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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母在上》


1.第一章



结(过)婚有孩子的妇女,在大家的理解当中,这样的人是极安全哒~既不会对本部中将起念头,对方也不会对已婚妇女出手,闹绯闻没什么,可要是绯闻对象是个相貌在平均线徘徊的妇女就…不太值得。

于是皆大欢喜,医院平息浮动的人心,顺便消除潜在的得罪海军高层的隐患,护士们谁都没得手,于是心平气和。

然后,所有人有志一同忽略伤者和我的意愿。

…………

伤者的意愿,我是管不着滴~

那和我没关系,我只是觉得倒霉,蹲边上看热闹都能叫浪头拍进一潭浑水,简直祸从天降,更别提需要精心看护的伤者还是仇人,分外眼红那种。

ps:怨怼也是我自己一厢情愿,对方压根不知道。

呃就算知道相信大概也不会放在眼里,我一个平头百姓小护士,哪里会叫本部精英中将觉得为难,也就随手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的存在。

…………

磨蹭了好一会儿,收拾好心情,我慢吞吞从洗漱室里出来,打算临下班前给对方做个简单检查,顺便换个绷带。

躺在病床上的男人看似睡着,面色苍白的闭目养神,没等我轻手轻脚走近,他就象预知一样‘醒过来’,许是之前应付访客耗了精力,神色里带着点疲惫。

两人对视几秒钟,男人又闭起眼睛。

看对方那副巍然不动的死样子,我默默在心里翻出三白眼,男人就算没皱眉板脸,也一副会吓坏良家妇女的凶恶气势,说到底还是长相不对。

一脑袋张牙舞爪卷发因为躺得久了更显凌乱,拧紧的眉心,无时无刻下沉的嘴角,就算安安静静也给人锐利刀锋一样的森冷感觉。

五官线条如刀凿斧刻冷硬,周身气息外放时那种久经沙场的杀伐之气,直叫靠近的普通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话说回来,我实在没搞懂医院那帮子护士们垂涎将领们什么,权势地位?男人有权就变坏和女人变坏就有钱,都是千古名言。

高级将领们也就是男人,在生物学角度上和海贼没区别。

…………

然后腹诽归腹诽,手下动作也半点不拉,迅速量过体温,麻利端起药品绷带,一伸手无视病人睁开眼睛的恐怖长相,行云流水地解掉他条纹上衣的扣子。

宽阔厚实肩膀,紧实的肌肉,深小麦色皮肤,零零碎碎陈年旧伤…

一侧腰腹缝成蜈蚣状新疤,伤口还没完全结痂,随着最后一层纱布解开,浅浅血腥气合着药味弥散在空气里。

察看过伤口复原情况,消毒敷药,最后用全新绷带重新裹上。

因为伤在腰腹一侧,这过程里两人不可避免的靠近,我目不斜视一圈一圈缠绷带,极力忽略呛进鼻子的气息,血腥与药物,硝烟与海潮,男人身上带着非常复杂的味道。

或许还有若有似无的荷尔蒙…

咫尺间的呼吸喷在耳廓,滚烫,富有侵略性。

漂亮地打个结完成最后步骤,起身往后撤到一米开外,然后才抬头,扫了眼已然面无表情的男人,又飞快垂下眼帘,收拾好染血绷带,静悄悄转身离开。

…………

打卡下班,一路往家走,一路我都皱着脸。

仇敌天天见面还必须精心照料是怎样一种蛋疼滋味?

我浑身骨头疼就是极好的说明,工作累是一回事陪尽笑脸是一回事,看着不能打不能杀,心里堵得慌才是真苦逼。

内心流着宽海带泪,我抬头望天远目。

含辛茹苦养大的女儿死心眼为个老男人患得患失,那老男人哪里好?海军将领们除了打击海贼时候正义凛然,闲暇不都是各种坏习惯不重样吗?

抽烟喝酒赌博玩女人,坏男人毛病没一样拉下,绝对绝对是每个丈母娘心目中的拒绝往来人选啊啊啊!

在天国的孩子她爹啊~保佑明天病床上那只男人长眠不醒吧~喝水呛死吧~吃饭噎死吧~没收作案工具吧~

咦?有什么奇怪东西混进来了?

迎着晚风默默掐拳的我嘴角抽了抽,想来想去还是决定重新捡起往病人点滴里加耗子药的计划。

寄希望老天开眼让病人出意外,不如自己动手,要知道,那位中将是原著里边有蛮多出场镜头的存在啊~

如今离那场青史留名战争发生的时间还有一年多,原著里有真实姓名存在的人物…想来命大得很,果然还是自己嗯哼~

作为一只不巧看过海贼王动漫的穿越者,我表示多出来的这次人生就是张茶几,如今更有朝着碗柜发展的趋势。

当年眼一闭睁开发现自己跑进一个奇怪地方,顺便还顶了别人的身体外壳,也就是小说写烂的魂穿梗。

没等完全接受事实,另一道惊雷劈下,新的身体怀着孕。

女孩子结婚怀孕很正常,只要不是十六岁,ps:新寡。

…………

新世界,新人生,新生命。

我手忙脚乱,晕头晕脑完全清醒过来一朝分娩,挣扎了一天一夜生下的婴儿抱进怀里,肉呼呼红通通小包子哭得象只猫。

那一刻,原本的不甘心与惶恐忿怒忽然全部消失,心里那道来自异世现代社会的冷漠通病界限,被小婴儿弱弱的哭声冲垮。

我的孩子。

我生下的孩子。

娜娜。

…………

在故乡带着孩子生活一段时间,精神上消除语言文字隔阂,彻底了解这世界莫名熟悉的情况究竟怎么回事,我二话不说收拾行李,火烧房一样报名登上驶往海军本部的船队。

尼玛!海贼王!日子简直不能过了摔!

哥尔d罗杰处刑也不过几年,整个世界陷在动荡与战火当中。

报纸上满篇满幅都是暴/动骚/乱革/命,硝烟四起,扬帆出航的海贼烧杀掳掠,平民一条命甚至比不上几样补给。

我所在的岛屿不巧位于伟大航道七条航线之一的前端,灾情尤其深重。

想护着嗷嗷待哺的孩子,伟大航道内,只有海军本部所在地,有二十年时间,马林弗德对于平民来说是最安全的岛屿,没有之一。

比起怀里哭得猫似的小肉团,穿越前看小说总喜欢yy的什么红发鹰眼海流氓,什么火拳草帽特拉男,都tm是浮云!

象俺们这样半点本事没有的小百姓,要的是粗茶淡饭平平安安。

让大海贼时代见鬼去吧!个人表示,固若金汤的海军本部所在地才是真绝色。

原主家庭背景清白,死去的丈夫又是一员海兵,作为军属,我顺利申请到居住权和工作,海军本部医院护士,然后一呆就到今年。

…………

时间象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女儿娜娜转眼长成十六岁如花似玉年纪的姑娘,要是不巧家学渊源,我觉得自己大概有希望成为最年轻的外祖母。

穿越前咱是个宅属性姑娘,有份正经工作,交个不讨厌的男朋友,到时间顺其自然结婚生孩子,后来魂穿,晚婚和搭伙过日子的观念就打破啦~

大概是这里危险系数过高,人均寿命实在有点惨不忍睹,身边小圈子里的姑娘除了别有目的都基本早婚。

俗话说得好,见怪不怪其怪自败,加上自己呃~活生生前例摆着,到如今我也不纠结女儿十六岁就恋爱,而且很有点要结婚的意思。

三十二岁一跃进阶外祖母…惊悚过后,也还是可以愉快接受哒~

当然,未来女婿绝对绝对不能是那只病人,海军本部中将鬼蜘蛛。

…………

为了防患于未然,明天果断的给他加耗子药,我默默掐拳。

2.第二章



娜娜如今在军校念书,平日里我不怎么管她在外边的事,不是冷漠更不是放任,而是…大概是穿越前那段人生带给我的一种反向认知。

当年被自己家长管得多了,到如今对自己的孩子,每回想管一管的时候,对比自己年轻那会的心态,又觉得孩子蛮可怜的。

我不是对自己家长抱有怨怼,是代沟问题。

‘为你好’有时候是一种偏执的专横,偏偏作为孩子无力反抗的时候,那种心灰意冷怨恨横生的感觉相当糟糕。

因为年轻没出人头地而逼着孩子飞黄腾达,因为介意别人看法而逼着孩子这样那样。

因为‘要争气’,所以你要‘找个体面工作’,要‘找个能干丈夫’,要‘生个聪明外孙’,为的就是‘让我出门有面子’,这些真是够了!

人活着为的就是‘结婚生孩子看着孩子生孩子’,我真不明白老一辈想法。l]

当年为着被管得多了,我总是幻想自己有孩子一定不会拿‘为你好’的借口对孩子横加干涉什么,我可以教孩子做人道理,可以教孩子为人处世,却一定不会用自己的想法强行规划孩子的人生。

所以,我不会太管束娜娜,她喜欢做什么就依着她,好比她似乎喜欢上一只年过四十的糟糕男人,她不说我也不会过问,最多想想怎么剑走偏锋消灭潜在渣男,(= =)。

没关系,娜娜还小,偶尔遇到挫折摔摔跟斗也不是坏事。

人生是她自己的,现在痛一痛接受教训还有我在后边看着,总好过我管得紧了她什么都不敢去做,将来我死掉她再犯错,到那时可没有谁会不问是非对错护着她。

…………

起油锅炒几道菜,接着把汤锅重新热上,我转身去洗手外边恰好传来开门的声音,等擦干手一回头就见娜娜在厨房门外探头探脑。

上下打量她一眼,我不禁有些纳闷,这孩子一脑袋汗,看着象是跑过马拉松回来是怎么回事?不过笑眯眯的样子…看着又没什么大碍。

娜娜蹭一下蹭到身边,先探头看看菜式,又看看汤锅,然后嘴角就翘起来,两眼亮晶晶,“安娜~~~”

“外边那客人是你同学?”视而不见这孩子一脸垂涎,我朝着厨房门外抬抬下巴,方才进门是两道脚步声,其中一道留在客厅,这时候带人来做客…

想了想,我决定重新下锅再煮个饭。

“只是出于礼貌登门拜访而已。”娜娜摇头晃脑,笑得脸上都开朵花来,“我们家的普通菜式不好拿来招待客人。”

哦~我点点头,然后跟着这孩子一块出去和客人打招呼。

娜娜的喜好打小就掩饰得好,可我是她老娘,对自己孩子哪里不了解?别看她笑眯眯的说话,却绝对是对来访者有点不乐意。

我知道娜娜早熟敏感闷骚别扭,可不管怎样都是自己孩子,她有意见的人,嗯~大概也不会招我待见,癞痢头孩子都是自家好,何况我的娜娜这么可爱。

当然,面上还是要表现好些哒~我是大人嚒~虚伪一点没关系。

出了厨房一抬眼,然后我就愣住,客厅沙发上坐着个人,年轻男孩子,齐耳黑发,圆滚滚身材堵得家里空间更显逼阙,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

这小相扑选手不是那谁么?!

…………

听到动静年轻男孩子猛一下起身,张了张嘴似乎想打招呼不知怎么又愣住,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他才把目光转向娜娜,眼神里带着点询问。

“安娜,这位是战桃丸队长。”娜娜走上前几步,站在中间为两人作介绍,彬彬有礼到古怪的程度,“战桃丸队长,这是我母亲安娜。”

“啊~晚上好。”我哽了半天才噎出一句,原因无它,实在是不知道怎么跟别人相处。

打过招呼看对方微红了脸一副同样不知怎么是好的样子,想了想就拿出一句万金油一样的客套话来打圆场,“等下一起吃个饭吧?”

“那就打扰了。”男孩子速答,顺便微微鞠个躬,顺水推舟得叫人反应不及。

“妈妈~”娜娜在边上喊了声,语调里有点儿埋怨,接着她扭过脸,说道,“战桃丸队长——”

“诶诶~娜娜你一头汗会感冒,去整理一下,多失礼啊~”我忙不迭开口,免得这孩子不乐意起来得罪人,“等下要开饭了,赶紧弄好来帮忙。”

打发了她回房间,我又对着年轻男孩子微笑,“请坐吧战桃丸队长,很抱歉,我家娜娜她被我宠坏了。”

“请叫我战桃丸就好。”年轻人一脸正色,态度非常拘谨,“伯母…呃安娜夫人。”

一边说一边不安地坐下,许是习惯他一双手搁在膝盖上,背脊挺直,一副受过军队正规训练的精悍姿态。

隔了一会儿,沙发上那年轻人开始不时拿眼角偷瞄娜娜的房间,看样子分明是很在意,偷瞄之后发现我盯着看,他又立刻正襟而坐接着脸红。

然后两人就这样面面相觑。

见状,我随便扯个借口遁回厨房,躲着等娜娜自己去处理她的人际关系。

以前我就有点社交障碍症,到如今更是没什么长进,要不是为着这点毛病也不会选择护士职业,戴着口罩遮住脸,总让我觉得安全。

娜娜的同学…呃~大概不是同学,她如今军校二年生,那位战桃丸看年纪十八/九岁左右,应该不是学生,听刚才娜娜称呼他‘队长’,我记得…

依稀仿佛战桃丸是谁的保镖来着?时间久了当年看过的剧情忘得七七八八,印象深刻的也就几段,其中还大部分是海贼相关,跟马林弗德海军本部扯不上关系。

能记得的不多,不巧这当中恰恰有关于‘战桃丸’的部分,原因,除了他出现的那段情节实在峰回路转,他本人也叫人印象深刻。

那么圆滚滚特立独行的形象,在满屏幕花样百出的人物当中也算是独树一帜。

说起来,到这里十六年,近距离接触的原著人物一只手都算得过,毕竟那些都是位于世界顶端的大人物嚒~平头小百姓哪里有机会看到。

我原以为安安静静呆到顶上战争打响,届时随着岛屿住民转移到大后方,往后日子也一样平淡如水,却不想最后这一年还真是‘惊喜’不断。

医院里躺着一位,加上如今客厅里坐着一位。

娜娜这熊孩子!看样子我非得找时间和她聊一聊,也好叫她明白,四十岁的糟糕大叔不可靠,客厅里那位队长同样不是好女婿人选啊!

…………

今天的晚餐吃得实在叫我胃疼。

可能是回家了整个人松懈下来,娜娜这孩子难得一见的在有外人的时候犯熊,餐桌上先对着客人横眉竖眼,后来更是在我客气给他夹菜的时候一直冷哼,等到最后我拿眼神都已经没办法制止她。

呃~亏得这年轻男孩子脾气好,整顿饭吃下来居然面不改色。

最后,我只好打发娜娜去洗碗,自己泡茶,才没让她往客人的茶里加耗子药,我看娜娜凶神恶煞的脸色,实在很可能干出那种事。

真头疼,不过到现在我倒是明白,这位‘战桃丸队长’真不叫娜娜喜欢,或许还有点仇怨,并且是对方的错。

因为年轻男孩子态度放得很低,低到忍耐的程度。

娜娜在外边一直懂事听话,虽然是表相,可她做得很好,能叫她不管不顾,我想两个人之间或许真有点解不开的结。

不过…无论是怨怼误解,娜娜毕竟年轻,有些事…嘛~算了算了,正因为年轻,才没必要在意成/人世界带着阶级的人际关系。

端了茶给这年轻孩子,我冲他笑了笑,最后还是把一肚子缓和气氛的话吞回去。

就算他是海军大将家里的后辈,大人世界带着目的讨好的阿谀奉承也还是免了吧~顶多我私下里再教教孩子,现在算了,我不忍心自己孩子太早过于世故。

虽然那免不了,但是如今正风华正茂的娜娜,任性点也没关系。

…………

接过茶,年轻男孩子低声道谢,顺便拿出一小盆盆栽作为到访手信,按照他的话是‘上个季度海军科研船队带回来的植物,栽植成功现阶段准备向外推广。’

然后,以还没问世的植物当礼物,理由是‘发现它的是娜娜,我想实验室之外它首先也应该先让娜娜养着。’,真是妥妥官二代口吻。

把盆栽轻轻搁在茶几上,男孩子飞快瞄了眼厨房,抿了抿嘴角,眼神里带出些愧疚,几番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我愣了下,细细看了看面前的小盆栽,然后想起航行结束回来有段时间里,娜娜情绪似乎不对劲。

上个季度恰是娜娜首次随船航行的实习期,原本高高兴兴出门,回来却低落得厉害,有好几晚我被她噩梦里哭着吵醒,问了怎么都不肯说…原因莫非出在这位队长身上?!

自家孩子这是被欺负了对吧对吧?!

想来想去,终于还是抽着嘴角干笑,我同样没办法追问,不是为着年轻男孩子一脸的难言之隐,为的是我家娜娜。

她不肯说,我当然得装糊涂,心结这种东西不是当事人自己想明白谁劝也没用。

好吧~如今总算找到一点点症结,我默默看了眼对面的年轻男孩子,脑补了下实习期间或许会发生的各种状况外情节,默默深呼吸才压住险些生出来的黑暗思想。

家长么~总是胳膊肘往里拐,不管错的是谁,肯定别人不对。

所以啊~如果是感情问题,等晚上我会找时间和娜娜好好说说,别的没有两条腿男人满大街都是,女孩子总会爱过一两个渣,没事,将来会找到待自己如珠如宝的男人。

如果是公事…呃~我也会旁敲侧击告诉她,海军本部就和以前街坊邻居相处时没区别,她以前做得很好,相信往后同样能驾驭自如。

…………

我知道,娜娜是个聪明孩子,资质比我好上不知多少,虽然我不管她在外边的事,可身为家长哪里会不去了解自己孩子的处境?

海军军校正式课程也就两年,毕业后部分学员分配进入驻地服役,余下的海军本部会针对个人特长专门训练。

娜娜在生物学方面极有天分,一年级期末就破格进入海军科学部,一边念书一边参与某些研究。

海军机密平民无法得悉,可是作为家属,我收到过军方通知,并且受过调查,为着各种出于安全出于机密方面的考量,家属被提前告知,许多事已经没有权力知道。

我只能看着自己孩子却什么都做不到,她的世界被从我身边分割出去绝大部分,受了伤也只能在梦里哭,我援手不及,连过问都碍于军事机密而不能。

小人物养天之骄子的悲哀莫过于此。

天知道我多后悔同意她进入军校,其实我宁可她笨一点,可惜…这世上的事真真不如意十之八/九。

3.第三章



没找到机会加耗子药真遗憾。

…………

引发医院震动的病人离开,接下来工作也没什么变化,这些年下来我干得轻车熟路,就算昨晚熬夜精神不济同样不出岔子。

时间很快到临下班,护士长忽然把我逮去,递来一张写着店名的纸条,神色和蔼的旧事重提,她劝我去相亲,上个月就提过,是她丈夫一同事,如今恰好驻守归来正休整。

相亲这种事实际上我遇到几回,马林弗德这边男女比例失调得严重,身边街坊同事都热心牵过线,只是每回都不了了之。

娜娜害怕我改嫁了丢下她,所以我没想过再找,有时候实在碍于介绍人的面子而不得不过去,几次也都因为我不热络让男方改了主意。

之前说过这世界乱得厉害,人均寿命实在不长,这也导致做什么都讲究效率。

一见面只要没太过讨厌,往往就奔着旅馆去,如此跳跃性进展,对于我这样天/朝出身的人来说太刺激。

而拒绝过后,男人就会换目标,大概是不愿意浪费时间?沙场征战生死一线,他们也没有太多心思会放在女人身上。

不巧,我极其讨厌沙文主义和物化女人的思想。

所以啊~十几年下来,我荣获医院里‘相亲失败’排行榜前列位次。

近些年随着年纪大了牵线的人也少了,我耳根子不知清净多少,街坊邻居同事总喜欢脑补我是因着娜娜和孩子她爹才单身,天晓得我其实是自己不喜欢。

当然不是性取向问题,是三观不合。

我一直觉得,女人的底气如果要靠男人维持是件悲剧,偏偏这边许多男人认为女人除了生孩子,大概就剩下床上能纾解身心的作用。

三观不合怎么恋爱?我宁可单身倒还自在些。

不过…拒绝了一个月,到今天我实在词穷,护士长语重心长劝我就去看看,她说聊一聊当是交个普通朋友也好。

护士长是个热心人,在医院里有红娘别称,据闻她牵线的没有一对不成功,没有一对不美满呃~她是我顶头上司,不管怎么样,拒绝得太彻底就得罪人了不是?

不好得罪上司,我只能接过她的好意,加上我自己的情况我自己了解,反正一定不会成功,看看就看看吧~

磨磨蹭蹭下班,换掉一身工作服,我按着纸条上的地址出发,今天早上娜娜说过她最近有个大实验在跟进,每晚都不会回来,为着安全她会睡在科学部宿舍。

于是,一个人偶尔懒得下厨外面吃饭也好。

…………

按着地址摸索过去,护士长给的纸条写明了见面地点位于城镇商业区一家食庄,我有点儿诧异,说起来,相亲地点的选择某些程度也是一种表现。

男方对待此次相亲的重视与否,和他生活质量的高低。

不过,如此高级还真是少有。

约定的食庄在马林弗德整个岛屿内的消费水平里名列前茅,当然,这不能算上声色犬马夜店街,而是单指普通的消闲场地。

护士长说对方见过我的照片,嗯~至于为什么我的照片能无缘无故被别人看去,这是小细节不用追究,就当做自己上司太热心好了。

抵达地点之后,进门还没来得及向店内服务生问路,我就叫两位海军装束的男人客客气气领着往里走。

一位身着披风,肩章军衔绣的是中尉,另一个年轻些的士兵装束,两人态度严谨又不失和气,简直堪称礼貌周全。

没多久,三个人走进食庄内部。

转过一处垂花拱门,入眼所见是与大堂装饰截然不同的风格,回字形木质走廊围起院落,朱红栏杆外是小巧精致园林,流泉惊鹿,暗香浮动。

一映浅水延伸至廊下,几尾漂亮锦鲤轻摆摇晃惬意地游曳。

此时夜幕将至,院内和室灯火通明,显然高堂满座。

走在木质走廊上,隔着纸质门扉,室内三味线清幽纯净乐声,混合在男人女人的笑闹里,为尚未降临的夜蕴出浅浅的暧昧氛围。

抬眼瞥了下领先一步那人披风袍角荡起的曲折,我默默的无声的开始牙疼。

…………

目不斜视朝前走,期间一侧屋内有明丽侍女开启门扉,我们一行人恰好经过时,目光一瞥间我窥见里边几位西装革履男人。

呃~依稀仿佛…不过转瞬就经过那间屋子,我就立刻把方才看见有些儿熟悉的身影抛在脑后,大概是错觉…吧?

…………

绘着四季花卉的纸门被轻轻推开,领路的这位收起手直直立在门侧,我小步走上前,看了眼室内,心顿时就定下来。

不为别的,为的是我明白今晚相亲成功率更是比预计降低许多。

一脚踏入室内,身后宣纸门静静合上,我礼貌的笑笑,轻轻地按照对方示意坐到位置里,幸亏今天穿了长裙,不然这情况还真是不得不失礼。

屋子里倒是没有什么古怪东西,浅青色榻榻米,朱红案几,和之国风格装潢导致客人们需要跪坐,我穿着长裙总比短裙好,至少大腿不会露在外边。

男人端坐在一侧,雪白将领披风蜿蜒垂在身后地上,西装革履,看起来非常正式。

两人一时面面相觑,对方神色有点儿僵硬,不知为什么或许有点失望?我看了他一眼之后就把视线放平,打定主意绝对不要比他更早开口。

我倒是给忘记了,护士长家那口子如今已经坐到准将位置,她口中‘丈夫的同事’也是准将,看男人肩章绣的军衔我才想起,顺便惊悚。

护士长还真是给了个天大‘惊喜’。

…………

隔了好一会儿,男人嘘咳一声打破平静,见我抬眼看过去,他又提了提嘴角,扯出一个看起来很艰难的柔和笑意。

我同样很困难的回以微笑。

见状,他又咳嗽一声,哽住似的涩声开口道,“弗里茨赛尔尼尔,卡洛琳和你说过吧?”

呃~这倒是没有,我不着痕迹的黑线一把,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护士长真没提过男方的姓名,她什么也没说,不知道是我忘记问,还是她忙起来给漏掉。

不过…我微笑,“安娜,是个护士,家里…”

“诶~我知道我知道。”男人轻声打断,收了收神色,似乎想了想就笑起来,“安娜小姐可能忘记了,我们之前见过。”

“是我拜托卡洛琳约的这次见面。”说话时他把手伸过来,轻轻握了握我搁在桌子上的手随即又飞快收回,语气倒是诚恳,“我相信安娜小姐会了解我的诚意。”

“先吃饭吧?安娜小姐一定饿了,真是失礼。”

…………

说起来,这位海军准将先生颇有风度。

嗯~不算上他周身萦绕的杀伐气势的话,不过我相信有的是年轻姑娘不介意,男人可以不靠长相就在女人堆里很吃香,所以我很困惑。

究竟看上我什么?听他一番话,居然不是我以为的护士长做媒兴趣爆发,而是男方主动要求的见面?

我不记得自己见过这海军准将,更别提记得做过什么会叫人神魂颠倒的事。

实在百思不解。

…………

困惑归困惑,今天这餐饭吃得倒是气氛颇轻松。

弗里茨准将先生自己说他不擅言辞,所以进餐时候他的话很少,盯着人看的眼神也不叫我讨厌,至少…没什么露/骨欲/望。

出于礼貌我甚至喝了两小杯清酒。

等到主餐结束,侍女轻手轻脚收拾餐具,重新奉上清茶,屋子里又一次两人独处时,神色显得放松的弗里茨准将先生低声开口,“都说一方喋喋不休另一方笑而不语,是没机会的表示。”

“安娜小姐…”

他尚未说完,纸门外有人低声打扰,“准将大人。”

随后闭阖的门扉开启,一直守在外边的中尉举了举手中拎着的东西,“下边送来酸浆果,准将大人。”

语毕,获得同意进入室内的中尉把一只篮子轻轻搁在案几上,完成后又飞快退出去。

许是因为这次打扰,弗里茨准将收起有些失礼的举动,面色几番变化,最后掩饰尴尬似的把视线放到篮子上,“新世界出产的果子,很美味。”

他拿手翻检几下从里边拿出一颗递给我,接着又说道,“打成果汁也不错,要试试吗?”

垂下眼帘看了看咫尺间的这颗果子,我愣了下,许是见我没反应,他的手僵硬地收回去,涩涩的说道,“很抱歉安娜小姐,刚刚我…”

他磕磕巴巴道歉,为着方才行为不是很检点,不过此刻我的注意力倒是没放在那方面,我直直盯着案几上的那篮子浆果,心里一时很是惊悚。

…………

抬手拖过篮子在里边迅速翻检几下,确定当中隐藏的可怕之处,我猛地抬头,大声喝止道,“别放进嘴里,这东西有毒!”

男人动作一顿,神色显得诧异。

顷刻间,纸门被猛地拉开,“准将大人?”是中尉。

…………

接下来一团混乱。

4.第四章



隔了会一记听上去不知怎么形容的音色慢慢悠悠响起,“耶~弗里茨你真是警觉,别拉多娜草果实和酸浆果几乎没区别,你能发现,看来美人在侧也没叫你降低戒心啊~”

“啊不,其实…”

弗里茨赛尔尼尔准将的回答显得犹豫,不过他还没来得及继续,方才那道声音又重新笑道,“耶~你夜会的美人肯定吓坏了吧?今晚可要好好安慰她。”

别有深意的笑完,那人顿了顿,接着说道,“耶~怎么不见你的美人?”

随着那人话音落下,屋内注意力陆陆续续集中过来,顿时叫躲在角落的我成为现场焦点。

我赶忙埋下脑袋作无比惊怯状,眼角狠狠一抽。

先前一屋子乱糟糟,大伙儿关注的都是幸运的准将先生和那篮子浆果,没几个人留心我这可有可无的相亲对象,有也是瞟一眼过来随后就不继续注意。

然后现在好了…新登场这位兴致勃勃一开口…一屋子男人都盯着缩在角落的我。

妈蛋!我有社交障碍症啊!

“耶~真是…”古怪的停顿几秒钟,那人言不由衷的往下说,“害羞的美人呢~”

啊啊~我知道自己长相也就没有拉低平均美貌值,所以您不必夸赞得如此不情不愿好么?另外,没事赶紧去调查真相不要继续盯着我看啊啊啊——

我僵直的坐在原地,内心吐槽波澜壮阔,半晌,竖起的寒毛敏锐接收到无声无息逼近的气场,混合烟草与酒精的味道,不疾不徐笼罩在这块角落。

“耶~我似乎在哪里见过你。”带着古怪卷音的声线,说话时音调显得困惑,“总不至于是在游女町吧?”

“黄猿大将先生。”弗里茨赛尔尼尔准将及时开口救场,边说边走上前来,半蹲在我身边,握了握我放在膝盖上的手,“安娜是护士,在海军医院任职。”

“哦~安娜~”尾音微妙的挑高少许,被称作黄猿大将的男人以一种恍然大悟的语气说道,“近半个月是你照顾鬼蜘蛛,怪不得眼熟。”

“他说是个懂事的女人。”

…………

需不需要我回答‘不胜荣幸’啊?游女町你妹夫!

在弗里茨准将仿佛带着点安抚味道的注视下,我抬起脸,目光平视,温柔微笑,“照顾患者是我的职责所在,您的称赞实在不敢当。”

然后,没有然后了,因为现场气氛不知怎么忽然变得非常古怪。

我一眼看见照顾半个月的病人,鬼蜘蛛中将一张脸黑得莫名其妙,接着错开的视线瞄见更远些门扉外,一堵相当有面积的存在感。

昨夜帮我家修过下水管的小相扑选手恰恰接过那篮子浆果,他正要走忽的若有所察偏过脸,一瞥之间两人目光一碰,他瞪大眼睛,脚下微不可察顿了顿,接着才迈开步伐。

飞快收起视线,我重新作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无辜样子,原本就和我没关系不是吗?就是相亲吃饭,在场一票男人们…莫非没和女人吃过饭?

转回的注意力因着目光放平了,我看见一双裹在黄白条纹西裤里边的笔直长腿,另外就是对方垂落身侧一手指尖拈着的…一颗深紫色果实。

乍一眼和市面上贩卖的那种高档水果,产自新世界的美味酸浆果没区别,外观气味一样,同样是五星状果蒂,辨别方法就是它带有网纹路。

别拉多娜草果实,我那边世界学名‘颠茄’,这个世界它同样称作别拉多娜草,只是因为气候等各方面原因,它非常罕见。

新登场这位指尖拈着一颗,开口就精确说出它的名称…倒是省却许多事。

那篮子浆果,刚刚我随便翻检下就发现有大半篮是颠茄,屋内灯光柔和,果实外表纹路不是特别注意根本不会发现,若不幸打成果汁喝下去,别说弗里茨准将没命,我这相亲对象肯定也莫名其妙陪葬。

要知道颠茄这玩意带着多种生物碱致/命毒/素,两颗浆果摄入量能使一个孩童丧命,十到二十颗可以杀死一名成年人。

半篮子…能够放倒一群大象。

简直祸从天降!

…………

接下来真没我什么事,一段漫长又诡异的沉默过后,有个将领率先开口打圆场,说了几句不着边际的笑,接着有人相当有眼色的应和,趁着气氛缓下来些,屋子里堵得满当当的人开始清场。

先撤走的是副官们,接着是走廊外荷枪实弹的卫兵,几位主要高级将领倒是留下来,原因不明,大概是为着他们海军大将不肯走?

大将黄猿,那黄白条纹西装的男人不知出于何种想法居然就反客为主坐下,笑着说什么加班来迟了要喝酒庆祝鬼蜘蛛出院在这里也可以,之类的听上去实在叫人无语的决定。

无语归无语,大将的决定想是没几人会反对,于是…没隔多久这屋里就摆满美酒佳肴。

一票子大将中将少将拉着弗里茨准将入席,顺带一个我。

原本我要告辞,没等开口就叫堵回去,理由冠冕堂皇得很,黄猿大将说,“耶~安娜小姐辛苦半个月,鬼蜘蛛还没答谢,匆匆忙忙离开是我们有什么失礼之处吗?”

带着奇怪口癖的男人,一开口却是…实在令人不好琢磨含意。

我能说什么?海军高级将领的提议我能反驳不成?反驳了就真是他们‘失礼’。

…………

重新开始的庆祝会推杯换盏,酒酥耳热,幸好这票海军将领们没有再让陪侍的姑娘进来,不然我会很尴尬,也或许是没有莺声燕语充作缓和,酒宴略显枯燥。

大概因着和他们不是一系,弗里茨准将越发严谨,他一声不吭喝酒,连带替我挡掉别人敬过来的酒,一杯一杯,轮番上阵这些人看得我眼角直跳。

总觉得鬼蜘蛛中将这边的人很有点要把弗里茨准将直接灌趴下的意味。

在场有两个人置身事外,一位是坐在最上首的黄猿大将,一位是次席的鬼蜘蛛中将。

那两位,黄猿大将自斟自饮,嘴角噙着古怪笑意,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而鬼蜘蛛中将,作为今早刚出院的病人,他板着绝对吓哭孩子的凶恶脸,不说话也不喝酒就这样静静坐着。

片刻过后,许是我盯得久了,鬼蜘蛛中将忽的把视线投过来,两人目光一碰,我还没来得转开脸就见他微眯了眼睛,眉宇间带着冷冷的,野兽一般危险的神色。

我被他盯得心头突地一跳,一瞬间象大夏天猛然拉开冰柜门似的寒毛直竖。

之后,鬼蜘蛛中将目光错也不错,探手拿起面前酒盏,远远地举高复又仰头喝干它,放下手,指尖慢吞吞滑过杯沿,眼底流转锋芒随即敛起,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垂下眼帘,我默默的开始牙疼。

方才一瞬的眉眼官司直叫人嗤笑出声,是坐在最上边的黄猿大将,笑过之后他曼声开口,唯恐天下不乱似的,“耶~弗里茨,你怎么能冷落你的美人呢?”

…………

男人们的谈笑声徒然一静,下一刻,弗里茨准将低声回答道,“我很认真对待这件事,黄猿先生。”

“虽然安娜小姐还没接受。”可能一下子喝太多酒上头,说着他试图握向我捏着酒杯的手,微红的脸,开口瞬间酒气袭人,“安娜小姐————”

没等我眼角剧烈抽搐,这男人打算当众说出的话就叫一阵急促奔跑声给打断。

脚步声很急,一下子就来到近前,下一秒纸质门扉豁然开启,“老爷子。”小相扑选手魁梧的身躯把空间堵得严严实实。

目光环顾室内一圈,战桃丸的眼神似乎松了松,随后他立刻被猛一下推到边上,娜娜带着泫然欲泣的神色直直扑进来,“妈妈!”

诶?!

猝不及防一阵兵荒马乱,犯熊的孩子掀掉我面前案几,也不管杯盏碗碟飞了一地,闷头埋进我怀里,一双手死死箍住我的腰,哇一声嚎啕大哭。

诶?!

下意识抱住自家孩子,我摸摸她的脑袋,然后抬眼隐晦的瞪了下小相扑选手,一定是他多此一举才让娜娜跑来,这没脑子的…究竟怎么危言耸听了喂?!

不巧,小相扑选手同样盯着娜娜这里看,我悄没声的埋怨就叫他碰个正着,被瞪的年轻男孩子不知怎么就脸红了,囧。

…………

这番混乱形成一种无言以对场面,屋子里再没谁说话或者喝酒,一众各式意味不明眼神沐浴下,娜娜哭得实在伤心。

叹了口气,我象小时候那样给她挠背,一边轻声安抚,这孩子也不知道听到什么奇怪东西缩在怀里整个人发抖,哭得我衣服湿漉漉的…

又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娜娜的哭声低下来,可是她和小时候那样哭完开始打嗝。

然后啊~我只好腾出点注意力分给边上,“抱歉,请给我一杯温水好吗?”

“我这孩子实在叫我宠坏了呢~”

弗里茨准将瞪大眼睛一脸不可思议,他从被娜娜推到边上就一言不发,整个人僵住似的,听到我说话也没反应。

片刻过后,是小相扑选手递来一杯温水,年轻男孩子红着脸磨磨蹭蹭不肯走,一双眼睛时不时偷觑娜娜。

犯熊的孩子痛痛快快哭完了才记得不好意思,窝在我怀里不露脸,直让我哄了好一会儿才肯一小口一小口抿喂到她嘴边的水。

等一整杯水喝完,娜娜没有再打嗝,她仰高脸盯了堵在面前的年轻男孩子一眼,接着立刻扭回来,哑着声说道,“妈妈,别丢下我。”

我重新抬眼瞟了小相扑选手一下,收起视线,问道,“娜娜你听到什么奇怪的东西啊?”

打小这孩子就喜欢多心,敏感又别扭,肯定是被吓着了才没头没脑的,要知道她已经好些年不会生气我出门相亲,今晚这是…

娜娜的眼神惊魂未定,倒是带她来的战桃丸小声开口,“伯母,呃安娜夫人,娜娜她是被吓着了,刚刚的毒杀…”

哽了下,我没好意思跟两个孩子说‘被毒杀’的是边上这准将先生,毕竟他人还在,当面这么说实在有点不好。

…………

想了想,于是我决定暂时保持缄默,反正娜娜之后会得到真相,所以还是不急着说明。

静默中,弗里茨准将终于回过神似的开口,“安娜,她是…”卡住一样停顿几秒钟,他在我看过去的时候一脸惊悚,“你的女儿?”

废话,不是我的难道是你的?我保持微笑的回道,“准将大人不是知道吗?我的情况。”

之前他说都知道,呃~莫非是有误解?

考虑了下意料外状况,我拍了拍娜娜,让孩子坐起身,接着给两人作介绍,“娜娜,我的女儿。”

“娜娜。”我不着痕迹的提醒,面色有点不好的自家孩子,“弗里茨准将。”

“呃我知道安娜小姐结过婚有孩子,可是…”弗里茨准将许是惊得不轻,话都说得磕磕绊绊,“才三四岁大吧?我见过安娜小姐带着孩子在公园里玩。”

他边说边抬手比个小小高度,眼睛里带着点询问,“和安娜小姐一样黑发,男孩子。”

“啊~前年的事了呀~”我顺着他的话想了想随后恍然,“是邻居家的孩子,因为家长有点事拜托我照顾了几个月。”

邻居太太急事回娘家,她丈夫又是个海军,碰巧驻守在外,临时找不到可靠的人只好求到我这边,不过…

他这样一说我倒是想起点…

弗里茨准将是那时候经常在公园碰见的人吧?似乎很喜欢孩子,一次偶然搭话,接下来每次去公园都能看见,后来…

后来孩子父亲阵亡在航行任务中,孩子妈妈回来带着孩子离开马林弗德这伤心地,我也就没有再往公园去。

是这样弄岔了吧?

不过关键是…弗里茨准将相亲相错人了?呃似乎也不对。

…………

“我,我去公园没见到安娜小姐就…有人说孩子的父亲没了,后来…”这男人脸都红了,眼睛不住瞄着娜娜,一副非常惊讶的样子,“卡洛琳也说安娜小姐单身带着孩子。”

“居然这么大了…”

弗里茨准将的纠结和惊悚,我实在找不出什么表情来面对,嗯~这情况其实蛮常见,除了十几年邻居,每个第一次看见娜娜的人都非常惊讶,顺便带着点怀疑…

好吧好吧~我想了想就拿出万年不动的说辞,“因为初恋就结婚,娜娜是我十六岁生下的孩子,不是收养的。”

我不在乎别人是不是误解,可如果不说清楚,娜娜会伤心,她小时候除了害怕我改嫁丢掉她,剩下就是担心外边孩子多嘴说的家里大人的胡乱猜测,比如娜娜是我收养的…

她早熟又敏感,每次总躲起来哭,闹得我差点要带她去做亲子检测好安她的心。

这会听弗里茨准将旧事重提,我明显感觉到怀里的熊孩子整个人都僵住,没奈何只好再次解释给外人听。

…………

“不不不,我只是…”弗里茨准将摇了摇手,神色有点慌乱,“安娜小姐的孩子多大了都没关系,是我之前太粗心了…”

话还没说完,大将黄猿斜地里猛一下插/进话来,“耶~相当深情呢~”

此刻屋里身份最高的男人一开口,其他人的注意力就不约而同投过去,连娜娜都不自觉坐直了,抿紧嘴角,一副有点敬畏的样子。

短暂静默过后,黄猿大将慢条斯理笑了笑,低声说道,“我记得档案资料里有,娜娜的父亲在她没出生时就过世了,对吧?”

尾音疑问口气仿佛别有深意,说话时男人古怪的把目光放到一旁的鬼蜘蛛中将那边,“十六年,真是情深不渝。”

5.第五章



当时听过之后我立刻很委婉的想请护士长推却准将先生的美意,只是话才出口就叫护士长堵回来。

我刚说双方不太适合。

我们院红娘,护士长笑得格外贤良淑德,只是额角爆出一个小青筋的问我哪里不适合?接着没等我回答她又笑眯眯的说,‘性别不适合,这个借口前年你用过了哦~安娜。’

不懂得欣赏现代宅女幽默的护士长真是叫我无比悲伤,= ̄w ̄= 。

让护士长捏了两次脸,最后她勒令我乖乖等着不许出幺蛾子,然后,迫于顶头上司多年威压,我捣头如蒜表示一定会安分守己。

嗯~我琢磨着弗里茨准将或者忙完了就不记得?好吧~就算记得也到时候再说嚒~穿越前已经患有各种拖延症的我表示总能解决哒~

然后,回头日子照旧过下去。

…………

接下来小半个月和以往没什么两样,上班下班,买菜做饭。

娜娜好些天没回家,她之前说过在跟进实验,除了那晚,不过她每夜都要和我用电话蜗牛通通话,象是没听到我的声音她睡不着似的,这忽然出现的习惯我一开始很奇怪,后来想想又觉得她可能是还没平复恐惧,所以也由着她。

想来每个父母都是我这样心态吧?不管多大了,在父母眼里自家孩子永远都是小孩子,她黏着我,我很高兴啊~

由于熊孩子每夜撒娇,虽然隔着电话线也彻底治愈了我一颗(因为女儿长大了导致各种担忧的)老心,听着娜娜小小声哼哼唧唧,再多烦恼也抛诸脑后。

于是,我很爽快的忘记各种忧郁。

相亲对象什么的,鬼蜘蛛中将什么的,那都是浮云啊浮云。

…………

星期五,本月十三号,早上出门前我眼皮直跳,等上班没多久让护士长喊进办公室,我这才深刻领悟一把西方基督教所谓的不吉利日子。

事情总结起来是这样滴~

话说,小半个月前鬼蜘蛛中将无视医嘱出院,到现在没听说回来复检,也不晓得是怎样,总之应该还好,因为最近也没有哪位高级将领不幸捐躯…嗯~偏题了转回来。

昨天,鬼蜘蛛的主治医生掐指一算表示要给伤口拆线啦~

医院本着为患者负责的态度致电鬼蜘蛛中将办公室,那位海军高官事务繁忙得厉害,他贴身副官接到电话当即表示非常重视,不过他的长官日理万机抽不出时间来海军医院。

怎么办呢?所谓‘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鬼蜘蛛中将不来,就医院派医务人员去,让主治医生登门服务也是一种对海军高级将领的敬重之情嚒~

然后就这样。

鬼蜘蛛中将的副官事先言明啦~不用另派护士就原先那个,因为他长官已经习惯那护士,常年累月打仗的男人警惕性都很高,陌生人近身会导致紧张,到时候指不定出点什么岔子。

我…我又一次让护士长拍着肩膀委以重任,和主治医生去海军本部里边给鬼蜘蛛中将复查,如果没问题就拆线。

我…大概是看出我不太乐意,护士长交代了工作内容立刻说下午省出来的时间是弹性休假,接着从抽屉里取出一本足有十公分厚的医学典籍让我完成工作顺路帮她把书还给别人。

那‘别人’是海军军校校医来着,据护士长说那是她以前同学…当然,还书是借口,护士长暗示我可以去看看娜娜,她知道我家孩子在军校念书。

嗯~护士长这样安排,我表示欣然接受。

要知道虽然同样在马林弗德,海军本部内部却不是我们这样平头百姓随便能进去,呃~海军医院也是同一体系,但毕竟不是直系我们医院算辅助单位,海军本部有医疗部队,不过那群精英主攻战地急救。

又一次偏题,言归正传。

接过护士长递到手上的好意,我就跟着主治医生出发,前往蒙上各种神秘面纱的海军本部心脏地带去探望娜娜呃不对,是去确定鬼蜘蛛中将的康复情况。

…………

医院到目的地中间一段情况省略,反正各种盘查检查调查确定身份,军事重地,严格些可以理解,午饭前半个小时,主治医生和我让鬼蜘蛛中将副官派来接待的人领着安全抵达。

抵达鬼蜘蛛中将驻区办公楼,主治医生和我又被转手给久候的副官先生,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一路往鬼蜘蛛中将办公室走,一路我都觉得这副官隐晦的拿目光打量。

眼神不带恶意就是有点诡谲,象是看一件家具摆设,顺便带着点嫌弃不够华丽?

我形容词比较匮乏,总之就是有这么点意思,顺便同行的主治医生似乎也察觉,他随即加大前行时迈出步伐的跨度,不着痕迹把我挡在后边。

我们院外科骨干斯托克斯医生是位矍铄的五十岁老人,干干廋廋身形也起不了多少掩饰作用,不过他的行动倒是让我没觉得再有古怪视线。

走上三楼,副官先生在一扇关着的门前停下脚步,他示意我们稍等,接着轻轻拉开那扇纸门。

这里要说明下,进到海军本部我发现里边属于一种不知怎么形容的风格。

一路上晃眼除了露天的宽阔训练场,还有一排排隐在绿荫里边象是仓库的建筑,这些简洁又利落有类似现代军营气势,可另外一些作用不明,或者是办公地的楼宇就飞檐朱栏,说是日式也不是,说古典中式也不是,总之大杂烩一样。

鬼蜘蛛中将驻地这幢办公楼也是,木质长廊,里侧是一扇扇绵绵不绝纸质门扉,日式,烟灰底色绘着深蓝海浪纹。

呃~看到海军本部里边,我才知道马林弗德各家酒楼装潢少有西洋风的原因,是为了叫去消费的海军将领们放松吧?一大群只晓得打仗的男人,在熟悉环境里是比较不容易精神紧绷。

发呆这点间隙里,副官先生从屋子里出来。

他站在门边示意我们可以进去,几位戴着军衔的将官鱼贯而出,一色军装男人,气势精悍,擦肩而过时我被这些人周身携带隐约的火药和血腥味激得寒毛直竖。

…………

鬼蜘蛛中将坐在办公桌后边,听到动静目光就转过来,我拎着医药箱亦步亦趋跟着斯托克斯医生,安安静静扮演一只背景。

小半个月过去,鬼蜘蛛中将看上去没有半点不适,显然恢复得很好,他皱着眉打量斯托克斯医生和我一会儿却也没说话,只静静起身从办公桌后边出来,随即转个方向走进办公室内一扇敞开的门。

接着他的副官上前低声解释,说那门里边是间休息室,供平日里鬼蜘蛛中将偶尔小憩,最后要求斯托克斯医生和我进去完成复检拆线工作。

鬼蜘蛛中将是个寡言少语的男人。

嗯~这点我从照顾他半个月基本两人没怎么搭腔就能体会,并且复检嚒~宽衣解带也不好在办公室里,人来人往的。

于是照办。

休息室内,替鬼蜘蛛中将检查一番后,我们院外科骨干医生非常愤怒,当然他没有表现得很明显,不过从下手力道可以看出来,拆线象拆包装带的斯托克斯医生心情相当不悦。

斯托克斯医生在海军医院服务超过三十年,医院里都知道他最讨厌不爱惜身体的人,尤其鬼蜘蛛中将还有不遵医嘱擅自出院的前科。

大概是担心鬼蜘蛛中将叫斯托克斯医生给虐待,他副官很忠心的上前制止主治医生,隐晦表示希望我这充当背景的护士接手。

闻言,斯托克斯医生冷哼一声把手上镊子塞给我,然后自顾自掉头走出休息室,紧接着副官迅速离开随手还关上门,整个过程两分钟不到。

拿着硬塞到手里的镊子,我眼角一抽,半晌才反应过来。

阖上门隔绝外界声音,休息室里一时显得静谧,光线也黯淡,鬼蜘蛛中将坐在床边,褪了衣裳,板着张脸,一对冷然眼瞳毫无温度。

两人对视一会儿,我小步靠上去,试图和之前一样给他换药上绷带。

…………

临阵换人,又是一番忙乱。

用镊子夹酒精棉球给伤口消过毒,消耗药箱里大半酒精棉球,最后我盯着渗出血渍的伤口皱眉,想了想终于还是直起身打算出去喊医生进来看看。

这男人伤口愈合情况非常不理想,斯托克斯医生的愤怒很有道理,侧腰一条缝线拆掉几个地方呈现的颜色,似乎是反复绽裂造成发炎…

还没转身手就被扣住,下一秒脸上戴的口罩被攥下。

愣了下,我满头黑线,忽然把人戴的口罩扯掉,鬼蜘蛛中将还是那副凶恶面孔,坐在床边打量的眼神却叫人从头皮到脚后跟一阵寒颤。

因为检查这男人没有穿上衣,魁梧身躯,精壮而又结实肌肉…加上距离靠得近,我甚至能感觉到他身上辐射的热度。

扣在手腕上指间微不可察收紧,也叫我瞳孔微微缩紧。

他的手虎口覆着厚茧,力道不轻不重却无法挣脱,呼吸温度很烫…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短暂的静默过后,男人哑着声开口说道,“我说过,别戴着口罩接近我。”

呃~我呆滞几秒钟,眼角一抽,他是这样告诫过但那时在医院。

手术后第一个晚上,我通宵看护避免病患术后情况反复,第二天这人醒来,躺病床上就命令我不许戴口罩,说不然夜里他条件反射我会性命堪忧。

结果,我听话拿掉脸部挂件,这人又挑高眉梢问成年没有,还说医院雇佣童工简直不负责任。

呃~我有点障碍症所以习惯戴口罩,而且…这人已经出院了,我戴不戴口罩…到现在还有关系吗?

嘶!手腕铁箍一样的钝痛透过神经末梢传到意识海,我倒吸一口气回过神,视网膜里映出海军将领显得不悦的脸。

“还是这样啊~你是第一个敢当着我的面发呆的女人。”暗哑音色喜怒不辨,错也不错盯着人看的目光带出一种肉食生物的侵略性,上下反复打量许久,他又开口道,“你今年多大?”

呃?抽完眼角我顺便把嘴角也抽了抽,手腕覆着的力道松开几分,不过他又拿手指慢吞吞摩挲,象是揉搓试手感…

许是见我没有回答,男人缓缓眯起眼睛,重新问了一次,“你今年多大?”这次语调里添进一点不悦,外加一点危险感觉。

浑身一抖,我速答,“三十二岁。”

…………

“三十二岁?”可能是我的配合叫他满意,男人眼神缓了缓,目光里还是侵略意味十足,却没了那种狠戾,“你的样子和年龄一点也不相配。”

“中将大人您过奖。”我艰难的扯高嘴角,一边干巴巴的笑一边试图把手解救出来,“我已经老了,孩子都可以嫁人呃~”

大概是娃娃脸比较占便宜吧?这些年总被误会我已经习惯…另外说到孩子嫁人,这男人不是娜娜喜欢的吗!他现在这样说什么意思几个意思?!

魂淡!不小心想起自家孩子,我只觉得一股邪火就冒起来,娜娜喜欢这只海军将领,虽然我不太看好可总算没往点滴里加耗子药,可现在瞧瞧他干什么?!

居然调/戏(可能的)未来岳母嚒?这果断是必须给他死的渣男!

胸口堵着一股庞大怒气,我扭曲了脸,正打算做点什么替天行道下,这人忽然松开桎梏,神色居然很正常的说,“给你一天时间考虑,后天上午我要你的回答。”

关键是考虑什么?!我惊魂未定的睁大眼睛,“什么回答?”

我满头雾水,结果这男人也愣住似的,半晌嘴角往下一沉,“我以为自己的企图很明显。”

关键是我根本没感觉到什么企图好么摔!在心里连续掀翻一百张桌子,我后退两步拉开和这男人的距离,接着反复深呼吸,先压惊然后熄灭一肚子快炸掉的怒气。

最后,捋顺一脸横肉,我努力的和和气气的讲道理,“中将大人,辜负您的好意实在遗憾,但我没有任何想成为别人情妇或者知己的意愿。”

顿了顿,在他隐约露出点嘲讽味道的眼神里我接着柔声说道,“请放心,中将大人您妻子的宝座,我也没有野心,这点我可以发誓。”

到此时此刻,这位海军将领的意思我倒是明白了,他要我考虑的是做他情妇吧?!嗯~马林弗德这边也会把将领们身边的女性朋友称作‘某某的知己’,说白了就是没名没分的女人。

简直不可理喻!我规规矩矩照顾他,连多看一眼都没有,更别说勾引,结果给我闹这么一出,这男人果断的是渣男吧?

我决定回家一定要和娜娜说清楚,勒令她离鬼蜘蛛中将远一点,就算她哭着说喜欢我也一定以及肯定要拆散,这目测四十的男人想做我女婿下辈子都没可能啊摔!

…………

我的脸色黑到不能再黑,对面这男人大概是从没被女人拒绝过表情也显得不太好,隔了一会儿,他起身似乎想来攥,于是我眼疾手快掀翻药箱。

药剂器皿噼里啪啦摔了一地,他的手悬在半空,我瞪大眼睛,咬牙切齿,“你敢上前一步信不信我到军事法庭告你?娜娜是眼睛瞎了才会喜欢你这色/鬼!”

休息室的门猛一下拉开,斯托克斯医生才刚露面马上叫刚才那位副官拦住,之后,鬼蜘蛛中将忽然自言自语似的开口,“娜娜?是科学部那个?那晚你的女儿?”

接着他眼角重重一颤,冷不丁拔高声线吼道,“谁说我和那小鬼有关系?你误会到哪里去了?”

原本就凶恶的脸更显扭曲,往前迈出两步不知怎么又停下来,这男人气得头发都飘起来,张牙舞爪恶鬼一样,“我让人问过你,当时你的回复是愿意!”

放p!面对这人的推脱,我当然不可能任他狡辩,于是更大声吼回去,“不是我女儿男朋友你抱着她做什么?变/态吗?”

还有!

“你什么时候叫人问我愿不愿意当情妇?就算问了我也肯定一巴掌还回去的好么?”

到如今我也索性豁出去,鬼气森森磨牙,把从接手照顾他开始收到的各种歧视眼神,一股脑化作波澜壮阔的吐槽:

“要情妇去花街找,别总认为每个女人都恨不得扑到你们床上,你养得起我吗当得了好父亲吗做得到专一吗能活到和我一起埋进土里吗?”

“敢发誓从此不吸烟不喝酒不赌博不玩女人吗?”

“就算结婚也不会选你啊!”

简直不能忍,情妇你妹夫啊混账东西!

6.第六章



是相亲那晚有过一面之缘的黄猿大将,休息室内因鬼蜘蛛中将怒意磅礴而导致的可怕气场,也叫突如其来这人冲散几分。

海军大将双手抱臂站着,神色莫测,似笑非笑,“耶~看来似乎打扰了。”说话时打量休息室内一圈,挑高的嘴角带着点调侃味道,“吵架了?鬼蜘蛛你真是坏脾气。”

拧眉板着脸的鬼蜘蛛中将,“………”

被打圆场的我,“………”

…………

室内室外面面相觑,良久,黄猿大将松开抱臂的手,人退开些,下巴抬了抬,说道,“如果是误会,就开诚公布谈一谈如何?”

他伸手做邀请状,态度倒是和蔼,“安娜夫人请放心,我们不是只会打仗的野蛮男人。”

…………

有海军大将压阵,于是我果断地小跑,一溜烟窜出休息室,至于鬼蜘蛛中将,他…呃~大概留在里边继续生闷气?

离开里边那间叫人气短的休息室,我迅速与斯托克斯医生汇合,不过可惜,想溜之大吉的企图被黄猿大将识破。

海军大将先生率先走到办公室一角沙发那坐下,接着笑眯眯的邀请我们过去小坐,顺便打发鬼蜘蛛的副官去泡茶。

等斯托克斯医生和我落座,黄猿大将又想起什么似的喊了卫兵进来,并且神色严肃的表示他手上有一件医学方面的难题需要我们院外科精英鼎力相助。

海军大将用听起来就是鬼扯的借口,诚恳邀请斯托克斯医生由卫兵带领前往解决难题。

于是…斯托克斯医生丢给我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然后慢慢吞吞跟着卫兵离开鬼蜘蛛中将的办公室。

三两下清场完毕,黄猿大将沉沉地往沙发背上一靠,摆成最舒适的造型,藏在深茶镜片后边的眼睛微微眯起,仿佛是审视。

我挺直背脊,眼观鼻鼻观心,任凭对方上上下下打量。

又过了好一会儿,黄猿大将轻笑一声,用他那种很古怪的语调说道,“耶~安娜夫人的择偶条件真是叫人惊叹,那样苛刻根本就是拒绝吧?”

“别说海军本部的将领们,就是外边相信也很少男人可以全部做到啊~”

他的目光从深茶镜片后边漏出一线,漫不经心又肆无忌惮,“你拒绝的是鬼蜘蛛,还是所有男人?”

你管得太宽了吧?我扯高嘴角,温柔微笑,“女人都贪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丢出一个让别人随便领会的答案,我保持着万金油一样的表情,内心又一次腹诽:

这海军大将确确实实管得宽,那晚也是…也不知是性格就这样,还是他和鬼蜘蛛中将一对好基友,所以替盆友抱不平?

“耶~这样看来确实有误会。”黄猿大将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开口,接着他转开视线,目光投向休息室的门那里。

几秒钟后,鬼蜘蛛中将挟了一身怒气,大步从里边走出来,“是你说愿意。”

“或许是转答的人有所误解。”我抬起头,冲着站在面前黑着脸的这男人微笑,努力试图和他讲道理,“中将大人,我除了照顾您,难道行为上有什么不妥当,导致您觉得我勾引了您?”

如果看护工作也会叫人误会勾搭,我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真的。

…………

“耶~既然确定是误会,那就没什么好追究的不是吗?”黄猿大将摆出一副息事宁人的态度,顿了顿,接着又笑起来,说道,“安娜夫人或许也可以将错就错。”

我把视线偏移几分,回以百分百的温柔微笑,“鬼蜘蛛中将喜欢我什么,我一定改。”

个人表示非常无语,真的,我规规矩矩老老实实都能叫鬼蜘蛛中将误解是勾引他?这男人眼睛长在脚底板对吧?

而且,到现在我算是明白过来,那晚聚众一票海军将领们为什么眼神古怪,外带海军大将一张口明里暗里又讥又讽。

敢情在那些男人眼里我已经打上标记了是吧?鬼蜘蛛的女人,然后和别的派系男人单独吃饭,他们是觉得我红杏出墙?

简直不可理喻!

…………

接下来没什么好谈的了,按照黄猿大将的说法,他们不是什么野蛮男人,海军阵营正义之师,怎么可能为难我这样的小百姓?

于是,没等多久,去‘泡茶’的那位副官回来,顺便后边跟着去‘攻克难题’的斯托克斯医生;副官先生手上没有拿待客的茶水,倒是斯托克斯医生带着一个新的药箱,不知哪里临时找来,许是和驻区这边的医务室暂借?

斯托克斯医生表示告辞之前今天的工作内容必须完成,也就是替鬼蜘蛛中将复检,外带重新包扎。

方才那段小插曲貌似消失得无影无踪,我默默的继续扮演一片背景,我们院外科骨干态度严谨,动作温和地把鬼蜘蛛中将包成半只木乃伊。

接着在病人的瞪视下,斯托克斯医生写出一张长达二十公分的便笺,递给边上那位副官。

从饮食的注意事项,直到生活中的禁忌,林林总总,包办了病人彻底痊愈之前的日常细节,顺便要求鬼蜘蛛中将的贴身副官仔细阅读医嘱,并严格执行。

临道别之前,斯托克斯医生一拍额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过身,别有深意叮嘱送我们出来的这位副官,请他切记切记,近期内他长官必须戒女色。

“太过激烈的运动会阻碍伤口愈合。”斯托克斯医生以年长者的和蔼口吻如是说道,外带一脸救死扶伤的悲悯,“别总认为自己是不死之身,男人的腰其实很脆弱。”

表情已经不知该怎么形容的副官,和一本正经的斯托克斯医生,两人面色相映成趣。

“………”我,(﹁﹁)。

…………

虽然当中发生了点意外,不过今天的工作总算顺利完成。

另外就是因为先前表明了,完成复检我们有其它地方要去,原本候在这里等着领我们出去的士兵检验过临时通行证,立刻就表示接下来让我们自便。

在鬼蜘蛛中将驻区前沿的某个岗哨那里,士兵还回我寄存的布包,安静了一路的斯托克斯医生这才笑着开口问我是不是要去军校。

“卡洛琳说了,下午你休假。”年长的医生含笑看着我手里的布包,“给娜娜带的零食?那孩子还是喜欢吃小鱼干啊~”

许是见我有点惊讶,我们院外科骨干眨了眨眼睛,神色显得狡黠,“以前安娜的办公桌抽屉总是放着小鱼干,娜娜偶尔会分给我吃,不过小姑娘也有好些年没来医院了啊~”

“是啊~打从她上学。”我默默的跟着忧伤了会。

娜娜小小粒的时候找不到人照顾,我值夜班会带着她,医院里大家都喜欢逗她,娜娜的启蒙也是由医院的大家教导,然后一转眼,小萝莉变成熊孩子属性的少女,岁月真是杀猪刀。

再然后…“说到小鱼干。”

伸手从布包里拿出一罐子,我把它递给医生,“如果不嫌弃就请收下吧~”

“您知道我那孩子就是属猫的,给多少吃多少。”想起自家熊孩子我就满心烦恼,“我正苦恼她买的太多,可是全部做出来不给又不行。”

“呆会跟她说分了一半给医生您,那孩子就不会怪我了吧~”

“是分给教她辨认药用植物的斯托克斯医生啊~”我眯着眼睛笑,“您还记得她喜欢的东西,娜娜一定很高兴。”再怎么熊,娜娜也还是非常尊师重道哒~

“安娜你真是…”斯托克斯医生似乎想了想就边摇头边接过我手里的铁罐,把它拎在手里晃了晃,开口笑道,“收了你的礼,现在跟我先去拜访下老朋友好了。”

“诶?”我愣了下,“朋友?”

“嗯~”斯托克斯医生点点头,随即回过脸飞快瞥了眼被我们抛在身后的那驻区,抿了抿嘴角,“不管怎么说,那家伙的面子还是有点用的。”

诶?细细想了想斯托克斯医生话里话外的意思,接着我明白过来,随即小跑步跟上我们院外科骨干,低低的道谢,“实在是很抱歉。”

“已经收过谢礼了。”他哧哼一声,顺便一脸呃~嫌弃,“安娜你也别在意,男人有时候确实自以为是得厉害。”

“不过你太直了,对方毕竟是高级将领。”

点到为止的说完,斯托克斯医生拎着铁罐子,晃晃悠悠朝前走。

我摸着鼻子回以傻笑,老老实实跟上。

医生说要拜访老朋友,实际上…是因为我才去的吧?

因为就刚才我得罪了海军高级将领,还一次得罪两个,一个中将一个大将,简直是作死。

就算黄猿大将说他们不是野蛮男人,我也相信他们不计较,因为不管怎么样,能够坐到今天这个位置,那些人除了心计能力,做事也一定有分寸。

可惜的是他们不计较,不代表没人替他们计较,万一没挡住想讨好他们的哪个什么人,回头接踵而至的麻烦和小鞋真是很够我喝一壶。

斯托克斯医生是个好人嗯~

…………分割线…………

会面地点订在海军本部里边一处综合食堂,因为现在恰好是午饭时间嚒~斯托克斯医生用他私人电话蜗牛联系了朋友,没说两句话他那朋友就爽快表示等下边吃饭边联络感情。

这里要说下,斯托克斯医生那朋友性情相当奔放,一把粗豪嗓子笑得电话蜗牛龇牙咧嘴,呃~两人交情似乎也很深,别看话没两句就结束,电话蜗牛那边的人态度确实非常熟稔。

只有彼此交情深到一定程度才会这样吧?那什么‘等老夫把这场架打完立刻过去!’,不是好基友想来不会这样口没遮拦。

收起电话蜗牛,斯托克斯医生抖了抖手上的铁罐子,哧哼,“等下小鱼干就不给他吃,那混蛋居然敢挂我电话!”

哼完了我们院医生露出难得一见的腹黑笑容,“安娜的包也记得收好,那家伙除了仙贝和肉,偶尔也会属猫,等下他想吃就让他帮忙。”

“………”我,(﹁﹁)。

跟在一步三晃背影都透出得意洋洋味道的斯托克斯医生后边,我默默抬手扶额,这是传说中的‘学好蒸煮炸走遍天下都不怕’吗?

还有!为什么我家娜娜最喜欢的零嘴,看医生这样居然已经闻名遐迩了吗?当年你肯定没少抢我女儿的东西分给基友吃,对吧对吧?

…………

离开鬼蜘蛛中将驻区,斯托克斯医生熟门熟路领着我走在一条和来时完全不同的线路上,方向依稀是朝着海军本部中心区域。

原本的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不知不觉减少,空气里的森严氛围也缓和。

我觉得原因大概出在鬼蜘蛛中将驻区的地理位置上,那里应该是马林弗德岛屿防卫线前沿,近海分布的灯塔瞭望哨之后就是中将们把守的阵地。

一旦外敌入侵突破近海,正面交锋的正是那片火力网,所以戒备森严,为防止兵力部署机密外泄,前沿阵线内寸步难行,而更往里,海军本部中心区域就显得松弛。

…………

花了点时间,越过几片看似军营的地区,再穿过一处广阔训练场,斯托克斯医生脚下略略一缓,随即抬手点着不远处,低声说道,“第五综合食堂。”

长时间行走在正午日光下的我喘了口气,眯着眼睛打量百米外半隐在郁郁葱葱绿树里的那块屋宇,然后默默加快步伐。

总算看到目的地,赶紧过去,话说我肚子饿了,(╯﹏╰)b。

…………

第五综合食堂嚒~不管外观还是内部和我们医院职工食堂没区别,就是面积大许多,嗯~而且人也很多,这个时间点恰是午餐高峰期,站在门口一眼看进去人头攒动。

密密麻麻一色海军士兵装束的年轻男人围坐在长长的桌子两边,而且还很吵。

好吧~年轻人吃饭时间笑闹是难免,可是…为什么现在听着声音不太对?离门口最远那处角落似乎发生什么骚乱的样子?

桌椅翻倒,男人的惊呼,接着附近许多人闻声而起围拢过去,很快把场面弄得更乱,骚动更是带得整个食堂陷入不安,进食中的士兵们停下来,纷纷四下环顾,低声窃窃私语。

“医生!快点通知医疗部!”

影影绰绰那块位置有人大声的吼叫,随后人群分出几个迅速往食堂出口跑。

“医生!这里有医生!”听得角落里这样说,靠近门口长桌边,立刻有士兵大声回答,顺便导致许多目光聚集而来。

我和斯托克斯医生彼此对视一眼,同时在对方眼睛里看到惊讶,医生和我都是白褂子,我们院外科骨干还习惯性挂着听诊器,标准装束,可…是巧合还是…

很快,冲过来的士兵一把攥住斯托克斯医生往回走,见状,我也只好跟上去,没时间继续考虑究竟是巧合还是有别的什么内情。

…………

角落的人群分出一条通道,没有谁开口,比起刚刚喊医生施救的焦急,此时围拢在附近的海兵们神色里都透出些悲伤。

中央地上躺着个人,口鼻溢出白沫与不知名物混合的液体,胸口已经没有起伏…除了地上那位,另外有几位神色呆然地慢慢站起身,似乎是先前帮忙试图救治的人。

一个男人坐在地上,理着平头,二十多岁,眉宇间带着悲伤与茫然,直愣愣看着失去呼吸那人,双手保持着某种微妙姿势,嘴唇剧烈颤抖。

斯托克斯医生啧了声,迅速上前,蹲下去查看。

我跟着蹲到另一侧,看几眼明显失去呼吸的人,皱了皱眉,随后把焦点转开少许。

附近显得狼藉,桌椅翻倒,餐盘饭菜洒落一地,当中有个倒扣的饭盒,它和食堂里别的士兵用的餐盘不一样。

走过去把饭盒翻一面,看看里边剩下的菜肴,我又回来重新检视那些呕吐物,低声开口,“牛肉和栗子混合引发食物中毒,造成剧烈呕吐。”

“施救不当,喉骨断裂。”斯托克斯医生言简意赅,顺便头也不抬地继续忙碌。

喉骨断裂导致呕吐物逆流至气管,窒息吗?我看向最近这个人,方才应该是他施救。

男人呆愣愣的抬高视线,象是这才醒悟过来,“牛肉和栗子?他说是情人的爱心餐…”喃喃自语似的说着说着,神色变得愤怒,声线也拔高,“是她!一定是她!”

猛一下从地上跳起来,男人掐着拳头,咬牙切齿,“一定是她!勾引到更有地位的男人…”

“谁?”我挑高眉梢,总觉得如此狗血天雷场面实在…

“科学部那个实习生娜娜!”对方非常愤怒的吼道,“上季度随船出航,他说告白成功,那女人接受了他,没想到…”

我一听眉毛都竖起来,想也没想就起身,反手从布包里捞出不知什么,直直朝着拨开人群往外冲那人的后脑勺就砸过去。

放p!敢诬陷我家孩子你给我去死!

…………

碰一声,男人被砸中,接着一脸愤怒回过头。

我阴森森的眯起眼睛,“如果你都能知道牛肉和栗子,那么证明知道的人有很多。”

“爱心午餐男人也会做。”

上下打量对方几眼,我不给他开口的机会,疾声往下说,“我很早就教过她不要看上双性恋,因为和男人抢男人就算赢了也没面子。”

男人的表情卡在愤怒和惊讶之间,连同他附近其他海兵。

“你说什么!”男人很快回过神,掐着拳头,眼神变得阴狠,“你什么意思?”

“我说那午餐是你做的,你和他才是情人。”我抿了抿嘴角,抬高下巴,“就象你刚才随便把罪名加到别人身上一样,我当然可以这么说。”

听得这番话,男人附近的海军士兵一时纷纷调转视线,沦为焦点那人面色一阵扭曲,短暂的沉默过后忽然指着我恨声责问,“你是那女人什么人,你在包庇她吧?”

士兵们注意力又一次集中过来的时候,我慢慢悠悠笑了笑,柔声说道,“不…”又故意停顿一会儿,才接着给出答案,“我是在拖延时间。”拖延时间,让斯托克斯医生实施急救。

紧接着,我听到身后传来一记极细微的气声,象是气球慢慢漏气发出的声响,随后才是有人如释重负的低声欢呼。

我抬手比了比身后示意男人自己看,“你和地上躺着那位有任何爱恨纠葛,等他养好伤慢慢算,现在给我静静呆在原地。”

目光定在男人微微泛白的脸上,我挑高眉梢,回以颜色,“再有异动就是畏罪潜逃。”

7.第七章

。”

这才是我发怒的原因。

做错事不要紧,想逃避更是人之常情,如果是我错手让人失去生命,我也会害怕得想逃走,可是!这个男人首先想到的,是把责任栽赃到其他人身上,简直岂有此理!

常理而言,亲近的朋友在眼前死去,没有哪个人会首先想到凶手的问题吧?更何况,当时我说的是‘食物中毒引发呕吐’,而不是‘食物中毒致死’。[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在场听到的人会认为真正致死的原因,是斯托克斯医生说的‘施救不当,喉骨断裂’,这个男人的反应太迅速,并且奇怪。

而就算他被愤怒冲昏头,口中的话却条理清晰,并且一再试图误导他人。

…………

隔了好一会儿,男人哑着声开口道,“你和科学部那女人有关系吧?”

“我说了不要混淆焦点。”我一脸鄙视的哧哼,接着才继续往下说,说话的时候拿眼睛慢慢的把现场附近聚集的海军士兵们逐一看过去,微笑,“让我们在场所有人回忆一下事情经过。”

首先,目光停在人群最外围,我冲着方才把斯托克斯医生拖过来的那个年轻士兵点点头,“我和医生在食堂入口处,这角落意外已经发生,当中有人跑出去求救。”

“留在角落的诸位,几个人上前帮忙施救,剩下的人等在边上,看是不是还有需要的地方。”

“对吗?”

听得我这样问,附近的人也没说话却纷纷点头。

于是,接下来。

“你————”我重新盯住那男人,这次开始要说的可就一点也不客气。

“伤者因食物引发呕吐,事出突然,其他人反应不及,你却早有预料,所以你装作关心上前故意扶着他让他失足摔倒。”

“他倒下后,你又装作施救,让他改变姿势仰天躺下。”

“因为剧烈呕吐时姿势不当,他很快被逆流的异物堵塞气管。”

“你盘算得很好,医疗部队赶赴此地需要一段时间,而这段时间已经足够,伤者因无法得到正确急救措施而窒息死亡。”

“可惜,你没料到食堂出口那边恰好有医生。”

“听到去求救的士兵赶回来,你的施救因此出现‘不当’。”

“从食堂入口抵达这角落,当中不过数分钟,却足够你‘失手’压断伤者喉骨,并且按紧他,不给他挣扎自救的机会,让赶到的医生面对一具心跳停止的尸体。”

“表面看起来你是在尽力挽救朋友的性命,实际上,当着现场数百双眼睛,你施行了冷血谋杀,真是胆大妄为。”

…………

一口气把话全部说完,我这才停下来,慢慢匀回呼吸,嘴角掀了掀,撩高眼皮,对着面色铁青的那个男人冷声说道,“我的推测,你有任何辩白都向你的长官去说。”

“我相信,海军正义之师不会放过任何一名罪犯,同样不会诬陷任何一位无辜者。”

“这是当然。”斜地里蓦然出现的声音冷静回答道,陌生男人语调稳重,不偏不倚,“即使是海军,犯了罪也同样不容姑息。”

围在附近的士兵们随着陌生的说话声而缓缓分开,一位身着将领披风的男人走进现场,浅紫条纹西装,赭红发色,盯着人看的眼神冷峻锐利。

“鼯鼠中将大人。”士兵们立即挺直背脊,神情语调俱是无比敬畏。

新登场的海军将领不急不缓走到中央,随即站定,抬起手轻轻挥了挥,紧接着,悄悄跟在海军将领身后出现的医疗部门人员飞速上前,为地上那位伤者实施进一步救治。

顷刻间又有医务兵抬来担架,轻轻放在地上。

斯托克斯医生板着脸从一群白大褂里边脱身而出,走到我身边停下来,抬手拍拍我的肩膀,年长的医生笑得有些欣慰,“你生气起来逻辑会变得格外神奇,到现在还是这样啊~”

我抬手挠挠脸颊,干巴巴的笑,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正当我和斯托克斯医生面面相觑,有一阵洪亮笑声从人群之外传来,听音色…是成年男人,笑完了又非常非常大声的说道,“小丫头信口胡说,偏偏叫人没办法反驳。”

现场原本因一位海军中将现身而徒然压抑的气氛,因着这阵笑声而缓和,也不知为什么,海军士兵们神情明显松弛,甚至流露出发自内心的信任感。

看了看象是下意识朝着某个方向围拢的注意力,与不自觉站开让出位置给那位尚未露面之人的海军士兵们,我眼角抽了抽。

“卡普中将~”士兵们大合唱似的开口,尾音颤抖,顺便热泪盈眶。

这种…简直象迷路小孩看到家长于是迅速围过去求安慰的即视感…实在是太那什么了喂!我站在原地,默默风中凌乱。

还有!那个诬陷我家娜娜最后被我倒打一耙的男人…

猛一扭头,我阴森森盯了眼那个安静了很久的男人,随后却见他…

鼯鼠中将一露面,先前还脸色铁青目光狞恶的那男人直接就怂了,这时候再又听见洪亮笑声,他更是面无人色,简直象看到催命厉鬼一样,只差没双腿一软五体投地。

这么两厢一比较,明显是卡普中将可怕吗?

…………

不多时,实施急救的医疗人员把那倒霉伤患放到担架上,由医务兵一前一后抬着担架缓缓撤离,经过斯托克斯医生身边时,可能是错觉吧?我总觉得医疗人员斜觑我们院外科骨干的眼神…

依稀仿佛看到大魔王降世的目光是怎么回事?

斯托克斯医生也就是有点里人格而已啊?外表看起来很慈祥啊?为什么海军本部医疗部队这群精英们眼神这样古怪?真是奇了怪了。

目送担架消失在人群外,那位‘施救不当’的男人也很快被几位士兵簇拥着蹒跚离去。

时隔不久,附近水泄不通的海军士兵象是得到无声讯号一般,如退潮般安静有序撤退。

现场清理结束,我也很快把心里那点狐疑抛诸脑后,把目光转到一侧,定睛一看,然后愣了下。

男人大马金刀坐在最近一张长桌边,鬓边花白看似有些年纪,黑亮眼睛精光内敛,同样身着将领披风,周身气势比起淡紫条纹西装的中将多出些不羁。

打量我一会儿,花白头发的男人咧开嘴角,笑意蔓延到眼睛里,说话却很是不着调,“斯托克斯,你的女儿很漂亮啊~”

一边笑出八颗大白牙,他一边手下不停往嘴里丢东西,说话声含含糊糊,“还有啊~你的手艺真是半点没退步嘛~下刀又准又狠。”

呃~我想了想,瞥了我们院外科骨干斯托克斯医生一眼,眼角隐晦抖了抖,确实…又准又狠。

刚刚抬走那倒霉蛋也不知道心理阴影面积有多大?

先食物中毒胃都要吐出来,接着喉骨断裂异物逆流窒息,心跳呼吸停止,斯托克斯医生急救的方案却很是凶残:

避过断裂喉骨切开气管,插/入一截听诊器橡皮管保证氧气供应,接着心肺按摩各项急救。

斯托克斯医生…呃~做到了一般人不敢干的事,不愧是我们院外科第一把交椅啊喂!

…………

然后,惊悚完,我的注意力立刻就被不断消失在花白头发男人嘴里的东西给吸引了去,那是…呃?看了看对方手边桌上很眼熟的铁罐子,我迟钝的把目光平移几度:

分给斯托克斯医生那罐小鱼干完好无损的放在原位,被拖去急救时,医生顺手把铁罐子搁在那倒霉蛋附近地上。

也就是说————猛地反应过来,我反手摸进自己带的布包。

然后,我摸出一本书, ∑=△=。

不久前,盛怒之下我随手砸向那混账男人的,居然是!装着满满一罐子小鱼干的!娜娜最喜欢的零嘴啊啊啊!(tot)/。

盯着手里握的足足十公分厚的护士长给的书,我在心里失意体前屈。

反应过来自家孩子零嘴让自己扔出去,我一脸阴郁。

许是从我的眼神里看出什么,头发花白的男人也就是卡普中将手下动作微不可察顿了顿,接着,在我以为他会收手把罐子还回来的时候,他…他居然猛地仰高脑袋,张大嘴,一下子把铁罐里的小鱼干全部倒进嘴里去了啊啊啊!

倒空罐子,脸颊都鼓起来的卡普中将象仓鼠一样飞快咀嚼,然后很神奇的顺利吞掉满嘴小鱼干。

最后,抹了把嘴,这老混蛋笑得很爽朗,“手艺很好!小丫头你可以出嫁了啊!”

呆滞几秒钟,我的表情迅速从〒_〒变成(#‵′)凸。

…………

我一脸愤怒,坐在长桌边的那人也不知道是神经粗还是怎样,居然哈哈大笑,笑完了紧接着又说道,“我们海军可是有很多好男人哦~”

“小丫头要是没有心上人,老夫可以帮你介绍很可靠的男人。”

他非常不要脸的挤眉弄眼,手一挥,气势十足的示意我看他附近一票海军士兵,“结婚的时候记得给我一年份鱼干做谢礼就好,选一个吧!”

磨了磨后槽牙,我抬手狠狠按住额角突突直跳的青筋,沉默半天,阴森森的开口,“斯托克斯医生,这位卡普中将就是你的朋友?”

“啊~”斯托克斯医生面不改色的回答,顺便用幸灾乐祸的眼神看着我,“虽然是个非常糟心的家伙,不过也还是很可靠。”

“喂!”糟心朋友卡普中将眨眼间闪现在我和医生跟前,拧着眉,吼得口沫横飞,“老夫怎么糟心了你个魂淡!”

斯托克斯医生视而不见弯下腰把老脸凑到他鼻子前的‘朋友’,慢条斯理的向我作介绍,“卡普,海军中将,当年被一只棘刺鱼卡喉咙,让我练出急救手段的老朋友。”

为我介绍过后,斯托克斯医生拿眼角斜视咫尺间的卡普先生,笑得风度翩翩,“卡普,介绍好男人就免了吧?你麾下这些小伙子们,看年纪只能做安娜的女婿。”

短暂静默过后,斯托克斯医生往后退开两步,冲着表情卡壳的‘糟心’朋友,掀了掀嘴角,“安娜的女儿已经十六岁,如果你实在喜欢小鱼干,不然你和她结婚。”

“虽然你的外表实在糟心,但至少你们年纪还算合适。”

…………

“………”卡普中将,∑(o_o;) 。

“………”边上杂七杂八甲乙丙丁,( ̄△ ̄;)。

“………”我,(﹁﹁)。

斯托克斯医生你…冷笑话功力倒是精进了嘛~信不信下次我往小鱼干里边放耗子药,送你和你基友做一对同命鸳鸳啊啊啊!

8.第八章



…………

听着细说当年,我唯一的困惑就是…医生你今年贵庚?

填饱肚子,我放下手中餐具,默默拿眼睛打量坐在对面的斯托克斯医生,从他刚刚和卡普中将你来我往相互揭短的内容当中,我拣出一件令人好奇的事。

话说,我们医院外科骨干不是五十出头咩?当年我上班开始他已经在医院里,十几年…呃~样貌确实没怎么变化,不过那什么…

男人过了四十岁都是难以判断实际年龄吧?这么说是我弄错了?按照我的记忆来算,卡普中将,海军英雄成名很久了啊~

也就是说,医生至少也六十快七十岁了喂!

静悄悄盯着医生看了好几眼,我默默在心里掐拳,驻颜有术嗯!回头要旁敲侧击下医生的养生秘方,女人嚒~总是比较介意这方面哒~

…………

一桌人吃饱喝足,将领食堂这边很快来人收拾,接着奉上茶水,单间里的松快气氛就沉淀下来。

我看了看始终保持微笑可惜笑意未达眼底的斯托克斯医生,又看了看表面毫无城府的卡普中将,不知怎么心里浮现出一点点不安。

原本我以为医生拜访老朋友是临时起意,因着先前我得罪两位海军高级将领,同事多年,医生随手想帮个忙而已,可是现在看情形,似乎又哪里不对。[ ]

海军英雄铁拳卡普在马林弗德口碑非常好,这样一个连平民都知道根本没架子的将领,想来是不会觉得和士兵一起吃饭会影响胃口,忽然改主意来将领食堂,除了和医生叙旧,还能有什么事?!

而且斯托克斯医生…

想了想,我下意识睁大眼睛,如果一开始就是斯托克斯医生打算好,以复检为借口进入海军本部…

…………

分散心思被一记闷响打断,我抬高眼睛悄悄看过去就见斯托克斯医生正收回手,他把我送的装小鱼干的铁罐子搁在桌面上,接着掀了掀嘴角,说道,“前天海军本部来人向我调查确认。”

“关于海军科学部实习生娜娜对药用草药的认知一事。”

“她是我的学生,我给出回答。”

说话时医生的语调显得有些忧郁,“海军本部制度我很清楚,只是…安娜作为母亲,她有权力得知那孩子此刻究竟处于何种境地。”

娜娜?!我一惊非同小可,“娜娜不是在科学部跟进实验吗?”

“她每晚都和我通话…”

等等!我猛地反应过来,瞪大眼睛直勾勾盯着对面的卡普中将,一时愤怒到想杀人,“你们海军对我的孩子做了什么?!”

我的孩子,我的娜娜…我说奇怪近段时间那孩子每晚都撒娇,没听到我的声音睡不着似的,原来…原来她是遇到危险了吗?

“我的孩子…海军对她做了什么!”

…………

“安娜。”斯托克斯医生声线压得很低,音调里带着安抚人心的沉稳,“所以我们来确认情况,你先冷静点。”

“我带你来是想向卡普寻求帮助。”

放在桌上的手慢慢掐成拳头,我努力深呼吸,试图压下快要接近崩溃的情绪,良久,闭了闭眼睛,“抱歉是我失态,焦躁于事无补。”

长吁一口气,我松开手,将目光对上卡普中将,艰难的扯高嘴角,“能…您能告诉我娜娜发生什么事吗?请…”

又等了会,卡普中将终于开口,“科学部实习生,调查的是别拉多娜草失窃一事吧?”

说到这停顿几秒钟,眉心皱了皱,他象是考虑一下才继续说道,“海军内部事务调查,考虑到避嫌,涉及人员交由不相干的驻区宪兵队调查。”

随即,卡普中将视线平移几度,落在我隔壁座位的海军将领身上。

这位在场第四人,是当时在综合食堂处理意外事件的鼯鼠中将,先前,来这里的路上卡普中将貌似无意的说他们两个碰巧遇见…

原本我相信,可惜现在却不会如此愚蠢。

心里这般想着,我也还是满怀希望偏过脸,哀求的看向身侧这位始终保持沉默的男人。

对方同样看着我,眼睛里倒是不带任何异样,甚至可以说平和,“调查尚未结束,我无可奉告。”

许是见我可怜吧?男人笑了笑,缓声说道,“不过,如果只是那位实习生,请放心,她并没有涉及任何不好的事。”

“是例行询问期间相关人员不得离开本部。”

他的回答叫我…太高兴了反而不敢相信,涉及孩子,我和每个家长一样方寸大乱,情急当中我探手抓住这男人搁在桌面上的袖子,疾声确认,“真…真的吗?”

“请放心,千真万确。”男人相当好脾气,连叫我攥紧袖子摇晃都面不改色,仍是笑得温和,“夫人的孩子很快可以回家。”

…………

太好了…

一时大起大落的心情,令得我短时间内无法恢复平静,只能呆愣愣的盯着身边这位海军中将。

过了好一会儿,外表看起来精悍实际上脾气似乎很好的鼯鼠中将,用他空着的手拿过一杯热茶,轻轻搁在我面前,顺便…往我这推了推,“请别哭,夫人。”

他看着我,眉宇间透着点无奈,还有浅浅的尴尬,“实在很抱歉。”

听他这样说,我抬手抹了把脸才知道自己居然…一脸的眼泪,“应该说抱歉的是我。”

“多谢中将大人您的告知。”

词不达意的表达谢意与歉意之后,赶忙放开让自己攥得起皱的袖子,垂下眼帘,我盯着这位海军中将的手,“给您添麻烦了实在抱歉。”

“夫人不必道歉,我可以理解。”他这样回答,停了停,重新开口的语调显得非常正式,“正如夫人所说,海军不会放任罪犯,同样不会诬陷无辜者。”

“这样我也放心了。”斯托克斯医生的声音里带着如释重负,“娜娜是好孩子。”

“诶~叫娜娜的小姑娘原来就是你提过的学生啊~”卡普中将打圆场似的开口,“科学部新近的天才,听说很受重视。”

头一次从海军嘴里听见对我家娜娜的评价,这叫我一下子竖起耳朵,也没心思管自己现在哭得可能非常难看,眼睛也转过去。

许是同样因为鼯鼠中将的好消息而不必担心各种徇私舞弊,卡普中将的神情又恢复到不着调的波段,咧着嘴,边说边拿手重重拍医生的肩膀,“斯托克斯,你的清高坏脾气也改改啊~”

“既然是你的学生,这些年怎么都不见你带来让我看看?”

“如果…”

“如果你知道,你会把娇滴滴的小姑娘养成只野猴子。”斯托克斯医生斜眼,一副非常嫌弃的样子,哧哼道,“娜娜又乖又聪明,你教坏了怎么办?”

“而且小时候娜娜身体不好,你的训练方法小姑娘可受不了。”

卡普中将被噎住一样,睁着眼睛呆滞几秒钟,神色显得泱泱然,“在军校读书身体不够强悍怎么行?老夫的方法哪里不可行?”

“用拳头说话的粗鲁方式哪里可行?”斯托克斯医生冷冷的反问,顿了顿又恨声道,“单靠拳头可行,科学部为什么存在?”

…………

见两位加起来年纪绝对超过一百的男人又一次陷入争辩,我垂下眼帘,斯托克斯医生的决定很正确,虽然将娜娜推到海军高层视线的做法,听上去是给孩子铺就一条平坦大道。

然而实际上…按照家长的想法,那是另一种意义上令孩子陷入危险。

这世界太过混乱,守护者阵营危机重重,正义凛然说法谁都会说,真正身体力行去做…作为家长我一定拼死拦着孩子。

大人遭遇磨难痛苦没关系,孩子却不行,我恨不得把娜娜变成小小一粒藏进保险箱,不让她受到一丝一毫风吹雨打。

相信每个母亲都和我一样想法。

能力越大,责任越重。

这个纷乱不堪的世界,又有哪一位强者的人生不是颠沛曲折?

我的娜娜只要有能保护自己的力量就足够,即使我没办法干涉她的人生,却始终希望,并且时刻祈求她幸福安稳。

…………

“夫人,安娜夫人?”鼯鼠中将轻声开口,打断了我不着边际的胡思乱想。

“是?”我集中精神,下意识微笑,“中将大人?”

鼯鼠中将没有再开口而是示意我看向对面那两位。

医生和卡普中将已经停止争辩,两道视线,目光炯炯看着我。

短暂静默过后,卡普中将咳嗽一声,收敛轻松神色变得谨慎,“这么说,药用草药是斯托克斯教的,相反的那部分…”

“嗯?”我被不着边际的疑问弄得怔住,“什么相反?”

“牛肉和栗子。”鼯鼠中将淡淡的开口提醒,“两种食物混合能产生毒/素?”

见我偏过脸,男人的眼神很温和,“第五综合食堂发生意外那位,与夫人指认那位,同样是此番接受调查的人员。”

或许应该是考虑到内部机密,他边说边神情不豫,象是在选择能够透露的程度,“那两人并非科学部成员,而是上季度科研船出航时护卫舰上的驻兵。”

“呃~毒/素?”我轻声打断鼯鼠中将,不让他继续犹豫外加吞吞吐吐,“牛肉和栗子吗?”我不愿意深究食堂那两位,因为…已经不是我该管的事。

结果如何,也与我无关,海军会调查清楚,不是吗?

…………

他点点头,我想了想,有些惊讶的回答,“那是每个家庭主妇都会知道的常识啊?”

闻言,鼯鼠中将呆了呆,挑高眉梢,“常识?”

“是啊~”我觉得很惊讶,“每位主妇多少都会懂得几个这方面的小常识。”食物的相生相克,每个围着锅台转打理一家吃食的人,多多少少都会知道。

看了看象是还没缓过神的鼯鼠中将,随后我转头看看一脸惊奇的卡普中将,最后又看看斯托克斯医生,在心里组织了下语言,缓声说道:

“食材有时候象人的相处。”

“有些食材天生投缘,烹调时相互融合成为无上美味;有些则恰恰相反,搭配不当会产生不良效果,或者干脆化为毒/药。”

“比如萝卜减低绝大部分药用草药功效。”

“牛肉和栗子会令人剧烈呕吐。”

“土豆与香蕉一起导致皮肤色素沉着,也就是雀斑。”

“维生素c还原虾类软壳食物携带某种物质,进而生成毒/素。”

…………

扳着手指一样样点数,我的视野里,两位海军将领同时露出非常…不可思议的表情。

对此,我表示有点无辜,因为真的是‘常识’,美容小常识,食物小常识,甚至包括药用草药小常识,来自信息大爆炸时代,我当然知道。

每个掌勺的一家之煮多少都听过,不然随便混一锅煮吃坏家里人肚子怎么办啊?至于这个世界是不是我就不知道了。

“耶~安娜夫人真是博学。”

诡声诡气的声音斜地里横插/进来。

这说话声是…我停下来猛地扭过头,却见单间门不知什么时候叫人悄悄推开一线,黄猿大将又一次神出鬼没站在门外。

室内众人注意力集中过去,立在门边的男人掸掸衣袖,神色漫不经心,“原本想来问问,科学部成员的调查进入尾声,我手下几个可以回去了吧?”

“没想到听见很不可思议的东西呢~”黄猿大将语调莫名拉得很长,藏在深茶镜片下方的眼神若有似无从我脸上移开,“安娜夫人温柔博学,鬼蜘蛛眼光不错。”

嘴角微微一抽,我抬手扶额。

因为黄猿大将挪动他那双尊贵的脚往里走,身形一动就露出后边另外一个人来,单间入口不大,门也只开一半,鬼蜘蛛中将被他高瘦身躯挡住。

后登场两位将领象是带着某种…不受欢迎的气场,黄猿大将的出现让室内压抑几分,鬼蜘蛛中将则是导致我隔壁座位的海军将领整个人炸毛一样气势徒然绷紧。

不过他们象是没发现,自顾自闯进来。

黄猿大将慢慢悠悠晃到桌子一处斜角位置,站定后曼声笑道,“耶~鬼蜘蛛你难得开口想替喜欢的女人做点事,结果慢了一步啊~”

“安娜夫人有强大的追求者,我麾下那小天才,行情也不错。”

对上我惊悚的视线,一脸诡谲笑意的黄猿大将和黑着脸的鬼蜘蛛中将,两人表情对比起来实在不知如何形容。

“原本也没什么干系,调查才开始,我的耳朵就不得清净。”黄猿大将象是确有其事一样抬手拿尾指掏耳朵。

半晌,掏完耳朵,又吹了吹指尖,最后他撩高眼皮,“鬼蜘蛛和弗里茨,一位中将一位准将,安娜夫人魅力非凡。”

“现在看情形似乎还不止?”

隔了会,这位不说人话的海军大将眼神绕过室内一圈,也不知误会到哪里去,浅浅勾起的唇稍,笑意半嘲半讽,“不过也难怪,连我都快动心呢~”

…………

眼角重重一颤,我保持着‘你说啥风太大我听不清’的表情,默默僵硬。

9.第九章

。”

“几分钟前科学部成员离开暂居地,从窗户这里能看见。”他边说边转过身,示意我跟上,“很抱歉夫人,您不能和孩子在海军本部之内会面。”

走到办公室靠外墙那扇窗户边,随即往边上让开少许距离,鼯鼠中将低声说道,“他们几位需要先向黄猿大将报告经过。”

“我知道,实在给您添麻烦了。”我站到窗户前,紧张的朝他示意的方向看,心里感激得厉害。

这位海军将领说的,我都知道,也很明白。

毒杀与失窃,科学部失窃的是别拉多娜草,卡普中将说过;加上很不幸,弗里茨准将遇上的毒杀未遂事件,那玩意就是颠茄。

两件事联系起来…当中的内情肯定非常复杂,或许还涉及政治倾轧,鼯鼠中将此刻已经算是网开一面,看在卡普中将的面上对我特殊照顾。

我很感激他。

因为就算他不肯给方便,也没有谁会说他做得不对,毕竟涉及海军内部事务,外边的平民百姓哪里有资格能知道呢?

要不是斯托克斯医生好心帮忙,我恐怕会从头到尾都一无所知,直到调查结束娜娜回家,我的孩子也会闭口不言。

所以真的很感激,无论是斯托克斯医生,亦或者其他人,肯在别人束手无策之时施以援手又不曾违背原则,都是善心人呢~

…………

下午三点钟日光正好,和煦却不再猛烈。

办公室位于顶楼,从高处看下去,附近景致一览无遗,我没敢多看别的地方,一心一意盯着鼯鼠中将指的那个地方。

隔着一处广阔训练场的建筑,浓密树荫半遮半掩的楼道出口,几道身影正缓缓走出来。

走在前端的是白衬衣藏蓝军裤士兵,接着是几位与士兵略有区别的男人,远远的我看不太清楚,大概是气质有区别吧?和彪悍士兵比起来,后边出现的男人们举手投足显得文弱些。

娜娜落在最后,她和前边几个男人隔着点距离,不知为什么,或者是…就象她那晚说的,科学部前辈们对她有点儿排斥。

出了那幢建筑,那些人沿着楼下林荫道前行,身形时隐时现。

我盯着看啊看,等娜娜快要走出树影进入她前行方向那处拐角时才叹了口气,“瘦了呢~”看起来精神还算不错,可是…瘦了呢~

接受调查期间,就算没有涉及能理直气壮,精神也一定会有压力吧?娜娜还是个孩子,她才满十六岁,就算是天才也只是孩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抿了抿嘴角,我只觉得喉咙口堵着块硬物似的难受。

建筑物拐角与训练场有部分交集,小小一段距离也没有种植树木,视野显得空旷,前行那队人很快摆脱树影遮挡。

我正想离开窗户,免得有谁回头看见进而发现远处的窥视,脚下未动却不想建筑物另一侧拐角急匆匆转出个人来。

颇大一块面积,身手却敏捷,精准闪过险些迎面撞上的人,眨眼间出现在娜娜面前。

是小相扑选手,娜娜口中的战桃丸队长。

两个年轻人照面之后,娜娜停下来,仰着脸似乎在说什么,战桃丸低头跟着回复了什么,接着小相扑选手转个方向,和娜娜并肩继续迈开步伐。

娜娜落后她前边那群人一小段距离,战桃丸队长走了几步又转个方向,改成走在道路靠外的位置,居然有点儿保护的味道。

远远那一幕,看得我嘴角都忍不住往上翘,很…很叫人安心啊~不是吗?小相扑选手,就算娜娜对他态度不怎么样,作为家长,我看着也还是很欣慰哒~

…………

正当我感动得一塌糊涂,顺便一脸慈祥,远远的正一脚迈过建筑拐角的小相扑选手脚下一停,他猛地回过头…

“………”回过神我已经屏息瞪着眼前一片雪白墙灰,大气都不敢喘。

片刻过后,鼯鼠中将低声开口,“他们已经离开了,安娜夫人。”顿了顿,他的语调里带着点象是忍俊不住的味道,“其实看见也没什么。”

“………”我蹲在地上面壁,顺便捂着因为动作太快磕到的额头,默默龇牙咧嘴。

有点疼…小相扑选手的五感之敏锐简直不是人啊不是人,隔得老远都能发现,神经之纤细跟他庞大面积简直成反比了吧?

又过了好一会儿,肩膀让鼯鼠中将轻轻拍了拍,等我放开钝痛的额头,慢慢扶墙起身,对上他的眼神就发现他有点错愕。

“安娜夫人…”说话间他探手从口袋里取出一方手帕,然后象是忍着笑一样说,“手帕是干净的,额头…疼吗?”

疼…接过人家好心递来的手帕用它按在磕到的位置,我轻轻嘶了声,坚强微笑,“没事,多谢您。”刚刚蹲地动作太猛,脑门撞在窗框上又蹭过墙壁,现在那位置一抽一抽的疼。

也不知道蹭破油皮还是肿起来?大概两者兼具?

又嘶了声,我拿掉捂着伤口的手帕,看了看,然后有点不好意思,“我洗干净了还给您,实在给您添麻烦了中将大人。”

鼯鼠中将借的一方浅色手帕沾了白灰和血丝,还给他明显不现实,呃~我这样乱七八糟一路添麻烦…真是太糟糕了。

“我该告辞了,耽误您的时间很抱歉。”放心下来,我就没了厚着脸皮打扰的勇气,于是告辞,至于为什么三句话不离歉意?

礼多人不怪嚒~我承认自己虚伪了点。

当然,感激也是真的,我也想着找机会表达表达,可现在还不晓得送什么礼物才好。

对待别人的善意要心怀感激,无动于衷,或者认为得到帮助是理所当然,那样的人自私又冷漠。

这世上没有哪个人有义务对另外一个人好,遇到好人施以援手,我的心怀感激才是理所当然。

…………

短暂的静默过后,鼯鼠中将以一种更加温和,甚至带着点无奈的口吻,“安娜夫人实在礼貌得令人不知所措。”

“事实上我并没有做什么。”

抬手制止我开口,他笑了笑,又停顿几秒钟象是想了想才继续说道,“夫人的伤口需要处理,让一位女士带着伤从我办公室出去…”

“我会受到责备的。”

他的眼神似乎有些苦恼,抬手比了比我的额头,“作为赔礼,安娜夫人可以在这里等一等,如无意外,夫人的孩子傍晚就能回家。”

“夫人可以第一时间内见到孩子。”

许是看出我装模作样的犹豫,鼯鼠中将的声音里加进些保证,“黄猿大将一直很爱护他的部下。”

…………

十几分钟后,我顶着额头贴的大号创口贴,沉沉歪在沙发上,放松下来之后,除了伤口还有点疼,脑袋也有些晕,可能是撞的力道大了点?也可能是一下子太多事让情绪大起大落得厉害?

总之,安静下来我就觉得昏昏沉沉,强自撑起粘了胶水一样直想阖上的眼睛,慢慢眨了眨,然后低低的叹了口气。

终于还是没能扛过脑子里的诱/惑,鼯鼠中将说,如无意外,娜娜傍晚就能回家,而我,我留下来到时间就守在海军本部出口那,第一时间内可以看见自家孩子。

我明知道留下来是死皮赖脸,终于还是没有坚持要告辞,因为诱/惑实在太大了啊~虽然到晚上娜娜回家还是能见面,可是…

可是…其实我现在就恨不得跑去科学部把娜娜抱进怀里,象小时候一样,好好安慰她,她一定很害怕的吧?每晚每晚和我通话,娜娜心里一定很害怕吧?

是我不好,没本事护着她。

宝贝对不起,是我太没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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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子晕乎乎糊成一团,许是磕到头加上放心下来,我想着想着就想起从前。

娜娜刚出生象只小猴子,红通通皱巴巴的小婴儿眼睛都睁不开,只懂得小小声哭。

那时候世界乱得厉害,每天的报纸都是战乱,数也数不清的人扬帆出航成为海贼,除了四海,更有伟大航道内各岛屿的年轻人。

那些人怀着无处宣泄的焦躁,向往着根本看不到尽头的梦想,而后,让世界堕入动荡。

我知道动荡不安的过错不能强制安放在任何一个人或者一个阵营的头上,只是那部分人在疏泄心中的愤懑情绪,是对现实强权的反抗。

天龙人,贵族国王,世界政府,拥有武力的阶级。

没有压迫就没有抗争。

倘若人生安稳幸福,没有谁肯颠沛流离。

我能理解,却无法谅解。

往日里隔着屏幕看海贼王,我会随着剧情热血沸腾,会为人物的悲惨遭遇流泪。

可惜现在作为手无寸铁的平民,面对大肆破坏的海贼,我也和这世界每个原住民一样,都畏惧并且深恶痛绝。

我没有什么本事,也没有那种‘为正义流尽最后一滴血’的高尚觉悟,能做的就是惶惶不安逃进马林弗德,抱着我的孩子,平平安安活下来。

没出息,又自私,软骨头。

我承认。

矫情,小气,多疑。

我也承认。

世故,怯懦,消极,我养成以往不屑的品质,可是看着小小的婴儿从一只猴子长成漂漂亮亮花朵一样的姑娘,我又觉得自己圆满了。

就这样一辈子,也没什么不好。

…………

睁开眼睛的时候,我瞪着陌生天花板有些发懵,还沉浸在回忆里的脑子一时半刻没能闹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前一刻,我还在目送娜娜兴高采烈出门,那天是她第一次进入科学部,前夜她回来跟我说,一直笑得非常高兴,我也替她高兴…

然后怎么一睁眼就发现天花板从来没见过?

光线有点暗,天花板上灯没亮,室内光源来自…呆滞一会儿,我这才回想起身在何处。

鼯鼠中将办公室,于是,这是睡着了吧?

撑着手臂起来,感觉到身上滑下东西,低头一看,之后我攥着滑下去的毯子,慢慢地偏过脸。

光源来自房间中央那张巨大办公桌摆的台灯,男人闻声抬起头,昏黄光线映得他眉眼柔和,“你醒了,医生说你太疲倦,需要好好休息。”

“很抱歉,自作主张了。”

“啊~不,谢谢。”眨了眨眼睛,我慢慢的转过头看向窗户,盯着外边高空已经墨蓝的天色,半晌,浑浑噩噩的脑子才稍稍清醒些。

“娜娜。”

“她还没离开,别着急。”一只手臂横过来拦住我的毛手毛脚,原本在办公桌那里处理文件的人出现速度很快,“我询问过科学部。”

借着他的手稳了稳,我眨了眨眼睛,试图甩掉脑子里残余的睡意,“现在几点?”

“六点一刻。”停顿几秒钟,他有些…担心似的试图让我重新坐回去,“夫人头晕吗?”

“呃~不,我只是没睡醒。”

听得我这般回答,鼯鼠中将随即放开手,沉默几秒钟,他缓声问道,“我能有荣幸与安娜夫人共进晚餐吗?”

“诶?”抬起眼睛,想了想,我微笑点头,“是我的荣幸才对。”

…………

我知道,晚餐是借口,这位海军将领应该有别的事要问。

实际上我已经有心理准备,只是不想对方风度实在好,居然没有正式询问,而是打算旁敲侧击。

共进晚餐,是绵软托词,令人无法心生抗拒。

…………

夜幕里的海军本部显得安静,每幢建筑窗户里都亮着灯,道路两侧更有照明线路,可还是安静到冷清,除却偶尔撞见的巡逻队,整片区域人迹罕至,和白日里的生机勃勃简直天差地别。

荷枪实弹的士兵,在夜里更是给人一种紧张感。

开口邀请之后,鼯鼠中将花了些时间处理事务,而我,我‘恰好’接到娜娜的通话,时机把握得很巧妙,更是让我心里的认知加深。

随身携带的电话蜗牛精准拟化出熊孩子的脸,她看起来蛮高兴,虽然不知道是不是装出来,娜娜说实验告一段落她晚上回家,只是…又因为实验结束,她和同事们打算去庆祝庆祝。

所以啊~娜娜晚上会回家,只是不回家吃饭,另外时间会晚些。

通话结束前,电话蜗牛拟化出另外一个人的脸,看起来有些紧张并且拘谨。

是战桃丸,他在背景音是娜娜不高兴的嘟囔里非常正式表示,他会安全的把人送回家。

小相扑选手的保证让我安心,因为黄猿大将家里的后辈嚒~会这样说,一定有一部分是实情了嘛~总之,过程不重要。

当然,如果是约会就更好啦~

…………

一路慢悠悠的走,一路上我也感觉到身边这位海军将领几次隐晦的注视,他象是有话说,可又象是不知该怎么说起,总之很纠结。

一直到离开那片安静里藏着森严戒备的驻区,进入略显缓和区域,安静了很久的鼯鼠中将才开口,随意闲聊似的,“怎么判断双性恋?”

我差点被口水哽到,等了这么久作好各种准备,居然…听到如此惊悚的问题。

默默囧了一把,放平视线,我干笑两声,“直觉。”我哪里能告诉这海军将领,我是胡说八道啊?比如那什么男人穿黑色高领看起来就象基佬,这样坑爹理由,别说他不信,我自己都不信好么。

又安静一会儿,鼯鼠中将淡淡的说道,“安娜夫人直觉很好。”

偏过脸,视线抬高,我看着夜幕里神情略有些模糊的这个男人,想了想,最后还是笑着不应声。

‘双性恋’和他后边说的‘直觉很好’,指的是第五综合食堂的事,我原以为…

“下午时那名士兵招供,他坦白的有一半以上与夫人指认时所说符合。”鼯鼠中将脚下速度不变,语气也还是温和,“当然,我们调查显示,安娜夫人与所有事都无关。”

隔着夜色,男人投来的眼神有些异样,“但确实直觉很好。”

呵呵呵~我保持着微笑,实际上嘴角一直隐晦抽搐,因为不知道该做什么感想。

说起来,确实是我倒霉,从相亲那晚开始运气似乎就没好过,弗里茨准将险些被毒杀,那些颠茄出自科学部,第五综合食堂碰见意外,当事人居然也涉入其中。

象连锁反应。

海军因此调查很正常,鼯鼠中将的询问更在情理当中,连我自己都想不到,随口反驳诬陷娜娜那个男人,居然是真的。

乌鸦嘴了有没有?

…………

思来想去,最后我还是闷声重新开口,“当时,第五综合食堂现场不象是意外。”

因为斯托克斯医生的反应,如果是意外,我们院外科骨干一定边破口大骂边说明他接下来的急救过程,毕竟那会吓着旁人,切开气管什么的。

同事十几年,我们医院这些老人,谁不了解谁的习惯呢?

施救不当,喉骨断裂,按照斯托克斯医生用词习惯,他说的应该是‘施救出现意外’,既不会说‘不当’更不会说出后果。

作为医生,一定程度上会保持沉默,如果不是发现什么,斯托克斯医生不会当众那样指责。

“翻倒在地的饭盒不是女孩子惯用的,地上有踩踏和挣扎痕迹。”

饭菜踩得稀烂,连带发生意外那人身上也沾了些,呕吐失去意识倒地,应该不至于有力气翻滚,而且施救的那个人,手上有抓挠痕迹。

说完我想了想,有些不好意思,“我气昏头了,娜娜才不是坏孩子。”

“我能理解。”鼯鼠中将回答道,接着他轻笑一声,“说起来确实不像,安娜夫人和那个孩子。”

“娜娜像她父亲。”总被人说孩子不像自己,我已经习以为常,娜娜的长相比较偏只在照片上出现而我根本没印象的孩子她爹。

说实话,我自己都不太记得对方的样子,倒是偶尔看娜娜的金发蓝眼,才会连带想起。

嗯~家里保存寥寥几张照片,也是为着不想娜娜多心才留下,她父亲很年轻就阵亡,我想大概是安娜听到噩耗伤心过度才跟着逝去。

这么多年,那些记忆早已经被我刻意遗忘,那些感情不属于我。

又沉默一会儿,我弯了弯嘴角,“像她父亲才好。”

安娜黑发黑眼,我每天对着镜子看这张惨白少女一样营养不良的脸,再对比娜娜高挑艳丽的样子…果断像孩子她爹好。

…………

也不知怎么,鼯鼠中将就这样安静下来。

气氛似乎也随着他的沉默而显得有些奇怪。

接下来又是一段路程,等到拐过一处看不出用途的建筑,前方十几米外,几个人恰恰从路边那幢楼里走出来。

鼯鼠中将脚下微微一停,却也不说话。

那些人走出挨着建筑的树荫,为首那位身形顿了顿,偏过脸,雪白将领披风在灯下卷出小小弧度。

深红西装,夜里也戴着帽子,帽檐遮去眼睛。

我被凌空投来的视线盯得毛骨悚然。

大晚上的其实根本看不清什么,可是那人的眼神如有实质,被他扫一眼,迎面扑来的可怕压迫感让人心脏抽搐,头皮发麻。

…………

“萨卡斯基大将。”鼯鼠中将沉声道出对方身份。

10.第十章

。”

“诶?”鼯鼠中将愣了愣,“遇见谁?”

“青雉大将啊~”我顺势把玩笑开完,“今天已经见过两位海军大将了嘛~”黄猿和赤犬,再加上青雉,海军最高战力我就认全了啊~

一天之内在海军三大将跟前出境,这简直是操蛋又坑爹的神逻辑人生啊!

作者你出来我们谈谈风花雪月诗词歌赋之外的那些东西!

习惯性在心里默默咆哮,我面上还保持着(十几年锻炼出来的表里不一)和煦微笑,“真是不可思议,医院里的姑娘们会很羡慕啊~”

鼯鼠中将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跟着笑起来,“说不定也会遇见库赞大将呢~”

“真的吗?那可真是荣幸。”我眯了眯眼睛,慢慢吞吞踩出(吓到没力气的)软绵绵的第一步,一边走一边说话,试图转移注意力,“对了,中将大人…”

“嗯?”他没有放开扶着的手,非常细心,并且体贴,“安娜夫人想问什么?”

“那个………”我小心的偷觑边上这位就算是身高也很漫无边际话题,试图不着痕迹打听他的喜好。

那什么,人情债不好欠啊~

而且,送礼它还是一项非常高深的学问。

要投其所好,要拿捏得当,就算做不到雪中送炭,也必须锦上添花。

最后,送礼这门学问,理论上我能得个满分,实际执行起来…呵呵呵~患有轻微社交障碍症的我,本质就是个‘敏于言讷于行’的人。

…………

接下来一路颇多话,呃~大部分是我聒噪,鼯鼠中将非常有耐心。

花了些时间,我们总算抵达目的地,中将先生邀请‘共进晚餐’的地方。

来的路上我没怎么留意周围,反正它就是一处位于某片区域之内的…从外边看显得很漂亮的地方。

外型如同倒扣的锅子,全部由透明玻璃建成,里边灯火辉煌,并且花团锦簇,象一个大型暖房植物园,怎么也和海军本部这种铁血彪悍地方不合衬。

可能是被我吵得耳朵疼,鼯鼠中将没有主动解释什么,他用某个识别卡一样的东西刷开玻璃房入口,然后熟门熟路的在迷宫一样的植物间穿梭。

一眼晃过去,我看到很多…不认识的,奇形怪状的玩意,同样也看到很多熟悉的植物。

拐过无数丛郁郁葱葱,眼前豁然开朗,顺便叫我后脑勺悄悄爬满黑线。

迷宫背后是一处修葺精致的开放式庭园,纯白细砂铺地,苍绿奇松,朱红檐角亭子,顺便有人一副恭候多时的模样。

“科学部的种植园。”鼯鼠中将这才低声解释,停了停,又仿佛有些抱歉,不过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领着我慢慢走过去。

…………

亭子中央摆着一席尚未开动的酒宴,边上略小些的石桌放置一副残棋,黄猿大将正聚精会神研究它们,姿态很是高深莫测。

酒宴一角,鬼蜘蛛中将板着脸,呃~眼神略显恐怖。

我被眼前这幕很有点鸿门宴味道的架势弄得脚下一停,结果没等嘴角开始抽搐,先行一步的鼯鼠中将非常温和的偏过头,“安娜夫人头还晕吗?”

你一路问了无数次,是把它当万金油用了吧?我仰高脸,温柔微笑,“是有点呢~”

然后…你该怎么回答呢先生?是风度翩翩的送我回家,还是送我去医疗部队看看啊亲!居然装一副好好先生的样子把我骗到两只煞星面前,混账!

内心作失意体前屈状,我在黄猿大将扔开棋子笑吟吟说‘耶~既然不舒服就请尽快入座呀~让夫人站在那真是失礼至极啊~’这种明嘲暗讽的说话声里,慢吞吞地走进亭子。

…………

说是共进晚餐的鼯鼠中将,邀请我入座之后他自己脚跟一转,跑去和黄猿大将装模作样的下棋,一张摆满菜肴的桌子,就剩下我和鬼蜘蛛中将面对面坐着,四目相对,我单方面的哑口无言。

这场面…有点蛋疼。

过了好一会儿,鬼蜘蛛中将拈起手边瓷瓶,手臂横过来,往我面前的酒盏里倒满酒,接着收回去给自己添满,一仰头咕噜干掉。

然后连续喝了三杯。

他把酒盏亮给我看,还是一副非常凶恶的样子,也不说话。

我一脑袋雾水,实在没弄懂鬼蜘蛛中将是做什么。

“耶~为什么不说话呢?鬼蜘蛛。”黄猿大将诡声诡气的笑,“明明要谢谢人家半个多月不辞辛劳照顾,你摆出一副要吃人的样子,会把安娜夫人吓着的呀~”

“柔柔弱弱的夫人,可不是你麾下那些粗糙士兵。”

见我视线投过去,黄猿大将的眼角余光就飞快瞥开,手里把玩着一只白棋子,笑得很是不怀好意的样子,“有误会也该趁现在解释下吧~免得你魂不守舍。”

黄猿大将一番话,表面上是对鬼蜘蛛中将说,不过我想,估计这位科学部头子…也有顺便警告我的意思在里边吧?

…………

保持着习惯性微笑,我收回斜乜边上那两位的视线,想了想,跟着端起酒盏,咕噜一声灌下去,最后放下杯子,继续微笑。

反正打死我,我也不会先开口。

因为不管是什么误会,总之我真的半点印象也没有。

我规规矩矩都要叫人误会,真是比窦娥还冤,顺便,被冤枉了,我也不是没脾气的喂!

虽然海军将领们个个压迫感十足,但是,我又不是作奸犯科的罪犯或者海贼,心虚是肯定没有,大不了滚出马林弗德,另找地方过日子嘛~

反正娜娜也长大了不是?要是这边呆不下去…

还顺便能断了娜娜对这渣男的心思。

…………

“我和科学部那小鬼一点关系也没有!”鬼蜘蛛中将阴沉沉的开口,咬牙声清晰可闻,“你这女人又乱想什么?究竟懂不懂听别人说话?”

“是我误会了很抱歉鬼蜘蛛中将。”我果断的在心里翻出白眼,也不想他究竟从哪里看出来,面上还是很平和,“要知道每个家长看见自己孩子被一把年纪的老男人抱着都免不了误会。”

反正不是见闻色,我知道,更找懂得霸气见闻色的人诚心请教过。

霸气见闻色修炼纯熟能预测某些东西,但是绝对到不了听见吐槽内容这种逆天程度,恶魔果实当中是有超人系类似见闻色,但也不是精确的‘读心’异能。

就算是幻影旅团里边的派克,特质系读取的能力,有写同人姑娘专门分析过,说是通过提问刺激脑部下意识反应得到答案,说得很有道理。

另外就是,猎人那种高危险高能坑爹神逻辑世界才会能力花样百出。

可这里是海贼,不是猎人。

这些预知和听见,是一种第六感感应。

估计这男人是察觉我波澜壮阔的吐槽了吧?

“说那么一大串你都不喘气吗?”凶神恶煞瞪过来,鬼蜘蛛中将的表情更难看,眉骨跳了跳,象是想了想然后微微偏过头,“我什么时候象她说的那样?”

“耶~”被问到的黄猿大将也似乎陷入回忆,短暂的静默过后,才轻笑一声回道,“半年前吧?有回科学部实战演习,那小姑娘受伤,你不记得了?”

“所以,连我都没印象的事,为什么你能误会到现在?”鬼蜘蛛中将愤怒的作出结束语。

“现在误会解开我很抱歉啊~”我低下头,作深刻检讨状,顺便在心里重新翻白眼,看现在这样,我都懒得反驳。

我家孩子受伤,你抱着她一路晃还叫家长亲眼目睹…

我看到你抱着我孩子,没几天我家孩子一副羞答答恋爱的样子,能怪我误会么?

还有!我误会了紧接着看见你搂个花枝招展的女人挥霍无度,不愤怒才奇怪吧?家长胳膊肘往里拐不是很正常吗!

…………

估计是被我这样油盐不进的死样子气得不轻,鬼蜘蛛中将的脸色顿时黑如锅底,搁在桌面上的手无声捏碎一块木质桌子边缘,然后握成拳头。

视线在他指缝漏出的几缕木屑转过一圈,我浑身一毛,下意识就觉得关节有点疼…好暴力!

这要是捏在人身上…

骨头果断的要碎掉吧?

…………

“鬼蜘蛛。”一直没有开口的鼯鼠中将忽然出声,我听见那海军将领温和的声音,同时眼角余光里闪过微微的残影晃动。

“安娜夫人请别害怕,这里没有谁会伤害您。”

温热掌心扶在我的背上,雪白将领披风半遮住我的视线,再次开口时,音色里透出些不赞同,“安娜夫人是普通民众,鬼蜘蛛。”

又隔了会,这人侧身俯低些,掰开我握紧的手,缓声说道,“需要叫医生来吗?”

“啊~不…”慢慢的眨了眨眼睛,我艰难的挤出一个微笑,“我还好,只是…”确实被吓着了。

“您的脸色很不好,请深呼吸安娜夫人,这里没有危险,请不要害怕。”鼯鼠中将显然是试图安抚或者帮助,“即使有危险,我也会保护你。”

我顺着缓和的声音指示去做,心脏急速跳动的频率却盖过听觉…视线有一点点恍惚,象是蹲久了猛一下站起来,脑子晕乎乎的发眩。

大概是鬼蜘蛛中将一瞬间的气势太过狞恶,也或许是他那一刻的眼神…那种愤怒欲/望交错糅杂的注视,让我克服了很久的毛病有些儿复发的迹象。

确切来说,这是安娜的一种病症…我不知道她曾经遭遇过什么事,她的人生,十三岁到十四岁之间记忆里有一部分空白,而那部分缺失,导致我…会被某种特定场面引发伤害后遗症。

这次是我自作自受,我想。

之前冷不丁碰到海军大将赤犬,那人身上携带的恐怖气息,已经叫我的潜意识不安,接着又…我承认自己故意挑衅。

因为,鬼蜘蛛中将的行径实在令人无比烦躁。

…………

无数次深呼吸,反复替换肺部氧气。

抬手轻轻按压额角,好半天才压住身体的不适感,“很抱歉。”放下手,我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诚恳的说道,“如果允许,我希望单独与鬼蜘蛛中将谈一谈。”

对上我投过去的视线,鼯鼠中将皱了皱眉,“您确定没问题吗?”

“几分钟。”点点头,我扯着嘴角,试图微笑结果似乎不尽人意。

“耶~那我们就稍微离开一会。”黄猿大将这般回答,语气倒是缓和,顿了顿又说道,“别担心,我们会在你视线之内。”

…………

等到两位海军将领走到看得见的最远距离,我就看着留下来的这位,“所有误会暂时抛开,我现在回答您提出的那件事。”

“我拒绝。”

“并不是您不好,也不是别的什么男人的缘故,是我自己的问题。”

“希望您能为我保密,鬼蜘蛛中将,当然,要宣扬出去也可以。”

又一次深呼吸,我非常非常诚恳的往自己身上扣了顶黑锅,“我喜欢女人。”

…………

拒绝男人的一百种方法。

你可以找他借钱。

你可以表现得比他还急切。

你可以…坦白自己的性向。

鬼蜘蛛中将的呃~喜爱,因为已经拒绝,我现在也装不出比他热切,那样既象欲擒故纵又象坐地起价,他厌倦之前我势必付出高昂代价。

所以啊~我只好‘坦白’告诉他,我喜欢女人。

…………

趁着鬼蜘蛛中将瞪大眼睛看怪物一样暂时没回神,我从位置里站起来,鞠躬,然后一言不发转身…

转身,愣住。

远远的,两位海军将领…变成四个。

盯着其中高高瘦瘦那一位,我嘴角狠狠一抽。

来的时候还开玩笑说,如果再遇见一位大将,我的人生可以圆满了。

现在…一语成谶。

11.第十一章



并肩走出来的两人也不答话,只是点点头,随后视线环顾周遭一圈,目光停在某个点上,两个人的眼神里带出点讶异之色。

紧接着,这边四位将领的注意焦点,不远处的谈话,鬼蜘蛛的那只小兔子非常非常诚挚的说道,‘我喜欢女人。’

这边距离亭子是有些远,黄猿开始也猜到,那女人要求单独谈话是为什么,多半是要拒绝,不过她同样很知趣,想是知道有些话不能在有旁人的时候说,免得当事人面子下不来。

不过,到底是普通人,低估了海军本部将领们的听力…

“…………”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黄猿抬手掩着抽搐的嘴角,好不容易才把笑意压回肚子,这时候他要是笑出声,估计那女人就没办法全身而退。

远远的亭子里,趁着那女人转过身忽然呆住,黄猿和鼯鼠彼此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摇头苦笑。

这下可好,鬼蜘蛛很清楚他们的耳力,要装若无其事都不行…男人的自尊心都没了啊~他早知道鬼蜘蛛镇不住那女人,真是…

…………

气氛就这样僵住,又过了好一会儿,鼯鼠一言不发朝着亭子那边走,步伐迈得很快,象是有点担心等鬼蜘蛛回过神会出什么事。

黄猿叹了口气,偏过头邀请他两位同僚,“不着急下班就一起坐坐吧?”

鼯鼠多半是想去把彻底得罪鬼蜘蛛的人带离此地,黄猿猜也猜得到,开口邀请库赞和萨卡斯基过去坐坐,为的是拦住鬼蜘蛛,免得多生事端。

无论如何,要发生什么都不能在海军本部里边。

初登场就听见惊人宣言的库赞和萨卡斯基,两人都有些古怪,性子一贯疏懒的库赞眼睛里都是笑意,不过也因为性子好,想笑又忍下来。

萨卡斯基也还是平时那种严厉肃穆神情,不过在黄猿看来,情绪鲜少外露的赤犬大将,居然也明显被娱乐到的样子有些稀奇。

黄猿邀请之后就慢悠悠的走,与两位同僚并肩而行。

走出一段距离,三个人迎面撞上又折回的鼯鼠,他扶着的人脸色有些发白,看上去情况不太妙,黄猿脚下微微一停,视线扫过那人柔弱的脸,微不可察皱了皱眉,到底也没阻拦,放任她让鼯鼠掺扶着急匆匆离去。

侧过身,静静看着那位夫人消失在密密叠叠绿色深处,黄猿啧了声,随即又听见青雉闷笑一声,终于开了口,“这样我算是能向卡普先生交代了啊~”

“耶?”黄猿挑高眉梢,眼神一转就看见青雉恰好收回视线,对上他的视线,同僚摸了摸鼻子,又闷笑一声才接着说道,“下午卡普先生请我喝茶,在战国元帅办公室。”

“啊啦啦~因为有客人在我难得没有被骂啊~所以…”

“帮点小忙?”接过青雉的话,黄猿掀了掀嘴角,语调半嘲半讽,“安娜夫人面子真大啊~怪不得你忽然跑到科学部,原来是救火来了啊~”

算上青雉,已经搅进去几个海军将领了?

黄猿替她算了算,眼神更是讥诮,“马林弗德什么时候开始流行那种干扁扁营养不良的女人?”

青雉脚下一停,摸着下巴望天想了想,语气非常无辜,“斯托克斯医生拜托了啊~”

谁?黄猿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同僚口中的那位是何方神圣,“当年医疗部队的首席外科医生?号称学医是为了将来能在手术台上名正言顺捅仇人的那位?”

“不就是他嚒~”青雉耸耸肩,很无奈的样子,“要不是退下来,那位‘鬼刀’医生如今应该是医疗部队的负责人。”

“老朋友难得开口求人,卡普先生和战国元帅被吓了一跳呢~”青雉偏头看了黄猿一眼,语气里有些…劝慰,“幸亏不是什么大事,只让人别为难那位太太。”

…………

听听这话说得,好似他们对那女人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一样。

黄猿哼笑一声,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示意库赞自己看向鬼蜘蛛那边,无声表示:正主在那边,要求也该求鬼蜘蛛,而不是他这个旁人。

应付完充当说客的库赞,黄猿就把目光放给一直没说话的另一位,心想,要是…萨卡斯基也为这件事来,那他才真是佩服那位安娜夫人呢~

“路过。”从来寡言少语的赤犬大将,这次也惜言如金。

“…………”黄猿。

…………分割线…………

等到真正落座,打量好一会儿开始喝闷酒的鬼蜘蛛,黄猿觉得…他对面被彻底拒绝的鬼蜘蛛,看起来也不是他原以为的怒不可遏。

倒是很奇怪啊~

不过…鬼蜘蛛近段时间确实和往日里大相庭径,心念一转,黄猿随即放开那点诧异,捏起酒瓶给自己倾倒了酒,顺便和两个同僚碰碰杯。

接下来半晌无话,一桌子四个人静静喝酒,也没谁开口。

夜里科学部种植园里很安静,景致也好。

黄猿一边赏风景一边享受难得的惬意,近日里桩桩件件的事都叫他头疼,直到今天下午才算告一段落,虽然鬼蜘蛛在女人身上碰壁,不过…最大的麻烦事尘埃落定,余下的从长计议也可以啊~

看着手中酒盅荡漾的微澜,顿了顿,黄猿随即杯盏的残酒一饮而尽,垂下眼帘,遮去眼中若有似无的冷意,眉宇始终波澜不惊。

鬼蜘蛛中将,实际上并不是黄猿派系的人,近些时日两人交情突飞猛进,算起来倒是要拜那位安娜夫人所赐,黄猿会‘热心’,也不是为什么同僚情谊,他是怀疑那女人。

因为太巧合,也太古怪。

当然,鬼蜘蛛也知道黄猿的怀疑,他们海军将领沙场征战,没有警惕性早就死得骨头也不剩。

即使安娜只是海军医院的护士,表面上是普普通通民众,可奇怪的是,海军内部近日发生的事,多多少少都能和她扯上联系。

偏偏调查后她又清白得很。

到最后,连黄猿都不得不承认,大概就象中午时她说的食材相关的话题,食材搭配能比喻人,反之也可以,有些人天生就气场不合。

安娜和鬼蜘蛛,估计就是不合衬的典型。

如若不然,那位夫人安安分分在海军医院呆了十六年,什么状况也没有,怎么一碰到鬼蜘蛛,事情就象脱缰野狗直往各种诡异方向发展呢?

…………

鬼蜘蛛看上个女人,近段时间也算是一件很叫人稀奇的消息,住个院都有艳遇,这叫每个去探望的将领们颇调侃了几回。

第一次看见那个‘安娜’,黄猿的反应是————鬼蜘蛛你改吃素了?该不会是住院住久了眼神也不好了吧?这么个瘦巴巴看起来没成年的小东西…亏你下得了嘴!

吐槽归吐槽,碍于两人交情普通,黄猿倒是没有说什么。

不能怪他这么惊讶,因为他看到之前已经听过好几耳朵,原本以为是高挑丰满又艳丽的类型,按照鬼蜘蛛往日的喜好,他找的女人不都是那样非常合男人胃口的?

结果,一见面简直叫人下巴堕地。

在医院病房碰见时,那女人正给鬼蜘蛛换绷带,黄猿站在门口没进去,一眼看见时印象实在说不好,那女人柔柔弱弱,鬼蜘蛛魁梧又强悍,单从体格看…那种反差很叫人担心。

不过气氛很不错,称得上温馨。

鬼蜘蛛板着脸,面无表情,那女人也没说话,只是不知为什么…两人无声的互动似乎默契十足,鬼蜘蛛盯着她看的眼神里藏着温和。

当时黄猿没有进去,后来选了个时间重新去医院,远远的看过那女人几次,她很怕生,病房里人多了就藏在叫人不注意会忽略的角落,或者干脆躲出去。

鬼蜘蛛也放任她,而且每次总悄悄留意她的动静。

到得出院,黄猿又听说,鬼蜘蛛正式断了和他那几个女人的关系,也没瞒着好奇的同僚,居然是真的要和医院那护士定下来。

黄猿也收到庆祝鬼蜘蛛出院的邀请,他原本和那一系关系不远不近,那晚鬼使神差的去了,顺便看到原本应该乖乖让鬼蜘蛛收进居所的小护士,那个已经在他们知情人眼里打上标记的女人,正在相亲,顺便阻止一场毒/杀。

…………

弗里茨准将对待安娜的态度很正式,公开了说那是他希望娶回家的人,把鬼蜘蛛气得不轻,更混乱的是那小护士出了医院,对待鬼蜘蛛就象对待路人。

或者该说,她对任何一个人都温和有礼,同样也冷淡。

相亲最后不了了之,中途介入的一幕就让黄猿很头疼。

战桃丸,他家后辈喜欢的姑娘是科学部新进的人,黄猿对那小姑娘印象不错,年轻又漂亮,能力也好,可是…为什么会是安娜的孩子?

怎么也不像好么?

如果要形容,黄猿觉得小护士和他科学部实习生,根本是浮世绘和简笔画的区别。

一个高挑明媚,一个柔弱秀气。

娜娜金发蓝眼,年纪虽然还小,眉眼的艳丽却已经遮不住,海军将领里边留意那姑娘的很有些人,也叫战桃丸紧张得很。

比起令人惊艳的娜娜,安娜真是另外一种气质的样貌,苍白肤色,黑发,看起来营养不良,唯一会叫男人注意的是眼睛。

象最上等的祖母绿,衬着疏淡五官,看得久了倒是别有几分…娇弱的秀丽。

说实话,要不是她亲口承认,到底没谁能料到,看起来很年轻的护士,孩子都能嫁人了啊!

…………

一团乱麻的开端,过程也同样非常…象一出年度大戏。

回头黄猿就调出那实习生的档案,他原本只看过人事简历,海军内部人员出于安全考虑,生平经历及其家人都有详细记载,只是,没事到底不会去了解。

然后,黄猿看到小小的黑白大头照,她确实三十二岁,看起来比女儿还稚嫩的小护士,这些年样貌没有多大变化,被时间优待一样。

两个男人争夺一个女人的戏,明争暗斗还没开始,就叫毒/杀一事搅得暂时按捺。

弗里茨险些被谋/害,当时阻止他误食别拉多娜草的人,是安娜。

科学部丢失的别拉多娜草…这段时间实验研究组,娜娜是成员之一。

联系起来,怪不得人怀疑,不是吗?

不过调查下去,却真的和两母女都没关系。

实在奇怪。

弗里茨准将遭遇暗杀的来龙去脉还在追查中,暂时没有头绪;盗窃别拉多娜草的人却已经落网,黄猿看过笔录,也询问过,他和其他人一样觉得神奇。

居然能凭借蛛丝马迹推测得八/九不离十,那小护士倒是有几分厉害。

并且,更厉害的是,搅进海军内部浑水她居然全身而退,还顺带保护她的女儿。

安娜拒绝了鬼蜘蛛,先不管鬼蜘蛛会不会恼羞成怒,暂时看样子也没有谁能动她,因为卡普和战国元帅都表示不要为难她。

即便只是看在别人面子上,请得出当年最狷介的首席医生为她说话,那女人本事不小。

…………

花了些时间盘点近日种种,黄猿挑了挑眉梢,不着痕迹瞥了鬼蜘蛛一眼。

然后…不知怎么思绪拐到一个古怪地方:

对比想想安娜误会鬼蜘蛛的事,想来想去,他忽然觉得…

医院里安娜对鬼蜘蛛的温柔,该不会是…岳母看待女婿吧?虽然怎么都不顺眼,到底还是心疼女儿,所以无微不至照顾?

要真是这样…

手腕抬高几分,黄猿拿酒盏掩住又一次开始抽搐的嘴角,一时间真的有点同情鬼蜘蛛。

12.第十二章



更巧的是,弗里茨准将在事后说明,他逃过一劫是安娜制止他误食别拉多娜草浆果。

很巧,确实非常巧,不过可惜,世间有太多巧合,当水落石出时却是阴谋。

将毒杀与失窃两件事联系起来…显而易见的微妙,以至于调查过程中,有段时间,科学部实习生娜娜被列为重点怀疑对象。

到了今天,两起事件虽然暂时没有彻底查明,结果却显示安娜和娜娜与两起事件都毫无关系,她们涉及确实是巧合。

两起事件鬼蜘蛛都置身事外,他也无权干涉其他驻区的行动,不过,他在之前已经打过招呼,让鼯鼠看着点麾下,不要针对她的女儿。

他一开始真不知道那是她女儿,看中那人的时候鬼蜘蛛着人稍稍问了她的背景,知道她没了丈夫有个孩子,不过没查得太详细,他是中意她,又不是中意她的家世,更不是在对付间谍探子。

也就是那点疏忽,让鬼蜘蛛头一次看到她的孩子时非常惊讶,原以为最多七八岁的孩子居然…完全可以嫁人了啊~

惊讶归惊讶,知道科学部实习生是那人的女儿之后,听闻她的孩子涉及别拉多娜草失窃,鬼蜘蛛私下里就发话,算是给她女儿一点依仗。

海军内部错综复杂得厉害,很多时候,涉及敏感事件,即使无辜,最后那些人员下场也都不妙,好一些能逃过无妄之灾从此调离本部到偏远基地驻守,前途尽毁,倒霉些的甚至可能无声无息人间蒸发,死得不明不白。

也是去拜托鼯鼠的时候,鬼蜘蛛听闻弗里茨准将做了相同的事,那个和安娜相亲的男人,想了办法在护着她和她女儿。

最后加上黄猿,统御科学部的海军大将态度很明显,说是他手底下几个被带走调查的人,只要确定无辜,就必须完好无损回科学部。

一贯护短的黄猿,这次的说辞同样冠冕堂皇:他们科学部那些研究员个个都是花费精力培养出来,还没替海军科研事业鞠躬尽瘁之前,少了一个就是一笔不菲的损失。

海军本部内有三个不同派系态度一致,倒是令得调查行动非常顺利,没了各方掣肘,鼯鼠很快查明科学部涉及人员与失窃案毫无牵连,转而锁定另外的嫌疑目标。

…………

接下来的调查行动,水落石出前,具体进展如何,鬼蜘蛛知道得不太详细,而既然洗清嫌疑,她和她的女儿没事,他也不会再管别的驻区事务。

没了各种顾虑,鬼蜘蛛就开始准备要找那人,让她履行先前他和她心照不宣的事,契机嚒~正是海军医院打到他办公室的电话。

让副官示意医院派那人过来,第二天,鬼蜘蛛果然看见她跟在医生后边出现。

接着…不提也罢,总之各种闹心纠结。

最后,她没有按照离开他驻区时说的去海军军校,而是和那医生转道拜访卡普中将…顺便,在海军第五综合食堂再次阻止一场谋杀。

听到消息,鬼蜘蛛只觉得非常不可思议,就这么巧?巧得叫人不得不怀疑,偏生…事后调查结果依然和她没有关系,确确实实是巧合。

就象黄猿调侃鬼蜘蛛说的那样,黄猿说会发生这么多事,大概就是安娜自己说的,她比喻食材那样,有些人天生就气场不合,搭配在一起会产生化学反应,让美味变成剧/毒。

鬼蜘蛛对此嗤之以鼻,不过他还是安排了今晚宴席,他和她误会重重,放任下去,双方心里都要留点不愉快,只是,他设想得好,她却不留情面。

‘喜欢女人’,话说得那样狠,无论是不是借口,她都让他颜面大失,和男人抢女人,或者和女人抢女人,不管输赢都没面子,也会徒增笑料。

身为海军本部中将,手握权柄,无论去到哪里,遇到的人哪个不是对他奉承谄媚…他以往那些女人都是自己黏上来,为了钱财也好为了权势也罢,每个都花样百出的讨他欢心。

他从没有象对她这样,为哪个女人费过心思,结果倒好,先误会他和科学部小丫头有一腿,就算他解释还是一副表面听从实际固执己见的样子,接着又…

她扔下颗‘炸弹’痛痛快快走人,他面子里子都丢光了,气是气得半死,要不是看在她脸色白得见鬼似的,他当场就会发作。

等她走了,他火气过去些,想了想,鬼蜘蛛又觉得没意思,他不是那种会依仗权位欺压人的混蛋,看中的女人不愿意,也就罢了,他虽然着恼但不会强迫。

那人千般不是,他受伤住院这段时间里也曾尽心尽力照顾他,凭着这点…鬼蜘蛛只是心里憋闷,也不会计较她的恶劣。

他一个男人,怎么会连容忍女人的器量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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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好的佳酿没心情品尝,也就是一次酗酒而已。

鬼蜘蛛喝酒喝得急又是空腹,忙碌一下午根本来不及进食,铁打的胃都禁不起鲸吞海饮,更别说是后劲极大的私酿,很快,酒液在血管里蒸腾开,一时间让脑子发晕。

又一次喝干酒盏里的酒,鬼蜘蛛随手拿起边上的酒瓮,倒了倒才发现它已经没有存货,偏过头就见桌脚边的朱红酒匣不知什么时候也空了,地上横七竖八倒了几只空瓶。

怔了怔,鬼蜘蛛啧一声,接着听见黄猿轻笑出声,“耶~稍后送客人出去的鼯鼠回来,换地方继续好了,我们也难得聚在一起。”

对上鬼蜘蛛的视线,黄猿晃了晃指尖吊着的白瓷瓮,眉梢挑了挑,“喝完就喝完,可惜什么?美酒也不止这一种啊~”

“你说是不是?”尾音略略提高少许,黄猿语调别有所指,“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嚒~”

听出黄猿话里话外的深意,鬼蜘蛛掀了掀嘴角,哼了声,倒也没反对,只是随后把目光转到另外两个大将身上。

赤犬和青雉,从头到尾没说话的两个人,一个正把注意力放在亭子外边的奇松上,一个貌似在发呆。

让黄猿用手肘轻轻拐了下,青雉啊了声,一脸不景气的撩高眼皮,“啊啦啦~听说最近新开了家店,里边的酒很不错,服务生也很有水准。”

说着抬手筢筢头发,懒散的大将露出点向往神色,“女人还是年轻漂亮才是正道啊~最好是那种温柔淑静的良家…”

顿了顿,不知想起什么一样,青雉又有些困惑的眨眨眼睛,语气显得迟疑,“说起来,是我最近太赶不上潮流了?现在的家庭主妇们,居然都是深藏不露的危险人物吗?”

哈?鬼蜘蛛愣了下,想了想才反应过来,然后嘴角就开始抽搐,“看来中午发生的事传得很快。”他知道青雉没头没脑说的是什么了,指的是安娜…她关于食材的‘常识’。

要是真按照她说的都是常识,普普通通食材能搭配成毒/药,这种事如果是每个家庭主妇多少都知道的小常识…那每个男人,特别是心怀鬼胎的男人,在家里该多么胆战心惊啊!

不小心惹恼了枕边人,指不定哪天吃进肚子里的家常饭菜就是穿肠毒/药。

听得青雉这样说,鬼蜘蛛一脸黑线,黄猿就开始抖肩膀,一副忍俊不住的样子。

笑了好几声才终于止住,黄猿露出勉强摆起来的正经表情,曼声说道,“那位安娜夫人所说的配方,我问了几个草药学专家,似乎确有其事呢~”

“有些单独摄入对人体无害的物质,它们在某种特定条件下,比如搭配产生化学反应,是能够转化衍生出毒素,安娜夫人知识渊博,连别拉多娜草都认得。”

“如果她确实只是普通主妇…”黄猿微眯了眼睛,笑得饶有兴致,“我们倒是真的跟不上潮流,现在的良家女人…可真危险。”

…………

危险个p!鬼蜘蛛后脑勺上才刚摘掉的黑线又一次顽强的挂回去,那人跟只兔子似的,生气也就敢动动嘴皮子…

没好气的哼了声,鬼蜘蛛半是不快半是警告的开口,“我没打算为难她。”即使她的拒绝让他不快,可也构不成他实施报复的心思。

“耶~”黄猿的眼神微微一闪,张了张嘴正打算说点什么,顷刻间神色又是一凝,而下一秒,在场四个人不约而同转过头,视线看向同一个方向。

科学部种植园透明穹顶投落月光,郁郁葱葱植物笼着银纱似的薄辉,把一切衬得静谧,迷离夜色里有异兆转瞬即逝。

他们四个都久经沙场,烽火硝烟里淬炼的反射神经,对危机与血腥有着近乎变/态的敏感,方才的刹那间空气划过动荡,几丝极细微犹如幻觉的血气沿着某种看不见的轨迹导入他们的感应。

某个视线以外的地点,此刻正出现伤亡,而那个位置在海军本部之内。

彼此对视一眼,凉亭内安坐的四个人瞬间消失,空气晃过几线残影,科学部种植园今夜的月下酒宴就此终结。

…………

夜里的海军本部内,除了沿海重兵防御线,办公区几乎没什么人,科学部因为本身的特殊需要独自占了大片区域,也因为科研实验的机密性,区域内地表建筑的办公楼大多数只是掩体,重要实验室在地下。

种植园位于科学部与办公区的分界线地带,除了巡逻兵,鲜少不相干的人会涉足。

三位大将一员中将朝着异动中心疾掠,几息间就逼近,随着鬼蜘蛛他们急速靠近,空气里的血腥味也变得浓厚。

那地方正在办公区靠近种植区某处,浓密树荫深处,十几道敏捷黑影正在围攻中央几人…暗处刀锋划破蒙昧黑色,气势凌厉,银亮刃锋一闪而过,斩落半空扑下的人影。

“小心!”沉稳音色正是四个人久候不至的鼯鼠。

鬼蜘蛛眯了眯眼睛,一言不发朝着战团疾掠,几个起纵便插/入战局,抽刀,横劈,干净利落地把最靠近之人的手臂斩断。

偏头飞速扫了身侧的人一眼,鬼蜘蛛又转开视线,手中兵刃抬高少许,冷冷的眯起眼睛,腾挪回合之间附近几个攻击者纷纷倒地。

明黄刺目光束自林外扑至,霎时间再洞穿几名围攻者,鬼蜘蛛和黄猿的出手,很快让情势翻转,也解了鼯鼠的困境。

鬼蜘蛛收起攻势,这才有心思沉声开口,“怎么回事?”

包围圈内四个人,鼯鼠和安娜,另外两个却是年轻人,科学部的战桃丸和娜娜,袭击他们的人大概是看出两个女人没有战斗力,就集中全力攻击她们,让鼯鼠和战桃丸防卫得手忙脚乱。

虽然情有可原,鬼蜘蛛看来却奇怪,因为海军本部中将,鼯鼠的水平不至于这样左支右绌,即便是护着两个手无寸铁的女人…这点时间也早该解决敌人。

更何况,娜娜是军校学生,也不是半点武力也没有。

战桃丸手执兵器护着娜娜,两人又以保护的姿态围着安娜,看情形,两个年轻人一直在保护现场唯一没有力量的安娜。

盯了身边的三个人一眼,鬼蜘蛛皱了皱眉,娜娜死死挡在她母亲身前,象是根本没听见他的问话,手里握着制/式/手/枪,年轻的女孩子脸色苍白眼神惊惶。

…………

短暂的静默过后,附近出现的诡异现象,让鬼蜘蛛瞬间明白,为什么这点人数的袭击会让遇袭四个人打得艰难。

先前斩落的袭击者站起身,发出轻微而奇怪的声音,而血流如注的伤口却在他们捡起残肢按上去时断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蠕动愈合。

超速再生?

心念飞转间鬼蜘蛛来不及继续考虑,眯紧眼睛,手中兵刃抬高重新劈向扑来的狞恶身影。

金属刀刃砍断躯体,血肉崩裂发出钝响,随即鬼蜘蛛发现再生之后,对方速度比方才快,似乎力量得到提升。

血的味道变得格外浓烈,树影林荫间腥风骤起。

出刀,十六回斩。

劈落数名敌人,刀刃回转,刺入突破防御线险些扑到要保护那人面前的最后一名袭击者。

缓缓抽/出。

拨冗看了眼那人,鬼蜘蛛啧了声,她浑身都在发抖,却在袭击者闯到近前时猛一下将女儿拉到自己身后,脸色白得很难看,一双眼睛却淬了油一样,亮得惊人,充满愤怒与孤注一掷的勇气。

“妈妈!”年轻女孩子终于叫出声,颤抖的声线沾染几丝泣音,显然是无比惊惧,“妈妈!快退后!”

许是女儿的哭声惊醒了她,她抿紧嘴角,返身拿下她女儿手中的制式手/枪,不顾孩子的哭叫与阻止,上前两步,单膝蹲下,枪/口死死顶在被鬼蜘蛛斩成两截那人的头部。

那人半低着头,鬼蜘蛛看不见她此刻的表情,她的手在发颤,动作却没有迟疑。

一下一下,连续扣动扳机。

打光制式手/枪弹/匣内全部子/弹,分作两截却在蠕动不断融合的身躯忽然静止。

…………

鬼蜘蛛转开视线,挥刀,这次好不容情劈向扑来之人的头颅,刀锋划过,让敌人身首异处。

战斗很快结束,残肢断骸散落一地,浓腻血腥泼洒开来。

缓缓收刀入鞘,鬼蜘蛛侧首看了眼同样解决敌人的鼯鼠,不出所料发现他的视线停在那人身上,鼯鼠拧紧眉心,眼睛里飘过一丝复杂神色,但一闪即隐。

抿了抿嘴角,鬼蜘蛛又慢慢转过头。

她正摇摇晃晃起身,她的女儿扑上来抱住她的时候,微微抬了抬眼睛,似乎想笑,却又在下一秒整个人软软倒下。

13.第十三章



可是!

现在当务之急不是哭吧?现在重要的是把那人送去医疗部救治吧!

瞄了眼那人苍白如纸的脸,鬼蜘蛛握紧拳头,猛地迈出一步————挟着怒意的呵斥已经到了嘴边,却不想下一秒,尖叫声骤然消失。

极度愤怒和绝望的神情凝固在脸上,年轻女孩子慢慢闭起眼睛,失去意识整个人软软歪倒。

“诶?诶诶?娜娜?”战桃丸更是手忙脚乱,扶住昏过去的娜娜,神色变得越发失措。

瞬间出现又果断出手的深红西装男人慢条斯理地将手背到身后,却也没说话,仅仅是往侧边退开一步,随后,整齐奔跑声纷沓而至。

浓密树荫下,荷枪实弹的海军士兵,与带着救护工具的医疗兵,无声又迅速出现。

一切井然有序进行着,很快,那人和她女儿都被抬上担架,让医疗部队火速带离现场,战桃丸迟疑片刻跟在躺在担架上的娜娜边上,急匆匆离开。

目送消失在树影深处的医疗队,鬼蜘蛛抿了抿嘴角,收起视线这才看了眼结束这场混乱的始作俑者。

…………

海军大将,赤犬萨卡斯基静静站在原地,气势严肃而沉稳。

大将赤犬一副巍然不动的样子,只不过低垂的眼帘,唇角抿成直线,很有几分不悦,连带让不巧在他附近收拾残局的士兵噤若寒蝉,行动间越来越小心。

不多时,黄猿波鲁萨利诺和青雉库赞并肩走进现场,环顾周遭一眼,统御科学部的黄猿皱起眉心,啧了声,哼道,“耶~看来我们有麻烦了。”

海军士兵们正在打扫的现场堪称血肉狼藉,残肢断骸四下散落,浓腻腥膻直冲鼻端,可是…站在这里的几位海军将领,皱紧的眉心却别有缘故。

一场截杀与反击,赤犬和青雉都没有出手,但这不代表他们两位海军大将没有发现异常。

被斩断的残肢能够接驳自动愈合,再生后速度力量都提升到一定程度,这样诡谲情况…是今晚亲眼目睹的几位海军将领生平首见。

而…攻击者无论目的是什么,显然,这些以往不曾出现过的诡异人物,他们位于海军的敌对面,哪怕仅仅是暂时,对海军来说,也是麻烦。

一段时间过去,现场散落残躯被收入厚实黑塑胶袋,由士兵们运往海军科学部实验室,片刻后,身着防护服的科学部人员进入,开始使用器具对此地进行彻底消毒。

第一时间内抵达现场的士兵,隶属办公区防卫部队,最高长官中将斯托洛贝里,鼯鼠一行遇袭开始,附近巡逻队已经察觉异动,并在最快时间内赶赴查看。

不过士兵们的行动再快,仍是慢了鬼蜘蛛他们一会儿,树荫介于科学部和办公区之间夹角,恰是两块驻地交汇区,科学部保密机制一贯严厉,导致其他驻区巡逻队除却例行巡视鲜少逗留。

今晚,鼯鼠一行遇袭的时间,恰恰卡在巡逻队与科学部防卫替换的短短几分钟。

能够再生的攻击者,选定时间是海军驻地防卫百密一疏的盲点;时机把握如此微妙,令得恰逢其会的三位大将两员中将眉头深锁。

…………

低头看了看脚下踩的泥泞血污,黄猿曼声笑道,“耶~看来今晚没办法不醉不归了呀~”

办公区防卫队与海军科学部机动部队赶到,树林里战斗几乎同时结束,黄猿下令收拾战场的士兵将所有残块全数运往科学部,而那之前,他已经命令几个研究组待命。

东西一到立刻进行解剖分析,无论要花多少时间精力,至少必须找出导致诡异再生的异物质。

“啊啦啦~喝酒随时可以喝啊~我是无所谓。”青雉懒洋洋的笑,同样低头看了眼地上,停了停,接着才说道,“头部是关键吗?”

黄猿哼笑一声,节奏轻缓,意味不明,“耶~那就需要问一问安娜夫人。”

话音落下又沉默片刻,黄猿转头看向树荫外,抬了抬下颌,漫不经心挑了挑唇稍,“择日不如撞日,一起去探望那位柔弱的夫人吧?”

“探望了安娜夫人,我今晚可就要失陪了呀~”仰头看看天幕,黄猿自嘲的笑道,“接下来有好些天要忙碌,还以为近段时间能偷闲。”

拿着非常冠冕堂皇的借口,大将黄猿慢慢悠悠转过身,朝着医疗部队所在区域迈开步伐,留在原地的另外四人看看彼此,随后静静地选了和黄猿相同的方向。

…………

海军本部内,医疗部队选在紧邻科学部区域,虽然是**单位,它和科学部,两个部门彼此间有千丝万缕联系,海军所使用的药物,各种相关临床试验,都是科学部提供支援,因此两个部门办公地点非常接近,不过十几分钟路程。

黄猿一行五个人,三位大将两个中将,同时现身的海军高层们让医疗部里气氛有些紧张,听过来意,值夜人员战战兢兢告诉几位将领,他们要探望的人正在接受检查。

“耶~不是昏迷而已吗?”黄猿有些惊讶的挑高眉梢,“怎么劳动你们最高长官?”

听医护人员说,送来的两位,科学部的娜娜已经安置好,人只是昏迷,自然苏醒就没事,而另外那位安娜夫人…恰好没下班的医疗部队负责人正在替她做精密检查。

格雷戈豪斯,海军本部医疗部队最高指挥官,恶魔果实能力者,居然出动到他…

心念飞转间,黄猿不着痕迹看了眼鬼蜘蛛,眉梢微微抖了抖,“不会是出了什么岔子吧?”

那位夫人虽然非常柔弱,但是没有在袭击中受伤,这点黄猿很清楚,会昏倒是被吓着…也可能是开/枪之后精神刺激太大。

负责接待来访将领的医疗部人员一问三不知,当然,几个探访的将领也知道问不出什么,彼此看了看,随即就让人引着往检查室走。

…………

穿过医疗部接待厅进入建筑内部,拐过一条走廊,领路的医疗部成员指着尽头处那扇门,示意那便是目的地。

不多时,一行人站在闭紧的检查室门前,领路的人抬手敲敲门,得到回应后轻轻开启它,随后悄悄退到一边让开位置。

黄猿呼出一口气,率先走进去。

室内之人听得动静抬起头,看清他们,皱了皱眉,随即绕过摆满仪器的病床,拉起垂地幔帘遮住,自己这才迎上来,“什么事?”

格雷戈豪斯一番莫名举动,使得黄猿大将眼神微微一闪,嘴上却笑得漫不经心,“耶~来探望昏迷的安娜夫人啊~”

科学部和医疗部平日往来很多,也因此统御科学部的大将黄猿,与医疗部队负责人非常熟稔,格雷戈豪斯神色间的不豫…黄猿也看得明白,多半是布帘后方那人情况不对。

“有些事或许她能给出解释,方便吗?”黄猿直言不讳,虽然能猜到医生对病人的心理,但是今晚却需要争分夺秒…

格雷戈豪斯皱了皱眉,还没来得回答就把目光投到门那里,随即怒道,“不是说过,没问题我会通知你探视吗?”

室内众人注视下的战桃丸,整张脸憋得通红,弱弱的喊了声,“老爷子。”脚下生根似的不肯走,盯着里边的眼神很是焦急。

黄猿看了眼自家后辈,心里直叹气,战桃丸这孩子显然是之前被赶走过,发现他们几个将领到来,也跟着想知道情况,为了…那个丫头。

为着自家后辈的不争气生了会闷气,黄猿大将终究还是心疼一直看着长大的孩子,于是问道,“耶~那位夫人情况真的不对?”

对于疑问,格雷戈豪斯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回答,“诸位亲自看一看吧~”抬手做邀请状,随即回过头淡声说道,“年轻人最好不要知道这些,出去,把门关上。”

战桃丸一脸犹豫最后还是磨磨蹭蹭地关上门,这时海军医疗部队负责人转身拉开布帘,室内几位将领朝着布帘后方走去,神色均是微微一沉,因为都知道,如果不是有什么特殊情况,格雷戈豪斯不会说这样意喻不好的话。

…………

布帘后方是一架简易床,放置在边上的精密仪器无声运行,格雷戈豪斯绕到另一侧,面对着几个将领,伸手轻轻撩高昏迷那人的一侧衣袖。

嘶——

安静室内响起倒抽气的细音。

包括黄猿在内,几个人一时被眼前所见惊到下意识吸了口气,而看清楚之后,在场几个将领都瞬间放出杀气,一时怒不可遏。

她的手臂搁在床单上,雪白衬得手腕上淤痕更加明显,边缘带着青黑,中央是红到发暗,蛇虫般蜿蜒盘在腕骨,以及前臂。

那是长时间捆/绑造成的瘀伤…显然是束缚太久,皮肤已经因为血液无法循环而微微坏死。

片刻过后,掀高的衣袖重新盖回去,格雷戈豪斯转而解开她领口第一颗和第二颗扣子,她松开的衣领,能看见的皮肤刻满狞恶痕迹。

星星点点淤痕印在锁骨…甚至衣料遮挡的深处。

最后,医疗部队负责人的手悬在那人上方,指尖泛起微芒,一抹浅绿光弧缓缓成型,慢慢的将病床上她从头到脚笼罩进去。

“她身上有很多类似痕迹。”格雷戈豪斯低声开口道,“检查的医生发现她的情况就通知我。”

黄猿狠狠皱起眉心,冷声说道,“她今天一直没有单独一个人。”

说话间偏头看看围着病床的余下四人,黄猿不出所料从四个人眼睛里都看到震惊与怒意,他们都是男人,哪里不清楚这种痕迹代表着什么。

但是非常奇怪,至少今天,安娜根本没有独自一个人的机会,白日里见她时也没有看出异常,除了她对鬼蜘蛛的先是指责后是惊惧。

更何况,昏迷被送到医疗部之前,她开/枪手腕露出一截,皮肤根本没有淤痕。

…………

格雷戈豪斯撩高眼皮,哼了声,“我知道,精密检查没有发现异常。”说完,似笑非笑眼神扫过五个最高级别到大将的男人,“要是你们…她这么瘦弱早没命了。”

虽然场合不对,三个大将两员中将还是不约而同抽了抽嘴角,想了想又纷纷咳嗽,在医疗部负责人的冷笑里尴尬转开视线。

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好一会儿才停止。

恢复安静的室内,格雷戈豪斯沉声给出解释,“这些是陈年旧伤。”顿了顿,接着问道,“你们认识她?谁和她比较熟悉?”

“平时她对异性的接近有没有激烈反应?”

接着,黄猿和赤犬、青雉,连同鼯鼠,几道视线顿时转到鬼蜘蛛身上。

鬼蜘蛛的眼睛错也不错落在那人身上,声线低沉沙哑,带着说不出的恨怒,“除了比较怕生,她…她总是喜欢戴口罩。”

“那是心理创伤的下意识反应。”格雷戈豪斯盯了眼附近几人,神色意味不明,“她的记忆或许有部分遗忘,你们看到了,她曾经遭遇严重侵害。”

“从她身上几处骨骼断裂后愈合情况判断,时间在距今十五到二十年之间。”

年纪已经步入老年的医疗部负责人叹息声若有似无,眉宇间浮出怜悯,“人类大脑会在伤害超出限度时启动自我防御机制,她平时如果状态正常,那可能是忘记那段遭遇。”

“记忆能屏蔽,伤害却始终存在,它们被身体记录,并且某种特殊条件下…”

“会出现回溯。”

“如果确实需要她回答什么,我希望不要太刺激她。”

…………

随着格雷戈豪斯沉默下来,室内陷入死一样的寂静。

良久,黄猿哑声说道,“也不是什么非要她回答的事,让她休息。”

闭了闭眼睛,随即重新睁开,视线落到昏迷那人身上,黄猿皱了皱眉,叹了声,终究还是放下追问的意图,关于袭击者…

超速再生,那些身份不明的诡异人物,科学部实验能够解决,也不是必须她给解释。

她现在这样…也没有谁忍心。

躺在病床上的那人…实在是…饶是他们久经沙场,看着她这样也不得不怜惜。

格雷戈豪斯是超人系恶魔果实能力者,其能力可以做精密检测,如果不是肯定,医疗部负责人不会做出判断并且告诫他们。

想来是安娜昏迷后送至医疗部,医务人员检查时发现异状通知格雷戈豪斯,开始多半误会伤害她的人是海军内部什么渣滓…所以才有医疗部负责人亲自出动一事。

黄猿本该愤怒被首先当做‘怀疑对象’,可是听格雷戈豪斯一番话,不悦情绪尚未升起就烟消云散。

陈年旧伤?那么多年过去,她的身体顽固记得伤害,可见当时那场灾难多么可怕。

格雷戈豪斯说的特殊条件,黄猿认为,指的多半是今日连续意外,最后,又叠加不久前现场的血肉狼藉,刺激她太深,才会让陈年旧伤复发。

距今十五到二十年之间,安娜今年三十二岁,她的女儿十六岁,反向推算…遭遇如此可怕的事,她当时多大年纪?

十五岁?十四岁?或者更小?

还是个孩子。

对个孩子做出那种事的人,真该下地狱!

14.第十四章



情况诡异并且糟糕,而更坏的还在后边。

袭击者身份确认,这些堆在科学部实验室内的骨骸,是海军…

大将赤犬与青雉,连同鼯鼠鬼蜘蛛,四人与黄猿分开后即刻着手调查,结果没等大动干戈,某处驻地便有异常情况上报,那个驻地军营内十几名海军下落不明。

失踪人数恰好与袭击者符合。

看过那驻区递交的人员资料,鼯鼠和鬼蜘蛛确认正是被斩杀的袭击者。

这些人员都是低级将官,经过调查确认,他们是上季度科学部出航时,护送科研船的护卫舰舰队防卫部队人员。

事情兜兜转转居然绕在一起。

毒杀、失窃、夜袭,联系所有,大将黄猿不得不认为,海军本部已经埋进不知名的危机,并且,极糟糕的是海军根本毫无头绪,几件事调查起来不存在联系,至少表面上。

…………

会议室里安静得厉害,每个参加会议的将领都皱着眉,专注的看手上资料,并且越看神色越是凝重,众人都明白这些记载意味了什么。

诡异再生,力量得到飞跃,彻底解开谜题前倒是可以暂时搁置,关键是袭击者们。

夜袭的目的意欲何为也可以抛开,然而这些海军将官究竟是怎么变成危险因素?他们是本部人员,每一个都是经历枪林弹雨后从各基地选拔上来的精英分子,除却资质,心智也得到认可。

如果说是叛变,先不论海军监察部始终注意部队内的不安定因素,这些袭击者从各方面调查,得出结论都是他们毫无相似之处。

袭击者们出身在不同岛屿,成长经历也不尽相同,在驻地内分属不同番队,平日里没有往来,除了上季度随舰队出航护送科研船任务,他们基本没有交集,几个人甚至护航任务里都在不同军舰上,勉强称得上共通点的就是登陆科研船的目的地。[ ]

他们踏上过那个岛屿,塞什尔,地处无风带的一处荒岛。

因为磁场特殊,又是无风带,塞什尔这座岛屿只在海军内部使用海图里存在,岛上没有居民,也没有临近岛屿,孤悬海上,海军科学部此番派遣科研船,为的是调查研究塞什尔岛屿环境,确定它是否有条件成为海军秘密基地。

如果袭击者们的异变出自塞什尔…上季度那次航行,所有人员…

而这正是今晚高级警讯启动的原因。

…………

时隔许久,会议桌两侧参会将领们陆续放下手中资料,把注意力集中到最上首的战国元帅那里。

海军最高统帅同样皱紧眉心,半晌才哑声开口,“无法确定异变来源吗?”说话时视线略略偏到左手位置的大将黄猿身上,“科学部一筹莫展?”

“耶~找不到可用的细胞分析。”黄猿大将低叹一声,神色显得不豫,顿了顿,探手拿起面前资料随意翻了翻,接着才说道,“护航塞什尔的舰队驻兵,每个都必须彻底检查。”

“重点放在与这些异变者同时行动的士兵,根据出航任务记录,这批人都曾经接近过那个岛屿的某片特定区域。”

“只是抽取一次血样。”抬眼看了看会议桌两侧的将领们,大将黄猿垂下眼帘,冷声开口,“至少必须确定他们的身体没有异常。”

“倘若是登陆岛屿染上什么异物…在无法判断的情况下,我们不敢保证它会不会传染。”

说到这里又沉默片刻,黄猿大将叹了口气,“当然,情况也不是坏到无可挽回。”

手指比了比被扔在桌面上的资料,黄猿慢慢说道,“这些产生异变的人,有共通点,他们出于各种原因尚未学习海军六式。”

海军六式,超越人类体能极限的体术。

理论上每位得以晋升本部的将官都能够学习六式,而这些袭击者出于本身资质或其它理由,都暂时没能掌握到海军的秘术。

如果…这算是区别,那么,大将黄猿认为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

如果将力量的强弱以金字塔来区分海军个人实力,海军六式就是标志性分水岭,熟稔掌握它才能脱颖而出,踏上走向强者巅峰的道路。

因为海军六式淬炼体魄,让使用者进而开始掌握霸气。

世界上的力量体系大体分作两块,恶魔果实和霸气,恶魔果实属于外来因素,霸气却是每个人与生俱来的力量,只是因为各人资质不同,有些人能成为强者,有些人终其一生都无法激活。

激发霸气有各种方式,绝大多数危险程度不定,海军六式是目前已经完善的唯一一种,稳定的循序渐进激发霸气的方法。

当调查结果显示袭击者们尚未掌握六式,黄猿认为是不是能够这样推测:以海军六式为阶梯的晋级强者之线隔绝了异变的产生?

修习海军六式,无论是否将其全部掌握,每个修习者生来的潜能都被调动,激发只是时间问题。

也就是,人类与生俱来的霸气,当隐性转为显性,那些不知名异物质就无法腐蚀人体。

“如果存在病变,而阻隔传染的界线是霸气。”慢慢抬高视线,大将黄猿以冷静到接近残忍的口吻说道,“至少海军的损失能局限在某个范围。”

参加会议的海军将领们沉默良久,神色俱是难看到底也没有谁出言反驳,大将黄猿的结论冷酷无情,从大局看却无可厚非。

倘若是病变,海军整个阵营将为此付出代价,牺牲一部分人保全更多的人,即使…听起来非常冷血,却是非做不可的事。

因为变异者危险系数无法查明,海军本部高层们除了必须保证普通士兵性命,更有马林弗德城镇的平民,另外…病毒扩散开,世界付出的代价…谁都担当不起。

当然,一切都只是推测,还没有确切证据证实,大将黄猿的决定已然很温和,仅仅是抽取血样分析检测,而不是更粗暴的秘密羁押甚至处决。

士兵们毫无异样是最好结果,反之…怕是冷酷决策在所难免。

…………分割线…………

紧急会议到接近凌晨才结束,散会后,将领们面色凝重的离开会议室,随即分赴各自阵营开始部署,加强防卫,城镇是重中之重,接着是岛屿前沿防御线。

上季度出航塞什尔的舰队,其驻区秘密进入一级警戒状态,当时每位随船将官士兵,名单交由战国元帅办公室,科学部联系医疗部队,预备天亮后开始取样检测。

为保证军心稳定,将以身体检测为由。

…………

离开会议室,大将黄猿在办公楼楼下遇到特意等在那里的鬼蜘蛛。

两人静静对视片刻,鬼蜘蛛面上的表情变幻不定,几次欲言又止,最后眼神一点一点暗沉下去,也没说什么,蓦地转身疾步离去。

待得鬼蜘蛛消失下远处的晦色里,黄猿收起视线,无声叹息,摇了摇头。

他知道鬼蜘蛛等在这的原因,也知道为什么最后一言不发离去,为的是医疗部里昏迷不醒那人。

鬼蜘蛛为着安娜试图说什么,最终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安娜的女儿,科学部实习生,不巧上季度随船出航。

如果很不幸是以霸气区分异变与否,当时科研船上研究员们都…造成感染的原因如果和地域有关,袭击者们以先遣部队进入特定区域勘察地形,后来更保护研究员们在那里呆过一段时间。

几项因素叠加,如果很不幸,科学部此番也损失惨重。

大将黄猿一个人独自走在通往科学部的路上,在没人看见的此刻,面上才肯浮现出惋惜与微微痛意,他并非铁石心肠,却无法徇私。

即使是战桃丸也在此番接受检测之列,更别说那个实习生。

即使惋惜,情况到最坏程度,黄猿也不得不做出决定。

都是一条条鲜活人命啊~他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小径上两侧路灯明亮,大将黄猿气势却是低落,两旁树木茂盛,白天郁郁葱葱,晚上就很有些狰狞,风吹过来的时候张牙舞爪,仿佛…隐在海军本部的怪兽。

抬手揉揉额角,黄猿低低叹出一口气。

科学部实习生娜娜,年轻孩子也不过十六岁,原本以她的身体资质此时应该还在军校念书,可惜了,黄猿心想,那孩子对生物学有极高天分,科学部破格提前收录她。

若是此番…那孩子真真是可惜。

真希望所有涉及人员毫无异样。

…………

前往科学部中途,大将黄猿想了想又拐道向医疗部队所在地走。

资料收集确认后,会议开始前,黄猿就下令科学部机动部队为所有研究员抽取血样,并且交由医疗部队进驻分析室做检测。

为了确保检测结果的百分百准确性。

另外,战桃丸…大将黄猿调回他的后辈,将那孩子和所有人一样对待,而实习生娜娜,情绪失控昏迷不醒的小丫头,由麾下秘密人员监视,待得她苏醒,再以同样借口抽取血样检测。

之所以对那孩子特别对待,黄猿觉得大概是怜惜那孩子的母亲吧?

毕竟…

行进间脚下微微一停,黄猿静静看着不远处医疗部队办公楼,怔愣许久,终于还是迈开步伐。

…………

建筑里很安静,大部分人员借调往科学部,黄猿一路往目的地走,一路抬手示意听到动静前来查看的士兵退下。

这些隐在暗处的人手是黄猿的直系部队,接管这里的原因,除了监视,也有警戒的含意。

路过安置实习生房间的时候,黄猿站在门外看了里边一眼,那小丫头还没醒,附近监视人员也回报没有异动,吩咐手下继续密切关注之后,他又往楼上走。

安娜和娜娜,两个人分别安置在一幢建筑的上下楼,一切尚未确定前,对于那个曾经遭到严重侵害的女人…即便心肠冷硬,能够照顾的地方,黄猿也不会吝惜那点恻隐。

要探望的人躺在特殊病房里,安安静静,格雷戈豪斯前往科学部时交代留守的医疗人员回复大将黄猿,她生命体征正常,到时间或许能自然苏醒。

医疗部队最高指挥官曾就她的情况做出判断,特殊条件刺激导致身体出现回溯,细胞记忆仅仅是暂时,大脑超过限定时间会强制恢复,进而醒来。

也就是说,一段时间过后,她还是会懵懵懂懂睁开眼睛,继续遗忘下去。

…………

特殊病房里光线柔和,她的长发铺散在枕上,闭着眼睛,似乎梦见什么不好的事,眉心微微皱着,看起来柔弱不堪。

静静站在病床边,听着留守的医疗人员小声报告,黄猿皱着眉,忽地抬手示意暂停,片刻过后,又转头对着门的方向抬抬下巴。

接到示意,医疗人员默默退了出去,并阖上门。

细碎声响消失后,大将黄猿偏过脸,看向病房另一侧靠外墙的那扇窗户,想了想,又走过去,推开那扇窗户,夜风随即灌入,卷起的窗帘摇曳晃过视野。

随手重新阖上窗户,转身往后靠在窗框上,嘴角勾了勾,“耶~还真是…”

打量瞬间沿着开启窗户进入室内,蓦地闪现在病床边的那道身影,黄猿微微眯起眼睛,“萨卡斯基。”

他说奇怪,平日里冷漠到不近人情的家伙会拿‘路过’这种听起来就胡诌的理由和青雉结伴去往科学部种植园。

原来…

立在病床边的男人没有开口,甚至象是不注意黄猿半嘲半讽的注视,静静站了一会儿才缓缓俯低一边探出手————

黄猿挑了挑眉梢,眼神里藏进几丝惊诧。

大将赤犬今夜行径简直…称得上诡异。

男人小心掀开被子,随即侧坐将躺着的人半抱着倚在怀里,之后轻轻解开她的衣裳。

喂!呆滞几秒钟,黄猿嘴角一抽,还没来得及转开视线,却看见衣裳半褪那人的背脊…苍白不见血色的肌肤更衬得那些淤痕狞恶可怕。

纵横交错的痕迹布满那人的脊背,往下延伸到后腰…而做出堪称无礼举动的大将赤犬,手指在她背上小心游走,象是检查什么。

不多时,似乎确定了答案就停下,抽回手,飞快替她重新理好衣衫。

将人安置好,盖上被子,黄猿发现俯低看着那人的同僚嘴唇动了动,音量小得几乎无法辨别,言语却不着痕迹的莫名。

大将赤犬说,“原来,你在时间的这一边。”

…………

抬手微不可察抚过那人的眉眼,深红西装的男人慢慢转身,待得同僚走到近前,黄猿侧身让开位置,任凭对方开启窗户,和来时一样消失得毫无预兆。

良久,收回远眺窗外昏暗夜幕的视线,回过脸,黄猿看着病床上无知无觉那人,喉间溢出一记冷笑。

说来,他还真是…按着酒宴那时,他真是对这位安娜夫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赤犬萨卡斯基原来真是为着她才出现。

想了想,黄猿哼笑一声,双手插/进裤子口袋,慢慢吞吞朝着病床踱过去,这下就算他原本没兴趣都要饶有兴致。

真是令人无比好奇啊~这位夫人究竟有何种妖异魅力。

朝前迈出几步,又是一阵奔跑声急促靠近,停下脚步,目光调转看向这房间闭阖的门。

片刻过后,那扇门猛地推开,科学部实习生一脸惊惶往里冲,不过她很快让追来的卫兵拦下,黄猿抬手制止一团混乱,示意放了人进来。

等年轻孩子冲向病床又闪身拦截,“她还没醒,不过也没事。”

“刚刚还有谁?”年轻的孩子抬起头,目光毫不畏惧直视,“刚刚离开的人是谁?!”

微微一愣,眉梢挑了挑,黄猿眯起眼睛,头一次认认真真打量起站在眼前的小姑娘,良久,沉声开口,“你是天生的见闻色?”

萨卡斯基的出现与离去,这幢建筑物内,除了同为大将的黄猿,本不该有第三个人知晓,他麾下这实习生来得古怪。

即便是再如何敏锐感官,做到如此程度一定是霸气见闻色修习熟稔的高手,而科学部破格提前收录的实习生连海军六式都尚未接触。

如果是霸气,能运转见闻色不被黄猿这种级别的强者察觉,只有一种情况:

天生的见闻色。

也只有与生俱来的见闻色,其拥有者才会避开其他强者的感应,因为对那极小一部分人来说,运转见闻色霸气象呼吸一样自然,无迹可寻。

海军科学部…凑巧得到一个名副其实的天才。

静静看着眼前这年轻孩子,黄猿又拨冗拿余光扫了眼后边闭紧眼睛的那人,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感想。

15.第十五章



妈妈…她在心里委委屈屈的喊,只觉得很想哭。

妈妈曾经让她知道,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向[听]不见的那部分人撒谎,她可以坦诚不知如何回答,也可以选择说出部分事实,但是绝对不可以说一个彻底的谎言。

妈妈借着那时候她撒的谎,教她明白:‘一个谎言’之后需要无数个谎言来构建虚妄事实,而填补过程中暴/露的疏忽,会带来危机。

大将黄猿,是她[听]不见那小部分人当中的佼佼者,所以她说出部分实情,并且得到设想中的反应,海军科学部最高长官收敛了刻意放出的气势,显然是对她的坦白表示满意。

她[听]不见,可是她能够借用经验做出判断,并且通过考量。

她表现得很棒对不对?

所以…醒过来好不好?妈妈。

…………

眨了眨眼睛,她试图眨掉蒙蔽视野的雾气,只是效果不太好,那些雾气不知怎么居然凝结,温热水渍很快滑出眼眶。

她忍不住迈出一步,急切切的靠近,想和往日里一样,扑到安全又温暖的怀抱寻求慰藉。

男人又一次拦下她,“耶~你现在最好不要过去。”

“为什么?”她终于愤怒,心头缭绕很久的忧虑与彷徨,全数化作焦躁,“她是我妈妈!你们对我妈妈做了什么?!”

“耶~质问的说辞都一模一样呢~”男人低声发笑,不知怎么似乎带着点古怪意味,片刻过后,停下浅笑才继续说道,“因为你身上带着不确定的危险因素。( ”

室内光线柔和却也昏暗,男人偏过脸,视线看向她的妈妈,顷刻间又移开目光,深茶墨镜后方漏出一线难以言喻的神色,“今晚那些袭击者是塞什尔航行任务的舰队驻兵,那座岛上存在不知名异物,当时登陆岛屿的全员…”

黄猿大将说到这里停顿下来,她睁大眼睛,惊愕中又听得他说道,“天生见闻色,如果免疫条件是霸气你本该没问题,只是还无法确切肯定。”

“说起来,近段时间你妈妈也不能离开海军本部。”

她只觉得脑海嗡一声,面前这男人慢慢的继续说着,声音不知怎么变得忽远忽近,吐露的可怕内容…在意识里炸裂开来:

上季度她随科研船那次远航,回到马林弗德的全员或许携带某种病变因子,危险程度不明,感染方式不明,以至于近期内所有接触过远航归来之人,都…需要做详细检查。

妈妈…她的妈妈…她将危险带给妈妈了,黄猿大将说的是这种…结果吗?

…………

“请不要危言耸听恐吓我的孩子,可以吗?”

低弱的音量,柔和语调,是小时候每个深夜她安然入睡的守护神。

听到声音,她所有躁动瞬间被安抚,“妈妈~”

“耶~安娜夫人醒了啊?”她的最高长官偏头看向和她一样的方向,有些惊讶,“什么时候?”

“我的孩子在哭。”她的目光专注盯着的那个身影半坐在床上,气息很虚弱,嘴角噙着柔软笑意,伸出的手臂张开,“娜娜,到我这来。”

被海一样包容的眼神凝视着,她再也无法忍耐,哽咽一声,跌跌扑扑摔进那个怀抱,脸埋进去,痛痛快快哭出声。

温暖的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她听见妈妈的责怪,“您欺负我的孩子对吗?黄猿大将先生。”

“耶~”男人发出带着笑意的单音,随后问道,“什么时候醒的?”

“您说我或许感染病毒的时候,我的孩子吓坏了,黄猿大将。”妈妈象往常对待任何一个人那样谦恭有礼,“我们会服从安排,并且————”

拍抚背脊的手微微顿了顿,她察觉到妈妈似乎叹了口气,“多谢您坦言相告。”

“妈妈!”她急切地抬头,所有要说的话却在视线滑过咫尺间这块肌肤时卡死…妈妈换了衣裳,领口扣子松落,她被白腻肌肤上隐隐约约的狞恶痕迹刺得瞳孔下意识收缩。

“娜娜?”察觉她的僵硬,妈妈拍了拍她的背脊,“娜娜你怎么了?”

她慢慢地、慢慢地仰高脸,费力挤出一个毫无破绽的表情,“妈妈…”抽噎几声终究把所有异样粉饰在不谙世事的假相深处,“妈妈会和我在一起吗?”

“这就要看安排…”妈妈移开看着她的柔软目光,视线抬高些,“可以吗?”

“当然。”男人曼声回答,若有似无的轻笑,“我的小部下非常担忧,安娜夫人可以和她一起暂住科学部,直到一切结束,如何?”

“那就麻烦您了,实在感激不尽。”

她顺着妈妈的拍抚示意起身,接着伸手去扶,妈妈掀开被子,双足落到地上之前,大将黄猿毫无预兆地出现,并且抢先完成她的意图。

讨厌的男人用手扶住妈妈的腰。

她咬了咬牙,垂下眼睫,完美的掩饰一瞬间想砍断那只手的念头,目光又一次滑过可恨的手却发现男人扶稳妈妈之后手移高几分,飞速扣上妈妈的扣子。

妈妈的衣襟遮去那片象栀子花花瓣一样细腻芬芳的瓷白肌肤,而…几秒钟前她窥见的那些狞恶痕迹竟然消失,如同幻觉。

…………

吸了吸鼻子,她挨上前挤掉男人的手,故意小小声抽噎,等妈妈担心的搂着她,她把头埋进妈妈的颈窝,闭起眼睛。

妈妈说,无论遇到什么事,首先解决掉关乎安危的那一件,再来从容不迫考虑其它。

娜娜是听话的孩子,所以,现在当务之急是黄猿大将说的,令她胆战心惊那件事,因为它威胁到妈妈的安全。

解决掉它,她才能有心思考虑别的问题。

妈妈身上的那些痕迹…

她不会放过伤害妈妈的人!无论是谁!

…………分割线…………

海军科学部。

娜娜站在窗户边,抬手撩开被风吹起粘在脸颊上的头发,身后房间里飘浮着无声哀怨和惊惶,是和她一起等待结果的几个同组研究员。

黎明之前最黑暗那段时间,娜娜回到科学部所在地,和其他同事一起抽取血样接受检测,同时,她的最高长官告知,她妈妈安排在医疗部队队伍,将以借调人员的名义暂住此地。

对此,娜娜没有任何异议,因为她知道也容不得她有意见。

这个地方,海军本部内不允许个人主义太过盛行,除非她的力量强大到足以藐视一切陈规,如同海军本部位于顶端那少数人,娜娜很清楚自己现阶段的渺小,不过她还年轻…

就象妈妈说的,她还小,她有无数种可能的未来。

总有一天…

细细碎碎的抱怨不小心揉进她的接收范围,如同骤雨打碎湖面,娜娜收敛心思,撇了撇嘴角。

几个小时的枯坐与忐忑,现在坏情绪积淀到一定程度,让平日里骄傲冷静的精英分子们渐渐焦虑不安,没有谁敢明确吐露什么,可是从他们身上传出来的声音那样杂乱…

眯起眼睛,娜娜又一次全神贯注看着窗外。

马林弗德在苏醒。

娜娜所在这个房间离海岸有些远,窗外是高高矮矮林立的建筑群,隶属海军科学部,她的视野被楼宇遮挡,只是这些朱檐飞角高楼却无法阻止她[听]见。

太阳跃出海平面这一刻,是大海最美丽的时候,沉静的蓝色无边无垠,金红日光在遥远的海天一线处泼洒开来,柔软透明,象是要漫到人心里去。

天海之间一线狂潮正汹涌奔至,早起晨训士兵的军靴整齐踏过地面,阵地前沿重炮兵戈发出铮铮轻音,卷宗纸页翻动时窸窸窣窣。

城镇的喧嚣,军营的沉稳,悠远的大地脉动,终而汇聚成翻滚不息的生命之歌。

她侧耳聆听拂过的绵长温暖呼吸,当第一朵日光穿透障碍迤逦而下,娜娜看见倒映在玻璃上的自己,嘴角不自觉溢出笑意,悠悠荡荡不得着落的心脏终于归回原位。

…………

打破这片祥和静谧的是由远及近的存在感,娜娜保持着面朝窗户的姿势,小心皱了皱眉。

军靴轻轻地撞击地板,节奏不疾不徐,隔了一会儿,门扉的开启令得室内陷进无声,同处一室的人周身辐射压抑,小心翼翼等待,如行走钢丝般绷紧。

没有谁发出声音,连同来人,只有分送到每个人手上的薄薄纸张,以及…片刻之后弥散开的狂喜。

是极高兴的,劫后余生的庆幸。

娜娜下意识松开绷紧的肩膀,扁了扁嘴,慢慢侧过脸,哑声招呼走到身边的人,“战桃丸队长。”

“娜娜。”这年轻男生把手中拈的纸页轻轻递了递,表情还是一如往常,眼睛里却带了显而易见的喜悦,“伯母也没有事,真是太好了。”

“嗯~谢谢战桃丸队长。”娜娜接过男生亲自拿来的报告,笑了笑随手收起,接着抬高眼睛,问道,“有事找我对吗?”

闻言,明明比她年长的男生奇怪的红了脸,吞吞吐吐半晌又左右看了看,最后才小小声说道,“老爷子要见你。”

“黄猿大将先生吗?”想了想,她低头理了理衣角,沉声回答,“请带路。”

请战桃丸队长先行一步,跟在科学部机动部战斗队长身后,娜娜瞥见房间里其他几个同事古里古怪的注意,视线一扫而过,她随即垂下眼睫,静静前行。

即使不用[听],娜娜也知道这些眼神里所带的含意,并且早已经学会视而不见。

这样的遭遇习以为常,进入军校开始,甚至更早。

那些别有深意的打量,隐藏浑浊的心思,若有似无的讥讽,对于[听]得见的娜娜来说,象蛛丝一样,看不见却讨厌得厉害,不过她现在懂得把真实想法藏在表相之下,至少能装出一无所察。

…………

离开枯等数个小时的房间,跟着战桃丸队长往目的地走。

出了建筑物,一行人走在通向科学部的心脏,最高指挥官大将黄猿所在的办公地点,一路上迎面撞见许多人,擦肩而过时,娜娜感觉到平日匆忙又活跃的科学部笼罩一层看不见的浮动。

象涨潮时的洋面,湍急汹涌。

战桃丸队长的脚步一点点慢下来,渐渐由领先一步变成两人并肩而行。

“什么都别在意,娜娜。”他低声说道,“也别紧张。”

娜娜抬了抬眼睛,对上这男生的视线,随后就见他的眼神亮了亮,“娜娜,老爷子其实很温和,你别紧张。”一边说一边手都没地方放似的,语调磕磕绊绊,“我…我其实…”

“战桃丸队长。”轻声制止他未尽的话,她拿眼角瞥了下周遭,收到她无声的示意,他的脸更红了几分,没有继续再说下去。

她知道战桃丸队长误会了黄猿大将召见她的目的,不过算了,她不想多说什么,至少…现在不必让身边这个人失望。

她很小就懂得区分善意和恶意,并且狡猾的趋吉避凶,身边这个男生,她[听]得很清楚,从第一次见面的轻视,直到慢慢改变…

每个人的表相和真实之间存在差别,对于娜娜来说,除了[听]不见的小部分强者,遇见之人鲜少能骗得过她…战桃丸队长的心思,至少现在很纯粹。

娜娜乜了眼肩侧比她年长的男生,他额前刘海在风里微微飘起几丝,气息变得愉快,她收起目光,低垂眼睫遮去眼底浮起的波澜。

…………

过些时间想办法疏远吧…娜娜这样决定。

战桃丸队长很幸福,他在的场合,她经常能[听]见藏在和善背后的艳羡嫉妒和不以为然,人类是奇怪又多变的生物,总是只注意别人拥有的反而忽略自己握在手中的。

出身、家世、资质、天分,无论哪一种都会叫不相干的人侧目,战桃丸队长的家世注定他起/点比别人高些,或许成长也会比其他人顺利,所以很多人遗忘他自己的努力,无论他得到什么,背后的窃窃私语从没有停止过。

她知道,她也知道比她年长的男生被保护得太好,不过…这构不成她伤害他的借口。

她不会那样做,因为她被保护得更好,从她有记忆开始,妈妈一直一直保护她,抱着她柔软的笑,无所不能一样。

如果不是昨天夜里惊鸿一瞥,娜娜恐怕从不会去想,或者她的妈妈也有受伤的时候。

看到密布可怕的伤痕,娜娜忍不住害怕,忍不住责怪自己,是不是这些年很多时候妈妈受了伤却装作若无其事?

如果她更强大…如果她早点醒悟…

现在她长大,该轮到她保护妈妈。

昨天之前的她是天真的笨蛋,被现实狠狠打醒的现在,她要变强,要变得象妈妈说过那些故事里的人物一样,强大到无以伦比,强大到藐视法则。

强大到能保护她想保护的任何东西。

她可以象‘哭够了才不哭’的九尾人柱力,竭尽全力向着变强这个目标前进。

她可以象‘没有人从一开始就立于天上’的野心家,慢慢积攒力量,最终站在巅峰。

她还来得及,她才十六岁,有妈妈说的无法预测的未来。

总有一天…

16.第十六章



不知过了多久,等她看完手上拿的资料,正想换一份新的,抬眼却发现已经没有文件,大将黄猿和另外那位都看着她,两个人的眼神里都带着点深思的味道。

收回手,娜娜微微挺直背脊。

“耶~”黄猿大将笑着移开视线,朝着在场第三人抬抬下巴,“格雷戈豪斯,医疗部队最高长官。”

“长官——”

“不必起来。”想起身的意图被对方温声阻止,年老的长者面色平淡,气息却慈霭,“你看的是第一批人员的血液检测数据,医疗部能做到的只有这种程度。”

说到这里稍稍停顿,医疗部队负责人目光滑过大将黄猿,随即抬手拿起茶几上一只控制器,按下开关才继续开口,“接下来电影虫播放的是,显微镜下血液细胞在培养皿中的活动录像。”

对上老者鼓励的眼神,娜娜悄悄的回了一个笑,之后才把视线转向小小的投影仪…看出她一直紧张,医疗部队指挥官面无表情却努力释放善意。

这点也和斯托克斯老师一样。

妈妈一直是对的,娜娜心想,妈妈说好心人一直都有,所以她不能总是拿恶意揣测每个初次见面的人,那样会错过很多,负面情绪也会影响她。

…………

良久,投影幕上活动影像停止,接着,黄猿大将沉声打破宁静,“告诉我你看出什么。( )”语调漫不经心,“或者你能看出什么?”

“一场厮杀。”思绪还沉浸在惨烈战斗中,娜娜下意识回答,“它们在和看不见的敌人战斗,误杀许多不该是敌人的…”怔了怔,她回过神来。

“是免疫细胞。”医疗部队负责人这样回答,“白血球具有吞噬异物并产生抗体抵御病原入侵的能力,细胞数量变化是临床判断重要依据。”

抬手点了点停止运转的电影虫,年长老者皱起眉心,“正如你说的,血液中的白血球数量超过极限,奇怪的是不存在细菌性感染和任何异物,它们正在误杀健康的人体细胞。”

“小姑娘你是恶魔果实能力者?”

医疗部负责人忽然的疑问让娜娜愣了下,随即否认,“不,长官。”

“奇怪了。”年长老者眼神微讶,却也不再纠结重新转回原本话题,“这份血液影像是与异变者力量相差一个阶梯的低级军官,并且和他同阶级那部分人,血液中出现相同情况。”

“而这部分人以下,力量每递减一层,白血球数量就减少一个阶梯,直到普通士兵,他们的白血球活跃程度仅仅介于类似一场感冒,平民的体内则不存在任何异常。”

“平民、霸气与恶魔果实能力,不在感染范围。”

“感染者局限在两个阶段之间,最终完全吞噬…将要跨过屏障进入下一个力量阶段的人。”

“也就是说——”想了想,娜娜慢慢接下医疗部负责人眼神的鼓励,轻轻说道,“它们有意识筛选优秀的人体?”

头发花白的长者面色不动,气息却瞬间透出悲伤,“至少平民幸免于难。”

…………

随着医疗部负责人周身蔓延开的悲悯,室内气氛凝固了一样,娜娜的心情跟着降到谷底。

时隔许久,大将黄猿站起身,“跟我来。”

娜娜茫然的跟在统御科学部的长官后边,两人一前一后走到办公室一角,转过屏风之前,年长老者的声音自后方响起,“波鲁萨利诺。”沉稳音调,带着浅浅不悦。

“耶~这孩子是天生见闻色。”大将黄猿脚下停了停,勾挑唇稍,若有深意,“我也不会拿自己麾下的性命开玩笑。”

屏风后方,黄猿大将伸手按开一处闭阖通道入口密码锁,金属门无声无息滑开,通道深处溢出森冷肃穆的荒芜寒意。

微不可察顿了顿,娜娜随即缀上前方那个男人的步伐,背在身后的双手悄悄握紧,十指的指节微微泛起青白。

通道冗长安静,大将黄猿的脚步声带着某种节奏感,如同闲庭信步,却深不可测。

良久,站在一处入口前,黄猿大将略略侧首,微微眯起的双眼中有一点古怪的情绪,“你比昨天看起来尖锐许多,是因为找到前行方向吗?”

“不怕了?”

似笑非笑的疑问句,也不待回答,男人又一次率先迈进入口。

…………

娜娜也不想回答,即使那是她目前最高长官的提问。

大将黄猿,科学部最高指挥官,娜娜[听]不见的男人,她读取不到对方,却不代表他看不懂她的变化,因为不想回答,妈妈说这种时候沉默就好。

抬了抬眼睛,她吸了口气,慢慢跨出一步。

小时候曾经种过一片植物,在离海岸很近的地方,她天天去浇水,看着绿茵茵破土而出,从小小幼苗到生长成熟。

海风总是折断看似最高最强壮那些植株,留下表面弱小实则坚韧的不起眼小苗。

和人一样,城镇里的孩子总喜欢孤立与众不同的几个,大人不注意的时候,或者毫无戒备的时候,伤害突如其来。

谁说孩子单纯无知,实际上孩子的喜恶比成年人鲜明,并且尖利。

象海风最先折断长得最高的树苗。

种的植物长大开花之后,她明白妈妈给她种子种在海岸高处的理由。

娜娜学会藏起自己,象那些草,单纯的嬉闹,小心避开恶意,学着装作自己和别的孩子没有区别,在她能保护自己之前。

原本不会象刚才那样轻浮焦躁表现,可是…她想变强,一再隐藏一再懦弱,如果换来妈妈付出代价,那么她宁可…自己受伤。

…………分割线…………

映入眼帘是一处钝弧型空间,墙壁泛着微微金属辉芒,看不出材质,呼吸间却有一种古怪的凝滞感,象是无拘无束意识被生硬套进某种束缚,局限感一丝一丝,缓慢的侵入毛孔,渗透在每根神经里。

激灵灵打个冷战,娜娜看看四周,有些惊疑不定。

“耶~很敏感,不过别担心,不是对付你。”黄猿大将在一处半人高金属台前停下步伐,偏过脸,笑意半嘲半讽,“过来,让我看看你的能力到了何种程度。”

“天生见闻色,你察觉到了对吧?所以那时候失控。”男人嘴角掀了掀,微带低沉的声音,在半密闭空间显得格外清晰,“想变强吗?让我看看你的资格。”

很拙劣的激将法,也不在意会不会奏效,说完就专注盯着金属台。

娜娜立刻走上前,无论等着她的是什么…她不相信黄猿大将,天生的能力让她不相信妈妈之外的任何人,但她确实想变强。

变得强大,保护一直保护她的人。

…………

金属台子平面无声无息往两侧分开,隔板下方是整片寒冰,半透明冰冻中央是一块血肉模糊残骸,深红肌肉青紫血管,森森断骨…

猝不及防间,娜娜脚下微微一退,不过顷刻间她生生忍住恐惧,瞪大眼睛。

“这是异变者唯一还残存的东西,青雉的冰冻时刻保留了它。”眼角余光里,大将黄猿密切观察她的反应,口中淡淡的说道,“它在说什么?”

数也数不清的尖利惨叫遮去黄猿大将的声音,娜娜听见瞬间在意识海炸开的纷乱场面,这是她十六岁以来从未听见过的残酷声音。

饥饿…对活人血肉的渴望。

饥饿…撕裂人类肢体手指残留浓腻温热…

饥饿…迫不及待吞咽…丰美脂肪…柔韧筋肉…肥腻骨髓…人类碎裂的声音…湿润而软绵的咀嚼…喷满的血红色液体…

………不………不要!

天旋地转中,视野开始扭曲,娜娜只觉得有巨大狰狞的无形无质之物剧烈冲撞,一根烧红利锥象是要把她的脑子剥开…

痛…妈妈…娜娜好痛…

…………

剧烈疼痛一点一点麻痹意识,发散在浑身血液里,刻骨的寒。

有什么东西层层撕开,吉光片羽般掠过无数影像碎片里,娜娜依稀看到…影影绰绰匍匐在巨石建造的祭台之下。

半明半灭殿堂,一抹人影穿梭在跪地黑影之间,举手穿透胸膛,从背后露出来,鲜血沿着尖锐指甲蜿蜒向下,一滴、一滴慢慢地砸落。

抽回的手捏住心脏,狠狠收紧…扔开…污黑邪恶虚无影球在殿堂内游曳流窜,它们很快找到出口,消无声息钻进石壁缝隙…不知去向。

空旷殿堂血污满地,泼洒龟裂血海仿佛某种古老图腾。

锐利视线穿过虚无准确抓到她的视线,俊美到邪恶的脸,野兽般的眼瞳看不见一星半点人类气息…

薄薄的唇翕动,陌生的声音,‘找到你了…’

对血和肉的饥渴,对刻骨绝望的绝望…

意识海咆哮卷起巨浪,猛地扑灭视野。

…………

灵魂发自本能的颤栗,潜意识蒙蔽所有恐惧,急迫想躲开危险,娜娜藏进不见天日的黑暗。

那是最开始的地方,母亲温暖的腹中。

很小的时候开始娜娜就有记忆,非常非常小,小到她能蜷缩在妈妈肚子里,潮湿的脉动,她和她联系的最初。

一开始她听不清模模糊糊的声音,和她有联系的情绪却陆续传进意识。

最初是焦躁、茫然、愤怒、担忧、害怕…负面情绪让她不安。

渐渐的那些波动归于平静,她收到一点点喜悦,她伸手动脚,就会有温暖触感隔着什么轻轻摩挲,那种感觉很舒服。

不知过了多久,她不由自主剥离潮湿甜蜜,掉进一个陌生的锐利的地方,她本能的恐惧,直到一片温暖将她裹起来。

她听到熟悉的脉动…在看不清的白蒙蒙背后。

九个月大的时候,娜娜很清晰的辨认出善意和恶意,她埋进水一样温柔的怀抱,试图忽略无处不在的剧烈躁动和无数细小恶意凝结的黑暗。

妈妈也察觉了,无论是那时候的环境,亦或者她的不安,很快,妈妈抱着她远离来到一处较为安稳的地方,后来娜娜知道,这里是马林弗德。

妈妈在她小的时候总会对着她自言自语,以为她听不懂她的歉意。

‘对不起,宝贝,我没能让你出生在和平富足的公平世界。’

‘对不起,宝贝,我没能给你无忧无虑一世安稳的人生。’

一开始妈妈总是道歉,等她开始学习通过声音表达,妈妈就不再说那些忧心忡忡的话,妈妈一直软软的笑,然后竭尽全力保护她,给她安稳,给她全部的爱。

她总是哭,因为听到数也不数不清的声音,善意的恶意的,尖利的狂暴的,肮脏的浑浊的…她不知道如何拒绝,只能无助任凭巨大的声音一点点侵蚀她的意识。

是妈妈发现了异常,她被紧紧抱在怀里,整夜整夜听那些奇妙美丽的故事。

妈妈带着她游荡在岛屿,小心好奇观察世界,她看过旭日东升,看过月晴圆缺,看过万物生长,看过草木萧条。

她从繁华热闹欣欣向荣看到灯红酒绿众生百相。

浮艳至极的花街酒寮,市井嘈杂粗鲁的嬉笑怒骂。

肃穆凛然的舰队船舶,风中猎猎作响的杀伐正义。

最后,妈妈遮住她的眼睛,附在她耳边,低声说,‘娜娜你听,世界的声音。’

‘黑与白,生与死,所有一切都是自然。’

‘别抗拒,别害怕,记着,妈妈在的地方,没有人能伤害你。’

…………

沉浸在无边黑暗里,她闭着眼睛,竭尽全力聆听…

她又一次感觉到无所不在的温软,来自岛屿不察痕迹浸润的保护。

潮汐的奔涌,大地的脉动,熟悉的心跳…渐渐的,夜色一样深的黑暗尽头亮起一点朦胧微亮,缓缓的掩去混沌。

深深浅浅翡翠绿,笼了层薄雾的森林。

象妈妈睁开眼睛的时候,墨黑水晶似的眼瞳深处春天枝叶绽发一样,有无尽的希望。

“妈妈——”

娜娜睁开眼睛,视野里满室凌乱。

金属台子四分五裂,冰屑碎得脚下到处都是,而…可怕的轰鸣来源不知去向,只有细微黑灰细块夹杂在透明冷锐碎冰之间。

黄猿大将站在很近的地方,目光带着要将血肉筋骨层层剖开的锋利,良久以后,面上才现出一丝若有所悟,“耶~科学部真是捡到宝了。”

“天生见闻色?你是聆听万物之音吧?”

语调慢条斯理,说话间微微倾身,娜娜从深茶色镜片后方那双眼睛里,看见她自己戒备的眼神。

这个男人她一直害怕,她[听]不见,可是只消一眼就能知道,和另外那位曾经远远留下背影的深红西装男人,充满危险的感觉让她下意识退避。

大将黄猿,大将赤犬,两个气质截然不同的男人,本质象深渊。

…………

良久,似乎很满意她惊恐的样子,黄猿大将重新直起身,抬手掸掸西装袖口,漫不经心的笑,“耶~何必不甘心,你才十六岁,在新生代里已经出类拔萃。”

“要知道,即使是我在你这年纪…”

手上动作不易察觉顿了顿,大将黄猿又一次看向她,眼神渐渐若有深意,“安娜夫人真真了不起,一个普通女人能把天生懂得聆听万物之音的孩子教养得沉稳坚韧,并且能力收放自如。”

17.第十七章

。”

“诶?”呆滞了下,娜娜条件反射看向黄猿大将,眨了眨眼睛,有些懵,她看起来很不好吗?

翻阅文件的手微微一顿,大将黄猿眼角斜觑,顷刻间又转开,漫不经心笑了笑,“坐下先喝杯水,稍后把这些整理一遍。”对着放置成堆的资料抬抬下颌,接着继续说道,“明天上午交一份关于这次事件的报告…”

“另外,别让我看见那些冠冕堂皇却毫无用处的说辞,我要看你个人的想法,不拘什么,天马行空也没所谓,只要和这些有关。”

来不及深想男人一番话中特别强调的有什么含意,娜娜点点头,“是,长官。”随即挨到沙发一角,坐下后探手给自己倒杯水,一小口一小口的呷。

温润的水滑过喉咙,慢慢流进胃部…味蕾辨别到浅浅的甜,恰到好处的糖分稍稍缓和神经,娜娜不着痕迹呼出一口气,坐姿跟着放软些。

之后那杯水捧在手中,目光悄悄抬高几分,袅袅上升的烟雾晕开在视野,隔着微薄水汽,娜娜静静看着沙发对面坐的这位医疗部指挥官。

面容清癯的年长者正专注翻阅文件,深锁了眉心,神色里带着忧虑与沉重…

隔了会,娜娜小心错开眼神,同时记起不久前这位长者说‘至少平民幸免于难’的半是庆幸半是悲凉,想了想就把手里的杯子放回原位,转而拿起一份资料,重新看起来。

平民幸免于难,霸气和恶魔果实能隔绝感染,那么剩下那部分人…格雷戈长官是在忧心那些人吧?

虽然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但是…总比什么都不去做要好,妈妈教她‘事在人为’,没有路的地方走得多了就变成路,象马林弗德岛屿一些小小的无人踏足的角落,妈妈领着她游荡,天长日久,茂盛草木深处踩出浅显痕迹。

那些痕迹…变成道路。

所以啊~即使不知道能做什么,也想尽自己的努力。

比起深不可测的大将黄猿,娜娜心理上对这医疗部队负责人多出些亲近。

大概是斯托克斯老师的缘故,格雷戈长官和老师气质相仿,小时候让斯托克斯老师教导的娜娜,更喜欢这位努力散发善意的年长者。

她的成长过程缺失了本不该缺失的父爱,导致她有一点点…妈妈说很抱歉,娜娜却不觉得有什么。

缘分是很奇妙的东西,许多时候即便是完整家庭,孩子也不一定能得到双份的爱,娜娜也见过城镇里父母双全的孩子过得象孤儿,反而是只有妈妈的她更幸福。

妈妈说,一个人的幸福寄托在特定的人或者事上边,是很贫瘠的想法。

世界是个万花筒,美妙绚丽,错乱混沌,不经意转身间瞥见的风景,哪怕仅仅是一朵野花,也能叫人心生喜悦,岁月里的种种,都能变成幸福。

与人或者事无关,是心境。

娜娜还不太明白妈妈说的这些,她还小,不过,妈妈总是对的,她也很快乐。

…………

时间很快流逝,大将黄猿办公室里笼的光,从晨起柔润渐渐转出日正当空的温热。(l’小‘说’)

放下最后一份资料,娜娜收起注意力,揉揉眼睛,扭头看看窗户方向,小小声咕哝一记。

察觉她下意识的动作,格雷戈长官低声发问,“小姑娘怎么了?”

“肚子饿。”娜娜小声回答道,脸红了红,又不察痕迹看了眼茶几一角没有动过的水壶,加重语气里的哀怨,“肚子饿。”

胃部发出无声抗议,身体需要补充卡路里,碳水化合物,蛋白质,水分…微微渴求的信号,出自医疗部负责人。

格雷戈长官怔了怔,看了眼天色,随后笑起来,“不知不觉已经午时了。”随手搁下文件,偏过头对着早已经离开沙发坐在办公桌后边的大将黄猿说道,“要和小姑娘一起吃午饭吗?波鲁萨利诺。”

“耶~我们两个还是自己吧~”黄猿大将头也不抬,手中奋笔疾书,停了停又说道,“安娜夫人在宿舍,你可以去找她。”

娜娜眯起眼睛,立刻非常高兴,“谢谢长官!”

收到最高长官挥手示意可以离开的动作,娜娜笑眯眯的正想走,略略迟疑一下又探手从待客托盘那里倒出一杯水,小心放在年老长者附近。

最后眨了眨眼睛,怀着雀跃心情,疾疾往办公室出口小跑去。

…………分割线…………

办公室门扉开启,随后闭阖。

大将黄猿手中笔触一顿,抬眼瞥了门的方向一眼,之后收起视线,转向房间一角。

格雷戈豪斯面色不变,目光停在面前那杯水上,神情里有浅浅的怔愣。

“耶~我这个小部下是好孩子,对吧?”黄猿勾了勾嘴角,似笑非笑的说,“发现从昨晚开始你滴水未进,刚刚她提醒的是你,还懂得给你倒水…”

“我这个长官都没有这种待遇呢~”

“天生见闻色,如此敏锐吗?”格雷戈豪斯探手拿起水杯,诧异的语调,眼神微微一暖,“小姑娘有些怕你,不如调去我医疗部吧?”

语气开玩笑一样随意,医疗部指挥官轻轻呷了口水,低垂眼帘,沉默片刻又低声开口,“这样柔软心性,不适合你这边。”

“耶~不行,我可是很看好她呢~”黄猿笑了笑,摇头拒绝,却没有说出实情,天生见闻色不可能如此敏感,他麾下那小姑娘是聆听万物之音。

年轻的孩子应该是[听]见格雷戈豪斯身体本能的信号,而这份感应,饶是黄猿这样的强者也力不能及,霸气见闻色修习到炉火纯青,他们是能够辨认出其他人的状况,到底却差了些。

万物本身的存在,那些无声叙说,全世界又有几个人能真正听见。

他科学部的实习生…如此资质,黄猿大将怎么可能放手让她埋没了?

格雷戈豪斯是一番好意,黄猿也发现那小姑娘被保护得太好,柔软天真,严格来说不适合军队,更不适合许多时候必须冷静到残酷的科学部。

当初破格提拔,一方面因为她在生物学方面的天分,另一方面为的却也是她的心性。

…………

说‘天才’其实不尽其然,海军科学部决定录取那孩子的将官,递交给大将黄猿的报告里提到,看中孩子另辟蹊径的想法。

那孩子很有意思,甚至有些异想天开,她说对生物研究的兴趣,源自于想寻找生存之道。

伟大航道内,因天候特殊,每个岛屿环境不尽相同,生物链各有区别,自然因素造就岛屿之间的天然区分,有些富足有些贫瘠。

科学部实习生希望借由研究,针对岛屿本身特点,为居民找到安稳和平生活,不是武力镇守,而是从经济角度考虑。

人类生存的条件,空气、水、食物,保证这些,再进一步提高物质生活,进而达到稳定。

稳定人心,稳定局势。

局势之所以混乱,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人民生活颠沛流离,除却当局者不作为,也有岛屿环境本身太过严苛的因素。

人生幸福安稳,迫不得已的铤而走险自然会减少。

好的开始,一环扣一环发展,最后能改变一切。

小姑娘的决定听起来很…单纯。

到底是偏向知识分子的乌托邦式想法,不过也触动当时去海军军校的科学部将官。

大将黄猿批准提前录取的报告,让那个身体资质达不到海军精英标准,理论上应该被淘汰的年轻姑娘进入科学部生物组,成为实习生。

海军包容性很强,武力至上,也不会疏忽其它方面,如果单单因为身体素质不够而拒之门外,是可惜。

年轻小姑娘天真单纯,却有无尽可塑性,淘汰她对海军未来不会有影响,然而留下她,或许…她会成为海军的未来。

…………

麾下多出一个实习生,对大将黄猿来说不是一件太值得关注的事,除了当初批阅报告时顺带瞥了眼人事简历,知道出身单亲家庭刚刚十五岁多,接下来小姑娘呆在科学部,象一滴水掉进海里。

要不是近些天意外频发,大将黄猿根本不会注意。

收敛心神,黄猿索性丢开尚未完成的事,起身,“接下来会更忙,现在去吃饭吧~可别辜负小姑娘一番好心啊格雷戈。”

拿不久前离开的孩子做借口,大将黄猿阻止医疗部指挥官继续劳心劳力,免得工作狂发作在难题解决前消耗过剩。

目前为止才只是第一批人员血液分析,结果算是不错,然而接下来还有更多事,最令人担心的‘平民感染’危机解决,该着手的是…找出异物质,研究对策。

桩桩件件,都无法一蹴而就。

格雷戈豪斯叹了口气,跟着起身,复又低声问道,“安娜夫人?刚刚那孩子是…”

“耶~”黄猿点点头,想了想又改主意,开口邀请,“不然一起去看看昨夜那位夫人?”

对于黄猿提的事,医疗部负责人点点头,“去探望也好,毕竟她的情况特殊。”说话时拿眼睛看着已经把手放在门把上的黄猿,语气不无劝诫,“别刺激她。”

“耶~我看起来这么坏心肠吗?”黄猿一时失笑,想了想又说道,“放心吧~我没那么无聊,安娜夫人如今也不容闪失。”

…………

先一步走出办公室,步履不疾不徐,雪白将领披风荡起袍角,千回百折,午后阳光洒落在长长的回廊上,风里带出暖洋洋的静谧,大将黄猿偏首看看外边高空,深茶镜片下方,眼睛微微眯起。

安娜夫人安排在科学部宿舍,原本为着要确定她是否受到感染,血液检测报告显示,她和她女儿都毫无异样,如果是上午,黄猿会让人通知那夫人随意,要离开也可以,要留下也行。

不过现在…

现在,知道年轻孩子并非天生见闻色,而是聆听万物之音,那位夫人就必须留下。

留在科学部,或者留在本部,无论哪个部门,总归必须呆在海军视线之内,为了她的安全。

因为她的女儿非常非常在意她,如果出了什么事…万一…对于海军阵营来说,失去一位万物之音聆听者,损失将不可计量。

并且,能将天生聆听万物之音的孩子教得如此…

那位安娜夫人…也实在令得黄猿大将非常好奇。

要知道,多数天赋异禀之人童年遭遇非常不好,人类是极端排斥未知的生物,对力量的畏惧是本能,纵是母亲天性深爱孩子,许多时候也无能为力。

小实习生被保护得滴水不漏,心性更是沉稳又柔软,教养她的安娜夫人真真了不起。

之前在密室里,黄猿赞许年轻姑娘出类拔萃,那并非虚浮之词,若不是他怀疑进而试探,所谓‘天生见闻色’真的能作为答案敷衍。

黄猿不会计较小姑娘的狡猾,因为她是保护她自己,反过来想,她母亲就更显睿智,一个十六岁的孩子柔软坚韧不失警醒,可想而知她成长过程中,她母亲所付出的心力。

那位柔弱不堪的妈妈…实在是神秘到让大将黄猿都不得不敬佩又好奇。

…………

海军科学部宿舍。

敲开紧闭门扉,尚未开口,一阵饭菜香味就沿着门缝飘出来,小姑娘瞪着眼睛,一脸不高兴的样子,更让饥肠辘辘的黄猿大将升起恶劣心理。

明明离开的时候还蛮怕他,怎么转眼功夫就…找到靠山一样敢摆脸色给他看了啊?

“耶耶~不欢迎你的长官吗?”觉得这孩子很有点当场甩手让他吃闭门羹的意思,大将黄猿顿时…略觉得复杂,“这样可不好哦~”

“娜娜?”门扉后方,温温柔柔声线如是传来,“怎么不开门?”

“妈妈,是黄猿大将先生。”小姑娘扁着嘴,不甘不愿开门,顿了顿看到另外一个人,眼睛里溢出点轻快的温软,“格雷戈长官。”

一脚踩进屋子,黄猿大将顺手递给立在门边的小姑娘一只食盒,笑了笑,视线抬高几分,就见到那夫人正从玄关内探出身来,浅浅勾起的唇稍,笑意蔓延在眼睛里,温柔得不可思议。

“妈妈~”

没等对视的两人开口,那夫人注意力就让小孩子的叫声引走,黄猿睨了眼急匆匆跑过身侧的小姑娘,原本打算看过就走的意图改成…留下来吃个饭。

因为太有意思了嘛~小姑娘躲蝗虫一样的态度。

“耶~打扰了,安娜夫人。”黄猿笑着边说边往里走,顺便不出所料发现提了食盒蹭到妈妈边上的孩子整张脸皱巴巴的像个包子。

反正他顺路拿来的食盒不解决也是浪费了嘛~黄猿大将毫不愧疚的想。

…………

不多时,黄猿和格雷戈两人坐在房间一侧沙发,屋子的主人跟在她妈妈身后团团转,比起年轻姑娘,她的母亲从容温和。

接过食盒,她柔声让孩子取出食物摆放在桌上,随即走到开放式厨房继续忙碌。

不察痕迹上下打量那夫人片刻,视线滑过她半挽衣袖下露出的雪白肌肤,确认毫无异样,黄猿收起目光,和格雷戈彼此对视一眼,接着才环顾起四周。

屋子格局与海军将官宿舍相差无几,科学部格外关照研究员,配给方面比照将官,这小实习生因为是女孩子更得到特殊照看,**的一室一厅居所,虽然比不上居民住宅,该有的设备却都有。

因着是私人空间,大体格局不变的情况下,屋内摆设多出很多个人风格的东西,而很多时候,每个人的性格会从生活细节体现。

不过…黄猿倒是很少看到如此…

知识分子多少有些清高脾性,年轻女孩子更应该娇俏柔软,大将黄猿本以为要看见一处精致香闺,或者书卷气浓厚的居所。

只是不料…卧室的门关着看不清究里,连着厨房的厅,摆设一眼过去叫人眼花缭乱,并非杂乱不堪,而是很多东西显得…这屋子主人兴趣非常广泛。

尚未完成的木制船舶,船模严格比照真船比例缩小而制作,一艘双层舱室楼船,从边上工作台的工具和几个小部件能看出,制作它是那孩子亲自动手。

挨着卧室那堵墙立着一人高木架,架子摆了各种…书籍,盆景,玩件…小小的阳台,透过敞开的落地窗,许多郁郁葱葱植物向着阳光生机勃勃。

格雷戈豪斯的视线很快停在阳台一角矮几,显然喜欢石质花盆种成的微型风景,而大将黄猿的兴趣却叫沙发边木几上的摆件勾了起来。

黑釉瓷碗,一尾金鱼浮在里边,姿态柔软,飘忽而美丽。

只不过…抬手轻轻点了点,指尖触及一抹冰凉,大将黄猿勾了勾嘴角,“画出来的吗?真是巧夺天工的手法。”

画一尾金鱼不难,难的是它悬浮在透明胶质当中,一眼过去,不留神会认成活物。

完成它的人,这份心思极其精妙。

…………

收回指尖,目光一转,黄猿大将随即发现年轻孩子偷偷注意他的举动,眼神象是看到心爱之物即将被夺走那样郁闷。

挑了挑眉梢,黄猿嗤笑一声,他没有夺人所爱的恶劣性格,只不过…看样子这孩子的心思太分散,也太柔软,如果想把她培养成未来海军阵营的王牌人物,她的磨砺还是少了些。

不快乐的孩子才容易长大,他麾下这小天才…波折太少。

小姑娘扁了扁嘴,目光里更是忧郁,片刻过后又转过头,坐在椅子上,生闷气似的。

黄猿大将随即起身,尚未迈开步伐,眼神却瞥见在厨房的那夫人偏过脸,水一样的目光首先看向她的女儿接着滑过他,眉心皱了皱,涟漪一般,那么轻轻一下。

转瞬间,柔弱的夫人重新回过头,象是什么也没发生,大将黄猿却调转脚步,朝着厨房走过去。

这位安娜夫人…他怎么给忘记了,很多时候,异常资质并非无中生有,大部分情况下,优越能力源于上一代的基因。

…………

悄无声息站到这夫人边上,大将黄猿故作无意轻笑,“夫人手艺很好。”

柔亮乌黑的发,肢体线条纤弱,眉宇间带着点病气,低垂眼睫遮去透碧双眸,嘴角噙着不动声色的温柔笑意。

闻得他开口,手上搅动羹汤的动作顿了顿,她眼睛也不抬,低低回道,“只是寻常菜式,您太过奖了,黄猿大将先生。”

“耶耶~”笑着摇摇头,想了想又曼声挑起话题,“夫人的女儿向我挑战呢~”黄猿一边说,一边拿目光斜乜留意她的反应,“有朝一日要打败我呢~”

“妈妈~”小姑娘很快跟进厨房,站在她妈妈另一边,眼睛瞪圆了,一脸防备。

“娜娜,别对你的长官无礼。”仍是温温和和的声音,说话时略略抬起视线,黄猿大将得到一个很奇怪的目光,沉默片刻,他身边这夫人柔声问道,“变强的初衷是什么?”

黄猿怔了怔,随即听得年轻孩子嘟囔几声才磨磨蹭蹭回答,“保护自己,享受生命。”

“可是妈妈…”小姑娘涨红了脸,急急切切象是要得到肯定。

“以打败某个人为目标的前进,会让你的路越走越窄。”抬手关上灶火,也不看她的女儿,她的眼神直视他,笑意温柔却冷淡,甚至带着点责怪,“站在空旷高处看风景,和关在高塔房间里看风景,娜娜喜欢哪一种?”

“娜娜想做什么都没关系,以大将为目标变强,不必认定必须打败,路应该越走越远。”

“您说对吗?黄猿大将。”

“耶~似乎…”想了想,飞快扫了眼她不着痕迹护在身后的孩子,黄猿收起视线,目光专注看着仰高脸同样看着他的夫人,眯了眯眼睛,半晌才笑道,“安娜说得对。”

…………

静默片刻,她面色如常回过身,柔声让孩子把煮好的羹汤端去饭桌那里,等小姑娘一时不察被骗走,她回过脸,眉心皱了皱,“别欺负我的孩子,可以吗?”

“耶~怎么是欺负呢?”他笑着偏过头看了看饭厅那里被格雷戈引走注意力的小姑娘,随即转回目光看她,压低声线,近乎耳语,“夫人的孩子会是海军的未来。”

怎么能是欺负呢?无论是挑起年轻孩子的好胜心,亦或者压制她让她发现与强者的差距,接下来会有种种磨砺,为的是…让她有朝一日登上巅峰,以海军的立场。

万物之音的聆听者,如此资质,他怎么可能任凭她埋没?

不过…保护自己,享受生命…方才那孩子下意识的回答毫不凝滞,想必是天长日久不着痕迹浸润形成的思想,出自她的妈妈。

听到答案,大将黄猿才恍悟,为什么小姑娘性格柔软沉稳又能不失警醒。

天生能听见无数声音的孩子平安长大,本来就是件非常不可思议的事,养成如此接近普通人的平和性格,更是…神奇。

他原以为小姑娘的妈妈保护得滴水不漏,没料想…安娜夫人的教导…不是护着孩子让孩子不谙世事,而是引着她往更高更远的地方看。

真真了不起。

她敏锐得厉害,几句话甚至几个眼神就察觉他的意图,他的举动为的是引得那孩子走上设定的路,以海军最高战力为目标不断变强,渐渐去掉导致分心的各种无用兴趣,一点点磨砺长成海军王牌。

她真厉害,几乎本能察觉到,并且抢先带回尚未困入迷局的孩子。

这双祖母绿似的眼睛,看见的景物能够与世界强者比肩。

即使柔弱不堪,灵魂却强大。

…………

“太过执着容易陷入困境,大将先生不该束缚尚未张开的翅膀。”

她丢下一句堪比指责的话随即转身,他探出手,不着痕迹扶了把她的手肘,复又飞快松开,“夫人忍心她一事无成?如果站在高位…”

她回过脸,笑容温婉,“顺其自然就好,我只是不希望有谁刻意安排未来。”

18.第十八章



然后,黄猿大将在边上几位随行将官各种侧目斜视里,一脸亲和的耐心解释,林林总总说辞,概括起来是这样滴:

还是因为军事机密,我不能在娜娜的宿舍,因为那边住满科学部研究员们,进出人员需要各种繁琐检查审核等等等等。

另外,本着爱护部下的心理,大将黄猿先生非常无私的让出,他个人权限里允许申请的将领宿舍,也就是现在摆满我家各种杂物的套房。

黄猿大将先生表示,虽然在马林弗德有私宅,他殚精竭虑超时工作,累得不想走了就会睡在本部宿舍里边,如今为着部下让出来,他真心是个好上司,必须点赞。

我把一番说辞掐头去尾扔掉废话想了想,然后顿悟:

也就是说…我占用了海军大将的个人宿舍?!

坑爹呢!没等我吓得头发倒竖,黄猿大将又象是什么都知道一样,露出高(诡)风(异)亮(阴)节(险)的笑容。

他说,‘真正倾心一个女人的男人,不会在意任何空穴来风的流言蜚语,安娜不用担心。’

统御海军科学部的大将黄猿,光明磊落正义凛然到,越发衬得我市井小民的猥/琐阴暗。

我还能说什么?除了感激涕零住下,简直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再有异议,就是我自作多情自我陶醉,那什么‘住进黄猿大将个人宿舍’,‘黄猿大将出面徇私调动工作’,这!些!都!是!海军的保护制度!

…………

科学部最高指挥官口才不怎么样,理由却非常具有说服力。

娜娜。

我家熊孩子…

我当然不可能因为自己的不切实际脑补和能够无视的流言,固执己见以至于叫孩子担心,所以啊~也就厚着脸皮住下来,顺便开始上班。

我知道,那夜昏睡时肯定发生过什么事,娜娜不肯说,我也不会追问,可即使不问,自己孩子出现的变化,妈妈怎么可能不知道?

要不是吓着了,娜娜怎么会越来越熊,简直变着法的各种发愤图强。

估计这里边还有大将黄猿一份‘功劳’,那个男人将自己的图谋放在明面,姜太公钓鱼似的愿者上钩,即使不舒坦,我也拦不住。

…也没必要。

黄猿大将,虽然这边现实里我不了解,很久以前看过的二次元剧情里…呵呵呵~

即使不记得久远那些模糊剧情,在马林弗德十几年,海军本部高层,我们这些小百姓高不可攀的将领们,流传在外的事迹,也是如雷贯耳。

虽然传言虚实难辨,按照我旧时印象,多少也能…呃~拣出点接近真实的东西来。

青雉,表面随性内里坚韧。

赤犬,偏执又严苛,严以待人,更严以律己。

唯一捉摸不定的是黄猿。

大海贼时代之初就声名鹊起,直到如今世界政府最高战力,海军三大将,局势天平上的重要砝码。( )

对世界局势平衡势力之一的海军来说,这部战争机器运转过程,赤犬为首的鹰派杀伤力最强,火山熔岩摧毁一切,有时候伤人伤己,青雉是较为温和的后继之力,冰河世纪冻结所有,却并非泯灭生机。

而黄猿…当初看剧情的时候,我对他印象最深刻,因为他…叫人无法揣摩,看似毫无原则某些行事莫名其妙,却总给人一种诡异感觉。

万事尽在掌握,居高临下睥睨众生。

…………

叫人当蝼蚁看的感觉不好,但是…作为小百姓,我很需要自知之明。

大将黄猿那样的男人,跟他玩心机手段基本可以歇了,反正我是不会自讨没趣。

只要这位‘非常爱护部下’的黄猿大将,不是为着把熊孩子娜娜从我这个妈妈的‘小宝贝’,哄得变成他的‘小心肝’,那就怎么都无所谓。

呃~好吧~我承认自己过于散发,脑洞开成蜂窝煤。

大将黄猿应该…不至于…不知廉耻到…那种程度…吧?

反正,只要是没有奇怪目的鞭策我家娜娜奋发图强,我就能安心做一枚背景。

变强,终归不是坏事。

…………

接受安排之后,生活略略动荡几下,很快恢复四平八稳。

新工作,新住所,新环境,然后带来新的麻烦。

本部海军军校,全称[世界海军院校本部学员院校],绕口得很。

世界海军院校是各级学院统称,自海军学员院校起,士官学员院校,专业技术学院,海军高等学府,是从优秀人才选拔,培养到将领的完整体系。

近二十年战火一直没停过,人命是昂贵又普通的消耗品,海军阵营目前知名的将领们,个个从死人堆里爬出来,肩章上绣的军衔是拿命拼到手,正经科班出身非常少。

但这并不代表海军不注重新生代培养,事实上,海军阵营对接班人的关注和紧张,有时候甚至超过对某部分海贼的注意。

马林弗德这所军校,是海军学院初级学员院校,里边学生们算是优秀的苗子。

有些是各处基地新兵征召入伍受到推荐进入,有些则是马林弗德本岛城镇的孩子,另外一小部分…是将领们的亲属后辈。

马林弗德本岛城镇出身的孩子,近水楼台嚒~进入军校读书,资质不够也很快会淘汰。

然后大浪淘沙,剩下的精英预备役们…各自前程各自拼搏。

别人的事放一边,我要说的是自己,到军校医疗科室工作,明显受到特殊照顾,新同事间的相处,想当然微妙。

军校医疗室有校医一名,助手两名,隶属海军医疗部队编制,我的人事简历却挂在海军科学部(编外人员),正式上班到现在也有半个月,校医和助手,三个人加起来没和我说十句话。

从好的方面看省了我社交障碍症的尴尬,另一方面也导致我很有被孤立的意思。

当然,这种情况两天前出现变化,因为我原本的上司,海军本部医院的卡洛琳护士长跟校医通过话,两位据说以前是校友来着,第一次进海军本部,我还是拿帮卡洛琳归还书籍当借口想摸来看娜娜。

后来各种事故,那书叫斯托克斯医生还了。

校医和护士长通电话,顺便把我逮了去,算是透过第三方(校医)和原上司进行一次各种报平安,因为‘军事机密’导致音讯全无的我,护士长表示非常担心。

电话结束,校医以相当古怪的眼神打量好一会,结果没说什么,就是态度变得不那么诡异。

我琢磨着护士长可能…说了点关于我各种孤僻怕生死宅的特质吧?

总之,在海军本部医院十几年,一帮老同事都知道,我这么一只,从头到脚从里到外,一星半点当别人情妇的资质都没有。

长得普通不懂交际嘴巴毒还喜欢呆家里,没一样拿得出手。

这些天私下里传的绝对是误会。

…………

和新同事之间稍有缓和,让我忧郁的心情得到一点点舒缓,虽然能无视也能不解释,但是,打从搬进新家开始如有实质的诡异窥探,实在叫兔朝出身安分守己的我非常不自在。

…………分割线…………

进入海军军校医疗科室,实际上…扣掉各种外部因素,剩下的其实也就是普通日子。

每天朝九晚五,上班下班,然后时间象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

今天…也是一天快过去。

窗户外树梢上躲着知了,一早开始叫得没完没了,过午临近傍晚更是声嘶力竭,越发衬得天气热。

我撑着直想粘上的眼皮,强忍住瞌睡感,海军军校医疗室里,比起忙得脚跟不着地的海军医院,人少得可以拍苍蝇消磨时间。

因为是精英预备役嚒~强化体能,文化课程,各种战术教导…这些基本上和意外受伤扯不上因果关系,教官们注意着呢~

校医和助手们常常无所事事到申请回医疗部队找虐,半个月新工作,我有快十天成为留守防止意外的唯一人选。

闲得要长毛是没有,因为军校学员们…非常…具有探索精神。

这不,又有人活力充沛的敲门。

…………

默默打起精神,一回头…敞开的医疗室门边三个年轻人,领头那位笑格外风骚,“护士小姐~”抬起的手小弧度挥了挥,一副风流倜傥的模样,“又来麻烦你了呢~”

面无表情起身,我盯着鱼贯而入的三只,眼角微微一抽。

果然是‘又’,昨天,大前天,加上今天,连续出现的三张脸。

正式上班起,军校学员们‘意外’发生率达到一个小高峰,总有拿‘头疼’、‘脚疼’、‘神经脆弱’,等等匪夷所思理由来医疗科室就诊的小年轻。

如同洄游的大马哈鱼群,前仆后继。

对于如此热络气氛,我个人表示理解,军中三年母猪赛貂蝉嚒~更别说马林弗德原本男女比例就失调到惨绝人寰。

但是!

半个月时间的缓冲已经足够荷尔蒙恢复平衡,我这么一只胸小腰粗没特色的已婚妇女,很快让失望人潮转移注意力。

但是!

此刻三只小年轻…

安静等着进门三位学员里边,中间哼哼唧唧的那人躺在治疗床上,我这才走过去,小声开口,“同学你怎么了?”

近些天,这三只登门非常勤快,理由五花八门,我觉得…来意颇显微妙。

“不知道呢~”三个人里边看似为首的年轻人‘愁眉苦脸’,一边大刺刺坐在床沿,“护士小姐检查一下啊~他看起来很不好啊~”

“这是当然。”抬手从口袋里摸出口罩戴上,我往前挪几步,随即发现躺着的家伙拿手捂着腮帮…眼睛里带出点…不怀好意。

“‘又’牙疼吗?”想了想,我又晃回到办公桌边,打开抽屉,拎着备好的工具,转身。

…………

三张年轻的脸表情有些卡壳,目光有志一同盯着我…的手。

沉默一会儿,为首的年轻人指着我手上的物件,嘴角依稀有点抽搐,“护士小姐…拿的是什么?”

“拔牙工具。”一脸正色地逼近,我轻声细语解释,“别担心,不疼的。”以南丁格尔般的慈悲心怀,举了举手上的老虎钳,“一下就好。”

一钳子下去,给它永绝后患,免得你们三位总是拿满嘴的牙说事。

“等等!”坐在床沿的年轻人疾声开口。

闻声我停下脚步,口罩后边露出三十度角阴影笑。

看了看我手上的工具,又看看我,三个年轻人顿时非常诚恳,“啊~那什么…看到护士小姐,忽然就浑身充满活力了啊~”

“对啊对啊~”

“诶诶~我的牙忽然不疼了啊~”

躺床上的一跃而起也不哼哼唧唧了,坐床边翘腿的站起来也不倜傥了,双手抱臂看热闹的也不看热闹了,三个人连对视都不必迅速往外走,“护士小姐再见!”

我站在原地,慢吞吞摘掉口罩免得闷出汗长湿疹,顺便另一手掂着老虎钳,温柔微笑,呵呵呵~

原本不会如此简单粗暴,就算这三小年轻总是只有我单独留守的时候登门,身为医务人员,我本应该象春天一样和煦温暖,任劳任怨对待为医疗室增加业绩的患者。

但是!

很不巧,这三个浑身散发军二代优越感的小鬼是二年级学生里边的精英,为首那位更是整个二年级的领军人物。

更不巧的是,我家熊孩子娜娜今年也军校二年级。

然后…呵呵呵~

前段时间某夜一起钻被窝,娜娜说她让学校里一票动手能力强的同窗藐视,其中特别点出,二年级领袖非常非常…肯定了她拖后腿的‘成就’。

虽然军校这边没有人知道我是娜娜的妈妈,但是…作为家长偏心偏到咯吱窝里想方设法报复,不是很正常一件事么?

欺负我家娜娜的臭小子们…简直天堂有路你不走,(#‵′)。

…………

二年级精英,军二代们一溜烟窜出去,速度快得象后边内有恶犬。

目送三个学员的背影消失,接着我把目光稍稍平移几度,默默对上静静立在门边,几分钟前刚站在那的校医先生。

显然是从医疗部回来的校医先生…表情很是微妙,眼睛直愣愣盯着我手上的老虎钳,半晌,张了张嘴,无力的说,“卡洛琳…果然教你们用老虎钳拔牙。”

一脸囧相的校医先生呆滞了好一会儿,然后转身一手扶额,同手同脚走得背后卷过一阵秋风扫落叶。

等到连校医先生都离开,我把老虎钳收回抽屉,眼角微微一抽。

卡洛琳护士长…其实校医先生想岔了。

老虎钳拔牙真不是海军本部医院护士科一脉相承,而是个非常巧妙的误会。

最开始…源头在娜娜。

我家熊孩子打小听多了床头故事,因为记忆模糊了嘛~我说的故事多多少少夹带私货,忘记的剧情被我拿同人文里印象深刻的细节给填补上。

于是,被忽悠成功的娜娜,很长一段时间里认为:

医生护士的正确版本,要么是她的斯托克斯老师那种‘学医是为了将来在手术台上名正言顺捅仇人’,要么就是我说的‘老虎钳拔牙手锯开刀’的死神护庭十三番四番队队长卯之花那种。

后来有一年,娜娜太过迷恋糖果把牙给吃坏,我带她去儿科,结果…

娜娜捂着嘴羞羞的哭,死活不让当时还不是护士长的卡洛琳看她的牙。

再后来,当年海军本部医院一枝花的卡洛琳,凭着一柄拔牙老虎钳吓跑无数追求者,最后让她现在的老公胆大包天娶回家。

然后,刚才看校医先生的反应…我忍不住要揣测,当年,校医先生是不是也被吓得不轻?

这真是个误会连连的事故,= ̄w ̄= 。

…………

接下来直到下班都再没有谁打扰。

随着日薄西山,扰人清静的蝉鸣也低落,礼貌的与校医先生道过别,我和往常时间里一样,从海军军校出来,穿过办公区,回到…将领宿舍区。

换了衣裳就去厨房,打算随便先下点东西填肚子,然后…到时间得出门。

今天约好了,海军本部医院护士科一姑娘过些日子结婚,卡洛琳早早跟我说了,今晚一票女人要开个道别单身聚会。

我是不喜欢出门,不过…梅兰妮,就是准新娘子和我有几分交情,共事近六年,没有闺蜜友谊,也有点同事香火情。

况且,婚假后梅兰妮就要跟着新出炉丈夫调任别处,一去不知道还有没有见面的机会。

即使我死宅,晚上也要去见见,几个女人聚一块乐一乐嘛~

另外就是,其实我闲得慌。

搬家以后,娜娜反而回来少了,她总是因着各种原因滞留在科学部。

大将黄猿是个…讨厌的男人。

我承认自己有偏见,虽然那个男人似乎很看好我家熊孩子,并且不着痕迹在培养她,可我还是讨厌。

他的行为目的毫不掩饰,即使没有明说,也还是让我清楚知道,他…正在一点一点的把我的孩子引向一个新的世界。

小孩子长大了总会离开父母身边,我知道那不可避免,真正面对的时候心情却还是无比失落。

娜娜长大了,小小一粒的孩子在我还没作好心理准备的时候张开翅膀,正跌跌撞撞飞向高空。

我只能静静看着,想伸手护着她,又担心太过溺爱会让她软弱。

没有谁能够永远陪在另一个人身边,特别是孩子,我现在护得密不透风,等将来我死了,谁会接手毫无怨言护着她?

我知道这种时候该稍微放开,可是…

还是讨厌!

…………

心不在焉填过肚子,又去冲澡。

最后,我裹着浴衣回卧室,开始换出门衣裳。

一室一厅的套房,格局和原来的家不一样,也和娜娜的宿舍不一样,是错层空间,楼下小厅和厨房,楼上卧室和浴室。

落地窗户外是露台,更外边视野开阔。

将近七点钟暮色略显昏暗,卧室里没开灯,我站在床边,抬手解浴衣系带,一边恍恍惚惚想着有的没有的琐碎。

比起海军本部其它区域,将领宿舍这边格外冷清。

将领们各自有私宅,这边联排建筑入住率少得可怜,大概也因为我规律的朝九晚五作息,和忙起来天昏地暗闲起来花天酒地的高层们,半点不重频?

住进来开始,基本上没碰见过别的什么谁,倒是每次通过岗哨,或者路遇巡逻队,检查通行证的时候,那些个士兵们的眼神啊~

我估计他们脑补了不下十种跌宕起伏精彩纷呈的故事。

要不然军校那几位二代精英们怎么没事跑医疗室?想也知道,是他们听闻小范围流传的那什么什么。

几个小鬼眼神都不掩饰。

并非因着本能的兴趣,而是一种漫不经心的撩拨戏弄。

…………

换好贴身小衣,抖开衬衫披好,正开始扣扣子,不知为什么忽然觉得…空气…

手下动作一停,我偏头看向卧室一侧正对床的墙壁————无声无息的,粉白墙壁中央现出一朵金红颜色,接着一瞬间…温度灼然升高。

一堵墙中央融化出一个大洞,金红液体舔卷砖石,它们象蜡一样坍塌,接着融化成气态。

古里古怪的焦热,无法形容的味道。

扭曲蒸腾的气焰后方,一个魁梧身影站在一墙之隔外。

那后边是隔壁的卧室,亮着灯,背对光线的男人根本看不清样子,可是手臂微抬,皮质黑手套指尖元素化尚未恢复。

我浑身僵硬,只觉得心脏差点哽在嗓子眼。

连接两处的墙坍塌融化,速度快得叫人措手不及,顺便另一端的灯火蓦地倾泻而至。

烟气随着空间扩大很快散开,视野变得清晰,我睁大眼睛:

男人上身果着,一双手戴了没脱掉的黑色皮质手套,魁梧肌肉,半边胸膛纹着堕樱刺青,隐在暗处的一双眼睛…如有实质的眼神…有一种无端端令人恐惧的…

…………

“诶~我忘记说,你外出这段时间,波鲁萨利诺大将的宿舍,如今住着————”

脚步声纷沓而至,来自那男人的背后,顿了顿,一个人转出来,“看来迟了。”

满脸刀疤的男人,目光炯炯,语气似笑非笑,“这位夫人是新邻居不是可疑分子,萨卡斯基大将。”

三个人,一地狼藉。

呆若木鸡好半晌,我迟钝的低头看看被岩浆溶解掉的整片墙壁剩余残渍,接着眼睛抬高几分,愣愣看着隔壁的两个陌生男人。

良久…沐浴在两道错也不错视线里,我听见脑子里绷紧的理智之线啪一声断开。

“滚!!!”

大将?大将了不起啊?!

大将就能仅着一条长裤把墙壁汽化了看隔壁只穿胸衣胖次的女人吗?

大将就能耍流氓吗!

19.第十九章



黄猿大将先生大公无私细致入微堪称好上司楷模,简直不能更赞。

用掉脑子里所能想到的全部赞美词,把大将黄猿往死里夸过好几遍,接着,我一脸感激涕零的告诉这位听得聚精会神的刀疤脸男人,我这么位普通平常到可以忽略的小人物,居然受到科学部最高指挥官拨冗关注,简直三生有幸。

最后,我非常诚恳的表示,要找黄猿大将先生请致电他私人电话蜗牛,科学部最高指挥官日理万机殚精竭虑孜孜不倦,和我这样吃饱等死的小百姓不存在任何交集。

…………

以上,完毕。

说完我闭起嘴,一脸正色,解释这种行为需要耐心,虽然我烦但也非做不可,不是名誉尴尬不尴尬的问题,这是性命攸关。

汽化墙壁,卧室打通了不要紧,让人看到自己胸衣胖次…忍一忍也就算了,我没勇气要求道歉,那是海军大将赤犬萨卡斯基…我活得不耐烦了去惹他。

住进大将黄猿让出来的宿舍,我不知道那位科学部高官是懒得解释还是本质恶劣,总之…别人误会不要紧,隔壁那位却必须解释给他清楚啊!

要不然哪天又象刚才,外出回来什么也不知道的赤犬大将发现隔壁有陌生人,没得到解释认为是闯空门的小贼,顺手一记流星火山…

擦!融化一堵墙壁不要紧,我担心的是…岩浆潮泼过来,一个弄不好我会尸骨无存啊魂淡!

男人静静听着一直没有插话,过了好一会儿才又抬头看看四周,唇稍翘了翘,片刻过后才重新放平视线,眼神非常非常耐人寻味,“诶~夫人好口才。”

“您过奖了,我是实话实说。”我继续保持正经表情。

两人面面相觑,半晌,男人站起身,语气四平八稳,“楼上的墙壁很快会有人来修好,夫人不必担心什么,说起来是我的疏忽。”

“我应该早些说明,现在给夫人带来困扰,实在抱歉。”

“请原谅我们的失礼。”

“不不不,那是小事。”我拼命摇头,死活不敢接受这位即使身着便装,也透出上位者气势男人似真似假的歉意。

“既然没放在心上,夫人为什么急着出门?”男人嘴角弧度挑高少许,口气很微妙,怎么听都透着戏谑,“是担心发生什么事吧?”

“不——”我狠狠摇了摇头,非常诚恳的说实话,“是外出赴约,和几个朋友前些天就约好。”

“和朋友?”刀疤脸男人丝毫不肯放松的追问,很奇怪的追根究底,“夫人的朋友?”

“啊~医院里的同事。”我努力摆出笑脸,拿出十万分耐心,“我原本是海军本部医院护士,如今调任海军军校医疗科,医院里一位朋友要结婚了,今晚约好…”

闻言,男人这才笑起来,象是松了口气,“也好,晚上夫人回来,相信楼上也修葺完毕。”

“给您添麻烦了。”微微鞠躬,我又一次诚惶诚恐。

…………

得到解释,刀疤脸男人终于不再滞留,他带着微微满意的笑容离开。

我在客厅里又等了半天,算算时间觉得人应该已经回隔壁,然后才拖着重若千钧的脚步,顶着稍稍刺痛的头,一挪一挪出门。

摆在沙发边矮几上的时钟显示,耽误这么段时间,我显然会迟到…下楼时我已经准备推掉聚会,现在转念想想又打算过去。

因为实在没地方消磨时间啊~

而且…刚刚才说赴约,食言而肥…呃!万一海军将领较真起来。

一手扶在门把手上,我闭了闭眼睛,叹气。

个人表示,这果断的是和海军本部不合吧?先前误会鬼蜘蛛中将八字不好,是我的错。

在马林弗德生活十几年,加起来的意外都没近段时间多,原以为肇事的是鬼蜘蛛中将和我相克的生辰八字,现在看来…恶意揣测是我眼光狭隘。

这分明是整个海军本部跟我气场相冲啊喂!

叹完气,手下用力…闭阖门扉开启。

楼道里亮着灯,明黄光线映照下,倚着墙壁那人一言不发,目光略略抬高几分。

不着痕迹僵了僵,我默默的吞了口惊惧的唾沫,海军大将赤犬靠在对面门侧墙上,穿了衬衣却没扣扣子,半隐半露胸膛,深古铜色皮肤,一角繁丽堕樱刺青。

脸部肌肉线条紧绷,唇角抿成刻薄直线。

对上我的视线,海军大将把手指夹的烟支一点星火直接碾熄在指尖,漠然的眼瞳极深处,似乎有什么幽暗而危险的东西隐约可见。

也不过转瞬间,男人错开目光,支起身,一言不发掉头走回他身后那居所。

…………

半晌,我抖了抖,反手阖上房门,轻手轻脚地往楼下跑。

太…太恐怖了!

我深刻觉得自己急需要别的活人的气息来安抚受惊过度的神经。

海军大将,赤犬萨卡斯基…面无表情的样子,比那晚第一次真正见面还可怕十万倍!

这以后他不会是真的一直住隔壁吧?!

不是说海军将领们大多数有私宅吗?为什么要睡宿舍啊啊啊!

隔壁睡着堪比自然灾祸的海军大将,我表示压力山大啊!

谁来救命啊啊啊!

…………分割线…………

离开高级将领宿舍区,沿着打听好的外出路线,离开海军本部。

从最后一道盘查岗哨卫兵手中取回通行证,我对着年轻海兵笑了笑,然后在对方小声预祝夜晚愉快的招呼声里,将矗立暗/幕下的海军本部抛在身后。

夜里的城镇商业街灯火辉煌,象是褪尽枪林炮雨的烽火硝烟,笼在薄光里的街道建筑,有绵软旖旎的迷醉气相。

约定地点,卡洛琳告诉我的店名先前没听过,说是新开张不久,恰在我目前站的酒寮街内。

隔开商业区和游女町的中间地带,酒寮街如同一道暧昧模糊分水线,一侧是喧闹嘈杂,灯影晃动浮华艳萃,一侧林园屋宇,幽暗脂粉风尘气息的精致。

我挨着各色招牌一路慢慢找,花了些时间才总算找到…南十字星,名字古里古怪的俱乐部。

进了门就有服务生上前缓声询问,我报出包厢数字,随即有人领路,带进九拐十八弯迷宫一样华丽通道深处的聚会处。

推开门,燃烧的香料与烟草,夹杂醇酒气息扑了一脸,乐声里掺进玩得疯了的女人笑声。

海军本部医院护士科,十几个姑娘聚在里边,灯光半明半昧,一色享乐俱全,中央甚至摆着通道似的长桌,健硕英武男人…正随着乐声…

默默收回盯着半果壮男的视线,我小心穿过一众明显喝高玩得兴起的姑娘们,寻到今晚主角,准新娘子梅兰妮。

屋子深处装饰犹如波斯后宫,堆堆叠叠软缎垫子,梅兰妮和她亲近的姑娘咬着耳朵笑着说什么,两人的的眼神蒙昧,注意力放在她们面前半米外搂着钢管摆动肢体的男人身上。

护士长卡洛琳也歪在那,眼睛抬了抬,然后懒洋洋挪出点位置,我走过去,摔进护士长空的位置,接下她递来的酒,一饮而尽。

定了定神,一路惶惶不安的心归回原位。

…………

人生在世,得意尽欢,失意狂欢。

虽说我现在既不得意,也没有失意,但是饱受惊吓的小心肝急需滋养。

…………

“蛇龙珠?真不错啊~”舔了舔齿间,回味舌根残余的丰满肥硕酒香,我挑了挑眉,“醇酒美男,不打算结婚了?”

“就是打算结婚,才需要放松啊~”卡洛琳哧了声,随手抓起边上金质高脚盘里一把圆币,天女散花似的洒出去,“新娘子贬值快。”

接着,据说马上要贬值的准新娘扬了扬手,让我看她手指上戴的宝石戒指,百忙中扭过脸,哼笑,“今晚账单也会给那死鬼付,好叫他知道,不是只有男人才会玩。”

你家准新郎付完钱立刻会封了这家店吧?我斜眼盯了面带潮红的几个女人眼,嘴角微微一抖,这已经不是喝高,这明显是喝醉了吧?

不过转念一想,我决定但笑不语,梅兰妮和她那位是海军本部医院传奇,两个人分分合合也有五年,如今不再折腾别人决定结婚相爱相杀,简直普天同庆!

要知道,有老虎钳拔牙护士长,手术台捅仇人外科骨干,加上两位肉麻当有趣的神经病情侣,海军本部医院…经不起折腾啊!

撒完圆币,卡洛琳探手过来,一把捏住我的脸,笑得有点危险,“听说住进男人家里?我们院相亲没成功过的安娜,总算也有能克制你的人了啊~”

能别提这件事吗?我朝天翻出白眼,一把拿起酒瓶,倒满一杯塞给看起来兴致盎然的护士长,“要是有那一天,你一定是媒人,不会找别人。”

一边劝哄,一边微笑,“我们都这么熟了————”

“相亲一直没成功,是没找到想要的高质量男人吧~”低低柔柔音调斜地里插/进来,没听说过的女孩子的声音,“那些低军衔对象,怎么配得上。”

卡洛琳护士长手中的酒杯停在嘴角,我偏过脸看向来人,“姑娘你…是谁?”

不知什么时候走近的年轻又漂亮姑娘,丰满艳丽,墨黑的卷发,眼角挑高,面色鄙夷,她身边还有两个姑娘,不过三个人看起来都眼生。

“多洛莉丝。”卡洛琳护士长先一步开口,语气变得有点冷,“你之前的辞职报告,我批准了,半个多月没有理由翘班,护士这种职业,在你看来也是低等吧?”

哦~多洛莉丝…外科前年新进的护士。

想起为首这姑娘身份,接着我静静作壁上观,不准备插手护士长的调/教行为,卡洛琳护士长在海军本部医院呆了十多年,也就比我少两年,她做事一直有分寸。

话说得这样苛刻,想来是年轻姑娘触到她的底线。

不过…新来的姑娘们一贯跟我不搭界,怎么今晚…火药味这么重?我又不认识她们。

…………

年轻姑娘面色一阵难看,发现我的注视后,眼神更显得尖锐。

不过她还没说什么就被梅兰妮的嗤笑声打断,“别以为没人知道你半个月不上班是等着什么,结果大失所望,今晚过来是打算闹事吧?”

“我没邀请你,你不请自来。”准新娘子懒洋洋的起身,一步一晃走到来的三个姑娘身前,慢吞吞绕着她们走过一圈,又一次哼笑,“期待落空了灰溜溜上班,明明是自作多情,却非要把错怪到别人头上,真当医院里都是傻瓜?”

“原本这些事没有谁要管,海军本部医院年年有新进护士,年年有辞职的姑娘。”

“大家都是为了嫁个好男人,谁也笑不了谁。”

“只是你手段太难看了。”我们院这么些年性情最泼辣的梅兰妮,抬手挽起鬓边一丝落发,话说得刻薄,“那位中将大人根本见都没见过你,有人问你就迫不及待答应。”

“人家误会,你也犯蠢吗?”

诶?我愣了下,细细看看被梅兰妮数落的脸色扭曲的那姑娘,然后嘴角一抽,“哪里象?”鬼蜘蛛中将之前说找人问,结果我答应…岔子出在这里吗?

“撒~眼睛和头发的颜色。”卡洛琳护士长低声回答,“前段时间那位中将让当时那位来医院解释,大家才知道原来是弄错人。”

囧了囧,我艰难地转过脸,眼角直抽搐,“然后?”

“然后你的名声没了。”卡洛琳护士长耸耸肩,嘴角笑着,斜睇一侧的目光却冷意十足,“医院里闹得沸沸扬扬,新进几个姑娘说你毛遂自荐成为那位中将的情妇。”

我哽了下,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

20.第二十章

。”

“这当中没有指明是否诽谤…”

“觉得我信口开河,你们回去翻一翻册子。”

眼前三个姑娘脸色瞬时剧变,我摇了摇头。

“我倒是不在意,名声那种东西一文不值,但是…如果你们传的东西涉及海军将领…这件事可大可小,听的人或许一笑置之,可是没有谁敢保证,有没有流言传入不该听到的人耳朵里。”

“辞职之后不需要遵守制约,卡洛琳护士长和梅兰妮,其实是护着你们。”

…………

宣扬散布与海军将官士兵相关之事就必须受到惩罚,至于言传耳语的事件是否属实,海军内部自己有宪兵队会调查。

所谓‘行为规范’很不讲道理,可惜…

海军本部的游戏规则,它就是这么霸王条款。

要不然马林弗德城镇里哪会如此风平浪静?我在岛上住了十几年,看着大浪淘沙一样的海军,正义凛然卑鄙阴险,什么样的人都有,也不是没有平民受到过欺凌。

是强权武力死死扼住所有人的咽喉。

当然,海军本部阵营确实也做得不错,自高层将领起直到士兵,多数约束己身,努力做到与他们身后铭刻的正义相匹配。

然而万事无绝对,光明深处黑暗同样存在。

只是没有谁刻意计较,即使并非海军机构人员,城镇里的居民…也没有哪个肯犯傻,拿身家性命试探海军阵营是否绝对廉洁公正。

年轻姑娘到底冲动了点,只图一时痛快。

…………

“辩论是死循环,我一贯没耐心尝试,信与不信在你们自己,毕竟后果也不是别人替你们承担。”

摊了摊手,我随即转身,也懒得再说什么重新晃悠回原位,摔进层层叠叠软缎垫子,拿眼角含笑斜睇护士]

和我目光一碰,护士长丢出个硕大白眼,哼了声,又塞过一只酒杯,和接下它的我碰碰杯,两人同时一饮而尽,笑了笑,彼此云淡风轻。

我瘫软在波斯后宫软垫里,仰头看高处水晶灯垂落的累累璎珞,嘴角掀了掀。

我说奇怪她们发这么大的脾气…是察觉到情势不对了吧?

空穴来风的谣传,这种事确实可大可小,不相干的人或许听过就算,但也架不住哪个谁多事,把它捅到不该听见的人耳朵里。

一个海军医院护士的名声,没谁在意,坏就坏在另外一个当事人,鬼蜘蛛中将是海军高层。

卡洛琳和梅兰妮,她们两个家里那口子都是将领,估计是…漏了点什么口风,卡洛琳和梅兰妮才态度强硬,为的是护着三个年轻姑娘,同时警告不巧涉入的人。

不管怎么样…劳役驱逐都太严厉了点。

我大概是顺带的,因为…我这么只针戳都不动的人,又不是没有各种流言缠身过。

同事这么多年,谁不了解谁,海军本部医院人员流动率一直是最频繁的部门,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尤其年轻姑娘们,通常工作不久就会结婚,进而辞职。

能留下来几年不动的没几个,而最后安心呆在医院里的彼此都熟悉,谣传笑笑也过了,我还曾经听说卡洛琳护士长在花街和陌生男人鬼混呢~

传话的人言之凿凿,回头卡洛琳和我不一样笑过就忘?

梅兰妮更不用说,艳丽又泼辣,她和预备结婚那位,感情历程之峰回路转跌宕起伏能演一出狗血神剧,同样的,莫须有传言也精彩纷呈。

要是什么都计较,早气死了好么?

不是‘清者自清’,而是根本无需介意。

我们究竟是怎样的女人,和不相干的人有什么关系?越不在意,传话那些恶意心思才会越不好过,我们在意了反而才正中某些下怀。

我该说的都说了,至于…有什么结果,跟我有关系吗?

福祸无门,惟人自召。

…………

没多久,喧嚣又一次开始。

消停没多久的姑娘们继续开始玩乐,我都说了,没有谁真的会在意,今晚来参加聚会的…性子都是能和准新娘合得来的。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嚒~

如果不是涉及海军蛮横的制度,我估计年轻姑娘的小把戏,医院里也没谁要管,哪一年海军本部医院不会出点乐子?当热闹看看,免得生活太枯燥了嘛~

每次年度大戏,每个人也都有机会成为风口浪尖,龟笑不了鳖没尾巴。

…………

小插曲水过无痕,我隔一会儿就翻身换位置,然后不时喝杯小酒,迷迷糊糊里把时间消磨掉。

渐渐的,传进耳朵的乐声一改之前悠扬变得低迷婉转,等我支起眼皮,发现灯光也变得比刚才昏聩,稍稍起身又一眼看见梅兰妮的手…搭在壮男胳膊上…

迟钝的眨巴眨巴眼睛,“喂喂喂!”开口制止很可能要横行的河蟹,接着,我对着梅兰妮瞪过来的一双美眸,嘴角微微一抽,“放过他吧~虽然看起来已经不是孩子,但是————”

告别单身聚会,一票女人玩疯了没个分寸,但是…店里出场的人也就赚赚钱,你们没必要让人家把命也搭上啊亲!

上下打量半果英武的壮男几眼,我一脸诚恳,“新郎的妒火能烧得他骨头都不剩。”作为海军本部有为的将领,准新郎要是打翻醋坛子,这帅哥绝对hold不住啊!

闻言,那壮男保持着微笑,不着痕迹退开少许。

“切!没意思。”准新娘哧哼一声,随即收起黏在肌肉上的手指,扬手撩了撩发梢,开口,“我要打牌,你们陪我。”

撩完头发,纤细指尖伸出来,一一点过去,“看把你们闲的,来打牌。”

“嗨嗨~”我支起身,“今晚你最大,你说了算。”

于是,转移阵地。

…………分割线…………

聚会场所一角,稍稍偏僻点位置,一张桌子四个人…开始牌局。

打麻将。

我的左右手,上下家分别是卡洛琳和梅兰妮,对面是急诊的黛西,梅兰妮的闺蜜,一看似文静甜美实则有些腹黑的姑娘。

她坐下没多久三言两语把输赢筹码定成胡牌的人可以依次要求输家做一件事,无论什么…

于是,麻将牌局就变成另类版真心话大冒险…

卡洛琳和梅兰妮表示兴致勃勃,我耸耸肩也没意见。

砌好牌,丢下骰/子滴溜溜滚过几圈,翻出点数面…于是…开始。

…………

象牙牌噼里啪啦撞在桌面上,四个人边如火如荼开战,边忍不住闲聊。

女人嚒~和男人一样,单纯只有同性的场合,话题一般说着说着就能扯到异性上边去,要么同仇敌忾讨伐,要么意味深长调侃。

当然也离不开烟和酒。

我不是酒鬼,也没烟瘾,不过也免不了俗。

烟雾缭绕,灯光晦暗,我盯着手里有的牌面,一边要留意桌上打出什么免得输掉,一边分神接话题,所以不喝酒,只在嘴角咬着烟支,哼笑着回答关于孩子的事。

卡洛琳护士长凑巧问到娜娜,我告诉她们,家里那孩子还是一样,看似乖巧实际别扭,然后她们就笑我身在福中不知福。

医院里呆久了的同事们都算是看着娜娜长大,孩子嚒~女人,尤其是结婚的女人们,一说起来各种话题没完没了,顺带追问为什么今晚不把娜娜也带来。

我耸耸肩,扔出一张牌,把话题转开。

这种场合我很少带着娜娜,怕太早教坏熊孩子。

娜娜倒是喜欢看我打麻将,也很有跃跃欲试的企图,不过我发现之后立刻绝了她的希望,不再带她往类似场合走动。

虽说女人什么都该会点,免得太无聊,但是…赌性坚强可不行。

尚未定型前容易受到诱惑的熊孩子,还是乖乖听床头故事就好。

…………

开局几分钟,卡洛琳成为赢家。

按熄指尖烟支,护士长眼角挑高,笑容温婉,“别担心,不会叫你们做什么奇怪的事,只要——”

听完要求,输掉的三个人同时低低哀嚎,我抬手捂脸,只觉得耳朵有点烫,这种问题还真是…叫人老脸一红啊魂淡!

…………

得意洋洋没多久,护士长很快受到报复,梅兰妮糊了牌扬眉吐气,“呵呵呵~”

我继续捂脸。

然后…玩着玩着,牌桌上的分寸就彻底不知去向。

赢家的要求,从[哔——哔——哔——]的真心话,一直闹到[哔——哔——哔——]的大冒险,各种匪夷所思。

几次三番没得胡牌,导致回答各种经验感受,甚至溜一圈拿钱逗弄壮男…之后,今晚手气非常糟糕的我表示很忧郁。

新一轮牌局前,我恨不得眼睛忽然变成透视,简直不能更心塞。

砌好牌,骰/子滚啊滚。

四个人不约而同开始聚精会神,顺便怀着点忐忑,嗯~外加小小的兴奋。

不多时,一张张四四方方象牙牌丢到桌子中央,撞击声清清脆脆。

随着摸到手的牌一次次打出去,我止不住犯愁,还是抓到一手烂牌,怎么算都赢的机会不大。

“安娜~”梅兰妮笑得妩媚又格外不怀好意,“我事先说明哦~等下要是我赢了,安娜你就…”

听完必须消音处理的大冒险,我故作淡定的龇牙,“我今晚穿的保守款式,要送估计都没人要。”面上说得虽然轻松,其实忍不住焦急。

说完伸手摸过桌角烟包,咬一支点燃了,用尼古丁稍稍缓和情绪。

对面的黛西又丢出一张我想要却不能吃的,然后她眉毛都不抬,笑道,“担心底裤之前,先把欠我的问题回答了,安娜。”

“看把你紧张的,打个牌跟数豆腐似的。”

“数豆腐怎么了,紧张不行么?”我眉梢一抖,拿掉嘴角的烟支,不甘心的掀了掀嘴角,“诶~又不是小姑娘,你的问题还要我说?”

“男人硬的时候心软,软的时候心硬,你让他以后只对你心软就好了嘛~”

嗤笑一声,把烟支重新咬回嘴角,伸长手去摸该自己的牌,我含含糊糊哼唧,“我的底裤脱不脱,一局牌想决定,你们做梦啊~”

输了脱掉胖次送给第一眼看见的男人…这种事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要紧张好么?

…………

朝天翻个白眼给目光炯炯不怀好意看着我的三个女人,不料探出去的手失了目标,确切的说是有人快一步拈起那张牌。

身后有存在感毫无预兆贴在极近处,海潮与烟草气息糅杂了擦过耳边,手指拈起翠生生的牌,将它轻轻巧巧摊在我眼前。

眼睛微微缩了缩,我愣愣的盯着慢慢移开的手指,指甲剪得很短,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怔忡几秒钟,目光沿着手腕蛳螺骨滑上去。

衬衣袖子挽到手肘,一截前臂肌理线条紧实,深小麦色皮肤…

“耶~安娜赢了呢~”音调暗哑深沉,说话时阴影笼过来,隐隐酒气喷进我的呼吸,慢慢悠悠的笑声带着微妙暗示,“当然不可以随便。”

黄…黄猿大将!

这一惊非同小可,我抖了下,猛地想跳起来,肩膀却叫来人抢先按住,他象是预测到我的反应,另一手从背后绕过来,以…相当蒙昧的姿势不轻不重制止。

肩膀附着温热感,隔着夏日里轻薄衣衫,粗糙掌心浮光掠影般摩挲,嘴角叼着的烟也叫他拿了去,我瞪大眼睛,保持着明显会扭到的偏过脸的姿势,脑子一片空白。

突如其来的男人把烟噙在嘴里,吸了口又拿下来,夹着烟支的手虚扶在牌桌边缘,人半俯身靠得近,细长眼瞳,眸光里透出若有似无的笑意。

…………

原本悠闲的喧闹突然静得诡异,身后依稀荡出点鼓噪,不过又很快平息。

我没来得及做出反应,透过眼角余光,同桌打牌的三个女人瞪目结舌,目光偏移又不知看见什么,居然不约而同起身,快步离开。

喂!你们这群没义气的!我在心里哀嚎,随即察觉肩膀上的手指扣紧几分力道。

“耶~安娜果然很容易晃神。”黄猿大将又一次曼声说道,“真是奇妙啊~被咫尺间的女人忽视,这种遭遇还是第一次呢~”音调似是漫不经心,撩高些的尾音…依稀古怪。

“黄猿大将先生。”我迅速聚精会神,强迫自己挤出一抹诚恳微笑,“您…”哽了哽,艰难的吞下‘也来玩啊’这种不太好明示的话,把它硬生生扭成普通寒暄,“真是巧遇。”

他没说话只是眼神错也不错,直看到我浑身僵硬。

气氛越发叫人心惊肉跳,良久,搁在肩膀上的手松开,黄猿大将重新直起身,随即退开半步斜依在桌边,面上是那种懒洋洋的笑,若无其事重新咬着烟。

我眼角微微抽搐,实在是被他的举动弄得…莫名其妙加毛骨悚然。

这位海军科学部最高长官今晚穿得随意,衬衣长裤,袖子卷到手肘,领带也有点松,还满身烟酒气,看样子似乎…是从玩乐现场刚过来。

可这不是关键!

关键是!

无论是他咬着从我嘴上拿走的烟,还是别有深意调笑般的言行举止…都实在没有理由啊喂!

惊悚过后是狐疑,我不着痕迹一边打量一边心里默默揣度:是喝醉了老眼昏花呢?还是不知在哪里撞到脑袋神经短路?

…………

片刻过后,黄猿大将按熄烟蒂,开口结束略显卡壳的静默,“听人提起海军医院的人在这儿聚会,安娜也在…”

接着他反手捡起一张麻将牌,将它拈在指尖把玩,“和我来一局?”

见我拼命摇头,他又勾挑唇稍,笑得有点yd,“我也会对安娜心软,别怕输,嗯?”最后一个调用鼻子哼出来,很诡异的味道。

愣了愣,反应之后我整张脸都黑下来,“黄猿大将先生不知道什么是非礼勿听吗?”

实在忍无可忍,猛地站起来,我磨了磨牙,差点没一口啐到他脸上,女人在私下场合说的话再怎么浪荡,都该不入外人之耳。

我和卡洛琳她们多年交情————而黄猿大将你…

最近压力大,今晚放松下来闹得疯…喝酒了言行不检点是我的过错,可是你…听见也就算了…现在还这样…简直…

下/流!

…………

转身,怒极拂袖而去————脚下堪堪迈出,手臂蓦地叫他攥住。

“耶~现在不能放你出去呢~”

黄猿大将的声音变冷了些,他手上力道不轻不重,我却怎么都挣不开,“鬼蜘蛛在外面,你想看他在做什么?”

沉默几秒钟,他又嗤笑一声,“近段时间的流言可真精彩,安娜你说是不是?”听起来在笑的声线里竟有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挣扎动作骤然停滞,我回过头,视线对上海军大将笑意未达眼底的目光,只觉得心脏微不可察缩紧,忽然明白过来。

多洛莉丝…海军本部医院几个年轻姑娘?

真的有人吃撑了把谣言传进不该听的人耳朵里?卡洛琳和梅兰妮一番心思,居然白费了?!

我瞪大眼睛,他静静看着。

良久,“耶~”黄猿大将的语气仿佛有点惋惜,配合慢慢摩挲的手指,充满邪佞味道,“也不是没有挽回余地,只看安娜你的选择…”

哈?我顿时想笑,“黄猿大将先生看来,我是蠢货吗?”

平时我究竟表现得有多蠢,才会让你们认定我是个圣母?

21.第二十一章



闪身出现在她身后,探出手拈起她要的牌,她象是怔住,嘴角噙着烟,双颊带着浅浅嫣红,醉眼乜斜,那份慵懒的样子真真儿会叫男人食指大动。

…………

黄猿从不亏待自己,起了兴致当然付诸行动。

稍稍撩拨,她的反应也在他意料当中,怔愣过后是愠怒与冷淡。

怒气因他的暗示而起,冷淡却是他后来的试探。

鬼蜘蛛…

…………

想了想,黄猿松开手指,暂时放过禁锢的这人。

她得到自由立刻就想走,随即又一次叫他拦下来,“要是不想管,最好别出去。”

闻言,她停顿几秒钟才慢慢回过身,眉心微颦,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开口。

她神色冷漠的撇开脸,黄猿也不以为意,耸耸肩,重新拿起烟包,咬一支点燃了吸一口又取下,低声说道,“你开口的话,事情可就难办了呢~”

说话间垂下眼帘,黄猿藏起眼睛里浮现的异色,“既然是规则,即使不近人情也要遵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隔了会,她轻声开口,“所以我觉得奇怪,为什么黄猿大将认定我会想管?”

“耶~不想管最好。”黄猿撩高眼皮,哼笑,“如果你开口,就算是鬼蜘蛛,恐怕也得徇私一回。”寻到她的视线,他掀了掀嘴角,“安娜不愿意管,你身边的朋友们会不会觉得你太冷漠了?”

“这世上总有那种自认正直善良的人,认为每个人都必须按照自己的想法才正确。”

“不然安娜觉得近些天的流言怎么如此精彩?”

见她微微睁大眼睛,神色里带出不可思议,他就眯着眼睛,笑得半嘲半讽,“你夺走了别人‘该有’的东西,又放任她受到‘错待’。”

“自诩善良的旁观者们,会演绎出更多所谓真相。”

说到这里停下来,细细看了看她的眼神,黄猿耸耸肩,“这件事交给海军处理就好,安娜你被我留下,这样就不会有人再说什么。”

…………

半晌,她的目光缓了缓,眉宇间的冷淡也薄了几分,“我确实不愿意管,每个人都必须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即便叫人觉得我冷漠又自私。”

“我原本就小气。”

“好吧~那就不出去。”她返身折回几步,站在离他不远不近的位置,抿紧唇稍,目光看向高处水晶灯,翡翠色的眼瞳映出几缕流光,透出令人心疼的柔弱。

黄猿跟着收回盯着她的目光,视线转开,落到织金叠翠绵软地毯上,良久,唇稍勾了勾。

他知道她不愿意管,也不觉得她冷漠自私,舆论总是倾向表面弱者,而不会在意流言背后是不是藏着另一重真相。

外边话传得难听,她成了鬼蜘蛛的情人,海军中将位高权重,想当然的,弱势的就是另外那个被抢走机遇的姑娘。

那些言之凿凿,许多口说言传,越传越离谱,每个参与者象是自己洞若观火,没有被假相蒙蔽,说的才是被强权压制的真相,根本不去想那些东西一开始从哪里传出来。

如果她象说的那样,当时怎么可能有人看见?海军本部将领哪里会疏忽到身边藏着窥探都不知道?更别说是和女人亲热的时候。

简直一派胡言。

可惜,没有人肯想。

…………

黄猿明白,按照收集来的情报判断,这夫人,安娜她是不会在意,她会象往年类似事件里那样云淡风轻等一切过去,他拦着她,为的却是要在她心里建立好印象。

这位安娜夫人,从调查来的资料显示,在黄猿看来是绵里藏针一样的人物,十几年,周遭的人都觉得她温柔淑静,然而除此就再没别的。

全心全意的温柔,对象仅仅是她的孩子,对待旁人礼貌有加,但没有几个知心朋友,有的只是稍有交情的同事,肯帮别人的忙,也只限于力所能及。

很普通的女人,几乎泯然众生。

然而…能教导万物之音的聆听者,这样的女人又哪里普通?

联系麾下险些被当成普通人的娜娜,大将黄猿觉得…让他起兴致的这夫人,安娜身上藏的秘密,比她的孩子多许多。

另外,黄猿很想尝试一番,如果被她那双森林色的眼睛专心又温柔看着,象她看着女儿一样,那种滋味…不知会是何等**。

男人起了好奇心,自然就想去了解,只是可惜,这夫人开始就对他印象不佳。

所以啊~有今晚这样的时机,素来擅于把握的大将黄猿,当然不肯错过,稍稍撩拨她让她心绪浮动,随后在她起厌恶甚至惊惧前收手,给她告诫,坦言为她着想。

有些事不急于一时,水磨工夫比权势压迫更能叫女人心甘情愿。

流言————即使她不愿意管那几个人的下场,难免她身边的朋友会有怨怼,他拦下来,她听过解释接受他的好意…原本的坏印象,慢慢就能扭转。

…………

流言。

原本不会闹得如此地步,马林弗德全岛掌控在海军本部,任何小小异动都逃不过去,供职人员有必须遵守的规则在,城镇居民则是无法探知内/幕,即使有波澜也很快熄灭。

近些天的流言产生进而激化,开始是海军本部专心应对病毒变异,有听闻也暂时抽不出手。

鬼蜘蛛嚒~因着疏忽在先,原打算就放过,仅仅透了点风声,海军本部医院护士科,卡洛琳和梅兰妮,她们两位经由各自丈夫得知后,很快开始处理。

黄猿原本不会有理会这种小事的功夫,不巧流言中心,安娜是他下令秘密保护的人,与她有关之事,巨细无遗都呈到他办公桌上,海军医院几个姑娘玩的把戏,当然也没瞒过去。

一开始看到报告,黄猿大将简直要拍案大笑。

瞧瞧这闹得,安娜和鬼蜘蛛两个肯定是天生不合吧?只要两人稍有关联,事情就能往各种匪夷所思的方向脱轨。

另外那姑娘,据闻是被安娜横刀夺爱的多洛莉丝,黄猿也看了档案,先不管鬼蜘蛛麾下办事能力差到何种地步,单凭外表,多洛莉丝确实比安娜更符合鬼蜘蛛的胃口。

看就是鬼蜘蛛往日那些女人的类型,年轻漂亮,很好上手。

要说按照男人的眼光,黄猿大将觉得不能怪办错事那个说客,谁能料到他长官鬼蜘蛛忽然改口味呢?

只是到底哪里象?除了都是黑发,多洛莉丝和安娜根本天差地别。

多洛莉丝身材高挑丰满,黑发黑眼,五官艳丽,比起来,安娜单薄瘦弱,除了祖母绿一样的眼睛颜色比较鲜明,她的眉眼都疏淡。

…………

笑完之后,黄猿又听得鬼蜘蛛那边的风声,恰恰他事务也繁忙,就下令麾下不必理会流言,反正看鬼蜘蛛的决定处理就好。

鬼蜘蛛那人对敌作风强硬,是海军阵营鹰派人物,可在战场外却也不是冷酷无情,许多时候甚至比别的将领更听得进下边的话。

他们如今这种高度的家伙,很多事的处理也不是古板严苛,黄猿知道鬼蜘蛛大概装作对流言一无所知,只要到此为止,海军医院几个人…也算了。

年轻姑娘一时激愤,只要有人告诉她们后果,等想清楚了也不会再起波澜。

谁知道呢~鬼蜘蛛一番善意终究白费。

…………

今晚,黄猿难得出门消遣,去的是往常那家店。

他近些年已经少涉足浮华境地,偶尔想放松才会过去,品一品醇酒,听听三味线的清媚无双。

放松消遣少不了醇酒美人,漫无边际谈笑,觥筹交错,燕声哝语,时间一点点消磨,黄猿喝酒喝得放松,对着一屋子各色美人却怎么也提不起兴致。

宝簪花钏,浅浅轻笑,绵软腰肢,如血红唇。

依在怀里的女人丰肌弱骨柔情万千,反倒叫他意兴阑珊,不是没反应,只是不想碰。

店里身价最昂贵的美人眼角藏着哀怨,精致纹色衣袖滑落露出半截雪臂,黄猿一眼瞟过去,不知怎么竟想起那夫人…她在医疗部里衣袖撩高时…

当时黄猿笑了笑,却推开美人举到唇边的酒盏。

每个将领身边都有会来事的家伙,大将黄猿身边也不例外,见他拒绝美人投怀送抱,然后…他麾下会来事的就提起南十字星。

上回青雉说起新开的店,顺道提及海军本部医院护士科今晚在那边的聚会。

那夫人今晚也会去参加那场纯女性的告别单身聚会,她身侧藏的保护人员不久前将她行踪上报,当然也提到被赤犬大将直接打穿的宿舍…

安娜夫人…似乎从遇见鬼蜘蛛开始,身边的屏障结界就打破一样,各种意外频发,简直要到令人不可思议的程度。

大概也是他的保护命令叫下属生起误会,提到那夫人之后,又说起南十字星的特色,那家新开的店之所以短时间里宾客如云,除了花街酒寮常有几项消遣,店里还…有一群英武的年轻男人。

自斟自饮的大将黄猿把一口酒喝进气管,咳嗽半天,抬起眼睛。

南十字星的老板还真是…开创先河。

男女不忌,这种事在海军内部是心照不宣的排遣,常年航行海上陆地都看不见,别说女人,军舰上连只母老鼠都罕见,身强体壮的男人,彼此间有时候会有些什么,只不过…

放在明面上的少之又少。

除非两人之间有真感情,不然上了岸,那些事也就过了。

南十字星的老板真是勇气可嘉。

另外就是,去店里消费的男人就算半遮半掩坦诚双性恋倾向,那些女人呢?一夜下来,女人们的男人会把店拆了吧?

别的男人不说,大将黄猿现在就想去砸那家店。

…………

会来事的人都擅于观颜察色,黄猿的反应让他听见下属想长长见识的借口,于是,以大将黄猿为首的夜间消遣就换了场地。

进了南十字星店门,老板就听到消息匆匆来见面,稍稍透了话,立刻心领神会亲自引着他们往聚会那间走,过了迷宫一样通道,一抬眼,对面来的几位就和大将黄猿一行碰上视线。

中将鬼蜘蛛和他一系的将官,大概是…

双方一照面,两派人各自中心人物就颔首示意,黄猿不着痕迹打量鬼蜘蛛,见鬼蜘蛛神情放松,就想着应该不是他以为的…来砸店。

鬼蜘蛛那一系人里边混着几个妖娆女人,应该是在这边消遣。

心念飞转,黄猿倒是神色自若,等鬼蜘蛛走近了也仅仅是笑着寒暄,半点口风也没露。

原本该这样点点头过去,双方人马错开,各自继续。

不过…之前黄猿就觉得,鬼蜘蛛和那夫人天生不合,两个人只要稍有联系,似乎场面就会往常人根本料不到的方向发展。

这不,两人才刚点支烟,蛛网一样的通道深处就转出三个人,边走边尖利哭骂,受了天大委屈似的,哭得哀怨,言语却恶毒。

黄猿吸烟的动作一顿,眉心攒了攒,抬眼间眼角余光里瞥见鬼蜘蛛整张脸黑如墨汁,他们海军将领耳力都敏锐,哪里听不到这些年轻姑娘谩骂的内容。

年轻姑娘渐行渐近,发现他们站在附近就停下来,可惜迟了。

鬼蜘蛛的心性比其他将领多出些忍耐,但那是针对平民,并且要那些平民本身无辜,而且,鬼蜘蛛黑白分明得厉害,是他本人的错,他从不会推卸。

这也是他肯容忍的主要原因,流言开端是鬼蜘蛛麾下弄错人,算起来有他的疏忽,所以他不彻底追究,只要那些人闭嘴。

没料想…当着他的面叫他听见,而且是全部恶毒谩骂都给了安娜。

那夫人原本无辜,担了鬼蜘蛛的失误不说,还是在海军将领已经摆出态度的情况下。

…………

三个年轻姑娘看到他们一行,许是认出鬼蜘蛛,那多洛莉丝眼神顿时亮起来;黄猿笑了笑,也没管迎上来的姑娘,闪身就退出人群就往她们聚会的包间疾行。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共事这些年大将黄猿哪里料不到鬼蜘蛛的反应。

他进了海军本部医院今晚聚会场所,没多久他麾下也追上来,很快特有眼色的开始清场,让他和她单独相处。

至于鬼蜘蛛,当然是拦在外头。

相信一团混乱不会那样快处置好,即便是…也还有他麾下刻意阻拦。

男人都有劣根性,独占欲更不用说,不管怎样,就算追求,如今他和鬼蜘蛛算是站在相同位置上了啊~这夫人拒绝鬼蜘蛛了不是吗?

男人对女人起心思,可没有谁先遇见的说法,应该是谁先出手。

22.第二十二章



同时还有…她的话。

她很会说话,听得转述来的内容,连黄猿都险些要误会他自己真是她口中的圣人,想必现在这时候,那些能把人捧上天的赞誉已经叫道伯曼当笑话传给能知道的所有将领。

当然,海军将领们笑破肚皮不是因着她,而是他的缘故,大将黄猿究竟何种人,共事多年一帮将领哪里不知道,笑的自然也就是他。

黄猿也没着恼自己叫人当笑话看,此刻说出来,不过是想唬一唬她,好叫她知道,背地里可没有什么能瞒得过他。

两人这一刻离得近,黄猿也就看清楚这夫人没来得及藏起的尴尬,或许有些羞恼,她微微偏开脸,面上浮出浅浅粉色。

他眼神微微一暗,却很快直起身,若无其事的挑了挑眉,“为着我麾下那实习生,安娜的事确实需要尽心尽力呢~”

给了个叫她安心的理由,他率先转身,“走吧~”

…………

南十字星所在街区离海军本部不近不远,没用太久时间两人就进入海军本部,又因着黄猿大将在场,之后路途更走得顺畅,可以刷脸嚒~自然也没有沿途盘查。

他麾下几位出了夜店就拿各式借口中途退场,相当有眼力劲,为此,大将黄猿表示很欣慰,顺便再忧郁忧郁科学部那帮精英研究员,不懂得看人脸色行事,眼睛长在头顶,各种嫌弃别人智商不够,如此幼稚将来怎么办哟~

夜里安静,他和她两人慢慢悠悠的走,一路也有一搭没一搭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多数是他说她听,黄猿觉得大概是娜娜小姑娘呱噪的缘故,才叫这夫人擅于倾听,耐心十足并且…见闻广博。

以大将黄猿的阅历,多年沙场征战经过无数风雨,也见识过无数奇闻异事,他和她闲聊一样交谈,她竟不会出现接不上话的情况。

即使未曾见过的事物,她听得他谈及,居然也从其它方向给出见解。

海境气候,地域物产,甚至时事政治,这夫人都有眼光独到之处。

到后来,黄猿忍不住偷觑她,趁着夜色里光线蒙昧,他看着她的目光漏出少许侵略意味,真真是…难怪能将万物之声聆听者养得那般出色。

他原就知道她不是浅薄妇人,此刻给他的惊喜,更超过他的预计,简直要让他…

看了这夫人一会儿,黄猿很快收起视线,目光调转若无其事,即使夜色昏聩,他也不能太过放肆,免得她发现他的眼神…

如同捕猎前夕的兽。

…………

道路,无论走得多慢也有结束的一刻。

即使黄猿一再放缓速度,那幢联排宿舍也还是很快出现在视野内,他用眼角余光乜了眼边上这夫人,随即曼声笑道,“不介意就请我去坐坐吧?”

她不反对也不赞同,见状他就自顾自往楼上走。

熟门熟路。

不多时,进了原本该是他暂居所的屋子,黄猿打量楼下的厅一圈,想了想就往楼上卧室走,她留在后边没有跟上来,不知是不是顾忌。

只是…黄猿也没在意,他和她心知肚明,今晚什么也不会发生,先不管他的态度,这幢楼住的人少可也不是没有,她大声呼救,不必等明早,他的名声估计能比当年升任海军大将还喧嚣尘上。

打开卧室门,一股新鲜涂料味道就扑鼻而来。

那堵连接隔壁卧室的墙果然已经修葺完毕,海军工程部手脚确实干净利落,这大概和时常需要修补各种意外错手导致的损毁脱不开干系。

看了几眼那堵粉白墙壁,目光随意掠过卧室里几样摆置,黄猿很快阖上门,施施然转身下楼。

这屋子暂居的主人闻声从厨房里探出身,眼神里有些放松,语气更是温柔,“您要喝茶吗?抱歉,招待不周。”

“耶~那就打扰了。”黄猿速答,一边往厅一角临近露台那边走,“不介意我看看吧?”

“您随意。”说完她消失在厨房那边。

他看了厨房的方向一眼,随即踱到厅的一角,站在挨墙放的储物架前,慢慢打量上边的事物:

各种书籍,种类繁杂零散,从自然生物科学地理,到诗词小说历史文卷,每种几本,数量不多,稍有涉猎的样子。

也有其它冷僻的内容,涉及古玩器物金玉珠宝,甚至有艺术类,绘画雕塑,音乐戏剧…

看过这些,黄猿才恍悟,他麾下那实习生心思分散的原因出在哪里。

刻意引导是一部分,当中恐怕也有这夫人自己本身的兴趣感染了女儿吧?从小耳濡目染,心思当然叫她引着往广泛的地方去。

什么都知道些,什么都不是很精通。

简直象世家教导的孩子,要不是这夫人的来历海军查得清楚…

抬手,指尖慢慢滑过架上一本本书籍,黄猿勾了勾嘴角。

片刻过后,收回手,他把注意力放给一侧这张台桌,和娜娜宿舍里那张类似,象工作台,上边搁的是调色盘与宣纸,画笔,笔洗,另外几个瓶瓶罐罐,装了半透明胶质物?

扫一眼过去,黄猿的目光停在一只黑釉瓷碗上。

它搁在工作台架子里边,藏得安全,他探手取出来,看了眼,随即怔住。

也和当日在小姑娘宿舍看见的摆件一般,不过画的不是金鱼,而是一枝盛放的樱,自水镜倒影里横生而出,枝骨泠泠,花朵怯生生绽开,似乎被风卷落几片,浅浅的白荡出细碎的影。

笔画勾勒并非大师,难得的是意境。

…………

黄猿看得一时爱不释手,当日他赞赏那金鱼画得精妙,却不想是这夫人的手笔,也不知她哪里学的手法,竟能画出小小一枝,盛开在自成天地的方寸间。

“耶~我真是要佩服安娜,真真是…”小心把玩着手中的黑釉瓷皿,黄猿放缓声色,对着走来的这夫人叹息,“立体画,夫人哪里学的?或者是自创?”

工作台上一瓶瓶透明胶质物,大概就是碗中取代画纸之物,她心思极是巧妙。

“怎么可能,是学着大师的手法。”她神色微怔,目光落到他指尖,随即柔声开口,“黄猿大将先生喜欢?这样我就放心了,礼物实在不成敬意。”

“耶~”黄猿眉梢挑了挑,想了想又忍不住刁难,“我喜欢金鱼。”

“很抱歉。”这夫人笑得越发温婉,“我答应娜娜,金鱼只为她画。”

“耶耶~还真是…”他跟着笑起来,摇摇头,“安娜太宠溺孩子了呀~”

“她是我的孩子。”她理所当然的回答。

…………

两人静静对视,片刻过后,黄猿用空着的手接过她递来的茶盏,慢慢的一口一口呷尽茶汤,最后笑道,“好吧好吧~和娜娜有关的时候,不知怎么,全世界的道理都会站在安娜这边呢~”

喝了茶,他也没有继续逗留的…理由。

夜也更深,作为客人自然需要告辞。

待得她温柔浅笑送他到门口,他一转身,后边的门就轻轻阖上。

黄猿回头看了眼后边那两扇正对着,并且同样紧闭的门扉,良久,垂下眼帘,带着她的谢礼,不疾不徐离开。

过了没多久,走出海军高级将领楼宇,沿着楼前林荫道缓缓前行,走出一段距离,黄猿若有所觉停下身形,微微抬高视线:

高处暗色里一点猩红火星明明灭灭,而那位置是大将赤犬萨卡斯基的…卧室。

果然…黄猿的唇稍翘了翘,却也没有继续停留。

…………分割线…………

回到位于城镇的私宅,沐浴梳洗后,黄猿躺在床上,手里仍旧把玩瓷皿,指尖滑过釉色柔腻触感,视线漫无焦距,眼睛里却透出深思。

萨卡斯基。

赤犬萨卡斯基那夜的举动诡异,同为海军大将,黄猿多少了解同僚的性情,所以更觉得奇怪。

要说对安娜夫人起了兴致,这段时间萨卡斯基算是避开她。

因为大将赤犬主动拿走原本该是青雉的任务,三大将里边最散漫的青雉,每逢消极怠工,战国元帅怒极掀桌,萨卡斯基也必定没好脸色,别说替青雉接任务,没把他们青雉大将绑一绑扔军舰上,已经是萨卡斯基为着海军内部平衡才强制按捺。

萨卡斯基领了库赞的任务,战国元帅好几天都神情恍惚,明显是不敢置信。

而在黄猿看来,这当中颇微妙,萨卡斯基那夜对安娜说的话,也只有他听见,原以为大将赤犬认出故人会开始什么行动。

结果…别说出现在安娜面前,在黄猿看来,萨卡斯基很有点迫不及待领任务出逃的味道。

真真奇了怪了。

…………

当然,算算时间,萨卡斯基不是侵害安娜的混蛋。

发现娜娜是万物之声聆听者,大将黄猿就着手彻查安娜,她的档案海军有记录,除却十几年在马林弗德的经历,她的出身故乡,她的亡夫,所有一切如今都在秘密档案室。

有权调阅的目前只有黄猿。

之所以如此慎密,为的是她和她女儿的安全。

天生资质,海军掌握绝大多数情报中,天赋异禀的孩子多数基于优良基因,即便不是父母也一定是家族血脉缘故。

娜娜作为万物之声聆听者,小姑娘的父母自然受到关注,尤其是安娜。

她的亡夫是海军,纵使阵亡早年入伍时档案也还在,那年轻人身体数据毫无特色,家中数代人也是故乡岛屿原住民,有案可查,只是一般能够进入海军的年轻男子。

查到娜娜的父亲是普通海兵,反向推论,小姑娘优异资质多半就出自母系。

安娜的出身与她亡夫相同,那岛屿城镇里原住民还有稀薄印象,是个温柔聪慧的女孩子,另外,她是双亲收养的,据闻是船舶失事侥幸活下来的孩子。

亲生父母与当时同乘旅客大部分埋在她故乡岛屿,安娜成长期间…城镇居民印象是她善解人意。

除此也没别的什么。

十三岁那年无缘无故失踪,两年后她的丈夫,也就是故乡小时的玩伴带着她回来,已经结婚,并且年轻男人一家家去拜托知情者,求周围人守口如瓶。

因为安娜失去部分记忆。

而那件事海军有记录,泛黄档案纸页记载,前半段某座无人岛,附近海域海军基地军舰巡视时救了一个受伤的女孩子。

随后海军上岛搜索,发现一处山洞有海贼活动痕迹,只是已经没有人。

那受伤的女孩子奄奄一息,应该是叫海贼侵害又抛下,大概觉得她必死无疑,只是不想她顽强地爬出山洞,一路挣扎到海滩附近,最后侥幸让海军巡洋舰发现。

安娜的丈夫,年轻男人因为她失踪才加入海军,期望借用内部资讯找回她。

没多久,救下她的基地通知年轻海兵,他赶了去带走醒过来的她,不久两人结婚。

原本可以幸福安稳的生活,因世界形势剧烈动荡而终止,安娜的丈夫将她送回故乡,希望她平安生下孩子,两人分别不久,年轻士兵阵亡。

安娜病了一场,到底挣扎活下来。

…………

看过记录,黄猿的怜惜也多出几分,那夫人遭遇可怜,她的坚韧又叫他敬佩。

另外…她的孩子天生出类拔萃,那样资质多半出自她的血脉,可惜…若不是那场灾难,安娜或许会和她女儿一样。

许是那场侵害损毁她的身子骨,才叫她病弱不堪,她一直分心杂务,教导她女儿完美隐匿,这当中说不定有她自己的经验在其中。

之所以有如此推测…

黄猿大将收起指尖把玩的器物,将它小心搁在床头边的柜子上,按熄灯,在黑暗里浅浅叹息一声。

…………

今晚是近段时间忙碌告一段落的放松,海军本部近段时间集中精神应对那场变/故,黄猿统御的科学部更象拧紧发条的机器,每个人脑子里都绷紧一根弦。

上季度出航塞什尔的舰队,每位人员都经过血液检测,即使报告毫无异样,每位人员也必须秘密隔离接受一段时间观察。

接着调查回航后与那些人员接触过的每个人,无论是海军内部人员,亦或者马林弗德城镇的平民。

行动在极机密状态下进行,海军本部拿出大型战役时的一级戒备方案,小心控制事态发展与军心。

经查明,血液出现异常的人员,果然如黄猿所料,全部是出航塞什尔时进入某个区域的将官士兵,异变来源不明,感染途径不明,能肯定的就是…

情况没有预测那样无可挽回。

不知名病毒不会间接传染,应该是当时登陆塞什尔并深入某块特定区域,那些人直接接触到什么异物才导致灾难发生。

而隔绝方式也恰如预料。

霸气,恶魔果实,与毫无力量的人,这三类在感染范围之外。

余下感染者,严重程度与力量资质形成反向比例,情况最轻的绝大部分士兵很快恢复,身体数据显示他们象是患过一场重感冒,只需稍稍修养就能痊愈。

中度感染者仿佛患了重病,不过,他们的情况在好转。

格雷戈豪斯,医疗部指挥官的判断是中度感染者自身的免疫系统已经发挥作用,白血球细胞经过一段时间漫无目标厮杀,身体本能察觉,进而开始调整,试图扭转局势。

麻烦的是最严重那批人,他们很快衰弱,科学部和医疗部队用尽手段都无法遏制侵蚀加重。

那些原本强悍精壮的海军一日衰弱过一日,简直象有什么无形之物在摄取他们的血肉精神,找不到病原体,科学部只能将他们安置在秘密场所,眼睁睁看着他们病入膏肓一样衰败。

科学部的研究员有三位住进隔离试验场,不巧是当时塞什尔航行任务的主力,黄猿一手调/教出来的科学部精英。

病毒日渐一日侵蚀,所有人几乎都开始绝望,海军高层几次会议商榷,始终也做不出决定,参会者态度分作两种,激进点的是全部处决,温和点的却不想放弃。

只是…无论哪一种,似乎都是…最后下场那些人都是死。

差别仅仅是时间早晚问题。

契机出现在海军高层准备放弃时,来自…科学部实习生娜娜。

…………

小姑娘近段时间一直被黄猿带在身边,即使这些天海军本部里边山雨欲来,他身边多出个漂亮孩子,也还是颇受瞩目。

小姑娘当然发现了,所以她很不高兴,黄猿嚒~他才懒得管暗地里的揣测,继续无动于衷。

然后…黄猿去了秘密试验场。

那些衰弱的人不能再拖下去,即使冷血残酷,他也…

医疗部指挥官格雷戈豪斯一直呆在试验场,每隔一小时为那些人做精密检测,得出的报告却一次比一次叫人失望。

不知名病毒侵蚀下的人接近临界点,或许下一秒就断气,也或许下一秒完成蜕变。

而不论哪一种结果,都是海军高层不愿意看到的。

[处决]同阵营之人,如此残忍举动,黄猿本不想他麾下小姑娘过早目睹,不巧当天他心不在焉,一时竟忘记他下过令,要求小姑娘时刻跟随。

等进入秘密试验场,看到格雷戈豪斯不赞同的目光,黄猿一回头…小姑娘整张脸白得象见鬼一样,瞪大眼睛直直盯着羁押在一间间隔离室玻璃后边的人,神情扭曲又痛苦。

也不过几秒钟,陷入梦魇似的孩子尖叫一声,带着恐惧与愤怒,“住手啊————”

恍若实质般的威压从小姑娘身上溢出,气势汹汹扩散开,一圈一圈风压形成急速螺旋,瞬间波及整个试验场,空气发出厉响,实验器皿无声炸裂。

仿佛连时间都停滞的波动很快消失,身为台风眼的小姑娘一声不吭倒下。

卷入的现场人员,实力弱些的在冲击波中昏过去,余下寥寥几位扶着就近器物撑住身体,看向那孩子的眼神无一不是惊骇莫名。

片刻过后,医疗部指挥官格雷戈豪斯开口打破死寂,“霸王色…霸气?”尾音的疑问,藏了更多的是感叹与…不可思议。

现场唯一神色自若的大将黄猿,啧了声,说道,“原本想慢慢引导,真是失策。”

就象当日他对安娜夫人说的,‘夫人的孩子会是海军的未来。’,那句话不是夸口,更不是黄猿为自己的谋算给的冠冕堂皇掩饰。

安娜夫人的孩子,科学部实习生娜娜,小姑娘在黄猿领着她去看冰冻保存的异变者残骸时,就已经有预兆,那一瞬的冲击,饶是大将黄猿也必须正视无差别侵袭。

从外表真真一点也看不出来,那是十六岁不到的孩子爆发出的威势。

…………

黄猿开始就怀疑,小姑娘承认她是天生见闻色,可他总觉得不对,说不上哪里奇怪,直觉告诉他,小姑娘在撒谎。

他麾下实习生往日里表现得太过普通,除了生物学方面的天分,其它时候她和普通的年轻姑娘没区别,除了样貌娇俏引得男人留心,她几乎没在别人眼里有别的特色。

原本,黄猿大将可以认为那是小姑娘本身普通,可是察觉之后,他是不是能够假设,是小孩子本身知道了什么才刻意…避开能察觉她异常的人呢?

而躲避,并且是恰到好处的躲避,天生见闻色可做不到不着痕迹。

即使见闻色能接收他们情绪瞬间波动,战场之外的日常却达不到如此完美效果,小姑娘身上一定有什么古怪的地方。

怀疑之后进而试探。

结果不出所料,或者说远远超出大将黄猿的预料。

他问小姑娘,‘它们在说什么?’

那句话是陷阱,片刻过后,小姑娘用她的行为给出答案,她果然[听]见。

而发现真相之后,大将黄猿简直…

天生见闻色是罕见,但也不是没有,海军内部有几个。

每个人身上都带有潜质,见闻色与武装色,通过锻炼能够激发,只是,人体潜能无论如何开发,天生资质优劣却还是存在。

霸王色。

霸气当中的霸王色是千万人当中出类拔萃的存在,顾名思义,每位有那种资质的人,都是能够站在巅峰的王者。

然而,王者们当中有一种绝无仅有。

万物之音的聆听者,有文字记载开始就寥寥无几,久到古早以前,创世的王当中一位,近到开创大海贼时代的哥尔d罗杰,就是聆听万物之音。

并非霸王色霸气伴生聆听万物之音,而是万物之音聆听者必定拥有霸王色霸气资质。

如果说前者是命运之子,那么,后者就相当于世界的宠儿。

…………

发现海军阵营里有万物之音的聆听者,大将黄猿怎么可能不见猎心喜?

只要教导得好,小姑娘就是海军的未来。

他盘算得好,不想那夫人真真厉害,才刚挑起小姑娘的强者之心,就叫她发现,并且抢先带回在迷宫入口徘徊的孩子。

因着她那句,不愿意有人刻意安排未来,黄猿本以为小姑娘会叫那夫人领着偏移海军的路,结果却比他预料好得多。

安娜夫人没有再如何干涉他的行为,似乎只要不是故意安排她的孩子走上布满荆棘的巅峰之路,她就听之任之。

她真真厉害,叫他预设的种种应对手段毫无用武之地。

也为着查到的她的遭遇,黄猿也没有太过严苛对待那孩子。

万物之声聆听者,霸王色霸气…如果黄猿刻意安排经历,相信小姑娘当日已经有预兆的霸王色很快能完全觉醒。

只是那样一来,对小姑娘的未来会埋下隐患。

强迫觉醒霸气,多数是性命攸关时刻,危险因素不定,见闻色与武装色,能通过海军六式引导,霸王色那种天生资质…

若是没有安娜夫人,黄猿多半要彻底站在海军大将立场来考虑。

可惜…有那位夫人。

说不得,小姑娘的霸王色只能慢慢引导,或许还要等机会。

黄猿愿意忍耐,命运却没有给安娜夫人青睐,娜娜在偶然机会里完全觉醒。

那样震撼,瞒不过去,目前大将黄猿还能彻底控制他麾下当日在场之人的口舌,等到…

娜娜的霸王色爆发,一瞬间冲击秘密试验场,资质弱些的人当场昏迷,其中包括无比虚弱的感染者。

等他匆匆忙忙送走昏迷的小姑娘,回头来收拾残局时,格雷戈豪斯居然给了出人意料的惊喜。

感染者的情况在好转。

没有任何理由,若要真找出原因,大概就是霸王色。

…………

真真是…该说幸运,还是命运给小姑娘的波折?

大将黄猿也不知道该作何想法。

感染者痊愈,小姑娘的资质就瞒不下去,纵然黄猿肯看在那夫人的份上,不逼迫她的孩子永不停止变强,海军阵营其他人呢?

思来想去,最后…黄猿大将决定暂时顺其自然。

…………

他一夜睡得不安,起身时瞥见柜子上静静绽放的花枝…怔忡半晌忽然又不后悔。

无论是命令麾下保守秘密,亦或者彻底隔离感染者,找出应对前无缘无故不允许其他将领打探,甚至对战国元帅也隐瞒。

如此与他往日作风大相庭径之举,为着她的谢礼,似乎…

心不在焉洗漱完毕,黄猿大将依照平日作息时间,缓缓出现在科学部。

没等坐稳,他办公室的门就叫麾下急匆匆敲开。

“波鲁萨利诺大将,安娜夫人被带走了!”

身形微顿,黄猿抬高眼睛,眉宇间蓄着不悦。

他麾下来报告的人也不停顿,继续疾声往下说,“就在几分钟前,安娜夫人被从海军军校带走,我们的人阻拦,得到的理由是安娜夫人与凌晨发生的案件有关。”

“今早,海军巡逻队收到报告,城镇巷子里有异常,赶去查看…现场那花街女郎说黑发瘦弱女人吃掉多洛莉丝,并且导致海军军校学员伊泽,昏迷不醒。”

23.第二十三章



说不得他只能出面一次。

亲自过去,拿个理由搪塞,以确保往后那夫人身边的保护人员行动顺利。

安娜,她身边藏的人直属黄猿麾下,当然,那不是什么两人私情导致的公器私用,而是不久前黄猿下的军令。

海军大将,黄猿波鲁萨利诺直属部队,一个月前开始依照命令,挑选精英组成行动组保护原海军本部医院护士,现海军军校医疗室医务人员,安娜。

大将黄猿签署军令,并将其收入海军大将权限内最高级别机密档案库,内容为:

安娜夫人在马林弗德时,不干扰正常生活情况下,秘密保护她的人身安全。

保护特定人员的命令,并非大将黄猿首开先例,它是海军针对军属及其某些特殊事件当中相关人士的一项保护措施。

大海贼时代开始,世界局势动荡不安,因个人仇怨报复无辜平民之事屡见不鲜,更有无耻海贼肆意杀害海军的亲人宣泄恨意,海军经历许多预料外的牺牲后痛定思痛,保护措施很快出台。

保护计划的目标是海军家属亲人,与某些不在海军阵营却因合作导致生命受到威胁的人士。

家人安全得到保障,海军将官军士才没有后顾之忧;而那些与海军合作的人,性命无虑,就不会因为各种意外随时反悔。

保护项目一旦产生,军令下达后,目标人物甚至可以依照情况为其安排新的身份,离开原居住地前往更为稳妥的岛屿秘密隐居。

大多数海军家属是受益者,虽然离开亲人两地分居,但也好过一时疏忽令得双方半生痛苦。

海军阵营经历过太多类似惨剧,大海贼时代揭幕,命丧海贼之手的军属较之历年也达到高峰,最著名的一件就是原海军大将,黑腕泽法的妻儿死于海贼报复。

那场悲剧使得他们海军将领的引路人心灰意冷痛苦万分,进而令海军阵营失去磐石砥柱,也促使‘保护计划’最终出台。

安娜,她的孩子娜娜,万物之音聆听者,大将黄猿重之又重的未来新芽,小姑娘母亲的安危,自然也必须慎之又慎。

他签署军令,将那夫人列为保护对象,只是那项措施目前为止越少人知道越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越少人知道,安全系数也越高。

秘密一旦泄露,连锁反应会引得那夫人身边充满窥视,她的孩子也将备受瞩目,届时,小姑娘的成长道路会出现更多波折。

甚至…海军阵营有万物之音的聆听者,这件事传到外界知道,觊觎和垂涎,甚至恶意嫉妒,重重阴谋必然接踵而至。

觊觎小姑娘的资质,那部分人会千方百计试图将人带离海军阵营。

恶意嫉妒者,却会想方设法针对那孩子,目的是毁掉她。

这世上什么样的人都有。

供职海军本部多年,他看透黑暗面,阴谋诡计里打滚,更是熟知那些下/流手段。

所以,大将黄猿从不会愚蠢到心存侥幸。

…………

电光火石间心念飞转,他绕出办公位置,不疾不徐往出口走,一边走,一边止不住想摇头。

到底是哪里有古怪地方,黄猿大将真真百思不得其解。

那夫人在马林弗德生活十几年都平安顺遂,怎么…这短短时间里,她身边的意外加起来能编演一部跌宕起伏的话剧呢?

究竟是那夫人不对,还是海军本部和她有关联的将领不对?亦或者…那夫人只有碰到他们海军将领的时候才会身边杀戮频繁?

叹完气,黄猿瞥了眼身后的下属,又低声笑道,“耶~你去见斯托洛贝里中将,就说…”

听得他的措词,下属面色一阵诡异,“波鲁萨利诺大将…”吞吞吐吐半天话都说不利索,“可是…按照您的说辞,那种事…”

“耶耶~没关系。”黄猿笑了笑,他身边这个下属是心腹,所以他也随便了些,交代对方拿‘安娜是他秘密情人’这种借口去敷衍斯托洛贝里中将,总好过坦诚保护计划,而让小姑娘太早受到瞩目的好。

一滩水搅浑了,才虚实难辨嚒~

更何况…他原本就对那夫人…心思不纯。

…………

爽快的做出决定,之后大将黄猿无视心腹满脸被坑了个爹的表情,自顾自拿手指研搓下颌,顺便笑得暗藏诡异,“相信安娜夫人不会介意。”

他可是在保护那小姑娘啊~用的还是他,大将黄猿的名声呢~

如果能假戏真做那就更好,虽然以目前看来为时尚早,不过未雨绸缪嚒~

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不是吗?

…………

堪堪走到办公室门口,黄猿的身形又忽地停顿,视线落在办公室门上,面色如常只是嘴角笑意淡开少许,“耶~稀客。”

他话音落下,守在室外的卫兵随后扬声通报,“青雉大将来访,波鲁萨利诺大将。”

“耶~”偏过脸,冲着下属抬抬下巴,等收到示意的心腹领命离开办公室,黄猿又在原地站立几秒钟才施施然返回。

青雉,库赞。

这种一大早上班就来拜访的举动,还真是…耐人寻味。

踱到办公室一角待客沙发那里,黄猿沉身入座,一双手搭成尖塔状,好整以暇等着访客出现。

…………

不多时,片刻前闭阖的门扉又一次打开,青雉库赞慢慢吞吞走进来。

“啊啦啦~没泡茶吗?”顶着一脸散漫神色摔进黄猿对面的位置,懒散的大将撩高眼皮,含含糊糊说完就打个哈欠。

“早餐还没完全消化呢~”哧哼一声,黄猿也懒得说什么拐弯抹角的话,开口切入正题,“耶~库赞你长话短说啊~我还有急事。”

黄猿大将当然知道,同僚肯定不是上门来喝茶,虽说常常偷闲在将领会议上瞌睡,库赞却也不是真的无所事事的人,海军大将的责任,青雉库赞从未有失职之处。

所以啊~类似‘今天刮什么风?’那种只在工作之余的漫无边际寒暄,大将黄猿此刻就能免则免,他是真有急事要去斯托洛贝里那边啊~

让心腹先行一步,他也得尽快过去,省得交代的话没人肯信,他亲自出面,那夫人也可以在最快时间得到自由。

她瘦瘦弱弱怕生胆小,审讯室那种地方哪里是她待得久的?

万一那帮子审讯人员态度凶恶吓着她,让她又象那晚旧伤复发怎么办?

想到那夫人满身淤痕躺在医疗部里昏迷不醒的样子,黄猿改了改坐姿,耐性随即又减少几分,只是抬眼间却见对面沙发上的同僚古怪得沉默。

青雉大将的气息懒散依旧,眼神里带着…仿佛是有为难事的愁绪。

眼神微微一闪,黄猿却也没开口,保持洗耳恭听的模样,静静等着。

…………

两位同军衔的大将半晌无言。

又隔了会,青雉抬手筢筢头发,犹豫的开口,“医疗部没有他们长官格雷戈的消息,那些重度感染者也…”

“你找格雷戈?”黄猿眉骨一跳,看向同僚的目光顿时带出几丝揣测,想了想,忽的又醒悟,“伊泽?海军医院传了坏消息给你?”

伊泽,海军军校二年级首席生,今早意外事件里昏迷不醒的当事人之一,方才,黄猿还听下属报告说人送进海军医院救治…

青雉库赞会来找他,又提到重度感染者?

心思急转,片刻过后,黄猿眯起眼睛,一时竟怔住,“他受到感染?”

也只能这样理解了不是吗?

仅仅昏迷不醒,青雉可不会出面又莫名其妙提到感染者。

伊泽那小鬼是青雉早年一位旧识的孩子,那位阵亡将领生前与库赞交情颇深,失去父亲,母亲又再次结婚重新开始生活,伊泽就送到库赞身边,由专人抚养教导。

海军本部里类似情况的孩子很多,黄猿当然知道,因为他自己身边看着长大的后辈战桃丸,不也是相似的情况吗?

只是没想到会出现这样波折。

不请自来的同僚,怕是为着来求助。

科学部秘密试验场内诡异好转的重度感染者,详细情况并未通报,海军高层将领们却也清楚,重度感染者们正在康复。

伊泽是新的感染者,那么,青雉势必首先想到来科学部。

只是…未查明的病毒难道不是塞什尔岛上特定区域才存在?如果马林弗德产生新的感染者,那后果将是何等可怕!

因为那样,先前结论就会推翻,海军将无法准确判断马林弗德岛屿范围内,哪部分人被感染。

…………

一早来上班坏消息就接踵而至,黄猿大将顿时很忧郁。

短暂的静默后,青雉库赞重新开口,打碎了他尚存的几丝侥幸心理,“伊泽的情况,是海军医院的斯托克斯医生做出诊断。”

“耶~可真是糟糕啊~”先叹了口气,黄猿才在同僚略显期待的眼神里继续说道,“尽快把那小鬼送到科学部来。”

海军本部医院,外科首席医师斯托克斯,前段时间本部戒严期间,斯托克斯参与过针对异变的研究与诊治行动,对那种病毒引发的症状颇熟悉,出现误诊的概率自然是极小。

既然确定感染,伊泽当然要送到科学部。

不过…想了想,黄猿的视线抬高几分,决定先让同僚有些心理准备,“科学部没有精确的治疗方案。”

那小鬼或许最后能痊愈,但是期间出现任何变化,科学部却无法掌控,因为…如今,伊泽和重度感染者情况不一样。

重度感染者好转之前,身体败坏到接近临界点,离死亡一步之遥,是否确实因霸王色而开始康复,亦或者那根本是人体免疫系统在最糟糕的情况下产生反应,真相不得而知。

科学部无法对此情况进行精确实验得出数据结论。

娜娜也…觉醒之后,小姑娘因为精神不稳定,她的霸气暂时进入休眠期。

这么说吧~伊泽送到科学部,他就必须自己挣扎一段时期。

当然,这种事,黄猿大将还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和同僚解释,没奈何只好含糊其辞。

…………

青雉库赞沉默一会儿,眉梢挑了挑,“没有精确方案,最后却能性命无虑?”

得到黄猿的眼神肯定后又耸耸肩,恢复了懒懒散散的表情,“啊啦啦~过程曲折,结果却是好的,波鲁萨利诺你用词习惯还是这样拐弯抹角。”

“耶~尊重实证是必须的谨慎态度。”黄猿摊了摊手,他身为科学部最高指挥官,哪里能连正确心态都没有呢?他和青雉两人共事多年,双方了解甚深,有些事自然也不用说得太清楚。

达成共识,两个海军大将就各自松懈了点,一个摸出口袋里睡得鼻涕泡泡直冒的电话蜗牛,用它下令让海军医院那边直接把人送过来,一个动手折腾茶盘,开始打理迟到的招待客人的茶水。

片刻过后,青雉结束通话,黄猿恰好将茶盏推到同僚面前,等懒散的大将拿起杯子,他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又将茶盏凑近嘴边呷一口,随即垂下眼帘。

青雉带来的坏消息,让黄猿改变主意留在办公室等新的感染者送来,至于斯托洛贝里那边,他相信,他的心腹过去,即使配合调查,海军审讯那套,也没有哪个没眼色的敢用到那夫人身上。

之所以说要‘配合调查’,是因为刚刚同僚给的消息,出现新的感染者,令得今早那桩命案的严重程度瞬间升级。

此刻别说是大将黄猿出面,就算他们海军本部战国元帅,也没有权力立刻保释那夫人,除非她有完美的无法推翻的不在场证据。

而昨晚后半夜,那夫人不巧独自在海军将领宿舍,她的女儿娜娜,科学部人员行踪记录表记载,娜娜昨夜一整晚的行踪与那夫人没有重合。

所以,黄猿大将真真是替那夫人觉得不可思议。

如果把所有意外整理成卷宗,相信…任何一个人都会觉得她的情况异常诡谲,简直堪称突发状况磁石,说她无辜谁信呢?

可偏偏她确实无辜。

要不是黄猿了解那夫人的真实情况,他也会第一时间将她定为可疑分子。

即使调查结果显示与她无关,相信也…难免觉得那夫人诡异得很。

因为实在太过巧合,近段时间,桩桩件件意外事故,或直接或间接,都必定与那夫人扯得上某种联系,这已经不是她运气不好能解释得通。

也更不可能是海军本部与那夫人气场不合的问题。

这种诡异情况放到全世界都罕见,当中,一定存在什么暂时无法得知的原因。

…………

安安静静的气氛延续好一会儿,黄猿大将放缓速度,慢慢喝干茶水,又转手拿起提梁壶重新斟满,顺势为同僚加一杯,两人目光碰了碰复又错开,却也没谁说话。

拈起手中小小茶盏,才将它送到唇边,接着黄猿大将听见办公室门外,去而复返的下属急匆匆的求见声,“波鲁萨利诺大将!”

“耶~怎么?”手中动作一顿,黄猿偏过脸。

他开口之后办公室门就打开,先前领命而去的心腹站在外边,神色…

打量下属一眼,黄猿大将眉梢微微一动,顿时觉得颇诡异,他这心腹一脸梦游,如同看到海王类在天上飞的表情实在是…

间隔少许时间,眼瞅着下属暂时醒不过来,黄猿就曼声开口,“耶~事情办好了?”

一边发问,黄猿大将一边在心里默默惊讶,要知道,斯托洛贝里可不是他派系的人,哪里好说话到他的心腹出面就利落解决问题?

“啊~波鲁萨利诺大将…”回过神的下属怔怔抬高眼睛,语调梦呓一样,“萨卡斯基大将亲自致电斯托洛贝里中将麾下第六纵队。”

不久前才被坑了个爹的下属,此刻露出看到海王类飞天的苦逼表情,“赤犬大将出面证实,安娜夫人一直在卧室里,命案发生时她在床上。”

…………

噗————青雉库赞瞬间喷了茶。

“………”大将黄猿眉梢顿时剧烈抽搐,简直无言以对。

在卧室里,在床上…他究竟是应该先唾弃他那同僚,大将赤犬的用词不当呢?还是应该先同情一下,被证实无辜顺便直接抹黑名誉的安娜呢?

萨卡斯基的证词简直…作为海军大将,即使不动用见闻色,他们五感也极度敏锐,一墙之隔的存在,就算不特别留意也无所遁形。

萨卡斯基出面证实,后半夜住他隔壁那夫人未曾消失,是无法反驳的时间证据。

可是…萨卡斯基的用意真是耐人寻味啊~

到底是故意的还是故意的还是故意的?!

…………

青雉库赞一口茶喷得下雨似的,顺便又开始咳嗽。

难得失态的大将咳得面红耳赤,险些失手摔了茶盏,好半天才稍稍平复些,赶忙把杯子搁在茶几上,一边抬手拍胸口顺气,一边磕磕巴巴的说道,“啊啦啦~萨卡斯基?没弄错吧?”

“耶~我还怀疑自己耳朵出毛病呢~”黄猿大将抬手扶额,没好气冲着同僚冷哼,“好了好了,库赞你想笑就笑,忍着做什么。”

这样挤眉弄眼,同僚心里的吐槽肯定波澜壮阔,他哪里不知道。

果然,他话音落下,青雉就拍桌大笑,“波鲁萨利诺你…你和萨卡斯基…还有鬼蜘蛛…”

懒散的大将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良久,笑声稍稍停些又边咳嗽边说,“那位夫人,她的运气真是叫我不知该怎么说啊~”

“耶~也不是没有好处啊~至少今天以后,安娜夫人再不必为任何流言烦恼了,真是…”遗憾…黄猿哼笑一声,眯了眯眼睛,不悦的情绪转瞬即逝。

是的,今日开始,海军本部不会再出现任何关于那夫人的流言。

因为搅进去一员中将两位大将,根本不会有人相信。

就算是世界第一美人,也不会一口气迷得一个中将两个大将神魂颠倒,更别说,鬼蜘蛛,萨卡斯基,还有他,三个人往日里在女人方面的口味也没有相似之处。

萨卡斯基的手段一如既往,干脆又厉害。

他们的赤犬大将啊~真是…闷不吭声就能吓死人。

故意拿蒙昧不清的说辞作证,实际上却彻底解决近段时间围在安娜身边的流言蜚语,护着那夫人又不肯叫她发现,萨卡斯基究竟和她有什么…往事呢?

真是奇怪。

依照萨卡斯基的表现,黄猿相信,他那同僚和安娜夫人之间确实存在旧事,只不过,他怎么都查不到,那夫人的经历一清二楚,唯一模糊那一年,萨卡斯基的行踪却有案可查。

两个人无论怎么算都不存在交集。

真真奇了怪了。

24.第二十四章



妈妈的观点是‘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娜娜深表同意。

…………

和往常一样,每天上午十点一刻,那只小企鹅造型的闹钟一响,娜娜手上的事情也能告一段落,时间掐得准,她打小就养成习惯,做事有计划,又有规律。

今天也一样,预计时间内完成各项杂务,然后,准时准点享受点心。

娜娜往日里没这么娇惯,只是近段时间…确切的说应该是大将黄猿下令她时刻跟随开始,三餐外,她常常饿得抓心挠肺。

因为卡路里流失太快,(╥╯^╰╥)。

科学部最高指挥官,大将黄猿是个非常非常…娜娜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总之,大概就是妈妈说的那种,美其名曰‘物尽其用人尽其才’,实际上根本就是‘女人当男人使,男人当牲口使’的剥削者。

从生物组调到黄猿大将身边,科学部里边说什么的都有,娜娜不高兴,可她也知道,有些事解释没有用,因为旁人不需要听当事人的辩白,人们只会相信自己的见解。

辩论是死循环。

妈妈很早就说过,不是‘认真’你就输了,而是‘愤怒’你就输了。

所以,娜娜从不辩解,白痴蠢材不是她的亲人,她没必要在意无关紧要的人怎么想。

那些窃窃私语和别有深意的打量,娜娜很快学会又一次彻底无视。

调到最高指挥官身边,或许别人看来是荣幸之至从此前程似锦,可是对娜娜来说,这些天简直就是要叫人皮都脱掉一层的劳累。

除了各种意料之中意料之外的杂事,办公文件堆得山一样高,无数叫人招架不住的突发情况…

职位调动后进入黄猿大将办公室,与最高指挥官原有的副官们和亲卫部队相处一段时间,娜娜才赫然明白,海军大将身边需要很多人随时候命的理由。

因为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科学部的,行动部队的,还有些目前她尚未有资格接触的机密事务,一项项处理下来,每个人都险些要分/身乏术有没有?

…………

绞尽脑汁应对繁杂事务,娜娜觉得她这些天脑子已经不太够用,另外还有专门为她安排的训练。l]

训练是在秘密情况下进行,由黄猿大将亲自上场。

刚开始她很是吃了点苦头,因为最高长官下手毫不留情,有几次娜娜甚至觉得自己真正直面死亡。

可是训练效果非常好,即使黄猿大将不说,娜娜自己也能感觉到力量的增长。

不过…没几天却叫妈妈发现她带着伤。

那一刻妈妈的眼神让娜娜又是害怕又是羞愧,她拼了命想变强,真正面对站在巅峰的强者,她才发现自己原来弱小得可耻。

可是妈妈的眼神…妈妈看到她的伤,那一瞬间的目光…长到十六岁,娜娜还是第一次看见妈妈在她面前流露出恨怒糅杂的神色。

娜娜老老实实交代了来龙去脉,磕磕巴巴的求原谅,她几乎要发誓不敢再让自己受伤。

可妈妈说,她发誓没有用。

第二天妈妈拿了家里养的两盆盆栽让她带到科学部,特别指明放在醒目地方,妈妈没有说用意,娜娜还是乖乖照办。

第五天,大将黄猿发现了两盆盆栽,并且非常感兴趣询问。

接着,娜娜就照着妈妈的答案说了,两盆盆栽当中,看起来奄奄一息那盆是因为她每天小心地将植物往上拔一拔,希望它能长得快,不过效果适得其反。

那之后…她的秘密训练照旧,强度却明显有减低。

娜娜觉得,或许是黄猿大将猜出了妈妈打的哑谜。

那个心思诡谲的男人一定知道了什么,要不然听完她的话怎么会笑得…呃~要比喻的话,估计就象以前隔壁邻居养的那只老猫看见鱼,眼睛都发绿光。

虽然很敬佩自己的最高长官,同时娜娜也非常讨厌他。

那个男人半点掩饰也没有,明显是对她的妈妈有野心,虽然长官是海军大将,位高权重,又很有本事,但是!娜娜还是不喜欢。

确切的说,每个对妈妈有企图的男人,娜娜都讨厌得不行。

简直面目可憎。

…………

点心时间中断的那点哀怨,加上不小心扩展联想的各种忧郁,在战桃丸队长打开门一脚还没迈出去,娜娜看见堵外边那道身形的这一刻,顺利酝酿发酵成…炸毛。

这果断是故意来堵截的对吧对吧?!

科学部最高指挥官,大将黄猿,也不知怎么就掐准时间出现,等年轻男孩子习惯性侧身让位置给人进入室内,高瘦的男人笑得诡谲,“耶~好香呢~安娜夫人的手艺真是好。”

听到长官‘又’这么说,娜娜条件反射的想转身去把没来得及收起的点心藏严实。

结果,她当然第n次失败。

眼角余光中,她的认知里,面目第一可憎的黄猿大将身形微晃,顷刻间人就出现在桌子边,一副笑眯眯的模样,抬手就去拿…

娜娜默默的泪流满面,那匣子点心分几层,黄猿大将拿的是她一个都没舍得吃的嘤嘤嘤~

胖胖的水晶虾饺,娜娜可喜欢了,因为做法繁琐,妈妈很少弄它,今天还是她馋了好久才得偿所愿,早知道…

没洗手一点也不讲卫生的黄猿大将拿了虾饺就尝,顺便在娜娜的怒目而视里,晚一步进来的另一人毫不客气走过去,同样伸手————

喂!娜娜顿时异常愤怒。

一样高高瘦瘦的头发蓬松象花椰菜的…另一位海军大将,顶着不景气表情,吃东西的速度居然和黄猿大将不相上下。

…………

也不过转眼间,一匣子水晶虾饺就被人全部吞下肚。

眼见两个不要脸男人又把手伸向幸存的食物,回过神,娜娜迅速冲过去,也顾不上海军守则规定的对长官必须保持最高尊敬,抬手就想去抢。

然后…她输了。

黄猿大将的动作看似轻描淡写,却精准有效封杀她的攻击。

手腕翻转间,那男人还游刃有余吃掉仅存的几只海鲜手工卷。

最后,娜娜抢回剩下半盏浓汤的罐子,(╥╯^╰╥)。

将它反手塞给跟过来的战桃丸队长,她觉得自己头发都被气得竖起来,“黄猿大将先生!这是我妈妈给、我、的、点、心!”

“耶~年轻小姑娘不是都很紧张身材吗?”男人的语气有些遗憾,神色却正经,“今天运动不足,热量无处消耗你会胖哦~”

果然的翻出白眼,娜娜表示她最高长官真无耻,近些天总是趁着点心时间出现,不管她躲到哪里都能找到她,顺便抢走部分妈妈的爱心餐点,科学部最高指挥官…上辈子是饿死的吧?

原本真的畏惧又敬重科学部最高长官,可是经过这段时间各种抢食行为,娜娜心里,黄猿大将的强者形象一落千丈。

对妈妈有企图,总是抢妈妈给她的点心,这男人…就算心思慎密运筹帷幄,本质也还是面目可憎啊!

腹诽完最高长官,顺便就迁怒到另一位海军大将。

娜娜横一眼过去,随后却见黑色花椰菜青雉大将懒洋洋坐到沙发上,一副吃饱喝足活过来的表情,“啊啦啦~不要皱眉嘛~漂亮的脸变得不好看了哦~”

…………

站在原地深呼吸几秒钟,娜娜闭了闭眼睛,重新睁开之后心情也平复下来,面上神色随之进入工作时间的严肃状态。

不过她没有开口而是细细看了看两位海军大将的表情,接着抿了抿嘴角,脚下微微撤开少许,将空间让出一部分给…战桃丸队长。

黄猿大将与青雉大将,两人方才行事看似不稳重,不过…即使[听]不到巅峰强者的声音,娜娜也还是能凭借经验判断出来。

这两位大将并非为着她来,更不是点心,而是战桃丸队长。

…………

果然,两位并肩坐在沙发上的海军大将,视线微不可察转向年轻的男孩子。

娜娜垂下眼睫,等着长官下令她离开,或者开口道明来意。

…………

短暂的静默过后,黄猿大将率先开口道,“阿桃,昨晚你和伊泽见过面啊?”

“是的,老爷子。”年轻男孩子很快回答。

娜娜惊讶的抬起眼睛,目光放过去的时候却发现男孩子同样在偷偷看她。

视线一碰,战桃丸队长的脸就红了红,也不知想到什么,不过那点异样很快消失,战桃丸队长眉宇间沉了沉,有些不高兴的样子,“是有些事,伊泽他们和我联系,约了昨晚见面。”

…………分割线…………

“见面?”

“是的,在南星十字。”

…………

一边回答自家老爷子的提问,战桃丸一边小心留意身边女孩子的反应,见她神色如常,他先是松了口气,紧接着又有些失望。

南星十字是夜店,灯红酒绿声色犬马场所,战桃丸不是没去过那种地方,可是叫他当着她的面承认,那种感觉不一样。

有些忐忑,又有些…纠结,怕她知道,又想看她的反应。

她神色平淡,他就说不出的失望。

娜娜知道南星十字是什么地方,战桃丸也知道她其实…不是别人以为的单纯又轻浮的姑娘,她实际上懂得很多,安娜夫人教得好,她性子柔软,却也不是毫无头脑。

也正是因为渐渐了解,他才明白,她多么…美丽。

…………

接着,战桃丸又回答了几个他家老爷子问的事,时间地点,以及当时在场的人,他没什么好隐瞒,也不是什么太大的事,当时在场的人,除了伊泽他们带的花街女人,其他人说名字,老爷子也知道。

都是一起长大的人,知根知底。

只不过…昨晚不欢而散的理由,战桃丸倒是含糊其辞,大概也知道他和伊泽从小不对付,老爷子和青雉大将也没追问。

逐一回答完毕,战桃丸看见他家老爷子盯着他看了会,接着又飞快扫了眼他边上的娜娜,眼底的笑意就盛了几分。

战桃丸的脸红了红,顿时更是不好意思。

…………

老爷子很快和青雉大将开始低声交谈,战桃丸略略偏了偏脸,偷偷看了眼边上的女孩子,心思一时叫她带得恍惚了些。

他和伊泽不对付,昨晚却是因着她才闹得格外不愉快。

海军里边有很多家庭不完整的孩子,或父母双亡或单亲家庭,很多情况下,海军将官军士的孩子从小就接受训练,作为新生代培养。

他们和娜娜这样普通人家的孩子不一样,懂事开始就有教官专门教导他们。

孩子嚒~人数一多就会分出高下。

战桃丸和伊泽,他们两个背景相似,都是大将的后辈,资质也相差无几,两个人是各自同年纪孩子当中马首是瞻的存在。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战桃丸隐约记得,导/火/索不过几件毫不起眼的小事,只是日积月累,他和伊泽就越来越…类似于彼此不服气一样,总是想分出高低。

后来,战桃丸因着他家老爷子的缘故连军校都没上直接进入科学部,老爷子的训练手法‘不小心’提前激发他的霸气,明面上他比伊泽走得更远。

落在后边的伊泽,战桃丸听说伊泽公开宣布要从军校首席毕业,以当年青雉大将为参照,完完全全走标准海军精英将官之路,而不是他这样中途得到特殊对待的跳跃进展。

对此,战桃丸一笑置之,他到老爷子身边,视野变得更宽,当然不会纠结小时候那点事,更不会计较童年伙伴彼此间一点恩怨。

遇到娜娜的时候,开始战桃丸和其他人一样觉得不以为然,海军里边对女人的态度都差不多,也不是瞧不起,而是确确实实,女人无论体术资质都差了些。

海军经年累月征战杀戮,无数人大浪淘沙一样,不可否认,女人真的鲜少站到巅峰。

不过…娜娜确实不一样。

他改变了看法,渐渐开始珍重她。

珍爱又敬重,因为她值得。

…………

伊泽,战桃丸开始和娜娜熟悉起来,他就听说她在军校里边的事,不是她说的,而是他同年纪的几个朋友多嘴透了点。

娜娜很漂亮,她这样的女孩子注意的人很多。

其中有伊泽。

海军军校二年级首席,打从娜娜入学就针对她,伊泽的习惯一直这样,小时候开始就霸道,喜欢什么在意什么就不管不顾,得不到就想破坏。

大概也是暗地里注意娜娜在科学部的事,伊泽亲近的人几次对战桃丸旁敲侧击…

昨晚干脆约了他,直白宣告要他离她远些。

战桃丸当然不肯理会,伊泽的做法根本就过分,若是开始和娜娜是恋人,他中途介入就是不顾一起长大的情分,可根本没那回事。

娜娜在军校里被他们冷嘲热讽时刻针对,战桃丸知道,一年级开始,伊泽明里暗里逗弄欺负一个不是他们圈子长大的姑娘,那件事颇有些人传。

更何况,伊泽的作风,战桃丸也看不上,即使当初他对娜娜还没有想法,他也觉得伊泽过分。

时刻针对又打压,给别人的成长道路制造无数小障碍,手段计谋用在一个姑娘身上,只因为对方没有回应从未开口的在意,伊泽的性格一如既往糟糕。

双方见过面,才坐下没说几句,喝了杯酒,战桃丸就拂袖而去。

他什么都懒得说,就让伊泽觉得他横刀夺爱好了,因为知道内情其他几个熟人,话里话外劝的反而不是他而是伊泽。

是非曲直,每个人心里都明白。

…………

回想昨晚发生的事,和它的来龙去脉,最后,战桃丸无声了叹了口气。

他和伊泽有恩怨,听闻他成为感染者,他却一样担心。

无论如何,他们一起长大。

不知名病毒感染的详情,战桃丸身处其间当然明白,也正因为清楚。

伊泽的情况,此时此刻,叫他担心。

…………

不知不觉时间过去,老爷子和青雉大将的谈话进入尾声,战桃丸也收敛心思,嘴角抿紧。

娜娜在他边上,和往常一样,不动也不言语,他偷觑一眼,发现她眉心里沉着些复杂思绪,浅浅的忧虑和若有所思。

又等了会,战桃丸听见他家老爷子开口,“耶~你们去格雷戈那边————咦?”话说道中途忽的停下来,视线错开几分看向门的方向。

战桃丸跟着略略侧首,下一秒,他身边的女孩子忽然散发出明显愉快的情绪,也不说话,转身就朝着关着的门那边跑。

“娜娜?”战桃丸小声开口喊她。

随后,她一把拉开门,“妈妈~”声音柔软又甜美,带着很深的撒娇的味道。

怔了怔,他接着发现她正打算往外冲的身形停顿下来,声音也冷了,“鬼蜘蛛中将。”

…………

不多时,来人出现。

走在前边的正是中将鬼蜘蛛,战桃丸有些诧异,不过没来得及多想,侧身让男人走进室内,娜娜又一头扎进落后些的那夫人怀里。

“妈妈~”柔柔腻腻叫着,难得一见的娇怯。

那夫人笑意恬淡,习惯性抬手抱着她,给她挠背,连眼神都不肯分给别人,一时全心全意只看得见她的样子,“宝贝你怎么了?”

他站在原地等了半晌,那夫人抬了抬视线,“日安。”

“日安,伯母…呃~”他习惯性回应,又被这夫人的透碧眸子看得脸热,顿了顿,不好意思的改口,“安娜夫人。”

娜娜埋在这夫人怀里,好半天不肯抬头,最后还是她妈妈见一屋子人盯着她们看才示意她起身。

战桃丸看了眼不高兴的娜娜,小心挪过去,扯了扯她,让她注意几个将领们。

之后,他家老爷子开口,问的是鬼蜘蛛中将,“耶~安娜夫人和你过来?”

“啊~袭击伊泽的找到了。”鬼蜘蛛中将的答案很直白,声音里带出点杀气,“我去斯托洛贝里那边换人。”

说着停顿几秒钟,音色缓了缓,才接着说道,“顺路,就带她过来。 ”

25.第二十五章

。”

说话间分神盯了眼边上那人,见她笑意温柔目光却只放在女儿身上,根本连一丝注意力也不分给其他人的样子,鬼蜘蛛眯了眯眼睛,啧了声,随即掐灭和黄猿较劲的心思。

现在不是计较那些的时机。

带安娜过来科学部,因为现在她不能回海军军校,发生命案,即便她没了嫌疑,一切结束前,她也需要得到某种程度的监护。

监视与保护。

安娜身边发生的意外太多,桩桩件件加在一起显得微妙,她确实无辜,彻底解决问题之前,海军的注意力必定要放在她这里。

如今,表面上她的档案在海军科学部,他不把人带过来,那要放到哪里去?带去他的驻区?那还要看黄猿肯不肯交出她的资料。

鬼蜘蛛倒是乐意将这人弄到自己的编制内,以后有些事也名正言顺。

可惜,黄猿大将一定不肯。

…………

鬼蜘蛛详细查过,病毒异变发生后,他就着人细查安娜的过往,不想却收到她在海军医院的档案被先一步取走的回报。

他细查她,没有结果却得出别的异样蛛丝马迹:

安娜身边出现隐秘的保护者,那部分人隶属海军大将黄猿麾下。

是大将黄猿下的命令,连带封锁与安娜相关的所有资料,包括科学部那小鬼,也包括她阵亡的丈夫旧年留在海军内的全部线索。

去海军医院的人空手而返,没几天本部里边又出现新的风声,说是黄猿最近身边多姿多彩,工作时走到哪里都带着科学部新进的漂亮姑娘,下了班宿舍里还住着一位夫人。

身在温柔乡的黄猿大将,简直叫人又羡又妒。

不明内情的将领们私下谈及都颇是调侃,鬼蜘蛛听了一笑置之,黄猿不是公私不分的人,能正式下命令,就代表安娜的事已经列为军方机密。

鬼蜘蛛身为本部中将,对海军内部各项制度清楚得很,涉及不能放在台面上的内/幕,他自然不会傻到追根究底。

至于公事之外,他们共事多年谁不知道谁的脾性?大将黄猿再怎么私生活混乱,也不至于没廉耻到同时接收一对母女。

科学部那小鬼如何,鬼蜘蛛不清楚内情,安娜,他却是知道。

她那么溺爱孩子,为着那小鬼甚至敢当面跟他叫板,要是黄猿对小鬼出手又招惹她这个母亲…指不定哪天他们海军大将就能叫愤怒的妈妈拿加料食物给弄死,正好成全一世风流。

…………

因着知道她温柔淑静涉及女儿却会不管不顾的性子,他明白本部传言的东西根本子虚乌有,所以…目前为止,他没必要生气。

缓下心头那点不痛快,鬼蜘蛛挑了挑眉梢,随即走到沙发这边,寻个空位坐下,也不说话只拿眼角斜乜一眼边上的青雉和黄猿,随即又飞快错开视线。

黄猿有别样心思,她却不一定受诱/惑。

要争,也得等她稳妥了,谁有兴趣就各凭本事。

…………

隔了会,黄猿拿出科学部主场应有的态度,曼声道,“耶~去泡茶啊~别让人觉得我待客不周。”

话音落下,两个年轻人立刻要照办。

小姑娘走开几步又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妈妈?”一边开口喊,一边拿眼角偷瞄沙发上的他们三个人,目光里隐约透着一股防备,看贼似的。

见她女儿这副样子,鬼蜘蛛就哼了声,接着他又被小姑娘隐晦瞪了眼,眼神明显非常嫌弃。

结果没等鬼蜘蛛反应,他接着瞥见原本站在边上不动的人略略迈开一步,身形恰恰挡去她的女儿,偏过脸眼睛对上他的,神色半是温柔半是无奈。

她静静看了他几秒钟,微笑里透出几分歉意,“中将大人?”

鬼蜘蛛啧了声,还没升起的怒气就叫她水一样的目光浇灭,她一直有奇异的安稳感,在医院里就已经这样,没由来的就能叫他的暴躁戾气不知所踪。

当真是奇怪的特质,可他…她专心看着,他就心软。

他张了张嘴,正想让她别多心,话还没出口就听见黄猿的声音斜地里横插/进来,“耶~平常茶叶哪里能招待贵客,去我办公室拿今年的玉露龙枝。”

黄猿的前一句话交代给两个年轻人,停顿几秒钟又说道,“昨晚品尝过安娜的茶艺,真是意犹未尽,今天我有没有荣幸?”

听得这般说法,她微微怔愣,随即点点头,嘴角的笑意多出几丝放松,“如果不嫌弃。”

“耶~怎么会嫌弃呢?”大将黄猿又一次开口,这次声音里带着愉悦,和浅浅的别有深意,“应该是求之不得才对。”

…………

片刻过后,等她和两个年轻孩子一起离开,现场暂时清空,鬼蜘蛛收回盯着门看的视线,目光转向身侧的黄猿,眉梢一抖,“黄猿大将真是风度翩翩啊~”

“怪不得游女町顶级的那几个女人对你赞誉有加。”

他话说得奉承,眼神却不是那回事,不过,鬼蜘蛛又一次低估某个人脸皮的厚度。

黄猿笑眯眯的回答,“耶耶~因为安娜值得珍爱啊~”

“哦~我还以为道伯曼是说笑话,原来不是。”鬼蜘蛛眼神一跳,嘴角的笑意更是讥诮十足,“你对部下的爱护之心已经进化到珍爱,你科学部那些会感激到哭吧?”

‘珍爱’个p!分明是心怀不轨,黄猿这魂淡!果断是野心勃勃,而且还直言不讳…被共事多年这个家伙噎得不轻,鬼蜘蛛表示各种心塞。

…………

最后,鬼蜘蛛和黄猿两人之间暗藏的机锋叫一直看热闹的青雉给搅散了,“啊啦啦~那么温柔的夫人确实值得男人呵护,所以,她身边藏的人是波鲁萨利诺你惜香怜玉了吧?”

青雉一开口,鬼蜘蛛和黄猿神色同时一顿,面上的古怪神色跟着淡去几分。

“耶~大概是吧?”黄猿耸耸肩,笑意流于表面,看似轻佻又漫不经心。

鬼蜘蛛垂下眼帘,和青雉一样,权当做黄猿的答案就是理由,虽然他们三个心知肚明,根本不是。

短暂静默过后,鬼蜘蛛撩高眼皮,理了理思绪,随后压低声线,将黄猿和青雉不开口问却一直等着想听的事,一五一十慢慢道来。

支开安娜和两个年轻人也是因为接下来要说的有点血腥,鬼蜘蛛他们三个海军将领共事多年,即使不明说,黄猿也能从他的眼神里猜出端倪,所以才有想品尝她的茶艺一词。

那是借口。

科学部的娜娜和战桃丸或许听着没感觉,安娜却…她胆小怕生,又曾经遭遇过严重侵害,即使不记得,他们也不想再刺激她。

因此,青雉才闷不吭声,支开她,鬼蜘蛛才能没顾忌说出当时的情景。

…………

余下那两个人也死了。

多洛莉丝和她两个朋友合租的房子里,鬼蜘蛛领着人围了屋子,接着闯进去…一眼看见的是刺目黑红,墙上地上到处都是血液和肉屑,窗户门扉紧闭,屋子里的腥膻浓得令人作呕。

两个女人连稍微像样点的大块都不剩,骨肉血沫零零碎碎,饶是鬼蜘蛛和他几个久经沙场的心腹看那场景都觉得恶心。

现场有个人型生物,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鬼蜘蛛觉得当时那种情况下,没有谁会认为那是个和他们一样的人类。

有人类女性的样貌却半伏在一地残骸里,听到动静抬起头,嘴角漏出几缕肥腻的血与肉。

下一秒,鬼蜘蛛抽刀出鞘,迎击这只朝他们疾扑的黑发食人异物。

异类生物与那晚本部内变异夜袭的感染者类似,速度、力量、攻击模式,都接近,斩断肢体同样能够超速再生。

超速再生极难对付,完全愈合却也需要时间。

几番游斗,鬼蜘蛛很快掌握战斗节奏,根本不给它捡回断肢的机会,最后,那东西除了头颅和主躯干,其余部分斩成数段,又叫围攻的人分别设法钉死。

接着,鬼蜘蛛命人寻来容器,将残骸各自封进去,这才活捉它。

…………

“那些箱子,我已经让人秘密送来科学部。”

联想到那几箱骨肉断肢,鬼蜘蛛脸色沉了沉,他的手段血腥了些,把砍得剩个头颅的主躯干带去那边换回安娜的时候,更是叫同军衔的斯托洛贝里用看变/态的眼神打量许久。

呃~不过算了…黄猿的科学部收到那玩意估计要做得比他残忍。

鬼蜘蛛心里这样想着,他说完不久,果然就见科学部最高指挥官挑了挑眉梢,眼底不动声色间滑过异常冷酷的决断。

活捉完全体的异种,之后,海军科学部必然对它进行研究,以找出感染源,甚至…

当日那些超速再生的感染者原本是海军,一旦科学部研究实验成功…

…………

“耶~”黄猿轻声开口,刚发出一个习惯性单音随即沉默下来,眼睛抬高几分,神色忽的变得缓和,跟着故作无意的笑,“杂事暂且放开,还是先期待安娜的茶艺吧~”

鬼蜘蛛偏过脸,敏锐的听觉接收到由远及近的轻巧足音,之后他无声呼出一口气,不着痕迹压下被叙述带得微微沸腾的杀气。

她和他们这些双手沾满血腥的人不一样,可怕又残忍的事,她还是不要知道为好。

…………

不多时,办公室门又一次开启,去而复返的三个人对着室内略略颔首,随后那人和她女儿又拐进一侧茶水室里,显然是去用里边的东西泡茶。

余下的战桃丸守在茶水间外,眼神落在里间两人那里,眉宇间带着少年人才有的羞涩。

支开的人回来,这边鬼蜘蛛他们也不能继续交谈,一时变得沉默。

室内显得安静,隔了会,滚水烧开的泊泊声传来,那人和小姑娘低低说着什么,衬着年轻孩子撒娇一样的嘟囔,她的浅笑音色温柔恬淡。

鬼蜘蛛看了茶水间几眼方才垂下眼帘,心里浮出几丝…暖意。

她…纵使她身边意外频发,说起来也真是奇怪,他居然就放不开。

也不是没想过就算了,她不愿意他本该放过,他如今的位置要什么女人没有,欢场女人,良家姑娘,为着他的权势,为着他的人,只要他想,自然有人投怀送抱。

可就是没办法放手…也不是不甘心,鬼蜘蛛觉得大概正是因为她身边总出事,叫他一直记挂。

心思放在她身上,念着念着,就成了习惯一样。

…………

他出了会神,片刻过后,那人的脚步声传来。

听得动静,鬼蜘蛛就收敛心思,面色如常的抬了抬眼睛,视线略略一寻就看见她,手中托着漆盘,一边走一边分神小小声说着话。

那小鬼亦步亦趋,眼神沾了胶水一样,死死粘在她身上,接着是战桃丸,三个人前后串得象粽子,看得鬼蜘蛛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她的女儿…对着妈妈的时候简直象没断奶的婴儿,半点科学部天才新人该有的锐气也没有,和年初实战演习里边,镇定又沉稳的表现,判若两人。

转眼间,这人来到沙发边上,轻轻搁下茶盘,随后拿起瓷壶将茶盏逐一添满。

“请——”她眉眼含着笑,却和对着她女儿的时候不一样,温柔淑静,恬淡有礼,少了仿佛将人溺毙般的爱怜。

他看了看放在眼前的瓷盏,又趁着她还未收回手,目光停在她手指上,雨过天青色的茶盏衬得指尖单薄纤细…不小心叫他记起住院的时候,她替他换绷带…指尖触及的地方火烧一样热起来。

想了想,鬼蜘蛛咳嗽一声,压住心头那点异样,开口唤住她,“我捡到东西,是你的吧?”

“嗯?”奉上茶水原本要转身的人停下来,“什么?”

“应该是你的。”说着,鬼蜘蛛探手从口袋里取出小心护着没压坏的东西,故作无意的放在手上,递出去,“我见过你编给医院里的小鬼玩。”

是半个手掌大的草笼子,用坚韧蔓草梗编制,精致小巧,他住院那时候,有天看见她在楼下庭院里编出它来哄一个生病的小鬼。

蔓草随处可见,草笼子也稀疏寻常,可是她的手法有些特别。

“诶?”她的视线落下几分,眉宇间带出点惊讶,“这个是…”看了草笼子几秒钟,慢慢伸出手,依稀仿佛有点不解的样子。

“娜娜,这是你编的吧?”战桃丸忽然抢声开口,语调拔高几分,竟有些惊诧,“是当时…”

“啊~果然是娜娜,我说这个不一样。”她笑着瞥了她女儿一眼,柔声说道,“原来学会了啊~下次就不要缠着妈妈编蚱蜢笼子了呀~”

…………

鬼蜘蛛的心神一时叫她的话带得分出了些,顺便斜觑她边上扁着嘴一脸不高兴的那小鬼,此时她的手指堪堪触及…顷刻间却异变徒生。

眼角余光里,她素白手指靠近他掌心托着的东西,而这颗看似寻常的草笼子一瞬溢出几缕乌黑烟气,迅速诡异缠附到她指尖,蛇虫水蛭似的直往皮肤里钻。

电光火石间,鬼蜘蛛猛一下撤开手,力道带得掌心那物飞向一侧,接着他反手擒住她的手腕,污秽烟气覆盖她指尖皮肤,又在他攥紧这一刻,扭动几下徒然迸射消散。

“诶?中将大人?”许是叫他的反应弄得不知所措,她呆滞一会儿才有些局促的试图摆脱他,眼神里透出茫然,“怎么了?”

“你——”鬼蜘蛛细细看了看她的面色,慢慢垂下眼帘,反复检视她的手,好半晌确定她没有什么问题才松了手,接着偏过脸。

那颗草笼子冻成一颗冰团,掉在离沙发几米的位置,是青雉发动恶魔果实能力冻结它。

黄猿也站起身,面色冷峻,气势里带着掩不住的凌厉,也不过转眼功夫,现场除了她似乎看不见异样,余下人均是神色剧变,尤其是娜娜,那小鬼惨白了脸,简直惊魂未定。

“妈妈?”

“耶~”黄猿开口打断她女儿的哭声,目光转向战桃丸,低沉的音色裹着愠怒,“阿桃,你说这东西是谁的?”

“报告长官,是我的。”快哭出来的小鬼率先开口,“当时塞什尔岛勘探行动中,使用它们测量定位山涧溪流流向。”

“它们一部分随着地表河道入海,一部分似乎掉进一条地下暗流。”

“嗯?塞什尔?”黄猿的神色微动,顿了顿,复又开口,“鬼蜘蛛,它哪来的?该不会…”

“啊~和你想的一样,是那里。”鬼蜘蛛点点头,他本想瞒下来…谁知道中途竟出这种岔子,草笼子是在两位死者家找到,他原本以为…是什么人故意丢在那试图栽赃嫁祸。

想了想,鬼蜘蛛看向她女儿的眼神隐隐一沉。

如果是塞什尔岛…那么草笼子很可能是食人异种带着留在那里,而近段时间所有事,或许根本是冲着这小鬼来的,即便不是所有意外,至少异变病毒这部分,和这小鬼会有牵扯。

如果是这样…

26.第二十六章

。”

“所以退学休养。”

顿了顿,许是为了加重说服力,她接着说道,“海军本部医院可以出具诊断证明。”

“耶~谁给诊断证明签字呢?安娜。”黄猿哼笑一声,慢慢悠悠的开口,“海军本部医院,谁会给我要留下的人,签属退役证明?”

对于海军大将毫无掩饰的威胁,她眨了眨眼睛,唇稍重新扬起的笑意,温柔似水,“我有儿童营养学医师资格执照,世界政府同盟国医疗联合部承认。”

…………

“………”鬼蜘蛛面无表情的盯着安娜和藏在她身后的‘儿童’,嘴角狠狠一抽,要不是现在气氛不对,估计他一定爆笑出声。

儿童?亏她说得出口,而且还…确实叫人没办法反驳。

她的女儿十六岁不到,没完全长大的小姑娘,严格来说也还能归到儿童范畴去,但是‘儿童营养学’是个什么鬼?

在心里细细想过一遍她说的那种头衔,鬼蜘蛛的眼角微不可察一抽,似乎有点明白过来:

儿童营养学医师,她能凭借那行医执照签署‘身体超出负荷不再适合从军’的官方证明,因为她的小姑娘还是个‘儿童’。[ ]

想明白之后,鬼蜘蛛一时…真真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瞧瞧他们黄猿大将脸色黑得能拧出墨汁,估计是一时半刻同样找不出应对。

安娜明明是强词夺理胡搅蛮缠,偏偏就叫人细究不得,她的理由十足正当,听她开口就知道,能将海军守则的细则之一背得半字不差,内部各种事务程序,她一定也知之甚详。

鬼蜘蛛相信,一旦黄猿出手阻拦,她真会直接控诉到战国元帅办公室去。

到那时…战国元帅发怒的对象一定是大将黄猿。

纵使他们身为高层,坐到如今的位置,该遵守的还是要遵守,至少,对同阵营事务处理,必须让将官士兵看到正义的光明那一面。

她半点武力也没有,弱得可以,发怒起来…手腕倒是出人意料得很。

…………

黄猿的面沉如水,叫鬼蜘蛛有点幸灾乐祸,静静站着看热闹一样围观她和大将黄猿的僵持不下,顺便也看到她护在身后那小姑娘。

她女儿躲在她后边,眼睛粘在她身上,先是白着张脸眼圈儿泛红,等她妈妈发怒,又慢慢露出极度高兴的样子,显然是因为被妈妈保护而觉得非常幸福。

眼瞅着小鬼脑门边空气都变得飞花朵朵,鬼蜘蛛只觉得…小鬼愉悦程度越高,他的心情不悦指数也越高,这分明是恋母了吧?明明是小姑娘来着…

看那小鬼的样子,鬼蜘蛛忽然知道了为什么打从…呃~安娜和别人相亲那晚之后,他在海军本部里边偶尔遇见她女儿,年轻小姑娘总是没拿好脸色给他的原因。

是发现他对安娜的企图,所以,太喜欢妈妈的这小鬼认为他有威胁了吧?

想通之后…鬼蜘蛛觉得…感觉不错嗯~

…………

时隔许久,开口缓和气氛的是青雉,“啊啦啦~保护孩子的妈妈真是格外有魅力,不过,小孩子保护得太好,不容易长大哦~”

因为太了解同僚,青雉哪里看不出来呢?黄猿这时候根本是下不来台,所以他好心递个梯子过去,“安娜夫人,为什么不听听孩子自己的想法呢?”

开口之后青雉果然发现黄猿不着痕迹松了口气,统御科学部,最高战力之一,海军海贼双方阵营公认诡谲多变心思难测的男人,这一刻居然…找到台阶下似的缓下神色。

一瞬间,黄猿的视线转向他又飞快调开,见状青雉就把笑意藏在眼睛深处,心想着…

果然…安娜夫人,对同僚来说,确实是特别。

他这同僚心高气傲,方才是被激得没忍住本性暴/露,针锋相对之后又后悔…想挽回一时找不到台阶,结果进退不得。

难得看了出好戏,青雉表示心头的忧郁都淡去许多。

同僚的目光转到边上,冷着脸象是打算从墙角看出朵花来,青雉见好就收不打算继续无声嘲笑,免得黄猿大将又一次恼羞成怒。

移开的视线在那夫人脸上停留几秒钟复又掠向更后方些,那夫人的孩子。

安娜夫人对于黄猿来说的特别,应该出自男人对女人的兴致,而这孩子…鉴于孩子妈妈受到海军军方正式秘密保护,同为大将,青雉隐约收到风声的时候就知道,原因出在小姑娘身上。

还没长大的这姑娘有暂时不得而知的古怪地方,并且是对海军有利的方面,所以才叫黄猿这样紧张,紧张得听闻她要让孩子退役立刻阻拦,连会叫安娜夫人生厌都顾不得。

电光火石间心念飞转,懒散的大将笑得随性,说话时对着看向他的年轻姑娘眨了眨眼睛,“漂亮小姑娘觉得自己不适合海军吗?你的理想和抱负,海军这里扼制它们了吗?”

“进入海军军校,进入海军科学部,小姑娘你选了和其他姑娘不一样的路,想一想当时的心情,你现在后悔了吗?”

…………

年轻的孩子抿紧嘴角没有回答,眼神飞快看了眼背对着她的那夫人,眉宇间滑过…

那夫人看不见,她的孩子在她看不到的角度,露出同年纪孩子根本不可能有的神情,目光沉淀着内敛稳重,没有丝毫娇怯与懦弱。

“啊啦啦~是个好姑娘呢~”青雉微微眯起眼睛,讶异转瞬即逝。

他话音刚刚落下,黄猿蓦的开口,“耶~看来我需要和专/制的家长好好谈一谈。”

顷刻间,青雉只觉得耳边滑过一阵空气流动带出的微澜,黄白条纹相间淡影一闪即没,之后,小姑娘身前的那夫人…呃~

眨了眨眼睛,懒散的大将抬手筢筢头发,掩去依稀抽搐的嘴角。

该怎么说呢?

他的同僚像个海贼似的一把揽住那夫人的腰肢,转眼就裹着人撞进办公室进门那边的茶水间里,叫抬手阻拦却被精准切入攻击破绽的小姑娘整张脸都…笼着一层淡淡的杀气。

顺便还让鬼蜘蛛反应快到手都搭在刀柄上险些抽刀出鞘。

由于黄猿大将出人意料的举动,室内几双眼睛一时都投向茶水间,片刻过后,没有隔门的里边传出那夫人愠怒的声音,“我不认为还有什么好谈的,海军几次三番——”

“耶耶~安娜连孩子的想法也不顾吗?”黄猿的声音恰到好处打断,“你说过,娜娜想做什么都可以。”

闻言,那夫人音量拔高几分,“我也说过别欺负我的孩子,你聋了?!”

谈话接着停顿几秒钟,黄猿的音色低了几分,“哪里是欺负呢~”

…………

青雉不着痕迹翻出个白眼,对同僚试图敷衍过关的行为表示不予置评,啊啦啦~按照黄猿理亏时候的脾气,说服不了,接着应该是————

“放手!性/骚/扰么?黄猿大将!”

那夫人的低喝,很快印证青雉的判断,于是…再接着是…

“耶~安娜打算在投诉里边加上这一条吗?”

某个彻底耍无赖的同僚开始转移焦点,“安娜现在的编制隶属科学部哦~我是最高长官呢~海军守则有说过吧?对待长官应有的态度,你这样不对哦~”

“果然是性/骚/扰。”许是气到最高点,那夫人的声音反而冷静下来,“您放心,我还没愚蠢到拿自己的名誉赌在毫无收效的方面。”

…………

发现来自茶水间的谈话仿佛要进入战火纷飞,懒散的大将果断开口,“啊啦啦~小姑娘——”

开口引回室内余下三人的注意力,之后,抬手往沙发那边作邀请状,青雉的嘴角挑了挑,“安娜夫人的视线之外,我们以海军的身份谈一谈。”

说话时又看了眼茶水间,想了想,就顺便替同僚粉饰一下,“你的长官是出于对下属的关心…”虽然说得连自己都有些心虚,不过…青雉还是努力保持一脸正色的表情。

“是,青雉大将阁下。”年轻的孩子挺直背脊,神色里褪去藏在护荫下的羞怯娇弱,直视的目光露出沉稳锐利气势,“我非常非常理解黄猿大将阁下的关爱之心。”

暗藏杀气的话,面不改色的从牙缝里挤出来,“简、直、不、胜、荣、幸。”

这孩子,眼神都能飞出刀片来,青雉默默的在心里干笑两声,一时居然不知该怎么回答,他的同僚在一墙之隔对人家妈妈名为谈话实际上各种动手动脚。

他作为共事多年的同僚,面对‘受害者家属’快要老脸一红。

然后,现场还有一位杀气快溢出来的…鬼蜘蛛同样走到沙发这里,表面看似没什么,手却始终没离开过刀柄,一副非常想把墙给劈了的狞恶姿态。

抬手虚握成拳,掩着故作无意的咳嗽两声,青雉的视线偏移几度,迅速转移话题,“阿桃,海军医院送了伊泽到科学部…嗯~那个,那什么…”

“是,我立刻去询问。”战桃丸一如既往的准确理解出懒散大将的无语伦次,说完转身朝门口走出几步,顿了顿,回头,眼神里有几分担忧。

同样从年轻人神色间看出欲言又止,青雉就笑着给出保证,“啊啦啦~虽然是漂亮的小姑娘,很遗憾年纪明显超出我的守备范围,你别担心小女朋友被我拐走哦~”

…………

活力十足的后辈丢出一颗硕大白眼之后红着脸逃走,途经茶水间脑袋更是埋得低,看一眼已出现某种仿佛砸东西现场的勇气也没有,一阵风似的开门又关门。

砰一声,室内古怪的安静两秒钟,随后…

青雉也懒得再管同僚那边不知发展到哪里的形势,淡声开口,“草笼子出自塞什尔岛,你的眼神告诉我,你知道意味着什么。”

他话说得直白,同样是因为…

撩高眼皮,海军大将青雉的神色褪去一贯的散漫,目光变得睿利,“别担心,波鲁萨利诺会阻止安娜夫人听见……”

意味深长的盯着年轻女孩子,青雉低声开口道,“接下来,你说的一切。”

果然,他的保证让她微微松了口气。

眼睫低垂遮去比晴空的颜色浓郁些的蓝眼睛,顷刻间又抬高,眼神冷静到极点,“两种可能性,一种是随溪流入海时被捡到,一种是掉落地下暗流,而无论哪一种…”

“今早鬼蜘蛛中将逮捕的行凶者都是追寻我留在它上面的气息而来。”

“也或许,感染者的目标根本就是我。”

“是我把危机带给马林弗德。”

“啊啦啦~这种判断目前毫无根据。”青雉刻意放缓语气,试图缓和小姑娘的绷紧情绪,“即使是,你是海军,海军不畏惧任何危机。”

“可是——”女孩子的视线越过他落到她母亲所在的方向,眉宇间浮出很深很深的…仿佛劫后余生般的侥幸与惊怕,“我把危险带给妈妈,这不可原谅。”

…………

“安娜夫人在感染范围之外不是吗?”

他的安慰反而叫小姑娘露出半是讥诮半是阴郁的笑,她收回目光,视线对上他的,眼底锋芒毕露,“阴谋伴随的危险,首当其冲是目标人物的弱点。”

“而弱点,除了敌人会针对,必要的时候,甚至连同伴也会心怀恶意。”

“你是目标,安娜夫人是你的弱点?”青雉眯起眼睛,诧异的同时也有些了然,他的同僚,海军大将黄猿看重这孩子的理由。

除了藏在迷雾里的特殊之处,这孩子对事的反应介于黑暗与光明之间,倒是很有海军将领的资质。

鬼蜘蛛拿出那颗草笼子,到安娜夫人险些发生意外,发生前后不过几分钟,这孩子短时间内就把先前未曾考虑过的全部考虑清楚,冷静、犀利,敏锐又深刻,与大参谋鹤中将颇有些类似。

而她只有十六岁。

青雉在心里暗叹一声,怪不得波鲁萨利诺会紧张,这样的孩子如果好好培养,将来,很可能是海军阵营新的[大脑]。

27.第二十七章



接着,他看到那位夫人。

黄猿的身影占据大部分空间,透过缝隙,青雉看到那夫人衣着整齐,头发丝都没乱一根,然后她笑得仍是温柔如水,不过…

盯着黄猿的眼神显得不太友善。

紧随青雉身后的小姑娘迅速变脸,“妈妈~”像每一个长不大的任性孩子那样,嘟着嘴,极力想把她最高长官从碍眼位置弄走,“妈妈~黄猿大将先生要工作了,我们…”

“耶~安娜当然一起去。”黄猿笑得非常宽容,简直像个完美的好上司,“要知道,我科学部这边缺人缺得厉害。”

“安娜暂时不回海军军校工作,那就…”眼角余光斜乜一眼正从身侧走出来的这人,黄猿大将唇稍勾出…在青雉看来,通常代表着他这同僚打什么坏主意的笑。

“正好,收治的患者们需要护士照顾啊~”下一秒,海军大将之一,统御科学部的男人露出‘替深受病痛折磨的病人找到救命良药’的如释重负表情。

多么冠冕堂皇…青雉不着痕迹翻个白眼,异常明智地迅速伸手打开门,闪身到外边,顺便把屋子里顿时诡异的一团乱给抛诸脑后。

小姑娘如有实质的杀气什么的,鬼蜘蛛讥诮意味十足的冷笑什么的…远目的青雉大将表示,他真的一点也不知道啊不知道。

他汝瓷迟钝,怎么可能察觉呢?

所以说…啊啦啦~今天天气真不错。

双手重新插/进口袋,收到好消息终于放心的青雉步伐显得轻松,一边走一边等着————

不多时,落在身后那间办公室门扉开启,几道存在感很快缀在后边,沿着与他相同的方向,不疾不徐开始前行。

…………

海军科学部,地下秘密试验场,临时开辟用于收治感染者区域。

静默的走廊尽头,青雉的副官站在那,见自己上司疾步走来立刻探手打开身侧那扇门。

以黄猿和青雉为首几人很快走近,

“库赞大将。”沉稳的副官立正,行礼,顿了顿,视线转向高军衔的另外两位将领,“黄猿大将,鬼蜘蛛中将。”

“啊啦啦~辛苦了。”青雉抬手拍了拍他的副官,面上透出少许笑意,不可否认,他是松了口气的,毕竟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出了这种意外,身为长辈他…一直担心,直到好消息传来。

“耶耶~别这么正式。”黄猿同样笑得随意。

寒暄过后,几个人进入室内。

…………

比起秘密试验场内其它密封式隔离室,走廊尽头的这房间显得普通,没有装高强度钢化玻璃区隔,反倒象普通医院病房。

甚至连测量仪器也不见踪影,一角钢质单人床,年轻人半起身靠着枕头,手臂袖子挽高,正由床边的医疗部负责人格雷戈豪斯替他做检查。

战桃丸站在远一些的位置,听得动静就开口,“老爷子。”

“耶~”黄猿眼神微微一闪,飞速盯了眼新出现的感染者,眉骨不着痕迹跳了跳,不过他暂时没说话,也没有跟着青雉一起靠近,而是改变路线,慢慢踱到战桃丸边上,嘴角勾了勾。

伊泽,新出现的感染者,原本应该呆在密封隔离病房的人在这里,黄猿不认为这是对大将青雉后辈的特殊对待,格雷戈豪斯不是懂得徇私的人,这当中的缘由…

“库赞大叔。”年轻人的声音听上去有点虚弱,精神却不错。

片刻过后,检查很快结束,收回听诊器,让出位置给青雉,随后偏过脸朝其他人略略颔首,无声招呼过后,医疗部负责人缓声说道,“他运气不错,觉醒的霸气阻隔异变进一步扩散。”

所以才苏醒,来的路上已经有答案的黄猿挑了挑眉梢,“耶~年轻人很幸运。”

目光滑过病床上面色苍白的年轻人,黄猿同样把宽慰的情绪藏在不动声色间,性命攸关之际霸气觉醒,制止感染扩散,青雉的后辈运气真真好。

如若不然…怕是很要吃一番苦头,单是日复一日衰弱下去,慢慢耗尽生命力,那种遭遇,对年轻人来说除了身体的痛苦,精神也会受创。

别的感染者都是到命悬一线才挽回,过程中,直到现在科学部还找不出有效治疗方案,加上娜娜的霸王色正陷入休眠期,复苏的时间尚无法预测。

想了想,黄猿轻轻呼出一口气,幸好…

连同正在康复的重度感染者们,这些都是海军新生代,此番病毒带起异变,死去一个都是无谓牺牲,更是未来海军的损失。

幸好,命运并未苛待他们海军阵营。

…………

黄猿微微分神的这点时间里,许是情绪稳定下来,年轻的军校二年级首席终于拨冗注意…前来探望他的其他人。

看向三位海军将领的神色带着尊敬,盯着战桃丸的目光略显不悦,而最后,黄猿发现那年轻人拿很纠结的眼神飞快瞟了眼他科学部的小姑娘,表情半是恼怒半是诧异。

也不过几秒钟时间,伊泽错开看向军校里同年级娜娜的视线,目光偏移几度…却在下一秒,瞳孔微不可察缩紧?

微微怔愣,黄猿顺着年轻人古怪的目光看过去————安娜。

她站在比众人略显后边的位置,和她往常习惯一样,不显眼,象是不喜欢成为焦点。

此时对上伊泽的眼神,她笑得温柔有礼,“伊泽同学。”

对了,她近段时间在海军军校医疗室,见她的反应,黄猿才记起她应该是认得二年级首席,只不过…伊泽的反应有些诡异,究竟怎么回事?

“护士小姐。”年轻人的语调显得迟疑。

“啊啦啦~伊泽不认识安娜夫人?”显然同样发现后辈的奇怪表现,青雉开口问道,“可是我听说安娜夫人在军校很受欢迎呢~”

收起心头滑过的异样感觉,黄猿回过脸,打量几眼床上那年轻人,随后曼声笑道,“耶~确实,我也听说了哦~”

两个海军大将开口之后年轻人的表情呆了呆,接着才回过神似的,耸着肩一脸无奈,“老虎钳拔牙的护士小姐,吓跑了打算追求她的很多人。”

闻言,青雉想到什么一样忽然笑出声,“啊啦啦~是卡洛琳教的吧?这么说,海军本部医院的传统,安娜夫人也极好的继承到了呢~”

“耶耶~”稍稍想象一番,黄猿拿眼角乜了下温柔淑静的那夫人,见她抬手扶额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嘴角笑意顿时加深几分,“当年海军医院第一美人,追求她的家伙现在提起来都心有余悸。”

…………

许是让两位海军大将调侃,她扶额的手慢慢地往下滑几分,改成单手掩面,掌心半遮住脸看不清神色,透过指尖缝隙,双颊明显泛起红晕。

连耳朵都烧红了呀~静静看着她,黄猿的眼神暗了暗,不过没等他再接再厉让她的脸红得更彻底,站在她身边的小姑娘一脸不高兴瞪向‘欺负妈妈’的人。

他科学部的小部下很快收回怒视他们的目光,伸手拽住妈妈的衣角,等她放下手满眼的温柔,小姑娘又鼓足勇气似的小声开口,“妈妈~我现在不喜欢甜食了,牙齿很好,真的。”

“诶诶?娜娜别担心,我知道的乖啊~”她果然立刻被转移注意力,含笑看着女儿的眼睛柔得能滴出水,“宝贝最乖了。”

小姑娘哧哼几声就一脑袋扎进她怀里,抱紧了不撒手,顺便趁着她没留神,偏过脸丢出一个恶狠狠刀子一样,半是炫耀半是警告的眼神。

黄猿嘴角默默一抽,顿时觉得他麾下这一个个是都把他的恶习有样学样发挥得淋漓尽致,骗起人来眼睛都不眨啊!娜娜这小鬼,是本性呢?还是…这段时间让他教得长歪了?

…………

隔了会,抱着她的小鬼闷闷的开口,“妈妈~我肚子饿,黄猿大将抢走我的点心了…”

“诶?”她眨了眨眼睛,目光抬高几分,“抢走?”

“耶~”黄猿迅速抬眼看向天花板,努力想从雪白涂料上找出通往拉夫德鲁的航线图,嘴里一边相当严肃的说道,“小孩子正在长身体,饿着她是我的过失,呃~”

“安娜可以带她去吃点东西。”面不改色的推卸责任顺便补救,接着,黄猿的视线落下几分,微微眯了眯眼睛,“顺便让阿桃也沾沾光?”

…………

隔了会,等她领着战桃丸和娜娜离开这房间,那扇门阖起。

黄猿这才收起漫不经心的神色,压低音量,喃声说道,“很敏锐嘛~”自言自语似的,说完就笑着转过脸,神色藏着得意,“我麾下的小姑娘很棒,对不对?”

年轻小姑娘看似毫无纪律的行为,实际上却是不动声色退场,顺势带走不该听见太多的战桃丸和安娜,在观颜察色方面,万物之音的聆听者简直开了作弊器一样。

愉快的想了想,紧接着————黄猿收起轻佻与漫不经心,眉宇间浮出几丝肃穆,“耶~接着我们该谈正事了。”

…………

格雷戈豪斯将器皿收进放在一旁的医疗箱,询问的看向黄猿,“需要我先失陪吗?”

“耶~格雷戈还是在这里吧~”说话时黄猿看着接下来的当事人,皱了皱眉,“回忆很血腥吗?你的精神开始不稳定呢~”

“抱歉。”海军军校二年级首席年轻的脸露出微微的惊惧,“我…”

“耶耶~或许你该睡一觉。”见年轻人的目光微不可察出现涣散,黄猿的语气也缓了几分,“不要逞强,毕竟还是孩子,别让库赞担心啊~”

“库赞大叔。”年轻的后辈把视线转向青雉,片刻过后,神色定了定,低声说道,“我没事,嗯~只是当时现场很暗…”

“为什么你会说出安娜的名字。”始终冷眼旁观的鬼蜘蛛蓦的开口,“那个花街女人说,途经暗巷你提到安娜的名字。”

被忽然的提问弄得怔了怔,随即象是想了想,年轻人露出回忆的表情,“昏暗里从侧面看有些象护士小姐…我就走进去…结果不是她。”

…………

或许是通过叙述联想起当时的场景,伊泽的脸色重新变得苍白,言语间的节奏加速,语气显得情绪不稳:

“巷子里灯光比街上暗,进去我才发现,原本以为是情人拥抱,结果我看到她是被按在墙上,个子矮的那个咬断她的喉咙…”

“攻击速度很快,首先把我带着的人扔到墙上撞昏过去…”

“不到两分钟,我也失去抵抗力…只能躺在地上,看着那个重新去吃…”

“我以为自己死定了,会象那个女人活生生被吃掉。”

“失去意识前我看到暗处还有一个…”

…………

“袭击者有两个?”

黄猿愣了下,飞快反应过来,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袭击者有两个,鬼蜘蛛活捉一个,那么还有漏网之鱼在马林弗德城镇?!

“是的。”伊泽点点头,抿紧嘴角,神情里带出几丝犹疑,“很奇怪,没有走出来之前毫无存在感,乍一眼也和护士小姐有些相像。”

“不是长相,而是…气质神韵,三个都有一点点类似。”

说话的同时伊泽看向在场的两个大将一个中将,几经犹豫才哑声说道,“护士小姐的眼睛很漂亮,象克利奥佩特拉。”

“耶~”黄猿挑了挑眉梢,‘克利奥佩特拉’是当世最著名的一颗祖母绿宝石,镶嵌在同名皇冠上,伊泽忽然提起…一定有奇怪的理由。

短暂的静默过后,伊泽才又苦笑一声,“可是昨天之前,护士小姐的眼睛是墨色,象黑曜石。”

…………

“怎么可能。”黄猿顿时哼笑,“安娜的眼睛…等等!”怔愣过后,又细细看了看伊泽,随即才恍悟,“所以,你刚刚看见她才会…产生敌意。”

因为忽然发现她的眼睛颜色不对。

“护士小姐真的是护士小姐吗?”伊泽低声反问,也不知是询问在场其他人,还是根本自言自语,“之前来探望的那个人,是原来那个人吗?”

听得这般说法,黄猿心头微微一动,刹那间似乎抓住了什么重点,只不过没来得及细想,顷刻间那点灵感消失无踪。

“安娜的眼睛一直是绿色。”鬼蜘蛛沉声回答,“你的怀疑不成立。”

许是发现在场几人都同意鬼蜘蛛的观点,伊泽的神色更加惊疑,见状,黄猿抬手按了按额角,冷静下来开始思考:

伊泽是怀疑安娜被取代,刚才在这房间里的安娜,并不是之前的安娜————理由很充足,眼睛颜色改变了,没有谁的眼睛能改变颜色,无论是霸气亦或者恶魔果实能力,这很显然。

可,安娜确实是安娜,没有被替代。

因为,第一眼看见她,她的眼睛就是绿色,那种侬丽明艳的宝石色,黄猿曾经暗自赞叹过,她的眼睛如同最上等的祖母绿。

鬼蜘蛛也这样说,他和她在海军医院相处过,如果有取代,别说他们几个见闻色修炼得炉火纯青会立刻察觉,就是娜娜…

所以,没有取代,安娜确实是安娜。

…………

心念飞转间,黄猿放下手,正要开口说的话被一旁的格雷戈豪斯先一步说出口,“小姑娘娜娜是天生见闻色,她妈妈有没有异常,她会发现。”

所以————异常本身,应该是安娜。

“霸气。”黄猿眯起眼睛,统御海军科学部的男人很快找出了答案,“伊泽霸气觉醒,所看到的就变得和我们一样。”

“确切的说应该是,普通人看来安娜的眼睛是墨色。”

“之所以这么多年没有人发现,因为我们都有思维盲点。”

意味深长停顿片刻,黄猿把目光对上鬼蜘蛛,他们的中将皱了皱眉顷刻间眼睛又微微睁大,象是想到什么眉宇间浮出几丝恍悟。

黄猿收回与鬼蜘蛛彼此对视的目光,压低声线,慢慢的接下去说道,“没有谁会特意去问别人,某个特定之人的眼睛是什么颜色。”

“多么不可思议。”

最后,黄猿轻轻的叹了声,唇稍勾挑的笑意透着戒备与…深深的兴味。

安娜的档案上,照片原本就是黑白,她是刻意为之,亦或者巧合?

28.第二十八章



安娜本身没有危险,她周遭发生的事…那些藏在暗处针对她的东西,找出来彻底解决掉就好。

…………

电话蜗牛那边的副官一边听着他的命令,一边同时交代士兵去照办,鬼蜘蛛忽然下令调查,又说得没头没尾,也幸亏副官跟在他身边多年,不然真是会摸不着头脑。

等话筒那端传来士兵领命而去的回答,鬼蜘蛛也停下来,想了想又让副官去查另一件事。

早前他让麾下去问安娜愿不愿意跟他,得到的回答是愿意,后来才知道当中出岔子弄错了人,鬼蜘蛛原本也没在意,只认为是当时那家伙办事不利,刚刚听伊泽的话,他又有了新的想法。

之前一直没打算理究竟怎么出的错,可现在…

他大概知道了答案,所以就开口问之前懒得问的事。

…………

捏着电话蜗牛站在原地没等太久,安静一会儿的那边重新传来副官的声音。

花了几分钟时间听完经过,鬼蜘蛛哼笑一声,心想着果然如他所料。

真真是应了‘巧合’这个词。

算上安娜的眼睛在普通人和他们看来颜色不一样这一点,整件事还是那句话,‘意外因素叠加造成的巧合’,简直阴差阳错。

住院那些天的相处叫他中意她,喜欢她身上的安稳气场,喜欢她温柔淑静的性子,虽然眉眼疏淡瘦瘦弱弱,对他却不像普通人那样又是敬畏又是讨好,看他的目光柔和恬淡,叫他放松又高兴。

男人动了心,自然是想办法要如愿以偿,只是他这些年浪荡惯了,碰上她这样的良家女人,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开始。

有心追求嚒~拿往日里对待欢场女人的手段对她,似乎…轻佻又浮躁,万一弄巧成拙,别说追求,怕是她立刻要当他是登徒子,从此避之唯恐不及。

男人认真的时候,总是想对喜欢的人好,可究竟怎么才算是好,鬼蜘蛛又实在找不出办法。

他试过主动和她说话,试过缓了一身气势想接近,可是也没什么效果,她还是温温柔柔的笑,话却少更不肯多靠近他一些,连叫他想送她什么都找不到借口。

他受的伤很快养好,和她却半点进展也没有。

后来,身体好了鬼蜘蛛耐不住想出院,他就从跟在医院里的亲兵当中找个能言善道点的家伙去直接问,他想不出怎么追求女人,索性就坦白点。

她愿意的话,往后他一心一意待她,不愿意,那就罢了。

…………

结果没两天,鬼蜘蛛就得到叫他很…高兴的答案,她愿意。

后来…后来的事鬼蜘蛛真不愿意细想,因为想想就心塞,此刻听得副官查问来的答案,又综合军校那小鬼的说法,他才明白之前百思不解的地方,究竟错出在哪里。

当时他找了人,不过麾下那家伙也不是直接去问的安娜,而是又转过一个士兵。

问女人愿不愿意跟一个男人,这种事不能太直白,更不可能让别的男人问,女人脸皮都薄,当面问了很可能恼羞成怒,如果透过身边同性别朋友委婉些试探,或许能有好的答案。

至少,要是不成,双方也不会太尴尬。

还有就是…鬼蜘蛛特别交代不能逼迫她,他位高权重,如果表现出志在必得,他麾下很可能暗地里不择手段,他喜欢她,可也不想强迫。

麾下按照他的意思找了个士兵,那士兵的女人恰好也是海军医院的护士,鬼蜘蛛这边透了话,士兵就让自己女人去试探。

当中的岔子就出在这里。

开始领着士兵和他女人去看是谁的时候,彼时安娜正巧和多洛莉丝同行,鬼蜘蛛的麾下许是一时疏忽,只说‘眼睛漂亮的那个’,结果弄错人。

现在转头去回想整件事,鬼蜘蛛觉得大概怨不得会出岔子,因为麾下说的‘眼睛漂亮’,指的是安娜的眼睛颜色异常美丽。

她的眼睛,瞳色通透澄澈,如同宝石油艳侬丽。

只是不想在普通人看来,她的眼睛是墨色。

士兵和当时在场的女人,两个人是按照五官的美丽程度来理解。

多洛莉丝,美艳风情长相,单论容貌确实胜过安娜许多。

如果不是他动心了认真,平日里随便找女人,也会选多洛莉丝。

…………

原本造成误会的原因很快能清楚,巧的是种种突发状况叠加起来,令得原本很轻易能得出的答案…一再模糊,直到此刻才水落石出。

结束了和副官的通话,鬼蜘蛛收起电话蜗牛,转手又从口袋里摸出烟包火机,点燃一支烟,在烟雾缭绕里,眼睛微微眯了眯。

不算上接二连三的意外,安娜的存在也确实不可思议。

只是不知道,她…究竟清不清楚自身的异常。

如果她知道,这些年藏得隐秘,怕是有原因的吧?是躲着仇家还是有别的缘故叫她隐姓埋名?

如果她不知道…

如果不知道,她的神经也未免太粗了,是全副心思都放在自己女儿身上不在意自己,还是…早年受到的伤害让她下意识不愿意追究自己的异常?

想了想,鬼蜘蛛哼了声,顿时也没了太过深究的意思。

那人,安娜她遇到过的伤害叫他升不起对她的怒意,那夜在医疗部她浑身淤痕昏迷不醒,相信当时在场的人都对她多出几分怜惜,只要她不是敌人…

鬼蜘蛛觉得她不会是敌人,因为她女儿,科学部那小鬼是海军。

…………

没一会儿功夫指间的烟支就燃尽,鬼蜘蛛掐熄烟蒂,返身从角落折回病床这边。

黄猿的追问也告一段落,和青雉两人站着没说话,伊泽手上拿了纸和笔,正低头不知写着什么,鬼蜘蛛走过去,眼角瞥了军校小鬼一眼,定神看清楚之后,眉梢挑了挑。

伊泽手上的板夹是病房里医生记录患者情况所用,此时,白纸上一副简笔肖像正慢慢成型。

“袭击现场另外一个?”鬼蜘蛛偏头问了黄猿一声,他看画上的肖像不是早上被逮住那个,按照伊泽的说法,年轻人是正在画藏在马林弗德的幕后人物吧?

“耶~”黄猿低笑了声,点点头,随后又说道,“花街女郎的口供里不曾出现的人物,有了肖像,至少能查出点线索。”

“只要藏在马林弗德…呵~”黄猿的唇角勾了勾,平日里漫不经心的脸上多出几分杀伐之气,“异类生物如此胆大包天,我很想会一会。”

“啊啦啦~我也很感兴趣呢~”站在边上的青雉跟着轻笑出声,懒散随性的眉宇间浮出几丝锐意,“食谱和我们不一样的隐匿者留在马林弗德,岛上漂亮姑娘们的安全真是叫我担心。”

鬼蜘蛛呵了声,果断翻出个白眼,对他们两位海军大将,一个毫不掩饰科学家的兴致勃勃,一个流于表面的不着调,非常唾弃。

…………

接下来有段时间里没人再说什么,病房里颇安静,鬼蜘蛛和青雉黄猿他们,连同格雷戈豪斯,几个人的目光都放到正在成型那副肖像上,直到伊泽手中笔触停下。

青雉接过伊泽递来的板夹,垂眼看了几秒钟,眉心微不可察攒了攒,不过没说话很快把它转给黄猿。

后者跟着细细看了几眼,随后又把手里的画像拿给鬼蜘蛛,接着抬高眼睛,“耶~年轻人的绘画天分,进海军其实浪费了啊~”

鬼蜘蛛没理会黄猿总喜欢开玩笑的话,他的注意力放在青雉和黄猿一瞬即是的异样反应上,手里接过东西就垂下眼帘,定睛一看,跟着就怔了怔。

伊泽的绘画天分,老实说和青雉熟悉的一帮人多少听过些,因着算是杂艺也没几个人留心,如今世道乱得厉害,艺术类天分比不得强悍力量叫人瞩目…

他们沙场征战,要的是精湛武艺,绘画天分能抵什么用?到战场上能拿画笔杀人不成?又不是恶魔果实能力。

没在意归没在意,现在听黄猿赞叹,鬼蜘蛛倒是认同。

军校这小鬼…不加入海军,是可以成为画家吧?

笔下人物肖像栩栩如生,难得的是神韵捕捉得精确,简单笔触竟让人物跃然纸上。

一个极其俊美的男人,许是当时光线浑浊,居高临下俯视的人五官略略模糊,可是,笔勒能勾画的容貌毫无瑕疵,微长直发披落肩膀,一双眼睛半隐黑暗。

…………

皱了皱眉,把手里的画纸递给医疗部负责人格雷戈,鬼蜘蛛的视线偏移几度,“这个男人是近段时间才到马林弗德的吧?”

这样一个男人看过之后相信印象深刻,而鬼蜘蛛自认从未听闻类似人物…想来潜伏时间应该不算久,因为样貌太出色,不经意看见也会牢牢记得,即使藏匿得再好也瞒不了太久,马林弗德城镇里的居民会传出风声。

马林弗德城镇和海军有千丝万缕关系,平民多少有警戒意识,而花街那边,黑白较为模糊的地带,小道消息的流通,海军原本就牢牢掌控着,没有半点风声说明,至少不是藏在岛上太久。

并且…

看了看青雉和黄猿的神色,鬼蜘蛛很快收起目光,心下低叹一声。

伊泽没说错,确实有些类似,安娜和这位袭击者,神韵微微仿佛,不是五官相像,真要计较两者气质也天差地别。

可如果去掉不知名男人周身以俯瞰之姿睥睨众生的傲慢,安娜有时候不经意间流露的那种疏冷神韵,确确实实有几分相同。

至于装箱带到科学部那只…当时现场血腥,鬼蜘蛛倒是没留意黑发食人异种像不像,就算有些神似,战斗中的狞恶姿态也会盖过叫他眼熟的地方。

黑发异种暂时不算在内,安娜和不知名的袭击者…当中许是有牵扯,看了画像,鬼蜘蛛的反应和黄猿青雉一样,三个人显然是同时想到一块去。

藏在迷雾深处的答案隐约露出端倪,这下不深究都不行,因为或许,解开疑团就能揭晓近段时间马林弗德接二连三的意外。

…………

从伊泽这边得了画像和详细经过,接下来也就没这军校学生什么事,虽说觉醒霸气遏制异变,但也需要进一步观察,免得有疏漏。

交代小鬼继续修养,鬼蜘蛛他们三个将领也就离开。

临行前,大概是反应慢一拍,伊泽忽然磕磕巴巴开口,问的是安娜和娜娜的关系,等得知海军军校医务室的护士小姐,是同级生娜娜的妈妈…

年轻人象是被雷劈中目瞪口呆的表情,倒是让鬼蜘蛛的心情稍稍愉快了些。

海军军校里发生的事,鬼蜘蛛也知道,伊泽为首几个小鬼去骚扰她,原因不外乎内部传的那些东西,安娜和他的事,还有她住进黄猿大将宿舍…

伊泽那帮海军新生代小鬼被惯坏了,心性有些无法无天,听了流言起好奇就去逗她…现在…看伊泽的反应,鬼蜘蛛觉得小鬼好一段时间会有心理阴影吧?

调/戏了自己喜欢那女孩子的妈妈,也不知道伊泽以后遇到安娜和娜娜的时候,脸会不会红?

然后,看黄猿和青雉两人各自的神色,前者明显幸灾乐祸,后者倒是有些家长式的好笑,鬼蜘蛛心想,两个大将这时候心思估计也和他一样。

伊泽那小鬼,受些教训也好,省得将来要为他的性格遇到更多挫折。

年轻人傲慢狂狷目中无人,原本不是什么大问题,日后慢慢历练自然会磨掉浮躁变得沉稳,他们一帮子大人忙于征战鲜少看顾后辈,更不懂得教养,知道年轻人的毛病,却不知道怎么教。

按照海军的惯例,军校毕业放到驻地让他们自己磨练就好,比伊泽大的那些孩子都是这样成长,鬼蜘蛛原本觉得没什么,不过看她的女儿,科学部的娜娜…

两厢一比较…小鬼们的毛病就…伊泽受点教训,或许是好事。

…………分割线…………

离开科学部秘密试验场,三个人就分道扬镳,鬼蜘蛛回自己驻区,和异变相关的事,青雉和黄猿接手处理,科学部那边重心放在活捉的异类身上,彻查城镇当中的漏网之鱼则由青雉的人负责。

鬼蜘蛛负责本岛防卫,他抽不出身来处理此类事件,马林弗德海军本部,前线防御是重中之重,虽然有些想,到底还是职责在身,无暇分神它顾。

早上他前往城镇,原也料不到后续会发展成这样。

安娜…他因着私心帮她,只是不想,她身边困的迷雾层层叠叠,永无止境一样,到得现在,就算是鬼蜘蛛身为本部中将…也力有不殆。

牵涉到异变病毒,她的事只好放在明面上解决。

与她无关,他能保下她,可如果反之…

…………

回了驻区,鬼蜘蛛暂时按下心头百般复杂,专心开始处理堆积的事务。

时间这种东西,当你心无旁骛的时候总是过得格外快,也不过没多久,上午和午休就没了,照在办公室窗户上的太阳光,隐隐有西沉的迹象。

公务告一段落,副官那边就呈上报告,上午他下的命令,到此时有结果。

扔掉手里签完字的文件,顺手拿起调查报告,掀开它,一目十行飞速浏览,半晌,阖上文件,鬼蜘蛛闭了闭眼睛,哼笑一声。

还是和他所料相差无几,黄猿的判断也正确。

安娜的眼睛,确确实实因为霸气的缘故,呈现两种结果。

墨色与祖母绿。

海军本部,每个将领麾下都培养着一队专门负责情报的士兵,平时藏在暗处,得到命令才出动,这部分人一贯擅于伪装,外表叫人留不住印象,气息也收敛得好,不容易引人注意,能精准打探消息。

鬼蜘蛛下令之后,情报兵即刻出动,一部分潜入海军本部医院,一部分去了安娜原本生活的街区,他们按照鬼蜘蛛的命令,先故意接近,之后向周围人私下打听:

装作一见钟情的男人寻找心仪对象,黑发碧眼的女人。

结果,安娜曾经生活的街区,按照情报兵的描述,居民统一口径,样貌说的大概是安娜,可是眼睛颜色不对,不是绿色,应该是黑色。

而海军医院里边,大部分医生护士的说辞和居民一样,只有…外科主治医生斯托克斯,那位曾经身为海军医疗部队精英的老人,敏锐察觉‘病患’的伪装,没有给出答案,倒是险些让鬼蜘蛛的情报兵折进医院警卫队里边。

即使斯托克斯没有回答,鬼蜘蛛也知道,那外科医生发现来人针对安娜,所以才警惕。

而原本应该还有一个比其他人更早发现异状的人,弗里茨塞尔尼尔,也是巧合,那海军准将某次遇见她的时候,恰好碰上过卡洛琳。

还是思维盲点,弗里茨想查她,直接就问了卡洛琳,根本不会想到追问眼睛的颜色。

真真是…巧合到不可思议。

…………

鬼蜘蛛收起报告,又看了看今日工作进程表,觉得手头剩下几样事务可有可无,于是就起身。

“中将大人?”副官在后边开口问道,“您…”

摆了摆手,示意副官不必跟随,鬼蜘蛛打开办公室门,又反手阖上,抬眼看了看长廊外漫天的霞色,浅浅呼出一口,脚下不疾不徐往某个方向迈进。

黄猿那边也不知出于什么缘故,特别指明,如果要见安娜,让他身边不必带随从,即使不巧遇见,倘若她女儿娜娜在场,最好立刻支开他麾下,尤其是麾下知道某些内情的时候。

原因嘛~鬼蜘蛛不认为是那小鬼天生见闻色,至于黄猿卖的什么关子…

鬼蜘蛛哼了声,也知道多半是和那小鬼的资质有关,天生见闻色,海军内部又不是没有那种资质的人,黄猿那样紧张小鬼…真当他猜不到吗?

…………

花了些时间走出驻区,又一路闲晃一样来到…高级将领宿舍。

难得翘班的鬼蜘蛛停下来,抬头看向建筑物高处某扇窗户,他早已经和黄猿通过电话,报告呈上来之前就知道她没有在科学部,而是回了暂时居所。

她…一直安分,当然不会不知道,涉及机密的场所,她不能呆得久,海军科学部,虽说她自己档案挂在那,到底不是里边工作人员,呆久了惹人侧目。

通话时黄猿也笑着说,她懂事得很,简直快避之唯恐不及。

怔忡片刻,鬼蜘蛛回过神,抬手按了按披风口袋一角,想了想这才往楼上走。

…………

他敲了门,过得不久她就应声而至。

开启一线的门扉,内外光线错差,他眯着眼睛,静静看进她的眼睛。

“中将大人?”微睁的眼,透碧瞳色,眉宇间带着温婉与浅浅的讶然。

半晌,鬼蜘蛛垂下眼帘,扫了眼她扶在门边的手指,哑声开口,“不请我进去吗?”

“诶?啊~很抱歉,请进。”

她有些惊讶,却也很快打开门,他从她让出的位置进屋子,直直就往厅里走,不多时,她的脚步缀上来,音色柔和,“有事吗中将大人?”

鬼蜘蛛没有回答而是直接走到沙发那边坐下,接着才撩高眼皮,“不欢迎?”

她顿了顿,站在不远不近的距离,面色有些儿为难,不过到底没说什么,只是扬了笑改口,“我给您泡茶,待客不周,请别在意。”

…………

她返身折回厨房,隔了会才端着茶盘出来,鬼蜘蛛一直静静坐着,不动也不言语,视线焦点始终停在她身上。

她将茶盘搁置在沙发前矮几上,素白的手握着粉白瓷壶,浅色茶汤注满茶盏,他的视线从她指尖一路往上滑,纤弱的手臂,小小肩骨,倾身时细细的腰肢…

许是被他看得有些惊惶,她飞快盯了他一眼,神色里顿时有点不知所措。

鬼蜘蛛收起视线,探手去拿茶盏,一边故作无意的开口,“你那丫头呢?”

“诶?娜娜还没回来。”她象是定了定神,又拿眼睛偷偷看了他一下,见他示意她坐下,就抿了抿嘴角犹豫地坐到沙发一侧,离得有些远的位置。

一口一口抿完茶汤,鬼蜘蛛放下杯子,转手从披风口袋里拿出东西,递给她,等她一脸茫然的接过去打开,他就转头探手给自己续杯,也没管她的反应。

片刻过后,她低呼一声,“中将大人,这种东西我不能收。”说话时她靠近了要把手中那物还回来,许是太惊讶,语调都有些不稳,“它太贵重。”

“不喜欢祖母绿,或者你喜欢黑水晶?”鬼蜘蛛拿眼角斜觑她,“和你的眼睛一样。”

他给她的绒盒里装着一件日常款项链,原本…他想着她到身边之后立刻给她,他难得花心思亲自为女人选礼物,只是没机会送出去。

那是一场误会…

此时给她却是…试探。

“当是谢礼好了。”鬼蜘蛛不动声色的回答,顿了顿,又别有深意的接着说道,“黑发碧眼,衬着祖母绿会极美艳。”

“诶?中将大人您说什么呀?”她愣了愣,语气有些不解,“可我是黑眼睛啊~”

…………

鬼蜘蛛盯着靠近的这个人,试图从她的神色里找出说谎的痕迹,半晌却是无果。

她的反应非常自然,眉眼间的诧异,半点伪装也没有…

果然吗?她竟然不知道。

试探过后的答案叫鬼蜘蛛松了口气,他其实一直希望她不知情,她什么也不知道,对他的那些就不会是刻意为之,他动了心,倘若是她有意安排,那么他…

一定会愤怒到杀了她。

她本身存在异常,只要不是刻意隐瞒,将来她站到海军对立面的概率也会变小,那样…至少他能设法保下她,而不是连说服自己的理由也没有。

…………

隔了会,许是见他怔怔的盯着她看,她涨红了脸,神色变得更不安,眼睛滴溜溜打量周遭,一边飞快把手里的绒盒在矮几上,随后火烧一样收回手,身形微动似乎想退开。

他探手擒住她的腕骨,微微用力制止她。

她的脸色顿时有些发白,“中将大人?”

“别怕。”口中这样说着,他的手也放开她的腕骨,只是放开的同时又攀高了抚过她的眼角,“你想要怎么样的男人?安娜。”

指尖触及的肌肤柔腻温润,如蛛丝般密匝匝侵入他的手指,连带叫他看着她的眼神也生出几丝侵略意味来,“别说你喜欢女人,那种借口,哪个男人肯接受?”

他很快收回手,真是怕吓着她,可是想要的答案,他不肯放过,“海军中将还不够吗?或者你想要自己男人是大将?”

她怔愣片刻,褪去血色的双颊重新浮现一层艳光,这次是怒极。

“您胡说什么?!中将大人!”许是气得狠了她猛地起身,一手点着门的方向,“出去!”

结果,她的手才刚抬起,门那边忽然…

鬼蜘蛛偏头看向隔着门飞速接近的气息,眼神跳了跳,哼笑一声。

顷刻间,门扉又一次被敲响,只是这次没等她缓下脸色就听得门锁那边传来钥匙插/入的声响。

几息后,鬼蜘蛛看了眼推开门一副主人家模样走进来的黄猿,又收回视线又看了看呆立在一边的安娜,见她整张脸直接黑下来,一时又觉得好笑。

这要是现场还有别人,估计明天流言能直接传到新世界去。

才刚因为隔壁住户赤犬大将言语不够谨慎而撇清,这会因着黄猿大将自然而然回家一样的态度,她和大将的暧昧,真是浑身长嘴也说不清。

黄猿这是故意的呢~

故意制造假相引着人把安娜和他联系到一起,真是恶劣性子。

…………

象回家一样进了屋子,黄猿又顺手把怀里带的一捧花束递给安娜,见她不肯接就耸耸肩转身去随意搁在某处,态度熟稔得简直象这家男主人,接着回来,面上带着笑,眼角扫了下矮几,最后扬了扬眉梢,空下来的手探进怀里,取出一个…

类似的天鹅绒盒子。

鬼蜘蛛顿时笑得更加…凶恶。

瞧瞧瞧瞧,这都想到一块去了。

大将黄猿拿来的盒子,打开了和鬼蜘蛛送的那件并排放着,两件幽绿珠宝闪烁泠泠艳光。

只是…安娜盯着它们看的眼神格外痛恨。

…………

室内一时安静,良久,许是见安娜的目光不悦,黄猿就曼声开口,“耶~没什么别的意思,是赔礼。”语调神色非常诚恳,“上午失礼了,另外,近段时间我家阿桃让安娜你费心照顾了。”

理由冠冕堂皇,收礼的人却半点不肯上当的样子。

盯着两件珠宝看了会儿,她分别瞪了鬼蜘蛛和黄猿一眼,神色显然是不相信,“于是,也是黑发碧眼适合祖母绿?”

“黄猿大将,鬼蜘蛛中将,你们二位是色盲吗?”

听得她这般说辞,黄猿的视线就转向鬼蜘蛛,两人目光一碰又飞快错开,接着,没等鬼蜘蛛选出个好理由推诿,看似发怒的人神色里却淡下来。

“试探得到答案了?既然如此…珠宝请收回去。”

“送出去的东西,不喜欢就扔掉。”鬼蜘蛛啧了声,叫她的冷漠激得不悦,当然,其中还有些被猜中的慌乱情绪,他试探,她此刻知道了…

闻言,她的双颊褪去艳粉色,气息变得平和,音色却疏冷到毫无感情,“不是我的东西,我可没权力决定它的去向。”

她低眉垂眼的模样…鬼蜘蛛微微吸了口气,蓦地看向黄猿。

“耶耶~”收到他的眼神,黄猿轻笑着开口,“送出去的礼物,我也没有收回来的前例。”说话时细细看了她几眼,又在她察觉前改了话题,“青雉那边毫无收获呢~”

一边说一边自来熟的选了空位坐下,斜乜她的视线,眼神里隐约带出异色,“说起来,安娜能帮帮忙吗?这关系到马林弗德的安全呢~”

…………

也不等安娜反应,黄猿自顾自就倒茶,边喝边低声叙说。

关于在科学部秘密试验场那时,她和女儿先离开了没听见的后半段,以及…大将青雉的调查行动后续。

“安娜你看,这样俊美的男人见过一定印象深刻吧?”黄猿拿出一份纸摊开在矮几上,面上的烦恼似乎确有其事一样,“城镇里问了居然没有谁知道。”

“能藏在哪里呢?如此显眼的样貌。”

那张纸是伊泽画的肖像,复印了秘密分发,鬼蜘蛛这边同样收到,海军本部下令全军戒备,青雉的人手进入城镇,在不惊动对方的情况下小心调查,试图尽快找出对方藏匿地。

这样一个异类躲进居民区,不谛于一只凶兽放进羊群,只有尽快找到并解决,平民身边隐伏的危机才能解除。

只是收不到成效。

男人不存在似的,连同落在海军手上的黑发异种,居然没有一个居民曾经见过。

马林弗德整座岛屿,海军掌控程度没有百分百也有百分九十,查不到踪迹,这当中…要么存在更多异类彼此掩饰,要么…男人本身有古怪能力。

…………

许是叫黄猿的话带得心思偏移,鬼蜘蛛斜眼偷觑时发现她同样静静听着,神色里没了那种与异类相仿的冷淡,反而显得若有所思。

不过看着画像的眼神同样不带伪装,是那种略显狐疑的陌生。

隔了会,她神色微动,想到什么似的抬起眼睛,“一棵树藏在森林里当然不显眼,如果周围的男人容貌都出色…”

“嗯?”鬼蜘蛛愣了下,下一刻,没等他理清她的话就听见黄猿哼笑一声。

“同样出色的样貌啊~”象是同样想通什么,黄猿的语气变得古怪,“那家店叫什么?南十字星,还是南星十字?”

“南十字星。”她回答道,接着顿了顿,神色有些不好意思,“那家店里有很多…”

鬼蜘蛛慢一拍也反应过来,不过看她眼神躲闪就忍不住…明知故问,“很多什么?”

她嘘咳两声,飞快把脸偏到一边,耳朵都烧得通红,“样貌出色的男人,都是新面孔。”

…………

“耶~这下能名正言顺查封那家店了呢~”

黄猿笑得很愉快,简直神清气爽,“安娜有看中里边的男人吗?如果有,那还真是可惜。”

29.第二十九章



起身,送客。

跟在他们两位后边,送神一样恭恭敬敬,顺便,这当中我拿沉默是金的态度,抵制黄猿大将要留下来吃个晚饭再走的企图。

大概是觉得被待客不周了,大将黄猿一脚踩出门又回过身,气势简直象阿诺施瓦辛格扮演的魔鬼终结者,就差那句‘我会回来’的名言。

至于鬼蜘蛛中将,他一贯那副吓哭孩子的表情,我区分不出他拧紧的眉心里边,有几成是因为我拒绝请他吃饭而导致心情愉悦指数负数。

两个海军将领堵在门口,魁梧身躯把空间连同光线都盖掉。

我一手扶在门把上,仰高脸,摆出一副‘风太大我听不清’的样子,默默注视着片刻之前自称‘饥肠辘辘’的黄猿大将,和哼了声作为附和的鬼蜘蛛中将。

三个人面面相觑,又过了好一会儿,等我差点不耐烦甩上门,两位海军将领又心有灵犀一样不约而同哼了声齐齐转身走人。

两个人磨蹭半天,下楼速度倒是很快,没几眼功夫就消失在楼梯转角。

确定他们不会突然又回来,我飞快关起门,一边犹豫是不是该去厨房拿一包盐出来洒一洒驱个邪。

然后想想又算了,盐巴也是要钱的喂!别以为马林弗德靠海捞盆水晒晒就是食用盐,天晓得未经处理的海水里边有什么重金属,吃坏肚子怎么办?

…………

回到客厅,原打算收拾下招待过客人的茶具,不想一眼又瞟见搁在沙发前矮几上的两个盒子,我愣了下,猛地回头看看关上的大门,又看看连着露台的落地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两个人落下的东西…呃~

这时候我杀出门或者冲到露台喊,大概是能拦下人还东西,可是这样一来,后续果断会更加乱七八糟吧?好不容易送走瘟神,我吃撑了又去招惹回来。

叹了口气,伸手阖上盒子,又把它们叠着捏在手里,转头找个储物柜抽屉丢进去,心下决定过些天找机会再还给那两位。

珠宝极美,镶嵌的主石祖母绿油艳深邃,女人嚒~对漂亮东西抵抗力都不高,我当然也喜欢,可还那句话,无功不受禄。

莫名其妙收下,晚上怕是要睡不着吧?

关上抽屉,我又从柜子角落找出面镜子开始端详自己:

黑发黑眼,白得营养不良的脸,左看右看都是看了十几年逐渐熟悉的样子…所以,哪里有黑发碧眼的迹象?我怎么没看出来?

大将黄猿和中将鬼蜘蛛,他们两位果断是…色盲?色弱?老眼昏花?还是故意拿根本不知所谓的借口上门调/戏?

似乎哪一个答案都不对。

左思右想半天还是不得要领,然后我把镜子收回原处,一脑门雾水跟着飞速甩到九霄云外。

两位海军将领登门大概因为一些事,可惜的是他们不肯坦言相告,我什么也不知道,当然没办法给出答案来。

其实,如果他们肯开门见山询问,我一定知无不言,因为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事,这十几年生活简单得乏善可陈,基本就是‘家——医院——菜场’的模式,日复一日循环。

我的人际关系也不是很复杂,一查就清楚,更何况海军早已经查过,娜娜进入科学部那时候,军方已经告知我,她的家庭背景记录在案。

黄猿和鬼蜘蛛,他们想追查的,我觉得应该是某些连我都不知道的东西,并且他们带着一定程度的戒心,所以才试探。

当然,我没有觉得愤怒,因为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事,还没发生之前生什么气?换位思考的话,实际上,两位将领的行径已经称得上…温和。

要知道,海军的正义深处,见不得光的地方埋藏无数血腥与黑幕,我又不是孩子,哪里会天真得以为,这世上真的黑白分明。

别说是海军本部,就是没来这个世界之前,我那边,卷进敏感/事件的人,下场有几个好?我没亲身经历,可网络上信息大爆炸,什么匪夷所思的东西没听过?

黄猿大将和鬼蜘蛛中将,已经很给我这个平民百姓面子,没逮起来审讯只是旁敲侧击。

所以,我生什么气?继续装作不知道就好。

大海贼时代到如今,也只有马林弗德的平民生活安稳无忧,为着这份平静…十几年一直享受它而从未付出什么的我,对尽力维持它的海军,根本没权力抱有任何不悦心态。

[守护]是海军阵营职责所在,这句话没错,可不代表享受和平的我就心安理得,受到怀疑就能理所当然开始仇视。

不高兴是肯定,可我没自大到愚蠢,遭遇一星半点错待就认为全世界欠自己的,那种自私冷漠心态…会让自己再得不到别人的善意帮助。

莫名其妙叫人怀疑进而试探,我没做过亏心事当然不心虚,加上…顾着娜娜都来不及,也没多余心思放在不相干的人身上。

反正车到山前必有路嘛~

…………

丢掉那点不悦和狐疑,花了几分钟收拾客厅,接着回厨房继续为晚餐努力。

站在灶台前,一边干活我一边默默在心里为自己见机行事保住丰盛吃食而觉得…高兴。

之所以装傻不留两位将领吃饭,原因是晚餐我花费很多心思…连同近段时间顿顿不重样的点心,呃~都是讨好熊孩子来着。

打从搬家,娜娜来这里翻箱倒柜找不着她的小鱼干,熊孩子连续往厨房的冰箱和各种柜子门,包括家里所有能看见的位置贴了一星期便签。

从( ̄△ ̄;)…

到o(︶︿︶)o…

然后(╥╯^╰╥)…

再到┭┮﹏┭┮…

各种不重样的颜文字,无声又精准阐述了她如遭雷击的心情。

对此,一时失手把熊孩子心爱零嘴当攻击物砸了某颗脑袋,接着导致小鱼干全部落入卡普中将肚子的我,表示很心虚。

为了弥补过失,这段时间在吃食方面,我也就格外用心。

我大兔朝饮食文化源远流长,简称‘吃货辈出’,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原本就爱好下厨的我,心虚了想讨好熊孩子的菜式,当然就更挖空心思…

于是啊~黄猿大将和鬼蜘蛛中将,先不算男人的胃口,看两位魁梧的身材…厨房里准备了非常注重品质而忽略分量的菜肴,够不够他们塞牙缝?

还有,他们吃完了,娜娜吃什么?

虽说有点失礼,比起我家熊孩子来,两位海军将领还是果断靠边去吧~

黄猿大将那没脸没皮的男人,抢我孩子点心不够,居然连晚餐都打算染指?这种事,我怎么可能如他的愿?没拿锅铲直接打出去,已经看在他是娜娜顶头上司的面上。

要不是担心熊孩子会被小心眼的黄猿刁难,我哪里会善良到连小相扑选手的份也备下,还不是想给娜娜拉近点同事关系。

好吧~我承认自己市侩。

…………分割线…………

六点过一刻,大门准时传来开锁声。

我把手里的汤盆搁在餐桌上,然后回头就看见自家熊孩子笑眯眯的脸,顺便她身后缀着近段时间已经蹭饭蹭出习惯的小相扑选手,战桃丸。

娜娜探头看看餐桌,眼睛就更亮几分,接着她脚下一拐往厨房走,一步三晃,背影都透出嘚瑟味道,就差身后冒出蓬松松的尾巴摇啊摇。

小相扑选手微红着脸,恭恭敬敬,顺便一直改不过口,“伯母。”

没等我招呼他坐下,娜娜就从厨房里探出脑袋,“洗手,来拿碗。”小眼神盯在年轻男孩子身上,语气啊~分外不客气。

结果小相扑选手反而很高兴的样子,简直容光焕发,猛一回身,转眼就闪到娜娜跟前,我盯了两只凑到一块的年轻人,想了想就自顾自先坐下,打定主意不去掺合。

年轻人嘛~视线抬高几分,我默默的对着天花板远目。

…………

接下来一顿饭吃得主宾尽欢(形容词呃~哪里不对?)。

估计是近段时间各种打击嫌弃也没办法弄走不请自来的小相扑选手,娜娜不得已接受有人和她抢食物这种事,或许还要加上些分享点心的情谊?

总之,熊孩子已经不会在餐桌上摆出恨不得把人扔出门的黑脸,偶尔,年轻男孩子特别留意到她喜欢的某样菜式然后红着脸给她夹菜,她也会接过,顺便给个笑脸回应。

反正两个孩子的互动,看得我很欣慰。

餐桌上的好气氛延续到快结束,中途截止于小相扑选手身上不知哪里传来的噗噜噗噜电话蜗牛叫声。

男孩子把手里的碗一搁,随手拿出叫得欢的蜗牛,按下。

噗噜噗噜声停止,小蜗牛竖起细细触角,咧开小细白牙,幻化出的拟人表情…呃~看得我心一沉,顺便也让娜娜脸上的笑意淡去几分,神色变得严肃。

“老爷子。”小相扑选手,战桃丸的语气显得非常恭敬,和对着我的那种羞涩不一样,显然是打从心里尊重外加敬畏。

‘阿桃啊~’大将黄猿的声音依然那么诡异,顿了顿,重新开口的语调…变得有些不好形容,‘吃晚餐?正在享受安娜夫人的厨艺?’

‘耶~真是好运气啊~’

‘原本想让你从食堂帮我带晚餐…’电话蜗牛触角上的眼睛,眼皮撩高,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你家老爷子我还饿肚子啊~’

“呃~”小相扑选手,战桃丸看了我一眼,似乎更不好意思起来,“老爷子…那个呃…”

见他话都说不利索,我抬手扶额,借着半掩的手掌翻个白眼,随后放下手,“厨房里备着饭菜,如果不嫌弃,等下回去请带给黄猿大将。”

停顿几秒钟,电话蜗牛的小眼睛转了转,死鱼眼一样的眼神投过来,‘耶~怎么好意思呢~’

我一脸诚恳,“原本就是为您准备的,不成敬意。”

电话蜗牛还是那副死鱼眼的样子,嘴角咧开的弧度却大了些,‘那我就却之不恭了啊~’

脸皮微微一抽,我…我险些没能继续保持温柔微笑。

这位海军大将的不择手段,我差点想给他跪了。

该怎么说?趁着人家吃饭时间打电话来,透过拟人化蜗牛,表情连同语气,明晃晃的不悦…要是不如他的愿,估计等下他就会开口不知说些什么。

统御科学部的最高长官,随便拿个借口都能给娜娜小鞋穿吧?

鉴于这男人的不良记录,我觉得偶尔还是…给点好处,免得熊孩子在外边叫他欺负了去。

…………

接下来,小相扑选手吃饭的速度显而易见加快,可能是担心他家‘饥肠辘辘’的老爷子饿坏肚子?他的神色也没了先前的轻快,眉宇间带出点忧郁。

娜娜的脸色也有些不好,看我的眼神里顿时掺进点控诉:因为听见我又拿给她的宵夜去做人情,熊孩子的表情各种不高兴。

没多久,晚餐结束。

小相扑选手自动自发帮忙收拾,和娜娜一起,两个孩子收拾碗筷去厨房洗,我坐在客厅沙发里,听厨房里边的动静,一边觉得高兴。

黄猿大将人不怎么样,他家孩子…冲着这段时间来家里抢着帮忙做事这点,我对小相扑选手的印象分就加高许多。

男孩子肯进做家事又厨房帮忙,呃~不管怎么样,性格是很好哒~

对娜娜又万分耐心,作为熊孩子的妈妈我,看着就打从心里觉得欣慰,至少,比军校那几个臭小鬼好不是吗?

别看外表不是很俊俏,比起眼高于顶的精英们,按照丈母娘的眼光看,理所当然是小相扑选手适合我家熊孩子啊~

娜娜看起来沉稳,实际上她很敏感,将来我家女婿的性子,一定不能是军校精英那种不懂体贴的中二粗鲁男生。

别以为我看不出来啊~尤其是那个伊泽,小学生一样只会用欺负手段试图引得女孩子注意,怪不得娜娜讨厌他。

伊泽那种人中龙凤没遇到过挫折的男生,碰上娜娜,肯定不是天雷勾动地火,而是彗星撞地球。

因为我家熊孩子本质更傲娇,她还别扭闷骚。

所以啊~我比较看好小相扑选手。

当然,女婿呃~主要还是娜娜的意思,熊孩子喜欢谁,我是不会管哒~

…………

两个孩子动作很快,收拾碗筷,清理餐厅,完成一切也不过十几分钟。

等两个人出来,我就起身进厨房拿出准备好的东西,把两个保温食盒递给一边徘徊一边非常不好意思的小相扑选手,顺便交代:

“还有一份是为鬼蜘蛛中将准备的,呃~如果遇见就给中将大人,没有就算了,给娜娜当宵夜吃。”

虽然我觉得大晚上会碰到鬼蜘蛛中将的概率不大,但是…两位海军将领呃~我不能厚此薄彼,免得叫人事后知道了心里不痛快。

30.第三十章



岩浆啊岩浆!等下他没留神我尸骨无存啊摔!

…………

脚下一动,紧接着才撤离的那温度迅速追上来,这次它搭在我后肩膀靠近脖子的位置…囧。

也不知道是两人身高相差有点悬殊还是怎样,总之,身后这位海军大将的手不轻不重落在接近后脖颈的地方,顺便碰到皮肤。

因为睡衣是没领子那种,现在脖子后边一小片皮肤被碰到,我浑身寒毛直竖,总觉得…带着粗粝茧子的手掌边缘和指腹…依稀仿佛有些磨蹭的感觉。

简直象被猛兽咬住要害一样。

我保持着想跑结果被制住的姿势一动不动,发直的两眼看见迎面那群士兵表情也很懵逼,一众原本又是戒备又是肃穆的海军仿佛看到神迹降临,瞪大眼睛下巴堕地,看起来估计和我差不多傻。

现场变得有些诡异的安静,呃~大概也是我的错觉?总之我大气不敢喘,只生怕不小心后边那位狂性大发不知会干出什么来。

片刻过后,一阵有别于其它骚动的声音在看不到的后方响起,象是布料撕裂发出的尖利细响,又有某种装满水的气球挤破的古怪钝闷?

正前方的海军士兵们注意力错开,他们的目光投向后方,随后面色也变得正常起来,先前的惊愕呆滞被警戒重新取代,手中的武器也握得更紧。[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片刻过后,脖子上的温度移开,没了控制,我跟着回过头,抬高视线,和其他人一起看向后边。

后边…是一片坍塌废墟。

刚刚因为角度不对,身处半空加上我脑子糊得厉害一时没弄清楚,当然,现在也…这么说吧~我一样没看出废墟是怎么回事,不过从附近稍微熟悉的环境里,我认出塌得没剩多少的小山一样高的碎石瓦砾,实际上是海军将领宿舍楼。

也就是我暂住的地方。

然后…这片区域经历天灾**看起来悲惨得很,可是火光,在高空看到的火光,如今站在地上才发现映红天空的光不是海军本部,应该是————

看方向应该是城镇,乱糟糟的声音大概也是出自那里。

发生大规模骚乱?

我眨巴眨巴眼睛,一团乱麻的脑子里总算清理出一件事实:

海军高级将领宿舍楼毁于一旦,看起来也就没多久前发生,所以,刚刚睡得死沉的我是被救了吧?如果赤犬大将没有及时把我带出来,这时候我性命估计很堪忧。

呃~

救命恩人啊~

想到这点,我偷偷斜觑一眼边上这堵肉墙,眼神里多出点感激来。

虽然这位大将的行为如同抢救物资一样,但他这是拯救我于水生火热,简直品性高洁不解释!

…………

怀着深深的敬仰,我迅速收回视线,接着继续看向废墟上空。

上边…应该就是造成建筑坍塌的原因。

此时大概是深夜,海军本部之内照面设施光线之内,高空隐约有两道线影一般急速划动,也正是裂帛般的厉响发源之处。

速度太快我看不清发生什么,只是,也不必我看清楚,线影交汇错开,瞬间有金属撞击短促声响,连同闪电一般辉芒划过空中。

应该是战斗。

我半眯着眼睛,极力想分辨空中线影,眼角余光中,身侧高山仰止般魁梧的肉墙动了动,垂落的手抬高几分,缓慢却不容违逆的遮去视野。

诶?我一记惊呼含在嘴里,下一秒,眼前…遮蔽物越来越近。

男人的手掌很宽,掌心纹路深刻单调…被完全遮住之前,我甚至看到掌心纹路,生命线与感情线之间有一颗浅色的痣。

喂喂喂!我都能看见你的手相了没问题吧?

生命线感情线事业线深刻又清晰,赤犬大将你的手相不错啊~掌心带痣大权在握…另外就是,你遮住我的眼睛做什么?!我们根本路人一样连认识也不认识吧?

不得已闭起眼睛,我顿时觉得,这位赤犬大将除了不可理喻之外简直莫名其妙。

…………

叫人遮住眼睛什么也看不到,不过听力倒是忽然有些好。

战斗的声音很快结束,半空什么东西重重掉落,似乎还有淡淡的铁锈味弥散开?

接着是脚步声,合着仿佛有些耳熟的声音,“萨卡斯基大将。”缓缓走进的脚步声,开口说话的男人声音有几分…古怪意味。

盖住我的眼睛这海军大将低低应了声,紧接着后方整齐脚步声潮水般涌上来,又分出一部分远去。

感觉到落在身上的视线变得多起来,甚至眼神里的含意也越发诡异,我不自在的动了动,手抬了抬又放下,本想拍掉眼睛上的手掌…现在似乎又…

好吧~说实话,其实我挺害怕这位赤犬大将,虽然把我救出来,但是…海军大将赤犬,这位可是印象里极恐怖的人物,我万万不敢做出什么会惹对方不快的举动。

又等了会,盖着眼睛的手才撤开,我微不可察缓下一口气,眨了眨眼睛,随后看见几米外站着嗯~见过一次的将领。

脸上带着刀疤,是登门致歉那位,叫什么来着?

对上我的视线,这位见过却没有自我介绍的将领,他同样打量着我,顿了顿眼神偏移几度,飞快盯了边上的赤犬大将一眼又转回来,目光就显得…兴味十足。

僵硬几秒钟,我顶着后脑勺铺天盖地的黑线,慢慢,慢慢的偏过脸。

海军大将赤犬,他正若无其事地走开几步,从不知什么时候站到附近的士兵手中接过…那许是赤犬的侍从官,因为捧着衣物。

背对我的半果男人将衬衣抖开披到身上,不疾不徐扣扣子。

我眼角一抽,迅速转回来。

大将赤犬…我觉得吧~应该是这样的:

殚精竭虑工作后回宿舍,刚准备休息建筑物忽然出现坍塌迹象,于是,衣服脱一半的海军大将迅速做出反应,毕竟是世界最高战力嘛~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哒~然后还能拨冗想起隔壁住了平民。

于是就有了被抢救物资的我,刚刚那一幕。

…………

再然后,转回来的视线里,站在正前方这位还不知道名字的将领,看样子今晚也是住宿舍休息,一身家常服,手里的刀…

长刀已经收回刀鞘,气势里的血腥味却显而易见。

扫了眼隐约带着未尽杀意的人,我躲闪的避开他的注视,小心把目光放到更远些,试图透过围在周围戒备的海军士兵,看向那片废墟。

那里被很多人挡去,影影绰绰间似乎是在收拾…此时我眯着眼睛看,那边的士兵象是结束行动,几位聚集在某块区域的人…

顷刻间…

我瞪大眼睛,只觉得胸口一阵翻搅,肠胃有些痉挛,一时恶心到不行。

废墟碎石瓦砾当中,略显昏暗灯光盖掉异色,原本不该看出什么,可不幸的是我太…不知好歹。

士兵们行动结束,平静下来的场景里,收拾成一堆的尸块…就这样被我看见。

脑子晕了晕,我捂着嘴,脚下一软,向后摔的身体瞬间撞到障碍物,紧接着被扶稳,低沉的陌生的声音有浅薄怒意,“别看!”

语毕,海军大将又一次开口,这次是冲着不远处,“收拾好它们!”

反手攥着探过来的胳膊,我努力深呼吸,试图转开脸,僵硬移动的视野,余光中那堆东西…错觉吧?为什么,总觉得,象是那些失去生命的残块淡了一下。

是的,淡了一下,荡开涟漪一般,墨汁滴入水中,缓缓散开一样。

背脊窜过一股寒颤,张了张嘴,我用尽力气才喊出声,“快离开!”

可是迟了。

有士兵听见呵斥已经急忙上前去,顷刻间异变徒生。

原本七零八落堆放的残肢烟气般融化在空气里,紧接着,靠近的士兵被无形之物猛一下拖住,或者该形容为‘咬住’,年轻人神色惊惧,手脚在空中划着夸张的弧度,仿佛一具被细线勒紧的木偶。

有淡淡虚影凭空生出来一般,先是手,接着是身躯,然后下肢,最终是…完整的‘人’。

随着‘人影’颜色层层勾勒填充,士兵急速脱水一样,以肉眼可见速度枯槁干瘪,惨叫声也虚弱,变成沙哑的嗬嗬声,象破风箱。

…………

沙鳄鱼?!

不,不对!

虽然有些类似沙鳄鱼发动恶魔果实能力,但一定不是!

我下意识握紧手,无比惊骇盯着那一幕。

极可怕的场景,为什么…脑海中竟觉得似曾相识?!

…………

仿佛流漾某种魔咒,异变发生时,居然没有人反应过来,或许太快,根本反应不及,也不过转眼间,年轻士兵血肉之躯变成一具枯骨,生命力瞬间消失,或许该说被夺走。

那可怕的人随意扔开骨骸,慢慢回过身。

一张年轻、苍白、无比俊美的脸,微直长发披落肩际,墨黑眼睛眸光平静冷漠,带着一股说不清的魔魅煞气,明明是俊秀得毫无瑕疵的人,气势却彷如地狱深渊爬上来的恶鬼。

看清楚那张脸,我下意识倒吸一口气,陌生人不就是黄猿大将拿给我看的画像上边的脸吗?

这么说的话,城镇的动/乱不会是黄猿大将动静太大,导致对方警醒后反击,甚至于,干脆直接杀进海军本部…吧?

…………

瞬间过后,枪/声大作。

包围附近的海军士兵们同时举起枪,扣动扳机,子/弹激射而去,然而,男人反而露出微笑,春日里漫步一般缓缓地行走在密集弹/雨中。

枪/弹攻击没有起到作用,片刻过后,枪/声停止,之前的海军将领再次出手,长刀出鞘,轻细的破风声划破空气,亮如闪电冷光划出弯弧,目标直指那颗俊美头颅。

男人迎向刀光,脚步微停。

“是幻影!”我偏过头,在海军大将赤犬先生又一次打算把我提起来这一刻,疾声开口提醒,“实体不在这里。”

大将赤犬动作一顿,眼帘低垂几分,深不见底的眼睛,默不吭声打量的目光,原本的冷峻里带出无法辨认的含意。

我试图摆出诚恳表情,极力想打消对方的怀疑,因为…我知道现在开口时机不对,可,已经顾不了许多,既然攻击无效,所有人都会有危险。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判断,但是,我很肯定。

黑发的陌生男人是虚影,他不是那些感染的异变者,而是,或者该说,感染后的变异者是低一等型态,而方才那男人的行为,才是…异生物的行为。

吸食士兵生命那一幕,我一定曾经在哪里见过!

…………

赤犬大将面无表情,嘴角抿得更严苛,转瞬间他瞥开视线,目光一凝,气势徒然凌厉。

我只觉得眼角划过什么,空气晃动一样,霎时间,恐怖感从脊髓冒起,彷如尖利刀刃细细切开血肉,有东西毫无预兆逼到极靠近的地方。

下意识僵了僵,喉咙被一块万年寒冰贴住似的,冷到骨子里。

身体温度与所有力气都沿着搭在喉咙处的冰冷倾泻而出,我的视野飞快变得模糊,传到耳朵里的声音变得忽远忽近。

眼角余光觑见…一双眼睛,目光如同看待蝼蚁。

“原来是你这废物。”

柔和如春风拂面的音色,语调里透出蔑视与高高在上,“居然没死?”

…………

咫尺间,赤犬大将一言不发地发动恶魔果实能力。

金红岩浆,焚身高热…

扣在咽喉的冷意消失,险些吃掉我的命那凶物闷哼一声身形闪开,随即被斜地里无声劈来的刀锋逼得退到更远些。

赤犬大将褪去元素化,拿掉我喉咙上附着的融化得剩下半截腕骨的爪,扔开它,眼神放低少许,似乎皱了皱眉才沉声说道,“退远些。”

口气象是呵斥,接着却一把拎高我往后边士兵那里一扔。

然后,我浑身无力被架着飞速退到战局外,被一层层海军士兵们围在中心。

远处开战,一时打得非常呃~激烈。

很快,持刀的将领抽身而退,留下赤犬大将独自应战,收刀入鞘,那将领转身折回,我听见士兵们称他,“道伯曼中将。”

低声回应之后,这位道伯曼中将走到附近,站定后视线放在岩浆激射的那处,神情微冷,开口的语气却显得缓和,“安娜夫人知道是幻影?”

深吸几口气,我慢慢转回目光,视线对上海军中将眼角余光里的审视,张了张嘴…脑海深处翻腾的碎裂画面蓦地变为惊涛骇浪。

瞬间淹没意识。

视野先是白茫茫一片,我觉得掉落无尽深渊那样,整个人一直一直往下沉。

漫无边际疾卷的画面掠过,似是某道屏障或者枷锁瞬间粉碎,埋在意识最深处的某些东西,不怀好意蠢蠢欲动的浮现。

31.第三十一章



随着画面变化,我看着身处的这艘华丽船舶,心头多少有些恍悟,无论是甲板上忙碌的水手,亦或者进入船舱时碰见的人,没有任何一个有多余眼神或者言语,每个人一举一动都带着说不出的诡异。

然而这一切,陷入爱河的年轻女孩子一无所觉,安娜是个好姑娘,坚韧、善良,然而她少不经事,很多只要稍稍留意就能察觉的异样,她竟半点也不知道。

一艘如此华丽的双桅船舶停靠岛屿近半个月,别说岛上居民竟一无所察,船舶本身的水手难道也没有踏上过陆地?

不需要补给,单纯停靠哪要这么久,整座岛居民都没发现,要么人类的眼睛看不见,要么…整艘船的生物都是异类。

…………

船舶航行速度也快得诡异,呃~或许是年轻姑娘的记忆出现混淆,第三个日落,船舶就靠岸。

安娜没有看见登陆这地方是什么样子,她一直在船舱里休息,算是以她为中心的上帝视角的我,当然也看不见,只知道下船时附近光线很暗,似乎是什么建筑物内,或者这通向入海口的河道位于地下。

她被带到一处宫殿里,珠宝华服,美食佳肴,一群侍女殷勤侍奉,男人对她更是呵护备至,万千宠爱。

她的生活称心如意得仿佛梦境。

是的,梦境。

如果说打从一开始我就怀疑,那么,安娜…她觉得不对劲,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大概…是随着时间流逝,心里的疑点逐渐堆积,才慢慢察觉的吧?

男人一直没有碰她。( )

要说不喜欢,男人又对她千依百顺,柔情蜜意,可要说喜欢…哪个男人会不碰自己喜欢的女人?除非他身体不行。

呃~当然,质疑男人的能力,这种想法是我这样一把年纪的女人,安娜不过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她只是惶惶不安。

她喜欢那个男人,哪怕没有奢华生活也喜欢,他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能叫她脸红心跳坐立不安。

年轻人的恋爱总是这样彷如飞蛾扑火,她抛下一切跟着他来到陌生地方,为的是心里的感情,而不是别的什么东西。

她以为男人的感情和她一样,可试过好几次,为什么连稍稍亲昵的举动也不肯?

安娜只是单纯,她并不笨,或者是陷入爱河的人都容易发傻,可一旦怀疑种子种下,稍稍留意,很多异样就无所遁形。

她身边的人,毕恭毕敬神色里藏着期待,仿佛在等着什么发生。

她的饮食…是琳琅满目的丰美肉类,因为太过鲜嫩,往往能尝出血汁。

她安睡的宫殿,无时无刻用着熏香,袅袅上升的烟气,搅得心神不宁。

女人爱着一个人的时候会犯蠢,有时候也会更精明,安娜开始探查环境,小心翼翼地迈出宫殿,不过她总是走不了多远就被带回去。

侍女们态度恭敬却不容违逆,她走不了太远,不过…收获也是有的。

比如说,宫殿位于地下深处,似乎挖空整座山建造而成,山腹内通道迷宫一样错综复杂,无数分岔口稍不留神就会走进死巷。

比如说,除了她居住这小片区域,似乎别的地方阴森恐怖。

比如说,她看到透过山腹通道折射倒映的依稀异象,人类嚎叫,大型野兽撕咬…

比如说,她翻开织金地毯与垂地纱幔发现山壁凝结薄薄的硫磺…

安娜发现了一些往日被爱恋蒙蔽后的东西,她渐渐开始夜不能寐,不过男人来的时候,她又能缓下不安,羞涩的希望一切是她多疑。

…………

答案在她成年那一刻水落石出。

她来了月事,真正成为大人。

而…男人也在知晓的同时,揭开困扰安娜好一段时间的疑团。

他安排了一场祭奠仪式,热腾腥臭的脏器,血污满地的石台,台下跪满影影绰绰狞厉身影。

地底空旷高阔的祭台上,男人经过繁琐仪式,最后剖开不知哪里抓来的活人胸腹,拿了似乎还会跳动的心脏命令安娜吃下去。

安娜昏了过去,因为被捏开嘴强迫…塞进血腻…

男人任凭她摔在地上,时隔许久,居高临下俯视的眼神,充满失望与蔑视。

‘废物。’

这是前一刻还深情款款之人给予年轻女孩子一颗痴心的定语。

我和安娜同样不知道男人期待发生什么,是安娜的血脉传承?可是我和她共享的记忆里,她的亲生父母也都是普通人。

究竟她身上该出现什么,才让这人精心安排骗局。

是的,骗局。

从海滩相遇开始,每一步都是黑发男人精心策划,骗取年轻小姑娘的心,对黑发男人来说易如反掌,毕竟他俊美得毫无瑕疵。

我一早就知道,安娜却蒙在鼓里,她甚至开始怀疑了还是愿意装作一无所知,直到…黑发男人失望之后自己撕掉假相。

女人发现被爱人欺骗的反应一般会有两种,要么继续自我欺骗,要么因爱生恨。

不过,黑发男人可没有给安娜自己欺骗自己的借口。

她被扔进地牢,醒来后听见看守牢房那些‘人’的话,大概也是同样满怀希望又失望,那些看守恶毒的嘲笑她,咒骂她是废物。

我没在意看守的态度,而是极力想通过言语拼凑出情报,安娜看起来面色惨白,不过我相信她也是在听,如若不然,记忆怎么会如此清晰。

…………

一番咒骂之后,看守离开地牢,我看了眼似乎昏过去的安娜,不知该作何想法。

经过整理和部分我个人的分析,这一切…

确实和我想的差不多,安娜的血脉有些问题,黑发男人这一族呃~是吸食生命的异种,地下宫殿里居住他们全部族人。

吸食生命,啖食血肉,异种们力量强大,寿命也漫长,不知多少年前,自称‘鬼族’这一群曾经无比辉煌甚至统治过人类。

不过那已经是久远到历史都未曾记载,至少,我看过这里流通的历史版本丝毫没有提及,甚至印象中原本的剧情也没有。

除非是历史正文,或者…这个世界存在某种不属于任何既定命运的发展。

高高在上的鬼族自诩生物链顶端,比所谓世界造物主后裔还要高傲,因为人类在他们看来是食物。

可笑的是,以人为食的‘鬼族’有极其致命的缺陷,族人原本能够繁衍,当他们的总数量消耗到接近灭亡,能够重新衍化出‘鬼’的却只有女王。

透过吸食生气,女王能够呃~制造出把人类转化成鬼族的‘魂’。

那黑发男人是鬼族目前最高统治者,他不是女王,鬼族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女王,久到目前残余族群数量接近消耗殆尽。

大概世界法则的约束,越强大的生物,繁衍越是困难,鬼族没有新生代,尚且生存的都是看似强壮实际上早已经虚弱不堪的族民。

安娜,她的祖先…

这么说吧~安娜的先祖,不知多少代之前是上一任女王的孩子,黑发男人花费数代人的时间,无声的试图复生安娜血脉中鬼族女王基因。

可惜的是,安娜这一支生育率非常低,尤其是女孩夭折率太高,不知为什么,每代只会活下来一个孩子,如果生下男孩,孩子的姐姐或妹妹,必定意外身亡。

所以…四代之前,发现此一规律,黑发男人想方设法杀死安娜这一支的男孩,以保证女婴生存。

也因为这样,到安娜这一辈,她才会连远亲都没有,亲生父母养父母死去,她就孤苦伶仃。

从看守们的言谈里,我知道了这样恶心的事,安娜的家族,近几代都在黑发男人秘密掌控当中,她的母亲外祖母甚至曾祖母,都遇到过相同的事。

年轻时遇见俊美男人,一见钟情,抛下所有跟对方走,得到的下场却都不堪。

没有依照男人期望觉醒,就只剩下…生育下一代的作用。

即使身为毫不相干的第三方,此时此刻,我想自己的脸色和安娜一样,震惊过后是极度愤怒,黑发男人恶心到极点,他简直…他这是把安娜家族的所有女人当成牲畜在饲养吗?!

…………

关押在地牢里,惊惧骇然之后,年轻女孩子眼底蒙上一层刻骨怨毒。

这是她的记忆,又因为之前不知怎么遗失,我无法感应她的心情,可同样作为女人,我很清楚那是怎样深刻的痛恨。

爱有多浓烈,知道真相后,恨意就会多刻骨。

遗憾的是安娜没有力量反抗。

她被从地牢带出来,一路拖拽到船上,船舶扬帆启航。

男人屈尊到底舱见了关在笼子里的她,告诉她,下一个岛他会安排男人和她结婚,当然,记忆会消失,就象她的长辈们一样,免得她怀恨不肯生下孩子。

黑发男人居高临下俯视蝼蚁般说,复兴鬼族是她的血脉世代应尽的责任。

…………

海上摇摇晃晃不知过去多久,关押在舱底根本也没办法计算时间,直到…海上遇到风浪,伟大航道海境险恶,即便男人是鬼族,他也无法预料突如其来的自然灾难。

毕竟他不是神。

经历漫长的颠簸,狂风骇浪中船舶损毁大半,底舱浸水,作为‘工具’的安娜也被带出来,许是担心她死了吧?

破破烂烂的船舶没了继续航行的能力就只能选择暂时靠岸,待得休整再继续前行。

临时停泊的是一处小小荒岛,安娜趁着戒备疏忽逃走,前几日风浪中船上损失许多人手,大概是因为这样才给了她机会。

拘在安娜身边跟着她亡命奔逃,不知怎么,我总觉得不安。

黑发男人怎么也不象会疏忽到任凭她逃走,可惜我没办法提醒。

安娜逃进荒岛森林,惊惧万端躲藏可能的追捕,诡异的是没有搜索,很快,我知道了黑发男人放任的原因,她遇到了海贼。

一群同样到此休整的海贼。

…………

如果可以,我希望自己看不见听不到。

如果可以,我希望自己不只是一抹意识,我希望自己不是在梦境,我希望能救救她…

荒芜人烟的小岛,一群常年航行海上无法无天的恶棍…还能发生什么呢?

我试图闭上眼睛蒙着耳朵,不去看不去听,至少不要目睹年轻女孩子的惨况。

尖叫痛哭,凄厉诅咒。

象噩梦。

我甚至扑过去想杀掉作恶的这群野兽,可是手一次次捞到空气,一切徒劳无功。

…………

她快死了,我知道。

浑身是伤,血流如注,躺在满地污秽里,青紫面庞扭曲成狰狞的怨毒。

我跪在她身边,俯低了附到她耳边一遍遍求她。

求她活下来,求她勇敢一点,求她…

哪怕是境遇悲惨不堪,哪怕是恨得化身为鬼,只要活下来,只要活下来…

只要活下来,哪怕…改变命运走向,让我不出现也好。

一遍遍哀求她,最后痛哭尖叫,试图让她听见。

活下来,安娜。

我宁可她恨,至少强烈恨意能支撑她活下去,可是这双眼睛已经没有生机,她慢慢阖上眼睛,眼底最后一线光芒正在消失。

她还是个孩子!

黑发男人…是算计好的吗?

如果是,那么…无论付出何等代价,我一定!一定!杀了他!

…………

又一个男人的手伸过来,我抬起头直勾勾盯着附近这些脸,要把这些人牢牢记下,将来,如果遇见,这里每一个人,我发誓一定要把他们千刀万剐!

男人的手…探出的手被轻轻附住。

那双阖上的眼睛蓦的睁开…

…………

疾卷的能量猛地迎面撞上来,仿佛酝酿已久的飓风海啸喷涌而出,视野徒然模糊,扭曲的空间,透明荡开的涟漪,那一端…

安娜的手…

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所有景象被无边无际浓雾遮蔽。

我站在一片模糊轻雾里,努力许久平复恨意,最后朝着前方隐约晃动的那块区域疾奔而去。

…………

不知过了多久,我无法计算时间,只知道浓雾背后是一道高得看不到头的门,深深浅浅绿色枝桠编制而成,如同森林,孤零零竖在云海当中,象一道结界。

我慢慢靠近,两扇门扉无声开启。

后方是纵横交错铁链,密密叠叠,又粗又大,无数明黄咒封一样的东西贴在铁链上,更里边黑幽幽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

是铁链拖拽的声音吧?

门后关押着什么正慢慢接近。

深不见底的黑暗对面,一只惨白的手显现出来,锋利指甲如猛兽钩爪,腕骨带着黑红淤痕,再往后,半截手臂铭刻淤痕,蛇虫般缭绕。

张了张嘴,我把一个名字含在舌尖,这些狞恶痕迹,搅得心如刀割。

伸出手握住铁链缝隙探出的利爪,冰凉僵硬的感觉…

很痛啊——我的心脏缩得快喘不过气。

滔天恨意混沌的疯狂,潮水一样灌进脑海。

只是不等那发出咻咻声的暗影走到近前,森绿门扉再次闭阖,碰一声,顺便叫我撞到透明墙壁一样,一个后仰直直摔倒。

32.第三十二章



前夜觥斛交错杯光烛影的声色场地,此时碎石瓦砾,一片凄凉。

附近聚集许多海军士兵,看样子是战斗结束正在打扫,不时有呃那什么被装进厚黑塑料袋,然后叫士兵们井然有序的抬走。

其中也有重伤者,他们被羁押,手脚戴着沉重镣铐,每个人身边都有一名肩章军衔起码是中校的海军将官监视。

嗯~现场无论死亡或者被俘者,一眼过去都是相貌英俊,我还看见那位嗯~英武壮男,也就是咳咳!现钞逗过的那位。

他受了点不算重的伤,看起来…惊慌失措,戴着镣铐的手沾了血,他拼命往衣服上擦,接着又弯腰剧烈呕吐,脸上神情象是刚从噩梦里醒来一样,心有余悸。

我想,被俘之人的下场大概会很糟糕,因为海军和平民有许多死亡,空气里弥漫着浓腻血腥,混合火焰烧灼烟气,揉成一股奇怪的味道。

南十字星,这家店…应该就是城镇暴/动的中心。

是那个黑发异种的杰作吧?

…………

环顾周遭一圈,之后我开始寻找娜娜,满心焦急想赶往她身边,我必须保护她,保护我的孩子,不让恶魔找到她。

…………

她在哪里?我的宝贝在哪里?

…………

场景变幻后重新稳定下来,我看见海军大将黄猿,他站在略高处,俯视下方的战斗现场。

建筑群是海军科学部,不知为什么原本在城镇的黄猿大将会在这里,而他看着的是…

鬼蜘蛛中将的战斗。

一道黑影跃到高空复又疾扑而下,鬼蜘蛛中将挥刀迎击,斩劈的刀刃反射锋芒,刹那映出冷厉光华,对战双方一触即分。

一蓬浓腻血腥泼洒。[ ]

动作有多快?几分之一秒?不过在此刻的我看来还算清楚,即便神经末梢跟不上视网膜接收速度,双方暂时停滞的空隙,脑海也能回放画面:

鬼蜘蛛中将的刀劈向对手的头颅。

顷刻间,撞向刀刃的目标拧身躲避,硬生生错开本应被斩断的头,手臂无声无息崩断,然而一瞬间断手被抓回按到断口处。

血肉筋骨蛇虫般扭曲生长,飞快接驳断肢。

黑发娇小的女人,嗯~看似人类,只是一双眼睛毫无波动,无机质,如同昆虫。

指尖弹出锐利钩爪,异类一步一步走向鬼蜘蛛中将,头微微偏着,诡异的微笑,舌尖舔着唇角,打量食物一样的垂涎。

下一秒,战斗没有开始,明黄光线激射而至,精准击穿异类的眉心,鬼蜘蛛中将瞬间抽身而退,踩着空气跃到半空,顷刻间,细密光束形成的雨幕铺天盖地罩下去。

‘耶~每次再生都要消耗吸食来的生命力吧?’

黄猿大将笑得似乎漫不经心,微挑的唇稍却有说不出的冷厉,‘杀死科学部十几名成员,即使异类力量叫人感兴趣,你也留不得。’

‘杀人偿命,我的部下在死亡路口等着你呢~’

…………

站在刺目光雨攻击范围内,我注视着这只黑发异种尖利嚎叫,仓惶奔逃却一次次被拦下来,怎么也逃不出去,很快炸得骨硝肉烂。

没多久,光雨消失,视野重新变得正常,屋宇上的两位海军将领纵身跃下,踩着沾满血污碎块地面,靠近这块腥味充溢区域。

‘耶~真是奇怪了…’黄猿大将脚下忽的一顿,偏过脸,神色里透出微微困惑,视线在空气中一晃而过,‘错觉吗?’

我避开海军大将的巡视目光,把注意力放到两位将领身后,科学部一幢楼宇,地下本应该是秘密试验场,此时此刻异常寂静,无比浓腻腥膻沿着空气溢出室外,还有血水滴落的声音。

这里遭到袭击。

与城镇不同,城镇那些,南十字星的攻击者没有啖食血肉,仅仅是动手随意杀死碰见之人。

海军科学部内,黄猿大将口中‘十几名部下’死于黑发异种之手,是被逃脱了吧?关押着,不知怎么竟然挣脱而出。

收回视线,低头看了看地上混合骨肉血沫的泥泞,我抬高视线,又一次集中注意力,努力从脑海里蜂拥而至的庞大信息群当中辨别属于娜娜的波动。

…………

她在哪里?我的宝贝在哪里?

…………

娜娜不在,我找不到她。

我的宝贝在哪里?明明只要在岛上,明明…只要她在就能感觉到,为什么我忽然失去这份无形联系,有什么在干扰吗?

是有什么东西干扰了我的感应?

是谁?

是那个男人…对吧?

潜伏在马林弗德暗中窥视我的娜娜,带来灾祸的黑发异种。

一定是他!

我要…杀了他!

对!立刻!马上!杀死他!

保护我的孩子。

…………

面前的两位海军将领身影开始晃动,场景又一次随着心意,掉进湖面似的消散开。

荡出的涟漪,波纹搅乱这块区域,科学部建筑群雾气一般消失。

转眼间,雨水敲碎的湖面渐渐平静下来,重新凝结出…

环顾周遭一圈,随即看见大群戒备森严的海军士兵,严严实实的包围圈中央护着…道伯曼中将,以及…嘛~算了。

不感兴趣的转开视线,目光放到更远些的地方。

大将赤犬,男人恰恰收回手,元素化褪去的指尖,人类皮肤缓缓取代金红岩浆,足边一块冒出热烟的液态地表。

焦黑边缘勾勒出不规则象是一滩什么的形状,中央泊泊冒着岩浆液泡。

战斗结束了?

不——还没有。

这片区域,原本是海军高级将领暂居地的废墟存在一种古怪感觉,看不见,甚至连我都无法确定,但它确实存在。

不同于人类的气息,时而出现,时而消失,细若游丝,狡黠如蛇虫般蜿蜒流窜。

男人,大将赤犬似乎同样发现异常之处,微抬的手臂,前臂与手掌泛出猩红热芒,空气被急速升高的温度蒸得散发浅浅烟气。

大将赤犬的恶魔果实能力发动这一刻,距离他不远处的位置,一道虚影从无到有,浅浅轮廓,一层层加深的颜色,象是一副人物画,只不过无形画手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议。

他很快完全显现,即使方才让岩浆彻底融化,又一次出现时竟也看不出半点狼狈,静静凝视大将赤犬的眼神毫无波动,冰冰冷冷。

老实说,很赏心悦目,挺拔身躯,俊美容貌,微长直发散落肩际,站立姿态优雅无比,举手投足间带着古典底蕴的气质。

我想,那样波澜不兴,大概是经历无数岁月后沉淀下来的…属于长生种的漫不经心。

当然,我不会欣赏。

即便他俊美如天神,即便他站在那里仿佛沉淀千年的寂寞…看着如此一个美丽生物,我依然兴不起女人的情怀。

因为他是黑发异种,安娜的仇敌。

…………

‘有趣的力量,可惜…’黑发异种的音色优美如钢琴,幽深双目放在赤犬大将身上,叹息一般,‘人类无法杀死我。’

我慢慢逼上前,插/入这场无声对持,意识飘高,视线放到能够与黑发异种平行的高度,指尖在虚无里点向这颗头颅,‘杀不死,可以让你消失——’

咫尺间这张脸神色终于微变,目光毫无焦距穿过我的意识投向后方,‘是谁?’

我靠到他面前,直勾勾盯进这双眼瞳,怀着复仇的恶意,微笑,明知道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听见,还是冷冷宣告,‘我一定会找到你的实体,千、刀、万、剐!’

毫不犹豫把手指插/进黑发异种的额头,接着慢慢张开五指,深深搅动:

‘现在,从马林弗德滚出去——’

眼睛蓦的睁大,黑发异种的表情凝出细微讶然,身影猛地产生动荡,象开败的花,又象雨水打湿的颜料盘,层层叠叠融化淡去。

完全消失前,半透明的影隐约露出一个古怪的,象是得逞的笑意。

与此同时,岛屿某个隐匿角落,仿佛有什么东西不见了,如果要解释此时的感觉,我想大概就象好些天没打扫的屋子彻底清扫一遍似的,看不见的灰尘被抹布擦拭干净。

马林弗德,这座岛屿…一瞬间变得更加…

我仰高头看向天空,也不管瞬间穿透胸口位置的一截手臂,和掩盖而来的金红岩浆流…视野亮了下又重新变得安稳,一线阳光从厚厚云层穿落而下。

马林弗德深处变得干净,可为什么,无边无际的惊惶随之而来?

一瞬间丢失无比珍贵宝物的感觉…堕落深渊的绝望。

…………

娜娜…我的宝贝在哪里?

…………

风很疾…盘旋呼啸,要卷走所有污秽一样。

下雨吧~

让雨水彻底清洁这座岛,净化恶魔所过之处残余的邪恶气味。

下雨吧~

让岛屿更清醒,让我找到我的孩子。

娜娜…到底藏在哪里?

我的宝贝在哪里?

…………分割线…………

临近中午,酝酿许久的豪雨终于落下。

海军本部最高会议室内,冗长会议桌两侧坐满海军将领,上首自海军元帅战国起,三大将,驻守本岛的中将们,高级参谋鹤,医疗部队最高长官…

我冷眼旁观这场紧急会议。

每张脸都显得熟悉又陌生,熟悉感出自前世,隔着屏幕,播放器内演绎的传奇,几场精彩绝伦战斗,海军高级将领纷纷登场。

而陌生…十几年生活在此地,他们与我毫无交集。

除了近段时间…

悬浮在空气里,我静静看着会议室内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电影虫播放的片段,他们观看凌晨时分那场动/乱的始末。

科学部最高指挥官,大将黄猿偶尔对画面做出解释:

造成平民伤亡的袭击者,南十字星的人员,存活下来的俘虏并未出现超速再生,其中一名重伤者伤势过重,半小时前死亡。

余下数人关押在科学部,将以绝对隔离状态,继续观测发展。

几幅密封房间内羁押伤患的画面闪过,外围是身着防护服的研究员与荷枪实弹士兵。

电影虫继续运作。

接着播出部分损毁建筑物与民众伤亡画面,几个数据播报出统计后的情况。

最后,画面更迭。

刺目光雨落下,中央隐约有人型试图逃离…

海军将领宿舍废墟外,黑发异种消失融化…

…………

按下暂停键,科学部最高长官抬了抬下巴,视线环顾会议室内,沉声开口,‘发现了吧?两个异种彻底消失前的诡谲之处。’

‘八尺琼勾玉攻击范围内那只,几次逃离都失败,象被挡住去路。’

‘而现场…相信,当时还存在别的什么东西。’

深茶镜片后方的眼睛,巡寻会议室内一圈,嘴角勾了勾,又一次开口却是询问口气,‘耶~萨卡斯基你觉得呢?’

‘看不见,无法消灭。’深红西装的大将双手抱臂,帽檐下方,一双眼睛藏在阴影深处,‘但确实存在,并且驱逐入侵本部的另一只异种。’

‘耶~果然不是错觉。’掌控科学部的大将曼声接下去说道,‘看来这位无从查找的人物,暂时对海军没有威胁,只好先置之不理。’

‘现在,我们的焦点——’

手腕抬高几分,指尖按下控制器让电影虫继续工作:

转换的画面…我只觉得心脏缩紧,瞪大眼睛看着投影在幕布上这张可爱的脸。

娜娜。

这是她进入科学部时特意去照的半身照,一身海军制服,年轻的脸庞,笑得无比灿烂。

‘娜娜,科学部生物研究组研究员,确认失踪。’海军科学部最高长官,大将黄猿,声音显得格外冷峻,‘百分之九十可能性,是被入侵者掳走。’

‘根据一些线索分析,结果表明,异类是因她而来。’

‘其中原因尚未查明,不过——’

‘整理后整幕事件大约是如此:南十字星在城镇制造骚乱,转移外围警戒的海军注意力;主谋乘隙潜入本部袭击,引走内部所有视线。’

‘鬼蜘蛛中将擒获交给科学部的异种同时逃离,杀死在场科学部人员,混乱中,最后的一支同党掠走我的部下,也就是行动目标,娜娜。’

‘其中两点尤其值得注意。’

说道此处微微停顿,大将黄猿哼了声,面色变得有些阴郁,‘黑发异种,那个男人没有实体,物理攻击无法奏效,并且,根据被俘者的表现,科学部怀疑他拥有精神操纵力量。’

‘南十字星所有人员,都受到他的精神控制,在他的操纵下袭击城镇。’

‘另外…那个男人应该是病毒感染的源头。’

…………

大将黄猿一番话过后是冗长沉寂。

会议室内众多将领均是若有所思,半晌,海军元帅战国冷声开口,‘塞什尔岛?异种带走目标是想做什么?你科学部那位研究员…’

‘耶~请容许我暂时打断。’大将黄猿的目光投向会议桌上首,‘针对塞什尔岛的剿灭行动,我以海军大将名义提出几点。’

‘吸食生命,啖食人类,塞什尔岛存在的异类们是极可怕威胁,会议开始前各位看到作战计划,本部将出动舰队进行清剿,摧毁那座岛屿,务必要将异类彻底消灭。’

‘另外,营救被掠走的科学部成员,娜娜。’

‘以上两点是海军行动目标。’

‘而过程中,倘若营救计划与剿灭行动出现冲突,我要求放弃剿灭,全力营救。’

‘不惜代价,安全带回那个女孩。’

话音落下,会议室内海军将领们气息微微一凝,各色饱含古怪含意的视线顿时集中到大将黄猿身上,没有人开口,神情却分明有质疑。

质疑科学部最高指挥官提出此等几乎…无理的要求。

现场安静得接近凝固。

时隔许久,大将黄猿才在一室诡谲目光里施施然笑了笑,开口说道,‘异类的威胁程度尚且不明,我们海军却快到紧要关头。’

‘新生代良莠不齐,好资质年轻人多数选择成为海贼,而加入海军的又常常因为各种因素慢慢动摇,或者干脆滞留原地。’

‘海军后备力量已经出现断层,相信用不了十年,海军将进入衰败期。’

‘我们尚且能支撑下一个十年二十年,可是三十年之后呢?’

‘一个万物之音聆听者,已经身为海军,心智坚定,她会是未来。’

…………

会议室一侧墙壁窗户外,骤然滑过闪电,冷厉白芒与姗姗来迟的轰鸣雷声,恰到好处盖过室内众人低低的吸气声。

我闭了闭眼睛,同时下定决心。

塞什尔岛…吗?

33.第三十三章



为了安娜夫人说过的,无穷无尽可塑性的未来,说不得只好替她女儿筹划。

抛出‘万物之音聆听者’筹码,加重年轻孩子在海军高层心里的重量,让战国元帅不得不权衡,为小姑娘争取活下来的机会。

实际上,黄猿也知道,异种的行动直指那孩子,当中一定存在微妙理由,他可不认为是霸王色霸气之类的缘故。

若要说原因是小姑娘的优秀资质,能够克制异种病毒的霸气,天生霸王色的娜娜,首先应该是异种们格杀勿论的目标,哪里需要大费周章虏走。

马林弗德昨晚的动乱平定之后,会议召开前,根据调查,结果显示南十字星开业时间,恰是科学部研究船自塞什尔岛归来不久。

这说明,小姑娘登陆塞什尔岛,不知怎么被发现进而追踪窥视,异种们有备而来,秘密潜伏多时,最终目的是带走娜娜。

而至于原因…黄猿大将隐约觉得,或许…和小姑娘的妈妈,安娜夫人有关。

那夫人藏了很多秘密,当中或许有某些与异种有关联,只是暂且不为人知。

…………

想到这里,心思不可避免的就落到那夫人身上…

眉心皱了皱,黄猿忍不住多叹了口气,她再次昏迷,本部遇袭中心位置不幸正是她暂居的那幢楼宇,整座楼毁得片瓦不留。

安娜…她没有受外伤,人却昏了过去,现在躺在医疗部,格雷戈豪斯告知黄猿,她的旧伤复发,这次也不知能不能苏醒,毕竟两次间隔时间太短,有没有后遗症都无法判断。

大概也是因为开会前收到这种消息,黄猿才忍不住…提前暴/露小姑娘的秘密,免得他们赤犬大将行动时过于铁血酿成悲剧。

如果她的孩子死在清剿行动里,她醒来…

他原本不想这么快让年轻孩子曝露在海军高层的关注下,鹰派将领们一定用尽手段逼着小姑娘变强,而后果…很可能就象安娜打的哑]

希望新苗迅速成长而拔高它,导致苗木根系受损。

谁能料到呢?

那人费劲心思为女儿筹划,他心有触动也愿意按部就班,结果命运居然不按牌理出牌。

真是…想了想,黄猿就替那人苦笑一声,如果她的女儿娜娜是世界宠儿,那么她…安娜,大概是被命运视作敌人的存在吧?

作为海军大将,黄猿征战沙场多年又供职本部,听过的奇闻异事较之常人多许多,所以他知道,这世上存在无论做什么都一帆风顺的幸运儿,也存在天生噩运缠身的人。

娜娜是前者,古怪的是,她妈妈,安娜却是后者。

原本,她这样麻烦缠身的女人不讨男人喜欢,可是渐渐了解之后,知道她遗失的记忆里有极可怕遭遇,知道她为女儿付出常人所不及的心力。

看过她眼底深不见底的溺爱,领略过那份水一样的温柔…

他又忘记她的异常之处,想要谋夺在她心中的一席之地。

…………

黄猿怔怔盯着窗外的豪雨出神,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被一道划破天穹的银亮闪电惊醒。

收了收心思,又看了看挂在办公桌对面那堵墙上的时钟,随即起身离开办公室,也不让心腹随行,黄猿自己一个人悄悄去往医疗部。

也不知怎么,许是一瞬心血来潮,一种极玄妙的预感让黄猿忽然觉得…医疗部那里依稀仿佛应该会发生些什么事。

算时间,舰队再过不久会出征,大将赤犬全权负责清剿行动,那个男人离开前…按照萨卡斯基对待安娜的诡异态度…

无论是那夜的举动亦或者出言维护,都与素来作风大相庭径,如果两人真的存在什么,离开前,萨卡斯基一定会去看她。

走出办公室所在大楼,抬头看看天幕,黄猿啧了声,却懒得拿伞直接踩进雨里,疾疾前行。

白日里的海军本部这样萧瑟很稀奇,没了随处可见的严苛训练,没了肃穆森严排兵布阵,密密叠叠的雨象是把世界区隔出去。

漫步在雨中毫无遮蔽,雨水很快打湿披风,黏腻冰凉水汽渗进布料带来不适感,雨幕也让视野变得模糊,前行方向空无一人,建筑物藏在雨笼里,天与地白茫茫一片。

黄猿走得看似随性,实际上却微不可察戒备着周遭。

因为这场雨来得突然,并且古怪。

马林弗德从不下雨,虽然作为一座秋岛原本就气候干燥,但是,比起前半段其它秋岛顺其自然的天气变幻,马林弗德降水量接近零。

并非岛屿本身特殊性,而是这座岛象征的那个标志,改变它的气候。

海军本部所在地不允许下雨。

雨水带来万物生机没错,可同时也给海军带来不便,下雨弹药受潮,湿气导致军备发锈,所以,海军本部运作那天起,马林弗德就不再下雨。

自然系恶魔果实,能力者强大到一定程度能够改变天气,海军本部高级将领就应该有这等力量。

所以,即使不下雨,岛屿也不会出现旱情。

艳阳高照的气候延续几十年,今天却忽然暴雨如注。

这场雨,怎么可能不古怪。

…………

远远能看见医疗部那幢楼楼顶时,黄猿缓了缓脚步,眯起的眼睛,不出所料看见深红西装的身影恰好从楼里走出来。

萨卡斯基…果然去看过她了。

静静打量赤犬大将的同时,对方顿了顿瞬间察觉的偏过脸,隔着雨幕,两人静静对视。

良久,雨水中的深红西装又一次转身,朝着原本前行的方向迈开步伐,黄猿哼笑一声,撩起眼皮盯了眼医疗部大楼楼层某扇窗户,想了想又没了兴致。

方才的兴起来得奇怪,褪去也快,看到萨卡斯基,他忽然就没有去打扰她的念头。

站立片刻,待得渐行渐远的深红影子消失,黄猿返过身,一瞬间又皱起眉心。

漫天下堕的雨水中,一道纤弱身影静静站着,衣裳淋湿了贴紧身体绣出轻柔轮廓,淡白脸庞浸润雨水,碧透眼瞳直直看进他的眼睛。

目光缩了缩,黄猿心头霎时间掀起惊涛骇浪。

是安娜。

可是…她什么时候出现的?

为什么他一无所觉!

…………

他一时怔愣,她神情平静。

隔在两人间的雨,似乎变得越来越大,哗啦啦雨声遮蔽天地一样。

良久,那人轻轻迈开步伐,缓缓地迎面而来。

湿漉漉的雨水里,她的眼睛也淋湿一样,恍恍惚惚象是在无声恸哭。

…………

站在原地看着朝自己走过来的这人,黄猿眯起眼睛,半晌才低低的笑出声,“耶~了不起,安娜夫人你真是…了不起。”

可不是吗?海军三大将之一,世界最高战力,他居然叫一个普通女人站在如此近的位置居然半点不曾发现?这可不是开玩笑。

是他被迷惑了,还是她藏得太好?

几息间,她站到离他一米左右的位置,在他生出戒备的审视里,脸微微仰高,碧色瞳子眸光涣散,“娜娜在哪里?还给我。”

这一刻因为离得近了,黄猿才看清楚,站在雨幕中的人身影笼着层雾气,或许该说,她象是水面倒影,没有实体,仅仅作为虚像般显现。

不着痕迹打量她几眼,他眉梢微挑,“耶~精神离体吗?”

黄猿笑得漫不经心,看向她的目光里,除了戒备又多出些…讶然,他心想,怪不得萨卡斯基没反应,她的身体还睡在医疗部里吧?

电光火石间心念飞转,黄猿一时又拿眼角飞快斜乜周遭一圈,就见以她为中心,有一块范围与外界隔绝,如同结界。

风吹皱的湖面一般,涟漪层层扩散,到得一定距离才平静,如果是精神体…结合她恍惚的神情与毫无焦距的目光…这人的精神体…似乎极度不稳。

并且有个情况很古怪,她出现之前,以他的见闻色水准居然半点也没察觉。

…………

没等黄猿想清楚脑海一瞬滑过的灵光,面前这人等不到回答又一次开口,“还给我…”

“还给我…”

“还给我…”

“还给我…”

温柔似水的音色随着一声声哀哀叫唤渐渐荡出凄厉音域,淡白的脸,梦游一般的神色催生出浅薄恨怒,她慢慢伸出手,雨水掉落一滴滴打穿朝上的掌心,“还给我…”

一瞬失神过后,黄猿强自按下心头浮现的细微触动,缓声回答道,“耶~她在塞什尔岛,很快会有人救她回来。”

会议上他抛出的答案,让战国元帅下令,行动以营救为重点,黄猿相信,赤犬大将再如何绝对,也会以军令为重,更别说,萨卡斯基本身对她也有异样心思。

…………

她的手,指尖悬在咫尺间,他原本该戒备甚至…反击这抹失控的精神体,可不知怎么,看清楚她眼睛里半是哀伤半是疯狂的神采,他又不忍心伤害她。

倘若出手击散虚影…垂下眼帘,视线扫过身侧指尖元素化的微芒,犹豫一下,黄猿叹了口气,撤去蓄势待发的恶魔果实能力。

精神受创,昏迷的身体怕是要永眠了吧?

“塞什尔…”她仍是朦朦胧胧的癫狂神色,低低的自言自语一样,“带我去——”

“耶~你能做什么呢?”黄猿断然拒绝,“留在马林弗德耐心等待就好,娜娜会安全回来。”

“带我去——”她锲而不舍的说道,“我有用,带我去——”

“你能有…”话说到中途蓦的停滞,黄猿低下头,惊讶的看着她靠近了附在他身上的手…半透明的手掌正在凝结成实体,仿佛颜色层层加深,从虚无中生出来一样,几秒钟时间,她的温度隔着雨水浸透的布料传到他的皮肤。

“你?!”猛地抬高眼睛,黄猿伸出手,指尖扣住…实体。

纤细的身体,瘦弱骨骼,血液流动,心跳与呼吸。

不过转眼间,见闻色接收到真实的存在感。

黄猿瞪大眼睛,瞳孔不自觉收缩,“你,安娜你…”

“我说了,我有用。”她毫无反抗任凭他下意识收紧手指,仰高脸,面上有一种奇怪的急迫,象是极力想说服他,“我有用,相信我。”

…………

深吸一口气,黄猿忍下所有纷乱,眯紧眼睛却也不说话。

他原本是想呵斥她,他知道,她的‘有用’很可能,或者和她的血脉有关,并且那异常之处与异类有牵连,他已经猜出来,他不是没脑子,作为科学部最高指挥官,遗传领域,海军研究也涉及。

可是,即使她有用又能怎么样?

难道她就没想过暴/露出来的后果?除了她会受到敌视,连她女儿也不会幸免。

吸食生命,啖食血肉,异类是海军计划彻底消灭的存在。

这人为了女儿,连命都不顾。

…………

半晌,许是见他迟迟不肯回答,她的身子轻轻地颤了颤,眼睫缓缓低阖遮去碧透瞳子,顷刻间,雨水淋湿的鸦羽眼睫又一次抬高。

缓缓,缓缓的…印入黄猿视线的是一双…墨黑如夜的眼睛。

没等他惊讶,一瞬间他掌心下的这个人散发出一种奇怪感觉,象是另外一个人,墨黑眼瞳羁押了极狞恶的东西,疯狂怨毒,恨意滔天。

危险转瞬即逝,森林一样的绿色自墨黑深处蔓延舒展,如曙光初现,黑暗退却。

油艳翠绿瞳色恢复如初,她的存在感变得更加…

如果要黄猿形容此时感觉,大概是…她无处不在。

很奇怪,明明这人在咫尺间,他的手擒住她的肩膀,她的掌心附在他胸前,诡异的是黄猿觉得她变得无处不在。

这座岛屿,马林弗德,黄猿大将的见闻色笼罩范围内,唯一只有她。

安娜。

…………

泼天的雨毫无预兆停止,天空云层无声又迅速的散去,绚烂日光静静泼洒而落。

片刻之间,黄猿蓦的醒悟过来,“恶魔果实能力者。”

她笑了笑,轻声回答,“岛岛果实。”

她话音落下,黄猿发现眼角余光里,有数道身影霎时间显现,是海军本部内的强者,察觉异样飞快赶到现场查看。

方才,她的眼睛在墨黑与翠绿之间变幻,这座岛,马林弗德也仿佛无形中产生变化,冥冥中有眼睛闭上又睁开。

事前半点异兆也没有,变故却非常清晰,根本瞒不过身在本部的高级将领,岛屿发生改变一瞬间,十几道见闻色精准捕捉到中心点,随后就追索而至。

…………

不感兴趣收起对周遭的注意力,重新把目光投到面前这人身上,黄猿哼笑一声,几乎忍不住赞叹,“自然系。”

岛岛果实,介于超人系与自然系之间,能力者本身无法元素化,然而发动时能力者成为岛屿本身,恶魔果实图鉴上将其列为自然系。

现在看她的眼睛,黄猿才明白,祖母绿瞳色应该是恶魔果实发动的标志。

呆在马林弗德十几年时间,她根本没有一天解开过能力,自然系近在咫尺,海军本部由上而下多少人,居然没有任何一个人发现。

毕竟没有谁会怀疑岛屿本身的存在,她又刻意藏进普通人当中,如果不是她自己揭露,想来无论再过多久,都会继续隐瞒下去。

这人真正了不起。

单是这份隐忍,就是何等沉稳与慎密。

“安娜你真是了不起。”

松开扣着她肩膀的手,轻轻拂开粘在她脖颈的发丝,指尖向上攀升,重重抚过她的唇角,黄猿居高临下看着这人,与她相关的无解谜团一瞬间水落石出。

自然系的岛岛果实,相当于大地。

不是她身边意外频发,而是那些事发生在马林弗德,她是马林弗德的具现化,理所当然,那些事都和她牵扯到一起。

他原本怀疑过她,她的女儿资质那般优秀,她这个妈妈怎么可能是普通人,即使因为早年受到伤害而病弱不堪,她自身也不会是半点力量也没有。

然而,稍有力量的人会受到病毒侵蚀,她的血液检测毫无异常。

现在返回去想想,原来答案是这样:

恶魔果实能力者,她当然不可能受感染。

…………

“耶~看来不让你去不行呢~”

黄猿笑着叹息,他因为她的缘故对小姑娘多出些耐心,她因为他不苛求而让孩子继续在海军阵营…只要孩子在,她就在。

多么玄妙的平衡。

一个万物之音聆听者,一个自然系岛岛果实。

娜娜在,安娜就在。

海军怎么可能放弃这样双赢局面。

34.第三十四章



…………

室内一时安静,战国元帅眯着眼睛,不察痕迹打量沙发那边几眼,接着又看看他跟前端坐的两位大将,眉心攒得更紧。

萨卡斯基和波鲁萨利诺,都一副可有可无的样子,身为两个人这么多年直属上司,战国元帅又哪里不知道,这两位根本是打定主意,要他不同意不行。

可是…他怎么可能同意?!

出航前临时更改计划,这没什么,追加登船人员,也没什么,关键是!恶魔果实能力者,自然系,岛岛果实,这样一个人,放她离开马林弗德…萨卡斯基和波鲁萨利诺,不可能不知道这将意味着什么。

他哪里能同意!

若说不知道也就罢了,现在知道,说什么人也必须留下。

自然系岛岛果实,恶魔果实图鉴记载得模糊,可根据海军机密档案库档案显示,岛岛果实已将近两百年没有出现。

不是消失,而是…前一任能力者一直活着!

一座岛能存在多少年?这个答案大概没有人能准确估算,自然之力,人为战乱,外界力量所至随时能摧毁一座岛,除却外力,岛屿却能够一直存在。

历任岛岛果实能力者,有资料记载,寿命在两百年到三百年之间,海军并非觊觎时间,等同于大地的岛岛果实不具备强大攻击力,然而,其能力者的防御,称得上无可比拟。

岛岛果实,别名[守护者]。

能力者在,其能力融合的那座岛屿,无论如何都不会毁灭,即使飓风海啸即使火山地震,即使遭受古代兵器攻击,只要能力者生存,岛屿必定安然无恙。

…………

此刻,原以为隐居的前任能力者竟然死亡,而新的[守护者]生活在马林弗德。[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不久前那次震荡,整座岛屿稍有力量的人都能察觉异样,那种感觉无法形容,相当于有几秒钟时间,他们长久以来觉得理所当然的安稳瞬间失去。

虽然转瞬即逝,惶惶不安感却历久不散。

这代表着什么?结合她生活在马林弗德十几年时间,这说明,这些年,她一直都处于使用能力的状态,岛屿的具现化,她安稳平和,马林弗德就固若金汤。

身为海军最高统帅,他哪里会同意放人离开?!

萨卡斯基和波鲁萨利诺,你们两个混账!

深呼吸无数次,战国元帅强迫自己压下一拳打飞面前端坐这两只大将的冲/动,接着放平表情,尽力摆出一副…不动声色的样子,开口,“她是能力者,海上航行对她来说会不会太…”

海洋是恶魔果实能力者的克星,处于海上,航行期间会发生的意外无法估计,要是万一…

藏在圆框眼镜下边的目光滑过沙发,嘴角不自觉抽了抽,海军元帅心想,就算不是岛岛果实,看她瘦瘦弱弱的样子,海风强一点就能吹跑吧?

恶魔果实能力强大,不代表能力者本身就无敌,沙发上那位看起来弱不禁风…就算不站在海军的立场考虑,战国元帅也觉得不能让人登船啊!

万一出点什么事…

虽然黄猿表示他麾下同时派遣专人保护,可谁也不能保证万无一失,世事无常得厉害,等到真正出事才后悔又哪里来得及?

只是担心孩子而已,乖乖等在马林弗德为什么不行?海军大将全权负责的行动计划,怎么可能不大获全胜?她的孩子是万物之音聆听者,海军不是决定不惜代价营救了吗?

女人都不可理喻。

…………

隐约僵持的气氛截止于…大参谋鹤中将的到来。

抬眼对上推门而入之人的睿智沉稳目光,战国元帅不着痕迹松了口气,阿鹤来得正是时候,他是不知道该怎么…阻止岛岛果实能力者离开,同样身为女人,阿鹤应该能劝服。

强硬手段肯定不行,别说能力者心怀怨怼最后不知道会做出什么,就是他自己也不愿意恶意压迫,对方毕竟是呃~看起来病弱不堪的女人。

除了恶魔果实能力,她本身似乎弱得可以,因为从气息来判断…她的身体不太…健康。

一贯不屑恃强凌弱的海军元帅其实很无奈,也是因为她太弱,他的怒意才会全部冲着萨卡斯基和波鲁萨利诺。

现在阿鹤来得正好,不然…不知道还要僵持到什么时候,船坞那边的舰队已经准备就绪,几位负责行动的海军将领却无法出行。

放松身体靠到椅背上,海军元帅面无表情开始揉额角。

头疼死了!

…………

大参谋鹤中将的到来令得气氛稍有缓和,许是同样身为女人的缘故,黄猿微微偏过脸就看见沙发上那人僵硬的肩膀软了些,面具一样的微笑也隐去几分,淡白的脸,抿紧的嘴角带出几丝倔强。

不肯叫人说服固执己见的样子,还真是像…大将黄猿心想,究竟是那人和她女儿性格相似连带神色都相仿呢?亦或者他科学部小姑娘潜意识里一直模仿她妈妈?

大概是后者吧?

大将黄猿心念飞转这点时间里,鹤中将走到沙发边,微微停下脚步,开口说的却是一件不相干的事。

“男人真是粗心,你们这么多人居然没人记得拿件外衣给她吗?”年长的女人瞥了室内众人一眼,神色里带着些不悦,“穿着淋湿的衣服会生病。”

叫大参谋着重盯了几秒钟,大将黄猿摸了摸鼻子,讪笑,“耶~是我疏忽了啊~”说完就把目光投向那人,一时嗯…

遇见她的时候太乱,他后来带她来见战国元帅…她裹着他的披风,进办公室前又解开扔回给他,里边的衣裳倒确实…裹着瘦瘦弱弱的身子,看起来…

盯着她看的目光对上她转移的视线,森林绿的眼瞳浮出几丝有别于…下一秒,那人抬手护住胸口,眼神顿时恼怒不已。

耶耶~大将黄猿目光微微一跳,随即若无其事转开少许。

“果然是疏忽。”鹤中将再次开口,说话的同时反手解下披风,手腕微抬,旋开的雪白袍角遮去那人,瞬间落下后已经把人重新裹得严实。

“多谢您。”那人探出手拢好保暖的披风,仰高了脸,神色泛起几丝感激,“很抱歉,今日给诸位添麻烦了。”

许是身子得到温暖,脸色也不再白得透明,森林绿的眼睛缓缓看了看周遭,又笑着说道,“无论如何我必须去找娜娜。”

“我能理解。”在场唯一和她相同性别的大参谋缓声回答,“男人怎么可能明白?对女人来说,孩子有多重要。”

“即使知道她会平安回来,也一定日夜悬心。”

说话时,年长女性温和的看着因她的话而松了口气的人,“可你冒险,你的孩子同样会担心吧?”

黄猿挑了挑眉梢,深茶镜片下方的视线滑向那人,结果,他没有看见那张脸浮出他希望的神色,反而是笑得更…

舒展的眉宇因柔媚而灿烂的笑而显得格外动人。

那人,她唇稍微挑,眼瞳内荡出春日炫丽日光一样的辉芒,“鹤中将大人说得对,男人都是傻瓜,根本不会明白母亲的心情。”

“只要娜娜平安无事,即使性命为代价我也没所谓。”

“因为娜娜原本就是我的命啊~”

…………

笑过之后,那人柔软似水的眼波滑过室内,最后缓缓的对上他,黄猿的目光,她在他的注视里神色变得半嘲半讽,“如果娜娜死了,我也活不下去。”

“黄猿大将先生调查过,科学部最高长官一定查出什么了吧?确实,也没什么好隐瞒。”

她垂下眼睫遮去美艳瞳色,声线柔和平缓,象是在说一件不相干的事,“我的家族血脉太过霸道,代代只会有一个孩子…”

“即使出生,孩子的未来会怎样?我考虑过不要,可是…那时候她动了,很不安,我听见哭声,她说想活下来。”

“肚子里怀着新生命,血脉相连,那种感觉多么神奇,甚至让我忘记所有不安焦虑,唯一想的就是要平平安安生下孩子。”

“出生的时候象只小猴子,哭起来声音象猫一样,不留神就会不见似的…”

“我日日夜夜担心她没办法健康长大,等她从小小一只长到比我还高,我又担心世界太乱,那么多危险,我的娜娜怎么保护得了自己?”

“我知道不可能永远保护她,小孩子总要经历磨难才会长大。”

“知道是一回事,做到却是另外一回事。”

“至少,目前我做不到。”

抬高了眼睛,她直视他,嘴角的笑意明明冰冷又讥诮,看在大将黄猿眼里,不知为什么他觉得…

她在哭。

“你们海军选吧~”

“让我离开去救孩子,或者…囚禁我。”

“行动成功后永远欺骗我的孩子,行动失败,我和娜娜一起死亡。”

“没有第三种结局。”

她的寸步不让,令得原本松弛的气氛又一次绷紧,黄猿还没来得及开口打圆场,身后已经传来…战国元帅拍桌子的声音。

“胡闹!”海军统帅显然气坏了,拔高的语调简直象平日里痛骂不着调的某人和某人,“你又拿什么肯定自己加入行动百分百成功?!”

“因为我可以成为那座岛。”那人微凉的声线险险切入,“救出娜娜,剿灭时如果有万一就杀了我,海楼石或者霸气能做到,杀了我,岛屿立刻毁灭。”

“你简直!”海军元帅猛一下起身,勃发怒意气场覆盖整间办公室,“简直不可理喻!”

…………分割线…………

停泊在船坞的军舰终于等来启航时刻。

随着长官下令,早已经准备就绪的海军士兵整整齐齐列队,安静无声等待。

远远看见雪白披风缓缓出现在栈桥尽头,趁着将领们登船前这点空挡,站在甲板上的西瓦微微眯起眼睛,试图拿他引以为傲的视力看清楚此行的中心人物。

船坞里安静无声,皮鞋鞋底浅浅踩着地表的声音不疾不徐,由远而近的一行人很快看得清楚。

为首的男人,深红西装,雪白披风随着前行袍角荡出弧度,代表大将的肩章…

落后一步的那位腰际挂着长刀,别有特色的八字胡,气势强悍…

西瓦屏住呼吸,小心错开落在赤犬大将与道伯曼中将身上的视线,目光略略巡寻,很快看到…一色雪白将领披风当中显得格外醒目的纤弱身影。

最后,西瓦总算看到他长官,统御科学部的黄猿大将。

波鲁萨利诺先生与黑发女子并肩而行,行进间似乎还不时向她说着什么…至于神色如何,隔着这么些距离,饶是目力优秀西瓦也还是看不清。

不过他知道,他长官…呃~估计…或者能肯定?绝对是找机会…

想了想,娃娃脸的西瓦士兵收起视线,努力直视前方的后脑勺,一边在心里满头黑线。

他长官的喜好实在是…好吧~不予置评,总之,他只要完成长官命令就好,干他们这行的前辈告诫过他,要活得久,秘诀就是:

装聋作哑。

…………

时隔不久,几位此番出航的高级将领分别改变前行方向去往专属军舰,西瓦所在的主舰[蔷薇号],赤犬大将不疾不徐踩着折梯登船。

几位将领离开跟着带走各自随行下属,人群顿时少了许多,也一下子让原本格格不入的黑发女子犹为醒目起来,她走的方向是[蔷薇号],黄猿大将倒是不再送行,站到栈桥边,静静目送。

黑发女子周围还有些人,一色将领披风,中级将官将她裹在人群里,前前后后…从排列阵型来看,居然都是保护她的人。

西瓦默默抽了抽嘴角,一时对他的任务表示…忧心忡忡。

怎么说呢?

待得赤犬大将登船,所有单位收到命令开始各就各位,跟着队伍疾行前往岗哨的士兵西瓦,一边分了点神为自己…担了把多余的心。

隶属黄猿大将麾下秘密部队,受命保护目标人物,此番藏进舰队警备部队…和西瓦一样任务在身的士兵有十二名,黄猿大将的军令是二十四小时严密保护,还必须在不影响其正常生活情况下。

简直不可能完成嘛~

士兵的心里作失意体前屈状,在岛上还好,同伴们随便都能藏起来,海军本部里边到处是兵,安娜夫人身边偶尔出现高级将领,见闻色察觉他们,他们也能蒙混过关。

现在肿么办?

军舰上诶~

狭小舱室,密集空间,保护者们要躲在哪里严密保护啊?床底下嚒?先别说会不会被发现当可疑分子抓起来,以后事情解决,他长官那种恶劣性子,一定会找机会给他们小鞋穿吧?

别以为没人看出来啊!

西瓦表示,和他同组的家伙们都开赌了诶~赌他们长官,黄猿先生什么时候抱得美人归,顺便赌一把,长官会不会输给鬼蜘蛛中将,或者另外的谁。

…………

然后,另外那个谁…

呃~心不在焉被重重敲了把后脑勺的西瓦士兵,仗着自己一张娃娃脸笑得格外天真,蒙混过关之后,他继续忧郁。

大将赤犬啊~

波鲁萨利诺先生棋差一着呢~海上航行枯燥无聊,男人女人日夜相处,要不出点什么事才奇怪好么?

所以说,波鲁萨利诺先生…才会明里暗里拼命往舰队里塞他的自己人吧?

除了他们一组保护者,加上科学部机动部队一个纵队,由战桃丸队长领着,在明在暗两组人,或者还有后手?依波鲁萨利诺先生那种诡诈性子,很可能埋着暗招不给任何人知道。

如此紧张,肯定不是全部因为保护计划吧?

这是…那个古代故事怎么说来着?

用黄金宫殿藏起心爱的女人?

…………

没多久,紧张有序的准备之后,军舰拉响冗长鸣笛。

脚下荡出微不可察的起伏,士兵西瓦收敛心思,眯起眼睛,偏过头看向所在之地舱室钢铁墙壁,瞳孔微缩,面上却笑得很无害。

岛屿…随着舰队驶离,马林弗德有一种摇摇欲坠的脆弱感,异样转瞬即逝,更为强大的霸气掩袭而来,很快填补空隙。

错觉吗?

心念急转,又飞快压下困惑,看了看附近的人,西瓦和他们一样,泯去情绪的起伏,专心执行所在岗位应尽职责的同时,努力开始考虑,他真正的任务该如何完成。

躲进安娜夫人的舱室肯定不现实,话说,找机会搭讪借机靠近,这招不知道行不行得通?

安娜夫人,依着近段时间的‘当事人不知道’的相处,西瓦士兵觉得,那么温柔的夫人,应该会呃~喜欢他这种娃娃脸…吧?

看起来和她的女儿差不多年纪,顺便移点母爱之情什么的…应该不难的吧?

当然,他会记得避开赤犬大将呃~

35.第三十五章



甚至…航行结束之后…

尚未公布的最终任务,安娜夫人在其中的位置,海军计划执行过程中,她的安危…以西瓦为首的保护者们实际上也明白,登陆之后才是开始。

也是他们长官,统御科学部的大将黄猿,波鲁萨利诺先生所下达军令的真正重心。

[保护安娜夫人的安全]————这当中不存在任何主次条件,也就是,无论何种情况,他们保护者们,唯一的任务,就是那夫人的安全。

不惜代价。

…………

航行第五天,风和日丽。[ ]

岗哨警戒任务结束后,西瓦士兵在军舰后甲板,手边一个水桶一块抹布,外加一根拖把…原本该休息的时候,年轻士兵开始执行给他的另一项任务。

呃~是给他的惩罚来着,启航那天他分神被逮个正着,一个后脑勺敲击开胃菜,后边才是主食:

彻底清扫后甲板。

一个星期,(>﹏<)。

袖子挽到手肘,拧干了抹布,士兵西瓦猫着腰,仔仔细细擦拭,从甲板到栏杆,从外舱壁到铆钉,上上下下,每一条缝隙都不放过,简直象给心爱女人描眉上妆那样,细心又温柔。

天气好极了,潮汐浅浅起伏,伴着阵阵暖风叫人昏昏欲睡…洋面情况同样很好。

伟大航道前半段险恶海境,对于航行在秘密航线的舰队来说象是隔着红土大陆的事,无恶不作的海贼更是影子也看不见,即使远远看见,象前天傍晚,瞭望台发出讯息,十几海里外发现海贼船,而意外遭遇的结局是,海贼仓惶改变航线,[蔷薇号]也没有追击。

任务在身,途中偶遇的海贼,对方闻风而逃,海军不会浪费时间追剿。

所以啊~西瓦士兵觉得,大概抵达目的地之前,此次航行恐怕真的会有些悠哉过头,就是不知道,这份平静是否是…山雨欲来呢?

…………

像只勤勤恳恳小工蜂,弯着腰忙忙碌碌,擦完所有能擦的地方,将抹布扔进水桶,抬手捶了捶…有点疼的腰,西瓦士兵像个老头子一样叹气。

如此美妙的天气…为什么罗纳德少校如此暴躁呢?

不愧是大将赤犬麾下,动手能力强过耍嘴皮子,第一反应就是抽人,要么体罚,职场暴/力不解释,还板着僵死表情的脸学萨卡斯基大将,明明学得不好吓坏孩子,非要自认严谨肃穆。

人人都像他们科学部长官多好…笑面虎一只,卖了你都要给他数钱。

叹完气想了想,西瓦士兵继续失意体前屈,萨卡斯基大将什么的,波鲁萨利诺先生什么的,笑不笑都不是好人。

_(:3ゝ∠)_

…………

晴朗的天空下,蔷薇号后甲板上的西瓦士兵,自带背景浮起一片凄风苦雨。

紧接着,失意体前屈的士兵被一道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打断心里各种咬着小手绢的泪流满面,耳力接收到那阵细微动响的瞬间迅速摆正表情,眼疾手快抢过布拖把,作一副勤劳工作状,试图让(很可能前来检验工作质量的)人,看到自己没有任何偷懒迹象。

手握拖把,西瓦士兵悄悄拿眼角余光斜觑,转角处来人恰好出现,纤细身影,步履轻缓,踩出阴影时抬高手微微遮了遮,似乎是日光太过刺眼。

是安娜夫人…他所保护的目标人物。

士兵不动声色转回目光,片刻过后,人慢慢地走过他身侧,仿佛是犹豫了下,她回过脸,“我可以站在甲板那边看看吗?”

“当然没问题。”西瓦士兵速答,脸上笑得格外灿烂,“您需要椅子吗?或者遮阳伞之类的?下午的日晒对皮肤不好。”

他非常非常殷勤,也或许是太殷勤?这夫人还没来得及回答,西瓦士兵又听见来自他身后,一直跟在安娜夫人附近的呃~战桃丸队长一记不高兴的冷哼。

科学部战斗部队队长哼过之后加快步伐,抢先横在士兵和他的保护目标之间,圆滚滚身躯将纤弱的那位夫人遮得严严实实,顺便丢了一个白眼给他。

西瓦士兵顿时败退。

好吧~垂着脑袋,刚打算牺牲自己色/相的士兵表示出师未捷身先死,他们科学部战斗部队和直属部队互不往来,战桃丸队长不认识他也是应该的,谁让干他们这行首先必须隐匿踪迹呢~

来去无踪是家常便饭,完美乔装潜伏更是必须状态。

自家人不认识自家人,然后被怀疑顺便当登徒子什么的,当初‘观颜察色’这门课程拿了优等的西瓦士兵不知道第几次失意体前屈。

他忘记了嘤~安娜夫人原本就是娃娃脸,他的长处大概派不上用场,不是这夫人不喜欢,而是她身边的男人…们,首先会拿他当潜在情敌。

当然,战桃丸队长不是看情敌一样看他,咳咳!

一直隐在暗处除了执行任务唯一爱好是各种八卦的西瓦士兵森森相信…战桃丸队长…绝对、肯定、是用极度痛恨试图防范于未然的想法在付诸行动吧?

驱逐每一个可能成为自己岳父的男人,= ̄w ̄=

…………

不小心捅到马蜂窝,接下来士兵非常小心。

拿拖把一路开始专心清理甲板,当然是表面上,埋头苦干的同时,他一边趁隙不着痕迹观察。

安娜夫人斜倚在栏杆边,瘦弱的身体,几天不见似乎更多出几分病气,也不知道大将赤犬究竟怎么保护她,面色非常白,映着日照简直透出…

目光若无其事的滑过不时回头此刻正巧对上他视线的战桃丸队长,西瓦士兵保持执行任务时毫无破绽的伪装,心里开始…

应该是习惯性的怀疑吧?

从黄猿大将下达军令开始,他就隐匿在安娜夫人身侧,虽然不是无时无刻紧密监视,但是目标人物的状况却在掌握中。

所以才奇怪,安娜夫人平日里看似柔弱却也不会象今天这样病气十足。

果然是…软禁在舱室里造成的吧?

真是,叫人心疼…素来爱护弱小的士兵,心里顿时升起正义感,他决定今日例行报告必须提到这点,然后好让他们长官英雄救美一下。

比起半点不懂得体贴,从来在马林弗德游女町美人儿们风评里印象最差的萨卡斯基大将,波鲁萨利诺先生更适合柔柔弱弱的安娜夫人啊~

…………

胳膊肘从来只懂得往里拐的士兵,默默在心里无时无刻为他们长官点赞,一边各种腹诽他们长官情敌,然并卵,他也就心里嘀嘀咕咕,除了这个没有半点实际行动能派得上用场。

后甲板偌大空位,清理它很是需要花时间,加上这时候目标人物在,西瓦士兵更是拿出对待古董瓷器的态度,简直一粒灰尘都不剩下。

来来回回拖地,一边沐浴在战桃丸队长从怀疑戒备直到成功脑补衍生为唾弃的目光里,士兵眨巴着眼睛,顺势而行的把表情调整到‘军舰上碰到女人各种转不开眼睛’的痴汉波段。

偷偷摸摸,偷偷摸摸,磨磨蹭蹭,磨磨蹭蹭,等他挨到目标人物十几米范围内,战桃丸队长的眼神已经变得凶恶。

原本象看可疑分子,现在象…恨不得把登徒子踹进海里。

倒是安娜夫人半点没察觉似的,斜倚栏杆,略略偏过脸看着海,眉心微微颦紧,毫无血色的脸,周身笼着一种说不出的哀愁。

又一次靠近时,没等一旁的战斗队长细眉倒竖,士兵敏锐的发现这夫人肩膀微微一抖,神色顿时浮出明显的痛苦。

“诶?”

他出声提醒的同时就见斜倚栏杆的身体软下来,飞速反应的战桃丸队长伸手去扶却叫她推开,接着她人倾过身朝着海面,开始剧烈呕吐。

呃…差点扔掉拖把,露出破绽的保护者,西瓦士兵一时呆愣。

“诶诶?伯母?”战桃丸队长显然也是被吓住,半晌才回过神,赶忙抬手将险些栽下海的人攥回来,又顺着她滑落的趋势一并坐下,神色惶惶不安,“伯母…这是怎么了?”

安娜夫人猛一下将头偏向另一侧,以更为剧烈的干呕回答了战桃丸队长语无伦次的询问。

同样呆滞良久,西瓦士兵首先回过神,扔开拖把,疾疾靠上前,“那个,需要酸梅子对吧?厨房有,我立刻去拿!”

是那什么了对吧对吧?

一道惊雷劈进头顶,顿悟的士兵表示…这时候必须酸梅子!

他听说…能止吐!

…………

“还不快去!”战桃丸队长凶神恶煞怒喝。

“马上!”西瓦士兵一个激灵,大声回答,语毕转身,正要迈开步伐,身后又传来一记明显是急怒攻心差点没能正常说话的喘音。

出自安娜夫人。

“站住!”即使生气,她的声音听起来还是很温柔,呃~或许是虚弱?

“你们才怀孕!我是晕船!”

…………

“诶?不是吗?”士兵回头,脸上没掩住失望,不是怀孕是晕船,好可惜…呃~好吧~没有可惜,他应该替他们长官表示很庆幸。

“晕船啊——”收了收心里跑偏的注意力,西瓦士兵抬手筢筢后脑勺,一脸无辜,“医务室不知道有没有晕船药物…”

呃~应该…没有吧?

毕竟不会存在晕船的海军士兵。

或许是从他的表情看出什么,面朝他的这夫人嘴角微微一抽,就和往日她独处时一样,神色顿时有种显而易见的吐槽感,“我晕了五天,胃都快吐出来,要是有早就用上了。”

五天啊~面上保持着同情的士兵,心里顿时明白过来,五天看不见这夫人,原因不是赤犬大将软禁,而是她本人晕船吗?

这么说来,应该没有什么孤男寡女**的事发生,他们长官…这是还没被甩的节奏?

于是…他似乎没有输的底裤都要押出去。

于是…这是再接再厉彻底翻本的好机会。

晚上果断报告给他们长官,让波鲁萨利诺先生空投晕船药过来,最好亲自出面,千里夜会美人,嗯~多好的计划。

默默在心里掐拳的西瓦士兵表示,他简直就是贴心属下不解释!

36.第三十六章



这不成文规矩究竟何时出现已经不可考证,奇怪的是它始终保持下来,渐渐成为传统一样。

蔷薇号当然也不例外,即使最高指挥官是海军大将,出航伊始,每日固定晚餐时间,萨卡斯基大将就会出现在公共餐厅。

今天也一样。

然后,今天对西瓦士兵来说很不一样,他迟到了嘛~来的时候餐厅里除了萨卡斯基先生这张桌子,别的地方座无虚席啊~

因为没有哪个士兵,或者将官敢和大将赤犬一张桌子吃饭啊!会食不下咽好么?

一时不察只来得及看见安娜夫人,等凑过来看清楚同桌之人庐山真面目又不敢掉头走人免得太刻意的西瓦士兵表示,他的小伙伴们居然不给他留位置,真是太叫人伤心了喂!

能坐在安娜夫人旁边很令人愉快,但是,隔壁桌碰巧面朝他的罗纳德少校脸色阴沉得比下午还难看,还有,边上的边上,科学部战斗部队一桌子人投射的眼刀…(╥╯^╰╥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另外,安娜夫人对面的萨卡斯基大将,虽然还是很严肃的用餐,但是…士兵敏锐察觉到,打从他坐下,某个方向飘来的诡异气压,真的很有点令人毛骨悚然的赶脚。

把头埋得低低的几乎到脸插/进饭菜的高度,西瓦士兵努力挥动餐匙,腮帮子鼓鼓哒~嚼啊嚼~嚼啊嚼~以秋风扫落叶的速度,试图尽快解决晚餐,免得…

继下午的‘绊脚石’之后又荣升赤犬大将眼里那颗沙子。

西瓦士兵很不希望罗纳德少校又一次追加订单,呃~虽然目前看情形,他已经板上钉钉的必须继续悲剧了嘤嘤嘤~

晕船晕了五天好不容易适应些出现在公共场合的安娜夫人…近距离观察她,套近乎借机熟悉,这些是西瓦士兵的计划,毕竟可以增加完成任务的顺利程度嘛~

可是…萨卡斯基大将的眼神,实在不是他这样无名小卒能消受得起嘤嘤嘤~

…………

一边在心里泪流满面,一边像只仓鼠一样把自己两边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急于填饱肚子逃走的西瓦士兵…很快不幸被噎到了。

表示当场吐出来实在太失礼的士兵扔开餐匙,翻出三白眼开始捶胸口。

好难受…蔷薇号炊事班今天是把海楼石掺进稻米煮饭了吗?噎死他了都。

九死一生咽下喉咙里堵得好似石块的饭菜,自觉死里逃生的西瓦士兵眼泛泪花的…收到边上递来的一只水杯,还有不轻不重地拍抚。

“先喝点水,慢慢来——”

温柔的声线,和她轻轻拍抚他背脊所用力道一样,让人无端端觉得…安稳。

眨了眨眼睛,士兵呆愣的看着身侧这位夫人,她同样看着他,手中水杯递到他嘴边,眉宇间有几丝关心之意,“吃得太快了,真是个孩子。”

“啊…咦?谢谢~”士兵磕磕巴巴的回了声,接着慌慌张张接过水杯,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耳根子烫得厉害。

许是这一刻停留在他身上的眼神太温柔了吧?安娜夫人看着他的目光藏着浅浅的笑意,仿佛在怀念着什么一样,悠远而安静。

说他是小孩子的时候,她的音调温柔得不可思议。

双手捧着杯子,小小口抿了口温水,局促的避开视线,士兵心想…他大概…能明白波鲁萨利诺先生的心情了…这夫人…专心看着人的时候,眼瞳眸光深得象沼泽。

一点点的溺爱,一点点的关心,一点点的忧虑…

依稀仿佛很小很小的时候被娇宠着的感觉。

记忆里已经面容模糊的妇人会抱着他,低低哄着…会亲他的额头,小小声安抚…

在马林弗德,隐匿在安娜夫人附近,他曾经见过她对待她孩子的模样,和此刻有些仿佛,彼时他觉得这位妈妈太溺爱孩子…不想,亲身经历时他居然…

西瓦士兵借着垂下眼帘的瞬间,眼底霎时间滑过几许异色,安娜夫人这样的女人很危险,对于男人来说,尤其是他们这样早已经失去一切的男人,她是诱/惑。

…………

片刻过后,放下水杯的西瓦士兵完美掩饰情绪波动,顶着无往不利的娃娃脸,笑得眼睛弯成两道弧线,当然,他没有试图和身侧的夫人继续搭讪,只是乖乖把杯子搁在桌面上,接着低下头。

重新拿起餐匙,这次进食速度慢了很多。

一口饭嚼二十几下才吞下肚,嗯~象小时候在家里吃饭那样,乖乖的不让自己噎着,听大人的话努力做到健康饮食。

身侧的夫人也没有继续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士兵透过眼角余光,他发现她似乎胃口不太好,餐盘里肉类几乎没动,倒是那碗什锦汤喝了一小半。

埋头吃饭的西瓦士兵,小心掩去想把自己那碗没动过的汤推过去的意图,因为…安娜夫人对面的萨卡斯基大将浑身的气压…实在不好形容。

花了点时间将饭菜消灭得干净,松了口气的士兵抬起头,拿出十万分勇气扭头环顾周遭:

公用餐厅里弥漫着一种非常古怪的气氛,每个坐在附近的人都隐晦的拿一种‘你死定了’的眼神看向西瓦士兵。

士兵甚至从混坐在人群中的小伙伴们脸上看到‘你安心上路吧~’的悲悯神色,┭┮﹏┭┮ 。

自从登船出航那天起运气就一路差到底的西瓦士兵,默默哽咽几声,果断收回目光,一转头就对上仿佛是不着痕迹抬眼看向他的赤犬大将的视线。

抖了抖,士兵表示,萨卡斯基先生的目光实在是…细思极恐嘤嘤嘤~

然后,没有然后了。

餐厅人员推着移动餐车开始分发水果,航行期间为了避免坏血病,每日需要固定摄入维生素,军舰上每日餐后会提供定量水果。

车轮子咕噜噜依次有序在餐桌过道间滑动,一叠叠切好的水果拼盘摆放到桌上,不多时,西瓦士兵所在这张桌子中央摆上瓷盘,晶莹果肉,浅浅甜香,弥散在空气里。

另外,除了切好的水果,不知怎么居然额外加了一小碟…腌制的梅子。

正襟而坐的士兵悄悄抬眼看了看对面的萨卡斯基大将,随后,大将先生探出手,若无其事地把那碟梅子往桌子中央推了推。

确切的说是往安娜夫人面前推了推。

…………

瓷白盘子衬着带点汤汁的深红梅子显得很美味。

西瓦士兵的眼角余光中,身侧的夫人却是半点想开动的意思也没有,她同样吃完餐盘内的食物,一双手搁在桌子边缘,看起来…

盯了眼桌面上摆放的水果拼盘,又看了看腌制的梅子…

良久,西瓦士兵起身,歉意的笑笑,猫着腰小心离开位置,追上水果发放完毕离开的餐车,拦住餐厅员工,一番努力之后,总算得偿所愿返回。

重新坐回位置,士兵把手里的青橘子递出去,“那个…”一边往身侧这夫人面前送,一边故作无知的笑着说,“谢礼。”

他身侧的这位夫人怔了怔,神色温和,却也伸手接下他所谓‘谢礼’。

待得掌心微微一空,西瓦士兵笑眯了眼睛,顺便…假装没发现对面大将先生暗藏杀气的注视。

他真不是故意的!西瓦士兵敢发誓,他绝对没有和赤犬大将叫板的意思,只不过…按照潜伏时的观察,他下意识就做出不经大脑的事。

从餐厅员工那里哄骗来作为备用没有切开的一颗青橘子,免得航行期间维生素摄入不足,导致这夫人的身体更加败坏。

安娜夫人有很奇怪的习惯,除非她自己动手,否则她从不会吃切开的水果。

…………

萨卡斯基大将微不可察哼了声,西瓦士兵重重抖了抖,随后,正在慢慢剥橘子的安娜夫人忽的开口,柔和的说道,“很抱歉,我的个人习惯…”

“怎么说呢?”她低眉敛眼,没有看向其他人,声线低缓,仿佛自言自语,“早年有过一次航海,长时间旅行中,我不巧吃到…”

纤细指尖剥开青橘子皮,小心剖出一瓣果肉,她这才抬高眼睛,笑得温婉,“那之后我只能很小心,免得再出意外。”

“恶魔果实。”海军大将赤犬淡声接下去说道,神色喜怒不辨,“所以,近几天送到你房间的食物,水果碰都不肯碰。”

“对,恶魔果实。”她轻轻的叹息,“那之后,不是亲自确认,我根本不敢吃水果。”

许是因为她开口解释,大将赤犬身上的危险气息消失了些,西瓦士兵发现对面那位男人拨冗分到他这里的注意力也不再那般…令人浑身发寒。

呃~不过还是很可怕就是。

一不小被安娜夫人迷惑了做出多余举动的士兵在心里后悔不迭,萨卡斯基大将听完安娜夫人的解释,不再拿三千度高温的眼神试图直接让他尸骨无存,可是…

赤犬大将的目光此刻转换成功,从杀人前兆升级为各种隐藏敌意的打量。

嫉妒的男人其实更可怕,真的。

西瓦士兵一脸苦逼,直挺挺坐着,好不容易挨过大将先生恐怖的扫视,怀着马上看不到明天太阳的悲剧心态,士兵伸出手决定来一次最后的水果。

拈起一片果肉,泪流满面张口,咬————

唔?!

味蕾…如此难以言喻的可怕的味道…妈妈我看到天国了嘤~

保持着手拿水果仰面倒下的士兵,眼前蓦地出现一片无边无际花海,天国的大门近在咫尺。

好难吃!

好…可怕!这世上居然有如此可怕口感的水果,(╯﹏╰)。

…………

后脑勺直直撞在地上,西瓦士兵在满耳朵各种惊呼里发现自己看见的景物变得很奇怪。

周围的一切毫无预兆变得巨大?他甚至看到放大许多倍的椅子脚?

呃?!

短暂呆滞过后,仰面躺倒的西瓦士兵,眼帘当中映出一张讶然的脸。

是安娜夫人,她侧过身,低着头看他,眼睛里盈满了惊骇。

隔了一会儿,她起身,她弯腰,她伸出手,她…把他托在掌心?

晕头晕脑的西瓦士兵四下张望,本能地伸手…诶?!动作瞬间僵硬,瞪大眼睛盯着伸出的手,脑子里一时卡壳。

他发现自己被轻轻搁在桌面上,许多混乱嘈杂忽远忽近,这当中,安娜夫人的声音显得…清晰,她说,“天啊!居然是恶魔果实?!”

37.第三十七章



…………

“伯母?”

小相扑选手勇气十足的打破诡异安静,我偏过头就见他已经站在身边,拧着小细眉,不知为什么,神色居然如临大敌?

“怎么?”开口之后我又发现自己似乎问了个多余的问题,因为餐厅里的嘈杂已经消失,所有人面上都带着和小相扑选手类似的表情。

小相扑选手张了张嘴象是要说什么,接着他却把视线偏移几度,换了个开口说话的对象,“萨卡斯基大将,请允许我保护安娜夫人先离开。”

闻言,端坐在位置上的深红西装男人微微抬了抬头,藏在帽檐底下的目光微不可察滑过,下沉的嘴角,气息喜怒不辨,良久又点点头,却也不说话。

“那么告辞。”小相扑选手战桃丸队长沉声应道,接着他重新调转视线,语气颇有些着急,“伯母,请跟我走,这里交给赤犬大将阁下处理。”

处理什么?我满头雾水,不过倒是没犯蠢到诘问,海军军舰的事务,哪里容得了外人插嘴。

小相扑选手略略后侧让出通道,我正要迈开步伐,顿了顿,扭头看了眼桌面上的小松鼠,想了想最后还是惋惜的叹了口气,收回目光。

小花栗鼠,不是真的动物,他是个海军,呃~我还是算了,让他陪着几天,这种异想天开的打算,对一名海军来说是侮辱。

我脑子昏了,真是。

…………

离开餐厅一路往住宿区走,身前身后围了科学部战斗部队人员,小相扑选手战桃丸队长静静走在身边,不说话,透过眼角余光,我看到年轻孩子脸上…笼着一层,怎么说?

应该就是传说中,大战将至的紧绷?

虽然有些不明所以,此刻看情形似乎也不是开口询问的好时机。

在年轻孩子察觉前,我故作无意滑开视线,安安静静继续前行,合格扮演一位受到保护的‘重要人物’,恰如彼时与黄猿大将约定那样。

登船离开时,黄猿大将先生安排了包括小相扑选手战桃丸在内一队人员,说是严密保护我的安全,呃~顺便着重强调,这当中不允许我有自己的主张。

海军大将,黄猿波鲁萨利诺几乎算是坦白,他说,在海军元帅面前作出保证让我离开马林弗德,接下来我的安全问题已经牵涉到他。( )

呃~换句话说,他的人手除了保证我的安全,还必须看着不让我跑掉,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至于我…我当然不会反对,或者想方设法要和海军大将唱对台戏,他们海军的盘算与我无关,我只要娜娜的安全。

我的孩子安然无恙,即使…我的余生都必须掌控在海军手中。

当然,不高兴是有,但我更知道,这世上没有不必付出代价的回报。

想得到任何东西都必须有一定付出,我想娜娜平安回来,单凭我一个人根本无力与黑发异种抗衡,势必借助海军力量。

我有求于海军本部,相对的,他们想从我这里得到些什么,不是理所当然吗?

等价交换原则。

海军救回我的娜娜,今后,我任凭海军安排,算是失去自由吗?不算吧?

自由,这个词很抽象,海贼肆无忌惮胡作非为是自由吗?走遍四海与伟大航道是自由吗?

在我看来,‘自由’应该是心灵的无拘无束。

临行前,海军元帅的要求与大将黄猿的行径,对我来说可以接受。

海军方面要的是一个保证,我想大概是岛岛果实的缘故,身处高位的人都多疑,空口无凭,我说什么都会有人持怀疑态度,既然如此,不超过底线的情况下,随他们高兴。

实际上,只要娜娜在海军阵营,我怎么会离开让熊孩子难过呢?男人都是蠢货,连这点简单道理都不会去想,或者,不肯相信。

我的许诺,来自于血缘的羁绊和信念的坚持,娜娜的存在,她内心的正义,这些构成我不可能离开海军阵营的结局。

我的孩子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

花了些时间走过军舰内舱狭隘密闭通道,到了住宿区也还是没能第一时间进舱室休息,原因嚒~

主要是身边这群保护者们实在太风声鹤唳。

年轻孩子注意力一直放在我身上,简直眼睛眨也不眨,许是被他的紧张情绪感染,他率领的海军们一路上严密戒备程度快要到神经过敏,象是我们一行人走在炮火纷飞的战线,而不是安全的海军军舰内,稍微一点风吹草动就兵刃出鞘子/弹上膛。

我几次想提醒他们不要太紧张免得出现误伤,几次又把到嘴边的话吞回去,算了算了,这时候开口…总觉得会叫小相扑选手误会什么,还是随他高兴好了。

这些天住的舱室也是先由保护者们进去搜查好一会儿,确认毫无异样才退出来,看样子象是副手的男人对战桃丸微微颔首,接着一群人就守在舱室外的通道上,眼瞅着不走了?

嘴角默默一抽,我看了眼快一步走进舱室的年轻男孩的背影,眼角又是一抽,等了半天也没见进屋复查的战桃丸队长出来,于是,原地磨蹭几分钟的我只好跟着进舱室。

一脚踩进舱门,抬眼就见年轻孩子站在圆型瞭望窗边,虽然他双手抱臂依着墙,魁梧身躯却还是叫原本就狭隘的空间更显逼阙。

艰难的笑了笑,我示意他别太拘束,随后转身去连着舱室的洗漱间…重复这五天来必备的工作,好好吐一吐。

我已经忍了很久,原本就晕船加上精神一直紧张,五天下来我觉得自己的内脏都快吐出来,今天才好些,一路回来他们太紧张再次连带影响到我…

抱着洗手盆,痛痛快快把吃进肚子里的食物全部奉献出去,我抬头,对着镜子里已经面无人色这张脸,眼冒金星的苦笑。

看情形…科学部战斗部队这帮子人一时半会是不肯让我离开视线了,呃~希望睡觉前他们会好心给我留点私人空间。

不然,压力真不是一般的大。

…………

吐完出来,我双脚发软直接扑到床上,连招呼年轻人的力气也没有。

狭隘舱室,微微的晃动感…呕——

昏沉沉的蜷缩起来,也不知过了多久,立在墙边的存在慢慢靠近,“伯母?”声音小心翼翼的,“伯母?我通知船医过来。”

“诶?”撑开眼皮,我一脸痛不欲生,“叫了也没用。”刚发现我吐得天昏地暗,隔壁住户已经连夜拖了船医过来,试过无数种方案也没见收效啊~

“可是——”

通过视网膜传到脑海的影像,许是受到影响,小相扑选手的脸有些模糊,古怪的忽远忽近,不过面上的焦急神色还是能看出来,“您看上去非常不好。”

“我睡一会儿就好了。”大概…我想呃~反正五天都是这样过来,应该…不会直接睡死。

“呃~那好。”年轻孩子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犹豫,不过他倒是非常贴心地帮我…扶起来重新躺回去,顺便脱了鞋,盖上被子,囧。

要不是手指都动不了,我肯定跳起来,这种象高位瘫痪病人一样的被照顾法,实在破廉耻了点。

撑着眼睛看了看半倾身替我掖被子的小相扑选手,我顶着一脑门黑线,又一次闭上眼睛。

小相扑选手…将来会是个好女婿,我想。

如果娜娜喜欢,我一定举双手赞成,顺便会贴补很多嫁妆,如此体贴长辈的女婿,真是…

…………

闭上眼睛,脑子里晕晕乎乎,说是睡着其实也没有,就是睁不开眼睛。

迷迷糊糊的我能感觉到小相扑选手来来回回踱步,用一种非常非常不知所措的频率,隔了会,他似乎打开舱室门和外边人说了点什么,细细碎碎的交谈声也听不分明。

不久,脚步声回到室内,小心挨近床边看了会才走开。

他还在舱室内,似乎是找个位置坐下?

再接着,我终于撑不住彻底昏睡过去。

…………分割线…………

意识昏沉沉如堕深渊,一直一直往下沉,仿佛没有尽头,视野所见雾气深重,下方,我看不见的背后,无边无际的寒风涌上来,冰冷彻骨。

又一次陷入那个梦境,我知道,自从那日在马林弗德,闭上眼睛似乎就要掉进意识海最低层。

放松身体让自己堕落,直到摔进阴蒙蒙雾气深处。

我又一次站在巨大的绿色蔓藤编织的门外,不出意外的看见,这次绿色枝桠变得比上次更稀薄些,后方铁链拖拽与碰撞声也更激烈。

仿佛是深渊底部有什么即将挣脱羁押。

着了魔一样,我伸出手,掌心按在粗壮枝蔓扭结的锁上,小小声对里边说道,“还给你也可以哟~这身体原本就是你的,等救出娜娜。”

“现在时机未到,至少,见到仇敌之前,你不可以出来。”

“再忍耐一段时间,安娜。”

抓挠声停顿几秒钟,我收回手的这一瞬间,门扉之内一只利爪蓦地穿透重重蔓藤扣在我的手腕上,冰冷、僵硬,铁箍一般的力气。

‘娜娜?我的孩子——’

直接产生在意识的声音,有诡异的幽深阴冷,‘我的?’

“对,你的。”我凑近了,看向枝蔓缝隙间的眼睛,“是个女孩子,头发是很漂亮的浅金色,象太阳一样。”

‘父亲是谁?’来门扉彼端的疑问,音色里带着说不出的…杀意。

“拉杰埃尔,安娜的丈夫。”我心平气和的回答,“你们在塞班岛结为夫妻。”

‘那么…你是谁?’

手腕上的力道收紧几分,尖利指甲抠进皮肤,我凑得更近些,看进门扉后方这双墨黑的眼睛,几乎想也不想就回答,“安娜,娜娜的母亲。”

这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看进这双眼睛,我总是忍不住心疼。

疯狂又凄厉,说不出的戾气,刻骨的怨毒…应该害怕的,我想,只是,看过那段经历,我…我一样快要发疯。

救不到这个孩子,我救不了她。

那么多年前的往事,窥视了记忆之后,我只能眼睁睁陪着她堕入地狱。

‘拉杰埃尔?’

‘拉杰埃尔?’

她蓦地松开手,那双眼睛消失在门扉后方。

…………

一瞬间我睁开眼睛,意识猛地被弹开的感觉实在不好,急促呼吸,血液里似乎有异样躁动正在平息,我不知道发生什么,不过有一点能肯定。

近些天来,脑海深处分割出去,不受控制的感觉削弱很多,似乎是她因为那个名字而…平静下来。

安娜…她的意识碎片和我一起存在,当年,我附身到这个身体的时候究竟发生过什么?她似乎…

我不记得发生过什么,睁开眼睛就已经成为她,这些年也一直安稳,如今,应该说是黑发异种出现之后导致她苏醒。

如今我才发现,意识海深处羁押了身体原本的灵魂碎片。

这样情形,我…

直愣愣的盯着空气出了好一会儿神,我扶着脑袋慢吞吞起身,总觉得头疼欲裂。

要找人来驱邪?驱的应该是谁?

还有,那扇门…

左思右想不得要领,我放下揉搓额角的手,忽然又发现胸口的恶心感减少许多?还有就是…

呆滞的环顾室内一圈,嘴角狠狠一抽,“你们…”想做什么?

战桃丸队长,年轻的男孩子站在离床大概一米左右距离,手上拎着寒光闪闪的大斧头,看起来就是要行凶的变/态。

更后边一些,舱室连接隔壁那间的墙上,两间共通的门打开着,深红西装的男人站在我这间里边,边上还有一位…

抽完嘴角,眼角跟着抽了抽,我艰难的哼了声,“夜袭?”

大将赤犬,战桃丸队长,加上此番出行舰队另外一艘护卫舰上的指挥官,鼯鼠中将。

呵呵呵~

…………

“伯母?”年轻男孩子的声音有些惊疑不定,“伯母你——”

我怎么了?莫名其妙的眨了眨眼睛,我把视线放到小相扑选手脸上,细细打量他几眼,想了想,忽的一愣,“我刚刚哪里不对吗?”

“呃——”他呆了呆,又小心看了我一会儿,眉宇间似乎有些挣扎,半晌还是摇摇头,不说话,只把目光移向一边两位海军将领。

于是,我跟着把注意力转过去。

深红西装的赤犬大将,和气息有些绷紧的鼯鼠中将。

两个男人同样没说话,我注意到,鼯鼠中将的手扶在腰际的长刀刀柄上,投过来的目光有几丝警戒?

看样子,似乎睡梦里确实有什么异动,想了想,随即恍然,应该是安娜的缘故,她险些冲破羁押,才导致这几个人…

毕竟,见闻色运转熟稔的强者,对异动可说了若指掌。

…………

良久,深红西装的男人微微抬高几分视线,从来没有脱掉过的帽子下边,目光如有实质的沉重,低哑声线,音调毫无起伏,“你做噩梦了。”

好吧~我点头同意赤犬大将的说法,确实算是噩梦,不过看样子,这位萨卡斯基大将居然没有追究的意思,实在是很奇怪。

室内一时安静。

隔了会,海军大将挥了挥手,也不知他的举动…嗯~大概是我一直不懂得领悟这种无声的交谈?总之,战桃丸队长收起兵器,有些歉意看了我一眼,随即走到舱室门那里,打开门,闪身出去。

接着,鼯鼠中将返身折回隔壁。

我看了眼那扇没有阖上的门,隐晦的抽了抽嘴角。

墙壁上那扇门…话说,我真不明白海军究竟出于何种心态如此安排,赤犬大将住隔壁,好吧~反正在马林弗德将领宿舍楼就是这种格局,到了军舰上依样卖葫芦我也没意见,可是!

为什么墙壁中间会存在一扇门?!而且还是能从隔壁直接打开的!

要知道第一天晚上,我吐得天翻地覆,一抬头从镜子里看见大将赤犬,险些没吓死好么!

蔷薇号指挥官的舱室究竟怎么回事?能直接开门进到隔壁也是醉了!往日里,我现在这间住的谁?大将赤犬的情人吗?航行期间,深红西装的男人夜里忽然睡不着,然后这样那样吗?

关键是,如今我睡这间,能不能把门焊死了喂!

吐槽感一涌上来,晕船的感觉就减弱许多。

我瞪大眼睛,小心看着站在那不知打什么主意的深红西装男人,只觉得被他的眼神盯着寒毛直竖。

…………

第一次见面开始,这位萨卡斯基大将就一直会拿非常诡异的目光盯着我看,呃~虽然他掩饰得不错,身为被盯着的目标,我还是非常非常…害怕。

因为这男人的眼神说不出的古怪,倒是没有什么特别露/骨的色/欲,就是叫人不自在。

简直象是深夜里赤着脚遭遇觅食野兽,打从骨子里觉得战栗。

所以我一直恨不得离他十万八千里远,不过可惜,现在连躲到他看不见的地方都困难。

两人面面相觑,良久,深红西装的男人肩膀一动,我下意识往后退,猛地蹭到床铺里侧,背贴着冰凉舱壁,浑身都僵硬。

许是我的呃~害怕表现得太明显,这位海军大将气息里飘出几丝不悦感?微抬的肩膀重新沉下去,严苛的唇线抿得更紧。

接着又沉默几秒钟,最后开口,“接下来的航行你最好保持清醒。”

“一旦失控,释放那只野兽,即使是你也格杀勿论。”

“哈?”我愣了下,紧接着被吓得不轻,因为想明白他话里的含意————那只野兽?指的是安娜?可是,为什么他会知道?!

“看你自己的手。”他冷哼一声,忽的朝前迈出一步。

眼前微微一花,深红西装已经近在咫尺,我倒吸一口气,瞳孔微微缩紧,手腕被扣住,温度烫得惊人,虎口带着厚厚的茧子…

“恶魔果实也无法克制异变,如果你不肯自我控制,下次我亲手杀了你。”海军大将的语气里饱含压抑的锋利危险,然而,更叫人心惊的是扑面而来的浓厚杀气。

强迫举到视线里的手,指尖残余尚未褪尽的…血渍?!

我愣了下,脑子有点糊,不过,浮现的惊诧又很快被逼近的血腥味引开,是极新鲜的味道,还在淌血的伤口,出自…

艰难的转了转眼睛,视线焦点捕捉到…

这位海军大将脖颈位置,半藏在衬衣领口里边一线深红。

皮开肉绽,接近动脉位置,正在流血的抓痕?!

喂!不会是我干的吧?

38.第三十八章



想了想,我默默移开视线,脸皮顺便抽搐一下,那什么,血口子是大了点啊~已经不是指甲利能说得过去的理由了呃~

是攻击。

于是,赤犬大将是如此好脾气的人吗?没条件反射一记流星火山,我该找时间去庙里拜拜的喂!

简直死里逃生。

…………

大将赤犬脱了衣服,船医开始着手为他医治。

然后,一记浅浅的倒抽气声拉回我的注意力,斜眼偷觑就看见船医手里拿的医疗镊子僵在半空,镊子尖夹着消毒棉花已经变成深红色。

“伤口很深,需要缝合。”船医先生一脸惊悚,顺便用看凶兽的眼神飞快瞥了我一下,对上我的视线就躲躲闪闪避开,“女士,您不该在枕头底下放兵器。”

“那样很危险。”船医先生把脸转开几度,言不由衷的说道,“无论是对您自己,或者是对他人。”

我果断翻出白眼,干笑两声,只觉得有点无言以对,该怎么说?辩解也不是,不辩解也不是,干脆沉默是金好了。

船医先生肯定误会了吧?脑洞都开出外太空去了喂!枕头底下放凶器,他是认为:大将赤犬夜袭,我惊醒之后反抗,然后这样那样…

船医先生你的想象力已经放飞到新世界去了对吧对吧?船医先生你都没留意到边上其他人的脸色吗?鼯鼠中将和战桃丸队长,他们眼睛都要掉出来了喂!

快点停止你可怕的猜想啊!

刹那间沐浴在各种魔性目光之下的我,抬手迅速捂脸,内心瞬间跑过无数草泥马,表示:海军大将赤犬的名誉…我担不起责任啊摔!

…………

因为出于鸵鸟心态把脸藏起来,于是,我看不到大将赤犬的反应,然后,就没有然后。

船医先生安静下来,隔了会,一种钝闷的叫人牙根发酸的细微声响慢慢传出来,象是针线缝合什么,听起来不怎么样,结合想象却叫人不寒而栗的声音。

针线穿透皮肉,慢慢拉…呃~从来胆子小不肯进手术室也不敢处理严重外伤的我表示,鸡皮疙瘩掉了一地都是啊嘤嘤嘤~

正当我捂着脸浑身僵硬,一瞬间,脚踝又被热烫的力道擒住。

抖了下,小心把手指缝张开些,瞄一眼…呃~大将赤犬,他的手不知是出于何种心态,总之他的手往后伸摸进被子握住我的脚踝。

男人的身形很魁梧,往床边一坐就堵掉四分之三空间,也叫其他人基本看不见躲在里侧的我,当然,也更看不清他撑在身后的手做了什么小动作。(

船医可能看得见,不过,一脸苦逼的船医先生…估计看见也不会说出来。

霎时间先是无比惊悚,接着发抖,我一边倒抽气,一边小心地挣扎,试图在不叫其他人发现的情况下,甩脱足踝上可怕的温度。

隔着被子看不见,可是接触的位置…粗粝的茧子,比正常人高很多的体温,意图不明的摩挲…这果断是性/骚/扰!

更令人愤怒的是,做出这种举动的男人若无其事接受船医治疗,象他的手根本没有伸进被子一样!

不要脸!下/流!

…………

几次三番小幅度蹬腿都没能甩开这男人的手,他没有太用力,不轻不重扣住,却如同跗骨之蛆,我想尽办法也没能躲开。

最后,在我理智断线打算抬另一只脚直接踹到他背上的前一秒,足踝上的手忽然松开从被子里抽/出去,紧接着,船医先生呼出一口气,大功告成的剪断缝线。

“接下来几天请多注意伤口,萨卡斯基大将。”船医先生的语气很寻常,也就是普通的医嘱。

“嗯。”赤犬大将简短的应了声。

我…我把自己缩得更小,抱着被子蜷起腿,一脸苦大仇深瞪着某颗戴帽子的后脑勺。

…………

安静的氛围里,船医火速收拾好医疗工具,背后有狗追一样一言不发直直窜过战桃丸队长身边,拧开舱室门飞奔而出。

坐在床沿的大将赤犬慢腾腾起身,仅着一条长裤,也不拿回丢下的外套和衬衣,迈开长腿施施然走向开在墙壁上那扇门。

待得男人魁梧身躯消失,我抽着眼角收回怒瞪他的视线,开口,“他来做什么的?”就包个伤口顺便往我的名声上抹一把黑泥?

吃撑了吧?

“我曾经得罪过赤犬大将吗?”个人表示一头雾水真的!我根本记不得曾经与这位海军大将赤犬萨卡斯基存在什么不能言说的往来好么?

我,我,我…为、什、么、我半点印象也没有,这位海军大将却可以莫名其妙做出那种超过普通人关系的举动啊?

握着足踝,如此掉节操,不该是情人间的亲/密动作吗?

我到底…哪里长得不对?

是一眼就能联系到床,还是看起来就很好上手的情妇长相?海军,话说,海军将领们不是一贯只会找能很好配合他们体力的女人吗?

我平胸粗腰瘦得象纸片,和艳丽丰/满的姑娘们,差了不是一个段数啊!

…………

许是碍于他们海军的名誉,我的疑问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现场余下两位,小相扑选手的脸色有点黑,又有点扭曲,不过应该碍于和海军大将军衔相差悬殊,可怜的孩子脸涨得通红,半天都说不出话。

倒是鼯鼠中将…这位温和的将领目光有些闪躲,尤其是对上我愤怒的视线,他…他偏过脸,神色颇尴尬的把眼神放到舱室一角。

…………

片刻过后,鼯鼠中将抬手虚掩在嘴角边,故意咳嗽几声,接着才出声转移话题,“关于晚餐时发生的谋害未遂事件,调查…”

“等等!”我迅速抛开一脑门不能解释的乱七八糟,抬起手作勤学好问状,“谋害未遂?”我怎么不知道?是发生在餐厅角落我没看见?

“恶魔果实。”鼯鼠中将先生一如既往的好脾气,“送到安娜夫人桌上那份水果拼盘。”

“然后?”我眨了眨眼睛,慢吞吞往床边挪,怎么说,这情形,在床上和人谈话似乎不礼貌,还是下床比较妥当…一边挪动一边继续开口,“那不是很好吗?海军多出一位能力者。”

黑市叫价一个亿的恶魔果实诶~军舰上随便吃到,成为能力者的那孩子很幸运啊~

挪到床边,我探头四处找鞋子,耳边传来战桃丸队长的声音,“这是谋杀啊!伯母。”

可能同样被转移焦点成功,小相扑选手凑近了帮我拿鞋子,只是脸色和语气都带着极度愤怒,与说不出的庆幸,“伯母是能力者,吃掉另一颗恶魔果实,会死的啊!”

“诶?”我愣了下,抬头,“应该是巧合吧?”

“怎么可能是巧合?!”小相扑选手战桃丸队长拧紧小细眉,神色无比严肃,“一定是有谁策划这次谋杀事件,舰队当中…”

“不,应该是巧合。”想了想,我穿上鞋子,下了床又踮脚,艰难地拍了拍年轻孩子的肩膀下边一点的手臂,缓声安慰他,“我当年也是这样意外才成为能力者,航行途中不巧吃到恶魔果实。”

“海军舰队很安全,晚餐时候发生的事是巧合。”

所以放松点,收回手,我试图用更轻松的神色安抚面前的年轻孩子,他看上去真的太紧张,刚刚拍他的时候,肌肉紧得象石块,还有点微微发抖。

这样不好,太紧张会造成失误,甚至…错误判断。

这里是海上,军舰舰队航行期间,人心惶惶的后果可不好预测,相互猜忌更是令敌人有机可乘。

顺便一句题外话,我觉得年轻孩子是不是太关注以至于忘记,海军大将赤犬也是能力者,小相扑选手就半点没想过,或许谋杀不是针对我呢?

不过算了…

…………

“可是——”小相扑选手掐紧拳头,大概是觉得我太放松,他一脸焦急,“万一…”

“我很安全,别担心。”放缓声音又一次打断年轻孩子的话,我把视线偏移几度,“鼯鼠中将先生,您认为我的处境不安全吗?”

对上我的目光,鼯鼠中将似乎愣了下,沉默几秒钟才低声说道,“调查没有结果,蔷薇号上每位士兵的忠诚度毫无疑问。”

“这就是说,那是个意外。”我点点头,调查结果不出所料。

为什么这么说?因为蔷薇号是大将赤犬专属军舰,每位登船人员的背景绝对经过彻底调查,海军将领们对自己麾下的掌控力度,肯定万无一失。

即便是科学部战斗部队人员混处其间,相信两位海军大将也早已经暗中呃~沟通过并且做出某种程度的调整。

黄猿波鲁萨利诺,赤犬萨卡斯基,这两个人,现实里我是不怎么了解,可是用膝盖想也知道,能坐在今天的位置,海军大将哪里会是省油的灯。

战力强横不能代表一切,许多时候鬼蜮伎俩杀人不见血,海军大将,纵横大海贼时代二十二年甚至更久时间,又有哪个不是阴谋诡计里打滚呢?

蔷薇号,赤犬萨卡斯基完全掌握的地方,‘谋杀’怎么可能顺利进行?

所以,多半是意外。

我记得原著设定里,恶魔果实出现是随机的,前一任能力者死亡,其拥有的恶魔果实会在世界某个角落重新出现。

时间、地点都无法预测。

那是只有神明才知道的事,或许也该称为,命运的决定。

…………

思来想去,我觉得自己的预估很有点可能性,所以问出口,“查过那颗恶魔果实的前任能力者吗?”

看了看鼯鼠中将,收起视线,目光转向小相扑选手,我接着往下说:

“如果是意外,很可能是先前不知位于哪里的前任能力者死亡,其恶魔果实随机重新出现,碰巧使得蔷薇号存放水果当中某一颗幻化转变。”

“然后…不小心疏忽大意就切开送到餐厅。”

“只要时间对得上,基本就能确定是意外。”

小相扑选手神色一怔,顿了顿又露出恍悟的表情,“对,如果按照这个方向调查…”

“很快就能水落石出。”我笑眯眯的鼓励他,“比追查军舰全部人员快许多,节省时间啊~”

“是的。”小相扑选手也放松了些,随后说道,“情报方面,我…”说着他一拍额头,有些懊恼又有些高兴,“老爷子那边应该比较快…”

诶?我张了张嘴,然后慢一步,没能拦下说风就是雨的小相扑选手一个箭步窜到舱室外边,他还顺便反手阖上门,应该是想办法找黄猿大将求救去了,囧。

…………

片刻之后,收了收各种无语的心情,我转回盯着舱室门的视线,随后听见鼯鼠中将发出一记喜怒不辨的轻声叹息。

“安娜夫人的思考方向,相当别具一格。”海军中将的语气仍是非常温和,“意外吗?夫人身边发生事故的概率,实在叫人惊讶。”

“我也这么觉得呢~”我摊了摊手,表示同样很无奈,“大概是世界的意志吧?”

我已经习惯了,真的。

抬高眼睛,以一种诚恳的态度,我看着这位不动声色抱有怀疑的海军中将,“我很抱歉。”

“夫人抱歉什么?意外与夫人无关,不是吗?”他牵了牵嘴角,心平气和,“实际上,我们应该谢谢夫人,您方才的言语,消除了军舰内的隐患。”

“夫人的保护者们严格执行黄猿大将的命令,所以…”

“造成困扰了吗?”我就知道是这种结果,战桃丸,年轻的孩子非常紧张,他又不是赤犬大将的心腹,在蔷薇号上态度强硬开始行动,会带来一定的…动荡。

“所以我才抱歉啊~”

话音落下,鼯鼠中将的眼神却微微一闪,语气显得有些奇怪,“安娜夫人的歉意,是因为科学部的年轻人而起?”

“当然。”我点点头,“意外不是我能控制,我不需要道歉。”我的歉意是因为年轻的男孩子,他因着娜娜的缘故格外紧张,我承了这份情,当然得护着他点。

…………

鼯鼠中将沉默良久,我想,这位将领应该听出了没有说出来的东西,所以他眉梢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却无言以对的样子,倒是神色比先前多出几丝审视与锋利。

“安娜夫人…”

“无情吗?”我顺畅的接下话头,笑了笑,凉声说道,“中将大人,我的心态与正义无关,作为普通平民,我的想法才是正常的啊~”

“普通?夫人是能力者。”许是觉得我说了个笑话,鼯鼠中将微微眯起眼睛,音色跟着冷了几分,“您当时的异动覆盖马林弗德全岛。”

“自然系能力者,夫人这些年藏得很好。”

说到这个…想了想,我折回床边坐下来,视线滑过墙壁中央那扇门,鼯鼠中将的身形遮挡了一半的门,所剩无几的位置,隐约人影投在隔壁的地上。

海军大将赤犬,他在一墙之隔的地方听着吧?

呵~无声嗤笑一记,我收起视线,慢吞吞说道,“没有谁规定能力者不可以是平民,我只是生活着而已,哪里不对吗?”

“至于藏匿…中将大人您也知道,对吗?”

抬高眼睛,视野里映着海军将领微微茫然的神色,我笑了笑,“恶魔果实是各方势力争抢的东西,世界政府更是暗中…”

“我不相信您不知道,世界政府搜寻恶魔果实过程中杀死了多少无辜者。”

“绝大多数平民不认识恶魔果实,偏远岛屿生活的人甚至不知道有这样神奇的东西存在。”

“随机出现的恶魔果实常常会被不知情之人误食,世界政府得到情报后,无处不在的间谍们会暗杀吃掉强大果实的能力者,在力量尚未开发之前。”

“世界政府为收集强大的恶魔果实,许多年来暗中杀死数不清的能力者,为的仅仅是让果实重新出现,最后落入掌控。”

“我说得对吗?”

为什么黑市上恶魔果实叫价居高不下?原因难道不是绝大多数果实落入无法撼动的势力手中吗?世界政府,海军,海贼…

带来力量的恶魔果实集中到部分人手中,也造成阶级的两极分化…夹在当中的平民,不巧误食那东西,即便侥幸逃过暗杀,未来也会因此天翻地覆。

安稳生活从此毁于一旦,要么被迫逃亡海上,要么落入陷阱成为掌控之内的存在。

这些秘辛,海军方面不知情吗?

绝大多数海军将官士兵不会知道,这点我相信,但是高层将领们…

怎么可能不知道?骗小孩呢~

…………

舱室内灯光柔和,鼯鼠中将的神色却随着我的话而渐渐暗下来,眉宇间更是带出一点点震惊,与一点点的复杂。

我叹了声,摊开双手,“我只是想活下去,我死后娜娜就是孤儿,世界动荡不安,她那么小,我无法想象她孤苦伶仃挣扎求生。”

“中将大人,您觉得我应该死于政府的暗杀吗?我不愿意牺牲,怎么办呢?”

海军同样在收集恶魔果实,这当中的手段有多少血腥见不得光?我不想继续猜测,因为真相会叫我不寒而栗。

也或许,海军比世界政府温和些,至少没到残酷的程度,但是,我相信,没有哪位高级将领扪心自问还会觉得,他们所有行径绝对光明磊落。

可我还是会害怕,承认自己胆小懦弱,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

男人抿紧唇稍,时隔许久才哑着声音问道“为什么说这些?”

“因为您对我产生了敌意。”我又一次微笑,缓声回答,“您对我有恩,我坦白些,至少下次还人情的时候不会让您怀疑是阴谋啊~”

见他有些发怔,我耸耸肩,说出另一个事实,“我能活下来,实际上也是托了海军的福,军舰上误食恶魔果实随后抵达马林弗德,世界政府爪牙触不到的范围。”

“这么些年安然无恙,是海军的保护。”

“所以不是敌人吗?”男人扬了扬唇角,语气里的冷意减弱了些,“安娜夫人是想说,您不会做出伤害海军的事。”

微微眯起的眼睛,音调显得将信将疑,半晌又若有似无叹了口气,“不得不说,安娜夫人相当敏感,战国元帅的忧虑竟也瞒不过您。”

我隐晦的撇了撇嘴角,海军元帅战国担心的不止这个,不过算了,那种丢脸的事还是别说的好。

我坦白,也是在比较之后做出选择,比起世界政府,海军相对安全些,至于他们相不相信…没有任何阴谋的我,自然不用担心什么。

过了会,见鼯鼠中将面上的冰冷散去几分,我跟着转开视线,漫无边际看着舱室,心里一边翻江倒海的吐槽:海军元帅啊~

最高统帅实际上还担心…我会勾引他们海军将领做出不必要的举动,比如,因为私情导致别的不良后果,要不然,此番出航,舰队指挥官怎么会如此安排呢?

大将赤犬先不说,想是这位海军大将素来寡情的形象深入人心也叫人放心,与我有点风声,按照往日这位的行事,也不会出岔子,因为,赤犬大将心中,唯有[正义]至高无上。

我说的是另外的人,主动请缨却被否决的黄猿大将,以及…

鼯鼠中将是战国元帅临时更换上去,原本定下的人选是鬼蜘蛛。

战国啊~

嘛~算了,跟我也没关系。

暧昧什么的,名声什么的,比不得娜娜重要。

救回熊孩子才是当务之急,至于马林弗德海军高层心目中,我是不是个荡/妇…男人们怎么想关我什么事,又不是真要在海军里边找姘头。

一团乱麻的事,只有当事人介意才是不能解开的困局。

我不在意,谁能拿我怎么样?

…………

电光火石间心念飞转,最后,我耸拉下肩膀,闷声开口,“您还有事吗?没事的话…”

一边说我一边站起来,“我去吐一吐,很抱歉!”

39.第三十九章



我大囧,瞬间就…只能依靠本/能行动————惨叫,抱头蹲地。

紧接着,我听见压过自己一嗓子嚎出来音量的怒喝。

“住手!”

碰一声门直直撞上墙壁的巨响,接着,室内卷过一阵疾风,顷刻间又是一记什么东西倒飞重新撞到墙壁的钝响。

惨叫声哽在喉咙,我小心地睁开眼睛,视线稍稍抬高些就见前一秒朝着脑袋劈下的凌厉刀刃不知所踪,面前换成一尊体积庞大的呃~小相扑选手战桃丸队长。(

另外,罗纳德少校也没有站在原本的位置。

隔了会,如神兵天降救我于水火的年轻男孩子伸手拉了我一把,等我站稳,他猛地把脸扭向另一个方向,语气阴森得象是从地狱里爬出来,“你做什么?!”

被质问的罗纳德少校背靠着舱壁,正捂着胸口闷闷咳嗽,长刀掉在脚边,眼神有些狼狈。

不过几秒钟时间,前一刻还站在训练室其它角落的另外几位陪练海军迅速赶到被打飞的少校附近,脸色都变得不太好看。

不多时,或许是小相扑选手周身萦绕的煞气越来越浓烈,挡在罗纳德少校身前的几位海军很快又各自摆出防御姿态。

看情形居然很有点要当场打起来的意思?

眨巴眨巴眼睛,我小心伸手攥了攥年轻男孩的胳膊,一边咳嗽一边词不达意,“那个…是训练,呃~我反应过度了很对不起。”

“训练?”得到解释,小相扑选手战桃丸队长气势缓了缓,回过脸,小细眉眉心皱得死紧,“伯母差点受伤了,刚才要是没避开…”

“这个嘛——”我把飘飘忽忽的眼神远远投给几位赤犬大将麾下的海军,如果没避开…让他们自己解释好了,反正我已经很想手动再见。

…………

趁着小相扑选手走开些去和几位海军小哥开始深入探讨问题,我默默原地坐下,抬手抹了把冷汗,冷不丁翻出个死鱼眼望天。

我知道,训练是呃~一番好意,不管是赤犬大将,或者奉命行事的海军小哥,总之…是我太消极对待才导致此刻一团混乱。

罗纳德少校其实也呃~无可厚非,他是依照命令在做事,效果不好的原因出在我这里。

我,我实在是反应慢一拍,或者该说心理上有障碍,毕竟平安生活十几年,要求我身手敏捷到一下子变成奥运会空手道冠军水准,简直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嘛~

嘛嘛~我应该再努力一点,我知道,等下要是继续嗯~我觉得,应该可以研讨一下,是不是按照我的节奏来点训练内容?

比如以前会一点的‘女子防身三大绝招’什么的?

盯着天花板看了会,接着又低头看看自己出门前换的一身运动服,最后把视线放低到水平线位置,悄没声叹了口气。

一身冷汗又得换衣衫,话说…行李里边已经没有衣衫换了真是叫人心塞。

所有衣服连同财产埋在海军将领宿舍楼的废墟里,行李还是出航前去娜娜的宿舍里找来的呃~外加临时买了几身,这几天海上各种不方便,洗洗换换已经…

然后,不知道航行还有几天?万一实在没衣衫穿了怎么办?关键是睡衣!总不能和在家一样就穿一身大衬衣底下空荡荡的吧?

隔壁那位赤犬大将实在叫我胆颤心惊啊喂!

…………

稍稍想象一下未来很可能需要裹着汗味十足衣衫,我满心忧郁的转开心思,发散出去考虑那虚无缥缈的目的地。

海军舰队事务属于机密,我当然不可能知道详细情况,也没有人跟我说,这种什么也不知道的处境,我想,我会一直吐个没完,原因也有一部分是心理上的吧?

象是被关在与外界无法联系的空间里,无法掌握到任何情况,不知道娜娜的消息,我…仿佛蒙着眼睛,脚下或许站在悬崖边缘的危机感,逼得我越来越不稳定。

真讨厌啊~

如果豁出去…如果理智最后一道防线崩溃…

不不不,我摇了摇头,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

娜娜还在等着我,我可不能先乱了阵脚,要不然,熊孩子…她要怎么办呢?

…………

小相扑选手和罗纳德少校一行人站在几米开外,小小声交谈,说着说着呃~刚刚凝固一样的气氛就有所缓和,似乎是解开误会?

片刻过后,他们几位商讨出了结果。

表示没办法和我继续玩耍的罗纳德少校拿出电话蜗牛,拨通了预备向彼端他的长官请示,是不是能把训练任务转手给自告奋勇的科学部战斗队队长。

小相扑选手,年轻的男孩子转身折回,站到我边上,顺便小声跟我解释,他说他来训练室为的是…

“诶?调查结果出来了?”我仰高脸,不想起身干脆就盘膝坐地上,反正已经失礼了也不在乎继续没形象,“昨天的恶魔果实?”

“是意外,伯母的推断正确。”年轻男孩子神色如释重负,“老爷子那边传了消息,昨天餐厅里恶魔果实出现的两小时前,它的前任能力者确认死亡,在桑內斯岛一间酒吧,死于海贼间的争斗。”

说着停顿几秒钟又补充道,“那颗恶魔果实,属于动物系古代亚种,火鼠果实。”

“黄猿大将先生对情报的掌控,实在叫我惊讶。”我挑了挑眉梢,心里真真觉得惊叹,可不是吗?连死亡时间都知道得这般精确,海军对情况的掌控称得上滴水不漏。

惊讶之后,想了想我很快又愣了下,“诶?火鼠?不是金花鼠吗?”

小相扑选手咳嗽一声,嘴角颤了颤,象是想笑又忍住,“是火鼠。”认真的点了点头,随后抬手点向训练室的门,“这家伙今天开始会跟在伯母身边。”

哈?我猛一扭头,视线里呃就看见大敞的门…停顿几秒钟,目光稍稍放低几度才看见,门边空地上蹲着一毛团。

小小一只,豆子眼,边上搁着蛮大一布包。

…………

“布包是什么?”收回和毛团对视的目光,我重新抬起头,那种体积的包裹里边装的啥?总不会是小金花鼠的行李?

关于我的疑问,小相扑选手也不知怎么居然微微红了脸?

他目光飘移一会儿,面色显得非常不好意思,连带说话都磕磕巴巴,“科学部连夜研究出来给伯母的晕船药,老爷子说如果没效果再更换配方呃~”

越说他的脸越红,一副非常非常尴尬的模样,手脚都没地放似的,“还有…似乎还有别的东西,我拿给您看看。”

结结巴巴话都没说完他就急匆匆迈开步伐往门口走。

我眼角一抽,一时不知该作何感想,晕船药什么的…话说,海军内部似乎真的没有会晕船的人呃~甚至很可能这世界都鲜少有人晕船晕到我这种程度吧?

毕竟整个世界海洋占据绝大多数面积。

然后,没有需求就没有市场,晕船药当然也就…

于是,黄猿大将这是公器私用?我这是被特殊照顾了?

…………

年轻孩子走向门那里,接着,他离开后产生的空位被踱过来的罗纳德少校填补。

海军小哥站定之后平视前方,看着空气,以一种公事公办的语气说道,“萨卡斯基大将稍等片刻会亲自前来确认训练内容,至于科学部…也请萨卡斯基大将届时再做决定。”

因为角度的关系,海军小哥垂在身侧的手,指尖捏着的电话蜗牛恰恰和我打个照面,于是…戴着帽子不苟言笑的小蜗牛,触角幻化的眼睛就对上我的眼神。

呃?我下意识往后一仰,被蜗牛拟人化的严肃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

“安娜夫人?”罗纳德少校又一次开口,“夫人您觉得呢?”

“我没意见。”我被这海军小哥居高临下斜乜的视线看得迅速正襟而坐,顺便放低姿态,“打扰赤犬大将实在非常抱歉。”

海军小哥嘴角往上提几公分,约莫象是微笑,只是表情显得有些生疏,又沉默几秒钟,他返身走向他的同伴,人走出两步又停下来,回过头,“安娜夫人实际上并非迟钝,而是您压制了条件反射。”

“夫人不必担心什么,您的力量,对于我们来说在承受范围内。”

“战斗中,夫人太过自我控制反而会让您置身危险。”

…………

海军小哥很快回到他小伙伴当中,几个人安静站在训练室一角,不言不语,甚至连视线都不再投过来,象是一尊尊石像那样,挺直背脊矗立。

我垂下眼帘,无声的叹了口气。

随后,小相扑选手疾疾走回了,手里拎着布包,小金花鼠跑在他脚边,一溜烟窜到我眼皮底下,仰高脑袋豆子眼盯着我看几秒钟,接着窜到边上些…安安静静蹲好。

年轻男孩子将手中布包搁在地上,自己蹲下,几下解开它,把里边东西一样样拣出来,几个没有任何标识的纸盒,打开是塑料瓶,还有说明书…

林林总总有四五个盒子,加起来十几瓶药丸子,囧。

然后,最底下一个纸盒长得和它们不一样,是牛皮纸,掀开当中一个扁平黑色皮革…小箱子?半只手臂长短,十几公分宽,看不出存放什么东西。

接过年轻男孩子递给我的黑箱子,我挑了挑眉梢,随即按开金属扣————箱子内,防震软垫里放置一把匕首?

乌黑皮鞘,外观毫不显眼的样子。

犹豫几秒钟,伸手拿起它,小心握住刀柄,轻轻往外一拖…定睛一看,我皱了皱眉。

匕首的结构很奇怪,刀身由金属锻造,刀刃部分却是另一种不知名物质结合,象是岩石,呈灰白色,并且没有开刃,显得很钝。

不知为什么,握着刀柄,匕首居然给我一种…奇怪的…

不是惧怕,而是不舒服的感觉。

屏息看了一会儿,我抬起空着的手,指尖轻轻触了触刀刃部分,随即轻轻倒吸一口气,果然,指尖接触的位置传来无力感。

浑身力气都溢出去似的,呼吸有点困难。

火烧一样收回手,目光抬高了对上小相扑选手,我小声的问他,“海楼石?”

40.第四十章



然后,航行究竟什么时候结束啊!

海军将领贵圈太乱我很不想掺合,赶紧到达目的地解救我家熊孩子回来,最后我和娜娜亲亲热热继续过日子,其他男人统统死一边去啊摔!

…………

我内心的祷告被老天爷选择性失聪忽略,没多久,深红西装的男人训练室外边走进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甫一出现就夺得所有注意力,气场格外强大,堪堪往那一站,现场顿时鸦雀无声,尤其是隶属蔷薇号的一众海军小哥们,姿态严谨肃穆,可称噤若寒蝉。

满室被弹压了显得凝重的气氛里,这位赤犬大将缓缓的拿视线环顾一圈,嘴角往下沉了沉,接着,仍是寡言到叫人怀疑哑巴了的男人挥了挥手。

男人无声示意之后,顷刻间训练室里就清场,简直心有灵犀到令人发指的程度。

我下意识地随大流站起来,目瞪口呆看速度集合的罗纳德少校一行海军小哥如退潮般离开,顺便(无声的尔康手),试图挽留海军小哥临行前奔过来押解一样带走的小相扑选手。

小相扑选手战桃丸被簇拥在人群当中,海军小哥们裹着人往前走,年轻男孩子挣扎着回过头,神色里显得颇迟疑。

对上我视线,他动了动嘴唇象是准备说什么,然而顷刻间却又在眼神游移的滑过某道身影时重新闭紧嘴,选择果断消声。

后脑勺立竿见影挂出密密麻麻黑线,我瞪着朝训练室那扇门涌去的人潮,默默吞掉哽在喉咙口的一大串各种乱七八糟:

你们走就走怎么连个壮胆的也不给我留下啊摔!

赤犬大将要是这样那样我叫破喉咙有人来救吗?

海军小哥你们不是以拯救苍生为己任吗!倒是给我留下一只啊喂!别连金花鼠也带走啊啊啊!

_(:3ゝ∠)_

…………

转眼间,训练室大门无情的阖上,室内一下子变成孤男寡女。

嘴角狠狠一抽,我僵硬好一会儿才忧郁的转回视线,个人表示,被一只严肃苛刻的海军大将默默盯着看压力山大,在线急求速效救心丸!

两个人四目相对,面面相觑半晌无话。

妈蛋!我吓得语无伦次了摔!

面上做不动声色状,内心悄没声开始咬手绢,又过了会,在我瞪大眼睛的注视下,深红西装的男人忽然有了动静?!

他,他动了动,藏在帽檐底下的眼睛,依稀仿佛盯了我一眼,接着…在我背后悄悄寒毛直竖的时候,这位海军大将一言不发抬手解掉披风…

没等我吓得找回反应他又把脱掉的披风卷成一团拎在手上,紧接着迈开长腿,几步走到近前,弯下腰把他的披风放在一堆没来得及收起的盒子边上。

我小心的拿眼角斜乜,顺便谨慎地挪了挪脚,不着痕迹将两人的距离拉开一点点。

赤犬大将放开手里的披风,人却没有立刻直起身,也不知是在看什么,他保持着微微倾身的姿态,安静许久,等到我胆颤心惊,他才蓦地发出一记沉沉的,喜怒未辩的冷哼。

…………

下意识抖了抖,我从眼角余光里看见赤犬大将缓缓直起身,指尖拈着那柄匕首,头微微低下几度,反复打量着手里的兵器。

嗯~这人很奇怪的总喜欢戴着帽子,不管室内室外,也不管上班休息,总之,我和他两人寥寥几次碰到一块的场合,因着帽子遮去三分二的脸,我…我到现在都没能有幸目睹,这位海军大将赤犬萨卡斯基的庐山真面目。

呃~偏题了。

片刻过后,拿着匕首左看右看看个没完的赤犬大将终于抽刀出鞘。

两种材质诡异糅合锻造的匕首,灰白色刀刃脱出乌黑刀鞘,钝钝的显露在空气里。

嘶了声,我猛地往后一退,脚下方动不曾想眼前蓦地一花,深红西装的这人原地消失,下一秒,背撞到一堵滚烫障碍物。

太快了!我根本…大脑空白几秒钟才反应过来究竟怎么回事。

海军大将赤犬,这男人一瞬间闪身到我的身后,并且挨得有些近,怎么说?我看不见后边,但是,隐约碰到障碍物,顺便撞掉我后退躲避的意图。

腰,我的腰扶了一抹力道,不轻不重地阻止脚下继续后退,那抹温度顷刻间移开,快得象幻觉。

…………

保持着直视前方的姿态,瞳孔微不可察缩紧,我只觉得心跳有些快,是吓的,先是没反应,现在才后知后觉开始害怕。

头皮一阵发麻,大气也不敢喘。

片刻过后,站在背后的男人似乎朝前倾身,他的存在感近在咫尺,我感觉到陌生呼吸喷在耳廓,很叫人毛骨悚然的接触带得脸颊开始发麻。

“拿着它,闭上眼睛。”男人的声线压得很沉,不知出于何故或许还有些沙哑,浑厚的音域言语间带出几丝命令语调,“放松——”

他这样说着,我的手腕随即被粗粝触感附着,掌心里强制塞进…这种微凉触感…是缠绕生丝防止出汗打滑的刀柄…

我握住匕首,手腕又被力道带着抬高到一定位置。

伴随细微布料摩挲声,深红西装袖子自后方绕上来,紧接着被遮住眼睛…

“手肘往后收…”

“力气集中在手腕…”男人的声线低哑,说话间微微调整我的手,肢体动作很有点指导的味道,“把它当成手指的一部分…刺出…”

我整个脑子都空白了,本/能地依照指示被带着进行他口中的动作。

救命嘤嘤嘤!

…………

眼睛上盖着陌生男人的掌心,我什么都看不见,手腕更是被握住一次次依照他的意图反复挥刀。

挥出,收回,挥出,收回。

简单而枯燥的动作,每做一次动作,手腕就被禁锢带着微不可察地做出改变,似乎是调整角度与力度以便攻击凌厉有效。

我试图强迫自己专心手中的动作,可是收效欠佳。

神经末梢从刚刚开始就拉响警报,从头发丝到后脚跟,每一个细胞都在无声尖叫想要逃离。

…………

实际上我很怕赤犬大将,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就是单纯的敬鬼神而远之,他们海军一众将领个个身材魁梧武力值爆表,一眼就给人强大的压迫感,然而相处过程中,我也没有太过呃~惊惧。

无论是鬼蜘蛛中将,亦或者黄猿大将。

暴戾,狂躁,强悍,诡诈,那两位海军高层,性情里各有令我不想接近的特质,不过到底也没有象现在这种浑身发抖的程度。

唯一叫我害怕的人,大将赤犬萨卡斯基。

这个男人太绝对,偏执到病态。

从一开始到此刻,甚至不曾见面,仅仅是生活在马林弗德,我就已经对这位素未谋面的海军大将抱有畏惧心理。

也或许,因为久远之前曾经看过的那些剧情而自顾自认定是我太主观,可惜的是,习惯了先入为主,想改观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更何况我和这位大将原本就没多少交集,觉得他是抬手会一片岩浆飞过来,生怕自己尸骨无存的我,哪里来的勇气去接近这样一只凶兽啊喂!

海军本部的人间凶器们,比起[冰河世纪]或者[八尺琼勾玉],流星火山、大喷火,实在是叫我恨不得退避三舍的首选。

然后现在…救命嘤嘤嘤!

…………

过了不知多久,我已经没办法计算时间,总之,手腕开始发酸了,匕首刀柄也因为浸了汗水而更冷腻。

渐渐的,我觉得…背后这个男人似乎变得有点不对劲起来?

握在手腕的力道不着痕迹收紧,而且…靠得近了无法避免不下心摩挲到…我,我象是感觉到后边这位偶尔几次碰到的时候,肌肉隐忍地绷紧,微不可察紊乱的呼吸…

僵了下,忽然想明白身后这位赤犬大将为什么表现得很古怪,紧接着,我依稀听见意识海深处那扇门崩塌的声音。

…………

别再…磨蹭了魂淡!

又一次用力挥出匕首,脚下跟着朝前踉跄,我尝试脱离身后这人的掌控,不想他似乎早有预料一样瞬间收力,前倾的身体立刻随着手腕禁锢力道轨迹后仰。

背重重撞到…忍无可忍,松手扔开匕首,它掉落的瞬间,自由的那只手迅速伸过去抓住刀柄,翻转刀刃,狠狠地往后/插/落————

杀了你!

41.第四十一章



这地方死气沉沉,看着就不是个好去处,一望无际的沙海,幽黑阴森的森林,没有动物,没有水,如同死地一般。

究竟是哪里?

…………

叹完气,我小心地伸手到岩石缝隙下方,手指插/进砂砾小心摸索,细细碎碎流沙滑过手指缝隙,冰冰凉凉的感觉…

隔了会,手指触到一颗圆滚滚的冰润感,顿了顿,小心摸到它的果蒂,掐断了将它摘出来。

手腕抬高些,看着指尖拈着的一颗拇指大小和沙子没区别的东西,沉默好一会儿,终于咬着牙把它塞进嘴里…闭着眼睛,咀嚼,慢慢吞咽。

吃不出味道,象没放调料的果冻?不过至少能抵饿,也有点水分不让我渴死。

嘴里不知名的食物咽下肚去,又一次把手伸向原先那块地方…

这东西长在砂砾下方,似乎是植物,谁知道呢~总之,我饿得抓心挠肺,非但找不到食物更是连水都没有的情况下…有吃的就不能挑了,不是吗?

找到它之前,我差点去啃树皮啊!

要不是那片森林…靠近了才发现它们根本就象化石,别说挖树皮吸允/水分顺便充饥,拿海楼石匕首戳下去一戳塌一片,根本就是碳化未完全…

妈蛋!

说到这个简直要吐血!幸亏我饿疯之前发现‘树根’下方的砂砾里边有几颗长得稍有区别的玩意…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到底是哪里啊这边?

我原以为是夜岛,可是…看不到海,空气里只有冰冷枯燥的沙。

也没有人迹。

按说,海岛不该是这样,即使是夜岛的沙漠,也不至于连生命也不存在。

嗯~或许有生命。

这段时间从砂砾下方挖出来的果实们,应该是一种植物?没有毒,能吃,也或许有毒?只是我吃了暂时还没]

嘛~比起饿死渴死自己,我觉得叫不出名字的果实,呃~总之,啃碳化树皮或者沙子,吃可能有毒的果实比较好吧?

人要勇于尝试新鲜事物。

我还有重要的事待办,怎么可以死在这里?

…………

肚子里烧心一样的饥饿感缓解下来,我也跟着停下挖掘,抽回来的手摸向后腰…手指触及那块硬物,停顿几秒钟后松开。

沉沉吸了口气,小心褪掉上衣,解开绑在后腰的布条…

布条是我撕开贴身背心改制出来的绑带,绑着两块稍微结实点的树皮做成的刀鞘,中间夹着海楼石匕首,也就是掉到这里,唯一剩下的防身兵器。

穿回外衣,将匕首用绑带绑在手上,握着刀柄,背靠着岩石,小心阖上眼睛。

休息…我已经很累了。

又一次找不到归路,这样茫然的天地间,生存危机和对自己家熊孩子的担忧,叠加在一起快要压垮精神,我觉得自己快要无法忍耐。

理智告诉我必须保持清醒,真正做到却有些儿困难。

那片白色的荒漠…要想离开它,我连基本生存装备也积累不了,它一眼望不到头,无法确定走过之后能找到人烟之前,我不敢冒险。

万一死在半途,万一…

我想活着见到娜娜啊~

我的孩子…她现在好不好?有没有受伤?有没有…象当初安娜那样,遭遇欺骗与背叛?

那样惨烈的事,只要想到那种可能性,我就心疼得厉害。

我的娜娜被我惯坏了,我忘记教她,这世上总有无缘无故的恶意,那些该死的贪婪的野心,她要是因此受到伤害…

…………

闭上眼睛总是看见娜娜哭泣的脸,我伸出手,却总是触不到她。

睡梦里一直不安稳,零碎零碎的梦境叫人痛恨又无力,伸出去的手猛地落空,撞到什么东西…现实的痛感导致我睁开眼睛。

又是灰白岩石。

睡前看到的暂居地。

握着匕首的手背上有一块地方有些疼,想是噩梦中挥刀撞到石壁,皱了皱眉,我小心地扭头看向出口,那里,休息前搬来堵塞的石块还是原来的位置。

附近的环境,似乎依然安全。

…………

解掉绑在手上的布条,蹭过去挪动石块,花了点时间走出岩石缝隙,握着刀四下查看。

白沙,冷月,黑色森林,乱石嶙峋的中间地带。

一如既往的荒芜。

接下来该怎么办?

手脚并用爬上一块岩石,站在高些的地方远眺,又一次思考的同时,我再度想起之前抛开的念头:

收集碳化树木枝桠,想办法点燃它们,作为狼烟求救。

这种想法很不切实际,我很清楚,一来没有火种,二来…烧着的烟火,除了会引来救兵,更可能招来意料外的危险。

求救的念头先前被几次打消,此时此刻…又一次频繁想起之后,我…我似乎…有点想不管不顾。

犹豫了很久,终于咬了咬牙,脑子里的理智防线被疯狂冲垮。

好吧好吧~不管招来什么,即使来的是危险,也总比莫名其妙死在这里的好,我已经快撑不下去了,没有水没有食物到处是沙漠。

即使什么也不做仅仅保守的藏在这里,过不了多久,我也会死。

闭了闭眼睛,深深叹了口气,转回瞪着森林的视线,正要弯腰爬下岩石,不知怎么,眼角余光里依稀仿佛闪过一抹…是什么?

活动的东西?

僵了僵,我下意识握紧匕首,慢慢直起身,偏过头。

…………

灰白的岩石群,高高低低起伏的线条里…

左顾右盼许久,目光终于停顿下来,我看到了原以为是错觉的…生命。

站在靠近沙漠的边缘,一块岩石边上,小小一个身影,裹着块布?是个孩子?

咦了声,我连滚带爬往下滑,下了这块岩石,小心地朝那孩子走,因为怕吓着对方,几乎手足无措,当然,更多的是激动。

小小的身影站在那,动也不动。

走到十几米外,我停下来,小心翼翼的试探的笑,“那个,你好?”

确实是个孩子,裹着块黑色的布,看起来风尘仆仆,赤着脚站在沙地上,模样儿很…怎么说呢?有些儿古怪。

一脑袋齐耳童花头,奇怪的是戴着头盔?而且头盔的造型也奇怪,顶上两只水牛角,还断了一只,另外,头盔延伸出一只护目镜一样的装饰物盖住孩子的一只眼睛?

静静看了小孩子一会儿,我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

这些天第一次遇到人,而且是个孩子,我很高兴,这说明附近有人迹,至少…不用担心会孤零零死在这块沙漠。

可是…这孩子太奇怪了呀~

呃~这副装扮…究竟哪里不对?

…………

隔了好一会儿,小小粒的身影动了动,脚下朝着我迈出几步,带着点小心翼翼的味道,不过,才刚走出岩石掩映的黯淡又停下来。

惨白的月光照到小孩子身上,我看清楚之后,心里不知怎么就有些软下来。

看上去顶多十岁出头的孩子,是女孩子吧?小小的脸上有一抹细微的…象是想接近又顾忌什么一样的怯怯的神色。

小小身子裹着块布,赤着脚,小腿小手臂也光着…有些儿…生活异常艰辛的样子。

想了想,我蹲下来,把拿着兵器的手放到这孩子看得见的地方,加深了点笑容,“我不是坏人哦~是遇难者,能告诉我这里附近…”

“诶?”

话还没说完,小孩子就猛地转身跑开。

我失望的叫了声,不想那背影又停下来,回过身,远远的看不清神色,只是低着头不知想着什么一样,不动也不言语。

又过了好半晌,小孩子慢慢吞吞,一步一挪的朝着我走过来,仿佛是很犹豫,也就几十米的距离,走得速度很慢很慢。

见她靠近,我也就原地坐下,很耐心等着,手里的匕首没有松开,但也没有握紧。

我想…这孩子没有敌意,只不过,见我手中拿着匕首,她也没有太警戒…怎么说呢?如果是习惯了战斗的人,大概也能看得出我根本没有武力值吧?

握着匕首不过是为了安心些。

我们双方大概都是在试图…找一个彼此的平衡点。

…………

小孩子站到一米开外,目光恰和我坐下的高度持平。

也因为靠得近了,我看清楚她的模样…果然是个女孩子,十岁左右的小萝莉,齐耳发丝,眼瞳是奇怪的水红色,头盔印着火焰纹…头盔眼罩盖住的一侧眼睛…镜片是奇怪的墨黑,视力不好吗?

或者…那只眼睛看不见?

还是个孩子呢~裹着的布有很多沙土,小手小脚光着,看着叫人心疼。

我的娜娜在这个年纪的时候,至少没有吃过这些苦。

想起自家孩子,出于移情,我的心更软了些,所以语气更缓和,“那个,我是安娜,你呢?”

她抿紧唇角不说话,眼神里带着奇怪的喜悦?片刻过后,又一次小心迈开步伐,一步,一步,一步…最后,站到我面前,伸手,戳了戳我的脸颊?

冰冷冷的触感一下子按在心上似的,我忍不住抖了下,非常非常冷…

许是见我发抖,她有些惊慌的后退一步,见状我赶忙继续微笑,“我是安娜,你呢?”

“人类——”小孩子这样说道,很可爱的声线,内容却非常古怪,“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我愣了下,不想这孩子忽然伸手摸到我的…胸?!

喂?!

按在胸前的力道不轻不重,小孩子凑近的脸上…神色里带着很明显的喜悦,“有温度。”

哈?保持着向后仰的姿势,我满头黑线,外加大囧。

…………

良久,发现这孩子依稀很沉迷的不肯拿开手,并且有越靠越近的趋势,百般无奈之后我开口自救,“那个…”怎么说呢?隔着衣料贴在一块冰上似的,鸡皮疙瘩直冒。

还有触感…打从过了哺乳期,十几年都没有被贴在胸上的感觉,实在是很微妙啊~

还有就是,你这孩子究竟打算扑在我身上多久?你头盔上那只角会戳到我的好么?

一双手按在地上保持着平衡,我半仰着头,默默望天,嘴角剧烈抽搐中。

“莉莉妮特。”

陌生男人的声音在远处响起,而随着声音,一个身影毫无预兆出现。

瞳孔微微缩紧,我看着出现在十几米外,小孩子原先站的那个位置,浑身僵硬。

一个男人…小孩子也就罢了,一个成年男人那就要另当别论。

我僵住,对方似乎也呆了下,隔了会,站在岩石影子下方的人才走出来,同样裹着块黑布,很随便的样子,行走间却带着一种奇怪的气场。

目不转睛瞪着他,而他同样盯着我。

片刻过后,缓缓走出阴影的人显露样貌,深黑的发,微卷,略显凌乱,冷硬轮廓与孤寂气质奇妙的糅合,浅灰的眼睛,眼角微微斜挑,眼神…

居高临下俯视的眼睛,瞳孔苍凉荒芜,比沙漠还…没有人气。

男人同样是先在一米开外站定,拿毫无生机的眼神静静打量,也不知为什么,他很奇怪的和小孩子一样,象是确认什么之后,浅灰的眼瞳注入一丝古怪的波动。

仿佛是…喜悦?

为什么?

…………

最后,我投降的叹气,“那个,能不能先让这孩子…”顿了顿,垂下眼帘看了看胸前这颗单个牛角头盔,哽了下,才接着说道,“把手拿开,很冷啊~”

冰块一样贴在心脏上,简直象大夏天猛地拉开冰柜。

话音落下,男人看了我一眼,懒懒散散的开口,“莉莉妮特。”

“啰嗦!”小孩子凶巴巴的抬头,在我险象万生地仰头躲过牛角攻击之后,她总算收回快巴到身上的动作,猛地…毫无借力的纵身,一脚就横扫…

呃!瞪大眼睛看着面前动作大片一样的场景,后脑勺挂满黑线的同时,我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

小孩子无视地球引力的身手…还有,男人慢慢吞吞侧身却恰到好处精准避开的动作…

究竟哪里不对?!

这一大一小身上带着很奇怪的感觉。

或者该说…我两眼放空,心里渐渐升起一直被下意识否定的…事实。

…………

电光火石间那两道身影交错又分开,随后静止下来。

男人一手按在小孩子脑袋上,撩高眼皮,“要一起走吗?”

去哪里?我愣了下,迅速起身,“可以吗?”

结果他眼神亮了亮,回答的人却是小孩子…挣扎地抬高脑袋,一脸明显装出来的不屑,“跟得上就一直跟着啊!”

话说得古里古怪,水红的眼睛里眸光却明亮,嘟着嘴一副不高兴的样子,说完又紧紧盯着我看,和娜娜一样,明明很想又嘴硬。

也是个熊孩子呢~

想了想,我眯起眼睛,微笑,“谢谢呢~”

小孩子哼了声,转开脸,随后又拿眼角偷偷斜觑。

“我是安娜。”我笑眯眯的对着可能因为家长来了就忽然傲娇起来的小萝莉说道,“你们呢?你是莉莉妮特,你爸爸呢?”

“柯泰雅史塔克。”男人懒懒散散的回答,见我看他就抬手挠挠脸颊,顿了顿,又说道,“莉莉妮特金洁巴克,她不是我的孩子。”

柯泰雅史塔克?莉莉妮特金洁巴克?我…我总觉得两个名字耳熟得厉害,究竟在哪里听过?究竟哪里不对?!

呆怔了好半天,许是觉得我反应不对,小孩子神色微变,静静盯着我的眼睛,眸光…一瞬间有很可怕的感觉刺入神经末梢。

下意识觉得不对,我重重一抖,又上下打量这两个人几眼,想了想就慢吞吞朝前走几步。

我还拿着匕首,对方也不在意的样子,说来奇怪,一副懒懒散散的模样,什么也没在意,又一脸说不出的孤寂。

走到男人近前,仰高脸看着对方浅灰的毫无生机的眼睛,好半天,终于没忍住伸出没有握着兵器的那只手,在他微微瞪大眼睛显得茫然的注视下,手摸到他裹着布料的胸前…

手指勾住布料,犹豫几秒钟终于还是咬牙往下拉低几分。

布料遮挡的可怕现实霎时间暴/露在视线之内。

…………

印入眼帘的东西,瞬间与脑海深处叫嚣的记忆碎片重合在一起。

我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两个名字的熟悉感,来到这里之后的所有异样,全部的一切不对劲在此刻水落石出。

这个男人的脖颈,接近锁骨的位置,是一块狰狞獠牙的下颌骨,惨白骨殖,不注意或者不知道的话会认为是某种野性装饰物。

可惜…我…我…我知道这是什么。

倒吸一口气,踉跄的后退,我瞪大眼睛,只觉得脑子里一瞬间有无数吨炸/药爆/炸。

柯泰雅史塔克————这个男人,不,是面前这人型生物…他是破面?!

这里是虚圈?!关键是…这里是…另外一个世界?

坑爹呢!!!

42.第四十二章



所以!我、很、蛋、定!

…………

至于跟前这两位…呃~小心瞥了下一大一小两坨,想了想,我默默翻出三白眼。

我知道我知道,自己这样的人类在这两位眼里恐怕就约等于草履虫( = = ),弱小得可以不必在意,尘埃一样嗯~

所以啊~不管我阿谀奉承诚惶诚恐估计都改变不了什么,比如对方随手灭掉呃~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必勉强自己纠结要不要害怕了不是吗?

反正,我为鱼肉的时候,摊平随便怎么样了。

…………

一长串绵绵不绝根本抓不着重点的碎碎念,之后…我停下来,满怀希望。

然并卵,两位瓦级强者一脸不知是神游还是怎样,总之,从涣散的眼神来看,很明显是根本就没听我说了什么。

慢慢吞吞吸气呼气,吸气,呼气,最后,我起身,拍拍衣角沾染的沙尘,默默地向后转,朝着来时方向迈开步伐。

不管了,总之…嘛~就这样吧~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大雾!)。

…………

回到位于岩石群夹缝的暂居点,窝进去,闭上眼睛,也没继续搬动石块堵住出口保证安全,怎么说呢?大概是自暴自弃?

这里是虚圈,原以为是什么沙漠呢~亏我战战兢兢,结果…别说碰到史瓦托德,就是随便一只杂鱼虚也能轻松弄死我好么?

安全,哪里安全?

靠着背后的岩石壁,我把脸埋进膝盖,深深呼吸。

其实,刚刚差点就哀求了,向那两位,柯泰雅史塔克,莉莉妮特金洁巴克,我刚刚差点脱口想求破面打开黑腔。

当我知道身处虚圈,第一反应是求对方打开黑腔送我去现世。

为什么?

因为现世可能有一家无照经营的黑店,那店铺的主人…无所不能,浦原喜助,呃~我忘记很多剧情,原十二番队队长,第一代技术开发局局长,那样彪悍人物却依然印象深刻。

如果是那位,是不是会有办法…

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可笑。

我,凭什么求得帮助呢?我付得出什么代价呢?无论是打开黑腔,亦或者寻找突破次元界限的方法,我身无长物,拿什么打动这世界的强者?

卑微到尘埃的恳求?即便说出口,也只是个笑话吧?

我根本没有任何资本打动对方。

所以,算了。

不为难自己成为可悲的跳梁小丑。

如果有可能,我愿意下跪哀求,不过…没有可能性,就算我拿膝盖想也知道。

即使暴/露真实来历会引起兴趣,届时我的下场才是真正可悲。

我胆小得很,贪生怕死,懦弱不堪,所以算了。

…………

又一次睁开眼睛,我先是嘶了声,因为…不小心睡着了,另外,团成团姿势不对,醒来动一动都能听见全身骨头咯吱作响,年纪大了缺钙,╮(╯﹏╰)╭。

先把手上握得死紧的匕首搁脚边,然后小心伸个懒腰,眨掉眼角一点点水渍,扭头,涣散的视线扫过,随后,我把半个哈欠含在嘴里。

目瞪口呆。

岩石缝,白沙地…就在不足五米的距离,一坨墨黑布料半堵着出口,听到动静,那颗小小的脑袋偏了偏,往里边盯了一眼,随后哼了声又扭回去。

莉莉妮特…呃~

呆滞片刻,我抽着眼角,慢慢地挪出去。

外边还是朦朦胧胧的灰白,一望无垠天地,抬手遮在眉际,极目远眺,虚圈的月亮一动不动挂着,象是千万年都不会改变的景色。

睡觉的岩石缝隙外,两位瓦级大虚一左一右坐在砂砾上仿佛门神,我简直受宠若惊。

…………

伸完懒腰,活动活动关节,最后,我筢着头发往这两位的中间一坐,准备…问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眼角余光中,左手边的男人(或许不能称为人)仰着脸看月亮,浅灰眼瞳,弥漫空荡荡的死气。

柯泰雅史塔克…

想了想,收起斜觑的视线,目光偏移几度————右边这只…戴着头盔的萝莉。

现在我倒是没了移情或者怜惜,因为,莉莉妮特金洁巴克,这位和左边的这只实际上是一个灵魂,也就是说,左手边这一副大叔外貌的破面,分裂了自己制造出一只萝莉来填补寂寞。

虽然话是掉节操了点,但事实确实如此。

想到萝莉是自攻自受注孤生的大叔,呃~我理所当然的不会对萝莉心生各种想法。

至于,寂寞…两个二分之一的寂寞,加起来可不会是一,反而是二啊~

我可不会对食物链顶端的破面产生任何…同情或者怜惜或者唏嘘,因为对方看来我很可能就是尘埃草履虫,既然人类不会对牛排猪肉产生感情,此刻身为类似牛排存在的我,当然也不会对相对的‘人类’抱有奇怪感慨。

…………

片刻过后,许是从我的表情里看出什么,小小一坨的莉莉妮特动了动,墨黑布料下边伸出一只手,掌心朝上,然后水红眼瞳瞪了我一眼,哼一声,脸往另一边扭开。

不说话,肢体动作却很清楚的表现出傲娇味道。

嘴角先跳跃一下,没等开始笑又想起萝莉大叔之间微妙的等号,结果…我就囧了。

又等了会,头盔帽子重新转回来,萝莉眉心皱紧了一脸凶巴巴的样子,继续不说话,却把手差点戳到我鼻子下边。

收起满头黑线,我定睛一看。

小小的手掌,掌心里躺着十几颗砂砾模样的东西。

它们是这几天我一直果腹的‘食物’。

怔了怔,电光火石间忽然明白过来,我抬高眼睛,视线对上水红的瞳眸,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小小的脸,神色凶巴巴的,水红瞳子很清澈,眸光深处依稀仿佛带着点…别的什么异样。

闭了闭眼睛,我弯了弯嘴角,在萝莉眼睛里的光渐渐黯淡下来的时候伸出手,轻轻收起十几粒食物,将它们拢在手里,吃爆米花一样,一颗一颗往嘴里丢。

大概是…呃~肚子饿了,我想。

所以啊~被破面投喂这种事…嘛~

…………

见我开始吃东西,水红的眼睛重新亮起来,又等了会,她的眉心松开些,还是很别扭,不过表情很明显的高兴?

吞掉第三颗无味果冻,我慢慢吞吞试探的开口,“这里是哪里?”

“大虚森林。”低沉的声线来自左边,一动不动象雕塑的破面忽然开口回答了我的问题。

“哪里?”我偏过脸,故作一无所知状,“这片沙漠叫大虚森林?”

浅灰的眼瞳依稀转过来,平淡无波的视线一扫而过,薄薄唇线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不料却被抢先打断,“对,沙漠。”莉莉妮特凶巴巴的回答道。

“好吧~”我迅速错开与名为柯泰雅史塔克的破面对视的目光,顿了顿,问道,“该怎么出去?你们生活在这里知道离开的路线吗?”

好吧~虽然我不知道第一刃史塔克先生知不知道我是撒谎,但是…好吧~只要这两位不明确说明,我希望自己能把他和她当成人类来对待。

虚什么的,死神什么的…我‘不知道’的话,没有谁跟我说实话的话,是不是,或许一切会恢复原样呢?就象我毫无预兆出现在这里,是不是有可能同样下一秒就回到原来呢?

…………

“谁知道那种路线啊?”莉莉妮特又一次皱眉,水红眼瞳在我盯着她看的片刻过后移开,她和他半晌都不说话。

最后,在我屏息以待的安静里,终究没有…说什么无法让‘人类’接受的事。

我想,我大概赌赢了一次。

很难得的,押对了赌注,我承认自己虚伪卑劣,因为我利用了脑海中所剩无几的记忆,利用了他和她的弱点。

柯泰雅史塔克,莉莉妮特金洁巴克。

久远的曾经,我还活着的时候看过剧情恰好连载到冬季大战,当中有第一十刃的回忆,是片段来着,冷寂的画面,如山尸骨,这一大一小孤零零坐在沙漠中央…

因为太过强大导致一切靠近之物都会崩溃死亡。

至于为什么,人类的我到现在还活蹦乱跳?答案不重要,打从穿越,‘科学’这个词就特么在我的三观里彻底消失了好么。

柯泰雅史塔克,莉莉妮特金洁巴克,他和她也是惊讶的吧?初见面的时候那样表现,答案很明显,他和她都很惊讶。

不过,他和她,如我一般不会追根究底。

我是没所谓,他和她则是…大概是不愿意多想?

柯泰雅史塔克太寂寞,所以割裂灵魂,多出一个莉莉妮特金洁巴克,他和她看似两个人,结伴而行,嬉闹玩乐,实际上不过自欺欺人。

他和她是一个人,他和她玩闹,是自己和自己玩闹。

冬季大战时,他战败堕落天空,意识的最后,那句话…不再是孤身一人。

他和她,或者该说,柯泰雅史塔克,要一个同伴,至少,不再是一个人,只要能有靠近了不会死亡的存在,即使是草履虫也好。

草履虫 = 我,于是…他和她选择沉默。

是这样吗?

…………

嘛~想了想,我吃掉最后一颗食物,拍了拍手里不存在的灰尘,龇牙,“反正没地方去,那就暂时呆在这里,等我养足精神,好么?”

既然虚圈广阔无限,而身边这两位又暂时无害,那就…暂时住下呗~

我希望,呃~这里和那里两个世界连接的断点…至少,呆在一开始出现的这里或许能有亿万分之一的希望,如果离开…

不想离开呢~在彻底绝望之前。

人类的寿命,对史瓦托德来说大概只是一瞬间吧?未来的第一十刃要留下也好要离开也好,甚至杀死我…呼吸断绝之前,还有希望,不是吗?

我是人类,我具备人类一切缺点。

我擅于欺骗,我懦弱狡诈,我利用一切能利用的东西。

很抱歉啊~

我有无论付出任何代价也必须回去的地方。

…………

等了会,莉莉妮特,小萝莉鼻子翘到天上一样哼了声,“麻烦的人类。”

“是啊是啊~”我点点头,笑眯眯露出一个(*^__^*)的表情,心想着,对付熊孩子…我的经验条可是很足很足哒~

虽然本质是大叔,不过…这不妨碍我顺利催眠自己把她当成**的一只傲娇别扭熊孩子看待。

于是…

“喜欢玩七巧板吗?我们现做一个来玩吧?”

不远处那片碳化的黑黝黝的森林,是现成的好材料哦~

我的提议没有得到明确回应,不过等我起身去准备材料,眼前一花,瞬间卷过浅浅凉风…

片刻过后,等空气重新沉淀下来,小小一坨已经站在我前行的路线上,手里攥着一棵巨大的明显是拆断的树。

不说话,水红眸子亮闪闪亮闪闪。

“………好吧~”我一脸愉快的说,“我画图案,接着拜托你动手了啊~莉莉。”拆迁流的你,体力劳动就拜托了嗯~╮(╯_╰)╭。

…………

黑黝黝的七巧板很快作好,等我用小木块们摆出各种图案,莉莉妮特也很快沉迷,挤到我边上蹲坐着,一双眼睛直直盯着沙地上变化的图案,嘴里一边问个不停。

“这是什么?”(≧▽≦)/。

“小花…”

“这个呢?”\(≧▽≦)/。

“小狗…”

“这个呢?”~\(≧▽≦)/~。

“树…”

“这个呢?”ヾ(≧▽≦*)ゝ。

“鱼…”

…………

玩了很久很久,她开始不满足我拼出的花样就自己动手又做一副,趴在砂砾上玩得不亦乐乎。

小小一坨,眉花眼笑。

我重新伸个懒腰,偏头,视线对上一双浅灰的眼瞳。

柯泰雅史塔克,一直安安静静坐着的第一十刃先生依然发呆,不过他把目光落在我身上,焦距涣散,盯着人看的眼神,喜怒不辨。

“要玩吗?”

…………

…………

冷月,白沙,死寂虚圈。

无法计算时间,我的食物来源…呃~莉莉妮特,小萝莉以我无法想象的速度,每每能在我睡觉醒来时拿了各种古怪东西来。

当然,除了长得象砂砾的无味果实,我对其它不知名的看起来各种诡异的食材没有半点食欲,至于象砂砾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我义正言辞拒绝了两位暂时同伴的答案。

不管是什么,我不知道才吃得下去啊摔!

另外,因为无法计算时间,所以叫我发现了异常…除了肚子会饿,其它生理全部都没有!

所以说,我是不是‘人类’,这个问题真心有待商榷。

慢慢的,不管是三无大叔还是傲娇萝莉,我们三个‘人’渐渐开始熟悉。

莉莉妮特学会了玩七巧板,顺便学会在我睡着的时候摸近身边和我滚成一团,另外,这活了不知几千几万年的史瓦托德,学会缠着我讲睡前故事。

我…很不幸,我一时没能守住心理防线就…说了改头换面差点面目全非的‘一只橘子头热血少年有天碰到一只喜欢恰比的平胸少女从此开启争霸天下道路’的故事(大雾!)。

橘子头一叽咕少年,乌贼头恰比少女,白菜兄贵,病美人队长,痞子酒鬼队长,严肃麻花辫子老头,等等等等。

等我反应过来已经迟了,莉莉妮特很喜欢,真是个悲剧。

更悲剧的是…柯泰雅史塔克,第一十刃先生他…他在某次我和萝莉例行睡前故事的时候大大方方的窝进岩石缝隙,在我惊悚的瞪视下,回家一样躺下来,怎么也没办法踹出去。

囧。

…………

我以为自己会老死在虚圈,没办法计算时间,觉得饥饿,除了饥饿没有别的生理反应。

渐渐死心之后,我甚至认为自己…已经死亡,现在这样不过是执念太深才…半人半鬼。

柯泰雅史塔克,或许是听了我说故事,作为酬劳,第一十刃先生会在没睡觉有精神的时候,主动替换莉莉妮特,和我进行名为玩闹的训练。

对,训练。

被萝莉各种耻笑之后,我发愤图强的决定要提高一下自己的身手。

然后就有了我拿匕首和萝莉你追我赶的捉迷藏。

条件是睡前故事继续连载,不允许我一言不合就更换故事。

不知为什么,明明替换掉大部分背景,更无数次抹黑某某撒玛,结果这两位还是喜欢‘结束神之空窗期立于天上的野心家’,多过喜欢‘一心守护的九尾人柱力’。

_(:3ゝ∠)_

训练…说到训练,我当然不可能玩过立于虚圈顶端的强者,不管是第一十刃先生,还是灵魂共同体的莉莉妮特。

他和她几乎不费力,每次都能虐得我汗流浃背。

当然,也不是没好处。

至少我学会不再犹豫的拿匕首戳…因为不用担心会失手杀掉对方。

号称最坚固的海楼石制成的匕首,对上破面的铜皮铁骨,以我的力气根本连痕迹也留不下。

我承认,自己是担心失手杀了人才犹犹豫豫,心理防线过不去,然后,被他和她一直训练,意识里的道德枷锁就…

不知不觉没有了,(>﹏<)。

没了负担,也就养成下手不留情的习惯。

…………

我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发生的…

上一秒,柯泰雅史塔克神出鬼没绕到我背后,我掉转匕首往后狠狠插/落————

一瞬间,身体不知怎么忽然一空…

脚尖急转,霎时间调回平衡状态,抬高眼睛,接着就愣住。

保持着手中匕首横切的姿势,我慢慢、慢慢的瞪大眼睛…深红西装的男人伸出手,挡住我的腕骨,帽檐下方的眼睛,眸光里带着极其诡谲的神色。

回来了?!

在我已经彻底绝望的时候…毫无预兆的回归了!

怔忡片刻,我猛地扔掉匕首,往前扑————抬手攥住深红西装前襟,双手猛地一分,扯开他衬衣扣子,手掌按上去…

摸。

是真实的吧?有心跳的吧?

不是上次莉莉妮特拐了我到很远地区实战,遭遇那只会引发幻境的虚带给我的假相…吧?!

你是真实的对吗?

海军大将,赤犬萨卡斯基!

43.第四十三章



…………

许是这一幕太过惊人,现场就此陷入死寂,好半晌都安安静静。

又隔了会,首先回过神的是赤犬大将,男人冷哼了声,音量不大,听在堵塞门口这些人耳朵里却绝对犹如惊雷。

待得藏在帽檐下方那双眼睛视线扫过,战桃丸立刻被罗纳德少校一行人用不可抗拒的力量拖离,接着还有人飞速抢上前把门重新阖上。

“抱歉!打扰了!”

喂!战桃丸的抗议叫后边不知谁伸出手捂回肚子,缓缓关闭的门,透过缝隙看到东西,顺便又叫战桃丸满头黑线外加惊悚,然后把剩下的反抗也给吓没了。

这顷刻间,安娜夫人似乎也回过神,慌慌张张地往后退,不过她的手却叫赤犬大将扣住…那个男人看起来象是制住她,奇怪的是却又按着她的手腕不让她撤走…

于是…眨了眨眼睛,战桃丸刚刚引爆过炸/药的脑子里,瞬间掀起堪比十级海啸的飓风。

于是,不是安娜夫人对赤犬大将做了什么,而是…伯母被、动、的、非、礼、了、男人吗?

是这样没错吧?

眼睁睁看训练室的门闭拢,叫人制住身不由己的战桃丸很快得出结论。

他就知道,伯母那么温柔又胆小的女人,怎么可能撕男人衣衫呢?绝对绝对是大将赤犬仗着自己武力强**迫伯母这样那样了!

他,他绝对绝对要打电话告诉老爷子啊啊啊!

…………

几分钟以后,被罗纳德少校为首众人挟持在中央离开训练场所在区域,待得众人松开钳制,得到自由的战桃丸首先就迁怒的瞪了这几人好几眼,撇了撇嘴角,最后也没说什么就急匆匆离开。

当然,他也没有重新回去的意思,即便身后的罗纳德少校没有冷声开口警告,战桃丸也没打算去再次挑战赤犬大将底线的意思。

他知道自己的实力,科学部战斗部队队长,比起海军大将,根本不够看。

而且,这里是蔷薇号,那个男人,大将赤犬萨卡斯基绝对掌握的地方,战桃丸很有自知之明,硬碰硬肯定是他落于下风,他又不蠢。

他家老爷子说过的,面对强敌,暂避锋芒也是一种策略。

所以,这时候他需要想办法找一位…能令得赤犬大将有所收敛的人物保证安娜夫人的‘安全’。

至于要向哪位寻求帮助…行进中的步伐微微停顿,战桃丸抿紧唇稍,眉宇间溢出几丝阴郁,此番航行于海上不比身在马林弗德,哪一位人物能叫赤犬大将顾忌…没得选了,不是吗?

海军本部定下的行动,派遣舰队由蔷薇号与另两艘护卫舰组成,蔷薇号属于赤犬大将,两艘护卫舰分别由两位中将指挥。

右翼护卫舰指挥官道伯曼是赤犬大将为首那一派系的重要人物。

战桃丸只能选另外那位中将。

鼯鼠中将。

既非大将赤犬派系,和他家老爷子也仅仅是点头之交,为人处世公正律己,如果能请得动…接下来的航行里,安娜夫人受到的骚/扰与非议会少许多吧?

良久,停滞的脚步又一次开始前行,在狭隘封闭的通道里,战桃丸垂下眼帘,开始考虑究竟要用何种措词说动鼯鼠中将出面。

他们此时身在海上,目的是救回失踪的娜娜,行动结束前…与负责行动的最高指挥官针锋相对是极不理智的事,战桃丸很明白,可是…

要他什么也不做,眼睁睁看着安娜夫人遇到不好的对待,对他来说是无法忍受的]

…………

战桃丸知道,从出发开始军舰内就暗中流传一种针对安娜夫人的谣言,无论出于善意恶意,内容中心总脱不了暧/昧。

毕竟安娜夫人是此番海军远征舰队里唯一的女人,关于她,暗地里有很多猜测,战桃丸他们虽然和蔷薇号上其他将官士兵没有往来,该听的事却也听了不少。

这当中有说她是赤犬大将为了排遣无聊才带上船的女人,也有说她是担心赤犬大将出任务在外边花心所以哭闹不休最后得逞跟上来。

总之没好话。

说到这个战桃丸就越发愤怒,蔷薇号士兵们大概是因为航行无聊信口开河,关键是…大将赤犬的态度,实在太诡异。

战桃丸不相信那位大将不知道传言。

那男人对麾下的掌控力度堪称绝对,哪有什么风声能逃得过对他忠心耿耿的亲信们的耳目,蔷薇号内低级将官士兵间耳语口传的东西,能蔓延到几乎人尽皆知,一定是得到默许。

也或许,根本就是那男人故意挑起开端。

战桃丸曾经问过他家老爷子,在听到传言不久,某次例行汇报时,他很担心的说了蔷薇号内关于安娜夫人的情况。

他家老爷子的回答很古怪,说是…将真相藏在重重流言深处,对她反而安全。

安娜夫人是恶魔果实能力者,这件事在登船前战桃丸才从老爷子口中得知,他也不会追问,因为那或许涉及机密。

作为海军一员,战桃丸对老爷子的解释也算能接受。

可现在不一样,刚刚看情形…赤犬大将究竟想做什么?安娜夫人的寝室在军舰指挥官舱室隔壁,本身已经足够造成误解,两人独处的时候,根本不必做到那种程度吧?

那是…那根本不是制造迷惑别人的假相吧?那根本就是心怀不轨吧!

安娜夫人,伯母,战桃丸觉得自己有义务保护娜娜的妈妈,不管是刻意的假相亦或者别的什么,赤犬大将的行为都过分了。

那样温柔的伯母,在士兵嘴里成了不知廉耻的女人,那种事,他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

回到科学部人员居住的舱室区,战桃丸不出意外看见自己的队员们聚集在公共厅,都是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懒懒散散三五结伴在聊天。

见到他,队员们纷纷起身,“战桃丸队长。”

环顾周遭一圈,看他带领的队员们神色有些揣揣的,显然是生怕他发怒而忐忑不安,战桃丸皱紧眉心,一声不发穿过公共厅往自己那间舱室走。

片刻过后,阖上门,把外边松了口气的队员们隔在眼不见的地方,战桃丸抬手揉揉额角,他也知道没办法责怪队员玩忽职守。

科学部战斗部队,他率领一众队员随船出航,任务是保护安娜夫人。

可惜,目前为止,他连同一队队员都被排除在目标人物看不到的角落,蔷薇号原本配制的各部门人员对待战桃丸他们,态度是显而易见的敬而远之。

毕竟战桃丸他们属于科学部,身处另一位海军大将阵营,立场很微妙。

被敌视是没有,但是…无视却肯定。

这次是战桃丸主动请缨,原本行动交由另一位将官执行,离开马林弗德之前,他家老爷子已经很清楚说了此番航行可能遇到在明在暗的危机。

当中也包括赤犬大将掌控的军舰内,他人派系人员可能遇到的无法预计之事。

战桃丸只是不放心,他一边担心下落不明的娜娜,一边又担心安娜夫人,不管怎么说,他都希望…至少在他看得见的地方,娜娜的妈妈不会出意外。

原本定下执行任务的将官,即使是他家老爷子的心腹,到底也比不得他…在利弊权衡上,他家老爷子的亲信可不会将安娜夫人放在首位。

所以战桃丸生平第一次任性,他接下行动,为的是不叫自己将来可能无颜面对喜欢的那个女孩子。

她失踪,他担心。

找到她之前,他除了竭尽全力,还会保护她重要的人。

这样的话,她平安归来…才不会因着安娜夫人而烦恼吧?

…………

想到娜娜,战桃丸的神色就缓下来,原本眼底藏的细微动摇也化作坚定。

…………分割线…………

海军本部所在岛屿马林弗德,距离地处无风带的塞什尔,海图上画出直线的秘密航路为期近十天,第七天的时候,舰队停泊休整。

昆士兰珊瑚海,位于伟大航道前半段两条航路之间,几处洋流汇集之处,海境平缓,就伟大航道内恶劣不堪又变幻多端的气候来说,这片海域堪称无风无浪。

然而也并非岛屿气候,昆士兰珊瑚海附近不存在岛屿,有的是沉没在军舰吃水线下的广袤海床,当水位降落到一定程度,进入海域的大型船舶就无法前行,必须等待潮汐涨满。

航海士报告即将进入昆士兰珊瑚海,蔷薇号与两艘护卫舰的指挥官就达成共识,接下来一天军舰停泊休整,保养军舰动力涡轮,清理附着在船壁上的海中寄生物,以及查看舰体被海水侵蚀情况。

海上航行本就危机重重,船体的坚固与否关系到所有人的性命,而通过这片珊瑚海,接下来的航程…将更加艰辛。

昆士兰珊瑚海再往前就是无风带,塞什尔岛位于无风带之内,抵达之前,海军舰队必须航行在自古被誉为死亡海的无风带。

洋面无风无浪,军舰只能依靠涡轮动力前行,海面之下是海王类巢穴,即使海军如今的技术已经能够避开那些庞大怪物,却也不能保证万无一失。

因此,大将赤犬下令暂停航行,随船维修人员着手准备为军舰做一次检修,余下各单位,所有将官士兵则…同样无法懈怠。

除去必要的戒备,没有轮值的海军们,依照三位将领商讨的,接下来一天就举行一次,算是娱乐活动的小试身手。

蔷薇号,左右双翼护卫舰,三艘军舰分别隶属各自指挥官,不同阵营,彼此间气氛也微妙,男人都是好战的生物,说不得闲了没事就要比个高低。

马林弗德最盛行的玩乐,也是一场场武力比拼,诸位将领麾下年轻气盛的小伙子们都乐此不彼,到了海上虽然任务在身,将领们下令的时候,附和的呼声也还是很高。

…………

凌晨时分,战桃丸接到队员报告说,安娜夫人正在前甲板,至于她什么时候离开的舱室…负责的队员表示,目标人物被赤犬大将‘直接’保护,以至于他们这些原本的守护者们被排除在远远的外围,根本无从得知啊~

于是,后半夜才刚沾上枕头的战桃丸队长,急匆匆起身,草草梳洗就赶过去,只生怕晚一步又错失见面机会。

那位赤犬大将实在是…战桃丸一边走在昏暗灯光笼罩的舱室通道里,一边默默咬牙。

赤犬大将实在是不务正业,身为蔷薇号最高指挥官,放着一群等待他指示的麾下不顾,随时能神出鬼没在伯母附近究竟是要闹哪样啊!

打从前天在训练室附近他被罗纳德少校赶走,也不知那位狂热崇拜赤犬大将的将官脑子想的什么,居然找了无数奇怪的事由绊住科学部一行人,总叫他们分/身乏术,以至于再没机会执行任务。

磨完牙,越走越急的步伐索性改成小跑,战桃丸各种心塞的同时深深表示,航行结束后,下季度海军本部考核,个人战力评定赛,他一定以及肯定要挑战罗纳德少校。

顺便发动科学部战斗部队去试一试赤犬大将麾下精锐部队的水平。

无所不用其极替他们最高长官排除异己好追女人啊!当他战桃丸和他家老爷子死了吗?!

任何妄图成为他未来岳父的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必须清除!(ー`ー)。

恶狠狠的掐拳,顿了顿,战桃丸又耸拉下肩膀,心虚的抬眼望天,他家老爷子不算,呃~娜娜说过,她说过某些岛屿有亲上加亲的习俗,虽然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不过听起来…

…………

带着一脑门胡思乱想穿过静谧的休息舱,小心错开蔷薇号巡逻队,最后,抵达前甲板。

后半夜舰队进入昆士兰珊瑚海,一小时前控制室切断动力让军舰停泊在海上,以避免此次天文大潮来临急降的水位造成航行中的军舰受损。

动力涡轮停止运转,军舰上除却必要戒备,其他将官士兵回舱室休息,养足精神以备白天应战。

此时的蔷薇号停泊在海上,护卫舰分别守卫左右两翼,军舰甲板上看不到人,高处瞭望台有士兵探身观望,随即又收回注意力。

接近黎明时海风有些冷,极远处天穹亮起鱼肚白,前甲板一侧栏杆边,战桃丸看见他要找到人静静坐着,面朝大海,一动不动,听到他的脚步声也不曾回过头。

他故意加重步伐从侧边走上前,到了她身侧,定睛看了看,随后愣了下。

她盘膝坐着,穿了件很宽大的衬衣,呃~小心错开险些停在一双腿上的视线,战桃丸阴森森的盯了眼在场另外一只…被她挡着直到现在才看见的…一只毛绒绒。

误食恶魔果实的海兵西瓦。

战桃丸从他家老爷子口中得知,他误会时候登徒子的海兵,实际上是秘密保护她的人手,可惜的是因为餐厅骚动而暴/露身份,之后叫罗纳德少校狠狠扔回科学部这边。

罗纳德少校当时的脸色实在是难看到极点,战桃丸相信,若非他家老爷子与赤犬大将事先可能达成共识,西瓦身份暴/露之后,连同科学部在蔷薇号上的人全部都要被踢到护卫舰上去。

西瓦士兵秘密保护者身份叫人知晓,没办法继续呆在暗处,战桃丸听他家老爷子下令,要求士兵保持动物型态直接贴身保护安娜夫人。

因为赤犬大将附近戒备森严,导致安娜夫人周围也无法靠近,战桃丸他们更是叫蔷薇号一众将官士兵们故意隔离得远远的,除了西瓦…保持动物型态的士兵能巧妙避过监视,悄悄窥视得到消息。

今天也是西瓦士兵给出消息。

不过,战桃丸没想到…西瓦士兵…

小小一团蹲坐在安娜夫人身前,面朝着她,仰高脑袋,绒绒的脸上,黑黝黝一双眼睛看得发直,连双爪抱着那颗栗子眼瞅着要掉下来都不知道。

…………

战桃丸的额角蓦地迸出根青筋,想了想,同样盘膝坐下,没好气瞪了显然是看呆了根本不知道他出现的松鼠模样士兵一眼,接着收回目光,视线停在身侧这夫人身上。

她望着远处海面怔怔出神。

细细看了几秒钟,战桃丸怔愣的同时多少明白西瓦的失神究竟出于何故。

实在是她的神色…太容易叫人沉溺。

祖母绿的眼瞳清澈见底,远方整片海洋倒映在她的眼睛里,深深浅浅灰蓝浮在森林绿底色上,包容万物般广阔无限,带着千万年不变的寂寞。

极远处一线金色冲破海平线封锁,天边的海面晕染橙金,光斑随着波澜荡漾开来。

日出时分映在她的眼瞳,深郁的祖母绿倒映日出金芒,宝石般折射泠泠艳光。

美艳无比,看得久了心脏却被无形之手狠狠攥住一样的疼。

拂过的海风激得战桃丸猛然回神,他忙不迭转开视线,有些狼狈的把脸偏到另一侧。

错开会叫人沉溺的瞳色,努力平复呼吸之后,战桃丸一时心惊,安娜夫人,他印象中无比温柔的伯母,独处的时候竟会露出…

空茫到陌生的神色。

并非冷漠无情,而是说不出的寂寞。

前天见面的时候,安娜夫人…身上还不曾出现这种…战桃丸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的感觉,那是一种明明波澜不兴,却仿佛灵魂深处带着细细碎碎伤痕,经历漫长时间沉淀之后凝结的荒芜。

真的…很可怕。

看得久了会叫人失去心神溺死的深渊。

…………

日光渐渐盛起来,吹拂的海风里带上少许温度。

浅金光芒里,安静了很久很久的人若有似无叹了口气,“别担心,我不过是…”

等战桃丸磨磨蹭蹭地把视线投过去,却见身侧这人同样偏过脸看他,眉宇间浮出温柔神色,她笑得温暖,语气里有奇怪的怀念。

“我一直不明白这样发呆能看到什么,孤零零的月亮和沙漠,真是寂寞。”

她重新转开脸,看着海面,轻轻的叹气,“比起一望无际的白沙,海洋真美啊~”

愣了下,战桃丸被她音调里说不出的哀凉带得一怔,想了想就忍不住开口,“是谁孤零零看着月亮和沙漠,伯母吗?”询问的同时心里非常惊讶。

月亮和沙漠?娜娜说过她出生没多久就到马林弗德,往后十六年,安娜夫人始终未曾离开,而她的故乡更是一座繁华岛屿。

沙漠?安娜夫人应该不曾见过沙漠才对。

“余生怕是没机会再见的一个朋友。”沉默良久,她如此回答,低缓音调里有清晰的悲伤,“我真遗憾来不及道别。”

…………

“伯母的朋友?”

见她笑着点头,他又更加…怀疑,不过战桃丸也没傻到问出口,无论如何,毕竟是个人私事,他哪里来的立场质问,只能带着心里存下的困惑闭紧唇瓣。

片刻过后,身侧的人抬起一手探入衣襟,抽/出来时指尖勾出一物,随即她将它举到眼前,半眯起眼睛,静静看着。

勾在她指尖的是一件流苏般的饰物,战桃丸觉得那仿佛是毛发扎成?深棕与浅绿,糅杂墨黑与银灰,浅金日光下,不知是不是错觉,饰物带出流动的辉芒?

下一秒,也不知出于何故,战桃丸忽然觉得很冷,一种出自潜意识的恐惧感,源头正是她指尖随风轻轻摆动的饰物。

非常非常危险的感觉,见闻色直接作用在意识,严厉警告着,要战桃丸立刻逃开。

虚无中仿佛有无形恐怖的东西静静盯着他看,凶兽的戾眼带着无与伦比腥膻的血腥气息,被它盯着,心脏不受控制的剧烈跳动,骨骼脉络深处,阵阵刺骨疼痛。

强大,凶戾,呼吸间能夺走数不清的活物生命。

象打开闸门的水龙头,冷汗一下子冒出来,战桃丸强制压下惊惧,涩涩的开口,“是什么,伯母?”你手上拿的什么?

…………

听得他的声音,她似乎怔了怔,偏过脸,随即将手中饰物重新收回衣襟下方,“抱歉。”

她有些歉意的看着他,到底也没解释那究竟是什么,只是笑着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我忘记你可能还没办法承受,以后不会了哦~”

头顶传来温柔触感,微微晃神之后,战桃丸有些恼怒的避开,“我已经二十岁!”所以,不要哄小孩一样啊!

他生气她也不恼,收起悬在半空的手,转眼又去逗被遗忘那只毛团…抱着栗子长得象松鼠的西瓦士兵,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趴倒,她小心把毛团翻个身,然后笑得有些心虚。

“啊~这孩子晕倒了啊?”

她边笑边拿手指试图去戳毛绒绒肚皮,战桃丸眼疾手快制止,“等等!这是能力者啊伯母,不要戳他的肚皮!”下手没轻没重是一回事,关键是!

士兵西瓦,也是男人啊!

“好吧好吧~”她笑眯了眼睛,顺着他的力道收回意图不轨的手,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只是开口的瞬间又沉默下来,视线微微偏移。

见状,战桃丸顺着她看的方向投去目光,只看见左翼护卫舰空荡荡的甲板,然而,片刻过后,鼯鼠中将缓缓出现,身侧带着一位随行人员,象是散步一样。

行进间低声交谈的两个人很快发现主舰前甲板投去的注意力,鼯鼠中将脚下一顿,侧首,目光一扫而过,对上战桃丸的视线,海军将领点头示意,接着不等他起身又继续前行。

待得鼯鼠中将经过甲板消失在另一端,战桃丸这才收起目光,回过脸,目瞪口呆看着身侧的人。

如果不是他理解错误,安娜夫人是察觉到鼯鼠中将,她才停下要说的话吧?

如果是这样…她的感知比他还锐利。

这…怎么可能呢?

…………

呆滞许久,战桃丸磕磕巴巴的开口,“见闻色?”

“哈?”结果安娜怔了怔,随即摇头,“不是哦~”她弯了弯眼睛,神色里依稀有些狡黠味道,“应该是赤犬大将的训练起效果了?”

“伯母你自己都用疑问口气,这种答案怎么叫人信服啊!”战桃丸炸了炸毛,转念一想又泄气,“老爷子说娜娜的资质是遗传了伯母…”

他原本不太相信,因为天生资质的说法象是否定他们所有的努力一样…可是现在…

娜娜很优秀,未来不可限量…是不是…无论他怎么努力,很可能未来有一天,娜娜会越走越远,直到他再也追不上呢?

他忍不住失落,不想头发又叫人揉了揉,不轻不重的力道,温暖的掌心。

之后,他听见安娜夫人轻柔的声线,“黄猿大将先生真是坏心眼,你和娜娜都还是孩子,小孩子,每个孩子的未来都无法估计。”

这一次,大概是贪恋掌心的那点温暖,战桃丸没有挣扎避开,只是抿着嘴角,视线里映着安娜夫人带着笑意的眼睛。

温柔得如同水泽。

“你喜欢娜娜,对吗?”

“我能拜托你保护她吗?”

…………

战桃丸只觉得脸颊火烧一样烫起来,支吾好一会儿也没有回答,直到安娜夫人笑过之后收起手,慢吞吞起身离开,他还是没能从‘暗恋被喜欢的女孩子她妈妈发现’的羞涩里回过神。

好不容易降下脑子烧糊的温度,战桃丸回过脸,盯着安娜夫人离开的方向,怔忡许久终于猛地…

发现了不对劲。

她,安娜夫人离开前的话…为什么现在回想叫他心惊呢?

仿佛是…遗言,透着说不出的…不祥。

44.第四十四章



“伯母——”身侧的人略略偏过视线,战桃丸抬手挠了挠脸颊,想了半天都没能找到合适的话题可供使用,加上原本就不擅言辞,开口之后,他居然就卡壳下来。

许是一直等不到下文,她的眼神里掺进几丝困惑,又等了会,不知怎么居然弯了弯嘴角,浅浅的笑意水一般温柔,直让战桃丸脸颊发热。

好半晌,她漫不经心的转开视线,淡声开口说道,“早餐的时候,鼯鼠中将派遣副官来探望,是战桃丸做了什么吧?”

音调低柔,象是在说不相干的事,“鼯鼠中将虽然为人沉稳宽和,如果不是事出有因,也不会介入另一艘军舰的事务,是战桃丸你说动中将大人出面的吧?”

呃?战桃丸愣了下,局促的抬眼看她却见身侧这人又一次望着大海,神色也恢复了随性淡然,“娜娜眼光不错,你是个好孩子呢~”

“明知道会得罪海军大将…”

后边这句话她的音量压得极低,几乎到了耳语的地步,若有似无的叹息,“笨孩子。”

战桃丸抿了抿嘴角,垂下眼帘,他知道也听出身侧之人的未尽之语,她…安娜夫人实际上对她自己的处境和近日传言,怕是一清二楚,所谓‘得罪’与‘笨’,她担心的居然是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并且猜得也对。

…………

确实是战桃丸请出的鼯鼠中将,透过鼯鼠中将的副官,求见左翼护卫舰指挥官,他以晚辈的身份恳求,请得对方出面护一次,他这个晚辈的同伴,娜娜的妈妈。

别的不说,赤犬大将这一次实在是…战桃丸不太明白那个男人打什么主意,可他知道,流言一定是海军大将默许。

糟糕也就糟糕在这里,没有人出面阻止的话,安娜夫人…怕是真的会…最后会迫于流言必须屈身那个男人了吧?

更令人愤怒的是赤犬大将不闻不问,简直象对待花街酒寮的女人一样。

战桃丸哪里能看得过?虽说他家老爷子对安娜夫人的心思也不太单纯,可好歹不会放到人前,私下里怎么样是一回事,他家老爷子严惩科学部里边几个多嘴的人,已经够摆明态度:

黄猿大将对待安娜夫人,不是抱着狎昵心思。

即使暧昧,最高长官摆明态度的前提下,科学部上下对安娜夫人也生出几丝郑重心态。

可惜,蔷薇号不是科学部,赤犬大将默许了流言滋生,接着又随意对待,所有不利因素自然都落到另一个当事人身上。

…………

离开马林弗德,不在他家老爷子护荫下,近些天,战桃丸早已经察觉任务行动时的左支右绌,并非有谁刻意刁难,只是不顺利,因为不同派系之间存在隔阂。

原本这种时候,战桃丸很清楚自己应该收敛,他私下里向鼯鼠中将求助的行动也瞒不过赤犬大将,所以安娜夫人才有‘得罪’一说。

鼯鼠中将在海军本部声誉不错,为人宽和公正,但是到底…正如安娜夫人所言,没有特殊原因,本部中将之一到底不会出手管那种…男人和女人纠缠不清的事。

赤犬萨卡斯基,海军大将之一,无论是此时在蔷薇号上也好,甚至在马林弗德,那个男人想做什么都可以肆无忌惮。

海军大将要一个女人,又有谁会觉得不可以呢?

战桃丸也不是小孩子,当然知道其中的奥妙,好比当初安娜夫人和鬼蜘蛛中将,海军本部传言里处于不堪境地的同样是安娜夫人。

这世界凭力量说话,没有谁会管她是不是受到逼迫,原因很简单,强者为尊。

理由多么冷酷。

但却是每个人都遵守的潜规则。

战桃丸只是看不过去,象他家老爷子说的,他不会考虑太多太复杂的东西,实际上知道,只是没办法太过世故。

他以晚辈的身份向鼯鼠中将求助,也幸好那位中将正如往日风评那般…会得怜悯弱势。

…………

或者是他安静太久叫身侧之人误会了什么,战桃丸只觉得脑袋沉了沉,却是她踮高了脚极力探长手揉他的头发,等他回神瞪过去,她又笑得很温柔。

不过口中说出的话…

“我从没在意过名声。”她象对待小孩子那样揉他的脑袋,音调很软,“当前最重要的是娜娜,无论那个男人想做什么,我会自己应付。”

怔愣片刻,战桃丸蓦的一惊,看向她的视线里也带进几丝…见状,她收回手,笑容不变,“我不是海军而你是,黄猿大将先生不会愿意看到…”

意味深长的停顿几秒钟,她才又一次开口,话语更锋利起来,“你未来的道路因为此次航行而出现不该有的波折。”

语毕,她眼中的笑意加深几许,口风又是一转,“好啦好啦~”笑眯眯的,舒眉展眼,语气也变得…更象哄孩子,“大人的事大人自己解决,你只要烦恼怎么约娜娜出去就好。”

“娜娜还没和男孩子约会过呢~身为妈妈我可真是伤心啊~”

“诶~小孩子长得可真快啊~”

“你伤心什么啊!”脑子里轰一下引/爆的炸/药,炸得战桃丸什么都想不起来,哽了半天,脸红的同时顺便直接恼羞成怒,“谁,谁是小孩子啊!”

他拔高音量怒吼,她眨了眨眼睛,模样极是无辜,揉他脑袋的手倒是收回去,只是脸上的表情分明是茫然,象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一样。

努力深呼吸数次,战桃丸一脸头疼地抬手扶额,他想,他大概知道,娜娜有时候浑然天成的装傻功夫和偏题的本事,究竟是哪里学来的了。

是身边这位笑得花朵一样的夫人言传身教的对吧对吧?

有时候战桃丸一样会被娜娜气得不行,也不知道她们是心太宽还是粗神经,旁观的人急得半死,她们倒我行我素不管不顾的任性。

另外!话题究竟怎么拐到和他原本心思毫不相干的地方去,这种展开,战桃丸简直百思不解,他原本想问什么来着?现在根本就想不起来了喂!

…………

隔了好一会儿,等收拾好各种纠结和害羞,放下揉搓额角的手,他悲剧的发现边上这位夫人早已经把目光放到其它地方去:

略略倾身,一双手手肘搁在栏杆上,眉梢眼角带着笑,一副心情极好的样子看着下方。

悄悄盯了她几秒钟,战桃丸默默呼出胸口堵塞的浊气,视线转开几度,同样把注意力放到一层甲板。

下边,一层甲板举行的比试,参与者都是军官,许是因为三位最高指挥官尚未现身,赛场里的气氛显得有些轻松。

加起来近百人散在甲板上,中央空出的场地,以白/粉画出一个四方型作为擂台,此时当中有两人正在激烈打斗。

兵器选用的是剑,日光里,飞舞的剑影开阖纵横,浅黑线影不时划破空气,矫捷身形起纵交错,不时会在对手身上留下痕迹。

因着仅仅是比试,参赛之人自然不会选用真正致命兵器,而是训练场内的竹剑道具,竹剑前端沾着鲜红涂料,最后将以身体要害部位是否沾染颜色来判定胜负。

时隔不久,擂台上的两人分出高下,胜者移开抵在对手咽喉处的竹剑剑锋,双方各自收刀。

…………

不多时,另一场比试拉开序幕。

战桃丸眯着眼睛静静的看着,男人都是好斗生物,更别说他本就年轻气盛,渐渐的,他的注意力沉浸在下方这场交战中。

欣赏两位将官的点到即止,同时暗自心惊于双方手中竹剑剑尖蕴涵的凛凛杀机,却在此时,耳边又传来…她带着些不解的询问,“你们不打算下去玩吗?难得的休息天呢~”

大部分心神黏在精彩的比拼现场,拨冗分出一小部分心神,战桃丸低声回答了问题,“单兵作战并非科学部强项。”

一来科学部战斗部队更擅长使用高科技武器,个人战力方面稍显不足,二来…一层甲板聚集的这些人是各自指挥官麾下的精英。

此番航行,三艘军舰上的人员配给,任用的是各自指挥官直系部队,鼯鼠中将,道伯曼中将,赤犬大将,他们达成共识,舰队上的机动部队,自将官到士兵无一不是精兵强将。

要知道,按照旧例,海军本部舰队出任务时都考虑战力均匀分配,作战部队内,精兵与稍显不足的士兵交错,一方面是磨练力量较弱那部分海兵,另一方面也是为那些兵争取保障。

此番出航人员配给的特殊之处,是考虑到前段时间不知名的病毒,舰队的士兵们,个体战力都是高于能够被感染的阶层。

“有朝一日,我不会比他们弱。”即使不服气,战桃丸也必须承认,一层甲板聚集的参赛者们此时很轻松能完虐他带领的士兵。

既然一早知道结果,谁愿意自讨苦吃。

年轻气盛归年轻气盛,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

也不知是他的回答哪里不对,他说完就看见她笑得…格外宠溺,眼神也是他很不自在的慈祥,叫他脸上才刚降下去的温度重新升上来。

“都说我不是小孩子了!”

…………

“我什么都没说啊~”她象是被他吼得很无辜,说完眨了眨眼睛,忽然有些不怀好意的样子,压低声线,说道,“要是追求成功,你应该喊我‘岳母’不是吗?”

呃~不受控制的想象了下自己喜欢的女孩子,战桃丸愣了愣,脑子里火山爆发一样轰一声…岳母…那,那不是结婚以后…还,还有!安娜夫人看起来格外年轻的脸,岳母什么的…

他觉得自己的脸烫得要烧起来,身边这人笑得更愉快,甚至很恶劣的慢慢凑近,诱哄一样说,“要不要先叫声我听听啊?之前不是总称呼‘伯母’么?反正差不多…”

等等!瞪大的眼睛里她慢吞吞逼近,战桃丸一时都不知该怎么反应,他家老爷子从小的教导让他格外注重礼节,娜娜和他年纪相仿,就算安娜夫人的脸实在太年轻,他也不敢失礼…

但是现在,这人笑眯眯的眼神里却带着调侃,明显是逗他…岳母什么的,万一他当真了怎么办啊!到时候不小心失言,娜娜会揍他的喂!

结果没等战桃丸想好是义正言辞拒绝还是顺水推舟,这人脸上的笑意微不可察顿了顿,随即停下不怀好意的逼近,重新拉开彼此的距离,偏过脸。

顺着她的视线往下看,片刻过后,蔷薇号与左右双翼护卫舰的指挥官们施施然出现在一层甲板。

鼯鼠中将,道伯曼中将,赤犬大将。

三位将领出现令得观战中的众人略略分神,原本分散的人群很快集中到他们分别追随的人物身侧,形成泾渭分明格局。

…………

“错觉吧?”安娜夫人自言自语似的说道,“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飞速扫了一层甲板上某位中心人物一眼,战桃丸错开对方若有似无投来的视线,抿了抿嘴角,决定把重大发现烂在肚子里。

反正他是肯定不会说的,不管是对他家老爷子,还是对伯母安娜夫人,他绝对绝对不会说,安娜夫人认为奇怪的地方不是错觉!

赤犬大将,萨卡斯基,那个男人…

这么说吧~也是今天安娜夫人提出了战桃丸才惊觉,这些天,每每他见到安娜夫人时,萨卡斯基大将的衣着都微妙的…能够与安娜夫人搭成…情侣装!

太丧病了喂!战桃丸简直想捂脸,他就说奇怪,赤犬大将近些天怎么会穿白衬衣,而不是以往标志性的夏威夷沙滩风惹人注目的着装。

因为安娜夫人总是白衬衣的缘故吧?

那个男人换掉了特立独行的红底花图案衬衣,改成和他深红西装不怎么相配的白衬衣。

当然,那是很容易叫人忽略的细节,要不是现在,一层甲板上被麾下簇拥在中心的赤犬大将重新穿回他标志性的着装,战桃丸根本也不会发现。

而更可怕的是,赤犬大将今日的衣裳…

小心瞄了眼身边,战桃丸果断地抬手扶额,试图挡掉剧烈抽搐的眼角,不叫边上的安娜夫人发现。

安娜夫人今天一反常态的穿了身连衣裙,红底花图案,和下方赤犬大将的衬衣,简直就是一块布料裁出来,想来是眼熟又一时不知道原因,所以她才会说哪里怪怪的。

因为情侣装了喂!

…………

不小心发现真相,战桃丸悄无声息的被无形的天雷劈得外焦里嫩,悲剧的是他必须面不改色,就算心里刷屏一样扫过无数乱码,他还是得故作一无所知。

边上的伯母懵懵懂懂的样子,叫他在心里油然生出一股使命感来,赤犬大将真的不是好岳父人选,所以啊~外表古板风评严苛,谁也不知道内里居然比他家老爷子还可怕的赤犬大将…

还是离伯母远远的比较安全,真的!

放下扶额的手,战桃丸试图在身边这人反应过来之前将她带离此地,“伯母,那个…要不要去休息?”

45.第四十五章

。”

说完抬手拍了拍副官的肩膀,带了点安慰的性质。

他哪里会不知道呢?副官跟着他快十年,那点毛病…真说起来没什么,也就是热心肠了点,尤其是对女人容易心软。

近些天蔷薇号这边传出去的事左右双翼护卫舰也有耳闻,他的副官提了几次,虽然没说得很明白,可他也能听出点意思,那是想叫他出面管一管。

海军原本就鲜少女性,他们航行海上,舰艇之内狭隘封闭,经年累月见不到陆地,更没有调剂…偏生此行舰队里存在一位夫人。

别说是士兵船员,一众年轻小伙子会关注很正常,就是军官将领们,多多少少潜意识里也会留心。

道伯曼知道,他这副官,艾尔就是心软,听得流言不堪,首先就同情了那位夫人,先是口头训斥要求他们军舰里不许多嘴,后来又隐晦希望他能劝一劝赤犬大将,蔷薇号指挥官。

不是出于什么异样心思,艾尔就是老派男人作风,容易偏向弱势。

传言不好听,虽说在海上,放任下去,等到回航…

只不过…

想了想,他正要开口又发现眼角余光里,聚集在迎面侧方位置,蔷薇号将领军官们簇拥的那位人物微不可察地偏了偏头…

顷刻间,那位人物身后有人立刻上前…

大半张脸藏在帽檐下方,薄唇轻轻开阖,隔了大半个比试场,杂音与海风搅乱听力,道伯曼听不见萨卡斯基说什么,不过从领命的罗纳德面上神色来判断…

“有热闹看了啊~”挑了挑眉梢,视线缀着转身离开蔷薇号军官人群的罗纳德几秒钟,随即收回,道伯曼笑了笑,回头叮嘱他副官,“下一场原本该是我们的人吧?让他等等。”

“诶?”

副官一脸莫名,他撩了撩眼皮,哼了声,倒也没解释,有些事属于机密,他没办法说明,另外有些事却是他私下里的猜测,没证实前当然更不会说。

…………

那夫人身上藏着太多秘密,恶魔果实能力者,自然系岛岛果实,能够隐匿十六年的人,那份坚韧与沉稳叫人佩服。

她女儿,万物之音聆听者,天生霸王色霸气。

几项因素叠加,那女人哪里能算弱势呢?虽然她的身体确实病弱不堪。

关于岛岛果实和聆听万物之音,他副官,艾尔的军衔还未到能够知晓的权限级别,道伯曼也没有说明的意思。

副官艾尔热心肠容易心软,作为直属上司,道伯曼也不是冷酷无情,下了战场,他们没有人命如草芥的糟糕概念,更不会恃强凌弱。

海军军队等级森严,纪律严明,征战杀戮时要求绝对服从,不允许个人英勇主义,才能保证胜利,而胜利,对海军将领来说,指的是他们麾下士兵付出最小牺牲,最大程度的消灭敌人。

战争,不是个人厮杀舞台。

而战场之外,军人也是人,无论是将领军官,亦或者普通船员士兵,他们每个人都有血有肉,会哭会笑,不是机器,更不是刽子手。

艾尔同情那女人,道伯曼没有依着副官的希望出面,不是冷漠而是对近日流言有另一种看法。

不堪流言在蔷薇号内蔓延速度好似瘟疫,这原本就古怪,即使换在马林弗德,道伯曼看来,那个男人,大将赤犬萨卡斯基…也不会出这种昏招。

道伯曼和萨卡斯基多年交情,暂且不论那位大将素日对待女人的口味,就算那夫人非常合萨卡斯基的心意,以谣言迫使就范,那种手段,海军本部高级将领哪个会用?

他们打仗打了半辈子,阴谋诡计信手拈来,哪里用得着那种下三滥的粗糙手法。

萨卡斯基默许放任流言,背后怕是另有隐情。

当然,那夫人也确实很合萨卡斯基的心意就是了。

虽然表面看不太还出来,但那大概是他们赤犬大将太会隐藏心思,面瘫么~加上素来严苛古板的风评,任谁也想不到…

拿手摸了摸下巴,碰巧回想起几件事,道伯曼就自顾自笑得兴味盎然。

那回打穿宿舍墙壁,萨卡斯基的表现真真是难得一见,当然也很少有人看得出来就是,除了寥寥数位多年同袍,听到动静赶过去,道伯曼打量几眼就看出,站在一地狼藉里,面上不动声色的赤犬大将,其实手足无措。

那时候道伯曼察觉,因着鬼蜘蛛和黄猿大将而横空出世在海军内部名气扶摇直上的安娜夫人,实际上还撩得赤犬大将心绪不平。

所以啊~

出航期间,道伯曼认为,萨卡斯基无论做什么,应该都有他的目的。

即使旁人暂时无从察觉,沙场征战这些年,某些隐在迷雾深处的异兆,他们哪里嗅不出来呢?没见中将鼯鼠仅仅是着人探望,其它动作也没有么?

科学部那小鬼和他副官艾尔,都欠了点火候,还要继续磨练。

…………

出神的这点时间里,比试场内分出胜负,许是围观者们都心不在焉,打斗的两个人很快结束算不得精彩的比试。

分出高下的两位军官走出临时场地,边上立的临时布告板划出结果…

道伯曼瞄了场地对面一眼,随即就见鼯鼠中将那边,他们那方原本下一场比试该出赛的军官也叫鼯鼠的副官拦了下来。

与对面左翼护卫舰指挥官凌空碰了下眼神,道伯曼勾了勾嘴角,顿了顿,目光偏移几度。

几分钟前说的‘热闹’,果然正如他所料的即将上演:

大将赤犬身边的心腹之一,少校罗纳德拎了人走进比试场地,走到赛场中央,罗纳德松开手,他带进来的年轻人环顾周围一圈,表情显得失措。

娃娃脸,身形瘦小,乍眼过去,那身着士兵服饰的年轻人有种丢进人群立刻会找不到的稀薄感。

片刻过后,科学部那群人所在位置出现反应。

战桃丸闯到场地边缘,音调显得不悦,“罗纳德少校,今日的比试,科学部已经声明不会参加,为什么您的对手是西瓦?”

科学部战斗队长的质问得不到回答,因为边上有人递过去一张纸,低头扫一眼,战桃丸的脸色顿时很难看,停顿几秒钟猛地抬头,年轻人抿紧嘴角…

看了黄猿大将家的后辈一眼,道伯曼移开视线,目光滑过场地斜对角的萨卡斯基,见对方不着痕迹抬了抬脸,帽檐下方的眼神…

道伯曼随即挑了挑眉梢,萨卡斯基看的是安娜夫人。

“那是前些天误食恶魔果实的士兵吧?”副官艾尔低声发问,“蔷薇号的海兵,怎么…”说完顿了顿,飞快看了眼战桃丸,神色有些恍悟。

见副官回过味来,道伯曼也就没耐心解释,有些事心知肚明就好,艾尔反应不慢,他倒是能省心,免得这容易心软的哪天叫女人骗了。

此番航行,除了科学部战斗部队,那夫人身侧藏着另一批保护者。

直属黄猿大将麾下的隐秘机动部队。

出航前,黄猿大将与三位指挥官达成共识,海军高层会议后,有些事已经心照不宣,安娜夫人受到的保护,级别很高,在明在暗两组人。

科学部战斗部队,战桃丸率领的队员,实际上是挡箭牌,真正的保护者们隐匿舰队内。

具体名单连三位指挥官都不曾知道,因为海军的[保护计划]规定,事先知晓的情况下,除保护行动直接负责人,其他将领无权调查隐藏者身份。

大将黄猿是保护计划直接负责人,他麾下隐秘机动部队出动人员,任务目标是安娜夫人。

要不是那士兵误食恶魔果实,以至于蔷薇号翻阅出航人员名册发现他不在其间暴/露了身份…

…………

无法制止的情况下,对战开始。

许是因为阻止不能,战桃丸在比试赛场边缘滞留不去,也是因着他不肯离开,原本离得有些远的科学部众人慢慢地也走到近前。

连同安娜夫人。

盯着看了会,道伯曼不怎么感兴趣的收回注意力,漫不经心的开口,“你觉得谁会赢?”

“罗纳德少校,结果很明显,中将大人。”副官沉声回答,停顿几秒钟复又说道,“即使是中将大人麾下隐秘机动部队,个人战力与前线部队也差距悬殊。”

“更何况…罗纳德少校的剑术得到过萨卡斯基大将亲手指导。”

他看了全部注意力都叫比试场内两人吸引的副官一眼,笑了笑,“说得也是。”

虽然艾尔对他们麾下秘密部队战力水平有些不屑,但事实确实如此,比起经年累月浸润战场的前线部队,隐秘机动部队精于暗杀与探听,个人战力确实弱。

隔了会,场内两人比试渐渐趋于白热化,竹剑碰撞声,气流涌动带出裂空之音。

道伯曼的视线也同样叫两个人引过去,倒是出乎他的意料,原以为会一面倒的局势,叫娃娃脸海兵迅速还击之后显得有些胜负未定。

罗纳德的剑法承自萨卡斯基,强悍凌厉,而黄猿麾下的那个海兵,剑术上似乎弱了些,不过他凭着敏捷反应和体术,一时竟也挡下暴风骤雨般的攻击。

场内交战二人身形交错又飞快分开,同样精于剑术的道伯曼很快做出判断,“最多三分钟。”黄猿麾下那士兵,最多再撑三分钟。

当然,胜负结论是仅仅就剑术而言。

…………

竹剑相互碰撞又险险错开,比斗中的两人脚下一转又一次开距离,站到赛场边缘,许是上一次攻击叫对手以漂亮的上挑回击,险些落于下风的罗纳德手腕微微抬起,眉宇间浮出一丝凌厉杀气。

道伯曼缓缓眯了眯眼睛,日光下,罗纳德手中竹剑,剑尖隐隐附上一层浅薄铁黑…武装色?比试过程中动用武装色加固竹剑…

啧了声,还没来得及开口制止,就见罗纳德脚下一错,身形在原地消失,顷刻间重新显现时,萨卡斯基麾下剑术最快最狠的军官,扬高手臂,武器狠狠劈落。

娃娃脸士兵睁大眼睛,眼神里有些惊愕,他避不开只能横剑去挡,罗纳德的剑术看似简单,实际上封死所有退路。

武装色霸气加固后的竹剑足够劈断精铁,更别说一柄普通竹剑,攻击丝毫未曾停滞,剑尖撕裂空气,迅猛凶悍,戾气十足,目标恰是对手的左肩。

眼神微微一跳,道伯曼皱了皱眉,耳边传来几次压得很低的低呼,多少带着点不赞同与惋惜,在场都是老兵,当然看得出来,这一下落实,那士兵肩膀怕是要废了。

…………

电光火石间,道伯曼发现眼角余光里,立在比试场前沿那些人当中,最纤细那道身影动了动,速度不紧不慢,诡异的是身形一动,下一秒就闪现在比试场内。

安娜夫人。

在众目睽睽下骤然闯入,明明是有迹可循,能够清楚看到每个动作,速度缓慢,不知怎么竟透出一种无法制止她的感觉。

精准插/进武装色加固剑尖的攻击落点,那夫人抬手,手腕旋出完美轨迹,指尖霎时间多出一柄兵器,半个手臂长短兵刃,绵绵软软,堪堪架住劈落的竹剑剑尖。

攻击骤然凝止。

她挡在娃娃脸士兵身前,举止淑静得体,微启的唇,音色恬淡,“胜负已分。”

…………

现场因突如其来的变故停滞下来,一时静得出奇,所有视线聚集到她身上。

良久,被架住的竹剑撤离,干净利落收刀之后,前一刻浑身杀意暴涨的人神色沉稳,“正如萨卡斯基大将所言,安娜夫人果然好身手。”

“赤犬大将过奖了。”那人手腕一转同样收起短刃,面上倒是没有半点受到赞誉的喜悦,眼睛里反而带出明显的困惑。

间隔几秒钟,她又偏过脸。

道伯曼挑了挑眉梢,和现场其他人一样,多少都很惊讶。

因为赤犬大将的举动。

蔷薇号最高指挥官慢吞吞地从他一众属下的簇拥里走出来,半张脸都埋在海军帽子阴影下的男人,走到那夫人身侧,以往始终抿紧的唇稍居然挑了挑,严苛气息微妙的散开少许。

见赤犬大将进入场地,罗纳德少校眼疾手快揪住他的对手,象出现时那样,阴森森瞪住似乎要反抗的迅娃娃脸海兵,紧接着拖着对方以逃命一样的速度消失。

下一秒,在一层甲板现场,三艘军舰所有将领军官目瞪口呆的注视下,赤犬大将抬手拦住同样试图离开的安娜夫人。

“和我比一场。”大将赤犬象是忘记自己身为海军最高战力之一,开口之后抬手解开西装扣子,褪掉会得行动不便的外套,又松了松衬衣最上端两颗扣子。

“哈?”安娜夫人站在原地浑身僵硬,见鬼一样瞪大眼睛。

一问一答间,默默围观一众人掉落一地下巴。

先怀疑了下他们赤犬大将是否处于清醒状态,顿了顿,道伯曼慢一拍的品出方才萨卡斯基平淡无奇音色深处,一点点的愉悦和怀念。

…………

反复打量比试场内一个冷静一个呆滞的两人,半晌,道伯曼慢慢眯起眼睛。

直到此时,他才真正全部想通。

那些疑团。

萨卡斯基与安娜夫人,怕是旧识吧?

‘比一场’,除了怀念,恐怕也是近日里流言手段的真正目的,萨卡斯基想替安娜…稳定她在海军内部的地位。

这世界凭力量说话。

能够令得海军大将出言邀请,即使她不应战,此刻在场所有人对她的力量也会印象深刻。

强者为尊。

此后,至少出航舰队内不会再有谁轻视那位夫人。

萨卡斯基的手段可真是…

46.第四十六章



象兔子生气了也只会瞪大眼睛的‘普通女人’,自然系恶魔果实能力,能孕育万物之音聆听者…这样一个女人,即使与根本不可能相识的萨卡斯基有些纠缠,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不是吗?

…………

又等了会,象是终于回过神,那夫人慢慢吞吞转过身,一边抬手扶额一边压低声线,毫无停滞的开始嘀嘀咕咕,“我觉得自己可能没睡醒果然是早上起得太早了出现幻听还是回去睡个回笼觉比较好…”

现场安安静静,于是,她碎碎念一样的说话内容…很清晰的飘到附近每个人耳朵里,也顺便叫原本下巴落地的围观者们后脑勺默默挂出一滴汗。

道伯曼愣了愣,嘴角狠狠一抽,随后又看见他们赤犬大将抬起手…指尖蓦的闪出一缕金红…骤然元素化的指尖刺向背对着他的那夫人。

喂!萨卡斯基你不是吧?你刻意安排种种,甚至不惜设计让她穿和你一样花色衣衫宣告主权…现在忽然攻击,该不会真的想…

道伯曼惊了下,下一秒却见正在向外走的那夫人脚下未停,仿佛对脑后袭来的杀招一无所察,然而她在岩浆触及的瞬间漫不经心地侧身,动作仍是慢慢悠悠,不知怎么竟古怪而精准的避过后方悄无声息点向她脖颈的指尖。

金红岩浆堪堪擦过那夫人的耳际,她的身形幻影般融化消失,大将赤犬落空的指尖褪去元素化,手悬在半空,片刻过后,缓缓收掌成拳…

攻击落了空,男人却也不追击,手臂垂落到身侧,慢慢地偏过脸。

他看的方向,他肩侧后方,原本空无一人的位置毫无预兆现出一道身影————安娜夫人。

那夫人静静站着,一双眼睛恰好对上男人望着她的视线,日正当空时分的阳光落在她脸上,清晰映照出她的神色。

眉宇间褪去惯常的温柔恬淡,透碧双瞳,眸光带着一种叫人看不懂的冷淡倦怠,深深深深的孤寂。

…………

几息间,赤犬大将与安娜夫人一来一往称得上风驰电擎,直到两人一言不发目光交汇,比试场外旁观一众人方才醒过神来,几记为时已晚的吸气声浅浅划破宁静。

“怎么可能?”

“她躲过去了?”

人群中的窃窃私语传到耳中,道伯曼无声的笑了笑,确实不可能,但也在意料之中,萨卡斯基从不会背后偷袭,更何况对方是女人。

之所以这样做,想来是他们赤犬大将深信对方能够避开,并且,他的表现,后来事先看向那夫人出现的位置,代表着…他很熟悉她的行为模式。

多么…微妙。

这也就难怪对方褪去温柔假相,露出真面目一样静静盯着他。

…………

晴蓝的天空,浅金日光洒落,柔和光线里,女人本就有些病态的面容显得更加孱弱,只是她的眼神,看着把半张脸都埋在海军帽子阴影下的男人,她的目光里渐渐浮出几丝异样。

海风呼啸而过,空气一瞬间象是忽然冷了许多,进入严冬一样,刺骨寒意激得皮肤微微战栗。

昆布兰珊瑚海海域并非冬岛气候,一层甲板骤降的温度也绝非出自气候,仅仅是错觉,因悄无声息弥漫的压力而导致的,潜意识的冷。

出自…安娜夫人。

她站着不动也不言语,看似淡然的表相之下似乎有什么疾狂而危险的东西窥视周遭,如同狩猎前夕潜伏暗中的兽,嗜血狂躁,蠢蠢欲动。

奇怪的是她很快收起外露的危险,气息称得上平和,甚至可以说,她看起来有些无奈,“现在不是时候,赤犬大将。”

说话间她把视线转开少许,目光越过人群缝隙投向更远处的海面,“似乎有不速之客呢~”微凉声线,神色单薄,只是那双碧绿眼睛沉淀了无数黑暗,阳光无法照见的深渊一样,混沌而阴郁。

…………

她开口之后,站在她面前的那男人同样微微侧首,薄唇唇稍往下沉了沉,倒也没说话,气息里那点微不可察的战意却渐渐消散开。

隔了会,高处瞭望台打出讯号,负责守望的海兵用旗语向甲板上的众人说明————远方的洋面出现异常情况。

与此同时,三位指挥官也收到监控室发来的紧急报告,军舰声纳系统探测到海底洋流急速涌动,根据计算,海潮涌动方向恰是舰队停泊这块区域。

蔷薇号一层甲板上,受到信息后,军舰各级将官有条不紊开始行动,略显嘈杂的环境里,道伯曼挥手示意副官前往安排各项事宜,接着低头对戴在手腕上的电话蜗牛低声发问,“暴风雨?”

“不,声纳系统显示…”通讯器彼端,右翼护卫舰监控室人员语气显得犹疑,顿了顿才接着说道,“似乎是大群游鱼————”

“它们速度很快,后边有东西在追赶…啊!那是什么?”

皱了皱眉,没等开口呵斥监控室那边的慌乱,不知怎么,视野微微一暗…他抬起头却发现是原本晴朗的天光单薄下来,大片大片厚重的云急速遮蔽天空。

放下手,他和其他人一样侧过头,目光放到天空云层涌动的起/点,舰队停泊海域的后方,也是声纳系统接收到异常的起源地。

…………

天空不知不觉间变得黯淡,蔚蓝海面被乌云晕出沉沉铅灰色,晴好天气瞬间变坏。

无边无际的雾气自极远处缓缓推进,象龙卷风,空气却凝固一样,一丝一毫的风也没有,连潮汐翻涌都被压制一样,洋面平静得象块玻璃。

不过转眼间,有无数小小黑点冲破静谧洋面,箭一般急速跃到空中,停留两秒钟重新堕入水中,铺天盖地的黑色凝成奇怪海潮,划破水面疾疾往舰队所在海域奔驰。

很快,这股活物结成的潮汐抵达,也因此令得军舰上的人看清楚它们究竟是什么————它们是数以万计的鱼,密密叠叠穿梭在海水里,慌不择路逃窜。

那么后边…是什么?

是什么已经来不及计较,因为太多游鱼直直往舰队停泊海域奔逃,大大小小,各式各样,它们很快抵达附近,许多擦过钢铁船壁往更宽阔的海洋逃逸,也有许多直接撞在军舰上。

简直象发疯一样。

小小的鱼产生的破坏力微不足道,可如果数以千万计绵绵不绝撞击呢?或许也造不成太大损伤,可是它们自杀式袭击一样撞上来,很多失去意识浮在海面,后方还有更多鱼群奔涌而至。

渐渐的,海上飘着无数油白肚皮,搁浅在这块水位骤降的海域,积少成多进而逐渐形成灾难。

异变发生得太快,叫人措手不及。

没多久,监控室透过通讯器向各自指挥官们通报更为糟糕的情况,海域飘浮太多死去的鱼群,后方更有大批后继,加上造成鱼群慌不择路的…尚未显露端倪的异/变源头…

啧了声,道伯曼领着麾下一众人奔到甲板前沿,隔着栏杆俯视海水。

视野被大片细白鱼腹占据,有些似乎还在挣扎,因为死去鱼群挡住去路,水中有很多海洋生物翻腾,丝丝缕缕的血渍污染水域,浓腻腥膻慢慢挥发在空气里。

揉着大海特有的腥味,瞬间如同置身血池。

“这下麻烦了!”想了想,道伯曼回过头,试图从略显混杂的人群里找出能解决窘境的那张脸,他们海军大将,赤犬萨卡斯基,那个男人的能力恰好可以对付此刻局面。

…………

不多时,道伯曼看到他要找的人,不过那个男人似乎…根本没留意海上的混乱,反而是,注意力一直放在另外一个地方。

顺着大将赤犬的视线瞥一眼过去,就看见安娜夫人。

那夫人安安静静站在不显眼的角落,微颦的眉心,神色显得犹豫,转眼间,那双透碧瞳子眸光焦距对上他的,隔着人群…道伯曼怔了怔,瞳孔不自觉缩紧。

见闻色瞬间捕捉到快过视觉神经的波动。

前一秒映出的影像倏然消失,视网膜的残余尚未褪尽,安娜夫人的气息瞬间出现在他身侧,待得视野转换,定下神来,道伯曼只看见悄无声息立在身侧这人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一件奇怪东西。

她把它勾吊在指尖,手慢慢伸出围栏。

微微晃动的东西暴/露在道伯曼的视线里,平平常常的流苏一样的饰物,几种颜色糅杂,似乎是什么动物的毛?

一瞬间,这片海域的翻涌诡异地凝固,确切的说应该是扑簌簌涌动的鱼群猛地静止,异样转瞬即逝,下一秒,前仆后继的鱼潮以更为可怕的速度遂然散开,象被恶鬼惊扰。

更远处疾奔而来的黑色/潮涌猛地淡开,甚至不必细看就能知道,是远方涌现的鱼群亡命一样四下飞散,也不敢掉头,但是已经没有鱼群敢朝着舰队所在海域而来。

见状,道伯曼眼神微微一闪,侧目斜乜并肩这人,目光里带出几丝审视与惊疑。

不多时鱼群散去,她慢慢收回手,将饰物重新戴起,并且藏进衣衫底下,收好之后她抬高视线,目光看向远处的海,眼睛微微眯起,“客人到了呢~”

“幽冥海流。”伴随低沉音色,大将赤犬出现在她另一侧,男人同样看着远方海天一线交界处,抬起扶在围栏上的手指尖紧了紧,“果然是不速之客。”

…………

幽冥海流,常识之外的航海名词,不存在,无目的,神出鬼没游走在海洋之内,无视包括伟大航道内原本就匪夷所思的潮汐规律,忽然出现,忽然消失。

特征是所过之处的海域所有生物灭绝,连海王类都不得幸免。

传闻,幽冥海流不是潮汐,而是数不清的死气凝结形成,诡异的雾气涌动,只不过它象一股洋流,游走在海中,所以才被归纳为‘海流’。

如果鱼群的逃亡是后方出现幽冥海流,那么…‘不速之客’,乘着幽冥海流而来…

想必不是人类吧?

答案很快出现。

一种有别于正常海水颜色的青蓝蔓延而至,带着细小磷光,看似美丽的不祥死气。

浮在舰队周围海水上的死鱼被浓硫酸腐蚀一般,无声无息消融分解,更深处珊瑚礁海床,五彩缤纷生物圈瞬间灰暗,显然是幽冥海流将这片海域生物吞噬殆尽。

静寂中,船桨划水的声音悠悠荡荡飘散,自薄雾深处,黝黑船影渐渐由远而近。

它很快显形,以超出常识的速度。

一艘楼船,朱红雕花栏杆,黄金宝石装饰,薄纱层层迤逦,精致华美得不堪暴风摧折,然而此时此地,这样一艘根本无法在伟大航道内航行的船,使得海军舰队全员戒备。

划水声蓦地终止,楼船堪堪停在不远不近的距离,恰是能够看清彼此的位置。

垂地薄纱无风自动,仿佛有无形之手挽高它们,幔帘掀开之后,舱室内有两队人鱼贯而出,清一色年轻英俊的男人,踩着织金地毯站到室外,随后双膝落地,以万分恭敬姿势,朝着舱室内俯首。

时隔许久,楼船主人不疾不徐登场。

半长黑发垂落肩际,容貌俊美,气势里透出一种冰冷的优雅味道。

看清楚最后出现这张脸,道伯曼哼了声,这个人他认得,是袭击马林弗德的黑发异种,而看清楚来人,他更是感觉到身侧的安娜夫人呼吸明显一顿。

顷刻间,这位丢失孩子的夫人周身溢满凌厉杀意。

…………

站在幽暗天光下的黑发异种神色倨傲,仿佛看不见其他人一样,清冷声线,音量不轻不重,“女王诞生之日,是我族千百年来的盛典,既然巧遇…”

俯视一般的视线滑过站在蔷薇号栏杆边缘所有人,黑发男人嘴角微不可察勾了勾,“看在孕育女王的这份功绩,允许你参加宴会。”

47.第四十七章

。”

脚下顿了顿,她垂眼看着叩首在地这些人,半晌冷哼一记,返身。

隔了会,她们起身,有人小心靠到附近,“请梳妆,殿下,今晚是庆典。”

被她们簇拥在梳妆台边,任凭几只手小心摆布她的头发,她看着镜子里的人,心神有些恍惚,垂肩金发被盘成髻,金丝珠宝缠绕,华丽的王冠,中央一颗美艳宝石…深深深深的翡翠绿,随着灯火转动折射艳光,会摄人魂魄一样的美。

“克利奥佩特拉?”她听见自己的声音。l小说]

“是呢~王冠上的宝石,是当世最著名的祖母绿。”为她梳头的女侍轻声回答,柔媚声线里有浅浅的艳羡,“族长大人很宠爱殿下呢~”

她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勾挑唇稍,笑得羞涩,仿佛真正待嫁新娘那样,妩媚又满足,怀着爱意…意识被切割成两半,另一个理智的自己隐在笑容深处,眼神冰凉尖锐。

克利奥佩特拉…?她自然而然想起这颗宝石的来历,可是脑海记忆里,根本没有任何一个渠道能够知晓它存在。

她的记忆…果然出了问题。

…………

“殿下,族长大人的船靠岸了呢~”近身的女侍转答了来自殿外的通报,小心抬眼看着她,“族长大人请殿下前往,有客人。”

“好,我们走吧~”她扶着女侍的手款款起身,镜子里的女人嘴角轻牵,红晕满面,容光照人,可惜真正的她只觉得冷。

狭隘密不透风的冗长通道,迷宫一样繁琐的岔路口,女侍们轻车熟路穿行其间,她被簇拥在人群中,石壁两侧挂着油脂灯,昏黄光线映出脚下蠢蠢欲动的暗影。

渐渐的,她仿佛听见…错觉一样的声音。

奔腾在山腹的暗流,古老荒凉的岩石,不知哪里传来海潮翻涌,风拂过森林树梢,脚下大地深处藏着沉眠的…

怔了怔,她回过神,不动声色的闭了闭眼睛。

又来了,这种[听见]的幻觉。

她没有向身边任何人透露,更加未曾告诉黑发男人。

不知哪天起,身体深处藏着一股奇怪的能量,它们蜷伏在血脉骨髓,随着她一次又一次怀疑而堆积凝聚。

也正是这种能量导致她一点点加深不确定感,身边每个人待她无比恭敬,她却[听见]每个靠近的人传来的讯号,贪婪、饥饿、窥视、杀戮…

如果不是殿角日以继夜燃烧的香料很大程度麻痹她的感官…但即使如此,她仍是[听见]那个黑发男人的真实的声音。

狂暴、急迫、饥渴、疯狂、怨毒…欺骗…

究竟是谁欺骗了谁?她不知道,她只知道,本能告诉她,记忆有问题。

所以,她下意识选择反欺骗。

是谁曾经告诉过她,有了欲/望就会有弱点,有了弱点,即使是‘神’,这一刻也将堕落为‘人’,而‘人’是可以战胜,只要静待时机。

是谁告诉她这些,记忆如同蒙着磨砂玻璃阻隔一切,那个名字每每呼之欲出就被重重迷雾遮蔽,而发现之后,她更讨厌那个黑发男人。

脑子里被强制下了命令,记忆告诉她,她深深深深爱着那个男人,这一族的族长,记忆告诉她,她奉那个男人为天,为他疯狂,为他不惜一切。

真是…恶心。

…………

宫殿位于山腹深处,唯一与外界的连接是港口,底下暗流入海口,一处每逢潮汐降落暴/露在外的隐蔽溶洞,入口可供中型船舶通行。

她和女侍们抵达之时,船舶已经驶入河道,很快就会靠岸。

身侧的女人们在朱红楼船出现时屈身下跪,俯低头颅,低到尘埃的姿态,她站着不动也不言语,眼角余光里,对岸崖壁暗处内,有几道隐隐约约的影子,同样不曾下跪,静静凝视靠岸的船舶。

目光一晃而过,她趁着旁人注意不到的现在,无声的冷笑。

半是讥诮半是恨怒。

黑发男人外出,女侍告诉她,族长大人是去为她寻一件礼物,可惜她知道不是,因为…她[听见]宫殿内仅有几位重要人物辐射的强烈到无法忽视的讯号。

饥饿又贪婪的讯号————他们在等待食物。

山腹地牢‘储藏的食物’已经告竭,那个男人出航的真正目的是购买奴隶,以作为…

对岸崖壁上那寥寥数名看似普通病弱又不重要的人,才是这处宫殿真正的中心人物,与那个黑发男人类似的存在,至于其他…

她斜乜身侧的女侍们一眼,很快又将悲悯收起。

她们一致的动作与‘声音’无一不是在说:她们全心全意为那个男人而活,不背叛,不反抗,即使她们的存在是食物和工具。

就和如今随船归航所有人一样,黑发男人带回来的…全部都是食物。

她[听见]过进食的声音。

撕咬、咀嚼、吞噬…肥腻湿润血肉,滋滋有声吸/吮骨髓…

痛苦的恐惧的憎恨的,数也数不清的凄厉哭叫…

‘…你听,世界的声音…’

‘…在的地方,没有人能够伤害你…’

断断续续的说话声再次滑过耳边,恍如幻觉…支撑她克服每一次惊惧的陌生声音。

安心的,强大的,温暖的…保护她,不让她掉落深渊的声音来自…那个明明…名字已经到嘴边却始终被封锁在迷雾后方的…让她想哭的人。

…………

不多时,朱红楼船泊在岸边,几位英武青年跳入水中,扶着栈板搭在岸上,楼船船舱挂的轻纱后方,有道人影缓缓走出。

嘴角的笑意化作甜蜜,她抬高眼睛,满心期盼看着即将成为丈夫的男人。

黑发的俊美的男人朝她走来,他伸出手,她的手扶在他的掌心,她和他相视一笑,如同每一对相爱的深情男女。

“殿下,有客人来参加盛典。”黑发男人的声线低沉优美,音调里透着高傲与不屑,“殿下和我一起见见客人。”他扶着她的手,带着她看向船舶的方向。

楼船上一行人站在那,凌空投来的视线…

她愣了愣,浑身不自觉轻颤。

发现她的异样,她身侧的人俯低了轻声询问,“怎么了?”

“不——”她强迫自己转开看着客人们的目光,乖巧又顺服的回答,“没什么,只是…他们的眼神很,很可怕。”

是的,很可怕。

如有实质的视线,刀锋一样锐利。

甲板上,随船而来的客人们,为首两位身着雪白披风,其中那位深红西装魁梧壮硕的男人,隔空投来的视线…令她不寒而栗。

比起其他人微微错愕的目光,深红西装的男人看着她,象是在看…死人。

…………

“这几位不期而遇的客人,来自马林弗德。”

静寂中,客人们走上岸,她身边的黑发男人才轻声说道,“海军本部的精英们。”

“海军本部?那是…什么?”听到从未听过的新名词,她有些讶异,眨了眨眼睛,目光却死死黏在迎面而来这些客人当中一位的身上,不知不觉叫对方引走所有心神。

是个女人,走在深红西装男人后方,几乎被那个男人挡去全部身形。

可不知怎么,一眼看见,她就…拔/不出眼睛…

娇小病弱的身子,秀丽苍白的脸…她死死盯着来人看,而对方也静静看着她,眼睛象闪过一道电光的夜空,瞬间明亮到惊人。

然而那抹光转瞬即逝,叫她心脏剧烈跳动的眼睛,刹那间又恢复平静。

她一时发怔,手臂却猛地一痛,回过神来又见身侧的男人眼中浮出几丝…惊疑与狠戾,不过他也飞速掩去异色,“你不舒服吗?”

“不——我——”才刚想掩饰过去,不想男人紧了紧手指,慢慢压低了附到她耳边,以无比亲密的姿态,语调却极度冰冷,“我们即将成婚,这是最后一次允许你忤逆我,罗暄。”

罗暄————她脑中微微眩晕,有无形之物急速侵蚀意识,眼瞳倒映这个男人的脸慢慢扭曲…扭曲…有无数声音涌入又抽离,喧嚣声忽远忽近。

她挣扎着移开视线,用尽全部力气看向…

那个人。

那个人看着她,她一见就无比喜欢的眼睛落下泪来…墨黑瞳色叫透明水渍洗得澄莹剔透,深墨晕散在水里一点点变淡,一种异样的绿在那人眼睛深处绽开。

克利奥佩特拉…当世最著名的祖母绿,象那人的眼睛,油艳侬丽的宝石色…笼在清晨薄雾的森林,深深浅浅铺天盖地的绿色…

她是…这个人是…

意识被无数迷雾彻底吞噬之前,她仿佛听见一记怒喝。

空气瞬间灼升到难以忍受的灼热,她猛地睁开眼睛,一片金红刺入视野,深红西装的男人背对着她,扬高的手,前臂化作淅淅沥沥的…岩浆?!

眼睛微不可察瞪大,随即她又被环在身上的温软笼了起来…吸了吸鼻子,她终于忍不住…汹涌的哭意。

是那个人,墨黑眼睛变成绿色的人,她抱着她,一手环着她,一手执着兵刃,刀锋直直指着…黑发的男人,她的婚约者。

…………

她哽咽一声,这次哭却是因为…她想不起来,明明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人,现在抱着她保护她的人,这样重要,为什么…她想不起来啊!

岸上情势天翻地覆,随船来的客人抽刀出鞘,很快控制局面,而她的婚约者竟神色自若,看也不看周遭,朝着她施施然伸出手,“罗暄,到我这里来。”

“闭嘴!你这恶心的变/态对我女儿做了什么?”保护她的人声音里带着极度的恨怒,执刀的手指间用力到骨节泛起青白,“洗脑还是更改记忆?”

“是觉醒。”面对质问,她听见婚约者不以为然回答,“祭典上女王会苏醒,罗暄即将嫁给我。”

“罗暄?你喊我的女儿罗暄?”环着她肩膀的手紧了紧,正在保护她的人又重新开口,“我想我知道你是谁了。”

“高雄,北之玄武,高雄,对吧?”

黑发的男人神色一顿,象是这次才真正拿正眼看保护她的这个人,微眯的眼睛,气息带出细细的揣测,“你这废物居然…”

“结婚?”她感觉到护着她的人把她搂得更紧些,声音里的愤怒也更浓厚几分,“几千年前就只剩下一颗头颅的你在做梦?”

“娶我的女儿?你有让她成为女人的能力吗?蠢货!”

48.第四十八章



山洞通道插着油脂火把,更高的洞窟顶部,火光照不到的地方乌黑暗沉,光影半明半灭,两厢映衬更显得…现场阴森恐怖。

我努力抬高视线,故作目不斜视状,不是什么假惺惺的悲悯胸怀,实在是这场面太倒胃口。

离开马林弗德远航这支舰队,原订计划就是彻底摧毁异种盘踞的岛屿,大将赤犬全权负责,想当然,是一个不留,甚至连岛屿都将灰飞烟灭。

我没有多余同情心来怜悯这座岛上的任何生物,即便…或许当中确实存在无辜者,我只要救回娜娜,其它的事,我…

冷血吗?这种心态实际上因人而异,或者该说,因为立场不同而不同。

黑发异种是敌人,他控制的这座岛屿,即使真的有无辜者生存其间,对我而言…即使不是死有余辜,我也会袖手旁观,甚至必要时我会…成为海军的战力。

我同情无辜者,谁来同情安娜和娜娜?

…………

隔了会,稍稍‘运动’完毕的一众海军们分散开查探环境,我怀里这只熊孩子象是终于从惊/变当中找回理智,磕磕巴巴的开口,“您…那个…”

低下头,我看着悄悄伸手攥紧我衣服的熊孩子,她眼巴巴的盯住我,神色却微微瑟缩,看得我忍不住心疼,“我是妈妈哦~娜娜。”

她呆愣几秒钟,紧接着露出一个马上要哭出来的表情,“对不起,我不记得了,怎么办啊?”说着说着声音里的鼻音更浓厚起来,她象小时候那样,眉毛眼圈一点点一点点的泛起红色…

“妈妈?你是妈妈?”软软的腔调,委委屈屈的皱起脸,反反复复一边哭一边道歉,“我不记得了,对不起,对不起…”

“没关系,我记得就好。”抬手揉了揉她的脑门心,我试图安慰她,和小时候一样,“妈妈不需要小孩子道歉,我只要你好好的。”

真的,只要你好好的,怎么样都…没关系。

揉完熊孩子的脑门心,我拿开手,正想呃~摆出一个稍微放松点的表情,好让她不要这么紧张,谁知道这孩子双手直接环抱过来,也不知是误会了什么,她把整张脸埋进我的颈窝,小声哽咽很快变成嚎啕大哭,委屈得…让我恨不得…将那个黑发异种找出来千刀万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抬手扶着熊孩子的后脑勺,也没有继续安慰她,我知道,因为小时候开始就是这样,哭一哭就会好,所有委屈愤怒所有不得已的妥协,哭完了就烟消云散。

我知道,一眼看见就明白,她吓坏了也委屈得厉害,她近些天一定吃了不少苦,虽然不知道黑发异种如何欺骗,不过我想…肯定脱不了当年那一套。

当年…欺骗安娜的那些,我的娜娜肯定也…

刚刚听那些话就能听出来,黑发男人…不要脸的东西!

…………

一边不急不缓地拍抚哭得浑身发抖的熊孩子,我强制按下心头升起的怨毒,偏过脸,目光放到一起来的这些海军身上,尤其是赤犬大将。

他此刻掌心托着一只电话蜗牛,想必是正在向彼端接收信号的舰队下达命令————登上朱红楼船之前商定的作战计划。

昆布兰珊瑚海海域巧遇后,黑发异种出言相邀,我自然是答应下来,海军方面却想当然不肯放我独自离开,后来就变成这样。

赤犬大将和道伯曼中将,以及他们各自带领的十几位将官,加上我,一行不超过二十人登上黑发异种的船,随着朱红楼船前来。

海军舰队由鼯鼠中将全权指挥,紧随其后。

我不知道黑发异种是太过自大还是别有所图,总之,他根本不在意登船的我们这些人,甚至落在后方追踪的海军舰队。

海军的目的是彻底摧毁这座岛,黑发异种应该很清楚这点,奇怪的是他…似乎胸有成竹。

一开始我觉得很奇怪,后来朱红楼船启航,看到航线内海域的情况,我大概才明白一些,楼船航行在幽冥海流之内,航线隐秘又古怪,海军很可能无法追踪。

最后抵达的这座岛,更是无法确定坐标,连它究竟是不是塞什尔,都不得而知。

我想,黑发异种有恃无恐的原因,有一部分应该也是因此而来吧?海军舰队被隔离在远方,抵达这座岛的人员相当于孤军作战…因此,黑发异种才会毫不在意。

当然,我相信海军舰队有他们的方法能追踪到此地。

比如说,行动开始前赤犬大将交给罗纳德少校那张撕成两半的生命卡。

…………

另外就是,我也不认为黑发异种这么好解决,赤犬大将一击对幻影来说构不成致命伤害,消失后不再出现,一定还有后续。

黑发异种怕是躲在暗地里酝酿别的什么…并且很快会出手。

我不太在意黑发异种的目的,无论他想做什么,不过是见招拆招罢了,至于海军…海军的目的是彻底摧毁这座岛,至于该如何完成任务,那是赤犬大将的事。

海军舰队援军抵达只会是时间问题,那之前…

嘛~

抬手拍了拍哭声明显变小的熊孩子,等她红着眼睛抬起脸,我就笑眯眯的哄她,“等下不要离开我太远,知道么?有香酥小鱼干吃哦~”

“那是什么?”她眨了眨眼睛,神情有些迷糊,不过…应该是条件反射吧?她可能连自己都没发现,听见小鱼干,一张脸的表情就变成(≡w≡)。

可爱得要命!我忍不住捏了捏熊孩子嘟嘟的脸颊,然后出言恐吓,“要是再跑丢,小鱼干就送给隔壁家老花猫吃了哦~”

“不会丢的!”她下意识摆出不高兴的别扭表情,马上伸手死死攥住我的衣角,嘴里嘟嘟囔囔,“不喜欢猫,小鱼干是我的!要很多很多!”

“你乖乖的就很多很多~”我得意洋洋的微笑,然后看被安抚(拐带)成功的熊孩子眯起眼睛,见她还是习惯性的小动作,于是我的一颗老心不知有多慰贴。

天晓得我有多担心,从找不着熊孩子开始就没一刻安宁过,现在找到她,她安然无恙,我也就什么都没所谓了。

不记得我这个妈妈,不要紧,忘记她过往的人生,不要紧,只要她好好的…

…………

打断这边其乐融融气氛(大雾)的是赤犬大将。

这个男人不知什么时候结束了用电话蜗牛连线的通话,走过来站在不足半米的距离外,默不吭声的抬高视线————

大半张脸都藏在帽檐阴影底下的赤犬大将,即使不说话也明显散发出一种…不耐烦的情绪。

紧接着,我就感觉到娜娜整个人僵硬掉,大概是赤犬大将的眼神着实不善,我家熊孩子肩膀缩了缩,慢吞吞的试图不着痕迹的往我怀里躲。

于是,被自家孩子求保护的意图愉悦了的我表示,这种时候果断是需要大人出面斩妖除魔了对吧~

清了清嗓子,我一边把熊孩子捞出来护到身后,一边抬起头,目光对上赤犬大将,露出四颗牙的微笑,“萨卡斯基大将,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闻言,这个男人…周身气势果然缓和了些,虽然不说话,但是抿成直线的唇稍依稀仿佛翘高一厘米左右弧度,导致他看上去也就没那么冷漠又苛刻。

“乘船离开,与舰队汇合后发动全面进攻。”

隔了会,这男人总算开了金口,说话时抬了抬下颌,我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过去,随后看见…不久前离开查探情况的将官们已然折返。

他们聚在道伯曼中将身侧,一行人不动也不言语,显然是在等待指挥官下令。

短暂的静默过后,赤犬大将冷声道,“登船。”待得收到命令的将官们开始行动,他复又偏过脸,音量压得很低,“战国元帅命令,以你们的安全为第一要务。”

也不知道是因为觉得不战而退丢了他海军大将的面子还是怎样,转身前这男人嘴唇像刀刃一样紧抿着,散发出冷峻气息。

当然,这种小细节我不会在意,因为…找到熊孩子我恨不得插/上翅膀立刻离开,这座岛…实在感觉不好,踏足此地,除了不寒而栗之外,我总觉得潜意识深处…

关押在那扇蔓藤大门后方的那个‘人’蠢蠢欲动。

疯狂、怨毒、憎恨、杀意…无数的负面情绪正试图瓦解我的理智,让我放下一切直接去找到黑发异种,挖出他的心脏,撕裂他的肢体,杀死他,将他千刀万剐。

虽然我很乐意,可现在当务之急是带娜娜离开。

必须先保证自家孩子的安全,之后再为安娜复仇。

…………

电光火石间心念飞转,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卷的恶意,朝着岸边停泊的楼船迈开步伐————

脚步才踏出去,胳膊…或者该说揽在我怀里的娜娜一动不动。

心里咯噔一声,赶忙把熊孩子转向面朝自己,定睛一看,我立刻倒吸一口气,“娜娜?!”

…………

娜娜,她不知什么时候居然神情恍惚,面上一片空茫,一双眼睛看不到焦点,我凑近了喊她也没反应,只是愣愣的盯着空气。

“娜娜?”疾声喊她的名字,一边轻轻拍她的脸颊,“娜娜!”

下一刻,熊孩子总算出现反应,可惜不是我希望看到的那种清醒,她涣散的目光慢慢聚焦,表情仍是陷入梦魇一样,挥开我的手,僵硬又刻板地转身朝着港口进入山腹的通道走。

怔愣两秒钟又飞快反应过来,抢上前拦她,结果这熊孩子死命挣开我的手,两眼发直盯着前方,嘴里还反反复复含含糊糊的说,“神殿——婚礼——新娘——”

结婚你妹!谁同意你嫁人了?混账!我的额角噼啪几声冒出无数个青筋,一边努力制止熊孩子一边在心里划掉未来一年份小鱼干的补偿。

顺便,再次把那个黑发异种归到‘恶心变/态黑名单’的榜首。

这样子分明是…精神操纵!

那个黑发异种!混账东西!怪不得有恃无恐,敢情是埋着暗线呢!让我家熊孩子忘记一切,又在她意识里下了暗示,如此一来…

果然需要先消除危险因素吗?

啧了声,我————大概也就犹豫的这几秒钟时间,一道深红蓦地插/入视野。

男人扬高一手,化掌为刀毫不迟疑重重砍下。紧接着,熊孩子背影一僵,顷刻间整个人软倒。

喂!嘴角抽搐一下,眼看熊孩子要摔进我伸出去的手,不想斜地里另外一道粗壮胳膊横过来,眼疾手快拉走被打晕的笨蛋娜娜。

诶?!手臂悬在半空僵硬几秒钟,我冷眼斜乜半途截胡的这位:道伯曼中将,忽然出现接走我家熊孩子,拎在手里打量几眼,沉声说道,“被下了暗示,看样子走不成了。”

我一脸阴郁的瞪他,他却移开目光,“萨卡斯基大将。”

刚刚当着家长的面打了熊孩子的赤犬大将把视线对上我的,一点心虚也没有,开口问道,“你发动能力了,这座岛情况如何?”

“岛岛果实发动可以轻易感知一切。”

“是。”我点点头,环顾周遭一圈,最后停在河道对面那堵崖壁上,眼睛眯了眯,“整座山山腹中空,呈蜂巢状,无论选哪个洞窟走,都会抵达神殿。”

“没有守卫,不过有些陷阱,沿途…”犹豫两秒钟,最后还是叹了口气,接下去说道,“沿途有几处地牢,关押着人。”

到这里又停下来,面无表情站立,说出我知道的东西,至于结果,当然是由最高负责人来决策。

赤犬大将判断正确,我确实发动了恶魔果实能力,脚下踩上这座岛的几分钟之内,已经动用岛岛果实将自己和岛屿化为一体。

这座岛内部如同一个巨大蜂巢,有许许多多通道,错综复杂,迷宫一样的路线,所有出口无一不是通往中心点的神殿。

沿途几所地牢,我接收到一些存在感,是人类,也是关押起来的,鬼族的食物。

…………

“不必分兵,去神殿。”赤犬大将很快转开目光,抬手理了理帽檐,语气象是对谁解释一样,“彻底消灭敌人等于解救。”

不知道为什么,或许一开始来的这些海军将官们就战意十足吧?赤犬大将话音落下,这些男人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通往山腹深处的通道。

而道伯曼中将,他却避开我打算接过娜娜的手,嘴角掀了掀,似笑非笑说道,“我会保证这丫头毫发无伤,安娜夫人跟着萨卡斯基大将,免得遇上敌人的时候,我们分不出人手支援。”

说完也不等我回答就拎着我家熊孩子一个箭步窜得老远。

喂!我保持着尔康手,整个人都囧了。

然后,伸出去的手落进唯一留在此地这男人的掌控,

“跟着我,别走丢。”语气冷漠又严谨,举动却和他往日的正经名声不匹配,他自然而然握着我的手腕,象散步一样不疾不徐地走。

因为太惊讶而导致思路卡壳的我,一边踉踉跄跄跟在赤犬大将身后,一边后脑勺慢慢升起无数密密麻麻的黑线。

怎么说呢?

扣在手腕的指腹粗粝干燥,力道不轻不重,可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好吧~没有重点。

悄无声息打量领先一步的这个魁梧背影,良久,放低视线盯着脚下向后移动的石板,抿了抿嘴角,把所有乱七八糟藏在刻板的表情底下。

我知道,我只是不打算理会。

大将赤犬萨卡斯基,此次航行途中,甚至更早之前,我已经察觉到不对劲,这位海军大将的态度诡异得厉害,我又不是真的迟钝。

偶尔,象刚才,我甚至也利用他的那点另眼相看…当然,仅仅是稍稍利用而已,我不打算理会,无论是鬼蜘蛛中将亦或者黄猿大将…

我暂时没心思搭理男人和女人之间的各种化学反应,因为我自身情况实在…不适合。

…………

嘛~想来想去,我决定还是继续故作不知,所有种种纷乱,总之,必须等彻底解决黑发异种才能着手清理。

…………

山腹内的通道狭隘昏聩,半密闭空间里,鼻端嗅到的除了淤积空气,油脂火把燃烧的烟气,沉闷萧瑟气味底下,隐约盖着几丝硫磺的味道。

皱了皱眉,我开始边走边打量身边环境。

两侧石壁映着火光分辨不出具体颜色,通道石板平整,缝隙间棱角略显模糊,看得出年代久远…如果这里是安娜记忆中的地方——

“神殿底部…”

“北之玄武是什么?”

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说话声混在一起,接着,赤犬大将略略侧首瞬间又飞快转回去,短促的静默过后,他的声音重新响起,“不愿意说就算了。”

我愣了下,想了想低声回答道,“不是不愿意,是我自己知道的也不多。”

“萨卡斯基大将想听吗?有些细节或许不符实,因为…”

说话时我低着头看不见对方的神情,隔了会,他低声开口道,“战斗开始前情报太少对我们极其不利,关于异种,即使是揣测,或许接下来能起到意料之外的效果。”

揣测…眼睛抬高几分,我的视线越过赤犬大将停在隔着一段距离,先行一步那些人身上,沉默片刻,就把知道的那些一鳞半爪努力组织成语言。

小小声,慢吞吞,边想边说————

记忆早就模糊不清,毕竟隔了许多年,我甚至不能确定,如果黑发异种不是说出有些印象的名字,当然,我只是猜测…很多情节根本记不得,我怕误导,连语气都不敢用得太肯定。

不过看黑发异种的反应,我怕是猜对了一些。

至少,他的身份名字,和那个真相。

鬼族,我说自己一定在哪里见过吸食生气那一幕,是当年看漫画的记忆吧?

东家苍龙,西家白虎,南方朱雀,北之玄武…

黑发异种口中的‘罗暄’,应该是‘罗睺’,一颗不存在的黑暗星之名,鬼族末代女王的名字。

所谓复兴之路,是复兴鬼族,安娜家族血脉,继承鬼族女王,黑发异种试图还原女王基因的举动,与当年我看的漫画,那个痴情北家族长类似。

只是,如今的黑发异种行径很恶心就是,比起漫画中罗暄的丈夫高雄,黑发异种简直就是变/态加三级的下作。

所以,我想呃~当中一定有区别。

除非当年我看的是盗版,好吧~我想多了,言归正传。

至少很多细节对得上,就当黑发男人是高雄…

…………

“北之玄武拥有精神操纵能力,他曾经接受朱雀的刑罚,砍下头颅不死不灭,除非…”

“找到他的头,彻底杀死他。”

赤犬大将低声接过我还没说出来的话,他停下脚步,回过身,暗影深处的眼神喜怒不辨,“人类已经进化克制鬼族的基因,你是能力者,你的女儿天生霸王色,女王血脉早已经断绝。”

“虽然是不确定因素,但只要在海军掌控之内,你的秘密就不会泄露。”

49.第四十九章



心跳一点点加速,我只觉得血液开始沸腾,不为别的,只为了眼睛看见的这些。

我以为…不相干的两个世界居然有重合吗?

我以为…这个二次元的世界和我的故乡如果是同一个…那么现在是什么时候?几千年后还是几万年后?甚至更久?久到生物基因图谱出现天翻地覆改变,久到海洋淹没大陆山川化为菏泽?

亦或者,这个世界失落的历史仅仅是鬼族曾经辉煌过的那个现代?

…………

全副心神都叫两侧壁画勾走,直到我看见一幅画当中出现一个标志性存在,与我的故乡隔着海洋那个国家的象征之一,富士山。

自它开始,我所知的历史出现一个分水岭。

之后的壁画,叙说的是我依稀还有点印象,到刚才不久前被黑发异种激得灵光一闪的…二次元故事。

末代鬼族女王重新苏醒的往事。

东家苍龙,西家白虎,南方朱雀,北之玄武…

久远的早已经无人知晓的那些事,无声呈现在一幅幅壁画当中。

一无所知醒来的桐生苍子,重生的女王罗暄。

猎鬼的西家白虎,被鬼迷惑的西园寺彬。

宿命的相遇…

说实话,看着壁画中的悲欢离合,我…我分不清自己的心情究竟是庆幸还是失望。

大概是庆幸多一些吧?

很奇妙啊~不是吗?我居然庆幸这些壁画与我的故乡没有关系,因为只有不相干,才能代表…我曾经存在的世界安然无恙。

纵使隔着九重碧落,我…我也觉得高兴。

壁画的故事到最后,三万鬼族进入圣地长眠…再往后…两侧壁画变成无边无际的黑色,象是被谁泼了浓墨盖住下方斑驳油彩…

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有几处黑色颜料盖不住背后浓腻的鲜艳,我想壁画群原本应该有后续,只是不知出于何种理由被销毁。

按照之前那些图画表现的东西,画在岩壁上的东西,执笔者应该是鬼族…甚至很可能就是北之玄武,桐生高雄。

因为壁画内容基本上和我的记忆里零碎画面能够嵌合,只是不知道鬼族长眠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才会叫如今的黑发异种这样疯]

…………

许是太过专注,行走间脚下不知绊到什么,或许是碎石子也或许只是一处日久年深的缝隙,总之我歪了下,然后立刻一脑门撞在一堵‘墙’上。

温热又宽厚的背,属于领先一步的男人,大将赤犬。

眼前一黑,紧接着肩膀叫人扶稳,我嘶了声,甩了甩脑袋,“抱歉,我…”

说话间本想抬手揉一揉额头的意图又被捷足先登,带着粗粝茧子的指腹按在有点疼的位置,力道不轻不重,顺便叫我吓得瞬间神清气爽。

“赤犬大将?”

不知为什么,或许是错觉?开口之后我觉得面前这男人气息一沉,象是有些不高兴?

当然,这男人没有表现得很明显,就是揉搓的力道忽然变大了点…呃~接着,他揉的位置…更疼了!

我倒吸一口气,强忍住寒毛直竖的惊悚感,微微偏开头,“萨卡斯基大将?”再次开口之后,我就确定了这男人果断是不高兴了这么件事。

这海军大将先是不声不响用力,估计把我额头撞到那块搓得都快肿起来,等我改口,他又放轻力道,春风化雨一样。

这男人…更年期到了还是大姨夫来了?

排山倒海的吐槽在心里滚过一圈,当然没敢表现在脸上,我故意嘶嘶几声,小心躲避如影随形黏在脑门上的手指。

隔了会,许是满足了?赤犬大将收回他的手,语气一点波动也没有,还是原本那种低沉宽厚,带着点命令式的口吻,“专心脚下。”

“是,我很抱歉。”我一本正经的回答,目光微微向左偏移,不敢对上这位海军大将投来的藏在海军帽子阴影里的眼神。

说他对我有想法吧态度又很冷漠,说他对我有敌意吧这人有时候的举止又实在令人琢磨不透。

也很恶劣就是,简直能和他们海军另一位大将,黄猿波鲁萨利诺相媲美的诡异。

…………

这点耽搁的时间令得一段距离之外的道伯曼中将返身折回,走到附近停下来,一路上始终不言不语的中将先生大概是看戏看够了,对上我的视线,他眼睛里浮出几丝异样神采,似是别有深意的问道,“安娜夫人对这些壁画很感兴趣。”

“啊~确实如此。”我点点头,也没打算隐瞒,“因为曾经看过。”

“哦?”偏头看了看周遭,他翘了翘唇角,神色似笑非笑,也不知是相信还是不相信,“安娜夫人很熟悉这里?”

“在这里呆过一段时间。”看了道伯曼中将一眼,我错开与他交汇的视线,转过头,把目光放到身后那段淹没在时间里的壁画上,“十三岁的时候…”

“够了。”冷声打断我的是赤犬大将,他蓦地收紧指尖,导致我落在他掌控里的手腕一时钝钝的疼,铁箍一样的禁锢有不容忤逆的意味,“海军的目的是彻底摧毁这座岛,无论它是不是给你留下什么美好回忆的地方。”

这个男人,赤犬大将,厉声呵斥,原本就低沉的语调更阴森几分,只是奇怪,他没有看着我反倒是看着道伯曼中将,象是警告对象不是我一样。

短暂的静默过后,道伯曼中将耸耸肩,不置可否的笑笑,忽的又看着我,开口问道,“后半段的壁画,是异种的历史吧?”

“画中的主角,金发的那个女人…”说到此处停顿几秒钟,象是筹措言语一样,半晌,他哼了声,之后才接着下去说,“我带着的这丫头,你的女儿,和金发女人有七八分相似。”

“诶?”我愣了下,不自觉的把视线放低几分,盯着昏迷不醒的娜娜看了一会儿,猛地又是一惊,道伯曼中将不说还好,他一说…确实呢!

想了想,我忙不迭转身,甩开扣在手腕上的禁锢,折回几米,细细去对比桐生苍子最后出现的那一幅,而两厢一比较,越看越叫人心惊肉跳。

重生的罗暄,桐生苍子。

我家熊孩子确实…和壁画上的女王罗暄容貌相似。

可…这怎么可能呢?!

娜娜的金发蓝眼是继承她的父亲,安娜的丈夫,可为什么一眼看过去,壁画上的鬼族女王容貌熟悉到叫我浑身发寒?

我的娜娜,明明不会和鬼族扯上关系才对啊!

脑海一阵眩晕,我晃了晃,伸手扶住壁画,稳定身形之后,看着壁画中那张美艳的脸,内心油然而生是愤怒,我…我决不允许!什么鬼族基因,什么复兴之路,那些代表重重苦难的东西,怎么可以束缚我的娜娜?

她应该有平安顺遂的人生,她应该活得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她…无论想做什么都可以,海军也好,海贼也好,她的未来不会有任何…人为的安排!

这份受到诅咒的血脉,在安娜身上断绝就好!

…………

大概是被心头灼升的怨怒弄得失去理智,我抬手狠狠拍过去,目标是毁掉咫尺间这幅有着鬼族末代女王小像的壁画。

画中人浅浅笑着,神情半是惊讶半是悲伤…

指尖堪堪触及冰凉石壁,尚未发力就感到身体猛地一空,毫无预兆间,我脚下这块区域的地板无声无息坍塌。

黑不见底的豁口迅速扩展,失了平衡的身体直直下堕,分裂的巨石雨点般落下,突如其来的黑暗里,两抹雪白颜色显得刺目。

是两位海军将领。

道伯曼中将和赤犬大将。

他们跟着掉下来,也或者是…眯了眯眼睛,几息间调整好平衡,我死死盯着道伯曼中将…紧接着发现他的身体微微一僵,雪白将领披风肩膀位置骤然开出一朵鲜艳的红。

是黑暗中隐匿着什么袭击了他,目的是逼他松手。

而他手中…正保护着娜娜。

猛地一下发力,避过大将赤犬朝着我伸来的手,与他错身而过,瞬间扑向自家熊孩子。

道伯曼中将骤然遇袭,肩膀直接穿透一个血洞,导致他臂弯里的娜娜失去支撑点,还没醒来的熊孩子就软软的滑落,无声无息往更深处的黑暗掉落。

…………

拼着背部撞上岩石,狠狠攥住熊孩子,一把将人捞回怀里,下一秒,眼睛能见度降到负数,无边无际的静谧黑暗淹没了我和熊孩子。

身体还在往下堕,周围却出现一种诡异感。

不知名的存在感潜伏在很近的地方,丝丝缕缕蛛丝般触感铺天盖地涌上来,数不清的丝质物附着到身上,纠缠着卷住护在怀里的娜娜,蓄势待发…

我收紧双臂,冷冷的开口,“别让我发怒,不然折断你的角哦~鬼面兽。”

顷刻间,下落的身体悬浮在半空,感觉到裹住娜娜试图将她带走的力道停下来,我哼笑一声,“带我去神殿,既然是你们的目的。”

良久,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深渊里传来声音,听不出是男人还是女人,仅仅是一种寂静的音色,“既然是您的命令…”

…………

广袤的黑暗里有隐约轮廓,象荒芜干涸的坟冢,无数混乱错综的裂痕,虚虚实实的鬼影幢幢…衣摆拂过的细微摩挲声,动物踩在石板上轻轻巧巧的蹄音。

等了不知多久,也或许只有几秒钟时间,视野慢慢亮起来。

适应昏聩光线之后,首先看见的是一处奇怪环境,安娜记忆里不曾出现的地底洞穴,原本或许是湖泊一类的地方,我和熊孩子在半凹弧形底部。

当然底部也不平整,许多石柱矗立,更下方还有什么东西,映着光也看不分明,周围石壁沟渠裂痕密布,一圈圈人工开凿的通道自上方蜿蜒而下。

飞快环顾周遭一圈,我把注意力停在与落脚之处毗邻高度也相仿的两支石柱顶部。

黑发异种伫足在其中一根石柱,另一根上边却站着一只不知名生物,长得象一匹马,额角多出一支尖锐獠角。

那动物静静看着我,冗长马鬃垂在地上,目光里透出一种智慧生物的神采。

它看起来和传说的独角兽一样,不过我知道不是,因为它在壁画里曾经出现过,同时也是故事中守护圣地的鬼面兽。

“放下罗暄,离开你所在的位置。”沉寂了一段时间,黑发异种开口说道,语调平静又空洞,暗色双眸如深夜的海蕴藏危机,“仪式要开始了。”

“交出罗暄,我可以饶过你。”

“我拒绝。”紧了紧手臂,我毫不犹豫的回答,“你别妄想。”

“娜娜不是罗暄。”我把音量压得更低,看向对方的目光里掺进恨意,“你果然疯了。”也是道伯曼中将的提醒,才叫我想通关键。

黑发异种执着的理由,是娜娜的样子和当年的桐生苍子相仿吧?

桐生高雄已经疯了吧?要不是彻底发疯,怎么会坚持认定我家熊孩子是末代女王呢?娜娜根本不可能觉醒,她是天生霸王色霸气,并且在她很小的时候已经有预兆。

海军科学部研究显示,霸气与恶魔果实能克制鬼族基因。

如此一来,我的孩子怎么可能觉醒成为女王?

不过…对于发疯的黑发异种来说,我觉得他根本不可能听进去吧?

低下头,不舍的看了看安睡在怀里的熊孩子,弯下腰将她小心安放在地上,直起身,拔出藏匿的随身兵器,深吸一口气,将它掉个头握在另一手。

指尖微微收紧,海楼石锻造的匕首刃锋搁在掌心,我把视线抬高几分,对着一切的始作俑者冷声说道,“杀了你,为了先代死去的每个人,为了将来悲剧不再重演。”

…………

“复兴鬼族是你们代代必须背负的责任。”黑发异种很奇怪的有耐心,比起曾经几次遭遇时,此刻他的气息接近…平和,“一路走来你看过壁画了,你该明白…”

“娜娜和鬼族没有任何关系。”我打断他的长篇大论,冷笑一声,“太古统治世界的鬼族,兴盛或者灭亡,这些事构不成我家族血脉每一代受尽磨难的理由。”

“看过又如何?”我眯起眼睛,静静打量黑发的异种,终于没有忍住心头翻卷的怨毒,“桐生高雄,你醒来多久了?”

“无论是否源自血脉,力量都是不进则退。”

“不明白的人是你,即使女王觉醒,鬼族也无法延续下去,因为鬼族长眠的时间里,人类已经进化出战胜鬼族的基因。”

“吸取生气,啖食血肉,以人类为食的鬼,双方交战一开始就没有胜算。”

“你究竟多恨西园寺彬?千万年后的现在,你想彻底消灭情敌的后代吗?”

也是直到此刻,黑发异种波澜不兴的神色总算出现几丝变化,微微睁大眼睛,目光里有惊愕,不过他很快收敛异样,冰冷冷的质问,“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些?”

“为什么?”我低低的反问,恶魔果实克制物带来的脱力一点点蔓延,伴随着虚无飘浮感,血脉深处另一种感觉渐渐失去控制,“你想知道?”

撩高眼皮,视线偏移几度,微微扭曲的视野里,鬼面兽的眼瞳…流露出一种奇怪的神色。

我扯高嘴角,空着的手抬起附到衣襟位置,慢慢吞吞地一颗一颗解开扣子…皮肤底下窜高的温度盖过此地的阴冷。

褪掉衬衣,将答案呈现出来。

“因为女王十六年前已经觉醒了啊~”

…………

能看见的皮肤刻满狞恶痕迹,长时间捆/绑造成的瘀伤,束缚太久,皮肤细胞已经因为血液无法循环而微微坏死,深深的红,淤死的褐紫…

每一道痕迹都是埋在骨髓深处的恨意。

属于安娜的怨恨,属于我的愧疚…我救不到那个孩子,只能陪着她堕入地狱。

其实我早已经怀疑,从成为安娜那天起,接收她的记忆之后,我就怀疑过空白的那段时间,不是不想追根究底,只是那时候…无暇分神。

因为怀着娜娜。

为了小婴儿的健康,我只能抛开所有心事,免得忧虑过重对胎儿发育造成影响。

后来娜娜出生,我全副心神都扑到她身上,我时刻担心她,那时候世界又太乱,我懦弱的逃向海军本部,航行途中又误食恶魔果实…

我知道,动用岛岛果实的时候,身体已经产生反应,自然系恶魔果实能力发挥不足三分之一,原本以为是心态问题,我也没在意,因为力量足够保护娜娜就好。

后来遇到莉莉妮特金洁巴克和柯泰雅史塔克,流落在虚圈,关于我的异常,相熟之后史塔克告诉过我,他说我的力量很奇怪,有两种。

它们同时存在,相互排斥,隐约形成一种微妙的平衡。

世界不同,力量本源不同,史塔克不能理解恶魔果实,但我却能明白,他说的是恶魔果实和身体原主人的意识碎片。

那道蔓藤大门,就是相互克制产生的平衡。

恶魔果实和觉醒的鬼族女王基因相持不下,正是因此,一直以来岛岛果实才不能彻底发动,因为三分之二的力量用于封印。

安娜的意识碎片,我原本认定的属于她的仇恨,未来的第一十刃,唯一没有借助崩玉破面的瓦史托德却告诉我,那…不是灵魂。

而是觉醒后裹着未尽仇恨的…血脉传承。

传承属于鬼族,仇恨却衍生自安娜。

黑发异种欺骗她,逃亡时又遇到可怕的事,当时读取遗失记忆,最后我看见安娜睁开眼睛,伸长的手扣住伏在她身上的畜/生。

骤然闪现的青蓝火焰里,那个作恶的海贼几秒钟不到,从一个身强体壮男人变成一具枯涸尸首,最后灰飞烟灭。

那时候我知道女王觉醒,也知道身体里沉睡了可怕传承…

推算下来,安娜能活下来是女王觉醒的缘故,后来她遗失记忆,直到死亡,我成为安娜,恶魔果实最终压制鬼族基因。

而相互压制的另一个设想,打破平衡之后会发生什么?

握在手中的海楼石是结果,恶魔果实压制之后,鬼族基因重新解放。

对于我的恐惧,未来的第一十刃,柯泰雅史塔克难得一见的尖锐,他说,‘你希望自己是人类,那么血脉又如何?’

那个总是无精打采的家伙,灰蓝的眼睛有柔和的光,狭长眼角也叫微微笑意衬得温软,‘你的心才是唯一的答案。’

明明是丢失心的虚,安慰人的时候,竟让我觉得温暖。

…………

我的心是答案。

我是人类,所以…我试着解放血脉力量,在两个朋友的陪同下,一点点制服掌控它,为的就是…将来有一天…保护我的孩子。

多么岌岌可危的命运,这一切全部都拜眼前这黑发异种所赐。

50.第五十章



…………

片刻过后,即使脚下借用缓冲,等落到底部仍是踉跄了一下。

踩到地表的瞬间,足下一碾,蓦地朝侧边斜窜而去,身后碎石窸窸窣窣砸落,巨大岩块撞击地表,静谧的黑暗里声音一下子变得嘈杂,伴随着扬起的尘埃,腐朽与萧瑟气味弥漫开,呛进胸肺。

时隔良久所有骚动方才平息,黑漆漆的四周居然飘浮起细细小小的荧光,很微弱的泠泠青色,东一簇西一簇,随着气流卷动摇曳不定。

星星点点青光浮在空气里,诡谲的使得视野更加模糊,萤火一样的冷芒飘飘忽忽片刻又沉淀下来,凝聚在地上凹凸不平的阴影里,脚下不知踩着什么,地表参差不齐,有东西硌到皮鞋鞋底。

道伯曼眯了眯眼睛,目光所及昏聩幽暗,四下打量许久,凝目看向更远处,“萨卡斯基大将。”

辨认不出任何东西的黑暗深处随即传来低沉的应答声,“嗯——”目力所及缓缓靠近的浓郁黑色正是与他一同掉落此地的萨卡斯基。

开口之后,远处又一次响起脚步声,行走间踩踏,鞋底发出咯咯脆响,显然地上的东西干燥易碎。

而随着声音,凄惨的青绿色火星一样迸出,和之前相同的颜色,只不过它们这次是随着行动闪现,黏附在鞋子上的样子。

墨黑的地底,一丛丛青绿荧光沿着足迹绽开。

见状,道伯曼怔了怔,随即微微一凛,“这是?这里是————”

醒悟的同时柔润的光从萨卡斯基所在的方位亮起,是也发现异状,萨卡斯基取出随身光贝照亮此地,光源使得视野恢复,道伯曼立刻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下,紧接着倒吸一口气。

恰如他所预料,脚下白骨铺陈,凄惨惨的骨骸支离破碎,目光所及密密叠叠,方才那些星芒荧光是骨骸碎裂燃烧的磷火。

饶是沙场征战半生,道伯曼也不曾一次性见过数量如此之多的…白骨。

也不知这里究竟死了多少人才造成如此可怕场景。

这一处方圆数百米,能看得见的地方全部是惨白遗骨,很多被岩石掉落砸得碎裂不堪,少部分保持着完整铺陈在地。

简直,惨不忍睹。

巨大的惊愕过后,他一时震怒不已,“该死!”扶着腰际长刀刀柄的手,指尖猛地收紧,力道大得关节泛起青白,“这次一定要彻底消灭他们!”

异种盘踞的岛屿,山腹深处竟铺陈数也数不清的骨骸,不知多少人在此地丧命,简直…罪无可恕!

…………

半晌,压下心头翻卷的愤怒,道伯曼强迫自己转开视线不再看随处可见的尸骸,调转的目光停在不远处的萨卡斯基那里。

对方站在十几米开外,半低头看着脚下,察觉到他的视线复又缓缓抬高脸,“你的伤…”

“先离开再说。”道伯曼沉声回答,说话时环顾周遭一圈,示意道,“那里是出口。”这处环形凹陷地势不起眼的角落有个出口,总之,先离开再做打算。

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了眼,萨卡斯基点点头,迈开步伐之前又顿了顿,重新看了眼脚下…道伯曼走上前去,一边有些奇怪的问,“怎么?”

走到近处,道伯曼垂下眼帘,试图从萨卡斯基正看的这具骨骸上看出端倪,半晌却不得要领,也只是一具尸骸,颅骨部分被岩石砸得半碎,刚刚不巧又叫萨卡斯基雪上加霜一脚踏上去,此刻不知名的遗骨毁得七七八八。

沉默两秒钟,萨卡斯基给了他一个不置可否的回答,“没什么,走吧~”

语毕,他们海军大将率先迈开步伐,道伯曼紧随其后,走在落后半肩的位置,两个男人不约而同走得小心又缓慢,出于尊重,他们尽量避开地上散落的遗骨。( )

隔了会,静默中,道伯曼听见萨卡斯基低声开口,“没有腐肉或者残余,全部是白骨,死亡时间至少十年以上,甚至更久。”

停顿几秒钟,萨卡斯基复又冷声道,“这里太干燥,也太干净。”

“啊——”道伯曼应了声,左右看看环境,眉心微微皱起,“有硫磺的味道。”空气里萦绕微不可察的硫磺气息,只有一点点,脚下地表温度也算正常,应该不会是火山岛…

照这种情况看…废弃的抛尸点吗?

说话间两人身形同时一顿,随即同时微微侧首看向发出异动的方向————那是一处风化侵蚀严重的岩壁缝隙。

片刻过后,脚步声纷沓而至,缝隙深处许多人疾奔而出。

海军先遣队人员,变故之前这些人快一步深入通道搜索,在萨卡斯基和道伯曼的见闻色感知范围内行走在蛛网一样错综复杂的迷宫里,不想此刻双方竟在此汇合。

“萨卡斯基大将!”为首的正是萨卡斯基麾下的罗纳德少校。

道伯曼的副官艾尔落后一步出现,“道伯曼中将!”双方一个照面,道伯曼就见自己的副官瞪大眼睛,一脸惊愕,“您受伤了?!”

道伯曼也任凭抢到身侧的副官大惊小怪,嘴里一边问道,“这里是迷宫出口?”

“是!”低着头立刻开始着手替他打理伤势,他的副官一边回答,“通道地势往下方深入,我们并未搜索到地牢,一路也不曾遭遇敌人,看来方向有误。”

…………

花了几分钟时间让副官为他紧急包扎,完成之后,艾尔直起身环顾周遭一圈,语气显得有点惊讶,“安娜夫人呢?”

道伯曼抬手按了按洞穿的肩膀,哼了声倒也没回答,只是撩高眼皮看向萨卡斯基。

被先遣队簇拥在中心的海军大将气息压抑又冷厉,导致他身侧众人噤若寒蝉,等道伯曼重新看向副官艾尔,他的副官也已经明白过来,“敌人避开先遣队,袭击了中将大人一行?”

小心看了看附近,艾尔的脸色又是微微一变,“安娜夫人和科学部的那姑娘…”

“好了!”在自家副官不会看脸色眼见要把萨卡斯基往死里得罪之前,道伯曼开口打断,免得艾尔太耿直的发言等下叫萨卡斯基恼羞成怒。

虽说惊/变发生得太突然叫人措手不及,可他们一个大将一个中将,连两个女人都保护不周全,这样没面子的事…

瞥了不远处依稀仿佛冒出黑气的萨卡斯基一眼,表示偶尔也要尽一尽好上司好朋友责任的道伯曼,冲着副官艾尔抬了抬下巴,“那边有出口。”

开口打了个岔,顺便替自家副官挽回得罪大将的职场危机,紧接着,始终一言不发的萨卡斯基隔着人群投给道伯曼一个阴郁的,喜怒不辨的眼神。

…………

片刻过后,休整完毕的一行人安静走向此地出口。

…………

看似出口的地方同样是一处通道,开凿在山腹间,刀削斧凿人工痕迹严重,微不可察往上延伸,仅容两人并肩而行,地势崎岖,白惨惨遗骨四下散落,比起后方乱葬岗一样的抛尸地,通道里遗留的尸骨呈现出一种奇怪规律。

每一具都是朝着通道深处匍匐,仿佛是在逃跑,可惜中途倒下,没有一个得以幸存。

骨骸堆积程度以入口处最为密集,等他们避让遗骨进入,越往里走白骨越少,这里显然是逃生通道,只是不知道尽头有什么。

赤犬大将秉承素来海军将领身先士卒的作风走在最前端,身侧落后一步是罗纳德少校,队伍末端却是道伯曼和副官艾尔,阵型严密谨慎,为了突发意外中最大程度保全战力。

也不过走出几十米,拐过一处折角,队伍前端出现微微骚动,象是遇到什么事,脚下一顿,道伯曼和副官艾尔彼此对视一眼,同时抬手扶住腰际长刀刀柄。

不多时,罗纳德少校自通道另一侧匆忙折回,“道伯曼中将大人,萨卡斯基大将请您过去。”赤犬大将麾下最有潜力的年轻军官,说话时眉宇间带着极为明显的…异样神采。

交代副官小心戒备,道伯曼身形疾掠,瞬间闪过拐角。

一众人停止前行分站在通道两侧,道伯曼越众而出,第一眼看见的是道路尽头巨大岩石堵住去路,萨卡斯基站在距离岩石几米的距离,正检查地上一具白骨。

慢慢走到近前,扫一眼,道伯曼接着愣了下,岩石下方压着几副半具骨骸,看样子应该是正巧逃到此地时岩石突然断落将逃生者直接拦腰…

啧了声,收起视线,蹲下/身,细细审视萨卡斯基正查看的这具————定睛一看,忍不住倒吸一口气,“这是?!”探手捡起地上这颗自骨骸脱落的颅骨,道伯曼眯起眼睛。

这不是人类,骨骸不是人类。

因为没有人类会在头顶中央长出尖锐的独角。

手中的颅骨放回它原本的位置,接着扭头看看附近散落的另外几具,想了想,道伯曼开口问道,“一路上看到的该不会都是?”

他开口之后,萨卡斯基抬高眼帘,目光一扫而过,却也不说话只是缓缓地点头算是回答。

“全部都是。”低声重复一遍,即使心里已经有答案,道伯曼也还是忍不住惊愕。

在之前那块凹形腹地底部,萨卡斯基专注脚下,想来是发现骨骸的异常之处,只是当时岩石掉落将大部分骸骨破坏,加上着急离开营救失落的两母女,道伯曼没有太过留心,现在…

全部都是,这里成千上万遗骨全部都…不是人类。

直起身,目光往四周看了看,皱了皱眉,道伯曼一时不知该作何感想,他先前怒不可遏,当中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白骨海当中少数骨骼身形幼小,明显属于幼童…

如果不是人类而是异种,那样一来,这个葬身地就并非他认为的异种啖食血肉之后抛弃的人类残骸,而应该是异种本身的聚居地。

不知什么年代,巨大灾难来临,盘踞这座岛屿的族群仓惶逃跑,却绝大多数死于非命…

脑海中搜索一遍当今世界现有种族,最后,道伯曼只能承认,“灭亡的族群,是安娜夫人口中的‘鬼族’吧?”

那夫人曾经说过的家族血脉…那个黑发异种想来是苟延残喘的幸存者。

这还真是…

…………

异种啖食血肉汲取人类生气,马林弗德海军本部几番惊/变,罪魁祸首都是异类,异种的存在显然对人类造成威胁。

不确定因素,必须铲除。

身为海军高级将领,道伯曼自然是明白这其中不可调和的尖锐矛盾,只是…到此刻为止,一路行来淌过无边无际的白骨海,心头泛起的…敌意深处,不得不说,还有几分唏嘘。

千万族人灰飞烟灭,幸存下来的黑发异种…当然,作为敌对立场,道伯曼没有多少柔软情怀去同情对方,只是他多少能理解一些,对方的疯狂。

大概…和一夕间失去所有的心情类似吧?苦难之后的恨意针对整个世界。

嘛~~~无声的叹了记,直起身,避开地表散落的骨骸,道伯曼朝前几步走到巨大岩石边,和萨卡斯基一起仰头静静看着隔断通道的这块巨石。

岩石表面布满刻痕,一种不知名的符号规律平铺其上,并非通用字,更与当今世界任何一个国家的文化体系截然不同。

端详岩石上的文字许久,挑了挑眉梢,道伯曼自言自语似的开口,“古代文字?”说完又自己笑了起来,“别紧张萨卡斯基,我知道不是历史正文。”

“鬼族的文字。”先前发出一阵冷气的萨卡斯基盯了他一眼,冷硬气息收敛得不察痕迹,接着在他兴致勃勃的斜乜视线里,一手手臂抬高,掌心附在岩石上…

指尖毫无预兆元素化,金红岩浆直接汽化所触及的一切,霎时间,三千度高温之下整块岩石从正中央迅速腐蚀汽化,液态岩石流到地上,又很快蒸发。

刺鼻又古怪的味道飘散在空气中,道伯曼后退一步,饶有兴致的盯着萨卡斯基,在对方收回能力之后又曼声笑道,“我可真好奇,你和那位夫人曾经的关系。”

闻言,背对着他的这个男人哼了声,到底也没回答,只是迈开大步走进打通的岩石另一端时,道伯曼很清楚看见他们赤犬大将行走时那点微妙的僵硬感。

还真是…难得一见。

原地站立几秒钟,道伯曼抬手摸了摸下巴,心里暗自决定…等回去以后一定要想办法弄明白个中奥妙。

多么难得,萨卡斯基居然会…尴尬又害羞?而且从那位夫人之前的反应来看,她似乎没有和萨卡斯基曾经相识的记忆。

那位安娜夫人和他们赤犬大将的过去…实在叫人抓心挠肺的好奇。

…………

当然,好奇归好奇,现在不是开玩笑或者盘根问底的好时机,目前第一要务是安全带回消失在黑暗中的安娜夫人和科学部那丫头。

等营救成功,彻底毁灭这座岛屿,将异种全部抹杀。

笑完之后,道伯曼很快收敛心神,跟随萨卡斯基进入岩石堵截的另一段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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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岩石背后是一处极宽阔的洞窟,地表平整,顶部高处呈倒扣穹弧状,中央一处巨大石台,一节节石阶上插着油脂火把,微微潮湿的空气,昏黄亮光下,所见之物暗影摇曳。

一脚迈入此地,见闻色感知到几道存在感,藏在四周岩壁隐匿处,窥视的目光杀意凛然。

脚下顿了顿,随即继续朝着高处石台走,行进间,脑后滑过几丝气流涌动,是身后紧随而至的海军精英们抽出兵器疾速掠向藏在此地的敌人。

甚至不必下令,因为来时,舰队每位将官士兵收到的命令都是————格杀勿论。

除了人质,海军科学部的娜娜,这座岛,海军舰队离开那一刻必定灰飞烟灭,即使当中真的存在平民也不能幸免。

道伯曼很明白,他们身为军人,天职是服从军令,唏嘘也好,同情也好,那点微弱触动,构不成手下留情的理由。

几息间,战斗结束,发动攻击的将官们纵身跃回平地,收刀入鞘,细微铁锈味沿着风弥散开。

迈上最后一层石阶,高台之上摆着一块长型石板,石板与它附近染成深色,甚至不必走上前都能嗅到浓郁的血腥味。

“活人祭祀。”萨卡斯基嘶声开口,伴随激烈怒意,激得方圆几米内气流起伏不定。

道伯曼眉心皱紧,随后偏头扫了眼周遭的岩壁,透过暗色光影,岩石壁上几处更深的浓色无声无息淌落,十几处气息已然断绝。

看过之后不感兴趣的收起视线,岩壁中身首异处的生命,无法激得他产生波动,倒是脚下,高台下方地面的痕迹令得道伯曼眼神一跳。

刻在地上的痕迹如同一副巨大圆形图案,线条勾勒纵横,符号错综缭乱,整个洞窟地表画满图形,中心部分…

静静审视良久,也不知怎么,他总觉得地上有什么东西隐约随着图案勾画游走,象是无色透明液体正慢慢的填满刻痕。

怔愣片刻,随后试着走到高台边取过一只油脂火把,将它远远地抛到一角。

下一秒火光骤亮,影映而出的场景使得瞳孔微微缩紧,道伯曼哼了声,偏头看向身侧的萨卡斯基,哑声说道,“鬼族的文明真是…残忍。”

祭台上用活人祭祀,平台下方地表凿刻痕迹,先前铲除的异种血液沿着石壁滑落,诡异的叫地上的图案吸取,拥有自我意识般蜿蜒滑行,它们正在逐渐填满图案。

彼此对视一眼,其后,萨卡斯基纵身跃起,人在半空改变角度,扬起手臂,握紧拳头狠狠朝着地上砸下去,顷刻间地动山摇,缩小版流星火山吞没图案吸取血液之后汇聚的中心点。

金红岩浆流烧穿厚重岩石,地表下方露出深洞。

…………

地表下层的洞,入口泛着光,和上层昏黄火光相比,脚下竟象是黎明时分,柔软的微亮,然而一种无比诡异的感觉,同样随着洞口暴/露出现。

瞬间长久以来理所当然的安稳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什么更加幽暗而危险的东西。

这种感觉,却是当日在马林弗德,安娜夫人解除恶魔果实能力之时,海军本部十几位见闻色高手同时感应到的奇怪不安。

眼睛微微眯了眯,道伯曼踩着月步紧随萨卡斯基身后,两人穿过入口,瞬间朝着下层坠落。

他们的后边,破空之音陆续传来,是先遣队伍的其他人手。

扑面而来的亮光里,第一眼看见许多矗立的岩石柱子,高低不平,丛林一样…紧接着是石林靠近中央部分站着的人。

捡着脚下一棵石柱作为落脚点站定,抬了抬手,微微一挥,慢一步落下的十数名军官立刻调整角度,身形微转四下散开,很快占据几处最佳作战位置石柱。

悬空的手臂落到身侧,这时候道伯曼才转移视线,看向原本在下层空间的几人。

黑发异种在海军包围线之内,他左近一根石柱上站了只怪模怪样的生物,外型是一匹马,额角竟有一支长而锐利的尖角。

海军忽然出现,黑发异种和那只生物也不动声色,注意力都放在与他们形成掎角之势的那夫人,安娜的身上。

听得动静那夫人目光微不可察移动少许,也不见她有什么动作,下一秒,原本安安静静蜷在她脚下的小丫头就叫她抛了过来。

眼疾手快接住她丢给他的小包袱,掂了掂落在手上的小姑娘,道伯曼抿了抿嘴角,心想着安娜夫人所用力道十足精妙,拿捏极是稳当,她的女儿象是她抱在手上递给他似的。

“别再弄丢了哟~道伯曼中将。”

听得她喜怒不辨的声音,他把视线抬高几分,正想开口复又怔住。

对上她的目光,倒是叫道伯曼微微一惊,她的眼睛瞳色竟然改变,油艳侬丽的祖母绿象被墨水污染,成了深深的浓黑。

自见面开始一直温柔似水的那夫人,仿佛被眼瞳的颜色侵蚀,气息变得黑暗沉寂,改变之后她竟似是一只藏匿在深渊底部的幽冥野兽,疾狂危险。

墨黑瞳子一丝一毫光亮都投不进去,深深深深的空洞。

怔愣过后,不自觉避开她的注视,错落的视线…看清楚之后,道伯曼睁大眼睛,他甚至听见带来的将官们几不可闻的吸气声。

她的衬衣不知去向,出于礼貌,他原本该避开目光,只是…不知为什么,眼神牢牢黏在她身上,一时间竟无法转动哪怕半分。

她身上看不到一块完好的地方,撕扯啃咬,捆/绑淤伤,锐器洞穿,鞭打痕迹,无数狞恶形影烙印在皮肤,深红淤紫层层覆盖,支离破碎,疯狂而糜艳,带着说不出的罪恶妖氛。

悲惨的,可怕的,不可言说的暧昧痕迹…从伤痕颜色判断,她受伤应该有些时日,更奇怪的是,算时间应该在航行中途。

可…那根本不可能。

舰队航行期间,她在萨卡斯基的羽翼之下。

即使是萨卡斯基…还有黄猿大将授命的在明在暗两组保护人手,谁能伤得了她?

…………

短暂的静默过后,惊疑不定中,道伯曼复又看见那夫人手腕抬高几许,她手中执着兵器,所指目标恰是黑发异种。

只不过…方才叫她身上的痕迹扰了注意力,现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道伯曼立刻发现当中的不对劲,那夫人手中握着制式海楼石匕首,是科学部研究专门用于对付恶魔果实能力者的武器。

现在,安娜夫人手中拿着,她的手却是握在海楼石制成的刀刃处。

也就是说————她此时被恶魔果实的克星压制,想来也是这样,刚刚一瞬的不安,是她触及海楼石而导致自身的岛岛果实被遏制。

只是她为什么有此一举?

没等他想清楚关键,那夫人眼睛忽然眯缝起来,看着黑发异种的神情杀机重重,“我原本可以不追究,为什么你还要招惹娜娜?”

“乖乖的灭亡不就好了。”

音调轻松又缓慢,眉宇间却冷淡又空洞,“我不喜欢废话,请你去死吧~”

比起话中含意,她的情绪毫无起伏,反而是黑发异种,似是呆愣许久才回过神,眼里满是掩藏不住的错愕,“为什么,你怎么可能觉醒?!”

“拜你所赐。”薄唇轻轻开阖,接着她抬手自颈间扯断一物,将它缠在手腕和匕首上,手臂慢慢平伸而出,悬在半空,直直指向黑发异种,“追杀他吧~群狼。”

一瞥之间,道伯曼看清楚那夫人指尖缠绕的流苏状东西无风自动,几种颜色糅杂的毛发悄无声息爆炸,难以言说的压迫感猛地充盈空间。

浓雾般浅蓝辉芒以那夫人为中心扩展开来,飓风呼啸盘旋,逼得人呼吸困难。

道伯曼眯了眯眼睛,眼神错也不错盯着风压中心,下一秒,依稀仿佛,错觉般,安娜夫人身后有一道模模糊糊身影凝聚而成。

是一个男人,没睡醒一样,懒懒散散的气质有几分象海军大将青雉,一只眼睛瞳色是极浅的灰蓝,眼角凌厉上挑,另一只眼睛似乎视力不好,带着奇怪的眼罩。

不知名的男人在她身后出现,若有似无扫了周遭一圈,视线所过之处,令人屏息的杀意,浓腻真实得置身无边血海一般。

视线相交,也不过转瞬间,对方调开目光,道伯曼哼了声,下意识收紧指尖,掌心硌到刀柄,险些克制不住攻击的冲/动。

看似随性慵懒的男人,眉宇间埋藏着冰冷冷戾气。

仿佛是召唤,那夫人话音落下不久显露身形的男人,虚无中探手横过她的肩膀,若隐若现的扶住她的手腕,薄唇动了动,说了句什么————

随着那句听不分明的语言,风压急速收拢到她身侧,摩擦变得更为激烈,象是有巨大的手揉捏挤压,庞大能量团渐渐汇集到她指尖。

“虚闪——”

柔亮的蓝色蓦然变得刺目,竟象是黄猿大将的镭射击杀,光芒亮到极致又毫无预兆消失,数也数不清的青紫电光蛇虫般流窜在空气里。

几秒钟之后才是震撼无比的动摇,伴随着可怕爆炸力,一圈圈巨大的气流漩涡掀起如飓风海啸的破坏力,霎时间大地开裂,岩石崩毁。

混乱中脚下立足点猛地坍塌,道伯曼只来得及抓紧怀里昏迷的小丫头,下一秒整个人就叫狂乱飓风吹得往下方跌落。

51.第五十一章



明明是动物,一双眼睛却象黑水晶,冰凉透澈,波澜不起。

愣了愣,随即蓦然一凛,这生物,他在壁画上出现过,鬼族历史演绎的故事中,它似乎拥有很高地位,类似于守护兽,不久前,它同样站在黑发异种那一边,与安娜夫人敌对。( 好

另外,相信藏身暗黑忽然攻击的也是它…

而现在,出言提醒是怎么回事?

他暗藏杀机的打量,那生物动也不动,隔了会,方才的声音又一次响起,‘诸位很安全,请不要碰触火焰,等保护解除就好。’

声音响起的同时,道伯曼细细观察它,它果然没有别的动作,象尊雕塑,纹丝不动,所谓的声音是直接作用在脑海中。

奇怪的生物,较之先前藏匿黑暗遂然攻击,此刻它盯着人的眼神带出智慧生物特有的神采,

想了想,绷紧的肌肉微微松弛几分,道伯曼沉声开口,“这些火焰是你做的吗?保护人类?”

‘是苍魂之力。’那生物眼睛里滑过几丝流光,仿佛广袤黑夜深处亮起的萤火,语气似悲似喜,‘东家苍龙保护了你们。’

东家苍龙?难道指的是安娜夫人?道伯曼挑了挑眉梢,正要试着问个究竟,还没开口就见那生物移开望向他的视线,仰高头颅看着上空。

而上边…顺着方向看上去…定了定神,道伯曼下意识吸了口气。

高处什么也没有,能看见晴蓝的天空,可怕的是他们分明呆在山腹深处,方才爆/炸更是叫他们往下层跌落,此刻重见天日竟是安娜夫人一击…直接轰得头顶整座山化为灰烬吗?

或者该说,她的攻击拦腰抹平半座岛屿?何等可怕的力量,那样病弱的女人。

短暂静默过后,那生物的声音再次作用在道伯曼脑海中,‘很快要结束,既然苍龙觉醒…千年的愿望就快实现了。’

也不知为什么,即使没有敌意,鬼族守护兽这一次的声音居然带出些异样,象是情绪出现波动,生生叫人听出几许怨怼之意,‘几千年过去,女王居然又一次选择站在你们人类那一边。’

…………

收起打量高空的视线,目光投向不远处开始的战斗,道伯曼耸耸肩,曼声回答道,“难道不是鬼族逼迫的结果吗?”

“虽然不知道曾经发生过什么,但是…”刻意停顿几秒钟,道伯曼眯细眼睛,看了那夫人瘦弱病态的背影半晌,淡声往下说,“她身上的可怕痕迹,无论怎样报复都是你们应得的吧?”

他开口之后,那生物的声音再没有响起,道伯曼也没在意,只是冷笑,心想着…至少不是厚颜无耻啊~还有点廉耻心,没有狡辩。

安娜夫人身上的痕迹,她说的,‘拜你所赐。’,答案已经很明显,虽然不知道究竟怎么发生何时发生,罪魁祸首是鬼族却毋庸置疑。

那样可怕悲惨的遭遇,如今她仅仅是因为要保护女儿才与鬼族发生冲突,安娜夫人已经算异常宽容,若是换了旁人…

而无论她要怎么报复,鬼族都…难道不是活该吗?

整个族群的兴衰责任压在一个女人身上,黑发异种和其他存活的族人,甚至守护兽,这些有智慧的生物难道就不觉得无地自容吗?

趁着安娜夫人那边的胜负尚未分晓,道伯曼拨冗低声问道,“如果说复兴是血脉责任,鬼族曾经为你们所谓的女王做过什么吗?”

享有无上荣耀?掌控生杀大权?似乎都没有…那夫人和她女儿安安静静躲在马林弗德,几乎活得象普通人,若不是小丫头进入海军科学部…

在道伯曼看来,恰如海军内部人人必须遵守的准则,那本书的名字,[义务与权利对等],强加的责任任何人都有权抗争。

“嘛~我说的对你们而言大概是废话吧?”

哼笑一声,嘴角挑起弧线,他睨了鬼族守护兽一眼,语调半嘲半讽,“我也是无聊才会和你争辩,这种愚蠢的问题。”

眼角余光里,他视线投过去时,那生物居然也同样盯了他一眼,从战局中分出一丝注意力,然而目光只是停顿了一会儿,就平淡分开。

也仅仅是这短暂几秒钟,远处那场战斗依稀尘埃落定。

黑发异种身影消散,紧接着道伯曼察觉到阻碍行动的青白色火焰晃动一下蓦的消失,接着他看了岩石上的独角生物一眼,眯了眯眼睛,到底没动手。

他看见,透过修炼到目力的霸气,他看见青白火焰散去之前,独角生物身上扩展的一种诡异气场抵消火焰结界…当然,仅仅只有道伯曼身侧的结界散去,其他将官们仍旧处于保护之中。

并且,在他惊讶过后试探着松开怀里的小丫头,科学部的女孩子软软滑到地上,顷刻间,距离他只有几公分,幻影般的火焰重新包裹住她。

只有道伯曼脱离火焰结界,是鬼族守护兽的手笔,至于它这样做的理由…站在敌对阵营,道伯曼觉得还是不要深究为好。

如果站在海军立场,他原本应该立刻出手杀死它,它是鬼族守护兽,即使此刻对人类没有敌意,不代表之后不会没有。

只不过…算了。

杀死啖食血肉的野兽和杀死有理性的智慧生物,是两回事。

…………

许是他按兵不动,片刻过后,道伯曼听见一记很轻很轻的叹息,‘承您手下留情。’

尾音散去瞬间,立于岩石上方那生物纵身跃下,无声无息落到地上,长长鬃发蛛丝般飘过,等视网膜再次接收到影像时,道伯曼惊讶的发现,它已经出现在离安娜夫人不足两米的位置。

不远不近站着,不动也不言语。

而它靠近之后,原本背对众人的安娜夫人猛地转过身,扬高的手,指尖亮起一抹辉芒,似乎想发动攻击却又在看清对方时停下来。

道伯曼跟着走上前,不疾不徐踱到与鬼族守护兽呈水平线位置站定,侧目斜乜它一眼,随即转回视线,注意力放到安娜夫人身上。

方才一片混乱,此时尘埃落定,这位夫人的模样才叫人看清楚。

她变得更奇怪了些,指甲又尖又利,彷如野兽戾爪,手中海楼石匕首不知去向,手腕上多出一只灰扑扑绞着几线铁黑的镯子,两根手指宽度,看起来更象镣铐…

另外就是,道伯曼注意到,安娜夫人身上的痕迹…那些错乱又可怕的淤痕消失大半,余下深红刻印勾勒纵横,铺陈在苍白皮肤上,乍一眼居然象…某种不知名纹案。

他盯着她看,她同样回视他一眼,瞬间飞快移开落到独角生物身上,眼角斜斜上挑,墨黑深邃瞳色,目光里带了三分杀意,七分的寂静。

良久,她开了口,“你也要阻拦我吗?鬼面兽。”音色奇异又空洞,有种诡谲的失真感,“高雄在哪里,交出来。”

她话音落下,独角生物回答道,‘你不该有那些记忆,即使是重生的罗暄,你知道的比通道壁画中的历史更详细,为什么?’

“你想问什么?朱雀的刑罚吗?”她歪了歪头,一副天真茫然的样子,“还是被砍下头颅的北方玄武?我都知道哦~”

“作为交换,解开娜娜的暗示,我给你们答案,如何?”

说着又笑起来,慢慢偏过脸,她看着另一个方向,眉宇间染上半是癫狂半是怨毒的妖异神色,“桐生高雄,别以为找不到朱雀圣地就杀不了你。”

“我知道哟~”

“东家圣地是鬼族繁衍之所,鬼族的孩子在这里才会平安出生,如果毁了它…就算苍魂能把人类变成鬼,族群也不会再繁衍。”

垂落身侧的手一点点举高,悬在半空,箕张五指间慢慢凝聚出一颗亮蓝色能量团,手中握着辉芒,渐渐凝聚的光团更映得下方她苍白的脸彷如魔魅。

“岛屿深处的岩浆在活动,这里曾经是富士山吧?”

“三万鬼族长眠,东家的圣地。”

…………

“你果然不是罗暄,我的女王几千年前就和我一起死在都城。”

黑发异种在她注视下缓缓显现,面上现出一阵怅然之色,但很快消失,语气并没有愤怒的感觉反而平静从容,“毁了岛屿,会连累你的同伴。”

闻言,道伯曼皱了皱眉,手悄悄扶上腰际长刀刀柄,下一秒又听见那夫人轻轻哼了声,说道,“哦~那么谈判破裂。”

甚至不给人反应的时间,她手腕一转,指尖松开的刹那,那朵能量团轻飘飘地往地面坠落。

“我说过,我没有耐心。”半抬起脸,亮蓝辉芒没入地表时,那夫人嘴角弯了弯,浅薄笑意竟是无情到极点,“同伴?战场上原本就生死各安天命。”

…………

道伯曼一时愣住,只是…什么也没发生。

片刻过后,他忽然察觉到脚下荡起若有似无的摇晃,开始象潮汐拍打海岸,轻缓温柔,几息间,震荡渐渐变得清晰。

如同涨潮时海流一阵阵接踵而至,隔了一会,地底传来沉闷地滚动的雷声,又隐隐夹带着连绵不绝的低沉轰鸣,象是看不见的深处有巨兽凶狠嘶吼。

空气开始咯吱作响,压力蓦地变大,脚下岩石开始窸窸窣窣碎裂,令人心惊肉跳的轰鸣声,也已经变得震耳欲聋,竟是岛屿随时都要崩溃。

52. 第五十二章



他的眼神半是恨怒半是戒备,这夫人竟象是一无所觉,倾身捞起她的女儿,随即,身形顿了顿她又偏头乜了他一眼,墨色瞳眸不期然滑过一抹难解的光芒。

紧接着,那团软乎乎的小鬼被塞进道伯曼怀里,“保护好她,少一根头发我都不依的。”这样混乱不堪境地下,这人居然还有心思出言威胁。

怔愣两秒钟,道伯曼的额头噼里啪啦迸出无数根青筋。

“喂!”正想告诉她,他现在没空管小鬼死活,现在这时候他该顾着自己和带来一票人马的安危,既然‘妈妈’的本事大得不得了,科学部这小鬼自然该由她这妈妈自己照顾。

他才喊了声,不想这人充耳不闻的转身,将女儿丢给他之后,她的手举到半空,轻飘飘的划了一记。

长着乌黑尖利指甲的惨白手指若有似无滑过,霎时间,这夫人的指尖所过处,伴随一记刺耳到叫人牙酸的厉响,空间变得恍惚起来。

如同下雨的湖面,雨滴坠落,一层层涟漪荡开。

道伯曼眯了眯眼睛,定下神来又发现视野晃动并不是他以为的错觉,是空间被撕裂。

透明空气在这夫人手中分作两边,凭空化作一扇巨大的[门],门后方是幽暗昏聩的混沌,极目望进去也看不到尽头,深渊一样。

“进去。”

声音才被耳朵接收,道伯曼只觉得眼睛一花,侧肩大力袭来带得他身不由己直接撞进[门]里边。

脚下一错,狠狠定住踉跄的身形,随后又转过头,阴森森看向忽然推他一把的那人…前一刻充斥听觉的轰鸣与震荡,这一秒全数消失,象是被门无形隔绝一样,道伯曼什么都听不见。

嘴唇动了动,话尚未出口,一堆的人就从外边直直砸在道伯曼脚边,叠罗汉似的摔得七零八落,被随随便便丢进来的竟是海军先遣部队。

道伯曼扫一眼脚边,发现部下一个也没少,全都被扔进来,除了萨卡斯基。

视线在艰难挣扎的这堆人山上一晃而过,随即慢慢抬起眼睛。

那夫人站在[门]外,背着光,面色喜怒不辨,也是到此时,道伯曼才发现她…面色惨白到接近泛青,抿紧的嘴唇,唇角露出一点森然牙尖…

动也不动看着门里边的众人,眉宇间带着难以言喻的阴鸷。

短暂静默过后,那夫人缓缓转过身,墨黑头发,头顶不知什么时候生出一支小小的尖利的独角,和鬼族守护兽很像。

或者该说,这夫人,她此时的模样与壁画中的鬼族毫无区别。

利爪,獠牙,独角…异种的女王。

…………

她转过身背对门内众人,盘旋的风聚集到她身侧,吹得她的发丝缭乱纠结,露出几乎毫无遮挡的背脊,苍白皮肤,狰狞淤痕…背影瘦瘦弱弱。

啧了声,道伯曼把目光转开些,那人,即使非我族类,即使作为异种女王,此时此地,她也不过是个为了保护孩子豁出一切的女人。

…………

心念一转,错开的视线里映出另外一个人,道伯曼看见萨卡斯基,他们的赤犬大将留在外边,即将崩毁的空间里,黑发异种被金红岩浆流阻隔在更远的地方。

奇怪的是…原本应该垂死挣扎的敌人居然站着一动不动,目光错也不错盯着那夫人,地动山摇中,黑发的异种面上带着诡异的类似解脱的表情。

也不知是空间晃动带来的错觉还是别的什么缘故,在道伯曼看来,黑发异种,桐生高雄竟是以一种接近温柔的神色看着安娜夫人。

现在这种局势,要说敌人会如何负隅顽抗都在意料当中,只是不想…桐生高雄居然很平静,束手待毙一样不动也不言语。

当然,此时此刻也不是追究敌人异常行径的时候,桐生高雄没有异动,对于他们这些对立一方的人来说是极好的撤离机会,不管是守在门边的安娜夫人亦或者萨卡斯基顷刻间都有所行动。

一前一后两道守卫防线瞬间做出改变,萨卡斯基蓦地转身朝着[门]疾掠,足尖每点过一处,脚下岩石就化作一滩金红,恶魔果实作用下,岩浆流无声无息吞噬所剩无几的地表。

也不过几息功夫,大将赤犬掠到门侧,飞快瞥了那夫人一眼————目光一错间,萨卡斯基的气息变得柔和,微挑的唇稍,依稀是一抹笑意。

恰是这一刻,萨卡斯基与安娜夫人即将擦肩而过时,静静矗立的那夫人面色微变,霎时间毫无预兆地抬手,一掌猛地拍在背对她的萨卡斯基肩上…

门的这一边,以道伯曼为首,看着这一幕的众人甚至来不及反应,萨卡斯基身形微微踉跄,与此同时,安娜夫人身后凭空升起蒸腾黑雾。

一缕缕浓黑雾气蛇虫般钻进门里,叫人措手不及,漆黑幕布一样的混沌颜色看似缓慢,却如同汹涌潮汐绵绵不绝。

很快,那夫人尖利的声音传来,“鬼面兽!你竟敢——”

慢慢暗下来的视野亮起一片金红,转瞬间又乍然泯灭。

透过渐渐黯淡的光,道伯曼看到萨卡斯基扬高的手臂,元素化之后,金红岩浆诡异的正在冷却,而混沌之外,那夫人尖长的利爪抠紧一块不知是谁的肉,还滴着血…

远在另一端的桐生高雄骤然出现在那夫人身侧,擒住她的腕骨,黑发异种的面目变得比之前更狞恶,獠牙、独角、一双黑瞳闪烁鬼魅般的红光。

安娜夫人的神情暴怒之极。

仅仅一瞥之间,紧随其后的黑暗当头罩下,所剩无几的光线被遮蔽,而下一秒,道伯曼听见不曾在人前失态的萨卡斯基嘶哑低沉的吼声…

“安娜————”

…………

道伯曼从来没有听过萨卡斯基用这样的声音喊哪个人,也从来没有见过他们赤犬大将惊惶失措,即使很多年前,在新世界以寥寥数人应战一支海贼大舰队,萨卡斯基也是万事皆在掌握般沉稳又平静。

刚刚那一声‘安娜’,尾音甚至带着点颤抖,甚至给人软弱的错觉,一瞬间,萨卡斯基的心思暴/露无疑,他在害怕失去…

可惜道伯曼也没办法多想什么,黑暗中有什么东西漫过来,无形无质却冰寒彻骨,身体悬空着,慢慢的飘移,看不见听不到说不出…五感中只有触觉还稍微有些作用,不过似乎,连这点感觉很快要湮灭在万年寒冰一样的虚无中。

应该是那些雾气的关系,道伯曼心想,他试图做点什么,身体关节却冻僵一样,连根手指都动弹不得,渐渐的意识也开始模糊…

怀里的小丫头…慰在心口的一道浅薄温度提醒道伯曼,他保护的孩子尚且安全…安娜夫人拼了性命不要抢回来的孩子,此时此刻还没有重新失去…

幸好…否则…他…不知该怎么向那位母亲交代…

那夫人在千钧一发时封闭空间入口…她自己却被黑发异种拦下来…

…………

虚无中神智渐渐陷入恍惚,不知过了多久,道伯曼依稀仿佛觉得自己做了个梦,也或者是脑海接收到不知是谁的意识片段。

很多很多碎片,零零碎碎毫无头绪,仿佛是很多没头没尾的故事,他在第三方角度,经历事不关己的一些奇怪东西。

等到看过千百个片段,道伯曼才迟钝的发现他觉得有些眼熟的某些情节,居然嵌合山腹通道两侧壁画描绘的场景。

长着独角的鬼族与人类争斗的场面…

黑发异种桐生高雄,金发碧眼容貌与科学部小丫头相仿的美丽女人,年轻的黑发女孩子,样子居然有点象闯入马林弗德最终尸骨无存的异种…

气质独特的三位,依稀拥有极高地位。

灾难即将来临,万千鬼族单膝跪地,高处,金发碧眼的女人眉宇间藏着挥不去的惘惘悲伤,与她并肩的黑发女孩子目光奇异。

最后是沉睡,数也数不清的鬼族族民静静阖上眼睛。

金发女王被拒之门外,黑发女孩子决然转身,给了女王自由,最后的最后,封印之地与世隔绝前一秒,年轻女孩子悄悄回过头,神色似悲似喜…

道伯曼听见不知哪里来的声音,陌生的女孩子的声音,小小声说着,‘永别了,妈妈——’

地下深处,一层复一层的迷宫,黑发异种日复一日游荡在静谧地底,油脂火把明灭不定的光线里,孤零零守卫鬼族。

一直一直,看不到尽头的存活…

桐生高雄,桐生苍子,桐生绯子…高雄,罗暄,计都…丈夫,妻子,孩子…

命运无情的捉弄之下,一家三口分散在时间迷宫各个角落,直至死亡也永远无法重逢…

北之玄武,东家苍龙,南方朱雀…

…………

猛地睁开眼睛,大脑一刹那便开始运转。

第一眼,道伯曼看见铅灰的天空,乌压压的云层很低,快压到头顶一样,接着才是呼啸的风声,冰冷冷的黏腻,海水的腥味。

天空划破一道闪电,挟着隆隆雷声以万钧之势劈亮整个天幕。

咫尺间掀起惊涛骇浪,海潮高达数米却没有上下颠簸的感觉,平静到诡异。

怔忡片刻,视线慢慢滑过附近横七竖八躺倒的海军将官们,先遣部队所有人安然无恙,科学部小丫头也在边上,萨卡斯基…躺在远些的位置,似乎同样昏迷不醒。

只有安娜夫人不知去向。

眼神跳了跳,道伯曼的注意力最后定在…不该出现的奇怪生物上。

鬼族守护兽,长长鬃毛在海风里轻轻浮动,听到动静,它回过头,额头那支独角渗着血,一道狞恶伤痕横过面部,几乎深刻见骨。

上下打量几眼,道伯曼随后恍悟,先前安娜夫人指尖滴落的血究竟从何而来,是鬼面兽,带着黑雾闯入门后,错身而过的瞬间,安娜夫人杀伤了它。

从伤痕位置来看,鬼面兽的角险些叫安娜夫人折断,若不是桐生高雄骤然出手相助,鬼族守护兽怕是当时就要命丧当场。

而安娜夫人消失了,或许是情势危急,岛屿崩溃瞬间,那人只来得及护住所有人,她自己却留在门的另一边。

想到此处,道伯曼眯了眯眼睛,不得不说,鬼面兽的行径着实古怪。

他们这些人乘在一股灰色雾气里,象潮汐,又和海水格格不入,仅仅是飘浮在浪尖,任凭咫尺间飓风海啸,雾气凝结的海流静谧淌向远处。

说起来,安娜夫人撕裂空间转移所有人,鬼面兽忽然闯入,说是敌对吧它此时倒是保护他们的样子,说是友善吧…又想当然不是那回事。

…………

半惊半疑中,道伯曼听见鬼面兽的声音,音色缓和,不带任何情绪,也没有敌意,‘真奇怪,你居然这么快能醒来。’

眉骨微微一跳,等他看过去,视线就对上一双平静如同深井的眼瞳,‘那些是鬼族的记忆。’

“哦?”不置可否的应了声,接着盘膝而坐,看似毫不设防,实际上,道伯曼在几息间已经调整状态,这生物稍有异动,他会瞬间拧断它的脖子…

想了想,又哼了声,他用聊天一样的语气开口说道,“为什么救我们?我醒来之前,你可以带走科学部的丫头,顺便轻易杀死所有人。”

这个问题困扰了道伯曼很一段时间。

从安娜夫人第一次出手,那时候起,鬼面兽就变得奇怪,甚至桐生高雄也…那个黑发异种能搅得马林弗德鸡犬不宁,轻而易举掳走科学部的小鬼,鬼族口中的‘女王’。

出航之前,道伯曼他们认定会遭遇恶战,海军的目的除了摧毁异种盘踞地还要营救娜娜,甚至,两个目的相冲突之时,需要放弃作战计划,不惜代价救回科学部的小鬼。

谁知道最后的发展峰回路转。

安娜夫人出乎意料的强悍是一件,桐生高雄后来几乎放弃又是一件。

虽然不曾明言,道伯曼哪里看不出来,情势天翻地覆,归根结底原因出在那夫人身上,得知她才是觉醒的女王那一刻起,桐生高雄和鬼面兽的表现就变得古怪。

简直束手待毙一样。

明明是敌人来着,一直宣称安娜和娜娜的家族血脉是复兴鬼族,行为偏执到疯狂的黑发异种,毫无理由的放弃一切。

守护兽更是一再帮助人类…实在是太奇怪了。

…………

‘为什么救你们?’鬼面兽的声音听起来象是叹息,沉默片刻复又说道,‘因为是女王的意志,觉醒的苍龙,她的意志我无法反抗。’

‘你看过壁画,但你不知道,最后的部分。’

‘我们千万年守护的圣地早已经名存实亡。’

闻言,道伯曼微微一惊,盯了鬼面兽一眼,到底没有打断它,壁画‘最后的部分’指的是通道尽头被黑色涂料毁掉那几幅吧?

鬼族的圣地…

象是知道他心里想着什么,鬼面兽很快接下去说道,‘算上这次,罗暄女王是第二次苏醒…’

令人错愕的开端,之后,它偏过头,静静看着海面,语气低沉几分,甚至带出几许唏嘘:

‘鬼族灭亡之初,罗暄留下一缕头发,她的丈夫高雄自愿让朱雀砍下他的头颅,为的是守护有朝一日重生的罗暄。’

‘几千年前,重生的罗暄遇到当时西家白虎,原本是天敌的苍龙和白虎居然相爱…’

守护鬼族圣地的生物,低沉柔和的音色,平平淡淡叙说————纠缠几千年的往事,最后的结局在它口中娓娓道来。

…………

苍龙放弃复兴鬼族,女王选择站在人类那一边,放弃至高无上地位,放弃漫长生命,和她的爱人象普通人那样短短几十年时间就老去,最后死亡。

玄武则选择封闭圣地,守着三万沉眠的鬼族,等待某一天族群重新苏醒,当年付出一切的男人,最后身边只剩下…同样重生的女儿,计都,末代女王曾经的孩子。

黑暗地下不见天日,更无法计算时间。

同样醒着的还有鬼面兽,它的职责是守护圣地,它没有人类感情,无法知道那是怎么可怕的一种孤独,只是无法计算的漫长时间里…它一样疲惫不堪。

鬼族没有重新苏醒,一场预计之外的灾难突如其来降临,首先消亡的是孩童,接着是体力稍弱的女性,一批一批族人睡梦中死去,活下来的仓惶逃离东家圣地,在高雄的带领下进入南方圣地。

那是一场席卷整个世界的灾难,即使是鬼族也没有幸免,三万族人余下不到千名。

桐生绯子死在逃亡途中,为了保护鬼族幼童,曾经骄纵又高傲的继承人最后关头选择履行女王的责任,保护族人,即使付出性命。

那之后…桐生高雄就发了疯。

残余族人暂时避入朱雀圣地,看似平静的玄武,失去妻子失去女儿的男人,终于慢慢的被悔恨吞没理智。

鬼面兽象一个事不关己的旁观者,只是看着,无法伸出援手。

南方圣地还在,鬼族也尚未灭绝,朱雀圣地是仅存的鬼族避世之所,逃离灾难的族人苟延残喘,桐生高雄和鬼面兽,它和他都责任未了,只是很多东西变得不可收拾。

自愿接受朱雀的刑罚,只有一颗头颅永生不死的高雄,无法象族人那样长眠,孤零零游荡在迷宫深处,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在寂寞中一笔一画描绘鬼族往事。

悲伤的喜悦的痛苦的幸福的,全部刻画在冷硬的岩石壁上。

又过了几百年,余下的族人也所剩无几,即使用尽方法,也抵不过时间侵蚀,鬼族自诩世界统治者,实际上也会老死,不过是比人类活得久,千百年寿命…

除了桐生高雄,曾经的北方玄武,真正不老不死。

只不过…他是幻影,真实的存在仅仅是一颗头颅。

所谓‘永生’,是极可怕的惩罚。

桐生高雄什么也做不到,不老不死又如何?他在意的每一样东西,都被时间慢慢夺走,那种痛苦胜过世上任何一种惩罚。

并且,看不到尽头。

大概…最初选择忤逆世界毁灭鬼族意志那一刻开始,命运就一点一点在惩罚北方玄武。

发了疯的桐生高雄又一次选择与世界为敌,他离开圣地,开始寻找…桐生苍子的后代。

几千年前,苍龙与白虎或许留下的血脉,即使稀薄到可怜,鬼族基因也始终不会消失,桐生高雄试图借助秘术重新唤起苍龙的力量。

因为鬼族族群又一次到了灭亡关头。

千百年前那场大灾难里,东家圣地毁于火山喷发,那里鬼族繁衍之地,离开那里,鬼族早已经无法诞育新生儿。

或许是…最后的疯狂吧?

桐生高雄找到苍龙的后代。

一切就此开始。

…………

“果然是疯子。”道伯曼啧了声,冷冷的做出结论,安娜夫人的家族血脉…几千年的时间,就算是鬼族基因也早该稀薄到可以忽略,黑发异种还真是…疯子!

‘是疯子,我们承认,可是…’鬼面兽波澜不惊的回答道,‘苍龙的家族有冷血传统,或许是当年西家畏惧罗暄的血脉传承。’

‘那个家族代代都会杀死刚出生的女婴。’

停顿片刻,它又轻声往下说道,‘几代之前开始,高雄杀掉苍龙一系每一代的男孩子,逼得那些父母不得不让女孩子活下来。’

‘苍龙一系后代出生率很低,原因出在鬼族基因,孕妇没有在圣地生产,婴儿十之八/九会夭折,原本就很难存活,女孩子才出生却会被杀死。’

‘说疯狂,千百年来扼死亲生孩子的父母,也是冷血疯子。’

“你们是在为自己的行为狡辩吗?”眉心颦紧,道伯曼盯着鬼面兽,眼中有狞色一闪即逝,“这是理由?保护女婴,杀死她们的兄弟?”

“桐生高雄为的是复生鬼族女王,别用冠冕堂皇的借口掩饰恶行。”

‘不是复生女王,只是想再见她一面。’那生物象是没在意他的呵斥,音色里浮出几丝悲悯,‘或者,死在她手上。’

愣了愣,想了想,道伯曼眼神微微一跳,“苍龙觉醒,千年的愿望快实现了,你之前说的…”竟然是这种意思吗?

‘是啊~’它终于转过头,象是重伤耗尽力气,黑水晶一样的眼睛光芒渐渐黯淡,‘岛屿毁了,最后一处圣地消失,那里是南方朱雀避世之所。’

‘高雄…就在地底深处。’

‘这一次,他终于能够死亡。’

53.第五十三章



许是叫孩子触动心怀,男人到底没忍住,他把头埋进孩子的颈窝,肩膀微微耸动,竟是无息恸哭,衬着无知幼童笑琢颜开的模样,场面更是叫人唏嘘。

…………

灵堂现场因着男人不可自抑的哀痛而陷入更加悲凉气氛,其他人多少被情绪感染,面上也浮出伤怀神色,除了我。

其他人看不到我的存在,大概就是空气一样,只有意识飘浮着,冷眼旁观,顺便很惊讶一番。

说实话,要不是桐生高雄后来作死,我根本也不会死命去回忆很早以前看过的漫画,当然,一般而言,漫画这玩意不会没完没了画下去,当初的结局也只到鬼族封印。

更何况,少女漫画也就是童话一样的收稍,王子公主从此幸福生活…

于是后来…

选择成为人类之后,桐生苍子居然这般年轻就死去吗?

这哪里不对吧?!东家苍龙这么容易就死掉吗?虽说已经变成人类,就算变成人类,桐生苍子也还很年轻啊!

疾病?意外?

不管怎么想,这当中都很诡异的好么~

…………

心念飞转,东家苍龙英年早逝的疑点,不多久就被我抛诸脑后。

放松了给自己一个舒服点的斜躺姿势,虽然没有实体也还是让自己心理上休息一下,悬浮在空气里,我默默的继续担任围观的路人甲角]

时间慢慢流逝,黑夜过去,黎明降临。

停放的棺木被送往墓园,我混在一色墨黑丧服人群里,身不由己更换场景。

虚无中,悬浮着看那具棺木沉入墓穴,看西园寺彬随着跳下去,在旁人大惊失色里,他手中一束玫瑰花轻轻放下…

男人的眼睛里带着无边无际悲痛,俯身亲吻亡妻的棺木…

天上不知不觉开始下雨,仿佛为这场生离死别添加几丝愁绪,会叫人跟着眼睛泛红的场面,在我看来,竟是内心毫无波澜。

…………

不知为什么,我象是被某种无形之物束缚住,出现伊始直到现在,能够活动的距离被困在方圆百米范围,而中心点…是那个小小的孩子。

连话都不会说的,安娜血脉上的祖先。

我无法靠近他可也不能彻底离开,每当试图接近都叫某种无形阻力阻碍,失败后想脱离,退到一定程度之后又会不由自主被引力拖住。

至于为什么会出现这种诡谲情况…

呵呵~目前毫无头绪的我表示,除了顺其自然,剩下的只有静观其变。

不是不着急,只是两天下来试过无数次失败,我觉得自己完全可以歇一歇。

嗯~因着先前已经出现过一次类似情况,莫名其妙跑到虚圈又毫无预兆回归,所以我想,这次应该也能够回得去…吧?

也因着不太担心,目前为止,我还算是气定神闲。

至于葬礼…跟我有关系么?算上血脉,是和安娜有些联系,不过…这些是祖先的家伙们,我真心也就是在边上看着就好。

顶多也就怀疑一下自己忽然出现的理由,还有就是要过多久回得去。

上一回在虚圈,我记得过了很久很久,虽然无法计算时间流速,不过看莉莉妮特和史塔克的表现也知道,两位瓦史托德是很惊讶的,对于我能存在那么久,这件事。

毕竟我是人类。

身为人类居然在瓦史托德身边灵魂没有溃散,这是一点;另外一点就是,存在时间远远超过正常人类的寿命极限。

史塔克和莉莉妮特虽然从来不说,偶尔看向我的眼神里却藏着很深的忧虑。

虽然不说,我也知道,史塔克和莉莉妮特是担心我忽然消失,随着时间流逝,他们甚至没能掩住异色,虚圈顶阶的存在,两位瓦史托德竟然小心翼翼保护人类,说出去谁会信?

大概是那时候,我才真正…认同他和她。

柯泰雅史塔克,莉莉妮特金洁巴克。

我是人类,弱小、胆怯、自私、冷漠,不可否认,我甚至傲慢,一开始对史塔克和莉莉妮特,我是带着利用心理在看待,即使他和她是虚圈顶级存在,对我而言,他和她也只是强大的…野兽。

直到那个时候,我认同了他和她,放弃可笑的人类傲慢,认定了他和她是朋友,是同伴。

可笑的是过了不久我就回归,甚至来不及道别。

那种遗憾,相信会在我心里一直存在,直到死亡。

我这样心肠哪里会有多余同情心给葬礼上的人?不管是西家白虎还是东家苍龙,甚至那幼小的先祖,只是陌生人罢了。

…………

葬礼过后,没过太久,西园寺彬带着孩子回了本家,或许是一个男人无法面面俱到照顾孩子,他在本家来人时答应回归,而原本他们一家三口居住在别的城市。

回归之后,大概是想凭借繁忙淡化失去爱人的悲痛,西园寺彬开始忙碌,漫画里西家似乎是一个颇大的家族,嗯~也就是言情小说里常有的跺跺脚整个国家抖三抖的财大气粗存在?

于是啊~俊美的白虎先生渐渐杂事缠身,嗯~顺便,言情小说里痴情男主角色,他也演得很到位,每天百忙中要抽身抱着儿子怀念亡妻啦~各种溺爱儿子啦~

当然,有痴情男主,必定少不了暗恋男主求之不得的女配。

据(仆佣们)说是西园寺彬的异母妹妹,常常跟在西园寺彬身边出现,对小孩子各种关心慈爱各种母亲般温柔的眼神…打着成为后妈主意的西园寺檀。

说到这里,我不得不吐槽一把,不管是漫画剧情也好,这边世界也好,为了血脉传承,异母妹妹哭着喊着要和哥哥生孩子,这种设定简直…没下限到急需被河蟹。

西园寺檀,怎么说呢?打着爱的名号不择手段啊简直。

作为一个透明人物,不巧被困在小孩子方圆百米内,每天每天耳闻目睹一幕幕‘爱着哥哥深深感受到哥哥失去妻子的悲痛希望能安慰哥哥连带爱着哥哥和情敌的孩子’,这种剧情,就算我深受网文熏陶荤素不忌,也会想吐的好么~

更可怕的是西家这些人,依稀仿佛乐观其成得很,究竟是怎样一种变/态哟~

看天雷狗血剧情不是悲剧,悲剧的是你不能点叉逃生。

连续接受三个月‘贤良淑德的妹妹想方设法要让哥哥从悲痛里走出来’的安利,之后,经历过从寒毛直竖到肠胃不舒服最后自戳双目的我表示,很需要静养。

于是,不知道第几次在小孩子附近围观一把努力想成为后妈的妹妹各种温柔慈祥,忍无可忍之后,我索性就陷入假想的睡眠。

…………

有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保持着冥想状态,因为无所事事么~

没有人看见,没有人听见,没有人察觉,即使是所谓‘西家白虎一族’,到底没有谁能察觉我这么个存在飘浮在他们附近。

大概是力量不同?鬼族,归根究底也是真实存在,和虚无灵魂没有联系,发现不了附近有人囧囧有神围观狗血剧情,也不是什么特别奇怪的事。

嗯~是我看得不耐烦。

追求真爱的理由很正当,也没有谁有权力阻止,不过,‘真爱’是哥哥就…

另外,‘真爱’和‘相爱’是天差地别的两件事好么?

虽然我没有权力对西园寺檀的行为说什么,但是…

我很担心变/态基因会遗传!

话说,西园寺檀就没发现她哥哥已经察觉她的心思,并且不着痕迹在疏远她吗?

西园寺彬在逐渐掌控本家势力,这点,从他的孩子身边暗藏的保护越来越多可以看得出来。

慢慢的,臣服于白虎的那些人悄无声息在隔开西园寺檀,不许她接近那个孩子。

大家族,即使是鬼族,看来居然也没能逃过内部争斗,真是叫我意兴阑珊。

很无聊,真的。

除了觉得那个女人很可笑,剩下的就是不耐烦。

为了个男人,还是异母哥哥,至于么?

要说爱的话,西园寺彬对西园寺檀,除了兄妹之情,也没有别的想法,到现在,发现她的异样心思又怎么都不能打消,对于‘哥哥’来说,怕是最后的亲情也快没了吧?

如同一场独角戏,西园寺檀,她的行为除了可笑又可悲,我找不到别的感想。

看得没意思又离不开,只好选择眼不见为净。

…………

惊醒我的是一阵突如其来的心悸。

猛地睁开眼睛,入眼是一片点缀几朵白胖胖云朵的青蓝天空,嗯~画在天花板上的画,白虎和苍龙的孩子的房间。

虚无中支起身,抬手按住胸口,努力平息那种无缘无故的惊悚感,好一会儿,浑身血液倒流的感觉才稍微平息下来,接着环顾周遭一圈,目光慢慢停在房间中央那张儿童床上。

床幔低垂,半透明纱帘里边隐约蜷着一小只。

我慢慢挪过去,穿透纱帘,低头看了看,小被褥里边睡着孩子,拳头搁在枕头边,脸颊红扑扑的,一段时间没见,他似乎胖了些。

包子一样白嫩嫩的脸,小手腕藕节一样…看起来气色很好。

悄悄松了口气,拿手指戳了戳微皱的小眉心,他动了动,嘴角抿了抿,睡梦里翻个身,又看了一会儿,我这才慢慢退出来。

接着,没等我重新回原本的角落躺平,房间门轻轻开启。

一个眼熟的仆佣…轻手轻脚走进来,手里端着托盘,看起来应该是送午睡后的点心?

仆佣轻手轻脚地将托盘搁置到一角案几上,随后,这年轻女仆返身折回小床边,小心揭开纱帘,柔声开口,“小少主,小少主——”

虽然和平时一样,来人也是白虎那边信得过的女仆,不知怎么,我总觉得…心惊肉跳。

…………

此时是日光正好,房间一侧窗户,垂地纱帘随着风浅浅摇曳,午后日光迤逦而入,浅浅光斑落在橡木地板上明灭不定。

小孩子醒了,在女仆的哄声里慢慢起身,支着小手让她帮忙穿衣衫。

很惬意的时间,我却只觉得,难以言喻的沉重。

竟象是房间某个看不到的角落藏着什么……我不知该怎么形容感受,仿佛毫无预兆堕入冷到彻骨的水中一般,心脏猛地缩成一团。

而这种感觉…我曾经…感受过,在虚圈。

毫无理智的大虚。

不是史塔克和莉莉妮特,那时候为了锻炼身手,我曾经离开过瓦史托德的保护,独自面对真正以灵魂为食的大虚。

混沌而狂暴的杀意,残忍,疯狂,没有一丝理智。

可是,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不该是完全不同的世界吗?

眼角余光里,女仆抱着小孩子朝放置点心的案几走去,两个人都一无所觉,只是空气里逐渐堆积的压抑风暴却显示…一切不是错觉。

短暂的平和很快被打破,[吱——],就象是谁恶作剧时用指甲抓挠玻璃所发出的恐怖声响,又仿佛谁在耳畔撕裂布帛的尖锐噪音。

随着空间震荡,巨大而惨白的东西挣扎着出现在透明空气另一端,确切的说是比黑暗更黑暗的缝隙里,那东西正努力爬出来。

尖锐的骨质利爪以撕裂的姿态搭着边缘。

我甚至能感觉到由那张惨白骨质面具上称为眼睛的黑洞内投射到自己身上的目光,它默默打量着我,用我在菜市场挑猪肉的眼神。

浓烈腥味扑面而来,刺耳的野兽般的嘶嚎…

这样动荡即使人类也无法忽视,女仆瞪大眼睛,顿时放声尖叫,不过她幸好反应算快,哆哆嗦嗦抱着孩子飞快朝房间门那边跑。

这只出现的虚半/身还在夹缝另一边,探出来尖锐而巨大的爪子却高高举起,落下的瞬间剧烈风压炸裂,整个房间骤然崩塌。

…………

碎石瓦砾被气流激得四下飞射而出,扬起尘埃遮去视野。

混乱中我听见很多人的疾速靠近的声音,还有很多惊呼,喊的是白虎家小少主的名字,呃~也就是,应该算是我的先祖?

小萝卜头四肢悬空,大概是听见熟悉的声音,他呜咽几声,不过到底不敢挣扎得太剧烈,估计是生怕我松手把他往地上丢?

当然,我也来不及去管下边究竟赶来多少人,刚刚一瞬间,闪身避开大虚的爪子,却不想这丫居然声东击西,后边伸出一支尾巴狠狠刺向逃跑的一大一小。

现在嚒~偷袭的那只嵌在地里,半截尾巴在我手上,呃~看样子一时半会起不来。

比起这只不知哪里跑来找死的虚,我觉得…自己可能不太美妙,因为胳膊夹着小崽子浮在半空的样子叫赶到附近的西家人全部看去啦!

顺便,仰高脸准确盯着我这些人,为首的那位一副眼珠子都要掉出来的惊悚模样。

手里抓着支鞭子,也经常跟在西园寺彬身边出现的男人,西家白虎的弟弟,西园寺楷,年轻的脸整个都扭曲,“鬼族?”

不感兴趣扫了他一眼,我嘴角一撇,目光重新落在深陷在坑里,现在似乎稍稍恢复,眼看快爬起来从那只虚上边。

鬼族什么的,此时此刻不是计较的好时候。

西家这些人也很快叫地上的深坑给引走注意力,奇怪的是,忽然间显形的似乎不止我,赶赴现场的人在那只虚爬起来瞬间失声惊呼,手中武器纷纷发动攻击。

一时枪/声大作。

激射的子/弹打在钢筋铁壁上似的发出清脆反响,可惜起不了效果,反而激怒它,仰天嘶吼一声,狰狞骨爪猛地拍向毫无防备那群人。

…………

骨爪之下,尖利指尖急速逼近几张惊恐的脸…

然后是一道光,起源来自身后,闪电般劈开空气。

一线刀锋亮如闪电,无声无息劈开那只虚的头颅,象被按下暂停键的画面,它的指尖险险悬在攻击范围内那几个人的头顶。

停顿两秒钟,狰狞的巨大生物流沙般飞灰湮灭。

我愕然转头,脖颈霎时间贴上一抹冰寒触感,尖利杀气刺到皮肤里,蛇虫般钻进血肉骨骼,所过之处卷走全部热度,带起烧灼般的寒意,直到指尖都生痛。

“小姐,你身上为什么带着大虚的味道?”陌生男人的声音,懒洋洋的醇厚,看似轻松,深处却掩藏着一种足以致命的危险。

54.第五十四章



动作明明是威胁意味十足,身后这男人居然还特不要脸的用商量的口吻说道,“小孩子可真吵啊~还给他们吧小姐。”

“正有此意。”我翻个白眼,没打算和手持凶器的男人计较‘言不由衷’这种无聊问题,明明是紧张非要假模假样究竟什么毛病?

我要小崽子做什么?原本就是从虚的爪子底下救出来的好么?

恶人先告状了这是!把恩人当狼外婆看的误解真是够了。

以为我不想还回去么?要不是脖子上忽然搁了把刀,刚刚我就干掉那只虚然后趁乱把小崽子还给西家人了好么?

现在…

没等纠结完就这样松手小崽子掉下去会不会摔出个好歹来,顷刻间,悬浮的手腕又缠上一抹软软的温度,小不点终于挣扎着找到平衡,他努力伸直小身子,一双手攀到我的手腕上。

挣啊挣,把小背带裤挣得皱巴巴,叫我攥住那片布料终于挣脱,最后用一种很囧的姿势,四肢并用————抱住。

短暂的静默过后,我垂下眼皮,盯着挂在手上这只树袋熊。

他努力挂在我手臂上,哭声越变越小最后停下来,同样盯着我,红着眼睛抽抽噎噎,半晌,小嘴扁了扁,磕磕巴巴的喊,“妈…妈妈~”

诶?!

…………

我眼睛暴突的瞪着手上这笑得格外天真的小子,一时脑子有点糊。

说的啥?难道我年纪大耳朵不好使幻听了?

安静了一会儿,大概是见我没反应,原本已经不哭的这小子重新皱起脸开始小声呜咽,模样儿那叫一个泫然欲泣,“妈妈~抱抱~妈妈~”

他一开口如同晴天霹雳,底下西家一众人下巴掉地上的傻样子暂且不提,连藏在我后边这位都…似乎都被这出乎意料的发展惊得愣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当然,现场其他人的反应我懒得管,因为…我,我自己都觉得浑身血脉要逆行了。

一口老血已经无法形容我此刻的心情,被血脉上的先祖抱住了喊‘妈妈’什么的…话说,等下不会天打雷劈吧?!

拿无法用地球语言表达的心情瞪手上这只树袋熊半天,我一边抽嘴角,一边伸出还空闲的另外一支手托住小崽子的屁屁,免得他这样挂着等下手上没力气一松就往下掉。

囧归囧,眼睁睁看小孩子从半空摔到地上这种事,我还是办不到。

我的手托住小不点,要哭不哭的小子立刻红着眼睛松开手,一双手往前伸长了,眼巴巴盯着我看。

见他这样,又想到几个月前那场葬礼…虽然还没从囧囧有神风中凌乱里解脱出来,我还是心软的把他往怀里抱。

几个月前还不会说话的孩子…一定很想很想他妈妈吧?已经不会抱他不会亲他,再也看不见,长大以后或许连样子都记不得…

软软的小孩子还没抱进怀里,结果下一秒,身后那人回过神似的开口,“真是失礼了。”说话间,他又移开压在我脖子大动脉上的刀,依稀有点儿抱歉的味道,“这是太太的孩子…怪不得…”

改口改得非常之快,然而…这丫肯定是误会了!嘴角还没抽完,我的眼角又抽得厉害,听脑后嘀嘀咕咕的自言自语,想也知道这位究竟是脑补什么古怪地方去。

绝对是各种感人泪下的母爱爆发大战怪兽什么的,对吧?

嘛~算了。

…………

小不点扑进怀里立刻又把一双手环在我的脖子上,整个人埋进来。

我拍了拍小小的背脊,给顺顺毛,最后才有心思把注意力投给下边小孩子正经的长辈。

以西园寺楷为首的西家一众人。

对上底下十几道掺杂各种惊骇与戒备的视线,目光扫过形成包围圈的这些脸,我试图露出天下太平的微笑,只是可惜…被心情影响了脸部表情不是那么到位。

双方面面相觑,半晌,我僵着脸撇开头,眼神放到更远些急匆匆赶来的那行人身上。

西园寺彬,不知道是被绊住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姗姗来迟的西家白虎,一个照面,周身蓦地迸发无形的能量,仿佛是空气在燃烧,透明火焰悬浮在他身边猎猎飘动,凛冽杀意蓄势待发。

不过他没有别的动作,死死盯着我…怀里的孩子,眉宇间溢满风暴。

“计都?绯子?”脱口而出之后,顿了顿,眼神微微一凝,西园寺彬露出半惊半疑的神色,“不,你不是。”

…………

废话!我很不想搭理这位呃~年轻貌美的先祖他爹,于是,咧开嘴角,露出阴森森白牙的笑给他,接着就把视线平移几度。

紧随西园寺彬身后出现的还有浩浩荡荡一大群人,每个都如临大敌,其中,我看到西园寺檀,另外还有一个明显地位很高年纪也比较大的…呃~盲人。

站在白虎肩后百米距离位置,一脑袋区分他们西家血脉力量强弱的淡色头发,脸庞微微仰高,眼睛藏在墨镜后边…西园寺忍,白虎的叔叔,西家的权力核心人物之一。

嗯~我知道,他戴着墨镜是因为眼睛看不见,如果不是天生眼盲,西园寺忍身上的力量足够他继承西家成为白虎。

嗯~天妒英才。

安静了好一会,打破僵持格局的同样是这位叔父。

西园寺忍缓缓地取下架在鼻梁上的墨镜,看不到焦距的视线在半空一晃而过,紧接着停在某个位置,以一种严谨的态度,曼声开口,“原来是京乐先生您大驾光临。”

“西家本家鬼无里,真是蓬荜生辉。”

囧————我猛一下扭过头,瞪大眼睛看向身后。

京乐?!尸魂界护庭十三番队八番队队长,京乐春水?!

弹指间消灭一只大虚的人物,神不知鬼不觉逼到我身后拿刀架在我脖子上的人…我一早知道是死神,也一早知道对方肯定很有身份。

但是…

八番队队长?话说,你一队长出现在现世不要紧吧?不是说职位达到某个级别的死神不允许随便出现以免对现世灵魂产生影响的吗?

另外,八番队队长出现也就算了,为什么!鬼族西家会用这么熟稔的口气招呼啊?

…………

我看到一张笑眯眯的,比起威风八面的队长倒更像浪人,胡须拉碴,气质颓废,非常之伤眼一把年纪长得不怎么样结果居然人不可貌相(= =)的脸。

之所以内心吐槽吐得波澜壮阔,原因还是…为了柯泰雅史塔克。

嗯~当然,腹诽这种事,只有自己知道,那些天知地知我知别人不知的事,此时此刻,被我全部收在力持不动声色的棺材脸底下。

京乐先生笑眯眯的抬手摇了摇,一副很是随和的样子,呃~要是忽略他腰际带的两把刀,再无视他悬浮半空居高临下的死样子,果断的就是来串门的朋友。

没有粉色花袍子,也没有墨黑死霸装,一身暗色日式常服,打完招呼就把手插/进宽袖,微卷棕发系着,斜插两支小小花簪露出一点倒是眼熟。

嗯~风车还是小花?总之就是京乐春水的标志…之一。

许是我的眼神太诡异?目前我应该不认识的京乐先生很快把目光对过来,“哟~美丽的太太。”笑得像个登徒子,一边笑一边伸出一手摩挲下巴上下打量别人的模样更是无赖。

表现得像个色/鬼,只是眼神很不带丝毫浑浊。

大地般的瞳色,目光清亮,倒映其中的一切无所遁形一样。

…………

两人静静对视几秒钟,我率先转开视线,故意摆出一脸被冒犯的不悦,阴沉沉的抿紧嘴角。

如果被他的外表骗到的话下场会很惨,一袭暗色长衣掩住的精壮肌肉,和看似随意慵懒实则蓄势待发的姿势,这位八番队队长,即便我真的不认识,他也是非常需要戒备的人物。

…………

显然,和我一样想法的大有其人。

例如,西园寺忍,西家实权人物之一招呼过后,京乐先生很快自半空降到地上,顺便有意无意盯了我一会儿,直盯得我不得不跟着脚踏实地。

双脚踩到地面,下一秒,身前身后就围满西家的人,西园寺彬大概是担心儿子,瞪着我的眼神简直要淬出刀子来,另外还有西园寺檀,那位妹妹虽然不说话,目光却极是怨毒。

因着小孩子乖乖伏在我怀里,现场倒是没有哪个敢轻举妄动,大概也因着西园寺忍对待‘京乐先生’的态度,西家这些人神色万分紧张,一时半会情势也还算平静。

八番队队长站在离我半米不到距离,看似笑眯眯和西园寺忍闲话家常,一线注意力却始终不肯离开我手里的孩子。

到得此刻,我想,京乐先生也明白自己方才是误会了吧?所以他才时刻关注,为的是不叫我伤到孩子。

我只觉得奇怪,鬼族怎么会和尸魂界有瓜葛,竖起耳朵听了半天居然也不得要领,许是因着在大庭广众的缘故,京乐先生和西园寺忍两人说的都是无关紧要的话题。

唯一叫我明白的就是,鬼族西家怕是很清楚尸魂界的存在,以及京乐春水的身份,要不是这样,西家实权人物,西园寺忍的言谈间哪里需要十万分谨慎,并且隐约处于被压制地位。

…………

过了好一会儿,终于结束漫无边际谈话,笑眯眯的京乐先生才呃~总算想起来一样看了我一眼,“这位小姐,孩子还给他父亲比较好吧?”

他又一次改口改得非常利索,语气漫不经心,“只要小姐愿意,可以跟我走哦~”

我静静瞪了他几秒钟,掂了掂怀里的小崽子,阴暗微笑,“您这是提出交换条件吗?小孩子平安,您保护我离开这里?”

“呆在猎鬼的西家对你来说很危险啊不是吗?”他嘴角的笑意淡去几分,深棕眼瞳目光里露出几丝精明来,“我不会介入你们族群间的争斗,可毕竟孩子是无辜的,小姐。”

“我知道,你是因为那只虚才出现。”我点头同意他的说辞,可也没马上放开孩子,想了想,把头转了转,“这孩子…”

我本想说‘这孩子谁的赶紧拿走!’,然后用这借口完美结束这场不知拐到哪里去的事件,只是不想,目光对上西园寺彬,却见他的脸色非常难看。

“你是谁?为什么是苍龙?!”

停顿几秒钟,他又想起什么似的,神色大变,“鬼族离开封印之地?”

还不是你家血脉干的好事?!他不提还好,一提我简直怒火中烧,整张脸顿时扭曲得比他还难看,“闭嘴!难道西家不是鬼族?”

“现任苍龙死去,继承者血脉自然会觉醒。”

“你没有保护好桐生苍子,导致她意外身亡,现在要质问谁?”

这男人简直叫我生气,虽说是先祖他爹,可他…真是连我失望。

“桐生苍子为什么会死?你的儿子,为什么召唤我的保护?如果不是他身边杀机重重危及性命,我怎么可能出现,蠢货!”

西园寺彬没发现对吧?西家当中有人不希望白虎和苍龙的后代存活。

在虚无当中,冷眼旁观这段时间里,小孩子遇到过多少次危机,身为父亲,西园寺彬怎么可能不知道?他是保护他的儿子,为了孩子甚至迫不及待夺/权。

只是到底不够狠,或者说…这个男人对家族还有不切实际的天真想法。

以为掌控权力就可以保护孩子,他怎么不想想,不赶尽杀绝,给敌人喘息时间,那结果…很可能会导致他的孩子陷进更大的危机。

虚是怎么出现的?

虚是欲/望集合体,所有黑暗的恶毒的憎恨的情绪堆积之后,慢慢吸引虚撕开空间出现,而孩子血脉里藏了东家苍龙西家白虎两种力量。

在西家本家鬼无里,还有谁比这个孩子更吸引虚?

愚蠢的男人!

…………

按照我的想法,实际上,今天这件事不该发生,出现伊始我就只和怀里这只崽子存在联系,在葬礼上忽然醒来,之后无法离开小不点身边方圆百米范围。

除了血脉召唤,我想,没有别的理由能够解释。

安娜是觉醒的苍龙,如今这个世界,与安娜存在联系的除了这孩子,余下的就是…沉眠在东家圣地火山深处的末代女王的女儿,计都,桐生绯子。

而西家这个孩子,应该是安娜家族血脉的直系先祖。

所以我才会被拘束在他附近。

当时那场爆炸或许引发时间紊乱?

加上我个人的原因,时间乱流中直系血脉牵引造成如今这个局面。

时间的悖论,先祖死亡,连锁反应下,他的后代除了消失没有别的下场,我出现的原因,是延续几千年岁月的家族,血脉的自我保护。

…………

而之所以我仅仅是虚影…出现在虚圈那时,未来第一十刃,柯泰雅史塔克先生曾经帮我分析过,没多少常识对力量认知倒是独树一帜的瓦史托德认为,[世界]排斥我的存在。

无论是海贼世界,亦或者别的现实,世界本身意识认定我是…异类。

因为安娜觉醒的力量,鬼族基因,与人类格格不入,世界法则一直偏向人类,人类的敌人,自然也就得不到眷顾。

而现实的背面,那些混沌之地,反而使得我暂时容身。

到最后仍是对我隐瞒身份的柯泰雅史塔克说得含糊,我知道那是他担心真相揭晓后我会…不肯认同他和莉莉妮特。

以灵魂为食的虚,和身为异类的人…他和莉莉妮特始终隐瞒,为的是不愿意我对他们产生厌恶或者畏惧心理。

柯泰雅史塔克是个笨拙又温柔的…傻瓜。

他一直小心翼翼保守他和莉莉妮特的秘密,为此还常常说些拙劣的借口,用以掩饰那些看起来就千奇百怪的虚,只生怕我发现不对。

其实,我…我也没有完全坦白,到后来我一直愧疚,因为我知道,除了安娜的血脉,也或者,这当中还有穿越的原因。

得到什么必定要付出什么,重生的代价,很大可能会是前途坎坷,这点我早有觉悟。

嘛~

想到某两个同伴,我的心情也变得好了些,因为…当初没来得及道别是遗憾,我以为再没机会见面,现在看来…自己似乎蛮幸运的,不是吗?

…………

电光火石间心念百转,随即收起跑偏的心思,垂眼看了看怀里这颗小脑袋,弯了弯眼睛,这次总算能笑得轻松些。

要想去找那两个朋友,一劳永逸解决西家问题,血脉召唤引发的禁锢自然会解除。

前生那些秘密我只能一个人守着,谁都不能说…不过,这次我会去找他们,重新回去之前,我会加倍对他们好。

不是虚伪的补偿,而是对等的付出。

柯泰雅史塔克,莉莉妮特金洁巴克,我的同伴,我的朋友。

55.第五十五章



西家在场的掌权者,尤其是西园寺忍,他的注意力一直放在京乐春水那边,比起我这‘东家苍龙’宿敌,似乎更忌惮那位八番队队长。

这些人按兵不动,我自然也不会先做什么,虽然讨厌他们,不过…到底是不相干的人,我与他们隔着不知多少年的时间呢~和湮灭在历史角落的人生气,有那闲工夫我不如养精蓄锐。

片刻过后,西园寺彬隔着人群投过来一记不知该怎么形容的诡异眼神,随后他抱着越哭越大声的小不点蓦然转身离开此地。

西园寺檀留下一个怨毒的眼神就急匆匆追在她哥哥身后。

哭声渐渐远去,绝大部分西家护卫们簇拥着那对父子很快消失在远处建筑群当中。

等到那群人的背影彻底消失,我略略偏过脸,对着留下来的几个人,微笑,“打算消灭我吗?猎鬼西家的诸位?”

现场余下数人,以西园寺忍为首,人数不多,连同隐在暗处也就六七个,看似平凡无奇的人,每个身上却都蕴藏力量。

白虎西家的精英…吗?

眼睛在附近转过一圈,耸耸肩,我把目光投向另一边,“京乐先生打算出尔反尔?”

闻言,这位方才据说可以带我离开的八番队队长,京乐春水笑眯眯站着,眉毛都不动一下,依稀很有点袖手旁观的意思。

许是他一副听之任之的模样,片刻之后,西家几个人慢慢取出武/器,刀剑和手/枪,剑锋与枪/口,有志一同的对准…

西家这些精英下一秒似乎就要发动攻击的时候,‘京乐先生’这才抽/出笼在宽袖里的手,抬了抬,用息事宁人的口吻,慢悠悠说道,“我看这位小姐似乎没有恶意,比起无谓的战斗,先去检查封印是不是被破坏了比较重要吧?”

“几分钟前我已经下令驻守富士山的人去查看苍之封印。( )”西园寺忍淡声回答,毫无焦距的一双眼睛诡异锁定在我身上,神色漠然,“封印破坏的话,就是鬼族率先违背当年的诺言。”

当年的诺言?我挑了挑眉梢,在明知道对方看不见的情况下,故意露出讽刺的眼神,“这么说,桐生苍子的死果然有内/幕,对吧?”

说话时我细细观察西家这些人的反应,其他几个倒还罢了,就是西园寺忍…面上不动声色,有一瞬间他的呼吸却出现浅浅的紊乱。

这种反应…我想,他就算不是心虚,也一定知道些什么。

当年的诺言,西园寺忍指的应该是那一年,我记得是漫画剧情的结局部分:

桐生苍子下令三万鬼族进入东家圣地休眠,消耗地热阻止火山喷发,结束当时两家白热化的争斗。

白虎西家接受条件,不再继续猎杀鬼族。

那么现在…不过算了,白虎与苍龙两家如何,关我什么事?就算桐生苍子身亡真是西家暗中操作,也和我没关系,是西园寺彬的事。

…………

对于我讥讽意味十足的疑问,西园寺忍始终保持沉默,半晌,‘京乐先生’又一次开口,“我说的不是那个封印。”

说完停顿一会儿才重新开口,“我指的是西家本家地底封印的那个东西。”

也不知道京乐说的‘本家地底封印的东西’是什么,他话音落下,西园寺忍怔了怔,几秒钟后居然神色微变,“京乐先生说的是…”

“是了,苍龙…”

西园寺忍话说得吞吞吐吐,语气却是又惊又疑,一边自言自语一边低头象在想什么,隔了会才终于反应过来,“招待不周非常抱歉,京乐先生请自便。”说完偏过脸朝他身后几个人示意,顷刻间又火烧眉毛似的转身,领着那几个人匆匆忙忙往某个方向疾行。

…………

静静目送那些人消失,我默默抽了抽嘴角,默默的收回视线,最后默默地把头转了几度,无比好奇看着打哑谜一样让西园寺忍急不可待消失的这位人物。

京乐春水笑得很悠哉,我看他的时候,他也正在打量着我,沧桑的大叔脸,荡漾得非常碍眼。

两人面面相觑,半晌,京乐先生微微转开视线,抬起手摩挲下巴,一副东张西望的鬼祟样子…呃~当然,这种形容多半是出于我个人的偏见,总之,他四下张望,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我侧目斜觑,良久,京乐先生找到他要找的就迈开步伐朝着不远处的建筑物废墟走,也就是刚刚被大虚袭击毁坏的屋宇。

原本两层楼的漂亮洋房剩下一堆碎石瓦砾,京乐春水走上前去,随手掀开几块巨大的混凝土板,低头看了眼底下,之后就站立在那不动也不言语。

又过了会,他收起视线,目光一转,遥遥的招呼道,“这位小姐,要过来看看吗?”

本想回答他‘不’,话没出口又被凌空投来看不出任何情绪的眼神给堵了回去,站在原地犹豫几秒钟,我啧了声,决定还是给八番队队长一个面子。

京乐春水,表面看似平静,目光却意味不明,连带周身痞子一样的散漫也淡去,随着我慢慢接近,他的眸光暗沉如水,有几分猜忌,几分审视。

…………

不多时,我磨磨蹭蹭走到近前,选了离他不远不近的位置站稳脚跟,垂下眼帘,一眼看过去就被刺入视野的一片猩红弄得一怔。

混凝土碎石下方是一具血肉模糊的…整个人陷在坍塌建筑里,已经看不清样子,一身装束却是刚刚大虚来袭时抱着孩子逃跑的女仆。

还剩一口气,不过活不了多久,她伤得很重,恐怕下一秒就会死去。

呃~我这厢心念方起,霎时间又察觉到那缕气若游丝的呼吸就此断绝…她死了,在两双眼睛的注视下悄无声息死亡。

皱了皱眉,没等开口问京乐春水究竟要我看什么,呼吸心跳停止的尸体上空有一抹虚影慢慢出现,片刻过后,虚影逐渐凝结成形。

略显茫然的脸恰是年轻女仆,倒是没有死亡时那副凄惨的样子,整个形象干干净净,就是胸口多出一条断裂的锁链。

可能还没想起发生什么事,年轻女人呆愣愣站在那,面上的神色空洞又茫然…我的视线停在她胸口那个古怪东西上————因果锁链。

“想吃吗?”耳边有人低声开口问道,是京乐春水。

怔愣好一会儿我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我,于是…想吃吗?

几个意思?!

被人当面问要不要吃‘人’,我先万分惊悚接着满头黑线,“哈?”抬起抖如秋风的手指,指尖点向女仆的灵魂,转动的脖子象生锈一样发出咔咔声,一点一点把头扭向一边,“吃?!”

“你开什么玩笑!这是人吃的食物吗?这是魂魄好么!”

…………

我只觉得自己的头发都吓得竖起来,一偏头就发现自己很近的位置多出一双深棕色的眼睛。

也是离得近了,一瞬间我看清楚他眼睛里多出几丝肃杀意味,冷冷的审视着我的反应,相信如果刚刚我的回答稍有差池,刹那间就会死在他手上。

这个男人做得到,即便他现在也不带丝毫杀气,眨眼间取走我的性命,对他来说也不算太困难的事。

护庭十三番八番队队长,京乐春水。

…………

大概也是我的反应令他很满意,神不知鬼不觉站在我咫尺间的男人眼底少了几分冰冷,勾挑的唇稍,变魔术一样笑得颇轻佻,“小姐你果然看得见。”

“然后呢?”我开始抽嘴角。

“然后?”他耸耸肩,唇角的笑意更深了些,“然后我得先照顾下这香消玉损的姑娘,稍后再谈我们的正事啊~”

丢出一个叫我连眼角都剧烈抽搐的答案,这位京乐队长又转手拔/出腰上两把刀其中一把,身形一晃顷刻间出现在女仆魂魄的面前,扬高手臂,武士刀翻转…

这种用刀柄猛击受害人头部的姿势…我脸皮重重一抖,虽然知道他这是在将斩魄刀刀柄带有魂印力量注入魂魄的魂葬仪式,此刻现场观摩还是看得蛋疼。

年轻女仆的魂魄消失在一片微亮辉芒中,凭空出现的黑色蝴蝶扇动双翼,裹着星星点点碎芒飞向高空,转眼消失无踪。

感觉到此处空间划过微不可察的震荡,我眯了眯眼睛,抬高视线,目光停在半空震荡涟漪的起源处,如果没弄错,那里是某个界限,只是可惜…

在我还活着的时候,进入灵魂之地,安全系数实在不能保证,当然更不可能开口让八番队队长依样卖葫芦把我魂葬了,我是希望自己去虚圈探访下朋友。

不过,京乐春水不会那样做吧?魂葬活着的人,他又是发疯。

…………

魂葬这种事对一个队长来说是小儿科,不多久,京乐先生气定神闲地收刀入鞘,“啊啊~希望回去还能遇见那位漂亮姑娘呢~”

话说得很遗憾的样子,人却瞬间出现在原本的位置,也就是已经超过安全距离的我的边上,又一次嬉皮笑脸,“说起来,还不知道小姐你的名字。”

“我能有这个荣幸吗?”

“问别人名字之前先介绍自己才是礼貌吧?”我皮笑肉不笑的斜乜他,“京乐先生?”

“诶?真是荣幸呢~”他凑近了些,眼神有些狡黠,“京乐春水,小姐你呢?”

“京乐春水。”我点点头,紧接着拉下脸,迅速转移话题,“现在说正事,为什么我应该想吃?”

我变脸变得快,对方却不以为意的样子,挑了挑眉,眼神上下打量一番,又挑了挑眉,脸上慢慢露出种玩味的神情。

“方才是魂葬哦~”

“你一点也不惊讶,看来知道很多事。”他的语气很肯定

嗯哼~我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许是从我的表现里肯定了某些事,他收起不着调的笑脸,换了个人似的,“认为你想吃,是你身上的气息,大虚的味道。”

“带有灵力的魂魄是虚的食物。”

这一刻我的眼神很狰狞,看我这样恶狠狠的瞪着眼睛,他就抬高手作妥协状,“好吧好吧~是我多虑,小姐你是人类。”

说话的同时他目光错也不错,停顿一会儿才接着往下说,“原本这里不该出现虚,很可能是地底封印出现什么问题。”

“那么,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调查清楚这件事呢?”

前一秒还将我列为怀疑对象,转眼又改口提出合作,前后矛盾的一番说辞,他说得脸不红心不跳,态度相当诚恳。

顿了顿又加了句,“之后很可能会有更多的虚出现哦~你保护的那个孩子会有危险呢~”

…………

我呵呵一声,果断翻出死鱼眼,“听起来很诚恳,可惜你隐瞒得更多。”走开两步又回过身,手臂抬高了,指尖直直点在他脸上,“连诚意都没有,我为什么要和你合作?”

他神色一怔,定定看了我半晌才笑起来,说道,“隐瞒的事坦白了也没什么,那么小姐也该拿出诚意吧?”

“合作双方各自该有的诚意,如何?”

这人浅笑吟吟,眼底锋芒显露,“如果你不是苍龙,我该怀疑你是人型的虚,血与肉沾满那种罪孽深重的凶戾暴躁,而你居然很清醒。”

“为什么苍龙不会变成虚?”我忽视他口中庞大的信息量,唯一抓住一点,“是鬼族的缘故?”

飞速想了想他方才一番话,紧接着我又挑出另一个重点,“西家本家鬼无里不可能出现虚,因为此地封印镇压?”

“按照京乐先生的说法,封印松动导致虚出现,所以你赶来。”

原来如此,想必鬼无里的封印,是尸魂界时刻关注的吧?封印导致此地不可能出现虚,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肯定是异常强大的力量,更可能连尸魂界都很呃~垂涎。

也只有这样能解释京乐春水会及时出现,尸魂界护庭十三番队队长之一,如此强大人物来到现世,没有影响是不可能的事,想必封印太重要,令得尸魂界不顾会影响到现世魂魄。

那么…是不是同样是封印,导致鬼族死后不会化作虚?

刚才京乐春水说的是这个意思吧?

强大的力量吗?还真是令人兴趣大增呢~

…………

我胡思乱想,一旁的京乐先生也没有打扰,直等到可能从我的表情里看出点什么,他才苦笑一声,开口,“小姐非常聪明呢~”

“不过,猜得不完全对哦~”

对上我聚焦的眼神,他勾了勾嘴角,眼中的笑意犹如针尖,“无论是虚还是死神,甚至毫无灵力的整,归根到底都是灵子,灵子相当于人类的细胞。”

“鬼族和灭却师,即使拥有异能也是人类,只是…”

“力量是双刃剑,拥有力量势必失去些东西来换取,或者是造物的规则。”

“觉醒的鬼族死去后直接化作灵子,连魂魄都不会有。”

短暂的静默过后,他仿佛是叹了声,垂下眼帘遮去眼底的神采,“西家本家鬼无里是灵绝地,更不可能出现虚。”

“今天的情况太诡异,实在令人担忧啊~”

说到这里他才又一次抬起眼睛,目光变得淡漠又冷静,“至于地底封印…”重新开口时语调变得很缓慢,带了几分沙哑的声音似乎是斟酌什么一样,“据闻是千年前鬼族女王的头颅。”

“小姐身为苍龙,前来此地是试图夺取头骨吗?”

女王的头骨?是罗睺?要那玩意做什么?纪念吗?神经病!我嘴角一抽,没好气的哧了声,“你要帮我?”

“也不是不可以。”结果他笑着给出一个叫人惊悚的答案。

56.第五十六章



…………

两人四目相对,面面相觑。

良久,后槽牙狠狠磨了磨,深呼吸无数次才压下恼羞成怒的杀人冲动,又给自己做了一会儿心理建设,我拿手抹了把脸,捋平一脸横肉,重新面无表情。

“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实在很抱歉。”我努力摆出一副平常的样子,好声好气的拒绝,“毕竟,我拿不出重要东西给您呢~”

“以京乐先生方才所言,拥有什么必定失去什么作为交换————”

“鬼无里西家地底深处镇压末代女王的头骨,那样要紧事物,想得到它势必付出代价吧?”

嘴角掀了掀,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停顿几秒钟,我直视这男人睿利的目光,压低了音量,继续往下说,“你我素昧平生,说来您或许不相信。”

“我确实不是为了苍龙头骨而来。”

对于我的坦诚,这个男人静静听着,波澜不兴的样子,眼睛里渐渐露出戏谑微带嘲讽的神采,不过到底没说什么。

接着我沉默下来,面上尽量表现得很诚恳,心里却不是那回事,实际上我很忧郁。

苍龙的头骨什么的…

那种东西要来做什么啊?又不是黄金可以保值!

作为一只两辈子绝大部分时间都非常安分守己的良民,听到这种‘窃取遗骨’的提议,我原本很应该报警来着。

可惜想法不能实施就是,第一我身上没带电话,第二…想必‘报警’这种事对尸魂界护庭十三番番队队长来说也起不了多大作用。

理所当然的只能拒绝他。

…………

一番废话过后,我与这位京乐先生都保持安静。

半晌,见他真的没有要说什么的意思,我刻意维持良好风度,笑眯眯的鞠个躬,然后掉头就走。

京乐春水站在原地,不再开口也不曾阻拦,等到走出去十几米,身后传来微微波动,脚下一顿,我回头就看见他身后凭空出现一扇门。

相当普通的日式拉门,门扉无声无息开启,另一端…隐约象是一处通道?尽头同样开了扇门的样子。

还没来得及彻底看清楚门扉彼端的景物,那位京乐队长身形就消失在门里边,留下临行前侧首递来的眼神,微眯起眼睛,目光里透出别样意味。

是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依稀仿佛胸有成竹,他似乎很笃定我必然会同意一样,即便此刻拒绝,日后也一定会答应。

真正是…

他这是想借刀杀人吧?

我是那把‘刀’的话,倒霉的是白虎西家,反之,下场堪忧的就是我,而提出建议的他倒是撇得干净,甚至还能浑水摸鱼。

西家本家鬼无里,地底深处的封印,触动它的好处,最终得益者,用膝盖想也知道不会是我,反而会是看似袖手旁观的他自己,甚至尸魂界护庭十三番。

当别人傻子呢混账!

想了想,我哼了声。

京乐春水,不管他打什么主意,对我而言,相信最好的应对就是拒绝。

我想,那个男人大概没料到吧?我和白虎西家真的没有仇怨,对他的盘算,我就一个回答,‘抱歉,钩太直鱼有尊。’。

是得多蠢才会明知道是陷阱还往下跳?更何况,真不是冲着苍龙头骨来的,至于他们护庭十三番和西家之间究竟是有仇还是别的什么…呵呵~

关我p事!

…………

冲着那位队长消失的方向甩过去几个白眼,我返身朝着不远处那片废墟疾疾地走。

目前,当务之急是找身衣衫穿啊!

…………

一个箭步窜到损坏得已经看不出原貌的建筑废墟上,猫着腰,掀飞几块比较大的混凝土石块,花了点时间找出一块看起来还算干净又不透的窗帘…

抖了抖泥土,反手把它往身上一披,裹着聊胜于无的布,心理上才算是稍稍放轻松些。

扯了扯临时上衣的衣襟,直起身,左右张望片刻:周围实在乱得厉害,建筑物坍塌,十几米外一块稍显平整角落,方才死去被魂葬的女仆还躺在那…

目光在那具遗骸上一扫而过,我很快收回视线,叹了声,原地选块位置坐下,准备缓口气,以逸待劳等着白虎西家来人。

想必西家本家是不会放任我这么个来路不明的呆在院落里,于是…人来之前,我需要冷静下来想想接着该往哪去。

只要不是见面就喊打喊杀,我…我倒是希望双方心平气和谈一次,如果肯放我离开是最好,我想,如果离开,我可以直接呃~

记忆里,死神原著剧情里那处重灵地空座町?以主角为中心开始的故事,去那里很可能遇到大虚,然后跟着它们就能到虚圈吧?

那样就能见一见史塔克和莉莉妮特。

————这是往好处想,虽然我也知道事情不会那么顺利。

如果往坏处想…抬高眼皮看着头顶的天空,我抿了抿嘴角。

白虎西家,如果不肯放人或者想杀死‘继任的苍龙’我,那么…我也不会束手待毙就是。

嘛~走一步看一步就是,现在这样已经不错,至少不再是幽灵状态,也没有继续绑定在小不点身边,已经算有进步?

我苦中作乐的边想边笑。

要知道先前我都离不开那小鬼百米范围也没办法接近他,几天前不知怎么他和我之间相互排斥一样的气场减弱,到昨天彻底消失,我可以靠到他身边,可以摸摸他。

然后是今天,大虚来袭,我能够抓住他,带着他脱离危险境地。

紧接着,我居然能够显形。

这样循序渐进的发展…着实诡异了些。

我不认为是京乐春水出现带来的转变,当中一定有我不知道的原因,只是…原因出在哪里,我倒是没兴趣追究。

或者是安娜与先祖的血脉之间发生变化,或者时空的壁障削弱,或者…是京乐春水口中‘地底封印出现变故’…总之,对我来说过得去就好,没有理由特意深究。

毕竟,时间隔得太久。

虽然不知道现在这个时代和安娜生活的时间究竟隔了多少年,但是,没有经过几千年甚至上万年沧海桑田,大陆板块哪里会分/化演/变成那副模样?

从两个世界截然不同的风貌来看,时间单位恐怕是以千年来计算的吧?

那样漫长的光阴,错误出现的我能做什么?

考虑到历史的不可更改性,我觉得自己也做不到什么。

目前,大概就是等待了吧?

等待血脉召唤形成的联系消失,回归原本应该存在的世界。

回到我该回去的地方。

…………

坐在废墟上,将近段时间发生的事细细回忆一遍,不知不觉间也不知过了多久,等回过神就看到头顶天空的颜色变暗。

一望无际的晴蓝渐渐染上几丝金红霞光,此处院落仍旧安静得冷清。

动了动有些僵硬的关节,我看了看天色,接着转过头,目光放到另一边————西家那些人消失的方向,这个被围墙围起来的院落,唯一的出口。

现在附近非常安静,围墙外边都没有人的样子。

于是…

西家都不来给这年轻女仆收拾一番,打算让她这样…露天在这?

不至于吧喂?

嗅了嗅空气里淡淡的血腥味,起身拍拍尘土,又看了眼无声无息躺在碎石瓦砾里的女仆,皱了皱眉,想了想我就朝着院落出口那边走。

虽说是不相干的陌生人,放具遗骸在这…不管怎样心里总是不自在。

出去告诉西家的人来好了,我想。

…………

不多时,走到围墙这里的拱门前,一脚堪堪迈出,顷刻间视野里泛起一片微亮辉芒,浅浅的光凭空显现,透明水幕荡开涟漪。

我被看不见的屏障拦下来。

结界!

愣了愣,后退两步,站定之后我把手平伸出去,半支手臂距离,掌心果然触及一片平整冰凉,看不见但确实存在。

并且,依照辐射而出的感应,这片透明异物如同一颗巨大球形,以围墙为外径,高处天空与脚下地底全部叫这种古怪感觉渗透。

也就是说它把这个院落完全包围。

抬起眼睛,目光放在围墙外,是另一处更大的院落,花木扶疏,流泉假山,隐蔽角落藏着气息,附在透明壁障上的手,慢慢握成拳头。

本事倒是不小嚒~

…………

咧开嘴角笑了笑,收回手,转身。

软禁?也好,我就等等看你们还有什么后文。

先祖,那小不点是先祖,他的父系亲属们…重伤几个应该不至于触动时间悖论吧?要是西家先动手,不还手站着让人杀,我又不是圣母。

…………

重新回到院落中心这片废墟,走到死去的年轻女仆在的位置,看了一会儿,我叹了声,“原本该入土为安,可是你看…”

我没工具不是?所以抱歉啊~

…………

扬高的尘埃时隔许久方才散去,视野变得清晰之后,我抿紧嘴角,把手上最后一块混凝土块丢上去,随后转身。

非常简陋完全由断垣残墙盖出来的圆包…实在不怎么样。

不过好在聊胜于无。

既然接下来不知要呆多久,我总不能和那什么一起在露天吧?

所以说,白虎西家真真不是东西。

啧了声,我从埋葬亡者的角落返身折回,积极地开始为自己有个休息地方努力奋斗。

…………

接下来,直到暮色/降临。

这处庭院损毁的七七八八,废墟里到底叫我花时间整理出一块可以安歇的地方,半堵摇摇欲坠墙壁幸存下来的角落,既可以稍微避开外边窥视,又可以休息。

扔开碎石瓦砾,位于一楼的厅清出原木地板,捡几件家具摆放,接着我就躺在长沙发上,闭起眼睛决定和它天长地久长相厮守。

…………

…………

打定主意之后,索性破罐子破摔的日子反而悠哉。

围墙外的存在感始终没有撤离,二十四小时更迭人员毫无间断监视,除了原先的隐蔽点,随着我几天几夜躺沙发上不动弹,西家的警戒线跟着拉长延伸,沿着结界形成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局面。

不过有那道透明壁障挡着,那些人倒是没有太过风声鹤唳。

也是他们奇怪的反应,叫我察觉到微妙的地方。

开始两天,西家似乎集中力量准备攻击,包围圈已经形成最后竟然半途而废————他们同样被圆型透明壁障拦截在外,并且束手无策。

被吵醒了脾气不好,正打算等人进来好好教训一顿的我实在不知作何感想。

看西家那些用尽方法却铩羽而归的人,诧异之后多少有些恍悟。

对于此处的结界。

我想,设下它的应该是…京乐春水吧?

将我囚禁在院落当中,同时也叫西家来人不得而入,只是不知道他所谓‘保护’,究竟针对哪一方,西家,还是我?

西园寺忍出现过几次,许是嗯?和我想到差不多的地方去,那位白虎的叔父眉宇间神色森然,周身萦绕的气息一次比一次阴暗。

可惜,谁也做不到什么。

京乐春水的结界,白虎西园寺彬出手过一回,见动摇不得就离开。

而我懒得动,毕竟这局势对我不算坏。

所以啊~至少目前为止,迫不得已的西家和我还是保持着相安无事状态。

当然,粉饰太平的缓和不可能一直维持,但是这种平衡必须等那位护庭十三番八番队队长愿意出现,才有机会打破。

他不来的话…我想,那个男人不会就此消失。

相信他是观望,目的多半是…希望我改主意,接受他提议的‘得到苍龙头骨’,到现在,不可否认我有些儿好奇。

…………

无所事事的第六天。

万籁寂静的深夜,不知从哪飘来隐约丝竹之音。

我睁开眼睛,直直盯着毫无遮蔽的上方,天穹高挂银轮,月光太过明亮压得星子黯然失色,琉璃的天空如同一块巨大宝石。

半晌,耳边飘忽的乐声渐渐由远而近,夹着几丝模糊不清的笑语,仿佛是宴会,衬着满目疮痍的院落显得格外讽刺些。

慢慢坐起身,环顾周遭一圈,我的视线停在某个位置,不足两米距离,正对着沙发方向,象风吹过湖面空间荡开微微震动。

日式纸门幻觉一般出现,悄无声息开启。

仲夏的月色明亮如水,门扉彼端那个男人缓步而行,神情闲适如同春日里漫步花荫,指尖勾了钝圆瓷壶居然还有雅兴不时驻足浅酌。

在我冷眼瞪视下,消失六天又一次出现的男人身影自门扉彼端脱离,步伐慢慢悠悠去留随意,明明是隔岸观火算准时机出现,非要摆出一副酒后闲逛巧遇的姿态。

走到近前,倾身俯低些,他晃了晃手中的酒瓶子,笑眯眯的开口,“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低沉沙哑声线,音调是懒洋洋的醇厚。

我阴森森的接下去附庸风雅,“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话音落下,眼前这个男人似乎怔了怔,随即移开凑到嘴边的酒瓶,眨了眨眼睛,隔了会才想起什么一般笑了笑,“果然是知己呢~”

微卷棕发没有象那天束起而是披散开,他没了拘束,也没了假相的轻佻,暗夜月光更将他眼底的锐利减弱许多,乍一看居然有几分温柔。

“那天一直想问,能有荣幸知道小姐的名字吗?”

“听那孩子喊你妈妈,你是西园寺苍?”

啊呸!我哪里像?瞪了一眼过去,结果他也不知误会什么,迟疑的看着我,象是想了想又说道,“或者你更喜欢别人称呼你桐生苍子?”

噎了一会儿,为了避免这位队长先生继续给我换名字,没好气的撇了撇嘴角,我回答了他的问题,“安娜,我的名字。”

“安娜…”他低声重复一遍,眼帘垂低了不知想什么,片刻后复又抬起,笑意一层层从眼睛里漫出来,“我原本不相信传说…”

“什么传说?”我挑了挑眉梢,对于这忽然不知所谓的话题,个人表示满头雾水。

“苍龙是最美丽的鬼,能迷惑猎物心甘情愿成为她的食物。”说着仰头一鼓作气喝干酒壶里的酒水,将它随手抛开,自己席地而坐,他无比享受的微微眯着眼,再度扯出一抹微笑。

“现在我相信了。”

…………

嘴角抽了抽,哽了哽又抽了抽,我一脸黑线盯着大刺刺盘膝坐在地上的死神队长,好半天都不记得该说什么。

这种没事喜欢撩拨的毛病…还真是…

我整张脸都在抽搐,而眼前这位居然笑得非常云淡风轻,象是神经粗得不晓得自己刚刚调/戏别人一样,又或许他习惯了随时…开这种玩笑。

沉默半晌,我深吸一口气,努力把话题往正事上转,“京乐先生到访,,为的可是当日的建议?苍龙的头骨————”

别有深意的停下来,眯了眯眼睛,这才开口把这六天来反复思考的答案坦白说出来,“告诉我你隐瞒的东西,我们可以合作。”

“你想要什么?不是头骨是作为封印的那东西?”

“是什么?”

见他始终不答话,我也安静下来,拿出十万分耐心等待。

过了蛮久一段时间,这人叹了声,“安娜小姐果然异常聪慧。”他看起来一点也不惊讶,眉间浮现晦暗莫明的笑意,瞬间又旋复消失,“是一把刀。”

“斩下鬼族女王头颅的刀,同时也是镇压它的封印。”

“它不该留在现世。”

57.第五十七章



最后一次看见报告里出现苍龙的消息,那次是…白虎与苍龙的后代出生。

那天碰巧朋友浮竹十四郎在,京乐春水就笑着说了句…后来回想满心唏嘘的话,他说,‘那孩子将来会很辛苦。’

那孩子,苍龙与白虎之子,按照血脉传承,同时拥有苍龙白虎力量的孩子,甚至没有‘不会觉醒’的侥幸,人生势必波折不断。

现世由人类为主导地位,异能者生来无法安稳度日,更何况还有西园寺本家暗中敌视,白虎西家与东家苍龙几千年的宿怨哪有那么容易消除。

西园寺彬和他妻子到底太年轻。

不过叹息归叹息,关于那孩子的事仍是一晃而过,京乐春水已经活了很多年,时间流逝对死神一无用处,唯一的效果仅仅是…

慢慢会变得铁石心肠。

他看尽生离死别世事兴衰,一个人类的命运,那点感慨掀不起太多心潮起伏。

直到封印震动。

察觉的一瞬间,说实话,饶是他也有片刻怔愣。

那处封印…连桐生苍子进入鬼无里都不曾出现变故,近千年时间里,京乐春水甚至觉得,有生之年应该可以和他老师一样,尽职尽责直到安然将它托付给继任者。

谁知世事难料呢?

…………

苍龙是最美丽的鬼。

第一眼看见的时候,京乐春水没有把她和心里想象的美艳形象结合起来,也就是说,他根本没想过,当日背对他的女子居然是继任苍龙。

她悬浮在半空,五指如钩,尖利指甲勾着小孩子衣领,一身气息混沌暴戾,竟和大虚极其类似。

仅仅是相似,但也足够他警惕。

手中的刀挥下,斩杀现场那只大虚之后,顾不得从不介入人类纷争的本意,京乐春水转手将刀轻轻压在她侧脖颈。

她手里有个小孩子,无论如何…眼睁睁看着鲜活生命消失,这种事他倒是还没养成习惯。

靠到近前,清浅香味拂过鼻端,也是霎时间,京乐春水察觉自己弄错一件事,她…这陌生女子并非他认为的大虚,而是有血有肉的人类。

她有呼吸,刀刃紧贴的皮肤下方传来沉稳心跳,血液流动的勃勃生机。

这是人类,并不是…虚圈进化顶端,接近人型的瓦史托德。

察觉的同时,京乐春水收敛蓄势待发的攻击,笑着发问,希望能从她口中得到解释。

人类,即使鬼族也不可能象她这样,血与肉都浸透虚的气息,寻常人和她一样情况早该消亡,偏生她确实还是活着的人类,并没有被侵蚀。

她略略回首,透彻眼瞳,眼神异样的平淡,墨黑发梢在风里浅浅起伏,如同有生命般卷到他手腕上,瞬间又松开纠缠。

引得他注意的是她那句‘试味道’,相当出乎意料的回答,半点也没有叫人拿刀架在脖子上该有的惊惶或者愤怒反应。

在场还有西家众人,西园寺忍随即赶到,京乐春水面色如常与那位目前鬼无里的掌权者寒暄,心神却大部分都放在诡异的女子身上。

直至西园寺彬道出她的身份,而她则以接近质问的口吻承认下来————继任的苍龙。

桐生苍子果然身亡。

对照旧日时他的感叹,京乐春水只认为,今时今日的结局竟诅咒一样,叫人不知作何感想。

…………

说到底,若不是封印震动,京乐春水不会多理会白虎与苍龙两个族群纷争,正象他坦诚那样,他几番开口试探,为的也不过是意图得到些情报。

只是成效不彰。

陌生女子的回答滴水不漏,继任的苍龙或许不该知道某些秘辛,以京乐春水数百的年阅历,哪里看不出她有所隐瞒。

短短几句交谈,他没有过于急迫,仅仅留下一个建议就离开,顺手又给毁于虚袭的庭院设下鬼道[镜门]作为结界。

一来阻止她离开,二来…阻止西园寺家聚集战力攻击她。

对猎鬼的白虎一族来说,苍龙…是延续数千年的世仇。

桐生苍子死亡,新的觉醒者,西园寺家想必不肯放过。

京乐春水原本不该插手两家纠葛,可如今形势不明,容不得他袖手旁观,封印产生震动,他必须先查清楚,原因是否出在这位继任苍龙身上。

当然,也或许是大虚来袭导致年幼的白虎苍龙之子提前觉醒…只是这种可能性不大。

…………

回到瀞灵廷,接下来六天,京乐春水始终在观察陌生女子。

他奉命看守封印,西家本家与八番队之间设有穿界门,同时,为防止意外,天赐神兵四枫院家的重宝圆梦镜更是时刻监察鬼无里的动向。

比起技术开发局灵压监测系统,圆梦镜可以映照出目的地,象现世如今的电影院,京乐春水离开之后,鬼无里发生的事,其间的人一举一动,他一样能尽收眼底。

他的原意倒不是窥视,只是职责所在。

并且不巧,继任苍龙恰是之后发展的关键人物。

不可避免的,京乐春水的注意力就全部放在她身上。

…………

不知名的陌生女子很快察觉设在庭院的鬼道,透过圆梦镜,京乐春水不出所料看见藏匿暗处的西园寺家战斗人员。

那女子掌心附在阻隔双方的镜门上,一瞬间,无形能量波动隔着空间界限传来,几乎摧毁京乐春水留在现世的那个鬼道。

当然,只是几乎。

波动转瞬即逝,那女子不动声色收回力量,视而不见围墙外的恶意,竟象束手无策的普通人,毫无反抗的任他软禁在庭院内。

那本是陷阱,倘若镜门毁坏…隐藏的攻击即刻发动,届时,就算是苍龙也一定当场消亡。

也不知她是发现了还是…单纯的运气好。

冷眼旁观的京乐春水不知道原因,也不愿意深究。

不想紧接着的发展却看得他怔住。

她返身折回废墟,随即动手在庭院一角挖了坑埋葬死去的年轻女仆。

那是西家的人,继任的苍龙居然无视肮脏污秽,甚至将先前找来自己蔽/体的布裹到死者身上,以一种尊敬的态度,小心的让死去的年轻女仆不至于曝露。

京乐春水从来不会以出身地位或者别的外在因素区分什么人,对他来说,高贵与否不在血脉,而一个人品性如何,日常言行或许能伪装,独处时却多少会露出几分端倪。

见那女子一番行事,他…他觉得,或许这位继任苍龙…

呃~或者也不是罪孽深重穷凶极恶之辈。

…………

六天时间里,京乐春水的目光一刻也没离开过圆梦镜。

除了警戒,也有等待的意思。

他等着继任苍龙做出决定,拒绝或者接受那个提议。

毕竟她离不开,而他有很多时间也不缺耐心。

…………

她似乎同样耐心十足。

独自留在剩下废墟的庭院,几天时间滴水未进,她居然很有几分自得其乐。

埋葬死者后,她花了点时间整理出一处角落,在沙发上安顿好自己就闭上眼睛,恬然入睡。

要不是确实察觉到她的生命迹象,京乐春水几乎会认为她在睡梦中死亡。

因为实在太过安静。

白日里她整个人蜷进那块裹身窗纱,象是不堪烈日侵扰,睡得猫一样,偶尔深夜醒来会坐起静静看着天幕,微仰的脸庞,眉宇间带着说不出的清冷孤独。

隔着圆梦镜,第一次看清楚她的神韵,京乐春水是极错愕的,她是人类不是吗?怎么会流露出…那样被千百年光阴侵蚀得千疮百孔的沉寂气息。

继任的苍龙…实在诡异。

她异常聪慧,见面时和她短短交谈,京乐春水就察觉,她的回答很坦白,可她隐瞒的东西更多。

相当古怪的情况,瀞灵廷与鬼无里双方虽然有联系,西园寺一族对尸魂界了解却少得可怜,当中缘由不提也罢,只是这位苍龙…京乐春水有预感,这不知名的女子对死神并不陌生。

只是他思来想去,怎么也没能从脑海里找出与她有关的记忆,哪怕一星半点。

虽然活了很多年,京乐春水自认记性算不错,他不记得的人,想来就不曾存在于他这边。

尸魂界,瀞灵廷,护庭十三番…这些事又哪里是现世之人可以知晓?

他原本应该追究到底,心念方起又叫自己否决。

当务之急是震动的封印。

目前再没有比鬼无里地底深处封印更必须优先解决的事,想必,当她妥协,余下的也不是什么无法解开的谜团吧?

…………

第六天,按照京乐春水之前预计,本该是她先按捺不住,只是…他似乎估计错误。

深夜,苏醒之后她一如既往坐起,他在无人的番队队舍里自斟自饮。

现世高空月色如水,浸得她的眼角依稀透出雾汽。

她并不是美人,容貌清秀,带着病气,只是…半隐半现窗纱之下,纹案一般复杂的血痕刻在苍白皮肤,瘦弱双臂,精致锁骨…

看得久了竟也生出几丝艳色。

…………

隔着圆梦镜,彼端那张脸仿佛触手可及。

落入咽喉的酒似是幻化火焰烧灼,不知不觉间他的手指尖按在一片虚无冰凉。

圆梦镜。

回过神,京乐春水摇头失笑,笑过之后起身,脚下不疾不徐迈开步伐,行进间,凭空显现的穿界门无声无息开启。

…………

苍龙是最美丽的鬼。

或许吧…

…………

这场无形角力,到底是京乐春水认输。

58.第五十八章



实际上,形势也确实如她所料。

因为她无所求,很奇怪的反应,他确实察觉了,这位骤然出现的苍龙什么也没放在心上,对什么都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这样一个人,对于此时的他来说,着实棘手。

…………

漫长的沉默过后,京乐春水轻轻叹了声,复又抬起眼睛,“安娜小姐果然异常聪慧。”他的视线停在面前这人脸上,想了想又多叹了一声,心绪一时有些复杂。

她的几个问题都很有深意:

‘告诉我你隐瞒的东西,我们可以合作。( )’

‘你想要什么?不是头骨是作为封印的那东西?’

‘是什么?’

他有所隐瞒本来就是双方心知肚明的事,只是,京乐春水没料到,第六天的再次见面,这人居然能猜出封印并非鬼族女王头骨而是别的东西。

也不知是哪里得来了情报,或者是透过寥寥无几线索,竟叫她推测出许多令他倏然一惊的结论。

鬼无里西家地底深处的封印…她知道本来不应该知道的许多东西…那么,是不是她说出的东西比她已经推断出的也少了许多?

这种事态脱离掌控的预感…可不是好开端,京乐春水心想。

若是苍龙有所求倒还好,那样一来主动权在他这边,偏生她连可有可无的姿态都懒得摆,叫人无从下手,连谈判的余地都没有。

察觉眼前这人比先前预料的更加难对付,他内心的戒备蓦然加深几分,谨慎的看着她,缓声答道,“是一把刀。”

“斩下鬼族女王头颅的刀,同时也是镇压它的封印。”

“它不该留在现世。”

闻言,她微微眯紧眼睛,时隔半晌方才开口,“刀?”低低的象是反问的口气,喃喃自语一般重复他说过的话,“不该留在现世?”

少许的停顿过后,她细细盯了他一眼,面上露出几丝若有所思,“斩魄刀?”

…………

“安娜小姐果然知道很多事。”瞳孔微微一缩,京乐春水望着咫尺间这人,惊愕过后油然而生的是更深的敌意,只是面上仍是不动声色,“真好奇你从谁口中得知这些。”

身为人类知道‘斩魄刀’,这位继任苍龙究竟…还知道些什么?

这样一个人,选择和她合作…他是不是太轻率了?

电光火石间,心头掠过千思百绪,他压了压脑海浮起的惊涛骇浪,语速平缓又沉静,“不是呢~安娜小姐想知道,不妨亲自去见一见,如何?”

她在顷刻间察觉了他态度里出现的变化,似乎觉得有些不解,看了他几秒钟,眉心微微颦起,半晌才又开了口,“我知道的事大部分是从京乐先生的反应里推测而出。”

“您说过不会介入鬼族争斗,那么想必,与西家的联系就是地底封印。”

“也因为不介入鬼族争斗,末代女王的头骨对您来说大概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物,如若不然您不会说能帮我得到头骨。”

“头骨不重要,重要的就是封印之物。”

“死神、斩魄刀、魂葬,现世不少人类知道。”

“京乐先生为那小姐魂葬时也没避着我啊~”

她的语调节奏不急不缓,音色低柔婉转,带着说不出的味道。

停顿少许微微偏开脸,又拿眼角斜乜,眼神象是有浅浅的歉意,又多出几许不情不愿的嗔怒,“我这样倘若惹您不高兴,那便算了。”

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简直要叫人相信,顺便为她的坦然他的怀疑而觉得惭愧…京乐春水弯了弯嘴角,曼声回道,“安娜小姐除了聪慧,口才也是极好的。”

如果不是此刻形势发展又一次出现不利,京乐春水的感叹大概会更多几分真心,对她也要生出几丝赞赏来,这样三言两语混淆绝大部分实情,真真假假,令人无从判断。

她的解释没几句实话,偏生叫人找不出破绽。

…………

“看来你不信?”她漫不经心地换了个更随性的姿势,眉梢挑了挑,笑意温软柔和,一双墨黑眼瞳在如水月色里反而显得沉郁,深不见底的黑暗在其间蕴藏氤氲,“嘛~没所谓。”

“我们只是合作关系,也没必要推心置腹。”

淡淡的丢下一句称得上冷漠的话,她的视线复又抬高几分,目光投向别的方向,象是看到什么一样,眉宇间滑过少许古怪神采。

短暂的静默过后,收回看向别处的注意力,这人含笑看了他一眼,笑意里浮出些恶劣意味,“边走边谈如何?京乐先生如果不改主意的话。”

也不等他回答,她自沙发上起身,站定之后又伸了个懒腰,压低声线,喃喃自语般,“西家本家,等了六天,希望等下不会无聊。”

…………

“怎么会无聊呢?”他笑着随口应答,“如果无聊,那一定是我的过错。”

她斜乜他一眼,眼神里仿佛似笑非笑,只是最终也没说什么,低头理了理裹在身上的窗纱,用看起来象出门散步一样的闲适步伐,慢慢悠悠朝着远处庭院唯一的出口,那扇垂花门走去。

京乐春水站起身,不紧不慢跟上前,在半步之遥的位置悄无声息打量这个人,良久才错开视线,貌似无意的转到另一个方向,目光微微一顿,转瞬间又平淡的移开。

…………

…………

建筑毁坏的庭院在月色里显得凄冷,就着迷蒙天光,视野所及各处角落散落碎石瓦砾,那人轻巧穿梭其间,间或纵身掠过横在道路中央的断垣残壁。

所用身法诡谲,速度快得…叫人惊讶。

也不过转眼间,庭院出口已经近在咫尺。

见她停下来,京乐春水跟着缓下速度,堪堪站到与她比肩的水平线上,紧接着他和她同时看见几分钟前同时引得两人注意的异状究竟是处于何故。

西园寺彬,这一代觉醒的西家白虎,年轻男人站在庭院垂门外,隔着鬼道结界,静静看着门内。

双方一照面,西园寺彬的神色一动,眼睛里包含着错综复杂神采,有浅浅的希翼,有微微不安,更有着深深的犹疑。

片刻过后,年轻的男人淡声开口,眼神冰凉,“京乐先生,您要带走罗暄的头骨?”

“为了这位继任的苍龙,还是为了那把刀?”西家白虎的视线错也不错,目光直直停在————安娜,继任的苍龙身上。

言语间西园寺彬朝前逼近,眉宇间渐渐浮出几丝诡异又激越的情感,“答应我一个条件,我以西家现任家主的身份,开启通往地底的通道。”

西家这位白虎莽撞的冲击结界的前一秒,京乐春水从愕然中回神,正要抬手解除鬼道免得这年轻人心情激荡之下有个好歹,下一秒微抬的手腕就被扣住。

身侧这人将毫无温度的手指附在他腕间,阻止他的动作,看也不看他,而是望着透明结界之外的年轻男人,“你想重蹈覆辙?”

也不知是不是想起什么不愉快的事,这人声线压得更低,变得暗哑的声线,音色里多出森然冷意,“象玄武高雄那样,利用罗暄的头发复制她?”

西园寺彬沉默不语,只是从神色来看,她的猜测竟是正确。

而显然,恰是这种精准叫她微微变了脸色,语气更加尖利,“你疯了,即使复制成功,情况若是如当年那样…”

说到这里忽然沉默下来,这人的呼吸变得急促,透过腕间不断收紧的力道,京乐春水察觉这人极力压制的恨怒。

扣在他腕间的手指铁箍一样,经由这样举动,她平静面具背后的心绪起伏变得清晰,不再是去留随意无悲无喜,整个人也真实几分。

这样…至少不会琢磨不透叫人无从下手,京乐春水心道,随后看了她一眼,想了想,终于还是没有发力挣脱。

过得半晌,这人才勉强平静的接下去说道,“没有同一个灵魂,新生那个人又是谁呢?”

“那不公平,无论对谁,西园寺彬你应该比我清楚。”

…………

西园寺彬安静下来,良久,视线微微偏移。

“嗯?”京乐春水怔了怔,随即被身边这人投来的恶意目光弄得飞速回神,回过神来想了想,摇了摇头说道,“西家本家几位元老…”

看西家当代白虎的反应…京乐春水心想他是知晓了尸魂界的一些事,透过本家几位元老,得到关于死后世界的某些情报。

西园寺彬是想…利用秘术唤醒细胞记忆,进而复生鬼族女王?象当年复制出桐生苍子。

不过————真是可怕的想法。

心念飞转间,京乐春水侧目斜觑身侧这人一眼,这人倒确实知道太多,从她方才一番话里听得出,能说出‘同一个灵魂’这种事,她竟是对桐生苍子的事也知之甚详。

重生的鬼族女王,桐生苍子确切的说并非罗暄,即使一模一样,也并非千万年前那位末代女王…觉醒的鬼族死后飞灰湮灭,根本没有灵魂。

象是惩罚。

啖食血肉,吸食生气,鬼族死去的瞬间,身体灵魂同时消亡。

西园寺彬注定要失望,象当年复生罗暄的那位北之玄武,桐生苍子苏醒的瞬间,惩罚接踵而至。

既然开始就知道是悲剧,当然没必要实施,连尝试都不必。

只是,需要说服这位悲伤过度的西家白虎似乎有点难度。

京乐春水不认为西园寺彬发疯,他倒是觉得…应该是有谁给了错误的希望,让这位西家白虎试图借鉴西洋神话里那位追到冥界希望带回妻子灵魂的男人,复制出身体,再设法找回桐生苍子的灵魂让她完全复活。

罗暄的头骨,和尸魂界的…他,京乐春水。

只要顺利,失去妻子这男人的愿望就可以实现。

可惜了。

这是注定无法完成的计划。

…………

静默过后,眼角余光里京乐春水看见身侧这人唇稍动了动,象是还要说什么,只是不等她开口,西园寺彬已经抢先一步,“我会找回苍子的灵魂。”

“人死后会前往尸魂界,苍子在那里。”

西家白虎的答案,不出京乐春水所料,许是过于期待,年轻人眼睛里眸光亮得触目惊心,“地底封印之物全部给你们都无所谓,我只要苍子活着回来。”

“这是交换条件,如何?”

59.第五十九章

。”

…………

于是,一行三人改变前行方向,目的地是西园寺彬安置的那所院子。

…………

十几分钟后,白虎西园寺彬的居所。

两进屋宇,古香古色和室,比起西家本家其他核心人物的奢华精致生活,西园寺彬的屋子,摆饰简单得近乎简陋。

淡青色榻榻米,几件必要家什,中央以一架山水屏风区隔起居与寝塌,屏风后方,几分钟前,安娜接过西园寺彬取来的女装,转进去更换衣裳。

京乐春水盘膝而坐,静静等待,西园寺彬斜依在门侧,侧首看着室外,室内三人各怀心思,除了必要几句交谈,各自都沉默不语。

静谧的深夜,庭院花木扶疏,月光如水银泄了满地,一明一暗光影交错间,年轻的白虎侧面勾勒出几许懵懂的悲凉。

来的一路上,京乐春水考虑过很多种呃~说服西园寺彬放弃计划的理由,只是,那些初初听上去光明正大正义凛然的说法,真正出口的话却会显得苍白无力。

置身事外的人,体会不到西园寺彬那种痛入骨髓的心情,理所当然的,无论旁观者用何种说辞,对当事人而言都伪善又虚假。

时隔半晌,仓促间实在找不到一个两全其美方案,京乐春水只能闷闷的收敛心思,定了定神,决定暂时把全副心力放在封印上,白虎的话,届时他再见机行事。

而整理好那点心思,精神集中之后,耳力接收到静谧之外,和室里的另一种声音。

来自屏风后方,依稀仿佛的簌簌轻响打破寂静。

是布料摩挲的声响。

忍不住拿眼角余光瞥了身后一眼,瞬间又飞快收起视线,一瞥间映在那架黑白山水屏风上模糊的影…半昏聩的光影间隐约浮出纤细轮廓,举止轻缓,绵密布料摩挲皮肤

彷如无声又隐秘的激情。

京乐春水不自觉地抬手挠了挠头发,随即就见原本望着庭院的西园寺彬回眼看了过来。

…………

虽然知道这位西家白虎察觉不了他的小动作,京乐春水脸上仍是微微一赫,嘘咳几声,故作无意的四下环顾一番,开口道,“那位小少主呢?”

这所屋子角落几个置物架摆满玩具,看模样倒确实是西园寺彬所说,此处是他和孩子的居所,只是现在…看不见那孩子。(l’小‘说’)

“我弟弟昨天带着润外出散心。”西园寺彬淡声回答,顿了顿又解释一样说,“我弟弟楷很喜欢润,比起本家其他人。”

或许是想到什么了吧?西园寺彬的神色显得古怪,带了一点点讥诮又带了一点点伤感,沉默一会儿才接着往下说,“如果…我已经拜托楷,如果有不测,让他带着润离开日本。”

听得如此言语,京乐春水浅浅的吸了口气有些不能置信,身为当事人的西园寺彬神色反而平静,随即竟是冲他淡笑一下,“润在本家遇到几次意外,我原本…”

“如果苍子能回来,润会和其他孩子一样幸福成长。”

“如果万一…”说到此处,年轻男人的音调隐隐约约变得不稳定,暗哑声色,面上有些吃力的保持着平淡,“离开日本,至少,润可以平安长大。”

或许是情绪起伏过于剧烈,西园寺彬很快撇开头,面朝着庭院,肩膀不察痕迹动了动,象是努力平复自己,片刻过后方才重新说道,“京乐先生请放心,计划不会出现任何意外。”

“今晚本家元老们繁务缠身,而前些天叔父就赶往富士山,据闻苍之封印出现异动。”

短暂的静默过后,西园寺彬轻轻的冷笑一声,“而通往地底封印的卫队已被我收服。”

…………

“还真是————”听完这位年轻白虎所做的安排,京乐春水无语了好一会儿,摇了摇头,良久,总算找回声音,“看样子,你早有准备。”

将孩子交给信得过的人先带离此地,设计几位元老,传递假情报转移西园寺忍的注意力。

西家本家鬼无里,当代几位掌权者全部被算计,甚至,西园寺彬这样安排几乎等于连自己死亡的情况都考虑进去。

看着年轻男人的侧影,京乐春水眼中飘过一丝复杂神色,随即敛起眼帘。

到得此刻一切都很明白了,不是吗?

所谓‘交换条件’,实际上是一个势在必行的计划。

也或许,当年离开鬼无里就怎么都不肯再踏足本家的西园寺彬,会在妻子身故后妥协回到此地,这个男人原本就有可怕想法了。

与玄武高雄一样的想法————复制罗暄,再次让苍龙复活。

如若不然,哪里来的如此周密计划呢?

想必失去爱人那天起,西园寺彬就被痛苦折磨得接近发疯了吧?

也只有疯狂的男人,才会如此…慎密又妄为到不顾一切。

这样的人,谁都无法说服。

…………

…………

“真是不负责任的父亲。”

静寂中有清亮柔和的声音传来,打断了京乐春水对年轻的白虎半是唏嘘半是佩服的思绪。

言语间她人从黑山白水屏风后方转出来,神色里有薄薄怒气,恰如她方才一番话所用的口吻————眉心微颦,眼神流露出不赞同与浅浅的唾弃。

西园寺彬闻言回过头,眉间蓄了几分隐忍,似是同样不悦,只是一回头忽的就怔愣,双眼微微睁大,不知看到什么,眼底光芒乍现。

愣了愣,京乐春水慢慢偏过脸,定神看一眼,随即…思绪有瞬间停滞。

继任的苍龙,安娜,一身浅月色纱裙,乌黑秀发,几乎透明的雪白肌肤,绯红淤痕印在看得见的位置,行进间,层层薄纱下方腰肢与双腿若隐若现,象朵绽放到极致欲要凋谢的花。

比起年轻女孩子的美丽,这种盛放到极致凋落前的颓废哀艳,反而让她看上去多出几丝鬼魅魔力。

对上她那双墨黑眼眸的刹那,心中有什么东西被抓住了一般,无法思考。

…………

这一时间,许是现场两个男人神色里的异样太过明显,察觉的瞬间,她的瞳孔骤然收缩,略微变了颜色的脸庞,眉宇间顿时浮出尖利寒意。

“苍子留下的衣裳,你很适合。”西园寺彬先一步回过神似的开口,语气显得疏冷,“抱歉,我这里没有别的女人的服饰。”

“我会归还,请放心。”不知怎么,听得白虎的话,京乐春水明显发现她的眼神缓和了些,低头理了理裙摆,手下动作轻柔又小心,倒是没有使用亡者衣物的不豫。

现场一时显得安静,过了会,京乐春水起身,故作无意走到与她并肩的位置,啧啧惊叹,“是因为年轻姑稍稍妆扮就能艳光照人,还是…”

“因为你是鬼族苍龙的缘故?”

“果然很能迷惑人呢~”

细细看了这人几眼,他小心的收起赞赏与惊讶。

真的非常美。

美丽到几乎不祥。

或许五官分开看并非绝艳,立在光线微微昏暗的室内,她带着伤痕静静看着人的样子,诡异妖丽,夏日夜里会带得人心思浮动。

…………

他轻浮的调笑,她回以平淡神情,唇稍勾了勾,笑意半嘲半讽,“年轻倒是未必,我三十二岁,家里已经有个孩子。”

京乐春水面上笑容一顿,“孩子?你结婚了?!”这可真正出乎意料,他原以为…掩不住惊讶的盯着这位继任苍龙看了好一会儿,想了想复又试探的问道,“真可惜呢~”

“是啊~”她点点头,笑得更冷一些,说道,“京乐先生一直认为我也是复制人吧?北之玄武高雄的另一个杰作。”

“不,我怎么会有如此失礼的想法。”京乐春水笑眯了眼睛,将异色藏在痞赖表面背后,“我只是以为自己有机会。”

见她不为所动只是冷笑,他就摆出更伤心的样子,“诶呀~安娜小姐真令我伤心。”

半真半假的控诉,他一边装模作样要去拉她,手才伸出去,这人立刻黑着脸避开,狠狠白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就往门口走。

指尖微微停顿转瞬间收回,京乐春水眼底锋芒微闪随即淡去,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仍旧笑容可掬的紧随在后。

许是同样非常惊愕,西园寺彬拦在她的去路前,上下打量许久,开口,“你三十二岁?怎么可能…”顿了顿,想起什么似的又道,“苍子…苍子这些年也始终…”

“容颜不改吗?”京乐春水曼声接下去,见两人不约而同将目光投过来,他又挥了挥手,“边走边谈,有些事…从我这里可以得到答案哦~”

…………

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越过神色微动的两人,走出屋宇,抬高目光看了眼天穹微微西沉的圆月,身形微顿瞬间又平淡地迈开步伐。

落在身后两道气息很快跟上来,在不远不近的位置,一言不发缀着。

一行三人很快离开白虎居住的庭院,院落之外花荫小道如迷宫回廊,远近间,粉白矮墙纽带般围起几处精致楼宇,假山流水映照下,月光变得越发澄莹剔透。

廊桥回角曲折蜿蜒,花荫树梢幽深瀞僻。

京乐春水熟稔的穿行,鬼无里西家本家的守卫分布,数百年来早已经在他掌握中,除了通往地底封印路线中无法避开的警戒,此时此刻,前去的一路上畅行无阻。

花了些时间离开建筑密集的区域,接着通过一段毫无隐蔽架在湖面的桥,直到进去对岸这片浓密植树带,京乐春水方才稍稍缓下疾行速度,笑道,“通过这里就是入口。”

抬手点了点前方树林高处缝隙间半隐半露的朱红鸟居,眼角余光斜乜,他别有深意的说道,“安娜小姐所用的身法实在精妙。”

离开西园寺彬居住的院落,后方的两人就保持沉默,也始终不曾落下距离,京乐春水的速度忽快忽慢,对于苍龙和白虎两人,似乎都不是什么问题。

西园寺彬倒也罢了,这里毕竟是他熟悉的地方…关键是另外这人…继任的苍龙,安娜,京乐春水一路都在留心观察,她所用的身法极特别,也不知是不是错觉,看在眼里总觉得微妙。

身后半步之遥,那人闻言抬了抬视线,眼神冰凉如水,几不可闻的哼了声,说道,“哦?比起死神的瞬步如何?”

“各有千秋吧~”京乐春水面上缓缓露出微笑来,看她一眼,随即改口换了话题,“安娜小姐看起来非常年轻,西园寺先生的妻子想必也是相同情况。”

说话间回过头,也不管身后两人呼吸有片刻停滞,他缓声接下去,“西园寺先生没发现吧?实际上连你自己也是…容貌与年纪相差甚远。”

“是觉醒的缘故。”

“觉醒之后细胞代谢缓慢,身体内鬼族力量越纯粹,时间流逝就越缓慢,相信再过几十年,样子也不会有太大改变。”

“鬼族力量觉醒之后能够存活很长的时间,并且外貌也不会有太大改变,大概也是因为这个缘故,纯血的鬼族,数千年前以‘神’自居。”

…………

他象说故事一样解释,与此同时脚下速度未变,几息间就穿过浓密植树带。

眼前豁然开阔。

自足下起,平整石板铺就道路蜿蜒伸出,一座碎石垒砌的坟丘立在尽头处,入口是高耸朱红鸟居,周遭空无一物,连绿草都不见踪影。

也是从植树带边缘开始,象一道分界线,往外的土地,地表呈现淡淡青黑,如同洒落剧/毒,方圆百米之内寸草不生;一线平整石板道通向坟丘,起端处一块方圆数米巨石嵌在地上,凿刻字迹,以刺目红色颜料浸染:

[擅入者,死!]

京乐春水停下来,“鬼无里西家本家禁地,杀生石,镇压鬼族末代女王之地。”下颌抬了抬,示意停在身后两人注意,一边轻声说道,“不过到如今,远古时代的历史已经无人知晓了呀~”

“人类历史记载开始之前的远古称为‘神魔时代’,传说那时候不存在空间界限。”

“神,鬼怪,人,甚至黄泉国度,彼此畅行无阻。”

“神魔时代也称为黄金时代,漫长时间过后,众神渐渐退出现世。”

“白银时代是众神将高天原迁至异时空,异族与魔怪主宰的那段历史。”

“异族魔怪之后,鬼族兴盛时期,称为青铜时代。”

双手抄在袖中,京乐春水慢慢悠悠走着,数千年前泯灭的历史在他口中曼声道来,“数千年时间里人类开始兴盛,相对的,鬼族逐渐没落。”

“大概是法则吧?世界意识将天平一点点倾向人类。”

“人类与原有统治者鬼族之间的矛盾,自然无法避免。”

“诶呀~老掉牙的故事年轻人会不耐烦吧?”抬手挠了挠脸颊,侧目斜觑,京乐春水又笑了笑,“这段是我从大灵书回廊找出来的资料,详细情况也不是记载得很清楚。”

“总之,两个族群战争的结局是鬼族都城毁于火山爆发,只有当时偏向人类的西家一支得以幸存。”

…………

“西家选择与人类合作。”

落在京乐春水身后半步之遥的这人足下加快,瞬间走到与他比肩的位置,瞥了他一眼,轻描淡写的目光隔着月色,依然不失森冷,“斩下罗暄头颅的刀,出自尸魂界,是灵王出手吧?”

谈及历史的这段时间里,他们三人已经站在坟丘前,而问出尖锐问题的这人象是也不需要答案,她很快收回视线,喃喃自语般,“杀生石,不是玉藻前吗?”

“神话原本就混淆啊~”京乐春水笑眯眯的耸耸肩,“人类有历史之前发生的事早已经泯灭,只有偶尔一星半点线索流传到后世,神魔的事迹被加入种种臆想,最终形成相差悬殊的传说。”

“比如杀生石,日本神话故事中它是九尾妖狐玉藻前化身,然而另一个比较接近的传说里,连同附近几座山在内,是数千年前,为了震慑,罗暄一夜间搬动它们拦在当时国都的交通要道上。”

“最后,末代苍龙恰在此地被斩首。”

“你偏题了。”她哼了声,口中说道,“我讨厌顾左言它,请尽快言归正传。”她也不看他,视线仍然盯着碎石坟丘,神色微微变化,也不知是不是发现了…

半晌她又冷笑一声,这才慢慢转过目光,“趁着我还有耐心,您该说实话。”

“封印的刀是灵王的配刃,所以不允许留在现世?”手指轻轻点在半空,她嘴角一勾,眼神中浮出几许高深莫测,“是这样吗?护庭十三番八番队队长,京乐春水。”

…………

电光火石间,京乐春水蓦地探手擒住她的手腕,力道狠狠一收,让她整个人撞进怀里。

借着这种看似暧昧实则杀机毕现的姿态,他略略俯低些,缓声说道,“我真是迫不及待想知道你的身份,安娜小姐。”

“不过现在似乎不是好时机。”

他有些遗憾的叹了声,手下仍是不肯放松,随即继续说道,“你猜错了。”笑了笑,又在她耳边吹了口气,懒洋洋的给出答案,“那把刀名为————”

“[罗睺]。”

随着话音落下,空气里荡出诡异魔魅力量,原本空无一物的坟丘上方,缓缓升起一道光柱,一瞬间凭空出现的漩涡状气流缓缓向内涌动。

“罗暄,也是罗睺。”

察觉到空间开始转换,京乐春水的手也跟着收紧,死死将她按在怀里,免得稍后更大的震荡使得她离开他的视线。

也为了不让她反抗,他慢慢的接着说出她感兴趣的事。

“罗暄,历代鬼族女王,只有她与最初的苍龙以‘罗暄’为名,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只有能调动星辰之力的苍龙,才有资格与那颗星同名。”

…………

黑暗幻星[罗睺],主宰混乱与破坏。

这也是,他万分关注她,无比戒备她的理由。

斩杀鬼族末代女王的刀,实际上是‘罗暄’的配刀,数千年前战争结束前,当时的西家白虎…得到女王的配刀,并且请求灵王强行收服它,最终用它斩下女王头颅,结束鬼族统治。

数千年来始终平静的封印,在她出现时产生异动。

这位继任的苍龙很可能是[罗睺]的主人。

与星辰同名之刀一旦认主,苍龙得到星辰之力也是迟早的事。

甚至可能牵引黑暗幻星[罗睺]接近现世。

到那时候,现世的安稳…恐怕会因此毁于一旦。

接下看守封印职责的那天起,京乐春水就知道,若是[罗睺]出现异状,他的任务就是杀死它召唤的主人,他设计带她进入地下封印,为的是确认。

若是…不幸如他所料,[罗睺]因她而震动,他会在认主成功之前,使用灵王符印…再次挥动[罗睺],斩杀刀的主人。

60.第六十章



然而,分歧在所难免。

最初的苍龙消失之后,继任的几位女王们…再没有谁拥有与神媲美的力量,黑暗幻星[罗睺]也在不知什么时候脱离都城上空,消失在无尽天穹深处。

或许是逃不过的命运轨迹,鬼族这个强大族群,衰亡开始于内部出现裂痕。

无数年过去,经由日渐积淀的矛盾,西家白虎慢慢偏向人类一方,更有甚者,看不见的世界意识悄无声息选择人类作为鬼族之后的主宰。

战争延续百年。

胜利天平几经摇摆,鬼族渐渐显示出衰亡结局。

…………

比起战败,鬼族的灭亡反而来自地底深处日渐酝酿的灾难。

末日降临时是深夜,地底火山喷发。

火光映红整个天空,岩浆如死亡海席卷,瞬间带走无数生命。

都城内幸存的鬼族仓惶逃离,四个方向的城门仅仅余下西面那座,开启它的同时,离开聚居地的鬼族逃向远方,过不了多久却落入人类军队的埋伏,很快被剿杀殆尽。( )

京乐春水看见了一个女人,站在都城高耸城墙上。

独角利爪仍是掩不住美艳容貌,浅金卷发,碧蓝双眼望向远方,凝固的表情仿若雕塑。

她脚下是满目疮痍的都城,高处天空,未燃尽的黑烟随着风缓缓攀爬。

天灾与战争如死神挥动镰刀,兴奋的收割一条条生命,受难者临死前的哀嚎在整片天空回荡不息。

过了很久很久,最后一缕悲鸣消失在风里,矗立高处的女子终于垂下眼睫,透明水渍滑过眼角,一滴滴蜿蜒落下。

…………

随着末代女王死去,鬼族彻底退出历史舞台。

…………

接下来画面一成不变。

昏黄光影,萧瑟凄冷殿堂,空寂的高台之上,一双枯槁漆黑眼眶静静注视着前方…

京乐春水怔了怔,蓦的又回过神来,低头看看自己,片刻过后,慢慢闭了闭眼睛,衣裳下方的背脊浮起细细薄汗。

方才是幻境,现实中他身在地底封印之处,意识却看见自远古开始到如今的历史。

是[罗睺]的记忆。

那把能够勾动星辰之力的苍龙配刀,无声无息间侵入进到此地之人的脑海。

若是没能醒来,怕是从此要迷失在幻觉里。

不愧是[罗睺],被灵王强行收服还有如此威力,真令人不敢想象,承认了真正的主人之后,它能发挥何等恐怖的力量。

叹息过后是倏然惊起,京乐春水慌忙环顾周遭,试图找到另外两个人,随着他陷落地底的西园寺彬与继任的苍龙。

视线先寻到西家白虎,年轻男人站在京乐春水身后的十几米外,一双眼睛直视前方,面上神色空洞,目光里也看不到焦距。

见状,京乐春水走上前,抬手轻轻拂过年轻男人的侧脖颈,指尖感应到趋于正常的心跳与逐渐恢复的血液流动,随后收回手,心头微微一定。

西园寺彬…怕是尚未从[罗睺]的记忆里挣脱出来,性命倒是无碍,苏醒大概却还需要些时间。

那么,另外那人呢?

继任的苍龙,安娜。

…………

她在高台之上。

京乐春水纵身跃上安放苍龙罗暄头骨的高台时,她恰好回过脸,人静静站在那,眼波流动间,一种异样神采在深处悄无声息聚集。

他故作若无其事靠上前去,站在她身侧,睃了她一眼,随即转开视线,看向两人身前这物,目光里藏了狡黠与试探,“这位末代女王,真是红颜薄命呢~”

不久前幻境里美艳无匹的女子,死去千百年之后的如今,也仅仅余下一颗头骨,漫长时间里皮肉消弭,许是地下太潮湿的缘故,骨殖呈现出一种可怕的青绿惨白。

头骨的颅顶有一支独角,牙床两侧各有一颗尖利獠牙,鬼族的特征。

苍龙,罗暄。

“西园寺先生怕是要失望。”略略打量几眼,京乐春水面上摆出一种遗憾神色,实际上却是松了口气,当年桐生苍子复生,玄武高雄使用的秘术当中,最为关键一项是罗暄的头发。

然而这颗头骨死气沉沉,腐朽到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风化,别说头发,看起来它连一丝一毫可用细胞都找不到啊~

所以他早说过,西园寺彬注定要失望。

也不知算是庆幸还是唏嘘的叹了声,接着视线在高台附近搜寻半晌,京乐春水眼底锋芒一闪,复又沉声问道,“封印之刀在哪里?”

[罗睺]不知去向,这可…出乎意料。

说话间他偏头看着身边这人,目光错也不错锁定她的双眼,眸光刹那间锋锐如刀,带着审视,仿佛要将她外表下的筋骨血肉层层剖析。

许是他眼底的敌意积淀太快,她不易察觉的顿了顿,到底也没做出什么极/端反应,静静回视他片刻,垂在身侧的一手抬起,指尖点着上空。

“上边,空间有异动。”

…………

上边————闻言,京乐春水下意识抬高眼睛,半空,他视线所及之处,一块位置渐渐波动,翻滚、摩擦、挤压,终而聚成汹涌潮水。

顷刻间,沉重的压迫感当头罩下,潮汐中心,一股巨大至恐怖的能量慢慢开始凝结。

萧瑟气息渐渐被浓郁血腥取而代之,随着半空散发出一缕一缕能量,潮汐中心,深处隐隐约约有个型态凝成实质。

不多时,半空四溢的能量仿佛找到归属,若有实质的降下,最终落点恰是她,继任的苍龙。

丝丝缕缕雾气般沿着轨迹涌动,汇聚到她身边缭绕,一丝丝缓缓侵入她的皮肤。

京乐春水皱了皱眉,五指微微蜷曲,已准备好在[罗睺]形成的瞬间,解开掌心封印的灵王符咒,再次强行收服它,并且…

斩杀[罗睺]选定的主人。

他警戒万分,暗藏杀机的视线焦点,她却懵懂无知。

…………

渐起的风变得疾狂,气流在正对下方他和她两人附近荡开一个净空带。

他身边的这人,随着异变开始出现变化。

神色呈现出一种陷入梦魇般的恍惚,盘起的发髻忽然自行迸散,没有风的情况下墨黑发丝缓缓飘浮,如蛛丝般蜿蜒飞舞。

露在外边的皮肤,那些淤痕颜色一层层加重,刺目嫣红浓腻得快要滴出血来似的,头顶发旋处一支独角,指甲以疯狂的速度生长。

她仰头看着半空,面色褪尽血气般苍白到透明,诡异的是,她五官轮廓渐渐深刻,温婉的秀气消失,容颜无比娇丽。

她这样子不着痕迹的改变,一眼看过去竟与幻境中那位末代女王有几分相似。

也并非容颜,而是说不出的风姿。

鬼族女王苍龙,与生俱来的魔魅艳丽。

…………

许是这瞬间的怔愣,在又一次异变发生时,京乐春水竟没能及时做出反应。

半空中气流潮汐深处,一抹黑亮如闪电般跃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她的眉心。

视网膜映出的景象导入脑海,霎时间,京乐春水手掌疾翻————却————动作却险险停滞。

这人,安娜的眉心前抵着一柄…或者该说一截断刃,尖利刀口刺破她的皮肤,又象被无形之物阻拦一样无法再进哪怕一公分。

一缕细细血丝沿着伤口淌落,映着她的苍白肌肤显得格外刺眼。

来不及了吗?京乐春水微微眯起眼睛,正要做点什么,不想又听见这人的声音。

“日本,说起来也是一座岛吧?”她似乎恢复了理智,先前那种噩梦般的恍惚,随着[罗睺]无法刺入她的眉心而消失。

言语间含意莫名,略带沙哑的声线,音调里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嘲讽之意。

“如果能战胜大地,那就试试看啊~”

连空气都凝固的寂静里,继任苍龙的手上不知什么东西掉落,发出一记清脆声响,随后,她抬高一手,慢慢握住抵在眉心的断刃,轻轻巧巧地将它取下。

也是到此刻,京乐春水才发现这人的模样,

面色苍白依旧,气息也虚弱,鬼族独有的特征不知何时竟消失无踪,她看起来更象一个娇弱的女人,普通的人类。

短暂静默过后,许是记起身侧还有旁人,她低垂的眼睫慢慢抬起,眼底眸光流转…油艳翡翠绿随着眸光一层层晕染双瞳。

“你想杀了我?”

“先前那些是谎言吧?诱使我进入地下封印,真正目的是杀了我。”

…………

京乐春水低低的叹息,面对这人的质问,他也说不出推诿之词。

他确实想杀了她,若是[罗睺]召唤之人是她…方才的情形也确实如他预料,只不过,继承仪式忽然中断,并且是因为她的缘故。

这样该怎么办?京乐春水曾经推测过无数种情况,可是没有任何一种是现在这样。

继任的苍龙,居然…拒绝[罗睺]。

她不可能不知道[罗睺]究竟有怎样恐怖的力量,即使对黑暗幻星一无所知,通过进入封印之地时身临的幻境,多少也能窥见端倪。

而她竟拒绝接受,并且有能力拒绝。

多么…难以理解。

除了她的想法,她此刻展现的奇怪力量,京乐春水更是闻所未闻。

‘大地’…吗?

…………

几息间心念飞转,沉默许久,京乐春水方才哑声开口道,“既然你知道,为什么要接受提议呢?”

他本就是因封印震动才设计她,此时看她的神色就知道,这人实际上对他的谋划早有察觉,既然如此,为什么答应下来?

她什么都没放在心上,根本没必要置身这样的麻烦。

良久之后,她轻声回答道,“大概是做不到拒绝吧?”唇稍微微翘起,浅薄的笑意有些无可奈何,见他有些惊讶,她又抬手点了点脚下。

脚下,两人的足下,一扇绿色藤蔓缠绕的门扉悄无声息呈现。

如同画在地面的门,森绿藤蔓拥有自我意识般灵活窜卷,飞快往两侧分开,后方露出一线细黑缝隙。

有什么东西自那深处流出,是一缕淡到几乎快消失的烟气。

京乐春水眯了眯眼睛,静静看着那缕烟气升高,耳边复又听见她说,“即使深仇大恨,最后那一刻他也算是保护了我。”

“几分钟前我还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直到现在。”她用冷淡的声音,平静的说着叫人摸不着头绪的话,“他残余一丝意识,即使灵魂飞灰湮灭也始终…要回到她身边。”

他的视线随着烟气慢慢移动,脑中却思考她的说辞————‘他’和‘她’,指的是谁?

目光一点点挪动,淡淡的烟气在昏暗空间飘浮,渐渐的…电光火石间,京乐春水的瞳孔微微缩紧,不由失声道,“罗暄?她是罗暄?”

那么————‘他’该不会…

刹那间,疑团水落石出。

烟气飘浮过程中缓缓凝出一道几乎能忽略的淡影,如同黑白水墨勾勒线条。

一个男人悬浮在苍龙的头骨一侧,即使身影弱到下一秒就会消失,那种如有实质的温柔,仍是浓烈到无法忽视。

…………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

末代女王的头骨在那道虚影出现瞬间,仿佛失去支撑,整个头骨以缓慢却可见的速度化作灰烬。

那道虚影在同时彻底消散。

良久,京乐春水愕然转过头,他身侧的人视线尚未收回,眉宇间带着一种奇怪神色,似笑非笑的讥讽,又有些浅浅的悲伤,“桐生高雄啊~”

缓慢的音色,叹息般,“执着千万年,终于能和她一起死。”

叹息过后,她复又笑了笑,对着虚空说道,“欠你的人情,我还了,从此之后,对你,只剩下永不原谅的恨意。”

61.第六十一章



又是一段时间的安静,过后,这人懒懒散散的笑了笑,开口道,“桐生高雄?真是叫人奇怪呀~北之玄武此刻应该呆在东家圣地吧?”

尽管眼底都是戒备居然笑得云淡风轻,象是根本不在乎让人知道他的敌意,说话间抬手慢慢摩挲下巴,微挑的眉梢,带着点询问的语气,很有些诚恳的意味,“方才那位又是谁呢?”

“是谁重要吗?”我学着他的神态,挑了挑眉,微笑,“一切都已经过去,相信京乐先生对答案也不是特别执着。”

上下打量他几眼,见他神色不变,于是我接着把笑容加深一些,“京乐先生的目的可不是计较死去的末代女王,或者根本构不成威胁的玄武。”

“您想要的是我的命。”

我想,这位京乐先生到如今应该算是图穷匕见了吧?

虽然我一早猜到他不怀好意,不过因为他不曾流露过杀意,我倒是没料想居然是自己的性命被记挂许久。

他想要我的命呢~

“所以————”别有深意的盯着他看,仍是保持笑容可掬的样子,我小声的问他,“您要动手吗?”

…………

这人静静听着,沉稳呼吸不易察觉的停了停,沉默两秒钟才缓声说道,“虽然很抱歉,但是安娜小姐你的威胁太大…”

见他说话的同时一手指尖浅浅动了动,我就…抢先一步把一直捏在手里这支忽然跑来的黑色断刃递出去,口气非常诚恳,“哦~您指的是这个吗?”

京乐先生果然怔住,整个人象是被按下暂停键,等了会才迟钝地看了看我停在半空的手,视线又抬高,表情显得呃~许是过于惊讶,他卡壳在某种诡异阶段,半晌也不说话。

他一直没反应,我也不着急,拈着黑刃的手停在那,慢慢悠悠等着。

又过了好半天,京乐先生呆滞的眼神动了动,一副总算回神的样子,视线一寸一寸向上移动,最后对上我的眼睛,“安娜小姐什么意思?”

“您是装傻吗?”我耸耸肩,指尖递出去少许,拿出非常非常低的姿态,开口,“当然是用它来换京乐先生饶我一命啊~”

“诶呀~”这人先是发出一记不明含义的单音,接着曼声说道,“安娜小姐可真是…”

夸张地摇了摇头象是不知该怎么形容心情,神色复杂得不得了,顿了顿音调里带出几丝难以察觉的试探意味,“如果接受它,或许连我也不是对手哦~”

他话说得谦虚,眼神却不是那么回事,当然人也没动,不知打什么主意似的,目光反复在我和黑色断刃之间徘徊,时隔良久才象确认一样低声问,“真的要交出来?”

“当然。[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我点点头,拿十万分忍耐对待这位死神队长反复无常的疑心病,想了想就告诉他,“虽然从您的谨慎里可以看出,它是一种非常强大的力量,但是对我却毫无用处。”

手腕轻轻抬了抬,紧接着不出所料发现对方眼神微微一紧,于是我更加…确定自己所作的决定是何等英明神武。

当然,这时候当务之急是让他相信,相信我真、的、一、点、也、没、有、要得到他无比在意的[罗睺]的意思。

黑暗幻星什么的,听上去就无比中二,要来做什么?

称霸世界后宫三千吗?

在心里哧一声,我很快收起杂念,继续说服,呃~理由的话…倒是可以简单直白。

那就是,“谁会让来历不明的东西进入身体。”

这截断刃也不知道存在多少年,谁晓得当初它怎么断的,断的时候沾过什么,万一有毒呢?

内心吐槽吐得波澜壮阔,表面上我还是一脸正色的…胡说八道,“女人应该矜持一点,它这样不顾及当事人感受的行为,实在令人唾弃,您说对吧?”

…………

京乐春水先生一脸无言以对的苦逼,又安静了好一会儿这才…总算相信了一样眼神缓了缓,“安娜小姐真可爱啊~”

眉宇间带着故作轻浮的神采,眼睛里敌意淡开,另一种谨慎肃穆取而代之。

他的目光落低几分,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探出————

为了安全起见,我又一次开口,在他象摸核/武/器一样小心碰到我拿在指尖的黑色断刃之前,“需要我先放手吗?”

虽然自觉没什么大不了,但是现在看京乐先生如临大敌的样子,连累我也跟着紧张起来。

我没有得到回答,他的指尖已经碰触到…然而恰是这一瞬间,也不知怎么,许是[罗睺]拥有某种不为人知的自我意识?我只觉得手指传来一股巨大冲力,迫使我松开力道。

那截黑色断刃从我和京乐先生两个人的手指缝隙间脱落,刹那间,京乐先生手腕疾翻,不想原本沿着地球引力坠落的黑刃诡异地拐个弯,一跃朝着高处逃脱。

它的速度极,空气里仅仅余下一线细黑残影。

京乐先生的反应也不慢,手腕再次疾翻,指尖凌空画出繁杂线路,一瞬间,令人眼花缭乱的亮金色蓦然浮现,沿着断刃的轨迹疾追而出。

作为呃~现场看热闹的人员,我把视线抬高几分,默不吭声进行围观。

…………

这些看似符咒的亮金色出自京乐先生的掌心,也不知他原本藏了什么玩意,总之威力相当大,虽然无声无息,令人屏息的气势却非常明显,并且随着那些线条渐渐形成一副完整符咒,压迫感更加沉重。

黑色断刃在半空东游西窜,最在中央。

不多时,亮金色变得更刺眼,象是一颗小型太阳那样,令人无法直视,即使这样,亮芒中心那点突兀的存在还是发出抗拒的能量,显然不肯顺服下来。

不过,大概是时间的问题,相信再过不久,那截黑色断刃就会再次被压制。

紧接着,许是见最大的威胁已经落入掌控,身边的京乐春水先生这次能分个神,“诶呀~说起来我还是很好奇呢~之前消失的桐生高雄,安娜小姐说和他深仇大恨是怎么回事?”

他这是解决罪魁祸首回头拨冗来料理杂鱼小虾了,对吧?我眉梢一抖,忧郁的磨了磨牙,回答道,“您想听?那可不是什么美好的故事。”

“我想听。”这人朝着我微微倾身,语调略轻佻,眼神里又不容置疑的强势,“安娜小姐的事让我非常在意。”

我保持了好一会儿沉默,见他神色不变显然得不到答案不肯罢休的样子,没奈何只好叹了一声,“啊~其实也没什么,他是(安娜的)前男友。”

故作轻松的撇了撇嘴角,接着追加一个听上去比较靠谱的理由,“您知道,女人都比较小气,分手之后爱意就变质成恨意。”

停顿几秒钟,最后,我别有深意的对这位京乐先生露出阴暗微笑,“更何况是一个始终忘不了前妻的男人,哪个女人知道真相不怀恨在心呢?”

…………

大概是被我口中狗血又天雷的往事弄得有些懵,京乐春水先生微笑的表情凝固几秒钟,嘴角依稀仿佛活泼的抽动几下,又等了会才找回声音似的说道,“所以他死在安娜小姐手上?”

“您真会开玩笑。”我干巴巴的笑了声,努力把心虚放在一脸沉重后边,“我已经结(过)婚,现在女儿都十六岁,年轻时候的事谁还计较呢~”

“只是无法原谅。”说话的时候我摆出一副没办法释怀的样子,静静看了京乐先生一会儿,接着把脸转向另一边,低声说道,“当年那些痛苦…”

当年那些痛苦,即使安娜死亡也刻在身体记忆里,直到如今还困扰着我。

京乐春水————真是令人不悦的男人。

…………

心情一时变得非常糟糕,我也懒得再摆出什么低微姿态,盯了这位引发坏心情的京乐先生一眼,嘴角往下沉了沉,随后也不管他有什么反应,走开几步,撕下一截裙幅垫在手上,然后弯腰去捡不久仍在地上的东西。

身后这位良久无话,倒是很有些善解人意,等到我直起身,又察觉后边气息慢慢靠近,眼角余光中,这死神队长踱过来站定了,视线若有实质的停在…我手上拿的东西上边。

“安娜小姐什么时候藏了兵器在身上?”

“与您无关。”我白了一眼过去,接着手腕举高到和视线平行的角度,看着它————京乐春水没见过它很正常,因为此时它恢复匕首外型,不久前是以手镯型态扣在我手腕上。

当然,这种事没必要说,身边这人毕竟…是潜在的敌人。

战桃丸拿来的黄猿大将先生赠予的海楼石匕首已经陪伴我许多年,自从上次无意间进入虚圈,直到如今,游离在混乱的时间线里,只有它始终在我身边。

这次回去,如果回马林弗德我一定会郑重的对黄猿大将道谢,我心想。

至于它为什么会象变型金刚那样神奇,说起来还是托了未来第一十刃先生的福。

那时候,柯泰雅史塔克告诫我,他说我身体里存在两种力量,截然不同的本源彼此相互压制,这也是我身体不好的原因。

两种力量,瓦史托德不知道是什么,我却知道,那是恶魔果实和安娜觉醒的鬼族女王力量。

不过,即使不知详情,也不妨碍对力量有独到见解的未来第一十刃先生很快看穿,连我都不曾察觉的危机隐患。

那家伙说两种力量僵持不下,经过这些年已经形成某种平衡,只是万一弄不好,岌岌可危的平衡一旦打破,我会迅速衰弱下去,甚至可能丧命。

柯泰雅史塔克提出一个接近冒险的方法,他让我接受觉醒的力量,来自血脉的鬼族基因对我有好处,或者该说,那原本就是天生的力量,驾驭起来也比恶魔果实安全。

恶魔果实,既然只有死亡才会脱离,那就顺其自然让它继续存在。

解决冲突的关键,是恶魔果实的克星,海楼石。

海楼石克制岛岛果实,鬼族女王力量就显现,反之也可以是同样效果,只要运用得当,两种力量彼此间就轻松转换。

为了这个‘轻松’…呵呵~往事不堪回首。

…………

不小心想起当初自己万般辛苦,我的心情更加恶劣,对于身侧这人也生出几分迁怒情绪来,虽然很没道理…但是,这种事需要道理么?

“安娜小姐对我似乎有误解,真伤心啊~”许是很久都得不到回答,京乐春水先生唇稍翘了翘,语气似真似假的哀怨,“一开始,我对安娜小姐可是…”

“你喜欢我。”趁着他象是在筹措言辞,我一脸淡定接下去,他神色一怔,我接着往下说,“象春天枝头开放的第一朵花,或者秋夜一盏清酒那样的喜欢。”

“您的表演实在拙劣,一开始我们就都心知肚明。”

看了有些怔愣的这张脸几秒钟,垂下眼帘,我冷哼一声,“一个人肯为初见面的另一个人这样用心,如果不是一见钟情,就是别有所图。”

“我不认为自己有那份魅力使得男人一见钟情,所以,别再露出暧昧不明的表情,京乐春水先生,我很清楚,死神和虚是怎样的存在。”

活了近千年的男人,生命与感情,之与他,大概就是如此吧?

高高在上俯视众生。

万种繁华入眼即散,看似多情实则无情。

长生种独有的冷酷。

…………

“为什么安娜小姐会知道不该知道的事?”他这样平平淡淡发问,口气是命令式的冷意。

这是不依不饶了是吗?我被他弄得终于不耐烦起来,眼皮撩高了些,“一个答案换一个答案,倘若进入此地什么也没发生,京乐先生原本打算拿什么借口敷衍我?”

“苍龙的头骨,为什么我非得到不可?”这个疑问困扰我很久,既然京乐先生喜欢追根究底,那么相对拿出什么交换,不是理所当然吗?

“传承。”他耸了耸肩,不以为意的笑了笑,也或许是他问的问题确实重要,重要到他…两相权衡后肯说实话,“历代苍龙必须继承前代力量,鬼族灭亡的如今,苍龙的遗骸…”

“你该不会是要骗我吃了…”我被自己的想法吓得不轻,一脸惊悚的瞪他,“我们没什么好说了!”这是何等的神经病!

“诶呀~安娜小姐的答案呢~”这人脸皮特厚的追问,一边笑眯眯的拦在我身前,“死神和虚,说起来,安娜小姐之前浑身都是虚的味道呢~”

“我曾经…认识奇怪的人,身上的气大概也是那时候沾上的吧?”我一边冷笑,一边飞快炮制出一个惊天谎言,用以报复这位死神队长由始至终的不怀好意,“介于理智和疯狂之间,白骨面具…”

含糊不清的混淆某些事实果然使得这位京乐队长神色微变,我说的‘朋友’是柯泰雅史塔克,可我知道他会误解,因为很不巧…

瀞灵廷护庭十三番八番队队长,心头藏着一个解不开的结。

介于理智疯狂之间,白骨面具…近百年前京乐春水失去的副队长,假面之一。

…………

京乐队长果然安静下来,良久,他眼底的冷峻神采淡去几分,叹了声最后也没说什么,到底也不再追问只是将脸微微偏了偏,眉宇间浮出漫长时间浸润后的澄净,与几丝释怀。

打破这种仿佛彼此消弭敌意能够心平气和分道扬镳气氛的是一阵剧烈爆炸。

刺目到极眼的辉芒中,隐约炸开无数细黑的点,如同瞬间迸发的烟火。

庞大能量团霎时间往四面八方扩散,地动山摇。

我只觉得整个人忽然掉进水里一样,虚无中…看不见的牵引强迫我向着不知名的方向堕落。

…………

一言不合就穿越时空,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三回以上就象吃饭喝水那样,根本没什么好惊讶,自然而然就好。

眼睛闭上,放松了往下掉。

紧接着…背部重重撞到什么东西,温热,结实…?

还有一记低到可以忽略的闷哼?!

甩了甩有些晕乎的脑袋,等稍稍缓和些,我慢吞吞地以扭曲的姿势撑着自己坐起来。

这次又仰天倒下,然后啊~这次没有谁扶我一把,于是摔个四脚朝天,顺便底下垫了什么。

视野显得略昏暗,头顶上方是粗糙的岩石,几线阳光从不远的地方斜斜射/进来,看上去应该是一处洞穴,只是不知道位于哪里,也不知道…

呃~手掌底下按着的这块温度————究竟是哪位。

呆滞几秒钟,我收拾了下心情,慢吞吞从肉垫上滑下来,蹲着,小心凑近了打量,细细研究一会儿,得出结论:

这位被砸得晕倒的人…不一定是我的缘故,因为看样子她很狼狈。

是的,她。

虽然这体型对于女性来说太呃~又高又大,但是,褴褛衣衫里露出…很明显的女性特征。

有胸,而且很大。

然后她看上去很虚弱,呼吸轻得象游丝,身上很多处伤,还有血腥味,和伤口没有及时处理造成的微微腐臭的气息。

一脑袋短得不可思议的板寸头,头发是黑色,眼睛闭着,嘴唇…是脱水严重吧?嘴唇干裂,绽开几处血口子,脸上还有几处乌青。

…………

看过这不知名的女人之后,拿手轻轻试了试她的鼻息,想了想,又起身退到洞穴更深处昏暗角落,静静的重新打量一次四周。

洞穴里视线不好,空气沉闷淤积,条件相当恶劣。

更糟的是,这昏迷的女人显然遇到过非常不好的对待,她身上带的痕迹,除了刀剑造成的伤口,还有殴打痕迹,并且雪上加霜的叫我给当头砸了下。

…………

原本不该管的,至少在弄清楚是非之前,我想,大概是躺在地上这人…伤痕累累昏迷不醒的样子,像极了那时候的安娜。

那时候…

等回过神来我已经重新蹲到她边上,并且试图做点什么。

探出去的手还没来得及试到她的心跳,手腕就猛地被擒住,又一次天旋地转,这位女士爆发力巨大,简直一瞬间就把两人位置调换。

她在上边,我躺地上,顺便咽喉也叫人用力扣紧。

举高临下俯视的眼神充满杀意,暗红的瞳色…也或许不是,应该是眼白布满血丝,让她看上去眼睛象凝固的血。

只是,不知为什么,醒过来这个女人依稀仿佛有些…眼熟?

错觉吧?

62.第六十二章



她的背看起来居然没有一块好一点的皮…是鞭打的痕迹。

闭了闭眼睛,我艰难的吞掉快要溢到喉咙口的惊叫,心想怪不得她会不问青红皂白就出手,要是换了我处在同样情况下肯定也会先下手为强。

真是…看起来真是太糟糕了。

眼前这女人呈现的姿态,令人…尤其是我心脏尖紧缩一样的难受。

努力深呼吸数次,压下心头翻卷的惊怒,再次挪动双脚,绕一圈蹲到她的脸朝的方向,屏着呼吸小心打量她。l]

她的面色透出淡淡的暗青,嘴唇却有些发紫,这样子很快就是进去的气多,出来的气少…

呃~然后,我就伸出了手。

救一个方才试图置我于死地的人,这种事…诶~我没办法考虑值不值得,只是不能放着不管啊~此时此地的情景,对我是一个过不去的关卡。

安娜…看过那份记忆碎片之后,对于此时疑似有类似遭遇的陌生女人,如果不伸出援手,日后我必定会想起来就不得安宁。

…………

接下来,花了些时间小心把人拖到山洞一角地势比较高的位置,放平了,又上下其手检查一番,我以在海军综合医院服务十几年的经验得出结论:

她只是受伤,没有遇到更可怕的事,然后,身上的伤…有点严重。

浑身上下有不下十处利器造成的伤口,后背更是皮开肉绽,一眼过去非常可怕,简直就像是整个背部在岩石断口反反复复磋磨过。

最令人担忧的是,她受伤有些天了并且没有得到及时处理,后背许多细小碎屑嵌在肉里边,几个严重些的位置,已经呈现轻微溃烂。

得出结论之后,我除了头疼,剩下的就是非常…非常忧郁,她这样情况,最理想的救援是抄起联络工具给最近医院打电话让人来把她直接送去抢救。

然而我没有电话,更不知道此地…位于何处。

于是,纠结了一会儿,我只好站起来,割掉自己身上长裙裙摆的三分之二布料,拿它给她稍稍盖好,省得这一身衣裳基本被剥光顺便撕掉两条裤腿的女人着凉(囧)。

接着又把海楼石匕首放在她一睁眼就能看见的位置。

完成之后掉头往山洞洞口走。

将随身匕首给她,是希望万一她醒来不会太过激动,呃~因为她的衣衫叫我给脱掉检查伤势,为了避免等下返回时面临‘色/狼’一类的指控,我觉得自己必须给对方一点安全感。

比如防身匕首。

也顺便万一等下她醒了我来不及折返,万一的万一又忽然闯进个什么古怪的人或者动物,手边有支匕首她也可以有个依仗能撑到我的支援嚒~

然后现在,我要出去察看形势,就算找不到人,也得找些水或者草药回来。

无论如何,先让她活下来才是要紧。

我想,她浑身那些伤痕应该不是她做了什么不可原谅的事,那反而更象一种…泄恨的暴/力伤害,尤其是背部的鞭打痕迹。

那些痕迹新旧交错,明显是一次一次施以鞭刑。

我不认为哪个立场正当的人会扭曲到那样程度,即使深仇大恨,也不过是直接杀死的问题,会有哪个心思正直之人非要这样折磨一个女人?

应该是恶心的变/态干的吧?

真是…想到就无比愤怒。

大概是先入为主了,我想,可是目睹那样可怕场景,先入为主也很正常啊~

…………

叹了口气,我收了收心里翻腾的情绪,急急忙忙继续朝出口走。

…………

找到出口用了几分钟时间,因为情况和我看见的不相符。

这处山洞也就往内延伸十几米长度,妙却妙在它的出口与通道呈九十度直角,原本以为是出口的地方,等到走过来我才发现,它是上方岩壁自然风化形成的几条缝隙。

阳光透过缝隙直射/进来,宽度不足以成为出口,倒是保证了通风和能见度。

缝隙下方的几步之遥,一块目测两人高的岩石挡住通道大半,仅容下一人侧身而过的宽度。

也就是说,从外边看,这岩石另一面象是洞穴尽头,只要稍作掩饰,后方藏身之处就显得安全,当然,如果外边的人往里搜索,躲在岩石后边也可以直接伏击对方。

静静站着评估了一会儿地形,接着我认命地开始劳动————搬开堵在岩石一侧看似自然掉落堆积的几块碎石,从洞穴里真正走出来,顺便又把碎石摆回原位。

完成之后,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抬眼环顾周遭一圈,我又叹了一声。

外边的情况果然和预测的一样。

岩石另一边依然是洞穴,光线明显比里边好,也就十几步长短,看上去更象一处比较深的凹陷,洞口处茂盛杂草间几丛半枯萎矮灌木位置很巧,恰恰掩住能看见岩石侧边缝隙的样子。

加上岩石缝隙那边看起来象自然风化脱落的碎石堆,这样一来,如果仅仅是从外边经过,不留意会疏忽掉这处凹陷深处另有乾坤。

相当微妙的隐蔽点。

里边的陌生女人,如果这些都是她布置的,那么…一来她非常警惕并适应野外环境,二来…她在里边养伤也有躲避追兵的意思吧?

洞穴深处空气淤积,没有水源没有食物,她身上没有武器也没有任何联络工具,更不带任何具有标志性的物件…

如果不是我很不幸掉到她身上…万一等不到救援,她很可能悄无声息死亡吧?

于是…追兵的话…

掉头看了看后方矗立在通道看似尽头那块岩石,我抬手筢筢头发,心下做出决定:先确认这里究竟是安娜所在的世界还是不知又窜到什么诡异地方,最后再做打算。

…………

…………

因为不放心那位昏迷的伤患,离了山洞之后我打开作弊器,赶时间嚒~所谓‘救人如救火’,现在哪来的闲工夫磨磨蹭蹭观察地形,外加确认下有没有藏着什么意外的危险因素。

岛岛果实是好物,嗯~基本上发动能力之后,剩下的也就不必我费什么心力了,脑海里开着导航仪似的,所有事物一清二楚。

当然,它不是见闻色霸气,无法确认能力所及范围内的意识类存在,但至少,有形无思想的东西都逃不过感应。

恶魔果实能力发动得很顺利,个人表示这是个好兆头,比起不久前在西家鬼无里地下封印时,脑海一瞬间发洪水一样被数也数不清的庞大信息冲击得七零八落,现在这种程度轻松得象淋了点毛毛雨。

甚至比马林弗德还温顺的地域,杳无人烟,物种单调,没有任何奇怪的令人戒备的存在,能力扩展的气场之内,安静得近乎荒凉。

无形的‘雨’还在下,恍惚间,浑身毛孔张开一样,舒服得不得了。

眼睛慢慢地阖起,风里带着海洋特有的微腥水汽,洞穴位于山谷,山谷之外地势往下延伸,树林间流淌淡水溪流,入海口礁石与滩涂,近海珊瑚海床…

更远的天边,海潮浩浩荡荡势如千军万马扑面而来。

果然是好兆头呢~我睁开眼睛,无意识的笑起来————脚下的土地是一座岛,而‘岛屿’这种存在,除了安娜生活的世界,还有哪里是象这样,随随便便穿个时空就碰巧到达呢?

所以啊~应该是回来了,而不是又跑到陌生世界。

真是,太好了~

不管这里是四海的哪里,还是伟大航道,甚至后半段新世界,我相信总有办法能回马林弗德,话说还真是有点儿想念自家那熊孩子了。

心思不可避免的转到熊孩子身上,隔了会,我恋恋不舍的收起‘立刻马上砍一颗树去崖岸最高处点燃了向过往船只求援’的想法,接着直奔目的————水源,草药。

当务之急需要的东西,它们就象亮着灯的坐标,点在投影地图上召唤我过去。

‘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嘛~

总不好真的就把那人丢山洞里不管,回家什么的,等我满足自己那点恻隐之心,然后再着手也不迟。

…………

再次重申,岛岛果实真心是好物。

我很快找到淡水,不是入海口那里,而是溪流上游的源头。

藏在崖壁下方与山谷缝隙间,油绿的菖蒲和樱草深处,点缀一泓幽缓溪水。

这是岛屿唯一的淡水源,大部分植被也集中在附近,或许还有动物昆虫,不过我没有深入研究的时间,只是粗粗找了点可食用的果实,外加草药。

沿途采集草药过程中,我更欣喜的发现了几件‘这里是安娜生活的世界’的铁证:

比如长得就是一颗颗风铃风吹过会玲玲响的风铃草,比如象荆棘灌木果实却直接能当肥皂用的清洁果,再比如摘下来能吃但味道就是辣酱的辣辣花…

非常具有魔性,都是安娜的世界特有的非常无法解释的神奇存在。

顺便,它们还相当普通,基本上算是民生常备,我从娜娜的[世界植物图鉴大全]里边看过介绍,这几种生活类植物遍及四海和伟大航道,家家户户屋前屋后多少会长那么几株。

虽然,呃~暂时不太能用得上,但我还是忍不住收集了点。

就着溪水洗干净收集到的东西,然后有些犯愁,关于怎么把水弄回去一事,后来没办法我只好摘了更远一点溪岸近水那片魔芋的叶子,卷吧卷吧做了几个克难的水杯,然后带上必要几件草药就往回赶。

一双手都拿来端水,于是,草药什么的就是用魔芋叶子卷一卷直接夹胳膊里,看起来像个逃难的;我觉得,等下回去还得再来一趟,最好是…那位如果醒了,不然和她商量下挪到水源附近来?

总之,那山洞实在不是养伤的好地方啊~

还要点燃求救信号,这岛屿连只大型野兽都没有,食物的话…身上有伤口不能吃海产河鲜啊~我又不太懂得设陷阱捕鸟,蛋白质摄入会不足的说。

…………

然后啊~

等吃饱喝足呃不对,是等那人醒来了,所有暂时无法解决的问题就迎刃而解嗯~

我相信,很快可以回马林弗德哒~

什么西家白虎东家苍龙,什么死神队长黑暗幻星,统统滚蛋!

然后,熊孩子…麻麻快回家了!

63.第六十三章



又过了好半晌,直等我数完一百下水滴,耳边传来很轻的脚步声,来自岩石后方,砂砾微微摩挲造成的声音,对方显然也没了耐心,这是打算出来相见了。

片刻过后,岩石一侧暗影中多出一道轮廓,在通道碎石后边,不动也不说话,如有实质的视线飞快扫过外边环境,接着停在我这里。

呃~我抬了抬挂满装水的叶子的双手,作毫无威胁状,也没有说话,只是尽力摆出一副非常无奈的样子给对方看。

受伤的人嚒~不管是多心还是多疑,都可以理解,嗯~

…………

短暂的静默过后,岩石一侧昏暗中的那人…她动了。

先是往后退到更深的暗影里,等我以为她是折返回去,我正打算也跟着走进后边的藏匿点,还没等有所行动,随后看到堵在通道上那块岩石也…微微一晃,吓我一跳。[$>>>__小__說__網<<<$]

紧接着,整块岩石动了动,确切的说是里边有人把它稍稍挪动些让出一个比之前更大的宽度来,可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为什么一个受了重伤很可能就剩一口气的女人,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生命力也太旺盛了吧?不久前还命悬一线呢亲!这是趁我没在吃金坷垃了?!

目瞪口呆盯着从岩石后方转出来,大概是觉得我没威胁就放心走出来的女人…然后,我觉得除了下巴掉地自己的眼珠子也很有脱眶的危险。

她她她!她手里提着我留下的海楼石匕首,身上几处严重的伤也胡乱包扎过,用的还是我之前给她盖的大半截长裙裙摆,人看起来也精神了很多。

可、这、不、是、关、键!

关、键、是…她、没、穿、上、衣!

先前她的衬衣已经被我给剥掉,那布实在太脏了,伤口感染严重…然后,留给她的那块长裙的大半截裙幅,怎么就全部撕成布条裹伤口了呢?!怎么不稍微遮一遮自己的重点呢?

看着朝自己走来这高大的女人,我的眼角和嘴角都剧烈抽搐。

她很高大,肩膀又宽又平,身材比例接近黄金分割线,很美好很美好~胸前两团…我我我,别说开口说什么了,我觉得自己的太阳穴都在突突直跳。

画面太过魔性,冲击力堪比最高级别海啸。

┭┮﹏┭┮

…………

她走到近前,居高临下俯视————我看了一眼过去,飞快的转开视线。

简直无法直视,这女人自然而然的样子,半点也没觉得她非常不和谐…我我我,我整个人都僵掉,根本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啊摔!

然后,就在我被巨大冲击闹得有点恍惚的时候,手里微微一轻,是这女人接走了我拿来的淡水。

还是不说话,随后她转身走回岩石那里,坐下来,又看了我一会儿,这才将海楼石匕首放在贴近膝盖的地上,紧接着慢慢的喝水。

看她呃~总算没有出现不好的反应,比如一言不发开打之类的,不得不说,我提到半空的心现在才慢慢归回胸腔。

站在原地等了会,给自己做了几分钟心理建设,然后我也一步一挪地靠到她坐的附近,小心翼翼的把自己安置在安全距离外。

拿眼角一边瞥她,一边把带的其它几样东西放下来,慢吞吞朝前一寸寸推,搁在她伸手能拿到的位置,最后,我迅速收回手,闷闷的呼出一口气。

这人…醒来的样子比之前可怕啊喂!

就算是她昏迷之前试图掐死我,那时候如困兽一样爆发,也比现在看起来‘安全’一些,真的。

现在,她不说话慢慢喝水,气息有些虚弱,整个人不知怎么却…给我一种更危险的感觉。

板寸头,五官轮廓…显得深刻,对于女性来说实在半点也不柔和,甚至接近男人的长相,眉目间更带着无端端叫人紧张的震慑力。

顿了顿,我的视线微不可察下落几分,目光在她脖颈的某个位置上一扫而过————没有喉结,胸很大,呃~虽然身高和骨骼看上去都不太像,但确实是女人。

好吧~伟大航道是个神奇地方。

嘴角微微一抽,我赶忙收起快跑偏的心思,继续有一下没一下的观察。

对方此刻作目不斜视状,她喝完了全部淡水,正在解开余下几个小叶子包…啊~拿到里边的果实开始吃了。

这是消除敌意的表现?

嘛~总之是好事。

也是她醒来的现在,观察了这点时间之后,我发现…这陌生女人的身份…

她盘膝而坐的姿态有几分熟悉,背脊挺得很直,举止间隐约带着…我在马林弗德看过十几年已经非常熟悉的模式。

出自正规部队的精悍骁勇气息。

海军,她是海军的可能性很大。

…………

得出对方很可能是海军,这一结论,我的肩膀更放松几度。

因为…不得不说,这是件可以让人放很大一部分心的事,如果她真是,很多事就好办了啊~我也不用担心她的遭遇是因为什么诡异的事造成的,更不用纠结是不是救错人。

虽然作为医护人员,职责是救死扶伤不能够因身份而产生偏差心理,但是,[农夫与蛇]和[东郭先生]的故事那是血淋淋的警戒。

这一刻大概是我的眼神太奇怪?明明知道正被我偷偷打量居然神色自若的这女人动作一停,面无表情的对上我的视线。

两人四目相对,我不自觉的抽了抽嘴角。

怎么说呢?正面看冲击更大,因为只敢把目光停在她脖子以上,于是不可避免的看得更清楚,比如她的五官冷硬深刻,如果是男人呃~会是个不算英俊但自有一番魅力的型男。

可她是女人,╮(╯﹏╰)╭。

一瞬间想了些实在没办法拿出来探讨的事,紧接着,我抖了抖,飞快收起差点拐到九霄云外的心思,干巴巴的笑了几声,然后才开口,“那个…需要帮忙处理伤口吗?”

我想,这人会暂时放下戒备,除了我没什么威胁性,大概也有那把匕首的关系吧?

如果她是海军…

黄猿大将给我的海楼石匕首,刀柄上的吞口位置,极隐蔽的地方刻有海军标记,非常不显眼,战桃丸介绍过,那是海军内部才知道的记号。

还有就是,匕首刀柄中空,内有一份能救命的特效药物,虽然我不明白,经历过由我的气重新锻造已经能二段变型的匕首,为什么里边的东西还会存在。

呃~好吧~我的三观早就随着穿越重新塑造过,就当是‘物质守恒定律’的加强版好了。

总之,匕首刀柄开启方法也是海军内部独有。

于是…她会恢复精神,是那药物的功劳吧?

如果是海军。

…………

“不用。”这女人惜言如金,声线暗哑低沉,说话间不知怎么又拿诡异的眼神打量着我,审视意味十足的感觉。

隔了会,她的手抬高到额头的位置,不知是要做什么,顿了顿,又放下来…

见她这动作…我总觉得说不出的奇怪,可又说不出哪里奇怪,就是脑子里有一丝模糊的感觉闪过,细细去想又不得要领。

皱着眉头,直勾勾盯着这女人又看了好半天,直看到她目光一跳,气息依稀仿佛变冷几分,我才收了收太露/骨的眼神,想了想就开门见山的问她,“你是海军吧?”

之后,也不等她回答我接着往下说,“这里是哪里?四海还是伟大航道?离马林弗德多远?”

她眉梢微微一挑,我就举了举双手,非常和气的告诉她,“我要回马林弗德,家在那。”

她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仿佛是考量什么一样,盯着人看的眸光晦暗莫测,时隔良久,这女人又一次抬手,象是一种下意识动作,举到额前高度,手指动了动,似乎是落了个空才回神,瞬间又若无其事的放低了手。

“你家在马林弗德。”疑问句她用了肯定语气,含意正如她的眼神那样无法分辨。

“是啊~”我点点头,老老实实的回答,“住了很久,你呢?”

她又一次没说话,不知为什么,眉宇间浮起非常奇怪的神采,真的不知怎么形容,总是她露出这种诡异神色之后,原本冷硬的脸…看起来有点纠结。

静静看了她一会儿,我抽着嘴角把目光平移几度,心里后知后觉的想起一件…应该算是无关紧要的事来。

这女人,几分钟内先后两次潜意识抬手的动作…呃~如果配上帽子,她是习惯的理帽檐…吧?

然后,她的小动作倒是很像一个人。

海军大将,赤犬萨卡斯基。

一开始我觉得眼熟,现在回想应该也是…出自相同理由。

她和赤犬萨卡斯基…微妙的相似。

哽了下,我面无表情的在心里无比惊悚,应该不会吧?没听说赤犬大将结过婚有孩子啊?马林弗德对高级将领们的八卦可是…呃~流传在外的多少有点真实性。

于是…是太崇拜萨卡斯基大将,导致模仿偶像的气质和习惯呢?还是…这英气十足的女人,根本就是赤犬大将不为人知的…女儿?!

看年纪,是女儿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啊喂!

…………

我在心里嘀嘀咕咕好半天,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能忍住茁壮成长的八卦之心,清了清嗓子,在她默不吭声的注视下,怀着诡异目的的开口,“我是安娜,你呢?”

先做下自我介绍,等会相互通一通姓名…然后…这姑娘的名字里,不知道会不会有点线索?

开口之后我也没继续说什么,就一脸热络(八卦)的静悄悄盯——

一段不算太短的沉默过后,叫我视线错也不错看着的这人嘴角往下沉了沉,许是被我殷殷期盼目光盯得实在没找到借口,她冷冷的哼了声,回了个单音就瞬间抿紧嘴角,猛一下撇开头。

除了惜言如金,她忽然就无比高冷。

我瞪着她的侧脸,一边努力回想她刚说得飞快单音是什么。

‘莎’还是‘沙’?

她的外表和沙鳄鱼一根头发的相似程度也没有,于是,肯定不是‘沙克罗克达尔’,所以是女性常用名的‘莎’吧?

然后全名是什么?

不可能是一个单音啊~

眼巴巴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见她始终没有反应,或许该说故意不给我反应。

等确定对方再没有下文,我收起视线,没好气的撇了撇嘴角。

…………

这是位高岭之花,我想。

好吧~先前那些友好设定,全部都可以收一收压箱底,我们现在去砍棵树点燃烽火。

孤岛,山洞,衣衫褴褛的女人,大胸,半果,我对她有救命之恩…多么丰富的故事元素,无论是香艳美妙的神奇冒险,还是日久生情的种田日记,都是绝妙背景。

就差性别不对。

虽然没想过要什么‘猫的恩返’,但至少别是一位石塑冰雕的女人啊~

我表示要退货啊~

果断的赶紧求援了各自洗洗回家吧亲!

64.第六十四章



她站在几米距离外,没有戒备十足也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当然,也不说话,除了我们达成共识离开山洞前问了句方向。

等我告诉她,目的地是水源并且路线也已经勘察清楚,之后她就一路不远不近跟着,既不赞同也不反对,象是把一切都交给我。

我知道她其实…嗯~我不是对她有意见,只是,她这样对什么都不肯相信,我也没有继续热络的理由,不是吗?

过了一段(两人四目相对)的安静时间,我弯腰把手上几样东西放到地上,然后转身,自顾自往一侧离溪流远些的高地走。

至于身后那人接下来要怎样,我觉得嚒~为了防止她莫名其妙疑神疑鬼,还是少管些闲事的好,反正她已经有些精神,身上外伤的清理…就让她自己解决。

地上我留了草药,是先前找到来不及带走的,她手上也有几样;海军科学部那份特效药能救她一命,外伤却还是需要处理。

对于我来说,既然好心会被雷劈,那我…也没必要碰钉子了,真的。

…………

又过了会,我走到地势高的这块区域,找好位置坐下,一棵树林边缘倾倒在地的枯树,接着才…慢吞吞瞟一眼过去,刚才的地方,放的东西不见踪影。

那人已经走到溪边,恰好直起身,脚步搁着几个叶子包,除了先前她自己拿的,还有刚刚我放下的几样…这是接受好意了。

我静静盯着她看了几秒钟,等她浑身不自在回过头,就不感兴趣的转开视线,目光随意环顾周遭,等了会又仰高了看向天空。

天穹深处一线晚霞正在淡去,靛蓝夜幕铺陈开,象浓墨重彩的画卷。

景色还是这样美,我看着天,心思一时有些儿恍惚,陆陆续续流落异世这么些年,看过无数次日升月落,除了再也回不去的故土,也只有安娜所在的世界,让我觉得这样美。

无法言喻,独一无二。

大概…是‘心之所在’的缘故吧?再没有哪一片天空,能够让我看得痴迷。

…………

接下来,许是我心不在焉,总之,不知过了多久,等回过神收起那点不合时宜的伤春悲秋,天色已经完全变暗下来。

低下头,先抬手揉了把有些不舒服的脖子,之后,顺着划水声抬高视线看过去————溪水里,星辉和月光笼罩下,那个人站在水流中央,全果的上身…

呃~紧接着我就被狠狠瞪了一眼。

虽然天色昏暗,但是凌空投来的视线…带着很深的,恼羞成怒的含意。

至于为什么如此不良的能见度下,那人眼神的意味还可以清晰传来,我只能说…她的气场实在强大,这点也和马林弗德那位赤犬大将微妙相似。

飞快地把脸扭向另一边,我嘘咳一声,除了被瞪得莫名其妙,多少还有点…脸皮发热。

都怪月色太好,我想。

她立在及腰溪水里,沾了水的皮肤柔亮湿润,宽又平的肩膀,精瘦腰肢,高耸的…胸…半回过身来的时候,姿态如同一张拉满弦的弓,坚韧而强劲,充满力与美。

呃~想了想,我又摸了摸鼻子,干巴巴的笑了声。

把溪流中央那位板寸头、大胸、气息凛冽的女人换成个汉子的话平淡无奇也好,跌宕起伏也罢,才是正常的bg向。

百合什么的…虽然我总喜欢拿‘性别不对’做借口婉拒,海军医院同事和街坊邻居热心介绍的相亲对象,可这不代表我的取向不对。

总之,刚刚看呆了还被逮个正着…

实在是叫我忍不住想捂脸的囧事。

…………

片刻过后,正在我一半尴尬一半心虚的时候,耳边又接收到细碎足音。

来自溪流方向。

定了定神,随着那道存在感慢慢接近,我慢慢的转过脸。

那人上了岸,赤足踩着鹅卵石石滩走近,一路走一路往下淌水,果了半身,裤子倒是还穿着,就是布料紧贴了看起来…

呃~眼角重重一抽,我正要再一次把视线撇开,这人脚下一拐,行进路线偏移了走到几米外,也就是我坐的这棵枯树的树冠位置,接着抬手抖开…几块布料将它们晾晒在树枝上。

几块细细长长的布条,花色是我贡献的长裙裙摆,被她撕开了充当绷带使用的;另外一件破得快看不清原型的衬衣,两截深色圆筒状的是裤腿…吧?

完成之后她看也不看我,随后自己开始忙碌。

先是拐回溪岸拿了清理好的几个叶子包过来,接着进后边树林…没用多少时间找回一大堆枯枝断木,从动静来判断,应该是用从不离手的海楼石匕首砍来的。

最后她不知哪里找出两块石头,用相互敲击的方法升起篝火。

一番行动干净利落,半点受伤的人该有的虚弱也没有,另外就是,她比我适合野外生活,看起来就训练有素。

我很佩服,顺便…很无语。

不为别的,就是她没穿上衣这件事,实在叫我一双眼睛都不知该往哪里放,偏生这人若无其事,也不晓得是岛上没有别人呢?还是…

…………

点燃的篝火给微凉的夜平添几丝暖意,金红焰火在脆弱木质纤维上跳跃,偶尔迸出‘噼啪’细响,这人把火堆升在我和她坐的位置中间,不偏不倚,各自一米左右。

她盘膝坐着,低头打理自己身上的伤口,用的是先前那些草药,也或许是…放松了?映着火光的脸,眉宇间神色显得缓和。

隔了段时间她才第一次主动开口,问的是指尖拿的东西,“这是什么?”

“一种蕨类植物的根茎,用它止血。”扫了眼过去,我耸耸肩回答,“也可以不用。”我知道她为什么发问,她手上那块植物根茎,是呃~我不知道这里有没有记载它的药用功效,总之,它是…

我知道的一种土药。

它的根茎上边那种绒绒小狗毛一样的玩意,能止血。

这位海军姑娘警惕性很高,我想,不确定的东西,她肯定不放心,之前也是我太着急,这座岛上生长的药用植物太少,啊啊~算了,反正她一身伤口需要先清理腐肉,总之,我不管的。

见她得到答案就顺手将那块根茎放到一边,于是我起身,施施然迈开步伐。

“去哪?”

绕过篝火的时候,后边传来这样一句,低哑声线,音色喜怒不辨。

“洗澡。”

我头也没回,顺便伸个懒腰。

后边的人果然没有再次开口,于是我就朝着溪流走。

很奇怪,在别的世界,我察觉不到自己的…应该说是时间的流逝吧?肚子会饿,没有进食却也没关系,身上更不会出现奇怪反应,比如呃~新陈代谢。

象是整个人处于某种无形结界之内,在我身处异世那些时间里,我的时间**在外。

回到这里就不一样,虽然不知怎么形容,但是…身体直接给出讯号。

真实的,比之前那几次流落异世界时更真实的需求讯号。

我会冷,会饿,很明显,我更出了一身汗,现在浑身黏腻,不洗澡不行。

至于替换衣衫…拿眼角余光瞟了眼挂满树梢的‘布条’们,我觉得效仿一下她的做法,应该也没什么大不了?反正就两人,我有的她也有,呃~不存在占不占便宜的问题。

虽然听说海军里边取向不明的男人不少,但是女性海军…应该都正常…吧?

…………

说起来,只有一点不方便。

站在这片溪流最浅的水里,我低头,默默的抽嘴角。

恶魔果实能力者,除了不能掉进海里,一定程度的水也会造成脱力,囧,马林弗德家里装的是立式沐浴喷头,为的也是我怕自己淹死在浴缸。

呃~现在站水深到小腿位置的这里是极限,再深点,我…我浑身会发软。

于是…随便擦擦好了?

打定主意的同时开始行动,因为心理障碍,我的动作很快,胡乱擦干汗渍,感觉皮肤上的黏腻消失,也就停手,连头发都不敢洗,只是把它们盘起来。

顺便洗了长度变得超级短的裙子,然后,一身胖次胸衣的走回篝火那边,因为实在没有果奔的勇气,汗味的贴身小衣,我只好继续穿着。

…………

梳洗的这段时间里,篝火边变得拥挤,不是多出什么人,而是她把晾晒‘衣物’的几根树枝折断了架在火边,显然是打算尽快烤干它们。

大概也是因为视野被遮挡了,等我绕过一圈重新折回一根形状适合的树杈用它挂我裙子,火边这人漫不经心抬了抬眼睛————

紧接着,不知道为什么,她看了正把树枝插在也是烤衣衫那块位置的我一眼,然后就猛一下扭开头,力道之猛,甚至叫我听见她的脖子关节咯一声,也不知道是不是扭到。

对此,我表示莫名其妙。

树枝插在靠近火的地方,又稍稍抖平还在滴水的裙摆,完成之后,我转身从另一个位置,也就是她的看的方向,准备走回自己原先的位置坐下。

也就是走过她面前的时候,眼角随意瞥过去,我发现她…面上的神色非常古怪。

原先阴沉沉的表情变得有些扭曲,说是尴尬也不过分。

看我走过去,她又猛地要偏开头,脸转了转,顿了顿又僵硬的停下来,夜里篝火的光线勾勒出分明的侧脸,眼角斜乜,一副半羞半恼,外加些说不出含意的奇怪表现。

于是,我脚下一拐,凑到她近前,没好气的哼了声,“别一副我不知廉耻的样子好么?我看了大半天你的胸啊姑娘。”

虽然坐在地上都直接平视我的胸,但你也是女人,行为比我还奔放,现在一副我不知羞果着到处走的如鲠在喉表现,是要闹怎样啊?!

我已经忍了有些时间了魂淡!

救命之恩啊~

保持着快凑到她鼻子尖的距离,我眯着眼睛,龇牙,一鼓作气的说道,“这是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么姑娘?要是我们性别不一样,现在你应该考虑以身相许才对!”

故事里不都是这样说的吗?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好以身相许。

在马林弗德,我听说过很多呃~八卦,海军里边很多…男人的风流韵事,一开始不都是‘救命之恩’?驻守在外的时候,救下遭遇海贼掠劫的民众,当中有年轻姑娘因此爱上救自己的将官士兵。

虽然我没考虑过挟恩,但是姑娘你的态度实在叫人不爽啊不爽~

…………

这人,也不知怎么,我凑近了,她整个人就微微往后仰,避之不及的样子,等我怒目而视,她的眉心轻轻攒紧一道竖纹,唇稍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又什么也没说,倒是…目光渐渐诡异。

视线牢牢攫住了人,一双冷漠幽黑的眼瞳,眼底慢慢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神采。

非常非常古怪,真要形容的话…应该是一种凶野的光,不是杀意,也不是敌意,而是另一种含意的眼神,让我忽然觉得背脊生凉。

半晌,这人微微眯了眯眼睛,后仰的身体慢慢直起来,一点一点,以一种诡异的气场靠近。

我不自觉抖了抖,虚弱的干笑一声,摆了摆手,“开玩笑的,姑娘你喜欢就好。”呵呵呵~一边干笑,我一边试图不着痕迹撤离,几秒钟前的气势汹汹早已经被她盯食物一样的目光盯得不知所踪。

“也好。”她哑着声音说道,含意不明的话,说话的时候飞快伸手…按在我的胳膊上,力道不轻不重,却诡异的叫我不敢继续轻举妄动。

带着厚茧的指腹,意图未明的摩挲————接着又听见她说,“以身相许?”

喂?!我惊得浑身鸡皮疙瘩直冒,结果没等我反应过来,这人蓦地收回手,微挑了一边眉梢,撤回的手,腕间一转,指腹滑过她自己的唇角,“你发现了什么?”

“不不不!”我见状不妙就拼命摇头,磕磕巴巴的解释,“我开玩笑的姑娘,我怎么可能对女人有兴趣。”

所以,千万千万不要踏上不归路啊姑娘!我是开玩笑的真的!

把脑袋摇得象拨浪鼓,我努力摆出一副和气生财的样子,“我已经结婚了。”

她神色一顿,上下打量我几眼,眉梢又挑了挑,“结婚?”

“对,我结(过)婚了呵呵呵~”我小心地往后退,一边继续补救,“说起来和你是同袍呢~他也是海军。”

…………

之后她安静了好一会儿,目光错也不错,象是在呃~判断我的话真实度有几分,片刻过后,这人才收敛眼底显得古怪的意味,唇稍往下沉了沉,哑声说道,“那就不要随便撩拨男人。”

我急忙转身,拿出后边有狗在追的速度,飞也似的跑回自己原先的位置,缩成一团坐好,最后,隔着篝火小心翻出白眼。

‘不要随便撩拨男人’,听听!听听!这话说得多么霸气侧漏,可你是男人么姑娘?!你的胸比我还大啊摔!

闷不吭声吐槽吐了好一会儿,最后,饱受惊吓造成的怨气,中断在她隔着篝火抛过来的一包…砸在我怀里,魔芋叶子包的果子上。

她也没有说什么,就是盯了我一眼,随后起身走到火边烤布条的几根树枝边,试了试它们的干燥程度,接着取下来,站在那开始裹伤口。

手下动作行云流水,没过多久就把自己身上几处严重的伤裹好,接着穿上她那件破破烂烂的衬衣,最后,她拿着手里剩下不知做什么的一根临时绷带,眼角斜乜,“你腰上的那道伤…”

“诶?”我愣了下,反手摸摸自己的腰,然后才反应过来,“那不是伤,是天生的。”我想,她指的是后腰更下边一些那位置的痕迹吧?夜里看,不注意确实象伤口,所以才…

留了绷带要给我用?

想了想,我也就没那么郁闷了,她是开玩笑的,因为先前我先开了玩笑吧?

不过,就算表面看起来不好相处,这人在细节方面释放的善意…多少弥补了之前的冷漠。

所以啊~

我眯着眼睛,微笑,“看起来很象刀伤,不过是颜色比较鲜艳,放心,那不是血。”那是胎记,属于我的,从前世带到今生的烙印。

也是因为它,叫我一直记得自己还有个前世,而不是发疯的精神混乱。

在隐秘位置的痕迹,连娜娜都不知道呢~今天居然叫个陌生人发现,还真是…

一种缘分吧?

…………

这一刻,许是被我笑得莫名其妙,她沉着脸,有些不愉快的样子,而她的表情却让我笑得更…轻快起来。

只是可惜…很快,我就笑不出来。

这座岛屿,接近深夜的现在,远远的海岸,有人正在登陆。

65.第六十五章



心念飞转间,除了一开始对她的惊讶,我更慢慢多生出些别的想法。

话说…海军方面,什么时候有这样出色的年轻人?

马林弗德海军总部可是半点风声也没有,要知道,近些年因为海贼越发猖狂,海军声势渐弱,如果出个什么天才,很快会声名鹊起才对。

海军高层那些老牌将领们,可是很乐于见到后起之秀的诞生呢~

而这个人…我一点风声也没听过。

实在是奇怪。

…………

我陷入胡思乱想这点看似漫长,实则短暂的静默过后,这人调回视线,手腕一转收起余下那段‘绷带’,随后转身从树枝上扯下我晾晒的衣裙,扬手抛过来,“穿上。”

说话时略略抬了抬下巴,语气用的是命令口吻,与此同时她的目光再次转到另一个方向,远眺着黑暗,眉梢眼角浮出深深的戒备,与难以言喻的阴鸷。

落在怀里的衣裳带着浓重湿气,冰冷冷的黏腻,布料稍稍用力甚至能挤出水渍来————我叹了声,收敛杂乱心思,抖开它,忍着不舒服慢慢地往身上穿。

现在不是讲究的时候,我知道。

穿湿哒哒衣裳最后弄得感冒流鼻涕,也好过一身胖次胸衣;毕竟来人身份未明,而且,看她如临大敌的样子,多半是有什么想法…

我是一无所知,不过,从她一脸森然煞气来看,虽然不知道她遇到海难时发生过什么,现在这种反应,多半是对来人的身份有点推测了吧?

比如,追兵。

这人是海军,对她来说的‘追兵’,就算不是海贼,也肯定不是什么善良的平民老百姓。

反向结论:救了她的我,在‘追兵’眼里,当然是一样需要消灭的存在。

所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不得不说,这句话还是有些道理。

我没有测试陌生人品性善良与否的习惯,理所当然的就提高警戒静观其变了。

…………

三两下穿好裙子,我满心忧郁地站起来,拉了拉湿腻腻黏在腿上的裙摆,它们沾了水,薄纱嚒~干的时候穿起来飘飘欲仙,湿了就紧贴在身上,实在不舒服。

说到这里,我不得不再次忧郁一把,西园寺太太的审美不错,衣衫做工也精致非常,就是…超、级、不食人间烟火。

层层叠叠薄纱看似美艳风情,实际上却抵不了什么用,既不能御寒,更不能御敌,要不是那时候我衣不蔽体实在有失体统…嘛嘛~算了,过去的多想无益。

打理好自己,我看她站在那里一言不发也没有做出什么应对的样子就小心蹭得靠近些,顺着她看的方向将注意力投过去。

这岛屿面积实在不大,地势缓和不够险峻,加上夜里点燃了篝火,一片漆黑里简直如同引路明灯,若是来人从溪流入海口那里登陆还好,至少隔着树林暂时看不分明,多少能给我们点收拾的时间。

可惜,来人是地势最平缓那处海滩过来。

海滩那里,放眼就能看见高处这边的火光,从气息逼近的角度和速度来算,就算现在我和她动作快些藏匿行踪,来的人搜索岛屿的时间也用不了太久。

如果同样是见闻色高手,我和她躲进山洞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

大概是又一次和我想到一块去,身边这人哼了声,转过头来,眉心颦紧了用一种不知该怎么形容的目光盯着我看。

篝火的光影明灭间,这人一双墨黑眼瞳藏着复杂神采。

三分审视,三分怀疑,三分杀意,最后一分是不确定。( 好

很明显,这人从开始到现在,始终不曾打消过对我的怀疑,并且在此刻,因为身份不明的来人,她心里积淀的那些不确定发酵酝酿成…待要先发制人的意图。

而这份‘先发制人’似乎是针对我。

隔了会,在我以为自己会被恩将仇报一把的时候,这人手腕一翻,出乎意料地把她手上一直没有松开的匕首转过方向,刀柄朝着我递过来。

“拿着它,如果…”

停顿几秒钟的中间不知省略了些什么,她才接着说道,“找到机会你就自己逃走。”

诶?我愣了下,低头看看碰到手掌边缘的冷硬触感————海楼石匕首,给我的话…虽然原本就是我的东西,可现在还我,她没了护身兵器…

不久前还掩不住敌意,接着却把两个人有的唯一一件兵器还回来…情势不明的现在,唯一的兵器象征着生存机会。

给了我,这是…保护的意思?

不得不说,我的心里是极慰贴的,因为她的举动。

…………

片刻过后,许是见我没动静,这人不耐烦地伸出另外一手,掰开我的手指,把刀柄塞进来,接着合上我的手,掌心覆在我的手背,不轻不重握了握,然后放开。

“或许不是敌人。”她压低了声线,音色里带着些安抚的意味,“如果运气好,也可能只是靠岸休整的旅行者。”

话虽然说得轻松,她的表情却不是那回事。

眉心颦得更紧,转开了看向逐渐逼近的存在感,周身浮出厚重压抑的气势。

…………

如果运气好…想了想,我拿着海楼石匕首,小心走回篝火边,坐到自己原先那个位置上,又看了他一眼,然后把匕首插在枯树树干后侧,视线正面看不到的位置。

完成一切后,又对着听到动静看过来的这人比了比,示意她等下有万一的时候,自己想办法过来拿护身兵器。

海楼石匕首的刀鞘被我遗落在…不知哪里,反正它丢了很久,先前二段变型它一直以手镯形状扣在我手腕上,现在…我和这人身上衣裳都单薄,根本藏不下一支匕首。

与其叫人发现夺走,不如事先藏起来,至少算是一种保障。

其实我没所谓,岛岛果实发动的情况下,想夺走我的性命,来人起码也得是海军大将的武力值水准,并且一出手就状态全开,不能给我完成恶魔果实与鬼族血脉转换的时机。

嘛~海军三位大将,赤犬萨卡斯基和黄猿波鲁萨利诺,这两个…我相信,只要我不是海贼王或者他老婆或者他孩子,两位大将先生没有理由必须杀掉我。

最后那位青雉库赞,他的性格比较平和,更不可能动手。

而海军元帅先生常年驻守马林弗德,偶尔出门也就是去圣地玛丽乔亚开个会,简直快变成另一种意义上的宅男,不会随便‘散步’到七条航线。

剩下的将领们就是开打,现在的我也不怕哒~

至于海贼方面,四皇远在新世界轻易不会离开势力范围,王下七武海们…呵呵~

外挂好几个的我根本不用担心什么。

这样一想,倒是这位海军姑娘的处境比较危险。

…………

因为既然躲起来无济于事,我和这海军姑娘就干脆等在原地,静候来人登场。

等待的时间里顺便调整自己的状态,比如…装作没有发现异常,营造出一种我们这边力量薄弱的错觉,以便麻痹来人。

所以啊~我坐在横倒的树干上,这海军姑娘也跟着回到她原本的位置,两个人都一副休息烤火的样子。

时隔许久,黑暗尽头的足音渐行渐近,我和她两人对视一眼,等到远处的脚步声停下来,显然是对方在远远的察看动静,于是她站起身,面朝着那处,也不说话,整个人气息却微微绷紧。

又等了会,一道庞大身影慢慢从夜色深处剥离,足音很重,一步一步踩着地表,鹅卵石石滩发出鞋底碾压的咯吱声。

目测如同一颗球的,小山一样的男人走进篝火火光笼罩范围,直勾勾的眼睛,目光凶性十足,扫视篝火附近一圈,接着自顾自走得更近,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

他走到近前,模样就更清楚起来,衣衫褴褛,皮肤呈现出一种近乎病态的龟裂,浑身恶臭,头发粘成一缕缕…一身狂暴戾气,看人的目光象看着死物。

是海难的幸存者,并且…他是海贼。

而看清楚来人,我边上的海军姑娘面色简直难看到极点,“艾德盖恩!”象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恨不得立刻把对方大卸八块的样子。

“哦~你没死。”男人撩高眼皮,象是现在才发现还有别人的样子,“海军的小子,在桅杆上吊了五天,要不是暴风,你现在已经剥皮点成灯了。”

干裂的嘴角咧开,男人笑得如同一尾毒蛇,笑过之后视线移了移,目光对上我的,似乎怔了怔,眼神里顿时带出亢奋与恶意,“还有个女人。”

我边上的海军姑娘冷声喝道,“既然我活下来,该死的就是你了。”

说话间,她慢慢摆出战斗姿势,却不想男人忽然大笑,粗嘎疯狂的笑声里抬手————手腕用力往身前一拖————这时候,他后方更远的黑暗里传来一记重物落地的闷响。

接着是拖拽声,男人手腕上缠着绳子,彼端…

一个瘦弱身体随着绳索拖动,在鹅卵石石滩上慢慢拖拽;是个女人,五花大绑,看起来一样很狼狈,并且虚弱无比。

…………

“我听说过你。”男人哑着声说道,斜觑的目光,密切留意海军姑娘的反应,“你不会在意人质,不过,我手上这个可是你们的任务目标,她死了,对你可不妙。”

男人的神色更狂妄了些,说话间手上用力很快将那女人拖近,一把提高了挡在身前,另一手扣住她的咽喉,“怎么样?要杀我就连她一起杀掉。”

女人仰高了脸,藏在乱发里的眼神显得惊惶,虚弱的抖着嘴唇象是要呼救,又被喉咙口掐紧的指间弄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样用力,脖子马上会断掉。”看上去粗壮笨拙的海贼,说出来的话倒是异常狡猾,摆明了要我边上这正义的海军姑娘有所顾忌。

“艾德盖恩,恶名昭著的盖恩兄弟,你和你弟弟都是不可饶恕的罪人。”海军姑娘语气森然,开口的同时脚下不察痕迹微微移动,看样子很有些不管不顾攻击的意思。

她才刚刚有动作,那海贼蓦地收紧指间力道,在人质痛苦挣扎的时候险恶的说道,“海军舰队护送的这个女人死了,你也完蛋。”

睇了眼拿来挡住要害的人质,海贼接着威胁,“想想自己的前途,海军小子。”

隔了会,海军姑娘果然不动也不言语,见状,男人的手指松开几分力道,口气放缓些,音色诡谲,“我手上这女人的命,比我值钱,小子。”

…………

现场的气氛因着海贼手上有人质而陷入某种僵持状态,也因为呃~大概海军海贼两位都没有把我放在眼里的缘故,我就处于旁观看热闹的状态。

顺便,有闲心观察一下双方的反应。

海贼多少是有恃无恐,掐着人质的脖子,虽然谈判,要拿人质的命换自己的命,这位被称作‘艾德盖恩’的家伙一副别人奈何不了他的样子,朝着海军姑娘冷笑,胸有成竹的眼神,表情嚣张得很。

至于海军姑娘…她立在那,神色冰冷蕴涵怒意,只是不知为何,眼神有些闪烁不定。

又过了好一会儿,许是觉得…海军姑娘考虑得差不多了?海贼松开手指,虎口虚握住人质的脖子,视线一转,细小的眼睛对上我的,“既然你还没决定,让这女人去弄点吃的东西来。”

诶?我?愣了下,我转了转目光,把注意力投向自己暂时同阵营这人。

她同样看着我,静默片刻,那双冷漠眼睛里似乎闪过些什么,顿了顿,她平淡的错开视线,身形动了动,“夜里的森林对她来说…”

“只能这女人去。”海贼开口打断,“我不放心你。”

那么好吧~我抿了抿嘴角,磕磕碰碰从树干上滑下来,慢吞吞凑近篝火取走一支作为照明,接着转身往远一些长着植物的地方走。

过了会,后边又传来…海贼的声音。

“别耍花样,女人。”他阴森森的警告,“我很熟悉野外植物。”

我缩了缩肩膀,装出一副惊惧无比的样子,然后趁着没人看得到就朝天翻个白眼。

…………

现在这样,情势很清楚了,除了僵持,我看那海军姑娘也很有点妥协的意思。

因为有人质。

并且,人质是海军护送的重要人物,虽然不知道身份,但那姑娘…呃~应该不会眼睁睁看着人质死亡,至少救出人质之前,恐怕要继续僵持下去。

然后,说到‘野外植物’。

那海贼是警告我不要在食物上动手脚?

艾德盖恩,恶名昭著的艾德兄弟?近些年伟大航道知名的海贼里边,有这么位人物吗?为什么我没有看过通缉令?

另外就是,看海军姑娘深恶痛绝的表现,她一身的伤是拜艾德盖恩所赐吧?吊在桅杆上,差点叫人剥皮点灯…死里逃生简直深仇大恨。

于是,能叫她暂时按捺,那人质想来很重要。

最后,海军‘小子’是怎么回事?

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还有刚刚两人对答间,海军姑娘的遣词用句,不知为什么让我有一种诡异的感觉,依稀仿佛有点儿熟悉?是错觉吗?

…………

岛屿靠近水源的位置一般都植被茂盛,夜里的森林…好吧~对我来说并没有任何障碍,只是我不能表现出来,因为无论是那海贼,亦或者海军姑娘,在那两人看来,我应该手无缚鸡之力。

海贼或许是因为有人质,加上先前交手过?他只戒备原先的敌手,那海军姑娘。

海军…那人…先前我就发现,即使带有怀疑并且戒备,对她来说,我也是能轻易制服的人物,所以才一直没有动作,算是容忍。

我嚒~恶魔果实能力发动,和身体里血脉相互克制的缘故,确实…现在确实给人非常虚弱的感觉…当然,我没有揭穿自己的兴趣。

这是好事,营造弱小的错觉,后边才好见机行事。

打定主意,于是我的行动也缓慢了很多。

…………

在植被密集的地方徘徊许久,花费一些没必要的时间找‘食物’,也就是折下长满果实的几支枝桠,在允许范围内拿着它们,艰难地举着火把,原路返回。

而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海军姑娘已经坐下来,在和敌人相距不远的位置,听到动静她偏过头,上下打量我几眼,眉心松了松,象是…放心下来?

她和海贼象是在交谈,现在我回来,谈话暂时中断。

等我拿着果实枝桠打算放到地上,那海贼忽的又开口,“你不想知道海军紧张这女人的原因吗?”似乎是接着先前的交谈,说话的时候看着海军姑娘,“小子,他们没告诉你吧?”

“是一个宝藏,数不清的黄金珠宝,有了它们,权势、地位、女人,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连续丢下引人深思的内容之后,男人微微眯了眯眼睛,黏腻的声音,蛇虫一样冰凉,“把你手上的东西拿过来,女人。”

他忽然把话题转开,目光跟着盯住我,“交给她——”强迫地让指尖扣紧的人质抬起脸,他朝我示意道,“别太靠近。”

眼角余光里,我看见海军姑娘微不可察点了点头,于是就按照对方的要求,一点一点挪过去。

片刻后,我站在离人质一米左右的距离,一手放开火把,接着小心拿出夹在腋下几支刚折下的枝桠,伸长胳膊递出去。

…………

人质身上的绳索松开了,在我靠近的时候,现在她软软地抬手,结果没等接下枝桠又被扯回去,惨白的脸上神色显得痛苦。

“选一支给海军小子吃。”海贼再次开口,非常疑神疑鬼的命令,“你选哪一支给他?”

诶?我愣了下,低头看看手上三五支长满同样果实的枝桠,想了想就从当中分出一半,正回过身————一瞬间的视野里,海军姑娘蓦地瞪大眼睛,神色剧变。

脑后风声袭来…伴随一股巨力,我整个人往后飞,接着重重撞到什么。

非常难闻的味道一下子充斥鼻端,血腥味,混合腥臭。

冰冷湿腻的手指掐在脖子上,不住收紧的力道带起窒息的薄痛,尖利又狂妄的笑声刺得我耳朵疼,“真是个单纯的小子呢~”

“居然不知道艾德兄弟从来不会分开。”

女人的声音,恶毒又兴奋,“再赏你几天鞭刑,你会印象深刻吧?”

说话的声音就在我耳边,紧贴背后的冰冷身体恶心十足磨蹭着,还拿舌头舔我的脸,“对了,我忘记你一直蒙着眼睛,在船上的时候。”

得意洋洋的笑,象是有些儿遗憾?

“你背上的皮肤真棒,沾了盐水的鞭子抽上去,开的血花很漂亮~”

————这是个变态,毋庸置疑。

并且,‘她’正是先前的人质。

或者该说,‘她’和海贼联手演了一场戏,直到我和海军姑娘上当,现在戏落幕,逮着我作为人质,真正的,能够威胁的人质。

…………

眼前泛起的金星随着指尖松开而慢慢消散,等我急速喘息,视野恢复过后,现场已经是另一种情势。

艾德盖恩站在边上,魁梧身形如同一座小山,加上我,和贴在背后这位,三个人与海军姑娘形成一种更为僵持的阵势。

一方计谋得逞显得轻松,一方满脸怒不可遏。

当然,因为胜券在握,两位海贼倒是没有立刻发动攻击,我手上原本要给海军小哥的枝桠被夺了去,拧下的果实正要被吃掉之前,后边看不见的人冷声开口,“吃另外几支。”

手上动作一停,艾德盖恩看了看手里的果子,随后扔掉它,夺走我手上另外几支,又细细看了看,说道,“都是酸浆果。”

“为确保万一。”后边的人低声回答,接着把嘴压在我的脸上,吃吃的笑,“你认为我会拿给海军小子的果实,对吗?”

“你把有毒的给他,我们吃下去就中计,我偏偏不上当。”

“温迪,你想太多了。”艾德盖恩在边上含含糊糊的说,细小眼睛斜一下过来,顺便摘取枝桠上余下几颗,将它们递向一直没露面这人。

贴在脸上的冷腻温度撤离少许,轻轻的咀嚼声随之响起。

…………

大概是海难的原因,两个人接下来没有再说话,狼吞虎咽,很快地把枝桠上的果实全部吃下肚。

解决最重要的问题,残枝断叶被扔在地上,之后,两个人又挟持我在原地休息,无视了不远处目眦欲裂的海军姑娘,带着尘埃落定一样的狡黠与狠毒气息,养精蓄锐。

那海军,几番惊/变到得此刻,她浑身充斥狂暴戾气,直勾勾盯着这里的眼神更是带着盛满杀意。

只是可惜,这次她真的无法动手,就算不因为我这落入敌手的人质,一对二的情况下,很明显,势单力薄的她胜算不大。

隔了一段时间,进食补充体力又休息过后,两个海贼施施然行动起来。

艾德盖恩转了转脖子关节,抬手比了比,闷声开口,“这两个人怎么办?杀掉吗?”

“杀了海军小子,这女人我要了。”

后边的人语气轻曼,手上…开始不老实。

艾德盖恩似乎非常听话,闻言就迈开步伐朝着海军姑娘走去。

我抬高眼睛,视线看过去————那海军站在原地,同样看着我,垂在身侧的双手握成拳头,手露在外边的皮肤覆盖一层微不可察的铁黑色。

篝火跳动的火光融进她那双眼眸,眼中被火光晕染一样,赤红又恍惚。

“这次我会直接拧掉你的脑袋,小子。”艾德盖恩的声音有些嘶哑,杀意十足的欲/望带动他周身狞恶气势起伏不定。

…………

无声的叹了口气,我垂下眼帘。

滑进裙摆的手微不可察顿了顿,下一秒,后方的人发出一记尖锐抽气声。

顷刻间,紧贴背脊的湿冷身体僵硬了下又软下来,慢慢地朝前压————我嫌恶地施力挣脱,转身猛地抬脚直接踹在后边这人心脏位置。

虚软的身体顺着足下力道轨迹飞出去几米,然后重重撞在地上。

[碰——]一声,钝响出自我的身后。

还有喘息声,肺部开了个洞一样,嘶嘶的响。

…………

回头瞥了艾德盖恩倒在地上的那坨小山似的身躯一眼,接着我转身,慢慢踱到被踢飞的人跟前,倾身盯住她,接着冷笑,“你不上当嗯?”

她仰面躺着,脖颈血管慢慢浮出深深的青紫色,口鼻开始沁出血渍。

对上我的视线,她瞪大眼睛,喉咙里嗬嗬几声,挣扎的开口,“你…下毒?”

“没有哦~”我摇了摇头,异常温柔的揭晓谜底,“无论你选哪个都是这种下场,因为我采的果实,全部都是剧/毒。”

“别拉多娜草果实,和酸浆果没多少区别。”

竖起一根食指摇了摇,我好整以暇的微笑,“你是不是想问,为什么我会知道?”

“因为一开始我就没相信过你。”

冷眼看她毒发浑身抽搐,我慢慢吞吞的开始长篇大论,反正又不救她,“你装得挺像,可惜,海贼遇难的时候,哪里会留人质活口呢?”

“漂流海上无比饥饿的状态下,别说是活人,死人都会被吃掉。”

“你和那个海贼都带着腐肉味道,身上又没有特别严重的外伤,是吃掉和你们同船的人吧?”

“你和他…”

“除了特别亲近的同伙,我想不到还有什么情况,导致你们…同舟共济。”

“既然是盖恩兄弟,自然就是两个。”

“你看起来是女人,不巧,我知道有一种恶魔果实能够改变性别。”

…………

盯了眼躺在呕吐秽物和血渍里垂死挣扎的这个人,到这里我已经没什么兴趣再说下去,所以收起视线,眼帘抬高了,静静看向————

海军所在的位置。

海军‘小子’…‘她’应该是‘他’吧?

如果不幸叫我猜对。

艾德盖恩,温迪盖恩,既然我从没听说过,那么…先前的疑点就有答案。

现在…时间不对。

这个世界是安娜生活的世界,可是年代不对。

66.第六十六章



接着她给出理由,他听过之后,内心不得不承认,救了他的这女人异常敏锐,随机应变能力也好,真的与她看似无害的样貌半点也不相符。

以此同时,他也不得不承认,此番是他的大意:以盖恩兄弟恶名在外的传言,他忽略了对方从不留活口的习惯,以致于后来险些陷入死地。

如果不是她机警,他和她今晚就要埋骨此地。

并且…她的结局会很悲惨。

因为她是女人,而不是他这样中了恶魔果实能力造成的假相。

女人落在海贼手上,尤其是年轻的女人,下场往往比立刻死去悲惨,她看上去又温婉秀丽…

不得不说,遇见她,是他的幸运,也是盖恩兄弟的厄运。

…………

海贼们挣扎在他的静默中,片刻过后,她也停下来。

在他忍不住拿眼角斜乜的时候,她回过脸,远远的看向他,昏聩夜色里,不知怎么,他总觉得她的视线里藏着些奇怪意味。

说不上什么感觉,但是她无声的打量他,这个动作倒是非常明显。

他和她面面相觑,隔了会,他扫了眼脚边的艾德盖恩,确认这海贼生命微弱即使有任何计谋也无力实施之后,他就朝着她走过去。

见他靠近,她往侧边避开一步,露出原本挡在身形后方的温迪盖恩————她的举动,他想是一种示意,借着将敌人垂死模样暴/露在他视线当中的行为,向他表明,她没有藏着别的心思。

接着,在他走到她身侧站定,故作专心察看敌人时,她语调显得有些儿困惑似的问道,“不是说很熟悉野外植物吗?那个叫什么来着的?”

“艾德盖恩。”他愣了下,想了想就回答了她,“盖恩兄弟出身伟大航道后半段。”

酸浆果是后半段新世界独有的植物,而…倘若她采摘了毒倒盖恩兄弟的‘别拉多娜草果实’与酸浆果没有太大区别,艾德盖恩认不出来很正常。

一来,夜色里视野不佳。

二来…他偏头看向她,别有深意的低声说道,“大概没有人告诉他们,别拉多娜草的存在。”

“是这样。”她点点头,得到答案就不怎么在意的转开视线,低垂眼睫,放低的目光似乎看着温迪盖恩,神色带了几丝若有所思。

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也不急着追问反而是返身走到几米外,俯身捡起先前海贼吃完丢在地上那些残枝和她扔掉的几支还带着果实的植物们,最后返回她身边。( 好

站定了,他细细分辨手上的植物。

隔了会,终于确认————她说的不错,两种植物的区别很细微,乍一眼确实很象新世界独有的酸浆果,只是盖恩兄弟的下场也证实,这植物果实是剧/毒。

…………

而确认过后,他抬起眼睛,带着些惊疑的看向她。

她似乎还没回过神,半低着脸,目光停在温迪盖恩身上,也不知在想什么,这点短暂静默的时间里,瘫软在地上的两名海贼,更远处那个气息弱到微不可察,他和她近前地上这个…

温迪盖恩躺在污秽中…挣扎地动静比起垂死的艾德盖恩大一些。

“哦~身体里有抗毒/性吗?”她象是回过神,在温迪盖恩一手手腕艰难举高几公分的一瞬,足尖轻轻地扫过去,看似轻飘飘地一脚————

就听得[咯]一声,骨骼断裂的声音,温迪盖恩的手腕以诡异角度直接扭曲垂落。

她不过足尖轻轻扫过,地上这海贼的腕骨就粉碎性骨折。

“别白费力气。”她随即收势站定,轻柔声线里带着洞若观火般的睿智,“你想用治愈激素解毒?我知道哟~”

也许是腕骨碎裂的剧痛一时盖过体内毒/素引发的痛苦,也或许是性命攸关激起求生潜能,奄奄一息的海贼嗬嗬两声,忽的开口说话。

“救我,我可以说出…”虚弱无比的说话声停顿几秒钟,温迪盖恩的眼睛透过乱发缝隙,目光里有疯狂的神采,“那个宝藏。”

海贼的视线游移着寻上他,泛出青紫的唇角颤抖着,痛苦的求饶,“别杀我,海军想要那个宝藏对吧?”

闻言,她偏头看了他一眼,神色有些犹豫,隔了会,低低的问道,“她是你的任务目标?”

“海军不可能与海贼合作。”他怒意十足的哼了声,“是她乔装改扮并且设计了海军。”向她解释到中途,回想起一切,他的恨怒就加深几成,转开的视线,落向海贼的目光里,戾气暴涨。

“还想苟延残喘?你拿来交换的秘密,艾德盖恩也知道。”

…………

“你想要宝藏的下落。”斜地里,她的手臂伸长了拦住他欲要上前直接结束罪人性命的步伐,用的是肯定口吻,清亮眼瞳,眸光温和,“虽然这个危险性比较大,但是他应该比另一个好掌握。”

她很快收回手,继续说道,“从之前的行为可以判断,温迪盖恩是主导者,那个太听话,知道的东西很可能不多。”

“如果你想要宝藏,我建议留下温迪盖恩。”

他眯了眯眼睛,沉默片刻又偏过脸看向她————她分析得不错,可…温迪盖恩是能力者,海军一直知道盖恩兄弟当中有一位是能力者,只是不曾查到确切情报。

然而她,从她方才几次行动看来,她…居然知道得很清楚。

即使恶魔果实图鉴记录果实情况,每个能力者却都小心翼翼保守自己的秘密,不被人知道恶魔果实的种类与效用,战斗中才更有机会出奇制胜。

温迪盖恩的情况正是如此,甚至可以说,这个罪人的行为很成功,即使是他,直到中了温迪的手段才知晓对方的能力。

是荷尔蒙果实。

并且,温迪非常狡诈,当时他不慎中计,落入海贼手中,五天里受尽酷刑,却始终不曾见过…温迪的真面目。

他被蒙着眼睛,根本看不到他认为同样落入海贼手中的任务目标,居然会是真正的敌人。

看她的样子也不像和盖恩兄弟相识,怎么可能精确知道荷尔蒙果实?改变性别,以及治愈激素,就算看过恶魔果实图鉴,也不可能判断出能力者持有的能力。

是巧合还是别的什么缘故?

到得此刻,他已经不再怀疑她是敌人,只是困惑却更深。

因为她实在…太奇怪。

…………

电光火石间心念飞转,不过他很快又收敛心思,想了想就微微点头,随后转身————依照她的建议开始行动。

折回不远处将艾德盖恩拖到篝火与枯树之间的空地上,紧接着拔/出树干后方她藏匿的海楼石匕首。

“在这里等我,小心些。”转头对她交代了句,他疾疾掠向树林————先前他察看过附近,知道哪些方位长着所需之物。

几分钟后,他带回数条长又结实的树藤,站在她身侧,静静看着温迪盖恩使用治愈激素…

待得那海贼解开剧/毒,他上前踢翻对方,折断四肢,用海楼石匕首插/进脊背肩胛骨下,手够不到的位置。

如此一来,即使解开毒素,能力者也因为海楼石的缘故而无法行动。

海贼嘶声惨叫,瘫软的身体被树藤捆得严实。

…………

完成之后,又将温迪扔在无法出手救兄长的距离,他这才缓下绷紧的神经,慢慢地往快要熄灭的篝火里添了些木材,拨亮火星,让火焰重新燃烧。

他做这些事的时候,她已经坐回原本的位置,也就是那棵枯树树干上,温迪盖恩断断续续低声惨叫,她也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

倒是他…想了想就低声解释,也不知为什么,他居然不愿意她认为…他的行为太残忍。

关于如此对待温迪盖恩的原因,他捡着能透露的东西,缓声说给她听,着重强调的是,他并非出于私怨才这般看似虐/待的对付温迪。

当然,解释当中也有隐瞒,他省略了某些…在他看来,不该让女人听到的可怕真相。

盖恩兄弟的通缉令与给别的海贼不同,海军本部特别要求————格杀勿论。

之所以有此标注,并非盖恩兄弟身手过人,是这两个海贼行为极其令人发指。

艾德盖恩与温迪盖恩,出现开始,他们就滥杀无辜,尤其喜欢虐/杀平民,经海军查证,他们犯下的案件,其中受害人,没有一具尸体是完整。

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甚至老人和孩子,死亡前都饱受折磨,惨不忍睹。

海军档案内存证的照片上,那些尸块经过检查显示,死者身前遭到可怕虐/待,鞭刑,火烧,剥皮,并且…jian辱/尸体…

无论死者是男是女。

盖恩兄弟在海贼当中也声名狼藉,原因正出于此。

即使再凶暴滥杀的海贼,虐待俘虏与强jian是常事,但也鲜少变/态到奸/尸…海军参谋部多次分析盖恩兄弟的行径,却不得要领,现在得到真相,他想,他倒是能有点恍悟。

是荷尔蒙果实的缘故,温迪盖恩之所以诡秘,是因为能改变自己性别。

性别在男女之间转换,导致这罪人心理疯狂,这才…常常做下常人不可想象的恶心行事。

花了些时间解释,同时瞒下一些叫人不舒服的东西,他停了停,视线转向温迪盖恩,这罪人的惨呼不知不觉变低,身躯挣扎出一个扭曲姿态,正直勾勾盯着兄长。

“我说的可有半句不属实?”他借着向海贼求证的举动,再次表明他的立场,“温迪盖恩,你与你那兄长都死有余辜。”

…………

短暂静默过后,温迪盖恩动了动,头颅扭出诡异角度,许是觉得…之前谈判奏效,这罪人开始进一步得寸进尺起来,“让我救艾德,海军小子,想知道宝藏就…”

“休想。”他厉声喝道,断然拒绝海贼的妄想,眼里倏地闪过杀意却又强制按捺,冷声回道,“海军并非觊觎阿契美尼德王朝宝藏,若不是…”

说到此处顿了顿,他迟疑几秒钟,眯了眯眼睛,藏起险些泄露的机密,接着往下说,“海贼都该死,世界政府的仁慈根本没必要浪费在你们这些渣滓身上。”

杀意十足的看了那两兄弟一会儿,他握紧拳头,赶在无法遏制之前调开视线。

若不是情报显示盖恩兄弟投靠近年声名大噪的金狮子,借着阿契美尼德王朝那个秘密传说试图躲进大海贼麾下得到庇护…

而那个秘密一旦被金狮子那样危险的野心分子掌握会对世界造成可怕影响,海军本部下令无论如何都必须抢先…

他又哪里会…是现在这种样子?中了荷尔蒙果实能力,简直奇耻大辱!

“阿契美尼德王朝?”她的声音刺入他的脑海,轻柔声线压制了他烧灼的恨意,“是不是失落的帝国?”

“是的。”他抿了抿嘴角,侧过脸却见她抬手掩着唇稍,神色间…这么说吧~她的目光流连在他和两个海贼之间,面上表情非常古怪。

象是有些恍然大悟,又象是有点儿犹豫不决。

良久,她放下手,微不可察叹息一声,缓声道,“看来没必要浪费止血草药,你想知道的东西,我可以给你答案。”

说话间她飞快盯了盖恩兄弟一眼,眉心幻觉般颦紧又松开,“艾德盖恩死了,另一个说的东西很可能会打折扣,既然如此…”

愣了愣,他蓦地转过头,几乎在同一时间里,见闻色感应当中,艾德盖恩的心跳骤然断绝。

…………

不过转瞬间,他回过神,猛地跃起,在温迪盖恩目睹兄长死亡而做出异样举止前,出手一掌击晕瞪大眼睛神色扭曲的罪人。

垂下眼睛看着足边姿态扭曲的这罪人,半晌,他哼了声,接着慢慢地走回原本坐的位置。

眼角余光里,她神情平静,仍是那副波澜不兴的样子,似乎他做什么都…没放在心上的样子,即使他不曾依照她的建议,也不是很在意。

又过了会,她再次抬手掩住嘴角,这回是小小声打个哈欠,随后斜乜他一眼,音调里透出困顿,“我要睡了,你守夜。”

说不出是征询亦或者肯定口吻,紧接着人滑到地上,背靠着树干就闭起眼睛。

也不过几分钟时间,他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传到耳中的呼吸,她的心跳与呼吸都变得平缓,频率象是真正入眠的人。

只是无从判断真伪。

他就着夜色看着她恬静的脸出神,许久过后才被篝火中木材爆出的火星惊动…不想下意识地低头又猛然间看到…他自己一直故意忽略的情况。

男人的奇耻大辱。

顿时,恼怒与恨意再度卷土重来。

当然,连他自己都不愿意深究,如此情绪究竟针对谁多一些,始作俑者温迪盖恩,亦或者目睹他这辈子也不愿意叫别人知晓羞窘境地的…她。

花了好一些时间努力平复自己,他怀着难以言说的心情,不知道第几次偷偷望向她。

这一日发生太多事,也只有到了现在,他才有空档检视内心那些…

不该说的东西。

…………

先前,他告诉她的猜测,对于盖恩兄弟的推论是实话。

盖恩兄弟行事凶残恶毒,滥杀平民不算,一个不高兴连手下也残害,他们的海贼船上,水手和同伙时常更换,非战斗死亡的人,不是死在盖恩兄弟手里,就是无法忍受而叛逃。

基本上叛逃成功的很少,盖恩兄弟手段毒辣又诡诈,稍有异心往往来不及付诸行动已经被察觉并且死亡,死前还会受到酷刑折磨。

从新世界来到前半段,是因为两兄弟名声太坏,导致新世界的海贼们联手将他们驱逐。

错上他们的贼船,即使同样是海贼的手下也都活得战战兢兢,那样偌大名声,两兄弟身边却没有一个忠心耿耿的人,不知道前半段的一些事,很正常。

只不过,不正常的是…她。

他自认还算见闻广博,世界各个岛屿的珍稀物种,就算不知晓全部也该…差不多能认出七八成,与新世界著名美味酸浆果相似的剧/毒植物,一经发现必然记载并刊印发行,免得民众误食死亡。

别拉多娜草,根本听也没听过,甚至海军内部仅供将官传阅的秘密文件,记载了一般民众无权知晓物种的材料当中,也不曾出现。

她,这个女人是从哪里知道的?

他看她一副稀疏寻常的样子,竟是半点也不知道自己说出一种世上绝大多数人不知道的植物。

多么奇怪。

在他想来,她大概…也不知道吧?

如同艾德盖恩不知道酸浆果是新世界独有植物,前半段根本不可能生长而导致误食剧/毒;她同样对自己的异常言论一无所知。

别拉多娜草,这样世人不曾发现相当于新物种的存在,要么是伟大航道内海境险恶岛屿生长的珍稀植物,要么,就是贵族世家内珍藏的绝版书籍中记载的古代物种…

这两种结论,都有共通性。

岛屿地处偏僻环境险恶,不存在原住民,并且,极偶然情况下登陆岛屿,误食别拉多娜草的人,无一例外中/毒死亡。

而两点,他和她脚下这岛屿情况符合。

唯一的异常就是,她。

…………

当然,他已经不再认为她是敌人,至少暂时不是,虽然行事古怪,但她…救了他,两次。

他没想过还会有醒来的机会。

拼了命逃出盖恩兄弟的海贼船,他受的伤足够在得不到救援的情况下无声无息死去,他也已经做好埋骨此地的准备。

藏匿那处山洞,他为的是,盖恩兄弟追踪而来,他死去后尸骨不会受到侮辱。

当时,他是准备一击击垮山洞让自己埋进去,只是不想…她毫无预兆出现,又在他试图扼死她却中途昏迷后救了他。

他醒来那时,不得不说内心…是人类的本能吧?得到活下去希望那一刻,理所当然的对救命之人产生某种情绪。

那种发自内心的感激,再看到边上的海楼石匕首时加深。

海军的制式匕首,刀柄处藏着特效药物。

她给了他…在他曾经袭击她之后,是个…心肠太软的人。

他原本这样认为,并且一直误会到海贼出现之前。

毕竟很少人会救试图杀死自己的人,连平民都知道,海贼很容易恩将仇报,而他浑身上下已经找不到海军标志,陷入敌船时,他身上的东西被搜得一干二净,连身上衣裳还是逃走前趁乱偷的。

她却救了他,还留给他护身兵器。

他以为碰到一个傻乎乎不知道防备的好人,不料想…她不是。

她一开始就看穿盖恩兄弟的计谋,并且漂亮的解决。

他以为她病弱无力,不曾想,她看似绵软的足尖力道竟威力巨大。

他看出来了,温迪盖恩的呕吐物中混杂鲜血,说话声音里夹着风箱似的破音,那海贼除了中毒,骨头也不知断了多少,显然是她挣脱那时踢开那罪人导致对方受的伤。

能叫一个凶名在外的海贼瞬间胸腹重创内脏受损,她的武力出乎意料。

…………

知道‘别拉多娜草’,不久前还告诉他,她对‘阿契美尼德王朝’也知之甚详。

他来历不明的救命恩人,是个相当古怪的人。

垂下眼帘,他看着裹伤口之物,暗沉的眸光深处,刹那间勾起惊涛骇浪。

他不认为她是敌人,但她这样的人物,实在太过突兀。

67.第六十七章



…………

静静想了许久,他被传到耳朵里的…含含糊糊的嘟囔声惊得回过神,侧目斜乜,就见那声音的来处,那人正…把她自己蜷得更紧,原本像只猫,现在整个人团得窝起。

看了她一会儿,他眼睛里的冷峭神色渐渐柔和下来,随即就往篝火里添了些木材,又拨了拨让它们顺利燃烧。

不多时,已经有些黯淡的焰火随着新加入的燃料重新旺盛,先前夜里起风在空气里侵蚀的湿冷,很快被温暖干燥取代。

而随着火光盛起,睡着那人也开始不安分。

也不知是离得远了比较冷,还是原本睡相就不好,她闭着眼睛小声说些听不分明的话,一边迷迷糊糊拿手四下摸索,半晌摸不着东西就开始滚啊滚…

他静静盘膝坐在原地,半是好笑半是观望的看着,她,睡梦里这人实在叫他不知怎么形容,总之,大概是真的冷,她眼睛都睁不开却能准确地朝着热源,也就是火堆蠕动。

真的,是蠕动。

毛毛虫一样,扭啊扭,各种古怪姿势,象是挣扎在睡眠与苏醒之间,总之,就是爱睡又冷,于是梦里滚啊滚,直到滚进————

他眼疾手快倾身,一把捞住一个没留神险些直直撞进烧着木材堆里的这团,眉梢一跳,这人明明本事不小,睡着了居然比小孩子还不如…

一瞬间,他想要把人推开,只是心念方起又叫掌心触及的冰凉感打消了去,她身上凉得厉害,衣裳湿漉漉的粘着…

穿着湿衣裳,加上…她这样,算起来也有他的部分缘故在里边,她撕了长裙三分二裙摆给他,此刻那些薄纱缠在他伤口上,衣裳洗了没干就穿,是盖恩兄弟…

想到此处,他也就缓下直接把人推远的心思,慢慢坐直了,探长的手臂一点一点往回收————既然是冷了,靠得篝火太近又不安全,那就靠在他身上好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省得她一个不留神直接当成一段木材给烧了,他看她睡得非常糟糕,很有那种可能。

许是叫他拦住,她小小声哼哼,很不舒服的样子,等他缓缓地把人往自己怀里拨,她就轻轻的攀附过来,软软一团趴在他臂弯里。

“史塔克…”

他听见了她唇角溢出的词,或许毫无意义,也或许…是谁的名字?

然而她很快苏醒,在她的脸贴到他身上没多久之后,整个人顿了下,紧接着就抬起头。

透过墨黑发丝缝隙,她的目光寻到他的视线,眼睛里还有几丝迷蒙,显然不是十分清醒,碧透的瞳眸浮了雾汽,仿佛是愧疚与伤心。

愧疚什么?伤心什么?他瞬间怔愣,只是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仰着脸看他这个人的眼睛已经散去雾气,显然是真正醒了过来。

两两相对的静默中,她虚软的笑着开口,“实在很抱歉呢~”一边撑着手臂坐起来,顺势又离他…远些,迫不及待凑近篝火似的挪过去,拿后脑勺对着他,解释一样说道,“没有床,我就睡不好。”

不知为什么,她的表现叫他心里一阵没来由的恼怒。

史塔克…是她男人的名字吧?他想,而至于他为什么恼怒,原因他实在不愿意深究,许是方才她的脸颊蹭到不该蹭的位置,也或许…

总之,她这样碰到病/毒似的,避之唯恐不及的表现,实在令人不悦。

…………

当然,他很快收起那点不知所云的异样心思,见她抱着双臂死命往前蹭,恨不得直接扑进火里的样子,就好心开口建议道,“衣裳脱下来烤干了会比较…”

最后的‘舒服’一词还没出口,她猛地扭回脸,瞪大眼睛见鬼一样盯着他。

他被她看得一阵莫名,片刻过后,恍悟过来的同时心头更是火起,他大概明白过来了,她的奇怪神色是因何而起。

是很清楚他是什么情况吧?

先前他试探的问过她是不是发现什么,那时候她目光游移笑得心虚,只是他没多想,毕竟…她看上去像个普通人应该不知道恶魔果实。

或者,他以为她不可能知道。

后来发生的事,从盖恩兄弟出现,直到两名罪人中毒倒下,情势一波三折,以至于他早已经忘记她早先表现出的那点诡异。

那么现在…

他半眯起眼睛,不可否认的,心头霎时间涌起难以抑制的恨怒,以及一种更深的,连他自己也不愿意解释的情绪。

他是男人,五天前中计陷落海贼船的时候,他中了温迪盖恩的恶魔果实能力,此刻他是以女人的外型在她面前。

他刻意按捺,催眠自己忽略难堪境地…而她居然一开始就发现了?

在她看来,他是蠢货?还是变/态?

不论是哪一种,她肯定是用异样眼光看待他的对吧?她知道温迪盖恩是荷尔蒙果实能力者,对那罪人的能力手段更是了若指掌。

她一定早就猜出他…是男人。

所以才会听到他的建议就白了一张脸,一副看色/狼的样子。

…………

许是他眼底的狞色显而易见,虽然她极力想克制到底还是泄露了些戒备气息,不过比起对付海贼那时的狠戾,她现在表现得非常怯弱。

眉宇间透着不安,嘴角微微哆嗦,也不说话,只是瞪圆了眼睛,看起来象受到巨大惊吓的兔子。

气氛有些凝固下来,片刻过后,他好不容易按下黑暗念头,闷闷的哼了声,狠狠错开视线:她救过他,两次,无论如何,恩将仇报这种事他还是做不出来。

虽然有些想…狠狠地…对她做一些有违正义的举动。

说到底都是那海贼的错。

温迪盖恩。

记起罪魁祸首,他脑海里烧灼的恶意就死灰复燃,算是一种迁怒吧?他不否认,当然,此时此刻,对温迪盖恩…他觉得自己需要转移注意力,免得没忍住对救命恩人做出什么事。

漫无目的移动的目光停下来,他盯着瘫软在不远处的海贼,想了想就起身,走过去。

低垂了眼睛,他望着脚边片刻之前呼吸频率产生变化的这海贼,嘴角慢慢扯开一个弧度,半是嘲讽半是恶意的笑,“既然醒了,我们就谈一谈。”

耐心的等了一会儿,慢条斯理掸了掸破碎衬衣的袖口,他哑着声,接下去说道,“或者你想就此长眠不醒,我也会成全。”

“你们这样十恶不赦的罪人,收押因佩尔顿这种决定,是世界政府太过仁慈。”

…………

他的杀意毫不掩饰,也叫原本打算装死不肯合作的温迪盖恩有所反应,瘫软的身体挣扎着试图坐起,叫他一脚踩在肩膀动弹不得,眼睛就睁开了直勾勾盯着他。

他冷冷的注视,对这海贼眼底的怨毒之色无动于衷。

没有谁愿意死,尤其是温迪盖恩这样的人,他很清楚,越是凶恶残暴的海贼,实际上越是畏惧死亡,加入海军以来,类似的恶棍,他见识过不少。

海上形形色/色的罪人们,偌大名声背后,往往是为了一点点活命机会可以毫不犹豫背叛所有能够背叛的东西,同伴,盟友,船员,甚至自己的亲属。

若是艾德盖恩还活着,相信只要他恶意提出假设,比如‘两个人之间只有一个可以活下来’,盖恩兄弟甚至会自相残杀,只为了争夺自己生存的机会。

只要能活命,这些卑劣的恶徒什么都肯做。

果然,过不了多久,踩在他脚下的这海贼目光变得闪烁,眼底浓烈的恨毒慢慢被求生渴望取代。

此时此刻的情势与他陷落盖恩海贼团时继而相反,彼时他命悬一线,此刻他掌握敌人的生死,而温迪盖恩,这海贼很快想明白处境,也不知道不再可以抱有侥幸。

明白之后,因艾德盖恩死亡产生的恨意,就被强烈的求生欲/望取代。

见状,他收势站定,嫌恶地碾了碾鞋底,擦去海贼留下的气息,也不急着继续发问,半眯了眼睛,静静等着对方先开口。

没有谁愿意死,温迪盖恩也一样,这恶名昭著的罪人接下来的表现,甚至比那些名气不相上下的海贼更…出乎他意料的…贪生怕死。

这罪人不等他发问,急不可待的开始坦白。

他站在原地不动也不言语,静静看着温迪盖恩的丑态百出,叙说的同时夹杂求饶,以及…试图拿‘解开他身上中的恶魔果实能力’来讨好之举。

…………

先前他表示过,海军要知道‘阿契美尼德王朝’的秘密。

今日一切的源头正是因那件事而起。

‘阿契美尼德王朝’,数百年前灭亡的帝国,关于它的传言伟大航道各条航线均有存在,毕竟灭亡之前那是个极兴盛的帝国,版图曾经涵盖数条航线,崛起与消失都充满神秘色彩。

关于‘阿契美尼德王朝’的宝藏传说更是时有出现。

海军关注的并非藏宝而是另一件事,相信金狮子在意的也是那个秘密,传说,阿契美尼德帝国之所以战无不胜是因为王廷有一支不死军。

某些历史悠久的国家保存下来的资料当中,曾经隐晦描述过,那些只言片语,叙述了阿契美尼德帝国不死军的骁勇。

苛捐杂税严酷律法压迫下的岛屿,每一次反抗都无一例外被镇压,血流漂杵,尸骨如山,那是无法杀死的军队,如瘟疫般席卷帝国舰队侵略的每一寸土地。

阿契美尼德王朝之所以忽然消失,传说也是因为当时在位的皇帝失去对不死军的控制。

不死的军队,绝对服从的战争机器,即使是传说,也叫人无比戒备。

海军即使不是必须得到秘密,也不能允许金狮子那样野心勃勃的危险分子得到。

…………

然而,现在他回想,借着温迪盖恩的坦白,他认为当中存在许多疑点。

这整件事透着说不出的古怪。

第一,温迪盖恩说伪装的身份,所谓‘阿契美尼德王朝末代女贵族’,这个假相究竟是温迪盖恩杀死原主人冒名顶替,亦或者根本是彻头彻尾的谎言?

第二,当时确认情报的支部指挥官,他接下海军本部任务,前往支部保护‘目标人物’,支部指挥官…是被骗了还是…

他不得不怀疑,虽然温迪盖恩诡诈狠毒,他相信这世上却不会存在毫无破绽的骗局,要么是支部指挥官太愚蠢,要么…根本就是与罪人有所勾结。

最后,金狮子…

既然有传言盖恩兄弟试图投靠金狮子,现在又是怎么回事?那个恶名昭著的大海贼…

或者,是盖恩兄弟的又一次骗局?

…………

在温迪盖恩又一次哀求他取下海楼石匕首,好‘为您解开我的能力’这一刻,他冷哼一声,施施然打断对方,淡淡的挑了挑眉梢,“你究竟和谁合作?”

温迪盖恩闭上嘴,安静得诡异。

见这罪人的表现恰如所料,他转过念来,眼神越发凌厉,“果然是勾结支部的败类?”

“您要我做什么都可以。”给出一个不带任何确定的模糊答案,海贼的声音变得更加谄媚,“我愿意带您去藏宝之地…”

许是为了让接下来的言辞更具有说服性,停顿几秒钟,才继续说道,“我只要您饶我一命就好,那是山一样多的黄金和宝石,有了它们,买下一个国家都不成问题。”

想了想,他刻意装出一副犹豫的样子,“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不是还有金狮子吗?”

“金狮子史基被称为海贼提督,有一支大舰队,也许杀了你领到军功比较合算,山一样的财宝,也要能享受才可以。”

视线别有深意落在对方脖子上,他眯着眼睛冷笑道,“至于我的状况,恶魔果实能力者死亡,能力就会解开,我何必着急。”

短暂的静默过后,温迪盖恩在他渐渐升起杀意的目光里,结结巴巴开口,“不死军!我可以交出控制不死军的方法。”

“我说的是实话,我和艾德才是…”许是为求活命交出最大的秘密,这个罪人整个人都变得颓然,“唯一一支存活的阿契美尼德贵族,末裔的真正姓氏是盖恩。”

“让我活下来,海军小子。”揭开最后底牌,温迪盖恩反而没了先前的奉迎姿态,躺倒在地,由下而上盯着他的眼神透出疯狂执念,“否则你什么也得不到,我宁可带着秘密死去。”

“那你就去死吧~”斜地里传来的声音清淡温润,象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的口吻,说话间她从后方慢悠悠走到他视线范围内,斜乜的眼角微挑,颇带了点不明不白的笑意。

“阿契美尼德王朝的不死军?原来…是想得到这个。”

…………

他眼底眸光微微一闪,却也没发问,只静静的站着,偏了脸,不动声色看着她。

隔了会,她收起视线,眼睫低垂,自言自语似的说道,“我王的黄金战车途经之路,由不臣之心者尸骨铺成。”

“阿契美尼德帝都的路线图,上边写着这句话。”

“我说得对吗?”

最后这句疑问,她抬起的眼睛是看向温迪盖恩。

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随即见到地上的这罪人神色里透出极度的惊骇,“你不可能…”

虽然开口之后立刻闭紧了嘴,但也叫他知道,她说的是实情,所以,“路线图在哪里?”温迪盖恩一番长篇大论,根本丝毫没有提及。

又是一种手段,他冷笑一声,瞬间想明白海贼打的主意,看似坦白实际上是虚已委蛇,让他暂时饶过性命,事后再寻找逃命机会…吗?

“根本没有路线图流传在外。”她转回视线,笑眯眯的看向他,“我知道位置,不过,具体挖掘可是要靠你们海军哟~”

挖掘?指的是埋在地下?他看她一眼,几不可闻的哼了声,“你要什么?”如果她真的知道,他觉得她如此热心,实在是来意不明。

“我听说啊~”她笑得更甜腻几分,弯弯的眼睛里仿佛蕴着一泓碧绿湖水,意态很闲适,越发显出几分不怀好意,“海军内部有规矩,收缴海贼财宝,或者找到宝藏,可以得到三成吧?”

“呐呐~我要应得那一份,怎么样?不过分吧?”

他哽了下,慢吞吞上下打量她一会儿,想了想忍不住…别有深意的发问,“你要财宝?”

“当然。”她点了点,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也不知想起什么,眉心又皱紧了,神色很苦恼,“要知道养孩子不容易呢~”

说着说着她开始扳手指点数…不知什么东西,眉宇间褪去孤高清冷,看起来变得像个…邻家的妇人,温婉又恬淡,带了些寻常生活气息的碎碎念。

“女孩子要娇养,多点钱给她,将来女婿不好的话,我也不用担心她受委屈。”

“还有啊~嫁妆丰盛些,女儿也会多些人追求啊~”

…………

静静看着她陷入奇怪境地,一脸碍眼的慈祥微笑,看样子居然还一时半会不会回过神,他抬手扶额,只觉得…头疼。

68.第六十八章



“啊~”我力持面不改色的点头,用尽量平静的语气问道,“你不愿意?”

接着,这人薄薄的唇角抿得更紧些,间隔几秒钟,眉宇间浮出几丝说不上是讥诮还是讽刺的神采,淡声说,“三成,你倒是不贪心。”

“我愿意,可你拿什么叫别人相信呢?”

“阿契美尼德王朝宝藏传说流传多年,单凭你片面之词————”

说到此处就停下来,这人眼底眸光微微一跳,随即撇开头把视线放到瘫软在地的海贼温迪盖恩身上,似是无意的冷笑几声。

“那就算了。”我耸耸肩,很爽快的出尔反尔,半点也没觉得自己行为哪里不妥当,“凭我的片面之词确实不能取信谁,那就当我没说。”

又看了这人一眼,接着我移开目光,打个哈欠,含含糊糊地挥了挥手,“我继续去睡觉,等明天天亮我们去点燃烟火求救。”

最后分道扬镳。

把‘分手’这目的重新吞回肚子里去,我眯着困顿的眼睛转身,打算走回篝火附近去睡个回笼觉。

…………

转身的这一刻,透过眼角余光,我看见这海军撩高眼皮飞快盯了我一眼,眼神意味难明。

两人视线一碰,对方随即平淡的垂下眼帘,我悄没声松开绷紧的肩膀,慢吞吞返身。

…………

我知道自己的提议多半得不到同意,先不说这人开始到现在都没打消过对我的怀疑,海军方面也没哪个傻到会相信一面之词。

关于‘阿契美尼德王朝宝藏’,比起我这样来路不明的人,温迪盖恩的说辞才是会叫人相信。

至少温迪盖恩…嗯~按照这位海军‘姑娘’先前的态度来看,温迪盖恩是恶名昭著的海贼,死有余辜是一回事,海贼说出来的话,真实性倒是比我多些。

我知道,之所以会提出来,一开始是被吓了一跳才下意识开口,而既然开了口,说不得只好继续,免得说一半藏一半更惹人怀疑。

阿契美尼德王朝宝藏————温迪盖恩和海军这位的谈话,旁听的我总算弄清楚自己身处哪个时代。

因为‘阿契美尼德王朝’这名称…在我生活那时候已经是呃~也不能算是过去式,确切来说,它是一件与海军切身相关的大事。

发现与挖掘的详细年份没有明确流传在外,但是,与它相关的书籍在我那时候非常有名气,是涵盖历史与政治,顺便带点传奇玄幻色彩的书。

对于这位海军来说,现在这个时间段‘阿契美尼德王朝’无人知晓,对于来自‘未来’的我来说,它早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当然,我是一时失言,而接下来提出建议,实际上我却有点转移话题的企图。

我想转移这位海军的注意力,免得这人…呃~这么说吧~我希望这人把关心点放到藏宝上边,省得没事了把注意力放在他现在自己的身体情况上。

我一点也不愿意这海军死活记得自己目前处于无比羞耻的境地!一个男人变成女人,胸还比我这真正的女人大!这种事,是个男人都不能忍啊!

很不幸,作为知情者的我实在处境堪忧!

所以,必须转移注意力,果断的!

至于对方要不要接受提议,我个人表示,一点也没所谓。

他肯相信,那么接下来就是一场冒险,我顺便借着知道未来的便利赚点钱;不相信,那也罢了,我不是很执着啊~

我只要这海军不要死死记得我是目睹他变成个大胸尤物的人就好。

如此叫人吐槽感波澜壮阔外加失意体前屈的状况,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完美解决。

…………

朝着先前睡觉那位置走的一会儿功夫,我内心的各种杂念简直沸腾到能开成蜂窝煤,然后,也就是十几步路的时间,原本安静的身后,一记有些诡异的声响毫无预兆撞进我的听觉。

[咯]一声,短促又清脆,象是什么东西折断发出的声音。

脚下蓦地一顿,我停下来,沉默两秒钟,只觉得浑身一阵寒颤,霎时间鸡皮疙瘩猛地冒出来,这样不冷不热的夜里,硬生生叫我冷汗象开闸的水龙头一样冒出来。

————是骨骼断裂的声音。

确切说起来,几秒钟前那一下,是脖颈被干净利落拧断的声音。

为什么我能这么清楚判断?因为同一时间里,感知范围内一个生命瞬间消失。

温迪盖恩死了,哼也没哼一记。

动手的是留在后边的海军,果断狠绝,事前半点杀气也没有。

抖了抖,又抖了抖,我双眼发直面朝前方,简直不知该作何反应,顺便两腿有些发软。

又过了一会儿,停留在后方的存在感慢慢腾腾地逼近,频率不疾不徐,行进间有碎石子摩擦带出的细微声响。

…………

半晌,那脚步声停下来,在我看不见的角度,一道带着压力的目光如有实质黏在我的背上。

四周的一切仿佛都静止,接着,背后这人发出一记喜怒难辨的哧哼,随后才说道,“你出尔反尔,我却不愿意当自己不曾听闻。”

声线暗哑低沉,比起先前略显微妙的中性音色,这一刻…这声音非常明显————

是男人。

“你在怕什么?”说话时将手掌搭在我的后脖颈,指腹粗粝带着厚厚茧子,力道不轻不重,“你一开始就发现了,不是吗?”

我整个人僵硬得象一尊雕塑,两眼直直看着前方,根本不敢回头,也不敢开口:我根本想也没想到,这海军居然轻描淡写就杀了温迪盖恩!

虽然那海贼死有余辜,但是…

刚刚才杀了人,这海军的心跳呼吸竟是平静非常。

怎么办?我不知道等下回头,后边这人会干出什么来啊啊啊!

…………

“你在害怕我。”许是见我半天没反应,后边这人又一次开口,口气冰冷蕴涵怒意,“那罪人死有余辜,而你居然害怕我。”

我张了张嘴,瞬间又艰难的把一声溢到喉咙口的尖叫吞回去————其实不是害怕他杀人,我是害怕回头看见他现在的模样啊!

温迪盖恩死了,恶魔果实能力者死亡后,其能力造成的效果会恢复。

也就是说,现在身后这位已经恢复庐山真面目。

我一点也不想知道后边这人是谁啊啊啊!

他是海军,并且之前我就看出来,他非常优秀,然后啊~现在这个时间段的优秀海军…等到了我那个时候,如果还活着,他一定是著名将领。

就算不是马林弗德海军高层,也一定是如雷贯耳的大人物。

真不幸!我这救命恩人还是个目击者,目睹他非常羞耻遭遇的旁观者,然后…

呃~就我在马林弗德平安生活十几年这件事来看,这位或许可能没有能活到位高权重,至少他没有在将来不幸认出我然后报复。

于是,他应该可能是个短命鬼,可我还是觉得不能太早放心!

不管这人将来是不是英年早逝,此时此刻,我的处境非常危险,简直性命堪忧!

这负心的宇宙!(╥╯^╰╥)。

…………

我不知道自己能有什么反应,一时间脑子一片空白,虽然,作为这位的救命恩人我本应该理直气壮,但是!我很尴尬。

简直无言以对。

幸好,身后这位似乎也没有打算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回应,他大概就是…想发/泄一下各种难言又微妙的情绪,总之,两人保持这种一前一后的姿势安静许久,他忽然移开手掌,接着从后边绕出来。

眼角余光里我瞥见一道异常魁梧的身影。

非常非常高,比起先前…目测比起先前大了一整圈,我视线平视的情况下,根本就只能看见身侧这人的胳膊————好吧~眼皮再撩高些能看见胸。

破破烂烂衬衣布料缝隙里,肌肉发达的胸,比起之前两团,显得非常壮实。

默默囧了下,我眼角抽搐的仰高脑袋,顺便借着慢腾腾抬头这点空档,迅速扫一眼————这人高出我三分一,说句夸张点的形容,胳膊比我大腿粗。

真的,高大又魁梧,一堵墙似的杵在边上。

先前虽然非常破烂但还算合身的衣衫,现在绷得很紧————衬衣破破烂烂,裤腿又叫我撕得变成短裤,然后啊~一身肌肉线条分明。

看不太清楚脸,他太高了。

眯着眼睛,就着半昏聩夜色飞速瞻仰了这人一眼,我一脑门冷汗的猛低下头,嘴角抽搐几下,死活不敢先开口。

这人居高临下俯视,大半张脸因为角度问题藏在阴影里,只有一双眼睛,许是错觉?黑沉沉的眼瞳,目光里仿佛有异常诡异的神采。

…………

漫长静默过后,这人一言不发地走回篝火边,盘膝坐好,先丢几块木材进去添亮火堆,接着抬头,“过来。”声音嘶哑,一张严苛的脸暴/露在火光里。

我倒吸一口气,瞳孔不自觉收缩。

怎么说呢?我一早觉得海军‘姑娘’的长相比较不柔和,如果是男人应该别有风味,不算是传统意义的美男,但也是型男。

然后现在,我真恨自己的乌鸦嘴!

恢复原状这人是型男没错,魁梧又精壮,一张脸看起来五官凌厉气质严苛…虽然年轻几十岁,但是!我有非常非常不祥的预感!

站在原地磨蹭一会儿,接着我抢在对方眼睛里的不耐烦化作行动之前,三步并作两步窜到他示意的位置,迅速正襟而坐。

他几不可闻的冷笑一声,倒也没说什么,就是接下来他静静的拿一种明显带着审视意味的目光,上上下下反复的打量我。

我简直大气都不敢喘,眼睛也不敢随便乱转,就是保持着一开始的姿势,老老实实坐着,等着他打量完了再开口。

不管是审问还是询问,总之————我半点也兴不起反抗或者反对的念头。

因为他的眼神非常不好说,让我有种被野兽盯上错觉。

另外就是,我半点也没有胡乱揣测他身份的心情,因为我有一种可怕预感,我觉得那答案是会叫我泪流满面的悲剧。

出现在这里,我深深相信,是大宇宙的恶意。

…………

夜里安静得厉害,除了木柴烧灼偶尔迸出的火星,连远处风拂过树梢该有的声响都…这海军身上缓缓张开的气场盖过岛屿自身的存在。

他默不吭声盯着我看,眉宇间沉淀着冷酷,薄唇唇稍抿紧,有种凌厉的狠劲。

一直到我险些没办法维持平淡面色,这人才挑了挑眉梢,视线若有似无滑过后方某个方向,随即沉声说道,“我做出选择了,你呢?”

我愣了下,先是被他没头没脑的话弄得有些懵,不自觉回头顺着他几秒钟前看的方向盯一眼,接着猛一下回过神,“阿契美尼德王朝宝藏所在地,我可以带你去。”

他看的位置,十几米外,两具尸体横躺在地上。

————他说‘作出选择’,指的是干净利落杀掉宣称能带他去找宝藏的温迪盖恩。

┭┮﹏┭┮。

这海军心狠手辣,我…我默默哽咽一声,吸了吸鼻子,结结巴巴的开始说他想要听的那些东西。

瞟了他一眼,我又一次吸鼻子,一边努力的把脑子知道的东西尽量表达出来。

这位想知道的事,我不敢撒谎,因为那两具尸体实在非常有震慑力,呜呜呜~

当然,有所删减是必须的,未来的事,目前有些不是这位应该知晓,但是,我觉得…饱受惊吓的情况下,现在我临时编不出完美谎言。

于是,必须小心翼翼的说。

“阿契美尼德王朝宝藏所在地…”

…………

阿契美尼德王朝宝藏所在地,我之所以敢在温迪盖恩求饶的时候插嘴,原因是我看过关于宝藏的书籍,在我那个时候。

生活在马林弗德的时候,并且印象深刻,因为那本书是娜娜熊孩子送给我的生日礼物。

那本书名字叫,一个失落王朝的帝都,完全经由海军挖掘考证的遗迹,它的出版在那年是极轰动的事。

当然,我看到那本书是很后来的事,在马林弗德。

早些年,我为了找不着幼稚园只好自己教孩子那时候买了很多各种各样书籍…我嘛兴趣比较广泛,除了专业性比较强的书籍,其它都爱看。

各种书籍,种类繁杂零散,从自然生物科学地理,到诗词小说历史文卷,更有其它冷僻些的,涉及古玩器物金玉珠宝,甚至有艺术类,绘画雕塑,音乐戏剧…

我自己对杂书有兴趣,我家熊孩子情况又特殊,娜娜天生的资质叫她的成长过程比其他孩子更坎坷,我为着让她性子开朗些一直刻意引她分心杂务。

光明与黑暗的共生,人心的复杂,抽象的道理没办法用语言描述,我只能想法子让娜娜自己领悟。

书籍是最好的了解世界的途径。

而我相信,只要看多了杂书,娜娜自然会从中找出她感兴趣的东西,这世界有趣的东西很多,何必钻牛角尖跟自己过不去?

幸好,我半桶水的教育方式,加上海军本部医院同事和街坊邻居的热情援助,娜娜熊孩子平平安安长大,虽然闷骚别扭,但至少…她长成个很乖又贴心的孩子。

她还很孝顺,那本就是她送的礼物。

我家熊孩子偷偷哭了两个晚上才无比心疼地打破她的小猪扑满,用积攒很久的零花钱给我买下的礼物,为庆祝她麻麻我的三十岁生日。

我家孩子的礼物,我当然非常爱惜,自然也就印象深刻,加上我原本对这类书籍就比较感兴趣,记得的内容理所当然就很清楚。

…………

一边慢吞吞说主题,一边在心里怀念一把自家很慰贴的熊孩子,我不可避免的笑得非常愉快,连此刻身处年代不对加上人物也不对这种叫我蛋疼的幽怨情绪都减轻许多。

当然,对这位海军的情绪也…

变得缓和起来。

虽然他行事狠戾又多疑,但是啊~

无论如何,这位都应该不会和我有什么纠缠的嗯~

电光火石间心念飞转,我定了定神,接着方才的思路,轻声接下去说道,“无论船舶位于伟大航道前半段任何一处,只要夜晚朝着仙女座y星以北30度角航行,连七个昼夜,一定能抵达泰坦海域。”

“阿契美尼德王朝帝都所在地,也是宝藏所在地。”

话音落下,见他神色不置可否,我垂下眼皮,无声的叹了口气,停了停,心里默默组织一番接下来该说的删减内容。

阿契美尼德王朝帝都所在地,现在这个时间点是秘闻,然而,我生活的那时候,确切的说,是阿契美尼德王朝宝藏被海军找到之后,世界就没有泰坦海域一说。

而泰坦海域被海军呃~算是清理过后,那里最终成为一处非常有名的地方。

g8支部,钢铁要塞。

69.第六十九章

。”

下巴抬了抬,他用一种呃~大概是错觉,总之有那么点傲娇意味的口吻,非常大方的说道,“你救了我,可以不必在意礼节。”

笑声哽了下,我嘴角微微一抽,接着从善如流的点头,“是我的荣幸。”

话音落下,之后有一小会儿显得很安静,未来的赤犬大将静静盯着我看,象是在等什么一样,不过因为我半天没反应,这人眼神闪了闪,随即把脸往一侧撇开几度,嘴角重新下沉。

气氛又一次变得有些凝固,我一边满头雾水一边默默地把脑袋转到和他相反的方向,心里开始波澜壮阔的吐槽:

不必在意礼节?这位赤犬大将果然和传言一样,从年轻开始到五十几岁从来都是个非常非常注重阶级观念的人,简称老顽固。

被允许直呼名字的我还真是不胜荣幸呵呵呵~

要是没有救他,现在是不是需要我三叩九拜抱着大腿跪/舔啊?!

擦!

当然,我晓得这位还没成为大将的萨卡斯基少将不是故意表现得高人一等,是他的观念使得他这般无论行事还是言语都不讨喜。

我知道。

大概是海军将官学校毕业生的恶习,几乎每个正经科班出身的军官,多多少少都被洗脑出一种可怕观念,就是以军衔阶级把精英和普通士兵区分开,并且严格执行。

虽然后来经年累月沙场征战会磨平了那些毕业生所带的骄躁官僚气息,可是骨子里的影响也还是有残余,这也是兔朝出身的我始终没办法相亲成功的原因之一。

早已经形成人人平等观念的我,实在是和马林弗德那边的男人们合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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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真庆幸自己家的娜娜被我放养得性情散漫,而且我也一直努力潜移默化她,要不然…

海军将官学校毕业回来,我家熊孩子变成个只会用军衔来衡量人把人分出高低的傻瓜可怎么办?!

…………

安静中我不可避免的想了些与此刻毫无关系的东西,然后,轻轻的吐出一口浊气,在眼角余光里未来赤犬大将不知什么时候偷偷转回脸的注视下挪了挪,故作无意的打个哈欠,揉揉眼睛。

片刻过后,见他半点也没打算转移注意力的意思,我只好回过头,细声细气的商量,“我想继续睡了,可以嚒?”

他又盯了好一会儿,然后才面无表情若无其事地移了移,把原本正面对着我坐的姿势换个角度变成背对着我。

虽然还是离得有些近,但是…也算有改善了,至少我躺下了不会叫人直勾勾盯着睡觉的样子。

沉默片刻,我无声的翻个白眼,慢慢吞吞地把自己放平在地上,翻个身背对着他,随后,在篝火烧灼的干燥温暖里闭上眼睛。

这一晚上高/潮迭起峰回路转,连累我半惊半吓,现在实在…需要补个眠。

刚刚呃~怎么说,刚刚我是冷不丁被他的身份吓了一跳,连带智商都掉线,等冷静下来的现在想想,我觉得自己先前的惊恐万端简直愚蠢,并且多此一举。

根本没必要怕他的嘛~我主要是被原著印象和十几年在马林弗德生活养成的胆小性子严重影响了,才会潜意识里畏惧。

虽然,我现在也还是没勇气和未来海军大将叫板,但我相信,只要小心些,这段意外相遇还是可以平安收场哒~

时间的悖论,我在马林弗德平平安安生活十几年,这一结果已经说明一切,在未来,至少十几年内赤犬大将没能认出我,不是吗?

所以有什么好怕的?只要我小心谨慎不露出破绽,想来这位未来的海军大将是不会精明到猜出我的真正来历。

接下来,如果这位萨卡斯基少将希望我履行承诺带着海军前往泰坦海域,旅途中我低调行事不惹恼他,想必这位海军少将也不会太过记恨。

我可以编造一个将来即使被认出来也不会引发怒气的谎言,甚至我什么都不必说让他自己猜,总之,等我回归之后…

那就更不需要害怕。

因着岛岛果实的缘故,海军本部一帮子高层们不会拿我怎么样,就算想拿我怎样,大不了我带着娜娜熊孩子另找地方过日子嘛~

于是,睡觉睡觉。

管它天塌地陷,总之,车到山前必有路嘛~

…………

…………

接下来,没有海贼打扰也没有自曝身份的未来海军大将各种惊吓,我睡得很安稳,意识重新清醒生理时钟显示已经是天亮时分,更没有噩梦侵袭。

闭着眼睛习惯性蹭了蹭枕头,紧接着,脸颊碰到的感觉叫残余几分迷糊的脑子有些卡壳,这种温暖又结实的触感…怎么不象枕头?

呃~话说,昨晚睡觉的地方能找到枕头么?不是荒郊野外…么?!

一瞬间,昨晚的记忆姗姗来迟浮现在脑海,早上睡醒会有点低血糖的我这才慢一拍反应过来,撑开睡意惺忪的眼睛,随后就被视野里放大的东西吓得神清气爽。

我,我看见了啥?一片破烂但是颇干净的衬衣布料,另外,透过布料缝隙和崩开的扣子能看见深小麦色皮肤,精壮结实,是男人的…胸腹。

我的天!

猛一下撑起来,瞬间后腰又叫横过来的一截力道给禁锢住,很烫的温度,力气不轻不重却叫人无法挣脱,接着才是一记来自头顶方向的沙哑的带着点不耐烦味道的低喝。

“你在闹什么?”

保持着半身撑高半身紧贴的姿势,目瞪口呆仰高脸,眼睛抬高又抬高,最终,视线撞进正半低头俯视的一双冷厉眼睛,这一刻我简直三魂七魄都要被吓飞。

我在闹什么?我是被吓到了!我为什么会趴在你身上而且还因为身高的缘故脸压在你的胸腹位置啊未来的赤犬大将此时的萨卡斯基少将?

昨天晚上究竟,后来究竟发生什么事才会导致我,我整个人趴在未来的海军大将身上啊!

这种女/上/男/下的可怕姿势,究竟是怎么出现的喂?谁来告诉我啊摔。

还有!松手!如此掉节操体位,别以为我没有男人就不知道某些不好说的东西啊!你把我压在哪呢?立刻马上放开我不然告你性/骚/扰!别以为你位高权重我就不敢揍你。

…………

霎时间,数也数不清的吐槽如飓风海啸充斥脑海,顺便也因为一下子太多反而叫我什么都说不出来。

片刻过后,没等我咽下冲到喉咙口一口老血然后奋起反抗,压在后腰的手臂蓦地松开,被我当成垫子的这男人面色变得更阴沉几分。

“该死!滚下去!”他磨着牙,整张脸都扭曲。

我飞快跳起来,连滚带爬窜到老远去,惊魂未定的捂着胸口,对方也没在原位,我从他身上跳起来一瞬间他就消失,以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速度,重新出现时已经在溪水中央。

就是昨晚他洗澡的那片水湾,背对着岸,停顿几秒钟又整个人没进水里。

平缓水面荡开激烈涟漪,一道影子在清晨雾气里沉在水下,我无声哀嚎一记抬手捂住脸,一时觉得…这是比性命攸关更可怕的境地。

拆伙,必须的。

先不管昨晚究竟出什么岔子才会叫我跑到他身上去睡觉,现在这结果实在是…比一大早醒来发现自己躺未来海军大将身上更可怕的事居然叫我遇到了简直流年不利。

他有反应啊要命。

虽然那种生理自然反应和个人情绪没有任何关系,也还是危险。

年轻人血气方刚,现在孤岛就我和他两个人…

马林弗德海军本部那帮子高级将领们私底下什么德性,虽然我之前没怎么切身体会过,但是!该知道的也都知道啊~

拆伙,必须的。

…………

捧着一团浆糊的脑子蹲在原地半天,我好不容易才压下十万分的惊悚外加尴尬情绪,拿手死命拍了拍脸颊要自己更理智一点,接着抬眼环顾周遭。

周遭没什么改变,仍是昨天来时的山坳,悠远溪水,植被茂盛,晨光里显得静谧,鹅卵石溪岸一摊焦黑灰烬,是夜里篝火遗迹。

然而,昨夜两名海贼却不知所踪。

确切的应该说是,两具尸体不知哪里去了。

皱了皱眉,我站起身,慢慢转头把整个山坳细细搜索一遍,目光落到那片茂盛树林,顿了顿,收回。

密集植被深处有新鲜痕迹,看样子应该是…埋了?我昨夜睡得不省人事的时候,那海军把两具尸体拖进树林里挖坑埋起来。

想了想,我觉得此时使用岛岛果实的自己还是没必要…较真去确认树林深处地里是不是真的出现两具尸体这种事了呃~

反正,等到救援之后马上离开,我还是和在马林弗德那时候一样屏蔽掉某些不和谐存在的好。

于是…等救援呵呵呵~还是先去砍一棵大树来点燃烽火吧!

打定主意之后,我抬脚就想往树林走,接着溪岸那边又传来动静,那人呃~应该是解决掉某些尴尬境地之后起身,站在及腰的水里阴沉沉的正把目光投过来。

然后我就收回已经迈出去的脚,转身背对着他就这样定定不动。

个人表示,既然不想露出破绽,那些体力活果断的还是叫男人去干好了,马林弗德海军本部将领从来大男子主义得厉害,既然在他们看来女人就只有床上纾解身心的作用…

我果断的还是扮演一个没什么大用处的蠢货好了。

反正一开始要点燃求援信号也是因为这年轻人性命堪忧,现在他一大早都有体力对女人起反应,那些事就让他自己去做。

我是不着急离开,时间不对的空间里,按照之前穿越的情况,实际上我呆在哪里并不会影响回归,所以我不着急。

该心急如焚的应该是这位流落荒岛与海军失去联系的少将。

…………

时隔不久,脚步声由远及近。

那人从溪水里起来,上了岸一言不发,也不知做什么,总之我背对着他就听得一些象是布料拧水又抖开的声音?

然后是他离开一会儿重新回来,篝火又一次被点燃的热意传到空气里,最后一个裹在大片绿叶里的小包被轻轻丢在我脚边。

垂眼盯了眼过去,就看见草草扎起的叶子包松脱,露出里边几颗红艳艳的果实,是可食用的果子,长在树林里,和昨天那人去弄柴火时顺便带回来的一样。

弯腰把它们捡起来,我回过身,他还是坐在篝火边,上身的衣衫脱下来挂在一枝树杈上,插在临近火把烘烤着,身上带着水汽,渐渐亮起来的天光里,他拧紧眉心,严苛的样貌显得更加…不近人情。

或许是他自己也知道刚刚实在太不像话,这会儿我的视线投过去,正慢吞吞进食的人动作顿了顿,这位将来以冷酷无情著称的赤犬大将眉宇间依稀仿佛带出几丝尴尬?

不过他很快掩去那点异样,冰冷冷盯了我一眼,倒也没说话,就是眼睛里戾气重了点。

当然,我也没有和对方较劲的意思很快也转开注意力,垂眼看了看手上的果子,接着朝篝火走过去,停在不远不近的距离,坐下,理了理裙摆遮住大腿,接着开始安静的吃东西。

我不知道该怎么呃~和平的与这位此时的海军少将相处,虽然很希望给他留个好印象,不过,照目前两人相处各种叫人无语的情况来看,似乎有些困难。

…………

接下来还是无话,这种无声的两人连对视都带出点尴尬意味的场景持续了很久,久到两人进食完毕,他烤干衣衫重新穿上,两个人又各自面朝相反方向端坐在篝火边直到木材烧尽。

此时已是日上三竿。

炎热起来的日光照得我渐渐起了薄汗,挪了挪雕塑一样的姿势,手抬高遮了遮光线,我在掌心这片小小阴影遮蔽下,眯了眯眼睛,面上不动声色,更没去管不远处这人忽然起身的动作。

感知范围内,几分钟前出现别的存在感,比起昨晚,此时来人…人数众多,并且非常迅速。

登陆浅滩之后一部分停留在近岸昨夜不速之客遗弃在那的或许是船舶附近,另一部分人无声又迅猛的逼近山坳,目标非常明确简直象…有什么东西在指引。

至于是什么东西。

眼角余光飞速扫了眼篝火余烬,我想它的作用在白天应该不大,所以说…登陆这些人是…援兵?

过了没多久答案水落石出。

一色雪白衬衣藏蓝军裤的海军士兵,由两位身着将领披风的男人领着登场,双方一照面,饱含惊喜与宽慰的喊声就响起来。

“萨卡斯基!”

“萨卡斯基少将!”

先开口那位肩章军衔较高的男人越众而出,神色显得极高兴,“我就知道你小子死不了!”

边重重一掌拍在某位站在原地一言不发的人肩上,一边扬了扬手上不知什么东西,“生命卡烧得只剩下一个角,我们差点在海上迷路。”

“幸好幸好!我都准备回去为你整理一份殉职报告了诶~”

许是这位将官的话太不中听?险些被殉职的男人哑着声开口,“我没死该死的就是那些渣滓。”说完沉默几秒钟,再次开口时语调里添近些不知如何形容的意味,“你…违反军令擅自出航。”

“强纳森,你这白痴!”

“诶诶~可我没办法眼睁睁看着朋友的生命卡烧尽啊~”对方一脸若无其事耸耸肩,“要处分也没办法就算没有这次我也…”

说到关键处蓦的停下来,眼睛睁圆了,“诶~萨卡斯基…”

新登场这位棕红头发的海军军官定定看了我好一会儿才收回视线,眼睛重新转向背对着我的那人,画风一转,挤眉弄眼的嬉笑,“还有个美人呢~”

…………

短暂静默过后,背对着我面朝他同僚的人回过脸,唇稍往下沉了沉,平淡语调喜怒不辨,只是说出来的话就显得很…令人尤其是我摸不着头脑。

“她是任务目标,安娜。”

…………

诶?!呆滞两秒钟,我眨了眨眼睛,在许多道古怪目光的注视下,艰难的扯了扯嘴角。

然后,没等到回应,因为如今的萨卡斯基少将转回身,大步走到我面前,用他异常魁梧的身躯挡住后方那些人的视线,男人半低着脸,语气仍然冰冷冷的,藏在阴影里的一双眼睛,眸光却有隐约微妙而危险的意味。

虽然他不说话,可我还是很轻易就…辨认出威胁。

他无声的威胁我,要求我配合谎言。

他说我是任务目标,也就是能找到阿契美尼德王朝宝藏的人。

为什么?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撒谎。

70.第七十章



我不太愿意想海军们执行着什么任务,于是啊~在整整十分钟都没有人多留意的情况下,我觉得自己完全有必要去做件被耽搁很久的事。

迈开步伐朝着目的地才走出去几米就被叫住。

“哟哟~安娜小姐。”

脚下一停,我回头,茫然的看着后方赶上来这人。

一脑袋棕红头发,笑得相当客气的乔纳森少将。

顷刻间,他人不疾不徐走到我身边,看起来象是闲了没事找事做的样子,“安娜小姐怎么了?”

乔纳森少将开口的同时,不远处被几位低级军官簇拥在中央的那个男人也抬高视线拨冗看过来。

也因为此刻算是人群中心的萨卡斯基少将忽然把注意力转到无关紧要的地方,作为‘无关紧要人物’的我霎时间变成注目焦点。

“呃~”想了想,我有些不太好意思的小小声开口,“我想去那里…”一边说一边比了比更深处山涧里那道水流,“我还没…那什么…”早上起来还没洗漱,现在都快中午了呃~

这种话我不太好意思说得明白,不过我想对方应该能听明白…才对吧?

只是不知为什么,许是我说得吞吞吐吐叫对方误会了?总之,等我停下来,这位拦住去路的乔纳森少将面上表情变得有点…微妙的尴尬。

抬手挠了挠脸颊,他眼神有些飘忽的四下看看,随后神色里露出几许古怪,仿佛是难为情?接着他咳嗽两声,人凑近些,用显然压低的声量说道,“那个…如果…军舰停在近海,我可以让士兵护送安娜小姐先过去?”

我眨了眨眼睛,嘴角一抽,“我是想洗个脸…”顺便刷个牙,虽然没牙刷,但我可以漱口,并不是别的不便明说的生理需要,请不要顾虑男女有别这种我用膝盖想也明白的问题,好么?

听完我的回答,乔纳森少将象是愣了下,紧接着直起身,整个人都松了口气似的,“失礼了,安娜小姐请便。”

语毕,这位少将又抬手招过一位年轻海军,然后很随意的对我说,“水源附近可能不太/安全呐~安娜小姐还是让我们的士兵跟着吧?为年轻小姐服务是他的荣幸哦~”

咫尺间这男人笑眯眯的,说出来的话简直风度翩翩…于是,我还能怎样?当然是照办啦~

…………

在年轻士兵的‘保护’下,我沿着鹅卵石石滩往前走,目的地,这座岛屿唯一淡水水源的起/点,藏在崖壁下方与山谷缝隙间,油绿的菖蒲和樱草深处,溪流的发源地。

比昨夜洗漱那块位置更远,远离在溪流附近和植被密林里不知执行何种任务的海军士兵们。

它位于几块一人多高溪石后方,是一处方圆不过十几米的小池,水质清澈见底,天穹日光绚丽,灿金颜色倒映在水面上,泊泊流动水面象一匹最上等的丝绸…

脱掉了鞋子,小心踩着冰凉圆润石子往池水中央走,到了没过小腿的水位才停下来,弯了腰鞠一把水泼到脸上…

借着洗漱动作躲开等在岸边海军的视线,我闭上眼睛,在心里无声叹气。

‘她是任务目标,安娜。’,萨卡斯基少将说这句话时语气平缓,甚至可称得上温和,只是可惜…对我来说,那句话是一个极危险的信号。

说是藏着不动声色的杀机也不为过。

我有些后悔自己的多嘴和多事,昨夜我就不该说与阿契美尼德王朝宝藏相关之事。

如果不提及失落的帝国,我也不会给自己惹来杀身之祸。

未来的海军大将,如今还是萨卡斯基少将的那男人,只用一句话就埋下祸端。

我是任务目标,这个定义可真危险,因为这是个谎言,并且,知道是谎言的人并不多,两个海贼已经死亡,顶多还有就是可能与之有所勾结的海军当中某位将领。

而那位将领不幸恰好是萨卡斯基少将准备对付的人物,这点我可以从他昨夜和温迪盖恩的谈话中推测出来,情报非常直白。

那男人已经知道,海军中有人与海贼勾结,加上先前乔纳森少将的话,答案很明显。

乔纳森少将‘违反军令出航’,目的是救援,而‘违反’…深思之后应该是,有谁不愿意萨卡斯基有惊无险活下来。

乔纳森,萨卡斯基,两个海贼,一开始海军的护航任务…这些线索加起来:

乔纳森所在支部的最高指挥官。

…………

或许当中还有政治斗争,乔纳森说,即使他没有违反命令出航也会…话没说完却也相当于说完,没有违反军令也会被找麻烦。

看上去就与未来海军大将交情甚惬的海军军官,恐怕是萨卡斯基派系的人,也可能是此时立场相同的朋友,相当了解萨卡斯基行事作风,所以才会那男人即使什么也没说就盯紧了我。

所以才有名为‘保护’实则监视的士兵。

支部与本部两位少将,之前发生什么事我不清楚,但有一点能肯定,他们在昨夜之前行事很艰难,萨卡斯基甚至险些丧命。

然而到现在,原本落于下风的那个男人,未来的赤犬大将找到绝佳的反击手段。

更可怕的是,萨卡斯基少将除了可以利用谎言做许多事,最后他还能够用它让我死。

因为对海军来说,即使我辩解,可信度也比不得他们的少将,更别说我忽然出现,在这世界根本没有身份,‘幽灵人口’拿来顶罪比别的任何一个人都轻而易举。

当然,我相信萨卡斯基少将是要利用谎言对付别的人,暂时还用得着我,可是他等到的目的达成之后呢?

一个谎言需要无数谎言弥补,等他大功告成,不需要用到‘谎言’弥补的时候,他可以理所当然把一切往我身上推。

多么好的一只替罪羔羊————给我下定义的时候他怕是已经决定了吧?

无论他要做什么,事后他都一点干系也不必承担,他可以是‘被谎言蒙蔽一时不察’,等‘真相水落石出’,他依然洁白无瑕。

海军大将,赤犬萨卡斯基…怪不得能坐到权力顶端位置,真真是深谋远虑的狠角色。

…………

洗完脸,抹了把面上的水渍,眼角余光里,岸上的士兵已经没有直勾勾盯着而是微微移开些视线,看上去倒是正直。

接着我蹲下来,慢吞吞掬水洗手臂和腿。

赤犬萨卡斯基…虽然他将心思藏得极好,但我相信自己没有多心,那相当于一种预感,直接在潜意识里拉响警报,当我听见‘任务目标’那句话的瞬间。

并且,我相信,那个男人一定做得出。

马林弗德海军本部高级将领们,哪一个不是尸山血海爬出来,阴谋诡计里打滚,内部派系林立,争斗错综复杂。

能立于顶端几十年屹立不倒之人,狠下心肠的时候,手段绝对只有更狠没有最狠。

我有些后悔,当然,并不是后悔救人,只是后悔多事。

我能保证自己活着回到应该存在的年代,可这当中该如何解决是个难题,未来,那个男人是海军大将,与之为敌相当不明智,因为我有娜娜。

有了需要保护的人会变得更强大,这句话是没错,可是那个需要保护的人,同时也会是最大的弱点。

岛岛果实和霸王色霸气,我和娜娜可以确保自己不在马林弗德无法立足,可是,相对的,海军大将的敌对立场…后半辈子的人生也会很难过吧?

更别提赤犬萨卡斯基他还是下一任的海军元帅。

如果…手下动作一顿,我不可避免的升起某种黑暗念头:

如果趁着他此时羽翼未丰,先下手为强杀掉他以绝后患…

呃~电光火石间心念一转,也不过瞬间我就否定那个不切实际的想法,杀掉未来海军大将,先不说历史的不可更改性,想强制扭转既定轨迹会引发世界的反击…

代价我付不起。

我还有娜娜,如果现在杀死极重要人物,强制更改造成时空剧烈动荡,改变的未来会发生什么?我不敢去想那个代价,因为它必定很惨痛。

唯一只有一种情况下,我会不顾一切更改命运。

那就是…

倘若上天安排我遇到真正的安娜,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会救她,即使是叫我从此消失。

…………

蹲在水池里磨蹭很久很久,直到双手双脚都叫溪水浸得冰凉才起身,我慢慢走回岸边,弯腰穿上鞋子,对着等待许久的年轻士兵露出个歉意微笑。

“让您久等了,很抱歉。”

年轻士兵没说话,看了看我就径直往来的方向走,我跟在后边,低着脸仔细路况,装做对于片刻之前迅速撤离的另几道存在感一无所知。

除了领路的年轻士兵‘贴身保护’,另外还有几道隐匿监视,行动迅速,气息接近于无,可我是岛岛果实能力者,此刻能力发动,整座岛屿还有什么能瞒过我呢?

只是必须装作不知道罢了。

那个男人,萨卡斯基少将…诶~真真是个麻烦。

非常不幸,我的第六感神经简直第二次发育一样,不祥预感实实在在的成真了,真是令人心塞。

…………

…………

去洗漱回来,昨夜休息的溪岸边已经变了一副光景。

篝火重新燃起,几处空阔位置还架起野营似的巨大火堆,巨大锅子里煮着什么东西,还没有食物味道出来不时有处理好的食材添加进去。

还多出一行军帐篷,布帘挽高,两侧守着卫兵,帐篷里边有人。

士兵们已经收拢队伍正三三两两坐着休息,一个分队的人在溪水那里忙碌,有长长长长的乱管从更远的下游延伸过来,这头象是要拖到刚刚我来的那个位置去?

做什么呢?看了眼,随后我就不感兴趣的收起视线。

领路那士兵前行方向是行军帐篷,他很快走到近前,收势站定,脚跟一碰向里边的人行个军礼,随即就转身往别的方向走。

我也停下来,结果,没等我做什么就见乔纳森少将迎面走出来,“哟哟~安娜小姐。”

我嘴角默默一抽,又被他飞速绕到身后堵住去路,伸长手臂作一副请君入瓮状,乔纳森少将的声音带着笑,爽朗得几乎不怀好意,“萨卡斯基在里边。”

怔愣两秒钟,我轻轻吐出一口气,给自己做了心理建设,然后迈开拖泥带水的步伐。

…………

进入这所帐篷,视野瞬间微微黯淡,一抬眼就看见那个男人端坐在中央一架简易床上,上身衣裳褪下,原先的绷带解开卷成卷搁在边上,正有一位军医在为他重新包扎。

听得动静,男人抬了抬眼皮,墨黑眼睛轻描淡写扫过,刹那间又什么也没看到似的,面色平淡的重新垂下眼帘。

“萨卡斯基的伤好得非常快。”乔纳森少将有意无意地把我逼得走上前去,等我站在床边,他从后边转出来,探手拈起解开的克难绷带,语调显得若有深意,“简直匪夷所思。”

“安娜小姐是药剂师吗?”

待得那团布卷提得高了我才发现下边压着那支海楼石匕首,也就是昨夜插/在温迪盖恩背脊上制止其发动能力那柄。

海贼死去,我睡着的时候两具尸体又被埋掉,我以为它也被埋掉还有些可惜,原来萨卡斯基少将记得收回它啊~

此刻刀柄已经旋开,里边…是空的,那份救命特效药物一早叫男人给用掉。

现在军医给他重新治疗,亲眼目睹之后我倒是很佩服黄猿大将麾下的海军科学部,因为这位萨卡斯基少将身上的伤好得出乎意料。

我看见过他一身几乎没有一块好肉的悲惨样子,此时此刻,除了几处严重伤口,其它较轻的伤几乎愈合,只有浅浅红色淤痂留下。

好吧~回去该好生感谢一回黄猿大将,虽然没用上药物,可这份情却必须还,因为那是给我准备的,危急关头能救命的药物,是极度善意。

海楼石匕首送来时,战桃丸详细解释过更演示如何开启它,小相扑选手着重说,只有海军内部才知道的秘密手法,要我保密,因为他家老爷子算是徇私了。

未来的东西,引发怀疑很正常。

救人的时候我根本没办法想到后续,现在嘛~我当然更必须保持沉默。

…………

半晌,安静的帐篷里再次响起乔纳森少将的声音,许是见我不肯回答,这次开口他换了个话题,“安娜小姐对植物很了解?”

等我视线聚焦了看过去,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我这次赶来可是什么也没准备,军舰需要补给,除了淡水食物,也包括药品…”

说着他放下手里卷的布条,转身走开一会儿又折回来,这次手上多出…

视线落下几分,我看着递到眼前这人掌心托的一块黑乎乎植物根茎,眯了眯眼睛,是先前找给萨卡斯基少将的止血药。

一种蕨类植物根茎,表面覆盖金灿灿毛绒绒小狗毛似的绒,我所知道的土药。

“萨卡斯基说它能止血,刚刚他也试用了,那什么…”

先咳嗽两声引得我看过去,乔纳森少将接着才用商量似的口气说道,“我让士兵挖了很多蕨类,可是找不到相同的,安娜小姐可以帮忙吗?”

“接下来的夜晚航行不知会遇到什么危险,多一份药物可以多一份保证士兵活下来的机会啊~”

71.第七十一章



几乎算布条的衬衣,和裤腿叫我撕掉的‘长裤’,都换掉。

可能是治疗的原因,男人没有穿上衣,只穿着军用款式的短靴,铁黑亚光皮裤将一双长腿包裹严实,宽肩细腰,窄臀长腿,行进间勾勒出精悍力度。

军医方才为他包扎,雪白绷带衬着古铜色的肌肉线条,五官轮廓深刻硬朗,只是神情冷峻,不带任何情绪看人,眉宇间透出几丝禁欲系的严苛冷漠。

我退了半步,又在脚碰到地上的植物时停下来,不舒服的皱了皱眉。

…………

短暂的静默过后,萨卡斯基少将同样在这片放满植物的角落站定,眼神斜乜一下,手腕抬了抬,用他那低沉而嘶哑的声音,说道,“我很抱歉。”

嗯?抱歉…抱歉什么?另外,您的歉意还真是叫人心惊肉跳啊喂!我惊讶的挑高眉梢,偏过脸看向边上这位,甚至连他手上递来的东西,都来不及接下。

保持着手悬在半空的姿势,这位萨卡斯基少将还是那副面部肌肉失调的模样,半点看不出他哪里有觉得对不起我。(l’小‘说’)

“既然你是军人的妻子,对保密制度自然不会陌生。”边说边仿佛别有深意的打量着我,等了会,这人才继续往下说,“当然,允许范围内,我也不会隐瞒。”

啊?也是,想了想我点点头,表示非常理解,顺便也接受对方所谓的‘歉意’,顿了顿,手举高了去接他要给的东西。

一本16开大小几公分厚的硬皮书。

将它交到我手上,这男人沉默少许复又开口,“急救指南,海军士兵人人携带的非官方资料,因为它目前尚未编撰完成。”

他的话使得我打算揭开书册的动作微微一顿,忍不住抬眼看了他一眼,然后才故作无意的垂下眼帘,重新去翻书册扉页。

急救指南,官方出版时正式名称为,生存手册————在我那个时候,这本书是每位海军士兵自入伍那天开始就会随身携带的白皮书啊~

书中详尽描述航海与战斗时普通士兵可能面临的各种危险,同时详尽描述求生的方法与技巧,为每一位士兵提供相应的生存机会。

书册内容范围涵盖广泛,并附有大量绘图,据闻是当年海军高层花费大量精力与时间,收集诸多知名将领与骁勇善战将官士兵的经验,汇总编撰而成。

其中,药用草药辨认,与外伤紧急抢救,这部分内容的作者…书册上印的名字,是海军本部医院外科第一把交椅,娜娜的老师,我的老同事,斯托克斯医生。

想当初我第一次看见那书又看见作者名字,开始怎么也没能把医院同事与极其牛叉的人物联系起来。

要不是娜娜熊孩子那个年纪不巧相当于十万个为什么,硬生生从那老头嘴里问了出来,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海军本部医院外科竟藏着这么尊大神。

脾气暴躁的斯托克斯医生实在是要逆天啊~

…………

当然,我偏题了。

按照萨卡斯基少将的说法,今时今日,那本在未来被海军士兵奉为圭臬的绝境求生秘籍,它如今还只是个雏形。

于是,这男人的话是什么意思?思维一边发散考虑,手下一边随意翻动书册,草草看过十几页,我又把它翻动到后半部分,定睛一看,心脏微微一跳。

————果然不出所料。

书册的内容没有定稿时来得详尽,并且它此时的内容是着重战地救护,以及各地岛屿药用草药,也就是说…我曾经在很偶然的情况下听过的传言是真的。

生存手册,发起并坚持编撰出版,甚至不顾世界政府反对责问,坚持将全本作为普通人允许得知的知识而向外发布流通的,确实是斯托克斯医生。

为此,斯托克斯医生搭上了他全部的前程。

曾经是海军医疗部队的砥柱磐石,若不是为着那本书,斯托克斯医生甚至会是医疗部队负责人,军衔起码也到中将,而非后来那样没有任何职务,并且哪里都不能去。

以世界政府为对立面的那场听证会,尘埃落定开始,海军本部以看似禁锢的方式,严密保护彻底得罪世界政府的斯托克斯医生。

我记得,斯托克斯医生在教导娜娜的时候,说过非常有意思的话,他说,‘知识仅仅是传承,与接受教育的人没有任何因果关系。’

有秘密传言,彼年,书册即将刊印时,世界政府以专业书籍流传在外,或许同样给海贼提供生存机会,为理由阻扰,试图将其限制在[世界政府承认]的国家与阶级间流通。

也就是,海军、世界政府联盟国家、贵族。

将封闭的知识提供给某个阶层,或者精英,世界政府一直喜欢用这种愚民政策,只是那次,政府一贯的把戏最终以失败收场。

为了‘不让海贼借由专业书籍得到活下去的机会’,相对的,世界各地发生的意外事件的当事人,也很可能因此失去最佳救援时间。

全世界范围发行生存手册,或许会叫海贼更具备知识,但更多的可能是,许多民间医生学得技术,因此救回更多无辜平民。

即使搭上半生前程,提及当年,两鬓斑白的老人,眉宇间也尽是不羁与坦然。

‘对医生而言,人类不存在任何区分,有的只是生命。’————这是斯托克斯医生的理念,同样也是那位叫人尊敬的长者,始终致力传播的精神。

我非常佩服他,所以,即使娜娜熊孩子好些年对斯托克斯医生怀着迷恋情绪,我也装作不知道。

因为单亲家庭的缘故,娜娜对年长的男人下意识里容易产生好感,那是小孩子在成长过程中,对‘父亲’这一本来应该有却缺失的存在,抱有的幻想影射。

斯托克斯医生嚒~虽然年纪不小,但他的人格魅力足以弥补一切。

所以啊~熊孩子的恋父情节呃~顺其自然就好。

…………

当然,我又偏题了。

如今的生存手册还是它的前身初稿,急救指南,并且有个很有趣的现象,‘急救指南’印刷时,页面留白多于市场上其它任何一本书籍,并且,每本书册都保留三分之一空白页数。

娜娜曾经拿回一本‘急救指南’的初稿,她老师借她的,我看过,知道了留白缝隙大的原因,也知道每本书册三分一空白页数究竟出于何故。

那是为了让每个拿到它的海军士兵能够将自己的经验添加进去,在遇到过类似情况后,切身的生存经验,生存技巧,甚至航行途中碰到的奇异生物,都随手记录下来。

物种的有毒无毒,危险性与安全性,可食用不可食用…通过这种方式,经由千万人之手,最终收集到极其庞大的信息量。

接近百科全书的生存手册,最初的最初,出自于此。

此时此刻,我手中翻阅这本,后半部分空白页数当中有十几页记录着内容…手写与绘图,记载一些物种情况,一眼扫过去…

然后我就明白过来。

这位萨卡斯基少将…是想让我辨认地上这些植物。

怪不得…士兵们带回来的植物会连根系泥土一起,这是海军的一种行动模式,登陆岛屿将未曾记载的植物采集**样本,以供后续研究。

然后,萨卡斯基少将方才一番话,是先拿‘保密制度’堵我的嘴,免得待会乔纳森少将那个听起来就坑爹的谎言揭破了,导致我恼羞成怒?

…………

嘛~想了想,我就笑了起来,也没说什么径直就蹲下。

原本我是该生出些不悦情绪,不过看在斯托克斯医生的面子上…我同样可以选择什么也不知道呢~

伸出手往地上这些植物当中小心挑拣,将它们一一区分开,顺便抿了抿嘴角,我在心里真是不知该作何反应,对于士兵们收集来的植物。

大部分是已知无毒物种,其间掺杂一小部分可食用野外植物————它们的共通性是,非常常见,无论是伟大航道,亦或者四海,几乎可以称得上家喻户晓。

至于蕨类植物,它们也大部分毫无用处。

我想,乔纳森少将大概是下过命令,他试图营造出假相,让人觉得他的谎言很有可信度吧?只是细节却泄露端倪,海军士兵们潜意识里已经做了初步区分。

有用的草药与可食用植物,都小心翼翼连着根系泥土取来。

无用的植物都枝叶凋零,一眼过去明显是粗暴手法折断或者拔/出,根本没剩下半点可以研究或移植的可行性。

如此直白,简直叫我想装傻都有些困难。

不过好在边上这位萨卡斯基少将很快发现了他们的疏忽,原本站着的男人挨着我蹲下来,面色嚒…眼角余光里这男人面不改色,并且他同样在观察我。

花了几分钟粗粗做出筛选,我朝前蹭进摆放的植物堆,开始第二次精确辨认与区分。

剩下的植物都是有用处的,草药,可食植物,还有几棵…是有毒种类。

个人表示,既然两位海军少将已经搭好戏台,那么我也只能沿着他们的希望演下去,对不对?

首先是可食用的普通植物。

…再次去掉三分之二。

接着是草药。

…世界通用图鉴已刊印的几样,再次去掉余下这部分的四分之三。

最后,是重头戏。

…………

当我忙忙碌碌象只小工蜂的时候,萨卡斯基少将在后边呃~用一种听起来毫无起伏的语调,缓缓的解释着,内容是我已经知道,而他不知道我知道的,急救指南空白纸页的作用。

————登陆海岛勘察记录未知物种。

一边拨冗听这位‘解释’,一边从余下寥寥几样植物当中拣出一棵苍翠蕨类,然后我转过身,将它递出去的同时,低声回道,“萨卡斯基大人所说这项,需要耗费漫长时间的自发行动,策划者一定是非常了不起的人呢~”

即使不知道未来,稍稍想一想也能了解,这位海军少将口中,每位出航的海军,无论将官亦或者士兵都自发进行的与军事毫无瓜葛的行为,一旦成功,将是何等善举。

想必每个人都心知肚明,所以,我后边这位未来的海军大将,即使面上不置可否,他手中仍是下意识握着一支钢笔,并且那本已经还回去的急救指南也翻到空白一页。

他盯了我一眼就接过那棵根茎可以止血的蕨类,细细看了看就立刻放在近前地上,转而专注的开始在纸页上描绘它。

男人半低着头,单膝跪着,那本书册摊开压在膝盖上,植物图案在钢笔的笔尖下,由炭黑线条一点点勾勒成型。

他的手指很漂亮,修长有力,骨节分明,有种坚忍淡定的气质。

看了会,我无所事事的转开目光,想了想忍不住又开口,说的是未来那本生存手册一翻开,扉页上叫我极喜欢的开卷语:

“一滴水,一场雨,一条河,一片海;我们的成就,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取得。”

————与我记忆中一位著名科学家极类似的名言,出自不知名的撰写者。

斯托克斯医生否认那句话出自他,他说是收集资料时见到,他深有感受。

而我也极其喜欢。

名载史册的,使得无数生命得到救援的生存手册,它是无数海军士兵经年累月积淀的宝贵传承,然而士兵们则来自世界各地无数普通家庭,一开始,遗落的知识就源于民众。

斯托克斯医生的坚持,以他后半生前程为代价也从世界政府手中取回民众原本该得到的权利,他的勇气使得我异常敬佩。

所以啊~能够止血的蕨类植物,即使它是悖论,我也…愿意为那本书做出力所能及之事。

…………

话音落下后,男人指尖微不可察停顿,抬起脸,神色微微怔愣,墨黑眼瞳深处依稀有亮芒滑过。

我笑了笑,手中将最后一株植物递出去,“别拉多娜草,正式药名:颠茄草,含有多种致/命生物碱,同时,它是一种药物。”

“有句话说得好,天堂或者地狱,也只在一念之间。”

“即便是剧/毒,一旦使用得当,也会成为起死回生的良药。”

“您同意我的说法吗?萨卡斯基少将大人。”

…………

男人始终没有说什么,良久,他重新低下头去。

一瞬间寂静无声,只有细细的笔尖摩挲纸张发出细响,我静静盯着看,觉得这人的姿态仿佛透出些虔诚的味道。

72.第七十二章



我带着一脸被雷劈到的惊悚表情,满腹不知该先放声尖叫还是先激烈反抗的犹豫,顷刻间,这位立在床边的男人蓦地坐了上来?

磨蹭着往后退,我试图从另一侧逃走,不想一双腿却被对方眼疾手快攥住。

确切的说是这男人扣住了我的左脚足踝。

虎口掌心有厚重茧子,附在足踝上微不可察摩挲,力道不轻不重,却带着无法挣脱的掌控意味。[ 超多好看小说]

我吓得寒毛直竖,结果这人抬了抬眼皮,淡淡的瞥了一眼,随即又一脸平静垂下眼帘,“别动,你受伤了。”他用一种纯粹陈述事实且不容质疑的口吻说道。

哪里?!我愣了下,低头看向被他握住的位置。

左脚,足踝部位好好的,倒是小腿膝盖内侧,靠近大腿的地方不知什么时候多出几颗小小红包,不知道是蚊子咬的还是…总之我半点感觉也没有。

然后还有————你这男人的手指慢慢吞吞往上滑是想做什么?!

倒吸一口气,我在指腹沿着足踝一路往上攀援的时候努力挣扎,试图避开从他手掌心辐射而出的热度,“放,放手!”

我只觉得浑身血气都往头上冲,心情一半是恼怒,一半是…难堪。

膝盖内侧,这个部位怎么也不该是陌生男人该碰到的位置,别人的体温导致我非常不舒服。

这位萨卡斯基少将充耳不闻,还一本正经得厉害,一手轻易就制住简直要当场跳起来的我,一手已经覆在所谓‘受伤’的位置。

也因为这样造成他略略倾身,魁梧身躯几乎把我整个人覆盖在阴影下方。

“会疼吗?”他居高临下俯视,哑着声,这样问的同时手指微微施力,“有感觉吗?”

“废话!”我拔高声线吼回去,下一秒又尖叫一声,“疼!”这人也不知做什么,或许没做什么,他的手指按的位置忽然传来剧烈疼痛,仿佛是一块烧红烙铁直直烫在…骨头里!

…………

疼死我了摔!

我几乎要泪流满面,想也没想抬起另外一脚就踹————当然,脚才抬高就被他轻而易举按下去。

完成极度没下限外加破廉耻动作之后,这位总算稍稍松手,并且支起身,将两人的距离拉开少许,随后冷声说道,“日轮花蛛。”

我一听整张脸都绿了,“不可能!”我刚刚根本没有看到那玩意!

一下子打击太大,我整个人直接就僵硬,大概见我一脸悲惨,男人就缓了缓脸色,语气也变得更温和,“我已经让士兵去取注射剂,现在冷静点。”

呆滞的盯着他这张毫无情绪的脸,良久,眨了眨眼睛,我…我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总之有些卡壳。

日轮花蛛,一种体积非常小的蜘蛛,生存在潮湿密林,有毒/物种,坑爹的是那种生物是寄生类,习性与水蛭相仿,刺破皮肤后寄宿人体,进而引发高烧。

不致命,高烧过程却会伴随剧烈疼痛,如果得不到及时治疗,最严重情况会导致骨骼畸形。

日轮花蛛,是世界范围内一种寄生疫病,也因为常见,疫苗注射液同样是常备药物。

然后,我究竟从哪里沾到那玩意的?!

对了!电光火石间我忽然想起来…方才那些植物当中有部分是生长在水边,拔出时枝叶沾染淤泥…故意的吗?!

这也是阴谋吗?如果我的答案不如他的意…

…………

许是这一刻我的眼神过于狞恶,这位萨卡斯基少将目光一跳,眉宇间立刻浮出残忍的冰冷气息。

我没有给他讥讽或者解释的机会,因为不需要,心头盘踞的愤怒不需要真假难辨的解释,我只要…按照此时此刻心里想的,行动就好!

撑在后方保持平衡的手肘一个施力,整个人直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撞到他身上,低头,一张嘴咬在他的肩膀上。

让你设计我!咬死你啊啊啊!

牙齿咬到精韧肌肉,狠狠收紧的犬牙撕开那道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怒气导致血液逆流,嗡嗡作响的耳蜗接收到咫尺间这男人的闷哼。

齿间的肌肉猛地一紧,聚起力量又在瞬间散去,同时散去他推开我的下意识力道。

片刻过后,我尝到带着铁锈味道的温腻腥膻的血…

呕————蓦地推开这具滚烫的身体,我一侧身倒向行军床边缘,趴在那,瞬间吐得天昏地暗。

人类的血与肉…饱含生机的精/气…鬼族真正的‘食物’。

呕————

喉咙深处灼然升起一种奇异的饥渴感,来势汹汹,可怕得令我浑身如堕冰窖。

…………

奔涌沸腾的进食欲/望,作为人类的理智底线,双方迅速开始交锋。

最后,疯狂与清醒糅杂成为无法抑制的呕吐感,整个胃部都在痉挛,胃酸翻涌,异物逆流进入喉管,痛痛快快的吐向地面。

我一双眼睛叫生理性眼泪糊得什么都看不见,太阳穴突突的跳,头疼欲裂。

片刻过后,更为雪上加霜的状况发生。

大概是觉得我的反应太大以至于误解了什么,身后那位萨卡斯基少将…在我吐得越发不可收拾的时候贴近过来,一手按在我肩上,一手轻轻地开始拍抚。

别,别碰我啊啊啊!怒吼声再次淹没在呕吐声当中,我只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简直…性命堪忧!

一个年轻力壮的男人,对于此时鬼族血脉蠢蠢欲动的我来说,简直就是一份堪比满汉全席的大餐!

天晓得我是多么、多么、渴望直接…将这男人连皮带骨全部吃下肚去!真正意义上的,一点骨头都不给他留下!

救命!!!

…………

面朝着地板趴倒,我挣扎着一手掐住自己的喉咙,一手死死掐住钢质行军床床沿,手中力道不断收紧,试图借此抵制脑中无声燃烧的冲动。

可怕的欲/望。

想要撕裂血肉,想要将贴在脊背上这道温度…啖食殆尽。

过了多久?几分钟还是几秒钟,我没办法判断,脑海彻底陷入高热之前,猛地松开手,拔尖嗓子,用尽全部力气,“救命啊————”

…………

求救声终结于后边探过来捂住嘴的手。

男人的怒气伴随强烈杀意,瞬间凝结成庞大压力,浩浩荡荡碾压在神经末梢,以摧枯折腐之势深深刺入脑海。

尖叫堵在嘴里,昏沉沉的脑袋在此一瞬间停顿下,接着接近沸点的脑子开始慢慢降温。

我整个人安静下来,努力的保持纹丝不动,心里一时苦逼得不得了。

幸运的是,来自强大敌人的威胁,惊动条件反射神经,流落虚圈时,潜意识里养成的战斗意识勃然爆发,很快压制来自鬼族血脉的饥饿感。

不幸的是…这份威胁,出自未来海军大将,此时压在背后的萨卡斯基少将。

他原本是好心打算帮我,然后…我出于对双方安全考虑的一声‘救命!’…彻彻底底引发他的杀气,顺便肯定叫他颜面扫地。

因为行军帐篷外边有数百号海军士兵。

…………

几乎是在转瞬间,帐篷出口方向传来急速奔跑声。

人未到声先至,“萨卡斯基!”

乔纳森少将的声音,和他的人一起出现,加上保守估计有十几位的气息,一下子堵在帐篷出口,外边还有更多存在感飞速将此处围得水泄不通。

我闭上眼睛,一双手艰难地捂住了脸,决定…还是翻着白眼昏倒一下,比较安全?

这场面简直不忍崒睹。

…………

一阵非常、非常、诡异的安静。

简直安静到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造成惊雷效果,因为我连呼吸都听不到了喂!帐篷出口那边投过来的视线…若有实质到我背对着他们都能清楚感觉到那种尖利,如坐针毡。

又过了很久很久,终于有人首先打破平静。

萨卡斯基少将以非常沉稳的频率,慢慢地、一点一点移开对我的压制,沙哑的声线,冰冷冷语调,以及徘徊在暴怒边缘的危险情绪。

“注射剂取来了吗?”

还是没有人敢说话,在满室压抑到极点的绷紧气氛里,人群中分出一道气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步伐,靠近之后飞速将一物递出,紧接着火烧一般撤离。

“呵~”边上这男人发出几不可闻的冷笑,短促,带着深渊寒冰般温度。

我听见什么东西打开的声音,空气温度微不可察下降————应该是低温保存的疫苗注射液。

等等!我猛地一个激灵,慌忙翻身,坐起。

下一秒,眼睛对上男人墨黑双瞳。

对方手中执着玻璃注射针剂,另一手恰好将锋利针头装上去,见我还有力气跳起来,眉梢扬了扬,微眯的眼睛…目光…

我根本不敢辨认这位萨卡斯基少将此时的目光里,究竟携带着何种含意,双方视线一碰,我立刻怀着恐惧,撇开脸求助的看向帐篷出口。

73.第七十三章



视野所不能及的海滩同样有人搜索,渔获,贝类,海藻,所有能够作为食物的东西。

因为,日落之后,停泊近海的军舰即将起航,接下来他们将面对一场…无法判断的旅途,对于目的地海军没有任何情报,甚至途中会发生什么也一无所知。

或许历经艰辛最后抵达,或许中途折损在惊涛骇浪间。

这片海,千百年来危机重重,即使做足完全准备,考虑到所有状况,设定应对措施,仍是有数也数不清的意外在不经意间就能轻而易举毁灭船舶。

更为雪上加霜的是,乔纳森违反支部指挥官命令出航前来支援,带领的是萨卡斯基麾下,他们乘坐的军舰没有充足补给,甚至可以说是乔纳森赌上他少将的前途,强行下令在船坞内休整的军舰启航。

结局无法预测,然而启程之前,他们能动用的人员每一位都在尽自己的努力,试图尽量取得物资为自己和同袍争取多一份保障。

为着乔纳森的情谊,为着他麾下每位将官士兵的追随,纵然对待救过他两次那个人的行径算得上是恩将仇报…即使知道自己不够光明磊落…萨卡斯基也那样做了。

比起他个人,始终追随的这些将官士兵的性命更为重要。

那人救过他两次,可她同样来历不明,昨夜对付两名穷凶极恶海贼,她的心机手段与强悍力量令他…惊讶并且戒备。

即将出发的航行途中,哪怕丝毫或许危及麾下这些人性命的不安定因素,对萨卡斯基来说,只有将其牢牢掌控他才能放心。

…………

[夜晚朝着仙女座y星以北30度角航行,连续七个昼夜,之后抵达泰坦海域]————那片海,萨卡斯基他们真正的目的地,阿契美尼德王朝宝藏所在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是那女子所言,那人身份成迷,从她口中说出的话可信度究竟有几分不得而知,此时此刻,连萨卡斯基自己都不知道,他所做的决定是对是错。

伟大航道之内,没有凭借磁力指针,仅仅透过夜晚星相来决定航线,何等疯狂的举动,即使最狂妄骄躁的海贼,也没有哪个敢这样做。

那种行经不是冒险,而是自寻死路。

飓风、海啸、暗礁,环蛇流,漩涡群,灾难随时降临,甚至不必自然因素,船舶依靠星象航行在伟大航道之内…超过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是无法抵达下一座岛屿,永远在海上漂流最后耗尽补给。

带领麾下百余名士兵奔赴吉凶未卜的航行,他的决策…萨卡斯基记得,进入将官学校时,他们的教官,泽法老师教的第一课,是要他们对麾下每位士兵的性命负责任。

士兵们的性命,他的责任,与海军旗帜标志代表的正义,孰轻孰重,对萨卡斯基来说,那是一件无解的题目。

可惜,他们已经没有退路。

垂落身侧的双手不由自主握成拳头,他眯紧眼睛。

…………

离开马林弗德海军本部,萨卡斯基领的任务,除却真假未辨的‘阿契美尼德王朝宝藏’,实际上,在元帅办公室他收到一个密令。

机密任务内容为:调查前半段某个支部总指挥官的渎职与贪污一事。

某支部总指挥官,g8支部,维图斯中将,乔纳森少将所在支部总指挥官。

近年,马林弗德海军本部陆续收到民众与将官的匿名控诉,告发前半段g8支部贪污成风,海军将官士兵收受贿赂,利用职权恃强凌弱,使得支部所镇守海域临近岛屿人民怨声四起。

贪污渎职,这种情况并不罕见。

伟大航道之内海域天象极其混乱,天然因素导致海军本部对各基地的控制无法达到百分百,加上考虑到作战时熟悉海境所能保证的胜利,镇守支部的将领,殉职之外少有更迭。

散落航线的海军支部,指挥官有权越过马林弗德海军本部直接任免麾下将官,而长时间处于无人制约状态,最高权力,理所当然容易滋生私欲。

并非每一位海军将官士兵都能始终贯彻他们加入军队时的誓言:忠于职守,信仰坚定,守卫和平,哪怕为正义流尽最后一滴血。

或许一开始每位海军都正义凛然,随着时间与现实的双重效应,有部分人会被磨平意气,甚至有人会被膨胀的私欲野心蒙蔽眼睛污染心灵,堕落成比海贼更可恶的存在。

萨卡斯基印象中,维图斯中将镇守g8支部接近十年时间,战功彪炳,军队与民间风评良好,威严又不失亲和,据闻在g8支部附近岛屿更是深受民众爱戴…

然而出航前在海军元帅办公室内,萨卡斯基看见另一重真相,隐藏在荣耀赞誉虚伪表象背后的,令人不齿的真实:

海军本部经过一段时间秘密查证,确定那些匿名控诉并非污蔑诽谤,且初步掌握g8支部指挥官的某些不法行事,只是尚未得到确切证据无法将其定罪。

毕竟是一位老资历的支部中将,维图斯的人际关系盘根错节,无论在海军本部内亦或者中枢的政府机构都颇有交往;毫无把握前若轻举妄动,稍有差池或许就酝酿为一场剧烈的政治动荡,凭借这一点,足够海军本部必须深思熟虑。

为达到一击成功的效果,海军元帅交给萨卡斯基一个密令,要求他在不惊动对方的情况下,取回制裁维图斯的证据。

…………

率领舰队自马林弗德去到g8支部的萨卡斯基很快…耳闻目睹一番,无数旁证显示,海军元帅办公室内,他翻阅的那部分材料记载并未有任何夸张之处。

前半段g8支部,最高指挥官开始上行下效,由上而下各阶级将官士兵的不法行事,使得海军在临近岛屿简直污名远扬。

他们是海军,他们本该保护人民,可是,进入g8支部负责海域之后,萨卡斯基命令麾下情报部队乔装潜入岛屿城镇,情报兵回馈给他的是什么?!

海军将官指使下属以各种匪夷所思名目向正当商家收取额外金钱,更明目张胆与当地恶势力勾结,为那些赌场伎馆提供保护。

普通士兵横行霸道,为一己之私任意欺压民众的事件屡见不鲜;桩桩件件,所作所为使得他们披风背后的正义二字蒙受羞辱。

…………

航行途中见到的真实越多,萨卡斯基心头积淀的杀意就越浓烈,可他也知道,要想彻底根绝那些不法行径,仅仅处置几名将官士兵根本无济于事,罪恶的源头在幕后那个人。

g8支部最高指挥官,中将维图斯。

只有将他绳之以法,才能够还这片海域安定,才可以洗刷民众心中海军的污名。

萨卡斯基一路强制按捺恨怒情绪,直到抵达目的地,并且见到半年前调任此地的同期同窗。

乔纳森少将,与萨卡斯基同期军校毕业的同窗,调任g8支部时间不足半年,因为不愿意同流合污而陷入某种困境。

乔纳森的遭遇并不算独有无偶,海军本部察觉g8支部存在的问题之后,彻查发现历年来调任那里的将官或多或少遇到过类似情况,只是每位将官最后的结局不一而同。

有部分人受到诱惑进而与之狼狈为奸,而始终不愿意堕落洁身自好的将官则…要么遭遇强敌殉职,要么出现重大失利而导致处分。

能够越过马林弗德肆意任免将官的维图斯,以拉拢收买和排除异己的手段,这些年将g8支部掌控在他个人手中,海军的兵力竟成为他私人武装,g8支部也等同于那位中将的囊中之物。

半年前海军本部调任此地的乔纳森不愿意成为维图斯中将的爪牙,当然在g8支部寸步难行,不过乔纳森为人圆滑又精明,纵使不愿意与之沆瀣一气,维图斯暂时也无可奈何。

只是,一名本部调任支部的少将,萨卡斯基见到时,居然在执行…巡视街道的杂兵任务。

依照乔纳森的自我调侃,到任那日起,他这位军衔仅次于指挥官的少将就连一等兵都指挥不动。

同期同窗笑得痞赖又懒散,顺便说什么‘无事一身轻’,可是,萨卡斯基哪里不知道,乔纳森恰是递交报告至元帅办公室的海军将领,也正是那份资料,使得g8支部乌烟瘴气的糟糕内/幕彻底暴/露出来:

身为海军支部最高指挥官,负责镇守前半段重要基地的维图斯,利用职务之便,大量收受贿赂,并贪污军饷,污蔑陷害不肯同流合污的将官士兵。

更有甚者,维图斯指使下属将海军军备倒卖使其流入黑市,勾结临近岛屿执政机构官员,违背[海军不得介入各地岛屿国家内/政]的铁律,将原本用于维护和平的兵力转而用在民众身上。

其所作所为称得上罪无可恕。

…………

萨卡斯基一边与热情迎接他的维图斯虚以伪蛇,一边暗中着人侦察,试图在最短时间内取得铁证如山,力求将那害群之马从海军彻底拔除。

可惜,事情也恰如萨卡斯基预料那样进展艰难。

盘踞g8支部近十年的指挥官,麾下将官士兵们都…即使没有同流合污,也不会对外来调查者泄露任何情报,至少在得到保证之前。

往年不是没有人控诉反抗,只是先前得不到回音,是马林弗德方面的失察给了维图斯清除异己的可乘之机,那些挺身而出的人反而受到报复。

申诉与控告如石沉大海,此一结果造成部分即使良知未泯的将官士兵选择故作无知,不愿意与堕落之人同伍却也同样冷眼旁观。

萨卡斯基出航之前,元帅办公室曾经预料过这种情况,并且希望他尽力找到知情者,说服对方在将维图斯定罪一事上做一份努力。

即使并非站在正义立场,仅仅作为一名有良知之人,看在这些年受尽欺辱的民众份上,让法律制裁罪人终结民众的苦难。

只是,g8支部范围内,萨卡斯基一行人行事异常艰难。

维图斯老奸巨猾,既然贪污渎职,海军本部内部自然也有与他勾结的高层,甚至世界政府官员当中也有部分与其存在某种‘交情’,此番萨卡斯基到来,g8支部指挥官同样有所警惕。

是一直到陷落海贼之手,萨卡斯基才徒然惊觉,他非但没能成功麻痹维图斯,反而叫对方反咬一口,险些命丧黄泉。

昨夜透过审问温迪盖恩,萨卡斯基有理由怀疑,维图斯与海贼同样有所勾结。

毕竟太过…巧合。

他以‘阿契美尼德王朝宝藏’为名目前来g8支部,那个宝藏的情报传至海军本部的恰是维图斯中将,‘阿契美尼德王朝贵族后裔’既然是恶名昭彰的海贼盖恩兄弟,那么…维图斯是否一开始就知道内情?

萨卡斯基认为,他是不是能够这样做出推测:

盖恩兄弟以宝藏为饵,诱得维图斯、金狮子,两位拥有强大武力之人合作。

财帛动人心,加上传说中阿契美尼德王朝战无不胜的不死军队,维图斯和金狮子,这两位,前者贪得无厌后者野心勃勃,同意合作也不是很难理解的事。

只是合作的同时,三方同样相互算计。

畏于金狮子麾下庞大的海贼舰队,维图斯将宝藏情报传回马林弗德,试图借用海军本部力量为自己牟取利益。

海军本部得知情报势必派遣舰队前往g8,寻找宝藏的过程中,维图斯能够做许多小动作,他毕竟是支部中将,又与海贼合作。

如果诡计得逞,维图斯很可能将大批宝藏甚至不死军队一并收入囊中,甚至能够借此公然脱离海军,成为另一个‘阿契美尼德王朝’。

金狮子打的主意,怕是八/九不离十。

海军本部舰队到来,以护送温迪盖恩伪装的女贵族前往寻找宝藏为由…然而,真正目的是前来调查的萨卡斯基,很可能情报泄露之后就成为维图斯极力要消灭的对象。

所以才有之后的系列事件。

萨卡斯基陷入盖恩兄弟的海贼船,险些丧命。

g8支部明明收到求援信息仍是下令基地所有军舰不允许出航。

维图斯的盘算很容易推测,那位中将是借着海贼之手杀死威胁到自己的人,相信只要萨卡斯基死亡,事后会有许多莫须有责任推到他身上。

而那位中将…找到宝藏,借用海军本部兵力消灭金狮子,之后他能凭借财宝与武力建立一个独/裁国家。

幸运的是萨卡斯基逃出生天,既然他活下来,那么死的自然该是那些令得海军名誉蒙羞的渣滓。

…………

萨卡斯基知道自己的推测没有半点真凭实据,只是一切的蛛丝马迹都显示出,维图斯所算计的恰如他所预料。

今日汇合之后,萨卡斯基的副官罗纳德报告过维图斯的动向,他失陷在海贼手中,g8支部兵力部署就开始频繁变动。

几处岛屿驻地的军舰无视防卫部署返回支部基地,并且那些军舰将官无一不是维图斯的心腹。

随即,维图斯以紧急状况为由,请求海军本部同意此番前来舰队兵力暂时借调,分散本部此番前来兵力的三分之二至因驻军撤离而空虚的防卫线。

集中他麾下心腹,调走本部舰队…维图斯是打算领着听命于他的人前去寻找宝藏。

而如此一来…倒是给了萨卡斯基他们机会。

g8支部效忠维图斯的海军撤离,萨卡斯基留在那里的情报兵没了掣肘相信很快能取得进展。

只要他们这里能拖住维图斯的注意力…那个宝藏的线索。

盖恩兄弟死亡,萨卡斯基也不知道维图斯是否能得知,不过算了,那老狐狸的多疑反而是弱点,因为维图斯一定会认为,宝藏线索在萨卡斯基手上。

救了他那人所言究竟是真是假,实际上对萨卡斯基来说不重要,只要维图斯相信,‘萨卡斯基一行重新启航是前往寻找宝藏’,这点就足够。

当然,若是真实…唯有不死军队的秘密,不允许落入旁人之手。

…………

阿契美尼德王朝宝藏若是属实…那个比盖恩兄弟知道更为详细的人…

那人索要财宝,若是她所言没有虚假…想了想,萨卡斯基抿紧唇稍,若是真实,她要什么,只要他付得起都能给她。

只要她并非敌人,只要她并非刻意出现。

…………

那人救了他,两次,说是要他‘以身相许’也不为过。

可他却试图挟制她。

萨卡斯基并不是在为自己的行为寻找借口,实在是此刻情况过于诡谲复杂,而忽然出现那人确实也惹人怀疑。

他已经传讯马林弗德开始调查,结果尚未出现,然而萨卡斯基却隐约预感,并不会有任何结果,关于那个人,安娜的身份,想必马林弗德最后回复将是:查无此人。

她的来历他可以不计较,可是她的目的…他却必须调查,即使无法查明,对待她的态度,他不允许自己掺入私人感情。

那人在极度敏感时刻骤然出现,叫萨卡斯基不得不万分谨慎。

g8支部中将维图斯贪污渎职,阿契美尼德王朝宝藏,野心勃勃的金狮子势在必得的不死军队…偏生她出现在他命悬一线之时…

…………

他希望,她不是敌人。

74.第七十四章



也或许是光线不佳,他看不出她的面色有什么异常,姿态一如先前淑静柔和,走近了就站在那不动也不言语,象是等着安排。

萨卡斯基很快察觉她的气息比白日里微弱许多,很明显,这个人正遭受寄生病毒的侵蚀。

她站在一个微妙距离,白日里开始,她先是被他们一再试探,紧接着遭到意外后被挟制,最后她叫他丢在一角视而不见不闻不问,然而此时此刻,她竟也心平气和。

夜色里,她的视线若有似无投到他身上,眼神平淡不带怨怼或者敌视,只有浅浅的倦意。( 无弹窗广告)

片刻过后,那人微微偏开脸,与此同时萨卡斯基收回目光,故作不经意地抬手压了压连衣帽软帽边缘,藏好帽子阴影深处的眼瞳骤然滑过的那丝复杂波动。

又等了几分钟时间,架好的营帐在训练有素的士兵手中拆卸包装变成一件不大不小的行装。

完成任务的卫兵们安静无声聚拢,停在不远不近的距离,一双双视线投向他们的少将。

良久,萨卡斯基转身朝着海岸迈开步伐,他转身之后,那人在左右两名卫兵的护送下紧随其后,余下的士兵们更是无需任何指令,一行人沿着溪流朝下游的入海口疾行。

…………

夜晚的无人荒岛暗得厉害,今日涨潮时分又不巧恰是傍晚,太阳消失之后海上起了风,一浪一浪呼啸着自远方扑入岛屿,旋转的风声刮得两岸灌木野草倒伏,树梢扑簌作响。

朔月的天空没有多少光,身先士卒的萨卡斯基一路走得谨慎,他的见闻色范围内不存在任何危机,只是这样的夜里,气氛难免压抑,连带同行一众人也小心翼翼。

只余下风声的荒野即使没有危险,河床两岸簌簌作响的草木,影影绰绰摇曳晃动间却也象潜伏了什么在暗中窥视。

他们沿着溪流底部崎岖不平的石滩一路前行,花了些时间通过溪流穿行的狭长陡峭树林地带,最后抵达入海口。

植被稀疏之后天光微不可察变亮,转出一道迂曲河谷,足下地势变得平缓,溪流与森林同样延伸到岛屿边缘,一道钝缓崖岸在沙滩与海潮之间形成隔离带。

崖岸下方,距离入海口十几米位置,一架破旧不堪黑影半浮半沉在急速涌动的潮水间,它的附近几架小艇停在波涛间。

萨卡斯基他们一行人方才露面,几架小艇即刻转向,挥动船桨朝着他们划来,为首的是罗纳德,萨卡斯基的副官。

不多时,他们以每五人为单位登上候在近海的小艇,卫兵们乘坐的几艘很快往更远处的军舰出发,萨卡斯基登上最后一艘,和她,船上除了卫兵,只有副官罗纳德。

四名搭乘者就绪后,船桨拨动海浪,挣扎着往更辽阔海域行进。

…………

涨潮时分的洋面起伏不定,风与海浪糅杂的嘈乱声中,萨卡斯基密切留意那人的同时,一边拨冗听取副官的回报。

“萨卡斯基少将。”罗纳德一反常态的显得犹豫,语调里也透着少许异样,“关于搜查盖恩兄弟海贼船的结果————”

说到此处之后再无下文,萨卡斯基甚至能从副官身上辐射的气息当中辨认出紊乱,这点叫他有些诧异,至少往日里他还还未能见过罗纳德如此…竟然连适当措词都找不到。

能使得他这精明能干的副官如此失措,倒是少有。

眉梢微微一挑,视线平移几度,萨卡斯基把关注那人的目光转向另一侧的副官。

他的副官神情非常难看,即使此刻天光昏暗,仍是看得出面色掩不住铁青,萨卡斯基扫一眼过去,顿了顿又把视线偏了偏,定睛一看,目光又是一跳。

听得罗纳德开口,不知怎么划桨的卫兵也瞬间扭曲了脸,两个曾经沙场征战英勇无畏的下属,居然表现得象刚见血的菜鸟新兵,一副想吐不敢吐的样子。

盯了这两个实在不像样的下属一眼,萨卡斯基抿了抿嘴角,到底没有呵斥,开口时语气也缓了些,“靠过去。”他这样下令,目标从远处军舰改为近海海床搁浅的那艘海贼船。

罗纳德和卫兵的异样神色,是因那艘船而起,察觉属下情绪起伏得厉害,萨卡斯基也没有逼迫他们说下去的意图,索性他就自己去看看。

罗纳德奉命前往海滩处理海贼船,昨夜盖恩兄弟乘坐的船舶搁浅在近岸,应该是遭遇海难,下午时分,经过初步调查,通过电话蜗牛汇报,萨卡斯基得到确认。

海贼船破烂不堪,粗粗检查根本也找不到任何可用物资…而既然毫无用处,那艘连龙骨都折断的船自然也没有留下的价值。

萨卡斯基下令彻底检查过后就地烧毁它。

只是不想,此时罗纳德的表现,是那艘船内部有什么奥妙吗?

…………

他下令之后,按照以往他的指示会在第一时间内得到执行,可是今日,萨卡斯基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他的副官一时惊得整个人站起来,剧烈动作甚至叫小艇都产生摇动。

“萨卡斯基大人,请别过去。”罗纳德疾声开口,第一次反驳他的命令,“那艘船上…总之太可怕了,请您别过去!”

自从调任他麾下几年来忠心耿耿的副官失态到伸手拦在他身前,象是害怕他不管不顾直接涉水游过去,颤抖的声线,仿佛那艘随时会沉没的海贼船实际上是一只妖魔鬼怪。

萨卡斯基怔愣片刻,随即回过神,才打算开口呵斥副官和那卫兵’两个大男人象女人见鬼那样浑身发抖是成何体统’,话未出口却听得斜地里一道声音不紧不慢插/进来。

“我的建议也是请别过去,萨卡斯基少将大人。”是那人蓦的出声。

从营地到登船一路安静乖顺的人,打断他,语调有些虚弱,说话时口吻却平静到冷漠,“我想这位罗纳德先生是好意,毕竟那艘船上…”

她在他看过去的时候抬手抚着胸口,仿佛是呼吸不太顺畅,又浅浅咳嗽两声方才接下去说道,“那艘遇难的船,船舱内惨不忍睹到连见惯战场之人都觉得可怕。”

“什么意思?”萨卡斯基眯了眯眼睛,沉声反问道,“船舱之内有什么?”

她抬了抬眼睫,缓缓的看向他,眸光幽暗深沉,夜海微光折射在这人的眉眼,或许是错觉,萨卡斯基仿佛从她纤弱的眉眼间读到几丝悲悯。

他与她视线微微碰触,下一秒这人就转开脸,重新看向船舷另一侧的海面,瓷白的脸上浮出痛苦,象是在忍耐什么一样。

良久,她方才重新开口,“尸臭味。”

“海风里裹着极浓烈的尸臭味,您没有发现吗?”

…………

怔愣几秒钟随即领悟这人言语间的未尽之意,萨卡斯基猛地转过头,目光放到距离小艇近百米的那艘船舶残骸上,尸臭…?

许是听得她揭示答案,罗纳德接着断断续续开始叙说,“是的,那太可怕了,萨卡斯基少将。”

“到处都是残缺不全的骨骸,简直象…”

“被当成食物吗?”他收起视线,声线变得沙哑,“除了盖恩兄弟,船上的所有人?”

话音落下,或许是不幸沿着他的疑问回忆起恐怖场面,罗纳德低低说了声抱歉立刻就…扑倒在一侧船舷上,面朝着洋面开始剧烈呕吐。

和他副官同样下场的还有划船的卫兵。

两个人扶着船舷,一时吐得天昏地暗。

见状,萨卡斯基简直不知该作何反应,要呵斥麾下太没用么?两个下属的表现又似乎情有可原…

…………

他下令之后,按照以往他的指示会在第一时间内得到执行,可是今日,萨卡斯基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他的副官一时惊得整个人站起来,剧烈动作甚至叫小艇都产生摇动。

“萨卡斯基大人,请别过去。”罗纳德疾声开口,第一次反驳他的命令,“那艘船上…总之太可怕了,请您别过去!”

自从调任他麾下几年来忠心耿耿的副官失态到伸手拦在他身前,象是害怕他不管不顾直接涉水游过去,颤抖的声线,仿佛那艘随时会沉没的海贼船实际上是一只妖魔鬼怪。

萨卡斯基怔愣片刻,随即回过神,才打算开口呵斥副官和那卫兵’两个大男人象女人见鬼那样浑身发抖是成何体统’,话未出口却听得斜地里一道声音不紧不慢插/进来。

“我的建议也是请别过去,萨卡斯基少将大人。”是那人蓦的出声。

从营地到登船一路安静乖顺的人,打断他,语调有些虚弱,说话时口吻却平静到冷漠,“我想这位罗纳德先生是好意,毕竟那艘船上…”

她在他看过去的时候抬手抚着胸口,仿佛是呼吸不太顺畅,又浅浅咳嗽两声方才接下去说道,“那艘遇难的船,船舱内惨不忍睹到连见惯战场之人都觉得可怕。”

“什么意思?”萨卡斯基眯了眯眼睛,沉声反问道,“船舱之内有什么?”

她抬了抬眼睫,缓缓的看向他,眸光幽暗深沉,夜海微光折射在这人的眉眼,或许是错觉,萨卡斯基仿佛从她纤弱的眉眼间读到几丝悲悯。

他与她视线微微碰触,下一秒这人就转开脸,重新看向船舷另一侧的海面,瓷白的脸上浮出痛苦,象是在忍耐什么一样。

良久,她方才重新开口,“尸臭味。”

“海风里裹着极浓烈的尸臭味,您没有发现吗?”

…………

怔愣几秒钟随即领悟这人言语间的未尽之意,萨卡斯基猛地转过头,目光放到距离小艇近百米的那艘船舶残骸上,尸臭…?

许是听得她揭示答案,罗纳德接着断断续续开始叙说,“是的,那太可怕了,萨卡斯基少将。”

“到处都是残缺不全的骨骸,简直象…”

“被当成食物吗?”他收起视线,声线变得沙哑,“除了盖恩兄弟,船上的所有人?”

话音落下,或许是不幸沿着他的疑问回忆起恐怖场面,罗纳德低低说了声抱歉立刻就…扑倒在一侧船舷上,面朝着洋面开始剧烈呕吐。

和他副官同样下场的还有划船的卫兵。

两个人扶着船舷,一时吐得天昏地暗。

见状,萨卡斯基简直不知该作何反应,要呵斥麾下太没用么?两个下属的表现又似乎情有可原…

75.第七十五章



明白归明白,萨卡斯基也仅仅是冷着脸回应,既没打算对军医解释也不准备为难对方。

对待那人的事,他确实是有失妥当。

傍晚时分萨卡斯基就察觉那人身体状况不是太好,日轮花蛛潜伏期只有几个小时,算算时间,那个时候她体内的寄生病毒应该正在爆发。

然后,隔了没多久那人意外落海。

救她上来的萨卡斯基觉得自己抱着一个小暖炉,即使在寒冷的海水里,那人身上辐射的温度也超出正常人该有的水平,加上溺水…

好吧~没有溺水,军医报告说,那人肺部没有积水,应该是落海前就昏了过去,可就算没有溺水,她的情况也不好。

作为造成她此刻病痛的部分原因,身为始作俑者,萨卡斯基难得有些内疚,尤其是军医在详细报告过后又隐晦告知他,那人身体素质比普通人孱弱,这种诊断。

而听过之后,那点微微的内疚就慢慢酝酿成后悔。

…………

在萨卡斯基耗尽耐心之前,紧闭的布帘总算拉开,回过神,他支起斜倚舱壁的身体,不动声色看向慢慢走出来的军医。

“萨卡斯基少将。”扯下戴的听诊器,军医走上前来低声报告,“按照您的命令已经使用疫苗注射液,接下来她需要休息。”

闻言,他点点头,却也不说什么随即迈开步伐,很快走近舱室里侧那架医疗床,此时身后的军医又一次低声问道,“需要我通知卫兵过来,带这位女士去舱室吗?”

“不必。”萨卡斯基头也不回的开口,“我亲自带她去。”说话间他的视线落在医疗床上,定睛看了看,眉心微不可察颦紧,“凯里恩。”

他开口召唤军医,“她…怎么这样?”

“用过疫苗注射液了,不是吗?”拨冗用眼角余光斜乜他们的军医,萨卡斯基的目光徒然锐利,等待对方回复这点时间里,嘴角也绷得很紧。

不久前到医务室,军医报告她的情况之后,萨卡斯基已经下令为她使用疫苗,实际上,原本‘三天’的决定在海水里找到她的那一刻,他就改了主意。

下午开始,见闻色笼罩范围内那人的气息一点点衰弱,他那时候起就跟着慢慢不安,她怏怏的样子象一根刺,扎得他无法专心,直到推翻自己的决定,萨卡斯基才觉得好受些。

可是现在,他看躺在医疗床上的人半点好转也没有,甚至更糟糕些,蜷在被单里昏迷中发出无意识的微弱呻/吟,一副非常痛苦的样子。

萨卡斯基探出手摸到她的额头,随即发现温度并不是太高甚至有些冷,见她一张脸脸颊通红,嘴唇透着苍白,他认为她是高烧,却不想掌心下的温度低于常人。

她的模样叫萨卡斯基怀疑随船军医的业务水平,先前他把人交给军医的时候她只是有些发热,既然没有溺水又使用过疫苗,为什么…她现在看上去象是更严重了?

“这是正常反应,萨卡斯基少将。”许是从他的眼神里接收到质疑,凯里恩淡声答道,“日轮花蛛治疗疫苗,临床记录显示,高烧或者失温,因身体免疫系统作出的反应不同而不同。”

说完停顿一会儿,又用一种微妙的语调接着说道,“倘若发现寄生之后立刻注射,这位女士的反应应该可以减轻许多。”

…………

得到回答,萨卡斯基啧了声,军医的别有所指真是…叫人恼也不是怒也不是,总之复杂得很。

可他能说什么?终究是他的错,所以什么都不能说,即使被下属责备。

又沉默许久,萨卡斯基倾身过去,正要把人带走,谁知道才施力让人半坐起,下一秒又惊得他险些松手让她再次砸回去。

这人…他扶起她的瞬间,盖在这人身上的床单滑落少许露出肩膀大片肌肤,显然是…掌心触及的冰凉柔腻透过神经末梢传入脑海,象一把燎原野火…

蓦地侧身坐到床沿,扶着昏睡中的人靠在自己怀里,萨卡斯基猛地回头,这次看向军医凯里恩的目光顿时蓄着深深的怒意。

很明显,她只裹着床单,经过紧急救治的这人…衣裳不知去向?!

“她溺水了,不换掉湿衣服情况会更严重。”或许这一刻他的视线过于凌厉,凯里恩往后退了一步,接着抬高双手作无辜状,口中急忙说道,“我全程都闭着眼睛,没有对这位女士做任何失礼的事。”

阴森森的盯着军医,直盯得对方神色无比惊悚,良久,萨卡斯基强制收敛怒气,勉强维持岌岌可危的理智,弯下腰把这人连床单一起打横抱着,随后转身大步朝医务室的门走。

“萨卡斯基少将。”一脚踩出医务室舱门,后方,凯里恩又一次相当没眼色的打扰他,“今晚请您多留意这位女士,治疗疫苗使用者的情况很可能随时反复。”

萨卡斯基身形微微一顿,片刻过后再次迈开步伐朝前疾行,内心那句‘混蛋’也不知是骂凯里恩,还是骂他自己。

…………

…………

因着担心这人的情况,萨卡斯基带着她一路疾行,连沿途撞见麾下时连回应都无暇开口。

他将她带回他的卧舱,随后打开两间舱室之间那道门,隔壁这间是安排给她的寝室,和萨卡斯基那间有一扇门互通,原本属于他的副官罗纳德。

军舰最高指挥官与副官的寝室布置一贯如此,两个舱室间开着一扇门,以便副官随时听令,不过这次情况特殊,罗纳德换了住舱,原本副官的卧室给了她使用。

因为毕竟是女人,接下来七天的航行,生活起居总不能叫她和将官士兵混在一起,军舰上都是男人;这当中也有监视的意思,她是军舰上唯一一位不属于海军的外来者,不可能放任她住在别的舱室。

跨过连接两处空间的门扉,随意扫过一眼,室内一切都妥妥当当,罗纳德做事谨慎又细心,给她的舱室收拾得干净,用具也都是军需官那里领用的最新物品。

再次对副官的能力表示了肯定与满意之后,萨卡斯基走到位于一侧的床边,小心地把她放上去。

接下来,他花了几分钟时间安置这个人,甚至替她掖好有些散开的被角,大功告成的他收回手,直到现在才细心看她。

方才的动荡里,秉着非礼勿视的君子风度,他不敢过于专注,只生怕自己看见什么不该看的,到得此时他为她又多盖上一件被褥,遮得严严实实,没了叫人尴尬的场景,他才有心思察看别的情况。

藏在被褥里这人毫无知觉,先前还发出细细呓语,此时她非常安静,许是情况有所好转,脸上异样的嫣红似乎褪去,单薄眉眼微微舒展,侧放在枕头边的手掌蜷起,几乎象普通的进入睡眠。

暗沉的眼眸巡视着昏睡的这张脸,也不知怎么,萨卡斯基竟有些发怔。

开着灯的舱室光线昏黄蒙昧,半封闭的空间里飘浮着错觉般的气息,浅浅的象是花香的味道方才一路上如影随形,源头出自怀里这个人,漫无边际扑入鼻端。

和往日靠近他那些女郎们的香水味不太一样,似乎就是单纯的香味,带着点甜腻的女人的味道。

抱着她的时候,隔着轻薄布料,微微发热的温度,柔软的身体…此时此刻,搅得他心神不属的人毫无防备在咫尺间。

她昏睡不醒,他却不由自主想象,那座岛上,深夜里她自溪水里回到篝火边,褪了衣裙的画面。

精致锁骨,修长的双腿…细腻肌肤,平坦的小腹…

指尖无意识地动了动,手腕刚刚抬起又悬在半空,微微眩晕的神智瞬间清醒,萨卡斯基有些狼狈的起身急忙退出这间舱室。

返身折回属于他的空间,被火烧着似的立刻阖上那道门。

他大概是太久没有放松过了,萨卡斯基一边暗暗对自己的异样恼怒不已,一边疾疾进入浴室。

前去救援落海的那个人,回到军舰上紧急事务接踵而至,萨卡斯基一身衣衫浸透海水根本来不及换下,直到现在,布料叫体温偎得半干更是黏腻。

————他需要一个冷水澡,萨卡斯基心想。

并且,立刻付诸行动。

…………

伸手把水龙头打开,冰冷的水瞬间喷洒而下。

站在流水下方一动不动,借用冰冷温度带走体内灼升的高热,良久,难以言喻的狂躁方才慢慢减轻,直至消失无踪。

萨卡斯基睁开眼睛,在没有人看得见的现在,狠狠抿紧嘴角,为自己黑暗又可怕的心思。

彻彻底底清洗自己,包括脑子里根本不该出现的念想,等到能够完全冷静,萨卡斯基关上喷淋沐浴开关,随手扯过一件浴袍穿上,之后离开浴室。

那扇门紧闭着————视线一扫而过,随即他走向放置衣物的角落,准备取一身干净衣裳换上,然后离开这间舱室,随便去控制室或者瞭望台,总之…避免与那人继续呆在会造成危机的空间。

打定主意,他手中动作也加快几分。

…………

不多时,很快打理好自己的萨卡斯基大步走到舱室出口,扶上门把手的瞬间,几丝微弱又显得古怪的声音制止了他打开舱门逃出去的意图。

他应该、立刻、马上、打开舱门,无论一墙之隔那人出现什么情况,他只需要通知军医过来检查就好,理智明明一直这样命令自己,他的手却迟迟没办法做出开门的动作。

僵在原地半晌,终于在听力敏锐接收到那扇门后方再次响起的声音的时候,萨卡斯基无声叹了口气,屈服于自己的冲动。

收回手,返过身————门的另一边,他听见那人跌落的声音,先是从床上掉下来,也不知是昨夜那样睡着都不安分,还是别的缘故。

现在她软软的起身,艰难的挣扎着…进入洗漱室…最后是呕吐声。

重新打开连接两间舱室的门,放眼朝里一看,一侧的床上被褥掉在地上,倒是看不见医务室那张床单,另外,洗漱室的门开着。

他走过去。

不出所料,萨卡斯基在舱室的洗漱间里找到她,背朝着出口,整个人痛苦的半伏在洗漱池边,吐得天昏地暗,连他出现时故意发出的动静都没有发现,或者来不及理会。

这人裹着床单,又因为难受得厉害,那块拖地的布料从肩上滑落露出背脊,随着她痛苦的呕吐,脊背微微发着抖,肩胛骨两道弧线恰如一双蝴蝶翅膀浅浅颤动。

…………

如果他能够早一点救起她就好了,萨卡斯基心想。

或者白日里第一时间内给她疫苗注射液,而不是在半是恼怒半是戒备的情况下失去理智的试图挟制她,那样一来,此时她不会这样痛苦,而他也不会险些让自己陷入不堪境地。

等到了淡淡悔意与懊恼交错糅杂的现在,萨卡斯基反思自己才发现,他似乎在细节上犯了某些不该犯的错误。

是他考虑得不够周全,对待这个人,救了他两次的人,他太过轻率…她开始就表现出善意,她给他能够救命的特效药物,他大意失误落入海贼陷阱,还是她再次救了他。

即使她来历不明,她的行为也足够打消那些怀疑,是他太多心才闹得无法收场。

或许当中也有恼羞成怒的意味吧?萨卡斯基抿了抿嘴角,看向她的目光浮出少许尴尬,与连自己都不愿意深思的…复杂。

她在他此生最耻辱的时刻出现,她的强大力量与慎密心思,一再反射他的弱小无能和莽撞冒失,这点恰是萨卡斯基无法接受的事。

加入海军那天开始,萨卡斯基头上的光环就从没有消失过,当年海军学院的首席毕业生,如今最年轻的本部少将,无论是在学校里还是正式进入军队,他都称得上足以傲视群英。

萨卡斯基一直为自己骄傲,只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个人轻而易举击碎他引以为傲的一切,也叫他蓦然发现,曾经令他自满的不过是虚华表相,根本不堪一击。

他像个蠢货,不知不觉被自己蒙蔽了眼睛。

而领悟之后,他理所当然的对这人有些恼恨,她是女人,他的观念里定位到需要被保护地位的存在,一个往日他根本不会在意的女人,居然…

她应该被他保护的,结果却相反。

正是那些恼怒与不甘心,使得他在后来对待她时大失水准,不但恩将仇报,还弄砸了原本该顺利进行的设想计划。

而更糟糕的是,不久前他试图…

…………

他的视线停在她背上,半晌才沉声开口,“需要帮你找军医过来吗?”

他话音落下,背对着他这个人摸索着空出一手去拧开水龙头,先漱了好半天的口,接着才弱弱的回答道,“不用麻烦,只是有些难受。”

她抬起脸,透过洗漱池上方的镜子把目光投向他,“军舰正在海上航行?”

“两个小时前启航,六分仪确定的航线。”萨卡斯基垂下眼帘,故作不经意的避开她的视线,“军医为你注射过治疗疫苗,你的不良反应是正常现象。”

发热、呕吐、昏迷,应该是日轮花蛛寄生带来的不良反应…这人原本可以不必遭受这些,即使他此时解释,也为时已晚。

到底是他的错误。

只是…张了张嘴,到了舌尖的歉疚措词仍是说不出口。

良久,他又听见她开口,“能借我…”虚弱的声音,音色里透出些不知如何形容的奇怪意味,并且话到中途就等不到下文。

萨卡斯基重新抬起眼睛,透过镜子倒映看着她,镜子里的这张脸微微偏过几度躲开他的目光,双颊浮着浅浅胭脂粉,眼角眉梢有难以察觉的羞怯之意。

“我能借用浴室吗?”他看见她扶着胸前那片布料的手微不可察收紧,“还有衣裳…”

…………

怔愣片刻,萨卡斯基回过神,“当然可以,我的舱室————”

他们此时乘坐的西里斯,这种型号的军舰,比起高级将领专属军舰配给简陋许多,军官们的舱室配有**洗漱间,然而只有最高指挥官才拥有**浴室。

这人应该是发现洗漱室内没有沐浴装置才开口,她落海又发热,醒来确实也需要沐浴。

说话间他从洗漱室出口折回舱室内,走到一侧角落站定,接着才继续往下说,“那扇门过去是我的舱室,浴室在那里。”朝着指点的方向示意,好叫随后出来这人看清楚,也叫她放心。

“衣物用具在柜子里,已经准备好。”停顿几秒钟,他瞥了她一眼,鬼使神差的说道,“不放心你可以借用我的。”

副官罗纳德收到命令就替她打理,包括衣物,是军需官那里领用来的全新的海军服饰,只不过贴身小衣一类…作为鲜少女性服役的军舰,军需处似乎没有此类物资。

萨卡斯基所知,总人数不超过三千的女兵与将官们,她们的需求由军需处特别负责处理,他麾下从来没有过女人,随军的物资自然也没有预备。

现在这个人…外衣还能用制式服装,至于旁的…他倒是爱莫能助。

短暂静默过后,这人一脸犹豫的关上置物柜,“那就麻烦您了萨卡斯基少将,接下来我得借用您的衣物,非常抱歉。”

许是她面上略显羞涩的神色叫他看得…阴霾情绪一扫而空吧?他一言不发领着她去到自己的卧舱,示意她随意使用他的衣物柜,开口时低沉语调里藏进愉悦。

“不需要道歉,你救我不是吗?”萨卡斯基这样对她说,甚至不经过思考,说出一个决定,“按照你说的要以身相许。”

开口的同时他目光错也不错看着她,见她神色果然变得尴尬,他就淡声往下说道,“我想你也不需要男人以身相许,所以用别的东西偿还。”

“财宝都可以给你连同我那份,或者,只要我付得出,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

丢下一番叫她瞪大眼睛满脸惊讶的话,他就退出自己的舱室,折返到隔壁,将空间暂时让出去。

阖上门,萨卡斯基靠在舱壁上,闭了闭眼睛,连他自己都不太明了,此时嘴角溢出的叹息究竟是为了什么原因。

是补偿过错,亦或者别的…他无法理清,更不愿意深究。

很多年后萨卡斯基才恍然明白,今时今日他错综复杂难以理清的情绪,真正的原因,只是此刻斜倚舱壁等待的他一无所知。

他不知道,更无法预料,命运安排什么在旅途尽头等着他。

他对这人所说的,‘财宝都可以给她连同他那份,或者只要他付得出她想要什么都给她’,并非他想的以金钱交换来偿还恩情。

他脱口而出的,连自己都误解的话,是…一个承诺。

只是可惜没有机会兑现。

76.第七十六章

。( 好

她被萨卡斯基带进会议室,奇怪的是,在乔纳森看来,这也不是要让她旁听海军的内部事务,更没有打算让她参与任何决策,仅仅是带了人进来就自顾自去忙别的,不闻不问却也不带监视意味,象是只需要她坐在看得见的地方。

会议开始没多久,萨卡斯基就把注意力放到当前需要处理的事务中去,其他几位参加会议的军官更不会在长官面前分神,唯一一位不属于海军的存在,过了没多久就仿佛被众人遗忘。

除了乔纳森。

…………

他目光炯炯,可惜被他看着的这位聚精会神看着她自己手上的书,也不知是不是太过专注,总之就是不打算理会他的样子。

乔纳森也不出声打扰,一手手肘支在会议桌边缘,侧过身就这样明目张胆盯着这人。

这位安娜小姐,自从登上军舰就被隔绝在众人之外,简直象关在玻璃缸里的珍贵金鱼,即使在人前出现也一直是萨卡斯基领着,连和其他人接触都不能。

驶离那座无名荒岛开始,直到现在,她在军舰内的公共场合一共出现五次。

其中包括‘她落海被萨卡斯基救回来送进医务室’一次,之后,‘萨卡斯基亲自抱着她回舱室’一次,余下三次,还得算上今天来会议室。

乔纳森替她算了算,五天的航行,这位安娜小姐百分之九十五的时间都呆在舱室之内,按照军医凯里恩的官方说辞,她是身体欠佳:

在岛上感染日轮花蛛并且没有及时得到治疗,即使落海获救之后注射过疫苗,也还是因为延误而产生某种过于激烈的不良反应。

军医的说辞听上去相当可信,不过,乔纳森可没有全部相信,虽然他本来也没有太过多事的心思。

即使军衔相同,乔纳森也相当有自知之明,他不会主动涉入萨卡斯基麾下的事务处理,该知道的萨卡斯基不会隐瞒,不该过问的事,他也不会过问。

比如这位安娜小姐的真正来历…

萨卡斯基说过,这人是‘任务目标’,也就是‘阿契美尼德王朝宝藏’的知情者,然而,维图斯向海军本部报告宝藏一事的时候,收到情报的乔纳森曾经设法远远见过‘目标人物’一次。

g8支部虽然被维图斯掌控在手中,乔纳森却还是有些手段途径来完成他想做的事,能够找到宝藏的人在重重保护下与外界隔绝,也还是叫他见到过样貌。

彼时,那位自称‘阿契美尼德王朝贵族末裔’的女人,不是这位安娜小姐。

…………

乔纳森只是非常好奇。

他知道这位并不是‘任务目标’但也保持沉默,并非信任她,而是信任萨卡斯基。

他相信,以萨卡斯基那种严苛偏执、宁枉勿纵的性格,这位安娜小姐如果真的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那么,她一定不会接触到任何人,别说公开露面,她现在甚至会处于完全□□状态。

至于为什么,先前见过的那位‘阿契美尼德王朝贵族末裔’,会忽然换成这位…

萨卡斯基的决定和计划,乔纳森不会深究,他只会依照同窗的安排进行下去,只要最终结果对海军阵营有利,谁在乎过程。

他好奇的是,萨卡斯基究竟是不是对这位安娜小姐抱有某种…男人对女人的小心思,然后,顺便想试探一番而已。

因为太难得一见了嘛~乔纳森甚至还怀疑,按照萨卡斯基那种性子,说不定这会是同窗一生中唯一一次,儿女私情导致[绝对正义]的道路出现细小偏离。

…………

乔纳森一边静静盯着身侧这位看,一边漫无边际发散思维想了很多,直到边上座位里读书的人终于阖上手中的书籍,偏过脸,总算拨冗把目光投向他。

“哟哟~安娜小姐身体好些了吗?”乔纳森飞快收敛心神,笑得非常和气,说话间细细看了看她的面色,接着又笑,“凯里恩相当自责呢~”

“让一位女士遭受病痛折磨,我们的军医一说起就懊恼得不行。”

“现在看安娜小姐精神不错,那家伙总算可以放心了。”

他话说得热络,结果对方却完全不领情的样子,淡白的脸上一双碧透眼瞳眸光幽深,只是不说话,神色也平静如水。

接下来又是一阵沉默,良久,乔纳森锲而不舍的再次开口,不过这次他换了个话题。

目光在她掌心下那本书上一扫而过,随即又抬高眼皮,“安娜小姐也喜欢阅读?萨卡斯基这些天搜刮了整艘军舰的书本。”

“不过幸好他放过我床头柜那几本了,不然旅途多无聊啊~”乔纳森边说边冲着她眨眼睛,故作神秘的压低声音,“对了,安娜小姐喜欢幻想小说?”

“看来我们的兴趣很像,你正在看的这本,我那边有续集哦~”

乔纳森之所以这样说,为的是想引她开口,这人始终不动也不言语,他笑得脸都快僵了,她也还是没反应或者不愿意给他反应,再这样下去,他会找不到话题啊喂!

自认把妹无往不利的乔纳森表示,生平第一块铁板踢得他牙疼。

不过幸好,又等了一会儿,就在乔纳森险些垂头丧气自认失败,顺便想灰溜溜走开躲到没人角落去安抚自己受创的小心肝的一瞬间,优秀的动态视力捕捉到身侧这位眼睛里出现的细微变化。

见状,他再接再厉的说道,“彩虹迷雾,这部小说分好几卷,最新一卷上个月才出版,我好不容易买到都没来得及看。”

彩虹迷雾,这部小说最新卷是放在乔纳森的床头柜,不过不是他要看,而是他必须看,免得下次回马林弗德的时候,约会喜欢的姑娘找不到共同话题。

乔纳森正在努力追求,希望娶回家的姑娘是彩虹迷雾系列小说粉丝…虽然他不太知道幻想小说究竟哪里值得狂热追捧,不过洁西卡很喜欢,爱屋及乌,他也只好跟着喜欢。

…………

呃~心思往自己心上人那边偏移几秒钟,随即,乔纳森飞快回过神,接下去说道,“听说最新卷作者总算给出结局了呢~”

身侧这位始终安静的听着他说,直等到听见‘结局’,她的眼底才依稀仿佛滑过一丝什么,只是变化太快令人来不及分辨就消失。

他说完就沉默下来,片刻过后,才听得这位第一次开口回应,“彩虹迷雾是幻想小说?”清润柔和音色,尾音用的是疑问句式。

乔纳森愣了下,眉梢微不可察挑高,“不是幻想小说?”这人的困惑非常明显,并且奇怪————彩虹迷雾系列小说近些年非常热销,她这样问…

“能困住时间的迷雾,误入其中迷失的人,彩虹一样连接过去现在未来,那种事,即使伟大航道里发生什么都不奇怪,那种事也明显不可能啊~”

想了想,乔纳森这样回答,随后却看见她放在书籍扉页上的手,食指曲起轻轻敲了敲,“不可能吗?伟大航道内什么事不可能发生?”

她说得很小声,自言自语般,接着沉默几秒钟,神色似是恍惚,“不可能,不代表不存在。”

也不过转瞬间,涣散视线重新凝聚,她专心看着他,翡翠森林一样的眼睛,眸光里有瞬间荡漾,奇异又诡秘,“世界的尽头,拉夫德鲁,被找到之前人们也认定那是传说。”

半晌,乔纳森微微眯起眼睛,“安娜小姐的意思,无人抵达的拉夫德鲁,小说虚构的彩虹迷雾,都是真实存在,所以,泰坦海域,也确有其事?”

拉夫德鲁、彩虹迷雾、泰坦海域,三个名词都被认为是幻想虚构,仅仅存在于小说或者传闻,现在看这人笃定的态度…乔纳森可以不好奇另外两个,然而…

“数百名海军的乘坐西里斯号即将前往泰坦海域,安娜小姐提供的航线。”

七个昼夜的航行,不能凭借磁力指针而仅仅依靠星相,这是一个疯狂决定,这场冒险决定前往的是萨卡斯基,西里斯号全员没有任何人会质疑指挥官的命令。

然而,最初提出的是这位安娜小姐。

乔纳森认为,他或许需要这位小姐的更多保证,或者提供更多讯息,而非这样虚无缥缈一句话几个字就让整艘军舰全部人拿性命做赌注。

他愿意跟着萨卡斯基冒险,只不过,乔纳森无法替军舰上其他士兵做决定,士兵们的性命可不是他们这些将官随意拿来赌的消耗品。

…………

或许是他最后那句话所用的语气太过尖锐,身侧这人没有回答,而是静静看着他,眉宇间渐渐浮出似笑非笑的神采,仿佛是看见他终于图穷匕见,而早已心知肚明的这个人眼睛里带出讥讽意味。

接下来她沉默了很久,很久。

久到乔纳森甚至觉得这场谈话无疾而终,他认为自己等不到答案,或者她会起身离开。

然而,这人还是收起半嘲半讽神色,眼神变得平和,“我同样没有拿人命当赌注的习惯,海军少将先生。”

说完停顿几秒钟,她的眼睛微微转开少许,飞快看了眼别处又收回,叹息彷如错觉,“您可以不必拐弯抹角,想问什么只要我知道,一定知无不言。”

“毕竟我们在一条船上,西里斯号沉没,我也难逃一死。”

她用接近诚恳的眼神重新看向他,嘴角噙着的浅薄笑意平添了几丝无奈,“我是恶魔果实能力者,这里又是大海。”

77.第七十七章



刚开始他一靠近这角落,萨卡斯基就拨冗投来警告目光,而且还不是对他‘会议中途离席’这种不务正业举动的警告,那是对他接近这位小姐的行为表示不愉快。

隔着大半张会议桌,和下属讨论重要事务的同期同窗,发现他私自靠近这位安娜小姐之后,盯着他的眼神相当犀利。

简直象是看见接近羊群的饿狼啊~

乔纳森相信,以萨卡斯基的听力,就算没有动用见闻色,就算身边下属们一直在汇报各项事务,该听见的东西,也还是没能逃过萨卡斯基的耳朵。

然后,幸亏他一早发现自己同窗不为人知的小心思,并且英明神武的没有习惯性对这位小姐说什么失礼的话————要不然…

再然后。

先前就一直留意偷听他和她的谈话,等听见她说出‘恶魔果实能力者’,萨卡斯基的表情实在是…那张从来都板着鲜少放松的脸,现在更是阴沉,倒是连累那边开会的军官们越发战战兢兢。

…………

乔纳森和他边上这位的交谈,结束在她绵绵软软却令人不能逼迫的回答,而长桌尽头的声音同样也微弱下来,原因是会议中心人物,萨卡斯基少将神色里忽然带出显而易见的不悦。

开会的其他军官不明所以得很,不幸恰巧在汇报的一位中尉看着他长官一张脸黑如墨水,显然不知道自己做错什么事,表情很是惊惶。

又安静了一会儿,西里斯号最高指挥官猛一下起身,也不说话径直从开会的人群里走出来,转过长桌,迈开大步朝着角落这边走,绷紧的脸,周身辐射出一种仿佛气势汹汹的魄力。

乔纳森结束了他饶有兴致的观察,满足八卦之心的男人摸了摸下巴,觉得这时候,很应该是他功成身退的好时机。

萨卡斯基现在的样子,在乔纳森看来实在是…有点眼熟,好似前些年他呃~不幸和某位女士进行友好亲切交流的时候碰到的情形。

————这种‘亲眼目击老婆出墙而前来捉/奸的丈夫’的即视感…

实在让他觉得很需要退避三舍。

然后,心动立刻行动,乔纳森满脸正色的迅速起身,结果没等他拉开身后的椅子,萨卡斯基的行动力忽然爆发超出他的预计,不过眨眼间,同窗已经闪身出现在…他隔壁的隔壁。

也就是这位安娜小姐座位的另一边,和乔纳森恰好形成一左一右。

呃~保持着起身却还没来得及开口告辞的乔纳森,默默拿眼角斜乜:

萨卡斯基站定之后一手扶在会议桌边缘,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居高临下俯视坐在位置里的人,把她全部笼罩在他自己的阴影之中。

她显然有些不知所以,微微偏过头,仰高了脸看向做出莫名举动的男人。

两个人忽视了其他在场的一干人等,一个神色惊讶,一个面沉如水,两个人静静对视。

又过了好一会儿,在一会议室有关无关人等的屏息以待里,萨卡斯基冷着脸开口,“你是恶魔果实能力者?”虽然听起来是疑问句,不过尾音有点重。

乔纳森的嘴角不着痕迹抽了抽,他敢用他和萨卡斯基同窗又同袍几年时间的交情来担保,萨卡斯基问的绝对不是字面上的意思,这个冷酷古板的男人,话里藏着另一层含意。

就是不知道萨卡斯基自己知不知道,他这样硬邦邦的发问,实际上是…因为被隐瞒了所以恼羞成怒。

“是呀~”被质问的安娜小姐很平和的点了点头,“我是。”

她的态度很坦荡,萨卡斯基的脸色反而更难看了些,“为什么我不知道?”

闻言,乔纳森倒吸一口气,慢慢地抬手遮住自己的脸,有些不忍心看同窗犯傻之下的口不择言,这是昏了头方寸大乱了吧?这样不知所谓的话都脱口而出,萨卡斯基你…

想了想,遮住眼睛的手又往下滑改成抹了把脸,乔纳森带着无数的‘擦!’和铺天盖地的黑线,四下环顾周遭一圈,接着咳嗽一声,试图组织点得体的语言,好替同窗挽回些颜面。

果然,会议室里其他人也明显发现了西里斯号指挥官此时的失措,萨卡斯基的心腹们个个瞪大眼睛,一脸惊愕外加…不可思议。

唯一例外的仍然是唯一不属于海军阵营的人。

当然,她应该也发现这当中奇怪的地方,不过她似乎没有多想而是早有准备一样,慢慢吞吞的回答道,“因为你没问。”

…………

多么理直气壮冠冕堂皇令人无言以对的答案!乔纳森简直要为这位安娜小姐鼓掌喝彩。

紧接着,佩服完这位语出惊人的小姐,乔纳森的视线在萨卡斯基脸上停留几秒钟又飞快转开,想了想他又重新坐回位置上,眼角微微斜睇。

身侧这人一直坐着不动,就算边上另外那个男人看上起怒意磅礴,她也还是漫不经心,神色里带着浅浅的倦意,什么都不曾在意的样子。

倒是萨卡斯基,神色僵硬无比,因着她的回答,薄唇唇角抿得死紧,显然是愤怒却不知作何反应,或者根本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觉得忿恨。

真是————或许他应该让迷恋萨卡斯基却被无情抛弃那些女人看一看或者再学一学这位安娜?乔纳森心想。

男人和女人之间很微妙,从来‘此消彼长’这句话似乎半点也没说错,一方越不在意,另一方就会鬼迷心窍一样越陷越深。

看看这位安娜小姐,萨卡斯基往日那些过去式的女人,真的该好好学一学。

她越不在意,萨卡斯基的眼神就越无法转开。

…………

良久,萨卡斯基身上携带的压力越来越沉重,直到接近临界点才深吸一口气,目光错也不错,象是强制按捺杀意,哑声开口,“如果我问了呢?”

面沉如水的男人将扶在会议桌边缘的手握成拳头,声音冷得象绷紧的钢丝,“如果我问你呢?”

“如果萨卡斯基少将大人开口问了…”她直视他的眼睛,淡淡的说道,“我自然会坦言相告。”

会议室之内弥漫的沉重压迫感,在她给出答案的一瞬间忽然消失。

78.第七十八章



沿着仙女座y星以北30度角航行的西里斯号仿佛被世界遗忘,孤零零漂泊在平缓寂静的海洋。

多么诡异而幸运的情况。

事实上,早两天开始,萨卡斯基和乔纳森就有了…最坏的打算,他们都隐约有所预感,五天的平静表相背后,往往酝酿着更可怕的,叫人措手不及的,后续发展。

千百年来吞噬过数也数不清的船舶,如果仅仅依靠星相定位航行这种疯狂举动能够平安抵达目的地,这里也不会被称为:[船只坟场]。

这里,是万分之一的侥幸心理都不可以有的伟大航道。

现在果然,磁力指针毫无预兆出现的诡谲状况,恰恰证实他们的坏预想。

此时此刻,是所有人包括他都该面对现实的时候。

…………

电光火石间脑海中浮起两日来自己和乔纳森事先考虑过的一切,随即又在瞬间收敛心神,面对满室的混乱,萨卡斯基冷着脸,斥了声,“慌什么?”

视线扫过每一个人的脸,随即慢吞吞踱到一角某个空位上落座,然后他放松身体靠在椅背上,用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的低沉语调,命令,“继续。”

“哟哟~”晚了萨卡斯基一步走进控制室的乔纳森哼笑,环顾周遭一圈,耸耸了肩样子很痞赖,语调更是漫不经心,“西里斯号沉没了吗?还没有吧?你们慌什么?”

说话间缓步走到萨卡斯基坐的位置边上,抬手用指尖掸了掸衣袖,乔纳森以一种轻曼的姿态说道,“每个人该做什么还需要你们的长官提醒吗?”

军舰上两位最高军衔长官先后露面,导致混乱现场一时陷入短暂的死寂,片刻过后,象是有一支无形的手按下开始键,控制室内重新变得忙碌,操作员开始检查军舰控制仪器,航海士聚到一旁开始想办法研究对策。

萨卡斯基斜了站在身边的乔纳森一眼,无声无息的勾了勾唇稍,他这同窗…还是这样,只言片语就把握住某种节奏,无论是在战场上还是重要场合,总能巧妙的引导局势朝对他们有利的方向发展。l小说]

他就知道g8支部那里遭遇的打压冷落不会消磨了乔纳森的意气,方才说话的一瞬间,乔纳森眼睛里的尖锐峥嵘,比起在军校那时候,竟是更深刻几分。

如果这次他们的计划能完美收稍…

那么,往后能阻拦他们朝着更高目标前行的障碍,会减少许多吧?

无论是海军本部那些尸餐素位的资深官僚,还是没把他们这些年轻军官放在眼里的老牌将领…解决g8支部就足够那些勾结串联的渣滓手忙脚乱一段时间,而趁着忙乱,也足够一部分人各自反击。

心里这样想着,萨卡斯基疲惫地闭上眼睛。

乔纳森、他、波鲁萨利诺,他们这些人隐忍得够久了,是时候真正崭露头角。

现在的海军,比起萨卡斯基他们这些年轻军官来说,海军内部的氛围显得死气沉沉,太多人被时间和现实磨平意气甚至堕落。

军校毕业真正进入军队,没多久萨卡斯基就有所察觉,现实与他原本想象的差别很大,权力污染了正义,私欲蒙蔽了清醒,这样的海军不在少数,他们希望有所改变。

海军高层的堕落,并不代表整个海军的衰落,萨卡斯基他们这些年轻军官很快看清现实,并且为改变现状而努力。

他们希望实现加入海军时每个人怀有的抱负:守护正义,消灭罪恶。

然而前方荆棘密布,改变的最初会触犯到现有掌控者的利益,所以,乔纳森才会无缘无故被调任支部,所以,萨卡斯基才会莫名其妙接下这个任务。

萨卡斯基从来不擅长勾心斗角,g8支部之行,根本也不在他预料之中,他原本是从新世界回航去往马林弗德海军本部述职…

不过算了,恰如空元帅所言,萨卡斯基要的也只是有利于他的结果,过程中原本针对他的阴谋算计,只要没有得逞,那便罢了。

闭起眼睛看不到任何东西,然而身边乔纳森的存在感始终都在,萨卡斯基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哑着声线,彷如自言自语,“半个小时。”

半个小时之后,无论如何初步结果应该出现,而现在…暂时交给乔纳森主持大局。

…………

半个小时过去,预定时间内醒来的萨卡斯基得到结论,非常不可思议:军舰没有偏离航线,各项仪表显示数据正常,洋流带着他们驶向预定坐标。

那未知的目的地,或许就是,提供航线那人口中的宝藏所在地,阿契美尼德王朝帝都。

唯一古怪的是磁力指针,西里斯号拥有的所有指针都呈现同一种型态,它们缓慢地呈顺时针方向旋转,无论用什么手段都无法停止。

两个小时后,航海士们紧急讨论的最终设想,报告反馈到萨卡斯基手中:

指针的偏移,或许是所有磁力指针都受到某种无法判断的干扰,并且那种牵引极其庞大,辐射威力甚至足够影响固定指针。

然而前方海域,声纳系统探测结果毫无异常。

如果一定要对此异常现象给出解释,那么,结论…或许…是泰坦海域。

西里斯号航线的前方,无边无垠的黑暗尽头,那片传说之海牵引着军舰,虽然表面看不出任何异常,敏锐的磁力指针却首先受到影响。

将手中的几张纸页浏览一遍,萨卡斯基随后阖上报告,侧过脸看向控制室一侧墙上的圆型瞭望窗,视野所及蒙昧混沌,彷如看不到黎明的夜。

他不自觉皱紧眉心。

…………分割线…………

直到第二天上午近十点,萨卡斯基才回到他的舱室,准备按照他那同窗乔纳森的建议,稍作休息再继续坚守指挥官的岗位身先士卒。

即使控制室各项数据始终显示一切正常,萨卡斯基仍是无法安心,最后是乔纳森态度强硬地把他踢回舱室。

他的同窗说,就算他目不转睛盯着也不能改变什么,倒不如养精蓄锐作好应付危机的准备。

另外,乔纳森别有用心提醒,除了西里斯号的现状,还有一位也不是能疏忽大意的人物…那位来历不明即使不是敌人,一切结束前谁也无法保证什么。

‘那位小姐还是萨卡斯基你去看着吧~’

乔纳森用听上去有些牵强的理由劝萨卡斯基休息,边说还边拍他的肩膀,一副委以重任的不着调模样,‘不是敌人最好啦~不是敌人正好不能冷落她,对吧~’

萨卡斯基顶着毫无表情的冷脸,实际上脑子里睡意汹涌的一时不察被骗回指挥官舱室。

…………

一整夜加快一个上午没有合眼,另外全程精神过度绷紧,萨卡斯基只觉得头脑有些浑浑噩噩,一直等到站在床边脱掉上身衣物他才慢一步想起…乔纳森的话。

搭在裤子皮带上的手指微微一顿,萨卡斯基回过头,不想一眼却看见和隔壁舱室相邻那堵墙的门半开着,下一秒,迟钝的听力晚一步才接收到他的卧舱浴室里传来流水声。

怔愣片刻才反应过来此刻究竟处于哪一种境地,只是没等他做出反应,隔着一片薄薄木板,浴室里的水声忽然消失…

萨卡斯基蓦地转身,飞快走向两个舱室间那扇门,闪身进入隔壁,和这些天一样,在那人沐浴时呆在她的卧室里免得尴尬。

她,那人果然没在。

和先前碰到相同情况时一样,萨卡斯基快步走到角落椅子上坐下,抬手揉了揉额角。

这些天他和她相处的情形一直是这样,虽说他公务缠身夜里也会回到舱室休息,她一开始只会在他回来的时候请求使用浴室。

毕竟是他私人的空间,他没在,她不愿意踏足,是萨卡斯基觉得被打扰了休息就把钥匙给她,并且强硬命令她,即使他本人不在也可以随意进出。

不过她小心得很,基本上很少会在他不在的情况下进入他的舱室。

现在也是,被乔纳森扔回来休息前,她通过卫兵向他说明过…是他自己忘记了,她说要使用浴室,就这样不巧他刚好回来。

幸好他反应及时,萨卡斯基有些头疼,要是再晚些时候,他大概会直接进入浴室按照原本的打算洗个澡,那样…就正好和她撞个正着。

…………

稍稍想了想那副场景,紧接着,萨卡斯基的头疼得更厉害几分。

他无意冒犯她,只是这些天难免撞到尴尬场面,想来也是那样几次不巧被他看见,她才会改了习惯趁着他不在去沐浴…结果现在还是撞上。

原本,换了别的时日或者别的情况,萨卡斯基觉得他目睹同一个女人出浴的镜头简直不可思议,可就是这样不幸,那人,安娜…这些天他差不多把人看光了,按照某些说法,他可以负起责任。

虽然他和她都不是故意为之,可是谁让情况特殊。

西里斯号的军需没有任何女性衣物,加上她身材太娇小,最小号的制服对她来说都过分肥硕,除了她原本的衣裳,大部分衣物都暂时借用他的,贴身小衣她自己用崭新床单裁剪了临时缝制。

可就算这样,换洗的衣裳还是紧张了些,那人又…似乎有些洁癖每天必定要沐浴。

一来二去,她裹着浴巾出来的样子,被他看见也不是很奇怪的事。

才刚刚想起那人,下一秒,萨卡斯基就察觉到连接两间舱室那扇门另一侧接近的气息,于是他偏过脸,将视线投过去,果不其然就看见那人正一脚踩过门槛。

头发湿漉漉的披散着,身上倒是穿着浴袍,那也是他借出的…衣襟被她拢得很紧,不过因为型号太大裹在她身上显得不伦不类。

抬眼看见他,她微不可察顿了顿,开口道,“萨卡斯基少将大人。”说完脚下未停,进入室内的同时很平静的反手把门开得更大些,“打扰您了,很抱歉。”

萨卡斯基点点头,面无表情地起身,沿着狭隘舱室通道,准备和迎面走来这人错身而过,象平时那样重新回自己那边。

…………

军舰上的单人舱室面积很小,通道也不过十几步距离,行进间,他不着痕迹打量她。

这人近些天几乎足不出户,每次看见她,他都觉得她病怏怏的,军医检查结果是低烧不退,也不知是延误了治疗,亦或者是她的身体素质实在太糟糕。

昨天难得见她精神好些,他就按着军医的嘱咐尽量让她外出走动,原本打算会议过后让她去军舰甲板上透透气,谁料想忽然出状况。

他去控制室,没多久卫兵就报告她独自回了舱室…现在再看她,萨卡斯基觉得,她看起来没有比昨天精神,也不知道昨天夜里是不是还是象之前那样,扰得他睡也睡不好的呕吐不止。

两个人路线交汇并且错开之前,她脚下微转似乎要往置物柜那边走,许是这一刻他走神走得厉害,忘记从她身上移开的视线被她发现,她拿眼角余光飞速斜乜他————然而恰在此时,他和她擦肩而过的瞬间,脚下猛地一次剧烈震动。

————她原本就病后虚弱加上分神,刹那间的意外突发叫她脚步踉跄一下,他看她身子歪向一边就伸去攥…

“诶?!”

伴随着这人的低呼声,温软身体直直撞进他的怀里。

出于惯性作用,她的背脊贴在他胸腹位置,他一手扶在她的肩上,另外一手却握到一处…高耸而柔软的位置…

掌心传来的触感让萨卡斯基愣了下,一时竟忘记该立刻放开。

他怔住,她的反应却非常快,仿佛是下意识地手腕疾翻,萨卡斯基闷哼一声,腰际传来的剧痛叫他整个身体绷紧,扣着她肩膀的手指猛地施力。

受到攻击的瞬间,他的脑中枢条件反射作出反应。

下一秒,在他捏碎她的肩膀之前,偎在胸腹的这抹柔软毫无预兆退开,萨卡斯基的视觉甚至捕捉不到变化,怀里的人就无端端消失。

收紧的手指狠狠握到自己的掌心,也在瞬间叫他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片刻过后才慢慢的偏过脸,看向后方。

他的身后,消失的人站在他与舱壁之间小小的间隔内,微微仰高着脸,眉宇间的温婉气质被某种不容接近的冰冷取而代之,琉璃般碧透的眼瞳,看着他的眼神带着极度深刻的戾气。

…………

室内的温度依稀仿佛变得很低,压抑感在他和她彼此对视的这一刻渐渐凝聚,流淌而出的冰凉沉重的东西一触即发。

目光错也不错盯着她的眼睛,良久,萨卡斯基缓缓的眯起眼睛。

“好身手。”他哼了声,语带讥诮的说,“打算杀了我吗?”

说话的同时他移开视线,目光在她身上绕过一周,最后,放低几分停在她一双手上。

确实好身手,萨卡斯基心想,能近身伤到他的人不多,虽然是他允许她接近,开始也算是失误,毕竟他不小心握住她的胸…然而确实好身手。

她出手的瞬间甚至不带任何杀意,象是…如果要比喻,萨卡斯基觉得,这人或许是习惯了抬手间取走他人性命,所以才会事先毫无预兆。

并且,她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幻化出利爪,野兽一样,指尖尖利如钩,也正是暴长的指甲撕开他一侧腰腹,造成他瞬间血流如注。

他的质问没有得到回答,她静静看了他好一会儿,一抹后悔浮现在眸中,只是…仍是没有开口,攻击状态的手慢慢放下,鸦羽般的眼睫低垂,遮去眼睛里所有的情绪。

也不过眨眼间,萨卡斯基看到这个人的手,尖利的指甲一点点缩短,在他的注视下,她的手恢复成普通女人的手,纤细,病弱,圆圆的指甲,几秒钟前猛兽一样的钩爪幻觉似的消失不见。

…………

又过了一会儿,她才重新抬起眼睛,眼底没了幽暗危险的情绪,神色却显得更加冷淡,“先包扎伤口,海军少将先生。”

他垂下眼帘,顺着她的眼神所指扫了眼自己的腰侧————那里撕开一道口,血液欢畅的流淌,充斥意识的疼痛告诉他,他的失血量已经超过安全界限。

萨卡斯基冷笑一声,视线抬高几分,看向她的目光里带出戒备与深意,忽然出手险些刺穿他的内脏之后,她允许他治疗吗?

不能怪他这样想,萨卡斯基认为,在他快要打消怀疑的现在,她骤然重伤他,并且是西里斯号遭遇未知困境的时候。

是阴谋吗?直到此刻才开始执行的某种阴谋?

或者…巧合?

他的敌意她显然很清楚,只是奇怪的视而不见的样子,他站在原地不动也不言语,她就自顾自转身,疾疾走到置物柜前,取出一件干净衬衣瞬间又折回来,用棉布按在他的伤口上为他止血。

紧接着她…

走向一侧舱壁的床,弯腰,熟练地按响隐蔽处的紧急按钮。

那个藏在隐蔽角落代表紧急事件发生的按键闪烁赤红光芒,远远的,冗长刺耳警笛划破寂静,她复又直起身,回过头,语气有些无奈,“虽然想说是意外,但是明显您不会相信。”

“您可以监/禁我,少将先生。”

…………

舱室外很快有奔跑声由远而近,十几道存在感在萨卡斯基的见闻色范围内瞬间闪现。

这人站在不远不近的距离,神色厌倦又冷淡。

他知道,一旦收到警示的卫兵进入,这人在西里斯号军舰内的位置立刻会改变,他的麾下会以极端敌视的态度对待她,因为她重伤了他这个指挥官。

想必她也很明白…

电光火石间,萨卡斯基听见扑到舱门外的脚步声————心念急转,他闪身出现在她咫尺之间,抬手将人狠狠按到她身后的单人床上…

摸索着扯开她的衣襟,他压在她耳边,命令道,“现在,尖叫——”

他很快会失去意识,萨卡斯基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或许她会在他重伤昏迷之后,直接杀死西里斯号上的全部人,那样就是他判断失误…

他希望,相信她一次。

在误会层层叠加几乎难以解开的现在,他希望她…没有任何欺骗与阴谋。

79.第七十九章



她坐在椅子上,上身伏在床边,因为一直被他扣在手里不肯放开而没能得到休息,现在许是抵不过困顿,不久前终于就这样趴在他边上睡了过去。

萨卡斯基看了副官罗纳德一眼,随即又垂下眼帘。

他当然知道罗纳德脸上扭曲的神情是为什么,她重伤了他,罗纳德对她怀着无比的敌意戒备是理所当然的事。

先前纵使是处于昏迷,萨卡斯基也能接收到蓄势待发的杀意,出自罗纳德,针对的是她。

不过,明白归明白,萨卡斯基现在倒是没心情对他最心腹的下属解释什么,更有甚者,就算想解释,估计也是越描越黑。

毕竟当时的场面,换了谁来看都是…一件非常不好说的]

想必冲入现场的所有人…看到的时候头一反应都是萨卡斯基希望他们误会的那样:他之所以受伤,是她为了保全清白的正当防卫。

他想维护她,不让麾下军官们做出将她逼到敌对立场去的举动,那么,到现在,他刻意混淆营造的假相就成为心腹们认知里的‘事实’,也没什么大不了。

如果他的名誉能换到她对他产生某种信任,或者换来他和她之间的隔阂误解就此消除…那么,萨卡斯基认为,这笔交易并不算他吃亏。

他对她始终抱有怀疑,她何尝不是呢?相遇开始,他醒来之后,她对他就带着戒备情绪,不是敌意而是某种古怪的警戒和防备。

偶尔,萨卡斯基能发现这人用无法描述的眼神看他。

多么奇怪,他明明没有对她做什么过分举动,甚至以礼相待,偏偏她象看着洪水猛兽一样看待他,仿佛下一秒就会被他拆解入腹一般,纯然的畏惧。

也或许恰恰是她无缘无故的防备,反而使得他潜意识里不能释怀吧?除了恨她是他此生最大耻辱的知情者,多少也恼她没有对他另眼相看。

救了他的这个人,在她眼中他仅仅是个让她退避三舍的男人,不存在别的特殊的能叫她在意的地方。

多么令人不悦的女人!

防备他警戒他,却对他的敌意怀疑毫不在意,萨卡斯基甚至觉得,这个人倘若是敌人,那么她一定是胜券在握,所以才漫不经心,明知道西里斯号全员对她戒备万分,也半点不曾放在心上。

萨卡斯基知道所有,这些天,他不否认自己有些失控,对她,除了一再的怀疑算计,他还抱有某种连自己都不愿意追根究底的复杂情绪,并且就在她失手重伤他之后,想也不想就维护她。

他竟然在没有确定她是敌是友的情况下,拿自己和整艘军舰下赌注。

现在他赌赢了,赔上他的名誉,赌赢了他对她的信任。

这个人,即使叫他男人的自尊心一再受创,她也不是敌人。

…………

凯里恩花了些时间检查过他侧腹的缝合线,又敷上药物,等到重新包扎完毕,萨卡斯基发现他们的军医一边收拾医疗用具,一边飞快乜了眼睡着的那人,最后小心翼翼的看向他。

“怎么?”萨卡斯基用单手为自己扣上衣裳扣子,同时沉声问道。

“萨卡斯基少将——”凯里恩又盯了他一眼,隔了会才接着往下说,“这位小姐今天应该到医务室检查,您知道,她的低烧一直不退…”

闻言,萨卡斯基停下手中的动作,慢慢抬起眼睛,“嗯?”

对上他的视线,军医的表情瑟缩了下,又吞了口口水才象是鼓足勇气似的开口,“根据日轮花蛛治疗疫苗的临床记录显示,她的排斥反应非常明显,我希望做一次更详细的病理分析。”

“呃——”凯里恩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回头看了看后边,话说到这里就没了下文。

萨卡斯基抬高眼睛,沿着军医的视线看了过去,片刻过后就明白过来,凯里恩看的是罗纳德,而他的副官则冷着脸,显然是对军医的建议非常不赞同。

至于为什么罗纳德整张脸黑如墨汁————理由,大概是他忠心耿耿的副官认为…凯里恩作为军医却试图帮助伤害西里斯号指挥官的凶手,实在立场不明。

他把目光投过去,并且在他的副官对上他的眼睛这一刻,他沉声开口,话却是对着凯里恩说的,“等她醒来。”

无视副官眼中的劝阻之意,萨卡斯基给了军医一个保证,说完停顿几秒钟,又要求对方给他保证,“彻底治好她,凯里恩,这是命令。”

听得他的话,罗纳德和凯里恩两个人的表情各不相同,后者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前者却瞪大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

…………

飞快看了两个人一眼,萨卡斯基收回目光,视线往下落到自己握着的那支手,指间慢慢松开少许,静静看了会指缝间露出那截素白腕骨上的淤痕,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凯里恩,他们的军医是单纯站在医生立场,习惯性的对待病患一视同仁,因着她近些天低烧不退,在对待她的相关事件时,态度和西里斯号上其他人截然不同。

西里斯号全部军官,萨卡斯基受伤之后对她的敌意一度达到临界点。

尤其是罗纳德,萨卡斯基的副官,也是事发之后反应最激烈的一个,他最忠心的属下主张立刻关押行凶者甚至当场表现出要杀死她的意图。

当时,萨卡斯基没有彻底失去意识,半昏半醒间发生的事他有印象,比如说那些混乱:

他受到攻击,重伤他的这人立刻按响紧急事件按钮,警报响彻西里斯号,很快惊动全船。

不过几分钟时间,军舰上战斗力最强的人员出现在舱室附近,破门而入之后…现场一片混乱;萨卡斯基相信,他的副官罗纳德和其他心腹目击当时场面的瞬间,心情是一言难尽。

当然,他的麾下一如既往的忠诚,即使在众人眼中他受伤应该算是‘意图不轨的自作自受’,他麾下的心腹们也还是首先将她划分到敌对的那一面。

他伤得严重,这人幻化的利爪插/入他的侧腹,几乎触及内脏,凯里恩不敢冒险移动他,最后只能就近开始治疗,也就是她的舱室。

他在她的床上接受紧急手术,失血过度而失真的听觉收到无数杂音,他麾下军官们杀意沸腾的怒吼,乔纳森的质问,凯里恩检查伤势时的惊愕与慌乱。

混乱不堪的嘈杂里,他唯一听不见她的声音。

无论是罗纳德他们险些对她采取行动的时候,或者乔纳森逼问她事件经过,她始终一言不发,既不曾反驳辩解说出真相,也不曾反抗几乎落到她身上的攻击。

彻底昏迷之前,萨卡斯基命令麾下不许轻举妄动,并且在麻醉药起效之后死死扣紧她的手,任凭谁来攥都不肯放开,他把她留在身边,不让她离开。

他的举动代表着什么,萨卡斯基相信他的属下清楚得很,只不过,清楚是一回事,也会服从命令,但要打消敌意,短时间是办不到。

直到现在,罗纳德盯着她的眼神还是无比痛恨,连带迁怒到提出要为她检查的军医。

…………

隔了会,许是从打击之中回过神,罗纳德的表情不再象之前那样扭曲,就是瞪着军医的眼神凶恶不改。

为了避免凯里恩惊吓过度,萨卡斯基只好挥手示意军医先行离开。

收到示意,凯里恩迅速抱着医疗器具逃命一样扑向舱室出口,目送军医的背影消失,萨卡斯基这才压低声线,对着留下的副官说道,“前天交给军需官的那件东西,去取回来。”

短暂的静默过后,罗纳德转身去执行他交代的任务。

舱室的门又一次开启,随即阖上。

最后一点忙碌与嘈杂随着室外副官远去的脚步而消失,萨卡斯基动了动身体,小心为自己调整出较为舒适的角度,随后半垂下眼帘,静静看向唯一留在身边的这个人。

她睡得很熟,许是真的非常困倦,方才众人的声音只是叫她换了几个姿势,又在他不轻不重握紧却不肯松手的情况下,她用自由的那支手扯走他盖的被单一角,用它盖在自己的脸上,小鸵鸟一样恨不得把整个人藏起来似的,象个没长大的孩子。

现在舱室里安静下来,他松了手又小心扯开被单,她才不恼…

他的视线停在她身上,从他半坐起身的这个高度看,他看到她半侧的脸,一边脸颊压在被单上,睡梦里眉心微微皱起,疲惫的容颜衬着纯白布料渐欲透明。

萨卡斯基微微眯起眼睛打量她许久,最后探出手。

指尖缓缓挑起这人滑落的几缕乱发,勾着那点柔若无物的丝滑,目光随着他的手一点一点沿修长脖颈游移,慢慢的,慢慢的,将散下的发丝挽回她的耳后。

随着他的举动,他微微倾身,在缝合伤口允许的范围内,悄无声息靠近她。

睡梦里一无所知的人浅粉嘴唇微启,绵软呼吸拂过他的手腕…

心脏急速跳动几下,萨卡斯基在手指印上她的嘴唇之前猛地扯回自己的手,狠狠地重新靠坐回去,仰高脸,呼出胸腔盘旋的炙热。

他的伤口在提醒他,此时此刻…所有一切不过是他自导自演而已。

这个人…不是他伸手就可以得到。

他的那些暗无天日想法,是时候该偃旗息鼓了。

…………

时隔许久,背靠着枕垫闭目养神的萨卡斯基等到去而复返的副官。

开口示意舱室外请示的人能够进入,萨卡斯基睁开眼睛,目光投向一前一后进入的人,领先的是罗纳德,落后一步的是暂时替他指挥西里斯号的乔纳森。

萨卡斯基接过副官去后勤部取来的东西,耳边又听见同窗调侃意味十足的笑声。

“哟哟~精神不错嚒~”

站在不远不近的位置,含笑打量他几眼,接着又拿肩膀顶了顶退回去并肩而立的罗纳德,乔纳森一边开口一边挤眉弄眼,“我说嚒~你长官很紧张的美人,幸亏你没有失礼到监/禁她啊~”

闻言,萨卡斯基拨冗抬了抬眼帘,见他看过去,他的同窗就笑得更不着调,“所以说,美人在侧果然比医生的治疗有效啊~怎么样?萨卡斯基你有没有觉得自己精力充沛啊~”

乔纳森话说得隐晦又一语双关,间隙看向床边沉睡那人的眼神却冷得厉害。

萨卡斯基警告的瞪了同窗一眼,想了想就拿空着的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顿了顿又轻轻推了推,意在弄醒这个睡得非常熟的人。

…………

过了会,在乔纳森似笑非笑的注视下,睡着的人低低嘟囔几声,又不舒服地躲了躲他的手,最后才不情不愿的抬起头,眼神迷迷糊糊的,显然是还没有清醒。

只是很快,萨卡斯基盯着的碧透眼眸褪去惺忪,重新变得澄澈,她随即直起身。

他也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直接就将另一手递到她眼前,“还给你。”

萨卡斯基这样说,同时松开手,托着东西的手掌静静悬在半空。

“少将大人!”

“萨卡斯基!”

他的副官和乔纳森同时出言,语气也是相同的焦急与不赞同,萨卡斯基扫了他们一眼,手却更往前递了几分。

“你的海楼石匕首,我已经让后勤部替它装上鞘,现在物归原主。”

80.第八十章



为着她此时流露的温婉笑意,他…大概也不来不及反悔了吧?心里这般想着,萨卡斯基抿了抿嘴角,看了她几眼,视线又下落几分停在她的指尖正把玩的那物件上边————海楼石匕首。

那日在荒岛初相见她放在他身边的东西。

匕首中的药物救了当时奄奄一息的他,海贼来袭时他用它克制温迪盖恩,后来几经变故,他一直来不及还给它的主人。

前些天萨卡斯基将匕首交给副官,让罗纳德带给军需处为它重新配制一个鞘。

匕首是她随身之物,他原也没有据为己有的意思。

虽然这件匕首对他很特别,因为它的存在,象征她给予的两份救命之恩。

此刻归还,除了是交付信任给她,萨卡斯基也希望经由此举,来彻底泯灭他心头险些破土而出的那份悖德又黑暗的妄想。

无论是匕首,亦或者…她。

终归不是他能拥有。

他知道,眼前这个人对他并没有特殊想法,他看得出来,她那双碧色/眼瞳由始至终清澈,丝毫没有往日里遇见的女人和他一起的时候,眼神里带的迷恋和诱/惑。

既然得不到,那么陷得更深之前,他会彻底斩断妄念还自己一份平静。( $>’小‘說’)

…………

片刻过后,萨卡斯基平静的移开目光,眼睛抬高少许,随即却见这人同样看着他。

想了想,他又一次开口,“之后如果需要解释匕首中那份药物的下落,我可以出面说明。”微微吸了口气,顿了顿才接下去说出他要表达的意思,“向把它给你的那个男人。”

将匕首给这人的男人…必要的时候,萨卡斯基会出面说明一切,毕竟,刀柄中那份药物原本应该是为她而准备,让她在性命攸关之时有活下去的机会。

海楼石是珍贵的物资,这种矿物极其稀少,又是当今世界已知矿物中最为坚硬的物质,加工制作它非常困难,由它制成的匕首更是少有。

有资格持有它的,都是海军将领。

这也是萨卡斯基一开始相信她所说的‘海军家属’这一身份的理由,制式匕首,吞口隐蔽处刻有海军标记,刀柄中空放置救命药物,这些都是海军内部的不传之秘。

她乍一眼看起来只是个无害的良家女子,即使后来她的力量与头脑叫他万分惊讶,可是,萨卡斯基也能轻易辨认出,这个人不是海军,因为她并不具备军队出身的特质。

既然不是海军,也就只能是‘家属’这个答案。

算上那份神奇的药物,给她匕首的男人,军衔一定相当高。

并且,那位军衔极高的将领非常很珍爱她,给她匕首是男人的保护,因为那份药物甚至能够把命悬一线的人从濒死境地直接恢复到接近痊愈。

然而,匕首之中的药物已经被他用掉,之后如果她再次遇到相似情况,或者她自己身陷险境…

那样效果神奇得连萨卡斯基海军少将军衔都不曾听闻的药物,她男人一定会追究,即使愿意重新给她,前一份的下落也必定要有个交代。

他此刻事先告知,为的是不让她为难。

顺便…届时他也见一见…让他有些嫉妒的男人。

萨卡斯基不否认,为了确认她身后那个男人的身份,这些天他已经按照印象把知道的高级将领全部分析过一遍,只是始终不得要领。

马林弗德海军本部,甚至别的基地指挥官,所有符合条件的知名将领,他却怎么也想象不出,究竟是哪一位幸运的家伙才能拥有她。

…………

听得他的话,这人似乎愣了下,等了会才回过神似的弯了弯嘴角,说道,“如果知道是救了萨卡斯基少将大人,他也会很高兴。”

也不知怎么,她象是想到什么很愉快的事,带着点笑意的碧透眼瞳犹如蕴着天光的湖水,音色显得轻缓又柔和,“解释的话我会亲自说明,您不必放在心上。”

他看了她半晌,嘴角不易察觉地往下沉了沉,冷声回答,“随便你。”

或许是她提及那个不知名男人时的态度,也或许是她瞬间的笑靥如花,看在萨卡斯基眼里竟是刺目。

那不是愤怒,却绝对不舒服。

这人不肯说出她男人是谁,提起的时候匆匆一言带过,看似漫不经心又敷衍,实际上,那样笃定是一种信赖吧?

她自信她的男人不会追究,即使那份药物极其珍贵,她用掉了就用掉了,就算用在别人身上也没什么,平日里对她千依百顺万般宠爱的男人不会和她‘计较这种小事’?

他盯了她一眼随后转开视线,心头隐约有些异样起伏,只是也不过转瞬间,萨卡斯基强迫自己重新忘掉因她而起的情绪,把注意力投给一侧始终安静的同窗。

乔纳森,除了一开始看似玩笑实则劝诫对他说了些话,接下来都保持着一种旁观的态度,静静看着他和她两人,此时见萨卡斯基的眼神投过去,就挑了挑眉梢,笑得颇玩味。

对上他这同窗仿佛洞悉一切的目光,萨卡斯基几不可闻的哼了声,不过到底没说什么,隔了会,却是乔纳森收起面上的戏谑神色,打圆场一样的开口换了话题。

“嘛~萨卡斯基你和安娜小姐的私人问题暂时放一放吧~西里斯号还有很多事需要处理呢~”

“你养伤也养得够久了,该回到指挥官的位置上去,你手底下那些家伙的情绪,我可安抚不了啊~”

乔纳森还是那种无论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的神态和语气,只能从一双眼睛里看出暗藏的锋利与沉重,“今天已经是第七天,预计应该结束的航行却看不到终点,西里斯号…”

“诶?”斜地里横插/进来的一记短音,蓦地打断乔纳森还未完全说完的话,“为什么说看不到终点?已经快结束了啊?”

…………

听得她这般说,萨卡斯基和乔纳森俱是一怔,两人对视一眼复又同时将目光投到开口的这人身上。

原本重新低头把玩匕首的人抬起脸,许是看他们表情有异,她挑了挑眉梢,一副波澜不兴的样子,“我以为你们早就知道。”

因为没人问,所以没说?萨卡斯基忍不住抬手按了按太阳穴,只觉得快要被这人打败了,半晌才放下手,哑着声线开口,“安娜,把你知道的全部说出来。”

他盯着她,顺便从她的眼睛里看见自己纠结又无奈的脸,间隔几秒钟,又重复一次,“现在是我问你,把你知道的说出来。”她先前说过,只要他问她必定知无不言,不是吗?

“啊~”这人神色自若地点了点头,斜乜的眼角在乔纳森身上转过一圈,随后曼声说道,“第五天,也就是萨卡斯基少将召集下属开会那时,军舰成功乘上海流——”

“你指的是…”沿着她的话想下去,萨卡斯基不禁眯起眼睛,“磁力指针出现异常的时候?”副官罗纳德带来控制室的通报,他急着去查看全部失灵的航海指针,那次会议不了了之。

直到第二天上午,萨卡斯基才回住舱暂作休息…接着发生了一系列变/故,直到现在————此刻听她说起,他猛地想起一件事。

军舰全体将官会议那晚,磁力指针失灵,离开前他瞥见她盯着桌上来不及收起的指针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当时他就觉得奇怪只是没来得及追问…

却原来,那时候这人就知道军舰乘上海流了吗?如果不是他一直没打消怀疑,是不是他和她就不会有这样多的误会,也不会绕了这么大一圈的弯子?

电光火石间,萨卡斯基心念急转,看向她的目光也更深沉几分。

只是他静静看着的这人似乎没有察觉,或者是不愿意多想,她在他沉默下来之后才接着往下说,“两天来军舰一直在加速,目前我们正驶向中心区域。”

“不出意外的话,很快能抵达。”

…………

接下来,等了等,又等了等,萨卡斯基一直等到这人重新低下头去把弄她的匕首,看上去半点也没有继续解释的意思,这才没忍住焦躁抬手按住在她指尖旋转的乌黑短鞘,“说详细些,安娜。”

不容置疑地将她的手反扣在被褥上,随即自己的手覆上去,不轻不重制住她,“你要是我的麾下,这种含糊其辞报告,一定受到处置。”他说道,压低的声线藏进几丝危险。

她也不挣脱,抬高自由的那支手,用食指轻轻的在他盖的布料上慢慢地勾画出一个…

圆形的螺旋纹。

一圈一圈,从最外围慢慢地向内旋转,如同一个漩涡。

“这是西里斯号的航线。”她头也不抬,音色漫不经心,“仙女座y星以北30度角航行,军舰一直走的就是漩涡形航线,直到第五天…”

素白手指微微停顿,他听见她似乎笑了声,“第五天进入泰坦海域磁场。”说着,停顿的手指继续开始勾画,仍是螺旋纹,速度却明显加快。

“那天开始,军舰每隔一段时间会产生一次剧烈震动,声纳系统检测不出异常,当然,因为原本就没有异常,不过是海流碰撞,西里斯号借由碰撞乘上更往中心的洋潮而已。”

“指针也并非失灵,是泰坦本身太过巨大,强迫牵制了所有进入海域的磁场和它同调。”

“除了航海指针,连生物自身的磁场都受到影响。”

“关于这一点你们比我更清楚,不是吗?”

这一句话她用了反问句式,慵懒醇厚声线,语调似笑非笑,那样半嘲半讽的口吻让萨卡斯基皱了皱眉。

“电话蜗牛。”她象是知道他此刻的反应,很快给出答案,“西里斯号对外通讯全部断绝了吧?因为电话蜗牛受到影响无法产生生物电波。”

她的手指最终停在一个点上,与此同时抬了抬眼睛,挑高的眼角,碧透双瞳蒙着雾气一样,幽深静谧,“等在前方海域的那只怪物,只有你们感觉不到。”

…………

那么,为什么你能察觉到?萨卡斯基很这样质问她,张了张嘴最后却什么也没说,深深的看了她好一会,他终是松了手。

他想,他隐约能抓住那人的行为模式…表面上他不问她不说,实际上应该是,等价交换的信任。

她对他的怀疑算计心知肚明,所以始终冷眼旁观。

方才他给予她信任,她就真的知无不言。

真是…糟糕又磊落,令他万分无语又无计可施的女人。

只是,无语归无语,萨卡斯基认为此刻大概也容不得他继续纠结————顷刻间,这人的行动果然如他所想。

她飞快地起身,理了理衣襟又抬起脸对他微微一笑,“能借用您的浴室吗?萨卡斯基少将大人,我需要换下浴袍,这种穿着去见海域的主人,实在不成体统。”

…………

征得同意之后,她就转身离开,萨卡斯基的眼神缀在那道背影上,一直到她消失在两间舱室相连那扇门的另一端,他才收回注意力。

视线对上留在这边舱室的另外两人,他的同窗和他的副官,两个人的表情都有些古怪,许是方才那人的表现过于出乎意料,乔纳森挑高了眉梢,神色更是掩不住诧异。

目光一瞥而过,萨卡斯基很快垂下眼帘,掀开被褥,慢慢地翻身下床。

“少将大人。”他才刚有动作,副官瞬间抢上前,探手扶着他,口中急急劝道,“既然航行即将结束,您————”

在罗纳德的帮助下站稳身形,他低声开口,“只是即将结束。”

而结束之前…抬手接过边上递来的衣物,一边飞速打理自己,萨卡斯基一边不由自主皱紧眉心,“前方海域有什么,声纳系统无法探测到吗?”

他问的问题甚至不需要副官回答,因为答案方才已经有了。

‘等在前方海域的那只怪物’————那个人,安娜,她已经回答了他。

她说的那些,除了他们一无所知的泰坦海域,其它的全部正确,多么可怕的女人…

这两天她一直被禁锢在他身边,连当日的浴袍都无暇更换,谁知道,刚刚她一番话才叫萨卡斯基惊觉,竟是一切都瞒不过她。

他身负重伤,该知道的事也能凭借内部专用手语得知————乔纳森暂替他指挥的这期间,西里斯号对外通讯全部断绝,电话蜗牛陆续失去信号,用尽手段也无法恢复。

他们为着安全,根本不敢让她得到任何情报,现在想想,他们真是,根本多此一举。

…………

草草着装完毕,萨卡斯基厉声下令,“通知全员作好战斗准备!”语毕蓦地迈开步伐,匆匆忙忙往舱室的出口走去。

那人提醒他‘有怪物’,又说‘去见海域的主人’…说话的时候,她面带微笑的模样,恰如那夜对付海贼温迪盖恩那般,不带丝毫杀意,却有种说不出的危险。

看她的样子,萨卡斯基几乎瞬间就反应过来————前方海域非常危险。

81.第八十一一章



他甚至来不及惊讶,洋潮又瞬间闭阖,悬浮在半空的军舰稳稳地浮在海水之中。

当时萨卡斯基和乔纳森彼此对视一眼,随即两人同时转身离开控制室,飞速奔到军舰前甲板上想看看究竟发生什么事。

西里斯号瞭望塔已经拉响警笛,冗长低沉的音波在空气里飞速扩散,绷紧所有人的神经,同时也叫萨卡斯基心头狠狠一沉。

前甲板上负责警卫的士兵们看似从容镇定,萨卡斯基一露面,投向他的每一道视线却都带着同样的细微惊惶与失措。

甚至不必使用望远镜,萨卡斯基一眼就看见导致警报拉响的原因:

军舰的航线正前方,前一刻还十分晴朗的天空眨眼间变得非常昏暗,漫天乌云挟着浓烈腥气浩浩荡荡蔓延而至,洋面霎时间波涛万仞,潮水浑浊汹涌。

几分钟时间里海面象炸开了锅,不久前还平静的海洋忽然变成滚滚激流,一股一股海水汹涌激荡,滔天巨浪以恐怖的速度当头朝着西里斯号扑来。

…………

之后,西里斯号挣扎在万顷连天涌动的波澜中,方圆数十海里,目力所及浊浪翻涌,漫天的海潮与呼啸风声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吼。

乔纳森返回控制室稳定人心,副官罗纳德负责传达命令到各位将官士兵手中,萨卡斯基留在前甲板,作为最高指挥官镇守第一线。( )

只是,一个小时过去,危机仍然在延续,似乎看不到尽头,西里斯号仿佛一片落叶,卷在发了狂的洋潮中央身不由己颠簸起伏。

耳畔尽是惊雷般咆哮怒吼的潮音,久了耳蜗开始嗡鸣,搅得脑海渐渐眩晕。

萨卡斯基站着不动也不言语,挺直的背脊犹如一柄标枪,只是,他已经不太听得见说话声,无论是甲板上士兵的叫喊,亦或者别的…

军舰甲板踏在脚下微微作响,仿佛随时会坍塌,西里斯号还能坚持多久?这点连萨卡斯基都不敢深想,此时恶浪滔天,一旦军舰解体,他们全部人会瞬间被海潮吞没。

死在这片海上…这种结局,加入海军的第一天,萨卡斯基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然而亲身经历的此刻,个中滋味却实在…

不甘心————垂落身侧的双手缓缓握成拳头,他远眺前方那片无边无垠混沌,墨黑眼瞳深处渐渐燃起两簇怒火。

他的力量还不够,如果更强大…他要得到力量,他要强大到足以征服这片海,强大到踏平一切邪恶…他所有的野心抱负都还没实现,怎么可以死在这片海域?

…………

忽如其来的恨怒在胸膛里横冲直撞,萨卡斯基握紧拳头,狠狠抿紧嘴角,这一瞬间,充斥听力的飓风恶浪蓦地失去,周遭忽的一静。

几秒钟后,听觉方才接收到声音,不属于海潮,而是西里斯号前甲板上海军士兵们的声音。

“那是————什么?”

前一刻才惊魂未定的士兵们忽然异口同声爆发出惊呼,站在船舷最边缘的萨卡斯基松开握成拳头的手,上身微微前倾,一手抬起攥住栏杆,五指收紧,一如他瞬间收缩如针尖的瞳孔。

“是漩涡啊!”

“海肚脐啊啊啊——”

士兵们的叫嚷被咆哮巨响盖了过去。

那犹如盛夏午后的闷雷,自不远处黑暗混沌深处开始,延绵不绝向这边滚动,沉闷的异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异兽般的嘶吼。

一个山峦般巨大的浪潮起伏过去,抛到浪尖的西里斯号再一次猛地下堕,船头朝下倾斜,以非常危险的角度蓦然自高处往深处滑落。

萨卡斯基只来得及吼一声,“抓紧————”余下的要求他的士兵自我保护的话,就被迎面而来的疾风重新灌回咽喉。

黑暗的后方是更深的深渊,洋潮中央陷出一个无比巨大的漩涡,不过转眼间,军舰被卷在其内,旋涡里团团打转,不由自主地翻滚沉浮。

西里斯号摔落几分钟又险险被浪尖裹在漩涡水壁上,船舷一侧是看不到尽头的巨大空洞,海流呼啸飞旋向着下方无底深渊蜿蜒伸展。

萨卡斯基攥着栏杆,眯紧了眼睛,头晕目眩一段时间之后,他极目打量,同时在心中飞速思考对策,只是不知为什么,或许是错觉…

西里斯号卷在庞大漩涡中急速往深处滑行,他依稀仿佛看见漩涡极深处,隐隐滑过一簇簇巨大的漆黑鳞甲,极度深寒与刺鼻腥气随着水声蔓延,要刻入骨髓般的恐怖。

或许是错觉或许不是,异样一闪即逝,萨卡斯基看见的仍是浑浊乌黑海水,呼啸飞旋中,西里斯号带着整艘船的人堕向看不到底的海。

…………

几分钟?或者更久?

近在咫尺的死亡干扰了正常思维,萨卡斯基只看见船舷之外的更远处,高高的天穹如幻觉般一点点变得更遥远,象是整片天空为西里斯号往深渊堕落的无声哀悼。

视野变得更混沌,萨卡斯基甚至开始觉得这次断无侥幸生还的机会…那个念头才刚闪现,眼角余光中却瞥见一丝异样。

猛地放眼看去,在乌黑混沌中极力寻找————片刻过后,他找到了那线异样辉芒的来源。

军舰被洋潮挟裹着急速旋转堕落,巨大漩涡的空洞中央不知什么时候浮着一团光辉,是片刻之前萨卡斯基眼角瞥见的光,来自西里斯号。

浅浅如月光般稀薄的微蓝色从军舰上激射而出,瞬间又停滞在深渊上空,确切的说那不是一团光辉,而是一个人。

安娜————之前说要去换身衣裳的人,再次出现时浮在空中。

萨卡斯基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那道身影,她周身晕着光,是比黎明前的天穹更浅些的蓝,西里斯号此时所处的角度恰好能看见她的脸。

远远的,萨卡斯基看不清那人的神色,只看见她似乎望着脚下深渊,指尖渐渐生出淡淡的光泽。

也不过转瞬间,那人的指尖亮到刺目,彷如握着一团光辉,黑暗混沌被照得微微亮起来。

悬在半空的人墨黑长发在疾狂的风里纠结盘绕,细碎光影绣出她的眉眼,眼睫低垂遮去双瞳,薄唇轻轻开阖,仿佛说了什么。

他听不见她说的是什么,霎时间又看见她指尖辉芒脱手而去,亮蓝无声无息堕落,犹如天穹坠落的一颗流星。

一切发生得很快,快到几乎令人反应不及。

辉芒堕到只剩下小小一点针尖大小,随即象撞到什么东西,蓦地炸成一朵钝圆的光弧,比夏日骄阳还要更刺目几分。

光芒深处,那个人象一支利箭直直朝下俯冲————下一秒他什么也看不见了。

深渊底部急速上涨的炽烈白光让视网膜受到剧烈刺激,有一瞬间萨卡斯基觉得眼前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到,只有一记象是极远深处传来的戾啸。

无法形容的陌生又可怕的声音,似是野兽疯狂哀嚎,令人不寒而栗。

接下来是毫无预兆的地动山摇,悬在水壁中的西里斯号象是被一支无形巨手握在掌心上下摇动,天旋地转,混杂着腥寒刺鼻的巨浪抓住军舰,象是拼命撕扯————

洋潮颠簸动荡,海流剧烈起伏,西里斯号钢铁船体咯吱呻/吟。

过了很久很久,飓风与恶浪慢慢平息,终于只剩一片深不可测的死寂。

…………

五感当中最晚恢复的是视觉,萨卡斯基能够看见之前就察觉到平静,西里斯号遭遇灭顶之灾的前一秒所有危机毫无预兆结束。

周遭安静得厉害,连海浪风声都被压制一般,附近只有剧烈心跳与呼吸,是前甲板上的其他海军士兵们劫后余生的侥幸。

等了会,烙在眼睛里的刺目亮光终于散开,恢复视力的第一件事,萨卡斯基是急忙去找那个人。

安娜。

此时洋面平缓如镜,天空一碧如洗,连云都看不见,赤金的阳光自高处倾落,映得海水幽蓝碧透,如同一块巨大的毫无瑕疵的宝石。

她在离军舰几十米外的位置,赤着双足凌空悬在海面上,身侧浮着无数丛淡淡的光团,浅浅的蓝,象火焰静静燃烧。

背对着他,垂落身侧的手,一手抓着什么的样子,身上穿着她出现时那件纱裙,墨黑的发长及足踝,泼洒落下如一匹绸缎,修长双腿藏在其间若隐若现。

他静静盯着她看,与前甲板上其他海军士兵一起,屏息望着那个人的背影。

目光在她的背影上巡寻片刻,萨卡斯基不自觉微微眯紧眼睛:她的模样有些改变,此时浮在海浪尖的人,墨黑的发长及足踝,而原本她的发仅仅到肩际蝴蝶骨的长度。

还有她的手,那双手象重伤他那天,指甲暴长,指尖锋利如钩,更奇怪的是,她裸/露在阳光下的肌肤隐隐约约呈现绯红痕迹,纵横勾勒,错综缭乱。

…………

沉寂到压抑的前甲板更快被另一种声音打破,杂乱脚步声很快纷沓而至。

萨卡斯基没有回头,来人很快出现在他眼角余光中,为首的恰是乔纳森,疾疾靠近后还没来得及开口,乔纳森他们这些前来查看的人,注意力瞬间被引走。

那人听得动静回过身,长发随着转身带起的风微微扬起。

面色褪尽血气般苍白到透明,一双碧透眸子不知什么时候化作墨黑,静静盯着人看的眼神无嗔无喜,却无端端叫人心头蓦地一跳。

目光错也不错看着这人,萨卡斯基不自觉吸了口气,她确实改了样貌。

除了头发长度与眼睛的颜色,眉眼的温婉秀气也消失,半隐半现纱裙之下,纹案一般复杂的血痕刻在苍白皮肤,日光下一眼就叫人挪不动视线。

西里斯号前甲板上聚集了许多人,只是没有任何一个人发出声音,所有人都怔怔的盯着她看。

短暂的静默过后,另一种异变无声无息产生。

她的背后,湛蓝的海水逐渐生出一朵朵红云,自海面之下更深处的洋潮,大片大片的猩红漫漫弥散,凄厉艳色越来越多,越来越浓,仿佛茫茫血海铺陈开来。

渐渐的海水开始涌动,象是下方正发生什么剧/变,浓腻血色团团涌动,大片大片漆黑墨色藏在海浪深处割出痕迹,一**起伏水浪颠簸,隐隐约约有无比巨大的脊背在日光下慢慢滑动。

非常非常大,根本无法预测的身躯,依稀仿佛有鳞甲流动瑰丽光芒。

前甲板上再次微微骚/动起来,只是不等萨卡斯基下令战斗,他听见…她的声音,一记浅浅的冷冷的轻笑,在杂乱中却象是贴在耳边那样清晰。

萨卡斯基的身形微不可察顿了顿,接着他看见那人望着军舰仿佛有一点笑意,墨黑眼睛眸光却冻结般冰寒彻骨,浸得眉梢眼角都透出森然杀意。

“滚。”她的声音压下所有躁动,平淡音色透出了一种对生命彻底漠视的残忍,“或者死——”

…………

海面蓦地掀起巨浪,仿佛被激怒,藏在水下的异物高高扬起一截漆黑长尾,巨大的鳞甲映着日光透出瑰丽黑芒,裹着刺鼻腥膻重重朝她拍下。

她头也不回扬高了一手,而随着素白指尖划过空气,萨卡斯基看见飘浮在她身侧的丛丛光辉灵活地迎上异兽落下的那截黑尾。

比天空的颜色更浅的火焰迎向敌袭的过程中忽然变化,浅蓝光辉奇异地模糊虚化瞬间又重新凝结,一匹匹巨大的狼凭空跃出。

幻化的狼群皮毛间燃着火,叫声清亮悠远,凌空跃起接二连三地撞上海中异兽。

雷鸣般的爆/炸声震动云宵,炸裂的亮芒遮蔽日光,让这片海笼罩在水蓝光辉之中,潮汐之下有庞大身躯剧烈颤动,说不出是何种生物的嘶吼糅杂在剧烈轰/炸声中。

半晌,一切才渐渐停止。

洋面上有血沫肉块碎片残骸半沉半浮,更深处的波涛中一块漆黑阴影正缓缓下沉,空气里弥漫着浓烈血腥,与说不出的寒意。

动荡中央的那人不动也不言语,良久,消失的狼群在她身侧慢慢显露影像,低头蜷尾,她手边那匹似乎是头狼的呜咽着,用鼻子慢慢蹭她的手。

片刻过后,群狼逐一散去影像,融化在海风里,不曾存在一般,只有漫无边际的血色海洋显示出方才发生过什么事。

萨卡斯基听见她的叹息,若有似无,幻觉般,低柔音色,恍惚有说不出的寂寞。

…………

最后,她在天与海都凝固般的死寂中慢慢迈开步伐,赤/裸双足行走在风中,一步一步,缓缓地走回西里斯号,沿着不自觉退开的海军士兵中间的通道,慢慢走到他面前。

“准备登陆吧~萨卡斯基少将大人。”她站到他面前,神色微微倦怠,容颜却说不出的魔魅妖丽,“泰坦消失了。”

目光停在咫尺间这人身上,萨卡斯基握紧垂落身侧的双手,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克制自己身体里灼然升高的温度。

隔了好一会儿,他强迫自己转开眼睛,视线下落几分,盯着她的手看了一眼,随后才看向她登船前随手抛在甲板上的那物。

一片…半个房间大小的…漆黑的鳞片…蛇类的鳞片,散发着冰冷腥膻味道,面积却超乎想象,一端连着血肉,显然是生生从异兽身上拔下来。

“泰坦是一条海蟒,这片海域是它。”她在他身侧轻声说道,打败能够通天的庞大怪物,这人的声音竟波澜不兴,“放心,它已经被驱逐。”

怔忡许久,萨卡斯基慢慢抬起眼睛,哑声问道,“你的恶魔果实,是动物系幻兽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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