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行天下:废柴捉妖师 - xp1024.com
《妖行天下:废柴捉妖师》


第1章 去死吧

蝉鸣和风吹树叶声传进图书馆,阴凉的大厅和往日一样,无人问津,守在门口的保安昏昏欲睡。

“嘭——”

不大不小的撞击声打碎了这片安静,保安慌忙从瞌睡中抬起头来。

一个穿着长外套的女生,撞在了门禁上。

在保安的注视下,她镇定地用左手掏出口袋里的学生卡,刷开了门禁。短而杂乱的头发遮住了她的脸,保安狐疑地看着对方急匆匆地走向楼梯间。

眼见着人走了,保安又低下头打瞌睡,喃喃自语道:

“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怪——”

谁会这么大热天的穿着长袖长裤长外套?

“呼——呼——”

穿着长外套的陈清秋走到没人的地方,狠狠地喘了几下。

她抹去额头的汗,抬头看了下时不时有脚步声响起的上楼楼梯。咬咬牙,朝着向下的楼梯走去。

昆山大学的图书馆有五层,不包括地下的储物室。

这儿平常就少有人来,连大门都没有锁上,正好方便了此时的陈清秋。

她皱起眉毛,好看的桃花眼半垂,脸上血色全无。一边拐着脚往下走,左手也捂住了受伤的右臂。在平常人面前装作若无其事,但在这个连监控探头都没有地下室里,就不需要伪装了。

“嘶——真疼啊——”

摸黑走进了储物室里,她靠着一个书架坐了下来,一片尘灰扬了起来。

“这妖精真他妈的凶啊……啧,不知道还能不能拿到钱。”

她脱下自己的外套铺到满是灰尘的地上,里面的瓶瓶罐罐叮当一阵响。摸到手电筒,陈清秋打开叼在嘴里,对着外套里十几个小口袋翻找。

铜钱、黄纸符、桃木小剑、罐子瓶子……

指尖夹起一小卷绷带,陈清秋咧嘴笑了下,扯到嘴角的伤口,又拧起眉头。

她把手电筒放到外套上,撸起自己右边的袖子,扯开绷带。

瘦而白的手臂上,狰狞地撕扯开了一道一指宽的伤口,一直延伸到手肘下面。皮肉外翻,有的已经凝结成了小血块,还有鲜血顺着她抬起手臂的方向滴落。

啪嗒——

如此微小的声音,陈清秋本该注意不到。

可正在撕绷带的她,却有了一瞬间的迟疑——她清清楚楚地听到了自己的血,滴下去的声音。

下一刻,她噌地站了起来,顾不上掉落的绷带,裸露在外面的肌肤密密麻麻地长起了鸡皮疙瘩。

“什么妖怪!快出来!”

她的声音突兀异常,在寂静黑暗的地下室里回旋,空荡荡。

被踢远的手电筒,惨白的光束打在地面上,照着一本古旧的书在微微地颤动着。

那滴鲜红浓稠的血液就落在古书的封面上,它迅速地干瘪下去,成了一层红色的粉末。

一阵风吹过来,红色的粉末被吹散在黑暗的屋子里。

妖风!

地下室哪来的风!

陈清秋还没注意到脚边的书。

她捂住了口鼻,谨慎地朝着四周看去,顺着那阵整齐的敲打声低头看,顿时瞪大了眼睛:

她竟然见到了一本书在跳舞!

书妖?

不!绝对不会是书妖!

被巨大的威压和风掀起的陈清秋忍不住张开了嘴,很快,她就被狠狠地甩在了书架上。本来寂静的地下室里犹如发生了龙卷风,不停地有东西被卷起又落下。

什么东西要来了……

陈清秋狼狈地爬起来,慌不择路。

来了,来了,它来了!

“啊——”

她发出了一声惨叫,整个身子都被腾空、掀起、撞压在书架上。

一双发着亮光的血红眼睛,就这么出现了。

腥红的眼睛,直勾勾地正对着陈清秋的脸。

那东西发出一声嘶吼:

“去死吧!”

第2章 险处逃生

那一声吼叫之大,几乎震聋了陈清秋的耳膜。

她痛苦地想要蜷起身子,奈何这威压像是粘稠的胶水,死死地把她这只小苍蝇粘住了。

“去死吧,去死吧!忘语,你给我去死吧!”

一声接连一声的嘶吼,愤怒翻腾拍打到陈清秋身上。

陈清秋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她的口鼻都流出了粘稠的血,艰难地张开嘴:

“我……我不是……”

突然之间,脖子上的束缚没有加紧,整个空间都安静了下来。

“你是谁?”

书架轰然倒塌,架子上的书纷纷掉落,地板上的手电筒咕噜咕噜地滚了过来。

这是一个很诡异的场景,陈清秋根本不知道是什么在压着自己,她仿佛是被一只悬空的巨手捏住了,挂在半空中。

而地上的手电筒还在翻过杂物,犹如一只可爱的动物,颠颠地跑了过来。

陈清秋却一点都不觉得它可爱,内心早就不寒而栗。

那光束时不时地扫过来,可她的眼角只能瞥见一个庞大的黑影。

手电筒跑到陈清秋的面前,就飘了起来。

她立刻就被强烈的光线照得眯了眼,脸上都是脏兮兮的污迹和血痕。

但只能咬着牙,接受不知道从哪来的哪个怪物的凝视。

那种被看着的感觉很奇怪,陈清秋忍得气血上涌。

光线没有移开,她忍不了了!

对着光,睁开了眼睛!

她尽力地睁着,想要透过强烈的光来看对面的妖物,只是徒然:

什么都看不见!头晕目眩!

强光甚至让她瞪大的桃花眼流出了眼泪。

“不是她!不是她!”

陈清秋还没反应过来,就又被狠狠地扔了出去,撞在墙上滑落了下来。地下室里的旋风又卷了起来,所有的东西都在颤动。

陈清秋忍着身上各处传来的疼痛,咬牙匍匐在地上,避过那些杂物,挪动到房间的角落里,想要找到后门出去。

“轰隆——”

许许多多的碎石片飞到她的身上,也打在书架上发出乒乒乓乓的声音。

她不得不掩藏在书架后面,看这个不知名的怪物发狂。

三下两下,越来越多的碎石飞出,结实的图书馆墙壁竟然被炸出了一个破洞。

地下水管破裂,汩汩地涌出水来,陈清秋已经能感觉到脚底下的湿意。

她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看着那透出光来的缝隙张了张嘴,没敢发出一丝声音。

那这一瞬间,她清清楚楚地看见了一段银光从缝隙之中冲了出去。

那速度肉眼几乎不可辨识,陈清秋都要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地下室里马上恢复的平静,明明白白地告诉她——不是错觉。

那大妖物,走了。

真是祖宗保佑,她竟然活了下来。

陈清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全身的痛感似乎加强了。

她的面目扭曲,疼得两眼一翻,就想晕了过去。可她哪能这个时候晕过去?

老天呐,这地下室被搞得一团糟,如果她晕过去……万一学校找她背黑锅,她该怪哪一个咯?难不成带校领导去找刚刚的大妖怪?

身上的伤口已经被冷水浸泡着了,陈清秋想着巨额的赔偿金,支撑着往门口爬去。

谁知这时候,地面突然晃动了起来。

没有半分力气的陈清秋就像是一颗炒豆子在地面上滚动。

她嘭地一声撞在书架上,吐出一口血,昏了过去。

贼老天!希望扒皮校领导别要价钱太高!

第3章 地震

陈清秋确定自己是在做梦了,她望着眼前的金山,还是忍不住的激动。一边喊着“好多钱”,一边放肆地扑了上去。还没等她对身边的金子挨个数一遍,那金山就猛烈地摇动起来。

她就这么从山上滚了下来,眼见着无数的金子长了翅膀飞走。

快速地伸手一捞,没有一块金子!

手心里倒是躺着一只暴怒的怪物,两只血红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啊!妖怪!”

她猛地睁开眼,什么金山什么妖怪,全都烟消云散。

一片白晃晃的天花板,还有亮堂的灯,照得她有点懵。

这是……医院?

陈清秋转了转眼睛,她有些回不过神来。明明自己在图书馆的地下室里受了伤,怎么突然就到医院里来了呢?

这是普通的病床房间,她的身边还有好几个病床,床上都躺着些学生模样的年轻人。病房里吵吵嚷嚷的,被安在墙壁上的电视也在聒噪个不停:

“据报道,此次桂省昆山市的地震原因不明,专家怀疑是城市建设导致的地下结构不稳,受灾最为严重的是该市北部地区,现已查明三人失踪,上百人受伤,后续报道我们会继续跟进……”

“地震?”

陈清秋摸了摸自己身上的绷带,语气里满满的不可置信。

要知道,昆山这个地方不临海又没有温泉火山,洪水都轮不上,竟然赶上地震了?

“小姑娘,你醒了?听说你是从废墟里被救出来的,不过你身体真好,没受多大伤。”

“护士姐姐,你给我说说清楚。”

听到这么一个小姑娘管自己叫姐姐,那位护士大妈脸上顿时笑开了花。她利索地给旁边的男生换药瓶,一边把陈清秋被消防队从废墟里挖出来送到医院的过程全说了一遍。

“这么说……不用我付赔偿金了?”

“什么赔偿金?”

陈清秋眨了眨那双桃花眼,乖巧地表示自己什么也没说。

趁着病房里没人注意,陈清秋溜出了医院,转弯走了没几步又进了另外一个私人医院。

和刚刚的公立医院完全不一样,这儿走廊上冷冷清清的,一股子寒意扑面而来。陈清秋抿了抿嘴唇,推开了那扇门。

病床上躺着一个男人,鼻梁挺拔,眼睛紧闭。如果他睁开眼来,一定是那种帅气大叔类型。

只是可惜……他已经很久没有睁开眼了。

“老头子,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睁开眼看看我啊——遇见个大妖,差点丢掉小命。”

陈清秋絮絮叨叨了几句,很快就不说了,她翻找着旁边的衣柜,找出自己的一套衣服。

撕掉身上碍事的绷带,本来有伤痕的地方,都已经光洁无比,连大力撞击之下的淤青经过了这么一段时间,也消失不见了。

重新在房间里拾掇了些自己的工具,她又披上一件外套,遮住手臂和小腿。

看了眼床上安静地像睡着一样的植物人老爸,她叹了口气,把门关上。

不工作不行啊,不去捉妖,哪来的钱供老头子整天躺在这?

第4章 妖王

从医院里出来,外面的阳光正烈,陈清秋咧了咧嘴,裹紧自己的外套,往大学城的方向跑去。

昆山市的大学城并不繁华,早些年的市领导吵吵嚷嚷要开发,一栋栋高楼做起来,路边全移栽的老树。结果发展不利,大学城外的楼盘成了“鬼城”,根本没人住在那儿。

陈清秋一走进外围的鬼城,身子就一哆嗦。她隔着衣服把自己的鸡皮疙瘩摸下去,眼睛低垂着,想要急匆匆走过这一段鬼城的小道。

偏生这时候,不知道哪里传来了一声细小的说话声:

“好怕呀,妖王,妖王会不会吃我们……”

“别说了,快走吧,我们搬走吧。”

陈清秋根本就没回头看,一听这内容,也知道不是正常人类在说话了。她抽了抽嘴角,桃花眼眯起来,往旁边的大树底下一瞧,正看见两团黑影。

“喂!小鬼妖,你们在说什么?”

“哎呀,就是新来的鬼王呀!你……”其中一团黑影仿佛是抬起头来,看见了和他们说话的陈清秋,登时尖叫了一声钻进地里不见了。

另一只也被吓了一跳,一边尖叫着“除妖师”一边迷迷瞪瞪地蹦到陈清秋的鼻子上,嗖地一下跳进草丛里不见了。

陈清秋揉了下鼻子,沉着脸干脆小跑着从小道里跑了出去。

昆山大学里显得有人气多了,结伴的人群在路上走着。走到转角,一个圆脸矮胖的女孩子,大汗淋漓,手上举着个箭头,上面写着:

“医疗点,右转。”

“杨莹,他呢?给你。”

那个圆脸的女孩抬起头来,朝着陈清秋点了点自己举着的牌子,伸手接住了她抛过来的面巾纸。

也等不及杨莹傻傻地道谢,陈清秋右转消失在人群中。

她的脚步有些急,撞到了路上的人,匆忙丢下一句抱歉,继续要往前挤。

这个医疗点设在昆山大学的操场边上,高大的樟树树荫下密密麻麻的人,或坐或站立。人人都是一副汗淋淋的面孔,陈清秋往人群里扫一眼,很快看到了那个弯着腰的身影。

仿佛鹤立鸡群,明明是一样的社团服,在杨莹身上是肥大,在这个男生的身上却恰如其分——足以显出他宽肩瘦腰,身材高大。

“段息安!”

被喊到名字的男生,将手里的水递给坐着的病人,从容地转过头来。

他笑起来爽朗无比,颧骨不高,一双星目微微眯起,脸色有点苍白,无损于他灿烂的笑容。

“你来了,陈同学,我还在找你呢。”

陈清秋朝他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招了下手,站在段息安身边的几个女生随即看着他们,窃窃私语起来。

讨论的内容无非是什么陈清秋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想泡系草啦!系草大大竟然对这个年纪小透明这么亲切!

段息安仿佛没听见身后人的议论,大步跨过去,潇洒地走到陈清秋的身边,脸上的笑容仍旧和煦。

“那个。”陈清秋撇了几眼那些女生,她虽不想听闲言碎语,却恰好会唇语,“地震了,你,没被那东西缠上受伤吧?”

听到这话,段息安才把招人的笑容收起来,沉下脸四下扫了一眼,才凑近陈清秋的耳边:

“没有,但是你给我的这个坏了。”

陈清秋被这亲密的姿势弄得耳朵痒,她不适应地扭了下头,看见段息安手里断成两半的桃木片,顿时愣住。

第5章 爱

桃木片是陈清秋做的驱鬼驱妖平安符,佩戴后邪气不能入体。本以为赠给段息安会让他万无一失,看来……还是低估了那妖怪的实力。

想到手臂上的伤口,陈清秋那双桃花眼暗了暗。

“桃木片是在哪里断掉的?带我去。”

段息安见陈清秋煞有介事,就将断掉的桃木片放回口袋,把她带到了图书馆。

昆山大学的图书馆地上五层是近年来换的透明玻璃,远处看蓝盈盈一片。

现在蓝盈盈全碎了,楼的地基下沉,水泥板上翘,玻璃破破烂烂。里面的书架和桌子凳子混成一团,仿佛是被轰炸机特意关照过!

陈清秋微微瞪大了眼睛,这,真是多亏她能被活着救出来啊。

“别看图书馆塌成这样,应该没伤着人。刚开始巨响一下,就把大家都吓出去了。这都是后来才震成这样的。”

段息安还以为她在地震这段时间里不在校内,连忙解释了几句。他修长的手指指了下微微下陷的一楼:

“木片断掉的时候,我就在一楼阅览室里。”

陈清秋点头,图书馆已然成了危楼,下面围着黄色的警戒线,几个穿着制服的站在那儿。

“我知道了。段同学,最近昆山市要有大妖怪出没了……你小心点。”

段息安看着陈清秋认真说话的样子,表情有一瞬间的奇怪扭曲,但很快恢复了平常。脸上挂着微笑,朝她点头。

陈清秋叮嘱了段息安几次,又从口袋里掏出个小木片,才转身走人了。

她当然不知道,那个表面上认认真真点头的大男生,背地里却随意地将那桃木片扔在床头柜里。

“天知道,她这么古古怪怪的,我爸竟然愿意请她!”段息安朝着身边的女孩微微一笑,伸出手去勾她冰凉的手,“肯定是我当时无意间撞到了书架上,才把那破木片撞碎了。红莹?红莹?”

“啊?哦,你把那木片放哪儿了?”

段息安握住她纤细的手,笑意更甚,他的目光放在不远处的摩天轮上:

“别说这晦气事了,走吧,我们到了。”

红莹愣愣地点头,她的脸有些过分的白,但还是很美的。抬起头看那摩天轮的时候,睫毛微颤。

“息安,我想玩那个,我还没玩过……”

“好!红莹,你想玩什么都陪着你。”段息安亲了下手里冰冷的小手,凝视着面前面红耳赤的女孩,“红莹,我爱你。”

“爱?”

红莹抬起头,踮起脚尖,嘴唇贴到段息安英俊的脸上,红色的裙摆在游乐场的风中摇摆。

游乐园中的情侣亲吻,稀松平常,根本没多少人回头看他们。

一个巨大的紫色玩偶站在摩天轮的入口,呆呆地看向他们,手里的气球一松,不知不觉飞得很远了。连小孩子尖叫着跑跳去够那些气球,也没有让玩偶回头看上一眼。

红莹低下头,红晕从脸上蔓延到脖子上,秀气的耳朵也红了一层,女孩的声音如蚊呐:

“那你爱我么……”

第6章 夜探图书馆

昆山大学的树很高,路灯被掩在树叶枝干之下,灯光昏暗,时不时地走过一个人,也没办法驱走夏夜的寂静。

陈清秋脸色是一贯的苍白,背着个布包,没穿外套,露出纤细甚至有些偏瘦的身体。她在昏暗的光下走着,时不时地望一眼天上的黑云。

“黑云遮月,妖物出行。”

她的喃喃自语飘入夜色中,悄悄潜进校园的小路上。

夏夜的草茎划过她的鞋底,造成细小的响动,是虫蚁和小妖物被惊动离开的声音,陈清秋并不在意。

她的长裤上粘着草叶,一双桃花眼眨也不眨,盯着前方。

图书馆的废墟矗立在那儿,在昏暗的夜色衬托之下,有点凄凉,有点诡异。一阵寒风吹过,尘土和淡淡腥味扑来。

这腥味不同于一般的鱼腥、肉腥,腐臭中带着点妖异的香,是妖物独有的腥。

陈清秋皱着鼻子,从布包里掏出一张黄纸。黄纸薄,纸上的墨迹歪歪斜斜,团成一个眼睛。

她深呼一口气,迅速把黄符贴在额头上,极快地念出口诀:

“天目,开!”

好一会,黑云乌压压地低垂着,夏日的风带着寒冷的气息,叫人不寒而栗。

俏丽的桃花眼再次睁开!已不是纯净的黑瞳,瞳孔外围一圈金色,使得陈清秋也多了几分妖异的气息,她双目凌利地看向图书馆。

“地下妖气最浓么……两种?”

她挑了下眉毛,思忖片刻,从警戒线下钻过去,消失在一片黑暗的废墟里。

……

深夜的昆山市中心繁华依旧,灯光闪烁个不停,时不时有车疾驰而过。这一片商圈后,是一个高档小区,面前还有个大型公园。

陈清秋沿着妖物的气息往前走,就在公园里碰上一群小混混,中间围着个女孩。几声细碎的对话,顺着夜风吹了过来。

“不要,不要这样……”

“小妞,你大半夜不回家,告诉哥哥不要哪样?嘿嘿嘿……”

小混混的声音渐渐猥琐起来,还有不少起哄的,陈清秋捏起拳头。

许是被逼急了,那中心的少女抬起头来,露出一张平凡无比的脸。几个小混混一下哈哈大笑着散开,甚至有的骂骂咧咧:

“我靠!丑女!”

“恐龙啊,大半夜不睡觉出来吓他娘的……”

陈清秋呆了一下,放下手中的木片,就想继续往前。无意间扫了那哭泣的女孩一眼,不由顿住脚步。

“杨莹?你怎么在这?“

女孩哭哭啼啼,陈清秋赶着要在天目没失效前离开,只好胡乱劝了几句,就让杨莹赶快回家去。

陈清秋眼前淡紫色的团状妖物气息,已经若隐若现起来。

大部分的妖物在行动时,都会留下气息,颜色、气味都不尽相同,厉害的捉妖师能根据气息来判断妖物。但时间一久,气息自然会消散。

现在她面前的气息就宛如一条淡色的纱,忽明忽暗,蜿蜒进公园后的高档小区里。

陈清秋紧了紧身上的包,朝着门卫走去。

“没有门禁卡?”

“我认识住在这里的段董事长,我要马上进去见他!”

第7章 救人

段息安以一个极不自然的姿势窝在床角,健壮的身体扭曲着、颤抖着,像是一只蠕虫。

窗外毫无亮光,树梢尖像是黑色的蝙蝠匍匐在黑夜中,一动也不动。

“啊……”

小声呻吟在房间里回荡。

人人都在沉睡的深夜里,痛苦只有被无视的份。

“放,放过我……啊……”

断断续续的话从他的嘴里吐出。

一个人的房间里,段息安在向谁祈求?

窗外夏夜的风吹打到玻璃上,室内除了呻吟,寂静无比。

段息安的身体被越压越紧,贴向墙壁。那几乎不是一个正常人类能做出来的动作了,几声脆响,是他的骨头在脱臼断节。

就在这时!玻璃外猛地照进一道强光!

普通的灯光不过照亮某一处,这一束强光却好像从太阳中截出的一段,瞬间把整个房间照得明晃晃地,还带着炽热的温度。

桌子、床褥、镜子……被照得一清二楚。

还照出了肉眼无法看到的东西!

段息安被粗壮的藤蔓缠绕着,身体扭曲成不自然的状态!一根细藤蔓,已经紧紧地箍住了他的脖子。他苍白的脸上泛着潮红,青筋暴起,眼白微微露出,再挣扎下去就要没气的样子。

“嘭——”

强光之后,玻璃被撞碎,噼里啪啦一地都是。

陈清秋把裹着的薄外套扔掉,掏出木片,对着段息安的位置狠狠扔去。

“啪。”

木片凭空被黏住了,一个两米高的“人”显形了。

说是“人”也不太妥当,她拥有着少女的面容和身姿,可双手却是两条粗壮不已的藤蔓,此时正像是蛇一般在扭动着。

“妖物!放开他!火符!”

随着陈清秋的一声暴喝,她从手中甩过去几张薄薄的黄符。符纸也不像一般软趴趴的纸,反而坚硬如箭,朝着那藤蔓女射去。

那女妖神色一凛,抽出一只臂膀,那粗壮的藤蔓瞬间变为纤细白嫩的手。她的手指朝着符纸一点,喷射出无数的枝叶,生生把它们挡下。

陈清秋皱起眉头,念了一句燃烧咒,符纸燃烧起来,枝叶也被点着。

卧室被阻隔开来,床上段息安的身影也看不清楚,陈清秋灵机一动:

“握着上午给你的木片!段息安!”

陈清秋抽出一把木刀,劈砍起来。她的姿势一点也不标准,甚至有点像挥刀乱舞,偏偏那些枝叶像是畏惧刀一般,缩了回去。

“啊!”

这是一声女人的尖叫。

那妖物一只手忙着对付陈清秋,另一只手自然松懈。段息安得到片刻的休息,听到陈清秋的指令,挣扎着到床头握住了那木片。

那些缠绕着的藤蔓立刻像被灼烧了一般缩回,妖物也大叫了一声,回过头去要对付段息安。

“伤害凡人对你有什么好处?不过是自毁前程!你们的恩怨不能……唔……放,放开我!”

陈清秋眼见着他安全了,心中大喜,悄悄用口袋里的刀片割破手,拔高声音吸引那藤蔓女的注意。

她的话没说完,那妖物瞪大了一双深紫色的眼睛,疯狂地打掉了她手上的木剑,把她狠狠束缚住。

“别再妨碍我!去死吧!”

第8章 选择

一根尖利的藤蔓,狠狠地向陈清秋甩去,眼见着就要抽到她身上。

与此同时,地板上光芒大作。

陈清秋被藤蔓束缚在半空中,面上挣扎不已,但那只流血的手,在空中虚虚画出一个复杂的符号。

空气中泛起了波纹,那符号顺着血液放大到地上,生生把藤蔓女的脚底围住。

“合阵!”

“啊——”

本来还气势汹汹的藤蔓女,尖叫一声,摔倒在地板上。

她看了一眼地上的符号,朝着陈清秋啐了一口,闪身从破烂的窗户上跳了下去。

陈清秋摔倒在地上,挣扎着要从掉落的包里掏绷带。

门被猛地打开,外面一大堆人跑了进来。为首的是个中年男人,容貌上和段息安有相似之处。他无视倒在地上的陈清秋,径直朝着床去。

“小安!你没事吧!”

一群人呼啦跑过去,围在床边看段息安。

“她,是她,救了我。”

……

“陈小姐,这次多谢你了,这是报酬。”段佑的秘书把箱子放在陈清秋的面前,“能彻底解决,还有更高的报酬。”

陈清秋把箱子拉到自己面前,桃花眼垂下来,目光落在自己手背的结痂的伤口上。

“段先生,我说过,妖物来找上他一定是有某种因缘。要是能解开这因缘,对双方都更好……杀了,不一定能解决问题。”

段佑的手敲了下桌子,秘书走到陈清秋面前,请她出去。

陈清秋也不好再说什么,提起箱子就跟着秘书往外走。

“我说了,我就是要娶红莹!”

“小安,别动气,医生说了你的伤要好好养着。”

陈清秋刚想抬起头来看,秘书就走到了她的右边,把楼下的场景严严实实地挡住了。

“抱歉,陈小姐,请跟我这边来。”

他们顺着另一条楼梯下去,能够避开段家的大厅。陈清秋也没办法看清楚段息安的争吵对象了,不过那声音还在继续着:

“不能继承家产?不行,你们不能用这个来威胁我。我不会做选择的,绝对不会……”

陈清秋把沉甸甸的箱子往上提了提,轻声叹了口气,走下最后一个实木台阶。

……

段息安好几天没去上课,陈清秋却难得清闲了几天。有了那一箱子钱,这一段时间老头子的药费是够了。

她拨弄了一下头发,在本子上胡乱画了起来。

一个女生从旁边凑过来:

“那个,那天晚上谢谢你啊。”

“噢,没事。”

陈清秋把本子上歪歪扭扭写的“段”字涂掉,杨莹笑了下拿出书本,还掏了个塑料袋在桌子底下递给她。

这个塑料袋皱皱的,看起来就像是用了很多遍。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包在里面,袋子发出沙拉沙拉的响声,一教室的视线都投向她们。

陈清秋有点窘迫,连忙接下那东西,塞到自己包里,干巴巴地回一句:

“谢谢。”

杨莹傻傻地笑了一下,专心地做起了笔记。

陈清秋一下课就急忙走,却被杨莹一把拉住。

“那个……陈清秋,我,我有件事要请你帮忙。”

第9章 私奔

陈清秋和大学同学的关系不好,杨莹有时能和她说上几句话。

杨莹是中途转学过来的,“长得一般”也能算作对她的夸奖。在一群会打扮的大学生面前,就像是乡下来的小丑鸭,因此而被人孤立。

行事古怪被人孤立的陈清秋,反而和她关系近一点。

“我,我……我要和我喜欢的人私奔了。”

陈清秋差点把食堂廉价饮料喷出来,咳嗽了好几声,抬头看语出惊人的杨莹。

这圆脸丑姑娘还跟没事人一样,无辜地眨巴眨巴眼睛。

“你,你不是喜欢段息安吗?等等,等等,你知道私奔是什么意思吗?杨莹,你确定你今年成年了吗?”

杨莹笑眯眯地什么也没回答,那坚定的样子让陈清秋沉默了好一会。

“真的?”

杨莹点点脑袋。

“好吧,要我帮什么忙?”

“我想知道哪里能保护人不被妖物伤害。”

这一下,陈清秋嘴里的饮料终于喷了出去。

她的嘴张开,眼睛瞪圆,毫无形象。

什么时候是个人就张口妖物,闭口妖物了?

难道现在不是末法时代?难道不是xx主义时代了?大家都信仰核心价值观,不封建不迷信啊!

更何况不是每个人都能看见妖物。少数人能在某些时刻看见,但只有极少数像她这样,知道确实有异于人类的智慧妖物存在。

“我,我是看见你的符才认出来的……捉,捉妖师……”

杨莹的表情有些为难,她结巴着指了下陈清秋胸口露出来的小桃片。

桃片上画着复杂的符号,中心焦黑一点,是已经被损坏的符,被串了根红绳挂在她脖子上。

陈清秋愣住,把桃木符片塞进衣服里面。

妖怪不能去的地方少之又少,她还碰巧就知道一个。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问这个……昆山脚下的姻缘庙,妖物都不能进去……如果遇到危险,就把它捏碎。”

手机嗡嗡响了起来,陈清秋看到屏幕上“段”字,抛了个纽扣大小的木片到杨莹的桌上,抓起自己黑色的书包向食堂外跑。

杨莹看着她的背影,欲言又止,木片深深陷入手心。

……

“段先生,这和我们说好的不一样吧?”

陈清秋桃花眼凌厉看着,段佑身边穿道袍的男人……

那男人似乎感觉到了视线,朝着陈清秋轻蔑地扬了下手,宽大的道袍抖了抖:

“这位小友——”

“陈小姐,事情解决了,钱我一分都不会少。”

段佑不在意陈清秋有点愤怒的表情,他会付同等的报酬。

陈清秋握了下拳头,不再说话,坐在沙发上拨弄自己的桃木小剑。

对面的老道士谄媚得很,和段佑相谈甚欢,一点不谈因果,反而信誓旦旦说自己能把妖物斩草除根,越听越像是一只聒噪的苍蝇。陈清秋在心里默念:

钱,钱,钱,一箱子钱!

不为道友,为了钱!

深呼——吸——

“陈道友?道友,你觉得这计划怎么样?”

陈清秋回过神来,那道士小眼睛瞟着她,那样子就像看白痴。

“那妖物行踪不定。”

“在下听闻,你曾引出过那妖物……不知这次可否再次出力……如果不行,贫道自有它法。”

嘴上说的是请求的话,表情却不可一世。陈清秋咬咬牙,朝着他呵呵一笑:

“这说的是哪儿的话?我从不白拿。”

“那成败就系于陈道友之身了。”

陈清秋听了,嘴角抽搐了一下。

这狗道友,意思就是全计划最不可靠的就是她呗?失败了就是她的锅?

但真的要把那妖物引出彻底消灭吗……

陈清秋的手放在手背的疤痕上,对面的道士谄媚地笑着,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第10章 追捕

月亮比前几天亮几个度,银白色的光辉落在富人别墅区里,映着空无一人的街道。

风吹动起行道树的叶子,摇动个不停。

沙沙,沙沙——

风停了。

沙沙,沙沙——

有东西来了。

“来了。”

陈清秋轻声说,她收回正在滴血的手,目光放在不断摇动的树梢上。

段家宅院里的两棵桂树,一动不动,由那道士弄出的结界,仿佛罩子一般,将它与外界隔开。

“它,它会进来吗?”

发问的是段佑的小秘书,嘟着嘴唇,脸都发白了,还强撑站着。

“小姐放心,这妖物来了,贫道送她个有去无回。”

说话之间,结界外的树枝树干左右摇晃地厉害,一股气势汹汹的紫色烟雾在树干之间冲了过来!

“她来了!”

那道士叫了一声,贪婪地扫一眼地上的血。

“大家都有眼睛看到的事,就不劳道长重复了吧?”

陈清秋没有错过道士的小动作,一边冷冷地说话,一边从口袋里掏出各种大小不同的木片来。

起初,那股紫色的烟气只在结界外围徘徊,一旦撞上来就会散掉。散掉、聚拢、散掉、聚拢,眼见着烟气越来越淡了。

“道长,这,这下可以了吗?”

女秘书的声音还是有些发颤,她娇滴滴的声音听得陈清秋直起鸡皮疙瘩。

“这妖物跑不掉了……等等,后门结界为何有松动迹象?”

此话一出,气氛顿时更加紧张,外面的紫烟还在不断地聚拢。

女秘书飞快地打开监控见面,眼睛瞪得极大,结结巴巴地道:

“是是是少爷!他!”

“结界期间不可擅自外出,否则结界将不攻自破。你们的少爷不想要命了吗?”

在阳台上围观做法的人乱做一团,陈清秋看着监控视频里段息安的白衬衫,捏紧了手里的木片。

“快去阻止他开门!”

那道士哀嚎一声,视频里的段息安手已经搭在了门把手上,正鬼鬼祟祟地四处看。

“啊!道长,那,那个……”

女秘书的声音小了下去,她指着阳台上空钻进来的缕缕紫烟,两眼一翻,竟是昏了过去。

在段息安将手放在门把的那一刻,结界早已有溃败之意。那道士更是心神不定,难以支撑,外面的妖物自然趁虚而入。

“傻!”

陈清秋在心底暗骂段息安,更是想抱怨一声段佑,这么重大的计划都不和儿子沟通好吗?

早在阳台上开始混乱前,陈清秋已经转身奔向楼梯。

不能打开门!千万不要打开门!

“段息安!你……”

“什么?”

段息安回过头去,手上动作一扭,门缝长长的,外面洁白的月光照了进来。

轰!

巨响一声,门被猛地冲开,紫色的烟雾汹涌进来!

段息安的白衬衫,立刻被淹没在其中,不见一丝踪影。

一瞬间,那紫色的烟雾膨胀了几百倍,满满地挤进整个空间里。

“火符!爆!”

陈清秋在横冲直撞的烟雾中跳动,试图辨别出什么东西。除了噼里啪啦地打碎了许多装饰之外,她什么也没找到!更别提段息安了!

第11章 陷阱

段家宅子像是一个瞬间颠倒的透明风暴瓶,门框、房梁在混乱的风暴中摇摇欲坠。陈清秋躲在一根大柱子后,避着雾气,以防自己中招。要想在这地方找人,可不容易。

她从包里掏出一张符纸,连符纸被风刮得一角直挺。

紫色雾气膨胀起来,在房子里横冲直撞,不停地打开房间门,仿佛在寻找着什么。

“天目!”

陈清秋的黑色眼瞳外金色泛起,原本混沌的妖气在她眼前更为清晰明显——不再是弥漫的烟雾,最为浓郁的那股烟雾中,正浮现出一个女人的面孔。

那正是和陈清秋对峙过的藤蔓女!和曾经少女的面容大相径庭,整个头颅都围绕着诡异的紫气,面容狰狞,正在气急败坏地嘶吼着。

发狂了吗……

陈清秋的脸色有些疑惑,明明是个植物类妖物,为何变成此种形态的?

她的鼻尖传来一股烧焦的味道,天目符的加成,使她能在妖气中视物。

就在不远处的楼梯上,烧起一簇火来!

妖风的肆虐下,火越烧越大,很快就蔓延到了陈清秋的脚下。

空气变得燥热滚烫,陈清秋顾不得再看下去。她一把撕下头上贴着的符,捂住口鼻冲进紫色的雾气中,寻找段息安打开的门。

还没往那方向冲上几步,她就狠狠地被撞开。

玻璃?摸着微痛的鼻梁,她从发热的地板上爬起来,就结结实实地摸到了那东西。

透明的、肉眼看不到的——结界。

“老道士!要死啊!快放我出去!咳咳!什么鬼东西……”

陈清秋愤怒地踢了一脚那结界,纹丝不动……看来这一次的结界,要比保护段家宅子的结界,更结实。

那火也不知道是什么,陈清秋从包里掏出的矿泉水倒下去,对它没有一丝一毫的影响。

火势越来越猛,穿梭其间的发狂妖物,也更加焦躁起来。

它猛地扫过房间,撞在透明的结界上,嚎叫一声,被反弹到燃烧着的火堆当中。

刺耳又凶的尖叫声,从火堆里传出来。

陈清秋愣住了,那妖物还在火里挣扎、嘶吼、尖叫,渐渐地,那声音越来越哀伤,它变回了她。

从发狂的烟雾变为了一个少女,在火中苦苦叫喊。

“救,救我……”

“业火。”

人间凡火无数,能烧死妖物的,只有业火。

如此大凶的火,陈清秋只在书上当传说看过,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面对它:

“凶魂养七七四十九日成,可燃尽人妖之骨。燃三日三夜,唯桃木生焉。”

她一边在心中默默背诵看过的段落,一边快速地在包里翻找剩下的桃木片。

“道士老贼,设得一手好陷阱啊!”

这时她才明白,自己被人家当诱饵了。

“等我出去,弄死你丫的。难不成捉妖的报酬,也想独吞?”

手上的桃木片没剩几个,陈清秋咬咬牙,朝着在脚边吞吐火舌的火堆,握紧了拳头。

火焰冒得更高,空气热浪滚滚。

那火堆里的妖物,慢慢地,声音小了下去。

第12章 负心汉

熊熊烈火中,妖物女人般的身形支撑不住,缩小成为一根手臂大的枝条,直挺挺地躺着,仿佛已经死了。

陈清秋被逼得无路可去,扬起仅剩的几个桃木符,趁它们停留在空中的片刻,大声念出咒语。

她略带点沙哑的声音,仿佛无形的链子,将桃木片绑在半空中。

脸上带着一点喜色,陈清秋快速地摆动手指,想操控桃木片排成个阴阳太极形状。

桃木片上闪着温润的光,一下、两下。

陈清秋扬起嘴角,眼睛盯着桃木片。

上面的光瞬间暗了下去。

啪嗒——啪嗒——

木片接连掉了下去,砸在地板上。

业火虽没有将桃木片吞噬,但已烧上了陈清秋的衣角。

“我去!快放我出去!”

使劲地拍打着那结界,无人回应。

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看着脚底下没烧起来的桃木片,咬咬牙,竟蹲下来把手伸入火里。

……

“那东西,解决干净了吧?”

段息安摸着脸上的擦伤,看向前方站着的道士。

那道士乐呵呵一笑,还没说话,坐着的段佑“啪”地一声放下手里的茶杯。

“既然做了,就不要心软。”

“她……毕竟是我的同学。”

段佑冷哼一声,道士见父子两个就要聊僵,忙打圆场道:

“头一个结界特意设计为易破,这一个可是极尽贫道一生所学结出来的。那火烧上一天,就全都干净了。小公子自然不用担心再受到妖物的侵害。”

段息安不直视段佑的脸,撇过头去,窗户那能看见远远的冒烟房子。

“今晚……我要去见她……”

“你没资格和我讲条件,明天和你妈去拜访欧小姐。”

段佑甩下这句话起身走了,那道士连忙跟上,房间里剩下段息安一个人。

纯白的月光,像是人的眸子,静悄悄地从窗户的一角探进来,凝视着他。

夜更深了,月亮隐去踪影。

没有街灯的小道上,一条影子闪过,跌跌撞撞往没有光的地方去了。

“咳!放,放开我!”

陈清秋挣扎起来,她鼻子里全是灰。

脸贴着潮湿的地,一股子浓郁的松树味让她鼻子更痒。

腰上被甩了一下,陈清秋闷哼一声。一个无比沙哑的女声在黑夜里响起来:

“别吵,再吵就弄死你!”

“忘恩负义的妖物,要不是我你能逃……唔……”

脸上被甩了一下,一边脸是火辣辣地疼起来,另一边贴着湿软的地面,冷意慢慢地渗进去。

“要不是你,我也不会进那地方去。你们都这样维护那个负心汉!”

“什么,负心汉……”

藤蔓猛地从地上钻出来,绑住陈清秋的嘴。

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四处钻上来的藤蔓绑住,迅速地往后拉,很快,就被拉进更深的黑暗之中。陈清秋挣扎了几下,身体就像是被嵌入了石头里,丝毫不能动弹。

“别动。”

藤蔓女的声音近在耳边。

她的声音刚落下,就有窸窸窣窣的风声响起来。陈清秋的鼻尖萦绕着一股似有似无的幽香。

“你来了,息安。”

“怎么是你?”

男生有点深沉沙哑,陈清秋猛地瞪大了眼睛,试图在黑暗中看清楚些什么。

可惜她的面前一片漆黑,什么光亮也没有。

第13章 杨莹

“那个,其实我……”

“你看见一个女孩子了吗,应该……是红色裙子的,对,和你穿的这条差不多,你看见了吗?”

段息安的声音很焦急,陈清秋早就注意到了:他一着急,说话声音就变大。

“段息安,你,你在等她吗?”

这个声音也很耳熟,陈清秋眉毛深深地皱起来,在脑中搜索这声音的主人。

突然之间,陈清秋眼中的黑暗消失不见,像被揭开了蒙眼纱布。

她整个人仿佛是被从盒子里取出来,身上被挤压的感觉没了,嘭地一下落在湿软的土地上。

顾不上自己的境况,陈清秋瞪大了眼睛。

原来是她!

杨莹穿着一条美丽的红色长裙,和那张脸对比强烈。

“你快跟我走!”

那藤蔓女从黑暗的森林里走出来,推搡了杨莹一下。

大概是被业火烧伤的缘故,她的脸上伤痕累累,伤痕下面翻出来的也不是血肉,是木纹。身体上还挂着几件破烂的布,脚已经和土地融为一体。

陈清秋现在毫不怀疑,这妖物刚刚把她藏到了她木头的本体内。

“我,我不走!”

杨莹挣扎了一下,轻易地把手上搭着的藤蔓甩开。

段息安已经吓得两脚一软,跌坐在地上,还不停地往后退。退到树林的边缘,那儿有一间破旧的庙宇,外围有不少香火燃尽的灰,从高处垂下来的树枝上挂满了红绳。

趁着那妖物和杨莹争吵的片刻,他和被绑在地上的陈清秋对视一眼,立马偷偷爬向了那不远处的庙。

陈清秋失望地撇过脸去,那正在争吵中的妖物也很警醒,立刻从手上甩出一根乌黑的藤蔓,牢牢地绑住了段息安的腿。

“啊!”

段息安发出一声惨叫,摔倒在地上。

他精心打扮过的发型、不菲的衣服,全都在烂泥地里翻滚,两只被绑住的脚翻过去,仿佛一只泥地里的猪。

这只猪还在不停地哀嚎着饶命,毫无形象。

“息安!你没受伤吧!”

红裙子飞奔过去,在夜色中开出一朵鲜艳的花来。

杨莹的手摸到段息安脚上的藤蔓,又看了一眼同样动弹不得的陈清秋,她嚯地一声站了起来,对着嚣张地扬着藤蔓的女人道:

“快把他们都放开。”

“我不放,除非你跟我走。”

两个人正僵持着,倒在泥地里的段息安呼号起来:

“你快跟她走啊!别连累……啊!”

段息安被狠狠地抽了一藤条,登时那张沾满泥水的脸上,更加狼狈。

“我跟她说话,你个狗男人敢插嘴……”

“姐姐!别闹了!我是不会离开他的!我爱他!”

陈清秋的嘴已经合不上了!

这特么是只小妖怪?还一直做自己的同学?

……不对!她爱段息安?

这边的陈清秋已经懵起来,杨莹和那妖物的对话还在继续着。

“我不懂爱?你才不懂爱!你是我的姐姐,为什么阻止我和我爱的人在一起?”

仿佛是头一次被妹妹这么顶撞,那妖物眼中一愣,脸色更为冰冷。

“红莹,他不值得你爱。”

第14章 红莹

“红莹?她来了?她在哪儿……”

段息安挪动着两只紧紧绑住的腿,从泥里抬起头来,语气从欣喜到疑惑。杨莹那张丑脸上,一对眼睛微凸,装满了泪水,看着地上的段息安。

段息安摇了下头,嘴唇动了动,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

“你不是红莹,她那么好看……”

杨莹身上的红色长裙,慢慢伸向地面,变为一串串红色的花朵,在昏暗的夜色中犹如火焰燃烧。她的脸也有了变化,一点一点,变为段息安最熟悉的那张脸。

“你,你,是是妖!”

段息安被吓得一仰,努力撑着手才没全身瘫软下去。

陈清秋心中已有了几分猜测,原来这才是他身上的因果所在。

“息安!”

“别去管他!红莹,你还没看出来吗?他在害怕你!他害怕你是个妖物,别傻了,跟姐姐回去,你和他在一起不会有好结果的。”

对姐姐的话置若罔闻,红莹睁着一双眼盯着段息安。段息安像是被惊吓到了,他恐惧地往后退了点,这才颤颤巍巍地开口:

“你是……你要吃了我吗?”

“不,息安,我爱你啊。”

红莹蹲了下来,她身上的花朵和眼泪一起扑簌扑簌掉落,陈清秋觉得自己鼻尖的清香更加浓郁。

“红莹,你别傻了……这个男的,他今晚根本就不是来和你一起走的!”

“什么?”

红莹站起身来,手中甩出一根藤蔓。

“紫莹,我说了,放开他们。”

林子里的风吹来,树叶没有响动。

紫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她望着面前的妹妹。

妖物太过于强大,以至于大部分的妖物都是独自成长、独自修炼。她和红莹却不一样,两只弱小的小妖相依为命,好不容易才有了如今的修为……

“狗男人,你说,你今晚来干嘛。”

红莹的眼泪不停地往下落,手中的藤蔓伸长,朝着紫莹刺去。

段息安被地上长出的藤蔓悬挂在空中,脚上的鞋已经被甩掉,脖子上一根细藤越来越紧。

一时之间,紫莹竟被她妹妹伸出的刺藤,刺个正着。

“紫莹!你,你快把他放开!”

段息安挣扎个不停,双手去扯脖子上的藤。

“我,我说,别杀我!别杀我!”

藤蔓的收紧停止了,紫莹拔掉来自妹妹的刺,捂着伤口。红莹则茫然地垂下手里的藤蔓,段息安沙哑的声音响起来:

“红莹,我父亲说了,如果……要娶你的话,就不能,不能继承家产……我是来告诉你,明天,我就要去见别人了……”

红莹愣了一下,脸上充满了不可置信。过了几十秒,她才呆呆地从震惊中反应过来:

“可是,你说过你爱我的。”

“爱你不一定要和你在一起,红莹,你,你又是个妖物……”

林子里猛地吹起大风,陈清秋闻到了一股更加浓烈的香气。她眼前的红裙女子,霎时间变为一股红色的风蹿进林子里。

“红莹!”

紫莹发出一声叫喊,她收回在陈清秋身上的藤蔓,追了过去。

第15章 献祭

陈清秋撑着地起来,拍掉手里的泥,一瘸一拐地朝着段息安凑过去。段息安已经昏了,他被藤蔓紧紧地勒住,身体悬空,陈清秋无法把他从上面拽下来。

她身上的东西早在业火中丢失,没有任何工具,呆呆地坐在粗壮的藤蔓根部,往小屋望去。

此时四处静谧,天边有点微亮,树枝上垂挂的红绳,倒像是黑红的血,和过期变质的爱情正合宜。

陈清秋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说不清是“爱”字,还是“唉”。

不知道坐了有多久,天边的光亮越来越多,山脚下的某处发出一阵巨响。陈清秋被这声巨响惊醒过来,她茫然地站起来,藤蔓架子上的段息安,竟不见了踪影。

“段息安?”

她努力地睁大眼睛,在湿润的泥地上辨认脚印,藤蔓被利器割开,汩汩流出绿色的汁液。

短短的几个小时,陈清秋的伤就恢复的差不多了。她皱起眉,好看的桃花眼一直看着那破烂的屋子,刚想提脚过去,就被一阵风刮到在地。

“那狗男人呢!他呢!他去哪了!”

紫莹身上多了不少伤痕,更为狼狈,神情狰狞地盯着陈清秋。

“他跑了。”

“他跑了?你帮他逃走了?我要杀了他!”紫莹伸出的藤蔓已经比之前细小地多,还是轻而易举地缠上了陈清秋的脖子。

“杀不了他,拿你替我妹妹偿命!”

“放,放开!你……杨,杨莹,死了?”

紫莹瞪大眼睛,满是木纹的脸几乎要贴到陈清秋脸上,她的声音又沙哑又疯狂。

“疯了,她疯了!”她惨笑了一下,从嘴里吐出深色的液体,“都是你们造孽!我明明,明明已经这么尽力了……”

“说不定,有,有方法能救她。”

陈清秋只觉得脖子那儿死紧,喘不上气,昏昏沉沉一片。都快翻白眼了,从喉咙里挤出这么一句话来。

紫莹沉默了,她的目光中闪出某种决绝,把正在咳嗽的陈清秋裹起来,迅速飞往北方。

最后一颗星辰闪烁了一下,昆山的黎明缓缓在天空中展开,山脚下的泥地和房屋静悄悄的,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

这一次是意识清醒地被紫莹带着飞,风不断地灌进陈清秋的耳朵和嘴巴里。她试着朝紫莹说话,只是灌了一肚子的风。

昆山市的灯光,像一条条发亮的带子,在陈清秋的眼前闪过。很快,她猛地低飞,蹿进一个院子里。

“呼——”

陈清秋不住地喘气,这刺激可比坐过山车厉害多了!

她刚想抬起头,就被紫莹按下去。视线范围内,只能看到四只结实的红木椅子脚,脚上纷繁复杂地纹着兽纹,一条蓬松的尾巴从椅子上垂下来。

那尾巴的毛顺滑无比,在微微的晨曦中,泛着银光。

妖气很淡,她几乎什么也闻不到,只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柏木香。

她听到紫莹紧张地在身边粗喘,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他的声音好听、冷清,仿佛远古的铜铃碰撞。

说出的内容,实在是不太令人愉悦:

“什么脏东西,滚开!”

第16章 灵体

“大,大王,这是我抓来的灵体!献给您的!我想求您救救我妹妹!”

紫莹哀求着,陈清秋眼前的大尾巴,微微一扫,那男人又说话:

“你妹妹?”

“我知道大王一定有能力能救我妹妹!她是被人害的!”

男生嗤笑一声,陈清秋猛地觉得寒意遍体。从脚趾都头顶,都被这寒意席卷,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密密麻麻——就像全身在冰雪里滚了一遭。

紧接着,她就被无形的力量强迫着抬起头来。

古旧的大椅上,窝着一只巨大的兽!像狼一样的眼睛,盯着陈清秋,尾巴还在惬意地一摇一摇。

它在看我!

陈清秋心中有种莫名的直觉,头皮发麻不止。

这东西……是妖怪么?

红木椅字后是古旧的宅院,飞檐画角,中间一个两人高的雕花屏风,边角上还种着些竹子,一派古韵古风,唯独卧在椅子上的那只通身银白的猛兽,格格不入。

“这种玩意,我早就吃腻了,滚吧。”

紫莹闻言,恨恨地转身,她对着陈清秋勾了下手掌,陈清秋的身体纹丝不动。

“送到我嘴边的东西,还想要回去?”那椅子上的兽,轻轻地扫一下尾巴,“这么点,还不够我塞牙缝。”

一阵巨大的威压从它扫动的尾巴上传过来,铺天盖地挤压下来,陈清秋脑子嗡地一下,身边的紫莹立刻化作一团紫色的烟雾冲出院子。

很快,威压消失不见,陈清秋的鼻孔里流出温热的液体。

“小五,放她走。”

陈清秋听到这句话,整个人瘫软在地上。

还以为自己就要被吃掉了!竟然绝处逢生?

从椅子脚的暗处溜出来一条黑色的影子,卷住陈清秋的脚,一瞬间,就把她转移到了昆山大学的门口。陈清秋被放稳了,那影子就溜进阴影处离开。

“小鬼妖么?”

陈清秋甩了下剧痛的头,用袖子擦掉两管鼻血,有些疑惑地盯着那影子消失的暗处。

小鬼妖并不是鬼,不过它们的种类繁杂、实力弱小,又存在于暗处,所以被称为小鬼妖。它们之中实力强大的可以瞬移物品,但陈清秋见过最厉害的,也不过是瞬移纸片。

可刚刚那只小鬼妖,竟把她整个人举起来瞬移了?

她支撑着站起来,缓缓地朝着医院的方向走去。

不论如何,总算又活下来了。

……

“诶,知道吗?听说系草段息安要订婚了呢。”

陈清秋从厕所出来,前头两个女生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讨论,她冷着脸超过她们,回到座位上。

自那天晚上的事情后,她就再也没在学校里见过段息安,卡上被转了一大笔账,她就当做赔偿费收下了。

老师在讲台上说话,陈清秋刚坐下,抬头看到那熟悉的座位熟悉的背影,顿时愣住。

他看起来比之前还要瘦了,白衬衫、牛仔裤单薄地挂在身上。

他背挺得很直,身边依旧一群女生环绕,笑意盈盈地回答着问题。

陈清秋猛地翻下手里的书,盯着前面的男人:

“终于肯露面了。”

第17章 珍果

段息安朝着女生笑笑,把书收起来:

“好啊,明天一起在图书馆写作业,再见。”

几个女生一阵叽叽喳喳“再见”“明天见呀”,像一团激动的彩云从班门口挤出去。段息安看着她们的裙角,有一瞬间的失神。

他走到门口,侧边直直横过来一把伞。

“哟,终于肯出来了。”

“陈清秋。”段息安转头,把横着的雨伞推开,走向靠着墙的陈清秋,“你在等我?”

陈清秋嗤笑一声,旧伞头戳在地上,盯着那双星目,一字一句地道:

“我在等真相。”

两个人之间沉默了片刻,走廊上时不时路过的人,都对他们投以感兴趣的目光。

“这世界上的真相,不是你想知道就知道的。”

段息安说完,就想往前走,根本不顾陈清秋伸过来的雨伞。

陈清秋提着伞追了上去,继续道:

“你确定我不能知道?看看你的袖子。”

他的白衬衫袖子上,粘着一块小小的桃木片。段息安缓下脚步,脸沉了下来,转身往另一个人少的方向去,他闪进一间空教室,陈清秋也跟了进去。

门被反锁好了,段息安才在对方胁迫的眼神之下,开始说话。

“我爱她,可她竟然骗我!她是个妖怪,她欺骗了我。”

“明明是你先抛弃她的。”

陈清秋对段息安的苦脸没有一丝兴趣,所有的好感都在那一夜段息安的惨叫中,烟消云散。

“我能有什么办法,我以为她是个弱女子……我不能继承家产,我拿什么养她?我又拿什么让自己依旧过这样的生活?”段息安激动地说了起来,他俊朗的脸涨得通红,“明明是她!是她骗我爱上了她!”

“是你,是你害得她疯了。”

陈清秋想起那天晚上不断坠落的红花,还有紫莹绝望的眼神。

老头子明明说过,妖物是世间最狡猾的,不能轻易相信。段息安的嘴脸,却让陈清秋不由自主地想问,到底是人狡猾,还是妖物?

“你说什么?你说她疯了……”

段息安的表情犹如天崩地裂,单薄的身体在门边摇摇欲坠。

陈清秋见他实在不了解其他情况,一把拉开了门,走了。

剩下段息安一个人,静悄悄地站在空教室里。

门外有女生欢笑的声音响起,打闹的脚步声一闪而过,仿佛走廊也成了游乐场。

……

“什么才是爱呢?”

陈清秋看着躺在病床上的老头,心中叹了口气,把东西捡开,自己窝在椅子上。

她想着学校里和段息安的争执,猛地从椅子上跳起来,走到放包的地方翻找。

“终于找到了。”

一个皱巴巴的塑料袋——当初杨莹递给她的东西,她没拆就随便塞到了这。塑料袋被拆开,露出里面黑乎乎的一层。

陈清秋捻起那一层像纸一样的东西,下面饱满的果子瞬间露了出来。

一颗颗像黑珍珠一般的果子,泛着光泽,散发着淡淡的幽香,安静地躺在破烂的包装之中。

陈清秋的手有些都抖,瞪大了那双桃花眼:

“珍果!”

第18章 冰淇淋

黑色的果子,还没有一般葡萄大小,它的珍贵程度远超出人类世界的水果。珍贵到陈清秋看过的书里,直接把这种东西称为“珍果”。

珍果,植物类妖怪几百年可能才有一小点,聚集了他们最纯净的灵力,是她们珍藏用以补充妖力的好东西。对于人类来说,更像是传说中百试百灵的神仙丹药。

从上古时期开始,植物类妖族因身藏此种人类可以使用的宝物,遭到人类的围追捕杀。

果子还在陈清秋的手里散发着幽香,她的神思又沿着幽香回到了那天晚上。

杨莹、红莹、杨莹……疯了……珍果……

陈清秋怔怔地看着手中黑润的果子,脸上笑容止不住地变大。

手机铃声打断了她的痴笑,她慌忙把手里的果子包回去,屏幕“叔叔”两个字跳动着。

“喂……什么?要我多做点燃烧符,叔,我符纸不够了……”

打电话的是陈清秋的一个远亲叔叔,平日里对她多有照顾——照顾生意。陈子丹在特殊所是个不大不小的官,所里的都是比陈清秋厉害的除妖师。

陈子丹平日里就利用职务之便,在陈清秋那买些需要精细功夫画制的符,让这个远房侄女多挣点钱。

燃烧符对妖物仅有驱赶作用,不会造成更大的伤害。往常只有月圆与大年初一的日子,特殊所才会外购燃烧符。这时候,怎么又要大批量的燃烧符?

对这个神秘的特殊所,陈清秋知之甚少。交货通常在一个破烂的公园里,神龙不见首尾。陈清秋不知道别的地方,有没有这样的机构。相对所里的在编除妖师,陈清秋就是个野路子。

这次交货竟然不是破公园,反而改到了昆山脚下的姻缘庙门口。

怎么偏偏这么巧……就在那天晚上的姻缘庙门口?

燃烧符上的符文足足要画满四十九道,朱砂在纸上画错一笔,一整张就废了。这种对别人很难的工作,对陈清秋来说,却轻而易举,她从小到大注意力都很集中。

医院外面的阳光正好,微风吹得窗帘微动,走廊上偶尔急促的脚步声,不会打扰到正在画符的陈清秋。

她手中一只狼毫小笔,笔上密密麻麻地刻着符文,被长久的岁月打磨得光滑温润。灰色的笔尖上一摸朱红,在纸上快速地破开道路,流畅不已。

等她完成陈子丹要求的数量,也不过天色变晚。仔仔细细地将符纸叠好,放入包里,走出医院。

外面的天空已经零散地有了几颗星子。

“呼——”

舒展了下筋骨,陈清秋拍拍包,想到又要有一大笔钱进账,顿时心情愉悦起来,连夜晚的风吹着也舒服了,路边的冰淇淋小摊也顺眼起来。

她小时候并不缺冰淇淋的甜味,老头子把她架在脖子上,温柔的妈妈就站在身边……

小摊上站着一个高高的男人,陈清秋还以为他已经买了,绕过去要一只巧克力冰淇淋。

“让一让,不买就别挡着。”

老板从摊子里拐着弯递出来一只棕黑色冰淇淋,陈清秋一边接,一边打量身边的这个男人。

他穿着一身白色丝质衣服,身材修长,长得十分精致,眼角一颗泪痣。

仿佛是觉察出陈清秋的目光,转过身,他的眼眸深黑如漆。

第19章 下签

陈清秋被看得一个激灵,赶紧转过头,看手中的冰淇淋。

巧克力碎末撒在冰上,散发着淡淡的苦香,她舔了一口。甜中带苦,又冰爽的味道在舌尖萦绕,她想到了小时候曾经吃过的冰淇淋,笑了起来,脚步轻盈地往一边走去。

绕过那白衣男人时,店主又不耐烦地赶了一句,陈清秋停下脚步偷偷打量他。

那男人的侧脸精致,目光一直注视着小摊里的冰淇淋,平静如水。

“老板,再给我一支。”

巧克力冰淇淋从小摊里递出来,陈清秋接过,也不再抬头去看男子的脸色,直接塞到他的手里,说一句“送你的”,就沿着路走开。

快步走了好一段路,陈清秋才停下来,美滋滋地再吃一口冰淇淋。

“哎,难得遇上我心情好的时候。”

她苍白的脸上,浮出一个笑容,揣测了下刚刚的男人是什么人,就继续往姻缘庙赶。

城南昆山脚下的姻缘庙,连陈清秋也不知是何缘起,很早的时候就有了那座小庙,被毁坏过,也被不同朝代的人修复,保存至今。

姻缘庙里供奉的不是神话中常出现的月老,反而是一个慈眉善目的女仙,看衣服风格倒像是魏晋时代的,昆山人人都说不出她是什么仙,但都知道从那儿可以求取姻缘。

白天的姻缘庙和晚上的冷清不一样,这儿游人不少,小地摊也多。男男女女求取姻缘的源源不绝,来这里招摇撞骗的尼姑、和尚、道士也驱之不散。

陈清秋就被这么一个老尼姑缠住了,她不耐烦地在人群里搜寻陈子丹的身影:

“我不求。”

“姑娘,我看你红鸾星动,正是姻缘到,老尼给你免费一次。”

听到免费两个字,陈清秋才看了一眼摊子面前蹲着的尼姑,她的装备都齐全,就是……特别像骗子。

怀疑地看了一遍,她缠不过这尼姑,只好蹲下来:

“说吧,怎么抽,要钱我可不给啊。”

“姑娘,你从这里抽一签就好。”

尼姑指着一筒的竹签,那竹签个个不是缺角就是脱漆,陈清秋挑了个脱漆的抽出一看,竹签上写着这么一句诗:

“一片冰心在玉壶(下下)”

陈清秋扬起眉毛,对着老尼姑摇了下手里的签:

“怎么?欺负我没文化,一片冰心在玉壶可是好词啊,是我小学没毕业,还是你……”

“姑娘,这在别处是好词,在姻缘上,可不是好词。”那尼姑沉着眼,仿佛在打量陈清秋,“你这姻缘不好,到时候怕是会拖累你自身的冰清玉洁啊。”

眼见着对方下一步就要说出破财消灾的话来,陈清秋赶紧把手里的竹签扔回小摊子,站起身走了。

“什么姻缘不好……本姑娘还没男朋友呢……”

“小秋,你念叨什么?”

陈子丹从后面赶上来,气喘吁吁。

“叔,你跑这么急做什么?”

“我就是追你啊,叫你几句你都不应,还一直往前走。”

陈子丹拿出纸巾,擦了擦额头的汗,陈清秋却脸色奇怪地转过身去,手上的动作顿住:

“我刚刚……咦,怎么不见了。”

老尼姑的小摊不见了,有的只是一些平常的卖泥人的小摊。

第20章 北山

陈清秋又仔细看了一遍,那尼姑果然不见。难不成这么一会的功夫她就收摊走人了?

“小秋,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可能是我眼花了……叔,我们去那边吧。”

离姻缘庙门口繁华的小路不远,就是一片松林,人不多,零零散散地有几对小情侣,正适合他们说话。

“辛苦你了,小秋,钱已经打到你卡里了。”

陈子丹接着陈清秋递过来的包裹,陈清秋的目光放在不远处的湿润泥地上:

“叔,前几天,我遇到一个特别厉害的老道士,他手里有业火。”

“什么?”

陈清秋又把话重复了一遍,陈子丹的脸顿时严肃起来。

“小秋,最近不太平,北山上有个大妖的踪迹,别的小妖也蠢蠢欲动……你多注意安全,有了这笔钱,这段时间少往外跑。”

“北山怎么了?”

陈子丹前后看了看,无人注意他们,才凑近轻声:

“听说是个树妖,特殊所的人已经进山去了。”

陈清秋的心中一沉,树妖……难不成是红莹?

她又问了几句,陈子丹知道的也不多,只是大约确定那妖物是只树妖,曾被下山的村民给偶然撞见过,那妖物的气息正是从姻缘庙开始的。说来说去,陈清秋又讲起来刚刚的老尼姑。

陈子丹听了之后,脸色有些怪异,他用一种很陌生的眼神打量了陈清秋一回:

“那,那还真是个高人……我看,你去庙里拿个红绳系上,消消灾。”

陈清秋愣了下,她本义是当个趣事来说说,看到陈子丹脸色这么严肃,反倒不好再说什么。

陈子丹要在附近做些调查,另外叮嘱陈清秋几句,就匆匆忙忙揣着燃烧符走了。

陈清秋晃晃悠悠地往那座姻缘庙里去,小摊一个接着一个,她仔细地寻找。

没了,那老尼姑难不成真是什么高人?

小庙是有专人打扫的,有几个供善男信女使用的跪垫,门口有两个箱子,一个放着红布条,一个是功德箱,人想拿红布条许愿,放钱到功德箱里就好,也不拘多少。

陈清秋在功德箱里投了几个硬币,抓出一根红布条,拿着笔正犹豫,身后一对男女站了过来,她赶忙随便写了几个字出了庙门。找到一根不太高的树枝,把红布条系上去,就算完事。

风吹过来,树枝上的红布条纷纷飞舞,姿态非常美。

陈清秋把吹乱的头发撩到脑后,桃花眼微眯,站在树下看了好一会才离开。

……

这个白衣男子长得非常出色,不少挽着男朋友手的女孩都看得目不转睛,他自身却什么都没察觉一般,穿过人群往前走。

夕阳的橘红在天边缓缓散开,染到他纯白的衣角上。男子对天边的美景也毫无察觉,抬手捉住一根红布条。

无数的红布条在他的身边飞扬、翻转。

那双精致细长的眼睛眯了下,薄薄的嘴唇勾起来,竟是笑了。

有人惊叹于那美好的场景,偷偷用手机拍下来,等到再次打开才发现:

屏幕上的红布条上下翻飞,夕阳燃烧,空无一人。

第21章 夜访北山

陈清秋吃了晚饭,靠在窗边看火红的夕阳,黑珍珠的小果子在她的手边散发着芳香。

北山就在医院后,昆山大学的校歌也说“坐落于美丽的北山脚下。”实际上,昆山大学离北山很远。那儿还有一大片没有被开发应用的区域,唯一的省道就从北山脚下挖了条隧道。

她放下宽屏手机,手机地图上的北山画了几个小三角形,三角形不远处标记了个“夜村”。

天空吞噬了最后一丝光亮,陈清秋已经把自己的装备检查了一遍。披上满是口袋的外套,把黑色的果子收起来。

她要去北山一趟,红莹对她不错,唯一能救她的珍果……也在自己手里。

陈清秋叹口气,看一眼躺在床上的老头子,悄悄把门关上。

……

夜色雾气蒙蒙,路灯昏暗,远处的星子放出点点光亮。陈清秋差点没有赶上去夜村的末班车。

“终点站夜村到了。”

公交车司机对陈清秋的背影投以一瞥,很快哼哧哼哧地开着公交离开了那块单薄的站牌。

陈清秋又紧张地检视了一遍口袋里的东西,手电筒、桃木片、符纸、烟花、打火机……

公交车车灯渐渐远去,一盏被飞虫围绕的灯滋滋地闪着亮光,偶尔还会响起甲虫撞在灯上的声音。北山就像是一个沉默的老人,佝偻在陈清秋的背后。

她深呼一口气,踏上了那条弯弯曲曲的小路。

没走上多久,陈清秋就发现了这地方的奇怪:时不时地能在草丛和树枝上,发现一张燃烧符,她毫不怀疑陈叔买走的燃烧符都扔到了这山上。

大多数燃烧符都是完好的,也有一些已经有过燃烧痕迹,代表这里曾经有妖物靠近。

走过一段岩石路后,树林更为茂密,雾气愈湿,有的还藏在林子深处,被手电筒的灯光一照,就显出奇异的蓝色。

陈清秋的脚步落下,沙子树叶被踩响的声音静静地渗进林子里,偶尔响起几声夜枭的叫声。

陈清秋看着手表,明明才九点不到,这里的夜色就如此之浓。她抽出一张黄符纸开了天目,空气中紊乱的妖气,像是一团密密麻麻缠绕在一起的毛线团。

有一根粗的红色气息,隐隐有溃败的迹象,在天目之中也显得暗淡。陈清秋循着那气息往前走进一片深林。

高大的松木用随身的和灌木把小径全都挤占满了,她不得不掰断树枝,长裤各处都被荆棘勾丝。

越往林子里走,夜色就越是暗,手电筒时不时地能扫到一两双发亮的眼睛,空气里的冷气渗到陈清秋的心里。

拳头里握着个木片,陈清秋循着变强的红色妖气往前。

由远及近,她听见了水声。冷冷清清、窸窸窣窣的诡异水声。顾不上想别的,陈清秋拨开树枝,大步向前。

一汪清亮的泉水出现在她的面前,高大的树木仿佛是屏障,把这汪泉水和外界死死地隔开。

陈清秋望着那波光粼粼的泉面,仿佛是误入了仙境。

一朵鲜艳的红花,在泉面上静静地燃烧着。

第22章 神仙打架

就在她在林间行走的这段时间里,山里的雾气升了起来,云反倒散开,露出月的光亮,落在那朵红花上。

陈清秋从美景中拔出,奔到泉水边上,一把捞起那朵花。

重重叠叠的暗红花瓣,一点黄色嫩蕊,由于在水中还保持着从藤上掉下来的新鲜。

“红莹!你在哪里!”

冰凉的泉水从她的指尖滑落,陈清秋茫然地四周望望,那红色气息延伸到这里,就化作淡淡的薄红色纱气不见了。

她并没有叫多大声,树林却像是被惊动了一般,无风自动。

各种小东西在林子里蹿。小鬼妖发出尖叫,碰撞在一起撕咬,陈清秋在各种嘈杂中猛得抬头,盯着天空中仅有的一点光亮。

两股强大的气息,从南方冲过来!

一瞬间,天地万物仿佛静止了,陈清秋的耳边没有了水声、虫鸣、尖叫,本来皎洁的月亮此时此刻竟然显得有些妖异的淡红。

威压如山一般,从两股气息上沉沉压下来。陈清秋咬住嘴唇,开启了手里的防护符片,她承受不住地摔倒在地上,瞳孔放大,死死盯住天空。

顷刻之间,那两股气息已经停在了北山上空。

这是两只大妖!实力深不可测!

陈清秋只看了一眼,就浑身发冷……神仙打架,小虾米遭殃!

难怪这北山上的鬼妖如此躁动,两只大妖打架带来的刺激和威胁,叫小妖物发了狂。

空气像是粘稠的液体,要保持抬头的姿势也不容易,陈清秋手中木符释放的防护罩有了一丝裂痕。

两个大妖看不出是什么根脚,皆背光凌空。其中一个生着双翼,上下煽动,手中一把巨斧,另一个看起来就像普通人类,闲庭信步般立于空中。

那生双翼的大妖高高扬起巨斧,对着敌人迎面劈下,对面的妖物凭空出现一把长剑,和巨斧咚地一下撞在一起!

那声波仿佛有了实体,层层叠叠地冲开来。

北区森林里最高的树,首当其冲,轰然倒下,以此为圆心,别的树也歪歪斜斜起来。

陈清秋的防护罩被声波撞成碎片,她摔倒在地。

两个人保持着对抗的动作片刻,两波妖力已经汹涌澎湃,那妖物手中的剑发出一声哀鸣,竟是断了,被他从空中抛下。

巨斧立刻被再次扬起,没等那妖物再抽出什么宝物来,已经狠狠地下落。他轻巧闪身,避免被巨斧劈成两半。

两妖物缠斗两三个回合,持巨斧的已明显占了上风,另一个便有些溃败之势,再被斧子横劈一下,竟下盘不稳,上身中伤,从空中跌落。

“嘭!”

陈清秋捂住嘴,一双桃花眼瞪得极大,那妖物正掉到了她面前。

那白色的衣衫,精致的五官,还有泪痣……正是她白日曾在冰淇淋摊上见过的那个人!

衣衫上血迹斑斑,一条伤口从他的肩头一直蔓延到他的腹部,汩汩涌出血液,深可见骨。

高空的妖物扇着翅膀,徘徊几圈,直直地冲着陈清秋和摔在地上的妖物来了!仿佛一颗炮弹!

陈清秋努力地爬过去,摇动昏迷的妖物:

“喂!你快醒醒啊!我可不能死啊……”

这时候逃跑已经没有意义了,如果没有人来抵挡那高空妖物的撞击,陈清秋就算是跑出去两三步,也一定会受重伤!更何况,她在威压之下全身发软,哪来的力气跑?

奈何那妖物跟死了一样,紧闭双眼,对陈清秋的摇晃毫无反应。

第23章 救妖

直冲的双翼妖物马上就要撞上来,陈清秋放弃摇晃,在包里翻找起来。新制的桃木片刮伤了她的手掌,一丝疼痛让她保持清醒。

把木片凌空放置成一个八卦,陈清秋的口中念念有词,木片就逐个亮起。

没像上次一样出岔子,陈清秋面前的八卦延伸出一个亮色的外壳,把她和那妖物罩在下面。与此同时,她拉响手边的一个小小烟花,一束颜色奇异的烟花“啪”地一声在空中绽开。

那妖物看了一眼这朵樱花形状的烟花,身形一顿,朝着地上的妖物扔了个爆炸物,底下轰然响动,尘土飞扬,他竟煽动翅膀转身离开了。

……

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妖法,陈清秋新的保护罩猛地被炸碎,她和地上的妖物被掀翻,无数的石头响动,树木倒下。

等她从层层叠叠的针叶里爬起来时,天空已泛起了鱼肚白,月亮和双翼妖物全都不见了,昨夜遗留的——不远处的白衣妖物还躺在不远处。

“特殊所的人,没来吗?”

陈清秋望望空无一人的森林,特殊所的求救烟花,本该很快就能召唤来特殊所的捉妖师,这次失灵了?这种烟花可不便宜,陈清秋没舍得多买。

放了烟花,鬼影不见一个,就单给她听个响?

陈清秋抽了下嘴角,查看那妖物的情况,伤口已经不流血了,血块凝结在衣服上,脸毫无血色,呼吸微弱。

“救个冤大头,宰一顿。”

那妖物的白色衣物,果然像陈清秋想的那样,手感异常好,价格怕也不菲。

她在手上放出一点血,喂到妖物的嘴里,以防冤大头中途就死了。

“啧,真重。”脱下破烂的外套,披在妖物的前面,挡住伤口,陈清秋拉起他的手扛着往前,“到时候狠狠要一笔……连冰淇淋的钱也要回来好了!”

北山顶上的林子被昨晚的打斗毁坏一空,树木歪曲地搭在一起,无数掉落的树叶、树枝,那口泉水也被树掩了起来。

陈清秋拖着那妖物,艰难地往山下走去,背影消失在晨光中。

她从未想到,自己一时兴起的念头,竟会扭转她的人生。

很久之后,她曾经问过白茅,如果当初她不曾救他,他们还会相遇吗?

白茅摸了下她的头发,嘴里嚼着一颗糖,靠坐在她的身边:

“你脑子被鬼妖咬了?世间因果不可改。”

……

艰难地到山下,太阳早就升了起来,远处的夜村升起做早饭的炊烟。路上没有多少车过去,陈清秋不得已掏出没摔坏的手机,打了辆出租车。

出租车停在城北一片老式小区门口,她确保座位上没有血迹,背着他下车。司机狐疑的目光映在后视镜上,陈清秋也不管了,趁着这时候小区里没多少人,赶忙把妖物背到了某一栋跟前。

这里的房子,是老头子唯一留给她的东西,充满了曾经美好的回忆。陈清秋宁愿在白色的病房里待着,也不愿多来这里。

没想到今天……

第24章 醒来

上次来这里,还是两个星期以前,陈清秋扫一眼熟悉的家具,把身上的妖物往沙发上一放,疲惫地坐了下来。

这一路奔波,偏偏那妖物一点反应都没有,陈清秋揉着酸痛的肩膀,倒了杯白水一口喝尽。

“我是不是捡了个麻烦啊……”

陈清秋一头杂乱的头发被她弄得更乱,她叹了口气,起身从屋子里找出药箱。

既然都带回来了,不救怎么要钱?

想象中的金山支撑着她脱掉这妖物的白色上衣,露出他精壮的上身,隐隐约约还有点腹肌。那道伤口,像是撕裂开的断崖,血肉模糊。这妖物的血肉,看起来跟人类无二样,难不成是什么兽类妖物?

接了热水草草给他擦了下上身,陈清秋注意到妖物的锁骨中间,落了一个梅花烙印。给妖物上药的同时,也给自己喷了点药。

陈清秋从小就知道自己和别人体质不一样,伤口能很快愈合,大病更是从来没有过。她翻了好多古书,才发现自己的体质——灵体。

自古以来,人类就是受天道眷顾的一族,灵体更是上苍天赐的修炼体质,易吸收天地灵气,所以对人、妖都有大用。灵体向来为妖族所垂涎,陈清秋行事也很小心,不敢被看出什么端倪来。

但她也很懂得利用自己的这优势,用灵体的血液来引诱妖物,她这半吊子的捉妖师也能百试百灵。

放了点血到杯子里,陈清秋龇牙咧嘴地给自己包扎伤口,又在那妖物的身边布了个禁锢阵法就出门朝着医院去了。

……

白茅是在一股蒸熟的味道中醒来的,那味道非常缥缈,像是很多年前他吃过的烤肉味道,又像是曾经一瞬在人类世界见过的菜肴味。

他睁开了那双细长的眼,乌黑的眼珠一动不动,眼前的景象使他有片刻的迷茫。

这看起来像是某个妖怪的洞府,墙上涂画着奇形怪状的符号,也许是信仰的图腾。淡粉色的床倒是柔软,旁边的木头桌上也摆着些诡怪不已的东西。

白茅伸出一只手,白色的皮肤上没有一丝疤痕。他分明记得自己在和那英招打斗的过程中受了重伤……

他掀开被子,裸露的胸膛露了出来,淡红色的液体在肩头和胸前凝成一朵朵花的形状,伤口隐隐有了愈合的迹象。

白茅站起身来,“啪”地一声像是打碎了什么东西,他四处望望,看到床底下的桃木片,低头捡了起来,看了片刻又走到桌子面前,对着桌上白润如玉的奇怪事物看。

如果陈清秋此时在这,她就会发现,他的目光和当初盯着冰淇淋的样子,别无二样。

他伸出手去,手指碰到那东西上,好一会摸到一个凹槽机关处,用力一按,那东西的顶部竟是亮了起来。

“灯台么……”

白茅按了好几下,看面前的灯明明灭灭。忽然之间,他像是失去了兴趣一般,朝着桌上其他事物进发。

灰熊妖的宅子虽让他住了,里里外外都是服侍的人,白茅还真的对人类用的玩意,不太熟悉。

第25章 无字之书

白茅对房子里一切事物都好奇,他走走停停,观察或摆弄房间里的东西。这地方隐隐约约有点妖气,但怎么看都像是个地道的人类住宅。

他似乎是走进了一间书房,勉强把这方寸之地叫做书房……仅放得下一张小桌子,一个书柜,书柜里塞满了书。两边的墙上,贴了些图片,白茅站定了脚。

他在看那墙上的图,图上的是一对男女和一个胖乎乎的小孩,好几张图过去,小女孩渐渐长大,到十岁的样子。也不知人类是怎么弄的法宝,竟能把人的图像留在上面。

白茅看够了那奇妙的照片,才转向书柜上的书。

“嗯?”

书柜上一本黄色封面的书,从最底下自动飞到白茅的手中。

他扬起眉毛,捏着这无字的封面翻开。

里面一片空白。

往后翻了几页,也照样是空白。

书页显得非常老旧、发黄,仿佛只要稍稍用点力,就能把它捏碎。

他的神色有几分疑惑,快速地把这本书前后翻了一遍,书上果然一个字也没有。

“呱哒——”

细小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白茅放下书。

……

陈清秋挨过两节课,就到医院里看了一回老头子。他睡得如此熟,没可能开口给她任何的建议。

想着这段时间来的经历,陈清秋心不在焉地掏出钥匙,陈旧的绳链从手中坠落,把她从思考中拉了出来。就在她俯身捡取钥匙的那刻,心头无端地一股寒气升起来。

陈清秋强作镇定,眼睛放在面前的铁门上……明明是记忆中最温馨的大门,此时却散发着强烈的危险感。

她吞咽了一下口水,尽量快速捡起钥匙。

门里的妖物醒了么……照理来说,那个阵法会把他给困住。

“没事,没事,我还得宰他一笔呢。”

陈清秋默默地对自己说了几句,鼓起勇气转开门,立刻就被一股飓风卷了进去,那扇温馨的大门猛地关上,断绝了陈清秋所有退路。

白天本来就是强撑,此时被风一卷,她的脑内眩晕不已,一阵想呕吐的感觉从胃里升了起来。痛苦地在风中挣扎了下,陈清秋很快就被无形的力量定在空中,喉咙被狠狠遏住。

罪魁祸首——那妖物正怡然坐在沙发上,一双细长精致的眼睛,冷冷淡淡地打量着陈清秋。

陈清秋的脸憋得通红,努力地睁开眼睛,和那妖物对视。

“这无用之物是你的?”

妖物纤长的手指上夹着一块桃木片。

不等她回答,妖物把指尖的桃木片闻了下,扔在地上。

陈清秋正在挣扎,想要逃脱空气中那股无形的力量,双脚蹬直,桃木片滚到了她的脚下。

那妖物站了起来,脸上的嫌弃消失不见,猛地变为暴虐。眼睛拉得老长,本来略显苍白的嘴,张大之后,里面一口兽类尖牙对着陈清秋的脸,俨然一副要把陈清秋吃掉的样子。

陈清秋见状,更加猛烈地挣扎起来,她嘶哑着尽力喊:

“我……救……了……你!”

第26章 契约

那妖物长大嘴的动作迟疑了下,把一口尖牙收起来。陈清秋还没放下心,就见他白皙的手在空中动作,画了个圆形。

那圆形瞬间聚起了气流,仿佛空气无端掀起的台风之眼,房间里有点重量的东西都在振振发响,仿佛要被这“台风”给掀起来。

“那就赐你个全尸。”

那妖物言语之间就把手中的小圆形缓缓朝陈清秋推去。

陈清秋惊得眼睛睁大,不由自主地在压力之下摇头。

真的天要亡她!那她真是世界上最倒霉的捉妖师了!天呐!老头子的病还没好……

无数的念头一闪而过,那聚集着巨风的圆形已经被推到了陈清秋的面前。

陈清秋的短发被吹了起来,衣服、裤子全都被卷动,房间里正是噼里啪啦一阵响,不知道有多少东西在风中摇荡。

偏偏那风背后的男人,还站在那儿,一双黑瞳看着陈清秋,不动声色。

“放,放开我!”

陈清秋闭上眼睛,全身用力挣扎,嘴里喊了出来。

一瞬间,她的身上像是出现了某种波动,将那不断前进的圆形抵挡了片刻。

但那妖物只是眯了下眼,继续把圆形往前推。

一寸、一寸,接近陈清秋的皮肤。

风已经将陈清秋刮得睁不开眼来,它突然停止了行动。

陈清秋的头发不再颤动,衣角落下,她整个人掉落在满是杂物的地上。

“咳,咳!”

用力地咳嗽了几声,她抬头一看,房间里犹如台风过境,东西乱糟糟一片,那圆形和飓风都消失在空气中。

罪魁祸首站在她面前,嘴角流出一丝血,被粗暴地擦去。

“你用什么治我的伤?”妖物的眼珠转了转,盯着陈清秋,“治好我,就饶你一命。”

陈清秋眯了眯桃花眼,嘴角扯出一丝笑来,气着嘲讽道:

“刚刚不是还要弄死你的救命恩人吗?现在就反过来求我了?怎么不留我个全尸,啊——”

“那就现在吧。”

她又一次被妖物悬空,那妖物猛地暴起,以人类的脸露出一口尖牙,实在可怖,那嘴就这么对着陈清秋,她能感觉到里面喷出来的热气。

“等等!等等!我,我答应你……不过,我有条件!”

妖物那细长的眼睛,已经变为了某种兽类的眼睛,居高临下地瞥着陈清秋。

“你不能伤害我……还要,付钱给我!”

陈清秋闭上眼睛,胸口紧张地起伏,她的身体坠落摔到地上。

“我答应你,别想耍什么花招。”

妖物从高处俯视地上的陈清秋,陈清秋连忙点了个头,她快速地从地上爬起来,双眼直视着面前的妖物,一字一句道:

“那我们互相契约吧。”

妖族的契约比人族的诺言,更有效力。陈清秋从没试过和别的妖物契约,但这一次,没办法打败对方,连自己的性命也难保,只能选择契约这种下下策。

听到契约两字,那妖物似乎有点惊诧地看了一眼陈清秋,不过他也点头了。

陈清秋咬破手指,逼出一滴指尖之血,血漂浮在空中:

“吾名陈清秋。”

“吾名白茅。”

第27章 白茅

“契约之下,为其疗伤至其痊愈。”

“契约之下,不伤其身,以金报之。”

白茅的声音冷淡沙哑,和陈清秋的声音混在一起,空气中的血液也在声音之中交融,在他们停下之后,再分作两第飞往两人的手心,变为一颗小小的红痣。

手指划过手心的红痣,白茅挑了下眉毛。这与妖族定契约的方法,是他们那个时代才有的……真的流传到了这时候吗?这个人族的身上,处处有谜。

“喂,人族,本王饿了。”

白茅身下的沙发是唯一没被风吹动的,他正慵懒地坐在那儿,对陈清秋颐指气使。

陈清秋翻了个白眼,把相框摆好,没好气地道:

“我只负责给你治病。”

“你手上拿的是个什么东西?你们人族的猪脑子也会用术法了?”

白茅见陈清秋继续摆弄手里的东西,手指轻巧一动,陈清秋手里的相框就飞到了他的手中,和他在书房看到的那些一样,上面一个年轻男子。

“喂!还给我!”陈清秋既得了白茅的誓言,自然不怕对方伤害自己,“你们妖族才是猪脑子,这叫照片,不是术法!是科技!”

“科技?”

白茅在口中念了几次,眼见这人族就要生气了,才把照片扔回给她。

“你没听到吗?本王饿了。”

陈清秋把老头子的照片放好,又弯腰去收拾地上别的杂物。白茅见她不理会自己,手指轻点,地上的东西沙沙响了起来,全慢慢恢复到了原位上。

“都弄好了。”

陈清秋抽抽嘴角,他那脸上的表情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自己还要对他感恩戴德地说谢谢?

“吃饭收钱,住在这里也收钱。”

“尽快把本王治好,少不了你的钱。”

白茅冷冷地看一眼陈清秋,妖力暗自在身体中流动,检查自己的伤患处。

陈清秋想着大沓大沓的钱,打开冰箱,将面条拿了出来。她少有来这边的时候,冰箱里自然没什么吃的。

路过白茅的沙发时,陈清秋想了想,把电视打开来了。

这妖物看起来妖力非凡,没想到却是个与世隔绝的乡巴佬。

“人族的电视,多看看吧。”

白茅接过陈清秋给的遥控器,不屑地给了她一个眼神。见对方走到厨房里去了,才仔细打量手里的遥控器,被打开的电视人声和音乐声涌了出来。

他琢磨了一会,才明白手里的这“法器”是控制那叫电视的东西,那电视里仿佛住了各种各样的人族在说话。

厨房里传来了香味,从客厅的边缘阴影里升出一个细小的黑色影子,慢慢地变大变高,变为一只小鬼妖。小鬼妖蹿到沙发跟前跪下,双手呈上了一张纸。

白茅接过纸还没细看,陈清秋就端着面从厨房里出来了:

“吃面了。”

“面?”

白茅手中纸瞬间消失不见,他站起身来,面在灯下热气腾腾,散发着香味。

陈清秋端了另一碗出来,看见白茅已经坐好了,自己拿了双筷子吃得正香。

“吃一餐一百啊……”

第28章 我给钱

白茅头也不抬,呲溜呲溜就把面给吃下去了,一点没有矜持。他看向陈清秋,陈清秋被他的吃相惊得目瞪口呆。

两人对视一会,陈清秋把碗朝自己的方向拖了下。

白茅撇了下嘴,凭空变出一根金条,放到桌上:

“给钱,那碗给我。”

陈清秋犹疑了会,桌上的小黄鱼发着灿灿的金光,怎么看也不像是假的。把面推过去,金条就咕噜咕噜地滚到她手边。

货真价实的金条,上面还有xx银行的字样。陈清秋把金条拉到跟前,看白茅跟饿死鬼一样吃面。

真有那么好吃?她知道自己的手艺,不至于好吃到这个地步。

这就是陈清秋不了解了,妖物大多数吃生食,白茅这段时间来吃的都是手下供上来的上等生食,熟食……他还真的没多吃过。

冰箱里早就没有其他吃的,陈清秋只好点了一份外卖,白茅也夹了一筷子,吃了一口就嫌弃地不吃了。

她刚把厨房收拾好出来,就看见自家客厅里,源源不断地进来小鬼妖,小鬼妖拿出来各种东西:碗筷、椅子、软垫……

一转眼,她这个朴实无华的温馨小家,就被装成了个暴发户的大厅。

“这,这……”

小鬼妖看见她来了,也不怕人,继续忙忙碌碌地在客厅里放东西。陈清秋抬脚走了一圈,才在阳台上找到白茅。

对方懒洋洋地躺在一张雕花大椅上,合眼假寐。阳台上的窗户、栏杆、晾衣杆全给拆了,杂物也被小鬼妖堆放在一边,俨然大变样。

“你把我家弄成这样,你……”

白茅没说话,他睁开眼睛,月光在他黑亮的眼瞳中流转,一个小箱子浮到陈清秋面前,里面整整齐齐地码着金条。

陈清秋把话咽下去,心中提醒自己这是个大傻x暴发户,一定要狠狠宰他一顿!

接过箱子,也不管小鬼妖在对客厅进行什么改造,陈清秋把屋子里的客房收拾了一通,自己进了房间睡觉去了。

……

深夜的月光皎洁撒在白毛上,熠熠生辉。屋子里听不到任何的动静,看来那人族捉妖师已经睡着了。

白茅化作人身,吸收了一晚的月光,他的气色已然好了不少。

他跨过客厅,陈清秋的房间门打开,她在床上睡得正熟。白茅站在门口看了片刻,又把门关上,径直去了书房。

书房里的那本黄皮的书,还和原来一样,扣在桌上,隐隐约约地散发着妖气。

月光从窗外照射进来,白茅纤细的手指穿过月光,再一次拿起了那本书。

黄色书皮角卷起来,白茅把卷角放平,右手凭空画了个复杂的图形,带出淡淡的气波,无形的空气犹如湖面,顺着那图形荡出波纹。

方形之中带圆,还有更微妙的角度变化,那图案印到黄色的封面上,化作一个圆点消失在上面,留下一个眼泪般的痕。

很快,那圆痕在黄色的页面扩散开来,书页的黄一点点褪去——露出里面的银白。

在月光的照耀下,银白有点光泽,耀眼美丽。

第29章 秘方

陈清秋醒过来时,房间悄然无声,白日光照在粉色泛黄的墙纸上,空气中弥散着一股霉味。

一出房间,白茅还没出来,桌上已摆上了血淋淋的兽肉。陈清秋吃了一惊,血迹顺着桌面流下来,一滴到地上,就立刻有个拿着抹布的小鬼妖从角落里冲出来,擦掉血迹。

“他叫你们弄的?”

阴影里传来一阵小鬼妖尖细声音,一个瘦瘦小小,只到陈清秋拖鞋那么高的小鬼妖出来:

“是,是大王的早饭!”

说完立刻蹿进阴影中,一堆如小山般的肉,腥味直往鼻孔里钻。陈清秋抬脚往门外去,她还有别的事要做。

在医院里交了近期的费用,看着护理阿姨给老头子清理身体,陈清秋才离开医院,转而在街角边找了家中医大药房。

“现熬一副补血中药,多放点黄连。”

白脸学徒疑惑地从柜台抬起头来,把黄纸包扔到陈清秋面前:

“黄连清热解毒,和补血挨不上边。”

“就熬这个,喝坏了也不找你。”

许是陈清秋多加了几十块钱,学徒只当遇到傻瓜了,收了陈清秋的钱,拿了个旧砂锅放在门口,把药包熬了起来,陈清秋确认他放了足够多的黄连,才点点头赶去上课了。

……

陈清秋把那一大罐的中药装在保温瓶里抱回去,正碰上白茅懒洋洋地躺在雕花椅上,她开门,对方连眼皮都没抬,阳光下好一副睡美男图。

可惜他一张口就破坏意境:

“臭,你在粪坑里滚过了?”

她换拖鞋的动作一顿,提了下手里的保温杯,朝着白茅挤出一个笑容:

“哪能呢,你的治伤的药,熬好了。”

白茅嚯地一下睁开眼,明明是面无表情,陈清秋却快憋不住笑意了。粪坑……这里面可不仅仅是臭,还有的你受!

“我的药?”

白茅盯着陈清秋手里的东西,妖物灵敏的嗅觉告诉他,那股子臭味正是从那玩意上散发出来的。

“你们人族捉妖的,也就会这种花把戏了,什么治疗秘方,连做个不臭的药都做不到?”

陈清秋找出碗,倒出一大碗黑乎乎的药汁来,那中药又甜又苦又臭的味道混在一起,叫人实在不想多闻。

“没办法了,勉强一下吧。”

陈清秋扯着嘴角,在古怪的味道中表情狰狞着,倒是没让白茅注意。白茅把碗接过来,眉头蹙起来,袖子里出现个小小的珠子在碗里过一遍,滴水不沾,一点反应也无。

见陈清秋在目不转睛地看着,白茅淡淡地收回珠子:

“流珠。”

陈清秋听过流珠的名字,是上古用来测试毒性的法宝。

“没毒,要不然你早中毒了。”

白茅当然知道这道理,他们既达成了契约,要是陈清秋违背契约,也会受到天道的惩罚。

那完散发着异味的药,就被白茅端着,整整好几分钟。

他微微地拧了下眉毛,一闭眼,一仰头把药灌了下去。

那味道……比闻起来还要糟糕几倍。

“你确定,这是救人的秘方?不是要了妖命的秘方?”

第30章 新宅子

陈清秋的嘴角抽动了下,她摇头,白茅只拧着眉毛把手上的药汁全部灌下。喝完药,陈清秋见他坐起来想要用妖力炼化药力的样子,就回自己房间去了。

一进房间门,连忙拿被子蒙头笑起来。

这药里面加的黄连,分量可不少!

……

“大人,您看起来比前日更精神了!”

门外传来模糊的声音,陈清秋摘下脸上粘着的符纸,夕阳已经照到桌子上了。这个下午正好没课,她在房间里学着画符,一不小心竟睡着了。

“这里……”

白茅的声音显得比之前更冷,夹杂着电视的声音,陈清秋在门口犹豫了下,还是推开了门。

白茅坐在铺着软垫的沙发上,一个瘦高的男人弯着腰站在他的身边,夕阳光的照耀之下,他的面目模糊不清,反而白茅像座冷冰冰的雕塑,定在沙发上。

她的门角阴影里蹿开几只小鬼妖,那瘦高的男人抬起头来,笑眯眯地朝着陈清秋点头示意。

“大人,这就是那……捉妖师?”

“哼,别多话。”白茅对男人说了一句,又转向陈清秋,“站到我身边来。”

陈清秋站到白茅身后,才惊讶地发现那男人的脸——是如此地熟悉!

饶是她很少关注电视网络,也认得面前这张脸!大名鼎鼎的天路集团董事长侯天禄!

天路集团是华国正热的互联网商业巨头之一,那瘦长的脸,更像是天路集团对外的招牌标识。怎么会……

“换间宅子,这地方窄的放不下本王的脚。”

“好嘞。”侯天禄点头称是,一双大眼眯起来,干瘦的手指在戒指上摩擦一下,手中就出现了最新款的平板。

几下轻巧的翻动,就出现了不同的房子平面图,各式各样的,面积看起来都不小。白茅却是连眼皮都没抬,一直看着电视节目。

“你挑。”

侯天禄眨了下大眼睛,老脸竟有几分惊讶,他把平板捧到陈清秋的面前:

“您喜欢哪一间?这都是订好的位置,便于大人吸收日月精华的……这间离昆山大学近,也方便您进出呢。”

听着对方话语里暧昧的含义,那张令人熟悉的脸,如此接近地吐露出有强烈违和感的话,陈清秋恨不得能伸出手去扯扯那张老脸皮。

她随意点了一张图纸,那侯天禄笑着记下,又转头和看电视的白茅说陈清秋选得好之类的废话。

“什么时候能去?”

“后天……咳,明天,明天就给大人准备好!”

眼见着侯天禄还要继续说下去,白茅摆了下手,轻轻地说了句“滚吧”,那侯天禄立刻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从开着的窗户上飞了出去,像他的语速一样快。

电视上的新闻女主播还在慢条斯理地播报天路集团股票上涨xx点,陈清秋眨了下桃花眼,那束红色的妖气,很快就在空气中不见了。

“这地方我住不惯,叫他换个新宅子。”

“他……他也是妖怪吗?”

白茅终于从电视机前抬起头来,像看白痴一样看站着的陈清秋:

“捉妖师已经蠢成这样了?”

第31章 带我去看看

陈清秋的回答当然是一个白眼,在这个妖怪只能潜行于人类社会的世界之中,谁会想到这种响当当的人物,不是人却是妖?怪只怪妖物狡猾,伪装得太好。

传说中上古时,妖物压迫人类,被人类团结各族,一鼓作气围剿了大半。自那以后,妖物一旦出现,就会被人类排斥。渐渐地,大部分人也失去了能看见妖物的能力。

“明天跟我搬过去。”

陈清秋顿时瞪了眼,瞧着瘫在椅子上的白茅:

“我给你治病,可没规定要和你同居啊!”

这什么鬼?我和相遇一个星期不到的妖怪同居了?速度堪比某英剧华生与夏洛克啊!

眼见着陈清秋的脸色变换,白茅的手指敲了下椅子:

“同居?本王也不想和人族同地而居,不过……我需要你帮我点事情……做好了,报酬不会少。”

看在钱的份上,陈清秋第二天收拾了个小包裹,就要开门坐公交车去。谁知白茅听说要坐进人族的小方盒里,啧了一声,当即伸手箍住陈清秋的腰,蹭地一下化作白光向窗外冲去。

“啊——唔!我!唔!”

灌了一嘴的风,短发吹卷起来,她一低头,下面就是川流不息的街道和高楼,行道树简直就是个小团气球。

唯恐掉下去,陈清秋紧紧地攥住书包袋子,等双脚落到实地,已经有些软了。

偏偏白茅还一脸帅气冷傲,发型丝毫没乱,陈清秋撑着脚:

“你……提前说一下会死啊。”

“真弱,鬼妖都比不过。”

白茅给了陈清秋一瞥,抬起脚往屋子里去。

陈清秋追上去反驳,他们就停在庭院中,一片波光粼粼的湖映着月光,其中点缀着假山,岸边还有一丛竹子,白墙青瓦的围墙隐约在其中。

宅子是二层的中式房屋,一个穿着嘻哈风的年轻人迎面走过来,眼睛溜圆,头发毛扎扎的,身后竟有一条细长的猴子尾巴,肩膀上还站着只红脸猴。

“大人!您来了,我是侯桃,我哥都为您准备好了。”

陈清秋一愣,猴头?她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大圣……这年头连猴妖也看《西游记》?见到这妖物,她立刻明白过来,那侯天禄跟脚怕也就是猴。

“钱呢?”

“您交代的,要人族的钱,都放在这卡里,用很简单,刷一下就好哩!”

侯桃看起来有滔滔不绝要讲下去的趋势,他肩膀上的猴子不耐烦,跑到了他的头上。白茅摆了下手,接过他手里的卡片。

“先都下去吧。”

一言既落,角落里窸窸窣窣跑走了好些东西。

那侯桃颇为畏惧地看了下白茅,把头上的猴子摘下来,从庭院的门走了出去。

见妖物都走干净了,白茅才转向一直打量四处的陈清秋,把卡放在她手心里:

“带我去看看外面的人族。”

陈清秋一愣,手上这张看起来额度就很高的信用卡,顿时变得滚烫起来。这妖物竟是信不过同族,想要叫自己来带他熟悉人类世界么?

偏生白茅表情冷淡,一双黑瞳盯着陈清秋,看不出内心波澜。

第32章 拔丝苹果

白茅长得很好看,陈清秋第一次就注意到了,那颗泪痣缀在眼角下,偏偏没有丝毫女气。被这么一个俊美的男人注视着,陈清秋也晃神了片刻。

“行吧……我们出去走走。”

这座宅子离昆山大学不远,拐角可见郁郁葱葱的大学路。从小区里出来,外面更多穿着热裤的年轻女孩,嘻嘻哈哈冲过去的男孩。

白茅的视线落在那些人的衣服上许久,跟着陈清秋进了一个大房子里:

“这是超市,买食物的地方。”

“超市?何意?”

陈清秋推了一辆车,面对那咕噜转的轮子,白茅退了一步,跟在陈清秋的身边。

“就是……特别大的市场。”

冷冷淡淡的白茅进了超市,反而像个孩子一样,时不时地发问,语气里的讽刺少了不少,搞得陈清秋颇不习惯。她一直都是一个人逛超市的。

“吃草?”白茅研究完那冒着白光的灯,转头就看见陈清秋专心地挑一捆青绿色的草,“钱不够吗?”

“这不是草,这是白菜,懂吗?”

陈清秋晃了下白菜,白茅还是一脸的不屑。她也不再说话,转头去挑别的果蔬。

“白茅,你吃什么……喂!你在干嘛!”

就这么一会的功夫,他们快逛到肉菜区了,陈清秋刚想问问白茅吃什么肉,就看见对方蹲在一个大冰柜的角落,一只手伸进冰柜里,另一只手在冰柜外壁摸索。

不远处的超市阿姨就要过来,陈清秋立马把蹲着的白茅拽了起来,关上冰柜的门。

“这法器不错,本王看上了,就是本王的。”

“是是是,还赠送警察局一日游。”

在白茅疑惑的眼神里,陈清秋扶住额头,把小车推到白茅面前,从口袋里掏出黑卡:

“这卡里的钱,够你买几百个这种法器了。”

白茅这才消停下来,跟在陈清秋后面,对她买草买果子的行为冷嘲热讽。

“这可是盐台苹果,又香又绵,您那个时代还没这嫁接果吃吧?”

“这算什么?”白茅看着手里圆润的苹果,“夸父桃,我都吃过。”

陈清秋嗤笑一声,把苹果放进袋子。夸父,这都是古早的传说了,难不成白茅真是那时候的妖怪?

“那你见过女娲吗?”

白茅撇了下嘴,研究手里的塑料袋子了。

陈清秋也就当他是说大话,一笑而过。

两个人买了一大堆东西,刷别人的卡,陈清秋可是一点不心疼。

“也算我沾你光,做顿饭作报酬。”

陈清秋美滋滋地看着袋里自己想吃的各种果蔬,坐在一旁的白茅,心不在焉,瞧着车窗外飞逝而过的人影,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不吃草。”

“不识货,做出来你可别抢。”

陈清秋做得一手好家常菜,虽然不能和酒店大厨相比,但色香味俱全是算得上的。教会白茅开电视,她就躲到厨房处理食材去了。

散发着芬芳的苹果洗净,水珠从红润的皮上滑落,陈清秋的刨子一上,这苹果就像是被脱去衣裳的美人,露出晶莹的果肉,那股子清香也更为明显起来。

持刀切块、挂糊、融糖,一气呵成。

焦糖的甜香混着果香,在陈清秋的鼻尖萦绕。

腾出时间,做一顿好菜。仿佛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了……陈清秋想到在病房里躺着的老头子,默默叹了口气。

第33章 邪气

拔丝苹果是最后一道上来的菜,焦黄的糖壳里莹白果肉,虚虚地在碟子上叠成一座小山,和漆边的墨枝缠花盘子相映成趣。

一桌好菜,白茅吃得更舒畅,看到陈清秋端上来的菜,迟疑了一下。他伸出筷子,陈清秋把碟子往自己方向移了下:

“刚刚是谁说不吃这玩意的?”

白茅撇了下嘴,夹了一筷子红烧肉。

陈清秋坐下来,美美滋滋地夹中一苹果块,拉出老长的糖丝来。

“真香。”

白茅停下筷子,盯着陈清秋。她嘴里正咬着半块苹果,甜蜜的味道充满口腔,吞下去不是,吐出来也不是。

好不容易在白茅的注视下,硬着头皮吞下苹果块,她把碟子往白茅那儿拨了下。

白茅立刻收回目光,筷子夹起苹果块,拉出长长的糖丝。他的手中凭空出现了条黄金,滚到陈清秋的面前:

“你的牺牲,本王收了。”

“牺牲?”

陈清秋抽了下嘴角,这都是古代华国语,这妖怪到底多老!

“我们这不叫祭献,你也不是神,这叫互利互惠!”

“神?”

白茅嗤笑一声,挡住陈清秋要来夹苹果的筷子,把肉菜推到了她面前。

……

白茅这妖确实不好相处,但实在也是实打实的。陈清秋想到这儿,扯了下嘴角,走进昆山大学的校门。在她没有注意到的阴影里,一条黑色的影跟着她的脚步潜行。

“同学,期中考试就在下周,同学们好好准备。”

讲台上的教授飘然离去,留下一片哀嚎。陈清秋翻看着有不少空白的课本,皱起了眉。大学上课并不认真,因为旁的,耽误太多课了。

以往这时候……

陈清秋的目光扫到窗户旁,那里会有一个圆脸的女孩,可能还愿意借笔记给她抄,现在也没了。取而代之的,是瘦削不少的段息安,和围绕在他身边的各色女孩。

她躲开段息安的目光,转身往学校暂时腾出来的阅览室去。上次的“地震”毁坏图书馆之后,学校就把老教学楼用作放书了。

“陈清秋!喂!”

听到后面的喊声,陈清秋走得更快,好几次都差点撞到下课的人。手被拉住,一回头,就是段息安那张苍白的脸。

“我们谈谈,好吗?”

陈清秋鼓起桃花眼,周围的人全在窃窃私语,段息安还这幅要死不活的样子。

“放开。”

她甩开段息安的手,从人多的大路离开,走上小路。段息安也追了上来,他微微地有些气喘:

“是和红莹有关的事!”

“什么?”

段息安在口袋里掏了掏,找出一个黄色的符纸:

“这是那个道士给我的,是不是因为这东西,红莹才不来找我?”

符纸上画着复杂的图样,红中透黑,邪气十足的样子。陈清秋一见那东西,手臂上起来一排鸡皮疙瘩。

“我试过了,我不带着它,她也没来找我!她,她真的疯了吗?她不是妖怪吗……”

段息安说着,眼中出现了点狂热,双手搭在陈清秋的两臂上,紧紧把她箍住。冰凉的手,激得陈清秋的手臂鸡皮疙瘩起个不停。

“你放开我!”

第34章 错过时间

“老道士说夜村有她的踪迹,你带我一起去吧!”

陈清秋甩了好几下,段息安还是死死地抓住她,语气恳切。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话音刚落,还在对她纠缠不休的段息安顿时被风卷开,嘭地一下落在垃圾桶旁边。

陈清秋瞪大眼,迟钝地看了下自己粗糙的手。

刚刚是这双手把段息安甩出去了?

段息安也懵了,趴在地上往陈清秋的方向看,路过一两个同学对他们投以奇怪的目光。

“你错过时间了。”

冷淡的声音突然出现,白茅站在原本空无一人的树下。

他换了身一般年轻人的T恤牛仔裤装扮,俨然一个大学生。陈清秋也难以相信,这么年轻的面孔下,是一颗几百年甚至几万年老妖怪的心。

“连鬼妖都比不过的人族,把你拦住了?”

陈清秋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见白茅轻蔑地挑了下眉毛,原本握在段息安手中的符,就飞到了白茅跟前。

那双冷清的眼,盯着漂浮在空中的符纸片刻,立马嫌弃地扭过头去:

“真臭……走吧。”

符纸碎成了粉末,细碎地掉落在段息安面前。偏偏他像是被遏住了喉咙一般,发不出任何声响,全身僵在地上,眼睁睁看着陈清秋跟着那男人离开。

“离我远点,你沾到臭味了。”

“好吧,那等会我就不用臭手做饭了。”

……

陈清秋没想到白茅会来给自己解围,当然那位大爷的本意,肯定不是来解围的。不过是前一顿约好了付钱让她再做一顿饭,她没按时过去罢了。

白茅伏案大嚼,她则悬着筷子,盯着白茅的发旋发呆。

这样的妖怪看起来和人没什么两样,也有发旋……

“为何老是注目于我?我对人族没什么兴趣。”

陈清秋回过神来,夹走一块肉:

“不好意思,我也对妖族没有什么性趣!”

许是“性趣”二字发音很重,引起白茅的疑心,他看了陈清秋好一会。

“你继续吃吧,我要去夜村一趟。”

放下碗筷还没走一步,面前就被隐形的墙挡住。陈清秋无奈地转过头去,白茅正在慢条斯理地吃最后一盘菜,一口一口咀嚼得很是认真,仿佛不知道陈清秋被挡住了。

“喂,让我出去。”

“今天的药。”

今天的药……当然还在药房小学徒那里煎着,因为有白茅在旁,陈清秋没了机会去取药。

“等我去了夜村,就给你。”

“那地方妖物杂乱,万一你死了呢?”

白茅说完,继续嚼美味的菜。在他眼里,人族都特别脆弱,更何况是陈清秋这样的半吊子捉妖师。

“死了不要紧,把药留下。”

……

“人族的脑子是被妖怪掏出来吃烂过吗?为何有此种……”

“有公交车就不错了。”

陈清秋面无表情地望向不远处的北山,丝毫不提打的之事。

在黄昏的笼罩下,北山显出了朦胧的美,橙色的光落在树梢顶部,仿佛一遗落人间的明珠。

夜村此时正升起袅袅炊烟,一派静谧之景。

第35章 狗

村子里传来几声狗叫。陈清秋从后面赶上来时,白茅已经在村子旁站了有一会了:

“你的腿是白长的吗?”

陈清秋斜了某只用术法先行的妖一眼,不和他作幼稚的斗嘴,径直往前走。

“来,追问啊!啊!”

一个小孩啪地一下撞到陈清秋腿上,在陈清秋没开口前,玩耍的孩子一哄而散。

小路上顿时清净不少,昏暗的天光之下,屋子里的灯火显得异常温暖。白茅冷着眸子,扫视四周,陈清秋给自己开了天目,试图在温馨的小山村里找出点红莹的踪迹。

“嗯?”

白茅停下脚步,陈清秋望过去,那是一间普通民房,看不出任何异样。

等了片刻,之间白茅吸了下鼻子,嫌弃地道:

“真臭,走吧。”

陈清秋没闻到任何臭味,她注意到那家人有个猪圈、有个狗窝,白茅闻到的臭味应该就是从那儿传来的。

一圈下来,他们已经看过了三十多户人家,走到临山的一边来。山坡上是一块一块的梯田,风一吹就传出沙沙的响动。

两个人无功而反,白茅也不再耐烦和陈清奇坐什么人族的车了,立马自己先化作一道白光离开。

山村里的狗叫渐渐停了下来,狗舍中,一条小黄狗睁开了湿润润的眼睛,望着变黑的天空。

……

陈清秋没去白茅住的宅子,在医院里待了一夜,那朵在北区捡到,早已枯萎的干花在病房里散发着幽香。

“杨莹,你在哪儿呢?”

一段时间来,杨莹全然不见踪影,陈清秋没找到丝毫线索,偏偏段息安还要来骚扰。

有那么几天没遇上段息安,陈清秋心里倒是轻松不少,每天钻在图书馆补自己落下的课。

“喂,你就是段哥找的陈清秋吧?”

一个妆容精致的姑娘在班级门口拦住陈清秋,她从限量款的包里掏出个树叶一般的玉佩,递给陈清秋。

“这是段哥要我给你的,他休学了。”

“休学了?”

陈清秋看着那玉佩,刀工古朴,绿意盈盈,雕刻成叶子的形状。后面的学生喊了那女生“欧雅”,她心不在焉地点点头,把玉佩塞到陈清秋的手上,扔下一句:

“他住院了。”

手里的玉佩透着凉意,陈清秋抬头时,那叫欧雅的女生已经跑远了。

她心里有这件事,就整个下午都有些心神不宁,去取中药时,还差点把药也给洒了。

“本王炼化了这次药,就快痊愈了……答应你的报酬,不会少。”

陈清秋也没去看白茅吃药吃得面目狰狞的样,等他把药喝完懒洋洋地躺在躺椅上,就走出了宅子。

月亮高高挂在空中,深夏的夜晚,本就有一丝凉意。陈清秋握着那块玉佩,更是觉得寒冷,手臂上一排的鸡皮疙瘩。

这玉佩的形状,真是越看越像那晚上紫莹藤蔓上的树叶……

这到底是属于紫莹的?还是杨莹的?

她从宅子口走到大路上,心中还有几分说不出的惆怅。偏偏月光洒满街道,其上空无一人。

“唔!”

陈清秋猛地被捂住嘴,两个粗壮的男人箍住了她的腰。

第36章 绑架

陈清秋被拖进黑车里,两个男人架着她坐在后座。她还在使劲挣扎,黑车就立刻启动,驶离了这条街道,朝着另一个方向飞驰。

车里的壮汉默然不语,副驾驶上坐着的男人开口了:

“陈小姐,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了。”

“我得知道是哪位这么想招待我吧?”

陈清秋瞪了一眼扣住她手的壮汉,偏偏他们都不为所动。

“到时自然就知道了,把陈小姐放开吧。”

说完之后,他紧紧地抿着嘴,一副不愿再开口的样子。那两个壮汉这才松开,陈清秋的手腕已经被捏麻了,她被挤在中间,揉着手腕,眼睛却往窗外望去。

行道树连成深绿的幕布刷地过去,时不时闪过一盏昏黄的灯。建筑零零星星的光,越发少了起来……这是一条远离城市的路。

车里的空调还开着,陈清秋摸了摸自己的手臂,看似不经意地插进裤子口袋里。

“空调这么冷,能不能调低一点啊!”

趁着那司机动作的瞬间,陈清秋迅速出手,扔出一个桃木符,在车前炸了开来。司机猛地刹车,车里的五个人全都向前倾,陈清秋按住椅背,给了司机一拳。

后面的两个壮汉在前倾的刹那才反应过来,伸手去抓陈清秋,偏偏她灵活地扭动身体,司机被打得猛地停车,她在右边的壮汉身上贴个桃木符,那壮汉眼前一黑,失去了视野。

她趁机狠狠地踹开门,在几个挣扎与拉扯中,把自己的外套脱去,想要从车门上狂奔而下。

巧的是那副驾驶的男人立刻扭身捉住了陈清秋的手臂,他的手心有一张血红的符,往陈清秋的肩头一粘。

陈清秋觉得肩头犹如冰块,寒意转遍全身,使得她没有力气起来。

“恶咒……”

就这么片刻,那壮汉身上的桃木符被拍掉,恢复了视野。立刻把陈清秋推出车门,她无力地摔在地上,四个大男人从车上下来围住他。

陈清秋咬着牙,想要从地上爬起来,偏偏那冰冷的恶咒让她感觉全身发寒,手脚软地如头发丝,还在寒冷的感觉中颤抖。

“小姑娘,别敬酒不吃啊。要不是有这玩意在,还不给你跑了?”

路上没有车路过,陈清秋也呼救无能,她看了眼高空中的月亮,紧紧闭上眼。

“绑起来。”

几声闷响,陈清秋感觉到地面震动了下。

她睁开眼来,四个大男人全倒在了地上,白茅正高高地俯视着他。

从这个角度看,他的黑发沾染着月光甚至有些银白,眼眸狭长,泪痣落在眼角下,嘴唇薄薄的中间有个可爱的弧度——非常适合接吻。

“你的脚被他们打断了?”

不耐烦的声音把陈清秋从震惊中唤回来,她动了下手脚,白茅一阵风就把她肩膀上粘的牢固的符给吹去了。

“谢,谢谢你。”

“不用谢,本王是为了治伤……他们对你用刀了?”

白茅眯了下眼睛,犀利地看向陈清秋的手臂。她在挣扎中甩落了外套,左手小臂上好几道刀痕,绷带脱落之后,正在隐隐往外冒血。

第37章 哪位

陈清秋快速地捂上小臂,又很快在白茅的注视下放下手来,她沉声道:

“嗯……他们还有些道家的小手段。”

“小手段?把你弄得动弹不得,像虫子一样趴在地上的小手段?”

白茅的语气倒是不像在嘲讽陈清秋,反而充满了不屑。血红的符咒浮在半空中,白茅一抬手那符纸也化为碎片。

陈清秋紧紧皱着眉头,最近接触的道士,只有一个。

难不成是段息安又出了什么事……

“我要去找人。”

陈清秋摸到口袋里冰凉的玉佩,不由自主地想到那女生所说的住院休学。可她一抬脚,才发现这环境实在太不适宜赶路,荒郊野外,举目无人。

“哼。”

白茅扫她一眼,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

风瞬间把陈清秋卷起,要带着她往城里飞,而白茅已经变为一条银色的光带,划破前头的夜空。

陈清秋抿紧嘴巴,刚想闭上眼等待到达宅子里,就看见一股微红的气息从山间远远地追上来。

那股子气息仿佛要来触碰陈清秋,但陈清秋被风卷着猛地加速,一瞬间就停到了白茅的身边。

白茅转身,脚尖轻点,空立于星子之下。陈清秋也被一团风托着,慢慢落到了空地上。

“是你!”

那股淡红色气息停下来,一张人脸浮现出来——正是她在段佑身边见过的道士。

“陈道友,好久不见呀,想请你喝杯茶也不来。”

陈清秋恨得咬牙切齿,白茅冷声道:

“本王倒不知人族道士改了规矩,缚起人来,请人喝茶!”

那红色之气散去,里面赫然是那道士,他一手持剑,一手提着一人。那道士被人戳穿了面目,也不生气,笑眯眯地往陈清秋那儿看上一眼:

“这灵体贫道先预定了的,您是哪路妖物?”

陈清秋心中猛跳,岂料白茅像是什么也没听到一般,依旧冷冷淡淡地站在道士面前。

“我不管你是哪位,现在都得给我让开。”

那道士的眼中隐约有红光闪现,陈清秋盯着他提着的那人看。那人在道士手中一动也不动,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晕了。低着头颅看不清脸,一条紫色的破烂裙子……

“紫莹?你抓到了她?”

“要不是你这无用之人,老道儿岂会到这时才抓住她?早就替天行道了。我留着你这灵体,正是为了今日月圆。”

陈清秋登时心中大骇,月圆之夜,以灵体为媒,到底是什么邪术?

那道士说着,脸上失去笑意,剑刃直冲底下的陈清秋,整个人俯冲就要往她那儿给上一刀。只见他仿佛一只箭,立刻就要把她扎个对穿!

陈清秋口袋里的桃木符早用去了大部分,她正急忙掏口袋,那道士就到了跟前。

就在这时,从一旁闪来一阵大风,朝着那道士劈头盖脸吹过来。把他生生从空中吹打到地上,直楞楞地摔了个狗啃泥。

“现在知道,本王是哪位了吗?”白茅轻巧地收回手掌,落到陈清秋身边,“是你惹不得的那一位。”

第38章 为什么

道士从地上爬起来,惊疑不定地看着白茅。白茅挑起眉毛和他对视,那道士被他的眼神骇得往后大退一步,捡起剑,拖着紫莹转身就想跑。

“别跑!”

陈清秋对着白茅做了个拜托的姿势:

“帮我救下紫莹!报酬等会谈。”

白茅看了陈清秋一眼,伸出两根修长的手指:

“两顿。”

眼见着那道士祭出飞剑,想要乘剑而去了,陈清秋立刻点头。这都什么时候了,这位大爷还想着吃!

“行!连做一个星期都行。”

“成交。”

白茅勾了下嘴角,脚尖一点,就飞到了那道士的面前。也不知道他用的什么术法,空气中出现了一只巨大的手掌,将那道士狠狠压住,紫莹则被风卷到一边。

“前辈!放过我吧!我不敢同你抢了……”那道士被压着,也挣扎不已,见白茅丝毫没有反应,立刻转向陈清秋,“陈道友!你可不要连着妖物来杀我啊!他杀了我,下一个杀的就是——啊!”

那道士惨叫一声,巨大的手掌将他硬生生地压进了地上,没了动静。

陈清秋都被这转折惊到了,本来只想叫白茅把他给拦下来,这是直接弄死了吗?

“他……死了吗?”

“没死。”

白茅走到紫莹的身边,看了她身上密密麻麻的伤口一眼就不再看。

“帮我救她,这个月都给你做饭。”

“为什么要救她?她也能给你钱吗?”

陈清秋愣了下,白茅注视着她。一瞬间她仿佛什么都没想,又仿佛想到了那个时常笑着的圆脸女生。

她摇头,白茅像是有了点兴趣的样子:

“你不是捉妖师吗?”

不等陈清秋再回答些什么,白茅卷起她们两个,朝着城市飞去。

月亮往东边沉下去,

……

“她的药和我的不一样?”

白茅指了下陈清秋端出来的两碗中药,其中某一碗正散发着幽幽的诡异味道。陈清秋面不改色心不跳,把拔丝苹果推到白茅面前:

“对症下药,你们受的伤都不一样。”

“你能看出我受的什么伤?”

陈清秋扫了一眼白茅,不回答端着药转身去了隔壁紫莹睡的房间。

给紫莹换了衣服擦了伤口,陈清秋才第一次仔细看她那张俏丽的脸,和杨莹长得完全不一样。脸上有不少伤痕,像是用刀子割开的。

陈清秋掀开自己的绷带,那里的伤已经好了,不过又多添了两道新的疤痕。那不是别人割开的,能给白茅治病,全靠了她自己的血。

“快醒来吧。”

她想了想,把口袋里的叶子玉佩放在紫莹的床头。

紫莹是在第二天的下午醒过来的,她猛地从床头暴起,打翻了陈清秋端过来的碗,药汁倒在床上,一片淡淡的红色。

陈清秋被一根细细的藤蔓遏住喉咙,她抿了下嘴角,对着一脸恐惧的紫莹道:

“我有办法救你妹妹。”

紫莹紧张地环视四周,像是感觉到了什么,脸上变得极为苍白。

门嚯地一声打开,白茅不耐烦地站在门口,看清房间里的情形,神色一凛,立刻就要对房间角落里的紫莹出手。

“白茅!不要!”

第39章 真相

白茅迟疑了一下,还是放下了手。奈何对面的紫莹已经吓得脸色煞白,差点又要两眼一翻晕过去。

“你,你的办法是什么?”

“珍果,她给了我她的珍果。”

陈清秋说完,紫莹缓缓地收回了那根藤蔓,她的脖子上有一条红痕。白茅的手低垂着,悄悄对着紫莹的头画了个符号。

“别再打扰本王!”

语毕,即刻消失在门口。紫莹的目光停在空荡荡的门口,她对着陈清秋一字一句道:

“我要看她给你的东西。”

“那我晚上再来。”

珍果如此重要,陈清秋自然不会放在身边。她设了个保护阵法,藏在老头子病房里。她赶着下午的课,让紫莹好好在这休息等她,也就离开了。

待宅子大门关上的声音响起,紫莹坐到了床上,片刻又像被烫到一般弹起来,看见门口站着白茅,立刻跪了下来:

“大王!刚刚我无意冒犯,只是不知道您在这里。”

“别废话了,被个人族折磨成如此模样,真是丢脸。”

紫莹咬住嘴唇,不敢抬头看男子的脸,她嗫喏:

“那我妹妹的事情……”

“哼,这不是本王要掺和的。”白茅的声音依旧那么冷淡,像他曾经拒绝紫莹的态度一样,“不许和那捉妖师说你带她见过我。”

紫莹连忙点头,心中却是绝望重重,也懒得去追究面前男子此举动的深意了。

……

对于在宅子里发生的事情,陈清秋一概不知。去了一趟老头子病房,又在中医馆取了中药,她就往回赶——不赶不行,答应某妖的饭菜还等着她。

紫莹对那些人族的饭菜并不沾口,甚至看到白茅举起筷子,脸上惊异不已。对着陈清秋端来的药,更是摇头拒绝。

“相信我,这是能治好你伤口的。”

药汁并不像白茅的那般浓黑,有点淡淡的红色。陈清秋没有妖物那样灵敏的嗅觉,她不知道。在紫莹闻来,那碗所谓的汤药散发着一股子腥味。

见对方并不领情,陈清秋也不再劝下去。她把药推到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了那些黑色的小果子。

按道理来说,果子一旦脱离了母体,自然会干瘪。但这么大半个月过去,陈清秋手里的果子还是那样浓黑圆润,散发着幽幽的香气。

“是她的。”

紫莹只说了这么一句话,眼眶已然红了,也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

“她走火入魔了,用这些……说不定还能救回来,可,我不知道去哪儿找她了。”

说着说着,她把头低了下去。陈清秋看见她的眼泪,也颇有些手足无措。紫莹从一出现,就凶悍不已,此时此刻却坐在她的面前默默掉眼泪。

“这段时间,你没去找她吗?”

对于陈清秋递过来的纸巾,紫莹接了,却直接拿袖子把脸上的泪水擦干,她摇了下头,犹豫了一会才道:

“我把那狗男人打伤,就被道士抓住了。”

陈清秋皱起眉来,她拿起床头放着的玉佩叶子:

“这东西,认识吗?”

紫莹红红的眼中有点疑惑,她接过玉佩,仔细端详。

第40章 叶

“这……很像是我们的叶子。”

紫莹的手指尖上幻化出一片小叶子,和玉佩的脉络一模一样。看了好久,她把玉佩放回陈清秋的手里:

“也许那位会知道。”

好一会,陈清秋才反应过来,紫莹指的是白茅。

她虽然有时留在这宅子里,但本质上来说,她和白茅不过是一对相互利用的契约者。看着紫莹期待的眼神,陈清秋还是接过了那玉佩。

“你先好好养伤,等你伤好了,我同你一起去找红莹。”

留下了珍果在紫莹那儿,陈清秋关上她的房间门。

她看向空无一人的客厅,一件件看起来都价格不菲,偏生搭配在一起就那么地不协调。白茅这时间都不会在这里,夜晚他都在外面的躺椅上,吸收月光。

妖物的修炼方法大多数都是吸收天地之光,日光月光都可。陈清秋清楚这一点,也极少在白茅修炼时打扰他。

她手心里握着的玉佩冰凉不已,深深地吸了口气,她朝着宅子外面走去。

湖水上银光闪闪,侯桃不知道哪儿捞来的未开灵智的锦鲤,并不畏惧白茅的气息,每日都在湖里欢快地抢夺饵料。风穿过竹子,沙沙作响。

白茅就坐在那躺椅上,闭目凝神,吞吐之间,有点点光亮围绕在他的身边。

陈清秋还没走近,白茅就猛地睁开了眼,一双黑瞳冷冷地盯着她。身边的光亮也尽数散去,鱼拍水和竹叶的沙沙声,在一人一妖的沉默中更为明显。

“何事?”

“再帮我一个忙。”

白茅像是勾起嘴角轻蔑地笑了下,又像是依旧面无表情。

“做顿饭菜,可抵不了再三相助。”

陈清秋咬咬牙,她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直视着白茅:

“治好你的伤,我再不收报酬。”

……

陈清秋并不想去找白茅帮忙,但她家中的书全是捉妖师用的,哪里能有办法找到红莹这样走火入魔、失去心智的妖物?想来想去,她的身边竟只有白茅最有可能有办法。

想到无端长着翅膀飞走的钱,陈清秋心痛地捂了捂胸口。还好白茅接过陈清秋手中的玉佩,没一会,就看出了其中端倪。

“这,是个保护符。”

他将妖力集于指尖,往玉佩的中心狠狠戳去。只听到咔嚓一声,那玉佩从中间裂了开来。陈清秋看得惊讶:

“不是保护符么……”

“呵,一般的小妖可挡不住本王一层的攻击。”

陈清秋想到那天晚上长着翅膀的大妖,乖乖闭嘴没反驳白茅。

只看见他手中的白玉佩慢慢碎裂,仿佛冬日的冰雪,消融在他的手中,没留下一点痕迹。外面那层玉壳不见,白茅的手心里剩下一片嫩生生的叶子,黄绿颜色躺在他的手心里,格外显眼。

“这是?”

“集妖力于其上,恐怕是那小妖物的本体之叶。”

陈清秋在心中叹了口气,杨莹,真是爱惨了段息安,否则岂会动用自己本体之物来给凡人做个护身符?

“有办法找到她吗?”

白茅看着手里的叶子,抿嘴不说话。

第41章 花

白茅的沉默让陈清秋心里没底,她仔细去看白茅,发现对方的目光似乎不是在端详叶子,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没有办法吗?”

“要寻人可用近亲之物,这小藤妖,有花叶即可。”

陈清秋还搞不清楚那两姐妹到底是什么妖物,谁知白茅盯着那叶子一会,就认出来了。

“帮我找到她。”

……

没过两日,紫莹的伤就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了。她早从陈清秋那儿得知有找到红莹的办法,兴奋得不能自已。

“大……大人他真的答应帮忙了吗?”

“是啊。”

陈清秋心痛地点头,我的银子,随风而逝了。

白茅挑了个月光明朗的晚上,在地上虚虚地用竹枝画出纹路。陈清秋好奇地站在一边,看他低头画纹:

“不用桃木符吗?”

“那是你们人族投机取巧的玩意。”

纹路非常之复杂,偏偏白茅画得很是轻巧,仿佛已经练过了千百次,还有精力嘲讽陈清秋。

“投机取巧?”

“哼,上古大妖发明符咒,用以修行。人族觊觎,身无妖力,以桃枝为媒,窃取天地之力,得成符咒。”

陈清秋听得桃花眼睁大,她可不了解这种东西。难不成他们捉妖师一派,所修行之物,全是来自妖族?

白茅像是懒得再和陈清秋说话,面对她的追问一概不理,专心地画起符来,一旁的紫莹紧握拳头站着,盯着白茅画符。

他明明身穿现代衣服,可一抬手一落笔之间,古风气质毕显,陈清秋着迷地看着他转动手腕的动作。最后一笔提起,纤长的手指在空中地画了几个圆,那地上的符画顿时有了变化。

本来是由竹枝在泥地上画出的浅沟,此时在风的吹动下,零碎的土屑已经没了,空气中闪闪发亮的碎点聚集其中。

陈清秋的眼中是这样的,她不知道的是,在紫莹的眼中,那符咒已经光芒大作,几乎刺得她睁不开眼。

“给我。”

白茅沉着脸,从陈清秋的手中接过那翠绿的叶子、枯萎的花,放在符的中心。而后快步离开,站在一旁念了几声咒,那花叶竟渐渐消融在空气里。

那枯萎的花,正在陈清秋在北山里捡到的花,经过紫莹的鉴定,确实是红莹的。

“这是……”

那沟里的光点在一瞬间,都朝着碎成粉末的花叶飞去,仿佛空中有无数流萤飞舞。千千万万个光点形成个圆,包裹着粉末徘徊数刻,就朝着月亮冲去。

“跟上!”

陈清秋被白茅倒扛着冲上云霄,紫莹也化作一道紫气追随而去。

在他们前方飞翔的光点,冲到月亮跟前,竟一个急转弯,扭向了地面。如果不是白茅的速度够快,他们可能很快就跟丢了。

光点飞跃昆山市,朝着北方的郊区去了。到了快近地面的时候,它们蹦蹦跳跳地,发的光已经不太强,闪闪烁烁,仿佛下一刻就会消散。

被放下来的时候,陈清秋已经被风吹得脸疼了。她稍稍惊讶地看着面前的村子:

“夜村?”

这,明明上次她和白茅已经来过了。

上次一无所获地离开……有什么地方遗漏了?

第42章 黄狗

黯淡的光点冲到夜村门口,飞速朝着道路去了。白茅的身影一闪跟了上去,陈清秋追赶不及,在腿上贴了张加速符也没追上。

好在他们在夜村里停了下来,等陈清秋赶到那儿,正看见一只小黄狗趴在白茅的腿上。

那狗一身黄毛,耳朵中间一小撮白毛,眼睛圆润润的犹如光珠子。此时此刻,正泛着水光盯着白茅。

白茅面色冷淡地低头看一眼,那稚嫩的小狗,顿时呜呜咽咽,不敢动弹。偏生四肢还死死扒住白茅的腿,一边抖一边组织他往前走。

“嗯?”

白茅质疑地出了声,风把那只黄狗凌空掐了起来。它幼弱的四肢挣扎不已,像是扫到了赶过来的陈清秋,那双黑眼睛竟看向了陈清秋——仿佛是在求救!

白茅的手伸过去,作势就要掐住那狗。那狗子呜了一声,紧紧地闭上了眼睛,从眼角滴出一滴泪来。

“等等!”

“啧,你当自己是什么东西?小捉妖师?”

在白茅的摆弄之下,那狗子的全身上下都被他摸了个遍,随后才把那黄狗掷到地上。

白茅的身高在陈清秋猜测大概有一米九,从一米多的地方被生生抛下来。陈清秋心中大惊,却见那只小狗,仿佛三下两下凌空蹦跳下来。动作灵活滑顺,完全不是一只正常的狗能做到的。

陈清秋瞪大眼睛,还没看清,那只小黄狗就一溜烟跑到了她的身后,躲在她裤腿后发抖。

“这是……”

白茅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抬腿继续往前走。紫莹看了一眼那黄狗,对着陈清秋解释道:

“应该是妖兽吧。”

妖兽?现在还会有这么弱小的妖兽存在?

陈清秋撇了眼脚底下的毛茸茸,就要往前追白茅。偏生那小黄狗,呜咽着追着咬着陈清秋的裤子,仿佛是不让她走。

就这么一会的功夫,那团莹莹光点就在狗窝边上消散了。白茅走到那里,看了一眼狗窝,转头对陈清秋道:

“问那东西,他知道你要找的妖在哪儿。”

“它?”

陈清秋迟疑了下,在白茅的注视之下,把那条发抖的狗子抱了起来。

那狗子似乎也感觉到了白茅的凝视,钻进陈清秋的怀里,不肯抬头起来。

“让我来,不说就杀了他!”

紫莹一双俏丽的眼,也盯着那抖动不已的狗耳朵,说话之间,手已经变为藤蔓朝着狗的脖子去了。

“这真的不是只普通狗吗?它……”

陈清秋感受着怀里小动物的害怕,心中颇有些一言难尽。一个白茅一个紫莹,少说也有几百岁了,真的会认错妖兽吗?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看见怀里的小黄狗抬头汪了一声,挣扎着要下去。

陈清秋把它放到地上,它倒也不跑。反而怯怯地环视了下周围的两只大妖,用牙拽着她的裤脚,要往山上去。

“跟着它。”

白茅发了话,他们就跟着狗往北山里去。

北山的小径蜿蜒崎岖,那狗也聪明,跑了一段路就会回头。没一会,他们竟然就深入了山里,越过一小片树林,停在一个山洞口。

陈清秋和小狗乌溜溜的眼神相对,那狗吐着粉红舌头,高兴地朝着她叫:

“汪!”

第43章 放血

陈清秋看着面前的山洞,扯了下嘴角。这个洞,看起来没有半米高,她就是趴下,也只能勉强爬进去一点,这狗子这么欢乐的表情,是想叫她爬进去吗?

“这里面有什么?”

那狗子愣了下,嗷呜嗷呜地和陈清秋嚎叫,把她看得一愣一愣。

紫莹仿佛有所感应,藤蔓急急地朝着那洞口伸去。那狗子立刻从地上爬起来,蹿到藤蔓上撕咬,阻止它往洞里升,但紫莹不为所动。

藤蔓伸进去一小会,缓缓地向外面收回,连趴在藤蔓上的狗子都被吓了一跳,两腿蹬地好几下才跳下来。

陈清秋被它滑稽的动作弄得想笑,偏偏紫莹沉着脸,不知道心情有多沉重。

缓缓地,只见那藤蔓从小小的洞口收了回来,在最顶端,由几根藤蔓粗糙地组成了圆盘,圆盘上一抔泥土,泥土中间两片张开的尖尖小叶子。

这一下连白茅也饶有兴趣地挑了下眉毛,看着藤蔓尽头的泥土与叶子。紫莹流泪不已,却还稳稳地托着,陈清秋凝视那两片叶子好久,才问:

“是……她?”

没有妖回答她,小黄狗乐颠颠地凑过去,围着那嫩芽儿打转。

一阵风吹过来,细叶子颤颤巍巍,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掉。藤蔓托着它还没收到他们跟前,那叶子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黄,立刻就要死掉。

“红莹!”

紫莹大叫一声,拧着眉毛断开化出的藤蔓。那团泥土和芽儿落在地面上,还是阻止不了它继续枯萎。

黄狗蹦到它的面前,黑玻璃珠似的眼睛瞪得溜圆,急得两只前爪不断抓地,发力一般地对着两片芽儿,“呜汪”一声,一小团白雾从它口中喷出。

那团白雾就落到黄叶上,那黄色竟往后退了些,保持着中心的嫩绿。

可接下来无论那小黄狗如何发力,怎么围着嫩芽跳叫,都再也喷不出白雾,阻止不了叶子枯黄。

紫莹激动得手抖,眼见着那狗子没办法把嫩芽救回来。她立刻跪到了白茅的脚边,白茅收回看戏的目光,对狗子的嚎叫充耳不闻:

“你想好要什么代价了吗?”

“任何您想要的!”

白茅慢条斯理地拨弄了下袖子:

“你的妖丹……”

“我来救她!”陈清秋低下头不去看白茅的紫莹的脸色,气冲冲地走到那嫩芽儿面前,那小黄狗见她过来了,欢快地甩起了尾巴,绕着她的脚打转。

她蹲下来,从口袋里掏出把锋利的刀子。白光在小臂上一闪,她满是伤痕的手臂就被再次隔开,鲜血顺着刀口流出来,滴到土团和嫩芽上。

血珠子在叶子上凝聚还没一会,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与此同时,更大面积的黄色褪去,叶子变为了全绿,绿得比之前还要精神!

紫莹跪着愣住了,连说话的白茅也呆了下,目光落在陈清秋满是疤痕的手臂上,眉头似乎皱了下。

淡淡的血腥味从空气中飘来,小黄狗看向土里红黑的血迹,舔了下舌头。

陈清秋利落地从口袋中掏出绷带卷,为自己包扎上伤口后,即刻把袖子放下。要不是白茅他们亲眼目睹了陈清秋用刀放血的全过程,怕是也发现不了陈清秋的伤口!

第44章 一臂之力

陈清秋抿了下嘴,避开白茅的目光,低头看跪着的紫莹:

“她好了么?”

紫莹呆呆地点头,她盯住那两片黄而转绿的小嫩芽,两行泪水刷刷地流了下来。也不管白茅的反应,她站起来,虚浮着脚步朝陈清秋走去。

陈清秋很难形容紫莹到底是个什么神色,她的眼泪流个不同,眼神中既有惊喜又有不可置信,仿佛眼前的这一切来得太过容易,是梦或幻境。

她走到陈清秋的跟前,也不和她说话,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全身化作一株粗壮的藤蔓。

一根主藤,陈清秋双臂都无法合抱,更像是一棵百年的树了。到了几米的高度,那藤蔓变作无数细枝条四散开来,或远或近地缠绕住周围的树梢,把这一块区域紧紧地罩在下面。

不过是一瞬间的事,陈清秋他们所站的地方,就变为一片黑暗。

那只小黄狗仿佛是受到了惊吓一般,在陈清秋的脚边打转,眼珠子绿幽幽地在黑暗中发着光。陈清秋怕在黑暗中踩到它,想了想,还是弯腰把它捉到了怀中。

叶子沙沙地从藤蔓中生长出来,陈清秋的鼻尖萦绕着一股幽香。和红莹的味道不同,这是一股更浓烈的香,犹如紫莹火辣的性格一般,香得肆意!

“哼。”

白茅轻轻地哼了一声,手中竟举出来一根蜡烛,蜡烛幽幽蓝光,映得他的脸更像大理石一般冷冰。

陈清秋怀里的小狗呜咽一声,把头埋向她。白茅缓步地走向陈清秋,随着光的照亮,她才把眼前正在发生的一幕看全:

那嫩芽所在的地方,被藤蔓仔仔细细地围成个圆圈,从藤蔓中远远不断地输出一种液体,缓缓将嫩芽包裹其中。

那液体越多,他们头顶上的藤蔓就收回地越快。很快这个密闭的小空间又重见天日,而那藤蔓的叶子全收了回去,直到最后变成一根光秃秃的杆子。

那包裹着两片小嫩芽的液体已经变为了完整的球形,嫩芽也从土中脱离,连带着纤细的根部一起,浸泡在液体之中。

藤蔓轰地一声又倒在地上,变为人性,不过此时紫莹俏丽的脸,已经失去了血色,整个脸都苍老了不少。

“我把她保护好了……再也不会弄丢了。”

“珍果?”

紫莹点了下头:

“和我的妖力一起融在里面,她……应该马上就会恢复了。”

白茅刚刚一直沉着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这时候竟主动开口:

“想不到现在的妖物弱小的如此地步了,本王助你一臂之力吧。”

他一抬手,一小团银白的液体朝着包裹着嫩芽的液体射去,片刻,那团液体就光芒大放,刺得在场的人和妖都睁不开眼。

紫莹和陈清秋看不见,白茅却是看得一清二楚的。那两团液体相融放光,细嫩的两片芽儿迅速开始成长,短短几秒之内长成紫莹原型的大小。

看了几眼,白茅就收回了目光,反而朝着身边的一人一狗看去。

陈清秋正紧闭双眼,眉头紧皱,一只手还试图去捂住小狗的眼。偏偏就在她的指缝中,那只狗眼睛瞪大,正和白茅的目光对上!

第45章 阿福

“杨莹!”

“红莹!”

两个人的叫声同时响起,紫莹快陈清秋一步到了那妖的面前。

就这么短短的片刻,白茅射出的那东西,竟让一株小幼芽儿形体的藤蔓,恢复到了她的妖物形态!

红莹不可思议地望着面前的几个妖和陈清秋,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一脸茫然。

“我这是……”

紫莹立刻上前噼里啪啦一顿说,陈清秋只好抱着狗子,无意识地给它顺毛。明明红莹已经找到了,白茅完全可以走,他却一反往常冷淡的心态,继续站在陈清秋的身边,沉着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大堆说下来,红莹的脸色已然变了,她转向陈清秋温柔地道了一句谢。

陈清秋停下给狗梳毛的动作,面对她那圆圆的眼睛,还是有几分的不适应。她点了下头,好久才讷出一句:

“不用谢,同学一场。”

“清秋……我们是朋友呀。”

红莹又或者说是杨莹,笑意盈盈地看着陈清秋,见对方僵硬地点了下头,脸上的笑意更是热烈起来。

“姐姐,我和你回去。”红莹朝着紫莹笑,大眼睛里转着犹豫,“不过……我还是想要再见息安一面。”

“你见那臭男人作什么?他不会在意你的!都是他害的……”

紫莹说着话,红莹像是在听又像不在听,她朝着陈清秋笑笑,好奇地撇了一眼她身边的白茅,见他眼神凛冽,顿时不敢再看。

眼见着紫莹说了一大堆,红莹还是“我想去”三个字,将她噎得说不出话来,紫莹才扔下一句:

“去吧!他也被我打伤了!”

这句话一说出来,全场轻松的氛围骤然一变,红莹变了脸色,也不再和紫莹搭话,化作一团红色的雾气,朝着昆山市中心的方向飞去,紫莹一愣,也起身追赶。

这么一来,两姐妹全都消失不见。

静悄悄的北山上,只有陈清秋和白茅还在那儿。

“呜汪!”

……还有她怀里的那只黄狗。

“它是个什么妖兽?”

“寻宝兽。你的血……怕是不寻常吧,要不然这玩意也不会如此粘着你。”

那黄狗仿佛察觉到白茅在说它的坏话,窝在陈清秋怀里朝着他呲了呲牙,又很快胆小地埋下头去。

观察到狗子这个小动作的陈清秋,顿时哭笑不得,这狗……未免也太怂了点吧?不过寻宝……

“你以后就叫阿福吧,跟着我有你吃的。”

黄狗高兴地汪了一声,扒住陈清秋的肩膀,伸舌头要去舔她。

软软的舌头,有点热乎乎的,舔在陈清秋的下巴上直痒痒。她皱着眉把狗子扒开,放到地上,看阿福迈着四条短腿在夜晚的村庄里奔跑。

尾巴一甩一甩的愉悦模样,陈清秋一边擦它的口水,一边无声地笑了起来。

白茅跟在旁边走了几步,看陈清秋的神色变化,好一会才道:

“我带你吧,两腿人族。”

陈清秋无语地看向身边保持着人形的白茅——大哥别这样吧!你现在不也才两只腿吗?

第46章 最后

陈清秋着实轻松了几天,每日只是复习考试课程,从考场出来的那个上午,她还觉得昆山的天格外的蓝,早秋的风清爽地扑到脸上。

“哇,小狗!来,吃吧。”

“这哪来的狗呀……看起来好饿诶。”

刚刚还觉得考试完,神清气爽的陈清秋顿时黑了脸。顺着讨论声看过去,一只毛茸茸的小黄狗围在两个女生的脚下,埋头不知道在吃些什么,尾巴摇得正欢。

陈清秋盯着它额头上那撮白毛看了会,这么几天下来,发现阿福就是个小吃货,认命般地喊了句:

“阿福!”

黄狗摇尾巴的动作一顿,立马叼着香肠蹿到陈清秋的面前,把沾着口水的香肠放到陈清秋的脚边,一脸希冀地望着她。

“我不吃,你吃吧。”

在围观女生的惊叹声中,阿福迅速地吃完了香肠,高兴地朝着她们叫了两声,就跟在陈清秋后面朝学校外走。

“下次不要随便吃别人给的东西。”

“呜汪!”

两个给香肠的女生面面相觑:“我怎么觉得……小狗像是听得懂人话呢?”

陈清秋心知阿福是只妖兽,聪慧到如此地步,也就不怎么惊奇。但若是平常人注意到了,难免不会惹上麻烦。

一人一狗缓缓地走到中药铺,取了最后一罐子熬好的药剂,继续往白茅的宅子走去。快要到的时候,阿福就停下脚步,蹲在转角,用圆溜溜的眼去看陈清秋,一副怎么也不肯再往前的样子。

“好吧,你在这里等我。”

阿福不肯进入白茅的宅子,陈清秋第一次来这里就发现了,无论她怎么哄,它甚至还想咬住陈清秋的裤腿不让她进去。直到陈清秋保证自己不会有危险,它才松了口。

陈清秋把书包放在阿福的身边,自己轻松地提着一桶添了血的中药往前走。眼见着看见飞起的屋檐角,她的心有些往下沉了。

仿佛是有一团麻絮堵着,陈清秋越近,那麻絮越像是沾了水,沉甸甸、乱糟糟地挤着。

这是最后一剂中药……白茅的伤,该痊愈了。

推开院子的木门,水声哗啦,间或一声鱼摆尾的声音夹杂,竹叶翻飞沙沙响的声音依旧轻柔。

这个院子总是这么冷清……就像,白茅看起来一样的冷清。

那俊美无比的脸,削尖的眉,细长犀利的眼,偏生缀上一颗泪痣——仿佛是冬日里山头最后一抹白雪,在光景下闪着,站在山脚下的陈清秋只有眯起眼,才能辨认。

“来晚了,莫不成是你的手机被傻狗吃了?”

当然……开起口来,简直是雪崩山洪,什么高冷形象全变作尘土了。

陈清秋面对那张臭屁的脸,咬咬牙,心里的一点失落全被嘲讽没了。她提了下手里的保温桶:

“放心吧,再傻也不会吃你的药,毕竟阿福可没病。”

白茅哼了一声,把手里小巧的手机放下,这两天他刚从陈清秋那儿得知了手机这种新鲜玩意,侯桃便献宝似的送了一对过来。

“给我吧。”

第47章 离开

白茅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月光落在他们的身上,只有他大口大口喝药的声音最为突出。

陈清秋看着白茅眉毛打结的样子,心里也没以往那么开心,那双桃花眼不自觉地睁大。

“当”地一声碗放到石桌上,白色的碗壁上有淡淡棕褐色的痕迹,里面的药汁被喝得一滴不剩。

最后的药了……陈清秋低头,坐在石凳上的白茅一动不动,袖子上新潮地绣着些英文字母,陈清秋抿了下嘴。

“我们的契约,完成了。”

白茅的声音和着竹叶沙沙声,陈清秋感到秋夜里的一股凉意,她沉默着,他也沉默着,蛐蛐聒噪起来。

碗壁上的褐色药汁慢慢地流下来,汇聚成一滴,凝结在碗底,映着天空上月亮的一点光。

陈清秋快速地扫一眼白茅,见他冷着脸不知在想什么,她站了起来,立刻去拿那个碗,月亮的光摇摇曳曳碎掉了。

“那我走了。”

碗收回保温桶里,陈清秋抿嘴,朝着院外走去。

白茅像是被惊醒了一样,转过头来看着陈清秋略微有些瘦的身躯。就是这么一个弱小的人族,救了自己么……

“喂!等等。”

陈清秋转过身,觉得自己心跳个不行。

“这个,你忘记拿了。”

一个箱子被风驮着送到陈清秋的跟前,她眨了下眼,坐在石凳上的白茅纹丝不动。

陈清秋沉默地接过箱子,她估摸着里面有多少钱,嘴角的笑意却没多少。

转角的阿福已经等久了,看见陈清秋的身影立刻就叫唤起来。稚嫩的叫声,唤回了她的思绪,陈清秋掂了下箱子,蹲下来摸着阿福的头:

“阿福,你会陪着我吧……走,今天有钱了,带你吃好吃的去!”

阿福蹭了下陈清秋的手心,听见“好吃的”三个字,两眼放光,没等陈清秋把书包背起来,就一马当先地往前跑了。

“小没良心的!等等我!”

……

一人一狗在烧烤摊上吃了个肚圆,美味使得陈清秋暂时忘记了心头烦恼,乐呵呵地带着狗子回医院去看老头子。

“你睡得倒是好。”

陈清秋抱着呼呼大睡的阿福,看着沉睡的中年人,也不知道说的是狗还是人,病房里静悄悄的,外面的夜,已然深了。

她还想再说两句,正被心里的麻絮堵得慌,紧闭的房门,突然就吹进来一阵风,她怀里的阿福立刻惊醒,两只耳朵警醒地立了起来,一对乌黑的眼睛死盯着门的方向。

陈清秋不开天目时,有的妖怪气息只能隐隐瞧个大概。门口阴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躲着。她吞咽了一下口水,摸着阿福暖呼呼的小肚子:

“既然来了,就别躲着了。”

阿福龇牙咧嘴,俨然要在陈清秋的怀里做出一副攻击的样子来。

“是我。”

清亮的声音凭空响起,陈清秋瞪大眼睛,就见紫莹狼狈地从阴影处现身,她的手里捧着一截绿色藤蔓,被保护在液体球中。

“你……这是?”

阿福看到她手中的东西,这才放下攻击姿态,摇了下尾巴,从陈清秋膝盖上跳下去,朝着紫莹跑过去。

第48章 坦白

紫莹先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坐到了医院的椅子上,那团液体就被她紧紧地抱着,绿色的藤蔓游曳其中。阿福乖巧地坐到了陈清秋脚下,眼睛却随着那藤蔓在转动。

“是她……这,都是我的错吧?她为了救那个人,竟又散去了一身妖力。”

陈清秋心中一震,那个人是谁——不言而喻。

“她没事吧?”

紫莹先是摇头又是点头,目光落在缓缓游移的藤蔓上,露出一个心疼的笑容。

“真傻……我明明阻止了她这么多次,还是改变不了结局。”

“什么?”

陈清秋怀疑地看着紫莹,外面月亮已升上高空,清朗朗的空中有风吹来,树梢拍打了下窗户。

“你是个好人。”紫莹看着她,那仔仔细细地端详陈清秋的脸,而后迅速地闭上眼,红色的薄唇上下动着,“可惜没有好结局……你的心会被人挖出来,你要小心!”

“啊?”

陈清秋怀疑地看了眼床上躺着的老爸,自己难道在做梦?

紫莹见她一脸不可置信,抿了下嘴角,把液体包裹着的藤蔓放在桌上。从怀里掏出一面镜子般的东西,放到陈清秋的眼前。

那面镜子极其光滑,边缘墨绿色,镜面更不知道是什么材质。陈清秋看上去,隐隐约约地出现了一个人影。

那身形异常地熟悉,倒在地上满身鲜血,心窝那儿乌黑黑一个洞。

她看得心头猛跳,还不及再仔细看,那镜面就糊成一团,什么也看不清。

“这不会是我吧?”

紫莹勉强地朝她笑笑,意味不言而喻。

她们脚边的阿福趁着两人不注意,爬到桌边,亮晶晶的眼睛盯着藤蔓。

“我们一族虽弱,却有一秘传的能力,时不时地会出现在下代族人身上。”紫莹伸出一支藤蔓,挡住阿福探出的爪子,继续道,“穿梭时间。”

“哈?穿越?”

紫莹点了下头,她不知道陈清秋的心思已经歪到电视上去了,她自顾自地说着,那样子不像是要刻意告诉紫莹些什么,反而更像是想要把一切都倾吐出来。

“我本是一心修行的一只小藤妖,红莹与我一起,她资质倒比我好些……有一次,我在山中闭关好久,出来才发现她竟然爱上个普通人族,还被狠狠抛弃,以至于疯魔失踪。”

陈清秋也想不起来班里是什么时候多的杨莹这学生,也许一开始就有?

紫莹仿佛想到了当时痛苦场景,全身不住地抖了下:

“我本来要立刻去寻她,谁知……世界竟大乱起来,妖怪逃窜,我就是在途中遇到你的尸体的,我找不到她了,我也没办法……”

“所以你就穿越回了你闭关的时间,想要阻止一切?”

陈清秋本以为会听到个寻找无果的结局,如何也想象不出世界大乱的原因,而且……自己竟然会惨死街头?

紫莹点头,她像是想起了什么:

“听说,引乱的是个大妖,他被压在昆山下几万年了。”

小黄狗呜汪地叫了一声,把陷入思索的陈清秋吓了一跳,接住阿福软乎乎的身体,她才回到现实:

“现在,你打算怎样?”

第49章 再见

紫莹看向在液体里欢快游动的藤蔓,作了个无奈的表情:

“是我想岔了,也许长老的教导是对的……不是所有事,重来一次就能对。我没救回红莹。”

陈清秋心不在焉地摸着阿福的毛毛,讷讷地不知开口安慰什么好。

“人族不是最擅长情情爱爱吗?”紫莹竖起眼睛,盯着陈清秋,眼中充满了不甘,“你说,什么是爱呢?”

这本是一句矫情的话,此时被紫莹说出来,陈清秋不自觉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可没时间去想这种问题,什么是爱?不如想想,什么是钱比较重要。

“我不知道,大概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吧。她能回答你吗?”

陈清秋指了下还是藤蔓形状的红莹,那藤蔓蒙昧无知地在液体中转动,阿福的头随着它一起转着。

紫莹苦笑着,她盯着红莹,许久,久到窗外的月亮悄悄沉下去,久到陈清秋靠着床头睡着了。

原型形态的藤蔓是不会说话的,大多数时间都在沉睡。

红莹,如果你在,你会回答什么呢?

紫莹眨了下眼睛,仿佛又回到了另一个人类病房里。

那个病房冷冰冰的,远没有面前的这个温暖。可那里躺着一个年轻男子,红莹一遍又一遍地抚摸他的脸庞,不顾她在身边的劝阻,从头到尾她只说了句:

“我一定要救他。”

散去妖力的时候,病房里萦绕着红莹的花香,使得紫莹想起小时候,红莹小小软软的手,覆在她的眼上,也散发着如此馨香。

“红莹,我想回到小时候了。”

“姐姐……”

后面一句会是什么呢?紫莹是没法得到答案了。

陈清秋睡得很熟,连阿福跳下来给她咬着拉上被子也没有任何察觉。窗外的月亮彻底落下去,天边缓缓地出现了点光,光从窗口进来,照到液体球上,闪闪发亮。

紫莹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把妹妹抱在怀中,摇醒陈清秋:

“我走了。”

陈清秋迷迷糊糊地只顾揉眼睛,眼前一闪,紫莹就不见了身影。阿福快速地蹿到窗台上,小声叫了几句,仿佛是在说再见。

天边的朝霞,烧得薄薄的桃色,把阿福一身毛烘得也略微有些红了。陈清秋的手落在它脑袋那块白毛上:

“我知道,你也舍不得她们对不对?”

湿热的舌头舔在陈清秋的手心,叫她有些痒,又有些扬不起嘴角。

聚散如天边的云,不过是缘分来了、尽了,总有一天相遇的人或妖,都会离开。

……

陈清秋仿佛又恢复了日常生活,除去身边多了只贪嘴的狗子,少了某个凑过来的圆脸女生,依旧一节课一节课地上下去。

连某一天,那个休学的段息安,也再次出现在学校里。他似乎修养得不好,脸色苍白,身体像禁不住风,偏偏身边挽着一个女生,那女生活力满满,仿佛大朵怒放的牡丹。

陈清秋带着阿福匆匆走过去,那女生有意无意地看了她一眼。

“欧雅,我们一起去过游乐场吗?”

段息安的声音有点沙哑,他像是不认得陈清秋了,盯着挽着的女孩。那女孩很快收回目光,笑意盈盈地点头:

“息安哥,我们没去过呀,你陪我去一次吧?”

第50章 微信群

陈清秋在超市里拿起个汁水饱满的黑李子,放进篮子里。她想着段息安的神态,心中有几分疑惑:

这个段息安,难不成失忆了?怎么装的像不认识他?

忘记了她……会不会也忘记了红莹呢?

想来想去,陈清秋心中犹如一团乱麻,赶忙买了东西去外面和阿福汇合。

她自那天以后就没再见过紫莹,想来两只妖怪该是回深山老林里去了。那白茅呢……

陈清秋甩甩脑袋,把那张高傲的脸从脑中甩出去。

怎么有事没事老想起那老妖怪?

阿福对陈清秋的手艺也很满意,每次陈清秋做饭菜,它都要吃得肚子浑圆才算完。

“阿福!”

陈清秋喊了一句,撒欢的狗子顿时回过头来,两个眼珠子在树阴影下闪着光。

虽然阿福不是平常狗,陈清秋翻了些书也没找到阿福的品种。但根据她在网上看的养狗手册——遛狗,是不能少的工作!

每天吃了饭,在医院周围的公园里散步,阿福也开心得不行,和一群小土狗混在一起汪汪叫,连带着陈清秋也心情不错。

这段时间,能用的钱变多了,等她放假……就带老头子去更好的医院。

天气渐渐转凉,陈清秋穿了个针织衫和牛仔,正无聊地刷着手机消息。她本来就少有朋友,叮咚一声,就看见一个“昆山交流群”的群消息跳了出来。

陈清秋抿了下嘴角,这个群名看起来这么像某些野鸡传销群,却是实打实的捉妖师交流群。没多少个捉妖师喜欢用网络,群里的消息少之又少。

上一次陈清秋看到这里发消息,大约是中元节。发消息的是个叫“无眠”的人:

“由妖物引起的人类男性死亡已达到两件,请各位附近修行捉妖师速归!!”

两个大大的感叹号,看得陈清秋心头直跳。她正想私戳陈子丹问个清楚,就感觉到裤脚一阵动静,原来是阿福顺着她坐的椅子爬了上来,爬到她怀里,热乎乎地哈着气。

“玩够了?”

这还没有半小时,陈清秋有点惊讶。

阿福甩了下头,跃下陈清秋的膝盖,朝着公园外“汪”着,还不断回头看陈清秋。

“什么?”

陈清秋收起手机,阿福立刻跳下椅子,咬着她的裤脚往前走了几步。很快,就像是嫌弃这不够快一般,自己跑在前面要陈清秋来追它。

“等等——”

阿福身子小,钻到人群中,立刻就要淹没在腿组成的海洋里。

陈清秋努力想跟上,一边说借过一边拨开人群,眼见着阿黄越跑越远,就要消失不见。她皱着眉毛,心中一片疑惑。

阿福平日里虽贪玩贪吃,却也机灵乖巧,就算玩也不会让陈清秋太过担心。今天这是怎么回事?它那副疯样子,难不成是发现什么宝贝了……

陈清秋想到这,脚步加快,心里却有些不可思议——这里可是市区!这里哪来的天华地宝?

“阿福!”

她追过两条街,朝着人多的街道挤过去,放眼看去全是来往的行人,哪还有狗?

这里离医院已经很远了,陈清秋心里着急也无法,只好耐着心思一边喊一边往前找,不少人都回头看她。

“汪!”

第51章 游乐场

这一声响亮的狗叫,立刻把陈清秋的注意力吸引过去。她转过头,正看见阿福站在路灯下,朝她甩着尾巴,那小模样仿佛是知道自己让陈清秋着急了,蹲坐在光下乖巧不已。

陈清秋还没跑过去,就看见阿福被一群女孩子团团围住,还有的从提包里掏出了吃的要喂给它,那神情仿佛是在讨论怎么会有一只这么可爱的小狗。

阿福也不去吃女孩们给的东西,迈着小短腿朝着陈清秋跑过去,把一干围观的女生萌得出血。

陈清秋见到阿福乖巧地围着自己打转,脾气也拿不起来了。把它毛茸茸的身子抱在怀里,用手指敲了敲它的小脑瓜:

“下次不能这样了。”

阿福也舔了下陈清秋的手指作为回应,它朝着刚刚蹲着的路灯呜呜了一声,示意陈清秋去看。

她这才发现,不知不觉,竟追着阿福来到了KS市的游乐场。这游乐场不算新,但作为年轻人玩耍的地方,还是很受欢迎的。

“你叫我进去?”

阿福快速地点了下头,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陈清秋呆住,这游乐场她……就没进去过。偏生阿福的神色太过于期待,加上它刚才的反常,陈清秋咬了下牙,还是在门口买了票进去。

门口的售票员送了根牵引绳,提示她不要让狗在游乐场里乱跑。显然阿福不太喜欢这东西,一戴上就不停地想要撕咬下来,饶是这样也还是要往游乐场里冲。

“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陈清秋的话没问完,就被人挤地往前好几步。没想到,晚上的游乐场,也有这么多人!

一人一狗挤了好一会,才到了个开阔的小广场上。陈清秋拉着阿福喘气,身边都是一起来玩的情侣、家庭,怎么看也不像是会携带宝物的。

阿福没迈两步,陈清秋就迟疑了……前面那个男的身影,怎么如此眼熟?

等她定睛一看,那不是段息安,又是哪个?

段息安的身边挽着个窈窕的姑娘,一身粉色的小裙子,娇美异常。他们说说笑笑,在陈清秋看来是无比的刺眼。但是阿福扯着她要往段息安的方向去,让她犹疑了下。

“阿福,我们就不去那边了。”

“汪!”

阿福叫了一声,像是没听懂一般,还要拉着陈清秋继续往前。

陈清秋咬了下牙,僵着脸,被狗扯着往段息安的旁边走过去。走近一些,又听到他在和那个叫欧雅的女孩说话。

“欧雅,我,我觉得我好像忘记了一个很重要的人。”

“息安哥,你什么时候改说这么老土的话了?”

段息安像是被噎了下,低下头去沉默着,这正是陈清秋带狗过人最好的机会!

她当机立断,抱起短腿阿福,就是一个冲刺。在陈清秋的想象中,她是像一阵风从段息安他们身边冲过去的。

但实际上,从段息安身边超过去的那几秒,长得就像是一个世纪,让她观看了一个放慢版的电影。

本来在摩天轮灯光照耀下的段息安显得有些苍白,就在那么几秒,陈清秋清楚地看见,他的影子猛地暴起,刺向了他的脖子!

第52章 舒飞

片刻之间,至少从人群中飞出了三条人影扑向段息安。

陈清秋惊讶地睁大眼,阿福在她的怀里挣扎个不断,她猛地停下脚步,再回过头去时。

一切都已尘埃落定——段息安脖子流血,倒在地上,欧雅尖叫一声昏了过去,三四个人围着他们。旁边的人,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纷纷驻足。

“没事!没事!急性心脏病犯了,已经吃药了!”

一个温柔的女声响起来,很好地安抚了人群的骚动,一些停下来的人已经离开了。陈清秋瞪大眼睛,认出其中一个男人,正是陈子丹!

她怀里的阿福挣扎着跳了下去,径直朝着倒地的段息安跑过去。

“阿福!”陈清秋跑过去,她抱住就要撒野的阿福,不好意思地朝着陈子丹打招呼,“叔……这是?”

陈子丹沉着脸向陈清秋点了下头,他转向身边的一个女人道:

“这是阿陈的女儿。”

那女人脸上有几分严肃,快速地在段息安的身上贴了几个小符,才抬头去看陈清秋。她看了几秒,竟是朝着陈清秋露出一个和蔼的微笑而后转回说话。

好一会,段息安和欧雅就都被人用担架抬上一辆救护车,陈清秋清楚地看到那救护车窗户角上贴着一朵桃花。和陈清秋放过的那求救烟花一样——一朵五瓣桃花,正是特殊所的标志。

小广场上围观的人走了,摩天轮依旧转着,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陈清秋在旁边等着,陈子丹看着担架上去,朝着她挥了下手,叫她上前去。

“果然是他的女儿?你叫清秋吧……一直没遇上过。我叫舒飞,叫我舒姨就好了。”

陈清秋的手被猛地握住,连阿福也蹲在她脚边,警惕地抬起头看着舒飞。舒飞笑起来特别温和,一点也没有特殊所第一高人的冷。

“舒姨好。”陈清秋立刻转向陈子丹,“叔,刚刚那是怎么回事,那是我同学。”

陈子丹听了有点惊讶,看了她脚边的狗好几眼,仿佛是在疑惑侄女什么时候多了条狗。他犹豫了下,直接将陈清秋带着往外走:

“是妖物,算上这个,已经是第三个了。”

“什么?”

一时间,陈清秋还没回过神来。

“妖物杀了两个,这个死不死……不好说,清秋,你虽懂些术法,还是要小心你自己安全。”舒飞说着,竟又抓起陈清秋的手,仿佛是在给她把脉,“血虚?怎么会如此,蛋蛋,你没把她照顾好。”

陈子丹一听见那诡异的外号,就浑身起鸡皮疙瘩,偏舒飞还是满脸笑眯眯的。

“小辈还在,她是阿陈的女儿,怕些什么?”

舒飞不同意地点点头,把陈清秋拉到身边,细细地问她些生活问题,问到她如何营生时,还狠狠地瞪了陈子丹几眼。

“这么久未曾有过机会去见你父亲,既趁这时候,我送你回去,也看他一趟罢。”

陈清秋心中还牵挂着段息安的事,但也抵不住舒飞慈和的态度,几个人和一条狗,就坐着车直奔医院去。

第53章 桃花镖

陈子丹趁着两人说话的劲头,插话问:

“小秋,你那狗是?”

“路上捡的,怎么了叔?”

陈子丹摇摇头,可能是自己想岔了吧……

倒是舒飞知道这是陈清秋养的狗,立马给了颗陈清秋丹药——说是能治兽类百病。陈清秋接过来,犹如一烫手山芋,立马就想往回送,谁知舒飞只是摆摆手。

“就收下吧,还有个炼丹高手等着给你更多呢。”

陈清秋想开口问,还是直接道谢收下了,阿福倒是什么也不感兴趣一般,趴在陈清秋的鞋面上,百无聊赖地甩尾巴。

……

“医院到了。”

陈清秋抱着阿福走在前面,一直在说话的舒飞也不开口,陈子丹沉默地跟着。

她熟稔地朝着几个护士打招呼,推开病房的门,就能看见那中年人静悄悄躺着。

陈清秋让开路,想让舒飞和陈子丹进去,谁知舒飞竟一下拦住陈子丹,眉眼沉着环视病房。那样式,仿佛病房里有什么东西。

“舒姨?”

“别说话。”

舒飞的眼神竟变得凌厉无比,她猛地看向门边的角落,抽出一枚飞镖,刷地一声掷过去。就听见一声惨叫,角落的影子里一只肥大的影妖现了形,被银光闪闪的飞镖钉个正着。

这还不够,舒飞手腕微动,又是几枚飞镖冲出,尖处还有点火,一看就是要取那影妖的姓名。

那影妖“吱——”地一声大叫,身上被插着一支飞镖,正无法动弹之际,那乌漆嘛黑的全身,竟慢慢地消散在空气中。

“别逃!”

舒飞喊了一声,眼见着飞镖上顶着的影妖,就如同燃烧的灰烬,瞬间就弥散在空气中,再也找不到。

她不甘心地咬牙,从口袋里抽出一张符纸,就要给自己再次贴上做法,手臂就被陈子丹抓住了。他面色凝重地朝着舒飞摇了下头:

“没用了,影妖这东西很狡猾的。”

陈清秋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连带她怀里的阿福也是眼睛溜圆。

她可从来就没发现,这病房里还有影妖的踪迹……更何况,病房的四周她都布了阵,也没有被破坏的痕迹。

“这东西真是扰人清净!”

“舒飞,我早说过你杀孽重,会影响道心的!这影妖也杀不尽,你冷静一下!”

舒飞像是被猛地扇了一巴掌,她冷冷地说了句:“我可不管什么杀孽不杀孽。”

陈清秋放下阿福,四个角落巡查了一遍,她的布置确实没被破坏。舒飞也平静了下来,跟着陈清秋看了一遭,还给她加了些术法,把陈清秋看得一愣一愣的。

“怎么,想学?”

陈清秋立刻点了下头,一双桃花眼里掩饰不住的渴望。

“这段时间,恐怕我都得待在这里了……有什么想学的,都可以来找我。”

舒飞的态度太过慷慨,她收回飞镖的动作又是那么利落,见陈清秋眼巴巴地瞧着,还把飞镖递给陈清秋看,自己坐在陈子丹身边,看睡在床上的男人。

这一下,陈清秋才看出来,舒飞使的飞镖和平常飞镖不一样。流线型的线条组成个桃花瓣模样,上面密密麻麻地布着细锯齿,在战斗中无疑会狠狠挫伤对手。

“这叫桃花镖,说起来……还是你爸发明的,这镖用起来太顺手,当时他做出来,就叫我抢了。”

舒飞的脸上出现了点怀念的神色,和床上这个日渐衰老的男人比起来,一直在修炼的舒飞看起来也不过二十七八。

“谁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呢……连影妖也敢来窥视捉妖师了!”

第54章 凝神花

陈子丹脸色也不好,他转向另一张病床上坐着的陈清秋:

“你保护好自己,最近,真的太乱了。”

“是啊!太乱了!”

一个男人的声音从门口传过来,将说话的几个人吓了一大跳,连阿福都耳朵竖起来,警惕地看着来人。

那是一个二十七八的男子,眉眼间和舒飞有点神似,不过显得更为活泼一些。他转向床上躺着的人时,脸上也露出了点怀念的神色。

“我来晚了,你就是陈哥的女儿吧……我和姐姐一直在外修行,最近才回来,没想到,你父亲就这样了……你叫我舒林就好了。”

那男子大大咧咧地走进来,走到病床面前,竟一把把被子掀起来,露出了病人的全身。陈清秋跳起来,还没出言制止,就见那男子一张符贴在额部,扫视老头子。

陈清秋诧异着,就看见他扫视一周,把被子重新放下。撕下符纸,露出一张神色沉重的脸。

“怎么?连你也不能……”

舒飞的表情有点苦涩,她那一双慈和的眼睛看了陈清秋好几眼。舒林摇头,接着道:

“陈哥这病,到底是怎么造成的?”

陈清秋愣了下,她朝着陈子丹望了下,才缓缓地道:

“他……在我初中那年,遇到车祸,一直就没醒过。医生也查不出什么来,就靠仪器和打针维持生命体征……”

她的话还没完,就听见“啪”地一声脆响,舒林手上竟是把桌子一角掰了下来,两只眼睛瞪大,充满了气愤:

“根本不是!糊涂!陈小,你糊涂啊!”

陈子丹瑟了下肩膀,他的眉毛撇下来,朝着陈清秋露出一个苦笑:

“是我,是我一直瞒着真相……”

“什么?”

陈清秋激动地问了一句,把她脚边的阿福吓了一跳。

“你父亲根本不是凡伤!他后颅上,有一团妖气凝结!要是当时把我找来,还能解决,现在,连我也不能了。”

陈子丹惊讶地张开了嘴看着舒林,又看看陈清秋。四个人全都安静了下来,舒飞更是看着躺在床上的人发呆,好一会,陈清秋微微发颤的声音响起:

“那现在,没办法了吗?”

舒林皱着眉,犹豫地道:“传说中有那么一种凝神花,可以一试,不过……我的把握也不大。”

阿福顺着陈清秋的裤子爬到她怀里,贴着它暖呼呼的肚子,陈清秋的手还是冰凉。

“不管有多少把握,我们一定要去试!”舒飞也不去看陈子丹,向着陈清秋这么说,连舒林也在一边点头。

三个长辈讨论了一通凝神花的事,陈清秋拨弄着阿福的爪子,听得心里燃起的火花又渐渐熄灭——传说中的凝神花,只存在于极地环境,对人的灵魂恢复有大效果,上一次出现……不,从来没听过它有出现过。

杯盏里的开水已凉了,冰冰地顺着喉咙流进胃里,陈清秋皱起眉头,一饮而尽。陈子丹说着要请舒飞舒林两人去吃饭的话,舒飞突然插话转向在喝水的陈清秋:

“清秋,你说今天遭到袭击的男人,是你同学?”

第55章 墓地

陈清秋连忙点头,她心里已揣了块沉甸甸的石头,这时候提到段息安,竟没之前那么担心了。

“我们正好在特殊所负责这事,那最近你就来协助我们吧?”

“舒飞……清秋,她还在上学。”

陈子丹不同意,窝在陈清秋膝盖上的阿福已睡熟了,肚子起起伏伏,陈清秋望着那起伏的线条,好一会才道:

“叔,我们寒假快到了。”

舒飞高兴极了,一旁的陈子丹张张嘴,什么话也没说。舒林撞了他一下,眼神中有意味不明的东西,不过转瞬而逝:

“既然这样,我们也别先吃饭了……先去第一个地方看看吧,警察说清好场子了。”

舒林大大咧咧就要起身走,还是舒飞一把拉住了他。顾及到陈清秋和陈子丹两个修为不高的,四个人还留在夜宵摊上随便吃了点东西,立刻坐上车赶往舒林说的“场子”。

“小林叔,场子是哪?”

陈清秋本来不想带阿福去,奈何阿福咬着她裤腿不肯放,她只好背了个书包,把阿福装着,此刻它正窝在书包里呼呼大睡。

“坟场,第一个人死的地方。”

舒飞见她听见有人死,也没有什么害怕的神色,满意地点了下头。

“好久没出现这种连续害人的妖物了……要不然所里也不会叫我们姐弟回来。”

舒林开车飞快,陈清秋甚至怀疑这位偷偷地在车底下贴了加速符,要不然怎么会一路都没有交警追上来?没有二十分钟,几个人就从市中心到了边缘。

一打开车门,一股秋夜的冷风扑了上来,陈清秋裹紧自己的衣服,摸了下书包里睡得正香的阿福。这地方她从没走近去过,是KS市的一个小坟墓场——一座座如同小山包的土堆,埋葬着各色的人,墓碑高高低低,在月光下闪着点冷光。

夜枭呜呜地叫了起来,一只蝙蝠被惊起,从破旧的铁栏杆上飞开,陈清秋被这样诡异的氛围惊得鸡皮疙瘩起了一层。

走进坟墓园里,不远处几个墓碑,被明显的黄色袋子圈住。一个男人靠在树下吸烟,要不是他的红色烟头明明灭灭,陈清秋几乎要以为那是个鬼了!

“特殊……所,来了?”

那真是一种很低沉的声音,陈子丹应了一句,男人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他是个刚直的男人——陈清秋看着他,心中莫名有这样的感觉。那男人穿一身警服,留着板寸,眉目轮廓如刀切,一双眼目光如炬,偏偏下面有两个巨大的眼袋,泄露了他的疲倦。

“原来是你。”

他朝着陈子丹提了下帽子,将烟扔到脚底熄灭,眼神打量着在场的四个人。陈清秋不自在地转头,看那被围起来的几个墓碑上,全是溅出的血迹,如同要硬生生将绽放的烟花留下一角,而留下的痕迹。

“这案子我就交给你们了,好好查吧。”

最后一句,不知道是期望还是警告,语气特别地重,引得陈清秋和那男人对视一眼,她立刻就从他的眼里看出来深深的不甘心。

等到那警察走出了墓地园,舒飞和舒林才动作起来,他们在各处撒上些朱粉。舒飞还告诉陈清秋要怎么帮着做,没一会,一个标准的八卦图就被朱粉画了出来,处于八卦图最中心的正是血迹最重的墓碑,墓碑的底下还有一滩黑红的血。

“这八卦聚灵阵,借天地之气,照某一处的气息,可将各种气息暂时展现出来。”

陈清秋点头,在心中默默记下步骤,观察他们的操作。

第56章 黑色气息

就在舒飞念响咒时,陈清秋清晰地感觉书包里的阿福动了动,竟是从书包里爬了出来,两只爪子搭在她的背上,仿佛也在围观舒飞。

与此同时,那些朱粉在黑夜中淡淡地闪起红光,八卦阵在黑夜中更为明显。围绕在中心的那块墓地,被聚拢过来的光点照亮,就像是一个光柱,里面纷纷有些东西在翻飞。

这比看水族馆还要令人眼花缭乱,水箱里是一群群的鱼,光柱里的却是形态不一的气息。

其中最浓重的两种——一条像红绸般的气息,又浓又宽大,裹挟着其他纷乱五彩的气息,还有一种则是若隐若现的黑色,笼罩着光柱里所有的气息,一明一灭间,整个光柱都在闪烁着。

陈清秋从没见过如此纷乱的气息……就像,这块地方在回忆所有经过它的气息,仿佛连飞虫、老鼠与风的气息都被再次呈现出来。

“黑色气息的妖。”

舒林皱着眉,舒飞则一言不发,陈清秋面前的光柱,很快就消失不见了,依旧是那几块洒满血的墓碑。

“死者是被利刃割开喉咙,法医判定是一刀致命,连挣扎都没有。”陈子丹翻着手机里的消息,把警察那边的信息念出来,“问题是,推测他的死亡时间为夜晚十一点到凌晨三点之间,这里的监控……没有拍到来这里的人。”

陈清秋环视一周这破旧的小墓园,这种鬼地方还会装监控?

“还有很多人类监控看不到的东西。”

“死者是个流浪汉,被杀的当晚喝了很多酒,那晚曾经有一个人见过他。”

舒飞的神色一凛,当即提出要去见见那个目击者,可现在的时间实在是太晚,那位证人要明天才能到警察局去。

“舒飞,那我们明天再去,今天就算了吧……也让清秋跟着我们跑,你回去好好休息吧。”

陈子丹一口就把事情决定了,陈清秋动了下嘴,什么也没说,她头边的阿福仿佛贴着她的脖子又睡着了。

“别,清秋,这昆山也不安全,你就跟着我回特殊所去休息好了!”

“是啊!陈小,特殊所连这点房间都腾不出来了?”

舒林也看了陈子丹一眼,陈子丹讷讷地,也答应下来。

陈清秋把阿福抱下来,低头摸它的黄毛,挡住思索的神色:怎么觉得陈叔像是在阻挠她掺和特殊所的事?

以往虽和特殊所有那么一点交易,陈清秋从未见过它的真实面貌,说起来——除了舒飞和舒林,陈小叔是她能接触到的唯一一个特殊所人员。

……

车从破旧的小公园路过时,陈清秋还有点惊异:

一直以来,她都以为特殊所就在他们交易的小公园里呢。

仿佛是注意到陈清秋的惊讶,舒飞为她解释道:

“特殊所马上就到了。”

从公园过去不久,他们就下了车。陈清秋抱着阿福,摸不着头脑地看着面前的空地,阿福此时已睡眼惺忪地醒来,正用舌头舔着她的手指。

“咳!”舒飞咳嗽了一声,环视了一周黑暗,“死老头,还不快开门!”

空地上什么动静也没有,舒飞哼了一声,摸出桃花镖,指尖转成个圆圈形状。

第57章 特殊所

陈清秋看了一眼舒飞,莫名觉得把桃花镖转得嗖嗖作响的她,帅气异常。

“三——”

咻地一声,舒飞指尖的桃花镖,已经带着点小火团,化作一颗火星在空中冲过去。舒林捂住嘴憋笑,连陈子丹也轻松了不少。

那火星飞到透明的半空中,像是扎到了什么东西,本来是荒地的空气仿佛掀开了一层抖动的幕布。

“啊!年轻人呐……就是性子急……小飞飞呀,是你回来了!”

这是一种苍老的声音,缓慢又沉,和说出的话格格不入。

陈清秋看到了惊奇的一幕,荒地上的空气抖动着、抖动着,云、树梢、树干全都淡化了,竟显现出一座二层小楼。

她一只手托着阿福,一只手在眼睛上揉了下,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凭空!出现了一座二层小楼!小楼边上长着一棵巨大的樟树,枝干粗壮,树冠蓬大,偏向小楼屋顶,把整栋楼都给遮掩住了。

舒飞扔出去的飞镖,就钉在樟树树干的下方,陈清秋抬头看去,那儿还粘着几个生锈的飞镖,看起来年岁久远。

“老张,好久没见,你耳朵愈发聋了!”

“什么?”樟树扑簌扑簌一阵响,树干上浮现出一张老人的脸来,“你说什么,小飞飞?”

舒林抽了下嘴角,捂住脸,左手抬起指向身边的姐姐:

“老张,又认错人了!她才是舒飞,我是舒林!”

那老人的脸又长又方,陈清秋眯着看了会,怎么越看越眼熟?还没等她想明白,到底是哪里眼熟,那面向她一方的树干上就浮现出那老人的脸,木纹眼珠子仿佛在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阿丘……你,是阿丘吗?”

陈清秋心中一震,一瞬间,她以为他在喊“阿秋”。而后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喊她的父亲陈丘。

那方脸瞪着木珠子眼,竟是小幅度地在树干上摇了下头,表示自己认错了,樟树叶子一阵抖动,他又融进了树干里,不肯再见人了。

舒飞叹了口气,陈子丹嘴里说着“老张愈发老了”的话,把人往小楼面前带。见陈清秋一头雾水,舒林笑道:

“奇怪吧?捉妖师协会门口,竟有个老妖物。”

陈清秋点了下头,她感觉不到那樟树身上的妖气,想来可能是像白茅那般的大妖了。

“说起来还和你父亲有点关系,你父亲……救了这个樟树妖,大家不同意放掉他,想了个折中的办法,要他契约不做坏事,给我们守门。”

陈清秋惊讶地长大了嘴,阿福挣扎着从她的臂弯中跳下去,看上去对面前的二层小楼颇感兴趣。

“进来吧。”

陈子丹用钥匙打开一楼的门,陈清秋注意到门口挂着个老旧的木牌子,深红色的一朵六瓣桃花侠,有隶书“特殊所”三字。

这里面更是奇异,一共有八个门,形成环状,与这栋小楼方形的外观严重不符。想来,这和特殊所外面的伪装一样,也是用了不为人知的障眼术法,不知道这特殊所的真实面貌……到底是什么样的。

“就让清秋和我睡一个地方吧。”

舒飞说着,拉住陈清秋的手,将她带入最右的门里。

第58章 往事

陈清秋这不是第一次体会到术法的美妙,从小学她偷偷用老头子符纸贴在额头那一刻起,那个充满妖物气息、光怪陆离的世界,就已经深深地烙刻进她的生命之中。

但这是第一次,她观望到术法的奇妙。舒飞带着她进去最右的门,食指在门上画了个花瓣形状,门就自动打开了。

里面是一片桃花林,一间竹制小屋坐落于潺潺的流水旁,桃花正开得鲜妍繁盛犹如天边的云霞。陈清秋瞪大了眼睛,脚边的阿福已经撒欢地朝着那溪水草地奔去。

她的耳边传来鸟的鸣叫与水潺潺的流动声,鼻尖的空气清新湿润,与昆山深秋的干燥空气截然不同。

“这是……”

“这是我在特殊所的屋子,桃花坞。”

舒飞笑地眯起了眼,她怀念地闭上了眼睛,太阳的光照得她暖暖的。

“这里已经不是昆山了……特殊所的门,你可以理解为一种用于特殊跳跃的卷轴。桃花坞是卷轴上的东西。”

陈清秋不可思议地踩上柔软的草地,她有些不大明白舒飞的话,舒飞也不再解释,反而继续说下去:

“陈小,就是陈子丹,他……真的没带你来过这里吗?”

见陈清秋摇头,舒飞拉着她坐了下来,温暖的阳光与潺潺的流水,让人无比地放松,白天和黑夜的突然转换,更是让陈清秋心中已有了点漂浮。

“你也别怪他,这几年,你一个孩子过得也不容易吧?我和阿林在外修行,错过了你爸爸出事,又没有帮他照顾你。”

陈清秋听着这亲切的话,心里却稍稍地有些不自然。舒飞一见面就对她表现了极大的亲近,可在她的记忆中,从来就没有过这个阿姨的身影。

“年轻的时候,我们三个人和你父亲,都是好朋友。陈小,他还很嫉妒你父亲的天才呢。他不想让你接触这些东西,也是心有芥蒂吧……人嘛,总先要为自己着想的。”

舒飞的言语显得宽容,陈清秋也并不怪陈子丹,从小到大,陈子丹帮她的已经不少了。作为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叔叔,他做的任何帮助,陈清秋都在心里记着,就等哪一天有机会能还。

“我爸爸……他真的是很厉害的捉妖师吗?”

在老头子没有出事之前,陈清秋几乎是没机会看到家里关于捉妖的藏书的,对他的工作,也不大了解。想起童年的回忆,仿佛是隔着磨砂玻璃看屋子,老是有那么一层看不见的膜。

这个问题,显然打开了舒飞的话匣子,她微笑起来,细细地讲着年轻时发生的事。几个误打误撞的年轻人,推开了特殊所的大门,成为了一个捉妖师,被上一代的特殊所捉妖师所教育着,他们在这个地方花费十几年。

说到某一次,陈丘被邪魅的女妖缠上,差点失去神志时,舒飞大笑起来,陈清秋也眯着眼,瞧远处蹦跶得正欢的阿福。

“话说回来,清秋,你的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嗯?”

陈清秋愣了下,舒飞的眼细细地看着她,仿佛是在看她那双与陈丘丝毫不像的桃花眼。

“舒姨……你不认识她吗?”

第59章 母亲

“当然不认识。”舒飞眉眼间有点惊讶,“阿陈在我和阿林出去不久,就说找到了妻子……他还说想介绍给我们,可惜,现在我们才回来。”

陈清秋也有些惊讶,怎么她的记忆中,自己的母亲……似乎也是特殊所的人?又好像不是?

“我记不太清楚了,她,好像很早就死了……我爸也没和我仔细说过……”

陈清秋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她想着心里那一个模模糊糊的印象,不止为何,有点淡淡的凄凉升了起来。

家里的照片上,有她母亲的样子——那真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女人,陈清秋那双桃花眼就是遗传于她。她微微地笑着,牵着自己稚嫩的手,仿佛是在玩耍。

可是关于她的大部分记忆,陈清秋都有点想不起来了。也许是年岁太过久远……

舒飞拍了下她的头,脸上带着安慰的笑容,继续说些特殊所奇异的事情,引开她的兴趣,渐渐地陈清秋也就把点凄凉散了去。

“怎么样?其实我们的工作完全没这么血腥,很多妖怪只是走失在社会上,我们不过是将他们带回故乡去……有趣吧?”

陈清秋笑着点了下头,舒飞立刻问道:

“你有兴趣加入特殊所吗?自从师傅离开,这里已经很久没有招新人了。”

舒飞说得轻易,陈清秋却是有点惊讶。这么多年来陈子丹一句没提要她进特殊所的事,陈清秋自然是以为自己的资质不够。

“我想想吧。”

“行,特殊所还挂着国家的牌子,进来了,还算是个吃公粮的呢。”

为着舒飞的幽默,陈清秋淡淡笑了起来,两个人又聊了一阵,才在竹屋里的床上各自睡下,阿福则躺在外边舒适地晒着太阳。

……

“警察打电话来了。”

陈清秋正在喝粥,几个小时下来,她睡得舒服极了。阿福也在低下呼噜呼噜地吃着,陈子丹接了电话,想要自己先去。

“陈小,等我们一起吧,带着清秋也看看我们怎么做事的。”

陈子丹迟疑了下,他可从没想过要让陈丘的女儿进这地方来。

“师傅也说过,让我们找到合适的苗子,就教他们。”

“可,可她是陈丘的女儿……”

舒林呼地一下吃下一大口粥,含含糊糊地反驳:

“这不是更,唔,更好嘛。”

这么一来,陈子丹倒不好再反驳,连陈清秋朝他的笑了下,也没反应。

“和妖物有关的事物,全交给特殊所来查……特殊所不止我们几个人,很多人都在外修行。”

舒飞正解释着,他们就到了警察局。四个人从车上下来,正往楼栋里走,又遇见了昨晚在墓地里看见的男人。

那男人涨红了脸,神色愤怒,看到陈清秋一行人,也不打招呼,反而狠狠地看了几个人一眼,就匆匆从门口跑了。

陈清秋瞧得一头雾水,警察局来接待的其他警察就凑了上来,把他们带向询问室。

“这案子是老萧调查的,他心里有怨气,也难免。”

陈子丹呵呵一笑,和他互相打了下圆场,一行人就到了。

第60章 问询

“我和舒林去另一个,清秋,好好帮你舒姨做事。”

四个人还没进去,就被通知另外一个案发现场也已经清场围住了,这一下,问询的事就落到了舒飞和陈清秋的头上。

问询室里坐着一个女孩,她时不时地拿下桌面上的杯子,显得有点焦躁。

“警察……你,你们是警察吗?”

陈清秋跟在舒飞身后进了问询室,那女孩有点惊讶,这面前的两位也没制服,气质怎么看也不像警察。

舒飞朝她温柔地笑笑,缓缓地道:

“我们是调查人员,小姑娘,别紧张,先说说那天晚上你看到的事吧。”

陈清秋拿出了刚拿到手的记录本,摊在桌面上,舒飞则是给三个人都倒上了水。那姑娘迟疑了下,喝一口水才道:

“我,我叫琪琪,那天晚上,我是去那里看我的外婆的。我这个人,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想和我的外婆说说话……我没想到那地方那时候还有流浪汉,大概是八点吧……看他喝得蛮多,就给了他个小面包,我平常上班就喜欢吃的……然后我就走了。没走多远,就听见一声惨叫,当时把我吓得够惨……”

“惨叫?”

琪琪皱了下眉,她确认般地点头:

“没错,就是类似嚎叫的那种惨叫,应该是那个男人的叫声……当时我很害怕,就跑回去看,结果……结果……”

琪琪的语气发着颤,眼睛瞪得巨大,眼白上翻:

“结果那竟然一个人也没有!我就吓得赶紧跑了!”

陈清秋听得毛骨悚然,手上的笔写的字糊成一团。

“你确定那里什么东西都没有吗?”

舒飞依旧是笑眯眯的样子,这话听在陈清秋心里更是发麻,不是人还能是什么东西?

“我……”琪琪咬着嘴唇,眼神中出现了点迷茫,像是下定了决心,才压低声音道,“我好像觉得有东西在看着我,但是……真的那地方什么都没有,吓得不行了,我也没有细看。”

“好,我们问完了,你可以走了。”

琪琪有点惊讶,本来以为牵扯上一场命案,会很麻烦,可这问询过程未免太简陋。

舒飞见她呆住,稍稍地扶她一把,让她站起来,跟着走出去。陈清秋眼尖地看见,一小块东西滑进了琪琪的帽子里,她没吭一声,坐在门口的阿福立刻摇尾巴跟了上来。

“那个,警察姐姐……其实我当时见到他的时候,他朝着我笑了下,有点温暖,就像我奶奶那样的,我才没害怕,还给东西他吃了。”

舒飞点点头,说了句“原来如此”,和女孩一起走到了警察局外。

外面的阳光正好,照在人身上,热融融的,一下就将问询室带来的阴冷给冲散了。

琪琪摸了摸温热的皮肤,站在门口,就要朝另一个方向走。阳光照在她的脸上,她猛地闭上眼,想起那流浪汉露齿的笑容。下定决心一般地,她立刻转回头去,追上还没走远的陈清秋:

“那个,请你们一定要找出真相……如果他没有找到家人的话,我想,我愿意给他安葬尸体。”

第61章 玲珑纽

陈清秋望着琪琪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点了下头,对方像是得到什么令人珍重的承诺一般,深深地点了下头,转身迎着阳光走了。

“舒姨,她……”

“她只是一个平凡人,不过身上有点黑色气息。”

舒飞伸出手来,手上赫然是她滑进琪琪帽子里的东西!

那东西小巧玲珑,中间鼓两头尖,外面一层釉,也看不出是什么材质的。此时此刻正躺在舒飞的手心里,白釉上面游动着几丝黑色的气息。

“这叫玲珑纽,专用于探寻妖物气息。”

舒飞点点陈清秋的手掌,陈清秋张开手,手心就被放了一颗这东西,冰冰凉凉,有点像是石头。

“收起来,学着用。”

陈清秋差点就习惯性地推脱了,奈何舒飞的眼神太过热切。

“接下来我们去哪?”

“去看看你那位同学。”

……

万幸当时舒飞正用着寻妖游盘,来到了人多的游乐场,正遇上段息安被害的场景,要不然段息安铁定是活不了了。

提起段息安,陈清秋这才记起来,那时候她所目睹的黑色影子,连忙把这一切仔仔细细地给舒飞讲了个清楚。

“到底是什么……我也还不知道,妖的种类纷繁复杂,要找清楚,得回特殊所的书库里找。”

陈清秋了然,两个人把阿福留在医院门口,就走了进去。本以为报上警察局的名号就能进入,谁曾想段家请了两个保安在门口,异口同声拒绝警察的调查。

“我是他的同学,我想进去看望一下他……”

“对不起,我们没有接到通知。”

陈清秋咬咬牙,正要泄气,谁知舒飞朝她挤下眼睛,那两个壮汉就昏了下去。

“哎,护士!这里有人昏倒了!”

等着两个人被昏倒,陈清秋就跟着舒飞堂而皇之地进了病房。

“舒姨,你这……”

“嘻,特殊时期特殊手段嘛,别告诉陈小,要不然他又该唠叨了。”

陈清秋点点头,纵使陈子丹对她说不上有多关心,也曾经叮嘱过好几次,让她别轻易在人前施展术法。

“我都说了,别来烦我!”

房间里甩出来一个陶瓷茶杯,“啪”地一声撞在门上碎掉。

陈清秋惊异地挑了下眉毛,直直地走进高级病房里。病房里放了各种水果,正躺着一个身材修长的男人。

那男人愤怒地回过头来,一双充血的眼睛下眼袋浓重,头发也是乱糟糟的,丝毫没有曾经校草的风范。陈清秋给他这样子吓了一跳,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还来做什么?你把我们拆散了,你怎么又冒出来!”

陈清秋朝着舒飞尴尬地笑笑,段息安这特么说的是谁啊!这跟她本人毫无关系好吗?!

“段息安,你认错人了吧!我是陈清秋!”

“陈清秋?”段息安扶住了自己的脑袋,眉头紧皱,神色痛苦,仿佛闹中有两个小人打架,“我,陈清秋,你认识一个叫红莹的人吗?”

陈清秋心中大震,根据她之前的推断,紫莹走之前,应该用妖力对段息安的记忆做了某种粗暴的抹去,所以他连自己也不认得了,自然也会把红莹的事尽数忘却。

现在,竟是想起来了吗?

第62章 寒假

段息安这么作态,没多久就倒在了床上,扭动着挣扎着,用两个拳头狠狠地敲打自己的头。

“我记不得了,我记不得了,我记不得了……”

舒飞抱着手在一旁看他发疯。好一会,才走到床边上,眼疾手快地伸出一只手,按住段息安的颈部某个地方,生生把他给按昏迷了过去。

病房里顿时恢复了平静,舒飞朝着陈清秋笑了下:

“来,试试那玲珑纽。”

陈清秋一边在心里吐槽,还以为把段息安按昏是要做什么……结果竟然是让自己练习刚学习的技能么?

她学着舒飞教自己的手势在空中凝气画符,另一只手把玲珑纽放在段息安的额头上,只见那瓷白润滑的表面,渐渐地从贴近皮肤的一端钻进来一大片黑色,在玲珑纽的表面游走,瞬间就将白色的玲珑纽化为黑色。

“这是……”

舒飞面色凝重,她环视病房一周看不出什么,又想俯身把段息安仔细检查一遍,就听到走廊上一阵骚动。

两个人对视一眼,知道不能再留,只好收起那玲珑纽,往医院外面走。

“他也许之前就见过那妖物,否则凡人的身上,难以留存如此多的气息。”舒飞把玲珑纽上未散去的黑色,反复看了几遍,“像琪琪那样,才是与妖物偶遇后的气息残留。”

两个人快步从医院离开,陈清秋接到班群里的集合通知,只好先带着阿福和舒飞告别,赶回学校里参加班级活动。一到学期末,学校里的活动就多起来,陈清秋如何躲也有几个躲不过的。

好在那段时间很快就过去,段息安还是没有回到学校,但冬天悄然来临。等陈清秋背起书包,带着阿福最后去看了一次学校里结冰的池塘时候,学校就开始放假了。

“嗡——”

陈清秋的手机震动了下,正是一条来自舒飞的消息。

她已经决定了……这个寒假,要好好跟着舒飞在特殊所学习!

“清秋,放假了吧?过来帮忙。”

陈清秋浅浅地笑了下,阿福似乎被凉凉的石板冰到了,一下冲到枯萎的花坛里,在树底下撒欢。她没有看清楚,阿福咬到了点黑色的东西,在空气中化为了粉末。

“是,舒姨,我决定了。”陈清秋的目光落在池子里的碎冰上,冬天的冷空气将她吹得更为清醒:

“我也想像他一样。”

阿福“汪”了下,蹭蹭就要往前跑,哈出的白气很快消散。

……

“到了。”

陈清秋抱着暖呼呼的阿福,脸颊冻得通红,一双桃花眼兴奋地看着眼前的荒地。估摸着到了边界,陈清秋把阿福放下。

她本想大喊一声“老张”,使得特殊所现出样子来。谁知阿福已落地,蹬着小短腿,跑到空地的边缘,呜呜地叫了几声。

空气中瞬间起来波澜,荒地的场景褪去,老樟树和小二层楼显现了出来。

“你们又来了……吃了吗?”

树干上的老人脸又显现了出来,和蔼地朝着陈清秋笑,还问了个让人颇为摸不着头脑的问题。

第63章 摘星阁

陈清秋试着露出个微笑,点头表示自己吃了,阿福也在一旁汪汪叫起来。那老樟树像是一并接受到了信息,也缓缓地笑了下,才消失不见。

“清秋!快来!”

陈清秋这才看到特殊所门口还站了些别的人,舒飞正叫她过去,进进出出的还有些穿警服的警察。

这一回她走进第一层的大厅,那里竟像个正常办公室,坐了些人和来往的人交接公务。陈清秋惊讶地去搜寻曾经见到的环形八扇大门……

舒飞朝她眨了下眼睛,领着她往楼上去了。阿福也紧跟着她们,对这热闹的场景一点也不感兴趣。

从楼梯上来,二楼俨然是陈清秋熟悉的大厅。她皱了下眉,疑惑道:

“怎么……我上次来了二楼?”

舒飞笑笑,牵着陈清秋往左边第一扇门走过去:

“一楼是幻境,是给要与我们交往的凡人看的。”

陈清秋恍然大悟。第一扇门上画了个书的符号,舒飞做了个简单的打开动作,推开门,里面是一个有足球场那么大的藏书室。

灰尘的气息顿时扑到陈清秋的跟前,这里用的也不是电灯,高高地燃烧着不少蜡烛,把藏书室照得昏黄不已。

“咳,这里就是摘星阁,有数不清的有关妖物的书!”

陈清秋扫一眼,只见无数的红木书架,书架上密密麻麻地挤着书,有的甚至就从书架上掉下来,在地上堆成一团。

“我们要做的很简单,找出那个杀人的妖物种类!”

舒飞情绪高昂,偏偏这里寂静无比,衬得她的话有点无力起来。

“这么多书?”

陈清秋抽了下嘴角,走进书架上一看,没有任何标签,每一本书都要抽出来才知道,上面是什么内容:

“《鬼妖饲养》《鹿妖磨角地点分布》《春妖》《人间妖话》……这,不会没分类吧?”

“嘿,都怪师傅那老头太懒了……说不定,头几本就能找到有用的东西呢?”

舒飞的语气里有着深深的不自信,陈清秋叹一口气,叮嘱了阿福不要跑丢了,立即坐下开始翻阅这些书。

这些书的摆放纷乱无比,有的是年代久远的,还有的出版日期新鲜。陈清秋还翻到一本花花绿绿的杂志,差点就以为是混进去的诡异杂志。

定睛一看,上面黑体加粗写着标题:

“华国捉妖师月刊”

下面还有几行小字,陈清秋仔细从浓烈的色块里去辨别:

“买了不吃亏不上当,独家放送卓木星资料!急讯!昆山市再出妖物杀人事件!”

陈清秋对那位叫卓木星的捉妖师一点兴趣都没有,偏生一本小杂志,头二十页全是那个人的独家访谈!翻到后面,才有昆山的讯息:

“从已发生的三起杀人、一起伤人事件来看,受害的全是平凡人……”

“舒姨,又有人死了?”

舒飞正翻阅一本大图鉴,听见陈清秋问,立刻点了下头:

“就昨天。该死的妖物,等找到了,我一定手刃了他!”

陈清秋叹了口气,把杂志嘭地一声关上,抬头看那一架又一架的书。阿福适时地扑到杂志上,蹭着要她挠痒痒。

她心不在焉地摸着狗毛,一边暗暗在心底想办法。

第64章 学校

“目前还没查出他们的联系,也不知道这妖物到底是为了什么。”陈子丹推了一叠厚厚的资料到桌上,一桌人的脸色都不好。

陈清秋揉了下阿福的头,追问道:

“那段息安那里呢?他有交代什么吗……”

听见陈清秋提起那名字,舒林哀嚎了一声,脸趴到桌上闷闷地道:

“我都快跟踪他半个月了!这小子,除了吃饭睡觉,就在花园里散散步!根本没有妖物的一根毛。”

舒飞拍了下舒林的头,她和陈清秋也还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要不然,我们再去现场看看?”

三个死者的资料摆在桌上,明明是三个毫不相关的人,如何会被同一只妖物盯上?

陈子丹摇了下头:

“第二个的现场,是个工地,现在早就没有痕迹了……要去的话,昨天那个,我们还没去看。”

既然毫无头绪,只好去看看那个没有看过的现场。

……

陈清秋对那行知学校有所耳闻,是上学的时候听说的贵族学校。

“校方已经暂时封锁了那片地方。”他们被学校的保安带着,往学校操场去,“消息也不让传出去,但是也保证不了多久啦,毕竟,毕竟是出了人命的。”

行知学校的环境非常好,树木遮蔽,教学楼隐藏其中,发现尸体的操场,正在教学楼旁边。一大片的绿色草地,本该是学生上体育课的时间,草地上没有一个人。

保安见几个人不说话,也不再说些什么,沉默地打开操场的锁,将人带向对面的一角。

乌黑一块的血迹在绿地上很明显,还有个被警察标注出来的尸体位置。舒飞蹲了下去,手中握着玲珑纽,巧妙地探测气息。

那老保安看着那白线圈出的空虚位置,叹了口气:

“这孩子,还这么年轻,我记得他第一次来上学的时候哩!”

“他是这里的学生?”

陈清秋见那老保安仿佛有话要说,连忙问,阿福不安地在她的怀里扭动,像是对地上的血很不喜欢。

“还有一个小娃,唉,造孽啊。”那保安目光往高高的教学楼上一望,他在这个地方呆了多久,每一个来读书的小娃娃,他都认识,“他就从那里跳下去了……那时候,他们老是一起上学下学,谁知道有一个就跳楼了呢?”

老人说着说着,自己摇起了头,陈清秋心中正糊涂着,继续追问老保安。

“您是说,他的朋友?”

“对啊,就前两年,那娃娃进学校来见老师,还和我打招呼了,对我笑得多好。死得也太干脆了……”

两个好朋友,一个刻意进学校来跳楼自杀,另一个被妖物杀害在这里,到底是什么缘由?

围着场地研究的舒飞也没看出什么来,五个人只好这么原路返回。

“等等……优秀校友陆域?大爷,他是叫陆域吧?”

老保安点头,陈清秋仔细看过去,上面几乎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能做到的最优秀程度,出国留学、大型企业高层、捐献母校。

“这里原先还有那个娃娃的嘞,叫……啧,叫吴北鸿!”

第65章 陪我

“什么?”陈清秋惊讶地叫了一声,“吴北鸿和陆域,是同性恋人的关系?”

陈子丹点了下头,从警察局送过来的资料正是这么显示的。

大部分的捉妖师因为一直游走在社会边缘,对于华国主流社会的许多态度并不明白。陈清秋却是惊讶异常,她当然知道,对于一个土生土长的华国人来说,承认自己是同性恋,会遭受到多少非议。

“那吴北鸿为什么去自杀?”

“抑郁症。”

吴北鸿和陆域的黑白照附在文件的最后面,陆域看起来帅一点,眼神冷酷,吴北鸿则是笑眯眯的,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抑郁症患者。

舒飞把资料合上,朗声道:

“现在不是叹气的时候,也不是看别人恋爱史的时候,要搞清楚的是……陆域,为什么会在那里被杀?我们又上哪去找那个妖物!”

舒林哀嚎一声,把头扎进成堆的书里——这正是陈清秋刚从摘星阁里挑出来的,可能有用的书。

外面的冷风吹不进来,隔着玻璃,只能隐隐约约地看到樟树的树叶摇动。陈清秋翻开一本《兽类妖物图鉴》,外面传来了歌声: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沙哑、缓慢、哀怨。

陈清秋想着那两张黑白照,心中一酸。

“舒姨,这歌是?”

“是老张,老张在唱他的歌了。他感觉到,有人在伤心。”

舒飞那双温柔的眼睛看着陈清秋,手摸了下她的头,安慰道:

“捉妖师不是无所不能,有时候,我们能做的很少。”

……

陈清秋听了一下午老张的歌,一首胜过一首哀愁,仿佛秋日里的雨,细细绵绵地下在她的心上。无论如何也无法再把手头的书给翻下去。

书上正巧画着一头麒麟,头上有鹿角,鳞甲满身,牛尾懒懒地甩着。

这书把神兽麒麟也归到妖兽里去了,陈清秋撇了撇嘴,把书合上,说了声自己要出去走走,就带着阿福往外面走了。

舒林早在书页上睡得正香,舒飞倒是认真连陈清秋说话也没听着,倒是陈子丹叮嘱了她一句。陈清秋胡乱应了,心里乱糟糟地抱着阿福,一下跑到了破烂的小公园里。

没了大樟树的庇护,冬日里的风,呼呼地吹着,几乎要刮疼陈清秋的脸。她却不想再往特殊所走,远离了那意味深长的歌声,她脑子终于清醒了点,连阿福也倒腾着四条短腿,要下去跑跑。

因为夜晚寒冷,公园小旧,里面并没有多少人。陈清秋就这么跟着阿福走了几圈,脑子清醒了不少。

“走,阿福,陪我去个地方。”

阿福停下脚步,夜晚张开嘴,吐出一股子热气,黑眼珠里似乎有点疑问。

陈清秋的心中堵着许许多多情绪,干脆不再去想它们。抱着阿福就往公交车站跑,上了公交车,陈清秋看着外面的灯火飞逝,摸着挣扎的阿福:

“就陪我这么一次。”

阿福的眼睛滴溜转,看着陈清秋沉静的脸色,伸出舌头舔了舔她冰冷的手指。

第66章 小孩

“我是他的同学,我真的很想见他一面!”陈清秋的衣服里鼓鼓囊囊的,她想把阿福放在医院外面,谁知阿福怎么也不肯,只好将它藏在她的外套里,“真的!我可以给你看我的学生证!”

那保安脸上露出点为难的神色,病房里的小少爷可不好伺候,稍微一得罪就有可能丢了饭碗。

陈清秋见那保安不为所动,前后看了下,医院的走廊里空无一人,夜已渐渐深了。手伸进衣服口袋里安抚地拍了拍阿福,突然对着身后的房门大叫道:

“段息安!我认识红莹!我是陈清秋!”

“喂!这里不能大声喧哗!”

“我是你的大学同学——”

陈清秋怀里的阿福似乎被惊到了,在她的怀里动起来。陈清秋尽力捞着它,一边和保安较劲,一边朝着段息安的病房门大喊。

就在嘈杂之中,门轻轻地打开来,露出一张消瘦的脸,段息安脸比纸还要白,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门口的陈清秋:

“你进来。”

他的声音沙哑无比,陈清秋注意到他的脖子上缠绕着厚厚一圈的绷带,脖子上带着个黄色的护身符,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得来地。

一进了病房里,陈清秋就连忙把阿福从怀里掏出来,段息安对放小狗的动作,丝毫不感兴趣,瞪大一直眼睛放空着。等到陈清秋坐到椅子上,他才摸着脖子上的绷带开口:

“她,到底是谁?”

“她是……爱你的妖。你真的把一切都忘记了?那个要杀你的妖物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听到陈清秋说“妖”,段息安猛地抓住了床的边缘,瞪大眼睛:

“她也是妖?”

“也?你之前还见过什么妖吗?”

段息安立刻闭上嘴,怀疑的眼和陈清秋对视着,好几秒。

他的嘴唇干燥地起皮,陈清秋曾经觉得那是一张适合接吻的嘴。现在,她就盯着他,就见那嘴唇上下地张开,仿佛马上就要发出声音——

嘭!

窗帘微动,地上的影子猛地长大。

狭小的病房,一瞬间就被这黑暗的影子淹没。

阿福不安地“汪汪”叫起来,那影子在墙壁上扭动着,变成一个手持刀的孩子影子,冲向段息安!

“何方妖物!”

陈清秋迅速站起来,抽出口袋里的符纸,目光炯炯地看着墙壁上的影子,阿福的叫声变为一种低沉的威胁咆哮。段息安则倒在床上,窝成一团,嘴唇上下动,呢喃着些什么。

那影子很是诡异,乌漆嘛黑一团,看不见眼睛鼻子,陈清秋却有一种被人深深注视着的感觉。

她一边念着咒,尽力凝聚起灵力把手中的符纸燃烧起来,朝着墙面上移动的影子扔过去。那影子的速度很快,本来就要撞到燃烧的符纸上,竟硬生生地从墙壁上凸了起来!

陈清秋一双桃花眼瞪大,本来是平面的影子,此时像是一团膨胀着的黑暗,被墙面喷涌而出!渐渐地,从里面显现出了一个人,长长的黑色头发,连着墙面上的影子,她抬起头来,一张苍白的脸上,瞳孔黑漆漆的,没有一点眼白。

手上一把黑色的利刃,看着陈清秋和段息安,用小孩稚嫩的声音道:

“杀!”

第67章 打斗

陈清秋被那声清脆的“杀”骇得毛骨悚然,手中并没有什么趁手的武器。何况那妖物看起来法力不弱,转了一下刀柄,就朝她刺来!

阿福立刻扑过去,一口咬在那小孩赤裸的脚上。谁知她像是没有痛觉,抬起右脚,狠狠地把阿福甩到了桌腿上!阿福呜咽一声,啪地掉在地上。

陈清秋刚想过去挡在阿福跟前,那小孩就转过头来,一头及腰长发在月光下泛着冰冷的光。双手举起刀,面无表情地要刺向她。

她手上发力,把桌子一推,上面的东西,瞬间哗啦啦地倒了下来,在一人一妖间形成障碍。陈清秋赶紧咬破自己的手指,想用血来更快地催动灵力,使用口袋里的桃符。

那小孩,呵呵地冷笑一下,将黑刀在手中对着一堆东西划了一下。顿时就有风从刀的痕迹中生出,把那堆东西,从中间斩了开来!

陈清秋看得目瞪口呆。那刀风之下,竟出现了个淡淡的人影。

不是小孩,仿佛是个成年人。渐渐地灰尘落地,人影越发清晰,陈清秋的心也随之嘭嘭跳了起来。她忘记了指尖的疼痛,手中的桃符深深陷了进去,不远处阿福的呜咽和段息安的大叫,她都听不清了。

她的嘴唇动了动,微弱又激动地喊道:

“爸——”

“你醒了吗?”

那男人仿佛点了下头,陈清秋鼻头酸涩,手里的桃符掉落,眼泪也不自觉流了下来。

“清秋,你长大了。”

陈清秋点头,她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地,面前的这个男人正在清醒地与她对话!她心里有好多要说的话,竟都想不起来了!渐渐地,她甚至觉得自己视野变窄,变昏暗了起来……

“呜汪!”

是阿福的叫声,它怎么这着急?

陈清秋使劲地睁了下眼,抵抗那不自觉要睡下去的冲动。

“放开她,阴暗角落里呆一辈子的东西,又腥又冷,还不快滚!”

这一声冷冷的话语,如同夏日雷声,猛地在陈清秋的脑海里炸开。

陈清秋终于用力地睁开了眼!看清自己的处境!

她竟然被一条又黑又长的影子紧紧围住,脖子上也缠绕着一条影子,那小孩正对着段息安举起了刀。什么老头子,根本就是幻觉!

“白……白茅。”

她明明听见了他的声音,也是幻觉吗?

“没用的东西。”

一只穿着皮鞋的脚,挑开了阿福上上下下起伏的身体。那个男人不同以往,穿着一身深蓝色西装,扣子一丝不苟扣到最上面,袖口上有一颗像他眼睛一般幽深的黑宝石。

那双纤长的手,在空中动作着。陈清秋身上的影子,很快就被风给一一斩断,她感到自己发麻的身体软软地倒地,却一下被风托住了,温柔又无形的风。

屋子里举着刀的小孩,手上抖了下,收回刀,立刻就要钻进影子里,消失不见。

陈清秋沙哑着喉咙:

“别,别让她跑了。”

“哼。”

白茅看着狼狈不堪的陈清秋,脖子上一圈青黑的勒痕,跟那条死狗一样,那么没用。

第68章 报恩

白茅手指微动,在病房里掀起一股大风,朝着那墙上的影子撞过去。花瓶、杯子全被卷到一起,嘭地一声砸到那墙上,硬生生将墙砸开了个大洞,影子也不见了踪迹。

“跑了?”

陈清秋在尘土中咳嗽了几声,眼见着白茅就要扬起手,对着医院的墙进行二次伤害,她连忙大叫:

“别!等会该有人上来找我们赔钱了!”

白茅朝着陈清秋看去,她一身狼狈不已,还在担心花钱的事。另一边段息安抖成了个鹌鹑,恨不得头能埋进枕头里去。

陈清秋抱起阿福,阿福呜咽着舔了下她的手指。她走到段息安的床边,想要继续刚才的话题,声音沙哑着道:

“告诉我,她是什么妖物……你是怎么,惹上她的?”

“我,我不知道。”

段息安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闷声闷气。

白茅在一旁抱着手臂看,见陈清秋束手无策,哼了一声,轻轻地招来一阵风,把段息安的被子从后面掀了起来。他已经吓得神志不清了,在病床上哀嚎起来,胡言乱语些什么。

陈清秋无奈地看了眼白茅:

“这样我什么也问不出来了……”

“没用的人族。”

陈清秋还想反驳些什么,就听到门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她暗道糟糕,连忙请白茅把她带到外面去,一人一妖要是在这里说话被抓住了,这病房的惨状可是百口莫辩了。

“今天多谢你了,要不是你路过救了我,我可能就死在那里了。”

“没用。”

白茅尖锐地回应陈清秋的谢意。陈清秋苦笑一番,摸着了下脖子上疼痛的皮肉,对方说得确实没有错。

如果不是她这么莽撞地来找段息安,跟着舒飞一起来,说不定……也不会打草惊蛇。

“好吧,不管怎么说,谢谢你。”

说完之后,她也不再看白茅冷淡的神色,转身就朝着街的另一边去。阿福在她的臂弯里昏睡着。

“你去哪?”

陈清秋惊愕地停下脚步,今天能被白茅救就已经够叫她吃惊了。这位大爷,难不成是吃错了药,还追问她的行踪?

“我去找个兽医,看看阿福的伤。”

“那你呢?”

白茅冷冷地走到她的身边,一双黑眸盯着她,更叫陈清秋有点摸不着头脑:

“什么?”

“我问,你这个狗项圈也要给兽医看吗?”

陈清秋的脸涨得通红,她能猜到自己脖子上的痕迹是什么样的。可这个老古董,不是前一段时间还不认识手机,这回就知道狗还有项圈了?

“不劳您费心!我这……这项链,我自己看着好看行了吧?”

白茅听到她这话,愣了下,沉默地跟着陈清秋往前走。陈清秋被气得不轻,也不想理他,莫名其妙的——

眼见着宠物医院就在前面了,白茅还是一言不发地跟着。陈清秋终于忍不住了:

“您的时间宝贵,我们弱小人族就不耽误了!如果没事,我就带阿福进去了。到底是什么事……难不成你的伤还没好全,你想把钱要回去?我告诉你,没门了,钱货两清了,钱我都用完了!”

白茅冷着脸摇头,见陈清秋已经有些气冲冲的不耐烦了:

“我……妖族讲究报恩,既然你救了我,我就报个救命之恩,以免你之后要挟要更多。”

第69章 器物

陈清秋听着白茅的那语气,气得要死,恨恨地道:

“放心吧!我既拿了钱,人也还没到那么卑劣的程度。”

白茅被陈清秋的白眼一瞟,心中一跳,他丝毫不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眼见着陈清秋转身,快速带着阿福进入医院,他也抿了下嘴,跟了上去。

阿福被摇醒的时候,还迷茫着眼,一下就被按在台上动弹不得。要不是看到陈清秋就站在身边,他早就炸毛了!

那个大妖怪,怎么又来主人身边啦!偏偏白茅坐在陈清秋身边,还要对着任医生翻动的阿福嘲讽:

“没用的东西。”

阿福立刻挣扎地更狠,那医生做了检查,已经满头大汗。

“您这狗倍健康,可别再来折腾我了。”

陈清秋也被那兽医的语气弄得哭笑不得,连忙接过阿福道谢。阿福躲到陈清秋的怀里,用屁股对着白茅,白茅哼了一声,亦步亦趋地跟着她走出去。

外面的月亮已经升到了高空中,风一吹更是冷。陈清秋抱着温热的阿福,白茅就像个杆子一样立在她身边。还没等她再说什么,手机就震动了起来。

“喂,舒姨……嗯,我没事,什么?”

对面像是说了什么陈清秋难以相信的消息,她那双桃花眼眯起来,嘴角不自觉地向下弯。

白茅就顶着月光,看身边的人接电话,他的眼神幽深又冷,仿佛一潭心思无限的水。

“确定了他手上有段氏的信用卡吗?怎么可能呢……”

对面的电话已经挂了,陈清秋愣愣地,瞪着一双眼和白茅对了个正着。

白茅朝她眨了下眼睛,陈清秋呆了下,吞咽着口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一会,她才讷讷地道:

“白茅,你认识刚刚的妖物吗?”

白茅摇头,他淡淡地道:

“世间妖族无数,我不过能辨出她是器物一类的玩意,她身上,没有活物妖类的妖力波动。”

“器物?”

陈清秋痛苦地闭上眼,揉了下太阳穴。这一切也太扑朔迷离了吧……

“那妖物已经杀了三人了,不知道她到底有什么目的。死的第一个人手里,竟然有一张段氏企业的信用卡……这,他们之间果然有联系!我要再去找他!”

白茅听着陈清秋说话,挑了下眉毛,伸手扯住了她的帽子。

“已经这么晚了,你已经修炼到不需要睡觉的地步了?这样去了,也不过是给那妖物的刀作祭献。”

陈清秋低下头来,她挣脱不开白茅的束缚。

“何况那男人,吓得没了魂,还能说出个什么来?”

陈清秋彻底不动了,她死死地抿着嘴,阿福被她勒得不舒服动了动。

“自己已经如此弱小,为何还在担心别人的事?”

白茅像是被口中的这个问题逗笑了,冷冷地笑了一声。陈清秋什么都没再说,连白茅强迫地把她带回宅子里去,让她休息,她也是一直沉默着。

“明天我和你一起去。”

“白茅。”白茅停住关门的动作,看向坐在床上的陈清秋,“那你又为什么想帮我?”

“我再说一遍,这不是想帮你,只不过怕你以后用恩情纠缠于我罢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满是高傲,陈清秋盯着他眼角的泪痣,不自觉地点了下头,对方立刻“嘭”地一下关上了门。

第70章 罗网

陈清秋一向浅眠,她在医院里睡在老头子的身边,也时常醒来,盯着窗外的夜景发呆。本来以为这个夜晚一样会断断续续,谁知她竟意外地睡得熟,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手机里两个未接来电,她都没有感觉。阿福也乖巧地窝在她的鞋子旁边,做着美梦。

“舒姨,是,我……在朋友家睡的。好,我这就去找你们。”

陈清秋推开门,白茅正坐在桌上吃着早饭,包子、小米粥、面包、牛奶……比陈清秋离开这里之前,吃得丰富多了。

“侯桃比侯有懂得伺候人。”白茅夹了个水晶饺,慢悠悠地吃了,“坐吧,一起吃。”

陈清秋倒是还没动静,她脚边的阿福已经按捺不住,围着桌子转了起来。

她在心中暗骂一句小吃货,把阿福捞起来,给他夹了点吃的放下去让他吃。

“寻宝兽,有什么特别的饲养要求吗?”

白茅摇头,地上那只吃得头都抬不起来的小土狗,竟是寻宝兽,他也有点怀疑,难不成是自己看走眼了?

早饭时间很快就过去了,白茅一副要跟着陈清秋去做事的态度。陈清秋也弄不明白对方到底什么心思,单纯想要报恩,还是别有他求?

“你别跟着我了,我要去见几个非常厉害的捉妖师。万一他们识破了你的身份,你可就是自投罗网了。”

“呵,真的吗?”

白茅还是跟了上去,这一回,他变幻了一身卫衣加牛仔裤,走在陈清秋的身边。

“我倒要看看是何种罗网。”

陈清秋见他固执,也闹不清这位大妖的心思,只好带着他往警察局赶。

等她到那的时候,舒飞、舒林和陈子丹正面色沉重地从局里面出来。舒林一见到陈清秋本该想笑笑,注意到她身边的白茅,立刻深深地皱起眉毛。

“你来了,清秋,我们去见你同学……这位是?”

陈清秋尴尬了一下,眼见着面前的三位捉妖师似乎还是在为案件愁苦,对白茅的没什么反应。她对着舒飞解释道:

“他……他也认识段息安……”

“白茅,幸会。我乃道宗一派,此事我愿助各位道友一臂之力。”

舒飞笑了下,想要过去和他握手,立刻被舒林抢了先。

两个男子紧紧地握住手的瞬间,就有一阵波动从其中散发出来,陈清秋感觉到自己被空气轻轻地推了下,舒飞抓住了她。

陈子丹惊讶地睁大眼睛看着陈清秋带来的男人,那男人在舒林的试探之下,还是紧握着他的手,纹丝不动,一点也不受干扰。

他看向陈清秋,正疑惑她何时认识了这么一位高人。

舒林探了片刻,没有什么异常,他的灵力就被另外一股浑厚的力推了出来,对面的白茅,风轻云淡。

“不愧是道宗的弟子,失敬失敬。”

白茅抵了下手掌,表示自己毫不在意。

陈清秋在一旁已经看得目瞪口呆,白茅还悄悄地朝着她甩了个得意的神色,仿佛是在炫耀。

何种罗网?本王照样自在作妖。

第71章 配合

陈清秋一路上担心白茅露出马脚,偏生白茅时不时地冷冷插一句,和舒林探讨些术法上的问题,直叫充满怀疑的舒林,变为佩服!

她在一旁看得尴尬,只有阿福一双圆溜溜的眼睛里露出几分同情,仿佛知道陈清秋在想些什么。

甩去自己被狗同情了的奇怪念头,陈清秋干脆把昨天没和舒飞交代的事情,全在车上说了。

舒飞听得皱眉,还不住地检查陈清秋的身体,喃喃她不该如此冲动。

“是,舒姨,我错了……我怕我打草惊蛇了。”

“傻丫头!”舒飞柔软的手指在陈清秋额头上推了下,“我担心你的伤口,你倒担心这东西,捉妖师,首先就要保住自己的命!”

陈清秋乖巧地点了下头,她的视线不经意地朝着白茅看去。谁知又和白茅对上,心中上上下下跳着,叫她不自觉地想要脸红,立刻把话题引到如何找出那妖物上去了。

“这次由萧警官带我们去,警方出面,想来你那个同学也不会不见面。”

陈清秋还想问那萧警官的事,一车人就已经到了医院门口。后面很快也追上来一辆警车,上面下来的,正是陈清秋曾在墓地里见到的男人。

“萧警官,麻烦你了。”

“本职工作。”

萧直看着这一群年轻的人,率先上去和段家沟通,等到段息安同意见面,一群人才鱼贯而入。

“告诉我们,你经历了什么,不仅是在救你自己,还是在救更多的别人。”

萧直的声音很沉,段息安呆愣愣地直着眼睛,望着人群里站着的陈清秋,仿佛什么也没听到。

“我要和她谈谈……我就配合你们。”

段息安的手指,指的正是站在白茅身边的陈清秋。

白茅冷哼一声,陈清秋想了想,干脆把阿福塞到他的怀里。半推半请,悄悄地在白茅耳朵边:

“求你出去啦!别让舒姨他们看出破绽!”

白茅臂弯里的阿福挣扎起来,似乎是想要陈清秋快点把他给抱走。偏生陈清秋正凑在白茅身边说话,白茅感觉耳朵那里一片痒。

“行吧。”

“清秋,我们就在门外等着……他提出的要求,都尽量答应。”

陈清秋对着舒飞点头,舒林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攀住陈子丹叽叽咕咕些什么,她把门关上,转身对着段息安道:

“说吧。”

“把你昨天没说完的事,都告诉我。”

陈清秋在心中叹了口气,段息安的眼神如此地坚定,让人有点哭笑不得。她只好简单地把红莹的事和他说一遍,说完,段息安已经捂着疼痛的头,沉默了好久:

“你说的,是我放弃了她?”

陈清秋点头,但见段息安抖了下嘴唇,深呼吸几下,才把手放了下来。

“这和我想起来的……一点也不一样。那个要杀我的妖物……我,是在北山那边遇上的。”

段息安的眼中出现了点迷茫,他低头看着自己毫无血色的手掌:

“那天,我想去找到我遗失的记忆,误打误撞来到了北山,我对着黑色的树林说……如果能找回我想知道的真相,我,就愿意用所有钱来换。”

第72章 交换

段息安也不知道当时,自己到底是怎么就魔怔了,竟对着空无一人的树林许愿。他再一次来到这里,内心的恐惧依旧。

纵使今天晚上的月光清亮,不需要灯也能看清楚路。段息安还是打开了手机手电筒的灯,时不时地朝着身后的黑暗看一眼,眼睛不安地眨着。

“喂,我来了……你,你在吗?”

一阵风从林子里吹出来,树叶沙拉沙拉地掉落。

“我,我想起来了,我的愿望实现了。”

树梢的影子又尖又细地停在段息安脚边,在风的晃动下,也摆动着。他的话音一落,他脚边的影子膨胀起来,变为一个小孩的样子。

就像陈清秋曾经见过的那样,她从影子里爬了出来。

她穿着一身黑色的宽袍子,黑发长及腰部,皮肤白如雪,赤着脚站在了段息安的面前。才刚到段息安的腰部高,她手上握着的刀,在月光下反光。

“那我们来交换吧。”

“这,这是我名下所有的资产。”

段息安把怀里抱了好久的一沓纸拿了出来,那孩子用乌黑的眼注视了下那纸张,竟是像笑了般,扯了扯嘴角。

她缓缓地举起了刀,段息安大叫起来。

“真遗憾,可惜这不是我们说好的交换呀。”

女孩充满童稚的声音上扬,在冷风中叫段息安这个大男人腿软脚软。眼见着,她手上那把刀就要对着他劈下来——

“救我!快点!啊——”

段息安腿一软,惨叫着倒在了地上。

这荒郊野岭之地,他向谁去求救?

“该死的妖物!”

一声女声凭空响起,两个在空中旋转着的小飞镖,朝着那孩童样的妖物直直地扎过去。

片刻之间,角落和黑暗中跳出来几个人。陈清秋已经在手中拿这桃木符,舒林更是抽出了剑,陈子丹也摆出保护的姿势,挡在陈清秋与白茅面前。

一团人,把段息安和那小妖物,围了个水泄不通。

“你该死。”那妖物收住刀势,对段息安恐吓了一句,用刀身挡开飞来的桃花镖,“别妨碍我行契!”

“他答应你的明明是钱财,你这妖物何故取人性命?”

舒飞朗声反驳,几步到了段息安的面前,用桃花镖和那小妖物缠斗起来。陈子丹把脚软的段息安拖回来,也加入到战局之中。

很快那妖物就不敌二人,转身就想潜入影子中逃跑。陈清秋早想到这妖物会有故技重施的一天,立马掏出了自己的手电筒,对着她逃匿的方向照射过去。

随着这么一束强光,那妖物近身的影子全都消失了个干净。她恨恨地转过头,见到陈清秋拿着的灯,立刻咬了牙,提着刀冲了过来。

“退后!”

舒林一步向前,挡住她的快刀,一刀一剑在空中发出撞击的声响。

阿福从陈清秋的背包之中钻了出来,蠢蠢欲动。白茅顺着狗子的眼神看过去,正见到那小妖手上那把黑刀。

黑刀的刀身偏窄,弧度优美,样式古朴简单的花纹,是把好刀。

第73章 怨气

三个捉妖师合力与那妖物缠斗,白茅站在一旁抱着手臂。陈清秋则忙着给他们打光,事情果然像她想的那样:这妖物是借助影子来潜行!

陈清秋举得手都快酸了,舒林才在一击中,将那妖物手里的刀给撞落。三个人扑上去,用了捆妖绳将她绑成个麻花。

那刀仿佛也有灵性,要不是陈清秋以脚踩住,恐怕已经飞到了那妖物的手里。此刻正在陈清秋的脚下,不时地颤动着。

“你到底是何方妖物,为何无端杀人性命?”

走近了陈清秋才发现,那女孩的神情十分淡薄,仿佛是一个没有生命的机器人。被人捉住了,也不过是手脚上的挣扎,表情却还是一如地淡漠。

“我在行契。他们自愿与我交换,何来的无故?”

段息安见那女孩子冷冷淡淡地说出这话来,顿时坐在地上叫起来:

“什么自愿?我当初明明说的是用我的钱!”

“哼,人族总是如此贪心,既已如愿,还想不付出代价?”

白茅再也懒得听他们斗嘴皮子,这群捉妖师就爱磨磨唧唧的。他祭出一柄烧着蓝色火焰的小剑,戳到女孩的脸面前:

“直接说你的目的,别废话!”

舒林惊异地看了一眼那剑,这人如此怪异……明明有如此之实力,刚刚为何要袖手旁观。

火焰烧到女孩的脸上,她咬着嘴唇,雪白的皮肤上已出现了个灼烧的痕迹。陈清秋见白茅的手段有些残忍,刚想叫停,就听见那女孩颤颤巍巍地道:

“我本名承影,以影为媒,造幻视。”

白茅哼了一声,并不停止小剑的进度,眼见着剑就要划伤她的皮肤,偏生她说话的时候忍住疼痛,还想尽量保持镇定语气。

“他们与我以性命为交换,幻觉中完成心愿,我,啊——我便在此时取其性命,存取怨气。”

外面烧着蓝色火焰的小剑终于停下,白茅把火焰收入手中,这一手术法,连一旁的舒飞也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你本是妖,怨气于你何用?”

手电筒的亮光照着,白茅的眼眸深沉,不知怎的,陈清秋无来由地觉得白茅的心情不大好。

一片沉寂,那女孩子咬嘴唇,黑色的眼瞳望着树林。

舒飞急躁了起来,她本就不是细心的性子,立刻道:

“你若无缘无故杀人,于你修炼道上是一阻碍,你的目的是什么?”

舒林也不说话,拿着剑凌空劈砍两下,陈子丹拧着眉毛。白茅在黑暗中冷冷地扯了下嘴角,手上一翻就想拿出别的东西来。

陈清秋一把扯住了他的手,她握着的手电筒灯光抖动了下,全部人都朝着她投去目光。

“额……手抖了一下,是阿福想下来。白茅,你,帮我拿一下。”

白茅盯了陈清秋几秒,顺从地接过手电筒,用灯照着那女孩。

陈清秋则尴尬地把背包里的阿福放下,阿福也极快地蹿到那女孩的身边,绕了几圈,回到陈清秋脚下围着那把刀,仿佛对它很感兴趣似的。

“既然她不肯说,先带回特殊所去,还要和警察交接。”

第74章 承影

承影被封在舒林拿出来的符里,几个人心思重重地坐上车,连阿福也蔫蔫的。白茅则向陈清秋要了那口刀,仔细地看着。

窄窄的刀身,也不知是用何种材料制成的,在昏暗的车厢里,闪着寒光。上面古朴的花纹,原来是雾气一般的随意形状,在刀身上延展着。

“怎么了,白道友,看出了什么问题?”

舒飞早注意到这位年轻人,眼神还在陈清秋与白茅之间换了好几下。

“含光、承影、宵练……”

“你说的,莫不是上古三大宝刀?我说怎的这妖物的名号如此熟悉。”

舒林在前头拍了下脑袋,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陈清秋可没听过这什么三大宝刀,正一头雾水。见舒飞和陈子丹疑惑的眼神,舒林连忙解释道:

“上古逸闻里看来的,当时不过作个幻想来看,难不成这妖物真和那宝剑有关?”

舒林性子有点呆愣,舒飞在外活动得多,舒林却愿意躲在房间里看书、炼丹。他能知道这种名号,舒飞一点也不奇怪,可这白茅,年纪如此之轻,也对妖物的事了如指掌。

“承影漆黑无比,乃北极黑石制成。剑身上多影的花纹,若在主人手中,花纹还如野马般奔腾。这,可能就是。”

白茅话音一落,车里几个老牌捉妖师都激动了起来:

这可是上古宝刀!

“它是上古宝刀,那个叫承影的妖物,是什么?”

陈清秋抚了下阿福的头,以往总是背对着白茅的阿福,此刻头颅也对着白茅——如果她认真点观察,就会发现阿福一直看的都是他手中的那刀。

“这都不知道?”白茅把手中的刀立起来,手指点了下额头,朝着陈清秋微笑,“你的这儿,比这刀的年份都老了吧?锈得没用,不如换一个。”

陈清秋立刻被呛得心头火气,碍于车里三个长辈看着,她没反驳。也幸好这位没说“你这人族”,要不然他这身份就该暴露了。

她压下想要怼白茅的心,想着这位老妖怪不知道多少年没来过外界了,气人还是这么跟得上潮流。脸上露出一个尴尬又咬牙切齿的微笑:

“那你说,是什么?”

仿佛是陈清秋忍着气的表情取悦了白茅,他轻轻哼了一下。手指朝着立起来的刀身弹了下,刀身抖动……车厢里似乎什么也没发生。

一时间,气氛有点尴尬。

白茅也没想到这群人族捉妖师已经弱智到这个地步了,淡淡地提了句:

“看那妖物的反应。”

“她,好像……很难受。”

舒林往符纸作成的空间里看了眼,“难受”这个词还能以形容承影的状态。

她此时此刻正在狭小的空间里,痛苦地翻腾,即使表情万分不愿,身体还是上下颠倒着。

“是本体?”

白茅没有兴趣再指点这群人族,再看了几眼这刀,就把刀递到舒飞的手中,阖上眼睛睡觉了。

车到了特殊所,白茅见陈子丹支支吾吾的样子,立刻冷淡地打了个手势,表示自己有事先行离开。

倒是陈清秋见他坦坦荡荡的离开,心中疑惑更甚。

这位到底是来凑什么热闹的?

第75章 念

“阿福,你还真是发挥了寻宝作用啊……”

陈清秋拉住扑腾着腿,想要靠近桌上那把承影的阿福,将它带往摘星阁。

承影既然是上古宝刀,那阿福对它有反应就是正常的了。如此想来,就连第一次承影要杀段息安,说不定也是阿福感觉到了宝物的存在。

“狗鼻子还挺灵的。”

陈清秋点了下阿福湿漉漉的鼻头,阿福眼睛亮亮的,想伸出舌头来舔她的手指。一人一狗在书架下玩了下,陈清秋就开始翻书了。

这一回,既知道了那妖物的身份,找起来就很方便了吧?

谁知这一翻,陈清秋就直接熬了大半个夜。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关于上古三大宝刀的事,老书上的记载,寥寥无几。

找来找去,她只在一本记载奇闻异事的书上,有那么寥寥几语:

“承影上古宝刀,人族念持其斩百妖。一日,念与妖族大战,承影化形护主,后世称奇。”

书上不过说一个叫念的人族,是承影的主人,一次在与妖族的战斗中,承影化为人形护主,至于结果如何,并未交待。

陈清秋拿手机把那段话拍下来,困得不行了,找到角落里睡着的阿福,赶忙出了摘星阁,回桃花坞睡下了。

舒飞似乎还在外面忙碌着什么,陈清秋连她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晓得,睡得昏天黑地。

“清秋,清秋,醒醒!”

陈清秋睁开眼,就对着舒飞严肃的脸。

“昨晚抓回来的那承影,在结界内一点也不老实,你吃了早饭,就去协助舒林吧。我和你陈叔,再出外一趟。”

陈清秋早下好了决心,要像她父亲一般做个厉害的捉妖师。有如此的机会,赶忙随便吃了个包子,到囚禁承影的房子里去了。

一夜过去,承影的头发乱糟糟的,两只眼睛直勾勾地,都快要瞪得脱窗了。陈清秋进去的时候,她正在不知疼痛地撞击结界。

舒林这结界布得也不温柔,每次撞击,承影的皮肉就会被结界灼烧。那火烧的味道与声音,叫陈清秋心里直发麻。

“舒林,我做些什么?”

她尽力不去看承影撞到结界上的惨状。

舒林见她这样,也贴心地站到她面前,指着一堆黄符纸与朱砂:

“跟着我画结界符。”

陈清秋点头,画符这件事,她还算是拿手。看着舒林画了一次,再浪费上一两张纸,她就能完美地画出一张来了。

舒林正惊讶地瞪大眼睛,想要开口夸夸陈清秋,一旁的承影撞击声更大了起来。

“她……到底怎么了?”

舒林往已经意识不清的承影看上一眼,无奈地摇头。

“我昨晚查到,承影的第一个主人,似乎是一个叫念的人。”

房间里一下安静下来,陈清秋和舒林惊愕地转过头去,承影白色的皮肤上布满了灼烧的痕迹,两只黑眼睛呆愣愣地看向他们,淌出两行眼泪。

陈清秋和舒林对视一眼,她试探着地继续道:

“念,她好像被妖物围攻了。”

第76章 挠痒痒

陈清秋几乎没办法把看到的故事继续讲下去,房间里静悄悄的,承影无声无息地流着泪。

她却感到一种巨大的悲恸。那黑色的眼睛,无神地望着她。

“她……念,在被围攻的过程中,承影好像救下了她……”

舒林诧异地看向流泪的承影。她毕竟是一个半人高的小女孩形象,此刻哭起来,更显柔弱,差点使人忘记她杀人的利落。

陈清秋还想开口,就听见外面一声轰然响动,这个房间的地面竟左右摇晃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

陈清秋站不稳,一下摔倒在地,把桌上的东西撞得全掉了下来。舒林则努力地想稳住身子。奈何这地板摇晃得非常,阿福刚跑到门口,被摇得在地板上咕噜咕噜滚。

“是老张?老张……”

舒林趁着摇晃的间隙,从地上爬了起来,往外面跑。

就这么一小会,房间里的震动平静下来,陈清秋捡起还在扑腾的阿福,也跟着舒林跑到外面的大厅里去。

“老张!老张!”

舒林大喊了几句,高大的樟树毫无反应。他着急地掐了口诀,蹬着树干到树梢顶上,停到一个陈清秋也看不太清楚的树杈上,没一会,大樟树就扑簌扑簌动了起来。

陈清秋心有余悸地抱着阿福,主树干上缓缓出现了个老人的脸。他仿佛还没睡醒似的,两眼惺忪,眨了眨才低头撇到她:

“是你,叫我哩?”

她摇了下头。

“是我!”

舒林跳了下来,一脸紧张。

“刚刚特殊所震动,怎么了?”

那老人脸愣了愣,没多会就不好意思地笑了几下。

“是,是我睡熟了挠痒痒……怎么,吓着你们了?没事,老张几十年也没有睡熟过几回哩。”

舒林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他早听过师傅说老张睡着了不得了——没想到是这样的不得了。

陈清秋松一口气,想把阿福放下来,耳边又传来一声脆响,她立刻变了脸色,转头对舒林喊了一句“承影”,两人就立刻狂奔回那房间。

片刻之间,房间里结界里空无一物。

承影、宝刀……全都不见了。

玻璃窗上有个明显的大洞。

舒林白着脸,沉声道:

“糟了。”

这当然是糟透了,又让这妖物跑了。

陈清秋立刻把阿福放进书包里,给自己贴上加速的符咒,和舒林一起往外狂奔。两个人恨不得能化成一道火箭,背影急匆匆,老樟树睁着眼睛看了,留下一声短短的叹息。

还好那承影不知什么缘故,速度并不很快,舒林察觉到她的踪迹,立刻带着陈清秋追了上去。

渐渐地,两人一妖的距离拉短了,陈清秋还清清楚楚地看见承影回过头来,小脸在日光下晒得惨白,黑眼睛瞪着,神情吓人。

北山就在眼底了,承影钻进一片树林里,融入到影子中,找不见了。陈清秋和舒林气喘吁吁地追上来,竟是扑了个空。

“呼——怎么办?”

舒林不甘心地摇头,陈清秋书包里的阿福动了动去,她那桃花眼顿时亮了起来:

“阿福!”

第77章 道士

阿福听到陈清秋轻唤,蹬着书包底,用鼻子顶开书包,露出两只黑乎乎的可爱眼睛。舒林和狗子对视了两秒,即把目光转到陈清秋脸上。

“他能找到。”

陈清秋将它抱下来,阿福伸了下腿,竟不等陈清秋解释什么,立刻一边嗅一边往树林里钻去。

舒林看得奇怪,可陈清秋半句也不解释。犹豫了片刻,他才跟了上去。

阿福在林子里并不乱窜,直直地就朝着一个方向去了。陈清秋和舒林避开树枝杈子,速度慢了不少。

等他们两个彻底从树枝与藤蔓的纠结中解脱出来,入眼一片空地。

离他们最近的阿福,乖巧地朝陈清秋汪了下,跑向空地的中央。那中央团团围着几个人,仿佛是被阿福的叫声惊动了,全都转过头来。

陈清秋惊愕地扔掉手里的树枝,连舒林也露出了纳闷的神色:

“怎么……还扎堆了呢?

空地上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早上出去交接事宜的陈子丹与舒飞。地上倒着一个男人,就成了分界线一般。另一边举刀的也很熟悉,瞧,脸上的泪痕都还没擦干净。

“你们怎么来了?”舒飞撇了眼举着刀的承影,“舒林,你给放出来的?”

舒林连忙摇头,和陈清秋赶上前去,想要和承影对峙。

陈清秋迟疑地看着舒飞脚下倒地的男人,那道袍,那身体形态……怎么看怎么有一种挥之不去的熟悉感。

“他是?”

“一个道士,我们是被妖气吸引过来的,谁知死的是个道士。”

舒飞揪了下舒林的耳朵,陈清秋刚蹲下,想要伸手去翻动那倒地的尸体,看看他的正脸,就听到一声孩童的声音响起:

“别动他!滚开!”

“我们刚想把尸体收起来,她就钻了出来。”

陈子丹面色不善地看着承影,手上已经准备好了桃木符。承影刚刚一直没动作,见陈清秋想翻动那男尸,才把刀举高了点。

陈清秋沉默了下,放下手:

“你的主人,念……”

承影愣了下,阿福趁人不注意,挤到陈清秋的脚边。它抽了下鼻子,打个小喷嚏,竟一低头,从道士的手边叼出来把断掉的黑刀。

那黑刀只有一半,阿福叼的正是刀柄,它高高兴兴地叼到陈清秋的面前,不小心用前爪碰到了刀身,竟呜咽了一声,满脸嫌弃地在草叶上蹭来蹭去。

“这是?”

陈清秋刚想去拿那把断刀,就听到承影一声暴喝,举着剑朝她劈了过来。

舒林赶忙用剑挡住她的攻击,谁知就这么轻巧的一刀劈下来,他用力地青筋暴起,也差点没挡住!

“我说了,别——动——它!啊!”

承影痛苦地大叫起来,手中的刀挥舞得更快更猛,舒林抵挡不住,一下栽倒在地。

舒飞刚把陈清秋带到一边,见状也大叫一声,甩着桃花镖要和承影对抗。承影的攻势越来越快,刀在空中只剩下残影。

“舒飞,快走。”

舒林用剑支撑着,他的实力远高于舒飞。他都打不过,更何况舒飞呢?

第78章 小黑屋

承影发出了一声尖利的叫声,陈清秋只觉得心中一寒。

天上的太阳亮的很,一瞬间,四周全黑了下来。他们都没注意到,脚下的影子迅速地向上伸展,形成了个小黑屋,把大家都罩在了里面。

阿福在陈清秋的怀里不安地动了下,两只眼睛幽幽地发出绿光,看起来有点诡异。

陈清秋也不知道自己背靠到了谁,一时间,更是看不清楚舒飞,晕头转向。

“开灯!开灯!”

舒飞的声音近在耳边,陈清秋一只手把阿福抱着,尽力打开手电筒。光束出现,这一小片空间里的情形,顿时一清二楚。

四周都是混沌的黑暗,四个人就被困在这小黑屋中,承影和那道士的尸体都不见踪影。

“这……是?”

舒飞把舒林扶起来,用桃花镖探这黑暗。

那黑暗竟像粘稠的胶,黏答答地裹在桃花镖上,没多会就讲桃花镖吞噬个一干二净。四个人见状,顿时面面相觑。

“那妖怪曾说自己是以影为媒介,制造幻觉,我还中过计。这,难不成又是幻觉?”

陈清秋的话音刚落下,这小黑屋里响起了一种细小的沙沙声,四面的黑墙竟朝着他们移动了过来!

舒林举起剑,想要劈开这黑墙。可他的剑一戳进去,就被腐蚀了大半截!根本拿这东西没奈何。

陈清秋挤着舒飞,手脚蹭着陈子丹,努力地缩小身子,想要离那黑墙再远一分。挨挨挤挤着他们的皮肤,温热的触感和黑墙上湿冷的气息,让陈清秋不由自主地皱起眉。

“难不成我们就死在这里了?”

“啧,我再试试。”

舒林又对着黑墙砍了几剑,手上的剑,一下就只剩下刀柄了。

阿福被陈清秋死命箍住,痛得呜咽了下。陈清秋的汗蹭蹭地往下掉,她掏出燃烧符来,想要把它扔到黑墙上燃烧,但这地方连灵气都聚不起。

“没事,没事,阿福,没事的。”

她喃喃地说,黑墙越靠越近。

舒林、舒飞和陈子丹正在往外掏自己的法宝,希冀某一件能破开这黑暗。陈清秋听着他们翻动东西的声音,还有那源源不断的沙沙声,脑袋一抽一抽地疼。

黑色的墙,不知是什么材质,湿冷又厚重,沙沙地靠近。越近,那种无形的压迫感就越重。

陈清秋已经有些意识模糊起来,狭小空间里拥挤着,仿佛是要缺氧了。

可怜,难不成我就要被憋死在这种地方了?

还没等到治好老头的病……

她用力地咬了下嘴唇,一股子咸味涌上来,顿时精神了不少。她的身边,陈子丹已经昏迷过去,舒飞和舒林还在强撑着。

“我不想死。”

阿福窝在她的肩头涩涩发抖,陈清秋垂着眼皮,看见自己的上衣一角正被黑色的墙吞噬。

“呜——”

“阿福,一定还有办法,我想想……我想想,想——”

陈清秋的话戛然而止,黑色的房子,猛地从顶部裂了开来,阳光争先恐后地挤进。

强烈的光照之下,她闻到了清冷的空气,见到白茅那张充满了不屑的脸。

第79章 你不能死

“白茅。”

陈清秋呆愣着,树林跟在他的身后有深深的绿。阿福终于从她的手臂上挣脱,跳到地上发出一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视。

白茅冷淡地看了一眼地上的狗崽,哼了一声:

“笨的要死了。”

小黑屋被划破,白茅的手中仿佛虚虚地握着一把刀,在陈清秋看来那什么也没有。但她清楚地知道,白茅就是用手中的,劈开了这屋子。

本来鼓鼓胀胀的黑色墙壁,犹如帐篷一样飘落了下来。压迫感、湿冷的气息,全都消失了。

“清秋,快出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舒林与舒飞缓过来,拉着陈子丹,叫她快从黑色的东西里出来。

白茅已经转过身去,两只长腿被牛仔裤绷得紧紧的。不远处,横躺着两个人。陈清秋跑了过去,咬了下嘴唇:

“谢谢,你,怎么来了?”

白茅不耐烦地看了她一眼,犹豫了两秒:

“你能不能别往这么危险的地方跑了?实力那么弱,送上门去死么?”如果白茅知道送菜这个词,一定会欣然使用,“……总之,你不能死。”

“白道友,你竟把这妖物制住了!”

舒飞远远地喊了一声,脸上惊讶。舒林放好陈子丹,已经蹲在承影面前,观察这个差点把自己杀死的妖物。

陈清秋没听懂白茅的逻辑,她想再追问,他们就已经走到舒飞面前了。舒飞先是把陈清秋拉过去,把人囫囵看了遍,才安心地向白茅道谢。

“无事。”

白茅点头,脚推了下地上紧闭眼睛的承影。

“快说。”

承影也不知道经历了些什么,老伤加旧伤一片。被白茅这么一踢,畏惧地抖了抖。她睁开眼睛,无神地看向旁边的道士尸体。

好一会,她嗫喏了下,平板地开口:

“他的刀呢?”

陈清秋愣了下,从口袋里把无意间放进去的断刀拿出来。短短时间里,那黑刀竟不如原来润泽,呈现出一种干巴巴的灰黑色。

“怨气已经散了。”

白茅说完,承影就痛苦地闭了闭眼睛,毫无眼白的眼中,竟有泪光闪动。

“你要它做什么?”

舒飞从陈清秋的手中拿过那把断刀端详,那刀柄和刀身的花纹,和承影用的那把刀一样。

“喂,你,你该知道吧?”承影抬头,看向白茅,“人死了,用怨气复生的办法。”

白茅愣住,这小妖怪倒比捉妖师还要灵敏。他摇头。

“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这道士明明告诉我可以的……”

那道士的脸已翻了过来,脸部发着黑,但陈清秋还是认了出来——这正是那个想要捉自己的道士!当时被白茅打了个半死……

承影瞪大眼睛,望着白茅,陈清秋站在一边看她的神色,心中升起一种悲凉。

她仿佛是为了确认白茅说的真假,喃喃地重复了几遍“不可能”,两只眼睛又滚下泪来,没一会就哭成了个泪人。

舒林蹲下去检查道士的身体,只见他的半边身体都染上了怨气,呈青黑色。

“是被怨气腐蚀了。”

“那是他活该!”

承影咬牙切齿地道,她脸上泪痕斑斑,此刻的神情变得凶狠。

“他想抢走我为念收集的怨气。”

第80章 起死回生

“她没有死?”

陈清秋惊讶地出声,见到白茅的目光,她解释道:

“古书上说的。她的主人……我查的。”

承影没说话,阿福正拱着她身下压着的刀,一点没有刚才的畏惧。白茅挑了下眉毛:

“上古人族,岂能活到现在?”

“她会活的!这道士告诉我的!收集人族死亡的怨气,就可以让念复活……”

她嘶哑的声音在此刻显得有点可怜,舒飞和舒林打量着那把断刀,若有所思的样子。白茅见她那副样子,嗤笑一声:

“如若这世间有起死回生的法子,轮得到这道士告诉你?”

承影深深地沉默了,两只眼睛,装着不见底的黑夜。陈清秋心里记挂着另外三个人的死,开口问了,承影却毫无反应地横在地上。

“快说,不想死的话。”

“念,真的不能复活吗……是她,是她唤醒了我又沉睡了我,为什么我醒了,她却不在了?”

白茅沉着脸,不再发话。舒飞和舒林听着承影的话,已把真相猜了个大半,再问下去恐怕也无结果,央求了白茅帮忙押着承影回了特殊所。

陈子丹没多久也醒了,三个人要把囚禁承影的地方加固,陈清秋无心跟着,带着阿福从特殊所里出来。

空气微冷,天边的云薄薄地烧着,绚烂美丽,下一秒就要消失。陈清秋不知道怎么的,想起今天在黑屋子里感受到的恐惧,深深地叹了口气。

跑在前面的阿福停下脚步,转身朝着陈清秋跑来。她往前边一看,才发现白茅站在那里,不知道站了多久了。

他穿着一件灰色针织衫,晚霞落在脸边,两只眼睛就犹如空洞,什么也看不见。好一会陈清秋就站在不远处这么看着他,两眼放空。

他们虽然隔着不远,陈清秋却觉得无比的远,白茅的样子也有点缥缈模糊。

这个妖物……到底为了什么接近自己?

她凝视着他,白茅终于像察觉到什么一般:

“怎么?救命恩人就在面前,也不知道点礼数?”

陈清秋抽了下嘴角,把心中的疑惑扔到九霄云外去了,怼他一句“我也是某妖的救命恩人”,心情也轻快不少。

斗嘴了一阵,他们已经沿着特殊所面前的路走到了破烂的公园里,阿福已经跑到沙地里打滚了。陈清秋看着天边灰暗的星子,开口问道:

“怨气真的无法复活人吗?”

“你怀疑本王?”白茅的语气提高,“那道士别有用心罢了,你们人族就是如此狡猾,利用妖族,做了多少这样的事,数也数不清。”

陈清秋的心沉了下来,她无法否认白茅说的话。

那道士到底居心何在?现在还是个谜。

“灵魂的超度,真的存在吗?”

白茅撇了陈清秋一眼,像是不明白对方的意思。

“妖物和人死之后,留在世上的,不过是短暂的残影。人族的超度,很少能起到作用的……至少我见过的,迄今为止,只有一个。”

“能陪我去几个地方么?”

第81章 李奇

李奇喝一口劣质烧酒,从嘴到胃,全是火辣辣的烧。那种烧带点微疼,他早已习惯甚至有点享受的疼。肚子饿的时候,这疼起来还有点享受。

“你真的能帮我找回我的女儿?”

面前的小女孩没有腿,李奇已经克服刚开始的腿软,他睁大醉眼。

她点头,两只没有眼白的眼睛盯着他,仿佛是在确认他的诚意:

“只要你愿意与我交换。”

“哈!我愿意!”李奇手里的酒瓶子摔破在地上,他笑起来,脏脏的手在空中挥舞,“这条命也活够了,真的能给我那么多钱,找到我女儿吗……”

李奇的声音变轻了,他呢喃着,在醉意中睡了过去。他面前的女孩,也消失在黑暗中,仿佛一切都是梦。

他醒过来的时候,太阳正好,路边的人叽叽喳喳,李奇慵懒地揉了下眼睛。他又在公园长椅上度过了一夜,早饭该去哪儿找呢?照旧摸了下破烂的口袋,李奇愣住了。

里面一张小方卡,李奇认得的——他见过许许多多的人,用这东西刷一下,就买下他梦寐以求的食物、衣服、房子……

“我有钱了?”

试着在某个超市里刷了一大堆食物,李奇终于确认,他有钱了!

李奇曾经有一个富翁的梦,有了一笔巨款欣喜了那么几天之后,他又在城市的角落中徘徊、寻找。

“你想要的,不是已经给你了吗?现在该来交换了。”

“那我女儿呢?”

如果说流浪汉李奇每天最煎熬的是,怎么找到下一餐饭。那父亲李奇,每天的念想是多年前抛弃的女婴。

如果当初不因为没钱扔掉她……现在会是什么样呢?

“你想见她?跟我来吧。”

跟着一个鬼一般的小女孩,行走在昏暗的小巷里,她的身影时隐时现,李奇总以为在做梦。

他跟着她来到了荒郊野外的一个小墓园。李奇曾经来过这里的,在清明的时候,能在别人坟头吃上一点好的。

天已经沉了下来,李奇呆呆地望着墓园,心中疑惑。还没等他问什么,那个一直带着他前行的女孩,又消失了。

他一会疑心自己在做梦,一会疑心他牵挂的女儿就躺在墓园的某个角落……又或者,她只是让他在这里等待?

李奇不愿意再想下去,步行到村子里的小卖部里买了酒,坐在墓园门口喝着。

“喂!她,她什么时候来?”

墓园里静悄悄的,浓重的夜色仿佛在流动。李奇的心里有个猜想,酒将它熬得越来越苦。

他已经意识不到自己喝下了多少酒。他的眼里升起雾气,迷迷茫茫地看向前路。

有一个穿着裙子的姑娘出现了……她的年纪正好那么大,笑起来也好看,心也善。

李奇看着那姑娘走进墓园的背影,粗糙的手里放着个小面包,他眼中饱含着泪水。

这就是那孩子吧。

原来她长大以后,那么好看。

“喂……我——”

李奇猛地睁大了眼,他的面前不过寒光一闪,脖子上一阵无比的疼痛,他的嘴还在大声嚎叫着,脑袋已经咕噜咕噜滚到了地上。

“收集成功。”

一个冷冷淡淡的声音响起。

……

李奇觉得自己还有点模模糊糊的意识,他开始记不清自己为什么还停在这里。每天太阳出来,他都能看到自己的一部分消失,要完全消失,恐怕也不久了。

他忘记了自己为什么还等在这里。

直到那个晚上,有两个女人和一个男人走了上来。

其中一个女人穿着裙子,笑起来很好看,跪在地上烧了些纸钱,轻轻地说:

“走吧,一路走好。”

“女儿。”李奇飘到女人的头上,抚摸了一下,身体在纸钱飞扬的灰烬中散去,“我走了。”

……

“琪琪,你哭什么?”

“啊……不知道,就是伤感。”

琪琪擦了下眼泪,陈清秋没有说什么,她隐隐约约能感觉到那里有个什么东西不见了。

她看向白茅,白茅朝她轻轻地点了下头:

“完事。”

第82章 幻觉

陈清秋陪着琪琪烧完纸钱,心情低落,连白茅什么时候走远了也不知道。她本想回特殊所去,提起脚来又走回医院,看老头子去了。

“看着她。”

白茅的身影从街边闪了出来,地上黑乎乎的影子里,似乎有什么动了动。

夜风扑到他脸上,深黑的眼眸中没有波澜,陈清秋的背影缩成一小点,很快模糊不见。

……

昆山市中,人如虫蚁,忙忙碌碌在一栋又一栋建筑中穿梭。就连深夜虫蚁归穴,也还有些人造的灯亮着惨白的光。

这些光在城市中央浅浅地围着道路,特殊所的位置,却远在光圈之外了。那棵巨大的樟树遮蔽了一切月光、灯光。

“你为何而醒?”

结界里的女孩,窝在一角,两只手指焦虑地扭着。

“为何要告诉你?”

白茅嗤笑了一声,看向结界里的承影。他的手微微一动,房间里无形的空气,一滞之后,他的手中出现了一把带着风刃的白刀。

承影抖了下,试图向更角落里缩进去,奈何这结界被加固过后,攻击性更强,她一贴上小腿上就被灼烧出了痕迹。

“本王懒得听废话。”白茅手中的刀,在月光下像冰冷的雪水,“你不是想知道——人族念西的下落吗?”

承影猛地抬起头,及腰的长发四散,露出一双乌黑的眼。

“你知道她的名?”

“念西之名,当时无妖不知,毕竟你这把三大宝刀之一,竟会心甘情愿在一人族之手。”

承影不顾结界的灼烧,撞在上面,想要接近白茅。可惜结界纹丝不动,她白皙的小脸上,多了几道伤。

“你到底是谁?!”

白茅朝着她冷冷地呲了下牙,里面再不是正常人类的牙,反而尖利无比,像是某种兽类。

“先回答我的问题。”

承影握了下拳头,毫无力气地答道:

“我也不知道……如果不是念来唤醒我,我本就不该醒……隐隐约约的一股紊乱气息,搅得我难受,我才醒了。”

白茅站在房间里,打量着承影。他俊美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房间里沉默着,外面却突然地闹了起来,吵吵嚷嚷不知何事。

“念西在围战中就死了。”

承影愣了下,她不甘心地低下头,像是要防止眼泪被看见:

“她,真的不能起死回生么?”

孩童般稚嫩的声音。屋外嘈杂的响声。

“不能。”

白茅干脆利落地回答。

承影顿了会,再抬起头来已是泪流满面。

“念曾经说过,她不爱乱杀人,我手上已经被血沾脏了。”

说着说着,她的身体发起了光,那是一种像火焰般的强光。白茅挑了下眉毛,这妖物,竟如此的烈性,想把自己毁了。

承影的身子发出的光已盖过月光、灯光,白茅还是瞪着眼,不去遮挡。本来是一个小女孩的形态,现在全身都浮起了发光的雾气花纹,花纹游走着,扭动着。

她那双黑色的眼睛,含了泪水,似乎立刻就要闭上。

白茅叹了一口气,像是想到什么了,追问道:

“你杀的人,都实现了他们的心愿么?”

“不过幻觉一场,他的女儿在土地下,他的恋人在天空中……念,这一回让我来陪你吧。”

话音落下,承影全身爆发了一阵强光,白茅不得已闭上眼睛。

再睁开时,地上不过躺了一把灰扑扑的刀、一块精纯的北极黑石。

第83章 匕首

本该是安静的一晚上,特殊所的两层房子,猛地亮起了灯。舒飞是被吵醒的,大厅里回转着一群人嘈杂的声音。

她从房间里出来一看,只有舒林和陈子丹。揉了下睡眼,陈子丹走到窗边打开窗:

“老张!半夜恶作剧啊!还在睡觉呢,这时间。”

“小飞飞,你们终于醒了。”老张的脸从树干中浮现出来,带着点焦急,“有东西,有东西进来了。”

舒林本来还在一边打呵欠,一听这话,立刻清醒过来。和陈子丹对视一眼,三个人匆匆往特殊所的囚室去。

下午刚被加固过的结界,一点没有损坏。可结界里的妖物,似乎不见了踪影。

“她跑了?”

舒飞惊讶地问。

三个人走进结界里去,舒林捡起那把灰黑色的刀,反反复复查看。

“这是那妖物的原型?她死了。”

……

“听舒姨说承影神魂俱灭了。”陈清秋看向沙发上坐着的白茅,正端着她买回来的提子,一颗颗地往嘴里扔,“喂,你到底是来干嘛的?”

白茅的眼睛都没离开过电视,匝巴匝巴嘴,修长的手指夹起一颗绿盈盈的提子道:

“这个好吃,以后多买点。”

陈清秋翻了个白眼。承影的事之后,白茅不见了一段时间,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了……谁曾想,今天又突然出现在她家房子里?

见白茅不正面回答自己,电视上呜呜地响起号角的声音,仔细一看,他竟然看的是历史剧!陈清秋把拖把往沙发边缘拖去,拖到白茅脚下。

白茅提起两只腿,等着陈清秋拖完这一块地,嘴上吃提子的动作也没慢下来。

阿福因为爪子脏,被迫躺在一张小毯子上,可怜兮兮地看着做家务的陈清秋,时不时害怕地扫一眼坐在沙发上的大妖物。

“给你的。”

陈清秋直起腰来,白茅端着的盆子里,提子少了大半。

另一个沙发上放着一把匕首。

黑色的匕首,刀面上毫无花纹,看起来崭新无比。

阿福兴奋地在小毯子上站起来,朝着陈清秋汪了一声。陈清秋看到阿福的反应,自然明白过来,这把匕首不会是凡品。

“给我的?”

陈清秋把拖把靠在一边,拿起那把匕首,仔细端详。匕首闪着寒光,线条古朴,她一看就喜欢上了。等发现木制刀柄上还刻着个“秋”字,立刻笑了起来。

“真的?”

白茅这才把目光从电视移到陈清秋脸上。

电视里,人族吵吵嚷嚷地斗争,陈清秋笑得睫毛抖了下,桃花眼微微眯起。

他点了下头,若无其事地扭头回去看电视,似乎不再想解释些什么。陈清秋有心想问他,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开口,把匕首在空中挥舞了下,手感也非常不错。

“真是把好匕首,它有名字么?它有灵么……”

白茅嗤笑了一声摇头:

“三大名刀是随地捡破烂来的?”

陈清秋懒得理会他的嘲讽,美滋滋地摸了会刀,摆弄个不停。

“有时候,那承影真是上古名刀?她看起来对主人很忠心。”

电视剧里正是打斗激烈的场面,不断地有士兵倒下去,白茅冷冷地接到:

“人族的爱不过如此,妖族可与你们不同。”

第84章 寻找

陈清秋有心和白茅争下去,想到段息安与红莹的事,顿了下,白茅已经回过头去,换了个看动物纪录片的台。

她只好低下头去看手里的匕首,“秋”字笔画勾点,遒劲有力,她手指摸上去,那刀竟缩小了一倍,变成了和簪子差不多的大小。

陈清秋嘴里轻呼一声,小小的匕首轻盈无比,这竟是件能变大变小的法器?

“没见过世面。”白茅看着电视机里两只黑猩猩在林间跳跃,“你们人族可真够无聊的,这也要记录下来?”

“它,它还能变小?”

白茅点头,手上一挥,那小匕首就飞到他的手中。

他的手指在剑柄上轻点两下,匕首又恢复成原状。陈清秋接过匕首,欣喜地试了好几遍。

在那黑色的刀身在她的手中,缩变自如。她一只手刚拿起刀来,那利刃就在她的手心中划开一道浅浅的痕。

“嘶——”

白茅皱起眉,高深莫测地看了下陈清秋。

陈清秋拿起纸巾止血的一瞬间,就感到手上的匕首与自己隐隐约约有了某种联系。她心中一动,那匕首果然变小。

“这……”

“你倒是聪明,用血作契约,器物也多些灵性。”

陈清秋听得一头雾水,偏生白茅闭上嘴不再解释,像是对电视剧上那两只猩猩的交配发生了莫大的兴趣,看得目不转睛。

等她把午饭做了,同白茅和阿福吃了午饭,再睡了午觉起来,白茅已不见了踪影。

陈清秋摆弄了下阿福的爪子,试着用意念控制那匕首动起来。黑色的匕首颤了颤,在她的注视下升高一厘米又咣地一声掉回地上。

阿福兴奋地扑腾了下爪子,陈清秋赶紧把它拦住:

“会受伤的!也不知道白茅,是从哪儿找来的好东西。”

……

陈清秋心心念念的某妖,趁她午睡的时候,就已快速地飞向了城市的北方。那一道白色的气息,在北山绕了好几圈,才缓缓降落。

他落到了一片森林面前,如果陈清秋此时在他身边的话,就会发现这里正是承影被抓住的地方。

打斗的痕迹已经被风和树叶掩盖,这里和林中别的地方一样,安静。

白茅沉着脸,从地上捡起一块刀身的碎片。好一会,他就像个雕塑一般,直到从低矮的灌木丛中窸窸窣窣地响了起来。

一个四肢长长的小鬼妖瞪大着眼睛,钻了出来。他的双手向上高举着,如果不仔细看,还会以为他的两只手粘在了一块。

风将小鬼妖双手里的刀剑碎片托到了白茅的面前,他拿起来捻了捻:

“是在哪儿发现的?”

小鬼妖一阵叽里咕噜,两只解放了的手不断扭动着,看起来还有点丑萌丑萌的。比划了一阵,他矮身进了灌木丛中,白茅也化作一道气息,跟着小鬼妖在灌木丛里穿行。

不知道惊起了多少飞鸟和野鼠野兔,他们到了一个小水潭面前。隐藏在深山中的水潭,漂浮着几片落叶,不知道过了多少岁月。

第85章 对峙

昆山已经好几年没有下过这样的雪,陈清秋呼出一口气,脚踩在薄薄的雪上沙沙地响起来。

“下雪了。”

细碎的雪粒子掉到陈清秋的短发、睫毛上,她拂了一下,手掌上冰凉凉的。下雪了,离过年又近了一些,陈清秋快记不得她有多少次一个人过年了。

“阿福,今年我们去别的地方过年吧。”

阿福在陈清秋的书包里动了下,下这么大的雪,他也没那么爱动弹了。

雪粒子落在陈清秋的手里,冰冷光洁,她想起了某个消失了一段时间的妖物。呼出一口团气,很快消散在空气中。

“老张,我来了。”

樟树沙沙地摇动了下,几堆雪不知道从哪里沙拉沙拉地落下来,陈清秋吓得跳开。老张才悠悠地转醒,冬天以来他的反应越像个迟钝的老人了。

“你来啦……外面冷,快进去吧。”

陈清秋每日和他打过招呼,把阿福放在桃花坞的溪边玩耍,自己就跟着舒飞舒林两人学术法、打斗的招式,甚至帮着舒林洗炼丹炉。陈子丹则因为年节将近,接洽特殊所的庶务,不得空露面。

这一天,陈清秋跟着舒飞在桃花树下练习用剑,阿福在不远处玩耍。那桃树枝竟硬生生地长出了一支,升到陈清秋的面前,把她吓得目瞪口呆。

舒飞皱了下眉头,用手摸着那桃树枝,略微疑惑地道:

“老张,什么事?”

“老张?这是老张?”

……

白茅已经站在特殊所的外面有一会了,他看不透这地方的布置,派来的小鬼妖到了这附近,便寸步难行,更别说找人了。

“让我进去。”

“你不能进去。”

老张眯眯眼睁开,瞪大瞧着面前的人。

白茅穿了一件黑色的风衣,一双乌青的马丁靴,一股子冷冷酷酷的年轻人味。老张却不为表象疑惑,他木纹的眼,一直看着眼前的人……或者说,眼前的妖物。

“甘愿为人族驱使,你既为妖族,又何必助人族残杀同类?”

老张抖了下身子,雪扑簌扑簌地掉落着。

“我没有。”

“呵。”白茅黑琉璃般的眼睛转动了下,“我要进去,找陈清秋。”

老张摇头,往日懒懒的他,此刻竟是无比的认真:

“我做的是对人族妖物都有利的事。”

“上回的那小东西,是你放的吧……”

白茅还想说下去,就看见二层小楼门里出来个人影,穿着厚的蓝色羽绒服,有点臃肿。

陈清秋踏着雪,朝白茅跑去,她一看,树干上并无人脸。

“你找我?”

“匕首用着顺手吗?”

陈清秋挑了下眉毛,桃花眼睁地极大,短碎发粘在红扑扑的脸上,有几分傻样。迟疑了一会,她才朝着白茅点头。

不待白茅说些什么,陈清秋开口:

“那个……谢谢你,我可能要离开昆山一段时间了。”

白茅没说话,雪粒子变成了雪花片,缓缓地飘到两个人的头上。

“我,我想给我家老头子换个医生。也多亏了,你给我那么多钱……”

“你要钱就是这个用处?”

陈清秋被打断,见白茅认真地询问自己,呆呆地点了下头。

第86章 帮忙

“我来帮你。”

白茅顿了下,轻巧地说了这么一句。陈清秋给吓了一跳,桃花眼里充满了不可思议,她眨巴着眼睛,像是没听懂白茅的话。

“怎么?本王出手帮你,你还不乐意?”

一如既往的语气,陈清秋放下心来,连忙点头:

“乐意,乐意,不过……钱嘛?”

白茅从鼻孔里哼了一声,

“说了是帮!你不会连人族的话,也听不懂了吧。”

虽然被挤兑了下,陈清秋没有还嘴,反倒抬起头来看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来,格外的美。

……

舒飞一听说是那位术法高强的道友要帮陈清秋的忙,也不劝她些什么,表现出了一百万个放心。倒是舒林听了默然不语,好一会才道:

“送你爸去医院,不如问问那位白道友有没有办法。准备什么时候启程?”

“年节前吧。”陈清秋把舒林的建议给记下了,“躲开人多的时候。”

听到这里,舒飞才把眉毛一拧,总是笑意的眼睛忧愁地看着陈清秋:

“怎么不留下来和我们过年?”

陈清秋笑笑,解释了好一番,才让舒飞把这一页给翻过去,继续教她练习术法。

桃花坞里似乎没有年节四季,桃花瓣每日每日地飘到陈清秋的匕首上。她还没把匕首的名字给想好,用匕首的方法倒越发熟练起来。

在外面的雪下到脚踝那么厚的时候,白茅带着一个年轻人如约而至。陈清秋没让舒飞几个人一起来帮忙,她担心白茅露出什么马脚,反让这件事成不了。

那一日舒林看过老头子的病,说什么凡人医院治不了,陈清秋心中仍是不信。她还等着有一天,老头子从病床上醒来,再和她一起过年!

“叫侯有送到京市最好的医院去吧。”

他身后尖脸的年轻人立刻点了下头,消失不见。没多久,就听见病房外面一阵脚步声。

中年人侯有走在最前面,医院的院长跟在后面,点头哈腰,看见陈清秋立刻笑眯眯地道:

“这位,就是陈丘的家属。侯先生,您看?”

侯有绷着脸点了下头,身后一群跟随的人立即呼啦一下全出去了。他立马变成个笑着的脸,走到白茅的面前谄媚地点头:

“大王,您吩咐的事,手续都办好了。接下来,我找几个小妖把人搬过去就好。”

“不,不用你们,我自己带我……”

陈清秋的话没说完,白茅打断了她,让一旁弯着腰,竖起耳朵听的侯有先出去。

“他们一族善速行,人族的小方盒子哪比的上?”

陈清秋咬了下嘴唇,看一眼床上毫无知觉的中年人。

“那我……”

“啧。”白茅想起陈清秋用的那种加速的符咒,好像给蚂蚁这种小虫子带上两翅膀,刚怎么的速度还是怎么样的速度。“我带你去一趟。”

“真的?!”

陈清秋双眼亮起来,白茅撇开眼去,点头。

“太好了,到了京市安顿好,我就请你去吃京市的小吃!听说是华国小吃的一绝,保准你没吃过。”

第87章 烟花

临近年关,陈清秋收拾了几件厚衣服,亲眼看着侯有找几个年轻力壮的人,把老头子抗上车,这才跟着白茅到了他的宅子里。

阿福乖巧地呆在陈清秋的书包里,白茅也不屑看它,见陈清秋准备好了,二话不说,就祭出一把白色的剑。

那是一种接近于透明的白,陈清秋难以形容,在日光的照耀下,闪着冷光。剑在两人面前空悬着,变大到两倍,便静止不动了。

白茅长腿一迈上,就稳稳地站到了那剑上,居高临下地瞧陈清秋。陈清秋吞了下口水,有点适应不来,往日的飞行方式,不是白茅裹着她,立刻像前冲吗?何曾像这时一样,还有飞剑?

更何况……她还从来没搭过飞剑!

白茅等了会,见陈清秋还犹疑不决,不耐烦地“啧”一声,伸出一只手。

那手又白又长,骨节分明,像是玉雕的,仿佛也沾染上了那雪的冷清之气。直到白茅再发出了声响,陈清秋才回过神来,赶忙拉出白茅那只手,被扯到了飞剑上。

一上这悬空的东西,陈清秋整个人都摇摇晃晃起来,要不是还攀着白茅的一只手臂,她就要扑倒在这飞剑上!

“真傻!”

白茅发出这么一声感叹,等了片刻,就催动飞剑,直冲云霄。

陈清秋才刚站稳,这飞剑就急速上升,她被这速度一骇,更顾不上什么,两只手扒着白茅的肩头,不想被甩下去。

冰冷的空气变得刮脸,陈清秋根本睁不开眼睛。等到身边的风稍微平缓了些,她才微微得睁开眼。

片刻之间,他们已经飞上了昆山市的上空!

白色的城市与墨绿的山相互映衬,从高空看来,有无尽的美。陈清秋透过身边的雾气,看着底下的城市,几乎忘掉了一切。好一会,白茅的声音才从前面传来。他说:

“放开。”

陈清秋红着脸把手放下,再也没法把注意力放到下面不断变换的景色上。

京市明明远在千里,可在白茅这飞剑上,不过半个小时的飞行,两个人就已经先于侯有派的人到了那里。

陈清秋想着没这么快能在医院安顿好,干脆提前带着白茅在京市的街头巷尾寻找小吃。看起来总是无所不能的白茅,到了这个时候,却乖乖地闭了嘴,等着陈清秋看地图。

“豌豆糕,东街五号……去么?”

白茅点头,抓住陈清秋,立刻摆出一副要卷着她赶去东街的样子。陈清秋赶忙挣扎着下来,还好来来往往的人群对他们并没多大的注意:

“别再闹市区用妖力!我可不想当网红。”

“网红?”

……

“今晚东街广场上有烟花看。”

小女生叽叽喳喳,谈话也飘到小吃摊上,白茅抬起大头,注视了那几个快乐的女孩一会。

“烟花?”

陈清秋已经当了一下午的人肉解答机,这时候再也懒得开口,干脆打开手机搜索了个解释给白茅,自己照旧去吃那甜美的糕点。

白茅一边吃,一边皱着眉头看手机屏幕。

“那你为什么不带我去看?”

第88章 意外

京市的雪已经下得很厚了,拥挤的街道两边挂着灯笼,陈清秋冻得两颊通红,一边吸着鼻子。阿福瞪着黑亮的眼珠,四处好奇地张望,只不向右边看。

右边走着白茅,他的黑头发落满了白雪,眼睛看向前面。不知怎么的,陈清秋感觉到身边的这位大妖,心情意外的不错。

“你知道么?过年的烟花鞭炮都是为了赶走年兽。”

白茅浅浅地笑了下,仿佛想到了什么:

“年?”

陈清秋还没追问,眼角就看见街边的花坛里钻出来个四肢修长的小鬼妖,缓缓地向他们跑过来。

街道上来来往往没有人注意到,那小鬼妖避开高大的鞋子,艰辛地跑到白茅的脚边,跳了一下。

白茅嘴角边的笑意淡了下来,他右手扭了下,陈清秋觉得自己瞬间被罩在了空气罩里,外面的人群有些隔阂,声音也不太清晰了,连空中飘落的雪也落不进去。

那小鬼妖立刻口吐人言:

“大王,侯天禄说出事了。”

尖利的声音,把陈清秋的脑子刺了一下,她顿时有些听不清楚那小鬼妖继续的话。

白茅扫一眼呆愣的陈清秋,冷声道:

“叫他来见我。”

小鬼妖仿佛是仰头看了一眼陈清秋的,白茅撤开空气罩,它立刻就消失不见。嘈杂的声音汹涌过来,陈清秋一屁股坐在冰冷的雪地上,头晕目眩,她怀里的阿福汪汪地叫了起来。

……

天路集团的酒店等级并不低,陈清秋是被白茅连拖带拽弄回来的,她整个人脚都软了,全身虚虚地冒冷汗。

可到底出了什么事?谁也不知道。

侯有走进来,瘦高的身躯里带着一阵风,他抬起脸来。不是以往那副笑眯眯的样子,拉着一张脸,见到白茅也不再虚虚地打招呼。

“是我的对家……这次,是我疏忽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

陈清秋强捏着手掌,哑声把侯有扭扭捏捏的话给打断。

“我的对家把猴崽杀了,还把人截胡了。”

“他们是谁?在哪?”

她立刻想从椅子上站起来,白茅把她按住。侯天禄的情绪也很激动,他两只眼睁得极大,不停地在小碎步走动,完全没了沉稳的样子。

“我要杀了他们!杀了他们!大王,这次的事情,我一定会处理好!”

“他们在哪,带我去。”

陈清秋终于站了起来。

侯天禄过于的激动,像是半刻也在这地方待不下去了。

“我也去。”

侯天禄顿了下脚步,他惊讶地回头,看向坐在椅子上的男人。

白茅没了之前的好心情,修长的手摸着泪痣,脸色沉静。陈清秋心急如焚,顾不上许多,和他们赶向事发地点。

侯天禄沉默不语,他们很快就一起到了个山里。那山简直就像是原始森林,茂密的树木空无人迹。

“这是我的老家……我把这座山买下来,就是想让我的族人过个好日子,没想到现在竟惹来这样的事!”

侯天禄说话又快又急,陈清秋抿着嘴,心中却渐渐地有点后悔起来。

第89章 渝万

原来这一片小山头,侯天禄早就买了下来。不过他的族人,不愿意山里的村民搬出去,侯天禄也就没有驱赶他们。

“他们人族欺人太甚!”侯天禄捏着拳头,“我要去杀了他们!”

侯桃的脸上好些伤痕,眼睛还湿湿的,他把几个人族引诱猴崽子,抓走他们的事情一说,更是泪水止不住。

围在侯天禄身边的,大大小小全是猴子。见他激动地要走,有几只老猴子立即扒住他的腿,吱吱叫起来。

侯天禄听得青筋直跳,陈清秋把匕首握在手里,白茅倒是听明白了,神色变幻莫测。

“当初是你们要留下他们!现在呢,拐走了猴崽,还想留着他们吗?!”

他的语气越发激烈,眼睛充血。

“哥……,你别,别……”侯桃又哭了起来,他拦住侯天禄,“不要违背长老的话,人类平时对我们都很好的。他们,他们都只是普通人……”

陈清秋这才知道,侯桃竟叫侯天禄哥。那底下几只吱吱叫的老猴子,难不成是他们的长老?

“别废话,先找人更重要,我不是来看你杀人的。”

白茅一直抱着手臂在一旁看着,陈清秋却再也忍不住了。她把匕首抵在侯天禄的脖子上,死命抿着嘴。

这一下,所有的猴子都炸了,全都朝着陈清秋的方向威胁性地呲牙。

白茅放下手臂,轻哼一声,地下的猴子被空气推了开来,推散了站位。那种人多势众的感觉,一下消失不见。

“解决了事情,再去杀人族,也不迟。”

侯天禄撇着眼看陈清秋,听白茅这么说,才把举起的拳头放下。

那么一瞬间,他就从一个中年人变为了一个尖脸的年轻人,还是那副瘦高模样。年轻了几十岁,那大眼更是透着一分质疑的感觉,头发尖尖地翘起来。

“他叫渝万,就在山的另一边。”

陈清秋收起匕首,她已无意追究侯天禄年龄变化的原因。

“大王,请您,请您帮我救回族人!”

侯天禄说来说去,还是跪了下来,语气透着浓浓的不甘。他这一跪,侯桃和别的猴子纷纷跪了下来,全场只有陈清秋和白茅站着。

白茅冷淡地扫一眼跪了一地的猴子,最后转到陈清秋脸上。那双桃花眼,直勾勾地和自己对视。

“可。”

陈清秋立刻觉得心里有块石头落下了。

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白茅的帮助在她的心中已变得如此的令人安心。

侯天禄听了嘭嘭在地上磕了几个头,带着含了热泪的侯桃,在前面领路。渝万这几年一直在他的地盘上挑衅,奈何他实力不够强,只好忍气吞声……

这一次竟把手伸到了他的族人身上,就算不是白茅在这,他也要和那渝万拼个你死我活!

几只妖物和陈清秋没多久便赶到一山洞口,那洞口装饰着藤蔓,十分隐蔽。要不是这里有浓厚的绿色妖气,陈清秋也绝对想不到,这里还会有妖物存在。

“渝万!你给我滚出来!”

第90章 受伤

他这叫喊后,只听到那山洞里大响一声,一阵嚣张的笑声从里面传了出来。陈清秋站在白茅身边,握紧手中的匕首,洞口飞出一大汉。

那人长得极高壮,投下一道阴影将侯天禄笼罩其中,背着一把黑红的狼牙棒,身后一条如钢管般粗的猴子尾巴。陈清秋背包里的阿福不安地动了下,仿佛是被那股浓烈的妖气惊扰了。

“哈哈哈!死猴子,又上门给老子送菜了吗!”

侯天禄被这么一激,立刻又瞪大了眼,大声质问他那些被抓走的同族哪去了。

“你问我?上回你被打得还不够惨吗?这一回还想被打?”那壮汉两个铜铃般的眼睛,扫一眼侯天禄身后的三个人,看到白茅时微微顿了下,“你带这些手下来,是让他们围观你被打的吗?哈!”

侯天禄深深地吸一口气,咬着牙道:

“别废话,你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你在人族里的位置……啊!”

渝万的话没说话,他被狠狠地劈了一剑,肩膀上喷涌出血。陈清秋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侯天禄和侯桃更是吓了一大跳。

白茅手里那把白色的剑正淌着血,一滴一滴地落到地面上,他冷冷地朝着渝万:

“别啰嗦。”

渝万被那眼神一看,肩膀上的疼痛全化作一时的怒气,啊啊地叫着,把狼牙棒抽出来,对着白茅和侯天禄捶过去。

白茅手里的剑变大,一下挡住了他的狼牙棒。站在一旁的陈清秋,这才注意到,那狼牙棒分明是个黑色的,外面斑斑的红色——全是血迹。

陈清秋一句小心还没说出口,白茅一推剑就将高壮的渝万推得翻了个跟头。渝万快速地翻起来,挥舞着狼牙棒,如急雨般朝着白茅落下,两个人就在洞口的空地上缠斗起来。

渝万虽身形高大,却不够灵活,眼见着就要败下来。他翻身向后,与此同时,尾巴一甩,竟不知道怎么甩出一道绿色的光,直直地朝着白茅砸去。

“小心!”

白茅看了眼焦急叫出声的陈清秋,竟来不及闪躲,被那道绿色的光打个正着,一下差点支撑不住,剑尖在地上抵住,才停下了向后倒的趋势。

“现在知道我厉害了吧?要我交人……”

渝万没有说完,白茅扬起剑朝着他刺过去,把他刺了个对穿。

那粗壮的尾巴在空中无力地甩了下,血液顺着剑口涌出来,渝万两只眼睛惊讶地看向白茅,最后不甘地合上。

白茅把剑抽出,跪倒在渝万的尸体边,那把沾满了血的剑消失在空气中,他立刻双手捂住了胸前的伤口。

“大王!”

“白茅!”

陈清秋低呼一句,和侯天禄一起跑到了白茅的身边,侯桃则跑过去确认渝万是真的死透了。

白茅的脸色抿着嘴,一声不吭,黑眼珠盯着陈清秋。陈清秋被他的眼神看得心头一跳,立刻低下头去看白茅胸前的伤口。

那渝万放出的绿光也不知道是什么,竟如同一把锋利的尖刀,将白茅胸前的衣服全部隔烂,划拉出一个偌大的伤口。

陈清秋立刻拿起匕首在自己的手臂上划了下,鲜血涌出来,掉到白茅的胸口,和他的血混成一团。她把还在冒血的手臂递到白茅的面前:

“快点。”

第91章 小动作

白茅浅浅地喝了几口血,他的手上也沾到了陈清秋的血液。

“够了。”

他挥开陈清秋的手臂,那小臂上曾经交错纵横的伤疤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顺滑的皮肤。

陈清秋见他真的没什么大碍,这才卷起袖子,把伤口包扎了起来。侯天禄想要扶着白茅站起来,白茅摇了下头,他淡淡地道:

“找人吧。”

“是!”

侯桃已经按捺不住,跨过渝万的尸体,朝着洞里跑了过去。

谁知没有片刻,他便跳了出来,扶着山洞的墙壁干呕。陈清秋脸色发白,看了白茅一眼,见他正用袖子擦滴到手上的血。

“怎么了?”

“呕!哥,里面,里面……全是被分尸的猴子!”

侯桃干呕了好一会,话语里还有掩饰不住的恐惧。

渝万一向是他们族里的死敌,偶尔有些族人失踪,侯天禄也从来没放弃过寻找。今天看来,里面的尸体……极有可能就是族人。

侯天禄捏着拳头,也不去管侯桃,率先走了进去。陈清秋紧跟其后,阿福一进去就被那血腥味给熏到了,哼哼唧唧要到陈清秋怀里,陈清秋只好小心地把它抱住,避开洞里那些血迹和头骨,往深黑的里面走去。

洞穴里的血腥味异常地浓,侯天禄走了几步,小声地叫起几个名字来。

他们走了快十分钟,竟顺着山洞拐弯到了一个更为宽广的洞穴里。那洞穴里堆着许许多多的杂物,陈清秋扫过去,不少武器,还有人的白骨。

侯天禄一喊族人的名字,那石床之后就传来响动。他们跑过去一看,几只黄毛猴子被绑的结结实实的,眼睛全湿润了,陈清秋看见旁边躺着的陈丘,腿一软跪了下来。

“幸好。”

幸好什么事也没有。

侯天禄正忙着给自己的族人松绑,陈清秋听到耳边一句冷冷的“起来吧”,她抬头去看,白茅不知什么时候跟在了他们后面。

“老头子他……”

几只猴子正围着侯天禄吱吱叫些什么,白茅走到躺着的陈丘面前查看。他身上不少灰尘痕迹,静静地闭着眼睛,不被外界的一切所干扰。

白茅伸出手掌,空悬在陈丘的身体之上,由上而下地扫了一遍。

陈清秋已经支撑着爬起来,看见白茅的动作,猜测到了他在做舒林曾经做过的事。抿着个嘴唇,阿福贴着她的脚,紧张地看向白茅。

“他后颅被何物伤过?”

“这……我也不知道。”陈清秋心中大震,连白茅看出的结果,也和舒林一样,“有办法救吗?”

陈清秋的桃花眼瞪大,在微暗的洞穴中,仿佛在发着光。白茅被这样的目光一看,他沉吟片刻才道:

“恢复人族精神之物,上古有百种可选,如今看来它们多销声匿迹了……我不知道,现在还能不能找到。”

“凝神花呢?”

陈清秋听到这话,立刻追问。

白茅皱起眉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就在这时,一直在和猴子们说话的侯天禄停了下来,插话道:

“大王可是在说凝神花?”

第92章 看烟花

“我曾听族中长老说过这花。”

“现在能找到吗?”

陈清秋问话时,不由自主地急切起来。

侯天禄挠了下后脑勺,他无法确认自己久远的记忆,犹豫地解释了一番,表示会回去找长老确认。陈清秋用力地点了下头,白茅转身:

“我帮你救他。”

让侯天禄继续把人送到京市的医院里,陈清秋跟着白茅从洞里出来,心中还有点不可思议的感觉。

白茅的话犹如炸弹将陈清秋炸得晕晕乎乎的,要不是这样,她肯定不会再次轻易离开老头子的身边。

“你,你……”

陈清秋在心里换了好几种说辞,你了个半天,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

白茅倒是渐渐地走远了,他从洞口走出去,渝万的尸体还横在那儿。好一会,白茅转过头来,脸上带着些许的不耐烦:

“怎么?不是要去看烟花吗?”

……

再一次走到京市的街头,陈清秋心里乱糟糟的一片,偏偏她身边的白茅,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时不时地要在小吃摊上驻足。

一早一晚,陈清秋的心态就像是坐了个过山车。她心不在焉地看着阿福在人群中摆动的小尾巴,他似乎对这种热闹的场面很是喜欢。

这时候的夜已经不早了,街道上尽是年轻人,白茅长得太过好看,已经惹来不少男男女女的注意。好在他们两个一个是不注意凡人的眼光,一个是完全在走神,都没发现身边频繁来往的女孩。

这个小小广场上,四处站着一团一团的年轻人,仿佛都是在等待烟火。陈清秋已经很少会参与进这样热闹的场景里去了,她抱着阿福,怕他走丢了。

另一位大妖倒是完全不用担心,陈清秋叹了口气,就看见白茅高高地举着两串冰糖葫芦,面无表情地从人群里穿过来。

为白茅的美貌所惊到,跟过来的男女们,看见陈清秋接了那串糖葫芦,都是一阵惋惜。

陈清秋抽了下嘴角,把糖葫芦的碎屑掰下来给阿福舔上几口:

“这回不会又给了一条小黄鱼吧?”

“哼,哪知道你们人族出手如此小气?”

嘴里的糖葫芦酸酸甜甜的,陈清秋忍不住想到刚刚在油炸小摊子上,白茅抽出一条金条的样子……真像个暴发户。

陈清秋张了张嘴,还没反驳什么,人群中一阵骚动,就看见广场上摆好的烟花,被点燃了。

“咻咻——”“嘭!”

空气中弥散着火药燃烧的味道,烟花飞着在天空炸开,白茅抬起头来,黑沉沉的眼睛里有烟花时不时的闪光。

陈清秋没有抬头看那烟花,白茅俊美的脸在烟花的明灭中,更有一种美。

她盯着他眼角的泪痣看,好一会,她才对着他的耳边道: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天空中“啪”地炸开一朵大烟花,仿佛就在两人的头顶,那火焰和碎屑纷纷扬扬地落下来,白茅扬起手吹起一阵小风,把要落在陈清秋和他头上的碎屑都吹走了。他看向陈清秋:

“什么?”

空中又炸开一朵红色的烟花,年轻人的欢笑与尖叫声混杂着。

陈清秋凑到白茅的耳边,热气打在他的耳朵上:

“我说!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第93章 无法治疗

天空中的烟花还在接连不断地绽放,年轻人的欢笑声挤在空气中,连陈清秋也似乎心情好了许多。她的嘴角微微向上扬着,桃花眼看着他,满是信任。

白茅看她淡粉色的嘴唇张张合合,他对着那双眼,好一会,才在烟花炸开的间隙想要张嘴说话。

偏偏这时候,一朵更大的烟花在空中炸开,一瞬间的光亮如白昼,广场上的人群为这美景惊呼,一波又一波的声浪活生生把白茅的声音给盖住了。

陈清秋带了点焦急:

“什么?”

白茅没了往日的果断,欲言又止,抬头去看烟花。

大朵大朵的烟花已经放完了,天空黯淡下来,几束灰烟在摇曳着,还有时不时上升的小烟花“啪啪”地响着,非常寥落。

陈清秋握了下拳头,腿边的阿福似乎很想在广场上撒野,不住地蹭她的腿。她把阿福抱起来:

“烟花看完了,我们再走走……”

“也没什么好看的。”

白茅提起脚,快速地从人群中挤了出去。他又高又瘦,不论穿什么,都有一种挺拔的气质。

陈清秋就望着那挺拔的背影出神,好一会,手里没吃完的冰糖葫芦掉在地上,把阿福吓得跳开来。

白茅一路上心烦意乱,心里一会是一朵朵不断放开的烟花,一会是陈清秋那张傻脸。他快步走到街道的暗处,摇身一变,成了股白色的气息,朝着天边冲了过去。

那股气息又急又快,几乎没人能看见,能看见的也会觉得是自己眼花了。

……

陈清秋玩的心思淡了,倒是阿福不懈地在街上绕了好几圈,才乖乖跟着她往医院走。

这时候,侯天禄已经安排好了所有的事,陈丘也被安置在了贵宾病房里,她一回到医院,就被医师请去谈话了。

“什么?你说无法医治?”

“是,陈小姐……我们仔细检查过病人的情况,他的身体很健康,没有一部分有损……如果您愿意,我们可以再观察一段时间。”

陈清秋愣愣地点头,心中对这样的结果,明明是有了预期的,这时候还是忍不住的失落。

老头子,要到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我帮你救他。”

那冷冰冰的声音打在陈清秋的心头,她想起今晚白茅冷清的眼神,望着窗外的月亮,久久难以入眠。

月亮的光将白茅的身影照得一清二楚,这里是远离市区的山区,鲜有人迹。

他手中那把剑,半透明的白色,此刻正被他随意抡着。

“轰——”

四边的树木全都倒了下来。

白茅的额前的碎发为那风卷起,他抿了下嘴,毫不犹豫地继续挥舞着剑,仿佛是要在月光之下,用力地将情绪发泄出来。

……

陈清秋是在一阵响动中醒过来的,贵宾病房里有几个收拾的小姑娘,利索地收拾了一遍卫生,又端上些早餐,见她醒了:

“您醒了,这是侯先生吩咐的。他还让您别着急,说这几天,那件事就会有结果了。”

陈清秋点头,地上的阿福也被仔细地照顾到了,正吃着一碗特制狗饭。

这侯天禄前后的态度……真的转变。如果说之前他做事,只是遵照白茅的命令;现在做事,竟有点像诚心诚意地思考到一切细节。

第94章 神

陈清秋没在病房里等多久,白茅就出现了。他的神色一如平常,仿佛昨晚什么尴尬的事情也没发生过,路过阿福时还嘲笑了一声“蠢狗”。

“侯天禄马上就到。”

白茅拈了个点心,自顾自吃着,也不再去看陈清秋。

陈清秋一口气堵着,反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两人无声地对坐。还好侯天禄很快就敲响了门。

他正保持着年轻的形态,除去心头大患,更是一派神色飞扬。一进来,就先询问他们照顾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而后才谈起了正事:

“这凝神花长在极地,上古传说的极炎热之地,到现在确实无法知道具体位置……不过,我们一族流传着传说,姻缘庙的女仙掌管百草,曾救我族于水火之中。”

“传说?昆山脚下的姻缘庙女仙还有这等厉害之处?”

陈清秋是土生土长的昆山人,却从未听过侯天禄口中的版本。侯天禄挠了下翘起来的头发:

“我,我也不知,口口相传的,也无处证明。”

白茅点点手指,目光低垂着看地上的阿福,嗤笑一声:

“神?不过都是大妖。”

见侯天禄也像陈清秋一般,露出惊讶的眼神,白茅才严肃了点:

“现在的人族妖族,未免太过无知。哼,上古所谓‘神’乃修为高的大妖等级,并非你们心中那掌管天上人间的神族。”

他还惦记着电视剧里人类的胡乱猜想,忍不住语气中带了点嘲讽。陈清秋眨巴眨巴眼睛:

“白大王,你知道我们管这叫啥吗?叫代沟。”

侯天禄哈哈大笑了起来,好一会,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的笑声回荡。见白茅黑沉沉的眼睛盯着自己,他才缩了下脖子,嘎地一声不笑了。

白茅哼了一声,他准备等会就用人族的搜索试试这“代沟”一词。

“姻缘庙我也去过,妖物气息淡。若那位女神是妖族,不该如此。”

陈清秋顿了下,心中想起那笑得温和的泥塑,她看向老头子的床铺,雪白雪白的,扎得眼睛疼。

“不管怎么样,我要去找找线索。”陈清秋捏了下拳头,“老头子……现在在这里,就拜托你们多照顾了……还是多谢你提供了这样的信息。”

侯天禄连忙点头,陈清秋提起书包,把阿福装起来就要出门。

“人族的车,来回几个时辰。”

陈清秋转过头来,她一双桃花眼盯着白茅,欲言又止。白茅反而像是什么话也没说,淡淡地瞧着她。

“我并非言而无信,为何不信我?”

“抱歉……最近麻烦你太多了,毕竟这是我自己的事……”

她低下头去,侯天禄莫名地觉得气氛诡异,他站在那儿,全身痒痒恨不得能立刻消失。

白茅上上下下地把陈清秋打量了一遍:

“信我,我会帮你救他。”

陈清秋继续盯着,昨晚的问题又涌到了嘴边,可怎么也没办法说出来。她抿着嘴,艰涩地点了下头:

“好,我信你。”

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会这么说。

白茅勾起嘴角来,一丝淡淡的笑意。

第95章 姻缘庙

陈清秋没想到,她竟有一天会和白茅肩并肩来姻缘庙这样的地方。

人群中大多数是结伴的青年男女携手,时不时的亲昵动作,将前面的一条小径都弄得有些粉色的拥挤。陈清秋尴尬地把头低下去,阿福在她的臂弯中挣扎,一被放下就钻进人堆里不见了。

这段时间下来,陈清秋也算是摸清楚阿福的性子,喜欢热闹的地方,却并不会真的走丢。

她的目光落在路边的摊子上,那些连在一起的摊子都很简陋,卖一些劣质的手串和护身符,小贩大多裹得厚厚的,蹲在地下捂着手。

“我……”

她一张嘴,就有白雾冒了出来。白茅看她一眼,微微地摇头,就算再来十遍,他的感知也不会出错。

那姻缘庙外面最惹人注意的——还是那颗系满了红布条的大树,树干上是湿漉漉的冰雪融化的痕迹,无数的布条在冷风中翻动。

他们前面的一对男女牵着手进去,虔诚地跪下来。陈清秋望了白茅一眼,只见他在专注地盯着那雕塑看。

那位“女神”还是和以前一样慈眉善目,陈清秋想到白茅说的神也一样是妖,再去看她的微笑,就觉得有点诡异了。

她那朱砂涂红的嘴唇,也许是因为年代久远的缘故,剥落了不少,看起来倒像是刚喝过血的样子。

陈清秋为自己的联想打了个寒战,白茅轻声道:

“走吧。”

很明显这个小庙里,似乎提供不来什么线索。

两个人走到外面的松林里,白茅皱了下眉头,背对着人群在空气中画这很复杂的符。陈清秋努力地辨别了一下,像是一个很多内部结构的六边形。

空气掀起了一小股风,陈清秋一瞬间以为自己在冬日里听到了鸟鸣。

很快就有好几个小鬼妖窸窸窣窣地从灌木丛里爬出来,还有一个头上粘着片叶子,颇为可笑。

“这是?”

“提前付款?”

白茅反问,那几只小鬼妖,丝毫没有平常怕生的样,正舒服地待在那股风的环抱里。

“几丝妖力罢了……喂,你们,在这里见过别的大妖物吗?”

“没有。”“没有。”的声音又尖又细,陈清秋努力睁大眼睛。就看见那只瘦瘦的小鬼妖摘下头上的叶子,舒适地坐下。

可那股风一下就卷着那片叶子跑了,陈清秋捉住它,把它还给脚底下焦急的小鬼妖,触到那小鬼妖的身体,冰凉凉的。

那只小鬼妖抱着叶子,怯怯地道:

“好像有呀……就是女的,她经常坐在那里的。”

小鬼妖指的位置,正是人来人往的街道,陈清秋的心往下一沉。再继续问,也没问出别的什么,白茅一双乌黑的眼睛盯着那些小鬼妖。

没有片刻,从小街上跑来阿福吐着舌头扑到陈清秋脚边,那几只小鬼妖立刻吓得魂飞魄散,瞬间就消失不见了。

陈清秋叹了口气,把玩得开心的阿福抱起来,点了点他的鼻头:

“你倒是开心。”

白茅哼了一声:

“傻狗。”

第96章 过年

陈清秋拜托了侯天禄照顾远在京市医院的老头子,对方甩了下头,朝她嘻嘻一笑:

“保证完成。”

但她和白茅寻找那位掌管百草的女仙之路,并不容易。

他们连续好几天都来那儿,连庙附近的小鬼妖都熟悉这对奇怪的组合,那位神秘的女妖物还是没有出现。

“掌管百草……山海……”

陈清秋正努力地辨别书上的文字,这本书太过古老,繁体竖版,没有标点,难以认读。阿福卧在她的脚边,睡得香甜。

“喝点水。”

舒飞端来一杯水,陈清秋并不在意,喝下去才感觉到嘴里甜甜的。舒飞微笑道:

“蜜糖水。这里还有县志,我帮你看吧。”

舒林已经在桌子对面睡熟了,舒飞拿起桌上的厚书,专心地翻了起来。

这里正是特殊所的摘星阁,没有外出事务的时候,三个人都跑来帮陈清秋查找资料,可摘星阁的书浩浩荡荡,要找一个传说做线索无异于大海捞针。

不知不觉间,年关已近,外面的雪积了起来,过年的氛围也浓起来。陈清秋时时刻刻奔波于特殊所和姻缘庙,对外面的变化,毫无知觉。

直到某一天早上,她从房间出来,舒飞快乐地给了个红包:

“我们也好久没过年啦!新年你要更努力学术法,希望我们能早日让陈哥醒过来。”

陈清秋摸了摸顺滑的红包,也微笑起来。忙碌的陈子丹也出现在了饭桌上,四个人围坐着,夹起热气腾腾的饺子,竟让陈清秋头一回有了热闹的感觉。

第97章 尼姑

陈清秋早被这么夹了好多次了,每次从天空中飞过去,都能看到不一样的景色。那些火药味就萦绕在她的鼻尖,只是对街道上热闹的人群一瞥,姻缘庙就到了。

大年夜的姻缘庙看起来有几分寥落,她第一眼注意到的是几个流浪汉沉默地坐在庙门,不过很快,她的目光就被街边的那个尼姑吸引了过去。

“你……”

白茅落在地上,陈清秋和阿福原地东倒西歪了一阵。

他往前一步,朝着街边摆摊的尼姑走去。

那尼姑似无知觉般坐着,等到白茅已经走得很近了,才警觉地回过头来。她一身古旧的道袍,脚上的僧鞋,鞋底十分干净。

陈清秋稳下心神,看那尼姑,越发觉得她像是自己当时遇到的那位。不知道为什么,她回想起当时在姻缘庙门口的诡异事,脑中那位尼姑的脸,都是空白的。

可现在,她的心里,确定地大叫:

是她!没错,就是她!

白茅神色未定,他正和那尼姑打量的眼神对上。那尼姑似笑非笑,双手摇起竹筒子,里面的竹签被摇得哗哗响,在寂静的空气中,怪异无比。

陈清秋跑到白茅的身边,那尼姑手上的动作不停,很快,她的竹筒中甩下来一只签子:

“两位,再会。”

说完这句,那尼姑的身影,竟像蒸汽一般,原地蒸发不见了。还好这动静不大,若被那几个流浪汉看到了,恐怕是会下出人命来。

“这是……”陈清秋蹲下来,把那签捡起来,上面赫然是熟悉的诗句,“一片冰心在玉壶。”

她一下想起那天被忽悠地抽签的样子,还有那不知何解的姻缘签。

“哼,装神弄鬼。”

白茅把那签子拿过来看了看,就还给了陈清秋。当然,陈清秋怀疑这位是不知道这首诗。

他们在那尼姑消失的地方,找了好几遍,没有任何线索,除了陈清秋手里那只签,她把签塞到口袋里。

“既然是妖,总会找到她。”

白茅这话也不知道是安慰谁,他又听了几只小鬼妖一阵叽里咕噜,带着陈清秋往回飞。不消片刻,他们又回到了特殊所门口,阿福看起来有点晕乎。

“白跑一趟。”

说完这话,白茅扫了眼那颗高大的樟树,立刻转身就要走。

陈清秋心里一句“谢谢”愣是没说出来,抱着阿福,看白茅的背影消散的空气中。在冰冷的户外站了好几分钟,陈清秋才抱着阿福,往热闹的房子里去。

……

四个人还是喝了好些酒,陈清秋进房间的时候,醉得脚软。趴到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闭上眼一会是诡异消失的尼姑,一会是白茅孤单的背影。

她把手伸进口袋,那竹签的刺似乎没磨干净,只感觉到一点点的刺痛。

掏出来一看,她的一点指尖血就落在那竹签上。就在这瞬间,那竹签发热,在黑暗的房间里发起了光。

陈清秋瞪大了眼睛,愣愣地盯着那即将发生巨大变化的竹签,有些不知所措。

这到底是……

第98章 雷雨

那竹签通体发亮,仿佛玉一般,中间的诗句已经隐去了,又浮现出几个秀气的字:

“千里姻缘……一线牵?”

陈清秋的声音冷冷的,卧在床底下的阿福警觉地望着那竹签,仿佛它有一点别的动静,他就会扑上去。

可那竹签的字一出现,它发的光便渐渐暗了,最后恢复成一根平淡无奇的竹签,不过上面的诗句已然换了。陈清秋把那竹签看来看去,心里没点头绪,沉沉地睡了过去。

……

“鬼把戏倒挺多。”

白茅严肃地看着手里那竹签,以血为媒,触动法器,竟只是为传这一句诗?

“再去看看。”

陈清秋点头,她把那两句诗在网上搜索了一番,怎么也看不出什么特别的。如果能去那地方,直接质问那装神弄鬼的尼姑就好了。

阿福听见了他们要走,连忙蹭蹭陈清秋的裤脚,示意她把自己带上。

姻缘庙周围都是热闹,许多的人趁着这时候来姻缘庙里拜拜,陈清秋他们两个跟在人群后面,缓缓地走到庙前。

她还担心白茅会嫌弃这嘈杂的场景,哪知白茅比她还要专心寻妖。一双眼睛盯着路边的小摊贩,试图找出那尼姑,但挤了一圈,啥也没看见。

姻缘庙外面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树,密密麻麻地绑满了红布条。他们好不容易到一个人少的地,阿福早呆的不耐烦了,要蹭着跳到地上去。

“现在怎么办?”

白茅撇了眼来来往往的情侣,冲着陈清秋伸出手。那手修长却不纤细,如玉如葱都不足以形容,那种既精美又有力量的手指。她一下看呆了,直到白茅啧了一声,她才反应过来从包里掏出那竹签。

白茅把竹签用无形的空气钉在树干上,手中虚虚地画起了符。陈清秋仔细一辨别,竟觉得有些眼熟,仿佛,仿佛是她见过的某种符。

“寻人符与追踪符区别,在这。”

白茅说了这一句,手上的动作不停,画了个小小的三角形与之前的圆叠加起来,就见被钉在中间的那竹签微动,很快就围着这树干缓缓地向前。

陈清秋惊讶地瞪大了眼,还没等两人追上去,就听到空中一声雷炸响,随即有细细的雨丝落下。

她摸了一把脸,已然有点湿了。

很快,雨就越下越大了。被雨水打湿的竹签,扑腾两下,掉在地上,阿福扑上去咬住了它。

白茅撇了下嘴,看向突然间乌云密布的天。手上猛地一热,竟是陈清秋在情急之中,拉住了他的手腕,把他往那小小的破庙里拉。

两个人挤了进去,庙里已经站了不少人,也有些站在庙的屋檐下看雨哗啦啦地下。

“额……下大雨,淋湿就不好了。”

陈清秋尴尬地松开手,阿福正在角落里抖水,白茅垂下头看下刚刚被拉住的手腕。

“我可不会生病,人族太弱了。”

陈清秋笑笑,还好白茅的声音不大,小庙里也很嘈杂,没人关注他们两个在讨论些什么。

窗外的雨已变为了瓢泼大雨,声音极响,本该是乌云密布的天空,不止何时散开了些云,看起来有点微微地发红。

“外面的天怎么红了?”

第99章 冤家路窄

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从天的一角蔓延过来的红,仿佛血一般,在乌云与暴雨中流淌着。小庙里的人挤着,伸脖子看这奇怪的天象,陈清秋和白茅对视一眼,她无声地道:

“有妖气。”

已经不需要她刻意贴符开天眼,增加自己的敏感度了,肉眼可见的妖气,随着暴雨浓郁了起来。

白茅眉间皱起来,他看了眼浓黑淡红的天空,如瀑布般的雨正被哗啦啦地倾倒下拉。他一把拉住陈清秋的手腕,从人群里挤到庙门口。

阿福被腿的海洋困住,呜呜咽咽,陈清秋也找不见他到底在哪。雨大起来,站在屋檐下的也都往里挤,他们两个挤出门口,那儿已经没人了。

没等陈清秋说话,白茅用手指了下那天空最红的地方,向后延伸,正是昆山的山顶。她瞪大了眼睛,皮肤已经被冷雨动起了鸡皮疙瘩。

“这是,这……”

白茅朝她确定地点点头,这种妖气波动——毋庸置疑,正是两妖斗法形成的。

“真是冤家路窄。”

“什么?”

陈清秋没听清白茅的话,她蹲下身子把被门槛拦住的阿福抱出来。没多会,两人朝着庙的侧边走了过去,在没人注意的地方,化作一股白色的烟气朝着那片腥红的天空飞去。

雨很大,陈清秋感觉像是被包在了塑料膜里,雨顺着上面的一层空气落了下去,无法沾湿她的身体。

但往山上再飞,雨就下得更密了,白白的一片,模糊了视野。陈清秋尽力地盯着那片接近的红色天空,飞得近了,能瞧见有两个人影高高地悬浮在空中。

他们直接停在了树梢上,白茅支起个空气棚子,雨就从两边滑落。陈清秋定睛一看,连忙去看白茅,只见对方的脸已经沉了下来,目不转睛地观看战局。

这可真是冤家路窄……在斗法的妖物,其中一个生着巨大的黑色双翼,在雨中不断地煽动,红色的短发十分显眼,他举着一把巨斧在空中劈砍,每一下都有无数的雨丝被斩断。

“是她……是她。”

白茅死死地盯着空中长着双鸟翅膀的妖物,对陈清秋的感叹浑然不觉。

“白茅!是她!”

那巨斧朝着一个女人狠狠地砍了下去,很难看清楚那女人脚下踩着些什么,一团红彤彤的玩意。她甩着一小段红练,软软地化解那巨斧的力道。

那红色的武器,和她身上朴素的僧衣对比着,有点怪异。白茅见状,一时间也不知该感叹些什么,两个在找寻的人,竟在自己面前打斗起来。

他们两个站的松树并不算远,那妖气之间的波动,把高高的松树撼动得摇晃,一时间无数的雨滴滑下,只有他们那个小小的空气泡幸免。

两妖一来一往之间,那把巨斧已经劈砍了好几次,甚至硬生生地把那段红练给砍了一段下来,红色的布条,飘飘摇摇地往陈清秋他们站立的树梢落去。

陈清秋咬着嘴唇,眼见那红色的布条在面前滑过。那竟不是想象中的红色丝绸材质,更像是某种粗糙绳子织在一起的东西,还没等她细细辨别,那红布条就落了下去。

第100章 镜像

“那是?”

白茅摇了下头,不知道是在回答陈清秋,还是在观察战局。

就在陈清秋分神的这么一小会,那尼姑就已经落在了下风,胸口差点被那疾如风的斧头砍个对穿。她的脚步在空中乱了,斧头的攻势更猛。

“那东西,我,我……真的没有!你何苦!”

斧头一下一下地砍过来,风被劈开得大声响动,那声音听得陈清秋牙酸。

那尼姑一个不小心,竟直直地朝地上坠落下去。但那有翅膀的妖物也不打算放过她,大声地道:

“给我!”

陈清秋还在疑惑这两妖物在争些什么东西,白茅就轻巧地带着她从树梢上跳了开来,正好避开尼姑坠落的路线。

可不知道怎么的,在急速上升的过程中,陈清秋对上那尼姑的眼神。红色的长练包裹着她的身体,对上的一瞬间,她的眼中升起诡异的笑意。

陈清秋被吓得一激灵,猛地攥住白茅的手,冷冰冰的,倒叫她清醒不少。

转瞬之间,那尼姑由坠落的方式翻了个身,变为向前俯冲的姿势,那红练也卷在了身上,立刻就要逃走。

可哪有这么容易?大雨之中,巨大的黑羽扇动,犹如一支箭,追着红色而去。

陈清秋甚至来不及看清对方的神色,就看见红黑两股气息颤斗了片刻,那尼姑就想逃走,可那把斧子怎么会轻易放过她?

“她要跑了!”

白茅抓起陈清秋,追上去。

就在前头两妖缠斗的过程中,他们已经渐渐地远离了昆山山顶,反而向树木浓密的山腰去了。

那尼姑被斧头劈得连连后退,到了某一个位置,她猛地一发力,就朝前蹿了一下。

刹那间,仿佛天地间落的雨,都停顿了一秒。宽阔的雨幕缓缓落下,像是无数的玻璃碎片剥离,一寸一寸地,森林卸下了伪装,露出里面的一间小庙一颗系满红布条的树。

陈清秋惊地发不出声,死命地掐白茅的手腕。白茅也像是没有知觉一般,看了那显露出的小天地一番:

“鬼把戏真多。哼,镜的阵法。”

这可不就是像镜子一般,山脚下有一个姻缘庙,这深山的山腰中竟还藏着一个,一模一样的姻缘庙?

“她要跑了!”

不知道那尼姑是怎么开启这阵法的,只见她没了逃跑的狼狈,一下闪到姻缘庙门口,摸了一把那颗系满红条的树,那树就轰隆隆地出现了个大洞。

“英招,你想要凝神花,就自己来取吧。”

那尼姑的声音并不大,在陈清秋听来,却如炸雷一般!凝神花!

就这么一会,她跳进了树洞中,整个人都不见了。扇着翅膀的英招,气得手紧握斧头,回头恶狠狠地瞪了下两个旁观者,毫不犹豫地投身进了树洞。

白茅撇了下嘴,感受到身边人激动的情绪,也不待多说些别的。立刻揪住陈清秋的领子,化作一道白烟,冲进了树洞里。

没有多久,那树洞就缓缓地合上了,一切都恢复了原样。甚至几分钟之后,姻缘庙和树……全都融化在雨中,不见了。

第101章 极寒之地

陈清秋是被白茅裹挟着,冲进那树洞的,她能感觉到阿福就在自己的怀里。进洞的那一刻,黑,太黑了,明明外面是正在下雨的白天。

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散发着光芒的洞口,变得刺眼而渐渐狭小,这个空间里最后一点光也消失不见了。

“光!光!”

陈清秋只能隐约地感觉到白茅就在身边,可白茅无动于衷,继续往前冲。

眼见着前面的妖物身影,隐入黑暗中,没了踪迹。白茅猛地一顿,带着陈清秋从半空中,摔了下去。

陈清秋吓地大叫起来,急速下坠,她的心往下沉,身体却有一种脱离往上的感觉。足足有一分钟,她耳边有尖锐的风声和阿福的嚎叫。

“嘭!”

身体好像四分五裂了,她在剧痛中昏了过去。

……

“喂!陈清秋——再不醒我杀你狗了。”

手臂被推了下,陈清秋迷迷糊糊的,被人叫到名字心中一激灵。她睁开眼,一片漆黑,身体里的酸痛涌上来。

适应了好一会,她才看出白茅的轮廓,和他手上提溜的狗子——阿福正四脚挣扎地,要扑到她身上来。

“这地方很诡异。”白茅啪地一声扔掉阿福,就见他扑腾着四条腿,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滑,才扑到陈清秋的身边,“它在压制我的妖力。”

白茅不止怎么的,手上出现了一小只蜡烛,燃起豆大的火光。

陈清秋一下看清楚白茅有点狼狈,他的四周全是冷冷的冰……冰?陈清秋一手撑在地上起来,才发现这根本不是正常的地面,而是结了厚冰的冰层,也难怪阿福会原地打滑了。

“咳,咳,它?”

陈清秋疼地咳嗽了几声。

“这个地方。”

白茅的话音刚落,他点燃的蜡烛,像为了印证他的话一般,熄灭了。这一下,她低头只能看到阿福两个绿幽幽的眼珠子。

“是那尼姑的结界吗?”

“也许吧。”白茅望望黑暗的四野,“找到她,才能出去。”

两个人沉默地走了起来,冰面上行走并不容易,静悄悄的黑暗中,只有鞋底和冰面的摩擦声。陈清秋仰头一看,这地方黑黝黝的,倒有个很高的地方,仿佛有微微的亮光。

“那是什么?”

“走过去看看就知道了。”

也许是看不见对方的缘故,陈清秋的话多起来,白茅时不时地也应答几句。他们在这个诡异的地方毫无方向,只好朝着那发光的高处走去。

“已经飞不起来了,妖力在慢慢地被凝结。”白茅借着绝佳的夜视力,捕捉到陈清秋脸上有担心的神色,“恐怕过不了多久,我就会在这里变成个凡人。”

在严寒中缓慢走路,是一件非常煎熬的事情。一步一步又一步,陈清秋快感觉到自己的脚麻木了,她的脸已经冻僵了,膝盖也是。

可那光还是不远不近的样子,仿佛他们一直是在原地走动。

“这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

白茅抿了下嘴,望向面前的大雪山,雪上顶上一点荧光。

“也许……这就是极寒之地。”

第102章 生气

“极地?”陈清秋犹豫了片刻,可侯天禄口中的传说——明明就在极炎热之地。“这里会有凝神花吗?”

“上古的传说,现在早已改头换面。”

白茅的语气平平的,陈清秋的心不由自主地跳得更快。一时间,她身上的酸痛和疲倦都散去不少,连走路都加快了速度。

一路走过来,他们还是在冰面上行走。这里要么是经年的积雪结成冰,要么就是底下有个大湖,湖水结成冰。

阿福在这冰面上玩耍得了趣,又有陈清秋陪在身边,更是不惧怕白茅,在冰面上不停地撒欢,呲溜一下打滑就滚到了陈清秋前面。

这里的光太微弱了,陈清秋只能尽力辨别一些事物的轮廓。时间一久,她才看出来,那高高的发光之处竟像是在山顶上。

她正低头往前走,就看到脚边一个黑布隆冬的东西滚了过去,好一会才停下来,浮起两个绿幽幽的珠子。这场面够诡异,陈清秋知道那是阿福,并不害怕,一下笑了出来:

“阿福,你小心些。”

阿福在冰面上翻身,朝着陈清秋汪了一句,白茅轻声哼了下。

可没一会,跑在前面的阿福就发出了狂吠声,朝着一个方向狂奔起来。走在后面的陈清秋,只看见一点萤火闪过,阿福就像股旋风不见了。

“阿福!回来!快点回来!”

陈清秋想跑过去,僵硬的膝盖一阵过电感,她立刻重重地跪倒在冰面上。白茅则盯着那条疯狗跑掉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一骨碌爬起来,拧着腿往阿福跑掉的方向跑去:

“阿福,你去哪儿!”

却没有那熟悉的狗叫,陈清秋咬牙追。

白茅啧了一声,也跟着跑了过去。这个鬼地方,压制妖力太不方便了!

“狗会自己回来的,你跑什么?”

陈清秋被问得迟疑了下,她咬咬嘴唇,掏出口袋里的燃烧符,塞到白茅的手里:

“这里这么诡异,我担心他出事。你要是不想找,就在这里等我。”

白茅听着这话,无来由地心里腾起一股愤怒。他瞪了陈清秋一眼,可对方偏偏焦急不已,完全不知道已经惹怒了他。

“你要找便找。”

说完这话,白茅转身快走,没走几步,就催动还剩余的妖力,化作一股风,消弭于黑暗。

“白茅……白茅?”

陈清秋眯了眼睛,想要看清楚白茅是否离开。可她的心已经坠了一下,她感觉到他已经远离了。

黑夜中别无他物,高高的山上一点微光,陈清秋茫然地伸了下手,咬咬牙还是朝着阿福跑走的方向走去。

这一路似乎更为艰难,陈清秋摸了把冻得麻木的脸,已经放弃了叫喊阿福的名字。刚刚还在她脚边撒欢打滚,此时确实是已经踪迹全无了。

她摸到一直挂在腰间作吊坠的小匕首,稍稍地滑动,那匕首就变大了。握着匕首,继续在黑夜中行走。

手机在坠落时就不知道摔到哪里去了,她也不知道自己走了有多久的时间。

走得大脑都已经有点混沌了……这到底是去山上?还是去找阿福?

“啊——”

第103章 冰窟

陈清秋的那一声尖叫,是嘶哑着喉咙喊出来的。

那无意识的一脚,踏了个空。短短的一天之内,就要被迫两次从空中坠落。急速地肉体灵魂仿佛分离,不知道落地会是什么的不安全感,让陈清秋快速地抬起头。

黑乎乎的空气中,有一条银白的身影闪过。那银白色在黑夜中,微微地泛着点光,迅疾地犹如闪电。

陈清秋感受到身体的不断下坠,她痛苦地闭了闭眼,再一睁眼,眼前竟就出现了白茅的脸。

他靠的太近了,以至于在黑暗之中,陈清秋也能看清楚他的容貌,他那颗动人心弦的泪痣,薄唇轻启,大风中传来一句冷冰冰的:

“白痴。”

陈清秋张了下嘴,还没说出什么,“嘭”地一声摔在地上,白茅也紧接着摔到了她的身边。

这一回摔下来,她保持着清醒,看见白茅结结实实地倒在地上,有点反应不过来。

往日里如此高冷臭屁的妖,此刻正脸贴地,迅速爬起来。更何况他刚刚不是生气地走了吗?

“你……你没事吧?”

一句你怎么来了,陈清秋还是没有说出口。

白茅甩了下手臂,他摇头说了句没事,背过身去观察这地方。

“这里是哪?”

黑暗中看不见白茅的脸,陈清秋的心里也多了忐忑,她故意要没话找话。可白茅一言不发,朝着前面走去,陈清秋只好快步跟上。

即使从上面的冰层掉下来了,这里也没有柔软的泥土,照样是冰,甚至比上面还要低几个度。走了没一会,陈清秋已经忍不住全身抖了起来。

仿佛是一个山洞,大概十五分钟,就已经走到了头。陈清秋哆哆嗦嗦地一摸尽头的山壁,手指已经冻麻了,感觉不到别的什么。

“别摸了,都是冰。”

白茅打掉陈清秋的手,他能看到的比陈清秋多得多,一路走来,全是冰,根本没有出口。

“走不出去了。”

“什么?”

白茅又重复了一遍,陈清秋表情呆呆的,仿佛还没反应过来此时的境况。

“没有风。”

没有风就代表着没有空气流动,没有出口。这是一个封闭的山洞,只有他们坠落的地方是出口。

两个人都想到了这一点,返回坠落的地方,仔仔细细地走了一圈,真的没有任何出口。

陈清秋僵着腿,一屁股坐在冰面上,抬头望头顶。

那里有无穷无尽的黑暗和仅有的一点光,陈清秋仰着到脖子酸了,才愣愣地转头。她知道白茅就坐在她的身边,两个人的呼吸在这山洞下面交织,和黑暗混在一起。

“你……还在生气吗?”

“没。你不怕死吗?”

白茅原以为像陈清秋这样的弱小捉妖师,陷入这样的境界,会害怕非常,可陈清秋睁大了一双眼,脸色沉静。

陈清秋笑了下,摸出匕首空挥:

“没这么快死吧,会有办法出去的。”

白茅看着她有些天真又坚韧的笑,并不说话,坐在原地看她起身用匕首凿冰壁。

“都要冻僵了,起来走动着,才不会冷。”

第104章 再试一遍

每次匕首和冰狠狠撞在一起,陈清秋都能感觉到虎口被震得发麻。这冰太硬了,匕首凿了半天,不过划拉下来一点冰屑。用手指一摸,只有浅浅的痕。

匕首凿冰的声音有点尖,一下又一下地挠着她的心。白茅安静地坐在她的身后,看她扬起手臂,又落下手臂——他们都知道,这是无用功。

即使穿着厚厚的棉服,陈清秋也抖得厉害,一扬一落的动作,也不甚流畅。

“当——”

匕首从她的手中跳出,掉落在冰面上。

陈清秋蹲在地上,茫然地伸出手想去找匕首。白茅一直都没有发出声音,浓重的黑暗之下,气氛有些压抑了。

“没用的。”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白茅捡起匕首,用力地想要插进去,也不过留下一点凹痕。这里的冰层太厚太坚硬了,想要凿出爬出去的凹陷,不知道要何年何月,还没出去就被饿死冻死了。

也许是陈清秋的眼神太过热切了,白茅在黑暗中把匕首递到她的手上,他难得解释一句:

“妖力已经被完全压住了。”

陈清秋闻言,失望地啊了一声。她摸出口袋里仅有的两枚燃烧符,试图用术法让自己从这里飞出去。

一动灵力,她才感受到白茅口中的压制。仿佛是有个玻璃盖住了大部分的灵力,能使用的一点,不过是从缝隙里漏出来的,是一种铺天盖地的压力。

陈清秋痛苦地呻吟了一声,想要强行使用,就如螳臂当车。

“你再强行运力,会死得更快。”

白茅看出了她身体的不适,冷冷地挑明。陈清秋强忍着身体里的不适:

“不试试,才会死得更快。”

不知道过了多久,陈清秋勉强聚拢起身体里一丝的灵力,点燃了其中一张燃烧符。

“嗤——”

火在两个人的面前烧了起来,白茅苍白的脸在黑暗中,尤为扎眼。

陈清秋的额头已经冒出了汗,却不是热的,而是疼得,她清清楚楚地意识到,如果自己此时再使用一下灵力,可能就会被那压力压出血来。

燃烧符本是为了驱逐妖物而制,那火烧起来该又凶又久,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不到三十厘米高,烧了一会就要熄灭。

陈清秋赶紧借着这火伸手去烤,抬头四望,要把这境地看清楚一些。

四周都是冰,在火的照耀下,染上了些橘红色,异样地美。陈清秋却没那个心思去欣赏这美,急匆匆地要再用这火去把所有地方都逛一遍。

“你来么?”

找不到点火的东西,陈清秋一咬牙,把厚重的外套脱下来,卷成长条。白茅叹了口气,上前帮她把棉衣撕成了好几个长条。

“没用的,我已经看了一遍了。”

陈清秋已经猜到白茅会有夜视能力,心在不断地往下沉,但还是抿抿嘴,对着白茅道:

“那就再看一遍。”

火焰照着陈清秋的脸上也有一层橘黄笼罩,嘴唇比往日更红,桃花眼里的火跳跃着。白茅撇开眼去,冷冷地道:

“想去便去吧,没了这衣服,你会冻死得更快。”

第105章 怕死么

白茅的话并不是冷嘲,不过在陈述事实。陈清秋也知道,这么冷的天气里脱衣服,就是在把自己推向死亡。可如果有别的办法能保存火种,她也不会想到这个。

将其中的一条卷起来,在燃烧着的火焰上引火。棉服像是被冷空气冻了太久,好一会才点着,陈清秋惊喜地看了一眼白茅:

“我要借着火,再找一次出路。”

白茅看向那借棉丝燃起来的蓝色火焰,陈清秋在脸在这个火的照耀下,一时白一时蓝。他定定地看了一会,才道:

“我也去。”

“好!我们一定能出去的。”

陈清秋哆哆嗦嗦地拿起着火的衣料,享受衣服上传来的微微热度,指尖发痒。脚底下的燃烧符就已经熄灭了,两个人朝着深处的山洞走去。

有了这暗蓝色火焰,陈清秋也能看清楚山洞里的状况了。火焰的光在冰上折射着,美中带着点鬼魅,可她一点欣赏的心思也没有。

两个人的脚步声在空荡荡的山洞回响,陈清秋的脸色越来越不好。走到山洞的尽头,手里的衣料就剩下一块了,她抖了抖嘴唇,颤颤地道:

“真的……没有出路了吗?”

白茅没说话,陈清秋望着他。他的一双黑眼睛,像星子又像宝石,此刻正映着蓝色的幽光:

“你怕死吗?”

在不仅之前被问这个问题,陈清秋心里还抱着希望。现在她扯了下嘴角,露出个很苦涩的笑容。

“我相信这世界上的生物,没有不怕死的。”

“呵。”白茅凑上前去,盯着她,“有比死更可怕的事。”

陈清秋被他突然的话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身体后仰,撑在身后的冰壁上。两双眼睛的距离不足半寸,这是一个很亲密的距离,她却觉得毛骨悚然。

“咦……这是?”

摸到了冰壁上凹凸不平的地方,陈清秋赶忙转过头去,躲避白茅深沉的眼神。

她就着最后的一点光,往壁上一照,才发现了蹊跷。

这厚厚的冰层竟然突出一块,里面被冻着一条不大的木条,木条上有画了几个符号。幽蓝的光都快贴到冰面上了,陈清秋仔细地看,怎么也认不出是什么。

“妖族的文字。”白茅接过陈清秋手里的最后一段棉服条,用光照着看那符文,“快来……吃……我……?”

“哈?”

陈清秋被吓得瞪大眼睛,全身都森森地往外冒冷汗。

快来吃我?这是个什么鬼的留言?

白茅手里的火焰渐渐熄灭,最后剩下一点点红,燃尽在空气中。一时间,四周恢复了黑暗,陈清秋更是惊恐,恨不得死死地扒在白茅身上。她握住拳头,颤着嗓子问:

“这到底是什么?”

白茅摇头,一回头看陈清秋都快贴到自己身上来了,他往后退了一步。

“我刚才没有注意,再看一遍,说不定能看到别的。”

陈清秋不好意思说害怕,咬牙答应了,一路上都在问白茅问题。可白茅似乎在思考着别的什么,很少回答她。

一整圈仔细地看下来,陈清秋都要冻僵了,他们也没再发现别的。

第106章 寒冷

除掉那块陈清秋偶然摸到的木板,这个地方的冰层之下再也找不见别的东西。陈清秋早已经走不动了,她整个身体都冻僵了,白茅坐在她的对面。

“我特别怕死……真的,老头子还没救回来呢。”

白茅抬头,目光炯炯地看着她的表情,脆弱又痛苦。他并不回答,却不阻碍她继续说下去。

“我还没攒够钱,我还没变成千万富翁啊……这个世界那么大,我都没去看过,我,真的怕死啊……”

原来人类死之前,想的东西和妖物差不了多少。白茅沉默着,陈清秋还在絮絮叨叨,她已经不介意白茅会不会回答了。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啊,冻死的话,死相会不会很难看?我还想死得漂亮一点,阿福到底去哪里了呢。”

没有了妖力护体,白茅也感觉到体内的热度在消失。他的手已经冻得没有知觉了。

陈清秋的声音渐小,她仿佛说道什么好笑的,微微笑起来,眼皮子耷拉着就要闭上。白茅能看到她的皮肤上有点泛白,是太冷了汗珠也被凝结了。

“不能睡。”

白茅站起来坐到了陈清秋的旁边,把她给摇醒。

陈清秋已经冷得毫无知觉了,看见白茅那张俊秀的脸,竟伸手去摸:

“我也不想睡,可是好累……”

还没摸到,她就又阖上眼皮,眼看着就要直接倒在地上。白茅啧了一声,把她揽住,别摔倒地上冻死。

“我说了别睡。陈清秋,你不是怕死吗?你不想救你父亲了吗?”

许是提到了“父亲”两个字,陈清秋从昏沉中拔出,她用力地咬嘴唇,咬没咬破也不知道,借这疼痛清醒脑子。

“对……我不能死。”

白茅重重地嗯了一下,可惜陈清秋已经不甚敏感,迷迷糊糊地似睡非睡。

四处静悄悄的,压抑人心。

两个人许久都没发出声音,久到白茅以为陈清秋又再一次陷入了沉睡。他想回头看看,动作也迟缓了起来。

“喂……你别睡。”

陈清秋的睫毛上挂着点晶莹的冰珠子,也许是她悄悄哭过了。她尽力地朝着白茅笑了下:

“我,真的感觉要死了……白茅,求你,救我爸爸。”

白茅愣了下,伸手去摸,陈清秋全身冰凉,一丝气息若有若无。再也顾不上什么,把像冰块一样的陈清秋抱在怀里。

陈清秋像是不知道被抱住了一般,抖着手从口袋里拿出燃烧符,全神贯注地把最后一滴灵力用出,催动燃烧符。螳臂当车,最后当然就是一个死字。

那符燃起来小小的火花,很快就变大了,在冰冷的黑夜中,散发着光与热。

白茅震惊地看向怀里的人,她眼角两条泪痕结成了冰,短发乱糟糟地结块,嘴角缓缓地,渗出血来。

陈清秋只觉得体内剧痛无比,好像几百斤的大锤砸到胸口上了。脑子混沌着,僵硬的手指抓住白茅的衣角,她的眼睛也看不清了。

“求你,好吗……”

火焰燃烧着,仿佛是在以一点光对抗千万重的黑暗。

第107章 饥饿

白茅盯着昏过去的陈清秋,如果不是她,他们也不会落到这样的地方。燃烧符的火焰一点一点的熄灭,突然之间,白茅把陈清秋抱了起来,他脱下一件外套,点燃。

那外套的材质极好,在这样的天气里,也很快被引燃了。火焰跳跃着,最后被安放到山洞的角落,白茅抱着昏迷的陈清秋凑到火堆前。

陈清秋嘴角的血迹被擦干净,连带着脸上的冰霜也被擦掉,碰到那睫毛,硬硬地有点扎手。明明闭上眼睛,是这么脆弱的人类……偏偏那么倔强。

……

陈清秋是在温暖中醒过来的,全身都在发痒,痒得受不了。她缓缓地睁开了眼,那种又痒又疼,像冬天猛地浸泡热水,太舒服了。

入眼是白茅纤细的腰,她以一种奇怪的姿势被抱在白茅的怀里,能闻到白茅身上的味道。

“这……”

陈清秋的声音极沙哑,她猛地反应过来此时的境况。竟然没被冻死,还被白茅搂在怀里……真是太诡异了!

和白茅黑沉沉的眼珠对上,感受着白茅的体温,陈清秋莫名其妙地心一跳,脸上出现了点淡淡的红晕。

还好夜明珠的光并不亮,完美掩饰住了陈清秋的脸红。她僵着手脚从白茅怀里爬起来,坐到冷冷的冰面上,一会的热气就散去了。

“这夜明珠?”

“我带来的。”

陈清秋不疑,白茅把夜明珠塞到她的手心里,还有自带的温热,手握住了,渐渐全身都有点暖。她吃惊地看了一眼珠子:

“还能自己发热?天然暖手宝啊。”

摆弄那发着微光的夜明珠好一会,陈清秋才转向白茅。

“我们到底在这里呆了多久了?”

“大约十二个时辰。”

她哦了一声,抵过最初的寒冷,空荡荡的胃也终于开始刷存在感了。白茅站了起来,拿着陈清秋的匕首在冰面上凿动。

“不是说没用吗?”

“那也比坐着等死好。”

这话听着极为耳熟,陈清秋笑笑,举着夜明珠给白茅照亮。

冰块很难凿开,时间一久,两个人之间也没了对话,只有刀刃顶到冰面上的声音,还有陈清秋时不时的肚子叫声……

白茅再一次听到她的肚子叫,幽幽地转过头去。陈清秋不好意思地笑了下,都一整天没吃东西了,能不饿吗?

舔舔冰冷的嘴唇,陈清秋咽了下口水,示意白茅让自己用匕首接着来。

真的凿出第一个能放脚的坑时,陈清秋都快饿得腿软了。她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连白茅也尽量减轻力气去凿冰,很明显,他也饿了。

“没有把我冻死,难不成要饿死我们两个?”

白茅没有回答,黑色仿佛有重量,压在陈清秋饥饿的胃上,使得她的胃疼痛不已。

那股子疼是很难忍受的,不比寒冷,一点一点侵蚀你的身体,使你在不知不觉间变僵。可胃疼不一样,磨着绞着,立刻就像闪电般击中人!

仿佛就这么二十几个小时,白茅的脸就瘦了下去。陈清秋接着夜明珠的光,看白茅深陷的眼窝,她伸出手握住他的手腕:

“给我尝一下。”

第108章 你杀了我

白茅愣住了,他用欲言又止的目光看了陈清秋片刻。陈清秋才意识到对方误会了,她吞咽了下口水:

“我是说,碎冰给我尝一下。”

黑色的匕首尖上一层细碎的冰,有点微微的闪光,看起来特别好吃,让人不由自主想起美味的水果沙冰。特别是香甜的水果。

肠胃似乎是痉挛地疲惫了,有了暂时的歇息。陈清秋在那坑里扒拉了一下,把要凝结成块的碎冰抓起来,放进嘴里。

白茅的眉毛拧起来,陈清秋立刻吞下去,露出一个意犹未尽的表情:

“真好吃。”

说着还又弄了些,放在手心里,吃了几次。才抓出最后的一些,要让白茅也尝尝。

“吃不饱的。”

陈清秋叹了口气,她当然知道吃不饱,这时候整个喉咙都已经被冰水弄得冷了,胃也有可能被冰到了。

“假设它是红烧肘子、梅菜扣肉、荷叶鸡、香辣龙虾球,唔。”

她的嘴被捂住了,白茅冰冰的手捂着她的嘴,一直黑脸的表情出现了点愠怒,看着陈清秋。

陈清秋眨眨眼,白茅像是被那两片柔软的嘴唇烫到了一般,立刻缩回手去,更加力地凿那冰面,一时间像是恨不得要把那冰面凿个对穿。

不过没多久,连白茅也没了那力气。陈清秋早就蹲坐在冰面上不动了,艰难地和饥饿的肠胃做斗争,她抬起眼看了下坐下来的白茅:

“你也饿了?”

白茅没说话。

“这样下去,不用多久,我们就会都饿死在这里了。”

陈清秋握紧手里的夜明珠,微弱的光,在黑暗中是如此地渺小。那点热量,也不过能让她暖暖手,身体没有补充能量,迟早还是会冻死在这。她低着头,白茅也垂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喂,都要死了,你就没有什么遗憾的事吗?我有好多啊……真不想死,真的。你平常不是还挺能怼人的嘛,怎么现在一句话都不说呢。”

“我有。”

白茅开口,他的脑子里闪过无数的脸和岁月,最后定格在那双桃花眼上。

“我有很重要的事没做完。”

陈清秋一点也不惊讶,白茅作为一个活了上百年甚至上千年,有太多的秘密和经历。她不过是他漫长岁月中的一个过客罢了,如果不是这次意外,他可能转眼就会忘掉自己。

“哦?是什么样的事呢?”

白茅转过头去看陈清秋的眼睛,桃花眼因为这几天的折磨,已不复往日的明亮。

“有一个女人。我快记不清了……”

陈清秋惊诧地回头看一眼白茅,她等着白茅说下去,可白茅迟迟没有再说了。沉默包裹着他们两个,陈清秋拨弄了下那温热的夜明珠。

“我说,白茅,你杀了我吧。”

“什么?”

对方语气波动之大,让陈清秋觉得好笑。

她说了这话,心里反倒松快起来。

对不起啦老头子,你醒了之后一个人也要好好活下去。

“我说,你杀了我。你肯定能从这里出去。”

白茅皱起了眉头,他深深地看了陈清秋一眼。往日最爱和他对视的人族,此时此刻正低着头,仿佛对手里的夜明珠十分感兴趣。

第109章 雪团

“你在说胡话?”

陈清秋苦笑了一下,她认真地看了一眼白茅,明明知道黑暗中什么也看不清,白茅还是被那样的目光弄得心里一突。

“白茅,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陈清秋摸着温润的夜明珠,“现在我也不想知道啦——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是灵体。”

白茅猛地看她,就看见她灿烂地笑着,笑容中莫名有点伤感的感觉。他不自在地动了动手,安静地听陈清秋讲下去。

“灵体,你肯定知道吧,这是就为什么我能治好你的病。”

陈清秋的目光如此坚定,她对自己说的话坚信不疑,说着说着她不由自主伸出手去抓住了白茅。皮肤相接的地方,让她感觉到寒冷又舒适。

“白茅,你把我吃了,妖力大涨肯定能出去……出去之后,记得帮我照顾好我爸爸……”

“陈清秋!”

白茅用力地挥开陈清秋的手,愤怒地道: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

陈清秋把手里的夜明珠朝着白茅滚过去,捡起白茅扔在地上的匕首就朝着自己的腹部狠狠一插!

白茅目眦欲裂,扑了过去,那倒竟已经插了进去!很快就晕湿了衣服,一团浅浅的红。

陈清秋的头沉沉的,她能感觉到血液从伤口迅速流走,眼前阵阵发黑。

“这样好了,你,你答应我么?”

这样的话,你会记住我么……

“好!”

白茅忍不住地手抖,他的心底升起了一股,许久没有的恐惧。是的,他在恐惧怀里的人死去。

她的脸变得雪白、冷冰,眼皮阖上,白茅几乎以为她死了。

“陈清秋,你给我活着!如果你不活着,我就……烧了那颗老樟树、不救你爸!”

可陈清秋毫无反应了,她安静地闭上眼,脸上带点满足的笑容,鲜血从伤口涌出。

白茅抱着她温热的身体,忍不住仰天大吼一声,衣服瞬间破碎,化为一只巨大的兽。那兽的长毛银白,在冰面上美丽无比,那黑沉沉的眼,直盯着怀里的人类。

有了毛的包裹,陈清秋体温下降的速度变慢了。白茅低下头,用大舌头为她舔舐伤口,每舔一下,昏迷的陈清秋都会不自觉地皱下眉头。

不知不觉间,黑暗中,多出来点点的微光,那光时不时地闪动着,把这地底下的山洞,照得忽明忽暗,白茅化作的巨兽轮廓映在冰面上。

他抬起了眸子,盯着那发亮的光点。

那些本来在明暗闪闪的光点,立刻都顿住了,在他的注视下涩涩发抖。

这哪里是什么光点?仔细一个,竟个个都是长着翅膀的小雪团!不过这雪团不仅会飞,还能像萤火虫一样,在空中发亮。

白茅一动不动地看着它们,它们也煽动着翅膀,挤在一起僵着。

两方对峙。

渐渐地,从山洞之外飞来越来越多的小雪团,几乎像个小灯笼,把这冰洞照地亮堂堂的。

它们终于克服了巨兽的威压,朝着陈清秋飞去。

白茅闻了闻气息,这些雪团的气息纯正,是没沾过雪的小玩意。他低下头,就看见那些雪团绕着怀里的陈清秋飞舞,把她清秀的面容,映得美丽异常。

第110章 雪精

白茅呼出一团白气,把飞翔的雪团吹得有些停不稳。有几个雪团似乎害怕了一般,飞得远了点,但还是绕着陈清秋的身体不愿意离开。

还有小雪团扇着翅膀,源源不断地上面飞下来,犹如一条流动的光带。

“吼——”

白茅低声地吼了一句,尾巴在冰面上一扫,引起气流波动。

那些雪球顿时受到了威胁,一动不动,原先流动的光带停止了流动,像是一条一闪一闪的霓虹灯。

他呲了呲牙,用尾巴把昏迷的陈清秋卷起来,与那群来意不明的雪球对峙。即使没有血腥味,也不代表它们没有危险。

白茅站了起来,陈清秋被驮在背上。他往一边挪动一步,那些胆小的雪团竟也朝着那方向挪动了一步。双方保持着安全距离,可那发亮的小东西竟是要一直跟随。

巨大的兽瞳盯着那团亮光,好一会,他提起了一只脚,仿佛在酝酿着什么。那些雪团也感受到了威压,瑟瑟发抖,却不肯离去。

“别攻击它们!”

一道女声如雷鸣般响起。

白茅抬起头颅,只见从高高的冰面上飞跃下来一个女子。那女子着僧帽、僧衣,袖口露出一段红,见到白茅也不畏惧,不过是将自己的红色丝绸抽出。

如果陈清秋还醒着,她就会惊异地发现——这女子,正是在庙宇之前售卖竹签的老尼姑!

“我能救她。”

白茅犹豫了片刻,把脚放下,变为人身,把陈清秋抱住,警惕地看向对面的妖怪。

一直在旁边飞动的雪团,此刻全都萦绕在那尼姑的身边,有的贴着她的脸,动作亲昵。

“它们都很乖的,别攻击它们。”那尼姑抚摸着其中一个雪团,“小五,是不是饿了?”

白茅抱紧了怀里的陈清秋,就看见那雪团点了点头,朝着他们转了过来,翅膀急速煽动。

饿了?难不成是要吃了他们?

“好啦,别这么着急。”

那尼姑轻轻地伸出一只手,捏住了雪团的翅膀。

这些雪团子,动作灵活异常,都不会被他的尾巴扫到,这尼姑竟轻而易举就捏住了它的翅膀。

“帅哥,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红姑,这些都是我的宠物雪精。”

白茅沉默地感受着体内的妖力,尖锐地道:

“老妖女,在这装神弄鬼做什么!”

红姑的脸僵了下,表情沉下来:

“我还是比较喜欢你怀里的人族……哼,要不是她,你们都得死在这里!”

她说着说着,手中的红色丝绸张了开来,卷住了白茅和陈清秋。白茅挣扎着,怀里的陈清秋竟然就被趁机卷走了。

红绸收了回去,红姑的怀里抱着昏迷的陈清秋。白茅愤怒地隔空推动空气,可他还没有推多久,就被巨大的压力弹了开来。这地方对妖力的压制太厉害了。

“愚蠢的男性。”

红姑朝着倒地的白茅讽刺一笑,给陈清秋的伤口撒上些粉末,奇迹般的,那伤口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

白茅面色阴沉地看着这一切,那些飞舞的雪精,在红姑和陈清秋的头顶绕成一个光圈。

“你到底是什么妖?”

第111章 红线

“那阁下又是个什么妖?我活了这么几百年,从未见过。”

红姑的那双手,细腻嫩滑,和她脸的年龄并不相称。她啧啧地把陈清秋手里的匕首拿起来端详,很快又放回去。

就这么一会,陈清秋腹部的伤口已经了无痕迹,要不是她的衣服上确实有个洞,都证明不了她曾插自己一刀。

白茅并不搭理她,紧张地看着红姑的动作,生怕她会有什么异动。

无缘无故冒出来的“好心”妖怪,给陈清秋治疗,怎么看怎么可疑。他还没有忘记,就是红姑把他们引到这地方来的。

“好了,治好了伤,我们来谈点交易。”

“先把她放下。”

白茅狠狠地道,红姑轻笑一声,把陈清秋放在冰面上,带着飞舞的雪精朝后退了几步。

他赶紧上前,陈清秋的伤口的确是被治愈了,而不是某种障眼法。

“行了吧?本来是要跟她谈的,可惜她昏迷不醒,我的宝贝又这么饿。”红姑挨个地摸着雪精,那些雪精也是一脸享受,“我要取她对你的红线。”

“什么?”

白茅皱起了眉,深深怀疑耳朵出了问题,他怎么就是没听懂?

“说了你也不懂,直接让我取就完事。”

一边这么说着,红姑走了进来,光点跳动得愈发激烈。

白茅捡起匕首,挡在陈清秋的前面,做出一个攻击的姿势。红姑挑了下眉,立刻也展开她的红绸:

“论实力,我确实不如你。不过在这寒冰之境,你可比不过我哦……好言好语不听,非要打一场,那就来吧!”

那红绸本来是软软地垂在空中,红姑一拧身,它就像鞭子被甩出,直直地朝着白茅去了。他灵活地朝右一闪,红绸擦着他的手臂过去,就有了一条血痕。

虽然妖力被压制了,白茅的灵敏还是普通人不能比的。他在红姑舞动红绸的间隙,紧紧抓住那红绸的一端,一用力就是要把站着的红姑扯过来,并狠狠地给她一匕首!

红姑被扯得一个踉跄,雪精们骚动起来,整个山洞里的光忽明忽暗。

就在这时,白茅手中的红绸就像是有了生命一般,红绸中间的丝噌噌地暴长出来,从他的指缝中蹿出来,捆住了他的手腕。紧接着像是野草疯长一般,冲向白茅的全身。

白茅紧皱眉头,把匕首挥得生风,砍向那些红线。可那红线断了一根,还有无数根。数十秒,他的全身都被密密麻麻的红线给捆住了。

他无力地挣扎了几下,那些红线积少成多,一时间竟叫人挣脱不了。透过红线与红线的缝隙,只能看到红姑倒在地上。

那些雪精纷纷扇着翅膀,围绕着她。好一会,红姑才抬起头来,脸色苍白,她收回手里最后一根红线,看向被围成个毛线团的白茅。

“果然还是实力不够啊,差点控制不住……没关系啦,走,带你们去吃东西。”

她亲昵地拍了拍其中一个雪精的头,那些光点雀跃地围绕在她的身边,跟着她一起接近平躺在地上的陈清秋。

旁边的红线团,激烈地动作起来。

第112章 红线考验

陈清秋觉得自己好像睡了很久,她的身下冰冰凉凉的,全身还是那种冻僵的感觉,证明她并没有死去,还呆在原地。

脸上时不时地拂过东西,有一种细微的瘙痒感,叫她如论如何也睡不下去。

她睁开了眼,被眼前的情形吓得好几秒,脑内空白。

谁能告诉她,这位笑眯眯的尼姑怎么会以俯视的角度看她?

还有她眼前这几对透明的小翅膀是什么玩意?以及脚上和手上沉甸甸的是什么东西?还有眼角能瞥到的那坨红色是什么?白茅呢?!

“我……”

陈清秋顿了下,她明明给了自己一刀,为什么腹部一点都不疼了?

“哟,小姑娘醒的还挺快。”红姑笑了笑,手指贴着陈清秋的手动作不停,陈清秋想撇开,但手腕上仿佛放了个千斤重的秤砣,叫她怎么也动不了手。

“我早警告过你,你这姻缘会让你受许多苦啊。”

说话之间,红姑扫了眼旁边动个不停的红线团,叹了口气。翻起陈清秋的手心,将她手心里那根显眼的红线摘了下来。

“你在干嘛?”

陈清秋空空地抓了抓,什么也没抓到。她全身都被定在地上,看不清楚那尼姑的动作。

“我叫红姑,能看见红线。小姑娘,红线你知道是什么吧?”

陈清秋一愣,心里猛然想起了那句浮现在竹签上的诗“千里姻缘一线牵”。

华国古老传说中的红线,正是人与人直接的姻缘线,有红线的自然就会结为伴侣。可掌管姻缘的不是月老吗?怎么变成了面前的这尼姑?

“哼,人间多的是传说,不过你们竟把我说成那白胡子老头?也不看看我红姑,清纯美丽可爱。”

陈清秋眨巴眨巴眼睛,盯着面前的老尼姑。似乎是被陈清秋的眼神激怒了,她在空中卷起红线,翻了个白眼:

“人都会老,妖就不能老吗?”

陈清秋看不到红姑眼中的红线,她并不知道,从自己手心蔓延出去的红线另一端,伸向旁边的一团红线里面。

红姑轻轻地一揪,那一头就断了,她若有若无地叹了口气。把这条红线卷好,抛向空中,一瞬间,雪精纷纷冲了上去。

陈清秋身上的桎梏全都没了,飞起的几个光点,就是她动弹不得的原因。但此刻她安静地躺在地上,为眼前所出现的奇幻景象着迷。

光点在黑暗中飞舞汇聚,美丽如星河。

“白茅……他在哪里?”

“叫他别打我,我就放开他。”红姑嘟囔着,看着雪精抢食,“不过是抽你一根红线,我可没拿刀插你。”

陈清秋点点头,红姑朝着旁边一团的红线伸出手,就像是解毛线球一样,一根红线飞到了她的手心,一层又一层的毛线就这么缩回,露出里面站立的男子。

白茅脸色不渝,他身上的红线正在一圈一圈地被解开,到最后一圈的时候,他猛地抓住了线头,沉声道:

“把我们放出去。”

“哦?你们经过了红线考验,连凝神花都不要,就要回去?也罢也罢,这就送你回去。”

红姑招了招手,一群雪精飞了过来。

第113章 山的内部

“等等!你说凝神花?”

陈清秋本来想问白茅怎么被红线缠住,听到红姑的话,不由地惊讶问出了声。

红姑朝着攥住红线一头的白茅嘲讽一笑,再转过头来对陈清秋道:

“你们跟着那英招而来,难道不是为了上古神物?”

陈清秋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们根本不是跟着那个叫英招的妖物来的。白茅松开手,走到陈清秋的身边:

“什么是红线的考验?”

“哟?终于肯屈尊问人了?老尼就看在你这张脸的份上,告诉你们吧。”

陈清秋是第一次看见有人敢和白茅这么怼,她还不知道,就是红姑把白茅用红线缠住了。白茅黑了脸,将匕首递给陈清秋。

“拿到了东西,就赶快离开。”

红姑撇了撇嘴,仿佛是不肯开口再讲。陈清秋赶忙凑到她的跟前,讨好似的道:“红姑,红姑,清纯美丽可爱的红姑,你就给我们讲讲吧。”

白茅脸色更是不好,红姑倒是被哄得笑逐颜开。

“这地方叫寒冰之境,它们,雪精,就是这里的主人。它们喜食红线,如果妖物或人不甚落入此地,能以红线为交换,便可取走它们培育的凝神花。”

陈清秋惊异地瞧着面前上下飞舞的雪精,有一只还调皮地停在头的肩头,蹭她。她伸出手指,戳一戳,硬硬的、凉凉的。

“这是妖?看起来比小鬼妖还要弱呀……哎!”

这萌物的外表太可爱了,陈清秋忍不住吐槽了这么一句。就感觉到肩头雪精的重量急剧增加,压得她向后倒去。

要不是她身后的白茅眼疾手快,将她给扶住,她还就给这么一只肩头的小萌物压得摔倒了!

“哼,蠢。”

白茅伸手提起那只发亮的小雪精,它便叽叽咕咕地一阵挣扎。陈清秋脸红了红,不好意思地起来。红姑在一旁看得有趣:

“你别看它们小,它们是这寒冰之地生出来的妖物,可轻可重,你若想解除灵力的压制……喏,叫它们亲你一下就好了。”

陈清秋双眼放亮,白茅却是嫌弃地把手里的雪精一丢。好几只雪精拥挤着,其中一只最为凶悍,推开小伙伴,冲上来在陈清秋的脸上亲了一下,她顿时就感觉到全身的灵力涌动。

“太好啦,谢谢你!给我的朋友,也来一下吧。”

“本王可不要这玩意碰!”

一群雪精和白茅表现了一样嫌弃的态度,那光带迅速地飞离了他,全都粘着前头的陈清秋和红姑。

红姑冷冷一笑,一招手红绸便变为一张毯子大小,悬浮在空中,载着三个人往外飞去。

寒风扑面,陈清秋从未想到还会有生还的希望。她正和白茅坐在高飞的毯子上,身后跟着许许多多发光的雪精,在这个黑暗的空中穿行。

“喂,红姑——这里没有天亮吗?”

“哈?”红色的毯子飞舞的速度并不慢,风声几乎要把陈清秋的声音淹没,她尽力地答道,“这里——是在山的内部!”

第114章 回礼

陈清秋和白茅交换一个讶异的眼神,在山的内部有如此广阔的空间?他们明明是从昆山市的昆山进来的。昆山陈清秋还不知道么?虽然高,但也绝对不会有这么大一座!

他们在天上的飞行轨迹,被飞动的雪精照地一清二楚。在三人都没有注意到的角落里,一对红色的眼,正随着这轨迹转动。

……

“就在这儿。”

红姑从毯子上跳下来,白茅和陈清秋紧随着。

本来跟在他们身后的一群雪精,此刻都呼啦一下朝着面前的园圃飞过去。说是园圃,也不太正确。这更像是一个森林,一个会发光的森林。

陈清秋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连白茅也挑了挑眉头。红姑则笑眯眯地站在一旁,对外来人的惊诧,很是受用。

说是森林,还不够贴切。那是一种长相很是奇怪的白蘑菇,上面有着奇异的花纹,每一个蘑菇都有几层楼那么高,放眼望去全是这么巨大的蘑菇。还有说不清的雪精在蘑菇丛中穿行、飞舞,使得这样的蘑菇森林里明亮无比。

这就是他们在山下看见的光源!竟是一大群的雪精所发出的光。

“这……这是……”

陈清秋看着面前的一切,他们好像是误入童话世界的小矮人。

“这就是寒冰之地的凝神树,上面的伞瓣就是凝神花。”

红姑伸手拍了拍蘑菇的主干,那蘑菇看起来有三四米宽,她拍了也纹丝不动。倒是引得不少在蘑菇上玩耍的雪精冲了下来,高兴地和红姑蹭脸。

“凝神树?我还以为是那种花草啊。”

陈清秋看向白茅,白茅轻微地摇了下头,他也不能辨别面前的东西。

就在他们说话之间,两只雪精哼哧哼哧地抬了一大瓣蘑菇瓣,足足有它们身体的五六倍大小。也不知道它们从哪里伸出的手脚,看起来——萌萌哒!

“收下吧,这是小五它们的赠礼,凝神花。”红姑的手一动,红绸便卷着那一瓣蘑菇到了陈清秋的面前,“你们要起誓不向外人泄露此地。”

陈清秋伸手去接,那一瓣雪白的蘑菇到了跟前,才发现它和平常所见的蘑菇差了太多!那种如冰一般晶莹剔透的样子,竟像是玉雕刻出来的,而不像真正的蘑菇。

“好……不过红姑,我能先找到我的狗再走吗?我们进入这个地方的时候,我的狗走丢了。”

听到陈清秋还在记挂着那只傻狗,白茅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要不是那只狗,他们怎么可能差点就死在这地方?

红姑拧起了眉毛,她有点为难:

“这寒冰之地如此巨大,一时半刻还真的找不到一只狗……何况,你们进来已经五天了,它早该冻死饿死了吧。”

“五天了?”

陈清秋没有预料到他们竟在这地方呆了五天,没有饿死冻死还真是不幸中的万幸。朝着红姑解释了阿福不是凡狗,红姑才勉强同意,自己和小五带着他们在寒冰之境里找找。

“找到了就快些离开吧。”

陈清秋欣喜若狂,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第115章 走丢的雪精

红姑表现得很不想他们多呆的,但她一路上说许多的话。白茅跟在后面,只有陈清秋和雪精在认真地听她诉说。

“那你得一个人守在这里多久?一直都不能离开这吗……”

红姑笑笑,抚摸了下小五的头。

“小姑娘,契约你知道是什么吗?如果当年不是它们救了我,我早就在这里冻死了,这些都是命中注定的。”

说完这句颇有点神秘主义的话,她看了陈清秋和白茅一眼。

陈清秋为她的故事着迷,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忙着追问她几百年前旧事的细节,白茅更是心不在焉。

“咕——”

雪精小五本来是在前面飞的,突然间停了下来,朝着他们发出了一声喊叫。

三个人正莫名其妙之际,就看见从他们的身后追来了一只小小的雪精,煽动着翅膀,十分激动地撞到了小五身上。两个小圆球在空中滚呀滚的,陈清秋伸手接住了其中一个。

小五被撞到地上,身上的光立马强烈地闪起来,它看起来生气了。气势汹汹地冲到陈清秋手心,和那个雪精撞了起来。

“它们这是?”

“在交流。”

白茅这回来了兴趣,站在陈清秋的身边,摸着下巴看了半天。

两只雪精交流完毕,小五一下飞到红姑的面前,上下飞舞一番。一直笑咪咪的红姑,脸色也沉了下来。

陈清秋刚听说红姑与雪精之间的契约,可心灵相通,就看见了现场版。

“它们丢了一个族人。抱歉两位,可能要先找族人了……”

陈清秋捧着其中一个雪精,它似乎心情很低落,耷拉着翅膀窝在她的手心里,蔫蔫的。

“要不然我们也跟着去吧?反正也不知道阿福在哪。”

白茅哼了一声,没有开口否定,陈清秋立即闪着亮晶晶的桃花眼,却看红姑,红姑只好答应。

窝在她手心里的雪精,走了一段路,竟像重新振作起来一般,飞到陈清秋的脸上亲了她一下,立刻就飞到前面和小五一起。

不知道雪精之间到底有什么感应,他们跟着两只雪精朝着南方走去。碰到走不过去的地方,就坐红姑的红绸,白茅依旧固执地不肯让雪精碰他。

这么一走,陈清秋才再一次感觉到这地方的广阔。

“这里太大了……红姑,这还在昆山里面吗?”

“哈?当然不在,不过还在山里面罢了。”红姑见陈清秋还迷迷糊糊的,“寒冰之地传说是上古大妖作战产生的极寒之冰,后来大能用山把它给盖住,以免这里影响到外界。”

上古大能大妖在陈清秋听来是异常遥远的事,她可没注意到跟在身后的白茅,若有所思的表情。

“红姑,那这里与世隔绝,除了你还能有别人或妖进来吗?”

“当然没有,你们都是我放进来的。”

红姑的表情很是笃定,她在这个地方几百年,除了雪精就没看见过别的活物。

陈清秋转过头,和白茅对视一眼,两个人都想到了那个山洞里的符号。既然没有别的人和妖,那东西又是怎么凝结在冰层里的呢?

第116章 走丢的阿福

两只雪精似乎激动了起来,加快了速度,红姑也操纵着红绸飞快了些。现在显然不是问这个事的时候,陈清秋只好把心头的疑问给按下。

小五和另一只雪精在空中绕起了圈圈,红姑也一跃而下,喉咙中发出咕咕的呼唤,和小五它们的呼唤声混在一起。

“咕——咕——”

“呜汪!”

一声狗叫打破了这呼唤。

陈清秋正在四处寻找的脚步一顿,心中狂喜。

“阿福!阿福,你在哪?”

随即响起一连串的狗叫,他们顺着狗叫找过去。

一个凹下去的坑里,正亮着两只绿幽幽的眼睛——就是阿福!陈清秋叫一句阿福,他就在坑里应一句。

“你掉下去了?”

她这么问着,就想下去把狗抱起来。

“等等——先让小五它们下去看看,它们好像有点躁动。”

一心想着找狗的陈清秋,这才注意到,小五它们急速地在空中飞行,划出一圈又一圈的圆。白茅淡淡地道:

“傻狗抓着个什么东西。”

陈清秋大惊,两只雪精飞下去,微微的光把洞的底部照亮。阿福两个黑亮亮的眼珠盯着雪精,眼中充满了渴望,可他却没有动。

雪精继续往阿福的身边凑,就看见阿福趴着,一只狗爪子藏在身下,一只狗爪子上按着一个雪球……等等?雪精?!

“这……阿福,快放开,我们家的狗太不懂事了……对不起啊,小五……”

阿福被陈清秋一呵斥,眼里浮现出委屈的神情,面前的两只发光的球还在上下飞舞,它犹豫了一下,还是挪开了右边的爪子。

那只雪团一动不动,陈清秋在坑上面急得要死,生怕阿福把雪精给搞死了。还好小五飞过去碰了碰,那只小小的雪球就亮了一下,猛地发着光,从地上蹿起来,蹿到红姑的面前去蹭她的脸。

“阿——十六,都叫你别这么淘气了……”

她的话还没说完,这个叫做十六的雪精就立刻拍着翅膀,怒冲冲地飞到阿福面前,用翅膀扇了下他的鼻子。阿福立刻张开嘴,露出尖牙吓它们,三只雪精立马飞远了些。

“不是不懂事,是太懂事了。这雪精乃是天地所生。”

白茅讽刺道,红姑没怎么听懂,陈清秋却是听懂了……有时候阿福太傻,以至于让人忘记他还是只寻宝兽了。

她跳下去,把正在打架的四只分开,阿福的黄毛上也结了不少冰霜,看起来是冻得狠了。点点阿福的鼻子,陈清秋道:

“现在知道错了吧?下次还敢不敢乱跑?”

阿福呜咽一声,低下头。剩余的三只雪精见状,立刻停在陈清秋的肩头,一副要看好戏的模样。

她想把阿福抱起来,可阿福竟然挣扎着跳起来,朝着陈清秋小声地叫起来。

“怎么?咦……这是?”

白茅和红姑本来是在洞外面等陈清秋的,听到她疑惑的声音,白茅不耐烦地哼了一声,直接跳了下去,看看她到底还在拖拉些什么。

“怎么还不……”

白茅的声音陡然停住。

第117章 静兔

陈清秋自己不过是个半吊子的捉妖师,她实在认不出来面前的东西,只好把阿福抱起来,让白茅能看得更清楚。

阿福不肯走的原因——就是他肚子底下压着的冰块。

冰块里面冰着只小动物,三只雪精正上下翻飞着,仿佛也对这东西十分感兴趣。借着那微弱的光,陈清秋好一会才看清楚,那冰着一只兔子!

那兔子耳朵长长的,全身的毛雪白,四足火红,闭着眼睛仿佛是在睡梦中被冻结成了冰。

“静兔。”

“什么?”

陈清秋按住怀里挣扎不已的阿福,有点没听清楚白茅说些什么。

“上古的炼器一族,原型似兔,名为静兔……我那时候,静兔一族就少有出现了。”

陈清秋惊讶地瞪大眼睛,无法把面前这只看起来柔弱可爱的兔子和“炼器”“上古大妖”联系在一起。

“我说,你们两个谈情说爱的时间也太长了吧。”

红姑等的着急,也从上面跳了下来,随即就被地上的兔子给吸引住了。陈清秋脸色一红,就想开口反驳。

“这什么?”

“捡回去吧,傻狗还有点用。”

白茅仿佛没听见红姑打趣的话,陈清秋点头,把阿福放下,捡起那块冰。说起来也奇怪,冻着兔子的冰块竟没有和地面相连,是能够移动的。阿福见陈清秋把冰块抱起来,也不再焦躁了,反而一双眼盯着飞舞的雪精。

“这是什么东西?我竟从来也没发现过。”

红姑跟在陈清秋身边端详那冰块,一群人朝着山的方向走。陈清秋把白茅说的静兔说了,红姑却只是似懂非懂地摇摇头。

“不过这兔子说不定还活着呢……你们人族不是有什么把人放冰柜里,几百年都不会死的吗?”

陈清秋愣了愣,刚想向红姑解释,不是什么几百年都不会死,就被身后的白茅猛地拉住了上衣:

“别动!别往前走!”

白茅的举动,让正在说话的两人都停了下来。红姑抬起头,想说些什么,很快却面色凝重了起来。她也伸手拦住了陈清秋:

“别走了……前面鬼鬼祟祟的东西,快出来!”

红姑后面一句话,几乎是喊出来的。陈清秋被吓得心脏猛跳,她用脚把阿福拦着,生怕他又冒冒失失地跑出去。

冰面上一片黑暗和寂静,仿佛什么也没有。

陈清秋的心更加紧张起来,白茅和红姑都感觉到了,怎么可能什么东西都没有?

果然……黑暗之中猛地浮现出两盏如灯笼般大的血红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们三个。

白茅沉默地站到了陈清秋的前面,她们两个夜视能力不强,他却能看得清清楚楚。不止那两只血红的眼睛,站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只巨大的老虎,那老虎足足有两层楼那么高,一对黑色的翅膀展开。

它正朝着他们张开巨大的嘴,嘴里的尖牙锋利无比,只要再往前走几步,他们就能被一击扑杀。

白茅沉默地上前去,站在红姑的面前,淡淡地道:

“英招,你处理了吗?”

第118章 发狂的英招

红姑抽出武器,红色的绸在空中缠绕她的手臂:

“我没有,本来以为冻他几天就能冻死……看来,没有啊。”

她的话音刚落,就见那只如小山一般的老虎,发出一声巨吼,冰面都微微地震动起来。

陈清秋一时没有准备,几乎要被那声音震聋,阿福不安地汪汪叫起来。白茅回过头道:

“快点!”

“哈?”

陈清秋愣住,就看见小五不情愿地飞过去,蹭了下白茅的脸。白茅也万分嫌弃地回过头去,如果不是时机不对,陈清秋还真想笑出来。

不过她很快就笑不出来了,那一声虎啸之后,巨大的威压沉沉压了过来,几乎把她压得一个踉跄。她虽然看不大清楚,却也明白,面前的东西,一定强大又充满敌意。

“给我!”

这是属于人的怒吼。

一个高大的男人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他手上提着斧头,巨大的翅膀张开,眼睛血红,仿佛已经神志不清。

“给我!”

白茅紧紧地皱起眉头,手中拿出了自己的长剑。

红姑也发现了英招似乎精神状况不太对劲,明明是在这寒冰之地冻了几日,怎么就发狂了呢?

可现在也容不得他们再去追究些什么,提着斧头的英招又愤怒地吼了一句“给我”,朝着他们逼近了一步。

白茅什么话也没说,拿起剑尖对着英招,明晃晃地表示威胁。

可英招仿佛什么也没看见一般,朝着他们又走进一步!

陈清秋惊恐地抱住怀里的冰块,她越发觉得,那双血红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白茅也发现了这一点,他和红姑对视一眼,抄起武器,朝着前行的英招冲了过去。

英招的身影一闪,躲过了他们的攻击,朝着陈清秋举起了斧头。

陈清秋摔倒在地,阿福在后面使劲地叼起她的衣角,想要扯着她跑。可她早被这威压弄得腿软,根本爬不起来。

那把锋利的斧头,被英招高高地举起,他嘴里大声叫着给我,就要狠狠地落下斧头。

陈清秋努力地向后爬去,那斧头砸了下来。

“当——”

白茅从远处甩过来的刀,把那斧子挡了一下,陈清秋立刻连滚带爬,蹿出好几米。

英招见状,愤怒地吼了一声,捡起斧头,猛地朝着冰面劈砍下去。他就像疯了,连续对着地面劈砍了几下。

“快阻止他!”

红姑扯着嗓子喊了起来,可已经来不及了。

那斧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几下就把冰面给劈了开来,以他站的地方为原点,地面朝着四面八方裂开了巨大的缝隙!陈清秋只能感觉到地面都在倾斜,她不由自主地在地面上滚了起来。

白茅一瞪脚,冲到还在继续劈砍的英招旁边,朝着他的太阳穴一打,一下就把他打晕地软软倒了下去,斧子也咣当一声掉落在地上。

可一切都来不及了,地面的缝隙越来越大,从地面上呲呲地冒出来白气,白茅紧皱着眉头,捡起地上的英招和父子朝着冰面外围跑去。

第119章 遇险

平地裂开缝隙,犹如大嘴,要把在冰面上的东西通通吞噬。要不是陈清秋用匕首插进冰里缓冲了一下,她就要和阿福滚进缝隙之中。

努力地把阿福往上提了下,她艰难地道:

“阿福,回去……该减肥了!”

阿福四只脚在冰面上瞪着,惊恐地想要远离那缝。陈清秋努力地往上蹭,一条红色的绸带飞了过来。

“拉住。”

红姑避开雾气,用绸带把陈清秋拉起来。

她们能坐在红绸上,算是暂时远离了危险。可提着英招的白茅,却处于不妙之境。

他正处于地裂最严重的区域,冰一块块地碎开,黑暗的大地张开了嘴,下面是一望无际的黑色深渊,向外冲出的白色雾气,更是瞬间让这个空间降温!

白茅皱着眉头,手上的英招并不轻。白色的烟雾升起来,把视线遮挡住,他无法看到外界的情况。手中招出剑,对着白雾凌空一斩,有一瞬间的散开,但很快又凝聚在一起。

“陈清秋!”

白茅低低地喊了一声,混着冰面暴裂的声音,没有得到回应。

脚下的冰块慢慢地碎裂,他没有注意到英招火红的头发,已悄然爬上一层冰霜。将手中的长剑祭出,他拖着英招跳上长剑,立刻感觉到那长剑猛地一沉,晃晃悠悠地飞了起来。

还没等白茅松一口气,四周的白雾就愈发浓重,撞到皮肤上,冰冷刺骨。他咬咬牙,想操纵剑立马飞出浓雾去,谁知就在这时,那底下一块厚重的冰猛地裂开,喷出一股子白雾来!

那白雾直直地打在剑身上,就听见咔嚓一声轻响,白雾变为冰,紧紧地扒住了剑身。那剑抖动了一下,立马歪歪扭扭地朝一端斜下去。白茅控制不及,被重得像死猪般的英招压着,倒向一边。

“白茅!”

陈清秋和红姑刚找到两只雪精,高高地飞上天空,就看见白茅的剑失控,他从剑身上翻身而下。她惊的站立起来,死死地盯住白茅掉落的方向。

“快去救他……红姑!”

红姑点头,红绸朝着那方向飞过去,从手中射出一根红线,追着白茅掉落的方向而去。

红线抽出的速度很快,几乎是瞬间,红姑就白了脸。见识了刚刚白茅的事,红姑也不敢驱动红绸太过靠近白雾,只好停在一边。

“怎么样?绑住了吗?”

红姑皱起眉头,表情有几分奇怪,但她手中的红线已经停下来了。她带了几分犹豫:

“好像……绑住了。”

陈清秋也不敢松懈,立刻上前帮忙去拉。阿福晕头撞向地躺在地上,两只雪精倒是想帮忙,它们一停到红线上,那红线立马下弯不少,吓得它们赶紧飞走。

“怎么会这么重。”

难怪红姑要那样的表情了,这重量也太不正常了!仿佛下面绑住的不是两个妖怪,而是两座大山!沉得要死!看来这一次回去,不止阿福一直妖要减肥了……

陈清秋一边诽腹,手上的动作却不放松。另一端真的像帮着个死物,什么动静也没有,不过沉到她怀疑红线会断掉。

“放心吧,这是我的本命法宝,不会轻易断掉的。”

红姑撇了陈清秋一眼,手中动作着,尽力让红线自己缩上来。

第120章 冰冻

红线绷得有些紧了,拉上来的部分也结满了冰霜,陈清秋瞪大了眼睛,看着从雾气中拉出来的东西,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哟嚯。”

红姑像是笑了一下,她从手中伸出好几条红线,缠绕着那坨东西,把它们拖了上来。

“竟然变成这样了……”

陈清秋忍不住蹲下来,细细端详刚刚拉上来的——一大块冰。冰块之中,冻结着白茅和英招。白茅的眉头皱起来,一只手抓着英招的翅膀,英招就这么软趴趴地垂着。

仿佛是下坠的一瞬间,他们就被冰冻住了。陈清秋用手摸去冰面上的碎屑,手掌已经感觉不到冷了。这地方的气温降得太快了。

“走吧。”

红姑能感觉到风开始刮得脸疼,她不再犹豫,唤了一声,就操纵着红色绸缎朝着高空飞去。

下面的冰层还在不停地断裂,极具杀伤力的白雾喷涌着,在这个黑暗的世界中,声势浩大。陈清秋远远地看了一眼,只觉得幸运……那样的白雾之下,到底会有些什么?

片刻之间,他们就飞回到了山顶,已经看不到那里的动静,但还能听见响动。山顶上的雪精们,似乎也被这样的声响搅动着,躁动不安,亮光一闪一闪。

一到了,小五带着两只雪精飞了进去。

陈清秋抱着阿福,为难地看着地上的冰块,一大一小,冻着白茅和来路不明的两只妖物?

阿福还在不停地哈气,吐出一团团白气,引来两只雪精,好奇地围着他打转。陈清秋把他放下,他立刻无忧无虑地和雪精打闹成一团。

“这要怎么办?”

红姑也饶有趣味地蹲下,似乎是想欣赏白茅被冻住的窘迫样子,但没一会,她就发出疑惑的声音,引得陈清秋抬头看她。

“发现个有点奇怪的事……”

她的话音刚落下,就有许许多多的雪精围了过来,从陈清秋和红姑之间飞过去,绕着那冰块飞来飞去。它们聚集得太多,就像个小太阳一样,把冰块照得透。

“它们这是?”

“没想到啊……”红姑站起来,拨开一部分的雪精,似乎在细细端详些什么,“竟然有这样的事情,这样的红线,还是第一次见。”

红姑这么说着,朝着空气伸出手,做了个抓取的动作。在陈清秋看来,她的手里依旧是什么都没有,但雪精骚动了一下,她明白……这是抓到红线了?

“什么红线?”

雪精的光照得冰块晶莹美丽,白茅被冻在里面,安静又缺少平日的活力。英招的短发如烈焰般,燃烧在冰块里。

“他们两个的。”

红姑点了下火红的英招和地上的小兔子,小心翼翼地把两条红线一扯,再往空中一扬,还在悠闲飞舞的雪精,立刻冲了上去进食。即使已经看过一次了,陈清秋还是屏息凝神地抬头观看。

“他们两个有红线?”

“是啊,还不止一条呢。”

陈清秋眨巴眨巴眼,她虽然有点想要知道更多,但还是先把这个心思按捺住了。看了一眼在冰里合眼睛的白茅,一闪一闪的光将他的黑发照得有点银白了:

“怎么解冻?”

第121章 解冻

陈清秋感到脚边一沉,阿福正乐呵呵地望着她,嘴里叼着一只扑腾不已的雪精。

“阿福!说了不准抓它们!”

她蹲下去,把雪精掏出来,阿福呜咽一声蹭了下陈清秋的腿,低眉顺眼地表示自己错了。

那只雪精被掏出来之后,立马飞到阿福的头上,重得他一下四脚朝天,把一旁的红姑和陈清秋都逗笑了。

“办法,我倒是想到一个……就看它们愿不愿意了。”

红姑招来其中一只大的雪精,和它咕噜噜了一阵,就看见那雪精在冰块上逡巡了一阵,朝着凝神树林飞了进去。

陈清秋看一眼红姑,红姑朝她眨眨眼睛,示意她跟上。她还有点担心地上的白茅,回头一看,那一大一小的冰块,竟被雪精们齐力抬了起来。

走进凝神树林,仿佛自己成了巨人世界的矮人,陈清秋抱紧阿福,踏行于冰上,身边是如圆柱般的蘑菇杆,还有一明一暗的变化。

明明外面是冰雪世界,走进树林中,温暖的气息便扑面而来。陈清秋注意到在冰层上,竟然有一道道的沟渠,里面流动着的水,在微微地冒着热气。

“这是?”

凝神树生长在冰层上,沟渠里的热水更像是在保持这片森林的气温。陈清秋正在心里胡乱猜测,红姑也不解释,倒是不少雪精从树上飞下来,绕在她们的身边。

阿福已经很克制自己想要扑出去的欲望了,偏生这些光点,没有个安分的时候,总是在他的眼前,飞来飞去。他的爪子发痒,抓着抓着,就翻了个跟斗从陈清秋的怀里摔了出去。

“阿福……”

阿福甩了甩头,盯着面前冒烟的大湖,忘记了飞舞的雪精。

陈清秋也不忙着把阿福捡起来了,她看着面前的温泉,愣住了。

这是一湖非常澄澈的温泉,在黑暗与微凉之间,仿佛是世间珍贵的眼泪凝结在冰天雪地里。

“这就是我说的办法。”

红姑的话还没说完,就看见他们身后来的一大群雪精哼哧哼哧地抬着两块巨冰,嘭地一下扔进温泉中,溅起的水花撒了阿福一身。

这还不算完,一起跟着来的雪精,也下饺子一样跳进温泉里。阿福不满地抖了抖水,满眼都是闪光的雪精,也扑通一声下水了。

“走吧,我们也一起。”

“可以吗?”

陈清秋的外套早烧了,要不是恢复了些灵力,她已经成冰块了。如今看到一大湖的温泉,哪能不心动?

“这是雪精的母泉。奇妙吧,明明是寒冰之精,却由一湖温暖的泉水孕育。”

红姑放下帽子,露出一头又长又顺滑的长发,除去深色的僧衣,红姑的脸在雾气中还真有点优雅。陈清秋撩起水,扑在脸上,温热舒适。

她们在湖的一边,阿福和那些雪精在另一角嬉戏。他们的中间,两块冰在湖面上一浮一沉。

白茅躺在冰里,浮浮沉沉的样子实在好笑,陈清秋恨不得能用手机给他拍下来。

“小姑娘啊,沉溺于男人可不是件什么好事。”

许是温泉的水太热了,烘得陈清秋脸蛋红红的,她转头看向又变得有点神神叨叨的红姑:

“你真的能预见人的命运?”

第122章 绑住

“那你知道这冰层下面是什么吗?”

陈清秋被反问得一愣,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红姑笑着掠起耳边的头发:

“大家都有不知道的事……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命,人和妖之间的红线、牵挂,我都能看个清楚,如果这就是命,我却从未看清过自己的。”

她的话本来就有点模模糊糊,陈清秋似懂非懂。她用手掌捧起温泉水,从肩头哗啦啦地倒下去。这掌心的纹路,她无比熟悉,从小到大猜测不少,这里竟会长着连自己都看不到的东西?

她摸着柔软的掌心,目光不由地朝着白茅看去,那厚厚的冰层又化了些,他应该很快就能醒来吧……

“那两个妖物该怎么办?他那个时候,找你的麻烦?”

红姑知道陈清秋说的是英招,她已经在昆山市几百年了。一直安安分分地从未招惹过这位霸主,谁知道他竟然找上门来。

“绑起来,丢出去吧。他还有得折磨呢。”

想起那两条粗粗的红线,红姑也舍不得立即把其中一个杀死。

“就用这个,料他也挣不脱。”

“这是?”

陈清秋疑惑地看着红姑拿出来的一小段红绳,毫无特色的红绳,怎么也不像能绑住妖力深厚的英招。

“这是他的东西……当然能绑住他。”

每次取下红线,红姑都会存一段炼化,每一段红线都代表了不同的情。手中的这一段,正是刚刚从英招那儿扯下来的。

陈清秋没想到红姑取下来的红线还有这么厉害的地方,她联想到某个传说:

“传说月老还能剪掉红线和系红线,你把红线拿走,那他们之间的联系就没了吗?”

红姑摇了摇头,她掂量着手中轻飘飘的线,表情似笑非笑:

“你说奇怪不?就这么一个东西,像春天的野草,摘掉之后还会长出来,若世间真的有什么东西能立刻改变感情,那肯定不只是一条红线……”

红姑的话停了下来,望着湖那边,闪烁的亮光,水面上有些波澜。这微妙的氛围让陈清秋也不再开口,她一边擦洗身体,一边警惕地望着那两块冰。

那被冰住的静兔,身上的冰已经融得差不多了。陈清秋踩着细腻的砂石过去,把它给接住了。

有几只好奇的雪精围过来,将那兔子白色的毛发,照地微微发亮。四只脚的毛并不是正红色,带点棕,陈清秋这时候才看清楚,那两只长长的耳朵尖尖也带点红色,额头中心更是有一小团红色的火纹。

“它……该怎么办?”

“带走。”

哗啦一下水声,白茅猛地从陈清秋面前的水面出来,站在他的面前。

几只雪精被吓得四散逃离,陈清秋惊喜地笑了起来,手里抱着只兔子,不知该做什么动作。

“你醒了?”

白茅点点头,他的黑色短发贴在脸边,轮廓更为明显,水珠顺着白皙的皮肤流下来,眼角的泪痣此时让他整张脸都有点邪魅。

“它带回去,有用。这地方,别来了。”

“你们掉下去到底经历了什么?”

红姑抢先一步发问。

第123章 我会救它

“是岩浆,我只看了一眼,就被冻住了。”

“岩浆?!”

陈清秋和红姑惊讶地看向白茅,一脸怀疑。

“你们在怀疑本王的眼神?除非我瞎了,我才会看错。”

红姑还在沉思中,陈清秋默默地道:

“瞎了可就看不见了。”

立马顺利地获得一枚来自白茅的白眼。陈清秋怀里的兔子,一动也不动,仿佛死去了。

她忍不住伸手摸了一把,却被那冷冰冰的触感吓了一跳。明明都已经浸泡在温泉里了,这兔子还是浑身冰冷:

“还有救吗?”

“难说……凝神花对伤口有效,我不知道,对这种情况有效没有。”

红姑也凑上来,摸到那兔子冰冷的身体,打了个寒颤。陈清秋看了白茅一眼,看见对方正在注视着自己,立马把头撇开。

“你醒了,那妖物呢?”

“也快了。”

听到这个,红姑立马叫着两只雪精陪着,游到湖的另一边,要给沉下去的英招绑起来。剩下陈清秋和白茅还躺在湖的这边,静静地感受着湖水拍打身体。

陈清秋安静了两秒,她才缓缓地道:

“它对你很有用吗?”

白茅点头,她停顿了下:

“好吧,我会救它,不过记得付钱给我。”

白茅轻轻地笑了起来,上一次陈清秋答应他要治疗的时候,也是这样要钱的。不过他似乎忘记了,上次的他们还互相不信任地发誓。

她把兔子放在岸边,自己也想起身爬起来。白茅微凉的手掌放在了她的肩头,将她按回水中:

“这地方的灵气浓郁,多泡一会,也无坏处。你要是觉得自己已经实力够强大……哼,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对方说到“实力强大”哼地实在轻蔑,陈清秋却吐了下舌头,坐会温热的水里:

“那这么说,实力强大,差点冻死的大王,就不用再泡了吧?”

“就算我要死,也比你死得晚。”

一人一妖的斗嘴,越来越无脑起来。

湖的另一边,红姑把高壮的妖物提到岸上,看见对岸正吵得热闹,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

明明只有一根红线,姻缘姻缘,本该是双线之合,一根如何持久下去?

……

既然已经拿到了凝神花,陈清秋和白茅在一番折腾之后,带着一狗一兔就要离开,倒是雪精依依不舍地绕了好几圈。

红姑扔掉绑的结实的英招,朝着他们爽朗地笑几声,摆摆手:

“有缘我们自会相见。”

陈清秋站在白茅的飞剑上,用力挥舞了下手臂。她披着红姑给的一件深色外袍,在外面的寒冷之中嘴唇都冻得发白了。

没等她再说些别的告别的话,白茅就不耐烦地催动了飞剑:

“啰嗦。姻缘庙又没脚,还能跑了不成?什么有缘再见,就爱这么装神弄鬼的老尼姑。”

幸好红姑站得太远,根本听不清楚白茅在碎碎念些什么了,只能看到两个人的身影渐渐远去。

“我们去哪——”

“什么?”

风声很急,陈清秋的话全被吹走了,她瞧着这昆山市内的方向,也闭嘴不再说话了。

第124章 不疼吗

宅子还是那个宅子,湖里的锦鲤缓缓地游着,竹叶沙沙响着。陈清秋一落地,就感觉到如春天般的气温,院子里扫得干净,屋子更是如此。阿福汪了一声,在院子里跑动。

“这……是?”

白茅四处看了看,往客厅里新增的懒人椅上一躺,绵软舒服。

“侯天禄这活干得不错,走之前交代他的。”

“这岂止是不错啊,就差把你当生身父母供着了吧。你到底付给他们多少钱?”

白茅给了陈清秋一个白眼,手招了招,冰箱就自动打开,风托着一罐牛奶到他的面前。陈清秋吃惊地道:

“你不会没给钱吧?压榨,太压榨了!”

“这本就是妖界法则,胜者为王,哼,哪像你们人族唧唧歪歪勾心斗角的?”白茅打量着这红罐子,侯天禄准备的是什么玩意。

陈清秋咧了咧嘴,把怀里的兔子放到沙发上,走到冰箱面前,拿了罐果汁出来。她举着罐子,坐到沙发上,笑着说:

“唧唧歪歪?我们可没那么粗暴,现在已经不是原始社会了。我们崇尚的是知识,知识。”

白茅面无波澜地看向她,她立刻挑了下眉毛,神情飞舞。两个手指在罐子上头的什么地方一揪,就听见“啵”地一声,她手里的东西被打了开来。

她的手指上套着一个易拉罐环,朝冷脸的白茅眨眨眼,美滋滋地喝了一口饮料:

“看见没,这就是知识。”

白茅哼了一声,“啵”地一下打开自己手里的红罐。

一时间,两个人都静悄悄地喝着手里的饮料。在寒冰之地根本分不清日夜,死亡就吊在头顶,哪来这么悠闲的时刻?

陈清秋喝的是汽水,橘子味,又酸又甜,刺激。一口气喝了大半,把罐子放下,她打了个汽水嗝。白茅嫌弃地看了她一眼,用术法打开电视,嘈杂的日常新闻立刻充满了厅。

“我现在救它吧?”

白茅把手里的牛奶放下,点了下头。

陈清秋也不想弄脏了这沙发,干脆找来张毯子,把那兔子放在毯子上。不知道是不是这里温度升高的缘故,那兔子之前浅浅的呼吸幅度也大了些,放在毯子上像个一鼓一鼓的气球。

“我的血,真的有用吗?”

“灵体之血,有用的不是血,是血里的灵气。”

白茅来了这么一句,陈清秋解下匕首,将它变大,在手臂上划了一刀。

这一刀算得上干脆利落,血很快便渗了出来,一股子腥味,滴在兔子的白毛上,仿佛梅花星星点点。

陈清秋捏着手,尽量把血滴进杯子里,那透明杯子不高,很快就满了底。她的神色专注,眼皮向下盯着杯子,睫毛便像微微翘起的屋檐,掩住了湖水。所以她没注意到一旁的白茅,没有看向杯子,而是在看她。

白茅一生见过很多血腥与死亡,面前的一小杯血,不过是其中之一。他本该心无波澜,但此刻却不由自主地去看陈清秋。

那把用来保护的匕首,被她用得毫不犹豫,尽管此刻眉头紧皱,那血水还是流了进去。

他闻到了那股熟悉的血腥味:

“不疼吗?”

第125章 图书馆

白茅是突然间出声的,陈清秋被他这么一问有点愣,差点把血洒到了杯子外面。

眼见着那杯子已经积起了一指节深的血,陈清秋忙着去撕身板的绷带卷。这都是她之前留在宅子里的,没曾想到自己还能有用上的一天。

白茅见她手忙脚乱地,又要照顾着血别流到地上,又要单手撕绷带。便把那绷带卷拿来,扯了长长的一段,等陈清秋说“好”,就立刻用地上的剪刀剪下来递给她。

陈清秋说了声谢谢,接过绷带,眉头也不皱一下,快速地止血擦药卷绷带。

“哪能不疼呢……我之前就是用我的血来引妖物的,捉妖物挣的多些。反正我的伤口很快就愈合了,时间一久,这点疼忍忍就过去啦。”

她说得风轻云淡,白茅盯着那白色的绷带,抿着个嘴,也不知道想说些啥。

陈清秋眨巴眨巴眼睛,看面前这位大爷。难不成有什么地方戳着他的伤心事了?要不然他怎么跟个门神一样站在跟前?

“我扔个垃圾。”

白茅这才回过神来,将内心那股强烈的感觉压下去,侧着身子让她走过去。她白着脸,手上拿着点碎屑,从他的身边挤过去。白茅这才发现,她长得并不算高,麻杆一样的身材,才到他的肩膀。他能轻而易举地俯视她。

那兔子虽沉沉地昏睡,但喂血很顺利。白茅更是一改之前的清闲大爷样子,蹲在她旁边,帮忙把兔子的嘴巴掐开。

陈清秋唯恐白茅下手重一点就把它给掐死了,喝着阿福不许凑得太近,赶紧把杯子里的血灌下去就完事了。

“得喝几次啊。”

“先等几天吧,等你伤养好了再说。”

白茅的语气很是坚定,陈清秋只好点头说好。

“把它放那儿就行了。”

白茅指的是他们都不常去的玻璃阳台,毕竟开门就是大院子,玻璃阳台自然有点多余了。陈清秋早就累得不行了,做完这些,洗了个热水澡连饭都没做就躺在床上睡着了。

阿福正在床下呜呜咽咽,想要陈清秋醒过来给他点吃的。就听见房门哒地一声响,那大妖物推门进来了。

白茅冷冷地看着睡着的陈清秋,和明显就要搞事的阿福,把阿福提溜起来,扔到了外面。阿福也不敢反抗,对着他站立的背影看了好一会,才灰溜溜地去院子里捞鱼去了。

“喂,醒醒。”

“唔——好困啊。”陈清秋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就看见白茅的冷脸,她正是困倦劲上来的时候,“哦,还没做饭——啊——你自己去点外卖吧……”

她还没睡醒,说话声音黏黏软软的,和平常一点也不同。白茅拉毯子的手一松,把陈清秋半张脸都给盖住了。

“哼,睡吧,没叫你起来做饭。”

被窝里一点点响动,陈清秋竟是又睡了过去。

白茅站在她的床前许久,猛地化作一道白色的烟雾飞入黑夜之中。

他去哪儿呢?如果陈清秋还醒着,轻而易举就能把眼前的地方认出来。

这正是她的大学!上课、下课、吃饭都必须经过的图书馆已经重建了点模样,白茅正脸色阴沉地站在那里。深夜的大学图书馆门口,寂静无人,玻璃借着月色映出白茅那张冷峻的脸。

第126章 麻烦

陈清秋早上醒来的时候,脑袋巨疼,仿佛里面住着个小人,对着她的脑袋敲了半宿。等她彻底清醒过来,才发现疼的不止是脑袋,她全身都疼!

“嘶——”

这就是寒冰之地带来的损害了。昨天刚回来根本没察觉,休息了一晚上,这才发现。

“也不知道红姑到底是怎么活下去的……”

想起自己差点和白茅要冻死在哪儿,陈清秋忍不住把头往软软的毯子上埋了埋。但她想要赖床也是不可能的了,门外已经响起了抓门声,一声比一声刺耳。

“这就来了,阿福,你是怎么——”

陈清秋停住话,门已经开了大半,阿福整只狗都湿了,黄毛凌乱,活像是在洗衣机里转过的布娃娃。阿福呜咽一声,蹿到陈清秋的脚边,留下一串白亮的水迹。

白茅把手里的书翻过一页,语气不由自主地带点幸灾乐祸:

“傻狗掉进湖里了,差点被淹死。”

陈清秋眨眨眼睛,阿福立刻低下头,表示自己知道错了。她蹲下来,把狗头摆正:

“阿福,你真的是妖吗?”

两颗黑玻璃珠子的眼睛就这么瞪着,一股纯真无邪的味道。陈清秋无奈地摸摸它湿漉漉的小脑袋,找到条毛巾给阿福擦了,才在白茅的催促声里去下了锅面。

一人一妖吸溜着面条,陈清秋心里有事,吃得并不快。

“那兔子没醒,今天先去京市吧。”

“好。”

听到白茅主动提起来,她立刻喜笑颜开,吃完之后甚至还问白茅要不要添。

……

雪精给的凝神花一直被包裹着,陈清秋再打开那包裹,也忍不住惊叹。

如水晶般晶莹剔透的蘑菇瓣,像个艺术装饰品,根本不是平凡的植物能长出来的。手指触上去,也是冰冰凉凉的,并没被室温影响。

白茅并不多说话,让她把东西收起来,立刻飞去京市的方向,仍阿福在院子里追赶了好一会。

“阿福乖,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陈清秋安抚了阿福,她自己的心情却颇不平静,越是接近京市心跳得越快。白茅像是看清楚了她的紧张,远远地在医院外面就找了个地方落下来,要和她一起走过去。

“只要那老尼姑不骗你,这事自然水到渠成。”

白茅竟然没有出言讽刺她这紧张的样子,还破天荒地安慰来了。陈清秋惊讶地去看白茅,他的神色和平常无异,看见陈庆你去看自己,反而还露出点疑惑的神色。

“难不成你在怀疑本王的能力?”

陈清秋立马摆手说不。

马路上的积雪已经化了不少,和上一次京市下雪的场景相比,冷清了许多。陈清秋把口袋里的东西,提了提呼出一口热气,很快就消散在空气中:

“但愿吧……我不是怀疑你的能力,不过,失望过太久的事情竟然要成真了,我还是有点不敢相信。”

陈清秋冻地两颊发红,她想起许许多多一个人的日子,眼角微微的发热。

老头子,真的能醒来吗?

她真的马上就能看见,活着的他吗?

白茅轻轻地侧头,凭空抓出一张丝绸绢:

“麻烦,人族就是麻烦,何必顾虑如此之多?”

第127章 清醒

白茅的语气还是那样臭屁,陈清秋止住鼻子的酸涩感,夺过那条丝绢,狠狠地擦了一下眼角。

“你说得没错,我没必要怕,等了好多年的事呢。走吧!”

她不去看白茅,快步往前走。白茅笑的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他跟了上去。

医院门口等着他们的正是侯天禄和侯桃两妖,不过侯天禄顶着个年轻的皮囊,像是知道自己中年的那模样容易引起轰动。一看见陈清秋和白茅,立刻笑着迎了过去:

“昨晚接到鬼妖的消息说您两位要来,今天早早就等着了。陈小姐,放心,您父亲没出一点儿差错。”

侯天禄笑嘻嘻的,把事情都交代了,立刻和侯桃把他们两个往医院里面领。陈清秋听到他说“昨晚”,立刻又看了白茅一眼,白茅冷冷淡淡的,没什么反应。

她笑了笑,桃花眼里充满了欣喜。他们很快就到了贵宾病房,陈丘还是安安静静地躺在那儿,衣服干净,房间也整洁,看起来确实是被仔细照料着的。

“多谢您了。”

侯天禄赶忙摆手弯腰,和白茅说了几句话,就带着侯桃出门了。

陈清秋这才解开口袋里的包裹,把凝神花拿出来。白茅掰了一段,让她把剩下的给收起来,妖力轻轻一碾,凝神花就变成了银白色的粉末,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冷香。

侯天禄早就根据白茅的吩咐,准备好了早上的露水,放在桌上,还拿标签纸写好了。陈清秋为他打开杯子盖,白茅手微微一抖,那些粉末便全滑了进去。

粉末一沾到露水,便膨胀了起来,变得透明水润,仿佛一个个的空气泡,都快挤出杯子口了。陈清秋看得目瞪口呆,谁能想到那蘑菇粉末,竟会膨胀成这样的东西?

“这……”

白茅用手指点了点,放到鼻子尖利闻闻,又拿出流珠在上面滚了一圈,没毒。

“让他服下去吧。”

“我爸他躺了这么多年,肠胃早不行了,都是打营养针的……这怎么吃?”

白茅顿了顿,他拿起桌上干净的勺子,舀一小勺,那凝神花便像果冻一样,在勺子里摇摇晃晃。他一伸手,就塞到了陈清秋的嘴里。

陈清秋瞪大桃花眼,只感觉到嘴里的凝神花冻冰冰凉凉,入口即化,变为一股子冰水沁到嗓子眼里去了。白茅在她的面前,轻轻地勾了下嘴角,神色仿佛是在问她感觉怎么样。

“我去……挺,挺舒服的,看来我爸能吃。”

她说舒服,不是因为别的,那股子清凉顺着喉咙滑下去,慢慢地到了全身,甚至让她觉得头疼也减缓了几分。白茅摊了摊手,坐到椅子上,看陈清秋小心翼翼地喂食。

喂一口还不算完,陈清秋有时也会小声地说话:

“爸,快吃吧”“快醒吧”之类的话,白茅撑着脸在一旁听得有点不耐烦。

不过很快他的神色一凛,眼神投向墙角。墙角处的阴影,膨胀膨胀着,凭空长出来一只小鬼妖。小鬼妖啪嗒啪嗒地跑过陈清秋的身边,朝着白茅尖声细语地喊:

“大王,大王!那兔子醒了!”

第128章 又来找茬

白茅和陈清秋对视一眼便道:

“我先去看它。”

“好,我在这里等着。”

陈清秋现在早没了心思关注什么兔子,更不会想跟着去。白茅朝她略微一点头,就转身走了,那小鬼妖跟在他后面没几步也不见了踪影。

……

白茅只用了一小瓣凝神花,剩余的还在桌上,折射着阳光的照耀。陈清秋给床上的擦了身子,又整理了下病房,到了凝神花还是按照原样包回去。

这么一来,她就站在桌前,背对着病房门。窗外一阵微风吹过,病房的窗帘轻轻地拍打了下。

“哒——”

是房门被推开的声音。

陈清秋皱眉,这是贵宾病房,护士也被她叮嘱过了。是谁会这么无礼地闯进来?

“把东西给我。”

她来不及转头,腰间抵着个硬硬的东西,是刀……还是剑?

说话的声音很沉又沙哑,陈清秋莫名地觉得耳熟,她尽力地去感受空气中的气息。之前曾说过妖有特定的气息,其实人也有,不过人的气息比妖的还要难留下痕迹。

她把手指放在腰间的挂饰上,动作缓慢。

“不许动!我的话你没听明白吗?”腰间那硬硬的向前抵了抵,现在陈清秋确认这是刀剑一类的东西,“把它给我!”

“什么?你是说它吗?”

陈清秋镇定地拿起桌上的杯子,举高。

医院统一采买的透明玻璃杯子,在光的照耀下,把身后的男人映得歪歪扭扭,一头红色的短发犹如诡异燃烧的火焰,在空杯中扭曲。

一团火舌扑了过来,将陈清秋手里的玻璃杯烧了个干净。陈清秋相信如若不是自己动作够快,那团火也会把她的手一同吞下。

现在情况更明了了——这是找茬的又上门了。

陈清秋开始后悔,刚刚白茅离开的时候,怎么没有拦住他。她握紧了手里的小匕首挂饰,在身后的人威胁之下,全身紧绷地如一张弓。

“别给我装傻!”

那身后的斧子再抵上来一点,陈清秋便整个人都撞到桌子上,发出了一声巨响。她的眼角能看见病床,微微地凸起,表明那里正躺着人。

“好,你别冲动……我,我这就给你。”

陈清秋的手放到包裹上,包裹皮打开,里面的凝神花如璀璨的水晶,凉丝丝的。

“别给他!”

是白茅……他回来了!

陈清秋还来不及惊喜地回过头去,便被狠狠地一撞,吃痛地倒在桌面上。

“是你,原来是你!”

英招怒吼了一声,随即身上竟跳闪着火花,他把女人撞开,调转斧子对着门口的白茅。

白茅也不畏惧,他本来就是察觉到一丝妖气才赶回来的。从空气中抽出白刀,他朝着英招挑了下眉,一脸挑衅。

“等等,白茅……他只是来拿凝神花的,给他一些也没事。”

陈清秋忍着痛从桌上爬起来,她的声音微颤,脸色发白。

“你以为我打不过他?”

白茅立刻要发怒,眼神中更是对英招的不屑。

英招见状也不去和陈清秋纠缠,反倒挥了下斧头:

“要战便战!”

就这么一下轻挥,侧边的柜子已经有了一道明显的劈裂痕迹。陈清秋大惊失色,使劲给白茅甩眼色,让他别轻举妄动。

第129章 再战

白茅环视一周,目光轻轻略过病床,他手中一点,窗户便自动开了:

“这地方实在太小,打得也不痛快,不如去北山一战,本王也好报当日之仇。”

英招大喝一声“好”,一扭身就从窗户飞了出去,白茅紧跟其后,仿佛两阵风,房间里就又剩下陈清秋。

她这才腿软地坐在了地上,天知道那英招无意间露出的威压,已经叫她动弹不得了。这下两妖走了,她才敢表现出来。

望望床上依旧没什么反应的病人,陈清秋叹了口气。

这下该怎么办呢……

却说白茅这边,化作一道白雾追逐着英招,两妖几乎是转瞬便到了北山。

北山虽没有昆山那么高,但林木密集,他们动起手来也不至于叫凡人太过注意。白茅举起了手中的剑,对面的英招也狠狠地笑了下,挥舞着手中的斧头劈砍过来。

两妖斗法所到之处,林木狼藉全倒。来往招数不下数百,却还是不见分出高下。原来这一回白茅修养已久,实力大增,而英招却因在寒冰之境实力损伤,这才勉强持得一个平局。

白茅的剑法迅疾,直逼英招,差点有一剑就要擦上他的太阳穴。还好英招扇动翅膀,及时闪避。

几乎要丢掉性命,英招却并不恼怒,神色之间更是有喜意。仔细一看,那吊梢眼中熊熊燃烧着斗志,他一扬斧头,便哈哈笑起来,笑声震得树叶摇动:

“哈!想不到你个小白脸,也算是个对手!来!再来!”

说话时,便扬起斧头,朝着白茅俯冲过去。白茅抿着嘴,挥剑抵挡:

“你想不到的还多着。”

一番激烈的打斗,又开始了。

……

“多谢你们了。”

侯桃摆摆手,他肩膀上的小鬼妖也摆了下手,小手小脚的模样竟有点丑萌。

陈清秋笑了下,把激动得汪汪叫的阿福抱起来,又再一次重复:

“多谢你们了,我父亲还请你们多照顾……”

侯桃不耐烦地挠了挠颈脖上绒毛,不耐烦地道:

“知道啦知道啦,他醒了就立刻通知你嘛。别多说了,走了!”

话毕,竟像一道旋风般从原地离去,不留一点残影。那猴急的样子,让陈清秋忍不住再眯了眯眼,她摸了下狗头:

“阿福,走,我们去趟北山。”

阿福呜呜了一声,舔舔陈清秋的手掌。

陈清秋也想留在京市医院照顾老头子,可一想到白茅与那凶神恶煞的英招对战,便心神不宁。

“谁知道他打不打得赢呢?”

她可还清晰地记着,自己是怎么把白茅从英招斧底下救出来。

公交车怕是来不及了,陈清秋咬咬牙,带着阿福打了个的。一下车,阿福便要从她的手上下来,乐颠颠地往夜村跑,仿佛是留恋旧地。

“等等……今天可不是来干这个的,阿福,我们去找白茅。”

听到陈清秋这么说,阿福顿时蔫了一般,收回爪子,朝着上山的小径走。

北山未开发的地方占大多数,要不是陈清秋来过一回,她还可能要在上山的路上花更多的时间。

“快到了吧,阿福,你能闻到他的味道吗?”

第130章 开机键

阿福四处嗅了嗅,朝着山侧的一个方向跑过去,陈清秋立刻跟上去。没有多久,就听到砰砰响的闷响,陈清秋赶紧把阿福从地上抱了起来。

树林间的响动越来越大,阿福划拉了下四个爪子,眼中充满了疑惑。陈清秋朝他“嘘——”了一声,脚步放轻,沿着声响走过去。

这林子里的路本就极难走,到了某些地方,还没了路。陈清秋弯着腰,艰难地要从灌木林里钻过去。

树枝子划拉过来,直直地弹到陈清秋的脸上,她正用力地撇开那树枝,就听到前方一声巨响!

一阵巨大的威压铺天盖地而来,前方的树木纷纷倒下,竟如摧枯拉朽般容易。噼里啪啦各种响声像嘈杂的交响曲,松木叶的清香和尘土混合着。

陈清秋几乎要吓破胆,她拔腿就跑就冲。

耳边是树木倒下的呼呼风声,蛇虫鼠蚁从隐藏的地方蹿出来,跑得比陈清秋还快。她跑得快断气了,肺部疼痛,跌倒在地上。

还好她已经跑出一段距离,没有树木接着倒下。趴在地上大口呼吸了好一会,阿福哼哼唧唧地要从她的胸口爬出来,陈清秋才支撑着爬了起来。

明明刚刚她面前的还是一片丛林,这时树木七扭八歪,犹如台风过境。松树扭断的松脂味,在这个破破烂烂的地方散溢。

阿福比陈清秋还要快,跃过各种障碍朝着前面跑去。这一地狼藉根本无处下脚,陈清秋被他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白茅……白茅!”

穿过倒下的树木林子,他们终于抵达了林间的空地。

两个人躺在地上,阿福正在围着他们打转。陈清秋跑过去,看见白茅和英招排排躺着,心中升起诡怪的感觉。

这两是怎么回事?怎么躺在了一块?

蹲下来看,两个人身上的衣物都破破烂烂的,显然也是经受了刚刚巨大的波动。

“白茅……白茅,你醒醒。”

陈清秋摇了白茅好一会,才见他悠悠地转醒了。

“我们脱力了,带我们回去。”

说了这句话,他便像死机了,再怎么摇也不给陈清秋反应。

“开机键在哪啊?”

陈清秋抿了下嘴角,飞快地摸了下白茅眼角的泪痣。显然白茅的泪痣也不是开机键,他毫无反应,她倒是立刻站起来,环顾四周。

这根本就是山顶上的一块空地,已经被两人打斗毁坏得差不多了。该怎么以一人一狗的力量,把两只毫无知觉的妖拖回去?

陈清秋正思索着,就听见阿福汪汪叫了几声。

从倒下的树叶底下,竟钻出两只小鬼妖来,阿福朝他们吠了几下,就跑上去亲热地蹭蹭……看来在陈清秋不知道的地方,阿福已经和它们混熟了。

“大王叫我们来的。”

有了这两只强壮的小鬼妖,能瞬移他们到宅子里,陈清秋也松了眉头高兴起来。

“谢谢你们。”

她蹲下身子,用手指抚了抚其中一个小鬼妖的头。那小鬼妖也不害怕,蹭蹭她的手指头,这才做起了搬运工的活。

第131章 二十一世纪

自从遇上了白茅,陈清秋对这群小鬼妖的感觉也不一样了,甚至开始觉得它们有点可爱。

虽然不知道白茅到底是如何指挥得了它们的,这种瞬移的本领也太过厉害,就是……呕!她扶额,就是有点过于快了,让人像晕车啊。

陈清秋看了看被扔在地板上的英招,又看看被放在沙发上,身上盖着毯子的白茅,扯了扯嘴角。

“陈小姐,您回来了。”

出声的是一直坐在阳台口的侯天禄,他笑嘻嘻的。

陈清秋把阿福放下,小心翼翼地跨过躺尸的英招,和侯天禄打招呼。

“别叫我陈小姐了,叫我陈清秋就行了,也别用您了……你还比我老了不知道多少岁呢,这是?”

侯天禄点头称是,他并没有因为陈清秋是个普通人类而怠慢,仿佛上次白茅救了他的族人之后,他就对陈清秋也多加了几分尊敬。

“大王叫我看着他。”

“他?”

陈清秋走近一看,才发现那玻璃阳台上的兔子,竟真的醒了过来!此时正被罩在无形的空气罩中,耷拉着耳朵,瞪着双蓝眼睛往外看。

不是深蓝,更像是晴日里天空的浅蓝,此刻正有水光,犹如在水中的蓝宝石。陈清秋第一眼就觉得被触动了,这兔子的眼神太哀伤了。

“我和他说话,他能听见吗?”

“当然可以。”

侯天禄的手机也嗡嗡响了起来,他看起来忙得很。

陈清秋便坐在他的板凳上,看空气罩里的那兔子。那兔子刚才一直盯着地上看,此时才抬起头来平视她。

“尔等凡人,快将我放开!”

她轻轻地啧了一声,怎么刚刚侯天禄在这的时候,还乖巧的不行。一到了她这,这兔子就面露凶光了?

“对我客气点嘛,小兔子,我好歹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呢。”

“既然如此,何不放我出去?”

那兔子迟疑了一下,语气变软了些。他虽然极力遮掩,陈清秋却看出他的眼神一直在往地上的英招那儿瞟。

地上根本没有符咒,却有一点细沙,陈清秋怀疑这是侯天禄设下的阵法。

“你为什么会被冰在冰层里?”

那兔子眨了眨水蓝色的眼睛,似乎确认了面前的凡人救了自己的事实,他转转眼珠子:

“这里为什么会有那……那些妖物?”

陈清秋笑笑,沉默地看着那兔子。那兔子撇了下嘴:

“我回答,你也要回答。”

见陈清秋点头,他才道:

“大妖斗法,我无意之间被卷了进去,自然就被冻起来了……我问你,现在人间是什么世道了?你一个凡人竟不惧妖物。”

听起来毫无破绽,陈清秋清了清嗓子,扒住溜进来想冲上去扑兔子的阿福:

“现在是二十一世纪,嗯……科技的时代,欢迎你,小兔子。”

“别和他废话。”

竟是睡在沙发上的白茅转醒了,正躺着发话。

陈清秋顾不上兔子了,一放手阿福便结结实实地扑了过去,她飞也似的快步到白茅的身边:

“醒了?没事吧……你们弄出来那么大动静,没有受伤?他怎么办?”

白茅撑着起来,他撇了眼地上躺着的英招:

“没有受伤。这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把他抬到客房去。”

几个小鬼妖从角落里出来哼哧哼哧地抬走了英招,那兔子在空气罩里尽力想冲出来,却也是枉然。

第132章 要求

白茅站了起来,手一挥,便换成了一套家居的T恤服,还好室内温度高也并不寒冷。他走到阳台门口,居高临下地看那兔子。

阿福扑了好几次发现扑不过去,就乖乖地坐在一边。看到白茅来了,立刻耀武扬威地朝那兔子汪了一声,这倒是让陈清秋哭笑不得。

“你个小机灵狗。”

把阿福从地上抱起来,点点他的鼻子,阿福蹭了蹭陈清秋。

被关住的兔子并不畏惧,他只是一直盯着客厅门的方向——那正是英招被抬走的方向。

“想出去吗?”

蓝眼睛猛地转向白茅。

白茅的手动了动,空气罩中卷起了一股小小的风,把兔子毛卷的微动。陈清秋感觉不到,但那兔子却立刻扑通一下跪倒在地。

“吾乃静兔一族,饶我一命,对你们没有坏处。”

白茅呵呵笑了一声,语气淡淡的:

“静兔一族早已消亡……”那兔子猛地瞪大了眼睛,泪水啪嗒啪嗒地流了出来,白茅并不停下,“不过你说得对,本王不杀你,我有一个要求。”

“重新锻造一把匕首。”

陈清秋梳理阿福毛发的动作一顿,看向白茅,白茅的脸色无常。

“好!我以静兔一族林林之名起誓,为您锻造匕首。”

白茅哼了一声,一点微风就将地上的细沙卷去,空气罩就这么解开了。他转身朝着卧室走去:

“我要洗澡,想吃上回那个卤鸡爪。”

他一离开,威压也就消失了,那兔子嘭地一声倒在地上,泪水顺着他的毛发流到地板上。

陈清秋把阿福放到院子里玩,叮嘱他别弄得一身泥回来,那兔子竟变成了个人类。

十五六岁的模样,穿着不知哪个朝代的长衫,细胳膊细腿,银白色的头发长长地披着,两只蓝色的大眼睛湿润润的,脸蛋圆圆的,看起来可爱至极。

“别哭了吧……现在离你被冰冻起来的时候,已经很久了,”

陈清秋抽出纸巾递给林林,她想着红姑说的话,寒冰之地上百年上千年都没有人进入过,这林林被冻住的时间,还得往前推。

“谢,谢谢,能给我讲讲现在的事吗?”

他说起话来也是软软的,陈清秋便不由自主地点了下头。

让林林搬了个小板凳在厨房坐着,她就一边处理食材,一边和林林说现在的生活。那小兔子竟也是个活泼软糯的性子,听了那么多新鲜事,把之前的不痛快去了大半。

“清秋……你能和我讲讲刚才那个大妖物吗?”

“咳,他啊,是我见过实力最强的妖物之一,另外一个就是……英招。”

陈清秋真忙着把鸡爪子放到热水焯一遍,没看到林林听到英招二字,目光闪动得厉害。

“我……我根本没听过什么寒冰之境,没想到这么久过去了。简直是大变了个样子,清秋,你了解英招吗?”

陈清秋抿了下唇:

“我不了解,林林,你认识他吧?”

林林的手一顿,手里还没拨开的蒜瓣就掉回盆里,他低着头,不知道是在哭还是在笑,好久才嗫喏一句:

“是……是啊,我认识他。”

第133章 我能去吗

陈清秋并无意挖掘林林的往事,不过因为白茅,对英招多了几分好奇。她把香料在锅里熬着,又把鸡爪子放进去。

林林不知为什么噤声了,白茅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她的身后:

“这回别放那么咸。”

陈清秋被吓了一跳,手一抖差点把放调料的勺子扔锅里。

“吓死我了,要不是手稳,今晚就该吃卤勺子了。”

白茅哼了一声,看了看锅里煮得微棕的鸡爪子,朝着在小板凳上缩成一团的林林:

“出去和你谈谈锻造之事。”

陈清秋见林林都吓得耳朵冒出来了,心里有点惊异。这小白兔,还真的是胆小啊。白茅说完,他立刻就从厨房里蹿了出去。

“匕首给我,叫他给你重新锻。”

“啊……好。”

她有点惊奇,但是心里还有点莫名的喜悦……毕竟是免费的升级服务吧?

“那这样救妖的费用,我就……收一半好了。”

“锻造是我要求的,与你何干?钱已经叫侯天禄打到你卡里了。”

白茅看了她一眼,似乎是看出了她的心疼,把匕首拿走,留陈清秋一个人美滋滋地想自己的小金库。

……

“这是?”

“北极黑石,我依照书上之法得来,却不能发挥它十分的力。”

白茅将匕首递给林林,林林接了过去,细细端详着。说来也奇怪,刚刚还那么畏惧他的兔子,此刻拿着匕首,神色认真,无一点害怕之色。

当日在寒冰之境,北极黑石制成的匕首,竟无法凿穿万年寒冰,早叫白茅耿耿于怀。

林林举起了刀,在阳光下刀身泛着点冷光,映入他浅蓝色的眼眸中。

“材质确实是好,能用秘法再锤炼一遍……不过这火和材料?”

“我来找。”

林林高兴的点头,看起来颇有些迫不及待的样子。

陈清秋把饭菜端出来,正看到林林抚摸着匕首,絮絮叨叨地不知道在说啥。白茅电视的声音,已经完全把他的声音给盖住了。

侯天禄进来之后,和白茅打了声招呼说要去忙,也就离开了。陈清秋分了碗汤和饭菜,有点迟疑,向瘫在雕花大椅上的白茅问:

“那英招……要送饭吗?”

白茅懒懒地摇头,一直沉浸于抚摸匕首的林林猛地抬起了头,蓝眼睛里闪着渴望,嫩白的小脸还激动地红了起来:

“我……我能去吗?”

见白茅没什么反应,专注地看着电视剧,陈清秋点了下头。林林幻化出的人形,未免太过软萌了,让人抵挡不住。

他从椅子上起来,站到陈清秋的身边,帮忙乘了些肉。闻着香味,他吞了吞口水。

“有你的份,送完一起出来吃。”

林林高兴地点头。妖兽能化形之后,早不重口腹之欲了,不过面前这么一大桌好菜,还是勾得他的馋虫起来。

找了个木板把肉菜都放好,林林举着就去给英招送了,陈清秋告诉他客房就在楼上。

“没问题么?”

白茅斜了一眼陈清秋,往饭桌上一桌,熟门熟路地盛饭:

“你都让他去送了,本王还能说什么?不过一只兔妖,翻不出什么大浪来。”

听白茅这么说,陈清秋顿时放心不少,她虽然有意让林林见见英招,却也不想给白茅找出什么麻烦来。

第134章 他不记得我了

既有白茅坐镇,自然不怕林林作什么幺蛾子。实际上小兔子也没作幺蛾子,不过他从楼梯上下来,兔子耳朵耷拉着,眼角有点发红。

“快来吃吧,菜都凉了,你肯定没吃过这种菜……”

陈清秋刚想给小兔子夹个鸡爪子,白茅就把盘子往自己面前揽了揽。她只好转头夹了一筷子凉拌海带丝,可能兔子会更爱吃草?

“谢谢,谢谢。”

林林不太会用筷子,便拿个勺子舀饭。

这是他醒过来的第一餐吃食,陈清秋的手艺也不差,但他草草吃了几口,就把勺子放下了。

“我什么时候开始给你锻造?”

白茅挑了下眉毛,他敲了敲桌子,墙角便爬出来两只小鬼妖,头圆圆的,跑到桌脚下面,把正在大快朵颐的阿福吓得一顿。

“去楼上收拾个锻造屋,要什么要的,你自己和他们说。”

林林好奇地跟着两只小鬼妖走了,似乎对他们也别感兴趣。陈清秋也看着那两只小鬼妖的小身子:

“小鬼妖……有喜欢吃的东西吗?”

白茅带点惊讶地问:

“问这个干嘛?”

“想谢谢他们。”

陈清秋早想知道白茅是怎么让小鬼妖心悦诚服了。白茅一边大嚼一边小声抱怨:

“怎么不知道谢谢我?做饭还要收钱?”

陈清秋神秘一笑,有便宜不赚王八蛋啊。

“难不成英招走了?林林看起来不太高兴啊。”

白茅摇头,英招还在这座宅子里,他的感知不会错。不过那小兔子为何提前要求干活,他就想不清楚了。

……

吃了饭收拾完东西,白茅又坐回电视面前,陈清秋不去管他,蒸了个大南瓜,就上楼去看林林。

路过睡着英招的客房,她还仔细听了听,并无声响。林林的锻造室门口也听不出什么来,推开门才发现俨然另一个世界。

一个大火炉烧着熊熊烈火,还有一系列陈清秋认不出来的东西摆挂着。林林已经换了身装束,也不知道是不是看电视学的,身上穿着T恤短裤,脖子上围个擦汗巾。

火焰的橙光落在他专注的蓝眼睛里,火焰的热度竟没有让他出半点汗。陈清秋一开门,倒是被冲出来的热气弄得一个倒仰。

林林这才注意到来人,把目光从火焰中抽出来,朝着陈清秋勉强地笑笑。

“我来看看……匕首,是,是我的匕首。”

听说手里的匕首属于陈清秋,林林有几分惊诧。一番相处下来,他也发现了白茅是个实力深厚的大妖,可陈清秋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凡人,浑身没有多少灵力。

“那他对你真好。”

陈清秋愣了下,明白过来林林说的是白茅。她笑笑,拉过一张凳子坐在林林的对面:

“刚刚英招醒了吗?吃东西了吗?”

“醒了,没吃。”

林林说完这话,站起来,用铁夹子从炉火中夹起块铁,放在桌上,凭空出现个小锤子,叮叮咚咚地锤了起来。

陈清秋还以为自己要打扰人家干活了,她看了一会,就想起身离开。却没想到,一直鼓着脸打铁的林林颤声:

“他不记得我了。”

第135章 傻大姐

这是一个很尴尬的时刻。

陈清秋心里晃过那两条红线,明白自己不该多问些什么。她没问,林林依旧说了下去:

“我们相识如此之久,他竟忘记了我……果然,是我被冰冻的时间太长了吗?”

那锤子被林林挥舞得叮叮当当乱响,眼见着小兔子眼泪就要掉下来了,陈清秋赶忙道:

“我楼下的南瓜蒸熟了,下去做点心,等会给你端上来。”

待到她猛地一下把门关上了,林林才抬起眼,眼底红红的。

……

陈清秋把手里的手机翻了下,阅读上面的说明。也许是确定躺在医院里的父亲有一天会醒来,她心里大石落地,兴起了钻研一下厨艺,并不讨厌。

“南瓜丸子,加面粉……”

虽然白茅刚刚和她斗嘴许久,不过也说了,小鬼妖大概爱吃些多油多糖的东西。正巧侯天禄不知从哪找人送来的蔬菜里,一只南瓜显眼异常。

南瓜削皮之后便有股子清香,放在蒸笼上一蒸,更是满屋子甜甜的味儿。连白茅也闻着了,循着那烟气就站在了厨房门口。

这房子的采光很好,厨房留出个大的窗户,午后的阳光就这么从窗户里流进来。陈清秋穿着件淡绿色的毛衣,仿佛浸染在充满光线的湖底。

她面前的蒸笼正往上冒着白气,南瓜的橙色也有了几分温暖。白茅静悄悄地站在门口,没发出声音。

南瓜早已经蒸得烂熟,袅袅的烟气混合着甜香,陈清秋沾了点尝尝,足够甜了,甚至都不需要她再额外加糖。

从柜子里找出个青花缠枝的瓷器深碗,把生粉和水和着,再倒蒸熟的南瓜。这一切做得并不顺利,碗筷被弄得咚咚响。

面粉倒出去好些,陈清秋抿抿嘴,就着手把它们从案板上巴起来,再放回碗里。等到开始揉粉的时候,一会水多了,揉不起来,一会面多了粘手……总之,手忙脚乱。

“啧。”

白茅看到她马上就要伸手进南瓜里,终于忍不住出声了。

陈清秋转过头,才发现白茅看着自己,顿时囧得两颊通红。白茅走上前来,指了指还有点热气的南瓜:

“你的手不要了?”

他的指尖卷起一小股旋风,吹到蒸南瓜上,一会便把那热气彻底吹去了。

“第一次做。”

陈清秋想继续点亮屏幕确定步骤,两只手上沾满了水和面粉。她不知道,连两颊和手肘上都有些粉末,有点呆傻。白茅立即评论:

“傻大姐。”

不知道是看了什么电视剧学来的,陈清秋被激地笑意不止:

“论起岁数,老宅子都老不过你。白大王既叫了我大姐,那我就不得不应了。”

白茅被怼得一噎,伸出手,把陈清秋高高放在菜板上的手机拿了起来——举高道:

“敢当我的姐,天地间你是第一人……我白茅的姐姐,做个小菜,不需要看菜谱吧?”

陈清秋伸出沾满面粉的手去够,白茅比她高多了,根本够不着!她白了对方一眼,都多少岁的老妖怪了,竟然这么幼稚!

“那我偏要。”

“你不要。”

“我要。”

……

第136章 南瓜丸子

如此幼稚的争论,把刚从外面进来的阿福也引了过来,他乐呵呵地围着陈清秋的脚转悠,试图够到上头的面粉和南瓜,还时不时地汪一句应和他们的拌嘴。

最后白茅哼了一声,还是给陈清秋打开了手机,举着让她看下面的步骤。

“麻烦您,往下翻翻……加水揉和十分钟,热油炸……”

陈清秋一边把凉好的南瓜往里边倒,把接下来的流程记住,才朝这白茅点头。

“这个炸出来,头一个我吃。”

认为自己帮了大忙的白茅放下手机,趾高气昂地走了,连揪着在厨房里捣乱的阿福。

就算是被白茅吹凉过的南瓜,中间部分也有点热乎,这让陈清秋忍不住吐舌头。如果不是白茅阻止得早,她这手肯定要烫掉一层皮。时间一久,她也有点能琢磨出白茅的脾气了——跟个大小孩似的,嘴臭心却不坏。

南瓜和面混合,揉得绵软,厨房里散溢着蒸熟和面粉的味道。陈清秋用手揪出面团,一个个搓成圆形,排在案板上,额头出了点汗——接下来就还剩油炸了。

她脱了绿毛衣搭在沙发上。白茅正坐在沙发上看一栏美食节目,节目里的红烧肉,泛着油光,看起来美味异常。白茅看了她一眼:

“做好了?”

“还有最后一步了。”

她把厨房里的素色围裙系上,白茅转回头去看电视,和沙发底下阿福一起,四只眼睛盯着红烧肉发光。

油锅烧热起来,气泡纷纷往上冒,陈清秋抓起几个团子,顺着锅沿滚下去。锅里瞬间呲呲地响起来,本来是淡黄色的团子,身边聚拢着小泡,已经变为了金黄色。

几乎叫人招架不及,陈清秋又跑到柜子下面翻找笊篱,冲洗了一下就往下捞,搅得油锅噼里啪啦地往外溅油。还好那团子炸得恰好,捞起来颠了下油,就放在盘子里。

要一边放团子一边看炸的火候,还得捞起来,陈清秋全神贯注,都没注意到白茅又走到身边来了。她看着锅,左手伸出去抓团子,恰好搭在一只手上,被吓了一跳。

白茅看着陈清秋还有面粉的手,朝着她挑了挑眉毛:

“我来下,你捞就行了。”

锅里滋啦滋啦地响着,甜蜜的油炸香味,陈清秋快速地缩回手,稳住心跳,瞧着锅,才点了点头。

有了白茅的帮忙,这些南瓜丸子炸起来就轻松多了。油烟混着锅里的气冒上来,热腾腾地扑到陈清秋脸上,她有点恍惚……这种情景,太像日常家居生活了。

白茅正低着头捡丸子,睫毛又长又直,注意到陈清秋在看自己,便抬起头来笑了下,眼角的痣微动:

“干嘛?炸坏了我可不吃。”

陈清秋转回头去,锅里的这一波炸得焦黄,赶紧用笊篱捞出来,嘴中一边道:

“你尝尝就知道了。”

刚开始炸的都乘在青白瓷盘里,此刻散去了热油的燥,散发着香味。形状也没什么好看的,白茅轻轻哼了一声,挑了个炸得溜圆的南瓜丸子,放进嘴里。

“没浪费我帮你。”

陈清秋噗嗤一下笑了出来,这妖,太过傲娇!她也捻了个,放进嘴里:

“我小时候,就爱吃街角这些煎的炸的东西,我妈就不让我吃,没想到自己有一个天也能做……唔,好吃。”

“你……母亲她?”

第137章 随便问问

“我不知道。”南瓜丸子滋滋地响,“我不太记得她了,陈叔和我说她车祸死了……当年的事,我竟然记不清了。”

白茅仔细地观察了一番陈清秋的神色,见她不像在说谎,默默地把另外一些南瓜丸子递出去。

“突然问这个,我也想知道啊,家里也只有几张照片。”

“随便问问……没了。”

陈清秋往案板上一看,空荡荡的。她已经炸了满满两大盘子的南瓜丸子,足够了。

刚出锅的南瓜丸子,炸得焦香的外皮咬破之后,就有点烫嘴,露出里面的南瓜馅来。那馅盛在一分新鲜和自然,甜味中有南瓜的清香,不像是砂糖死板的甜。

白茅拿小碗装了几个,就要回去看电视。陈清秋赶紧把他拦住,做了个拜托的姿势,短发俏皮地往耳朵后一扫:

“那个……帮忙叫他们出来啦。”

“这样敲。懂了吗?”

白茅把妖力聚在指尖,画出一个痕迹可见的三角形后,就在桌上敲了三下。没一会,从门后的影子里便啪嗒啪嗒地走出两个小鬼妖来,看起来它们是一直住在这里的了。

“大王,什么事?”

白茅指了指陈清秋,便拿着碗去看电视了。

两个小鬼妖虽然比一般的同族体型大,也不过是一本书那么高,它们仰着头,两只大白眼看着陈清秋。好像陈清秋一旦提出什么要求,就会立刻去做。

“之前的事,都谢你们了。这是回礼。”

陈清秋端着一盘子的炸南瓜丸子,蹲在了两只小鬼妖面前。她已经把丸子搓得小一些圆一些,但全部摞起来,摆在他们的面前,犹如一座小山。

一只小鬼妖就只有一个大白眼睛,一张嘴,在两只眼睛的人类看起来,长得有够怪的。

这时候,两只小鬼妖都不约而同地眨了眨大眼球,其中一只更为活泼,蹦蹦跳跳地蹿到盘子里,抱住一个丸子,咬了一口,立刻细声细语地道:

“好吃!”

另一只见状,也不再迟疑,跑进白瓷盘里,抱住丸子猛吃起来。

“你们有名字吗?”

那只活泼的小鬼妖,立刻原地旋转了一圈喊道:

“有!我叫宝宝!”

“我……我叫贝贝。”

听着两豆芽菜似的小鬼妖,说自己叫宝宝贝贝,真是诡异。陈清秋笑了下,把另一盘也端了下来。

“吃完的话,也能带回去哦。”

宝宝和贝贝更为高兴,吃得头也不抬。陈清秋望了望在客厅一边嚼丸子,一边看肥皂剧的白茅,笑意更深。

他们津津有味地吃东西,陈清秋也不再打扰,拿了一小盘就坐到沙发上,白茅看她一眼,默默地把电视频道调回做菜美食节目。

陈清秋:“……”

她还没说出怼妖的话来,就听见楼梯上一连串重重的脚步,英招从楼上冲了下来……还拖着他的大斧头,气势汹汹。

“东西呢?”

“什么?输了还想要东西?”

英招吊梢眼一挑,恶狠狠地道:

“我可没输!你别忘了,你还被劈天斧伤过!”

白茅呵呵一笑,目光放在美食栏目上,这回改成做烧猪蹄了。几个洗刷得白嫩的猪蹄,放在棕色的料里。

“你也别忘了,你站的可是我的地盘。”

第138章 不见

英招瞪着眼,好一会竟把手里的斧子收起来,坐到了白茅的对面。陈清秋不由自主地往旁边坐了坐,离得白茅更近。

“东西我不要了,让我见见那兔子……你们不是在那地方找到一只兔子么?”

白茅慢条斯理地吃一个南瓜丸子,并不回答英招的话。倒是陈清秋愣了一下,见白茅不说话,便答了句“是”。

哪知英招立刻恶狠狠地回头看着陈清秋:

“我要见他!”

陈清秋心想,你刚刚已经见过他了啊……她正不知道怎么回答,白茅淡淡地说:

“那也得问问人家愿意不愿意吧?”

英招像是同意了这个说法,点头,双手抱着。陈清秋只想赶紧把这位危险人物请走,起身就去了楼上的锻造室。

……

陈清秋把一小盘的丸子也端了上来,已经过了好几个小时,林林还保持着她离开时的动作,叮叮咚咚地捶打着。听见陈清秋进来,这才抬起那双蓝眼睛看。

“给你送点吃的……林林,你还想见英招吗?”

林林放下了锤子,用毛巾抹了一把汗,从炉子后面走上前来。他比陈清秋还矮一点,仿佛正在低头挑选盘子里的炸南瓜丸子,对陈清秋的后一句话充耳不闻。

“好吃。”

林林大口地嚼着,汗水从他的额头上淌下来,一副乖巧模样。

陈清秋叹了口气,林林的嘴在动着,脸鼓起一个小包。她想到之前林林红着眼睛的样子,便一口气把楼下的情形全说了。

“他还要见我?他明明都不认得我了……”林林停下嘴,眼睛看向别处,语气里又委屈又气愤,“我不见!我不见!”

像是想到了英招对自己冷淡的眼神,林林终于忍不住流下眼泪。他用手背擦了擦,又回到工作台上,一下一下地敲打起来。

陈清秋见状,也不再说什么,把一小叠的南瓜丸子放到桌上就下楼去了。

她还没从楼梯上下来,就看到本来坐着头朝电视方向的两妖,都转头过来。

“他说不见。”

“他不见?”

英招站了起来,高高地俯视陈清秋,他的身体精壮,光这么站着就令人有压力了。陈清秋也不害怕,瞪着桃花眼和他对视,一字一句地道:

“他说了,他不想见你。”

这句话竟像利箭般刺中了英招,他眉头一皱,红头发便迅速摇晃起来,嘴里还念着“不可能,不可能,为什么”。念着念着,便生了怒气,伸手就想去抓陈清秋。

陈清秋往后一退,白茅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起来,稳稳地抓住了英招的手。

他的手又纤细又白,和英招小麦色的皮肤、粗壮的手臂形成对比,就是这么一抓,英招半分也动不了。

“让我见他!为什么他不见我!”

“既然他不见,那你请回吧。”

白茅说这话时,屋内隐隐地空气流动,陈清秋能感觉到有微风吹到脸上。站在白茅身边的英招,连短发也被卷地向上飞起来。

两妖就这么对峙了片刻,英招脸上的怒气还是不止,但他恨恨地放下手,深深看了一眼楼梯的方向,便原地化作一股红色的烟,冲出窗户。

第139章 转珠

英招转瞬就不见了,陈清秋深呼了口气,坐到沙发上。

“太弱了,人族已经弱到这个地步了,稍微一点威压便抵挡不住。”

白茅见陈清秋这样,忍不住出言讽刺。陈清秋撇了撇嘴,她倒是想要提高实力,奈何修炼的进度太过缓慢了……毕竟末法时代,灵气稀薄。

“我也想啊……”

白茅哼了一声,看电视上的猪蹄已经煨得烂熟,指明自己下回要吃这个,一人一妖便谈到别的话题去了。

寒假过得飞快,陈丘还没醒来,可脸色是一日比一日好了。白茅和陈清秋一周就去喂一次凝神花,也给他检查脑后的伤。

“那妖气化了不少。”

陈清秋高兴地当晚做了个小蛋糕庆祝。林林也破天荒地下楼来,分到了一小块蛋糕。

平日里,他工作起来并没有白天和晚上的分别,很少下楼来吃东西,通常都是小鬼妖给他送些侯天禄准备的食物。这还是十几天以来,陈清秋第一次看他下楼。

圆润的脸颊瘦下去,蓝眼睛也微微凹陷着,头发杂乱,看起来有点憔悴。他低头很认真地吃蛋糕上薄薄的那层奶油,吃干净盘子一推:

“东西做好了。”

白茅正在吃奶油蛋糕里的果肉馅,闻言立刻将叉子放下:

“吃完再说。”

陈清秋听了早就按捺不住了,她把碟子推开,双眼放光地看向林林。但林林也像是被蛋糕的美味迷住了,他也继续切了块蛋糕吃。

这么一来,在场三只妖物(包括阿福)都在埋头吃蛋糕,陈清秋这个人类一直眼巴巴地等着。

事后陈清秋去找过“静兔”的材料记载,却并没发现任何有用的信息,只能等到去特殊所摘星阁再找……这并不妨碍陈清秋对匕首的期待。

上古炼器一族的能力到底如何?

非同一般!

陈清秋忍不住赞叹,她的目光在那把匕首上流连。

如果说之前的匕首是一颗蒙尘玉珠,现在的匕首更像是被精细打磨雕刻过。简单古朴的线条、手柄被磨砂成棕黄色,“秋”字也被细细地重新勾过了。

一入手,陈清秋更是惊异。这种舒适的手感,是之前所有武器都没带来的!

“怎么样,合手吧?”

林林见陈清秋的神色,自己也激动地脸红起来。

陈清秋拿着匕首在空中挥了下,脸上有明显的欣喜。白茅站在一旁看着,一言不发。

“你给它起名字了吗?”

这几乎已经成了一把新的匕首。陈清秋摸着它,爱不释手。林林扬了下下巴,快乐地道:

“转珠。”

见陈清秋的眼神疑惑,林林欣喜地继续解释:

“这匕首乃是极地黑石材质,世间最为坚固的一种材料,但经此次锻造,其亦可如流水转丸珠,一软一硬之间,正是阴阳弥补的道理。”

林林将陈清秋的匕首拿到手中,把一张白纸轻轻地浮到空中,匕首一划,竟贴合着白纸,犹如丝绸一般软了一下。一瞬间,那白纸裂为两半,轻飘飘地从空中落了下来。

白茅看着,眼中有几分惊奇,陈清秋更是惊呼。

第140章 生计

“真是……太棒了。”

陈清秋抚摸着匕首,再次赞叹。林林圆嘟嘟的脸上几分骄傲显露无疑,他看向白茅。白茅一直抱着臂在一旁看,这才开口:

“匕首做完了,你可以走了。”

林林点头,他一张嘴,那燃烧着炉火的炉子竟缓缓缩小,飞进他小巧的嘴里去了。陈清秋知道有修为厉害之人能用丹田养本命法宝,可这也是第一次见,有点惊奇,看林林红红的嘴唇好一会。

“走吧,试试你的匕首。”

白茅说的,正合陈清秋心意,她正跃跃欲试呢。

林林低下头,扭捏了好一会,在他们处房门之前,扯住了陈清秋的袖子:

“试完了,来找我一下好吗?”

被那对亮晶晶的蓝眼睛一望,陈清秋便不由自主地点头了。白茅看得不耐烦,提起脚就出了门。

心中本来是有点牵挂林林的,但白茅祭出了自己的那把白剑,看样子是想直接上手来试试陈清秋的匕首。她看着面色严肃的白茅,把心里的杂事全扫除了,捏紧木柄,深吸一口气:

“来吧——”

白茅并不动用妖力,轻步向前,剑朝着陈清秋而去。长剑如何与匕首交锋?陈清秋在避闪的同时,也用匕首起挡。

“叮”地一声脆响,黑色的刀身正好顶住白剑。陈清秋的手被震地生疼,匕首并未脱手,她抬眼去看白茅,嘴角一丝笑意。

“这还没完呢。”

白茅将剑一收,继续逼前。刚开始陈清秋还狼狈不已,渐渐地竟也能挡上几下,甚至有一次堪堪将匕首刺出。当然,最后还是被白茅轻巧地挑了开来。

“这匕首,太赞了!”

这么一番下来,她的手心已出了点汗,可那匕首一点也不滑,让她说不出别的话来了。

“本王压制妖力,连一分力也没用到。”

“是是,多谢您放水啦……我去看看林林。”

陈清秋乐呵呵地上楼去了,白茅撇了下嘴,站在原地许久,他也抬脚往屋里走了。

……

再进一次楼上的锻造房间,陈清秋吓了一跳。就这么一会的功夫,那里面的东西全给收拾了个干净,完全不像是被烟熏火燎过。

林林坐在椅子上,院子里的东西一目了然,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看见陈清秋和白茅两个人在院子里的打斗。

“你……怎么样,转珠好用吗?”

“好用。”

陈清秋答得痛快,把匕首缩小了,挂在腰间,正是一枚古朴的挂饰。

“我有一个不情之请……我想找个安身之处。”

林林神色认真,他这几日渐渐感受到人间的变化。这早不是他沉睡过去的那个时代了……该何去何从?

陈清秋从没被妖怪拜托过这样的事,一时之间,也不知如何是好。

“我可能没有亲人了,但是总该想想要怎么活下去吧。”

林林幻化出来的人身不过十四五岁,虽然陈清秋知道对方可能不止几百岁了,心里还是有很强的违和感在。

一只妖怪忧愁以后的生计?至今为止,陈清秋见过的妖物,各个都在人类世界混得风生水起啊。

第141章 消息

陈清秋思考了半晌,心中有了个合适的人选。

“要不然你先去看看人类世界变成什么样了吧。”

她想到的,当然是在人类世界混得风生水起,知名度颇高的侯天禄。拜托他带带这小兔妖,见见世面,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林林高兴地点了点头,陈清秋立刻拨通了侯桃的电话,对方一口答应下来,明天就来接他。

“谢谢!太谢谢你了!”

“我才要说谢谢呢……”

陈清秋自觉做了件助妖为乐的好事,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出门。一出门,被吓得个全身僵硬。

谁能告诉她……白茅站在二楼走廊上干哈呢?干哈呢?那姿势,莫非是想cos思考者?

“光顾着野兔子,傻狗都饿瘫了。脏了本王的地方,本王今晚就要吃红烧狗肉。”

陈清秋往楼下一看,阿福正躺在沙发脚边上睡觉,完全看不出饿瘫了……她打量了白茅一回道:

“我怎么觉得他不饿。”

是你想吃红烧肉了吧?这一句没说出来,陈清秋觉得已经很顾及白茅的面子了。

白茅撇了下嘴,他走在陈清秋的前面:

“反正吃饭时间到了。”

第二天侯桃便拖着林林的行李走了,说是侯天禄订了个环游国内的半月旅游团,够林林开眼界了。约好了要和陈清秋联系,但直到几个月之后,陈清秋才收到他的第一封信。

送走了林林,陈清秋就要开始忙学校开学的事了……没等她安安静静地回学校几天,白茅那儿便传来了最令人振奋的消息。

白茅自诩为跟得上潮流的妖怪,他已经开始学着用侯天禄提供的手机。时不时地用短信滴滴一下正在上课的陈清秋,当然短信内容都是:我今晚要吃xx,我想吃xx给我带之类的……

陈清秋无语了好几回,她当面吐槽:

“白妖王,您就不能做事有点妖族的风格吗?”

“什么是妖族风格?”白茅还是一副漠然的神色,他挖了一大勺冰淇淋,“难不成我要用鬼妖传书?”

那还是算了吧……陈清秋想想,如果被人看见,无缘无故一张纸出现的空中,比千年老妖怪发短信也差不多惊悚了。

言归正传,这个令陈清秋激动得手指都点不开屏幕的消息,也是手机短信:

“白:你父亲醒了。”

陈清秋恨不得能原地大叫几句,但在课堂上,只能按捺住那份心情,擦擦眼角的热泪。她偷偷摸摸地收拾了东西,一溜烟从教室后门跑了。

一口气跑到教学楼下面,陈清秋大叫了一声,不顾旁人的侧目,一边笑一边大步往前跑。

这一刻真的到来的时候,一切言语都难以表达清楚。

她跑地飞快,掏出口袋里的手机,给白茅打电话:

“喂——是我!是真的吗!”

“我太高兴了!白茅,谢谢你……我说,谢谢你!”

跑过昆山大学外的无人小道,陈清秋喘着大声给电话里的白茅说话。外面的街道车来车往,嘈杂异常,饶是如此也掩不住陈清秋高兴的大声回话。

她快速地跑过街道、小巷,电话那头的白茅还在懒懒地说着些什么。她却感觉到一种由内而外的冲动——想见他的冲动。

第142章 不用谢我

陈清秋气喘吁吁地跑到宅子,迎接她的是吐着舌头的阿福,主宠之间,微妙地相似了。

她这才想起来,自己是能坐车回来的……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

最重要的是——陈清秋喘了一会,就抬头看见白茅。

正是春寒料峭的时候,宅子里保持着往日的温暖。白茅外头披了件长披风,棕黄的马丁靴,配上灰色的薄毛衣,比电视里的明星气质还要好。

陈清秋眨了眨眼睛,抑制不住地笑:

“以后给你做饭,都不用钱了。”

她自然而然地想到了以后。白茅皱了下眉毛,他打量一番陈清秋,短发乱翘,两颊绯红。

“你跑来回来的?啧,真傻。”

陈清秋心情好到极致,更何况白茅在父亲的苏醒上,出力甚多。她一改往日怼人的态度,轻巧地笑笑:

“我说话算话,这恩情,我绝不会不报答……”

“不用谢我。”

陈清秋的一句话出来,白茅的脸可见地阴沉了下来。他抑制不住心里的烦躁,甩下四个字,干脆不去看陈清秋那张傻脸,将白剑祭出后就一言不发。

陈清秋还以为这位大妖,又像平常捉摸不定地发脾气了。一时间拿捏不准,便什么也不说,抱着阿福跳上飞剑。

这一回,白茅催动飞剑的速度非常之快。风呼呼地扑到脸上,吹得陈清秋连口都开不了,阿福的肉耳朵都被吹得动起来,他只好紧紧在陈清秋的怀里埋着头。

几乎是转瞬,他们就在京市医院的角落里落了下来。白茅使了障眼法,平常人也看不到凭空多出两个人来。

京市医院高大,他们站在外面看,只得仰头。陈清秋望了一眼,还是压不住心里的激动:

“我没想到,能有这一天。遇见你真是太好了。”

陈清秋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想着种种看见陈丘的情形,根本没有注意走在前头的白茅。

白茅听了这话,一直阴沉的脸更是黑了下来。他猛地转过身,堵住了陈清秋往前的路,他的眼神乌沉沉的,盯着陈清秋。

阿福被这眼神一吓,在陈清秋的怀里瑟瑟发抖,根本不敢像往日一样嚣张。

“你……怎么了……”

“剑眉星目”这样的形容词,用来形容美男,陈清秋总觉得老套。这一刻,她才有点理解何为星目。明明只是注视,你感觉整个宇宙星辰都在他的眼里望你。

而此时,整个宇宙星辰都有股风雨欲来的气息。

陈清秋搞不懂白茅的态度,拍了拍阿福。

“我说过了,不用谢我。”

说完,白茅便迅速地消失在陈清秋的面前,留她一个人对着空荡荡的路,发呆了一会。

不用谢是什么意思……

她想不通白茅反复的心思,更何况楼上还有个更重要的人等着。便先把白茅这边撇下,只好当他是平日耍闹脾气,想着他,又往电梯间跑。

“阿福……白茅到底是什么意思?”捏捏阿福的肉爪子,陈清秋看电梯的数字跳动,心脏也跟着激烈跳动,“……算了,还是先想想,见到老头子要说什么吧。”

第143章 你醒了

陈清秋走得很快,走到最后,几乎忘记了自己是在走了。望着陈丘的病房门不敢走进去,阿福挣扎了一番,从她不舒服的怀抱里跳了下来,把正在出神的她吓了一跳。

阿福甩甩尾巴,用嘴轻巧地顶开了那扇门,转过头来示意陈清秋跟上。

陈清秋捏了捏拳头,用手把耳边的短发捎起来,她往反光镜里看了眼自己的样子。很好,没什么不妥的。

阿福的眼睛朝着陈清秋转,坐在房间门口,看着陈清秋走进来。又马上和她一起,看向病房……那儿,空无一人。

“怎么会没有人?”

她确定自己没走错房间门,连忙带着阿福走进去,还以为陈丘会在厕所里,可厕所也是开着门的。

这么一来,她的紧张和惊喜全都被打散了。慌忙之中转过头去,就看见门口停着个轮椅——坐着陈丘。

房间里安静了几分钟,阿福警惕地看着轮椅上的两脚兽。

“你,你醒了。”

陈清秋抖着嘴唇,轮椅上的男人因为常年呆在室内,皮肤苍白,眼睛细长,鼻梁挺拔,激动地望着陈清秋。

“小秋?你是小秋!”

声音很是沙哑,也许是多年没开过口的原因。

她站着没有动,泪水滚滚。静默了好一会,才开口:

“嗯,是我。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你会睡到我死,爸。”

陈清秋努力地擦掉眼泪,走到陈丘的身边,两个人默默相对,陈丘的眼眶也红了。

“辛苦你了,小秋成大孩子了。”

陈丘手脚无力,努力地把手放在女儿的手上,拍了拍。陈清秋只觉得心中热流涌动,许多的话都堵着,不知道该从哪儿说起。

“我刚刚叫护士把我推出去晒晒太阳了……真没想到,还能活着看见太阳。”

陈丘说的地方陈清秋也知道,这医院的中部大厅之外还有露天阳台。窗户外面确实太阳挺舒服的,陈清秋拿纸巾擦干净眼泪,擤擤鼻子:

“爸,我推您出去走走。”

陈清秋换了条厚毯子给他搭上,缓缓地推着他坐了电梯下楼,往草坪上走,阿福就一直乖乖地跟在他们身边。

父女之间的话,并没有想象中的多。陈清秋三言两语就描述了这十年来的经历,陈丘一直沉默着,女儿的轻描淡写,也不能掩饰其中的艰辛。

“是老爸不好,让你受苦了。”

陈清秋摇了摇头,话题转向了特殊所,想来关于故人的事,总能让老头子开心几分。

“你还在上学吧,别耽误时间了,过几天我就出院。”

陈丘听了许久,坚持要在几天之后出院。医院给的检查结果也令人高兴,他就是需要好好休养一段时间,恢复身体机能,这一下陈清秋也没办法再劝他在医院多呆些时候,只好订了两张飞机票,阿福则是被拜托给侯天禄送回去。

这一段时间,陈清秋忙着和陈丘谈天,也没找那天不欢而散的白茅,和帮忙的侯天禄打了声招呼,就离开了京市医院。

“爸,回去之后,你想先去哪儿呢?”

“先去看你妈吧。”

第144章 墓碑

陈清秋一愣,她点了点头。

当时出事的时候,她还小,后事的处理全是陈子丹经受的。所以他说是车祸,陈清秋自然就信了……想到隐瞒至深的陈叔叔,她叹了口气。

每年的清明节,陈清秋都会来墓园给她母亲扫墓。纵然对母亲的记忆已经没有多少了,她也没少来过一年。

谁能想到,今年的早春,她竟然陪着父亲来到这地方了呢?

他们一下飞机,陈丘就要求要先去墓地。那地方就在昆山市郊外,一路上陈丘都沉默着,面前的世界和十年前的,可改变太多了。

“她真的死了吗?”

“父亲,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陈丘抬头看他,眼角有了细纹,他看着陈清秋那双桃花眼出神:

“当时,你晕了过去。你不知道真相,我与他们搏斗,你母亲是为了保护我受了伤。”

陈丘说得很模糊,他顾忌到前排开车的司机,随便说了两句。等到两人下了车,陈丘才把没说完的补全。

原来当年陈丘斩妖结下仇家,那仇家不知从何而来的宝物,要将他们一家人都灭口,陈丘与妻子苦苦搏斗,他们一伤两晕,竟不知是如何逃脱的。

“母亲也是捉妖师?”陈清秋推着陈丘的轮椅,对陈丘口中的事实大为困惑,“可是陈叔说他赶到现场时,母亲死了,你昏睡过去,只剩下我了……”

昆山市外的积雪大多融化了,偶尔田间地头能看到一两堆未化的雪,冷冷冰冰的空气,冻得陈丘的脸色发红,他像是极不适应般咳嗽了一下,继续说:

“她……不是捉妖师。”

不是捉妖师,那就是平常人了吧……

陈清秋的脑海中模模糊糊地浮现出那个温柔的女人,墓园就到了。一块小小的墓碑上书“陈丘之妻苏荷”,连张照片也没有,显得十分冷清。

轮椅推到了苏荷的墓前便不动了,陈丘死死地盯着那墓碑,想用目光把它烧出个洞来。

“我想抽烟。”

陈清秋摇头拒绝了他,这刚从病床上起来的身体,怎么能抽烟?陈丘无力地握了下拳头,他粗喘几声没说出话来,陈清秋赶忙蹲下来安抚他,担心他的身体再出什么问题。

“我说过……要陪着你们的。”

陈丘的眼中翻起深深的懊悔,对妻子女儿都食言了。他还活着,深爱的人却埋入了地底。眼前浮现起爱妻的音容笑貌,陈丘捂住了脸,在寒风中默默地流下眼泪。

陈清秋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安慰,只好陪着陈丘站了一下午。

……

到了晚上,两个人便回到那小屋,陈丘叮嘱她第二天将特殊所的几个人邀出来吃饭。陈清秋这才想起来,还没和舒飞他们报过喜讯。

小屋中的摆设都没什么变化,如果不是陈丘的身体太过疲惫,他可能会在房间各处呆至深夜——还好,他已经撑不住陷入了睡眠。

陈清秋为他换上干净的被单,将他安顿好,也已经是深夜了。

拿起手机来,给舒飞发了个讯息,这才睡过去。

第145章 聚会

深夜手机震动了好几下。熟睡的陈清秋并不知道,她发出去的讯息使得特殊所的人彻夜难眠。

“睡得怎么样?”

陈丘点了下头,在客厅积灰的地上扫了一眼。

“你住校?最近不用上课吗?”

“额……我不住校。”陈清秋昨天没提及关于白茅的事,“这几天都没课,我,我住在一个朋友家里。”

“朋友?”

陈清秋点点头,没有继续说下去,她的手机便嗡嗡震动了起来。原来是憋了一夜的舒飞舒林,大早上地打电话过来询问。

陈丘见状,接过手机和对面说了几句,也不知道那边当时是什么反应,只是催他们快出来见见。

“你的朋友……”

“他,他只是帮忙捉妖。”

再问下去,陈清秋把白茅说成了舒林他们心中的道友。陈丘的关注点,也从朋友变为了捉妖,等问到陈清秋说这几年的大笔收入,都靠捉妖除秽,他已经眉头紧锁。

不知为何,她小时候总是笑眯眯的老头子,经此大变,时不时地就很严肃,也比之前话少多了。陈清秋甚至心中有点隐隐地憷他。

“小秋,你以后别干了。”

“什么?”

出租车司机从后视镜里撇这对吵架的父女,随便劝了几句,全是陈丘在应和着。陈清秋半句也没听进去,心中犹如惊涛骇浪,为老头子的话翻腾不已。

她从家中的书里摸索着成为了捉妖师,当时有多欣喜,现在就有多想不开。她还想像老头子那样成为一个厉害的捉妖师!为什么不让她做呢?

“为什么?”

陈清秋沉默了半晌才说话,陈丘的目光放在窗外,一声不吭。

他们没办法再谈下去了,因为舒飞定下的聚会酒店到了。

“我们回去再谈,我也是为了你好。”

陈清秋抿着嘴并不答话,推了陈丘就往酒楼里走。这家酒楼的装修颇有几分古典意味,一进包间就有几折的雕花屏风,上刻着梅兰竹菊。

她也没心思去欣赏,屏风后面正传来几人的说话声。

“他们怎么还没来?”

“陈小,到时候你得向他解释清楚……”

陈丘闻言,脸上多云转晴,还没等陈清秋把他从屏风这边推过去,就朗声道:

“你们在背着我说些什么?”

坐立不安的三个人,听到这声音齐齐一震,扭头过去。那坐在轮椅上的,不正是陈丘?

“阿陈!”“陈哥!”

三个人叫出了声,他们亲眼见过陈丘躺在床上的样子,谁也没真的料到,还能面对清醒的陈丘。

陈丘眯眼,大笑了起来,那三个人也没顾上和陈清秋打招呼,纷纷聚在陈丘的面前同他说话。

“叙旧还得慢慢来,我们上桌吧。”

舒飞连忙点头,舒林擦了擦眼角的泪,朝着陈清秋不好意思地笑笑。陈子丹已经去外面叫服务员上菜了。

“阿陈,真的抱歉……如果当时我们不是在外,说不定你和嫂子就不会……”

陈丘摇摇手,示意舒飞别再说了。

“一切皆是命定,你们赶回来,也可能会有重伤。”

第146章 争吵

陈丘说完这话,舒飞沉默了一小会,舒林便忍不住追问当时的情形。菜品一个一个地上来了,陈子丹才从外面走进来,陈清秋清楚地从他身上闻到烟味。

“菜既然上齐了,那先吃,边吃边说也不耽误。”

陈清秋给陈丘要了一碗清粥,正是担心他的肠胃受不住。一桌的美味在前,他轻轻地喝了一勺粥,把目光投向闷头吃饭的陈子丹。

“陈哥,你若不愿说当时的情形,揭起你的伤疤来了,我先告罪喝一杯。”

舒林已经风风火火地喝了一大杯,他放下杯子,陈丘就笑了。

“你小子,还是当年那臭脾气……这事,得先问问陈小吧?”

陈子丹夹菜的手一顿,整个人瑟缩了下,他放下筷子,抬头看陈丘时,双眼充血语气激动:

“哥,我可没做对不起你的事!当日我赶到时,那妖物便已跑了,血迹斑斑,我连嫂子的尸体都没找到!只找到了你们父女二人。”

陈清秋心中大为震惊,她可从来不知每年去祭拜的墓地,是个空墓。陈丘的手抖了抖,脸上依旧是笑意。舒飞拍了拍陈子丹的肩膀,让他冷静些。

“让我女儿成了捉妖师,也是你在帮忙?”

陈子丹摇头,他扫了一眼陈清秋:

“你就问问清秋把,我这叔叔,这几年帮她的还算少吗?”

“不少。”

陈清秋摇头,头一年陈子丹发现她会画符时,心情惊愕,好久了才说可以替她找些门路来卖钱,却一直没带她接触过特殊所……应该是不想让她接触这些东西的吧。

“那你可帮得真不少啊!”陈丘猛地拔高了声音,要让一个小女孩上学的钱,何至于陈清秋要找那么多兼职?“陈小,你帮我,我陈丘绝不会忘记,但是今天……”

“我们兄弟好不容易团聚,为何变成如今模样?!”

舒林挣开舒飞的阻挡,重重地放下饭碗,他也是个急脾气。

“你待如何?你又要轻易地把我打理的特殊所拿去?”

陈子丹心中为一事郁结已久,他们同样是师傅的徒弟,为什么偏偏是陈丘被任命为特殊所的理事?他却什么也不是?

若不是如此,当年他见陈丘受伤,也不会迟迟不去找有用的方法。等到几年之后悔悟,陈丘也无法再醒了。

陈丘冷笑一声,十年过去,他们都是三四十岁的人了,已不是当年二十多岁的小年轻。

“特殊所算什么?你若想要,便拿去……我今天叫你们来见面,便是要你们见证一二,我陈丘,从今日起退出昆山特殊所!不再做捉妖师!”

“什么?!”

舒飞惊叫,陈清秋也大吃一惊。

在来之前,她可从来没听老头子说过这事!更何况,陈丘的大半辈子都在做捉妖师,如今怎么如此轻易地就说了不做呢?

“不做便不做了!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舒飞,你听见没,他要退出师门……”

陈子丹被气地手发抖,手里的杯子啪地一声摔在地上。

“陈丘!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第147章 我们离开

陈丘压抑着激动,哼哧哼哧地喘了起来,他不去看在场的任何人,低着头:

“我知道,我说,我想做个平凡人。”

平凡人?

陈子丹失声大笑起来,连舒林也呆愣在座位上,像是没想到陈丘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当年师傅手底下最厉害的徒弟,胸中有一番抱负,她和舒林前进的动力,竟然说出要脱离捉妖师的行列?

舒林嘭地一下把杯子摔在地上,他恨不得能掀了这桌:

“陈丘!你这样对得起谁!”

话毕,他一脸气冲冲地跑了出去,陈清秋忍不住担心舒林是出去和人找茬打架了。

师弟师妹的反应极大,陈丘最终抬起头来,却是一张平静极了的脸。他的嘴角甚至隐隐地有点笑容,仿佛是在安慰陈清秋,不用担心如今的场面:

“我只是告知。既然今天的饭大家都没心情吃了,小秋,我们回去。”

陈清秋应了一声,放下碗筷,歉意地朝着舒飞笑笑,推着陈丘往外走。从酒店出去好一段路了,陈清秋想打车。

“别了,小秋,就推着我回去吧。我想四处看看。”

酒店离他们家并不远,陈清秋当时是怕轮椅不方便。但既然老头子提出来,她只好推着他缓缓地向前走。

大街上一如往日,来来往往的人群,平凡的人生。里面的大多数人,一生也见不到妖物,同样过得不错。陈清秋的心中闪过一对黑眸,她叹了口气:

“爸,舒姨他们会理解你的。”

因妖物之害妻离子散,老头子的心结,她也解不开。既然他醒了,他不愿意做,不做也好。

“我不要求他们理解……小秋,爸以后,就只有你了。”

陈清秋默然,这也是她坚持的原因。

陈丘在昆山市长大,可面前的街道,早已变了模样。

“小秋,我们离开这里吧,我们搬到别的地方去。”

“什么?”

现在陈清秋才是真震惊,她根本没想到老头子会说这话。

“爸,你开什么玩笑呢……就算搬家,我们哪有钱啊……”

“有钱。”

陈清秋抹了一把脸,这个玄幻的世界——难不成她家是百万富翁?又或者有远方亲戚去世继承了千万财产?

面对陈丘从抽屉里抽出的一本存折,陈清秋深深地震惊了。心里疯狂猜测数额,一边道:

“我们家在京市二环有两套房?家产千万?”

陈丘抽了下嘴角,他摇头:

“两套房可能买不起,一套是肯定的……这是当年我和你妈,一起攒下的钱。”

陈清秋看着那张存折,恨不得疯狂抽自己。为什么从来没有好好收拾过老头子的东西?连抽屉里有存折也没发现过?如果发现了,哪还需要做这么多事?

“这么多钱啊。”

十年前的钱和现在的钱,不可同日而语。一下子从穷人,变成富婆,陈清秋觉得有点眩晕。

她还没缓过来,短信就通知她去机场接阿福……差点把阿福给忘了。一边消化自己变富的消息,一边接回了阿福,还给家里的老头子打包了些绵软好消化的外卖。

哪知她一跨进家门,陈丘便对着她举起一把桃木剑:

“妖物!快滚开!”

第148章 魔怔

陈丘虽坐在轮椅上,拿桃木剑的手可不抖,另一只手在空中打出几个符咒,直直地冲着陈清秋飞过去。

她反应不及,往一边闪却被符咒的威力甩到一边。她怀里的阿福,四脚在空中蹬着,被符咒贴个正着,挣扎不开。

“妖物,受死吧!”

陈丘滚着轮椅冲来,他举着桃木剑就要往阿福身上刺。

陈清秋大喊了一声“不要”,生生地遏住了陈丘的动作。他手中的剑并没放下:

“为什么不要?小秋,你没看出这妖物,妖气浓重,今日留它,他日必成大患。”

阿福在符咒的束缚之下,呜呜咽咽,圆滚滚的身子正在地上扭动。

当初他们父女二人相见,阿福明明就在旁边,陈丘因为没有恢复一时间没认出这妖物,此刻认了出来。他以妖物之身,接近小秋,还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

“让开,我要杀了他。”

陈清秋已经挡在了陈丘的轮椅之前,她当然知道阿福是只妖。

“他从来没伤害过人,爸,你把剑放下吧……他是我捡回来的。”

“你被妖物迷了眼了吗?”陈丘并不把手里的剑放下,大声地喧嚷起来,“你忘了,我们家,都是给妖物害成这样的!”

陈清秋抿着嘴不说话,也不让开,房间里只有阿福呜呜咽咽的声音。如果此刻将符撕开,他必定会狠狠地撕咬陈丘!

“你不让?小秋,我可是为了你好……不杀它也行,你将它送回山中,叫它别再出来!”

陈清秋面露哀求之色,这么一段时间来,她的身边有阿福陪着,比往日快乐许多。连舒飞他们也看不出阿福的异常,但岂料陈丘一醒来就闹上这么一出?

陈丘下定了决心,对着陈清秋摇头。陈清秋一愣,咬咬牙,转身把地上在滚动的阿福抱了起来,撕开符咒扔在地上,抱着他就往外走。

“好!我送他走!”

阿福趴在陈清秋的怀里,从她肩上探出头,朝着陈丘汪了几句,叫声稚嫩又凶狠。陈丘坐在轮椅上,面色凝重。

陈清秋抱着阿福,也不回头。陈丘对妖物的敏感程度超过她的想象,如果当初她说自己有的是妖物朋友,恐怕会把刚醒来的陈丘气得再昏过去。

外面的天已经黑了,陈清秋心里憋着一股气,抱着阿福跑了好远的路。她心乱如麻,竟随意走到了昆山大学外面的小径上。

小路上树影重重,没有几个人影,陈清秋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阿福,阿福也时不时地舔舔她手心,对自己的命运还没有什么感觉。

“放心……我不会丢下你的,老头子魔怔了,我说服了他,就来找你。”

阿福抬起懵懂的眼,中间一块白毛,顶了顶陈清秋的手,叫她的心中一片柔软。

“阿福,我说过的,不会抛下你的。”

陈清秋撸了撸阿福身上的黄毛,这么几个月来,按照正常狗的生长速度,阿福早该长成只大狗了,偏偏还是幼犬模样。

她蹲了下来,正对着路两边的灌木丛。将全身的灵力聚集在指尖,学着白茅教的样子,画了个三角形出来,而后轻轻地敲了三下地面。

第149章 雷厉风行

“谢谢。下次给你们带糖。”

陈清秋挨个摸了摸小鬼妖的头,他们便潜入墙角阴影里去了。她看着面前的中式宅院,呼出一口白气。

轻巧地推开门来,庭院里和之前没什么分别,比外面暖和。竹叶沙沙地响起来,湖水时不时地荡起涟漪,月色照得锦鲤的身姿分明。

月光清明的夜晚,白茅总是要将雕花大椅放在庭院之中呆着。可这一回,庭院里空荡荡的,一张椅子也没有。

“白茅?你在吗?”

这里似乎安静地过头了。

阿福在陈清秋怀里划拉了爪子,示意她自己要下去。他看见熟悉的院子和鱼,早就按捺不住那颗要奔跑的心啦。陈清秋没理他,继续往前走去。

他就挣扎了下,自己蹦了下来。抢在陈清秋的前面冲到房子面前,推开了门。门里的摆设都和往日一样,陈清秋叫了几句白茅,都没有人应声。

“难不成是不在?”

上上下下找了一遍,白茅竟真的不在,那他会去哪儿呢?

陈清秋心里没底,只好在宅子里找那两只小鬼妖,只有一只啪嗒啪嗒地跑了出来。她认出来,这是上次那个比较羞涩的贝贝。

“贝贝,你们大王到哪去了?他什么时候回来”

“大王出门了,我,我也不知道……”

已经是晚上十点了,再等下去,就得深夜回家。陈清秋想了想,对着贝贝道:

“那你等白茅回来,跟他说,我把阿福寄养在这几天,好吗?”

贝贝漆黑的脑袋点了点,很快又消失在桌椅的阴影处。

陈清秋在竹林下面找到打滚的阿福,他一只妖玩得蛮欢,毛毛上沾了好几片枯竹叶。伸手给阿福摘掉竹叶,又摸了摸他的脑袋:

“阿福,这段时间你先呆在这里,好不……我很快就会来接你的,你要好好修炼,知道吗?”

阿福像是听懂了陈清秋的话,不舍地蹭了蹭她的手。妖兽一族,识海中有自然的修炼法则,他也有传承,明白陈清秋叫自己修炼。可是明明有主人给自己做饭,为什么还有修炼?

“呜呜——”

面对阿福不解的叫声,陈清秋叹了口气,又安慰了几句,这才转身离开。幸好阿福没有粘着她的脚跟,只是呆在院子里看她离开。

陈清秋深深地叹了口气,如果阿福追着跟上来,她还真的舍不得。

……

“嗯是,就要那样的房子,明天,明天可以吗……”

陈丘正拿着陈清秋给他买的新手机在打电话,他还坐在客厅里,叫进门来的陈清秋吓了一跳。

“爸,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陈丘转着轮椅,把电话挂掉。

“送回去了?”

“嗯。”

陈清秋上前,想把陈丘推回房间去。这几天来,陈丘的身体也在一步一步地恢复着,看来马上就能下地了。

“我等你……小秋,我们明天就搬家。”

“什么?你刚刚找人买房子了?”

陈清秋再一次被老头子这雷厉风行的模样惊了。为什么一醒来就急着搬家?

“我找朋友在临海市买了房子。”

第150章 临海市的朋友

“临海市的朋友?”

陈清秋皱起了眉头,陈丘点头,解释说是他年轻的时候认识的朋友。夜深了,她没心思再搅得两人不得安睡,就把陈丘推进房间服侍睡下了,自己也草草入睡。

她睡得很沉,并不知晓夜半时分,窗外刮起了大风,一个身形瘦削的男人站在那儿,看了她片刻。

且那时刻,陈丘也在屋里睁开了眼,细长的眼瞪得极大,直勾勾地朝着墙。如果他的视线能穿过墙壁,就会直直地与窗外男子对上!

……

“所以说,临海市的特殊所所长是个高富帅?”陈清秋面色怪异地把粥盛进碗里,“他年轻的时候还追过我妈?这什么烂俗言情剧……”

“哈!最后你妈还不是喜欢上我!就是因为我长得帅呗。”

陈丘哈哈大笑起来,说起苏荷的往事,他显得轻松多了,也话多起来。

陈清秋看着面前大笑的他,眼角皱纹早就遮不住了,双眼还是有神,曾经的帅气留在相片里,现在就剩下……自恋了。

“吃吧,吃完我们再说说搬家的事。”

早上熬了几个小时的粥,放了干贝有点鲜味,陈丘吃得很满足。他抹了抹嘴:

“没什么好说的,搬家嘛,你把东西收拾着,他会派车过来拉的。”

“爸,你是不是忘记了,我还在这上大学呢?”

陈清秋一听陈丘笃定的话语,就知道搬家的决定是轻易改不了的。可搬家也不是换个房子、换个城市的简单事。

“昆山大学能寄宿吧?这一年你再寄宿,读完就成了。”

陈清秋上的金融专业,还有一年就该毕业了。她愣了愣,一时间无话可说,好久才憋出句:

“真的非搬不可?”

陈丘的目光放在熟悉的家具上,这些沙发椅子,无一不是他和苏荷精心挑选的。

“小秋,这是我的伤心地。”

伤心地,难道不是她的伤心地?

陈清秋无名地心中有股气,可面对陈丘,她一句也说不出来。

“想搬便搬吧!”

甩下这一句话,她进了房间,气鼓鼓地收拾起东西来。陈丘坐了半晌,竟晃晃悠悠地支撑着站了起来,靠着家具,慢慢地走到了窗户面前。

窗外是寂静的小区,看不出什么异样。陈丘站不了多久,又坐了回去,滑着轮椅去了书房。

……

陈丘说的朋友,高否,帅否,陈清秋不敢确定。但富——是绝对的了。面前一辆大型的集装箱车停着,恨不得能把他们家一起打包带走,还附赠两张飞机票。

“萧先生说了,家具您都可以不用,那边已经准备妥当。”

面前的两个卡车司机,举手投足之间一股子凛然正气,站是站走是走的模样,都让陈清秋怀疑,这个萧先生是否军中人士了。

不运家具,那东西可就更少了。陈丘倒是叫他们,把书房里的书,全都搬了下去:

“嘿,总不能叫他们空车回去吧?小秋,你认床不?要不然叫他们把你的床装上。”

“爸,别了吧,感情这运输费不是你出?”

临海市临着东海,和昆山快跨了小半个华国。陈清秋一点也不想做这么麻烦的事,何况那位朋友,把家具都准备好了。

“啧,这便宜不占白不占。”

等到真的登上飞机的那一刻,陈清秋才有点恍惚感……她真的要搬家了?搬离这个生活了那么多年的城市?

第151章 萧直

陈清秋小学的时候,老是搬家,遇上的好些小伙伴全都失散了。到了初中高中大学,忙着照顾老头子攒钱,根本没什么朋友。好不容易遇到一个红莹,现在也不知了踪迹。

现在她真要离开昆山市了,竟找不出一个人来知会一声?

“请登机乘客手机关机……”

飞机提示音响了起来,陈清秋点开手机,手指快速地点了一通,就关了机。她轻松地笑了起来,桃花眼微眯。

“笑什么?不会背着老爸有男朋友了吧?”

陈丘自然看到了陈清秋发短信,他打趣着。陈清秋一呆愣,连忙否认,很快飞机启动就拿了个眼罩戴着要睡觉。

飞机上升的轰响,还在耳畔鸣叫,陈清秋觉得心跳地有点快。开玩笑,谁会找那样的当男朋友。

正在吹着海风的白茅,感觉到口袋里的手机震动:

“陈:我要搬家去临海市了,拜托你多照顾阿福,很快就会再见的!”

……

从昆山市到临海市的飞机,要五个小时,等飞机真正落地,已经是早上了。

陈清秋一下飞机,就有一阵大风吹来,那风里夹杂着咸味和淡淡的腥味,是大海独有的味道。她推着陈丘往外面走,陈丘看着眼前崭新的飞机场,心中也是一种感叹。

这儿往外望去,正能看到连绵的远山与露出一点角的海,正在一浪又一浪地翻滚着。和丘陵起伏的昆山市相比,临海市的天气与视野都要好得多。

大厅里许许多多的人,陈清秋搜寻着那位“冤大头”。她还是不大相信,老头子手里能有这么多的钱,立刻在临海市买上一套房子。

可惜冤大头没找着,却望见个有点儿熟悉的脸孔。那男人站得笔挺,方脸粗眉,脸上的轮廓如刀削,似乎也在找人,和陈清秋的目光撞在一起。

他皱了下眉毛,缓缓地走了过来。陈清秋正暗道不会这么巧,就见那男人低了头,恭敬地对着轮椅上的陈丘问:

“请问您就是陈丘吗?”

陈丘点点头,他立刻露出一个笑容,转瞬即逝。

“您好,我是萧直!我叔叔叫我来接您的……这位陈小姐,又遇见了。”

他跟陈丘握了手后,才转向陈清秋,打了个招呼。陈清秋尴尬地笑笑,这怎么不尴尬呢?当初她跟着舒飞他们,把萧警官的案子接手了,对方当时就颇不甘心,也叫她印象深刻了些。

“萧警官,真没想到。”

陈丘见他们两个还有几分交集,立马追问,陈清秋解释说是特殊所的缘故,他又像失去了兴趣一般不问了。

“现在这是去哪?”

“先带陈叔您去看看房子,我叔叔说中午就叫喜嫂子好酒好菜招待。”

陈丘听了也乐了,让萧直带着他们去看房子。萧直帮着陈清秋又是推陈丘,又是拉行李,好一阵功夫,三个人才从机场走了。

一路上,基本上是陈丘问几句了,萧直才会答话。陈清秋在飞机上睡得并不好,开了手机,就在后排昏昏欲睡。

“嗡嗡——”

手机震动一下,她还没看,前排开车的萧直说话了。

“座位底下盒子里收着毯子,早春气温不高。”

第152章 萧行歌

陈清秋惊异地撇了前头开车的萧直一眼,这么个大男人,竟也心如发丝。她拿了毯子盖着,干脆睡死过去。

等到陈丘把她叫醒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到那房子小区门口了。

“小叔也在这小区里有房子,倒方便作个邻居。”

小区有大片的绿地,一栋栋全是二层小洋房别墅,相隔有一段距离。他们停在了一栋房子面前,推开门来,两边种着整齐的花卉,有大片草地,洋房上下两层,瓷白的栏杆精致异常。

“东西都理整齐了,这是钥匙和合同。”

萧直拿出来一堆东西,简直要砸晕陈清秋。她定了定神,见陈丘毫无惊讶的样子,只好镇定地把东西接过来,跟着往房子里边走。

一圈逛下来,陈丘满意地点了头,表示:

“你小叔干事还是这么靠谱!”

陈清秋则再一次确认过,这位还未谋面的萧小叔,确实是个冤大头!这地方到底要花多少钱才能买到啊……老头子不会是还不明白物价上涨,货币贬值,还拿五块当五百花吧?

碍于有外人在这儿,她也不好询问。楼上四五个房间,楼下还有房间和厨房、客厅,外边还有草坪花园,总之,面面俱到。

“真是个好房子哈。”

“小叔曾经留学过,钟爱此种欧式风格的房子。这儿有个好处,出去几百米,就有沙滩海岸。”

陈丘听了蠢蠢欲动,非得叫他带自己出去看看。陈清秋赶紧拦着,这几天舟车劳顿,陈丘的身体才刚好,再去吹吹海风,就怕再生病了。

还好萧直劝着,没多久手机就响了起来,说是小叔忙完了。

“就在前面,没几步。”

从房子里走出来,陈清秋才感受到萧直口中的“舒服”。春日和煦,海风微微地吹着,天往上无限延伸,加上眼前这幅欧式小洋楼点缀于草地的图画,竟像是欧洲某个与世无争的小镇。

“你小叔就爱这种调调,年轻的时候,我们都喊他假洋鬼子。他不会现在出门还抹得满头油吧?”

萧直抽了抽嘴角,像是没想到长辈还有这种囧料,他摇头。

陈清秋却是对这位马上就要见面的人,更加好奇。又有钱,有品位,甚至有权利的冤大头!

……

“陈丘,太久没见了,有多久?”

“能有多久?从我和阿苏的婚礼到现在,你说呢?”

对面的男人,也是方脸,眉眼间却要沉稳得多。他果然长得俊朗,见到陈清秋还温和地笑笑,才对坐着的陈丘道:

“你就是阿苏的女儿?有你母亲的风采……陈丘,今天我们只叙旧,不吵架。”

“哼,谁稀罕和你吵架?我想吃喜嫂做的饭菜了,快点进去吧,别再这门口磨磨唧唧的。难不成十年没见,萧大少,倒成女人了?”

陈清秋看着陈丘眉飞色舞的样子,心情也好了不少。

萧行歌听了他的话,反倒哈哈笑起来:

“谁像女人?我们酒桌上见真章!”

萧直听了他们的调侃,也带点惊奇去看萧行歌,像是没想到向来稳重的小叔,还会有这么一面。

第153章 老朋友

萧行歌人如其名,像朗声在风中放歌,自有一种潇洒风流。喝起酒来也一点不马虎,陈丘一杯茶他便一杯酒。

“等你伤好了,别装怂,酒得补上。”

陈丘呵呵一笑,表示自己绝不会推脱。

“先生,这道荷叶鸡好了。”

喜嫂是个中年妇女,慈眉善目。陈清秋也说不清她到底多少岁,她的手艺是真的不错。

“喜嫂做的荷叶鸡,味道最好。”

“是啊,她最爱吃了……来,再喝一杯!”

萧行歌猛地举起酒杯,灌了下去,陈丘也不犹豫,一口就将杯里的茶喝干,那茶的苦味在口里久久不散,却比心中的苦味浅多了。

“小秋,你尝尝吧,当年你母亲就最喜欢喜嫂做的荷叶鸡。”

陈清秋受宠若惊,萧行歌怎么也不像是会亲自给晚辈夹菜的人。可她的碗里偏偏多了一筷子鸡肉,她只好点点头,吃了。

两个长辈天南海北的聊得痛快,陈清秋和萧直也不好插嘴,在一旁只顾着吃。等陈清秋放筷子的时候,不知不觉就吃了个肚子浑圆……不是她太馋,而是喜嫂的手艺确实太好啦。

这时候,萧行歌脸色有点泛红,是酒意翻涌了上来。他见陈清秋和萧直都停了筷子,就道:

“小秋是刚来,你带她出去转转,也消消食,我和你陈叔再聊会。”

萧直立刻点头说好,和陈清秋对视一番,就站起身来往外面走。陈清秋转过身去,还看见陈丘在慢条斯理地夹菜吃,萧行歌却已放下筷子,俨然要说些什么的模样。

……

从宅子里走出来,夜风清凉,陈清秋深深地呼了一口气。

“怎么叹气?”

陈清秋摇头,想说不是叹气,又不知该怎么解释,张了张嘴还是闭上了。听着两个成年人满腹心事地怀念往事,其中还有她不了解的母亲,她的心中也是百般滋味。

“你想去哪逛?要不然我带你去海边走走。”

见她不反对,萧直就走到她的左边,带着她缓缓地往外走。

越接近海,海风愈大,海浪的声音也明显起来。和一个不相熟的人,默默在夜中走进海。

“我爸她……真的和萧叔叔是老朋友了。”

在这张饭桌上,陈丘表现得比接近舒飞舒林,有更多的稔熟感。好像对着他们两人,是年长者,对着萧行歌才是朋友。

“是啊。”萧直看了看陈清秋,忽然闪出一句,“应该是很好的朋友,我小时候不懂事,打破了我叔桌上的相片,被他吊着打了个半死。”

陈清秋立刻瞪大了双眼看向萧直,夜色中的浪潮拥着无数白花翻上来。萧直严肃的表情松动,带了点笑意望着她:

“是啊,那时候我才多大,我叔非拿皮带抽我……连我爷爷拦着,也拦不住。等他抽完了,我立刻拿个笔在新的玻璃上把那相片上的人脸都涂黑了!”

“噗——你小时候好皮啊。你叔叔没再抽你?”

有了小时候的事情说着,陈清秋心里也对萧直少了几分陌生感。萧直浓眉一挑:

“他倒是想抽,我那天下午就跟着我妈飞美国了……现在想起来,那相片里有个女的,长得很好看,就是你妈妈吧?”

第154章 不欢而散

一场散步下来,陈清秋说的话不算多,但和萧直的交谈也有一种舒服感,心里自然松快多了。萧直见此,就和陈清秋慢慢地走回去。

刚走进房子门口的草坪,就听见房子里传来一阵嘈杂声。陈清秋耳朵尖,仿佛听到个男人在喊,立马跑进去。萧直也追了过去。

“我说了!我就是不会!萧行歌,让你帮下忙怎么了?”

“好,你当初没想起我来帮忙……现在她没了,倒想起我来了?”萧行歌已经喝得醉醺醺,他把酒杯子放下,“我说了不,要照顾,你自己去照顾!”

陈丘似乎也喝了酒,脸色也烧得红了。陈清秋跑进去的时候,两个人还在高声叫嚷,把她给吓了个够呛:

“爸!你说了你不喝酒的!”

“没事,才喝一点儿……大人说事,小秋别打扰,你快去休息吧。”

陈清秋拧起眉毛来,萧行歌朝她笑笑:

“你和小荷的女儿都这么大了,你还想做些什么?陈丘,你别忘记你的身份!你还是小秋的父亲!”

不知道是哪一句触动到了陈丘,他沉默了半晌,把手里的酒杯咚地一声摔到桌上。立刻叫陈清秋推自己回去,回刚买的新房子里去:

“既然你不帮,那就算了。”

陈清秋也不知道两个老朋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竟闹得这样。她为难地推着陈丘往外走,萧直也开了口:

“陈叔,小叔喝醉了,等他醒了你们再商量事情?”

“叫他想清醒了,再来找我吧。小秋,我们回去。”

陈清秋只好继续推着陈丘往前走,她朝着萧直歉意地眨巴眨巴眼,萧直也轻轻地点头,往大厅里去查看萧行歌的情况了。

父女二人,这才离开了萧行歌的房子,朝着新房子去。

……

“为什么吵架?”

陈丘自从清醒过来,仿佛个火药桶,个个都要呛一下。他此刻被冷风一吹,表情冷静多了。

他抬头朝陈清秋笑了笑:

“没事,就是些陈年往事。”

“医嘱又不是陈年往事,请你把医嘱背一遍。”

见陈清秋的语气是真的有点生气了,陈丘嘿嘿笑起来,说既再也不喝酒生气伤身体了,陈清秋这才脸色好转了些。

萧行歌对他们算是用心了,房子里家具没有缺的,处处整洁干净。陈清秋躺倒在大床上,舒服地打了个滚,疲惫地想要合眼,又像是想起什么了,掏出手机来看。

一整天都在瞎忙,也没看手机,看见那条白茅冷淡的回复消息。她猛地扎进被子里,傻兮兮地笑了下,才渐渐睡着了。

……

第二天,他们从昆山市运过来的书和行李也全都到了。陈清秋忙着布置收拾,又多留了几天。

陈丘竟能拄着拐杖自己站起来了。萧家派来了一个仆人,帮着照顾陈丘,使得陈清秋轻松不少。

“你放心去上学吧,放假了就回来看我。”

陈清秋点头,又叮嘱他不要违背医嘱,平常多运动运动。陈丘听了,送她直到小区门口,最后才又说了一句:

“你不要再沾惹和妖物有关的事,注意安全。”

第155章 听话

陈清秋当时没说什么,到了上飞机的时候还有些闷闷不乐。她下了飞机,就在原来的老房子里收拾了一番,房间空荡荡的,比之前拥挤的状态好多了。

“果然都收走了。”

书房里还剩下的都是些杂志,有关妖物的书,一本不落地都被运走了。陈清秋现在是确定了:老头子一点也不想让她接触妖物有关的……难不成想让她成为个普通人?

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摸到腰间的转珠,转珠缩小之后便成为挂饰,指尖一阵凉意。

已经有了这么多不同常人的经历之后,她还能回到正常人的生活吗?

不论陈清秋怎么纠结,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她还是规规矩矩地听话了,像个平凡的大学生,有课上课,没课躺尸。

大半个月下来,连她的短发都长了半截,吊在肩膀上。早上穿着件长袖洗漱,看到镜子里中长发的女孩之后,陈清秋心中怅然无比。

这生活……实在是太无聊了。她曾经久久向往过的,平凡人的生活——不用攒钱,不用接触妖物,竟然就是这样吗?

吐掉嘴里的泡沫,陈清秋呼噜了把脸,接起电话,对着电话那头就是一阵点头一阵嗯。对话那边的陈丘像是满意了女儿如此听话:

“放了假就早点回来,周末可以叫萧直陪着你去玩玩。”

“知道了,爸。”她对着镜子抚摸半长的头发,“周末我想……”

“嘟嘟嘟——”

陈清秋的话没说完,那头就已经挂了电话,只剩下忙音。她愣了半晌,才拿起钱包慢悠悠地下楼去。

外面春日和煦,像是一个适合出行的好日子。陈清秋望望空中几道淡色的妖气,抿了下嘴,继续往前走,迎面碰上了萧直。

“正巧了,赶上你出门。”

他并没穿着警服,一套薄薄的运动服下,掩盖不住的好身材。他扬了下手里的车钥匙:

“走,带你去爬昆山。”

“干嘛呀这是?萧警官一大早的不办案,有心思去爬山?”

萧直淡淡地笑了下,他被小叔耳听面命,说要照顾好陈清秋。何况心里还有点别的心思,自然不惜和同事调休,放下工作。

“奉了小叔的命令,不敢不从呀……走吧走吧,昆山下面有个小店,肠粉做得特别好,现在去还赶得上。”

陈清秋不好再推脱,只好跟着上了车。萧直人虽看起来严肃,实际上是个会照顾人的性子,等陈清秋一上车,立刻就递过来包牛奶,让她先垫垫。

萧直说的那家肠粉店,就在上山之前的街上,在一个犄角旮旯里,要不是萧直带着,陈清秋根本就不会注意到。

“哟,老萧来了,怎么还带了女朋友来啊?”

站在前边的师傅,手上摇着米浆,仿佛和萧直很熟悉的样子。

“什么呀,别乱说,还不是女朋友呢。”萧直朝他说了一声,拿了两个汤,带着陈清秋坐下了,“那是老王,店主,曾经帮他捉过几个偷……以前我每天早上四五点起来跑昆山爬山,都在这吃的饭。”

陈清秋嚯了一声,看来今天开车来昆山,还是为了照顾自己。

第156章 阿福小可怜

“你怎么老拨弄头发?”

陈清秋尴尬地笑笑,还以为对方在专心爬山,怎么注意到她的?被萧直一看,她也不好不开口了:

“头发长了不习惯,该去剪了。”

“留着吧,小姑娘留着头发也好看。我们警队里边,留短发都特别少,原因是啥?本来就满身汉子气了……喂!有小偷!不许跑!”

昆山脚下有姻缘庙,上山也特意修了条路出来,不少市民都喜欢来那儿健身玩耍。前边就有几个人走着呢,被萧直一声喝,其中一个小年轻慌张地回了下头,撒腿就跑。

萧直也迈开长腿,追了上去。他跑得飞快,陈清秋追也追不上。山路拐了一个弯儿,就看见萧直把那年轻人压着。

落在后面的人,全呼啦围了过去。失主满脸感激地接过手机。要不是有萧直在,他根本就没发现兜里的手机被掏了。

陈清秋也跟着围了上去,朝他笑笑。萧直皱着眉头,扭得那小偷直叫唤:

“清秋,你把我手机拿着,给局里打个电话。各位没事,就是个小偷,散了吧……”

陈清秋愣了下,对于萧直带点亲密的称呼稍不适应。她从萧直的口袋里把手机拿出来,拨通了电话,把情况说了。

萧直把人抓着也腾不出手来,反倒引起了更多人的围观。有几个结伴的小姑娘,像是对小偷感兴趣,又像是对萧直感兴趣缠着他问问题。

陈清秋也不想挤进去,抓着手机站在人群外边。这上山的路并不宽,水泥路之下是高高的松树稍,再抬头也有各种树木长在山崖上边。

她百无聊赖地看会树,又看会萧直,在人群中的萧直脸色很冷,说话也不多。拨弄了下及肩的头发,陈清秋就感觉到脚边被什么东西扯了下,她低下头,顿时瞪大了眼睛。

“汪!”

黑珠子似的眼睛,额头中间一块傻乎乎的白毛,两只尖尖的耳朵抖一抖。见陈清秋看自己,阿福又轻声叫了一句。

“阿福!你怎么在这儿。”

陈清秋蹲了下来,不让人群注意到她的脚边,突然多了一只狗子。阿福吐出粉红的舌头,卷了下陈清秋的手指,他胸口的毛毛动了动,钻出一只小鬼妖来。

“是我送他来的。”

阿福又汪了一声,陈清秋赶紧掏了颗糖出来,贝贝接了就又隐入影子当中。一阵子不见,阿福似乎瘦了点,他亲热地蹭着陈清秋。

“这是哪来的小狗?”

陈清秋被吓了一跳,她把阿福往怀里抱抱,刚刚还在人群中的萧直,竟然走了出来。那小偷被他用手铐铐住,乖乖蹲在路边,人也散去了。

“额……我在外面喂过的小狗,不知道怎么竟然跟上山来了。”

萧直看看阿福皮毛顺滑干净,眼睛灵动,半信半疑地点了下头。有了阿福这个突如其来的惊喜,陈清秋也顾不上和萧直闲聊了,一早上都跟着阿福跑动。

“你这么喜欢他,怎么不干脆养着?”

陈清秋特别想说本来就养着,她红了脸,把阿福抱在怀里:

“我想养呀,我爸他……不喜欢狗。”

“反正陈叔也看不见你,偷偷养着。”萧直咧嘴笑了,“我是那种会打小报告的人吗?”

第157章 磨炼

陈清秋抿着嘴,把怀里的阿福抚摸得直哼哼,那股亲热劲怎么看也不像是流浪狗会有的。萧直也不再说这个,两人爬到山顶,看了会风景便往山下走。

山路两边的小径上,星星点点着野花,阿福时不时地窜进丛中,又在某个地方蹿出来。萧直问了陈清秋在哪读书,大几了,学些什么。

“萧警官查我户口呢?我也得查查你的?”

本来是一句玩笑话,谁知萧直愣是像没听出来一样,直直把自己身世交代了个干净。

原来他和萧行歌的老家就在京市,这番出来,也算作是磨炼能力。等个三五年的时间到了,萧行歌就会把他调去临海市,担任更重要的职位。

“我们萧家一派是军官出身,子弟都有这番磨炼,不过我叔叔……做了临海市的少校之后,是一直都没动过窝。”

“少校?”陈清秋对军人职位并不清楚,朦胧地觉得是个大官了,“那你什么时候会去临海市呢?”

萧直笑了笑,对她这番镇定的表现,心里有些赞赏。

“快了吧,也许就是近期。小叔说了,近期就会调去参加一个大事件。”

面对陈清秋疑惑的眼神,萧直竖起手指,放在薄唇上,表示不可说。陈清秋点头,便也没放在心上。

“你曾经跟着陈子丹一起,是不是能看到那种东西?”

说了这么久,萧直冷不丁地扭转了话题。他的表情有点隐晦,目光灼灼地看着陈清秋。

“额……是吧,我们快走吧,我看到你车了。”

见对方不愿意多说些什么,萧直也不再过问,陈清秋抱起阿福,快步走到车前。

之后一段时间,萧直也约过陈清秋几次,都被她推脱掉了。

……

“阿福,你怎么知道我在昆山上?”

阿福舔了舔陈清秋的手指,用鼻尖亲昵地顶她。陈清秋的心中有点犹豫,她既想把阿福带回去,又不想欺骗陈丘。

“我不在,白茅是不是虐待你了呀,那你怎么都瘦了?”

说起这个,阿福一阵呜呜咽咽,陈清秋没听明白是在嚎些什么,却从对方委屈的小表情里知道他不愿意再留在那儿。

“那好吧,我们现在就回去。”

阿福兴奋地汪了一声,想到主人手下的美食,尾巴摇得更欢了。

把阿福带回小房子里,阿福轻车熟路地找找地毯,舒服趴着不动了。那享受的模样惹得陈清秋笑了。

“难不成白茅真的虐待你了?”

阿福呜呜一声,他没被虐待,却被大魔王压着修炼了!这是比虐待更痛苦的事!

陈清秋一边捣鼓着排骨,心里却想着白茅。上次她在医院莫名其妙惹白茅生气之后,就再也没见着他了。

“阿福,等会我们回一趟宅子好吗?”

瘫在毯子上的阿福,还没意识到,属于他的美食,要被分走一半了。

既然心里起了那心思,陈清秋干脆多做了几样肉菜,一番折腾下来,也花费了两三个小时。

“走,我们悄悄去看看白茅,看他在做什么呢?”

第158章 跟踪

阿福正幸福地啃着骨头,见陈清秋要出门,看了好几眼肉骨头,才忍痛放下跟着她走了出来。

一人一狗就快走到了,陈清秋的手机嗡嗡地响了起来。一见上面“爸”字,陈清秋便吐了吐舌头,赶紧蹲下叮嘱阿福不要叫。

阿福刚想“汪”一声表示答应,就被陈清秋单手捂住了嘴。她接通了电话:

“喂,爸……嗯,是去了,他?他人挺好的呀。”

陈丘似乎是打电话过来询问萧直的情况,最后又跟陈清秋说,别和萧直走得那么近,就急急忙忙挂了电话。

“这是什么意思?”

明明前不久还说,让她和萧行歌的侄子好好相处,现在又说不要走那么近?陈清秋挠了挠头,对上阿福亮晶晶的眼,干脆不想了。

“还好他没问我妖物的事,走吧,我们快走。”

也许是背着老头子,陈清秋在走向白茅的宅子时,心里有一种异样的快感和轻松。她甩了甩头发,心里想着等会出来就去剪。

“白茅?”

宅子里没什么变化,除了院子边上多了个狗窝,阿福汪了一声,窝进狗窝里,仿佛是在告诉陈清秋他之前就睡在这里。

没有人应声,陈清秋喊了几声宝宝贝贝,也同样没有妖应声。

“怎么又不在?”

诸事繁忙?

陈清秋坐在屋檐下等了半晌,最后给白茅发了个短信,就带着阿福离开了。

阿福蹭了蹭陈清秋的脚,望着她失望的脸眨巴眼。陈清秋叹了口气,把小短腿抱起来,下巴搭在阿福毛茸茸的头顶上。

“好嘛好嘛,还是有你陪着我。”

从宅子里出来,外面还是大白天。陈清秋怎么也想不通,竟然会有人跟踪自己。她假意给阿福挠脖子,转过头去撇一眼,只看到个模糊的身影。

“啧。”

带着阿福往人多的大街上挤,陈清秋几次假装回头,还是看到那个男人戴着帽兜跟在身后。

“怎么会有人跟踪我呢?”

虽然想不通,但那被注视的微妙感,却是实实在在有。阿福似乎也感到了陈清秋的紧张,趴在她的肩头,眼睛滴溜溜地转着。

大型商场里刚涌出一波人流,陈清秋挤着进去,还没站稳就被一只手抓住,扯着往旁边的通道走。

“喂!你……舒姨?”

舒飞向她比了个噤声的姿势,她一手拉着陈清秋,一手正在打电话。

“嗯,好,解决了。”

挂掉电话,她带着陈清秋往商场里的小店走。

“舒姨,刚刚是?”

“舒林,跟踪你的人解决了。你是怎么回事,竟然被跟踪了?”

陈清秋愣了愣,她摇头,她还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呢。舒飞见她也一脸懵,只好叮嘱她多加注意安全,平日里别老是出来。

“我们出个任务,刚好看见你了……你爸,他怎么样?”

陈清秋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描述。舒飞和舒林,会认识萧行歌吗?舒林也掀起帘子,从外面走了进来。

“我爸他搬到临海市去住了……说不想留在这个伤心地。”

舒林和舒飞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惋惜。

第159章 失去动力

陈清秋当日没有亲眼看见跟踪她的人,想了几回,也没放在心上,仅是多拿了些桃木符随身携带。却没想,那以后陈子丹和舒林又都来单独找她询问老头子的消息。

“他说不想回这里来了,我也劝不来。”

两个人怀着不同的心思走了,倒让陈清秋有点不好意思,舒飞教她带她,也算是一份情分。可……她以后还需要做捉妖师吗?

陈清秋看着镜子里,长发的女孩,试着给自己扎了个马尾。

“啧,变扭吗?”

阿福眨巴眨巴眼睛,伸出爪子想去探陈清秋脑袋后面突然长出的“尾巴”。陈清秋放下阿福,叹一口气,看向桌上的饭盒。

饭盒里装着她闲得发慌做出来的南瓜饼,色泽金黄,形状小巧,看起来就比第一次成功。

陈清秋揉揉阿福圆嘟嘟的脸,眼见着他都被挤成条缝了,她才松手。

“再去一趟吧。”

上次发的消息如石沉大海,白茅就像个从未存在的妖物,陈清秋见不到他一点行踪与消息。

“老头子为什么那么排斥我接触妖物呢?”

陈清秋看了眼短信,白茅的回信没有,陈丘发过来叫她把狗扔了的短信倒是有。

这个萧直,装得人模狗样的……竟然真的去告状了?

她抿了抿嘴,打开短信的回话框,刚想发几句话。身边一个行人匆匆走快,差点把她手里的手机和饭盒一起撞掉了。

“抱歉,抱歉!”

是一个平常的上班族。陈清秋来不及说一句没关系,对方已经走到前头去了。路上零零散散地走着些人,几个看报纸的人坐在椅子上,人人似乎都有事干。

“我怎么就这么提不起干劲来呢?”

陈清秋甩了甩马尾,脖子上一阵瘙痒。

按理来说,这段日子过得十足空闲,每日就是上课下课摊着。不用像之前一样奔波,她反而像失去了动力。

……

“白茅?又不在吗……”

明明昆山已经是春天了,院落里的植物和景色还保持着暮冬的景象。陈清秋皱着眉,推开门一看,桌上放着的赫然是她上回放的几个肉菜!

这么久过去了,那肉菜也没长毛发霉,诡异之处叫陈清秋忍不住起鸡皮疙瘩。

“没回来过吗?”

阿福打了个喷嚏,陈清秋环视一周,房子冷清无比。

这到底是去做什么了……难不成是离开昆山了?

想到这一层,陈清秋不由自主地掏出手机,拨通那个从来没打过的电话。可惜这个电话,并没有打通,女声机械地播报着: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不在服务区。”

不在服务区?

这到底是去了多荒凉的地方,才会不在服务区?

陈清秋徒然地放下饭盒,叫了几声小鬼妖的名字,宅子中没有任何的响动——是连小鬼妖也带走了吗?

她呆愣着坐在沙发上,往常白茅最喜欢,坐在这里看些无聊的肥皂剧,毒舌地吐槽,没了他的声音,大厅里空荡荡的。

“呜汪!”

阿福发出一声叫喊,扯着陈清秋要往外面走。那焦急的模样似乎是发现了什么。

第160章 被抓信息

陈清秋看阿福焦躁的模样,不似在玩耍,也站了起来跟着他往外走。阿福甩着尾巴,径直小跑到竹林边,用前爪刨去几片竹叶,又朝着她叫了一声。

“这是……”

竹叶掩映之下,俨然正是陈清秋寻找的小鬼妖。不过它的体型比之前缩小了一半,一颗大眼睛正转着,看到陈清秋,很惊喜地叫了一声。

那声音很小,她蹲下了才听见。小鬼妖的样子,仿佛是元气大伤。陈清秋用手把它从地上捧到耳朵边,它支棱着脑袋,尽力地大声吼:

“大王出事了!他被捉住了!在临海市果岛中间!”

小鬼妖的声音嘶哑无比,陈清秋听得脑袋一时混沌。

她把小鬼妖举到齐平眼睛,那黑漆漆又冰凉的身体触感,顺着她的掌心一直蔓延到皮肤上。

那鬼妖似乎是支撑不住了,又喊了一遍话,噗地一下变为一堆黑色的粉末,纷纷扬扬地融入到竹林的阴影中。

“喂!你去哪?”

阿福窜进竹林中,找了几个来回,才沮丧地出来了,那只小鬼妖就这么消失不见了。陈清秋抱起阿福,急急忙忙地往外跑。

这只小鬼妖是白茅派来向她传递消息的么?

咬咬嘴唇,陈清秋抬头看空中的太阳,光线灿烂——她记得在白茅的怀里飞行的空中的感觉,一样是被阳光照耀的温暖。

白茅平日里爱撇着一对好看的眼睛,那颗泪痣,说些风凉话。但陈清秋没有忘记,就是冷言冷语的白茅救了老头子。

……

“阿福,我去临海市,你要去吗?”

阿福呜咽两声,点着头,他才不愿意再被扔到宅子里。陈清秋摸出一个牌子,这是舒林送给她的兽牌,上面有着复杂的纹路和符咒,是一个能容纳活物的小空间。

“那只能委屈你了。”

就算是阿福这样的小狗进去,也只能缩着脚,实在是难受。因此陈清秋就没准备给阿福用过,可现在也是紧急时刻,等着正规途径托运阿福,黄花菜都凉了。

老头子搬家的时候,把大部分捉妖用的工具都带走了。陈清秋放在她房间里的一些符纸,倒是没被拿走。

她抓了一大把,放进背包里,想了想,干脆把所有都装了进去。直接打的往高铁站,买了张立刻前往临海市的票。

昆山市的高铁站,也就是这几年才建起来,高铁票比飞机票还贵。陈清秋咬咬牙,还是买了——她这时候只后悔,没好好学学什么御剑术,能凌空飞,总比坐车快吧?

车站里嘈杂无比,陈清秋的心,更是一片乱。她在网上搜索了“果岛”,是临海市的一个景点之一,一座原生态岛屿。

郁郁葱葱的海岛上,蓝绿色的海水泛起波光,景色宜人。陈清秋抿着嘴,一张接着一张地翻看果岛照片。

越看心里越是没有底,白茅为什么会在这种旅游景点被抓?

她叹了口气,望着车外飞逝的景物,只盼着车再开得快一点,再快一点。

“嗡嗡嗡——”

手机竟然这时候响起来,陈清秋还以为是白茅,心头猛跳,打开了手机。

第161章 海岛地震

“爸”在手机屏幕上跳动着,陈清秋深呼口气,努力地忽略心里的失望,跑到厕所隔间里接起了电话。

“啊?你问我现在在哪?在……学校呀?”

陈丘的语气似乎是有点迟疑,下午的时间,照常理来说,女儿的确是在学校里的。

“对啊,在图书馆里才压低声音说话的,不聊了,爸,我得去查资料了。”

陈丘没再说什么,像是被糊弄过去了。

挂了电话,陈清秋深深地皱起眉毛。到了这时候,她还是选择了向老头子说谎——告诉他真相的话,绝对会从轮椅上气得跳起来吧?

至于之后用什么谎话糊弄?陈清秋揉了揉眉心,暂时还没想到。

她是快要黄昏的时候到的临海市。白天渐渐长了起来,车窗外的云彩在天边渲染成点点桃红,她跑出高铁站就搭上一辆直达果岛码头的公交。

临海市管辖着海边一片小岛屿,果岛不过是其中的一个,还稍微有点远。因为岛上没有很好的开发和景色无特色,并不是旅游热点。

“什么?您说只剩下最后一趟的船?”

公交大叔还惊讶这小姑娘,孤身一人,这么晚要跑到果岛上去。

“是哩,快五点哩。”大叔还热情地向陈清秋介绍别的岛屿,陈清秋摸着阿福的毛,勉强应答着。

天边的彩云渐渐暗下去,太阳缓缓地沉入海面。

陈清秋费劲了全力奔跑,气喘吁吁地买一张船票,才赶上最后一班的船。她猛地跑进船舱里,零零散散的人,都抬头看她。

“呜——”

船的汽笛长鸣,船身嗡嗡地抖动起来,这是开船了。陈清秋扯住排椅,在几个人的目光中挑了个凳子坐下来。

“姑娘,你不是坐错船了吧?”

一个中年大妈开口了,她头上戴着草帽,一口浓重的临海人口音。

陈清秋正气喘吁吁,深深地喘了一口气,才摇了下头。抹去额头上的汗水,她这才有心思开口:

“阿姨,您为什么这么问?”

那几个坐在船上的人纷纷都笑了。原来最后一班开往果岛的船,一般是没有游客的,只是几个岛上的居民,会在最后一班船上回家。

陈清秋皱起了眉,她眼睛一转:

“我去岛上找人,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

“姑娘,你找谁?岛上的人,我们都认得。”

一个大叔热情地应答了。陈清秋僵硬地笑了下,只说自己要找的人姓白,船上的乘客相互看看,脸上有点疑惑的神色。

陈清秋哪儿知道,果岛上的原住民总共不过六户,全都姓苟,半个姓白的都找不出来。

没等到几个居民再问些什么,船嗡嗡地抖动着,跨过了海湾,“呜——”地一声响,这是已到码头了。

陈清秋是最后一个跳上码头的,船身在海风与海浪的作用下,摇摇晃晃。猛地一跳,越过深深的海水,她趔趄了一下,地面也跟着震动倾斜了一下。

“错觉?”

阿福在她的怀里急促地叫一声,陈清秋在码头站定。

前头的那些人,有的大声喊着“地震”,全都朝村子跑去。

竟然不是错觉?

第162章 障眼法

“地震啦——”

尾声拖得又长又尖,最后淹没在海浪声中。陈清秋的目光追着那群人的背影,定定地看向那岛的上空好一会,她才朝着另一个方向跑起来。

海岛的震动还未结束,地面接连震动了四五下,最严重的一次,陈清秋只能在道路上保持踉踉跄跄,险些不能站稳。

阿福远远地在前面跑着,地面一颤动,他就浑身颤抖。一人一狗已经沿着海岸跑出去好一段路,黄昏的灯火也模糊起来。

陈清秋一脚踏进了沙子里,这就到了没有水泥地的沙滩海岸上了。见四下没有人,从怀里拿出一张符,贴到额头上为自己开个天目。

“这……果然有蹊跷。”

开了天目之后,灵力集中于双眼,对于身边不大能察觉的妖力、阵法都更敏感了。陈清秋瞪着那双桃花眼,望向高空。

此时暮色四合,天边闪现着点点星光。海岛上空无云,本来是清朗的天气,在天目下映出来的,却是恍恍惚惚的阴雨天。

像是有一张幕布遮在天空中,仿佛海市蜃楼般摇动。陈清秋认了出来:

障眼阵法。

顾名思义,用来造成视觉错误的阵法。

陈清秋曾在特殊所外面看过,这还是第一次,在别的地方,看见如此巨型的障眼法——能把半个海岛的天空都遮掩起来,还不够大么?

“白茅……”

陈清秋喃喃了一声,咬咬嘴唇,抱起阿福。

这么看来,这个平凡的海岛,其中一定还有秘密。

“阿福,你能闻到他的味道吗?带我去。”

如无头苍蝇般撞到这儿来,陈清秋实在是没办法了。经过天目的加成,这地方除却障眼法,还有一处很是诡异:

这海岛上,干干净净。

不是环境的干净,而是空气中的妖气。

在当今的社会里,角角落落里都可能还隐藏着妖物。妖物过处,都会留下痕迹。如果陈清秋在昆山市开天目,同样会看到一些黯淡的妖气。

果岛虽不是什么繁华的地界,好歹也是个旅游景点,怎么可能连一点妖气秽物都没有?

陈清秋环视一周,海浪、沙滩、树林……全都干净清爽。

……有点干净过头了。

阿福热乎乎的舌头舔到她的指尖,扭着身子要跳下去。等陈清秋松了手,他果然笃定地往丛林里跑。

刚开始是稀疏的树木,还惊起各种各样的蚊虫。约莫走了一个小时,一人一狗就摸到接近海岛中央。海浪声渐渐远了,天空中的阴云散去,露出了黯淡的月光。

“呜汪!”

阿福兴奋地对着面前的榕树叫了一声。

榕树根部翻出泥土,缠绕着向上,树叶密实如同暗色的云,把天空遮得露不了半点光。走到这颗榕树下,天都更黑了一层。

陈清秋面色凝重,这显然是障眼法的分界线——也许她已经走到海岛中央了。

障眼法是否能起作用,取决于设阵的人能力与闯阵人的能力。普通人,走进了障眼阵法里,走一阵就会被绕出来,误以为自己迷路了,从而离开那块地方。

站在大榕树下往那边看,仿佛是透过摇曳的水帘子,朦胧不清晰。陈清秋也不确定她能否看透障眼法,窥到真实的情形。

她摸出转珠,在手柄上轻轻一抚,俨然一把锋利的匕首。

“白茅,你在哪儿啊。”

真希望只是小鬼妖的误传,真希望对方是离开了昆山,没和她打招呼。

榕树皮被割开,流出浅绿汁液,空气里一股淡淡的香味。

第163章 攻击

陈清秋叮嘱了几句,让它在树下等自己,不要轻易跑到对面去。她用力地在樟树干上削出几个着力点,匕首咬着,手脚并用,爬到樟树上去。

这樟树足足有十多米,她爬到快七八米的地方,借着横枝,爬到上边去。树枝上有厚厚的树苔,踩上去又厚又软,滑滑的。

陈清秋脚一滑,心有余悸地趴到了树枝上。重新握住匕首,她并不往下看,足足有两层楼高,掉下去不死也得半残。

距离得越近,天目的加成效果就越好。这简直就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水幕,那边的景色暗绿一片,基本什么都看不清。

陈清秋干脆地从头上撕下那张符,重新换上了一张。她深吸一口气,默默运转身体里所剩无几的灵力,一头扎进了那障眼法拉起的幕布中。

阵法似乎抖动了下,并没有发生什么大变化。

但陈清秋却觉得脑中似有万根银针刺扎,好在这般被阵法排斥之后,那针扎的刺痛便退却,陈清秋吃力地睁开眼。

她的身子还趴在这边的树干上,头颅却钻了过来,明明是同一个空间,强行被突破的阵法,犹如一个黏糊的环粘在陈清秋耳朵脖子以下,叫她怎么都不舒服。

“这……”

眼前所见,却足以叫她忘掉任何所有的感受。

密林之中,竟有高耸的楼起来,飞檐画角,层层叠叠,依着平坦的地势有好几重,仿佛一个失落的皇宫。其间人来人往,深色衣服的居多,星星点点的灯火,在那儿摇曳。

那重阁顶多算个远景,让陈清秋不敢眨眼的,是面前的场景:

高空中,或御剑或坐着飞鸟,密密麻麻飞了一圈,有百十来个人。此刻高高地在中央飞起的男人——正是白茅!

白茅不知什么缘故,手中并没有武器,只是凌空地站着。百十来个人,不知道是谁先动手,一道火便冲着白茅去了。

“受死吧,妖物!”

白茅恶狠狠地回头,但他竟没有攻击,选择了闪身回避。这么一来,虽然机动灵活,轻巧地躲过那道火焰,可身后很快又来了一道击打人的液体。

没几秒钟,那数百个人,纷纷使出自己的法宝。或器皿或刀或符,全都直直地朝着白茅去了。

陈清秋惊地恨不得立刻飞到白茅身边,她捂住嘴,差点喊了出来。

这么多的捉妖师……?

这世界上,竟然还有这么多的捉妖师?

白茅在骤雨般的攻击里,左右躲闪,衣服已经被刮烂了不少。到了紧急关头,陈清秋反倒头脑更加冷静,她仔细地看着那些飞到高空来的人。

各个都是捉妖师,其中一定有一个指挥的人……不,不是每一个都是捉妖师!

陈清秋惊讶地瞪大了桃花眼,她没看见,被围攻的白茅似有似无地望了高大的樟树一眼。

她连白茅被围攻都没看,因为她在这群人里看到了两个熟人——萧行歌和萧直?!

两个人穿着暗绿的军装,坐在一架不同寻常的飞行器上。那飞行器犹如飞碟轻巧,却不是用一般燃料,那飞行器上贴满了符咒,还有复杂的阵法纹路。

飞行器一左一右两个捉妖师,他们没有对白茅发起攻击,反而全力地向飞行器的阵法输送灵力,使得它能在高空中飞悬。

第164章 全力进攻

飞行器外包金属,在暗夜中时不时地流光,描着它优美的边。纷繁复杂的符,犹如野蛮生长的蕨类,在金属外壳上纠结盘桓。一道一道的灵力,经过这些符与阵法的传输,像是电力脉冲,时不时地闪着蓝光,呈现出一种高科技与术法交融的诡怪景象。

但陈清秋的心全然不在那新玩意上,她瞪着没有动手的萧行歌和萧直。脑中有点转不过弯来,明明以为是普通人的两位,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场合里?

暗绿色的军装,根本不是陈清秋平常见过的土色或绿色军装,连上面的军徽,陈清秋也辨别不出。

萧直和萧行歌都戴着副墨镜,陈清秋握紧了拳头,没心思去吐槽这两位晚上带墨镜的人。

对白茅的围攻,愈发激烈了起来。

白茅在空中忽上忽下,甩掉了一些符纸,身后很快又缀上些刀剑。这真是一种奇异的景象,比看3D电影更刺激,陈清秋看得心惊肉跳,猛地拍一掌身下的树枝。

“白茅……”

你为什么不进攻?

双方僵持了一会,就见那百十来个捉妖师,纷纷驱动法器和飞鸟,凌空移动了起来。陈清秋一转头,果然看见萧行歌的嘴唇在动,距离太远,打斗的轰隆声完全掩盖住了他的声音。

陈清秋朝着萧行歌的那边移动过去,要在这样的树干上移动并不容易,身下可是七八米的空荡。好在她瘦弱灵活,没花多少时间,萧行歌还在发号施令。

集中精力,盯着萧行歌的嘴唇张合,陈清秋努力读他的唇语:

“雁……形阵,全力……进,攻,不求……活……口?!”

萧行歌闭了嘴,空中上百个捉妖师已呈雁形散开,足足拉开了十几米。白茅捂着手臂,似乎是在刚刚的躲避中受了伤,但却不逃跑,定定地站在他们面前,没有一点退缩的模样。

“你傻啊!为什么不跑!”

陈清秋小声,又恨不得能凑到白茅的耳边去大吼。

白茅紧皱了眉头,脸上也被划伤了,几道痕迹正在朝外渗血。他捂住手臂,细长的眼睛冷冷地扫视捉妖师。

“妖孽,还不束手就擒?过了这村,你爷爷非得要你这颗头下酒!”

有个暴烈的汉子,站在一只长两米的鹰上,大声叫喊。

白茅却不觑他,他转向雁形阵的中央,那儿的捉妖师最为密集。可有一个圆盘似的东西,飞得比在场的捉妖师都高,仿佛居高临下地观看。

他盯着圆盘里的两个凡人,冷冷地哼了一声,面露凶相。身体微侧,双腿紧绷,竟是要攻击的姿势!

空中的捉妖师,全都拿起武器。

场中的氛围,有几秒的凝滞。

还没等白茅动手,那大汉已经按捺不住,抡着大锤,蹬着飞鹰,直直地冲向白茅。这似乎是另一个攻击的信号,捉妖师齐齐向前再次攻击,他们站成的雁形,正展翅要将冲前来的白茅掀翻!

白茅这一冲,不知有几成妖力在,头一批的捉妖师纷纷被掀了个跟头,有的还坠落下去。连陈清秋都感觉到了波动,头发被微微卷了起来。

第165章 小苹果

陈清秋眼也不敢眨一下,见白茅如深海鱼雷层层穿刺,已打散了捉妖师的好几层攻击。她抓住树干,指甲深深陷入到苔藓中。

好多捉妖师都面露惊叹,像是觉得白茅的实力太过强大。那飞行器也颤动了一下,左右的对飞行器输灵力的捉妖师,脸色并无变化。

萧直脸早已白了,还是直直地坐在他小叔身边,一言不发。萧行歌见那妖物要冲上来,嘴唇轻启,又是一道包围攻击的命令。

几分钟之内,那些曾经攻击过的、被击落又起来的、没出手的,都朝着白茅发起了进攻。宝物放出的绿的蓝的光芒,几乎变成了一道绚烂的光带,朝着白茅涌去。

白茅的俊美冰冷的脸,被那光映得清楚。可这绚烂的光带不是烟花,美丽之下,是危险。

“白茅!”

陈清秋又捶了一下树枝。

她算是看出来了,白茅今日似乎要和这些捉妖师打斗,但百十来个人与一妖,车轮战也能弄得他力竭,哪有赢的机会?

这该怎么办……陈清秋愤愤地扯了扯头发,本来扎好的马尾,经过一阵奔波,松松垮垮,这一下发圈绷了出去,一瞬间就掉落了。

陈清秋望着发圈消失的黑暗,犹如巨兽的血盆大口,掉下去也许没有土地,会是深渊——耳边是厮杀轰响,陈清秋没来由地这么想。

“白茅。”

默默地在心里念了下他的名字,陈清秋挣扎着从阵法里彻底钻了过来。那么一阵刺痛算不上什么,她望着在捉妖师中辗转奔袭的白茅,心中没有一点感觉。

颤颤巍巍地站起来,陈清秋左手拿着手机,右手握紧了转珠。

“白茅。”

再默念一句,陈清秋闭上眼,狠狠地隔开了左手小臂。

鲜血立刻涌了出来,顺着手臂流到肘部,滴答滴答地掉进黑暗中。在场的捉妖师,不少都皱起眉,停了下手中的动作,但更多的还在持续攻击中。

“白茅。”

陈清秋把匕首收起来,咬牙忍着痛,打开了手机。

手机屏幕上是她和陈丘的合照,刚换上去不久。老头子笑起来眼角有点皱纹,心情的愉悦却是由内而外地表现了出来。

“老头子,对不起啦。”

轻声说完这话,陈清秋按下了手机的播放键。

与此同时,她向四周射出燃烧符,将这个沉寂的角落暴露在所有人的眼中。

手机的手电筒被打开,在术法造成的光里,又强大又死板。

光与燃烧的火焰,造成一时的惊奇感。在场的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打断惊到,纷纷转头望去。

白茅自然也看到了,他的表情很是复杂,眉毛纠结在一起,似喜似怒。望着被火光照耀的陈清秋,大口地喘气,在空中站着没有逃跑。

橘色的火光和手机白光交杂在一起,陈清秋的脸很平凡,在这时竟是熠熠生辉,一双桃花眼更是美得惊人!

在众人的目光中,她左手轻微一点,手机里的音乐顿时嚷嚷了起来:

“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怎么爱你……”

粗犷又恶搞的歌,在这个时候突兀地传来,就算是瞎子也要把目光投向陈清秋了。

第166章 下坠

被那么多目光注视着,陈清秋心脏嘭嘭跳个不停。她没有抬头,并不知晓,白茅只是呆愣愣地望着她的方向,萧行歌却嚯地一下从飞行器上站了起来。

她抿直了嘴,抬头望向那么多人。伴着《小苹果》搞笑的背景,眼角瞥到白茅的身影,心中急得要死,面上却不显。

“哟!大家好啊——啊!”

她往前走了一步,看似不小心地踏空,整个身子一歪,摇摇晃晃地从树枝坠落。

逃啊!白茅……

风速太快,刮得陈清秋几乎睁不开眼。她闭上眼,帽子被强力的风刮着,打在后脑勺上。下面就是无限的深渊了吗?

白茅往前飞了飞,立刻有捉妖师反应过来,将箭矢对准他。

另一边萧行歌已经大喊了起来:

“快去救她!”

这么一喊,萧行歌旁侧的十几个捉妖师都蹿了出去,给这个原本完整的雁形,造成了个缺口。怎么看都像是逃跑的最佳时刻。

白茅站立在空中,缓缓地往前飞,竟是要继续攻击。

“速战速决。”

萧行歌也注意到了另一边的骚动,他下了最后的命令。他身边的一个女捉妖师,停止了输送灵力的动作,朝着白茅的方向撞去,立刻和他在空中缠斗起来。

这一边的打斗声又响起来,陈清秋下坠的速度却越来越快,心脏更是紧紧揪起。她努力睁开眼皮,一片绚烂和模糊。

“嘭——”

她被托住了……没有掉在地上,摔个粉碎。

高高地飞着好几个捉妖师,他们似乎用灵力展开了一张网,把陈清秋给托住。

还没等她大口喘几下,双手就被剪住,被禁锢在一飞鸟上,缓缓上升。陈清秋挣扎了一下,奈何身后的人实在力气大,挣扎不开。另外几个捉妖师,也围绕在她的身边,似笑非笑饶有兴趣地盯着陈清秋看。

“喂,放开我!”

“小姑娘,等你见过老大,再说别的吧。”

原来将她缚住的是一个粗鲁大汉,粗声粗气的。说完话就立刻使了个术法,将陈清秋的嘴封得死死的,蹬一脚飞鸟,那鸟就扇着翅膀朝上面飞去。

陈清秋望见头顶上,战成一团,武器和术法的亮光时不时地闪着。她便不再挣扎,心却是凉了半截。

等飞鸟再往上飞到同等高度,刚好看见白茅和一女捉妖师战得正酣,一只乌羽箭正冲着白茅的背后而去!

“呜呜!”

陈清秋发不出声来,瞪得双桃花眼几乎脱框。

场上的捉妖师却是乐见其成,她身后的汉子,更是大声喝彩。

说时迟,白茅似才察觉到那箭,迟缓地一侧身。这一边是步步紧逼的女捉妖师,一拳一拳打得来,另一边却是那只乌羽箭。

他还是没有来得及躲过去,那箭直直地插进了背部。在空中踉跄了一下,白茅便往下坠落。他赤手空拳,像个狼狈的球从空中掉下去,马上就有捉妖师追了下去。

陈清秋痛苦地瞪大了眼睛,有一瞬间,似乎和下坠的白茅对上了视线。但很快,白茅便闭上了眼,任凭身体落下。

第167章 萧少校

陈清秋被押到萧行歌的面前时,白茅正在缓缓地坠入黑暗中,去追他的捉妖师拧成一股,正在施展术法,响动却比之前小得多了。

“李谦,快把她松开。”

“哦,好。”

那大汉很听萧行歌的话,他立刻把陈清秋解了开来,还把术法给收回。陈清秋想要问些什么,环视一周,十几个捉妖师正盯着她看。

“小秋,你怎么在这里?我们下去再说……李谦,你小心护持她。收了妖物就送她来我办公室。”

李谦中气十足地应了一声。萧行歌和萧直乘坐的飞行器立刻也往下飞了,似乎是去查看白茅的状况,萧直期间还转过头来,看了好几眼陈清秋。

“喂,小姑娘,你站近点,可别又掉下去了。”

陈清秋往这鸟背上站了点,她这时候才辨别出来,这汉子正是当时叫嚣的最厉害的那位,没看见他手里还提着柄锤子吗?

“别怕了,我准把你带回地面去。你偷偷说,你和头儿是什么关系?”

他还以为陈清秋的脸色煞白是吓得。陈清秋早已撕掉了天目符,这时候也不能再拿一张,她死死地盯着萧行歌的离开的方向。

“我父亲认识萧叔叔,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那大汉嘿嘿一笑,正要张嘴,就被旁边的人喝止住了。

下面升上来一朵白色的烟花作为信号,旁的捉妖师纷纷动身,往那几座楼飞去,李谦也调转鸟头,带着陈清秋往前飞。

一路上越过高大的树梢和乌云,仿佛幻境一般,陈清秋却没有任何的心思,一直担心着白茅,一下又想到还被留在树下的阿福,急得直掐自己手腕。

李谦带她落下来的地方,正是最高那栋楼的空地。几个穿着暗绿色迷彩服的军人正在站岗,看起来和这雕梁画柱的楼毫不相符。

那些军人立刻将手里的枪指向了李谦,面对几个黑洞洞的枪口,李谦骂骂咧咧,往怀里一掏,掏出个证件一样的东西递了过去。

“萧少校让我来的。哥们,枪收起来,老子他娘的可不怕枪。”

那些士兵置若罔闻,检查了证件之后,让开了路,没搭理李谦一句。倒是李谦带着陈清秋走过哨卡,还往后吐了口唾沫。

“走吧,姑娘!”

这楼走进去,竟不是陈清秋想象中的古色古香,而是一个颇有现代气息的大厅,上面摆着好几副巨大的西洋画,中间是两个电梯。

李谦径直带她上了七层——天知道,这栋最高的古楼,在外面看起来,也不过就是三层高而已!

恭敬地敲了敲门,里面叫了声进来,李谦这才敢带着陈清秋走进去。

一股沉沉的桃木味扑面而来,这不像是一个办公室,倒更像是一个战略决策室。墙壁上挂着一幅巨大的华国地图,稀疏地标着些红点,长桌上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刀剑符纸。

萧行歌正坐在桌的那头,萧直站在他的旁边,两个人严肃的连如出一辙。

“你出去吧……小秋,坐下来说。”

第168章 特殊所军团

李谦轻手轻脚地关上了门,期间还好奇地偷偷觑了几眼萧行歌,可萧行歌板着那张脸,什么也看不出来。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萧行歌摘下了墨镜,放在桌上,陈清秋才注意到,那墨镜上也是复杂的阵法纹路。萧直也一脸复杂地看着她,使得她有点紧张。

“我……我来果岛旅游……然后我,我的狗丢了,没想到撞到了阵法上……”

陈清秋在桌子下绞着手,竭力控制自己的表情,可她的面前一个是军人一个是警察,那紧张怎么能躲过他们的眼?

“你果然也像你父亲那样吗?你能看见妖物?”

萧行歌的眼神有点复杂,他并没有多惊讶,反倒是站着的萧直。陈清秋点头,她没想到,老头子没有和萧行歌说过。

“萧叔,这里是?”

萧行歌沉默了半晌,他轻轻地敲着桌子。

“这里是临海市特殊所。你既然能看见妖物,也自己知道特殊所吧……”见陈清秋点了点头,萧行歌啧了一声,“你爸爸真糊涂!”

“萧叔,你说什么?”

陈清秋不明白怎么又扯上老头子的事,萧行歌却是沉下了脸,他对着萧直道:

“你带小秋去休息,等会回来找我,明天就让李谦送小秋回去。”

“好。”

陈清秋还想问下去,奈何萧行歌已经站了起来,拿着手机走到窗户边上,像是要联系谁。萧直就带着陈清秋往外走,走进电梯里,他才开口了:

“清秋,你最近要来临海市怎么不和我说?我也好照顾你一下。”

陈清秋摇摇头,连她也没想到,一连串的事,两个人还能在这地方相见。

“你又为什么会在这?”

陈清秋上下看了萧直一番,他身上的不是警服,却是和萧行歌如出一辙的暗绿色军装。他绷直的脸顿时放松下来,露出一点浅浅笑意:

“你忘了?我和你说过的,大事。”

“什么?可……你不是普通人吗?你也能看见妖物?”

萧直浓黑的眉毛皱了下,对陈清秋点了头。

“某些地方,缺点也会变成好处……临海市的特殊所军团是小叔的直属军力。我知道特殊所是做什么的,临海市的特殊所与军团,一直都是萧家普通人掌管。”

陈清秋惊讶地忘记合上嘴,想要再追问下去,电梯叮咚一下到达底层。

萧直带着她穿过了三四个哨卡,才抵达侧边的一栋楼,将她带到一个干净整洁的房间里:

“暂时在这里睡一晚上吧,你吃饭了吗?”

陈清秋摇头,萧直就打了个电话,陪她在房间里坐下。

“下次不要一个人来这么危险的地方了,幸好遇到了我们,要不然怎么办?”

萧直带点责怪又亲昵的口气,把陈清秋弄得万分尴尬,她硬着头皮开口:

“你说的大事,就是要捕捉那个妖物吗?临海市特殊所,竟然有这么多捉妖师?”

萧直点头,他并不明白陈清秋询问这些的用意,还是照实答:

“我跟着小叔来看现场的,他本来已经被抓住了,今天下午竟又跑了出来……咳,真没想到,身边真的有这样的东西存在。”

第169章 为什么不逃

萧直作为一个普通人,在被萧行歌灌输各种观念之前,从来没想过……小叔手里还有这样的力量。他带上那个墨镜,更是惊讶不已。

“你刚刚说的……”

门被敲响了,萧直拿着饭和药箱走了进来。他看了下墙上的钟表,朝陈清秋担忧地看一眼:

“我要和小叔去执行任务,你乖乖在这呆着,不要乱跑,一切小心。”

再问关押白茅的地方,可就太过刻意了。她把饭盒打开,菜品丰盛,吃了几口,却把筷子放下,味同嚼蜡。

白茅,为什么不逃呢……明明她出现的当口,是那么地巧妙,刚好引开了捉妖师的注意。难道他不明白自己的意思?

陈清秋叹了口气,手机嗡嗡地震动一下,想来又是垃圾短信一类的。把饭推开,她取过那只药箱,绷带药膏一应俱全。

撸起左手袖子,那条长长的伤疤,血液竟已凝结,都没把外层的衣服沾湿。她用酒精处理了一番伤口,就用绷带紧紧绑好,一看时钟,已经是深夜了。

陈清秋叹了口气,手机又嗡嗡地震动一番。怎么今晚这么多的垃圾短信?

打开手机屏幕,看到上面两条短信,她的手臂微微地疼痛,原来是用力过大,又把愈合一些的伤口撕裂了。

“白:我在侧二栋楼中。”

“老头子:我等你回来给我解释。”

陈清秋猛地倒在床上,又把手机里的两条短信,翻来覆去看了一遍,许久,把手机放在床边,关上了灯。

房间里暗下来,外面也是一片黑暗,远远地似乎能听见一点浪潮的声音。不同于城市里的灯火,这里很是宁静,即使脑子里塞满了事,陈清秋还是很快就睡着了。

……

“喂,小姑娘,开门了!起床了!”

听到外面粗鲁的喊叫,陈清秋心中一喜,她把符纸全都藏好,装成刚睡醒,打开了门。门外果然是昨天她见过的李谦,他的身后还站着四个士兵。

陈清秋抿了抿嘴,看那四个意料之外的人,各个都是高壮汉子。

“李大哥,叫我陈清秋就好,谢谢你。”

李谦不经意地一挥手,他催促着陈清秋快从房间里出来。

“李大哥,我的狗还在岛上……没找到狗,我是不会走的。”

陈清秋往房间里退了一步,李谦心里正不耐烦,抖着那厚嘴唇,和面前的小姑娘僵持着。奈何这小姑娘可不是平日里能随便打杀的妖物,更是头儿亲自吩咐要照顾的……这鸟事,他最不爱干这种事了。

“行行行!你们四个去把人狗给带回来,什么样的狗?”

陈清秋的心里暗喜,把阿福的样子说了,那四个士兵就转身走了,答应好了找到狗就立刻送来。她这才跟着李谦缓缓往外走。

白日里的临海市特殊所,比晚上看起来更威风,雕梁画柱,檐角上塑着陈清秋认不出来的恶兽,漆金边的大红柱子上画着歪歪扭扭的符咒。

“李大哥,昨日我看你打那东西好威风啊……”

“本大爷可不畏那玩意。”李谦的语气里满是骄傲,走了几步,他才狐疑地瞪着大眼看陈清秋,“你这小姑娘也能看见妖物?”

第170章 无与楼

从高楼的走廊上往下望,楼前的空地上除去层层哨卡,还时不时地会有士兵巡逻,管理森严之极。

陈清秋抿着嘴,她眼睛眨了眨,对着走在前头的大汉道:

“李大哥,我确实是,我还在昆山市特殊所做事。”

虽然现在不在了,她在心里添上一句。李谦闻言果然又回过头来,他扫一眼瘦弱的陈清秋,还是一脸不相信。

“这地方比昆山特殊所大好多呀……”

“呵,你这小姑娘,不是我夸口,临海市的特殊所当然是这个。”李谦竖起了拇指:

“本就是捉妖师的大本营,统领各地特殊所,那什么昆山市,也是在这里的统治之下。瞧见这三栋高楼没有?里面的阵法乃是取自古书,拥有的宝器无数,我这锤子正是头儿奖赏的。”

李谦背上那把锤,金箔上雕刻八卦纹,中间镶五色宝石,看起来就是一柄绝妙的兵器!

陈清秋并不晓得临海市的特殊所还有这地位,脸上表现得更加夸张。李谦见她如此捧场,一时也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地介绍起来:

“这些兵卒全是捉妖师的手下,一人四个……看见没,这楼里他们根本就不敢进来。这楼中的阵法硬闯过一个关口,我老李就服他厉害了。”

陈清秋立马带点害怕地问,到底该怎么出去。那稍微害怕又依赖的语气,大大满足了李谦,他嘿嘿一笑,掏出手中的证件:

“这,就能出去了。”

说罢,将这证件在封闭的墙上一按,那墙就缓缓消失,露出前路。

陈清秋看李谦将证件揣回兜里,又引着话头往那面前的三栋高楼上去。

原来那三栋楼外面的警戒虽严些,里面却是无一人守护的,全靠阵法。而李谦的证件,似乎能通过大多数的阵法。

话说到这里,两个人已经走到中庭,正面对这那三座高楼。其中最高的一座正楼,就是陈清秋去过的,另外两座是侧二楼“无与楼”和侧三楼“万法楼”。

一时间,在果岛灿烂的太阳照射下,琉璃瓦熠熠生辉,很是壮观。

陈清秋和李谦停步在三座楼的阴影当中,时不时地闪过一些匆匆忙忙的捉妖师——这里竟无一人飞行,全是步行。

和一位同僚打过招呼之后,李谦见陈清秋还没想走的意思,也不耐烦了,嚷嚷着让她快走。

“李大哥,我的狗还没送来,能不能在这儿等等?”

李谦又说不会吃了她的狗,又保证找到了立刻送到她面前,可这小姑娘就是拧着不肯走。一时间,他也没了办法,总不能老是在别人面前对头儿的客人大声嚷嚷吧?

站了半个小时,李谦身上又背着锤,热得汗津津的。陈清秋脸上露出几分不好意思,她悄悄地道:

“李大哥,麻烦你了……不如我们进去躲躲阴也好?”

陈清秋指的正是旁边的侧二楼“无与楼”,也些捉妖师快步赶过来,走上阶梯,隐入无与楼中。

李谦抹一把头上的汗,便带着陈清秋往前走。

“无与楼中没得甚座椅,我们去万法楼。”

第171章 万法楼

陈清秋心中一紧,不在面上显出来,她把碎发捎起来。李谦并没多注意她的小动作,只和路上来往的捉妖师打招呼。正像李谦介绍的,有好些捉妖师的身后都跟着四个士兵。

走进大堂里,和陈清秋去过的正楼及休息的地方不同,这里更像是一个办事大厅,熙熙攘攘的全是捉妖师,有好些在排队,有的坐在排椅上,也有很多士兵站着。

李谦一屁股坐在了一个男人身边,和他交谈起来,陈清秋则乖巧地坐在他旁边,一言不发,又悄悄打量这个万法楼。

“老洪,任务完成啦?嗨,别提了,今晚请我喝酒!”

“哪儿呀,暂时回来取些符咒……你这是怎么回事?”

大厅里充斥着像李谦和那男人的对话,陈清秋却无意听。那侧边的墙上,一面巨大的华国地图更有吸引力。

地图上零零星星的红点,一闪一闪,也有连在一起的红块——这古墙上的是面电子屏。

陈清秋搞不懂红点的意义,不由自主地去找昆山市,却发现昆山整个省都是白的……不像别的地方,或多或少都会有些红点点。

大厅就像是银行的柜台,分了好几个队列,捉妖师将自己的证件交进去,没多久再拿回来就可以走了。可惜李谦正和他朋友聊得痛快,根本没时间理会陈清秋。

“那个……我想去厕所……”

陈清秋嚯地一下站起来,恰巧她身后挤过来一个捉妖师想要继续往前,她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

“喂,没事吧?”李谦嗓门极大,他朝着后来想过来的人道,“挤什么挤,你赶着去死不成?”

“你才赶着去死!我不小心碰了她一下,哪晓得……”

陈清秋扒了一下李谦的衣服,朝着身后的女捉妖师笑笑:

“李大哥我没事,是我刚刚脚软了下,我去厕所。”

李谦见她正常地站了起来,才指了指旁边:

“就在那儿。”

“老李,看不出来你也会怜香惜玉了哈?”

李谦苦哈哈地诉苦去了,陈清秋疾步跑去厕所的方向,期间差点撞上好几个捉妖师。

她猛地关上厕所隔间的门,心还像不安分的兔子般跳个不停。缓缓地展开手心,那儿正停着一个长方块——正是李谦的证件。

拿在手里,陈清秋借着厕所灯,仔细看了看。

那证件外表看起来同卡片纸没什么差别,拿着却像是木头。正面写着李谦的名字,背面有“二等”的繁体字,右上角一朵彼岸花,花瓣极多。

把这小方名牌证件放进裤子口袋,陈清秋脱下外套,露出里面一件白色长袖,想了想,又把马尾解下来头发弄乱。

……

李谦身边侃天的人已经换了一个,显然之前那个办完事就走了。他心里也有些犯嘀咕,这么大个姑娘还能掉进厕所里不成?

“李哥,我们找到狗了……送到哪儿去呢?”

“好,就在码头等我。”

李谦站起来,正苦于不知道怎么进女厕所去,碰巧见一个女熟人,央求她进去找人。

第172章 鉴妖阁

“在这里……”

陈清秋躲过巡逻的军队,看着正有一波捉妖师来,也混了进去。那些人或中年或年老,陈清秋一个小年轻看起来就有点显眼了。

“新人?你看起来挺眼生嘛?”

陈清秋恨不得能把脑袋扎进领子里,她强迫自己抬着头,目视前方,偏偏有人要来搭话——一个方脑袋的男人,胸口的牌上写着“六等”二字。

“与你何干?”

她抿了抿唇,桃花眼冷冷地扫一眼面前的男人。

那男人吃了个闭门羹,竟没有反驳,反而被前面的老头一叫,就跟了上去。陈清秋这才发现,这个男人似乎是前面老头的徒弟,口中像在说猎物什么的。

猎物?

大多数走在她身边的捉妖师都一身轻松,但也有的扛着麻袋,那麻袋里溢出来浓浓的妖气。

难不成是把妖物当做猎物?不容德陈清秋再想,一行人已经走完石阶,走到这无与楼的门前,见他们纷纷将牌子贴在墙壁上走进去。

陈清秋在那男人的好奇目光中,也握着牌子贴上去,等墙壁露出入口,兀自走进去。

“这地方……”

不比热闹嘈杂的万法楼,陈清秋走进去,一个旁人都没看见,只是一个空白的房间。房间中间有扇孤立的门,门下有八卦阵法及白色玉石。

绕着那门走了一圈,前后并没什么蹊跷之处,除去那八卦阵法,仿佛就是一扇古旧的门。

陈清秋深呼一口气,离白茅给她发消息早就过去十个小时了。如果出了别的什么风波,很可能会白跑一趟。

她果断地拿出李谦的名牌,嘭地一下按到门上。

这一下正是开启机关!八卦阵旋转起来,发着橙色的微光。无特殊之处的木门上,木纹扭动,渐渐地竟形成了文字:

“君……欲……之……何?”

陈清秋愣了愣,这是在问她想去哪儿吗?

李谦根本没提及无与楼里的机关,但想到进来的那些捉妖师,陈清秋咬了咬嘴唇,朗声道:

“关押妖物之地。”

拜托……这地方一定会有关押妖物的地方吧……拜托,一定要啊!

那木门上的千万条纹路又是一阵扭动,跳出“鉴妖阁”三个字。陈清秋正是一喜,还没细细地读那三个字,就感觉眼前一片眩晕,那三个字缓缓地转成一个八卦图形,最后竟将她给吸了进去!

“啊——”

陈清秋的叫喊声也被那门吞了。

她甚至怀疑自己要窒息了,在如此强速的眩晕之中,但很快,她就被门甩了出去。

双脚触到地面,腿一软,陈清秋就跪了下来。肚里翻江倒海,头晕目眩干呕了好几下,她赶紧抬头看自己身处的地方。

果然已经不少最开始的房间。

她听到了类似于野兽的嘶吼声,还有尖叫声。面前一闪红木圆门,门上一块“鉴妖阁”的匾,那红色有些过于邪异,仿佛是缓缓流动的鲜血。

无来由的,陈清秋感到一番寒冷。她抖了抖,支撑着身体站起来。

“白茅……你在这里吗?”

第173章 地狱

不知为何,陈清秋笃定自己像无头苍蝇一般乱转,也能找到白茅。她的背包早就在爬树时遗失,现在有的也就是口袋里的几张符,和腰间挂着的转珠了。

握上冰凉的刀柄,陈清秋鼓了鼓气,正想推开这血红大门,口袋里的手机嗡地响了一下。

她迟疑了。

“白:你来了吗?我感觉到你了。”

陈清秋手不住地抖起来,气血上涌,心情不由地激动起来。一时间,因为得到白茅的讯息,冲散了心中诡异的感觉。

她嘴角勾起一点,很快又消息,严肃地盯着面前的红色大门。

“白茅,我来了。”

圆形的红色大门,由实木制成,不是一般的沉。陈清秋使上一分力气,才把门推开。推开的那一瞬间,大门发出一声迟缓的叫声,又沉又闷,仿佛日暮将死的野兽,和门内各种怪叫相衬。

“吼——”“嘶嘶——”“滴答滴答”

真的是各种各样的响声,陈清秋甚至觉得听到了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磨牙挫骨头的响动。

门被推开了,这一边的光线,顺着她的视线,照射进入门内。

好像被无数双眼睛盯着,她扶住门的手,汗毛直直地立了起来。那种阴寒,从指尖传到天灵盖,陈清秋觉得头发都要吓得直起来了。

她抿着嘴,刚刚的快乐消散不见,和门内一对对亮起的眼睛对视着。这里到底关着多少东西?

再也受不了那诡谲的氛围,她飞快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岂料门竟然缓缓关上,最后一声轰响,彻底把她给关在了里面。

手机的光惨白,直直地打在天花板上,映在那些眼睛里,仿佛燃烧的死火。那点光再由天花板反射下来,能见的范围不广,却也足够在黑暗之中看清些东西了……

“啪——”

手机掉落在地上,那股光在黑暗的房间里乱转一番,最后直直地照射在前方。

陈清秋已经吓得拿不稳手机,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原因无他——这里的东西太可怕了!

那眼睛,不是野兽,全是妖物!有的兽型,有的人性,全都睁大眼睛在盯着她!往上一望,似乎有成百上千的眼睛,一时间竟让人望不到头。

单单是数量上的妖物,却并不令陈清秋害怕。她颤抖着身子,将手机抓在手里,胸口大幅度地起伏,急速喘着气,将那光往前面照去。

这地方不是寻常的房间……仿佛一个大厅,挨挨挤挤地叠满了或大或小的铁笼子,密密麻麻排得如蜂巢。每一个笼子里,都关着一只妖物!

有的正虎视眈眈地望着陈清秋,更多的则是继续嘶吼,撞笼子挣扎。陈清秋的手电筒光正照到一个小笼子,里面的妖物皮肤漆黑,却做人形,眼睛血红,有些像放大好几倍的小鬼妖。

它被铁链生生穿过肩胛,锁在笼子当中。它的身上许多伤口,被铁链穿过的地方,更是不停地往外留着绿色血液。被光照着,也只是微微地眯了下血红的眼,像是已经死去了一般。

……它已经被折磨地快死了。

陈清秋咬着嘴唇,强迫自己站起来,在心里下了这个结论。这妖物的状况看起来的确不好——不,应该说,这铁笼里的妖物,全都被折磨地奄奄一息了。

地面上全是妖物的血迹,空气中更是腥味与腐臭味,这是一个地狱,是一个妖物的地狱。

第174章 铃声

腐臭和腥味浓郁混合,她没缓缓的胃部,已经极度不适。各种声音充斥,从肚子上涌起呕吐的冲动,陈清秋捂住了口鼻。

可各种气味、声音从四面八方,攀着皮肤渗进来。陈清秋止不住身上抖,她手机上全是汗,滑腻腻的,被死命抓住。

“白茅……”

“吼——”

一声兽的嘶吼从高空传来,铁笼子被撞得沙拉沙拉响。像是一滴水掉进热油里,陈清秋只觉得各处都是“沙拉——沙拉——”的响动。

把掩住口鼻的手放下,重新抓起匕首,陈清秋大喊了一句,随即在笼子中间奔跑了起来。

灯光歪斜,前路闪烁,脚下更是泥泞一片。但陈清秋根本不敢停下来,一边狂跑一边大声地喊:

“白茅。”

你在哪儿啊?

笼子里的兽类妖物被剥了皮,血肉模糊一大堆。眼睛或碧绿或血红的妖物,目光中皆是仇恨。

如同身坠冰窟,跑了一段路,她的脚也没有半点暖和迹象。陈清秋猛地站住了脚,她的面前又是一扇圆形红色门。

但这扇门,看起来像是石头材质,红黑色更像是干涸之后的血。

陈清秋紧了紧转珠,身后是不见底的黑暗与无数笼子,面前是更诡异的一道门——该怎么办?

“白茅……告诉我。”犹豫了片刻,她拿起手机,拨通了白茅的手机号码。

等待的片刻,只听到电话里头一声又一声的嘟响。

在这样阴冷又黑暗的门口,陈清秋莫名地想起有一天庭院里,阳光灿烂。白茅窝在躺椅上,她站在他的身边,帮他选了首歌作为铃声。

白茅的眼睛有点细长上扬,眼角泪痣多点妩媚,他的面容的阳光下冰冷无比,美丽,却没有点生气。

“嗯?是什么歌?”

“充满了我对你尊敬的歌,白大王。”

白茅微微地勾了下嘴角,整张脸都生动起来,陈清秋记得他有点满意地威胁:

“不符合本王的气质,就一口咬死你。”

那天的太阳特别暖和,照在白茅的头发上,几乎有点耀眼了。陈清秋在寒冷和发抖中抿了下嘴,信号真的通了。

一阵稚嫩又妩媚的歌声从石门那边飘过来:

“我就静静地看着你装x,从来都不去打断你,你又有钱又帅气……”

突兀地,在笼子里嘶吼的妖物似乎安静了一瞬间。

白茅!你在这里!

即使在这样危险的时刻,陈清秋还是忍不住笑了下。

她笑着笑着,竟不觉放松许多。想来白茅从来没听过这个铃声,毕竟是她特意设的来电提醒,想着白茅也许会有的跳脚表情,陈清秋咬了咬嘴唇,伸出双手。

铃声响了一段时间,并没有被接起。她的手已触到那扇石门,寒冷彻骨,她忍不住打了个颤,用力推了推。

刚刚安静了片刻的妖物,又骚动了起来。嘶吼和撞笼子的声音,不绝于耳。

陈清秋尽量不去听,又试了一回,门还是纹丝不动。再用了全身的力气,险先整个脸都贴到石头上,陈清秋才闻到一丝很诡异的香味。

那种味道和这污浊的空气,格格不入。以至于她呆愣了下,才一只手拿转珠,另一只手掏出李谦的牌子,贴到门上。

妖物啮咬、吼叫的声音,一时震天响起来。

第175章 本心

石门大放亮光,陈清秋一只手死死按住牌子,另一只不由自主地捂住了眼睛。她身后妖物的骚动,正与亮光相呼应,挤得她小小一个人类渺小无比。

手下的石门炽热无比,烫得陈清秋闷哼一声,手松了开来,牌子啪嗒一下掉在地上。

她的面前,浮现出一个人影,陈清秋一屁股坐在地上。桃花眼瞪得死大,手心狠狠地在地面上剐蹭。

“你……”

面前的人影,渐渐变得鲜明起来。

是一个一身道袍的男子,面目严肃,头发长长地扎成髻,其余的散开。手中执一柄长剑,胸前挂着阴阳鱼,居高临下地看着陈清秋。

目光比他手里的长剑还刺人,陈清秋被他看着,已抖成个筛子,嘴里的话也说不出来。这种强大的实力压制,是白茅或英招从来没散发过的。

“何人擅闯,报上名号。”

那男人薄唇轻启,声音清远如佛钟。陈清秋咽了下口水,她握紧转珠,缓缓地站起来。

“我……我要进去。”

男人低头看陈清秋拿起来的名牌,一刹那,目光便凶狠起来。提起剑,朝前一挺,就要刺到陈清秋的身上。

陈清秋精神紧绷,极快地往后一退,才堪堪躲开剑尖。但那凛然剑意,叫她全身都汗毛直立。

“你!”

“擅闯此处,你居心何在?”

话毕,男子重新冲向陈清秋,举着剑要将她刺翻。陈清秋闪避不及,几下身上就多了伤口。她大口大口喘气,想要往后跑,又被一剑给逼回来。

“你为何而来,还不快快交代!”

男子的话伴着剑,一步一步紧逼。

陈清秋的手被打了个正着,她一下吃痛,手中的转珠掉下来,噼里啪啦地一阵响动。她这时候才发现,随着男子的出现,这个房间里的妖兽全都没有了响动,皆匍匐于笼子中间瑟瑟发抖。

她为何而来?

剑尖在空中急速飞舞,旋出一道银光。

她想起白茅的眼睛,白茅的泪痣。猛地蹲身闪过去,捡起转珠,陈清秋朝着男子冲过去。

要问她为何而来,原因只有一个。

见这女子不逃跑,却有了反抗的力气,男子挑了挑眉。他放下剑,将胸口挂着的阴阳鱼扯下,飞入空中,一个大大的太极图,挡住了陈清秋的脚步。

太极图上威压甚大,陈清秋被压地差点跪在地上,她咬牙撑着。能感觉到身边的笼子摇摇欲坠,砂石皆走,陈清秋握住转珠,狠狠地插到阴阳鱼的阳眼之中。

“我……为……救……他而来!”

男子听罢,冷哼一声,重新提起剑。

“此乃关押大妖之内阁,你来救哪个?放出去一个,即能翻天覆地,残害苍生。”

一剑刺来,陈清秋正为他的话震动不已,没有反应过来。银白的剑身穿过阴阳鱼图,扎在她的肩膀上。

“我……白茅有没有害过人我不知道,但是他,他救过我!”

男子冷冷一哼,将剑扎得更深,血从陈清秋的肩头涌下,滴落在地面上。他目光凌厉,眼神中带着愤恨:

“你乃凡人之身,本为捉妖之人,此行岂不违背本心?”

第176章 何道

本心?

陈清秋迷茫了一番。

曾经她的家庭美满,父母健在,老头子还是个大帅哥。她不过一牙牙学语的小儿,被父亲拿着玩具桃木剑逗弄:

“小秋,小秋,以后做个除恶扬善的女侠吧?”

她伸手去抓那桃木剑,转瞬已经十几年。老头子睡在床上,母亲的印象更是单薄如水,她每一次扔出桃木符,又为的是什么呢?

除恶扬善?她的身后无数的妖物被抓住,被折磨,这也是除恶扬善的途径吗?

红莹、承影……白茅。陈清秋咬了咬嘴唇,迫使自己面对这男人的责问。她没忘记,是妖物害死了母亲。也没忘记,是白茅救起了老头子。

更何况白茅……如果白茅也被关在笼子里,剥皮抽骨,陈清秋只觉得心比肩头流血的伤口,还要刺痛。

她为何如此在意?

“所求为何?放走一大妖,便霍乱天下!”

她到底为什么要来这里?

陈清秋抬起眼,也不去管伤口,直勾勾地看向男子身后的石门。不知什么时候,已开了道缝隙。

“我,我不求什么……我啊——是来救我喜欢的人!”

喜欢,是了,原来这股抑制不住的冲动就是喜欢。陈清秋笑了起来,脸上的血痕正在往外渗血,她举着转珠,如同飞蛾扑火般冲向石门。

掉落在地面上的血,并没有渗入地面,竟缓缓地汇在一起,变为一小股卷入到阴阳鱼中。

只见那当空的阴阳鱼,本是银白色,渐变为血红色。而那男子眼睛也充血了半瞬,他一字一句地道:

“捉妖凡人无道,叛入妖路,今当受死。”

那声音冰冷,看她的眼神也无异于看死人。话毕,他提起剑,剑上血雾缠绕,煞气十足,朝着陈清秋刺出这最后一剑。

陈清秋瞪大了眼睛,她仿佛看见了剑身缓缓的轨迹,可她明白:逃不掉了!

这剑的速度异常,锋利又血红的剑尖,直指她的喉咙!

一剑封喉!

陈清秋脑中一片空白。

要死了吗?

紧紧地抿住嘴,闭上眼。

“轰隆——”

一声炸响,陈清秋没等到那疼痛。一股飓风不知从何卷起来,把她从后拉了下,沾满血的衣衫被吹动,马尾在风中飘起来,正被剑尖划个正着。

陈清秋再睁开眼,面前的黑红色石门拦腰被斩断,石头轰然倒地,碎石被飓风卷得扬起来。这一阵尘土飞扬中,她看见那个又高又瘦的身影,一把白色的剑闪着银光,风在他的身后形成个漩涡模样。

“白茅……”

是白茅……她的心猛烈地跳动起来。

即使头发被斩断了,陈清秋还是高兴地笑起来。她的脸上血色尽失,笑起来并不好看,还因为牵扯到伤口,笑了一会就有点扭曲了。

“咳,终于,终于见到你了。”

烟尘缭绕,陈清秋大声地咳嗽好几声。她的伤口剧烈疼痛,她想站起来。

那穿着道袍的男子,似乎对着一切很惊愕,他茫然拿着剑看了会。还想再朝陈清秋攻击,竟渐渐地虚幻,化为乌有。

陈清秋惊愕地看着眼睛的男子消失……她才注意到,底下有一个极复杂的阵法——竟然是阵法的幻境?

风愈来愈烈,卷得笼子咔嚓咔嚓作响,妖物的嘶吼哭喊混杂着重新响起来。白茅的脚步没有停,他身后的飓风刮得越来越强,丝毫没有变弱的迹象。

第177章 你不是

陈清秋被斩断一截头发掉落在地上,此刻乱糟糟的头发正被风卷得直直立起。她呆愣愣地看着面前的白茅。

白茅身后的飓风狂作,他脸色阴沉,一双又细又长的眼睛,仿佛结着寒冰。纵使衣衫破烂,也掩不住那压人的气势。

这和往日的白茅……太不一样了……

被白茅的状态吓到的陈清秋,忘记站起来。

那股风正像此刻白茅躁动的心情,他阴郁地看了一眼地上的陈清秋。她自己并不知晓,现在的模样有多么地狼狈。

身上只一件单薄的上衣,也是划痕污渍斑斑,再加上肩头被血染红。头发被剑砍断,短而杂乱地飞舞着,脸上也是血痕。

一人一妖的实现交融片刻,感觉到陈清秋眼底的热情和快乐,白茅狠狠地皱起了眉头。

他身后的风蹿了出去,陈清秋被风吹得睁不开眼。那阵风几乎要把她吹走,房间里乒乒乓乓一阵响,加上妖物的嘶吼,无数的笼子被狂风卷起来。

“你不是……”

风刮得又大又急,白茅却在风中站得稳稳的,他一步一步地走近,走到陈清秋的面前,才低下头。

好像从来没有认真打量过这人族一般,白茅把眯着眼的陈清秋,从头到脚看了一遍。那是一种非常奇怪的眼神,既有不甘又有不解。

“白茅?”

虽然眼被风吹着睁不开,陈清秋还是感觉到了白茅的靠近。她的手在四周松松地抓了一下,闭着眼,转珠就放在身上,一副信任毫无防备的样子。

她闻到一股清冷的香味,像柏木。

“白茅?怎么了……你刚刚说什么不是?”

感觉到白茅的情绪不对,陈清秋努力地想睁开眼,想要在这大风中抓住他。明白了自己的心思,她更是担心白茅的状态。

难不成是受到了折磨,才会这么狼狈?

“白茅,你的伤好了吗,你怎么样?”

白茅沉着眼,他身后的笼子和妖物正漫天卷地,腐臭的气味也因为风变得更浓郁。这地方污浊无比,偏偏有个脆弱的人类在问他,丝毫不知道自己被风一卷一撞,就能失去性命。

他握了握拳头,在陈清秋身边肆虐的风停了下来。

陈清秋睁开酸痛的眼睛,见白茅身上满是伤口,胸口更是一大团血块,脚上也是卷着的伤痕。

“我们快走!”

她猛地想要起身,那被刺中的肩头拉了下,一阵疼痛。

抓住白茅的手,她这才发现白茅的手冰得很,就像刚从冰窖里出来。她抖了下,被白茅冷冰冰的眼神冰住,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脸色苍白,瞪大的桃花眼里是不解。陈清秋咬了咬嘴唇,见白茅半晌没动静,反倒是身后的风将笼子搅了个破烂,几乎要把所有妖物都放出来。

“我们快走……这里太多捉妖师了。”

“就这样和我走,会被当成叛徒。”

白茅没去管陈清秋扯住自己的手,他心情烦躁得很,心中一股不平之气,没有发泄出来。

明明……他计划得那么好,但谁知陈清秋竟只是个纯血种的人类?

他定定地看向陈清秋,心中又是看戏又是厌烦。

会被当成叛徒,会被人类群体厌恶,难不成还想救自己出去?

第178章 蝼蚁

陈清秋并没松开手,拉着白茅往外面跑。不少笼子四散掉落,还有一些仍旧被风卷着,有些妖物被压住,不知是死是活。

“走,快走,你不要再被捉住了……我,我想到了!你能假意抓住我,顺利逃出去!”

白茅被拉得一个踉跄,他迟钝地转向陈清秋。黑暗中她的眸子更亮,里面燃烧着某些白茅不懂的东西。

“被发现了,你一样会受到惩罚。”

“啧。我说快点走,就快点走!”再往前走,就是更黑的地方,陈清秋气急,“你平常怎么不这么磨叽?偏偏到了这时候,你还这样,难不成你想被关在这里?”

白茅抿了抿嘴,不说话,他垂眼看地上的妖物……一个个全被压在笼子下,苟延残喘。

又有哪个是愿意被关进来的呢?

“走吧。”

白茅冲上前去,把陈清秋抱着,往前带着飞。

他们的头上,整个房间四散着恐怖又可怜的妖物,摇摇欲坠。陈清秋回过头去,只能从破碎的石门那边,看到炫目的光。

“嘭——”

一人一妖从鉴妖阁飞了出来。

陈清秋来不及说上一句话,就感觉到身后暴烈的风,已经追赶了上来,破开的石门被搅碎在风中。

但白茅并没有立刻停下,他半强制地停住陈清秋的动作。立刻又像一只箭一般,冲像天花板。

陈清秋以为刚刚自己看到了地狱……这时候她才知道自己错了。

明明面前的这个更像是地狱!

一层层的天花板和地板,被白茅破开。每次陈清秋觉得石块要掉在头上,那些木板、石头全都随着风掉落。

一层层的地狱,全露出了獠牙。密密麻麻的,比蜂巢还要密集的笼子里,装着各种的妖物,整整十三层!这十三层里不知有成千百万的妖物!

那哀嚎,板着石板破裂的炸响,加上呼啸的风声,全在陈清秋的耳边尖叫!她痛苦地皱起了眉头,却见风中的白茅面色冷静,直直地盯着高处的屋顶。

这比坐过山车刺激百倍!眼见着无与楼高而粗的房梁,就在自己的面前,陈清秋不由地闭起了眼,身体微微地朝着白茅的方向缩了下。

“白茅?”

最后一声响,连最高的屋顶房梁也被白茅从中间砍断。

他们从楼里直直地飞了出来,陈清秋睁开眼,几乎要被太阳光刺瞎。光线的温暖,驱散不开身上的阴寒。她抖着身体,还没半刻,就被一把冰冷的剑抵住喉咙。

“白……”

“妖物!”“有妖物!”“天哪,无与楼要塌了!”一团嘈杂声从楼下传来,没有几分钟,能飞起来的捉妖师全冲着他们飞了起来。

“不要说话。”

白茅只说了这么一句,他冷眼看着叫嚣的捉妖师们。

即使在这时候,他剩余的妖力,仍足够掀起海浪,将这个小岛淹没。这上面的人,在他的眼中,不过蝼蚁。

陈清秋明白这是白茅接受了建议,她咬咬牙,做出一副害怕的神色。见打头的捉妖师飞了上来,立刻开始:

“别,别杀我!我求你别杀我……救救我!萧叔叔,救我啊!”

第179章 多年以前

陈清秋喊完这句,不由地觉得自己的演技有点夸张了。她不晓得,自己身上惨兮兮的模样,加上苍白的脸色,已经是最好的被挟持证据。

“是那只大妖!”

一个年老的捉妖师御着飞剑,他大声喊了几句。跟着他上来的几个捉妖师,恰好有去过围堵白茅的,也是脸色大变。

白茅冷冷地扫一眼,将剑往上抵了抵,陈清秋不得已地抬起头,纤细的脖子上沾上一道灰尘。

“是个凡人?”

捉妖师互相看了看,都在摇头。他们都不认得陈清秋。

正当这时,无与楼中发出响动,最高一层的屋顶明显地凹陷了下去。那个被撞开的破洞,变得更大,有几道颜色不同的气息迅速飞出。

“糟了!是无与楼中的妖物,他们跑出来了。”

第180章 少校军符

李谦大喝一声:

“人妖之间本非同道,哪来那么多鸟理由?”

白茅冷冷地哼了一声,他的身后瞬间掀起了飓风,一些术法不高躲避不及的捉妖师,被卷入的风中。

天地本来正是晴朗白天,飓风竟吹动了天边的云,一层一层地遮过来,阴影将整个果岛笼罩。

此刻的白茅身上的衣袍全被风吹动着,黑色的眼睛如同一潭死水。厚重的云层在他身后堆叠,他抬起头来——那表情无异于恶魔!

陈清秋已被这变化吓得手脚冰凉,对面的捉妖师更是大惊失色。李谦再也忍不下去:

“杀了那妖物!如果伤到了那小姑娘,后果我一并承担!”

李谦一声吼,率先冲了出去。他比在场的任何捉妖师,都更明白萧行歌对陈清秋的照顾……但事态紧急,顾不上一个小姑娘的姓名。

“杀!”“杀了他!”

“白茅,为什么不跑啊……”

箭矢和刀剑全朝着陈清秋飞来,她闭上了眼。

白茅扬起手,风卷着那些武器,就朝攻击的捉妖师去,如同天女散花,留下一片血雨腥风。但剔去一层,还有不少捉妖师,挥舞着武器,朝着白茅来。

“白茅,快跑吧……”

白茅没动。

忽然这时,下面一声巨大的电磁声响。

“喂喂——听得到吗?临海市捉妖师听命,追捕无与楼其他逃逸妖物。”

这是一个有点耳熟的声音,陈清秋睁开眼,可惜他们飞得太高,下面的情形并不真切,只看到人头攒动。

说话的人一听便是身份不一般之人。他能用这等传声法器,使得在场的人都听见,又能命令捉妖师。

捉妖师纷纷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连冲动的李谦也顿住。从下面缓缓地飞上来一架飞行器,是萧直!

陈清秋动了动,萧直像那次一样带着墨镜,此时正一个人坐在飞行器当中。他的身后有一个男捉妖师,正冷着脸往飞行器中输送灵力。

“少校军符!”

萧直的手中拿着一块红色玉石,上面细细雕刻了一朵彼岸花,此刻正流光溢彩。

那些捉妖师相互看了看,全都退到了萧直的身边。

“那个有人质的妖物,说出你的条件。”

白茅控制着飓风,他低头看了一眼,是陈清秋纤细的脖颈。

许久。

风声呼啸。

“我要从这离开。”

萧直紧紧地握住拳头,面上还是风轻云淡:

“作为交换,你要散去风暴,放下人质。”

白茅抬头,他乌黑的眼,盯着萧直。被挟持的陈清秋,已经暗地里扭动了好几下。

“好。”

话音刚落,他们身后的飓风就朝着另一个方向飞去,狠狠地撞到岛外的海中,掀起了一阵巨浪。

“李谦,这一次,安全送陈小姐出岛。”

“是!”

那些捉妖师看清楚萧直手中的玉石,都或多或少地成队,追逐飞出的妖物气息而去。李谦背起锤,脚下一跺,那鹰便朝着白茅飞来。

白茅也不看一眼,压着陈清秋就迅速飞往岛外。他的速度比李谦快上许多,又是刻意提速,李谦睁着一双眼,连对方的脚尖都看不清。

第181章 不要再找我

“你走吧。”

白茅的剑放下来,他单脚点地,很快又浮在空中。

陈清秋全身酸痛,她仰着脖子看白茅。白茅乌黑的眼里到底有什么,怎么也叫她看不透。

他们已经到了果岛的边缘,高高的悬崖下面就是卷起浪花的海,海风中的腥味扑面而来。陈清秋满耳都是海浪的声音,面前的白茅全身都是冷冰冰的……真叫人陌生啊。

“白茅……”

“从此以后别再来找我!”

白茅猛地转身,像是不想看到陈清秋的脸。他一动,就要往海面上飞去。

陈清秋听了这一句冰块一样,冷的重的话,险先没站稳。她攥紧了拳头,转过头只看到白茅的背影,在海天之中。

“喂!你不说清楚,你别走!为什么!”

一出口,陈清秋的声音有些许沙哑。

她不甘心,太不甘心了。

明明才弄明白自己的心意……

“白茅,你到底为了什么?”

海边的太阳正徐徐落下,余光洒满海面,连白茅的身上也是这样的光。恍恍惚惚,仿佛下一刻就会跟着消失。

白茅顿住了,有那么一两秒,陈清秋以为他会直接走掉。

但他还是回过头来,好看的眉眼融在水天相交的夕阳中。白茅定定地望了一眼陈清秋:

“因为你太弱了,人族。”

陈清秋一愣,白茅立刻化作一阵风掠过海面。

她猛地往前想要追上去,一脚踏空在悬崖边上,心急速坠落。

白茅……等等啊……我还有话没说……

“喂!”

陈清秋的手被拉住,她被拉了回来。

“你个小姑娘,差点就掉下去了……”

若不是李谦眼疾手快,陈清秋肯定就一头栽倒,从悬崖掉进大海里去。他本来还要继续说下去,一看见陈清秋回头的表情,却愣住了。

一双桃花眼中全是盈盈的泪水,脸侧还有血红和灰尘,偏偏她咬着嘴——倔强地不肯发出一点声音。

李谦把人拉回来,松开手,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呜汪!”

身后传来一声狗叫,一只黄毛小土狗迈着短腿从远处奔跑过来。它的身后四个士兵正在追赶,见到李谦立在那儿,惊喜地叫了一声。

陈清秋呆呆地流泪,感觉鞋子上一沉。那趴着的杂毛小狗,不是阿福又是哪个?

此刻阿福正睁着黑润润的眼珠,关心地望着她。

陈清秋心中一痛,用袖子把眼泪胡乱一擦,就把阿福抱了起来。他圆滚滚又暖呼呼的身体,给她无尽的安慰。

“阿福……我为什么要来这里呢?”

……

李谦虽对当时陈清秋突然消失的事,多有猜测。但人都已经送到码头上了,他也不再追究,挥挥手,让伤心又胆小的小姑娘下次别擅自闯入果岛了。

陈清秋也不解释,她深深地道了歉,转身上了一艘船。这是临海特殊所有的渡船,不会惊扰任何的平民,悄无声息地就将陈清秋送达对岸。

钱包早就丢了,手机也落在了无与楼里。陈清秋眨了眨酸涩的眼睛,从船上跳下来,看着灯火通明的城市,深深地叹了口气。

从此之后,该往何处去?

第182章 生气的陈丘

这似乎是个少有人来的码头,没有路灯,海潮在身后一次又一次地上涌。陈清秋感到寒冷,抱紧了阿福。

他们往前走了没两步,就发现黑暗中站着一个人。阿福“汪”地一声,叫那人全身震动了下。

“爸?你怎么会在这?”

陈清秋吓了一跳,那男人掏出手机来,手机灯光正照出一张她无比熟悉的脸。

陈丘撇了陈清秋一眼,对她怀里呲牙的小狗熟视无睹,他打开手机灯光往前路照去。马路上一个人也没有,停着一辆有些旧的车。

没有得到回答,陈清秋一愣,随即跟了上去。看来这段时间的修养不错,老头子竟能站起来了……还能开车?

陈丘沉默不语地打开车门,坐了进去。等了十几秒,见陈清秋还呆愣在车外,立刻从窗口探出头来,恶声恶气地说:

“干嘛?上车啊,要我给你发请帖?”

“哦哦。”

陈清秋上了车,不安地抚摸着阿福。她已经看出来了,老头子这是在对自己生气。

对啊……明明答应了他不再沾手妖物的事,还答应了他送走阿福。甚至连去果岛,还对他撒谎了。

她叹了口气,盯着开车的陈丘发呆。

这车里撒满了清洁剂的味道,阿福皱了皱鼻子,很不耐烦地在座位上滚来滚去。车子渐渐进入了市内,街道上的灯多起来,陈清秋能从后视镜里看到陈丘那张臭脸。

看清楚他脸上一道长长的血痕,陈清秋迟疑了。

“爸……你脸上的伤?”

陈丘踩了脚油门,车子快速地飞驰。好一会,他都不作声,最后才恨恨地道:

“还不是因为接了萧行歌的电话,刮胡子都手滑了。”

陈清秋心里一沉,抿着嘴不再说话了。车子里除了阿福时不时的哼哼声,就是沉默。

……

陈丘把破旧的二手车开进高档小区里,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他把车停进车库,一开车门就往房子里走。陈清秋在后面沉默地追着,心中忐忑。

走进房子里,大厅什么东西也没添置,还是陈清秋上次见到的那样。她顿了顿,陈丘闷闷地坐在椅子上,也不看她。

尴尬地站了片刻,陈清秋抱着阿福开口:

“爸,你……你好好休息,我先上楼去了。”

说完,就想逃离这尴尬的现场,抬脚就往楼梯走。陈丘这才抬起头,看陈清秋的背影,又高又瘦,衣服上全是血痕污渍,真的长大了。

“你给我站住,果岛的事给我解释清楚。还有你那只狗,不是送走了吗?”

陈丘提起声音来,说到狗,不由地就带了几分怒气。陈清秋转过头来,她坐到陈丘的对面,直视他生气的眼。

“阿福,是他自己找回来的。”

“你不是答应过我不碰和妖物有关的东西了吗?”

陈丘见对方答得理直气壮,心中大为火光,喘着粗气,没一会就面红耳赤起来。

“你是不想要我这个父亲了?”陈丘见对方瞪着眼,一言不发,便把手狠狠地拍到茶几上,“你说,你还干不干这样的事?!”

第183章 懦夫

这是第一次陈丘对她大发脾气,陈清秋抿了抿嘴:

“你听我解释……”

“我没什么好听的,你还去碰跟妖物有关的东西,难不成是想死吗?”

陈清秋被这么一怼,心中本来闷闷,此刻全都堵到嗓子眼了。

“我没想死,我也没死!”

“是啊,你没死——会个三脚猫的术法就很厉害了?”陈丘再也抑制不住,“第一次没死,下一次就不会死了吗?难不成你要我白发人送黑发人?你要是执意,还不如现在就滚出去!永远也别回来!”

他气到了极致,手已经握成拳头。陈清秋被骂得委屈,想要解释,偏偏对方什么也不停,心里那股子闷劲更是折磨。

“你……你说得好听!如果我不想要你,我根本就不会苦苦救你!我为什么去果岛?我去报恩,我去救一个妖物……”

“啪——”

陈丘的手掌高高扬起落下,他呆住了。

陈清秋也被突如其来的巴掌打蒙了,她嚯地一下站起来:

“你这个懦夫!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受挫过一次,就再也不去碰了是吗……你不是我爸爸!我生来有这种能力,为什么要去害怕它?”

陈丘被激得更是气血上涌,他一边喘粗气,一边和陈清秋大喊:

“好,你什么意思?陈清秋,你是什么意思?你不听话乖乖呆着,竟然要以身犯险?我都是为了你好……”

“我不需要你对我好!”抱起脚底的阿福,“我才不是你这样的懦夫,我一定要做一个实力最强的捉妖师!”

喊完眼泪也止不住地流下来,不顾陈丘的嚷嚷,她噔噔噔地跑上楼去,嘭地一声关上了门。

见女儿远去,客厅安静下来,陈丘呆愣愣了半晌,坐回了椅子上。

……

陈清秋洗了个热水澡出来,眼睛哭得红红肿肿的,把浑身湿溜溜的阿福捉来吹干。阿福像是知道她心情不好一般,乖巧地趴着,一下也不挣扎。

“阿福……”

阿福呜呜了一下,陈清秋就把它抱住,埋头进蓬松的毛里。它不敢乱动,转着黑水晶一样的眼睛望她。可陈清秋愁眉苦脸,竟一句话也不说了。

一人一狗就这么坐了半晚上,阿福睡着了呼呼地鼓着小肚子,陈清秋还睁着眼睛。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一团乱糟糟的事塞在脑子里。

等她再醒来,外面的天已大亮。想起昨夜和老头子的争执,陈清秋抿了抿嘴。想来想去,还是把阿福弄醒,才鼓起勇气开了房门。

整栋房子静悄悄的,没有昨晚半点的吵闹。陈清秋踩着拖鞋,走到楼梯的一半,才发现老头子一直坐在饭桌上。

他仿佛是在沉思,直挺挺的背影。陈清秋迟疑了一下,想要转身回去,最后还是咬咬牙,走了下去。

“小秋……你醒了?”陈丘笑了笑,眼角有好几根细纹,“快来吃早饭吧,也不知道你喜欢哪个,就都买了些。”

他表现得太和蔼,陈清秋愣神的瞬间,就被按在了饭桌上。桌上摆着包子馒头油条豆浆和粥,都是用塑料袋装着的,还在微微冒着热气。

“你……你去出去买的?”

“是啊,起了个大早,快尝尝吧。”

第184章 绝不同意

那包子松软,粥也散发着香味,在陈丘的目光之下,陈清秋只好拿了个包子,端了碗粥,硬着头皮吃了起来。

陈丘并不吃,只是在一旁看着。他那目光,看的陈清秋更不适应:

“干嘛不一起吃?”

“小秋,我昨晚太着急了……我是真的怕你受伤。”

陈丘叹了口气,陈清秋放下勺子。她直直地看向陈丘,脚下的阿福不知怎么,有点躁动地贴到她的腿上来。陈丘的神色似乎有点讨好,又问她粥合不合胃口。

“爸……对不起,昨晚我的话太重了。”

陈丘摇了摇头,他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仿佛想到了什么。几口把粥喝了个精光,她抹了把嘴:

“但是我还是想继续做捉妖师……我想了一晚上,我还是想做捉妖师,保护我想保护的人。”

陈丘愣了半刻,他沉着脸:

“你还太年轻了。我绝不同意。”

“我不年轻了……嘶。”

陈清秋想要继续说下去,眼前一晃,竟然有点头晕目眩:

“我好像没睡好,好困……”

这句话还没说完,就有一阵倦意来袭,止不住的想闭上眼睛。没有挣扎多久,陈清秋眼前一黑,彻底失去知觉。

“那就好好休息一下吧。”

陈丘站了起来,把粥和包子全都收拾起来。阿福在桌子底下急得团团转,见陈清秋倒在桌上,立刻跳起来咬住了陈丘的裤子。

它一对兽瞳瞪得极圆,气势汹汹地咬着陈丘,时不时地发出呜呜声,两只前爪抓地威胁面前的人。

“小东西,快放开。”

陈丘抬起脚,轻巧地甩了几下,阿福的小身板就咕噜噜地滚了下去。

但没等陈丘走两步,它又扑了上来。对着陈丘发出威吓的声音,露出尖利的牙。

陈丘皱了下眉,还没动作。就看见面前的小妖兽,张开嘴,吐出一团妖气对着自己冲来。

“没想到你倒是挺维护小秋的。”

陈丘往后一跳,就躲过了阿福的攻击。他的手指活动,在空中结出一个纷繁复杂的阵法,将跳蹿的阿福压在里面,这才走到了陈清秋的面前。

“小秋,我也是为你好。”

他将双手放在陈清秋的头上,随着他的动作,浑身浮现出点点光亮,阿福在阵法中发出嘶声力竭的吼叫。

……

“把小姐送回去,这回别再跟丢了。”

“是!”

两个壮汉朝着陈丘行了个军礼,钻到车里。

陈丘看着后座昏迷的女儿和狗,板着脸把车门关上。直到车离开很久了,他还站在房子门口,望着路的尽头。

“陈哥,我们该行动了。”

“好。”

陈丘应了一声,和身边的汉子往车库里走。

……

“我爸呢?我要见他。”

陈清秋拒绝了清水和食物,从头到尾只有这么一句话。外面是飞驰的高速风景,除了偶尔的灯火,实实在在的漆黑。

“陈小姐,别为难我们,我们是拿钱办事。”

眼光从他们的短发到直直的背,陈清秋哼了一声。这两个怎么可能是一般拿钱做事的保镖?

“他给了你们多少钱?我加倍。”

第185章 监禁

两个男人,脸色一愣,都有些尴尬。

“陈小姐,这是陈先生为你准备的新手机。”

他们递过来一只新款的手机,比陈清秋用的那只配置要高得多。陈清秋犹豫一下,接过来翻看,里面只有一个陈丘的号码。

她从没想到老头子会对自己使这样的手段,没有一点防备心。低头看了看睡得正熟的阿福,她拨打了那串数字。

可对面的电话迟迟没被接起,陈清秋的一腔怒气没处发泄,接连打了好几通,全都是无人接听。

难道睡觉了?看了看已经是深夜的时间,陈清秋把手机放下,叹了口气,望着窗外的黑暗发呆。

……他们这是要去哪?经过一天多的车程,看见熟悉的连绵山丘,陈清秋忍不住揉了揉阿福的毛。

“他不会就让你们送我回来吧?”

“陈小姐,以后你在昆山大学的保护工作,就由我们来做。”

果不其然。陈清秋翻了个白眼,她摸上脖子,那儿空荡荡的,短头发层次不齐……是在那时被斩断的。

“到了昆山市,我要先去剪头发。”

两个大汉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

“怎么?难不成你们接到的命令是监禁我?”

见他们连连摇头,陈清秋不再说话。她那时还什么都不知道,一点也没想到那命令不是监禁,也和监禁差不离。

车从高速上下来,直奔陈清秋指名要去的那个理发店。

她此刻无比庆幸这车窗是透明的,能把外面看清楚。指挥着车辆在街道上拐来拐去,见陈清秋指的路越发偏僻,前面的两个人不免嘀咕。

“我想去剪个头都不行了?那看来我也是不能上学了……”

那开车的汉子忍气吞声地赔不是,车按照陈清秋的预想继续往前。那不过是个平凡无奇的理发店……但去的路上会经过那座宅子。

阿福像是认出来了,两只爪子扒在窗户上,吐着舌头往外看。陈清秋抱着它,眼神也往外飘着。

再转过一个街角……就要到了……

汽车刹了下车,让过一个乱穿马路的行人。陈清秋的手在座椅上,握成拳头。

车慢吞吞地转过街角,陈清秋的桃花眼瞪得很大,阿福被压到玻璃上呜了一声。

街角过后——只是一片空地。

陈清秋的心蓦地一痛,她想到白茅说话的时候,海浪翻涌。

空地在不停地逝去,那座中式庭院的一丛竹子,一湖水都在不停地逝去。

“陈小姐,陈小姐?你说的是这家理发店吧?”

陈清秋回过神来,见前头坐的两个人正奇怪地瞧着自己,她迟钝地点了下头。

……

镜子里面的人,脸色异常苍白,脸颊偏瘦,面貌平平,不过一双桃花眼在其中。侧脸上还有一道白色的痕迹,正是不久前的伤痕。

“你想要剪成什么样子?”

陈清秋闭了闭眼睛,心中闪过那块空地……看来白茅是真的不想见自己了。

“剪短,越短越好。”

理发师紧张地看了看挤在沙发上的两个男的,为难了一会,拿出剪子,快速地剪了个短碎发——短到不过耳朵。

第186章 半个月

“金大哥,你能不能别跟着我?”

“不能。”

陈清秋撇了撇嘴,她被送回到昆山市的家里,还以为这两个人就会走掉。谁知道,他们竟是一齐住进了客房,对陈清秋简直就是寸步不离。

连上课的时候也不放过她,她坐在前头,两个穿便装的大汉就坐在后面。

本来在学校里就没有人愿意接近她,这回更是好了。身后两个大汉,直接让前后一两排都没有学生敢坐,形成了个真空地带。

陈清秋望着那讲台上滔滔不绝的讲师,默默地叹了口气,在书上做笔记。她就不信,找不到机会从两个人的眼皮底下跑了。

下了课,她本来是在慢慢吞吞地收拾东西,见门口渐渐拥挤起来,下节课的学生和出门的学生挤在一起。立刻提了书包,越过第一排的桌子,混进学生群里。

“这下好了……啧,谁挂我书包?”

她扯了下书包,奈何书包一动不动,抬头一看——正是大金拉住了她的书包带子。

“我说大金小金,你们就没有点自己的生活了?你们偷偷去玩一上午,下午我保证还乖乖呆在家里。”

大金小金,也就是看着陈清秋的那两位汉子,他们对视一眼,都有些许无奈。就这么小半个月,这位陈小姐耍了无数小花招想要逃脱他们的监视。

“任务就是我们的生活。”

陈清秋翻了个白眼,现在她更加确定,这两个一定是老头子从果岛上找来的军人。

“你们在果岛上训练了多久,甘心就看着我这样一个小姑娘吗?”

这句话一问,大金小金眼中都有点惊讶,不过掩饰片刻,他们什么也没说,还是沉默地跟在陈清秋的后面。

陈清秋愤愤地插着餐盘里的土豆,小金打了盘菜坐在她的旁边,大金也就轮换着起身打菜。

这么严密地守着,什么时候才能找到自由的机会……

“我说了,过年我也不想去临海市。你要是真想让我开心,就把那两个人叫走。”

陈清秋不想去看手机屏幕上的陈丘,他们已经电话过一两次,但都不欢而散了。

“小秋,我也是为了你好。我老了,时不时地就手疼脚疼,我当年眼睁睁看着你妈妈被妖物……我不能看着你也……”

“既然这样的话,你为什么不教我?你不是捉妖师吗?”

陈清秋睁着一双桃花眼,倔强的眼神叫陈丘看了满意,又心中隐隐忧虑。

不知道两个人是谁叹了一口气,气氛一时僵住。

“好,等你大学毕业了,我就教你。”

“真的?”

陈丘估摸着时间,点头。

“但是在你毕业之前,我不想看到你和妖物再有什么联系。”

一口答应了下来,欢喜地挂了视频,陈清秋倒在床上。半晌。她才反应过来,难不成这两个人还要跟着自己七八个月?

阿福在门口呜呜几声,陈清秋眼前一亮,跳下床把门打开。见到阿福身上的黑色塑料袋,她更是高兴。

“都拿到了,阿福?”

“小姐,对不起这袋子我们要检查。”

第187章 半年

陈清秋抿着嘴不说话,解下塑料袋扔到小金怀中。小金把里面的黄纸和小袋子翻了翻,还给陈清秋。

门关上了,小金打开手机轻声说了一句:

“一袋黄纸和朱砂。”

门外的情形如何,陈清秋懒得去理了。她激动地亲了两口阿福,把零食袋子拆开,阿福立刻埋头悉悉索索地吃了起来。

把黄纸和朱砂拿出来,她深深地呼了口气。粗糙的纸面,和略微有点刺鼻的朱砂,在这个时候带给她无穷的安全感。

抽屉里拉开,里面躺着一只干净的毛笔。她已经很久没有画过符了,摸了摸胸口的桃木片,陈清秋拿起笔来。

……

“啪——”

深夜之中,瓷片摔碎的声音更为明显。小金猛地睁开眼,敲击陈清秋的房门。

“小姐,小姐,怎么了?”

“没事……我,是我不小心摔了杯子。”

陈清秋把碎瓷片和朱砂纸巾弄到一起,手依旧在抖着。桌面上的那张黄纸,有着精准的符文,此刻轻飘飘地掉落在地上。她伸手攥住,想要再次调动体内灵力。

明明能够感觉到流淌在身体中的灵力,一点也不听她的使唤,继续静静流淌着。无论她怎么集中注意力,想要调动灵力……结果都是不行!

“怎么会不行?”

连一张简单的燃烧符都无法点燃,陈清秋抿了抿嘴。她仔细查看手中的符纸……难不成连符纸也没画成功?

灯光下,陈清秋展开双手——那是一双不太大的手,手指瘦长,皮肤粗糙,手心中有不少泛白的伤痕。

她的眼中仍是震惊,手无法使出灵力了?这也是老头子做的吗?

……

陈清秋适应了好久,纵使眼睛还能看到时不时的妖物气息,但再没有调动灵力的能力。她沉默地被大金小金跟着,不再试图逃脱,从春天沉默到夏天。

“你来干什么?”

“来看看你。”隔了快半年没见的萧直,剪了个寸头,笑起来比往日还要爽朗,他朝着大金小金拿出证件,“今天你们两个放一天假。”

本来还在犹疑的大金小金见了东西,立马挺立行了个军礼,从屋子里退了出去。

陈清秋看着自己赶了半年没赶走的两个人,轻易就听了萧直的话。她抿了抿嘴没说话,领着萧直进了屋子。

“他们果然是果岛的军人?你怎么来这儿了?”

萧直咧嘴笑了笑,他把手上果岛的椰子放下,环视房间。

“我不是说了吗?我来看你的,放一天年假……上次事情之后,没机会来见你,我也是才听小叔说的,陈叔借人来保护你。”

陈清秋哼了一声,对“保护”一词非常不满。两个人坐下来,她开了杯果汁给陈丘,陈丘推开果汁,表示只要开水。阿福跳到她怀里,去够茶几上的椰子。

“看也看了……”

“这就赶我走?太不义气了吧,我可帮你甩掉了小尾巴。”

陈清秋沉默了一会,好不容易身边没有眼线,她确实有地方想去。

“那你想要什么报酬?”

“我说我想要……”萧直望着她那双美丽又认真的桃花眼,“想要你陪我散散步。”

第188章 又见萧直

陈清秋一愣,她避开萧直的眼睛,拿起桌上的果汁喝了一口。甜腻腻的……是白茅会喜欢的口味。

“好,那走吧。”

萧直本就是随口说说的,哪想到陈清秋竟是一本正经地要带他去散步。他计划的电影、晚饭,难不成都要泡汤?

“为什么选这条路?”

“没有为什么呀,就是太久不走这条路了。”陈清秋望望晴朗的天空,去昆山大学可不需要经过这里。

两个人沉默着,阿福却不耐烦这么小步子,一下蹿进人群里,小短腿贼快,还时不时地回头示意陈清秋追自己。

这单纯就是在走路了。陈清秋觉得有点尴尬,跑上前去追赶阿福。萧直却像察觉不到尴尬一般,目光追逐着陈清秋的身影,还有几分享受。

路过一大片空地,前头一人一狗脚步慢了,萧直得以赶上去。

“怎么?终于走累了?”

陈清秋不再死死盯着空地,她脚边的阿福像是发了疯一般,在空地上来来回回跑了好几圈。

“我们去找个奶茶店吧……你们小女生,应该会喜欢奶茶吧?”

萧直摸了摸头,他也注意到阿福的异状。

“我记得前面好像有一个,我们走吧。”

陈清秋快步走,叫了句“阿福”,它果然不再发疯,跟了上去。

“上次的事……多谢你了。”

萧直摇头,他当时担心地要死,还好脑子不算糊涂。隐约知道陈叔为什么找人保护陈清秋,他的心里也赞同。

“你当时的伤,都好全了吧?下次别去这么危险的地方了。”

陈清秋叹了口气,她看出来萧直的心思,却没有点对策。手中握着甜甜的奶茶,怎么也喝不下去第一口。

“不喜欢?我以为你会喜欢的……那我给你换一种吧?”

“换成可乐就好。谢谢,你现在,还在果岛吗?能给我讲讲那里的事吗……”

萧直拿了杯冰的可乐,一愣,他确实有点苦恼没有话题。

“我说了,你只当个奇闻听听就得了,我知道陈叔不愿意你接触这方面的了。”

陈清秋点点头,搔了下阿福的下巴,听了再说嘛。

……

“所以果岛的捉妖师是能注册的?”

萧直点了点头,他看时间差不多了,又拉着陈清秋看了电影、吃了饭,才把她送回去。

两个人到的时候,大金和小金正站在门口等待,看见陈清秋毫毛未伤地回来,面露喜色。

“保护好她。”

“是!”

萧直又和陈清秋告了别,马不停蹄地离开了。

“天呐,阿福,要怎么拒绝呀?”阿福正蹬上桌,扒拉几个椰子。陈清秋一把抱住了它,“难不成说……你实力不够?”

想到这儿,她也坐不下去了。回到房间里,继续画符去了——这几个月来,她发现自己失去了调动灵力的能力,也从未和老头子确认过,却也没放弃过画符。

“如果去注册了捉妖师,那他就没法阻止我了吧?”

陈清秋怀着这么一个念头睡着了。她不知道,她念着的老头子,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第189章 端午节

“为什么我爸的电话这几天打不通?”

大金和小金对视一眼,摇头。

“我们也不会时刻和雇主保持联系。”大金顿了顿,“可能手机坏了。”

陈清秋摇头,把早饭吃了,赶去学校。她没想到,那天从学校回来,陈丘就坐在沙发上,像个没事人一样朝她笑。

被那笑容一气,陈清秋翻了个白眼,大金和小金看到雇主也吃了一惊。

“今天就是回来过节的,你们也找个地方歇着去。”

见两人走了,陈丘才又转向直直站着的陈清秋:

“站着干嘛?过来坐。今天下午你应该没课吧,就好好在家里呆着。”

“叫人看着还不放心,改自己亲自来了?”陈清秋抿着嘴坐下,好一会,她又补充,“不是不愿意来这伤心地了吗?”

陈丘扯了扯嘴角,知道她对自己的怨气,不是一时能够平息的。

“我特意飞过来和你过节的,放心吧,等你毕业了,我什么都会教你。”

“过节?”

陈清秋这段时间,要么在家要么在学校准备论文,还真不知道这过的是什么节。

“喏,我找喜嫂特意做的,有甜的咸的,下午再开几瓶酒。”

茶几上摆着一摞粽子,小巧玲珑,散发着竹叶的清香。陈清秋还没说什么,外出溜达回来的阿福,一见到陈丘,立在门口就疯了一样地朝他吠起来。

“这小妖物可真凶。”

“谁叫你当初要药晕我们两?阿福,过来。”

阿福迟疑了一下,奔到陈清秋面前,还是警惕地看着陈丘。陈丘看了他一眼,慢慢悠悠地躺在沙发上,按开了电视。

陈清秋摸了阿福几把,站起身来从厨房端来一盘蒜,放在安逸的陈丘面前。不等他说一句话,又转身回厨房去了。

陈丘愣了愣,躺倒在地上的阿福像是明白了,躺在地上滚了滚,狗脸似笑非笑。

陈丘说是来过节,竟真的像是特意回来吃饭的一般,对陈清秋的手艺赞不绝口,还让陈清秋剥了粽子吃。

“这些年,也从来没陪你过过一个节……”陈丘喝了口酒,脸已通红,“放下,等……我就陪你过每一个节。”

陈清秋忙着给阿福夹菜,没听清楚,她皱了皱眉:

“等什么?”

陈丘摇头,又喝了一口酒。见他醉的有些厉害,陈清秋给他倒了杯茶水:

“我的灵力,是你封起来的吗?”

“那,那不是为你好吗,嗝——”

陈丘打了个酒嗝,倒在桌上。

听到这答案,陈清秋抿了下嘴,见他真的醉死了,才把他扶到原来的房间休息。

她把剩下的酒都喝了,饭菜收拾了,又一个人坐在小客厅里看电视。

……

“这样也能睡得着?”

陈丘皱着眉,拿了条毯子给沙发上的陈清秋披上,又把电视地声音关小。她似乎在做什么不美妙的梦,眉头紧皱。

他看了一会,就走进了书房。

这个书房早被搬空里,墙角有点渗水发黄,和普通的房间似乎没有区别。但他蹲了下来,目光炯炯,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第190章 涂山功法

陈清秋早上醒来,屋子里已经没人了。老头子留下一沓钱,不见踪影。

“连走也不让我去送?到底在做些什么……”

把钱收起来,陈清秋就看见阿福朝她打了个滚,甩着尾巴,咬她裤脚。

“阿福?你带我来书房做什么?”

书房空荡荡的,曾经放在这里的书,都被带到临海市去了——包括照片。陈清秋无奈地看了一眼空房间,蹲下来揉揉阿福的头:

“怎么了?你是不是饿了?”

阿福呜呜了一声,明显不是那个意思。它低下头一边嗅一边在房间里走动起来,走到某一个墙角叫了起来。

陈清秋皱起了眉,她可没忘记阿福是寻宝兽……难不成这个家里也有什么宝物?

“阿福,你不会在耍我吧?这地方能有……什么?!”

阿福退开身子,期待地看着陈清秋。

陈清秋盯着墙角的那块砖,愣住了。这个房间她做过很多次打扫,难不成因为这里被书架遮住了,才一直没发现?

那块砖上竟有浅浅的兽脸,眼睛又细又长,耳朵尖尖的——这种古朴的画风,怎么看也不像人脸。

“狐狸?”

似狐非狐的兽脸,看得陈清秋心里一阵心悸。

阿福蹲坐在一边,也好奇地看着墙角。陈清秋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触摸那淡红的兽脸。

一股霸道的力量从兽脸冲出,陈清秋只觉得指尖一痛,随即就被这力量冲昏了过去。

“汪!汪!”

脸上黏答答的,陈清秋眯着眼睛,伸手一摸,就是一个毛茸茸热乎乎的东西,睁开眼睛正和阿福亮晶晶的眼对上。

它眼睛里似乎还有点委屈,陈清秋嫌弃地推开它的狗头,抵着那块白毛,坐了起来。

“别舔我啦,好粘……”

她不知道自己昏过去多久,但看外面阳光依旧,应该没有多久。

墙角的砖面上什么都没有,那好像是陈清秋的一个梦。她疑惑地看了看手指,手指上有个新鲜的伤口。阿福还是有点躁动,对着墙角汪了几声。

“我来看看。”

在墙角那小块地方摸索,稍微一用力,其中一块砖就松动了一下。陈清秋立刻把劲都使在那砖上,最后干脆拿出转珠撬了起来。

“啪嗒——”

砖的一角翘起来,扫掉灰尘,露出下面的东西。

一小册竹简,陈清秋掏起来,手都止不住发抖……这,这东西,真的是从她们家挖出来的?

“天哪……”

竹简看起来很是陈旧了,上面的字也不知道是哪朝哪代的,和现代文字大大不同。辨别了许久,陈清秋才认出来上面刻着的字:

“涂……山……功法?这是功法?”

阿福不再躁动,吐着舌头,看向陈清秋手里的竹简。

陈清秋严肃起来,从书房里快步走出去,盯着看竹简,险些把自己绊倒。她回到房间里关起了门,遇到不认识的字就用手机搜索,孜孜不倦地阅读起来。

连外面大金和小金进来都没有打搅到陈清秋,她一直在翻译竹简上的字。这竹简并不大,只有手掌那么宽,长二三十厘米,却密密麻麻地刻着字。

花了大半天的功夫,陈清秋才彻底把这些都翻译出来。看着上面深奥的语句,她深深地陷入了沉思。

第191章9 修炼

“小姐?小姐?”

小金敲了下门,按时间说已经到了陈清秋下午上课的时间,却不见她出门,让人不得不怀疑。

好在房间一阵骚动之后就打开了门,陈清秋神色萎靡地打开了门:

“马上,马上就出门。”

她已经藏好了竹简,洗了把脸随便吃点东西,心不在焉地去学校了。看来要琢磨竹简的事……只能晚上偷偷摸摸进行。

陈丘从未瞒过,大金小金会按时汇报她的情况,有什么异常他甚至会亲自打电话来。如果这功法被老头子知道了,一定会被没收!

也许是她心里牵挂着那竹简,一个下午在学校,毕业论文没怎么弄。陈清秋一到了时间就立马回去,把大金和小金关在门外。

“忘心静坐,吐纳气息,归于丹田,守而勿失,与神为一……借日月之精,以全其功。”

这不足五百字的功法,玄奥难解。陈清秋看了几遍,其中虽有不懂之处,但也能背诵了。

“既然是功法,我试一试就知道了。”

这么想着,她叮嘱一旁的阿福不要打搅,挑了能照到外面月光的床上,静坐。一边在心中默背着功法,一边根据功法的指引来吐纳气息。

阿福瞪着眼睛看床上的陈清秋,月光照射在她的身上,渐渐变为薄雾一般,环绕在她的周边,使得她的面容时隐时现。

它观望了半刻,那月光化为的雾气,竟有些飘到了它的身上。乖乖趴下,它也闭上了眼。

不知过了多久,陈清秋来到了一个绝妙的境界。她几乎感觉不到身体吐息,仿佛只有魂灵存在。那些难解的字词,在这时,竟都全部懂了!

原来这功法是指引修炼之人,如何吸收日月精华,吐纳运气。顺着气息往前,她看见了身体中的穴位、血流,进入丹田,竟在丹田中发现了个小小的绿色颗粒。经过吸收循环的日月精华,突入丹田,便环绕着那绿色的颗粒。

陈清秋心中大惊,难不成这就是传说中修炼者的内丹?可那不是书上的传说吗?!她也从未听过舒飞提到这内丹呀……

就这么一惊,她那玄之又玄的境界,随即破灭。就在她睁开眼的瞬间,那月光化为的雾气散去不见。

“这……”

陈清秋疑惑了半刻,她拿来床头放着的燃烧符,轻捻指尖,那符纸便烧了起来。

老头子把她的灵力封住,不过是修炼了这功法一晚上,灵力就能用了?

感觉了下身体中的灵力,似乎没什么变化。但陈清秋并不气馁,她一起身,便朝着阳台走去……她有一种感觉。

阿福好像已经睡熟了,陈清秋从它身边走过,它也没醒。打开门来,客厅里静悄悄的,大金小金也睡去了。

在守了两个月的夜班被陈清秋知道之后,她保证自己不会晚上跑路,两个人也不再晚上蹲守在客厅里了。阳台上晒了些衣物,下面还养了几盆蒜。陈清秋站定脚,她深吸一口春夏之交的凉风,她把手搭在蒜叶上。

这蒜瓣是她随手放的,竟也长了出来,也许是因为光照不足,总有点黄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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