落魄的架势。

当岳飞率领背嵬军也赶到营中,加入战团,迅速形成了单方面的屠杀。到了午时,逃入营中的女真铁骑被斩杀了十之七八。只有四百多女真铁骑从营墙北部突了出去,顺着黄河浮桥逃到了黄河北岸。

岳飞给了吉倩一千骑军,命令他追到黄河北岸,务必把这支金军全部消灭。吉倩得令之后,当即咧着大嘴叫道,“弟兄们,跟着俺老吉,咱们也到黄河北岸走一遭。”

等到双刀将李成引领数万步兵,簇拥着宗泽杀入金军大营时,金营里只剩下跪了一地的三万汉儿军。还有躺在金营里的一大片无头尸身,当然了,还有堆在黄河岸边的一大堆金兵脑袋。

沙古质带过河的一万女真铁骑,逃走的总共不到千人。其他的全都成了无头之鬼。

望着由秃发带耳环的脑袋构成的巨大京观,所有的宋兵都在振臂欢呼。这些毁掉他们家园的女真人,终于得到了应有的下场。而在另一个时空,这些强盗不但没有受到报应,反倒是抗金的好汉全都悲惨死去。

宗泽其实很不喜欢如此残忍的京观。总认为不合儒家仁恕之道。但宗泽既然把作战权交给了岳飞,也就没有干涉岳飞的命令。

反正过河的金兵没有一个干净的,手上全都沾满了宋人的鲜血。

坐在马车上的宗泽笑得格外爽快,脸色也好了许多。此次他率军前来洛阳,虽然认为胜算甚大,但他却没想到随着护民军的到来,只用了二天时间,就打残了沙古质的数万大军。

看到黄河南岸再无一杆飘着的金兵大旗,宗泽对抗金胜利更是充满信心。

给李成留下一万大军,让他打扫战场,顺便收缴战利品。沙古质的营寨里光粮草就有数万担,算是给宗泽又解了一点燃眉之急。

宗泽领着一众将军赶回宋军大营,在中军大帐召开会议。宗泽首先是乐呵呵地给所有立功的将领都记了功,然后给阵斩金军万户的杨再兴和赵宏各赏三千贯银钱。

因为赵宏属于护民军系统的,所以宗泽也没有给赵宏加升官职。再说宗泽也不知dào

该给赵宏官封何职。赵宏现在是护民军的师长,应该和统制平级。但如今岳飞在宗泽麾下也不过一个统制官衔,如果让赵宏也当统制,就有分割护民军的嫌疑。宗泽可不想引起岳飞的误会。虽然他相信,自己就算真给赵宏封了统制,岳飞也不会甩手而去。

但宗泽此战目睹了护民军的战力,已经铁下心来要为中原保留一支强dà

的野战军队,所以他肯定不会给护民军制造麻烦。

正因为如此,功劳最大的岳飞也没有得到任何官职上的封赏。但宗泽把姚政部的义军又划到了护民军的序列。算是给护民军补充了这二日的战损。

杨再兴的封赏最重,因为杨再兴阵斩的是女真万户,宗泽决定破格封赏。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宗泽认为以杨再兴的本事,如今竟然只是曹成手下一员亲将,实在是太可惜了。真zhèng

的明珠暗投。

站于帐下的杨再兴,深身上下全是鲜血,衣甲尽赤。宗泽看着杨再兴笑道,“谁言皇宋无豪杰?再兴一人可敌千!杨再兴,今天你阵斩了敌酋沙古质,本帅决定封你为骑军统制,节制五千骑军。从今天起,你就是我麾下统制官了。怎么,杨再兴,你不高兴做统制吗?”

原来宗泽说到封杨再兴为统制,不但没有听见杨再兴的谢恩声,反而看到杨再兴正在左顾右盼,似乎在寻找什么人。所以宗泽才有此一问。

杨再兴拱身出列,抱拳说道,“宗帅,为何诸将会议,不见曹成马宏刘友三位将军呢?”

宗泽的笑脸一下子冷若冰霜,对着帐后喊了一声,“推曹成马宏刘友三人上进帐。”

十几个亲兵推着被五花大绑的曹成马宏刘友走进大帐。此刻三人的脸上再不见半点傲慢,反而全是惊惧之色。曹成看到杨再兴,当即大声喊道,“杨兄弟,你要救我啊!”

宗泽指着曹成,冷声说道,“身为一军主将,不经深思擅自出战,本就是有罪无功,却又在战阵之前,弃军而走,论罪当斩。马宏刘友身为主将左右亲将,不思奋勇杀敌,反而和主将同时逃归,论罪也当斩。”

曹成确实没想到宗泽竟然如此果duàn

,一边派李成率精兵攻打金营,一边却派出数十名亲兵闯进曹营,把曹成三人全都抓了起来。

本来曹成还希望岳飞也失败而归,那样的话,他的活命机会就会大上很多。但让他郁闷的是,岳飞不但胜了,而且还是完胜,杀了沙古质和张留孙,又攻下了金军大营。

曹成知dào

宗泽对自己动了杀心。也怪自己平日太过跋扈了。他深知帐中将领和自己说得来的没有几个。就连曾是自己结义弟兄的张用张莽荡,自从来到宗泽麾下,也和自己渐行渐远了。所以曹成把获救的希望放在了杨再兴身上。

杨再兴望了曹成一眼,忽然双膝下跪,结结实实地跪在了宗泽面前。“宗帅,曹将军虽然有罪,但念在他此前也曾屡立功勋,希望宗帅网开一面。再兴愿以昨日今日所立之战功,来赎曹将军的罪过。望宗帅恩准!”

宗泽目光炯炯地望着杨再兴,冷声说道,“杨再兴,老夫昨日就曾说过,莫把私人恩义放在国家大义之上。曹成今日误军害军,白白折损了二千壮士。你难道真要用自己拼杀来的功劳来为曹成赎罪吗?”

杨再兴昂然说道,“没有曹将军,再兴早成野外枯骨。又何谈今日立功呢?还望宗帅恩准!”

宗泽冷冷说道,“我若不准呢?”

杨再兴的脸上露出一种决绝之色。“宗帅若斩曹成,再兴必自杀以侚!”

第二十九章 与君非同道

宗泽死死地盯住跪在帐下的杨再兴,眼神中既有愤nù

之情,也有欣赏之色。愤nù

的是杨再兴竟然把个人的私恩看得如此重,重得超过了对军法的重视,对枉死的二千壮士的重视。但欣赏的却是杨再兴的春秋烈士之风。曹成虽然害过很多人,但他却救了杨再兴母子的命。这种不可言谢的大恩的确重如泰山。

杨再兴如今不过是一个无品无级的亲将,却能毫不犹豫地放qì

唾手可得的统制位置,只愿换曹成一条性命。既然如此,宗泽决定成全杨再兴的义烈。

但因为宗泽考lǜ

的时间过长,让帐下的将领产生了不同的想法。曹成三人知dào

宗泽军纪最严,既然能斩杀扰民的赵世隆,能斩杀不遵军令的李旺,当然也能斩杀弃军逃跑的他们三个。所以,曹成对生还已经不报任何希望。

杨再兴果决的话语让曹成很感动。直到此刻,曹成才发xiàn

,自己这些年真的亏待了杨再兴。自己的耳根子太软了,竟然被马宏刘友等人忽悠得天旋地转,把如此忠义的杨再兴当成了家仆。曹成的眼睛里冒出了泪水,他看着杨再兴说道,“我曹成能有你这样的兄弟,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马宏刘友则没有曹成的冷静,两人看到死在眼前,早就吓得骨头发软。全都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鼻涕眼泪地大声求饶,“宗帅,小人只是曹成的下属,今天出战完全是曹成的主意啊。我们二人只是奉令行事,我们冤枉啊。”

曹成一听这两人竟把所有罪名都推到了自己头上,不由大怒,瞪着马宏刘友骂道,“你们这两个混蛋!不是你们在一旁盅惑,老子又岂会临阵脱逃?”

陈淬冷笑一声,“身为主将,连一点主见都没有吗?说白了,还是自己怕死!不怕死的话,就不会带头逃窜了。”

董先也在旁边接了一句,“有贪功之心,却无建功之能。曹成,今天那折损近半的五千壮士,都是被你的贪心害死的。”

其他的将领看到宗泽沉吟不语,纷纷开始对曹成冷嘲热讽。也怪曹成之前仗着兵雄将勇,对其他义军将领太过跋扈。几乎没有一个将领对曹成有好印象。如今曹成落难,当然要奋起千钧棒,痛打落水狗了。

大帐之中,惟一没有说话的是岳飞。虽然岳飞知dào

曹成不甘人下,早晚必会祸乱天下。岳飞也知dào

自己在宗泽心中的份量。如果自己开口说话,绝对可以左右曹成的生死。但岳飞却不想让曹成现在死。

如果曹成现在被处死,他纠合的十万义军绝对会风吹云散。杨再兴再厉害也没有用,他只是曹成手下的一个亲将。如今虽然击败了沙古质,但宗翰的数十万大军就在黄河北岸,开德府和滑州城正和金兵殊死搏杀。宋军的力量本就比不上金兵,所以能多一分力量,就要多一分力量。

再加上还有岳飞极为欣赏的杨再兴夹在中间,所以岳飞决定沉默。宗帅是个极有主见的人,如果他真想让曹成死,再多人求情也没有。如果他不想让曹成死,再多人火上浇油也没用。

但宗泽却不愿意让岳飞沉默下去。他把目光转向岳飞,沉声说道,“鹏举,说说你的看法?你认为曹成该不该死?”

岳飞沉吟了一下,方才朗声说道,“宗帅,末将认为,如今金狗大军虎视中原,大战在即,不宜斩杀大将。曹将军虽有罪,可以暂且把罪记下,让他带罪立功。他若表现得好,就官复原职,若表现不好,再斩不迟。”

岳飞这句话是在提醒性如烈火的宗泽,必须要顾忌曹成的十万义军。这些义军可不是朝廷的正规军队,多是由相州一地乡党组成。他们虽然接受宗泽的领导,但他们的内心里,却是只认他们的领袖曹成。

宗泽冷哼了一声,似乎对岳飞的回答极不满yì

。不过宗泽不再逼岳飞表态了。他把脸转向曹成,冷冷说道,“曹成,你往日虽有大功,但本帅也逢功必赏,并没有亏欠过你的功劳。今日你犯了军法,本帅当然也要秉公处理。本来要把你斩首示众,以慰二千余壮士英灵。但看在岳飞和杨再兴替你求情的份上,我就饶你不死。”

“啊!”曹成听宗泽把话说到一半,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没想到竟然死里逃生了。曹成虽不惧死,但作为一个野心极大的人,能不死当然最好。所以他当即跪在地上,一边重重磕头,一边说道,“成自知今日罪深,宗帅慈悲,饶成不死,成必粉身碎骨,以报宗帅大恩。”

宗泽冲亲兵使了个眼色,当即有人上前替曹成解开绳索。

“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饶。来人啊,把曹成拖下去,打二十军杖。”

曹成的脸上露出一丝苦涩。二十军杖可不是好挨的,再厉害的英雄,挨上二十杖,也就差不多了。但曹成没有再说什么。因为他明白,自己这条命完全是捡回来的。

被亲兵带出大帐的时候,曹成用同情的眼神望了望依然被五花大绑的马宏刘友。马宏刘友看到曹成被松绑时,以为自己也会被松绑。没想到等了一会儿,却不见有人过来松绑。两个人当即心中一寒,知dào

宗泽不会饶他们了。

曹成至少还有一个好兄弟杨再兴。马宏刘友却连一个替他们说话的人都没有。这二人做太行山做山大王时,名声就极为恶劣。被宗泽收编之后,又仗着曹成的关系,总对其他义军将领恶声恶气。

如今死在眼前,才明白自己的人缘有多坏。

不过这二人都是胆小鬼。虽然明知必死,还是想再争取一下活命的机会。两人一起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地说道,“宗帅,你就可怜可怜小人吧。小人愿把所有家财献上,只求活命。”

宗泽极为鄙夷地看着二人做着小丑般的表演,冷声说道,“推出去,砍了!脑袋挂在大营门口示众。”

马宏刘友被亲兵推出大帐的时候,竟然全都吓尿了。这两个曾经在历史上害死张所的小人,这辈子终于没有跑到荆湖南路害死张所的机会了。

该杀的杀了,该饶的该饶了,但该赏的却还没有赏。杨再兴依然跪在大帐下,没有起来。宗泽总算又把目光转到了杨再兴身上,冷峻的脸上总算露出了一丝笑意。

“杨再兴,起来吧。本帅成全了你的义气,你是否也该成全本帅的愿望呢?”

杨再兴跪在地上,昂声说道,“多谢宗帅成全。多谢岳将军的大度。宗帅但有所命,再兴无敢不从。”

“那好!从今天起,你就是我麾下的统制官了。马宏刘友的部队交由你节制,希望你能给本帅练出另一支护民军。”

杨再兴有点惶惑地说,“宗帅,我的功劳已经换了曹将军性命,不敢再受宗帅如此重赏。”

“焉有是理!”宗泽哈哈大笑道,“功是功,过是过。我饶曹成,是我想饶曹成。你阵斩沙古质的功劳,不赏何以服天下人心。”

杨再兴还待说话,岳飞在旁边大声说道,“杨将军,你可是说了宗帅但有所命无敢不从的话,可不能再推辞了。”

杨再兴终于点头说道,“遵宗帅令。”

“如今你做了统制官,就要有一个统制官的样子。你须记得,你不再是曹成的亲卫了。以后凡有作战事宜,你可以向我请示,却不可擅自出兵。”

杨再兴大声称是。宗泽确定了一应封赏之后,天色已黑,军营又到了开饭时间。宗泽再次留一众将领在大营用餐。但杨再兴却抱拳说道,“宗帅,末将想去看一下曹将军。”

宗泽若有所思地望了杨再兴一眼,挥手说道,“去吧。个人私事,不需yào

向我请示。”

杨再兴走出大帐,大步流星地向曹成军营走去。他脸上的表情就像天上的云彩,阴晴不定。但在走到曹成帐前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已经极为冷静。

此时曹成军营里已经不复昨日的肃杀。早上偷营失败,精挑细选的五千壮士折损过半。逃进大营也多是身上带伤。如今营中到处都是强制压住的呻吟声。

曹成的帐中也有强行压抑的呻吟声。二十军杖把曹成的屁股都快打烂了。虽然回营之后,有亲兵给他上了金创药。但一阵一阵的疼痛还是让曹成哼个不停。

杨再兴走进大帐时,曹成正在大口喝酒。曹成想用酒醉来忘记今天受到的挫折和伤痛。马宏和刘友死了,自己的义军也对自己不再敬服。这让曹成的心中格外郁闷。

看到杨再兴走进大帐,曹成眼睛一亮,一下子从床上站了起来,拉动了屁股上的伤势,嘴巴都疼歪了。但曹成还是几步走到杨再兴面前,双手拍着杨再兴肩膀,极为兴奋地说道,“再兴,你终于回来了。你真是是我曹成的好兄弟。以前我是亏待你了。我曹成对天发誓,从今天起,你不再是我的亲将,你是义军的第二把手了。十万义军,有我的一半,有你的一半。”

杨再兴极为冷静地望着曹成,一字一句地说道,“兄长,我今天就要从这个军营搬出去了。宗帅刚任命我为统制官,节制马宏刘友的军马。”

曹成的脸上一下子没有了兴奋之色。他没想到宗泽如此看重杨再兴,竟把马宏刘友的一万多人马全部交给了杨再兴。曹成有点怀疑杨再兴能不能节制这么多军马。要知dào

目前为止,杨再兴最多也只统领一千黑甲军。

曹成的脑子转得极快。既然杨再兴成了统制,当然不可能继xù

在自己营中。所以曹成极为亲热地说道,“杨兄弟升官,做哥的当然为你高兴。不过你从来没有领过这么多军马,万一出点乱子,岂不是辜负了宗帅对你的期望?要不我给你派一些小军官,先帮你稳住军中局面。你看行不?”

杨再兴摇了摇头,用虽然低沉但却坚定无比的声音说道,“兄长,如今你的军队也需yào

整顿了。我已经决定了,要向岳将军借一百名小军官。护民军的战力,我们都看到了,确实强过我们太多。”

曹成的脸色黑了下来。“杨兄弟,你是要离我而去吗?”

“兄长大恩,再兴永不敢忘。但如今金人在北,大义为天,私恩为地。再兴今天来看兄长,一是向兄长告别,二是提醒兄长,中原有宗帅和岳将军,兄长最好把不切实jì

的心思放下。”

不切实jì

的心思,当然指的是曹成称王称帝的野心。曹成听到这里,只是打了个哈哈,然后拱手说道,“杨兄弟之言,曹成自然会放在心上。成有伤在身,就不送杨兄弟了。送客。”

第三十章 钦使如枯草

在短短两天之内,击溃女真渡河兵马,杀女真万户沙古质,逼降汉儿军三万,可以说这是宋金开战以来最辉煌的一场胜利。但随同胜利而来的,除了高兴,还有烦恼。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壤壤,皆为利往。杀了近万金兵,让众人兴奋。但从金营缴获的大量战利品,则让众将再也顾不得温良恭俭让,红着脸在宗帅帐下争竞起来。

沙古质虽然只是一支前哨军队,但军中带的粮草足够二月食用,又有金银数万两,珠宝无数,看来都是沿路烧杀抢掠的宋人钱财。

但让众将不惜红脸争抢的却不是粮草和金银珠宝,也不是女真铁骑使的上好骑弓,披的上好铁甲。因为这些东西,宋兵也有,且品质比金兵更好。真zhèng

让众将撕破脸的是那二万匹战马。

渡河的虽然只有一万女真铁骑,但他们都是一人两骑,女真铁卫则是一人三骑,所以渡河的战马超过二万五千匹。这两天的战斗都是大规模骑战,金兵战马伤亡了五千余匹,但完好无缺的战马足有二万匹。

二万匹战马是什么概念,在金辽两国,只是一个普通万人队的战马总数。但在大宋,却几乎是半个国家的骑军力量。就连最精锐的西军,拥有的战马总数也从来没有超过二万匹。

宋军缺马,这是全世界都知dào

的事实。因为缺马,宋军纵然拥有与世无匹的强弓硬弩,纵然把以步制骑的战法发挥到了巅峰,依然奈何不了周边的游牧民族。毕竟骑军来去如风,打不过你,催马跑开便是。打得过你,那就打你个全军覆没。

纵观两宋,对外战争的胜率达到了百分之八十,可以说是历朝之最。但他却在历史上留下积弱之名,原因就是因为宋军的胜利,多是小胜,因为步军追不上骑军。而宋军不足百分之二十的败仗,则多是全军覆没的惨败。

最有名的当是宋太宗赵光义伐辽一战。志大才疏的赵光义在烛影斧声里害死了自己的大哥,自己登基做了皇帝。为了平息天下人悠悠之口,赵光义率精兵二十万先灭了北汉,又挟灭北汉之威,北伐大辽。大军一直杀到高梁河,离燕京城不过二十余里了。眼看胜利在即,却遭遇了辽国军神耶律休哥十万铁骑的冲杀。那一战杀得天昏地暗,最后宋军尽没。连赵光义的大腿上都中了一箭,坐着驴车逃回了汴梁。

高梁河之战可以说是决定宋朝命运的一战。被周世宗柴荣精心训liàn

的二十万纵横天下的虎贲之士,全部死在了高梁河沿岸。中原精锐一朝尽丧,从此宋朝再无北伐的勇气。

等西夏李元昊叛宋自立,宋朝丢失了最后一块养马场,终宋一朝,再也没有过大规模的骑军武装。

就像如今的宗泽,虽然义军数十万,但骑军竟然只有数千人。岳飞虽然这几个月来连败金兵,用尽各种手段抢夺战马,如今护民军也不过一万多匹战马。

而击败沙古质的决定性力量,正是护民军的八千骑军。数千铁骑纵横驰骋,那种气势,实在不是一般的步军有勇气硬撼的。

也正是因为亲眼目睹了护民军的威力,所以这些义军将领都想把这些战马据为己有。就算不能全占,能多占一匹也好啊。

要知dào

战马的价格可是三百贯一匹。自己分到几百匹,就算再转手卖给别人,也能得好大一批财。

当然了,如果没有人给这些义军将领撑腰,就算他们再眼红,也不敢在宗泽面前大吵大嚷。但让宗泽和岳飞都想不到的是,阵斩沙古质的第二天,就有太监拿着圣旨闯进了偃师城。

因为太监来的速度太快,以至于宗泽都想把这几个太监当成金狗的间谍给一刀砍死。但让宗泽郁闷不己的是,这几个太监确实都是货真价实的赵构手下。

太监头目名叫张谦,乃是康王府旧人,宗泽在相州参见赵构时,曾经见过此人。

但宗泽怎么都想不通,此地离扬州数千里,就算赵构在军中有眼线,就算使用飞鸽传书,也不会有这么快的速度赶来啊。

反倒是狂生薛弼一句话道破了天机。“张谦肯定是领旨前来,但他原来的圣旨肯定不是这一幅。我想万岁爷为了让此人随机应变,肯定给了他几幅盖了玉玺的空白圣旨。”

宗泽一拍脑门,哦了一声,“肯定是这样。”

无论是宗泽,还是岳飞,都是铁骨铮铮的军人,不擅阴谋诡计。正如岳飞喜欢的作战方式,以堂堂之阵,赳赳之兵,破敌于疆场之上。

让他们和敌人沙场较战,自然是智计百出。但让他们和敌人玩弄阴谋,实在是为难他们了。刚才在大帐上不欢而散,但张谦却一直站在大帐里不走,被他鼓动的一些义军将领也赖在大帐里不走,非要当场把战马分个清楚不可。

张谦此来,明显就是冲着宗泽和岳飞的短处来的。张谦在大帐里,三言两语挑起了一些义军将领的贪念。特别是刚刚死里逃生的曹成,果duàn

地抱上了张谦这条大腿。

所以宗泽和岳飞都把期待的眼神望向了薛弼,齐声说道,“该如何打发此人?”

薛弼把目光转到岳飞身上,微微一笑,“张谦的头上顶着天家光环,所以此事宗帅不宜出马。”

岳飞脑中灵光一闪,立即明白了薛弼的意思,当即胸有成竹地说道,“宗帅,我们这就出帐,再会会这个张天使。”

宗泽也明白了薛弼的意思。薛弼是想让岳飞出马了。反正护民军和朝廷也打过两次仗了。光看刚才张谦在帐中和很多义军将领拉近乎,偏偏无视岳飞,就明白岳飞在天家心目中的地位了。

宗泽有点担心地说道,“鹏举可不能伤了天使性命。”

岳飞笑道,“宗帅放心,我自省得轻重。”

众人再次进入中军大帐。张谦拖着太监特有的公鸭嗓子,再次皮笑肉不笑地对宗泽说道,“宗大人,此战大破金兵,乃是众位将军共同出力而为。万岁爷有旨,凡有功者,皆有封赏。宗大人可不能太过偏向某些将领,寒了大多数将领的一片丹心。依某家之见,缴获的战利品,也应该人人有份,绝不能厚此薄彼。”

说完之后,也不待气得满脸通红的宗泽回话,当即自己作主,开始分配战马了。

“曹成将军乃宗大人的左膀右臂,又有黑甲军十万,我看这战马,可以分给曹将军八千匹。陈淬将军乃进士出身,文武双全,可以分战马五千匹。双刀李成的大名连圣上都知dào

,可分战马三千匹。张用部可分战马三千匹。宗大人新提拔的爱将杨再兴,我看也可分战马三千匹。”

得,被张谦这么一说,二万匹战马根本没有岳飞的份儿。张谦把战马的名额分完之后,还特意加了一句,“我想圣上的意思,肯定也是如此。我这次回京,会把此次军议禀明圣上的。圣上烛照万里,自然会对宗大人更加信任。”

“好一个对宗大人更加信任!张太监,你自己信你自己说的话吗?”岳飞看张谦已经亮出了底牌,当即冷笑一声,从队列里走出来,望着张谦问道,“我还想问张太监一句,你口口声声有功必赏,为何却把立功最大的护民军给扔在了一边?战沙古质是我击败的,战马是我缴获的,怎么分马却没有我的事了?”

张谦一听岳飞喊自己太监,顿时气得火冒三丈。他虽然真的是个太监,但作为赵构信任的太监之一,他走到哪里,都顶着个钦使的身份,文臣武将,哪个不给他三分薄面,喊他一声张天使。这个岳飞竟敢不给自己面子,实在是无法忍受。

所以张谦也用阴冷的眼神扫了一眼岳飞,语气傲慢地说道,“本钦使刚才已经说过,打胜仗,不是哪一个人哪一支军队的功劳,而是全体宋军的。岳飞,你不过一个民间团练使,本钦使没有和你说话,你有何资格出列说话?”

“你不过一个无根的阄人,有何资格和我岳飞说话?”岳飞朗声问道。

“大胆岳飞!你竟敢辱骂天使,罪当处死!”俗话说,骂人不揭短。但岳飞这一开口,就直接戳在了自古以来所有太监的痛处之上。怎不让张谦气急败坏。他再也顾不得拖着声音说话了,直接冲着宗泽叫道,“宗泽,还不速速下令,擒下这岳飞。”

“老子先擒下你这阄货!”岳飞探出右手,只手把白白胖胖的张谦给提了过来。

跟张谦同来的两个小太监见势不妙,竟然从腰间拔出短刀,冲着岳飞扑了过来。结果被岳飞两脚踢出了大帐。十几个负责保护张谦的禁卫军一直站在帐外,一见小太监被踢出来,也纷纷抽出兵器,冲进了大帐。

可惜他们连冲到岳飞身边的资格都没有。吉倩王纲董先赵宏花如玉五人看到岳飞发飚,顿时也不再忍气吞声,三下五除二,打翻了禁卫军。

吉倩打得性起,又跑到张谦身边,大声说道,“岳大哥,既然死太监看咱们不顺眼,不如让我一锏砸死他。”

岳飞冲吉倩使了一个眼色,同样大声说道,“那好。交给你处置了。”一松手,张谦双脚着地。随即后脖跟一紧,又被吉倩从后面掐着脖子提了起来。

“死太监,你叫啊,再叫吉爷就把你撕成两半。”

张谦看着杀气腾腾的吉倩,顿时吓得屁滚尿流。他忽然发xiàn

,他这个高贵的天使身份,是需yào

人承认的。如果人家不承认,那就是一砣狗屎。就像徽钦二宗一样,在宋是帝王,在金就是牧羊奴。

更让张谦心虚的是,一力要抱他大腿的曹成张用面对发飚的岳飞,不但不敢出手相救,甚至连声援的勇气都没有。不过张谦也顾不得骂他们了。他害pà

这个大胡子真的一用力,把他撕成了两片。所以张谦把求救的希望放在了宗泽身上。

“宗大人,救救张某吧。我可是皇帝派来的钦使啊。”

第三十一章 分马

看张谦也被吓得差不多了,宗泽方才佯装恼怒地说道,“鹏举还不住手!张钦使刚才的话,不过是戏言。你立功最大,怎么可能会不分给你战马呢?”

说到这里,宗泽还特意问了被吉倩提到半空的张谦一声。“张大人,你说是吧?”

张谦被吉倩捏着后脖梗,满肚子的阴谋诡计也使不出来。皇帝的心意固然重yào

,但自己的小命更加重yào

。所以张谦虽然说不出话,还是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

吉倩见张谦如此识相,当即让张谦的双脚着地,但手依然没有松开。岳飞看着面红耳赤的张谦,似笑非笑地说道,“张天使,你认为战马该当如何划分呢?”

张谦不想把战马分给岳飞,但感觉后脖梗上的大手一紧,顿时再也不想徒劳的抵抗,垂头丧气地说道,“一切听凭宗大人和岳将军作主。”

薛弼忽然在旁边咳了一声。岳飞当即心领神会,逼着张谦说道,“张大人代表着天家脸面,有你在此,分马一事,自然是由你作主。既然刚才张大人已经戏言了一次,一事不烦二主,就请张大人把战马给大家分了吧。”

张谦的脸色顿时苦了下来。作为后宫里的阄臣,勾心斗角的事不知经过多少。如今虽然落在了吉倩手里,完不成皇上交待的任务了。但张谦要尽可能地为自己脱罪。

反正自己离开扬州时,赵构特意叮嘱,自己来中原的第一任务,就是观察宗泽的行迹,如有不轨之心,立即贬往江南。整个中原的防务工作,交由赵构的宠臣杜充负责。

第二任务则是想尽一切办法,给护民军下绊子。如果能把护民军兵不血刃地瓦解掉,张谦回去就能升任太监总管。

当然,现在张谦已经不再奢望搞垮护民军了。但他却不愿把分战马的事揽到自己头上。如果是宗泽分的,他回去还能把事情推到宗泽头上。但如果是他亲自把大批的战马送给护民军,只要传到赵构耳中,任他张谦巧舌如簧,赵构也不会再重用他。

张谦侍候赵构日久,早已看出在新帝的心中,护民军的危害排在了金兵前头。因为赵构认定,就算金兵夺了中原,有长江作天险,他至少也能模仿历史上的东晋,来个偏安东南。

看到张谦眼珠乱转,岳飞冲吉倩使了个眼色。吉倩大手一较力,顿时把张太监掐了个脸红脖子粗。张谦顿时再也顾不得日后的惩罚,大声说道,“我认为二万匹战马,应该都分给岳将军。岳将军此战厥功甚伟,当然应该取头一份战利品。”

岳飞哈哈大大笑,一边让吉倩放下张谦,一边冲脸色各异的义军将领说道,“张天使虽然愿意把战马全部送与我岳飞。但我岳飞可没有这么贪心。参战的军队,理应人人有份。我们应天府做事不讲资历,不讲背景,只讲事实。能者多劳,劳者多得。不劳者不得。岳某认为,战马也应该这样来划分。你们有意见吗?”

双刀将李成头一个大声喊道,“岳将军说得对。能者多劳,劳者多得。这才叫公平。”

曹成和张用有点纳闷地看着李成,实在不明白曾被岳飞生擒的李成为何要替岳飞说话。这个李双刀难道忘了岳飞送给他的奇耻大辱了?

杨再兴此时也昂然说道,“我也赞成劳者多得。”

此战杨再兴功劳极大,他又知dào

岳飞处事公平,绝对不会亏待自己。死太监刚才还分给自己一千匹马,岳飞来分,绝对会多于那个数字。

宗泽一直没有说话。不过宗泽脸上虽然风平浪静,内心却是风雷交加。他望着气势凌人的岳飞,心中暗叹,若不是朝廷奸相当道,又怎么会把岳飞逼到和朝廷分道扬鏣呢?

更可笑的是,如今护民军军势已成,朝廷依然还想用对付普通流寇的方法来对付护民军。不要说他们对付不了。就算他们瓦解了护民军,面对数十万兵临城下的金兵,又有谁来保护百姓!

宗泽是个忠臣不假,但宗泽绝对也是个有良心的士大夫。他不忍心看见天下最繁华的地方被金兵践踏成废墟和荒原。既然朝廷决心放qì

中原了,那就让护民军来守护中原!

岳飞沉思了一下,缓缓说道,“此战杨再兴将军屡次冲锋陷阵,又阵斩沙古质,造成金兵崩溃。如今杨再兴将军麾下有军兵一万,骑兵只有百余名。我建议应该分给杨再兴将军战马三千匹。不知各位将领意下如何?”

帐中将领全都松了一口气。因为岳飞既然能分给杨再兴战马三千匹,显然没有独吞战马的心思了。

杨再兴抱拳说道,“多谢岳将军慷慨。再兴谢过。”

岳飞又把目光转到背插双刀的李成身上,同样笑着说道,“李成将军自月前死守汜水关,一直到击破沙古质,每战必先,功劳极大。我建议应该分给李成战马四千匹。”

李成高大的身体一下子挺得笔直,沉声说道,“多谢岳将军记得李成微功。李成谢过。”

曹成和张用看岳飞如此大方,竟然轻易地就把价值数十万贯的战马分给了杨李二人,不由心中又是怒骂岳飞败家子,又是期待岳飞早点喊到自己的名字。

特别是张用,此时心中可谓是百感交集。他有点后悔自己刚才站到张谦一边了。自己和岳飞本有同门之谊,岳飞的舅舅姚政又是自己麾下将领。但自己却没听一丈青的劝说,反而和曹成抱成了团。

岳飞接下来又给宗泽的车夫赵世兴分了一千匹战马。毕竟赵世兴可不只是宗泽的车夫,人家也是一方义军将领。手下也有数千人马。

但在分给赵世兴战马之后,岳飞的目光从其他的义军将领上一一划过,最后停留在张用身上。想到舅舅姚政如今浑身是伤,还和施全一齐躺在军帐里,正被庞神医救治,吉凶难卜,岳飞心中就软了一下。

张用虽然和自己不对付,但和舅舅姚政却是生死之交。前天交战,张用夫妻也是拼死冲杀。如今张用虽然明显有了异心,但行迹未显,有功不赏,殊为不公。

所以岳飞最后还是慢慢说道,“张用将军可分战马一千匹。”

张用嫌少,本不想答谢岳飞。其妻一丈青却是个明理之人,当即轻打了张用一拳。张用这才有点为难地站了起来。一丈青抢先说道,“岳将军大人大量,我们夫妻永不敢忘。”

曹成此时极为期待地看着岳飞,心中暗道,岳飞,还剩一万一千匹战马,你至少也要分给我曹成三千匹啊。

但让曹成失望的是,岳飞又分给李旺五百匹,分给其他几股小义军将领各一百匹战马。最后岳飞深吸了一口气,当仁不让地说道,“还剩下一万匹战马,我们护民军就全包了。各位将军,有意见吗?”

岳飞话音一落,帐中顿时就吵吵成一团。毕竟还有十几个义军将领没分到战马,所以都大声吆喝有意见。而以杨再兴李成为首的义军则大声吆喝没意见。不过谁的声音也没有曹成的声音大。

曹成没想到岳飞竟然不分给自己一匹战马,羞怒交加,再也顾不得别的,振臂大喝,“我不服。岳飞,你这样分马,我不服。”

吉倩早就看曹成不顺眼了,当即回骂道,“你不服个球啊?你有啥资格不服?被金兵打得丢盔弃甲,落荒而逃。你还有脸说不服?”

曹成红着眼睛叫道,“吉倩,我在和你主子说话,没有你个家奴说话的地方。岳飞,我不服你这样分马。”

岳飞的脸一下子冷了起来,帐中将领全都感到岳飞起了杀机。杨再兴有点担忧地握紧了拳头。他虽然和曹成决裂,但曹成毕竟是他的救命恩人。如果岳飞真要杀曹成,杨再兴肯定会出手阻止。幸亏岳飞虽然面带杀气,但没有出手,想必是当着宗泽的面子,不好在帐中公然杀人。

岳飞只是冷冷地看着曹成说道,“曹成,我可以明确地告sù

你,在我们护民军中,有上级下级之分,有将军士兵之分,惟独没有主子奴才之分。吉倩过去是我的兄弟,现在是我的兄弟,未来仍然是我的兄弟。你若再敢侮辱我们的兄弟,我杀你。”

曹成哼了一声,“说得好听。谁知dào

呢?”

吉倩此时终于反应了过来。他刚才被曹成一句主奴给骂愣了。吉倩和岳飞自幼相识,一直视岳飞如兄。在吉倩看来,天下虽大,能做他吉倩主子的,一个也没有。能做他大哥的,也只有岳飞一个。他从来没有把自己看成岳飞的奴仆。所以他敢揍岳翻,也敢直接喊岳母为娘。

但曹成竟敢把自己看成岳大哥的奴仆,这不但是侮辱了自己,也是侮辱了岳大哥。所以吉倩反应过来之后,当即大步向着曹成冲了过去。

“姓曹的,老子今天就要你的命。”

曹成也有一身本领,虽然和岳飞杨再兴相差甚远,但和吉倩相比,还是略占上风的。但在吉倩的拳脚之下,曹成却是连连后退。因为他没有吉倩的勇烈之气。

不过片刻,曹成就被吉倩打了两拳,一只左眼肿了起来。曹成偷望了一眼岳飞,却发xiàn

岳飞站在那里,根本没有制止的意思。就在他走神的当儿,又被吉倩一脚踢中裆部,登时痛得把腰弯成了一张弓。

吉倩得理不饶人,弓身过去,一记横扫千军,以掌作刀,对着曹成的脖子砍了过去。这一下若砍实了,曹成必死无疑。

第三十二章 请命北上

就在曹成暗叫一声,我命休矣,闭目等死的当口,吉倩的铁拳却被一只大手硬生生拉住。吉倩挣了几下,却丝毫没有挣动。吉倩瞪着一双牛眼吼道,“杨矛子,你给老子放手。”

救下曹成的正是杨再兴。

面对狂怒的吉倩,杨再兴只是揪着吉倩不放,一边沉声说道,“吉兄弟,曹成嘴巴虽不干净,但罪不至死。给杨某一个薄面。”

此时久久不语的宗泽终于发话了。他把手中大印嘭地一声拍在桌案上,怒声喝道,“都给老夫住手。此乃中军大帐,不是江湖男儿血溅五尺之所。吉倩,曹成,再不停手,就别怪老夫将你们斩首示众。”

吉倩用眼睛狠狠地瞪了一下曹成,用拳头晃了一晃,然后退到了岳飞的身旁。杨再兴苦笑一下,也退到了宗泽身边。

宗泽行事向来果决。如今张谦已经被吓破了狗胆,站在大帐一旁,一声都不敢出。所以宗泽也不再装聋作哑。岳飞分马甚合宗泽之意。

惟一让宗泽有点不爽的是,岳飞竟然给张用分了一千匹战马。宗泽本来甚为欣赏张用,能舍弃清风岭的基业前往汴梁勤王,证明张用也是好汉。但他没想到张用一到汴梁,反而迅速和曹成打成了一片。更要命的是,张用此人行事甚为圆滑,他不但和曹成交往,也和王善戚方来往甚密。

如今曹成张用既然抱成了一团,岳飞就不应该分给张用战马。这样只会让张用扩大自己的势力。不过宗泽也知dào

张用前几日和沙古质交战时也极为勇敢。若论战功,确实应该分得战马。

如今二万匹战马,一万匹归了护民军,一万匹归了宗泽嫡系。李成感念宗泽不杀之恩,杨再兴则是感念宗泽知遇之恩,至于赵世兴李旺二人更不用说,他们都是宗泽最信任的义军将领。所以岳飞表面上没有分给宗泽战马,像陈淬一匹就没有分到。但那只是因为陈淬麾下已有五千骑军。而以陈淬的本领,指挥五千骑军已经到了极限。

太监张谦却不知dào

李成和杨再兴已成宗泽嫡系,所以他一边低头顺目,一边竖着耳朵倾听岳飞说话。看到陈淬没分到一匹战马,太监心中暗道,看来岳飞这厮已经和宗泽闹翻了,竟然宁愿把战马分给这些草寇,也不分给宗泽的亲将。好好好,这样最好。咱家回到扬州,见了圣上也有话说。

张谦虽然知dào

李成和杨再兴和宗泽走得甚近,但却漫不在意。此人虽然是个太监,却和赵宋皇室抱着同样的思想,他认为,所有的草寇都是见利忘义的贼子,绝对不会知恩图报的。

而宗泽接下来的表现更让张谦坚定了自己的推测。

宗泽冲岳飞说道,“鹏举,吉倩在军帐之中大打出手,论罪当斩。本帅念吉倩打仗勇猛。暂且饶他一命。不过本帅对你分马一事甚为不满。你们护民军虽然功勋卓著,但独占一万匹战马,未免过分。”

岳飞知dào

宗泽心意,当即更是寸步不让地说,“有功者赏。有大功者重赏。不正是宗帅治军方略吗?岳飞正是按照宗帅的治军方略来分马的。我们护民军分得一万匹战马,绝不算多。”

宗泽皱着眉头,似乎极为头疼。“可是还有那么多将领没分到战马,对他们不太公平。”

“既然有功者赏,无功者当然应该受罚了。”岳飞说到这里,特意用眼睛扫了一眼曹成等人。“如果无功者也要分得战马,反而是对有功的将士不公平了。张钦使,你说是吗?”

张谦没想到岳飞忽然把矛头引到了自己身上。他正想说不是,却看见吉倩把大手捏得嘎嘣作响,顿时感到脖子发紧。当即苦笑道,“岳将军所言甚是,所言甚是有理啊。”

宗泽早就等着张谦这句话,既然张谦说出来了,宗泽当即顺势说道,“既然天使大人也赞成如此分马,宗某自然无话可说。”

曹成看宗泽和岳飞一唱一和地忽悠张谦,不由气炸心头。他下定决心,不让宗泽和岳飞好过。所以再次起身说道,“战马末将就不要了。可是还有三万投降的汉儿军,难道岳将军也要独吞吗?”

岳飞冷笑道,“既是我护民军和李成将军共同受降,当然由我和李成将军处置那三万汉儿军。曹成,你此战寸功未立,还是闭上嘴巴,少出来丢人显眼了。”

曹成却已经认定岳飞不会在大帐之中杀人。再说有杨再兴在,自己的生命绝对不会有危险。所以曹成打定主意和岳飞死磕了。他同样冷笑道,“三万汉儿军虽是降军,却都是出身辽地渤海的健儿。金人把他们当作仆从军使,其实这些汉儿军都是上好骑军,个个骑得劣马,挽得强弓。岳将军,你打得真是好主意啊。”

张谦的耳朵腾地一下竖了起来。他本来也没把三万汉儿降军放在眼里。听曹成这么一说,他才想起这三万汉儿军可不是金兵四处强征的壮丁,而是跟着金兵打了几年仗的汉军老兵。

如果让岳飞整编好这三万降军,护民军的势力岂不更是不可一世。不行,咱家拼着一死,也要再说上几句话。

张谦清了清公鸭嗓,尖声说道,“宗帅,岳将军,汉儿军本是些乌合之众,何必因为这些乌合之众,伤了众位将军的和气。依咱有看来,不如把三万汉儿军打散了,一并分给各位将军,来个皆大欢喜,岂不更好。”

岳飞依然寸步不让地说道,“不管你们如何分,我至少要一万汉儿军。”

李成同样大声说道,“汉儿军是我俘虏的,我也要一万汉儿军。”

最后众将又在大帐中争了半个时辰,总算把三万汉儿军的归宿也确定下来。岳飞分一万汉儿军。李成分八千汉儿军。剩下的一万二千名汉军则被曹成张用赵世兴李旺十几个义军将领瓜分一空。

该抢的也抢了,该分的也分了。岳飞知dào

自己也到了和宗泽分手的时刻。如今洛阳汴梁附近已经没有了金兵,但黄河北岸的滑州孟州开德府却正和数十万金兵苦战。自己可不能只顾河南,却遗忘了黄河北岸的中原父老。

当然,更重yào

的是,如今宗泽颇受赵构猜忌。如果自己再和宗泽合兵一处,只会让那个孱头皇帝更加畏惧。既然如此,何不就在偃师城分兵,宗泽去洛阳,我自渡河北上呢?

想到这里,岳飞趁着帐中将领齐集,走上一步,大声说道,“宗帅,如今黄河南岸已无金兵,但河北西路尚在宗翰大军的铁蹄之下。岳飞愿领一将令,渡河北上,和宗翰大军决一死战。”

“这个,”宗泽有点犹豫了。岳飞纵然勇贯三军,护民军纵然以一挡十,但如今的黄河北岸可是有数十万金军,绝对不是区区一个沙古质可以比拟的。如果护民军在黄河北岸有个什么闪失,中原抗金局势绝对会一落千丈。

宗泽犹豫,却不代表太监张谦会犹豫。他一听岳飞自告奋勇渡河北上,当即尖声叫道,“岳将军不愧是国之栋梁啊。自领一军,渡河北上,就算狄武襄再世,恐怕也不及岳将军之神勇。宗大人,既然岳将军自请北上,你还不快传下将令!”

张谦之所以如此积极,却是为了借宗翰之手灭了护民军。就算灭不了,在宗翰数十万金军的打击之下,护民军绝对会元气大伤。所以他在喊宗泽下令的时候,几乎是声色俱厉。

宗泽叹了一口气。渡河北上可是宗泽早就制定的战略之一。但如今他的首要任务,或者说朝廷给他的首要任务,是让他守住西京洛阳,守住历代赵宋皇室的陵寝。岳飞说得有理,如今黄河北岸的宋军正在苦战。毕竟在数十万金兵的打击之下,就算有坚城在手,也不好守住。

滑州的两位统制官刘衍张协已经送来了几次求援信,说完颜拔离速攻城甚急,金兵屡次攻上城头,都被宋军奋力击退。但城中宋军损失甚大。请宗帅速发援兵等等。

滑州乃河北西路之中枢,滑州不失,宗翰就不敢大举南下。所以宗泽沉思了一下,决定同意岳飞的请战要求。

宗泽沉声说道,“鹏举既有为国出力之心。本帅岂会擅加阻拦。从即日起,鹏举可让护民军步兵师,骑兵师作好北上准bèi

,三日之后,老夫在黄河边亲自为护民军饯行。”

岳飞说道,“多谢宗帅。”

宗泽又把目光转到了跃跃欲试的杨再兴身上。自从和金兵一场大战,杨再兴身上的热血被全部点燃了。他知dào

如果停在黄河南岸,短时间内绝对无仗可打了。所以他想和岳飞一起北上。但他捉摸不透宗泽的想法,所以没敢出列请战。

宗泽似笑非笑地说道,“杨再兴,你若渡河北上,可敢与金兵正面对战?”

杨再兴厉声说道,“再兴若得渡河,必生擒宗翰献与宗帅!”

“再兴果然一身都是胆!”宗泽哈哈大笑,忽然脸色一沉,“杨再兴听令!”

“末将在!”

“我命你率一万军兵,和岳飞共同渡河。渡河之后,你速速前往滑州,前去解刘衍张协两位统制之围。你可有信心?”

“就是面对宗翰,末将也敢杀他个七进七出。区区一个完颜拔离速,也敢攻我滑州。末将必提他人头回见宗帅。”

第三十三章 渡河!渡河!

靖康二年的十二月格外寒冷。千年未冻的黄河竟然也有了结冰的迹象。河水几乎停止了流动。但这只是表面现象,深处的河水依然在不息地向东流去,不入东海誓不罢休。河水的流动,犹如隐隐的雷声。

此时黄河两岸,白雪皑皑,一片冰装素裹,有如给这片大地穿上了孝服。往日人烟密布的村庄,如今只余死寂和荒凉。让人一眼望去,总有黯然流泪的感觉。

但在竹芦渡一带,却又是另外一种景象。三万多护民军如岩石一样沉默,却又如大山一样不可撼动。所有的骑兵,皆是人马披甲,黑色的铠甲映照着冬日的寒阳,马刀,手弩,投枪,全都透出一股冲天杀气。

而所有的步兵,也是人人披甲,长刀长枪竖在天空之下,构成了一片钢铁的丛林。身材高大的护民军旗手郭进李横更是夸张,全都披着一身镀了黄金的步人甲,一手持旗,一手握着金光闪闪的熟铜棍,有如两个从神话里走来的黄金力士。

而在护民军的一侧,则是杨再兴的一万军兵。这是一万步骑混合的士兵。骑兵三千,步兵七千。这些军兵本来都是马宏刘友的手下,如今归于杨再兴手下不过几天,在护民军三百精锐的整顿下,已经有了另一种风貌。虽然这些士兵的装备比起护民军相差甚远,但也有一多半披上了战甲。

竹芦渡的浮桥悬在辽阔的黄河之上,北风吹来,总会摇摇晃晃,似乎随时都会倒塌。但这些将要踏上浮桥的数万士兵,却没有一个心存畏惧。

他们的眼睛根本没有打量浮桥,而是越过了黄河,正在打量黄河北岸没有人烟的村庄。这些士兵有一多半都是河北西路人氏,如今看到自己温暖的家园成了如此景象,所有的士兵眼里都冒出了熊熊怒火。

这都是金狗干的好事!这些从蛮荒之地杀来的野蛮人,所到之处,城市变成废墟,村庄变成烟灰。他们来到中原,绝对不是像一些无耻书生来说,是来奉天承运,吊民伐罪。宋徽宗固然昏庸,奸臣固然残暴,但和这些野蛮人比起来,绝对好上一百倍。

正如岳帅平日常说的,这些金狗来到中原,绝对不只是为了抢一把就走。他们想把中原百姓统统杀光,把中原的土地变成他们的牧场。

投降金狗的世家大族虽然不少,但起兵反抗的同样不少。如今河北西路,从最南的孟州到最北边的雄州,到处都有不甘为奴的汉子起兵抗金。千里河山,每一处都有热血在燃烧。

刘里忙,刘义芸,闯先生,马扩,王彦,张龚,还有说不出名字的义军,每支军队都在和金兵战斗,和金兵收拢的仆从军作战。

虽然他们打得艰苦,但却没有一支义军投降金兵。

如今,威震中原的护民军就要渡过黄河,和所有反抗金军的热血义军合兵一处,击溃金国功勋最大的完颜宗翰了。

虽然完颜宗翰半生纵横,所向无dí

,但在这些护民军看来,那是因为宗翰运气好,没有遇到岳帅。如果早遇到岳帅,宗翰早就全军覆没,一命呜呼了。

和这些士气高昂的士兵相比,岳飞心里可是有点忐忑不安。宗翰不是完颜银术可,也不是沙古质,全天下只有一位宗翰。此人半生功绩,灭奚人,灭渤海国,灭大辽,可谓以一已之力打下了金国的大半国土。虽然在灭宋之战中,风头比不过完颜宗望,但并不代表着宗翰就是易与之辈。

当然,岳飞也不是自甘菲薄之人。宗翰虽然厉害,却并不意味着不可击败。但让岳飞头疼的是,宗翰的兵力具有绝对优势。

如今护民军虽然收降了一万汉儿军作骑军,骑军总数也不到二万人。至于步兵,则只有张宪的第一步兵师。面对九万货真价实的女真铁骑,以及二十几万女真仆从军,实在是没有一点胜算。

虽然兵在精而不在多。但要看在谁的手里。如果这些女真铁骑交到大金国父童贯手里,岳飞有十分的把握击溃他们。但在宗翰的指挥之下,岳飞却没有一点胜算。

虽然没有胜算,但渡河却不得不为。河北西路的抗金形势极为严峻。就连一向胆比天大的牛皋也给岳飞送了两封加争情报,请求岳飞命令他撤回太行山。

所以岳飞才作出了渡河北上的决定。此次北上,风险虽大,但也不是没有取胜机会。如今金兵后路正被闯先生率军袭扰,要攻打的滑州和开德府屡攻不下,反而分散了不少兵力,而宗翰又与副帅完颜希尹不和,金兵军心不齐,正是乱中取胜的好机会。

“鹏举,此次北上,你将独力面对宗翰的数十万金军。可胜则胜,不可胜可退往太行山。千万不可舍生忘死。你不要忘了,如今你不但要为护民军负责,还要为应天府的数百万百姓负责。”

清瘦的宗泽立于黄河岸边,正对一脚踏上浮桥的岳飞谆谆叮嘱。

岳飞既感且佩,心中暗道,宗帅才是真zhèng

的士大夫,不但有风骨,而且有良心,有人性。他的心上不但有君王的位置,也有平民百姓的位置。

所以岳飞抱拳说道,“学生不敢忘了宗帅叮嘱。此次北上,能战则战,不能战则避。但学生敢保证一点,只要学生不死,宗翰绝对不敢渡河南下。”

宗泽捋着花白的胡须,呵呵笑道,“既然如此,我就放心了。”

杨再兴浑身贯甲,正如一具铁人般立于岳飞身旁。宗泽又把目光转到杨再兴身上,同样神情严肃地说道,“再兴,你有万夫不挡之勇,这正是本帅派你北上的原因。但你的神勇,也是让本帅担心的原因。”

杨再兴抱拳说道,“宗帅但有所命,再兴无有不从。”

宗泽说道,“再兴,你此次北上,切不可逞匹夫之勇。如今你的背后,还有一万惟你所命的军兵。你一定要记住这一点。切不可负气出战。”

杨再兴点了点头,大声说道,“末将记住了。”

宗泽招了招手,有亲兵送上大碗酒。宗泽接酒在手,望着黄河北岸,慷慨激昂地说道,“河北西路,乃我皇宋腹心,如今却被金兵纵马驰骋,实在是我皇宋的耻辱。鹏举,再兴,你们此次北上,肩负着守护河北西路的重任。希望你们二人不负天下人所望,成功击退宗翰。来,我敬你们一碗酒。”

岳飞杨再兴各捧一大碗酒,一口饮尽。

岳飞厉声说道,“岳飞对着黄河发誓,有生之年,不灭金国,誓不为人。金国带给我们宋人的耻辱,飞必百倍讨回。”

杨再兴同样厉声高呼,“杨再兴也对着黄河发誓,此生无他愿,只愿杀光金虏,卫我中原。”

“好好好,好一个杀光金虏,卫我中原。”宗泽豪兴大发,高声笑道,“坡仙有云,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今日这竹芦渡头,猛将如云,精兵如雨,岂不正应了坡仙的词。”

中午时分,又下起了一场大雪。岳飞抱拳向宗泽告辞,然后冲护民军厉声说道,“渡河!”一马当先地走上了浮桥。

“渡河!渡河!”数万护民军齐声振臂高呼。一队队人马,沿着悬空的浮桥,义无反顾地走向了黄河北岸。

紧跟着护民军的则是杨再兴部。一万军兵同样义无反顾。他们虽是马宏和刘友的旧部,但马宏和刘友向来不把普通士兵当人看。而在杨再兴麾下,这些义军却重新拾起了做人的骄傲。再加上三百护民军精锐的精心整顿,如今这一万军兵早已把马宏刘友遗忘,成了杨再兴的铁杆嫡系。

望着数万精兵一队队走到黄河北岸,又在黄河北岸摆好严整的阵势,随时准bèi

向着河北西路挺进。老帅宗泽不由泪流满面。自靖康之乱起,宗泽率兵勤王,却被朝臣一再排挤,把他派往河北西路最北沿的磁州当知府。因为离金兵大本营太近,没有人敢跟着宗泽北上。只有百余亲军跟着宗泽前往磁州。也就在前往磁州的路上,宗泽收纳了前来投军的岳飞。可是虽然有岳飞的帮zhù

,宗泽依然不能在磁州扎住脚跟。因为他刚收复磁州,争权夺利的官员就把他贬了。宗泽又领着岳飞到了相州,投靠了天下兵马大元帅赵构,试图劝赵构出兵汴梁。但赵构此时已有自立之心,坐拥数十万义军,却没有往汴梁派一兵一卒。直到汴梁失陷,二帝被掳,赵构才出兵占了汴梁空城。

宗泽数年来殚精竭虑,不但没有收复寸土,反而眼睁睁看着金兵肆虐,却没有任何办法。自从南下汴梁,宗泽时刻不忘北渡黄河。看到朝中投降派汪伯彦黄潜善日益得势,主战派一一被贬,宗泽心灰意冷之下,以为此生渡河无望。

但就在今天,自己最喜欢的学生岳飞却带着数万屡破金兵的精锐大举北上了。虽然不是自己亲自渡河,但也差不了多少。岳飞从军以来,每战必胜。此次北上,想必也会让宗翰栽一个大跟斗。

想到年来往事,宗泽内心激荡,不觉落下泪来。他一手端着酒碗,一边同样振臂高呼,“渡河!渡河。”

他的声音虽然微弱,虽然嘶哑,却穿越了千里江山,万古时空,一直在不甘被奴役的华夏上空回荡。另一个时空,他临终空喊渡河,却含恨而亡。但在这一个时空,岳飞却绝对不会再让悲剧重演。

站在黄河北岸,岳飞望着南岸身形模糊的宗泽,喃喃说道,“宗帅,学生既然代你渡河,就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

第三十四章 宗翰的烦恼

完颜宗翰非常想找个大萨满给自己看看运势,看看自己为什么屡次攻宋,都会碰见难惹的对手。

第一次攻宋,宗翰率领最精锐的十万铁骑,由燕云南下,一路势如破竹,连下数十城,勇不可挡。没想到却在太原城下碰上了最难惹的对手。一个铁骨太守张孝纯,一个誓死不降的将军王禀。在张孝纯和王禀的统领之下,万余民团凭借太原坚城,愣生生挡了宗翰七个月。而完颜宗望仅仅率领两万女真铁骑,却一路顺水顺水地攻过了黄河,没有遇到半点抵抗地杀到了汴梁城下,逼宋徽宗和宋钦宗签订了城下之盟。

第二次攻宋,宗翰打下了太原,正要风卷残云地杀向汴梁,却又受阻于一个小小的平定军。一连攻了一个多月,才算用人海攻势打下了平定城。但此时的完颜宗望大军已经在汴梁城下等得不耐烦了。

可以这样说,两次攻宋不但没有给完颜宗翰带来半点荣誉,反而给他辉煌无比的军事生涯带来了污点。而完颜宗望却成为了女真人心目中的新的战神。

但完颜宗翰感到极委曲。他相信,就是让宗望遇见不要命的张孝纯和王禀,他也要费上一年时间。遇上全军玉碎的平定军,宗望也会顿兵城下。哦,没有全军玉碎。有一个叫岳飞的十夫长带着几个弟兄杀出了重围,如今成了女真人的心头大患。

可是宗望的运气极好,遇见的全是贪生怕死的孱头。大军一到城下,甚至还没到城下呢,守城将官就已经开门纳降了。惟一一个死守不降的中山府,偏偏又没有处在战略要道。宗望打了一下打不下来,直接绕过中山府南下了。

可是自己却总是在最关键的战略要道上遇上最难啃的骨头。绕道根本不可能。

但战争就是这样,向来是以成败论英雄。女真人才不管宗望碰上的对手有多才,宗翰碰上的对手有多强,他们只看最后的结果。结果就是灭宋之战,首功当属大太子完颜宗望。

因为灭宋之战的表现差强人意,金太宗继位之后,果duàn

地把兵马大权交给了完颜宗望。而大名鼎鼎的宗翰勃极烈,却成了宗望的副手。

这次三路大军再次南下灭宋,宗翰可以说是憋着一股劲。谁想出师未捷,先折了五虎大将中最厉害的完颜银术可。大军从燕云一路南下,太行山草寇时不时出军袭扰,一路上不知dào

杀败了多少草寇,但却有更多的草寇拦在了大军前头。好不容易杀到了孟州济州,以为太行草寇不敢再出动了,却遇见了最难惹的两个草寇,牛皋和王彦。

王彦率义军七万,直接堵在了孟州南线。宗翰初到,不知王彦厉害,派出两个千人队出击。结果两个千夫长被一个叫傅庆的猛汉干脆利落地砍成四段,两千人马死伤大半,惨败而回。

宗翰大怒,亲率大军攻击王彦的大营。连攻两日,眼看就要破营而入时,却从济州杀来了更凶悍的牛皋。

牛皋军马人数不多,不过一万五千人,其中骑军三千。但这支草寇的装备明显好于王彦的军队,无论是骑兵还是步兵,人人都有一身战甲。

牛皋的攻击比王彦更为犀利,一天时间,就击溃了济源西部的汉军万户柳合儿部。柳合儿被一个骑公牛的焦文通当场阵斩。

宗翰无奈之下,只能暂时撇下王彦,回师攻打牛皋。但牛皋的用兵却极为灵活,宗翰大军一到,牛皋就乘坐梁山贼张横的船只,横渡济水,把军队领到了孟州,与王彦合兵一处,死死地卡在了宗翰的进军道路上。

宗翰挥军打了二十几日,作为炮灰的仆从军都折了四万多,却依然不得寸进。牛皋军强横的战斗力正好弥补了战力略逊的王彦部,两军合兵,也有近十万人。再加上两人都是智勇双全之辈,宗翰虽然征战半生,却拿二人没有任何办法。

更让宗翰郁闷的是,不但是他这支大军不得寸进。进攻滑州的完颜拔离速和进攻开德府的赛里全都顿兵于坚城之下了。完颜拔离速和蒲察石家奴合兵一处,虽然攻不下滑州,但却是在压着滑州打。但攻打开德府的赛里却在日前送来情报,说开德府守军战力极强,战局处于胶着阶段。如果宗翰不能派援军前往开德府,赛里只能选择撤军了。宗翰明白赛里既然都要求援军了,那肯定是开德府的守军占了上风。

宗翰心中极为郁闷。为什么宋人的英雄豪杰都拦在了自己的大军前面呢?这个牛皋,这个王彦,这个刘衍,还有坐镇开德府的和尚智浃,这些人中,除了王彦小有名气,其他人都是无名之辈。但为何他们却都如此能打呢?特别是这个叫牛皋的大汉,形象鲁莽,但论起打仗的本事,绝对不弱于古之名将。

但让宗翰的郁闷达到顶峰的事件却是沙古质的南岸之败。宗翰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一万女真铁骑,再加上三万汉儿军渡河,不到一个月,竟然全军覆没,只剩下脚快的二百多金兵逃回了孟州大营。

如今黄河南岸用女真人头颅堆了一个极大的京观,似乎在嘲笑用兵如神的宗翰。

得知沙古质败亡的消息,宗翰立即算到了岳飞的下一步行动。他认为岳飞肯定会渡河北上。

但这个世界上最痛苦的事就在于,他明明知dào

岳飞的下一步行动,却没有半点办法阻止。如果来的是其他宋军,宗翰会毫不迟疑地派一个万户率军前来阻杀。但来的既然是岳飞,宗翰绝对不会再派其他的金兵前来送死。

此时宗翰心中无比后悔。他本以为自己对岳飞够重视了,但目前看来,这种重视还远远不够。自从沙古质部的四百多金兵避开了吉倩的追杀,逃到孟州大营以来,宗翰就开始后悔分兵渡河。

如果说耶律马五和银术可死于轻敌,那么沙古质的死却实实在在地证明了一件对金兵极为残酷的事实。护民军骑兵师的战力如今已经和女真铁骑不相上下了。

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沙古质率领一万女真铁骑出击,却被打了个全军覆没。这样的消息传到金营,着实让所有的金将都吃了一惊。

既然不能阻挡岳飞渡河,能在岳飞来到孟州之前,击溃牛皋和王彦,也不失为一个以静制动的上策。只要能击败扼守孟州南线的数万大军,岳飞的护民军来到黄河北岸,也不过是一支孤军。

所以自从败军回营,宗翰对义军的进攻开始无比猛烈。最开始的时候,他只是派仆从军当炮灰,女真铁健儿提着钢刀弓箭,在后方督战。如今则把不善攻坚的女真健儿也派到了前线。

女真健儿不负众望,经过数日的战斗,连下义军三道营垒。但牛皋王彦却一共布置了五道营垒。就在宗翰准bèi

再接再厉时,副帅完颜希尹却喊停了进攻。

完颜希尹和完颜宗翰可以说有点同命。作为一手创立了女真族文字的大才,金国的建立,完颜希尹功劳甚伟。完颜阿骨打在世的时候,完颜希尹乃是朝中丞相。

可惜完颜阿骨打一死,继位的完颜吴乞买却对这位善文事不善武略的丞相大人左右看不顺眼,一纸圣旨,就把完颜希尹送到了燕京军中。

而领略了完颜吴乞买意思的完颜宗望也直接把完颜希尹派到了完颜宗翰麾下当副手。作为完颜阿骨打的左膀右臂,失势的完颜宗翰和完颜希尹虽然同命,却并不相怜。

完颜宗翰看不起文质彬彬的完颜希尹,认为完颜希尹就是一个披着女真人皮的宋人。而完颜希尹同看不起完颜宗翰,他认为宗翰如今垂垂老矣,已经没有了破渤海灭辽国的锐气和霸气。

完颜希尹坚决认为,自己在中路军的任务就是防止老朽的完颜宗翰再犯怯敌的错误。其实派沙古质渡河南下,正是完颜希尹一边鼓吹的结果。

看到沙古质全军覆没,该负首责的完颜希尹不但不肯担责,反而指责宗翰大军在孟州滞留过久,已致沙古质孤军难支。

之所以叫停对义军大营的进攻,完颜希尹也不是心疼女真勇士。虽然这几日的进攻,女真勇士折了四千多。在他们这些皇家子弟看来,所有的女真人都是他们完颜家的鹰犬,死得再多也不用心疼。他叫停进攻的原因却是怕把岳飞吓跑了。

完颜希尹摸着颏下的短须,摆出一副老谋深算的表情。面对就要发飚的宗翰等人,完颜希尹慢条斯理地说道,“诸位将军,难道你们没看出来,这是长生天把岳飞小儿送到死地了吗?既然你们都认为岳飞是我大金国的心腹大患,如今消灭岳飞的最好机会已经近在眼前了。”

看着完颜希尹深沉的脸,宗翰就恨不得一拳打上去。正是这厮害死了沙古质,如今不但没有半点羞愧,又来卖弄他那套狗屁不通的歪理邪说了。

金十三看到宗翰就要发飚,连忙开口说道,“丞相大人文才盖世,自然胸有奇计。到底该如何消灭岳飞,还请丞相大人细细道来。”

完颜希尹打量了金十三一眼,笑着说道,“老十三,你在中原定居了十几年,如今金汉两国的文化全都精通了。也算是我大金国的一个大才。我想请你先说说我为什么要叫停进攻?”

金十三早已明白完颜希尹自负才华的心理,当然不会抢去完颜希尹表现的机会。所以极为谦虚地说道,“在丞相面前,我又哪里敢献丑呢?还是请丞相大人给我们一解疑惑吧。”

第三十五章 希尹的锦囊妙计

完颜希尹咳了一声,方才缓缓说道,“岳飞屡破我军,乃是我金人大患。但此人虽然有勇有谋,却只有小谋,没有大谋。我为什么要说他有小谋无大谋呢?正是因为他竟敢率数万军队渡河北上。”

说到这里,完颜希尹特意停住了话头,用眼睛扫了一下帐中将领,试图在哪位将领脸上看到仰慕之情。但让完颜希尹失望的是,他只看到完颜宗翰跳动的眼角,以及其他将领的一片茫然之色。

唉呀,全是一群莽夫啊。老夫看来是要对牛弹琴了。完颜希尹感叹了一番,继xù

说道,“如果我是岳飞,击败沙古质之后,应该全军东上,前往京东西路,和完颜宗辅对峙。要知dào

应天府乃是岳飞根本。一旦失了应天府,护民军也不过就是一支强dà

的草寇而己。可是岳飞呢,不但忘了应天府安危,而且人也变得自大起来。竟敢以不足四万军队前来挑zhàn

我二十几万大军这岂不是自己找死吗?但我们如果趁岳飞来到之前,击溃牛皋王彦,岳飞还会来到孟州送死吗?肯定不会,他肯定会率军逃回黄河南岸。既然如此,我们何不把牛皋王彦暂时留下,当做鱼饵,引诱岳飞这条大鱼上钩呢?”

宗翰看到完颜希尹一派想当然的神色,不由冷冷笑道,“我的丞相大人,你可别忘了,牛皋王彦部还有四万余人。这可不是鱼饵,这也是一条可以食人的大鱼。如果让他们和岳飞合兵一处,岂不成了无法消灭的鱼妖?我的丞相大人,打仗可不是写诗作赋那么简单。”

完颜希尹听出了宗翰口里的讥讽之意,当即瞪眼反问道,“宗翰勃极烈,岳飞共有几万大军?”

宗翰回道,“不到四万。”

完颜希尹继xù

问道,“我军除去滑州和开德府的军马,此地共有多少大军?”

宗翰一时间没明白过来完颜希尹的意思,顺口应道,“共有女真铁骑七万,汉儿军二十万,这些日子折了四万多人,如今尚有十五万余。”

完颜希尹忽然哈哈大笑。宗翰发怒道,“完颜希尹,不要以为你身为丞相,就可以在军议上东拉西扯。”

完颜希尹却依然仰天大笑。笑了一会儿,终于开口说道,“宗翰勃极烈,你不明白我在笑什么吗?我正是在笑你啊,我的宗翰勃极烈。我笑你枉为女真大帅,率领精兵数十万,却对一个小小的岳飞起了畏惧之心。”

宗翰大怒道,“胡说!”

完颜希尹走到宗翰面前,瞪着眼睛说道,“我没有胡说。我军人数是岳飞的五倍有余,就算让岳飞会合牛皋王彦的残兵败将,也不足我军的三分之一。如果你不害pà

岳飞,为何急着消灭牛皋王彦?如果你不害pà

岳飞,为何连派出大军阻拦岳飞过河的勇气都没有?”

宗翰论口舌,本就不是希尹之敌。如今被完颜希尹连发两问,不由地张口结舌。只能急切地否认道,“完颜希尹,你又在胡说八道!你根本不通武略,岂知战事关节?”

完颜希尹却咬定了一点毫不松口。“你如果不怕岳飞,为何要急着消灭牛王二人,以便吓跑岳飞大军呢?”

宗翰真想一巴掌抽在希尹脸上,让他这个书生脑袋清醒一点。老子哪里是想吓跑岳飞大军,老子是想趁岳飞未到,先灭了岳飞的辅军,然后全军对付岳飞。但你这个披着金人皮的宋人哪里懂得这些东西呢?

金十三看自己大哥不是希尹对手,连忙在一边笑着说道,“丞相大人,须知战事凶险,哪里有什么万全之策呢?大金崛起时,护步答冈之战,想来辽国人在战前怎么也想不到数十万大军会败于我大金三千精甲之手吧?”

完颜希尹冷笑一声,看着金十三说道,“老十三,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以为一个岳飞小儿,能和我金国的太祖爷相提并论吗?”

金十三算是服了完颜希尹的答非所问了。他之所以提起护步答冈之战,是想提醒完颜希尹,战争的胜负从来不在人数多少。却没想到完颜希尹直接把问题引到了太祖爷身上。

虽然金十三的内心深处,确实把岳飞提到了和完颜阿骨打同样危险的地步。但他可不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完颜阿骨打是谁?那是他们女真人的神。在女真部落中,提起完颜阿骨打的名字,哪个不在后面带个爷字?

如果金十三敢说出岳飞就是青年的完颜阿骨打之类的话,不说别的,大哥宗翰第一个就会砍了他。

看到宗翰兄弟都被自己问得哑口无言,完颜希尹不由更加得yì

。他用鄙视的眼神看了一眼气呼呼的宗翰,心中暗道,宗翰哪宗翰,以前你仗着军功,屡次在太祖面前羞辱于我。今天老子总算出了口恶气。

不过完颜希尹当然不仅仅是为了过过嘴瘾,他心中早有了一个消灭岳飞的锦囊妙计。如今趁着宗翰被气糊涂了,他决定趁热打铁地提出来。

“宗翰勃极烈,既然你不怕岳飞,那就让岳飞杀到孟州南线。当然了,这几天我军也不能停止进攻。不能让牛皋王彦喘过气来。我们可以继xù

让那些不值钱的汉狗攻打营垒,女真健儿养精蓄锐就行了。”

完颜希尹的话却引起了帐中女真将领的共鸣。就连宗翰的亲将萨谋鲁也点了点头。女真健儿长于纵马驰骋,岂能下马提刀,和汉狗一样地进攻营垒呢?

宗翰老于兵事,当然明白完颜希尹的话看似有理,其实全是胡说八道。但看到帐中将领全都被完颜希尹说动,宗翰无奈之下,只能开口问道,“如果岳飞和牛皋王彦合兵一处,孟州南线肯定固若金汤。如何消灭岳飞,还请丞相大人出谋划策。”

完颜希尹得yì

洋洋地说道,“你们把这岳飞视为猛虎,但在老夫看来,此人不过一插标卖首之辈。老夫略施小计,就可让岳飞束手就擒。”

宗翰和金十三对视一眼,全都无奈地摇了摇头。这都什么时候了,这老匹夫还在卖关子。

完颜希尹的妙计就是等岳飞到了孟州,宗翰可派萨谋鲁绕过济水,忽然杀到义军背后。到时候两军夹击,岳飞可擒也。

听完了完颜希尹的计策,完颜宗翰几乎要暴走了。这他妈也算锦囊妙计吗?如果能渡过济水,早就渡过济水了。但济水之上的桥梁全被毁掉了。而在济水之中,还有一支神出鬼没的张横水军。数百艘灵活无比的小型战船纵横来去,屡次阻住宗翰的绕路梦想。

完颜希尹却是成竹在胸地说道,“细作早已报过,此时济水早已结了厚厚的冰,可跑战马而不裂。张横那个汉狗的水军如今早已退入了黄河,再也阻挡不了我军的去路了。”

宗翰终于忍无可忍地咆哮开了。“完颜希尹,我知dào

你看老夫不顺眼,但你可别忘了,你也是女真人。我们女真人口不过数百万,此次南下,已经是倾国之力。你知不知dào

,如果实力最雄厚的中路军败了,另外两路大军就算取得再大进展,也只能退兵燕云。宋人的总数是我大金的上百倍,他们经得起十次败仗,但我大金却经不起一次败仗。你不要忘了,你只是我的副手。军略大事,须得由我完颜宗翰作主。我知dào

你刚才是在拿我的面子来激我。那么我现在也不要面子了。我可以老实地告sù

你,面对岳飞,我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完颜希尹看到须发戟张的宗翰,不由地张了张口,再也不敢逞三寸不烂之舌。他没想到宗翰真的敢在众将面前承认自己没把握战胜岳飞。

作为一个能够创立女真文字的大才子,完颜希尹自然也有才子的脾气。全天下的才子脾气大多都是一样的,不管是宋国的才子,还是金国的才子。他们都极爱面子,把面子看得比命还重。当然,他们多少也都有点怕死。

面对连面子都不要的完颜宗翰,完颜希尹自然是无计可施。不过他还是有点不服气地问道,“宗翰勃极烈,我只想问一句,为什么我军不能踩冰渡过济水呢?”

宗翰反问了完颜希尹一句,“丞相大人,你了解那个水贼张横吗?”

完颜希尹有点茫然地摇了摇头,不敢确定地说道,“我只听说此人本是梁山贼。”

宗翰点头说道,“不错,此人本是梁山贼。但此人却是最悍不畏死的梁山贼。你可知dào

在今年春上,此人仅凭三千多乌合之众,就敢在黄河之上拦截我军归路。宗望元帅被他一连阻在南岸三天。此人指挥水军,可谓天下无双。我军横渡济水五次,都被他率水军击退。此人目前勾结上了岳飞,手下有水兵万余,大小战船三百余艘,岂会被薄薄的冰层拦住。你如不信,可派汉儿军数千前去试探一下,绝对过不了济水。”

完颜希尹一听张横竟然和宗望交过手,顿时不再说话了。既然宗望都杀不了此人,此人绝对不是易与之辈。不过完颜希尹还是决定明日就派数千汉军前去试渡济水,若能渡过,自然万事大吉。如果不能渡过,也要看看这个梁山寇到底如何在结冰的济水上逞威。

宗翰的狮吼震住了完颜希尹,其他将领本是他多年嫡系,纵然有人暗地里已经投靠了完颜宗望,但在这样的场合,自然也不会出来乍翅。

宗翰治军严厉,真被他依据军法斩首了,连太宗也没有办法惩治他。

宗翰瞅了一眼帐中将领,拔出腰中短刀,一刀将面前案子砍成两段。“仆散烈,拓跋耶乌,我命你二人率女真健儿一万,汉儿军四万,从今夜开始,日夜攻击牛皋王彦。三日之内,必须击溃他们,如果做不到,本帅砍下你们的脑袋。”

第三十六章 汉军问题

岳飞和杨再兴率军渡河,向北走了数十里,到得一个十字路口。向北通孟州,向东通滑州。于是两军分道前往。临别之时,岳飞再次叮嘱杨再兴道,“完颜拔离速和蒲察石家奴都是百战之将,再加上军马众多,再兴到了滑州,千万不可轻敌。”

杨再兴朗声笑道,“岳将军放心。宗帅受朝廷猜忌,虎困洛阳,能渡河的军队也就我们这两支了。岳将军直面宗翰数十万大军,尚无所惧。我又岂会害pà

一个区区完颜拔离速!”

杨再兴在马上冲岳飞抱拳告别,提着大枪,率领一万军兵直奔滑州。岳飞则率领四万护民军急趋孟州。一边行军,岳飞还要一边给受降的汉儿军洗脑。

别看这些汉儿军出身辽地渤海,个个人高马大,精于骑射,但这些人却早被女真人打断了脊梁,让他们拿起武器和女真人正面战斗,还不如让他们自杀了事。

相州之战,正是因为赵不试过于相信了汉儿降军,结果在和完颜银术可的战斗中,数千汉儿军阵前倒戈相向,一举攻陷了相州,赵不试也自杀身死。

岳飞当然不会重蹈覆辙。

被岳飞提拔为护民军参军的薛弼给岳飞出了一个主意。建议把这些汉儿军当排军使唤。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薛弼的眼里露出一股狠色。

“岳帅,汉儿军都是金狗的爪牙。别看和咱们同为汉人,但对付起咱们宋人来,甚至比金狗还狠。哪一个汉军的手上没有沾过宋人的鲜血!就是岳帅杀了他们,天下人也只会为岳帅叫好。让他们当排军,已经很对得起他们了。”

吉倩对薛弼的这个提议很满yì

。扯着嗓子大声叫道,“岳大哥,薛参军说得对。不能让这帮兔崽子做骑军。真给了他们战马,他们绝对会骑马逃走。就是不逃走,就凭这帮软骨头,也不敢和金人对面厮杀。反而会拖了我们护民军的后腿。就让他们当十次排军,以便赎罪。”

薛弼看了吉倩一眼,心中暗道,这个吉大胡子够狠的。排军的死亡率在百分之七十以上。如果让他们当十次排军,一万汉儿军估计剩不下一百人。

岳飞对吉倩的叫嚣听而不闻。吉倩头脑简单,恩怨分明,想杀光这些汉儿军并不稀奇。但岳飞没想到薛弼竟然也会出这样的绝户计。

薛弼看出了岳飞眼中的不解,当即咬牙说道,“岳帅,实不相瞒,我的村庄就是被一股汉儿军毁掉的。几百汉儿军冲进薛家庄,见人就杀,不管是白发苍苍的老人,还是不会走路的婴孩。我的父母,我的妻儿,都是死在汉儿军之手。当时我就对天发誓,有生之年,定把汉儿军斩尽杀绝。”

岳飞没想到薛弼的家人竟是被汉儿军杀光的,不由拍了拍薛弼的肩膀,眼里露出了同情之色。

薛弼发觉自己太激动了,实在不像个冷静的谋士,当即停下话头,深吸了一口气,方才继xù

说道,“但岳帅不要以为我是被仇恨冲昏了头脑。这些汉儿军别看精于骑射,但被金人奴役惯了,根本不敢和金兵正面作战。反正他们在金军之中,也是当排军和撞令郎,在大战之前负责消耗弓箭的箭耙。岳帅让他们当排军,他们绝对不敢反抗。”

董先赵宏王纲也都支持薛弼的提议。把这些畏金如鼠的汉儿军混杂在护民军中,实在是一颗不定时的轰天雷。两军对阵勇者胜。如果护民军和金军激烈对杀的当儿,却有汉儿军纵马逃跑,说不定会引发全军崩溃。

就连花如玉也赞成把汉军当做排军来消耗。花如玉说道,“岳帅,你对百姓仁慈,对士兵仁义,但对这些汉儿军,却不可有妇人之仁。薛参军说得对,他们的手上沾满了宋人的鲜血。”

岳飞暗中叹了一口气。护民军中的军官多数都是河北西路人氏,大多数对辽人没有好感。不管是契丹人,还是辽地汉儿。别看宋辽签了和平条约,辽人却从来没有停止过溜进宋境打草谷。

但岳飞却不想以牙还牙。说到底,这些北地汉儿和中原汉人同文同种。他们在辽人的统治下,过得也是贱民的生活。契丹人从来没把北地汉儿看做真zhèng

的辽国人,只把他们当成牧马的奴隶。

国不惜民,民不爱国。契丹人欺负了北地汉儿几百年,临到亡国了,反而想起北地汉儿来了。组建常胜军,想用汉儿的性命来挡住女真铁骑。天下哪有那么好的事。

但汉儿军投靠了金兵,享shòu

的却依然是排军的待遇。金兵对待汉儿军比辽人更狠。这让一些不甘继xù

为奴的汉儿军起兵反抗,但更多的汉儿军却认了命。因为他们被金兵欺负,但他们也可以欺负宋人。

这些汉儿军既鄙视宋人,又羡慕宋人。他们鄙视宋人的软弱无能,却又羡慕宋人的富甲天下,文才风流。而在这两种情绪之外,还有另一种深深的恨意。长期被虐待的痛楚虽然打断了他们的骨头,让他们不敢抽刀向金兵砍去,却能让他们在肆意杀虏妇孺的过程中得到了发泄。

但如果因为这些汉儿军助纣为虐,就把他们统统杀光,那只会让北地汉儿和中原百姓势不两立。连刘义芸的义军中都有奚人和辽人的存zài

,难道堂堂护民军,还比不上一个刘义芸的胸怀?

岳飞想了一下,缓缓说道,“汉儿军虽然有罪,但他们本就是金人的奴隶,作事不得自主。奴隶主的罪永远比奴隶更大。我觉得,既然罪大恶极的五百多汉儿军已经被我们斩首示众。如今的这些汉儿都有可恕之理。我们不能再把他们当成罪犯来看待。”

原来岳飞在俘虏了汉军之后,就把五百多虐杀过妇孺的汉儿军统统就地斩首了。岳飞向来认为,两国交兵,杀人是件平常事。但虐杀,却是不可容忍。

薛弼问道,“难道岳帅真打算借助他们的骑术,把他们武装成骑军吗?岳帅,此事必须三思啊。”

岳飞忽然笑了起来。“薛参军,你可知金兵之中,除了做炮灰的汉儿军,还有几支精锐汉儿军吗?”

薛弼点了点头,“末将也听说过。东路军中有一个叫韩常的万户,率领的汉军就极为强悍。”

岳飞指了指自己的胸膛,又指了指薛弼的胸膛,若有所指地说道,“难道我堂堂汉人的胸膛还比不上金人辽阔吗?”

看到薛弼沉默不语,岳飞手指辽远的北方,沉声说道,“燕云渤海,汉人也有千万之数。他们的命运远比宋人悲惨。因为他们被异族奴役了几百年。既然他们可以投靠残暴的异族,我倒不相信他们会死心塌地的和同是汉人的我们作对。你们不要忘了,金兵之中,汉儿军足有百万之数。我们现在最应做的,是把这些汉儿军拉到我们这边来。而不是把他们推到金兵那边去。如今金人才是中原百姓的头号大敌。我们要做一切能削弱金人力量的事。”

薛弼长出了一口气,终于躬身说道,“岳帅此言有理。薛某眼界太小了。”

承认了自己的不足之后,薛弼开始为如何收服汉儿军出谋划策了。

被收编的一万汉儿军,共有十个千户,但八个千户都被岳飞斩首示众了。只有一个叫萧山的千户和另一个叫张累的千户没被岳飞斩首。

萧山是契丹汉人的混血儿,今年三十多岁。他在几个月前还领着一支义军在和金兵作战。被宗翰俘虏之后,就做了汉儿军的千户长。

张累则是北地汉人世家,家世豪富,为保自家的基业,才率领数百宗族子弟加入了金军。

因为加入金军的时间短,两人的手上还算干净,虽然在南下路上,杀过义军,却没有杀过手无寸铁的百姓。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让他们逃过斩首之刑。

薛弼建议岳飞一万汉儿军改编成护民军第四师,让萧山担任师长,张累担任副师长。然后再从护民军中拔去五百精锐,充当小军官。

为了激起这些汉儿军对金兵的仇恨,最好再拔过去上百人会讲故事能说会道的护民军,专门讲述金人的残暴行径,并请这些汉儿军也讲讲金人在北地的罪恶。

“这样一来,用不了几天,汉儿军绝对会对金兵恨之入骨。到时候我们就用担心他们再阵前倒戈了。”

薛弼胸有成竹地说道。

岳飞面色古怪地看了薛弼一眼,冷不丁问了一句,“薛参军,你这招攻心计甚为高明,跟布尔什维克学的吧?”

薛弼愣了一下,一头雾水地看着岳飞,“岳帅,布尔什维克是什么?人名吗?”

岳飞暗笑了一下,心想自己太过敏了。主要是薛弼这最后一招颇像那个阵营最爱搞的忆苦思甜大会。但这一招绝对厉害。毕竟绝大多数的人是没有自主思维的群体性动物。一人痛哭,众人皆悲,一人大笑,众人皆喜。

薛弼之所以想出这一招,却是受了阿弥佗佛教的启发。陈古铜在木兰寨外大变金身罗汉,其实也正是打得心理战。

岳飞目光炯炯地看着薛弼,极有信心地说道,“我敢肯定,只要我们派去的人故事讲得好,在到达孟州之前,汉儿军绝对会变成猛虎军。”

薛弼受到鼓励,不由自告奋勇地说道,“岳帅,薛弼自请到汉儿军中担任参谋。”

岳飞笑道,“除了参军,别人也驯不服这一万汉儿军。去吧,我等你的好消息。希望在我军到达孟州之前,你能把这些汉儿军的士气鼓动起来。”

第三十七章 萧山和张累

辽国有两个势力最大的家族,一个是皇族耶律世家,一个是后族萧家。从耶律阿保机建立契丹国,皇帝无一例外出于耶律家,而皇后则无一例外出于萧家。

纵然如此,契丹国却不是每一个姓萧的都能和后族扯上关系。比如萧山一家,就和高高在上的萧后一族没有任何关系。萧山的父亲是个略有家资的牧民,家里牧着四百多匹马,五千多只羊。而萧山的母亲则是北地汉人。可能正是这个原因,萧山精通契丹话和汉话。

在萧山的记忆里,自家的日子虽然说不上多好,但从来没有缺过吃穿。但自从金兵护步答冈一战击溃了辽国主力军,萧家的日子就开始难过起来。

有一天萧山和父母外出放牧,正好遇上女真人的十人队。父母为了掩护萧山逃跑,惨死在金兵之手。死里逃生的萧山站在辽阔的草原上对天发誓,一定要为父母报仇。

随着女真兵灭亡辽国,不甘被辱的契丹人有一部分跟随名将耶律大石远走西域,在遥远的中亚建立了西辽帝国。有一部分做了女真人的顺民。还有一部分则毅然跨上战马,提起马刀,在重拾祖先荣耀的梦想里和女真人作战。

萧山也组建了一支千余人的义军。他的义军队伍里,有契丹人,有奚人,也有北地汉儿。这样的队伍组成使萧山颇受纯契丹人义军的排挤。萧山在燕山以北立不住脚,就带领队伍翻过长城,来到了燕云之地。

结果萧山的运气极为不好。先是因为抢地盘,被刘义芸一顿痛扁,折了一半人手。后来又撞上了张留孙的汉军,全军被俘。可能是萧山在被俘一战中表现得极为勇猛,惹得张留孙起了怜才之意。

张留孙直接对萧山说道,你降我,我让你当千夫长。你不降,我把你五马分尸。

萧山想都没想,直接就投降了。于是他由一个反抗金兵的义军首领摇身变成了金兵的千夫长。萧山不是死心塌地投降金兵的,他是想学耶律大石,先降后叛。

可是还没等他率领部下反叛,宗翰大军就开始由燕云南下,准bèi

一举灭掉宋朝。萧山当然也别无选择,只能领着千余弟兄跟随大队出发。

说句心里话,萧山对宋朝没有半点好感。在萧山看来,宋朝就像一个富得流油却又无能至极的地主老爷,连唇亡齿寒的道理都不懂,偏偏又没有自知之明,竟然联金灭辽,结果辽国被灭了,宋国的两个皇帝也都被抓到北国放羊了。

但萧山虽然对宋朝没好感,甚至对宋人也没好感。但他却从来没有跟其他汉军千夫长一样,肆意杀戮宋国百姓。因为萧山内心深处,始终保留着一丝做人的底线。

这让萧山颇受其他千户的排挤。只有同样不愿随意杀戮的千户张累成了他的朋友。

张累是北地汉人世家子弟,家族在燕云一带颇有影响力。张累和万户张留孙也有点亲戚关系。张累很狡猾,又会来事儿,虽然每战必后,但他却成了张留孙最喜爱的千户。正是因为张累的说情,萧山才保住了自己千户的位置。

萧山曾经问过张累,“张兄武艺极高,为何每战必后,从来不肯建功立业呢?”

张累嘿嘿一笑,“萧兄何必明知故问?我们只不过都是女真人的奴隶,建功再多,也摆脱不了高级奴隶的身份。战场之上,刀枪无眼。万一张某死在了战场上,我家里的三房妻妾和几个未成年的孩儿就要受罪了。当然,更重yào

的一点就是,张某虽然不怕杀人,但让我杀那些手无寸铁的妇孺,我还真下不去手。”

可是让萧山和张累吃惊的是,数十万大军一路向南,一路之上,不知杀败了多少义军草寇,但遇到的抵抗却也越来越强。

特别是在真定中山一带,闯先生和张龚的义军合兵一处,竟然挡了大军七天之久,杀伤汉儿军万余人马。大将毕进挺枪跃马,一枪挑了汉军万户赵万利。最后宗翰出动了一个女真万人队,也没有击溃义军。只是把义军重新赶回了抱犊寨。

萧山张累感到最吃惊的地方,并不是义军的悍不畏死,而是这支义军竟然人人披甲。披得不是纸甲,不是棉甲,不是皮甲,而是货真价实的铁甲。

张留孙曾在两人面前骂道,这根本不是义军。闯先生和张龚早就投靠了应天府那个岳蛮子。这都是那个岳蛮子的外围部队。

那是萧山张累第一次听到岳飞的大名。

随着大军到达孟州,兵分三路,萧山张累跟着沙古质渡河南下。本以为跟着一万女真铁骑,纵然捡不到功劳,至少也不会遇到什么危险。谁知dào

护民军仅仅用两天时间,就击溃了货真价实的一万女真铁骑。三万汉儿军则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全部做了护民军俘虏。

如果说女真人让汉儿军心惊胆战,那么击溃女真兵的护民军则让汉儿军魂飞魄散。面对不可一世的背嵬军,汉儿军根本连反抗的念头都不敢有。

三万汉儿军里,三十个千户被岳飞砍了二十八个,三百个百户被岳飞砍了二百四十五个。普通士兵也被砍了五百多人。

萧山张累当时也闭目等死。他们认定岳飞打得是杀将留兵的主意。

但岳飞却没杀他们。当时岳飞用手指着地上的一大片头颅,厉声说道,“你们不要以为我在杀将留兵。我杀得都是该杀之人。凡是残杀过妇孺的杂种,岳某一个也不放过。萧山,张累,知dào

我为什么不杀你们吗?”

萧山摇了摇头。张累试探着问道,“是因为我们两个从来没有杀过手无寸铁之人吗?”

岳飞点了点头,“不错。军中士兵都说你们二人每战必后。我也派人查过你们的帐篷,确实没有金银珠宝。这说明你们二人还算是个人。岳某不是嗜杀之人。但岳某绝不会让枉死的妇孺死不瞑目。你们二人的良心救了你们。”

死里逃生的萧山张累忽然转了运势。在划分俘虏时,他们被划到了护民军中。而在渡河北上后,他们又成了护民军新编第四师的正副师长。

萧山张累简直有点欣喜若狂。他们早打听清楚了护民军的建制。知dào

师长乃是护民军的高级军职,仅次于军团长岳飞。如今护民军算上他们这个师,也才有四个师。换句话说,他们如今的地位不但超过了女真军中的万户,甚至已经和宗翰宗望宗辅等人平肩了。

这让心灰意冷的萧山和打定主意在乱世中随波逐流的张累重新点燃了雄心壮志。萧山在辽军中待过,在金军中待过,如今看到了护民军的军威,萧山认为,就是最精锐的金兵铁骑,面对护民军也未必能占到上风。如果能跟着护民军一路向北杀过去,说不定真能为父母报仇雪恨。

作为北地汉人世家,张累从小就学会了立身之道。那就是不和最强者作对。张累加入金兵,是因为他认为金兵天下最强。如今被护民军俘虏,张累又认为,护民军天下最强。所以他已经暗下决心,要抱紧护民军这条大腿了。

张累偷偷地对萧山说道,“萧兄,我们的造化来了。只要我们跟着岳军团长一路打下去,将来我们二人也能成为开国名将。”

萧山瞪大了自己淡蓝色的眼睛,“张兄莫非认为岳军团长有自立之意?我觉得不会。我认为岳军团长不是野心家。你没发xiàn

吗?岳军团长极为尊重宗泽大帅,又特别爱hù

百姓。我不认为他会为了当皇帝而使天下大乱。”

张累嘿嘿一笑。“萧兄看对了岳军团长,却没看清这天下大势。现今这局势还不叫天下大乱吗?乱世出英雄。如今金宋交兵,各地义军蜂起,但我张累断定,将来笑到最后的肯定是岳军团长。不过如果我们二人表现太过差劲,说不定会从师长的位子上往下掉的。我这几天算是看明白了,护民军中,不看资历,只看本事。我们两个不过三十余岁,但在这护民军中已经是老将了。想和这些年青人争位置,我们可要努力啊。”

萧山捏紧了自己的拳头,非常自信地说道,“萧某自问比不上岳军团长,但和其他将军比起来,倒也不会妄自菲薄。张兄,你我二人同心联手,共同把第四师打造成护民军最强的军队。有信心没,张兄?”

张兄依然是漫不在意地嘿嘿一笑,“萧兄是师长,你说什么,我这个副师长当然要听从了。”

萧山张累沟通了一番之后,爆fā

出了极大的热情。虽然军队一直在赶往孟州,萧山张累却在行军途中就开始了整军。第四师的小军官都是从第一师和骑兵师拔过来的,熟谙护民军练兵之法。在萧山张累的命令之下,小军官把一万汉军白天往死里练。晚上则召开忆苦思甜大会,让苦大仇深的汉儿军在篝火下讲述金军的残暴。

行军七日,第四师练了七日。到了孟州前线时,萧山张累欣慰地发xiàn

,不算真zhèng

战力,如今第四师看起来竟然有了第一师的风采。

岳飞可不知dào

萧山张累之所以如此卖力,是因为憧憬起了未来当开国元勋的日子。到了孟州南线大营,岳飞却发xiàn

当前最要紧的任务,是要留住准bèi

撤军回太行山的王彦。

第三十八章 僵持

王彦铁了心要把大军撤回清风岭了。一个月前,王彦带着浩浩荡荡的七万义军下了太行,在孟州南线立下一座大营。大营位于快活林和卧虎坡之间,恰好扼住宗翰的进兵路线。

面对宗翰一眼望不到边的三十万大军,王彦却果duàn

地选择了硬撼。牛皋横渡济水,和王彦合兵一处,更是把孟州大营守得水火不透。

可是一个月的战斗也让义军实力大减。牛皋的第三师一万五千人,死伤三千有余。而王彦的七万义军却伤亡了将近四万。这倒不是牛皋打仗奸滑,而是王彦军的装备实在太差了。

七万义军,浑身披甲者不过五千余人。如果把铁甲皮甲棉甲都算上,披甲者也不过一万二千人。其他义军多是穿着破烂的冬袄,拿着简陋到极点的武器,和武装到牙齿的金兵作战。要知dào

在宗翰麾下,就算是充当炮灰的汉儿军,也多身披铁甲。

金兵每次攻击,都是弓箭先行。长大的铁箭一波波射向营垒,守垒的义军总是尚未看到金兵的面,就已经伤亡惨重。伤亡的四万义军,至少有二万死在牛皋军到来之前。

说句实在话,如果不是牛皋引得宗翰回师,然后又横渡济水来援孟州,王彦的七万义军早就崩溃了。

第三师来到孟州,迅速和宗翰大军形成了僵持局面。一万五千人的第三师,人人都有一身精甲。三千人的骑兵团更是夸张,除了人马皆披精甲,配备的武器也是百炼钢刀。并且人人都配了十支投枪,以及一把可容十矢的手弩。

不过随着时间的转移,金兵的人数优势渐渐体现出来。面对一里宽的进军路线,金兵每次进攻至少投入五个千户营。如今五道营垒丢了三道。第四道营垒也是摇摇欲坠。

最近几日,对面的金兵突然发起疯来,日夜不停地发动进攻。义军压力大增,伤亡人数迅速增大。王彦的义军已经出现了逃兵。毕竟就再精锐的军队,伤亡接近三分之一就会崩溃。何况王彦部的伤亡己经超过了一半。如果不是这些义军都和女真人有破家灭门之仇,早在半月之前就一哄而散了。

岳飞来到孟州的时候,义军正和金兵正在第五道营垒和第四道营垒之间的百米距离内拼死战斗。义军能打的将领全都冲到了一线。手持双锏的牛皋,手持大枪的王彦,手持门扇大刀的傅庆,手持双刀的傅选,还有骑着白色大公牛的焦文通,无一不是浑身浴血,宛如杀神再世。

纵然如此,金兵依然死战不退。指挥攻营的女真万户撒里石哥不敢退,指挥攻营的汉军万户王觉更不敢退。就在营垒外五百米处,一杆女真文写就的大旗正在烈烈飞舞。大旗之下,则是亲自督战的完颜宗翰。

宗翰年过五旬,半生征战使他看起来比正常年龄更老。他的脸上已经有了纵横交错的皱纹。但是此刻,身披铁甲手执金刀的完颜宗翰却让所有人忘了他的年龄。因为他身上的杀气实在是太重了。

宗翰四周站着一圈大将,至少是女真千户级别,汉儿军万户级别的将领才有资格站在宗翰身边。但这些指挥千军万马的大将如今全是面色忐忑,噤若寒蝉。

就在大旗之下,悬挂着十几颗头颅。如果岳飞来到这里,肯定可以看出有一个头颅正是久违了的拓跋耶乌。善于逃命的拓跋耶乌逃过了岳飞的追杀,却被完颜宗翰亲手所杀。

宗翰给了仆散烈和拓跋耶乌三日内攻下义军大营的死命令,如今过了七日,双方还在争夺最后一道营垒。万户仆散烈在第三日头上亲自冲杀到最前线,结果被傅选一刀跺掉左臂。但仆散烈因祸得福,因为身负重伤才逃过了宗翰的军法。而一向滑头的拓跋耶乌因为三日过后身上没受一点伤,就很荣幸地挨了宗翰一刀。

宗翰面色如铁,双眼如饿鹰,死死地盯住血肉横飞的战场。他把手指一根根屈弯,又一根根伸直,终于冷声说道,“宋军快完蛋了。只要把他们这股拼命的气势打下去,绝对会让他们弃垒而逃。”

这个时候,只有完颜希尹还敢说话。完颜希尹不以为然地说道,“宗翰勃极烈,我们四天前就夺下了第四道营垒,如今却还在第四道营垒战斗。这些宋狗的韧劲几乎可以和我们女真铁骑比美了。说句悲观的话,我甚至都不知dào

如何才能击垮他们。”

完颜宗翰斜了完颜希尹一眼,伸左手指着战场,笑着说道,“丞相大人,你仔细看看,如今在战场上厮杀的都是些什么人?”

完颜希尹装模作样地看了一下,才有点惭愧地说道,“我眼神不好,实在看不清楚战场形势。”

金十三连忙解释道,“丞相大人,如今宋军所有的将领全都冲上来了,在前线厮杀的全是身披铁甲的义军精锐。往日里那些破衣烂衫的泥腿子一个也看不到了。这说明宋军已经把最后的力量都拿了出来。”

完颜宗翰点了点头,“不错。宋军已是强弩之末。不过为了在日落之前杀光这些宋猪,我们还需yào

再加一把力。阿木留合!”

宗翰的亲卫统领阿木留合当即大声应道,“末将在。”

“我给你三百飞虎军,你去给我拿下那个焦文通的人头。”

一听宗翰要出动飞虎军,众将都是倒吸了一口冷气。飞虎军可以说是女真精锐中的精锐,全国只有五千余人。守卫黄龙府的完颜宗隽乃是飞虎军统领。不过除了黄龙府的飞虎军,几位勃极烈身边也都有三百飞虎军。

每次大战到了最后关头,只要出动飞虎军,敌军无不立溃。这一次,想来对面的宋军也不例外。只有阿木留合愣了一下,不过他很快就反映过来,焦文通就是那个骑红牛的宋将。

如果焦文通知dào

阿木留合的想法,肯定会大声纠正他,金狗,你家焦爷的公牛是白色的。之所以变成红牛,是因为染满了你们金狗的血。

三百飞虎军披挂整齐,几乎是一个个活动的钢铁堡垒。无论是人还是战马,浑身上下,全都被铁叶子遮盖住了。马头罩着马甲,人头罩着精铁面甲。

阿木留合把面甲拉下,沉沉地说了一声,“飞虎军,出击。”

三百移动的钢铁堡垒开始缓缓跑动,挡在他们前面的女真军纷纷自觉地让开了通道。飞虎军的加速虽然缓慢,但在跑了四百多米之后,马速已经提了起来。飞虎军纵然放开了马速,队列却依然严整无比,马与马之间,相隔不过二米之遥。

沉重的铁蹄把乱石搭就的营垒震得晃动不停。战场上交战的双方将士几乎不约而同地停下战斗,转首看向如怒潮一般滚滚杀来的飞虎军。

金兵发出了一片欢呼。而宋军则都发出了一声惊呼。和金兵打了一个月的仗,还是第一次看到浑身裹在铁皮里的军队。而王彦和牛皋几乎同时脸色大变。

王彦喝道,“不好。这是金狗的铁浮屠。”金兵的飞虎军在宋国这里,一概称之为铁浮屠。

牛皋则发xiàn

飞虎军正奔着焦文通所在方位,“看来金狗准bèi

击溃我军士气了。”

王彦也发xiàn

了飞虎军的目的,当即扯着嗓子大吼一声,“傅庆,带上你的五十名亲卫,跟我走,我们去把焦文通救出来。”

牛皋这时也喊了几十个最骁勇善战的亲兵,同样跃马向着焦文通方向杀去。

牛皋王彦之所以如此紧张焦文通,是因为在这一个月的战斗中,骑着白色公牛的焦文通俨然成了义军的斗魂。

焦文通武功不算最高,但他的悍不畏死,却连猛汉傅庆都甘拜下风。更重yào

的是,他骑的那头白色大公牛太显眼了,每次战斗,义军都会看见那头白牛冲到最前面,然后被金兵的鲜血染成红牛。而在撤tuì

的时候,焦文通总是最后一个从营垒上退下来。

普通士兵最爱的,不是武功最高的将军,而是身先士卒却又敢于殿后的将军。焦文通正是用自己的表现征服了数万义军的心。

宗翰的眼光老辣无比,短短的观察了两天,就看出武功不是最高的焦文通却是义军的斗魂。所以他命令阿木留哥先行击溃焦文通。

正在高呼酣斗的焦文通当然也看到了杀来的飞虎军。但焦文通向来不知dào

什么是害pà

,飞虎军的冲天杀气不但没有让他心生退意,反而更激起了他的斗志。

焦文通舞动长刀,一催胯下公牛,直接对着飞虎军冲了过去。

“金狗受死!”

焦文通一声怒喝,长刀如电,直劈一名飞虎军的前胸。飞虎军却不闪不躲,同样一刀劈向焦文通的左肩。

只听锵的一声,焦文通的长刀竟然没有砍开飞虎军的胸甲。不过数十斤的大刀惯性,依然让这名悍勇的飞虎军吐出一口鲜血。

焦文通闪开劈来的大刀,再次催牛上前。大公牛低着头对着飞虎军的战马就撞了上去。牛角上的两把尺许长的尖刀终于刺穿了马身上的铁甲,战马一声嘶鸣,向着一边倒了过去。

此时其他的飞虎军已经杀了过来。

焦文通舞动大刀,上下翻飞,来回遮挡飞虎军的兵器。向来刀下无一合之将的焦文通一个飞虎军也没有砍下来,自己倒受了三处轻伤。

而在焦文通身边的宋军在飞虎军的冲杀下几乎可以说是一触即溃。就算焦文通的二十个亲兵也在一照面间倒下了十四个。

焦文通眼角扫见一个个熟悉的亲兵倒地身死,不由目眦俱裂。但他无力解救身后的亲兵了。因为连他自己都陷入了极大的危险之中。

第三十九章 急援

阿木留哥决心要砍下焦文通的头颅,还要砍下那头白色公牛的脑袋,拎回去献给宗翰。而他的确差不多就要做到了。

飞虎军的出击让本来还在僵持的局面迅速逆转。阿木留哥带着三十名飞虎军围杀焦文通。副统领乞古力则率领其他的飞虎军对着义军横冲直撞。

装备上的巨大差异让义军连以命换命都做不到。一枪戳到飞虎军身上,只会冒出一串火花。而飞虎军一刀下来,能把义军砍成两段。

这些从数十万金兵中挑出来的飞虎精锐,都是完美的杀人机器。借着马速,他们手中的兵器每一次起落,都会带起一串义军的鲜血。

焦文通的二十名亲兵已经折损殆尽,而他们总共才杀了三名飞虎军,其中有两名还是焦文通杀死。为了杀这两名飞虎军,焦文通身上也受了两处重伤。一伤在左肩,一伤在左肋。

阿木留哥用狼一般的眼神望着焦文通,声如铁石地说道,“焦文通,如果你现在自己把脑袋砍下来献给我,我会饶了你这头公牛。”

“哈哈哈哈!”焦文通仰天一阵长笑,用没受伤的右手提起长刀,刀尖指着阿木留哥,大声骂道,“金狗休得嚣张。你家焦爷爷现在还没死呢。想要我的脑袋,尽管上来取。看你焦爷不砍你个一刀两段。”

戴着铁面罩的阿木留哥不为人知地撇了撇嘴,然后用手一指整个战场,冷冷笑道,“焦文通,你以为你们还能撑过这一天吗?告sù

你,在我们飞虎军面前,别说你们这些泥腿子义军,就是天神下凡,也挡不住飞虎军的铁蹄。”

阿木留哥这点倒没有说错。随着飞虎军的无坚不摧,其他的金兵也开始狐假虎威,变得勇猛无比,以飞虎军为锥尖,把义军打得节节后退。此时第五道营垒已经失守大半。虽然大多数义军仍然在死战,但也有部分义军已经开始向后退却。

为免义军崩溃,前来营救焦文通的牛皋重新杀了回去,因为牛皋要抢回失守的一段营垒。前来营救焦文通的王彦和傅庆也重新杀了回去,因为他们的义军此时已经出现了逃兵现象。如不加以制止,整个义军大营都会土崩瓦解。

骑兵团团长傅选没有回去。他率领仅剩的二千三百名骑兵正进行一次反冲锋,试图压制住金兵的攻势。但乞古力却率领一百名飞虎军拦住了傅选。

向来无往不利的骑兵团终于碰上了更强的对手。飞虎军虽然只有百名,却把骑兵团的势头给压制下去。傅选本人则被乞古力牢牢缠住。

焦文通一眼就看清了整个战场态势。他的脸色一暗,但随即又恢复了血色。他瞪着阿木留哥说道,“你家焦爷死了,自有岳大帅为我报仇。来吧,金狗,可敢与我焦文通一战!”

“若不亲手杀你,谅你做鬼也不服气。”阿木留哥嘿嘿一笑,提着弯月形的马刀直扑焦文通。

焦文通根本没有闪躲的意识,手中长刀一记力劈华山,连肩带背地劈向阿木留哥。阿木留哥的马刀巧妙地向外一拔,把焦文通拼命的一刀拔开,随之一翻手腕,雪亮的刀刃冲着焦文通的脖子就砍了下来。

就在阿木留哥的马刀离焦文通脖子只有半尺远的时候,突然数骑快马从义军大营背后穿插而来。当先一员将军,面相朴实如土,双眼明亮如电,他的眼睛牢牢地盯住百步之外的焦文通,把丈八铁枪挂到得胜钩上,一反手摘下背上的铜胎铁背弓,把一柄铁箭装在弦上,开弓如满月,一箭射出。

长长的铁箭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直取阿木留哥。

如果阿木留哥执意要杀焦文通,肯定也会被一箭射死。阿木留哥胜劵在握,当然不愿意和焦文通同归于尽。此人不愧为飞虎军统领,反应快得出奇,面对闪电般的快箭,手中马刀向外一圈,竟把铁箭挡了出去。

焦文通死里逃生,回眼一望百步之外,大帅岳飞正手执大弓,如飞赶来。而在岳飞身后,则是数百匹骠悍的背嵬骑军。

义军大营的士气忽然一下子又飚到了天上去。每个义军都一边拼命,一边扯着嗓子高喊,“岳帅杀来了。金狗完蛋了。”

如狼似虎的背嵬军和飞虎军一撞上,就是血花四溅。但让飞虎军吃惊的是,突然杀来的这支宋国骑兵竟然挡住了他们的攻势。

此刻岳飞的眼里,只有焦文通一个人。牛皋在发给岳飞的信中早已说过,悍不畏死的焦文通已经成了数万义军心中的不败斗神。

所以岳飞绝对不会让这样的勇士死在自己面前。

岳飞一边催马如风,一边引弓放箭,一连五箭,却被阿木留哥或格挡或闪躲,搞得全部落空。但阿木留哥却高兴不起来,因为岳飞这五箭,把阿木留哥逼退了二丈远。

阿木留哥精通中原语言,一听义军都在呼喊岳飞的名字,立即明白杀来的宋将正是屡败金兵的岳飞。

阿木留哥心中忐忑了一下人,但随之就狂喜起来。如果能杀掉岳飞,宗翰勃极烈至少会给他封个万户。

所以阿木留哥放下焦文通,冲着二十七名飞虎军下了个死命令。“儿郎们,这人就是岳飞。让我们一起上,杀了岳飞,大家一起发财。”

岳飞五箭射过,已经离阿木留哥不过三十步远。岳飞把大弓挂到背上,伸手摘下丈八铁枪,大枪一扫,就把身侧杀来的两名金兵扫于马下。

面对杀来的二十七名飞虎军,岳飞脸上依然平静。他明白这是金兵最厉害的重甲骑兵铁浮屠。这些重甲骑兵可以说是刀枪不入。但那只是针对普通士兵而言。

在岳飞的大枪面前,再结实的铠甲也救不了这些铁浮屠的性命。

果不其然,铁浮屠刚刚进入丈五之内,岳飞手中的大枪忽然变成了精密无比的狙杀武器。他的大枪不刺别处,只刺咽喉那是重甲骑军惟一没有裹甲的地方。

扑扑扑扑。

岳飞刺出四枪,就有四个骁勇无dí

的飞虎军落马。

其他的飞虎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什么时候飞虎军变得这么菜了?往日里只有飞虎军砍瓜切菜杀别人的份儿。何曾有别人如虐杀飞虎军呢?

阿木留哥狂热的心也冷静下来。看到岳飞鬼魅般的大枪,他重新想起了金十三的警告。金十三曾经在军议上严肃地说,金军之中,能和岳飞一较短长的,应该只有完颜宗弼和汉将韩常。

当时阿木留哥还曾经暗地里嘲笑金十三被岳飞打破了胆。只有在临死前的一刻,阿木留哥才明白金十三说的是实话。

岳飞杀掉四名飞虎军,手腕一翻一抖,大枪如出洞的毒蛇,嗖地一下射向阿木留哥咽喉。

阿木留哥大叫一声,“来得好。”手中马刀圈转,正好格在枪尖之上,拼命向外一拔。阿木留哥试图把岳飞的大枪拔到身侧,然后催马上前,贴近岳飞,以适合近战的马刀克制岳飞长得出奇的铁枪。

但让阿木留哥绝望的是,他的马刀圈住了大枪,格住了大枪,却没能把大枪拔开。只见滴血的大枪嗖地一声,钻进了阿木留哥的咽喉,然后从后脖梗透了出来。

岳飞舌绽春雷,一声大喝,大枪向上,竟把阿木留哥三百多斤重的身体挑到了半空中。然后奋力摔向冲上来的飞虎军。飞虎军正在慌乱地闪躲时,岳飞的大枪却又开始逞威,嗖嗖嗖嗖,又是四个飞虎军落马。

向来目空一切的飞虎军终于开始惊慌了。面对杀人如斩草的岳飞,飞虎军没有了一往无前的斗志。虽然百战百胜的骄傲让他们没有拔马逃跑,但也没有胆敢再向岳飞冲杀的。让他们长出一口气的是岳飞也没有继xù

向他们冲杀。此时数十名背嵬军已经遮在了岳飞前面,马刀如风,和飞虎军拼杀在了一块。

焦文通骑着大公牛来到了岳飞身边,眼里全是崇拜的小星星。“岳帅,如果我能有你一半本事,也不至于被这帮金狗搞得差点归西啊。”

岳飞长出了一口气。刚才的战斗虽然短暂,但也让岳飞使出了全部的力qì

。岳飞看着焦文通笑道,“焦兄弟,你可别认为自己不行。你在义军之中,可是有焦斗神之称啊。”

焦文通不好意思地笑道,“我那配斗神的称号啊。牛皋师长还差不多。”

此时战斗正酣,两人说了几句话,就再次领着背嵬军冲杀起来。随着数千护民军骑兵再次加入战团,金兵的攻势终于被彻底压制住了。要知dào

攻打营垒的金兵多是步兵。面对骑兵怒潮般的攻击,根本抵挡不住。

宗翰看到岳字大旗在义军大营中竖起的时候,就悠悠地长叹了一声。“天不助我!”

完颜希尹不服气地说道,“岳飞来了又能如何?大帅,我们也派骑兵上去。趁着护民军远来兵疲,一举击垮他们。”

完颜宗翰苦笑一声,有点无奈地说道,“丞相大人,可知兵法有言,避其锋锐,击其惰归。此刻宋军来了援军,士气飚升到了最高点。我军就是把所有的骑兵涌上去,也占不了便宜啦。不用再打了,鸣金,让撒里石哥和王觉两个废物收兵吧。”

宗翰之所以急着鸣金收兵,是因为他不但在高处看见了阿木留哥的惨死。还看见了三百所向无前的飞虎军正在八百背嵬军的强势围攻下伤亡惨重。如果再不鸣金,三百飞虎军非被全干掉不可。这是宗翰绝对无法容忍的。

第四十章 王彦离去

当天晚上,义军大营里灯火通明,被大锅大锅煮熟的肉块飘着浓郁的香气。岳飞的到来不只是带来了四万护民军,还带来了大批粮草。光腌制的猪肉就带了二十万斤。

本来按照正常历史,此时腊肉尚未出现。但岳飞却给应天府的三家大肉商提供了制作腌肉腌鱼的方法。三家肉商欣喜若狂,甘愿把所得利润分给岳飞一半。岳飞没有拒绝,只是把应得的利润给了伤残士卒抚恤组织。

当然,之所以腌肉能在应天府流行,最重yào

的原因则是因为护民军不但得了徐州,又得到了福建陈家的晒盐秘方。如今归属护民军的大海寇李宝在山东青州一带晒盐,每月能给应天府送回几十万斤上好的海盐。在其他地方价格昂贵的食盐在应天徐州两地却极为便宜。如果食盐依然那么贵,三家肉商就是知dào

腌肉的方法,也舍不得大规模腌制。

粗茶淡饭吃了一个月的数万义军对今晚的大餐极为满yì

。听说护民军中这样的伙食每月至少可以吃上十天,王彦部义军顿时露出了羡慕之色。

王彦虽然英雄无dí

,但他的义军却过得极为艰难。吃不够吃,穿不够穿,粮草兵器全都匮乏的紧。王彦是被张益谦给驱逐出大名府的。如今张益谦投了金狗,狠狠地抽了赵构和朝廷高官一巴掌。但那些高官却没有知错就改的秉性。他们依然按照张益谦此前的奏章,把王彦视为不尊上令的军头。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王彦屡次派人去汴梁和扬州求援,都没有任何结果。汴梁留守杜充极为干脆地说道,他宁愿把汴梁的粮草一把火烧毁,也不会资助太行草寇。

和护民军第三师配合zuò

战的一个月,王彦的手下早对第三师的伙食眼红无比。但因为第三师离应天府甚远,一应接济全是靠张横的水军顺着黄河逆流而上送来的。所以牛皋丝毫没有接济王彦的打算。

如今岳飞来了,不但带来了大批腌肉,而且还带来了最精锐的护民军第一师,以及近二万骑军。这让第三师的将领兴奋无比。在当晚举行的接风大宴上个个神彩飞扬。

相形之下,王彦的一众部下就显得有点落落寡欢。悍勇无dí

的傅庆坐在王彦身边,一声不吭地喝着闷酒。傅庆的心情极为复杂。本以为凭借自己的一身本事,可以迅速扬名立万,成为百姓称颂的一代名将。

在阻击宗翰的战斗中,傅庆每战必先,光是阵斩的金兵千户就不下十人。但自从牛皋来了之后,所有的光环都被第三师给抢了去。

特别是武功不如傅庆的傅选和焦文通,两人率领三千骑兵,屡次出营逆袭金军。如今整个义军大营里,提起傅爷两个字,肯定不是在说他傅庆。

傅庆是个名利心比较重的人。如今他发xiàn

跟着王彦,似乎名利双无,就开始后悔了。他斜着一双醉眼打量着坐在帅位上的岳飞,心中暗道,岳飞,如果你肯招揽我,傅庆就投到你的麾下。

可惜岳飞却没有一点招揽傅庆的意思。

岳飞端着一大碗酒,站起身来,面对帐中的所有将领说道,“诸位将军以不到十万兵力阻击金酋宗翰三十万,大壮我军士气,不愧是中原好男儿。我岳飞先敬你们一碗酒。”

有点喝醉的焦文通大着舌头说道,“岳帅,我们都把命拼上了。还是比不上你啊。你干脆利落了干掉了沙古质,逼降三万汉儿军,实在让我老焦佩服得五体投地。来,岳帅,我也敬你一碗酒,感谢岳帅白天的救命之恩。”

岳飞一口干了碗中酒,拍着焦文通的肩膀说道,“焦兄弟切勿多礼。”

岳飞再次倒了一碗酒,走到面色落寞的王彦身前,开口说道,“王将军敢以七万义军在孟州南线扎下大营,力阻宗翰进军道路,实在是令人佩服。整个中原,敢如此做的,也只有王将军一个人。岳某敬王将军一碗酒。”

王彦苦笑道,“不敢当岳将军如此盛誉!正如焦文通将军所言,我们据营而守,尚且苦苦支撑,岳将军却轻而易举地击溃了渡河金兵,才是真的令人佩服。”

岳飞正色说道,“飞之所以能击杀沙古质却是借了宗帅神威。岂敢贪天之功据为己有。王将军之所以打得如此艰难,并不是技不如人,而是义军装备太差了。这样吧,飞此行前来,所带甲具甚多,愿意送给王将军五千幅步兵铠甲,一千匹上好战马,还请王将军不要嫌少。”

岳飞话声一落,大帐中顿时安静下来。护民军将领全都诧异地看着岳飞,实在不明白岳飞干嘛要送给王彦战马。送五千幅铠甲也还罢了,反正护民军此来,带了五万幅上好铠甲。但战马可是好东西,一千匹战马价值上百万贯了。护民军就是有钱,也不能这样往外撒呀。

牛皋特意重重地咳了一声。意思在提醒岳飞,不要总是做烂好人。王彦和牛皋只是战时合zuò

关系,连盟友都算不上。并不是牛皋看不起王彦,而是王彦总是拒绝牛皋的结盟要求。牛皋后来想明白了,王彦此人忠于朝廷,所以怕和护民军走得过近,担了叛逆嫌疑。

这让牛皋心中极为不爽。所以二人虽然合zuò

了一个月,但关系却一点也没有变好。

至于王彦的部下将领,当然都是欣喜若狂。五千幅铠甲意味着又多了五千精兵。一千匹战马则意味着义军的战力至少上升一倍。要知dào

此刻王彦军中,战马不过五百余匹,还有一半劣马充数。

傅庆的心里此刻却如惊涛骇浪。岳飞出手如此慷慨,动不动就以价值上百万贯的军资送人。从这一点,就可以想见护民军的家底有多厚了。如果自己当日在二龙山投了岳飞,凭借自己一身本领,至少也不会比傅选混得差吧。

王彦对岳飞的慷慨很感动。但王彦认为自己应该和岳飞说清楚一件事。“岳将军如此大方,彦实在受之有愧。不瞒岳将军,如今我麾下军卒疲敝至极,不堪再战,必须回山休整一段时间。之所以在这里苦苦支撑,只是因为牛皋将军重义来援,我不敢弃之而去。但此刻岳将军精兵来到,我这几万士卒留在这里,徒增累赘。i所以王某就乘着这场接风大宴,来向岳将军告辞。”

岳飞有点奇怪地问道,“王将军何出此言。你的军卒士气极高,只要辅以兵甲,绝对都是精兵悍卒。如今我们二军合一,十万大军,足以击退宗翰了。王将军何不等击退宗翰之后,再行回山休整呢?”

“岳将军,我军实在是疲敝得不堪再战。”王彦铁了心要离开孟州大营了。

牛皋听得不耐烦,把酒碗往地上一搁,站起身来说道,“王将军,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你的军卒疲敝,我们护民军就不疲敝了吗?这一个月,我们护民军可曾偷懒耍滑?可曾避敌不战?岳帅从应天府赶到偃师,击破沙古质之后,又冒着风雪渡河来援孟州。难道我们护民军就不疲敝了吗?如今金狗受挫,正是我军破敌之时。你却要在此刻率军离去,俺牛皋是个粗人,就想问王彦将军一句,朝廷的旨意比整个中原百姓还重yào

吗?”

牛皋说到最后,忽然提起了朝廷旨意,不由让初来乍到的岳飞有点愕然。王彦愣了一下,望着牛皋说道,“牛将军这话是什么意思?王某不明白。”

牛皋冷笑一声,“二日前有个太监进了王将军的大帐,难道不是来传达万岁旨意吗?”

王彦霍地一下站起身来,瞪眼说道,“牛皋,你监视我?”

牛皋漫不在意地说道,“那不叫监视。那叫小心行得万年船。我牛皋平生有三畏,畏小人,畏疯狗,畏忠君之人。”说到这里,牛皋故yì

停了一下,对王彦的怒火视而不见,反而又喝了一口小酒,然后解释道,“畏小人和疯狗乃是人之常情。但我为什么要怕忠君之人呢?因为那种人,心中只有君王,对君王的一切命令都全心遵从。哪怕君王让他杀死自己的妻儿,他也会毫不留情地举起屠刀。但那种人在百姓心中,往往都有很好的名声。杀又杀不得,骂又骂不得,所以我最怕的就是那种人。”

王彦被说得面红耳赤。牛皋确实说中了王彦的心思。两天之前,一向对王彦不管不问的朝廷忽然派了一个太监来到王彦大营,简直让王彦受宠若惊。太监见了王彦,当即掏出一道密旨。上面盖着赵构的玉玺大印。密旨上说,岳飞即将带兵来援,王彦应该率兵离开,到大名府一带发展势力。护民军居心叵测,最好让护民军和金兵拼个两败俱伤。

收到这样的密旨让王彦很为难。但到了最后,还是忠君的思想占了上风。所以面对牛皋的责问,王彦虽然有点心愧,但最后还是昂首说道,“牛将军既然不相信我的军队,我们更应该离去。岳将军,你有自己的坚持。彦也有自己的坚持。我们二人同是抗金,但所走的道路不同。多谢岳将军的赠礼,王彦愧不敢收。告辞了。”

王彦冲岳飞抱了抱拳,然后走出了中军大帐。傅庆白彦民张翼等人连忙跟着走了出去。让傅庆失望的是,岳飞从头到尾,都没有挽留过他。

看到岳飞站在帐中沉思,薛弼端着一碗酒,走到岳飞跟前,低声说道,“岳帅不必忧虑。王彦虽然奉旨离去,但他没有说谎。就凭他那几万义军,在这里只有徒为我军之累。如今我军虽然只有五六万人,但皆是精锐之师。依垒而守,不是难题。”

岳飞叹了一口气。“为什么我们想拯救中原百姓,面临的最大敌手反而是朝廷?为什么这些帝王宁愿把国土送给外族,也不愿自己百姓独力抗敌呢?”

牛皋没好气地骂了一句。“还不是这些王八蛋把天下当成一家私产。在他们看来,外人夺一点可以,但自己人想夺,那是一定要斩尽杀绝的。”

岳飞的脸色渐渐阴沉下来。他的眼睛望着遥远的南方,在心中暗暗发誓,赵构小儿,我前生因为忠心死于你手。今生却绝不会再重蹈覆辙。你给我等着!

第四十一章 天下第一师

王彦离去的消息当天就传到了宗翰耳中。宗翰捻着颌下胡须,呵呵笑道,“一山不能容二虎。在岳飞崛起之前,王彦可是两河第一豪杰。他又岂会甘拜岳飞之下。此乃天助我大金。岳飞虽然领来了几万军队,但王彦又带走了几万军队。就算岳飞的亲军再骠悍,整体战力的增长也是有限。”

希尹心有所感地点了点头,“宋人怯于外战,勇于内斗。如果一致对外,就凭他们的人数,哪个民族又敢轻侮宋国?如今完颜宗干和完颜昌逐渐得势,大力引进宋朝文化,汉狗张觉竟然当了我大金宰相,实在是让人心中郁闷。希望我们大金不要学得和宋人一样,只会自相残杀,对外敌却奴颜婢膝。”

希尹的话引起了宗翰的共鸣。宗翰不屑一顾地说道,“宋人的文化有什么好?诗词歌赋写得再好有什么用,抵得过我们大金的铁蹄吗?张觉小儿说什么马上得天下,不能马上治天下。我呸,那是他们汉人的说法。我们女真人偏能马上得天下,也能马上治天下。”

自从完颜吴乞买执政,朝中大臣确实渐渐汉化起来。这让宗翰甚为不满。但大势所趋,就算是贵如宗翰和希尹也没有任何办法。宗翰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一点点被边缘化。而完颜希尹也只能很伤心看着自己创立的女真文被很多女真贵族扔到一边,转而捧起了宋人的诗词歌赋,四书五经。

金十三看到大哥和希尹说着说着就偏题了,连忙笑着说道,“大哥,丞相大人,朝中大事,自然由万岁爷作主。我想万岁爷肯定不会让这种情况继xù

下去的。我们当前最大的任务可是消灭岳飞。只要灭了岳飞,就算我大金闭着眼睛,也能把宋人的花花江山给完全占据。”

宗翰一拍案子,斩钉截铁地说道,“昨日被岳飞小儿出其不意地杀了阿木留哥,致使我军溃退。今日老夫再发一万大军,看看岳飞小儿能不能守住最后一道营垒。擂鼓,命令撒里石哥和王觉各率五千精兵出击宋军。再派五百督战队,敢有畏缩不前的,不管汉儿金人,一概诛杀。”

日上三竿时分,在孟州南部一带,再次响起闷雷般的战鼓声。完颜宗翰和昨日一样,再次带着一众亲将,站在一处丘陵上观战。二百名赤祼上身的女真壮汉,拼命擂动半人高的牛皮大鼓。鼓声忽快忽慢,夹杂着一声声苍凉的牛角号。

在鼓声的带动下,一万金汉混合的军卒,像蝗虫一般地杀向义军大营。女真万户撒里石哥今年四十五岁,却依然保持着少年时的战斗习惯,穿着买自西夏的顶级猴子甲,提着一根七尺长的狼牙棒,冲在了队伍的最前头。

汉儿军万户王觉本是辽国常胜军中的一员,趁着辽地失去控zhì

,出身豪强的王觉迅速拉起了数万队伍。又在金兵挺进辽地时,率军降金,终于给自己换来了一顶万户长的帽子。王觉虽然也有几分武艺,但此人却向来不是悍不畏死之徒。

每次打仗,他绝对会把自己置于一个安全的地方,然后再从容指挥汉儿军为他拼死。

但是今天王觉却无法可想了。向来熟悉他秉性的宗翰下令时就明确指出,如果王觉还敢缩在队伍后头,绝对会给王觉来个五马分尸。

无奈的王觉为了在前线保住性命,在身上穿了一件金丝软甲,软甲的外面则是西夏猴子甲。猴子甲外面则是厚厚的一层毛毡。

因为穿得太多了,王觉走路都不利索了。可是在身后催命的鼓声中,王觉只能咬着牙,带着一百亲兵,同样冲在了汉军前列。

但是今天的义军大营却和往日截然不同。往日里金军鼓声一响,义军的大鼓就会同时响起,然后就会有纷乱的义军在营垒后跑来跑去。金军离营垒尚有三五百步时,就会有受惊的义军弓弩手开始拉弓射箭。

但是今天的义军大营则是静默如山。如果不是看到了数千衣甲鲜亮的护民军站在第五道营垒之前,正在无声地等待着金兵。估计撒里石哥和王觉会认为义军全跟着王彦逃光了。

金兵冲过了第一道残破的营垒,护民军没有动静。金兵冲过了第二道残破的营垒,护民军依然没有动静。金兵冲过了第三道残破的营垒,护民军还是没有动静。

但撒里石哥和王觉却根本高兴不起来。因为他们感觉到对面这些不动如山的护民军,弥漫着一股前所未有的杀气。此时就连宗翰希尹萨谋鲁金十三等人也发xiàn

了前线的异常。

宗翰手搭凉棚的看着前线,眉头紧紧地皱成了一团。金十三则看着在第五道营垒上猎猎飘动的张字大旗,低声说道,“大哥,今天指挥战斗的不是岳飞。乃是岳飞最信任的副手张宪。张宪率领的护民军第一师,听说是护民军最精锐的部队。”

义军设立的五道营垒,每垒相隔二百五十步。如今金兵已经跃过了第四道残破的营垒。撒里石哥和王觉因为紧张,已经在拼命地大喊起来,“杀呀,儿郎们,杀光这些宋猪。”

面对越来越近的金兵,张宪的脸上平静如石,似乎冲来的金兵不过是些土鸡瓦犬。张宪今年二十三岁,天生的大将气度让张宪看上去比实jì

年龄大了一些。

十六岁那年,双亲俱亡的张宪把祖宅托付给同族照管,自己背着一个包裹,提着一杆丈八长的大枪,开始了会师访友的游侠生活。

他从家乡走到了阆中郡城,又从阆中走到了成都府。一路之上,他遇见过截径的强盗,遇见过占山为王的豪杰,但这些人或者败在他的枪下,或者死在他的枪下。

当张宪独身出川,开始向着大宋国都汴梁挺进时,却在相州汤阴县停下了少年游侠壮怀激烈的脚步。因为他在汤阴县遇见了岳飞。

虽然岳飞并没有和张宪义结金兰,但张宪早在心中认了岳飞这个大哥。因为岳飞把张宪当成了兄弟,岳母把张宪当成了儿子,吉倩岳翻则把张宪当成了师兄弟。

岳飞第一次充当敢战士时,张宪是岳飞的辅兵。岳飞在平定军当十夫长时,张宪是岳飞的亲兵。岳飞的身份一再变化,张宪的身份也一再变化。如今岳飞贵为一方军帅,张宪依然是岳飞最信任的人。

护民军第一师虽然只有一万五千人。但应天府参军的三千士子却有二千五百名在第一师中任职。牛皋的第三师成立时,一半基层军官是从第一师调过去的。萧山张累的第四师整编时,绝大多数基层军官依然是从第一师中调过去的。其实很多将士都心知肚明,护民军第一师虽然和其他三个师并列,但第一师却像一个军官培训基地。普通士兵只要离了第一师,绝对能在其他师当个小军官。

识文断字的文人士子一旦投军从戎,战力果然高于文盲军。第一师的一个十夫长都能在战时集结军卒,根据战场形势变化随机应变。更重yào

的,士子们纪律性极强。

就像此刻,面对凶名在外的女真大军,张宪没有发令,所有的十兵全都像木石一样,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只有一双双犀利的眼睛,死死地盯住即将生死相搏的敌人。

就在金兵弓箭手刚刚开始拉弓放箭时,张宪忽然怒喝了一声,“杀!”

所有士兵几乎同时喊了一声“杀!”

整齐划一的声音极具震憾力,宛如晴天响了声霹雳。一时间金兵全都被震住了。

“强弩手,射击!”

随着张宪的命令,第一排的强弩手纷纷架上强弩,嗖嗖声中,数百支钢弩带着死亡的风声扑向金兵。完美的三段射弩阵在短时间内,把二百步内变成了死亡地带。破甲性能极好的钢弩轻而易举地刺透了金兵身上的铠甲,夺去了无数强悍至极的生命。

虽然在撒里石哥的大声嘶吼下,射术无dí

的五千金兵也开始用弓箭反击,但一边是秩序井然的杀戮,一边却是漫无边际的射击,杀伤的效果可想而知。

不过在短短的一刻钟内,护民军阵前,至少倒下了近千名金兵。更要命的是,因为悍勇的女真勇士向来冲锋在前,所以他们的伤亡也是最大。反而一向偷懒耍奸的汉儿军逃过了第一波弩弓的杀戮。

如果护民军一直保持这样的射击强度,就算所有女真军全部扑上,也难冲进护民军五十步之内。可惜弩弓威力惊人,消耗量同样惊人。

完颜宗翰久经战阵,当然明白这一点。看到阵前的金兵被弩弓射得停滞不前时,宗翰当即冷声发令,“吹牛角,命令王觉率队冲锋。不遵令者,立即射杀。”

王觉听到特有的号角声,明白是汉儿军充当炮灰的时刻了。他低声骂了一句,然后有气无力地挥动手中马刀,“儿郎们,冲上去。给我冲上去。”

因为一直躲在亲兵后面,王觉幸运地躲过了第一波弩阵。等到他硬着头皮率领汉军冲杀上来的时候,护民军却停止了弩箭的射击。

王觉的副手,也是王觉的亲侄子,一个叫王六木的千户高兴地叫道,“将军,对面的宋猪没弩箭了。哈哈,该论到我们发威了。将军万金之体,岂能挥刀动枪。待我王六木先行杀上阵去。”

话音未了,王六木已经舞着双刀,带着数百披铁甲的汉军冲了上去。转眼间已经冲到了第五道营垒前八十步处。

这时,张宪再次冷冷地下了一道命令。“弩兵退后!投枪手,准bèi

!投!”

第四十二章 天下第一师(中)

咻!咻!咻!咻!

数百支投枪从护民军阵地上飞起,落到冲到最前面的金兵头上。高速飞行的投枪轻而易举地刺透了铠甲,结果了近百名雄心壮志的汉军勇士。

雄心勃发的王六木因为穿着将官服,太过显眼,被十几杆投枪同时命中,直接被钉在了雪地之上。

“啊!”一些被刺伤的金兵在地上滚动嚎叫,后面的军兵却毫不留情地从他们身上践踏而过。但迎接他们的又是一波投枪,再次把冲锋的金兵打开一道缺口。

王觉害pà

了。他再次放慢了自己的脚步。撒里石哥带着一群亲兵从王觉身边跑过,鄙夷地骂了一声,“汉狗全是废物!”

此时两军相隔不过二三十步。投枪再厉害,也阻挡不住金兵冲锋的脚步了。特别是撒里石哥的金兵,看到近在眼前的护民军,眼里闪烁着残酷的光芒。似乎只要冲上去,就能把守垒的宋军杀退一样。

护民军在张宪的指挥下,投出了第三波投枪。因为距离过近,有的投枪竟然穿透了一个人的身体之后,还有余力穿进另一个身体,把两个倒霉的金兵串成了一块。

撒里石哥用女真话大声吼叫,“儿郎们,冲上去。杀光这些宋猪。”

“郭进,李横,给我杀上去!”

面对汹涌而至的金兵,张宪的话声依然平静。他一点也没有提枪上阵的打算,而是淡淡地给郭进李横下了出击的命令。

“得令!”

郭进用炸雷般的嗓子答了一声。

郭进李横虽然只是第一师的旗手,但他们两个在打仗的时候,向来是充当破阵锋将来用的。这一点当然也不例外。第一师成军以来,一直在应天徐州驻扎,全是和朝廷军队还有流寇打来打去。竹芦渡破沙古质一战,用的全是护民军骑兵,第一师根本没派上用场。这让第一师的所有士兵都憋了一股气。

“弟兄们,轮到我们杀金狗了。杀杀杀!”

郭进李横,就像两个从天而降的金甲壮士,手提七十斤重的熟铜棍,当先和冲在前头的金兵勇士撞上。郭进铜棍横扫,当即就打倒了四个吼得最响的勇士。

“砍!收!砍!”

在两人身边,却是七百穿着步人甲的重甲步兵,手里拿着一式的斩马长刀。在各个小队长的呐喊之下,重甲步兵踏步向前,七百柄长刀如无坚不摧的刀山,一刀一刀劈向对面的金兵。想和他们拼命的金兵因为势单力孤,根本对他们造不成任何威胁。

撒里石哥看着自己百战余生的十几个亲兵拿着狼牙棒冲上去,随之在刀山之下被砍成几段,不由地眼神一寒。

这是陌刀阵!

这样整齐划一的精锐,这样无坚不摧的长刀,岂不正是大唐赖以纵横天下的陌刀阵?

大唐年间,就连最精锐的铁骑遇上了陌刀军,也只能退避三舍,根本不敢直撄其锋。因为陌刀阵太可怕了,千余精锐堵墙进,一刀斩下,人马俱碎。

当然,撒里石哥遇见的不是正宗的陌刀阵。陌刀的制法已经失传。如今应天府军器坊只是仿制出了传说中的陌刀。因为刀刃全是百炼精钢,造价太高,所以只给第一师配了三千把。

张宪收到陌刀,立即在军中精选了七百名身长力大的勇士,经过几个月的训liàn

,终于练出了哪怕在进攻时也能保持整齐队形的护民军刀阵。

面对七百柄齐刷刷的长刀,冲上来的汉兵早就被吓破了胆。虽然有近百名亲兵簇拥在王觉周围,王觉的腿肚子依然在发抖。

倒是撒里石哥鼓起勇气,厉声高喝,“儿郎们,拿出女真勇士的本事来!和这些宋猪拼了!”

撒里石哥叫齐三百女真兵,同样手持长刀长枪,同样排成了严整的阵势,试图用护民军的战法来克制护民军。可是撒里石哥却忘了,女真兵虽然勇悍无dí

,但他们在往日的作战里经常以个人勇力冲锋陷阵,像这样严整的配合却是从来没有过。三百女真兵刚刚向前走了几步,阵形就变得散乱不堪,步子大的金兵走到了前面,步子小的金兵落到了后面。

撒里石哥气得火冒三丈,也不再费劲整队了。他侧耳听了一下,身后土坡上依然是催促前进的战鼓。看来宗翰勃极烈根本没有退军的念头。

撒里石哥苦笑了一下。看来今天要死在这里了。面对这样的精锐,就是太祖完颜阿骨打复生,估计也难求一胜。

郭进李横可不管对面的金兵乱成什么样。他们二人一边手挥熟铜棍,打翻那些最勇悍的女真兵,一边扯着嗓子喊道,“进!砍!收!进!砍!”

他们的声音极为响亮,但却没有任何情感,就像两个一边杀人一边喊口令的机器人。七百重甲步兵也像机械一般准确的机器人,以匀称的步伐向前推进,不管拦在面前的是女真兵还是汉儿军,统统一刀劈落。

吓破了胆的汉儿军开始向后方溃退了。但后方督战的五百女真兵却用刀砍箭射马踏再次把汉儿军驱了上来。

撒里石哥和他的五千金兵在拼命。撒里石哥手挥狼牙棒,率领一干亲兵,一连向前突了四次,试图在重甲步兵中打出一道缺口。

“杀杀杀杀!”

撒里石哥疯狂地叫喊着,狼牙棒挟带着强劲的风声砸向一个重甲步兵的脑袋。但一根金光闪闪的熟铜棍伸了过来,只听铿的一声,狼牙棒被弹了回来。

郭进打量了一下撒里石哥身上的装束,忽然咧嘴一笑。“金狗,穿得不赖呀!你这身盔甲,郭爷要了。”嘴里说话,手上却一毫也没有停歇,一根熟铜棍上下翻飞,招招不离撒离石哥的身子。

撒里石哥一根狼牙棒上下翻飞,同样挡住了郭进的进攻。如果论武艺,撒里石哥还在郭进之上。但此刻郭进身处刀阵之中,撒里石哥的身法虽然灵活,却没法闪转腾挪地和郭进战斗。只能咬着牙和郭进硬拼力qì

。但论到力qì

,撒里石哥却明显不是郭进对手。

连挡了十几记熟铜棍,撒里石哥的虎口已经被震裂。最后他只能无奈地大叫一声,在亲兵的簇拥下退入了战团。纵然如此,仍然有一记长刀袭来,砍掉了阿骨打赏给撒里石哥的头盔。

撒里石哥退了几十步,抬眼打量了一下战场。却吃惊地发xiàn

,此时自己退到了第三道残破的营垒之下。撒里石哥这才明白,纵然自己屡次上前拼命,却已经在不知不觉之间退了三四百步。

“啊!”撒里石哥像狼一样地仰天长嚎。打了半辈子仗,他是第一次碰见这样的军队。勇者不得先,怯者不得后。堵墙而进,长刀如山。在这样的军队面前,根本不可能有什么万人敌。再厉害的将军一旦陷入刀阵,绝对在瞬息之间就被砍成肉泥。

随着七百重甲步兵的挺进,张宪又派出了三千长枪兵,同样还是保持严整的阵形,专门刺杀那些绕过重甲步兵向前突进的金兵。

“前方十步,刺!收!前方十步,刺!”

率领长枪兵的却是第一师的团长许宣。许宣是应天府本地人,本是宣和年间进士。他本来是非常鄙视武夫的。但应天府兵乱时,许宣的幼儿在他面前被一个乱兵杀死,让许宣深刻地懂得了百无一用是书生的真理。

护民军招兵时,许宣是第一个主动前去投军的进士。可以这么说,也正是在许宣的带动下,应天府才会有那么多的读书人选择加入护民军。

岳飞很欣赏许宣的才华,本想让许宣当个军中参谋。但许宣却主动提出要从普通士兵做起。岳飞答yīng

了他。

许宣确实是从一个普通长枪兵做起的。但他毕竟有知识,有谋略,在扫平应天府乱兵的过程中,许宣屡立战功,到了现在,已经成为了第一师的长枪兵团长。

许宣在战斗中,向来不看重个人武力。所以他训liàn

的长枪兵没有武力突出的。因为许宣从不要求他的长枪兵与敌人单打独斗。许宣的口号就是,“碰上敌人,咱们就乱枪戳死他。”

金兵碰上了这样没有英雄气概的长枪兵团,算是倒了八辈子霉。他们好不容易逃过了恐怖的刀阵,却又遇上了无孔不入的枪林。

而在长枪兵之后,却是严阵以待的护民军第一师的骑兵团。三千衣甲鲜明的骑兵正在跃跃欲试。

副师长花朝丁指着节节胜利的护民军,故yì

大着嗓子说道,“兄弟们,看到了吗?在咱们护民军面前,金狗根本不堪一击。他们出动了一万步兵,却被咱七百壮士打得节节倒退,如今都退了五百步了。哈哈。”

骑兵团团长罗延庆知dào

花朝西是想打消部下畏金的心理,毕竟第一师的骑兵可是第一次和大队金军对战。所以也扯着嗓子吼道,“郭进李横这两小子固然厉害。难道咱们骑兵就是渣子吗?我把丑话说到前头,轮到咱们上阵的时候,谁敢犹豫一下,俺老罗砍了他的脑袋。”

花朝西再次打量了一下战场,大声笑道,“罗兄,金兵要崩溃了。看来咱们今天可以追亡逐北了。”

原来此时的战场上,金兵终于由节节后退变成了一溃千里。就连后面的五百督战金兵刀砍马踏,都止不住崩溃的金兵。就连女真兵万户撒里石哥也在亲兵的裹挟下退了下去。

就在这个时候,土坡上观战的宗翰脸上却露出一丝笑容。他把右手向下虚虚一劈,牛角号忽然再次改变节奏。宗翰爱将萨谋鲁冲下土坡,冲着五千整装待发的女真精锐吼道,“儿郎们,宋猪已经中了大帅之计。如今他们离开营垒已有一里远近。正是消灭他们的好机会。阿里哈,木石罗,带上所有的弟兄,跟我上。”

第四十三章 天下第一师(下)

宗翰之所以迟迟不让撒里石哥撤下来,正是因为他站在土坡上,看到了七百重甲步兵如山的进攻.宗翰当即决定要把这七百重甲步兵消灭在阵地上。

金十三指着重甲步兵,感慨地道,“三国时分,有将高顺,麾下步兵七百余人,却凡所攻击,无不破者。就连关羽张飞那样的猛将,在高顺的攻击下也只能丢弃徐州,保着刘备去投曹操。我本来以为那是汉人在吹牛。如今见了这支步兵,忽然觉得陷阵营的存zài

应该是真实的。在这样犀利的进攻下,个人的勇力确实扭转不了战局。”

“不错!”宗翰严肃地点了点头,沉声说道,“没想到区区一个岳飞的副手,竟然能训出这样的陷阵精锐。不过我肯定张宪只有这么多精锐。这样的勇士,护民军不可能超过千人。既然他的精锐倾巢而出,咱们何不将计就计,一举消灭掉他们呢?”

正是打着这个如意算盘,宗翰才一直不让鸣金。直到金兵因为承shòu不住重甲步兵的压力而崩溃。但这个时候,重甲步兵离第五道营垒已有六百余步。和三千长枪兵也隔了二百多步的距离。

萨谋鲁正是看到了这个机会,所以接到命令之后,毫不迟疑地率领五千精骑,踏着溃退的金兵就卷了过来。

五千精骑尚未冲到重甲步兵面前,首先踩死了上千名溃退的金兵。看到以往熟悉的同袍在战马前露出绝望的脸色,萨谋鲁却依然没有任何减速的打算。

在萨谋鲁看来,这些女真兵和汉儿军丢了大金的脸面,一万人竟然挡不住对方七百人,统统该死。

看到如怒潮卷地而来的铁骑,撒里石哥和王觉首先甩开大腿,尽量躲开了骑兵的冲锋路线。反正他们都有近百名亲兵保护,只要不是挡在铁骑当中,就算有一些骑兵冲向他们,他们也是可以保命的。

萨谋鲁对逃往两侧的金兵视而不见。他不是来杀这些溃兵的,他是要用最快的速度消灭七百重甲步兵的。

郭进早已看到了萨谋鲁的铁骑。但郭进却没有后退的打算。郭进决定用这七百重甲步兵,来和对面的女真铁骑硬撼一下。主要是后退也来不及了。一旦后退,重甲步兵失去了锐气,说不定会被这五千女真骑兵一下冲垮。

可是萨谋鲁的骑兵虽然来得迅速,却还有一支骑兵来得更快。正是第一师的骑兵团。副师长花朝西和新上任的骑兵团团长罗延庆早已蓄势待发。等到萨谋鲁的骑兵刚刚踏着自己人的尸体杀向重甲步兵。护民军的号角立即换了一种节奏。

这是一种极为急促的号角。一听到这种号角声,本来紧紧挡在骑兵面前的长枪兵团立即迅速向两边散开,露出了中间十丈宽的通道。

花朝西手中的花枪向前一指,“弟兄们,杀!”

罗延庆一声长啸,提着双枪,一马当先地奔出了营垒。三千衣甲鲜明的骑兵同样如猛虎下山,势不可挡地冲向前去。冲到离重甲步兵百步远时,花朝西和罗延庆忽然把骑兵一分为二,各领千余骑兵绕过聚成一团的重甲步兵,从两翼扑向萨谋鲁的五千精骑。

萨谋鲁打了几十年仗,当然不会对花朝西罗延庆视而不见。他命令阿里哈和木石罗各率一千骑兵,从两翼挡住护民军骑兵。自己则领着三千精骑,直接撞上了严阵以待的重甲步兵。

“杀!”

“砍!进!收,砍!进!”

面对浩浩荡荡的女真铁骑,郭进李横依然像对付步兵一样地喊出了进攻的口号。

数百支长刀映着日光直劈而下。一直劈翻了数十匹前锋金兵。不只是金兵,很多马头也被一刀斩落。喷泉一样的马血从头腔**出,溅得长刀一片血红。

但在长刀劈下的时候,同样也有数十名重甲步兵被高大的战马撞得倒飞而出,在筋骨断裂声中,几乎把身后的战友也一齐撞倒。

但是无论是郭进,还是萨谋鲁,都对同袍的牺牲视而不见。郭进一棍砸倒两匹金兵战马,同样再次高喊了一声,“砍!进!砍!”

萨谋鲁则如狼一般嚎叫起来。“冲上去!儿郎们!给我冲上去。”

萨谋鲁本以为凭着牺牲的近百前锋,绝对可以把重甲步兵撞开一个口子。但重甲步兵的战力却又超过了他的想象。虽然确实有二十多名重甲步兵被撞死。但是欣喜若狂的金兵沿着缺口刚刚冲入,眼前却又闪出一片明亮的刀山。

啊!

随着不甘的惨叫声,冲进缺口的金兵全都落个身首异处。

副统领李横冷笑了一声。金狗以为我们后两排刀阵是吃白饭的吗?

萨谋鲁的眼睛寒了一下。不过他随即就看到重甲步兵不过只有区区三排。只要冲过三排重甲步兵的刀山,,就可以从背后砍杀他们了。

在萨谋鲁的命令下,女真铁骑舍死忘生地向前突击。但效果却比第一波差了很多。第一波金兵的速度最快。此时倒在重甲步兵前面的金兵尸体和战马尸体延缓了女真铁骑的速度。而失去了高速度的骑兵在重甲步兵面前,根本就是一道可口的大餐。

随着郭进炸雷般的吼叫,七百柄长刀连环劈砍,很快在前列倒下了一米厚的人马尸体。再没有一个金兵可以越雷池一步。

萨谋鲁的眼睛彻底的红了。对阵地上一阵阵的雷鸣听而不闻。他一刀砍翻拦住自己的亲兵队长,大声吼叫,“你们这帮废物!拦住我干什么?你们冲不上去,就让老夫来。你们这帮怕死鬼。”

他的亲兵看着萨谋鲁饿狼一般的眼神,再也没有勇气拦在前面。萨谋鲁怪叫一声,提着马刀,就要冲上前去。却被一只大手拉住了马缰。正是刚才死里逃生的撒里石哥。

萨谋鲁一见是撒里石哥,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他虽然和撒里石哥同为女真万户,但他是宗翰手下的五虎将之一,撒里石哥则只是一个普通的万户。所以他向来不把撒里石哥放在眼里。此时看到撒里石哥竟敢拉住自己战马,立即一刀背敲了过去。

撒里石哥连忙缩手。不过他在缩手的同时大喊了一声,“萨谋鲁,不要再莽拼了。你看看,阿里哈和木石罗已经败下来了。”

“什么?”眼里只有重甲步兵的萨谋鲁茫然地向两边打量,却看到阿里哈和木石罗正被护民军骑兵打得节节败退。如今已经和自己的三千骑兵汇在了一处。

萨谋鲁傻眼了。他怎么也想不到阿里哈和木石罗竟然败得这样快。

不要说萨谋鲁想不到。站在高处的宗翰也想不到。甚至连阿里哈和木石罗自己都想不到败得这么快。

阿里哈是女真人。木石罗则是奚人。不过他们二人都是合格的骑将。指挥骑兵打仗都有自己的一套方法。虽然冲过来的护民军骑兵多过他们,但两人依然信心十足,认为可以挡住护民军骑兵。甚至还可能击败他们。毕竟宗翰他们商议的结果是,护民军除了背嵬军战力强过女真铁骑,其他的骑兵顶多和女真铁骑不相上下,甚至可能还不如女真铁骑。

阿里哈挥舞着马刀,指挥一千金兵迎上了手持双枪的罗延庆。不过让阿里哈奇怪的是,冲过来的护民军和以往见过的宋军骑兵没有什么区别。惟一的区别就是护民军都是一手握刀,一手提着一个黑色的大铁球。

等到双方骑兵相隔只有二三十步时,冲在前列的护民军忽然用牙齿咬着铁球上的圆环,向外一拉,然后对着金兵就砸了过来。

阿里哈麾下金兵都是百战之士,骑射极精,看到护民军纷纷发出暗器,金兵漫不在意地或者闪身躲过,或者拿马刀磕开,手快的甚至探手抓住了铁球。

可是还不等这些金兵发出得yì

的笑声,这些铁球忽然轰隆一声炸开了。这些铁球正是应天府军器坊研制的轻型轰天雷。

不过说句实话,这些轰天雷的威力和后世的手雷相差甚远。近百枚轰天雷在金兵队中炸响,炸死炸伤的金兵也不过百余人。

可是轰炸的效果却是出奇的好。金兵攻宋时,虽然也见识过宋兵配置的轰天雷。但那些轰天雷却做得极为笨重,每个都有几十斤重,根本不能给单兵配置,只能在守城时发挥功效。再加上宋军火药的配方极为复杂,堪比后世的火锅调料,所以轰天雷威力甚小,只能吓吓金兵的马匹,让金兵听听响罢了。

但是护民军的轰天雷却是活生生地要人命。看到身边的战友穿着铁甲,也被轰天雷炸得浑身稀烂。死的被炸的浑身稀烂,受伤的也是被炸得浑身稀烂。倒在地上的战马依然也是浑身稀烂。这种前所未闻的武器让金兵一下子恐慌起来。刚从原始森林里走出来的金兵有强烈的萨满情节。他们竟然把轰天雷当成了天降神雷。

甚至就连一向勇悍的千户阿里哈,因为被几个弹片刺进了身体,也吓得大叫一声,拔马逃了回去。

“不得了啦。宋兵放神雷了!”

罗延庆本以为第一波手雷过后,还有一场猛烈拼杀呢。结果刚才还气势汹汹的金兵一下子变成了溃军。罗延庆吃惊地张大了嘴巴。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手舞双枪直扑金兵。

木石罗的千人队也是这样溃败的。在花朝西一波手雷的轰炸下,失魂落魄地逃了回来。

护民军骑兵极为轻松地挥舞马刀,追着金兵的屁股砍杀。看到眼前兵败如山的一幕,萨谋鲁不敢相信地说,“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是这样?”

撒里石哥心中暗喜,本来他还担心自己逃回去会被宗翰砍头,此时看到最得宠的萨谋鲁也要失败,顿时对自己的小命又有了几分信心。

他急切地说道,“萨谋鲁,快点撤回去吧。这支宋军鬼花样太多。我军军心已乱。再拼下去,徒劳无益。”

正在萨谋鲁犹豫不决的时候,一直稳健指挥战斗的张宪忽然大吼一声,“擂鼓!全军出击。今日让金狗看看我们天下第一师的厉害。”

第四十四章 对峙

随着护民军第一师的全力突击,前线的金兵开始向后溃退.督战的五百金兵砍得手都软了,依然挡不住同袍逃跑的道路。最后连督战的金兵也被败兵裹挟着向金军大营退去。

宗翰居高临下,当然看得出此战败局己定。宗翰无奈之下,只能鸣金收兵。让宗翰有点郁闷的是,此战岳飞根本没有出马。仅凭护民军第一师,就把金军打得节节败退。

因为是败退,而不是像往日一样从容退军。今天的金兵退得极为慌张。连夺下的三道营垒都没有守住。张宪一鼓作气追出三里地,收复了义军丢失的全部营垒。方才打马回营。

岳飞对张宪的表现极为满yì

。今天的战斗,张宪打得极为漂亮。只出动了万余兵马,就把进攻的金兵击退。虽然萨谋鲁的突击让七千重甲步兵伤亡了百余。但以总伤亡不到五百人的成绩留下了女真兵三千具尸体,可以说是完胜。

所以岳飞亲自在大营门口迎接张宪。张宪性格沉稳,虽然打了个大胜仗,依然是面色平静。走到岳飞面前,抱拳说道,“岳帅,张宪幸不辱命。”

岳飞拍了拍张宪的肩膀,笑着说道,“贤弟今天完胜金人,可谓是大功一件。”

没有接到出战命令的牛皋冲张宪翘起了大拇指。“张师长,俺老牛今天算是开眼界了。总算见识了天下精锐。张师长,厉害。你的士兵也厉害。”

吉倩则兴高采烈地叫道,“张宪,今晚我请你喝酒。”

看到闹成一片的护民军将领,萧山和张累对视了一眼,眼睛里透出庆幸之色。击败沙古质的战斗,第一师根本没有出手。所以萧山和张累不知dào

张宪的厉害。他们本来还认为张宪只是仗着和岳飞的关系才当上了护民军副手。结果张宪今天用惊艳的战斗震住了他们。

不只是张宪,花朝西,罗延庆,许宣,还有其他的团长营长,全都极为年轻,每个人身上都透出一股不可一世的气概。纵然是面对萨谋鲁的铁骑时,第一师士兵也没有一个慌乱的。依然是有条不紊的以小队为组织,进行着井然有序却又一往无前的拼杀。

有这样年轻的将军,有这样精锐的士兵,何愁天下不定!

所以萧山张累才从内心深处感到庆幸。他们两个也不是妄自菲薄的人。他们自认为,纵然比不上张宪,但和花朝西罗延庆相比,还是不相上下的。如果护民军有一天真能横扫天下,萧山张累都认为自己也能名列功臣榜。

和金人有灭家之仇的萧山更是认定,只要自己跟着护民军,自家的灭门之仇,总有得报的一天。

因为金兵退得太过仓促,五千跟着王觉的汉儿军死了二千,剩下的三千果duàn

举手投降了。不光是他们自己投降,还把王觉也献给了护民军。

岳飞问了一下王觉的作为,得知此人对百姓最为残暴,当即大手一挥,把王觉人头砍下,挂在了义军大营的门口。至于三千汉儿军,岳飞则全部划给了牛皋。因为牛皋特别善于整编乌合之众。

到了第二天,宗翰再次发兵进攻。这一次,宗翰也没有派出骑军,而是派出了一万汉儿军。

但是出现在汉儿军面前的却是五道重新建好的营垒。被牛皋收编的三千汉儿军一夜没睡,就是在重修营垒。虽然新建的营垒多是用粗木搭建,没有王彦的石头营垒结实。但是第一师的士兵却比王彦的士兵精锐十倍。

第二次战斗张宪却又改变了战术。他不再派出重甲步兵和炮灰兵肉搏。而是派出了五千弓弩手,躲在营垒后面,用弓弩阻击金兵进攻。

有可以射出千步之远的床子弩,有用脚踏而发力的蹶张弩,有同时可发三支弩的三臂弩。也有可以发射火箭的突火弩。更有近射威力极大的连弩。

各种各样的弩箭织成了一道死亡之网。结果汉儿军攻了一天,徒然在第五道营垒前面再次留下二千具尸体,竟然都没冲到营垒三丈之内。偶尔有比较骁勇的或者比较幸运的汉儿军冲了进去,结果又被投枪钉在了地上。

宗翰大怒之下,当即斩了汉儿军万户刘合,以儆效尤。到了第三天,金兵再次发起进攻。依然是派出炮灰汉儿军。结果张宪再次改变了战术。面对多是步兵的汉儿军,张宪命令罗延庆率骑兵团出击,一个冲锋就把汉儿军给打垮了。

等到萨谋鲁领着一万铁骑再次冲杀上来,被憋了几天的赵宏领着骑兵师冲杀上来,就在营垒之外,和金兵杀了个天昏地暗。

双方你来我往,砍杀了大半天,尚且未分胜负。可是萧山张累却领着第四师的五千骑兵加入了战团。

萨谋鲁因为认出了萧山张累,本来正哈哈大笑,认为护民军黔驴技穷了,竟把刚刚整编的汉儿军派上了战场。所以他漫不经意地派出了阿里哈前来阻击萧山张累。

结果萧山和阿里哈刚一撞上,就拼着左肩受伤的情况下,一刀把以往高高在上的阿里哈劈落尘埃。萧山的马刀在手里不断挥舞,同时扯着嗓子大喊,“弟兄们,金狗毁我燕云家园。害我父母妻儿。今天就是我们报仇的日子。杀呀。”

在不要命的萧山带领下,五千向来畏金兵如虎的汉儿军全都变成了下山猛虎。虽然他们论个人武技,依然比不上女真铁骑。但大战之中,勇气才最为重yào

。被军官们唤醒对金人仇恨的汉儿军几乎是红着眼睛狂劈乱砍。

结果让萨谋鲁意想不到的一幕出现了。他在这边挡住了赵宏。木石罗却挡不住萧山张累。最后连累萨谋鲁也只能率军后退。

这样的战斗一连持续了十天,结果宗翰连一道营垒都没有夺下来。他本来想仗着不停的战斗来消耗护民军的兵力。因为金兵数倍于护民军。但是后来他发xiàn

达不到这个目的。

因为如果他想达到这个目的,就只能派真zhèng

的女真铁骑攻打护民军大营。但是他肯定不会把女真精锐消耗在攻营之上。所以他只能不断地派出汉儿军。

结果就是每天都有汉儿军被俘虏。每天护民军的守营士卒都会出现被俘的汉儿军面孔。在金兵中像废物一样的汉儿军到了护民军中,反而个个变成了下山猛虎。

十天过后,宗翰再次损失了三万余汉儿军,还有五千多女真精兵。而护民军的人数不但没有减少,反而又增加了万余,都是被俘的汉儿军。

十天过后,宗翰停止了进攻。因为他无奈地发xiàn

,在岳飞的防守之下,几道薄薄的营垒俨然成了不可逾越的天堑。无论女真铁骑如何拼命,都占不了上风。

更让宗翰心寒的是,随着每天的战斗,对面的护民军战力越来越惊人。如今护民军骑兵对上真zhèng

的女真铁骑,不但不落下风,反而还隐隐地占了优势。

宗翰停止了进攻,大军却依然屯在孟州济州之间,没有退兵的打算。岳飞也不敢率兵离开。双方就这样僵持起来。

岳飞不怕僵持的战斗。如今黄河南岸没有一个金兵,自己只要堵住宗翰,等到金兵粮草食尽,就会自动退往大名府。自从岳飞渡了黄河,本就活跃的太行山义军更加活跃起来。闯先生已经离了石州,到了抱犊寨,和张龚义军合兵一处。如今正和郭药师的常胜军对峙。

滑州一带,自从杨再兴到了之后,虽然不能击溃完颜拔离速,却也稳住了滑州的局势。开德府外,智浃大师和寇成率领步骑一万,已经稳稳地占了上风。但要想击溃赛里的金兵,却还力有未逮。

靖康二年的最后一个月,天下的战局忽然出现了一个奇怪的局面。几乎每条战线都在对峙。女真西路军在完颜娄室的率领下,一路上攻城略地,势不可挡,眼看就要攻下长安,却撞上了来自西北泾源路的大将曲端。

曲端麾下共有七万和西夏常年作战的精锐西军,战力不俗。完颜娄室屡次进攻,都占不到任何便宜。只能顿兵于长安城下,和曲端对峙起来。

梁山寇九纹龙史斌在少华山起兵,试图趁着陕西大乱,自立为王。曲端派麾下准bèi

将吴阶吴磷兄弟,仅率二千西军进攻数万贼寇的少华山,结果轻而易举地击溃了贼军,史斌被吴磷生擒,车裂而死。

陕北西路共有三十六路主要义军,公推李彦仙为首领,组成十万之众的联军,不停地骚扰完颜娄室后路。但因为义军战力有限,暂时断不了完颜娄室的后路。

女真东路军虽然在梁山寇李逵的投降下,得了密州等地,却又顿兵于济南城下。大刀关必胜率数万军兵死守城池,宗弼纵然武勇无双,却也奈何不了济南城。搞得完颜宗弼每天都在大骂宗翰无能。率领兵力最为雄厚的三十万大军竟然连黄河都没有渡过。

前线在对峙,后方当然也没有平静。宗泽驻军洛阳,正在一面练兵,一边应付杜充的刁难。赵构稳居扬州,一面调兵遣将,征讨江南民乱。一边不停地派出亲信,携带密旨到中原煽风点火。

就在这种既紧张又平静的奇怪气氛中,新年到了。

大年三十晚上开始下雪,一口气下了三天。整个中原一片银装素裹,格外萧杀!

但在萧杀的中原大地上,却有一个地方像远离战争的世外桃源,从大年二十八开始,就有人家不停地放着鞭炮,大年三十晚上,更是烟花满天,宛如不夜之城,鞭炮齐鸣,那就是护民军的根基所在:应天府。

第四十五章 祭拜

战争能让一个地方迅速荒凉,也能让一个地方迅速繁华起来。

和半年前相比,如今的应天府至少扩大了整整二倍。虽然主城池依然还是那么大,但在应天府城外四方,一栋栋楼房拔地而起,迅速地把原来的应天府变成了内城。

因为税法简明,治安良好,官吏清廉,应天府不光成了百姓心中的世外桃源,更成了一些世家大族还有商家的天堂。一个个富人携家带口,当然,更不会少了银子,来到应天府,买房置地。直接的后果之一就是让应天府城郊的百姓迅速变成了富人。因为以往不值钱的土地田宅忽然价值千金。

当然了,更值钱的土地依然还是应天府内城。如今应天府百姓早已明白了手中地皮的价值。面对找上门来的世家大族,卑微的小民却把腰杆挺得笔直。

免除了跪礼不过半年,应天府百姓的膝盖已经变得不会打弯了。走在街上的百姓,脸上自然而然地多了一种从容。和世家大族谈论买卖的时候,也是寸步不让。

逃到应天府的大儒看到这样的景象,顿时大声疾呼伦理败坏,人心不古。有些激进的大儒更是跑到知府衙门,让黄纵颁布命令,重新恢复跪礼。

黄纵果duàn

拒绝了大儒的请求。

一个叫王方的大儒为了向黄纵示威,竟公然命令自家奴仆在知府衙门之外对着自己下跪。结果黄纵果duàn

下令,把王方一家,还有叫唤得最响的三个大儒,统统驱逐出应天府。

四个大儒顿时傻了眼。他们没想到黄纵竟然如此强硬。出了应天府,他们本想进入徐州。因为徐州如今是仅次于应天府的地方。可是他们四个刚一入境,就被知府石不遇再次颁布了驱逐令。

这次驱逐让自我感觉良好的大儒们清醒了许多。一些叫唤恢复跪礼的大儒也闭上了嘴巴,开始安静读书。他们也想开个学堂,收些本地子弟,以便增加自己的影响力。

但他们把口风透出去了,却没有一个本地人愿意上门求学。他们更愿意把自家适龄子弟送到应天公学里受教。

如今在应天府,最有名的学府正是李清照主办的应天女学。如今城内的女孩子如果没进应天女学上过几天学,根本都没法和姐妹们在一起快乐玩耍。

应天女学如今已由原来只有几十个学生的场面变成了上千人的大学堂。每天上课时间,莺声燕舞,美不胜收。当然,很多头脑冬烘的大儒则是闭目塞听。

不过应天女学虽然名声最大,但学生最多的却是新办的应天公学。应天女学只收女学生。应天公学名义上男女皆收。但上公学的全是男学生。

应天公学的校长姓苏名迈,乃是苏仙苏东坡的长子。苏迈本在酸枣任县尉。因为县里大乱,局势失去控zhì

。苏迈就和一家人离了酸枣,准bèi

前往江南避难。

途经应天府,看到应天府繁华似锦,顿时心生留意。本来苏迈想到应天府衙应聘个师爷什么的,结果在应天府衙门口撞见了李清照。

李清照并不认识苏迈。看到一个穿着儒袍文质彬彬的老者,开口一问,才知dào

是自家师叔。听到苏迈的打算之后,李清照当即毫不客气地说道,“苏伯伯,何必投身污浊官场!如今应天府内学堂很多,依苏伯伯的才学,开家学堂,岂不是百世立德之事?”

苏迈被李清照说服,当即在李清照的引见下,见了知府黄纵和李八少。

苏迈此时已经五十多岁,因为随父坎坷半生,所以面容看上去比李八少还要苍老。苏迈早听说黄纵逐儒之事,生怕黄纵拒绝自己开学堂。

结果当苏迈说出自己的身份,黄纵当即双手抱拳,极为恭敬地鞠了一躬。“原来是苏大公子,本官失礼了。”至于李八少更是热情得让苏迈吃惊。

一听苏迈要在应天府开学堂,李八少当即一锤定音。“苏大公子,你开学堂的钱包在我身上了。你就算想开个天下最大的学堂,我也会全力支持。”

苏迈当时还以为李八少在开玩笑。当他知dào

李八少就是应天府的财神爷时,顿时有点受宠若惊。要知dào

苏东坡虽然千古闻名,活着的时候,却是一生坎坷。无论是新党还是旧党都把苏东坡当作眼中钉。作为苏东坡的长子,苏迈当然也遭受过不少冷眼。

半生碌碌,如今兵荒马乱,文人不值半个钱。苏迈只想能带着一家人安安稳稳地活过这个乱世。没想到在应天府,苏迈却享shòu

到了父亲一辈子也没享shòu

过的尊敬。

苏迈却不知dào

,他的到来简直让黄纵和李八少欣喜若狂。苏东坡虽然仕途不顺,但在天下读书人心中,却是当之无愧的仙人。如果说岳飞可以让天下英雄豪杰来投应天府。那么苏迈的存zài

绝对可以让天下读书人对应天府趋之若鹜。

其实李清照的名声要远远大过苏迈。但李清照毕竟是女儿身,在男权社会里,有着天然的劣势。正如应天女学虽然成了女孩子们心中的胜地。却没有一户人家试图把儿子也送给李清照当学生。

李八少做事雷厉风行。他把自家的一个大庄园腾了出来,当做应天公学的学府。那庄园极大,可容数千学生。苏迈当时就被吓了一跳,以为这么大的庄园当学堂,招生十年,也招不到住满庄园的学生。

苏迈低估了苏大公子这块金字招牌的影响力。应天公学招生的头一天,就招齐了千名学生的名额。如今几个月过去,应天公学里竟然有三千多名学生,上百个教书先生。

而向来落魄的苏迈也成了城中世家大族聚会时最想请到的贵客之一。

苏大公子随父流离半生,如今在应天府算是找到了用武之地。他现在可以说是别无所求,只想把自己的余生都献给应天公学。

站在公学门口,看着不停飞舞的雪花,听着城里连绵不断的鞭炮声,苏迈感慨地说了一句,“此处有桃源,不闻刀和兵。”

一个留守公学的学生赵芷摇了摇头,低声说道,“先生之言差矣。”

苏迈向来喜欢赵芷学习的态度,所以对赵芷的反驳只是哦了一声,也不气恼,“差在何处?”

赵芷的脸上露出了一种尊敬。他用手指着北方,沉声说道,“先生,我应天府之所以不闻刀兵,正是因为有岳帅在黄河北岸大破金兵,正是因为有数万热血男儿正在岳帅旗下拼死作战。先生可知,若不是沙古质被岳帅斩杀,若不是智浃大师坚守开德府,若不是王贵师长守着曹州,我应天府岂能有如此安乐的新年?”

苏迈愣了一下,方才有点惭愧地说道,“赵芷你说得对。文武之道,不可偏废。我皇宋自建国起,之所以被周围蛮夷小国欺凌至今,正是因为过于重文轻武了。”

赵芷此时忽然想起了什么,开口问道,“先生,你不到烈士陵园祭拜吗?今天是大年初一。李八老爷和黄大人都会亲自到烈士陵园祭拜。”

苏迈道了一声惭愧。“赵芷,你可知烈士陵园在何处?我来到应天府二个月,一直在公学里,不曾出门。所以忘了这个祭祀日。今天是全城大祭的日子,我怎能不去?”

苏迈穿上一身素服,跟着赵芷,匆匆出了应天府南门,来到占地极广的烈士陵园。此时李八少黄纵徐庆和一众有头有脸的士绅,全都身穿素服,顶着漫天大雪,面色沉重地祭拜烈士。

一道极高极大的石碑上刻着李清照的词。“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看到苏迈到来,黄纵和李八少对视了一眼,都有点意wài

。他们之所以没请苏迈,就是怕苏迈和其他大儒一样,轻视这些战死的普通士卒,不肯前来祭拜。

苏迈走到李八少身边,抱拳说道,“李老,苏迈能在应天安家,正是因为这些烈士的功劳。苏迈虽为儒生,但向来尊敬英雄。没有他们,金虏早屠中原矣。只是不知陵园位置,来晚了一点,还请李老原谅。”

李八少欣慰地说道,“苏公子能来烈士陵园,足以为烈士增辉了。”

到了祭拜时辰,李八少黄纵和苏迈大步上前,走到烈士纪念碑前面,双膝跪下,极为虔诚地磕了三个头。李八少望着白雪笼罩的纪念碑,沉声说道,“诸位英灵,方今金虏百万大军自北而南,意图虎吞中原。大帅岳飞率领四万健儿于月前出应天,下汴梁,援偃师,渡黄河。阵斩金酋沙古质,筑京观七千于黄河南岸。如今与金酋完颜宗翰对峙于孟州济州之间,胜负未分。今天乃大年初一,合家团圆之日,我应天府数万健儿却在前线浴血奋战。诸位在天英灵,请保佑应天府健儿大发神威,击溃金狗完颜宗翰。此战得胜,中原无忧。此战若败,中原必成蒿草之地。我李八少对着诸位英灵发誓,只有护民军在,英灵家属生活必定无忧。若有一家英灵家属不得温饱,我李八少愿受天罚。我李八少别无所求,只求诸位英灵上告漫天神佛,保佑健儿胜利归来。”

苏迈听着李八少极为沉痛的话,明白身边的这位老人,如今承shòu着多大的压力。虽然前几日传来胜利消息,说岳飞在黄河岸边击溃四万金兵,阵斩两位金军万户。但岳飞如今面对的却是完颜宗翰的二十几万大军。虽然不停有消息传来,说双方正在对峙。但是毕竟护民军人数过少,万一有个差池,那就是全军覆没的命运。这就难怪一向敬鬼神而远之的李八少也把希望寄托在了漫天神佛的身上。

可是漫天神佛真的会管人间疾苦吗?苏迈望着在青色纪念碑上缓缓降落的雪花,胸中却是一片茫然。

第四十六章 奔袭滑州

大年三十晚上,李宅的每个角落都点上了蜡烛。手臂粗的蜡烛在纷飞的雪花下依然灼灼燃烧,闪耀着不屈的火光。正堂之上,则是一张大大的方桌,上面摆着三牲五谷,以及人祖伏羲的铜像,巨大的香炉上竖着一把檀香。

此时在正堂之内,岳母李孝娥岳银瓶三个人正跪在香火之前,祷告祖宗,祭拜上天。岳母絮絮叨叨地说了一长段话,不但拜了岳家历代祖先,还把漫天神佛都拜了一个遍。岳母的请求只有一个,那就是保佑岳飞胜利归来。

李孝娥在岳母之后开口祈求,祈求岳李两家祖先保佑岳飞胜利归来,保估护民军继xù

壮大,当然,也要保佑李八少和岳母健康无恙。最后李孝娥摸着岳银瓶的脑袋,祈求岳氏兄妹健康成长。

八岁的岳银瓶眨着一双大眼睛看奶奶和妈妈(她现在已经喊李孝娥喊妈了。)跪在地上,一边磕头,一边说话,感觉很好笑,但她却不敢笑。她在心里默记着他们的祈祷词,等到她们说完,岳银瓶也开始了自己的祈求。

“爷爷,太爷爷,还有往上的好多个爷爷,你们一定要保佑我老爹打个大胜仗平安归来呀。你们一定要保佑我哥哥岳云不受一点伤,保佑牛通哥哥长得更高。还要保佑银瓶越长越漂亮啊。”

岳银瓶的最后一句祈祷让岳母和李孝娥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李孝娥拉着岳银瓶的手,笑着说道,“银瓶本来就很漂亮,再漂亮一点,就是天下第一小美人啦。”

岳银瓶犹豫了一下,她又对着香炉低声在嘴里说了一句什么。这一次岳母和李孝娥却都没有听清楚。问岳银瓶,岳银瓶也不说,反而从地上爬起来,一溜烟跑了出去。

可是岳母和李孝娥都猜到了岳银瓶祈求的是什么。肯定是在祈求亲母刘氏平平安安。幼儿恋母。就算岳母和李孝娥对岳银瓶再好,也替代不了刘氏的地位。

岳母的脸色有点不高兴。如果不是大年初一,不宜生气,岳母早就开始训斥岳银瓶了。在岳母看来,刘氏嫌贫爱富,实在不配当岳飞的媳妇。

李孝娥低声劝道,“婆婆不要生气。银瓶这样做,不正意味着银瓶是个孝女吗?咱们应该高兴才是。”

岳母点点头,看着李孝娥说道,“娥儿,你和五郎也都不小了。等五郎这次胜利归来,你们就拜堂成亲吧。”

李孝娥当即红云上脸。只是低低说了一句,“一切但凭婆婆作主。”

岳母望着檀香后面的伏羲铜像,忽然有点担忧地问道,“昨天五郎怎么没传来消息?这孩子难道不知dào

大过年的,家里人都在想他吗?”

李孝娥当然明白岳母的真实意思不是这个。她知dào

岳母是在担忧岳飞战败。只是不敢当着神灵的面说出来。所以李孝娥当即笑着说道,“婆婆不用担心。这两天雪下得太紧,信鸽不能长飞。肯定是在路上把消息给耽搁了。我想此刻飞哥正和诸位将士欢度新年呢。”

岳母摇摇头,非常肯定地说道,“我想也是。五郎最爱过年。想来不会委曲前线奋战的将士们。好了,咱们也出去串串门,去看看你牛伯母吧。五郎把人家的儿子孙子都带走了,咱们不去给她拜年,谁还会给她拜年呢?”

大年初一这天,应天府最忙的就是岳母和李孝娥。如今岳飞不在应天府,能代表岳飞的只有她们二人。她们走在大街上,就能稳定忐忑不安的民心。至于女家不宜抛头露面的习俗,如今在应天府早已施行不开。

李清照在应天女学中一直鼓吹女人也能顶半边天。再加上花小七的服装厂,招的全是女工。既有为女人说话的人,也有招女人做工的人。女人的地位当然上升了许多。

岳母固然保守,但对提升女人地位却没有什么意见。其实自古以来,就算是礼教最森严的明清二朝,能够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也只有千金小姐。农家女儿从来都是要抛头露面下地干活的。

就在岳母和李孝娥正在走亲串户时,此刻的岳飞却正带着三千精锐骑军,顶风冒雪地向着滑州挺进。

对峙了半个月,岳飞终于决定率先求变。过年是宋人最重视的节日之一。在过年的前五天,不宜动刀兵。但岳飞决定打破这个忌讳。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对面的金兵也开始重视过年。就像以往的野蛮民族一样,他们一方面轻视中原文明,一方面又羡慕中原文明。纵然摆着一幅傲慢的嘴脸,却还是把中原文明溶入他们的生活。

对面的金兵在大年二十八已经开始放鞭炮,庆新年了。宗翰还特意派信使给岳飞送来一封信,提议休战七天,以便双方将士共度新春。

岳飞欣然同意。

但在大年三十晚上,就有一波金兵冒着风雪,乘着义军大营的鞭炮声潜到了大营附近。可是他们的袭击却正好被岳飞算中,二千前来袭营的金兵刚冲进第五道营垒,就愕然发xiàn

等待他们的不是醉醺醺的义军,而是八百刀甲明亮的背嵬精骑。

杀光了前来袭营的金兵,又用金兵的头颅在第五道营垒外面筑成了一座京观。并在京观上挂了一幅对联。上联是新春新年新气象,下联是金兵金马金人头。横幅则是多谢大礼。

宗翰看到这幅对联之后,当即火冒三丈。大年初一,万家欢庆的日子,金兵和护民军再次开打。双方打了一上午,金兵依然突不破第一道营垒。岳飞的大旗依然在第五道营垒上空猎猎飘扬。

怒火攻心的宗翰根本不知dào

,此时的岳飞已经不在营中。

岳飞和薛弼早已计议妥当,准bèi

在大年初一奔袭滑州。既然消灭不了宗翰的主力军,那就先把他派出去的人马一一消灭。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只要灭了完颜拔离速,再到开德府干掉赛里,夺下汉奸刘文定镇守的相州,宗翰大军只有退军一途。

长途奔袭,人数不宜过多。岳飞想了一下,决定只带三千精骑前往滑州。虽然人数和完颜拔离速的人数相差十几倍。但这种突袭,胜利从来不在人数多寡。

八百背嵬军当然必须前往。其他的精骑则在其他骑兵队伍中精挑细选。中原汉子毕竟比不得白山黑水间长大的女真人耐寒。最后岳飞总算选出了二千二百名精骑。

疯牛焦文通,双枪罗延庆,契丹人萧山,全都自告奋勇随军前往。他们这些将领都明白,雪地奔袭虽然困苦,但往往也是建立奇功的机会。

特别是萧山,也是在冰天雪地的漠北长大,自恃比中原将领耐寒。所以第一个主动向岳飞请战。

被岳飞挑选前往的骑兵要说一点怨言也没有,那肯定是假的。毕竟大过年的,不但不能和其他士兵一起在义军大营里吃肉喝酒,反而还要冒着风雪奔袭数百里。可是当刚满十岁的岳云也主动请战,要随父亲一起奔袭滑州时,所有的骑兵都闭上了自己的嘴巴。

因为他们谁也不愿意承认,自己连一个孩子都比不上。

岳飞答yīng

了岳云的请求。如今的岳云,已经可以把两柄重约三十斤的铁锥枪舞动如风,具备了上阵杀敌的本领。

看到岳云要上阵杀敌,不耐寂寞的牛通也闹着前往滑州。不过岳飞却拒绝了牛通的请求。在岳飞看来,牛通过于莽撞,必须要再长大一些,才能上阵杀敌。

消灭了袭营的二千金兵后,岳飞毫不停留地率领三千最精锐的骑兵离了义军大营,冒着风雪向西行了十几里,避开了金人斥候耳目,然后一路向北狂奔,中午时分到了济水。

船火儿张横早已收到岳飞情报,正率领几十艘大船等在济水之上。用了一下午的时间,把人马全部运过了济水。当晚三千精骑就在济水岸边的一个村庄暂息。

大年初二,岳飞别了张横,领着三千精骑继xù

向北狂奔,消失在漫天飞舞的冰天雪地里。

张横的亲兵望着北上的骑兵,有点不敢相信地说道,“张统领,岳帅也太不近人情了吧。这可是大过年的,竟然还要领兵北上。他就不怕骑兵有怨言吗?”

张横的脸上露出崇敬之色。他看着亲兵问了一句。“那些骑兵的脸上有怨气吗?没有。我只在三千精骑的脸上看到直冲云宵的杀气和战意。你知dào

这是为什么吗?”

亲兵摇了摇头。

张横极为佩服地说道,“你难道没看见连年方十岁的岳大公子都亲自上阵了吗?一个十岁的孩子尚且能冒雪上阵,难道其他的骑兵还比不上一个孩子吗?”

亲兵的脸上忽然露出古怪的表情。“张统领,你还别说,一般骑兵还真比不上岳大公子。我亲眼看见他能把三十斤重的两把铁锥枪舞动如风。”

张横笑道,“虎父无犬子。说的就是岳大公子啊。”

但是岳飞还是低估了严寒天气的杀伤力。滑州离孟州四百余里。寒冬腊月,又是大雪天气。纵然挑选的全是军中精锐,但中原汉子毕竟比不得女真铁骑。如此寒冷的天气,纵马奔驰,要的不只是勇气,还要有耐力。

在雪地上跑了三天,很多骑兵就已经差不多到了极限。至少有四百多骑兵掉队,只能在就近的村庄或者寨子歇息下来。跑到第五天,又有三百多骑兵掉队。等到大年初八,跑到离滑州城下不过三十里,跟在岳飞马后的只有二千一百二十五名骑兵。

但让岳飞欣慰,让其他骑兵目瞪口呆的是,十岁的小岳云始终没有掉队。经过了八天的急速行军,岳云的小脸上也被寒风撕裂了几道口子。但岳云把嘴唇抿得紧紧的,始终没有喊过一声苦。

出身苦寒之地的萧山对岳云赞不绝口。“大公子虽然出身中原。但在我看来,比我们契丹的孩子还要耐寒。”

岳飞听得又是欣慰,又是心疼。

第四十七章 战滑州(1)

就在岳飞率领精骑来到金营十里之外时,金营的两位主将完颜拔离速和蒲察石家奴正在炉火熊熊的营帐里酣睡。营帐里倒着几个空了的酒坛子。还有几个醉醺醺的亲兵,也以刀枪拄地,看似在守卫,走近一听,却在打着呼噜。

其实整个金军大营,除了数万没资格喝酒的汉儿军冻得瑟瑟发抖地守营围城,二万多女真铁骑都在酒足饭饱地酣眠。别看已经是大年初八,女真铁骑依然在过大年初一。

说起来完颜拔离速和蒲察石家奴虽然好酒,却都不是因酒误事之人。往日打仗,他们虽然也是夜夜畅饮,但绝对会分出一半女真铁骑围住敌方城门,守住自家大营。

但是这次他们攻打滑州,却是打得极为郁闷。滑州虽是河北西路重镇,但守城的宋兵不过都是些紧急纠集的厢军和民团,根本都是些乌合之众。而完颜拔离速和蒲察石家奴率领的却是二万七千女真铁骑,外加三万汉儿军。不说女真铁骑,就是这些汉儿军的战力,也要远远超过城中守军。

杀到滑州城下时,完颜拔离速用手指着滑州城头,豪气十足地说道,“儿郎们,三天之内,我要把金国大旗插到城头的角楼上。”

其实也不怪完颜拔离速狂妄。女真攻宋以来,遇见的坚城不计其数人,但除了太原中山平定相州四城能够坚守数月之外,其他的城池在金兵杀到之后,莫不是望风而降。完颜拔离速认为滑州守将肯定也会如此。

滑州守将刘衍张协都是宗泽麾下爱将。他们二人虽然算不得名将猛将,但却都是骨头极硬之人。面对来势汹汹的金兵,两人誓死反抗。

刘衍张协都知dào

宋兵战力与金兵相差甚远,不堪野战。所以早早决定死守城池。他们用大石块封死了其他三道城门,只留金人主攻的南门。

就在南门之上,宋兵和金人展开了长达月余时间的残酷战斗。

金人战力虽强,但宋兵依城而守,却占了天大的便宜。顺着云梯往城墙上爬的汉儿军可能都是百战余生的勇士,但城头上一个民壮也能一枪戳死他。

不过因为宋兵的战斗素质太差,所以纵然战了地利,伤亡的人数依然和金兵差不多。但是金兵伤亡的却多是汉儿军,以及从四周村落抓来的民夫。

刘衍张协共有二万守军,战了月余,城中能战者不足七千人。如果不是城中百姓不断地补充进来,滑州城池早已丢失。

看到滑州屡攻不下,完颜拔离速顿时大怒,给金军下达了破城之后永不封刀的命令。这让城中百姓没了退路,只能和守军站在同一条战线上。

等到沙古质战死的消息传来,完颜拔离速决定不再使用炮灰攻城。他开始派出了真zhèng

的女真精锐。女真兵并不只善于骑射。他们都是长白山中优秀的猎人,攀爬技术极为高超。

金兵连攻七天,滑州守军人数锐减到四千余人。眼看就要城破的时候,杨再兴却领着一万步骑混合的大军杀到了滑州城下。

那一天,城头上的守军全都张大嘴巴,看着杨再兴率领四千骑军在金军之中纵横来去,勇不可挡。往日里不可一世的女真勇士,在杨再兴面前,宛如土鸡瓦犬,根本不堪一击。等到完颜拔离速和蒲察石家奴撤下攻城部队,准bèi

围歼杨再兴时,杨再兴却率领大队人马一步步退到南门之外。

刘衍张协打开城门接应杨再兴入城时,完颜拔离速认为这是最好的破城机会。亲率五百铁卫奋勇突击,试图咬着宋军的屁股攻入滑州。

就在南门的吊桥之上,杨再兴单骑殿后,一杆丈八铁枪使动开来,堵住了宽达五丈的吊桥。无论女真铁卫如何拼命,始终不能前进一步。一个个百战余生的铁卫叫喊着冲上去,然后被一枪挑入护城河。求胜心切的完颜拔离速上前和杨再兴交手,只一招,就被杨再兴把头盔挑落。

等到全军进入滑州,浑身受创二十余处的杨再兴方才勒马横枪,缓缓入城。被杨再兴杀破了胆的女真铁卫竟然再没一个胆敢上前。

杨再兴进入滑州,立即成了滑州守军的主心骨。刘衍张协目睹了杨再兴的武功,全都心甘情愿地把杨再兴奉为滑州主将。

在杨再兴的指挥下,金兵接下来的进攻就显得极为郁闷了。连攻十几天,再也取不得半点进展。就算有女真勇士奋死登上城头,只要黑盔黑甲的杨再兴提着大枪出现在城头,女真勇士立即就会丧失斗志,或者顺着云梯往下爬,或者干脆从高达几丈的城头上跳下来。

你说说这样的场景,怎会不让心高气傲的完颜拔离速郁闷?不让驸马蒲察石家奴胆战心惊?看着滑州城头的杨再兴,蒲察石家奴不自觉的就想起了猛汉傅庆。想到猛汉傅庆,蒲察石家奴就没了和杨再兴一战的勇气。

惟一让二人感到庆幸的是,杨再兴带来的军兵战力不强。所以杨再兴也只能苦守滑州城,无力出城反击。最后完颜拔离速和蒲察石家奴决定对滑州围而不攻,反正此刻大帅宗翰已经吸引了岳飞的全部兵力。根本不可能再有别的宋将来救滑州。等到滑州城中粮尽,滑州不攻自破。到了那时,非把杨再兴千刀万剐不可。

正是因为存了这个打算,所以从大年三十开始,围城和守营的任务就全部交给了汉儿军负责。所有的女真铁骑开始在营帐中每日大鱼大肉,饮酒作乐,尽情地享shòu

着中原的新年。

随完颜拔离速前来的共有三个汉儿军万户。全是渤海汉儿出身。一个叫韩旭,乃是韩常的远房堂弟,于十日前攻城时,被杨再兴一枪挑了。一个叫王勋,渤海将门出身,在汉儿军中素有万人敌的称号。不过也已经死于杨再兴之手。如今还活着的这个万户名叫高万里,名字起得大气,人却长得极为猥琐。

高万里身高七尺,虎背熊腰,偏偏长了一个小得出奇的脑袋。远远望去,仿佛一朵蘑菇长在了石磙上。不过此人脑袋虽小,智商却不低。每次完颜拔离速命令他率军攻城时,他总会避开杨再兴所在的地方。所以他安然地活在了现在,并成功地统领了所有的汉儿军。

来攻滑州的汉儿军共有三万余人,经过一个月的消耗,如今只余一万八千人。高万里统领的人数虽然由一万变成了一万八千人,不过他却没有半点高兴。

因为他认为完颜拔离速和蒲察石家奴两个混蛋实在太欺负人了。大过年的,就算其他的汉儿军没资格喝酒吃肉,难道老子一个堂堂的汉儿军万户,也没有资格喝酒吃肉吗?难道老子连一个普通女真骑兵也不如吗?

事实证明,在完颜拔离速和蒲察石家奴的眼里,高万里确实连一个普通的女真骑兵都不如。普通的女真兵也可以喝得醉醺醺地,在营中晃来晃去。高万里却不敢躲进营帐喝一壶热酒。

因为完颜拔离速特意安排了十个亲兵,时不时会走到高万里和一众汉军千户面前,闻一下身上有没有酒味。如果有酒味,绝对拉去砍头。

本来高万里还有点不信。结果在大年初一那天,两个偷喝酒的汉军千户被吊在大营门楼上示众,却让高万里熄了偷偷喝酒的心思。

靖康三年的新年,别人如何渡过,高万里不得而知。但是高万里却是每天晃着自己的小脑袋,从大营跑到滑州城下,看看围城部队有没有偷懒。然后再从城下跑到大营,看看守营的汉儿军有没有偷偷睡觉。

大年初八这天,高万里依然是尽职尽责地两头来回跑。他浑身上下,顶盔贯甲,如果不是过小的头盔显得有点滑稽,他还是很有大将风度的。

提着自己四尺长的马刀,高万里冒着刺骨的寒风,站在营中的角楼上向远处瞭望。连下了几日大雪,整个滑州城外一片雪白。

映在高万里眼中的风景依然和往日一样,白色的天空,白色的大地,白色的山丘,还有透出隐隐黑色的白色树林。高万里长出了一口气,热气在他的眼前弥漫不散。

高万里回头望了一下大营。此时已是中午时分,酒足饭饱的金兵依然在帐中酣睡。大营里来回走动的多是瑟瑟发抖的汉儿军。高万里在心中咒骂了一声,吃了睡,睡了吃,你们那里是女真铁骑,分明是女真懒猪。

再次把目光转向营外时,高万里的小眼睛忽然眯了起来。因为他发xiàn

,今天的风景似乎和往日有什么不同。因为数里之外,似乎正有一支人马向着金军大营冲来。

高万里的心里咯噔了一下。不过他没有立即击鼓警戒。第一他是怕耽误了金兵大爷睡觉,自己又会挨完颜拔离速的鞭子。第二则是他并不认为,在这样的天气里,会有宋兵前来袭营。

所以高万里把一双小眼睛眯得更小,仔细地观察冲来的队伍。他认为可能是宗翰勃极烈派来的援军。到了三里之外时,高万里终于看清冲来的骑兵全是一身女真铁骑的打扮。

果然是女真兵。除了女真兵,又有哪支军队可以在冰天雪地里长途行军?

高万里长出了一口气,暗自庆幸自己没有敲响警戒的金鼓。要不然一顿鞭子是跑不掉的。

此时那支骑兵已经冲到大营外五百米处。不过让高万里目瞪口呆的是,对方不但没有一点减速的打算,反而纷纷从背上抽起了雪亮的马刀。

马刀映寒了高万里的眼睛。高万里终于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他张开嘴巴,撕心裂肺地喊出了一声。“敌袭!宋军来袭!”

第四十八章 战滑州(2

虽然对此次奔袭抱有极大的信心,但岳飞依然作了精心的布置.

袭营最困难的事,就在于如何突到营地百米之内。不管是金营还是宋营,绝对都在营墙上布置了无数的强弓硬弩。如果守营一方反应及时,仅凭弓弩,就可以把袭营的军队拒于百米之外。

此时大雪虽然已经停止,但根据萧山的推算,守营的绝对全是汉儿军。女真铁骑绝对不会做守营的苦力活儿。根据汉儿军畏惧女真铁骑的心理,岳飞给二千一百精骑全都换上了缴自金兵的人盔马甲。

就连岳飞自己,也披上了金军万户沙古质的上好猴子甲。吉倩王纲则穿上了金兵的千户战甲。惟一让岳飞有点头疼的是焦文通那头奇异的公牛,因为太过高大,实在是披不上金兵的马甲。最后无奈之下,就让焦文通领一百精骑跟在队伍的最后面。岳云则和焦文通在一起。

这样一番布置,果然瞒过了小脑袋小眼睛的高万里。等到高万里终于发出警报时,岳飞一马当先,早已冲到了营门旁边。如果高万里看到岳飞手中的门扇大刀,就会明白岳飞打算如何破营。

金营中战鼓急鸣,岳飞充耳不闻。此刻岳飞的眼里只有粗大树木扎就的营墙。

乌云盖雪跑动如飞,眨眼间离营墙不过八尺来远。岳飞借着马势,一刀劈出,只听咔嚓一声,三根营柱竟被一刀斩断。营柱虽断,但营墙依然和其他的营柱连在一起,只是晃了一晃,并未倒下。

可是此时王纲的战马也已冲到了营墙之下,同样是一刀劈出,自上而下,竟把绑扎营柱的三根缆绳统统砍断。这段八九尺宽的营墙此时已经摇摇欲坠。

几乎是王纲长刀收回的同时,马速最慢的吉倩也已经冲到了营墙之下。只听吉倩一声炸雷般的狂吼,双手举锏,狠狠地朝着拦在面前的营墙砸去。只听嘭的一声闷响,一段丈余宽的营墙被双锏砸得倒了下去。

随着营墙倒塌,乌云盖雪一声长嘶,顺着缺口就杀入了金营。

高万里目瞪口呆地看着岳飞三人几乎是一个呼吸之间,就用完美的配合摧毁了一段坚实的营墙。望着岳飞三人在大营中来回冲突,手中兵器挥动,汉儿军人头滚滚,高万里刚刚提起来的勇气顿时又沉到了**以下。

高万里几乎是第一时间断定,来将骁勇不亚于杀神杨再兴。当他再看到营墙缺口迅速由八尺宽变成了八丈宽,冲进大营的护民军由三个变成了三百个。高万里第二时间断定,今天金兵要完蛋。

不怪高万里悲观。面对猛虎下山的护民军,汉儿军几乎没有反手之力。每个骑兵借着马势,都可以像砍瓜切菜一样地斩杀汉儿军。

被杀得落花流水的汉儿军全把目光转向了高万里。此时高万里就是这些汉儿军的主心骨。但高万里提着马刀,骑在马上,却没有和护民军决死的打算。

他把胜利的希望放在了酒足饭饱的金兵大爷身上。但此时的金兵却比汉儿军更加不堪。虽然金鼓声急如星火,宿酒未醒的女真铁骑依然提不起精神。

偶然有反应快的女真铁骑一手提着盔甲,一手提着兵器跑出了营帐,迎接他们的却是雪亮的马刀。

面对六神无主的汉儿军,护民军一边狂砍,一边高喊,“爷们只杀金狗。是汉人的就让开道路。投降不杀。”面对连盔甲都来不及穿的女真铁骑,护民军则是统统一刀砍翻。

金军大营之中,哪里是女真兵营帐,哪里是汉儿军营帐,可以说是一目了然。岳飞王纲吉倩萧山罗延庆各领四百余骑,兵分五路地卷向女真营帐。

岳飞的目标是那面最大的营帐。岳飞断定完颜拔离速和蒲察石家奴住在那面营帐里。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岳飞决定先行斩杀这两员女真名将。

此时岳飞已经换了自己最擅长的丈八铁枪。催马到得营帐之外,岳飞大枪嗖地一声刺进帐篷,然后向上一挑,就把一个数百斤重的帐篷给挑得翻倒一侧。

可是营帐之内只有十几个目带决死之色的女真铁卫。他们狂喊着冲向岳飞。岳飞没有理会这些女真铁卫。随后跟上来的护民军乱刀齐下,把这些女真铁卫砍成了肉泥。

岳飞纵目四顾,想看看女真主将逃向何处。结果他很快就看到两个身形雄壮的女真壮汉正在逃往大营西北侧。而在女真壮汉身前,则有数百跨上战马的女真铁骑。

可是这些女真铁骑却没有往日的杀气和威势。因为他们竟然有一多半只穿了一身皮袄,还有的人竟然赤着上身,连衣服都没穿,更别说护身的铁甲了。

岳飞的嘴角露出一丝讥笑。大枪对着女真壮汉一指,高声喝道,“完颜拔离速哪里逃?”

四百护民军紧随岳飞,直取完颜拔离速和蒲察石家奴。数百衣甲不整的女真铁骑上来拦截,却在眨眼功夫被冲了个七零八落。

正是看到了金兵狼狈的一幕,狡猾的高万里果duàn

决定弃营而逃。他要用最快的时间逃出大营,逃到滑州城下,那里还有八千汉儿军。只要点齐八千汉儿军,纵然离了金兵,也能在太行山中当个山大王,活得风生水起。

主意一定,高万里当即领着百余名亲兵,从大营东南侧冲了出来。一些不甘投降或者被吓破胆的汉儿军也跟着高万里冲了出来。

此时二千精骑已经全部杀到了女真营帐。不过女真兵的强悍也超乎想象。一些悍猛的女真兵赤手空拳,就敢拦在护民军马前,试图以命搏命。

虽然他们没有搏到护民军的命。但这样的勇士多多少少阻碍了护民军的马速。渐渐地有更多的女真兵反应过来,穿上了盔甲,提着兵器,虽然没有战马,但他们自动排列成严整的步兵队形。

可是让女真兵想不到的是,来袭营的却是数万护民军挑中的精锐之兵。不但杀法高强,配备更是齐全。女真兵刚刚聚集到一块。就听一队队护民军喊出了同样的口号。

“投枪!”

袭营的护民军每个都配了十支投枪。面对严整的女真步兵,数百支投枪几乎没有一支落空,竟把半数女真步兵钉在了地上。

如此惨烈的景象终于让女真兵乱了起来。队形一乱,护民精再次纵马驰骋,杀得女真兵人头滚滚。

可是岳飞那四百余背嵬军被拦住了。拦住他们的不是女真兵,而是无人乘坐的战马。完颜拔离速和蒲察石家奴之所以逃往这个方向,正是因为这是安放战马的大营。

他们带着亲兵一到了战马营,立即打开了一个大马厩。刀砍箭射,迅速让马厩里的五百匹战马变成了惊马,直接对着背嵬军冲了上来。

岳飞无奈之下,只能先结果眼前的惊马。惊马虽急,奈何背嵬军不是步兵。有人操控的战马根本不是惊马可以冲散的。只见雪亮的马刀倏然起落,五百匹惊马很快就被砍翻了一半,其他的惊马则撒着欢子跑出了金军大营。

不过就是这数百匹惊马为完颜拔离速争取了眼间。等到背嵬军再次席卷过来,完颜拔离速和蒲察石家奴全都已经顶盔贯甲。负责保护他们的女真铁卫也有五百骑全幅武装,虎视对面的背嵬军。

岳飞迅速打量了一下营中战况。却发xiàn

其他几支骑军也都被女真兵慢慢地缠住了。岳飞心中大急。要知dào

大营里至少有二万余金兵,至少是护民军的十倍。如果让这些金兵稳住阵脚,失败的肯定就是护民军了。

想到这里,岳飞高声大喝,“别光顾杀人。放火。放火。用火箭射这些金狗。”

一声高喊提醒了杀得热血沸腾的护民军。他们才想起自己的箭囊里除了十支弩箭,还有三支军器坊特制的火箭。

随着一支支带硝的箭头射向女真军军营帐,轰然燃烧起来。熊熊的大火迅速把一面面营帐点燃。纵然是寒冬腊月,站在营帐附近的女真兵依然感到了炎热。

完颜拔离速大声叫道,“有马的儿郎们向前杀。没马的儿郎们去马厩骑马。杀呀!”

数百女真铁卫跟着两个万户,舍生忘死地对着岳飞冲来。岳飞率领背嵬军迅速向后退了数百步。完颜拔离速看到岳飞忽然不战而退,还以为岳飞怕了自己,当即率铁卫紧追岳飞。

蒲察石家奴虽然性如烈火。但论起心计,却比完颜拔离速聪明。他刚才目睹了背嵬军的神勇,认定岳飞后退必定有诈。所以他率领自己的三百铁卫绕了个方向,直扑吉倩方向。

完颜拔离速刚刚突到背嵬军面前,突听两侧杀声震天,王纲和罗延庆各领四百铁骑从两翼杀来。岳飞的背嵬军也在同时猛冲猛杀。三面合围,迅速把完颜拔离速围了起来。

身临绝境,完颜拔离速方才明白了岳飞的意思。此时上马的女真兵虽然越聚越多,但却有半数连盔甲都没有。女真兵此时早把胜利的希望放在了两位万户身上。

可以说完颜拔离速和蒲察石家奴一死,这里的二万余金兵也就到了穷途末路。

可惜纵然完颜拔离速明白了岳飞的意思,还是显得有点太晚了。千余护民军围着二百铁卫猛冲猛杀,岳飞王纲罗延庆更是使出平生本事,几乎是一招一个。不到半刻钟,就只剩完颜拔离速一个人孤零零地挡在了岳飞马前。

完颜拔离速自知必死,也不求饶,只是看着岳飞问了一句。“你可是岳飞?”

岳飞点了点头。

完颜拔离速的脸上立即灰暗下来。“你已经击败了宗翰勃极烈?”

岳飞摇了摇头。

完颜拔离速的眼神亮了一下。“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铁枪嗖地一下,刺透了完颜拔离速的胸膛。岳飞望着完颜拔离速垂死的眼睛说道,“不。你不明白。现在我没击败完颜勃极烈。但很快就会像击杀你一样击杀宗翰。”

第四十九章 战滑州(3)

完颜拔离速低估了岳飞,但岳飞也低估了蒲察石家奴。能被完颜阿骨打选中做女婿的人,岂会只是一勇之夫?完颜拔离速虽是宗翰爱将,但蒲察石家奴却是可以独当一面的将领。这一点,可以从金军主力北撤燕云,独留蒲察石家奴一家镇守卫州就可以看得出来。

无论是傅庆傅选等人,还是王彦,都没能在蒲察石家奴手底下占到便宜。但岳飞却误以为那只是王彦傅庆等人装备太差,如果装备够好,绝对可以杀死蒲察石家奴。偏偏此时最熟悉蒲察石家奴的焦文通还没到达大营。

如果焦文通在这里,绝对会先让岳飞围杀蒲察石家奴。

蒲察石家奴以悍勇闻名军中,但此人绝非一只猛虎,而是一只狡狐。就在岳飞罗延庆王纲围杀完颜拔离速时,蒲察石家奴率领三百铁卫直扑吉倩。

吉倩当然毫不畏惧,领着四百精骑硬撼蒲察石家奴。可是双方刚一交手,蒲察石家奴就再次分兵,派出一百铁卫抵住吉倩的冲击。自己则率领二百铁卫直扑萧山侧翼。

整个金军大营,除了跪地投降的汉儿军,就剩下大半还没穿上盔甲的女真兵了。萧山的任务就是不让女真兵集结到一起。他领着四百骑兵在女真兵中纵横来去,不时把刚刚聚成一团的女真兵杀得七零八落。

女真兵的人数虽然几十倍于萧山骑兵,但一没战马,二没铠甲,三没兵器,实在是挡不住这四百杀红了眼的护民军。

有生以来,萧山第一次品尝到杀戮的快感。他手持长达五尺的马刀,毫不留情地划过女真兵的咽喉。这些踏上中原大地的女真铁骑,首先踏碎的却是萧山的故国。他的父母,他的亲人,统统死在这些女真铁骑的手下。而他竟然还曾经做过这些人的马前卒。如今终于手刃仇敌,可以说是得偿所愿。

“啊!杀光金狗!弟兄们,杀杀杀!”

萧山一边砍杀,一边高声呐喊。如果蒲察石家奴拦不住萧山,那么大营里的二万余金兵最后的结果就是一个死。但是如果蒲察石家奴可以拦住萧山,只要让二千戴甲的金兵跨上战马,就能拦住袭营的护民军。如果金兵完全武装起来,那么胜利的绝对还是他蒲察石家奴。

正是因为算准了这一点,所以蒲察石家奴的二百铁卫从萧山侧翼冲杀而来,直接把在金兵中纵横的护民军给吸引过来。萧山看到蒲察石家奴的装束,知dào

眼前的人是个万夫长,建功心切,当即舞刀直冲过来。蒲察石家奴的二百铁卫虽然能征善战,但在四百护民精骑的冲击下,也是节节败退。

蒲察石家奴手中长刀舞动,把萧山疯虎般的攻击一一接下。同时用尽吃奶的力qì

大吼。“儿郎们,快快上马!快快上马。磨古勒,沙里忽,快快集结人马!”

磨古勒和沙里忽都是蒲察石家奴手下的千户。蒲察石家奴冲过来时,就看见二人裸着上身,提着兵器,正在人群中来回奔跑。所以他直接喊出了两人的名字。

因为不再有护民军来回砍杀,被杀昏头的女真兵迅速反应过来。蒲察驸马说得对。今天袭营的宋兵太过凶恨,就是投降了,估计也是做京观的命。既然如此,那就和他们拼了。

稳住心神的女真兵在磨古勒和沙里忽的率领下迅速分批奔向马厩。生死关头使得这些百战余生的女真兵发挥出了非人的速度。就在岳飞斩杀完颜拔离速,吉倩杀光了一百女真铁卫,而萧山也把蒲察石家奴的二百铁卫砍杀将尽时,磨古勒和沙里忽终于各领千余骑兵冲杀过来。

“死!”

萧山狂呼一声,马刀一旋,直取蒲察石家奴的脖子。为了挡住萧山的纵横,蒲察石家奴可以说是拼尽了全力。若论单打独斗,蒲察石家奴的武艺还胜过萧山。但萧山却没有兴趣和蒲察石家奴单打独斗。仗着人数多过女真铁卫,萧山率领几个亲兵围殴蒲察石家奴。

蒲察石家奴砍杀了萧山的三个亲兵,还在萧山左臂划了一刀。但他自己也受了五处伤。热辣辣的伤口让年过五旬的蒲察石家奴回忆起自己跟着太祖初上战场的岁月。

所以他不但没有呼唤其他的女真铁卫来援自己,反而一声不吭地手舞长刀,继xù

抵挡萧山等人的砍杀。蒲察石家奴明白,如今大营里的二万多女真健儿,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如果自己不能给他们争取出集结的时间,死后根本无颜去见岳丈完颜阿骨打。

当萧山的亲兵终于一刀砍在蒲察石家奴的小臂之上,虽然没能砍掉蒲察石家奴带甲的手臂,但也让蒲察石家奴长刀脱手。

萧山得到这个机会,当然欣喜若狂,一刀想把蒲察石家奴的人头砍落。蒲察石家奴手无寸铁,避无可避,只能瞪着眼睛等死。

“休得伤我蒲察万户!”

一声狂呼过后,一根狼牙棒斜里伸出,正好拦住了萧山势在必得的一刀,使狼牙棒的大汉生得雄壮,他一边和萧山纠缠,一边冲蒲察石家奴叫道,“蒲察万户,沙里忽来也。这些宋猪交给我了。请蒲察万户去后方整兵。”

蒲察石家奴死里逃生,长出了一口气。他转眼向后方一望,才看到磨古勒和沙里忽果然不向众望,此时已经集结了二千余金兵,虽然部分金兵依然没有盔甲,但至少手里都有兵器,胯下都有战马。

蒲察石家奴大声喝道,“沙里忽,好样的!磨古勒,好样的!不愧是我大金儿郎!你们不要和宋人单打独斗。只要拦住他们半个时辰,我们就能全歼这些宋人。我命令你们,必须拦住他们半个小时。”

袭营的宋兵不过二千人,此时磨古勒和沙里忽也集结了二千金兵。如果碰见其他宋兵,这样一比一的比例,只会杀得宋人落花流水。

但看到自己的二百铁卫在四百护民军的冲杀下,不过半刻钟,已经死伤殆尽,蒲察石家奴深深地领教了护民军的战力。所以他不求沙里忽和磨古勒可以杀退宋军,只求延缓半个时辰。因为蒲察石家奴只需yào

半个时辰,就可以拉出一万女真铁骑。

此时岳飞也看出了苗头不对,当即率领所有骑兵直扑过来。但沙里忽和磨古勒似乎疯了一样,率领二千金兵死战不退。此刻蒲察石家奴已经到了金兵后方,在他的指挥下,一个个金兵冒着被烧死的危险,从燃烧的帐篷里抢出兵器和盔甲,然后扔到雪地里,迅速降温,然后披挂在身上。一匹匹战马从马厩里被牵了出来,一个个面色狼狈的金兵咬牙切齿地翻身上马。

岳飞虽然看不到金兵后方的情景。但他完全可以想象得到金兵在以怎样的速度整队。护民军出其不意地冲入金营,砍杀了一个时辰,不过砍杀了四五千金兵。如果让剩下的金兵完全武装起来,护民军不要说取胜,连全身而退都难。

正因为想到了这个后果,岳飞可以说是心急如焚。一条丈八铁枪在岳飞手里宛如毒龙,连挑十七名金兵。终于杀到了沙里忽面前。

“萧山,你让开。”

萧山的力qì

没有沙里忽大。兵器又吃不少亏。所以在沙里忽的打击下落尽下风。听到岳飞的声音,萧山当即拔马后退。

沙里忽虽然不知dào

对面的杀神就是岳飞。但他看到了岳飞杀人的速度,知dào

自己不是来将敌手。可是沙里忽却没有半点退意,他把狼牙棒上下舞动,几乎是风雨不透。他希望自己可以挡住岳飞的大枪。

面对只防守不进攻的沙里忽,岳飞忽然拔马向旁边杀出,把沙里忽身边的金兵挑得鬼哭狼嚎。沙里忽以为岳飞的目标不是自己,手中狼牙棒刚刚放缓,岳飞的大枪忽然从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刺了进来,一枪刺进沙里忽的肋部。

“杀!”

岳飞大枪一抖,把沙里忽的尸体挑上半空中。随之一催乌云盖雪,直取正和吉倩王纲拼杀的磨古勒。

在吉倩和王纲的围攻之下,磨古勒已经遍体鳞伤。但此人极为凶悍,硬是咬牙死战。无论哪个阵营,这样悍不畏死的猛将最能激发己方士气。

女真兵在磨古勒的示范作用下,也是高呼酣战。

吉倩和王纲和磨古勒都属于一类人。他们二人明白只要杀了磨古勒,就能让眼前的金兵丧胆。所以两人的兵器拼命地向着磨古勒身上招呼。奈何一人拼命,万人莫敌。不要命的磨古勒似乎把体内的潜力都发挥了出来,一把长刀左遮右挡,愣是拦住了王纲吉倩的一记记杀招。就是拦不住,他也会避开要害。

岳飞战马未到,大枪已经刺了出去。

“金狗受死!”

铁枪虽快,但超水平发挥的磨古勒却看得极为真切,同样大吼一声,“开!”长刀向下一砸,正好劈在岳飞的大枪之上。

岳飞的大枪向下一沉,却继xù

向前刺出,扑地一声,从磨古勒战马的左眼刺了进去。

磨古勒的战马一声嘶吼,软软倒地。磨古勒反应极快,腾身而起,已经跳离了战马。但一杆铁枪如影随形地追上了他,直接钻进了他的咽喉。

磨古勒虽然死了,但他的嘴角却露出一丝得yì

的笑容。岳飞愕然转身,就看到刚刚崩溃的二千金兵后方,正有数千铁骑滚滚而来。

当先一员大将,虽然浑身血迹斑斑,但头戴万夫盔。身披猴子甲,不是蒲察石家奴又是哪个?

第五十章 战滑州(4)

金军大营所在地离滑州南门不过五里地。所以当护民军杀入金营时,那急如星火的战鼓还有震天的喊杀声全都传进了滑州城。

当时杨再兴正和刘衍张协坐在滑州知府衙门里议事。滑州如今只有兵将,没有文臣。朝廷任命的知府大人早已逃之夭夭。他们商议的正是军粮之事。滑州城内的军粮已经快要食尽。如果不能在粮尽之前击溃围城金兵,滑州全城百姓必会死于金兵屠刀之下。

可是想要击溃金兵,谈何容易。不说二万多女真铁骑,就连一万多汉儿军,也够城中守军应付的。杨再兴虽然自负,但在部入滑州时,一万军兵折了二千,也让他认识到没有精锐的军兵,自己的武勇发挥不了太大用处。

所以杨再兴进城之后,就不停地练兵。反正他手下的小军官多是护民军中精锐,只要让他们放手施为,绝对可以练出护民军一样的精锐。

杨再兴现在最怀念的就是和岳飞并肩作战的那几日。杨再信相信,如果他手下有一万护民军那样的精锐,他绝对不会死守滑州。早就拉出城去和金兵野战了。

只是护民军远在孟州,想要击溃围城金兵,还是只有依靠城中的宋兵了。可是杨再兴和刘衍张协再三商量,依然拿不出筹措军粮的方法。城中百姓的粮食早已被统一上缴,统一分配食粮。几个不愿交粮的大财主已经被杨再兴亲手斩杀。但城中的粮食只有这么多。想要筹到更多的军粮,只能去其他地方借粮。可是想要到其他地方借粮,必须得击溃围城的金兵。话题转到最后,还是又回到了金兵身上。

但以城中宋兵的实力,确实没能力击溃金兵。

刘衍张协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他们二人的眼睛只望在杨再兴身上。杨再兴虽然和他们平级,但这段时间的表现早让他们把杨再兴当成了上级。

杨再兴忽然站起身来,侧着耳朵倾听外面的动静。

刘衍张协愣了一下,瞅着杨再兴问,“杨将军,莫非城中有乱?”

“不是城中。”杨再兴摇了摇头,然后用不确定的语气说道,“好象数里之外的金狗大营有喊杀之声。”

“不会吧?”刘衍张协有点不相信。滑州被围数月,除了杨再兴一支援军,再也没看见朝廷派出其他的援军。毕竟面对数万金兵,派出的援军少了,根本起不到作用。再说现在可是大年初八。依朝廷那帮官员的德性,不出正月十五,他们是不会上朝理事的。没有上朝的人,怎么可能会有援军到来呢?

至于不听调遣的太行山义军,倒是可能来援滑州。但依太行山义军的战力,怎么可能突入金兵大营呢?估计到不了营前就被击溃了。

“肯定有兵马杀入了金狗大营。”杨再兴斩钉截铁地说道,脸上也露出了一种兴奋之色。

刘衍张协侧耳听了半天,却只听见城中百姓的声音。欲待不信,守卫南城门的副将王兰和高林走了进来。高林本是护民军中的一个都头,算是被派到杨再兴军中的职位最高的护民军官了。被杨再兴任为副将,和王兰并列。

王兰的脸上充满兴奋之色,对杨再兴大声喊道,“杨将军,我在南门上听到金狗大营里金鼓急切,杀声震天,肯定是被人突进大营了。”

“可知是哪路兵马?”

高林抱拳说道,“依末将揣测,定是岳帅大兵杀来。”

杨再兴点了点头,笑着说道,“我猜也是。除了护民军,不会再有别的兵马能够如此快的杀进金兵大营了。”

刘衍还是有点怀疑。“杨将军,不是末将不信岳将军能力。可是孟州有完颜宗翰的二十万大军,难道岳将军能够如此快的击溃完颜宗翰吗?须防金兵有诈!”

高林看刘衍质疑岳飞能力,当即不悦地说道,“只要有岳帅,一切皆有可能。完颜宗翰又如何?”

杨再兴见高林和刘衍就要争吵起来,连忙说道。“刘将军,高副将,切莫争吵。刘将军,我相信高林的揣测。城外来军必定是护民军。高副将,我也相信刘将军的意见。宗翰戎马半生,加上兵力众多,绝对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被岳帅击溃。”

杨再兴的话让刘衍高林都愣住了。高林摸了摸后脑勺,有点不明白地说道,“杨将军,你把俺说糊涂了。”

杨再兴笑道,“我的意思就是,岳帅大军应该还在孟州南线。城外的护民军应该是一支奔袭而来的精锐骑军。人数绝对不会太多。人数不多,但绝对都是精锐。至于领军者,据我推测,肯定是岳帅亲临。”

杨再兴的推测极为正确。但他一说袭营的军队人数不多,出身护民军的高林立即就急了。“杨将军,既然岳帅派兵来援,我们也不能坐守孤城。不如我们派大军突出城去,一举击溃汉儿军大营,再和岳帅合兵,岂不是两全其美?”

“再兴不可!”刘衍张协同声叫道。“滑州乃河北西路之腰眼。只要我们守住滑州,河北西路就不会尽陷金狗之手。城中兵力本就薄弱,一旦我们率军出城,万一金兵突然杀来,城池肯定不保!那样的话,我们岂不是愧对宗帅嘱托?”

“哈哈哈!”杨再兴大笑三声,豪情万丈地说道,“岳帅既到,金兵哪还有攻城的余力?战机稍纵即逝。刘衍张协两位统制,你们且率步兵守城。我就领四千骑军出城会会那些忘了祖宗的汉儿军。”

杨再兴话音一落,再不管刘衍张协,带着王兰高林出了州府,到了骑兵营,迅速点齐四千骑军。到了南门,命令守城士兵放下吊桥,直接率领四千骑军就杀向了五百步之外的汉儿军大营。

杨再兴本以为想要突到汉儿军营前,还要费上一段时间。但让杨再兴意wài

的是,守营的汉儿军人数明显少于往日。只有几百射手稀稀落落地向外射箭,试图阻挡骑军的脚步。

结果是想当然的,不过半刻钟时间,四千骑军就杀入了汉儿军大营。营中只有不到二千汉儿军。杨再兴抓住一个汉儿军千户一问,才知其他的汉儿军都在副万户郑不仁的率领下赶回金营了。

杨再兴闻听大急,当即冲着城头上的刘衍高声喊话,让他们派一些人出来,接收汉儿军的营帐和俘虏。自己则率领四千骑军,马不停蹄地杀向了金军大营。

汉军副万户郑不仁的反应速度可以说是极快。金军大营鼓声一响,他就明白坏事了。当即点兵聚将,火速赶回金营救援。郑不仁虽然不知dào

袭击金营的是什么军队。但他相信天底下没有任何军队可以短时间内击溃二万多金兵。只要他率领汉儿军以最快的速度杀回去,也许自己头上的副万户帽子就要变为万户了。

但让郑不仁没想到的是,他的反应速度虽然极快。但汉儿军的速度却快不起来。毕竟这些汉儿军都是步兵,又是在雪地上奔跑。更重yào

的是,离金营越近,越能听见营中女真话发出的嘶吼。只有长耳朵的人,都能听出来女真兵落了下风。所以这些汉儿军是拼命地磨蹭,哪怕郑不仁派亲兵砍杀了近百个跑得最慢的汉儿军,速度依然快不起来。

正是这些汉儿军的磨蹭给了杨再兴机会。杨再兴领着四千骑军,终于在离金营二里之外时赶上了郑不仁。六千汉儿军对四千骑军,一方又是兵无斗志,一方则是战意高昂,战斗的结局不问可知。

六千汉儿军一触即溃,在雪原上跑得满地都是。野心勃勃的郑不仁被杨再兴一枪挑于马下。

杀散了汉儿军,杨再兴毫不迟疑地率领骑军,直扑金军后营。这个时刻,正是蒲察石家奴集结了数千铁骑冲向岳飞的时刻。这个时刻,也是疯牛焦文通和小岳云撞上从前营逃出的汉儿军万户高万里的时刻。

金军大营本是南北走向,岳飞率护民军从南营杀入,也就是前营,虽然杀乱了金兵,但也给了金兵集结藏在后营的战马的机会。杨再兴的四千骑军从后营杀入,算是直取金兵马营。而高万里则是从前营的一道侧门逃出去的。

因为是从前营逃出,想要驰往滑州,必须绕过血肉横飞的金兵大营。一心想着纠集汉儿军去太行山称王的高万里领着二百余亲兵慌慌张张地出了大营,刚要转道向北,却看见对面一头白色公牛发疯一般地冲了过来。

焦文通外号疯牛,打起仗来向来只争最先。这次被岳飞派到了后队,心里早就郁闷死了。他以为这次奔袭的大功肯定没自己的份了。

岳云年龄虽小,却是个鬼灵精。他看到焦文通一脸闷闷不乐的表情,当即笑着说道,“焦叔,我们在后面也好啊。不正好堵住金狗的漏网之鱼吗?焦叔难道不明白,凡是能逃出大营的,可都不是一般的将领啊。”

焦文通一拍大腿,“对啊!岳帅再厉害,肯定也杀不光全部金兵。自己只有百余人马,不正好擒杀那些慌不择路的漏网之鱼吗?”

焦文通用古怪的眼光看着岳云,十分佩服地说道,“岳公子,你这小脑瓜怎么长的?咋就比俺老焦的好使呢?得了。等会抓住第一个金狗,算你的俘虏,如何?”

岳云一撇嘴,很不服气地说道,“我想要俘虏,我不会自己去抓吗?”

“好小子,有志气。”焦文通哈哈大笑,忽然笑声一敛,“金狗来了。呵,还是个小脑袋的金狗。金狗休走,你家焦爷爷来了。”

第五十一章 战滑州(5)

蒲察石家奴聚集了五千金兵,终于顶住了二千护民军的冲击。虽然在岳飞的率领之下,护民军仍然在压着金兵狂揍,但蒲察石家奴却坚信这场胜利属于自己。因为岳飞只带了二千精骑前来偷营,而他的五千金兵背后,还有万余正要披甲上马的女真勇士。

随着时间的推移,金兵的战线越来越稳固,胜利的天平渐渐地向着金兵倾斜过去。长途奔袭的疲劳却在护民军的身上渐渐呈现出来。虽然所有的护民军仍然在高呼酣战,但无论是岳飞,还是蒲察石家奴,都看出了护民军的战力正在急速下降。

蒲察石家奴的嘴角露出一丝残酷的笑意。他已经知dào

了袭营的宋将正是金国的心腹大患,护民军岳飞。此人在短短的数月之内,连斩金人万户数名,威名早已传遍长城内外。自己的老搭档完颜拔离速也在今天死在了他的枪下。

蒲察石家奴暗暗说道,银术可,沙古质,拔离速,你们安息吧。再过一个时辰,我就能斩杀岳飞于营中,以祭你们的在天之灵。

岳飞的战场嗅觉极为敏锐。当他发xiàn

金兵在蒲察石家奴的率领下,不但稳住了阵线,而且仗着人数众多,已经开始了反击时,就明白这次奔袭就要功败垂成了。

只因为低估了蒲察石家奴,才落到如此境地。

如今再想在万军之中斩杀蒲察石家奴,那是肯定做不到了。蒲察石家奴根本不往前冲,只在数百金兵的包围下不断地发号施令。

岳飞和王纲罗延庆都曾奋力前冲,却都被不要命的金兵拦了下来。罗延庆还在突阵的时候着了一枪,正中腰部,如今已经不能战斗了。

岳飞手中大枪不停地刺杀着那些最勇悍的女真勇士,一边四处打量,试图寻找反败为胜的机会。但再三思量之后,岳飞却无奈地发xiàn

,只有退兵一途了。

因为护民军人马俱疲,就是退兵,也只能向着滑州城退。想要往滑州城退,要么冲散对面的金兵,要么退出金营,再绕营前往滑州。在这个过程中,两千精骑到底能幸存下来多少,还不得而知。

可是如果再不退军,等到护民军疲惫到极点时,想退都退不了。

岳飞咬了咬牙,正要发布撤军的命令,却忽然听见金兵后方响起一阵猛烈的喊杀声。

“弟兄们,跟我来。杀光金狗!给我死去!”

一个猛烈如雷的声音压住了数千人的喊杀声,清晰地传进了岳飞的耳朵里。岳飞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杨再兴到了!”

蒲察石家奴的脸色则一下子变成了惨白。他也听出了这个声音发自何人之口。这些日子的攻城战,杨再兴早成了蒲察石家奴的心头恶梦。

“杀光金狗!接应杨再兴!”岳飞振臂高呼。

本来斗志有点下降的护民军一听杨再兴率军来援,当即鼓起最后一分力qì

,对着眼前的金兵猛砍猛杀。

蒲察石家奴本来还有分兵御敌的想法。但是当他看到几千匹惊马从马厩中奔突而出时,心里只剩下了一个想法。“事已不可为!还是逃回卫州再说。”

但想逃走,却也不是说走就能走。正面的二千护民军牢牢地堵住了金兵的突围路线。后方又有惊马如潮而来。蒲察石家奴最后绝望地发xiàn

,想要逃走,只能四面八方突围了。

杨再兴的四千骑兵几乎没有动手的机会。他们跟在数千匹惊马之后,看到的只是满地被踩得肢体破碎的尸体。这些行动迟缓没来得及登上战马的四千余金兵没有死在兵器之下,反而死在了他们最为熟悉的马蹄之下。

惊马因为是从蒲察石家奴背后冲来,竟把上万阵形严整的金兵给冲散了。不过当它们正面撞上手持马刀的护民军时,就被雪亮的马刀砍得清醒过来,再次在金兵阵中横冲直撞。

杨再兴提着铁枪,当先杀入纷乱的金兵阵形,犹如沸水泼雪,迅速在金兵之中杀开了一条血路,直到岳飞面前。

“岳帅,别来无恙乎?”杨再兴抹了一把脸上鲜血,哈哈大笑道。

“再兴,你如果再来晚一步,可能我就要逃往你们滑州了。”岳飞同样笑着说道。

杨再兴的铁枪一绞一刺,再次把两个金兵刺于马下,继xù

笑着说道,“岳帅高义来援滑州,杨某岂敢龟缩城中!”

“等咱们杀散金狗,再来叙谈可好?”岳飞高声说道。

“再兴正有此意!”

杨再兴一拔马头,打量了一下金兵阵形,终于让他看到了头戴万户盔的蒲察石家奴。杨再兴当即大喝一声,“金狗休走,下来受死!”

一催黑龙驹,闪电一般扑向蒲察石家奴。

乌云盖雪长嘶一声,同样后蹄一蹬,向着蒲察石家奴飞奔而去。原来岳飞的目标也是蒲察石家奴。蒲察石家奴刚才纠集乱兵的本事给岳飞留下了深刻印象。这样的将领,如果是护民军将领,必须重用。既然是女真将领,那就必须杀掉。

杨再兴侧目看到岳飞,争胜之心再起,大喝一声,“岳帅,今天咱们再比一次,看看谁能擒杀这条金狗!”

蒲察石家奴听见了杨再兴的话,顿时吓得神魂俱散。他打仗勇猛,却不代表他是个杀身成仁之辈。既然局势无可挽回,蒲察石家奴就决定独自逃生。

卫州才是他的老巢。他在卫州还有数千精兵。只要回到卫州,保住性命,总有消灭岳飞的机会。

所以蒲察石家奴不再迟疑,率领千余精兵冲出纷乱的队伍,从大营的西侧门逃了出去。此时困在大营之内的至少还有近一万金兵,人数多过岳飞杨再兴的二路军马。但他们却没有半点争胜的念头。

蒲察石家奴的逃跑迅速让这些金兵彻底崩溃了。虽然人数众多,却开始了四面八方的逃亡。投降的汉儿军再一次倒了霉。因为有几百金兵骑马冲进了跪成一片的汉儿军,踩死踩伤不下千人。

汉儿军看到往日里高高在上的金兵如今变成了丧家之犬,顿时也化身于反抗的勇士。他们虽然没有战马,但手边却有兵器。他们手舞兵器,冲着金兵的人马胡乱招呼。结果这队金兵最后逃出军营的不过十余人。其他的连人带马,都被汉儿军砍成了肉泥。

汉儿军的凶悍吓住了逃命的金兵。他们再不敢对着汉儿军方向冲锋。而是换了其他方向。最后还是有三千多金兵杀出了大营。

大营金兵崩溃的时刻,也是汉儿军万户高万里丧命的时刻。

高万里身边有一百五十余名亲兵,焦文通则只带了一百一十名护民精骑,论战力,双方应该不相上下。但高万里的亲兵却是从大营逃出来的,惊魂未定,斗志全无。护民军则都是士气高昂。这场仗没打,结局都已经注定。

再加上高万里虽然武艺不弱,但却是个不敢决死的懦夫。碰上了疯牛焦文通,高万里想不倒霉都不行。

焦文通骑着高大的公牛,直接找上了高万里单挑。其他的护民军则在岳云的带领下,对上了高万里的亲兵。高万里的亲兵都是人高马大的汉子,看到小小的岳云骑在马上,全都露出了轻视之色。

亲兵队长高轩的眼角露出了一丝讥笑。护民军看来是真没人了,连小孩子都派上战场了。手里还拿两柄铁锥枪,纸糊的吧!

高轩手持一把四尺长的马刀,看到岳云冲到近前,当即一刀劈出。高轩认为,这一刀下去,绝对可以把岳云人头砍落。

岳云却无比冷静的望着如风而下的马刀,继xù

拍马向高轩冲去。马刀离岳云只有一尺远时,岳云忽然像发怒的小老虎一般地大叫一声,左手铁锥向外一磕,把马刀震了出去,右手铁锥直直地向前一推,正中高轩胸口。

高轩睁着眼睛死了。他的胸口被铁锥砸得凹了下去,确确实实地证明了岳云的铁锥枪不是纸糊的,而是铁打的。

杀了高轩,岳云再次大叫一声,虽然一个十岁的孩子在一群人高马大的亲兵面前大呼小叫,显得极为可笑。但此时高万里的亲兵却没有一个笑得出来。高轩的武功是亲兵中最高的一个,却接不住这小孩的一招。这哪里是个孩子,这分明是个要人命的小恶魔。

岳云冲入了亲兵丛中,手中铁锥枪上下翻飞,眨眼间又杀了二个亲兵。岳云杀人的技巧只有一招,那就是一拔一捅。左手锥拔开对手的兵器,同时身子向右一侧,避免对手的力qì

过大,同时右手铁锥向前直捅。这一招乃是岳家散手中的熊出洞,看似简单,却是攻守兼备。并且最适合岳云这样天生神力的人使用。

其他的亲兵看岳云如此凶悍,正要一涌而上时,却被其他的护民精骑拦了下来。一百一十人对一百五十人,结果只是眨眼功夫,亲兵就锐减到五十人。而护民精骑依然还是一百一十人。

此时高万里已经被焦文通逼到了绝境。论起武功,高万里绝不在焦文通之下。可是看着面前的焦文通一边砍杀,一边嚎叫,吓得高万里的小心肝扑扑直跳。更可恶的是这头白色公牛,仗着牛角上的两柄尖刀,总是对着高万里的马撞。高万里既要防备焦文通的长刀,又要防备牛角上的两把短刀。不过片刻,已经浑身冒汉,双手发软。

焦文通得势不饶人,一刀砍在高万里的右臂之上。竟把高万里带甲的右手都给斩了下来。

高万里一声惨叫,把左手的马刀掷向焦文通。乘着焦文通侧脸躲闪时,拔马向旁边就跑。可是等待焦文通的却是两柄铁锥枪。

岳云仗着人轻马快,催马赶上高万里,一铁锥砸在高万里背脊之上。背脊发出断裂的响声,高万里一声惨叫,倒坠下马。

第五十二章 战滑州(6)

焦文通看着明目张胆抢功的岳云,不由目瞪口呆。

岳云晃着小脑瓜,得yì

洋洋地说道,“焦叔,杀这个金狗的功劳,咱们两个一人一半,你看如何?”

焦文通还能说什么呢,只能点头同意了。

此时高万里的亲兵已被斩杀大半,其他的则早已逃得不见踪影。焦文通命令士兵把高万里的尸首托到马上,正要向着金军大营前进。却发xiàn

坚实的营墙忽然冒出了无数裂口,一些盔歪甲斜的金兵从裂口里纷纷逃出。

“金狗完蛋了!”

焦文通大叫了一声,再也顾不得前往金营,一催胯下公牛,直接领着十几个骑兵对着一小股金兵追了上去。岳云少年心性,当然更是不甘落后。他就跟在焦文通后面,一路追杀金兵。

追出十几里,总算把这股金兵给杀了个干净。并且捞到了一条不小的鱼,生擒了一个金兵千户。

等到焦文通和岳云押着金兵千户,带着汉军万户高万里的尸体进入军营时,营中已经不闻杀伐之音。投降的汉儿军正在萧山的指挥下清理营寨。

再过了半个时辰,杨再兴也押着两个金兵千户回到营中。惟一可惜的是,到底还是没能擒杀蒲察石家奴。

杨再兴颇感遗憾的说道,“那金狗像属兔子,跑得太快了。他把身上的盔甲都扔掉了,人轻马快,黑龙驹根本追不上他。再加上还有很多金狗为他殿后。奶奶的,这一战竟然连个万户都没杀到。”

听杨再兴这口气,一次大战,如果不让他杀掉一个女真万户,他就是心情郁闷。

吉倩听到这里,咧嘴笑道,“再兴,今天一共杀掉两个女真万户。你可知dào

都是谁杀的?哈哈,一个是岳帅。一个则是小岳云。唉,我算服了我这个侄子了。简直是奇迹中的奇迹。”

“是吗?”杨再兴立即来了兴趣。

岳飞却不太高兴。其实在内心深处,岳飞很不愿意让岳云上战场。岳效飞曾说,战争是男人的游戏,应该让女人和孩子走开。岳飞十分认同这句话。可是他也明白这句话永远只是理想主义者的梦想。

无论什么时代的战争,最受战争之苦的永远是女人和孩子。不管是杀人如斩草的金狗,还是施行三光政策的日本鬼子,倒在他们刀枪之下的,最多的还是女人和孩子。

如果可能,岳飞宁愿此刻的岳云还在私塾里读着诗经上的句子,也不愿意他拿起杀人的铁锥,像大人一样地投身血肉横飞的战场。

但战争就是这样残酷。抗金绝对不是一年两年就能结束的。在残酷的战争到来时,如果还要蒙住孩子的双眼,不让他认识到这个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世界,反而是对孩子的不负责任。

所以岳飞毅然带着岳云上了战场。不过纵然如此,岳飞还是不想让岳云太过嗜杀。所以看吉倩眉飞色舞地替岳云大吹大擂,岳飞当即喊住了吉倩。“吉倩,你在那里瞎吹什么?擒杀高万里的功劳属于焦文通,可不属于岳云。岳云还小,你别把他吹成了天上罗汉。”

原来岳云和焦文通把高万里的尸体献上时,岳飞一眼就看到高万里的右臂乃是大刀所伤。一问焦文通,果然是焦文通先砍伤了高万里,才被岳云一锥砸死。

岳飞当即把斩杀高万里的功劳记到了焦文通头上。至于小岳云,不好意思,不记功劳。

岳云本来还觉得有点委曲。可是当听到老爸准bèi

给他打造一双新的重达四十斤的铁锥枪时,登时又欢呼雀跃。他毕竟还是个孩子,还没有产生功利心。之所以抢功,乃是一种在父亲面前急于表现的心情。

可是吉倩却不服气地说道,“大哥,应祥今天立功不小啊。你连功劳都不给他记,还不让我给他吹吹牛吗?”

杨再兴听到这里,却也赞同吉倩的话。“岳帅,领兵之道,贵在公平,不以亲疏。既然岳云也立了战功,你就应该一视同仁,把他的功劳也记到功劳簿上。”

焦文通此时也接茬说道,“岳帅,杨将军说得对。你这样子对待岳云,俺老焦认为不妥。岳云不只杀了高万里,还斩杀了几个逃跑的金兵呢。”

岳云看几个叔叔都在为他打抱不平,不禁有点小得yì

。不过他却没有说话,只是瞪着一双大眼,不停地看看岳飞,又看看其他将领。

岳飞没想到自己不给岳云记功,竟然让这么多将领不满,不由地苦笑一声。“众位兄弟,并不是岳某故yì

对岳云苛刻。只不过岳云还是个孩子。我不想让他恃功生骄。他毕竟还是个孩子。如果没有战争,他现在应该背着书包,在应天公学里读书识字呢。你们说是吗?”

岳飞一连两次强调岳云还是个孩子,是想告sù

这些将领,一个本该天真烂漫的孩子,却以杀人立下无数战功,其实并不是什么好事。但这些将领却误会了岳飞的意思。

自黄帝以来,传承了几千年的家天下思想并不是几个月的宣传就可以扭转的。虽然岳飞经常对这些将领细说帝王制的危害。但无论是最亲近的吉倩张宪,还是后来的傅选罗延庆等人,都认定岳飞就是中原之主,完全应该代宋而立。所以他们把岳云看成了未来的王世子。

既然岳飞不想让王世子恃宠生骄,那么众人当然也就听之任之。

天黑的时候,萧山终于把今天的战果给统计了出来。战果极为辉煌。战斗的过程不到三个时辰,却逼降一万六千余汉儿军,斩杀金兵八千余。本来营中共有二万余金兵,除了跟随蒲察石家奴逃跑的三千多金兵,其他的金兵竟连挨上一刀的运气都没有。他们多是被火烧死,被惊马踏死,甚至是极度慌乱时,被自己人活活踩死的。

不过让岳飞感到意wài

的是,此战竟然没有一个金兵投降。看来自己在清水镇斩杀金兵降卒之事已经传遍了金兵之中。所以这些金兵宁死不降。

金兵的尸体被汉儿军拖到了大营之外,砍下人头,做成一个硕大的京观。尸体则被一把大火烧成灰烬。

金兵的粮草极为丰富,本来有十几万尺粮草储存zài

营中,被大火烧了几个粮囤,只剩八万石粮草完好无缺。岳飞当即决定把粮草送给滑州百姓,高兴得出城接应的刘衍张协二人合不拢嘴。

围困滑州数月的金兵被半天时间一扫而空,让本来对护民军还有点不服气的刘衍张协彻底服气了。貌不惊人的岳飞,在他们眼里,已经成了下凡的战神。更别说这个战神还如此慷慨。

金营之中,还搜出了上好的皮袍子四万多件,铁甲一万余套,金银玉器若干。这些东西岳飞全都和杨再兴对半分了。杨再兴感觉自己受之有愧。但岳飞却认为如果没有杨再兴,今天的战斗可能就是护民军覆亡的结局。

这次赠送让杨再兴和岳飞彻底地成为了至交好友。等到萧山报gào

还有一万四千余匹上好战马的时候,杨再兴当即慨然说道,“岳帅,此次作战,护民军当居首功。岳帅军马,骠悍敢战,正需yào

战马助力,纵横中原大地。我是宗帅指定的滑州守将,如今骑兵四千余,已经足够了。这些战马,杨某不敢再要。岳帅就把这些战马全部带走吧。”

岳飞愣了一下,他虽然不会把这些战马和杨再兴平半分,但准bèi

再送给杨再兴四千匹的。没想到杨再兴直接一匹不要。这倒让岳飞有点意wài



更意wài

的则是刘衍张协。看到前面的战利品岳飞全和杨再兴平半分,早把两人高兴得合不拢嘴。他们深知杨再兴的秉性,不是贪婪之人。分给杨再兴的东西,肯定他俩也有份。所以他们自动把分给杨再兴的战利品分到了自己名下。可是最值钱的战马竟被杨再兴主动拒绝了,怎不让两人目瞪口呆?

刘衍低声说道,“杨将军。这战马,我们还是需yào

的。”

杨再兴冷笑了一声,毫不客气地说道,“刘将军,如今我们滑州城外已无金兵,我们的任务又是守城,根本用不到战马。如今金兵数十万虎视中原,可不是发财的时机。万一让金狗得逞,我们就算有再多钱财,也会被金狗全部夺去的。再说了,给你们战马,你们敢去大名府真定府挑zhàn

金兵吗?”

刘衍被杨再兴说破心思,当即脸色一红,不再说话。

当天晚上,护民军大部驻扎在滑州城外,看守投降的一万五千汉儿军。岳飞等人则随杨再兴进城。滑州百姓听说大名鼎鼎的护民军大帅岳飞仅用了半天时间,就把城外的金狗杀得或降或死,无不高声称赞。不光如此,听说滑州百姓缺粮,毅然把价值数十万贯的粮草统统送给了滑州百姓。

正是因为如此,虽然岳飞是在晚上进的滑州,但大路两边却站满了等待护民军的百姓。有年过七旬的老者,有年方十岁的幼儿。他们的脸上或是好奇,或是感激,或是其他无以名状的表情。但他们的手里,却都拿着一根熊熊燃烧的火把。温暖的火光逼走了冬夜的寒气,也逼走了冬夜的黑暗。整个大街上火光明亮,宛如白昼。

看到岳字大旗下的那个年青人时,滑州百姓几乎是同声大喊,“多谢岳帅救命之恩。”

岳飞在马上拱手说道,“多谢滑州父老高义,冬夜寒冷,请各位父老回家歇息吧。”

“冬夜寒冷,请各位父老回家歇息吧。”护民军齐声高喊。

听到这样的话语,一些老者的眼角滚下了泪水。因为他们活了几十年,第一次看到不但不扰民,反而还担心百姓受冻的将军。这让他们几乎怀疑是在梦中。

第五十三章 莞香园

护民军在滑州总共停了三天。滑州解围之后,岳飞的下一个目标却不是赛里围攻的开德府,也不是继xù

转回孟州,和宗翰再次对峙。他把目光转向了蒲察石家奴镇守的卫州。

作为金人进攻中原的桥头堡,卫州浚州储备了大量粮草。宗翰大军所消耗的粮草,半数来自卫州,半数来自浚州。只要拿下这两个州府,宗翰就要不战而退。毕竟他随军的粮草顶多够食十余日。

此次击杀了围攻滑州的金兵,却未能全歼,让蒲察石家奴死里逃生。此人逃回卫州,绝对会加强防守。更重yào

的是,他肯定会把受袭的消息通知宗翰。宗翰得知自己不在,肯定又会对牛皋张宪发起猛攻。

虽然短时间内肯定无虞,但时间长了,可就难说。毕竟金兵人数有着压倒性的优势。就是拼消耗,也能把护民军拼干净。如果按照岳飞自己的想法,当然是马不停蹄,卷甲急趋卫州城。

但是再精锐的军卒也会疲惫。连续八天雪地狂奔,紧接着又是一场险象环生的大战,几乎榨干了护民精骑体内的每一分精力。

胜利的狂欢都无法消去护民精骑脸上的疲惫之色。所以,哪怕岳飞心急如焚,依然只能让护民精骑在滑州暂息三天,恢复一下精力。

岳飞自己则没有闲着。他在几天时间里,分别发出了几份军令。一份发往曹州,命令王贵率第二师一万精锐火速渡河,汇合智浃大师,击溃赛里部。

岳飞对王贵这段时间的表现很不满。智浃在情报上不止一次告sù

岳飞,王贵似乎在避战之意。如今开德府的守军已经在和赛里的僵持中慢慢取得了上风。可是因为守军过少,一直不能击溃赛里。智浃和寇成屡次请王贵渡河来援,王贵却屡次拒绝。

王贵的理由是“岳帅命我守曹州,防女真东路军,贵不敢擅离。”

第二师副师长孟安已经把兵锋伸到了东平府。听说智浃请援,当即向王贵请求渡河。也被王贵以同样的理由拒绝了。气得老孟安差点当场和王贵翻脸,最后又气呼呼地回到了东平府。

作为一起长大的发小,岳飞深知王贵不是那种不知变通之人。相反,王贵从小就以聪明著称,可以说是智勇兼备。面对短时间内可以击溃的赛里部,王贵却按兵不动,着实让人费解。

岳飞这次直接给王贵下令,如果王贵还拒绝渡河,那无疑就是出了大问题。自从得到王贵的记忆,虽然岳飞依然相信王贵,但在相信之外,也多了一点小小的提防。

王贵什么都好,就是心胸不宽,名利心过重。再加上王贵之父王员外举家住在襄阳,而不是住在应天府。虽然王员外早在靖康乱起前就迁往襄阳。但护民军崛起之后,却依然不能吸引他迁回应天府。这就使岳飞不得不提防王贵被赵构收买。

王贵对护民军内情了如指掌,且又掌握着第二师,一旦有变,完全是不堪设想。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岳飞又给孟安写了一封信,叮嘱了他一些必须注意的事。并提醒负责应天府安全的民兵师师长王天保,接不到岳飞军令,绝对不许王贵率军转回应天府。

除了给王贵孟安写信,岳飞又给坚守抱犊寨的张龚闯先生毕进下令,让他们尽快和刘里忙刘义芸结成盟军,乘着金兵精锐尽在中原,争取在燕云之地搅起一片风云。

自从闯先生和张龚合兵,如今抱犊寨也有二万多精锐民兵,勇悍敢战者至少有八千余人。在毕进的率领下,如今抱犊寨成功地把郭药师的常胜军击退,控zhì

了小半个真定府。

刘里忙和刘义芸因为太过靠近燕云,所以势力一直没有大的发展。不要忘了,燕京城内还有一尊卧病在床的女真战神,完颜宗望。

宗望灭宋之后,身体就每况愈下。如今病情越发严重,只能终日躺在床上。如果不是身体不允许,宗望岂会把灭宋都元帅的职位让给完颜宗翰呢?

不过宗望身体有病,脑子却没病。虽然留守燕京的金兵不过三万余人。但在宗望的指挥下,仅仅出动了一万金兵,就把刘义芸刘里忙打得节节败退,不得不一再退入山区,凭险固守。

此时抱犊寨和他们结盟,他们绝对没有拒绝的道理。

如今的太行义军,王彦,马扩,抱犊寨算是鼎足而三的三大势力。除了他们,最为活跃的却是梁兴梁小哥率领的忠义社。经过了岳飞的耳提面命,如今梁兴已经把忠义社民兵发展到了八千余人。人数虽少,但战力极为可观。因为梁兴是把忠义社民兵当成未来的护民军第五师来训liàn

的。

虽然这二个月梁兴赵云一直没有掀起什么动静,可是岳飞却知dào

他们,一直在太行山深处日以继夜的练兵。梁兴打得是不鸣则己一鸣惊人的主意。

正是因为如此,岳飞也给梁兴下了一道军令,命令他前往大名府,见机行事。能攻则攻,不能攻则走。

岳飞之所以调动起四方倾向护民军的义军,乃是因为护民军的实力远远不如金兵。如果不能调动起所有能调动的力量,护民军将要面对的,就是一场苦战。

岳飞忙着给四方将领下令,吉倩王纲罗延庆焦文通萧山五人却在滑州街头闲逛。这些家伙可不比普通军卒,他们的精力特别旺盛,仅仅睡了一觉,就完全恢复过来了。

不过他们身后还跟着一个人,那就是岳云。岳云只是睡了一觉,竟然也完全恢复过来。他也不想呆在军营里,所以也跟着几位叔叔溜了出来。两个背嵬军跟在岳云身后当保镖。

滑州虽然比不得应天府的繁华,但作为一座始终没被金兵攻陷的河西西路重镇,城里自然也保留着皇宋府城的特色产业,酒楼,茶楼,以及很多男人都感兴趣的妓楼。

滑州最有名的妓院名为莞香园。自从金兵入寇,不只是无数百姓家破人亡,就连一些缙绅之家,照样也是朝不保夕,流离失所,吃了上顿没下顿。到了这样的境地,自然会有人卖儿卖女,卖妻卖妾。所以莞香园的妓女队伍大了许多。

妓院在皇宋本就是合法行业。不但有私人开的妓院,还有官办的教坊司。虽然法律严禁拐卖妇女,可是开妓院的老板,哪一位不是黑白通吃。贫苦人家,就算明知自家女儿被拐子卖进了妓院,往往也是无力解救。去官府上告,只会让妓院得到风声,把人转移到别的妓院。

就像莞香园的老板牛富,就是滑州泼皮的头头。此人身雄体壮,脸上长了一个大大的黑痣,痣上又长了一撮毛。人送外号一撮毛。此人的莞香园里就有不少妓女是被逼良为娼。

但他善于钻营,和滑州知府走得极近,经常请知府老爷去莞香园关怀失足少女,等到知府老爷逃走,刘衍张协接管了城市,一撮毛又很快和刘衍张协以及一些低级将领打成了一片。直到杨再兴来到滑州,一撮毛才算碰了壁。

杨再兴跟曹成数年,当然也去过风月场所。不过杨再兴却有一个底线,那就是绝不会逼良为娼,也不会助纣为虐。他来到滑州,就听说了牛富的劣迹。但初来乍到,刘衍张协又护着牛富,再加上金兵压境,所以杨再兴暂时没有来得及料理牛富。

作为经常流连于风月场所的罗延庆,对这些事自然是门儿清。他在街上转了几圈,不用人领路,就找到了莞香园。

莞香园是一座规模不小的四层木楼。高大的门楼前面,除了几个迎接客人的大茶壶,还站着四个迎接宾客的美女。四个美女年龄都很少,最大的不过十五六岁,有两个看上去只有十一二岁。莞香园生意很好。无论哪个时代,妓院的生意都不会差。手里有钱的财主,或者忽然发财的暴发户,在朝不保夕的乱世,他们多数只会用下半身来思考问题。

大茶壶们看到罗延庆几人虽然穿着便装,但皆是身雄体壮,杀气外露,立即明白这几位肯定是护民军将领。因为普通的士兵没钱来逛莞香园,城里的将领则都是他们的熟客。

几个大花壶互相望了一眼,眼里露出不言而喻的神色。一个大茶壶极为恭敬地走了上来,冲着罗延庆一弯腰,谄笑着说,“几位大爷,里边请。好货色都在里面呢。都是新到的货色,还有十几位未开苞的绝色。”

罗延庆嘿嘿一笑,对吉倩等人说道,“几位兄弟,走吧,进去放松一下。我请客。”

“多谢罗兄了。下次我们请你。”

萧山和焦文通笑着走了进去。他们也都是风月熟客。既然罗延庆要请客,二人决定要找两个红倌人泄泄火气。最近一段时间,压力实在有点大。

吉倩和王纲则拒绝了罗延庆的好意。王纲是因为自己还是个小孩,才十六岁,不好意思进这样的风月场所。吉倩呢,心里想去,但想起花如玉那对蒜钵大的拳头,他认为还是不去为妙。毕竟小命要紧。

正在这时,小尾巴岳云却大步跑了过来,直接跑向站在门口的一个小美女。王纲哈哈一笑,“应祥原来是个好色之徒。”吉倩头上则是直冒冷汗。心想这孩子才十岁,莫非就动春心了。这还得了!让大哥知dào

我带岳云来这种地方,我还要不要命了!

赶紧一把拽住岳云,低声说道,“应祥,你小子可别动这种歪心思。小心我告sù

你老爹,狠狠地揍你一顿。”

岳云则一个劲地乱挣,一边大声叫道,“是巩姐姐吗?你还记得我吗?我是岳云啊。”

第五十四章 岳云火烧莞香园

岳云话声一落,站在左侧那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当即哭了起来。“岳小哥,你是来救我的吗。”

原来这个小女孩子,正是巩信的长女。她还有一个妹妹,曾经拿铁胎弓换过岳云的大雁。岳云对这对姐妹印象深刻,不过却连人家的名字都不知dào



岳云挣开吉倩的手,走到小女孩面前,奇怪地问道,“巩大姐,你们不是住在太行山里吗?你怎么到了这种地方?”

小女孩正要说话,一个大茶壶却走过来,把小女孩推到一边,看着岳云冷笑道,“这位小公子,你若是想要巩英,去里面开间房就行。若是没那心思,趁早闪一边去。别影响我们做生意。”

岳云不明白这茶壶的意思,不过他知dào

肯定不是好话。岳云本就继承了岳飞性如烈火的脾性,看到本该在太行山居住的巩小姐莫名其妙地到了此处,早就心中不快。看到大茶壶一幅欠扁的嘴脸,登时大怒,一拳打在大茶壶肚子上。

这个大茶壶也算是个壮汉,看到岳云伸出小拳头打他,登时哈哈大笑,故yì

不闪不躲。当然,他想躲也躲不开。只听“哈哈,啊,扑通,”大茶壶被岳云一拳打得倒飞三尺。

岳云把巩英拉到身后,大声叫道,“别怕,我保护你。”

其他几个大茶壶见势不妙,登时一涌而上,准bèi

群殴岳云。也怪他们跟着一撮毛,在这滑州府嚣张惯了,转眼间就忘了还站在门口的吉倩王纲罗延庆。

结果被吉倩三人拳打脚踢,转眼间都滚到了地上。有一个秃脑门的大茶壶因为骂了岳云一句小杂种,被吉倩一拳打掉了满嘴牙齿。

他捂着流血的嘴,连滚带爬地逃进了莞香园,去搬救兵去了。

此时巩英却对岳云边哭边说,很快把事情说了个清楚。她们母女住在那个偏僻的山洞里,本来极为安全。可是她们要经常出来找吃食。有一天她们姐妹又出来找吃食,却被一个流民看见。

这流民本就是个拐子,看到巩英姐妹虽然衣衫破烂,但长得却明艳动人,当即尾随她们到了山洞。巩英母亲为了保护他们姐妹,也被那个拐子杀了。

那拐子胁持巩英姐妹,到了滑州,把她们卖到了莞香园。因为年龄尚小,再加上骨瘦如柴,妓院的老鸨决定先养她们几个月。当然,肯定不会让她们吃闲饭。所以巩英就被派到门口,充当迎宾。妹妹巩琼则被发配到了厨房里,充当烧火丫头。

“那拐子在哪里?”吉倩满脸杀气地问道。

巩英摇了摇头。“不知dào

。不过老鸨认识那个拐子。”

吉倩其实也见过巩英,只是因为当时见到的巩英只是一个衣衫破烂的小女孩,此刻的巩英却穿着干净的衣服,才让吉倩没认出来。

吉倩平生有二恨,一恨花石纲,二恨拐子。花石纲害了吉倩的父亲,拐子害了吉倩的妹妹。他在应天府灭了一门,正是因为既运花石纲,又是拐子。所以吉倩一听巩英姐妹是被拐子所卖,当即动了杀机。

岳云握着小拳头,看着吉倩和王纲说道,“吉叔,王大哥,巩英的妹妹还在里面。我们要把她救出来。”

吉倩恶狠狠地说道,“救什么救?这家莞香园逼良为娼,干脆砸掉算了。”

“我同意!”王纲向来不怕事大,当即举手赞成。

罗延庆苦笑了一声。他没想到自己今天只是来放松一下,却遇见了少侠救美的桥段。既然如此,罗延庆当然不会驳了岳云的意思。

可是不等他们往莞香园里冲,莞香园里已经冲出了三四十个泼皮,提着刀枪棍棒,闹闹吵吵。

“他妈的,人呢?”

“就是这几个混蛋!”

“敢到咱们莞香园闹事,不想活了是不?”

“打他!打他!”

这些泼皮本就是一撮毛花钱聘请的打手,虽然看到吉倩等人雄壮异常,看上去不太好惹,仗着人多势众,还是叫喊着冲了上来。

吉倩胸中怒火熊熊,正要找地方发泄一下。看到这些没长眼睛的泼皮出来,吉倩当时大吼一声,“这些混蛋我一个人全包子。你们谁也不许动手。”

泼皮们虽然手里拿着家伙,但在吉倩的一双铁拳下面,根本不堪一击。吉倩只躲避利刃,至于那些哨棒,他根本不管不顾,任凭那些哨棒打在身上,就当在练排打功。一双铁拳此起彼落,不管是击中泼皮的要害,还是没有击中要害,统统是一拳打翻一个泼皮。

吉倩所到之处,可以说是一片鬼哭狼嚎。

偏在这时,负责保护岳云的两个背嵬军在后边看到这种情景,以为遇到了刺客,当即风一般地冲了过来。吉倩身上没刀,这两个背嵬军可是都带着自己的马刀。

两把雪亮的马刀所到之处,登时溅起了一片血雨。

泼皮们本就被吉倩打得够呛,在两把马刀下面,更是惨叫连连。转眼间就有七八个泼皮被砍死。还有几个断腿断手,在地上滚来滚去,叫声凄厉。

如此惨烈的景象顿时吓住了其他的泼皮,扔掉手中兵器,一哄而散。

门口的惨烈叫声吓住了园内的嫖客们。焦文通和萧山还在两排妓女里左挑右选,一听门外响起喊杀声,二人当即脸色一变,冲下楼来。刚冲到楼下,就看见吉倩等人一脸杀气地冲了进来。

“你们这两个家伙,只知dào

嫖妓,可知这些女子都是被拐子卖进来的可怜人!”

吉倩毫不客气地训斥道。

焦文通和萧山不知dào

怎么回事,只能红着脸不说话。等罗延庆和他们说了巩英姐妹的事,这两个嫖客顿时也化身正义天使,挽着袖子去二楼大堂去找一撮毛。

此时岳云却早和王纲带着两个背嵬军,在巩英的带领下去救巩琼。走到厨房里,正看到一脸乌黑的小巩琼正躲在灶火堆里哭泣。原来莞香园那个做饭的婆姨刚刚打了他一顿。

看到这一幕情景,岳云也不再客气,一脚踹倒那个恶婆姨,让巩英巩琼姐妹挨个上去抽嘴巴,一人抽十人,算是出了口恶气。

将要出来时,云飞眼睛一转,从灶膛里掏出两根燃烧的木柴,一根扔在厨房里,一根扔到莞香园的屏风之上。木楼本就易起火,屏风一旦失火,很快就蔓延开来。

火势起来,莞香园里的人眨眼间跑了个干干净净。有些正做好事的嫖客和妓女,连衣服都来不及穿,裹着背单就窜出了莞香园。

吉倩在莞香园内没找到一撮毛,被吓坏的老鸨说,一撮毛去州府和刘衍将军喝酒去了。不过,老鸨半带威胁地说道,你们敢大闹我们莞香园,牛员外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

吉倩笑道,“一个开妓院的,也敢妄称员外。老子今天非把他打成扁外不可。”

吉倩本想坐在莞香园里等一撮毛回来,但岳云的一把火让他不得不退到大街上。吉倩冲岳云伸出大拇指,“应祥,干得漂亮!这样害人的地方,统统该一把火烧掉。”

当一撮毛牛富赶到莞香园的时候,却发xiàn

自己的摇钱屋,早已被烧了大半,几乎变成了一片废墟。牛富当即眼前一黑。他由一个混混成为滑州城内有头有脸的人物,正是靠着这座莞香园。每天日进斗金不说,还成功地拢络住了滑州城的文武官员。

今天他到州府,正是为了通过刘衍,来认识一下护民军的大帅岳飞。虽然没能如愿,但他相信,再给他一些时间,他肯定能把岳飞拉到莞香园。

可是谁知半天工夫,他的莞香园已经不复存zài

了。这怎能不让牛富又心疼,又气愤?

和牛富同来的除了他的铁杆手下,还有统制刘衍,以及五十名精锐官兵。牛富相信,凭着这些人马,哪怕来闹事的是一帮子土匪,他也能斗上一斗。

吉倩等人一直大咧咧地站在大街上,专等着牛富到来。不过也有一个背嵬军已经跑往军营通知岳飞去了。毕竟能开妓院的人,大多不是良善之辈。如今火烧莞香园,显然是和对方死磕了。说不定对方能喊来几百个地痞流氓。可不要让几位将军在这里吃了大亏。

如果抗金的英雄死在一群流氓地痞手里,那才叫冤枉!

此时临近百姓也都赶了过来。看到莞香园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全都喜形于色。毕竟这莞香园虽然颇受有钱人的欢迎,但贫苦百姓却都不太待见。

谁家有个漂亮女儿,根本不敢独自上街。生怕被泼皮们给抢进了莞香园。

如今终于有人为民除害了,算是让百姓长出了一口气。当听说吉倩等人就是护民军将领时,老百姓更是齐齐欢呼。一撮毛这个王八蛋,历任官员拿不住你,今日遇见了爱民如子的岳帅,你还不倒八辈子霉!

牛富看着当街而立的吉倩,眼睛里几乎冒出火来。“是你放火烧的莞香园?”

吉倩摇了摇头。岳云则向前走出一步,昂然说道,“是你小爷我放的火。你逼良为娼,为富不仁,小爷看不惯你!”

牛富的眼睛在岳云身上停留了一下,转而又看到了躲在岳云身后的巩英巩琼,当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不由冷冷笑道,“小杂种,我不管你是什么来头。胆敢烧我的莞香园,我今天会把你活剐了不可。刘将军,这些人全是土匪,混进了我们滑州。你还不赶紧派兵把他们就地斩杀!”

但牛富不但没有听到刘衍的命令,反而看到一向不可一世的刘衍走到吉倩身前,拱手笑道,“原来是吉将军。你们几个真好雅兴啊。”

第五十五章 吉倩拳打一撮毛

吉将军?

一撮毛忽然明白了这几个汉子为何如此强横,不但烧了他的莞香园,还特意在这里等着他回来.原来是屡败金兵的护民军将。

这下麻烦大了。一撮毛暗暗叫苦。

吉倩看到刘衍竟和一撮毛同时到来,就明白他们交情莫逆。既然如此,吉倩也不再客气,望着刘衍笑道,“刘将军也来了,那就再好不过。我想问刘将军一句,有人买卖人口,逼良为娼,按照律法,该当何罪?”

刘衍明知吉倩说的是一撮毛,但却不能不回答。“自然是斩立决。”

“既然如此,”吉倩用手一指一撮毛,冷冷说道,“这牛富买卖人口,逼良为娼,为何却在滑州活得如此自在呢?”

“这个,”刘衍迟疑了一下,不悦地说道,“吉将军,你是客将,不知dào

我们滑州的事,向来复杂。这位牛富,可是位抗金热心人士,守城期间,给我们捐了三石粮食呢。”

吉倩哈哈大笑。“好一个抗金热心人士!可惜他捐的粮食上,全是被拐卖女子的血泪。刘将军想必吃不出来吧!”

刘衍知dào

吉倩莽撞,他可不想和吉倩顶嘴,当即哼了一声,带着身后士兵转身就走。反正现在滑州城有杨再兴作主,吉倩等人杀人放火,早犯了大宋律条,把这事推到杨再兴面前,看他如何办。

临走之时,刘衍冲牛富使了个眼色。意思就是让牛富跟着自己回州府,别在这里跟吉倩争论。

牛富由一个小泼皮混到如今这个地步,自然也不是傻子。当他知dào

眼前这人就是护民军中最莽撞的吉倩时,他当即下定决心,莞香园烧了就烧了吧,自己家中有钱,再建一个就是。反正绝对不能惹吉倩。

可惜他不惹吉倩,却不代表着吉倩就会放过他。

看到牛富要跟着刘衍溜走,吉倩登时大喝一声,“谁都能走,但你一撮毛却走不得。”

牛富心里的火一下子上来了。他心想,老子连莞香园都不要了,你们还要咋地?

所以牛富转过脸来,看着吉倩说道,“吉将军讨厌我的莞香园,烧了就是。我就此作罢,不再追究。你又何必逼人太甚?巩英巩琼确实是我从拐子手里买来的。我不知她们姐妹是你们护民军的家眷,算是我瞎了眼。可是她们没受到什么伤害。这一点,你可以问问她们。吉将军讨厌妓院,我不开就是。吉将军在光天化日之下杀了我这么手下,难道我大宋没有律法吗?”

吉倩冷笑道,“果然是泼皮出身,尖嘴利齿。你放心,我不会杀你。但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吉倩用手指着巩英巩琼,继xù

说道,“拐子杀了她们的母亲。那是一个将领的夫人。将领在外抗金,自己的妻女却被这个拐子所害。牛富,那拐子姓甚名谁?哪里人氏?”

牛富说道,“吉将军,我和那拐子只是纯粹的生意往来。并不知dào

那拐子的姓氏。”

“是吗?”吉倩大步走到牛富面前,一探左手,把牛富揪得双脚离地。吉倩破口骂道,“我把你个狼心狗肺的泼皮!老鸨都说你认识那个拐子,你竟敢虚言诳我。莫非你还想让那个拐子给你诱骗好人家女儿,再开你的莞香园?!痴心妄想!且吃俺老吉一拳!”

吉倩左手一松,牛富双脚尚未落地,吉倩的右拳已经捣出,正打在牛富凸出的大肚皮上。把肥硕的牛富打得飞出八尺开外。一张嘴,把刚吃的酒饭吐了一地。

牛富看到吉倩不肯相饶,顿时泼皮本性发作,从地上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大声笑道,“打得好!吉倩,你牛爷从小到大,不知挨了多少顿打,向来不知dào

什么是害pà

。有种的,再打你爷爷一拳。你不打一拳,我就是你爷。”

“狗东西!还敢犟嘴!”

吉倩大步上前,一拳打在牛富脸上,顿时打了个满脸开花,鼻子被打得凹了下去,鼻血眼泪混合在一起,流了出来。

牛富忽然害pà

了。他少年时期虽是个泼皮,但最近几年,他却是俨然过上了员外的生活,整天大鱼大肉,美酒美姬。这一拳打得牛富脑袋嗡嗡直响。他感觉如果自己再犟嘴,肯定会被打死的。

所以他再不耍泼,反而开始求饶了。只是牙齿被吉倩打落几个,有点口齿不清。“吉将军,手下留情。请饶小的一命吧。那拐子姓刘名胡,汴梁郊区人士。听说他是樊楼的二等拐子。吉将军,请饶小的一条狗命吧。”

吉倩呸了一声,再次骂道,“天生的贱种,早早说出来,又何必挨这一顿打。如今爷爷还没打过瘾,你让我饶你,我偏偏要再揍你一拳。”

吉倩再次把瘫在地上的牛富一把揪起来,一拳夯在牛富胸口。在胸骨断裂声中,牛富倒飞出一丈开外,当场吐血而死。

“啊,这就死了?”

吉倩有点意wài

的摇了摇头。周围的百姓则是一片欢呼。惟有刘衍满脸铁青。吉倩驳了他的面子,本就让他不忿。牛富被当场打死,更是让刘衍心中恼怒。

正在刘衍准bèi

不顾一切,要和吉倩见个高低的时候,岳飞杨再兴张协三人同时赶了过来。

岳飞早在报信的背嵬军那里,得知了事情的原委。一个抗金将领的妻子被杀害,女儿被卖进妓院,这让疾恶如仇的岳飞恼怒万分。

所以来到莞香园废墟之前,岳飞不但没有训斥吉倩等人,反而大声赞了一声好字。

刘衍看到岳飞如此护短,脸色不由得更加难看。他对杨再兴说道,“杨将军,牛富本人虽有劣迹,但此人是我滑州人氏。吉将军本是客将,有何权利杀人?牛富有罪,也应该由我们来审判。杨将军,吉倩如此杀人,分明是没把我等放在眼里。如果杨将军放纵于他,岂不是让全城百姓心寒?”

“全城百姓心寒?”杨再兴冷笑道,“刘将军的听力不太好吧?你没听见周围的百姓全在欢呼雀跃吗?如果按照刘将军的话,我们处置了吉倩,才会让全城百姓心寒吧?”

刘衍脸色一红,狠狠地瞪了一下周围百姓,依然坚持说道,“国有国法。吉倩当街杀人,终究不妥。”

岳飞看刘衍一直揪住吉倩不放,当即接口说道,“国有国法。国法不彰时,侠客就会出现。执法不公时,百姓就会蒙冤。这牛富民愤极大,就知他平时是个什么人。如今山河破碎,法律虚置,没有为民除害的侠客,百姓岂不是更加难过?刘将军何必一再为人渣辩护?”

岳飞不再理会刘衍,抱拳对杨再兴说道,“再兴,吉倩虽然是为民除害,但方法确实过于暴烈。我在这里,替吉倩向你赔个不是。”

杨再兴笑道,“岳帅不用客气。若不是我现在是宗帅的部下,我早就把这个莞香园给挑平了。哪里会等到吉倩发威呢?”

刘衍看到杨再兴竟然不再追究此事,顿时脖子一梗,又想上前说话,却被张协一把拉住。张协低声说道,“刘兄,牛富这狗东西一死,岂不省了咱们的心思?你又何必为他打抱不平?难道你还真指望岳飞会处死吉倩不成?”

刘衍被张协一句点醒,顿时感到自己刚才的举动太过愚蠢。只不过因为吉倩驳了他的面子,才让他下不来台的。可是张协说得对,吉倩是岳飞的异姓兄弟,岳飞肯定不会惩治吉倩。既然如此,何不自己找个台阶下。想到这里,刘衍悄没声地带着军兵转回州府。

杨再兴不想理会刘衍,只是和张协对视了一眼,然后大声说道,“滑州妓院数十家,绝对不会只有莞香园逼良为娼。我和张兄明天亲自带队,到各家妓院盘查一番,若有逼良为娼者,一律格杀,以儆效尤!”

岳飞笑道,“如此最好。再兴如今身为一州主事,可不能再像以前行事了。这些风月场所,多是藏污纳垢之地。只要查,总会查出问题的。”

张协看岳飞隐隐地指责他们在其位不理其事,不禁也有点小愠怒。他向岳飞问道,“岳将军,你们应天府也有妓院,不知有没有这样的事?”

岳飞淡淡说道,“自黄纵知府接管应天,取缔妓院四十多家,杀五百多人。如今仅余二十三家,为妓者多为倭女胡姬。”

张协愣了一下,才明白岳飞的意思。岳飞其实在说,应天府虽然没取缔全部妓院,但却把为恶者统统杀光,把被逼为娼者统统释fàng

出来。但应天府仍然不缺妓女。因为大宋繁华,四方所钦,高丽倭国就常派女人来中原借种。把女子送到妓院,怀孕了就运回国内。也有四方胡姬,来宋卖笑。靖康之乱前,这些夷女多在汴梁落脚。因为在他们看来,汴梁的人种是世界上最优秀的。而到了今年,则大多跑到了应天徐州。因为这两地取代汴梁,成了中原最繁华的地方。

杨再兴抱拳说道,“乱世施以重典。黄知府做得对。”

杨再兴的话里透出浓浓杀气。如果让滑州妓院的老板听到这句话,肯定卷起细软,溜之大吉了。

岳飞留下几名背嵬军收拾泼皮尸体,自带着岳云吉倩巩氏姐妹等人回转军营。到得营中,岳飞才狠狠地训斥了吉倩岳云一顿。

“你们一大一小,小的不懂事,大的也没脑子。光天化日之下杀人放火,是想表示自己比金人还狠吗?岳云,你救巩氏姐妹救得对。但你不该放火烧莞香园。如果引燃了周围百姓的房子,或者烧死几条人命,你可就犯了大罪啦。吉倩,你现在可不是江湖好汉,你是护民军的将领,不能动不动就杀人。如果你把牛富交给杨再兴,难道杨再兴会放过他吗?如果不是杨再兴大度,今天真的没法下场。”

岳云低着脑袋瓜,一句话也不敢吭。倒是吉倩等岳飞教xùn

完毕,立即大声说道,“岳大哥,我们何时再进汴梁?”

第五十六章 鬼樊楼

岳飞没想到自己训了半天,吉倩竟然反问了这么一句。

“你想去汴梁干嘛?我们现在最大的敌人是金兵,可不是杜充小儿。”

吉倩恶声恶气地说道,“大哥,我才不管什么杜充呢。你不知dào

,我今天从一撮毛嘴里问出了拐子的姓名。原来那拐子名叫刘胡,乃是樊楼的三等拐子。你想一个三等拐子就拐卖了这么多的少女,头等拐子,樊楼楼主还不知做了多少坏事?自从得知那拐子来自樊楼,我就下定决心,一定要把樊楼给连根拔起。我倒要看看,这个连包青天都拿不下的毒瘤到底有多厉害?”

岳飞这才明白吉倩原来要对付樊楼。脸色顿时也郑重下来,若有所思地说道,“樊楼的实力深不可测。想灭掉樊楼,必须等我们掌控汴梁之后,才能做此大事。”

岳云抬起小脑瓜,稀里糊涂地问道,“老爹,樊楼是什么东西啊?很厉害吗?”

岳飞非常严肃地点了点头。“师祖金台都在樊楼吃过亏,你说樊楼厉不厉害?”

作为北宋汴梁最有名的酒楼,樊楼不时地出于文人墨客的诗句之中。在风流才子们看来,樊楼不过是一个销金窟,一个供达官贵人饮酒作乐的场所。

但在江湖人士看来,樊楼却是全天下偷儿拐子骗子花子婆子们的大本营。而神mì

的樊楼楼主,更是不折不扣的汴梁地下组织的老大。

当然了,这些货色肯定进不得达官贵人饮酒作乐的樊楼。他们进的是鬼樊楼。

鬼樊楼,一个江湖人士只闻其名却不知其在何处的神mì

所在。很多人隐约猜到,鬼樊楼里至少收纳了数千江湖亡命之徒。

他们把全天下的偷儿拐子骗子花子婆子各自分为五等,号为五子登科。就拿拐子来说,一二等拐子根本不干拐骗小女孩的低档活。一等拐子专拐皇亲国戚,二等拐子专拐将相公卿。只有三等拐子才拐大家仕女,四等拐子喜在庙会上拐人妻女,最末的五等拐子,才会在贫苦乡村,诱骗小儿小女。

刘胡拐卖巩氏姐妹,也是因为乱世方才如此。若是放到太平时节,他那样的三等拐子,只会打扮成风流公子,在城中富人的门前晃悠。

包拯担当开封府尹时,下定决心要打掉这个作恶多端的鬼樊楼。

有宋一代,城市的下水系统极为发达。君不见二十一世纪的现代都市,每发大水,都会产生内涝,惟独江西赣州笑傲全国,从无内涝,正是得益于宋朝修建的下水道系统。

汴梁作为皇宋国都,再说又靠近黄河,下水道系统比赣州发达了不知多少倍。那些拐子花子偷儿骗子以及各地流民就以下水道为家,昼伏夜出,行奸作恶。

包拯派精干捕快明查暗访,连抓带杀,用了几年时光,在汴梁城的下水道里,抓了几千花子,解救了上万被拐的少女俊男,,连鬼樊楼的副堂主仇云痴都被抓住了,却还是没能问出鬼樊楼的所在。

当然,如果让包拯一直查下去,可能鬼樊楼早被揪出来了。可是朝中无数官员向仁宗上奏,说包拯派兵在城中擅挖地道,乱了汴梁龙气。结果仁宗一纸圣旨,叫停了包拯的追查。

包拯接到圣旨时,扬天长叹,谁知皇皇京都下,却是漆黑鬼狼窟!

这句话又被有心人捅到仁宗那里,包拯终于被贬职为民。

在包拯回合肥的路上,樊楼为了报复,同时也为了警告下任的开封府尹,决定杀掉包拯,派出数十名精干杀手,一路追杀。

当时包拯身边,虽有王朝马汉张龙赵虎四大侍卫,但杀手人多势众,终于在郾城一带围住了他们。

就在包拯危险之时,却被浪迹江湖的金台撞见。金台以一双铁拳,连毙二十几名杀手,总算把其他的杀手吓退。当金台得知眼前的人就是包拯包青天,不由大怒,“宵小安敢如此?”

金台把包拯护送到合肥,当即单枪匹马赶到汴梁,混入偷儿阵营,用了半年的时间,成为一等神偷,受到了樊楼楼主的接见。

就在鬼樊楼,金台大发神威,一人一枪,杀了百余人。枪挑樊楼二位副楼主,连神mì

的樊楼楼主也被金台一招黑虎掏心,击得吐血半斗。

不过金台自己也受伤十数处,好不容易才杀出了鬼樊楼。金台虽然没能灭了鬼樊楼,但因为他杀的全是樊楼的高层,可以说把一二等的拐子偷儿之类的给杀了个干净。樊楼元气大伤,再也不敢派杀手暗杀包拯。

按照正常的历史,樊楼还可以兴盛一百多年。金国入寇汴梁,连皇宫都敢烧杀抢掠,却无一个金兵胆敢冲进樊楼。终金一朝,樊楼始终是汴梁最大的酒楼,最大的黑帮组织。

直到更狠的蒙元入寇,直接把中原大地杀得千里无人烟,樊楼找不到人员补充,才终于消失在历史长河之中。

但是樊楼的神mì

只是对于绝大多数宋人而言。岳飞这一门,早已从师祖金台那里,得知了鬼樊楼的所在。当日金台负伤杀出鬼樊楼,却发xiàn

自己却出现在达官贵人饮酒作乐的樊楼之内,方才恍然大悟,鬼樊楼就在樊楼之下,是一栋奇异地向下修建的樊楼,宛如樊楼的影子。

后来周侗艺成出山,也曾寻过樊楼的晦气。不过依然没能成功。

岳飞并不认为自己的武功比师父师祖厉害,但岳飞却极有信心剿灭鬼樊楼。因为岳飞始终认为,再强的黑社会,再大的黑帮,也不过是些鸡鸣狗盗之徒。在正规军面前,绝对是不堪一击。师祖师父灭不掉樊楼,只因为匹马单枪。但自己却绝对会拉出数千精兵进入下水道。

只要护民军占了汴梁,分分钟就可以灭掉鬼樊楼。

岳飞望着眼睛赤红的吉倩,明白吉倩从巩氏姐妹身上,又想起了自己被拐子拐跑的妹妹。当即说道,“樊楼作恶多端,既然天不灭它,那就让我们来灭掉他。”

就在岳飞和吉倩商议如何灭了鬼樊楼的同时,远在汴梁的鬼樊楼里同样也在策划着一场针对护民军的阴谋。

哪怕是光天化日,鬼樊楼里依然是漆黑无光。只有两盏手臂粗细的蜡烛在熊熊燃烧,照亮了这个隐于汴梁地下的魔窟。

一个脸上蒙着黑布的汉子坐在主位上,旁边坐着八个同样脸蒙黑布的汉子。除了他们,还有一位脸上没有蒙布的大汉,正是汴梁留守杜充杜大人。

不过此刻的杜大人连半点官威都没有,他就像是一个小厮,站在九人下首,似乎正在等待什么命令。

主位上的汉子用犀利的目光扫了一圈,方才沉声说道,“这数月来,九尾狐屡受重挫。陈古铜被杀,金二被杀,郭京叛逃,全是因为岳飞周义。你们应该明白九尾狐的宗旨,有仇必报。杀我九尾狐一人者,灭其满门,覆其宗族。不过岳飞如今风头正劲,手下握有数万雄兵。你们说一说,该如何消灭他。”

原来这汉子就是九尾狐的老大。

一个明显留着金人发型的大汉站了起来,语气激昂地说道,“不错。我们必须消灭岳飞。再不灭掉岳飞,我大金一统中原的梦想就要破碎了。如今三路军马皆不得寸进。我东路军更是顿于坚城之下,士气沮丧。全是因为岳飞唤醒了宋人的斗志。”

九尾狐老大语气轻松地说道,“金二,且放心坐下。今日会罢,等你回转济南之日,济南已属金矣。”

金二应声坐下,另一个身材极为高大的汉子站了起来,看此人发型,正是那个从太昊陵死里逃生的夏四。他从腰间拿出了一根二尺长的青铜管子,极为自信地说道,“宋人有句俗话,树倒猢狲散。只要杀了岳飞,护民军自然会分崩离析。”

九尾狐老大摇了摇头,“岳飞的武艺,已经不亚于他那个死鬼师祖。再说他如今出入,皆有死士守护。想杀他,谈何容易?”

夏四晃了晃手中的青铜管子,非常得yì

地说道,“老大,我手中这件兵器乃是我西夏一位喜爱机关术的皇族制成,名为青铜火铳。他制了两件这样的火铳,被我要来了一件。诸君试看。”

夏四给火铳上好火药,点上火线,然后把火铳对准数丈外的蜡烛,只听轰然一声,蜡烛早被击碎。座中几人全都脸上冒汗,他们都是武艺高强之人,但却没一个人能够看清火铳的速度。如果火铳瞄准他们,他们绝对已经成了死人。

“好!”九尾狐老大接过青铜火铳看了看,非常高兴地说道,“这武器非人力所能闪躲。只要能靠近岳飞数丈,一铳击出,岳飞必死。”

说到这里,九尾狐老大忽然看着夏西说道,“这样的神器,那个皇族为何不造多几支?如果你们西夏军队能配置这种武器,整个天下就是你们的了。”

夏四苦笑了一声。“老大有所不知,这青铜火铳造起来极为麻烦。那位皇族费了十几年功夫,方才造出这两支火铳。哪里能够大规模配置军队呢?”

九尾狐老大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下了一道命令。“夏四,你回转西夏之后,必须把那个西夏皇族给杀掉。然后把所有关于青铜火铳的记载全部烧毁。记住了吗?”

夏四虽然不明白老大为何下这样的命令,但还是低头应了一声是。

九尾狐老大再没有把青铜火铳交还给夏四,而是不停地用手把玩,喃喃说道,“至于岳飞,我会亲自出手。我想看看这个岳鹏举,到底是何等样人!”

(笔者按:世界上最早的青铜火铳的确是在西夏一位贵族墓中发xiàn

。)今天点击终于破十万了,有点小激动,加更一章。

第五十七章 王七投信

老大的话让七条汉子沉默,惟有金二高声叫道,“既然老大亲自出手,那岳飞小儿肯定没命。既然如此,我军拿下济南之后,立即直趋应天府。哈哈,宋人不是把应天府变成第二个汴梁了吗?看我金人如何摧毁这第二个汴梁!”

老大再次点了点头,把目光转向夏四,再次用命令的语气说道,“夏四,如今宋廷西北空虚,除了曲端的泾源军,已经再无其他兵力。你们西夏大军也该杀出横山了。”

夏四有点为难地说道,“实不相瞒,如今我们西夏的铁鹞子已经大不如前了。屡次和宋兵争锋,都无寸进。所以皇帝对如今攻宋也没有多大兴趣。再说如今皇帝对金国最为提防,生怕金国灭宋之后,再灭西夏。”

金二哈哈大笑,“如果你们西夏不争气,我大金肯定不会客气。”

这个金二明显和死去的金二不一样,比那个金二要狂很多。夏四哼了一声道,“就怕你们连宋国都灭不了,让宋国死灰复燃。”

这时,顶替陈古铜的杨八却在座位上冷笑一声,“宋国只能由我阿弥佗佛教来灭。赵构小儿,必将落入我杨天王之手。”

金二望着杨八冷笑道,“你们阿弥佗佛教装神弄鬼一流,打仗实在他娘的不行。方腊被韩世忠擒了,陈古铜又被岳飞杀了。剩下你们洞庭湖畔的这些人,想擒住赵构小儿,只能做梦了。赵构的命运和他父兄一样,只会成为我大金的俘虏。”

杨八霍地站了起来,指着金二骂道,“就怕你们这些金狗连划船都不会,全掉进长江里淹死了。”

九尾狐老大摆了摆手,制止了金二和杨八夏四的争吵,十分不悦地说道,“灭不了岳飞,只怕你们三人都会被岳飞所灭。如今我们,第一个要杀岳飞,第二个要灭掉护民军。”

顶替郭京的新人王七有着一双悲天悯人的眼睛,却是一个极为年青的道士。他淡淡地笑了一声道,“老大出手,岳飞必死。至于护民军,何不让我们的杜充元帅举旗降金呢?反正杜元帅也没有抵抗金军的勇气。”

此刻的杜充再无汴梁城内的暴戾之色。一听王七提到自己,杜充当即跪在地上,对老大谄媚地说,“胡仙,只要你一声令下,我杜充当即举旗归金。如今汴梁城内尚有义军七十万,都是些草寇暴民。只要我略施小计,就可以让他们自相残杀。”

胡大如视草芥一样地望着杜充,冷冷说道,“如果你能想法让那些义军杀向应天府,就是大功一件。至于举旗造反吗,时机尚未成熟。”

杜充立即笑着说道,“只要断了他们的粮,那些暴民,自然会去应天府抢劫了。”

胡大不再理会杜充。别看杜充贵为汴梁留守,在胡大眼里,却不过是一个只会杀人的无能之辈。胡大把目光转向了王七,若有所思地说道,“王七,你说要创立一个和阿弥佗佛教不一样的宗教,可有把握?”

王七自信地笑道,“百姓愚昧,不信大义,只信幻术灵异。我幻术在身,何愁中原百姓不服?”

胡大终于点头说道,“好。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但在那之前,你必须先替我拿下郭京的头颅。”

说到这里,胡大的目光再次扫视了座中数人,冷冷说道,“宋人文明昌盛,凝聚力极强。特别是中原百姓,既善战,又善守。我们想要拿下中原,必须从各个方面下手。王七,你就用幻术发展信众,告sù

中原百姓,我大金代宋,乃是天命所归。陶五,你的任务依然是游说宗泽手下的义军将领,让他们离开宗泽。金二,你们拿下济南之后,马不停蹄,直取曹州应天。夏四,你们西夏大举出兵,牵制住曲端。其他人等,各回巢穴,等待中原群龙无主。锦绣中原,正等待我们把它变成白纸。”

说到这里,胡大的语气里透出无边杀机。似乎中原数千万百姓皆是他的死敌一般。王七飞快地扫了胡大一眼,眼里有一种明显的怀疑,同样也有一丝极淡的轻蔑。

议事完毕,八条大汉依次离去。杜充也跟着陶五离开了。偌大的鬼樊楼里,转眼就只剩下蒙着面巾的胡大。胡大转向了一根蜡烛,他的脸色在蜡烛光下明暗不定,犹如鬼影。

“赵匡胤,赵光义,你们弟兄二人夺了义兄的江山时,可知天理循环乎?不杀光你赵氏宗族,岂能泄我心头之恨!你们想灭我满门,却被我太爷爷逃了出去。天可怜见,在华山捡到一本神仙图册。天下大势尽在掌握。如今几代人过去,终于让我找到了覆灭你大宋的机会。赵大赵二,你们可知dào

你们的儿孙正在为金人放羊,你们的妇孺正在浣衣院为妓吗?哈哈哈哈。这是你们的报应!”

胡大在鬼樊楼里自言自语了半天。终于也撕掉面巾,从楼底走了出来。他正好出现在鬼樊楼最尊贵的一个包间里,这房间的窗户上,镶着从西域进口的大块琉璃。因为他的另一个身份,就是樊楼楼主。

此时在樊楼之上,刚才还俯首帖耳的杜充俨然又成了最尊贵的客人。一众酒客,都带着谄谀的笑容向杜充敬酒。杜充则一脸傲慢,很多人的酒,他都会断然拒绝。

胡大从窗口里看到贵宾大厅里的一幕,嘴角露出一丝讥笑。他心里清楚,九尾狐组织里的人,都有自己的私心。金二只想借助胡大的神仙图册,可以按部就班地灭掉宋朝,帮大金一统天下。

夏四则只想从胡大手里,得到炼制长生丹的机会。至于杨八,惟一的愿望就是回到洞庭湖畔,和天王钟相一起揭竿而起,把昏君赵构抓住砍头。

今天一直沉默不语的玉三则一直想当九尾狐的老大。因为此人威望甚高,胡大明知他藏匿了郭京,也拿他没有办法。所以只能把刺杀郭京的任务交给王七。

因为王七最为狡猾。别看年龄极轻,此人却对人世看得极透。在他看来,这世上富贵不可恃,惟有像阿弥佗佛教那样深入民间,才会永久流传,不惧朝代的变迁。所以他决定成立一个比阿弥佗佛教更大的宗教。他在胡大手里,学了不少顶级的幻术。

可是胡大却不知dào

,就算他捡到了神仙图册,依然不能揣测到每个人的内心想法。从鬼樊楼里出去的王七到得汴梁街上,已经变成了仙气俨然的青年道士。

王七当天就出了汴梁,骑着一匹快马,直接奔向了孟州义军大营。

到得义军大营外,王七潜伏在一处丘陵后,用随身带的笔墨纸砚写了一封信。等到天色黑透,他换上了一身夜行衣,迅速潜入了义军营中。

按照王七的想法,他本想直接潜入中军大帐,虽然他明知岳飞不在营中,但中军大帐里绝对有义军的头号人物,可惜的是,他低估了护民军第一师的警戒。

他在营中行走不过数十步,已经被埋伏的暗哨发xiàn

,一声号角,大营灯火亮起,明哨暗哨同时闪出。

不过护民军哨兵也低估了王七的本领,以为王七不过是个普通间谍。但王七见势不妙,当即施展轻身功夫,一连打翻十几个哨兵,逃出了义军大营。

不过在逃出大营之前,王七把写好的书信扔给了一个手执火把的哨兵头子。

哨兵头子借着火光,看到信封上写着“岳帅急拆”的字样,当即不敢自行作主,又把信交给了师长张宪。

虽然看到信封上写着岳帅急拆的字样,但因为王七行为诡秘,明显的不怀好意。张宪怀疑这信上有什么猫腻。他把这张纸卷成信笺时,自己在信封上写了七个字,“大哥,请他人代拆。”,方才绑在一只信鸽腿上,第二天一大早,就已放飞出去。

但是无论是王七还是张宪都没料到,当他们的信送到滑州时,岳飞却已经率军离开了滑州。自从在滑州城下灭了完颜拔离速,岳飞的二千精骑忽然变成了鬼魅,忽东忽西,游移不定,他把俘获的军马送回了开德府,顺便和智浃王贵三军合一,在黄河边上大败赛里部,数万金兵被驱入黄河者无数。赛里仅率三千残军逃往相州。

就在开德府,岳飞把王贵和智浃的防地给调换了一下。王贵率第二师的步兵驻防开德府。智浃则和寇成渡河南下,驻防曹州。老孟安率第二师的骑兵团依然驻扎在东平府。

这次调防,让王贵甚为不满。不过他也无话可说。岳飞说得对,此刻金兵俱在黄河北岸,第二师驻扎在黄河以南,怎能立下战功呢?

王贵本就在和张宪较劲。他一直认为,凭自己的本事,应该来当护民军的第二把手,而不是让那个来自蜀中的小子来当。

如今不但张宪又在孟州立了战功,就连那个刚刚编入护民军的牛皋,名声也渐渐大了起来。王贵渐渐感觉到,如果自己再不立上几场大功,不但做不了第二把手,估计第三把手的位置也做不稳了。

所以王贵驻防开德府之后,并没有打算死守。因为他的军马比智浃大师多了二倍,所以他决定四处出击。王贵把目标定在了京东西路。

岳飞可不管王贵的内心想法。他把王贵调往北岸,正是对王贵此前不敢主动出击的不满表现。他只对王贵下了一道命令,“首要任务是守住开德府。至于攻略四方州县,可量力而为。但若丢了开德府,必定军法从事。”

离了开德府,二千精骑犹如天马行空,前天刚杀到卫州,逼得蒲察石家奴坚壁清野,过不两日,却又出现在浚州境内,杀败了金兵一个千人队,就在浚州城外,筑成京观。

就在浚州守军提心吊胆的时候,岳飞却又率精骑离了浚州,掉头杀向怀州。

怀州是宗翰大军粮草所积之处。得知这个消息,迟迟突不破张宪防线的宗翰大吃一惊,立派撒里石哥带五千铁骑回援怀州。等到撒里石哥的军队到达怀州,岳飞的人马早已不见踪影。

第五十八章 轻取大名

望着大名府城外的忠义民兵,留守大名府的完颜舍里忽心情极为恶劣.

大名府,是北宋的三大陪都一,史称北京,乃是河北西路重镇中的重镇。招抚使张所曾坐镇大名府,招募义军数十万,想把大名府发展成抗金前沿基地。但一纸令下,张所发配荆湖南路,继任的张益谦视义军如草芥,逼得义军纷纷离去。金兵南下时,这厮第一时间开城投降,把张所苦心积蓄的粮草和兵器全都送给了金兵。

宗翰深知大名府的重yào

,把自家亲侄完颜舍里忽留在大名,并留下了五千女真铁骑,一万汉儿军。

宗翰本以为,以完颜舍里忽的军事才能,以大名府之坚,只要死战不降,哪怕把全天下的宋军全部调来,也休想在一个月之内攻下大名府。

完颜舍里忽驻军大名一个多月了,却没有遇见前来攻城的宋军。不知是大名府的坚城让太行草寇望而生畏,还是完颜舍里忽的名头吓住了周围的义军,反正其他州县都民变四起时,大名府竟然出人意wài

的太平。

可是完颜舍里忽怎么也没想到,第一支有胆攻打大名府的竟然是流民和乞丐组成的忠义民兵。

完颜舍里忽骁勇善战,却又性格稳重,这也是宗翰派他留守大名府的重yào

原因。

但完颜舍里忽可以在宋军大举来攻时坚守城池,但他绝不会在这样一群乌合之众面前守城不出。因为他是完颜家族的人,他不能玷污了自己这个高贵的姓氏。

确实,此刻出现在大名府城外的三千多忠义民兵,完全就是一群流民打扮。手里拿着简陋的兵器,身上穿着破烂的衣服,看上去,简直惨不忍睹。

更让完颜舍里忽无法按捺的是,忠义民兵连一点军队的样子都没有,在城下闹闹吵吵,就像一窝内讧的蚂蜂。

两个民兵首领也好不到哪里去。梁兴梁小哥穿着一件断成三截的铠甲,手里提着一把生锈的大刀。赵云的手里则拿着一根金兵惯用的狼牙棒。不过怎么看,他那根狼牙棒都像缺了狼牙。

偏偏这二位感觉还极为良好。梁兴用生锈的大刀一指城头脸色乌青的完颜舍里忽,大声叫道,“城上那个叫什么什么的金狗,我乃梁兴梁小哥,你肯定听说过我吧。我乃两河第一好汉。我旁边这位名叫赵云。赵云你听说过吗,三国第一帅哥啊。我这位兄弟就是赵云转世,前天刚杀了一条金狗。如今我们二人率精兵来此,城上叫什么什么的金狗,可敢出城与我等一战?你放心,我肯定不打死你。如果你败了,给我们一些粮草就好了。”

赵云在旁边哇哩哇啦地大叫道,“金狗,快点送给我们一千石粮草。要不然我们就要攻城了。攻下城池,把你们全部杀光。”

“送粮,送粮。杀光,杀光。”

数百个嗓门大的忠义民兵一齐大声喊道。

完颜舍里忽怒极反笑。他望了一眼身边的幕僚孔文盛,纳闷地说,“孔书生,莫非来进攻我大名府的,竟然是一群傻子吗?”

孔文盛本是山东曲阜的一个进士,据说是孔子后人,长得是面目丑陋,嘴歪眼斜。金兵尚未南下时,他就主动到了燕云,前去投靠完颜宗望。只是他的本事远远比不上他的胆气,宗望和他谈了一席话,把他踢给了宗翰。宗翰则把他派到了完颜舍里忽麾下当军师。

说句题外话,孔子世家几十代人,没出一个硬骨头的,全是顺风草,谁势大就投靠谁,也不管异族汉族,反正有奶就是娘。蒙古来了投蒙古,清军来了投清军,日本军占领了山东,孔氏子孙又果duàn

地投向了日本。这样的圣人世家,只能让人呵呵了。

孔文盛今年五十余岁,下巴上长着几根稀疏的胡须。他在内心深处,很是看不起完颜舍里忽。他觉得自己怎么也该在宗翰手下当个首席军师,方才不负平生所学。不过完颜舍里忽一问到他,他却丝毫不敢怠慢。

孔文盛眯着一双斜眼打量忠义民兵,慢条斯理地说道,“舍里忽将军,城下的这帮民兵如颠似狂,须防有诈。这样的装备也敢来攻打我大名府,要么是饿疯了,要么是在城外有埋伏。舍里忽将军还是不要轻举妄动。如今宗翰元帅受阻于孟济之间,我们大名府的上百万担粮草,可是大军的重yào

保障。”

完颜舍里忽哈哈大笑。他用大手拍了拍孔文盛的肩膀,拍得孔文盛差点瘫在地上。“孔书生,你们老孔家读书行,玩弄阴谋诡计行,但打仗却是不行。城外这是民兵吗?不是,这是乱民。就这样的乌合之众,就是在城外有埋伏又怎么样?我匹马单枪,照样可以杀个来回。你看看城头的女真勇士,全都战意昂扬。如果面对这样的军队,我还畏首畏尾,不敢出击,那我就不是完颜舍里忽,而成了孔舍里忽了。”

孔文盛被完颜舍里忽的嘲笑搞得有点下不来台。不过此人脸皮甚厚,很快就转变立场。“梁兴赵云皆是无名小卒,孔某向来没听说二人的名头。肯定当不住舍里忽将军雷霆一击。既然舍里忽将军决意出城剿灭乱民,孔某就在城头给将军擂鼓助威了。”

完颜舍里忽笑道,“这才是你最好的计谋。你也就只能给我们大金勇士敲敲边鼓了。”

如果完颜舍里忽知dào

梁兴赵云虽是无名小卒,但他们却拿着应天府提供的上好甲具,在太行山中练了二个多月,他就决不会出城作战。如果完颜舍里忽知dào

岳飞的二千精骑已经在昨日和忠义民兵会师一处,他也决不会出城作战。可惜的是,他对这些情况一无所知。

为了彻底消灭城外这群不自量力的乱民,完颜舍里忽决定牛刀杀鸡。他把城内的五千女真铁骑一股脑拉了出来。打开了大名城门,完颜舍里忽一手握着马刀,一手指着数百步外的忠义民兵说,“儿郎们,看到了吗,这样的乱民也敢来窥视大名府,如果我们不杀光他们,岂不让宋猪小看我大金勇士的刀锋?我命令,今天必须杀光这些不自量力的乱民。冲过去,杀!”

可是忠义民兵的腿脚极其伶俐,金兵刚刚出城,他们就把手中的破烂兵器一扔,转身逃向三里外的山林。一边跑还一边喊,“妈呀,金狗杀出来了。快点跑啊,跑得慢就成死人了。”

梁兴则一晃手中锈迹斑斑的大刀,扯着嗓子嚎道,“跑什么,一帮子废物!”

这时赵云却把狼牙棒一扔,也跟着忠义民兵跑了出去。于是梁兴也不再坚持,同样扭头向山林跑去。

看到这样的一幕,无论是出城的金兵,还是留守城头的汉儿军,全都忍不住哈哈大笑。完颜舍里忽马刀向前一劈,高声喝道,“追上这帮宋猪,杀光这帮宋猪,把他们的人头筑成京观放在太行山脚下,看看以后还没有其他的乱民敢来骚扰我大名坚城。”

五千金兵一催战马,风一般地追了过去。不过让金兵有点呐闷的是,这些忠义民兵不但跑得极快,而且还不走寻常路,全都离了大路,专挑zhàn

马无法驰骋的山坡。他们衣服破烂,但身手却极为骄捷。

完颜舍里忽的心头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就像他在长白山中打猎时,遇见一头猛虎前的感觉。此时,金兵已经追出了千米之遥,但还没追上前面的忠义民兵。腿脚快的忠义民兵已经钻进了山林,腿脚慢的也爬到了半山腰,用箭都无法射到他们。这些民兵的身手和他们的衣装太不相配。这样厉害的身手,不可能在太行山中混得这样惨。

这时,两个金兵千夫长也发xiàn

了这个问题,跑马来到完颜舍里忽身边,高声说道,"舍里忽将军,谨防有诈!”

完颜舍里忽正要命令亲兵吹响号角,停止追击,却听山林之中一声响亮的金鼓声,数千骑军从山林里扑了出来。一个斗大的旗帜上,清晰地绣了一个岳字。

当先一员大将,手持长枪,目光如电,不是岳飞又是哪个?

冲杀在最前面的却是梁兴赵云,此时两人依然身着破烂的盔甲,但脸上却是一脸精悍,再也没有在大名府城下的颠狂之色。

到了这个地步,完颜舍里忽哪里会不明白自己中了诱敌之计。特别是他看到那个岳字大旗时,心底倒抽了一口冷气。如今的岳飞,已经成了不少金军将领的恶梦。特别是宗翰的部下,五虎大将被岳飞干掉了二个,怎不让其他的将领心惊胆战?

但不管完颜舍里忽如何恐惧,他也己经没有了选择。追出城的是五千铁骑,可不是五个铁骑,说停住就能停住,说转头就能转头。五千铁骑一旦跑开,想要停住,至少也要里许地。

如今他们和岳飞相距不过三百多米,根本来不及掉头了。惟一的选择就是向前冲,把岳飞的骑军重新逼入树林。自己五千铁骑,岳飞埋伏在林中的绝对超不过三千人。不信杀不退他。

所以完颜舍里忽很快平定了心神,马刀依然是向前指着,口中暴呼一声,“儿郎们,杀上去。”

五千金兵的速度竟然没有丝毫减速地向着护民军精骑卷了过来。

可是在截然相反的地形之下,哪怕金兵催尽了马力,依然是快不起来。因为这片山林有一个坡度,虽然不算陡峭,但却足以让爬坡的战马累得气喘吁吁。

金兵正是向着坡上仰攻,护民军则是从高处高下俯冲。两向一对比,差距可就显出来了。

只见金兵的战马呼着白气,蹄声得得,却快不起来。面护民军则借着山势,越冲越快,如怒潮,如雪崩,转眼间就卷进了金军队列。

第五十九章 轻取大名(下

就在孔文盛的眼皮底下,出城的五千金兵连半个时辰都没撑过去,就被护民精骑和忠义民兵打了个落花流水。护民军借着地势,一个冲锋,就把五千金军给凿穿了。而心高气傲的完颜舍里忽则被梁兴一刀斩于马下。等到金军的骑兵失去速度,忠义民兵一涌而上,围着金兵乱砍乱杀。

岳飞的二千精骑在冲乱了金军阵势之后,就一直没有再动手。这是测试梁兴赵云能力的机会。他们二人在太行山中蛰伏了二个多月,练了八千忠义军,一直没和金军交过手,也没和其他义军交过手。正好趁着这个机会,看看忠义民兵的战力。

事实证明,梁小哥确实是个将才。他把八千忠义民兵训得悍勇无比。只是用了一个多时辰,就把出城的五千金兵,或杀或擒,一扫而空。

看得护民军一众将领连连点头,吉倩情不自禁地伸出了大拇指,大声赞道,“梁小哥恁是了得!大哥给他们兵甲粮草时,我当时还担心大哥看走了眼。如今看来,梁小哥真对得起大哥的期待。”

打仗最为悍勇的焦文通望着在金兵队中纵横来去的赵云,喃喃地说,“这个赵云简直比老子还不要命。打完这一仗,我要和他做个朋友。”

岳飞丝毫不担心身后的战局。此时二千精骑就在大名府城外一字排开,用无声的威势震摄着城头上的汉儿军,以防他们出城救援完颜舍里忽。

孔文盛的心头绝对没有救援完颜舍里忽的念头。孔文盛的心头只转着一个念头,不是死守城池,而是投降。

作为最善于见风使舵的世家子弟,孔文盛可没有为金国尽忠的精神。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身的荣华富贵。看着城外不堪一击的金军骑兵,再看看二千不动如山的护民精骑,孔文盛忽然清晰地意识到,也许这个天下该姓岳了。

既然如此,自己何不开城纳降?

惟一让孔文盛心中踌躇的是,他名义上是完颜舍里忽的军师,实jì

上就是一个幕僚。如今金兵虽然出城,但城头上还有百余名金军勇士,如果他说出投降的话,肯定会被这些金军砍成肉泥。

惟一可指望的,就是那些他极为看不起的汉儿军将领了。孔文盛往日里和汉儿军将领极不对付,他认为这些汉儿军连论语都不会背,简直不可理喻,都是一些不可论道的匹夫。

孔文盛的一双斜眼不时地在汉儿军万户马光远的身上转来转去。孔文盛别的本事没有,但极善察颜观色。他早看出来马光远也有心开城投降了,连忙对马光远连挤了三下眼睛。

马光远以为孔文盛是在向自己抛媚眼,不禁感到一阵恶心。马光远骂道,你这个孔斜眼,老子就是再好男色,也不会看上你这幅尊容的家伙啊。我呸!

马光远手里握着四尺长的大铁剑,心情极为紧张。作为辽地汉儿军,马光远加入金军,为的也是荣华富贵。他同样没有半点为金军尽忠的心思。

看到城外来的是金军最怕的岳飞,马光远的心里就在盘算投降的可能性。他惟一害pà

的是,听说岳飞对降军极为残酷,动不动就砍下人头筑京观。不知dào

自己开城之后,能不能保住性命?

孔文盛一个心思,马光远一个心思,留守城头的千户扎里查又是一个心思。他虽然自负勇猛,但是看到五千金军被护民军轻易凿穿,就再也没有出城救援的心思。

他现在只想保住大名府。作为女真小族的战士,扎里查明白,如果自己不能立下特别大的战功,现在的千户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最高职位了。

如果可以保住大名府,保住城内的数百万担粮草,等到宗翰援军到来,绝对会把他提为万户长。

可是想保住大名府,就必须稳住守城的一万汉儿军。如果汉军愿意听从自己指挥,自己就能守住大名坚城。如果汉儿军失控,自己还是从城头上跳下去为妙。

等到八千忠义民兵提着金兵头颅,一个个地扔在大名府城下,城头的汉儿军终于开始骚动起来。

岳飞看似坐在马上不动,但他的眼睛却把城头汉儿军的表情一一收于眼底,特别是他看到眼神闪烁的马光远时,立即明白了城上汉儿军根本没有战斗的心思。

岳飞冲萧山使了一个眼色。萧山心领神会,立即拍马上前,走到城头的弓箭射程之外,方才勒住战马,冲城头高头叫道,“护民军岳大帅亲率万余精兵到此,城头的汉儿军还不投降,更待何时?你们平日里受尽金狗欺凌,如今金狗快完蛋了,你们难道还要为欺负你们的金狗尽忠吗?”

城头的汉儿军却没有太大的动静。扎里查害pà

萧山再说下去,会把军心动摇的汉儿军说动,当即摘下背上长弓,一箭射向萧山。

萧山离城头二百余步,弓箭到时,已经无力,被萧山轻易闪开。萧山用手指着扎里查,高声笑道,“金狗,你可知我是谁吗?爷爷名叫萧山,乃是契丹人,父母均死于你们金狗之手。我曾经认贼作父,做过你们金狗的汉儿军千户长。但在黄河岸边,岳帅不弃,收我于帐下,如今你爷爷乃是护民军第四师的师长。金狗,等我攻下城池,非把你的脑袋砍下来当夜壶不可。”

萧山这一番话,明是骂扎里查,暗地里却是告sù

城头犹疑不定的汉儿军,老子是契丹人,都能被岳帅赦免,你们这些真zhèng

的汉儿军还害pà

什么呢!

此时吉倩又催马上前,高声喝道,“岳帅有令,降者不杀!”

吉倩话音刚落,汉儿军万户马光远就在城头振臂高呼,“弟兄们,我们都是辽地汉人,和中原汉人本是一家,二百年来,我们先是受尽辽狗欺压,又受金狗屠杀。如今岳帅大度,我们岂可不识好歹?弟兄们,快快打开城门。”

扎里查大声骂道,“马光远,你这个狗奴才,安敢叛我大金?你别忘了你全家都在燕京城内,你不要你全家的性命了?”

马光远呸了一声,“老子先杀你这条金狗。”

汉儿军有的去开城门,有的则在大名府城头和金军搏杀起来。金军处于生死关头,自然是困兽犹斗,扎里查领着百余名亲兵,在城头上纵横来去,威不可挡。马光远提着四尺铁剑,却不敢直撄其锋,只是指挥亲兵死死缠住扎里查。

但扎里查却又派出二十多名金兵前去砍杀开城的汉儿军。虽然汉儿军的人数百倍于金兵,但在往日的积威和金兵的奋死之下,一时间竟然拿不下城门。

岳飞却不耐烦再等下去了。他指着五丈多高的大名城头,对身边的诸将说道,“王纲,你带百余名背嵬军,给我攀上城头。”

王纲领着百余名背嵬军,扛着忠义民兵搭好的一个云梯,跑到城下,把云梯往城头一搭,嘴里咬着一把钢刀,捷如猿猴地爬了上去。

此时扎里查也发xiàn

了云梯,他一边命令手下人和马光远的亲兵厮杀,一边跑到云梯前头,正要弯腰掀翻云梯,一支利箭闪电般射来,正中扎里查额头。

扎里查惨叫一声,从高高的城头上坠落下来。

岳飞把大弓重新挂在背上,望着身边的将领说道,“准bèi

进城吧。金军完了。”

扎里查一死,金军士气低落。等到王纲如猛虎一般跳上城头,手中钢刀一连劈翻十余名金军,剩下的金军终于彻底崩溃下来。有的跪在城头,向汉儿军乞讨活命,却被杀红眼的汉儿军毫不客气地一刀砍杀。有的则干脆跳下城头,一死了事。

金兵和汉儿军厮杀时,孔文盛一直躲在一边。看到大局已定,孔文盛连忙走上前来,试图给王纲表明自己的身份,争取先在护民军中记上一功。

孔文盛却没想到刚刚走到城头,却被马光远一脚踢到屁股上,当即一头栽下城头。就在落城的刹那间,孔文盛刚刚说出半句话,“我乃孔子世家……”

王纲没想到马光远敢在自己眼前杀人,当即手握钢刀,瞪着马光远问道,“为何要杀掉此人?”

别看王纲年纪小,当了几个月的背嵬军副统领,早已磨练了一身杀气。马光远刚才目睹了他的骁勇,那敢怠慢,连忙笑着说道,“小将军有所不知。此人是个大汉奸。他本是孔圣人的后人,一门圣贤出了个败类。”

一听孔文盛是孔子后人,王纲当即讥笑道,“一门圣贤。我呸!”

随着大名府城头的金军旗帜被烧掉,一面巨大的岳字战旗在大名府城头竖了起来。大名府,河北西路最重yào

的战略要地,终于在招抚使张益谦献与金兵二个月后,重新回到了大宋手中。

岳飞拿下大名府之后,一边把所有投降的汉儿军交给梁兴赵云,让他们加紧整训,以便在自己撤军之后,可以凭借忠义民兵自己的力量,守住这块战略要地。一边向四方大肆宣扬此次战果。

大名府乃宗翰大军的粮草囤积之所。怀州虽然也有金军粮仓,但不过仅够金兵半月之粮。只要宗翰得知大名失陷,绝对会撤军回攻。

但更重yào

的是,四方义军听到这个消息,绝对会更加勇猛地和金兵作战。大名府在手,太行山义军,抱犊寨义军,以及刘里忙智和禅师的义军,都已经隐隐地连在了一处,北可攻燕云,南可攻宗翰。

此时天下英雄才发xiàn

,不经意间,实力雄厚的宗翰军已经被岳飞围困在孟州济州之间了。

可是还不等中原豪杰从激动中醒来,另一件震惊天下并且直接把护民军陷入死局的大事发生了。

第六十章 大刀关必胜

靖康三年正月十七,济南镇守府司。

京东名将,济南镇守使,大刀关必胜手里拿着一张知府刘豫的请柬,一边用手捻着尺许长的胡须,一边犹豫是否前去赴宴。

大宋以文御武,关必胜虽然掌握着济南的兵权,但却受着刘豫的辖制。关必胜本来对刘豫甚有好感。因为刘豫不像别的文官,不懂装懂,充内行指挥军队。刘豫曾不止一次地对济南士绅言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我刘豫乃是文官,对打仗的事不懂。济南攻防战事,皆由大刀关必胜负责。

宗弼率领数万大军杀到济南城下时,关必胜不愤金兵肆虐,出城野战,却被宗弼的三千重甲击败,只能依城固守。打了这样的败仗,刘豫依然没有指责关必胜。

金兵把济南府团团围住,汉将韩常率领数万汉儿军抢掠四方州县。又有解珍解宝兄弟率数千草寇降了韩常,充当向导,窜乡走户,劫掠人家,短短月余,济南百里之内的村寨无一幸存。

汉儿军不断地押解着四方士绅,来到济南城下,当众斩杀。一是吓唬城中百姓,二是给关必胜制造压力。

这一招果然见效,城内有钱有势的士绅哪个不在城外蓄几处田庄,如今田庄被毁,他们不顾宋兵和金兵的差距,屡次逼着关必胜出城应战。

关必胜性格暴烈,自然不会领着自己的士兵出去送死。可是他也不敢拿城内士绅开刀,杀了这些士绅,济南城必乱。强敌当前,城中乱起,则城必破。

又是知府刘豫压住了群情汹汹的士绅,他站在镇守司门前,苦口婆心地劝服了堵营的士绅。可是这一次,关必胜却对刘豫的举动甚为不解。因为刘豫借士绅闹事的机会,把一个叫李横的头陀安排进了镇守司,担当镇守副使。

没过几天,刘豫又把长子刘麟安排进了镇守司,担当铁甲军统制。

铁甲军乃是大刀关必胜的精锐部队。济南城守军五万,铁甲军不过七千人。关必胜之所以敢在宗弼杀到时出城野战,正是恃着七千铁甲军。可惜铁甲军碰见的却是宗弼的三千重甲骑兵,方才一战败北。

无奈关必胜再不情愿,也不能违抗刘豫的命令,只能把铁甲军交到了刘麟手中。

刘麟长相俊美,但武艺极为高强,喜欢头戴青铜面甲,作狄武襄的打扮。他使的武器是两把七尺长的短枪。统领铁甲军不过半个月,刘麟就用自己的武艺,成功地折服了铁甲军中的大部分将领。

换句话说,铁甲军已经不再遵从关必胜的命令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关必胜方才对刘豫父子起了疑心。关必胜认为大敌当前,军力不宜分散。可是李横和刘麟正在不停地分化关必胜的兵力。

大年初四,江湖上鼎鼎大名的铁臂侠周义,狂刀孟林,借着下水道钻进了济南城,在深夜闯入了关必胜的大帐。

关性胜本以为是刺客来袭,手持八十四斤的青龙偃月刀,要和周义孟林拼个死活。但周义却在动手之前,抢先喊出了自己的名号。

关必胜当即停手,喝问周义,“周铁臂,你本是江湖上顶尖人物,深夜入我大营,意欲何为?莫非连你这样的汉子,也降了金狗不成!”

周义郎然笑道,“关将军误会了。我来济南,不是为了刺杀你,而是为了救你。”

关必胜将信将疑地问道,“莫非你们还带了大批援军不成?想和我里应外合,击溃宗弼狗贼吗?”

周义摇了摇头,“我只是个江湖人,统领千军万马的事,我师弟可以,但我不行。”

关必胜恍然大悟,扼腕说道,“我想起来了。你和应天府的护民军团练使岳飞本是师兄弟。嗨!俺老关最佩服的人就是你师弟岳飞,打仗着实漂亮。金兵在他手里连栽了几个跟斗。老关自愧不如啊。”

周义看到关必胜有点英雄气短,连忙正色说道,“关将军切不可妄自菲薄。实不相瞒,我和孟兄来济南找你,正是奉了我师弟的命令。临行之前,我师弟再三嘱托,说城外金酋完颜宗弼和完颜昌实是金国大才,特别是那个完颜宗弼,汉名叫做金兀术的,乃是金国的下一代战神。关将军能以七千铁甲军在宗弼的重甲骑军攻击下全师而退,已经很了不起了。岳师弟对关将军甚为佩服,说有关将军在京东,金军东路军虽有宗弼在,也只能无功而退。”

关必胜听岳飞佩服自己,不禁大起知己之感。他虽然没见过其他的金兵,却敢断定,完颜宗弼重甲骑军的攻击力,绝对在金军之中是第一流的。不过区区三千铁骑,竟有排山倒海的气势。

往日里关必胜披甲在手,持刀在手,数百人也近不了他的身。但在率军入城时,重甲骑军卷地而来,关必胜一人一刀,死守吊桥,连劈十三名重甲骑军,自己也受了九处伤。从这一点,就可以想见重甲骑军的骠悍。

关必胜的脾性和老祖宗关羽颇为相似,就是喜欢听恭维话。不过他很快就明白过来,瞪着周义说道,“不对啊。既然岳团练使认为我可以守住济南,你为何开口就说特意前来救我呢?如果金兵攻不破济南,谁能杀我关必胜?”

周义笑着问了一句,“关将军以为呢?”

关必胜愣了一下,立即想到了知府刘豫头上。他为自己想到刘豫头上还有点惭愧,因为刘豫虽然在分他的兵权,但对他依然尊敬有加,并没有露出半分杀机。所以关必胜立即目光灼灼地看着周义说道,“周铁臂,孟林兄,你们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周义看关必胜似乎不相信刘豫会杀他,当即开口说道,“实不相瞒,我和孟林兄前来济南,正是因为我那师弟断定刘豫定会降金,而在降金之前,刘豫定会暗害关将军。所以还请关将军防着那刘豫。”

“荒缪!”关必胜晒然一笑,“岳团练使打仗举世无双,莫非靠的是他未卜先知的本领吗?可惜关某向来不信神巫。”

孟林看关必胜竟把岳飞说成神棍,当即气愤地说道,“关将军,你以为我和周义千里迢迢来到济南,只为了和你开玩笑吗?岳团练使是不是神巫我不知dào

,但这几个月,岳团练使预事无有不中。关将军就算不相信岳团练使的提醒,也该为了济南百姓,注意自身安全。难道关将军不知dào

,如果你一旦遇害,金军入城,济南难保不是第二个密州。”

密州被梁山贼李逵献与完颜宗弼,金军屠城,富饶的密州成为一片焦土。这样的惨象,关必胜早在心中发誓,绝不会让它在济南重演。

看到孟林如此气愤,关必胜的心里不由得暗暗打鼓。所以他捻着胡须思考了一会儿,若有所思地问道,“既然如此,岳团练使可知那刘豫何时下手?”

周义犹豫了一下,方才说道,“我师弟预测刘豫会在元宵节动手。不过我师弟也说过,世事难以预测,重在有备无患。不管刘豫准bèi

何时动手,只要关将军有防备,凭刘豫一个文官,又能奈关将军何!”

关必胜有点忧虑地说道,“周铁臂有所不知,刘豫有子名刘麟,实是骁勇无dí

。老夫也没有胜他的把握。”

周义打听了一下刘麟的长相打扮,又问了一下李横相貌,当即大喝道,“原来是他们。”

关必胜纳闷地问道,“莫非铁臂兄认识他二人?”

周义苦笑道,“我不认识,但我师弟认识他们。”周义当即把刘麟李横在清风岭和岳飞交战的经过说了一遍。关必胜吃惊地说道,“二个多月前,刘麟李横确实不在济南府。我明白了,看来刘氏父子早有野心啊。”

周义和孟林本想送了信就走,如今得知了麟公子就是刘豫之子,周义反而不想走了。岳飞曾说刘麟实乃世之枭雄。既然如此,自己二人一走,关必胜势单力孤,恐怕真的斗不过这个麟公子。所以二人就此留在了关必胜营中,暂时充当关必胜的亲兵。

但无论是刘豫还是刘麟,都没有要动关必胜的迹象。刘麟依然每日和铁甲军泡在一起,李横依然在和关必胜整日斗嘴,知府刘豫依然在太守府里,深居简出。

到了元宵节那晚,关必胜和周孟二人更是枕戈待旦。但是意wài

的是,依然没有任何大事发生。城外的金兵依然只围不攻,城内的宋兵依然只守不战。

关必胜本来对周义孟林已经完全相信了,但元宵节无事发生,又让他对二人的身份产生了怀疑。他开始怀疑周义孟林乃是金国的间谍,潜入城里,故yì

来分化宋军的。

周义孟林都是江湖跑老了的人,立即明白了关必胜的心思。他们二人虽然不明白刘豫父子为何迟迟不发动,但可以断定是关必胜的亲兵里出了叛徒。可是既然关必胜怀疑他们,二人自然不会强留镇守司,当即告辞出营。

关必胜没有拦他们,因为他确实拿不准他们是不是叛徒。

周义孟林出了镇守司,却又在一户不起眼的客店里潜伏起来。因为周义心里总有一种预感,济南城的平静里暗藏着一种杀机。

他们二人依然放心不下关必胜的安全。因为关必胜的安全也关系着应天府的安全。要知dào

此时岳飞重军在外,守卫应天府的不过一个民兵师,一个步兵师而已。万一让金军拿下济南,直驱应天,可就是一场大灾难。

果然,正月十七,济南城出了一件大事,知府刘豫的大公子刘麟要成婚了,刘府大摆宴席,要宴请全城士绅。关必胜也收到了这张大红的请柬。

关必胜之所以犹豫不决,也正为这张请柬。

第六十一章 血色婚宴

关必胜犹豫的原因,是因为他觉得刘府的婚事来得太过奇怪。

第一,他从来没听说刘麟有什么婚约。如果真有婚约,以刘豫那样的家世,早弄得满城皆知了。退一步说,就算刘麟真有什么秘密婚约,也不该在这个重兵围城时大肆操办婚礼。

第二,刘豫此人虽无明显政绩,但在全城百姓心中,却有很好的官声。因为他行事一向简朴。如今却忽然为儿子举办如此盛大的婚宴,实在是有点不符合他的名声。

第三,既然大肆操办,就应该及早开宴,为何会要把婚宴拖到傍晚时分呢?

虽然前来送请柬的管家刘福说,老爷之所以大办婚宴,正是一条鼓舞全城百姓,示城外金军如无物的妙计。关必胜依然感觉心中不妥。

关必胜是个勇将,却不是个智将。所以他想了半天,终于决定再把周孟二人请回镇守司。

作为全城的武力掌控者,关必胜早就知dào

周孟二人的下脚客店。当周义孟林跟着亲兵余宝来到镇守司,不等关必胜拿出请柬,当即抢先说道,“关将军,今日婚宴,必是诡计,将军千万不可前去。”

关必胜有点纳闷地问,“连你们都知dào

刘府的婚宴了?”

周义冷笑道,“如今全城百姓,又有哪个不知刘府婚宴呢?”

关必胜笑道,“既是全城百姓皆知刘府婚宴,我反而觉得刘豫父子不敢玩弄诡计了。如果他们敢玩什么阴谋,就不怕全城百姓的唾骂声吗?”

孟林哼了一声,“就怕到了那时,金兵已屠城矣。”

关必胜不敢相信地说道,“刘太守必竟是个读书人,又是在金殿唱过榜的进士,难道竟然真的不顾忠孝节义了吗?”

周义骂道,“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越是读书人,越信不得。大奸大恶,又有几个不是读书人呢?”

看到关必胜依然在犹豫不决,周义不禁暗叹了一声。这个大刀关必胜,武艺极高,但处事的性格却像个女人,极为优柔寡断。

关必胜皱着眉头想了半天,终于断然说道,“听说今日满城士绅尽皆到场,如果刘豫真有异心,看来就是想把全城富人一网打尽了。既然如此,关某身为镇守使,岂会眼睁睁看着惨事发生!我本来还不打算去,现在我却非去不可。”

孟林献计道,“关将军,何不尽点城中军马,先行围住太守府,擒杀刘氏父子,岂不更好!”

关必胜苦笑道,“不可如此。如今我们关于刘氏父子的下一步举动,全是猜测。万一刘太守真的只是举办个婚礼,我岂不是误杀好官?万岁爷一旦怪罪下来,我可担不起这个罪名。”

周义和孟林对视了一眼,眼中全是无奈。他们没想到关必胜竟然如此迂腐。最后周义无奈地问道,“既然如此,关将军欲待如何?”

关必胜沉思了一会儿,方才谨慎地说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我去刘府,会带一百亲卫。这些亲卫皆是百战之士,纵然刘家真有阴谋,凭借亲卫之力,加我手中大刀,也能杀出太守府。不过我去之后,军营空虚,群龙无首。孟兄,你可愿替我暂时镇守大营?”

孟林张大嘴巴说道,“关将军,你可别开玩笑。我可是个江湖汉子,岂能领导千军万马。再说了,我一个白身,凭什么指挥那些统制官呢?”

关必胜胸有成竹地说道,“孟兄,我手下可靠官兵,尚有三万余人,共有五个统制分管。其中刘和已经倒向刘豫,你须提防此人。李玉李胜二位统制本是兄弟,却是我至交弟兄。剩下两位统制,一位是出自本城世家的张青,一位也姓张,叫张保,却和张青没有任何关系。张青和刘麟走得极近,不可信任,但张保却是流民出身的将领,我与他有救命之恩,也是可靠人选。赴宴之前,我会把五位统制喊进大帐,让他们镇守大营。你的任务就是帮着李玉李胜和张保三人稳住全军,不要让刘和张青趁乱躲兵。”

孟林不耐烦地说道,“哪来这么麻烦!既然不放心他们,一刀砍了就是。”

关必胜苦笑道,“都是被朝廷正式旌封的将领,乱迹未显,岂可随意斩杀!”

周义和孟林再次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中午时分,关必胜把五个统制喊到大帐之中,告sù

他们,自己要到刘府赴宴,营中小事,暂由他们五人做主。另外孟林作为关必胜的亲卫,也一并留在营中,若有重大事情,则一定要让孟林去刘府通知自己。

听了关必胜的安排,刘和张青望了望一身布衣的孟林,一脸不屑之色。李玉李胜兄弟只是冲孟林点了点头,也没有任何话说。倒是张保极为热情地抱拳说道,“原来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孟狂刀,张某做流民时,不止一次听过狂刀之名。”

孟林连忙抱拳还礼,“张兄不用客气。这里是军营,不是江湖。我只是关将军的亲卫,你的职位,在我之上。若有吩咐,还请张兄吩咐。”

不提孟林在镇守司中和五位统制如何虚与委蛇,但说关必胜,披着三层重甲,手持八十四斤的青龙偃月刀,龙行虎步地走向刘府。在他身后五步处,跟着手持钢刀的周义。周义看上去只是一身布衣,其实内里却衬着一件徐庆亲手打制的连环锁子甲。周义身后十余步,却是百名气势昂扬的亲卫,每个都是身披铁甲,手持斩刀长刀,杀气腾腾。

这样一行人,走在大街上,自然极为引人注目。此时赶往刘府的士绅尚有许多在路上,看到关必胜摆出这样的架势,还以为关必胜要对刘豫兴师问罪,胆小的当即转头回家了。胆大的则起了八卦之心,远远缀在关必胜身后,想看看镇守使前往刘府,到底是要干什么?

可惜跟到刘府门前,关必胜也没和等在门外的刘豫起什么冲突,两人互相行礼之后,就手挽着手进了刘府。只有周义跟了进去。至于一百亲卫,则被关必胜留在了刘府之外。感觉没劲的士绅自然也跟着走进了刘府。

刘豫一边引着关必胜向后院走,一边不经意地问道,“关将军有万夫不挡之勇,往日里总是单骑独行,为何今日来赴犬子婚宴,则带了如许精锐的军士?”

关必胜同样漫不在意地答道,“金军围城,人心思动。关某惟恐宵小作乱,贻害国家,特率兵以儆宵小耳。”

“跟你的这位亲卫仪表不俗,不知姓甚名谁?”

“此人名叫周大,乃是一个勇夫。大人谬赞了。”

周义表面上目不斜视地跟在关必胜身后,做一个称职的亲卫,但双眼却不停地打量着刘府景象。刘府极大,和李八少的庄园有的一比。如今满院子都是肥头大耳的士绅,穿着又暖又厚的丝绸袍子,不停地抱拳拱手,说着不咸不淡的话。

打扮精干的小厮端着果脯茶水不停来去,漂亮的使女丫环穿着素净,正小心地照顾着每一位士绅。

周义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因为他发觉了一个异常的问题。相比客人的数量,精干小厮似乎太多了一点。院子里顶多有五百士绅,但小厮似乎也不下三百之数。

周义暗道,这些小厮手脚灵便,一看就是练家子。若给他们一把武器,都是精兵锐士。

周义故yì

咳了一声,装出一个莽夫的样子,大声说道,“关将军,你看这院子里的小厮,都要比客人的数量多了。”

刘豫的目光刷地一下转到了周义脸上,周义却一脸茫然。刘豫连忙笑道,“今日小儿婚姻,来得都是有名士绅,老夫可不敢让这些士绅感到丝毫怠慢,所以才派了这么多精干小厮。”

关必胜拿眼睛扫了一眼院中宾客,也没有多说什么。周义本想提醒关必胜此时就退出刘府。但关必胜此时认为自己只要紧跟刘豫,就不怕这个老东西玩出什么花样。只要他敢有什么不轨举动,立即一刀劈了他。

周义心中焦急,他现在越来越确定刘府杀机深藏。可惜关必胜既不听周义劝告回营,也不愿把亲卫喊入刘府,说是怕失了礼节。

转眼间到了傍晚时分,北风再起,天空忽然飘起雪来。鹅毛大的雪花转眼间把刘府变成了雪白色,犹如披了一层不祥的孝布。

此时刘府之外,送亲的队伍总算来到了门前。送亲的队伍挑着两担酒,有两个知事拿着酒碗,给站在刘府门外的家丁,还有一百亲卫,挨个敬酒。

亲卫本待不喝,但天色剧冷,又想喝口热酒暖暖身体,再说关将军在府内久久不出,想必平安无事,所以一百亲卫每个人都喝了一碗酒。

如果亲卫们眼尖的话,他们也许能看见敬酒的知事虽然满脸笑意,眼睛却如针尖一般犀利阴冷。可惜他们看不见。喝了这碗酒,他们很快就永远也看不见了。

送亲的队伍走进刘府时,院中宾客也都集中在一处,分两排站立。两个一身喜气的婆子扶着一身大红,头上也蒙着一块红色面纱的新娘子,款款走进正堂。

一身新娘倌打扮的刘麟同样眉带喜意地等在正堂里。周义从刘麟一出来,就一直在注意着刘麟。可惜刘麟浑身上下,没有一点杀气。俊美的脸庞在新衣的衬托下,简直就像画里的郎君。

周义暗道,此人看上去人畜不欺,暗地里却打家劫舍,真乃大奸大恶之辈。

新娘子走到刘麟面前,两个婆子把手递给刘麟,二人牵着手,转身走到刘豫面前。此刻关必胜依然在刘豫身边,他本已打定决心,不离刘豫寸步。此刻看到新娘子都来了,他不禁开始怀疑自己的谨慎了。

就在这时,忽听刘麟低喝一声,“左前方五步,发弩!”

第六十二章 血色婚宴(下)

不要说关必胜这样直性子的沙场战将,就连周义这样江湖跑老的汉子,千防万防,却还是没想到新娘子竟然不是来拜堂的,而是来刺杀关必胜的。

刘麟的话刚刚出口,新娘子就已经转身面向关必胜,向下一低头,绑在背上的弩机瞬间射出。

短短五步的距离,又是猝不及防,就是神仙也闪不开弩箭。只听嗖嗖嗖嗖四声,四支弩箭一齐钉在了关必胜身上。与此同时,刘豫以和年龄不相符的敏捷,一下子就从关必胜身边跳开了。

关必胜大叫一声,一伸手抄起竖在身后的青龙偃月刀,大刀指着刘麟的新娘子,怒声喝道,“你究竟是谁?”

新娘子伸手抄去头上面纱,露出一张美艳但阴冷的女子脸庞。她冷笑一声,“大刀关必胜,你完了。”

关必胜身上穿了三层铁甲,纵然弩箭威力奇大,能够连穿三层铁甲,必成强弩之末,入肉肯定不深。像关必胜这样的虎将,就是连中十余箭,照样不会减弱战斗力。

但这个女子却对关必胜近在咫尺的大刀毫不在意,似乎断定了关必胜已经无力出刀。答案明显只有一个,弩箭有毒。

周义看到关必胜脸色迅速笼起一层黑气,立知不妙,赶紧打了一声尖利的口哨。

刘麟哈哈大笑,“周义周铁臂,你不用再打口哨了。你们带来的一百亲卫喝了新娘子的酒,如今都已经下地狱了。”

阴冷的女子此时也把脸转向周义,冷冷说道,“周义,你今天就是有通天本领,也难逃离此处。你师祖金台辱过我樊楼,你父亲周侗也偷袭过我樊楼,如今二个老家伙已经死光,就让你和你师弟岳飞来替他们赎罪吧。我先杀你,再杀你师弟。”

刘麟指着女子说道,“周铁臂,这就是樊楼的第一杀手罗刹女,别看她娇滴滴的,凡是她想杀的人,一个也跑不掉。”

这时却听见一声响雷般的巨吼,“我先杀你!”

刘麟罗刹女都是精到了极点的人物,一听声音乃是关必胜发出,以为紧跟着巨吼的肯定是青龙偃月刀,所以两人一个向左侧滚翻,一个向右侧滚翻,各自滚出一丈开外,方才抬眼观看。

关必胜手拄青龙偃月刀,犹如怒目金钢一般地站在那里,凛然生威。而刚才还在堂中的周义却已不知去向。只见一丈多高的房顶上,却有一个人形的窟窿。

刘麟的脸色一下子阴了下来,他看着罗刹女说道,“必须杀掉这个周铁臂。一旦让他逃回军营,今晚之事必定失控。”

罗刹女面无表情地说道,“我去追他。”

说完这话,助跑两步,用脚蹬墙,同样从屋顶的窟窿里钻了出去。

刘麟的俊脸上露出一股狠色,他此时才有时间打量大堂的情景。此时布置喜庆的大堂已经成了血光四溅的场所。三百多精干小厮从袍子时抽出短刀,几乎是一刀一个,迅速把来贺礼的士绅全部砍倒在地。

刘麟长吁了一口气,开始发号施令,“刘一刘二刘三刘四刘五,你们五个人,点上数千人马,连夜去抄城中富户的家。钱财归我,女子归你们。记住,必须在天亮之前把所有财物送到刘府。”

五个家丁头目当即奉令出营,各领铁甲军烧杀抢掠去了。

此时刘豫终于缓过神来,惊魂未定地对刘麟说道,“麟儿,关必胜这厮死了,军营可不能乱。你虽然掌控了七千铁甲军,但镇守司还有三万军兵。万一他们不愿归顺我们,岂不是前功尽弃?咱们这次可不是投降金兵,而是要和金兵合zuò

啊。如果不能掌控住济南,咱们可没有资格和完颜宗弼谈判。”

刘麟极为自信的淡然一笑,“老爹,你就放心吧。一切事我都安排好了。过不了多久,你就可以当齐太祖了。”

刘豫听到这里,眼里也露出一种被权力烧红的狂热之色。他低声说道,“成则流芳百世,败则遗臭万年。开弓没有回头箭,就赌上这条命。”

刘麟哈哈大笑,“老爹,女真蛮夷,欲控中原,力不能及,赵构小儿怯懦无胆,远避江南,此战过后,中原归我了。”

刘豫连忙提醒道,“别忘了还有个击败你的岳飞。”

刘麟冷笑道,“岳飞沙场无dí

,可惜把根基扎在了易攻难守的应天府。宗弼的五万铁骑用不了一个月时间,就把岳飞的根基给摧毁了。到时候岳飞只能在太行山落草为寇了。”

罗刹女开始刺杀关必胜的同一时间,镇守司内也发生了一场刺杀。但是这一次刺杀却失败了。被关必胜视为心腹的李玉李胜兄弟突然在谈笑间出手刺杀孟林和张保,本以为万无一失,却没想到孟林和张保早有防备,在两人袖中弩箭尚未射出时,两把短刀如电飞出,一下斩断了李氏兄弟的四条手臂。

望着鲜血四溅的李氏兄弟,孟林冷笑道,“你们这两个狗东西,老子早看出你们不是好东西。你们和刘和张青眉来眼去,以为俺老孟没看到吗?”

张保也破口骂道,“李玉李胜,你们两个王八蛋,难道忘了关将军的救命之恩了吗?竟妄图背叛关将军。若不是孟狂刀提醒我,老子非栽到你们手里不可。”

李玉没有说话,他已经因为流血过多昏迷过去。也许是死了。李胜也因为大量失血,变得脸色苍白如纸。李胜自知必死,当即冷笑着说道,“古人云,大恩不报!关必胜迂腐,只知忠于赵宋皇室,却不知人活一世,荣华富贵最重yào

,忠义能值几个钱?麟公子雄才大略,必成大事,我兄弟跟麟公子,才能一展所长。只是没想到,竟然就这样被你们两个莽夫杀死,老子死也不甘。”

孟林冷笑道,“果然是畜生,竟然还说出大恩不报的话。”

张保不再理会奄奄一息的李胜,只瞪着一双环眼,对着刘和张青吼道,“你们两个废物,是不是也背叛关将军了?”

刘和张青深知张保悍勇,一个能打他们十个,所以正要跪下讨饶,却听大院外面传来一阵马蹄声,随着大门被轰然撞倒,手提深铁禅杖的李横戴着铁头箍走了进来。

他用铁棒指着孟林张保吼道,“你们两个不识时务的蠢货,城中大军尽归麟公子了。你们二个及早投降,我保你们在麟公子身边做太监。”

说完这话,李横自以为幽默,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孟林张保对视了一眼,眼中都有一丝忧色。看李横如此嚣张,显然他们已经控zhì

了局面。孟林担忧的是周义安全,张保担心的却是关必胜。

李横看两个没有投降的表示,当即狂吼一声,挥动禅杖,冲孟林拦腰就砸。

孟林和张保联手对付李横,无奈两人手中只有短刀,根本应付不了李横的浑铁禅杖,打了十几个回合,已经被李横逼到了一个角落里,手中短刀也被禅杖打断。

李横正要再来一杖,把两人腰杆打断,周义却适时出现,用身上长袍裹住李横的铁杖,再用近身短打的方法,把李横打得退到了院子里。

等到心高气傲的李横终于张嘴呼喊军兵齐上时,周义孟林张保三人却都跳上了房顶,消失在夜色之中。

而这个时候,罗刹女才追到镇守司。李横因为打不过周义,正憋着一股怒火,对身穿新娘服的罗刹女不免有点不尊敬,反正罗刹女也不是刘麟的真老婆。

结果自恃武艺高强的李横再次受了一次打击。罗刹女的身形快如闪电,一下子冲到李横身边,用蓝汪汪的匕首对准了李横的咽喉。

“你这个没用的花和尚,再敢多说一句,信不信我割断你的喉咙?我刚才杀了关必胜,再杀你一个李横,也算不了什么。”

李横吓得一句话都不敢说。他可是知dào

罗刹女最善用毒,匕首上涂的乃是见血封喉树和七种毒蛇的混合剧毒,只要割破一点皮,绝对没救。

罗刹女见李横被吓住,当即嘴角挂着一丝讥笑,拿开匕首,问了周义三人的去向,当即再次追去。

罗刹女从小就被樊楼楼主胡大当作杀手培养。幼年时,让她手持一把匕首,刺杀稻草人的要害,若一击不中,就饿三天。练了五年,稻草人换成了汴梁下水道里的活人。罗刹女必须在和人贴身而过时,一匕首刺中要害。最后则是训liàn

她如何在不可能的情况下仍然一击致命。练了十二年,罗刹女终于练成了一双催命的手。凡是她要杀的人,没有跑掉的。她武功既高,又精于制毒。若不是她刻意隐瞒自己的身份,早在江湖上闯下了大大的名声。

周义之所以对罗刹女一直避而不战,正是因为没把握胜过罗刹女。再加上周义明白,济南城的失陷已成必然。金军拿下济南之后,必会直扑曹州。所以他和孟林当下的最大任务不是为关必胜报仇,而是把关必胜被杀之事,用最快的速度传到岳飞手中。

此刻护民军重兵在外,一旦被宗弼突入应天府,那可是万事皆休。五万女真铁骑,十万烧杀抢掠无所不为的汉儿军,能给繁华的应天府造成多大的破坏,周义几乎是想都不敢想。

孟林则对父亲孟安极为挂念。他知dào

孟安现在身为第二步兵师的副师长,领着数千骑军镇守曹州,正好拦在宗弼的突进路线上。

如果宗弼突到曹州,以老孟安的性格,那绝对是拼死战斗。孟林没把握劝孟安避开宗弼,但他却有胆量陪父亲一起死。

张保此时则是无处可去,所以也和周义孟林同样急赴应天。

在张保看来,如今刘豫父子降了大金,想为关必胜将军报仇,只能借助护民军的力量了。

第六十三章 危局

当岳飞在大名府收到周义的飞鸽传书时,女真东路军的前锋已经杀到了东平府.老孟安率七千步兵,三千骑兵,试图拦住金兵攻势,却被韩常击败,不得已退往单州。五万女真铁骑,十万汉儿军,外加解珍解宝的万余汉奸军,势不可挡地杀向了曹州。

“这对狗贼!俺吉倩必杀之!鬼樊楼,俺吉倩必灭之。”

得知关必胜被刘豫父子诱杀,吉倩当即大声叫道。其他将领也都咬牙切齿。

不怪他们咬牙,此时河北西路的战局逐渐明朗。宗翰的二十几万大军如今困于孟济之间,前进不得,后退却是不甘。而二千精骑纵横之处,民壮应声而起,镇守卫州的蒲察石家奴忙得焦头烂额。如果岳飞把真定府和大名府的所有义军集结一处,突然断了宗翰的后路,宗翰的中路军可就陷入了死地。

如果能一举灭掉宗翰大军,抗金形势必定更加好转。女真兵少,一次消灭他们三分之一的兵力,绝对会让宗望吐血的。可是济南一丢,万事皆休。应天府是护民军的根基所在,不可有失。不说别的,如今数万护民军半数在应天府有家有业,基层军官更有一大半是应天本地人。一旦被宗弼突入应天府,对护民军心绝对是一场毁灭性的打击。

可是撤军却又谈何容易!岳飞的二千精骑还好说。但孟州大营的四万大军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岳飞能收到济南失陷的消息,宗翰肯定也能收到。如果宗翰派军猛攻,死死咬住张宪牛皋,四万护民军根本撤不下来。

没有四万护民军,就算岳飞回到应天府,也无力阻挡金兵进攻。毕竟杀入应天府的乃是宗弼的五万铁骑,韩常的十万汉儿军。

此时还没有人认识到宗弼的厉害,以为此人也不过是个女真皇族出身的万夫长。只有岳飞知dào

宗弼乃是他宿命中的对手。宗弼善用骑兵,又善行险。老孟安挡不住他,也是理所应当。

岳飞坐在大帐上,左手的手指不停曲伸,神色沉重,皱眉思索了一会儿,猛地抬头说道,“梁兴赵云!”

梁兴赵云连忙抱拳上前。

“如今济南失陷,应天府陷于危局。我必须率军回援。我把大名府交给你们,你们有把握守住吗?”

梁兴慨然说道,“人不死,城就不失。岳帅放心,我如今有一万七千余军兵,我不会攻略其他地方,只守大名,以待护民军再渡黄河。”

岳飞满yì

地点了点头,再次嘱托道,“若事有不谐,你们可率兵撤往真定府,与张龚合兵一处。记住,千万不可徒逞血勇。抗金是个漫长的过程,如今才刚刚开始。我们必须先让自己活下来。”

梁兴赵云同声应是。

岳飞把目光转到了吉倩等人身上。“吉倩王纲萧山罗延庆焦文通,我们不回孟州了。我想张宪也收到了应天府告急书信,一定也开始撤军了。我们直趋开德,在那里渡河南下。”

罗延庆有点担心地说道,“就怕张师长牛师长撤不下来啊。”

岳飞笑道,“我相信张宪牛皋的能力。”

王纲突然叫道,“岳帅,张师长说胡大要来暗杀于你。既然一个罗刹女都能杀掉关必胜,胡大肯定更加厉害。岳帅千万不可大意啊。”

吉倩也有点担心这个。岳飞冷冷笑道,“我也想见识见识胡大的手段。”

岳飞根本没把一个区区刺客放在心上。他担心的是九尾狐的隐藏势力。不过从这封投信可以揣测到,如今九尾狐已经起了内讧。

到得第二日,岳飞率二千精骑离了大名府,疾趋开德。梁兴赵云在城门目送岳飞远去。梁兴叹道,“岳帅此去,着实有点冒险。这世上,也只有岳帅胆敢如此冒险了。护民军家眷俱在应天徐州二地,不可有失啊。”

说到这里,梁兴赵云脸上都是一片忧色。因为二人的家族也都迁入了应天。说心里话,梁兴赵云极想随岳飞回军应天府。可是二人也明白大名府的重yào

性。只要守住大名府,宗翰的中路军就只能回师来夺。只要能拖住宗翰的二十几万大军,就为应天危局立了大功。

岳飞的大军一路南下,却不停地收到坏消息。智浃大师总算拦住了宗弼的兵锋,可是在智浃发来的紧急军报上,却清晰地写着“背嵬军统领寇成战死,步兵一团团长魏臣,步兵三团团长马良战死。”

寇成是跟岳飞起兵的老人,骁勇异常,又善练兵,最精锐的背嵬军都是寇成一手训liàn

。魏臣马良则是进士出身的军官,勇谋兼备。

短短的几日战斗,竟然战亡了这么多高级将领,可以想见战斗的激烈程度。

就在岳飞心痛如绞时,更坏的消息又传了过来。这个坏消息却是紧急赶回应天府的黄纵飞鸽传来。“鹏举,杜充反了。”

岳飞早在内心深处把杜充当成了必然会叛国的小人,但他却没想到杜充竟然比历史上早反了二年。历史上的杜充是退守建康时降金的,导致宋军江淮防线崩溃的头号罪魁。以致宗弼率五千精骑南下长江,搜山检海捉赵构。

但杜充在这个节骨眼上造反,对赵构的江南政权造不成影响,但对应天府却影响极大。毕竟汴梁城内还有数十万义军受杜充的节制。这些义军,都是穷疯饿疯的流民土匪。根本不需yào

杜充动员,他们就会嗷嗷叫着杀向应天府。

虽然只是乌合之众,可是庞大的数量却足以给应天府带来灭顶之灾。

虽然黄纵在信中说王天保已经率五万民兵师赶赴民权杞县一带,但民兵师的战力毕竟有限,能不能当住数十万叛军,还未可知。

收到杜充作乱的消息,岳飞的心彻底沉了下来。自从接收到后世子孙的一段记忆,岳飞早己下定决心,不但要改变自己的命运,也要改变中原百年陆沉的命运。从应天平乱开始,大半年时间,总算拥有了一支强dà

的武装力量,也把中原的人才大半聚到了一处,不至于辗转流离,填充沟壑。

可是这一幕似乎只是太阳下的雪花,美则美矣,转眼就会溶化。如果这一次挡不住宗弼大军,挡不住杜充匪军,繁华的应天府将会变成一片白地。岳飞大半年的心血也将毁于一旦。

大名府离开德府不足二百里,二千精骑仅用了一天半时间,就赶到了开德城下。让岳飞欣慰的是,王贵这一次没再坚守开德府。王贵早在二天前就率第二师沿浮桥渡河,如今已在曹州和智浃合兵一处。

岳飞终于长出了一口气。加上王贵的万余步兵,就算宗弼再勇猛,也休想在短时间内突到应天境内。

这一路上,蓄意刺杀岳飞的胡大一直没有出现。也许是二千精骑的逆天速度甩开了他,也许是精骑们冲天的杀气让他心存顾忌。反正手持青铜火铳的胡大似乎在中原大地上消失了。

岳飞此刻也没心思揣测胡大到了何处。他现在只想用最快的速度渡过黄河。王贵的大军虽然离了开德府,开德府的民兵首领王大锤领着三个弟兄镇守开德府。几个月过去,昔日的屠夫四兄弟已经成了统领五千民兵的民团首领。

看到岳飞的大旗,王大锤立即打开城门,把存放在城内的三千匹战马牵了出来。

“岳帅,王贵师长渡河前,说岳帅必定会从开德府加援曹州。特意留下了三千匹上好战马,以供岳帅调换。”

岳飞不由心中暗叹,好一个王贵,竟对自己的心思如此清楚。不愧是一起长大的发小。

没有这三千匹养精蓄锐的战马,岳飞还真不敢贸然渡河。二天狂奔,早让胯下战马疲惫不堪。不缓一口气,根本无法和金兵铁骑争锋。

但有了这三千匹战马,立即就可以挥师渡河了。

所以岳飞接收了战马,也不入开德府,直接领兵踏上了黄河浮桥。临走之前,望了一眼雄壮无比的开德府城,特意叮嘱王大锤四兄弟好好守住开德府,若有敌人来攻,死守城池即可。

王大锤咧着大嘴笑道,“岳帅放心。这几个月,智浃大师教了我们很多战场知识。我们四人虽不能和金狗野战,但用来守城,也是不惧金狗的。”

就在岳飞从开德府渡河南下时,张宪的三万大军也正从竹芦渡浮桥退往河南。惟一和岳飞不同的是,张宪的大军背后,却是衔尾急追的宗翰大军。

正如岳飞猜测,当宗翰得知宗弼已经拿下济南府,顿时像打了鸡血一般,派出了全部的女真军,没日没夜地猛攻义军大营,试图拖住张宪全军。

但张宪却果duàn

和牛皋兵分两路,牛皋率领第三师步兵,加上张累的汉儿军,死守大营。张宪率三万精兵疾趋竹芦渡。

可是张宪的分兵意图却被宗翰发觉。为了咬住张宪大军,十余年不曾挥刀杀敌的宗翰竟然亲自披甲上阵,率领数千亲卫死攻牛皋的第三师。

牛皋的第三师本就只剩万余人马,虽有张累的万余汉儿军相助,和二十万金兵相比,依然相差悬殊。纵然牛皋手挥双锏,奋力死战,依然被宗翰在二天之内击破了大营。牛皋只能和张累领着万余残兵退往太行山。

宗翰却根本顾不得追杀牛皋,他不顾战后疲劳,领着三万女真精骑急追张宪,终于在距黄河十里处追上了张宪。

第六十四章 两个疯狂的老头

宗弼在拿下济南之后,丝毫没做停留,只把抢劫和屠杀的任务交给了完颜昌,他自己领着所有的女真铁骑,还有韩常的十万汉军,如风卷残云般地直扑应天府。

宗弼心性狂傲,在他看来,中原豪杰虽多,却无一是他的敌手。一路杀来,十几万大军确实势如破竹,下泰安,夺曲阜,取兖州,占济宁,不过十天时间,竟然狂奔六百余里。京东西路几十路义军接连被他击溃,几乎连阻碍速度的目的都没有达到。

正是因为这种狂风般的速度,很多城池根本来不及抵挡。投降的城池,宗弼都会留下数千汉儿军驻守。杀到东平府时,五万女铁骑一个没少,十万汉儿军却只剩四万余人。不过这四万汉儿军却都是精悍善战之辈,战力和女真兵也差不了多少。

也正是在东平府,宗弼遇见了第一支护民军,老孟安率领的五千骑兵。

面对苍苍白发的老孟安,宗弼认为自己没有出战的必要。这样的老匹夫,就是败在自己手下,也有辱大金第一勇士的名头。所以宗弼命令韩常出击。韩常也认为和孟安交手,有辱自己大金第二勇士的名头。所以也派了一个名叫郑千寿的汉儿军千户迎战孟安。

战斗的结果让宗弼和韩常全都瞠目结舌。白发苍苍的老孟安跃马扬刀,只一招,就把郑千寿斩于马下。数千汉儿军被杀了个落花流水。

韩常大怒,亲领五千汉军迎战孟安。孟安虽勇,却不是韩常的敌手,苦战一日,终于退走单州。五千骑军仅剩三千人,不过韩常的骑兵也损失了千余人。

孟安表现出的战力终于让宗弼沉下心来,不再把护民军视为不堪一击的乌合。孟安一退,金兵直扑曹州。

曹州城外,一场大战,则让宗弼再次见识了护民军的厉害。智浃大师以二万步军摆成偃月大阵,列于平野之上,又让寇成率新整编的一万骑军布于两翼。

宗弼让韩常率领一万汉儿军进攻护民军步兵,让万户查拉尔率一万铁骑进攻护民军左翼骑兵,让万户蒙烈率一万铁骑进攻护民军右翼。

三万金兵和三万护民军就在曹州城外展开了一场血战。双方从早上战到午后,不分胜负。宗弼却在此时率领三千重甲骑兵,从中路凿入了护民军步兵。

重甲骑兵,又称铁浮屠,乃是金军战力最强的骑兵之一,和飞虎军不相上下。但在真zhèng

冲锋陷阵时,却比飞虎军还要恐怖。因为飞虎军只是仗着高强的武艺,重甲骑兵倚仗的则是刀枪不入的厚重铁甲。

凭借强dà

的冲击力,重甲骑兵仅用了半个时辰,就把护民军的步兵方阵给凿穿了。杀到最激烈时,完颜宗弼扔掉了头盔,脱去了铠甲。

他赤着上身,顶着光头,浑身血迹斑斑,宛如从森林里走出来的杀神,手持开山大斧,狂呼大叫,所到之处,护民军无不披靡。

可是护民军的顽强也超越了宗弼的想象。哪怕他把步兵方阵三次凿穿,依然没能冲散护民步兵。

为了挡住完颜宗弼的冲击,魏臣马良各领最精锐的十名亲兵上前围杀宗弼,结果全都死在了宗弼斧下。最后智浃大师亲自出马,依然拦不住凶神恶煞的宗弼。

苦苦支撑到傍晚时分,韩常的汉儿军却首先取得了突pò

。韩常一枪挑了寇成,让护民军军心大丧。寇成在智浃军中,就像焦文通在第三师一样,都是士兵心目中的斗神。特别是背嵬骑军,就是寇成一手训liàn

出来的。可是这一次,他遇见的却是韩常。

寇成率领最精锐的骑军直扑汉儿军,正是想从汉儿军这里取得突pò

,从而击退宗弼大军。但他不知dào

,韩常率领的汉儿军战力根本不亚于女真精锐。而韩常的武功也不是寇成可以并肩的。

寇成再拼命,也无法弥补实力上的差距。终于在拼杀了十几个回合后,被韩常一枪刺入了肚子。

可是寇成的命也不是那么好要的。他腹部中枪,自知必死,竟然顶着腹中的大枪杆子向前猛扑,手中大刀直劈韩常的脑门,试图和韩常来个同归于尽。

韩常没想到寇成如此悍勇,当即脸色大变。当即把手中大枪向外一掷,寇成的身体被串在大枪上,当即飞了出去。

可是在飞出去的一刹那,寇成手中的大刀也扔了出来,“金狗看刀。”

韩常无奈之下,偏头闪刀。可是他闪过了刀刃,却没闪过刀尖。弯钩状的刀尖划过韩常的左眼。韩常只觉眼前一黑,左眼珠子已经被大刀勾了出来。

“啊!”

韩常的惨叫声几乎响彻了战场。一时间所有的士兵都把头转向了这边。只见韩常脸上血淋淋的,左眼处只剩一个血窟窿。

宗弼也看到了韩常和寇成的厮杀,不禁倒抽了一口寒气。他太明白韩常的武艺了,可以说是万人之敌。跟着宗弼打了几年仗,韩常每战必先,却没受过一点伤。

没想到今日和护民军一战,就变成了独眼韩常。

韩常的确属于那种夏候惇士的猛汉,虽然他没有说出“父精母血,岂能弃也”这样的豪言,却变得和夏候惇一样勇猛。他把大枪从寇成的尸体上抽出来,继xù

猛冲猛杀。

护民军终于在这种疯子般的攻击下崩溃了。为了让纷乱的护民军转回曹州城,寇成刚刚练好的八百背嵬新军毅然殿后,死死挡住数万金兵的冲击。

等到护民军退回曹州城,八百背嵬新军只余一百三十人。

因为这一天的战斗实在太激烈了。虽然杀死了护民军近八千人,金兵的损失也达到了五千人。更让宗弼心疼的是,损失的全是精锐骑兵。战胜的金兵也是疲惫不堪,所以宗弼决定大军就在曹州城下休息二日。反正应天空虚,根本没有精兵把守。

完颜宗弼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在曹州城下休息的这二天,却决定了整个战役的胜负。五年之后,兵败途穷的完颜宗弼不止一次地叹息,如果不歇息二日,可能就甩开那两个老疯子了。如果不被两个老疯子给缠上,也许自己就能在王贵大军渡河之前,突pò

曹州防线,进入只有民兵师防守的应天府了。

其实也不怪完颜宗弼放松,到了这个时刻,胜利的天平已经完全倒向了金军。曹州的护民军大败之余,根本无力出城野战了。这就意味着通向应天府的大门已经敞开了。

岳飞远在大名府,张宪在孟州,王贵在开德府,岳翻在陈州,偌大的应天府根本无人防守。至于那个据说有十万之众的应天府民兵师,宗弼完全没有放在心上。他明白,那其实就是民团乡勇之类的乌合之众,根本不堪一击。

可是宗弼却把被他击败的老孟安给忘了。他在曹州城下休息了二日,正要向应天府进攻时,老孟安却带着新鲜出炉的一万大军再次咬住了宗弼的后军。

一万大军,五千骑军,五千步兵,战力比之前更加强dà

。因为这不是乌合之众,这是单州辛赞精心训liàn

的抗金勇士。

辛赞,济南府历城县人,本为书生,因屡试不第,弃文从武,善使大剑。金国侵宋时,辛赞担任单州县尉。靖康之乱时,县太爷携印潜逃。辛赞独力支撑单州大局。他以县尉的身份,召集了七千乡勇,日夜训liàn



护民军在应天崛起时,辛赞也曾想过投靠岳飞。可是忠君的思想到底占了上风。他还是把抗金的希望寄托在了朝廷重臣,济南知府刘豫身上。

刘豫降金的消息传到辛赞耳中时,辛赞立知大事不妙。当即与驻军东平府的孟安联系。这也是孟安被宗弼击败后,率军退往单县的原因。

孟安到了单县,发xiàn

辛赞的七千民壮战力很可观,当即拍手叫道,“辛赞老弟,真有你的,竟把民壮训得如此强悍!”

辛赞五十余岁,对孟安称自己老弟没一点意见。相反,他特别佩服孟安,年近七旬,白发苍苍,依然和金军正面硬撼,勇悍实不亚于三国老黄忠。

孟安话头一转,有点不敢确定地问道,“辛赞老弟,你可愿助我护民军一臂之力?”

辛赞当即回道,“我这七千民壮,在孟老哥的骑军面前,无异乌合之众。孟老哥何出此言?”

孟安打量了一下辛赞,发xiàn

辛赞双目炯炯,一脸正气,确实像个英雄好汉。决定给辛赞说实话了。“实不相瞒,辛老弟,我们应天府如今面临的是一场灭顶之灾。岳帅此刻领兵在外,正与宗翰的数十万大军对垒。应天府空虚无比。我在东平府没能拦住金狗。如今只有曹州的智浃大师一条防线了。但智浃大师虽有三万兵马,除了寇成的背嵬军能战,其他的多是汉儿降军,战斗力和意志都未可知。如果智浃大师败了,应天府就真的没有抵挡金兵的力量了。所以我想借辛老弟这七千兵马一用,从后面咬住完颜宗弼,让他不敢全力攻我应天府。”

辛赞听完这话,忽然哈哈大笑。

孟安以为辛赞不同意自己借兵,当即冷脸说道,“辛老弟若不愿把精心训liàn

的民壮借我,直说就是,何苦嘲笑于我?”

辛赞止住笑声,极为激动地说道,“孟老哥,你误会了。我不是不愿借你民壮。我是为我的民壮高兴啊。我训liàn

他们大半年,正是为了抵挡金兵。如今总算有了用武之地,怎不让我开怀大笑。”

孟安这才明白辛赞的想法,当即也哈哈大笑道,“既然如此,老孟安就在这里谢过辛老弟高义。等岳帅回转,再向岳帅推举辛老弟的大仁大义。”

辛赞脸色一沉,有点不高兴地说道,“孟老哥,你什么意思?你想自己去和金狗拼命吗?不带上我,我是不会让你带走七千民壮的。辛某今年五十二岁,半年碌碌,但也使得大剑,骑得劣马。金酋狂妄,视我宋人如猪狗。孟老哥老当益壮,辛某岂敢自居人后!”

孟安一捋长长的胡须,豪气万丈地说道,“好!就让金狗见识一下咱们的厉害。”

第六十五章 两个疯狂的老头(中)

解珍解宝的万余汉奸军,战力极其低下,本来是给宗弼做向导的,结果根本跟不上宗弼的速度,反而被金军给甩在了后面。其实宗弼根本不需yào

他们指路,金军对宋国的地形比宋人自己都厉害。之所以接纳解氏兄弟,是因为宗弼看出这对兄弟在祸害百姓上实在是把好手。

解氏兄弟并不知dào

在宗弼心中,他们只不过是两条疯狗。当然,就算是知dào

,他们也不敢有什么不满。他们兄弟本是济南城外的猎户,跟着宋江纵横京东西路时,就明白了一个真理,想做官,就要杀人放火。

被宋朝招安之后,貌似粗豪的解氏兄弟反而解甲归田,带着抢掠的大批金银转回了老家。就像是大船上的老鼠,当金兵势如破竹灭辽时,解珍敏感地觉察到宋朝要亡。既然宋朝要灭亡,他们想享shòu

荣华富贵,当然要抱住金兵的大腿。

所以这二人当即暗暗招兵买马,就在济南山口落草为寇。关必胜曾经征讨过他们几次,都被他们仗着熟悉地形逃脱了。等到宗弼率军杀到济南城下,解氏兄弟当即领兵来投,被宗弼封为千户。

解氏兄弟欣喜若狂,更是兢兢业业地侍候金兵大爷。此次进攻应天府,无论是宗弼,还是解氏兄弟,全都憋了一股劲。因为应天府此时已成了中原富商聚集之地。只要拿下应天府,随便抢一个城池,也够十八辈子孙吃喝玩乐。

正因为如此,解氏兄弟的军队虽然被金兵甩在后面,但他们却没有趁势放慢脚步,去抢劫周边的村寨。因为这些村寨都没有太多钱,因为抢这些村寨放慢了脚步,耽误了进入应天府,那可是因大失小。

所以万余解氏匪军一直紧紧追赶着金兵,金兵在曹州城下开战时,他们也已经赶到了东平府。距金兵后军不过三十里。

“快点快点!你们这帮废物!金兵大爷就快拿下曹州府了,你们还慢腾腾地走路,不想去应天府发财了?想就给老子跑快点!”

骑在马上的解珍一手提着铁叉,一手指着身后的队伍,不干不净地骂道。

解宝则把铁叉扛在肩上,对大哥笑道,“老哥,这帮废物这几天可是把腿都跑细了。也难为他们了。金兵大爷都是一人二骑。咱们的人可大多都是步兵。如今跑了七八百里,不过被他们甩下几十里路,实在是奇迹了。”

解珍冷笑道,“说到这个,咱们还要感谢那些不识时务的京东好汉呢。金兵大爷天下无dí

,他们竟敢领着乌合之众拦在金兵前路,岂不是自找死路!”

“对对对。”解宝一个劲地点头,“听说兖州的张大拿兄弟,历城的王昆,曲阜的云城,都死在了汉儿军韩常手中。那个韩常恁是善战!”

“兄弟,我和你说,韩常的武功听说仅次于宗弼大帅。以后咱们弟兄可不要得罪了他。”

这对兄弟一边说话,一边向前赶路。此时他们正走到一个叫留力坡的地方,一道上坡路让他们的马不知不觉地放慢了脚步。

解珍的耳朵忽然一动,得yì

洋洋的脸色忽然变得极为严肃。他把手一挥,让身后的军队暂时停步。“兄弟,坡上好象有埋伏!”

解宝深知哥哥长了一对顺风耳,在山中打猎时,解珍可以听到一里外老虎的动静。所以他也捏紧了手中铁叉,有点慌张地问道,“孟安那个老家伙不是被金兵击溃了吗?难道东平府还有其他军队吗?”

万余匪军根本不知dào

为何停步,乱哄哄的,前军停住了,后军却在继xù

向前,结果挤成了偌大的一团。

解珍解宝此时却来不及呵斥部下了。就在两人的注视之下,一彪骑军出现在留力坡之上,当先一员老将,满脸皱纹,胡须雪白,手提一把雪亮的大刀,正是威震江湖的老孟安。

孟安身边,则是手提六尺铁剑的辛赞。辛赞扫了一眼坡下的万余匪军,眼中闪过一丝轻蔑。“听说解氏兄弟本是梁山余寇,我还以为他们纵横京西,定有一身本事。如今看到他们的军容,我才明白,这不过是两个无胆匹夫罢了。孟师长,辛某愿领一千骑军出击,保准击溃这支匪军。”

孟安看了一眼跃跃欲试的辛赞,捻须笑道,“辛团长,此际可不是慢战之时。必须要用最快的速度击溃这支汉奸军,然后全军急趋曹州。”

说到这里,孟安把长刀举过头顶,高声喝道,“听我号令,全军突击。”

解珍解宝在看到孟安出现的一刹那,就知dào

他们兄弟要完了。他们还在山中当猎户时,孟安已经在绿林道上杀出了赫赫声名。宋江率军劫掠四方时,曾经到过孟家村外,结果被孟安孟林父子率领数百民壮杀退。

三十六名好汉尚且奈何不了孟氏父子,何况解氏兄弟二个人。再说了,看到坡上出现的全是骑兵,借着坡势冲下来,绝对是不可阻挡之势。正是因为这个,解珍解宝对视了一眼,当即高声喝道,“快快布下拒马阵。刘歪嘴,你率领五百骑军退到后军,让步军上来,快摆拒马阵,长枪阵。郑愣子,你领一千步兵扎下长枪阵,敢后退一步,老子杀你全家。”

一边命令摆下阵势,解氏兄弟却转到了队伍最后,和刘歪嘴的骑军汇合在了一处。他们只有五百骑军,所以他们不想让五百骑军上前厮杀,而是准bèi

用来逃命的。

之所以现在不逃,是他们还在内心抱着一丝幻想。希望自己的步兵可以拦住孟安的骑军。

孟安和辛赞都是那种果决的性格,他们二人根本不管坡下的匪军忙些什么,一声令下,当即率领数千骑军冲下坡来。

三千骑军一旦全速冲锋,声势可谓惊天动地。三千柄雪亮的马刀,三千杀气腾腾的勇士,踏踏的马蹄声震落了坡上尚未融尽的白雪,大地似乎都在摇晃。

被解氏兄弟寄以重托的郑愣子虽然有点愣,但却不是傻子。看到一往无前的护民骑军,郑愣子立即就明白过来,就凭身边的这些兄弟,绝对挡不住孟安的冲击。

既然如此,那还等个什么劲,跑呗!

郑愣子把手中长枪一丢,转身就逃。长枪兵本来都被骑军的声势给吓破了胆,都在上牙打着下牙地强撑,郑愣子领头一跑,立即形成了连锁反应,摆拒马的士兵扔下拒马,弓箭手抛下弓箭,长枪手则把长枪扔在地上,大叫大嚷着向后方退去。

“快跑啊。护民军杀来了。”

后面的匪军虽然尚不明白前面发生了什么,但一听快跑两个字,全都心领神会地齐齐掉头。转身朝着更后方跑去。

解珍看到眼前这一幕,不禁恨得牙关直咬。“郑愣子这个废物,老子非杀他全家不可!”

解宝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有点焦急地说道,“老哥,大势已去,咱们还是逃命要紧。老孟安可是个疯子。”

解珍有点犹豫。如果没有这万余步军,就算他们兄弟可以逃命,也会在宗弼心中留下无能的印象。说不定连千户的职位都会被拿下。

所谓利令智昏,说的就是此刻的解珍。

就在他犹豫当口,孟安已经用长刀挑开了丈余长的拒马,顺着缺口杀进了抱头逃跑的匪军之中。

“杀杀杀!”

老孟安长刀上下飞舞,所向披靡。郑愣子到底还是没有跑掉,他身上的将官服出卖了他。老孟安催马来到郑愣子身后,郑愣子忽然转身,舞乍着双手大喊道,“我要投。”

最后一个降字尚未出口,孟安的长刀已从郑愣子的脖子上划过。郑愣子的脑袋骨碌碌滚在了地上。

孟安吐了一口唾沫,极为鄙视地说道,“像你这种人渣,老夫才不会要。”

辛赞此时也显示出了他高强的武艺。一把铁剑到了他的手里,威力俨然不亚于孟安的长刀。和孟安不同的是,辛赞一边冲杀,一边高声大喊,“降者不杀!”

孟安喊杀,辛赞喊不杀,很快吓破胆的匪军全都跪在了辛赞马前,给孟安的骑军让开了一条道路。孟安用赞赏的眼神望了一眼辛赞,暗自说道,这个县尉果是将才。

孟安可不管辛赞如何收降这些匪军,他现在只想杀掉解氏兄弟。孟安也曾是绿林中人,但他向来认为,宋廷虽烂,也比金国好百倍。你可以在宋国打家劫舍,但你投降金国,那就是罪不容赦。所以孟安最恨的就是李逵和解氏兄弟这种卖国求荣之辈。

顺着匪军让开的道路,孟安领着数百亲兵,风一般地卷了下去,直扑正在逃跑的解氏兄弟。

解珍解宝吓得魂飞魄散,拼命地催动胯下战马。并命令刘歪嘴领几十亲卫挡住孟安。结果一向惟令是从的刘歪嘴则是大嘴一歪,“老子可不想死。和你们分开跑,看看孟老疯子追哪个!”

说完这话,当即拔马逃到了一条小路上。解珍解宝还没来得及发火,跟在身后的骑军全都跟着刘歪嘴逃到了小路上,只把解氏兄弟留给了孟安。

“你们这帮怕死鬼!”

解珍火冒三丈,指着逃远的刘歪嘴大骂。

孟安看得分明,当即催马如飞,赶到了解氏兄弟面前。“解珍解宝,看你们还能逃到哪里去?”

逼到绝路的解珍解宝对视了一眼,各持铁叉合击孟安。可惜他们对付猛兽的技巧在老孟安面前,根本用不上。老孟安仅用三招,就把解珍解宝腰斩。

第六十六章 两个疯狂的老头(下)

孟安击杀了解氏兄弟之后,当即全军直扑曹州。此时的宗弼正准bèi

彻底击溃出城的智浃军。智浃大师虽然吃了败仗,但在城中休息二天,又重新出城布好了阵势。

此时杜充造反的消息早已传到曹州,智浃大师出城死战,也是迫不得己。如果杜充没反,应天府至少还有王天保的民兵师。如今所有的民兵师都赶赴杞县民权,整个应天府再无成建制的军队。如果宗弼突进去,能把很多村寨杀成一片白地。所以智浃大师别无选择,只能率领所有的军兵出城布阵。他现在不敢奢望击退宗弼,只求在己方崩溃之前,王贵的一万多精兵能够渡河南下,及时拦住宗弼。

望着护民军严整的阵势,宗弼冷笑一声,“这个大和尚不知死活!他的精锐部队已经伤亡殆尽,如今这一万多军队不过是残兵败将,如果他守城不出,可能还会守住曹州。既然他自己求死,我就先屠曹州,再屠应天。查拉尔,蒙烈,你们二人各率五千精骑,一举冲开宋军两翼。”

查拉尔和蒙烈都是蒙古人,加入金军的时间极早,如今都已积功升为万户。前日一战,二人打得颇为郁闷,因为他们率领的骑军,竟然和护民骑兵杀了半日,都没能分出胜负。

二人憋了一股劲,发誓今天要把护民军全部用马蹄踏成肉泥。在苍凉的牛角号里,查拉尔和蒙烈各领五千精骑,旋风般卷向护民军两翼。

平原之上,骑军为王。纵然护民军的弓弩兵和投枪兵极为强dà

,也不能阻挡住一万骑兵的突击。在付出了近千骑兵的伤亡之后,查拉尔和蒙烈成功地突入了步兵阵前。

但迎接他们的却是一张张视死如归的脸庞。面对惊天动地的杀气,没有一个护民军退缩。智浃大师说得明白,“如果我们再败了,应天府就不复存zài

。”

如今护民军的基层军官多是应天本地的书生秀才,为了保护自己的家园,出战的军官早都心存死志。

“弟兄们,杀光金狗!”

一个胥眉清目秀的年青都头一枪戳翻手持狼牙棒的金兵十夫长,刚刚喊出这句话,就被冲上来的金兵乱刀砍死。可是其他的步兵并没有落荒而逃,而是手持长枪一齐刺向金军骑兵。十个步兵刺翻了三匹战马,却被其他的金兵杀得干干净净。

他们的身体纵然倒下了,长枪依然斜斜地刺在地上,充当了最简单的拒马。

这样的战斗无时无刻都在上演。智浃大师脱掉了从未离身的袈裟,换上了一身精钢锁子甲。他手持一把数十斤重的铁杵,始终稳稳地站在队伍最前头,等待着宗弼的重甲骑兵。两翼不断有亲兵前来求援,全被智浃大师一句话堵了回去。“告sù

杨荣姚兴,没有援兵。就是他们二人战死,也要给我拦住两翼的金狗。”

杨荣姚兴就是负责两翼守卫的步兵团长。听到亲兵带回的话,杨荣姚兴再不说话,只是用发红的眼睛死死盯住冲上来的金兵,然后一声怒喝,领着亲兵就和金兵杀成了一团。

步兵相对骑兵,本就有先天性的劣势。再加上智浃的这些步兵,都是训liàn

不久的新兵。在查拉尔和蒙烈的不断冲击之下,两翼的阵势开始摇摇欲坠。

智浃大师却不敢分兵救援两翼,因为对面的宗弼已经调集了三千重甲骑兵,分明随时准bèi

出击。这让智浃仅有的数千骑兵根本不敢分散。

智浃大师感觉自己看到了宗弼脸上的冷笑。宗弼分明是想用重甲骑兵吸引智浃的所有骑军,然后让两翼骑兵击溃护民步兵。

“佛祖开眼,让我曹州军拦住金狗吧。”

出家不信佛的智浃大师此时竟然在心中祈求佛祖保佑了。

也许是佛祖真的显灵了,智浃刚刚祈祷完毕,金兵后队忽然大乱。孟安率领三千骑军,不顾一切地扎入了数万金兵之中。

“弟兄们,打金狗了!”

老孟安面色沉毅,长啸声中,大刀左劈右砍,已经在金兵中凿开了一条通道。数千骑军都是精壮小子,看到孟师长尚且如此勇猛,当然不甘未弱,纷纷使出吃奶的力qì

,和金兵对杀起来。

不过总体来说,孟安占了一点便宜。因为金兵对孟安的攻击有点猝不及防。

“打金狗!”

另一个沉雄的声音再次在金军后方响起,辛赞手持六尺铁剑,领着一万多步兵,紧跟着孟安的骑军杀入了金军。本来只有七千步兵,但在收降了解氏兄弟的杂兵之后,辛赞全数收编入军。他把杂兵和自己的乡勇混合成队,算是裹挟着这些杂兵和金兵战斗。

解氏兄弟的杂兵此时就算想投降金兵大爷,也已经没有机会了。因为发怒的金兵正从四面八方冲杀过来,铁蹄之下,可不会分辩哪个是乡勇,哪个是曾经的汉奸兵。

所以这些杂兵只能硬着头皮,抡起刀枪和以往畏之如虎的金兵拼命。

辛赞统领骑兵不行,但对统领步兵作战,却极有经验。他这一万多步兵,组合成一个极为严整的方阵,行进的速度虽然缓慢,但在扎入金兵之后,却成功地把数万金兵给分成了几股。

“弟兄们,跟上孟师长,跟上孟师长。”

辛赞头上的帽盔被一个金兵千户长一刀砍落,不过那个千户长也被辛赞一剑砍断了两条腿。辛赞披头散发,浑身是血,却更显凄厉。一连砍翻了四个金军骑兵,终于让金军产生了畏惧之心,不敢再纵马向他冲杀。

后军的混乱很快传到了前军。其实不用传,宗弼也知dào

发生了什么事。因为此刻那面孟字大旗正迅速地向前移动。宗弼狠声说道,“又是这个不知死活的老家伙!”

此时宗弼倒是怀念起韩常来了。可惜韩常被寇成弄瞎了一只眼睛,如今正在金军大营中养伤。

“弟兄们,跟我上!”

就在宗弼意欲亲自领军围杀孟安时,行事果决的智浃大师果duàn

下了出击的命令。四千护民骑兵跃马扬刀,直接和宗弼蓄势待发的重甲骑军杀成了一团。

宗弼性格火爆,但此人却不是有勇无谋,相反,他打仗的直觉极为敏锐。此刻的金兵,算是被前后夹击了。但宗弼却不慌不忙,他先打量了一下查拉尔和蒙烈,发xiàn

蒙烈已经击溃了护民军的右翼步兵,查拉尔也已经大占上风。所以宗弼当即发布命令,让蒙烈从智浃后方袭杀。

宗弼暗道,既然你们要乱战,就让你们见识一下女真骑军乱战的厉害。

此时五万女真铁骑,和近三万护民军算是彻底杀成了一团。孟安的骑军已经杀到了金军中央,但他的三千骑军已经战亡了一半,老孟安自己也是负伤四处,人为血人,马为血马。

围攻孟安的是一个名叫札虎的女真万户。札虎的万余骑军已经把孟安紧紧地裹了起来。但在札虎的骑军后面,却是辛赞的步兵方阵。

辛赞极力向前突击,拼命地牵制住札虎的后方,就是不让札虎全力攻击孟安。但在步兵方阵的四面,却是几个金兵千人队的反复冲杀。

这些金兵一连凿了几次,都没能把步兵方阵凿穿,反而损失了千余精骑。身经百战的金兵千户长当即换了一种打法,几个千人队四处盘旋,就像剥洋葱一样地,把坚实地步兵方阵,一层层地剥落下来。

此时一万五千步兵,也已经伤亡了三千有余。若不是身处重围,无处可逃,说不定辛赞一手整训的乡勇已经崩溃了。

“给老子死开!”

宗弼一声怒吼,开山斧横着扫出,竟把两名护民骑兵拦腰砍成两段。但这种惨厉的死法不但没有吓住护民骑兵,反而又有二个护民骑兵高举马刀冲向宗弼。

宗弼纵然目空一切,也为护民军的勇烈感到心惊。他很清楚,此时拦在他马前的不是普通骑兵,而是寇成整训的背嵬骑兵。

这是护民军中最精锐的骑军。一百多仅剩的背嵬军在开战之前,就向智浃大师请求,让他们迎战宗弼。智浃大师知dào

这些护民军想为寇成报仇,就同意了他们的请战。

如今在宗弼无坚不摧的开山斧之下,背嵬军已经战死了十四名,但他们也给宗弼的光头上留下一道刀口,给宗弼的左臂上划下三道刀痕。

宗弼越打越心惊,终于开始命令背后的亲卫齐齐出击,暂时缠住这些不要命的背嵬军。宗弼则一催战马,直扑智浃大师。

擒贼先擒王,宗弼打得就是这个算盘。

“来得好!”

智浃大师明知不是宗弼对手,依然毫无畏色地舞动铁杵,和宗弼死战。

这一场大战从早上杀到傍晚时分,护民军终于露出了败像。人数本来就比金兵少了许多,再加上战力又参差不齐,纵然孟安喊哑了喉咙,纵然辛赞身负重伤,纵然孟安和智浃大师终于合兵一处,依然还是被宗弼指挥大军团团围在了曹州城外。

此时护民军中已无善战的将军,智浃大师和宗弼苦战十几合,被宗弼一斧劈断了左手,辛赞则浑身上下受创无数,已经昏迷不醒了。只剩下老孟安还能手持长刀立于阵前,可是连说话的力qì

都没有了。杨荣死于查拉尔之手。姚兴则倒于乱马之中,尸体被踩成了肉泥。

幸存的护民军士兵更是狼狈,个个猛喘粗气,脸上都是血迹。可是面对这样的残军,宗弼却不敢再轻视了。经过一个上午的厮杀,精锐的金军骑兵竟然伤亡了四千有余,其中战死者三千,伤者一千多。

宗弼忽然起了劝降的念头。因为他非常欣赏这几个不怕死的将领,决定试着说服他们投降。

第六十七章 韩顺夫

此时天色将黑,暮色如烟,笼罩在两军阵地之上,就像战死将士的灵魂,依然守护着这块土地。

宗弼侃侃而谈。“智浃和尚,孟将军,还有那个使大剑的将军,你们三人都是勇士,是你们宋国少有的勇士。我完颜宗弼一向最崇拜勇士。宋国朝廷重文轻武,腐败无能,你们又何苦为朝廷卖命呢?当然了,我也明白你们如今是在为岳飞效力。可是岳飞不过是个相州的泥腿子,根本没有定鼎天下的命格。如今战局明显,你们再顽抗下去,只有死路一条。何不弃暗投明,归顺我大金朝廷。我完颜宗弼保证让你们享shòu

荣华富贵。不但是你们,就连你们的家族,也都一并保全。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智浃大师和孟安对视一眼,两人都感到极为意wài

。他们没想到宗弼到了这个地步,竟然还想劝降他们。孟安哈哈大笑,可惜嗓子哑了,根本笑不出声音。

智浃断了一只左手,虽然用布包扎好了,但失血过多,依然让智浃的脸色透出一股苍白。智浃提了一口气,大声喝道,“宗弼,休得再说废话。在下虽然是个和尚,却从来不相信放下屠刀,可以立地成佛。像你这种杀人如麻的禽兽,不要说归降于你,就是和你共处太阳之下,老僧就觉得惭愧。你要战,咱就接着战。只有战死的护民军,没有投降的护民军。”

“只有战死的护民军,没有投降的护民军!”

一万多护民军齐声高呼,声闻九天,直遏行云。

宗弼脸色一变,冷冷笑道,“既然你们不识好歹,老子就成全你们。不要以为天黑了你们就可以逃回曹州。儿郎们,点起火把!韩流,我给你二万汉儿军,杀光这群宋猪!”

韩流是韩常的堂弟,也是汉儿军万户职位。他平生最佩服的就是堂哥韩常,如今堂哥却躺在大营中养伤,所以韩流决心杀光眼前的一万多护民军,来补偿堂哥韩常的那只眼睛。

和中路军西路军的汉儿军不一样,那两路军马,只是把汉儿军当成炮灰和仆从。但东路的汉儿军,因为有韩常率领,战力和一般的金兵相比,也丝毫不落下风。

韩流借着明亮的火光打量了一下护民军,正要出击。曹州北部忽然响起一阵激烈的号角声,同时也有明亮的火光点亮夜空。宗弼眉头一皱,“忽里合,你带一千轻骑,去城北看看!”

千户忽里合领着一千轻骑,手持火把,风驰电骋地直奔城北。只用了小半个时辰,三百轻骑又风驰电骋地跑了回来,甚至比去的时候跑得更快,连火把都丢光了。因为在他们屁股后面,紧跟着千余护民骑兵。

这些护民骑兵明显比孟安和智浃的骑兵精锐许多,个个盔甲鲜明,马刀雪亮。他们一直追到离金兵大队只有数百米时,方才大咧咧地勒住了战马。

领头的骑将提着忽里合狰狞的头颅,高声喝道,“金狗千户的头颅在此,哪个敢来取回?”

此时早有轻骑逃到宗弼马前,细细禀告,“副元帅,护民军王贵部已经到了城北,离此地不过五里地。”

“共有多少兵马?”宗弼的眉头皱成了一团,冷声问道。

“约有二万余人,骑军五千。”

“五千骑军能在片刻之间杀败我千余斥候兵?”宗弼的声音更冷了。“我大金勇士何时如此不堪了?”

轻骑听出了宗弼口里的杀机,当即跪倒在地,极为小心地说道,“四太子,王贵部骑军极为强悍,忽里合千户就是被来将一刀斩于马下的。”

宗弼不再理会这个轻骑。他一边命令韩流暂缓出击,自领数百亲卫来到阵外,对斩杀忽里合的骑将问道,“你是王贵吗?”

骑将把忽里合的头颅扔到地上,拿眼睛扫了一眼宗弼,哈哈大笑道,“如果是我王贵大哥出手,你这千余斥候一个也跑不掉。我乃王贵师长手下的骑兵团长,韩顺夫是也。你又是何人?”

宗弼上下打量韩顺夫几眼,暗暗说道,“看来此人武功并不甚高,但极为狂傲。狂傲之人必贪功。我何不将计就计杀之,以挫王贵的锐气。”

想到这里,宗弼当即喝道,“一个小小团长也敢在我面前嚣张。我乃大金国四太子完颜宗弼。你可敢上前和我一战?”

韩顺夫听说眼前的金将竟然是金国四太子,眼珠子当即转了起来。韩顺夫暗道,如果我能杀了这个金国四太子,说不定也能弄个师长干干。

韩顺夫本就是有勇无谋之人,回援曹州,他向王贵主动请战,要求当开路先锋。王贵觉得韩顺夫也是一员悍将,就给韩顺夫派了一千轻骑。刚才和忽里合的战斗中,韩顺夫一刀秒了忽里合,顿时信心大涨。他以为金兵中的战将都是忽里合之流,所以竟然答yīng

了宗弼的挑zhàn



跟随韩顺夫前来的骑兵副团长李应看了一眼宗弼的开山大斧,有点担忧地说道,“韩将军切莫大意!这个金狗看上去极为凶悍。”

韩顺夫斜了一眼李应,极不高兴地说道,“李秀才,你总是把金兵看得极高,其实这些金兵都是纸老虎。你且在此坐阵,看我取了这个金将的光头。”

李应本是书生从军,苦练了大半年刀法,武艺和韩顺夫这种从小习武的将军依然相差甚远。李应又知韩顺夫向来狂妄自大,当下也不再劝。

韩顺夫大叫一声,一催胯下战马,举着长刀就扑向宗弼。宗弼只把战马缓缓地向阵前走了三丈之遥,就不再动。他手里提着开山大斧,静静地等待韩顺夫杀到。

说时迟那时快,韩顺夫转眼间冲到宗弼马前,手中长刀搂头盖脸地砍了下去。同时吐气开声,“给老子死开!”

宗弼眼中厉光一闪,开山斧向上一翻,拦住了韩顺夫气势万钧的一刀。开山斧顺着刀柄一绕一转,雪亮的斧刃已经砍到了韩顺夫的面前。

韩顺夫只来得及惨叫一声,就被宗弼一斧砍成两半。

李应也吃惊的大叫一声,他没想到,向来在第二师中耀武扬威的韩顺夫竟然不是宗弼一招之敌。不过他脑子转得极快,当即高声喝道,“弟兄们,撤tuì

,通知王师长,金狗太过强悍。”

“护民军先锋军不过如此!”望着风驰电骋撤走的护民军,宗弼冷笑一声,把斧头上的鲜血抖落,一指对面的李应,高声喝道,“儿郎们,跟我来,杀光王贵军,给忽里合报仇。”

韩顺夫要和宗弼单挑的时候,智浃孟安明知不好,却没有任何办法。不只是智浃等人被金兵团团围困,主要是他们太了解韩顺夫这个人了。极为狂傲,目中无人。在他眼里,除了岳飞和王贵,什么人都不被他放在眼里。

等到韩顺夫被宗弼一斧秒杀,金军士气大涨,宗弼率领查拉尔和蒙烈去迎击王贵。韩流则率领二万汉儿骑兵,开始围杀智浃孟安。

宗弼的骑军速度虽快,王贵的反应却更快。王贵本就最擅指挥步兵。看到一干骑兵背后尘雪满天,王贵当即命令步兵停止行进,并用极快的速度布置好了三道拒马,还有数丈宽的铁蒺藜。

李应看到这样的阵势,当即率骑军左右一分,从步兵两翼绕了过去。而在他们绕过去的同时,步兵的阵形立即向两边扩展,迅速摆开了一里宽的阵势。

铁蒺藜,拒马,弓弩手,投枪手,长枪手,朴刀手,各安其位,有条不紊。看到这样的阵势,狂妄如宗弼者,也只能暗赞一声好字。

宗弼从来没见过布阵如此快捷的步兵。他本想趁着追赶李应的机会突入王贵的步兵大阵。但王贵却没给他一点机会。

摆好阵势之后,王贵方才提着长刀,骑马来到阵形之前,高声问道,“来者可是完颜宗弼?”

宗弼同样高声应道,“王师长气势轩昂,果然不愧是护民军重将。不过王将军,你以为凭这二万步兵,可以拦住我二万铁骑吗?”

王贵忽然仰天长笑。笑了一阵之后,方才一字一句地说道,“宗弼,你尽管放马过来。”

宗弼仔细打量了一下步兵大阵,出人意料地没有发动进攻。他不得不承认,王贵的步兵大阵已经接近完美。面对这样训liàn

有素的步兵,这样严阵以待的大阵,除了用人命来填,根本没有其他的办法。不要说击破这样的大阵,就算是想冲到大阵之前,不折上数千精骑,那是想也别想。

宗弼笑道,“我想你们护民军所有的兵力全到曹州了吧。既然如此,我又何必急不可待?王贵,我冲不破你的阵势,可是在我的二万骑军面前,你可敢向前走上一步?”

再严整的步军大阵,一旦移动,就会露出致命的空隙。所以王贵也坦承地说道,“不敢。”

“既然如此,”宗弼得yì

地叫道,“我在城东尚有三万金军铁骑,还有五万汉儿军,他们正在围杀智浃和孟安的残军。也许在天黑之前,就可以全歼那里的护民军了。等到明日,我以十万大军猛攻你的步兵大阵。这一仗,我不但要杀掉智浃孟安,还要杀掉你王贵,我要把应天府的军事力量先行消灭干净,然后再攻入应天府,永不封刀。哈哈哈,王贵,你渡河来援又如何?你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数里外的智浃和孟安灭亡。”

第六十八章 夜战曹州(1)

王贵却依然脸色平静,似乎一点也不关心数里外的战局。等到宗弼停住话头,王贵方才慢条斯理地问了一句,“听说你们金国最得yì

的战役乃是护步答冈一战,以三千骑军破辽军二十万。你相信我们护民军能以二千骑军破你们金兵七万吗?”

宗弼仰天长笑,“你以为我们大金儿郎是那些辽国废物吗?不要说你们二千护民军,就算有二万骑军,也休想击退我们七万金兵!”

王贵淡淡地笑道,“是吗?那就请四太子侧耳倾听!”

王贵话音落下,整个战场顿时静悄悄地,只听见战马打响鼻的声音。宗弼听了半刻钟,却根本没听见任何异常的声响。数里外汉儿军的喊杀声传到这里,尚且十分清晰。

宗弼正要嘲笑王贵装神弄鬼,城东忽然响起了连环不断的炸响声,火光时闪时灭,终于渐渐连成了一片。宗弼的脸色登时冷如岩石。这是轰天雷的响声。但却比宗弼听过的轰天雷更加响亮。

这肯定就是护民军改进过的轰天雷了。但宗弼向来认为,两军打仗,单凭一两件先进的武器,根本无法扭转战局。以往的宋军也在军中大量配备了轰天雷,可是那玩意除了能吓唬一下战马,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但此刻的宗弼却不敢再轻视轰天雷了。潜伏护民军中的谍报人员,早把轰天雷的威力传到金军高层。应天府出产的轰天雷,可以炸死身披重甲的金兵。

更让宗弼变色的地方,却是轰天雷炸响之处,却不是韩流和智浃所在的战场,而是距离战场五里之遥的金军大营。如今的金军大营里,除了大量辎重粮草,还有万余守营的汉儿军,以及养伤的汉将韩常。

有韩常在,汉儿军战力不亚于女真铁骑。但在短短的片刻之间,金营上空的火光已经越发明亮。这说明袭营兵马已经占了极大优势。

“岳飞!这肯定是岳飞的精锐。能在短时间内击溃汉儿军的,只有护民军中的背嵬军。没想到岳飞这厮远在大名,竟然如此快速地赶了回来。”

宗弼想到这里,心急如焚。万余汉儿军死光了也没什么要紧。就连宗弼极为倚重的韩常死了也没什么要紧。但那些辎重和粮草丢不得。一路过来,虽然屠了不少村庄,但更多的村庄则是人去村空,根本抢不到什么。自从进入护民军的控zhì

地带,各个村镇更是干净。金兵行军打仗,向来不会携带太多粮草,他们讲究的是就粮于敌。但护民军却针锋相对,来了个坚壁清野。反正此时冰天雪地,地里面除了麦苗,什么也没有。

“查拉尔!我给你留一万骑兵,必须堵住王贵的步兵师。如果做不到,老子杀你全族。蒙烈,带上你的万人队,跟我前往大营救援。”

宗弼大声说完,毫不迟疑地领着一万铁骑,举着火把,风驰电骋般地驶向金兵大营。在他身后,传来王贵爽朗的大笑声。

宗弼猜得确实不错,此时袭杀金营的正是岳飞的二千精骑。

这一次,岳飞充分发挥了骑兵的速度。他渡过黄河之后,不过一日,就赶上了王贵的步兵师。从斥候嘴里得知了曹州的战况,岳飞随机应变,制定了兵分两路的战术。

按理说护民军本就兵少,兵分两路,只会把不多的力量更加分散。但此刻的岳飞却不得不行险。如果击不退宗弼,甚至如果不能在短时间内击退宗弼,应天府就会不复存zài



因为在应天府西北,黄纵王天保正以几万民兵师苦守太康杞县,顶住了杜充的四十万叛军。但民兵师战力有限,不可能撑得太久。

偏偏在这样的关口上,徐州那边的一万护民军却又不敢北上救援。石不遇发来紧急军报,刘光世率十万大军进驻邳州,对徐州虎视眈眈。岳翻赵万领军屯于淮河之上,正与刘光世对峙。

经过大半年的发展,应天府的势力虽然扩大了很多,但在大战的时候,就暴露出了致命的痼疾。军队太少了。如今护民军全部加起来,也不到八万人。张宪那里就分去了四万。留守应天府的虽有三四万军马,但在宗弼杜充和朝廷的三面进攻之下,兵力顿时捉襟见肘。

应天府的一万守军绝对不能动。因为应天府乃是护民军的根本。一旦应天府城有失,护民军转眼间就会被打回无底深渊。

所以如今能指望的就是王贵的第二步兵师,再加上岳飞的二千精骑了。

岳飞和王贵虽然兵分两路,实jì

上只隔了十几里远,两军斥候不停来回传递消息,协调行军速度。走到离曹州城二十里远时,岳飞吩咐王贵,按正常速度向前行军,自己则绕了一个圈子,直扑金军大营所在。

此时的宗弼虽然只是女真诸王子的一个,勇烈无dí

,善于长途奔袭。但也仅此而己。在宋人心中,最可怕的女真将领乃是完颜宗望完颜宗翰完颜娄室。完颜宗弼根本排不上号。但岳飞却十分清楚,宗弼绝对不是有勇无谋之辈。在原来的历史上,宗弼军政皆能,不但在中原死死地抗住了岳飞的进攻,在朝堂之上,也打败了所有的政敌,独揽金国大权二十几年。

所以岳飞在袭营的时候,根本没有太大的把握。当然了,战争本来就是一场冒险。项羽破釜沉舟,八千义军破秦精锐二十万。李世民飞渡陕州,二千玄甲于三十万大军之中,生擒窦建德。完颜阿骨打以三千骑军迎战辽军六十万,护步答岗成就了女真英名。

岳飞不是妄自菲薄之人。他不敢说自己的军事才能超过李世民,但他认为二千精骑的战力绝对不亚于李世民的二千玄甲。并且他还有李世民没有的大杀器,四千枚轰天雷。

这是王贵军中仅有的轰天雷,全被岳飞搜刮过来。岳飞觉得,轰天雷的威力还不够大,远远比不上岳效飞时期的手雷。两军对垒之时,轰天雷起不了太大效果。但在袭营时,却能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岳飞的骑军到达金军大营时,天己落黑。金军大营的营墙上,亮着硕大的火把。一个个汉儿军披盔带甲,瞪大眼睛,正尽职尽责地守营。有的汉儿军还在低声嘟囔,“四太子的军马怎么还没回营呢?莫非还没把曹州城的宋军杀光吗?”

旁边的一个汉儿军百夫长立即强调道,“不是宋军,是护民军。宋军都是不堪一击的废物。护民军是岳飞岳南蛮的军队,战斗力特别强。你想啊,一个骑兵军官竟和韩常大将军来了个两败俱伤,就知dào

护民军有多不要命了。”

“是啊是啊,韩大将军有万夫不挡之勇,没想到和护民军一战,就落了个独眼的下场。我看咱们以后和护民军打仗,还是加几分小心为妙。”

为了能潜到离军营更近的地方,岳飞命二千精骑每人一件宽大的黑色披风,连人带马统统罩了个严实。若是从远处观望,根本看不出和夜色的区别。

就是仗着这个黑色披风,二千骑军竟然摸到了金营之外五百米的距离。守营的汉儿军眼尖的终于发xiàn

了异常。“嘿,你们看看,营外是不是有人过来了?”

“你小子眼花了吧?哪里有人啊?四太子的军马真要回转,早就吹响号角声了。”

“不对!真的有人。啊,是护民军来袭营了!”

“岳飞,是岳飞亲自来袭营了。”随着二千精骑扔掉黑色披风,齐齐翻身上马,营墙上的汉儿军终于惊慌起来。刹那间金鼓与号角齐鸣,喝骂与惊叫共飞。

“弟兄们,跟上!”

岳飞不管守营的汉儿军如何动作,他把大枪挂在得胜钩上,双手各提两个超大号的轰天雷,每个约有六十余斤,一马当先,冲向金营。

五百米的距离,在战马的全速奔驰下,可以说是转瞬即至。营墙上的汉儿军还在手忙脚乱时,岳飞已经冲到了离大营三十余步的距离。

用嘴咬住轰天雷的引线,使劲一拉,两串火光滴溜溜燃响轰天雷,看看将近,岳飞猛然大吼一声,双臂较力,把轰天雷扔了出去,正好砸在营墙的根脚之上。

“轰隆,轰隆,”两声惊天动地的巨响过后,坚实的金军营墙已经断开了一丈多宽的距离。距离断墙近的汉儿军全都被轰天雷给炸傻了,呆呆怔怔地立在那儿。远点的汉儿军也都兵器落地,鬼哭狼嚎。

在岳飞扔出轰天雷的同时,四个背嵬骑兵纵马向前,并排挡在了岳飞身前,为岳飞挡住了横飞的碎木。万幸的是,炸碎的木头没能伤着这几个背嵬军。

铿的一声,摘下得胜钩上的大枪,双腿微一较力,乌云盖雪已经撞开了前面的背嵬骑兵,直接撞进了大营缺口。

刚刚冲进大营丈远,便看见十几个汉儿军拿着长枪齐齐地冲了过来。一个千户装束的汉儿军官正在高声大喊,“小的们,堵住缺口。韩大将军稍后就到。我们先堵住这缺口。拿枪戳这个宋将!拿枪戳!”

不得不说,这个汉儿军的应对措施极为正确,在长枪阵前,本就没有关张之将。如果十几个长枪手真的齐齐涌到岳飞马前,强悍如岳飞,也只能拔马暂避其锋。

但可惜的是,这些汉儿军并不是齐齐向前的,而是有先有后。而他们的长枪只有一丈二尺长,远远短过岳飞的丈八铁枪。所以在他们乱纷纷向前的时候,岳飞的大枪如毒蛇出洞,一下下啄在冲在前面的汉儿军咽喉上。

等到跑在后面的汉儿军官明白过来,才发xiàn

跑在他前面的十几个汉儿军已经统统倒在了地上。

“啊!”汉儿军官刚刚倒抽一口冷气,带血的枪尖已经刺进了他的咽喉。

第六十九章 夜战曹州(2)

金鼓号角声传到韩常的营帐时,韩常正卧在床上,闭着右眼养神。他的左眼被寇成临时前的一击毁掉。但此刻的韩常却对寇成没有半点恨意。寇成的武功不如他,所以他杀了寇成。他低估了寇成的决死之心,所以他丢了一只眼睛。韩常认为这很正常。

在渤海国灭亡的时候,年未弱冠的韩常就看透了世事真相。

金国强dà

,渤海国弱小,所以金国灭了渤海国。世人只知赞美金人的武功,有谁为渤海汉儿道一声不平?弱肉强食,乃是人世至理。胜利者用沾满鲜血的双手写下歌颂自己的史书,数百年后,就会被世人反复歌颂。反抗者再顽强,只要败了,很快就会被人遗忘,不再被人提起。

正是认识到这个真理,韩常才摇身一变,从反金的勇士变成了金军最善战的将军。

他跟着金军灭奚人,灭辽,灭宋,一路杀人无数,一路步步高升,从一个渤海降卒,变成如今汉儿军中威望最高的万夫长,不管是金军,还是宋军,看到他韩常的旗帜,何尝不是挑起大拇指,赞一声“韩大将军!”

虽然都是汉人,但韩常并不认为自己和宋国的汉人是同类。宋国的礼仪文章唤不起他的敬意,反而更加让他鄙视宋人的怯懦。第一次攻宋时,韩常就认定宋国必然亡于金人的马蹄之下,就像他的渤海国一样。因为金军所到之处,根本看不到成建制的军队。只有不甘奴役的农人奋起反抗。可惜在上万铁骑之下,农人的热血固然悲壮,却没有半点用处。

可是这一次从济南攻到曹州,却让韩常改变了自己的看法。刘豫父子的表现固然让他口中赞扬,心中鄙视,但在攻向曹州的路上,却有多达三十几股义军拦住金兵的去路,虽然都被金兵轻松击溃,但义军表现出的勇气却让韩常动容。而在和护民军交手之后,无论是白发苍苍的老孟安,还是勇悍壮烈的寇成,都给韩常留下了深刻印象。

更重yào

的,不只是孟安和寇成不畏金人,就连他们的士卒,面对十几倍的金骑,依然高呼酣斗,根本没有半点惧色。这样的军队,就算在金军队列中,也足以列为战兵了。

但据韩常所知,孟安和寇成只不过是护民军中的普通将领,率领的也只是普通的护民军。真zhèng

精锐的护民军正在孟州济州和宗翰血战。

这让韩常不得不重估护民军的实力。狂妄如韩常者,也不得不承认,只有有三万护民军,只守不攻的话,足以拦住他们这十万铁骑。

韩常闭着右眼,一边暗暗慨叹护民军的命运。护民军再能打,实力不济,且又兵力分散,注定会被宗弼突入应天府。也许在一个月之后,中原百姓的保护神岳飞就将在黄河北岸殒落了。

韩常想到这里的时候,心中竟然有些许的凄然。他又想起了渤海国被灭时的惨烈景象。近千万渤海汉儿被杀得只余百万人。想来应天府的百万宋人,也幸存不了几个吧。

但金鼓声刚一传到帐中,韩常腾地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脸色也变得极为严峻。他把竖在床头的长枪提了起来,大步走出营帐,正好kàn

见超大号轰天雷爆响时的火光。

隔了老远,韩常都感觉脚下的土地震了一下。他趔趄了一下。此时已有十几个亲兵跑到帐前,高声喊道,“韩将军,守营士兵通报,岳飞带兵袭营!”

“岳飞?”韩常挠了挠光秃秃的脑袋,有点疑惑地问道,“岳飞不是应该在大名府吗?”

不过韩常也顾不得岳飞如何到得曹州,他现在最要紧的是披甲上马,力保大营不失。别看宗弼在营中留了一个金兵万户长,但守营的主将却是韩常。

韩常在召集亲兵的短短时间里,东侧的营墙已经破了十几丈宽的缺口。二千精骑已经全数突入营中。不过这一次,岳飞吸取了滑州之战的教xùn

,不再把二千骑军分为五股,而是分成三股,他自领一千骑军往大营深处突击,罗延庆和王纲各率五百骑军向两侧突击。

碰上了拦路的汉儿军,刀砍马踏,绝不留情。碰上了营帐,当即投上几枚轰天雷。所以在护民军的背后,再没有站立的汉儿军,熊熊燃烧的营帐像巨大的火炬,照亮了背嵬军突击的道路。

岳飞手中大枪上下翻飞,当者披靡。吉倩焦文通一左一右,护卫着岳飞,直接杀向最大的几面营帐。

“弟兄们,不要恋战,不要恋战。放火,放火,先把金狗的狗窝给烧了。”

焦文通的嗓门最大。他一边挥舞长刀,一边扯着嗓子高喊。身后的护民军都是精锐,根本不用他吩咐,就把路过的帐蓬全都点燃起来。

此时汉儿军已经反应过来,正在各级军官的带领下集结成队。可惜在护民军的冲击之下,刚刚成队的汉儿军总是被轻易驱散。在战马的高速冲刺下,护民军根本不需yào

用力劈砍,只需yào

平压着马刀,从汉儿军的身上划过,就会给盔甲低劣的汉儿军开膛破肚。

“岳飞休得放肆,俺韩常来也!”

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吼,韩常领着近千亲军,从营地中央冲了出来。韩常用黑布罩住了左眼,仅余的右眼瞪得像牛眼一样圆,手中提着仗以成名的丈八铁枪,身披重甲,杀气腾腾。

岳飞用眼一扫营中战局,发xiàn

半个大营已经冒起火光,深知王纲和罗延庆的突击极为顺利,终于长出了一口气。今天的袭营算是成功了。

毕竟这次袭营不同于滑州。滑州是清晨,这次却是在夜里。吃不饱穿不暖的汉儿军至少有半数是夜盲眼,也就是说,守营的一万汉儿军,至少有五千成了瞎子。而在护民军不停地突击之下,汉儿军根本没时间整军迎战。

韩常的近千亲军虽然威武,却还没被岳飞放在眼中。面对气势汹汹的韩常,岳飞根本毫不迟疑,大枪向着韩常一指,厉声高呼,“韩常,你身为渤海汉儿,家国皆毁于金兵之手。你不思报仇雪恨,反而认贼作父,为虎作伥,自愿当金狗的马前卒。亏你还敢自称是渤海国第一勇士,我呸!”

韩常用仅剩的右眼瞪着岳飞,同样厉声说道,“金灭渤海,乃是天道循环。就像金灭大宋一样。岳飞,你虽然勇猛无dí

,却不识天道循环。来来来,听说你自称中原两河第一豪杰,让我韩常来会一会你。”

话音一落,韩常一催战马,直接对着岳飞冲来。

岳飞却没心思和韩常单打独斗。这是在两军阵中,却不是擂台。二千精骑数百里奔袭,可不只是为了袭破一座金军大营。他还要在破营之后,再去曹州城下,和孟安王贵等人合兵一处,彻底击退宗弼的东路军。

面对韩常的挑zhàn

,岳飞选择了三人围殴。韩常借着马势,一枪刺来,势若闪电奔雷。岳飞把丈八大枪横于胸前,只是侧身一闪,避开枪尖。

韩常一枪刺空,随即化刺为扫,一枪扫向岳飞左肋。但岳飞的大枪已经到了左侧,正好把大枪格出圈外。韩常再想变招,却看见两根铁锏一把长刀从左右猛击过来。

韩常吓了一跳,才明白岳飞根本没打算和他单挑。他反应极快,当即准bèi

抽回大枪,格挡兵器。可是他顺手一抽大枪,竟然没有抽动。

定睛一看,才发xiàn

岳飞探出右手,抓住了大枪杆子。

韩常只要一抖枪,就会逼得岳飞松手。但是这一瞬间的迟缓,吉倩焦文通的兵器已经到了韩常眼前。

好个韩常,身处死地,反应极快,他不再试图夺回大枪,而是在马上一个后仰,竟然从高大的战马上摔了下去。两根铁锏一柄长刀同时落在战马之上,韩常的战马只来得及嘶鸣一声,就被铁锏打断了腰脊,同时马头又被焦文通一刀斩了下来。

韩常听到战马嘶鸣,依然不敢抬头观看,他身着数十斤重的铁甲,动作却极为灵活。他摔下战马之后,随即一连几个侧滚翻,一直滚出了二丈开外,方才退到了亲兵队列中。

正要跳上一匹亲兵让出的战马,斜眼一瞥,却见亲兵的瞳孔忽然瞪大。一道破空风声从背后极速刺来。韩常大叫一声,再次向前一个滚翻,又避过了岳飞的背后一枪。

可惜岳飞这次吃定韩常了。他催着战马,大枪上挑下刺,就是不让韩常有上马的机会。韩常的亲军试图挡住岳飞,却被背嵬军一阵猛打猛杀,早已阵形散乱,哪里还顾得韩大将军?

不过韩常的武功确实不是盖的,岳飞骑马,他步行,可是速度确和战马差不多。数十斤重的盔甲轻若无物,他高大的身体像猿猴一样灵巧,上滚下翻,忽左忽右,就是不让岳飞有出枪的机会。可惜他也没有反手的机会。因为他一直背朝着岳飞。他不敢转身,一旦转身,可能就会被岳飞钉在地上。

汉儿军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以往战无不胜的韩大将军,变成了上蹿下跳的大马猴,在岳飞的追击下狼狈不堪。很多汉儿军都暗暗想道,连韩大将军都被岳飞打得没有反手之力,我们再反抗又有何用呢?

岳飞连刺十几枪,都被韩常险之又险的避开。岳飞也不得不高声赞道,“韩常果然不凡。但是你今日遇上我,那是必死无疑。”

韩常连回话的机会都没有。此刻的韩常心中郁闷到了极点。他从岳飞的刺枪之中,猜测到了岳飞的武功。他认为岳飞的武功和自己当在伯仲之间。可恨自己大枪丢了,战马死了,打了十几年仗,何曾有过如此狼狈的打法?

韩常更不知dào

的是,因为他一招就被岳飞等人逼下战马,让亲兵斗志全丧,此刻他召集的亲兵早已四分五裂。整个金营,已有大半燃起火来。

韩常忽然感觉身后的战马停住了脚步,连忙一个箭步,向左前方蹿出了一丈多远,方才来得及转身。

第七十章 夜战曹州(3)

岳飞勒马提枪,立于韩常身后五丈之处.而在岳飞身后,则有三支骑军正在快速地合为一体。韩常跟随金军有年,他见识过完颜宗弼的铁浮屠,也见识过大金最精锐的飞虎军。可是他不得不承认,岳飞的二千骑军,绝对不亚于铁浮屠和飞虎军。

二千骑军几乎是瞬息之间,就完成了由散乱到严整的转变。在火光的映照下,二千锐气十足不知失败为何物的战士让向来勇烈过人的韩常一阵心虚。

在二千护民军身后,则是不复存zài

的军营,冲天燃烧的火光,把整个寒夜都映红了。粮食完了,辎重完了,大火之中,整个大营已经无可救药。

王纲一抬手,冲韩常扔过来了一件圆形暗器。却是留守金营的万户长纥石猛虎的头颅。

纥石猛虎以悍勇闻名军中,乃是宗弼至交。听说宗弼和纥石猛虎订了娃娃亲,宗弼年方十二岁的女儿即将嫁给纥石猛虎的儿子纥石烈志宁。因为纥石猛虎一直没有在乱战中出现,韩常还以为他已经逃了出去,没想到早被王纲给阵斩了。

“韩常,你还不投降吗?”岳飞盯着失魂落魄的韩常,高声喝道。

“韩某从军十几年,没想到今日落到如此下场!”韩常看到守营的汉儿军已被彻底击溃,如今只剩他一个人孤伶伶拦在军前,自知反抗无益,当即把大枪丢在地上,慷慨激昂地说道。“哈哈哈哈,岳飞,你不用妄想劝降我了。大金以国士待我,我自当以国士报之。四太子视我韩常如手足,韩常岂敢贪生怕死!”

王纲看不惯韩常这幅狂态,十分暴躁地说道,“岳帅,韩常这厮乃是铁杆汉奸,根本无法劝降。再说寇成大哥都死在了他手里。不为寇成大哥报仇,王纲誓不为人。”

王纲和寇成共事的时间最久,他最佩服寇成训liàn

骑军的本事,向来以兄事之。当寇成战死的消息传来,王纲当时就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把韩常斩于马下,为寇成大哥报仇。

岳飞却又是另外一番心思。韩常在燕云渤海汉儿之中威望极高,如果能够收服韩常,在未来可能的北伐之战中,就会少死很多忠勇的战士。韩常此人虽然悍勇,但绝不是视死如归之徒。他的这番作态,正是为了提高自己的身价。

不过王纲的话却又提醒了岳飞。他想收服韩常不假,但如果再三劝说,不但时间上来不及,也会让寇成练出的背嵬军感到郁闷。

此时此刻,护民军连危机尚未度过,最重yào

的是把护民军拧成一团。绝不能为了收服一个韩常,让护民军士气丧尽。

想到这里,岳飞当即不再劝降。此时营中大火已经快要烧到护民精骑的屁股后面,却没有一个精骑惊慌失措。岳飞大枪向前一指,高声喝道,“弟兄们,金营己破,让我们再接再励,一鼓作气,杀到曹州城下,击溃金狗大军。”

二千骑军高举马刀,齐声高呼,“岳帅无dí

,背嵬无双。”

“杀!”

王纲首先跃马横刀,直奔束手待死的韩常。韩常没想到自己一番作态,竟然没搏到岳飞的再次劝降,反而直接冲杀过来,不由亡魂大冒,把地上的长枪迅速捡起,大枪一抖,就把王纲致命的一刀给格开了。

可惜冲过来的却不是王纲一个人,还有数百精悍骑军。

王纲一刀劈空,直接拔马冲过韩常。随即三名背嵬军高举马刀,齐齐地劈向韩常。韩常无奈之下,只能矮身一闪,竟从两匹战马的空隙间躲了过去。

可是随着杀过来的却是吉倩。若论单打独斗,吉倩根本不是韩常的对手。

但在这样的场景之下,吉倩却捡了个大便宜。韩常的腰身尚未直起来,就被吉倩双锏压下,正好砸在他的枪杆之上。韩常双臂一麻,大枪脱手落地。

韩常自知必死,不由长叹一声。可是吉倩却没有再来两锏,而是把双锏交于左手,探出右手,一把揪住了韩常的脖子,往上一提,竟把韩常擒于马鞍之上。

吉倩这一手玩得着实漂亮,可以说是超水平发挥。吉倩貌似粗鲁,但也有细心之处。他看到岳飞试图劝降韩常,就明白了岳飞的心思。所以他果duàn

选择了生擒韩常。

吉倩擒住韩常,纵马赶上岳飞,高声说道,“大哥,某已生擒韩常这厮在此。”

岳飞望了一眼毫不反抗的韩常,心中暗道,韩常这厮果然怕死。若真的拼死战斗,依吉倩的功夫,岂能被吉倩一招生擒。不过岳飞也不点破,只是再次问了一句,“韩常,你可愿降?”

韩常再也不敢装腔作势了。他生怕自己刚一开口拒绝,就对吉倩一锏砸死。所以当即把头俯在地上,高声喝道,“韩某愿为岳帅帐下一小卒,以赎往日之罪过。”

岳飞长出了一口气,翻身下马,把韩常从地上拉了起来。“韩将军熟悉女真军情,若能为护民军立下大功,万户候不足道也。”

韩常短短的踌躇了一下,抱拳说道,“末将确有军情禀上岳帅。如今济南虽被刘豫父子献与了金酋,但刘豫父子野心极大。他们表面降金,大肆屠城,但却死握着手里的几万军兵。主帅完颜宗干本想立即杀掉刘豫父子。但副帅完颜昌却认为刘豫有很大的利用价值。如今济南周遭城池,皆是刘豫的降军守护。如今济南城中只有五千女真精骑。我军从济南攻到曹州,一路上攻下十几座城池,皆是我们汉儿军留守。岳帅若想攻打济南,末将愿意充当先锋。”

岳飞笑道,“济南当然要攻,但不是现在。宗弼数万大军兵临曹州,不把他击溃,我可不敢北上攻打济南。”

岳飞给韩常准bèi

了一匹马,让韩常暂时充当自己的亲卫。岳飞之所以这样做,其实是在提防韩常暴起伤人。以韩常刚才大马猴般的身手,若是暴起伤人,只有岳飞可以拦住他。

但韩常产生了误会。他想起自己虽然归顺金军十几年,依然没资格坐在金军大帐中议事。见到完颜宗干完颜昌完颜宗弼三人,照样要磕头见礼。在金国贵族眼里,他韩常再能打,也不过只是一条狗。宗弼虽然不拘小节,但要说视韩常如手足,那却是韩常在吹牛逼了。他见了宗弼,照样要跪着说话。

此番他故yì

被吉倩擒住,本以为就算不死,也要遭受一顿毒打。没想到岳飞二话不说,竟然直接给了他一匹战马。这让韩常无比感动,大起知己之感。

二千骑军刚刚冲出熊熊燃烧的军营,就望见前方正有数百支火把飞速杀来,上万匹战马的奔腾之声,让大地微微晃动。岳飞眉头一紧,冷笑道,"不愧是完颜宗弼,反应竟然如此之快。”

韩常听到这里,脸上不由微微一热。如果自己能再坚守营地一刻钟,也许就会撑到四太子杀回来。自己也就不用做护民军的俘虏了。

岳飞扫了韩常一眼,也不言语,也不发布命令。但韩常却惊讶地看到,正在齐头并进的护民骑兵速度不减,却有的突前,有的靠后,仅在片刻之间,就排出了一个极大的锥形阵。

韩常看在眼里,暗赞一声,“好骑军。”这样在高速行进中变换队形的骑军,韩常只在精锐金兵中见过。

二千精骑纵横千里,每当冲锋,向来是王纲和焦文通充当锥尖。但是这一次,岳飞却把二人安排在了队伍中间。因为岳飞深知二人,绝对不是宗弼的对手。

锥形大阵,最重yào

的就是充当锥尖的将军。必须无坚不摧,替后续的骑军杀出一条血路。根据宗弼的性格,打起仗来,绝对是冲杀在最前面。

所以岳飞决定亲自充当锥尖,来会会这个宿命的敌手。而在岳飞身后的,则是吉倩和韩常。吉倩手持双锏,韩常手握马刀。他的大枪被背嵬军捡到,但韩常却很识趣地没有重拾大枪。

岳飞之所以敢把后心交给韩常,却是摸准了韩常怕死的性格。如果把韩常安排到队伍后尾,可能韩常还有作怪的机会。但在锥尖之上,就算韩常想暗算他,也要掂量一下如何躲过金军的重重砍杀。

岳飞敢断定,金军就算在第一时间认出了韩大将军,也只会把韩常当成贪生怕死的降将,绝对不会对韩常手下留情。为了保命,韩常只能使出浑身解数,跟着岳飞,杀穿金军队伍。这正是赶虎上树之法。

只要今日和宗弼打了照面,韩常日后只能死心塌地的跟着护民军混了。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护民军刚刚布好锥形大阵,完颜宗弼的一万铁骑也在对面的黑暗中冒了出来。果不出岳飞所料,在火光照耀之下,冲在金军队伍最前头的正是一个虎背熊腰的光头大汉,手持血迹斑斑的开山大斧,不是完颜宗弼又是哪个?

完颜宗弼早已看到了满营火光,深知大营己经失陷。可是他依然全速突击,因为他也算到了袭营的护民军肯定会继xù

向着曹州进击。袭营军马,向来不会超过五千。只要在路上撞见护民军,凭借自己的一万铁骑,绝对可以重创护民精锐。如果可以生擒岳飞,那就更好了。

看到护民军摆出的锥形大阵,宗弼的嘴角露出一丝嘲笑。岳飞啊岳飞,你以为我们女真精锐像汉儿军一样废物吗?想凿穿我的万人队,项羽冉闵复生也做不到。

第七十一章 夜战曹州(4)

宗弼望见岳飞时,他第一时间断定,充当锥尖的护民军将领绝对就是岳飞岳鹏举.

和绝大多数游牧民族的名将一样,宗弼打仗不讲兵法,凭借的是一种野兽般的直觉。虽然贵为完颜阿骨打第四子,但宗弼的成长历程绝对和锦衣玉食无关。宗弼少年时,女真部落正在辽人的压榨下艰难度日。所以完颜宗弼年方十二岁,就披发从军,在尸山血海中挣扎求存。二十余年的战场生涯,宗弼已经记不起自己杀了多少敌方的猛将悍卒。但他只知dào

一件事,那就是他的开山斧下,从无dí

将活口。

他向来对自己的开山斧充满强dà

的信心。但是在纵马杀来的岳飞面前,宗弼莫名地感到肌肉抽紧,他忽然感觉到,岳飞将是他宿命中的对手。今天这场夜战,也将决定他和岳飞日后争锋的胜负。

“哈呼!”宗弼怪叫一声,迅速把斗志提高到巅峰,两只眼睛也变得血一般红,犹如嗜血的狼王。危机感不但没有让宗弼勒马减速,躲到自己的亲将身后,反而一催战马,用更快的速度冲了过来。

他要让岳飞知dào

,他是完颜宗弼,太祖阿骨打的第四子,女真部落公认的第一英雄。岳飞的崛起已经让女真部落流了很多不该流的血。而他完颜宗弼,就要在今夜的曹州城外,把岳飞斩于马下。

双方骑军皆是全速冲击,数百米距离只是转眼之间。出人意料的是,无论是护民军,还是金军,都没有在靠近之时使用弓弩。可能是双方都抱着决死的心态,根本不屑于使用威力太小的弓弩。毕竟三箭不如一刀。

“金狗,爷爷来了,你们受死吧。”

“宋猪,在四太子面前,你们都是待宰的羔羊。”

双方士卒尚未接触到一起,就先斗上嘴了。他们全都信心十足,认为今晚的胜利将属于己方。

岳飞和宗弼都没有开口说话。岳飞双目如鹰,死死盯住宗弼。哪怕骁勇如岳飞,也不得不在心中暗赞一声,“此人真吾之劲敌也。”

因为宗弼此时己与胯下的战马合为一体,与手中的大斧合为一体,也与空气中的杀气合为了一体。

看看将近,宗弼发出一声闷雷般的巨吼,手中的开山斧斜斜竖起,死死地盯住岳飞的大枪尖。他的斧头只有九尺长,无法先行攻击,只能以静制动。

岳飞毫不客气,腰间用力,一抖手中丈八铁枪,抖出一朵碗大的枪花,闪电般直刺宗弼前胸。中平枪法枪中王,毒蛇出洞最难防。

宗弼一声叱喝,近百斤重的开山斧在他手中,却变得像马刀一样轻灵,极为迅速地划了一个圈子,竟把岳飞的大枪封到圈外。

岳飞一枪走空,立即回手再刺,在宗弼认为不可能的情况下,又是一记中平枪。

“来得好!”

宗弼一声大喝,开山斧平平竖起,用厚硕的斧面撞在了岳飞的大枪尖上。宗弼本以为就这一格挡,就会让岳飞大枪折断。但出乎宗弼意料的是,岳飞势若万钧的一枪却没有多少力qì

。枪尖在斧面上一点一滑,已经顺着斧面的上沿刺了进来。

宗弼虽然料不到这一招,但他的反应却比他的意识更快。开山斧顺势向上一抬,已经把岳飞的大枪挑了上去。

岳飞一连三枪全部走空,宗弼和岳飞的战马终于即将交错而过。此时终于轮到宗弼发威了。他的开山斧在挑开大枪的刹那间,就是一招最简单的力劈华山,硕大的斧面映着血光,直取岳飞头顶。

宗弼相信,这一枪如果劈实了,绝对可以把岳飞连人带马劈成两片。

可是岳飞的枪尖虽然鞭长莫及,但枪杆却在手中。开山斧举到最高处,正要下落之时,岳飞的枪杆已经巧之又巧的一个斜格,正好把大斧的落势封住。

“开!”

宗弼使出了吃奶的力qì

,用力下压,试图把岳飞的大枪压断。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岳飞的力qì

竟然不弱于他。两人各自一较力qì

,金属磨擦声中,全都感到双臂酸麻。

乌云盖雪一声嘶鸣,双马各自交错而过。宗弼还不罢休,左手持斧,右手一拳击出,试图把岳飞一拳擂于马下。但岳飞也在同时伸出左拳,格住了宗弼的重击。

他们这番交手,写来虽慢,其实只在刹那之间。宗弼一拳击空,也不再试图和岳飞再决生死。他把开山斧一轮,直接对着吉倩韩常劈了过来。

宗弼不认为护民军中,还有能和岳飞相提并论的猛将。他有信心一斧劈死眼前的两名将领。

“给爷爷死来!”

也难怪宗弼有此信心,他刚才把所有的精力全部放在了岳飞身上,根本没注意岳飞身后的亲将。

当然,他在一斧劈出的时候,终于看清了其中一条汉子乃是韩常。

面对有开山威势的猛虎,吉倩毫无畏惧之色,他把双锏交叉于头上,正好拦住了锋利的斧面,同时高喊了一声,“你家吉爷偏偏不死!”

斧锏相撞,吉倩的虎口一下迸裂出血。纵然如此,依然没有拦住开山斧的下落之势。这时,韩常却出手了。雪亮的马刀从开山斧上方扫过,直取宗弼脖颈。

宗弼如果想杀吉倩,也得赔上自己一条命。所以宗弼只能回斧自救,开山斧向上一扬。

韩常却不和宗弼硬碰硬。当然了,就凭他这把马刀,如果硬碰硬,一下子就成了断刀。韩常马刀在收回的同时又变成了下劈之势,目标却是宗弼的爱马头颅。

这一刀好生凶猛,一柄轻灵的马刀竟被韩常使出了斩马刀的威势。没有人怀疑他这一刀下来,能不能砍掉硕大的马头。宗弼偏偏料到了这一着,他大斧扬起,斧柄一拔,就把韩常的马刀拦开。三匹战马交错而过时,宗弼方才来得及暴喝一声,“韩常,你这个狗奴才,老子要杀你全族。”

随着宗弼的怒吼声,却是他几个亲兵发出的极为短促的惨叫声。韩常和吉倩可以拦住凶猛的宗弼,但宗弼的亲将却拦不住岳飞的大枪。

岳飞的大枪上下翻飞,迅速挑落了紧随宗弼的两个铁卫。四个面目狰狞的女真铁卫再次高举狼牙棒,狂呼向前。岳飞用大枪拔开了两条狼牙棒,大枪直刺,挑落了另外两名女真铁卫。而和岳飞擦肩而过的两名铁卫却来不及高兴,因为吉倩的铁锏打碎了他们的头颅。

此时其他的背嵬军极为有序地跟着岳飞破开的缺口,一波波凿进女真大军。宗弼此时身陷重围,只能把开山大斧舞成一团,遮住浑身上下,纵马直冲。他的一百贴身亲卫为了冲到他身侧防护,竟被背嵬军砍下来大半。

“杀!”

直到凿入女真大军百米之遥,岳飞方才舌绽春雷,大吼了一声。话音未落,又有两个金兵被岳飞挑落马下。但蒙烈的这个万人队确实精锐,岳飞纵然一枪一个,依然阻挡不了他们滚滚向前。

所有的金兵勇士全都目露杀机,一波波向着岳飞冲杀。

“杀杀杀!”

吉倩此时已经势若疯魔,他虽然险些一招死于宗弼斧下,但面对其他的金兵,吉倩也是一锏一个。他死死护住岳飞的左翼,让岳飞可以心无旁鹜地向前冲杀。

韩常手中的马刀早已折断,换了一柄长刀。这长刀是韩常从一个金兵千户长手里夺来的,为了夺得这把长刀,他的左肋挨了两记狼牙棒,打得韩常差点吐血。

但韩常却比吉倩更加疯狂,狂呼酣战。一柄长刀使开来,犹如一道闪电,记记闪在金兵的脖颈上。韩常之所以如此疯狂,却是因为他没有了退路。宗弼生性残暴,既然说要诛杀韩氏满门,韩常的亲族绝对一个也跑不了。既然如此,不如大开杀戒,先替将要被诛杀的满门亲眷杀个够本再说。

杀得性起的韩常仿佛又回到了渤海卫国的战场上,那时候的他,也是一人一马一刀,直贯金军,直至力竭被擒。那时候的他,独木难支。但是此刻他却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在他的前面,有慧星般崛起的护民军大帅岳飞,在他的左侧,则有悍不畏死的吉倩。在他的后面,则有二千精锐至极的悍卒。

“哈呼!”

一个身形矮壮的金兵百夫长趁着三个金兵缠杀岳飞的同时,从侧面突入,狼牙棒高举,试图给岳飞致命一击。可惜他刚刚突到七尺之内,就听韩常一声怒吼,长刀如风,竟把这百夫长连人带马劈成两半。

如此惨烈的一幕终于吓住了前赴后继的金兵。虽然他们在高速奔驰中停不下来,却再也没有敢往锥尖上送死的胆量。岳飞大枪一抖,刺死正面的一个金兵,然后斜斜一枪,又把正在袭击吉倩的金将刺落马下。趁着金兵失神的刹那,岳飞回头冲韩常一竖大拇指,“韩将军好功夫,当得幽燕万人敌!”

话音一落,大枪再次一个横扫,又有三名金兵被打得横飞出去。

韩常一刀砍翻对面的金兵,高声喝道,“岳帅一赞,足让韩某留名后世。”

随着不停地向前突击,充当锥尖的不再是岳飞一人,而是韩常和岳飞齐头并进。渐渐地,吉倩也赶了上来。等到充当锥尖的人马不下三十背嵬军时,金兵的这个万人队已经被彻底凿穿。二千护民军在五倍于敌的金兵大队中呼啸而过,犹如风卷残云。

金兵根本不敢拦阻,他们看到护民军冲杀过来时,会主动勒马回避。就连督率后队的万户蒙烈也被护民军的气势吓住,领着数百亲兵自动闪到了一侧。

第七十二章 夜战曹州(5)

望着绝尘而去的护民精骑,掉头杀回来的宗弼愤nù

欲狂,一把掐住蒙烈的脖子,把这个数百斤重的蒙古大汉提得双脚离地.直到蒙烈瞪眼吐舌,眼看就要被掐死的当口,方才一松手,把蒙烈摔在地上。

宗弼一脚踏在蒙烈的脊背上,脱口便骂,“狗奴才!为什么不敢拦住他们?面对强敌畏缩不前,当诛全家。你以为我不敢灭了你那个部落吗?”

蒙烈咳了几声,方才抬头说道,“四太子,岳南蛮杀到后队时,我军大势已去,纵然末将拼死拦阻,也只是白白送死。为了保存有生力量,末将才选择暂时回避。四太子,末将虽然罪不容赦,还希望四太子准许末将带罪立功。岳南蛮的骑军直奔曹州城下去了。四太子,切莫忘了曹州城下围歼护民军的可是韩常的堂弟韩流啊。”

宗弼浑身一颤,再也顾不得问罪蒙烈,翻身上马,高声疾呼,“儿郎们,追上岳南蛮,每人赏黄金五十两。杀岳南蛮者,封万户,赏黄金五万两。”

刚刚被护民军凿穿的金兵本来都有点垂头丧气,但被宗弼疯狂的赏格重新激起了贪婪。特别是蒙烈的几百亲卒,本都是他一个部落的青壮。蒙烈的部落在草原上不算强壮,不过因为他很早就抱住了金国的大腿,所以如今他的部落在大草原上,也算强dà

。可是把蒙烈全部落的财富叠加,也没有五万两黄金。

所以蒙烈当即主动请战。当然了,就是他不主动请战,也会被宗弼派为选锋。在宗弼眼里,无论是渤海辽地汉儿,还是蒙古契丹军卒,都是他大金国的猎鹰走狗。一旦猎鹰不能捕兔,就会宰而烹之。

特别是蒙古部落,宗弼始终不敢轻视。他认为这些蒙古武士极为强悍,个个身板都顶上一个半女真人。宗弼带兵征讨蒙古部落时,由纯粹乌合之众构成的蒙古联军照样给了女真兵不小的杀伤。如果有强者把这些蒙古人整合起来,大金帝国就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正因如此,金国在击破蒙古部落之后,特意扶持了几个互相仇视的蒙古藩王,挑拔他们自相残杀。又从蒙古部落征集士卒,充当仆从。

宗弼的五万女真铁骑里,至少有八千蒙古士兵。险了蒙烈这个蒙古万户,还有查拉尔那个半蒙古半女真的万户。正如宗弼所料,这些蒙古士卒的战力极为可观,丝毫不亚于女真精锐。而在耐战之上,犹有过之。当然,这些蒙古士卒表现得越好,越让宗弼心存忌讳。

更让宗弼开眼的,还有这些蒙古士卒的残暴。凡是由蒙古士卒单独攻破的城池和村庄,绝对没有活着的生命。不管是大人小孩,都会被这些蒙古士卒虐杀。他们会把村庄烧成一片白地,把城市变成一片废墟,他们会高唱着草原的牧歌,把满月的婴儿挑在枪尖之上。

望着举火把疾驰而去的蒙烈亲卒,宗弼心中暗道,如果此战不谐,就让太宗皇帝去蒙古草原上再征集几万蒙古士卒,让他们来河北西路当马贼,把中原百姓的血一点点放光。

不怪宗弼心存沮丧,他此时虽然还有四万多女真铁骑,四万余汉儿军,兵力上占据绝对优势。但在韩常叛变之后,这些汉儿军就极为可虑了。因为韩常这厮在汉儿军中威望极高,只要他振臂一呼,说不定汉儿军就会倒戈相向。

当前最紧要的,就是赶往曹州城下,先稳住城下战局,切不可被岳南蛮一举击溃。只要挡住岳南蛮的突袭,明天摆开大阵,照样可以凭借兵力优势击溃岳南蛮。

此时的曹州城下,已经成了一片修罗场。在韩流的二万汉儿军围攻之下,护民军方阵已经濒临崩溃。特别是被孟安和辛赞强行收拢的解珍解宝的匪兵,早已在巨大的压力下扔下兵器,跪在地上,引颈待死。

更可怕的是,战场之上,头羊效应极为明显。一旦有人悍不畏死,就会有更多的人悍不畏死。同理,一旦有人怯懦偷生,也会有更多的士卒效仿。

特别是智浃的军卒,多是整编的汉儿降卒,还有各地民壮。不但战力比不上护民军的精锐,斗志也远远不如。毕竟护民军的精锐如今都在应天府安家落户,亲族多在应天徐州两地。所以他们会为保护应天府拼死奋战。这些汉儿降卒的家乡多在渤海辽地,当然没有拼死的觉悟。

哪怕孟安身先士卒,率领仅剩的千余骑军左冲右突,依然不能唤醒这些士卒的胆气。若不是辛赞的七千民壮,也许在岳飞杀到曹州之前,智浃等人都已战死沙场。

辛赞的民壮论战力不算太强,但他们的斗志却足以让这些汉儿降卒惭愧。因为他们的家园就在这里。自从护民军进驻曹州,虽然军队一直没到单州,但凭借护民军的威名,单州百姓也过了几个月安生日子。这也是辛赞能在一县之地聚齐七千民壮的原因。这些民壮很清楚,如果连护民军都败了,整个京东西路将成为金人牧马之地。自己的家乡也将像密州一样,成为死人堆积的凶地。

辛赞的伤势极重,肩头的刀伤依然在出血,失血过多的脸色苍白如纸。但辛赞却不敢躺下,他手持大铁剑,死死顶在队伍的最前头,不停地砍翻最凶悍的汉儿骑军。还一边不停地给民壮鼓劲。

“弟兄们,加把劲,这些金狗快不行了。再拼一把,死了也要干翻一个金狗。”

单州民壮向来敬畏辛赞,看到县尉大人浑身是血,依然一剑一个,顿时让这些疲惫至极的民壮鼓起了最后的力qì



“辛县尉,单州只有战死的民壮,没有投降的软蛋。和金狗干了!”

单县民壮的拼死奋战让韩流的汉儿军瞠目结舌。他们不明白,为什么败局已定的情况下,这些民壮还不肯放下手中的兵器。

韩流的一个亲将自恃勇猛,高举长刀,直奔一个呼呼喘气的青年民壮。民壮手里只剩一柄断刀,根本无力抵抗亲将的长刀。可是这民壮却在长刀砍中身体的同一时间,用手中的断刀砸在了亲将的战马眼睛上。战马一声长鸣,人立而起,把正在得yì

的亲将颠下马来。

这名亲将尚未起身,就被几个民壮围了上来,乱刀砍成肉泥。

不过纵然民壮们再拼命,也无法挡住二万骑军的不停突击。渐渐地,解珍解宝的匪军脱离了战斗,半数汉儿降卒也脱离了战斗。他们举着双手,走向了金兵那边。最后只剩八千步卒,以及九百余骑兵,被韩流的大军围得水泄不通。

智浃大师再也没有半点出家人的样子,他身上的僧袍早被鲜血浸红。他被宗弼砍掉了一只手,但他仅用一只手,依然舞动数十斤重的铁杖,始终站在队伍最前面。铁杖到处,血肉横飞。可惜智浃大师也到了强弩之末。

就在这个时候,金军大营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空,和城北的火光交相辉映。留守战场的二个女真万户对视了一眼,似乎有点不敢相信。

万户仆散忠石用手指着大营火光,对另一个万户夹谷突说道,“夹谷将军,咱们的老营失火了。”

夹谷突眉头一皱,急急说道,“不好。肯定是宋兵袭破了大营。仆散将军,咱们速速分兵回援。咱们的粮草辎重可全在大营里面。”

“夹谷将军勿慌!”仆散忠石悠悠说道,“韩常那厮向来轻贱你我二人,这次让他守营却守不住,总算要砍下那厮的狗头了。”

原来仆散忠石乃是仆散忠烈的弟弟,仗着有个姐姐在金太宗身边为妃,极为嚣张。偏偏韩常不对他假以颜色。如果不是宗弼保护韩常,早被仆散忠石借故砍脑袋了。如今总算找到了韩常的死罪,仆散忠石又岂会分兵回援!

夹谷突没想到仆散忠石竟然对韩常如此痛恨。他虽然和仆散忠石同为万户,但因为出身小族,地位远在仆散忠石之下。不过此人却颇有大局观。他有点担忧地说道,“仆散万户,末将认为还是回援大营为妙。四太子在城北阻击护民援军,如果我们不去回援,大营一旦被焚,就是杀了韩常,也救不回粮草了。粮草断绝,我军就是胜了这仗,也只能退回济南了。”

“夹谷将军不用担心。咱家自有妙计。”仆散忠石用手一指三里外的曹州城,信心十足地说道,“应天富足,曹州乃应天门户,听说储存了数十万石粮草。只要我们把这支护民军灭于城外,拿下曹州城,岂不是大功一件!”

“可是袭营护民军能在短时间内突入大营,着实不容小觑啊。”夹谷突还是有点不放心。

“这个好办!”仆散忠石用手指着正在突击护民军的韩流说道,“这条汉狗不是韩常的兄弟吗?让他回援大营。我们正好吃下这股疲惫的护民军。儿郎们,鸣金,让韩流撤下汉儿军。”

韩流眼看就可以把护民军方阵给彻底击溃了,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自己人竟然鸣金收兵了。韩流纵然万般不愿,却不敢违抗军令。当即率领汉儿军潮水一般地退了下来。

智浃和孟安不明白汉儿军为何退兵,不过还是趁着这个机会,继xù

加固方阵。

韩流走到仆散忠石面前,正要发问,却见仆散忠石用手一指大营方向,大大咧咧地说道,“韩流,大营遇袭。你速速领五千汉儿骑兵,回援大营吧。”

韩流这才发xiàn

大营上火光冲天,当即大惊失色道,“我堂哥还在大营守卫,怎么可能这么快被敌军突入大营呢?”

第七十三章 夜战曹州(6)

“你堂哥就是个废物!”仆散忠石毫不客气地说道,“这次丢了大营,你堂哥绝对会被砍头.韩流,你快点领骑军回援大营。这里就交给我和夹谷突万户了。”

经过一个时辰的攻打,韩流用伤亡三千多汉军骑兵的代价逼降了一万多护民军,眼看就要全歼敌军,立下大功,当然不会让给仆散忠石。

所以他心中鄙视,脸上却依然带着笑容说道,“不敢劳驾夹谷万户大驾。四太子临去前命令我们汉军攻击,我又岂敢因为劳累违背四太子之命呢!我可以抽出三个千人队,回援大营。其他的汉军,继xù

围攻曹州守军。想必四太子在此,也会同意我的战法。”

可惜韩流把宗弼抬出来,也吓不住仆散忠石。仆散忠石直接撕破脸皮,冷哼一声道,“韩流,你不过一个下贱汉狗,有何资格在我们面前谈话。速速带着你的汉狗军去救援你那个废物堂哥。看老子领着万人队拿下曹州。你放心,拿下曹州之后,我和夹谷吃肉,你也会有骨头吃的。”

“你!”

韩流把拳头捏得咔咔作响,却还是没敢把仆散忠石一拳打倒。仆散忠石话说得难听,但也是实情。不光是自己,就连堂歌韩常,在女真贵族面前,照样不敢露出半点不敬。虽然韩流有信心一拳打倒仆散忠石,但想到远在辽地的亲族,还是又一点点把拳头松开了。

既然仆散忠石和夹谷突想抢大功,那就让他们抢吧。韩流用目光扫了一眼重新结成方阵的护民军,断喝一声,“王千户,梅千户,带上你们的千人队,跟我前往大营。”

智浃看到汉儿军忽然奔往大营所在,本想长出一口气,没想到却换上了蓄势已久的女真骑兵。

智浃苦笑道,“老衲半生荒废于青灯古佛之下,本以为此生当与草木同朽,不想又在与金兵的血战里找回了往日的血气。孟老兄,咱们没有守住中山府,致使中山百姓被金兵屠杀殆尽。如今我们奉令守曹州,看来又要失败了。王贵派韩顺夫为先锋,乃是大大的失算。韩顺夫那厮向来不遵军纪,结果被宗弼一斧斩杀,致使第二师先锋军士气尽丧,只能退往城北。唉,王贵啊王贵,你派谁当先锋,也不应该扔韩顺夫来啊。”

孟安捋着长长的胡须,哑声笑道,“智浃大师,你我相交二十年,俺老孟可从来没把你当成和尚。你就是一个披着袈裟的铁血汉子。韩顺夫已经死了,也算是个烈士,我们也就不用计较对错了。看来今天我们要归天了。等我们到了地下,再把韩顺夫揍一顿不就行了。哈哈,身为男儿大丈夫,死于金戈铁马的战场上,正是死得其所!可惜老夫见不到我那两个孙儿了。”

辛赞的左腿被战马踏了一下,筋断骨折,再也无法站立起来。他半跪在地上,侧耳望了一眼城北和东南方的两处火光,极为不甘地说道,“孟老哥,智浃大师,你们不要急着死啊。你们看看,城北的火光静止不动,看来王贵部被宗弼拦住了。可是你们看看东南方的火光,金狗的大营显然是失火了。我们并不是孤军奋战。再坚持一下,也许就会峰回路转。”

智浃抬眼望着金营上空的火光,点点头,又摇了摇头。“袭破金营的肯定是岳帅精兵了。可是这些金狗如今抢功心切,根本不理大营火光。我们恐怕撑不到岳帅到来了。”

“肯定撑得到。”辛赞极为坚定地说道。“孟老哥,你有两个孙儿。俺家里可有一个文弱幼子。他身体不好,只爱文,不爱舞枪弄棒。俺怎么的也要把他送到应天府,再给他说个好媳妇再死。俺可不想让俺老辛家绝后。”

说到这里,辛赞似乎在替自己鼓劲似地,再次说了一句,“一定撑得到援军到来。”

辛赞的话倒是让智浃大师重新鼓起勇气。他转头望了一眼仅剩的护民军,所有的护民军身上脸上全是血迹,但每个士兵的眼睛里都有不屈的火焰在闪耀。

智浃大喝道,“弟兄们,我们不是在孤军奋战。虽然那些没骨头的北地降卒背叛了我们,但我们有援军。弟兄们,王贵师长的一万五千精兵离我们不过数里之遥,转眼即至。弟兄们,你们再看看金狗的大营上空,火光闪闪。你们知dào

那是谁袭破了金军老巢吗?是岳帅!是我们的岳飞岳大帅。岳飞大帅来援我们了。弟兄们,只要我们再坚持一个夜晚,就会峰回路转。弟兄们,想想家里的亲人,想想我们的家园。让我们再坚持一个夜晚。”

辛赞振臂高呼,“单州的民壮们,让我们再坚持一个夜晚。”

八千护民健儿齐齐振臂高呼,“杀金狗,保家园。”

望着一张张誓死如归的脸庞,智浃心头激荡,唱起了护民军的军歌。“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这首满江红本身就充满英雄气慨,当八千健儿齐声合唱时,更是词气纵横,不可一世。“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这些宋猪在唱什么东西?”仆散忠石对汉语不甚精通,听得云里雾里。

夹谷突冷笑道,“这是岳南蛮给护民军写的军歌。哼,宋猪就喜欢卖弄文采。我倒想看看,咱们的马刀砍到他们的脖子上,看看他们还能不能唱出声来。”

仆散忠石哈哈大笑道,“说得对。舌头再利,也利不过刀。让我们用马蹄踏碎他们的歌声吧。出击!”

仆散忠石把手中的马刀向下一劈,一万蓄势已久的女真骑兵如雪崩怒Lang,直扑护民军。可是护民军却如大海中的礁石,纵然被风Lang一波波击打,依然矗立在天地之间。而雄壮的军歌声,一直回荡在天地之间,丝毫没有间断。年青的护民军,年青的单州民壮,高唱着这首军歌,在女真铁骑的进攻下寸步不退。就算是死,也要砍掉一条金狗的马腿。

韩流领着五千汉儿军向东走出不过三里远,就撞见了旋风般杀来的护民精骑。以二千精锐凿穿了金兵的万人队,要说不累,那肯定是扯淡。可是无论是岳飞,还是普通的护民军,都没有丝毫休息的念头。此番来援曹州,就是以快打慢,乱中取胜。如果不能迅速三军合一,就会被反应过来的金兵分兵包围,各个击破。

正是这个原因,二千护民军只借着几十个火把,披星戴月,全力催马。只想在蒙烈追上来之前,和智浃大师合兵一处。当五千汉儿军在前方的火光中渐渐出现时,几乎所有的护民军都把马刀高高举起,准bèi

再次凿穿来军。可是韩常眼力极好,他一眼就看见了领头的将领,正是自己的堂弟韩流。

韩常低声说道,“岳帅,来将是我堂弟韩流。”

岳飞拧着手中的大枪,直截了当地说道,“韩将军,我们后有追兵,耽搁不得。我给你半盏茶时间你可以试着上前劝降韩流。如果劝降不得,只能杀开一条血路了。”

韩常也不迟疑,立即纵马向前。王纲担心地咳了一声。王纲是想提醒岳飞,别被韩常这厮给蒙骗了。刚才凿穿金兵的战斗,韩常表现虽然英勇。但因为韩常杀了寇成,总让王纲对韩常心存芥蒂。可惜让王纲失望的是,岳飞听若未闻。

岳飞深知宗弼脾性,如果是完颜昌是领军元帅,说不定岳飞不敢放韩常离去。但以宗弼那个性格,刚才和韩常沙场争锋,就是现在放韩常回去,韩常也不敢回到宗弼那里去。因为宗弼绝对会在第一时间把他砍成肉泥,根本不会听他说话。

韩常一出队列,韩流立即就张大了嘴巴。他万万没有想到堂哥不但没有守营,反而和护民军混在了一处。更重yào

的是,既然堂哥可以自由出入,那肯定不是被俘,而是投降护民军了。

“韩流!”韩常纵马走到韩流面前,高声喊道。

“堂哥,你,你莫非背叛了金国?”韩流还是有点不敢相信,万人敌的堂哥,前日刚刚斩杀护民军猛将寇成的堂哥,瞎了一只眼睛的堂哥,竟然在转眼之间就降了护民军。这简直比大山突然变为洼地更加让人难以置信。

韩常对韩流的问话避而不答,反而张口问了韩流三个问题。“我们的祖父死在谁的手里?我们的祖宅毁在谁的手里?我们的城池毁在谁的手里?回答我!”

韩流愣愣地回道,“祖父死在完颜娄室手里。祖宅毁在进城抢掠的金兵手里。城池毁在完颜阿骨打的飞虎军手里。”

“既然如此,你还要为金兵效力吗?毁家灭室之仇,不共戴天!”

“可是,”韩流的思维明显跟不上这位堂哥了。韩流想说,可是最先投降金兵的好象就是堂哥你啊。我不过是你的跟屁虫,如今怎么成了我的罪过了。

韩常似乎看透了韩流的心思,当即用手一指身后的岳飞,低声说道,“韩流,我降金,乃是不得已。若不降金,满门俱死。其实我心里一直没忘祖父之仇。如今岳帅不计较我杀寇成之仇,收我为亲将。我自当粉身碎骨以报。你也别愣着了,快随我去见岳帅。”

韩流突然怒声喝道,“大哥,你可知这样一降,我们的亲族一个也活不了。”

韩常也怒道,“韩流,宗弼已知我降了护民军。就是你把我杀了,以宗弼的性格,想必你也明白会有什么下场!”

第七十四章 夜战曹州(7)

韩流明白韩常的意思.他能当上汉儿军万户,完全是靠着堂哥的面子。如今堂哥降了护民军,就是自己回到宗弼那里,也难逃一死。

如今摆在韩流面前的只有一条活路,那就是跟韩常一起降了护民军。可是一想到留守辽地的妻儿,韩流心中就是一阵郁闷。忍不住再次冲韩常吼道,“堂哥,你不是万人敌吗?为什么连二个时辰都撑不住,就被人家夺了营地呢?”

看到韩流和韩常吼了起来,王纲当即说道,“岳帅,看来韩流不愿投降。别等了,干脆杀散这些汉儿军吧。”

岳飞摇了摇头,“王纲,你性格太急,以后要改一改。身为大将,没有点静气怎么行呢?”

王纲急道,“岳帅,以后我会改得一身静气。不过现在,我们还是先杀散这些汉儿军吧。”

“不急。”岳飞直接否决了王纲的建议。

罗延庆见王纲急得抓耳挠腮,当即笑道,“王纲,汉儿军视韩常为军神。你看韩常单骑过去,汉儿军竟然鸦雀无声。此番金狗人多势众。但只要我们能拢住韩氏兄弟,五万汉儿军不足畏也。”

岳飞没想到罗延庆心思如此透澈,心中暗道,能被世家大族精心培养的人就是不简单。

韩常深知军情如火,也不再和韩流扯淡,伸手抓住韩流的肩膀,低声说道,“兄弟,护民军前途无量,依我们兄弟的本领,留在护民军中,绝对比金军中更有前途。至少我们这些汉儿不会再受到低人一等的歧视。”

看到韩流还在犹豫,韩常急切地说道,“兄弟,你就再信我一次。我们在金军中受的欺压还少吗?根本患不着为金狗卖命。我明白了,你是在担心妻儿安全。我告sù

你,并不是没办法救他们。只要我们能在最短时间内拢住所有汉儿军,与护民军合兵一处,不是没机会击溃宗弼。只要杀光来袭的金兵,我们就有机会派人去辽地接回妻儿。就是接不回又怎么样?大丈夫何患无妻!”

韩常说到最后,几乎是声色俱厉。韩流心中一叹,好一个狠心的堂哥。如果自己再不答yīng

,说不定会被堂哥当场斩杀。反正这些汉儿军都是韩常的忠心部属。

韩流终于点头说道,“一切听从堂哥吩咐。”

“好兄弟!你不会为今天的选择后悔的。”韩常拍了拍韩流的肩膀,然后望着后面的汉儿军,高声吼道,“兄弟们,我是韩常。我们都是渤海汉儿。我们每一个人,都和金狗有灭家亡国之恨。我们之所以成为金狗的仆从军,是因为我们没有选择。但是今天,韩某就告sù

你们。我们有了更好的选择。”

说到这里,韩常故yì

停住,回身把岳飞请到汉儿军前,再次高声吼道,“这就是护民军的大帅岳飞。从今天开始,也是韩常的大帅,也是我们汉儿军的大帅。岳帅大量,赦免了我等侵宋之罪。你们想必也听说过岳帅的威名?岳帅乃是金狗的克星。只要我们跟着岳帅,就会杀败金狗,一报灭国亡家之仇。”

韩常说到这里,再次停了下来,把眼睛转向了岳飞。岳飞也不客气,翻身上马,高声说道,“岳某心中没有宋人和渤海汉儿的分别。我们都是汉人,我们血管里流的是同样的血。只要你们加入护民军,一切待遇都和护民老兵没有区别。”

岳飞的声音极大,在夜空中渐渐骤响的马蹄声中,依然传遍了五千汉儿军。

五千汉儿军多是跟着韩常打了十几年仗的老卒。他们的心里没什么忠君报国的念头。他们打仗,就是为了活着。而韩常,确实让他们多活了十几年。如果没有韩常,这些老卒可能早成了渤海大地上的枯骨。所以他们对韩常极为忠心。韩常让他们和宋兵打,他们就和宋兵打。如今韩常忽然改变了立场,让他们和金兵厮杀。那他们就掉转刀口,对着女真士兵狂砍。反正每个汉儿军都受过女真士兵的欺侮,心里都藏着一股怨气。

当然,更重yào

的原因是,如今护民军早己天下知名,他们强悍的战力,以及他们每月数两银子的饷银,都让其他军队眼红不已。而汉儿军在女真军中,可是连一分军饷都没有的。他们想发财,只能奋力攻打城池,但在打破城池之后,必须要等女真大爷先行入城抢掠。只有女真大爷抢得手软脚软了,才会允许汉儿军入城捡破烂。

“多谢岳帅大恩。”

韩常单膝跪地,高声喝道。

岳飞这一次不再接受韩常的跪礼了。他把韩常从地上拉起,正色说道,“护民军中没有跪礼。岳某向来认为,男儿膝下有黄金,可跪天,可跪地,可跪父母。除此三者,任何人都不配让我们下跪。”

韩流心思灵活,他知dào

岳飞最担心的是什么。当下三言两语,说了曹州城外的战况。“罪将来援金营之前,就是领着两万汉儿军和智浃大师厮杀。如今他们的情况甚为不妙。有一半护民军降了金军。只剩不到万名军卒,仍在结阵死战。罪将离开时,金军万户仆散忠石和夹谷突正准bèi

攻击。曹州军精疲力尽。我们必须速去救援。”

岳飞本来眉头紧皱,听说只余数千军卒,反而笑了起来。“既是这样,我反倒不用担心护民军崩溃了。投降的多是整编不久的降卒。死战的则是应天青壮。我相信他们的斗志。如今,我们先击溃追来的这条恶狗。免得他老是跟在后面叫唤。”

蒙烈追上来的时候,却吃惊地看见等待自己的不是岳飞的护民军。而是韩常韩流的五千汉儿骑军。韩氏兄弟主动向岳飞请战,想在宗弼大军追来之前,干掉蒙烈的千余蒙古士卒。

岳飞得知蒙烈士卒全是蒙古人时,当即提醒韩常,“蒙古人生活在漠北一带,生性暴戾,战力强悍。韩将军切不可小视,狮子搏兔须用全力。”

韩常笑道,“岳帅,我和蒙烈共事日久,深知此人有勇无谋,他的士卒也多是只凭勇力厮杀之辈。岳帅在此久候,韩某三招之内,不取蒙烈狗头,从今不再姓韩。”

看到韩常如此自信,岳飞无奈地摇了摇头。

蒙烈看清韩常,当即断喝道,“韩常,你这个狗奴才!背叛了四太子,竟然还敢在半路截击我。你可知四太子就在我身后二里处,转眼就会杀上来。”

蒙烈虽然鲁莽,却不是傻子。他深知韩常武功极高,所以先把宗弼搬了出来。他是在提醒韩常,你不要以为杀了我就万事大吉。四太子转眼就到,你还是快点跑吧。蒙烈看在往日同僚份上,不会追你的。

韩常用大枪指着蒙烈,自信十足地笑道,“四太子再快,也快不过我的大枪。蒙烈,今天我要你的命!”

话音未落,战马已经冲了出去,直逼蒙烈方向。

如果不是被宗弼逼到了绝路上,蒙烈早已掉头逃跑。如今没有退路,倒是激起了蒙烈的勇气。他把长刀一挥,同样高声喝道,“孩儿们,冲上去,杀死这些汉狗。”

韩流也在同时把长刀向下一挥,一千精选的汉儿骑军高举马刀,当即迎击上去。

蒙烈虽被逼到了绝路,但他还是不想和韩常单挑。所以在韩常的战马行至五十步内,蒙烈忽然哈呼一声,身边的十个亲卫当即控弦在手,强劲的弓弩带着破空之声,射向韩常浑身上下。

韩常一声长啸,大枪在马头之前旋转如车轮,上遮自己,下护战马。大枪转到急处,有如数十支长枪组成的圆形,连一盆水都休想泼进去,何况弓弩。

蒙烈的亲兵连发三箭,却没能伤得韩常一根毫毛。当即扔掉弓箭,抽出马刀,一齐拦在了蒙烈马前。

韩常狂吼一声,“杀!”大枪陡然向着前方砸去,正是最凶猛的霸王摔枪式。一尺多长的大枪头正好砸在一名亲卒的头顶上,当即砸得头盔崩碎,脑浆四溅。

一枪得手,韩常并不撤回长枪,而是全凭手腕之力,把大枪左右抖动,枪尖颤抖着,接连刺落两名亲卒。此时枪势已尽。

四名蒙古亲卒高举马刀,已经从韩常两侧杀来。蒙烈鼓起勇气,长刀一挥,正面冲向韩常。

韩常的大枪忽然活了起来,枪杆从韩常手中迅速后滑,一直滑到七尺左右,由大枪变成了一杆短枪。韩常据着枪杆中央,向左右两侧各刺四下。这四枪没有刺着蒙古亲卒,却毁了四匹战马的四只眼睛。

剧痛令战马人立而起,惨声嘶鸣。四名蒙古亲卒顾不得杀人,连忙用力掌控发疯的战马。

蒙烈却抓住了这个稍纵即逝的机会,一声暴喝,长刀如电,直取韩常脑门。

韩常不退反进,战马忽然向前冲了三步,同时短枪斜斜横在头顶,格住了长刀的下劈之势。蒙烈一击不中,抽刀再砍。可是韩常的短枪却贴着他长刀收回之势滑了过来。

“着!”

只听扑的一声,一尺长的枪尖尽数刺入蒙烈脖子,从后颈露了出来。韩常一较力,把蒙烈挑到半空中,大声喝道,“蒙烈已死!”

韩常确实没有吹牛,他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蒙烈挑于马下,而一千精选的汉儿骑军也在韩常的率领之下,以猛虎下山之势,一个冲锋,就把只凭勇力的蒙古士卒打了个落花流水。

岳飞却深知数十年之后,能在太阳下称雄的就是这些身形雄壮的蒙古士卒。所以在韩常出击时,为防有失,他还命令王纲率领五百背嵬军,做好随时救援的准bèi

。结果不等王纲有所行动,追来的蒙古士卒已经四散而逃。

这样乌合的士卒,真能在数十年后横扫亚欧吗?

看到不堪一击的蒙古士卒,岳飞几乎要对岳效飞的记忆产生怀疑了。

第七十五章 夜战曹州(8)

完颜宗弼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千余蒙古士卒连一盏茶的时间都撑不到,就被杀得七零八落.按照宗弼的计划,只要蒙烈可以缠住护民军,他率大队金兵赶上之后,就可以把护民军灭于此地。可是等他来到双方交战的路段,只看到一杆被插在地上的丈八长枪,枪杆上还挂着蒙烈的尸体。其他的蒙古士卒也多横尸当地。

“韩常!”

宗弼一眼就看出这杆铁枪正是韩常的兵器,明知这是韩常向自己示威,当即从牙缝里迸出两个字。

宗弼抬眼望了一下三里外的曹州城,城上城下皆有耀眼的火光。高昂的厮杀声顺着夜风传来,听上去极为清晰,极为惨烈。

“杀宋猪!”

在明亮的火把和黯淡的星月之下,女真骑兵纵马扬刀,从四面八方冲击护民军的步兵方阵。强健的战马高声嘶鸣,仅凭冲撞,就可以把前排的护民兵撞得胸甲破碎,向后倒飞。

而挥舞的马刀,高举的狼牙棒,一旦落下,就会带走一条生命。在急切的金鼓声中,女真骑兵体内的热血皆被点燃,他们高呼酣斗,拼命地砍杀着眼前的护民步兵。

仆散忠石纵马扬刀,把拦在马前的一个护民军都头砍翻在地。弯刀一个回旋,锋利的刀刃从绕到自己右侧的一个护民军小卒的脖子上划过。

不得不说,此时的女真族正处于巅峰时刻。每一个万夫长都不是Lang得虚名。仆散忠石虽然比不上大哥仆散忠烈,之所以能当上女真万户,乃是借着妹妹的枕上风。可是在两军厮杀之时,仆散忠石却也勇悍无比。借着百名亲卫的保护,仆散忠石屡次突入护民军方阵,一柄马刀,早被护民军的热血染红。

而出身小卒的夹谷突没有冲锋陷阵,他站在大旗之下,不停地发号施令,命令一个个女真千人队时而出击,时而回军休息。看到一个刚刚出击的女真千人队突入了护民军方阵数十步,眼看就要把方阵凿开一个缺口,夹谷突冷峻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残酷的笑意。

要胜利了。终于要胜利了。夹谷突激动得双手握拳,几乎要高声狂呼。只要再冲进数十步,就把严整的步兵方阵给冲散了。一旦步兵被打散,在纵马扬刀的骑兵面前,只有一个结局,那就是死。

“杀金狗!”

随着一声嘶哑的长啸,老孟安领着百余手持长刀的大汉,再次拦在了女真千人队的锥尖上。他身上的铠甲早被砍坏,干脆把铠甲撕掉,赤着上身,露出一身精壮肌肉。此时的老孟安,早已成了一个血人。浑身上下,俱是血光。有敌人的血,有同袍的血,也有他自己的血。

长刀如电,直直劈开了一具马头。战马闷嘶声中,长刀横着划出,冲在最前面的女真勇士被齐腰斩成两段。老孟安侧身避开歪倒的战马,大步疾进,弯腰闪开两把狼牙棒,长刀在离地半尺处横扫而过,再次剁下了四条马腿。

可是猝然前栽的一匹战马却撞在了孟安的胸膛之上,孟安倒退七八步,差点撞在己方的长枪之上。

孟安胸口热血上翻,几欲喷口而出,但孟安愣是咬着牙,又把鲜血咽了下去。长刀一举,再次对着女真千人队冲了上去。

必须把这个千人队逐出阵去。要不然,全军就会崩溃。

不只是孟安这样想。百余名手持长刀的大汉皆是如此想法。他们是从九千护民军中挑出的敢死勇士。挑了五百勇士,经过半个时辰的厮杀,如今只剩下这么多了。

“杀金狗!”

百余柄长刀齐进齐落,一刀下去,往往人马俱断。他们手中的长刀虽然比不上唐军陌刀,但他们的战法,却正是陌刀的战法。

长刀如山,排墙而进。

一个壮汉刚刚一刀砍翻眼前的战马,尚未收回兵器,马上的金兵已经怪叫着从马上跳了过来,狼牙棒高高砸下,准bèi

和壮汉来个同归于尽。

一抹闪电般的刀光从空中划过,金兵已被砍落在地。孟安一甩颌下长须,嘶声吼道,“柱子,精神点。别让金狗占便宜。”

金兵千户长看孟安如此凶悍,当即领着二个亲卫,对准孟安冲了过来。

孟安长刀挥动,一连劈翻两个女真亲卫。可是金兵千户手中大剑一翻,把孟安的长刀格出圈外。随即长剑横扫,直取孟安胸膛。

孟安正要收刀格挡,忽觉心口一阵绞疼。疼痛转瞬即逝,可是孟安却错过了格挡铁剑的机会。

“去死吧老东西!”

金兵千户长狞笑着,大剑再次加速。可是在大剑划到孟安的胸膛前时,柱子却飞身一扑,把自己的身体横在了孟安前头。

孟安逃过了一劫,柱子却被金兵千户一剑腰斩。柱子惨嘶一声,“金狗,我去你……。”

“柱子!”孟安目眦俱裂。

柱子是邓州人。为了躲避兵乱,用一辆手推车推着生病的老娘,从邓州推到应天府。参军之后,柱子做了智浃的亲卫。在参加敢死队的时候,柱子还对同僚笑道,他老娘已经给他找了一个应天本地的姑娘,此战过后,就要回去结婚了。

柱子的憨笑依然在耳,人却已经死在了战场之上。

“金狗,我去你奶奶!”老孟安抹了一把热泪,替柱子把没说完的话说完,狂吼一声,原地蹦起五尺来高,长刀一记力劈华山,对准千户砍了下去。

千户看到孟安来势猛恶,连忙双手持剑,横在自己头顶。可是孟安这一刀挟怒而发,其力沉雄,根本不是大剑可以拦住的。

只听咔的一声,大剑被一刀斩成两段,刀势未衰,刀刃又砍在千户的铁头盔之上,又把头盔砍成两半。然后接着下落,又把千户的脑门砍开了一条缺口。

可惜的是,长刀已无余力,再也不能把千户砍成两半了。

死里逃生的千户像个女人似的尖叫一声,打马向着后方奔逃。孟安这一刀虽然没能砍死他,却砍破了他的胆子。从此金兵中多了一个胆小如鼠的千户长,每战不争先,逢打必退后。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千户一逃,他的部属当然也跟着逃了出去。百余名壮汉又牺牲了二十几名大汉,终于又把被金兵冲开的缺口给堵上了。

“废物!”

夹谷突看得清楚,狠狠地骂了一句,手中令旗一挥,又一个蓄势已久的女真千人队冲向了护民军方阵。

此时护民军已经不再高唱满江红。他们使用了最简单的一句口号。

“金狗,我去你奶奶!”

数千人齐声高喊这句话,真是声如霹雳,雄壮无比。让重新归降金军的汉儿降卒虽然躲到了安全地带,却都听得羞惭无比。

勇士,向来都是让人尊敬的。勇士就像一面青铜古镜,让苟活的懦夫们看见自己渺小的灵魂。

“杀宋猪!”

仆散忠石此时也已经杀疯了。他的百名亲卫已经折了一半,依然突不破大剑辛赞的防线。更让仆散忠石发怒的是,他的对手明明是个一瘸一拐的黑须老头,自己竟然还占不了便宜。这让自负勇猛的仆散忠石愤nù

欲狂,他回到夹谷突旗下,借了夹谷突的一百亲卫,再次对着辛赞冲杀过来。

夹谷突没有劝说仆散忠石。战争打到这个地步,一切的计谋都失去了作用。此时需yào

的不是谋士,而是勇士。仆散忠石虽然鲁莽,但却是战场上最需yào

的勇士。只要仆散忠石能够杀死辛赞,那些服色和护民军不一样的民壮就会全军崩溃。

有了一百生猛如虎的亲卫助力,仆散忠石的进攻变得更加犀利。他领着十个最骁勇的亲卫,对准辛赞,反复突击。辛赞虽然也有亲卫守护,但和骑兵相比,步兵却有天然的劣势。辛赞的亲卫都是江湖游侠儿,论起单打独斗,可以秒杀这些女真亲卫。但在军伍的战法面前,他们却是顾此失彼。

只是眨眼之间,辛赞的亲卫就折损过半。辛赞无奈之下,只能手持铁剑,领着亲卫且战且退。一直退到内圈的长枪阵之前。借助长枪手的掩护,才把仆散忠石的进攻拦了下来。

辛赞这边撑住了,智浃大师负责的后方却被一个女真千人队突了进去。只余一臂的智浃大师铁杖如风,高呼酣战,依然挡不住杀疯了的女真千人队。

这个女真千户极擅用兵,他的骑兵突入步兵方阵数十步之后,忽然绕了一个圈子,又斜着杀出了方阵。在女真千人队的马蹄过后,倒了一地死不瞑目的勇士。

护民军尚未来得及遮住方阵缺口,刚刚杀出方阵的女真千人队兵分两路,再次顺着缺口杀了进来。反复三次攻击之后,步兵方阵的后方终于有了崩溃之势。

只要后方崩溃,金兵随即就能以倒卷珠帘的杀法,直接把整个方阵席卷进去。

夹谷突看得清楚,哈哈大笑道,“拖虎塔这个小子果是大将之才。干得漂亮。”为了更快的击溃护民军,夹谷突立即又抽调了两个千人队,命令他们绕过战阵,从后方杀进护民方阵。

此时夹谷突身边只余三百亲卫,三个女真千人队。除了几百亲卫生龙活虎,跃跃欲试,三个千人队都是残缺不全,刚刚从和护民军的厮杀中退下来的。所有的士兵都是气喘吁吁。

夹谷突心中暗道,这些护民军真可称得上强军了。不但战力强悍,斗志更是坚韧。不过任凭你们再强悍,今晚也必将全军覆没于此地。我夹谷突大功大望,哈哈。

夹谷突正在做着美梦,忽然从大营方向传来了急骤的马蹄声。夹谷突定睛观瞧,却见刚刚驰援老营的五千汉儿骑军旋风一般地杀了过来。当先两员大将,正是韩常韩流。

第七十六章 夜战曹州(9)

如果守在大旗下的是仆散忠石,韩常肯定可以轻松斩将夺旗.偏偏守旗的是夹谷突。夹谷突是出身女真小族,从一个小兵做到万户的位置,夹谷突可是真zhèng

的身经百战。

为了出其不意地杀到夹谷突身前,韩常还特意命令身后的骑军放慢马速,就是为了给夹谷突一个错觉,认为自己丢失了大营,是在韩流的接应下逃出来的。

韩常离老远就大声嚷道,“夹谷将军,大营丢了。敌军就在后面。”

在护民军和汉儿军身后,确实有八千多追击的骑兵。韩常知dào

夹谷突听力特异,能听到数里外的马蹄之声。才喊出这么一声,以便更好的迷惑夹谷突。

可是韩常的如意算盘还是被夹谷突识破了。其实夹谷突并没想到韩氏兄弟已经降了护民军。他只是出于一种本能,命令身边的亲卫控箭在弦,并且高声喝道,“韩将军再不留步,我可就放箭了。”

韩常可以拦住蒙古士卒奔射的弓弩,却没把握拦住这些原地不动的女真亲卫,全力射出的铁箭。所以他依然一边向着夹谷突慢跑,一边高声笑道,“夹谷将军,为何这般说话?韩某丢了大营,虽然有罪,也轮不着夹谷将军发号施令吧。”

韩常话音方落,一支长大铁箭从高空坠落,直直地插在马头前的土地上。夹谷突松开弓弦,厉声喝道,“韩常,你再不止步,休怪我亲卫万箭齐发,把你射成刺猬。”

随着夹谷突的手势,三个女真千人队也都齐齐翻身上马。到了这个地步,韩常也不再装腔作势,他把长枪从得胜钩上摘下来,指着夹谷突高声喝道,“夹谷狗贼,你向来轻贱汉儿,今天就让你看看汉儿军的真zhèng

战力。弟兄们,杀啊!”

五千汉儿骑军纷纷抽出背上马刀,一催胯下战马,直接对着女真大旗冲了过去。韩常也在数十名亲卫的扈从下直扑数丈高的大旗。

夹谷突立即明白了怎么回事,狠狠吐了一口唾沫,高声骂道,“老子就知dào

这些汉狗靠不住!儿郎们,全力射箭,先把韩常这个狗贼给老子射下来再说。”

可惜的是,五千骑军的冲锋,又岂是数百金兵能用弓弩可以阻挡住的。临阵不过三发,虽然射下来二百多汉儿先锋,却也让汉儿军冲到了五十步之内。

到了这个地步,自然来不及使用弓弩。夹谷突翻身上马,指挥三个女真千人队对冲过来。夹谷突没有使用他的亲卫。因为他的亲卫还要守护金鼓,还要守护数十杆令旗。此时明显形成了混战之势,如果看不到指挥旗,金兵绝对会手足无措。所以大旗绝不可有失。

夹谷突和韩常共事日久,明白韩常有多厉害,他不敢奢望把韩常斩于马下,只求守住指挥中枢。鼓手也在夹谷突的示意之下,命令攻击护民军的五个千人队迅速回击。反正此时拖虎将军领着三个千人队,已经把护民军方阵搅得七零八落。就是不用这五个千人队,也能把护民军全部消灭。毕竟此地共有二万多金兵,实力雄厚无比。既然韩常反叛,那就连韩常也一并消灭了。

可惜在韩常的五千汉儿军后面,还藏着精锐无比的二千护民精骑。岳飞看到韩常诈袭失败,当即也不再隐藏行踪,命令旗手打出自己的大旗,从汉儿军身后绕过,直接对着正在回击的五千金兵顶了上去。

在上千支火把的照耀之下,岳字大旗刚刚全部展开,就听护民军方阵中一阵沸腾。“岳帅来了。岳帅来了。弟兄们,战无不胜的岳帅来了。我们胜利了。”

正领着三个千人队奋力冲杀的拖虎塔忽然发xiàn

,濒临崩溃的护民步兵忽然像打了鸡血一般,刹时间提高了数倍战力。硬生生用血肉之躯堵住了金兵的快马弯刀。

“怎么回事?”

拖虎塔抬头张望,就看到一面巨大的战旗,正在战场东南角猎猎飘扬。战旗下方,二千精骑无坚不摧,从回援夹谷突的五千金兵中奔突而过,速度之快,简直如烧红的快刀切割豆腐。虽然占了金兵队列散乱的便宜,但战力的强悍也不容怀疑。

而在队伍前面,一杆黑色大枪犹如翻江的怒龙,不停地把拦在队伍前头的金兵挑于马下。无数的金兵勇士怒吼着冲上去,却被大枪以更快更狠的招数杀死。大枪杀来的方向,正是自己的三个千人队。

“好厉害的将军!好厉害的骑军!”

拖虎塔倒抽了一口冷气。拖虎塔是纯粹的女真贵族,不识汉字,也不学汉话。他父亲拖虎石愣乃是完颜阿骨打爱将,若非因病早死,说不定也做到勃极烈的位置了。拖虎塔甚受宗望赏识。如今他黄龙府的家中除了一个女真贵族出身的妻子,还有一个宋朝公主,一个宋朝大品大员的女儿充当下贱奴婢。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拖虎塔极为轻视宋人文字。在他看来,主人怎么可能屈尊学习奴隶的语言!拖虎塔不但不学习宋人文字,他还用皮鞭教公主和大员的女儿学女真话,女真文字。

拖虎塔虽然不知dào

护民军呼喊的乃是岳飞大名。但他明白,二千精骑的目标就是他拖虎塔。如果他不能把三个千人队迅速脱离护民步兵,只要二千精骑杀来,步骑合击,绝对能把他的三千人马击溃。

所以拖虎塔迅速嘬唇呼啸,命令三个千人队从和护民步兵的纠缠中脱出身来,迅速列队,准bèi

迎击如猛虎下山的二千精骑。

此时护民步兵早已精疲力尽。纵然如此,在岳飞旗帜的鼓舞之下,他们还是奋起余勇,死死缠住突入阵中的金兵。如果说片刻之前,所有的护民军都是怀着一种不屈的死志在战斗。那么在岳飞的大旗出现在战场之后,所有的护民军都坚信,自己将成为最后的胜者。

五千回援夹谷突的援军从来没见过如此凶猛的对手。在岳飞用大枪挑了三十多个勇士之后,剩下的金兵知趣地分成了两队,给二千精骑让开了一条通道。五个千户被岳飞杀了三个。剩下的二个千户不想再死,就自己安慰自己,反正夹谷突命令我们回援大旗所在,又不是让我们堵住这条怒龙,这二千条下山猛虎。那么把他们放过去,自然也不是什么罪过。

二个千户的这种心态救了他们自己一命,却让年青气盛的拖虎塔丢了性命。

因为护民军根本没有拼杀,以行军的飞速通过了五千金兵,直接杀到了步兵方阵的后方。此时拖虎塔撤到阵外的尚且不到千名金兵,并且散乱异常,不成队列。

乌云盖雪似乎看出了便宜,仰天一声长嘶,驮着岳飞杀向拖虎塔。拖虎塔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向来认为,天下间除了女真人,再无勇士悍将。纵然他目睹了岳飞干脆利落的杀人手法,依然没有躲在亲兵背后,反而用女真话怪叫了一声,“来得好!”一扬手中马刀,对准岳飞扑来。

岳飞的大枪一直平端马前,枪尖对准拖虎塔的胸膛。拖虎塔看得分明,在离大枪尖约有一米时,方才勒马一闪,准bèi

贴着长枪杆子杀到岳飞面前,用手中的马刀砍掉岳飞的头颅。

可是拖虎塔想不明白的是,他明明侧身闪过了长枪,催马前行时,却感到心口一阵剧痛。他有点不敢置信地低头观瞧,却发xiàn

那杆大枪已经刺穿了自己穿了二层重甲的胸膛,并在战马的惯性前冲下,刺入了二米有余。

拖虎塔的马刀跌落在地。他用最后的眼神望了岳飞一眼,才发xiàn

来将也是一个年青将军。原来这世上,还有如此快的大枪术!这是拖虎塔的最后一个想法。

岳飞一枪挑了拖虎塔,怒喝一声,竟把拖虎塔挑在了半空之中。岳飞可没有虐待尸体的癖好。他是看到幸存的护民兵个个一身鲜血,一脸疲惫,想给他们一点鼓舞。他可不知dào

,如今的他就算什么都不做,只要出现在护民军阵之前,就是给护民军最大的鼓舞。

“岳帅无dí

。背嵬无双。”

看到岳飞天神般的一枪,阵上的护民军全部狂喊起来。而拖虎塔的部下则是人人气沮。他们根本没看明白拖虎塔是如何中枪的。

岳飞一抖大枪,把拖虎塔的尸体砸向金兵。金兵竟然惊呼连连,勒马闪避。没有一个再敢冲上来和岳飞决斗。

一方士气如潮,一方士气全无。这样的战斗根本没有一点悬念。在五千回援的金兵刚刚围住韩常的五千汉儿骑军时,二千精骑已经把突入后阵的三个千人队结解决了。

杀了七百多,剩余的二千多金兵可以说是溃不成军。很多金兵在逃跑的时候都不辩方向了,竟然打马向着火光外的黑暗处冲去。

韩常突击三次,没能突到夹谷突阵前,当即眼珠一转,命令韩流领着汉儿军继xù

突击,给夹谷突保持压力,自己则带着数十个亲兵,迅速跑到看守降卒的一万多汉儿军面前。

“弟兄们,我是韩常。你们还没看明白吗?金狗要被岳帅消灭了。金狗大军要败了。到了这个时刻,你们还为金狗看守俘虏,你们难道不知dào

金狗就要骑马逃跑了。到时候丢下你们这些步兵,你们自问一下,能挡住岳帅精骑的冲击吗?”

汉儿军万户房万金感到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他不明白,一天前还为金狗奋死拼杀的韩氏兄弟,怎么转眼成了护民军的降卒。所以他嗫嚅着道,“韩将军,我……。”

韩常不等他说完,当即截住了他的话头。“房万金,你自问比我如何?”

房万金极为老实的回答,“韩将军万人之敌,房某岂敢相提并论?”

“连我都降了岳帅,你以为凭你的本领,能挡住岳帅的大军吗?能护卫弟兄们周全吗?”韩常连连发问,问得房万金哑口无言。

第七十七章 夜战曹州(10)

不过让韩常失望的是,这一次他没能说服房万金.房万金是辽地的世家大族,全部身家都在金人的掌心里。所以他虽然被韩常说动,却依然不愿降了护民军。反而命令自家亲兵,拦住了韩常的马头。

韩常见说不动房万金,又把目标打在了自己弟兄的二个万人队身上。房万金的万人队多是由房氏族人充当裨将,不会听从他韩常的命令。

但是自己弟兄的两个万人队,除了五千骑军,还有一万多在房万金身后呢。可惜房万金武功虽然不高,鬼主意却是极多。他看到韩常张嘴欲喊,立即明白韩常准bèi

盅惑其他的汉儿军。当即命令十几个鼓手擂响大鼓,完全压住了韩常的声音。

韩常没想到房万金会来这一手,当即指着房万金骂道,“姓房的,你既然铁心做金人的走狗。老子不但要杀你,还会在攻破燕云的时候,杀你全族千口。”

房万金冷笑一声,对韩常的威胁根本没有放在心上。他承认这支护民军战力强悍,但是就凭几万护民军,还想反攻燕云之地,岂不是天方夜谭?不要忘了,宋太宗以倾国之力两次伐辽,都落得大败而归。岳飞再厉害,难道比得上宋太宗吗?

更不要说,英勇善战的四太子领着二个万人队去了城北。等四太子杀回来,什么韩常岳飞,都会成为四太子的斧下之鬼。

韩常骂了半天,根本压不过金鼓声。当即一拔马头,又回到正和夹谷突决战的五千汉儿军中。此时五千汉儿军的局势甚为不利。前有夹谷突三个千人队,后面又有五个千人队,算是被金兵来了个前后夹击。如果不是这些千人队残缺不全,早把汉儿军杀散了。

韩常率领着十几个亲兵,从金兵外围向里杀,一路上挑了三个百夫长,一个千户长,愣是又杀到了汉儿军中。

韩流此时极为紧张,一脸污秽,又是血,又是汗。看到韩常回来,当即紧张地问道,“大哥,其他的汉儿军愿意反吗?”

“房万金那个老杂毛,用金鼓压我的声音,我怎么能说服那些汉儿军呢?幸亏那老杂毛徒有自甘下贱的心思,却没有统兵之力。他领着二万多汉儿军,却不敢向护民军出击。”

韩常既愤nù

又庆幸地说道。

韩流一听就急了。“大哥,那怎么办啊?四太子片刻间就会杀到。就凭我们这些人马,能挡住四太子的雷霆一击吗?”

“流弟,你急什么?我都不着急,你急什么?四太子又如何,他的万人队不是也被护民军一举凿穿吗?我们先顶住这些金狗。让护民军先杀了仆散忠石那个狗东西,金兵就会不战自乱了。”

韩流有点不敢相信地问道,“仆散忠石那边有万余金兵,岳帅能做到吗?”

韩常其实心中也没有底。可是当他转头望向护民军方阵时,立即高声喝道,“好一个漂亮的倒卷珠帘,金狗完蛋了。”

杀溃了拖虎塔的三个千人队,二千护民军不去追击逃向黑暗中的金兵,只是撵着千余金兵的屁股,再次撞进了另一个进攻方阵的金兵千人队。

那个金兵千人队猝不及防,被自己人冲散了队列。愤nù

的千户长连砍了四个溃兵,依然止不住溃兵的逃跑。等到千余溃军和这个千人队绞到一起,二千护民军也已经冲到眼前。

王纲手持长刀,用左臂轻伤的代价,一刀砍翻了这个千户长。而焦文通骑着大公牛,一口气杀入金兵深处。在他们的带领下,护民军个个争先。不过盏茶时间,又把这个金兵千人队打成了溃军。

等到护民军从方阵后方,一连击溃了三个千人队,又驱赶着数千溃军卷向仆散忠石的五千骑军时,仆散忠石终于从血战中清醒过来。

他杀了半天,依然没能干掉一瘸一拐的辛赞,只是给辛赞的身上,又添了三道伤口。可是辛赞就如不死小强一样,浑身是伤,依然高呼酣战。

虽然仆散忠石相信,只要再给自己盏茶时间,绝对能斩下辛赞的人头。可是望着滚滚而来的数千溃军,他却是神色大变。

这样的形势,他是无比熟悉。护步答岗一战,正是完颜宗翰先行击溃了辽军一角,然后数千金兵从崩溃的辽军边角大举入手,一举席卷数十万辽兵。说句心理话,那场战争,真zhèng

被金兵杀死的辽兵不过二万人。但自相践踏而死的辽兵却有数十万人。

仆散忠石一直认为金兵天下无dí

,绝对不会被敌人形成追着屁股打的形势。可是眼前的景象却让他瞪大了牛眼。

“射箭,用乱箭射死这些废物!”

仆散忠石在短短的慌乱之后,立即下令射杀冲向己方的溃军。他是万户,有资格处置溃军。反正女真军法规定,凡临阵脱逃者,皆当斩首。

女真兵虽然不想射杀这些片刻间还是兄弟的同袍,可是这些金兵多是身经百战之辈,在短短的犹豫之后,很快就拉开了手中的弓箭。

嗖嗖嗖嗖!

尖锐的破空声中,数千支弓箭射在了数千溃军队中,冲在最前方的溃军纷纷落马。后方的溃军则是怪叫着继xù

向前冲。因为后面的敌人比前面的弓箭更可怕。

没有事先准bèi

的数队强弩,绝对拦不住数千骑兵的冲杀。这话对任何军队都是适用的。仆散忠石的五千人马当然也不例外。虽然他们用弓箭成功地射下了数百溃军,还是被其他的溃军冲了过来。

而冲过来的溃军因为被弓箭射得郁闷,竟然举刀对准手持弓弩的金兵砍来。这下子金兵算是彻底混乱了。仆散忠石的金兵因为队列严整,对这些溃军,当然是占了极大优势。

可是在溃军的屁股后面,还有二千越战越勇的护民精骑。这一次冲在队伍最前头的不是岳飞,不是疯牛焦文通,也不是每战必争先的吉倩王纲,而是归顺不久的契丹人萧山。

萧山在第四师师长的位置上尚未坐稳,就被岳飞抽调到了奔袭滑州的二千精骑里。萧山本来以为岳飞是在借故把自己降职,从而把同是汉人的张累扶正。可是当他知dào

护民军一众将官多是从背嵬军中走出来,就明白岳飞是想让自己展示一下实力,从而坐稳第四师师长的位置。近一个月南征北战,连战连胜,打得数万金军不敢直视,则是让萧山一再庆幸自己的选择。

所以萧山也是每战必争先。可是论疯狂,他比不上焦文通,论勇悍,他比不上吉倩王纲。所以他再争先,往往也只是处于中游。但那不是萧山的真zhèng

实力。他害pà

自己过于突出,引起一众亲将的嫉妒。

可是这一次,看到攻破自己家园的女真精兵,在自己面前狼狈而逃,终于让一再隐忍的萧山狂性大发,他一催胯下战马,狂呼怪叫,举着长刀,眨眼间就冲在了队伍最前头。

岳飞纳闷地看着勇不可挡的萧山,心中暗道,莫非萧山受了什么刺激?

焦文通则气得哇哇怪叫,“萧山,你小子竟然把本领藏着揶着,太阴险了。”

萧山对焦文通的喊叫充耳不闻。他浑身的热血都在燃烧,脸上却满是泪水。他打马追上一个落后的金兵,手起刀落,把金兵砍翻在地。心中默念道,“阿爸,孩儿今天为你报仇了。”

再次赶上一个百户装束的金兵,依然是手起一刀,剁进金兵的背脊。心中默念道,“阿妈,孩儿今天为你报仇了。”

等到他砍翻的金兵越来越多,终于忍不住扬天长啸,“部落里的亲人们,萧山今天要为你们报仇了。这些残杀你们的金狗,这些不可一世的金狗,正在孩儿面前落荒而逃,连反手的勇气都没有。”

嗖的一声,一支冷箭从前方射来,正中萧山的左肩。剧痛让萧山清醒过来,才发xiàn

自己突前了二十几步,快要撞进仆散忠石紧急列队的亲卫队中了。

萧山倒抽了一口冷气。自家知dào

自家事。他骑术在护民军中绝对是第一,但论起武艺,他却很有自知之明。绝对不是可以在万军之中十荡十决的万人敌。

但是到了这种地步,也已经没有退路。萧山把头埋在马头后面,咬牙向着金兵冲去。幸亏在这个时候,岳飞的乌云盖雪也已经追了上来,和萧山并驾齐驱。要不然的话,可能萧山在冲进仆散忠石亲卫中的第一时间,就会被乱刀分尸。

岳飞大枪一抖,拔开十几支乱箭,随之挺枪直刺,眨眼间就刺翻了十几个女真亲卫。

仆散忠石望见岳飞如此猛恶,心中不忿,正要拍马上前和岳飞交手。却被自己的亲卫队长死死拉住了马头,“仆散老爷,那宋将是岳飞啊。完颜银术可都死在了他的手里。老爷千万不可逞强啊。”

“岳飞又如何?”仆散忠石怒吼道,“老爷不惧他!”嘴上虽然不服,可是却任由亲卫队长把他拉得远离了岳飞。仆散忠石的亲卫固然能征善战,但护民军到了此刻,士气到达了巅峰,呈现出不可阻挡之势。不要说是女真亲卫,就是最精锐的飞虎军,撞见此刻的护民精骑,也只有退避三舍的份儿。

仆散忠石吃惊地看到,自己的五千人马,在二千护民精骑的冲击之下,几乎是连延缓速度都没有做到,就被冲成了一盘散沙。

在雪亮的马刀挥击之下,很快三千溃军就变成了八千溃军。此时金兵已将成土崩瓦解之势。

如果完颜宗弼再晚来一刻钟,他的骑军也会被溃军裹挟着后退。但是今天晚上,注定是一场血光横飞的夜晚。完颜宗弼在最需yào

他的时刻,高举着他的开山斧杀进了战场。

第七十八章 夜战曹州(11)

如果说岳飞是护民军的灵魂,那么完颜宗弼就是五万女真铁骑的灵魂。完颜宗弼的到来立即给即将崩溃的女真铁骑打了一支强心剂。护民军惊讶地发xiàn

,像兔子一样抱头鼠窜的女真铁骑忽然变成了宁死也要咬人一口的恶狼。

“四太子来了!和这些宋猪拼了!”

一个头盔都跑掉的女真铁骑勒住了战马,倒坐在马上,对着冲到近前的焦文通扬起了狼牙棒。焦文通大喝一声,把这个女真铁骑人头砍落。可是随即又有三个女真铁骑掉马回头,再次向焦文通扑来。焦文通长刀斜斜一格,格开了两根狼牙棒,并顺势一刀,再次砍翻一个大胡子金兵,随既刀柄向上一翘,正好撞在一个趁势欺到身边的金兵胸口。胯下公牛牛角一晃,两把尖刀刺进了金兵的马头。但最后一个金兵纵然战马乱跳,依然把手中的马刀朝焦文通掷来。焦文通一偏头,闪过马刀,但他身后的一个护民军却被这马刀刺中脸部,闷哼一声,倒撞下马。

“什么情况这是?”焦文通郁闷地看着刚才还在逃跑的金兵忽然慢慢地掉转了马头,开始向着护民精骑猛扑。虽然他们的战马因为掉头而失去了速度,但最先掉头的女真铁骑用生命给了后掉头的女真铁骑冲锋的空间。一个十夫长领着自己的小队冲杀过来,被护民军快刀砍乱麻的杀个干净。但随着就是二个百人队冲了过来。

疯牛焦文通终于被女真铁骑拦了下来。手持双枪的罗延庆被女真铁骑拦了下来。手持马刀的萧山被女真铁骑拦了下来。惟一没被拦下来的却是岳飞吉倩王纲三人。

此时岳飞又成了锋锐的锥尖,吉倩王纲为护卫,他们带着几百背嵬军高呼酣战,硬生生再次把倒卷回来的女真铁骑凿开了一条缺口。焦文通罗延庆萧山见机极快,随即把身后的骑兵并到岳飞身后,二千骑兵再次形成了一个庞大的锥尖。锥尖的目标,正是手持开山斧的宗弼。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不杀宗弼,一旦所有的女真铁骑提起斗志,所有的护民军都会死在曹州城外。所以岳飞下定决心,一定要把宗弼杀死。

从开战到现在,岳飞的大枪已经杀了不下百余名金兵,纵使天生神力,岳飞依然感觉到双臂有点疲惫。纵然如此,岳飞还是义无反顾地杀向了这个武功和自己不相上下的金国第一勇士。

“来得好!”

宗弼遥遥望见岳飞一标人马,如惊涛骇浪,硬生生把十倍于他的女真铁骑凿成两半,正在向着自己杀来。当即兴奋地高喊了一声。

宗弼本来正要率几千重甲从背后杀入韩常韩流的五千汉儿军,但他看到岳飞找上门来,当即撇下韩氏兄弟,领着三千重甲迎击上来。

韩常看到岳飞用倒卷珠帘之势冲乱了二万多女真铁骑时,心中大喜,以为胜劵在握。没想到宗弼突然杀来,转眼间稳住了岌岌可危的战场局势。

刚刚有点慌乱的夹谷突也再次定下神来,指挥八千金兵围住了韩常的人马。

此时战场上的形势是这样的。岳飞的二千精骑凿穿了大部金兵,却和完颜宗弼的三千重甲迎头撞上。而惊魂稍定的金兵正在仆散忠石的率领下集结成队,准bèi

分出一半人马抄截岳飞的后路。另一半金兵依然直扑曹州护民军,准bèi

先把几千曹州守军吃掉。

更可虑的是,汉军万户房万金也看出了便宜,鼓起勇气,指挥二万多汉儿军扑向曹州护民军。这些汉儿军战力虽然不及护民军。但却养精蓄锐了大半夜,而曹州护民军仅余七千余人,并且几乎人人带伤。绝对不可能再顶住金兵和汉儿军的联合冲击了。

值得欣慰的是,这时候又来了一支援军。这支援军不是王贵的步兵师,也不是天降神兵。而是曹州城中的世家大族纠集的二千家丁,还有上万手持各色农具的青壮。

曹州被护民军占据了几个月,王贵和智浃大师软硬兼施,很快就让世家大族归顺了护民军。这些家主无一不是聪明人,早看出护民军前途无量。特别是甚有胆气的黄家家主亲自到应天府走了一趟,回来之后,就把家中半数子侄送进了护民军。用黄家主的话说,护民军正是用人之际,此时归附,未来不失为从龙之臣。因为黄家主认定,将来主宰中原者,必是护民军。

自从关必胜被杀,金兵杀向曹州的那天起,黄家主就在鼓动其他的世家纠集家丁,准bèi

加入智浃大师的护民军。智浃大师婉拒了他们的好意。智浃本是江湖人,当然明白这些家丁都是混混游侠,可能有点本事,但根本不通战阵之法。让这些家丁加入护民军,不光起不到作用,说不定还会被拖累。

但黄家主却一直没有丢下这个心思。主要是他派往护民军中的子侄都太过平凡,如今混得最大的官,也不过才做上都头,还是在王天保的民兵师里。

智浃和宗弼在城外血战的时候,黄家主一直领着几个相近的家主站在城头观瞧。看到护民军处于败势,其他的家主都吓得面无人色,只有黄家主摩拳擦掌,高声说道,“我说老哥几个,你们怕也没用。金狗早下了屠城的命令。一旦智浃大师落败,我们全城百姓没一个能逃过金兵的屠刀。不要以为我们是世家,金狗就会手下留情。他们只会杀得更狠,因为他们要抢咱们的金银珠宝。如今倒是有一个立功的机会,就看你们能不能把握住了。”

其他几个家主连忙问道,“黄老哥不知有何妙计?”其实这几个世家论财力也不比黄家主小。但谁让他们不姓黄呢?据说这个黄家主去了应天府一趟,竟和知府黄纵续上了本家,如今经常在人前人后,称赞他的黄纵黄兄弟了。

黄家主打量了一下几个家主的脸色,自信满满地说道,“你们也知dào

,我那个黄兄弟文武双全。他曾经和我说过,两军僵持不下时,决定胜负的可能会是一支微不足道的人马。我认为黄兄弟说得对。如今智浃大师在城外苦战,我们在城里却还有二千精锐家丁。为何咱们不拉出城去,给金狗狠狠的来一下子呢?只要此战获胜,咱们曹州世家就会在护民军的地盘上崭露头角。”

其他的家主六神无主,感觉黄家主说得正确。如果智浃战败,金兵攻打曹州,就凭二千家丁,肯定是守不住的。既然如此,不如和金狗拼一下。

不得不说,护民军驻扎曹州的几个月,的确用尚武精神改变了曹州百姓的思维。李清照的生当做人杰的诗篇,几乎成了所有人脱口而出的诗篇。而黄纵又适时地派出了身兼宣教人员的江湖艺人,不停地宣传护民军的英雄故事,让曹州百姓血性十足。

也正因为如此,黄家主一番话就鼓动了几个家族。但是在他们纠集家丁时,逃进曹州城避兵的上万青壮也自告奋勇,要跟着他们出城打金狗。

看到这种情景,黄家主激动地对其他家主说道,“看到没有,护民军得民心拥护至此,岂有不得天下之理?”

可惜让黄家主郁闷的是,守城的三百护民军却不许他的家丁军出城。都头万里飞望着黄家主,不卑不亢地说道,“黄家主,城外战局还没到万不得己之时。岳帅说过,身为护民军,首要任务就是护民。如果我放你们出城,就是在害你们。黄家主,你看看城外的战斗强度,根本不是没受过训liàn

的民壮们可以承shòu的。”

就这么一耗,竟然耗到了半夜三更。虽然万里飞一再劝各位家主回家休息,但所有的家主都站在城头,命令家丁高举火把,目不转睛地盯着城外的战场。

在他们的观望里,王贵的援军来了又走。但随即宗弼就领着二万铁骑离开了战场。然后就是城东金营大火,再然后就是岳飞的二千精骑杀到了曹州城下。

从岳飞大旗出现的那一刻,黄家主的嘴巴就再也没有停下来。“各位,各位,想必你们也知dào

,在下也学过一点望气之术。岳帅头顶,明显有一股真龙之气,直冲云宵三千丈。再看看那些背嵬军士,头上都有一股猛虎之气,这都是开国将军才有的气势啊。杀得好!岳帅把金兵凿穿了。我们胜了。那是谁又杀来了?原来又是完颜宗弼这个金狗!”

看到二万多汉儿军也开始调动,准bèi

围歼智浃大师的残军时,黄家主再也顾不得吹牛,他吹胡子瞪眼地对万里飞说,“万都头,此时我军危急,我们再不出城相救,可就大事不妙了。”

不用黄家主说话,万里飞也看出了形势危殆。岳帅人马极少,只是仗着一股锐气杀散了金兵,一旦被这些金兵缓过神来,就是用人堆,也能把岳帅累死。所以万里飞立即率领一万二千名青壮出城救援智浃大师的残军。黄家主等人没有出城,只是站在城头,领着一干老弱妇孺在城头擂鼓助威。

一万多青壮虽然是彻头彻尾的乌合之众,但声势却极大,吓得房万金的汉儿军不敢上前。等到他们和智浃大师的残军合拢之后,威势更是大了十倍。仆散忠石派过来的近万女真铁骑一时也不敢轻易上前厮杀。

但是战场上的每个人都明白,决定这场胜负的不是他们,而是正和三千重甲鏖战的岳飞。

第七十九章 夜战曹州(12)

一边是数万护民军挑出的二千壮士,一边是女真铁骑中的重甲勇士,论起战力,绝对是不分高低.但重甲骑兵的体力明显更强。要知dào

岳飞的人马从傍晚袭破金营,直到如今的凌晨时刻,一直没有停止过战斗。就算是岳飞,都感到浑身疲累,更别说其他的护民精骑了。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两支强军相撞的一刹那,至少有上百名护民精骑落马,而女真重甲骑兵则只落马三十余名。契丹人萧山手挥马刀,一边狂舞乱砍,一边却用绝望的眼神打量岳飞。

打到这个地步,似乎胜负已定。辽国还没灭亡的时候,萧山也曾披着大辽战衣,与金兵作战。每当打到这样的局面,领兵大将就会带头逃跑。

可是岳飞却和萧山见过的任何辽军大将都不一样。此时的岳飞带着吉倩王纲,还有百余名背嵬壮士,正在重甲骑士的围攻中滚滚向前,目标却是数百步之外的完颜宗弼。

萧山精神一振,高声吼道,“弟兄们,跟着岳帅,和金狗拼了。”

护民精骑虽然高声响应,但却有心无力了。他们能抵住三千重甲的冲击,已经是倾尽全力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岳飞率领百余骑劈波斩Lang,渐渐杀入了金兵深处。

此时的岳飞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斩杀完颜宗弼。既然这个宿命中的敌人就在眼前,那就用大枪让他在中原的土地上消失。

“杀杀杀!”

岳飞一马当先,大枪上挑下刺,当者披靡,根本没有一合之将。当更多的重甲骑士想要围杀岳飞的时候,却又被疯狂的吉倩给杀退了。

吉倩此时完全杀疯了,他浑身上下受创十余处,几乎每处伤口都在流血,若不是盔甲精良,吉倩早就变成了死人。两柄数十斤重的生铁锏竟然都打得有些变形了。锏面上沾着无数碎肉。吉倩瞪着赤红的双眼,双锏狂扫乱砸,不管拦在眼前的是人是马,统统一锏砸扁。

未来的超级战狼王纲则在这场战斗中依稀发挥出了数年后的巅峰水准。他一边高喊,一边把手中的大刀舞成了一团光芒。至少有两个金兵千夫长死在了王纲的刀下。虽然王纲也付出了受创二处的代价。

但在金兵眼里,王纲的凶悍完全不亚于当先突阵的岳飞了。正是在这三条大虫的勇悍感染下,百余名背嵬壮士也是强撑一口气,把渗透到骨子里的疲惫驱赶出去,各挥马刀,死死地保持着锥形攻势。

完颜宗弼站在大旗之下,正一边指挥重甲骑士围杀岳飞,一边指挥另外的军队围杀韩常的汉儿军和智浃的曹州军。可是当岳飞的百余骑杀到他面前百步之遥时,宗弼突然狂吼一声,“飞虎军,随我上马,擒杀岳飞!”

宗弼向来不怕战斗。虽然岳飞在几个时辰前用闪电般的速度凿穿了他的万人队,但宗弼认为那只是一场意wài

。如今他胜局在握,岳飞居然想用斩将夺旗的手法来对付他,岂不是极为荒谬!

他虽然只和岳飞交手数合,却也摸清了岳飞的底细。岳飞的武功顶多和他在伯仲之间。再说他也没打算和岳飞单打独斗。他决定领着一百飞虎军硬碰硬,彻底击溃岳飞的这支亲兵百人队。

看到宗弼跨上战马,重甲骑兵立即识趣地给四太子让出了一条通道。所有的重甲骑兵眼里都露出狂热的表情。四太子今天大发神威,肯定可以把这个难缠到极点的岳南蛮斩于马下。

岳飞领着百余骑,一路之上,至少砍杀了三百多金军重甲,终于杀到了宗弼十丈之外。不等岳飞喊话,就听宗弼一声狂笑,“岳飞,今天就是你的死期。看斧!”

高大的战马像闪电一般冲来,但比闪电更快的却是一面血光闪耀的开山巨斧。大斧挟带着巨大的风声,直劈岳飞脑门。

岳飞手中大枪向上一挑,随即手腕一转,就把开山斧巨大的力道给卸了去,顺势一枪,顺着斧面,刺向宗弼胸口。

宗弼在马上微一侧身,手中大斧一翻,用宽大的斧面拦住了岳飞的枪尖。然后大斧再次斜着推了过来,试图一斧奏功。但岳飞的大枪再次一挑一转,又把宗弼的千钧力量化为乌有。

两人在眨眼之间,交锋数合,依然是不分胜负。但在两人身侧,飞虎军和背嵬军的决战却分出了胜负。宗弼的飞虎军虽然只有一百人,但却有四个百夫长。四名百夫长乃是一母同胞的四兄弟,大哥哈里虎,二哥哈里豹,三哥哈里彪,老四哈里吉,他们本是长白山中猎户,生得膀大腰圆,力大无穷。参军之后,很快就凭借强悍的战力进入了最精锐的飞虎军。又被派到完颜宗弼手下充当亲卫队长。四兄弟联手的话,连完颜宗弼也不是对手。

这也是完颜宗弼有信心率领飞虎军击杀岳飞的原因。他虽然没信心斩杀岳飞,但他却对哈里不花四兄弟有信心。他认为,只要自己缠住岳飞,哈里不花四兄弟绝对可以把岳飞的亲卫队杀散。

宗弼和岳飞交手的刹那间,哈里不花四兄弟也迎上了吉倩王纲。

这四兄弟的武器各有特色,大哥使得是一根百余斤重的铁棍,二哥使得是两把生柄斧头,三哥使得是一根猎叉,老四使得则是一把狗腿形的砍刀。

哈里不花和哈里吉联手,准bèi

用闪电般的速度围杀吉倩。而老二则和老三联手对付王纲。在哈里不花看来,吉倩的双锏固然勇猛,但也接不住自己的重棍。

他驱马杀到吉倩面前,铁棍高高举起,一记力劈华山,对准吉倩的头顶就砸了下来。哈里吉手握狗腿砍刀,紧张地注视着吉倩的反应。如果吉倩双锏拦住铁棍,哈里吉就会把握住机会,斜刺里冲上去,一刀砍掉吉倩的头颅。如果吉倩不敢应战,拔刀闪开,那么哈里吉不介yì

让吉倩见识一下自己的飞刀绝技。哈里吉曾在山中用这把狗腿砍刀,掷杀了一头十丈外的东北虎。

可是吉倩却作出了让哈里不花和哈里吉意想不到的举动。此时吉倩虽然杀疯了,头脑却无比清醒。他在看到哈里不花的第一眼,就知dào

这金将的力qì

比自己大。自己必须冒险,才能杀掉这个力大无穷的金狗。

所以在哈里不花的铁棍举到最高处,正要下落的时候,吉倩忽然狂吼一声,两根铁锏脱手飞出,一根砸向哈里不花的胸膛,一根砸向哈里吉的面门。与此同时,吉倩一弯腰,迅速从绑腿上取下一枚牛耳尖刀,双脚一踹马蹬,人已经从马上飞了出去。

哈里兄弟想不到吉倩竟敢在这样的时刻丢掉手中兵器,不过他们长相鲁莽,反应却是极快。哈里吉用狗腿砍刀的背部向外一磕,把铁锏磕到圈外。而哈里不花则在马上一个大后仰,让铁锏擦着自己的面门飞过,砸落背后的一名飞虎军,同时铁棍依旧轰然砸下,准bèi

把手无寸铁的吉倩砸成肉饼。

但哈里不花哪里想得到,就在他后仰的刹那间,吉倩已经飞了过来,正好骑在哈里不花的马脖子上,和哈里不花来了个面对面。

哈里不花刚刚直起身来,却惊愕地发xiàn

,吉倩的战马已经被自己一棍打断了脊骨,但赤红眼睛的大汉却就坐在自己马上,并用手对着自己的脖子狠狠一划。

哈里不花感觉脖子一凉,浑身的力qì

立即顺着咽喉上的伤口流出。吉倩横肘一撞,把死掉的哈里不花撞落下马,顺势抄起百余斤的大铁棍,闪电般横在自己身侧,只听铿地一声,正好拦住了哈里吉投过来的狗腿形砍刀。但砍刀碰在铁棍之上,立即一个旋转,刀尖还是刺在了吉倩的腰肋之上。

吉倩再次感觉腰间一热,知dào

自己又受了一处伤,但他手中的铁棍却适时地扫了出去,把此时手无寸铁的哈里吉给扫落马下。

哈里吉只是被扫下战马,一时之间并没死去,但吉倩的战马踩在他胸膛上的时候,他却忍不住发出一声极为凄惨的嚎叫。

宗弼听到哈里吉的惨叫声,情不自禁地走了一下神。他用眼睛扫了一下两边,却吃惊地发xiàn

,四个亲卫队长已经全都落马了。吉倩行险斩杀了老大和老四,而王纲则用闪电般的快刀,两刀砍落了老二和老三。当然,王纲也付出了代价。他的小腿上还嵌着一把小斧头,左臂上还挂着一把小叉。但是这些伤对王纲似乎毫无影响,就在宗弼走神的刹那间,王纲又斩杀了两名飞虎军。

好厉害的小将!宗弼心中高喊。

高手过招,岂容走神。虽然宗弼在走神的时候,把开山斧舞得风雨不透,还是被岳飞抓住了这个机会。岳飞的丈八铁枪忽然斜斜地向下一刺,在清脆的骨裂声中,宗弼的战马已经断了一条腿。

三条腿的战马当即站立不稳,宗弼大惊失色,当即大斧一抡,再次把岳飞的大枪磕到圈外,同时高声喊道,“儿郎们,援我!”

飞虎军立即舍生忘死地扑了上来,迅速遮护住宗弼。但岳飞却抓住了宗弼后退的瞬间机会,大枪连环四刺,刺落了四名飞虎军。纵马前扑,死死地咬住刚刚换了一匹战马的宗弼。

此时的宗弼却明显地处于下风。因为他被岳飞抢了先手。岳飞深知战情紧急,抖擞精神,把一杆大枪使得如怒龙出海,就是周侗复生,金台再世,也不过如此。

宗弼用开山大斧连挡了十几枪,终于赶不上岳飞的枪速,大枪以一个刁转之极的角度,刺入了宗弼的大腿。

第八十章 夜战曹州(13)

作为女真部落的第一勇士,战争狂人,完颜宗弼向来是愈挫愈勇。他在征辽时,几乎每战必先,也几乎每战必负伤。可是负伤不但不会削弱宗弼的战力,反而会让他更加疯狂。无数辽军猛将,都是在杀伤宗弼之后,又被化身狂暴战士的宗弼杀死。

今天当然也一样。

宗弼挨了岳飞一枪,只是闷吼一声,一催刚刚调换的战马,开山斧横举,再次冲着岳飞冲了上来。

“岳飞,今天就是你的死期。给我死来!”

狂吼声中,开山斧以比刚才迅猛十倍的速度扫了过来。

岳飞一边惊讶于宗弼的凶猛,一边却也奋起神力,大枪一竖,只听铿的一声,又把宗弼的大斧给拦开了。宗弼连砍十斧,毕被岳飞大枪拦开。

但宗弼却做出了一个更疯狂的举动。他竟然复制了刚才吉倩的招数,在开山斧又一次被岳飞大枪拦开的时候,他趁着岳飞大枪在外,竟然弃掉手中斧头,一催战马,来到岳飞马侧,狂吼一声,一拳擂在了岳飞的马肚子上。

这一拳至少有千斤之力,竟把乌云盖雪这样的神驹打得也摇晃了一下,马身向一边缓缓倒下。

岳飞大惊之下,当即纵身飞起,在乌云盖雪倒地之前,跳到地上。

宗弼看到岳飞落马,更是心中狂喜,纵马狂踏,试图把岳飞用马蹄踩死。岳飞步法无比灵活,一个侧身,到了宗弼马侧,同时坐马沉腰,同样一拳砸在马肚子上。

战马嘶鸣声中,宗弼的战马也被岳飞一拳打倒。宗弼毫不示弱地跳下战马,双拳一抡,再次向岳飞扑去。

这样的结果是两方人马都没有想到的。无论是岳飞还是宗弼,都是真zhèng

的万人敌。在以往的战阵之中,他们十荡十决,勇不可挡。可是今天一战,两人竟然都弃了战马,变成了赤手空拳搏斗的步将。

看到宗弼竟然要和岳飞步战,所有的背嵬军都发出了一声欢呼。论起步战,谁能打得过岳帅?连王彦都不是岳帅敌手,何况一个徒有勇力的女真蛮夷?

特别是吉倩,用手中的铁棍扫了半个圈子,把扑到眼前的三名飞虎军扫开,极为激动地高喊,“大哥,用黑虎掏心掏了金狗的狗心。”

可是让背嵬军想不到的是,金兵同样也是发出了高声欢呼。四太子曾经赤手空拳,在猎场里打死过两头狗熊,三只东北虎。这个岳南蛮固然枪法高超,论起步战,岂是四太子的对手?

两方人马对自己的主帅都极为崇拜。正因为这个原因,飞虎军和背嵬军的战斗竟然短暂地停了下来。他们勒住战马,给宗弼和岳飞让开了一个三丈方圆的空间。

数十斤重的盔甲对二人造不成任何妨碍。宗弼以猛虎下山的速度冲到岳飞面前,似乎腿上的伤势没有任何妨碍,左拳一记捣碓,直取岳飞胸膛。同时间受伤的右腿微起,无声无息地踢向岳飞的迎面骨。

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宗弼这一出手,立即让兴奋的吉倩闭上了嘴巴。无论是出拳的速度,还是力度,宗弼都绝对不次于王彦。吉倩自问,如果自己上场,绝对会被宗弼一拳击倒,或者一脚踢死。

宗弼确实没有系统地学过步战之术。但在数百次的战场厮杀,以及和野兽上千次的搏斗中,宗弼却无师自通地摸到了武学的真谛。他的拳脚没有套路,没有花招,只有最简单的拳打脚踢。但他的拳却直接,简洁,有力,很多练了几十年的拳师都接不住他的一拳。

宗弼向来轻视江湖游侠儿。在他看来,那些江湖游侠儿打起架来蹦蹦跳跳,看上去极为好kàn

,像耍猴似的。可惜真zhèng

的战斗,不是耍猴,而是杀猴。宗弼认为,用最快的速度,最简单的拳法,在最短时间内打倒眼前的敌人,就是武学真谛。

岳飞却没有任何轻视之心。周侗曾经说过,武术本就是先民在和野兽搏斗的时候悟出来的。所以那些蛮夷之地的武师不可小视,因为他们练的是最原始也是最有效的拳法。

宗弼拳出如电,腿出如风,但岳飞却没有后退。岳氏散手只有向前之法,没有后退之门。岳飞双手如封似闭,把宗弼的铁拳死死封住,同时起左腿,后发先至,一腿踹在了宗弼的大腿根。

岳飞本以为这一腿至少能把宗弼踹倒,谁知宗弼挨了一腿,竟然毫不动弹,仿佛他的大腿是钢铁做的。他收回左拳,右拳再次打出。

岳飞暗惊宗弼的钢筋铁骨。看到宗弼收左拳打右拳,岳飞不再格拦,他只是一个侧身,让宗弼的拳头贴着胸膛过去,向前一个进步,身子微微缩成一团,随即完全伸展,右拳闪电般击出,正是他练了数千万次的黑虎掏心。

这是最简单的一招,也是岳飞最得yì

的一招。哪怕强如王彦,也闪不开岳飞的黑虎掏心。宗弼当然也闪不开。不过宗弼根本没打算闪。他仗着自己钢筋铁骨,提气在胸膛,竟然硬生生挨了岳飞一拳。而他的左拳带着风声,砸向了岳飞的鼻梁。

宗弼这一次又失算了。岳飞一拳打在他胸膛上,宗弼竟然感觉像一根大柱子撞在了自己心头。并且力道透过三层重甲主,直逼心脏。

宗弼再也不敢硬撑,他立即把身子完全放松,就像一片枯叶一般,顺着岳飞的拳劲倒飞出去。

不得不说,宗弼这一招极妙,如果他不退,说不定岳飞这一拳就能把他打成重伤。但他这一退,却造成了灾难性的后果。

因为此刻不是游侠儿的决斗,而是万军的厮杀。作为女真兵的军神,宗弼巧妙的一招,却被属下的士兵看成了宗弼不敌岳飞,竟被一拳打得倒飞一丈多远。

这对重甲骑士军心的打击,可以说极为重大。

岳飞一拳得手,还不算完。宗弼倒飞的速度虽然极快,岳飞的速度却更快,双脚贴地而行,嚓嚓嚓嚓,竟如闪电一般快,硬是赶上了宗弼。

宗弼刚刚站稳,岳飞的右拳再一次打了上去。

不过宗弼凭借野兽的本能,双拳如剪刀,同样把岳飞的右拳给绞住了。就在宗弼准bèi

发力废掉岳飞的右手时,岳飞的右拳却一翻一兜,嘭的一声,还是打在了宗弼的胸膛上。岳飞这一招有个名堂,名叫金丝缠腕,又叫小缠丝手。

这一拳虽然没有刚才的力大,但依然把宗弼打得一阵气闷。宗弼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再次借势倒飞。这一次倒飞,他竟然退到了自家的飞虎军阵前。

岳飞本想继xù

追击,再给宗弼来上一拳。但他刚刚想前冲了半丈,至少有十几件兵器对着他砸了下来。岳飞抓住二件兵器,顺手投出,试图刺死宗弼,却被飞虎军格挡下来。岳飞当即改前冲为后退,嗖地一下,退出了一丈来远。

“宗弼败在岳帅手里了。弟兄们,杀金狗啊!”

王纲极擅抓住战机,他看到宗弼被岳飞打得二次倒飞,立即高声喊道。话音一落,他就纵马扬刀,直取尚未上马的宗弼。

宗弼再强悍,却也不敢以空手面对王纲的长刀,只能再次后退,闪入了飞虎军队中。飞虎军拼命向前,死拦王纲。这个时候,岳飞也把自己的乌云盖雪给拉了起来,宗弼的一拳只是把乌云盖雪打伤,却没有打死。乌云盖雪似乎憋着一股气,岳飞一跨上马背,尚未催促,乌云盖雪就一声长嘶,对着宗弼的方向就冲了过去。

背嵬军此时士气高涨,一边齐声高喊,“宗弼败了!”一边高举马刀,对着士气低落的飞虎军就冲了过去。

刚刚还能略占上风的飞虎军此时却打不过背嵬军了。在岳飞王纲吉倩三人的拼死冲击下,飞虎军只是略略遮挡了一下,就纷纷败下阵去。

宗弼此时已经上马,可惜此时的他已经起不到振奋军心的作用。在微亮的天光之下,在众目睽睽之下,他被岳飞打飞二次,最后落荒而逃的一幕极大地挫伤了飞虎军的斗志。

连金国的第一勇士都拦不住岳南蛮,我们能行吗?

一旦有了这个心思,飞虎军的战力可以说连刚才的一半都比不上。哪怕宗弼手持长刀,连砍了五个飞虎军,依然被上百名飞虎军裹挟着退了下去。

“你们这帮废物!给老子冲上去!冲上去。”

宗弼在怒吼,他的心也在滴血。他没有想到,自己又一次败在了岳飞拳下。纵然自己受了枪伤,但如此利索地失败,却还是他平生第一遭。

他的目光极愤nù

,但在怒火之下,却又透露出一种沮丧。不过当他看到岳飞的百人队忽然分成两队的时候,他再次失声惊呼起来。

“飞虎军,向左翼退!向左翼退。护住我们的大旗。”

原来这个时候,王纲已率领数十名背嵬军,冲向左前方,那里正是完颜宗弼的帅旗所在之处。

这个时候,天色已经渐渐亮了。完颜宗弼的帅旗正在晨风中烈烈飘扬。王纲一马当先,长刀霍霍,硬是在重甲骑兵中杀开一条血路。

守旗的金兵自然都是百战精兵。看到王纲来势猛恶,二个百夫长立即纵马来迎,其他的老兵则组成严整队形,试图护住帅旗。

“给小爷死开!”

二个百夫长连延缓王纲的速度都没有做到,就被王纲一刀一个,劈于马下。王纲借着这股威势,纵马直冲守旗老兵。几乎在撞上老兵的刹那间,王纲的战马中了十几记重击,滚地而死,不过战马的尸体也压死了四五个金兵。而王纲却在战马死去的刹那间纵身飞起,长刀如电,狠狠地砍在了海碗粗的金兵帅旗上。

只听咔嚓一声,从来没有倒下过的宗弼帅旗缓缓倒下。

“快把帅旗扶起来。快把帅旗扶起来!”

守旗老兵想法虽好,奈何其他的背嵬军却已经冲到近前,刀砍刀踏,转眼间把守旗老兵杀得七零八落。

当帅旗在王纲的刀下变成了一块碎布时,王纲陡然大喝,“宗弼死了!金兵败了。弟兄们,跟我杀金狗啊!”

第八十一章 夜战曹州(14)

宗弼帅旗的倒下终于让金兵彻底崩溃了.要知dào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在五千汉儿军特意用女真话喊出“宗弼死了”的口号时,无论是和曹州军缠战的金兵,还是围攻韩常的金兵,全都转头向着帅旗的所在地望去,结果他们一面大旗也没有看到。不只是宗弼的帅旗,连几面万户旗都没有看到。

虽然有的金兵并不相信宗弼真的死了,但是当他们看到同伴开始纵马后撤时,他们也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因为他们实在太累了。金兵耐战,举世无双,可是他们也是人,也会累。如今厮杀了整整一夜,早已人困马乏。终于得到了撤tuì

的机会,当然不会放qì

。反正眼前的护民军就像打不死的小强一样,太顽强了,再打一天也未必能胜。

正是出于这个心理,哪怕宗弼迅速骑上战马,迅速命令重甲骑士吹响牛角号,依然阻止不了金兵的全线崩溃。最先崩溃的正是仆散忠石的万人队。此人麾下金兵最多,却被曹州青壮的声势给吓住了,始终不敢全军突击曹州残军。他被孟安和辛赞两员老将杀破了胆,再也兴不起斩将夺旗之念。他只想率领金兵围住曹州军,等宗弼结果了岳飞和韩常,再来消灭这些打不垮的曹州军。他和宗弼相隔足有二里远,但他的眼睛一直紧盯着宗弼的帅旗。当宗弼的帅旗一被砍倒,仆散忠石的心里立即冒出了一个念头,跑!

仆散忠石率领着自己的亲兵千人队率先逃跑,立即引发了其他千人队的追随。房万金的二万多汉儿军更是不堪,看到四太子都死在乱军之中了,吓得至少有一半汉儿军连逃跑的勇气都没有了,当场就跪地请降。而壮着胆子逃跑的反而是房万金的亲兵,还有降而复叛的万余汉儿军。他们深知护民军军法极严,降而复叛者尽斩。

仆散忠石的崩溃立即让夹谷突也不再围歼韩常,他也领着自己的几千人马,迅速撤往老营方向。等到全军崩溃之势已成,数万骑兵在宗弼的眼皮底下没命地逃窜,不由让心高气傲的四太子大叫一声,狂吐了三口鲜血,当即昏在马上。

宗弼再次醒来时,时间已是中午时分。他首先听到的还是浩浩荡荡的马蹄声。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停颠簸,就像在狂荡的秋千上一样。宗弼睁开了眼睛,才发xiàn

原来自己正躺在两匹马搭成的活动绳网上。而在他的身前身后,依然是惶恐不安一路狂奔的金兵。

所有的金兵都是一脸灰败之色,所有的战马全都气喘吁吁。看现在这幅样子,金兵和以往的宋军败兵也没什么两样。

看到宗弼醒来,夹谷突房万金立即过来禀报战况。自从宗弼昏迷后,金兵已经狂奔了半天,如今已经跑到了东平府,离曹州已有百里之遥。至于当先逃跑的仆散忠石,却不知dào

跑到哪里去了。

“半天时间跑了一百里,真是神行部队啊!如果我晚上醒来,说不定你们都跑到济南了!”宗弼冷笑了一声,“跑死了多少战马了?”

夹谷突和房万金对望了一眼,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已经有半数人马不知去向了。至于战马,也早已掉队了三分之一。

“仆散忠石是废物,你们也是废物吗?夹谷突,你身为万户,身经百战,难道看不出护民军早已疲惫至极?就是我们只跑出十里地,他们也不敢追上来。对了,查拉尔呢?”宗弼说到这里,忽然想起自己还有一个完整的万人队在曹州城北和王贵的第二师对峙,当即问道。

夹谷突连忙说道,“查拉尔将军率领万人队殿后,他和王贵始终没有开战,损失极微。”

宗弼这下子更生气了。“有殿后的军队,你们还跑个屁啊?夹谷突,立即吹响号角,命令所有的骑兵就地整队。”

夹谷突苦笑了一声,“四太子有所不知。我们这几万人早已跑成了溃军,建制都乱了,号角和军令早已不起作用了。”

“号角不起作用,那就用马刀整顿他们!”宗弼冷冷说道。

天黑时分,溃败的金兵终于被夹谷突整顿完毕。一查点军队,让宗弼心疼得再次吐了一口鲜血。昨天的五万女真铁骑,如今只余三万四千人。一夜厮杀,竟然折损了一万五千真zhèng

的女真铁骑。宗弼很清楚,真zhèng

被曹州军和护民军杀死的顶多不过五千骑兵。万余铁骑都是在逃跑的时候自相践踏而死的。自古以来,两军对战,往往死不了多少人。但只要一方崩溃,往往就是个全军覆没之局。

如今五万女真铁骑还能剩三万多,已经是百战精锐了。就算在逃跑时,他们也会不自觉地聚在一起逃跑,而不是四面八方地分散乱跑。

虽然只剩三万多骑兵,实力依然远大于曹州守军。可是宗弼此时没有反扑的念头。因为站在他眼前的女真铁骑,早已不像所向无dí

的女真铁骑了。

他们的锐气已经消磨干净,他们的胆气也被护民军给打掉了。想把这些如惊弓之鸟的女真铁骑重新拉上战场,最少要给他们半个月的休息时间。

宗弼苦恼地搔了一下头,最后还是决定继xù

向后退,一直退到郓州,方才安营扎寨,就地取粮。一边派人前往济南,请完颜宗干和完颜昌率领剩余的金兵,以及刘豫父子的数万汉奸军,速来郓州会合。

郓州本来驻守了五千汉儿军。宗弼率大军进入郓州,第一时间命令把汉儿军的所有军官全部斩杀,因为这些汉儿军官多是韩常提拔上来的。宗弼不愿再相信他们的忠诚。

不提宗弼退往郓州,再说曹州这边,一夜的血战终于迎来了美好的黎明。护民军再次创造了一个神话。以二千护民精骑硬是击溃了宗弼的五万铁骑。外加三万多汉儿军,斩首五千级,杀伤一万五千人,俘汉儿军二万有余。

“古有天可汉李世民率领二千玄甲精骑破窦建德大军三十万,今有岳帅以二千护民精骑破金虏十万。金虏人数虽然少于窦建德,但却是百战精锐,不是窦建德的乌合之众可以相提并论的。这样看来,岳帅之威实可与天可汉李世民相提并论啊。岳帅一统中原,扫平天下,也是指日可待啊!”

对岳飞说这番话的正是黄家主。金兵崩溃之后,苦战的护民军当即也都软倒在地。特别是曹州军,连着厮杀了一个白天,一个黑夜,早已透支了浑身的精力。金兵一退,他们当即都瘫倒在地。二千护民精骑也是一样。除了疯牛焦文通领着八百尚有余力的背嵬军,会同韩常的仅剩的三千汉儿骑军,追击金兵之外,其他人也都立即瘫在了马上。

最精神的反而是黄家主拖出城外的二千家丁,万余青壮。他们抱着必死的决心出城,尚未来及得和金兵真刀真枪的厮杀,金兵就全员溃逃了。

在都头万里飞的指挥下,家丁青壮们牛气哄哄,一边叱喝投降的二万多汉儿军,一边手脚不停地打扫战场。战场上遗留下的兵器都是钱啊。家主们不在乎这些小钱,青壮们可在乎。自从岳帅平定阿弥佗佛之乱,和打扫战场的村民公分战利品之后,就形成了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凡是帮护民军打扫战场的,都可以获得战利品的十分之一。如果立有战功,可以获得战利品的十分之三。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家丁青壮所过之处,连一个铁头盔都不会拉下。反正战利品越多,他们分到的东西就会越多。有些过份的家伙,不但把死去的金兵剥了个干净,甚至开始剥汉儿军身上的盔甲。如果不是吉倩制止了他们,说不定二万多投降的汉儿军会变成裸军。

岳飞没空理会这些家丁的小动作。他带着王纲等人,一脸肃穆地走向曹州军守地。此战之所以能够以少胜多,全仗着曹州军以万余人马,硬抗了八万金兵整整一天。没有曹州军,没有单州青壮,二千护民精骑也起不了太大作用。

看到黄家主一直跟在身后拍马屁,岳飞有点生厌,他用手指着曹州残军周围一层层尸体,沉声说道,“黄家主,岳某岂敢贪曹州健儿之功。没有这些英勇的男儿,就没有护民军的威名。黄家主,真zhèng

的英雄是这些护民健儿啊。”

黄家主双手抱拳,半弯着身子,连声笑道,“岳帅爱民如子,古之名将不如也。”

岳飞看到黄家主这幅神态,只能笑着摇了摇头。

断了一臂的智浃大师站在军阵前沿,单手抱拳,嘶手说道,“鹏举,贫僧幸不辱命。你把曹州交给我,我没有把曹州丢给金兵。”

岳飞同样抱拳在手,沉声说道,“大师辛苦。”

智浃用手指着身侧的辛赞,此战辛赞居功甚伟,如果没有辛赞带来的七千青壮,曹州军早就撑不住了。一天厮杀,辛赞带来的七千青壮只余三千人,伤亡超过一半。所以智浃决定给辛赞请个大大的军功。

可是不等智浃说话,岳飞忽然风一般地冲了过来,直接冲到站立不动的老孟安面前,低声唤了一句,“孟师长!”

孟安双手抱拳,长须乱飘,人却静默不动。清晨的阳光洒在孟安血迹斑斑的身上,宛如一尊金身塑像。

岳飞的声音颤抖起来,再次低唤了一声,“孟师长!”

智浃和辛赞此时也看出了不对,全都嘶声喊道,“老孟!孟老哥!”

孟安依旧沉默不动。众人这才明白过来,勇悍无dí

的孟安孟师长,已经力竭而亡!

第八十二章 死士的刺杀

孟安的亡故给曹州之战增加了一个悲壮的注脚。

孟安在曹州军中威望甚高。因为他武功极高,却又平易近人,和麾下骑兵关系极好。当曹州残军听说孟师长力竭而死时,全部放声痛哭。

岳飞虎目含泪,高声喝道,“全都不许哭!孟师长生前常言,男儿在世,可流血,不可流泪。如今孟师长马革裹尸,你们要做的,是继承孟师长的遗愿,杀光金狗,还我河山。而不是哭哭啼啼,做小女儿之态!”

说到这里,岳飞也忍不住落下泪来。孟安本是纵横江湖的绿林大豪,自从加入护民军,可以说是兢兢业业,没把半点江湖气带入军中。只把江湖汉子的勇悍铁血带进了军中。这样的英雄,却不能看到抗金斗争的最后胜利。实是老天不公啊。

智浃和孟安本是生死至交,如今孟安站着死去,智浃自然痛心无比。但最痛心的却是辛赞。与其说辛赞是慕岳飞的威名而来,不如说是老孟安的慷慨激昂感染了辛赞。两人虽然只认识了几天,但从袭杀解珍解宝兄弟那天起,两人一直就在并肩作战。孟安的悍勇让年青二十岁的辛赞佩服不已。谁料到一个时辰前还在高呼酣斗的孟老哥眨眼间溘然逝去。

看到死后依然挺立不倒的孟安,铁骨铮铮的辛赞不由失声痛哭。“孟老哥,你还欠我一场酒呢!”

众人悲伤过后,智浃方才把辛赞介shào

给岳飞。“岳帅,这是单州县尉辛赞。如果没有辛老哥的七千青壮,曹州军早已尽没。”

得知眼前的这个黑须老头竟然就是辛赞,岳飞不由地特意多打量了几眼。岳飞可是知dào

,辛赞虽然在历史上降了金国,却是为了家族作出的无奈举动。辛赞之孙,就是大名鼎鼎的辛弃疾。辛弃疾又率数千义军渡江投宋。无奈南宋朝廷早无北图之心,辛弃疾一身本领,却没有用武之地,落了个郁郁而终。

“原来是辛县尉。”岳飞看到辛赞一脸正气,甚是敬佩,当即抱拳说道,“曹州之战,辛县尉居功至伟。岳某斗胆请辛县尉加入护民军,还望辛县尉不要嫌弃。”

辛赞也不推辞,当即抱拳应道,“辛某早有此意。只要能和金兵血战,就是充当护民军中一小卒,辛某也是心甘情愿。”

岳飞当然不会把辛赞当成小卒使唤。光看辛赞能把青壮训liàn

成如此战力,就知辛赞胸有锦绣,也是一个被历史埋没了的英才。孟安既逝,副师长的职位就要由辛赞接代。

此时虽不是论功行赏之时。但岳飞还是当众宣bù

,辛赞暂充第二师副师长,统领曹州所有军兵。不能怪岳飞心急,曹州之围虽解,但太康杞县那边,黄纵正和王天保率领数万民兵,和杜充的几十万匪军死战。而张宪的四万多大军,也不知此刻有没有渡过黄河。宗翰的二十万大军,可不是那么容易被摆脱。

所以岳飞很快就要率领数千骑兵,和王贵的第二师,一道前往太康杞县截杀杜充匪军。智浃大师伤势沉重,曹州不可一日无主,只有辛赞,既有能力,也有勇气镇守曹州。

焦文通和韩常狂追金兵三十里,就领军折返。又在路上和查拉尔的骑兵杀了一场。最后汇合了王贵的步兵,一同来到曹州城外。

此时已是中午时分,战场已经被青壮们打扫出来。金兵尸体统统被砍去了人头,就在曹州城外,筑了一个巨大的京观,以祭孟安在天之灵。

智浃大师因为失血过多,本已有点昏昏沉沉,当他看到韩常的时候,忽然又来了精神。“好你个韩常!先杀我护民军,又降我护民军,真是岂有此理!还寇成将军命来!”

智浃大师从士兵手里夺过一柄刀,准bèi

把韩常就地正法。岳飞伸手一拦,沉声说道,“智浃大师,韩常斩杀了金万户蒙烈,也算是为自己赎了罪。如今我们同为护民军,只能化干戈为玉帛。希望大师给韩常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韩常向前走了两步,望着智浃,一个字一个字地慢慢说道,“智浃大师,韩某在曹州城外杀了寇成将军,我会杀十个金军万户,来赎我杀害寇成将军之罪。我杀了三千护民军,我会斩杀三万女真兵,来为自己的汉儿军赎罪。如果十年之后,韩某做不到这一点,自会请智浃大师砍下我的脑袋。怎么样,智浃大师,愿意给我十年时间吗?”

智浃主要是一时气愤,寇成是他的副手,两人关系极好,所以他对韩常杀害寇成,始终耿耿于怀。智浃当然明白,如今限制护民军发展的,正是人数的瓶颈。韩常在汉儿军中威望素著,只要有了韩常,将来收服汉儿军就会轻松很多。如果护民军真能北伐燕云,韩常的作用更会凸显。

所以智浃深吸了一口气,双眼瞪着韩常,厉声说道,“韩常,希望你说到做到。贫僧虽然年事已高,自信仍然能活十年。到时候你若杀不了十个万户,贫僧自会取你的脑袋。”

韩常昂然说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韩某大好男儿,岂是言而无信之辈?”

此战虽胜,其实曹州军算是给打残了。本来二万多守军,虽有一万多降了金军,但又加上了辛赞的七千青壮,可是如今仅余不到八千人。伤亡数竟然达到了三分之二。不过还好又收降了二万多汉儿军,可以填充给智浃辛赞。

不过降而复叛的汉儿军,虽然不想投降,还是被追回来七千多个,毕竟他们没有战马,只凭两条腿,可是跟不上金兵的速度。

对这些临阵叛逃的汉儿军,岳飞只淡淡地说了二个字。“斩了!”

岳飞的这个命令让众人有点吃惊。岳飞向来很少斩杀俘虏,除非俘虏真的罪无可恕。这些降而复叛的汉儿军真的罪无可恕吗?

虽然他们的背叛让曹州军差点全军覆没,可是既然又俘虏了他们,送到徐州矿山里作苦力也行啊。毕竟有七千多人,说斩就斩,实在是过于残酷。

智浃大师虽然为老友孟安的死伤心不已。依然还是低声劝道,“鹏举不可怒中行令。杀俘不降啊。我们护民军以仁义起命,切不可成为暴兵。”

岳飞看看断臂的智浃,语重心长地说道,“智浃大师不要以为我是意气行事。这些汉儿军既然加入了我护民军,自然就是我护民军了。护民军军规,临阵降敌者,尽斩。他们触犯了军规,不要说是七千汉儿军,就是有七万汉儿军,照样一律斩首。”

辛赞也是受儒家思想熏陶过的人,本来也是想劝岳飞不要杀俘。可是岳飞连军规都搬出来了,辛赞顿时就不再多言。何况看到死伤万余的曹州军尸体,辛赞对这些朝降暮叛的汉儿军也是没一点好感。

一声令下,七千多哭嚎不停的汉儿军就在女真人的京观旁边,被一排一排斩杀当场。鲜血几乎汇流成河。幸存的曹州守军冷酷地望着行刑的一幕,目光充满复仇的快意。就是这些降而复叛的王八蛋,导致智浃大师断臂,孟安师长力竭而亡,弟兄们伤亡过半,不杀光他们,怎么对得起兄弟们在天之灵!

但对刚刚投降的汉儿军来说,这一幕几乎吓破了他们的胆。就连韩氏兄弟看到数千汉儿军像猪羊一般地被斩杀,心中也是甚感寒意,颇有兔死狐悲之感。

韩流偷偷对韩常说道,“堂哥,岳帅不是正缺军兵吗?就是把这些汉儿军推到前线做排军,也比这样斩杀为好!岳帅还是太过年轻了,有点意气用事了。”

韩常瞪了韩流一眼,低声说道,“噤声!你以为岳帅意气用事,却不知岳帅这一斩,却令曹州百姓更加附心。七千汉儿犯了军规,斩杀又有何错?韩流,你以后千万记住,我们如今是护民军,却不是低人一等的汉儿军了。这些汉儿军不争气,丢了我们北地汉儿的脸。可是我们韩家要为北地汉儿把脸争回来。记住了吗?”

韩流点了点头。

看到城外战场已经整理完毕,岳飞正要领着一众将领进入曹州城,却见一匹快到极点的战马从南方而来。马上的骑士约摸四十来岁,一脸惶急,手中拿着筒状物体,一边奔跑,一边喊道,“岳帅何在?应天府被戚方围城了。岳帅何在?”

背嵬军连忙把这个骑士领到岳飞身前。毕竟应天府是根基所在,既被戚方包围,只能用最快速度去救了。

骑士的手里一直捏着筒状物体,因为这物体就像个青铜管子,根本不像武器,所以背嵬军也没让他上缴。再说背嵬军都在心里认定,岳帅武功天下第一,哪个刺客胆敢刺杀岳帅啊!

骑士走到离岳飞三丈距离时,岳飞眼中忽然杀气暴增,对骑士大声喝道,“此乃刺客!把他拿下。”

背嵬军吃了一惊,立即向刺客扑上。刺客不明白哪里露了马脚,但他反应极快,把手中青铜管对准了岳飞。青铜火铳的火绳留得极短,用隧石一点即燃尽。刺客试用过几次,发xiàn

在数丈距离内,就是神仙也躲不过火统一击。所以他对自己这一铳信心十足。

说句实在话,如果他刺杀的不是岳飞,也许真的就得手了。因为他手上拿的是世界上第一根青铜火铳,根本没人知dào

这是武器。可是岳飞之所以喊出他是刺客,正是因为看到了这管青铜火铳。别人不知dào

这是杀器。岳飞却清楚得很。

火铳刚刚举起,岳飞就已经闪到了一旁。不过这刺客虽然不是胡大本人,却是鬼樊楼从小培养的死士,和罗刹女乃是一个级别的杀手。他的青铜管同样急剧晃动,依然追上了岳飞的身影。轰然一声巨响,一蓬铁沙闪电般打出。

第八十三章 应天局势

不得不说,岳效飞的知识也有欠缺之处。他不知dào

早期的火铳,打得并不是弹丸,而是铁沙。铁沙不须精确瞄准,打出来就是一片。岳飞本是浑身上下,皆贯铁甲,本来不惧这些铁沙。毕竟此时的青铜火铳威力有限,并没有后世步枪的威力。但经过一个晚上的厮杀,就算是岳飞,也不可避免地受了几处伤。上好的铁甲,也被女真铁骑砍了个支离破碎。大多数铁沙打在了空处,因为岳飞确实避开了火铳的管口。小部分铁沙打在了岳飞的铁甲上。但有几粒铁沙还是打在了岳飞的碎甲之处。

刺客刚刚发出一铳,身上已挨了几下重击。愤nù

的背嵬军也已经把刺客打倒在地。

从岳飞喊出刺客,再到刺客倒地,可以说是眨眼之间。刺客已经身死,岳飞也挨了几粒铁沙。

几粒铁沙统统打在了岳飞的左肩碎甲处,岳飞只感觉肩膀一热,随即传来的不是疼痛,而是麻酥感。岳飞的神情终于变了。铁沙上分明抹了剧毒。强悍如岳飞者,也是瞬间就感觉到眩晕。

“王贵,曹州防务,交与你了。完颜宗弼虽然败退,但其人性格坚韧,必会卷土重来。你可派兵向东平府单州一带布防,整合当地民团。罗延庆,你率领其他将领,带着骑军速往杞县救援。智浃大师和辛赞暂回应天养伤。对了,吉倩,把那支青铜火铳带回应天府军器坊,一定要亲手交给徐庆,不容有失。对了,我左臂受伤,内有剧毒铁沙。”

岳飞说完这话,就昏迷过去。智浃大师检视岳飞的伤口,咬着牙说了一句,“见血封喉。”

“岳飞,看你这次还不死!”曹州城头,扮作百姓装扮的胡大暗自冷笑。胡大虽然在鬼樊楼说要自己出手对付岳飞,但事到头上,还是派了一个自己培训的死士。因为胡大还没活够。果不其然,死士虽然一举得手,却也被护民军打倒在地,绝对没有生还的机会了。

“有岳帅在,金兵不足为虑。”死士口里被戚方围困的应天府却是一片平和之像。做生意的照样做生意。读书的照样读书。熟人见面,照例会谈起金狗和杜充。但是每个人都对岳飞信心十足。在他们看来,只要岳飞活着,谁也别想打进应天府,谁也别想毁掉繁华如梦的应天府。“岳帅就是护佑人间的金翅大鹏转世,区区金狗,区区杜充算得了什么?岳帅领两千铁骑,纵横河北西路,打得数万金军望风而逃,拿下北京大名府。这样的功绩,就是唐太宗再世也不过如此。”

“是啊是啊。有几个孱头还怕岳帅失败,准bèi

逃往徐州。我呸!黄大人虽然去了杞县,截杀该死的杜充,但云公子却从前线归来,坐镇徐州。老子英雄儿好汉。云公子虽然年仅十岁,却已经杀了十几个金狗,一双铁锥之下,向来没有一合之将。咱们应天府城高池深,不说别的,如果只是防守的话,就是让金狗倾国来攻,不打上二年,他们也休想打下来。再加上能征善战的徐庆徐将军,金狗再眼红咱们应天们,也只有望城兴叹的份了。再说了,说不定如今金狗已被岳帅打退了吧。”

应天府的民心空前团结,无论是书生,士绅,还是贩夫走卒,全都对护民军充满了信心。城中虽然只有六千护民军。但这几日,主动报名参加民壮的市民已经超过五万之数。城里的治安依然良好,根本没有人敢借着这个势头趁火打劫。黄纵跟着王天保去了杞县。如今应天府两大军政巨头尽皆不在,重担就压在了李八少的身上。李八少却依然悠闲自在,每日必到醉仙楼喝酒。

面对一些士绅明里暗里的试探,李八少总是笑道,“各位乡亲父老,前线局势无忧。黄大人已经堵住了杜充叛军,接连三战,斩首三万。曹州方向就更不用担心了。有我那个好女婿在,金狗只有抱头鼠窜的份儿。真有什么事儿,难道我还每天有这个闲情雅致喝酒吗?”

不只是李八少喜欢到人多的地方露脸,李孝娥也是频频露面。在应天女学的课堂上,李孝娥淡定沉稳的样子让一众惶惶不安的小女生定下心来。而这些小女生回到家中,把李孝娥的沉稳告sù

家长,立即让这些心存疑虑的家长也长出了一口气。“连岳夫人都说不慌,我们还怕个什么劲啊!”

他们却不知dào

,表面上云淡风轻的李八少和李孝娥每当回到家中,脸上就是一片沉重。前线的局势极为不妙。黄纵和王天保的几万民兵师如今在杞县太康二地苦守。面对汹涌而来的数十万叛军,数万民兵师根本没有出战之力,只能据城死守。幸亏这大半年来,应天府的每个村镇都被改造成了坞堡。如若不然,叛军早已像蚂蚁一样的杀进应天府各个城镇了。曹州那边,岳飞的骑军迟迟没到,智浃大师正在苦战。而最能抽出援军的徐州如今却连半个士兵都派不过来。朝廷的两员大将率军十万,正对富庶的徐州城虎视眈眈。虽然刘光世不足为惧。但那个驻扎楚州的韩世忠,却是岳飞一再叮嘱必须小心的厉害人物。所以岳翻和赵万空有万余精兵,却半个也不敢支援应天府。外人只知dào

应天府是护民军的根基之地。却不明白,经过几个月的发展,战略位置更为重yào

的徐州已经成了护民军的真zhèng

根基。徐州的矿,徐州的盐,徐州的船,都是护民军不可或缺的东西。

如今的护民军,面临的局势极为严峻。一个应付不好,也许就会被金兵和叛军突入应天境内,就算他们打不下应天府,也会四处烧杀抢掠,一旦安居乐业的百姓变成流民,应天府就是再繁华十倍,也不过是无根之草,无源之水。

但李八少和李孝娥只能把自己的担忧藏在心里,把最乐观的一面告sù

百姓。民心不可乱。只要民心不乱,一切都会变乱。一旦民心不在,护民军真的就危险了。

但让他们欣慰的是,岳云表现出了和年龄不一样的成熟。岳飞在奔袭大名府时,就把岳云送回了应天。岳云毕竟还是个孩子,不能总让他在血肉横飞的战场上打滚。那样的话,就是练出他一身武艺,也会让他心理扭曲。和岳云一起回来的还有牛通那个二犊子。

当金兵袭击曹州的消息传来,岳云和牛通顶盔贯甲,每天都和徐庆一起守在应天城头。天黑也不回家,而是和守城士兵一起睡在城头。没有任何特殊待遇,两个孩子和普通士兵同吃同睡。可能正是这个原因,才让岳大公子的名头迅速传遍全城,让百姓个个佩服。

李孝娥却担心岳云受不住城头风霜,想把岳云喊到府中安歇。但是这一次,却是更疼岳云的岳母制止了李孝娥的打算。“孝娥,一切随应祥去做。他做得对。我们不是因为心疼应祥,而冷了全城百姓的心。”

岳飞被青铜火铳击中的这个早上,李孝娥做了一个恶梦。她梦见岳飞正在率军冲杀,忽然地上裂了一个口子,冒出一头巨大的恶鬼,一口把岳飞吞了下去。

李孝娥大叫一声醒来,发xiàn

自己浑身冷汗,心怦怦直跳,脸上全是泪水。李孝娥暗道,莫非岳大哥真的出了什么事吗?

丫头小蝶虽然年幼,却是冰雪聪明。她试探着说道,“小姐,你是不是做恶梦了?真是做了恶梦就要说出来。恶梦一说出来就破了。”

于是李孝娥在拜见岳母时,立即说了自己的梦。说到最后,李孝娥再次落泪。“娘,岳大哥不会出什么事吗?”

“傻孩子!梦都是假的!”这段时间,岳母何尝不是提心吊胆。别人把岳飞看成天神,岳母却认为岳飞是个凡人。她知dào

岳飞力qì

大,武功高,但在两军阵上,绝对不是不会受伤的天神。不过看到李孝娥哭得梨花带雨,岳母心中就是一痛。这阵子,真是苦了这孩子了。所以只能笑着劝道,“傻孩子,鹏举怎么可能出事呢?老百姓不都说鹏举是星宿下凡吗?既然是天上的星宿,怎么可能会被恶鬼吞了呢?”

岳银瓶拿一条手帕,替李孝娥抹去脸上泪珠,极为懂事地说道,“娘,俺昨晚做了一条好梦。梦见俺老爹手托太阳呢。”

“小孩子的梦才最准。”一直住在李府的冉青也笑着说道。她这个背嵬军的参谋如今摇身变成了岳母的贴身丫头。李孝娥明白冉青对岳飞的心思。不过李孝娥依然和冉青姐妹相称。李孝娥的大方让冉青深为感动。冉青也是和花如玉一样的女中豪杰,拿得起放得下。她现在已经在心中把自己当成了张宪的大夫人。因为岳母没事就在冉青耳边夸赞张宪。看那口气,张宪几乎要比岳飞还要好一百倍了。冉青可不知dào

,她对岳飞的爱慕只是少女的春心初动。并不算真的爱情。

李孝娥此时也感觉,自己这样哭,只会让岳母徒增担忧。连忙止住泪水说道,“娘,岳大哥肯定没事。我可能只是做了个恶梦。银瓶的梦才是最准的。”

“对!银瓶的梦才是最准的。”岳母也斩钉截铁地说道。她们却不知dào

,就在这个早上,不但岳飞中枪昏迷,就连竹芦渡边的张宪也遭遇了生死危机。

第八十四章 宗翰的决心

竹芦渡早已变成了修罗场。

济南失陷,杜充降金,这样的消息不得不让和宗翰对峙的张宪撤军。虽然在撤军之前,张宪听从参谋薛弼的建议,进行了大规模的佯攻,却还是没能瞒过宗翰的眼睛。

“辞强而进驱者,退也!”面对护民军的全面进攻,宗翰引用了《孙子兵法》中的名言,说服了完颜希尹等人,选用女真精锐,寸步不退,完全和进攻的牛皋第三师绞杀在一起。

牛皋的第三师不过万余人,怎么可能抵得过七万女真精锐。仅仅一天时间,第三师就被打得退入义军大营。女真精锐在宗翰的指挥下继xù

猛攻,第二天攻破了二道营垒,第三天攻破了三道营垒。第四天夜里,牛皋率领仅剩的五千护民军连夜撤tuì

,撤往二龙山的营寨。

宗翰派出了一个女真万人队追击牛皋,自率十几万大军急追张宪。张宪的四万大军里,有二万五千步兵,行进速度自然比不上女真铁骑。纵然是日夜兼程,还是被女真大军咬住了。一路且战且退,终于在抵达竹芦渡时,被女真大军彻底围住。

到了这个地步,自然只剩下一个选择,那就是战!

宗翰这几日是越打越心惊。张宪年方二十三岁,但用兵之沉稳,俨然不亚于他这个百战宿将。要知dào

领军作战,最困难的不是进攻,不是僵持,而是如何在保持战力的情况下撤tuì

。撤军是个技术活,既要保持撤tuì

的速度,又要保持军士的斗志,还要派兵殿后,抵挡敌人的进攻。一个方面照顾不到,撤tuì

就会变成全军溃退。宗翰自随完颜阿骨打起兵反辽,从来没见过可以在女真精锐的追击下保持战力的军队。这一次,他见到了。对方的统帅不过是个年青人。

年青意味着无限的可能性。就像完颜阿骨打起兵时,帐下一众将领皆为青壮,当然打得暮气沉沉的辽国大军望风而逃。如今风水轮流转,锐气十足的变成了护民军。而指挥金兵的将领,则多是四十上下的年龄了。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宗翰才下定决心,要把张宪全军消灭在黄河北岸,先斩掉岳飞的一条手臂,然后全军渡河,不攻洛阳,直趋应天府,和四太子宗弼东西夹击,一举荡平应天府。辽帝耶律延禧因为轻视了完颜阿骨打,落了个被完颜娄室擒杀的下场。有此前车之鉴,宗翰自然不会重蹈覆辙。

宗翰命令六个万人队轮番出击,又选派汉儿军中骁勇之士充当选锋排军,一波波地冲击张宪的步兵大阵。人海战术,这是标准的人海战术。宗翰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也会使用这个毫无技术含量的人海战术。

人海战术虽然低级,却是对付精锐兵士的绝妙招数。只要有一个得力的统帅,再有足够多的督战队,十万乌合之众也能干掉一万身经百战的精锐之师。

面对疯狂的金兵,张宪就在黄河北岸摆开了偃月大阵,二万五千步兵排成弧形大阵,用极强的韧性抗住了金兵不分昼夜的进攻。

是的,只有步兵。没有一个骑兵。一万五千骑兵就在步兵的掩护下沿着浮桥渡过竹芦渡,到了黄河南岸。率领骑兵的是董先和花如玉。

当所有骑兵渡过黄河,董先回首张望,只见护民军的偃月阵正在金兵的进攻下不断变形,由漂亮的弯月形状变成扭曲的古怪形状。

董先以手扼腕,恨声说道,“此去汴梁,不把那个天杀的杜充千万万剐,老子就不姓董!”

花如玉则是面沉如水,一句话也不说。花如玉虽然是猛将型的女子,但她也有小女人的心思。吉倩跟着岳飞离了义军大营已有二十余天,怎不让花如玉牵肠挂肚。可是她又不能在人前表露自己的心思。因为她是护民军中惟一的女将军,可能也是中原最有名的女将军。她必须表现得坚强,才能服众。

花如玉当然也看得出,黄河北岸的形势极为危殆。偃月形大阵本是刘寄奴所创,此阵乃是步兵对付骑兵冲锋的绝妙阵形。可是想让此阵发挥出最大威力,却必须在凹部配备一支精锐骑军,才能适时出击。但张宪身边,却只剩五百骑军。所有的骑军都被董先带到了黄河南岸。因为这是张宪的命令。

靖康三年的正月,不但没有丝毫喜庆色彩,反而充满了血腥之气。应天危殆,曹州危殆,整个京东西路,处处都是金兵的马蹄之声。应天府乃是护民军根基,绝对不容有失。张宪命令董先花如玉渡河时,只是冷声下了一道命令。“董先,花如玉,你二人率一万五千骑军渡河,必须迅速击溃杜充叛军。如果做不到这个,你二人知dào

护民军的军法。对了,告sù

岳大哥,张宪绝对不会负他。”

就算是粗枝大叶的花如玉,当然也听出了张宪语气里的死志。可是他们没有任何办法。如今的护民军,在金兵和叛兵和朝廷兵马的三面夹击之下,早已被逼到了悬崖之上。如果不能迅速击溃一方军马,那就是护民军的末日。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董先只是发了一段恨,立即高声吼道,“弟兄们,沿着黄河,直趋兰封县。”

张宪之所以命令董先渡河,正是因为军情紧急,而骑兵的速度远远快于步兵。等到骑兵渡河之后,再命令步兵渡河。这是张宪和薛弼的计划。可是如今却来不及了。因为女真铁骑一波波的进攻,早令所有步兵都加入了战斗。不要说分批撤tuì

,就连守住大阵都成了奢望。

书生薛弼胆量奇大,看到呼喝冲锋的女真万人队,薛弼不但不惧,反而哈哈一笑,“张副帅,你说岳帅如今位于何处?前几日他还在大名府呢,如今是否已经渡过了黄河?”

张宪凝目望着南岸的骑军远去,方才转过头来,非常肯定地说道,“岳帅肯定已经渡过黄河了。薛参谋,你不知dào

岳帅的行军速度,真可以用风驰电骋来形容。你看,二十天时间,岳帅不但救了滑州,还突袭卫州磁州,紧接着又拿下了大名府。这些事换了别的将军,根本是不可想象的。在岳帅那里,经常会有违背兵法的事情发生。”

“真想看到咱们护民军在岳帅的旗帜下横扫天下啊。”薛弼叹了一口气,有点不甘地说道,“张副帅,以你看来,我们这个大阵能撑多久?”

张宪没有回答薛弼的问话,反问了薛弼一句。“薛参谋,你为何不渡河南下?护民军中勇士无数,但像薛参谋这样的高人,却是极为稀缺。”

薛弼望着近在眼前的女真铁骑,极为坚决地说道,“因为我是第一师的参谋长。第一师不退,我这个参谋长可不敢先退啊。”

张宪有点意wài

地看了薛弼一眼,心中暗道,原来这书生也和自己一样,早已抱定了杀身成仁的念头。

看到护民军的一万多骑兵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渡过黄河,宗翰等人无不暴跳如雷。此时宗翰早把孙子兵法抛到了九宵云外。什么穷寇勿追,归师忽遏。老子这次非要把张宪的二万多步兵杀光不可。

白天的进攻,宗翰亲手砍死了二个金兵千夫长,七个汉儿军千户,外加一个汉儿军万户。一颗颗瞪着大眼的人头悬挂在高高的旗杆之上,让负责进攻的将领再不敢有丝毫保存实力的念头。

“冲上去!杀光这些宋猪!”

“冲上去!此战获胜,大帅会让我们在黄河南岸任意洗劫,永不封刀。”

“把这些宋猪赶下黄河!中原是我们大金的。”

一个个百夫长不停地叫喊,用口号鼓动着麾下士卒,调动起他们体内的最后一份力qì

。女真铁骑,汉儿选锋,就在这样的鼓动之下,一波波地冲杀护民军阵。

鏖战迅速变成了血战。血战迅速变成了死战。

负责偃月形大阵两翼的分别是许宣和花朝西。作为书生出身的团长,许宣向来把集体主义奉为法宝。他的五千长枪手排成密集的枪阵,弩弓手则分成五排,立于枪阵之前,轮番发射弩箭。每当金兵冒着如雨矢石冲到近前,弩弓手就会井然有序地沿着长枪手留出的空隙撤到后面,让枪阵来抵挡女真铁骑。每当女真铁骑因为冲不破长枪阵后退时,弩弓手又会冲到前面,用要命的弩箭欢送女真铁骑。

花朝西的战术则和许宣截然相反。作为花如玉的兄长,花朝西的打仗风格用一个字就能形容:猛。花朝西每战必先,身为副师长,他却总是像个选锋军。只要战斗没有结束,就可以看到花朝西在战斗最前沿的身影。这一次,当然也不例外。虽然花朝西由骑兵变成了步兵。可他依然捏着长枪,站在长枪阵的最前方。花枪之上,血光闪闪。而在他的面前,至少堆了十几具女真铁骑的尸体。

可是无论花朝西多么勇猛,和军阵中端的郭进李横一比较,他简直比女人还要温柔了。

郭进李横率领的,还是那七百重甲步兵。护民军的大旗,也在郭进李横的军阵后面。女真铁骑当然渴望斩将夺旗,他们把最精锐的骑军派上来,顶着两翼的弓弩投枪,直扑重甲步兵的长刀阵。

击溃了长刀阵,就能砍倒护民军的大旗。砍倒了护民军的大旗,护民军就只能被赶进黄河,变成鱼鳖。

第八十五章 大马杓郭进

“杀光金狗!”

郭进手持金光闪闪的熟铜棍,大步向前,冲到军阵之前,铁棍横扫,已经把冲到最前面的金兵百夫长砸于马下,再复一棍,把百夫长打得人头粉碎。

此时另外两个金兵怒喊着冲上。郭进不退反进,大棍后发先至,又打翻两匹战马。

郭进的凶悍吓不退金兵。数百骑金兵汹涌而至。十几骑金兵眼中冒着怒火,一齐冲向这个高大的宋人勇士。不把这个杀神干掉,就别想杀退这些重甲步兵。

穿了三层重甲的身体依然无比灵活,郭进向后一个倒纵,正好退到重甲步兵队中。面对呼啸而来的女真铁骑,郭进的嘴里再次发出了让女真铁骑心寒的命令。

“砍!”

数百柄长刀映着雪亮的日光,向前直劈而下。十几名冲在前面的女真铁骑当即断为两截。哪怕他们用手中的武器遮挡兵器,依然挡不住这势不可挡的刀阵。

女真后方军鼓正急。女真铁骑已经没有了退路。如果不想耻辱地死在督战队的刀下,那就死在护民军的刀下吧。女真兵用女真话高喊着口号,继xù

一波波地向重甲步兵冲击。

“砍!收!砍!”

郭进的话语里自有一股节奏感,正好契合了重甲步兵的长刀阵。在郭进的怒吼里,重甲步兵缓缓向前,刀光倏起倏落,女真铁骑纷纷落马。

偃月大阵的精要之处,就在于中端的凹处,可以受到两翼弓弩手的支援。如果敌军中路直击,只会把中端击退。可是中端向后退得越多,两翼的弓弩手就会向内侧收缩,弓弩对冲击的敌军就会更有威胁性。两晋之时,牧奴出身的刘裕就是凭借这个偃月大阵,以七千北府兵大破鲜卑族五万骑军。

但是护民军的战力虽然不亚于北府兵,特别是第一师的万余老兵,绝对可以和任何时代的精兵相提并论。但女真铁骑的战斗力绝对不是慕容德的骑军可以相提并论的。

不管郭进如何凶悍,不管两翼的许宣花朝西如何顽强,依然不能阻挡金兵的步步推进。金兵在压缩着偃月阵的弹性空间。一旦把偃月大阵变成一字长蛇阵,也就离把护民军赶下黄河的时间不远了。

从早上杀到下午,从下午杀到晚上。又从晚上杀到深夜。双方各点了数千支火把,把黄河北岸照得犹如白昼。两个民族的勇士,就在熊熊的火光下展开了生死相搏。

这样的厮杀,战局很快就倾斜向金兵一方。并不是金兵战力强dà

,而是金兵人多。轮番攻击的好处体现了出来。凡是上前攻击的万人队,多是精神抖擞,体力充沛。而护民军这边,先前还可以把二万五千步兵分成三拔,轮番抵抗。随着牺牲人数的增多,三拔换成了两拔,两拔又变成了一拔。当血红的太阳再次从地平线上冒出来的时候,二万五千护民军步兵已经战死了五千多人。伤者又有七千多。能够作战的,不过只剩一万三千疲兵了。

是的,疲兵。一天一夜毫不停歇的战斗,就算是铁人也受不了。阵地上的每一个护民军,都是满脸乌黑,气喘吁吁。至于金兵最想消灭的重甲步兵,由七百之众锐减到四百,几乎折损过半。

向来不知疲惫为何物的郭进终于也累得直不起腰,得心应手的熟铜棍开始变得沉重。但在重甲步兵阵前,金兵的尸体至少堆了一米来厚。郭进一个人,至少杀了百余金兵。

张宪此刻也没有了白面小将的风彩。他身上受创三处,五百骑军仅余二百。半夜时分,张宪就加入了战斗。五百骑军凭借一股锐气杀退了一个金兵万人队。可是在第二个金兵万队的反扑之下,五百骑军伤亡惨重。

“弟兄们,你们怕死吗?”

张宪提着大枪,站在军阵最前头,高声喝道。

“只有战死的护民军,没有怕死的护民军。”一万多护民军齐声应道。

“那好!”张宪厉声喝道,“弟兄们请看,我们战死的兄弟和负伤的兄弟已经到了黄河南岸。我们第一师不会亡。我们以二万多步兵,硬抗十万金兵的壮举必将名扬后世。现在,让我们拿起手中的兵器,迎接金兵的全面冲锋。我们昨天杀了一万金狗,外加二万多汉儿军。今天让我们再杀二万金狗。杀不够两万金狗,咱们就不能死。有信心吗?”

此时偃月大阵已经不复存zài

。一万多护民军再次组成了严整的步兵方阵,方阵依然死死挡在浮桥前面。花朝西大声说道,“张师长,杀二万金狗怎么够本?咱们至少要杀三万金狗,才好去见先走的弟兄们。大伙说是不是啊?”

“不对不对!”郭进听到这里,把大脑瓜摇得像铜铃似的。“咱们就算是死,也要把这些金狗全部拼光。”

“好一支铁打的护民军!”

看到护民军不但硬是抗住了金兵一天一夜的疯狂进攻,还乘着黎明时分,让轻伤员扶着重伤员,抬着烈士的尸体,渡过了浮桥,哪怕是一心要把护民军消灭的宗翰也不得不佩服。

金十三的眼中也全是敬意。这样的军队,以前天下只有一支,那就是大金铁骑。如今天下又多了一支,那就是护民军。这一战已经别想速胜了。就算把张宪的大军全部留在这边,只要他们毁掉浮桥,就能把二十万大军拦在黄河北岸。想找船渡河,谈何容易!

如今黄河北岸早已渺无人烟。就算能找到一些渔民的小船,对二十万大军来说,也是杯水车薪,于事无补。宗翰希尹金十三萨谋鲁四人从眼前护民军的战力身上,推测黄河南岸的战局也许没有他们想得那么乐观。

完颜宗弼纵然万人之敌,面对如此顽强的护民军,也别想长驱直入。说不定他们顿足在竹芦渡时,宗弼大军已经被曹州守军击退了呢。

虽然都是女真儿郎,可是日益严酷的政治斗争让宗翰和宗望兄弟日益隔膜。就算宗翰再有大局观,此刻他内心深处,竟也盼望着宗弼的东路军被护民军击败。

“张宪已到穷途末路。宗翰勃极烈,下一波进攻,我愿亲自领军突击。”红了眼睛的萨谋鲁主动请战。由不得他不眼红,一天一夜的战斗,他的万人队竟然折了一千五百人。

完颜希尹十分赞成萨谋鲁的意见。“宗翰勃极烈,萨将军言之有理。我们必须速战速决。如果能在今天消灭掉这些护民军。只要我们能抢过浮桥,就能追上那些伤兵,把他们彻底消灭。”

“大哥,希尹丞相的话有理。护民军已经兵困将乏,我们派最精锐的万人队出击,必可一举奏效。”金十三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护民军。所以他看出了护民军的疲惫程度。

宗翰双目如鹰,在护民军前排军士的脸上一扫而过,最后停留在紧抿嘴唇的张宪脸上。“张宪可谓名将。听说岳飞不过是个相州泥腿子,怎么会收揽如此多的精兵猛将!噫,那个夯货出阵干什么?”

宗翰嘴里的夯货正是郭进。郭进阵斩百余金兵的勇武早落在宗翰眼里。郭进走出军阵数十步,把熟铜棍狠狠地砸在地上,竟砸进地面半尺来深。郭进虽然松手,熟铜棍依然稳稳地站在地上。

“对面的金狗听了!你家爷爷就是郭进。和你们打了一天一夜,爷爷没过瘾。现在爷爷站在这里,向你们最厉害的将军挑zhàn

!任凭你们拿什么武器,老子赤手空拳就能打死你们。听清了吗?爷爷赤手空拳就能打死你们。有没有敢出来接战的?你们大金不是勇士多吗?谁敢上来!”

郭进说到最后四个字,猛然提高了嗓门。

“谁敢上来!”数百重甲步兵看到自家统领竟敢在万军之前独挑金军勇士,更是斗志如潮,齐声怒吼。

“呵呵,没想到张宪到了这个地步,竟然还要使用缓兵之计!他以为派出一个夯货来斗将,就能阻止我大军冲锋吗?大帅,不理这个夯货,让我率大军冲上去,把他踏成肉泥。”萨谋鲁生怕宗翰中了激将法,大声说道。

宗翰眯着眼睛打量护民军,突然厉声喝道,“萨谋鲁,你怕了这个夯货吗?派你军中最厉害的勇士,去杀了这个夯货。半个时辰之后,我们再发动进攻。”

萨谋鲁正要抗议,却听金十三说道,“萨将军,你忘了咱们如何在山林中撵狍子了吗?撵他半天撵不上,让狍子休息一会儿,狍子反而起不来了。”

“哦!”

萨谋鲁眼前一亮,当即明白了宗翰的用意。他命令自己的亲卫统领野利台出阵。

“野利台,出阵杀了这个夯货。我赏你三十个美女。”

野利台身高马大,犹如一头人熊。他提着长刀,冲到郭进面前。“南蛮子,提起你的熟铜棍!”

“杀你这条金狗,还用不着老子这根棍子。”郭进双手抱在胸前,极为轻蔑地说道。

“好狂妄的南蛮子!给老子躺下吧!”

野利台不再客气,纵马直冲,借着马势,一刀劈出。这一刀如果劈实了,绝对可以破开郭进的三层重甲。

郭进忽然一侧身,竟然迎着野利台的长刀冲了上去。可是在长刀离他头颅约有一尺远时,郭进的身子忽然矮得贴到了地面,一个虎扑,不但避开了长刀锋芒,而且还拱到了野利台的马肚子下面。野利台大喜,正要纵战马踏死郭进,忽然感觉战马一下离开了地面。低头一瞧,差点吓尿。

原来郭进竟然双手托着马肚子,用肩膀一拱,把这匹战马给扛了起来。郭进吐气发声,把战马扔了出去。马上的野利台正要纵身而起,却被郭进一把拽于马下。不等野利台站起,郭进一脚踩住野利台的左腿,双手扯住野利台的右腿,大吼一声,竟把野利台生生撕开!

第八十六章 郭进战死

就算交战双方皆是天下精锐,看到一个大活人竟然硬生生被撕成两片,大多数士兵还是忍不住呕吐。战场之上,哇哇声不绝于耳。就连征战半生杀人盈万的宗翰也感觉腹中翻滚。至于总是坐镇朝堂的宰相完颜希尹则是一翻白眼疯了过去。他虽然见过不少次杀人的场面,但如此血腥如此恶心的场面实在让他受不了。

作为郭进的黄金搭档,李横自然要高声叫好。“好个大马杓!撕得好!再撕一个!”说到这里,李横突然也捂住了嘴巴。因为他也要吐了。

只有溅得一身血红的郭进不知恶心,反而一手提着一片尸体,冲着数万金兵叫嚣,“还有不怕死的,尽管上来!来一个,爷爷撕一个。来两个,爷爷撕一双。”

宗翰强压住内心的翻滚,冷声说道,“萨谋鲁,命令你的万人队,全军出击。听着,此战就是放跑张宪,也要杀了这个郭进。”

萨谋鲁咬牙说道,“宗翰勃极烈,我会亲自斩掉郭进的头颅。”

金十三没想到大哥竟然受不住这种激将法,正要再劝,宗翰把眼睛转向金十三,厉声说道,“十三弟,你就不要说话了。咱们想用撵狍子的手法,可是对面不是一群狍子,而是一群恶狼。”

“杀!”

金营的进攻号角再次吹响。萨谋鲁手提马刀,带着自己的八千五百精骑,再次卷地而来,试图把护民军逼进黄河。

郭进出来斗将,乃是出于张宪的授意。张宪深知郭进武艺虽不是极高,但天生神力,绝对可以和最骁勇的金兵勇士不分上下。但他没想到郭进一招就把野利台给灭了,更没想到灭的手法如此残暴。结果一下子把对面的数万金兵给吓住了。也让准bèi

撵狍子的宗翰失去了耐性,直接挥军攻上来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然金兵全军攻上,护民军又有何惧!

张累再次走到张宪身边,低声劝道,“张副帅,弟兄们疲惫至极,恐怕抵不住金兵的冲击了。张副帅何不率精兵万余沿浮桥南下,张某愿率三千残军殿后。只希望张副帅和岳帅有朝一日攻拔燕云,替张某的父老乡亲报仇。”

张累虽然是投降的汉儿军将领,但在义军大营的月余时间,确用自己的表现在护民军中挣回了第四师的面子。跟他同时归顺的万余汉儿军,撤离孟州时,仅剩八千余。而这一路上的殿后战斗,多是张累部承担。如今张累的汉儿军只余四千余人。在一天一夜的战斗里,张累负伤十余处,依然高呼酣战,和以前偷奸耍滑的汉儿军千户截然不同。

因为和张宪同姓,张累对张宪极为佩服。在他看来,身为岳飞副手的张宪,绝对有掌管十万大军的能力。而他也听张宪不止一次表露平生志向,就是攻拔燕云,勒石燕然。张累相信张宪做得到。

所以张累才一再劝张宪先行撤往河南。既然金兵的绝对优势不可逆转,那么撤往河南,自然也是可行之策。可是张宪却根本不听张累良言相劝。

这一次,张累的劝告再次被张宪无视了。张宪看着张累笑道,“张叔不用劝我。第一师是我的兄弟,我绝对不会抛下自己的兄弟。应天女学校长易安居士有首诗写得好,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我中原士民就是因为太善于退却了,才被辽虏金虏夏虏欺压了几十年。我们护民军可不是废物的大宋禁军。张叔,金兵上来了。咱们还是带着弟兄们打退金狗的这次进攻,再议其他。”

“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张累把这首诗反复念了几句,不觉满脸泪光。是啊,张宪说得对,大汉男儿就是太善于退却了,从虽远必诛的豪杰一步步退到得过且过的侏儒。金狗全族不过百万人,之所以能横扫大辽,席卷大宋,不正是因为勇士太少吗?张某枉活四十余岁,总是苟且偷生。今天就让张某聊发少年狂,做一次千秋鬼雄!

张累想通了一点,不觉心胸开阔,一挥手中的长刀,大声吼道,“北地的兄弟们,跟我上。把萨谋鲁这个狗贼的头拧下来。这狗贼荼毒我北地汉儿久矣!”

“杀死萨谋鲁这个狗贼。”仅存的四千余北地护民军同声呐喊,跟着张累,直扑萨谋鲁。可惜这一次金兵冲锋的势头太过凶猛,不光张累的部下冲不过去,花朝西冲不过去,许宣冲不过去,就连张宪的骑军也被压缩在方阵之中,无法纵横杀敌。

而在压住了正面的步兵方阵之后,萨谋鲁亲率二千精骑,重点攻击三百重甲步兵。这一次,萨谋鲁已经下定决心,要亲手砍下郭进李横的头颅,砍下这些重甲步兵的头颅。这支七百人的重甲步兵,已经让金兵吃了太多苦头。

但是郭进刚才的疯神模样还让金兵心有余悸。大多数金兵只敢向着李横冲击。当郭进李横并肩作战时,他们只敢向着其他的重甲步兵冲突。

“混蛋!”萨谋鲁一刀砍掉了畏缩不前的千户长的脑袋,用血淋淋的马刀指着郭进李横,厉声高呼,“儿郎们,随我上前,斩杀这两个恶魔。”

萨谋鲁亲自上阵了,他的亲卫当然不敢推脱。三百重甲步兵长刀如山,依然挡不住女真精骑怒潮般的攻击。萨谋鲁还是没有和郭进李横亲自交手。他在冲到离军阵三百步时,就被亲卫死死拉住了战马。他的数百亲卫怪叫着冲了上来。万户大人不可出事。万一万户大人再被这个魔鬼撕了,数百亲卫都要殉葬。

萨谋鲁虽然没有亲自厮杀,却不停地命令身边的数十亲卫高声呐喊,“全军向前!全军向前!后退一步者,斩首示众,家人没为奴!”

八千多女真铁骑被萨谋鲁的命令逼到了绝路上,顿时激起了跟随太祖起兵时的血性和勇气。他们冒着护民军的弩箭,顶着护民军的枪阵,硬是把护民军一步步往黄河里赶。

可是护民军背后就是黄河,正所谓背水一战,根本没有后退之路。浮桥虽在,却没有一个人正视浮桥一眼。撤军的号角不吹响,护民军绝不撤tuì

。大丈夫百战抗敌,有死而已!

双方都把体内的最后一份力qì

给榨干了。又一次从早上杀到将近中午时分,女真铁骑终于取得了决定性的胜果。

郭进战死了!

被金兵视为眼中钉的郭进战死了。杀死郭进的不是萨谋鲁的亲兵,而是金十三的冷箭。萨谋鲁的二千精骑重点攻击三百重甲步兵,杀了将近两个时辰,依然没占上太大便宜。有郭进这个杀神在,精骑十分本领只能使出来八分。每当郭进拖着郭铜棍,狂吼着冲进精骑队中,精骑总是不自觉地手软脚软,被郭进砸杀在地。杀到最后,萨谋鲁亲自带着人马杀上来了,依然拦不住郭进的冲突。

郭进身高二米多的巨人身躯在军阵之中极为显眼,他的每一次突击,都能让护民军发出疲惫的欢呼。哪怕是张宪都做不到郭进鼓舞军心的作用。

可是就在郭进第十四次从女真精骑大队中全身而退时,一支强劲的铁箭射中了他的脖子。

郭进身子一僵,转脸看向箭来的方向,刚好kàn

到金十三正在搭上他的第二支箭。

“狗贼!”

郭进狂吼一声,用手中的熟铜棍当成标枪掷出,直取金十三。这一下倒是把金十三吓了一跳。他虽然不相信郭进能把七十多斤重的铜棍掷出八十米远,可是却也情不自禁的一缩头,射出的第二箭失了准星,擦着李横的耳边过去,射伤了一名重甲步兵。

郭进把熟铜棍掷出之后,轰然倒地。金兵看到这个杀神终于倒地,顿时疯一般地冲了上来。他们想把郭进乱刀分尸。但李横和其他的重甲步兵也都红了眼睛。李横一根熟铜棍狂扫狠砸,愣是把疯狂的金兵砸退,把郭进抢回阵中。

郭进尚未断气,他用手握着李横的手,一边说话,一边向外吐血。“李横老弟,我不行了。你不要哭。没有大小姐,我郭进早成应天街头一具饿尸了。李横,告sù

大小姐,她对郭进的救命之恩,郭进来世再报。告sù

岳帅,郭进没有辱没护民军旗手的名号。告sù

八老爷,郭……。”

郭进说到这里,就断气了。李横哭道,“郭大哥,你还没说出你家住哪里呢?你说过你家里还有父母,还有弟弟妹妹。不过你放心,等到局势稳定,李横哪怕是找遍整个四川,也会访到你的家乡。把你的父母弟妹接到咱们应天府奉养。”

说着说着,李横的眼睛突然又红了起来。他霍然起身,指着百米外的金十三怒骂,“你个狗娘养的畜生,暗箭伤人,老子今天就杀了你!”

李横拖着熟铜棍疯了一样地冲出军阵,向着金十三扑去。数十重甲步兵紧跟李横脚步,长刀霍霍,杀出一条血路。

金十三再次把长箭搭在了弓弦之上,他有信心,一箭射杀李横。李横虽然悍勇,却没有躲箭之能。就在他正要松弦之时,忽然心头一阵恶寒,猛一缩头,一支铁箭射断了他头盔上的帽缨。

金十三转头一看,就看到张宪正在护民军阵之前,张弓搭箭。金十三大惊失色,再也顾不得射杀李横,狠狠一勒战马,战马人立而起,只听扑的一声,张宪的第二支箭正中战马脖子。

第八十七章 海寇李宝

张宪的神箭虽然把金十三吓得弃马而逃,救了李横的性命,却不能挽回整个战局。

张累在拼命,许宣在拼命,花朝西在拼命,李横在拼命。每一个护民军都在拼命。可是无论他们再拼命,在绝对的军力优势下,金兵还是慢慢地把优势转化成了胜势。而护民军方阵正被一支支金兵百人队不停地凿入,眼看就要支离破碎。

郭进的死虽然没有让护民军直接崩溃,却让畏惧郭进的金兵变得疯狂无比。他们高举着马刀,借着马势冲入护民军方阵,哪怕随后就被乱枪戳成烂人,也要拼上两三个护民军。因为这支护民军给他们造成了太大的伤亡,让他们心胆欲碎。所以,他们要用马刀把这些护民军全部杀死,才能重新找回他们的骄傲。

“胜了!我们要胜了。午后时分,我们的铁骑将把这些顽抗的护民军踏成肉泥。”就算是不通军事的完颜希尹,也看出了己方随时都会大获全胜。所以他有点激动。

宗翰则是面沉似水,不发一言。

完颜希尹知dào

宗翰的心思,当即笑着说道,“宗翰勃极烈,我知dào

你心疼我军的伤亡。可是只要把这支护民军全部留在这里,岳飞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挡不住我们大金饮马中原了。还有一点,自从护民军崛起,百战百胜,但在宗翰勃极烈手下,却栽了一个大跟斗,一战损失近半。这样的功绩,值得痛饮三杯!”

宗翰的眼睛离开了战场,向着黄河下游张望,淡淡应道,“我们还没有胜。”

“哈哈,到了这个地步,我想我们可以宣bù

大获全胜了。除非天降神兵,才能救得这些护民军。”完颜希尹哈哈大笑。

宗翰的眉头突然拧了起来,他用手指着黄河下游,有点不敢相信地说道,“这是护民军的水师吗?老十三,护民军有水师吗?”

原来此刻黄河下游,正在逆流而上地驶来了十几艘大型楼船。每艘楼船都有四层楼房高,当先的楼船上俨然打着长城明月组成的护民军战旗。

金十三也搞不明白怎么回事。“护民军不是只有一支梁山贼张横组成的水师吗?可是那支水师如今在大名府附近的易水之上,不可能突然来到此地。再说,张横的水师里,也没有如此巨型的楼船啊。护民军莫非还有第二支水师吗?哎呀,不好!”

宗翰不悦地说道,“十三弟,不要一惊一乍地。就算是护民军的水师,也只能停在黄河之上,眼睁睁看着我们消灭张宪残军。你莫非知dào

来人是谁吗?”

金十三深吸了一口气,方才急急说道,“大哥,我们都忽略了一支投靠岳飞的海寇。那就是李宝的海寇船队。宰相大人,且莫撇嘴,李宝此人可不是一般的海寇。此人可以说是海上帝王。凡是走远洋的船队,见了李宝,无人俯首称臣。数月前听说此人投了护民军,但情报人员却说他一直没有到过应天府。我还以为他只是和岳飞虚与委蛇,只是想和护民军做生意。如今看来,此人连护民军大旗都挂上了,看来真的投靠岳飞了。”

宗翰问道,“老十三,莫非你还和这个李宝来往过?”

金十三不好意思地说道,“不瞒大哥,我确实招揽过李宝,想让他为我大金所用。我大金陆战无dí

,惟独在水战上一窍不通。如果有朝一日,我们饮马长江,没有船队,我们只能望江而叹。可惜的是,此人把我派去的四个使者砍了三个,剩下一个,也给割耳割鼻。他只回了我一句话,李宝不敢卖国。”

“哈哈!”宗翰长笑一声道,“既然他不肯卖国。那么我们今天就把他抓住,割掉他的耳朵和鼻子,再在他脸上刻上这六个字,岂不更好!”

宗翰虽然说得豪气,可是如何对付黄河上的李宝,他却一点谱也没有。没有抛石机,只能用火箭试试了。宗翰一边命令萨谋鲁加紧攻击护民军,一边命三个千队纵马向东,沿着黄河岸边奔跑,并向大船发射特制的火箭。

李宝站在船头,正在手搭凉棚,打量岸上的战斗。“唉呀,看来张宪的第一师快要撑不住了。小的们,加快速度,加快速度,让金狗尝尝咱们的火油弹。”

李宝是个四十余岁的汉子,本是京东西路德州人。少年时期,就随同是海商的父亲叔叔出海经商。结果在倭国附近遇上海盗,父亲叔叔被杀,他也被掳为倭国奴隶。李宝在倭国做了七年奴隶,终于瞅准一个机会,一晚上手刃三十九名海盗,然后又带着同是奴隶的几百宋人,驾船逃回大宋。

虽然回到了大宋,他们这些人却找不到别的活路。李宝决定继承父叔的事业,继xù

做海商。因为没有本钱,李宝就求到了同是海商的李八少府上。李八少不但慨然借给李宝三万两银子,还告sù

李宝很多海商的门道。三万两银子虽然不少,但在远洋海商眼里,却是极小的一笔买卖。可是李宝运气不好,第一次出海又遇上了一股阿拉伯海盗,再次在婆罗洲一带被抢了个干净。

李宝一怒之下,率领几百人逃到一个小岛上,休养了几天,就在一个黎明突然摸上了阿拉伯海盗的老巢,把二百多海盗杀了个干干净净。

不光抢回了自己的货物,还把海盗积攒十几年的财富给抢了个干净。这次收获让李宝茅塞顿开,他决定不做海商,改做大有前途的海盗。

凭借个人的高强武力,还有对海战的理解,李宝在短短十几年时间,扫平了东海之上的三十几股海盗,一跃成为海盗之王,人称混江龙。

不过李宝虽然家财万贯,却始终没有忘了李八少的慨然解囊。虽然李八少的帮zhù

反而阴差阳错的让他成了海盗,李宝却始终对李八少心怀感恩。

靖康之年,大宋天崩。正在南洋纵横的李宝率数千海盗赶到徐州,然后独自驾小船从淮河赶到应天府,想把李八少全家接到他在南洋的岛上,以避开这个乱世。

结果李宝却被李八少指着鼻子痛骂了一通。李八少说道,“天下还有比大宋更好的地方吗?这是我们的家园。别人来抢我们的家园,我们应该做的不是逃跑,而是把这些强盗打出去。你枉称混江龙,面对金兵肆虐,可敢一战否?”

李宝不服气地说道,“赵宋天子荒淫无耻,活该被掳走。花石纲和括田法害了多少百姓,八老爷难道不知dào

吗?干嘛要为这个官家卖命?”

李八少当时就说道,“我保的不是赵宋官家,而是我自己的家。赵宋官家该死,我们可以换一个官家,绝不能把贪狼的金虏迎进中原当官家。你若真是一条混江龙,就回南洋整顿你的队伍,拉回中原和金狗周旋。如果不是,那就躲回你的南洋小岛上,安享富贵。”

李宝本就是个有血性的汉子。被李八少一席话激得当真回了南洋,把上万海寇拉了回来。趁着兵荒马乱,他率军占了海州。等他再次来到应天府,却发xiàn

应天府已经有了一支护民军。而他佩服的李八老爷,正是护民军的组建者之一。护民军良好的军纪,以及百战百胜的战绩也让李宝十分佩服。终于在李八少的首肯下,把自己的海寇军归入了护民军序列,称为水军第二师。

虽然加入了护民军,李宝却一直没有见过护民军的统帅岳飞。他到应天府时,岳飞正好去了太行山接岳母。李八少告sù

他,当前用到水军的地方不是太多,水军第二师的主要任务是为应天府制盐。另外,就是远赴琉球,先给应天府运回个数十万斤琉黄。

李宝这次来到黄河,正是因为他的琉黄船刚从琉球远航归来,到徐州卸货,就从知州石不遇那里得知,金兵三路伐宋。李宝极为兴奋,因为他感觉这次大战,他的水师有用武之地了。因为他可以挡住金兵的渡河船只。

可惜的是,他的船队到了济南时,宗弼大军早已渡河了。他的水师水战无dí

,在陆上可称不得雄。所以他只能领着船队在黄河入海口徘徊。结果几天前,负伤的周义和孟林为了躲避罗刹女为首的杀手追杀,无意中逃到了李宝船上。周义得知李宝不知所去时,当即劝李宝率军逆河而上。因为张宪的大军绝对要回撤应天府。如果被金兵追上,也许水师可以助他们解围。

李宝知dào

周义是岳飞的师兄,也是护民军外围情报主管,当即率领数千海寇逆流而上。考lǜ

到阻击岸上追兵的需yào

,李宝特意把自己的十几艘楼船开了进来。这一路上,李宝真是吃了不少苦头。正月时分,黄河水浅,能渡楼船的地方不多。时不时有大船搁浅在泥沙之上。

如果他们再来早一天,张宪的数万人马也不至伤亡过半。不过,这个时候来,也算是来得正是时候。李宝暗道,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

李宝在应天府见过张宪,他对这个年青的蜀中小将很有好感。认为这个小将性格沉稳,智勇兼备,担当护民军第二把手,绝对没问题。

没想到再次见到张宪,竟然就轮到他李宝大显身手,要来拯救张宪了。

李宝刚刚想到这里,就听到船上的了望员说道,“龙王,金狗派人往下游来了。看来是要用火箭射我们。”

李宝向盘在桅杆上的了望员瞪了一眼,“胡说什么!老子现在不是龙王,而是李师长。听到没有,下次再乱喊,割了你的舌头。至于金狗,先试试我们安装在船上的抛石机威力如何?别等到了张副帅哪里,把火油弹扔到咱们护民军头上了。”

第八十八章 火攻对火攻

楼船看似威武,其实行动极不灵活,转向缓慢。这也正是在钢铁轮船出现之前,水师战斗屡屡以小克大的原因。破楼船极为简单,只需火攻。

宗翰之所以派出三个千人队,带上硝制的箭头,正是为了火攻李宝。

周义孟林都是江湖人士,当然听说过混江龙的大名。不过他们没见过李宝纵横四海,看到岸上的金兵纵马引弓,向大船射来一支支火箭,不由地有点着急。

可是随后让他们愣神的是,一支支火箭射到楼船之上,燃尽了箭头上的磷硝,立即熄灭了。数千支火箭没给楼船造成任何伤害,楼船依然逆流而上。

周义和孟林还是第一次看到不惧火攻的船,全都用佩服的眼神望着李宝,心中暗道,果然不愧是混江龙。

岸上的金兵则是完全惊呆了。看到射到船上的火箭起不到任何作用,他们干脆也不射了。有些搞笑的金兵在岸上纵马扬刀,高声怪叫,试图吓得李宝掉头东下。

李宝用手指着一个千户装束的金兵,不耐烦地说道,“数这家伙叫得最响!拿弓来,让他吃我一箭!”

李宝使用的是二石之力的铁胎弓。他双臂较力,把弓拉圆,嗖的一声,长箭如流星射向河岸。但他这支箭和别人的箭不同,除了速度快,还在空中发出一种极为凄厉的号角声。不是任何弓箭都有的破空之声,确确实实是海寇攻击的号角声。

金兵千户纵然听到了箭来的声音,却也没那个本事躲开李宝的夺命箭,连叫都没能叫出一声,就翻身落马。

随着李宝的弓箭射出,楼船最上面一层,忽然竖起了一个个投石机。投石机虽然在三国时期就已出现,但李宝的投石机却和常见的投石机截然不同。他的投石机极为小巧,在楼船坚固的木架上固定一束扭绞的鬃绳。投掷杠杆的下端插入绳内,上端有装弹碗。装弹时,把绳绞紧,杠杆被绞车几乎拉成水平位置。需yào

投射时,杠杆有力地磕打在横框的横梁上,把所装瓦罐沿弩曲弹道抛出。这种投石机乃是李宝与阿拉伯海盗交战时学来的,而阿拉伯海盗则是从一个叫欧罗巴的地方学来的技术。

这种投石机不但比中原的投石机小巧,而且投射距离极远。特别是在楼船之上居高临下抛出,能把五十斤重的石头抛出八百米远,几乎可以和大宋的神臂弩相比美。而李宝这次投掷的却不是石头,而是一个个黑色的瓦罐。黑色瓦罐里装着全是从阿拉伯海盗手里购买的火油。一瓦罐重约三十斤。随着发炮声,一个个瓦罐在空中划出黑色的弧形,高高地从金兵的头顶飞过,碎裂在一千二百米之外,伴随清脆的碎裂声的,则是轰然的大火,在雪地上熊熊燃烧。

这种仙法式的武器显然让刚走出原始森林的女真战士极为惊讶。很多女真战士勒住自己的战马,望着雪地上的火焰,喃喃说道,“长生天啊,这是魔鬼的火把。”

而反应快的百户长则是急急叫道,“快让宗翰勃极烈派个大萨满过来。宋人要用妖法了。”

也有女真军官哈哈大笑,“你们怕个屁啊!看这些宋猪把大火点到什么地方去了。离咱们二里地远了。你们怕什么!宋人真可怜,就是请来了神仙,也是瞎眼的神仙。”

很多女真兵从惊愕中清醒过来,顿时也都漫不在意地哈哈大笑起来。是啊,千户大人说得对。再厉害的仙火有什么用,反正烧不到咱们女真勇士身上。

李宝可不管岸上的金兵如何叫嚣,他目测了一下瓦罐投掷的距离,然后吹响一个挂在脖子上的海螺。各艘船上的了望员,当即打出不同的旗语。近百个瓦罐再次从女真兵头上飞过,远近参差地落在五百米到一千二百米处。

“行了!”李宝得yì

地吹了一声口哨。“弟兄们,加速向浮桥前进。张副帅快要撑不住了。”

李宝接连的在雪地上放火,先是让周义孟林疑惑,等到他让瓦罐有远有近地落下,周孟二人终于明白过来。原来李宝是在到护民军阵地之前,测试投石机怎么样既不烧着被逼到离船不过五米处的护民军,又要让围追护民军的金兵变成火人。

周义孟林明白过来,岸上的两个金兵千户当然也明白过来。他们愣了一下,当即打马如飞,去向帅旗位于黄河岸一千米处的宗翰报信。

其实不用他们报信,宗翰看到雪地上竟然可以诡异地燃起大火,也已经明白了李宝的用意。宗翰心中一沉,这个大海寇搞出的什么武器?更重yào

的是,他船上的小型投石机,怎么可以把重物抛出这么远?

完颜希尹脸色一下由狂喜变成了沮丧。“宗翰勃极烈,难道真是天不绝护民军吗?”

金十三和几个万户的脸色也是极为难看。像这样每逢绝处都有天降神兵的军队,往往属于胜利者的特权。就像完颜阿骨打初次和辽国交兵,一场大风从金兵后方吹起,吹得对面的辽兵睁不开眼睛,才让金兵大获全胜,并一举取得了对辽兵作战心理上的优势。没想到如今长生天似乎不助女真勇士了。

金十三咬着牙说道,“大哥,那楼船快到这里了。需yào

吹号角,让萨谋鲁万户撤回来吗?”

宗翰坚决地摇了摇头。“不需yào

。擂鼓,让萨谋鲁再加把劲,彻底和护民军搅和在一起。我就不信这个海寇,敢连他自己人一起烧。”

随着金兵擂响节奏急切的金鼓,本已占了很大优势的金兵更加疯狂。萨谋鲁举着血淋淋的马刀,高声狂呼,“儿郎们,让我们在宗翰勃极烈的见证之下,消灭这群不知死活的宋猪吧!完颜阿骨打!”

“完颜阿骨打!”

所有的金兵都喊出了这个让他们自豪万分的口号。完颜阿骨打,是他们的战神,是他们的帝王,也是他们的勇气所在。

不过护民军也疯狂起来。因为他们的援兵到了。张宪虽然一时间想不起援兵是谁,但是楼船上的护民军旗则清晰地表明了来军的身份。

所以张宪同样振臂高呼,“弟兄们,咱们的援兵到了。加把劲,把这波金狗打回去。”

其实张宪不用加油,被逼到黄河岸边的护民军已经没有了退路。惟战而已。有死而已。李横,花朝西,张累三员大将,全都冲到了军阵的最前头,仗着高强的武艺,专门猎杀金兵最凶悍的勇士。他们三人早已伤痕累累。而文人出身的团长许宣,则已经重伤昏迷,正躺在黄河浮桥之上。黄河浮桥之上,没有健全的护民军,只有受重伤的护民军。一旦全军覆灭与此,这些伤员将和被炸断的黄河浮桥一起沉入黄河。

李宝站在楼船的最高处,望着数里方圆里,全是横七竖八的尸体,不由脸色一变道,“看来我还是来晚了一步。”

周义也痛心地说道,“护民军至少伤亡过万。”

李宝的副手万年青则是佩服地说,“第一师战力果然极强。看看满地的尸体,金狗至少折了三万人哪。”

孟林则是有点着急地说道,“别在这扯淡了。快点发炮吧。”

孟林这话说得有点不客气了。这是水师的指挥船,除了李宝和万年青,就算是岳飞来了,也没权利指挥李宝如何战斗。所以李宝和周义都是一愣。万年青脸上则露出了明显的不悦之色。万年青心道,就算你是江湖上有名的孟狂刀,不也是被一群杀手逐到了我们船上吗?

孟林话一出口,就有点后悔。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从昨晚开始,就有点心惊肉跳,总有点担心远在曹州的父亲。可是想让孟森出口道谦,那也是不可能的。

周义正要打个圆场,李宝则大度地笑了一下。“万年青,发炮吧!让咱们来一场大火烤金狗。”

万年青看到十几艘楼船已经在黄河之上一字排开,当即不再犹豫,把一支镂空的长箭射向半空。在尖锐的哨声,几十架小型投石机再次发射瓦罐。

楼船离黄河岸不到一百米,护民军则已经被金兵压缩成了紧密的一团,宽度约有一里地,但长度却不过四百米。五百米开外处,就是一个个纵马飞驰的金兵千人队。

不过当瓦罐投射出去的时候,金兵千人队大多已经撤到了千米之外,换上了汉儿骑兵。别看这些汉儿骑兵和护民军同根同祖,冲杀起来,却比金兵更加积极。因为他们要用军功来换取女真大爷的赏识。

汉军万户孟天军领着三百精悍的亲卫,根本无视出现在黄河中的楼船,无视下游的雪地上犹在燃烧的大火,风一般直取张宪。“弟兄们,跟上我。斩杀张宪,全军有赏。”

孟天军的嗓门很响,远比瓦罐的破空声更响。可是有人的嗓门比他更响,一个黑色的瓦罐落在他的亲兵丛中,只听嘭的一声,四个满脑子立功念头的亲兵已经变成了火人。

四个人几乎是同时发出了惨叫,当即压住了自家的大嗓门万户。不只是他们四个人。第一波火罐只有一小半砸在了雪地上,大半都砸在了冲锋的骑兵身上。万余冲锋的骑兵队列中,立即出现了近百个疯狂的火人。

他们惨叫着,或者漫无目的纵马狂驰,或者滚下战马,然后被后面的骑兵踩死。而踩死他们的骑兵很快就发xiàn

,自己的战马也成了一匹火马。

当水师官兵抛出了近千个瓦罐时,女真骑兵对护民军的疯狂攻击完全停滞下来。上千个烧得焦黑的人尸,上千匹在骑兵队中纵横狂奔的火马,还有一千多正变成火人的战友,在自己的耳边嚎叫,此情此景,哪怕是最凶悍的女真精骑,也都目瞪口呆,再也提不起手中的兵器。

第八十九章 石油

在距离黄河岸边五百米到一千五百米处的空间内,完全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人间炼狱。无数的女真骑士,无数的汉儿骑军,在大火中哀嚎。无数更加耐烧的战马,则在主人变成一团焦黑后,还在纵马狂奔。

和护民军绞杀在一起的萨谋鲁在大火初起时,就带着自己的数百亲兵迅速撤到了安全地带。冲出去的萨谋鲁极为狼狈,一身烟灰,一脸乌黑。

宗翰没有怪罪萨谋鲁擅自撤tuì

。他的目光正盯着自己的大旗,他的旗帜正在燃烧,一个瓦罐刚好摔碎在旗杆顶上。宗翰半生征伐,杀人无数,但他却也极信天命。完颜阿骨打屡经大难而不死,让女真族人坚信他们受到了长生天的庇佑。不只是普通士兵有此信仰,宗翰一样有此信仰。

可是今天眼看就要全歼张宪部,却冒出了一个海寇李宝。此人不知从哪里请来的妖火,不但可以在雪上燃烧,还可以在水里燃烧。宗翰很清楚地看到,一些浑身着火的金兵在雪地上滚来滚去,把雪都滚成了水,身上的火却依然烧个不停。

金十三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儿,忽然大声叫道,“大哥,丞相,我知dào

这瓦罐里装的是什么了?这是石油!”

希尹在大金国可以说是第一才子,创文字,立法规,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可惜自从和金十三在一起,却经常感到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就像金十三已经说出了能在水中燃烧的东西叫石油,希尹依然不明白石油是什么东西。

金十三想了一下,继xù

说道,“鄜、延境内石油,旧说“高奴县出脂水”,即此也。生于水际,沙石与泉水相杂,“惘惘”而出,土人以雉尾挹之,乃采入缶中,颇似淳漆,燃之如麻,但烟甚浓,所沾帷幕皆黑。予疑其烟可用,试扫其煤以为墨,黑光如漆,松墨不及也,遂大为之。其识文为“延川石液”者是也。此物必大行于世,自予始为之。盖石油之多,生于地中无穷,不若松木有时而竭。”

希尹也是熟读诗书之人,立即明白了金十三的意思,当即赞道,“老十三,好文才。竟能出口成文。”

金十三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这不是我写的。这是宋仁宗时期一个叫沈括的臣子写的一段文字。此人写了一本书,名叫梦溪笔谈。我潜伏应天府时,曾经无数次翻阅这本书。此书甚好。”

“哦!”希尹一听是沈括写的,不禁有点失望,也有点快意。“看来宋国的杂书也有好的,以后我还有多读一些杂书。”

宗翰却极为敏锐地注意到了石油的军用价值,当即问道,“十三弟,你说这石油是鄜州延州出产?看来我们要向娄室通报这个消息了。让他尽快击败曲端,拿下这两个地方。如果我们有了火油弹,你认为李宝的楼船还敢任凭我们放火吗?”

“不错!”希尹拍手赞道,“火油用处甚多。必须让娄室和撒离喝拿下那两个地方。”

萨谋鲁看到三人竟然就在这里高谈阔论起来,对大火中嘶喊的金兵不闻不问,不禁有点郁闷。不过他随即就明白过来,这样连水都不惧的大火,只能让它自己熄灭了。反正能跑出来的金兵都跑出来了。跑不出来的金兵,不是变成灰烬,就是死在护民军的刀下了。宗翰面对李宝的大火毫无办法,只能顾左右而言他。

半个时辰之后,大火终于熄灭了。可是看着正从浮桥上悠然撤tuì

的护民军残部,没有一个女真军再敢冲过去厮杀。直到最后一个护民军从浮桥上斯然走过,黄河浮桥在一声炸响中轰然倒塌。

虽然几个女真万户叫嚣着要带兵冲上去,给李宝点颜色瞧瞧。其实也只是为了让宗翰脸上好kàn

一点而已。

宗翰的脸色能不难看吗?近七万女真铁骑,十几万汉儿军,面对四万多护民军,追了七天,战了七天,不但让对方的一万多骑兵顺利撤走,还让对方的步兵撤走了万余名。杀了一万多护民军,却牺牲了至少三万汉儿军,还有将近一万女真精锐。这样的仗,让谁也痛快不起来。

宗翰站在黄河岸边,望着黄河南岸迅速整列的数千护民军,悠悠地长叹了一声。“莫非天命如今不在我黄龙府,反而跑到应天府了吗?”

不提宗翰在黄河北岸如何郁闷,且说张宪,在李宝的协助下成功渡河之后,当即和李宝挥手作别,李宝要从开德府停驻,然后率领水兵从曹州赶往应天府。张宪则把数千残军疲军整列成行军队形,先走到离竹芦渡数里处的李成军营歇息。李成本是奉宗泽将令防守竹芦渡的,不过他前几日率军急赴汴梁,把这个军营给腾空了,正好供护民军歇息。先期渡河的数千伤兵也都在薛弼的统领下住进了这个军营。李成似乎预见到护民军将要回撤一样,不但没有拆掉军营,反而还在军营中留了一些粮食。不过薛弼极为小心,在找到粮食之后,首先找了一只野狗做试验,看看粮食是否有毒。结果当然是野狗吃了一顿饱饭,这两天一直在军营外面溜达,想再吃一顿。

在军营歇息了一天,张宪立即率领尚能战斗的八千军士,急行军赶赴兰封。结果尚未赶到兰封,张宪就收到了应天府传来的几则消息。好消息共有三个,第一个好消息就是曹州守军已经击退了完颜宗弼,虽然女真铁骑驻扎郓州,还在对曹州应天虎视眈眈,至少短时间内没有危险了。第二个好消息则是黄纵和王天保率领数万民兵师不但守住了杞县太康二地,堵住了数十万叛匪的进攻路线,而且还消灭了恶名昭著的金刀王善。金刀王善的几个弟兄死在岳飞手里,报仇心切,在攻打太康时,手持金刀先登城池,结果被一个护民军扔出手雷炸下了数丈高的城池,当场摔死。

第三个好消息则是汴梁城已经被李成乘虚攻下,如今杜充数十万叛军已经前进无路,后退无门,在董先的一万多骑军杀到之际,已经呈现出了崩溃迹象。目前看来,应天府面临的劫难已经过去了。

虽然太康杞县陈州等地被突入境内的万余叛匪焚毁了十几座村镇,但损失并不算大。而且家家有武器的数县百姓组织起来,竟然把这些叛匪给消灭在境内。叛匪的战力虽然低下,但仅凭百姓的力量,竟然消灭了万余叛匪,从中可以看出岳飞藏兵于民的英明之处。

但三个好消息却比不上传来的二个坏消息。第一个坏消息就是第二步兵师副师长孟安在和金兵的拼杀中力竭而死。这个消息虽然让张宪心中一痛,但也比不上第二个坏消息的十分之一。

护民军大帅岳飞在曹州袭退金兵之后,遭遇鬼樊楼派出的死士袭击,目前身中剧毒,昏迷不醒。

张宪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第一反应是不相信。他知dào

岳飞的身手,就算鬼樊楼的死士再厉害,也不可能伤得了岳飞。可是来传送消息的却是徐庆的亲兵徐舍。这是个绝对可靠的人。

面对张宪的疑问,徐舍当即回道,“伤了岳帅的,乃是一支青铜火铳。此物威力极大,一旦射出,根本不是人力可以抵挡的。岳帅也没有躲开。”

“青铜火铳?”张宪喃喃地说了一句,不过立即转到了最要紧的问题上。“岳大哥现在怎么样?请医生了吗?应天府的马神医不是善于解毒吗?还有刘神医,王神医。对了,给宗帅治病那个庞神医请了没有?”

看到张宪急得都语无伦次了,徐舍暗自说道,怪不得徐庆大哥命我连夜赶来,接张宪回应天府。如今岳大哥生死难料,能稳住应天府军事局面的,只有张宪张副帅了。

“应天府有名的医生已经都请了过去,可是岳帅的伤口溃烂了,那些所谓的神医,都说无法可治。唉,都是一群庸医。庞神医还没赶到应天府,不过我们也派岳亨去请了。”

看到张宪又要发飚,徐舍当即说道,“张副帅,徐庆大哥让我告sù

你,让你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应天府。万一岳大哥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护民军就要靠你了!”

“徐庆是在放屁!”张宪这次真的直接发飚了。“岳大哥福大命大,怎么可能有什么三长两短!再说了,有李八老爷在应天府,应天府绝对乱不起来。”

看到徐舍不再说话,张宪再次说道,“岳大哥绝对没事。”这句话张宪一连重复了五次,终于发出了一声怒吼,“狗日的老天爷,你他妈真的不长眼吗?”

发飚归发飚,张宪还是把步兵指挥权移交给了花朝西,自己带着十几个亲兵,日夜兼程赶往应天府。但让张宪愤nù

的是,他竟然在路上遇到了二次截杀。第一波杀手明显是鬼樊楼风格,竟然埋伏在雪地里,在张宪路过时,突然暴起。可惜张宪早从突然增厚的路面积雪中看出了古怪,十几个杀手刚刚冒出来,就被身经百战的背嵬精锐乱刀分尸了。杀手想和百战精兵争锋,还要再练个几十年。

但在张宪赶到陈州时,再次遭遇了一次截杀。这一波刺客明显是百战精兵,共有六十余人,化妆成商旅,在陈州城南对张宪发起了袭击。最后十几个背嵬亲军死得仅剩三人,不过也斩杀了五十余名刺客。最后刺客落荒而逃。张宪徐舍带着三个亲兵,以狂风般的速度飞赴应天府。

两波刺杀让张宪心中更加没底。他很担心岳飞已经昏迷不醒。不过当他飞马踏进应天府城时,看到徐庆的脸上虽然忧郁,但并没忧伤之色时,顿时放下心来。

岳大哥肯定没事。

第九十章 人各有志

“王将军英勇善战,屡破金兵,万岁爷远在扬州,也对王将军事迹了如指掌。万岁爷一直说,王将军乃是大帅之才,足以率领十万雄兵哪。”

就在张宪冲进应天府城时,坐镇曹州的王贵正在接见一位尊贵的客人。一个下身被阄掉的尊贵客人。这个据说是朝廷情报司主管的海德太监听说岳飞中毒昏迷时,几乎用飞行的速度赶到了曹州府,并在有心人的安排人走进了王贵的军帐。正如海德所预料的,在他亮出自己身份的时候,王贵没有在第一时间把他驱逐出营,或者杀了他,就已经说明了一切问题。如今海德正在望着王贵的脸色,用太监特有的公鸭嗓子慷慨陈词。

“王将军,护民军虽和朝廷有过误会,但毕竟还是朝廷制下的一支军队。王将军作为岳鹏举的同村同门,作为护民军的第二把手,天下人谁不知晓王将军的赤胆忠心。不过古人有言,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岳飞固然英勇善战,却是没有天子格局的。天子有九龙附体,岂会受小人暗算?王将军,你说是不?”

王贵坐在灯光之下,脸色忽明忽暗。他的眉头紧紧皱成了一团。他知dào

海德是来说他归降朝廷的。说实在话,如果岳飞不是昏迷不醒,王贵绝对会在海德走进军帐时一刀砍了他。但是岳飞昏迷了。中了剧毒的岳飞是否还能醒过来,已经是个大大的问号。看到岳飞在吉倩王纲的护送下疾趋应天府时,王贵和智浃辛赞等人全都脸带忧色。岳飞的昏迷让王贵心痛,因为那是他的发小。但岳飞的昏迷更让王贵一颗功名心极重的心蠢蠢欲动。

如今整个天下,护民军可以说是首屈一指的强军。而应天的富庶更是天下之最。如果岳飞真的醒不过来,数万护民精兵何去何从?以护民之强,挟天下之富,如果让他王贵接手护民军,他不敢夸口扫灭金寇,至少在金人的进攻之下,可以守住江淮之地不失。但就算岳飞醒不过来,接手护民军的也只会是张宪,那个蜀地来的家伙!

“海公公此言差矣。就算我朝太祖,在后周为将时,不敢屡屡受伤吗?天命之说,甚为荒谬。护民军不信天命。”王贵的脑子里信口敷衍着海德,一面在心里计算归顺朝廷的好处,一面又在思考如何接手护民军大权。他根本没有发xiàn

,如今他的潜意识里竟然是在盼着岳飞死。

“王将军此言大谬!”海德见王贵质疑天命,顿时涨红了脸,用特有的公鸭嗓吼道,“岳飞一介武将,岂能和太祖爷相提并论。太祖天纵神武,又有仙人陈抟为师,继承大统,乃是份内事。周世宗柴荣没有天子命,不过是为王前驱耳。王将军应该知dào

太祖爷宽宏大量,杯酒释兵权,为太祖效劳者皆是享尽荣华富贵。当今万岁,颇有太祖之风,宽宏大量,任人唯贤。王将军岂无意乎?”

看到王贵还在犹豫,海德当即再加了一句猛料。“王将军若能率护民军归顺朝廷,万岁爷会让王家世代为候,就像高家曹家一样。”

王贵的眼睛亮了一下。高家曹家,乃是大宋最显赫的将门。纵然宋朝重文轻武,武将地位低下,但高曹二家却是任何文人都不敢轻侮的世家大族。因为他们不只出过将军,还出过皇后。作为一个乡下员外的儿子,如果真能做到高曹二家的地位,也算是光宗耀祖了。王贵好象忘了,除了享尽荣华的高曹二家,还有一个被冤杀的郑恩呢。

王贵被海德成功说动了。当海德拿出圣旨,宣bù

王贵被任命为应天府都总管,统领应天徐州二地军民时,王贵激动得浑身颤抖。护民军师长算得了什么?这只是一支地方民团的职务。只有经过朝廷任命,经过万岁爷御口亲封的官职,才算是真的官职啊。

看到王贵珍而重之地把自己填写的圣旨揣进怀里,海德的眼里露出一股冷意。这个王贵跟随岳飞太久了,颇有点桀傲不驯,竟敢拿太祖说事。将来天下安定,一定要劝万岁爷杀了此人。海德的眼睛越发冷,脸上的笑容却是越发灿烂。

“王将军,如今岳飞不醒人事,应天府人心惶惶,正是将军趁乱夺军,掌握权柄之时。应天府各军都残缺不全,独有将军的一万多步兵齐装满员,将军何不率军南下,先把应天府拿下再说。”

“不可!”王贵当即否决了海德的提议。倒不是王贵不忍心和徐庆吉倩兵戎相见,而是他在内心畏惧岳飞。他可是知dào

这些护民军,都是视岳飞如天神的。如果他率军到了应天府,岳飞却醒来了,那他只有束手就擒的份了。不过话语上,当然不能实话实说。“我的军马镇守曹州,只为堵住完颜宗弼的东路军。金狗大军这二日又有轻骑出没曹州,骚扰百姓,王贵岂能袖手离去?”

海德心中冷笑,说得好听,其实是你怕了岳飞。“王将军爱民如子,真有古名将之风。不过王将军不用担心,只要岳飞再有二天不醒,应天府肯定会派人把你请回去的。你可是护民军的二号人物啊。”

王贵讪讪笑道,“海公公说笑了。岳帅的副手可不是我王贵。”

“你说的是哪个张宪?哼哼,恐怕他回不到应天府了。”海德的话里透出一股杀机。却不知dào

他埋伏的人马根本没拦住张宪。不光是他埋伏的禁军高手,还有他聘请的鬼樊楼杀手,都已经尸横雪地。

“道不同不相为谋!黄某乃是进士,熟读先贤经典,只知dào

民贵君轻。却不闻九重天子,畏敌如鼠之理。黄某自从加入护民军,就从来没想过要讨谁的赏赐。应天府在黄某手里,变成天下首善之地,就是黄某最大的荣耀。至于万岁爷的赏赐,黄某却断不敢要。胡兄莫要多言。黄某此心如铁。”在王贵被海德说动的时候,杞县的黄纵却在痛斥前来游说他的好友胡铨。胡铨用三纲五常之理游说黄纵,却被黄纵用民贵君轻的理念驳倒。

“胡兄,黄某素敬兄铁骨铮铮,没想到胡兄却也成了孱头天子的下臣。胡兄可知我护民军战绩否?自金兵入寇中原,朝廷大军消灭的金寇,连我护民军十分之一都没有。你竟敢说我护民军祸乱中原?胡兄,你太让我失望了!如果胡兄还有眼睛和耳朵,就出去听一听,看一看,看看中原人心归于何处。不要闭着眼睛说什么人心思宋,天下人心尽归赵家的屁话。至于岳帅安危,黄某虽不知岳帅到底受了什么伤,让朝廷如此着急肢解我护民军,但黄某坚信,老天有眼,绝对不会让岳帅英年早逝的。如果胡兄真有爱民之心,你应该去杞县城外的叛匪军营,劝说杜充重归宋帜。”

胡铨有点不敢相信地说道,“黄兄,你身为堂堂进士,难道甘愿被一个泥腿子团练统领吗?”

黄纵哈哈大笑。“我想告sù

胡兄两点。第一点,岳帅的两首满江红天下知名,胡兄想必也写不出这样的好词。第二点,我不是岳帅下属。岳帅管军,我管民政。岳帅很少插手民政。”

胡铨冷冷说道,“难道黄兄就不担心岳飞的大枪有朝一日会对准你吗?黄兄威望太高了。”

“岳帅的枪只杀祸国殃民之人。黄某自信不是祸国殃民之辈。”黄纵把话说得斩钉截铁。

比黄纵说话更决绝的却是徐州知府石不遇。面对微服潜入徐州的赵鼎,石不遇只说了一句话,“赵大人,你的圣旨石某不敢接,也不会接。因为年号不对。我应天府如今是靖康三年。你的圣旨上却是建炎二年。”

石不遇这一句话,就把赵鼎的千言万语给堵在了肚里。因为这句话的意思很明确,我和你赵大人不是一个主子。我也没兴趣归顺你那个主子。你赵大人从哪里来,还是回哪里去吧。

随着岳飞昏迷的消息传开,赵宋的情报人员,大金的情报人员,以及其他势力的情报人员,全都纷纷出动,试图把英勇善战的护民军纳于旗下,或者瓦解破碎。但让这些情报人员没想到的是,除了海德说动了一个王贵,竟然再没有其他有份量的将领愿意叛出护民军。哪怕他们早把岳飞已死的谣言传遍中原大地,那些四处转战的护民军将领依然坚信,他们的岳飞大帅,绝对不会有事。

牛皋行事极为粗暴,他把上太行山游说他的两拔信使统统斩首示众,悬挂在他二龙山的寨门之上。“敢言降金者死!敢言叛岳帅者死!”

牛皋的话很快传遍了整个护民军。

“说得好!”抱犊寨的铁骨县令张龚得知牛皋如此回应说客时,当即大声赞道,“牛将军出身草莽,却有忠义之心。忠于百姓,忠于土地,却不忠于一家一姓。既然牛将军都能如此清醒,张某进士出身,难道还会比不上一个牛将军吗?来人哪,把这个金人奸细,还有这个冒充朝廷使臣的金人奸细都给我拖出去杀了。”

等两个说客被拖出抱犊寨的聚义厅,张龚的脸色一下子沉重下来。他望了一眼一直沉默不语的毕进,“毕将军,莫非岳帅真的遭遇不测了吗?”

和常胜军纠缠了几个月,本就瘦小的毕进显得更加瘦小,犹如一块淬尽杂质的精钢。对张龚的询问,毕进并没有直接回答。反而说了一句让铁骨县令张龚佩服不已的话。

“不管岳帅在与不在,咱们都要守住这个抱犊寨。我们就是要在金人的腰眼上钉上一根钉子。明天派信使去大名府,问问梁兴赵云能派出多少援军?这一次,非把这个三姓家奴郭药师留在真定府不可!”

第九十一章 绿毛

张宪回到应天府五天了,岳飞依然没有醒来。应天徐州两地的名医几乎都被请到了李宅,却对岳飞的病情束手无策。庞神医为了救醒岳飞,连刮骨疗伤的招数都使出来了。他把嵌进岳飞臂膀的几粒铁沙统统取了出来,又用最好的消炎生肌膏给岳飞抹上,却不能制止岳飞左臂的腐烂,也无法制住岳飞的高烧。

岳飞的身体一直处于高烧之中。自从岳飞被送进李府,李孝娥就没有离开过岳飞一步。她一直不停地用蘸冷水的绸巾搭在岳飞额头,给岳飞降温。这一招还是岳飞教给李孝娥的。

哪怕是岳母和岳大姐来到房间,劝双眼红肿的李孝娥暂且回房歇息,李孝娥依然不肯离去。李孝娥害pà

岳飞在自己睡着的时候骤然离世。

数日不眠不休,让光彩照人的李孝娥变得无比憔悴,不光是岳母和岳大姐,就连那些来给岳飞看病的名医也都在走出李宅时偷偷和李八少说,八老爷,不只是岳帅情况不妙。大小姐的情况也不太好。

李八少只是悠悠叹气。他又何尝不知dào

女儿的心事?一旦岳飞出事,女儿绝对会殉情。女儿的性格外柔内钢,一旦拿定主意,谁也休想劝解得开。

不要说自己的女儿,李八少这几天又何尝不是心力交悴呢?

自从岳飞受伤回城,应天府的民心一下子就慌乱起来。不少士绅借着前来探病的机会,试图打听岳飞的真实情况。李八少把这些人一概挡于门外,就说岳飞病重,需yào

静养。但随着一个个名医进出李宅,应天府渐渐起了一种谣言。

“黄家主,你知dào

吗?岳帅可能已经不幸了。我听王神医说的。他说岳帅浑身已经发臭了。只是还有一口气吊着。”

“胡说!张大眼,你有没有良心?你忘了是谁把咱们从乱军手里救出来的?竟敢诅咒岳帅不幸!走,我领你去见张副帅!”

“唉呀,黄家主,我真的没有乱说呀。城里头都传遍了。”

是的,很快整个应天府的人都听说了岳飞不幸的消息。风平浪静的应天府顿时风雨飘摇。不管是平民百姓,还是富户商绅,脸上都没有了安祥之色。每个人心里都明白,应天府之所以能成为乱世中的桃源,就是因为有了岳飞的存zài



虽然李八少威望极高,虽然黄纵在百姓心中,有着黄青天的雅号,但是每个人都明白,岳飞才是应天府的灵魂。虽然没有了岳飞,英勇善战的护民军依然存zài

,可很多富户却不敢确定,这支从不扰民的护民军会不会在失去岳飞之后,变成无恶不作的乱军。

李八少对城中的谣言却是无能为力。因为他知dào

,那根本不是谣言,而是事实。岳飞的症状越来越不好了。庞神医用了所有的解毒药,依然无法让岳飞清醒。

自从黄纵前往杞县抵挡杜充,整个应天府的事务都压在了李八少一人肩膀上。虽然应天衙门的各级官员依然有条不紊地处理着各种政事,但李八少却必须每天都要去衙门一趟,检查一下案卷。他担心这些官员人浮于事,他担心这些官员处事不公,坏了得来不易的民心。

至于应天府的大小商务,更是一件也离不了李八少。李八少商人出身,当然明白商人的心理。越是在人心浮动的时刻,越要表现得镇静,表现得和往常没有什么二样。只有这样,才会让惶恐不安的商人定下心来,继xù

在应天府经营商铺。所以李八少现在是半天时间在衙门,半天时间在商会,还有半天时间,则是在寻找名医。李八少现在才真zhèng

明白,自己的威望虽然高,却不能给应天百姓安全感。在这一点上,他甚至连岳云都比不上。

岳云似乎完全变成了大人。他除了在李宅内会哭,一旦走出李宅,就会变得脸色严肃。这些日子里,岳云每天都是浑身披挂,带着牛通高会民,在各个最繁华的街口转来转去。前日有三个恶贼,意图洗劫一家金银首饰店,结果刚好被岳云撞上。岳云手持双锥,一锥一个,竟把三个恶贼毙于闹市之中。

这个事件很快又传得全城知晓。应天百姓口里的岳大公子渐渐变成了少主。身逢乱世,百姓最需yào

的就是一个能保护他们的人。

李八少听到这个消息时,心里也不知dào

是什么滋味。他明白岳云之所以当街杀人,正是为了镇慑那些想要浑水摸鱼的恶棍地痞。这大半年来,从外地涌进应天府的可不只是善男信女。

不得不说,有时候,杀戮是最好的立威办法。岳云锥毙了三个恶贼,顿时让众多蠢蠢欲动的恶棍为之一靖。黄纵再可怕,抓住他们也只是扔进监牢。但这个岳大公子,可是天神下凡,九岁就敢在金兵里杀个七进七出的主,撞上他,可是有死没活。

李八少把这些事看在眼里,却也只能叹息一声。他这几日也是心力交悴,如果岳飞再不醒来,说不定李八少要先倒下了。

张宪自从到了应天府,并没有接手应天府的防御。应天府依然是徐庆负责,张宪只负责一个地方,那就是李宅。张宪带着二百背嵬军,在李宅内外布防。百战精兵带出的杀气,让进出李府的医生常常心胆皆碎。

张宪提着长枪,就守在岳飞房门之外,双眼瞪得大大的,对任何一个试图进入房间的人都会上下打量。他的耳朵也一直倾听着屋里的动静。他可以听见李孝娥的啜泣,也可以听见岳飞的呼吸。只要屋内有了任何异常,张宪就会闪电般进屋。

不怪张宪如此小心。回来路上的两次刺杀让他戒心大增。他现在还不知dào

是谁要害他。但他却明白,既然敌人连他都不放过,当然更不会放过岳飞。

所以张宪才会不管不顾,只是守在岳飞近旁。哪怕是最有名的医生来给岳飞看病,张宪也要随侍在侧。这几天,张宪至少已经抓住了三个想借看病之机谋害岳飞的所谓名医。一个名医手指着捏着一根毒针,试图刺进岳飞的心口。一个名医则给岳飞开了一副毒方。还有一个名医,竟在药箱里藏了一小副手弩。

拿针和手弩的都没来得及出手,就被鹰隼般的张宪拿下,送给军情司审问去了。最危险的是那个开毒方的名医。面对庞神医为何下如此多土信(砒霜)的询问,那名医振振有词地说,以毒攻毒。张宪把土信全部灌进了那个名医口中。

其实过了这几天,有名的医生已经请了个遍,再也找不出比庞神医更高明的医生了。但是庞神医每天的中药只是聊尽人事。用庞神医的话说,若不是李孝娥每天给岳飞喂点肉粥,岳飞早就被饿死了。

张宪和庞神医走出房间,庞神医再次无奈地冲张宪摇了摇头。“张副帅,我尽lì

了。岳帅高烧不退,伤口腐烂见骨,就是华佗复生,也没有太好办法了。”

张宪双眼赤红,从牙缝里迸出了一句话。“鬼樊楼!”

被擒的杀手自以为钢筋铁骨,但在军情司的剥皮酷刑前,还是招供了。吉倩把岳飞送到应天府,就和王纲带着五百背嵬军日夜兼程赶往汴梁了。他们不只是为了摧毁鬼樊楼,也想在鬼樊楼里找到解毒的灵药。

但是几天过去了,吉倩王纲依然没有讯息。看来此行并不顺利。张宪望了一眼灰蒙蒙的寒天,在心中暗暗发誓,若岳大哥有何不测,我一定会把鬼樊楼杀得鸡犬不留。

这时,张宪却发xiàn

李清照和苏迈走进了李宅,并很快走到了自己身边。

张宪知dào

李清照不会加害岳飞,但他却不知dào

苏迈会不会。他知dào

苏迈是苏东坡的长子,是他的同乡,也是应天公学的校长。但他依然不敢大意,特别是看到苏迈手里端着一个用白纱罩着的盆子。

盆子里藏着什么东西呢?

李清照知dào

张宪和岳飞义同生死,这几日又抓了三个谋害岳飞的医生,肯定谨慎无比。所以刚刚走到张宪面前,李清照就笑着说,“师叔,打开白纱,让张宪看一看盆里的东西。”

盆里没有凶器,只有一盆长满了长长绿毛的糨糊。

张宪用疑惑的眼神望着李苏二人,不知dào

他们端来这么多糨糊做什么。“这是?”

“给岳帅解毒。”

张宪虽然不知dào

糨糊怎么解毒,但他知dào

二人没有恶意,当即把他们让进了屋。庞神医看到这盆糨糊,也是皱起了眉头。李孝娥坐在岳飞身边,低首不语。

李清照走到李孝娥身边,轻声唤道,“妹妹。”

李孝娥抬眼看到是李清照,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她抱住李清照就大哭起来。“姐姐,你救救鹏举吧。姐姐博学多才,一定有救鹏举的本领。”

庞神医听得苦笑了一下。看来李孝娥是病急乱投医了。他也听说过这个易安居士的才名。但他不认为李清照可以救醒岳飞。

李清照连忙说道,“妹妹别哭。我和苏师叔前来,就是为给鹏举解毒。”

苏迈看到众人的眼神全都盯着他,当即笑道,“我曾从先父那里,听说唐时有裁缝用糨糊上的绿毛疗治刀伤毒疮,见效神速。我本不信。先父却说他做过试验,确有神效。如今岳帅病势昏沉,何不用绿毛试上一试?”

李孝娥本来极有信心,但听苏迈这样一说,才知dào

这方子只是苏迈听来的,有效与否还在两可,不禁脸色又暗了下来。庞神医看李孝娥犹豫,当即说道,“常听苏仙喜收集民间良方,看来果然不假。大小姐,如今岳老夫人和岳大姐都病倒了,岳帅的病不可再拖延了。我们必须试一试苏仙的这个方子。”

李孝娥心乱如麻,只能无奈地点了点头。

第九十二章 醒来

岳飞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长长的梦境。

“精忠报国!”淞沪战场上,国军战士发出悲壮的呐喊声,以血肉之躯铸成坚城。面对日军的装甲车,一个个勇士报着炸药包冲上去,一个个勇士被机枪打倒。最后只剩下岳飞,一手提着一个炸药包,闷着头向装甲车扑去。没跑两步,他就感觉一股强dà

的力道打中了他的腰部。他中弹了。但在力竭之前,他把炸药包扔在了近在咫尺的装甲车之上。火光一闪,一声巨响,装甲车变成了一团火焰,把岳飞罩在里面。

“天日昭昭!”场景忽然一变,变成了杭州城外的风波亭。岳飞张宪岳云三人全被五花大绑,皇家禁军数千把行刑的场所围得水泄不通,监斩官万俟卨手拿圣旨,一脸得yì

。刽子手举着大刀,瞅着天上的太阳。“午时已到,即刻斩首!”随着万俟卨一声令下,刽子手大刀明晃晃地砍了下来。岳飞忽然双臂一挣,竟把绳索挣断,伸手抢过刽子手大刀,一刀劈向万俟卨。与此同时,张宪岳云的人头忽然滚落在地。

“直捣黄龙府,与诸君共饮耳!”岳飞仰天长啸,凄惨的场景忽然变成了金戈铁马。黄河岸边,十万铁骑勒马北望,岳飞手中大枪,直指隐于云中的巍巍太行,冲天杀气直冲云宵。铁骑背后,中原父老的白骨已把大地铺满,宛如一场持续百年的大雪。黄河北岸,则是打着各色旗号的异族铁马,燕赵男儿尽成马前人头,悲惨不可尽述。

“杀!”面对两岸繁华尽成尘土,千万父老尽成白骨,岳飞气愤难平,再次发出了一声暴喝。这一声断喝,从千年之前传到千年之后,从地狱深处传到人间红尘,宛如一声春雷,震得梦境支离破碎。

“大哥醒了!”

岳飞刚刚睁开眼睛,就看到李孝娥眼睛哭肿的脸。不知是绿毛真的起了功效,还是庞神医这几天的药物终于发挥了效用,或者只是岳飞自身的求生意志战胜了死亡,反正岳飞在昏迷了七天八夜之后,终于苏醒过来。李孝娥只说出了这四个字,就感到心神动荡,当即晕倒在岳飞床边。

“岳大哥醒了!”张宪喜不自禁。

因为岳飞昏迷,完颜宗弼的东路军再次兵临曹州单州,数万铁骑兵分几路,试图分兵攻入应天。

因为岳飞昏迷,朝廷十万大军兵临徐州,领军大将乃是最善战的韩世忠。

因为岳飞的昏迷,杜充叛军退而复返,围攻杞县太康陈州。一支支小股叛军已经越过了护民军防线,进入到应天府腹地。降金的梁山寇李逵领着一干海寇,正从微山湖进攻丰县邳州。

因为岳飞的昏迷,目前掌握最大兵力的王贵竟然起了异心,竟和朝廷秘使见面。

因为岳飞昏迷,应天府城内也暗流汹涌。不止一个名流大儒公然声称,要派人前往扬州,请朝廷派能臣大吏镇守应天府。如果岳飞再不醒来,世外桃源的应天府转眼间就会血光四溅。

“鹏举醒了!”看到醒来的岳飞虽然苍白,双眼依然明亮如星,李清照也长出了一口气。在应天府的几个月,李清照感觉自己活得极为充实。哪怕赵明诚派了不止一拔信使,送了十几封亲笔信,想把李清照劝回金陵。李清照依然没打算离开应天府。应天女学给了李清照无比的成就感。而岳飞为首的护民军将领则让李清照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尊重。如果岳飞一旦醒不过来,李清照几乎可以预见到桃源会在惨烈的厮杀中变成人间地狱。

“岳帅醒了!”庞神医和苏迈全都长出了一口气。庞神医担心的是,岳飞死了,他会被愤nù

的张宪活埋。苏迈担心的则是他的应天公学。苏迈这是第一次看见岳飞。病床上的岳飞让苏迈无法想象岳飞健康时的风采。但苏迈却很清楚,就是这个昏迷不醒的人让应天府安居乐业,让金国大军寸步难进。如果这个人死了,应天府立即就会变成金兵屠杀过的太原和汴梁,从全天下有名的繁华之地,变成狐兔栖身之所。

“岳帅醒了!”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遍了整个应天府城。栖惶不安的人心忽然一下子安定下来。很多高宅大院内的密谋即刻停顿。很多士绅的脸上虽然露出喜色,却也有着一种明显的遗憾之色。反而那些因为受到护民军庇护,才能活下来的平民百姓,全都是真心实意地狂喜。特别是一些走街串巷的小贩,更是喜极而泣。岳飞昏迷的这些日子,最担心就是这些略有家资的小贩,生怕爱民如子的护民军忽然在一夜之间成了杀人不眨眼的乱兵。如今岳飞醒来了,他们的人身安全有保障了。

“岳帅醒了!”守城的护民军举着兵器,在城墙上大呼小叫。岳云牛通高会民三个孩子更是眼泪哗哗地流。岳飞不只是百姓的守护神,也是护民军的守护神。没有岳飞,护民军根本不知dào

何去何从。没有人可以取代岳飞在护民军的地位。张宪不行,王贵不行,黄纵李八少更不行。如果岳飞就此睡去,天下闻名的护民军将会在数月间分崩立析。

“岳帅醒了!乡亲们跟我来,杀光这些匪军!”陈州城西十里处,白楼镇乡老白天义振臂高呼,数千乡民拿着刀枪棍棒,一涌而出,把一支仅仅数百人的杜充叛军撵得落荒而逃。

得知岳飞昏迷的消息,杜充叛军退而复返,因为畏惧董先的骑兵,数十万叛军分成了几大股,上百小股,试图用水银泻地的战术攻进应天府。董先的骑军分成五队,每队三千骑兵,追着杜充的主要部队打。戚方,王志,孔彦舟,董彦政,郭仲彦乃是杜充的五员大将,各领数万人,却都被三千骑兵打得丢盔卸甲。但那些小股的叛军,只能交给各地父老了。因为连民兵都被调集到了太康杞县二地。

这些小股匪军看到应天府内空虚,无不争先恐后地向着应天府进攻。但让这些匪军想不到的是,在他地一攻即破的村镇,自从进入护民军的辖地,忽然变得固若金汤。每个村镇,无论大小,都有上好的刀枪弓弩。虽然那些百姓连民团都不如,可是借助村外的围墙,却也能和这些比百姓强不了多少的小股匪军打个不相上下。

按照杜充的盘算,他的数股主力拖住了董先的人马,还有黄纵和王天保的民兵师,而他的上百股小叛军,却能杀进庆天府,把应天府杀成一片白地。反正胡大给了杜充一个任务,就是尽可能多地烧杀抢掠。杜充知dào

自己麾下的部队,打仗不行,论起烧杀抢掠的本事,绝对不亚于女真铁骑。

但是七八天过去了,不但他的五股主力被追得狼狈不堪,他寄予厚望的上百股匪军竟然还在应天府边界徘徊。不是没有贪婪到极点的匪军突进应天府,可是攻了几天,一个村庄也没打下来,反而被百姓连着消灭了万余匪军。上百匪军首领在应天边境仰天长叹,“还有没有天理了?我们可是土匪,怎么连这些百姓都打不过了?这个岳飞怎么把这么精良的武器都发到了百姓手中?他不怕百姓造反吗?”

随着岳飞醒来的消息传到应天府边界,百姓的胆子变得更大了。经过几天的战斗,各村能战者也都脱颖而出了。各个乡村把能战者组成一支支民团,忽然对徘徊边界的匪军来了次大逆袭。匪军猝不及防之下,再次被百姓打退了几十里。

“唉!”确认了岳飞醒来,王贵暗自发出一声长叹。他当即发布命令,让第二师精锐步兵以团为单位,分兵出城,去截击完颜宗弼的部队。这几日宗弼的骑军在曹州境内穿乡过镇,杀人放火,让曹州百姓吃尽了苦头。但却迟迟不见第二师出城作战。只有智浃大师和辛赞拖着伤势未愈的身体,领着数千骑军四处堵漏子。但王贵却没想到,他等了几天,不但没有等到岳飞去世,反而等来了岳飞苏醒的消息。他再也不敢把精锐军兵藏在城里了。更重yào

的是,王贵郁闷地发xiàn

,几天的避而不战,不但没有让麾下一众将领感恩戴德,反而在看向王贵的眼神里,都透出一股不屑。

王贵哪里知dào

,这些本乡本土的将领们从来不怕战死,只怕父老乡亲被金兵的铁蹄践踏。大半年来,和金兵死战到底的精神已经渐渐渗透到了每一个护民军将领心中。王贵想把这样一支军队献给朝廷,纯粹是白日做梦。

在王贵叹息的时候,岳飞也正在发出一声叹息。“王贵啊王贵,你就把功名利禄看得这么重吗?我不想杀你。但你这是在逼着我杀你啊。”

岳飞的身体虽然虚弱,但头脑依然清醒。他在醒来之后,在听张宪李八少徐庆等人说了各处军情之后,当即断定王贵起了异心。

不过岳飞拒绝了徐庆擒杀王贵的建议。岳飞给出的理由是,“曹州离朝廷大军极远,王贵一旦作乱,就要以孤军面对我们的围剿。王贵不是傻子,他不敢公然作乱。况且现在应天府正被敌军围攻,不宜阵前斩将。”

徐庆恨恨地说,“岳大哥,王贵这小子既然不顾十几年的兄弟情谊,你又何必为他说话呢?”

徐庆因为家境贫寒,在和王贵同门学艺时,没少受王贵的奚落嘲笑。因为这个原因,徐庆和王贵向来不太对付。特别是这次王贵竟然想在岳飞昏迷的时候作乱,更让耿直的徐庆愤nù



岳飞看着徐庆,正色说道,“他不把我当兄弟。但我却把他看成兄弟。既然他没公然作乱,还是要再给他一个机会。”

第九十三章 岳飞的请求

“苏仙大才,飞素来敬重。可惜岳某福薄,无缘得见苏仙。苏师家学渊源,这一次若不是苏师出手,恐怕岳某已经到了阴朝地府了。”

自从得知苏迈来到应天府,岳飞一直就想和苏迈倾谈。这一次终于找到了机会。苏迈用一盆生了糨糊的绿毛救了自己,也算是救命大恩。虽然身体有点虚弱,岳飞却没有卧床养病的打算。在连夜安排了一些事情之后,第二天一大早,岳飞就带着岳云牛通高会民到了应天公学。

见岳飞对父亲如此推崇,苏迈心中高兴,不过嘴上依然谦虚。“岳帅谬赞了。这一次岳帅苏醒,要感谢的还是庞神医。没有庞神医先前的用药,我那盆绿毛糨糊恐怕也没有什么用处。岳帅的满江红激昂慷慨,必能千古流传。迈着实佩服。但迈更佩服者,乃是岳帅屡破金寇,卫我百姓。生逢乱世,方知书生百无一用。保家卫国,安民济世,还是需yào

岳帅这样的大才啊。”

岳飞正色说道,“文武之道,不可偏废。我朝重文抑武,实为失策。不过岳某也不赞成苏师所说。谁说书生无用?我护民军军官,书生就有三千多人,每个都是英勇善战之辈。护民军之所以战无不胜,不是岳某功劳,而是这批书生军官的功劳。岳某向来认为,一支由书生组成的军队,绝对胜过一支由农夫组成的军队。岳某相信,只要有苏师在,公学里数千学子,将来必是栋梁之才。”

说到这里,岳飞用手一指穿着长袍的岳云牛通高会民,笑着对苏迈说道,“如果苏师不嫌弃的话,希望我家这三个顽童能够拜在苏师门下。”

岳云在闹市之中锥毙三名恶徒的消息,早就传到了苏迈耳中。苏迈本以为岳云是个面目凶恶的少年,做梦也没想到这个唇红齿白的少年竟然就是岳云。苏迈心中暗道,想来狄武襄少年时期也不过如此吧。

虽然岳飞没把应天府看成自家基业,但其他人却都把护民军看成了岳家军。而岳云,那就是岳家军的少主。苏迈当然也不例外。既然岳飞愿意把岳云送来当学生,苏迈当然不会拒绝。

不过苏迈有点担心的是,万一这个岳云和其他学生争吵时,突然大开杀戒了咋办?

岳飞之所以把岳云三人送到应天公学,却也有自己的打算。他不想再把岳云牛通送上战场了。他们两个还是孩子,如果从小杀人,只会让他们成为心理扭曲的杀人狂。他们现在应该坐在学堂里,和同龄的孩子们一起上学。

至于苏迈担心岳云牛通在学堂里发飚,岳飞当即笑道,“苏师无忧,云儿和通儿虽然鲁莽,却也不是不知轻重之人。我敢保证,他们不敢在学堂里打人。”

看到岳云牛通一脸苦相,岳飞立即沉下脸色喝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们三人,从今天起,就是苏师的学生。若有忤逆之举,休怪我不讲情面!”

苏迈看到三个孩子在岳飞的训斥下俯首贴耳,不禁暗暗微笑。他也有识人之能,的确看出岳云牛通不是那种顽劣儿童。行过拜师礼,苏迈突发奇想,欲请岳飞到课室里,给他最得yì

的一班学生上课。

岳飞的这一堂课不但让苏迈极为感动,也让听课的学生大受启发。因为岳飞这一堂课,没讲礼义廉耻,没讲忠孝节义,也没讲学生们最关心的前线军情。他以苏东坡的那篇《石钟山记》作开场白,告sù

了学生格物致知的真理。

“各位学子,我想告sù

你们,如果你们想弄明白一件事物,那就用你们自己的眼睛去看,用你们自己的耳朵去听。如果你们的发xiàn

和先贤圣哲不一样,不用担心。那不一定是你们错了。那可能是先贤圣哲们错了。因为他们也是人,是人就会犯错。各位学子,想得到真zhèng

的学问,一定要记住礼记上的一句话,格物致知。”

“岳帅,学生想问一句话。”苏迈最得yì

的学生赵芷站起身来,对岳飞抱拳说道,“听说苏师是用一盆生了绿毛的糨糊治好了岳帅的毒伤。却不知dào

这绿毛有何功效?如果绿毛真是疗伤神药,我们是不是可以用绿毛治疗受伤的士兵?”

岳飞当然不知dào

糨糊上的绿毛就是天然的青霉素,当然无法回答赵芷的问题。不过他很欣慰赵芷竟然能想到士兵的伤势。冷兵器时代,受伤的士兵绝大多数都得不到有效医治,往往非死即残。护民军虽然给每个团都配了十个医生,却还是只能看着很多勇士因伤退役。赵芷的这个问题直接提醒了岳飞。

“赵芷同学这个问题问得好!不过说实话,我也不知dào

绿毛为什么可以解毒?赵同学,既然你有兴趣,何不自己弄明白这个道理呢?如果我们能把这种绿毛像其他药物一样,能够大量制作,能够储存,绝对能够治愈天下无数的伤患,这是天大的功德啊。”

岳飞万万没想到,他的这番话竟然让年过六旬的苏迈重起雄心,和学生赵芷一起研究,在三年之后,制作出了世界上第一管土法制作的青霉素。

岳飞讲课完毕,告别苏迈,又去寻找庞神医。庞神医住在牛家客栈里。他住的客房门前,竟然排了很长的队伍,全是慕名而来请庞神医治病的。庞神医和自己的三个徒弟根本忙不过来。

幸亏岳飞到时,正是午饭时分。百姓们暂时离去,让庞神医终于清闲了一会儿。庞神医看到岳飞,当即不悦地说道,“岳帅,你纵然是钢筋铁骨,也要卧床休息几日啊。就是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应天府数百万百姓着想。”

岳飞舒展了一下左臂,笑着说道,“正是为了应天府数百万百姓,我才特意赶到这里啊。庞神医的医术中原闻名,可是岳某想问一声,神医就算日夜不眠,一年又能医得了多少人?”

庞神医答道,“不足万人。对天下病患来说,实是杯水车薪。”庞神医打量了岳飞的脸色,疑惑问道,“岳帅在战场之上,屡次以少胜多,智计百出。莫非对医术也有所研究?”

岳飞连忙摆手说道,“岳某对医术一窍不通。不过岳某却有个想法,想请庞神医斟酌一下。庞神医来到应天数日,应该听说了应天公学和应天女学。这两所学堂,目前学生都有数千人。这样的学堂,一个能顶一百个私塾。既然如此,庞神医何不在应天府开一个神医学堂呢?”

庞神医的三个徒弟一听岳飞竟然准bèi

让师傅广收门徒,不禁心中有点着急。他们可是费了好大功夫,才投到庞神医门下。如果师傅真被岳飞说服,他们这三个庞神医的正牌弟子可就不太值钱了。所以他们竖着耳朵倾听师傅的回话。

“庞某听说岳帅把一身功夫毫不藏私地传给护民军将士,甚是佩服。不过庞某的医术虽然不敢自比先贤,但也算有一得之愚。想学好我的医术,必须要经过我的考验。大批收徒,庞某做不到。教这三个徒弟,我已经有点力不从心。”

岳飞对庞神医的拒绝倒不例外。这个时代,很多人的技艺甚至传子不传女,宁愿死后带进棺材里,也不会传给外人。庞神医能收三个外姓子弟做徒弟,已经很了不起了。岳飞自问,如果自己没接收后世的记忆,恐怕也不会把师门绝技传给护民军。

不过正是因为国人这种习惯,让很多了不起的发明一代而绝。国人的发明更多的是靠歪打误撞,灵光一现,而不是系统的研究,有意识的发明。但这种发明对整个文明发展来说,绝对是不可取的。一旦文明到了一定层次,这种不成体系的研究发明绝对会败于西方那种学院式研究之下。你能歪打误撞地发明火药,但你绝对不可能歪打误撞地制造出原子弹!

“庞神医,岳某还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在应天府开一个超大型的医院。比皇宋的太医院更大。就像如今我应天府,想治毒伤,当然是找庞神医。但想治妇科,肯定是找城西陈小手。想针炙,则要到杞县找王一针。如果我们能把这些名医请到一起,岂不就让应天府病人省了很多功夫?”

庞神医登时眼神一亮,笑着说道,“仁宗时期,为了编集天下医书,倒是把天下名医全都请到了太医院。可惜的是,编完医书之后,又把名医解散了。听说那段时期,太医院里各个医生都使出了看家本领,着实为汴梁病人造福不浅。我师父曾随师祖同到太医院编书,开了眼界,方才成为洛阳名医。岳帅这个提议非常好,不过有个难题,就是那些名医全都心高气傲,架子很大,我们不一定请得来啊。”

岳飞笑道,“如果庞神医去请,我想很多名医都会给面子。如果名医不肯来,他们的徒弟也可以来到我应天医院坐诊。只是不知庞神医肯不定屈就第一任院长之位呢?”

庞神医笑道,“岳帅给我三个月时间,让我筹备一下。想必不会让岳帅失望。”

庞神医的三个徒弟这次倒是心花怒放。他们跟着师父从洛阳到应天,一路之上,早就看明白了,护民军如今已经成了中原百姓的精神支柱。驱逐金寇之后,也许天下就要改姓了。既然岳帅请师傅担当医学院第一任院长,将来可能就是太医院院正了。

岳飞可不管庞神医和他的徒弟们怎么想,看到庞神医愿意筹谋医院,当即低声说道,“岳某还有一个请求。希望庞神医能研究出一种通用的刀伤药。护民军健儿每战都有受伤致残者,实在让岳某心痛。”

庞神医当即正色说道,“岳帅放心吧,我会尽lì

。我会用最快速度请来柳神膏,他治疗刀伤最为拿手。”

第九十四章 秦桧的谋划

济南府,望海楼。

望海楼本是本地富翁向家的产业,在关必胜遇刺的那天,向家一门近百口尽被刘麟诛杀。望海楼也顺理成章地成了刘家的产业。

如今满城萧条之中,尚有闲钱来望海楼吃酒的,要么是早早依附刘豫父子的士绅,要么就是和金人有联系的富商。

不过这一天,他们却不敢进望海楼吃酒了。因为近百女真亲卫站在酒楼门外,顶盔贯甲,杀气逼人。

这些自认高人一等的食客交头结耳,低声议论道,“莫非金兵要对刘豫父子下手了吗?”

不过望海楼内三楼的贵宾厅里,刘豫父子虽然并排跪在东路军元帅完颜宗辅和完颜昌面前,脸上却没有刀兵临头的恐慌之色。投降的宋人,无论地位多高,在和金国贵人谈话时,是一定要跪在地上的,以表示自己的奴隶身份。

完颜宗辅打量他们的眼神虽然有点不屑,倒也没漏出半点杀机。肥胖如猪的完颜昌挪了一下屁股,望着刘麟说道,“刘公子,听说你想前往大名府。你可知大名府如今被护民军占据了?凭你这数万兵马的战力,打得过梁兴赵云吗?”

刘麟深吸了一口气,毅然说道,“大名府乃河北西路之咽喉,如今护民军占住大名府,就是扼住了宗翰勃极烈的退路。我的济南军虽然战力不强,但身为大金士卒,肯定要为大金赴汤蹈火的勇气。麟愿请命前往,和梁兴赵云决一死战。败了,也是大金英烈。胜了,当然也是拜大金国威所赐。”

刘麟的基业在济南府,他当然不想离开济南。可是让他郁闷的是,自从降金之后,金人先是派进州城数百精锐,和他们父子共管济南府。但是月余时间过去,济南城内已经驻进了万余金兵。而他们父子虽有数万大军在手,却只能在金人面前为奴为仆。这样的地位,显然不是胸怀大志的刘麟可以容忍的。

刘麟也有自己的情报系统。他早已得知中路军宗翰兵力虽强,却在孟州济州损兵折将,竹芦渡一战,虽然把护民军第一师打残了,但也被李宝一阵火油弹烧死了近万人马。如今宗翰大军困顿于黄河北岸,已经无力控zhì

河北西路的义军。刘麟却在太行山还有自己的军马,如果能借着这个机会脱离完颜宗辅的掌握,打下重镇大名府,也能有更多的回旋余地。

不得不说,降金不过一月,自视天下奇才的刘麟已经屡受打击。特别是他看到跪在完颜昌身后的书吏秦桧时,更是有点郁闷。他早已打听清楚,完颜昌正是用了秦桧计策,才在短短的时间内不露声色地控zhì

住了整个济南府。刘麟不得不承认,论起玩计谋,自己确实不是这个秦书吏的对手。

“好吧!你们父子二人顺应天命,把济南府献与大金,也是奇功一件。如今济南已安,确实没有你们父子的用武之地了。既然你们想为国分忧,要与护民军为敌,宗辅元帅甚为欣慰。准许你们父子领精兵一万,马军二千,即日起前往大名府,征讨梁兴赵云。”

“什么?一万精兵,五千马军?”刘麟差点从地上蹦起来。他们济南城内,可是有四万步军,九千马军。这些都是他们父子的筹码。没想到完颜宗辅和完颜昌不动声色,就把他们的人马给肢解了。“二位元帅在上,护民军在大名府足有三万精兵,如果我军过于单薄,只怕攻不下大名府。”

完颜宗辅冷哼了一声。“梁兴赵云麾下不过七千草寇,虽然收降了万余汉儿军,不过是乌合之众。我给你派一万精兵,足以袭灭梁兴赵云。想我大金勇士,无不以一当十。刘麟刘万户,如果你连这点勇气都没有,也不配做我大金的将军了。如果你不敢去,就好好呆在济南府里。等我东路军攻下应天府之后,再图大名府。”

刘麟咬了咬牙,磕头说道,“既如此,麟愿前往大名府,与梁兴赵云决一死战。”

完颜宗辅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他挥了挥手,就像赶苍蝇似的,把刘豫父子统统赶了出去。“好了,你父子二人回府准bèi

行装吧。明天一早,就要领兵去大名了。”

刘麟出酒楼前,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秦桧,却发xiàn

秦桧面沉似水。刘麟心中暗道,这厮好重的心机!

“秦桧,果然被你说中了。这刘豫父子果有野心。竟然为了脱离我们掌握,宁愿连大半兵马都舍弃不要。哼,像这种心怀异志之人,早该五马分尸。”完颜昌瞅着秦桧笑道,“看来还是你对我们大金忠心。”

完颜宗辅也咧嘴笑道,“秦桧,你那个老婆也很厉害啊。哈哈,你们夫妻二人都是我大金忠臣。”

秦桧面色不变,磕头说道。“二位元帅谬赞了。刘豫父子行事过于张扬,恋兵恋权,就是我不说,二位元帅也能看出他们心怀异志。宗辅元帅略施小计,既把刘氏父子送上了绝路,又不会让准bèi

投降的宋国官员寒心,实在令秦某望尘莫及。”

完颜宗辅被秦桧这么一拍,不禁意气扬扬。他把刘豫父子逼得自动退出济南府,确实是高明的一招。济南乃京东路第一要地,岂能让金兵之外的人控zhì

呢?

完颜昌说道,“秦桧,听说你对四太子的用兵之法不以为然,今天当着宗辅元帅的面,你就详细地说一说。”

秦桧先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然后才面露苦笑地说道,“主子,你的话若是传到四太子耳里,我绝对性命难保啦。四太子乃我大金第一勇士,我不过一个奴才,岂敢对四太子不敬呢?”

完颜宗辅哈哈笑道,“不怕。如果四太子知dào

了你的话,你把老婆送给他几天,肯定就不会死了。你夫人的功夫甚为厉害。”

秦桧对宗辅的污辱性话语早已习惯,当即也不反驳,只是低头不语。等到完颜昌再次让他说话时,他才极为小心地说道,“四太子用兵神速,由东平府扑曹州,由曹州攻应天府,确实是一招妙棋。但应天府是护民军老巢,不但军士强悍,民众也是刁顽,再加上岳飞数月前广招流民,以工代赈,把应天府变成了铜墙铁壁。听说四太子二次出兵,虽然在曹州单州一带纵横来去,却始终不敢深入应天府,正是因为应天府的每个村庄,都成了难以攻克的坞堡。而遍布应天府的水渠,明面上是为农田灌溉,却也是克制我大金铁骑之法。以此看来,应天府恐怕不能仓猝可下。”

“什么不能仓猝而下?”完颜宗辅突然生气地说道,“我看老四这次已经栽了。五万铁骑,他现在给我折了一万有余。十万汉儿军,不但有二万多降了岳飞,最善战的韩常竟然也叛金归岳。老四之所以驻军郓州,是因为没脸转回济南。而他分兵数路,再攻曹州,也只是想找回自己的面子。幸亏中路军也被岳飞打得够惨。要不然,我可是真的没脸回黄龙府。秦桧,这些废话你就不要说了。你就说说,如何攻灭护民军?岳飞这厮命大,昏迷数日,竟然还能醒来,着实不可小觑。”

秦桧想了一下,方才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二位元帅,想灭岳飞,单靠我们东路军,目前看来,肯定极难。既然如此,我们就联合一路更强dà

的人马,来灭杀岳飞。”

完颜昌疑惑地问道,“中路军连黄河都过不来,算是指望不上了。西路军远在陕西,也是指望不上。莫非你还想指望那个废物杜充吗?数十万大军竟然受阻于杞县太康陈州三地,蠢得也算前无古人了。”

秦桧信心十足地用手一指南方,“二位元帅,我说的盟友正是长江以南的那位孱王。”

“康王赵构?”完颜宗辅冷笑道,“秦桧,你小子没疯吧?康王赵构早被我们金兵吓破了胆,又与我们有毁国亡家之仇。连他母亲都被我们送进了浣衣院,怎么可能和我们结为联盟?”

秦桧缓缓说道,“宗辅元帅,你不要以为赵构恨我们大金。在他内心深处,说不定还感谢我们大金呢!没有我们大金,哪里会轮到他来做皇帝?此人登基之后,立即逃往扬州,正是意图效仿东晋,偏安江南。他派宗泽留守汴梁,不过是想借助宗泽的威望,召集中原义军,挡住我大金铁蹄南下之路。中原百姓,在他心中,不过是注定的千万弃子。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最恨护民军的,不是我大金,而是赵构。所以护民军初起之时,康王派大军二次征讨。可惜他派的将军太废物,全被岳飞轻易击败。奴才以为,如果大金派一信使前往江南,说我大金并无夺江南之心。只想和赵构平分中原,赵构必会出动大军,攻伐徐州。”

完颜宗辅听到这里,又开口问道,“既然朝廷大军废物,又怎么可能攻伐徐州呢?”

秦桧继xù

说道,“康王手下,有猛将韩世忠,足以攻拔徐州。其实,就算康王不攻打徐州也没什么,我们要的是康王的一道旨意。只要康王能明告天下,岳飞乃叛逆,护民军乃叛匪。绝对会让颇得天下民心的岳飞成为一支孤军。恐怕岳飞的恩师宗泽也不得不率兵围剿应天府。到了那时候,护民军恐怕气数尽矣。”

完颜宗辅听到这里,终于拍手笑道,“果然不错。只要康王传下旨意,忠心耿耿的宗泽就是心中不愿,也只能和他的学生兵戎相见了。”

完颜昌在旁问道,“既然如此,我们且向万岁爷上一封奏章,言明联南之策。万岁爷肯定会同意的。对我们大金来说,盟约不过是一张废纸尔。不过派往南朝的信使必须能说会道。要不然恐怕说不服那个孱王。”

完颜宗辅指着秦桧说道,“派秦桧南下不就是了。”

秦桧古井不波的脸皮微微抽搐了一下,眼里极快地闪过一丝喜色。

第九十五章 鬼樊楼之战

拿下汴梁的双刀将李成心情极为郁闷,不知何去何从。杜充叛宋的旗号刚刚亮起来,李成就接到了宗泽的命令,回军直攻汴梁。杜充虽在汴梁城留下数万叛军,由孙旺孙清负责守城。可惜这两个民团首领根本没打过真zhèng

的大仗,在李成大军逼近汴梁城下时,孙旺孙清竟然直接开门投降了。

就在李成准bèi

再接再厉,率领大军直抄杜充的后路时,却接到了赵构的圣旨。赵构在圣旨上赞扬了李成的一身本领,勉励李成为国效力,为君分忧。但最重yào

的却是命令李成按兵不动,等杜充的数十万大军把应天府搅烂之后,李成就可以麾军直入,擒杀杜充岳飞二贼。

李成虽知护民军和朝廷略有嫌隙,却没想到竟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如今应天府被三面夹击,眼看就是覆亡之局。李成虽然曾被岳飞生擒,但偃师城外,岳飞月夜还刀,早让两人成为好友。无论在公在私,李成都不会眼睁睁看着护民军覆灭。

李成本就有过称王之念,虽然是被妖道陶子思所盅惑,却也说明李成的忠君思想极为淡薄。就在李成准bèi

抗旨不遵,出兵汴梁时,却被宗泽的一封手书给止住了。宗泽在手书上命令李成不可援救应天府。

李成不把赵构看在眼里,但对宗泽的命令,却不敢半分违拗。李成收到信时,对宗泽有一点失望。因为他没想到宗泽竟然为了一个远在江南的皇帝,一个弃中原百姓于不顾的皇帝,竟然要把自己最得yì

的学生置于死地。

失望归失望,李成还是遵从了宗泽手令,把大军驻扎于城内,只把斥候流水般派出,打听着应天军情。每天站在汴梁城头,望向应天府方向,李成都会感到自己是个忘恩负义之人。

“杜充大军受阻于太康城下,屡攻无功。金刀王善战死。杜充大军遇阻于杞县城下,不得寸进。杜充大军被困于陈州城西,进退两难。”

随着斥候一天天送回这样的情报,李成才对应天府的实力有了真zhèng

的认识。怪不得朝廷把护民军视作眼中钉,怪不得连宗帅都要借刀杀人。杜充大军虽然可以说是乌合之众,毕竟也有几十万大军,比较剽悍的土匪也有十余路,也曾攻城掠地,穿州过府,如今却被应天府数万民兵死死挡住。纵横辽宋边境的金刀王善都在太康城头战死了,可以想见战况激烈。

岳飞到底用了什么办法,竟然在大半年时间里,不但练出了数万不亚于金兵的精锐,还练出了如此强悍的一支民兵师。

等到董先花如玉渡河,在李成的眼皮底下,率一万五千骑兵绕过汴梁城。李成当即明白杜充完蛋了。几十万大军连民兵师都打不穿,在董先的大队骑兵面前,更是不堪一击。

果不其然,随后两天,斥候传来的情报就是杜充全军溃散,数十万匪军投降护民军数万,回转汴梁数万,但绝大多数护民军却溃奔江淮一带。

李成正在心中佩服护民军战力,却又收到一个惊人的消息。岳飞在曹州城外,以二千精骑,杀退了完颜宗弼五万铁骑。这个消息是吉倩亲口告sù

李成的。

吉倩和王纲率领五百背嵬军,在岳飞昏迷的第三天,就狂奔到了汴梁城。李成也不怕吉倩王纲是来夺城的,当即开门把背嵬军迎了进来。

不等李成说话,吉倩开口就问,“李将军,樊楼在何处?”

“樊楼?”李成没想到吉倩问的竟然是这个。“莫非吉将军来汴梁,就为的去樊楼喝酒吗?哈哈。”

“俺老吉不是来喝酒的,是来饮血的。”吉倩冷冷说道。

李成愣了一下,这才发xiàn

吉倩王纲,以及五百背嵬军全都杀气腾腾,根本不像酒徒。“吉将军,王将军,这樊楼乃汴梁第一酒楼,和朝中勋贵颇有牵连。你们真的是来和樊楼过不去的?”

王纲冷笑道,“朝中勋贵算个屁!就是和孱头天子有旧,这次我们也要灭了这个鬼樊楼。既然他们敢刺杀岳帅,就要承shòu我们护民军的怒火!”

看到李成一头雾水,吉倩也不再隐瞒,当即把岳飞遇刺的事告sù

了李成。

李成万万没想到汴梁最有名的酒楼,竟然是江湖上最大的杀气大营。更没想到樊楼的杀手竟敢如此大胆,敢在万军之前行刺岳飞这样的万人敌。

“好一个鬼樊楼!”李成大叫道,“没想到在汴梁城里,竟然还有一个厉害所在!吉将军,王将军,既然鬼樊楼如此厉害,恐怕你们五百精锐不够使。我给你们再派一千精兵。”

吉倩王纲李成三人到得樊楼门外时,正是下午时分。纵是百业凋零的乱世,樊楼依然生意兴隆。七层高的樊楼每一层都坐满了客人,歌舞丝竹之声,响彻半城,让城中难民和普通士兵一边羡慕,一边诅咒。

当然,和盛世相比,多少还是有一点不同。靖康之前,樊楼的酒客多是文人雅士,风流高官。如今楼中酒客多是身长体壮的武夫,身长体壮的商贾,身长体壮的员外。

不错,如今能在樊楼喝酒的,都是身长体壮之辈。文弱的富人早成了刀下之鬼。如今能在乱世保有钱财的,多是强梁。

可惜这些强梁今天遇见了一群煞星。

吉倩王纲李成率领一千五百精兵到得樊楼,二话不说,直接就往里闯。几个门客上前阻拦,却被吉倩扬起铁锏,一锏一个,统统打断左腿,一边叫苦去了。

楼中酒客有认识李成的,当即扯着嗓子打招呼。可惜李成冷着脸不说话。这下子算是把这些酒客给吓住了。他们虽是强梁,却也明白,在这么多精兵面前,再厉害的人也只有变成肉泥的份。

酒楼掌柜早来到众人面前,一边拱手作揖,一边笑道,“李将军大驾光临樊楼,着实让樊楼蓬壁生辉。不过,李将军,我们这店小,可是容不下这么多军爷吃酒。还有,小的眼拙,不知这二位将军姓甚名谁?”

吉倩骂道,“这么多废话!”探出右手,一把揪住掌柜脖子,把掌柜提了起来。“你们东家在哪里?”

“你要干什么?唉呀,将军饶命,东家在三楼雅间。”

吉倩把掌柜扔到一旁,大声命令道,“军士们暂且留在一楼,不准任何人离开。有擅自离开者,格杀勿论。王纲,带上三十个背嵬军,随我直上三楼。”

在酒客们恐惧的眼神中,吉倩王纲李成带着三十名背嵬军,沿着木制楼梯,风一般扑上三楼。可惜到得三楼,才发xiàn

三楼雅间里已经人去楼空。

王纲双目闪烁,打量了一下屋内设施,用手敲了敲四根巨大的木柱子。敲到第三根柱子,发出空空之声。王纲笑道,“师傅说得不错。这柱子果然是空的。”

李成本是江湖老手,他迅速在屋里找到了机关所在,用手一按屏风上凤凰眼睛,第三根木柱当即裂开,露出里面的一道铁索。

王纲一手提着钢刀,一手抓着铁索,正要飞身而下,却被李成拦住了。“吉将军,王将军,三楼的机关绝对通到一楼。我们何不在一楼砍开柱子,率领大队士兵进入鬼樊楼呢?想这鬼樊楼之内,必有大批杀手。”

王纲和吉倩对视了一眼,点头说道,“这样也好。”

下得一楼,王纲从一个背嵬军手中接过自己手中长刀,一个横劈,贴着地面,把第三根柱子拦腰砍断。地面露出一个黑洞,洞口不再是铁索,而是一架向下延伸的铁梯。

为防下面有暗弩伏机,王纲吉倩各自顶盔贯甲,手持铁盾,当先开路,二百背嵬军紧跟着走入。李成手持雪花双刀,领着自己精挑细选的三百精锐也跟着背嵬军走入了地下。

这幢在地下修建的鬼樊楼极为坚固,数百军士走在梯子上,竟然安稳无比,丝毫没有塌陷之象。

地下第一楼,十几个房间里,藏的却是数百窑好酒,酒香浓郁,直扑鼻孔。李成暗赞一声,好酒!

地下第二楼,堆满各个房间的却是各种兵甲。李成提起一把黑色的钢刀,试了一下刀刃,竟是百炼精钢。李成也不客气,当即命手下各自挑了一把黑刀。

地下第三楼,大半房间却是空的,只有二个房间里,堆满了白花花的黄金白银,粗略估算,至少也有五六万两。李成对手下兵丁笑道,“这下发财了。”

地下第四楼,却堆满了各样书籍。李成不喜读书,也懒得去想为什么这些书竟然堆在第四楼,好象比黄金白银还珍贵。从第四楼开始,死人开始出现。至少有十几个精悍的黑衣人被砍死在房间内外。背嵬军杀人,果然极快。

下面已经传来了喊杀之声。李成加快脚步,用双刀遮住面门,走到第五楼,却发xiàn

战斗又移到了地下第六楼,第五楼至少倒了五六十具尸体,大多是黑衣装扮,手持短刀,不过也有七八个背嵬军,皆是被弩机射死。

李成的一个亲兵说道,“大将军,看来这鬼樊楼杀手的实力不咋地呀。”

李成正色说道,“不是这些杀手不行。而是背嵬军太厉害。更重yào

的是,杀手擅长的是暗杀。论起结阵而战,在百战余生的背嵬军面前,他们当然不是对手。下面杀声四起,看来吉倩王纲遇到麻烦了。弟兄们,我们干跑了五楼,也该出出力了。走,杀下去!”

第九十六章 鬼樊楼之战(下)

九尾狐纵然党羽遍天下,却也没防住吉倩王纲这次突袭。等到背嵬军堵住樊楼大门时,暂代胡大坐镇樊楼的大掌柜就知不妙,当即顺着柱子潜到地下,紧急召集上百常住楼底的杀手,让他们想办法挡住吉倩人马。大掌柜则急急跑到最下一层,点亮一支火把,打开一道暗门,顺着一道缓坡,向上跑到了汴梁城纵横交错的下水道里。在汴梁的下水道里,居住着樊楼的大批人马。就是俗称丐帮的数万闲汉流氓。

大掌柜可不是召集这些闲汉流氓杀进鬼樊楼和吉倩决一生死的。他是来通知这些丐帮人马紧急疏散的。大掌柜一边在下水道里疾走,一边时不时吹响嘴里的叫子。听到这种声音的乞儿拐子偷儿都会紧急转移,带着他们拐来的孩子,带着他们抢来的钱财。

这些闲汉流氓才是鬼樊楼的真zhèng

实力。只要有这些人在,鬼樊楼就不会倒。

被大掌柜赋与断后任务的百余杀手却不知dào

他们已经成了弃子。因为背嵬军的速度过快,既没有在堆满金银的房子里浪费时间,也没有在堆满古书的房间里浪费时间。三个杀手首领当即派了一些身手不好的杀手先躲在五楼,剩下的杀手则在六楼和七楼紧急布置暗杀机关。

大首领极有信心地说,“大家不用怕。想当年金台老儿都奈何不了咱们樊楼,何况这些军兵?只要咱们守住了鬼樊楼,等大哥回来,会把咱们训liàn

成为罗刹女一样的顶尖杀手。”

三首领倒是没什么信心。“大掌柜的跑哪里去了?老大,金台当年可是一个人。这次来得可是军队。”

二首领瞪了三首领一眼,大声骂道,“军队算个屁!只要咱们能把为首的三个家伙杀了,这些士兵就会作鸟兽散。”

在他们的谈话中,五楼惨叫连连。发出声音的多是他们派上去的杀手。他们这些常驻樊楼的杀手,放到江湖上,都算得上是好手,每个都可以对付十几个普通士兵。没想到听上面的声音,竟是毫无反手之力。

三个杀手首领全都安静下来。大首领沉着脸说道,“看来这些士兵多是百战精兵。老二老三,咱们的近身搏斗之术看来起不了作用。把弟兄们全部召集过来。和这些精兵作战,落单了只会被屠杀。弟兄们,全体上手弩!老子倒要看看这些士兵有多横!”

话音未了,一个沉重的脚步声直奔六楼。忽然楼门一响,闪进一个高大的人影。

“射!”

大首领一声令下,十几支手弩一齐射在了进来之人的身上。来人真是硬朗,竟然没发出一声呻吟。这时又从楼门缝里扔进来几根火把。借着火光亮处,大首领才看清中了手弩的却是他派到五楼的一个杀手。

错愕之时,又是一个人影闪了进来。大首领再次咬牙发令,“射!”射中的依然是一个杀手的尸体。

一连三个杀手尸体推进楼门,让六楼的杀手们心惊胆战。第四个人影再次闪进楼门。这一次就连大首领也没有立即发令。因为他不想再浪费手弩了。

可是第四个人影却不是杀手,而是比杀手更狡猾的战狼王纲。他趁着杀手们错愕之际,连踢三脚,把倒在门口的三具尸体踢向严阵以待的杀手,然后身子一屈,整个藏在了手中的铁盾之后,只听夺夺之声,几支手弩钉在了他的铁盾上,也有手弩从他的头顶飞过。

屡次出生入死的拼杀让王纲临战之时极为机警。上面五层楼房的顺利反而让王纲更加警惕。因为他感觉这样的防卫,实在不足以拦住当年的祖师爷金台。五楼埋伏的杀手各个身手矫捷,只是在三三为战的背嵬军面前,一身的本领也发挥不出来。纵然如此,也杀死了八名背嵬军。这让王纲更为小心。

到了六楼门前时,他主动替换了吉倩打头阵。这一换,正好救了吉倩的命。吉倩打仗一味鲁莽,杀得顺手时,脑子根本懒得转动。

王纲藏在铁盾之后,忽然双脚用力,整个身子向着一群杀手撞了过去。大首领叱喝一声,身子极快的一闪,试图闪到铁盾一侧,给王纲来上致命的一弩。

这时却又冲进来三个背嵬军,在快速行进中,依然保持着三角阵形,直接冲着大首领就杀上去了。当先一员背嵬军手中钢刀由下往上,一个斜撩,试图给大首领来个开膛破肚。

大首领冷哼了一声,用左手精巧的钢弩拔开钢刀,右手从腰间一抹,抽出一把绕指柔的长剑,长剑闪电般一划,对着背嵬军的脖子就划了过去。

那名背嵬军却是不管不顾,大踏步向前,又是一刀斜撩。眼看大首领的软剑即将划在他的脖子上,左后方的背嵬军忽然举起铁盾,铿的一声,正好拦住了剑锋。右后方的背嵬军大吼一声,一个踮步直冲,把手中钢刀当做短枪,直直地刺向大首领肚子。

大首领一个踮步,又退到了杀手群中,方才躲过开膛破肚之祸。望着三三成列的背嵬军不停杀进楼门,大首领几乎发出了绝望的叹息。

依他的本领,竟然都拿不下一个背嵬军小阵,其他的杀手更是想也别想。

此时王纲已经转危为安,他在撞入杀手丛中之前,已经把手中钢刀舞开,来了一招夜战八方,当即砍死了两个反应稍慢的杀手。几滴热血溅到王纲的脸上,王纲身子一团,又躲在了铁盾后面,再次闪过三支手弩。

不过一般的背嵬军士却没有王纲反应快,在手弩的射击之下,也倒下了六七个。

大首领高声叫道,“小的们,不要挤到一堆。和这些士兵游斗。用手弩射死他们。”

“老子先宰了你!”

吉倩一进楼门,就看到一个相熟的背嵬军士被大首领一弩射中咽喉,当即怒吼一声,对着大首领就杀了上来。

面对沉重的铁锏,大首领却不敢再用钢弩和软剑拦挡了,只能以其他杀手为肉盾,避开吉倩的追杀。等到背嵬军全部杀进了六楼,把百余名杀手逼得分开了十几队,在各个房间里,在楼房走廊里,展开了一场屠杀。

不错。确实是屠杀。在三三成阵的背嵬军面前,这些武功极高的杀手却只能被背嵬军一个个堵住,一个个杀死。运气好的杀手,还能用手弩射死或射伤一个背嵬军,大多数杀手,却是连拼命的机会都找不到,就被背嵬军的钢刀开膛破肚。

王纲此时已把铁盾扔掉,手中钢刀对准二首领的面门,一记记向前直劈。自恃武功高强的二首领和王纲一交手,就是步步后退。他不得不退。因为王纲一直在进攻。

二人打着打着,二首领不经意间却发xiàn

自己到了楼门口处。他忽然一个闪身,竟然逃到了楼门之外。可惜他还没有来得及高兴,两道雪亮的刀光已经映花了他的眼睛。

“贼子哪里走!”

李成双刀一出,二首领立kè

变成了三段。

李成带来的精锐士兵一加入战团,杀手们更是不堪一击。很快就有杀手逃下了七楼。三首领也在射死一个背嵬军后,逃了下去。

大首领此时被吉倩王纲堵在墙角。吉倩怒吼道,“狗东西,你们的老大呢?”

大首领苦笑道,“若是我们老大在此,你们又岂能攻到六楼来呢?”

吉倩怒极反笑,“老子来樊楼,就是来杀你们那个见鬼的老大。小子,给我躺下吧。”吉倩一锏砸断了大首领的胯骨,命令背嵬军捆上他,等到出去之后,再后拷问。

此时已有半数背嵬军又追下了七楼。李成的三百精锐,大多也已经追了下去。就在这时,却听见下面惊天动地一声巨响,一团气浪从七楼下方直扑上来,竟把楼梯上的背嵬军全数震翻在地。吉倩王纲李成也是双耳嗡嗡作响,几乎要晕倒在地。

“火药!那些兄弟!”吉倩立即明白了怎么回事。看来逃入七楼的杀手有人使用了火药,把整个七楼变成了一团火海。下去的背嵬军显然已经不幸了。

“先出去再说!”

热浪正从下面滚滚而上。李成一声招呼,拖着有点失魂落魄的吉倩,闪电般冲到了地上一楼。幸存的军士也陆续跑了出来。

“这下完了!我怎么有脸回去见岳大哥啊!”吉倩看到下面再也没有背嵬军士上来,不禁捶胸顿足。王纲也是一脸阴沉。刚才闯到七楼的背嵬军至少也有近百名,结果全部葬身火海。百余名背嵬军哪,能在数千金兵中杀个来回的精英,就这样全部死在了鬼樊楼之内,怎不让人心痛?

李成也是一脸发苦。他的三百精英也折进去一半。没有谁想到鬼樊楼竟然还有这一手玉石俱焚的棋。李成暗道,幸亏下面有数万两黄金白银,这趟生意算是没有赔得太惨。

看到李成现身,被堵在楼里的酒客纷纷鼓噪起来。全都嚷着要出去。

李成和吉倩王纲商量了一下,认为这些士绅留着也没用,就算他们有鬼樊楼的眼线,既然无法分辩,也只能把他们先放出去。

士兵们让开了大门,数百酒客一哄而出。三个人在樊楼里,等着下面热浪消失,去寻找惨死弟兄的尸体,也要把那些兵器,金银,图书全部收集到地面上来。

他们三人不知dào

,走出酒楼的一个酒客脸上忽然露出了诡笑。“李成,吉倩,王纲,你们永远不会知dào

,是我在一楼墙角拉动机关,引爆的炸药。只是老子失算了一步,没想到你们三个竟然没下到七楼去。不过你们放心。你们逃过这一劫,也逃不过下一劫。哈哈,李成啊李成,你做梦也不会想到老子就是陶子思陶仙人吗?”

第九十七章 军议

靖康三年,二月十三日,吉倩王纲率领五百背嵬军进攻鬼樊楼,被陶子思以炸药伏击,损失一百三十名背嵬军。

二月十六日,驻守汴梁的河东名将,双刀李成遇刺,死于大帐之内。李成副将飞天雕王俊指认吉倩王纲为凶手,以数千精兵围攻吉倩王纲。三百七十名背嵬军经过大半日血战,方才突出汴梁。背嵬军战死二百六十名。仅余一百一十骑,护送身受重伤的吉倩王纲回转应天府。

二月十七日,董先率三千精骑,击杜充于郾城。城破之际,曹成率五千骑军从许州杀来,斜刺里杀入董先军阵。董先血战负伤,三千精骑尽溃。董先率八百余骑退回清河镇。

二月十九日,宗弼率七千女真铁骑,绕过曹州防务,突入虞城城界,却不攻坚城,只纵兵抢掠百姓,焚烧村庄。二日之内,连毁村庄二十七座,杀百姓万余。智浃辛赞率骑兵五千,步兵一万,截杀宗弼,战于虞城东十里桃花铺,不胜。

二月二十日,徐州传来急报。韩世忠麾军五万,急渡淮河,进攻邳县。韩世忠部将呼延通身披三层重甲,奋勇登城,岳翻赵万合战呼延通,依然被呼延通击败。邳县失守。朝廷大军顺势进攻,再次兵临徐州城。

二月二十四日,噩耗再次传来。后路被断的宗翰不但没有回军大名,反而率女真铁骑六万,奔袭开德府,三日夜不休猛攻,打破了开德府,满城军民尽被屠杀。

也就是在这一天,赵构在扬州府颁下旨意,直指护民军为祸国贼寇,岳飞李八少黄纵为贼首。

“应天百姓若幡然醒悟,擒三贼献于阙下,则继往不咎。若执迷不悟,天军到处,玉石俱焚!望应天心怀忠义之士,悲天悯人之侠,奋雄威,挥鱼肠,斩杀护民贼酋,以护应天之民。我呸!这个狗皇帝看来是铁了心要灭我护民军了!大哥,既然如此,咱们何不直接举起反旗,反他娘的!”应天府衙之内,伤势未愈的吉倩就像一头受伤的猛虎,嗷嗷怪叫。“大哥,赵构不仁,咱们就不义!咱们就是要抗金,也要先把这狗皇帝灭了不可。这一次,如果不是朝廷大军在西南二面添乱,我们又何惧金国二路军马。咱们不能一味地抗金,却被狗皇帝屡次背后捅刀子。这样子下去,咱们不但护不了民,连自己都护不了!”

岳飞坐在帅位之上,眉头皱得紧紧的,手指不停地敲打着桌案。桌案上的沙盘上,代表红色的护民军旗帜被代表敌军的黑色旗帜围得水泄不通。看到这样的局势。一向心大的黄纵李八少也是愁眉不展。

不怪三人皱眉,如今应天府确实到了生死关头。经过和女真二路军马的连月厮杀,十万护民军伤亡三万余人,元气大伤。悍将寇成郭进战死,八百背嵬军又被吉倩王纲折了一半。偏偏金人和朝廷似乎有了什么协议,四路齐攻应天府。如今面临数十万大军的压力,不只是低级将领惶恐不安,就连很多高级将领也是人心思动。生气勃勃的应天府如今笼罩着一层绝望。如果不是朝廷乱军数月前太过肆虐,说不定连应天百姓都会重起归顺朝廷的念头。

黄纵扼腕叹道,“莫非我中原百姓只有沦为金奴的命运吗?大好河山,为何总有人甘愿送与外邦呢?”

李八少冷冷笑道,“宁与外邦,不与家奴,自古皆然。只不过这位赵九比其他的皇帝更无耻罢了。父兄沦为牧奴,母亲姐妹沦为妓女,都阻止不了他与金国结为联盟。哼哼,看来在他心中,护民军比金人还可怕。”

参赞薛弼一直没有说话,只是低头想着什么。他猛然抬起头来,看着岳飞说道,“岳帅,四面来敌,我们不能四面出击。因为我们没有这么强的势力。依薛某看来,我们应该集聚全军之力,先消灭一路敌人。”

岳飞问道,“宗道可细细说来。”

薛弼用手指着沙盘上的旗帜,信心十足地说道,“数十万大军看似来势汹汹,其实并不足惧。岳帅请看,南路韩世忠率军五万,却屯兵于徐州城下。以韩部之战力,绕过徐州,由淮北进军应天府,岳翻赵万绝对拦不住他。韩世忠极善用兵,绝不是无谋之辈。既然如此,他却选择了顿兵坚城。所以薛某断定,朝廷和金狗的秘密盟约上,肯定是把我们护民军的地盘给瓜分了。可能金狗只愿让朝廷拿下徐州,不得染指应天府。只有这个原因,才能解释韩世忠的用兵。可是以徐州城之坚,粮草兵甲之丰厚,岳翻赵万之勇,坚守数月还是不成问题的。”

岳飞的眉头终于舒展开了。他看着薛弼笑道,“宗道的推算很有道理。继xù

说下去。”

薛弼看岳飞认同自己的推测,当即更有信心了。他用手指着杜充曹成大军所在,不屑一顾地说道,“至于这些匪军,更是土木瓦犬,不堪一击。曹成虽然突袭了董先将军,但在清河镇一战,董先岳亨以三千七百骑兵,破杜充曹成联军四万。单从这点看,董先将军足以稳住西线。再说还有王天保的民兵师团五万余人充作后援。就算从坏处想,也是个僵持之局。如果从好处想,我认为董先将军在半月之内必破杜充董先。”

“既然这一路不足为忧,只剩两路金狗军马。咱们先看中路军。宗翰大军与我军征战月余,如今虽然抢下开德府,滑州依然在我军控zhì

之下。宗翰可以不管大名府,但他不拿下滑州,绝对不敢麾军渡河。但有杨再兴在滑州,宗翰想拿下滑州,非得掉一层皮不可!所以末将认为,宗翰大军之所以在黄河北岸造出偌大声势,主要是为了乱我军心民心,给宗弼的东路军创造机会。可是正如薛某所说,中路军的声势再大,他和我们之间,隔着一条化冻期的黄河。这样看来,我军真zhèng

要对付的,还是宗弼的东路军马。”

说到这里,薛弼特意停了一下,看了一眼诸将脸色,方才大声说道,“岳帅以二千精骑尚可破宗弼五万铁骑。如果我们全军压上,岂有不胜之理?”

张宪冲薛弼挑了挑大拇指,高声赞道,“薛宗道果然大才!四路大军,被你这一说,竟然只剩下这一路了。”

吉倩大笑道,“宗弼乃是大哥手下败将。只要大哥出马,绝对可以一鼓而胜。”

岳飞对薛弼的分析极为认同。四路大军看似可怕,其实如今真zhèng

威胁到应天府的还是宗弼的女真铁骑。不过岳飞看到吉倩颇有轻敌之意,当即冷声说道,“吉倩,不可轻敌。宗弼用兵不可小视。如果再轻敌,鬼樊楼之败还会重演。”

提到鬼樊楼之败,吉倩和王纲当即老老实实地垂下了头。五百背嵬军哪,让他们跑了一趟汴梁,竟然折了三百七十人。两个人回应天府时,岳飞差点砍了两人的脑袋。

岳飞转头看了一眼徐庆。“徐庆,如今军器坊共有多少轰天雷?原料可充足?”

徐庆站起身来,如数家珍地说道,“报gào

岳帅,轰天雷又造出了一万三千多枚。至于原料,上月李宝将军又运来十万斤硫黄,足够半年使用。”

岳飞笑道,“李宝是个好师长!他入我护民军小半年了,我竟然连他的面都没见过。也没给他的水军第二师发过军饷。唉,不知这个混江龙,如今又到了哪处水域?”

李宝在竹芦渡助张宪渡河之后,水师顺流直下,既没到曹州,也没到应天府,反而在五天之前,在淮河之上出现了一次,随即又不见了踪影。正是因为如此,护民军将领对李宝甚为不满,认为此人太过高傲。倒是船火儿张横力挺李宝。张横说李宝乃水上龙王,论起水上战法,无人可出其右。

岳飞倒对李宝的桀傲并不在意。在岳飞看来,像李宝这种海盗出身的将领,天性里就有蔑视权威无视规则的因子。所以对付这种将军,不必强行驯服。只要不害民不扰民不误军机,尽管让他随着性子来,自然可以立下大功。反正第二师的任务主要就是商贸活动,从琉球运来硫黄,从各地运来粮食。主战任务,却是张横的水军第一师负责。

感慨过李宝的神龙见首不见影,岳飞正色说道,“宗道之言虽然有理,但凡事须防万一。我认同宗道对韩世忠和杜充的分析,但我不认为宗翰不敢渡河。宗翰虽然年迈,却知天下大势。他既然把护民军看成了女真心腹大患,说不定会不顾一切渡河,与宗弼夹击应天府。宗道,你刚才分析局势时,却忘了分析如今掌控了汴梁城的王俊。此人虽然名不见经传,但连双刀李成都招了他的毒手,显然未可小觑。如果此人是金人伏下的一招暗棋,宗翰根本不用管什么后路!粮草兵甲,汴梁城内应有尽有啊。”

薛弼悚然说道,“岳帅提醒的是。这一点极为可虑。”

岳飞的眼神转到了师兄周义身上。周义这阵子过得极不顺心。先是被罗刹女赶出了济南,接着又惊闻好友孟安去世。几乎是无心理事了。幸亏周义只是挂名的情报负责人。真zhèng

的负责人却是他的好友徐进士。要不然,应天府这阵子只会更乱。

“师兄!”岳飞极为严肃地说道,“请你动用所有飞鸽,传令牛皋,梁兴,闯先生,毕进,刘义芸,及黄河北岸心怀大义的义军,全体出击,拖住宗翰大军脚步,使他不敢渡河。我会给杨再兴写一封信,请他出击卫州。”

周义抱拳点头。

“张宪,你明日带二万步兵,到杞县汇合花如玉的六千骑兵,然后给我拿下汴梁城。赵构既然说我是叛军,那就叛给他看看。汴梁城里的数百万石粮草都是百姓心血,绝不容落入金人口中。至于其他人,明日在忠烈祠祭过孟将军郭进将军寇成将军之后,随我前往桃花铺,再与金酋宗弼决一雌雄!”

“遵令!”

第九十八章 祭灵

“孟安,山东德州人,半生任侠使气,靖康二年夏加入护民军,为步兵第二师副师长。靖康三年春,金酋宗弼突袭曹州,孟师长率数千民壮,血战数日,击退宗弼。孟师长力竭而殁。”

“郭进,蜀地阆中人,流民出身,虽骁勇绝伦,宁饿毙终不为盗。入护民军,任第一师步兵掌旗使。靖康三年春,竹芦渡一战,生裂金酋。中金人暗箭,殁。”

“寇成,相州汤阴人,本为汤阴马弓手,善骑射,精练兵。为护民军背嵬军统领。靖康三年春,于曹州城外,殁于金人之手。”

“王柱子,邓州人,护民军士,殁于曹州城外。”

“张大力,鲁山人,护民军士,殁于孟州。”

护民军英烈祠里,数千军士手持长枪,杀气森然,白衣如雪,默然肃立。一众将士分作两排,立于英灵碑前。岳飞李八少黄纵站在前排,苏迈每念出一个人名,三人都会点上一柱香。随着香火越来越多,巨大的香炉里变成一团烟气燎绕的火焰,熊熊燃烧起来。

从早上到中午,负责念出英灵人名的苏迈嗓子都沙哑了,但他的精神头却依然极高。来到应天府数月,苏迈的思想完全转变了。以前他认为保家卫国,全仗文人运筹惟幄,决胜千里。金人南下的残酷事实让他明白,能抵御外侮的人却不是文人,而是那些地位毫无的军卒,破衣烂衫的庄稼汉。怀着对往日偏见的忏悔,苏迈主动要求为英灵唱名。在料峭的春风里,苏迈感觉自己念诵的不是一个个朴实简单的人名,而是一个个不屈的灵魂。

但和苏迈不一样的是,往日里对英灵祭祠极为上心的应天士绅这一次却只来了数十人。这些家大业大的世家们,看到护民军危如累卵,又起了择木而栖的心思。他们却不知dào

,黄纵李八少早把他们暗记在册。

连绵数月的战斗,护民军伤亡数万人。不过大多数护民军有家有室,会遵照他们的遗愿,把他们的遗体送归故里,连同他们丰厚的抚恤金。只有数十名战将,以及数千无家无室的护民军,才会安葬英灵祠。

到了午后,数千英灵骨殖完全葬入英灵祠。苏迈终于在岳云牛通的搀扶下退了下来。岳飞立于英灵碑下,转身面对数千军士,长声说道,“众位弟兄,过去三个月,我们有无数弟兄战死,只为了把金狗堵在黄河北岸。我们成功了,因为我们以数万人马,歼宗翰数万铁骑,打得金狗寸步难行。数万战死的弟兄,在天之灵,足以瞑目了。但是,我们也失败了。因为济南知府刘豫的降金,女真东路军乘虚而入,进逼曹州。我们在曹州城下,以数千人马破金狗宗弼数万,打得金狗退回东平府。可是,我们连番的战斗没有为应天百姓赢得安宁,没有为中原百姓打下一片乐土。因为金狗再次杀来了。金狗在虞城县焚我十几个村庄,杀我上万百姓,此仇不报,何以为华夏男儿!”

“但是这一次,我们要面对的却不只是金狗大军。我们还要面对朝廷大军。昏君赵构,畏金如虎,弃应天于乱军,逃往江南。我们应天百姓依靠自己的力量,平定乱军,抵御金狗。这个昏君竟直斥我们为贼寇!什么是贼?什么是寇?偷窃百姓者为贼,抢掠百姓者为寇。依此论之,皇帝实为天下最大贼寇!更有甚者,昏君父兄被掳,靖康之耻未雪,却与金狗暗结盟约,四面进军,试图灭我护民军,毁我应天府。由此可见,这昏君不但算不上君王,连一个男人都算不上。”

“但是,我应天府数百万百姓都是大好男儿,绝不会在敌人的屠刀前屈服。但是,我护民军数万健儿,都是大好男儿,绝不会被敌人的声势所压倒。在众多英灵之前,岳飞只想说一句话:杀金狗,逐昏君,还我百姓清明世界。”

“杀金狗,逐昏君,还我百姓清明世界。”数千军士齐声应和,声如雷霆,直震九天。

黄纵李八少薛弼对视一眼,眼中既有无奈,也有振奋。护民军虽然不接受朝廷调令,但也一直没有打出反对朝廷的旗号。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护民军才能和宗泽并肩作战,才能和朝廷诸军,维持着表面上的同僚关系。但从今天开始,护民军和朝廷将成为水火不容的敌人。可是护民军没有别的选择。

既然朝廷公然直斥护民军为寇了,如果还要卑躬屈膝,只会让数万护民健儿离心离德,被朝廷暗暗瓦解。不如直接打出反旗,不但打断朝廷的如意算盘,也让一些和朝廷来往不断的护民将领立即收手。

当然,打出反旗,对护民军的影响极大。赵宋为帝百余年,正统观念深入人心。哪怕赵构孱如女子,一旦登基为帝,照样引得天下景从。也许从岳飞说出逐昏君这句话,护民军面对的敌人,就不再只是朝廷大军,还有全天下视赵宋为正统的大批文人,大批英雄好汉。

“众位弟兄,虽然我们身上披着贼寇的骂名,但我们所作所为,无愧于民,无愧于心,无愧于国。我们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今天早上,张宪师长已经率大军前往杞县,准bèi

攻下汴梁。而我们明天一早,就要兵发虞城,再和金酋宗弼见个上下。我们打败过宗弼一次,宗弼不服。那么这一次,我们就要把他打死!为虞城万余百姓殉葬。”

“杀死宗弼,为百姓报仇。”

看到数千白衣军人眼睛赤红,明显是被激起了冲天杀气。一众参加祭拜的士绅大多不自禁地打了个冷战。有这样的军士,有这样的统帅,难道应天府真的逃不过此劫吗?不会的!笑到最后的绝对是护民军。

祭灵即将结束时,忽然有两个陌生人闯入了英灵祠。

这是两个身材壮硕的少年,大约十五六岁,各自背着一面长刀,一身孝服,满面悲戚。在他们身前身后,皆是如临大敌的背嵬军士。

负责守门的背嵬军小队长姜炎来到岳飞身前,抱拳说道,“岳帅,这二人自称来祭拜孟安师长,末将不敢强行阻拦。”

岳飞心念一动,立即想到孟安常说自家有两个男孙,皆是少年英雄,莫非就是他们?可惜孟林昨夜就和周义离了应天府,去给太行山的义军传信去了。

因为是高级将领,孟安的墓碑极为显眼。两个少年走到碑前,忽然双膝跪地,大放悲声。“爷爷,孙儿来迟了。”

“果然是他们。”岳飞暗自忖道。

少年三跪九磕毕了,方才站起身来,瞪着哭红的双眼,走到岳飞面前,单膝跪地,抱拳说道,“小侄孟邦杰,孟邦雄,见过岳帅。”

岳飞搀起二人,“二位贤侄免礼。英气勃勃,真不愧少年英雄。”

孟邦雄从怀里掏出二封信,悲戚说道,“岳帅,这一封是我父孟林写给我们的信。这一封是我祖父孟安写给我们的信。他们都在信中劝我们离开德州,来应天参军。祖父孟安让我们到他军中,当两个普通军士。只恨我弟兄二人,心高气傲,不愿单身来投,所以在德州招募了近千青壮。唉,如果我弟兄二人,接到信立即前来,祖父又怎会力竭而死呢!”

说到这里,孟邦雄恨恨不已。

岳飞和孟林兄弟相称,算是孟氏兄弟的长辈。看到孟邦雄一脸后悔,当即正色说道,“邦雄贤侄,孟安师长战死沙场,乃是千秋鬼雄。你二人并没有错。少年英雄,心气高昂,也是好事。对了,孟林兄昨夜外出。看来你们父子还要过段时间才能相见啊。”

孟邦杰说道,“我们来英灵祠之前,已经去过军营打问了。听说岳帅又要和金狗开战,我兄弟不才,愿为选锋,与金人决一死战。”

孟邦雄孟邦杰本是双胞胎,孟邦雄为兄,孟邦杰为弟。二人都是从小练武,如今年方十六,已经都在家乡打出了名头。孟邦雄为人沉稳,孟邦杰为人剽悍。他们二人率领近千青壮,从德州来到应天府,一路之上,和占山为王的土匪打过,也和占据城池的汉儿军打过。在郓州城外,孟邦杰还杀了一个汉儿军的千户长。数百里路程,近千青壮折损近半,但活着的青壮也都成了百战精锐。郓州城外,五百青壮硬生生杀退了汉儿军一千三百人。

正是出于对自己兄弟的信任,孟邦杰才敢自告奋勇,充当选锋。

当然,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孟氏兄弟想在父亲回来之前,立上一场大功。这样子才好在一向骂兄弟二人不成器的父亲面前露脸。

岳飞看孟邦杰孟邦雄虽然面容悲伤,依然掩不住一股锐气,当即笑道,“二位贤侄英雄过人,可有兴趣暂时加入背嵬军?”

“护民无dí

,背嵬无双。”随着护民军的名号传遍天下,天下人谁不知dào

背嵬军乃是护民军中最精锐的一支骑军,能以数百骑击败金兵万余的精锐,又有哪个英雄好汉不想加入?

孟邦杰孟邦雄当即脸露喜色,高声应道,“一切听岳帅吩咐。”

“既然如此,你们二人暂充背嵬军小队长,明天一大早,就出城前往虞城。金狗在虞城肆虐已久,该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了。”

第九十九章 赵构的如意算盘

扬州府,皇宫。

“这一次,岳飞贼子终于在劫难逃了。哼哼,一个匹夫,妄想不顺天命,不尊圣意,绝对不会有好下场!”

御书房里生着一炉火,暖洋洋的。穿着皮裘的赵构却似乎还觉得冷,时不时把手伸到火炉上烤上一会儿。赵构心思深沉,向来喜怒不形于色。不过这一次也许是得yì

忘形了,脸上满满的全是喜气。“汪枢密,你真是朕的诸葛亮啊!护民军以抗金为名,行谋反之实,假仁假义,欺骗天下百姓,实在是皇宋之大患。这一次联金灭岳,总算可以灭了这个心腹大患!”

由不得赵构不高兴。自从护民军在应天府崛起,短短大半年,中原百姓的心全都倒向了应天府。很多有钱的士绅也不再惶惶渡江,反而都带着所有家私,迁进了应天徐州。而在民间,百姓们口口声声讲得都是岳飞。这让赵构明显感到了威胁。赵构虽然没有收复中原的心思。但他宁愿把中原送给金人,也不愿送给岳飞这个泥腿子。

当然,要说赵构真就把金人当成大爷,倒也不尽然。赵构之所以愿意和金人联兵灭岳,并不只是被汪伯彦巧言说动。而是赵构认为,金人出自北方苦寒之地,不习水性,只要自己的水师巡狩在长江之上,金人永远也别想渡江南下。但是如果任凭护民军发展下去,一旦让岳飞成了大势,凭借护民军的战力,北伐燕云是不可能的。顶多占住黄河以南。可是到了那个时候,也许岳飞就会向南进攻。岳飞手下的两支水军统领都是闻名天下的水寇,长江对他们可不是什么天险。

正是出于对岳飞两支水师的担忧,赵构才决定和金人合兵。他命韩世忠进攻徐州,却不从淮北突入应天府,除了怕惹金人恼怒,还有一个小心思。他不希望自己麾下最能战的军队损失过大。如今长江以南,民变四起,刘光世张俊四处灭火,疲于奔命。如果韩世忠部损失过大,只会让赵构的统治摇摇欲坠。所以赵构在给韩世忠的密旨上特意暗示韩世忠不可强攻徐州。等岳飞灭于金人之手,徐州府也许会不战自降。

赵构还有一个更好的如意算盘。他虽然把岳飞视为叛逆,但他对护民军的战力也是极为眼热。他觉得金人两路军马合击,纵然能把岳飞灭杀,必定也是元气大伤。到了那时,让韩世忠挟徐州守军,逆袭应天府,说不定能把天下最富庶的应天府抢到手中。到了那时,手中有了铁粮,不再为养兵发愁,当然也不用再对江南百姓敲骨剥髓了。到时候,谁又说自己成不得千古一帝呢?

赵构越想越觉得联金灭岳这招实在是高。所以他忍不住又夸了汪伯彦一句。“汪枢密,此战若能灭岳弱金,朕封你为王。”

赵构这话一出,汪伯彦黄潜善无不脸上变色。汪伯彦是激动,黄潜善是嫉妒。皇宋百余年,异姓封王者不过童贯一人。如果汪伯彦真成了异姓王爷,可真是富贵至极了。

汪伯彦肥胖的身体忽然变得极为灵活,由正襟危坐的姿势眨眼变成了五体投地的姿势。“吾皇圣明!臣谢主隆恩。”

黄潜善忽然阴阳怪气地接了一句。“汪大人,皇上说的可是灭岳弱金之后,并不是现在就封你为王。”

汪伯彦和黄潜善相交日交,当然明白黄的心思,笑着说道,“护民军覆灭已成定局。吾皇天威所至,小小岳飞何足挂齿呢!”

赵构面带微笑地打量着身前的两个宠臣争风吃醋,心中无比惬意。虽然赵鼎张浚一直弹颏汪黄二人无德无能无耻无义,可是赵构却认为,只有这样的大臣,才不会威胁到自己的地位。他们在民意的名声越坏,就越离不了他这个主子。因为赵构一旦疏远了他们,他们只会像蔡京朱缅一样,被百姓分而食之。

“汪枢密,听说你家中来了北方客人?”汪伯彦正和黄潜善咬个不停,赵构忽然问了这么一句。

汪伯彦身子微微一颤,当即再次跪倒在地,大声说道,“万岁圣明,烛照万里,通明入微,天下间没有万岁爷不知dào

的事。实不相瞒,我家来的不是客人,而是我的女婿女儿从北方逃归江南来了。”

“哦?”赵构不露声色地嗯了一声。

“万岁,想必你也知dào

我那女婿的名字。他姓秦名桧,字会之,政和五年进士第四名。先皇在时,他担任御史中丞。不是我夸我那个女婿,真的是铁骨铮铮。靖康年间,和二帝一起巡狩北方。不过会之一直心怀故国,我那个女儿也是烈性的主,誓死效忠万岁。终于在七天之前,乘着金人懈怠之机,乘一叶扁舟,渡江而来。微臣心想北巡臣子无数,能够不忘故国,心念万岁者,可是只有会之一人。如今万岁初登大宝,四方扰攘,正是用人之机。微臣本想把会之引荐给万岁。可是会之却说他是敌邦潜归之臣,无颜面见天子。只想在圣明天子的羽翼下,做个平民百姓,此愿足矣。”

赵构脸上的笑意更加浓厚了。他用令人捉摸不透的眼神盯着汪伯彦,终于让汪伯彦说出了实话。“微臣请万岁恕罪。联金灭岳之策,实是我那个女婿的计谋。他说此次南归,间行徐州,只闻岳飞之义,不见圣上之名。会之忧心岳飞得势,成了张角黄巢之流,所以苦思数日,终于想出了那个计谋。万岁,微臣实有欺君之罪啊。”

赵构哈哈大笑。“汪枢密何罪之有?会之深明大义,枢密不掩人功,你们翁婿二人,都是皇宋的忠臣哪。”

黄潜善虽然和汪伯彦狼狈为奸,可是看到汪伯彦今天占尽圣宠,不禁眼红,当即又阴阴地说了一句。“汪大人,秦会之可是项羽冉闵之流?”

汪伯彦的脸色阴了下来,瞪着黄潜善说道,“黄大人这是何意?会之文质彬彬,一介书生,岂能拿他与那些武夫相比?”

黄潜善笑道,“哦,原来会之只是个文人。可是老夫不明白了,我朝那么多精兵猛将,都没有从金人的地盘逃回江南,会之不但自己逃回来,连你的宝贝女儿也一并带回来了,高明,实在是高明!”

汪伯彦气极,大声吼道,“黄潜善,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枉为读书人,岂不知智谋为上,勇力为下。会之机变百出,潜归江南,又有什么可怀疑的?你不要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蠢。”

黄潜善看到汪伯彦直斥自己愚蠢,当即也火上心头,当着赵构的面,再次和汪伯彦争吵起来。赵构把手一挥,两个人当即闭上了嘴。

“好了,两位爱卿,你们都是朕的膀臂,岂可一再为小事争吵?潜善,你可是负责中原战局的,如今金兵虽然在攻打岳飞,但我们也不可放松警惕。王俊能守住汴梁吗?陈淬能守住洛阳吗?还有,你的人不可为难宗泽。先把他安顿在金华当知州吧。这个老匹夫,颇得义军之心,万一事有不谐,我们还是要起用他的。”

黄潜善当即说道,“万岁放心。抓捕宗泽一事,极为隐密。如今中原义军尚不知晓此事。陈淬大人乃天子门生,智谋百出,想必守住西京还是没问题的。至于飞天雕王俊,微臣已经密嘱过,让他在守不住汴梁时,就一把火烧掉汴梁。反正我皇宋旧都,决不能落在金人和岳飞之手。想必王俊不会让万岁爷失望。”

赵构略有遗憾地说道,“可惜了那个双刀将李成。朕是极欣赏他的。可是他却只奉宗泽之命,不听圣旨。唉,芳兰生门,不得不除啊。”

感慨了一下,赵构又对汪伯彦说道,“伯彦,会之旧事,我也知dào

,是忠臣,也是能臣。你明日可带会之入宫,我想和他谈一谈。”

汪伯彦点头称是。

赵构把脸转向了北方,喃喃说道,“不知护民军和金兵开战没有?”

就在赵构满心期待收到护民军覆灭的消息时,烟波浩渺的洞庭湖畔,却有数万头裹红巾的弥勒教徒揭杆而起。他们以天王钟相为首领,地王杨幺为副首领,杨钦,夏诚,黄佐,刘衡,金综为五先锋,于鼎州城外誓师起义。

“赵宋无道,畏金如虎,却视民为贼。自孱王赵构渡江,数十万大兵抢掠我百姓,残害我妻女。孱王屡加赋税,贪官墨吏层层盘剥,我百姓苦宋久矣!今我钟相,立于苍天之下,指日为誓,我弥勒教起兵,不为富贵,只为天下百姓争一个公道。等贵贱,均贫富,分田亩。百姓之父母,皆是我钟相之父母。百姓之妻儿,皆是我钟相之妻儿。敢有擅杀百姓者,教中共诛之。知府王文,本为奸相汪伯彦之门生,自为官鼎州,苦害我百姓也甚矣。一年不到,鼎州百姓破家亡产者足以万计。今日之战,先破鼎州,杀王文,救百姓,杀孱王,建佛国!”

“杀王文,救百姓。杀孱王,建佛国。”

数万红巾齐声呐喊,吓得鼎州城头的王文两股战战。钟相把手向前一挥,数万弥勒教徒扛着云梯,蚁附攻城。午时攻城,日落时分,鼎州破。王文被烹。自方腊之后,弥勒教的大旗再次在长江之南猎猎升起。

第一百章 斥候战

泾原路大帅曲端坐镇长安,与完颜娄室对峙三月,互有胜负。不过自从进入二月份,一向喜欢出击的金兵大营忽然变得静如处子。曲端深知完颜娄室智计百出,见金兵忽然闭营不出,以为又是娄室的什么诡计,当即派手下十几员大将,各领精干人马,紧守隘口。

曲端身长八尺,连年的征战生涯,让这员西军名将,顾盼之间,凛然生威。自从宣和年间,西军精锐大半折于征辽一役,西夏军马就屡次入宋境打草谷。曲端率领千余人马,屡败夏军,,由一员准bèi

将拼到了泾原路大帅的位置,麾下军马,也由千人拼成了七万精兵。夏人攻不下镇戎军,只能撤回境内。如果没有曲端,靖康年间,西夏可能就会长驱直入,席卷整个陕西北路。整个西北,不再归大宋所有。

完颜娄室这次西进,在曲端的七万泾源军面前,依然占不到丝毫便宜。渭州城外一战,曲端乘宝马铁象,率十二正将,与金兵正面鏖战,大战三日,金人也没占到任何便宜。只不过因为宋人少马,不宜与铁骑硬拼,曲端方才撤军入长安。

曲端的血性里,流淌着老秦人的不屈血液,他不畏战,不惧战,虽然驻军长安,七万军马却只撤入城中三万。四万军马在长安周边,与金人纠缠不休。

不过金人的战力也让曲端心折不己。他这支屡败夏人的精锐军马,和金人对战数月,竟然只能维持和局。甚至在绝大多数时候,都只能倚险据守,并在陕西义军的辅助下,方能挡住金人的进攻。

过了几日,各路军马都来回报,金兵没有发动进攻的迹象。不但是长安城外的金兵大营静如处子,连各个小营也是十分安静,似乎连兵马都不见了。

“金狗莫非真的撤走了?不对啊,天气尚寒,金人未到撤兵之机。可是不撤兵,金狗又能迂回到哪里去呢?”曲端皱眉深思,手指沿着地图一路向东,忽然指在了洛阳之上。“莫非金狗竟敢弃我泾源军于不顾,挥军直扑洛阳了?洛阳有宗帅坐镇,完颜娄室岂能不知吗?”

很快,曲端的猜想被证实了。他手下的正将吴阶吴磷兄弟,率五千精兵攻破了城外的金兵大营,却发xiàn

营中只有千余女真兵,剩下的全是汉儿军。

与此同时,陕西义军大统领李彦仙送来急报,数万女真大军突然出现在陕州境内,击溃义军邵兴部,兵锋直趋洛阳。

曲端长身而起,拔出腰刀,向前虚劈,恨声说道,“完颜娄室这个狗贼胆敢如此小觑我西军!席通判,给我上书朝廷,曲某愿率五万义军,急赴中原。”

完颜娄室大军之所以弃陕西不顾,径取洛阳,却是收到了金太宗和宗望的两封密件。自从岳飞率二千精骑攻下大名府,无论是金太宗,还是宗望,都立即把护民军列为了金国的头号大敌。看到娄室军马顿兵长安,宗望立即决定弃陕西兵马于不顾,先打下洛阳,再挥兵向东,三路大军,以泰山压顶之势,彻底覆灭护民军。

金太宗和宗望都是大局观极强的人。他们可不像赵构一样愚蠢。特别是金太宗,跟着兄长完颜阿骨打,从一个小部落成为一国之主,可是深知一个厉害的统帅,足以无中生有,在极小的机会中建国定基。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金太宗几乎是不约而同地命令娄室兵发洛阳。

至于曲端军马,金太宗认为不足为忧。以宋人对军队的控zhì

程度,就是准许曲端出陕,至少也是三个月之后的事了。而在这段时间里,也许洛阳已经尽归大金了。

当完颜娄室的军马踩着数万义军的尸体,突进陕州,距洛阳尚有数百里时,岳飞和宗弼已经开始了第二次交锋。

宗弼在曹州败于岳飞之后,彻底打消了对岳飞的轻视。得知岳飞领七千骑兵,二万步兵杀向虞县,仅有七千骑兵的宗弼再也不敢托大,很快就把后方的二万骑兵再次召集过来。

“杀!”

孟邦杰怒吼一声,双腿轻催胯下战马,箭一般迎着金兵斥候杀去。五名背嵬军高举马刀,紧紧跟在孟邦杰身后。对面金兵斥候则是一个十人队。自从背嵬军到达虞城,金兵的斥候小队就由五人队变成了十人队。

背嵬军刚刚起步,对面稍显错愕的十夫长也已经举起了狼牙棒,用女真话高声吼道,“勇士们,冲上去,砍下这些宋猪的头颅。”

不怪这个十夫长自信,他们有十个人,而孟邦杰则只有六个人。背嵬军战力虽强,在这些由百战老兵组成的女真斥候面前,也是占不了太大上风。

至于冲在最前面的孟邦杰,在这个十夫长看来,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罢了。他知dào

,背嵬军中有一个厉害之极的小将王纲,在突阵的时候,竟然差点把四太子斩于马下。可是对面这个小子明显不是王纲。因为从他穿的盔甲来看,明显属于护民军低级军官。

沉重的狼牙棒在十夫长粗壮的手里像稻草一样轻灵,却又带着沉重的风声。孟邦杰一刀劈来,被十夫长轻松地挡下。十夫长的脸上露出一丝狰狞,狼牙棒斜斜地向着孟邦杰年青的脸庞上砸去。

如果这个十夫长知dào

孟邦杰是老孟安的孙子,也许就不会如此大意。孟邦杰虽然年青,却在江湖上有一个不算大也不算小的名号,“袖里乾坤孟邦杰。”

面对来势汹汹的狼牙棒,孟邦杰不慌不忙,忽然一抬左袖,一道乌光射出,却是一支小巧的臂弩!两人相距不过五尺,这一弩从左眼射入,直入大脑。十夫长连一声闷吼都没发出来,就翻身落马。

孟邦杰一击得手,再次把左袖对准欺近身前的另一个金兵斥候一扬,这个斥候看到队长转眼身死,早已警惕,孟邦杰一扬手,斥候就把身子一缩,整个藏在了高昂的马头之后。

但是这一次,孟邦杰却没有再发手弩,乘着斥候闪躲的功夫,孟邦杰双手握住七尺长刀,一记力劈华山,竟把金兵马头斩落,复一刀,又把正要跳马逃生的斥候斩为两段。

五名背嵬军看到孟邦杰如此凶猛,不禁更加气盛,和金兵斥候轰然撞上,厮杀而过。仅仅一个回合,十个金兵斥候,只剩下了五个。而五名背嵬军,则只有一个左臂负伤,尚堪再战。

五个金兵斥候脸色灰败,不等孟邦杰掉马杀回,就打马飞奔而去。

孟邦杰望着金兵狼狈逃窜的样子,不由哈哈大笑。“痛快!真是痛快。王统领派我来当斥候队长,算是派对了。这两天,咱们也砍了二十多名金兵了吧。不知dào

今天我哥能杀几个金兵?”

孟邦雄和孟邦杰的职务一样,也是率领五个背嵬军的斥候小队长。

孟邦杰在交战之时,诡诈百出,把江湖道上一个个暗招全部使出来,让金兵防不胜防。孟邦杰的袖里乾坤可不是指他的袖箭。在他那两只明显宽大的袖筒里,有时候出来的是袖箭,有时候出来的是铁丸子,有时候出现的则是一把石灰。反正很多武功和孟邦杰不相上下的金兵斥候就那么稀里糊涂地死在了孟邦杰刀下。

孟邦雄的作战风格则和弟弟截然相反。他是以力降十会,凭借自己高超的武功,遇上一支金人斥候,就打散一支金人斥候。遇上两支金兵斥候,就打败两支金兵斥候。

他身后不过跟着五个背嵬军,可是不管遇见的金人斥候有十个,还是二十个,他都是毫无惧色的挥刀杀上去。今天,孟邦雄遇见的金人斥候多得有点过分,竟然有三十骑。领军的斥候是一个百夫长。

双方相遇的地方,正是一条横贯河流的石桥。孟邦雄出现在桥西时,金兵百夫长刚好来到桥东。

孟邦雄看到金兵足有三十骑,眉头不自禁地皱了一下,对身后的背嵬军说道,“大头,巧手,今天咱们又发利市了。”

名叫大头的背嵬军士把手中的马刀挽了一个刀花,笑着说道,“孟队长,跟你这二天,俺可是发xiàn

,咱们每次遇见的金兵,人数可都比咱们多啊。”

巧手明显有点紧张,他把手中的马刀紧了一紧,有点口吃地说道,“大头,有孟队长在,咱们怕什么。一百个金兵也不够孟队长一个人砍的。”

其他的三名背嵬军也都点了点头。

孟邦雄哈哈大笑,忽然神色一敛,“大头,巧手,今天金狗好象太多了。不过只要咱们守住这座桥梁,金狗只能并排过来三骑。再多人马也用不上。”

孟邦雄话音刚落,却见金兵百夫长大手一挥,十几支利箭闪电般射了过来。

一支利箭正中大头额头,大头一声怪叫,翻身掉进了冰冷的河水。另外三个背嵬军也都中了箭,只是没有中在要害。只有孟邦雄和巧手运气极好,拿刀拔开了乱箭。

金兵百夫长正准bèi

挥手,射出第二轮弓箭,却见孟邦雄一人一马,如发疯的老虎一般杀过来。长刀到处,百夫长人头飞落水中。

五个人和三十名女真骑兵拼杀一会,就只剩下了孟邦雄一个。不过三十名女真斥候,也只剩下了十七名。

这一次,落荒而逃的则成了孟邦雄。

岳飞和宗弼的大军尚未对上,双方斥候的鲜血已经洒在了豫东的每一个交通要道上。

第九十八章 祭灵

“孟安,山东德州人,半生任侠使气,靖康二年夏加入护民军,为步兵第二师副师长.靖康三年春,金酋宗弼突袭曹州,孟师长率数千民壮,血战数日,击退宗弼。孟师长力竭而殁。”

“郭进,蜀地阆中人,流民出身,虽骁勇绝伦,宁饿毙终不为盗。入护民军,任第一师步兵掌旗使。靖康三年春,竹芦渡一战,生裂金酋。中金人暗箭,殁。”

“寇成,相州汤阴人,本为汤阴马弓手,善骑射,精练兵。为护民军背嵬军统领。靖康三年春,于曹州城外,殁于金人之手。”

“王柱子,邓州人,护民军士,殁于曹州城外。”

“张大力,鲁山人,护民军士,殁于孟州。”

护民军英烈祠里,数千军士手持长枪,杀气森然,白衣如雪,默然肃立。一众将士分作两排,立于英灵碑前。岳飞李八少黄纵站在前排,苏迈每念出一个人名,三人都会点上一柱香。随着香火越来越多,巨大的香炉里变成一团烟气燎绕的火焰,熊熊燃烧起来。

从早上到中午,负责念出英灵人名的苏迈嗓子都沙哑了,但他的精神头却依然极高。来到应天府数月,苏迈的思想完全转变了。以前他认为保家卫国,全仗文人运筹惟幄,决胜千里。金人南下的残酷事实让他明白,能抵御外侮的人却不是文人,而是那些地位毫无的军卒,破衣烂衫的庄稼汉。怀着对往日偏见的忏悔,苏迈主动要求为英灵唱名。在料峭的春风里,苏迈感觉自己念诵的不是一个个朴实简单的人名,而是一个个不屈的灵魂。

但和苏迈不一样的是,往日里对英灵祭祠极为上心的应天士绅这一次却只来了数十人。这些家大业大的世家们,看到护民军危如累卵,又起了择木而栖的心思。他们却不知dào

,黄纵李八少早把他们暗记在册。

连绵数月的战斗,护民军伤亡数万人。不过大多数护民军有家有室,会遵照他们的遗愿,把他们的遗体送归故里,连同他们丰厚的抚恤金。只有数十名战将,以及数千无家无室的护民军,才会安葬英灵祠。

到了午后,数千英灵骨殖完全葬入英灵祠。苏迈终于在岳云牛通的搀扶下退了下来。岳飞立于英灵碑下,转身面对数千军士,长声说道,“众位弟兄,过去三个月,我们有无数弟兄战死,只为了把金狗堵在黄河北岸。我们成功了,因为我们以数万人马,歼宗翰数万铁骑,打得金狗寸步难行。数万战死的弟兄,在天之灵,足以瞑目了。但是,我们也失败了。因为济南知府刘豫的降金,女真东路军乘虚而入,进逼曹州。我们在曹州城下,以数千人马破金狗宗弼数万,打得金狗退回东平府。可是,我们连番的战斗没有为应天百姓赢得安宁,没有为中原百姓打下一片乐土。因为金狗再次杀来了。金狗在虞城县焚我十几个村庄,杀我上万百姓,此仇不报,何以为华夏男儿!”

“但是这一次,我们要面对的却不只是金狗大军。我们还要面对朝廷大军。昏君赵构,畏金如虎,弃应天于乱军,逃往江南。我们应天百姓依靠自己的力量,平定乱军,抵御金狗。这个昏君竟直斥我们为贼寇!什么是贼?什么是寇?偷窃百姓者为贼,抢掠百姓者为寇。依此论之,皇帝实为天下最大贼寇!更有甚者,昏君父兄被掳,靖康之耻未雪,却与金狗暗结盟约,四面进军,试图灭我护民军,毁我应天府。由此可见,这昏君不但算不上君王,连一个男人都算不上。”

“但是,我应天府数百万百姓都是大好男儿,绝不会在敌人的屠刀前屈服。但是,我护民军数万健儿,都是大好男儿,绝不会被敌人的声势所压倒。在众多英灵之前,岳飞只想说一句话:杀金狗,逐昏君,还我百姓清明世界。”

“杀金狗,逐昏君,还我百姓清明世界。”数千军士齐声应和,声如雷霆,直震九天。

黄纵李八少薛弼对视一眼,眼中既有无奈,也有振奋。护民军虽然不接受朝廷调令,但也一直没有打出反对朝廷的旗号。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护民军才能和宗泽并肩作战,才能和朝廷诸军,维持着表面上的同僚关系。但从今天开始,护民军和朝廷将成为水火不容的敌人。可是护民军没有别的选择。

既然朝廷公然直斥护民军为寇了,如果还要卑躬屈膝,只会让数万护民健儿离心离德,被朝廷暗暗瓦解。不如直接打出反旗,不但打断朝廷的如意算盘,也让一些和朝廷来往不断的护民将领立即收手。

当然,打出反旗,对护民军的影响极大。赵宋为帝百余年,正统观念深入人心。哪怕赵构孱如女子,一旦登基为帝,照样引得天下景从。也许从岳飞说出逐昏君这句话,护民军面对的敌人,就不再只是朝廷大军,还有全天下视赵宋为正统的大批文人,大批英雄好汉。

“众位弟兄,虽然我们身上披着贼寇的骂名,但我们所作所为,无愧于民,无愧于心,无愧于国。我们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今天早上,张宪师长已经率大军前往杞县,准bèi

攻下汴梁。而我们明天一早,就要兵发虞城,再和金酋宗弼见个上下。我们打败过宗弼一次,宗弼不服。那么这一次,我们就要把他打死!为虞城万余百姓殉葬。”

“杀死宗弼,为百姓报仇。”

看到数千白衣军人眼睛赤红,明显是被激起了冲天杀气。一众参加祭拜的士绅大多不自禁地打了个冷战。有这样的军士,有这样的统帅,难道应天府真的逃不过此劫吗?不会的!笑到最后的绝对是护民军。

祭灵即将结束时,忽然有两个陌生人闯入了英灵祠。

这是两个身材壮硕的少年,大约十五六岁,各自背着一面长刀,一身孝服,满面悲戚。在他们身前身后,皆是如临大敌的背嵬军士。

负责守门的背嵬军小队长姜炎来到岳飞身前,抱拳说道,“岳帅,这二人自称来祭拜孟安师长,末将不敢强行阻拦。”

岳飞心念一动,立即想到孟安常说自家有两个男孙,皆是少年英雄,莫非就是他们?可惜孟林昨夜就和周义离了应天府,去给太行山的义军传信去了。

因为是高级将领,孟安的墓碑极为显眼。两个少年走到碑前,忽然双膝跪地,大放悲声。“爷爷,孙儿来迟了。”

“果然是他们。”岳飞暗自忖道。

少年三跪九磕毕了,方才站起身来,瞪着哭红的双眼,走到岳飞面前,单膝跪地,抱拳说道,“小侄孟邦杰,孟邦雄,见过岳帅。”

岳飞搀起二人,“二位贤侄免礼。英气勃勃,真不愧少年英雄。”

孟邦雄从怀里掏出二封信,悲戚说道,“岳帅,这一封是我父孟林写给我们的信。这一封是我祖父孟安写给我们的信。他们都在信中劝我们离开德州,来应天参军。祖父孟安让我们到他军中,当两个普通军士。只恨我弟兄二人,心高气傲,不愿单身来投,所以在德州招募了近千青壮。唉,如果我弟兄二人,接到信立即前来,祖父又怎会力竭而死呢!”

说到这里,孟邦雄恨恨不已。

岳飞和孟林兄弟相称,算是孟氏兄弟的长辈。看到孟邦雄一脸后悔,当即正色说道,“邦雄贤侄,孟安师长战死沙场,乃是千秋鬼雄。你二人并没有错。少年英雄,心气高昂,也是好事。对了,孟林兄昨夜外出。看来你们父子还要过段时间才能相见啊。”

孟邦杰说道,“我们来英灵祠之前,已经去过军营打问了。听说岳帅又要和金狗开战,我兄弟不才,愿为选锋,与金人决一死战。”

孟邦雄孟邦杰本是双胞胎,孟邦雄为兄,孟邦杰为弟。二人都是从小练武,如今年方十六,已经都在家乡打出了名头。孟邦雄为人沉稳,孟邦杰为人剽悍。他们二人率领近千青壮,从德州来到应天府,一路之上,和占山为王的土匪打过,也和占据城池的汉儿军打过。在郓州城外,孟邦杰还杀了一个汉儿军的千户长。数百里路程,近千青壮折损近半,但活着的青壮也都成了百战精锐。郓州城外,五百青壮硬生生杀退了汉儿军一千三百人。

正是出于对自己兄弟的信任,孟邦杰才敢自告奋勇,充当选锋。

当然,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孟氏兄弟想在父亲回来之前,立上一场大功。这样子才好在一向骂兄弟二人不成器的父亲面前露脸。

岳飞看孟邦杰孟邦雄虽然面容悲伤,依然掩不住一股锐气,当即笑道,“二位贤侄英雄过人,可有兴趣暂时加入背嵬军?”

“护民无dí

,背嵬无双。”随着护民军的名号传遍天下,天下人谁不知dào

背嵬军乃是护民军中最精锐的一支骑军,能以数百骑击败金兵万余的精锐,又有哪个英雄好汉不想加入?

孟邦杰孟邦雄当即脸露喜色,高声应道,“一切听岳帅吩咐。”

“既然如此,你们二人暂充背嵬军小队长,明天一大早,就出城前往虞城。金狗在虞城肆虐已久,该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了。”

第一百零二章 韩常战宗弼

双方五万大军,就在桃花林东侧摆开方圆十里的军阵。

护民军三万步兵,一万二千骑军,倾巢而出,背倚桃花林,步兵摆出鱼鳞阵,一层层铁盾,一层层长枪,一根根投枪,一柄柄长刀,映着东方寒日,闪闪发光。军阵之前,三层戴着铁帽子的弩弓手各持弩弓,严阵以待。

鱼鳞阵两侧,各摆六千骑军。左翼骑军以罗延庆萧山为统领,右翼骑军则以赵宏焦文通为统领。万余骑军,皆是双眼坚定,身上充满战意。战意最强烈者,莫过于骑兵最早的师长赵宏了。

赵宏跟随岳飞最久,也是最早的骑兵统领。可是这两个月来,护民军中一个又一个将星闪亮登场,只有赵宏默默无闻。特别是极善骑战的董先,血战连场,很快就在骑兵的心目中,超过了赵宏的地位。

要说赵宏心中没有委曲,那是假的。幸好岳飞回到应天之后,立即把赵宏训liàn

好的一万骑兵给拉上了战场。赵宏依然是骑兵师师长。他这个骑兵师,依然还是骑兵第一师。

董先的一万五千骑军,则为骑兵第二师。萧山张累的骑兵第三师,因为在竹芦渡口损失过于惨重,暂时在淮北地界整训。相信要不了多久,又会有一支万人以上的骑兵师会在金兵面前出现。数月战斗,护民军俘获了金兵数万匹战马。若不是会骑马的士兵太少,现在护民军也能拉出六七万骑兵。

赵宏的目光,始终盯着鱼鳞阵中的岳字大旗。几个月不上战场,赵宏感觉自己的武功都有点生疏了。但他不惧战。他相信只要岳飞命令骑兵出击的旗语一出,自己就会第一个冲上战阵,直贯敌军。

岳飞立于大阵之中,卫护岳飞的依然是八百背嵬军。八百背嵬军损失的兵额已经被补齐,新加入的背嵬军在和金兵斥候的数日厮杀中,也迅速转变成铁血老兵。

王纲,吉倩,孟邦雄,孟邦杰,四员猛将分立岳飞两侧。不过这四位,年纪最大的是吉倩,却也是吉倩最沉不住气。一边摩拳擦掌,一边向岳飞请战,“岳帅,是不是先派我出去,和金兵来个斗将再说?”

岳飞问道,“你斗得过宗弼吗?”

吉倩当即闭上了嘴。他自家知dào

自家事,宗弼一斧就把他的虎口震裂,若不是有韩常,曹州之战时,吉倩就已经死了。

护民军这边的军阵刚刚布好,二里之外的女真军阵也已经布好了。这一次宗弼的布阵极为奇怪。他把三万骑兵留下五千作预备队,其他骑兵分成十队,全都列成冲锋队形。十员女真猛将浑身透着血腥之气,宛如正要下山噬人的饿虎。

宗弼用手指着对面的护民军阵,高声喝道,“儿郎们,对面的就是岳飞,就是曾在曹州城下击败我们的护民军。可是这一次,胜利的将是我们。查拉尔,铁利胡,你二人各率二千五百骑,去冲击护民军两翼骑兵。若护民军出击,你们就使用骑射法,边退边射,把这些骑射不精的宋猪给我拖住。”

“是!”

查拉尔铁利胡一声答yīng

,各自翻身上马,开始对五千不披战甲只带箭壶的骑兵大声呼号,准bèi

向着护民军骑兵冲去。

“夹谷突,拖利安,你二人各率二千五百骑,淮备好接应查拉尔铁利胡。等他们骑兵射光箭支,你们二人给我上。”

“是!”

“仆散忠石,麻哈武,你二人各领二千五百骑,直冲护民军鱼鳞阵。不须冲杀,只要让鱼鳞阵始终保持紧张即可。”

“是!”

“其他将军,随我一同观战。”

“是!”

完颜宗弼眯着眼睛,望向鱼鳞阵中那面巨大的岳字战旗,冷笑说道,“岳飞啊岳飞,你以为我们女真铁骑只会猛冲猛杀吗?让你见识一下我们的围猎战术。”

可是查拉尔铁利胡的骑兵尚未出击,护民军中已经冲出两员战将,正是韩常韩流。

两人各自在铁甲之外,罩上一层雪白的孝袍,看上去无比肃杀。韩常冲到离金军五百步处,高声大喝,“宗弼狗贼!可敢出营与我韩常一战?”

宗弼脸色一沉,他没想到韩常真敢在阵前向自己叫阵。韩常久在宗弼帐下,两人也切磋过十几次,每次都是宗弼获胜。不过宗弼深知韩常没出全力。他看过韩常在战场上的身手,绝对不在自己之下。特别是宗弼亲口告sù

韩常,已经诛杀了韩氏满门。今天的韩常绝对是个疯子。

宗弼打仗向来疯狂。但正因为宗弼是个疯子,他才了解疯子的厉害。像韩常这样的绝世战将,一旦发起疯来,神鬼难挡。宗弼不认为自己会比韩常更疯。所以宗弼不想和韩常单挑。

“宗弼狗贼!你若是金国第一勇士,就出来和韩某决一雌雄。若自认是金国第一狗熊,尽管挥军冲上来即可。”

韩常见宗弼不肯出列,当即出言相激。

宗弼本就是火爆脾气,明知韩常使的是激将法,依然忍耐不住,怒吼一声,“韩常狗奴!辱我太甚。诸将为我守住阵脚,看我提这个狗奴头颅回来!”

宗弼提着开山斧,纵骑出列,直扑韩常。韩常见宗弼应战,当即对身边的韩流说道,“流弟,你且退到一旁。今日一战,我与宗弼必要分个死活。若我不幸,你替我收尸。韩氏满门血仇,就要让流弟来报了。”

韩流却盯着韩常说道,“大哥,韩氏满门,只余你我。我死了,你要活下去。因为我没本事,报不了满门血仇。只要大哥才能替我们家族报仇。大哥为我掠阵,我去迎战宗弼。”

“什么?!”韩常愕然之际,韩流已经拍马杀出,正迎上宗弼马头。

韩流长刀一举,对准宗弼的马头就砍了下去。

宗弼的斧头却比韩流的长刀更快,后发先至,一斧砍在韩流前胸,血光四溅。韩流嘶声叫道,“堂哥,你不能死。”

“流弟!”韩常一只独眼瞪得溜圆。他知dào

韩流为什么求死。韩流是看重家室之人,非常疼爱自己的妻子,自己三岁的孩子。自从昨晚告sù

他韩氏满门尽被诛杀,韩流就没再说一句话。原来从昨晚开始,韩流就不打算活了。之所以非要在两军阵前死于宗弼之手,正是用自己的鲜血告sù

韩常,这一战,他就是杀不了宗弼,也要活下去。

可是韩常现在也不想活了。他只想求死,当然,他一定要让宗弼先死。

宗弼一斧结果了韩流,斗志大盛,可是看到韩常独眼圆睁地冲杀过来,脸上全是死气,宗弼的心里不由又是一颤。

“呀!”

韩常忽然一声嚎叫,大枪一抖,直取宗弼心口。宗弼一扬开山斧,磕开大枪,随即斧挟风声,直劈韩常前胸。韩常对血光闪闪的斧头看也不看,一拧手腕,铁枪横砸,对准宗弼的腰杆砸了下去。

宗弼这一斧虽然肯定能砍杀韩常,可是他却不敢硬挨韩常这一枪。他可是亲眼见过韩常一枪横砸,把一根碗口粗的松树砸断。他自认腰杆比不上松树坚硬。所以宗弼收回斧头,用斧柄拦在腰前,再次把韩常这一枪格开。

韩常二枪刺空,双方战马已经擦身而过。这时韩常做了一个让宗弼想不到的动作,他忽然弃枪,从马上一跃而起,直接跳到了宗弼马上,一记双风贯耳,双拳对准宗弼的耳门就轰了过去。

宗弼猝不及防,冷哼一声,横起开山斧,试图架开韩常的双拳。

韩常独眼圆睁,一张口,一口鲜血喷在宗弼脸上。这口鲜血是他看到堂弟韩流被杀时激上胸口的,他一直忍着没吐,直到此时,方才打了宗弼一个措手不及。

宗弼只来得及闭上双眼,鲜血打在他的脸上,竟然隐隐作疼。不过这宗弼确是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万人敌,临战经验异常丰富,在目不能视的刹那,他把开山斧横在胸前,宛如一个铁门闩,牢牢封住韩常的七记重记。

韩常忽然一个倒翻,身子从马头一侧翻了下去,同时双手如钩,一下刺进了战马双眼。战马一声嘶鸣,人立而起,前腿弹踢韩常。

韩常斜斜地闪出八尺开外,猛一蹬地,风一般地对着摔下战马的宗弼冲了上来。

宗弼已经睁开了眼睛。他的开山斧也撒手了,一脸鲜血,形容极为狼狈。宗弼也被韩常逼出了真火。他狂吼一声,一探左手,正好格住韩常的右拳。右手下探,陡然抓住韩常的腰带,随身一转,一个猛甩,竟然韩常摔倒在地。

韩常在倒地之前,左脚使了个小别子,破坏掉宗弼的平衡,于是宗弼也摔倒在地。两个人都是闻名遐迩的万人敌,可是交手片刻,竟然都成了野兽。两个人在地上翻翻滚滚,你擂我一拳,我还你一肘。你用脑袋撞我,我用牙齿咬你。

这种作战方式把双方军队都惊住了。不过随即又都反应过来。

“快去救四太子!”

“快去救韩将军!”

双方骑术最精湛的数十骑兵疯了一般地狂踢战马,试图先一步赶到厮杀之地,拿下对方主将的人头。

王纲本是最想杀死韩常的护民军将领。但是这个时候,他的战马却冲在最前面。因为韩常现在是护民军了,是自己的兄弟。

王纲举着长刀,一路狂吼,旋风般杀到在地上滚打不休的两人面前。这时宗弼正把韩常压在手下,一手掐着脖子,一手正狂擂韩常。韩常则把两根手指插进了宗弼的鼻孔,另一手也在猛捶宗弼胸膛。

王纲一刀下落,却被一根狼牙棒格开。原来夹谷突也在此时赶了上来。

王纲一刀落空,连环三刀,不但把夹谷突逼退,还把夹谷突的头盔给剁了下来。不过这一耽搁,却让宗弼拼着受韩常两拳,一记老熊抖肩,从地上连滚带爬地逃了出去。

第一百零三章 安息人射箭法

韩常抱着堂弟韩流的尸体,回到军阵之前,交给负责收拾尸体的辎重兵,方才走进鱼鳞阵,单膝跪地,对岳飞说道,“岳帅,末将无能,还是杀不了宗弼狗贼.”

岳飞叹了一口气,“韩将军不用介怀。刚才杀不了宗弼狗贼,也许等下就能砍下他的脑袋。今天杀不了宗弼,还有明天。今年杀不了,还有明年,后年,总有一天,我们会杀进黄龙府,把完颜家族一网打尽。”

其实岳飞本想训斥韩常一顿,因为韩常的出战并没经过自己的允许,算是擅自斗将。不过看到韩常丢了堂弟性命,自己也是鼻青脸肿,岳飞只好作罢。

安慰了韩常几句,把韩常留在自己身边,再次把目光转到了女真人的军阵之上。岳飞感觉今天女真人可能会换一种新的战法。因为数万骑兵,竟然分成了十几股纵队,完全不是硬打硬杀的架势。

鼻梁被打得塌了下去,两只眼睛全都肿成了包子,光头上被咬了两口,露出四排牙痕,罩在身上的铁甲,有拳痕,也有脚印,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这就是回到女真军阵中的完颜宗弼的光辉形象。

女真众将全都紧闭着嘴唇,生怕自己不小心会笑出来。如果这时候谁敢发出笑声,下场绝对是当场正法。

宗弼脸色铁青,用恶狼般的眼神打量着周遭将领,直到看得众将全都汗毛直竖,方才狠声说道,“查拉尔,铁利胡,你们这两个狗奴才,还不给我进攻!”

看到五千骑兵以不紧不慢的速度向着护民军杀去,宗弼的脸色方才缓和下来。他不经意地用手抚了抚左肋,这里刚才挨了韩常三拳。若不是三层铁甲护身,宗弼早就躺下了。

宗弼用肿胀的双眼盯着鱼鳞阵中韩常的身影,暗暗说道,韩常,你这个狗奴才,如果老子抓到你,非把你双手双脚斩断,牙齿拔掉,非把你变成一根人棍不可。

女真人再次发起攻击了。查拉尔率领二千五百骑兵,直接杀向赵宏领军的右翼。赵宏打眼一瞧,就知dào

女真骑兵不过二千多骑。

赵宏冷笑道,“看来金狗还是如此自大啊。弟兄们,出击。”

赵宏摘下背上长弓,纵马直冲出去。三千骑兵紧跟赵宏冲杀而出。还有三千骑兵原地待命。可是让赵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当双方战马相距不到二百米时,二千多金骑忽然一个大盘旋,向着左方转了过去。

当先百余骑在掉头的刹那间,拉弓射箭,使用抛身之法,百余支弓箭向天射出。一箭射出,这些骑兵再不回顾,打马向左方退去。

第二波骑兵再次拉弓射箭。同样一箭射出,打马向右方退去。

护民军擅长的是近身砍杀之术,论起骑射本领,远远不及这些草原男儿。虽然每支骑兵都配了两支钢弩,但钢弩的射程不过一百五十步,远远不及女真强弓。毕竟给骑兵配的钢弩必须小巧玲珑,不能像步兵强弩一样笨重。

一连六波弓箭射出,护民军离女真骑兵不过一百多步了,但充当先锋的骑兵也已经被射落了二百多人。就连赵宏的左臂上,都被射中了两箭。幸亏锁子甲防护性能好,受伤极轻。看到钢弩终于可以发挥,护民军纷纷摘下钢弩,嗖嗖声响,破甲性能良好的钢弩转眼间射落了数十名正向左方移动的女真骑兵。

赵宏乃护民军第一神射手,连岳飞都比不上他的箭术。看到女真骑兵在自己面前玩花活,赵宏心中恼火,搭弓在弦,连珠箭起,一连射出二十支箭,射空了两个箭壶,也射落了二十名女真骑兵。

“赵师长神射!赵师长威武!”

护民兵看到赵宏神乎其神的箭法,更是热血沸腾,射空钢弩,高举马刀,一个个向着女真骑兵猛扑。

就在这个时候,移动到护民军两翼的女真骑兵挽弓在手,一支支铁箭如死神的牙齿,不停地把最外围的护民骑兵射落。

而护民军前头的七八百骑兵也已经掉头猛跑,和护民军骑兵始终相距不过二百步远,正好是钢弩威力不及之处。而女真兵的弓箭则如急雨一般,不停地落在最英勇的护民骑兵头上。

真zhèng

具有还手之力,不过是百余骑赵宏的亲兵。这些乃是护民军中少有的神射,不使钢弩,全使大弓。他们的反击也让落在最后面的女真骑兵一个个翻身落马。

“怎么会是这样?”

看到身侧的骑兵一个个落马,雪亮的马刀连碰到敌人的头发都没有,就坠落在地。赵宏极为焦躁。他已经射空了自己的五个箭壶,射落了三十几名女真骑兵。现在他的手指已经拉不动强弓了。“这些金狗玩得是什么战术?”

赵宏还只是急躁,焦文通则已经快要气疯了。他胯下的公牛虽然是牛中异种,但在奔跑时,也就是能赶上一般的战马。对面的女真骑兵可都是骑的上好战马,远远不是这头疯牛可以赶上的。

往日里女真骑兵总是硬打硬杀,正合焦文通的性格。但是今天女真骑兵变成了兔子,焦文通忽然郁闷地发xiàn

,疯牛赶不上兔子的速度。

赵宏放眼一望左翼,却发xiàn

罗延庆和萧山的骑兵也和自己一样,被女真骑兵隐隐的三面合围。不过那支骑兵中有不少契丹人,精于骑射,明显也是边追边射,比这边的形势好了许多。

就在赵宏着急,焦文通上火的当儿,护民军中忽然响起了退军的号角声。护民军后队变前队,边战边退,很快就退到了步兵强弩的射程之内。

女真兵转换极快,护民军一退,他们就狂追过来。结果被步兵一阵强弩射翻了数十骑,才又远远地退了下去,在护民军前纵横来去,高声叫骂。

两军阵地之间,倒着数百具战士尸体,一些失去主人的战马有的远远逃开,有的却低着头,用鼻子嗅着主人的身体。

赵宏清点了一下人数,却吃惊地发xiàn

,就在短短的一刻钟之间,三千出击的护民骑兵竟然折损了五百多骑。罗延庆那边也差不多,折了四百多骑。

赵宏当即打马向中军跑去。他必须告sù

岳飞,不能再这样打下去了。如果护民骑兵还是以这样的方式冲锋,只会全部倒在女真兵的箭下。

左翼的罗延庆显然也是同样想法,也打马向着岳飞中军跑去。

不过赵宏的担心显然是多余的。他走到岳飞跟前,尚未开口,岳飞就开口说道,“赵宏,罗延庆,约束骑兵,今天不再出击。女真人用的是安息人射箭法,最为歹毒,能在不经意间拖垮一支强军。我们的骑兵箭术太差,实在比不了女真兵。”

赵宏罗延庆全都长出了一口气。岳飞的话虽然有些示弱,却是实话。护民骑兵自从跨上马背,练的就是近身砍杀之术。至于骑射之法,大多只会使用钢弩。确实玩不过这些从小就会挽弓的女真蛮子。

赵宏疑惑地问道,“岳帅,何为安息人射箭法?”

岳飞不假思索地说道,“这是古罗马的说法。强dà

的古罗马军队向盘踞在两河流域的安息人进攻时,被安息人用这种一边后退一边射箭的方法击退了。”

岳飞这一说,身边的人全都糊涂了。什么古罗马,什么安息人,什么两河流域,宋人根本没听说过这些东西。宋人对境内的各种胡商统称为色目人。在宋人心中,宋朝之外,全是野蛮人的部落种族,哪里会有什么国家!

岳飞一看周围众将糊涂的眼神,犹豫了一下,决定把得自岳效飞的地理知识先给众人普及一下,也好让护民军将领知dào

这个世界到底有多大,顺便自己要考lǜ

一下,如何对付女真人的这种战术。当即缓缓说道,“这些知识,我都是听岳父大人说的。他说在遥远的西方,隔着大海,有一块名叫欧罗巴的大陆,上面有很多色目人的国度。除了欧罗巴,还有另外的大陆,每块土地都比咱们大宋大十几倍,当然,每块土地上都有人居住。当然,另外的大陆上,居住的多是野人。再说欧罗巴,色目人虽然都是白皮肤,却也都有各自的国度。他们的文明现在落后于大宋,至于古罗马帝国,和先秦同一时期,现在也已经覆灭在野蛮人的攻击之下。古罗马帝国就像我们大宋,虽然有先进的文明,却抵挡不住野蛮人的骑射。我们也一样。如果我们护民军挡不住金狗的骑射,我们的子孙也会忘记我们的文明,我们的衣冠,我们的光辉和骄傲,而变得野蛮无礼,转而崇拜野蛮人的武功。”

“哦。”

众将全都简单地哦了一声。岳飞的话让这些习惯了宋朝为天朝上国的将领们茫然若失。原来这块大地竟然这么大,原来大海之外,没有仙人的国度,倒是有着许多野蛮人的部落。原来中原文明也并不总是领先于世界的。当然,在茫然之后,一种属于野心的东西也在众将心中萌生了。

至于岳飞说的是不是实话,众将却没有一点怀疑。岳帅向来言出有物,绝不会空空其谈。不过众人也疑惑一点,岳飞知dào

安息人射箭法情有可原,因为有个出海远航的岳丈大人。可是野蛮的女真人又从哪里得知的这种战法呢?

萧山犹豫了一下,方才用不确定的口气说道,“在我们大辽漠北之地,还有许多蒙古人的部落。听说那些蒙古人极善此种战法。不过他们把这种射箭法叫做曼古歹。”

第一百零四章 僵持

“曼古歹?”岳飞眼睛一亮,当即说道,“我明白了.看来宗弼开始重始蒙古将领了。这种战法,肯定是蒙古人的提议。”

萧山也肯定地说,“死在韩常枪下的蒙烈就是蒙古人。刚才率军冲锋的查拉尔也是蒙古人。”

可是,纵然弄清了女真骑兵的战术,岳飞却感觉极为棘手,无法可破。要知dào

在数十年后,依靠这种战法,蒙古人几乎横扫了整个欧亚大陆。曼古歹把游牧民族的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游牧民族的男子,人人可骑劣马,人人可挽强弓。而农业文明培养的则是职业农夫。他们能扶犁,能挥锄头,但却不知dào

如何射箭。职业农夫可以凭借高大的城池,以及比游牧民族先进的武器,来抵挡游牧民族的战略优势。但是当游牧民族不攻坚城,只是在乡村四处烧杀,很快就会把农业文明的鲜血放尽。

想对付曼古歹,要么以骑破骑,用比他们更强的弓,更快的射速来压制他们的抛射。但是这一点,护民军明显做不到。要么以步破骑,步兵的强弩可以秒杀女真人的骑弓。但在豫东平原之地,铁骑任意纵横,以步兵的龟速,很难把女真人堵住。

望着数里外趾高气扬的女真铁骑,岳飞忽然感到一筹莫展。

岳飞感到无计可施,对面的宗弼却也并不痛快。因为他没想到岳飞的反应竟然这么快。查拉尔给宗弼提出这个战法时,宗弼当时高兴得几乎蹦了起来。作为身经百战的将军,他又哪里看不出曼古歹的阴毒之处。

他这几天一边忙着令女真骑兵熟悉曼古歹,一边给大哥宗望写信,建议女真骑兵大规模推广曼古歹。“此法一成,中原必成大金国土,纵有十个岳飞,也无能为也。”

今天和岳飞的作战,宗弼本以为可以趁着护民军初次见识曼古歹,不知厉害,说不定可以趁机把护民军骑兵给消耗光。可是岳飞不顾护民军百战百胜的威名,竟然鸣金收兵,倒让宗弼有点遗憾,同时也对岳飞更加忌惮。

护民军不主动进攻,宗弼也不敢主动进攻。因为在护民军数千步兵强弩手的弩阵之下,曼古歹根本没有用武之地。

宗弼瞪着被韩常打肿的眼睛,看着按兵不动的护民军,冷笑说道,“岳飞,你按兵不动,虽然高明,却也是黔驴技穷了。从今天起,我女真骑兵将会成为你们护民军的噩梦。”

两军对峙到中午时分,护民军率先撤tuì

。宗弼也不追赶,只把三万铁骑分出去一万,分成十队。宗弼对十个千夫长耳提面命,让他们遇见护民军骑兵,就用曼古歹战法。遇见护民军步兵,如果能袭杀就袭杀,不能袭杀就退回来。最大的任务,是让十个千人队更多的摧毁乡村,抢掠百姓。

“儿郎们!你们的任务就是放血,把应天府百姓的血给我放光。你们没忘了怎么在草原上捕狼吧?”

十个千夫长轰然高喊,“四太子放心,奴才知dào

怎么打狼!”

退入桃花铺的护民军第二天再次出营搦战,宗弼毫不犹豫地应战。可是这一天,护民军就把军阵列于桃花林前,一直没有发动进攻。女真兵数次试探性挑zhàn

,都被强弩射回。

第三天,护民军再次挑zhàn

。当女真骑兵严阵以待时,又被护民军白白耗过了一天。

双方转眼间在这里对峙了十天。期间宗弼不停地派出一支支千人队,在虞城乡间烧杀抢掠。虽然虞城百姓早已在护民军的指挥下坚壁清野,或躲进县城,或躲进比较大的坞堡村寨,伤亡不是太大。但岳飞也不会任凭女真骑兵在护民军的地盘上耀武扬威。那样子会让民心沮丧。

岳飞果duàn

地把手中的骑兵全部派了出去,同样分成一个个千人队,和女真骑兵针锋相对。

不过这一次,护民军骑兵也不再总是高举马刀,向着女真骑兵的箭雨冲杀。反而在每匹马背上都挂了两把上好弩箭的步兵单人弩。这种单人弩虽然比不上床子弩神臂弩,射程也有三百五十步,远远高于女真骑弓的射程。

每当两军相遇,护民军总是纵马冲到三百步时,举起强弩,嗖嗖射出上好的十支弩箭,不管中与不中,打马就跑。像这样小规模的遭遇战,每天都在虞城县境内接连发生。

宗弼渐渐感觉不妙。随着时间的推移,女真骑兵的伤亡越来越大。在残酷的战场上,护民军的骑术也在迅速提高。五天之后,已经有护民军也可以一边狂奔,一边上好单人弩,并在马上回身射箭。到了第十天,女真骑兵的伤亡终于让宗弼无法忍受。

这一天,女真骑兵的伤亡超过了千人。几乎每一支女真千人队,带回来的都不是胜利的消息。

“废物!都是废物!”

宗弼在军帐之内暴跳如雷。三万铁骑就在和一万多护民军骑兵的互相厮杀中,十天折了三千多骑。护民军的伤亡虽然更大,但这是在护民军的地盘上。护民军随时可以得到补充。宗弼的三万铁骑,可是死一个就少一个。更重yào

的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京东西路的百姓渐渐啸聚,各村各寨都组织了青壮,开始不停地袭杀占据城池的汉儿军。而梁山群贼曾经占据的八百里水泊,如今再次成了京东西路义军的栖身之地。卖国贼李逵驻军济宁府,依掌熟悉水泊地形,率领数千水军进攻水泊,却被船火儿张横领万余水军截个正着,一场大战,李逵水军尽没,几乎是只身逃回了济宁府。

如今船火儿张横的水军已经成了宗弼的心头之刺。正是因为有了张横的四处出击,才有了京东西路百姓的群起啸聚。

当然,更大的对头就在桃花铺里。岳飞每日都率步军出桃花林摆兵布阵。宗弼知dào

岳飞不敢主动进攻,可是他也不想主动撤tuì

。因为那样会让外人议论,说宗弼怕了岳飞。

“四太子,千户长阿不罕和卓鲁花回来了。他们说有重大情报上报四太子。”夹谷突小心说道。

宗弼懒懒地一挥手,“让这两个废物进来吧。”

宗弼之所以称这二人为废物,则是因为阿不罕和卓鲁花因为贪功,在第六日竟然深入应天府百余里,结果被一个民团诱入村庄,一把大火,烧死了七百多女真兵。宗弼差点砍了二人的狗头。并非宗弼不想深入应天府,关键是现在的应天府全民皆兵,几乎村村都修成了坞堡。数万骑兵在数百万严阵以待的民众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阿不罕和卓鲁花低头走进军帐,双膝跪地,大声说道,“奴才见过四太子。”

“听说你们有重yào

情报?”

阿不罕点点头,“四太子,今天我和卓鲁千户绕过虞城县城,却在县西三十里处遇见了护民军运送武器的辎重车队。共有百余辆大车,车上全是钢弩和箭支。为防那支辎重车队连夜入城,我们派了三百骑兵,在车队面前纵横来去,吓住了那个辎重车队,他们把大车围成了圆形大阵,压根不敢动弹。我和卓鲁花才回来报信。”

“竟有此事?”宗弼眼睛一亮。他知dào

,对面的岳飞已经没有多少弩箭了。因为这几天双方对阵,护民军已经不再用强弩压阵脚。看来岳飞也想到了这一点,才让应天府一下子送来这么多弩弓。百余辆大车,至少可装百万支弩箭,数万幅弩弓。嘿,应天府看来不光财力雄厚,兵器制造也是极为发达。

不行,必须抢下这一批弩弓。宗弼很快就做出了决定。

当天夜里,宗弼派最老练的夹谷突,率领五千精锐金骑,在阿不罕和卓鲁花的引导下,悄悄地离了大营,向北转了十里路,避开桃花铺撒出去的斥候,绕过虞城县,纵马狂奔三十里,终于到了被三百女真骑兵困住的护民军车营阵地。

阿不罕和卓鲁花说得不错,这趟护民军运送的辎重果然极为丰厚。夹谷突放眼一瞧,感觉差不多有二百辆大车。每辆车子都装得高高的,上面蒙着粗布。只有几辆没盖严实的大车露出一支支黑亮的弩箭,一把把精巧的单人弩。

不过夹谷突很快就皱起了眉头,忽然一鞭子抽在阿不罕头顶,高声骂道,“奴才!这是护民军精锐吗?这根本就是民兵。你们两个一千多骑兵就足以攻下他们,非要让老子连夜跑上一趟,真是该死!”

确实,运送辎重的数千护民军老的老,小的小,压根不是什么精锐。明显是应天府的民兵部队。车队首领是一个胡子都发白了的老头子,一个十六七岁明艳异常的小女孩靠在老头子身边。近二百辆大车连在一起,围成了一个空心车阵。数千民兵各持钢弩,躲在车后面。有人不停地吆喝着,命令士兵提高警惕,谨防这支刚到的女真骑兵突袭。

夹谷突冷笑道,“就凭这些乌合之众,也敢直面我女真铁骑?哼哼,真是不把我大金勇士放在眼里啊。儿郎们,天色快亮了。我命令你们在天亮之前拿下眼前的这支护民军。还有,别杀了那个小女孩。那个小女孩这么漂亮,正好可以送给四太子泄泄火气。进攻!”

数千女真骑兵高声怪叫着,从四面八方向着车阵冲去。

就在这个时候,十六七岁的女孩子忽然从大车上拿起一支烟花点燃,一道亮丽的烟火直冲高空,在黎明的淡黑中灿烂无比。烟火刚刚在天空消逝,虞城县城头突然也亮起一道烟火。很快,桃花铺的护民军营上空也亮起一道烟火。岳飞站在桃花铺的军营里,喃喃说道,“冉太公,冉青,希望车阵真的可以挡住金狗的冲击。”

第一百零五章 如意车

自金兵使出曼古歹战术,岳飞就立即飞骑传书到应天府,让徐庆召集军器坊一众大匠,速速研制出可以压制金人弓箭的小巧骑弩。

骑弩没有研究出来,倒是担任军器坊木工大使的冉太公建议用如意车对付金狗冲阵。

如意车乃是极大的板车,每辆车上可站三十名士兵,却只需二名士兵就可轻松推动。战车左右前后皆可挂兽面木牌,上蒙毡幕,用以抵挡敌人弓箭。木牌上有数十个枪洞。三十名士兵尽是长枪手,当敌人冲到车前,就可用长枪击退敌人。完全可以说,一辆如意车就是一座小小的移动城堡。战车两边还有挂钩,可分可合。行进时大车分开,装载辎重,遇敌时将战车合成一圈,即是营垒。

自从冉太公把如意车图纸献给护民军,军器坊就一直没有停止生产这种极为灵便的大车。因为徐庆发xiàn

,就是不用于战斗,这种进退方便的如意车也应该大力推广给民间客商。几个月的时间,军器坊里至少造出了二千多辆如意车,售给行商千余辆。还有千余辆专为战斗准bèi

的,则一直存放在军器坊里。

和岳飞经过商议,徐庆决定亲自出马,押送二百辆如意车前往虞城县,一路之上,不隐藏行迹,就是为引诱金兵前来袭夺。夹谷突根本不知dào

,蒙了毡幕的二百辆大车,只有五十辆车装得是弩弓,另外的一百五十辆车,则有三十辆弩车,上置床子弩,可射一千五百步远,另外一百二十辆车,则装了三千六百名精锐步兵。

不过冉青力争之下,还是把押送战车的任务给抢了过来。冉青的理由是,作为军器坊大使,以及留守应天府的重将,徐庆不宜轻离应天。而她冉青这几个月无所事事,实在是辱没了背嵬军参谋的名号。

徐庆知dào

冉青对岳飞的心思。虽然岳母这段时间一直在撮合冉青和张宪的婚事。但感情这种事,实在勉强不来。冉青一缕芳心,始终牢牢系在岳飞身上。岳母后来也只能长叹一声,由她去了。

岳飞昏迷的日子里,冉青虽然只去过三次,可是她在家中的日子,却是泪如雨下。冉太公知dào

孙女的心思,但也无可奈何。只能安慰冉青,说岳飞有天子之格,为王之命,等将来护民军得了天下,岳飞自然也要三宫六院,到了那时,还怕岳飞不要冉青吗?

冉太公的话倒是真的说动了冉青。冉青心思机敏,立即想着如何重临前线。这一次送如意车去前线,算是给了冉青最好的机会。

冉太公担心孙女安危,不顾身体老迈,也坐在车上来了虞城。

武悼天王冉闵的血脉果然不一般。看到数千金兵狂呼怪叫着向着车阵冲来,不但冉青毫无惧色,就连冉太公也是战意高昂。

看到金兵冲到五百步远近,冉太公当即一摆手势,身边的一个护民军当即吹响了号角。三十辆弩车忽然齐齐掀开了毡布,六十架床子弩露出了自己的真容。

车上的神弩兵急急地把一丈长的大弩箭放到弩机之上,负责发弩的士兵手握大锤,一锤砸在床子弩的机括之上。

“咻咻咻咻!”

床子弩的破空之声极为尖锐,像针尖一样,刺得众人耳朵生疼。破空之声尚在回荡,冲锋的骑兵已经发出了连环不断的惨叫。

在五百步之内,床子弩可连贯数人数马,去势依然不衰。无论是上好的马甲,还是精良的铁甲,在床子弩面前,脆弱得有如一张草纸。

“嘶!”

一根床子弩从一个金兵百夫长的胸口透体而过,又射穿了丈余后的另外一个金兵的肚子,第三个金兵反应极快,一勒战马,战马人立而起,试图挡住床子弩的前进,但是床子弩在轻松刺穿了马脖子之后,又把藏在马后的金兵钉透。

夹谷突的头上冒出了冷汗。刚才一根床子弩贴着他的腰间穿了过去,把他身后的三个亲卫给射成了肉串。

“儿郎们,避开那三十辆弩车方向,继xù

冲。用最快的速度冲过去,杀光这些卑鄙的宋猪。”

侥幸避过一劫的夹谷突挥舞着手中马刀,高声呼喊。阿不罕和卓鲁花也幸运地避开了床子弩,如今也在发狂似地命令部下冲锋。

这几个金将都知dào

床子弩的威力,但也知dào

床子弩的局限。他们知dào

,那些床子弩肯定是固定在大车上的。不固定在大车上,床子弩的发射力道就会让大车翻倒。既然如此,那些大车可是固定在车阵之中的,只要避开床子弩方向,就会让所有的床子弩白白发射。

看到金兵在冲锋之中忽然排成上百个小队,避开了三十架弩车,冉太公用手一捋白胡须,哈哈大笑,“金狗以为老子这如意车不会转向吗?”

号角声一变,弩车下的护民军迅速就把大车转了方向,虽然转动的角度不大,却也足以让对面的金兵心惊肉跳。

大锤向下一击,又是六十根大弩破空飞出,再次把倒霉的金兵变成了人肉串。这一次卓鲁花不再幸运了,一根弩弓在射穿他前面的三个金兵,已经成了强弩之末,所以只把弩箭扎进他肚子七寸,没有能够透体而出。

“啊!”卓鲁花没想到自己身为金兵千户,竟然死在了一群民兵的弩箭之下。他不甘地大吼了一声,才和前面的三个难友一起摔下战马。

夹谷突虽然没想到如意车竟然能在原地小幅度转向,但他此时却不再恐惧。跟随他十几年的亲兵队长也在第三波床子弩的射击下变成了死人。带着人体热度的鲜血飞溅了夹谷突一脸,随即在寒风的吹拂下迅速变冷。

“冲过去。给老子冲过去。”夹谷突一边大叫,一边用腥红的双眼瞪着站在大车上的白发老人,亮丽女孩。夹谷突不明白,为什么前几年的仗打得顺风顺水,在金兵铁蹄之下,宋军望风而逃,百姓俯首待宰,就像一群温顺的羔羊。可是自从和护民军交手,宋人豪杰却是层出不穷。德州的孟安,单州的辛赞,如今又有一个不知叫什么名字的老东西挡在了金兵面前。莫非天命不再向着我大金了吗?

床子弩威力虽大,毕竟只有三十辆弩车,无法封锁住数千金兵的进攻路线。神弩兵刚刚发了五弩,金兵铁骑已经冲进了二百步之内,开始用骑弓反击。

因为对弩车太过忌惮,几乎所有的金兵都把弓箭对准了弩车射击。弩兵转眼间也是伤亡惨重。不过幸存的弩兵依然又各自发射两弩,方才重新把厚实的毡布蒙上,躲在了车里。

四百多支神臂弩至少给金兵造成了三百骑的损失。更重yào

的,死在神臂弩下的,多是金兵中最骁勇的猛士。可以说三十架弩车,已经把金兵的锐气给打丢了。

金兵终于到了车阵之前,加上毡布高达八尺的如意车显然不是战马可以跳过去的。杀红眼的金兵重新找回了白山黑水间的无畏勇气。上百骑金兵把眼睛瞪得大大的,竟把战马直接往大车上撞去。有些身手敏捷的还会在战马离大车不过丈余距离时,腾身跃起,跳上大车顶篷。

但是藏在车里的护民军岂会让战马轻易撞上大车,随着一声声号角,十杆长枪闪电般刺出枪洞,正好戳在高速奔来的战马身上。

随着扑扑声响,一匹匹战马被大枪刺透了身子,倒在如意车前面。如意车内,也传来人的惨叫声。战马的冲击力也让一些握枪的步兵胳膊震断,甚至震死。

至于那些跳到车顶上的金兵勇士,往往来不及往车阵里跳,就会感到胯间一阵冰凉,一杆长枪从他的命门刺入,直接搅进了他的肚子。

此时金兵精锐展示出了横扫辽地的剽悍本性。看到往日里饮酒作乐的同胞血肉模糊地倒在自己面前,后续的金兵依然没有一点犹豫,一边拼命地拉动骑弓,射击着车阵后面的护民军步兵。一边在冲近战车之时,连人带马地撞向车阵。

很快就有战马成功地撞上了如意车,只听轰然一声,重达数千斤的如意车高高颠起,几乎要翻倒过来,却又被两边的挂钩给稳了下来。不过车内的护民精锐也被震得晕晕乎乎,纷纷打开了向内的挡板,提着长枪,跳下了战车。

接连十几匹战马撞上如意车,有的把如意车的兽牌都给撞碎了,依然没能把大车撞开。二百辆战车可是由铁钩挂在一起的,战马的冲力再大,也休想撞翻这些战车。

不过也不是没有效果。很快随着如意车不停地颠来颠去,车里的护民军也开始受不了,纷纷跳下战车。有的借着如意车的掩护,开始布成严整的投枪阵。有的从车上摘下步兵弩,开始用弩弓射击近在眼前的金骑。同样,他们也需yào

承shòu金的大箭。

双方都展示出了非凡的勇气,顶着头上纷纷坠落的弓箭,依然不肯后退一步。

夹谷突此时也明白车上的护民军全是精锐,但他却不想后撤。他认为不管护民军再精锐,只要金兵能够冲破车阵,绝对能把这支护民军斩杀干净。他的战马就停在车阵外五十步处,手中马刀举向天空,一边嘶声高喊,“儿郎们,对着一辆战车冲。把这些战车撞碎。儿郎们,射死车后的宋猪。”

冉太公的嗓子已经喊哑了。此时换冉青发号施令。她站在两个护民军架成了盾墙之后,一边看着金兵的冲杀,一边尖声大叫,“第一波投枪手,投!第二波投枪手,投!弩弓手,射击!”

人命变得像枯草一样轻贱,就在如意车阵内外,不过半个时辰,倒下的两国勇士已经有了二千多人。护民军精锐和民兵被金兵射死了上千人,但没有任何掩护冲击车阵的金兵显然损失更大,他们至少折了一千三百骑。

夹谷突扭曲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意。勇士们的牺牲不是没有意义的。圆形的如意车阵终于被前赴后继的金骑冲开了一道道缺口。接下来就轮到女真勇士高举马刀,砍杀那些躲在车阵后的懦夫了。

打到这个时候,护民军也都打出了血性。根本不再有精锐和民兵的区别。面对高举马马,狂笑着从车阵缺口杀进来的金兵铁骑,无论是护民军精锐,还是战力稍差的民兵,全都是挺着长枪,红着眼睛地向着金兵猛扑。一个人被金兵砍倒,还有第二个冲上去。第二个被马蹄踏倒,还有第三个冲上去。终于把金兵连人带马刺死,就推在车阵缺口之上,用金兵的尸体来阻挡金兵的冲锋。

阿不罕高举雪亮的马刀,冲进了护民军车阵。和他一起冲过来的,还有他的三个亲兵。四骑快马从一个稍大的缺口并肩而入,势不可挡。

一个护民军都头手持长枪,闪电般刺入一个亲兵的胸口。可是不等他抽枪再刺,阿不罕已经纵马过去,马刀一挥,就把护民军都头砍翻在地。旋即把马刀交与左手,再次横着一扫,又把一个刚刚冲上来的民兵脖子砍断。

看到阿不罕来势凶猛,四个护民军步兵排成一队,四杆长枪对着阿不罕刺来。但阿不罕和两个亲兵左右一分,战马跳到了四个护民军两翼,三柄马刀连连挥动,四个护民军步兵再次被砍翻在地。

眼看阿不罕在缺口处纵横驰骋,挡住前去堵缺口的护民军,很快这个缺口的金兵越来越多,眼看就有了二十多骑。夹谷突在阵外看得清楚,激动地叫道,“阿不罕,干得好!可以冲锋了。”

二十多骑金兵虽然不多,但在车阵之内,已经是不可阻挡的一股力量。

阿不罕再次用马刀砍翻一个年青的护民军,用带血的马刀指着正领着几十个护民军向这边冲来的冉青,高声叫道,“儿郎们,拿下这个漂亮姑娘,大家一起玩。”

“谢千户赏赐!”

二十几骑金兵看着英气勃勃的冉青,不禁兽性大发,齐声高叫。

就在阿不罕正要冲向冉青之时,忽然一个四五十岁的老年民兵对着金兵冲了过来。这个老民兵连长枪都没拿,只在怀里抱着四个点了引线的轰天雷。

阿不罕亡魂大冒,一马刀扔出,正砍在老民兵的大腿之上。老民兵摔倒在地,却在地上就势一滚,就滚到了阿不罕马前。

只听轰然一声,老民兵粉身碎骨,阿不罕和最前面的几个金兵也都变成了死人。

老民兵的举动就像带有魔力,很快就有更多的老年民兵,抱着为数不多的轰天雷,向着冲进车阵的金兵猛扑。

向来自视天下勇士的金兵终于撞见了比他们更骁勇的勇士。在一个个宁愿粉身碎骨也要抱着他们同归于尽的情况下,金兵终于退出了车阵。

“废物!废物!”

就在夹谷突pò

口大骂的当儿,萧山罗延庆各率三千骑兵,从东西两面狂奔而来。急骤的马蹄声如天雷阵阵,震得一个个金兵面容失色。

第一百零六章 苦役军

看到护民军援军已至,车阵又无法攻破,夹谷突立kè

毫不迟疑地率领剩余的三千多骑军,向着北方逃去。

一方是养精蓄锐,一方血战了大半个时辰,纵然女真骑兵耐战,精力犹足,但胯下的战马也已经疲极不堪。夹谷突不过跑出三里地,就被护民军给咬上了。

“曼古歹!”

夹谷突一声高喊,他要用女真兵最擅长的骑射打败身后的追兵。这几日来,虽然护民军进步极快,能用单人弩和女真斥候打个不相上下。但那是小规模的接触战,并且护民军只能一击即走。但是今天护民军显然不可能一击即走,他们用了车阵当诱饵,显然是铁了心要消灭掉夹谷突的五千精骑。

作为一个从小兵升到万户的老将,夹谷突心理素质极好,正是因为他看出了护民骑兵的意图,才准bèi

用曼古歹大量杀伤这些不会在马上拉弓,只会高举马刀冲杀的中原汉子。

可是这一次,护民军的表现再次超出了夹谷突意料。看到跑在后面的女真骑兵渐渐排成数百骑队列,并频频回顾,意欲拉弓回射。护民军依然没有减慢半点速度。

两军相距二百步距离时,金兵尚未施展射术,冲到前面的数百护民军忽然纷纷挽弓,箭如雨发,一波波落在金兵头上。前面的护民军射空了箭壶,立即向两翼移动,后面的护民军立即前移,还是纵马如飞,挽弓如雨。金兵一个措手不及,竟被护民军射下来百余骑。

这一下当即打乱了夹谷突的布置。很多金兵看到护民军的射术如此高超,再也不肯放慢马速,纷纷用脚狂踢马腹,试图跑到队伍的最前面。

“什么情况?”夹谷突完全蒙了。他做梦也没想到护民军中竟然会有这么多强弓手。这些真的是强弓手,因为他们用的不是单人弩,而是和女真骑兵一样的骑弓。

这些骑兵马术高妙,在狂奔之中,只以双腿控马,双手挽弓,不停地射击着落在后面的女真骑兵。虽然也有骑兵在女真人的反击下不停落马,但这些骑兵却没有一个后退,反而更加凶猛地往前冲杀。

萧山手挽一张大号的骑弓,一连射空了三个箭壶,至少射下来七八个金兵。战马狂奔,寒风打在脸上,萧山忽然狂性大发,伸手把头上的铁帽子给摘了下来,露出契丹人的发型,张着嘴巴,发出声声狼嚎。

他身边的骑兵受到萧山的感染,也纷纷扔掉头盔,发出一阵阵苍凉的狼嚎。

“原来是契丹狗!”夹谷突喃喃说道,同时心里掠过一道不祥的阴影。女真破契丹,并不是契丹勇士不行,而是上层不行,君昏臣懦,让无数勇士有力使不上,稀里糊涂的死在了战场之上。夹谷突万万没想到,一向瞧不起宋人的契丹勇士竟然也会拜倒在岳飞旗下,为宋人冲锋陷阵来了。

夹谷突知dào

自己完了。曼古歹对这些契丹勇士根本没用。人家的射术一样强悍无比。更关键的是,女真勇士半夜狂奔,凌晨血战,早已人困马疲,而这些契丹人则是生力军,他们又和女真人有毁家灭国之仇,被女真人压着打了十几年,如今终于占了上风,绝对不会错过打落水狗的大好机会。

萧山确实没打算放过前面的女真人。这一战,他不但要替契丹勇士正名,还要为三千弟兄挣得一个护民军的身份。要知dào

这些披着护民军衣的三千契丹男儿,在七天之前,还是在准北服苦役的三千战俘。岳帅疾恶如仇,如果不是实在无法破解女真人的安息人射箭法,绝对不会采纳萧山的建议。

护民军和女真人打了几个月仗,俘虏了近十万汉儿军,还有四千多契丹人。部分穷凶极恶的军头多被诛杀。还有数万汉儿军都被充作苦役,在应天徐州二地修建城池,兴修水利。真zhèng

被护民军整编的不过只有四万多人。至于四千多契丹人,被砍了近千人,剩下的,全被充作苦役。只有萧山麾下的一百多契丹军卒,沾了萧山的光,才有幸成为了护民军卒。

十天之前,宗弼采用查拉尔的建议,用安息人射箭法挡住了岳飞。萧山见岳飞愁眉不展,当即鼓起勇气,建议岳飞把准北的三千多契丹战俘武装起来,以骑破骑,以射破射。

不得不说,萧山的这个建议确实引起了很多将领的反感。什么样的主帅,就会带出什么样的兵将。岳飞疾恶如仇,岳飞手下的大将也多是如此。吉倩当时就大叫道,“大哥,那些契丹人的手上都沾了我宋人的鲜血,不杀他们,只让他们服十年苦役,已是大恩大德。怎么可能再把他们武装起来呢?”

而薛弼说得更加露骨,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萧山,对岳飞说道,“岳帅,前朝魏征有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梁武帝纳三千羯族残军,于是有候景之乱,江南百姓死伤数百万。唐太宗李世民不听魏征之言,对突厥人没有斩尽杀绝,遂使盛唐毁于胡儿安禄山之手。绝对不能让这些契丹战俘重新拿起武器。”

萧山看到岳飞眉头紧皱,当即跪倒在地,昂然说道,“岳帅,吉薛两位将军虽然说得有理,但也不要忘了平定安史之乱的李光弼也是胡人。胡人和汉人一样,有十恶不赦的恶棍,也有忠义两全的好汉。萧某的父亲是契丹人,母亲却是汉人。我身上流淌着两个民族的鲜血。萧某提此建议,绝对没有任何私心。只是看到我军受困于金狗的骑射,心有不甘,才想到用契丹战俘来对付金狗。我知dào

岳帅让契丹战俘服苦役,就是为了让他们将功赎罪。既然如此,何不让他们在战场之上将功赎罪呢?”

萧山说话之时,岳飞一直盯着萧山的每一个面部表情。不得不承认,萧山的提议给了岳飞很大诱惑。如今应天府四面受敌,如果自己不能迅速击败宗弼,只会让周围的各股势力一哄而上。岳飞并不担心三千契丹降卒能在中原腹地搅起什么风浪,如今的中原,豪杰辈出,可不是孱弱的东晋时代。岳飞犹疑的原因,却是因为那三千降卒都是杀过宋人百姓的凶手。虽然没杀他们,却也判了二十年苦役。如今连半年都没有服满,就把他们释fàng

了,不但对不起冤死的宋人百姓,也违背了护民军的规矩。

“岳帅,我认为萧师长的建议有理。”第一个站出来支持萧山的却是罗延庆。罗延庆单膝跪地,换拳说道,“岳帅,罗某知dào

军规不可违,民法不可犯。但欲成大事者,必须权宜行事。我军缺射手,虽有单人弩,依然不能和金狗正面开战。如今之计,只有把精通射术的契丹军和汉儿军整编起来,让他们充当排军选锋。只要他们可以抵消金狗的箭雨,我们就可以把宗弼留在虞城。罗某愿为萧师长担保,如果契丹军被整编之后出了乱子,罗某愿领军法。”

罗延庆的话终于打动了岳飞。的确,如今之计,保住应天才是最大。如果应天徐州有个不慎,那就是数百万百姓的末日。

“萧山,我同意你的建议。不过这是大事,我必须征求李老和黄知府的意见。我会写一封信,你连夜赶回应天府,送与李老。如果他们二人同意,就会派你去淮北。罗延庆,你也起来吧。这次你和萧山一起去。”

萧山和罗延庆到了应天府,把岳飞的信交给李八少。李八少和黄纵商量之后,同意了整编契丹军卒。萧山罗延庆日夜兼程,赶到淮北苦役大营。

面对数千契丹战俘,萧山直接挑明,这次重新武装他们,就是为了让他们充当选锋排军。因为他们都是罪人,他们必须戴罪立功。如果他们能在这一战中立下大功,他们就会成为真zhèng

的护民军。如果他们还有着契丹勇士的血性,那就重新上马。如果他们被金狗打断了骨头,那就躲在这苦役营中,做满二十年苦役就行了。

萧山话音刚落,三千多契丹战俘当即都疯了。在苦役营里,每天从早干到晚,修路,挖河道,建城池,烧窑,可把这些马背上长大的契丹人给折磨苦了。有的人受不了这种劳累,试图偷偷逃跑,却多被全民皆兵警惕性极高的应天百姓重新绑回苦役营。几个月时间,没有一个战俘逃跑成功。很多战俘早就死了心,只想安安稳稳地在苦役营里度过余生。苦役营虽然累,至少也能吃饱饭,比兵荒马乱的北方强多了。

想归那样想,如今忽然看到自己又有了重新上马的机会,这些战俘当然不会放过。身为男子汉大丈夫,宁愿战死沙场,也不愿作苦役至死啊。

最后萧山和罗延庆挑了三千契丹战俘,三千汉儿军,都是精于骑射的汉子,又日夜兼程,赶到砀山县,在那里接收了徐庆送来的一应军甲,和岳飞的最新命令。二人这才和冉青配合,把宗弼麾下最狡猾的万户长夹谷突给伏击了。

女真骑兵人困马乏,曼古歹又失去了效力,跑出不到十里地,很快就被六千护民军前后迂回地包围起来。双方开始了近身肉搏。

这一厮杀起来,金兵更吃惊地发xiàn

,这些面带菜色的契丹战俘和汉儿军,竟然像地狱里的饿死鬼一样凶猛。全都是不要命地挥着马刀,和女真骑兵以命换命。

女真人的战力远远高于这些刚从苦役营里爬出来的军队。但他们的斗志却远远比不上这些苦役兵。因为这些苦役兵要用这一战来争取自己后半生的自由。他们宁愿死在战场上,也不愿再回到苦役营。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夹谷突的三千多精锐竟然被这些疯子给压着打。六千对三千,当然是人多者胜。更不要说还有双枪罗延庆和萧山的三百亲卫为箭头。从早上杀到中午,疲惫到极点的女真骑兵终于全军覆没。万户夹谷突也没能逃出战场。

可能夹谷突惟一遗憾的就是,他不是死在萧山的手里,也不是死在罗延庆的手里,而是死在了三个苦役兵的刀下。十个立功心切的苦役兵围住夹谷突,被夹谷突砍下来七个,仅剩的三个人却把夹谷突从马上掀了下去,两个人按着夹谷突的两条胳膊,一个苦役兵搂头一刀,就把夹谷突的脑袋给砍了下来。

临死前的一刻,夹谷突忽然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他感觉不光自己带来的五千铁骑已经身陷地狱,连四太子宗弼的二万多铁骑如今也正在死亡线上挣扎不定。

夹谷突的预感是正确的。十天没有大规模开战的桃花铺已经被鲜血染红了。

冉青放出的求救烟火,不但被岳飞看到,也被金营中的宗弼看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宗弼当即就对身边的查拉尔说道,“看到没有,夹谷突肯定得手了。听说岳飞那厮营中弩箭已经用光,专等着这些大车支援。只要夹谷突能把岳飞的辎重毁掉,岳飞就撑不了几天了。等到他撤tuì

时,我军衔尾急追,就算杀不死岳飞,也能顺势突到应天城下。查拉尔,那里的钱财可是多得数不清啊。”

查拉尔咧着大嘴笑道,“四太子,末将只有一个请求。等杀到应天城下,你只要允许我的军队抢十个村庄就行了。我这数千儿郎的亲人可是都在蒙古大草原上饮冰餐雪呢。”

宗弼哈哈大笑,“准了!查拉尔,此战若能灭了护民军,你当居首功。不是你献出这个曼古歹的计策,老子还不知dào

怎么对付岳飞。”

两人相谈正欢,站在角楼上负责观望桃林那边宋营动静的百夫长忽然闯进大营,双膝跪地,急急说道,“四太子,宋营那边好象要撤军了。”

“什么?”

宗弼大踏步出帐,跑上角楼,纵目远望。借着微亮的晨光,确实可以看到护民军大营里乱成一团。二万步兵乱哄哄地拥出了阵地,向着西边跑去。数千骑军也分成了上百支小队,有的向西,有的向南,有的向北,就是没一个是向东边金营冲过来的。

“这是,”紧跟宗弼冲上来的查拉尔看到了眼前的一幕,有点不敢相信地说道,“炸营了?”

宗弼盯着护民军望了一会儿,终于仰天长笑,“哈哈,天助我也。岳飞啊岳飞,我以为你的护民军是铁军。原来在后援断绝的情况下,也会炸营啊。”

查拉尔提醒道,“四太子,谨防岳南蛮有诈!”

宗弼漫不在意地说道,“查拉尔,无论岳南蛮有何计策,他的军队如今乱成一团,正是我数万骑军的盘中餐。掌旗官,立即传令,全军出击。”

第一百零七章 撒星阵

岳飞从来不会把胜利寄托在他人身上,他虽然把萧山和罗延庆派了出去,准bèi

整出一支可以和金兵对射的骑军,却并没指望拿他们对付宗弼。

这一次,岳飞准bèi

利用二万步兵对抗宗弼的铁骑。以步破骑,自古皆有,林林总总,无非是以严整的队形,强dà

的步弩,悍不畏死的刀盾手,以此来抵消骑兵的强dà

冲击力。如果步兵占据了有利地形,甚至可以全歼骑军。三国时期,公孙瓒的白马义从乃是横行草原的精骑,却在界桥一战,尽没于袁绍的三千强弩手之下,从此一蹶不振,兵败身死。

不过,公孙瓒的牺牲也提醒了后来的骑军,不要强行攻击拥有强dà

弓弩手的步兵队伍,特别是在对方阵形严整的情况下。岳飞深知宗弼性格虽然粗暴如火,其实并不缺乏智谋,要不然也不会在金国的权斗中笑到最后。

不过岳飞依然相信,就算宗弼的智商再高十倍,如果二万护民军在他的眼皮底下,弃营而出,落荒而逃,他绝对会挥军追杀。因为失去了阵形和队列的十万步兵,连五千铁骑的冲击也难挡住。

在双方对峙的第八天,岳飞召集了全军都头以上的军官开会,布署撒星阵战法。“诸位兄弟,我们和金狗也对峙了七八天了,如今金狗躁气已生,我军可因势利导,诱使金狗全军出击,和金狗决一胜负。我们不可再等了。金狗等得起,我们却等不起了。如今应天府四面受敌,我们必须以雷霆之势,击溃完弼的东路军。金酋完颜宗弼看似粗鲁,实jì

却极富智谋。想让他上当,我军必须作出溃军之势。下面我开始布置战法。一旦战起,赵宏和焦文通各率五千骑军,向左右两翼散开,不可过远,不可超过步军五里之遥。我会率领二万步兵,迎击宗弼的重甲骑兵。步兵的阵形是这样的,十五人为一小圆阵,一百五十人为一小星阵。一千五百人为一大星阵。每一小圆阵设钩镰枪手五名,盾手三名,强弩手二名,长刀手四名,投掷手一名,轰天雷十枚。小阵之间,相距不可超过五丈。每一星阵相距不可超过十丈。大星阵之间,相距不可超过三十丈。诸位兄弟,此战若胜,应天必安,我们的父母兄妹皆得完全。此战若败,应天必成四战之地,到时家亡军灭,无庸再言。岳某希望诸军用命,以无畏之斗志,常胜之军心,破宗弼于平原旷野之上。”

辛赞听岳飞说完步兵的阵形,有点疑惑地说道,“岳帅,末将认为,这种阵法过于冒险了。步兵之利,在于严整,骑兵之利,在于驰骋。如果我军以这种阵形对敌,完全是以我军之短,击金狗之长。损失必众,且胜败未可知。不知岳帅这种阵法可有来历?”

岳飞笑道,“实不相瞒,这种阵法是我琢磨出来的,名为撒星阵。以星河散而不乱之势,破铁骑纵横往来之气。辛老说得对。此战风险极大。不过我相信,以我们护民军之骁勇,轰天雷之威势,胜算极大。”

“既然如此,”一听这个阵法乃是岳飞自创的,尚且没经过实战验证,智浃大师当即慨然说道,“岳帅,那就让我指挥步兵和金狗纠缠吧。岳帅重伤初愈,不宜动刀兵。更重yào

的是,”智浃大师顿了一下,忽然加重语气说道,“岳帅既知应天之险境,就应该明白应天徐州数百万百姓的安危,全系于岳帅一身,不能再像一个普通将禆,身先士卒,轻生重死了。”

智浃大师说完这段话,目光炯炯地望着岳飞,希望岳飞能够打消当饵的心思。岳飞犹豫了一下,用眼睛扫了一下军帐中的数百都头,看到一张张年青的面孔上,全是不服输的锐气,当即长笑道,“智浃大师不要再劝了,我意已决。我岳飞的命,并不比众位兄弟值钱。”

吉倩大大咧咧地说道,“智浃大师,你不用担心。你也应该知dào

,岳大哥从来不打没把握的仗。金狗虽多,我看照样要栽倒在我们这个撒星阵里面。”

“不错!”焦文通攘臂大吼,“智浃大师尽可宽心,只要护民军有一个士兵不死,岳帅就会安然无恙。”

数百名都头也都是战意汹汹。如果岳飞同意了智浃的提议,数百都头也会认为岳飞做得对,并不会产生消极应战的心思。但是岳飞决定要和都头们并肩作战,则让数百都头齐齐生出士为知己者死的念头。

智浃和辛赞对视了一眼,全都无奈地摇了摇头。护民军中老者极少,所以锐气极盛,但也正是因为老者极少,所以护民军总是打一些冒险的仗。

辛赞洒然笑道,“智浃大师,我们之所以投奔岳帅,不正是因为看中了岳帅这一点吗?如果岳帅像孱王赵构一样机智,恐怕我们二人也不会来应天府吧。”

众将计议完毕,当即各自回营。每个都头又都召集全都军卒,讲述了在撤军过程中保持距离的重yào

性。这是撒星阵最关键的一点,如果各个小星阵抗不住铁骑的压力,来个四散奔逃,那就不是撒星阵,而是崩溃阵了。

等到全军都知dào

了即将撤军的消息,宗弼也收到了这个消息。这也正是宗弼一看冉青的烟火,再看到护民军出营,立即发动全军出击的原因之一。他认为岳飞肯定是收到了辎重被劫的消息,才如此急着撤回虞城。

虽然夹谷突带走了五千骑军,宗弼麾下依然有二万二千骑。宗弼相信,在应天的平原旷野之上,不管岳飞使出什么诡计,在二万铁骑的冲击之下,也只有全军覆没的命运。桃花铺和虞城县之间的三十里平原上,将会洒满护民军的鲜血。

女真骑兵皆是百战之师,临战之时,多是和衣而睡,一闻聚将鼓响,当即跳出营帐。不过半个时辰,二万多金军已经整装待发。宗弼想了一下,留给千户长阿里二千金军,让他看守大营。然后自率二万金骑,轰轰烈烈地追了上来。

宗弼用兵大胆,却又不失谨慎。他知dào

岳飞手下还有万余名骑军,纵然那些骑军全都游离在五里之外,宗弼依然不敢大意,给查拉尔和撒离石各派了三千骑军,游走在护民军的两翼,既可用箭射杀护民军,又可以拦住护民军骑兵的回马枪。

看到查拉尔和撒离石带兵离去,宗弼用狼一般的眼神打量着一里之外乱纷纷的护民步兵,看来这些护民军似乎又想重新集结成阵,哼,在我宗弼面前,你们还想重新结阵吗?

宗弼最后把目光钉在了步兵中心的岳字大旗之下,冷冷说道,“儿郎们,今日一战,前进者赏,后退者杀。你们看着我的大旗,我的大旗到了哪里,你们就杀到哪里。下面我宣bù

,杀护民军都头者,赏白银一百两,杀护民军团长者,赏白银一千两,杀护民军师长者,赏白银五千两。杀韩常吉倩王纲焦文通者,赏白银一万两。有能诛杀岳飞者,赏黄金十万两,封万户,世袭罔替。”

说完此话,宗弼停顿了一会儿,让一众将领消化一些巨额赏赐。无论是十万两黄金,还是世袭罔替的万户,都足以让这些金兵变成疯子。看到身边的将领全都涨红了脸,开始喘着粗气时,宗弼终于把手中的开山斧向前虚虚一劈,“进攻!”

“儿郎们,升官发财的时机到了。”一个个千户高举马刀,发号施令。

“四太子说了,杀岳飞者,赏黄金十万两,封万户,世袭罔替啊。”暂时没有出击的宗弼亲军,一百个特意挑选出的大嗓门,正在扯着嗓子吆喝。

“我的老天爷啊!这么多钱,只要让老子分到一点,也是发了大财啦。拖虎,冲啊,咱们爷俩今天能杀了岳飞,也算是给后世子孙积了德啦。”

二万来自苦寒之地的强盗瞪着腥红的双眼,高举透着杀气的兵刃,一催胯下战马,以百人为一队,极为迅速地冲向了护民步兵。

这些金军的骑术确实不是盖的,九千骑军在二三里长的战线上,发起了全面攻击,试图一举荡平护民军。

“嗖嗖嗖!”

最先发威的,依然是弓弩手。面对气势汹汹的金兵,一个个护民军小阵迅速静止下来。小阵中的弓弩手以强dà

的步兵弩向冲来的金兵射击。

步兵弩威力虽大,却因为不是集结成列,根本阻挡不住金兵的马蹄,在射杀了数百名金兵之后,金兵的骑弓也开始发威。

面对从天而落的弓箭,护民步兵齐齐用手臂遮住头脸,用身上的锁子甲来抵挡弓箭的杀伤。有不幸的人中箭倒地,但更多的人则是安然无恙。

金兵此番冲锋,也不指望利用弓箭打垮护民军。和后世最喜用弓箭的蒙古军相比,金兵更相信自己的狼牙棒和马刀。

完颜宗弼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因为他锐利的双眼已经看见,他的骑军已经离护民步兵不过只有十步之遥了。既然岳飞到现在都没有想出阻挡骑军冲锋的办法,那就说明护民军这次真的是仓猝撤军。既然如此,大胜可期啊。

宗弼回首望了一眼身后的五千拐子马,暗暗说道,“儿郎们,不要着急,岳南蛮纵然是败军之将,依然不可轻视。等到前面的儿郎们彻底凿穿了护民军步兵,我才会率领你们一锤定音。十万两黄金,我还是希望落到自己腰包。”

宗弼这边正在做着美梦,立于军阵中央的岳飞忽然把手一挥,一面面旗帜摆动起来,战鼓声烈,静止的撒星阵忽然快速运动起来。

第一百零八章 撒星阵(中

“杀!”

看到十五个护民军组成一个脆弱的圆阵,百户长阿里不花露出一丝残酷的笑意。想用这样的阵形挡住我的马蹄,真是做梦。不要说老子背后的百名骑兵,就是老子一个人也能全部干掉你们。

阿里不花一手提着狼牙棒,一手从背后掏出一支小钢叉,用力一掷,正中一个长枪手的咽喉。就在长枪手倒地的一刹那,阿里不花高呼一声,战马顺着这个小小的空隙就冲了进去,狼牙棒左右连挥,试图打碎另外两个长枪手的头颅。

两个长枪手不闪不躲,忽然急急出枪,各自勾住一条战马的马腿,用力一拖,战马双腿齐断,当即向前仆了下去。阿里不花猝不及防,也是一头从马头上翻了下来。

不等他从地上站起来,一个长刀手急剧向前,一刀剁在阿里不花的脖子上。

轰然一声,一个金兵连人带马撞在面前的长枪手身上,当即把长枪手撞得飞出一丈多远,筋断骨折而死。但这个金兵也没有讨得了好,因为钩镰枪也勾断了一条马腿,战马身子一歪倒地,把这个金兵砸在了身下。

阿里不花的百人队付出了二个人的伤亡,砍翻了这个小圆阵的十五个人。但最后一个被砍翻的护民兵却引爆了轰天雷,十枚轰天雷齐齐爆zhà

,炸死了十几个金兵。

十夫长拖虎因为靠得稍后,侥幸逃脱了轰天雷的爆zhà

,他擦了一把脸上的冷汗,马刀一挥,再次对着邻近的小圆阵冲了过去。

但这个小圆阵却明显更有章法。他们把四个长枪手排在前面,两个身长力大的士兵各自抱着五个轰天雷,点燃之后,对着拖虎就扔了过来。

拖虎亡魂大冒,勒马避开,冲向了另一个小圆阵。而他身后的士兵则在另一个十夫长的率领下,冲向了另一个小圆阵。

可是每一个小圆阵都在快速移动,根本不给金兵合而围之的机会。金兵马速虽快,但护民兵的小阵之间仅隔数丈,转眼间就能合到一起。

拖虎看到旁边一个百人队以百余骑攻击一个小圆阵,全歼了小圆阵之后,却陷入了十个小圆阵的包围。一串串轰天雷扔向那个百人队,硝烟过后,那个百人队只余下被炸蒙的三十余骑,傻愣愣地呆在马上,被护民军用钩镰枪挨个勾断了脖子。

拖虎感到不妙了。他身后只有二十多个金兵了,眼前依然是一个个护民兵圆阵。看到一个小圆阵又冲着自己冲了过来。拖虎一咬牙,再次高举马刀迎了上去。

拖虎虽然是个十夫长,但他的武艺不错。他用一柄马刀拦开了二杆钩镰枪,又砍下了一个长枪手的头颅。不过这个时候,他再也无法向前冲杀了。因为他的腿被钩镰枪给勾断了。

钩镰枪可不是只勾马腿,人腿一样勾得极准。几乎是一勾一个断。

阿里不花的百人队在冲进护民步兵阵一刻钟之后,全体阵亡。他们也给护民步兵造成了至少三百人的伤亡。按照这个拼法,九千金兵足以把二万护民步兵拼个干净。但后续的金兵却没有如此好的运气了。阿里不花是第一波军队,马速极高,所以让护民步兵跑断了腿。但后续的金兵却保持不了那么快的速度,地下有人的尸体,战马的尸体,一个不小心,就要马失前蹄。

金兵的速度降低了,护民军的速度可没有降低。一个个折损殆尽的小圆阵消失在了金兵的马蹄之下,另外的小圆阵继xù

挡在金兵的马蹄之前。一个个小圆阵损失惨重,幸存的士兵却自动集结成新的圆阵。这些经过血火淬练的护民步兵更加顽强,敢以十几个步兵硬拦在在数百金骑马前,用同归于尽的招数换取金兵的死亡。

如果金兵集结冲锋,在轰天雷和钩镰枪的双重阻拦下,损失必大。但是如果沿着小圆阵的空隙凿进去,绝对可以冲散这个怪阵。

随着金兵的伤亡不断增大,终于有一个金兵千夫长“机智”地发xiàn

了撒星阵的漏洞。“儿郎们,顺着圆阵的空隙穿过去,先把宋猪的怪阵凿穿再说。”

话音一落,这个千户长已经拍马直冲,从两个圆阵空隙之间绕了过去。在掠过一个圆阵边缘时,马刀轻挥,砍翻了两个护民军长枪手。

他的部下也有样学样,千人队分成百人队,百人队分成十人队,有的成功绕过了圆阵,有的则在圆阵的阻击下断蹄折马。

很快所有的金兵都发xiàn

了这个“漏洞”。于是九千骑兵迅速自动分解成一个个百人队十人队,如大雪一般,溶进了二万护民步兵的军阵之中。

宗弼眯着眼睛,望着自己的铁骑迅速在护民军阵中越突越深,眼看就要绕到岳飞的中军大旗背后,把岳飞包围起来,岳飞的大旗依然稳居原地,根本没有后退的意思。

“哼哼,这个岳南蛮真是练兵奇才。这支步兵可称天下雄师,都被凿穿了,依然丝毫不乱,还在垂死挣扎。可惜呀,到了这个地步,再挣扎也没有半点用处了。”

宗弼却忘了一点,他的骑军并不是真zhèng

凿穿了两万护民步兵,而是从圆阵之间渗了进去。到了这个地步,可以说宗弼的骑军凿穿了护民步兵,同样也可以说护民步兵把九千骑军给分隔开了。

岳飞双目如鹰,一直注意着全场战局。看到冲在最前面的金兵已经到了撒星阵边缘,最后面的金兵也已经冲进了撒星阵。

岳飞把手中小旗一摇,数十面大旗再次转动起来,金鼓声更烈,一个个浴血奋战的护民军都头队率抬起头来,看到旗语,齐齐嘶声大叫道,“弟兄们,关门打狗的时刻到了。”

一个个保持着空隙的小圆阵忽然开始互相靠近,圆阵中间的金兵举刀猛砍,依然挡不住一个个小圆阵合成了小星阵,一个个小星阵合成了大星阵。失去了高速度的战马,在钩镰枪面前,根本没有半点优势。

这就是岳飞撒星阵的关键之处。他需yào

每一个都头都要有不惧生死的勇气。战场之上,群羊效应最为明显。一个都头不畏生死,他那个都的士兵也都会不畏生死。只要这些不畏生死的步兵杀得金兵自动从空隙间穿过,而不过对准一个个小圆阵猛凿,一旦所有骑兵陷进步兵之间,那就不再是骑兵对步兵的冲击,而是步兵对骑兵的围杀。

“快快集结成队!吹号,让四太子进攻吧。”千户长石不勒站在一个大星阵的中央,大声吆喝道。他的马刀已经砍卷了刃,他带着数百同样失去战马的金兵排成了一个严整的步兵方阵,正在抵挡着护民军的四面夹击。

但是金兵明显抵挡不住了。他们都是些骑兵,既没有盾牌,也没有长枪,手中的武器多是些马刀和狼牙棒,面对护民军长达一丈二的钩镰枪攻击,面对一枚枚轰天雷的攻击,金兵是合也不是,不合也不是。合在一起,轰天雷扔过来,损失惨重。不合在一起,又挡不住正在并为一体的护民步兵。

石不勒之所以命令亲兵吹号,请宗弼出击,既是为了活命,也是为了最后的胜利。他也是百战悍将,他敏锐地看到,虽然护民步兵开始围杀分散的金兵,但金兵也已经在护民军阵中四处开花,双方现在正好保持胶着状态。这个时候,四太子的五千重甲一出,绝对会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亲兵掏出牛角号,开如呜呜吹号。更要命的是,不只是石不勒一处吹号,护民军阵之中,一声声苍凉的牛角号吹响起来,全是请求宗弼出击的意思。

“开!”石不勒狂吼一声,用开刃的马刀砍在一柄钩镰枪的铁勾之上,避过了断腿的命运。另外两杆钩镰枪闪电般刺来,石不勒向后一闪,身边的亲兵同时挥起狼牙棒,把两杆钩镰枪砸了开去。

就在这时,又是十几杆钩镰枪闪电般刺来,两个亲兵齐声嘶吼,齐齐身中数枪。

石不勒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和汗,他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护民兵。一百多杆钩镰枪组成了长枪阵,滚动出击,一刺不动,收枪时还会左右勾拉,再厉害的金兵勇士面对这种凶器,也只能步步后退。

等到金兵再次被压缩成一堆,一个要命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弟兄们,听我号令,扔轰天雷。”

十几枚冒着黑烟的轰天雷落到金兵阵中,再次把数百金兵炸得向外散开。可是锋利的钩镰枪再次把他们逼成了一团。

完颜宗弼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战局,喃喃说道,“怎么会这样?”

他当然看得出来,如今九千骑军不再是和护民步兵僵持,而是在被护民步兵肢解围杀。不管是有马的金兵,还是无马的金兵,基本都被围了起来,正在钩镰枪和轰天雷的双重攻击下哀号声声。

宗弼不想再看下去了。正好在这个时候,陷于撒星阵的金兵将领纷纷吹响了号角。宗弼眉头一立,对身边的亲将说道,“众儿郎,该我们上了。你们是我军中最善战的重甲骑兵,这一次,我要求你们,跟着我,不要管其他的战局,直取岳飞中军。护民军现在也被其他的儿郎们给绊住脚了。岳飞左右,不过千名步兵。在我们五千重甲面前,我希望他能支持一刻钟。”

数十名赤膊的女真大汉擂响了战鼓。战鼓声消失了,天地间却又响起一种闷雷般的马蹄声。正在厮杀的两军将士齐齐停手,转身看向东方。

五千人马具装的重甲骑兵正在由静止到慢跑,由慢跑到加速,最后轰然一声,撞在了边缘的护民军阵之上。天崩地裂,血光横飞。

第一百零九章 撒星阵(下)

就像海中翻滚的巨浪,所到之处,堤坝为之崩,礁石为之裂,五千重骑所到之处,护民步兵尽为肉泥。

和曹州城外的夜战不一样,那次抵挡重甲骑兵的乃是背嵬精骑,把重甲骑兵的威力给对消了。这一次,面对和金军骑兵纠缠到一起的护民步兵,重甲骑兵的威力终于完全发挥出来。

一个个小圆阵舍生忘死地挡在重甲骑兵的前方,试图阻滞他们的速度。一个个小圆阵在铁蹄之下泛起几朵血花,就那么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豫东的土地上。但没有一个护民步兵退缩,因为在他们的身后,是正在被同袍围杀的九千金狗,因为在他们的身后,有他们的岳帅,更因为在他们的身后,就是他们的家园,他们世世代代生存的应天府。

都头孟云的一百五十个士兵折损殆尽了,只剩下他一个人。周围的同袍们也被重骑拦住,没有人上来支援他。身前正有三个重骑纵马而来,金狗手中提着长刀,却不屑动刀,他们准bèi

把孟云活活踩死。

孟云的双腿都断了,他艰难地用双手支起上身,最后看了一眼头顶的云天,左手忽然一拉身下的火绳,十个被他刻意压在身下的轰天雷在几只马蹄踏在他后背上时轰然爆zhà

,残虐的金兵重骑发出凄厉的惨叫。

岳飞已经站了起来,他虽然看不见阵缘的战况,但他看得到铁浮屠一般的重甲骑军正不疾不徐地推进过来。他知dào

,边缘的护民步兵已经血流成河。

在重甲骑兵未到的地方,先前陷进撒星阵的九千骑兵几乎也是在被护民步兵屠杀。一个个小星阵连为一体,正在把失去速度的金骑定点清除。不过金骑看到宗弼来援,又身陷死地,战斗的极为顽强。如果不能拦住铁浮屠,说不定就会被铁浮屠直捣中军,到时候战局逆转,全军覆灭的就是护民步兵了。

“吉倩,王纲,你们各率二百重甲步兵,给我堵住宗弼。堵不住宗弼,提头来见。”

看到五千重骑已经入阵二百多步,杀死了近千护民军,速度依然没有减缓一点,宗弼铁青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意。

“此战已经没有悬念了。冲到岳飞的中军前时,正是重骑杀意最强的时候。到时候岳飞要么逃,要么死。”

“金狗,给老子去死。”都头张威一手提着五个轰天雷,拉响火绳之后,原地打转,呼呼两下,十个轰天雷脱手而出,正好在到达重骑头顶时轰然炸响。

硝烟尚未散去,张威就提起了自己七尺长的大铁棍,无比灵活的一个滚翻,就到了重骑马前,铁棍排地打去,顿时打翻了一排马腿。随即又无比迅速地向后倒纵,退到了七尺之外。直到这时,断了腿的战马方才仆倒在地,马上的重甲骑兵虽然知dào

不妙,可是浑身的重甲让他们无比笨拙,根本不能从战马上跳下,结果全被摔到马前。

十几杆钩镰枪齐齐进前,对准重甲骑兵的脖子一刺一勾,往往把人头勾落。枪手一刺即退,都头张威又红着眼睛冲了过来,依然是一手提五个轰天雷,原地打转,然后再次扔到如墙而进的重甲骑兵头顶。

张威身后,聚集了百余名步兵。这些步兵已经弃去了盾牌,手里提的全是钩镰枪,组成密集的枪阵,而在枪阵前方,则是数百枚轰天雷,两个士兵正在紧张地把轰天雷五个五个地组装到一起。

张威就像洪荒力士,五十斤重的轰天雷,依然能被他扔出三丈开外。当他一连扔出十波轰天雷,重甲骑兵终于不再向着这边冲锋了。因为被炸死的金军重骑,连人带马,足有一米来高,形成了一道血肉屏障,让披着重甲的战马无力逾越。

在张威的带动下,一些星阵被打散的都头带着自己的士卒自动聚集到张威身后。不经意间,张威身后已经有了千余名步兵,全是长枪手,组成了一道密密匝匝的枪阵。

枪阵一成,重甲骑兵就占不了太大便宜。

“快点,换阵!”

张威已经发xiàn

,面对重甲骑军的冲锋,小星阵太过脆弱,只能使用密集队形来阻挡骑兵冲锋。虽然撒星阵是岳帅亲自布置的,但张威却认为此阵必须灵活变化。阵地后方,依然是用撒星阵围杀金骑,但在前沿,则必须把一个个撒星阵集合起来,拦住无坚不摧的重骑。

宗弼敏锐地发xiàn

了张威的存zài

,当即命令身边的千户。“铁利胡,去给我杀掉那个小都头。”

铁利胡带着一百重骑向左方一横,脱离了大队,直接对着张威冲了过去。

张威眼观六路,看到铁利胡来势,立即明白了宗弼的意思。哼,想杀老子,没那么容易!

张威命令身后的长枪手迅速转向,把雪亮的枪尖对准了铁骑冲来的方向。

铁利胡忽然摘下背上大弓,挽箭在弦,嗖的一声,一支大箭闪电般直咬张威咽喉。张威在间不容发间一扭头,铁箭擦着他的耳朵过去了。

铁利胡的箭就像是个暗号,转眼间百余名重骑齐齐摘下大弓,一齐挽弓射击。百余支强有力的铁箭落进人群,给密集的步兵造成了极大伤亡。

张威过于看重长枪的威力,数百步兵周围竟然连盾牌手都没有,在百余支强弓的打击之下,转眼间队伍零乱起来。

三发过后,铁利胡弃弓提刀,冲着躲过弓箭的张威就冲了过来。借着马势,一刀横挥,准bèi

把张威砍为两段。

张威把铁棍横在身前,铿地一声,拦住了这要命的一刀。不过这一刀力道太大,竟把张威震倒在地。

“死去吧,宋猪!”

铁利胡长刀直上而上,对准张威的脸部戳了下去。张威躲闪不及,闭目待死。忽听两杆兵器的碰撞之声,紧接着就是一声大吼,“张威,还不快给我滚起来。”

张威睁眼一瞧,原来却是老上司吉倩救了自己。吉倩手舞长刀,一刀接一刀,把铁利胡砍得没有反手之力。

张威滚身而起,正要上去帮忙,却见战狼王纲手提长刀,蹦到铁利胡身边,忽然长刀压低,在离地一尺半高处砍了过去。

铁利胡感觉自己的战马就像掉进了深渊,忽地矮了一尺半。原来王纲一刀,竟把铁利胡的四条马腿统统斩断。

铁利胡被震了一下子,稍一愣神,吉倩长刀已到,砍掉了他的大好头颅。百余重骑举刀杀到,王纲吉倩双刀合壁,愣是砍出了十柄陌刀才有的效果,连斩十匹战马,终于让金军重骑停止了冲锋。

金军停止了冲锋,王纲吉倩却开始了冲锋。二人率领四百重甲步兵,清一色的九尺长刀,就从重甲骑兵的侧翼撞了进去。

不停地有重甲步兵被金兵砍到,被战马踩倒,同样也不停地有重甲骑兵被连人带马砍翻在地。死里逃生的张威鼓起余勇,率领带伤的数百步兵,紧紧护住重甲步兵的两侧。

“杀杀杀!”

吉倩连吼三个杀字,向前迈了三步,砍翻了三个重甲骑兵。复一刀,又把一个穿着将官服的重骑军官砍于马下。

吉倩王纲之所以选择从张威这边切入重骑,就是因为如果正面拦截,四百重甲步兵根本拦不住五千重甲骑军。

但从侧面切入,就像一拳夯在重骑的腰眼上,如果打得漂亮,能够迅速把重骑切断。

果然不出二人预料,等到他们身边聚集了千余名步兵,五千重甲骑军已经被他们分割成两段。他们拦住了三千重骑。而冲向中军的宗弼身边只有一千多重骑。

宗弼当然看到了身后的一切。但是这一次,他不打算停止冲锋了。一千多重骑,也足以击溃岳飞的中军。

“杀!”

宗弼的凶悍十倍于吉倩,他每喊出一个杀字,他的开山斧都至少要砍倒三名护民军。在他的开山斧面前,哪怕步兵组成枪阵,都挡不住他的战马。有亲卫替他遮挡兵器,宗弼只负责砍翻面前的拦路步兵。

就在宗弼冲到离岳飞只有五百步时,忽闻中军处战鼓急切,抬眼一望,却见岳飞已经再次披甲上马,手提大枪,领着最后压箱底的三百背嵬军,对准宗弼所在处杀了过来。

宗弼心中打突。他没想到到了这个地步,岳飞不但不退,竟然还想逆袭他。嘿嘿,岳飞,你以为老子是银术可吗?我虽然没把握杀了你。但我也有把握不让你杀我。只要我能抗住你的大枪,我的一千多重骑就能把你的背嵬军斩尽杀绝。

“完颜宗弼,吃我一枪。”

双方转眼间撞到一起,岳飞一声大吼,长枪如电,直取宗弼肋窝。

宗弼开山斧轻摇,把岳飞大枪磕到圈外。正要反击,忽见另一道更疾更快的铁枪,对准自己的胸口刺来。

“宗弼狗贼,吃我韩常一枪!”

宗弼这下子终于郁闷了。他能够抵住岳飞,他也能够抵住韩常,但他就是超水平发挥,也抵不住岳飞韩常的合击。

特别是韩常这个疯子,几乎枪枪都是同归与尽的狠招。对宗弼的开山斧不拦不架,出招就是拼命。

宗弼的亲卫当然看出了主子不妙,想要上前遮拦,却被三百背嵬军死死拦住。岳飞在出击时已经下了死命令。就算是死,也要挡住重骑冲锋。

一千多重甲骑兵,真zhèng

和背嵬军接触到的,也不过三百多骑,双方势均力敌。杀到酣处,背嵬军和重骑几乎是马头贴着马头,人脸贴着人脸,抡着兵器,瞪大眼睛猛砍。重骑杀不退背嵬军,背嵬军同样也杀不退重骑。

重骑军能够拦住背嵬军,这边宗弼却支持不住了。哪怕他身边的亲卫一个个拼了老命冲上来掩击岳飞韩常,全被二人顺手刺死,双枪始终不离宗弼浑身上下要害。

“啊!”

宗弼终于发出了一声惨叫。原来却是他大腿上着了韩常一枪。这时宗弼再也顾不得其他了。他把开山斧脱手掷出,斧柄打岳飞,斧头砍韩常。趁着岳飞韩常拦挡的时候,宗弼的战马忽地就退入了重骑丛中。

宗弼怕了!悔了!

第一百一十章 两败俱伤

宗弼怕了,因为宗弼有生以来,第一次感觉到死神就在自己的背后,随时就会把自己?去。岳飞的大枪,韩常的大枪,根本不是他能以一人之力抵挡的。宗弼悔了,却是因为他感觉似乎中了岳飞的计谋。护民步兵分明是用一种演练好的阵法来对付女真铁骑的。

可除了这两种情绪之外,宗弼却也有另一种情绪,那就是兴奋。虽然铁骑的损失惨重已成定局,但宗弼依然有完胜的机会。那就是杀掉岳飞。

吃了一枪的宗弼退入重骑丛中,草草包扎了一下伤口,重新提着开山斧上了战马。这一次宗弼不再逞英雄义气了。他的战马始终处于重骑的第三排,只让上千重骑以浪形攻势围杀岳飞韩常。他自己时不时纵骑而出,挥斧砍翻几个背嵬军,再退回重骑丛。他现在坚决避免和岳飞韩常单打独斗了。

宗弼这一招极为毒辣,虽然绵延数里的战阵上,护民军步兵人数要多于金兵人数,但在中军这一块,金兵的人数却远多于护民军人数。三百背嵬军再强悍,也挡不住同为精锐的千余金兵重骑。

双方再次拼杀了一个时辰,三百背嵬军仅剩百余骑,被七百金兵重骑围得水泄不通。而在金兵重骑外面,则是二千多护民步兵,在四百重甲步兵的率领下,正在向七百金兵重骑猛攻。而在二千多护民步兵后方,则是近三千金兵重骑。三千金兵重骑背后,则是更多的护民步兵。将近半天的战斗,金兵和护民步兵完全杀成了一团,你包围我,我包围你。而在军阵外围,赵宏焦文通的万余骑军也和查拉尔撒离石的六千骑军杀了个血流成河。赵宏焦文通想救援中军,而查拉尔和撒离石只有一个任务,那就是全军战死,也要挡住这万余骑军,给四太子争取到杀死岳飞的机会。

这场从早上开始的战斗,如今进行了三个多时辰,已经到了下午时分。如今战场的情势已经明朗,胜负的关键就在双方主帅的身上。

如果宗弼能以七百重骑顺利击杀岳飞,这一战护民军就是全军覆灭。如果岳飞能以百余背嵬军抗住宗弼的进攻,只要等到赵宏焦文通击败外围的金兵,宗弼不退就死。

外围的一万护民骑兵是在压着六千金兵打。但在大阵之内,宗弼却在压着岳飞韩常打。

不能说三百背嵬军不英勇,他们用二百人换了四百金军重骑,战果辉煌。但是他们的人数太少了,如今的百余骑背嵬军几乎人人带伤,如果不是岳飞韩常两杆大枪不停越众而出,刺杀冲在最前面的金军重骑,也许背嵬军早就全军覆没了。

不过岳飞感觉自己也要撑不下去了。上次的毒伤的确没有痊愈,如今打了一个时辰,岳飞就感觉有点脱力了。展目望了一眼纷乱的战场,岳飞暗叹一声,还是太大意了。

只要有英勇的士卒,撒星阵确实可以克制住骑军冲锋。但是有一个前提,步兵的人数必须要在骑兵的三倍以上。如今双方纠缠到一起,正是因为护民步兵太少了,只能够分隔开金军骑兵,却无力杀尽金军骑兵。随着时间的推移,整个战场的胜势正在向着金兵转移。

下马步战的金兵以强弓硬弩对付护民军的长枪手,以战马为盾阻挡护民军的投枪和轰天雷。以耐战闻名于世的金兵战了几个时辰,依然还在高呼酣战,而护民步兵则是人人气喘,几乎连钩镰枪都拿不出来了。

如果此战败了,自己可能也要战死在此地。可怜中原百姓,就将沦于金国的铁蹄之下了。不能败,一定不能败。

岳飞不停地给自己鼓劲。

“死!”

一个手使长刀的金兵重骑纵马过来,一刀斩在背嵬军赵齐的腰腹之间。赵齐惨叫一声,手中马刀闪电般掷出,刀尖正好扎在重骑的咽喉之上,两人一齐坠落尘土。

“给你家韩爷让开!”浑身受创十余处的韩常依然势如疯虎,大枪从不走空,一枪刺出,必有一个金兵重骑落马。

韩常厮杀之中,转眼望了一眼脸色苍白的岳飞,心中也是暗叹一声,岳帅啊岳帅,你可是太托大了。以二万步兵对付一万多骑兵,实在是太冒险了。这一次,护民军精锐就要一朝尽丧。

韩常想到死在眼前,大枪就更加疯狂,一枪拔开一个金兵重骑的狼牙棒,顺势一枪,竟把金军重骑连人带马都给捅穿了。

“韩常狗奴,我再来会一会你。儿郎们,你们去杀岳飞。”

宗弼在阵中看了一会儿,发xiàn

韩常反而比岳飞更加凶猛,当即不再旁观,反而纵马驰出,再和韩常厮杀在一起。

宗弼就是打算由自己拖住韩常,让其他的重骑去围杀岳飞。他虽然大腿负伤,但韩常也受创十余处,两人完全是势均力敌。

数十重骑再次狂吼着向岳飞杀来。岳飞左右,还有十五个背嵬军士,全都伤痕累累。面对金军重骑的獠牙,岳飞和十几个背嵬军士依然齐吼一声,再次用鲜血和生命杀退了重骑的狂攻。岳飞一个人杀了七名重骑,但是背嵬军士也死了八名,他身边只有七个背嵬军士了。

其他的背嵬军都被重骑缠住,正在浴血苦战,看着近在数丈的岳飞,却冲不上来支援。岳飞苦笑了一声,对身边的背嵬军说道,“弟兄们,看来咱们没援军了。今天,就让我们齐齐战死在这里吧。”

脸上被砍了一刀,露出森森白骨的杨玉大声说道,“岳帅,中原不能没有你。我们能死,你不能死。金狗想杀你,只要先杀光我们背嵬军。只要我们背嵬军还有一个活着,岳帅就不会死。”

“杀岳飞,封万户。”三十几名金兵重骑高声呐喊着惊人的赏格,给自己鼓起进攻的勇气,再次一齐纵马对着岳飞杀来。

“啊!”这是杨玉发出的惨叫,他一刀砍死了冲在最前面的重骑,却被第二位重骑一狼牙棒敲碎了肩膀。杨玉长刀落地,一咬牙,团身滚进了重骑的马下,一拳捶在左前方的马腿上,把这条马腿给捶断了。战马倒地,滚动,把杨玉滚成了一滩肉泥。摔到地上的金兵重骑尚未站起,岳飞的大枪就刺进了他的胸膛。

金兵重骑一连发动了四波攻击,杀光了岳飞身边的背嵬军,给岳飞身上添了四道伤口,却依然又被岳飞杀退了。

岳飞的身边又多了十几名背嵬军。这些军士如疯似魔,硬生生杀退了重骑拦阻,再次护卫在岳飞身侧。

宗弼重斧一挥,把韩常逼退,自己退到重骑丛中,一斧砍去,把三个部下人头砍落,“懦夫!如果不是你们三个退却,怎么会被那些背嵬军汇合岳飞?给我再去冲杀!杀不了岳飞,你们都得死。”

没有退路的金兵重骑再次冲向岳飞。宗弼看到岳飞韩常再次双枪合壁,眉头不自禁地皱了一下。刚才他和韩常大战,依然占不了半点上风。韩常出招就是两败俱伤的狠招。宗弼胜利在望,岂会和韩常同归于尽!

但是,真的胜利在望了吗?

宗弼有点焦虑地望着往日无坚不摧的铁骑,一波波冲上去,又被背嵬军士一波波杀退。刚刚杀光岳飞身边的亲卫,其他地方的背嵬军就会舍弃一切地杀过来,再次护卫在岳飞身边。那些想砍倒护民军帅旗的勇士们,全被韩常那个狗奴才一枪刺倒。

宗弼不想出手了。不管宗弼承不承认,成为了四太子的宗弼虽然依旧凶悍绝伦,但在以命相搏的场合,四太子不再总是裸臂上阵,冒死冲锋了。

杀到傍晚时分,双方军士依然没有半点休战的意思,依然在红着眼睛厮杀。当然,双方打到了这个地步,想退军也退不了。

上天给了金军全胜的机会,但是宗弼没有把握住。他用七百重骑进攻百余骑背嵬军,再次杀了一个时辰,虽然把岳飞杀得只剩十几骑人马,却依然没能砍倒帅旗,也没能砍杀岳飞和韩常中的一个。

后来的日子里,宗弼无数次午夜梦回,都在自责,如果当日自己死死地缠住韩常,不让韩常护住岳飞,也许大金已经统一天下了。

宗弼之所以会有那样的忏悔,则是因为疯牛焦文通终于杀透了撒离石的三千骑军,风卷残云一般地卷了过来。

焦文通手舞双刀,胯下公牛角绑双刀,四把刀左冲右突,率先杀到了岳飞身边。紧接着就是赵宏。查拉尔虽然极为顽强,却还是拦不住只求凿穿三千骑军的神箭赵宏。

查拉尔极委曲,因为他的三千部下多蒙古铁骑,最擅曼古歹,偏偏被宗弼放在阻击的位置上,只能和护民军近身搏杀。可是在护民军精良的铠甲和锋利的钢刀下,他的蒙古军占不了太大上风。

岳飞则是长出了一口气,对数丈外的宗弼笑道,“四太子,咱们的角色又要掉换过来了。你既然杀不掉我,现在又轮到我杀你了。”

“你!”宗弼无比气结,他用手指着岳飞想要说话,忽然感觉胸口一甜,竟然扑地吐出了一口血。

韩常哈哈大笑道,“四太子,再吐两口血吧。等会你的血就要凝结在一块了。”

重骑千户拖虎石千来到宗弼身边,低声说道,“四太子,退军吧。我军再不退,可就真的退不下去了。”

宗弼苦笑道,“拖虎石千,你觉得我们现在还能退下去吗?”

拖虎石千不敢确定地说道,“护民军步兵也被打残了。只剩下这些护民骑兵尚有战力。但我们可以在他们追击时使出曼古歹。”

宗弼叹息道,“你说得对。再不退兵,也许数万儿郎真的要栽在这里了。鸣金吧!”

金军重骑丛中,终于响起了清脆的鸣金之声。苦战了一日的金军骑兵如获大赦,纷纷催马向阵外逃去。护民步兵的撒星阵已经成了死阵,因为所有的护民步兵连走路的力qì

都没有了,哪里还能拦挡金兵的亡命突击。

不到半个时辰,杀得天昏地暗的步骑双方就已经隔开了一里多远。拖虎石千说得对,护民军步兵没力qì

追赶,护民军骑兵没本事追击。惟一能和他们较个上下的苦役军还没有杀到这里。

第一百一十一章 轻取济宁

“此战我军二万三千步兵,共战死八千五百人,伤五千,其中重伤一千二百人。一万骑军,战死一千八百骑,伤二千三百骑,重伤三百五十六人。”

宗弼乘着夜色撤走了,岳飞却顶着疲劳,一直坚守在战场之上。直到护民军把受伤的战士全部救起,也把死亡的战士全部放上辎重车。参军薛弼走到岳飞身边,说出了今天的伤亡数字。

岳飞当场吐了一口鲜血。他重伤初愈,今天算是杀脱力了。再加上步兵的伤亡数字远超过他的想象。望着火把之下伤痕累累的护民军,岳飞虎目含泪,低声说道,"都是我这个主帅太过异想天开,才让弟兄们不得不以血肉之躯,抵挡金兵铁骑。我之罪也!”

韩常大声说道,“岳帅何罪之有!战场之上,死去的都是好男儿!以二万步兵挡住宗弼的万余铁骑,足以扬眉吐气了。韩某看来,撒星阵大有可为。”

韩常这话倒不是拍岳飞马屁。他是真的认为撒星阵乃是对付骑兵的好机会。当然,前提是要有一个不畏生死的主将。只要步兵能让骑军陷入撒星阵,那就没有了退路,只能破釜沉舟,背水一战。因为失败的结果就是全军覆没。撒星阵逼着步兵人自为战,人人都要为自己活下来而拼命。

智浃和辛赞战前反对过撒星阵,但在这时,他们却也同意韩常的话。因为这一战,护民军确实以无队列的混战之势,和万余金兵杀了个平手。

岳飞的脸色依然沉痛无比。此战算是把二万多步兵给打残了。都头队率一类的小军官伤亡太大,几乎减员三分之二。必须让这支步兵充分的体养。可是金兵会给护民军这个机会吗?

“岳帅勿忧。”薛弼见岳飞脸色不好,当即笑道,“此战我军共斩首金兵五千七百。以末将看来,金兵估计也是人人带伤。宗弼再疯狂,这下他也只有退军了。从今天起,东路军不足为虑矣。”

岳飞缓缓点了点头。此战算是两败俱伤。宗弼想再发动进攻,也是心有余力不足了。他的惟一选择,就是退回济南府。

几个轻伤员相互搀扶着从岳飞身边走过。这些护民军打量岳飞的眼神,依然充满崇拜和狂热。岳飞冲几个伤员笑了笑,并一一喊出了几个伤员的名字,竟让这些伤员激动得热泪盈眶。

“柱子,你听见没有,岳帅竟然记得我的名字。我的娘唉,莫非我的英勇早被岳帅记在心中了?”

“去你的王小柱,岳帅不也喊出我们几个的名字吗?我可是听说,岳帅过目不忘,咱们十万护民军,岳帅可是全都记在心上的。”

“嗯。跟岳帅打仗,死而无悔。除了岳帅,哪个主帅会把一个普通小兵放在心上?”

“王小柱,你又错了。咱们可不是在为岳帅打仗,相反,岳帅是在为咱们打仗。为了咱们的家园,咱们的亲,岳帅才不顾伤势初愈,重上战场,和金狗血拼。”

岳飞可不知dào

自己的一个微笑就能让很多伤员重提斗志。岳飞也认不出所有的士兵,他只是刚好认识那几个伤员。因为那几个伤员,都是应天府第一批应募的兵源。

战场打扫完毕之后,冉青和冉太公的如意车队终于也到了此地。冉青带来了一个让岳飞万分吃惊的消息。张宪败了,败在了那个名不见经传的飞天雕王俊手里。如今张宪已经退到了陈州,萧山罗延庆在杀掉夹谷突后,已经连夜驰援张宪去了。

“这个飞天雕王俊到底是什么来路?不但可以袭杀武功极高的双刀将李成,成功掌控汴梁,如今竟然连张宪都击败了。要知dào

张宪麾下士卒虽然不多,却也有万余精兵。王俊的士卒多是李成旧部,论起精锐程度,远不及护民军。如今竟然把张宪打得退回陈州,这样的人物,看来远远不是一个小人这么简单!”

岳飞终于把王俊当成了一个劲敌,而不再只是一个告密陷害自己的偏将。在原来的历史上,王俊曾经加入岳家军。但也正是王俊,陷害了岳飞张宪岳云三人,肢解了整个岳家军。不过从目前的迹象来看,这个王俊分明不是一个简单人物。能够指挥大军击败张宪,此人的危险之处不亚于韩世忠。

冉青有点着迷地看着陷入沉思的岳飞,心里半是凄苦,半是甜蜜。冉青知dào

自己没有李孝娥漂亮,也没有李孝娥得岳母欢心。也许这辈子自己只能和岳飞擦肩而过,但是冉青却没有半点后悔。冉青认为,像岳飞这样的奇男子,就像先祖冉闵一样,他们的惟一使命,就是为汉民族而战斗,为汉族找回先汉时的荣耀,顶天立地,不会在任何一个民族前屈膝。

而她冉青,则情愿和岳飞做一对战场情侣。李孝娥上不得战场,但她可以。她只要可以和岳飞并肩作战,就心满yì

足了。冉青不敢再有其他非份之想。除非像爷爷说的一样,岳飞统一了天下,也许就会把自己娶进宫了。

不过岳飞真的会像其他帝王一样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吗?绝对不会。冉青无由地坚持这一点。

岳飞看到一副小女儿态的冉青,心中也是叹了一口气。他明白冉青的心思。可是他的心中只有李孝娥。大敌当前,不是儿女情长之时。

岳飞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宗道,给张横下道命令,让他率领京东西路所有愿意归属护民军的义军出击,把京东西路变成一个巨大的战场。冉青,你和冉太公留在虞城,和智浃大师,辛赞师长一起训liàn

步车结合战法。赵宏,咱们率领万余骑军赶赴陈州。我亲自去会会那个飞天雕王俊。我要看看这个雕儿,到底是什么来路!”

济宁城下,一万盔甲齐全的护民军排出了攻城阵形,云梯,撞车,一应俱全。接到岳飞的命令之后,张横立即召集了一万能战义军,分发盔甲,攻到了济宁城下。济宁城里的守将,正是昔日的梁山贼李逵。张横手持长刀,立于护城河外三十步处,正在打量着济宁城头的守军情形。

打量清楚之后,张横的嘴角露出一丝讥笑。绝对的乌合之众!李逵这厮看来除了会卖国,在打仗上还是没一点进步。

“张横,你我昔日同在梁山泊,也算是生死之交。为何你却对我苦苦相逼?你忘了咱们兄弟在梁山之上发的誓言吗?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你如今这番作为,却是让天下英雄耻笑!”

卖了密州的梁山贼李逵用自己那张老实憨厚的脸作出了一番可怜相,试图对张横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张横忽然发出一阵长笑,笑到最后,竟然整个人都伏在了马上。李逵的脸上露出一丝凶光,他很想趁着这个机会,一箭射死张横。可是他不敢。因为他深知张横用兵谨慎,绝不是莽撞之徒。再说如果一射不中,那可就真的要和张横死战了。看了看城头上慌作一团的部下,再看看很多士兵眼睛里透出的对自己的恨意,这十几天,自己在济宁府内可是作了不少孽啊,一旦真和张横开打,这些被强拉的壮丁不但不会帮zhù

自己,说不定还会反戈一击。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为人阴险的李逵终于没有暗算张横,只是看着张横在马上大笑。

张横终于笑完了,他用手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大声说道,“李逵,我真的没想到,你竟然还好意思提起梁山泊,提起兄弟二字!不错,我和你昔日是兄弟,我们都在宋江大哥旗下,和赵宋官家作对,纵横京东。但我张横永远不会忘,我反的是赵宋官家,却不是平民百姓。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老子赵宋也反,金狗也杀!可是你呢,大名鼎鼎的黑旋风,把整个密州献给金国,让数十万密州百姓成为金狗的刀下之鬼。你现在还有脸和我提兄弟二字?我呸!你这个卖国狗贼!”

“赵宋失德,大金起而代之,正合天道。我降金是顺天应人。我问过几个天师了,他们都说赵宋当灭,大金当立。张横,你忘了自己家人怎么死的吗?为什么要给赵宋昏君卖命呢?赵宋不仁,我们就可以不义。”

李逵大义凛然地说道。

“住口!你这个卖国狗贼!看你一脸的正义凛然,你以为我不知dào

是你卖了宋江大哥吗?”

“你胡说!”李逵终于有点气急败坏了!

“我胡说?哼哼,我问你,宋江大哥降而复反,为什么尚未动作就被张叔夜抓去砍了脑袋,而你,宋大哥的头号亲信,不但没被朝廷治罪,反而官运亨通了呢?”张横冷笑道。

“那是我李逵祖坟埋得好,所以该当做大官。”李逵无话可说,最后来了这么一句。

“原来你还知dào

你的祖坟埋在大宋境内啊!”张横继xù

骂道,“如果你祖宗知dào

有你这个汉奸子孙,说不定会气得从坟里爬出来!”

“船火儿,你不要欺人太甚!你以为老子怕你不成?在梁山泊上,你可是老子的手下败将!”李逵终于不再求饶,面色狰狞地骂道。

“十五天之前,你可也是我的手下败将!”张横冷笑道,“弟兄们,攻城吧!天黑之前,打下济宁府,活捉李铁牛!”

金鼓声中,一股股义军扛着云梯,拿着兵器,迅速向着城头杀去。他们用极快的速度在护城河上架起了浮桥。当李逵命令手下用神臂弩反击时,却被张横用投石车抛置炸药包,一连三个斤重的炸药包抛上城头,轰然炸响。

弥温的硝烟过后,黑旋风李逵已经不见踪影。只剩下自相残杀的城头守军,济宁府内的青壮和李逵的老部下杀成了一团。

张横苦笑道,“这厮不愧为黑旋风,跑起来比风都快。看来这次又抓不住他了。”

靖康三年三月中旬,张横以一万义军,半日攻下重镇济宁府,李逵仅率数十亲兵逃往济南。

第一百一十二章 陈州攻防(1)

陈州乃古陈国都,历史悠久,自春秋时起,即为中原名城。唐末,魔王黄巢率十万流寇围陈州,一年方下。流寇不携军粮,随军带数百具石磨,把百姓填入石磨,磨成肉糜而食。城破之后,十万百姓尽为肉糜。经此一劫,陈州元气大伤。有宋一代,百年生息,陈州又为豫东大城。城里城外,也有数十万百姓。护民军崛起于应天府,羽翼陈州,陈州人丁不减反增。

可是,这一次如果守不住陈州,难免重现唐末惨象。张宪站在陈州城头,双手紧紧地扣着城砖,赤红的眼睛里全是怒火。这几天,张宪根本不敢合眼。只要合上眼,就会被一片血光惊醒。

在七千异族骑军的弯刀之下,一个个村庄变成废墟,一个个城镇变成血沼,一个个中原百姓被马蹄踩倒,被弯刀砍翻。

仰天号呼的百姓,衣衫破碎的妇女,挂在枪尖上的婴儿,自发纠众反抗的青壮,他们反抗了,无比惨烈的反抗过,但在七千蓄谋己久的异族强盗面前,他们的反抗只是一种无力的惨烈。

他们死前的眼神是愤nù

的,因为这些变身禽兽的异族已在中原居住了百余年,在往常的日子里,也曾和他们称兄道弟。他们死前的眼神是绝望的,特别是他们看到护民军第一师也挡不住这些禽兽时。

从宋太祖赵匡胤开始,就把前来进贡的西域胡人安顿在汴梁城内外,以此来象征燕云虽未复,但皇宋已经万邦来朝。

这些胡人在汴梁的地位可不低,甚至可以说比汴梁市民的地位都要高。他们做生意的时候,满街横行的白员城管根本不敢找他们的茬。汴梁西北角,有三条大街,尽为胡人所有。

来到汴梁的胡人成份复杂,有来自欧罗巴的破产商人,有来自中亚的白帽回回,也有四海为家的蓝帽回回(即犹太人),有西夏来降的党项人,也有倭国人,高丽人,以及其他乱七八糟的胡人。反正皇宋不在乎这些胡人来自哪里,只要这些胡人顶个前来纳贡的帽子,送上一些稀奇古怪的动物植物,皇宋的赏赐绝对会让他们心满yì

足。

十一世纪的汴梁乃是地球上最繁华的城市,这些胡人到了汴梁,几乎没一个选择离去的。当然了,换谁也不会离去。这些来到汴梁的富人,大多是在本国混得不如意的商人。如今看到自己可以在天堂一般的地方安家落户,高高在上,当然不会有人嫌天堂太好。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汴梁城的胡人由开国时的数百人变成了数万人。三条街已经住不下他们,只能把他们往汴梁市郊安置。

女真围攻汴梁时,这些胡人没有受到金兵攻击。这让负责镇守汴梁的宗泽心生疑窦,怀疑这些胡人和金人私下勾结。但好大喜功的大宋君臣却严禁宗泽抓捕这些胡人。不但不许抓捕,连监控这些胡人都不许。用大宋君臣的话来说,“皇宋泱泱大国,向来以德服人,怎么能够对这些敬慕皇宋的胡人动刀兵呢!”

这些装瞎的大宋君臣似乎没有看到,在胡人居住的地方,全是胡人建立的教堂,在里面供奉的是他们的真主上帝,耶稣如来,惟独没有一个供奉孔子的。

杜充镇守汴梁时,这些胡人开始纠众自保,在三条街上修建街垒,训liàn

青壮。李成杀进汴梁时,本想按照宗泽的密信驱逐胡人,不知怎么搞的,反被王俊几句话说服,不但没有驱逐胡人,反而把胡人训liàn

的七千青壮全部收入军营。

结果就是李成惨死在王俊的暗杀之下,七千胡人忽然夜袭军营,把忠于李成的三千七卒全部杀死,顺利地逼降了其他义军,掌控了整个汴梁城。

掌握了汴梁的局面之后,这些百余年来安居大宋的胡人顿时变身禽兽,虽然汴梁原来的市民多被金人掳去,但随着宗泽镇汴,城内又逃入了数十万流民。如今胡人就开始拿这些流民开刀了。他们像变戏法一般地,从胡人街里变出了上万匹战马,举着弯刀在大街上驰骋,见人就砍。汴梁城时隔一年之后,再次变为血城。短短几天时间,至少有数万流民被杀,其他的流民或坚守险要,或钻入汴梁城下四通八达的下水道,以求避开这些杀红了眼的胡人。

张累率领五千骑兵率先到达汴梁,当他听说胡人在城内大开杀戒时,当即大怒,率领骑军和出城迎敌的七千胡人骑军杀了个天昏地暗。

张累本以为这些胡人仓促成军,必为乌合之众,不堪一击,结果七千胡人不但骑射皆精,而且有一种不要命的凶狠。特别是王俊麾下的五百回回军,每个人手里都持着一把大马士革军刀,一刀下来,能把护民军骑兵的上好钢刀砍为两段。

最后双方苦战大半日,五千护民军战死一千七百人,终于溃败下来。王俊率领骑军衔尾紧追,又在一日后撞上了张宪的万余步军。

张宪以鱼鳞阵迎击,王俊以驰射之法应对。双方再次苦战一日,各自损伤了千余人,却没有分出胜负。如果再给张宪二天时间,张宪有信心击溃王俊的铁骑。可是随着张累失败的消息传出,那些原属于杜充辖制却又被应天府击溃流散在汴许之间的数万匪军却再次鼓起勇气,加入了王俊麾下。王俊也适时地打出了自己的旗号,号称忠义军。王俊当着许多匪将的面掏出了一份密旨,说自己乃是赵构亲将,惟一的任务就是消灭护民军。只要能够消灭护民军,王俊对军纪不加约束,任凭匪军烧杀抢掠。

这样的条件顿时让困顿了十几日的匪军疯狂起来。第二日张王再战时,王俊以骑军直冲护民军阵,近五万匪军四面进攻,这样的打法让张宪有点措手不及。不过护民军第一师乃是天下精锐,当然也不是那么容易被击溃的。苦战一日,依然守住了自己的阵地。虽然打到最后,连张宪都提起一杆长枪,站在了鱼鳞阵的第一段防线之上。

这一战,一万护民军损失了二千多人。而对面的匪军不减反增。张宪审时度势,当即连夜退军。可是第二日又被王俊的骑军给追了上来。双方再次大战,依然拿不下对方。等到步行的匪军杀上来,张宪再次连夜退军。打打停停,就这样一直退到了陈州城,在岳亨斥候团的接应之下,总算稳住了阵脚。张宪率领步军退入陈州,岳亨的二千精骑驻扎柳林街,和张宪遥相呼应。

飞天雕王俊的麾下军兵,已经超过十万。他分出三万人把柳林街团团围住,自率七万人直扑陈州城。

陈州城池高大,易守难攻。可是除了张宪的五千步兵,陈州城内再无其他士兵,只有一万多民兵。王俊就是吃准了这一点,来到陈州城下的第一天,就发动匪军不停歇地攻打西门。

完全的人海攻势。却也是最好的进攻方式。反正死的不是胡人骑军,全是想来分一杯羹的匪军。这样的进攻已经进行了三天,陈州城已经数度告警。最危险的时候,曾有胡人精锐登上城墙,张宪出动了李横的步人甲,方才把这些胡人击退。

此刻城中守军加上民兵,也已不足万人。虽然各大士绅也知城破后的下场,把自家的家丁青壮也都送到了张宪麾下,又给张宪增添了万余士兵,但在城下越聚越多的匪军面前,依然是杯水车薪。

杜充麾下大将戚方在昨日率领五万匪军来到城下,和王俊汇合,城外匪军已有十几万,眼看着陈州城又陷入了唐末黄巢围城的绝境。

望着在陈州城外扬刀驰骋的异族铁骑,望着西北方向的村庄上冒起的浓烟,张宪把嘴唇抿得紧紧的,一句话也没有说。

反而是张宪身边的几个大将依然气愤不己。

李横用手指着城下的铁骑,高声骂道,“这些畜生,大宋对他们那么好,让他们住在京都,让他们过着比大宋百姓还好的日子,结果大宋有难,他们不但不帮忙,反而趁火打劫,比金狗都狠哪!”

“不是他们狠,而是我们太蠢了!”张宪终于开口说话了,语气森冷,透着无边杀机。“你看看城外的这些禽兽,一个个高鼻子,蓝眼睛,一脸杂毛,可和我们汉人有半点相似之处!我们的情报人员太蠢,竟然没看出王俊这厮是个党项狗,沒看出这些色目禽兽的纠众自保,却是大屠杀前的准bèi

工作。结果不但李成被杀,忠于李成的数千老卒被杀,被金人抢掠屠杀过的汴梁百姓又被屠杀了一回。我们号称护民军,不但救不了汴梁百姓,反而被这些禽兽打得退回了陈州。张宪愧对被杀的百姓,也愧对岳帅!”

张累见张宪双目赤红,情绪几欲失控,当即小声劝道,“张副帅,你也不要太过自责。此战之败,首因在我。如果我的五千骑军能挡住王俊狗贼的骑军,流散汴梁一带的杜充匪军也不至于重整旗鼓,狐假虎威。那样的话,我军也不会一退再退。但是,张副帅,胜败乃兵家常事。这些禽兽能屠我百姓,毁我家园,我们也能以牙还牙,以杀还杀!”

“张累将军说得对。”进士出身的团长许宣同样大声说道,“去他妈的以德报怨,护民军只讲究以直报怨。”

张宪对天发誓,张宪狠狠一拳打在城墙之上,打得碎砖四溅,手上鲜血直流,"此战过后,中原大地上不会再有一个活着的色目人!”

“他们都是喂不熟的狼!他们不配活在中原!”李横大叫道。

张累有点迷惑地问道,“在辽国,除了契丹人,其他人全是下等人,不管汉人女真人还是这些色目杂种!大宋倒好,竟然把这些色目人供起来了!历代赵宋官家都是蠢猪吗?”

张宪冷笑道,“他们并不蠢,他们只想给赵家脸上贴金,营造尧舜再世万邦来朝的假象。”

许宣看张累似乎不信张宪的话,当即加了一句,“张副帅说得对。他们就是在往自己脸上贴金!赵宋历代官家全是软蛋,燕云收不回来,只能用万邦来朝的假象来自我麻醉了。我是看透了,别看每个皇帝都骂隋殇帝,其实都他妈一路货色!都想用色目人来营衬万邦来朝的盛景!这也是为什么宋国境内的色目人越来越多的原因。一些死不要脸的儒生还号称同化了色目人,可是无论白帽回回,蓝帽回回,还是其他乱七八糟的欧罗巴回回,哪个没有自己的寺观,人家信的是自己的祖宗。同化了人家一百多年,可有一个回回信了孔子?同化,我呸!“李横忽然惊叫道,“唉呀,咱们应天府也有几百胡商。万一他们也突然造反,应天府损失可大了。”

张宪冷冷说道,“中原哪个城池没有这些胡人的踪迹。不过李横你就不用担心了。岳大哥向来就对这些胡人没有好印象。应天府的数百胡商早在徐进士的严密监控之下。只要他们敢作乱,那就是一个死字。”

说到这里,张宪顿了一下,语气变得更冷地说道,“不过就算他们不作乱,此战过后,我也会让他们滚出应天府。”

没有人怀疑张宪的话。陈州城本也有百余胡人,张宪进城之后,第一时间就把这些胡商给捆了起来,扔进了陈州大牢。张宪才不会像后世的明朝将领一样愚蠢。明朝末年的很多城池都是被城中的满族人打开城门,从而城破。偏偏这样的事一再发生,也没有哪个官员想起要把城中的满族人全部控zhì

起来。当然,也许是守城官将早存了纳降的心思。

许宣吐了一口唾沫,狠狠地骂道,“这些狗日的又进攻了。”

匪军大营里,再次出现了万余人,手持刀盾,扛着云梯,推着撞车,乱纷纷地向着陈州西门攻来。匪军的阵形虽乱,城上诸将却不敢半点大意。

就是这样的乱军把他们从汴梁城外赶回了陈州。就是这样的乱军打得陈州城数度告急。这些是乌合之众,但也是亡命之徒。何况在这些乱兵身后,还有王俊戚方的督战队。乱兵退也是死。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乱军对陈州城下层层叠叠的尸体于不顾,以一种视死如归的姿态向着城墙扑来。

第一百一十三章 陈州攻防(2)

王俊是个三十来岁的壮年汉子,一脸憨厚,看上去人畜无害。从他的五官上,根本看不出异于汉人的特征。这也是李成被他骗住的原因之一。

王俊的确是皇家暗情司的情报人员。这一次诛杀李成,就是出于赵构的授意。因为李成只听宗泽之命,完全不遵皇家之言。

但王俊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双面间谍,他不但为赵宋刺探军情,也为西夏服wù

。甚至他还和九尾狐有过来往。杀死李成,正是出于九尾狐陶子思的策划。

王俊面相如老农,却暗怀雄心壮志。作为情报人员,他对天下局势无比清楚,当他发xiàn

赵宋即将失去对中原的控zhì

时,当即起了另一种心思。他决定以五胡乱华时的石勒为榜样,率领汴梁胡人乘乱而起,也在中原当一回皇帝。就算当不成皇帝,他也要给中原的胡人抢下几个城池,打下一个大大的地盘。到时候就算失败了,只要胡人及时投降,想必金宋两国都不会为难他们。金国也是胡人,只会对王俊的杀戮表示赞赏。至于赵宋,向来内圣外王,对汉人凶狠,对胡人宽容。绝对不会追究胡人的罪孽。

王俊是党项人,却在几年前就加入了回回教。凭借这个身份,王俊顺利地把汴梁的数万胡人说动,把所有能战的青壮都交给了他。

王俊认为,想要像石勒一样拿下中原,必须先做两件事。第一件事,先来一场大屠杀,把中原的百姓杀怕,杀得听到胡人的名字就不敢夜啼。第二件事,必须灭掉护民军。

但是到目前为止,王俊却有点郁闷地发xiàn

,这两件事好象都要失败了。中原百姓的反抗精神比东晋时期强得太多了。不要说汴梁城外的百姓,就连城内的百姓,王俊也没能清洗干净。至于灭掉护民军的打算,则在和张宪数日血战后完全破灭了。

王俊率近十万大军,不但没能击溃张宪的万余人马,让张宪顺利退入了陈州城,并在一路退却的过程中击杀了至少万余匪军。

虽然王俊这一路上也屠了数百个村庄,杀了十几万百姓,可是从进入陈州地界开始,匪军的烧杀抢掠就不再顺利了。陈州的每个村镇都是一个坚固的坞堡。每个村镇都是全民皆兵。十万匪兵分兵攻击了一天,也不过才打下三个小点的村镇。

王俊本打算先把陈州杀个血流成河,再和张宪决战。看到百姓的反抗如此顽强,张累的骑军和岳亨的斥候团又不断袭杀匪军,王俊无奈之下,只能合兵一处,困岳亨,围陈州。

王俊自问统兵之能比不上张宪。可是这一次,他认为自己却有击杀张宪的机会。陈州城虽高,但缺乏兵士,只要以人海攻势拿下陈州,必能擒杀张宪。

若能杀了护民军的第二把手,胡人骑军必能威震中原。到时候是北上降金,还是南下归宋,绝对都会被重用。

出于这个算计,王俊才以人海攻势进攻陈州。虽然攻了几日,白白死了万余匪军,王俊依然坚持进攻。他要以命换命,把陈州城的守军消耗干净。他根本不知dào

陈州城中守军虽然死了近半,但陈州城中青壮却也在源源不断地涌上城头,在血与火的战斗中迅速蜕化成合格的士兵。

张宪自信,就是没有其他援兵,他也可以守陈州一年不失。

“杀呀!攻下陈州城,永不封刀。王将军不要一分钱,不要一个女子。全是我们的。大家上啊!”数百胡人披着重甲,手持刀盾,在攻城的匪军身后督战,凡有匪军畏缩不前者,当即一刀砍翻,割下人头示众。同时几十个大嗓门的低级军官大声喊着口号,把匪军体内的贪婪和疯狂激发出来。

陈州城头安置着数十架神臂弩,在数百弩兵的齐心协力下,一根根长达丈余的弩箭从城头破空而出,射入密集冲锋的匪军队列中,每根弩箭都不会走空,有的弩箭穿透一人,有的弩箭则能连透数人。

数十架神臂弩拦不住疯狂的万余匪军。随着匪军的不断靠近,城头的普通单人弩也开始射击。匪军把盾牌遮在头上,弯曲着身子向城下奔跑。

宽大的护城河昨日已被匪军用泥土包和尸体填平。如今匪军就踩着同伴尸体铺成的道路,冲到了陈州城下。几架撞车直奔城门而去,数百匪军藏在车下,喊着号子,用沉重的撞车撞击着陈州城门。

陈州城门并没封死,因为张宪从来不是只挨打不还手的人。虽然众寡悬殊,张宪却始终没有放qì

出城反击的想法。因为张宪相信,护民军援兵很快就会到。

轰然一声,陈州坚厚的西门被撞得连连晃动。张宪立于城头,神色不变,只是对许宣说道,“许宣,你领人去西门那儿,用火油弹和轰天雷对付这些匪军。”

许宣领命而去,到了城门之上,他命令力大的士兵把十个一束的百斤轰天雷,抛射到离城门五丈之处,那里停着二辆撞车,乃是冲撞城门的后续力量。

两声巨响之后,两辆撞车已经被炸得零零散散,不成样子。紧接着十几个火油弹从城头丢下,正好丢在城门下的撞车之上,撞车眨眼间就变成了火车。近百个匪军从车下狼狈逃出。

许宣脸色一厉,大声说道,“弓弩手,用火箭,把这些畜生都给我变成火人。”

密集的弓弩手对准城门十几丈方圆地方来了个密集射击,百余名前来攻击城门的匪军没有一个幸存。

王俊立于千米之外,看到好不容易造成的三辆撞车又被大火烧了个干净,不禁脸色沮丧。大盗戚方站在王俊身侧,察颜观色,笑着说道,“王将军何必在意这些撞车?陈州虽然城高墙险,但城池巨大,城内数千守军根本站不满城墙。只要我军保持密集攻势,沿着云梯蚁附攻城,绝对能把张宪这厮耗死。”

王俊点头说道,“不错。城门是紧要之处,守兵密集,确实不易撞开。既然如此,那我就让士兵从长达五里的城墙上全面攻击,看看张宪能不能守住。戚将军,咱们现在可是盟军,我的士兵在拼命,你是不是也要派出数千精锐了。”

戚方精明的双眼滴溜溜一转,当即慨然说道,“那是当然。我戚方纵横淮南,可不是光说不练的主。”

戚方为人奸诈,他和王俊只是盟友关系。虽然他兵马只是王俊的一半,但戚方并不把自己看成王俊的手下。前几日战斗,戚方只是派了千余人虚张声势地攻城。这让王俊极为不满。随着时间的推移,虽然王俊明知应天府四面受敌,岳飞被宗弼拖在虞城,绝对没有分兵来援的能力。但王俊的心里总有一种不安。

王俊有一种天生的特殊才能,他总能预感到即将到来的危险。现在王俊就感觉到了危险。他总是觉得另一支护民军快要杀到陈州了。

虽然王俊麾下七千胡人骑军,自问不弱于女真铁骑,但王俊却也不想率领七千胡人骑军逃回汴梁。毕竟此时他麾下近十万匪军,如果他能够把十万匪军真zhèng

纳于自己旗下,那他才真的是坐镇一方的大军阀。无论黄河北岸的宗翰,还是正在围攻洛阳的完颜娄室,都不敢小视于他。

王俊戚方在阵中议论的当儿,数千匪军已经成功杀到了陈州城下,一些弓弩手就站在城下,和城头的护民军对射,用来压制城头的箭雨。

百余架云梯极为迅速地被搭在了陈州城墙上,身手矫健的匪军们,把钢刀咬在口中,一手持盾,一手抓着云梯,像猴子一般地向上攀登。

城头的护民军使用推杆挠钩,喊着号子,把几架云梯推翻城下。云梯上的匪军们发出一声惨叫,摔到地上就没了动静。

一个高鼻蓝眼的胡人咬着钢刀,第一个登上了陈州城头。他把钢刀一挥,来了个横扫千军,试图砍杀冲上来的护民军。

可惜护民军没有冲上来,反而是一盆金汁迎头浇来。蓝眼胡人躲闪不及,正被浇个正着。他当即把钢刀扔下,捂着头脸开始叫唤起来。一杆长枪刺入他的肚子,把他捅下了城墙。

“倒金汁!”

随着护民军都头一声声命令,散发着热气和剧臭的金汁一盆盆地从城头倒下,浇得云梯上的匪军纷纷跌下城头。

金汁由大粪熬成,含剧毒,浇到人身上,就是烧不死,也会让此人伤口感染,中毒而死。

看到跌下云梯的同伴一个个烧得面目全非,要说其他匪军不怕,那绝对是假的。可是这些匪军根本没有退路。身后的数百督战队可不是好惹的。

护民军金汁虽然厉害,但护民军人数过少,几公里长的城墙,根本无法看护周全。就这样闭着眼睛往上冲吧,碰上金汁,那就是命。碰不上金汁,说不定就能成为先登攻城的勇士,到时候城里的财帛女子还不尽着自己享shòu

嘛。

抱着这个心理,数千匪军前赴后继,第一波靠近城墙的千余匪军全部变成了死人,但是他们也耗光了城头的金汁。虽然毁了数十架云梯,可是匪军大营,至少做了千余架简陋的云梯。第二波匪军扛着云梯,再次冲向了城墙。这一波匪军至少有百余人成功登上了陈州城墙,不过他们没能再进一步,就被李横的重甲步兵斩杀于城墙之上。

王俊和戚方对视一眼,果duàn

地各自派出了五百精锐,跟着第三波匪军攻了上去。王俊派的是二百回回军,戚方派的则是五百短刀军。

回回军人手一把大刀士革军刀,短刀军人手一把尺长的短刀,回回们常年习武,身手灵快,但短刀军的身手却比回回军更为利索。这些短刀军都是江洋大盗出手,极善近战。

果然,半个时辰之后,回回军和短刀军以比普通匪军厉害十倍的身手,顺利地登上了陈州西城。

第一百一十四章 陈州攻防(3)

俗语有言,宁为太平犬,不为乱离人。人逢乱世,可谓生不如死。无论你是高高在上的官员,还是富甲一方的财主,在乱世之中,你都会发xiàn

自己的渺小。你保不住官职,保不住财富,保不住家人,甚至连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如果你是一个老百姓,那就更不用说。每逢乱世,填满沟壑的多是面带菜色的平头百姓。

但世事无绝对,还是有一些人处心积虑地盼着乱世早点到来。这些人要么是胸怀大志的野心家,他们心狠手辣,视人命如草芥,把乱世看作立功立名立业甚至夺取天下的大好机会。弥勒教上层多是这种人。要么是心存异志的异族,他们多是为了逃避祖国的纷乱,进入天堂一般的宋朝。但这些异族没有华夏人感恩的心态,反而多抱着狼一般的贪婪。他们心中的榜样是五胡乱华时期的各位胡人君主,想再一次占领汉人的家园。就是无法全部占领,也可以趁着乱世大肆屠杀,扩张地盘。王俊这帮胡人就是抱着这种心态。还有一种盼望乱世到来的,就是监狱中的死囚了。五百短刀军的二个统领李金柱李金梁就是这种人。

李金柱李金梁本是堂兄弟,淮南剧盗,身手矫捷如猿,能携重物越上屋脊。靖康乱起前,两人全都是被关在淮南大牢里,手上戴着沉重的铁枷,脚上绑着重达数十斤的大铁链子,等待秋后问斩的死囚。

一个早上,大盗戚方率万余流寇攻破了淮南县城。听说李金梁李金柱兄弟在监,戚方亲自走进大牢,亲自给这对堂兄弟松了绑,并笑着说道,“如今二帝被掳,天下大乱,正是英雄纵横之时。贤昆仲可愿随我驰骋否?”

李氏兄弟当时就跪倒在地,齐声说道,“救命之恩,如同再造。从今日起,我兄弟二人就是戚将军手中的刀。”

李金梁李金柱跟了戚方,很快就凭借高超的武艺,在流寇之中崭露头角。如今李金梁是戚方的亲卫统领,掌管着四千多骑军。李金柱则是五万流寇中的第一高手,统领着三千短刀军。

三千短刀军,出身也都和李氏兄弟差不多。随着戚方一声令下,五百短刀军跟随着李金柱杀上了陈州城头。

云梯柔软,普通流寇想要爬上云梯,必须以口咬刀,双手抓着云梯才能爬得上去。再看李金柱,身穿铁甲,一手一把短刀,双脚踩着云梯,捷如猿猱般地蹿了上去,压根不用手扶。

李金柱的头刚在城头出现,就看到一个护民军瞪着眼睛,挺枪直刺过来。护民军旁边还有两个同伴,各自举着长刀,只要长枪手一枪不中,两个刀兵就会抡刀扑上。

李金柱大叫一声,身子向后一仰,竟然从云梯上倒栽了下去。

云梯口的三个护民军全是一愣。李金柱上云梯如灵猴一般的身法被不少护民军看见,深知此人是个高手。没想到竟然如此不堪一击,竟然就这么栽下了云梯。四丈多高的城墙,就是铁人摔下去,估计也是死定了。

三个护民军发愣的时间不足一秒钟,却见李金柱的身子又从云梯上弹了回来,原来这厮艺高人胆大,竟在云梯之上,双脚勾住云梯蹬子,来了个头上脚下的铁板桥。

左手雪亮的短刀扑的一声,刺入了枪手的咽喉,顺势用手一划,再把左侧的刀手脖颈划开。右侧的刀手总算反应过来,怒吼一声,挥刀直砍李金柱左肩。

李金柱用右手不足一尺长的短刀架住了护民军势大力沉的单刀,左手短刀顺势捅入了刀手咽喉。

这架云梯附近的三个护民军枪手看李金柱如此猛恶,知dào

不可硬敌,当即使出了梨花枪阵,三杆长枪成品字形刺来。

枪阵若成,三个普通士兵也能击退一个武进士。李金柱李金梁兄弟之所以失手被捕,正是被十几个勇敢用长枪阵逼在了枪角。

枪尚未到,李金柱的短刀忽然脱手飞出,嗖嗖两声,钉在了两个护民军枪手的咽喉之上。两个护民军枪手眼睛立时瞪圆。

另一个枪手悲愤之下,枪势更急,刺枪的同时,身子也朝着李金柱砸了过来。他已经抱定决心,就是和敌人同归于尽,也要为几个同袍报仇。

李金柱的身子忽然弹射而起,如大鹰一般,迅速地落在了陈州城头。护民军枪手刺空,扑空,坠下城墙。

有了李金柱这个悍将作榜样,数百短刀军动作更快,转眼间就有三十几个短刀军跟在李金柱身后上了城墙,并在城墙上站住了脚。

戚方在城下看得清楚,不禁得yì

地对王俊说道,“王将军,我这五百亲军如何?”

王俊淡淡笑道,“当得起壮士称号!强将手下果无弱兵。”

戚方用眼睛一扫和短刀军隔着五百米冲锋的三百回回军,脸上的得yì

顿时就不见了。原来三百回回军竟然已经有半数登上了陈州城墙,动作比他的短刀军快多了。

回回军统领名叫白敬主,乃是一个身高八尺的巨汉。靖康之前,此人在汴梁西门做屠子。乱起之后,他趁金兵入城的机会,领着百十个同行,抢了十几家富户,顿时摇身一变,成了胡人区里的有钱人。王俊聚兵作乱,白敬主第一个响应。屠戮百姓,也是这个屠子出身的白敬主杀得最凶。

此人本是狂热的绿教徒,在他看来,凡是异教徒,都不配活在世上。这中原是真主赐予他们的乐园。白敬主有一个狂热的梦想,那就是在中原的大地上建立他们的哈里发王朝。

不过此人功夫也确实高极,他手拿一柄七十斤重的大铁椎,身披三层重甲,同样是捷如猿猴。面对城头护民军的刺来的长枪,他用大铁椎轻轻一晃,就把三杆刺来的长枪砸断,单脚在踏上城墙的一刹那,大铁椎一个横扫,就把三个护民军扫下了城墙。

白敬主宛如洪荒魔神,一柄大铁椎舞得呼呼带风,当者披靡。他很快凭借一人之力,就给后续的回回军清出了立足之地。

十几个护民军枪手组成长枪阵,滚动出击,白敬主却一个懒驴打滚,巨大的身体灵活无比地让过长枪,欺入了护民军脚下。铁椎横扫,又是几个护民军双腿折断。

白敬主得势不饶人,趁着护民军退却的当口,铁椎轻敲,把断腿的护民军砸得脑袋破碎。

张宪双目如鹰,虽然稳居城墙中段,数公里长的城墙却都在他的眼光之内。看到白巨敬高大的身躯起起伏伏,护民军挤成一团,犹在后退不休。张宪眼神一厉,杀机顿起。他一手提起长枪,如飞般沿着城墙奔向白敬主,同时还扔下一句话。

“李横,带上十个步人甲,去把那短刀的那个孙子给结果了!”

张宪离白敬主本有三四百米远,可是转眼之间,张宪已经杀到了白敬主眼前。一路之上,他还顺便用大枪挑翻了四架云梯,刺死了九个刚刚爬到城墙上的回回军勇士。

“杂胡!休得猖狂,吃你张爷一枪!”

张宪声到枪到,枪尖一抖,抖出一个斗大的枪花,枪上红缨在白敬主的眼里瞬间绽放开来。

白敬主凶蛮的脸上露出一丝惊惶之色。攻城之前,他就看到了张宪挺立在城头的身影。他虽然狂傲,却也有自知之明。从汴梁杀到陈州。回回军中几个不亚于他的勇士多是死在张宪枪下。这个年龄不大体格不壮的汉人将领自有一股魔神的杀气。勇士们无论多拼命,都会在二丈开外被他大枪刺翻。白敬主看过张宪出手,深知自己接不住张宪一枪。他杀人凭的是天生神力。张宪则是凭借十几年苦练的大枪法。二人根本不在一个等级之间。

白敬主登城之时,特意避开了张宪所在。但他没想到张宪的速度如此之快,转眼间就到了自己面前。白敬主欲退,身后却被同族勇士挡住。

看到大枪如电刺来,避无可避,白敬主也被激起了凶蛮之气,大吼一声,七十斤的大铁椎脱手飞出,直取张宪胸膛。就是死,他也要和张宪拼个同归于尽。

张宪没想到白敬主还有这一手,脸色微变。要知dào

七十斤的大铁椎飞掷之力,足有千斤,根本不是人力可以抵挡。前秦之时,张良雇力士,在博浪沙刺杀秦始皇。力士就是在七十步之外,以大铁椎飞掷秦始皇的轿子,当即把一座轿子打得粉碎。如果不是秦始皇坐在另一座轿子里,祖龙估计会被打成肉渣。

张宪想避开这个大铁椎却也不难,只要一个矮身,或者一个纵身,就能避开来势猛恶的铁椎。可是在张宪身后,却是数十个护民军。如果张宪闪开铁椎,身后的护民军至少会被砸死四五个。

危急关头,张宪忽然大吼一声,丹田一叫劲,双手拧枪,鸭蛋粗的白蜡杆大枪忽然变得柔软无比,枪尖在沾到白敬主的身体时忽然收回,因为此时的枪杆弓了起来,正好拦住大铁椎。

大铁椎受此一格,去势未绝,一个旋转,继xù

向张宪飞去。但张宪手腕再一抖,前半截枪杆伸直,后半截枪杆却再次弓了起来。

瞬息之间,枪杆连弓三次,宛如波浪,最后一次弓起时,大枪嚓的一声折断了。不过此时大铁椎去势也尽,尚未落地,却被弃枪的张宪捞在手中。

白敬主死里逃生,看到张宪拦截大铁椎,当即一反手,从一个回回军手里夺来一柄牛耳尖刀,飞一般地向着张宪撞去。

狭路相逢,勇者生,弱者死。若让张宪缓过气来,自己除了跳下城墙摔死,根本没有其他活路。其他的回回军也同声大喝,跟在白敬主身后涌了过来。他们认识张宪,深知这个小白脸不可单挑,必须群殴。

白敬主扑到张宪身前,大喝一声,牛耳尖刀如短促的闪电,直接对准张宪咽喉就刺了过去。与此同时,数百步之外的城墙上,李横也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吼。

第一百一十五章 陈州攻防(4)

自从郭进死了之后,李横心中只剩下两个愿望.第一个愿望就是跟着姑爷岳飞杀退金兵,让应天府稳如泰山,让老爷长命百岁。第二个愿望则是远赴西蜀,把好兄弟郭进的家人接到应天府。在完成这两个愿望之前,李横绝对不会死亡。

张宪在短短一瞥间,看出了白敬主和李金柱的武功高低。李金柱的武功远高于白敬主。可是张宪选择白敬主,并不是怕了李金柱,而是因为白敬主的杀伤力比李金柱高出至少十倍。

战场之上,怕的不是李金柱这样的剧盗,而是白敬主这样的兽性猛汉。一旦让白敬主逞威过甚,就会让守城的护民军士气低落。至于李金柱,他手中的武器就决定了他的局限性。短刀虽然擅于近身搏斗,但在战场之上,又岂能比得上一柄大铁椎!

何况张宪深知李横虽然没练过什么系统性的武艺,仗着天生神力,也打成了护民军中有名的悍将。战场是最好的武术学校。战场之上百战百胜十荡十决的旗手李横早已不是只凭力量的莽夫。

李横提着熟铜棍,率领十个面部都罩上甲具的重甲步兵,沿着丈余宽的城墙,就朝来李金柱杀了过去。

城下匪军看到自家精锐顺利登上城池,士气大振,在急促的进军鼓声中,不时有精锐匪兵登上来。护民军毕竟人数过少,很快就有几段城墙形成了殴斗之局。

李横一路冲杀,遇见自己人,就用棍拔到一迆,遇见匪军,那就一棍打死。不过他的速度虽然快,当杀到李金柱面前时,李金柱的身后也站了近百名短刀手。己经在城墙上立住了脚,并牢牢看护住两架云梯,正有强悍匪军不时翻身而上。

李横的面部没有罩铁甲,他用眼睛打量了一下李金柱手里滴血的短刀,冷笑了一声,“孙子,你杀了我十几个弟兄,今天爷爷非把你的屎打出来不可。”

李金柱冷笑道,“别以为你个子高就能吓住人。老子专杀你这种笨蛋大个子。”

话声未落,李金柱一蹬脚下城墙,闪电般地向着李横冲来。

李横把大棍当成大枪,棍头直撞李金柱胸口。李金柱面上泛出一丝冷笑,只是微微一个侧身,就把大棍让开,双刀一领,就准bèi

冲到李横怀里,来个上刺咽喉下刺阴。

李横一棍点空,棍身往下一沉,划刺为扫,对准李金柱的腰部就扫了过去。李金柱想不到李横棍法如此灵活,一惊之下,棍势已及腰肋之上。

不愧是经年杀人劫掠的惯盗,李金柱的身体反应比他的意识更快。大棍方及腰肋,他的身子竟然以大棍为杠,竟然一个翻身,闪电般翻到了棍子的另一侧。

十拿九稳的情况下,竟被李金柱死里逃生。这次换成李横愣了一愣。

李金柱大叫一声,“死来!”右手短刀脱手飞出,直取李横右眼。

与此同时,他的身子贴着棍子向前疾进,准bèi

在李横躲闪飞刀的同时,把左手的短刀送进李横咽喉。

看到一把飞刀近在眼前,另一把短刀也离咽喉不足一尺,因为两人的交手实在太快,各自的手下还来不及反应,两人已到了分出生死的地步。

“我不能死!如果我死了,老爷就更加没人陪伴了。小姐一旦出嫁,老爷就剩孤身一人。我李横本是孤儿,若不是老爷施救,我早成了郊外泥土。老爷信任我的本领,让我陪着大公子上汴梁勤王,去和金狗厮杀。李横无能,看着大公子战死军中,却无力施救,只能抢回他的尸体。纵然如此,老爷却没有责备我只言片语。又让我陪着二公子继xù

抵抗金兵,结果对我亲如兄弟的二公子再次战死,而我这个家仆,却再次活了下来。如今老爷膝下无儿,如果我死了,老爷就太孤单了。”

“我不能死!如果我死了,就没人知dào

好兄弟郭进的家乡地址。郭进不是孤儿,他家中尚有父母,尚有年幼的弟弟妹妹。只是因为家中饥荒,郭兄弟饭量大,为了给家人省一点口粮,他才逃出了西蜀,流落到应天街上。如今郭兄弟死在金人的暗箭之下,他的家人却还不知他的死讯。我一定要活下来,到蜀中去,让郭兄弟的家人过上好日子。我不能死!我不能死!”

生死关头,无数念头在李横脑中闪过。到了最后,只剩下一个无比强烈的意识,我不能死!

短刀即将刺到眼上的时候,李横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吼。

张宪虽然听见了李横的巨吼,却也顾不得打量这边的战局,因为白敬主的牛耳尖刀已经刺到了他的咽喉之上。

白敬主心中狂喜,成功了,他拼死一击,竟然真的把这个最难惹的护民军主将给结果了。白敬主已经感觉到牛耳尖刀贴在了张宪的喉结之上,只要再向前送进半寸,这个杀了无数回回勇士的小将就会变成一个死人。

就在这时,白敬主忽然听见胸骨碎裂的声音。这清晰的碎骨声,分明来自自己体内。而他巨大的身体,忽然由前进变成倒飞。本来己经贴在张宪咽喉上的尖刀也距离张宪越来越远。

白敬主用最后的力qì

瞪眼观望,却看见张宪手里提的正是自己那柄大铁椎。原来我死在了自己的大铁椎上。白敬主的身体像一块石头般摔下了城墙。他仰看着高远的蓝天,脑中闪过一个荒唐的念头:原来真主保佑的人也会死啊。

张宪一椎砸开白敬主,当即大吼一声,侧身撞进了回回军人丛之中。一刹时无数兵刃对准张宪砍来。张宪不闪不避,只是举起大铁椎,来了个旋风般的横扫,惨叫连连,几个回回筋断骨折。

不过张宪身上也挨了两记长刀。

接下来张宪就再也没有受伤。因为他的大铁椎已经舞动起来,七尺之内,根本没人活命。自恃骁勇的回回军在大铁椎面前只剩下发出惨叫的份儿。

张宪身后,则是百余士气大振的护民军长枪手,百余杆长枪滚动出击,把侥幸逃过张宪铁椎的回回军一个个刺杀于城墙之上。

不过几个呼吸,城头上已经看不到活着的回回军。正从云梯上疯狂攀登的回回军也放慢了脚步,甚至有的故yì

装作失手,摔下云梯。

别看这些回回军杀人不眨眼,但是他们也会怕。特别是看到真主也无法保佑他们活命时,他们只能自己寻找活命的窍门。

看到眼前暂时没有敌人,张宪方才有机会抬起头来,观望李横那边的战局。张宪欣喜地发xiàn

,李横也正率领一队护民军,正向着城墙南段杀去。

原来李横一声巨吼,声如炸雷,竟震得李金柱的身子震了一震。不过此人心性坚固,不但没有被李横吓退,反而握着手中短刀,以更快的速度刺向李横咽喉。

李横在间不容发间一个后仰,张开嘴巴,竟把射向眼睛的飞刀咬在嘴里。同时避开咽喉要害。同时右脚提膝,缩于胸前,然后直蹬出去,正是岳氏散手中的朝天蹬。

护民军成立之日,岳飞就把精揣摩的七式散手,毫不藏私地传与数万护民军将士。不过李横是个简单的人,他只练两式最简单的散手,一记黑虎掏心,一记朝天蹬。

岳飞曾说,“技击之道,至简至易,拳打脚踢而已。”

李横认为岳飞说得对。打架本来就不是什么复杂的事,只要把拳打脚踢一招两式练得烂熟,自能摧敌制胜。

果不出李横所料,他这一腿正蹬在李金柱胸口,当即就把这名剧盗给踹翻在地。李横得势不饶人,抄起熟铜棍就砸了过去。

李横力大无穷,纵然李金柱披了铁甲,也被踹得胸骨欲裂。李金柱忍住胸口剧痛,强行向一侧翻滚,避开这一棍,正要弹身而起,却感觉双腿一紧,竟被李横倒提起来。

到了这一步,李金柱还想死里求生,一记猴子摘桃,伸手去抓李横裆部。

李横却把李金柱当棍子轮了起来,呼呼几下,砸翻冲上来的五个短刀军。李金柱也被手下捅了几刀,疼得哇哇怪叫。

李横听得烦燥,提着李金柱双腿,像打夯一样地对准城墙撞了下去。

只听扑的一声,横行淮南的剧寇就此魂飞魄散。

“金柱!”

城下的李金梁看到弟弟竟被掼死在城头,心中大悲,发出了狼嚎般的哭声。他抬头看了一眼在城墙上勇不可挡的李横,咬牙向戚方请战。

“戚将军,我要到城头砍下李横的狗头。”

戚方和王俊此时的脸色都很难看,因为他们派上去的八百精锐己经被张宪李横合力杀下了城墙。

李氏兄弟是戚方手下的哼哈二将。折了一个李金柱,戚方可不想再折一个李金梁。

可是看到李金梁狼一般的眼睛,戚方又不敢直接开口拒绝。犹豫之间,忽然几匹快马从西方驰来。到得几丈之外,马上骑士翻身下马,碧眼鹰鼻,正是王俊撒到外围的胡人斥候。

“报gào

王将军。东南方二十里处有数千护民骑军正快速杀来。张圭将军领二千骑军前去迎战,命小人回报将军,速作提防。”

王俊和戚方对视一眼,眼中都有骇然之色。因为他们想不到护民援兵来得这么快!

第一百一十六章 陈州攻防(5)

作为最善于审时度势的回教徒,王俊之所以袭杀李成,公然对抗护民军,凭借的可不是赵构的一封密旨.

别看王俊忠义不离口,连军队的名字都以忠义为名,实jì

在他心中,忠君不过是手纸,用完了就扔。

他起兵的底气来自于几个阿訇的分析。阿訇们一致认为,赵宋在中原大势己去,金人必将入主中原。女真人少,想统御天下,肯定会提拔中原的胡人,并对汉人定期屠杀。只要回教徒投靠金国,地位必在汉人之上。

王俊对阿訇的话非常认同。虽然护民军的崛起让他动摇了片刻,特别是他在汴梁城动用了一千胡军袭杀三百背嵬军,依然被半数背嵬军突城而出。背嵬军战死一百多,杀胡人四百有余。这种强dà

的战力让王俊胆寒。但随着金赵联手,数十万大军四面合击护民军,终于让王俊下定决心,要为汴梁的西域教徒们杀出一片肥沃的家园。

身为朝廷暗情司的得力干将,王俊对中原战局洞若观火。护民军成军大半年,几乎无日不战,特别从去冬开始,护民军精锐与金兵连场血战,虽然在曹州城下击败宗弼,却也损兵折将,伤亡甚重,连主帅岳飞都差点丧命。人都是血肉之躯,会疲,会累。王俊和一众阿訇商议之后,认为如今的护民军己成强弩之末,必在四路大军合击下一败涂地。岳飞虽勇,却也逃不过冉闵大帝之命运。

东路军宗弼人数虽少,却攻势猛烈,屡次突入应天境内,应该可以击杀岳飞于虞城。可惜北路的宗翰太不争气,在攻下开德府之后,就又停步不前。滑州杨再兴,太行牛皋,从大名府南下的梁兴,三家人马不过五万人,竟然拖住了宗翰的十几万大军。大名鼎鼎的宗翰勃极烈担心后路被断,竟不敢麾军渡河,可谓廉颇老矣。既然如此,就让我王俊替代北路军,来给外强中干的护民军致命一击吧!

于汴梁屠杀汉民,正是引诱护民军分兵的第一步。

岳飞果然中计,派张宪兵进汴梁。城郊一战,西域胡骑成功地击败了护民骑军。那一刻,王俊可以说是豪情万丈。连金人都击不败的护民军却被我胡骑击败,岂不意味着金人也到了强弩之末?也许最后定鼎中原的不是金人,而是信奉真主的大军!

不过王俊的这种自信很快就被张宪打丢了。以压倒性的兵力追击张宪,依然被张宪掩护十几万难民退入了陈州城。一路之上,交战数十次,张宪一次也没有败。若不是有十万流寇,单凭七千胡骑,说不定己被张宪击溃。攻城也是如此,连攻四天,折损万余人,也只是摸到了陈州的城墙。

纵然如此,王俊却没有半点撤军的心思。说到底,攻城战就是打消耗。张宪再厉害,凭空也变不出兵来。拼上几万贼军耗死张宪,正是王俊戚方打的小算盘。唐朝的张巡南霁云多厉害,还不是栽在了庸将令狐楚手里。因为张巡只有四千兵马,令狐楚却有十二万。王俊戚方认为他们可以复制令狐楚的胜利。

想到陈州城中逃难的富人,王俊戚方就激动得双眼赤红。城中至少有数百万贯的财富,如果能够抢到手里,足够十八代子孙享shòu

。如果能再到应天府抢一遭,天下首富非王戚二人莫属。

如果说张宪李横的骁勇给王戚泼了一盆冷水,援军的到来则让二人如坠深渊。他们似乎终于明白过来,护民军可不是天宝年间的唐军,坐视张巡战亡而不敢救。护民军一众将领早在屡败金兵的战斗中打出了信心,打出了锐气,也打出了天下劲旅的骄傲。

王俊戚方还不知dào

,就在这个时候,岳飞的万余骑军正往这边疾赶,经宁陵,过睢阳,直抄匪军后方。而董先花如玉的万余骑军也己经把孔彦舟郦琼赶到了邓州,迅速回师,沿许州一带迂回而来,二万多骑军以钳形攻势迂回而来,准bèi

把王俊戚方的十万匪军全歼于陈州城下。

自从莫名地接收了一段记忆,在岳飞心中,一直存着天下必杀之人的名单。不多,只有五个人。赵构是一个,秦桧是一个。万俟卨是一个。张俊是一个。王俊是一个。

如今那四位都在长江之南,短时间内杀不了他们。那就先把这个扑天雕王俊给干掉再说。

桃花铺一战,宗弼部被岳飞彻底打残,短时间内,绝对不会再有进攻应天府的能力。就算宗弼真有能耐再次进攻,但张横的水军第一师在济宁攻城略地,京东西路义军蜂起,不下数十万之众,已经彻底护住了应天府东路安全。如今宗弼首先要对付的,是对金兵群起而攻的京东义军。

至于宗翰的大军,迟迟不肯渡河,岳飞则和王俊的想法不一样。王俊认为宗翰廉颇老矣。岳飞则认为宗翰是想保存自家实力。自从完颜吴乞买登基以来,宗翰一系渐渐失势。三路攻宋,偏又宗翰损失最大。就算他不顾后路渡河,就算他打下了应天府,他的功劳也未必能遮住他损师失地的罪过。

偏偏宗翰的中路军最为庞大,只要他能保持住当下兵力,就算无功而退回太原,吴乞买和宗望也不敢奈何于他。

人都是有私心的,女真人也不例外。女真内部照样争权夺利,照样杀人不见血。不过,牛皋的太行军,杨再兴的滑州军,梁兴的忠义社,肯定也对宗翰造成了不小的威胁。这三位主都不是庸将,全是骁勇敢死之辈。他们真有切断宗翰后路的能力。

宗翰不能渡河,中路军威胁就越不过黄河。何况曹州城里还有一个王贵。岳飞相信,就算王贵有归顺朝廷的意思,但他绝对不会降金。他也不敢降金!护民军第二师可不是王贵的私军。要知dào

第二师的一大半低级军官都是应天本地士子。他们信服的不是王贵,而是岳飞。一旦王贵真敢公然叛出护民军,也许只能孤家寡人地投奔赵构。王贵是个聪明人,肯定不会作出这样愚蠢的选择。

中路军在黄河以北,东路军又被击退,至于南路的韩世忠,既然不敢沿淮北直入应天府,那就只能顿兵于天下坚城徐州之下。如果没有王俊的这股匪军,此时的应天府已经安如磐石。

自从得知王俊的精锐骑军,皆是居住汴梁百年的胡人之后,岳飞心头立即跳出一句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对这些西域胡人再好,也换不来他们的感恩之心。他们只会在汉民族强dà

时恭顺,一旦兵戈四起,这些胡人就会露出狰狞的獠牙,在汉民族的身体上狠狠撕咬。如果汉民族再次强dà

起来,他们又会再次降服。很多新主,或中兴之主,要么出于万邦来朝的虚荣心,要么被一些腐儒说动,不但不会计较这些胡人手上的血腥,反而会大肆赦免他们。

治**替间,胡人却在中原步步为营,人数越来越多,占的地盘也越来越大。但是这一次碰见岳飞,善于投机的胡人好运算是到头了。

饥餐胡虏肉,渴饮匈奴血。这是岳飞发自内心的抒怀诗句。特别是他得知到了民国时期,天方教徒竟在全国遍地开花,就连岳效飞所在的南洋,也是天方教徒之天下。岳飞就更加理解天方教的可怕之处。太会审时度势了,太会见风施舵了,也太会对汉民族动阴刀了。

“岳帅,血债还要血来偿。既然王俊敢在汴梁大肆屠杀,我军就有清洗胡人的理由。汴梁乃中原古州,岂能容忍胡人逍遥。薛某认为,对那些汴梁的胡人,手上沾血的杀,老弱妇孺逐出汴京。不能再接受他们的投诚。他们这些胡人,畏威而不怀德,太过反复无常。”

参军薛弼一路之上,都在不停地给岳飞洗脑,试图让岳飞把中原胡虏一扫而空。韩常毕竟是渤海国人,虽然也是汉儿,但他总感觉自己在薛弼眼中也是胡人。所以他对薛弼的鼓吹很不满yì

。他也一直在小心地劝解岳飞,“大唐盛世,正是因为广纳四海英杰,胡汉平等。胡人并不都是坏人,他们也有好人。正如历次战乱,屠杀汉人最多的还是汉人流寇。岳帅切不可听薛参军之言。”

薛弼把眼睛一翻,直接给韩常来了一句。“韩将军,你既然知dào

大唐盛世,当然也应该知dào

大唐的盛世正是毁在了安禄山史思明两个杂胡手里。”

两个人一路上根本没有停止过争论。岳飞有时候会喝住他们,有时候干脆任凭他们争吵。反正岳飞心中已有定计,不会被两人给忽悠了。

随着骑军绕过睢阳,陈州的军情越发清晰。岳飞悬着的心也渐渐放了下来。他虽然对张宪有十足的信心,认为张宪定能挡住王俊,不过多少也有一点担心。

既然罗延庆萧山的苦役军已经死死咬住了王俊的精锐胡骑,十万流寇根本就是充人数的。既然这样,确实可以毕其功于一役,把七千胡骑一网打尽。

岳飞赞道,“苦役军先杀夹谷突,又驰援陈州,功劳甚大。此战过后,苦役军前罪可以一笔勾销了。”

不过岳飞却不知dào

,最先对王俊发起反击的既不是张宪,也不是苦役军,而是退守柳林街的小将岳亨。他以区区二千斥候精骑,击溃了围攻柳林街的三万匪军。

第一百一十七章 陈州攻防(6)

柳林街是个古寨,位于陈州城西要冲。镇子方圆足有二里多地,住着万余人丁。围绕镇子的寨墙足有二丈多高,虽然全是土夯的,但一米来厚的寨墙也算坚固无比。至少在镇一级的防御上,柳林街也算是强悍无比了。

寨上共有千余民兵,民兵都头则是柳林街的刀客柳八。柳八是周义的好友,周义孟林在伏羲观决斗郭京时,曾在柳八家里养伤。柳八也曾亲自到应天府,告知金刀王善的军情。正因为有这两个原因,所以柳林街纳入护民军治下,柳八当即就成了一镇都头。当然,柳八自身的武功确实不差,人胆皆雄,也是寨民选择他的最大原因。

不过,当柳八得知岳亨准bèi

出寨袭杀匪军时,还是吃惊不小。敌人有三万,我只有三千。我弱敌强,正该固寨坚守。岳亨虽然锐气十足,但出寨的想法却是太过冒险。

可是岳亨却有岳亨的想法。自护民军崛起应天府,不到一年时间,无论是张宪吉倩,还是王贵赵宏岳翻,都屡建功勋,名扬天下。只有岳亨,被岳飞任命为斥候团长之后,一次露脸的仗也没打过。这让年纪最轻同时也锐气最盛的岳亨感到无比郁闷。

虽然岳亨也知dào

,自己的职责就是替几个主力师探听军情,并不是和敌军硬打硬杀。大半年来,斥候团做得还算不错,几乎没让护民军打过仓促之仗。岳飞在军事会议上,也屡次夸赞斥候团的工作。

但是岳亨还是有点不甘心。岳亨的志向,是当一个名扬天下的战将,可不是当一个默默无闻的斥候团长。

正是怀着这个想法,得知张宪败于王俊,岳亨立即集结了一支二千斥候的精骑,前去援救张宪。张宪退入陈州城,岳亨的二千精骑却被刘三刀的三万匪军给困在了柳林街。并不是斥候团退不进陈州,只是岳亨感觉,骑兵退入陈州,那就没有用武之地了。

岳飞率二千精骑,纵横河北西路,援滑州,慑卫州,破磁州,取大名,打得十几万金兵疲于奔命。天下人无不称颂。

岳亨退入柳林街,正是为了袭杀匪首刘三刀。

刘三刀是正宗的汉人。不过他的作为却和胡人没什么两样。此人心性残忍,所领匪军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从汴梁到柳林街,一路被屠的百余个村庄,倒有一半是刘三刀所为。

看到一脸自信的岳亨,柳八不得不开口劝道,“柳某只是一个民兵都头,本不敢对岳团长的想法有所置疑。但正是柳某身为民兵都头,也算是护民军中一份子。所以柳某还是要说一句,岳团长的想法是不是太大胆了?”

岳亨用锐利的眼神打量了柳八一眼,“柳都头有话请直说。”

柳八当即毫不客气地说道,“自古以来,人多胜人少,力强胜力弱。斥候团虽是百战老兵,奈何刘三刀旗下也有三万匪军。我军兵力实在太过微弱,岳团长,寡不敌众,千古至理啊。”

岳亨领着柳八走到镇上最高的楼房,一家乡绅的私人住宅,站到楼顶,纵目四望,镇外情形尽收眼底。平原旷野,尽为麦地。去年的冬雪已经化尽,前几日镇外一片绿油油,麦苗长势极盛。如今却只看到黑压压的四个大营,立于麦地之上。绿油油的麦地也被践踏得有点发黑。一群群匪兵或在寨外坚守,或在营内乱窜,反整个镇外完全可以用一个字来形容,乱!

岳亨用手指着密密麻麻的匪军,胸有成竹地说道,“柳都头久走江湖,所忧当然有理。不过柳都头却不明敌情,才有此杞人之忧。请看,镇外匪军虽众,四个大营分立四角,看上去也像模像样。可是你看那些匪军,衣甲简陋,士气全无,行走不按队列,厮杀不讲章法,完全就是一窝乌合之众。像这样的军队,不要说三万,就是三十万,也是不堪一击。”

柳八点点头,表示同意岳亨的看法。不过柳八也用手指了指徘徊镇东的千余骑兵,提醒岳亨,“岳将军可不要忘了刘三刀手下也有骑兵。如果我们出镇作战,一旦被骑兵缠住,就会被步兵围殴。一旦被步兵缠住,就会被骑兵围殴。这种可能性不可不考lǜ

。不是柳某胆怯,实在是我军胜得败不得。我军若败,万余柳林父老皆成刀下之鬼。”

岳亨当即说出了自己的布置。“柳都头不用担心。刘三刀虽有千余骑,除去五百胡骑,余者弓马生疏,不过是会骑马的步兵而己。我想把二千精骑分为两队,一队五百骑,向镇东杀出,缠住千余骑匪。一队一千五百骑,由镇北杀出,杀散匪军,再合击骑匪。我军出击时,柳都头可率民兵制造声势,佯攻镇西。”

柳八看岳亨信心十足,不禁也被激起了豪侠之气,慨然应道,"岳团长请放心,我柳林街的人不是孬种。

岳亨哈哈大笑,“柳都头也请放心,岳亨不会坠了护民军的名声。”

匪首刘三刀名为首领,看上去可以节制三万匪军,实jì

上他只能指挥三万步兵,对镇东的千余骑兵根本指挥不动。骑兵首领约翰却是一个十字教徒,高鼻蓝眼,典型的西方人种。

约翰本是欧罗巴的一名骑士,因为得罪了本国贵族,才随着一伙行商逃到大宋。大宋的繁华让约翰着迷,约翰认为,一个汴梁的看门老兵过的日子,也比故国的贵族过得惬意。

更重yào

的是,汴梁的十字教徒也有千余人,并有自己的一所教堂。凭借做过骑士的经lì

,约翰很快在十字教徒中脱颖而出。别看十字教徒人数不多,却也有一支上百人的雇佣军。约翰是雇佣军的队长。

汴梁天崩,野蛮的女真人破城而入,却让约翰看出了大宋繁华下的虚弱。王俊纠众自保时,一向水火不相容的十字教和回回教竟奇迹般地结成了联盟。

约翰也顺利地拥有了一支五百人的骑军。王俊坚定地认为,作为战略力量的骑军,一定要掌握在胡人手中。约翰在汴梁城中杀了近百名市民,根本没有投降护民军的可能。

约翰之所以被派到柳林街,却是他自己的要求。七千胡人骑军,十字教徒不过三百人,回回教徒却有二千多人,契丹人一千多,人数最多的倒是党项人。这要归功于宋太宗迁西夏李氏于汴梁的英明大计。但李氏家族偏偏逃了一个李继迁,三代奋力,终于在河套地区建起了一个西夏国,扰得大宋百年不宁。

约翰和王俊分兵,却是因为他认为柳林街的油水也不小。只要攻破柳林街,任意抢掠一番,也应该能让约翰衣锦还乡。原来这个十字教徒眼光却极为敏锐,他看出了宋人的战斗潜力。十万匪军气势汹汹,却吓不住任何一个村庄。哪怕村子里只有百十人,也敢拿起武器和匪军拼到底。

这样的民众,不但不可能被金人奴役,也不可能被任何民族奴役。约翰很快就得到了这样的结论。想到护民军的赫赫威名,再想想自己手上的鲜血,约翰决定抢完这一票就向南跑路。听说泉州胡商极多,也许是一个不错的落脚地,随时可以坐船回国。

无论是约翰,还是刘三刀,都没想到岳亨竟敢出寨逆袭。偏偏岳亨胆大包天。就在李金柱死在陈州城头时,柳林街的东大门也突然打开。五百武装到牙齿的精骑,手握马刀,对着离寨子只有五六百步的千余骑军冲杀过去。东门之外,也有千余匪军,无奈这些匪军连枪阵都懒得列,只是密压压地挤成一团。结果被五百精骑一冲,登时就溃了。

“什么情况?这么点人就敢出寨逆袭?”身高足有二米的约翰骑在一匹极为雄壮的河曲马上,瞪大了双眼,有点不敢相信地望着冲来的骑兵,随即又愤nù

起来。“上帝的子民们,跟着我,杀光这些异教徒。”

约翰的武器是一杆长达二丈的骑枪。他把骑枪平端在马前,快速催动马匹,迎上了杀在最前面的护民军将领。

柳八的双刀已被鲜血染红。他虽然不会指挥打仗,但论起冲锋陷阵,却不亚于岳亨。不过看到如小山般雄壮的约翰,柳八心里还是有一点怯意。

约翰和身后的十几个亲兵皆是西方重甲骑士的典型装扮,浑身铁甲,宛如一个铁罐子。连脸部都盖了铁面罩,只露出一双碧蓝色的眼睛。再加上他们手中的骑枪皆有二丈来长,冲杀起来,实在壮观。

双方对冲,眨眼之间,已经逼近到三十步内。柳八的副手,斥候团都头武天锡忽然大喝一声,“掷矛!”之所以让武天锡发令,却是因为柳八因为紧张,已经说不出话了。武天锡的武功比不上柳八,但战阵经验,却足以秒杀之。

冲在前排的几十个斥候纷纷从马鞍上摘下半米长的短铁枪,快速投掷出去。

投枪破甲性能极好,特别是在如此近的距离内。只听一阵扑扑作响,竟有十几个胡骑被掷下马来。约翰骑术高超,竟然奇迹般地避开了投枪,冲了上来,一枪戳去,竟把一个斥候挑飞。

西方的骑枪就像东方的马槊,用的皆是硬木,弹性欠佳。只是借着长度,在对冲的刹那撞开敌人的前锋。不过骑枪刺入人体时,巨大的反震力也会让骑士握不住大枪。西方人可没有白蜡杆子的大枪术。约翰一枪得手,当即弃枪取刀,再次怒吼一声,一刀对准柳八劈去。

“胡狗休狂!”

好汉柳八终于清醒了过来。他为自己刚才的紧张感到羞愧。当即双刀向上一架,当即架住了约翰的劈斩,并用双手使劲一绞,竟把约翰的马刀绞了过来。

约翰万万没想到这个小个子宋人不但力qì

大得出奇,竟能拦住自己的劈斩,并还用古怪的手法夺去了自己的刀,不禁有点慌张。

柳八狂笑一声,双刀如剪探出,正好剪在约翰的脖子上。一股鲜血溅出,约翰人头落地。

第一百一十八章 陈州攻防(7)

约翰虽死,胡人骑军依然没乱.因为这些胡骑手上全都沾满了汉人鲜血,降也是死路一条。所以他们别无选择,只有拼命。千余胡骑对五百斥候精锐,很快就落入了下风。不过毕竟人多势众,短时间内还可僵持。

胡骑一边厮杀,一边把希望寄托于大营内的八千匪军。

刘三刀正好在东大营里,听到营外厮杀声起,刘三刀在营门看了一眼,当即提起自己的长刀,准bèi

率步兵一拥而上,把斥候兵围起来再行剿杀。

想法很好,可惜匪军的动作实在慢得令人发指。足足过了半个时辰,刘三刀和百十个亲兵连打带骂,八千匪军方才集结成队。

此时千余胡骑只剩下七百余骑,完全在被斥候团压着打。刘三刀正要率军加入战团,却见南营主将张风骑着一匹劣马,极为狼狈地跑了过来。

“报gào

刘大统领,岳亨突然从寨西杀出,铁骑已经踏破了西营,西营主将赵天霸被杀,西营崩溃了。现在岳亨那个小崽子又杀入了我的南营。刘大统领,我们要快快去救啊。再晚一点,我的南营也要崩溃了。”

“唉!”刘三刀情不自禁地叹了一口气。什么样的主将就有什么样的兵。自己提拔的这些亲信怎么全是废物啊。匪军本就是乌合之众,全靠主将奋勇,才能保持一定战力。如今张风自己都跑出了大营,南营肯定也是崩溃了。

不出刘三刀所料。张风出现不到一刻钟,数百斥候精兵已经追着数千匪兵的屁股杀了过来。岳亨手捏长枪,一马当先。

“弟兄们,给我杀光这帮匪兵!”

岳亨一枪挑翻了一个穿着将官服的匪兵,不禁豪兴大发,振臂高呼。

“杀光匪兵,替百姓报仇。”

岳亨的冒险出击极为成功。他出基不意地打开西门,铁骑冲出,不过一刻钟,就把整个步兵大营搅成了一团乱麻。留下五百骑兵追杀乱兵,岳亨率领一千铁骑冲击南营。南营溃了之后,岳亨再次分兵,只率领五百铁骑对准刘三刀的大营冲了过来。数百斥候无一不是斗志高昂,齐声应和。

听到斥候兵杀气腾腾的吼声,匪兵更是没了命的跑。哪怕刘三刀命令数百亲兵用弓箭射杀,依然挡不住吓破胆的匪兵。数千溃兵一股脑地就撞入了东营之中。好不容易排成队列的八千匪兵顿时也乱了起来。

岳亨抓住了这个机会,紧跟着溃兵的屁股就冲进了草草扎成的东大营。正在苦苦支撑的胡骑看到这幅场景,立知事不可为,当即不再拼命,纷纷掉转马头,拼命地向着陈州城下跑去。只要到了王俊那里,他们才能活下去。毕竟陈州城下可是有六七千胡骑呢。

刘三刀的脸色已经变得腊白,再也没有往日里屠戮妇孺的杀气。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的三万大军竟然连一个上午都撑不住,就这样被二千斥候军给杀溃了。

既然事不可为,刘三刀当然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逃跑。

他的步兵大营里,也有三十多匹快马。刘三刀带着几十个亲兵,趁着岳亨柳八还在砍杀步兵时,当即翻身上马,从大营东侧跑了出去。

“刘贼哪里乱?”

偏偏岳亨一直注意着刘三刀的动向。此战若不能杀死柳三刀,就不算全胜。看到刘三刀意欲逃跑,岳亨当即大吼一声,领着数十名斥候狂追过来。

就在刘三刀被岳亨枭首的同一时间,负责阻击罗延庆和萧山的张圭也到了穷途末路。

张圭只有两千胡骑,罗延庆萧山却有五千苦役军。本来是六千,但在消灭夹谷突的战斗中,损失了千余骑。虽然胡骑在十几日的杀戮练就了兽军的军威,打仗极为骁勇,但在五千刚从矿井里放出来的苦役军面前,他们的骁勇程度还远远不够。

更不要说这五千苦役军,刚刚砍杀了数千金兵,淬火成钢,士气正旺。战夹谷突是赎罪,来陈州救援张宪可就是实打实的战功了。

好不容易从矿井里爬出来,没有一个苦役军还想再回矿井里去。矿井里的死亡率不比战场上低。他们宁愿作为一个战士,死在战场上,也不愿像个老鼠一样地死在矿洞里。

正是出于对矿井的恐惧,五千苦役军冲杀起来,让自恃骁勇的二千西域胡骑也瞠目结舌。

弓弩拦不住苦役军冲锋的脚步。投枪拦不住苦役军冲锋的脚步。就连胡骑的对冲,依然拦不住苦役军冲锋的脚步。

张圭是一个纯正的回回教徒。打起仗来,他绝不缺乏勇气。可是当他和苦役军近身交锋时,心里还是不住地犯嘀咕。

“这他妈的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几千饿鬼军?看看这些异教徒,面黄肌瘦,骨架虽大,却个个骨瘦如柴,偏偏杀人的劲头比回回教徒都高。”

张圭清晰地看到,两军相撞的一刹那,苦役军至少落马了上百人,而回回军顶多落马了三十多人。但是苦役军不但没有半点怯意,反而冲杀得更加勇猛。

“我们是契丹勇士,耶律阿保机是我们的王。

我们惟一的神灵,是那白色的天狼。”

三千纯正的契丹人,二千契汉混血,用同样的语言唱起了契丹的歌谣。

张圭的二千胡骑里也有四百多契丹人。听到故乡的谣曲,四百多契丹人不禁面色古怪。他们做梦也没想到,这数千饿鬼般的护民军竟然全是契丹人。

“契丹的兄弟们,我们是草原的雄鹰,只有天狼才能驾驭我们。你们怎么成了护民军的走狗?难道你们忘了,我们大辽正是灭在金宋夹击之下吗?契丹的弟兄们,投过来吧。跟着张圭将军,跟着王俊将军,我们将用马蹄踏遍中原,让宋人的鲜血浸透他们的土地,为我们冤死的子孙报仇。”

张圭手下的契丹将领萧摩云见机极快,虽然他不知dào

护民军从哪里弄来的这支契丹军,不过光看脸色,就知dào

这支契丹军肯定受尽了虐待,所以当即一边尽lì

厮杀,一边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想把这数千骁勇绝伦的契丹军给拉到张圭的阵营。

张圭也适时地高声叫道,“天下胡人是一家。契丹的弟兄们,我们想要在汉人的地盘立足,必须联合起来。汉人太多,不联合起来,我们就斗不过他们。”

不过让萧摩云和张圭失望的是,他们的拉拢根本没有一点效果。这一点,却要归功于罗延庆。从淮北到虞城,又从虞城到陈州,罗延庆一直没有停止给数千苦役军洗脑。罗延庆本是世家子弟,又通军略,深知如何收拢狐疑之众。无非是加之以威,示之以恩。

这些苦役军都是被护民军击溃生擒的,对护民军的军威自然是刻骨铭心。罗延庆所要做的,就是示之以恩德。

一路之上,罗延庆萧山与数千苦役军同食同宿,不搞一点特殊性。这让习惯了奴隶制度的契丹军心生好感。说白了,太阳底下的人,没有谁心甘情愿做人的牛马。

而在和夹谷突的战斗中,罗延庆萧山全是身先士卒,自充选锋,杀入夹谷突军阵。这让崇拜勇士的契丹人更是佩服不己。特别是罗延庆,手持双铁枪,在数千金兵之中纵横驰突,勇不可挡,硬让苦役军敬若天神。

当然,除了这些原因,还有一个更重yào

的原因,则是萧山的师长身份。作为一个契丹降将,竟然能当上护民军的师长。这说明被金人传为恶魔的岳帅并没有歧视契丹男儿。既然如此,国已不存,就在中原,跟着萧山萧师长又有何不可呢?

张圭和萧摩云还要苦口婆心地劝降,却听见罗延庆一声长笑。“宁交十贼,不交一回。你们这些西域来的回回,老子早看透了你们的嘴脸。中原养了你们百余年,你们却依然把中原百姓当成仇敌。今天,老子就让你们尝尝中原人的反击。不要妄想拉拢我的契丹兄弟了。他们都是重情重义的汉子,都是我罗延庆的好兄弟。今天,就让你们看看契汉联手,是如何杀光你们这些西域回回的。吃老子一枪!”

罗延庆大叫声中,已经杀到了张圭面前。左手铁枪闪电般刺出,直取张圭左肋。张圭挥动手中的大马士革军刀,狠狠斩在罗延庆的枪头之上,当即把枪头斩落。

罗延庆想不到张圭手中的刀如此锋利。不过他毫不慌张,右手短枪从下向上一撩,正好刺入张圭坐骑的左眼之中。

战马一声惨嘶,人立而起。张圭骑术精湛,见势不妙,当即纵身而起,跳到了一个亲兵的马背上。

罗延庆大笑声中,扔掉左手断枪,再次从背上抽出一根短枪,依然是双枪罗延庆。他趁张圭手忙脚乱,再次挺枪直刺。

这一次,救下张圭的却是那名亲兵。躲闪不及的张圭把那名亲兵一脚踢了下来,正好拦住罗延庆的双枪。

等罗延庆抽回双枪,欲待再刺时,却见张圭已经引马逃开。

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交手一招,张圭就知不是罗延庆敌手,当然不会等在原地送死。更重yào

的是,他看到自己的二千胡骑,根本挡不住不要命的五千苦役军。厮杀不过一刻钟,两军就绞成了一团,形成了混战之势。混战对人多的一方有利。所以张圭不打算拼下去了。他要转进到陈州城下。

萧摩云可不知dào

张圭的小心思。他挥动马刀,硬拼萧山。萧摩云认为萧山是契丹人的耻辱。他要把萧山斩于马下,再收服这几千打仗不要命的苦役军。

无奈想象虽好,现实却残酷无比。萧摩云和萧山拼了十招,结果萧山只是左肋上被划了一个伤口,有锁子甲护住,根本不碍事,而萧摩云则被萧山斩断了一条右臂。如果不是萧摩云的亲兵拼死遮护,萧摩云绝对当场死亡。

张圭不敢迎战罗延庆,萧摩云又身负重伤。没有斩将夺旗的猛将,二千胡骑苦战了一个时辰,终于被五千苦役军击溃。

张圭萧摩云领着一千多残兵逃往陈州府。罗延庆萧山紧追不舍。他们决定以这四千多苦役军,一举解下陈州之围。

第一百一十九章 陈州攻防(8)

不得不说扑天雕王俊确有过人之能。在收到张圭的报讯之后,他在一个时辰之内,就把七万匪军集结到陈州城西,严阵以待。刘三刀的三万匪军是乌合之众。王俊这边的七万匪军有四万也是乌合之众,兵甲不全,战力低下。但还有三万匪军却不一般。三万匪军有两万是王俊在汴梁附近招揽的流寇。为了增强战斗力,王俊给这二万匪军配置了兵甲。反正汴梁府库里,宗泽苦心收集的兵甲尚余不少。每个匪军都配了兵器,不再使用简单的木棒菜刀之类武器。至于铁甲,虽然做不到人手一件,只给八千匪军配了铁甲,其他匪军却也都配了一件皮甲。还有一万匪军则是剧寇戚方的嫡系,战力远超乌合之众。

正是仗着这三万匪军,王俊戚方竟在三面夹击之下,守住了阵地。最先杀到陈州城下的不是罗延庆,而是小将岳亨。岳亨领着五百斥候骑兵跟着刘三刀的屁股杀了上来。可惜王俊没有再给岳亨倒卷珠帘的机会,一挥手,派出一千胡骑,直接把刘三刀的数百溃军斩于马下,并把五百斥候兵拦了下来。

双方刚刚杀成一团,张圭萧摩云的残兵又从北方的天边出现了。这一次王俊可没有再派胡骑杀光张圭的败兵。张圭可是他的族人。刘三刀在王俊眼里,不过是任打任杀的卡菲勒。

他命令派了一千胡骑,让开张圭去路,用密集的箭雨拦住了苦役军的冲锋。张宪在城头看得清楚,毫不迟疑地打开城门,率领仅余的一千多骑兵杀了出来,直取匪军东翼。

三支护民军部队,事先前没经过任何商议,却奇妙地形成了夹击之势。骑兵如虎,战马如龙,攻势如潮。就算如此,王俊依然撑了下来。戚方用一万步兵挡住了张宪的奇袭。强弓硬弩如狂风暴雨,射得张宪不能近前。张宪曾诈退,试图引诱戚方出击。但戚方就像把头缩进壳里的乌龟,坚决不肯出击。

其实戚方何尝不想追击。但他深知自家军势虽众,却有一半是乌合之众。如果在这样三面夹击的情形下还敢擅动阵形,说不定全军会莫名其妙崩溃。

三支骑兵三面攻击,不得奏效。后来三支骑兵合而为一,依然冲不破匪军的步兵大阵。近六千胡骑也一改往日作风,和岳亨罗延庆缠斗了一会儿,就勒马退入阵中。

看一时半会攻不破这数万人的步兵大阵,张宪也不再勉强进攻。反正如今张宪手下已有八千多骑兵,骑军人数远远超过了王俊的胡骑。战争的主动权已经转移到护民军手里。

张宪仔细观看了王俊阵势,把手一挥,城内守军当即杀出城来,并把十几具车弩推了出来。论起用弩之法,天下间又有那支军队比得上宋军?

别看车弩的数量极少,却让数万匪军几乎崩溃。车弩就是固定在大车上的床子弩,射程能达一千五百步。匪军没有能和床子弩对射的利器。随着一丈多长的床子弩嗖嗖射出,像撕纸一样地破开匪军的大盾,串肉串一样的射穿几个匪军。确实让严整的匪军大阵产生了骚乱。

这个时候,就显示出了扑天雕王俊的本事。他当即派出了数百回回军,先用马刀砍翻惊慌失措的匪军,最后又立于盾墙之前,充当第一排守卫,总算安住了数万匪军的军心。

张宪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他命令罗延庆出阵斗将。罗延庆一马驰出,手舞双铁枪,冲着匪军阵中的王俊叫道,“王雕儿,听说你们回回勇猛,你可敢和我罗延庆斗上一回?你是汴梁胡人推出的主将,想来勇猛定是胡人之冠。罗某不才,就和你单打独斗。你可敢应战?”

王俊脸色阴沉,望着在阵前耀武扬威的罗延庆,双眼喷火,几乎要用目光把罗延庆烧死。作为暗情司的官员,王俊对护民军中略微出名的将佐全都了如指掌。

罗延庆出自相州罗家,曾随家主田满仓远赴辽地东北做生意,世情练达,智勇双全,乃是岳飞手里惟一出身世家的大将。

罗延庆的武功并不是太高,在双刀李成手下走不了三十个回合。但王俊却也知dào

自家份量。他虽然杀了李成,却是暗杀。真zhèng

决斗,王俊也不是李成的对手。王俊自认斗不过张宪,但对付这个罗延庆,他却还是不怎么惧怕。

可是王俊却不打算应战。因为王俊深知自己胜了则罢,如果败了,可能军心就会崩溃。

罗延庆看王俊不肯应战,眼珠一转,再次嚣张地叫道,“王雕儿,出来啊,我保证不打死你!”

这一句话不只是逗得护民军哈哈大笑,就连前排的匪军也是忍俊不禁。惟一受不了的就是王俊了。王俊性格再阴险,毕竟也是一员血气方刚的大将,岂能被罗延庆这样调戏。咬牙说道,“罗延庆辱我太甚!他真以为老子怕他吗?”

正要拍马出阵,却被戚方死死拽住了马头。戚方脸色严肃地说道,“王将军,小不忍则乱大谋!不是我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王将军与其单身出列,不如率仅剩的六千胡骑和张宪决一死战。”

王俊冷笑道,“让我们胡骑应战,不知戚将军准bèi

如何应战?”

戚方知dào

王俊误会自己想坐山观虎斗,当即也冷笑道,“王将军不要以为戚某还有退路。我先是跟着杜充攻打太康,退而复返,又跟着你来攻打陈州。说句实在话,戚某早成了护民军必杀之人。戚某之所以愿和张宪决战,却是因为我军步骑近八万,竟被八千多骑兵逼住,实在是窝囊。王将军放心,只要你敢出战,戚某愿领手下二千精锐和你并肩作战。”

不要说戚方觉得窝囊,王俊也同样感到郁闷。起兵时他可是把护民军贬得一无是处,结果十倍于人家的力量,却被逼得结阵而战。如果说刚才是怕被护民军趁乱冲溃大军,如今稳住了阵脚,若是还把骑兵缩于阵中,那就是把自己束缚住了。更重yào

的是,如果这样子对峙下去,胜利的绝对是护民军。现在王俊已经不敢把希望寄托在宗弼身上了。他害pà

护民军还会有别的援兵杀来。

戚方说得对,就和张宪再决生死。胜则破陈州。败则回汴京。男子汉大丈夫,岂能做缩头乌龟!

王俊终于豪气勃发,大声喝道,“步兵让开通道,骑军全部出阵。我们在十日前杀败了张宪一次,今天就再杀败张宪一次。但是今天,我不会再让张宪跑掉。出战!”

罗延庆看到匪军忽然让开了数百步宽的通道,当即明白了王俊的意思。拍马跑回张宪面前,大声说道,“张副帅,王雕儿这小子要和我们决战。”

张宪的脸上却不见轻松之色。他望着战意高涨的罗延庆萧山岳亨三人,郑重说道,“你们切莫轻视王俊。此人手下胡骑战力不弱。特别要注意的,是他手下有千余使宝刀的胡骑,手中的马刀削铁如泥。”

罗延庆的眼睛亮了起来。“张副帅,你的意思是王俊的骑兵竟然有千余柄这样的宝刀?”

“不是千余柄,而是二千柄。不过前几日也被我军抢了二百多柄。不过全被我配到骑兵手上了。”张宪一挥手,一个亲兵走上前来,递给罗延庆一柄大马士革宝刀。

罗延庆接刀在手,伸手揪下几根头发,往刀刃上一吹,头发当即断为两截。萧山失声叫道,“这是吹毛断发的宝刀啊。这样的刀,世代将门也不见得有几口。这个王俊竟然有两千余柄?”

罗延庆喃喃说道,“张副帅,这个王雕儿背景不简单。据罗某所知,这种宝刀出自波斯国。这种宝刀在我国境内,价值千金,非豪富之家不得拥有,非大将不得使用,但在天竺以西,回教之国,这种刀只是骑军的常用马刀。大唐恒罗斯之战,所向无dí

的唐军之所以败北,虽然重yào

原因是藩军叛乱,和这宝刀多少也有关系。当时除了陌刀军,普通唐军根本斗不过回教骑军,正是因为手中兵器不如回回军。这个王雕儿竟能在短时间内拿出这么多宝刀,看来回回们的叛乱根本不是心血来潮,他们是早有准bèi

啊。”

张宪很佩服罗延庆的见识,当即说道,“罗将军所言极是。胡人畏威而不怀德。大宋对他们太过照顾,反而滋长了他们的狼子野心。不过在我护民军治下,这些胡人别想再嚣张了。诗仙太白说得好。胡无人,汉道昌!”

随着六千多胡骑徐徐出阵,张宪也把八千骑军分成三股。左翼萧山,率二千苦役军。右翼罗延庆,同样也率二千苦役军。中路张宪,率四千骑军。张宪的四千骑军,既有苦役军,也有斥候军,更有张累的残部。

随着一声战鼓响,张宪率四千骑军当先冲出,直贯王俊战旗。两翼骑军则静止不动。

王俊没想到张宪竟然还不吸取教xùn

,还妄想以少敌多,当即一挥手中的大刀士革宝刀,高声吼道,“各位弟兄,今日胜则活,败则死!杀呀!”

六千多胡骑竟然倾巢而出,直接和四千护民军绞在了一处。直接把两翼虎视的苦役军给无视了。这让罗延庆和萧山都有一点失落。不过二人没有立即出击。刚才张宪就叮嘱过他们,须待胡骑疲惫之后,再行出击,一举击溃数万匪军。

第一百二十章 陈州攻防(9)

王俊之所以敢对罗延庆萧山视而不见,依仗的却是戚方的二千精锐.戚方三万匪军里只有两千骑兵。这两千骑兵算是戚方的看家本钱。王俊不担心戚方不出力,因为戚方确实没有退路。一路上的烧杀抢掠,有王俊的一半,也有戚方的一半。

“杀!”老将张累一声怒吼,长刀起处,把契丹人萧摩云斩于马下。这个萧摩云和萧山不一样,乃是辽国后族出身。汴梁城外一败,张累曾被这个萧摩云穷追不舍。直到今天,才算报了前仇。

“杀!”张圭同样一声怒吼,手中的大刀士革宝刀猛劈而下,直接把一个护民军连刀带人劈成两半。张圭抹了一把脸上鲜血,面色更显狰狞。可是不等他嚣张,岳亨已经跃马挺枪,直扑过来。

“看枪!”锐气十足的岳亨自身就如一杆锋利的大枪。他那股不畏生死的气势让张圭心中一寒。宝刀起处,把岳亨的大枪圈在外围。趁势进击,却被岳亨用枪杆拦住。

张圭用宝刀连砍三下,把岳亨的丈八长枪变成了丈二长枪。但岳亨依然没有半点退意,一杆大枪使发了性,竟隐约有岳飞刚出道时的风采。

岳亨可以抵住张圭,但一般的护民军却挡不住王俊直领的胡骑。大马士革宝刀所到之处,刀兵俱断。王俊手舞双刀,当者披靡。

“杀杀杀!”王俊想要更快地冲起来。他要用一千多胡骑冲散护民军。只有把护民军冲锋的势头给压下去,今日才有获胜之机。

王俊双刀起落,连斩七名护民骑军,心中豪气顿生,正在仰天长啸,却见一杆大枪如龙,冲着自己杀来。王俊顿时把长啸的打算憋进了肚里,打马就走,冲着另一个方向杀了过去。

“王雕儿休走!可敢吃你张爷一枪?”

来将正是张宪。王俊和张宪数次交手,数次死里逃生。王俊算是被张宪打怕了。所以他不和张宪正面相对。王俊在前面跑,张宪就在后面追。张宪只领了五百斥候军,追着王俊的千余胡骑打。

万余骑军就在陈州城下,展开了一场生死搏杀。方圆十余里的战场之上,战马高鸣,勇士浴血。护民军士气高,王俊的人数多。双方血战了一个时辰,伤亡了千余人,依然还是不分上下。

不得不说,这些从汴梁胡人里选出来的精锐的确战力极强。常年吃肉,使他们的身体素质远高于护民军战士。他们的耐力更强,更耐久战。

血肉横飞的战场激起了这些胡人的野性。他们一边用故乡的方言怒吼着,一边和护民军搏命。这些胡骑早从王俊嘴里听说了护民军的规矩。像他们这种滥杀妇孺的军兵,降了也是死。所以这些胡骑宁愿战死,也不愿投降。

再斗了一个时辰,太阳明显偏西,离天黑不过一个时辰了。双方依然打得难解难分。护民军战士展示出了强dà

的韧劲。他们顶住了胡骑的搏命进攻。此时战场之上,血战的骑军又分成了三股。王俊率千余胡骑,死顶住了张宪的进攻。张累率千余护民军挡住了张圭的攻势。但却有三千多胡骑,在一个如史前巨人一般的罗刹人率领下,死死压住了岳亨的千余骑在打。

这个罗刹汉子,身高足有二米多高,手中的武器则是一把重达百斤的大斧。岳亨和他交手,被他一斧震破了虎口,连枪都拿不住了。若不是几个护民军舍生忘死地迎了上去,岳亨早被罗刹汉子砍成两段。

如今和罗刹人交手的却是李横。李横身高腿长,从阵外看到岳亨危险,当即把大旗交给一个步兵都头,手提熟铜棍,骑在马上,飞一般杀入战阵。

到了罗刹人面前,李横从马上飞身而起,熟铜棍直砸下去。罗刹人把大斧横在头顶,硬接了李横这一棍。金铁交鸣声中,李横被震得翻身落地,登登登后退了十几步,一直退到岳亨马前方才站稳脚跟。

李横深吸了一口气,把涌到喉咙的鲜血咽到肚里,再次怒吼一声,“白皮猪,再接老子一棍。”

罗刹人其实也不好受。他虽然接住了李横的大棍,却也被震得虎口酸麻,胸口热血上涌。更要命的是,他胯下的战马竟被这一击给震伤了,原地晃悠几下,翻身便倒。

罗刹人从马上跳下来,竖起大拇指,冲李横吼了一句。李横听不懂罗刹人说什么,以为罗刹人是在说自己只顶他一根大拇指。当即拖着熟铜棍冲上前来,大棍连砸。罗刹人手持巨斧,也是连守带攻。李横本就是宋人中的异数,罗刹人虽高,但和李横相比,却也只是伯仲之间。

两个猛汉竟在骑兵的大战场上,展开了一场硬碰硬的步战。罗刹人本就是这股胡骑的刀锋,他一被挡住,胡骑的进攻势头立即停滞下来。岳亨率千余骑兵,竟然把三千多胡骑死死挡住。

双方杀到最激烈的时候,静静观战的罗延庆终于出手了。他率领二千苦役军绕了个圈子,来到相隔数里的萧山跟前,大声说道,“萧师长,你给我看住戚方那个王八蛋。我率二千兄弟冲上一冲,先把那个罗刹鬼结果了再说。”

萧山点了点头,斩钉截铁地说道,“哪怕七万匪军全部攻上,我这二千弟兄也要挡住他们。”

罗延庆哈哈大笑,纵马直扑罗刹人所在之处。二千苦役军以罗延庆马首是瞻。罗刹人身后的三千多胡骑本来已经取得了些许优势。毕竟他们的人数是岳亨的三倍有余。但二千苦役军一加入,战局迅速逆转。

二千苦役军虽然面黄肌瘦,但却如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饿鬼,个个勇悍无比。论体力,论战力,苦役军可能略有不足,但对美食的渴望,对自由的渴望,却让苦役军视死如生。他们不想再回到一天一顿饭的苦役营,他们想成为护民军,他们也想一天吃三顿饭,每顿都能吃饱。谁阻拦他们成为护民军,谁就是他们的敌人。

“李横兄弟,你且让开,让我会会这个白皮罗刹鬼!”

罗延庆喝出这一声,也不管李横听没听见,战马斜刺里穿出,对着罗刹人就撞了上去。

罗刹人和李横此时都是气喘吁吁。两人打了几十个回合,差不多都打脱力了。偏偏这个时候,罗延庆杀了出来。

看到战马来势凶恶,罗刹人怪叫一声,向旁一闪,让开马头,挥斧斩出,竟把罗延庆的战马砍为两段。可惜的是,罗延庆的人却不在马上。

罗延庆在哪里?

在空中!

罗刹人劈马之时,罗延庆已经从马上高高跃起,双手各握一柄短铁枪,头上脚下,对准罗刹人的脑袋就扎了下去。

只听扑地一声,罗延庆的右手短枪生生扎穿了罗刹人的铁帽子,捅爆了罗刹人硕大的脑袋。

罗刹人一声惨叫,用最后的力qì

使出一记右拳击向罗延庆正向下坠落的胸口,试图和罗延庆同归于尽。但罗延庆早有准bèi

,左手短枪早已刺下,直接把罗刹人的右肩胛骨给捅穿了。罗刹人的右拳当然就使不出来了。罗延庆双脚一落地,已把两柄短枪抽了出来。抬起一脚,就把肉山般的罗刹人给踹翻在地。罗延庆一声怒吼,“还有谁敢来与我一战?”

二千苦役生力军加入之后,本来就让三千胡骑军心动荡。如今看到最凶悍的罗刹人竟被罗延庆一招捅爆了脑袋,三千胡骑登时军心大溃。面对罗延庆的嚣张,没有一个胡骑胆敢上前应战。

罗延庆哈哈大笑,重新跃上另一匹战马,双枪挥舞,再次对着胡骑杀了上去。不过在冲杀之前,罗延庆还是对李横说了一句,“李横兄弟休恼,今天这功劳,我和你平分。”

李横瓮声瓮气地说道,“罗将军,你可真会挑时候。王纲是一头小狼,我看你是一头大狼。”

王俊率千余骑拦住了张宪,眼睛却一直在注意着整个战场。当他看到二千苦役军加入战斗,心中大急,立即命令身边亲兵吹响号角。这是命令戚方出击的号角。戚方的二千骑军已经成了王俊的救命稻草。

王俊深知双方都已杀得疲惫不堪。谁有生力军,谁就能最后取得胜利。虽然护民军还剩两千骑军虎视眈眈,但王俊还有七万步兵呢。护民军绝对不敢压上所有骑军,一旦压上,七万步兵就算不全部压上,只压上王俊自己的二万精锐,也能把张宪等人尽灭于陈州城下。

但让王俊心寒的是,他的号角连吹几十声,立于步兵大阵之外的戚方却老神在在,根本没有出兵的意思。反而只是不停地抬头看天。

扑天雕王俊生性阴险,处事向来毫无信义。反正在他看来,欺骗卡菲勒是无罪的,也是真主允许的。但王俊却不知dào

戚方比他更阴险,比他更不讲信义。王俊认为戚方没有退路,但戚方却认为自己没有退路,却还有一条跑路。

抬头看看天色将黑,一轮淡月已从东方升起,戚方转脸对跃跃欲试的李金梁说道,“金梁,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天色不早,我们该走了。”

李金梁愕然说道,“走?将主要去哪里?”

戚方用手指着南方,笑着说道,“当然是去淮南,回我们老家。”

看到李金梁一脸迷糊,戚方叹了一声,悠悠说道,“金梁,我知dào

你想说什么。但我告sù

你,就是我们全部压上,恐怕也讨不了好。我有预感,还会有另一支护民军赶来。到了那时,我们想跑都来不及了。护民军兵精将勇,中原必成护民军囊中之物。我们不能再在中原呆下去了。王俊胡儿,不足为友。趁着他缠住全部护民军,天色将黑,正是我们撤tuì

的大好时机。我们撤tuì

,护民军绝对不会追。因为我们的骑兵打不过他们,但跑起来,他们却未必撵得上。”

李金梁虽然很想为弟弟报仇。但听戚方这样一说,他又觉得暂时逃跑也是个好方法。不过他还是有点不明白。“将主,我们还有三万步兵呢。”

戚方冷笑一声。“不要了。统统不要了。我皇宋什么都没有,就是有人。只要有二千骑兵在手,我们到哪里,都能拉起数万军队。”

王俊吹响了第四十五声号角时,忽然看到戚方的二千骑军动了起来。不是出击,而是绕过战场,朝着西南方向跑了。

王俊气得一口鲜血喷出体外,几乎昏倒在马上。他知dào

自己完了。七千胡骑也完了。

“戚方狗贼误我!戚方狗贼误我!”

第一百二十一章 陈州攻防(10)

戚方算得极准。双方大部骑兵都在缠战之中。纵然萧山的二千苦役军尚未出战,但也绝对不会弃整个战场于不顾,而追击戚方的二千逃兵。戚方带着自己最精锐的二千骑兵逃之夭夭。

戚方一逃,他带来的三万匪军立马就崩溃了。不管是二万乌合之众,还是一万兵甲在身的所谓精锐,全都跟着戚方的屁股,朝着南方逃了开去。

王俊的四万匪军当然也见样学样,大家崩才是真的崩,严整的步兵大阵迅即土崩瓦解。步兵的瓦解也传染了正和护民军骑兵缠战的胡骑。很快就有胡骑脱离战场,落荒而逃。

有一个骑兵逃跑,就有第二个骑兵逃跑。和护民军杀了二个时辰的胡骑在短时间内溃败下来。凶悍的勇士忽然变成了胆怯的懦夫。宁愿把后背留给敌人,也要抢先一步催马逃跑。

王俊的反应也极快。戚方带头逃跑,虽让他气得吐血,但他也迅速清醒过来,率领还剩的六百多精骑,全是拿大马士革宝刀的骑军,打马如飞,向着西北方向逃去。

可是这一次,王俊注定逃不到汴梁。萧山的二千苦役军不追戚方,不追四散溃逃的匪军,就是死死咬住了王俊。天色很快黑下来,双方很快都点起了火把,借着火把拼命催马。

跑不到二十里,六百多胡骑的战马就全都累得趴下了。苦役军自后方赶上,马刀一削,人头滚滚。萧山没留一个俘虏。因为张宪事先前就说过,此战不留一个胡骑。

王俊的战马虽然神骏,苦战了半日,也差不多脱了力。跑出二十多里之后,一声惨嘶,也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王俊外号扑天雕,疾足善走,短途冲刺,不亚奔马。但他跑得过奔马,却跑不过利箭。萧山在马上连射两箭,射断了王俊的两条腿,扑天雕登时就成了趴地雕。

王俊情知无法逃跑,当即翻身坐起,面对催马走近的萧山,开口说道。“观将军面相,乃是契丹人,为何反助护民军?宋辽世代为仇。将军投奔岳飞,岂不让先人耻笑?你我皆为宋人口中之胡人。我观你的手下,也都是契丹人。看他们的样子,想必饿得不轻。既然如此,将军何不与我共入汴梁?实不相瞒,汴梁城中粮草足够十万大军食用十年。到了城中,将军为主,王俊为辅,共抗护民军?护民军虽然势大,但南有赵宋,北有强金,中原平野之地,无险可守,护民军必不能成事。将军且勿被岳飞那厮的假仁假义骗倒。我听说岳飞那厮有词满江红,中间有句,壮士饥餐胡虏肉。将军别忘了,我和你都是岳飞那厮口中的胡虏啊。”

萧山听王俊说完了这番长篇大论,连连鼓掌。“精彩!真是精彩!王将军摔得鼻青脸肿,依然一副好口才。想来双刀将李成也是这样被你骗住的吧?可惜的是,你这番言论对我没用。不错,岳将军作有一首满江红,乃是我护民军军歌。萧某可以倒背如流,因为萧某太喜欢那首词了。但你不明白岳将军对胡虏的定义。岳将军曾说,愿和汉人平等相处者,皆是兄弟。视汉人为奴者,皆是胡虏。所以萧某不是胡虏,你这个回回才是胡虏。因为你不把汉人当成兄弟。不只是你,杜充也是胡虏,戚方也是胡虏。”

王俊知dào

无法说服萧山,当即哈哈大笑道,“萧将军想必昏了头吧?杜充和戚方都是正宗汉人,怎么是胡虏?”

萧山极为严肃地说道,“因为他们生了一颗胡虏的心脏。弟兄们,绑了这个回回!”

萧山押着王俊回到陈州城下时,已是半夜时分。陈州城上城下灯火通明,犹如白昼。数万俘虏蹲在陈州城外,黑压压地一大片。陈州一应将领全都站在城门口,迎接他的归来。一身戎装的岳飞立在西门之外,一脸疲惫,双眼却依旧明亮。

萧山快步下马,走到岳飞跟前,抱拳说道,“见过岳帅。卑职率领二千苦役军追击王俊,幸不辱命,尽斩六百胡骑,擒王俊以归。二千苦役军全数归来,无一脱队。”

萧山在话里之所以特意说明苦役军无一脱队,却是因为苦役军目前身份尴尬。萧山说话之时,苦役军就静静立于城外,等待着岳飞宣bù

他们的命运。

岳飞轻拍萧山的肩膀,笑着说道,“萧师长,好样的。”

简单的一句话,却让萧山心头一热。自从降了岳飞,萧山只做了十几天师长,就从第四师里抽调出来,跟着二千精骑南征北战,名为师长,却干着都头的活。萧山要说不担心自己的师长位置丢了,那肯定是瞎话。男子汉大丈夫,生逢乱世,自当横刀立马,做一方之将。如今岳飞再次在众将面前点明了他的身份,这说明萧山还是第四师的师长。

张累走到萧山面前,低声说道,“萧老弟,咱们可是两月没见了。”

萧山笑道,“张老哥,我们的第四师怎么样了?”

张累苦着脸说道,“不太好。如今已经成了残师。但是如果能把四千苦役军加入进来,咱们第四师照样还是护民军强师。”

萧山激动地说道,“莫非岳帅确定接纳这些苦役军了?”

张累摇了摇头,“岳帅也是刚到,还没有做出决定。”

岳飞这时已经缓步走到苦役军面前。站在前列的都是从苦役军里提拔出的队率和都头。契丹人的发型本是头顶光光,两边各剩两绺头发。不过自从进入苦役军,所有的契丹人都被剃成了光头。火光照耀下,三千多明晃晃的光头,倒是极为惹眼。不管是罗延庆统领的血战一场的苦役军,还是萧山麾下完成轻松追击任务的苦役军,全都安静非常。他们在等待岳飞说话。

“弟兄们,我是岳飞。”岳飞大声说道,直接先把自己的身份点明。“也许你们在十天前,还恨这个名字,因为是我把你们送进了苦役营。但我不后悔把你们送进苦役营,因为你们犯了罪。任何人犯了罪,都要受到惩罚。契丹人不会例外,汉人不会例外,女真人也不会例外。”

说到这里,岳飞忽然停了下来。三千多苦役军见岳飞开口就先论罪而不论功,顿时惶惶不安起来。立在前排的队率和都头更是焦躁。有几个性子暴的就想出列,和岳飞理论一番。因为萧山和罗延庆可是许诺过要给他们护民军身份的。但是当他们看到城墙下面,八百不动如山的背嵬精锐,顿时又识趣地闭上了嘴。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就是再把他们送进苦役营,他们也无可奈何。

就在三千多苦役军准bèi

认命的时候,岳飞忽然又开口了。“弟兄们,静一静。请听我把话说完。护民军规,有罪必罚,有功必赏。不错,你们是犯了罪,但你们在苦役营中也受到了惩罚。自从萧山师长把你们从苦役营中接出来,给你们穿上护民军的盔甲,给你们配上护民军的马刀,你们就不再是苦役,你们是勇敢的护民军。你们是护民军第四师的骑兵。你们的师长是萧山,你们的团长是罗延庆。”

轰然一声,三千多苦役军顿时沸腾起来。岳帅承认了他们的身份。那就说明他们不但不用再回苦役营,而且还会得到奖赏。因为他们这十天来也算立了两次大功。杀夹谷突,擒王俊,应该也能得到不少奖赏吧。契丹人爱喝酒,三千多汉子已经几个月没有沾酒,早就憋坏了。一个最胆大的都头耶律木哥笑着说道,“岳帅,既然我们是护民军,能不能先支一个月俸禄啊。”

耶侓木哥是个治不服的刺头,就算在苦役营里,也是他吃的苦头最多,几乎每天都挨鞭子。他没有被打死在苦役营里,也算是个异数。不过在歼灭夹谷突一战中,也是这个耶律木哥立功最大。因为正是这厮跃马舞刀,把夹谷突砍下了战马。萧山和罗延庆都很欣赏这个耶律木哥。但萧山却没想到耶律木哥竟然胆大到这个地步,竟敢索要俸禄。萧山当即脸色一变,大声喝道,“耶律木哥,你太放肆了。”

岳飞却没有生气。开口问道,“俸禄每月十五发。如今可是过了十五,看来你们的俸禄要等下个月了。不过我想问一句,耶律木哥,你在军中,衣食俱有,你要俸禄何用啊?莫非要养家糊口?如果是这样,我可以先给你发一个月俸禄。”

耶律木哥苦笑道,“我父母妻儿全都死在女真人刀下了,哪里还有家?不敢欺瞒岳帅,我之所以想支点俸禄,其实就是馋酒了。”

队率萧朴笑道,“岳帅,耶律木哥是个大酒鬼。在苦役营里,他就因为偷喝监工的酒被吊起来打。”

岳飞顿时明白了这些契丹汉子的心思。当即笑着说道,“耶律木哥,今晚就让你们开怀痛饮一番。陈州的王大富王乡绅和十几家乡绅一起在陈州的几条大街上摆上了宴席,专门宴请今天的有功之士,菜席丰盛,美酒任喝。现在你们可以卸下盔甲进城喝酒了。”

耶律木哥大叫道,“哪还来得及卸盔甲啊。弟兄们,进城喝酒去啊。”

三千多苦役军虽然下了马,但步行的速度几乎比骑马都快,转眼间消失在城门之内了。萧山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岳帅勿怪。这些弟兄们都是粗野性子。”

岳飞说道,“萧山,罗延庆,那可是你们的士兵。最好你们管住他们,千万别让他们借酒发疯。犯了扰民之罪,再大的功劳也要斩首。”

萧山罗延庆顿时冒出了一头冷汗,当即快步跟进城去。罗延庆一边走还一边大喊,“耶律木哥那小子如果敢发酒疯,我非抽他三百鞭不可。”

第一百二十二章 李宝的奇袭

搞定了苦役军的事,岳飞的目光终于落到了被捆在马上的王俊身上。

王俊此时无比狼狈,腿上的两支箭只是折断了箭杆,箭头还在肉里面扎着,血虽然停了下来,但一动还会流血。不过王俊的心思却不在两条腿上,他现在只想活命。

王俊早已拿定主意,只要岳飞开口招揽,他就会跪地请降。如今护民军正在用人之际,绝对不会杀他。既然岳飞能用契丹苦役军,当然也能用回回军。

但王俊很快就知dào

自己完了。因为岳飞的目光越来越冷,就像冷冷的刀锋。

“王俊,我们宋人可有对不起你们回回的地方?”岳飞冷冷问道。

王俊愣了一下,定了定神,方才说道,“有!”

“说说看!”

王俊也是心思灵透之人,看到这个场景,就知dào

自己肯定要死,当即也不再装出一幅壮士模样,破口骂道,“你们这些肮脏的宋人,你们吃猪肉,就是该死。你们不信真主,就是该死。你们喝酒,就是该死。你们做我的邻居,就是该死。因为你们是下贱的卡菲勒,你们没资格做我们的邻居。这片土地是属于真主信徒的,你们全都该死。”

吉倩听到这里,当即大步走上来,照王俊脸上啪啪抽耳光。“我去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回子。我去你这个没人性的畜生。老子吃猪肉怎么了?老子又没有逼着你吃。老子不信真主怎么了,老子又没有不让你信。老子喝酒怎么了,老子又没有逼你喝酒。合着全天下人都对不起你们回回,合着全天下人都该死,我去你妈的。这片土地我们祖祖辈辈就住在这里,你们才是外来户。你们才应该全部下地狱。”

岳飞止住了狂怒的吉倩,看着王俊,说道,“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人若害我,我必杀人。既然你能暗杀了双刀将李成,又率七千胡骑杀我百姓,那么我就告sù

你,汴梁城内的胡人一个也别想活命。不管他是百岁老翁,还是满月婴儿。”

看到岳飞冰冷的脸色,王俊终于感到了害pà

。汴梁城里,他的父母都在。他的五个孩子大的也才十三岁,小的不过一岁。他瞪着被抽肿的双眼,嘶声叫道,“岳飞,你不能这样对我们。你们护民军不是讲究一人犯罪一人当吗?杀人的是我,是我们七千胡骑,不是我们的父母妻儿。你不能杀我们的父母妻儿。你们孔圣人也说过,要以德报怨。”

“不好意思。我向来不认为孔子是圣人。也不认为圣人说的话就是正确的。”岳飞冷笑道,“不过我还要告sù

你一句,孔圣人这句话还有后半句,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德报德,以直报怨!我是看明白了,原来你们可以灭人满门,别人不可以灭你们满门。你们杀别人满门,就是在彰显真主的教导。别人灭你们满门,就是没人性。吉倩说得对,合着全天下的人都该被你们回回杀戮。”

王俊面色如土,忽然狂笑道,“岳飞,有胆子你就把汴梁城里的胡人杀光。我看你们护民军能挡住金国,能挡住赵宋,能挡住西夏,你们可能挡住十几个国家的军队进攻?”

岳飞淡淡说道,“王俊,你不用再激我了。我不会再犯赵宋朝廷的错误。赵宋对你们太宽大,才致使胡人横行中原,党项荼毒边境。张宪,此次共俘虏多少胡骑?”

张宪毫不犹豫地说道,“七千胡骑,斩首二千七百四十五,擒三千四百五十二。逃脱者不过数百人。”

“一个也不许逃脱。”岳飞冷冷说道,“明天一早,你和萧山罗延庆率一万骑军直取汴梁。我在半月之后到达汴梁时,不希望在汴梁的大街上看见一个胡人。”

张宪大声喝道,“遵令。”

王俊怒吼道,“岳飞,你会遭报应的。”

岳飞重新把目光落到王俊身上,冷声说道,“如果杀一些人就会遭报应,最先遭报应的肯定是你们回教徒!吉倩,明日一早,把三千四百五十二胡骑尽数斩首,头颅堆成京观。至于这个扑天雕,让陈州最有名的刽子手来行刑,把他给我剐了!”

岳飞说到这里,探手就把王俊的下巴给卸脱了,制止了王俊咬舌自尽的意图。“你没有自杀的资格,王俊!”

王俊在陈州城下受剐时,海寇李宝却正在赵构所在的扬州城下耀武扬威。

李宝没有学过兵法,他打仗完全是遵奉海盗打架的套路。两宋之交,陆战无dí

的是岳飞,水战无dí

的则是李宝。李宝行军,只走水上,不走陆上。自从应天府被朝廷和金国联手攻击,李宝就率领自己的万余水军离了八百里水泊,从淮河南下,经长江,再绕京杭大运河,经过半个月的水上远行,竟然直接杀到了扬州城下。

一路之上,虽然也有小股宋军驾船从水上拦挡,却被李宝毫不客气地击沉。

只有在经过楚州时,才算被宋朝的正规水军给拦在了大河之上。宋朝水军百余艘战船竟在水上摆出了一字长蛇阵,看上去煞是威风。

李宝二话不说,直接派出了几艘铁头船,一边前冲,一边用投石机投掷火油弹。不过半天时间,宋朝舰船全部失火,宋朝二万多水军或死或降,全军覆没。

哦,不应该说是全军覆没,因为跑掉了水军指挥使,鼎鼎大名的张俊张大将军。

张俊虽然在攻打应天府时,差点被饿死在淮北城中。但是回到扬州城,并没有被赵构治罪。赵构认为金强宋弱,宋惟一强于金国的地方,就是水军。所以水军必须交给一个自己信赖的大将手里。赵构认为张俊忠勇过人,值得信赖,于是对水战一窍不通的张俊就成了朝廷的水军指挥使。

至于为何精通水战的将军反而成不了水军指挥使,诸位,这不正是皇宋的御将之道吗?

但是张俊再一次辜负了天子的期望,两万水军不过半日,就全部折在了大河之中。只有张俊坐着他的帅船逃出了火海。

张俊慌里慌张地跑到扬州城,向赵构报gào

了这个不幸的消息。赵构当时就傻眼了。赵构根本没想到应天府在数十万大军重围之下,竟然还有余力来进攻扬州。

“黄潜善,汪伯彦,你们二人可有妙计退敌?”赵构急昏了头,直接把二位重臣喊到宫中,开口问计。

如果问黄潜善汪伯彦如何卖国,如何害民,如何嫉贤妒能,那当然是一眨眼就是千条妙计。但问他们如何退敌,那确实是难为他们了。

面对赵构满含期待的眼神,黄潜善嗫嚅了半天,终于开口说道,“万岁爷,昔日秦襄王三用败将,终于击败强晋。如今万岁爷也可以效防秦襄王,让张俊率领御营军,戴罪立功。李宝想攻打扬州城,最终还是要上岸的。张俊张将军最善陆战,绝对可以击杀李宝于岸上。”

赵构觉得黄潜善的话还是有道理的,张俊本就是西军俊彦,自己让他打水仗,确实有点逼虎上树。于是赵构当即把三万御营军交到了张俊手里。

李宝大军到达扬州城南时,发xiàn

岸上立着三万盔甲鲜亮的御营军。这阵势倒是把李宝吓了一跳。但李宝站在船头,仔细观察了一番,当即冷笑道,“狗屁的御营军,银样蜡枪头,一群废物!弟兄们,留三千弟兄守住战船,其他人随我上岸。”

在隆隆战鼓声中,七千常年浴血海上的海盗们一手持盾,一手提刀,高声喊杀着冲上了江岸。

御营军强弓如林,箭矢如雨。在短短的半刻钟之内,至少射翻了八百多名海盗,几乎把江边的水都染红了。但是海盗们却对倒下的弟兄视而不见,继xù

顶着强弓向前冲。等冲到离御营军只有一百步时,对面的强弓忽然停止射击了。手持巨盾的李宝放目一瞧,却发xiàn

御营射手早就乱成了一团,已经开始向后方逃跑了。

李宝哈哈大笑,“弟兄们,看见没有,这就是所谓的皇家亲军,一群没见过血的废物。冲上去,杀溃他们。”

数千海盗和二万御营军刚一接上,御营军就被海盗直接给杀溃了。正如李宝所说,御营军名头虽大,装备虽好,却是一群早就被养肥了的老爷兵。

御营军是在应天府成立的,当时赵构抽调了各路军马的所谓精锐,组成了这支三万人的御营军。这是赵构的心腹部队,自成军之日,一直不离身旁。到了扬州之后,御营军仗着是皇帝亲军,在市面横冲直撞,无人敢惹。很多将领迷醉于扬州的花花世界中,整日和妓女交流兵法,与赌徒比试武功,哪里还记得刀枪挂在什么地方?将领如此,士兵当然更是如此。大半年过去,身上的股肉全都变成了肥膘,穿上盔甲倒是更为雄壮,但在半生纵横海洋的李宝眼里,早就一眼看穿了御营军的虚实。

张俊麾下倒是有万余能战的西军子弟兵。可是如果让张俊指挥子弟兵,那就违背了赵宋的御将之道。张俊既然指挥水军,他的万余子弟兵早被肢解,分到了杨沂中和苗傅吕颐浩刘正彦手里。只有三百多西军老兵充当张俊的亲兵。江岸一战,如果没有这五百西军亲兵,说不定张俊会被李宝阵斩。

张俊率领五百亲兵,杀出重围,一溜烟逃回了扬州城。三万御营军你追我抢,总算有半数人马也逃进了扬州城。跑得慢的就被搁在了城外。

看到杀气腾腾的李宝军步步逼近,一万多肥壮的御营军在几个都指挥的英明指挥之下,果duàn

地举手投降了。这幅情景气得城头上的枢密副使赵鼎差点昏倒。

第一百二十三章 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皇宫之内,赵构的脸色终于仓皇起来.三万御营军一触即溃,虽然也有一万多人跑进了扬州城,却是丢盔弃甲,不堪再战。寄以厚望的张俊如今就跪在殿下,赤着上身,露出三道惨烈的刀口,背上负着一捆荆条,正在表演负荆请罪的段子。

赵构之所以没把张俊推出午门斩首,却是因为扬州城内无大将。张俊再不堪,守城的指挥使还是只能落在张俊身上。

“废物!没用的废物!”赵构狠狠骂道,口水都喷到张俊身上了。张俊只是跪地山呼万岁。赵构骂完了张俊,又掉过头来,骂那两个垂首装睡的重臣。“黄潜善,汪伯彦,你们二人可有退敌之策?”

黄潜善额头冒汗,吓得大气也不敢喘。只是在心中暗骂张俊,你这个西军匹夫,可算把老夫给坑惨了。

赵构看到自己倚为长城的枢密使临危无计,心中更是愤nù

,英俊的脸上露出一丝狰狞。“两个废物!朕真后悔受了你们的盅惑,把宗泽贬出中原。若是宗爱卿在,岳飞岂敢攻打扬州?唉,可惜宗爱卿如今远在荆湖南路,远水解不了近渴。”

黄潜善和汪伯彦见赵构说出这样的话,更是惶恐。他们担心的倒不是赵构杀了他们,而是李宝一旦攻破扬州,绝对会杀了他们。无奈这二位害人的本事一流,御敌的本事实在是欠缺过甚。

“废物!都是废物!”面临危局,满殿臣子竟然都成了闷嘴葫芦。这让赵构更加生气。这都是他亲自提拔的重臣啊,没想到临危之际,竟然没有一个有用的。

“皇上勿忧!”大臣赵鼎终于走出队列,昂声说道,“老臣虽然无用,如果皇上愿用老臣守城,老臣绝对可以守住扬州。”

赵鼎因为和护民军谈判,被赵构贬到荆湖南路为官,不久前刚刚重回朝堂。看到金殿上万马齐喑,赵鼎心中也有一分悲哀。这样的臣子,怎能在国家危难之际力挽天河呢?

赵构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喜色。“赵爱卿忠勇体国,实乃国之柱石。既然如此,赵爱卿速速出殿,率领苗傅刘正彦,还有张俊,三员大将速往城头守御。若能守住此城,朕必重赏。”

赵鼎谢恩之后,继xù

说道,“皇上,为今之计,除了守城,还须派人速速前往外地调兵。杨沂中和刘光世吕颐浩三支军马得到圣旨,必会日夜兼程赶回救驾。到时候逆贼李宝必被歼于城下。”

赵构一连声地说道,“赵爱卿所言极是。我会立即派出宫中亲卫,去外地调兵。扬州的安危如今就在爱卿肩上了。”

赵鼎坚毅地说道,“臣就算粉身碎骨,也要守住扬州,不让逆贼得志。”

赵鼎四人出殿之后,殿里总算恢复了一点活气。不管是文武大臣全都松了一口气。只要自己不上战场,就绝对不会死在刀枪之下。更重yào

的是,只要自己不上战场,城破之后,想必李宝也不会对大家斩尽杀绝。护民军名声甚好,虽然朝廷一再抹黑护民军,但这些有资格上朝的大臣却都知dào

护民军向来不妄杀也不滥杀。朝上的大臣,至少有三分之一,家族都在应天徐州两地投资了生意。所以他们也并不太担心扬州被破。护民军又不是无恶不作的金军,有什么可怕的!

其实赵构的担心纯粹是多余的。李宝从来没敢奢望用数千人马打下扬州城。除非扬州城自动打开大门。李宝收编了一万多御营肥军之后,虽然在城下鼓噪连天,但却一直没有发动实质性的进攻。

因为实在没法进攻,没有撞车,没有箭楼,没有云梯。所有的攻城器械都要就地制造。赵鼎虽然不以武略见长,但他在城头守了一日,却也发xiàn

了李宝的虚弱,立即就准bèi

派苗傅率一支精骑出城奇袭。

谁想苗傅当即拒绝。“赵大人,皇上可在城中。不是末将胆怯,只是兵凶战危,万一有个什么不测,皇上的万金之体可就要受到惊吓了。”

刘正彦也当即随声附合。“苗将军说得对。赵大人,我们还是不要冒险为好。”

赵鼎明知二人只是贪生怕死,但也无可奈何。要知dào

苗傅刘正彦也是跟随赵构很久的武臣,手里也都有数千嫡系人马。想守住扬州,只能指望他们。

李宝围城的第三天,已经造出了数百具简易云梯。城头的守军骤然紧张起来。赵构得知这个消息,更是紧张万分。这时候,汪伯彦再次领着自己的女婿进了皇宫。

秦桧回归之后,虽然献上的南北合击之策颇合赵构之意。但因为朝中大臣多怀疑秦桧是金人间谍,赵构暂时还没有重用秦桧。

看到施施然走来的秦桧,赵构的脸沉了下来,狠声说道。“秦桧,你献的好计!”

秦桧连忙跪到地上请罪。“皇上,小臣一片公心,只为赵宋。想必皇上如今也看出来,对朝廷威胁最大的不是金人,而是护民军。”

赵构哼了一声。“不错。如今护民军都杀到扬州城下了。你寄以厚望的金人二路大军却还没能攻入应天府。南北合击之策,颇让天下人议论,也让朝廷名声有损。你献的好计!”

秦桧微微一笑,朗声说道,“原来皇上担心的是这个。微臣认为,李宝不足为虑。反而正是因为李宝来到扬州,才说明应天府的情势极是危急。”

赵构精神一振,连忙催促,“爱卿细细道来。”

秦桧说道,“李宝袭扬州,不过是围魏救赵之计。臣闻韩世忠将军兵临徐州城下,虽然没能攻陷,却也拖住了护民军数万精锐。护民军如今虽然声势浩大,兵精将勇,兵锋威慑半个中原。但护民军赖以生存的根基依然只有应天徐州两地。徐州虽然归顺护民军不过半年,据微臣所知,如今护民军财赋七成出于徐州,徐州六大盐商皆为护民军所招揽。徐州一丢,就算岳飞有通天之能,也只能饿死。所以微臣断定,李宝来袭,正是围魏救赵之策。所以微臣支持赵鼎大人的提议。坚守城池,待杨沂中和吕颐浩两支军马到来,再破李宝。但韩世忠将军那那里,皇上却要再发圣旨,命令韩将军不惜人力,攻下徐州。”

不得不说,秦桧确实看出了李宝的意图,也看出了护民军的底牌。赵构知dào

秦桧说得对。不过他还是有点担心。他担心韩世忠尚未打下徐州,李宝就已经攻下了扬州。这几天赵构一直在犹豫,是不是要把韩世忠大军从徐州撤回来。赵构现在已经心中默认,韩世忠才是他手下第一大将,刘光世张俊皆不足为恃。

秦桧看出了赵构的担心,当即大声说道,“皇上,李宝不足为忧,徐州才是护民军的要害啊。护民军如今正是龙困池中,若不趁机灭之,大势去矣!皇上熟知民情,应知目前天下人心归于何处?”

赵构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秦桧的话虽然难听,却正击中了赵构内心深处的隐忧。如今天下人皆知护民军,皆称岳飞为岳帅,对他这个天子反而颇有微词。这也正是赵构顶着天下骂名也要和金国联手攻击岳飞的原因。如果把韩世忠撤回来,这阵子的骂名不是白挨了吗?

秦桧终于说服了赵构。但是到了第五日,赵构却再次变卦,一封圣旨,用皇家特训的信鸽,飞到了徐州城下,命令韩世忠火速撤军。

“敌寇兵临城下矣!韩卿乃国之柱石,务请火速回军。若兵行迟缓,君臣将相会于贼巢之中。”

促使赵构变卦的原因,正是李宝忽然全力攻城。城高墙险的扬州城,接连两日都被海盗攻上了城头。更让赵构绝望的是,飞速赶来勤王的杨沂中前军一千人刚到城下,就被李宝亲率八百亲军击溃了。杨沂中无奈之下,只能退回镇江。

杨沂中将门出身,父兄皆死于抗金战场。杨沂中素称勇将,猛悍仅次于韩世忠。如今杨沂中都败在了李宝手下,文臣出身的吕颐浩就更不用说了。

秦桧此时也不敢再说什么了。赵构把秦桧提了三级,担任御史中丞。赵构召回韩世忠,却又重用秦桧,其实正是赵构认可了秦桧的看法。

只是赵构没胆量赌,只能把韩世忠撤回来了。

李宝围扬州二十天,十余次攻上扬州城头,五次击败勤王军马,一万多御营肥军也在屡次战斗中杀去了肥膘,变成了真zhèng

的壮士。这一战,让海寇李宝名扬天下,迅速成为了护民军最有名的将领。

直到韩世忠前锋抵达扬州城外八十里处,李宝才领着六千海寇,还有御营军淬练出的八千多壮士,登上大船,顺江而下。在路上顺便又把刚从明州赶来的水军指挥使邵勇击败。

三月下旬,风雨飘摇的护民军重新转危为安。张宪拿下了汴梁,对城内胡人来了个大清洗。三千多苦役军杀得胡人血流成河。与此同时,船火儿张横又攻下了莒州,算是在京东西路又拿下一个重镇。宗弼虽勇,却对以水为寨的张横无能为力。杨再兴牛皋闯先生继xù

对宗翰死缠烂打。王彦马扩也加入了战阵。数十万义军纵横在河北西路,算是把宗翰的大军给彻底拖在了黄河北岸。

董先的骑军兵锋已经直抵邓州。岳翻赵万不但成功守住了徐州,趁着韩世忠撤军之际,还把宿州拿了下来。江淮重地,转眼间已有半数落入了护民军地盘。

可惜就在岳飞还没来得及喘气的当口,女真西路军完颜娄室终于露出了最锋利的獠牙。陷洛阳,取郑州,直扑汴梁城。

汴梁西部,宗泽苦心经营的三十六道营寨竟被完颜娄室一连袭破十三处。罗延庆出战不胜。张宪出战不胜。董先花如玉率一万骑军兼程赶到汴梁,又被完颜撒离喝一举击败,一万骑军折损近半。

形势一片大好的护民军转眼间又陷入了风雨飘摇之中。打败了宗弼,打败了王俊,打败了朝廷,完颜娄室却成为了压在骆驼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

第一百二十四章 完颜娄室的进击

洛阳地界共有十几万大军,数万正规军,十余万义军,实力并不弱于数万女真军。如果应对得当,绝对可以守住洛阳。

但上天似乎也站到了女真人这边。宗泽贬谪荆湖,由进士出身的陈淬接任了西京留守。可是陈淬威望本领皆不能服众。赵世隆和李旺领着三万多义军依然遵循宗泽命令,驰援应天,试图分担护民军压力。而宗泽麾下第一猛将闾勍又与陈淬闹翻了,率领最精锐的三万正规军离了洛阳,屯驻孟津境内,守护北宋皇陵。

偏偏到了这个时候,陈淬又打起了张用兵马的主意,派人邀请张用进城议事,却在酒席上埋伏了刀斧手,试图斩杀张用夫妻。结果事机不密,被张用察知,张用一怒之下,竟然率军攻打洛阳城。陈淬虽然守住了洛阳,但张用的三万义军也离了洛阳,屯驻偃师。

宗泽离洛阳不足一月,洛阳军务已经混乱不堪。义军和正规军开始互相疑忌,十几万大军已成一盘散沙。更要命的是,陈淬断了义军的粮草,数万义军为了不被饿死,只能四处抢掠民粮。宗泽好不容易化贼为军,陈淬却迅速化军为贼。

偏偏就在这样的时刻,完颜娄室的五万女真大军潜行千里,忽然出现在陕州境内,一战击溃了赫赫有名的义军邵兴。邵兴死于完颜阇母之手。

女真大军以旋风般的速度进军洛阳,又在路上兵分两路,完颜娄室和完颜阇母领三万大军直扑孟津,完颜撒里喝和习室率二万大军直取伊川。

完颜娄室和完颜阇母杀到孟津城下时,闾勍坚守不出。但完颜娄室却派出三千女真军,去开挖北宋皇陵。如果皇陵被挖,就算闾勍守住了孟津城,也难逃一个诛三族的下场。闾勍不得已,只能率军出城。双方士兵接战半日,女真兵佯退。闾勍本是猛将,杀得性起,不知是计,竟然率五千骑军狂追金兵。追出十余里之后,完颜娄室帅旗一挥,三千重甲逆袭宋军,宋军大溃,闾勍死于乱军之中。几乎在同一时间,完颜撒里喝和习室也击溃了驻防伊川的巩信将军。两路金兵几乎是同一时间杀到了洛阳城下。

此时洛阳守军共有四万,如果陈淬应对得当,依仗洛阳坚城,绝对可以守上个一年半载。偏偏陈淬守战不定,先是派一万精兵出城迎击金兵,又没有破釜沉舟的勇气,在败势稍露时,率先撤tuì

,致使一万最精锐的军兵尽丧于洛阳城下。结果守军士气大沮。完颜娄室抓住这个机会,派最精锐的女真铁甲军扛着云梯,奋勇先登。有天下坚城之称的洛阳竟在一天之内就在金兵的攻击之下沦陷了。陈淬这时总算做了一件正确的事。他面南而跪,拔刀自杀。

完颜娄室在洛阳城停了五天,把抢过一次的洛阳城再抢了一次,整编了七八万降兵,充当签军。随即挥军直取偃师。张用不想损失人马,准bèi

坚守城池。

一丈青愤然说道,“人生一世,须得重情重义,方为大丈夫。金狗此次东下,目标不是汴梁,而是岳飞。不要说你和岳飞还有同门之谊。光凭那次送你战马的大恩,你也应该出城拦击。畏金不敢战,枉你号称张莽荡!你若不敢出城,我率四千骑兵出战,就算死于城下,也要让金狗看看我相州儿郎的铁骨!”

一番话说得张用面红耳赤。夫妻二人率仅有的四千骑兵,出城迎击女真先锋完颜阇母。

完颜阇母看到一丈青,当即狂笑道,“宋人连女子都上战场了,可见宋室无人矣!”

一场血战过后,张用折了一千多骑兵,只能退入城中。完颜娄室率大军来到,当即狂攻偃师城。女真精锐驱赶着签军炮灰,蚁附攻城。张用一丈青身披重甲,始终坚守在城头之上。

这一次,张用竟然拦阻了完颜娄室十天。如果没有张用的拦阻,可能张宪尚未击败王俊,汴梁就落入了完颜娄室手中。

十天之后,偃师城破。三万义军几乎尽数战死。只在最后关头,张用夫妻率领仅剩的九百骑兵撤出了偃师县,退防郑州。

完颜娄室也被张用激出了真火,率领五千精骑紧追不舍。此时西京各处守军已经确认了洛阳失守的消息,人心惶恐,无心恋战。张用退到郑州,却发xiàn

本该驻防郑州的义军庞炳部早已不知去向。

无奈之下,张用只能再退。如果不是赵世隆和李旺接应张用,估计张用和一丈青都会死在完颜娄室的追击之下。

宗泽为了守住汴梁,曾在汴梁和洛阳郑州之间,设了三十六座大营。每个营寨多则驻军数万,少则驻军数千。营寨与营寨相隔十数里,可以互相呼应。

但事实再一次证明,再完美的防御阵线如果碰见无能的将帅,也发挥不了一点作用。宗泽被贬洛阳时,杜充就把大营内的义军或召回汴梁,或裁撤大半。三十六座大营看上去严整,却已有半数成了空营。

赵世隆和李旺因为全是步兵,行进速度极为缓慢。这二人虽然不是什么大将之才,但为人极为认真。别看宗泽斩杀了他们的兄长,他们对宗泽却是忠心耿耿。来到原阳县境内时,他们吃惊地发xiàn

,位于原阳县境内的十二个大营竟然荒废了七个,仅剩的五个大营二个成了流民的住所,三个里面只有千余老弱残兵。这时候洛阳失陷的消息已经传到赵世隆李旺耳中。两人计议了一下,认为金兵想攻打汴梁,必经原阳。

赵世隆愤然说道,“朝廷无道,和金狗联手攻击护民军。岳鹏举乃宗帅的得yì

门生,也是中原百姓的守护神。宗帅临去时,曾叮嘱你我若是无处可去,可往应天。可见宗帅也把抵挡金兵的希望寄托在了岳鹏举身上。李兄,我们如果继xù

前往应天府,原阳无险可守,汴梁一失,应天危矣。我认为咱们应该守在原阳境内,再派人前往应天示警。我们只是民军,我们二人也不是大将之才。但我们也是中原男儿,我们就算拦不住金兵,也要让金兵在原阳境内流上几盆鲜血。”

李旺应道,“赵兄之言,正合我意。我兄长为害乡里,落下骂名。我这个做弟弟的,要替他赎罪。我要给李家挣回一个英雄的称号。”

二人计议已定,当即把十二座营寨整修完毕,每个营寨至少驻军一千五百名。最紧要的三个营寨各驻军五千。

刚刚布置妥当,张用的败兵就逃到了原阳。赵世隆和李旺看到大名鼎鼎的张莽荡凭借坚城抵挡金兵十日,竟然只剩下八百骑兵,心惊不已。

张用虽然也有点枭雄心性,但被完颜娄室追了数百里,也是冒出了真火。他也不再往汴梁逃跑,和妻子各守一座大营,准bèi

借助营寨,再和完颜娄室来一次死磕。

完颜娄室不愧为女真名将,把女真兵马分成前后两队,面对原阳境内严阵以待的十二座大营,他却围而不攻,命令一路上收拢的数万签军围住营寨,自率前军从营寨空隙内穿插而过,摆出一幅直奔汴梁的架势。等到赵世隆四将领义军出营攻击签军时,后队的完颜撒离喝忽然闪电般跟上,完颜娄室也回军夹击,一举把义军击溃,并衔尾追击,直接攻破了最要紧的三个义军大营。

义军毕竟不是正规军,打顺水仗时可能无往不利,凭营坚守可能会顽强无比,但是一旦吃了败仗,往往就刹不住车了。

赵世隆四人就是如此,败于完颜娄室之后,就再也稳不住阵脚。三天之内,原阳境内十二座大营尽数陷于敌手。李旺死于完颜阇母之手。

女真军屡战屡胜,锐气更盛。完颜娄室和完颜撒离喝一时意气风发,直接喊出了打下应天府,活捉岳鹏举的口号。他们直接把隔在中间的汴梁城给忽略了。也许在他们看来,汴梁城内的张宪根本不值一提。

不过二人却也有狂傲的本钱。杀到汴梁城西一百余里时,罗延庆萧山率领刚刚血洗过汴梁胡人的三千多苦役军迎战完颜阇母。三千女真先锋对三千多光头苦役军,血战半日,苦役军不支退走。张宪随后率一万骑兵从汴梁赶来。却又撞上完颜娄室的大队金兵。双方在平原之上摆上阵势,进行了一场大规模骑战。结果依然是毫无悬念,张宪退走。更要命的是,董先花如玉的一万多骑兵从邓州星夜赶来,依然被完颜撒离喝一战击败。成军以来百战百胜的护民军忽然变成了不堪一击的军队。

当然了,说不堪一击也是不正确的。二万多护民军骑兵虽然败了,却都没有溃。有一万多骑兵退入汴梁城,还有五千多骑兵退入了各个营寨,会合各路赶来的义军,死死地拦在了女真铁骑面前。

完颜娄室这一次却不敢长驱直入了。三败护民军,却没有一次击溃战。击杀了三千多护民军,女真军的伤亡同样也达到了三千之众。更重yào

的是,护民军在战斗中表现出来的勇气让狂傲如完颜娄室者也为之心折。

“按照护民军表现出来的勇气和战力,绝对不亚于我大金精锐。这一次,我们想拿下汴梁,可能要流很多勇士的鲜血。”

完颜阇母不屑一顾地说,“大将军所言差矣。如果护民军真的这么能打,也不会在我军面前屡战屡败了。”

完颜娄室严肃地说道,“我军之所以能胜,并不是我军比宗翰的中路军更能打,比宗弼的东路军更拼命,而是我军占了一个大便宜。”

“什么便宜?”完颜阇母开口问道。

“因为我军面对的是一支疲军。一支百战百胜却疲惫到了极点的护民军。”完颜娄室不无庆幸地说道。

第一百二十五章 疲军不堪战

靖康三年,四月初一,岳飞率领惟一建制完整的护民军第二师,从曹州赶到了汴梁城。王贵随军前往。曹州的守务交与智浃大师负责。

得知岳飞前来,完颜娄室和完颜撒离喝当即停止了攻击。人的名,树的影。岳飞可是踩着一个个女真名将的尸骨崛起的。完颜银术可,耶律马五,沙古质,完颜拔离速,一个个战功显赫的女真万户都死在了岳飞的枪下。如果一个万户死在岳飞手里,还可以说岳飞运气好。但接二连三的女真名将栽到岳飞手里,就不能再拿运气说事了。

特别是完颜银术可,乃是和完颜娄室并肩作战的黄金搭档。两人曾合兵一处,擒住了辽国的最后名将耶律大石。最了解完颜银术可的不是宗翰,而是完颜娄室。完颜娄室深知银术可用兵之能,不在自己之下。连银术可这样的名将都栽到了岳飞手里,完颜娄室当然不会再存半点轻视。

但完颜娄室怎么也没想到,率领一万五千步兵来到汴梁的岳飞在汴梁留守府召开的第一次军事会议,却是命令诸将不许主动出击。

张宪有点不理解岳飞的命令,开口问道,“岳帅,完颜娄室女真兵马不过五万。我军如今兵多将广,何不趁十余万汉儿军签军尚未杀到,一举击溃完颜娄室。”

吉倩王纲也大声请战。但最积极请战的却是王贵。王贵坐镇曹州,眼望着张宪吉倩牛皋等人名扬天下,自己却始终未立大功,心中着实郁闷。虽然他和朝廷使臣暗中来往,颇有叛岳之意。但岳飞这一次直接把他从曹州领了出来,却让王贵投奔朝廷的心思暂时熄了。王贵昂然立起,大声说道,“岳帅,王贵愿率第二师和完颜娄室决一死战。”

岳飞纵目打量了大厅内的诸将一眼,发xiàn

一众年轻的将领全是一脸战意,当即欣慰地笑了笑。岳飞一直认为护民军是天下第一强军,因为它有着任何时代都没有的锐气。重yào

将领多是二十多岁的年青人,浑不知天高地厚。有这样的将领,有这样的斗志,金人何愁不灭,天下何愁不定?

不过岳飞首先要说服这些将领暂时坚守城池。“诸位兄弟,听我一言。我想问你们一声,完颜娄室的军队比完颜宗翰何如?比完颜宗弼何如?”

张宪和宗翰交手近二月,对中路军的战力极为了解,沉吟了一下,方才开口,“和完颜宗翰军不相上下。”

和宗弼交过手的萧山则直言,娄室军的战力比不上宗弼军。

对女真大将更为熟悉的韩常同意萧山的看法。“岳帅,完颜娄室此人虽然成名甚早,在女真军中的名气远远大于完颜宗弼。但完颜宗弼部的战力目前为女真军之冠,这是毫无疑问的。”

岳飞面色忽然严肃起来。“既然如此,我想问一下,我军连完颜宗弼都击败了,为何却屡败于完颜娄室之手?罗延庆萧山的三千五百骑,败于女真先锋完颜阇母之手。张宪率五千骑,又败于习室的四千铁骑之手。董先率一万骑,又败于完颜娄室的七千骑军之手。为什么完颜娄室的军队这么厉害?”

董先罗延庆萧山都不在汴梁,只有败在习室手中的张宪在这里。面对岳飞的疑问,张宪有点惭愧地说,“末将用兵无方,请岳帅治罪。”

“贤弟,我问这个问题不是为了治谁的罪。你们的出击没有错。你们的用兵方式也没有错。以我军的战力,以多打少,纵不能胜女真人,也不至于败得这么惨。”岳飞止住了张宪的请罪,继xù

说道,“苦役军战损超过三分之一,罗延庆萧山全都负伤数处,显然打得不是不拼命,但他们还是败了。至于贤弟你的本领我更是心中有数。不要说习室这个中档将领,就是直面完颜娄室,你也不至于败得这么惨。但我们还是败了。贤弟,你可知dào

是为什么吗?”

张宪闭上眼睛,回忆了一下和习室交战的场景。岳飞说得对,习室的战力并不是太强。可是护民军纵然拼上了命,依然被女真铁骑给凿穿了。“岳帅,我军征战数月,似乎过于疲劳。”

王贵忽然哼了一声,有点不同意张宪的说词。“完颜娄室从陕西奔袭洛阳,千里潜行,也不会太过轻松啊。”

王贵说出这话,是在暗中指责张宪统军无方,方才吃了败仗。他是在给张宪上眼药。可是让王贵没想到的是,岳飞竟然同意了张宪的说法。

“贤弟总算看出了症结。我军自成军以来,几乎每日必战。看似百战百胜,其实也把士卒的战力榨到了极致。女真军却不一样。三路大军,各有汉儿军十余万,除了真zhèng

的硬战由女真兵出手,其他战事多由汉儿军担当。就像完颜娄室军,进攻陕西,虽然和曲端大帅交战十余次,但多是试探性的进攻,真zhèng

的强攻几乎没有。所以这支女真大军正如一把藏在鞘中的钢刀,而我军就像一把磨损了刃口的宝刀。如果想战胜完颜娄室,我军必须休整一段时间。疲军不堪战。若强行战斗,我们将会像冉闵大王一样,败于胡儿之手。”

“岳帅说得有理。”岳飞话音一落,参军薛弼就走到大厅中央,大声说道,“女真人生于苦寒之地,耐苦劳甲于天下。我军将士在一年之前,还多是手把锄头的农夫。论坚忍和耐力,远远不是金狗的对手。诸位将军,百战百胜不是强者,笑到最后的人才是真zhèng

的强者。正如黄帝与蚩尤,项王与刘邦,冉闵和慕容恪。蚩尤九战九胜,项王百战百胜,冉闵大王征战半生,屡败胡人。这三位都是战神级的人物,但他们都在惟一的失败里丢掉了性命。正是因为他们不懂将养士卒之理。我军不能重蹈覆辙。如果我军也败了,中原将像五胡时期一样,重新沦陷于胡人铁蹄之下。”

诸将总算明白了岳飞的用心。他们勇猛,并不代表他们手下的士卒也同样勇猛。不过纵然避而不战,也需yào

精悍的步兵镇守连营。如今三十六座大营,已被完颜娄室抢下了十三座,赵世隆李旺张用夫妻还有几个护民军步兵团,正在苦守离汴梁百余里的十二个大营。而离汴梁更近的大营,几乎还是空营一座。护民军不缺将,缺普通士卒。因为护民军招兵的条件太过严苛,此时总兵力不过十万余人。地盘一大,明显有点力不从心了。

韩常出列说道,“岳帅,薛参军说得虽然有理。但我军避而不战,须防女真铁骑抢掠四方。如今我军兵力太少,以韩某之见,须得招募流民。流民战力虽然有限,但凭营坚守,也足以阻滞女真兵锋。”

岳飞点了点头,忽然厉声说道,“传我将令,命董先花如玉率骑兵第二师退回许州休整,并严防女真大军绕郾城东进陈州。命罗延庆和萧山率骑兵第四师退回太康休整。命张累率第一师骑兵团退入汴梁,暂时不得出击。命李横和许宣率五千步兵,会合赵世隆李旺等人,坚守狮驼岗一带连营。”

说到这里,岳飞把厉电般的目光转到了王贵身上。“王贵,你率领步兵第二师一万五千人尽数出城,屯于柳堤一带,如果金兵发起进攻,每过一天,就给我往狮驼岗派五百步兵。”

“这不是添油战术吗?”王贵没想到岳飞竟然下了这样的命令。“岳帅,王贵愿意进驻狮驼岗。第二师蓄力已久,锐气正盛,绝不惧和女真死战。”

王贵这回倒是说了句实话。第二师步兵这几个月和女真人确实没打几次仗。绝对还没成为疲军。

岳飞冷冷说道,“这是军令!”

王贵顿时不再说话了。岳飞把目光转到薛弼身上,继xù

说道,“薛弼,明日一早,你就在汴梁大街小巷贴上招兵告示,给我在十天之内招募十万流民。从军条件可尽数放宽,每招够五千,就给我派出汴梁,会合王贵的步兵,尽数派往狮驼岗一带。”

薛弼没想到岳飞真的要大规模招募流民为军。虽然他加入护民军以来,一直建议岳飞大力扩军。虽然兵在精而不在多,但护民军要同时抵抗朝廷和金军,兵力不够,就会疲于奔命。但岳飞这次真的要大规模招兵了,薛弼心中反而怅然若失。

因为在薛弼心中,岳飞一向爱民如子,几乎从来不把没有受过训liàn

的军士派上战场。但是这一次,明显是要把流民往前线填了。

岳飞深深地看了薛弼一眼,沉声说道,“汴梁城中数十万流民挣扎于饥饿线上。但我们不能白给他们粮食。他们若想挣一口粮食,必须要为护民军出力。护民军需yào

休整的时间。护民军若败,中原不复存。”

薛弼心中一震,顿时明白了岳飞的无奈之处。慈不掌兵,义不理财。如果不招募流民为军,护民军要么困守汴梁,要么把所有兵力填到前线。那样只会有一个结果,就是护民军要么失掉天下民心,要么拼净精锐,再被兵力更为强dà

的金国消灭。金国不过数百万人丁,宋国有上亿人口,但此时宋国最缺的就是兵源。

流民都是破家亡室之人。近十万护民军就有一大半是由流民组成。只要让流民经过血与火的淬练,绝对是战力最强dà

的军队,正如东晋的北府军,冉闵手下的乞活军。

“岳帅放心。薛某绝对用最快的速度招募十万新军。”

岳飞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丝悲悯。“这是中原百姓的劫难。既然生在这个乱世,没有人可以独善其身。要么死中求活,要么饿死沟壑。”

第一百二十六章 十万流民十万军

汴梁自五代以来,为后梁国都,为后晋国都,为后周国都,又为北宋国都。二百多年来,天下人力物力尽聚于汴梁,造就了这座十一世纪独一无二的天堂之城。就算经lì

了金兵的抢掠,杜充的肆虐,王俊的焚烧,但整座城市架构还在,很多高宅大院还在,富丽的皇宫还在,徽宗修建的艮岳还在,占地数百公里的城市依然是世界上最大的城市之一。走到大街上,依然可以看出清明上河图的痕迹和韵味。

惟一的区别就是清明上河图透出的是一派生机盎然的市井百态图,如今充斥汴梁的,则是无处不在的凄凉。被拆得破破烂烂的皇宫,杂草丛生的金明池,再无金甲武士看管的万岁山上再也没有徽宗求仙时的仙女宫娥,只有一群群削木为兵的流民。至于一条条宽可跑马的大街上,看不见熙熙攘攘的小贩,书生和绸缎商人,一座座天桥之上,也没有表演杂技的小贩。很多大街都是空荡荡的,偶然有一个两个流民行尸走肉般蹒姗而过。

这些从四面八方汇聚到汴梁的流民多是冲着宗泽的名声而来。或者说,这些流民多是青壮,是怀揣参军吃饷的念头而来。但宗泽招募了百万流民为军,依然还有数十万流民流落在汴梁内外。等到宗泽被贬洛阳,杜充接任汴梁留守时,每天都要杀几百个流民立威。等到杜充率数十万大军出击应天府,流民以为终于可以喘口气了,但比杜充更狠的王俊却又率几条大街的胡人竖起了反旗。杜充虽然嗜杀,但也是有选择性的杀。数万提起刀枪的胡人则是见人就杀,完全是准bèi

把汴梁流民杀光的架势。

虽然流民青壮也聚众反抗,但在早在准bèi

兵甲精良的胡骑面前,削木为兵的流民显然占不了便宜。最后大多数流民躲入了汴梁的下水道,还有数万精悍的流民则依托险阻,死死地守住了汴梁城的几个险要地带。一万多流民直接逃入了皇宫,依靠皇宫的废墟和胡骑周旋。还有一万多流民守住了万岁山。宋徽宗估计怎么也想不到,他用来修仙的万岁山除了劳民伤财之外,竟然也发挥了一点正面作用。

当然,如果王俊不是追击张宪,估计守皇宫和万岁山的流民早已被胡骑杀光。正是因为最强dà

的胡骑出了汴梁,只剩下几万虽然凶悍,但却明显老弱不齐的胡人,流民总算守住了活命的地盘。

最难耐的不是抵挡胡人的进攻,而是可怕的饥饿。有一万胡人守住储粮的仓库,流民曾经发动五万人进攻,依然没能抢下一粒粮食。每天都有流民饿死在下水道里,饿死在皇宫里,饿死在万岁山下。

罗延庆和萧山率领三千多苦役军杀进汴梁时,流民们总算迎来了春天。他们跟着苦役军的马刀,先杀溃了守护仓库的胡人,吃了一顿饱饭。因为饿得太久,竟然有上百个流民撑死在饭锅之前。随后又杀入了胡人的老巢。胡人的拼命反抗被苦役军击溃。随后的老弱妇孺则被愤nù

的流民杀得一个不剩。从宋太宗时期就开始定居汴梁的近十万胡人一朝尽灭。消息传出之后,散居中原各地的胡人开始纷纷搬迁。要么逃往长江以南,依然托庇在宽宏大量的赵官家膝下,要么带着所有资财逃回故国。

完颜娄室杀到汴梁以西百余里时,随着罗延庆和萧山迎战金兵的可不只有三千多苦役军,还有三万多和胡骑周旋月余的强悍流民。他们以刘清贺林王三夫为首领,义无反顾地踏上了抗金第一线。

罗延庆萧山虽然战败,还是掩护着这几万流民逃入了附近的几个大营,依营坚守,总算撑到了张宪的到来。随着张宪再败,几个流民大营也被完颜阇母攻破,三万多流民死伤近半。王三夫和贺林也都战死了。

正因为知dào

第一批加入护民军的流民损失惨重,薛弼本来还担心自己招不来太多流民当兵。但事实证明,如今挣扎在饥饿线上的流民根本不怕战死,他们只怕饿死。

招兵告示在汴梁的各条大街小巷一贴出来,很快就有识字的流民围上来,激动万分地通读告示。“凡身无残疾者,年龄十五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男性,皆可入护民军。一入护民军,每月有军饷五两,一日三餐,餐餐管饱。战场伤残者有抚恤金拿,可优先进汴梁荣军坊做工。战亡者抚恤金五十两。”

整个汴梁的大街小巷瞬间沸腾起来。一个个流民奔走相告,寻找着同乡同里的流民,淮备相携投军。

一个面黄肌瘦的流民跑到了金明池畔,大声吆喝着站在榆树下的一个大个子流民。“赵大侉子,你还守着这棵榆树哪?快得了吧,榆钱都被你吃光了,莫非你还想吃树叶不成?就是你能吃,你家娘子和孩子也受不了啊。快和我一起去投军吧!什么,谁家招兵?当然是天下无dí

的护民军了。真是好造化!岳大帅手下都是天兵天将,我本以为咱们这样的流民根本没资格加入护民军,没想到岳大帅准bèi

在汴梁招兵十万。咱们要快点去,去晚了,说不定人家就招够了呢。快走快走,一日三餐,顿顿管饱啊。唉,你等一下我,你跑那么快干啥,咱们俩同去,在战场上也有个招应。赵大侉子,你他妈的等等我啊。”

汴梁金明街一幢破烂的房子里,一个十五六岁的年青人正在和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说话。“柱子,咱们不用饿死了。咱娘也不用饿死了。我刚才去大街上讨吃的,看到护民军贴出了招兵告示。我想好了,你就在这间屋子照顾娘亲,我去参军。护民军一天三餐,我每顿会只吃一餐,把两餐省给咱娘和你。你别担心我,我力qì

大着呢,绝对能做个将军。再说了,就算战死在沙场上,也有五十两抚恤金拿。听说护民军的家属都能去应天府找份工作干呢。柱子,记住了,你不要把我参军的消息告sù

咱娘。咱娘会担心我的。你就说我去军营做民夫去了。”

大名鼎鼎的潘楼附近,一个上百流民聚集的下水道里。“大哥,好消息啊!咱们的老乡岳飞岳大帅要在汴梁招兵了。听说要招十万大军。大哥,你前几天不是还眼红刘清贺林王三夫吗?那三个可都做了将军了。虽然战死了两个,但他们的家属都会被接到应天府享清福呢。刘清那小子武功还比不上你呢。咱们也在王雕儿作乱时保护了几百个流民呢。如今刘清都做了护民军的团长了。大哥,如果你去参军,绝对能做到护民军的师长。弟兄们说不定也能混个团长干干。大哥,去不去?”

被喊为大哥的流民一拍大腿,“孙子才不去!要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银子什么的咱不计较,反正咱们也都是孤身一人。光冲着一天三顿饭,咱们也要投军。他妈的,这阵子下水道里的老鼠都被咱们吃光了,再不出去就真的要饿死了。我告sù

你们,我和岳大帅还有点偏亲戚呢。我老妈的二舅家的表姨夫的堂哥家的老师就是教过岳大帅舅舅的秀才呢。”

“走,去投军!”

“走啊,去参加护民军啦,一天三顿饭,顿顿管饱。”

略显死寂的汴梁被上百张招兵告示搅得风生水起。薛弼派出了上百个教化员,也就是说书先生,一边走街串巷,讲述护民军的英雄战绩,一边偷听流民们的谈话。

结果很快就有教化员把消息反馈到留守府。流民们的谈话几乎都在围绕着一日三餐上面,根本没人在乎抚恤金什么的。在这些流民看来,只要能吃上几天饱饭,死了也值。

诸将听到这个消息,总算都长舒了一口气。特别是张宪和吉倩,他们两个别看杀敌无情,但在对百姓的态度上,却和岳飞有九分相像。他们对百姓极好,并且都认为不能驱赶百姓上战场。岳飞采纳了韩常的提议,大规模招募流民从军,张宪和吉倩虽然没有当面反对,但心中多少也有一点不舒服。他们甚至感觉一向爱民如子的大哥也开始变得冷血无情。

但看到几乎所有符合条件的流民都蜂拥在招兵点前,张宪和吉倩忽然觉得,让这些流民从军,看上去残酷,却又何尝不是给了他们一条活路呢?

岳飞的心情却没有因为教化员的反馈而轻松起来,反而更加沉重。流民们之所以不畏死,正是因为没有选择。如今整个中原,至少有上千万流民。如果把粮食无偿分给流民,只能救济一小部分人,但却会让大部分分不到粮食的流民心生怨恨。因为金兵的肆虐,乱兵的抢掠,整个中原的土地至少荒了一半。今年下半年的饥荒会更加严重。

他必须让绝大多数流民知dào

,想活下去,就要加入护民军,就要和金兵死磕。只要和金兵死磕的流民,才会有一日三餐。不敢和金兵作战的流民,只能暂时饿着肚子。

岳飞穿上了便装,带着吉倩王纲张宪三人出了留守府,走到了一个招兵点前面。负责招兵的护民军都头是应天府的一个秀才。岳飞走到近前时,秀才正在训斥一个大个子。

“我告sù

你,不行,护民军不是普通军营,一入军营,一个月才有一天外出时间。怎么可能让你天天回家呢?这是规矩,不能破坏。你如果同意这个规矩,就按下手印,那就是护民军了。如果你不同意,就快点让到一边,后面还有那么多人等着呢。”

排在大个子身后的人立即鼓噪起来。“傻大个子,快点让开,别像个娘们一样磨讥。”

大个子忽然扑通一声给秀才跪下了。“将军大人,你就同意我参军吧。我全家只剩我父女二人。我女儿才三岁,如果我一个月不出营,会把她饿死不可。我反正要参加护民军,我也要每天回家。你不同意我的要求,我就跪死在这里。”

秀才连忙从桌子后面走出来,伸手去搀大个子。“你起来,你快起来。护民军不行跪礼。你这样给我跪着,让岳大帅看见,非砍了我的脑袋不可。”

“你不同意,我就是不起来。”大个子看上去铁了心,不顾身后的流民起哄,就是死死地跪在地上。

秀才正要强行拉起大个子,忽然身子一下子又绷直了,对岳飞四人一抱拳,正要喊出岳帅二个字,却被岳飞使手势制止了。

岳飞走到大个子身前,一伸手,把大个子拉了起来,看着大个子绝望的眼睛说道,“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师长,却不可跪旁人。我听出来了,你家中有小女无人照料,实在不宜从军。你回去吧。”

说到这里,岳飞从怀里掏出一块银子,约有五两左右,递到大个子手里。“这里是五两银子,你们父女买上一点干粮,带身上去应天府吧。”

大个子接过银子,正要说感谢的话。岳飞已经转身离去。岳飞不打算再去其他招兵点了。他知dào

像大个子这样的流民,绝对不会只有一个两个。但他不能再做更多了。应天府的人员压力已经极大,实在无法接纳所有的军属。

惟一拯救流民的办法就是在麦收前后击溃完颜娄室,让中原百姓可以种下秋粮。只有那样,才会保住更多的中原百姓。

望着大街上满脸菜色却又一脸希冀之色的流民队伍,岳飞叹道,“十万流民十万军,听上去豪迈,其间又有多少悲惨,多少无奈呢?”

张宪愤然说道,“王俊残民,杜充误国。若不是这两个罪酋兴风作浪,汴梁流民又何须如此凄惨呢?王俊已经授首。杜充逃往建康去了。我发誓,总有一天,我要砍下杜充的狗头,以祭被他害死的无辜百姓。”

吉倩却不同意张宪的看法,大声叫道,“杜充也只是赵构的一条狗。想为百姓报仇,就要砍下赵构的脑袋。这厮才是真zhèng

的罪魁祸首。若没有赵构的默许,杜充岂敢降金之后还往建康逃跑?他应该往燕云逃跑。如今他逃往建康,说明他还是赵构的狗,并没成为金人的狗。杜充要杀,赵构更要杀。”

第一百二十七章 狮驼岗(上

岳飞的到来,让完颜娄室既心中忐忑,又满怀期待。身为当世名将,自然希望和同等级的对手来个正面对决。正因为这个原因,完颜娄室特意停止了进攻护民军连营。因为他想让全军以最锋利的姿态应对岳飞的出击。

但让完颜娄室失望的是,岳飞的帅旗一直在汴梁城头飘扬,根本没有出汴梁的意思。倒是王贵的第二师进驻柳堤一带,而狮驼岗上的护民军则是越聚越多,完全摆出了严防死守的架势。

等了三天,依然不见护民军主动出击。完颜娄室不想等了。因为已经是初夏四月,女真人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如火的炎夏。如果在六月到来之前依然打不到应天府,这次千里奔袭就算是失败了。

此时完颜娄室也已经得到了宗弼兵败的消息。说好的两路夹击又只剩下西路军一路。而兵力最为雄厚的宗翰却被数十万太行义军给彻底拖在了黄河北岸,根本不可能派一兵一卒渡河。这让完颜娄室极为失望。他曾经也是宗翰手下大将,对宗翰的用兵极为佩服。可是如今完颜娄室不得不对宗翰的能力表示怀疑。

七万铁骑,十几万汉儿军,再加上强行征集的签军,竟然奈何不了数十万乌合之众,只能说是当年纵横千里大破强辽的女真战神宗翰老矣。

惟一让完颜娄室感到高兴的是,镇守卫州的蒲察石家奴在宗望的严令之下,已经把卫州防务交给了宗翰,自率一万女真铁骑从酸枣渡河南下,不数日就将抵达汴梁。

完颜娄室在心中估量了一下,如果护民军都是前几日那样的疲军,那么纵然有十万护民军,凭借西路军的五万铁骑,也足以灭掉岳飞。如果加上蒲察石家奴的一万铁骑,三万汉儿老卒,笃定可以打下汴梁和应天府,彻底清除掉女真人的最大威胁。

完颜娄室也猜出了岳飞不肯出战,绝对也发xiàn

了护民军已成百胜之疲军,准bèi

休整一段时间。可是完颜娄室又觉得好笑,在我完颜娄室的兵锋之下,护民军还想休养生息,岂不是天大的笑话?老子这就发起进攻,十天之内,打穿宗泽老贼布下的三十六座连营,看你岳飞还如何避而不战!

汴梁虽为天下坚城,但那是在靖康之前。金兵入汴时,拆毁了西城和北城的大段城墙。虽然宗泽又让民夫修复完毕,但论起坚固程度,早和旧城不能同日而语。完颜娄室相信,只要女真兵再次打到汴梁城下,绝对可以重演轻取汴梁的好戏。

完颜娄室告sù

早就憋坏了的完颜阇母,“给你一万汉儿军,三万签军,五千女真健儿,限你三天时间,给我打穿狮驼岗的七座大营。”

完颜阇母狂笑道,“大将军太小瞧我了。何须三天,看我两天之内打下狮驼岗。让护民军重演姚平仲的悲剧。”

完颜闍母虽然狂妄,不过此人确实有狂妄的本事。再次发起进攻的女真兵锋依然犀利,在短短一天之内又拿下了狮驼岗周边的五座大营。到如今,三十六座大营已经被金兵拿下了十八座。

可是狮驼岗上却立着一个最大的营寨,狮驼岗地形高峻,以此为营,可以俯视四方。最先在狮驼岗立营的还是完颜宗望。宗望攻宋时,正是把女真大营立在狮驼岗之上。姚平仲带兵夜袭宗望,结果军士离狮驼岗还有十几里,已被瞭望的金兵看见,焉能不全军覆灭?

宗泽以百万大军守汴梁,虽然在汴梁以西数百里范围内立下三十六座大营,但作为连营轴心的还是狮驼岗上的大营。杜充不通兵事,把宗泽排挤到洛阳后,当即把狮驼岗的三万大军撤到了汴梁。

张宪当然不会像杜充一样白痴。和金兵交战失败之后,罗延庆和萧山率领二千三百名苦役军,加上八千多流民,全数退入了狮驼岗大营。

岳飞到来,命令罗延庆和萧山退回陈州休整,但狮驼岗的兵甲辎重却有增无减。岳飞不但往这里派了三千精锐,还有一万新兵,并把李横许宣派往此地。许宣多智,李横悍勇,以二人之能,足以守住狮驼岗一月不失。为了确保万一,岳飞把焦文通也派了过来。随焦文通过来的是二千护民军骑兵。不过岳飞特意叮嘱焦文通,不到万不得己,不要出动骑兵和金人对战。要把骑兵的力量用在最关键的地方。

完颜阇母可不知dào

狮驼岗上的大营兵力如此雄厚,再加上张用一丈青赵世隆李旺贺林等人都汇聚到了狮驼岗,可以说现在的狮驼岗大营,即不缺乏兵源,也不缺乏破锋的猛将。

第二日一大早,完颜阇母一如既往地发起了攻击。晨光初露,女真人进击的战鼓已经轰隆隆响彻大地,整个狮驼岗周边的树木似乎都被金戈之声震得摇摆不定。

狮驼岗西侧,一千汉儿军,三千签军,在三百女真督战队的马刀弯弓之下,一手持盾,一手提刀,以人海战术,对准狮驼岗上的护民军大营发起了攻击。

无论是汉儿军,还是签军,他们的脸上都看不到太多惶恐。这阵子他们的进攻太顺了,无论是朝廷的兵马,还是号称女真克星的护民军,都挡不住完颜娄室的兵锋。十天之内竟然打下了十八座大营,确实让这些仆从军有了狐假虎威的资格。

岳飞来了又如何?昨日一天,又打下了五座大营。如今狮驼岗附近,只剩下岗上的一座主营,岗东十八里的两个附营。

只要打下了这个主营,离汴梁可就是近在咫尺了。想到破城之后可以肆意抢掠,这些不过是女真人奴隶的汉儿签军竟然感到了一种兴奋。

“杀啊!杀光宋猪!冲啊,杀光这些南蛮子。”

四千汉奸军越冲越近,越冲越兴奋,竟然喊出了和女真人一模一样的口号。他们似乎忘记了,在女真人眼里,他们也是宋猪,也是南蛮子。

李横立于大营角楼之上,目光冷冷地望着冲到五百步之内的汉奸军,一直没有下令攻击。寨墙之后,一千多强弓手手持钢弩,不动如山。但在沉静之中分明又透出一股冲天杀气,让观战的张用等人连连嗟叹。

贺林的眼睛里透出一股炽热。如今贺林也是护民军团长。但他手下的三千士兵全是血战余生的流民。贺林望着角楼之上巨人般的李横,心中暗道,只有这样的将领,这样沉稳的士兵,才称得上天下强军。

寨门背后百余步处,静静地立着五百重甲步兵,手持长刀重斧,同样也是不动如山。

汉儿军冲到了三百步处,李横依然没有下令反击。汉儿军冲到了二百步处,李横依然没有下令反击。汉儿军冲到了一百步处,李横忽然摘下一张大弓,引弓一发,正中跑在最前面的汉儿军千户咽喉。

李横的弓箭显然是特制的,射出之后,发出尖锐的哨响。这就是反击的号角。

李横一箭射出,一千多护民军强弓手把身子探出寨墙,在眨眼之间,射空了装在钢弩上的四千支弩箭。这么短的距离,弩箭足以破重甲,何况这些汉儿军签军身上的皮甲。嗖嗖声中,冲在前列的汉儿签军顿时倒下了一大片,冲锋的队伍直接出现了一个大缺口。

汉儿签军的叫声忽然停住了,好象一群忽然被人掐住脖子的鸭子。但只是短短一瞬,汉儿签军再次疯狂起来。百户千户用盾牌遮着身子,大声发号施令。

“不用怕。这些护民军也就是弓弩强,等我们靠近寨墙,就能把他们杀溃了。冲啊,女真大爷在后面看着呢。跑得慢就是死。”

汉儿签军虽然不相信百户们的前半段话,但对后半段话却是深信不疑。队伍后尾的三百女真督战队,那可是杀人不眨眼的阎王。跑得慢了,就会被他们射死。

可是汉儿签军很快就绝望了。他们冲得再快,依然靠不近狮驼岗的寨墙。狮驼岗虽然是缓坡,但一路向上冲,也是极累人的。汉儿签军连冲了五次,都被钢弩射退。

大寨之外,汉儿签军的尸体倒了厚厚一层,至少伤亡了上千人。汉儿军终于被射怕了,哪怕身后的进兵鼓敲得急如星火,哪怕身后的督战队连砍数十人,依然无法让他们继xù

冲锋了。

完颜阇母在岗下看得清楚,冷哼一声,“敲鼓,命令那些汉狗继xù

进攻。再敢迟延不前,统统砍头示众。”

督战队得了这个命令,顿时再不挑着杀,三百张强弓拉开,长长的铁箭瞄准了汉儿签军,千户长虎大眼高声骂道,“再不进攻,统统射杀,一个不留。”

汉儿千户长柳时彦心中骂道,该死的金狗。但他却不敢再迟疑了。他了解完颜阇母这个人,他是真敢连杀数千汉儿军立威的。柳时彦的声音里都带了哭腔。“弟兄们,冲上去吧。死在阵前也好,至少不拖累家人了。谁让咱们命苦,生为燕云汉儿呢。”

三千多汉儿军在死亡的威胁之下,再次叫喊着冲了上来。但护民军再一次用密集的钢弩雨把冲在前面的勇士给射溃了。

柳时彦也死在了这一波冲锋中。打到现在,四个汉儿军千户无一幸存。完颜阇母从督战队的旗语上得知汉儿军已经群龙无首,当即冷哼道,“让这些废物退下来吧。换四个千人队上去。”

女真人的退兵鼓刚刚敲响,汉儿军如蒙大赦,像退潮一般地倒卷下岗。但就在这个时候,狮驼岗的寨门忽然大开,焦文通骑着白色大公牛,手舞双刀,领着五百铁骑冲杀出来。借着坡势,马速更快,直接把溃退的汉儿军杀穿了,正面对上了督战的三百女真骑兵。

女真骑兵再厉害,也挡不住借着坡势冲下来的焦文通。焦文通只是一个冲锋,就把三百督战队给杀穿了。白色大公牛再次变成了红牛。牛角上两把尖刀血淋淋的,显然没少捅死金兵。

完颜阇母根本没想到护民军竟然还敢用骑兵出击。等到反应过来,焦文通已经扛着督战千户的大旗,得yì

洋洋地跑回了大寨。

第一百二十八章 狮驼岗(中)

完颜阇母眼睁睁地看着焦文通砍死了督战的千户,却无力去救.因为焦文通的动作太快了,岗下的金兵刚刚准bèi

往岗上冲,焦文通已经跑回了营寨。

完颜阇母并不认识焦文通,但他却听说过焦文通的那头公牛。如今在金兵之中,疯牛焦文通的名号也是极为响亮。作为女真军中有名的悍将,完颜阇母早想和焦文通在沙场之上见个高低。没想到焦文通一出手,就给完颜阇母来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要知dào

完颜阇母虽有四五万人马,但真zhèng

的女真兵可是只有五千人。眨眼之间,就被焦文通结果了二百多骑,,怎不让完颜阇母心中恼怒。

“焦文通!”完颜阇母拔出腰刀,向空中狠狠一斩。“擂鼓,继xù

进攻。让千户哈里满带一千大金健儿,三千汉儿签军,继xù

进攻。传我军令,只要攻下这营寨,不管是汉儿军还是签军,十夫长以上者,皆改籍女真。杀焦文通者,我保他一个女真千户的位置。”

女真军中,汉儿军和签军皆为奴仆下人,他们做梦都想入籍女真。可惜女真入籍太过严格,百万汉儿军,入籍女真的也不过万余人。如今完颜阇母开出了这样的赏格,顿时让汉儿军的各级军官眼睛都红了。冲锋之时,汉儿军竟然跑到了女真精锐前头,浑然不顾缓坡之上,倒了一地的汉儿签军尸体。

哈里满一手持大盾,一手提大斧,浑身铁甲,看上去极为雄壮。看到盔甲单薄的汉儿们疯子一般地向前冲,哈里满笑着对亲兵说道,“谁说咱们万户大人有勇无谋?完颜家族出来的都是人杰。看看阇母万户一句入籍女真的许诺,就把这些汉狗的勇气全都激发出来了。”

一个脸上有两道刀疤的亲兵不服气地说道,“千户大人,如果这些汉狗真的打下营寨,莫非万户大人真的给他们改籍女真吗?咱们女真人是天下最高贵的民族,这些懦弱无能的汉狗不配成为咱们的族人。”

哈里满哈哈大笑,“哲虎,不用在意这个。给了他们女真人的族籍,他们也分不到一片牧场。这个天下注定是咱们女真人的。就像现在这样,汉狗的作用就是消耗护民军的弩箭。想破营而入,还要看咱女真健儿的强弓硬刀。”

尖锐的风声再次响了起来。三千汉儿军冲到寨前一百步时,护民军的钢弩再次发威。上千把钢弩再次把夺命的弩箭射到衣甲单薄的汉儿军身上。弩箭强劲,往往可以透体而出。

不过这一波汉儿军的进攻明显更加顽强。哪怕护民军的弩箭如狂风暴雨,依然挡不住汉儿军的冲锋。一些力qì

大的汉儿军把地上的尸体扶起来,拦在身前充当盾牌,狂吼着冲杀过来。

“这帮子吃里扒外的狗东西!”李横狠狠地骂了一声,大声命令道,“五百弓手继xù

用钢弩射击,五百弓手换大弓,用抛射之法。”

五百张大弓把长长的羽箭斜向抛射到天上去,上升的动能耗尽时,沉重的铁箭头从空中坠落下来,正好落在汉儿军的前锋之上。

扑扑扑扑,一连串铁器刺入肉体的响声之后,就是汉儿军的惨叫之声。

不过在这个时候,哈里满的一千金兵也杀到了百步之外。哈里满大声吼道,“儿郎们,让护民军见识一下咱们的强弓。”

五百女真强弓手停止了前行,开始用羽箭压制护民军的弓弩。女真人用的都是铁胎硬弓,能把长大的铁箭射出二百步远。羽箭的发射速度远高于钢弩。为了取得完美的压制效果,女真弓手在眨眼之间都射出了五支弓箭,有抛射的,有直射的,把寨墙后面一百步范围之内完全覆盖住了。

哪怕护民军弓手全都身穿锁子甲,头戴铁蔸鍪,依然在女真人的强弓打击之下出现了不少伤亡。

扑地一声,一支铁箭从天而降,正好从一个护民军队率的后脖射入,透喉而出。嘡的一声,一支铁箭正好射中护民军士的前胸,却被锁子甲挡个正着。但巨大的冲击边还是让护民军士向后仰了仰。一个护民弓手忽然发出一声惨叫,原来有两支铁箭从高处落下,正好扎在他的两片屁股上。他一边高声怪叫,一边大骂金狗,但他却始终没有抛下手中的钢弩。

在攻打流民把守的营寨时,女真人往往一轮弓箭,就能把守在寨墙后的流民给射溃了。就连张用在原阳把守的大营,也是被女真人纯粹用强弓打下来的。

但在同样的强弓打击下,护民军表现出了惊人的坚韧。哪怕头上铁箭纷飞,哪怕身边战友不停地有人倒下,护民弓手依然没有停止射击。钢弩手依然直直地向前射击,羽箭手依然向空抛射,同样也在寨墙百步之内织成了一道死亡之网。

不过就算如此,护民军的箭网还是稀疏了一些。战场之上,哪怕一点点漏洞都会被敌人抓住。哈里满就把握住了这个机会。

五百女真健儿进攻的速度忽然加快了十倍。别看这些女真兵人人身披重甲,手提大盾长刀巨斧,又是上坡,却依然奔行如飞。几个呼吸之间,五百女真兵已经杀到了寨墙下面。

哲虎抛掉大盾,把大斧高高轮起,一斧劈在寨墙的圆木之上。粗如人腰的圆木被一斧劈出了一个大缺口。哲虎吐气开声,又是一斧劈出,这一回寨墙开始摇动起来。哲虎狂笑起来,大斧抡起,正准bèi

再来一斧,寨墙圆木的缝隙之间忽然伸出一杆长枪,其快如电,扑地一声刺入了哲虎的咽喉。

哲虎的眼珠子一下子突了起来,他扔掉巨斧,双手紧抓住枪头,试图把枪头折断。可是长枪嗖一声又抽了回去,然后又从另一根圆木之后刺了出来,再次杀死一个金兵。

手持长枪的正是张用张莽荡。护民弓手已经退到寨墙数十步处。如今守寨墙的却是张用一丈青贺林率领的三千流民长枪手。

张用一丈青都是高手,自然是一枪一个。贺林虽然只是流民,却也有一身好力qì

,一枪刺出,能破女真人三层重甲。不过其他的流民可就做不到他们这样了。有时候一枪刺出,竟在女真人的甲胄之上折断了枪头。有时候则被手疾眼快的女真人一把夺过长枪,把流民拉得倒在寨墙上,再一刀刺死。

不过总体来说,流民们占了极大便宜。以流民现在的战力,自然不能和女真健儿肉搏。但是隔着一堵寨墙,用长枪从枪眼里不停地向外戳,却是每个流民都能做到的事。

女真人也爆fā

出了真zhèng

的战力。他们一边拦截乱刺的长枪,一边砍斩圆木,竟在短短的一刻钟之内,把寨墙砍出了几个缺口。

千户哈里满大步跨过缺口,手中大斧向外一抡,格开两杆刺来的长枪,再顺势一削,就把两个流民腰斩。随后踏前一步,大斧横扫,再次把几杆刺来的长枪荡了出去。

哈里满如此勇猛,他的亲兵也不敢怠慢,争先恐后的扑进寨墙,簇拥在千户大人周围,不停地砍杀着身边的流民。

往日里出现了这种情景,几乎寨子就归女真人了。可是这一次,流民只出现了短暂的骚乱,立即又稳住了阵脚。因为李横率领三百重甲步兵,手持长刀,直接拦在了破寨而入的女真人面前。

“砍!”

李横炸雷般的声音再次轰响起来。

三百柄长刀齐刷刷砍下,犹如无坚不摧的刀山。哈里满只差一步就被十几柄长刀分尸。他的两个亲兵救了他。用两柄长刀拦住了十几柄长刀,但他们的力qì

却挡不住这么多长刀,长刀脱手,人也被砍成了十几段。

“进!”李横声如炸雷。

“砍!”三百重甲步兵一步步前进,一步砍一刀,毫不留情。哈里满暴跳如雷,却只能步步后退。面对这样的刀山,纵然自负勇猛的哈里满也不敢直撄其锋。

此时冲进大寨的金兵已经有二百多人,但在重甲步兵的刀阵之下,转眼间就倒下了七八十人。剩余的金兵要么又从缺口逃出营寨,要么就向两边冲杀,试图避开重甲步兵的刀锋,把流民先杀溃再说。

可是流民也被李横无坚不摧的重甲步兵给激起了勇气。张用贺林一丈青赵世隆李旺五人照样学样,把流民组成滚动的枪阵,不再让流民和金兵单打独斗,而是十几杆长枪一齐出击。一个武进士也未必能挡住三杆枪的同时出击,何况女真人这些莽夫。

又折了数十人之后,哈里满终于喊出了撤军的口令。哈里满不敢不退出寨墙。短短时间内,他的三十个亲兵折损殆尽,他自己左腿上也挨了两枪。

可是哈里满也不敢继xù

向后退了。因为岗下的完颜阇母不但没有鸣金收兵,反而又擂响了进兵鼓,再次派上来一千女真精锐,二千汉儿老卒。看来完颜阇母以为护民军败亡在即。

我的万户大人哪,这些护民军可不是流民那么好对付啊。哈里满心中哀叹。

五百女真强弓手又开始了弓箭压制。不过这一次,站上角楼上指挥战斗的许宣却不再让强弓手与金兵对射。反而撤下了强弓手,派出了一千投枪手。

“掷!”

许宣一声令下,一千支短枪从寨墙上空飞了出去,把架成盾墙休息的哈里满残兵完全覆盖住了。短枪可不比钢弩,虽然距离短,可是破甲性能绝对世上最强。哪怕女真兵穿了三层重甲,依然在这波投枪攻击下伤亡惨重。投枪甚至能在穿透盾牌后依然还有杀伤金兵的余力。

倒霉的哈里满再次中枪,一杆投枪直接穿透了他的大脚,把他的右脚给钉在了地上。当他仰天惨叫的时候,一杆投枪钻进了他的嘴巴。

第一百二十九章 狮驼岗(下)

完颜阇母这次进攻,几乎倾尽了全力.不但一千女真兵尽是精锐,就连二千汉儿老卒,也都是百战余生的仆从军。哈里满的死亡并没有让这些老卒感到惧怕,反而更加激发了他们的血气。他们的冲锋也更加有章法。

杀到寨墙前二百多步时,女真兵用数百面大盾排成严整的盾墙,用来拦挡护民军的弓箭抛射。进入一百五十步时,一千名女真人,一千名汉儿老卒,全都摘下背上大弓,用更加强烈的箭雨回敬护民军。

此刻护民军的寨墙后面站满了投枪手。他们一手持盾,一手提着投枪。随着角楼上咚的一声鼓响,上千支短枪再次投了出去。

不过这一波投枪没能给女真兵造成太大的伤亡。女真兵看到了先前的同伴是如何死亡,所以他们的盾墙也是密密层层。破甲性能再好的投枪也只能杀伤第一排盾手。对后面的已经无能为力。

转眼之间,女真人踏着同伴的尸体,再次狂吼着杀到了残缺的寨墙之前。前排的女真勇士一手持盾,一手提长刀重斧,狂劈硬斩,试图把寨墙一线的护民军杀溃。而后排的女真勇士依然在挽着强弓,对寨墙后面数十步的地方进行箭雨覆盖。

“大金的勇士们,跟我来!”女真千户王打虎一斧砍翻眼前的护民军队率,振臂高呼道。王打虎的勇猛感染了身后的士兵,女真勇士的进攻更加凶猛,一个个不要命地狂吼着,试图把护民军的抵抗一举歼灭。

可惜拦在王打虎面前的却是李横的重甲步兵。

“金狗受死!”李横把九尺长的熟铜棍舞得呼呼生风,王打虎用斧头拦住了李横三棍,却被震得手臂发麻。而王打虎的两个亲兵却一棍都接不了,全被震开了兵器,一双脑袋也被打成了碎西瓜。

王打虎大怒,领着三个亲兵再次上前,准bèi

围殴勇不可挡的李横。就在这时,李横又喊出了让女真人胆战心惊的口号。

“砍!”

一排刀光如山劈下,吓得王打虎再次向后退了三步,而三个亲兵为了保护他,硬着头皮把手中兵器架到头顶。只听嘡嘡嘡三声,两个亲兵被当场砍死。一个亲兵的兵器被震落,不过却幸运地退了开去。

但这个亲兵来不及兴奋,就被一根突然而至的熟铜棍给打断了腰杆。

“进!砍!进!砍!”

李横的声音压住了战鼓之声,在血肉横飞的战场上轰隆隆回荡。李横本人也如从天而降的战神,一边指挥重甲步兵越过寨墙,排墙而进,砍得近前的女真勇士步步后退。一边把手中的熟铜棍使得神出鬼没,专门抽冷子袭杀最强悍的女真勇士。

王打虎已经出离了愤nù

。面对这样严整的刀墙,王打虎第一次感觉到个人勇力的不足恃。

“千户大人暂且退后,让我们兄弟来会会这些宋猪。”说话的却是上来的汉儿军千户朱千山。旁边站着他的兄弟朱万水。两兄弟各自手提一杆丈八长枪,身后也站着三百同样手持长枪的汉儿老卒。

王打虎松了一口气,立即率领女真兵向两翼展开,去袭杀那些明显弱得多的流民士兵。朱氏兄弟都是跟随完颜娄室几年的老汉卒了。弟兄二人都是家传的长枪术,两杆长枪使发了性,也有千夫不挡之勇。

朱千山一枪刺向李横的咽喉,却被李横用熟铜棍磕开。就在李横的大棍摆到外围时,朱万水的枪忽然疾如闪电般刺了出去,依然直指李横的咽喉。

李横身子向左一闪,只听嚓的一声,朱万水的大枪竟然刺穿了李横肩膀上的上好铁甲,让李横的右肩飚血。李横怒吼一声,把铜棍一扔,探出左手,一把抓住了正要往回抽的大枪,用力一扯,竟把朱万水给扯了过来。

朱千山大吃一惊,手中大枪再次化成闪电,直接刺向李横的左眼。三柄长刀左右劈来,劈在朱千山的枪杆之上,化去了他这一枪之威。与此同时,李横已经把朱万水给扯到了身边。

朱万水自小习武,武艺不凡,常常遗憾自己不是女真族人,若不然,现在何至于只当个汉儿军千户。他早就看出来了,李横就是这队护民军的军魂。只要能把李横杀死,这队最难缠的重甲步兵就会斗志大沮。所以朱万水是有意被李横扯过来的。

到了李横身前一米之处,朱万水弃枪,身子一裹一舒,右拳狠狠轰响李横的面部。

但出乎朱万水意料的是,李横不闪不躲,同样也是一拳轰出。李横的手臂比朱万水长了半尺,这一拳后发先至。朱万水的反应出奇地快。当即侧身而进,让李横的拳头贴着自己的鼻子过去。而他已经欺近了李横的肋下。右手像变戏法一般地多了一把短刀,刀光一闪,对准李横的脖子削了过去。

李横一拳击空,朱万水已经欺了过来。李横再次大吼一声,忽然一侧肩膀,来了一记贴山靠,一肩撞在朱万水的肩膀之上,竟把朱万水撞出了七尺开外,手中的短刀也自然落了空。

李横一击得手,毫不迟疑地抓起朱万水长枪,猛地刺入了朱万水的胸膛。朱万水发出了惊天动地的一声惨叫。

这段打斗写来虽慢,实jì

只在眨眼之间。等到朱千山反应过来,弟弟已经成了死人。朱千山叫道,“万水,我给你报仇。”

不过朱千山可没有直接冲上来找李横拼命。面对再次如墙而进的重甲步兵,朱千山同样也是高声叫道,“左刺!”

三百汉儿军长枪手拿着比护民军长了二米的长枪,拼命刺向身着步人甲的护民军。几个势大力沉的枪手成功地把护民军刺倒在地。但大多数汉儿军却没能耐刺穿护民军身上的重甲。

李横右肩上的伤势似乎只是让李横更加兴奋。他把熟铜棍狠狠一荡,竟然打断了七八根长枪。同时疾步直进,一棍打翻了三个长枪手,又在朱千山的大枪之下全身而退。

长枪兵对长刀兵,本来占优势的应该是长枪兵。但李横的三百重甲步兵,身上穿的可是加强版的步人甲,防护性能极好,从头到脚,可以说是风雨不透。而汉儿军的甲胄可就不敢让人直视了。除了朱氏兄弟身着二层铁甲,二十个百夫长身穿一层铁甲,大多数汉儿军竟然只穿了二层皮甲。

皮甲只能拦住弓箭,对长刀的砍杀可就无能为力。三百重甲步兵和三百长枪兵正面交锋,不过片刻时间,汉儿军长枪手就被砍倒了一片,滚动出击的枪阵顿时散乱起来。枪阵一乱,汉儿军更加不是护民军对手。很想杀掉李横为兄弟报仇的朱千山只能目眦俱裂地望着李横步步前进,自己却只能步步后退。

就在这时,忽然岗上岗下的金兵齐声欢呼起来。朱千山回首一瞧,却看到万户完颜阇母,一手提着一杆长枪,领着五百亲兵,飞一般冲上岗来。

朱千山也兴奋起来,高声叫道,“完颜大将军上来了。儿郎们,咱们再撑一段时间。看看完颜大将军如何杀光眼前的宋猪。”

完颜阇母很恼火。他本以为哈里满就能把狮驼岗攻下来,结果哈里满那个废物竟然死在了岗上。而他寄以厚望的王打虎和朱氏兄弟好不容易杀到了寨前,却被三百步人甲杀得步步后退。

特别王打虎那个废物,拦不住步人甲也就算了,竟然连两翼的流民军都挡不住了。在张用一丈青贺林赵世隆李旺五员大将的率领下,打出勇气的流民军用滚动的枪阵不停地杀伤女真兵。而当女真勇士想用个人之勇杀开一个缺口时,却被五员大将一一阻杀。

百步之外的女真弓手明显压制不住士气如虹的护民军了。上千冲到寨前的金兵步步后退,眼看就要退到弓手面前了。

完颜阇母无法容忍女真兵的再次失败,当即领着五百亲兵,旋风般冲上了狮驼岗。完颜阇母的眼中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李横。

李横虽勇悍无dí

,但在完颜阇母眼里,也就是一个勇力过人的莽夫罢了。他有信心用右手的长枪,在三招之内,把李横杀死。并用左手的长枪,杀死至少十个护民军重甲步兵。

一直站在角楼上指挥的许宣看到完颜阇母终于亲自出击了,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许宣自语道,就知dào

你这条金狗耐不住性子。这一次让你尝尝集束轰天雷的厉害。

此时寨墙之后,已经做好了十架简易抛石机。几十个护民老兵把轰天雷捆成十个一束,放在抛射器之上。一边拿眼睛望着角楼上的许宣。

许宣忽然把手中的小旗向下狠狠摆了三摆,同时大喊了一声,“发射!”

完颜阇母已经快要冲到李横面前了。就在这时,他忽然看到护民军大寨背后,忽然飞出了十块巨石,越过重甲步兵的头顶,对准他五百亲卫的头顶落了下来。

不对,不是巨石,是护民军特有的轰天雷。导火索嘶嘶燃烧着,已经烧到了根部。

完颜阇母忽然怒吼一声,左手长枪猛地飞掷而出,正好扎在对准他头顶飞来的一个集束轰天雷之上。只听轰然一声巨响,轰天雷在离完颜阇母只有二丈距离的空中爆zhà

了。

完颜阇母一枪掷出,立即把身子蜷成一团,以便避开轰天雷的弹片飞溅。听到一连九声巨响在身后的亲兵丛中炸响,完颜阇母的心在滴血。

轰天雷炸声还在空中回荡,浓重的硝烟之中,忽然再次亮起雪亮的刀光。

“砍!进!砍!”

三百重甲步兵几乎是踩着轰天雷的炸点攻了上来。三百长刀手如墙而进,把五百最精锐的女真亲卫杀得溃不成军。而勇不可挡的女真万户完颜阇母没等到与李横交战,就被几个亲兵抬下了山。他的身上至少被扎了十块弹片,浑身都是流血的口子。

第一百三十章 啼哭郎君

靖康三年四月初七,女真军进攻狮驼岗,却中了护民军团长许宣的诱敌之计。猛将完颜阇母被轰天雷炸成重伤。疯牛焦文通率两千骑军从高处直冲下来,把数倍于护民军的金兵杀退了至少十里远,砍下了至少一千个女真兵的脑袋,并把头一天丢失的七座大营全部收回。

完颜娄室大怒,亲率大军杀到狮驼岗下。许宣却见好就收,立即把数万新军全都撤到狮驼岗上,坚守不出。金兵连攻三日,死伤累累,十余次攻破了寨门,却都被打出血性的新军愣是用命拼了回去。

金兵其实也有另一个选择,那就是绕过狮驼岗,直接进攻柳堤大营,甚至直接进攻汴梁。放在靖康年间,完颜娄室早轻骑直取汴梁了。那时候的宋军完全就是一个渣。面对横行天下的金兵,不要说主动攻击,很多连守城的勇气都没有。

可是如今驻扎在狮驼岗上的可是屡败金兵的护民军。主将可是李横那个悍将,焦文通那个疯牛,许宣那个阴险书生。如果金兵攻打汴梁,后路绝对会被断掉。

面对狮驼岗这个横在进攻腰眼上的大钉子,素来有女真第一智将之称的完颜娄室一时间也没了主意。惟一的选择就是派上汉儿签军,和狮驼岗上的护民军拼消耗。

但是更要命的是,许宣击败完颜阇母的消息传出去以后,立即让后方营寨里的新军士气大振。

打仗打得就是士气,就是斗志。一支连战连败的军队,哪怕是训liàn

再有素,将帅再勇猛,士卒也会一触即溃。护民军之所以战无不胜,正是因为成军以来,几乎是每战必胜。可是在遇见完颜娄室的大军之后,竟然连败三仗。这让很多倾慕护民军的人,都对护民军的战力打了一个问号。

岳飞到达汴梁之后,天下的仁人志士更是担心。罗延庆可以败,董先可以败,张宪也可以败。惟独岳飞不能败。岳飞是护民军的主帅,也是百战百胜的军神。如果岳飞也败在了完颜娄室手里,也许战无不胜的护民军就会从此消失。

许宣用一场大胜稳住了护民军动摇的军心,也稳住了十万流民的斗志。各个大营里的流民在护民军老卒的鼓动下,全都摩拳擦掌,准bèi

和金人见个高下。

完颜娄室已经可以预见到,就算打下了狮驼岗,也未必能够打下汴梁。一时间完颜娄室甚至有了撤军的想法。

完颜撒离喝却提出了另一个打法。“大将军,我们千里奔袭中原,为的可不是打下这个残破的汴梁。宗望元帅给我们的任务就是毁掉应天府。如今我军顿于狮驼岗下,看似前进不得,何尝又不是我军的一个胜机呢?”

完颜娄室看着一脸苦相的完颜撒离喝,开口问道,“此话怎讲?”

完颜撒离喝在大帐中摆开一幅地图,用手沿着伊川登封一线,自信满满地说道,“大将军请看,如果我军分出一支精骑,沿嵩岳东线一路下登封,破禹州,取郾城,从陈州直取应天府。据谍报,岳南蛮连番大战,兵力折损严重。如今他的主力大军要么远在黄河北岸,要么远在徐州,仅有的一支大军也屯在了汴梁。大将军可在此地继xù

让汉儿们攻击狮驼岗,拖住岳南蛮的主力。至于奔袭应天府的任务,就交给我了。末将只要一万铁骑,就要把应天府踏个粉碎。”

完颜娄室精神一振,他的眼睛盯在地图之上,仔细揣摩着奔袭应天府的可能。随后他摇了摇头,笑着说道,“不行。”

“为什么不行?”完颜撒离喝有点急了。“大将军,我们大金勇士可不是为了攻城而生的。我们擅长的是千里奔袭,大开大合。如果我们全军屯在这里,就算打下狮驼岗,还有柳堤大营。打下柳堤大营,还有个天下最难打的汴梁城呢。大将军,汴梁在岳南蛮手里,可是比在宗泽手里更难打。我们只能给他来个釜底抽薪。”

完颜娄室哈哈大笑道,“我的撒离喝兄弟,我不是不许你去。我是说你不能只带一万铁骑去。你至少要带二万铁骑过去。”

完颜撒离喝也放声大笑起来。“多谢大将军了。其实在我看来,在一马平川的豫东平原上,一万铁骑足以横行了。”

完颜娄室忽然正色说道,“撒离喝,千万不可小视应天府的民兵。更不可小视应天府的村寨联防。宗弼如果不是小瞧了岳飞,也不会率领二万铁骑,依然栽在了岳南蛮手里。你此次奔袭应天府,我不会给你太多军粮。一路之上,你尽量就食于民。”

完颜撒离喝的苦脸上忽然露出一丝狰狞。“大将军放心。我这一路过去,不杀上数十万宋猪,就算我撒离喝没本事。不管是不是岳南蛮的部属,只要是宋人就该死。”

四月初十,潜伏于金营的间谍冒着生命危险,送出了一个重大消息:完颜娄室和完颜撒离喝在帅帐之中爆fā

了一次激烈的争吵。当天夜里,完颜撒离喝就率领二万直属铁骑,掉头向西去了。

“莫非金狗发生了内讧?”参军薛弼捏着这封简略的情报,用手指敲打着桌面说道。

“肯定是啊。金狗都是疯狗,不但咬别人,自己人也咬得厉害。”吉倩大大咧咧地说。“许宣这小子立了个大功啊,不但炸伤了完颜阇母,还让金狗互咬起来。”

岳飞直接无视了吉倩的分析,因为吉倩向来只会用嘴分析。岳飞把目光转向了张宪。张宪皱着眉头说道,“我感觉金人未必会后撤。许宣虽然胜了一仗,但金人元气未伤。再说金人如今是在压着我们护民军打,没有理由主动撤tuì

。如今虽然是初夏了,但天气尚寒,金人绝不会因为畏惧夏天而撤军。既然如此,完颜撒离喝的撤军更有可能是一种诡计,诱使我军主动攻击完颜娄室。”

岳飞笑道,“可惜我军如今没有大规模主动进击的能力,完颜撒离喝的这个计策很明显要失算了。”笑容一敛,正色说道,“不过我感觉金狗分兵,不会只是个诱敌之计。他们肯定还在谋划更大的阴谋。”

岳飞说到这里,把目光转移到地上的一个方圆丈许的沙盘之上。这沙盘是岳飞根据岳效飞的记忆亲自制作的。整个沙盘之上,中原地形一览无余。何处是山,何处是水,何处是适合骑兵突袭的平原旷野,何处是适合据险而守的步兵福地,全都在沙盘之上清晰展现。

岳飞的手指忽然停在了嵩岳东线。若有所思地说道,“莫非金狗还在妄想长途奔袭我应天府?”

刚刚升任为骑兵第四师师长的韩常非常肯定地说道,“岳帅,说不定这个完颜撒离喝真敢这么干。此人和完颜娄室都是金狗中的智将。他们两个也最喜欢长途奔袭。完颜娄室千里奔袭辽国西部,生擒辽国天禧帝,可是名扬天下的一战。”

“完颜撒离喝此人如何?”岳飞向韩常问道。韩常毕竟也在金兵中做到了万户的位置,想必对金兵名将都有了解。

韩常十分感慨地说道,“完颜撒离喝可以说是女真将领中的一个异类。他极为体恤麾下士卒,每战过后,必会亲自收殓战死者的尸骨,亲自给受伤的士卒上药包扎。如果打得过于惨烈,此人还会当众哭泣。看上去极没有英雄气慨,在军中有个外号,人称啼哭郎君。”

“啼哭郎君?”吉倩咧着大嘴笑了起来。“这厮也太没男儿气慨。”

岳飞立kè

非常严厉地对吉倩说道,“吉倩,休得傻笑。你不要认为此人的外号可笑。我告sù

你,这样的将领最能得士卒死力,如果你和他相逢在战场之上,绝对不可轻视此人。”

吉倩的嘴巴撇了撇,看来没把岳飞的教xùn

放在心上。岳飞暗暗摇了摇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吉倩生就这幅鲁莽性格,想把他改变过来,除非请花如玉出马。

“吉倩!”岳飞也不客气了,直接给吉倩下了一道军令。“你立即去校场点上五千骑军,会合王纲的八百背嵬军,火速前往许州,汇合董先花如玉的一万骑军,给我堵住完颜撒离喝。把这个啼哭郎君给我打哭!有信心吗?”

吉倩信心满满地说道,“大哥放心,我会让这小子把眼泪哭干。”

看到吉倩转身要出帐,薛弼忽然说道,“吉将军,你还记得岳帅的嘱托吗?”

吉倩愣了一下,方才反应过来。“薛参军,你就放心吧。俺老吉也不是才打仗的人了。我只是在口头上轻视此人,真到了战场上,我绝对会放十万个小心。薛参军你就等好消息吧。”

看到薛弼有点担心,岳飞立即笑道,“薛参军,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吉倩虽然鲁莽,但还没有误过军机。他是个粗中有细的人。再说在许州,可是有吉倩的克星呢。”

众人全都哄笑起来。吉倩和花如玉,真是一对前世冤家。两人几乎是见面就会争吵。不过越吵关系却越是亲近。吉倩这小子长了一身贱骨头,每次被花如玉打一顿,他对花如玉的爱就会深一分。

吉倩王纲率领铁骑出了汴梁,直奔许州。与此同时,韩常也率领着刚刚成立的骑兵第四师,出了汴梁西门,屯在了柳堤大营南边。

韩常的任务是阻击金兵可能的绕道攻击部队。他的骑兵第四师只有六千骑,全是从王俊戚方的匪军中挑出来的敢死之辈。王俊死,戚方逃,十几万匪军被护民军俘了大半。罪大恶极的被枭首示众。不愿从军的被放归田里。剩下的五六万匪军全都被岳飞带到了汴梁,混合了十万流民,正在日夜苦练,不断地发往柳堤大营。每天在狮驼岗上和金兵血战的,就有不少原来的匪军,现在的护民新军。

第一百三十一章 没钱了

四月中旬,李八少和苏迈来到汴梁。和他们一起过来的,还有应天公学里一百多个最优秀的学生。这些学生本都是秀才举人,之所以投到应天公学,就是为了给自己镀一个苏门弟子的金字招牌。

这些学生多是二十来岁,风华正茂,怀着建功立业的雄心。来汴梁的路上,很多学生还在议论岳帅之所以亲自写信请他们这些学生,是不是要给他们安排官职了。甚至有自认文武双全的学生猜测岳帅可能要请他们当军师了。结果来到汴梁,见到岳飞,岳飞却笑着给他们安排了一个任务。那就是让他们组织好汴梁城内的数十万流民,一半修补城墙,一半修补那些荒废的工坊。

这是个什么官?很多学生在心里暗暗捉摸,这好象是里长的工作吧。很多学生脸上都露出了不以为然的神色。

这些学生多来自应天徐州两地。他们对护民军的归属感最强。他们也一直认定将来得天下的,绝对会是战无不胜的岳元帅。而他们这些苏门子弟,必定会受重用。岳帅不喜欢只会吟诗作赋的书生。可他们苏门弟子可是精通杂学。毕竟苏东坡就是个杂学状元,发明了秧马和龙骨水车。公学学生当然是以苏东坡为偶像。每天除了文化课,他们最爱做的就是瞎捣弄东西。

一个叫王方的学生发明了一种烧煤的铁炉子,被应天府张家铁坊用五百两银子买去了技术。短短一个多月,张家煤炉至少卖了上万台。更让这些学生激动的是,岳飞知dào

了王方的发明,当即命令应天军器坊给王方授予了一个发明家的称号。

不过这些学生虽然务实,多少还保持着书生的高傲,让他们担当里长的工作,一时间还有点转不过弯来。好人不为吏。自古至今,当小吏的没好人。

看到兴致勃勃的学生一下子沉寂下来,岳飞立即猜出了他们的心思。岳飞微微一笑,用眼睛视着这些年青的脸孔。“同学们,我知dào

你们的想法,好人不为吏。你们可能认为当小吏委曲。但我只想说一句,猛将发于卒伍,宰相起于州郡。你们有才学,你们有雄心,但你们现在最缺的,却是经验。如今汴梁城中的流民足有数十万人,自从护民军占了汴梁,四方流民还在源源不断地往汴梁赶。这些流民来自南北各路,每个流民团体就像一个小小州郡,如果你们能安抚住这些流民,将来对你们处理州郡事务很有帮zhù

。”

学生们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岳帅的话太明显了。看来传言说得不假,岳帅真的是把应天公学当成文官培训基地了。既然如此,不要说是做里长管理流民,就是让他们去筑墙当流民也无所谓了。

“同学们,流民多是破家之人,他们很可怜。我只希望同学们在组织流民时,能够做到四个字,将心比心。你们必须时时刻刻记住一点,我们不是官军,不是金军,不是匪军,我们是护民军。我们的职责是护佑天下黎民,而不是残害他们。”

“岳帅放心。我们不会丢苏门弟子的脸。”一百多学生几乎是异口同声。

岳飞分派了三百多名护民军伤残老卒,担当这些学生的副手。然后一百多个学生就兴冲冲地出了留守府,在老卒们的带路下,分别赶往各自分管的街巷。

看到自己的学生被岳飞如此看重,苏迈当然很高兴。他是苏东坡的长子,虽然同样名满天下,但是因为苏东坡和新旧两党都不对付,无论哪一党上台,苏门弟子都是被打压的对象。苏迈当然也不能例外,他如今年方半百,却是饱经忧患。只有在应天府,苏迈才重新找到了苏东坡长子的自豪和骄傲。他不是做官的材料,但苏迈却是一个好的杂学状元。

苏迈这次来汴梁,除了护送学生,还有一个重yào

的事告sù

岳飞。他和学生赵芷对绿毛的研究还没有什么成果,但两人却从烈酒里提炼出了酒精。

苏迈像献宝似的从随身行李里掏出了一个酒壶,把酒壶里清澈的液体倒了一点出来,然后拿出一根点燃的火把,碰到液体上,液体立即燃烧起来,冒出蓝色的火苗。

“古人说水克火,火克水,如今看来,大谬不然啊!”苏迈摇头晃脑地说道,“水照样能生火啊。”

岳飞哈哈大笑,“苏公说得有理。五行学说本就极为荒谬。”

“这酒精有什么用?”站在旁边的李八少忽然问了一句。

苏迈顿时愣了一下。他和赵芷发明酒精本是出于一个偶然的想法。赵芷发xiàn

烈酒能点燃,水却不能点燃。赵芷就说肯定是酒里有什么东西可以燃烧。两人捣弄了半个月,浪费了几百斤烈酒,总算炼出了这点酒精。但酒精能做什么用,苏迈还真的没有想到。

岳飞笑道,“李老,这酒精的作用可不只是能摧毁五行学说,酒精有消毒的作用。有了这种东西,护民军就不会再有那么多伤残的士卒了。”

古时冷兵器时代,伤残士卒的死亡率极高。战场上受伤,极容易感染发炎。有时候一个小伤口就能要掉一个勇士的生命。

李八少一听这东西能用到战场上,当即不再说话了。岳飞立即请苏迈把酒精的提炼技术卖给应天军器坊,至于价钱,就让苏迈和徐庆谈判了。

一听到钱字,李八少的脸色又抽了抽。岳飞担心地问道,“李老,莫非应天府发生了什么事情?”

苏迈也有点奇怪地看着李八少。李八少平时泰山崩于前都不会变颜色,这次来汴梁,却好象很有心事的样子。

李八少看了一眼苏迈,欲言又止。苏迈立即明白李八少和岳飞肯定有大事要商量。当即笑道,“你们翁婿二人先聊吧,我出去转转。”

岳飞当即派了二个背嵬军,跟着苏迈一起出去了。护民军虽然控zhì

了汴梁城,但下水道里可是还藏着鬼樊楼的不少余孽。岳飞可不想苏迈在汴梁出了什么意wài



看到整个大厅里只剩下他们二人,李八少方才神情严肃地说道,“鹏举,应天府没钱了。”

岳飞顿时也紧张起来。“还有多少钱?”

李八少说,“只剩下二十几万两银子。”

岳飞倒抽了一口冷气。他身为一方主帅,当然明白无论是打仗,还是安抚地方,招揽流民,样样桩桩都离不了钱。皇帝不差饿兵。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些人所共知的话正是说明了钱粮的重yào

性。

护民军之所以百战百胜,除了岳飞等人指挥得力,更重yào

的却是护民军的军饷高,待遇好,一天三餐,能让士卒效死力。护民军是每月一发军饷。如今护民军已有十万之众,再加上新整编的流民军,差不多有二十万人了。每个月光军饷就要数十万两。二十多万两银子根本是杯水车薪。虽然岳飞相信,就算一个月不发军饷,护民军也不会闹兵变,但军心士气受打击是免不了的。偏偏这一点,是岳飞绝对无法容忍的。如今护民军除了最早的数万精兵,其他军卒战力远逊于金兵。惟一胜过金兵的就是不怕牺牲的精神。这些军卒愿意死在抗金战场上,却是因为相信岳飞能照顾他们的家人。岳飞不能让这些英雄流了血,英雄的家属还要流泪。

“可有其他筹钱的门路吗?”岳飞在如何嫌钱上可是一窍不通,只能向李八少发问。

李八少捻着胡须,缓缓说道,“鹏举,咱们应天和徐州两地有钱,很多富人都迁到了府城里,带着成车成车的金银。如果我们能够让他们出上一部分钱,绝对可解燃眉之急。”

岳飞苦笑了一下。这些富人逃到应天徐州,不就是为了保住那点财产吗?想让他们接济护民军,除非自己派军队去抢。可是那样一来,自己也和金兵朝廷没什么区别了。护民军转眼就会失去对天下英雄的吸引力。虽然岳效飞的敌对阵营就是用这个方法,鼓动百姓,杀地主,打劣绅,充分地利用了人性之恶,倒也是搞得风生水起。但岳飞却不愿使用那种方法。那样的方法可作用于一时,却会遗害无穷。

“那些富人该交的税都交了,又没有犯什么法,让他们出钱恐怕不合适吧。我们总不能直接去抢吧?”

李八少呵呵笑道,“鹏举想岔了。我们当然不能向金狗和朝迁学习。我和黄纵石不遇商议了一下,准bèi

搞个募捐活动。这些富人士绅好利更好名。略施小计,还是可以让他们出点血的。当然了,这只是权宜之计。为了让护民军不致军资匮乏,我们必须找到一个细水长流的增收办法。”

“李老有什么好办法?”岳飞急切地问。

李八少只说了两个字,“加税。”

看到岳飞有点愕然,李八少当即条理清楚地分析道,“据两地商税司统计,如今光是应天府一地,就有八万多家商户,徐州少一点,也有六万多家商户。虽然大多数都是小商户,但日收入千两的商户也有五千多家,日收入破万两的大商户也有数十家。如果我们可以加税一成,绝对不会财政匮乏。就是再招十兵精兵,也足以丰厚供养。”

“商户们会不会压力过重?”岳飞认为加税是个办法。但他首先考lǜ

的依然是商户们的生存问题。只顾眼前的绝户计无论如何是要不得的。

李八少哈哈大笑道,“鹏举,你就是心太善了。我和石不遇都是大商家,黄纵的族人也有经商的,我们都知dào

护民军管辖下的商人活得多自在。如今朝廷征收的是百三税,就是价值一百文的货物,征收三文钱。海货和香料的税重,征收什四税,价值十文的货物征收四文钱。我们应天府的普通货物征收的则是什一税,价值十文的货物征收一文,比朝廷的税收重多了,为什么商人还是拼命地往应天府赶呢?就因为我们护民军采用的是一税制,货物交了一层的税后,可以护民军的所有地盘上通行无阻。而朝廷呢,表面上征收了三文钱,可是他们却是过一县就要重征一次,甚至过一镇就要重征一次。还有什么过桥费,过路费,花样翻新的收。这样下来,商人到最后交的锐就是百三税,而是百百税,甚至百二百税。虽然这些钱最后都转嫁到老百姓头上,可是小商贩的日子也是过得极为艰难,一次贩货失败,可能就会沦为乞丐。”

李八少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非常自豪地说,“再看看我们应天府,哪个小商贩的日子不是蒸蒸日上呢?哪个商家的财产不是正在成倍地往上翻呢?鹏举尽管放心,我和石不遇都是大商家出身,更了解一个地方想要强盛,必须重商。我们不会干杀鸡取卵的蠢事。”

岳飞听李八少分析得头头是道,顿时也放宽了心。李八少忽然想起了什么,开口问道,“鹏举,胡商多是巨富。你们前些时清剿胡商时,一共抄出了多少银子?”

岳飞思索了一下,方才说道,“抄出了几千件琉璃制品,以及一些胡人器物,至于银两,总共只抄出了十几万两,全部发还给先期战死的流民家属了。”

“不对!”李八少大声说道,“胡商素称巨富。我十几年前来汴梁时,曾去过几个胡商家中,金玉宝器之多,让我这个大富豪都看花了眼。这些胡商仗着朝廷纵容,压制本地商户,独断专营,绝对积累了天量的财富。怎么可能只抄出这么一点钱呢?他们肯定是把钱藏在什么地方了!”

岳飞见李八少说得如此肯定,不禁也动了心思。不过张宪的确很用心地在胡商居住的几条大街查找了,为了找到藏在墙里和地下的财富,还特意找了几个惯偷出身的护民军卒,去那些人家查访,依然一无所获。后来张宪查访到胡人曾给金人送过十几大车银两,认为胡人把钱财全送给金人,方才罢休。但听李八少这么一说,胡人肯定还有大批钱财藏在了秘密地方。

李八少捻着颏下的胡须,思考了一会儿,忽然问道,“有多少流民进了胡人大街?”

岳飞看到李八少已经在怀疑流民私藏了钱财,当即摇了摇头。“李老,那些流民绝对没问题。”

既然岳飞说没问题,那肯定就是没问题。李八少再次陷入了思索。

他这次来汴梁,虽然是来向岳飞报gào

加税的问题。但更重yào

的是,他是来向岳飞要钱的。他以为张宪抄胡商,肯定发了大财。不说花上几年,接济护民军几个月还是可以做到的。

“胡商狡狯多诈,绝对在起事之前就把财产转移到什么地方了。”李八少依然肯定地说。

第一百三十二章 大相国寺

为了弄清楚胡人的钱藏到了什么地方,岳飞和李八少张宪薛弼四个人湊到一块,反复琢磨最有可能的藏钱地点。

没办法,岳飞和张宪薛弼对汴梁极为陌生,在剿灭王俊之前,三人都没有进过汴梁城。如今虽然掌控了汴梁,但三人的着眼点都在军事之上,只注意哪里适合驻兵,哪里适合防守,却没注意哪里适合藏钱。更重yào

的是,三人都是出身中富之家,总感觉家里藏个几千两就是富人了。哪里敢想象需yào

车拉船载的金银珠宝呢?护民军的财政一直由李八少和黄纵负责,大量的金银珠宝装在府库里,岳飞连去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所以张宪抄了十几万两银子,三个人都感到极为满yì

。结果听李八少一说,十几辆大车连胡人十分之一的钱财都送不出,几个人才重新提起了兴趣。可惜四个人都不是破案天才,讨论了半天,依然找不到一点苗头。

黄昏时分,转悠了半天的苏迈回到留守府,四人还在苦苦思索。岳飞向苏迈问道,“苏公,对汴梁观感如何?”

苏迈十分遗憾地说道,“我也是十五年前到过一次汴梁,那时的汴梁真是好城市,繁华富丽,天下无双。咱们应天府如今虽然也不错,却还是比不上那时的汴梁。今天老夫在城里转了半天,入眼的尽是残垣断壁。惟一能让老夫感到慰籍的地方,就剩下大相国寺了。老夫倒是没想到,金狗胡人也懂尊重如来!”

苏迈这句话刚刚结束,岳飞一拍大腿,大叫一声,“大相国寺,肯定是大相国寺。”

“不错!”李八少也十分肯定地说道,“绝对是大相国寺。”

苏迈有点糊涂。“鹏举,李老,莫非大相国寺有什么不对吗?我刚才去了一趟,虽然没有太平时节热闹,但里面依然有不少杂耍艺人,江湖术士,还有一万多被大相国寺庇护的流民,都对大相国寺的和尚们感恩戴德呢。”

岳飞冲苏迈抱拳说道,“苏公,你这次闲转,算是立了大功了。没有你这一语提醒,我反而把这个灯下黑的地方给忘掉了。”

苏迈依然没弄明白咋回事。李八少把大相国寺可能是胡人的藏钱地点说了一遍,苏迈还有点不敢相信。“不会吧?那些回回们可是和大相国寺的和尚们向来不对付。再说了,我看这些大和尚慈眉善目,宝相庄严,慈悲百姓,应该不会和胡人勾结吧。”

张宪忽然一拍大腿,狠狠说道,“我明白了。我被智源方丈给耍了。岳帅,其实我杀进汴梁的时候,也派了一队精兵赶往大相国寺,结果到了寺前,发xiàn

寺庙安然无恙,反而寺庙外面摆了一千多回回尸体。智源方丈告sù

我回回攻打大相国寺,却被护寺武僧击败。我当时竟然相信了,现在想来,竟然有一多半是孩子的尸体。嘿嘿,回回们害人无数,结果遇上了更阴的智源方丈,也算是报应啊。大哥,请让我领兵三千,先围住这个大相国寺再说。”

岳飞点点头,“这一次我亲自去。我倒想看看,这个被宋徽宗称为护国禅师的大和尚到底是何等人物?”

李八少连忙提醒道,“鹏举不可轻敌。我怀疑大相国寺的流民就是智源的私人武力。”

岳飞笑道,“我自省得。张宪,你去点五百精骑,再点三千步兵,一应装备必须齐全,一刻钟之内,在留守府门前点卯。”

张宪领命出去,岳飞又笑着对其他三人说道,“苏公,李老,薛参军,咱们一起去大相国寺聆听一下智源禅师的佛法吧。”

苏迈犹豫地说,“鹏举,我见不得血。还是不去了吧。”

岳飞哈哈大笑道,“苏公误会了。智源禅师佛法无边,智慧高深,圆通无碍,肯定不会让大相国寺溅血的。”

大相国寺位于汴梁中心,离皇宫和留守府都只有一里之遥。虽然只是一座寺庙,虽然位于寸土寸金的汴梁繁华地带,但大相国寺的占地面积依然极为惊人,足有千余亩土地,共分六十四个禅院,普通僧侣有二千多人,护院武僧有五六百人。

大宋从建立那天起,就极为尊崇道教。毕竟开国太祖赵匡胤就是睡仙陈抟的弟子。可是终北宋一朝,大相国寺的地位却一点也不低于天下最有名的道观。逢年过节,皇帝,王爷,大臣们都会到大相国寺上香,乞求佛祖保佑国泰民安。哪怕自认赤脚大仙转世的宋徽宗依然不敢对大相国寺有半点怠慢。

之所以会形成这样奇怪的局面,有人说赵光义之所以弑兄登基,就是借助了大相国寺僧人的力量。赵光义的子孙自然也知恩图报,对大相国寺尊崇倍至。有人则说大相国寺占住了开封的龙脉地眼。大相国寺的香火越旺盛,赵家的江山就会越稳固。更有人说大相国寺的和尚们会长生秘法,会房中术,会喷云吐雾,行云布雨,反正众说纷纭,说什么的都有。

不管什么原因,反正大相国寺在宋朝获得了天下第一寺的地位,隐然可与天下第一道观黄龙观相提并论。

但在李八少看来,大相国寺其实就是用佛法笼络信奉佛法的帝王官员,用幻术笼络喜欢仙道的帝王官员,用钱财笼络喜欢钱财的帝王官员。一句话,大相国寺的和尚生财有道,持家有方,善于经营,善于把握人心。一切皆能投当政者所好而己。

薛弼奇怪地问道,“大相国寺很有钱吗?”

李八少嘿嘿笑道,“绝对是天下最有钱的寺庙。老夫出海半生,屡经风浪,方才挣下一份家业。但大相国寺的和尚们可是躺着就能挣钱。”

然后李八少掰着手指给众人说起了大相国寺的生财之道。

“大相国寺每个月向全城商贩开放五天,初一,初八,十五,十八,二十八。每次开放都能吸引成千上万的商贩进寺庙摆摊。大相国寺每个月光收地租,就能收入上万贯银钱。”

张宪吐了吐舌头,低声说道,“原来和尚们都是家财万贯啊。”

苏迈笑道,“钱再多,他们依然自称贫僧。”

李八少也笑着说道,“但这些小钱也就够庙里小和尚们的零花钱。大和尚们对这点钱可是看都不看的。大和尚们看重的是帝王将相达官贵人们的祈福钱。很多贪官污吏把老百姓的皮都剥了三层,然后又用贪来的钱献到寺庙,给自己和家人祈求佛祖保佑。他们一施舍,少则数百两,多则上万两。再加上每月五次的卖香钱,大相国寺一个月至少也有五万两银子进账。这还是除去所有开销的保守估计。”

这下连岳飞都不淡定了。按李八少这样算,就算没有胡人的钱财藏在里面,大相国寺里至少也有数百万两银子。

李八少却还在继xù

抖露更震憾的消息。“咱们都知dào

,汴梁城中,蓝帽回回们最喜放高利贷。但是你们肯定不知dào

,汴梁城中最大的高利贷头目,可就是大相国寺的和尚们。他们比蓝帽回回们还黑。蓝帽回回们收取二分利,和尚们要三分利。蓝帽回回们放贷还有收不回来的时候。大相国寺的和尚们却绝对不会有这种情况。因为他们后台太硬。满城官员,谁不卖大和尚们三分薄面?”

苏迈听到这里,算是彻底的傻住了。他虽然饱经忧患,但骨子里还是一个不通世事的书生。这也是李清照说他不适合当官的原因。再加上苏东坡与几位高僧交情非常好,所以苏迈对这些出家人向来也有一丝好感。但听李八少这样说,这些和尚们哪里还有半点出家人的样子?出家人不是应当一尘不染六根清净吗?

李八少看到苏迈目瞪口呆地样子,当即呵呵笑道,“苏公,你把和尚想得太善了。老夫认为,天下间有没有一尘不染六根清净的真和尚呢?肯定有。但一百个和尚里肯定没有一个。像智浃大师,那就是隐于浮屠的英雄侠客,不守戒,爱杀人,算不得真和尚。像智源和尚,这位就是个游走于公卿之间的掮客,当然也算不得真和尚。还有一些和尚,只是因为触犯了刑法,方才剃渡出家,当然也算不得真和尚。要不然也不会每次大赦天下,都会有不少和尚还俗了。还有一些人出家,只是为了想给自家田地免去赋税。这类人,当然更算不得和尚。反正我李八少也拜会过不少名山大刹,真和尚是一个也没见着。”

岳飞感慨地说,“寺观禅院,明面上一幅神圣壮严之貌,暗地里却多是藏污纳垢之所。大相国寺当然也不例外。”

李八少点头说道,“不错。大相国寺能逃过金兵的抢掠,能逃过王俊胡骑的抢掠,绝对不是靠着护院武僧们的高超武艺,也绝对不是靠着智源和尚的口吐莲花。他们肯定是和胡人达成了什么交yì

。”

此时张宪已经领着五百全副武装的骑兵来到了留守府门前,三千步兵也正在陆续赶到。岳飞领着众人走到门外,先把苏迈和李八少搀上战马,然后自和薛弼翻身上马。

步兵到齐之后,岳飞冲张宪一挥手。张宪当即大喝一声,“出发!目标大相国寺!”

第一百三十三章 大相国寺(中)

“方丈,不好了。护民军忽然堵住了寺门。”一个护院武僧急如星火地跑进了方丈室,大声对坐在蒲团上闭目念经的智源喊道。“领队的是岳飞岳大帅。”

智源方丈陡然走开了眼睛,目光灼灼地瞪视着武僧。“慌什么!岳大帅又不是滥杀之人,咱们也没有做什么错事,大相国寺有佛祖保佑,十八金刚的真神都在禅院之中,百邪辟尼,刀兵不进,你慌乱什么!”

一番话把恐慌的武僧说得哑口无言。智源方才慢条斯理地说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且细细说来!”

“岳帅亲自登门了。他让我和方丈说八个字,不义之财,我来取之。”武僧终于恢复了记忆,把岳飞在寺门前说的话复述出来。

这次却是智源一下子从蒲团上弹了起来,一把抓住武僧的肩膀,面色变得极为可怕。“你刚才说岳飞说些什么?”

武僧这时终于相信了寺僧的传言,智源方丈是个深藏不露的高人。因为他的胳膊都快被智源捏断了。武僧连声叫道,“方丈松手。岳飞说不义之财,我来取之。方丈快松手。我的胳膊快断了。”

智源把武僧推到一边,深吸了一口气,重新恢复了得道高僧的庄严宝相。他把披在身上的金丝袈裟整了整,拿起自己的一串紫檀佛珠,施施然出了方丈室。“空无,你去喊监寺智云,首座智雷,让他们速到大门前,和我一起迎见岳飞。”

空无是这个护院武僧的名字。他一边答yīng

,一边小声问道,“方丈,是不是把后禅院的流民全部武装起来,以防护民军翻脸无情。”

智源低叱了一声,“蠢货!连你们这些武僧都被护民军吓成了这样,指望那些流民能行吗?告sù

智云智雷,让他们放下架子。大相国寺的存亡就在岳飞一念之间。可以摆谱,但不可太装。对了,把住在禅房里的陶道长喊起来。他的幻术可以派上用场了。”

空无啊了一声,立即飞一般跑去请两个高僧。方丈说得对,他们这些武功高强的护院武僧,在五百全副武装的护民精骑面前,竟然连反抗的意志都提不起来。空无本是江洋剧盗,从小习武,向来也有悍勇之称。可是刚才岳飞只是用眼睛扫了他一下,空无竟然连磕头的想法都有了。

既然他们这些武僧都如此不堪,指望那些托庇于寺庙的流民和护民军死磕,还不如指望十八金钢显出金身呢。在这些流民心中,岳飞的地位和如来佛祖也差不了多少。别看寺庙管这些流民吃住,只要岳飞一声令下,不用护民军动手,流民们就会把大相国寺拆了。

智源不急不缓地向寺门走去。大相国寺太大了,他的住处离寺门足有二里地。此时很多僧人都知dào

大相国寺被护民军堵住了,未免都有几分慌张。此时天色已经黑下来了。很快就有和尚举着儿臂粗的蜡烛,走在了智源身后。方丈如此沉稳,自然必有应付护民军的方法。金人那么凶,不还是被智源方丈给轻松应付过去了。回回们那么贪那么狠,不还是栽在了智源方丈的手里。

智源表面极为沉稳,但他的内心却是极为忐忑。“不义之财,我来取之。”岳飞说这八个字是什么意思。他指的是胡人藏到寺中的那笔钱财,还是大相国寺历年积累的钱财?如果只是胡人的钱财,交出去便是。但岳飞如果不让僧人往外搬,自己派人去搬,可就大大不妙。因为胡人的钱财如今已经堆在了大相国寺的地宫里,和大相国寺自己的钱财放到了一处。

半月之前,几个回教阿訇忽然前来拜访智源智云,欲请大相国寺保存一笔钱财,还有一些人。智源虽然和这些阿訇很少来往,但胡骑纵横城中,却没有来骚扰大相国寺,虽然主要是陶子思的功劳,毕竟也给了智源几分薄面。所以智源同意了阿訇们的请求。结果当天晚上,回回们就把五十多车金银铜钱什么的拉进了寺庙,一起进庙的还有四百多个全副武装的胡人精壮,以及五百多个孩童。

大相国寺的地宫里虽然金银成山,但智源还是对胡人的钱财很有兴趣。虽然阿訇们许诺了智源十万两银子,让智源保管这些钱财和孩子。但智源更想一口独吞。

当然,如果不是张宪进城之后,直接对胡人发出了绝杀令,智源也不会翻脸无情。毕竟西域胡人素来强悍,他们的钱财不是那么好吞没的。但是既然张宪决定对胡人斩草除根,智源当然也不客气了。虽然躲进一处地宫的胡人警惕性很高,始终披甲在身,在两个阿訇的率领下日夜值守,连吃东西都是喝自己带来的牛羊肉干。但智源用一锅毒水就把他们全部放翻了。

胡人中毒后,智源当即命僧人用最快的速度把胡人尸体搬到寺门之外,又在尸体上各砍了几刀。然后命令五百武僧各持武器,等到张宪纵马来到大相国寺,智源就告sù

张宪,胡人欲荼毒大相国寺,全院僧人奋起反抗,尽数杀光了胡人。

张宪虽然有点奇怪武僧们身上的盔甲太过光鲜,不像经过厮杀的样子,地上的胡人尸体中又有数百孩童,但张宪还是被智源给骗住了。等到张宪稳住局面,智源又往寺内接纳了上万流民,用佛家慈悲的嘴脸感动了张宪。张宪虽然总感觉胡人的死相太过奇怪,但也不想细究了。在张宪看来,所有的胡人都该死。既然他们该死,不管大相国寺僧人用什么方法杀死他们,都是应该的。

智源的瞒天过海之计几乎成功了,如果不是李八少咬定胡人定有大批钱财藏在了秘密地方的话。智源手捻佛珠,紫檀香味浓郁。千年的紫檀香味素有静心之效,此刻却也静不了智源的心。

智源边走边揣摩,岳飞来到大相国寺,只是要一部分钱,还是所有钱都有,甚至人也要钱也要,来个鸡犬不留。后者的可能性不大。岳飞虽然名声在外,但好象除了对金兵特别狠,对其他人倒是极为宽大。连投降的契丹人都能做护民军的师长。再说岳飞也不会讨厌和尚。毕竟护民军中就有一位赫赫有名的智浃大师,虽然不是护民军师长,却是护民军中能够坐镇一方的大人物。

将将走到一半的时候,监寺智云和首座智雷也从各自的禅院走了出来,会合了智源。三人同样缓步行走。一边慢走,一边低声商议如何应付护民军。

知dào

岳飞是来求财时,智云极为果决地说道,“方丈,破财免灾。只要大相国寺不倒,我们何愁没有钱财。”

智雷倒是有点不情愿。“大相国寺的财富可都是历代高僧的福田香火,怎么能够给岳飞这个匹夫呢?”

智云看不惯智雷的悭吝,冷笑说道,“他纵然是个匹夫,可是他手里有刀。”

智源低声说道,“别争吵了。我们现在还摸不准岳飞的来意。到了门口,我们先探探岳飞的口风,随机应变,见机行事。”

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空无又飞快地从后边跑了上来。“报gào

方丈,陶子思道长听说岳飞来了,吓得从下水道里逃跑了。”

智源智云智雷三个人都对视了一眼,眼中全是惊讶之色。纵然智源年近七旬,这辈子不知见了多少术士,自己的幻术也甚为高超,但对陶子思的幻术依然佩服无比。在智源看来,陶子思的幻术已经接近于仙术了。陶子思平时确以仙君自居。智源本想着借陶子思的高级幻术,先给岳飞来几个神迹。只要岳飞被震住了,接下来的事情就好谈了许多。

不过自从护民军占据汴梁,陶子思就开始自隐身份,并让流民放出自己出城的消息。其实一直就住在大相国寺的禅房之内,只是避开了其他江湖术士的耳目。

如今岳飞一到寺门,陶子思就抱头鼠窜了,看来这个陶子思肯定吃过岳飞的亏。

智源低声对智云智雷说道,“既然陶子思逃了,咱们也就别提陶子思在寺中的事。岳飞既然先礼后兵,想来也没准bèi

对我们斩尽杀绝。最坏的结果,也就是破财免灾。二位师弟不用担心,我已经想好如何说服岳飞了。”

智云问道,“师兄有何妙计?”

智源微笑道,“大鹏金翅明王。”说到这里,智源忽然提高了嗓门,郎声喝道,“岳大帅繁忙非常,来到庙前,你们早该把岳大帅请进寺门。怎么能把岳大帅堵在门外呢?若不是岳大帅仁义,你们的头早掉在地上了。知院僧,还不快快打开寺门!”

智源的声音清晰地传到了门外。岳飞微微一笑,冲众人说道,“护国禅师要闪亮登场了。”

张宪狠狠说道,“大哥对这秃驴太过客气。按我的想法,就应该砸破大门冲进去。”

岳飞说道,“贤弟,咱们护民军不是金狗,不能动不动就砸人家的门。再说了,既然主人并没有拒绝我们进门,我们又何必做恶客呢?”

两人说话之中,大相国寺厚重的大门缓缓打开了。几十根大红的蜡烛火光里,闪出了三个身材高大面色红润的老僧,当先一位高僧,身上穿的是金丝袈裟,烛光照耀之下,金星闪闪。左右两位高僧的袈裟颇为低调,没有绣金丝,只是用了蜀地贡给皇家的顶级素锦,纯白色的袈裟宛如天鹅的羽毛,看上去颇有一尘不染六根清净的感觉。

“岳帅于深夜驾临禅院,贫僧有失远迎,实在是不敬之至。”

第一百三十四章 大相国寺(下)

智源年过六旬,却丝毫不见老态,方面宽额,长眉细眼,但最显眼的,无疑还是他那双大得出奇的耳朵,估计比刘备的耳朵都大。宋徽宗就是看见智源这双耳朵,立即就认定智源乃是释迦牟尼转世,钦点智源做了大宋的护国禅师。虽然这位禅师在金兵入寇时只是闭门寺中坐,既没护得了国,也没护得了君。但无论是宗泽还是杜充,都对这位禅师保持了足够的尊重。

岳飞一开始不明白宗泽为何不对有通敌之嫌的智源清查,如今见了智源,才明白这位连宋徽宗都能忽悠住的大和尚果然有两下子。

智源的语气像春风一样和霭,肢体动作像天上的流云一样和谐,整个人出现在烛光之下,宛如一尊现世的佛佗,让岳飞也不禁暗赞,好一个佛门高僧。岳飞断定,智源不光精通佛学,肯定还精通心理学,形体学,以及最高深的催眠术。

岳飞打量了一下同来的人,只见苏迈已经被智源的风度给镇住了,一脸的敬慕之意。至于想把大相国寺犁庭扫穴的张宪,脸上的杀气也消失不见了。只有李八少的眼睛还保持着几分清明。主要是李八少半生江海漂泊,见多识广,对智源的形象很有免疫力。

岳飞上前一步,抱拳说道,“智源方丈,岳某来意,想必空无和尚已经和你说过了。”

智源脸上满是慈悲之意,他上下打量了岳飞一会儿,忽然双手合十,深深一揖。“老僧见过佛祖坐下大鹏金翅明王。”

岳飞愣了一下。“智源方丈此言何来?”

智源用手指捻着佛珠,快速地掐了个手决,方才一脸神mì

地说道,“老僧刚才开了天目,方才看出岳帅本是佛祖坐下的大鹏金翅明王,降临凡世,正是为救苦救难而来。金兵入临,百姓遭难,神州陆沉,天崩地裂,岳帅以布衣之身,起于应天府,以雷霆之势,破流寇,安流民,破金兵,救生民,临难而不死,遇险而有救,种种作为可谓不可思议,正是广大佛力护佑岳帅之故啊。”

岳飞哈哈大笑。他已经明白智源在玩什么把戏了。说白了,就是一个字,捧。不是往高了捧,而是往神mì

上捧,往宿命上捧。佛门最擅玩因果。看来智源肯定也听过应天府说书先生编的故事了。不过同样的故事从智源嘴里说出来,效果完全两样。就连岳飞也在刹那之间认为自己真是佛祖坐下的大鹏金翅明王转世了。

智源说完这番话,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岳飞的眼神。智源虽居寺中,但对中原局势也并非一概不知。对于岳飞这个搅动天下局势的人物,更是细细地打听了一番。他知dào

岳飞是农家子弟出身,虽然不是大字不识的武夫,但也绝不是精通诗书之人。虽然岳飞的满江红已经天下流传,但智源却依然认为岳飞只是娴熟兵法,对其他方面不会太了解。越是这样的人,越容易被各种隐士大贤忽悠住。

佛教自五胡乱华时传入中原,虽然是借着羯人的屠刀,但经过近千年发展,佛家的种种理论典故也已经名扬天下。大鹏金翅明王正是很多人都熟悉的佛佗护法。智源把岳飞比为大鹏金翅明王,自以为是在投岳飞所好。智源始终认为中原流传的岳飞故事都是岳飞授意说书人刻意传播的,只是为了日后的帝业找一个神mì

出身。

但智源的心很快就忐忑起来。他看到岳飞的眼睛不但没有迷糊,反而越发明亮起来。难道这岳飞不喜欢大鹏金翅明王的出身了?哪该怎么办?说他是如来转世?智源可不知dào

岳飞接受了岳效飞的记忆。而岳效飞是华侨,接受过西方的科学教育,早对宗教神mì

之类的东西免疫了。

“我算是明白了,合着我们护民军打生打死,原来都是靠了你们这些和尚的保佑啊。”张宪此时从迷糊中清醒过来,眼中透出一丝杀气,盯着智源冷冷说道。“既然你们和尚这么厉害,怎么没保住二位皇帝老子呢?”

智源虽然不知dào

哪里出了差错。不过他神色不变,只是高诵了一声佛号。“张副帅有所不知,徽钦二帝命中该当有此一劫啊。贫僧曾经无数次劝徽宗废除花石纲和西域括田所,但徽宗被郭京和林灵素王老志三个妖道给迷住心智,执意不听。唉,佛门虽大,不度无缘之人。二帝与我佛门无缘,自然在劫难逃。”

张宪看智源还在信口雌黄,眼神一厉,看向岳飞。只要岳飞一个眼色,张宪绝对一枪把这三个衣衫华丽的老和尚给挑了。

岳飞却没打算杀掉智源。自古至今,天下的和尚都是一样的货色。他们口诵慈悲法号,眼观朝迁风色,坐在禅房内揣摩帝王心思。所谓的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正是和尚们为那些杀人如麻的帝王将相量身打造的洗脑口号。

李八少忽然冷笑道,“智源方丈,李某也曾纵横四海,见欧罗巴有十字教者,教士作威作福,愚弄教众,种种恶行不可胜数。但李某却认为十字教也有可取之处,那就是他们会在灾荒年赈济灾民,设医馆救治病患。虽然他们的医馆里只是配备了治病的圣水。但其作为,李某甚以为然。大相国寺接受国朝供奉百余年,如今天下如沸,流民如蚁,正是寺庙道观展现慈悲之时。智源方丈何不大开方便之门,赈灾医病,行些功德,岂不是好?”

智源连忙说道,“李老施主所言甚是。我大相国寺早对灾民开放了。如今后禅院至少歇息了上万流民,吃住皆是寺庙提供。只是大相国寺食物有限,只能救济这么多人了。”

李八少点点头,“有心无力,总胜过有力无心。如果大相国寺能在护民军进汴梁之前就赈济流民,功德会更高啊。”

智源智云智雷三个和尚听到这句话,脸上都有点发热。大相国寺之所以赈济流民,只是为了给入驻的护民军一个好印象,同时撇清与胡人的关系。

张宪看到岳飞还在沉默,当即再次冷声说道,“张某曾说过,不许中原有一胡人,有一胡教。佛教来自天竺国,应该也算是胡教吧。”

智源的方脸上终于显出了汗珠。这个张宪看来是动杀机了。他决定不和张宪说话了,把脸转向了苏迈。“这位肯定是苏仙长子苏迈苏大公子了。苏仙在汴梁时,曾屡次来大相国寺和方丈谈佛论道。那时候贫僧还只是一位知院。贫僧那时就看出,苏仙本是天仙转世啊。”

智源这是在曲线救寺了。他知dào

苏东坡和很多佛门高僧有过交集,也写过一些禅诗,肯定对佛教没有恶感。既然如此,苏迈肯定也是不讨厌佛教的。要不然今天下午也不会来大相国寺游玩。只是来去匆匆,自己从禅房里出来,苏迈就离开了大相国寺。

智源的话打动了苏迈。苏迈本就是个感情丰富的人。看到智源脸上的汗珠,虽然明知这个高僧不是看上去那么圣洁,但苏迈还是觉得这个高僧很可怜。

岳飞暗道,和尚果然狡猾,看来对我的护民军也是下了一番功夫的。既然如此,我不能等苏迈开口了。岳飞终于再次说话了。“智源方丈,岳某不通佛理,不懂佛典。我也没兴趣做这个大鹏金翅明王。我来大相国寺,也不是来参拜佛祖的。”

智源任凭脸上的汗水滴下,也不去拭,只是双手合十说道,“岳帅虽不通佛理,却有佛祖慈悲天下之心。岳帅爱民如子,爱兵如子,天下谁不知晓。”看到岳飞的脸色又沉了下来,智源终于忍痛说道,“不管岳帅承不承认,贫僧是认定岳帅是大鹏金翅明王了。佛门清净,不蓄私财。大相国寺历年接受的供奉,包括最近接受的一笔供奉,其实都是为大鹏金翅明王所预备的。”

“最近接受的一笔供奉?”岳飞问道,“是王雕儿的供奉吗?”

智源苦笑道,“岳帅慧眼如炬,何必再问?王雕儿虽有向佛之心,但心性残毒,佛门不度,为张副帅所诛,正是天下快事。岳帅,苏公子,李老施主,请随贫僧到禅房一叙。贫僧略备薄茶,还望不要嫌弃。智云,你领张副帅到地宫去,让张副帅清点一下历年来的供奉。”

岳飞看到智源识趣,也就不为已甚。毕竟智源也是天下有数的高僧。佛门弟子众多,如果执意杀了智源,只会让护民军失掉佛门的支持。所以岳飞三人当即跟着智源智雷,缓步向禅房走去。

智云心疼得嘴巴都抽了起来。他是监寺,负责掌管钱财的。每天到地宫走一趟,看一下满地金银珠宝,智云就会感受到如聆梵音的快乐。但是如果张宪到了地宫,估计地宫会被清理得一尘不染。但智云却不敢有什么异议。

他已经看出来了,若是大相国寺不献出钱财,今晚就是个流血之夜。张宪绝对不会对大相国寺留情。方丈说得对,只要保住寺庙,保住大相国寺的地位,日后财源照样滚滚而来。

岳飞三人坐到禅房里,正在品着上等香茗时,张宪却在地宫里失了神。不但是张宪失了神,随同张宪进入地宫的五百护民精锐也都傻傻地张大了嘴巴。因为他们看到,在空阔的地宫中央有三座小山,一座是黄金堆成的小山,一座是白银堆成的小山,一座是珠宝玉器堆成的小山。在明亮的烛光之下,金银珠宝闪闪发光,地宫流光溢彩,宛如传说中的东海龙宫。

张宪干咳了二声,终于开口说了一句话。“智云长老,你们大相国寺真是富可敌国啊。”

智云在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双手合十说道,“张副帅说笑了。这都是历代高僧开了天眼,特意为大鹏金翅明王准bèi

的军资啊。”

第一百三十五章 筹办扑卖大会

收获颇丰!岳飞的大相国寺之行收获颇丰!

白银五百万两,黄金七十万两,各类珠宝玉器九万多件,其中皇家御赐的金玉佛像就有一千多尊,还有名人字画二千多幅。当张宪请岳飞李八少苏迈三人进地宫观瞧时,不要说岳飞苏迈,就连见识过无数珍宝的李八少都瞠目结舌。

随着护民军地盘的不断扩大,护民军也必须大量招兵买马了。这些都需yào

天量的钱财。更麻烦的则是流民,数百万流民涌入护民军控zhì

的地盘,这些流民都需yào

安顿。如果安顿不好,这些流民可能会让护民军不战自乱。岳飞知dào

流民的厉害。岳效飞的记忆告sù

他,强dà

的明帝国就毁在了流民手中。

北宋人口过一亿,而整个中原地带则是天下人口密集之处,人口至少有五千万。随着金兵两寇汴梁,陕北西路,河北西路,河东路,京东路,都出现了大量流民。这些流民流动到没遭兵灾的地方,因为饥饿而抢掠,把路过的地方洗劫一空,于是没遭兵灾的百姓也变成了流民。流民就像可怕的传染病,流窜到哪里,就会在哪里制造出更多的流民。

从护民军暗情司从各地收集的情报来看,一个寒冬,河北西路的流民至少饿毙了上百万人,太行山下尸骨累累,侥幸活下来的流民如今也是挣扎求活,为了挣得一口吃食,敢以血肉之躯硬抗宗翰的数十万中路军。如果不是这些饿急眼的流民大举出动,单凭牛皋傅选梁兴赵云王彦马扩的十几万军马,早被宗翰击溃了。

至于黄河以南,南阳邓州一带的流民潮也越来越壮观。不过这波流民潮多是向长江以南争渡,对应天府造不成太大威胁。但因为宗弼东路军的烧杀抢掠,京东西路也出现了数百万流民,再加上王俊之乱,如今至少有近千万流民都把目标对准了应天徐州曹州三地。虽然近期之内慑于护民军兵威,流民只敢徘徊在周边地带,但随着麦熟季节的到来,饿急眼的流民绝对会像蝗虫一般地席卷应天徐州。

更可怕的是,如今中原大半良田已经抛荒了。如果不能在麦收之后种上秋粮,也许下一个冬天到来时,中原数千万人口将会减少一半人。

其实在这个时空,中原的局势已经好了许多。要知dào

在原来的史书上,靖康三年的中原已经遍地流民,数千万流民自相攻伐,死伤枕籍。京东西路的流民甚至易子而食。但在这个时空,护民军首先保住了应天府,继而又保住了徐州和曹州陈州。护民军的强dà

军威不但震慑着不少野心家,也让四地之外的百姓安心不少。就像如今的京东西路,近百万流民军在张横的水师指挥下,正在攻城掠地,打得女真未来的镇国之臣完颜宗弼疲于奔命。

但是随着流民们储存的食粮吃尽,这些流民就会开始大规模的自相攻伐。史料记载,女真侵宋时,整个中原地带竟然只剩下87万户人家。为了避免历史上中原人口猛减十分之九的惨剧出现,岳飞和李八少早就开始准bèi

了。

只不过这种准bèi

需yào

大量的钱财,以前护民军没有余钱,如今找到了大相国寺这个超级冤大头,岳飞和李八少哪里还会留半点客气。

不过李八少却给岳飞提了个建议。黄金白银运走,珠宝玉器和名人字画则可以搞个扑买大会。

“鹏举,珠宝玉器饥不能食,寒不能穿,只适合做那些富商巨贾们的收藏物。我不是和你说过要举行一个大型的募捐活动吗?如今有了这大批的珠宝,咱们不用募捐了,咱们直接开一个有史以来最大的扑买大会。”

岳飞知dào

宋人的扑买,其实也就是后世的拍卖会。岳飞想了一下,顿时明白李八少的这个办法非常好。这么大量的珠宝如果全部投向市场,肯定会少卖不少钱。但是如果选出最顶尖的几千件进行拍卖,说不定会卖出更多的钱。

“依李老之言,扑买大会应该在哪里举行呢?”岳飞问道。

李八少用手一指脚下,哈哈大笑道,“就在这里。就在这个大相国寺。”李八少是在禅房里直接提出这个建议的,他没有避开智源智雷。虽然当着人家主人的面谈论如何拍卖人家的珠宝玉器,实在有点过分。但李八少却不是为了羞辱智源,他是真的想给智源一点补偿。“智源方丈,大相国寺每个月都有五天时间对外开放,小型的扑买大会也不知举办了多少。你们在举办扑买大会上肯定有经验。所以这个扑买大会就由方丈负责了。”

看到智源脸色抽搐,似乎要发飚,李八少连忙说道,“方丈误会我的意思了。我之所以提出要在大相国寺举办这个扑买大会,是要送给方丈一个天大的功德。你们修行之人,求的不就是个功德吗?我敢保证,此次扑买大会过后,智源方丈的大名在天下百姓心中,比岳飞还要响亮。”

智源眼睛一亮,终于明白了李八少的用意,当即笑道,“李施主不愧是商家出身,你这个算盘打得可真精。贫僧同意举办这个扑买大会了。不知这个扑买大会何时举办?”

李八少望着岳飞笑道,“这就要看鹏举何时能把完颜娄室逐回黄河北岸了。那些有钱人怕死的很,金兵压境的情况下,咱们就是把珠宝放到大相国寺任他们白拿,他们也不会冒这个险的。”

岳飞沉吟了一下,方才十分肯定地说道,“六月份到来之前,我军必击败完颜娄室。”

“既然如此,那就在六月十五日举行扑买大会吧。还有两个月的时间,我们可以好好准bèi

一下。”李八少十分自信地说道,“智源方丈,咱们各自发动人脉,争取在两个月之内,把这个扑买大会搞得天下皆知。”

智源高诵了一声佛号。“李施主放心,贫僧会尽lì

而为。”

又商议了一下扑买大会的细节,护民军架来几十辆大车,把黄金白银用布蒙上,乘着夜色拉回了留守府。岳飞等人告别智源,回了留守府。智源站在寺院门口,满脸笑容地目送岳飞离去。

智云悻悻说道,“师兄,岳飞都走得看不见了,你就别把这幅挤出来的笑容挂在脸上了。我知dào

你心里肯定比我还心疼,恨不得把岳飞一刀杀了。”

智雷当即低喝道,“噤声!地宫里还有五十个护民精锐在看守那些珠宝玉器呢。让他们听见,师弟难免招来杀身之祸!”

智云哼了一声,甚是不忿智雷的胆怯。不过他也没有再发牢骚。

智源打量了一眼智云,又打量了一眼智雷,十分感慨地说道,“说句实在话,我在把地宫交给岳飞的时候,也是十分心疼。当时确实恨不得和岳飞拼命。老夫这身本事,若是猝然发难,岳飞也未必讨得了好。但是我却不敢动手。不是我怕死,是因为我若动手,这个大相国寺就算毁在我手里了。我现在终于明白岳飞这厮奇迹般崛起的原因了。因为他身边有个李八少。他这个未来的老丈人,真是不亚于吕不韦的奇人啊。”

智雷纳闷地说道,“方丈何出此言?依我看,这个李八少欺人太甚!”

智源摇了摇头,“智雷,你现在还没想明白吗?不错,护民军是把咱们历代的积蓄给抢走了。可是经过这次扑买大会,咱们大相国寺的名声绝对会比以前更大。只要天下平定下来,大相国寺依然会财源滚滚。”

智雷郁闷地说道,“方丈你可是把我说糊涂了。他不就是让你举办扑买大会吗?卖的全是咱们的珠宝,卖的银子全归护民军所有。咱们可是什么也得不到。”

智源笑道,“两位师弟啊,你们就是太看重眼前的利,而忽略未来的利。实话和你们说吧,既然李施主把扑买大会交给我主持,我会开一个救苦救难佛法大会,以捐助的名义把地宫里的珠宝玉器捐献出来,并宣bù

筹得的钱财全部交给护民军,作为赈济天下灾民的专款。你们想一下,这样一来,我们大相国寺的名声会高到什么地步?”

智雷和智云互视了一眼,眼中都有佩报之意。不愧是连皇帝都能忽悠住的大师兄啊,竟然在遭受重大损失时还在想着如何给大相国寺挣名声。天下的寺庙道观都是一样的,名声越好,香客就越多。香客越多,钱财就越多。这个扑买大会结束之后,大相国寺绝对会成为天下人心中的第一宝刹。

“更重yào

的还有一点,”智源忽然露出老狐狸般的笑容。“我们捐出的可都是供奉给佛祖普萨的宝物啊。那些有钱人扑买到手之后,好意思拿出大相国寺吗?说不定转手又捐给我们了。”

智雷和智云同声说道,“不会吧?这些宝物可都是价值千金万金的,有钱人舍得捐吗?”

“肯定有人不捐,但捐的人绝对会多过不捐的人。”智源胸有成竹地说道。

智雷忽然低声问道,“师兄,你认为岳飞能成为宋太祖吗?”

智源肯定地点了点头,“有善战之将,有善经济之大才,有黄纵之宰辅,更重yào

的是,有如臂使指之精兵,岳飞统而用之,得天下如在反掌间。我观岳飞行事,颇有妇人之仁,感恩怀德。我们大相国寺的这笔供奉绝对会让岳飞对佛门感恩。”

智云诧异道,“岳飞有项羽的勇猛,却也有项羽的妇人之仁。项王因妇人之仁,失了天下。如今岳飞也是这般人,岂能笑到最后呢?我观历代帝王,皆是心黑手狠翻脸无情之辈。岳飞此人没有帝王心术,岂能得天下?”

智源意味深长地说道,“岳飞和项羽的最大区别就是项王出身贵族世家,不知体恤百姓,所过残破,是以百战百胜,却民心尽失。岳飞出身平民,颇知民生艰辛,行事和项王刚好相反,护民军所到之处,秋毫不犯,百姓盼之如日月。两位师弟请拭目以待,只要护民军击退金兵,天下绝对会改姓岳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荥阳渡口

靖康三年四月十五,女真猛将蒲察石家奴率二万铁骑,二万仆从军,离了卫州,在武陟击败傅选的五千骑兵,又在荥阳境内击溃了由十三支流民军构成的杀狗联军,终于抵达了荥阳渡口。

渡口有一座极为坚固的浮桥,乃是中原往河北的重yào

通道。浮桥上可并行十匹战马。也可同时承载数百骑兵一齐在桥上奔驰。

渡过这条浮桥,就可以直扑汴梁北部了。蒲察石家奴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勒马于浮桥北岸,纵目南望,看到浮桥对岸竟然只有数百手忙脚乱的护民军。更南边,则是极为雄壮的汴梁城,隐约浮现在平原之上。

蒲察石家奴的嘴角露出一丝嘲笑。岳飞这厮,用兵到底还是嫩了点。他竟然敢把堵截金兵的任务交给太行山草寇,对如此重yào

的渡口不派重兵。且看某家今天一举渡河。

五十名杀气森森的女真亲卫,在亲卫统领拖虎烈的率领下,沿着浮桥向南岸奔去。五十匹战马奔腾起来,让浮桥摆个不停。但女真亲卫们却显示出了高强的骑术,他们不但没有减速,反而是越冲越快,不到四里长的黄河浮桥转眼就跑了大半,部分金兵已把长弓拿到手里,随时准bèi

发射长箭。

不过金兵们的弓箭已经没有任何用处了,因为女真骑兵刚刚跑上黄河浮桥,南岸的数百护民军已经丢盔弃甲,跑了个干干净净。几十个强撑着想把浮桥拆毁的护民军也在女真骑兵跑了一半时撒腿跑开。

靖康二年春天,拖虎烈曾跟着宗望太子同样是沿着这条浮桥,杀进了天下最繁华的汴梁城。那时候浮桥南岸约有一万宋兵把守,但仅仅十八名女真勇士踏上浮桥,一万宋兵就一哄而散。那一次汴梁之行,拖虎烈给自家抢到了足够十辈子花费的金银,还抢了二个一品大员的女儿做姬妾。

拖虎烈就是首先渡河的十八勇士之一,也是因为此功,他被蒲察石家奴选中了做亲卫副统领。原来的亲卫统领被傅庆一刀砍死之后,拖虎烈就成为了新的亲卫统领。

拖虎烈此番渡河,可是做好了苦战的准bèi

。因为他面对的是一支不但不害pà

金兵,甚至还对金兵保有心理优势的精兵。几个能征惯战的女真万户都栽到了岳飞手里。岳飞率军撤到南岸之后,剩下的牛皋傅选梁兴赵云之辈,不过是护民军的二流军团,和金兵拼杀数月,照样不落下风。蒲察石家奴在朝歌镇曾击败过牛皋一次,但在一月前,牛皋率一万步兵攻打新乡县,蒲察石家奴领五千铁骑出击,却被牛皋击败了。蒲察石家奴非常担忧地说道,“太行草寇们有护民军提供的兵甲粮饷,越打越强。如果我们不能迅速击溃护民军,等百万草寇在血战中练出了十万大军,女真人的末日也就到了。”

正是因为这个担心,蒲察石家奴在接到宗望的密信之后,竟然把卫州重镇交到了向来不对付的宗翰手中,自率二万铁骑来攻汴梁。

但让拖虎烈没想到的是,守桥的护民军竟然和去年的宋军一样胆小如鼠。当拖虎烈的马蹄踏到黄河南岸时,看到周边数里之内,再无护民军的影子,不禁仰天长笑。

“儿郎们,看到了吗,这就是号称女真克星的护民军。哈哈,蒲察大将军说得对,岳飞这厮的精锐兵马在连续几月的战斗中全消耗光了。如今他手下的兵马全是新召的流民,不堪一击。儿郎们,这一次咱们杀进汴梁,杀进应天府,再抢一次狠的,也让子孙后代躺到金子上睡觉。”

五十名女真亲卫轰然响应。很快就有二十骑女真亲卫撒了出去,监视着外围的动静。拖虎烈则开始向北岸发出信号,举着绣有猛虎的大旗连摇十三下。

蒲察石家奴哈哈笑道,“儿郎们,渡河。上次我们渡河,把宋人的狗皇帝掳到咱们金国给咱们放羊去了。这一次我们渡河,要把岳飞那厮生擒活捉,同样做咱们大金国的牧奴。”

二万女真铁骑依次渡河。不过到了天黑时分,仍然只渡过了一万铁骑。还有一万铁骑停在黄河北岸。看到太阳落山,蒲察石家奴也不敢大意,当即在黄河南岸快速扎了三个骑寨,互为犄角,牢牢地守住了黄河渡桥。

一夜无事,护民军似乎真的被吓破了胆,根本没有任何一支军队赶往这边。

第二天中午时分,二万女真铁骑终于全部渡过了黄河。就在这个时候,撒向东南西三面的女真斥候兵纷纷快马来报。“报gào

大将军,东方有二万余护民军步兵杀来,距离此地不过十里。报gào

大将军,西方有二万余护民军步兵杀来,距离此地不过十里。报gào

大将军,南方正面有一万护民军骑兵杀来,距离此地不过五里。”

蒲察石家奴倒抽了一口冷气。这些护民军来得太过巧合,倒像是约好了似的。莫非这个岳南蛮特意设了一个陷阱,引诱我二万铁骑渡河吗?这个岳南蛮太过大胆,他就算不怕我二万铁骑冲垮汴梁,但浮桥在我手里,想退就退,护民军又能奈我何?

想到一个退字,蒲察石家奴的心里顿时飘过一片阴影。短短一年时间,一切都变了。放到一年前,不要说身边有二万铁骑,就是有二千女真铁骑,蒲察石家奴也不会说出半个退字。但是岳飞的一连串胜利,不但提起了中原义军的士气,而且也打断了女真铁骑的骨头。

更重yào

的是,护民军如果有备而来,那宗望元帅的分析就不见得正确了。宗望认为岳飞的护民军已经成了强弩之末,精兵强将折损殆尽。蒲察石家奴认为宗望说得有理,方才弃卫州攻汴梁。但岳飞敢大剌剌放自己全军渡河,显然对护民军极有信心。

不过蒲察石家奴也有女真猛将之称,到了这一步,他当然不可能连打都不打,就直接率兵退回北岸。如果那样的话,他也就不用在军中混了。

蒲察石家奴厉声喝道,“移剌合,给你五千铁骑,一万仆从军,攻打西方护民军。卓鲁回特,给你五千铁骑,一万仆从军,攻打东方护民军。你二人多派斥候,时刻把战况传报过来。必须快速弄清楚来袭的护民军是精锐还是乌合!”

二个万户诺了一声,各自翻身上马,领兵而去。

蒲察石家奴的脸色却没有丝毫放松,他此番南下,仆从军带的本就不多。如今把仆从军交给了移剌合和卓鲁回特,自己麾下剩的全是货真价实的女真铁骑了。不过这一万女真铁骑,战斗力真zhèng

强dà

的只有五千生女真,另外五千则是熟女真。其实蒲察石家奴虽然贵为完颜阿骨打的驸马,麾下的生女真也只有六千五百人。这几个月折了一千五百名生女真,已经让蒲察石家奴承shòu了不少压力。

女真斥候不停地快马传来消息。“报gào

大将军,护民军步兵行进速度极快,如今距此地不过七里了。移剌合万户和卓鲁回特万户杀到之后,护民军已经停止了前进。但在护民军背后,还有数以十万计的流民手持兵器,正向这方赶来。”

蒲察石家奴的脸色略微有点发白,他苦笑道,“岳飞这厮到底出动了多少人马?”

幕僚耶律余目小心翼翼地建议道,“大将军,我们是不是且派二千人守住黄河北岸,以防不测。”

耶律余目虽然是耶律余睹的弟弟,甚受蒲察石家奴重视,但他提出这个建议,还是做好了挨马鞭子的准bèi

。但出乎意料的是,蒲察石家奴竟然同意了他的提议,又派拖虎烈领着二千最精悍的生女真勇士踏上了浮桥,向黄河北岸驰去。

数百生女真刚刚走到浮桥中央,急变突生。黄河上游突然飞快地驶下数十艘大船,大船上绣着巨大的李字,正是李宝的水师战舰。

最前面的三首大船,各自铸了一个巨大的龙头,乃是生铁铸造,高高仰着,高于黄河浮桥。龙嘴里伸出一把长长的大铁椎,对准黄河浮桥就撞了上来。

此时数里长的浮桥上,至少有三百名全副武装的生女真,最前面的离浮桥尽头也有四五百米,最后面的则是刚刚踏上浮桥。

面对来势猛恶的大船,走到桥中间进退皆不及的生女真纷纷摘下强弓,拼命地射向大船。无奈李宝这三艘大船的甲板上根本看不见人影。长长的大铁箭很快就在甲板上下起了一阵箭雨,既没有射死一个水兵,也没有阻挡住大船的下冲之势。

轰的一声,第一个龙头撞上了黄河浮桥。黄河浮桥发出咔咔响声。轰的一声,第二艘大船的龙头再次撞上了黄河浮桥。黄河浮桥开始扭曲起来。最后又是轰的一声,第三艘大船的龙头给了黄河浮桥最后一击。

长达数里的黄河浮桥顿时断为两截,中间空出了一个十几丈宽的缺口。

正当缺口的百余名生女真只发出了一声惨叫,就被浑浊的黄河水给吞了下去。侥幸逃过一劫的生女真大多重新退回了黄河南岸。只有跑得最快的十几骑快马冲到了黄河北岸。

“拖虎烈!”

岸上的蒲察石家奴看得清清楚楚,拖虎烈也掉进了黄河。拖虎烈肯定不想就这么死掉,还踩着战马的背,从河中跃上来一次,不过很快就沉了下去。蒲察石家奴怒喝一声,他知dào

自己忠勇的亲卫统领就这样化成了鱼鳖。

噌的一声,蒲察石家奴抽出了完颜阿骨打赏赐的百炼宝刀,在空中虚劈了一下,厉声喝道,“儿郎们,后路已断。岳南蛮是想把我们二万铁骑尽数消灭于黄河岸边。我们要想活命,必须用最快速度击溃护民军,去和完颜娄室汇合。儿郎们,若想活命,就跟着我的大旗冲锋。我的大旗冲到哪里,你们就冲到哪里。此战不胜即死。”

数百亲卫齐声喝道,“女真百胜,女真百胜。”很快一万铁骑也都齐声呼喝起来。一万铁骑在后路断绝的情况下,反而逼出了女真初起时的不屈勇气。

蒲察石家奴把刀尖向南一指,“全军努力向前。一举击溃岳南蛮的骑兵。打下汴梁城,永不封刀。”

“杀!杀!杀!”一万贪狼在黄河岸边发出了最后的嘶吼。

第一百三十七章 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

蒲察石家奴根本不知dào

,他的军队刚刚离了卫州,身在汴梁的岳飞就已经收到了消息。完颜娄室奇袭洛阳,之所以出乎岳飞的意料,乃是因为护民军的势力在陕北西路极为薄弱,做不到面面俱到的地步。但在河北西路,护民军暗情司早已无孔不入。在牛皋傅选梁兴赵云的驰骋之下,暗情司人员也随之撒到了河北西路的每一个角落。

蒲察石家奴的铁骑刚刚出城,就有十余只信鸽从民宅之中飞起,展翅飞向了汴梁。岳飞当时刚刚抄了大相国寺,手中有钱,心情淡定了不少,思维也变得极为敏捷,他立即猜到了蒲察石家奴肯定想强渡黄河,与完颜娄室夹击汴梁。武陟境内,傅选阻击蒲察石家奴,正是为了对金兵去向做最后确认。

确认了蒲察石家奴的来意,薛弼建议岳飞派一千精兵死守荥阳渡,不让金兵南下。但岳飞却制定了一个极为冒险的计划。他要把蒲察石家奴放到黄河南岸,然后一举围歼。

“去冬以来,我们护民军无日不战,虽然胜仗打了很多,也杀了几个女真万户,但一个有影响力的女真重将也没杀死。完颜银术可只是小族出身,在女真人眼里算不得什么。蒲察石家奴乃是完颜阿骨打的女婿,大金国无人不知的驸马爷。如果我们能够一举全歼蒲察石家奴的骑军,绝对会让金人大大丧气。我宋国人口是金人的数百倍,但现在却被金人压着打,着实憋曲。只要能把蒲察石家奴一举全歼,金人将不会再有渡河的勇气。到了那时,我们就可以腾出手来,全力对付完颜娄室。”

薛弼当即表示反对,“岳帅想法虽好。但蒲察石家奴全军有四万人,二万骑军,二万步兵,兵甲辎重粮草一应俱全,想要消灭这支金兵,我军至少要出动十万人马。但我军现在没有这么多兵马。”

岳飞信心十足地说道,“狮驼岗的战线已经稳定下来。完颜娄室在折了三万多仆从军之后,也只能对狮驼岗保持围攻的态势,想拿下狮驼岗已经不可能了。金将习室迂回攻击柳堤大营的五千金兵又被韩常和王贵联手击溃,习室仅以身免。现在的汴梁西线,战局已经稳定下来。至于南线的完颜撒离喝,董先吉倩足以当之。所以我们现在只需yào

集中全力,击溃蒲察石家奴也就够了。”

薛弼把手一摊,“关键我们就是没有足够的兵马。”

岳飞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我们只是没有足够的精兵。但我们有足够多的流民大军。”

原来护民军占据汴梁后,又有二十几万京东西路的流民沿着黄河来到了汴梁。这些流民多是壮汉,手中也都有简陋的武器。共有上百个首领,多者统领上万流民,少者统领几百流民。这些流民本来的目的也许是想从曹州进攻应天府的,结果到了曹州境内,却被辛赞的一万精兵给吓住了。辛赞本就是京东西路人氏,在流民中威望甚高。他震慑住流民之后,却劝愿意抗金的流民可以到汴梁去。因为岳帅那里正在大规模招募新军。

流民本就是乱世乞活之辈,浑不把生死放在心上。何况他们成为流民,多数是拜金狗所赐。来曹州前,他们也和宗弼的大军在京东西路纠缠了很多仗。辛赞的原意是劝几万流民到汴梁,结果二十几万流民一听岳飞大规模招兵,顿时都来了精神,竟然在各自首领的率领下,尽数到了汴梁。

辛赞害pà

失控,一边派快马给岳飞传书,告sù

流民大军即将到来的消息,一边自带五千精锐,始终跟在这些流民身后,以防他们伤害岸边百姓。

二十几万流民到了汴梁,当时就给岳飞出了个大难题。护民军实在招不了这么多士兵,因为养不起。就算从大相国寺得了一笔横财,依然养不起。如果遣散他们,只会让他们为害四方。正好在这个时候,蒲察石家奴南下的消息传到了汴梁。

岳飞计算了一下手中兵力。去掉严守狮驼岗的五万护民新军,柳堤大营那里,可以抽出五千精锐步兵,二千骑兵。汴梁城中,张累的三千骑兵可以用上。第一师虽然前段时间折损过大,新招的军士不堪硬仗,但至少也可以选出八千精锐步兵。韩常的骑兵第四师可以全部抽调过来。再加上辛赞的五千精锐,岳飞可以集结至少二万步兵,近一万二千骑兵,和蒲察石家奴的军力相比,依然颇具下风。但如果能够像牛皋在河北西路一样,把护民军和流民军交杂使用,只要使用得当,绝对能让金国驸马栽到这里。

但岳飞也清楚地知dào

,就是真能把蒲察石家奴留在南岸,流民肯定也是伤亡惨重。但岳飞没有别的选择。如果说一年前的岳飞还只是一个万事皆想求全的热血青年。那么现在的岳飞已经懂得如何取舍。应该冷血的时候,他也会变得冷血无情。人数巨大的流民大军,不伤敌,就伤己。既然如此,让他们死在抗金的战场上,至少也是死得其所。

这是个天崩地裂的年头,这也是个汉家气运衰减到低处的年头,想让汉家的文明火炬不被游牧民族的铁蹄彻底踏灭,每个汉家男儿都有殉国死义的责任。

女真鞑子懂兵略,他们看到了护民军的威胁,所以倾全国之力来攻打中原。护民军兵力太薄,岳飞没本事拯救中原各路的每一个百姓。岳飞只能尽lì

拯救更多的百姓。慈不掌兵。战场上厮杀得久了,温暖的人性必然让位于冷酷无情。

现在的岳飞已经懂得把天下看作一个棋盘,他现在要做的不是救活每一个卒子,而是利用卒子的牺牲取得这盘棋局的胜利。北宋末年是汉家气运的转折点,逃过此劫,华夏就会领先西方几百年进入到资本主义社会。逃不过此劫,华夏就会大踏步倒退,在金人和蒙古人的双重屠杀下退回到蒙昧的奴隶时代。哪怕朱元璋驱逐了鞑虏,但在奴隶时代长大的人,无可避免地打上了奴隶时代的烙印。所以朱元璋的残暴也和异族君王没有任何区别。

岳飞本就是一个使命感深重的人杰,在原来的历史上,他终生为之奋斗的使命是收复中原,直捣黄龙府,洗刷掉女真人加之于赵宋之上耻辱。但在得到了岳效飞的记忆之后,看到了北宋灭亡后整个华夏的悲惨命运,岳飞认为自己的使命就是扭转被赵宋和金人联手践踏到尘埃里的汉家气运。

如果这个世界上、一定会有奴役和屠杀,岳飞希望是汉家握着刀柄。如果这个世界真能走向大同,岳飞希望执牛耳者不是英格兰,不是美利坚,而是说着华夏语的汉家男儿。

对于使用流民做炮灰,其实在坐之人都能理解。不管是张宪韩常辛赞等沙场猛将,还是薛弼这样的书生,都对岳飞的提议没有任何异议。他们惟一担心的就是,流民的战斗力太低,且战斗意志极差,一旦来个临阵溃逃,说不定会造成羊群效应,让精锐的护民军也跟着崩溃。

薛弼忧虑地说,“岳帅,流民军不堪大用啊。”

岳飞沉声说道,“此战我会出动所有的护民军。但我不会让所有的护民军都踏上战场。流民不能打硬仗,但擅打乱仗。我会出动一万骑兵,一万步兵,尽量和蒲察石家奴形成混战。而二十几万流民军的任务就是像剥白菜一样,一层一层地往里剥。直到把金兵剥光。流民的外围我会放上一万督战队,一旦交战开始,不鸣金鼓,后退者皆斩。”

“薛弼,此番出战,你不必跟去了。你给我镇守汴梁。张宪韩常花朝西随我出击。辛赞在京东西路威望极高,又擅指挥流民合战,就由辛赞领五千精锐统率好二十万流民军,随时上去群殴金狗。”

说到最后,岳飞忽然大喝道,“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此番响应西路军的只有蒲察石家奴一个金将。若是我们能够杀光蒲察石家奴的金兵,在此后的战斗中,金兵就会分崩离析,将会像以前的官军一样,坐视友军覆灭而不敢救。杀掉蒲察石家奴,耗死完颜娄室。等到炎夏到来,女真人大举撤tuì

之机,就是我们护民军全军出击之时。”

议定了如何出击之后,三万多护民军,二十万流民军就在坐等蒲察石家奴渡河南下。若是昨日的拖虎烈能把斥候撒到十里开外,可能就会看到隐藏在树林里和荒废的村镇里的大批军卒。拖虎烈的大意,或者说是蒲察石家奴的大意,让四万金兵陷入了背水一战的绝境。

蒲察石家奴刚刚鼓起全军士气,南线方向的五千护民骑兵就风驰电骋般地卷了过来。一杆巨大的韩字旗举在一个力士的手中,被风打得噼啪作响,猎猎飞扬。

当年曾在蒲察石家奴面前卑躬屈膝,一脸谄媚的韩常韩万户如今却成了脸如严霜的护民军韩师长。面对一万严阵以待的金兵,韩常的眼睛里只有怒火,没有半点恐惧。他的身后虽然只有五千不算太精锐的骑兵,但看他的冲锋势头,好象他的身后有百万大军。

一杆丈八长枪,被韩常虚虚提在手中,枪头朝下。在离金军骑兵只有三里远时,蒲察石家奴的宝刀向前一劈,五千金兵也纷纷高声嘶吼,开始了集群冲锋。

韩常的战马没有减速,五千骑兵的战马也没有减速。护民军所做的就是把上好弩箭的钢弩提到手中,或者把投枪抄到手中。韩常则只是把掀到头顶的铁面具缓缓拉下,遮住了自己的整个脸庞,只露出一双战意如火的眼睛。

第一百三十八章 杀奴(1)

蒲察石家奴派上来的五千骑兵中有一千最强悍的生女真。这些刚从深山老林冰天雪地里走出来的女真人身上还残留着猛兽的气息。虽然在连年的征战中,这些立功最多的生女真也都过上了餐餐有酒有肉,晚晚有人侍候的好日子。不过他们依然是常年不洗澡,浑身上下,哪怕是穿着华贵的貂皮袍子,散发出的依然是一股野猪皮的臊臭味。

这些生女真不光有着强dà

的战斗力,还有着如野兽一般敏锐的战场直觉。看到巨大的浮桥被撞断,看到几百天天饮酒作乐摔跤打架的伙伴们沉入河中,生女真就感到了巨大的危机。他们后脑门上的毛都乍了起来,就像在山中遇到猛兽时那样。

进击的号角声一吹响,生女真千户斡里忽就一催胯下千里马,一马当先就杀了出去。他把目标对准了一个人,就是女真人的叛徒韩常。

在斡里忽看来,女真人可以屠杀渤海汉儿,渤海汉儿却不能反抗。如果反抗了,那就是该千刀万剐的叛徒。更重yào

的是,韩常在女真军中时,曾有大金第二勇士之称。这让自视极高的斡里忽极为不忿。这一次,总算找到了正大光明杀韩常的机会。

“韩常狗贼,纳命来吧。”斡里忽用刚学会的汉话大骂道。可惜在一万狂奔的马蹄声里,韩常根本没听见斡里忽的声音。

两人都是一马当先,把贴身亲卫抛了三个马身的距离。双方士卒开始对射时,两人的战马相距不过三丈之遥。斡里忽手里提着一根巨大的狼牙棒,韩常手里则是一根丈八铁枪,在兵器上占了巨大优势。但是斡里忽却忽然做出了一个令人意wài

的举动。暴喝一声,把狼牙棒脱手掷出,直取韩常的马头。六十多斤重的狼牙棒势若奔雷,猛不可挡。

韩常手中的大枪忽然变成了一条活龙,枪尖一抖,就搭上了狼牙棒,随之手腕一拧,枪尖连抖,狼牙棒就变成了围着大枪旋转的陀螺。

斡里忽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别看斡里忽是刚从老林子里走出来的生女真,粗鲁无文,但战斗的经验却无比丰富。别看他冲锋陷阵总是挥舞着这根狼牙棒。但他真zhèng

的杀着却是飞叉之技。在老林子里,斡里忽曾经创下用三柄飞叉杀死三头猛虎的记录。

斡里忽的马鞍上共备了五柄飞叉,叉齿长一尺半,叉把长一尺半。狼牙棒刚脱手,斡里忽就伸手捞起一柄飞叉。

韩常的大枪缠住了狼牙棒,但他的大枪也被狼牙棒缠住了。斡里忽就像又回到了在山中伏击猛兽的岁月,他把握住了最好的机会,一声厉喝,小叉以比狼牙棒快的速度闪电般投向韩常的胸膛。

这样的飞叉,山中猛兽从来没有避开过,不管是臃肿的狗熊,还是速度极快的老虎。纵然如此,斡里忽依然害pà

被韩常躲开,伸手又捞起一柄小叉,嗖地一声又投了出去。这一叉,他对准的是韩常的马腿。

韩常忽然炸雷般猛吼一声,大枪头一甩,狼牙棒对准斡里忽就砸了过去。同时枪尾挑起,巧之又巧险之又险地拦住了第一柄飞叉。与此同时,韩常胯下的宝马忽然一声长鸣,四蹄腾空,足足跃起一米来高,第二柄飞叉也从马足下飞过,扎死了韩常的一名亲卫。

斡里忽手里又多了两柄飞叉,他本想一口气掷出五柄铁叉,但在迎面飞来的狼牙棒面前,斡里忽只能先顾自己,两柄小叉半接半拔,也把沉重的狼牙棒拔到了身侧。

“死!”

韩常的铁面具下忽然发出了这个可怕的音节。一杆发出音爆的大枪头忽然全数没入了斡里忽的胸膛。斡里忽的眼睛猛地暴突,他有点不敢相信地看着胸前的长枪,忽然想起四太子宗弼和他说的话。“斡里忽,听说你要和我的奴才韩常比武?听我的话,不要比。你虽然是我女真有名勇士,若是相逢在战场之上,你接不住他一枪。”

斡里忽当时根本不相信,他认为宗弼是在羞辱他。今天,在临死前的最后几分钟,他终于相信了。不过已经晚了。倒下战马的时候,他逐渐涣散的眼睛看见韩常一杆大枪变成了嗜血的毒龙,而他那些身经百战的亲卫们,就像等待收割的稻草人。

双方军队的互射至少也让近百名战士落马。但余下的战士却没有一个人胆敢放缓马速。高速奔驰的战马丛中,马速一慢,可能就会被身后的战马撞倒踩死。斡里忽的十几名亲卫高声嘶吼着围住了韩常,刀枪并举,金铁乱鸣。但只是眨眼之间,韩常溃围而出,身上多了四处轻伤,匹马撞入了女真大队之中。十几名女真亲卫则在马上晃晃悠悠,原来已被韩常在短时间内尽数杀死。

韩常的勇猛让护民骑兵倍受鼓舞。不过生女真兵的战阵经验太丰富了,他们很快就派出了一个百人队,负责阻截韩常的冲击。另外的女真兵则瞪着眼睛,和护民骑兵杀到了一块。

韩常的骑兵都是从王俊戚方的降军中选出来的,战斗力比不上护民军原来的骑兵。不要说和生女真比,就是和熟女真比,照样也是远处下风。虽然韩常的三百渤海老卒勇猛无比,硬是跟着韩常凿入了女真大队。但其他的护民军骑兵很快就被女真骑兵形成了压着打的局面。

蒲察石家奴站在战马之上,踮脚张望战局。虽然表面上女真骑兵已经占据了优势,但蒲察石家奴的脸上却看不到一点欣喜。他知dào

韩常的大名。他知dào

韩常勇不可挡。但他却也知dào

韩常只是投降岳飞不久的降将,岳飞绝对不会把最精锐的军团交给韩常。这也就意味着,眼前这支和女真骑兵拼杀的护民骑兵,可能就是宗望所说的护民新兵。

但向来算无遗策的宗望大太子也算错了。这些护民军新则新矣,但绝对不是不堪一战,而是正堪一战。望着在女真军中纵横驰突的韩常三百老卒,望着在女真重压下依然拼死厮杀的护民新军,蒲察石家奴的脸上露出了深思之色。

岳飞那厮还留着五千骑兵没有出手,我也不能把最后的五千生力军压上去。如果现在压上去,绝对可以打垮韩常。但若是岳飞一出手,我这个万人队可就只能和护民军彻底纠缠了。蒲察石家奴打仗向来猛打猛冲,不留后手,但是这一次,面对曾在滑州城下差点杀掉自己的岳飞,蒲察石家奴内心发怯了。

蒲察石家奴望向东方,又望向西方,只见漫天的尘土之中,杀声响彻天地。不知dào

移剌合和卓鲁回特的战局怎么样了?

移剌合率领五千骑兵,一万仆从军,迅速沿着黄河岸向西而去。刚刚走出五六里路,就和护民军的一万步兵迎头撞上。

移剌合纵目打量护民军战旗,上面却是绣了一个斗大的“辛”字。旗下战将是一个五十来岁的精悍老人,手提一柄长尺长的大铁剑,身穿步人甲,走路却是龙行虎步。

这老人当然就是辛赞。辛赞不擅指挥骑军,所以他干脆一个骑兵也不要,就要了一万步兵。一万步兵中,只有三千老卒,另外七千人则是从降军中选拔而来。不管是老卒还是降军,每人至少配了一副可防弓箭抛射的锁子甲。

但移剌合的目光越过了辛赞推到前线的五千步兵,望向在步兵身后二里有余的流民大军。流民军拉成了极长的队伍,但并不混乱。好象以千人为一部,依次前来。流民衣甲简陋,披甲者不到十分之一。但人人手中都有兵器。流民军背后,则是红眼张威率领的五千督战步兵。

张威在桃花铺一战,以极其出色的步兵指挥能力赢得了岳飞的关注。战役之后,张威就被提为护民军步兵团长。

这次围剿蒲察石家奴,张威本想自己站到第一线和金兵血拼,而不是充当这个专门屠杀自己人的督战队角色。但辛赞却说,“张威,你可知dào

我也是京东西路的人。这些流民首领,我多数都是认识的。你不下手,难道还要让我下手吗?”

张威登时就哑了。不过辛赞又笑着说道,“我们护民军的督战队其实还没有派上过用场。这一次只要前军缠住金狗,流民大军依次压上,金狗就不得不退。现在金狗还有二十里的纵横空间,等到我们把他们压缩到一起,就是金狗的末日了。”

移剌合算了一下,至少有七万流民军。移剌合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移剌合本是宗翰麾下万户,蒲察石家奴在滑州败得太惨,宗望命令宗翰给蒲察石家奴分兵,宗翰就把不甚喜欢的移剌合万户派到了卫州。无论在宗翰麾下,还是在蒲察石家奴麾下,移剌合的万人队都是和流民军交手最多的金军。

河北西路的流民军比眼前的流民军更加不堪,很多流民甚至赤着上身,拿着一根皮都没削去的木棍,就敢和武装到牙齿的金兵死磕。再强dà

的军队,伤亡超过三成基本上就崩溃了。但这些连军人都算不上的流民军往往拼得全军覆没,依然不会崩溃。移剌合明白流民军的悲哀。和金兵死磕的流民,多是口粮食尽的流民。他们之所以拼得那么凶,则是饿死是死,战死也是死。若能侥幸拼下了金兵,还能把金兵的食粮马匹抢去填肚子。

移剌合暗道,听说护民军富甲天下,一日三餐,希望他们会把眼前的流民军给喂饱了肚子。

“儿郎们!”移剌合缓缓抽出了马刀,用手向前一劈。“给我冲上去。先让护民军尝尝大金勇士的铁箭!王伯达,你领一万汉儿军给我压住阵脚。”

五千女真骑兵快马踏出,蹄声如雷。汉军万户王伯达连忙命令汉儿军摆好阵型,随时准bèi

在移剌合的号角下,全军追击。王伯达对女真铁骑还是很有信心的。

“强弓手!给老子狠狠地射。”望着卷地而来的金兵,辛赞停住脚步,大声骂道,“把金狗的弓箭给我压下去。一帮野人,还想和大宋的弓弩手比高低,我呸!”

三千护民军强弓手持着的可是步兵强弩,射程可达三百五十步。一百五十步内还可破步兵重甲。面对驰近的金兵,三千强弓手分成五排,直接来了个无间歇的连环射击。

女真骑兵大弓虽强,射程也不过二百步。面对以远程武器欺负他们的护民军强弓手,女真骑兵也铁了心,无视从天而降的箭雨,把头缩在马头之后,拼命地向前催马。

一个个女真勇士被射中要害,闷吼一声而死。一个个女真骑兵被射下战马,然后被身后的马队踏成肉泥。一个个女真战马中箭倒地,把马上的骑士摔得七荤八素。

移剌合的左臂也中了一箭。他一把折断箭杆,厉声高呼,“冲上去。冲上去。用咱们的大弓教xùn

这些宋猪。”

女真骑兵付出了三百骑兵的伤亡,总算冲近了护民军二百步之内。一霎时女真骑兵也来了精神,摘下背上强弓,以闪电般的射速发射着大箭。

护民军弓手开始出现了伤亡。又长又重的女真铁箭破甲性能也不是一般的好。特别是那种三角形的箭头,号称破甲锥,连上好的锁子甲都遮护不住。

纵然如此,护民军弓手依然是寸步不退。双方士兵都表现出了非凡的勇气。冒着头上的箭雨,拼命射击。不过钢弩的射速远低于弓箭。很快女真人的弓箭就占了优势。冲在前面的骑兵已经突到了八十步以内。

护民军步兵开始变阵了。强弓手排成疏朗的队形,边射边退。身后的二千身穿步人甲的长枪兵从弓手之间穿插向前,然后迅速组成严整的步兵队形,并把长达二丈二的步兵长枪扎在了地上,枪尖斜斜向上,形成了长枪拒马阵。

在这个过程中,护民军丝毫不乱,显示了良好的战斗素养。若是换做流民军在此,这一进一退,可能就会引发大混乱。

面对明晃晃的长枪阵,女真骑兵却没有直接冲上来。反而是横着从枪阵前方跑过,来了一阵急剧的抛射。安息人射箭法虽然没能帮zhù

宗弼击败岳飞,但这种战法明显更适合女真人使用。所以如今的女真军队已经开始大力推行。

若是换了其他军队,面对金兵的这一下抛射,就会损失不少人。但是自从桃花铺一战之后,岳飞已经命令给护民军大力配置步人甲。每支护民军中步人甲的比例不得少于三分之一。

移剌合现在面对的就是二千步人甲长枪手。女真弓箭的抛射叮叮当当地撞在坚实的甲片之上,然后无力坠地。只有十几个极倒霉的家伙被弓箭从脖梗处射入,或伤或死。

“射!给老子继xù

射!”辛赞恶狠狠地吼道。退到枪手身后的强弓手也把钢弩斜向天空,照样来了个四十五度角抛射。

第一百三十九章 杀奴(2)

杀猪陈黑户,屠狗聂万金,千里神行柳进士,乃是京东西路近百万流民军中最有名的三个人。陈黑户最勇,聂万金兵器最好,柳进士最足智多谋。

陈黑户是京东西路郓州人。他虽然只是普通农家子弟,却生得极为雄壮,身长八尺,肩宽五尺,双膀一晃,能把三百多斤的石磙子举起来绕着麦场走三圈。算命先生说他是个天生的将军。为了验证算命先生的说法,陈黑户差点在数年前投奔梁山泊。

不过看到年迈的父母,贤惠的妻子,还有二个可爱的孩子,陈黑户最后还是没有落草为寇。家境虽不富裕,但上百亩薄田,也足够家人吃食。在田地里干活累了,妻子用衣襟为陈黑户擦一把汗,回到家中,母亲做好了热腾腾的饭菜,月光之下,两个孩子骑在陈黑户身上,口里喊着驾驾,这样的时刻,陈黑户感觉自己比做个大将军还要过瘾。为了贴补家用,陈黑户还干起了屠户的行当。专门给十里八村杀猪。面对纷乱的世道,陈黑户惟一的愿望,就是用自己的一身神力,守护好自己的家园。

去年十二月,陈黑户守护了十几年的家园在半个时辰内被毁了个干干净净。宗弼大军踏过郓州,一路之上,见村烧村,见人杀人。一个女真百人队杀进了陈黑户那个有五六百人的村子。陈黑户率领近百青壮奋起反抗,老弱妇孺则向着有河流的地方跑。但青壮们的反抗失败了。败得很惨,近百青壮只活下来八个。还是跳到了河里,方才逃得一命。

陈黑户手持一根长长的挂猪肉的大杆子,至少打翻了八个金兵。但他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纵马扬刀的金兵们把自己年过六旬的父亲砍倒,把自己瘦弱的母亲用战马踩倒,自己的妻子趴在两个孩子身上,试图护住他们,却被一群金兵乱马踏过,变成一滩肉泥。

陈黑户当时就昏了过去。虽然几个青壮愣是把他拖进了河里,逃过了金兵的马刀。但是从那天起,陈黑户就把自己当成了死人。他活下来的惟一念想就是杀死足够多的金兵。金兵杀了他四个亲人,他要杀死四百个金兵,才能放心去死。

凭借一身神力,陈黑户很快就在郓州拉起了一支近万人的流民军。辛赞曾派人邀请他前往曹州。但是陈黑户却只想依靠自己的力量来杀光入侵郓州的金兵。

陈黑户从郓州杀到莱州,又从莱州杀到东平府,麾下人马最多时,曾有近十万流民。最少时,则只剩下百余人。反正陈黑户是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只要金兵杀不死他,他就要和金兵死磕到底。数月抗战,死在陈黑户一人手下的金兵至少也有二百余人。有时候一场战斗,他一个人杀死的就比全军要多。

他现在已经不再是一个徒具神力的农夫,而是一个可力敌百骑的悍将。他手中的武器依然是一根大杆子,不过却是生铁所铸,重一百四十斤。

陈黑户的流民军有一个特征,那就是老弱妇孺过多。陈黑户是个看重家庭的人。虽然他的家园毁在了金兵手中,他依然想保护更多的人家。所以他麾下的流民军都是拖家带口。一万流民,能有三千青壮就不错了。这也是为什么陈黑户如此勇猛,面对金兵却依然屡战屡败的原因。

因为老弱妇孺太多,又不愿意接受整编,陈黑户加入不了张横的打金狗联军。可怕的饥荒让陈黑户率领一万多流民沿着黄河岸来到了汴梁。

如今,七千妇孺都留在了汴梁城内。随陈黑户出城的只有三千五百青壮,一个步兵团的人数。陈黑户提着那根一百多斤重的大杆子,站在步兵团的最前面,脸色极为沉重。他的脑子里正在回想着岳帅数日前的训话。

“各位弟兄,我知dào

你们是来汴梁求活。岳某也是农民出身,不和弟兄们玩那些虚的。我就说一句话,此番去荥阳渡作战,危险性极大。我们不但要消灭蒲察石家奴的二万铁骑,在剧烈的战斗中,还要提防完颜娄室的骑兵突袭。但我也先在这里撂下一句话。此战护民军只杀金狗,不要任何战利品。凡是参战的弟兄们,谁得到的战利品,就是谁的。当然,金兵战马,护民军会出钱出粮购买。若是要钱,一匹马三百贯。若是要粮,一匹马一担粮食。战后每人可在汴梁周边分地三十亩。就是这样,诸位弟兄若愿战,所有青壮出城随我作战。老弱妇孺留在城内。汴梁如今有房,冻不着他们。有粮,也饿不着他们。你们尽管放心家小。若是弟兄们战死了,家小就是护民军遗属。”

陈黑户相信岳飞的话。护民军讲信誉,岳帅也是个仁义的人。但是陈黑户已经不再是个莽夫,几个月的厮杀也让他明白了流民和金兵的差距。荥阳渡之战必定极为惨烈。正因如此,陈黑户的脸色才如此沉重。他不知dào

随他出城的三千五百青壮,战后还能有多少站着?

但是陈黑户没有任何选择。不出城作战,就没有粮食可分。不出城作战,弟兄们只能白白饿死。如今披上了护民军的甲,就算战死了,也是个烈士。

望着前方千米处正和金兵铁骑死磕的护民老卒,陈黑户不自禁地紧张起来。他活动了一下身上的步人甲。这种沉重的甲胄初穿上时让陈黑户极不适应,如今他却爱上了这沉重的铁片衣。

“咋的?陈杀猪,莫非你还有点紧张吗?”说话的正是和陈黑户齐名的屠狗聂万金。他身上同样披着一件崭新的步人甲,头上戴着铁帽子,手拿一柄长达丈余的巨型陌刀,看上去极为威风。

聂万金也是典型的山东好汉,身长八尺,腰阔十围。变成流民之前,聂万金是兖州城里最有名的狗屠大侠,上了官府画押的追捕榜单。因为他不光杀四条腿的狗,两条腿的狗官也杀。兖州的前任知府就是被聂万金一刀捅死在大衙之内,然后又象死狗一样地吊在了衙门口。

等到金兵打破兖州,聂万金则开始了杀金狗的生涯。他也拉起了一支流民。不过他拉流民和陈黑户正好相反。陈黑户喜欢要有家有口的,聂万金则只要全家死绝的青壮。聂万金认为,只有这样的青壮,才敢和金兵咬牙死磕。所以聂万金的青壮人数始终不是太多。最多时不过八千余人。最少时只有他一个。

聂万金本来可以不用来到汴梁乞活。因为船火儿张横愿意收编聂万金麾下的五千青壮,可以给他一个步兵团的番号。但聂万金却想和千里神行柳进士一样,要一个师的编置。他却不想想柳进士麾下不但有二万流民军,人家还占了定陶县为根据地。

张横很喜欢聂万金的古侠之风。但他还是拒绝了聂万金的要求。于是聂万金的流民军也在饥饿的驱赶下来到了汴梁。一路上倒下了千余名青壮,早把聂万金后悔得要死。在岳飞动员流民军首领的会议上,聂万金第一个站起来响应岳飞动员。

岳飞也给了他一个步兵团的装备,让他和陈黑户并肩作战。别看聂万金和陈黑户在义军中齐名,但聂万金却向来看不起陈黑户。因为他感觉陈黑户勇则勇矣,但却始终像个老娘们,领着一群老弱妇孺窜来窜去,能打什么硬仗!

“聂屠狗,你胡说什么?俺陈黑户会紧张吗?”聂万金瞧不起陈黑户,陈黑户却也看不起聂万金。一个连老婆都没有娶上的光棍,根本不知dào

守护的意义。“在俺陈黑户眼中,金狗就是两条腿的猪。等会俺上去,一杆子一个,不杀上一百个金兵,俺是不会退下来的。”

“你尽吹大气!你以为你是岳大帅啊!”聂万金毫不留情地嘲笑陈黑户。“我可是听说你在上个月率领一万多流民,却被四百多金狗撵得鸡飞狗跳呢。”

陈黑户脸色一红,眼睛里顿时冒出火来。“姓聂的,你可敢跟老子比试一下?”

聂万金把手中的陌刀摆了摆,懒懒地应道,“比什么?怎么比?”

陈黑户用杀猪杆子一指前方的金兵,大声吼道,“就比咱们今天谁杀的金兵最多!说句话,敢不敢比?”

聂万金同样大吼道,“你也敢和我比这个?好,老子以聂政后人的荣誉发誓,若是老子今天输给了你,我麾下的弟兄就全部加入你的步兵团,老子去你麾下当个副团长。若是你输了呢?赌什么?”

陈黑户愣了一下,同样发狠说道,“我也去你麾下当个副团长。”

聂万金忽然极为暧昧的一笑,低声说道,“这倒是不用。不过你可以把你军中的几千妇孺介shào

给我的弟兄们做浑家。我知dào

你军中可是有几千孤儿寡母的。反正你自己又占不了那么多。”

“你这个泼皮!”陈黑户这次可是真的火了,他丢下大杆子,一把拧住聂万金的脖子,大声吼道,“俺老陈是清清白白的人,可不是土匪恶霸。老子军中是有些孤儿寡母,但那都是弟兄们的遗属。老子把她们当家人一样敬着,由不得你这个泼皮满嘴喷粪!你敢再说俺老陈坏话,老子拧断你的脖子。”

聂万金好不容易才挣脱了陈黑户的大手。论力qì

,他可比不上陈黑户。聂万金喘了两口气,方才一改嘻皮笑脸,极为严肃地说道,“老陈,俺老聂以聂政后人的荣誉发誓,我刚才说的是真心话。岳帅说了,此战过后,每个参战的流民都可以在汴梁周边分上三十亩地。我麾下弟兄都是被金兵杀绝的光棍,分到了田地,也可以养活一家人了。你老陈心虽善,能一直养活几千妇孺吗?这是乱世,咱乡下人也不讲究三贞九烈的大家玩意儿。给那些孤儿寡母找个当家的依靠,不比什么都强吗?老陈,俺老聂说的是真心话。你仔细想想,要不要赌这一把?”

陈黑户思忖了一会儿,方才直视着聂万金的双眼,大声说道,“我答yīng

你的赌约。不过咱们先说好,如果那些妇孺看不上你那些光棍,你可不能硬抢。”

聂万金把胸前的铁叶子拍得啪啪响,“我手下的弟兄可都是良家子,须不是那些无恶不作的金狗。我以聂政后人的荣誉发誓。”

陈黑户哈地笑道,“俺陈黑户虽不识几个字,却也知dào

聂政聂大侠可是没后人的。你聂屠狗就不用再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聂万金瞪眼说道,“你个杀猪的懂个屁呀!俺老聂家可是有家谱传世的,我本是聂政第四十九世孙,嗯,嫡系。”

不只是陈黑户和聂万金正在用闲扯发泄战前的紧张,其他的流民步兵团也无不是在顺嘴闲扯。流民军憧憬着战后的三十亩良田,新鲜出炉的步兵团团长们则憧憬着战后的赏赐和分红。

“打了这一仗,老子也不干仗了。岳帅不是说团长们可分三百亩田地吗?这可是汴梁周边,都是肥田。咱也在汴梁城做个小地主,过几天大爷日子。”

“得了吧,张疤脸,我不信你小子会放着团长不干,重去地里捏锄头。我可是听说,你昨晚连做梦都在喊着如今俺老疤也光宗耀祖了呢!”

“去你王大驴子的狗耳朵!你哪只耳朵听见我说这话了?不过此战真打胜了,说不定岳帅会把我的官往上升一升,到时候俺还真不稀罕当小地主。要当就当个开国功臣,世世代代做大地主。”

七万流民闹吵吵的,活像一个巨大的闹市。让在后方督战的张威连连摇头。“指望这些乌合之众,真能和金狗铁骑血拼吗?岳帅啊,岳帅,这回咱们可不要再托大了!”

张威的亲兵笑着说道,“岳帅算无遗策。此战我们肯定获胜。”

就在这时,辛赞前军中忽然响起了急促的号角声。嘀嘀嘀嘀!

张威一下子来了精神,厉声吼道,“弟兄们都打起精神。拿好弓弩,凡是有胆敢擅自后退的流民军,一律乱箭射死。”

说到这里,张威忽然跳上马背,踮脚向前线观望。前线的辛赞军已经完全淹没在了金兵的铁骑之中。战马奔腾,刀光飞舞,辛赞的大旗却依然屹立不倒。

而在辛赞背后,第一波就冲上去两个流民步兵团。两杆大旗上,一个绣着陈字,一个绣着聂字。张威长出了一口气,心中暗道,辛师长,你可要撑住啊。

第一百四十章 杀奴(3)

若是没有惊世绝艳的将领,在相同的条件下,一个骑兵可顶三个步兵。也就是说,要顶住移剌合的五千骑兵冲击,辛赞至少需yào

一万五千精锐步兵。但是辛赞只有五千步兵。所以辛赞顶不住移剌合的冲击。

在战斗开始了一个时辰之后,移剌合的骑兵已经冲破了长枪兵的阻隔,杀入了护民军步兵阵中。辛赞随即摇动大旗,让数千护民军就地结成小阵,组成一个个撒星阵。桃花铺一战,岳飞心痛护民军的伤亡,但参战的将领们却都认为撒星阵正是对付金军骑兵冲击的最好阵型。和其他需yào

时间摆阵的步兵阵型相比,撒星阵最大的优点就是可以在纷乱中布置出来。

一个个护民军以队率为轴,迅速布置出了一个个撒星阵。不断有小阵被金兵冲散,却也不断有小阵阻隔住金兵。

移剌合纵马扬刀,高呼酣战了半天,却发xiàn

眼前的护民军不但没有崩溃,斗志反而更高了。刚才的突阵至少让七百金兵失去了战斗力。护民军弓弩手出奇地坚韧,敢在金兵突到眼前十步依然还在挽弓放箭。近距离的强弩杀伤力极大,哪怕是身强体壮的生女真,中上一弩也就结果了。所以移剌合不想再牺牲手下的金兵了。

移剌合一刀砍翻一个护民军都头,对身边的亲兵大声吼道,“吹牛角号!让王伯达那个蠢货全军出击!”

呜呜呜呜。金兵特有的牛角号在战场上响了起来。万户王伯达振臂高呼,“儿郎们,该咱们上了!移剌合万户已经占了极大优势。咱们再上去,绝对轻松击溃宋猪!冲!”

一万汉儿军提着兵器,以千人分单位,一批一批地冲了上来。辛赞一直没有吹号角。他率领五百精锐,组成了一个大型的撒星阵,就像一块礁石,连挡移剌合亲兵的十三次冲击。辛赞的眼睛一直紧盯着整个战局。哪怕亲兵一再请求吹响号角,辛赞却始终摇头说道,“再等等,再等等。咱们要等所有金狗冲上来,彻底和咱们搅成一团,才能让流民军上。那些流民军只能打乱战,不能打正战。咱们是护民老卒,只能再拼一下。”

一千名汉儿步兵冲了上来,加入了纷乱的战局。又是一千名汉儿步兵冲了上来,再次给摇摇欲坠的撒星阵添上了一块巨石。五千护民军在先前的射战中只牺牲了三百多人。但在金兵和汉儿军的双重夹击之下,不到半个时辰,竟然战死了一千五百人。

“师长!该吹号角了!”亲兵满脸泪水地吼道。

辛赞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泪,纵目打量了对面的汉儿军,发xiàn

一万汉儿军已经冲上来至少三千人。另外的三千人也已经接近了战场。当即不再犹豫,厉声吼道,“吹号!吹号!”

护民军进攻的号角一吹响,正在扯淡的聂万金和陈黑户几乎同时站直了腰杆,同时转身,对着身后的数千弟兄同时大吼。不过两人的话却完全不一样。

聂万金吼出的话是,“弟兄们,该咱山东爷们上了。打完这一仗,咱们每个人都能娶个婆娘。走啦,跟老子冲啊!”

陈黑户喊出的话是,“弟兄们,辛师长吹号了!想想咱们留在城里的父母妻儿,这一仗咱们不但要打,还要打胜。走,跟我上!打金狗!”

“打金狗!”三千五百流民军齐声高呼。“打金狗!”聂万金的四千部下也在齐声高呼。“打金狗!”整装待发的数万流民军都在齐声高呼。张疤脸,王大驴子,柳小栓,一个个流民军首领振臂高呼,尽情地发泄着山东爷们的血性和勇气。

“打金狗!”正在和金兵铁骑浴血奋战的辛赞士兵同样扯着嗓子高呼。因为辛赞的手下也多出自京东西路。

京东路只是宋朝的称呼,在唐朝,这块土地的名字叫山东。活在这块土地上的人从来都不缺反抗压迫的血性和勇气。这里出过天下奇男子罗士信,出过仁义无双的秦琼秦叔宝。这里还将会产生更多反抗外敌的英雄。

两宋之交,反抗金兵最厉害的义军,要么出自河北西路,要么出自京东西路。就算没有护民军的横空出世,在原来的历史上,京东西路的健儿们削木为兵,揭杆而起,高喊着“打金狗”的口号,愣是把金国最能打的宗弼东路军给打回了济南府。若不是赵宋官家对京东义军分化瓦解,宗弼休想占住京东路。

如今,数十万京东义军高呼着打金狗,在山东好汉船火儿张横的率领下攻城略地,同样打得宗弼匹马不敢出济南。而在荥阳渡口,黄河岸边,十几万京东义军同样高呼着打金狗的口号,义无反顾地向着疯狂的金军猛冲。

“打金狗!”陈黑户穿着七十斤重的步人甲,提着一百四十斤重的大杆子,依然健步如飞,远远地撇开了身后的大队人马,当先杀入了一片血红的阵地之上。

此时正有两个金兵纵马扬刀,杀穿了护民军的阵线,闪电般出现在陈黑户眼前。

“兀那宋猪,且来受死!”

金兵手上的马刀往下滴着鲜血,这幅情景落在陈黑户眼里,登时让他想起了惨死的家人。陈黑户的眼睛登时红通通的,就像后方督战的红眼张威一样。

“金狗!给老子死开!”陈黑户发出了惊天动地的一块怒吼,大杆子横着砸了过去,登时把左方的金兵连人带马一起砸翻。右方的金兵虽然没料到陈黑户如此悍勇,但他丝毫不拒,趁着陈黑户的大杆子荡了开去,一时收不回来,立即纵马上前,一刀对准陈黑户的粗脖子就砍了下去。

陈黑户不慌不忙,在间不容发间一矮身子,金兵的马刀只把他的头盔砍落。不等金兵回刀再砍,陈黑户忽然抬腿,一脚踹在战马的左前腿,只听咔嚓一声,马腿折断,金兵也从马上栽了下来。

不等金兵站起来,陈黑户的大脚已经重重地踩在金兵的胸膛之上,嗵地一声,把金兵的胸甲硬是踩下去一个坑。金兵口鼻喷血而死。

陈黑户得yì

地哈了一声,可是他转脸向旁边一看,脸色顿时又阴了下来。因为就在他身旁二丈远的地方,聂万金同样正在得yì

地向他这边看过来。而在聂万金身前,倒着四片人马不分的金兵尸体。很明显是有两名金骑想杀聂万金,却被聂万金巨大的陌刀来了个一刀两断。

陈黑户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对冲上来的亲兵陈小白说道,“小白,给我砍下金狗的人头,刻上记号。我今天不信赢不了这个聂政的冒牌后代!”

聂万金狠狠地跺了一下脚,冲身后的亲兵聂一两说道,“一两,给我砍下金狗的人头,刻上记号。我以聂政后人的荣誉发誓,我今天一定要给弟兄们找到个媳妇不可。”

两个拼出了真火的猛汉再次提着自己的独门兵器,发疯一般地向着金兵最多的地方冲了过去。在他们的身后,几个背着大筐的亲兵手忙脚乱地砍着金兵的脑袋。而在亲兵身后,则是被两位猛汉激起勇气的七千流民军,闷着脑袋就扎进了战阵之中。

移剌合的金兵本已占据了压倒性优势,若是流民军再晚上来半个时辰,移剌合绝对有把握杀光辛赞的五千精锐,到时候携大胜之威,冲击数万流民,绝对是摧枯拉朽的局面。但是辛赞的号角声却吹得极为及时,而流民军的反应之快也出乎移剌合的意料。

辛赞的号角一吹响,两个步兵团的流民已经飞速冲了过来。在冲击的过程中,流民军完全失去了阵形和队形,勇者在前,健者在中,力弱步缓者在后。若是这时候有一支百余人的金军骑兵可以腾出手来,绝对可以让两个流民步兵团损失惨重。

但是移剌合却抽不出百余人的骑兵。他的四千骑兵已经完全陷在了五千精锐的撒星阵之中。前方的撒星阵已经全线崩溃,只除了辛赞的那个大撒星阵。汉儿万户王伯达此时用三千汉儿军把辛赞团团围了起来。隔在移剌合和两个流民军之间的只剩下二千多护民军组成的数十个撒星阵。

就是这么个薄薄的撒星阵,移剌合连冲了三次,依然没能凿穿这些不知后退为何物的护民老卒。第四次终于凿穿了护民军大阵,最先冲出去的四个金兵勇士又被不知dào

从哪里冒出来的两个大汉轻松杀死。

看到两个大汉身后,源源不断的流民军加入阵线,和护民军开始并肩作战,移剌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知dào

,想要速胜的打算落空了。如今只能看双方士卒那方最先顶不住了。

移剌合用手一指正在战场上奋勇向前如入无人之境的陈黑户和聂万金,厉声大喝道,“哈不鲁,带上十个勇士,给我砍下那两个宋人的头颅!”

亲卫哈不鲁诺了一声,当即领着十个生女真对着陈黑户和聂万金冲杀过来。

移剌合看得很准,此时护民军师长辛赞被王伯达牢牢围住,片刻之间,就能砍掉辛赞的人头,砍断辛赞的大旗,让护民军军心尽丧。后线的护民军虽有二千多人,也有几个都头高呼酣战,但这些都头中缺乏可以破锋的猛将,可以和移剌合的金兵血战,却没有冲散金兵的能力,救不得辛赞。这两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民军团长却有着护民军都头没有的能力。移剌合只是扫了一眼,就明白陈黑户聂万金正是那种千人难求的阵前悍将。这种将领一旦让他们杀疯了,可以带动一军士气。所以移剌合才让自己最喜爱的亲卫哈不鲁带人围杀二人。

移剌合看出了陈黑户和聂万金的重yào

性,护民军都头又何尝没有看出来。都头岳小天高声喝道,“杨满,刘合,你们二人率部稳住战线,缓步向前。其他的弟兄们跟我来,让我们跟着陈黑户和聂万金两个团长,杀散金狗骑军,去救辛师长!”

第一百四十一章 杀奴(4)

韩常的五千骑兵快要撑不住了.哪怕韩常以一挡百,哪怕三百亲卫都是悍不畏死,但在金兵阵中冲突了一个时辰之后,韩常身上受了十几处伤,胯下战马也己经趔趔趄趄,再也不能奔行如风。而三百亲卫只剩百余人,个个浑身是血,伤痕累累。女真千户斡里忽死了,战斗经验极为丰富的生女真却依然杀伐疯狂,却又不失进攻的节奏。四百生女真带了一千熟女真牢牢地缠住了韩常。另外三千熟女真则是拼命地压着护民新军打。

如今韩常还可勉力支撑,但四千多护民新骑军实在是撑不住了,已经被熟女真凿穿了大阵,开始有新骑军频频向后方张望,想看见岳飞的大军出击。

岳飞始终没有下达出击的命令。哪怕孟邦杰孟邦雄弟兄二人提着长刀,在岳飞身旁晃来晃去,就像患了多动症,始终没有听到岳飞下令。

望着在金兵之中纵横来去勇不可挡的韩常,孟邦杰极为佩服。望着坐在马上不动如山的岳飞,孟邦杰忽然冒出了一个奇怪的想法。听说韩常杀了岳帅的爱将寇成,又让曹州军损失惨重,莫非岳帅这次要借刀杀人,干掉韩常这个二五仔吗?

不过孟邦杰随即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他感觉自己这种想法不但侮辱了岳帅,也侮辱了战死在曹州城外的爷爷孟安。孟邦杰偷偷打量了一下岳飞,生怕岳飞知dào

自己心中的想法。

岳飞却根本不知dào

鬼精灵的孟邦杰的心思。他如鹰的目光始终望着激烈的战场。岳飞当然不会让韩常战死,他之所以不出兵,是因为他手里的五千骑兵也不是以前的护民老卒,只是归顺久些的汉儿降兵。论真zhèng

的战力,不但和背嵬军相差甚远,甚至和张累的骑兵也相差甚远。这五千骑兵是岳飞的最后底牌,也是对蒲察石家奴的最大威慑。蒲察石家奴的五千骑兵中,可有三千生女真。生女真的战力极为恐怖,除了集全军精锐为一军的背嵬军,没有任何骑军可以战胜他们。哪怕是勇如韩常,也击不退生女真。

如今蒲察石家奴之所以不敢出动最后的骑军,正是担心岳飞背后的五千骑兵乃是全军精锐。岳飞在滑州城外把蒲察石家奴杀怕了。蒲察石家奴这一次绝对不敢再托大。只要岳飞不出动五千骑兵,蒲察石家奴的预备队也绝对不敢出击。

孟邦杰可不知dào

岳飞现在根本不敢出击,一旦让蒲察石家奴看出底细,也许东西两翼的流民大军尚未把女真铁骑重新挤回这里,岳飞的中军就被蒲察石家奴的生女真给击溃了。

岳飞现在打的是心理战。他用自己的大旗震慑住了蒲察石家奴最精锐的五千骑军。目前最大的问题就是韩常能不能撑到天黑?

望着岌岌可危的五千骑军,岳飞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天空。西天的太阳离地平线还有很高,离天黑至少还有一个时辰。

岳飞知dào

,韩常无论如何撑不过一个时辰了。如今岳飞身边再无猛将护卫,只剩下锐气十足却年龄极轻的孟氏兄弟。

两翼的护民军斥候不停地往来奔驰,给岳飞送来最新的战报。“报岳帅,东线师长张累的二千骑兵败在卓鲁回特的进攻之下。花朝西将军率五千老卒缠住了卓鲁回特。张宪副帅正指挥八万流民军层层攻上。目前战局胶着,我方胜势未显。”

“报岳帅,西线辛赞师长被金兵团团围困,陈黑户和聂万金张疤脸王大驴子四个步兵团已经加入了战团,目前和金兵缠战中,战局不明。张威团长请岳帅命他亲自出击。”

岳飞只是冷冷地回了一句,“告sù

张红眼,只要他前方还有一个流民军,他的任务就是督战!”

两线战局都不容乐观,眼前的战局更是让人胆忧。岳飞拿眼睛扫了一眼摩拳擦掌的孟氏兄弟。孟邦杰孟邦雄当即挺胸昂头,目光炯炯地望着岳飞。

说心里话,岳飞不想派孟氏兄弟出击,因为孟安已经牺牲在曹州城外,这是孟安最疼爱的一对双胞胎孙子。若是让他们有个闪失,不但对不起老孟安,而且也对不起跟着周义跑来跑去的狂刀孟林。

但是岳飞没有选择。慈不掌兵,义不理财。为了杀掉蒲察石家奴,岳飞已经出动了能够抽调出来的所有军马,流民军也集结了十五万。此战一败,死的就不是几万护民军,十几万流民大军在一马平川的黄河南岸,也休想跑掉一个。

“孟邦杰,孟邦雄,我给你们五百精锐,你们能和韩常师长会师吗?”

“岳帅放心!只要给我们五百精锐,我们不但要和韩常师长会师,还要击溃眼前的数千金狗!”孟邦杰大声应道。孟邦雄不爱说话,但他重重地点了点头,表示他赞同弟弟的话。

“那好!”岳飞极为艰难地点了点头,终于冷声说道,“点上五百精锐,今日之战,是胜是负,就看你们弟兄了。”

孟邦雄厉声说道,“岳帅放心,邦雄绝对不敢有辱爷爷英名。此次出击,就是战死,也要杀退金狗。”

岳飞没想到孟邦雄说出这样不吉利的话。心中一动,正要改变主意,孟氏兄弟早已催动胯下战马,闪电一般地冲上了战场。

对面观战的蒲察石家奴神色一动,他以为岳飞耐不住性子要出击了,当即凝神观瞧。看了一会儿,晒然一笑,“岳飞这厮用的是诱敌之计,想让我把最后的预备队也都压上去。哼哼,老子岂会中你的小小诡计!”

想到这儿,蒲察石家奴心有余悸地望了望黄河之上断裂的浮桥。蒲察石家奴除了担忧岳飞的骑兵,他心中更大的隐忧却来自大河之上。李宝的数十艘大船除了撞断浮桥的一击让蒲察石家奴胆寒之外,随后却极为诡异地顺河而下了,再也没有回来片船只帆相助岳飞。

不过蒲察石家奴却不敢有丝毫大意。如今的李宝,已经是护民军中知名度仅次于岳飞的名将。宗翰几乎可以在黄河北岸全歼张宪大军,却被神mì

杀出的李宝用火油弹烧了个丢盔弃甲,损失惨重。赵构和金国合谋,四面合击应天府,若不是李宝从大江之上奇袭扬州,吓得赵构召回了最厉害的大将韩世忠,也许护民军如今已经丢了徐州。

李宝也是护民军中神mì

度最高的将领。别看人人都知dào

他是护民军水师统领,但护民军将领真zhèng

见过李宝的人却没有几个人。他的水师主要是负责给护民军购买琉黄,在海州晒海盐,把护民军制造的各种新鲜器具推销出去。护民军师一级的将领,哪一个不是经过了数十场大战小战?只有李宝,出手两次,却挽救护民军于危难,天下闻名。

虽然南渡朝廷和金国都在猜测这个据说是海盗出身的李宝并不是岳飞的属下,和岳飞只是一种合zuò

关系。但无论是赵构还是宗望,都不得不承认这个李宝极擅抓住战机。

虽然蒲察石家奴的大军离黄河岸至少也有三里远,李宝的火油弹也打不到。但是蒲察石家奴总感觉这个神出鬼没的李宝如此惊艳的出场,绝对不会只撞断一个浮桥就走。

正因为如此,蒲察石家奴才在手里始终捏着一支强军,随时准bèi

防备李宝的偷袭。要不是有个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李宝,蒲察石家奴说不定真敢全军压上,一举打垮韩常。

孟邦雄孟邦杰率领五百骑军,在跑出军阵八百步时,已经分成了两队。孟邦雄武功较高,所以只领二百骑军。孟邦杰则领了三百骑兵。两人兵分两路,从东西两角切入了韩常的后队,把刚刚凿穿的女真精锐再次打了回去。

为了鼓舞骑军士气,岳飞亲自擂鼓助威。看到援军杀到,战鼓激昂,杀得疲惫之极的韩常骑军再次提起余勇。

“杀!”孟邦雄的刀法极像祖父孟安和父亲孟林,走得就是大开大合的路子,一柄长刀上下翻飞,势若疯魔。挡在他前面的女真骑兵不管是生的还是熟的,孟邦雄都要把他们变成死的。一个生女真百户自恃骁勇,手挥长刀来战孟邦雄。两个刚一照面,孟邦雄一声断喝,就把这个女真百户斩于马下。

孟邦雄向来就是以力降人,孟邦杰则依然走得是诡计多端的路子。手里的袖箭,架在背上的弩机,绑在马头上的小巧弩机,马背上褡链里的铁蒺藜,反正是各种暗器层出不穷。一个个悍勇的女真勇士想拦住这个面色青涩的将军,结果被孟邦杰长刀加暗器,杀了个落花流水。孟邦雄只杀死了一个百户,但孟邦杰却用背上弩机结果了一个百户,用手中袖箭结果了一个百户,还用手里的长刀结果了一个以为孟邦杰只会放暗器却忽视了他手中长刀的百户。

有了这对兄弟加入,再加上岳飞分派给他们的正是仅有的护民军老牌骑兵,战斗力极为可观,所以孟氏兄弟竟然极其迅速地稳住了正要崩溃的护民军骑兵。

韩常也在牺牲了四十名渤海老卒亲卫,带着仅剩的五十名亲卫汇合了孟氏兄弟。但女真骑兵的攻势依然如狂风怒潮,一波又一波,打得疲惫不堪的护民军骑兵屡次防线断裂。

这一次,岳飞决定赌了。他不会再派人马上阵。韩常和孟氏兄弟必须要撑到天黑。辛赞的西线军也在此时送来军情,上面说移剌合的骑军暂时停止了攻击,正被七八万流民军压得步步后退。

第一百四十二章 杀奴(5)

哈不鲁在领着十个生女真扑向陈黑户聂万金的路上,心里已经做好了安排,先杀陈黑户,再杀聂万金。聂万金那把不知从哪里挖出来的唐朝陌刀着实太恐怖了,一刀斩下,人马俱断。看到聂万金身后一片片金兵尸体,哈不鲁就感到一阵心寒。

“拖不花,你领三个人给我拖住那个使长刀的。我领六个人先杀了使大杆子的那厮,再合伙击杀使长刀的这厮。”

陈黑户和聂万金两个人只顾在乱军之中滚滚向前,却浑没注意到突进的速度过快,已经和身后提人头的亲兵们拉开了二丈宽的距离。都头岳小天领着百余名护民精锐拼命地追赶他们,依然还差着三四丈的距离。

哈不鲁抓住了这个机会。七个生女真在马上弯弓搭箭,都对准陈黑户一连射了两箭。只听一连串的金铁交鸣,陈黑户一支箭也没躲过去,只是双臂遮头,任凭长箭落在身上。他身上的步人甲救了他的命。岳飞发给他的聂万金的,全是增加版的步人甲,对破甲锥有一定的防护能力。十四支长箭虽然把陈黑户变成了刺猬,但有十支长箭没有射穿步人甲,四支长箭射透了甲叶,却也耗尽了动力,入肉极浅,别看陈黑户胸前挂了两支箭,肚子上又插了两支箭,看上去极为惨烈,其实只是轻伤。

二箭射出,哈不鲁弃弓,提起狼牙棒,高高举起,对准陈黑户就冲了过去。六个生女真或提长刀,或提大剑,或提铁骨朵,杂杂乱乱地围了上来。

陈黑户放眼一瞧,发xiàn

二丈外的聂万金被四个使长兵器的女真人围攻,立即猜出了金人的心思。“金狗,想杀你陈爷,先吃你陈爷一杆子。”

陈黑户怒吼一声,大杆子在离地二尺半高处一个横扫,只听嘭嘭两声,两个生女真的战马被打翻在地。哈不鲁骑术高超,一勒马缰,战马高高跃起,躲开了大杆子,向前一蹿,已到了陈黑户面前。

“吃我一棒!”陈黑户的狼牙棒搂头盖脸就奔陈黑户砸了下来。

陈黑户没想到哈不鲁骑术如此精湛,无奈之下,只能拖着大杆子,向后面一个倒纵,竟然跳出一丈开外。但是哈不鲁乃是刚刚从深山老林里走出不久的生女真,猎杀经验无比丰富,一旦占了优势,岂会让机会溜走。一踢胯下战马,再次飞一般地蹿到了陈黑户眼前。狼牙棒再次狠狠地砸下去。

陈黑户的大杆子过长,面对逼到眼前的金兵,反而成了鞭长莫及。看到狼牙棒从高处砸下,陈黑户眼里闪过一丝狠色,忽然合身向哈不鲁的战马撞去。他决定和这个很厉害的金狗同归于尽。

哈不鲁厉喝一声,狼牙棒丝毫不减速度地砸向陈黑户的脑袋,同时身子已经跃起。两个声音同时响了起来。“嘭!叮!”嘭,那是人马相撞的声音。哈不鲁的战马被撞得四蹄朝天。叮,则是都头岳小天使出了吃奶的力qì

,赶到阵前,用岳刀拦住了狼牙棒。狼牙棒势大力沉,竟把岳刀砸弯。岳小天也是虎口震裂。

哈不鲁很想再给岳小天一棒,但他的身体却在半空中,一击之后,身子已经落地。

陈黑户此时也定下神来,一把抓住岳小天,把岳小天甩在身后,避开了另外四个生女真的刀剑乱斩。

四个生女真只是落后哈不鲁一个马头,但却错过了杀死陈黑户最好的机会。虽然他们再次齐头并进,但陈黑户身边却多了一个岳小天。岳小天武功不高,却正是凭着一股悍不畏死的劲头才当上了辛赞手下的都头。

面对五个生女真的连环攻击,岳小天和陈黑户配合得极为巧妙,岳小天把被砸弯的岳刀扔掉,弯腰从地上抄起一面铁盾,团身躲在大盾之后,只是合身去挡生女真的武器。陈黑户则用大杆子来回横扫,再次打翻了两匹战马。不过这几个生女真都是百战之士,反应极快,在战马倒地前就已跃离了战马。三个生女真步下进攻,二个生女真跃马扬刀,步骑结合,铁了心要击杀陈黑户岳小天。

岳小天替陈黑户挡住了三记长刀,两记狼牙棒。陈黑户抓住这个机会,用大杆子戳翻了二个生女真,又打断了哈不鲁的一条腿。

望着惶然后退的二个同伴,哈不鲁长叹了一口气。他不怪他们逃跑,五个人都杀不了这个莽汉,只剩两个人当然更没有可能了。再向聂万金方向望了一望,哈不鲁心中更是郁闷。围攻聂万金的四个生女真已经变成了七个,只不过有六个金兵全都变成了两截。

“金狗!”陈黑户用右手掐着哈不鲁的脖子,像提小鸡子一样地提了起来。“凭你也想杀你家爷爷!去死吧。”

大手一用力,竟把哈不鲁脖子掐断。

“岳都头,你没事吧?”此时不管是陈黑户的亲兵,还是百余名护民军,都已赶了上来,用兵器挡住了金兵的铁骑。陈黑户本以为岳小天只是被哈不鲁的狼牙棒震翻在地,但发xiàn

岳小天身体蜷缩一团,久久站不起来,才知dào

事情严重。弯身一看,却发xiàn

岳小天七窍流血。

陈黑户心中一痛,他明白这种症状意味着什么。“岳都头,你千万不能有事啊。你是岳帅的堂侄,命比俺这个大老粗值钱。你一定要活!”

聂万金也拖着陌刀走了过来。看到岳小天这副情状,聂万金也无话可说。他刚才在旁边看得明白,若不是岳小天舍命挡刀,陈黑户早成了死人一个。

原来岳小天临出汴梁时,曾和陈黑户聂万金几个人吹牛,说自己是岳帅的堂侄。正因为这句话,才让陈黑户记住了岳小天。

岳小天苦笑了一下,嘴里冒出几串血沫子。“陈老哥,聂老哥,俺是要去见阎王爷了。就和你们说实话吧,我根本不是岳帅的亲戚,只是和岳帅一个姓。我是河北西路真定府人,家人都被金狗给杀了。本想多杀几个金兵给家人报仇,没想到这就要挂了。想想真有点不甘心哪。”

陈黑户自责道,“岳兄弟,都怨你这个老哥有勇无谋!要不然也不会连累你。”

岳小天摇了摇头,声音微弱地说道,“谁曰无衣,与子同袍!咱们都是护民军,咱们都是兄弟,是兄弟就该在战场上守望相助。陈老哥,聂老哥,我只有一个请求。”

“你说!”陈黑户和聂万金齐声说道。

“去救辛师长!”岳小天最后用手指了一下被包围在数百步之外的辛赞方向,溘然而逝。他是睁着眼睛死的。

陈黑户用手把岳小天的眼皮合上,抹了一把眼泪,瞪着聂万金说,“姓聂的,敢不敢陪我走一遭?”

聂万金长笑一声,“想我老祖宗聂政一个人,一把刀,愣是在武士如云的国相府中刺杀了国相侠累,我这个当后人的,当然不能丢老祖宗的脸。你这个杀猪的杀到哪里,我这个屠狗的也绝不含糊。”

“好!”陈黑户也不再说什么,只是转脸对身边的百余名护民军老卒说,“弟兄们,我知dào

你们都是护民军老兵,百战精锐,论打仗远比我这个流民要强。我不管你们心中怎么看待我们流民军,但我要说,如今岳都头死了。你们要听我这个步兵团长的。现在,我要领着你们去救辛师长。有不敢去的,趁早退开!有敢去的,应一声!”

二个小队率对视了一眼,齐声吼道,“陈团长,聂团长,请下令吧!有一个护民军掉队,就不算好汉!”

陈黑户重重地点了点头,对身后提着金兵人头的五个亲兵说,“你们几个混蛋,把人头给我扔了。提起你们的兵器,跟在我身后。这一次咱们不要金狗的人头了。咱们要在千军之中救出辛师长。”

此时战场上的局面极为胶着。张疤脸的步兵团也已经投入了战阵,护民军后方阵线已经稳固下来。依靠人数优势。护民军和流民军合为一体,正在逐步向前推进。不过金兵也在高呼酣战,尽可能延缓护民军的推进。移剌合如今也加入了围殴辛赞的战团,准bèi

用最快的速度杀死辛赞。而离辛赞最近的就是陈黑户聂万金率领的数百人。

围攻辛赞的有汉军万户王伯达的二千步兵,又有女真万户移剌合的五百骑兵,陈黑户聂万金身后则只有百余名护民军,三百多流民军,实力相差悬殊,更不要说隔在他们之间的还有厚厚的一层汉儿步兵。还有时不时纵马扬刀的金兵铁骑。

“打金狗!”陈黑户一声大吼,提着大杆子义无反顾地向着汉儿步兵扑了过去。聂万金手提大号陌刀,紧紧地跟在陈黑户身边。在他们身后,则是四百多神情决绝的老兵新卒。

这一波攻击,陈黑户和聂万金吸取了刚才单兵突进的教xùn

,他们始终和身后的士兵保持着不远的距离。遇到铁骑拦路,两人就突前打击,陌刀大杆子连劈连扫,把金兵打翻在地。遇到结成枪阵刀阵的汉儿步兵,两人就和士兵配合,用重兵器打开汉儿步兵的缺口,护民老卒随后从缺口突入,杀散汉儿军。

这样的攻击速度虽然没有二人突击时的狂猛,却胜在连续不断。四百多士卒,在两员猛将的率领下,竟然在金兵之中怒潮一般滚滚向前,势不可挡。不过盏茶时间,陈黑户聂万金已经突了数百步,离辛赞也不过百步之遥了。

移剌合这时也发xiàn

了二人来势猛恶,在心中暗骂了哈不鲁一声,亲率五百铁骑挡住了陈黑户聂万金的去路。

第一百四十三章 杀奴(6)

陈黑户和聂万金在和金兵的历次战斗中,几乎都是在打败仗。但胜仗也不是没有。若是遇见了金兵的百人队,凭借两人的绝世骁勇,还是可以率领大队流民击败金兵的。不过只要遇见了金兵的千人队,两人的流民军绝对都是大败而逃。

正因如此,死在二人手下的金兵虽然也有一百多人,但将领却没有几个。聂万金用刺杀的手段杀了一个金兵千户,两个金兵百户,已被流民军传为美谈。陈黑户则只在阵前杀死过一个金兵副千户。

如今,看到拦在面前的金兵万户长移剌合,陈聂二人不但没有丝毫恐惧,对视了一眼,反而都在对方的眼神里发xiàn

了战意之火。

陈黑户暗道,“岳小天兄弟,你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老哥宰了这个金狗大将。”聂万金则是大吼一声,“聂政先祖保佑子孙!”

移剌合吃惊地看到,这两个浑身被血染红的壮汉竟然无视自己的五百铁骑,拖着兵器就奔自己杀了过来。二人身后,只剩下三百不到的护民军拼命拥上来,替两个团长挡住想从侧面袭来的女真铁骑。而在三百护民军身后百步,刚刚加入战团的王大驴子也正骑着自己的大青驴子,领着千余步兵拼命跟上来。王大驴子一边前冲,一边扯着一幅比驴还大的嗓门高喊,“大家一起往前冲啊!别辜负了陈杀猪聂屠狗的壮烈牺牲。”

这声音传到陈黑户聂万金耳朵里,两人不约而同地心中暗骂,好一个嘴毒的王大驴子。此战过后,老子非揍你一顿不可。

“砍碎这两头宋猪!杀光这群宋猪!”移剌合狠狠喊道。五百女真铁骑催动战马,高速向护民步兵冲杀过来。马刀横削,狼牙棒横砸,一个个护民步兵筋断骨折,倒在马蹄之下。

“挡住这群金狗!让陈团长聂团长砍了金兵万户!”两名仅存的护民军小队率也在嘶声高吼。战斗打到了这个地步,勇士的群羊效应尽显无疑。无论是护民老卒,还是流民新军,全都把生死置之度后。面对无坚不摧的女真铁骑,护民军却纷纷团身而上,宁愿粉身碎骨,也要砍掉畜生的一条马腿。

面对这样拼命的对手,没有人可以速胜,双方只能以极惨烈的打法拼消耗。但移剌合的数十名亲兵却有点挡不住陈黑户和聂万金的突击了。

移剌合不是以勇力闻名的女真万户。他当上万户,只是因为在灭辽时打了几个运气不错的仗,捉住了几个辽国的达官贵人,因功升为万户。不过宗翰很快就看出了移剌合名不符实。这次宗望要求宗翰给蒲察石家奴派兵,宗翰就把移剌合派了过来。

如今面对两个杀神一般的壮汉,移剌合不但没有上前一搏的勇气,反而缩在了一群亲兵后面,只是用大弓发射暗箭。

不得不说,这种打法极为有效。移剌合在短时间内射中了陈黑户七箭,射中了聂万金六箭。可惜却没有一箭射中要害。坚实的步人甲耗去了箭支的穿透力。陈黑户和聂万金打到现在,已经抱着必死之心。两人心中都只有一个念头,杀掉这个女真万户,也来个万古留名。

就这样,两个人身上挂着丫丫杈杈的箭支,像两个大刺猬一般地向前突进。两人这种形象,完全震住了以骁勇闻名的女真亲卫。

女真亲卫横行金辽,何时见过这样的勇士!两人杀到近前时,胆怯的女真亲卫纷纷拔马以避其锋。这样一来,反而把躲在后面放冷箭的移剌合给暴露在了陈黑户聂万金面前。

移剌合根本不知dào

自己的暗箭根本是帮了倒忙。作为刚从深山老林里走出来的生女真,他们还保持着英雄主义的风格。虽然是生死仇敌,但对陈黑户聂万金这样的英雄,生女真却也是又敬又怕。

移剌合身边只有十几个亲兵。陈黑户狂吼一声,大杆子一个极狂猛的横扫,竟然一下子把四个女真亲卫齐齐打落下马。聂万金适时地向前一个大跨步,丈余长的陌刀当头劈下,又把一个女真亲卫连人带马劈成两片。

这种极惨烈的情景吓住了移剌合,一时间竟然忘了拔马退开。聂万金狂笑声中,陌刀再次搂头劈下。不过这一次,陌刀却被两个不要命的女真亲卫用狼牙棒合力拦住了。

“移剌合将军速退!”

两个女真亲卫力qì

比不上聂万金,被震得五脏俱裂,连连吐血。移剌合终于反应过来,急急地拔马退走。其他的女真亲卫也终于醒悟过来,若是移剌合死了,他们也都要被斩首,家人也都要沦为披甲人之奴。眼前的两个猛汉虽然可敬,却也不能对他们脱帽敬礼。

女真亲卫们虽然再次顶在了陈黑户聂万金前头,但移剌合的退走已经泄了亲卫们拼死的心情。虽然亲卫们依然喊杀声震天,但在陈黑户聂万金两个人的合力攻击下,亲卫们是且战且退,后来终于被陈黑户聂万金冲开了一条缺口。

“冲啊!”首先从缺口里冲向汉儿军的不是陈黑户,不是聂万金,而是流民军惟一有坐骑的来自登州的王大驴子。他骑着自己的一头大青驴,提着一把长刀,飞一般地突进缺口,对准围攻辛赞的汉儿军狂劈乱斩。

陈黑户和聂万金全都狠狠地骂了一声,“他妈的,这头破驴子又要来捡现成!”两人提着兵器,率领仅剩的二百多兵卒,汇合了王大驴子的千余人,全力攻击汉儿军后方。

移剌合没料到会是这种结果,一时间恼羞成怒,用马刀背连连敲击几个亲兵的肩胛骨。“亏你们号称女真勇士,连山里的绵羊都不如。这不过是一群流民。给我再冲上去。冲不上去,全都自己抹脖子吧。”

数百女真骑兵再次对准流民的后队冲了上去。流民军打起仗来是不管不顾的,若没有人替他们兜底,女真骑兵从后面来这一下子,说不定就会让胜机在握的流民军反胜为败。但是仅存的百余名护民老卒偏偏早就料到了女真骑兵的这一手。他们领着三百多落在后面的流民军,用血肉之躯迟滞着女真人的马蹄。

王伯达在率军围住辛赞的五百军士时,以为能在盏茶时间里杀死辛赞。后来他认为能在半个时辰里杀死辛赞。后来他认为能在一个时辰里杀死辛赞。后来王伯达认为加上移剌合的五百女真铁骑,绝对能在半个时辰里杀死辛赞。

现在,王伯达则已经不再估算需yào

多长时间能够杀死辛赞了。他现在只知dào

,一定要杀死辛赞。因为移剌合万户说了,如果王伯达拿不下辛赞人头,全家都会被抄斩。为了保住全家性命,王伯达也从背后拔出了金背大砍刀,厉声高呼。

“儿郎们,大家奋力齐上,姓辛的快完蛋了!再加一把劲!再加一把劲!你们想让全家人都沦为最下贱的奴隶吗?”

最后一句话终于让亲兵们鼓起了余勇,再次大吼着向辛赞攻去。

让一众汉儿畏之如虎的辛赞其实已到了最后关头。他身边的军士只剩下不到三百人,而且还人人带伤。辛赞自己也受创数处,所幸都不重。但他头上的铁盔却被汉军千户一刀砍落,长发披散下来,再加上浑身似血,如疯似魔。辛赞手里提着一把七尺长的短矛,他最擅用的大铁剑已经在砍杀那名汉军千户时因为过劳而折断。辛赞硬是用断剑捅穿了汉军千户身上的罗圈甲,把汉军千户像杀猪一样的杀死。

面对再次蜂拥而上的王伯达亲兵,辛赞呸地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狠声说道,“弟兄们,这些金人的狗奴才还没有被咱们杀破胆啊?你说咱们怎么办?”

三百军卒齐声喝道,“那就把他们杀破胆!”

辛赞哈哈大笑道,“好!随我上前!”

最先冲上来的依然还是和汉儿军互相配合的五百女真铁骑。一个女真千户手提长枪,当先冲进护民军圈子,大枪连抖,就挑死了两名护民军卒。第三枪对准辛赞的胸口刺了过去。

“来得好!”

辛赞手持七尺短矛,身子原地一转,让开了女真千户的大枪,顺着枪杆就欺了进来。这女真千户也是武技精熟之人,一枪不中,立即果duàn

弃枪,摘下背上大刀,一记下劈,直取辛赞头颅。

辛赞双眼圆睁,面对大刀闪也不闪,七尺短矛闪电般捅穿了千户胸前的罗圈甲,直接把千户捅得从马上倒飞出去,大刀自然也劈空了。

辛赞踮脚跳上战马,一声炸雷般的巨吼。“金狗且来送死!”这个五十来岁的老人,这一刻就像曹州城外的老孟安一样,宛若天神下凡,吓得金兵根本不敢直撄其锋。也只有这样的老人,才能培养出辛弃疾那样敢以五十多人闯数万敌军大营擒杀叛将,又在数千金兵的追击下血战而退的虎胆将军。

王伯达看到金兵气丧,当即振臂高呼,“这老头快不行了。大家一起上!”

辛赞把虎目转向王伯达,厉声喝道,“金狗奴才,还敢大放厥词!吃我一枪!”七尺短矛脱手飞出,闪电般直取王伯达。王伯达吓得哎哟一声,闪身躲在了两名亲兵身后。只听啊啊两声惨叫,短矛接连穿透两名亲兵,带血的枪尖颤颤悠悠地晃荡在王伯达眼前,让这个武力不弱的汉军万户心胆俱裂,像挨了一枪般惨叫一声。

不过纵然辛赞如此神勇,依然挡不住潮水般涌来的金汉联军。金兵和汉儿军有意地避开了辛赞的正面,从两翼夹击护民军。近三百护民军卒人人奋死,但在命还命的消耗之下,还是很快又撑不住了。

就在这时,汉儿军后方忽然乱了起来。紧接着就是一声晴天霹雳般的大吼。“辛师长撑住!俺王大驴子来救你了!”

随后又是两声更响的吼声。“王大驴子,你狗日的敢抢功!”

第一百四十四章 杀奴(7)

战争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战死还是幸存,全都充满了一种神mì

的宿命味道.武功极高的将领也许会死在一个不起眼的小兵手里。经验丰富的百战老卒也会栽在初出茅庐的新兵手里。很多百战余生的将军和士卒都变成了信神信神的可笑之人,也正是因为他们在战场上见到了太多宿命般的死亡。无论东西方,那些巫师术士之所以能得到很多人的推崇,正是因为世间很多事太过巧合,巧合的就像安排好的宿命。

靖康三年在荥阳渡口的这场血战,五千护民新军和五千女真老卒的血战,很多女真老卒栽到了护民新军手里。而武功极高,仅亚于韩常的孟邦雄却也死在了一个武艺平庸的金将手中。

孟邦雄的死太过突然,不光岳飞来不及救援,连近在身旁的弟弟孟邦杰也来不及救援。孟邦雄为人沉默,行事沉稳,一旦上了战场,却又像祖父父亲一样疯狂。一柄九尺长刀上下翻飞,当者披靡。

孟邦杰把身上的暗器发完之后,就识趣地把自己藏在了兄长身后。论个人武技,孟邦杰远远做不到在千军中横行无忌。

岳飞在八百步之外,一直观望着战阵中的孟氏兄弟。看到孟邦雄长刀如电,心中大赞,孟安伯父,孟林兄,你们后继有人啊。你们的长孙今年不过十六岁,就已经如此厉害,将来必成华夏重将。

孟邦雄连杀了几个普通金卒之后,又把目标对准了一个金兵千户。这金兵千户披着一身镀了银子的锁子甲,在将落的夕阳下面,几乎亮瞎了孟邦雄的眼睛。所以孟邦雄决定杀死这个金兵千户,剥掉他身上的锁子甲。

孟邦雄催马直冲,长刀左右连劈,把拦在马前的四个金兵劈死,终于杀到了金兵千户面前。

金兵千户同样手持长刀,可是在杀神般的孟邦雄面前,他几乎连还手的勇气都没有。虽然最终还是鼓起了勇气,但是孟邦雄一刀劈落,绝对可以把他连人带刀砍成两段。

就在这时,一件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孟邦雄的战马在冲到金兵千户身前十步时,前腿一软,忽然跪在了地上。

孟邦雄猝不及防,雄壮的身体从马上摔了下来,正好掉在金兵千户的战马前头。护民军齐齐地发出了一声惊各。孟邦杰更是拼命催马,试图立即赶到兄长身前。

孟邦雄自小跟爷爷父亲习武,虽处绝境,依然不乱,虽然连人带甲数百斤重摔在地上,让他筋骨欲断,但他也明白生死就在眼前。

弟弟就在身后二丈之处,只要自己撑过这一刻,等邦杰上来,自己就能安然无恙。所以孟邦雄在倒地之时,已经把长刀向前扫去,想逼得女真千户向后退开。

孟邦雄却不知这个金兵千户死里逃生,早已喜极而泣,大叫完颜阿骨打保佑,对身下的战马不管不顾,只是用长刀向下猛劈。竟把孟邦雄一刀劈成了两半。

“哥!”孟邦杰发出了撕心裂肺的一声惨叫,竟从马上飞身而起,手中长刀居高临下,一刀劈死了正在得yì

的金军千户。

“孟邦雄!”韩常其实和孟邦雄也只是身隔三丈,若是孟邦雄能躲过第一刻,韩常就能把孟邦雄给救下来。光看孟邦杰一刀就劈死了那个千户,就明白那千户武技甚是平庸。但是有绝世猛将资质的孟邦雄偏偏就死在了这个千户手下,不得不说是造化弄人。

岳飞看见孟邦雄落马时,心里就紧了一紧。他忽然想起了孟邦雄临出发前说的那句话。接着他就听见了孟邦杰极其惨痛的一声呼叫。

岳飞再也顾不得如何取得这场战争的胜利。他把大枪向前一指,高声喝道,“弟兄们,进攻!”

四千多比韩常骑军还不如的护民军一齐催马,对着战场就冲了过去。这些护民军刚跑出一百多步,蒲察石家奴就狂笑起来。

“哈哈哈哈,岳南蛮,原来你给我施的是一招空城计啊!老子还以为你麾下全是精锐之师,没想到他妈的全是连骑马都骑不利索的菜鸟。老子真后悔没有早点全军冲上去。不过现在冲上去也不晚。嘿嘿,岳南蛮,这是天要灭你啊。我大金代宋而立,乃是天命。你一介匹夫,妄想螳臂挡车,岂不是白日做梦?不错。你用流民做炮灰,的确把我派往两翼的骑军打得节节后退。可是只要老子在这里把你杀死,这场战争还会是大金完胜。”

蒲察石家奴越说越兴奋,两只眼睛更是如恶虎一般闪着寒光。他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几个千户,几十个百户,厉声说道,“你们可知dào

岳南蛮对我大金的威胁吗?你们可知dào

岳南蛮在太宗吴乞买眼里,比十个赵构还要重yào

吗?告sù

你们,吴乞买已经传下秘旨,只要能够杀死岳南蛮,他绝不吝封王之赏!咱家也不过一个驸马爷,和王爷比着还差得太多。如今咱大金封王者不过大太子宗望一人。想想看,这是何等的荣耀!”

“蒲察大将军,你就不要说话了。下令出击吧。我一定要砍下岳南蛮的脑袋,献给太宗吴乞买。”一众女真将领被封王的前景刺激得两眼通红,纷纷急不可待的请战。

“好!”蒲察石家奴也不再多说废话。“全军进攻。请记住,我们的目标只有岳南蛮一人。只要能够杀死岳南蛮,全军都是泼天的功劳。杀!”

三千战力最强悍的生女真,二千百战余生的熟女真老卒,跟在蒲察石家奴马头之后,狂风般地卷向了战场。

此时岳飞已经到了战场之上。他马速奇快,除了五十名亲兵可以跟上他的速度,不被他撇出太远,八百步的距离,四千多新兵竟被甩开了三百步之多。

连杀十余名前来缠战的金兵,岳飞到了孟邦雄落马之处,却看到孟邦杰一边痛哭,一边用腰上绦带把哥哥分成两半的尸体捆绑起来。

岳飞低唤了一声,“邦杰!”

孟邦杰嗖地一下转过头来,把赤红的双眼瞪在了岳飞身上。看到如孤狼一般的孟邦杰,岳飞忽然感到无话可说。面对失亲之痛,什么样的安慰话语都是多余的。最后只能低声说道,“对不起。我不该让你们兄弟出击。”

孟邦杰嘶哑着嗓子说道,“岳帅,我不怪你。我兄长也不会怪你。我们兄弟前来投军,除了是来投奔祖父之外,主要还是怀着一颗雄心壮志,想立下霍骠骑那样的绝世奇功,千古留名。我们想让天下人提起我们的名字,都会竖起大拇指。凭我们兄弟的武技,自信可以做一点。可谁他妈知dào

,一块马蹄铁就毁了我兄长的性命。”

“马蹄铁?”岳飞愕然说道。

韩常指了指倒在地上孟邦雄战马左前蹄,不敢相信地说道,“邦雄战马倒得太过诡异,我刚才检查了一下战马,发xiàn

战马左前蹄的马蹄铁脱落了,扎入了一枚断箭。唉,太过巧合!”

“岳帅,难道我们抗金真的是在对抗天命吗?”孟邦杰赤红着双眼,略带迷茫地问道。“为什么我大哥这样的人杰,偏偏会死在我这样的废物前面?难道金国真有天命保佑吗?”

岳飞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孟邦杰竟然在这种时刻,竟然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再看韩常及一众新军,脸上却都有点迷茫之色。岳飞立即明白了孟邦杰的困惑正是代表了这个时代大多数人的困惑。

中国人相信天命之说,由来已久,尚书记栽汤伐夏,就是在顺天应命,以伐不道。到了民国,面临日本侵华,中国的高人们依然在用易经推算中国的劫运。但是岳效飞不信天命,岳飞照样不信天命。

“邦杰!”岳飞忽然厉声吼道,“我不知dào

什么是天命。我只知dào

,我和你祖父并肩作战时,你祖父曾经说过一句话,就算天杀的老天爷真的安排了金兴汉灭的天命,我华夏男儿也不会伸着脖子让金兵砍。管他什么狗屁天命,老子就是要反抗。不但要反金,反朝廷,还要反抗这狗屁天命。你爷爷是个英雄。岳某平生服人不多,狂刀孟安是我衷心敬重的一个人。”

孟邦杰生性飞扬天脱,意志不志。他和兄长前来应天时,曾经收到过刘麟的招揽。刘麟正是用天命之说游说孟氏兄弟。结果孟邦雄直接回绝了刘麟。“多谢公子看重!自古子不叛父,我祖我父皆在护民军,若是他们在行逆天之事,我们当然也要做一对逆天的贼子。”

当时刘麟冷冷说了一句,“你们孟家自负武功盖世,跟随岳飞,妄图逆天,小心横死!”

当时孟邦杰对这句诅咒式的话当然回之一笑。结果来到曹州,祖父死了。来到荥阳渡口,兄长死了。这让十六岁的孟邦杰莫名地感到了恐惧。不过听岳飞说到爷爷的这段话,孟邦杰陡然醒悟,嘶哑着嗓子吼道,“我祖父说得对。不管是顺天还是逆天,谁杀了我兄长,我就要他百倍偿还!老孟家就和金狗死磕上了。哪怕是全族尽灭,也要灭掉天命保佑的金国。”

“不错!”岳飞看到孟邦杰眼神恢复了清明,当即赞道,“天命就是狗屁。你越不在乎它,它越就是个狗屁。”

韩常苦笑道,“岳帅,就算天命是狗屁,可是蒲察石家奴的五千精锐可不是狗屁啊。我们的新兵马术太差,被蒲察石家奴看出破绽了。蒲察石家奴的生女真精锐离我们只有五百步了。跑是来不及了。只能和他们拼了。”

孟邦杰转头一看,也看到战场之外,五千女真铁骑正如怒潮般狂卷过来。孟邦杰咬牙说道,“岳帅,让我上。我倒要看看天命如何再把我灭掉!”

岳飞一把拉住孟邦杰,语气沉稳地说道,“咱们还不用拼命。我本来埋伏的有一支军队。想等到我们三面合击,把蒲察石家奴四万铁骑压缩到黄河岸边,再让李宝用火油弹来个火烧金兵。如今情况有变,只能命令李宝军提前出击了。信号兵!朝天放箭!”

嗖嗖连声,十几支尖锐的响箭冲上黄昏的天空,訇然炸开,五彩绚烂,宛若凤凰重生时的美丽火焰。

第一百四十五章 杀奴(8)

十万护民军,最善进攻的当然是背嵬军,最善防守的则是李横的七百重甲步兵。但最有卖相的军队却绝对是李宝在扬州城下逼降的皇家禁军。

赵宋选择皇家禁军始终是按照赵匤胤制定的标准,“琵琶腿,车轴身,取多力。”这样选出来的禁军都是细腰乍背,腿长体健之人。等到了伟大艺术家宋徽宗继位,他对皇家禁军更增添了审美上的要求。老祖宗制定的三个标准不但要执行,身高也必须齐整,再不能一个八尺高,一个五尺高。所有入选禁军身高都在七尺左右,站在校场上,齐崭崭的,无比整齐。另外禁军长相也必须达到化化妆就能上台演小生的效果。太监童贯以这个标准选择了数万禁军,又别出心裁地教了禁军一套动作礼仪,每逢金明池夺标之时,数万高大英俊的禁军闪亮登场时,总让一些达官贵人家的女眷春心发动。老百姓也给这些动作花哨的禁军起了个别名,“花腿军。”

李宝在扬州城下俘虏了一万三千禁军,经过半个月的扬州攻防战,还剩下将近八千人。如今随李宝弃船登岸的五千精锐中,就有四千五百名原禁军。经过血火淬练的禁军阳刚雄健,英气十足。李宝曾开玩笑地说,我这八千花腿军如果拉到应天府,保准能把应天女学里的女学生们勾走一半。

李宝在大船上还藏了五百匹战马。一上岸,李宝就翻身上马,自带五百精锐骑兵当先冲向战场。四千五百名帅气逼人的禁军精锐则是长枪在肩,刀盾在手,在副统领许亚的率领下跑向战场。许亚是岳飞派到水师的人,勇敢,坚韧,对护民军绝对忠诚。

李宝的水军本就在下游五里左右,五百骑兵奔跑起来,其实也就是片刻之间。不过当李宝当先杀到战场时,却也被吓了一跳。

因为规模不小的一万护民军骑兵竟然不见了,倒是在金兵的围困之中,多了一个硕大的空心圆阵。岳字大旗就在阵地中央烈烈飞扬。七八千女真骑兵纵横游走,用抛射之法,向圆阵抛出一波波箭雨。圆阵后面的护民军用强弩反击。天空中羽箭飞舞,几乎把天空都遮住了。

圆阵最外围是护民军的战马,这些战马如今被连在一起,构成了一道马墙。在三排战马构成的马墙后面,就是不善骑马的五千新骑兵,他们把身子躲在马背后,不停地向外发射强弩。骑兵身后,则是还能骑在马上的二千多骑兵,在韩常和孟邦杰的统领下,随时向前出击,堵住被生女真不时突pò

的马墙。

岳飞打仗,最善随机应变,临场发挥。当他因为心急孟邦雄之死,全军发动,暴露了全军的底牌,蒲察石家奴毫不犹豫地全军压上,准bèi

一举击杀岳飞。岳飞让韩常和孟邦杰率领骑军挡住金兵一盏茶的时间。韩常用身上新加的三道伤口,孟邦杰用身上新加的两道伤口,做到了岳飞的要求。而岳飞则在这片刻时间里,命令所有新骑军下马,再把战马连成一圈,组成了这个弹性极大的空心圆阵。

如果岳飞强行令这些骑军和女真骑兵血拼,可能女真骑兵一个冲锋就能打垮新骑军。但是让这些新骑军以马为墙,用强弩阻挡女真军冲击,新骑军却打得极为漂亮。虽然岳飞感觉有点滑稽,一支甲马齐全的骑军只能用来打步战。

蒲察石家奴对护民军的马墙不屑一顾,认为一波冲击就能打垮。但是当数百最凶悍的生女真狂呼着冲杀上去时,却被密集的步兵强弩给射了回来。生女真愈挫愈勇,再次冲上去,总算打开了一道几丈宽的缺口,却又被岳飞手提大枪,领着五十名亲兵又给杀了回去。

蒲察石家奴心中焦急,他知dào

刚才岳飞向天发放五彩烟花肯定是在请求援军。今天是四月十五日,太阳纵然落山,皎洁的明月却已高悬夜空,把黄河岸边照得通明透澈,有如白昼。这样的夜,这样的月光,正适合通宵血战。

蒲察石家奴连火把都懒得点燃了,只是一个劲地咆哮。“儿郎们,冲上去。杀掉岳南蛮,世代为王。云虎,你这个废物,是怎么当上千户的?还不给我冲上去。卓鲁打虎,你不是大金勇士吗?怎么杀进去又退回来了?你的勇气呢?完颜阿骨打在天上看着我们呢!”

被蒲察石家奴点名的几个千户面红耳赤,却也不敢顶嘴。只能鼓一鼓勇气,带着麾下士卒,再次冲杀上去。

远了抛射,近了用飞叉,用投枪。再近了,直接战马踏上去。不管死活,也要凿开岳南蛮的圆阵。不管是生妇真还是熟女真,现在都只剩下一个想法。杀散这群连骑马都不会的护民军,擒杀岳南蛮。

在女真骑兵不要命地攻击之下,岳飞仓促布下的这个圆阵却表现出了无比的坚韧。这些加入护民军不到一月的新骑军,确实还不能在快速奔腾的战马上跃马扬刀,但他们却都是良好的步兵。数千张步兵强弩在他们手里发挥出了极大的功用。岳飞之所以给他们配备步兵强弩,而不是小巧的骑弩,正是考lǜ

到这些骑军不堪骑战。其实岳飞没打算让这些新骑军和金兵搏杀。如今新骑军真的化身步兵和金兵血战了,反而更显示出了岳飞这个安排的神奇之处。十几个新骑军头目一边挽弓射箭,一边对身边的士兵说道,“岳帅乃金翅大鹏转世,未卜先知,早就猜到我们要和金兵干一场,才给我们配了这么厉害的强弩。岳帅既然料到了这个,你想金狗还能打胜我们吗?肯定不能。弟兄们,加把劲。咱们也在护民军中露露脸!”

迷信有时候也是一种力量。对岳飞的迷信让这些新骑军坚韧无比。头顶上女真铁箭一波波落下,一波波强弩却以比女真大弓更强劲的力道射出圆阵。双方士兵都在顶着弓箭互射。

骑兵的冲击力是可怕的。五千强弩依然挡不住数千女真骑兵的轮番冲击。不时有女真骑兵冲散马墙,沿着缺口闯进圆阵。但是只要女真骑兵不能一下子击溃马墙,他们就只能沿着一道道缺口向里凿。但圆阵中心,却有二千多血战余生的韩常的骑兵第四师。

但岳飞一杆大枪,韩常一杆大枪,孟邦杰一把大刀,三个人各率一百名最精锐的骑兵,随时跃马上前,堵住缺口。其他的骑兵一边替同袍助威,一边抓紧休息。将近一天的血战让第四师骑兵全都疲累不堪。

蒲察石家奴用冒火的眼睛瞪着圆阵内的岳字大旗,心中一阵阵发堵。“这个岳南蛮莫非真是大金的克星吗?为什么他随便立一个大阵,都能抗住最精锐的金兵冲击。他把骑兵藏在阵内,着实是神来之笔。如果他没有其他的援军,当然是个死局。但若是他有援军来到,那些藏在阵内的骑兵则随时可以杀出来,和外围援军来个内外夹击。”

想到这里,蒲察石家奴就把生女真集结了一千,不再冲击圆阵,而是作为战场上的机动力量,随时准bèi

应对可能的援军。

李宝的五百骑军刚刚杀到一里之外,就被警戒的金兵发xiàn

了。蒲察石家奴一声令下,一千生女真如恶虎扑食一般,趁着上游之势,飞速向李宝杀去。

李宝久在海上,最善远眺,视力极佳。他只是扫视了一眼战场,就知dào

金兵仓促之间攻不破岳飞的圆阵。当即长出了一口气,喃喃说道,“岳帅,既然你没事,我可不能把这五百骑兵折在这里。弟兄们,用火箭!”

李宝这五百弟兄可都是打仗打成精的老海寇。虽然他们在骑战上肯定比不上女真铁骑。但在花样上绝对可以秒杀生女真。随着李宝的命令,五百骑军手忙脚乱地勒住战马,又手忙脚乱地弯弓射箭,特制的硫黄箭离弦飞出,在空中飞行百余步,就变成了一支支燃烧的小火炬。

骁健无比的生女真身披重甲,身上挨上几箭,照样可以高呼酣战。但是他们却不敢硬抗几支火箭。更重yào

的是,就算生女真不惧火箭,战马也惧。动物对火的恐惧是天生的,再严酷的训liàn

也不能打消他们对火的恐惧。

面对一支支噼啪作响的火箭,女真战马唏律律长嘶,人立而起。不过这时也显示出了生女真对动物的了解和精湛的骑术。他们深知战马怕火,所以火箭一燃,他们就把身体稳在了战马之上。所以冲到前排的百余匹战马人立而起,竟没有一个生女真被摔下战马。只是有几十个生女真着了火箭,正怪叫着扑打火苗。

李宝狠狠骂道,“这些金狗的骑术硬是了得!弟兄们,咱们退。接应了四千多弟兄,再来和金狗好好拼一场。”

五百骑兵大笑着掉转马头向下游奔去。女真千户火冒三丈,高声骂道,“这些宋猪就是诡计多端。儿郎们,咱们追上去。这些火箭造价极高,宋猪绝对不会准bèi

太多。追上去,杀光他们。”

一千生女真怪叫着继xù

追来。但是在追出了一千步之后,女真千户勒住了马缰。月光之下,四千五百名全副武装的护民军步兵出现在了河岸之上。

这肯定是最精锐的护民步兵。女真千户肯定地想。因为这些步兵竟然连身高都是一样的。

李宝极为嚣张地跃马阵前,高声喝道,“金狗,今天就是你们的葬身之地。进攻!”

四千五百名禁军又玩起了花腿军最善长的绝活,齐步前进。这是大太监童贯的重yào

发明。不得不说,这个在中国历史上惟一封王的太监还是有两下子的,他也算是仪仗兵最早的发明者。四千多人随着后方的鼓点,踏踏踏踏,一步步向女真骑兵逼近。

刚从老林子里走出来的生女真哪里见过这种玩意儿。生女真千户瞪大眼睛,看着数千人竟能做到步伐齐整,如墙而进。天上的完颜阿骨打呀!你的飞虎军也没有这么精锐吧!

第一百四十六章 杀奴(9)

整个战场上最先取得突pò

的,不是岳飞的中路军,也不是拥有二千精骑的东路张宪部,而是先前打得最艰难的辛赞部。

移剌合没能挡住陈黑户和聂万金,导致数百护民军在团团金兵中凿开了一个缺口。磨坊主出身的王大驴子骑着他那匹和战马差不多高大的青色驴子,一鼓劲冲进了汉儿军之中。

“杀杀杀!”王大驴子一边嘶声叫喊,一边把手中两面铁铸的小圆磨向前狠砸。金兵踏破王大驴子的家园之前,王大驴子是一个家产富裕的磨坊主。他最喜欢的,就是套上自己的大青驴,在磨坊里一圈圈地转,把乡邻送来的小麦磨成面粉。王大驴子做活精细,磨出的面粉比别家的磨坊要细上很多,所以他的磨坊生意极好。

王大驴子向来认为,自家的驴子之所以长得如此高大,正是因为每天都能吃麦麸,有时候还能吃点面粉。要知dào

别人家的驴子,可是只能吃青草的。每当忙完一天的活,王大驴子总会小心地把石磨缝隙里的麦麸用手指撮到手心里,喂大青驴吃。他在石磨里做了点手脚,磨面粉的人无论怎么清扫,总会给他留下一点麦麸。

王大驴子为人悭吝,做生意贼精,是乡邻心中的奸人,但却是亲人眼中的孝子。他不但赡养了自己的父母,把岳父岳母也接到了磨坊赡养,因为他的妻子是个独生女。王大驴子还有一个弟弟,十六岁,长得一表人材。王大驴子认为弟弟将来必成大器。

但是金兵杀到了兖州,把王大驴子珍视的一切都毁了。王大驴子的三个孩子被丧心病狂的金兵塞到了磨眼里,硬是磨成了肉糜。王大驴子的老婆碰死在石磨之上。王大驴子的父母被金兵杀死在场院里。而体弱多病的岳父岳母,将来必成大器的弟弟,则用身体拦住了金兵的快马。

王大驴子骑上大青驴逃出了村庄,耳朵边一直回响着弟弟的凄厉叫喊。“大哥,你一定要替咱家报仇啊!”

金兵退后,王大驴子骑着青驴回到被烧毁的家中,清洗了石磨,掩埋了亲人的尸体,就提着一根面杠出了村庄,和村里幸存的几十人一起,成了一支专和金狗拼命的流民。

王大驴子常年和石磨打交道,孔武有力,打起仗来也最不要命。他很快就发xiàn

自己使面杠不是太顺手,就请一个会打铁的流民给自己打了两面圆圆的小铁磨,每面四十斤重。看上去像盾牌,实jì

上却是石磨的模样,中间有孔。

一个面目凶狠的汉儿百户见王大驴子来势凶猛,当即领着两个汉儿军迎了上来。汉儿百户用手中大枪刺向王大驴子胸膛,另两名汉儿军舞动朴刀,去剁王大驴子的双腿。

王大驴子竟对眼前大枪视若不见,只是身子侧了一侧,双手抡圆了小铁磨,扑扑两声,把汉儿军的脑袋砸碎。汉儿百户狂吼一声,“着!”大枪竟透甲而入,刺入了王大驴子的左肋。

大枪入肋不过一分,王大驴子的左手石磨已经脱手飞出,砸花了汉儿百户的头颅。这个汉儿百户压根不知dào

,王大驴子打仗向来就是这样不要命。

落后王大驴子二丈多远的陈黑户和聂万金齐声喊道,“王大驴子,你不要紧吧?”

王大驴子把铁枪扔掉,跳下驴子,捡起那面石磨,抡圆了左右连拍,又砸退了几个汉儿军,翻身跳上驴子,头也不转地对陈黑户和聂万金说道,“老子死不了!用不着你们操心。今天营救师长的首功,我是抢定了。驾!”

大青驴子一声长嘶,继xù

向着辛赞方向冲去。王大驴子依然是把自己的命当成别人送的,浑不在意,面对汉儿军砍来的刀枪,他根本闪也不闪,双磨连砸。这种不要命的杀法很快就把汉儿军杀得胆寒,主动地让开了去路。

陈黑户大声骂道,“王大驴子真他妈的不识好歹。老子想抢功,也不会和你这头驴子抢。我只会和聂屠狗抢。”

聂万金一听就不愿意了,斜着眼睛骂道,“陈杀猪,老子怎么惹你了?我告sù

你,今天这场赌你是输定了。我非为几千弟兄讨到老婆不可。”

陈黑户嘿嘿笑道,“你就做梦吧。”

两人一边争吵,一边把手中兵器抡圆了,大砍大杀。前面的汉儿军根本拦不住如此凶猛的两个人,只能再次让开去路。不过这一次,可不是两个人冲杀进来,王大驴子的千余名手下,陈黑户聂万金的流民军,全都齐刷刷地冲了进来。汉儿军迅即大溃。

追击陈聂二人的数百女真铁骑在百余名护民军的拼死阻击下,稍稍地慢了一点点,就被新加入的一个流民步兵团给团团围住了。

后方督战的红眼张威依次派上来五个步兵团之后,终于狠狠一击掌,“弟兄们,该咱们上了。新弟兄们打得勇,打得狠。咱们可是护民军老卒,难道还比不上新加入的弟兄们吗?”

督战的护民军督了大半天,也没见到一支向后溃逃的流民军。早就等得不耐烦,闻言当即喝道,“请军长下令。咱们也去打打落水狗。”

“好!”张威的眼睛迅速变得赤红起来,他提着自己九尺长的大铁棍,厉声喝道,“弟兄们跟着我上就行了。前面的弟兄们让开去路。”

但是前面的流民兵团哪里还顾得上给张威让路。看到冲上去的几个步兵团打得有声有色,后面的流民兵团早就忍不住了。张威在后面一喊话,这些团长们也不管张威喊的是什么,当即齐声喝道,“弟兄们,打金狗啦!”

七万流民军竟然一拥而上,就像黄河决堤一般地淹没了整个战场。辛赞最期待,也是移剌合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辛赞牺牲了三千部下,总算把移剌合的五千铁骑分隔开来,移剌合求胜心切,又让王伯达的一万汉儿军加入了战团,如今战场上早已形成了混战。除了移剌合身后还有五六百铁骑,其他的金兵多是几十骑一股,甚至十几骑一股地散落在战场之上。

面对蚂蚁一般的流民军,女真铁骑也表现出了非凡的勇气。他们纵骑冲向人群,马蹄狂踩,马刀乱砍。但此时早已被战场血战催眠的流民军早已忘了何为恐惧。女真铁骑往往在砍倒几个人后,就被乱刀乱棍打翻马下。等到流民们狂呼着继xù

向前,落马的金兵往往已经变成了一堆碎肉。

移剌合厉声高叫,“聚起来!儿郎们,都给我聚起来。聚成数百骑一股,踏碎这群乌合之众。”

流民确实是乌合之众。岳飞本来的想法也只是让流民倚靠人数优势,把分开的金兵重新压缩成一团,再让李宝纵火。可是不但中路军出了岔子,西路军这边竟然打出了一场完胜,直接把一万多女真人马给全歼了。因为这群乌合之众中有数千最善战的骨干,又有舍生忘死的师长辛赞,再加上后方督战的红眼张威,数万流民奇迹般地打出了一场韩信般的战役。淮阴候韩信最擅使用乌合之众,其要也无外是精卒杂于流民之间,猛将冲凿,流民继进。

辛赞的军事才能不及韩信万一,但黄河岸边的这些流民却和金兵都有血海深仇。正是这股仇恨弥补了辛赞不及韩信的地方。当数万流民前队冲透了战场,后队也加入了混战,金兵的落败已经成了败局。

此时天色将将黑下。移剌合领着六百多女真铁骑在阵中纵横驰突,试图挽回败局。数百铁骑踏过的路上,倒了一地的流民尸体。但流民们却也发了狠劲,在几个团长的率领下结成圆阵,硬是把移剌合给困在了中间,然后四面压缩过去。

看到厚厚的人墙慢慢逼近,移剌合的脸上也冒出了冷汗。他不敢相信地喊道,“难道老子要死在这群乌合之众手里,这不可能,这不可能!儿郎们,咱们继xù

冲!”

“啊!”一声极为凄厉的惨叫响彻在阵地上空,正是汉儿万户王伯达发出的惨叫。他被陈黑户和聂万金两个人夹击,大杆子加陌刀,直接砍成了一堆人渣。

很多汉儿军被疯狂的流民军吓破了胆,纷纷跪地请降。但杀红了眼的流民军哪时还会受降,乱刀齐下,所过之处,只余碎肉。被逼到绝境的汉儿军只能再次奋起反抗,又让流民军付出了不少伤亡。

大混战一开始,战况最激烈的辛赞大旗下却已经停止了战斗。辛赞状若狂魔的脸上露出了一种极度哀伤。他跪在地上,抱着奄奄一息的王大驴子,一个劲地低声说道,“王大富,你肯定没事的。你要撑住,你要撑住啊。”

王大驴子苦笑了一下,胸口上被王伯达刺出的枪口再次冒出一股鲜血。“辛师长,我要死了。不过我告sù

你,这次大战,我们流民第四团虽然是第四个加入战团的,但我们立功最大。辛师长,你可不能忘了给我的弟兄们请功啊。”

辛赞说道,“王大富,你想给第四团请功,就自己去和岳帅说。我是不会给你请的。”

王大驴子把脸转向陈黑户和聂万金,呵呵笑道,“陈杀猪,聂屠狗,你们两个是京东路最有名的好汉。俺却是最有名的驴子。今天我这个驴子抢了你们的头功,你们可不要生气啊。”

陈黑户勉强笑道,“王团长,你配得上这个头功。因为你最勇悍。”

王大驴子哈哈笑道,“别喊我王团长,也别喊我王大富。我不过就是京东西路一个家破人亡的磨坊主,一个叫王大驴子的奸商。我那个弟弟死得可惜,要不然他必成大器。唉,王家风水不好啊。”

靖康三年四月十五日晚,辛赞率一万步兵,七万流民新军,全歼移剌合的五千女真铁骑,一万汉儿军。移剌合死于流民乱棍之下。是役,一万步兵战死三千,七万流民新军战损超过二万五千人。王大驴子,张疤脸,花脸猫,小李广等流民中有名好汉尽数死于此役。二十个流民团长战死一半。

第一百四十七章 杀奴(10)

一千最凶悍的生女真,放在北地,已是可以陷地千里的战略力量。但在黄河南岸,荥阳渡口,生女真千户术赤儿却郁闷地发xiàn

,他竟然挡不住四千五百名原禁军步兵的前进。

李宝的五百骑兵退到了禁军背后。这五百骑兵是李宝水师里仅有的骑兵,全是积年海盗出身,精技击,善搏杀。但让他们和生女真对撼,还是有点为难他们。十一世纪,地球上最凶悍的骑兵绝对就是生女真。

而这些从血火里淬练出的原禁军,却也差不多是这个时代最强悍的步兵了。童贯为讨好皇帝设计的各种礼仪,虽然花哨,却培养了禁军的纪律性。一齐抬腿,一齐迈步,一齐伸手前刺,这些很难练的动作被禁军练得熟练无比。老百姓之所以鄙夷地称呼他们花腿军,却是因为他们中看不中用。数万禁军踏着整齐的步伐去守荥阳浮桥,却被过河的十八名女真勇士吓得炸了营,一路狂奔回汴梁。

如今向术赤儿的千户步步逼近的数千原禁军士兵,就有一千多在十八名女真勇士面前炸了营的花腿好汉。自从在扬州城下被李宝俘虏,在血肉搏杀中生存下来后,这些原禁军全都对荥阳渡口的溃败充满愧疚。正是因为他们的崩盘,才让汴梁失去了最后一支成建制的军队,只能信赖郭药师的仙法,以致被女真大军袭破。

统率四千五百名禁军的团长林照也是去年溃败的禁军统制。如今终于让他找到了复仇的机会。哪里还会有半点畏惧。

金狗,爷爷们去年春天在荥阳渡口崩溃,只是因为大太监梁方平遇敌先遁。也许是天意,也许爷爷们在命里就该和你们金狗拼上一场。今天,咱们又在这荥阳渡口相遇了。上一次,你们渡河的只有十八勇士。这一次,你们过来的足有一千精骑。但你们过来一万也没用。让你们金狗看看大宋禁军的厉害!

林照一边挺枪前进,一边高声喝道,“弟兄们,咱们又遇见金狗了。你们还记得去年的荥阳渡口吗?虽是大太监梁方平先行逃跑,却也是我禁军男儿没种。十八个金狗吓散了我们数万禁军。这一年多来,老子每想起荥阳渡口,都会伸手摸一摸胯下,感觉那话儿是个假的。因为老子也没种。如今,一雪咱们去年耻辱的机会来到了。在我们面前数百步的,就是和去年十八金狗一模一样的生女真。在这些生女真背后数里,就是数万女真骑兵。岳帅正力抗女真骑兵,急需我们的支援。弟兄们,我们能够打垮眼前的生女真,支援岳帅吗?”

“杀光金狗,一雪旧耻!”数千禁军迈着齐崭崭的步子,一边不停地向前,一边齐声高呼。

术赤儿略懂汉语。他虽然被禁军的齐整吓了一跳,但一听这数千步兵竟要杀光他这个千户时,术赤儿不由得冷冷一笑,摘下背上大弓,高声喝道,“儿郎们,冲上去。用我们的弓箭教xùn

一下眼前的戏子们。”

一千生女真分成三波,一波波冲上来挽弓射箭。禁军当然也不甘示弱,虽然他们人人都是全身甲叶,连头上都顶了铁帽子,几乎是武装到了牙齿。但林照还是派出了仅有的五百名强弓手,手持强弩,立于阵前第一排,和生女真对射。

让术赤儿吃惊的是,这些见鬼的禁军强弓手每射一箭,就向前迈一步。漫天箭雨竟然也不能阻碍这支戏子般的军队前进。

踏踏踏踏。

射出了数十支强弩,数千禁军也向前走了数十步。按照这样的速度,不过一个时辰,一千生女真绝对会被四千五百名步兵给逼回主战场。

想到移剌合的马鞭,术赤儿决定不再退了。他决定强行突pò

试试。他不相信世界上会有在生女真的强突下,依然能保持整齐的步兵大队。

三百生女真在术赤儿的命令之下,冲到二百步之内射了几箭之后,并没有后退,反而都紧踢马腹,对准禁军冲了上来。

虽然只有三百匹马,但在黄河水的衬托之下,竟也跑出了惊天动地的气势。李宝看到这种情形,立即把五百骑兵从两翼绕前,准bèi

以防万一。如果禁军挡不住这些金狗的冲击,他这五百骑兵也只能赶鸭子上架了。

看到越冲越近的生女真,林照的脸上却看不到一点紧张。这些生女真都是重甲骑兵,人马皆披甲。五百强弩手和他们对射了这么久,也没射下几个生女真。因为距离过远,弩箭的破甲性能减弱不少。冲上来的很多生女真身上都挂着一两支弩箭。

林照高声喝道,“强弓手,再发三弩,方准退后。”

强弓手又射出了一千五百支弩箭。这些弩箭却取得了极好的效果。因为生女真已经冲到了百步之内。上好的铁甲也挡不住弩箭的穿透力。随着一声声惨叫,至少有五十个生女真落马。

不过这些生女真的确强悍。只要没被射死的,依然控着战马,高速向禁军撞来。

“强弓手退后。长枪手上前。听我号令,继xù

前行。不迈步者斩。退后者斩。”哪怕生女真蹄声如雷,林照的大嗓门依然无比清晰地响彻在黄河岸边。

五百强弓手迅速沿着长枪手撤开的缝隙撤到了后方。四千长枪手各挺长枪,组成了一座寒光闪闪的枪山。第一排长枪手已把枪尾顶在了地上,枪尖斜斜地指向前方。

女真骑兵的战马虽然训liàn

有素,但面对这样的阵势,依然不想直接冲上来。可是背上的骑士却控着缰绳,狂踢马腹,让这些通灵的战马别无选择,只能惨嘶着,用身体硬撞枪山。

嘭地一声,一匹战马当先撞上了禁军的长枪。只听咔嚓连声,几杆长枪刺穿了战马和马上的生女真,却也有几杆长枪被撞断,连持枪的禁军士兵都被撞得飞了出去。

嘭嘭声中,一个个生女真骑兵连人带马都变成了血葫芦。但是前两排长枪手也没有讨到好处。有的被死去的战马同样压成了一堆,有的则被舍生忘死的女真骑兵砍杀。

纵然如此,禁军队伍却丝毫不乱。后排的禁军默无声息地填到前排,继xù

和生女真骑兵硬撼。

“完颜阿骨打!”一个生女真百户高喊着女真太祖的名号,纵马冲杀过来。面对斜支地上的长枪,百户一拉马缰,战马竟然腾空而起,跃过枪尖,直扑长枪手。

必将被战马砸中的几个禁军枪手却没有半分犹豫,手中的长枪齐齐向后猛搜,向上猛刺。战马惨嘶,人也惨叫,战马落在地上,砸倒几名枪手,巨大的惯性使战马在地上滚了几滚,几名枪手已看不出人形。

女真百户武艺甚高,他在战马被刺中的那一刻再次跃起,然后落到了第二排长枪手面前。狼牙棒左右连砸,砸翻了三个长枪手。但七八杆长枪一齐刺来,顿时把女真百户扎成了刺猬。

“长枪手,进一步,前刺!进一步,前刺!”

面对数百生女真的强突击,林照依然没打算原地固守。他要用同样疯狂的进攻打垮这些曾带给他耻辱的生女真。

“完颜阿骨打!”在第一波突击的生女真背后,第二波生女真再次高喊着女真战神的名号,再次猛撞上来。

“杀光金狗,雪靖康之耻!”数千禁军同样也高喊着自己的口号,手中的长枪齐刷刷刺向前方。枪被战马撞断了不要紧。他们还有一双手。哪怕是被踩得粉身碎骨,也要让这些金狗知dào

眼前的禁军男儿不是戏子,而是和一百多年前太祖开国时同样强悍的天下精锐。

术赤儿发动的强攻进行了半个时辰后,终于停了下来。不是他不想再冲了,而是不能再冲了。半个时辰的强攻,至少折了三百名生女真。虽然杀死的禁军士兵至少有七百人。但禁军人多,经得起消耗,术赤儿却不能这样对拼。

更让术赤儿感到失败的是,如此激烈的拼杀依然没能挡住禁军前进的脚步。虽然没之前走得那么快,却也在半个时辰内前进了数百步。

听着身边士兵发出的牛喘声,术赤儿心中一阵阵发紧。这他妈是一支什么样的军队啊!他们就像是戏台上的木偶,无畏无惧,只知dào

踏着整齐的步子,整齐地前进。更重yào

的是,在他们两翼还各有二百五十名骑兵。李宝的这些骑兵非常好地护住了禁军的两翼,让术赤儿想分兵从两翼进攻的计划屡次破产。

“哈里不花,你去通知大将军。这里战局不妙。请大将军速做决断。我军必须合军一处,才能挡住这些发疯的护民军。”

术赤儿虽然心高气傲,却也明白今晚将是决定数万女真兵生死存亡的时刻。他必须让蒲察石家奴知dào

战场的实jì

情况。

看到哈里不花飞马而去,术赤儿又不自禁地向数千禁军的背后张望。他知dào

,就在七里之外,卓鲁回特的五千骑兵,万户张宗颜的一万汉儿军,正在和张宪的东路军拼杀。

术赤儿看不到有火光升起。今晚明月皎洁,正适合通宵血战。在黄河轰隆隆的水流声里,术赤儿听到了那边的杀伐之声。术赤儿莫名地感觉,卓鲁回特和自己一样陷入了苦战。

第一百四十八章 杀奴(11)

哈里不花把前线的消息送到主战场时,正好移剌合全军覆没的消息也传了过来。当时的蒲察石家奴身披重甲,手提长刀,率领一百亲卫,亲自冲击护民军圆阵。

此时的圆阵已经岌岌可危。二千骑军已经全数发动,去堵被女真铁骑撞开的缺口。岳飞率领五十名亲兵,左冲右突,总是去堵被女真兵撞开的最大缺口。

一杆大枪使得如蛟龙出海,猛虎下山,无论是生女真还是熟女真,无论是金兵十户百户还是千户,没有人能够接住岳飞一枪。也没有人有资格挨岳飞第二枪。

在高强度的血战之中,岳飞完全地把自身的潜能发挥出来,他把奇侠金台创出的六合大枪发挥到了极致。大枪在刺中敌人的一刹那,总会剧烈地一抖,这一抖就把伤口周围的血肉绞碎,形成开放性伤口。正因为如此,不管女真铁骑有没有被刺中要害,都会因止不住流血而死。

蒲察石家奴虽然决心战死在此地,也要拖着岳飞殉葬。但他在攻击的时候,仍然有意无意地避开了那个裹在一团枪影中的战神影子。

蒲察石家奴心里很清楚,就是自己冲上去,肯定也是被岳飞一枪戳死。甚至四太子宗弼到了此地,撞上疯魔状态的岳飞,说不定也是一枪毙命。

“什么!”蒲察石家奴像一头发狂的狮子一般怒吼道,“你说移剌合死了?王伯达也死了?你在说慌!”

前来通报战况的正是蒲察石家奴派往西路的斥候。他在汉儿军后方,遥遥观看双方混战。移剌合的帅旗一倒,他就知不妙,当即狂催马匹回来报信。

面对发狂的蒲察石家奴,斥候极为小心地说道,“报gào

大将军,千真万确。目下数万流民正在向这边赶来。距此地不过五里了。还望大将军早做准bèi

。”

刀光一闪,斥候的脑袋飞上了半空。蒲察石家奴把完颜阿骨打赏赐的宝刀握在手里,面色狰狞地说道,“身为斥候,送消息如此迟缓,该杀!”

哈里不花打了一个寒战,以为自己也难逃一死。可是蒲察石家奴的长刀停在了哈里不花的脖颈一尺之遥停住了。“告sù

术赤儿。让他给我挡住那些古怪的步兵。至少给我撑到天亮。天亮之前,我有把握斩杀岳南蛮。若是挡不住那些步兵,就让术赤儿以死谢罪。去吧!”

哈里不花如蒙大赦,赶紧打马逃去。

耶律余目打量了一下蒲察石家奴的脸色,低声说道,“大将军,岳南蛮的西路军既然如此厉害,我们也要提防东路军。卓鲁回特将军那里?”

蒲察石家奴用狼一般的眼神盯住耶律余目,手中的宝刀映着月光的冷辉,让耶律余目心胆俱寒,生怕下一刻自己的人头就会落地。不过蒲察石家奴没有砍下去,只是用钢刀虚砍了一下,冷冷说道,“耶律将军,我知dào

你的心思。但你应该明白,我军不光后退无路,前进也是不得。我也想明白了,既然岳南蛮能调集将近二十万流民候在这里,想必也已经堵住了完颜娄室的接应部队。你不用妄想逃跑了。今天,你我要么杀死岳南蛮,要么被岳南蛮杀死。你也不要想妄想投降。岳南蛮对敌军向来毫不容情,投降了照样砍头。”

耶律余目和哥哥耶律余睹是最早投降完颜阿骨打的大辽重臣。完颜阿骨打是个战略眼光远大的人,虽知耶律余睹才能不过中上,仍然委以重任,取得正是千金买马骨之意。果然,在耶律余睹的榜样作用下,一批批大辽重臣相继归降女真。

耶律余目的才能比哥哥还不如。他最大的本领就是娶老婆,抢女奴。他在黄龙府的豪宅中养了四十七个老婆,二百多名女奴,简直比金太宗完颜吴乞买还要夸张。之所以来到前线,不过是想趁着灭宋的最后一战,白捡点军功。谁想到了宗翰军中,才明白如今的大宋已经不再是原来的大宋了。

宗翰知dào

耶律余目是个无能之辈,干脆在送移剌合时,也把耶律余目送到了卫州。跟着蒲察石家奴渡河,一路之上,一连击溃几支义军,倒是让耶律余目的胆子壮了一点。但万万没想到,四万大军渡河不过一日,就陷入了全军覆没的困境。

想到黄龙府家中那些娇滴滴的女奴们,再想想自己的下场,耶律余目简直要哭出来了。蒲察石家奴看到耶律余目这幅嘴脸,更是不屑,冷冷哼道,“废物!想你们大辽耶律家族,名将辈出,怎么就出了你们兄弟这对废物呢?”

耶律余目也懒得说话了,只是失魂落魄地坐在马上。蒲察石家奴摇了摇头,重新冲到圆阵之前,对舍生忘死的女真铁骑吼道,“移剌合已经击溃了西边的宋猪。儿郎们再加把劲,不要让移剌合掉头杀回来,抢了咱们唾手可得的封王大功。”

反正女真铁骑没有几个注意到蒲察石家奴斩杀斥候,所以蒲察石家奴干脆睁着眼睛说瞎话,要把数千女真勇士,换岳飞一人性命。

不过蒲察石家奴倒也不是信开口河。他虽然没有看到西边的战局,却也明白辛赞的大军也落不了好。想杀光五千女真健儿,还有一万久经战阵的汉儿军,怎么也要伤筋动骨。他不认为辛赞还有继xù

前进的能力。

鉴于护民军总让他意想不到,为了以防万一,蒲察石家奴又抽调了五百熟女真,让他们去西边打探敌情。若遇敌袭,不可后退。这些熟女真虽然奇怪移剌合已经胜利,哪里还会遇到敌袭,但还是遵令出发了。

蒲察石家奴深吸了一口气,对身后的一百亲卫说道,“你们都是我的亲卫,我若战死,你们也都活不了。大金军法严酷,若丧师覆军,十户以上皆斩,家人也要受牵累。我是太祖女婿,大金贵戚,你们都是我的家将,今日之战,有死无生,但死有两种,一种是为大金战斗而死,一种是被岳南蛮的流民军杀死。你们要选哪一种?”

一百亲卫齐声吼道,“战死!战死!”

蒲察石家奴冷笑道,“其实我们还可以死中求生。护民军难打,只是因为有个岳南蛮。只要我们能杀了岳南蛮,必能反败为胜。随我出击!”

蒲察石家奴这一次不再避开岳飞了。他领着一百亲卫直冲冲踏向岳飞所在。这时很多女真铁骑也已经杀疲了。他们纵横北国,破渤海,灭大辽,从来没见过如此坚韧的军队。一个残缺不全的圆阵摇摇欲溃却就是不溃。每当女真铁骑的缺口撞大一些,就有无数不顾生死的护民步骑冲上来,用血肉堵住这个缺口。

那个姓孟的小将,几乎就是一个疯子。领着数十个亲兵,遇上金兵,就是以命换命。但这小子的命明显比他大哥硬,每次都把对敌的金兵给拼死了,他自己却安然无恙。

但和姓韩的那个叛将相比,姓孟的简直就是个活菩萨了。韩常和身后的一百多渤海老卒,全都杀得人马尽赤。韩常的顶级锁子甲,也早四分五裂,支离破碎,挂满了丝丝点点的碎肉。但那些肉,却都属于女真勇士。此人把一杆大枪使出了十杆大枪的效果,凡是冲到他身前二丈之内的金兵,转眼间就会变成死人。偶有几个冲到他身边的生女真,又被他抽出腰上马刀,一一砍翻。

可是和疯魔般的岳南蛮相比,韩常又算不得什么了。岳南蛮并不是没有负伤。至少有两个生女真在他腰眼上戳了两枪,可是受伤的岳南蛮却更加厉害。蒲察石家奴许诺的封王之赏早被很多女真勇士抛之脑后。他们现在只剩下一个念头,杀死这个无dí

的岳南蛮。

可是无论多骁勇的女真勇士,只要冲近岳南蛮身前,下一刻就会有一根冒血的枪尖透体而出。很多不怕死的生女真咆哮着冲过去,试图以命换命,却被岳南蛮以更凶狠的杀法杀死。

女真铁骑在岳飞面前,感受到了一种极大的屈辱。这种屈辱,可是女真勇士经常加诸于敌国身上的。正因为如此,这些横行天下的女真勇士,才把自己当成了死人。

蒲察石家奴领着亲卫也加入了这片战团。岳飞和身后的亲兵立即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不得不说,入选亲卫的生女真更加狂猛,而岳飞的体力已近枯竭。

腰间两处枪伤火辣辣的,时刻牵扯着岳飞的神经。自结发从军,一向如手臂一样听使唤的大枪也渐渐呈现出自身的重量。

“嗖!”丈八铁枪再次刺穿了一个女真亲卫的咽喉。那女真亲卫狂吼一声,弃掉兵器,竟用双手抓住了岳飞的大枪。岳飞用力一夺,竟然夺之不下,才知dào

自己力qì

已经耗尽。

蒲察石家奴看出便宜,忽然跃马走近,不顾几杆刺来的长枪,长刀如电,直劈岳飞左肩。

岳飞弃枪,向后猛退。一个亲兵猛扑上来,用身子挡住了蒲察石家奴的大刀。蒲察石家奴暴喝一声,把这名亲兵砍成两段。

“岳南蛮受死!”

就因为岳飞这一退,剩余的二十几个亲兵再也挡不住近百名女真铁骑的冲击,一下子就被砍翻十几个。蒲察石家奴催马如风,再次追击手中无枪的岳飞。蒲察石家奴畏惧的只是岳飞手中大枪。如今岳飞丢了大枪,已经是没牙的老虎。

至于空手夺白刃的武林传说,蒲察石家奴不是没有听说过。但他向来认为,那是百战勇士空手夺老百姓的白刃,并且还要冒一定危险。他蒲察石家奴虽然比不上岳飞,但手中大刀在手,则有十分的把握斩杀赤手空拳且又力qì

枯竭的岳南蛮。

岳飞和蒲察石家奴位于圆阵西侧。韩常位于圆阵南方。孟邦杰位于圆阵东北角,正在封堵一个缺口。在护民军的惊呼声中,李宝韩常孟邦杰同时抬头,都看到了岳飞身处险境。但是他们也只能发出一声惊呼,根本无力去救。

第一百四十九章 杀奴(12)

月光明亮,有如白昼,照得整个战场无比清晰。这一瞬间,无论是正在突阵的女真精兵,还是奋勇拼杀的护民新军,全都不约而同地停止战斗,全把目光放在了岳飞和蒲察石家奴两人身上。拼杀之人都清楚,如果蒲察石家奴能够杀死岳飞,这场仗就不用打了。金兵将取得完胜。

女真精兵高声狂吼,“蒲察驸马!蒲察驸马!”

护民新军则是齐声大喊,“岳帅小心!”

方圆数里的战场上,护民军至少还有七千人,但他们在这一刻,却帮不上岳飞一点忙。岳飞身边的亲兵被蒲察石家奴的亲卫死死挡住。

这一刻,岳飞只能靠自己。

面对闪电般冲来的蒲察石家奴,岳飞深深吸了一口气,聚起了生死关头的最后一分潜力,双腿微弓,空着的双手一手在前,一手在后,摆出了一个纯防御的架子。

蒲察石家奴一声狂笑,大刀呼地一下劈斩过去。这一刀,他瞄准的是岳飞的腰。他要把岳飞腰斩。

更要命的是,在蒲察石家奴战马左右,还有两名凶悍至极的女真亲卫,他们一人持短矛,一人持狼牙棒,同样也瞄准了站在原地的岳飞。

一刀,一矛,一棒,三般兵器都只有一个目标,岳飞!岳飞就算躲过蒲察石家奴的长刀,也躲不过这两名亲卫的袭杀。

说时迟,那时快。蒲察石家奴的长刀即将砍中岳飞的那一刻,却发xiàn

岳飞已经在原地消失了。他的长刀砍中的,只不过是岳飞留在原地的一道残影。

“嗯!”蒲察石家奴诧异地叫了一声,后脖颈的汗毛立即炸了起来。他知dào

岳飞之所以能够在月光下留下残影,却是因为移动速度过快的缘故。那道残影却是向着自己的马头而来。

岳南蛮对自己冲过来了。那就撞死他!

蒲察石家奴刚刚动念之际,却见马脖子上多出了一只手,紧紧地揪住马鬃。一双厉电般的眼睛也从马头左侧露了出来。

蒲察石家奴狂吼一声,正要挥刀再劈,却见岳飞另一只空着的手闪电般伸到背后,抽出了一柄雪亮的长剑,长剑如匹练一般扫过蒲察石家奴脖子。扑通,蒲察石家奴硕大的头颅就此滚落在地。

完颜阿骨打钦定的驸马,女真国赫赫有名的重将蒲察石家奴,就这样轻易地死在了曾经带给他荣耀的荥阳渡口。

岳飞从蒲察石家奴马脖子上一出现,旁边的两个亲兵已经明白蒲察石家奴处于危险之中。两个亲兵的反应仅仅比蒲察石家奴慢了半拍,就看见驸马爷已经变成了坐在马上的无头尸体。两个亲兵齐齐狂吼一声,短矛闪电般刺向岳飞搂住马脖子的手,狼牙棒则干脆直接砸向战马的前腿。就算短矛刺不中岳飞,战马也能把岳飞砸死。

岳飞杀了蒲察石家奴,右手提剑,左手一按马脖子,借着这一点力量,身子已经腾空飞起。

使短矛的亲兵反应也是极快,一矛刺空,立即矛尖向上挑起,对准了岳飞正在下落的身体。岳飞再厉害,也不是神仙。他在半空中做不了任何动作。

但这个亲兵却忘了岳飞手中还有一把剑。这把剑刚刚杀死了蒲察石家奴,剑尖上还带着一滴鲜血。眼看短矛及身,岳飞却忽然在半空中打了一个筋斗,身体向前平移了一米多远,已来到亲兵头顶,长剑再次横扫,已把亲兵的脑袋砍掉,同时起脚,踢落亲兵,身子嘭地一声,坐在了亲兵的战马之上。

直到这个时候,那个使狼牙棒的亲兵才把沉重的狼牙棒收回来。他的反应并不比使矛的亲兵慢。但狼牙棒太重了,巨大的惯性可不是闹着玩的。明明看到岳飞已经腾空而起,他的狼牙棒依然砸断了蒲察石家奴的战马前腿,让无头驸马爷从战马上滚落下去。等他收回狼牙棒,正想帮同伴一把,却看见一道雪亮的剑光破空而来。

扑通一声,第三个脑袋滚落在了月亮地里。

这一段说来虽慢,实jì

发生时也就在刹那之间。观望的万余战士根本看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看到月光之下,蒲察石家奴三匹战马冲向岳飞,然后蒲察石家奴的脑袋忽然不见了,然后岳飞天神般腾空而起,然后就是两个亲兵不见了脑袋。

看不清楚不要紧。但在场的数千护民新军至少清楚地看见了岳飞不但躲过了蒲察石家奴的袭杀,还像砍瓜切菜一般地砍翻了蒲察石家奴三人。苦战半夜的护民新军忽然一下子沸腾起来。

“岳帅无dí

!岳帅无dí

!”

反观对面的金兵则是一下子斗志全无。还打个屁呀!连勇武的驸马爷都被人家斩了,自家再拼还有什么用呢?

岳飞却是自家有苦自家知。刚才那几个动作虽然漂亮,却是把岳飞体内仅剩的一点力qì

给榨干了。他现在感觉四肢百骸都像泡在了酒中,麻酥无力。一口腥甜的液体顶在嗓子眼,只要一张口,绝对就会喷出一口鲜血。

岳飞紧绷着嘴唇,又把这口鲜血咽了下去。他好不容易打断了女真人的精神支柱,可不能再让女真人提起斗志。

蒲察石家奴剩余的亲卫距离岳飞不过二丈多远,如果再次蜂拥而上,岳飞只能拍马而逃。但这些亲卫的目光还停留在滚落在地的蒲察头颅上,似乎还不敢相信驸马爷就这么挂了。

“蒲察石家奴已死!尔等还不投降!”岳飞连说话的力qì

都没有了。幸好这时韩常已经冲了过来,跃马横枪,护在了岳飞身侧。并适时地吼出了这么一句。

“驸马爷死了!我们的家人要成奴隶了!咱们一齐拼命,杀掉岳南……。”终于反应过来的亲卫队长瞪着赤红的眼睛,正要鼓动场中金兵继xù

进攻,却被韩常一杆大枪捅入口中,连最后一个字都来不及说出来。

韩常双臂一较力,就把亲卫队长挑在了半空中。韩常再次暴喝一声,“降者免死!顽抗者喂狗!”

可能是韩常喂狗的说法太过吓人,也可能是岳飞从不留金兵俘虏的先例吓坏了女真骑兵,没有一个女真骑兵丢下兵器,举手投降。反而都掉转马头,向四方逃去。

蒲察石家奴的死让金兵失去了抵抗的勇气,但他们却还有逃生的本能。虽然岳飞的大军三面合围过来,但总有可以逃生的漏洞。

七八千骑兵就连逃命的时候,都是惊天动地。被压着打了大半夜的护民新军全都如释重负地长出了一口气,身子立即瘫倒在马墙之后。韩常率领的五千骑兵只剩下二千多,但也都累到了极限,根本没有追击金兵的欲望。

岳飞和韩常对望了一眼,两个如山岳挺拔的身躯忽然都在马上软了下来。两人对视了一眼,全都如释重负地长出了一口气。岳飞有点后怕又有点庆幸地说道,“好险!如果蒲察石家奴不如此冒险,继xù

指挥亲兵进攻,也许现在变成无头尸体的就是你我二人了。说实话,我刚才已经脱力了。”

韩常哈哈笑道,“韩某也是双臂酸软,连大枪都提不起来了。只能说天灭蒲察石家奴。”

只剩下孟邦杰还在不依不饶地要率兵追击溃散的金兵。岳飞看着浑身浴血的孟邦杰,低叹了一声。他知dào

孟邦杰之所以还在大喊大叫,只是不想面对大哥冰冷的尸体。

“邦杰,不用追了。弟兄们都到了极限。再说这里是汴梁附近,是汉家故地。金狗逃不了的。”

孟邦杰紧绷着脸,点了点头,忽然就落下泪来。岳飞知dào

他们兄弟情深,劝也无益,只能先让他哭上一场。

岳飞从蒲察石家奴刚才的疯狂表现上猜度到两路流民军可能也取得了胜利。岳飞强打精神,正要派十几个体力尚好的老卒去东西两路打探消息,却见李宝率领百余骑兵,飞一般地冲了过来。

“岳帅,金兵溃了?”

岳飞笑着点了点头。

李宝激动得一拍大腿,冲岳飞一抱拳,大声叫道,“打得漂亮。李某这次算是彻底见识岳帅的奇迹了。”

岳飞哈哈笑道,“还是李师长最善创造奇迹啊。火烧竹芦渡,奇袭扬州城,二战打得天下闻名。”

李宝归顺护民军已有半年,但岳飞和李宝却只见过廖廖几面。这也是朝廷和金人都打算拉拢李宝的原因,因为他们认为李宝对岳飞并不忠诚。却不知李宝投靠护民军,最先只是为了报李八少的恩。后来则是被护民军实打实的抗金战绩给折服了。再加上护民军免除跪礼,没有那么多繁文媷节,这些都颇合生性率直的李宝心意。

李宝是典型的山东大汉,身长八尺,肩宽背阔,国字脸,卧蛋眉,一双大眼顾盼生辉。只是一身鲜血,让李宝更加杀气腾腾。

术赤儿在接到蒲察石家奴的死令之后,也发了狠劲,把所有的生女真全派了上来,硬是强行突击。四千五百原禁军虽然阵势严整,但也被冲击得四分五裂。打到关键时刻,李宝领着五百老海寇,也跃马扬刀,加入了混战。

双方正打得热火朝天,却见数百金兵旋风般冲了过来。当时把李宝吓了一跳,以为岳飞的中军已被击溃,所以金兵分兵出击了。结果数百金兵绕过战场,继xù

旋风般向东冲去。同时术赤儿的军兵也纷纷脱离战团,向东逃去。李宝才明白刚才形势不妙的中路军竟然把蒲察石家奴给击溃了。

韩常指着死不暝目的蒲察石家奴头颅说道,“李师长,那就是大金的死驸马。”

李宝颇感兴趣地走过去望了一眼,“杀了金国的驸马爷,这一仗我军算是完胜了。”

岳飞忽然把目光转到了孟邦杰身上,沉重地叹了一口气。“不知今夜一战,有多少中原的大好男儿倒在了这冰冷的黄河岸边?”

第一百五十章 义民

北宋一朝,汴梁周边数百里,本是天下最繁华的所在。即便书法天子徽宗即位,花石纲搞得江南破家者不知凡几,西域括田法又弄垮了河北西路的自耕农。但由黄河向南到汴梁,繁华依然。皇宋号称富甲天下,当然要有一片可被外国番邦瞻仰的面子区域。完全可以这么说,金兵入寇之前,汴梁周边百姓绝对是十一世纪是幸福的地球百姓。

但福祸不定,随时转化。金兵入寇,损失最惨重的也是汴梁周边数百里。宗望宗翰像牛马一样绑回黄龙府的数百万奴隶,多数都是汴梁周边百姓。金兵退去之后,宗泽坐镇汴梁,虽着力经营,依然不能恢复往日的活气。

一个地方的繁华旺盛,主要取决于人的心气。金兵纵兵四掠,原住民要么成为奴隶,要么死于沟壑。真可谓白骨露于野,百野无鸡鸣。残毁的村庄,荒芜的农田,无不昭示着乱世的凄凉。好不容易有流民携家带口迁到这里,却又被扑天雕王俊一场好杀,再次杀得黄河南岸一片鬼域。

大多数村庄已成废墟,少数的村庄虽有人烟,却也少得可怜。在村里晃动的人多是一脸灰暗,一脸绝望。眼看麦收将至,但农田里却只有野草萋萋。随着护民军斩王俊,收汴梁,不断有流民涌入汴梁附近的无主村庄。四月下旬,一个好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遍了黄河南岸数百里村庄。

“赵乡老,你听说了吗?岳帅又打胜仗了!斩了大金国驸马蒲察石家奴,听说砍下了至少十万金狗的脑袋。我的天哪,我可是听说岳帅会使仙法,晴天引来炸雷,直接把大金驸马炸成了渣渣。不过因为金狗过江的人太多了,有数千金狗逃离了荥阳渡,正向着我们这边逃来呢。所以岳帅还颁下一道命令,只要是我中原百姓,提着一个金兵头颅去汴梁,就可以领到十两白花花的银子哪。这是个发财的好机会哪。赵乡老,你说是不?”

“得了吧,李乡老!就你们李家寨那数十名老弱,也敢打金狗的主意。我告sù

你,别看这些金狗在护民军手下吃了败仗,那是因为岳帅是金翅大鹏转世,完颜吴乞买是王八转世,岳帅专克金狗。咱们可不敢小瞧这些金狗。实话和你说吧,李乡老,昨天我们赵村发xiàn

了三个金狗,出动了全村百姓,死了十几个人,才把三个金狗拿下。这不,已经用石灰把人头给浸上了,免得没拿到汴梁就烂掉了。可惜的是,三匹战马,有一匹被不长眼的后生打断了腿。要不然赏金更多呢。”

“唉呀,你们赵家坡这下算是发了财。听说一匹战马能得一百两银子呢。”

“嘿!岳帅亲口下的令,金口玉言,那还有假。有了这二百多两银子,能帮我们村大忙呢。种子钱有了,还能有多余的钱买点盐。夏天能吃的东西多,只要饿不死,熬到秋收就有粮食吃了。”

“赵乡老,我先走了。你太不讲义气了。怎么昨天也该通知我们村庄一声啊。有饭大家一起吃不是更好吗?别看我们李家寨人少,照样不怕那些金狗!我会擒住几条金狗,抓住他们几匹战马再说。老少爷们看得起我,选我当乡老,我不会让他们饿死的。”

“李乡老,别急着走嘛。咱们都是从京东西路迁来的百姓。本就该互相照应。你回去喊上村中青壮,咱们今天再去村西桐树林伏击一下。我总感觉还有金狗要逃过来。咱们这地方离荥阳渡不过百里,我总感觉还会有金狗过来。”

“好嘞!”

赵乡老和李乡老虽然名义上有个老字,其实都是三十来岁的壮汉。赵乡老名叫赵大眼,李乡老名叫李狗子。流民仰慕应天府的繁华,所以一应规章制度皆向应天府学习。应天府由乡老治理乡村,各个流民团体也都选出了自己的乡老。惟一区别的是,应天府的乡老多是德高望重的老人,而流民选出的乡老则多是武力最好的壮汉。没办法,流民乱世乞活,需yào

的可不是德高望重,而是强横的武力。

赵乡老和李乡老很快纠集了一百五十名青壮,各持朴刀棍棒,乱哄哄地埋伏在了桐树林里。赵乡老还拿着一幅大弓。

果然让赵乡老蒙对了。青壮们到达桐树林不过半个时辰,就有一小股溃败的金兵纵马由西而来,眼看就要从桐树林中的大道上跑过去。

的确只有一小队金兵,总共二十五骑,中间还有四五个受伤的金狗,手里连兵器都没有拿。但是一众跃跃欲试的青壮们却沉默下来。特别是赵家坡的青壮们,更是心有余悸。昨天他们为了擒杀三条金狗,折了村里十几名青壮。这次要面对的,可是二十五名金狗。赵乡老的脸庞抽搐了一下,转头看着同样瞠目结舌的李乡老。“李狗子,咱们要不要出击?金狗太多了。我怕咱们拿不下来呢。”

李乡老看来是铁了心要擒杀金狗领赏银了。他用手指着越跑越近的金狗,冷声说道,“赵大眼,我不知dào

你们昨天遇见的金狗是什么样子的。但是就这些金狗,完全是一群丧家狗,只要咱们全体出动,绝对能把他们吓死。”

赵乡老抬头打量了一下,二十多名金狗多是盔歪甲斜,死样活气,看上去一点杀气都没有了。但赵乡老却立即摇头道,“李狗子,昨天那些金兵也是这样狼狈的。咱们可不能小看这些金狗。”

李乡老低声喝道,“桐树林东边,可就是你们赵家坡的村庄。就算咱们不动手,他会对你的村庄不动手吗?”

这句话击中了赵乡老要害。想到留在村中的数百妇孺,赵乡老咬了咬牙,忽然大吼一声,“乡亲们,打金狗啦!”

一声喝罢,手提弓箭,当先冲了出来。李乡老手提大木杠子,同样冲了出来。近二百青壮登时对闯入桐树林的金兵来了个半包围。

这队金兵的头目是个百户长,名叫拉鲁特。他本是卓鲁回特的部下。岳飞在荥阳渡口斩杀了蒲察石家奴之后,金兵随即大崩。卓鲁回特领兵突围时,死在了花朝西枪下。耶律余目投降。侥幸逃得性命的五六千金兵骑着战马,试图西奔洛阳,东奔济南。

当时拉鲁特还认为自己的运气比较好。因为他从战场逃出来,竟然还带了近三百骑兵。虽然他只是一个百夫长,但逃出来的骑兵却都没有了首脑,自然也就以拉鲁特为主。

拉鲁特认为,只要自己率领这三百骑兵成功逃到四太子的地盘,就是没有赏赐,也绝对不会受到征罚。

逃出战场不到二十里,拉鲁特就撞见了一支约有千人的流民军。或者不应该说是流民军,而是沿河四个村庄凑起来的青壮,在四个乡老的率领下前来支援护民军。

看到拉鲁特的败兵,近千青壮不但没有丝毫畏惧,竟然狂喊着一拥而上。拉鲁特当然不会把这些没有护民军作骨干的乌合之众放在眼里,三百骑兵一个冲刺,就把近千青壮给杀散了。拉鲁特手持马刀,一连斩杀两个勇力出众的乡老。不过金兵也折了近四十人。因为这些青壮战斗技巧不行,但绝对悍不畏死。

杀散了这群流民,拉鲁特本以为不会再有阻截的人马。但再向东逃出不到十里,却又撞见了一支足有四千多人的流民军。这支流民军也是从京东西路而来,颠沛流离,形象极惨,但对金兵的仇恨也最重。这一次拉鲁特折了一百骑兵,方才从发疯的流民中杀将出来。

拉鲁特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那就是他身后这些金兵,根本不可能逃到四太子的地盘了。逃亡的第二天,他就听到了岳飞的赏杀令。距离战场近的百姓流民纷纷自发组织起来,拿着简陋的武器,不要命地阻截溃败的金兵。

拉鲁特跑了三天,却依然没能跑出二百里远。没办法,凡是可以跑马的官道上,流民青壮就像拦路虎,打散一支还有一支。所以拉鲁特不得不领着一百多骑兵来回绕道。

纵然如此,还是不时被打狗队截住去路,不付出几条人命,不要想逃出生天。

赵家坡离荥阳渡一百六十里,这个地方已经远离战场。拉鲁特本以为此地百姓肯定不知dào

荥阳渡战事。此时拉鲁特身后不过二十四名骑兵,还有五个受伤不堪再战。这一路跑过来,拉鲁特早不敢轻视中原百姓。他发xiàn

这些百姓,简直都是不要命的疯子。

作为深山老林里走出来的老卒,拉鲁特早发xiàn

桐树林里埋伏的青壮。但他没有选择。这片桐树林连绵十数里,如果再向南绕的话,可就太吃力了。所以他只能率骑兵直冲进来。他很希望林中青壮慑于金兵威势,不敢出击。

但是他失望了。赵乡老和李乡老领着将近二百青壮,拦住了拉鲁特的去路。

拉鲁特回望了身后疲到极点的金兵一眼,极为悲壮地喊道,“儿郎们,咱们冲出去。咱们要冲出去。”

话音未落,拉鲁特已经催动胯下战马,提着马刀,对准赵李二位乡老冲了过来。其他的金兵也是咬牙瞪眼,各举兵器,准bèi

尽情地砍杀青壮。

“乡亲们,打金狗啦!”赵乡老大喝一声,拉开手中大弓,一箭射向拉鲁特。可惜他箭法不行,铁箭擦着拉鲁特脸庞飞过,反而钉在了另一个金兵的眼睛里。那金兵惨叫着坠马。

雪亮的刀光从没有半点甲胄护身的赵乡老腰间划过,一股血泉喷涌而出。李乡老大叫一声,“赵大眼!”大木杠子轮圆了,对准拉鲁特的战马前腿就砸了过去。

拉鲁特马刀一圈,正削在木杠子上,顿时把碗口粗的木杠子削断了一截。趁着李乡老一愣神,马刀横着扫了出去,准bèi

再把李乡老砍翻在地。

但在这个时候,赵家坡的另外两个青壮却冲了上来。他们都提着一根木棍,从左右冲过来,目标依然是拉鲁特的马腿。

拉鲁特可不敢丢了战马。逃命的时刻,没有马那绝对没得活命。所以拉鲁特只能收回马刀,左右连削,把两根木棍削断,顺手一刀,还在左边的青壮脸上划了一刀。

青壮惨叫声中,却听见李乡老一声怒吼。“金狗,爷爷和你拼了。”

大木杠子脱手飞出,砸向拉鲁特。同时高大的身体一矮身,扑到了战马左侧。伸出右腿,竟然给战马来了个别子。

李乡老的右腿当即被战马踢断,但战马被绊了这一下,也顿时跪在地上。拉鲁特反应很快,跃身而起,跳到战马前方。同时马刀一轮,逼退了眼前的两名青壮。

但随即十几名青壮举着棍棒一起涌上,“为赵乡老报仇!”

乱棍举起,只听噼哩啪啦一阵响,拉鲁特挡了几下,就被打翻在地。被乱棍打死之前,拉鲁特也看到了自己的士兵,已有十几名突围出去,向着林外狂奔。拉鲁特苦笑了一下,“逃吧,快点逃吧。逃得慢了,咱们都要死在这群疯子的乱棍之下。但是我们还逃得掉吗?”

事实是逃不掉。凡是逃向东方的金兵,没有一个逃得掉。落单的金兵逃不出五十里,就被百姓杀死了。十人规模的金兵逃不出一百里,也会被百姓杀死。只有那些百人队以上的金兵,能够冲散百姓的阻截,逃出二百里远。但到了那个时候,他们大多也变成了落单的金兵。所以他们依然逃不出中原百姓的打狗棒。虽然五六千溃逃金兵至少造成了十倍百姓的伤亡,但他们绝大多数也都死在了百姓手中。

这些金兵用他们的死证明了一个道理,北宋的义民战斗力绝对可观。只要最大地调动这些百姓的斗志和勇气,他们就能用血肉身躯铸成真zhèng

的国之干城。

惟一逃出生天的,反而是向西溃逃的数百金兵。他们侥幸冲过了重重拦截,跑到了完颜娄室军中。不过逃进大营的金兵也不过五十余人。

第一百五十一章 神垕

完颜娄室得知有女真溃兵逃入大营,就明白大事不妙。他在收到蒲察石家奴即将渡河的消息后,就派了五千铁骑,由刚刚伤愈的完颜阇母率队,前往接应蒲察石家奴。没想到却被三万流民军凭借宗泽留下的一处营寨,牢牢挡住了完颜阇母通向荥阳渡的路。完颜阇母回报娄室,有把握在三天之内打垮流民军。完颜娄室也就没有再派兵前往荥阳渡。

毕竟蒲察石家奴也是女真重将,带来了二万女真铁骑,其中还有数千生女真,战斗力强悍无比。岳南蛮如今兵疲将伤,就算知dào

蒲察驸马渡河,恐怕也挡不住。

完颜娄室一万个没想到,被他寄以厚望的援军蒲察石家奴,竟然在渡河后不到三天,就被杀了个干干净净。他召集逃到营中的溃兵细问了一下,才知dào

岳飞不但发动了汴梁的所有能战兵力,还动员了不下十五万流民军。蒲察军完全是被人海战术给群殴而死的。据溃兵说,他们不但杀了近万护民精兵,至少还杀了六万流民。但流民人数太多了,四面八方涌上。汉儿军又太不争气,万户一死,竟然多数投降了。正因如此,二万金兵才败得如此之快。

“这个岳南蛮,当真胆大!”完颜娄室倒抽了一口冷气。“他竟敢用流民和我大金铁骑死磕。更可笑的是,他竟然还成功了。”

退回大营的完颜阇母不服气地说,“娄室将军,我看是蒲察驸马大意失荆州。我军肯定不会怕那些流民。对付那些流民,必须先把他们最能打的将领给杀光,那样流民就会不战自溃。”

完颜娄室摇了摇头,对完颜阇母的看法不以为然。“有岳南蛮的精锐护民军撑着,流民军就不会那么容易被打垮。我现在担心的是,岳南蛮可不要对我军也来这一手啊。”

完颜阇母大喝道,“岳南蛮的流民军依寨据守,还能和我军支吾一下。若敢主动出击,我让他来得去不得。”

完颜娄室抬起头,望着大营东方的狮驼岗,忽然有点沮丧地说道,“我军千里奇袭,本想一战竟全功。如今不但没能攻进应天府,反而还折了蒲察驸马。唉,此次东来,着实失策。一个小小的狮驼岗,挡住我军去路。几个护民军的无名下将,竟能和我打得有来有往。看来宗望元帅还是小瞧了护民军的潜力啊。”

完颜阇母见完颜娄室谈到狮驼岗,顿时也垂下头来。他自视女真西路军中第一猛将,无论是和曲端交锋,还是攻袭洛阳,无不斩将夺旗,屡建功勋。结果在狮驼岗和护民军开战的第一天,就被轰天雷炸成了重伤。若不是亲兵舍命,铠甲坚实,他肯定当场就被焦文通给阵斩了。所以完颜阇母现在对狮驼岗几乎都有心理阴影了。

完颜娄室看到一向胆大气雄的完颜阇母竟也有了畏战情绪,心绪更是不佳。但他的确没有办法拿下狮驼岗。许宣李横贺林张用一丈青五人率领五万越打越勇的流民,死守大寨,焦文通的二千精骑时不时下营袭杀一次,搞得完颜娄室不敢丝毫懈怠。本指望蒲察石家奴的援军能让汴梁大乱,没想到刚渡河,就被全军歼灭了。

完颜娄室还从溃兵口中听到了一个他最不愿意听到的消息。岳飞用重金悬赏,成功地把汴梁周边的近百万流民全部变成了士兵。若是岳南蛮这个疯子,不但领着十几万流民前来狮驼岗,再带上这些想钱想疯了的百万流民。想到那样的后果,完颜娄室就不禁打了个寒噤。

当然,完颜娄室也知dào

这种担忧纯属多余。蒲察石家奴的反击也让岳飞纠集的二万多精兵损失过半,短期内绝对不堪再战。如今完颜娄室最担心的是天气。

眼看着天气渐热,女真士兵厌热,多已思归。完颜娄室自知攻打汴梁已经无望,之所以迟迟不撤军,却是为了掩护完颜撒离喝那支奇袭大军。

完颜娄室也猜测到岳飞肯定不会没有防范,但他是在赌岳飞没有足够的精兵。流民军再勇,没有正规军支撑,也挡不住金兵铁蹄。

可以这么说,完颜娄室如今把获胜的希望完全寄托在了完颜撒离喝的奇军身上。不过这一次,完颜撒离喝总算没有辜负完颜娄室的期望。啼哭郎君真的让半个中原都啼哭起来。

完颜撒离喝率领二万铁骑,星夜兼程,不到七天时间,就踏出了嵩岳东线,兵临登封。轻松攻下了登封县城,完颜撒离喝马不停蹄,直接沿着官道,杀向禹州。

禹州和登封交界之间,有一个天下闻名的镇子,神垕镇。神垕镇传说是三国美女貂禅的故乡。不过让神垕镇名扬天下的,却不是美女貂禅,而是“入窑一色,出窑万彩”的神奇钧瓷。

神垕镇乃是赵宋烧制钧瓷的官窑所在地。但只神垕一镇,烧制的上好瓷器足够天下的达官贵人使用。此地有窑工数万名,京师常年派太监驻扎此地监工。

徽钦二帝被掳之后,中原陷现乱世之象。朝廷派驻到神垕的太监不知去向。监窑的士兵也多半溃散。数万奴隶般的窑工却不知何去何从。他们也多是被朝廷圈起来的匠户。除了会烧一手好瓷器,别的什么都不会。所以除了有地方可去的窑工散去之外,大半窑工竟然还驻留神垕镇,在大匠作石英的率领下继xù

烧制瓷器。

用石英的话来说,“咱们天生就是一群烧窑工,不管谁统治咱们,咱们也是烧窑的命。只要咱们能够烧出上好的瓷器,咱们就能活命。甭管大宋朝廷还是金狗朝廷,我就不信他们不用瓷器。”

不过在七天之前,护民军大将董先率领一万五千骑兵从禹州八卦台赶到了神垕镇。看到杀气腾腾的骑兵把整个镇子给堵住了,窑工们要说不怕肯定是假的。护民军名声虽然早传到窑工们耳朵里,但谁知真假呢?

大匠作石英领着十几个大匠,捧着烧制的十几个绝世瓷器求见董先。这些瓷器本是准bèi

进贡给皇帝的。可惜老皇帝在北国放羊,新皇帝在江南饮酒,石英不知该往哪里送,也就留在了神垕镇。

作为数万窑工的领袖,石英当然也有两把刷子。他也不知从哪里打听出的,董先打仗勇猛,军纪严明,但为人却贪爱财货,所到之处,对乡绅所送礼物来者不拒。

十几个绝世好瓷流光溢彩,让整个大帐都充满了宝气。董先的目光在瓷器之上流连了一会儿,感慨地说道,“果然是绝世宝物!这样的宝器,可不是董某有福消受的。”

石英打拱笑道,“董将军说笑了。董将军屡破金狗,功勋卓著,正配得这绝世好瓷。”

董先哈哈大笑道,“屡破金狗的可不是我董先,而是岳帅。董某前阵子还败在了金狗完颜撒离喝手中。”

石英打量了一眼帐内,发xiàn

除了董先之外,还有一个满脸胡子的健壮青年,一个和青年差不多壮实的高大女将。石英心中暗道,这女将定是护民军中惟一的女将花如玉了。听说她是花木兰的直系后裔。只不知那大胡子青年是何许人也?

正想到这里,却见董先转脸问道,“吉倩,你看咱们是不是先让石大匠把瓷器放在地上,咱们再和他商谈正事?”

董先是骑兵师师长,吉倩只是岳飞的亲卫队长,论职位董先高于吉倩。但董先可不敢自居吉倩之上。所以自从吉倩领五千骑兵赶到禹州会合董先,凡有军情,董先必和吉倩商议。

吉倩咧着大嘴巴哈哈笑道,“凡事由董师长做主就是了。我来这里,就是来打仗的。老子想会会那个什么完颜撒离喝。”

董先也不再客气,当即和石英正色说道,“石大匠,你可知神垕镇将遭灭顶之灾吗?”

石英吓了一跳。听董先说下去才知dào

,原来不日就会有一支金兵铁骑杀到神垕镇。虽然石英认为金狗也不会杀光窑工。但他更愿意让护民军占领神垕镇。因为董先的一万五千骑兵来到镇上,虽然看着吓人,却没有一家窑户遭到抢劫。金狗来了可就不同了,就是不杀光窑工,绝对也会把窑工家中抢劫一空。

董先接着说了自己的布置。神垕镇是登封往禹州的必经要道。所以此地必成极为惨烈的战场。董先劝石英率数万窑工先行撤往八卦台,反正哪里也是朝廷的官窑所在地。等大战过后,再回神垕镇。不过董先也要求石英留下至少一万名窑工,充当护民军民夫,协作抗金。

石英想了一下,忽然开口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三位将军,石某听说应天府取消了匠户制,不知是真是假?”

这个问题只能由吉倩来回答了。董先虽知应天军器坊和朝廷军器坊制度略有不同,但他却不是很清楚其中差异。

吉倩对石英点了点头,干脆利落地回答道,“不错。不只是应天府一地,连徐州也取消了匠户制。我家岳大哥不止一次说过,凡是护民军所辖之地,一律不设匠户。凡有手艺者,皆可选择在军器坊作工,也可选择自开作坊。当然,如今战争年代,军器匠人多数还是在军器坊作工。军器坊月俸极高,最低二十两。最高的张小宝大匠师,比岳帅的俸禄都高呢。”

石英和身后的十几个大匠脸色明显激动起来。石英颤抖着声音问道,“我们这些窑户也是匠户,世世代代都为朝廷烧窑。如今你们护民军来到此地,我们也算是护民军辖下匠户了。请问吉将军,我们也可以取消匠户身份吗?”

吉倩哈哈大笑道,“岳大哥说得果然不假。石匠作,诸位大匠,实不相瞒,岳帅派我来此之前,就和我说过此地窑户问题。岳帅说了,除了瓷窑为中原百姓财赋所建,不能归为你们窑户私人所有。至于其他的一切,都向应天工匠看齐。”

“这也就是说,此战过后,我们匠户就是自由身了?”石英还是不敢相信,再次问了一句。

吉倩肯定地点了点头。

一众大匠满脸是泪。一朝为匠户,代代为匠户。匠户就是朝廷圈禁的奴隶,明明有一手祖传的绝艺,却只能半生不死的活着。不管哪一朝哪一代,不管是明君还是暴君,对付匠户的态度始终没有太大变化。没想到出了支护民军,直接给了匠户们自由身。

石英和十几个大匠互视了一眼,毅然说道,“岳帅大恩,万世难报。窑户们虽下贱,却也知无功不受禄的道理。数万窑户,也能选出近万青壮。除了老弱妇孺退往八卦台,石某愿领青壮留在镇上,以供护民军驱使。”

董先和吉倩花如玉商议了一下,同意了石英的提议。毕竟石英身为大匠作,在数万窑户中威望最高,由他率领青壮协作,那是再好不过。

石英看众人同意了自己的提议,当即准bèi

退出大帐,召集窑户,商议撤离和选拔青壮之事。董先却喊住了石英。“石大匠,你送来的这些瓷器我们也看够了,你还是拿回去吧。”

石英这一次却是真心实意地说道,“三位将军,这些瓷器虽然珍贵,每窑也能出上一两件。就请三位将军留下,充作吃饭饮水的餐具也好。小的万不敢再拿回去,那会被几万窑户戳脊梁骨的。”

董先眨巴了一下眼睛,看着吉倩说道,“吉将军,既然石大匠如此实诚,咱们就收下这些瓷器可好?”

吉倩心知董先又动了贪念,不由极为不满。董先现在身为师长,俸禄极高,没想到还不改以前习惯。不过岳飞来时叮嘱过他,只要董先不主动索人财物,就不要与他计较。虽然这些瓷器是石英主动送来,但也不能要。看看石英身为大匠作,依然穿着戴补丁的衣服,就知窑户们过得也是极为凄惨。

吉倩眉头一皱,正要开口说话。却听花如玉开口说道,“董师长,吉倩,我看这些瓷器咱们就留下吧。我去过清照大姐的书房,看到里面摆的瓷器,还不如这些瓷器好kàn

,清照大姐已经喜欢得不得了。我们就借花献佛,把这些瓷器送给清照大姐算了。你二人意下如何?”

董先和吉倩同声说道,“也好。”

第一百五十二章 初战

完颜撒离喝率领二万铁骑离了登封,直扑禹州。可惜刚刚走到神垕镇,就不得不停了下来。因为神垕镇上空飘着一面巨大的“董”字大旗。

一万五千盔明甲亮的护民骑军,就在神垕镇西二里的缓坡上摆开了军阵。董先手提大刀,立于坡上,冷冷地俯视着坡下的完颜撒离喝。吉倩手提双锏,花如玉提着花枪,护卫在董先身侧。

完颜撒离喝皱起了眉头。他不得不承认,这个董先确实是个好对手。护民军所占的土坡,正好是神垕镇西的惟一高地。比土坡更高的是小山,但是金兵冲上小山也没什么用处。因为金兵是骑兵,需yào

的是可以纵横驰骋的平地。

董先立于土坡之上,一旦进攻,就是居高临下的俯攻。完颜撒离喝对手下的士兵再有信心,也不敢顶着土坡向上仰攻。

因为担心董先借势压下,完颜撒离喝在军队离土坡尚有三里远时,就射住了阵脚。有这段缓冲,如果董先挥军攻下,冲到一半,势能已尽,双方就在同样的条件下交战。在同样的地理条件下交战,大金铁骑还没有怕过什么人来。

命令各大将严阵以待,完颜撒离喝带着数十个亲兵,离了大队,直驶到土坡下数百步,仰首冲着土坡上喊道,“坡上的可是董先董将军?”

董先沉声喝道,“正是你家董爷爷。完颜撒离喝,你没想到你的奇袭之策被我家岳帅识破了吧?你爷爷在神垕镇等了三天了,你竟然今日才到,实在是让人着急。”

完颜撒离喝哈哈大笑,“董将军如此着急,莫非是汴梁西郊之败,尚不能让董将军满yì

否?请董将军放心,这一仗,我会让董将军败得很满yì

。”

董先则是嘿嘿冷笑道,“此一时也,彼一时也。完颜撒离喝,当时我军疲惫,你军新锐,让你侥幸获胜。但是这一次,你的大军翻山越岭,兼程而来,我军则屯于郾城,休整月余。如今在神垕镇又休整了三天,如今是你的大军疲惫,我的大军则是养精蓄锐之军。完颜撒离喝,这一次会战,结果肯定和上次相反。”

完颜撒离喝脸色变了一变,董先的话正好击中他的要害。虽然女真大军最耐苦劳。行军十余日,战力根本不会稍减。但董先的护民军战力绝对比汴梁时强了许多。这次大战,绝对是一场苦战。

不想让董先继xù

出言打击自己信心,完颜撒离喝大声喝道,“董先,你不过是我手下败将,还敢在这里大吹牛皮,真是可笑!”

董先同样怒喝道,“撒离喝狗贼,你可敢与董某放手一战?”

完颜撒离喝见识过董先的骁勇,深知自己不是对手。当即哈哈一笑,“两军对阵,岂是游侠儿单挑?”打马回转本阵,命令万户舍扎台领三千精锐出列,向护民军挑zhàn



舍扎台四十余岁,女真族人,熟女真出身,曾以皮货商人的身份潜入过中原。此人用兵强悍,视士卒生命如草芥,和完颜撒离喝正好相反。

完颜撒离喝派舍扎台打头阵,正是想用舍扎台的勇悍打胜头一阵。

舍扎台的武器也是两把铁锏,正因如此,他提着铁锏刚一亮相,土坡上的吉倩就已经拍马冲了下去。跟在吉倩身后的,同样也是三千精骑。

舍扎台的骑兵离土坡有二里之遥,当吉倩领兵冲下时,舍扎台只是缓慢前冲。当吉倩的骑兵势能将尽时,女真兵的马速也已经提到了最高。两支军队直接舍弃了弓箭,以双方主将为箭头,六千骑兵直接撞到了一处。一霎时血光四溅,人仰马翻。

“金狗受死!”

吉倩马快,当先冲到舍扎台面前,双锏高高举起,狠狠砸下。舍扎台瞪圆眼睛,怒吼了一声,“开!”双锏交叉,竖于头顶,正好接住吉倩双锏。

一声极为响亮的金铁相撞,两人都感到手腕发麻,这一试,两人力道却是相当。

吉倩一击不中,再次发力,收锏,出锏,又是一锏砸下。舍扎台想不到吉倩比自己还要勇悍,只能咬牙再接一锏。

这一锏,却是舍扎台吃了一点亏,两个虎口全被震裂。要知dào

两人力qì

虽然相当,但吉倩铁锏从上砸下,总是占了一点优势。再加上两人用的都是那种实打实的硬兵器,根本没一点卸力之处。有一分力道,就会传到身上一分力道。

吉倩再次怒吼了一声,“给爷爷死来!”左手锏脱手飞出,砸死一名正从舍扎台侧面冲上来的女真亲卫。双手合握右手锏,以比前两锏更猛的力道砸向舍扎台硕大头颅。

向来把敌人打得心胆俱丧的舍扎台这一回真是心胆俱丧了。奈何身后骑兵汹汹,后退不能,只能再次咬牙瞪眼,硬接了吉倩第三锏。

两将交锋,最惧心怯。心一怯,十分的力量使不出七分。舍扎台正是如此。三锏相交,只听一声脆响,两声闷响。原来却是舍扎台手中兵器被吉倩震落在地。

这下舍扎台再也顾不得逞英雄了,面对吉倩凶神般的脸孔,一向不知害pà

为何物的舍扎台终于出口喊了一声,“儿郎们救我!”

二个亲兵从舍扎台两侧闪过,各举马刀,劈向吉倩。此时吉倩的亲兵也已经杀到阵前。二杆丈二长枪如出洞毒蛇,直刺入金兵胸甲。

岳飞知dào

吉倩打仗勇往直前,最爱突入敌阵。但吉倩本身的武艺又不足以让他十荡十决,所以给吉倩配的五十名亲兵都是军中骁健之士,并受过岳飞的亲手指点。所以吉倩的亲兵全是用丈二大枪,使得也是正宗的六合枪法。

不过双方军马都是高速前冲,就这么一耽搁,舍扎台已经拔马从吉倩身边斜着冲了过去。吉倩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举着铁锏直冲入金兵马队。五十名使大枪的亲兵把短枪使得也是犀利无比,牢牢护住吉倩左右。

舍扎台打不过吉倩,却不代表打不过其他的护民军士。他赤手空拳冲进军阵,一个护民骑军跃马扬刀,斜削舍扎台的肩膀,却被舍扎台闪身让过刀锋,劈手把护民军的马刀夺过,顺势一刀,又把这个护民军劈于马下。

一刀在手,舍扎台的胆气又回来了。同样领着自己的亲兵在护民军中左右驰骋。

护民军骁勇敢死,猛打猛拼,女真兵体健力大,马术精湛。双方这一撞上,竟然打了个势均力敌。转眼间厮杀了半个时辰,双方战死者都不下五百余人,竟然没有一方退却。双方将士已经气喘如牛,却依然高呼酣战。女真兵虽然耐力更好,但那是指的能经连月苦战,在短时间的爆fā

之内,却也不比护民军强上许多。

完颜撒离喝的眉毛皱成了一团。他双目凝望着战场,心中暗道,董先这厮说得果然不假,护民军果然恢复了过来。若是在汴梁西郊,此时的护民军应该已经主动后退。如今这三千护民军竟然没有半点退意。那个姓吉的夯货,听说是岳南蛮的异姓兄弟。此人武艺虽不甚高,但勇悍之处,女真军中,也未必有比得上的。看他举着铁锏,像个疯子一样,猛砸猛杀,竟把面前的金兵打得不敢应战。凡是吉倩战马到处,女真兵不自觉地就让开了一条通道。如今这个疯子正在追着舍扎台打。而这个被自己寄以厚望的舍扎台,竟被打得不敢还手,实在是大丧士气。可是这不正是自己希望的局面吗?不让董先离了土坡,想打败他,可是极为困难。

完颜撒离喝忽然沉声喝道,“鸣金收兵,全军后退。令诸将士盯着我的大旗,不可稍离眼眉。”

女真人撤军的号角一响,完颜撒离喝率领一万多铁骑,拉开了一个数里长的撤军阵势,缓缓向后方退去。舍扎台避开吉倩纠缠,领着还在马上的二千多骑兵脱离了混战,向着完颜撒离喝的大旗追去。

吉倩杀得性起,回首望了一眼土坡上的董先,看到董先的大旗也是向前摇了三摇,一万二千骑兵正从坡上如怒潮一般卷了下来。当即高声叫道,“弟兄们,冲上去,杀光这些金狗。”

二千多杀疲的骑兵跟着吉倩的战马,咬着舍扎台的屁股就追了上去。

“大将军,董先的大军尽数冲下了土坡,向着我们追了过来。”不停地有亲兵冲上来报gào

董先的大旗所在。

完颜撒离喝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得yì

的笑容。他智珠在握地说道,“不急,让这个姓吉的匹夫再追上几里地。我要让他们想退回这个土坡都不可能。”

董先一面追,一面不停地打量金兵的退军之势。同样心中暗道,“这个啼哭郎君还想用倒卷之势击败我军。嘿嘿,却不知我军还有一支最精锐的军队伏在一侧呢?”

女真军逃离坡地五里之遥,完颜撒离喝大旗忽然向后一指。这一刻展现出了女真兵的高深骑术。他们竟然在短短时间内就转退为进,忽然一下子倒卷过来。拉长数里的军阵从两翼向护民军包抄过来。而完颜撒离喝旗下,则聚齐了二千女真重甲,在完颜撒离喝最得yì

的副手满虎里万户的率领下,迎着吉倩的二千多骑兵冲了过来。

舍扎台则带着二千多骑兵,迅速地向左侧转移。但吉倩也不是傻子。他这三千骑兵可都是轻骑,和重甲骑兵硬碰硬,那纯粹是找死。所以他也掉转马头,同样向着左侧追了过去。

这一仗,他是吃定舍扎台了。

满虎里见吉倩也让开了去路,脸上露出残酷的笑容。“不识战阵的匹夫!你以为我这二千重甲,只是为了杀你的二千轻骑吗?我是要凿穿你的大阵呀,傻瓜!”

第一百五十三章 重甲

因为蒙古帝国的崛起,很多人开始轻视重甲骑兵的作用。其实轻骑兵虽然比重甲骑兵灵活,玩起曼古歹得心应手,但真zhèng

需yào

破大敌打硬仗,没有重甲骑兵根本玩不转。蒙元铁骑好象是以轻骑兵打遍天下的。但很少有人注意,蒙古人一旦遇上了硬茬子,还是要使用最精锐的怯薛军。

蒙古数十万铁骑,怯薛军的总数却从来没有超过一万人。这是典型的重甲骑军,也是大汗亲卫,战力无匹。蒙古骑兵征战欧亚,并不是没有碰上过顽强的敌人。但无论再顽强的敌人,只要放出怯薛军,无不望风而溃。

明末清初,蒙古草原上的林丹汗自以为数十万轻骑可以横扫天下,却被努尔哈赤率领三千重骑白甲军打得吐血而亡,也正是这个道理。

更重yào

的还有一点,若是侵略别人,自然可以用轻骑兵尽情驰骋,烧杀抢掠,放尽敌国的鲜血。但若是在自己的国土上,这一招却有点太不要脸。因为你不能和敌人接硬仗,只能一味地诱敌深入,一味地打游击,结果牺牲的却是本国百姓。

骑将世家出身的董先,当然也明白重甲骑兵的厉害。让他遗憾的是,不但他的第二师没有重甲骑兵,整个护民军骑兵,都没有重甲骑兵。

重甲骑兵耗费惊人,武装一个重甲骑兵的花费,足够武装十个轻骑兵。董先初时以为护民军初起,军费不足以配置重甲骑兵,后来才明白,却是岳飞不主张配置重甲骑兵。

岳飞之所以不看好重甲骑兵,并不是舍不得重甲骑兵的花费,而是实在找不到能够成为重甲兵的骑士,必须是千里挑一的精锐。连蒙元那样的游牧帝国都找不到太多合适的重甲兵,何况在多数人皆为农夫的中原地带。

更重yào

的还有一点,岳飞深知以北宋的工业水平,只要不被野蛮外力强行打断,进入火器时代也就是十几年的时间。一旦火枪出现,再厉害的重甲骑兵也是个渣。

如今应天军器坊里,张小宝为首的匠师们正在以西夏青铜火铳为模型,并采纳了岳飞提出的改进意见,正在日夜赶工地打制第一批火铳。徐庆说,最迟到今年中秋节,护民军就会出现一支火铳军。

有了这样的前景,岳飞当然不会用心打造重甲骑兵。护民骑兵中,能和金国的重甲骑兵打得难分上下的,只有八百背嵬精骑。

但是背嵬军却全是护民军中精锐选拔而成,能入选背嵬军的,个个能在单挑中击败普通军士十余人。而且背嵬军配备的是最好的战马,最好的钢刀钢甲。那种钢甲,看似轻薄,却能挡硬弓强弩。那种钢刀,看似细如刀鞭,却能削铁如泥,毫不逊色于大马士革军刀。纵然如此,每次和金兵作战,背嵬军还都要减员一少半。由此可见女真重骑的厉害之处。

董先向来不是坐等天亮之人。既然不可能配备重甲骑兵,他就在自己的骑兵师上做文章。护民军的骑兵配置,多在轻骑重骑之间。

为了在有朝一日遇上女真重骑可以硬扛,董先在一万骑兵中选了二千精锐,给他们配备上好的铁甲,上好的骑弩,上好的马刀,再给他们的战马配上能挡弓箭的铁甲。但是更重yào

的,则是给二千精锐都配备了一根一丈四尺长的超大号骑枪。这种骑枪类似唐朝的马槊,全是一次性使用的兵器。

如今看到女真铁骑倒卷回来,位于前列的正是两千人马皆披甲的重骑,董先的心不由得紧了一下。不过随即他又哈哈大笑起来。

“重甲骑兵又如何?张宪能用重甲步兵破了你们。俺董先照样可以。弟兄们,吹号角,跟着俺老董,和金狗干了!”

“和金狗干了!”二千精选的骑兵同样聚集在了董先马后,紧催战马,越过其他弟兄,迅速对准二千重甲骑兵撞了上去。

满虎里冷笑,“若是光凭所谓的勇气就能破了重甲骑兵,太祖完颜阿骨打也不至于苦心打造重骑了。董先小儿,叫你见识一下真zhèng

的大金铁骑。”

二千女真重甲越跑越快,沉重的铁蹄踏在地上,尘土四溅,大地隐隐颤抖。面对这样的威势,护民骑军却没有一点犹豫。董先手提大刀,犹如古之狂魔,纵马如风,跑在最前面。数百亲卫护卫两侧。在他们身后,则是精选的二千骑兵。

双方距离不足七十步时,董先忽然高声吼道,“上弩,射金狗!”

数百支钢弩带着强劲的风声从护民军中飞起,钉在了女真重甲的锋锐之上。

纵然如此,却没有几个女真重甲落马。这种铁浮屠一般的骑兵,实在是会跑的铁罐子。上上下下,全都被铁甲给护住了。

董先早料到是这个后果,却依然不慌不忙地喊道,“弃弩,提枪。”

护民军纷纷提起了手中长得出奇的骑枪。骑枪的标准长度多是二米出头,很少有超过一丈长的。董先给手下配这种骑枪,却是为了第一波攻击,可以先发制人。因为女真重甲使用的兵器依然是长刀铁剑狼牙棒。

双方战马转瞬间撞到了一处。

女真重甲兵手里的兵器还没有够到护民军,已经被护民军的大号骑枪给捅在了身上。这一下再坚固的铁甲都没有了,两马相撞的高速冲撞力,再加上骑枪的锋锐枪头,直接就把冲到前排的女真重甲兵捅穿了身体,并冲马上倒撞回去。

伴随女真重甲兵惨叫的则是骑枪的折断声。再坚固的枪杆,也承shòu不了这样的冲撞力。如果护民军依然握枪不放,手腕绝对会被震断。毕竟骑枪都是硬木所制,可不像岳飞张宪等人用的丈八大枪,是用柔韧性极好的白蜡杆子做的枪杆。

不过护民军早做了无数次演练,骑枪刚一撞上女真重甲的身体,他们就撒手弃枪,反手从背后抽出细长如鞭子一般的上好柳叶钢刀。

能入选女真重甲的皆是骑射精湛之士。第一波重骑虽然伤亡惨重,战马也被捅翻了不少。但第二排重骑只有少数人被倒飞的重骑撞落马下,绝大多数都以高明的骑术控马,不但避开了第一排落地的重骑,连速度都没有丝毫减缓。

一个女真重骑藏在铁甲后的脸露出了一丝狞笑。在他看来,护民军手中鞭子般的马刀根本不堪一击,不管这刀由多好的钢刀所铸,也绝对接不住狼牙棒的重击。他举起狼牙棒对准冲来的护民军砸了过去。

但那个护民军却不用钢刀拦格,而是在马上拧身躲闪,让开狼牙棒的去势,同时手中的钢刀像鞭子一样抽在了女真重骑的马腹之上。

看似轻薄的钢刀却有着无比的锋锐,不但轻松地划破了马甲,还在马腹上抽开了一道一尺多长的伤口。鲜血和马的内脏当即坠了出来。战马也当即软倒在地。

“什么情况?”女真重骑怎么也想不到这种细如柳叶的马刀竟能划破铁铸的马甲。虽然大金铸造工业落后,造不出足够的上好铁甲,马身上披的多是劣质铁甲。但这种铁甲也不是马刀可以划破的呀。这个女真重骑在疑惑中滚身而出,被后续的护民军踩成了肉泥。

作为茹毛饮血的野蛮人,他当然理解不了,护民骑军手上拿的柳叶刀乃是这个时代最顶尖的铸造工艺。如果抽得过快,连他们身上的铁甲也能划穿。

第二排女真重骑和护民军的相撞,依然没能占上太多便宜。第三排女真重骑虽然感到诧异,却依然催马冲杀过来。

重骑的厉害之处,就在于无与伦比的冲击力。但护民军却是以命换命,先用骑枪刺击,然后弃枪,用柳叶刀抽杀金兵防护稍弱的马腹。

有的女真重骑眼明手快,在护民军钢刀及身前已经打翻了护民军。但也有很多女真重骑只能和护民军同归于尽。

这样的消耗董先心痛无比。但他没有别的选择。虽然岳飞派吉倩过来,是想让董先坚守神垕镇,堵住完颜撒离喝的东进之路。但董先自从在汴梁败于金兵之手,一直想着要报仇雪恨。更何况他看到岳飞不但派来了吉倩,还把王纲的八百背嵬军派了过来,顿时也明白岳飞也有让他放手一搏的意思。

董先深知如今的护民骑军,纵然比不上女真骑军,却也差不了太多。搏杀经验的欠缺,可以用无畏的精神来弥补。惟一对付不了的,就是重甲骑兵。

背嵬军可以对付重甲骑兵,但是岳飞可以让背嵬军消耗一半来迎战金兵,董先却不敢。再说他和吉倩王纲商量了一个直捣黄龙的计划,正需yào

无坚不摧的背嵬军来担当。所以他只能用自己精选的二千精锐迎战女真重甲。

心痛让董先更加勇猛,手中一柄大刀上下翻飞。重达七十余斤的大刀哪管你是重甲轻甲,一旦砍上,绝对成为断甲。董先的亲卫也是人手一柄三十余斤的大刀,打到酣处,和女真重甲马头对着马头,鼻子对着鼻子,抡起大刀硬砍,拼上了就是个同归于尽。

这样的打法很快就让满虎里受不了啦。他出动重甲,可不是为了和护民军换命的。他是要快刀斩乱麻,热刀切豆腐地凿穿护民军。没想到竟被二千多骑兵给拦在了这里。四排重甲和护民军接触上了,却依然没能取得太大进展。护民军同样是一排排地迎上来,枪刺刀抽,虽然伤亡同样巨大,但和女真重甲差不多打出了二比一的比例。也就是说,两个护民军,就可以换一个重甲骑兵。

这样的结果看似划算,但满虎里却无法忍受。可惜到了这个地步,他也无法抽身后退了。在重骑冲击力的裹挟下,满虎里只能眼睛冒火地望着一个个护民军手挺长枪冲上来,和女真重甲同归于尽。

完颜撒离喝同样看到了重甲的困境。可是这个啼哭郎君这时却显现出了铁血的一面。他冷冷说道,“吹号角,让满虎里全力攻击。让两翼的儿郎们加紧包抄。董先是一军之主,杀了他,二千重甲死光也没问题。阿里,你带我的五百亲卫,去围杀那个姓吉的莽夫!”

第一百五十四章 王纲施全

董先和完颜撒离喝在神垕镇西殊死作战时,王纲领着八百背嵬军从镇北翻过三座小山,悄悄地迂回到了完颜撒离喝的背后。

离战场虽有三四里远,但战场上令人热血沸腾的金鼓声,冲上云宵的喊杀声,却无比清晰地传到了背嵬军耳中。每个背嵬军都是战意昂扬,默默地等待着王纲出击的命令。

但是这一次,王纲却一改往日的急性子,面无表情地坐在地上,就像一块石头。一个个背嵬军都头走到王纲跟前请战,王纲却只用沉默应对。

不过当施全走到王纲身前请战时,王纲却不能再用沉默来对付了。王纲是岳飞的弟子,他深知岳飞极为看重施全。他莫名地感觉,岳飞也是把施全当成张宪吉倩那个级别的弟兄来看待的。

施全和王纲年龄一样,都是年方十七岁的少年。两个都是锋芒毕露的年轻人。施全比王纲勇悍,王纲却比施全冷静。

施全加入护民军,就被岳飞任命为背嵬军的副统领。可惜在竹芦渡一战,施全因为过于急躁,被沙古质的亲兵射了一箭,身负重伤,这几个月来,一直都在应天府养伤。赵玉英也一直留在施全身边侍候他。两人已经私定终身。如果不是温婉可人的赵玉英照顾施全,施全根本不可能安心养伤。

完颜娄室进袭汴梁,岳飞亲率大军前往。伤势基本痊愈的施全再也不愿躺在床上,他告别赵玉英,只身前往汴梁。岳飞依然把施全任命为背嵬军副统领。

时隔数月,再次担任背嵬军副统领的施全心中感慨万千。背嵬军大名传天下,可是背嵬军的牺牲却是外人难以想象的。施全发xiàn

八百背嵬军,竟然有一半多的人都是生面孔。这也就是说,在这短短数月中,原来的背嵬军至少战损了三分之二。

不过施全也发xiàn

,背嵬军虽然不是原来的背嵬军,战力却一点也不稍减。所有的背嵬军依然是勇锐敢死善搏杀的壮士。

施全生性沉默少言,他跟着王纲来到神垕镇,只想好好地和金狗再干一场。董先吉倩王纲商量这个背后开花计时,并没有瞒着施全。不过施全没想到王纲到了金兵背后,竟然没有出击的意思了。

他知dào

王纲是岳飞的亲传弟子,这几个月也是屡建奇功,但他却不理解王纲为何不愿出击。完颜撒离喝的二万铁骑可不是乌合之众,万一董先吉倩挡不住金狗,全军崩溃,那就不是八百背嵬军可以挽回的局面了。

“王统领,听前方喊杀之声,我军和金狗已经彻底拼出了真火。我们不能在这里干等着,必须立即冲击金兵后队了。”

王纲对施全抱了一下拳,十分客气地说道,“施统领,我军战力就是比不上金狗,也不至于一触即溃。连岳帅都极为推崇董先师长的骑战之法,所以我们要相信董师长。背嵬军是护民军的王牌,每战必先,每战都是伤亡惨重。但是这一次,我们二人不但要给完颜撒离喝来记狠的,还不能让背嵬军伤亡太多,只能选择最好的时机出击。”

施全侧耳倾听数里外的喊杀声,听了一会儿,发xiàn

喊杀声既没有东移,也没有西来,说明两军打得十分胶着。这证明王纲所言是正确的。施全问道,“何时才是最好的时机?”

王纲微微一笑道,“说实在话,我也不知dào

。不过我知dào

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机。”

两人说话当儿,潜往前线侦察的一组背嵬军退了回来。“报gào

王统领,目前我军已处于下风。董师长的二千精锐抗不住金狗的重甲,被金狗凿穿了。我军陷入了苦战。”

施全急道,“出击的时机是不是到了?”

王纲摇了摇头,“还不行。”

施全摩拳擦掌地道,“再不出击,说不定我军就崩了。”

王纲的眼神像石头一样坚定。“我相信师父的话。师父看人从来不会错。他看重董师长,董师长绝不会如此不堪一击。我也相信吉倩师叔。就算董师长不行,有吉倩师叔在,我军也不会崩溃,只会尽数战死。”

看到施全还想说话,王纲忽然正色说道,“施统领,我知dào

师父和你兄弟相称,按理说我还要喊你一声施叔。但在这背嵬军中,我是正统领,我不下令,任何人都不得主动出击。否则军法从事!”

施全愣了一下,不过看到王纲一脸严肃,当下也不再言。护民军军纪严,背嵬军更是严上加严,没有军令,背嵬军绝对不会妄自出击。

施全只能暗自咬牙,等着王纲下令出击。

派往前线侦察的背嵬军不停地回来报gào

军情。“报gào

王统领,董先师长负伤了。不过我军败势未显;报gào

王统领,吉倩统领也负伤了,不过吉统领斩杀了一个金兵万户舍扎克,我军士气复振;报gào

王统领,完颜撒离喝把最后一支生力军也派上了战场,准bèi

绞杀位于一角的吉统领了。现在我军落了下风。”

面对这些不断更新的军情,王纲从来都是微微点头,连站起来的欲望都没有。时间从早上到了中午,又从中午到了下午。背嵬军在充耳的战声中用了两餐饭。

黄昏时刻,一个背嵬军再次快马跑了回来。“报gào

王统领,完颜撒离喝亲自上阵了。我军如今败势己露。不过一万窑户们加入了战团。他们用二丈长的竹枪扎成拒马,护住了我军的右翼。但窑户们伤亡极大。”

王纲霍地一下从地上站起,翻身上马,手提长刀,高声喝道,“弟兄们,终于轮到我们上场了。随我来!施统领,该是咱们见血的时候了!”

施全的脸上露出一丝焦急之色。“王纲,希望你的冷静不要误了全军!”

王纲毅然说道,“绝对不会。只要我们够快。”

王纲施全二人并驾齐驱,八百憋了大半天的背嵬军纵马如风,紧跟在两个年轻得不像话的统领身后。所有的背嵬军都不会轻视两个统领,因为王纲施全早用他们的勇锐征服了全军。

八百战马的奔腾声也早早传到了战场之上。董先吉倩花如玉全都高声喝道,“援军已到。弟兄们,再撑一个时辰。”

完颜撒离喝则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鲜血,对身边的亲卫队长说道,“阿里,带上二百亲卫,给我拦住来军。哪怕来的是千军万马,你也要给我挡住一个时辰。这一次,希望你不要再让我失望!”

刚才完颜撒离喝让阿里带五百亲卫去围杀吉倩,结果打了几个时辰,不但没能杀死吉倩,反而还被吉倩一锏砸死了舍扎克,鼓起了护民军的士气。要不是完颜撒离喝亲自出击,说不定今天这场大战根本分不出胜负。

阿里满面羞愧地说道,“大将军放心。阿里就是粉身碎骨,也要拦住敌人,让大将军全歼这支护民军。”

此时整个战场上,金兵已经占了极大的优势。右翼的一万窑户完全是在用人命来挡金兵的突击。面对跃马扬刀的金兵铁骑,这些年轻力壮的窑户为了让家人摆脱掉匠户身份,早已不存生还之念。二丈长的竹枪尚带青葱之色,却在金兵面前竖起了一道摧不垮的活拒马。如果没有这些窑户,说不定董先的一万多骑兵已经崩溃了。

董先精心挑选的二千精锐还是没挡住满虎里的二千重甲。满虎里在完颜撒离喝的严令之下,也是不顾一切地率重甲冲击,终于在付出了八百重甲的伤亡后,击溃了董先的二千精锐。正是因为金兵重甲的纵横驰骋,才让金兵把微弱的优势慢慢变成了胜势。

看到整个战场的态势,完颜撒离喝的苦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此战虽苦,但胜利在望。这些牺牲的儿郎都是大金的勇士。此战过后,完颜撒离喝绝对不会亏待他们的家人。

虽然护民军在拼命,窑户们在拼命,董先吉倩花如玉在拼命,大匠作石英领着一群大匠师在拼命,但在天黑之前,完颜撒离喝有信心击溃眼前的护民军。

但是这需yào

一个前提。那就是阿里可以挡住来袭的护民军。

完颜撒离喝久经战阵,早从背嵬军的马蹄声中听出了来军不过千人。如果来军就是董先埋伏的奇兵,二百亲卫足以挡住他们一个时辰。

如果完颜撒离喝知dào

来袭的军队是背嵬军,他一定不会只派二百亲卫遮护身后。

阿里领二百亲卫刚刚冲出战场不过三百余步,八百背嵬军已如怒潮般卷了过来。当先二员战将,一人持枪,一人持刀,脸上带着少年的青涩,浑身却透着无边的杀气。

阿里怒吼道,“儿郎们,不用怕。来的是两个小崽子!跟我来,宰了他们。”

因为轻视王纲施全的年青,阿里竟然领着几十个勇悍的亲卫,当头迎了上来。阿里想得极好,他想在一个照面之间杀死王纲施全,那样的话,来军将自动崩溃。这样才能弥补刚才他被吉倩打退的耻辱。

阿里拍马舞刀,直接迎向了身材更为瘦弱的施全。两人战马相隔二丈有余时,阿里的长刀已经斜劈了出去。施全养伤数月,性格却一点没变。他的打法也一点没变。面对阿里的长刀,他一不闪二不躲,一抖手中大枪,对准阿里的咽喉就刺了过去。

阿里吓了一跳,他没想到施全竟然一上来就是不要命的打法。他可不想和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同归于尽,当即长刀下劈,狠狠地砍在了施全的大枪杆子上。

“断!”

一刀把施全的枪头给斩落在地。

但施全看也不看落地的枪头,依然提着大枪杆子闪电般刺向阿里的咽喉。随着施全舌绽春雷的一声怒吼,“给小爷死开!”

没有枪尖的大枪杆子竟然以钝头刺穿了阿里的咽喉。几乎在同一时刻,王纲的长刀也从阿里的腰间划过,把这个大金猛士拦腰砍成两段。

第一百五十五章 啼哭郎君的眼泪

完颜撒离喝征战半生,见识过无数能征善战的军队。但他从来没有见过像背嵬军一样锐利的军队。被他寄以厚望的亲卫队长阿里,一个照面就被王纲施全联手杀死。二百亲卫不要说拦住背嵬军,连迟滞背嵬军的马速都做不到。

八百背嵬军只是一个冲锋,就把二百拦在马前的女真亲卫尽数杀死,狂风一般地卷入了战场之中。和背嵬军相比,女真亲卫的战力并不差上太多。之所以如此不堪一击,却是一方憋了一天,锋芒正盛。另一方则和护民骑军缠战了大半日,早已疲惫不堪。

王纲手起刀落,把一个拦在马前的女真百户砍为两段,用滴血的刀尖指着阵中的完颜撒离喝,高声喝道,“弟兄们,随我去砍了完颜撒离喝!”

“砍了完颜撒离喝!”八百背嵬军纷纷应和起来。

王纲施全刀枪开路,八百背嵬军紧紧跟随,在夕阳染红的战场上宛如一柄无坚不摧的大铁锥,所到之处,女真铁骑纷纷披靡。不管是普通的女真骑军,还是完颜撒离喝的亲卫,几乎都被背嵬军直冲而过。

完颜撒离喝位于战场中央,他正率领铁卫亲自突击吉倩的防线。背嵬军初入战场时,和他相距有三里之遥。但一刻钟不到,八百背嵬军已劈波斩浪,出现在完颜撒离喝身后数百步。

“这是怎么回事?”完颜撒里喝这下真的怒了。他的大军可是实打实的女真铁骑,既没有悍勇不再的辽人,也没有向来懦弱的汉儿。可是在背嵬军的马蹄之前,这些女真铁骑好象也变成了不堪一击的辽人军马。他没有看到阿里的二百亲卫是如何脆亡的,却也对背嵬军给予了极大重视。能在女真军中冲锋陷阵的,绝对是精锐中的精锐。“儿郎们,给我拦住这支军马。蒲里衍!”

千户蒲里衍喳了一声,当即领着数百金骑逆行迎了上来。完颜撒离喝再也顾不得突击吉倩部,十分紧张地观察着蒲里衍的迎战结果。

不怪完颜撒里喝紧张。此时金军大都是马头向东,正和护民骑军和窑户们决死一战。背嵬军却从金兵背后狂卷而来。此时的金兵回身迎敌,就算来得及掉转战马,却也来不及催起马速。一方战马狂飚,一方战马迟缓,会战的结局当然是一边倒。

蒲里衍是完颜撒离喝麾下最能战的千户。他率领四百多金兵,掉转马头,一边迎着背嵬军冲上去,一边却摘下背上大弓,引弓放箭。

“射死这帮宋猪!”

蒲里衍对准施全王纲连射三箭,都被二人拿兵器拔开,气得他破口大骂。金兵的弓箭给背嵬军造成了一定的伤亡。至少有二十几名背嵬军中箭落马。但金兵的弓箭也到此为止了。因为背嵬军顶着箭雨,狂催战马,已经杀到了数丈之外。

蒲里衍扔掉大弓,举起狼牙棒,狂吼一声,迎着施全就冲了上去。仅仅一个照面,蒲里衍的狼牙棒贴着施全的脑瓜滑过,施全的大枪捅穿了他的咽喉。

“不好!”完颜撒离喝看到蒲里衍的阻击人马再次如滚水下的冰雪一般,迅速被背嵬军溶于马蹄之下。当即明白了背嵬军的战略意图。“这两个护民小将不只是冲锋陷阵,他们还要斩将夺旗。他们的目标明显是我这个女真大将!”

明白了背嵬军的战略意图,完颜撒离喝却是无法可想。面对已经把马速催到最高也把士气提到巅峰的背嵬军,就是完颜撒离喝亲自向前,也只会和蒲里衍一个下场。

更何况背嵬军的到来明显激起了对面护民军的士气。刚才还在逐步后退的董先吉倩花如玉不但立即稳住了脚步,甚至已经开始反攻了。在这样的情况下,女真军根本没有回身迎击的机会。

吉倩铁锏左起右落,一连打翻两个女真军,才对着王纲施全大声喊道,“施兄弟,王贤侄,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趁着金狗成了疲军,给我废了他们。拿下那个劳什子啼哭郎君。”

王纲施全和吉倩相隔还有七八百步,在刀枪交击铁蹄轰鸣的战场上哪里听得见吉倩的声音。再说两人现在眼中只剩下一个人,那就是勒马停在大旗下的完颜撒离喝。

“砍了完颜撒离喝!”王纲再次大声吼道。

“砍了完颜撒离喝!”八百背嵬军齐声吼道。

“砍了完颜撒离喝!”杀得仅剩八千余的护民军齐声应和。杀得尸山血海依然没有溃败的窑户军也泪流满面地喊道。

完颜撒离喝把牙齿咬得格格直响。当他看到背嵬军冲到身前不足五百步时,完颜撒离喝已经彻底明白,他已经想不出任何办法来阻挡这支近在眼前的骑军了。无论派上多少人,也迟滞不了背嵬军的马蹄。看到两个年轻得不像话的背嵬军统领浑身浴血,意气扬扬,完颜撒离喝第一次感到了后生可畏。

此时战场上的金兵也都心神不定起来。看到一支从后方袭来的护民军竟然劈波斩浪般地杀到了完颜撒离喝身前数百步之处,无论是小兵还是百户千户,全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们一边应付护民骑军的反攻,一边把目光转到了大旗方向。

率领重甲的满虎里最为疲累。二千重甲被他打掉了一千二百名,总算把董先精训的二千精锐斩杀一空。可是疲惫的重甲却无力冲破吉倩的防线。吉倩不只进攻勇悍,防守起来也是极为坚韧。哪怕完颜撒离喝加入了战团,依然不能在仓促之间击败吉倩。

八百重甲就在完颜撒离喝的左侧,不过二百步左右。当背嵬军冲到离完颜撒离喝不过三百步时,终于被悍勇的满虎里率领重甲给截住了。

女真重甲终于碰上了更强悍的对手。八百背嵬军仗着马快势急钢刀锋利,一个照面就杀入了女真重甲的队列之中。女真重甲引以自豪的厚重铁甲,在背嵬军的狗腿砍刀之下,完全变成了纸糊的一般。一刀砍下,往往能把女真人的铁甲砍穿。

满虎里并不是不怕死。但他之所以迎击背嵬军,却是出于对完颜撒离喝的迷信。他知dào

自家大将军向来智计百出,绝对会想出对付背嵬军的办法。所以他要用铁甲来为完颜撒离喝赢得思考时间。

不得不说,重甲的战力的确强悍。他们仍然挡不住背嵬军,但确实迟滞了背嵬军的速度。满虎里也吸取了阿里和蒲里衍的教xùn

,没有上前迎战王纲施全。所以他成功地活了下来。

看到背嵬军已经深入了重甲队列,看到王纲施全一刀一枪离自己越来越近,向来不知怕为何物的满虎里不由地冒出了一身冷汗。

他不由得再次转头向完颜撒离喝的大旗看去。结果这一看让满虎里大吃一惊。因为完颜撒离喝的大旗竟然已经掉转了方向,不再是指向东方,而是指向了暮色苍茫的南方。

完颜撒离喝的内心充满苦涩。他打了半辈子仗,当然明白临阵见机。他不会等到无可挽回的时候才会撤tuì

。他要在军心尚在时毅然撤离。八百重甲和背嵬军一接上,他就明白重甲也挡不住来袭的护民军。所以他很快就做出了一个决定。

“向南撤tuì

。等到天色全黑时,护民军绝对不敢大肆追击,那样的话,我至少还能保住万余女真铁骑。”

完颜撒离喝是个极为果决之人,想到就做。他一边率领骑军向着西南方撤tuì

,一边命令亲军吹响撤军的号角。

其他的金兵本就心神不定了。一看大将军的旗帜都转而向后,当即也拔转马头,迅速跟着逃跑。在掉转马头和给战马回速的短短时间,至少有千余女真铁骑被护民军砍落尘埃。

其他的金兵都有逃跑的机会。但是满虎里的八百重甲却没有这个机会了。看到完颜撒离喝如此果duàn

地率军逃跑,王纲一边暗佩老贼狡猾,一边却把怒火发泄到了满虎里身上。

王纲一发火,后果很严重。女真仅存的八百重甲无一幸存,万户满虎里也被王纲施全联手砍作三段。

当暮色彻底笼罩这片战场之时,窑户们及时点亮了火把。望着冷月之下纵横交错的尸体,无论是身经百战的护民军,还是初经血战的窑户,全都不自觉的泪流满面。

今日一战,战死了多少同袍啊!很多早上还在和自己说笑的同袍,可能现在已经成了一具冰冷的尸骨。

董先吉倩率军追击完颜撒离喝,又追出四五里路,方才撤了回来。吉倩朝王纲的肩膀上狠狠捶了一拳,大声喝道,“小王纲,你可真是了得!你知不知dào

你把完颜撒离喝给打哭了!听说那老贼领着大军一边撤一边哭,说是对不起大金儿郎呢。”

王纲有点不敢相信地说,“不会吧吉叔?金狗又没有全军覆没,完颜撒离喝至于哭天叫地吗?”

吉倩咧着大嘴笑道,“当然会。谁叫这老贼外号啼哭郎君呢!他最擅长的不是打仗,而是像娘们一样哭鼻子呢。”

花如玉咳了一声,吉倩才明白自己身边就有个娘们,当即闭上了嘴巴。

护民军打扫战场时,完颜撒离喝也停止了哭泣。虽然号为啼哭郎君,但完颜撒离喝的心志却极为坚韧。今日一战,虽然没能击败护民军,并且二千女真重甲全军覆没,此时跟在完颜撒离喝身后的女真军顶多只有一万四千骑。但这还要托福完颜撒离喝的果duàn

。如果完颜撒离喝再迟疑一会儿,等待女真军的可能就是全军覆灭。

借着天空清冷暗淡的月光,完颜撒离喝打量了一下身边的军士,发xiàn

军士们虽然略有惊惶之色,但却并不严重,绝对还有一战之力。

完颜撒离喝的眉头皱得紧紧的,他望了望汴梁方向,望了望神垕方向,最后却把目光转到了南方。

“中原能战者,不过护民一军。既然从禹州突向应天的计谋被失破,老夫就把大军转向南方。我倒要看看,信州邓州可还有能挡住我大金铁蹄的军队!”

第一百五十六章 铁蹄

岳飞低估了这个啼哭郎君的坚忍。岳飞本以为凭借董先吉倩王纲联手,只要堵住完颜撒离喝的东下之路,完颜撒离喝只能退回原处,和完颜娄室合兵一处。神垕一战,金兵损失了六千铁骑,二千重甲折损殆尽,可以说是元气大伤。

但完颜撒离喝既没有整军再战,也没有沿嵩山退回洛阳,而是率领万余铁骑,星夜兼程地杀向了汝州。汝州也算是一座大城,若是闭城而守,没有任何攻城器具的完颜撒离喝绝对难以攻下城池。

但完颜撒离喝终于赌对了一把。并不是所有的义军都像护民军一样强悍,并不是所有的将领都像吉倩一样勇悍。一万多铁骑只是对着汝州城冲了一下,汝州的义军将领就乖乖地打开了城门,领着一众士兵跪在了城门两侧,恭迎大金铁骑入城。

“果然不出我之所料!”看着敞开的汝州城门,完颜撒离喝不由得仰天长笑。“除了岳南蛮的护民军,其他义军根本不堪一击。儿郎们,杀进城去,永不封刀!”

一万多士气低沉的女真铁骑立即被完颜撒离喝这句话提起了士气,高举马刀,像野兽一样嚎叫着冲进了汝州城。汝州城登时血光四溅,火光冲天。

汝州城本有十余万人,经此一劫,活下来的不足千人。把整个汝州城池放火烧毁之后,士气大振的女真兽兵又随着完颜撒离喝的马刀,杀向了宝丰。

女真在汝州屠城三日,早传到董先耳中。董先骂道,“好个不知进退的老贼!放你回洛阳你不回,那就留在中原大地,为死在你马刀下的黎民陪葬吧。”

但说是如此说,想要消灭完颜撒离喝还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神垕镇外的血战已经证明,护民军的战力顶多和金兵打个平手。背嵬军虽勇,却只有八百。更何况完颜撒离喝麾下还有一万四千铁骑,而董先的第二师则只剩下了八千骑。

虽然如此,董先和吉倩还是在神垕镇留下了三千骑兵,带着五千铁骑,还有王纲的背嵬军,沿着完颜撒离喝的屁股就追了上来。

身为护民军,若不能护佑中原百姓,有死而已!

但是完颜撒离喝在轻松攻下了宝丰之后,胆子又变得大了起来。他把万余铁骑分成两队,一队直奔南阳,一队则直扑确山。

这些地方根本没有成建制的宋军,有的只是些地方团练。但是这些团练可是真的地方团练,战力略等于无。面对杀红了眼的女真铁骑,地方团练不敢投降,因为降了也是死,但他们的反抗却也没给金兵带来多大麻烦。

二路金兵身后,留下的是惨死的百姓,变成废墟的村庄,还有侥幸逃过金兵屠戮却已无家可归的百姓流民。

董先吉倩一路骂不绝口,但却总是撵不上女真骑兵。完颜撒离喝确定了放血战术之后,充分地发挥了骑兵的机动性。他的二队骑兵忽而分成数十队,烧杀村庄,忽而合兵一处,攻打坚固的寨子和镇子。

在追了七天之后,护民军依然没能追上女真铁骑。死在女真铁蹄下的百姓已经超过了二十万人。变成流民的百姓则已经将近百万人。

“董先和吉倩到底怎么回事?”汴梁留守府中,岳飞十分气恼地说。“竟让完颜撒离喝在他们的眼皮底下屠了汝州,重振了女真士气。他们此战,无功有罪!”

薛弼想了一下,缓声说道,“岳帅,神垕一战,我军也是损失惨重。想必董师长和吉师长误以为完颜撒离喝必会退回洛阳,方才有此失误。不过当下之计,必须要派兵把啼哭郎君逐出中原。要不然,中原南部的百姓可就要遭大罪了。”

张宪自告奋勇地说道,“岳帅,我愿率五千铁骑,前往南阳堵截完颜撒离喝。”

岳飞暗自想道,打仗就是这样,最怕的就是疯子般的军队。完颜宗弼被岳飞这个疯子击溃,如今完颜撒离喝却也变成了疯子。若是任他杀够了再走,整个中原南部将会变成一片血海。但要想歼灭完颜撒离喝,却又不是董先吉倩王纲那些人马可以胜任的。

如今五月将至,天气一天比一天热。完颜娄室的大军如今已有回撤洛阳之意。黄河北岸的牛皋也传来消息,宗翰大军也消停了下来,已有部分金兵撤往太原。若是没有完颜撒离喝这个疯子,这次中原保卫战已经接近了尾声。护民军守住了应该守住的每一个地方,共歼灭不下八万女真铁骑,可以说把女真人打得伤筋动骨了。

更可喜的是,就连远在北方的大名府,也传来了极好的消息。梁兴赵云和抱犊寨的毕进合兵一处,击溃了著名的三姓家奴郭药师。郭药师的人头都被赵云给砍了下来。如今真定府和大名府的局势已经稳固下来。

但完颜撒离喝的向南进击,却给整个中原保卫战增添了一个血淋淋的尾声。虽然那些地方不是护民军的地盘,那些地方的义军也只奉赵宋为正朔,根本不听护民军的命令。董先追击戚方到邓州,不但没得到当地义军的支援,反而还差点刀兵相见。若是换了别的将领,说不定就任凭完颜撒离喝肆虐了。

但岳飞不是别的将领。他不能容忍金兵屠杀任何中原百姓。不管那些百姓是拥护朝廷,还是拥护应天府,他们的血管里流得都是汉人的血。

不过岳飞目前离不开汴梁。既然完颜娄室想退回洛阳,岳飞肯定要送他一程。女真西路军轻松地杀进了中原,但想退出中原,不大流血是不可能的。

岳飞想了一下,方才对薛弼说道,“传令给萧山罗延庆,让光头军进发邓州。传令给狮驼岗的焦文通,让他带着二千精骑,给我南下。给我用最快速度抵达伏牛山。如今天气渐热,完颜撒离喝再疯狂,他也不敢在南阳一带停留太久。他若想退兵,必从伏牛山退入商州。就让焦文通在那里给我截击这厮!”

随着岳飞的命令,休整不到一月的光头军从陈州出发,日夜兼程,直扑确山。焦文通也离了战斗一月的狮驼岗,带着二千淬过火的精骑,会合新上任的副统领张用夫妻,飞扑伏牛山。

五月初二,八百背嵬军终于在确山县城北十里金顶村截住了一支金兵。这支金兵共有千余人,本是进攻确山县城的前锋部队。

杀戮了十几天的金兵,士气重新高涨起来。面对赤红眼睛的背嵬军,金兵千户高力士不但不退,反而直接吹响了进攻号角。

战斗依然毫无悬念。两军刚一交锋,高力士就被施全一刀换一枪戳于马下。施全的腰肋中了一刀,高力士的胸口中了一枪。千余金兵仅仅支持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全军溃败。在背嵬军的追击之下,只有百余亲兵逃出生天。

这次败仗让金兵警醒起来。金兵万户完颜扎合没有为高力士报仇,反而率领六千骑兵绕过确山,直奔南阳而去。他放qì

了信州,选择和完颜撒离喝合兵一处。

此时萧山罗延庆也赶到了确山县。光头军和背嵬军合兵一处,紧跟着完颜扎合的屁股追了下去。

董先吉倩的大军此时也缠住了完颜撒离喝。双方大军合齐之后,立即在卧龙岗展开了一场血战。三国大贤诸葛亮的灵秀故地,见证了汉胡两军的拼杀。

背嵬军无坚不摧,光头军悍不畏死,董先吉倩的五千大军虽然稍差,但在董先吉倩花如玉三员大将的身先士卒下也是坚韧无比。完颜撒离喝的军马人数虽多了数千骑,但他手下却没有可以破锋陷阵的猛将。

面对王纲的突击,施全的突击,罗延庆的突击,董先吉倩的突击,金兵没有一个可以顶上去的将军。看到护民军的将领在自家队列中纵横驰骋,金兵士气大沮。双方血战大半日,完颜撒离喝终于再次率军逃跑了。

这一次逃跑不比神垕镇,这一次完颜撒离喝是溃败。他本想撑到天黑再逃跑,但在罗延庆的双枪挑翻了他的战马之后,他终于不再死撑,骑上亲兵的战马,抱头鼠窜而去。

这一战,歼金兵七千。完颜撒离喝带走的,不过只有四千多骑。这一路逃跑,完颜撒离喝哭得更痛了。不过这一次,董先吉倩铁了心要结果完颜撒离喝的小命。就是追到陕西,就是追到黄龙府,也一定要结果了完颜撒离喝。他们都收到了岳飞发来的军令。岳飞在军令上狠狠地斥责了董先吉倩。这让一向心高气傲的董先吉倩哪里还能容忍得了。

八千精骑跟着完颜撒离喝的屁股,从南阳追到淅川,从淅川追到西峡,却还是被狡猾无比的完颜撒离喝给逃脱了。完颜撒离喝用一千精兵殿后,给他争取了一天的时间,他带着三千骑兵逃入了草木郁葱的伏牛山。

“哈哈哈哈!”完颜撒离喝知dào

董先追不上自己了,不由站在伏牛山的杀虎谷口,仰天长笑起来。“儿郎们,咱们虽然没能拿下邓州,但我们至少给岳南蛮制造了数百万流民。现在炎夏将至,咱们退回燕云,今冬再战中原。也许等不到冬天,岳南蛮就死在这些饥饿的流民刀下了。”

三千骑兵虽然不怎么认同完颜撒离喝的预言。但他们却知dào

自己不用像殿后的同袍们一样战死了。所以他们也都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方才落下,却见杀虎谷里缓缓驶出了一头极为高大的公牛。这公牛浑身雪白,脊背上披着大号的马甲,两支尖锐的牛角之上,又绑了两把更加尖锐的尖刀。一双牛眼里透着凶光,毫不见驯服之气。牛背之上,坐着一员手持双刀的年轻将领。

那将领满脸伤疤,看上去极为可怖。他骑着公牛走到谷口之外,冲着完颜撒离喝嘿嘿一笑,“金狗,可识得俺焦文通否?”

完颜撒离喝的笑声一下子憋回了肚子。他咬着牙齿说道,“疯牛焦文通!”

焦文通点了点头,“奉岳帅之令,焦某在杀虎谷等你三天了。”

五月初十,试图潜回陕西的完颜撒离喝残部三千余人在杀虎谷被焦文通堵个正着。金兵全军尽墨。完颜撒离喝死在了焦文通双刀之下。

第一百五十七章 奋起

随着完颜撒离喝的覆灭,中原保卫战也进入了收尾阶段.

得知啼哭郎君已经身死,完颜娄室当即领兵撤往洛阳,岳飞亲率五千骑兵衔尾急追。最后完颜娄室不得不抛弃所有仆从军,并让大将习室率三千铁骑殿后,才领着二万多铁骑撤回了洛阳。

刚刚到达洛阳,岳飞的大旗又出现了城东方向。而在岳飞身后,则是十余万流民军,铺天盖地而来。完颜娄室长叹一声,顾不得为战死的习室哀悼,带上必须的辎重,又马不停蹄地从洛阳西门逃出,直奔陕州。

“事已不可为矣!”伸手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济源城中的完颜宗翰终于承认了此次南征的失败。“天时地利人和,我们一个也占不到。除了撤军,根本没有任何办法了。”

金十三知dào

大哥准bèi

撤军了,他打量了一下帐中将领的脸色,发xiàn

一些万户如释重负,一些万户却面带不甘之色,当即细细解释道,“我们大金儿郎都是百战精锐,若是死在战场上,自然无甚遗憾。但若是栽在疫病上,却是万万不值。如今天气越来越热,儿郎们已经有热倒的。若是再不撤tuì

,恐怕热倒的只会越来越多。”

金十三的这段话打中了帐中将领的软肋。哪怕再不甘的万户,也不得不承认,女真骑士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热。除了一些熟女真可以受住炎夏之外,大多数女真兵绝对撑不住。帐中议事的诸人,没穿铁甲,依然感受到一阵阵躁热。

金十三停了一下,继xù

说道,“当然,炎热是我们的撤军主因。但更重yào

的是,我们就是继xù

撑在这里,也难以取得更大战果。如今牛皋王彦的义军将近五十万人,虽然战力低下,但斗志极高。没有一年半载时间,我们绝对击不溃他们。”

万户哈撒尔极为不甘地说道,“这些太行贼就像狗皮膏药一样难缠。他们熟悉地形,哪怕在平原地带,他们都有办法设下埋伏。这些杀不尽的宋猪!”

另一个万户完颜成则对牛皋更为愤恨。“太行贼虽然难缠,若没有牛皋的精军作为骨干,他们也挡不住我们大金铁骑。”

“王彦也不可小视。”金十三特意提醒道,“为了和护民军争夺人心,向来不受朝廷待见的王彦接受了几批朝廷辎重,如今实力大增。他手下那个悍将傅庆,更是名副其实的万人敌。毫不逊色于滑州杨再兴。”

完颜希尹坐在宗翰身侧,一直没有说话。看到金十三说服了所有将领,撤军已成定局,方才慢条斯理地说道,“此番我军三路攻宋,耗费钱粮无数,却没有一场拿得出手的战绩。恐怕宗望太子不会给我们好脸色看。太宗皇帝也不会对我们假以颜色。”

宗翰脸上的皱纹明显比前几月深了许多。和太行义军缠斗数月,让宗翰身心俱疲。他极无奈地看着太行义军越打越强,却没有任何办法。牛皋有应天府支援兵甲粮草,王彦则有朝廷支援。河北西路破家亡村的数百万流民个个都是金兵的死对头。这几个月来,金兵歼灭的太行贼至少也有百万之众。但太行贼的总数不但没有减少,反而还有增多之势。更不要说牛皋麾下越打越多越战越勇的十万义军了。

既然金兵此番攻宋的结局已定,宗翰就决定早一点撤回太原。他这次不回燕云了。只要不送到宗望刀下,无论是宗望还是太宗吴乞买,都不敢对他宗翰怎么样!再说此番三路攻宋,西路军折损了一半,还把完颜撒离喝折在了伏牛山中。东路军宗弼也是损失惨重,如今连一个船火儿张横都对付不了,只能龟缩在济南城中。中路军虽然好不到哪里去,折了几个万户,但至少没有伤筋动骨。蒲察石家奴的死则是咎由自取,因为那是宗望绕过宗翰下的命令。总体说来,三路大军都差不多,谁也没有拿得出手的战绩。

宗翰捻着一绺胡子,呵呵笑道,“汉人不是有句话叫坐山观虎斗吗?如今牛皋和王彦就是两只老虎,面对大金这个猎手,自然是同心协力。但是只要猎手退开了,这两头老虎绝对不会和平相处的。王彦是朝廷大将,牛皋则是岳南蛮的重将。我听说赵构最近给王彦安了一个河北西路招抚使的职位。王彦对赵构赤胆忠心,只要我军一退,绝对会全力招抚河北西路。到了那时候,王彦和牛皋必有一战。嘿嘿,等到他们打得两败俱伤时,河北西路依然是我大金国的囊中之物。”

金十三赞同宗翰的分析。但他却不太看好王彦。“大哥,王彦虽然号称两河第一豪杰,那只是指他的个人武技。论起带兵打仗,此人未必及得上牛皋。更重yào

的是,朝廷远在江南,赵小九又是个毫无雄心之人,就是支援王彦兵甲,想必也是有限。牛皋背靠应天府,兵甲粮草源源不断。二人火并,王彦如果不能在一月之内击溃牛皋,绝对会败于牛皋之手。”

宗翰胸有成竹地微微一笑,“十三弟所言虽然有理。但你不要忘了孙武子说的一句话。爱民,可烦也!岳南蛮以护民为号,他的军队也确实坐到了护民佑民。但是如今河北西路的流民至少有数百万,目前和我们大金为敌,只是为了抢点军粮吃。若是我军突然退却,想必这些饥饿的流民,也不会对牛皋王彦客气的。我倒想看看,岳南蛮会让牛皋如何对付抢粮的流民?”

“杀,失民心。不杀,失大军。”完颜希尹拍手赞道,“宗翰勃极烈果然神机妙算。既不能疆场争胜,那就让最擅长内斗的汉人自相残杀吧。杀到最后,中原依然是我们大金的。”

宗翰计议己定,将近二十万大军开始分批向太原撤tuì



但大军进攻不易,撤tuì

更是艰难。如今执掌三万精锐,七万流民大军的牛皋又岂会让宗翰说退就退。他一边派人知会王彦,一边领大军咬了上去。

追赶得最积极的将领则是傅选。如今傅选名义上虽然还是骑兵团团长,但麾下骑兵已有八千余人,完全是一个骑兵师的规模了。牛皋认为傅选指挥骑战的本领毫不逊色于董先,决定为傅选请一个骑兵师的编制。

傅选其实也知dào

这次战事只要告一段落,自己绝对会变成师长。但傅选最想要的却不是师长的职位,而是威震天下的名声。

想当初傅庆傅选孟德焦文通四人率领义军和金兵作战,焦文通的名头远远小于前面三人。自从傅选和焦文通在太行山投靠岳飞,傅庆孟德跟了王彦,其实四个人一直在暗暗较劲。如今傅选焦文通的名头远远大于傅庆。但若是二人相比,焦文通的名头则又远大于傅选。如今无论是护民军,是朝廷,还是金国大军,哪个不知dào

疯牛焦文通的大名?傅选虽然在牛皋麾下和金兵血战连场,屡立战功,但就是没有太过出彩的战绩。这次焦文通斩杀了啼哭郎君完颜撒离喝,名声更是如日中天。傅选好胜心极强,他也想打出一个令人传扬的战绩。

所以他率领着八千多骑兵,仗着地形熟悉,竟然抄小路截住了金兵殿后的二万大军。当然,傅选还没有狂到以八千骑兵冲击二万金骑,他只是牢牢守住了一道恶风峡,让殿后的金兵不得后退。

殿后的金万户完颜成,汉儿万户张长弓知dào

牛皋的十万大军就在身后紧追,若是不能迅速击溃傅选阻截,二万大军肯定就栽在这里了。所以无论是女真军,还是汉儿军,全都舍生忘死地向傅选进攻。

傅选把骑兵当做步兵使用,就是死守恶风峡不退,他是铁心要拿下一场大功。

完颜成和张长弓打到最后,都亲自提刀上阵了,却依然攻不下恶风峡。耽搁了二天时间,牛皋的十万大军就裹了上来。

傅选和牛皋前后夹击,一举歼灭了二万金兵。傅选也如愿以偿地斩下了完颜成和张长弓的头颅,立下了和焦文通不相上下的战功。

完颜宗翰看到完颜成迟迟没有跟上来,就知dào

大事不妙。但他却没有回军一击的打算。和牛皋缠战了小半年,他深知牛皋的统军之能。十万大军在手,牛皋就是打不过宗翰,却也绝对不会被宗翰完歼。就算王彦的大军不上来,但黄河南岸的岳飞可是已经腾出了手。所以宗翰只能在心中哀叹一声,继xù

领兵撤向太原。

牛皋和傅选本想再度奋起,再用同样的办法截下一部金兵痛歼,却收到孟州大营急报,王彦大军不但没有从另一条路追击金兵,反而派傅庆到了孟州城外,意图不善。同时镇守滑州的杨再兴也给牛皋传信,让他提防王彦的大军。

“狗朝廷就是这么下贱,连父兄大仇都不报了,也要对付我们护民军。”牛皋狠狠骂了一阵子,却也只能率军退回孟州。

正如宗翰预料的,他的大军刚刚露出撤tuì

迹象,王彦和杨再兴就收到了朝廷密旨,让二人见机进攻护民军,拿下牛皋傅选,把河北西路的护民军势力一扫而空。

杨再兴豪杰之性,只服宗泽,不服朝廷。如今宗泽被朝廷贬到荆湖南路,杨再兴镇守滑州,可不是为了朝廷,只是为了宗泽的嘱托。

滑州作为河北西路的一个重镇,当然不会被宗翰无视。因为宗泽的原因,朝廷这几个月来根本没支援杨再兴任何物资。杨再兴之所以能撑到宗翰退兵,却是因为岳飞的无私支援。每次护民军给牛皋送东西,都不忘分给杨再兴一点。

杨再兴就是那种有恩必报之人。他不认为朝廷对自己有恩,他认为护民军对自己有恩。若没有岳飞的支援,滑州全城百姓必成刀下尸骨。正是出于这个想法,他不但无视朝廷的密旨,反而还在王彦率大军赶到孟州之时,领兵截了王彦的后路。

王彦无奈之下,只能领兵退回磁州。杨再兴也没有真的和王彦交手,而是又退回了滑州。一时间河北西路又平静了下来。各路义军要么各投明主,要么合纵连横,试图再成一角。表面的平静之下,却是风起云涌。

第一百五十八章 可怕的流民潮

端午节,收麦忙,家家户户上麦场。

靖康三年的端午节,对护民军辖制下的农户是幸福的。渡河南下的金狗大军要么被护民军消灭,要么被逐出了中原,再也不用担心金狗的铁蹄。而去冬种下的麦子在经过数月的生长之后,终于由青变黄,金灿灿的麦穗摇曳在南风之中,等待着镰刀的收割。

收麦季节极为繁重,必须趁着响晴天气把麦子割倒。要不然一场连阴雨下来,可能麦子就会在麦穗上发芽。所有的农户根本来不及过端午,草草饮上一碗雄黄酒,戴着草帽,拿着镰刀,扁担,披星戴月地赶到农田里割麦。虽然很多农户并没有自己的土地,他们辛苦打下来的麦子要把三分之一交给主家,但所有的农户已经心满yì

足。

要知dào

应天府以前的地租可是主七佃三。打下来的粮食,要把七成交给主家。去冬种麦前,由黄纵和李八少牵头,应天徐州曹州三地的乡老和地主齐聚应天府开了一个会,必须把地租减到三成。若有不愿降地租的,则由护民军出面把土地买下,分给所在村的百姓。虽然很多地主不想同意,但在护民军明晃晃的刀枪之下,还是不得不签订了新的租地合约。李八少在会议结束时,曾苦口婆心地说了一句。“我们这些富人不缺粮食,少了那四成粮食,照样可以锦衣玉食。但农户们多了那四成粮食,就会安居乐业,熄了做流民流贼的心思。最终获利的是我们所有人。”

这大半年来,看到其他地方的富人乡绅拖家带口极为狼狈地赶到应天避难,应天府的地主们才算感受到了自己的幸运。而农户们对护民军更是感恩戴德。家家户户都供了李八少的长生牌位。在农民心中,李八少的地位至少和岳飞并列。

收割麦子的应天农户们累并快乐着。但是被金兵肆虐过的地方,所有的农户正准bèi

弃家离村,加入流民大潮,去有粮可吃的地方乞活了。

“乡亲们,咱们这地方被金狗抢掠了一回,又被土匪们抢了三次,田地荒了一冬,如今眼看到了麦收季节,我们却一颗粮食也不得入仓。想想我们一个春天饿死了多少老人和孩子。我们不能再呆在村中坐以待毙了。我们必须去逃荒,去乞活。”

京东西路郓州附近的一个村庄,一个头裹红巾,身穿红衣的青年正在鼓动村中百姓。在他面前的百姓全是一脸菜色,眼神灰暗。这青年的话说到了百姓的心坎里。半碗粮半碗糠的撑到了麦收季节,却没有任何麦子可收。家中的存粮已经消耗殆尽,就算夏天野菜繁多,但光吃野菜却是活不了多久的。他们真的没有别的选择了,只能冒险乞活。看到群众的眼神活泛起来,一个中年农夫站了起来,开口问道,“如今天下大乱,哪一路都是兵连祸结。我们又能到哪里去乞活呢?”

青年用手一指应天府方向,大声说道,“当然是应天府!据去过应天府的人说,应天府的老百姓粮食多得吃不完,一天都吃四顿饭。我们就去应天府乞活。若是应天百姓肯给我们一口饭吃便罢,要不然,那就杀他娘的,抢他娘的。”

一听要去应天府乞活,刚才还跃跃欲试的农户们顿时又冷静了下来。应天府可是护民军的地盘,是岳飞岳大帅的根基之地,那是铜墙铁壁的存zài

。金狗四太子率领数万铁骑,突入应天不过数十里,就被打得丢盔弃甲。他们这些农户又岂敢和护民军作对!岳大帅可是天上星宿下凡,身高十丈,手中大枪就有上百米长,几万农户不够岳大帅一人杀的。又是那个中年农夫把农户们的担忧说了出来。

“应天府可是护民军的地盘。我们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岂能抵得住岳大帅的铁枪呢?此路恐怕不通。”

红衣青年胸有成竹地说道,“我们又不是去做强盗的。我们只是去乞活的,只求应天百姓可怜可怜咱们,赏咱们一口饭吃。咱们不过几百农夫,能吃得了他们多少东西?岳大帅爱民如子,只要咱们不做土匪强盗,护民军肯定不会对咱们开刀。”

饿昏了头的农户们听到这里,也纷纷点头说道,“是啊,咱们只有不到千人,就是吃应天府的残羹剩饭,也能度过这个荒年。走,到应天府去。”

看到整个村庄的百姓被他们说动,纷纷回家收拾包裹,准bèi

去应天府乞活,红衣青年和中年农夫的脸上都露出了得yì

的笑容。

他们二人都是阿弥佗佛教的底层弟子。自从阿弥佗佛教在木兰镇惨败,连陈神仙都被周义给活埋了。天下的教徒都把护民军看成了眼中钉。可惜的是护民军极得民心,很快就把阿弥佗佛的势力从应天徐州清洗得干干净净。

自从钟相钟天王和杨幺杨天王在洞庭湖畔再举义旗,短时间内席卷了整个荆湖南路,阿弥佗佛教的声势大震。蛰伏在京东西路的教徒们开始四处活动,鼓动大批饥饿的农户向应天府流动。不只是京东西路,河北西路,中原南部,甚至陕北西路的流民,都在有心人的鼓动之下向着汴梁应天府一带进发。

很多农民前往应天府时,也是抱着去乞求残羹剩饭的心思。但他们却不知dào

,向着护民军地盘进发的流民总数至少在千万之众。就算应天府拿出所有粮食,也养不活这么多流民。而在流浪途中,很多年青力壮的流民都在阿弥佗佛教的鼓动之下,穿上了红衣,裹上了红头巾,自称红袄军。

朝廷设在中原的暗情司自然也不会放过这个摧毁护民军的大好机会。很多逃往江南的名士大儒大发悲天悯人之论,请求岳飞不负护民之名,不要让皇宋的千万赤子饿死在皇宋的土地上。赵构也采纳了秦桧的建议,采用广发邸报的形式,命令岳飞赈济灾民。

这一招甚为歹毒。赵构抢先占了大义的制高点。如果岳飞赈济流民,那只是遵从他赵构的命令。如果岳飞不赈济流民,那就是虎狼之性,不恤百姓。而赵构始终会落个体恤下民的好名声。

赵构认为,只要近千万流民涌到应天府,就算不把护民军吃垮,也能把护民军拖垮。所以他对秦桧大加赏识,直接提了个吏部侍郎。秦桧也终于在回朝不到一年之内,重新跻身于当朝大员之列。

赵构其实还想乘着护民军应付流民之际,派兵进攻徐州府。但是他实在找不到能和护民军一战的精兵了。钟相的大军如今已经席卷了大半个荆湖南路。如果不是被贬谪到荆湖南路的宗泽张所率领民团,死守长沙城,估计整个荆湖南路已经改姓钟了。屋漏偏遭连阴雨,鄱阳湖也有一支义军应声而起。匪首李七率数万义军攻打南昌。此刻整个朝廷赋税系于广南福建三路,若是丢了南昌,朝廷可真的就山穷水尽了。韩世忠领大军杀到鄱阳湖,但李七却以水为寨。韩世忠仓促之间也难以拿下他们。

正是因为自己的后园里都是一团火,所以朝廷虽然对护民军恨之入骨,却也只剩下放嘴炮了。

嘴炮再厉害,厉害不过刀。

面对正向应天徐州涌来的近千万流民,岳飞在心惊之余,却也开始了几手应对。面对朝廷的舆论攻势,岳飞以同样的方式回击。他一边让黄纵派无数干员下乡,又让被收编的江湖艺人说书先生四乡讲古,把赵构的阴谋用故事的形式讲出来。收麦的百姓往往在哄然大笑之余,也把赵构的神圣踩到了脚下。更重yào

的是,通过这些举措,岳飞先把应天徐州曹州汴梁四地的民心凝聚起来。他要让百姓明白,只有跟着护民军,才能在这样的兵乱之年安居乐业。

面对不可阻挡的流民潮,岳飞则用了另一种方法。他一边派出所有骑兵,征讨已经化身为匪的红袄军。一边同样派人混入流民之中,劝说流民去其他地方乞活。

河北西路的流民最为剽悍,为了应付这支最可怕的流民,岳飞特意亲书一封,把抱犊寨的铁骨县令张龚请到了开德府,协助牛皋应付流民。张龚精于民事,很快就把河北西路的流民分化了一部分,前往真定府和大名府种地。真定府和大名府屡遭金兵杀戮,原始居民早已十不存一,正好可以让这些流民就地为家。

京东西路的船火儿张横同样也在这次流民潮中显示了他的本领。他虽然不懂民事,但有一个狡猾之极的柳进士为他出谋划策,对欲前往应天府的流民们软硬兼施,总算也拦住了半数流民。

纵然如此,被阿弥佗佛教鼓动起来的流民大潮依然有半数逼近了护民军的地盘。到了这个地步,岳飞也想不出别的办法了。

四五百万流民若是一起涌入应天徐州,当即就会把这两个地方完全摧毁。因为两个地方出产的粮食只有那么多,实在供养不了这么多张嘴。更重yào

的是,从护民军崛起应天开始,前前后后接收的流民已有近千万,实在已经到了极限。无论是人口还是粮食储备,全都到了濒临崩溃的极限。

面对曹州送来的流民情报,面对淮北送来的流民情报,面对洛阳送来的流民情报,岳飞头疼欲裂。最后终于在薛弼献上的策子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拦截流民进入护民军辖地。挑动流民前往江南。”

岳飞知dào

这个命令一旦下到地方,至少会有数十万流民死去。但天下大事不是童话,根本没有两全其美的方法。

第一百五十九章 远航

浩浩荡荡的黄河之上,数百艘战船正在缓缓向着下游驶去。每艘船的吃水都很浅,证明这些硕大的船只都是些空船。除了像标枪一般排列在船舷南侧的一排排水兵,以及放在甲板下的刀枪剑戟,船上再也看不到任何东西。

每艘战船之上,都挂着硕大的护民军战旗,旗帜中央绣了一个黑色的李字。正是名扬天下的护民军水军第二师。

其实水军第二师并没有这么多战船。此时在黄河之上缓缓行驶的大船之中,还包括了水军第一师和徐州石家商社的所有大船。

数百艘大船在黄河上拉开了十几里的长列,看上去极为壮观。

而在大船之后,则是小一些的近百艘商船。商船上的东西则是琳琅满目,瓷器,丝绸,精美的漆器,凡是海外青睐的中原物产,可以说是应有尽有。

荥阳渡口,李宝一身戎装,手按铁剑,看上去颇有龙虎之势。岳飞手提酒壶,亲自给李宝倒了一大碗酒。

“李师长,请满饮此杯壮行之酒。此次第二师出海,关系着护民军的生死存亡,也关系着中原百姓的生死存亡。希望李师长不负龙王之名,尽早满载归来。”

李宝接过大碗,一饮而尽,擦了把嘴唇上的酒水,慨然说道,“岳帅放心。李某纵横东海南洋,深知有些海国物产极为丰裕。绝对不会空手而归。那些小国,若肯把粮食卖与我便罢,如若不然,我也不介yì

重做海寇的行当。”

岳飞的眼中露出了一丝无奈。他深知此次李宝南去,可能会灭掉几个岛国。但他又绝对不会因为疼惜南洋土著而阻止李宝远航。如果一定要有牺牲,牺牲别国的子民,总比牺牲自己国家的子民要好。

此次前来给李宝送行的除了岳飞,还有应天知府黄纵,以及李宝的恩公李八少,护民军参谋薛弼,副帅张宪,以及一干新近投靠的流民军将领。来到河边的每个人都知dào

李宝为何远航。他们也都对李宝寄予了极大希望。

因为没有粮食,护民军只能把数百万流民拒于境外。每天都有试图强行突进应天的流民被斩杀。每天都有一边狂骂护民军,狂骂岳飞,一边拖着瘦弱的身躯离去,向另外的方向乞活。因为没有粮食,面对权力真空的中原,护民军也只能占领了京东西路和汴梁洛阳许州之后,再次停止了扩张的脚步。因为岳飞说过,只要是护民军所辖之地,绝对不允许出现饿垺。

实jì

上每个人都知dào

,若是中原的农田上全部种上秋粮,撑过夏天,就不会再有大批流民。但是问题就在这里,护民军没有足够的粮食,帮zhù

所有的流民撑过这个夏季。不患寡而患不均。如果护民军占领了整个中原,却无力解决中原百姓的口腹之欲。那么他们就会由人人拥护的军队变成人人唾弃的军队。百姓是很盲目的。他们才不会思考到底是谁把他们陷入了这等绝境。他们只会把怨恨转移到统治他们的官兵身上。

而像现在这样,接管了几个最适合种粮的地方,稳住了这些地方的百姓。那么这些地方的百姓就会继xù

护民军,并和仇恨护民军的流民势力形成对消之势。

如果李宝此行真的可以满载而归,几百艘大船运回的粮食又足以让护民军所辖百姓没有缺粮之虞。

正是出于迫在眉睫的粮食危机,护民军所有重量级人物才都来到了黄河岸边,亲自为李宝送行。

李八少倒了一碗酒,笑呵呵地走上前去,也要为李宝敬上一杯。

李宝看到李八少上前,当即单膝跪地,极为恭敬地说道,“小侄岂敢接受世伯敬酒。没有世伯解救,李某早成鱼腹枯骨。”

李八少把酒放到李宝手里,笑着说道,“我对你的恩情,你早已偿还完毕。如今你是护民军师长,我是护民军的财政大臣。我们都知dào

护民军现状。李师长,此番前去,务必用心啊。”

李宝把李八少的敬酒一饮而尽,厉声说道,“世伯放心,此去就是血染海洋,也要为护民军带回最多的粮食。”

李八少望着黄河上标枪般立着的水兵,略带感慨地说道,“若能不死人,尽量还是少动干戈。我们这次是一支规模极大的武装商队。但商还是要放在前面的。当然,若有不识相的,还是要用最强dà

的武装击垮他们。”

李宝毅然地点了点头。

薛弼倒了一碗酒,也敬到李宝面前,笑着说道,“李师长此去,须防止泉州的回回们捣乱。我听说南洋岛国和回回们都是信一个主子的。他们的商队势力也不可小觑。他们虽然也是海寇,却又挂了个朝廷水师的招牌。李师长务必小心。”

李宝长笑一声,“大海之上,我李宝还不曾怕过什么人来!若是那些回商识趣还好。若是不识趣,我不介yì

先打下泉州城。”

薛弼喝道,“李师长不愧是海上龙王,此语壮哉!当浮一大白。”

随着薛弼的敬酒,一众护民军将领也都挨个上来给李宝敬酒。李宝也真是海量,酒到碗翻,一口气喝了二十几碗酒,连肚皮都鼓了起来,依然不见半点醉意。

最后知府黄纵也端着一碗酒走到了李宝面前。黄纵这阵子极为操劳,面容都消瘦了不少。李宝知dào

黄纵进士出身,典型的儒家子弟,以为黄纵要给自己讲一番以和为贵的道理。谁知黄纵的话更为生猛。“李师长,护民军的粮食危机,并不是一次航行就可以解决的。若是可以的话,你要尽量占领几个水稻产区。”

黄纵的话里透出无尽的杀机。李宝可不知dào

黄纵正是痛心于韩琦司马光等人对西夏的一再忍让,才让李元昊成了气候,也让西夏成了大宋的失血之地。所以现在的黄纵和岳飞极为相似,对制下百姓极为优柔,但对外敌却是极为铁血。

李宝把黄纵的酒再次一饮而尽,对面前诸人抱拳作揖,朗声说道,“岳帅,李世伯,黄知府,张副帅,还有诸位弟兄,且请回汴。李宝这就去了。”

说完这句话,李宝沿着重新搭起来的浮桥,走到黄河中央,纵身一跳,落到正在桥下等候的帅船之上,再对岳飞遥遥作了一个揖,方才厉声说道,“扬帆。”

数百艘大船的速度骤然加快,顺流之下,有如疾箭。十几里长的船队不过一刻钟,已经尽数消失在岸上诸人的眼皮底下。

岳飞一直目送船队消失,方才对众人说道,“回去吧。李宝此去,最快也要二个月。我们目前的最大任务,除了收麦,还要让辖下百姓在荒芜的田地上种下秋粮。汴梁周边,就有上百万亩不惧旱涝的良田。陈黑户,聂万金,分给你们的种子,可别被百姓们吃进了肚子。种子可以只发一次。没有第二次可发了。”

因为荥阳一战表现得极为突出,陈黑户和聂万金被岳飞分别任命为步兵团团长。他们二人现在除了各有五千新兵,还要管理数十万涌到汴梁的流民。汴梁周边田地也被李八少亲自主持,分到了各户流民手里。反正汴梁本地百姓几乎已经百不存一,要么被掳到了金国,要么逃到了江南,这些良田都是无主之地,正好用来安顿这些用命来换良田的流民。

得益于仁宗时期大科学家沈括的汴梁水利工程,汴梁周边的田地涝可排,旱可灌,可以说是风水宝地。若是没有这场大乱,这些流民做梦也不敢奢想拥有这些土地。

可是在消灭蒲察石家奴之后,岳飞真的说到做到,给每个参战的流民,都分到了三十亩田地。战死者多分二十亩。

陈黑户和聂万金站在众人之中,虽然身高体长,极为突出,却极为局促,几乎不敢说话。他们二人可是知dào

,自己这点功劳,放在流民之中算是突出。放在这群人之中,可能岳帅都不知dào

他们的名字。

没想到岳飞竟然直接点出了他俩的名字,陈黑户和聂万金愣了一下,当即大踏步出列,走到岳飞面前。聂万金大声说道,“报gào

岳帅,你分给我们的种子,我们都保存得极好。今天回去,就准bèi

往地里种。”

陈黑户则是极为霸气地说道,“岳帅放心。谁敢偷吃那些豆种高梁种,我打得他们吐出来。我早告sù

乡亲们,吃掉了种子,秋冬只能吃泥土。”

岳飞哈哈大笑道,“这样就好。有恒产者才有恒心。百姓们有了自己的田地,就有了保卫家园的责任和勇气。若是足下无立锥之地,百姓们又有什么抛头颅洒热血的理由呢?陈黑户,聂万金,你们二人都是出身农家,现在虽是军将,又是流民大屯的乡老,希望不要忘了乡亲们相互提携之恩。乡亲们如果真有什么困难,可以直接找汴梁的安民官,就是那些学生,也可以直接通过你们和我说。你们二人千万不可忘本!”

陈黑户瞪大眼睛说道,“谁忘本,谁就是小娘养的。”

聂万金则又报起了祖宗聂政的大腿。“岳帅放心,我以聂政后人的名誉发誓,绝对不会做贻害乡里之事。”

李八少打量着陈黑户和聂万金,有点感慨地说道,“鹏举,你看他们二人,像不像郭进李横?只可惜郭进死于金狗暗箭之下。”

陈黑户一听李八少竟把他们二人比作大名鼎鼎的郭进李横,当即来了劲头。一改刚才的局促,大声说道,“李八老爷,我可以代替郭进,和李横搭档的。你要知dào

,我最佩服的就是郭大马杓。”

岳飞笑道,“你和聂万金就是黄金搭档,别再妄想和李横搭伙了。”

诸将也被李八少的话提起了兴趣,一路上都在比较郭进李横和陈黑户聂万金到底谁厉害。谈谈说说到了汴梁,岳飞却被报知,师兄周义和孟林也到了留守府。

想到战死的孟邦雄,岳飞不禁长叹了一口气。他实在不知dào

如何去见孟林。

第一百六十章 巢穴

坐在留守府中的孟林神色十分沉静,有如一座安静的火山。见到岳飞进来,也只是抱了抱拳,以示见礼。周义坐在孟林身边。孟邦杰则跪在孟林脚下,脸上有一个很清晰的手掌印子。

岳飞走到孟林身前,想弯腰扶起孟邦杰,孟邦杰却用畏惧的眼神望着孟林,死活不敢起来。岳飞苦笑了一下,对孟林深深一揖,语气沉缓地说道,“孟林兄,邦雄之死,是我这个做主帅的错,和邦杰无关。邦杰是个好孩子。”

孟林深吸了一口气,终于还是爆fā

了起来。他腾地一下站起身来,大声说道,“岳飞,岳鹏举,岳帅,岳无dí

,你是当今中原第一豪杰,我孟林岂敢怪罪于你!但我只想问你一句,我父孟安战死曹州,我和邦雄邦杰本就该为父守灵三年。是你说忠孝不能两全,我才又跟着周义师哥四处奔波。我把一对孩子托付给你,并不是让你把他们送上战场的。你可以说我孟林自私。但我始终认为,我孟家三代,前二代为国尽忠也就罢了。二个孩子不应该再上战场。结果你倒好,不但把他们送进了背嵬军,还让他们突击金兵。我的孩儿邦雄才十七岁啊。你却……!”

说到这里,孟林气得脸色通红,把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似乎要揍岳飞一顿。孟林号称狂刀,脾性本就暴烈如火。此次随周义外出追查九尾狐老巢,收获甚大,但在回汴路上却听到了长子阵亡的消息。当时孟林感觉天都要塌了。

老父孟安刚在曹州战死,尸骨未寒,如今他最欣赏的长子却又死于金兵手中。这让孟林实在无法接受。他也无法理解为什么岳飞要把孟邦雄推上前线。舍家为国,说来容易,放到谁身上也是无法接受的。正因如此,孟林在回汴路上已经打定主意,要带着幼子孟邦杰归隐山林。因为他害pà

孟邦杰也遭遇了什么不测。

周义见孟林如此激动,生怕他会打岳飞一拳。周义虽然在内心深处,依然把岳飞当成那个平易近人的师弟。但他却也明白,此刻的岳飞已经不同往日。孟林虽然是护民军暗情司的编外人员,始终不算是岳飞的属下。但他如果真打了岳飞一拳,首先吉倩就会和孟林拼命。所以周义站起身来,试图劝慰孟林。

岳飞却拦住了周义。“孟林兄,我知dào

你的心思。岳某也不是那种要求别人舍家为国之人。我之所以把邦雄邦杰选入背嵬军,因为他们两个是将帅之才。荥阳渡之战,战局出乎了我的意料。我也是不得已,才把邦雄邦杰派上了战场。若是我知dào

邦雄有难,就是岳某战死,也不会让邦雄出战金兵。世事难预料。总之一句话,邦雄是个好孩子,邦杰也是个好孩子。你不能责怪邦杰。一切怪我。”

孟林最后还是没有打岳飞。他已经问过孟邦杰战场上的情形,得知一个马蹄铁要了长子的命,也是郁闷无比。他当然知dào

岳飞没有错。孟邦雄既然是背嵬军都头,自然要服从军令。披上军甲,就要有马革裹尸的觉悟。孟林只是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极为悲凉地说道,“可能是我孟家风水有问题吧。只能出江湖豪杰,出不了沙场大将。岳帅,孟某一时气急,还望勿怪。明天我就带着邦杰回应天府,给老父守灵三年。希望岳帅准许邦杰退役。”

岳飞苦笑。如果真有风水之说,孟家的风水绝对极好。从老孟安开始,孟家每代都是大将之才。南宋末期灭金拒元的军神孟垬就是孟邦杰的后人。但岳飞总不能把这些东西说给孟林听。所以他只能苦笑。

孟邦杰见岳飞不说话,登时急了,梗着脖子大声说道,“爹,我不要隐居山林。我大哥死在金兵手里。我一定要为我大哥报仇,我一定要杀光所有金人。爹,我不要做个沙场上的懦夫。”

“你!”孟林大巴掌扬起来,想再抽孟邦杰一掌,但到了最后,却只是按在了幼子肩膀上。“既如此,你就好自为之吧。你爷爷不能没人守护,我明天就回应天府。”

岳飞见孟林一脸落寞之色,再不见狂野纵横之色,也只能暗暗叹息。

见他们父子的事已经解决,周义方才正色对岳飞说道,“鹏举,九尾狐在中原的老巢被我们查出来了。”

岳飞精神一振。这个九尾狐组织太过诡秘,且又处处和护民军为敌,这次的流民大潮,以及京东陕西的红袄军,也都和这个九尾狐组织的推波助澜有关,实在是中原百姓安居乐业的一个大敌。虽然杀了陈古铜,却又冒出来了天王钟相杨幺。而最善盅惑人心的郭京陶子思都还不知躲到了何处。至于九尾狐的老大,现在还没有查访出半点迹象。徐进士指挥暗情司的人和九尾狐缠斗数月,抓的却全是些小鱼小虾。没想到师兄周义竟然把九尾狐的老巢查了出来,实在是让人惊喜。

“在何处?”岳飞急急问道。

周义指了指太行山方向,“就在太行山北部人称神仙坡的那个谷地里。我和孟林自从离了应天府,故yì

显露形踪,引罗刹女率杀手来袭。结果在嵩岳脚下一战,我和孟林,联同少林的七位武僧,一举把罗刹女带来的杀手全部击杀。独独放走了罗刹女。因为我认定这个罗刹女在九尾狐中地位极高,孤立无援之下,必会逃回巢穴。汴梁樊楼已毁,罗刹女只能寻找另外的巢穴。结果不出所料,罗刹女行踪虽然极为诡秘,却还是没有逃过我们二人的追踪。她从嵩山逃到太行山,又沿着太行山脉一路向北方逃跑。最后在神仙峰神mì

消失。我和孟林苦苦寻找,总算找到一个隐秘洞穴。潜入洞穴之内,发xiàn

是一个极大的地宫。地宫内杀手极多,防卫森严。我二人几乎陷在里面。那个地宫,就算不是九尾狐真zhèng

的老巢,也是他们在中原的巢穴之一。因为那地宫极为古老,足有千年历史,不知是前朝那个皇家的陵墓。却被九尾狐改造成了秘密大营。”

听周义的话,那个地宫不只是培养杀手的大本营,还是各种神mì

巫术的培训地点。因为里面还有很多和尚道士,正在学习各种各样盅惑人心的幻术。还有制作毒药的秘室,制作精良武器的秘室。周义和孟林潜入二天,总算摸清了地宫的大部分情况。地宫内至少有三千人。其中杀手将近二千人。更让周义特别注意的是,里面的人并不都是中原人氏,有西夏人,有契丹人,有女真人,有大理人,还有高鼻深目的西域人。

不过周义始终没能潜入地宫的核心地带。那里据说是神仙的潜修之所。因为一直没能在地宫里找到罗刹女,周义相信罗刹女肯定进入了地宫深处。

敌我实力太过悬殊,周义孟林没敢露出形迹,又悄悄地潜了出来。周义十分肯定地说道,“若想摧毁那个地宫,至少要派出五千精兵。鹏举,九尾狐若是明面上与护民军为敌,自然不堪一击。但他们训liàn

的却是杀手,只搞暗杀。这些见不得光的伎俩有时候却能奏大功。”

岳飞点了点头。他在曹州城外就差点死在杀手的火铳之下,当然明白杀手的可怕。不过太行山北部如今已是金人的势力地带。无论是抱犊寨的毕进,还是大名府的梁兴赵云,纵然有心,也是无力。他们目前的最重yào

任务除了抵挡金狗的汉儿军,还要趁金兵退回燕云的夏季,来招抚地方,恢复凋敝之极的民生。惟一可以指望的只能是河北的怨军刘里忙,还有燕山府的刘义芸。

但这二个少年英杰都是心比天高的主。他们虽然从应天府购买了一次武器,却并没有归入护民军。目前他们的义军都是自成一家,谁的命令也不会听。岳飞觉得还是不能指望他们。

岳飞的脑海里忽然出现了一个虎背雄腰双目有神的英雄好汉。马扩,五马山的大首领马扩。马扩虽然一直奉赵构为正朔,且忠心耿耿,但就因为他寨中有了一个真假莫辩的信王赵榛,却让赵构极为疑忌。

虽然明知护民军势力在河北西路扩张极大,只凭王彦一个人,根本压制不了护民军势力。但赵构依然不给马扩一兵一卒支援。若是按照原来的历史,此时的五马山已被金兵攻破,信王也被金兵杀死,马扩只身逃往山西和尚洞。

因为护民军的存zài

,宗望早不把五马山放在眼里,所以马扩的义军依然还盘踞在五马山上。不过缺兵缺粮缺兵甲,过得极为艰难。若是让马扩知dào

在太行山北部还有一个藏有兵甲金银粮食的地宫,他绝对不会放过。杀手大本营听上去极为可怕,真碰见大军前去侵袭,估计也是一战而灭。因为杀手们打不得堂堂之阵,只能行鼠窃狗盗之事。

想到这里,岳飞笑着对周义说道,“师兄,如今中原百废待兴,护民军久战兵疲,也不宜大举出动。但我们也不能看着九尾狐在地宫培训杀手而无所作为。师兄,你是否愿意亲自带人往五马山走一趟。马扩首领肯定对九尾狐的地宫极感兴趣。”

周义慨然应道,“我明天就往五马山一行。”

孟林听到这里,长叹了一口气,对着应天府告罪道,“爹,孩儿暂时还回不得应天府。因为我不放心周义兄长独探虎穴。”

岳飞暗道,“就知dào

你这个狂刀不会隐居偷生。”

第一百六十一章 婚礼之前

随着金兵退去,中原大地暂时恢复了平静。虽然还有上百万流民在阿弥佗佛教的鼓动下,试图冲进应天府。但在董先罗延庆萧山张累几员悍将的纵横之下,流民终于还是止住了脚步。要么转而向南,要么就按照护民军的告示所说,回家拾掇田地。

虽然护民军并没有占据整个中原,但护民军却向中原百姓作出了一个保证。敢有祸害百姓家园者,无论是贼寇还是官军,尽灭之。

为了验证这个说法,罗延庆和萧山率领光头军直扑淮北,把驻扎淮上数月的刘光世大军赶回了江南。虽然这个举动再次给护民军拉来了朝廷的仇恨,但却让江淮各地百姓自发地挂起了护民军的旗帜。因为刘光世大军名为牵制护民军,但这几个月来,没和护民军打一仗,却把淮上百姓敲骨剥髓给榨了个干净。

刘光世大军足有数万,光头军只有数千骑兵。但刘光世却连一战的勇气都没有,连麾下悍将王德的请战都被他驳回。王夜叉暴跳如雷,却也只能跟着这个鼠胆主帅渡江南下。

有了这个活生生的战例,很多不想抛弃家园的流民终于定下心来,又拖妻带子地转回了故乡。种秋粮的时辰尚未过去,虽然家里连种子都没有了,但天无绝人之路,总有放贷的士绅和财主。流民怕的不是压榨,而是兵乱。压榨的再严重,弯弯腰也就熬过去了。但是金兵和盗匪一来,可是连命都会丢掉。如今既然金狗被打出了中原,各地盗匪也在护民军的威慑下变得老实了许多,流民当然不想再跟着红袄军的旗帜乱闯。

随着流民们渐渐散去,红袄军气势大衰。此时红袄军内部又产生了分裂。有一部分铁了心要为陈古铜报仇的信徒再次潜伏起来。有一部分则也在襄樊一带渡江南下,去参加钟相杨幺的义军。还有一部分陕北西路的流民,则决定转回老家。这路流民在转回陕北的路上,竟然还偷袭了宗翰的中军。几个红袄军首领趁乱杀入大帐,差点把宗翰斩于刀下。暴怒的宗翰随即率大军追杀流民。流民死伤大半,但少数逃出生天的流民再次把仇恨的目光盯在了金兵身上。

“我皇宋百姓并不是不善于战斗,只是上层懦怯,畏敌如虎,面对百姓的自发反抗,他们反而站在了金狗一边,只知瓦解民间武装。你看这支陕北西路的红袄军,虽然是阴差阳错地杀入了宗翰中军。却也证明了他们的勇气。”

已经回转应天府的岳飞得知红袄军竟敢袭击宗翰中军,不禁感慨万分地说道。皇宋上层重文抑武,下层百姓却武风极盛。每村都有弓箭社枪社,每村都有几个武教师。这样的百姓,如果齐心协力,不要说一个金国,就是北方所有的游牧民族联合起来,也休想击败他们。但问题就出在这里,华夏每逢劫难,总是内忧外患一起爆fā

。并不是百姓们不爱国,委实是朝廷太过分,让老百姓活不下去。如今金兵虽退,但整个宋境依然兵火连天。江南有钟相杨幺李七之乱,中原有红袄军四处串连。河北西路,王彦的大军对牛皋占据的相州虎视眈眈。至于更北的大名府和真定府,虽然斩杀了常胜军的首领郭药师,但宗望却又派出了十几万汉儿军,死死拖住了梁兴毕进,让他们不能放手安抚地方。

“岳帅此言有理。只要有一个领袖站出来,我中原男儿绝对可以把金狗打回老家。”薛弼笑道,“不过幸运的是,目前我们中原已经有了一个领袖。”

岳飞摇了摇头,“我算不得什么领袖。我只是因势利导,激起了中原男儿的勇气。真zhèng

领袖中原男儿的是那股不屈之气。没有人可以真zhèng

地奴役我们。”

此时应天府军帅府里,不但黄纵和李八少都在,连李清照和岳母都在这里。李清照看到岳飞和薛弼又把话题引到了军事之上,当即咳了一声,望着岳飞说道,“鹏举,你自从去夏起兵,打了差不多一年仗。如今战事稍歇,你也该考lǜ

下自己的终身大事了。家国天下,先有家,才有国,后有天下。岳伯母,你说是吗?”

此番众人聚集在军帅府里,本就是为了谈论岳飞和李孝娥的婚事。没想到红袄军的战报差点让话题歪楼,幸亏李清照又把话题拽了回来。

岳母呵呵笑道,“清照的话自然有理。鹏举,如今趁着众人都在这里,咱们也该谈谈你的婚事了。你和孝娥年龄都不小了,再拖下去,我可就老得抱不动孙子了。”

岳飞想到温婉美丽的李孝娥,见惯刀兵的内心就涌起了一股温柔。“一切听凭母亲和岳丈大人做主。”

李八少哈哈大笑道,“婚姻大事,自然要挑个黄道吉日。有清照和黄知府在这里,就麻烦他们挑一个黄道吉日吧。”

李清照笑道,“就选在五月二十九。大吉之日。”

岳飞要成亲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中原。护民军的地盘自然不用说,百姓们都发自内心地祝hè。各地乡绅纷纷打点行装,准bèi

去汴梁送份彩礼,喝杯喜酒。

岳飞成亲的地点不是应天府,而是百废待兴的汴梁。这本来只是岳飞出于恢复汴梁民生所做的打算,却被有心人解读为岳飞有称帝的野心。比如赵构就在宫殿里大发雷霆,大骂岳飞有不臣之心。毕竟汴梁是他老赵家一百多年的皇城。如今却已经成了护民军的地盘。岳飞一旦在汴梁扎下根基,那么整个中原真的就会姓岳了。但是骂归骂,赵构依然决定要派一个使臣前往汴梁给岳飞贺礼。他思来想去,最后决定派韩肖胄做贺使。

岳飞曾在韩家做过佃户,所以在韩肖胄面前,他永远都是个下人身份。虽然相州的韩肖贵投降金国,致使宗室赵不试身亡,但韩肖胄在赵构的朝堂上并没有受到太多攻击。

不过赵构也知dào

韩家在朝堂上的势力太过盘根错节。不过这次他们的老巢已经被施全给清洗了。牛皋率军打进相州城之后,施全和赵玉英两个人亲手把相州韩家的所有直系亲属给杀了个干干净净。韩肖胄对护民军现在是恨之入骨。派他前往汴梁,根本不担心他会投靠护民军。

岳飞可不知dào

韩肖胄将作为朝廷的使臣到达汴梁。他现在的心思全都放在了即将到来的婚事之上。如果按照岳母的看法,既然百姓们都过得那么苦,婚事就要按最节俭的方式来办。但是黄纵薛弼李八少李清照等人却主张把婚事往大了办。办得天下皆知,办得人山人海。最好办得天下士绅都来贺喜。

李清照说道,“岳伯母,正因为如今的汴梁百姓过得苦,我们才要把这个婚礼往大了办。只要中原的财主士绅都来到汴梁,相信他们就不会全部离开。他们的钱财商铺将使汴梁迅速恢复过来。再说了,就算我们不接受那些富绅的彩礼,他们也不会分给百姓。既然如此,我们何不大大方方地把他们的彩礼接收下,一是安了他们的心,二是可以赈济百姓。这才是两全齐美的事呢。”

岳母被李清照说得瞠目结舌,最后只能苦笑道,“按你这么一说,如果我坚持要节俭办婚礼,岂不是害了中原百姓!清照啊,你这张嘴着实厉害。依你就是。”

随着岳飞婚事传遍中原的还有另一个消息。那就是六月份将在汴梁大相国寺举办的扑买大会。据说大相国寺方丈智源大师不忍见百姓遭难,本着佛祖的慈悲之心,决定把寺中所有开过光的金玉宝器全部捐献出来,以为百姓求得几顿稀粥之费。

这个消息让准bèi

动身前往汴梁的富商乡绅们随身带的金银数量又增多了几倍。大相国寺可是皇宋的护民禅寺啊。智源方丈据说是佛祖转世,拥有不可思议的神通。不说把那些开过光的金玉宝器买回家中,就是沾沾手,也足以去除三世秽气啊。

正如李八少等人所预料的,随着富豪乡绅陆续抵达汴梁,很快就有精明的商人看到了商机。他们或租或买,把那些荒废的商铺重新开张起来。不过十余日,汴梁的几条主大街上商铺的招牌重新又挂了起来。

等到了五月二十八号那一天,整个汴梁城已经人山人海,再不见一丝兵火后的荒凉。除了衣着华丽的富商,身穿员外服的士绅,手执刀枪的护民军士兵,以及虎背雄腰一身肃杀之气的将军之外,更多的则是穿着带补丁却又浆洗得极为干净的衣服的流民。

之所以来了这么多流民,却是因为李八少为了营造更大的喜气,早已拿出了十万两银子,准bèi

了足够多的面食糕点。婚礼三天之内,凡是进入汴梁的百姓,吃住全免费。当然了,吃的只是馍头,住的也是最简陋的废墟式房子。

这个消息一传出去,刚刚种下秋粮的汴梁周边流民当即沸腾起来,数十万流民纷纷在各屯乡老的率领下,翻出了箱子底的最好的衣服,浆洗得干干净净,然后穿在身上进入了汴梁。反正在护民军的地盘上,进城不需yào

交进城钱。

反正到了五月二十九日这一天,整个汴梁似乎又恢复了宣和年间的繁华。只有那些横亘在天空下的楼台废墟,昭示着这个城市曾经受过的苦难。

第一百六十二章 大婚

五月二十九日,天尚未亮,原来的高俅府邸,如今的李宅,所有的人都已开始忙活起来。李八少穿着员外服,坐在大堂上,表面上淡若无事,其实浑身上下都透出喜气。

李八少很高兴。他为自己的女儿终于找到了如意郎君而高兴。他也为自己没有看错人而高兴。一年前,岳飞还是一个罪将之身,而他李八少,则是在几大世家围攻下即将覆灭的悲壮老人。如今岳飞已是手握十万雄兵的一方大帅,而他李八少,则成了中原百姓心中的活菩萨,商人士绅眼中的财神爷。

李八少很清楚,在打退金兵的三路大军之后,整个中原已归护民军。别看如今有些地方依然奉着朝廷正朔,挂着宋室旗帜,那只是因为岳飞拒绝了他们的投诚。若是岳飞愿意招揽,所有的州府都会挂上护民军的大旗。这意味着中原人心已叛赵归岳。若是岳飞露出称帝的念头,立即就会有无数无耻文人前来劝进。

可是岳飞却没有一点称帝的意思。如果岳飞真想称帝,他必须开始树立自己的权威,并把黄纵的行政权,李八少的财政权慢慢收归手下。为帝者孤。欲为帝,就必须把亲情和友情抛之脑后。如果岳飞真要收权,黄纵和李八少也只能听之任之。更重yào

的,百姓们也不会认为岳飞做得过分。被明君圣臣洗脑了上千年,百姓们只渴望一个明君。如今岳飞做得非常好,体恤百姓,爱hù

兵丁。若是岳飞做了君主,肯定比李世民还要杰出。

但岳飞不但没露出收权的念头,反而依然保持着三驾马车的执政中枢。岳飞掌军,黄纵掌政,李八少掌财。更重yào

的是,岳飞一再强调,驻防各地的护民军将领,绝对不得干涉地方政事。护民军在不断的胜利中树立着自己的权威,但黄纵石不遇等各地知府却也在良好的施政声誉中增加着自己的威望。

岳飞也在和黄纵李八少等人的聊天中一再说,最好的政体绝对不是君王至上,而是三驾马车的政体。在这样的政体中,没有任何人是至高无上的权威。只有这样,才能避免出现宋徽宗这样的奇葩。权威导致腐败。绝对权威导致绝对腐败。

黄纵给自己的定位,就是一个安国良相。若是岳飞真要称王称帝,黄纵也只会举双手赞成。惟一反对岳飞称帝的,反而会是李八少。经过了半世海商的生涯,李八少在欧罗巴见过迥异于皇宋的制度。李八少虽然鄙夷欧罗巴喑于教廷的愚昧,但他却始终坚定的认为,欧罗巴的皇权没有皇宋强dà

,正是欧罗巴可能超越皇宋的惟一理由。

皇权过于强dà

,天下就成了一家之天下。正如始皇帝屠戮豪杰,焚书坑儒,把百花齐放的华夏变成万马齐喑的秦朝,正是把天下看成了自家私产。结果就是项羽刘邦起兵时,连勇悍善战的老秦人都抛弃了赢氏家族。原因很简单,在秦国的体制下,并不只是被灭的六国百姓是奴隶,原来的老秦人照样也是奴隶。严刑厉法之下,王候将相尚且朝不保夕,何况百姓。

更让李八少得yì

的是,岳飞不但没有露出一点收权的念头,反而在日常闲谈中经常露出对皇权的厌恶。岳飞不止一次声称,华夏之所以屡次被落后的游牧民族入侵,正是因为有了始皇帝这个暴君之主。历朝历代,若是开国太祖不把天下看成一家私产,不担心地盘太大难以治理,凭借开国时的悍将锐卒,早把地盘扩大到了欧罗巴,还用担心草原上的异族吗?但历代开国皇帝在华夏初定时做的第一件事,往往就是马放南山,刀枪入库,屠戮功臣,刑杀猛士。

只要岳飞保持这种清醒的心态,李八少相信岳飞会成为古往今来的第一圣人。至于赵太祖所谓的黄袍加身,不得已而称帝,纯粹是放屁。若是赵太祖不愿称帝,哪里找得到如此称身的黄袍!

今天,岳飞就要迎娶自己的宝贝女儿,从此李家和岳家算是彻底绑在了一块,一荣俱荣,一毁俱毁。若是岳飞称帝,李家也就成了后族。但李八少却不愿去当那个劳什子的国公。

李八少早看出来了,岳飞是真的喜欢李孝娥,而不是什么政治联姻。自己的女儿绝对会过得很幸福。想到这里,李八少脸上的喜意更甚,他端起一杯温茶,淡淡地抿了一口。

李八少刚放下酒杯,侍立在身边的李横就提起茶壶,又给他倒了一杯。此时的李横再也不是那个让金兵闻风丧胆的悍将。他卸去了沉重的甲胄,重新穿上了家丁的衣服,像以前一样侍立在李八少身边。

李八少望了李横一眼,有点不满地说道,“李横,你真的不换下这身家丁服吗?今天孝娥出嫁,可是希望你充当兄长的。”

李横十分感动却又无比坚决地说道,“老爷,我李横只是个下人,万万不敢充当大小姐的兄长。大小姐将来贵不可言,若让后人知dào

他有个奴婢出身的义兄,岂不让后人耻笑吗?”

“胡说!”李八少大声说道,“你曾经是我的家丁。但你现在,可是护民军的步兵团团长。卫青不也曾经做过别人的家丁吗?你们这些将士,提起卫青大将军,那个不竖起大拇指呢?李横,听我的话。换上一身衣服。等到一会儿花轿来到门前,你要以孝娥家兄的身份迎候。速去换衣!”

李横笑着说道,“老爷,我就穿着这身衣服迎接姑爷的高头大马,想必姑爷也不会嫌弃我。”

二人争论再三,最后李八少还是没能说服李横,只得依他。

而在二进院子的绣楼之内,大红的蜡烛更是一夜未熄。绣楼下面,十几个请来的嫁娶婆子聚在一堆,她们本是被李八少请来给李孝娥梳妆打扮的。结果李清照和张若兰来了之后,直接就把这些婆子们请下了绣楼。这些婆子本来还有点不服气,当知dào

来人竟然是应天女学的正副校长时,顿时都哑口无言了。李清照和张若兰出身大家闺秀,却又慧质兰心,让她们来给李孝娥梳妆打扮,绝对美若天仙。这些婆子们之所以赖在楼下不走,正是想见识一下李清照和张若兰的手艺。

绣楼之上,在亮若白昼的蜡烛照耀下,李孝娥穿着大红衣服,手里拿着红盖头,正紧张地望着镜子里的自己。虽然镜子里的李孝娥明眸皓齿,光彩照人,但李孝娥却还是担心哪里有什么不妥。

李清照正为李孝娥编着发髻。张若兰则在一边笑道,“孝娥妹子,你看看你现在比天仙还要漂亮呢。岳相公可真是有福气了。竟能娶得到孝娥妹子这样的大美女。”

李清照把李孝娥收拾齐整之后,也朝镜子里看了一眼,方才赞道,“妹妹,你就不用再用一幅紧张的眼神对着镜子看了。像你这样的大美女,就算他岳鹏举眼光再高,也尽可以让他满yì

了。”

李孝娥的脸像被蜡烛烤红了。她的眉梢既有羞涩,也有掩藏不住的喜意。她佯装担心地问道,“二位姐姐,你们再看看我这浑身上下,可有什么不妥?我这个丑媳妇,今天可是要见婆婆了。”

李清照笑道,“若是妹妹还算丑媳妇,天下就没有漂亮媳妇了。放心吧,妹妹,岳伯母可不是鸡蛋里挑骨头的人。”

李孝娥的贴身丫头小蝶笑嘻嘻地说道,“小姐,你今天就像凤凰一样漂亮呢。”

李孝娥啐口笑道,“你这个小丫头尽是胡说,你见过凤凰啊?”

小蝶说道,“那当然了。肯定和小姐长得一样啊。如果和小姐不一样,那就不是凤凰了。”

李清照的丫头小青也在房内。她把嘴贴到小蝶耳边说道,“小蝶,你这张嘴可会说好听话。”

众人说笑之中,绣窗外的天色已经亮了起来。李孝娥又不自禁地紧张起来。她对着镜子反复整理自己的衣服,生怕那衣服皱了似的。

远处已经传来了喧闹的鞭炮声。小蝶大声说道,“肯定是姑爷来了。”

今天的岳飞打扮也和往日不同。骑着乌云盖雪,穿着新郎官的衣服,打扮得神彩奕奕,英气勃勃。岳飞马后,则是八个轿夫抬着的大红轿子。吹鼓手,锣鼓声,不停地吹拉弹弹。街道两边,早有不少便装的护民军混在了流民之中,看到岳帅如此英武,一边大声喝彩,眼睛却也没忘了打量街道两边的行人。

负责安保工作的,正是暗情司的主管徐进士。因为岳飞不许净街,不许戒严,所以徐进士几乎把所有的暗情司人员都集中到了汴梁。岳飞武功虽高,但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今天的岳飞身上可没穿铁甲,万一被刺客近距离以袖弩刺杀,可是有生命危险。

给岳飞牵马的马童却是焦文通。焦文通瞪着一双牛眼,不停地左右顾盼,看那样子,哪里像去李府迎亲的,分明是去龙宫虎穴一般。

最后岳飞实在看不下去了,咳了一声,焦文通方才恢复正常。总算牵着马,以正常的行进速度走向李府。

李府门外,围观的人群更是人山人海。此时围观者半是流民,半是富人乡绅。

随着一声锣鼓响,乌云盖雪终于停在了李府门前。焦文通清了清嗓子,大声喝道,“姑爷到了门外。李八老爷,还不派人迎候吗?”

焦文通话音刚落,那些富人乡绅好象商量好了似的,齐齐大声喊道,“姑爷到了门外,八老爷,该把闺女送出来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大婚(中)

当李孝娥在张若兰和李清照的搀扶下走出李宅时,大院外的围观者反而都安静了下来.

李孝娥身穿火焰红的汉服,头顶红盖头,虽然把绝世的容颜遮在了布下,依然让众人有惊艳的感觉。因为李孝娥这身服装可是花小七亲自设计的,用料是最顶级的蜀锦。李孝娥的气质本是大气沉着的,如今在火红的婚服配衬下,则透露出一种凤凰般的气质。

不只是李孝娥让人惊艳,就连李清照和张若兰二个人,也照样让自认为见多识广的围观者莫名惊叹。李清照和张若兰都是出身官宦之家,本就容颜秀丽,气质高雅,如今扶着李孝娥,宛如二个仙女搀着月中嫦娥款款走来。

岳飞早已跳下马来,略带拘谨地站在门外。李清照笑吟吟地把李孝娥的手递到岳飞手中,轻声说了句,“鹏举,我这个妹妹可就交给你了。祝你们白头偕老,百年好合。”

岳飞笑道,“绝对不敢辜负姐姐美言。”

他拉着李孝娥的手,走到李八少面前,二人双膝跪地,对李八少磕了三个头。李八少虽知李孝娥此生有托,但过了今日,李孝娥就成了岳家的媳妇,不免在内心深处感受到一种凄凉,不免老泪纵横。

李孝娥哭道,“爹爹,孩儿这就去了。”

李八少半哭半笑地说,“好好好。孝娥,希望你到了岳家,善事姑婆,敬事夫君。”

李孝娥点了点头,低声说道,“孩儿醒得。”

李八少又把目光转到了岳飞身上,笑着说道,“鹏举,我只对你说四个字。我相信你。”

岳飞说道,“岳丈大人只管放心。飞今生有幸娶得孝娥为妻,已是皇天厚赐。”

叙说已毕,八抬大轿已经抬到了近前,岳飞掀开轿帘,把李孝娥扶进轿子。婚礼执事当即一挥手势,鞭炮锣鼓再次响了起来。

岳飞翻身上马,和轿子同步而行。此时牵马的是焦文通,护卫轿子的则是李横。丫头小蝶则跟在李清照轿子一侧,亦步亦趋地走向潘楼。

潘楼是汴梁最大的酒楼,若论起规模之大,酒席之精,至少可甩樊楼八条街。潘楼的老板姓曹,乃是北宋开国军神曹彬的后人。

宋朝虽说重文轻武,但曹彬后人可是出了两个皇后,自然贵不可言。哪怕樊楼的暗面势力再大,也不敢和潘楼对着干。

可惜的是,金兵入城之后,对潘楼可没有半点客气。虽然没把潘楼一把火烧成灰烬,却也把潘楼抢成了一座空楼。

不过曹氏族人也是见机极快之辈,在金兵入城前就先逃了出去。宗泽镇守汴梁时,潘楼又重新开张,并仗着某些层面的关系,躲过了王俊的杀戮。护民军进城之后,早已不精武事精商事的曹氏当即断定,汴梁将会从此稳定下来,立即大肆雇用工匠,重新把樊楼装潢一新,再次竖起了汴梁第一酒楼的招牌。

得知岳飞要在汴梁举办婚礼,潘楼的掌柜曹岩当即找到负责筹办婚事的薛弼,用酒席全免费,并向护民军流民安置所捐献五万两白银的承诺说服了薛弼,硬是把岳飞的婚宴抢到了潘楼举办。

其实按岳飞和李八少的本意,本想把婚宴放到刚把总店搬到汴梁的八方楼举办。作为李八少的本家,又是护民军的铁杆支持者,李老三最近一年来,早把八方楼开遍了护民军控zhì

下的所有城市。汴梁的八方楼却是从以前的汴梁三大酒楼之一杨楼改装而来。杨氏族人几乎尽被金人所掳,幸存的几个妇人幼童无力经营酒楼,就把杨楼作价卖给了李老三。

如果岳飞的婚宴能在八方楼举办,绝对能让李老三在汴梁一举站稳脚跟。但因为李老三舍不得捐出五万两银子,再加上薛弼认为此次婚礼要往盛大处办,害pà

李老三承办不好,失了岳飞颜面。所以权衡之下,还是选择了更为财大气粗的潘楼。

此时的潘楼早已装潢得金碧辉煌。大红的喜字随处可见,整条大街上都是倒贴的喜字。潘楼门口铺了一条上百米长的蜀锦作为地毯,蜀锦之上也是绣着龙凤之相。作为世家大族的门面人物,曹岩对家族的忠诚绝对超过了对皇宋的忠诚。正因如此,他才对护民军如此殷勤。不但这块蜀锦上绣的是龙凤之相,就像酒楼之内的装潢,也是按照皇家婚礼的规格来办。

来贺礼的客人也被曹岩精心侍候着分成了泾渭分明的四拔。护民军的武将们坐在一处,文官坐在一处,各地乡老坐在一处,那些财大气粗的富豪乡绅坐在一处。这样才不会让他们发生争吵。

至于大堂正中央,则是举行婚礼的空地。此刻岳母和岳大姐坐在那里,全都即紧张又兴奋。岳大姐生怕自己穿着不得体,丢了弟弟面子,总是不停地整理衣襟。岳母虽然沉稳很多,其实手心也已出汗。

因为将近炎夏,天气已经十分炎热。但潘楼内部却是十分清凉。这就要归功于藏在楼板下面不断融化的冰块了。

随着锣鼓声越来越近,岳母和岳大姐也越来越紧张。岳母再沉稳,也只是出身于普通乡绅家庭,哪里见过这么盛大的婚礼。在她的记忆里,感觉相州韩家娶媳妇也不过如此张扬。

岳母不喜欢这样的张扬。但她却也认同牛皋母亲的话。牛老夫人对她说过,如今岳飞不再是相州农家子了。有很多事情,该张扬还是要张扬。

很快潘楼外的婚礼执事大声吆喝道,“新郎新娘进楼了。”

岳飞牵着李孝娥的手,两人缓缓走进了潘楼。一霎时近千宾客的潘楼也变得鸦雀无声。只听见岳飞坚实的脚步声,以及李孝娥身上的环佩叮咚。

岳飞和李孝娥走到岳母身前,在婚礼执事的引导下,三跪九叩。岳母十分欢喜地说道,“孝娥快快起来。”

等到岳大姐搀扶着李孝娥,和一众女眷进入潘楼后堂,大厅里的婚宴才算真zhèng

开始。

婚宴开始前的重头戏则是送礼金。这也是这场盛大婚礼最重yào

的目的。只要有钱,就能拯救更多挣扎在死亡线上的百姓。

黄纵拿着一个厚厚的帐本,牛皋提着一大坛子酒,岳飞手里握着一个酒杯,首先走到乡老们的桌子上。这些乡老有富人,也有不太富的人。

“王乡老,岳某敬你一杯酒。”岳飞把酒杯递到王乡老面前。王乡老激动得嘴唇都发抖了。“岳帅还记得小老儿吗?”

岳飞笑呵呵地说道,“当然记得。王乡老可是最早起来和我们护民军合zuò

歼贼的。那次木兰镇外一战,王家庄的青壮们出力很大。岳某岂敢忘记呢。”

王乡老把酒杯一饮而尽,咬了咬牙,红着眼睛说道,“岳帅,我们王家庄财力不大,全村愿献上,献上一千两银子作礼金。”

其实王家庄的庄户们只凑了五百两银子。毕竟百余户的村庄,又没有什么富户,捐这些银子,已是农户们咬着牙齿才省出来的。没有人逼这些农户,但这些农户却是心甘情愿为岳飞贺礼。这些淳朴的农民,永远是世上最感恩的一群人。谁对他们好,他们就对谁好。王乡老之所以主动加了一倍,则是被岳飞还记得他这个小人物给感动的。他也打算好了,反正自家的小二如今在应天府军器坊上工,听说快要成为匠师了。将来收入肯定很高。这五百两银子,自己先把土地抵押给钱庄,也要凑出来。只为报答岳帅的惦记。

岳飞握住王乡老的手,低声说道,“王乡老,应天百姓的财力我还是清楚的。你不要硬充大方,让自家负债啊。还是捐一百两吧。”

王乡老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岳帅,这也太少了。我自己都张不开口啊。要不还是捐五百两吧。”

牛皋看王乡老有点醒悟不过来,当即压着嗓子说道,“我说王乡老,咱有多大碗就吃多大饭,别硬撑啊。再说了,岳帅请你们乡老过来,可不是为了要你们的礼金。出礼金的冤大头们在那边呢。”

牛皋把嘴巴往坐在东北角的富商乡绅们那里一努嘴。王乡老当即明白了。他擦了把额头上的汗,低声说道,“那么,我还是捐五百两。”

岳飞看王乡老拉不下面子,当即冲黄纵点了点头。黄纵当即把王乡老的名字写在第一页第一行,并且郎声喝道,“应天府王家庄,献礼金一百两,贺岳帅大婚。”

王乡老愣了一下,看到岳飞又对自己点了点头,方才嗫嚅着坐下,低声念叨,“岳帅是个大好人啊。”

此时潘楼之内虽有人声,但也算十分安静。黄纵的喊声一出来,东北角当即哄然笑了起来。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富商说道,“看见没各位?看那些乡老们,一百两银子也拿得出手。嘿嘿,连他们吃的饭钱酒钱都不够啊。”

另一个看上去不太胖眼睛却极亮的富商连忙低声说道,“黄胖子,噤声!岳帅看重农户,正是出于安定天下的打算。我们商人别看有钱,真要打天下,还得指望这些农户出力呢。你再这样嚷嚷,当真不要命了!”

黄胖子哼了一声道,“我又不犯法,怕什么。我的绸缎庄可是货真价实,从来不卖劣质货的。”

黄胖子的话其实早被岳飞等人听到。岳飞打量了那个黄胖子一眼。黄纵道,“岳帅,那个姓黄的据说是蜀中最大的绸缎商,家财丰裕得很哪。”

岳飞笑道,“那就好。那就好。”

第一百六十四章 大婚(下)

因为有了王乡老打头,其他的乡老们也不再打肿脸充胖子,纷纷说出了自己的礼金。少则五十两,多则八百两。连一个上千两的都没有。三百多个乡老献上的礼金也不到二万两。但岳飞却没有半点轻视之意。依然给每个乡老都恭敬地上酒。

敬完了乡老,岳飞又转移到了武将行列。这些武将们献上的可就不只是礼金了,还有各种五花八门的兵器。牛皋先让岳飞给自己倒了杯酒,然后一口喝干,大声说道,“岳帅,我献一千两礼金,外加一条三国赵云使用过的龙胆亮银枪。”

岳飞笑道,“你怎么知dào

这是赵云用过的枪?”

牛皋瞪着眼睛说道,“那当然了。这是赵云给我托的梦啊。”

岳飞笑道,“枪呢?”

牛皋说,“枪在军营。今天是岳帅大婚之喜,不宜见刀兵。”

岳飞摇了摇头,不再理会牛皋,端着酒杯敬向张宪。张宪饮过酒后,也学着牛皋的语气大声说道,“岳大哥,我献一千两礼金,外加一条三国张飞使用过的丈八蛇矛。我的枪也在军营”

有了这二人起头,武将们献上的武器明明都是锃亮无比,一看都是从铁器坊新鲜出炉的,却个个都是史上名将使用的武器。作为武将中最会生财的董先,献上的是一把项羽使用过的破秦斧。王贵献上的是五代王彦章使用的双铁矛。罗延庆献上的是罗成使用的龙蛇大枪。王纲献上的更夸张,他献上的是一柄据说是夸父使用过的开山斧。不过都放在军营里,岳飞敢确定,那些兵器上肯定都印着应天军器坊的字样。只有特意从滑州赶来的杨再兴极老实,他除了献上一千两礼金,给岳飞送上的是一把亲手打造的大枪,并且就在宴席上交到了岳飞手中。

杨再兴是和牛皋同时到达汴梁的。自杨再兴助牛皋逼退王彦大军,和护民军就走得更近一步。反正滑州军的兵甲粮草皆是岳飞提供,和朝廷没有半点关系。就算朝廷把杨再兴列入叛逆名单,也只是把这个难得的悍将逼到护民军那边而已。所以朝廷竟然出奇地保持了沉默,不但没有追究杨再兴助护民军的事,反而还给杨再兴提了个滑州镇抚使的实职。

杨再兴来汴梁之前,提防到朝廷可能会来个釜底抽薪,趁自己离滑州时夺了兵权,所以早把滑州的一应事务交给了副手王兰。至于城中原来的两位统制刘衍张协,虽然是宗泽爱将,骨头极硬,但对朝廷太过忠心,在当下这个节骨眼上,只能被杨再兴架空了事。王兰年纪虽轻,但精明能干,武艺也高,手握大权的情况下,还是能掌控住滑州城的。

杨再兴亲手打制的大枪,共分三节,每节长一米五,枪头长一尺半,三棱刃,看上去寒光闪闪,极为锋利。三节枪杆可接驳而成。若是只用一节枪杆,即为短枪,三节驳上,则为长枪。枪头上镌刻着两个暗红色的字:“破虏。”

岳飞把大枪拿到手里,赞不绝口地说道,“再兴铸的好枪!我再敬你两杯。”

旁边的宾客们有的不认识杨再兴,看到岳飞连张宪牛皋都只敬了一杯酒,却连敬杨再兴三杯,顿时都对这个沉稳的壮汉重视起来。得知是杨再兴,顿时都伸长了舌头说道,“原来却是有万夫之勇的杨矛子啊。听说这杨矛子能一人一枪,在女真万军中杀个七进七出,比三国赵子龙还厉害。确实当得岳帅的三杯酒。”

杨再兴知dào

岳飞对自己极为看重。但他不认为岳飞对自己的重视超过了牛皋张宪。杨再兴认为岳飞敬自己三杯酒,只是因为知dào

自己爱酒如命。这潘楼珍藏三十年的陈酿花雕果然够劲。

所有武将献完礼金,最多的也不过是李横的一万两银子。但是众人都知dào

李横的礼金是李八少出的,算不得数。这让富商黄胖子更加得yì

洋洋,决心要拿下今天的贺礼冠军。因为他准bèi

了五万两银子的粮票。

但是当岳飞走到文官角落时,首先站出来的徐州知府石不遇一张嘴就把黄胖子给吓尿了。石不遇穿的是一身毫不起眼的书生袍子,看上去颇有点穷酸书生的味道。但他在接过岳飞敬上来的酒之后,当即朗声说道,“徐州石家商会,敬献礼金十万两!”

黄胖子有点不敢相信地说道,“那个石知府献上这么多钱,莫非是贪来的吗?”

旁边姓田的富商立即喝道,“噤声!石知府在徐州的官声可是有口皆碑。至于十万两银子,对他们整个石家来说,不过九牛一毛。石家既是大盐商,也是大海商,家里光能出海的大船就有二十几艘呢。人家可是名符其实的徐州首富。”

黄胖子哦了一声,方才服气地说道,“海商都是豪富,我这个穷胖子看来是没法比了。”

姓田的富商鄙夷地说道,“等着看吧,今天这个贺礼大赛的高潮还没开始呢。黄胖子,你那点钱,在应天徐州两地算不了什么。”

果然,随着石不遇的大礼献上,贺礼的数目陡然吓人起来。东角的一众乡老早都听得目瞪口呆,几乎认为自己在听吹牛的评书。

徐州王记钱庄的王家主献礼金十万两。徐州最大的茶商赵家捐礼金五万两。徐州最大的酒楼霸王楼捐礼金三万两。

这些人中,除了石不遇是个官员,其他人也都是巨商大贾,本该和黄胖子他们坐在一处的,但他们却不愿和黄胖子他们搅在一起。因为黄胖子那堆人多是外地富商,既不是徐州的,也不是应天府的。对最早跟随护民军的应天徐州二地富商来说,黄胖子这堆人没有和护民军共度艰难,反而在护民军势头起来时才来寻找商机,纯属见利忘义的小人。

不得不说,纵然岳飞的护民军中,将领来自四面八方,根本没有任何地域限制,但商贾们却早已开始抱团了。比如石不遇身边坐的富商多是徐州商会的股东们,而在李老三身边坐的则多是应天商会的股东们,甚至刚组成的汴梁商会也不和黄胖子那堆人坐在一起。虽然他们的人数远少于黄胖子那堆人,但他们的感觉却比黄胖子那些人更加气壮。

岳飞注意到了这种现象,但他也没有强加干涉。华夏人地域观念本就极强,就连岳效飞所在的民国军阀们依然以地域来称呼呢,何况连国家观念还没有彻底形成的宋人。只要这些商会不做违法的事,岳飞就不会针对商会下手。

何况黄纵和李八少治理地方,选择的就是重商主义。不能给商人特权,但要给商人足够的尊严。士农工商应该是平等的,而不是把商贾排在最末一位。有奸商,惩治就是,而不是直接把商人打入下等阶级。

徐州商会的几十个股东,竟然就献出了三十余万两礼金。而应天商会更是不甘示弱,也筹集出了近四十万两礼金。这种大手笔让各地乡老瞠目结舌的当儿,也让护民军的将领们愤愤不平。焦文通就咧着大嘴说道,“原来这些肥头大耳的家伙这么有钱啊。老子拼死拼活,挣的家产还比不上他们的一个零头呢。真是不公平啊。打完仗老子也要去经商。”

薛弼笑道,“让老牛去经商,非把他攒的老婆本赔干净不可。”

焦文通笑骂道,“薛参军,你的嘴可太毒了。我还没经商呢,就被你下了诅咒。当真该打。”

这些将领看到那些商会的商人们出手如此阔绰,要说心中没有想法也是假的。因为护民军的将领们多是出身贫苦人家,顶多了也就是个小地主家庭,平时花钱都是按文计算的,如今虽然成了高级将领,拿着俸禄,却还是没改往日的脾气。幸好岳飞平日里一再强调对私有财产的合法保护,再加上李八少也一再劝富商们多做善事,国难时期,所有人都必须做出牺牲。要不然一旦激起民愤,恐怕连岳飞都保不了这些富商。所以应天徐州的富商极为低调。光是他们的穿着,也和黄胖子那些外地富商形成了泾渭分明的对比。黄胖子等人都是衣着华丽,看上去像个大官人。应天徐州的商人则都穿得土头土脑,看上去极像土财主。

焦文通也知dào

这些富商助力护民军甚多,所以也只是发了两句牢骚,就把目光转到了东北角。因为岳飞三人已经把酒敬到了黄胖子等人哪里。

黄胖子接过岳飞的酒,一口饮尽,然后极为低调地说道,“蜀中黄善倾慕岳帅已久,今日已见,真是三生有幸啊。”

牛皋刚才听到黄胖子嘲笑那些乡老,心中不爽,当即半真半假地说道,“刚才黄大善人可是夸了海口的,不知献上多少礼金呢?”

黄胖子咬了咬牙,大声说道,“我捐五万两。”

牛皋问道,“五万两,比不上石知府的十万两啊。莫非黄大善人献的是黄金?”

黄胖子连忙纠正道,“是白银。是白银。刚才黄某过于轻狂了,希望岳帅和牛将军勿怪。”

黄胖子知dào

牛皋是护民军的三号人物,可不敢在牛皋面前露出半点狂妄之色。他生怕说得慢了,真被黄纵写上黄金五万两,他可真的就要倾家荡产了。

岳飞笑道,“黄商家多心了。我皇宋可是不禁言论的。你想说什么都行。牛皋只是和你开玩笑的。”

这些外地富商本来也有争雄之心,但被石不遇的十万两银子全给打蒙了,所以也不再强撑面子。虽然最少的也献了五千两银子,但也没人超过石不遇的礼金数目。

让黄胖子有点吃惊的是,那个姓田的富商竟然是相州田家的家主田满仓。田满仓的家业也已经迁到了应天府,但他没有加入应天商会,而是正在筹谋着自己的商会。田满仓为人精明,他知dào

自己就算加入了应天商会,也只是个小角色,不如组织河北西路的商家,组织个相州商会。

田满仓之所以如此想,却是因为他认为岳飞虽然处事公平,但绝对会照顾自己的同乡。只要相州商会成立,不愁没有发展的机会。虽然相州最大的韩家已经被灭门,其他的世家也多在金兵的盘剥下损失严重,实力大损。所以田满仓趁着给岳飞贺喜的机会,开始拉拢一些外地巨商。

为了让外地巨商相信田家的实力,田满仓也是咬了咬牙,拿出了白银十万两,和石不遇并列第一。

岳飞看到田满仓肉痛的神色,不由好笑,不过还是给田满仓敬了酒,敬了三杯。这个特殊待遇立即让田满仓成了外地巨商倾慕的对象。所以在岳飞的婚宴过去没几天,相州商会就在汴梁宣bù

成立了,田满仓也如愿当上了会长。

第一百六十五章 韩肖胄

就在岳飞给宾客们敬完酒,大家正要开始胡吃海喝时,潘楼掌柜曹岩却从门口跑进来,告sù

庭中众人,朝廷派钦使韩肖胄前来为岳帅贺喜了,如今钦使已经快到潘楼了。

曹岩当然知dào

韩肖胄的到来肯定早在岳飞的预料之中,但他依然要来告sù

岳飞一声,这代表着曹家的一种态度。

堂中诸人一听朝廷钦使即将到达潘楼,顿时开始议论起来。以田满仓和黄胖子为首的外地富商全都沉默不语。牛皋张宪为首的将领则干脆建议直接把韩肖胄拒之门外。焦文通叫道,就凭他老韩家做的那些恶心事,杀了他也是替天行道。

至于应天府的文官们,多是在朝廷屡受打压之辈,对南渡朝廷也没有什么好感。不过他们肯定不会像武将们想的一样简单。虽然护民军和朝廷已经形同水火,但是至少还在名义上受着朝廷的辖制。更不要说,今天是岳飞的大喜之日,朝廷既派了钦使前来贺喜,拒之门外就有点不大吉利。

黄纵走到岳飞身边,低声说道,“鹏举,还是要见见这个韩肖胄。”

岳飞笑道,“有朋自远方来,岂能拒而远之?不要说他是朝廷钦使,就算他是个普通人,前来为我贺喜,也没有拒之门外的道理?薛弼,牛皋,焦文通,随我前去迎接钦使。至于其他人,该吃吃该喝喝,不用在乎什么钦使。钦使再大,也大不过吃饭喝酒的大事。”

曹岩心中暗道,果然!这岳飞早不把朝廷当回事了。老曹家这回又赌对了。从今天起,赵宋在中原已成过去式。

岳飞四人来到潘楼门口,一眼就看到韩肖胄手里捧着黄缎子包的圣旨,正一步一步地走过来。十几个御前侍卫打扮的卫士手按刀柄,护卫在韩肖胄左右。而在这些卫士身后,则是十几名看似护送实则在押送的背嵬军。别看侍卫们个个比背嵬军士高大,气势上完全差了一大截。街道两边吃饱肚子的流民都相信,若是双方火拼,侍卫们可能一个招面都接不住,就会被这些背嵬军宰光。

韩肖胄记性极好,一眼就看出潘楼门口穿着新郎装的,正是韩家曾经的佃户岳飞岳小五。岳飞一箭射死张超,救了相州韩家满门老小。但也是这个岳飞的部下施全,杀光了留在相州的韩家满门老小。一想到百余口韩家老少的人头被挂在相州城头示众,韩肖胄的眼睛就忍不住发红。

岳飞可不像其他等待接圣旨的人,跪在地上,屁股撅起老高,连头都不敢抬。他们四人就那么自然地站在潘楼门口,既没有下跪的打算,也没有倨傲之相。

岳飞也在细细打量韩肖胄。韩肖胄的长相和韩肖贵相似,惟一的区别就是韩肖贵溺于酒色,肤色苍白,而这个韩肖胄这是目光有神,一脸正气,举动之间,都透露着世家大族良好的修养。这几年的兵荒马乱似乎一点也没有烦扰到韩二公子,保养极好的脸庞一点也没有变老。

韩肖胄走到离门口一丈远时,轻咳了一声,一个侍卫模样的太监扯着公鸭嗓子喊了一声,“岳飞何在?还不跪下接旨!”

岳飞走上一步,不卑不亢地抱拳说道,“岳飞在此。”

韩肖胄冷冷说道,“岳飞,你难道就打算这样接圣天子的圣旨吗?还不跪下!”

岳飞盯着韩肖胄的眼睛,同样冷冷说道,“韩二公子,想必你来之前也听说了我们护民军的规矩。护民军男儿,上跪天,下跪地,中跪父母师长,除此三者,没什么配护民军一跪。不要说圣旨,就是你的圣天子真zhèng

到来,岳某照样站着和他说话。”

韩肖胄怒极反笑,大声喝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乃人伦大礼,岂能说废就废?岳飞,你也曾在我韩家做过佃户,我韩家诗书传家,难道没教过你忠孝节义吗?岳飞,你们护民军虽说英勇善战,盅惑百姓,但如此粗野无文,废黜君臣之礼,不尊人伦,是要断我泱泱中华的文明之根!你知不知dào

,这样下去,我中原百姓将不复为中原百姓矣!长此以往,连金国和西夏国都可以嘲笑我中原百姓的野蛮了!”

“韩二公子,听你这样说,原来我华夏文明之所以傲视诸邦,靠的不是诗书,不是衣冠,不是富足,而是双膝的向下一跪啊。”岳飞也是仰天大笑,面色忽然一冷,厉声说道,“可是岳某的想法与你正好相反。我中原百姓正是因为有了这一跪,才会在文明远高于周边游牧民族的前提下,依然被周边的游牧民族围殴。至于你说的文明之根,岳某认为不是你说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那是儒家的根。我华夏文明的根是春秋时的百家争鸣。至于人伦大礼,岳某认为孝父母,悌兄妹,睦夫妻,就是人伦大礼。至于你说的君君臣臣,我想问韩二公子一句,你可知孟子的一句名言吗?”

韩肖胄嘴角露出嘲讽的微笑,心道你一个泥腿子还想和我这个大进士拽文,找死。“孟子何言?”

岳飞语气慷慨地说道,“君之视臣如草芥,臣之视君为寇仇!”

“你!”韩肖胄一时气结,于是气急败坏地说道,“但当今天子爱hù

臣下,何尝以草芥视之?就像此番你岳飞大婚,天子派我千里迢迢来为你贺礼,岂是对待草芥的做法呢?”

岳飞冷笑道,“当今天子对我们护民军做过什么,我自然心知肚明。当今天子对中原百姓做过什么,中原百姓也是心知肚明。韩二公子,天子派你前来贺礼,只是因为我这个草芥卡在了他的眼睛里。我不想和韩二公子争辩什么,只想对你说,你若是真心来贺喜,就请入席就坐。若是摆着天使的架子,不好意思,岳某还要进楼陪宾客,就不在这里陪你了。”

说到这里,岳飞拱了拱手,就待转身入楼。韩肖胄深吸了一口气,迅速平静了一下自己的心绪,方才冷笑道,“岳飞,圣天子的贺礼,既然你不接,我也不会勉强你接。这道圣旨只能让张公公带回扬州了。”

说到这里,韩肖胄把手里的黄缎子裹着的圣旨交给那个太监侍卫,方才整了整衣襟,大步向楼内走去。“不过韩某如今的身份已经不是钦使,只是一位来贺喜的宾客,想必岳小五岳大帅不会拒绝我这个宾客吧?”

牛皋怪眼一翻,怒声骂道,“若是真心来贺礼的宾客,岳帅自然欢迎。若是想来捣乱的,须得小心老牛的铁拳!姓韩的,记住了,岳帅姓岳名飞字鹏举。岳小五这个名字,只有岳伯母有资格喊!你若再敢说第二遍,小心老牛揍你!”

幸亏这是牛皋,若是吉倩在这里,早就一个大耳光子上去了。哪里还会和韩肖胄废话!

韩肖胄看到牛皋像尊黑铁塔,就知是个武将,当即讥讽地问道,“你是何人?敢对我这样说话!”

牛皋喝道,“老子就是牛皋,打破相州的牛皋,活捉你全家的牛皋!记住没有?”

韩肖胄的眼睛一下子冒出了火。他知dào

自家百余口虽是死于施全赵玉英之手,却都是被这个姓牛的给捉住的。若是可能,他恨不得拿眼睛把牛皋杀死。

牛皋满不在乎地回瞪着韩肖胄,两个拳头时不时发出响声。护卫韩肖胄的侍卫们早已护送张公公走回头路了,韩肖胄身边根本没人保护。

韩肖胄虽然很想杀死牛皋,但他也清楚,若是动上手,自己连这个黑大汉的小拇指也挡不住。想到这里,韩肖胄的心中无由地涌上一股凄凉。这真是虎落平阳受犬欺啊!老祖宗韩琦在时,再厉害的武将,哪怕是狄青,在韩家子弟面前照样不敢乍翅儿。如今一个小小的民军首领竟然无视自己,自己却没有什么办法!

韩肖胄把视线从牛皋身上滑过去,滑到了书生装扮的薛弼身上,却发xiàn

薛弼完全在用一幅打量傻瓜的眼神打量自己。而薛弼身旁的焦文通则居高临下,像俯视一只蚂蚁似的俯视着韩肖胄。

韩肖胄哼了一声,不再理会这三个小人物,跟在岳飞身后进了潘楼。

韩家乃百年世家,产业无数,作为韩家家主,无数的巨商大贾都和韩肖胄有过来往。若是换了别的场合,说不定会有很多巨商主动起身,恭恭敬敬地和韩肖胄搭讪。可是这些巨商们都长着一对比狗还灵的耳朵,早就听到了韩肖胄和岳飞在门前的争执,哪里还会讨好韩肖胄。所以韩肖胄很悲哀地发xiàn

,当他走进了坐满宾客的大厅,却像一个跟在岳飞身后的小厮,只见宾客们对岳飞抱拳示意,却没有一个理会自己的。哪怕岳飞已经当众介shào

了自己,依然没赢来一声招呼。

韩肖胄恼羞成怒,暗自骂道,一群下贱的商人,竟敢无视韩某。好,就让老子来闹上一闹,展示一下文人的风骨,羞羞你们这群没骨头的商贾。

岳飞引着韩肖胄到了黄纵石不遇的那张桌子上,正要给韩肖胄介shào

,却听见韩肖胄忽然大哭起来。

若只是哭,也就不是韩二公子了。韩肖胄是一边哭,一边用手指着桌子上的丰盛酒菜说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杜工部之诗真不欺我!韩某渡江而来,一路之上,看到路有饿娐,村庄荒废,百姓易子而食,本以为爱民如子的岳飞定然也是节衣缩食,与百姓共度时艰。哈哈,没想到传言不可尽信啊!这么多的酒菜,可以救活多少百姓?你们在这里大肆吃喝时,可想到中原大地上饥饿不堪的百姓!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我可怜的皇宋子民啊,你们可知你们盼望的救星们,过得是如何奢糜的生活吗?”

韩肖胄之所以胆敢如此闹腾,却也是算定了岳飞不会在婚宴上见血。顶多自己遭受一顿皮肉之苦,但只要回了扬州,把自己痛骂护民军奸贼的事叙说一遍,足以弥补自己送不出圣旨的罪过了。

堂中诸人也没想到堂堂的韩二公子竟然会化身泼妇,撒泼装疯。等他开始哭起来,牛皋骂了一声狗贼,伸手就要来揪韩肖胄的脖子,却被岳飞伸手拦住。

一直等韩肖胄义正词严地骂完了,岳飞方才冷笑道,“韩二公子当真是个好戏子!若是从事仱人行业,定然比最红的小白玉香还要红!”

韩肖胄指着岳飞说道,“岳小五,你敢骂我是戏子!”

牛皋一巴掌抽在韩肖胄脸上,怒喝道,“岳小五不是你能喊的名字。”

韩肖胄被牛皋这一掌有点抽蒙了,好不容易清醒过来,却听见那个书生薛弼正在自己面前大声说话。“各位宾客,你们知dào

岳帅为什么说韩二公子是戏子吗?那是因为韩二公子的确是个好戏子!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杜工部的诗写得真好,写得也正是相州韩家这样的朱门!别看韩肖胄一副悲天悯人的表情,我告sù

你们,这都是假的,这是在表演。谁不知dào

你韩二吃鸡专吃鸡舌头呢?你一顿能吃几百条鸡舌头,一顿也能扔掉几百只鸡。因为被你吃过鸡舌头的鸡,宁愿埋掉,也不许让下人碰上一筷子。几年前,当相州百姓困于饥荒年岁时,你们韩家在做什么?在收七成的地租,在逼着相州百姓落草为寇。岳帅在你府当佃户时,从来没有吃饱过。救了你韩府满门老小,也没能吃上你们的一顿饱饭。”

韩肖胄指着薛弼骂道,“你这个穷酸书生!你在信口胡说!”

薛弼把脸逼到韩肖胄眼前,唾沫星子都喷到韩肖胄脸上了。“我没有胡说!是你这个韩二公子在信口胡说!不错,中原大地上确有流民,但这些流民是怎么形成的?正是你那个孱头天子的责任!正是你们这些为富不仁的世家的责任!这些流民都是百姓,都为你们交过地租,都为天子交过皇粮。但是金狗一来,你们却拍屁股跑到了江南,把百姓抛给了金狗的马刀!你还有脸说这些流民!我呸!”

“说一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就完事了?展示一下你的书生风骨,羞愧一下我们,就能拯救那些在饥饿线上挣扎的流民了?我呸!韩肖胄,告sù

你一声,岳帅配得上这样的婚礼,也配得上这样的酒食。但薛某告sù

你,除了今天这顿由潘楼免费提供的酒食,岳帅平日都是和士兵吃同样的伙食,没有山珍海味,只有粗茶淡饭!薛某还要告sù

你一声,今天岳帅收到了近百万两婚礼彩金,但这些彩金岳帅不会留下一分,也不会给我们护民军留下一分,岳帅会用这些彩金采购粮食,拯救那些流民。岳帅在做这些的时候,你们这些脑满肠肥的世家子弟在做什么?你这个狗东西到了江南,又娶了七户小妾,莫非你就是用这种方法在拯救中原百姓吗?”

韩肖胄也算能言善辩,却被薛弼一顿痛骂骂得还不了口。他本想羞辱岳飞一下,没想到却被薛弼连老底都揭穿了。他指着薛弼你了半天,忽然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气晕过去了。

牛皋大叫道,“薛参军,骂得好!骂得痛快!”

岳飞则喊过曹岩吩咐道,“曹掌柜,把这个悲天悯人的韩二公子抬进客房休息吧。各位将军,继xù

吃饭喝酒。我去后院看看。”

董先大叫道,“岳帅是想去看新娘子了吧?”众人顿时开始起哄。岳飞也懒得理会这些人,一溜烟走进了后堂。

第一百六十六章 河堤与腌肉

靖康三年五月二十九日,岳飞和李孝娥在汴梁完婚。同一天,吉倩和花如玉,徐庆和花小七也在应天府举行了规模极大的婚礼。三场婚礼的喜气一时间冲淡了中原大地上的苦难气息。

婚礼的那天晚上,就有外地粮商找到李八少,愿把江南的粮食卖往江北。只要护民军出得起价钱,多少粮食都有得卖。李八少知dào

这些粮商都是和南渡小朝廷中的达官贵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才能在江南普遍缺粮的情况下依然囤积了大批粮草。纵然护民军不购买,这些黑心商人也不会把粮食分发给江南百姓,所以李八少直接预订了一百万担稻米。并告sù

这些客商,若能以最快的速度运过来,价格可以上浮一成。

靖康三年六月初,中原大地普降大雨。大雨连下了三天三夜,一时间各条大河的水都扑到了河堤之上。黄河的水流更是陡然凶猛起来。虽然汴梁应天一带水利极好,特别是应天府和曹州府,在去冬上百万流民的劳动之下,早把水渠挖得村村联通。但若是黄河淮河一旦决口,护民军的地盘立即就会遭受到灭顶之灾。

正是出于这个担心,岳飞在新婚的第四天就离了汴梁,领着一众将领,还有请来的河工专家,跑到了黄河南岸,四处巡视河堤险情,同时号召所有百姓,密切注意各地大河的堤岸,防止有人故yì

破坏。

既然护民军的地盘都位于大水下游,无论是金狗,赵构,还是阿弥佗佛教的人,都不会放过这个绝佳的以水代兵的机会。

黄河,淮河,京杭大运河,还有其他足以造成水灾的河流,光在中原境内长度也有数万里,但凭护民军是看护不过来的。只有发动所有百姓自发地守住堤岸,才能防止住那些肯定会出现的大破坏。

果然,大雨尚未过去,黄河淮河岸边的百姓至少阻止了上百起破坏堤岸的阴谋。至少有一百多个百姓为了保护河堤而牺牲。但那些破坏河堤者也没有一个落得了好。要么被迅速赶到的护民军当场斩杀,要么就被愤nù

的百姓乱刀分尸。

中原百姓可能不在乎改朝换代,但绝对在乎自己的家园。这些破坏河堤者不是在对付护民军,而是在对付他们这些住在河边的百姓。一旦大河决堤,修在河畔的村庄和家园绝对无一幸存。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就连一些对护民军没有好感的举人进士们也都站了起来,领着全村父老响应岳飞的号召。岳飞也没有忘记那些保护河堤的牺牲者,全部享shòu

护民军烈士的待遇。不但抚恤金向烈士们看齐,家人同样可免赋税三年。结果在这场军民共护大堤的战斗结束之后,岳飞在民众中的威望再次直线上升。

六月中旬,借着京杭大运河的水道,江南粮商用飞一般的速度运来了二十万石粮食。护民军收到粮食之后,立即分发给挣扎在饥饿线上的流民。虽然每户流民只能分到一斗粮食,但掺着野菜吃,至少也能撑上个把月。

李八少诧异于粮商的速度,后来才知dào

,原来却是张俊把自己的大半军粮都给运了过来。张俊可不在乎和护民军羞辱过。只要给他足够的银两,他把粮食卖给金狗都可以。因为张俊大帅最在乎的是自己放在地下室的重达千斤的没奈何银球。这笔生意,至少给张俊带回了几十个没奈何的重量。想到这一点,远在建康的张俊大帅眼睛就笑眯了眼。

和张俊一样笑眯了眼的则是中原大地上的流民。随着夏季来临,野菜野果顿时多了起来。因为没有了居心叵测者的鼓动,也没有了横行霸道的流寇,大批流民也纷纷转回故乡,或者就在荒废的城镇里安居下来,重新规划未来的生活。此时各大商会开始各显本领,他们派商贩到各个流民屯,推销商品。所有商品都可賖账,年底结算。他们推销的商品五花八门,有农具,有刀具,有制造简陋但也具有一定杀伤力的兵器。但更多的,则是各种腌制食品。

岳飞在去年就预料到了将会发生的大饥荒和流民潮,所以未雨绸缪,早早就在应天徐州曹州三地大力推广腌制食品,把食盐的价格压到低低的,直接让几家私盐走私商破产,也让普通百姓终于像富人一样,开始成缸成缸地买盐,并把河里打来的鱼捉成腌鱼,把家养的猪肉做成腌肉,把各种野菜野果也做成了腌制品。反正只要有吃不完的东西,不管适不适合做腌制品,全部都被做成了腌制品。既然岳帅说了,只要有吃不完的腌制品,应天商会和徐州商会都会全部用合适的价格收购。所以百姓们全都迸发出十分的热情,把黄河淮河和八百里梁山泊的鱼几乎打了个净光。

当时很多人不理解岳飞作出的这个决定。但在今年的流民潮出现之后,无论是商人还是百姓,无不佩服岳飞的先见之明。

其实岳飞是把腌制食品给应天徐州曹州三地的百姓准bèi

的,但他低估了黄纵石不遇的施政能力,也低估了皇宋百姓的勤劳。老人幼童在家侍弄田地,壮劳力或加入护民军,或去各个作坊里作工,既给家里省饭,也能挣工钱,结果就是到了过年时,这些被赵构盘剥极惨的乡村全都恢复过来。

有了足够的小麦和大米吃,百姓们就对这些咸得要命的腌肉有点吃不顺口了。于是纷纷把多余的腌肉卖给各地商会。本来还担心商会不收,结果商会是有多少收多少。百姓一边窃笑,一边继xù

大做腌肉。反正盐价贱如土。去河里打几十斤鱼,做成腌肉,就可以给自家的孩子添件新衣裳,何乐而不为呢?

应天百姓嫌弃的腌肉,在流民们眼里,简直就是天赐圣物。这些晒干的鱼肉猪肉,吃到肚里,既耐饿,又可以省掉买盐的钱。要知dào

不在护民军辖区里的流民可享shòu

不到低廉的盐价。光是省掉的盐钱,一个四口之家一年也可省出两吊钱。更重yào

的是,这些东西都是不会坏的。买上几十斤,省着点吃,差不多能吃到年底。至于腌肉不好吃,嘿嘿,咱们可不是应天徐州曹州三地的百姓,那里是龙兴之地,吃喝不愁。至于咱们这些流民哪,有口吃的就要谢天谢地了。

正因为这个原因,各地商会里堆积如山的腌肉不过一个月竟然全部销售一空。虽然绝大多数流民都选择了賖帐,但商会才不担心到年底收不上来款子。不只是这些商会有护民军作后盾,也因为皇宋百姓的契约精神极强,极少出现赖帐的情形。

有了足够的盐分,流民们也渐渐恢复了精神力qì

,纷纷把家中的田地交给老婆孩子,三五成群地涌向汴梁洛阳去做工。洛阳和汴梁虽遭金兵洗劫数次,但基础还在,护民军进驻之后,凭借良好的军纪迅速稳住了民心,也给商家带来了信心。顿时蛰伏的本地商家,携财而来的外地商家,再次把各色作坊开了起来。特别是黄纵从应天府赶到汴梁担任知府之后,更是直接加快了汴梁的恢复速度。不过一个月,所有荒废的作坊已经有小半开工,没有开工的也早被人买了下来,正在加紧整饬。

这些作坊都需yào

大量青壮作工,所以距离近的流民们纷纷涌进城市。当然,在这些流民的务工潮之后,也有护民军宣传司的有意推动。

岳飞和李八少黄纵等人都认为,一个国家的工商业越发达,从事工商业的人越多,社会就会越稳定。再加上汴梁洛阳本就是皇宋中枢,全盛时期,光一个汴梁城就有数百万人。所以不愁这些流民会让汴梁人满为患。

进入七月份,随着江南粮商又运来近百万石粮食,压在流民头上的饥饿大山终于被挪开了。看到各地暗情司终于不再传来饿死人的消息,岳飞的心也终于安定下来。

既然大饥荒暂时告一段落,岳飞又把目光转移到了江南的荆湖南路。在那里,恩师宗泽正和原河北西路招抚使张所一起,率领数万民军,死守长沙城,抵挡着钟相杨幺的大举进攻。暗情司的人不但混入了钟相杨幺的军队,还成功地潜入了长沙城,和宗泽取得了联系。

让岳飞欣慰的是,宗泽在寄来的信里,不但没有骂他大逆不道,反而勉励岳飞再接再励,争取早日打过真定府,把皇宋的旧地全部收复。宗泽在信中半点没提江南的朝廷,也没提自己的处境。

但岳飞早从暗情司那里得知,宗泽纵然凭借残兵败将,挡住了钟相的十余万大军,依然得不到朝廷的信任。他请求的援兵,总是徘徊在江南西路和广南西路,离长沙千余里远,根本没有挺进的意思。赵构因为对付不了岳飞,却把怒火迁到了宗泽头上。如今的长沙城已经坚守数月,城中百姓粮食将近,眼看就是摇摇欲坠的局面。但是最有希望击败钟相的韩世忠大军依然还逗留在鄱阳湖上,和湖匪李七周旋不定。

虽然暗情司的人一再声称,钟相钟天王也是一个英雄好汉。就是打下了长沙城,恐怕也不会伤害宗帅。但岳飞知dào

,钟相是好汉,杨幺却是个小人。宗帅一但失陷在他们手里,绝对落不了好。更重yào

的是,岳飞绝对无法容忍自己的恩师落到阿弥佗佛教手里。

所以在中原的局势稳定下来之后,岳飞立即着手南援。虽然不可能派大军前往江南。但派上三四千精兵,装成渡江的流寇,还是可以瞒过赵构眼睛的。反正此时的赵构正在大肆招安从中原过去的流寇,曹成戚方孔彦舟郦琼等人已经成了朝廷的正牌统制官。岳飞考lǜ

了一下,决定派张用一丈青夫妻率领四千精锐,潜过江南,奔赴荆湖。

第一百六十七章 壮志未酬身先死

就在张用带着精选的四千步兵,正要冒着如火炎夏千里赴援荆湖时,长沙城中的暗情司却用飞鸽传出了一个惊天消息:宗泽去世了。

“嘭”!岳飞在看清纸卷上的消息时,一拳击碎了面前的实木案子。“钟相,杨幺,杜充,汪伯彦,黄潜善,赵构,你们这群逼死宗帅的狗贼,岳某一个也不会放过!”

薛弼接过岳飞手里的纸卷,仔细地看了一遍,同样十分沉痛地说道,“大宋惟一的能臣重臣,竟然就这么死在了君王的猜忌和同僚的嫉恨之下,我为宗帅不值。”

不只是薛弼为宗泽不值,就连在千年之后的华夏,依然有很多人为这个老骥伏枥却壮志未酬的老者鸣不平。在另一个时空,这个大半生仕途不顺沉沦下僚的伟大老者在大厦将倾的靖康年间,几乎是只手挽回了天倾。他先是拦住了欲往金营求和的赵构,保住了赵宋皇室的惟一根芽,随后又集结义军,在诸路宋室大军皆远远观望的时候,从河北西路的磁州一路打向汴梁城下,以不足万人的军马,连败金人数阵,若非在相州城下被萌了异志的赵构拦住,说不定徽宗钦宗就能逃过一劫。

靖康乱后,宗泽坐镇汴梁,招集民军,又在宗翰大军南下时死战不退,以百万乌合之众,守住了汴梁和洛阳,以及河北西路的滑州,又在炎夏来临宗翰退兵时,挥军追击,一举收复了河北西路的绝大多数城市。在抵挡金兵的时候,宗泽也不忘催促躲到扬州的赵构还驾汴梁,一连上了椎心泣血的二十四封劝还都书,依然劝不回那个胆小如鼠的赵构。

不但如此,赵构还担心宗泽在汴梁坐大,派出搅屎棍杜充和郭荀到汴梁专门搅局,屡次破坏宗泽的渡河进击。最后年逾七旬的宗泽,忧愤成疾,终于在汴梁留守府中悲愤去世。临死之时,无一语言及家事,只是勉励身边,众人以抗金为重,并以手指北方,高呼三声过河而卒。死后,由岳飞和宗泽子宗颖扶柩到镇江下葬。

这个时空,因为岳飞在应天府的突然崛起,朝廷对宗泽的疑忌更重。不等金兵南下,就命令杜充顶了宗泽的职位,并极为阴险地只给了宗泽数十万民军,派往洛阳抵挡宗翰的中路军。朝廷本想用金兵的刀,杀掉这个在天下威望极高的老者,却没想到岳飞竟率大半护民军驰援偃师城,不但成功地歼灭了渡河的金兵沙古质部,还直接渡河而下,把宗翰的中路军打得寸步难进。

就在岳飞率领护民军在黄河北岸纵横之时,朝廷却又把宗泽的洛阳留守卸职,贬往浙东路的金华任知州。宗泽在偃师城本就重病了一次,若不是庞神医下药,又被薛弼去了心病,也许早就离世。纵然如此,他年近七旬的身体也早已埋下了病根。从洛阳到金华,千里迢迢,再加上忠而见疑,郁愤难解,宗泽在刚到达金华时,就已病倒不起。

钟相杨幺率阿弥佗佛教于洞庭湖畔起兵,不过一月,竟然席卷了大半个荆湖南路。赵宋的苛捐杂税本就让湖广百姓苦不堪言,而随赵构渡江的数十万大军在打仗上可能不行,但在祸害百姓上却是顶尖高手,湖广百姓忍无可忍,终于在钟相的一声号令下揭杆而起,数十路义军左奔右突,打得宋军顾此失彼。

此时的赵构却又想起了宗泽,于是又给宗泽下了一道急令,让宗泽驰援长沙。宗泽抱病起身,从金华到长沙,和被贬到此地的原河北西路招抚使,名将张所一起,招集了万余民军,凭借长沙坚城,开始了漫长的守城战。若是没有长沙城的坚守,说不定钟相杨幺早已席卷荆襄。

宗泽坚守长沙的心态却又和坚守汴梁不同。在汴梁,他打的是金兵,打得理直气壮,打得气壮山河。但在长沙城头,他打的却是宋人。每天看到无数头裹红巾的百姓冒着矢石进攻长沙城,然后被击杀于城上城下,宗泽内心既悲哀又无奈。他也明白这些百姓除了一部分阿弥佗佛教徒,多数都是被官府逼的没了活路。典型的官逼民反。

但是不管宗泽有多么同情这些百姓,他也不可能放任钟相杨幺席卷荆襄。因为朝廷虽然不道,但那些头裹红巾的教徒却更加恐怖。他们就像蝗虫一样,杀到哪里,哪里就会变成一片废墟。宗泽不认为这些教徒可以拯救天下。

宗泽本就有病在身,每天坚守城头,病情更是一日重于一日。更要命的是,朝廷许诺的援军却迟迟没有杀来。韩世忠被江南西路的李七给缠住了,吕颐浩倒是率领三万大军来援,结果刚刚到达益阳,就被钟相麾下的猛将杨钦击败。杨沂中的大军则在常德被一支壮族起义军给拦住了。那支壮族义军的名字也叫杨再兴,骁勇异常,就算比不上相州杨再兴,但和杨沂中相比,却是没落下风。虽然义军的战力比不上御营军,但凭借地形,却也和杨沂中打了个不相上下。其实赵构为了击败钟相杨幺,一连往荆湖南路派了十几路援军。可是有的援军惧于钟相的军势,压根不敢前往。有的虽然前往了,却又被钟相杨幺手下的五虎将给拦住了。结果就是长沙城坚守了将近四个月,依然没见到一个朝廷的援兵。

宗泽的身体却撑不住了,终于在一天黄昏巡视城头时,吐了一口鲜血,就此昏迷不醒。张所大惊,他深知长沙城之所以众志成城,正是因为有宗泽这个擎天柱在。若是这个柱子倒了,长沙城转眼就会陷落。

正因为担心这个,张所一直隐瞒着宗泽的病情。宗泽在长沙府衙中躺了三天,自感油尽灯枯,当即把张所和呼延次升,还有一个貌似商贾的中年人喊到了床前。

三个人看到宗泽瘦得脱了形,不由各自垂泪。宗泽笑道,“人生七十古来稀。老夫今年六十九岁,也算是得享天年。惟一所憾者,就是没能率军击退金兵,收复我皇宋旧地,解救二帝回国。张所,呼延次升,如今长沙城粮食将尽,箭矢将尽,坚守也守不了太久啦。在我死后,你们就掩护全城军民人等,退往岳阳去吧。阿弥佗佛教徒们数月来伤亡惨重,早已经杀红了眼,若是破城,十余万百姓无醮类矣!”

张所和呼延次升坚毅地点了点头,斩钉截铁地说道,“若不能护百姓离开,则与百姓俱死,绝不偷生。”

宗泽点了点头,把目光转向了商贾似的中年人。“赵万贯都头,我有几句话,麻烦你转给鹏举一听。鹏举数月来连破金狗三路大军,不但保住了中原的城池,还斩杀了金国的驸马蒲察石家奴,啼哭郎君完颜撒离喝,的确不负我之所望。如今中原虽有暗涌,但大局已定,只要护民军不犯大的错误,恐怕无论是赵官家,还是金狗大军,都别想染指护民军驻地。但请你把我的话告sù

鹏举,请他不要忘了自己的军号。数千万百姓正在乱世流离,请鹏举以天下苍生为念。早日收复皇宋故地,完我金瓯。”

赵万贯点头说道,“宗帅放心,岳帅念兹在兹的,不只是我皇宋故地,还有燕云旧地。末将相信,用不了五年时间,我护民军的旗帜将会飘扬在长城之上,令诸胡亡魂丧胆。”

张所和呼延次升对望了一眼,这才明白这个经常来府衙的大商人原来却是护民军的暗情司都头。护民军和朝廷如今早已势同水火,没想到宗泽竟敢当着两人的面喊出赵万贯的身份。当然,无论是张所还是呼延次升,都绝对不会把这件事告sù

朝廷。

宗泽忽然哈哈大笑,笑得满脸是泪,笑得气喘吁吁。笑毕言道,“好!果然是鹏举教出来的将领,豪气万丈。我相信总有一天,护民军的旗帜定会在长城之上猎猎飘扬。我也相信,鹏举定能像他词中所写那样,踏破黄龙府,灭金狗,救二帝,雪我靖康之耻。”

此时宗泽死灰色的脸上忽然回复了光彩。三人悲伤地对视一眼,都明白这是回光返照的迹象。宗泽闭目一会儿,好象终于下定了决心,方才大声说道,“赵都头,请你记住我下面的话。虽然徽宗荒唐,钦宗懦弱,当今官家也是个暗弱之君,让天下百姓吃了不少苦。但他们毕竟都是君王。若是鹏举有一日勒马江南,请他无论如何,饶过当今官家。弑君不祥。”

赵万贯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宗泽竟然认定了护民军将得天下。要知dào

此时的护民军虽然军威震于天下,但也只是占了中原的一半地盘,朝廷大军数十万,金兵数十万,可都对护民军虎视眈眈呢。不过赵万贯也相信岳飞定能成为前所未有的明君。

赵万贯点了点头,哽咽着说道,“宗帅,末将定把宗帅之言转给岳帅。岳帅视宗帅为父,定不会违背宗帅之言。”

宗泽心事已了,忽然长声说道,“壮志未酬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唉!”一声令人心碎的叹息之后,宗泽逝世于长沙府衙。

赵万贯磕头在地,大声说道,“宗帅放心。你的遗愿,岳帅定会替你完成!”

岳飞很快又在汴梁收到了赵万贯的几封飞鸽传书。原来宗泽逝世的消息一传开,天王钟相不但没有乘机攻城,反而出人意料地停止了攻击,并让长沙军民数万扶着宗泽灵柩从容出城。

钟相言道,“宗帅是大忠臣,也是抗金的大英雄,我钟相虽和宗帅为敌,却素敬宗帅。有敢拦截宗帅灵柩者,全族皆斩。”

岳飞见钟相竟对宗泽如此尊敬,不禁叹道,“卿本佳人,奈何做贼!不过既然你没把事情做绝,将来我也会饶你一命。”

第一百六十八章 祭祀

宗泽是浙东路婺州义乌人。按照宗泽遗愿,长沙城数万军民撤到岳阳后,部下呼延次升扶着宗泽灵柩继xù

返回义乌,落叶归根,入土为安。

岳飞视宗泽如师如父,本想亲自赶往义乌,却被众人死死拦住。开玩笑,若是岳飞奔赴义乌的消息传开,赵构估计会把所有的兵马派到义乌围剿岳飞,那样的话,只会让九泉下的宗泽感到不安。

最后岳飞经过斟酌,决定派亲弟岳翻护送宗磐去义乌。作为宗泽惟一的长孙,宗磐这几个月一直在应天府做事,充当应天通判。岳翻武艺虽不甚精,但加上三百精锐,也足以对付大多数流民草寇了。至于朝廷大军,只会冒天下大不违地对付岳飞,至于岳翻,在赵构的心里还不够份量。

宗磐从应天府到徐州,会合岳翻,然后沿长江水路赶赴义乌。与此同时,应天府也举办了一场持续三天的祭祀活动。就在烈士陵园的中心地带,岳飞给宗泽建了一个衣冠冢,在墓碑上用大枪亲自写了七个大字,“恩师宗汝霖之墓。”然后以子礼祭之,同时请了大相国寺的几位高僧,诵经唱诗,以安宗泽的在天忠灵。

衣冠冢前,每天都有说不清的人前来祭祀上香。文人敬的是宗泽的风骨,乡绅敬的是宗泽的清廉。军将敬的是宗泽的铮铮铁骨,百姓敬的是宗泽的爱民如子。整个烈士陵园里,香烟袅袅,终日不绝。而在应天府内外,披麻带孝者大有人在。华夏百姓最实在,谁对他们真好,他们就会把谁供在心上。

扬州城中的赵构对宗泽疑忌有加,但宗泽一死,长沙城落在了钟相手里,阿弥佗佛教的声势震动江南,却让这个新天子有点不安了。特别是他得知连钟相都对宗泽的遗体礼敬有加,而应天府的岳飞则给宗泽建了衣冠冢,更让赵构既羞又怒。

他认为钟相和岳飞之所以假惺惺地敬拜宗泽,只是为了收买天下民心。因为这个宗老头在天下人的中威望实在太高。既然如此,赵构当然也不会吝啬一个谥号。当即派了重臣赵鼎为使臣,赶往义乌吊唁宗泽,并给宗泽上了一个谥号,谥曰忠简。为了显示自己对宗泽去世的痛苦,赵构还命令扬州城全体百姓为宗泽披麻三日,同时自己在宫中茹素七日。

可惜赵构表演的再好,天下百姓却也不是个瞎子。虽然岳飞并没有命令应天府百姓披麻,自己也没有茹素七日,但每个人都清楚,岳飞对宗泽的逝世极为痛心,而那个茹素天子却是极为痛快。

很快在中原大地上,一出全新的评书《宗泽传》就在说书艺人的口中流传出来。宗泽一生的不得志,也被用一个个故事表达出来。

“宗泽殿试斥朋党。”“宗泽馆陶任县令。”“宗泽大义救河工。”“宗泽登州救万民。”“宗泽怒斥林灵素。”这一个个根据宗泽平生经lì

改编的故事很快就在百姓心中流传开来。当然,浓墨重彩宣扬的,肯定是宗泽晚年的抗金故事。“战磁州,战相州,战滑州,战汴梁。”宗泽为解汴梁之围的四场战斗被大肆宣扬,同时在这些故事里,天子赵构则被宣传成了一个弃父兄于不救的小人,畏金如虎的孱头。

“我呸!那算个什么狗屁天子。自己的父兄不敢救,自己的母亲姐妹不敢救,就为了一个皇位,连良心都被狗吃了。”

汴梁茶楼里,一个酒客义愤填膺地说道。

另一个酒客则用更加鄙视的语气说道,“如果说父兄妨碍了他的皇位,那么救他渡河的船工李马可是救了他的命。但这个王八蛋为了神化自己,竟把自己的救命恩人毒哑,搞出个泥马渡江的神话。真是太毒辣太无耻了。”

原来赵构去往金营为质,虽然半路被宗泽劝回。但金兵追至,船工李马背负赵构渡河,方才逃脱金兵。赵构为了给自己罩上一层神mì

色彩,却用毒药把李马毒哑,然后捏造了一个泥马渡江的神话。这个神话却蒙蔽不了当时的很多将领。

如今护民军和赵构已经不能并存,岳飞当然也不再客气,命令徐进士找暗情司能说会道者,把赵构的种种陷私一并用评书演说出来。老百姓最爱听的就是这些帝王丑闻。

而在护民军辖区之内,言论十分自由,可以说比仁宗年间更自由。虽然赵宋皇室相比他朝,自由度最高,却并不代表没有文字狱。苏东坡不就因为写了几首诗,就被人诬为犯上,差点死在狱中。岳飞不但在辖区内取消了跪礼,还大力宣扬不平则鸣,无论百姓文士,皆可自由议论天下大事。只要不触犯刑法,不对他人恶意人身攻击,则言者无罪。正因如此,本就言论大胆的中原百姓越发大胆的没了边。他们不但敢议论赵构的种种丑闻,甚至连岳飞的花边新闻都敢随意乱编。

比如岳飞的前妻刘氏,在护民军中算是一个忌讳,没谁会主动提起这个抛弃了岳飞的女人。但是百姓们却津津乐道。其实这也是一种群众的补偿心理。中原百姓虽然敬重岳飞,但看到岳飞如今娇妻在堂,大权在握,岳丈李八少又是应天首富,总感觉岳飞太受上天眷顾,所以就在日常谈话里寻找一点平衡感。

但是别看百姓貌似不尊重岳飞,但若是其他人敢说岳飞一句不好,当即就被会百姓们群殴。一个大理来的药材商人在汴梁酒楼里,因为见酒客们议论岳飞,只是插了一句嘴,说可能是岳飞抛弃了那个刘氏也说不定,当即就被满楼酒客一阵群殴,若不是巡街的护民军制止,说不定这位药材商就被打死了。

中原百姓的理论是,我们可以议论岳帅,因为我们和岳帅同乡同里,是岳帅的家人。你一个南方蛮子也敢议论岳帅,岂不是找死!

正是出于这个原因,所以虽有一些儒士给岳飞上书,希望严禁底层百姓议论岳飞私事,却总是被岳飞一笑置之。岳飞对黄纵说,这些儒士们就是这样,他们总想把天下老百姓的嘴给捂住,只许他们自己说话。嘿,却不知防民之口如同防川。我不管别人怎么做。反正在我制下,言者无罪。

当岳飞的话传出之后,很多酒楼茶馆都特意在显眼地方贴了四个大字,“言者无罪。”以示对岳飞的大力支持。

正是因为一方面控zhì

言论,一方面放开言论,在宗泽去世的这件事上,护民军把所有的同情都争取到了自己这边。因为朝廷的宣传总是把赵构放在首位,而护民军的宣传则把宗泽放在首位。不要说赵构,连岳飞在宗泽传中也只是一个陪衬。这样人物鲜明的评书最受百姓喜欢。

当宗泽的遗体在义乌那边隆重下葬时,天下百姓也随着《宗泽传》的流行,把这个铁骨铮铮的老人刻在了自己心上。

哪怕赵构在扬州的皇宫里暴跳如雷,依然成了毒杀李马的忘恩负义之人。同时江南一带很多有心杀敌的豪杰也开始把投军的目的地从扬州转到了汴梁。没有人愿意跟随一个忘恩负义的小人。宗泽对岳飞不过教导数月,提携数次,岳飞就以父礼事之,这样重情重义的大帅,才是豪杰们愿意跟随的。

“岳飞就是一个再世的王莽,虚伪透顶。他若是真视宗汝霖为师,就不该乘着恩师去世的时机,来肆意抹黑于我。”当赵构得知自己毒哑李马的消息已在天下传开,不由恼羞成怒,在皇宫里愤愤不平地说道。虽然岳飞并没有抹黑赵构,只是把赵构做过的事如实公布了而已。

当时在皇宫里陪侍的只有秦桧一人。短短数月,秦桧凭借自己的表现,已经成了赵构最信任的臣子。看到赵构气得扭曲的脸,秦桧微微一笑,跪地说道,“官家何必生那个逆贼的气!不管他再怎么抹黑官家,天下人依然是奉官家为正朔。不管岳逆再能干,他也是官家手下的一个臣子。至少名义上是。如今炎夏时节,金兵退往燕云,河北西路处于权力真空,王彦将军不可坐守磁州,微臣听说岳逆的部将梁兴赵云占了大名府,毕进占了抱犊寨,闯先生占了卫州,整个河北西路尽是岳逆人马,王彦将军必须主动出击,就算拿不下那个牛皋,但总要拿下一二处州郡,方不负官家重托吧。”

赵构丧气地说道,“这个王彦,枉我如此看重于他!他不是两河第一豪杰吗?怎么连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牛皋都对付不了呢?”

秦桧劝谏道,“官家不用生气。王彦虽然没击败牛皋,但也阻止了牛皋的势力扩张。主要是河北西路民生凋敝,城池残破,没有足够的粮草兵甲,王将军纵是神人,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若想让王将军有所作为,官家要么再送几批粮草给王将军,要么调泾源路大帅曲端东下,凭借天下精锐的西军,击溃河北西路的岳逆人马。”

赵构精神一振道,“不错。既然那个曲大胆前些日子要求调兵东进洛阳,围剿完颜娄室。如今朕就准了他的请求。完颜娄室虽然不再洛阳了,但岳逆却在洛阳。我明日就给曲端下旨,让他准bèi

率军东进。”

秦桧阴阴地提了一句,“官家须提防这个曲大胆抗旨不遵!”

赵构冷冷说道,“他敢!”

原来曲端为人桀傲不驯,一身铁骨,向来不为赵构所喜。完颜娄室奔袭洛阳时,曲端派人给朝廷上书,想率大军东进陕州,截住完颜娄室归路。结果被期待完颜娄室歼灭岳飞的皇帝来了个冷处理,一直没有回复。如今看到金兵奈何不了护民军,朝廷的兵力又在中原太过单薄,若等到冬天的金兵进攻,也许整个中原人心已尽归岳飞了。所以赵构决定给曲端飞鸽传书,命他东进。

但让赵构意想不到的是,曲端竟然真的像秦桧所说的一样,抗旨不遵。曲端在回书中说,“而今西夏强虏十余万虎视陕西,末将若率兵东去,陕西不复归皇宋所有矣!陕西百姓皆成西夏牧羊奴矣。且当炎夏,长途行军,无异自寻死路。为皇宋天下计,为陕西百姓计,为麾下兵将计,臣不敢奉诏!”

赵构收到回书的第一刻就把御案给掀翻了。“逆贼!都是一群逆贼!我赵家养了你们百余年,如今却个个反噬我赵家,统统该死!”

第一百六十九章 大相国寺扑买大会

炎夏如火。六月十五,太阳刚一出现,地面上的尘土已热得冒出了腾腾烟气。金水河畔的杨柳丛里,刚刚脱壳的蝉对着清晨的阳光,亮出了自己的第一声嗓子。蝉鸣声惊醒了栖息的林鸟,很快蝉鸣和鸟鸣混在了一处,清亮异常,似乎要唤醒整个汴梁。

可惜汴梁百姓比这些鸟虫起得更早。自从岳飞在汴梁大婚之后,来汴梁贺礼的宾客们发xiàn

汴梁虽然残破,但秩序极好,商机极多,多数都在汴梁经营起了商铺。虽然不过十几天时间,但汴梁的主要大街上已经装潢一新,各家商铺披红挂紫,伙计们穿着青布小衫,站在铺子门前,皆显得十分精神。这些日子,最繁忙的就是那些会手艺的流民,不管你是木工瓦工,还是画工漆工,全都接下了干不完的活。不会手艺的流民也有活干,不过都是些粗活累活,比如打扫街巷,疏通下水道,整修城墙,若是实在连这些活都干不好,那就只能在里长的率领下去整理废墟了。经过金兵抢掠,王俊烧杀,整个汴梁城有多半的楼宇变成了残垣断壁,看上去极为凄凉。流民清理废墟一天可挣二十文铜钱,管早晚二顿饭。因为这个,隶属于陈黑户和聂万金两个距汴梁极近的流民大屯把地里的活计全部交给了老弱妇孺,青壮流民们每天一大早就披星戴月地赶往汴梁,去汴梁找活干。劫后余生的流民根本不知dào

什么是疲惫,他们只知dào

如今有田有地,又有从不扰民的护民军,只要埋头苦干,用不上三五年,又能挣下一份家业。

和这些勤奋的流民相比,鸟虫们明显起得晚了一点。当它们的叫声刚刚连成一片,城外的流民已经从汴梁城的四十八座城门下,鱼贯进入了城市。

汴梁城方圆四十余里,共有四十八座城门,这些城门如今统统开放,城门口不设门兵,不收进城费。这也是汴梁人气迅速恢复的原因之一。放在徽宗时代,想进汴梁城,可要先交十个大子。若是进城做生意的,进城费还要按货物价值提成。运气不好的,说不定还会被城门兵没收货物。如今的城门口再也没有了令人生畏的守城军士,没有了流里流气一副泼皮样的白员城管。只有在高高的宽可跑马的城墙之上,站着身穿铁甲的护民军士。

无论是进城找活干的小贩,还是挑着担子推着车子进城做生意的走街小贩,路过城门时都会抬头望望站立笔直的护民军,以前的宋军带给这些小贩的只有恐惧和厌恶,但如今这些护民军带给他们的,只有结结实实的安全感。

每个人都在心中暗赞,这样从不扰民的护民军,恐怕只有岳大帅才能训liàn

出来吧。岳大帅不愧是如来佛坐下的金翅大鹏明王,真是大慈大悲,泽被苍生。

为了让大相国寺的扑买大会办成一届有史以来最成功的扑买大会,智源方丈发挥了自己的绝世功力,一边和各个富豪乡绅吹风通气,一边在重开的汴梁邸报上大肆宣传。重开的汴梁邸报由从前的半月一期,变成了如今的三天一期,名字也改成了京华时报。报社由李八少和潘楼老板曹岩合资开办,前三个月统统免费发放。皇宋重文,识字的人极多,很多流民也能把京华时报上的纸全部读出来。

通过这两个手段,智源成功地让扑买大会传遍了富人圈。可是仅仅有富人还不够,因为这是一个宣传大相国寺的最好机会,来参加扑买大会的人越多越好,所以智源又派出寺内僧人,在各个流民工赈处设立济民点,免费为流民消灾祛病,同时也不忘了告sù

流民,六月十五的扑买大会乃是岳帅和智源为了流民举办的,所筹得的善款统统都会用在流民身上。更重yào

的是,他们还不忘神mì

兮兮地说,岳帅之所以如此慈悲,却是因为岳帅乃如来佛祖坐下的大鹏金翅明王转世,专为解救天下苍生而来。而护国禅师智源,本是佛祖坐下的五百罗汉,前世就和岳帅有半师之谊,所以才和岳帅一见如故,成了忘年的生死知交。

和尚们说得言之凿凿,流民们自然深信不疑。正因如此,六月十五这一天,汴梁城的所有工作几乎全部停滞下来,无论是富豪士绅,还是穿着虽然残破却洗得干干净净的短衫的流民工匠,全都停下了手里的活计,拼着一天不挣钱,也要去大相国寺为大鹏金翅明王和金身罗汉们捧个场。听说岳帅会携夫人李孝娥亲自为扑买大会落槌,只要能见岳帅一面,就是一天不吃饭也是值的。所以城里的百姓全都携家带口地赶了过来。城外的流民也有带着老婆孩子进城的,不为别的,就为了让家人沾点岳帅和智源的佛光仙气。

大相国寺占地数千亩,容纳个数万香客毫无问题。但是在大批捧场的流民涌入下,偌大的寺院很快就人满为患。幸亏智源方丈早有准bèi

,早把很多能说会道的僧人派到寺外,劝说流民们不要再往寺内,反正在寺外也可目睹这场规模极大的扑买大会。

大相国寺的正院当中,早已用实木垒起了一个浮屠状的高台,约五六丈高,台上也有五六丈方圆,台子后面,有数十米长可缓步而上的木台阶。如今高台通体上下,皆用黄缎子罩得紧紧实实,目前还看不出台子上的东西。

僧人告sù

流民们,等到日上三杆,岳帅就会携夫人走上高台,亲手揭开罩住高台的幕布,让所有人一睹他们的绝世风采,当然也有法器的绝世光芒。

这些挤不进寺庙的流民一边暗恨自己来晚了,一边却也翘首期盼岳飞的到来。有人的地方就有商机。既然扑买大会尚未开始,很多走街小贩就挑着担子在人群中挤来挤去,一边汗流浃背地喊着让一让,请让一让,一边又扯着嗓子喊道,“脆甜的西瓜,三文钱一个,不甜不要钱,不红不要钱。”或者是“豆花,一文钱一大碗的豆花,喝上一碗,既解渴又解饿。”要么就是“拔郎鼓,乡亲,给孩子买一个带回去呗,二文钱一个。”

流民有的舍不得花钱,就掏出自带的干粮填肚子,跑到免费的水井里喝上一肚子凉水。而手脚大方或者家境宽裕的流民就会买上一个西瓜,和家人朋友分而食之。

除了卖东西的小贩,很多杂耍艺人也在人群中拿出了自家的绝活,踩高跷的,卖大力丸的,舞刀弄剑的,抖空竹的,吸引了很多流民观看。最受流民欢迎的则是几个表演魔术的天竺僧侣,他们在众目睽睽之下,把裹着的头巾摘下来,放出了几只鸽子,又把一米长的大剑吞入肚中,张口就能吐火吐烟。这种魔术让没见过世面的流民们都瞪大眼睛,连呼神奇,连头顶的烈日也顾不上遮护了,任凭汗水从额头流下,流入张大的嘴巴里。

这几个天竺僧侣在天竺过得极不如意,听闻大宋汴梁繁华,胡人活得如鱼得水,于是千里迢迢地从天竺赶往汴梁。结果一入宋境,就发xiàn

兵荒马乱,民不聊生。若不是这些僧侣们幻术高超,忽悠住了不少拦路抢劫的流民,可能走不到汴梁就全挂了。好不容易来到汴梁,却吃惊地发xiàn

城中再无胡人的踪影。一打听才知dào

却是胡人作乱,被张宪率人屠杀殆尽。

这几个僧侣在被守门军士押往蕃国馆时,本以为绝对也难逃一死。没想到接待他们的官员虽然严厉,但是当问清他们的来意,又给他们每人发了个路引,然后笑着说道,“几位天竺高僧不必害pà

,护民军并不仇视胡人。我们只仇视那些残害我百姓的胡人。若是安分守已的胡人,汴梁城的大门随时都会为他们打开。”

天竺僧侣这才放下心来。虽然汴梁的现状让他们略感失望,但盘缠已尽,想回天竺也不可能,只能硬着头皮去大相国寺挂单。智源方丈虽然对这些僧侣的幻术不屑一顾,但看在他们也是佛祖故里的人,就让他们在寺内暂住。住了几日,僧侣们才知dào

,在护民军的辖区里,所有胡人若想通行无阻,必须随身携带蕃国馆发放的路引,要不然随时就会被当成间谍击杀。中原百姓却不需yào

路引,就可以自由迁徙。几个僧侣心中暗骂,传言不可信也。谁说的胡人可以在汴梁高人一等,分明是他们宋人百姓才高我们一等好不!

为了挣够回家的盘缠,几个天竺僧侣在扑买大会开始之前,也算是拼上了,拿出了所有绝活,收获了不少欢呼和掌声。很快就有几个富商的家丁上来和几个僧侣接洽,想请他们在扑买大会之后到家中表演,为主人家庆寿贺喜,至于钱财,那是极其丰厚。看到钱途一片大好,天竺僧侣们黑黑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一片喧闹之中,不知不觉已经日上三杆。忽听高台之上一声鼓响,霎时间万籁俱寂,连寺院里的鸟虫们一时间都停住了鸣叫。遮住高台的红色幕布忽然被一把剪刀訇然划开,两片红幕飘飘垂下,露出了高台上的情景。

高台之上,摆着一个巨大的如来金像。金像两侧,则摆着二十四张桌案。不知何时,每个桌案上都摆着不止一件法器,金玉琉璃,不一而足。在太阳的映照下,每个法器都闪着耀眼的光芒。光芒闪成一片,差点亮瞎了台下看客的眼睛。

除了法器,如今高台上却还站着一对壁人,男人身材不高,长相也不英俊,浑身上下,却透着一股山岳之气,他手里牵着的女人穿着一身亮黄色仕女长服,容光焕发,眉目如画,宛如菩萨一般。

台下流民有的人认出了台上的壁人,有的不认识,却也猜出了这对壁人是谁。尚未喊出他们的名字,就见男人对着台下的流民抱拳在胸,朗声说道,“在下岳飞,向各位来宾问好。向各位乡亲问好。”

一时间近十万人几乎是同时抱拳在胸,向岳飞还礼,几个小贩还因为过于急躁,连挑子都打翻在地。开玩笑,岳帅都向我抱拳了,我不还礼,可是会遭天打雷劈的。可惜的是,因为没有受过训liàn

,所有流民们只是抱拳还礼,并没能像后世一样,整齐划一地喊出岳飞好的口号。

岳飞看到下面的流民过于紧张,顿时用手指着李孝娥,再次大声说道,“乡亲们,我身边这位手拿剪刀的美女,就是我的夫人李孝娥。我夫人美若天仙,岳某能娶到她,也是三生有幸。所以岳某也在这里祝台下尚未娶妻的青壮们,也娶到一个美若天仙的夫人。”

台下的流民顿时欢笑起来,同时也把抱在胸前的拳头给放下了。李孝娥则被岳飞这番话说了个大红脸。其实李孝娥本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露面,毕竟有违闺阁之礼。岳飞却十分认真地说,护民军要建立的,不是一个三纲五常的王朝,而是一个女人也可抛头露面展露风采的新时代。

李孝娥想了一下,认为岳飞说得有礼,方才同意和岳飞共同走上高台。如今面对台下流民的高声欢呼,李孝娥敛手在腰,福了一福。

看到李孝娥也向他们还礼,台下的流民们欢呼声更响了。很多人甚至一边欢呼,一边流泪。他们这些平民百姓,往日见了一个乡绅夫人,也只有退让道旁的份儿。哪里承shòu过夫人们的正眼相看。如今不但岳帅,连岳帅的夫人都对他们待以礼节,霎时间很多流民不自觉地挺直了腰杆。他们在岳飞和李孝娥的以礼相待下,真zhèng

感受到了平等的尊严。

看到台下流民渐渐平静下来,岳飞再次高声说道,“我堂堂中原,乃人杰地灵物华天宝之地,如今金狗铁蹄踏境,屠我百姓,焚我乡村,凡我中原男儿,自当挺身而起,保家卫国。岳某自应天府起兵一年,与金兵大小数十战,虽斩获甚多,却不能护卫我百姓周全。岳某甚感愧疚。虽人力有时而穷,人若有心,定能胜天。大相国寺智源大师,佛口慈心,怜百姓疾苦,先救流民万余,又发寺中金银捐献护民军,各位乡亲所食之粮,所用之农具,也许皆是智源方丈之善心。智源方丈所作所为,真可称肉身菩萨。可智源方丈犹感不足,又于今日大开扑买大会,把寺中珍藏法器摆于台上扑买,决定再给中原百姓筹集善款。这样大慈大悲的和尚,天下只智源方丈一人尔!下面,有请大相国寺方丈,护国禅师,智源方丈上台!”

第一百七十章 大相国寺扑买大会(中)

智源方丈披着金黄色的袈裟,在夏日的阳光下,宛如金身罗汉一般从后面的台阶上走了上来。双手合十,高声诵了一声佛号,满脸慈悲笑意,对着台下众人大声说道,“来到大相国寺的各位善心施主,贫僧智源有礼了。”

忽而脸容一整,露出一种悲天悯人的情绪,大声说道,“刚才岳帅说得甚好,金狗屠我中原,害我百姓,妄图奴役华夏子民。凡我华夏子民,皆有义务奋身而出,以身卫国。佛门里虽为方外之人,但寺中僧人皆为华夏子民,也有义务为抗金大业出一份力。且不说岳帅和我佛门的缘法,也算是我佛门的半个弟子,以布衣之身奋长枪,力挽天河,立下不世之奇功。抗金大军之中,出自佛门的弟子也为数不少。山西五台山的大和尚真宝,行者李善诺,河北的智和禅师,和俗家弟子杨浩,都是佛门中的义烈之士。当然,还有贫僧的同门,天下人皆知的智浃大师。智浃大师一身武艺出神入化,又和岳帅相识于微末,也是护民军的首任谋士。曹州一战,智浃大师不幸残疾,令贫僧痛心万分。但正是智浃大师为首的僧门壮士,令金狗真切地认识到,我佛门之士,不只有慈悲的观音,也有怒目的金钢。”

智源说到这里,特意停了一下,倾听一下台下的欢迎。他虽然高龄,耳力依然极好,听见台下无论流民还是乡绅都在夸赞佛门大义,不由心中窃喜。花花轿子人抬人。岳飞虽然把大相国寺的历年积储席卷一空,却也给了大相国寺从未有过的大好声望。特别是在今天的扑买大会上又大肆赞美自己,智源人老成精,当然也不会掠人之美,所以他先把那些和金兵血战的几支僧人武装罗列出来。毕竟在金兵压境之时,你就是捐出了再多钱粮,也比不上结结实实地和金狗干一场更得民心。

“贫僧也想脱掉僧袍,换上军甲,去和金狗厮杀,奈何年纪高迈,不足言勇。所能做者,为抗金的义士们祈福而已。岳帅成亲之日,曾到寺内进香。岳夫人哀怜流民疾苦,在佛像前泣不成声。于是贫僧和岳帅伉俪商议,认为我们还应该做得更好。所以才筹办了这个扑买大会,把寺内的法器珍宝,以及苏迈苏大公子,李清照居士,黄纵知府的私家珍藏集结一处,来为中原流民筹集活命之钱。贫僧在这里真心希望手头宽裕的善心乡绅,慈心商人,慷慨解囊,助我华夏百姓度此劫难。当然,贫僧不是自吹,如今放在台上的法器珍宝,皆带佛性,请回一件,可保施主三世平安。”

智源这话说得极有水准。明明扑买大会在两个月前就开始放风了,但他却偏偏说是岳飞成亲之日方才议定,还把功劳分给李孝娥一份。光从这一点看,就知dào

智源确是得道高僧。

智源把场面话说完之后,开始把必须坐到台子上的四位贵宾请了上来。这些贵宾必须要在每件珍宝拍卖之前,点评一番,让准bèi

出血的乡绅花钱买个明白。正因如此,所以智源请的贵宾全是极有声望之人。第一个就是应天公学的校长,苏东坡苏仙的长子苏迈。第二个则是应天女学的校长,天下知名的才女李清照。第三个是纵帆大洋半生阅宝无数的李八少。第四个则是京城名士大画家张择端。

苏迈穿着浅灰色的书生袍子,衣着普通,气质高华。李清照一身素袍,高台之上,白衣飘飘,有如仙子下凡。李八少一头白发,脸色红润,精神头极好,看上去就像一个老仙翁。张择端则是穿着上好的锦袍,打扮得颇像一个人届中年的花花公子,典型的艺术家气质。

四个人一出场,立即引起了万众欢呼。其实很多流民并不认识他们,顶多听说过李八少的大名,但是既然连岳帅和智源方丈都对四人恭敬有加,其他三人肯定也极为厉害,所以流民们也就尽情欢呼。

张择端站在高台上,望着台下拥挤的人群,不由得想起自己陪同宋徽宗观看金明池夺标的场景,忽然心下凄凉,不禁落下泪来。

张择端少年成名,曾是李师师的幕中之宾。他也曾经躲在李师师床下,偷听过宋徽宗和李师师的私情密语。宋徽宗是个艺术家皇帝,不但没怪罪张择端,还把张择端封为御用画匠。在画画上,宋徽宗也是个天才。但他却十分佩服张择端的画艺。张择端为报宋徽宗知遇之恩,决心画上一副长轴,把整个汴梁市井的繁华完全描下来,以为宋徽宗的生日之贺。这幅画就是千古知名的《清明上河图》。谁想图画未成,江山已崩,从遥远的白山黑水间杀来的金兵,不但攻破了繁华汴梁,还把徽宗父子掳往北国。张择端当时未在汴梁,要不然想必也为金人牧羊奴矣。

清明上河图终于完成,繁华汴梁却已不见踪影,只留下一抹繁华在张择端的画布之上,千年之后,令人再三叹惋。

智源找到张择端充当四贵宾之一,却也让张择端有点受宠若惊。靖康之后,张择端过得十分困窘。他本不善经纪,东武家中又遭寇掠,所以困居在汴梁祥符县中,替人画像为生。兵荒马乱之际,那有人顾上画像。所以在智源找到张择端时,张择端二话不说就答yīng

下来。不只是另外三人的名声起了作用,主要还是智源递给张择端的三千两银子。张择端虽有艺术家的清高,但饿肚子饿了许久,还是有点英雄气短。

张择端把自己的心血之作清明上河图也随身带了过来。不过他却没打算拿到扑买大会上扑买,因为扑买大会所得款项必须用在流民身上。张择端感觉自己现在也和流民差不多,也是需yào

富人救济的。所以他把画随身带着,准bèi

在扑买过后找另一个贵宾李八少过过目。这位大名鼎鼎的李八老爷,可不只是岳帅的丈人,还是公认的应天首富呢。

不过张择端毕竟也见过大场面,很快就收拾起心情,和另外三人对台下抱拳见礼之后,当即坐到空着的四张桌案上。

此时太阳已经高升,气温炽热起来。流民们过惯了苦日子,倒也不觉什么。那些财力丰厚的富绅们则热得连舌头都伸出来了。纵然他们的家丁在一边扇风也不顶事,因为风也是热的。一碗碗消暑的绿豆水灌进肚子,兀自感觉眩晕。

岳飞也是识趣之人,看到几位负责鉴宝的贵宾坐下之后,当即不再耽搁,手拿一把小铁槌,对准铁磐敲了一下。清脆的响声过后,岳飞大声喝道,“我宣bù

,大相国寺第一届扑买大会正式开扑。”

李孝娥看到岳飞像个货郎一样,不由忍俊不禁。她很欢喜岳飞这样,毫无架子,既没有一军之帅的架子,也没有中原之主的威势,就像一个普普通通的华夏儿郎。李孝娥却不知dào

,正是新婚的幸福让一向沉默寡言的岳飞也变得开朗起来。

士绅流民虽然惊讶于岳飞有点过分的平易近人,但也感到十分亲切。这一刻的岳飞,根本不像是个纵横天下的豪杰,而是一个沉缅于新婚幸福的新郎官。

既然是大相国寺扑买大会,开头炮的自然要是大相国寺的法器。智源拿起一尊羊脂玉雕观世音像,对着台下诸人晃了一晃,让洁白温润的光泽映入富绅眼中,然后才拿到四位贵宾面前。李八少作为年龄最大的贵宾,当仁不让地接了过来。天气如此炎热,玉像依然温润,握到手里,感觉心都静了下来。李八少只是扫了一眼,就斩钉截铁地说道,“顶级羊脂玉,仅此一块玉,就价值千金。正道先生以为如何?”

正道是张择端的字。张择端没想到李八少竟然没问苏迈,反而先向自己请教。当即把玉像接过来,翻来覆去的看了一遍,同样赞不绝口地说道,“玉好,雕工也好。观音一笑,慈悲入心。此雕想必是昔年闻名天下的玉匠李善刀之作。”

智源赞道,“果然是大家之眼。此像正出自李善刀之手。此玉乃昔年曹皇后进寺烧香时所赠,李善刀耗了半年工夫,呕血三斗,方才完成。”

李善刀乃北宋仁宗年间最有名的玉匠,一方玉石若是经过他的刻刀,价值至少飚升百倍。台下富绅听得清楚,顿时就有一个张姓盐商举起手来,正要开口喊价,却听李清照语声清脆地说道,“既然伯父和正道先生都认为此像珍贵,这个玉像就以五百金起扑吧。”

岳飞笑着对台下说道,“顶级佛光普照大慈大悲观世音玉像一尊,高一尺二寸,起扑价五百金。每次加价最少五十金,重复三次无人加价者,则价高者得。”

张姓盐商毫不客气地说道,“好!那我出五百五十两黄金。”

岳飞用铁槌在铁磐上敲了一下,“五百五十两第一次。五百五十两第二次。”

这时,一个穿着华丽袍子的矮胖子站了起来,伸开胖胖的五根手指,大声说道,“我加五百两!下个月我母亲六十五岁大寿,我要为她老人家请回这尊观音。”

一次就加五百两黄金,显然这个矮胖子是志在必得。张姓盐商犹豫了一下,觉得就此认输未免有点没面子,当即又加价一次。

“我出一千一百两。”

矮胖子再次把胖手指伸了出来。“再加五百两。”

看到五百两黄金在这个矮胖子嘴里说出来,好象五百两银子似的,张姓盐商终于不再加价了。其他的富绅虽也有人极喜爱这尊观音像,但是这个矮胖子已经喊明要用这尊观音像为母亲贺寿,若是再和他争抢,未免有点夺人孝心的意思。要知dào

岳帅可是有名的孝子。算了,就让这个矮胖子吃个头枣吧。

随着岳飞一槌定音,这尊羊脂玉观音像就落到了这个姓余的矮胖子手里。得手之后,余胖子一边命家丁去后台付款,一边继xù

坐在富绅群中,看来意犹未尽。

拿出来扑买的第二件珍宝却是一幅字帖,正是苏迈捐献的父亲手书《黄州寒食帖》,素有天下第二行书之称。起扑价一千两黄金。

第一百七十一章 大相国寺扑买大会(下)

《黄州寒食帖》是苏东坡被贬黄州时所写。当时苏东坡经lì

了宋朝最大的文字狱,乌台诗案,新旧两党都欲置苏东坡为死地。若不是高太后乃是苏东坡的铁杆粉丝,百般周旋,苏东坡难逃一死。一晃数十载,当时权倾天下的新旧二党如今多已不在人世,惟有苏东坡的名声依然如日中天。不管是高官大贾,还是蕃国贵人,无不以拥有一副苏东坡的字画而自豪。

正因如此,李清照这幅黄州寒食帖一拿出来,台下的富人当即就喧嚷起来。余胖子一下子伸出了十根胖胖的手指,大声喊道,“我出三千两黄金!”

余胖子打得却是好算盘。他还想故技重使,一下子出了两倍的价钱,从而震住场中诸人。可惜对黄州寒食帖志在必得的富绅可不在少数。

汴梁商会会长田满仓斜了余胖子一眼,非常轻松地伸出了一根手指。“我出五千两黄金!”

仅次于石家的徐州赵茶商毫不示弱地喊出了七千两黄金。赵茶商的价格已是天价,岳飞连喊两次,一直没有人应声,正要喊出第一次,却见一个矮子从人群中站了起来,大声说道,“我出一万两黄金。”

场中诸人都不认识穿着华丽的矮子,本以为只是来打酱油的富人,没想到出手竟然如此大方。台上的苏迈看到父亲一封字帖竟然价值万金,也是感慨万分。

倒是智源在台上对岳飞低声说道,“鹏举,这矮子定是个倭人!听说倭国天皇对苏仙的诗词如痴如醉。他曾经派了两个亲随在苏仙身边,充当下人。苏仙一旦有新作出世,这两个下人就会想尽办法,把新作弄到手里,送回倭国。若是弄不到真迹,也会把诗词运回国内。而倭国天皇在得到苏仙的诗词之内,就会举行盛大的诗会,和达官贵人一起庆祝苏仙诗词问世。嘿,别看这个倭国远居海上,说不定苏仙的真迹,倒有一多半落到了他们手上。”

智源正要继xù

说下去,却见岳飞脸上的笑容忽然不见了,只余一脸铁青之色。岳飞用冷冷的目光打量着台下的倭人,浑身上下竟然透出一股杀气。

那个倭人也感受到了岳飞的目光,立即抬头向着台上望张望。和岳飞目光一对,不自禁地抖了一下。不过很快目光也冷厉起来。

岳飞说道,“这厮不是个善人。必须小心提防。”

李八少见岳飞脸色大变,连忙也从桌案后走出来,低头向倭人张望。“哦,鹏举,这厮乃是倭国关西武士会的人,专门往来中原贩刀。倭刀铸造极精,中原不及,每柄刀可价值数百金。欧阳公还曾经写过一首诗称赞倭刀。听说这厮名叫源义大郎,其家族在倭国举足轻重。”

李八少和智源都不明白岳飞身上的杀气从何而来。岳飞望着台下衣着华丽的源义大郎,仿佛又望见了淞沪战场上的血雨腥风。

但实事求是地说,在十一世纪,倭国可以说是海外诸国中对宋室最敬仰者。为了沾点宋人血脉,倭人平民千方百计把家中女眷派到汴梁金陵扬州等地为妓,女眷一旦怀孕,立即运回日本。因为有了高贵的宋人血脉,孩子一生下来,就是个小大名,能让整个家族跃升到贵族阶层。这就是所谓的借种。虽然在北宋时期,来汴梁借种的蕃国不止倭国,连辽人夏人高丽人也常干这事,但规模最大,也对这事最热心的却是倭国。南宋被蒙古灭亡时,倭国武士甚至还想组织义军,助宋抗元。只是当时倭国征伐不休,才未成行。不过自宋亡于蒙古之后,倭人对华夏的心态慢慢转变了,由仰视变为卑视。明太祖朱元璋建立大明之后,派使臣前往倭国,试图让倭国恢复朝贡,结果反被辱骂一通,正可以作为倭人心态转变的一个注脚。

但是纵然倭国此时无害于中原,岳飞却不能无视岳效飞的通天恨意。凇沪战场上,多少英勇的华夏男儿喊着精忠报国的口号,死在了倭人的枪炮之下。岳飞感觉自己应该做点什么。

源义大郎乃是源义家族的大管家,此次来中原,却是带了一千柄上好倭刀。他把倭刀运到太行山,以每柄刀三百金的价格,尽数卖给了刘豫父子。带着大批金银正要回国,却听说了汴梁的扑买大会。于是又转道汴梁,想为家主买上几幅宋人的绝世珍宝。他深知家主最喜苏东坡的字画,所以一见了黄州寒食帖,立即出口叫价。

他也知dào

台上商人模样的人就是岳飞,目前中原的实jì

掌控者,据说武功绝伦。但他不明白岳飞打量自己的眼神为何如此狠厉。源义大郎跟着家主南北征讨,手下的人命也有百余条,也有一身上好武艺,所以他虽然心中打鼓,目光却和岳飞遥遥相对,毫不示弱。他大声说道,“我出一万两黄金。台上人为何还不落槌!”

源义大郎此行收获颇丰,在刘豫父子那里赚了近三万金。如今见岳飞脸色不善,更是铁了心要拿下这幅字帖。他决心要在汴梁为倭人扬名,就算砸下所有金钱也在所不惜。他要让宋人看看,倭国豪富不亚于中原。

岳飞深吸了一口气,脸上忽然又挂起了笑容。“一万两黄金第一次。一万两黄金第二次。一万两黄金。”

这时台下维持秩序的李横忽然用炸雷般的嗓子喊道,“我出一万二千两黄金。苏仙的真迹岂能落到这个矮子手里!”

原来却是李八少见岳飞脸色不对,虽然不明白岳飞和源义大郎有何仇怨,还是决定不让这个倭人得逞,立即冲台下的李横眨了下眼睛。李横脑筋虽然不行,但对李八少的每个动作却都是心领神会。当即喊出了个吓人的价格。虽然李横怎么也不明白,一幅字竟然这么值钱!

岳飞苦笑。他知dào

李横秉承着谁的意思。他扭头对李八少说道,“岳父大人,你这回出价肯定会吓住这个倭人。其实何妨让这个倭人买去呢,反正以后,我们还可以抢回来的!”

岳飞这话倒是让台上诸人吓了一跳,都不知岳飞和倭人有何大仇。李孝娥担心地看了看岳飞,却发xiàn

岳飞的脸色又平静如初。

源义大郎听李横出言不逊,不禁握住腰间刀柄,用冒火的眼睛瞪着李横,大声说道,“我出一万五千两黄金!”

李横可不敢擅自抬价,他抬眼一望李八少,却发xiàn

老爷摇了摇头,当即大声说道,“你个矮子有钱,老子让你一次。”

源义大郎如愿以偿地买到了黄州寒食帖。不过在岳飞落槌时,这厮又感到一阵心痛,毕竟价格太高了。要知dào

苏东坡的字画虽然珍贵,但大多也不过数百金。

看热闹的流民大多和李横一样,压根不明白一幅破字为何这么珍贵。但他们却知dào

今天的扑买款项将有大半作为赈济流民的专款。所以流民都恨不得富绅个个如源义大郎一样挥金如土。

当源义大郎走上木台,彬彬有礼地向几人鞠躬时,台下流民情不自禁地叫起好来。

“好样的,矮子大郎!”

“矮菩萨!”

“倭鬼!好样的!”李横的嗓门依然最大。

源义大郎站在台上,不禁有点飘飘然。想必他源义大郎是第一个被大宋百姓如此赞扬的倭人吧。哪怕尊贵的天皇也没有这个待遇吧!这一万五千两黄金,花得值!

若不是智源下了逐客令,说不定源义大郎能陶醉地站在台子上三天三夜。

望着源义大郎激动得像醉了酒一般,李清照莞尔一笑,“这倭人倒也有趣!”

岳飞也似乎忘了刚才的杀机,呵呵笑道,“倭人倒是做了件好事。”

李八少却敛去笑容,对台上诸人说道,“我朝士大夫对倭人颇有好感,却是被倭人的伪装给骗住了。别看这些倭人在中原温文有礼,人畜无欺,好像是从君子国来的,一旦到了海洋之上,立马变成最凶恨最无信义的强盗。大凡海商,最怕在海上遇到倭人。倭人若力不及你,就和你做生意。若是你力不及倭人,难免一通杀戮。倭人性残恨,一旦得势,往往斩尽杀绝,连孩子都不放过。鹏举说得对,对倭人决不可待之以友。”

源义大郎的插曲过了之后,扑买大会继xù

进行。各色珍宝不停涌现,也不停被财大气粗的富绅买下。历时大半天,天竺的象牙佛雕,纯金佛像,栩栩如生的飞天玉雕,苏东坡的诗帖,宋徽宗的花鸟,颜真卿的字帖,吴道子的画,全都被扑下,共筹得善款黄金五万多两,白银三十多万两。

当智源大师神彩奕奕地站在台上宣bù

扑买大会结束时,台下的流民不约而同地抱拳在胸,齐声叫道。

“岳帅万岁!护国禅师大慈大悲!”

智源双手合十,一脸慈悲,心里却笑开了花。他知dào

,今日过后,大相国寺的声望将如日中天,成为毫无争议的天下第一名刹。

岳飞则眉头微皱,他很不喜欢万岁这个称呼。创造万岁这个词语的始皇帝绞尽脑汁,修仙长生,却连一百岁也没活到。强dà

的秦帝国也二世而亡,不能不说是个强烈的讽刺。

第一百七十二章 徐进士

俗话说财不露白。源义大郎此次来宋境,随身也带了百余名武士。跟他参加扑买大会的也有三十几名武士。武力值不算太弱。但如果被那个强盗团伙盯上了,这些武士可真不够瞧的。正因如此,源义大郎下了木台,走出人群,直接对那些穿着木屐,梳着通天炮的武士们使了个眼色,武士们当即簇拥过来,源义大郎小心翼翼地把黄州寒食帖背上身上,疾趋出城,准bèi

汇合留在汴梁北门外的其他武士,立即直奔黄河,顺流而下。

没办法,源义大郎也是个百战余生的武士,他刚才既然感受到了岳飞的杀机,当然不会认为危机已经过去。只有到了黄河之上,驾着快船一路冲进大海,才算龙入大海,虎入深山。

源义大郎认为自己的速度够快了。可是在走出城门不过五里地,进入一片杨树林,忽然听到一阵唿哨声。数十名全副武装的步人甲武士从树身后闪了出来,手架上好的强弩,正正拦在当路之上。

只听呛啷啷一阵响,倭国武士纷纷拔出了腰间的倭刀。虽然这些武士也清楚,一旦动起手来,他们这些武士一个也休想逃脱。虽然这些武士极善单打独斗,但在组成阵势的步人甲面前,个人的武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更不要说他们身上连甲胄都没有。

源义大郎的手也按紧了腰间倭刀,紧盯着拦在面前的中年汉子。这汉子身材粗壮,看上去像个武士,偏偏又穿着一身书生袍子,手里拿着一柄素扇,看上去颇不谐调。

中年汉子把扇子摇了两摇,对源义大郎咧嘴一笑,露出了一嘴白森森的牙齿。“某家徐进士,已在这里候源义大郎多时了。”

源义大郎色厉内茬地叫道,“你纵然是个进士,也不能无故拦住我等去路。莫非你见钱眼开,想要在光天化日下抢劫?”

徐进士哈哈大笑,“大郎说笑了!某家真想抢劫你,就不和你废话了。某家在这里候着大郎,只想请教大郎几个问题。”

望着如铁人森立的步人甲,源义大郎几度想暴起拼命,但终于还是忍住了。他想弄清楚徐进士的来意。若是求财,给他就是。若是要命,再拼不晚。

望着矮矮壮壮的源义大郎,徐进士忽然笑容一敛,冷冷说道,“源义大郎,你于靖康三年五月十二于京东西路的登州上岸,共携带了一千柄上好倭刀,一百一十二名武士,又雇了三百多民夫,然后坐船入河,五月十九,你出现在太行山中部的一个小村庄里。之后你和你的武士通通神mì

消失了,再出现,已经是六月初,你带的刀不见了,你雇的民夫也不见踪影。某家想知dào

,你的刀卖与了何人?那些民夫又去了哪里?”

六月天气,源义大郎却如堕冰窟。他瞪着一双眼睛说道,“你到底是何人?为什么对我的行程如此熟悉?你肯定不仅仅是个进士。”

徐进士森然一笑,“某家徐进士,姓徐,名进士,可不是金榜题名的进士。现任护民军暗情司主管一职。”

源义大郎脸色变了。既然暗情司主管都出面了,说明自家一行人早被护民军给盯上了。想到这里,源义大郎当即命令武士们放下倭刀。

在处心积虑的暗情司面前,数十名武士只不过是砧板上的肉,反抗也只是白白牺牲。

源义大郎深吸一口气,直视着徐进士的眼睛问道,“既然阁下对我等如此熟悉,源义也就不再隐瞒了。我是被太行山中部饿虎岭上的麟公子所约,特意为他送刀而来。一路之上,全都有人接应。至于那些民夫,全部被麟公子给留在了山寨之中。在下所言,句句属实。”

徐进士摇摇头,有点遗憾地说道,“源义大郎,看来你不见棺材不掉泪啊!”忽然打了个响指,只听嗖嗖声响,武士们惨叫连连,却是已经被射倒了一半。

源义大郎没想到徐进士说杀就杀,不由暴叫一声,抽出倭刀,对准徐进士劈头就斩。徐进士素扇一张,竟然拦住了源义大郎的下劈之势,原来这扇子却是精钢所铸,只是涂了层素漆。同时进步,出拳,一拳把矮壮的源义大郎给打倒在地,一脚踩在胸口,冷冷说道,“倭鬼!我想听实话!”

幸存的十几名武士先被强弩射晕,此时看到源义大郎被人踩在脚下,顿时狂怒,抽出腰刀对准徐进士扑了上来。

徐进士喝道,“杀光这群倭鬼!一个不留!”

强弩破空声中,三十几名武技粗湛的倭国武士全被射翻在地。源义大郎的眼睛都红了,对踩在胸口的脚置之不理,只是瞪着徐进士说道,“既然你已经知dào

了太行山中发生的事,又何必再问!”

徐进士面如严霜,冷声说道,“源义大郎,华夏须比不得你们倭国。我知dào

你们倭国平民没有一点地位,任凭你们武士杀戮。但在华夏的国土上,士农工商的生命一样宝贵。麟公子是我护民军大敌,你把倭刀卖与刘麟,就是与我护民军为敌,论罪当斩。但是如果你不把三百多民夫残杀于太行山中,也许我会留你一条命回倭国。但是你既然杀我国人,那就只能以死谢罪了。”

源义大郎脸上忽然露出决绝之色。“既然你一意杀我,想必我那些武士也已不幸。杀人者人恒杀之。此言确实不假。不过我有一个请求,请你允许我以武士的死法死去。”

徐进士收回了脚,冷冷说道,“请。”

源义大郎翻身坐起,跪在地上,伸手把挂在背后的黄州寒食帖卷轴拿出来,递给徐进士,低首说道,“此帖是我用一万五千两黄金从扑买大会上买来的,本想送给我的家主。如今看来,只能还给你们宋人了。”

徐进士接过卷轴,退后三步。

源义大郎抽出腰间肋差,扑地一下就扎入了腹部,先向上再向下,然后向左向右,直接在肚子上割开了一个十字形伤口。

随着血污狼籍流出,身经百战的步人甲也都瞪大了惊讶的眼睛。他们没想到,世上还有这种古怪的自杀之法。

只有徐进士脸色不变,像看戏一般地看着源义大郎。源义大郎用恳求的眼神望着徐进士,希望徐进士一刀砍下他的头颅,替他完成剖腹的最后一道程序。

徐进士的脸上却忽然露出了一丝阴笑,看着源义大郎冷声说道,“当你在下令杀害民夫时,你已经不配称为一个武士了。源义大郎,在下告辞了。没事,纵然我不为你补上一刀,想必你也活不了多久了。慢慢享shòu

死亡降临的滋味吧。弟兄们,收队回城。张一,你去让守城将领派民夫来收拾现场。”

源义大郎绝望地看着徐进士一行人走出杨树林,发出了野兽般的低声嘶吼。他无法像个武士一样死去了,只能像个半成品武士一样死去。

晚上的汴梁留守府秘室之内,徐进士向岳飞禀报情况。“岳帅,源义大郎一行人已被尽数杀死,一个活口也没留下。”

岳飞点了点头,“好。也算是为我冤死的同胞报了大仇。”

暗情司虽然一早就在盯着源义大郎,但徐进士认为倭国商旅乃是小事,一直没有通报给岳飞。直到今天,方才告sù

岳飞。岳飞得知源义大郎杀死了三百民夫,当即怒骂道,“果然是没人性的倭鬼。”

岳飞把黄州寒食帖缓缓展开,打量着苏东坡行云流水的文字,最后方才缓缓问道,“徐主管,你认为倭国对我国可有不轨之心?”

徐进士沉思了一下,还是摇头说道,“属下认为可能性不大。源义大郎之所以残杀民夫,只是因为在国内杀平民杀惯了,又认为中原处于乱世,无人可管,方才大发兽性。不过我对倭国的情况也不太熟悉,若想得知倭国对中原的真实态度,必须派真zhèng

的暗情司人员去,方能摸清倭国军情。”

岳飞点点头,笑着对徐进士说道,“既如此,就由你安排一下,尽快把暗情司的分部设到倭国去。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从源义大郎一伙人的凶残上来看,倭国人不可小视。”

徐进士当即答yīng

下来。岳飞把黄州寒食帖卷起来,重新交到徐进士手里。“既然源义大郎如此看重苏仙真迹,就让暗情司人员把这幅字帖带到倭国,也好做个敲门砖。反正早晚我们都要取回来的。”

徐进士知dào

岳飞已对倭国生了杀机,当即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岳飞的深意。

秘室内只有一根蜡烛燃烧,摇曳的火光映得岳飞的脸半明半暗。岳飞用手敲了敲桌子。“听说暗情司对梁兴赵云毕进闯先生等人也设了暗桩,监视着他们,不知详情如何了?”

徐进士非常简洁地说道,“他们的忠诚都没有任何问题。无论朝廷,还是金狗,对他们的拉拢都是在做无用功。”

岳飞有点沉重地点了点头。平心而论,岳飞其实并不愿意把暗情司人员安插到军中,可是随着护民军的摊子越铺越大,朝廷和金狗对护民军越来越重视,这时候必须要保证将领对护民军的忠诚。

想了一下,岳飞对徐进士再次叮嘱道,“告sù

暗情司人员,他们的任务就是潜伏军中,绝对不可暴露身份。还有,不可干涉任何军事行动。”

徐进士说道,“岳帅放心,暗情司人员知dào

自己的边际在哪里。对了岳帅,饿虎岭离大名府甚近,是否要派梁兴拿下他们?”

岳飞摇了摇头,用轻蔑的语气说道,“麟公子志大才疏,根本成不了气候。不要说一千柄倭刀,一万柄倭刀也救不了他。再说饿虎岭险要,如今天气炎热,不是出兵之机。就让这对汉奸父子且在山中苟延残喘吧!”

第一百七十三章 军属

六月十五日,是大相国寺扑买大会召开的日子,也是护民军发军饷的日子。更是那些烈士军属领抚恤金的日子。护民军之所以打不败击不垮,不只是岳飞指挥有方,更是因为对烈士军属的优厚待遇。战死沙场的护民军家属,并不是只能拿到一笔一百两银子的丧葬费,还有每个月都有的一两抚恤金。一两银子虽然不多,但在如今的应天府,至少也够四口之家吃饱肚子。

别处粮价飞涨,只有应天府的粮价依旧维持着战前的价位,每石粮食二百文。为了防止奸商把粮食转卖出去,岳飞和李八少黄纵连下数道命令,只能从外地往应天府运粮食,不许从应天府往外运粮食。若发xiàn

有人担敢走私粮食,家产充公。更可怕的是,不管是商家,还是商家雇用的伙计,一律逐出应天府。

商人有逐利的天性。但商人也是趋利避害之辈。如今除了应天府,哪处的商家不是朝不保夕,不是担心死于乱兵刀下,就是担心被饥民抢掠一空。所以在这样的严令之下,应天府真的做到了不让一粒粮食外流。再说了,就是商人想走私粮食,也雇不到伙计。一旦被伙计知dào

是往外走私粮食,绝对第一个就会冲到官府举报主家。想让老子全家逐出应天府,老子先弄死你再说!

随着其他地方流民的惨状被探亲的军士们传回应天府,应天府数百万人丁,无论百姓商贾,无不庆幸自家祖上有灵,托庇在了岳帅治下。若是换了其他地方,就是不被人杀死,也被人饿死了。

当百姓知dào

李八少从外地粮商手里收购粮食,都是按照每石粮食六百文的价格来计算,百姓们更是感激得涕泪横流。李八老爷之所以做赔本生意,不正是担心应天百姓吃不起粮食饿肚子吗?

十一岁的柳絮儿穿着浆洗得干干净净的带补丁的粗布小褂,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母亲,走到门外,坐到一辆小型的架子车上,反身把门锁上,然后扶起车把,推着母亲向荣军处走去。

这里是应天府城郊,大路宽而平坦,推着架子车并不算吃力,只是天气炎热,柳絮儿很快就满头大汗。母亲坐在车子上,暗淡无光的双眼睁得大大的,手里紧捏着一个小小的红本本。柳絮儿每当看到红本本都想哭。因为那个红本本是用哥哥柳青的命换来的。

柳家本是应天府城郊的中产之家,家中也有十几亩良田,父亲又在城里开了个小作坊。结果去年兵乱时,柳父为保护家人,惨死于乱兵刀下。年方十六岁的哥哥柳青不愿经营小作坊,加入了护民军,却在竹芦渡一战死去。母亲伤心过度,日日痛哭,眼睛也哭坏了。如今全靠柳絮儿一个人撑着这个家。

每月十五,她都会推着母亲去荣军处领取一两银子的抚恤金。这是她们母女二人的所有经济来源。

中原其他地方已经人烟稀少,但此时的应天府,就连城郊都已经人满为患。柳絮儿推着车子不过走了百十米远,很快就有几个街坊笑着和他打招呼。

“柳婶子,又去荣军处吗?”

柳絮儿的母亲点点头,脸上的表情既自豪,又悲苦。她惟一的儿子战死在沙场之上,虽然给家庭挣来了一个烈士的称号,还有这个可以领取抚恤金的小本本,但若是可以选择,柳母绝对不会让柳青参军。若是不参军,就凭应天府如今的繁华,随便做点什么,也不会饿着肚子。唉,可是世间没有后悔药。

应天府除了上百万本地乡民,还接纳了至少三百万外地流民。成年的流民以工待赈,但是老弱妇孺却也不会闲着。他们会在应天府内外找点力所能及的活干。

看到柳絮儿推着车子满头大汗,至少有三个十多岁的流民小孩大着胆子走上来,请求帮柳絮儿推车,代价则是三文钱,或者管三个孩子吃顿午饭。

应天府没有饿死的人,但是若说是人人都能一天吃三顿饭,却也言过其实。除了早期迁入应天府的流民如今已经不愁生计,后来迁入的流民就过得不那么惬意了。纵然如此,却没有一个流民愿意离开应天府。因为这里充满希望。

柳絮儿摇了摇头,对三个和自己差不多大小的孩子说道,“不用你们帮忙。这车子我推得动。”

“姐姐,你让我们帮你推车子。我们不要钱了。也不要三碗饭了,你请我们吃一碗水饭就行。”

水饭就是稀稀的米粥,一文钱一大碗。

这话说得柳絮儿心中一软。三个半大孩子,竟然要分吃一碗水饭。真是可怜。不过柳絮儿还是没有应允孩子们的请求,因为她的母亲一直没有发话。母亲不发话,柳絮儿可是一个大子也不敢乱花。

三个孩子看水饭也讨不到,顿时一脸失望。就在他们停下脚步,准bèi

再去找别的闲活干时,车上的柳母却说话了。

“算了,这三个孩子肯定早饭都没吃。柳絮儿,给他们一人一文钱,让他们买水饭吃去吧。”

把铜钱接到手里,三个孩子高兴得对柳母连连打躬作揖,“多谢老夫人。多谢小姐。你们都是活菩萨。不过我们不能白要你的钱。岳帅说过,多劳多得,不劳者不得。我们都是正经人家的孩子,我们不是要饭的花子。”

说完这些话,三个孩子把架子车从柳絮儿手里抢过来,二个扶着车子两边,一个推着车把,问明白柳絮儿的去处之后,飞一般地跑了起来。柳絮儿都险些追不上。

荣军处是一个极大的院子,门口站着两个伤残军人,一个断了条左臂,一个走路一拐一拐。而院子里负责清扫场地的也是伤残军人。负责分发抚恤金的也是伤残军人。他们在战场上受了伤,不能再上战场,就被分配到后方,做些诸如此类的工作。

岳飞一向认为,将心比心,只有这些同样在战场上死里逃生的军人,才会对烈士的家属尽心尽lì

。应天府城共有十个荣军处,每个荣军处负责一个片区。这些伤残军人早把各家军属的长相记在心里。

正因如此,三个孩子刚把柳母推到荣军处,门口的两个军人就笑着喊了起来,“柳伯母,你今天可来得早。”

柳母揉了揉眼睛,也笑着说道,“都是这三个小子跑得快,把柳絮儿都给撇到后面了。”

三个流民小孩十分羡慕地看着柳絮儿搀着柳母走进了荣军处,然后才转身跑开,去买心仪已久的水饭去了。三个流民小孩也知dào

今天是护民军发军饷和抚恤金的日子。荣军处是发抚恤金的,也就是说,柳絮儿和母亲等会出来,就会拿到一两银子。一两银子就是一千文,可以买到一千碗水饭了。想到这些,三个流民小孩就心痒痒的,就感慨自家没有人参加英勇的护民军。却没有一个小孩敢起抢夺的心思。

若是抢那些富商的东西,逮住了顶多送进大牢。若是敢抢这些军属的抚恤金,一旦抓住,全家都别想在应天府混下去了。这些可都是保护应天府牺牲的英雄家属。敢抢他们的东西,全家逐出应天府都是轻的!

正是因为这个缘故,那些贫苦流民每天早晚两次,都会对自家的野孩子们训话,“千万别干坏事!真做了坏事,不等捕快上门,父母都会把他们绑到衙门去。咱们来到应天府,已经是祖上积德了。若是在老家,全家人早就饿死了。”

只有到了荣军处,柳絮儿的母亲脸上才会露出笑容。她们母女来到荣军处不久,陆陆续续的各家军属也都来了人,有老人,有少年,也有年青的妇人。他们或者死了儿子,或者死了父亲,或者死了丈夫。总之,有资格来荣军处拿抚恤金的人,家里都有一个英勇的烈士。因为同病相怜的缘故,这些人也最谈得来。他们并不急着领抚恤金,而是捏着各自的红本本,坐在空地上,谈生活琐事,也谈军国八卦。

他们的笑声传到院外,总让走过这里的街坊他流民半是叹息,半是羡慕。

一个青年妇人望着楚楚可怜的柳絮儿,笑着对柳母说道,“柳伯母,柳絮儿今年十一岁了吧。也该找婆家了。依我看,招个上门女婿也不错。你看咱家岳帅,不就算是做了李八老爷的上门女婿吗?”

这话却引来了很多人的反对声。特别是院子里的几个军人,全都同声反驳道,“赵家嫂子,你可别乱说!咱家岳帅什么时候做了上门女婿啊?”

赵嫂子笑道,“我又没有说是,我说的是算是。你们要听清楚啊,算是。你看岳帅一家都住在李府之内,连云公子和银瓶小姐也都住在那里,你们说是不是啊?对了,柳伯母,我可是对你说啊,听说云公子今年十岁,还没定亲呢。柳絮儿长这么漂亮,若是让云公子看到,说不定真能做岳帅的儿媳妇呢。”

柳母笑呵呵地说道,“赵家嫂子你又在乱说话了。我家柳絮儿又不是千金小姐,怎么能配得上云公子呢?云公子可是天上星宿小凡。”

这时候,一个和柳母差不多大小的妇人笑着说道,“柳嫂子,你还别说,我看柳絮儿长得银盆大脸,就是有福相。若是让柳絮儿上几天应天女学,保准出来就是个大家闺秀啦。”

柳母明显被几个妇人说动了心。当然,她并没有想着要把女儿嫁给岳云,只是觉得若是让女儿上了应天女学,出来之后,找个如意的女婿还是不难的。可惜就是应天女学的学费太贵了,每学期要十两银子。柳母在心中盘算了一番,觉得柳絮儿还小,等过了十二岁,再供她上应天女学也不晚。

很快地,他们的话题又转到了其他的话题上。谈谈说说,将到了中午时分,方才各自捏着红本本,领了各自的抚恤金,出门各自回家。

把门的军人看到军属们谈笑风声,心中也都充满了自豪感。普天之下,除了护民军,谁家的军属能过得如此惬意?!普天之下,又有哪支军队能比得上护民军的英勇善战?!别处的军队是在为天子守土,护民军却是为自家守土,为自家而战。

军属们从来没担心岳飞会失败。而这些伤残军人更是对岳飞充满了泼天的信心。

第一百七十四章 军议

七月初,护民军一干重yào

将领齐聚应天府,参加护民军的军事会议。应天府的大街上,身长力大的汉子陡然多了起来。因为天气炎热,汉子们多是身着短衣,露出铁铸般的肌肉,以及让人触目惊心的伤疤,一看就是百战余生的健儿。一些杀气特别浓重的,能吓得大街上的狗儿伏在地上。

若是换了别的城市一下子多了这么多军将,早吓得商铺闭门歇业,小贩走避不迭。可是应天府的商贩们不但正常营业,若是看到军将模样的汉子走来,还会大声招揽生意。

“军爷,来店里坐一下吧!免费的绿豆茶水管够!小店物美价廉,保管军爷喜欢。上好的苏杭丝绸啊!”

“军爷,来店里坐,免费的美酒任品任尝!不买东西也不要紧。来来来,伙计,快点侍候军爷好酒一杯!”

商家无利不起早。商贩之所以对军将们如此热情,不只是护民军从不扰民,更重yào

的是护民军可不像皇宋的士兵,一个个穷得像乞丐。如今在应天府,军士们的收入可不低。普通军士一年也有数十两俸银。都头以上收入更高。再加上历次军功的赏赐,如今的护民军哪个都是小财主。更何况如今这些走在大街上的汉子可不是普通军兵,岳帅即将召开的第二届军事会议,都头以上的军将才有资格参加。

之所以很多商家打出了免费酒水的噱头,也是算准了护民军将的心理。想想顶天立地的将军们,会占咱们这些商贩的便宜吗?喝了咱的免费酒水,不买点东西,军将好意思走出店吗?

退一万步说,就是军爷们只享用免费的服wù

,咱们一点也不亏。没有军爷的浴血拼杀,咱们还想太太平平地做生意,须得问问金狗的马刀答yīng

不!

如今应天府的繁华,早不亚于仁宗时期的汴梁。从应天府走出去的军将们还不觉什么,那些从河北西路过来的军将们一进城几乎就傻了眼。

“俺哩个亲娘,这哪里是应天府,这分明是天宫!”跟随牛皋一起进城的河北西路军将张大勇一进城门就叫了起来。“牛师长,上次俺没福跟着来,这次既然来了,说什么也不走了。就是在这城里要饭,估计也饿不死啊。”

一众军将望着大街上鳞次栉比的商铺,热情过人的商贩,行走从容的民众,还有一群群在路边玩闹的孩子,眼里全都露出了迷醉之色。这才是华夏百姓该过的生活啊。

再想想如今的河北西路,除了从来没被金兵打下的滑州府尚可称为城市,其他州县完全成了一片废墟。废墟上出没的人影,多是一脸菜色。遍布乡野的村庄也是炊烟稀疏,人丁稀少。他们第三师就是在那样荒凉的土地上战斗。虽然那是他们的家园,但若能留在应天府,谁又会心甘情愿驻扎河北西路呢?

正是出于这个心理,很多军将都对张大勇要在应天府当乞丐的打算表示赞同。

牛皋一看手下的眼神像被催眠了似的,心中暗说,这可不行,若再不唤醒他们,说不定真有人辞军当乞丐。于是笑骂道,“你个没出息的张大勇,看来只有当都头的命。本来我还想在岳帅面前推荐你当团长呢!”

张大勇激灵了一下,当即从乞丐梦里走了出来。他瞪着一双眼睛望向牛皋,十分激动地说道,“牛师长,你可千万别忘了推荐我啊。你看我张大勇都三十多岁了,还是光棍一条。再做不上团长,估计老婆都娶不上了。”

此时一众军将也终于想起自己到应天府,可不是为了当乞丐的,而是来参加军事会议的。牛皋望着街上的人,同样有点迷醉地说道,“应天府真是个好地方啊。”

骑兵团团长傅选却大声说道,“应天府虽好,若没有我们钉在黄河北岸,金狗一旦过河,应天府也会变成残破的相州!”

牛皋大声喝道,“不错。傅选团长说得对。汴梁以前何等繁华,如今变成了什么样子?洛阳,相州,中山府,大名府,以前都何等繁华,如今又变成了什么样子?咱们不是得过且过的文人鼠辈,咱们是顶天立地的护民军。咱们的责任是守护,守护家园,守护应天府,守护河北西路,守护整个汉人的天下。不把金狗彻底消灭,咱们的家人也会遭受汴梁市民的噩运!”

牛皋话音刚落,忽然听见周围一阵掌声。路过城门的市民全都用力鼓掌,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头走到牛皋身边,郑重其事地作了一个揖,心悦诚服地说道,“这位将军说得真好。若我皇宋军将皆是这等心思,金狗蛮夷又岂会攻拔汴梁呢!”

牛皋看这老头至少也有六十多岁,连忙也抱拳回礼。这时靠近城门的几家商铺老板早迎了上来。“将军大人,到我家店铺里坐一坐吧,免费的酒水管够。”

牛皋一听到酒字,喉咙就不自禁地鼓了一鼓。其他军将也差不了多少。张大勇更是听见免费两个字,直接就想跟着一个店老板进店。最后牛皋还是忍下了酒瘾,对一众老板抱拳说道,“多谢各位乡亲盛情。不过俺们是来参加军事会议的,没见到岳帅之前,还是不宜饮酒的。”

张大勇嘀咕道,“牛师长,军事会议可是在三天之后方才举行。岳帅说了,会议之前可是自由活动时间。来到应天府一趟,怎么也要买点东西回二龙山吧!银子放着不花,可是会生锈的。”

几个店老板听见这话,那还得了,直接连拉带拽,把几个军将扯进自家店铺去了。牛皋这时也不再强忍酒瘾,连走了四家店,连灌了四碗酒,最后晕晕乎乎地扛着一麻袋乱七八糟的东西,去军营报到去了。其他的军将也都差不多,喝了人家的免费酒水,听了人家的吉祥话,不买点东西有点对不起老板的热情。所以不管东西用得着用不着,都多多少少买了一点。张大勇说得对,银子不用可是会生锈的。

结果到了军营一看,好多军将脸上都喝得红红的,身上也都扛着小麻袋。看来面对热情的应天商贩,这些直肠子的军将还都破费了不少。不过这时很多人也醒悟了过来,边笑边骂道,“这些商贩太坏了。我算了一下,我在他们店里买的东西,够我去八方楼喝瓶三日醉了。更重yào

的是,这些东西我都没用不上啊。你看,还有瓶女人用的胭脂水粉,老子真是喝晕了。”

不过也有脸皮超厚只喝酒水不买东西的军将,比如苦役军里的大酒鬼耶律木哥,又好酒,又好赌,虽然如今做上了都头,发的军饷早就输光了。这次来到应天府,一看如此繁华,早就如坠梦中。等商贩们一吆喝酒水免费,耶律木哥当时就断定是在做梦。不是在梦里,谁会免费提供酒水呢?既然是在梦里,那就一醉方休吧。

所以耶律木哥和另外几个苦役军的都头从城门口一路喝到了军营,刚到军营门口就全趴在地上了。一边打着酒嗝,一边还在说着醉话,“店家,再来一大碗好酒。”

军事会议是在七月初五召开,很多军官提前几天来到,就在应天府的大街上到处乱走。近千名军官算是给应天府的商业贡献了不少银两。只有耶律木哥每天顶着个醉醺醺的脑袋,四处蹭免费的酒喝。萧山后来都不和耶律木哥走到一起了,因为丢不起那人。

耶律木哥酒品甚好,喝醉了就倒在街边睡觉,也不发酒疯。若是有流民小孩给他打扇子,他还会施舍给人家几个铜板。顺便说一句,这些铜板还是他从罗延庆那里借来的。因为他已经穷得连一个铜板都没有了。

七月初四,离应天府最远的抱犊寨镇守将毕进也领着十几个都头来到了应天府。当天晚上,军营里大摆酒宴,军将们一醉方休。都是知根知底的弟兄们,军将们这时才放浪形骸,有的一边喝酒,一边舞剑,有的对着月亮唱歌,有的则是边喝酒边哭。金狗肆虐,中原破碎,护民军将中,又有几个没有一腔伤心事呢?

岳飞知dào

弟兄们的苦楚,所以才给出了几天酒假。不过七月初五早上,军营里聚将鼓一响,无论是在校场里东倒西歪的军将,还是在营房里光身睡觉的军将,全都用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盔甲,齐刷刷地列在了校场之中。就连很多人认为喝酒喝傻了的耶律木哥也一改醉酒之态,顶着个光头站在队列前头,精神无比。

岳飞坐在中军台上,微笑着扫视阵中诸将,长声说道,“各位兄弟,酒假已完,现在咱们该谈正事了。毕竟把弟兄们千里迢迢喊来,可不是为了让弟兄们喝几天免费酒水。再说,弟兄们的免费酒水实jì

上比要钱的更贵。幸亏我只放了三天酒假,若是放了五天,你们的银两就要被那些商铺老板给掏净了。”

一众将领全都笑了起来。岳帅这话说得实在。酒假再放得长些,都没路费回军队驻地了。

岳飞的脸色忽然一沉,极为严肃地说道,“弟兄们,从大年初一开始,咱们护民军就一直在战斗,一直在和金狗拼杀。很多弟兄们倒在了战场上,再也没能醒来。有的弟兄们因伤致残,退役回家。他们的功绩,我们不会忘记。他们的牺牲,我们也不能忘记。如今炎夏时节,金狗远在千里之外。可是到了秋季,金狗仍会卷土重来。金狗的再次重来,只会更凶猛。为了抵御金狗的下一次进攻,护民军必须再次扩军。各位弟兄肩膀上的担子会更重。希望你们不要让我失望。不要让中原父老失望。今年的中原保卫战,金狗突进了中原,给百姓造成了极大的损失。但是在今年冬天,我希望我们把金狗拒于境外,不让他们一兵一卒突进中原!弟兄们能做到吗?”

“能!”一众军将异口同声地说道。

“好!”岳飞点了点头,对旁边的智浃大师说道,“下面请智浃大师讲几句话。”

第一(百七十五章 军议(中)

自从在曹州城外被宗弼砍断左臂,豪气干云的智浃大师颇是消沉了一段时间。甚至一度有重回五台山为僧之念。

顺便提一句,两宋之交的五台山乃是著名的抗金基地,很多著名的义军首领都是五台山僧,后世留名的就有杨善诺,杨浩,真宝大和尚,智和禅师,智浃大师等人,也算是佛门的一个异数。

不过毕竟是热血未冷的佛门奇男子,智浃大师很快重新振作起来。虽然不能再上战场杀敌,但做个护民军参谋长依然绰绰有余。薛弼善奇计,智浃大师则是大局观较强。这次的军事会议也是智浃鼓动岳飞召开的。

智浃大师心中有个执念,就是击溃金狗,斩杀宗望,替中山府百姓报仇,替知府詹度雪恨。

见岳飞提到自己名字,智浃大师当即大步走上台子,虽然左边僧袖飘荡不定,虽然脸色苍白,依然有虎行之势。智浃大师冲着台下军将单手施礼。“兄弟们,既然岳帅让我说几句,那我就简明扼要地说几句。如今天气炎热,战事停歇,但各军练兵不能停。希望今年冬天到来时,我们能拥有十万精兵。十万饿死不掳掠冻死不拆屋的护民精兵!”

“说得好!”岳飞大声赞道,“冻死不拆民房,饿死不掳掠百姓。只有这样的军队,才不负护民之名。希望各位弟兄牢记智浃大师的话!”

牛皋在台下大声叫道,“岳帅,智浃大师,军纪人人都晓得,不用再强调了。接着说要紧的吧!”

智浃大师指着牛皋说道,“还是牛师长说出了大家的心声啊!岳帅,弟兄们都等着封官晋级呢!”

数百军将欢声雷动。虽然很多人己经猜到,但没有得到岳飞的确认之前,一切尚未成定局。毕竟护民军地位尴尬,虽然实质上已是一方军阀,也和朝廷实质决裂,但名义上依然是朝廷任命的地方团练使,使用的年号虽不是新帝的建炎年号,却是被俘去北国的钦宗的靖康年号。如今护民军控制了大半个中原,再加上民心所向,岳帅就是称帝也有资格了。君不见钟相只占了大半个荊湖南路,已经要闹着建大楚佛国了吗?

惟一让诸将吃不准的是,岳帅好像没有自立的心思。因为无论是岳飞,还是李八少,都没有给诸将暗示。相反还总是痛陈帝制之危害。若是岳帅漏出称帝的口风,一百个黄袍也做好了!

別看现在很多儒生骂岳帅为逆贼,岳帅一旦宣布自立,肯定会有很多善于投机的儒生哭着喊着来投靠。

台下诸将中,最盼岳飞自立的是韩常罗延庆张累为首的出身世家的军将。他们之所以拼了命地跟金狗干,可不只是为了保家卫国,还想挣一个荣加子孙的开国元勋。

来应天府的路上,罗延庆和张累就认为护民军若想进一步发展,必须自立。要不然,很多立功的将领根本得不到提升,挂着都头的衔,干着团长的活。一天两天还行,若是时间长了,会让很多军将感到失望。

岳飞虽然不知道诸将的小算盘,却也明白护民军要扩大编制了。很多将领参军时只有一腔热血,只想驱逐鞑虏,还我河山,可随着护民军的扩张,很多人就起了名利之念。

有名利心很正常,毕竟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就连嚷嚷着功名于我如浮云的孔子,不也坐着马车周游列国跪舔君王吗?

岳飞理解诸将的心理诉求,所以他决定满足他们。不过却不是一些人渴望的称王称帝,而是重组护民军,重列军制。

“弟兄们,此次军事会议,主要是讨论一下军制问题。如今我护民军正军已有十万余人,辅兵将近二十万,必须重新整编。各位弟兄的职位,需要调动的,自然也要调动。”岳飞也不想再卖关子,当即开始宣布护民军的新型军制。

护民军名号不变,只是由护民军团练改为护民集团军。共设十二个军阶,简明扼要,一改皇宋的叠床架屋的五十四级军阶。十人为一班,五十人为一队率,十队率为一都,十都为一团。三团为一师。步兵师一万五千正兵,一万五千辅兵。骑兵师八千骑为一师。

岳飞自任护民军大帅。大帅之下,新设三个军团长。每个军团长下辖五个师。三个野战师,两个常规师。

三个军团分别是燕云军团,江淮军团,和东海军团。燕云军团,军团长牛皋,下辖傅选的骑兵第五师,梁兴赵云的骑兵第六师,萧山罗延庆的苦役军第八师,闯先生的步兵第五师,王贵的步兵第二师。外加毕进的抱犊寨独立师。

江淮军团,军团长张宪,下辖赵宏的骑兵第一师,董先的骑兵第二师,张累的骑兵第三师,岳翻的步兵第一师,花朝西的步兵第三师。另外还可节制岳亨的斥候师。

东海军团,军团长张横,下辖张青的水军第一师,李宝的水军第二师,石敢当的水军第三师,辛赞的步兵第四师,柳进士的步兵第五师。另加孟邦杰的京东路独立师。张青是张横的副手,石敢当则是徐州石家的人,也是经年出海的水上悍将。

另有归岳飞直接指挥的亲卫师,以吉倩为师长,焦文通为副师长。背嵬军也扩充到三千骑,王纲为背嵬军团长,施全为副团长。

十余万民兵则统归民兵总队指挥,师长徐庆,副师长王天保。

三个军团,实力最强的明显是燕云军团,因为毕进的抱犊寨独立师足有三万余人,完全是二个师的配置。梁兴赵云的骑兵师也有一万五千骑,也是两个骑兵师的配置。虽然他们的士兵可能比不上江淮军团的精锐,但别忘了还有数十万听从牛皋指挥的太行义军。这也可以看出护民军未来的用兵重心,依然在河北西路。从燕云军团的名字就可以看出,岳飞的志向可不只是收回河北西路,他还想收回被割出去二百多年的燕云十六州。

岳飞的任命参考了诸将的实际能力和抗金的实际战绩,不能说完全公平,但至少没有埋没任何有功之臣。

诸将也都心中有数,自己立了多少功,该晋升到什么职位,全都心知肚明。可能惟一让人意外的就是王贵的步兵第二师,不但被划到了牛皋制下,职位也一点没变,依然是师长。而军团长的位置却落到了牛皋身上。

可是细想一下,从去冬开始的抗金战役,王贵打得一点也不出彩。甚至可以说,他的功绩连半路加入的傅选焦文通都比不上。牛皋虽然跟随岳飞的时间不到一年,但却率领步兵第三师,在黄河北岸硬抗宗翰数十万大军,不但没有被消灭,反而人马越打越多,由一万多人扩大到十万余众,由此可见牛皋出色的统兵能力。

更重要的是,通过这个任命,更可以看出岳飞用人,不拘亲疏,有才者上,无能者下。所以诸将无不心服。可能惟一不服的,就是面色暗淡的王贵了。

王贵知道自己和朝廷秘使接触的消息,肯定传到了岳飞耳朵里。可是王贵感到很冤枉。因为他只见了那个太监一面,就再也没有联系过。而他率领第二师,抵挡金兵,安抚地方,也算是尽心尽力。他万万没想到,如今自己不但位在张宪之下,连牛皋张横都比不上了。

这让王贵感到十分郁闷。别的军将全都是发自内心的笑,王贵则是一脸苦笑。

岳飞在台上看到了王贵的脸色,心中也有点难受。毕竟王贵和自己一起长大,一起拜师学艺,自家贫寒,还多拯王贵救济。但岳飞却不敢再给王贵任何重要职位。并不只是王贵接见赵构特使的事犯了岳飞的忌讳,更主要的是,岳飞认为王贵用兵过于稳重,也可以说是消极。若王贵有牛皋的勇烈,老孟安也不至于战死于曹州城外。

护民军的敌人可是女真铁骑。想对付这些来去如风的女真铁骑,必须要有一颗无畏的心。王贵论本领,绝不严于牛皋,所差者,就是一颗强大的战心。

有王贵这样的失意者,当然就有柳进士那样的得意者。柳进士本是和陈黑户聂屠狗齐名的京东路义军首领,自从投了张横之后,出谋划策,如今已助张横拿下了半个京东路。柳进士虽然立功甚多,但他随张横来到应天府,却没敢梦想当师长。如今被岳飞破格提拔为师长,柳进士可谓是喜出望外。陈黑户和聂屠狗就站在柳进士身边,两个人依然是步兵团团长。

看到柳进士的瘦脸上笑成了一朵花,陈黑户和聂屠狗各自伸出大手,照准柳进士的肩膀猛拍。“柳进士,你行啊。一晃眼就成师长了。你真行啊。”

一连几掌拍得柳进士骨头差点散架,连忙举手讨饶,“二位贤弟,会议结束之后,我请你们到八方楼喝酒。你们就别拍了。再拍我就要倒下了。”

聂屠狗笑骂道,“你这个进士最是奸滑。今晚本来咱们全体都会到八方楼饮酒,哪里还需要你请呢!”

柳进士笑道,“明天晚上请。”

其实陈黑户和聂屠狗倒不是嫉妒,纯粹是玩闹。他们都是有自知之明的人。他们的勇猛虽然远远超过柳进士,但因为过于鲁莽,只能当个步兵团团长。想当师长,确实不够格。就像悍将李横,立下那么多功劳,依然是张宪手下的步兵团团长。

比柳进士更激动的则是萧山张累,他们二人投靠护民军,本来只想活命。如今却都身居高位,各自都有了八千骑兵。如果不投靠岳帅,在金狗旗下,说不定还是个不上不下的千夫长,在任何生女真面前都要点头哈腰。

罗延庆虽然是萧山的副手,但他却没有任何不爽。第一,他和萧山合作融洽,极为对路。第二则是罗延庆心思通达,他知道苦役军因为多是契丹降儿,岳帅绝不会任萧山掌控全师,识趣的萧山也不会掌控全师,自己这个副师长,才是苦役军的真正指挥者。之所以命萧山担任师长,则是出于攻打燕云时的招揽契丹人的一步妙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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