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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界女帝:天君少说教》


楔子 妖帝出世

招摇山顶,半空中,万灵妖火已整整燃烧了七七四十九天。

妖帝晏丹也带领一众妖族代表等候了整整七七四十九天,可是仍然只见到那红得妖冶的妖火在兀自燃烧着,没有其余任何奇异的景象。

晏丹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他想问问旁边的已经年迈的巫妖,为什么七七四十九天了,却连未来的妖帝的尾巴都没见到。

他向老巫妖转过头去,刚想问话,一道闪电划过,紧接着是一声足可以震撼整个招摇山的惊雷响起,晏丹被这突如其来的景象惊了一下,他知道未来的妖界帝王就要出世了。

天空中开始下起了滂沱大雨,众妖纷纷用起避雨术,好让身体不被大雨打湿。雨继续下着,晏丹与妖众安静地等待着将汇聚散落在妖界十万年灵力的小妖帝的出世。

终于,一声啼哭响起,燃烧了四十九天的万灵妖火逐渐变小,而隐藏在里面的小人也渐渐露了出来,万灵妖火最终消失,一个人身蛇尾的婴儿哇哇地哭着浮在半空中,雨水渐停,婴儿的蛇尾也慢慢退去,变成了粉白娇嫩的双腿,在空中随着啼哭不住地乱踢着。小妖帝终于出世,晏丹和妖众满心欢喜地看着哇哇啼哭的婴儿,看着看着,许多各妖族首领就开始变了脸色,与旁边的人窃窃私语起来,站在最前面的晏丹与老巫妖也发现了,所以,现在晏丹内心是不平静的。

因为,那蛇尾退去后,露出的婴儿下半身是女的。

晏丹怕自己看错了,还将那浮在空中的婴儿往他那移了移,等正面露出,晏丹的脸又白了白,确是女儿家无疑。

自妖界创立时,妖界的传承就是通过万灵妖火汇聚妖界灵力来诞生妖界的帝王,而诞生的时间与地点则是由巫妖族通过测灵得知。每一任妖帝出世的时间与地点甚至原形都不一样,每一任妖帝出世时也都会天现异象,这异象往往也是其妖力强弱的展现。

例如有个妖帝出生时妖界飞沙走石,足足持续了一个月才停歇,等到原身现出,原来是只凯风鸟,一直扇着大大的翅膀,才造成巨大的沙尘暴。还有任妖帝原身现出时伴随着一声雄浑威武的叫声,震得他出生地的群山山体摇晃,河水泛滥,那群山周围的一些修为不够的小妖都被震回了原形。妖界尚来崇尚强者,此妖帝原身鹿角虎面鸟翼,其雄厚的叫声与怪异的面貌令他成为后世一众小妖心中的楷模,为学他的叫声不知道有多少妖怪嚎坏了嗓子。而第十任妖帝晏丹他原身是只九尾狐,他还在万灵妖火吸收妖界灵力时便引来了万狐朝拜,而他足足在万灵妖火里呆了九九八十一天才慢吞吞地出世,听说来朝拜的好多狐妖因为等得实在太久还顺便自行配对找了眷侣,作为狐族中的妖王,晏丹也算为狐族本宗的繁衍生息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晏丹站在那个刚从万灵妖火中出世的小婴儿面前,一时感慨万分。自古妖帝降生都伴异象,他可以安慰自己把刚刚那个仍有余音的惊雷和下了一会儿就停的大雨当做异象,但是他总不能把性别也算做异象吧。妖族一直崇尚力量,一个小女娃子能有多强大的力量嘛,这以后可怎么让众妖信服啊。

老巫妖听到妖众都在对小妖帝的性别评头论足,他上前对晏丹做了一揖,提醒道:“陛下,还是快和未来小妖帝签订禅让妖约吧。”

晏丹这才醒悟,抱起那个还在哇哇哭闹的女婴,面向底下众多各妖族首领,起誓道:“我,妖界第十五任妖帝晏丹,现在在各妖族首领面前与她签订禅让妖约,我晏丹将在小妖帝年满一千岁之时,将妖界帝王之位禅让给她,各族首领为证,违约者受天雷之刑,身归妖界,不入轮回,永世寂灭。”

说完,晏丹将自己的右手与女婴右手轻轻相握,耀眼的红光从两只相握的手里射出,待红光消失时,晏丹和女婴的右手都多了一个红色火焰图案,这是禅让妖约已经签订的证明。

底下的众妖此时也停止了议论,都安静了下来。他们知道,不管这未来妖帝是男是女,都将成为他们的帝王,未来众妖族的首领。他们跪伏在地,重新带着无比的敬畏一齐山呼道:“拜见妖帝,拜见未来妖帝,妖帝万岁万岁万万岁。”这山呼声如此响亮,似乎可达六界。

晏丹看着怀里的小人儿,小人儿也用清澈的双眼看着他,他心里突然软了一下,轻轻对她说:“从今日起,你便是我的小女儿吧。”

女婴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好像也十分赞成这一决定。

第一章 天地法典

青要山,和合宫,青要玄尊泰逢正在殿外看着远处的双龙峡。

刚刚他正在宫内静心打坐,忽然一声巨响,大地一片震动,他惊异地睁开眼睛,还没搞清发生了什么,那震动就停止了。他走出殿外一看,那双龙峡的尾端刚刚裂了一条细缝,有耀眼的金光正从里面射出,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蠢蠢欲动,似乎就要出来。

双龙峡山形蜿蜒盘旋,中间留有一个大峡谷,整体看来就像两条缠绕在一起的长龙一样,它也正因此得名。平时,双龙峡峭壁对峙,嶂谷连绵,奇峰峻石,因为山形太过陡峭难走,又没有灵草仙药或者秀美的景色,平时少有仙人过去。

泰逢让随之赶来的大弟子石席吩咐下去,不许任何人靠近双龙峡,他立刻前去探查情况。泰逢起身驾云飞向金光所在处,在路上正好遇到了感觉到异动来探查情况的熏池和青女。

青女身披烟青色素纱袍,着淡粉色轻纱襦裙,驾着团朦朦胧胧的云雾,配上她那如霜雪般洁白无瑕的面容,真真是传说中冰清玉洁、倾国倾城的降霜仙子。此刻她正忧心忡忡地看向远处的裂缝与金光,向泰逢和熏池说道:“大哥,二哥,这双龙峡十万年来都没什么异常,今日到底是怎么了?”

泰逢也略微担心,叹了口气道“唉,怕是有什么异兽要出世吧!”

旁边的熏池听到,捋了捋自己黑色的山羊胡子,玩笑说道:“那正好,我这阵子正四处找灵兽当坐骑呢,之前的麒麟实在太懒,动都懒得动。大哥,三妹,这异兽我要定了,谁都不许跟我抢啊。”

泰逢一边看看都已经长了胡子却还像孩子似的自家二弟,一边训导“二弟,你可是个十万多岁的老神仙,怎么就如十岁顽童一般。是不是异兽出世还不一定呢,你看那金光如此强烈,就算是异兽,也应该是至少有万年修为的神兽,岂可做你的坐骑!”

熏池听了这话,不满地摇了摇头,道:“大哥你有所不知,像咱俩这种活了十几万年的老神,六界之中仰慕者遍地都是,平时随便出去参加个法会什么的都有一众小辈跟在后头,心心念念地想要一睹上古老神的风采,咱们老头儿又不像三妹天姿绝色,稍稍腾云驾雾就有仙人出尘脱俗之感,那就自然是要养一只威风的灵兽坐骑来给自己增加仙风道骨之意啊。”

一旁的青女听到,忍不住掩嘴轻笑起来。她与泰逢、熏池已做了九万年兄妹,也只有在他们面前,她才会忘记自己降霜仙子的身份,流露出小女儿的姿态。

泰逢还想再训导熏池两句,他们却已到了那裂缝旁。泰逢向其余两人使了个眼色,便向裂缝移去,熏池、青女在一旁相护,若有紧急情况,三人也可暂时安全撤离,看清情况,再作打算。

正当泰逢快要靠近裂缝边缘时,从裂缝里射出的金光突然大盛,闪了一闪,山体又开始震动摇晃了起来。

三人大惊,不知发生了何事。

突然,裂缝又大了一些,一长形物体破缝而出,竟然还携带着远古神力!这扑面而至的古老力量让这三位即使身为仙界至尊的老仙也大为震动。待细看那终于出世的长形物体,竟是一个个闪着金光的文字!这些文字先是在空中无序的漂浮着,渐渐地排列成了语句。

只见那最开始的序章如此写道:天地已分,六界已定,六界众生却无天道可循,为保世间太平,无逆人异类毁天灭地、为祸六界,今我伏羲、女蜗、神农三位大神共筑《天地法典》,以立六界规矩,使众生得享世间安定祥和。待能汇聚我三神之力者出世,《天地法典》将现于世间,六界众生皆需遵从此《天地法典》律例,不得违背。

再看那《天地法典》第一条律例,竟是:异界不得相互通婚。

泰逢惊诧地看着不知已藏于青要仙山多少万年的《天地法典》,感慨地对熏池和青女说道:“原来伏羲、女蜗、神农三位大神早已算到了十万年前的青要山结盟,也预知到了十万年后六界争战不休的境况,特留此《天地法典》,以约束六界。”“只是不知那汇聚了三位远古大神神力的人是谁?”熏池忘记了异兽坐骑的事,颇有兴趣地问道。他预感到六界似乎要发生一些好玩的事了。

青女站在一旁,本来沉默不语,却突然出声问道:“为何《天地法典》第一条便是异界不得相互通婚呢?”

“是呀,我也觉得奇怪。虽然这六界间不通婚早已是六界共同默认的俗理,可这突然定条律例,直接规定不得通婚,还是令我觉得有些不舒服。”

“大概是怕六界通婚,会生出异类吧。总之,这是三位大神共同筑写的法典,我们必须遵从。”熏池看着一脸古板严肃的泰逢,只能将疑惑又押回了心里。

此刻,《天地法典》已自行汇成一本宝册,在空中漂浮着。

泰逢思虑片刻,与他们商议道:“这《天地法典》出世一事关乎六界,我们还是尽快将此事告知天帝,共谋长远之计的好。”熏池听了,点头称是。

只有青女,默默地望着漂浮在空中的法典,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天界,通明殿内,一位身材魁梧,面容俊朗的中年男子正身着团龙蟒袍,坐于凌霄宝座上,座下是身穿朝服、恭敬朝拜的百神。男子睥睨着百官,见仍无人启奏,正准备退朝。

这时,一位神官急匆匆地跑进通明殿,见到男子立即跪禀道:“启禀天帝,青要仙山玄尊来信,说是伏羲、女蜗、神农三位大神留下的《天地法典》于青要仙山出世,具体情况都已在信上说明。”

天帝旁的使官立刻将信从他手中接过,呈给天帝。天帝在听到《天地法典》出世的消息后已经大吃一惊,座下各百官更是议论纷纷,只等天帝看完信后,告知他们具体情况。

再怎么说天帝也已十万多岁,曾经带领部下四处征战,最终才有了十万年前的青要结盟、六界协约,他在天帝这个位置上也坐了十万年,什么大场面也都见过,所以他只是刚听到消息时吓了一番,看完信后就平复了心情。

天帝沉默了片刻,对百官说道:“伏羲、女娲、神农三位大神共同筑写的《天地法典》如今在青要仙山出世,法典上说,这是三位大神为防出现异人逆类日后毁天灭地、为祸六界,特意提前筑写的天道宝册,只待汇聚了他们三位大神神力的人出世,《天地法典》就将随之出世,届时六界众生皆需遵从此法典天道律例。”

百神听了,均左右交谈道:“这下好了,《天地法典》出世,这六界终于有天道可循了。”

“为何要筑《天地法典》,难道是三位大神预料到了什么?”

“如今《天地法典》业已出世,那汇聚三位大神神力之人呢?”

“是啊,会是谁呢?”

众神都在苦苦思索之际,一位传礼官进来禀道:“禀天帝,妖帝派人有事求见。”

“宣进来吧。”天帝随意说道。

不一会儿,有妖官进殿。

“禀告天帝,我妖界未来小妖帝刚刚出世,虽只是个女儿家,却也是吸取了我妖界灵力出世的妖帝,晏丹妖帝命我将此喜事告知各界,一月后将会为小妖帝办满月礼,这是请帖,届时还请神界诸位赏脸参加。”妖官呈上请帖后便立在原地等天帝问话。

令他奇怪的是,不止天帝没有说话,就连站在他左右的百神也一句话都不说,此时通明殿内安静至极,似乎连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妖官屏住了呼吸,放在身侧的双手竟然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

天啊,虽然平时跟在妖帝身边也算是见过世面,但来天庭只有两三次啊,来这通明殿更是只有一次啊,这些天界的神仙怎么这么奇怪,听到我们小妖帝出世的消息不高兴吗,听到小妖帝是个女娃儿便轻视他们妖界吗,听到要给小妖帝办满月礼他们不愿去观礼便一句话不说吗,他虽只是一千多年的小妖,论修行比不过这些已经活了万年的神族,但为了妖族的尊严,他也会拼尽全力与他们战上一战的……正当这妖官在想他为保妖族尊严荣誉战死后他的小娘子会不会告诉自己儿子他父亲是妖族的英雄时,天帝开口打断了他的白日美梦。

“刚刚青要仙山来报,说汇聚了远古三位大神神力的人出世,使伏羲、神农、女蜗三大神共同筑写的《天地法典》随之在青要山现世,看来,那汇聚了三位大神神力的人就是你们未来的小妖帝啊!”

听到天帝的回答,妖官惊得站都站不稳,张着嘴不知该说什么。他要立刻回去禀告妖帝,原来那个让他们心里都有些微微失望郁闷的小女娃竟然身聚了远古三大神的神力,苍天有眼啊,我们妖族崛起有望啦!

似乎想到了什么,天帝问:“小妖帝现在可有名字?”

“回天帝,今日小妖帝才刚出世,晏丹妖帝还未来得及为小妖帝起名。”

“是吗?”天帝沉思良久,开口道:“六界纷争不息,今小妖帝出世引《天地法典》现于世间,为六界带来天道条例,使众生得享安定祥和,那就叫她止戈吧,希望她也能终止六界纷争,为世间带来真正的和平。”

妖官听完,立即高兴地拜揖谢恩:“谢天帝赐名。”

止戈,终止世间干戈。从此,妖界多了位叫止戈的小妖帝。

妖官没忘记此行的职责,重新提醒天帝及百官,别忘了去参加他们止戈小妖帝的满月礼。天帝和蔼地微笑着说,一定会带他的长子,同时也为神界太子的离忧殿下一起去妖界观礼的。妖官听完,惊喜地一再拜谢天帝,再用余光瞅瞅前面从他进殿起就一直沉默不言的离忧太子,暗自腹诽道:果然这离忧太子如传言一般,不喜言语,难以亲近。不过这也不关他的事,他要赶着回去向妖帝报告这件惊天动地的大喜事呢,有了小妖帝,他们妖族未来可期啊。

一月后,青要仙山,和合宫前,玄尊泰逢大仙怀抱着小止戈神情肃穆地注视着浮在半空中的《天地法典》,与他一同站在殿台上的是其余五界的首领,分别是天帝黄帝、魔君俊昊、妖帝晏丹、冥王神荼、人帝杨牧远。

泰逢身为仙界至尊、青要仙山掌门,对殿台下青女、熏池、离忧等一众六界代表庄重宣言:“十万年前,各族混战,天帝曾带领各族首领于青要山结盟,为世间带来了十万年的安定太平,现小妖帝止戈出世,汇聚伏羲、女蜗、神农三位远古大神神力,引三位大神所筑《天地法典》现世。三位大神为创世神盘古大神所化,世间万物皆为他们所造,我等六界首领必定带领六界众生遵从《天地法典》律例,共保世间安宁。”殿台下的六界代表也同样庄重回应:“谨遵《天地法典》律例!”

泰逢转过头来,向身边的天帝说道:“现《天地法典》刚刚现世,还须整理编纂,神界离忧太子经世之才,对道法律理更是精通,若得其相助,法典传世之日指日可待,不知可否让离忧太子先在青要山小住,帮我们三位老仙整理法典?”

天帝看向听了泰逢的话依然沉默的离忧,知他这样便是同意了,遂向泰逢回道:“离忧可助大仙整理《天地法典》,实为离忧之幸。”泰逢向天帝回以一笑,又继续望着空中厚厚的法典,再看看抱在怀里的小女娃儿,慈祥地微笑。一出生便天赋异禀,看来你这小丫头也是个幸运的人啊。

晚上,来一观《天地法典》的六界代表此刻正在和合宫内饮酒交谈,但这谈话的主人公却由《天地法典》变成了小妖帝止戈。由于青要三尊说要等止戈满月便在青要山与六界统领共拜《天地法典》,止戈的满月礼也就只能在青要山办了。

此刻,止戈正被降霜仙子青女抱在怀中。没办法,她名义上的爹晏丹妖帝正兴致高涨地拉着熏池喝酒划拳,早已把这个新认的干女儿抛到九霄云外了,青女又是这里为数不多的女性,只能由她看护这众人寄予厚望的小妖帝。

青女正笑着哄她怀里老是抓她头发玩的女婴,感受到有人靠近,青女抬头望去,却是神界以沉默寡言闻名的离忧太子。

青女见那离忧太子越来越靠近,便以为他是来看这刚刚闻名六界的小妖帝的,先前可是来了一波又一波的人要来抱她啊,只是那小妖帝性子烈,被有些人一抱就大哭起来,吓得抱她的人手忙脚乱,场面十分有趣。

青女将怀里的止戈往离忧的方向送了送,轻声说道:“这小妖帝不喜外人抱,离忧太子就站在这里看看她吧。”

本是来看青女的离忧听到此话,顿住了往前的脚步,只好装作像其他人一样,是来一睹这汇聚了三位远古大神神力的小妖帝的风采的。

他低头望向那才满月的小女婴,小女婴也睁着大大的、清亮的眼睛望着他,他暗叹道:果然是拥有大神之力的孩子,只这眼睛就比常人清亮许多,让人看了心中清净。

他正想着,却没提防那小孩松开了攥着青女秀发的手,一把抓住了他垂在她身上的长发,狠狠地扯了一下。

离忧吸了一口凉气,见那女婴却是攥着他的头发始终不松手,只好求助地望向青女,他对这么小的孩子是毫无办法。

青女见状,只好轻轻哄止戈,让她松手,莫要扯坏了神界太子的头发,少了福报。

可那小丫头竟紧紧抱着离忧的头发,自顾自地扯了起来,离忧被她扯得头皮一阵一阵发紧,就伸手想把那丫头的手指一个一个掰开,正当他努力到最后两根手指时,小女娃松开了离忧的头发,却又紧紧地握住了离忧右手的食指,离忧看看已脱离险境的头发和刚入险境的食指,只能无奈地望着止戈的小脸蛋摇头叹气,止戈见他如此頽落,开心地咧开没牙的嘴咿咿呀呀笑了起来,离忧见到她得意的笑容,竟也忘记了尴尬,忍不住露出了微笑。

止戈,是吗?

远远看到离忧太子的心思全放在了小女孩身上,从离忧一靠近便注意着他们的魔君俊昊也收回了注意力,专心和身边的泰逢聊起天来。青女感受到远处略含敌意的注视终于移开,也开始专心地继续哄起啃离忧食指的止戈,谁也听不见那那散在风中的微不可闻的叹息。

第二章 妖魔大战

止戈是妖界千万年来第一位女妖帝,至少将来是。

现任妖帝晏丹在迎接未来妖帝止戈降生时曾在众妖族首领面前承诺,待止戈满一千岁时他晏丹便主动退位,那时止戈将成为妖界千万年来第一位女妖帝。

每次止戈跟晏丹提起此事时都说要跟他算帐,历任妖帝都是八百岁便登基了,为什么到她这就生生地推迟了两百年,害得她还要再多两百年受他晏丹的气,乖乖听他的话去代表他参加各种神魔妖冥其他四界的大小宴会,去领兵收复被魔族霸占的妖族失地,还要被他训斥说行为举止不像女孩子没有未来女帝的端庄典雅,然后被逼着和思梧学琴棋书画外加女红。

当止戈每次因为学女红而抓狂得想杀人,去找晏丹兴师问罪的时候,晏丹就会解释说当时他在招摇山山顶看到万灵妖火退去后竟然出现的是一个女婴,被吓得半天没反应过来,还是旁边的老巫妖提醒他上去抱起女婴,在一众因看到未来妖帝是女的而惊恐不安、窃窃私语的万千妖族面前,授予止戈未来妖帝的身份。把止戈抱回勾余妖宫后,他就开始考虑起妖族的未来了。他认为一个女人想要在内忧外患、相对弱小却崇尚力量的妖界站稳脚跟,就算他对她倾囊相授,呕心沥血地手把手教导,怎么着也要个七八百年才能略有所成,等到一千年才可担当大任。没办法,谁让六界之中无论哪一界都不曾有一任帝王是女性呢。结果,刚派去神界递满月礼请帖的妖官竟然带回了一个令晏丹和所有妖族都惊倒在地的喜讯,原来这个他们本来有些轻视的女娃娃小妖帝,竟是天上地下唯一一个汇聚了远古三位大神神力之人,那毫无疑问,止戈将成为妖族史上最强大的妖帝啊。

至此,妖界众人皆对小妖帝崇敬有加,寄予厚望。

大概是三位大神神力实在强大,止戈没有辜负妖界众生的深深期望,自小天资聪慧,过目不忘,三百岁时便修炼到可以飞升成仙的境界,四百岁时,止戈就已经能够团结众妖,将妖界变成坚不可摧的集体,团结一致与爱犯妖界的魔界对抗,五百岁时,止戈一战成名,于妖魔边界斩杀曾经令其余五界闻风丧胆的魔族大将军虎厌,让从前总是受欺负的妖界再也无法被其余五界任何一族轻视。由于这一战的功劳太大,止戈便向自己的父皇晏丹要了奖赏,但是她要的奖赏可令晏丹妖帝郁闷了一个月,直叹女大不中留,白养了止戈五百年。

原来止戈嚷嚷着自己已经五百岁了,也该成家立业了,就拜别了父皇,带着自己的一众家臣随从离开了勾余宫,搬到了招摇山,自封招摇王,在那当起了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山大王。当止戈站在招摇山顶,她出世的地方,遥望着勾余宫的方向时,心里欣喜地叹道:终于不用学女红了。

现在止戈八百岁了,她早已成为了令万千妖族信服敬仰的未来妖帝、令宿敌魔族闻风丧胆的招摇王、令上至仙神魔、下至人妖鬼六界众生皆想一睹风采的传说中的人物,没办法,谁让她出世的时候《天地法典》出世了呢,动静太大。

但好战的止戈却令六界有些人头痛不已,其中之一便是神界至尊——天帝。

在《天地法典》说小妖帝是汇聚了伏羲女蜗神农三位大神神力之人时,天帝窃喜了好久,以为止戈能为六界带来和平安宁,谁知这小妖帝自小如男子般爱逞强斗勇,三百多岁便敢带着几十妖兵去抢被几百魔兵抢走的妖族地盘,还抢回了!

自那之后,她战无不胜,魔族一挑事就带着妖兵妖将去跟魔族打,打得好战的魔族现在只能多去仙族、人族的地盘和仙族与人族打,所以这总是头痛的还有仙界与人界。而这魔族与妖族、仙族、人族打得多了,死的人也多,魔族死后等段时间聚气重生便是,可这妖、仙、人三族人死后可是要进鬼界、入轮回的,这可忙坏了鬼界的阴差,每天就是四处去这三界引灵魂带回鬼界,忙得是脚不沾地,连点歇息的时间都没有,最忙的就是守护轮回秩序的冥王神荼,只能一天到晚批公文,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

话说回来,现在惹出这些事端,令人头疼不已的始作俑者正带着不到六百妖兵聚在怒号奔涌的流沙河旁,流沙河对面是魔族大皇子伯吴的魔兵军队。

魔兵面前跪着几排被绑起来的妖兵,他们身后是举着长刀,等待命令的魔族士兵。

魔族大皇子伯吴满意地看着旁边的三百妖俘,阴沉地笑了一下,朝着河对面正怒气冲冲地看着他们的妖兵和首领喊道:“招摇王,你若再不投降,可就要眼睁睁看着你这些心爱的妖兵身首异处了。”

止戈身着银甲,站在流沙河对面,逐个看着因为被俘而跪在地上的妖兵,心中起伏不定。在听到伯吴带领魔兵越过流沙河攻打妖族北界时,她立刻让辰颜召集一千妖兵赶往流沙河,不料却中了伯吴的埋伏,导致三百妖兵直接被生擒,这些兵很多都是跟了她几百年四处征战的,出发的时候他们相信他们战无不胜的招摇王这次也会带领他们取得胜利,可是现在……

止戈想到这里,沉下脸来一字一句地向伯吴用力回道:“伯吴,若是你敢动手,我止戈定会追杀你到天涯海角,直到把你杀了,像之前的虎厌一样,将你的气息装到万灵妖瓶内炼化,让你永远也无法再聚气重生。”

伯吴听到,心下恨意更加浓烈,三百年前那妖女修为刚入成仙之境时,便用万灵妖火练出了魔族的克星——万灵妖瓶,若是魔族气息被装入就会被其炼化,再也无法聚气重生。虎厌将军自幼教他习武,算是他半个师父,却于三百年前被那个妖女所杀,一半气息被装到万灵妖瓶内炼化,再也无法聚气重生,是真正的逸散于天地间了。伯吴抬头,望向那个他恨不得碎尸万段的身影,冷冷地吐出一个字:“杀。”

那些手持长刀的魔兵听到命令,纷纷举起手中的长刀,待正准备砍下去时,一个响亮的、凄惨的喊声突然响起,“不要!”

魔兵顿住动作,往流沙河的对面看去。只见从妖兵里冲出来一个看起来只四五百年修行的小妖,正哭闹着想要冲过来,嘴里还一直喊着:“不要,大皇子你要杀就杀我好了,放我哥一条性命。大王,您战无不胜,为什么不去救他们,你放开我,我要过去救我哥。”

辰颜拦住这个突然冲出来的小妖兵,听到他的话,担忧地去看止戈的神色,这个小妖许是第一次出来打仗,没见过战场的冷酷无情,才想去救哥哥。只是他实在也太不懂事,他们只剩六百多人,而对面魔族这次来了三千多人,魔兵以英勇善战闻名,这场仗双方实力悬殊过大,若是轻易动手,死得可就不止是那三百妖兵了,大王也是为大局考虑才按兵不动,其实她心里才是最不好受的吧,毕竟那些人曾经跟她一起出生入死过啊。

辰颜看见止戈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忍,却又立即恢复了正常,她平静地对辰颜说道:“将他带下去,我妖族战士死也要死于捍卫妖族尊严、护卫妖族疆土上,而不是死于哭着求着被魔兵杀死。”

止戈转头继续沉默地看向流沙河对面手持武器、得意洋洋的三千魔族士兵,计算着若是冲过去将那些妖兵救下,胜算会有多大。伯吴见她仍无动作,就下令继续行刑。

站在第一排的魔兵手起刀落,跪在最前排的妖俘立刻就身首分离、现出原形了。

止戈看着那些流着鲜血的尸体,大声地怒喊道:“伯吴,你若再敢动手,我决不饶你。”

伯吴嗤笑了一下,看着这几百年来令他魔族众人闻风丧胆的招摇大王此刻除了喊些威胁的话却什么都做不了,感觉真是太痛快了。他继续下令:“再杀。”他要亲眼看到那个好战的妖女在她的妖兵面前失去威信,他要将她打落那个日日被六界众生吹捧的神坛,拥有三神之力又如何,不照样败在我魔族大皇子伯吴的手下。

又一批妖俘被杀,血水慢慢从他们的断头处涌出,汇成了一条鲜艳的红河。止戈再也忍不住,正要带领妖兵一齐冲上去,怪事却发生了。

本该要行刑的第三排魔兵举起了长刀,正要落下,却怎么也落不下,那些后面要行刑的魔兵也是,身体连动都不能动。

伯吴见此情景,大为惊异,忽然感觉那些妖俘之前,似有气息流动,他劈出一掌,令其显形,一个全身裹着黑纱、只露出一张清秀脸庞的女孩现了出来。那女孩看着怒气冲冲的伯吴,心知自己坏了他好事,便想赶快溜之大吉。她扫了一眼因她出现而暂时沉默却仍在对峙的妖魔两方,打着哈哈说:“呵呵,今天天气真好。嗯……你们继续打吧,我不奉陪了。”说完立刻又隐去了身形,再寻不着气息。

此时,止戈看到魔军出现了漏洞,立刻喊道:“随我杀。”便带领妖兵迅速渡过了流沙河,去解救还未被行刑的妖俘。伯吴见此,也带着魔兵迎战。被救下的妖兵也立即加入了战斗,双方斗得难解难分。

眼见妖族渐渐呈颓败之势,止戈移到伯吴面前,向伯吴发起了猛烈的进攻。擒贼先擒王,今日他伯吴伤我众多妖兵妖将性命,我定要他血债血偿。

止戈持桐皇剑向伯吴劈去,伯吴一闪身移到几里之外,手上幻化出轩辕弓箭,他迅速搭了两箭就向止戈射去,止戈用剑劈开,刚想栖身向前,就又被伯吴的三支轩辕箭阻拦,她抬手劈开了两支,闪过了第三支,正要上前与伯吴决一死战,却用余光瞥见第三只轩辕箭正在射向刚刚在止戈身后护卫杀敌的辰颜,来不及多想,止戈瞬时移动到辰颜面前,推开了辰颜,迅疾前行的轩辕箭就这样射中了止戈的后背。被推开的辰颜看见受伤的止戈,脸被吓得惨白。他刚想上去救被轩辕箭射中的止戈,就发现受伤的止戈已不见了踪影。

没错,招摇王止戈趁魔族大皇子因看到她受伤而得意分心之际,瞬间来到尚来不及抽箭搭弓的伯吴面前,将桐皇剑迅速地刺入了伯吴的心脏。

伯吴一惊,正后悔怎会被偷袭时,却瞧见了止戈抬手举起了一直攥在手里的东西,是万灵妖瓶!

伯吴的脸霎时变得跟千年白狐辰颜一样白,他拼尽全力一掌打飞面前的止戈,还是止不住自己的气息被吸入万灵妖瓶中。当魔族大皇子伯吴的身体在迅速逸散于无形时,还在心里一遍遍暗骂那已经身受重伤却还有仇必报的止戈。

被伯吴打飞的止戈在晕倒前还不忘盖上万灵妖瓶的瓶盖。

哼,伯吴,这次就算没有你的一半气息,无法让你永远逸散,但你也会失掉三成功力,等上几十年才能再次聚气重生。少了你这个好战的魔族皇子,妖界应该会太平不少了。想那大皇子被杀后魔族士气定会受创,这样一来,辰颜还是有些胜算的。辰颜,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啊。

对了,那个在关键时刻施救的黑衣女孩是鬼界的人吗?鬼界一向不问世间争端,只管轮回之事,为何她要出手相助呢?不知以后还能不能见到她,报答这次恩情?

止戈就这样想着,最后终于落在了一座山上,心中还带着许多疑问便晕倒了过去。

慢慢地,她的身体变成了一条青色的小蛇,蜿蜒盘伏在地上。不知过了多久,小蛇感受到些微异动,就迷迷糊糊地努力睁开了眼睛。她似乎看到一位花容玉貌的女子将她轻轻捡起,温柔地抱在怀里,那女子的怀抱温暖又熟悉,小青蛇就在这温暖的怀抱中渐渐安眠。

第三章 阴司使女

鬼界,冥都阎罗殿内。

冥王神荼靠在椅背上,皱着眉俯视着跪在殿下的唐华,神色间是掩不住的疲惫。

在他面前的长桌上,放着一摞又一摞厚厚的公文。

许是久居这不见天日的鬼界的缘故,冥王的脸色透出几分苍白,但这仍不掩他面如冠玉、老成持重的气质。

神荼揉着劳累过度的双眼,感到头皮有些发麻。他都已经被这繁重的公文累得半死了,她怎么还给他惹祸!早知道,就不应该听她软磨硬泡的纠缠,放原本是他贴身丫鬟的她从他身边离开,让她去当阴司使女。想起魔界这次兴师动众的问罪,他的眉就皱得更加深了。

冥王将桌上的镇纸一拍,响亮的声音让一直跪着不说话的唐华的身子不由自主震了一震。

冥王看这似惊堂木的一拍收到了效果,便开口问起了罪来:“阴司使女唐华,我鬼界之人向来不问世事,只掌轮回,为何你第一次当值便插手妖魔之争,害得那魔界大皇子失去三成功力,须等上五十年才可聚气重生?”

冥王严厉地问完,见罪人却并未回话,心中一烦,继续问道:“大胆唐华,你生于鬼界长于鬼界,自幼便接触生死轮回,理应早知万物消长、人各有命,也应如鬼界众生一样看破了生死之事,为何你还要违反鬼界律令,出手救下那些本应今日赴黄泉的妖俘 ?”

唐华低着头,听着冥王大人一连串的问话,不知该如何回应。

本来今日是她当阴司使女的第一天,她接到任务,说是要去流沙河畔引三百妖族魂魄入鬼界,便兴冲冲地去了。她本来还想着这次独自完成了任务,要去冥王那好好表现一番呢,毕竟是想让冥王大人能对自己刮目相看,自己才下决心去当阴司使女的。谁知,等她到了地方,才发现是魔族大皇子伯吴在领兵杀妖俘。她看着那个将他哥哥打得魂飞魄散、以嗜杀成性出名的伯吴,心里恨得牙痒痒,恨不得杀之而后快。可她终究是鬼界之人,鬼界之人不问世事,只掌轮回,她今日能做的就是看着那伯吴和他的魔兵将这三百妖俘杀光,然后领着他们的魂魄回鬼界。至于报仇,鬼界之人不可伤寿命未尽之人性命,哪怕是不入鬼界轮回、拥有永恒生命的魔族。

她就这样在那些跪着的妖俘旁边等着,眼睁睁看着总是四处杀戮的伯吴下令行刑,自己随之做好收魂的准备即可。

当河对面那个小妖冲出来要死要活地要替自己哥哥受死时,她原本的打算变了。

这三百年来,她不知多少次梦到哥哥为了保护自己而被伯吴轻易打死的场景。每次从这些已成为痛苦的回忆的梦魇中醒来后,她都希望死的是那个不知天高地厚、贸然出头的自己,而不是一直爱她护她宠她、因她突然兴起的念头就带她来人间玩耍却再没能回去的哥哥唐风。

看着那小妖哭天喊地却又被拉回去无能为力的样子,她突然想到了自己。现在她已经不是三百年前修为微浅的小鬼头了,即使法力仍然无法与伯吴抗衡,但勉力一试,也可给那个杀了她哥哥的人一点颜色看看。她将那些要继续行刑的魔兵定住,为对面的妖族发动进攻争取了时间。等到她做完这一切,反应过来,才意识到她自己触犯了鬼界律令,插手了其余五界的争端。虽然明知自己这次定会受到冥王大人的严厉惩罚,可她还是不由自主地为那个将与哥哥团聚的小妖高兴。哥哥,就算我们无法在一起了,但能让世上少一对生死离别的兄妹或兄弟,你也是会开心的吧。

年老的判官站在冥王身侧,瞧着唐华仍只是低头不言、不想为自己争辩的样子,又瞟了眼脸上怒意加剧的冥王,暗道一声不好,便立刻向将要发怒的冥王跪倒,伏在地上,拜了一拜,才开口道:“冥王大人,老臣心知孙女惹此大祸,理应被打入断筋削骨小地狱,受抽筋剥皮之刑,但唐华犯此大罪实属情有可原。三百年前,老臣的孙子唐风偷带妹妹唐华去人间玩耍,不料却于东海边遇到正在调戏东海龙族长公主的伯吴,伯吴好战嗜杀之名传扬六界,但唐华唐风一直在鬼界长大,不识伯吴面目。唐华逞强去解东海公主之围,哪知那伯吴一怒之下痛下杀手,唐风为保唐华离开,竟活生生被伯吴打得魂飞魄散。唐华回来后本要去求冥王您为哥哥唐风报仇,是老臣怕冥王您会为唐华找魔界问罪,扰乱了六界之中唯一中立的鬼界的秩序,所以才拦下了她。这次她去阳间带魂,见到伯吴又在大行杀戮之事,想为死去的哥哥给伯吴一个教训,这才卷入妖魔之争。还请冥王感念唐风唐华兄妹情深,唐华又是初犯,饶了唐华吧。”判官说完,颤颤巍巍地将伏在地上的身子又往下低了一低。

他在神荼还未是冥王时便任判官,与神荼相伴已逾万年,这次自家孙女闯下大祸,冥王虽万年来一直公正无私、赏罚分明,但看在他的面子上应该能对唐华从轻发落,况且,唐华之前一直在冥王身边做贴身丫鬟,冥王多少还是会照顾一下的,否则,难道真要把唐华下断筋削骨小地狱,受抽筋剥皮的酷刑吗?

冥王走上前来,扶起跪伏在地的老判官,关心地说道:“判官放心吧,现在本王已知晓了唐风被伯吴残害之事,便不能置之不理,魔族来兴师问罪,本王正好可以用此事让他们来给个交待。六界之中敢伤我鬼族性命者,他伯吴还是第一个。想必魔族知晓此事后,也不会再追究唐华插手妖魔之争、害他们大皇子失去三成功力一事了。”

判官听道,舒了一口气,连连道谢,见唐华还在一旁呆呆地跪着,便赶快提醒自家孙女道:“谢冥王开恩。唐华,还不快谢过冥王!”

唐华刚要拜谢,就见冥王看着她又开起了口:“只是唐华毕竟是犯了鬼界律令的,魔界那边还好交待,但鬼界行事向来严遵律法,若本王不对其施以惩戒,以后还怎么管理鬼界众人。”

“啊……说了半天,还是要罚啊?”唐华听到,立即感觉苦不堪言,本来还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呢……

神荼看着委屈的唐华,只能摇头。这断筋削骨小地狱她自是不能去的,鬼族虽不易死,这抽筋扒皮之苦她也是受不了的。还是撤了她阴司使女的官职吧,免得她又惹祸上身。

“从今日起,撤销你阴司使女的官职,贬到寒水地狱做个洒扫丫鬟吧。”

“啊……好吧……遵命……”

神荼看着座下女孩的脸本来清秀可人,此刻却像吃了苦瓜一样郁闷,嘴角不由漾起一丝宠溺的微笑。

但这笑容立马就消失不见了,因为,左胸之下,控制着全身心脉的那个地方,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浮山坐落于西山百二十里处,这里常年烟雾缭绕,凡人到此,经常会迷路走失,故而人迹罕至。但远看这浮山山峦陡峭,奇山峥嵘,苍松挺秀,气势壮丽,倒也不失为一处绝佳的避世桃源。浮山上还生长着许多叫熏草的植物,气味独特,佩之可以治疗疠病。

止戈就慢慢地在这熏草的味道里醒了过来。她抬起头,看了看四周。这里是一座布置清雅的木屋,两个房间通透相连,一目了然。房间里虽然陈设简单,只有几张桌子、椅子和这张她现在正躺着的床,却还另有一些繁简相宜的花木,插在精致的瓷瓶里,将房间点缀得极为清新别致。由此可见,这房子的主人应该也是情趣高雅之人。

止戈欣赏了一番房间,便化为人形,想去找找为自己疗伤的救命恩人。

可她将房子周围甚至整个浮山翻了几遍,却一个人影都没看见。止戈自小就是个认死理的主儿,她随即决定,在这浮山边养伤边等救命恩人回来。这人救了她招摇大王止戈,她定要好好报答这人的恩情。回忆起昏睡时朦胧间看到的那有点熟悉的面容,还有让她感觉到温暖安心的怀抱,这一切都是那么似曾相识。

止戈摇了摇头赶紧否决,她自小在妖界长大,周围都是妖艳魅人的妖精,可不记得有这么一位高雅脱俗的仙女姐姐抱过自己呀。算了,等恩人回来了再问清楚吧。

一天过去了。

两天过去了。

三天……

止戈无语了。她已经在这房子里等了七八日了,怎么还是没人回来?难道她的救命恩人救了她之后就离开去远游了吗?也是,她受伤时一直以蛇形原身露面,那救命恩人应该不知道她其实是可以化作人形的妖,还是妖界未来最尊贵的妖帝。

她失踪这么多天,父皇、思梧他们该担心死了。也不知道妖界情况怎么样了,辰颜应该带领剩余的妖兵们打了场艰难的胜仗吧,毕竟他们这边人数、实力相比魔兵还是相差太远,不知道辰颜有没有受伤……

一想到这些,止戈也没心情继续等下去了。也罢,日后再来寻这恩人吧。止戈离开了浮山,回了妖界。

第五章 天帝下令

离忧独自一人缓缓地走在神界那些琼台楼阁之间,一些神官、侍女从他身边经过,皆俯身拜礼,他如往常一样,置之不理,淡漠走过。

神界之人无欲无求、无情无性,而他们总是沉默寡言、难以亲近的神界太子如此之行为,他们也早就习惯了。

只是一位新任职的小神官不知这身着墨色云纹袍、品貌非凡、气质超群的青年男子是谁,便向一旁的前辈询问,那前辈听了,认为要好好给这新升入天界为神的后辈上一课了,就卷了卷衣袖,开始了长篇大论:“你刚升入天界,天界的几位大人物你还未曾见过。刚刚过去的那位男子便是天帝与王母长子,同时也是神界太子的离忧殿下,这太子殿下乃是十几万年前王母娘娘在天帝还在四处征战时便怀上的,之后天帝与各部族首领于青要仙山结盟后,带领神族升入天界,而太子殿下非凡之躯,硬是在王母娘娘肚子里呆了整整五千年在神族都升入天界后才出世。许是在母后肚子里呆得久了,太子殿下生来不喜言语。虽是如此,离忧殿下仍然天赋异禀、聪慧绝伦,才五万岁时就被天帝册封为太子,帮助天帝处理政务,而且离忧殿下年纪轻轻,于经史典籍、道法律理的参悟就连仙界玄尊泰逢大仙都赞叹有加。当年《天地法典》出世,泰逢大仙特意请天帝让离忧太子与他们青要三尊共同编纂整理,好使《天地法典》尽快流传于世间。”

小神官在一旁急急应道:“这个我听过,当年在仙界时就听师尊一直对离忧殿下赞不绝口,说世间除离忧太子与青要三尊外,再无人可编纂《天地法典》。”

“你师尊说得倒是一点不错。”

“前辈,那位和离忧太子勾肩搭背的绝色美人又是谁啊?”小神官拉着前辈的袖子,指着不远处正欲再将胳膊放在离忧殿下肩上的一位披散着头发的女子问道。那女子长得真是天姿绝色、倾国倾城啊,一颦一笑都是那么娇媚动人,小神官不由得看痴了。

那位前辈望着那个美人,拉了小神官走到旁边僻静处去,面色尴尬地说:“那哪是什么美人啊,他就是神界的二皇子,太子离忧的同胞弟弟。唉!都说神族无情无性、无欲无求,这位二皇子可算是神族的奇葩。他自幼在青要仙山跟随中尊熏池大仙修行,熏池大仙那玩世不恭的性子你在仙界时应该也有耳闻,这二皇子乐言的脾性真是比他那小师父熏池大仙还要更加放荡不羁,他仗着王母娘娘的宠爱,每日只知在人间游山玩水,在神界拈花惹草,一点政务也不愿帮太子殿下分担,天帝因为这些事骂了他好几回,他还是纵着性子,屡教不改,后来连天帝都懒得管他了,这可成全了风流成性的乐言殿下,从此更是肆无忌惮,四处留情啊,听说华胥氏的四公主、凤族的小郡主,还有……啊……我的鼻子!”

话没说完,小神官就看见他的前辈的鼻子突然不知怎的竟变得比他身子还长,再瞅瞅他自己的鼻子,也是一样。小神官惊恐至极,正想去问前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前辈就捂着鼻子,拉着他迅速地逃了。

“二弟,只是两个碎嘴的神官,你何必跟他们一般见识?”离忧看着因为自己恶作剧得逞而哈哈大笑的乐言,淡淡问道。“哈哈,我这是在帮他们,他俩再说下去,可就要把这神界中的深宫秘事都扒出来了。我那些风流韵事倒还好,要是真说了一些不该说的事,被不该听到的人听见,他们受到的惩罚可就不止鼻子变长这么简单了。”

离忧听着他隐晦的话,看着外表放浪形骸,实则洞悉世事的同母胞弟眼里闪过一丝哀伤,便有点疼惜地将自己右手搭在乐言肩上,希望能给他一点安慰。

离忧故意转移话题,问道:“你一直在外面游山玩水,今日怎么有闲心回来了?”

乐言看了眼刚刚那两个碎嘴的小神官离去的方向,立刻又恢复了玩世不恭的模样,他重新搭着皇兄的肩膀,语气中充满了无奈:“你以为我想回来啊,我正和那人间公主一起花前月下,吟诗作对呢,老头子就突然传了神谕,说是有事让我回神界一趟,本公子只好草草应付了那公主便回来啦。”

离忧对自家二弟的风流作风早已见怪不怪,只回道:“那正好,父皇刚刚传我过去,我们一齐去吧。”二人就这样不急不慢地向通明殿走去,一路上,乐言也不管不怎么回他话的大哥,径自唧唧喳喳地向离忧说个不停。他们或许不知道,从今天起,他们的命运就要往他们谁也未曾料到的方向走去了。

此时,天帝正站在金碧辉煌、雕梁画栋的通明宝殿内等着他的两个儿子。他双手负在身后,眼睛望着远处神山上的袅袅烟雾,眼神悠远。那神山十万年来云雾蒸腾,像极了总是云霭浮动的青要山。如今,仙山仍在,人却不在了。

天帝正沉浸在久远的记忆中,有神官来报,说太子殿下与乐言殿下已在殿外等候。将二人传进殿内,天帝又恢复了往日的威严神容,似乎刚才那个忧伤的身影并不是他。

离忧与乐言拜过父皇后,便问道:“不知父皇今日唤我与乐言前来,所为何事?”语气淡淡地,听不出任何感情。天帝望着这个自己寄予厚望的大儿子,他自小性子疏离冷淡,不喜与人亲近,就连与是他亲生父亲的自己在一起,也没有多少话。再看向旁边披头散发,嘴角挂着玩世不恭的笑容的小儿子,唉,这个儿子就知道游山玩水、招蜂引蝶,简直是不务正业,并且每次教训他时王母都会出来护着,让他连管都懒得管。

看着这两个性格各异却都不怎么与他亲近的儿子,天帝一时感慨良多。

想起离忧的问题,天帝正了正神色,答道:“确有一事需要你们去办。”

天帝看他们二人全都静立在那,等着他接下来的话,便继续说了下去:“妖界招摇王止戈已出世八百年,《天地法典》也已现世八百年,可这汇聚了远古三位大神神力的妖族止戈性格叛逆,行事一贯不拘常理,好几次竟差点违反了《天地法典》的天道律令。前几日她与魔族大皇子伯吴于流沙河畔血战,重创魔族大皇子,使其须等五十年才可聚气重生。那魔族的伯吴天性血腥好战,这次算给他个教训也就罢了。自青要仙山结盟后,世间也得了几万年的太平安宁,只是仙、魔、人、妖四界这几万年来又纷争不断,让六界生灵徒遭杀戮,这几日本帝与百官商议,为让六界众生再次领会青要仙山结盟之意,让三位大神所留下的《天地法典》能真正传于世间,让六界众生皆能遵从这天道律令,让天地可再得安宁祥和,本帝决定让六界各送几位继承者与各族精锐到青要山随三仙尊修习《天地法典》,领天地之道、结盟之义。”

说完后,天帝看着替他处理政务多年的得力助手,也就是他大儿子的离忧,继续道:“青要山三仙尊自你去帮他们编辑法典后就一直对你赞叹有加,此次青要山教习你也过去帮忙吧。”离忧深知父皇这么安排,表面上是以教习之名让他传扬《天地法典》,实际上是让他多与各界继承者与精英往来,处理好人情关系,为以后登基为帝打好基础。

父皇难道又有了退位之心吗?离忧心中百转千回,面上仍淡定回复:“儿臣遵命。”

得到大儿子的肯定后,他转头看向听完他们的对话一直默不作声的小儿子。“乐言,你自幼跟随熏池大仙修行,与青要山颇有缘分,此次青要仙山修习,父皇打算派你作为神界代表过去,你意下如何?”

乐言听到,有气无力地回了句:“我还有选择的权利吗?”

“没有!”天帝冷冷答道,“你最好趁此次修习《天地法典》的机会,好好学学天地规矩,改改你那放浪不羁的习性,你看你这头发像什么样子,不知道用玉簪束起来吗?”天帝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乐言随风飞舞的长发,又摇头叹气了起来。

乐言翻了个白眼,漫不经心地回道:“父皇若是没别的事吩咐,儿臣就先告退了。”天帝挥了挥手,乐言便大摇大摆地向殿外走去。走到半路还听到自家父皇在他身后又补了一句,“记住去参加法典修习,你若不去,就让你皇兄亲自抓你过去。”乐言假装没有听到,快步走出了这令人头疼的通明殿。

待乐言走后,天帝的神色渐渐严肃起来。他遣退殿中神官侍女,神色复杂地看着沉默内敛的离忧。或许,是时候把那件事告诉他了。

天帝庄重地开口道:“离忧,此次去青要教习,朕还有一件事要交代给你。这件事事关六界苍生,不可外泄,你必得好好留心。”

离忧抬眼看了看严肃的父皇,郑重地点了点头。

天帝见此,继续说道:“远古时代,世间混沌一片,当时无天与地,更遑论六界苍生,是盘古大神用斧头劈开了天地,创造了伏羲、女蜗、神农三位大神,三位大神又继续创造了万物生灵,经过千万年的战争与安宁,万物生灵繁衍生息,才有了我们目前所说的六界各族,因此,天地万物皆遵盘古大神为创世神,这些也是你从小便知道的。”

离忧恭敬回道:“是。盘古大神为万物之父,世间万灵无有不尊其者。”

天帝重重叹了口气,“正因如此,才会有父皇今日的苦恼。”

离忧略微疑惑,却还是恭敬地回答:“父皇若是有困恼之事,烦请告诉儿臣,让儿臣为父皇分忧解难。”

天帝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朕本是想待你登基之后再将此事告诉你的,但近几千年实在不太平,父皇怕会有变数,还是早点让你知道,也好早做打算。”

“当年盘古大神身归天地后,留下了他当初用来开天辟地的神器破天神斧,这破天神斧不仅威力巨大,还残留着盘古大神之神力,得之便可为天地之主,号令六界苍生!为怕有不轨之人得到破天斧后为祸世间,伏羲三位大神曾合力给破天斧下了死封印,非神力巨大者牺牲自己而不得解。后来伏羲、女蜗两位大神也逸散于天地间,各部族开始争斗不休。朕出世时便继承了这两位大神的神力,因此在平定部族之乱时算是顺利,直到遇到魔族蚩尤,百战百平,部众死伤无数,而战况一直吃紧,正当朕为战事焦头烂额之际,受蚩尤驱逐的炎帝大神神农求诉于朕,愿意牺牲自己帮朕破除破天斧封印,击杀蚩尤,还世间一个安宁。在炎帝大神的帮助下,朕得到了破天斧,成功击杀蚩尤于中翼,炎帝大神也因破封印而灵力尽失,逸散于天地。朕打败蚩尤余部、统一各族后,就联合青要山的武罗女神,将破天斧封印于青要仙山,现在这世间,知道破天斧封印所在地的只有四位,朕算一个,剩下三人便是武罗女神的三位仙徒,也就是青要的三仙尊。”

说到此处,天帝停顿了一下,他望着远处烟雾缭绕的神山,思绪不知飘到了何处。过了一会,他才又张口。离忧也收起眼中异样的神色,继续垂眼聆听。

“现在妖魔两界一直争斗不休,这未来的妖帝止戈虽然年纪尚轻,只想着强大妖界,但她心性未定,又身怀三大神神力,朕怕她有朝一日会步入歧途,也想得到破天斧号令六界。而魔界的大皇子伯吴,此人野心勃勃,不甘心魔界一直被神界压着,虽然破天斧一直是六界隐秘,伯吴也被招摇妖王去了三成修为,要再等五十年才能聚气重生,但我担心他野心难除,重生后定会再卷土重来。就算不是他们,破天斧重现世间也必会引得天翻地覆,到时候会造成什么后果,无人敢想。朕现在把破天斧封印所在地和破解封印之法告诉你,你要切记,定要与青要三仙尊一起,好好守护破天斧,绝不可让它落入不轨之人手中!”

离忧望着神色肃穆的天帝,感受到了这次谈话的重量。他退后一步,行了一个跪拜大礼,伏在地上,声音中是前所未有的庄重:“神界太子离忧,谨遵天命!”

第六章 再次相遇

“啊……让我死吧……”

“冥王饶命啊……我知道错了……”

“好冷啊……好冷啊……我再也不敢了……”

唐华似是没有听到,仍专注地跪在地上,一下一下地用抹布擦着地板。在她前面,几个阶梯之上,是一方巨大的水池,水池中的水冒着寒气,有数不尽的男女老幼浸泡其中,纷纷张牙舞爪、鬼哭狼嚎,有实在受不了这冰冷如锥的寒水,想要往水池外爬的小鬼,在一触到水池外的结界时立刻就又被弹回了寒水池里,甚至由于这结界太强大,那些想逃的小鬼整个身子都被弹到水池底部,全身被寒水所浸,冷彻骨髓。

这里是鬼界的寒水地狱,只有自杀的人、妖、仙的魂魄会被打入此间,受三百年寒水浸泡之苦后,再行轮回转世,这么做的目的就是要他们珍惜来之不易的的生命,以后生生世世不敢再动自我了结的念头。

唐华自幼在鬼界长大,对阴间十八层地狱熟得像自己家一样,对这些哭喊求饶的小鬼也早就见怪不怪了。只不过,这寒水地狱真是太冷了,她有法术可以御寒就还好些,但那湿抹布就不行了,过了一会就冻得硬邦邦的,别说擦地了,连握在手里都觉得手也快要变成冰了。

正当唐华对着那冻抹布愁眉苦脸不知该怎么办时,她竟渐渐地感觉手中抹布里的冰在一点点化掉,一滴一滴地顺着抹布角往下滴水,同时,她感觉四周空气的温度竟也似在一点点地升高,寒水池里本来闹腾不已的小鬼们也慢慢安静下来,闭上眼惬意地享受着这久违的温暖。唐华心下一惊,她活了一千多年,还从未在阴间地狱中看到过此种景象。

“哎?”

一个清亮的声音骤然响起,吓了唐华一跳。

唐华抬头,看到前方她刚刚擦过的阶梯上,斜躺着一位身着白衣的俊俏男子。此刻那男子正用右手支着头,一双好看的眼睛上上下下地在打量着她。而那男子周身的空气就像是热浪一般,一阵阵地起伏着,无形中让人不敢小觑。看来这始作俑者就是他了。

“你是何人,竟敢擅闯我鬼界地狱?啊!你是……”唐华看着那似曾相识的脸庞,终于想起这位剑眉星目的男子就是她那日在流沙河畔违反鬼族律令救下的妖俘的首领——招摇王,止戈。

“我是妖界的招摇王,我叫止戈。”看到唐华惊讶的样子,止戈就先做了自我介绍。

“我知道。未来的妖帝嘛。从你出生起,你止戈的大名可就已经流传六界了。不过,妖王您来这做什么?我们鬼界可是一直不许其余五界非请自入的。”唐华看着向她缓缓走近的止戈,有点摸不透对方的来意。前面寒水池都不冒寒气了,她难道是来解救那些受寒水之苦的小鬼们的?

“前段时间我受伤失踪,无法亲自来找你,现在我伤好了,命手下打听到你因插手妖魔两界争端,救了我妖族的那些俘虏而被冥王惩罚,本大王从不欠别人人情,这次你帮了我妖族大忙,所以本大王亲自前来鬼界,还你的人情。”

止戈停了一下,环顾四周,接着说道:“这冥王也真是,竟把一个小姑娘罚到这么个冻死人的地方做洒扫的活计,是存心不让人好吧!啧,看看你这小手,都被冻得快起疮了……”止戈拿起唐华握着冻抹布的冰凉的手,随手将抹布扔在地上,心疼地用自己的手去捂热。她从进来时就将身上万灵妖火的火气释放了出来,希望这个小恩人能少受点罪。

唐华被止戈这样攥着,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没事,我有法术,不会被冻到,只是仍感觉冷就是了。上次的事是我一时冲动,不忍看到那魔族的伯吴又滥杀无辜,所以才出手相救,妖王不必太过放在心上。”

止戈的剑眉一挑,回道:“怎么能不放在心上呢?你救了那些妖俘,便是对我招摇妖王有恩,本大王一直是有仇必报,有恩也必报的。看你这本来多清秀可人的小脸儿啊,现在被冻得都没血色了,这个火灵蛋你拿着,随身携带可以增温御寒的。”止戈掏出一颗红彤彤的鹅卵似的石头塞到唐华手中,又抬手摸了摸唐华清莹秀澈的脸庞,接着道,“待会我去跟冥王说说,让他把你从这调走,给你安排个好职位。”

唐华听到,忙将手抽回,摇头摆手地拒绝:“不不,你不知道,插手其余五界争端是犯了鬼界的大罪,冥王大人本应将我打入断筋削骨小地狱,受抽筋扒皮之刑的,是我爷爷阴界判官求情,冥王大人才从轻发落,让我来寒水地狱做洒扫丫鬟的。冥王大人一直公正无私,就算妖王您去说情,他也未必会网开一面,要是因此让妖界与鬼界结下梁子,冥王大人一定又要有很多事要操劳了。妖王,您还是别去找他了,我在这挺好的。”唐华为了让止戈相信,故意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她举起那颗温暖的火灵蛋,笑嘻嘻地说:“况且我有你给我的火灵蛋啊,以后再也不怕这寒水地狱的寒气了。”

止戈被唐华那明媚的笑容迷住了片刻,半信半疑地问:“真的?”

“真的。你千万别去烦扰冥王大人,不然我心里会很不好受的。”唐华扑闪着大眼睛请求道。

突然,一连串的脚步声响起,唐华急忙对才见了一面却已成为好朋友的止戈说道:“有人来了,你赶紧走吧。鬼界是非请勿入的,要是被人发现了,纵然你是未来的妖帝,怕也不好解释。”

止戈想了想,觉得还是听她的忠告为好。止戈又上前拉起唐华白净的双手,不舍道:“那本大王先走了,日后再来看你。对了,聊了这么久,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唐华,风华的华。你快走吧,他们快到了。”唐华急急回道。

唐华,唐华。止戈在嘴里念了几遍。

唐华回头,看到冥王神荼已带领身边的侍从鬼英走到了寒水池旁,她暗暗为止戈担心,赶忙看向身侧的止戈,想着要怎么为她求情,却发现身畔之人早已无了踪影,周边的空气又变回了最开始的冰冷,就连寒水池里的众鬼也重新哭喊起来,好像从未有一个热情的、身着男装的妖冶女子来过一般。

神荼走到唐华身边,向似在发愣的唐华问道:“你在想什么呢?”

唐华惊醒,迅速向冥王福礼道:“没什么,只是冥王大人突然驾到,吓了奴婢一跳。”

神荼低头看了看睁着眼说也不脸红心跳的小丫瞎话头,心里一阵无奈。他径直说明了来意:“刚刚神界传来天帝谕旨,说要于六界中选些继承人和精英去青要仙山修习《天地法典》,本王想了想,你虽不算精英,法术也低微,但好歹也是判官唯一的孙女,鬼界各人皆有公务在身,无法抽身前去,你算是最清闲的了,就让你去跟着青要仙尊学学规矩吧,也省得你整日里只知道闯祸,让判官替你担心。”

唐华听到此事,震惊地抬头望着淡淡地说出此话的神荼。

让她走是吗?还是太烦她总是闯祸吧。她已经非常认真地修行,非常努力地从一个丫鬟升为阴司使女了,虽然这次她不该贸然救下那些妖俘,违反了鬼界律令,还害得魔族皇子伯吴要离去五十年,但她不是已经乖乖受罚,在这寒水地狱抹地了吗,为什么还要让她走?她只想待在他的身边啊……

唐华开口,语气里有些生硬:“不,我不去。奴婢宁愿一直在寒水地狱做一个洒扫丫鬟,也不愿离开鬼界。”离开了鬼界,就看不到你了。

神荼沉默了一会,重重地说道:“这由不得你,你必须去!”

“冥王大人?”唐华失声叫道。但神荼却似没有听到,带着鬼英拂袖走了。唐华怔怔地看着冥王离开的方向,一滴泪水啪嗒一声滴在她还握着火灵蛋的手上,又迅速地蒸发不见了。

离忧驾着一团祥云正飞过西海上空,从云头上往下看就能看到浩浩汤汤的西海海面。

听闻三百年前西海老龙王不知道什么原因,硬是要提前退休,让自己的长子,也就是西海龙太子敖景继任,那时敖景才九万多岁,在神界里算是和离忧差不多大的后辈,而老龙王也尚算年轻,实在不应该早早便有了隐退之心。离忧记得当时老龙王上天界禀告此事时,天帝也曾好生挽留,奈何老龙王似是铁了心要让位,说要是天帝不答应就在通明殿长跪不起,天帝没办法,只好应了。这件事当时也算是神界的一桩奇案了,至今离忧偶尔还能听到一些小神官在背后嚼舌此事。离忧在云头上远远望见了矗立在西海岸边的山峰,便止住了心中思绪,加速往此行的目的地——招摇山飞去。

现在正值春夏之交,招摇山上的青草正绿油油地长得茂盛,温暖的微风吹过,送来泥土的芳香,这气味十分醉人,离忧也不禁深深呼吸。离忧稍稍凝神环顾了下四周,发现一处树林里妖气异常,寻思这便是招摇妖王的洞府所在了,便闪身朝那处移去。移到妖气最浓烈处时,却发现那里设了一个坚固非常的结界,就连普通的神仙都无法解开,便知道这应该是招摇王的杰作了。他顿了顿身子,将身上神的气息放出,抬起左脚,就轻轻地踏入了那异常坚固的结界之中……

第七章 谨遵谕旨

止戈坐在洞府的虎皮座上,听着自小服侍她的侍女罗罗禀报从勾吴妖宫那传来的妖帝晏丹的口谕,妖族公主思梧自止戈失踪后,便偷偷循着止戈之前留给她的发袋,私自跑出了妖宫去人间寻找止戈,现在止戈回来了,思梧却失踪了。

止戈与思梧自小一起长大,虽然止戈不是晏丹的亲生女儿,但父亲晏丹从未因此偏心过,她与思梧两人也一直亲如姐妹,虽性格不同,却一直如胶似漆。

之前 止戈有次带兵和魔族打仗,得胜之后就和辰颜跑去了人间喝酒庆祝,却忘了告诉手下一声,结果几天没有他们消息的晏丹和思梧就以为他们两人受了魔族的偷袭,被魔军给抓走了,思梧吓得整日以泪洗面,晏丹也急得要点大军去向魔族要人,各妖族的首领整顿清点好大军正准备出发去魔界讨伐时,正好碰到醉醉醺醺、勾肩搭背回来的止戈和辰颜。见到一副戎装打扮的晏丹,止戈还奇怪地问,怎么魔军刚败了仗就又卷土重来了?

酒醒之后,为了给因为白白担心受惊而生了大气的晏丹和思梧一个交代,止戈就将之前打仗时缴获的一个发袋给了最为伤心又最为生气的思梧,那发袋里面装了止戈的几根发丝,以后止戈她要是再突然找不到人,只要思梧默念口诀,那个发袋自会引领思梧找到不管是在天涯还是在海角醉酒的止戈。

止戈听完妖宫那边的消息,正思忖着要不要亲自出去找找思梧,就见一个小妖着急忙慌地进来,说是有个特别特别厉害的神仙进了大王设的结界,现在正往洞府这边来。

止戈听完,心里觉得奇了。能进她设的结界,看来这神仙也非泛泛之辈啊。她刚想去洞外会会这不速之客,就又有一个小妖急急地跑进来报道,嘴里迭声喊道:“大王,大王,洞外有个自称是神界太子离忧的人,说有事要见大王。”

罗罗听到,吃惊地向小妖问道:“离忧?就是那个传闻中,长得好看性格却冰冰冷冷的神界太子,离忧殿下?”

那小妖回想了下刚刚来人的模样,长得确实挺好看的!他虽没怎么见过世面,但自家大王一直酷爱美色,因为这个原因,整个招摇山都美人众多,而能与这个神仙的模样一较高下的,估计也就只有他们洞府里的千年白狐妖,辰颜大人了。至于性子,小妖怪一想到那个好看的神仙面无表情的脸,身体就直打颤,所以在 面对罗罗的提问时,那小妖连忙点头称是。

一位俊美男子在一旁坐着,虽然脸色有些苍白,但仍不掩他那冠绝六界的美貌。他静静地坐在一旁,听着小妖的传报,此刻也惊奇地问道:“咱们妖界与神界一直是井水不犯河水,两界相安十万余年,咱家大王与这神界太子也从未有过来往,怎的今日他竟直接登门到访呢?”

止戈本来斜躺在软榻上,嘴角挂着一抹邪笑听着小妖的传报,听到罗罗和辰颜的话,也只是软软地从虎皮椅上坐了起来,用满不在乎的语气回道:“管他来是为了什么,见见再说。”

紧闭的山门前,离忧独自一人静静地站着,等着将天帝的谕旨传给那个自出生起便闻名六界的未来小妖帝止戈。

他静静地立在招摇王洞府外,忽地想起八百年前,他随着父皇一道去青要仙山与六界各君主一起观看刚现世的《天地法典》,同时六界各君主也一起参加了因汇聚了三大远古大神神神力出世而引得《天地法典》现世的小妖帝止戈的满月礼,至今,离忧仍清楚地记得,在满月礼晚宴上,自己被一个调皮的女婴揪住头发和手指死死不放,尴尬至极……

他可从未有过如此尴尬的时刻啊。

想到那件往事,离忧一直面无表情的脸上也不禁露出了一丝笑意。八百年过去了,那个戏弄他的小女婴也长大了,不知道,现在变成了什么模样。

离忧正出神地想着,就见眼前一道白影闪过,一个女扮男装的女孩皱着略显英气的眉站在他面前,清亮的眼睛里盛着警惕和疑惑,在上下打量着他。

他认得那双眼睛。

止戈开口:“阁下就是神界太子,离忧?”

“正是。”离忧盯着她看了一会,退后了一步,简短地回答。

“神界与妖界十万余年都没什么交集,太子殿下此次来我妖界招摇山,是为了何事?”

离忧看着直接发问的止戈,怀疑那些说妖界招摇王好胜爱争强,一直不怎么待见从出生便有强大法力和无边生命的神魔两族的话竟是真的,从她对自己表面上语气恭敬,行为上却透着些许冷漠和轻慢便可看出了。

“最近六界间争战不断,天帝感苍生疾苦,命六界选继承人与精英共赴青要仙山修习伏羲、女娲、神农三位大神留下的《天地法典》,让六界苍生真正能遵从天道律令,不再起战祸争端,还世间一个太平。”

离忧停了一下,看了看听了此话又皱起眉头来的止戈,想了一下,慢慢对她说道:“招摇妖王,你自出世起便是妖界未来的君主,又身承女蜗、伏羲、神农三位大神之力,此次青要仙山修习,天帝与青要山三仙尊都希望妖王你能亲去。”

止戈抬头看了看来传谕旨的离忧。

天帝和三仙尊,不就是代表了神界与仙界吗?

“此次要修习多久?六界都有何人要去?”不管怎样,还是先问清楚的好。

“《天地法典》博大精深,当时法典现世时就用了一百年才编纂整理完全部,此次修习,便还是要用一百年才可。”

“一百年!离忧殿下当谁都跟神族一样,有永恒的生命吗?”止戈有些生气。

一百年,她去青要修习了,妖界怎么办?五十年后伯吴可就重生了,到那时妖界只有有她招摇王坐镇着,伯吴才不敢轻易动兵。

“六界之中,人族生命最为苦短,父皇特地下令,人界不用参加修习,待神界修习好法典后,将法典通过文曲星传于人间即可,至于妖界……还是要与其他四界一样的。”

看到止戈的脸更苦了,离忧心中一动,继续说道:“这次鬼界的判官孙女唐华、魔界的二皇子仲庭、神界的二皇子乐言都已接下此次修习谕旨,只等三个月后,便要去青要山修习法典百年了。”

“唐华和仲庭也去?”

看到离忧点头肯定后,止戈心里暗自琢磨了起来。魔族二皇子仲庭一直懦弱厌战,若是他也得去青要,那他亲皇兄伯吴若是日后想对妖界起兵,自己倒可以先擒了仲庭,让伯吴束手束脚,不敢轻举妄动。再者,唐华上了青要就不用在寒水地狱受苦,这对她也好,免得她整天在那寒水地狱里受冥王的处罚,活受罪!况且,就算她满心地不愿意,也不能却了天帝。

看来这次她必须得去这青要山呆个一百年了。

想到此处,止戈抬手对离忧作了一揖,恭敬回道:“既然神、鬼、魔三界都派了人去,那止戈也谨遵天帝谕旨,三月后,必定亲自前去青要仙山,参与《天地法典》修习。”

离忧看止戈答应,嘴角微微笑了一下,却还是装作冷漠的样子,便淡淡地嗯了一声回应,向她辞行离去。

止戈看着要离去的离忧,也没有什么挽留的意思,只寒暄了几句,便要送客。

离忧本来还想扯些什么招摇山近邻西海的事,见她如此,也只能干脆地道别走了。

果然,那时她还太小,什么都不记得。

离忧走后,罗罗和辰颜有些焦急地围了上来,问那神界太子来妖界所为何事。止戈言简意赅地将要上青要山修习的事说了,见罗罗和辰颜心情均不甚很好,便安慰他们,说自己只是暂时离去,只要有机会便会回妖界来看望他们的,她不在的这段时间,也全要靠他们看家了。辰颜自上次妖魔大战后,便深受重伤,心知自己也无法跟止戈上青要山,便想让罗罗前去跟随侍奉,谁知听自家大王的话,此次青要山修习,各族代表均不能带随身侍奉,而妖界又一直缺兵少才,此次上青要仙山,她家大王便不想兴师动众,要随从跟随前去,也就是说,往后的一百年里,妖界派出的青要山修习代表只有他家大王一个人。

辰颜沉思了一会,也只好答应。

只希望大王能平安无事,尽快断了青要修习,回来妖界,与他们像以往一样,喝酒吃肉、斩杀魔兵。

罗罗想了一下,还是跟止戈说要和她一起去参加试炼,权当是百年里的最后一次侍奉吧。

止戈面对从小一起长大,亲如姐妹、兄弟的辰颜、罗罗,只能无奈答应。毕竟他们的关系,虽为家臣、侍女与妖王,实为哥哥与姐妹啊!

三人又谈笑了一会儿,止戈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脸色突然变得郑重起来!

“罗罗、辰颜,你们秘密去人间查访妖族公主思梧的消息吧!记住要做得隐秘至极,绝对不能被别人发现,尤其是妖帝,知道吗?”

罗罗和辰颜虽然不知道止戈为何这么吩咐,却也只能遵命应下。

止戈点头看向洞外,有些紧张地搓着袖口,思绪飘向了远方。

思梧,千万不要!

第八章 一眼终生

顾家坐落在浮山山脚下,家中世代以制扇为生。顾家制扇的技艺十分高超,制出的扇子每把皆属上乘。不仅如此,顾家人都自幼读书,善舞文墨,扇面上所配的诗词图画总是飘逸潇洒、颇有意趣,因此,附近郡县的文人墨客对顾家所制之扇十分青睐,有时甚至到了为求一扇而出十金的地步。

顾家二老膝下只有一位在中年时才得来的儿子叫顾良佑,从小天资聪颖、才华横溢,对诗词书画尤为精通,由他所题笔的扇子每把都不低于五十金。之前有倾慕其才气、对其书画爱不释手的豪门子弟愿出千金求其一把题词折扇,却被顾公子婉拒,从此,制扇世家顾公子的高风气节同他的才名一起为天下文人所赞扬称道。

一日,顾公子舞文弄墨有些厌烦了,看外面春光大好,便想出门采风。他拿了把常用的折扇,遣退了想要跟着的小厮,一个人来到了这虽在家门口却从未登过的浮山脚下,准备领略这总是仙雾缭绕的、神秘的浮山风光。顾良佑哗地一下打开折扇,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摇着扇子,就向浮山走去。面前的浮山即使在山脚处也云雾迷蒙,不一会儿,就将步伐快的顾公子完全掩去,看不见身形了。

顾良佑走了一个多时辰,却感觉自己仍只是在山脚打转一般。他望了望四周景色,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想:这浮山,果然是像迷宫一般。怪不得山下的卖茶老人听说自己要登浮山,一直连声嚷嚷,让他千万别因为好奇而丢了性命。真是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啊,顾良佑此时后悔不已:难道他年纪轻轻就要迷失在这荒山野岭,再也走不出去了吗?那他家中两位年迈的父母怎么办?想到这些,顾良佑心中一阵心酸焦急。

“公子!”

突然,一个娇柔的声音响起,顾良佑寻声抬头一望,手中价值千金的折扇不由自主落到了地上……

或许这就叫一眼万年吧。才十七岁的顾良佑心里想。

一位身穿桃粉色纱裙的女孩自远处高高的树尖上飞下,展开的双臂像是飞鸟的翅膀。她长长的秀发迎风后扬,白皙的脸庞上嵌着两道柳叶细眉,眉下是一双略带忧思的如水明目,紧接着是小巧翘鼻、朱丹红唇和尖尖下巴。那女孩朝顾良佑望着,神色间有些焦急愁容,令她的姣好面容更加生动。

是仙女吗?顾良佑的第一反应便是这个。毕竟她是从天而降啊!

“公子?”思梧看到面前的人在痴痴地望着她,忍不住又唤了一声。

顾良佑如美梦初醒,立刻稳了稳心神,抬手对女孩作揖道:“是,姑娘有何吩咐?”

“敢问公子可知道下山的路?小女子寻人至此,不料此山云雾甚浓,迷失了方向,在此处找了数日,也没找到下山的路,这几日在这里也只碰到公子一个人,还希望公子可以为小女子指点迷途。”思梧想,此山甚是怪异,竟连她这个妖族公主都被迷了方向。不过既然已经知道止戈是在这里失踪的,她还是尽快回妖界让父皇下令带人搜山吧。

顾良佑听到女孩的问话,心中不由苦笑。他无奈地回道,“不瞒姑娘,小生也是在这里迷了路,正愁该怎么下山呢。”

没办法,看来还是只能靠自己了。思梧正打算对对面的公子回个礼就再去寻路,就听到对面的公子开口道:“姑娘若是不嫌弃,小生倒是有一个办法,可让我们顺利下山。”思梧急急问道是什么办法,听完后,思梧不禁哑然失笑。

原来,顾良佑说,他家所在的小镇在浮山往南五十里处,只要辨认出哪边是南边,朝着那个方向一直走,就会到他们镇上。现在他们已经在原地打转多时,迷了方向,只有等到晚上北极星出来时,依靠星辰的方位辨别方向。不过这山脚总是云雾渺渺,往上看也只能看到云雾,看不清星辰,只有飞到云雾之上,看清北极星的方位,他们才能辨明方向,顺利走出这浮山。

思梧听完,想着自己平日里总是听父皇的话,呆在勾吴宫里学琴棋书画和女红,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即使止戈曾经教过自己观星之术,自己在这山上迷路时也并未想过要依靠星辰来辨别方向,果然,自己还是被父皇和止戈保护得太好了吗?作为妖族公主,竟然一点用都没有……

想到此处,思梧的眼睛黯了一黯,本就天生含情的双瞳现在更是令人垂怜。顾良佑看着面前这位令他心头又是一颤的女孩,不懂是什么原因让她变得突然伤感,只想着尽快找别的事来转移她的注意力。

“小生姓顾,名良佑。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突然听到男子问自己的名字,思梧低下头,迟疑了一下,回道:“小女子姓晏,名思梧。”

“思梧,思梧。”顾良佑嘴里重复着她的名字。几声后,才想起来正事,“思梧姑娘,现在离入夜还有段时间,我们先找个地方休息下,养足了精神,等晚上再出来观星辨方向吧。”

思梧道了声好,便打算和新认识的顾良佑一起去找休息的地方。她刚走了几步,就立刻停了下来。顾良佑察觉到异样,也回头问思梧怎么了。思梧的脸上现出了惊讶与好奇,有点忐忑地问顾良佑:“你……你刚刚看到我从树林上空飞下来,不觉得奇怪吗?”

顾良佑听完,温柔地笑了一下,回道:“我是觉得奇怪,但是你不主动提及自己的身份,我也就只当你是和我一样,在山上迷了路罢了。”

思梧看着对方真诚的微笑,暗暗舒了口气。纵然她几乎不怎么出勾吴宫,也是第一次来到人界,但她也是听身边的侍女提起过,在止戈整顿妖界之前,老有一些妖族不顾《天地法典》,为祸人间,让人族对妖族产生了很大的偏见,现在人族甚至将妖族统称为是妖魔鬼怪的异类,对妖族是又怕又恨。不过,幸好面前的男子没有怀疑自己是妖族,否则他该怕得抱头就逃了吧。

入夜,思梧担忧地望着天空,今日白天天气还算晴朗,但到晚上时漆黑的天幕却多了几片乌云,他们所在的林子也起了阵风,好像大雨将至。顾良佑和思梧本打算利用北极星来辨别方向走出这迷雾遍布的山林,此刻望着别说星星连月亮也看不见的黑漆漆的天空,他们也只能摇头叹气了。

顷刻,雨滴开始一点点地落下,思梧应了顾良佑的提议,先去找避雨的地方,找下山的出路的事等雨停了再说。

过了一会,他们找到了一个山洞可以暂时落脚,可是山洞里很黑,顾良佑又没有带火折子,正在发愁之际,思梧拿出自己用法术幻化出的火折子,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顾良佑找了些还算干燥的树枝,用思梧给的火折子生起一堆篝火,他和思梧坐在篝火旁边取暖,两人就这样沉默地看着洞外滂沱的大雨,听着哗哗啦啦的雨声,洞内十分安静,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哎呀,糟了!”顾良佑突然叫了一声,“我的折扇掉在刚刚的林子里,忘了捡回来了。”刚刚他因见到美人而吃惊地掉落了手里的折扇,之后又一直和美人聊天、找出路,现在没事可做了才想起来这档子事。

思梧见他似乎很心疼那把扇子,便半是好奇半是劝解地说道:“什么折扇啊?对你很重要吗?可是外面这么大的雨,你要是现在出去会被淋湿的。”

顾良佑看了眼洞外的大雨,觉得那把纸扇差不多也被大雨淋得湿透、无法补救了,便只能忍痛舍弃那把已跟了他许久的折扇。

他向思梧解释道,他们家世代以制扇为生,那把折扇是他幼年时为自己做的第一把扇子,上面有他亲笔题的词和自己私印的章,他去哪都把它带在身上,已经习惯了。

原来是自小带在身边的,那应该对自己意义非凡吧。思梧听后,便轻声安慰他,说明日再去那个林子找找看,应该能找到的。

顾良佑也别无他法,就回了善解人意的思梧一个释然的微笑,让她不用太过担心。

“对了,顾公子很会制扇?”思梧问道。

“是,自小制扇,手艺不算精巧,倒也称得上熟练。”顾良佑谦虚地回道。

“我有个,呃,弟弟,总是在外操忙,很少归家,再过两个月是他的生辰,我想自己动手做把扇子送他,当做是生辰礼物,不知可否劳烦公子教我?”

止戈很爱穿男装,平日里手中拿的一直是妖界至宝桐皇剑,太过招摇,还是佩把扇子更为合适。她很久前就在为止戈寻把趁手的佩扇,一直没能找到合适的,现在若能得制扇世家顾公子的教导,亲手为止戈制把折扇,止戈应该就会天天拿在手边吧,省得整日里拎着把剑,再惹出什么事端来。

听到思梧姑娘竟想向他学习制扇,顾良佑不禁心中一喜,他立即对思梧道:“思梧姑娘看得起顾某,是顾某之幸。只不过制扇并不像看起来那么简单,像晏姑娘这种需要从头学习的人,须得两月里连日不停制作,或可能得一把过得去的扇子。若是姑娘不嫌弃,待出得这座浮山,姑娘可与我一起回家,我家中制扇所需的各项材料器具一应俱全,姑娘可以放心住在我家中,顾某必定悉心教导,一定赶得上为令弟送上这份特别的生辰贺礼。”

顾良佑想和思梧相处更长时间的心情太迫切,反而忘了,邀请才第一次见面的女子来家中,是有多么不合常理、不合体统,待他看着微微有些吃惊地望着他的思梧,他才发现自己说了多么可笑的话。

“不是,我的意思是……呃……我很乐意教晏姑娘你……没有其他任何想法……不是……”顾良佑急忙解释,却张口结舌,越说越乱。

思梧掩嘴偷笑,这个人间的男子还真是有趣,不像她以前看过的那些话本子上说的才子佳人里的文弱书生那样,反而有些傻里傻气的。

“顾公子的好意,思梧心领了,只是思梧还须寻人,不能在此处多耽搁,待思梧寻到人之后,会自己前来拜访公子的,到时还希望公子莫要嫌弃。”没有感觉被冒犯,思梧仍然温柔地笑着看向顾良佑。

顾良佑低头看着面前女子如梨花盛开般的笑颜,不觉看痴了。等到反应过来时,他一边连忙不住地回道不会嫌弃、不会嫌弃,一边暗骂自己何时变得这么没有定力了。

翌日一早,天气放晴,顾良佑和思梧就去之前的林子寻他掉落的折扇,遍寻无果,也只能道是被雨水冲走了,无奈放弃。

当晚,夜空如洗,繁星闪烁,思梧在顾良佑面前驾云腾空而起,直越过林子最高处,成功找到了北极星。待思梧落地时,顾公子因为惊讶而大张的嘴巴才得以合拢,口中一直连连称呼思梧为仙女,思梧淡笑不语。

等到二人终于走出浮山,站在浮山山脚时,顾良佑恋恋不舍地挥别与他道别的思梧,垂头向镇上走去。还未走出一里远,顾良佑就似乎听到了思梧那娇柔的让他留步的呼唤。顾良佑甩了甩头,叹息自己才分别不到半个时辰,竟然已经因为思念而出现了幻听,他想无视那声音,径直走回家中,独自伤情去,谁料那声音反而越来越大,大到让他自己也忍不住停下回顾。

思梧本打算想办法再进浮山找止戈的,却在感应发袋时发现止戈已经回了妖界。既然如此,思梧就决定先去学做扇子,等扇子做好了再回妖界,给止戈一个惊喜。她望向顾公子离去的方向,想到自相遇时那位公子的种种失态,脸上不觉漾起了几分笑意。

心心念念盼望的人儿就在眼前停步,那人儿脸上依旧挂着温柔的、如梨花般的笑颜,因为快步行走让她有些气喘,她用手扶着腰,努力让气息平复,晶亮亮的眼睛仰头望着好不容易追到的少年,脸上的笑容更加醉人。

顾良佑轻轻抬起右手,掏出自己的手帕,温柔地为一见钟情的姑娘拭去额头的薄汗。这轻柔亲密的动作令思梧不禁红了脸。她慢慢眨着柔媚的双眼,心里的暖意一点点地扩散开来。

她父皇说,她的眼睛与她一出生便没了的母后的双眼一模一样,柔美迷人、天生含情。现在,那双生来柔美的眼正带着些许的探询与疑惑望着全神贯注为她拭汗的公子,公子的眼睛里盛着的,是毫不掩饰的温柔、欢喜与深情。

思梧忆起年少时,止戈还未占山为王,还和她一起呆在勾吴宫,整日里想着如何振兴妖界。和妹妹止戈不同,思梧与她母后的性子一样,温柔体贴、善解人意,每天都乖乖听父皇的话,学习琴棋书画或者刺绣插花,日子过得如一汪湖水般平静又平淡。

但,除了那些成为淑女必须要学的之外,思梧还有一个小爱好,那就是看止戈在人间给她搜集来的话本子。其实话本子没什么好看的,都是说才子佳人在看对眼之后经历重重磨难最后终成眷属的故事,止戈就对这种只说情啊爱啊的书很嗤之以鼻,不过思梧喜欢,她也只能在去人间巡视或者游玩的时候为她尽可能搜集些话本中的精品了。止戈每每看到痴迷于此的思梧,都会问她到底喜欢这些话本什么,妖族男子众多,但像那些话本中的文弱书生类型的可极其稀少,要是想遇到,就得去人间找个人族男子了,但是《天地法典》规定了异界不能通婚,思梧贵为妖族公主,更是不能以身犯法,与其成天想着却做不了,还不如一开始就别起这种念头。

思梧这时候就会抬起埋在话本中的花痴又好看的眼睛,托着腮对从不解风情的妹妹止戈解释,她们自小听父皇讲他与母后的故事,父皇说,本来母后因病去世时他也想托冥王让他入轮回,生生世世陪着她母后兰梧儿的,只是他无法留着才一百岁的幼女思梧一个人孤零零地活在妖界,被别人欺负。况且身为妖帝,他还得等到止戈接任妖帝后才能卸下肩上对妖界的责任,放心与梧儿同入轮回,永生永世双宿双栖。父皇有多么思念母后,她们在他身边是最了解的。她不是喜欢那些文弱书生,而是期望能有个人,也能像她的父皇与母后一样,心里永远只有她一个人,她羡慕的,是那些话本里一眼定终生的爱情。

顾良佑为思梧拭完汗后,将手帕折好贴身放到怀里。他回望了思梧一眼,大胆地握住思梧纤细的手,见思梧只笑着望他并未拒绝,就也温和地回以微笑,两人牵着手慢慢朝前方走去……

第九章 青要选拔

三个月后,止戈带着侍女罗罗来到了青要仙山。

刚登到山顶,止戈和罗罗就双双被吓了一跳——青要山入口处此刻说是人山人海也不为过!

止戈看到此种景象,好奇地问旁边的罗罗:“罗罗,不是说这次修习是让除人界外的其余五界各族继承者和精英参加吗?现在怎么来了这么多人,赶庙会吗?”

罗罗收起惊讶的表情,迅速整合了下上山前她搜集的信息,殷切地向自家大王回道:“大王,此次青要山修习是由青要三仙尊亲自教导的,这三位仙尊曾经是武罗女神的亲传弟子,武罗女神仙逝后就一直是由他们领导仙界。这三位大仙统领仙界逾十万年,自身修为高深不说,单是这为君济世之道就令六界钦佩,六界各族中想拜他们为师者数不胜数,不过他们三人一直不怎么收弟子,所以很多人也就只能想想。这次天帝下令要三仙尊教导六界精英修习《天地法典》,估计各族是想趁这次修习让自家族里的青年才俊都受点大仙的恩泽教诲,以后对族群也能有不少助益,这才千方百计把自家孩子强塞了进来。”

止戈听完,恍然大悟。她看了看围的水泄不通的入口,打趣地对罗罗说:“幸好天帝在妖界只点名让我去,我也未让妖界其他人跟过来,不然其他人也来了,就该乱成一锅粥了。”

说着说着,止戈突然发觉有些不对劲,便又扭头问罗罗,“怎么各族还紧着女子送来修习啊?”

罗罗看了看远处的众人,也抿嘴笑了笑,道:“这还不是因为天界那天纵奇才、品貌非凡的太子殿下啊!离忧太子今年已九万五千岁了,但至今尚未定亲,这次天帝命离忧太子亲任《天地法典》教习,各族才想让自家女儿在太子面前露回脸,说不定还能被太子殿下看上,当上神界的太子妃呢。”

止戈皱了皱眉,疑惑地问:“《天地法典》不是不准异界通婚吗?怎么本大王瞧着那些女子不只有神界的,仙界、魔界也有不少啊?”

“哎,大王,您这就不懂了。”罗罗机灵的大眼睛冒着灵光,开始唾沫横飞地向自家大王八卦起来:“这仙族本就是通过修炼可入神界的,若是被离忧太子看上,太子殿下去求天帝改仙命,那仙人就可直接成为神族入神界为太子妃了,所以大王您看,这仙界来的仙女各个国色天香啊!还有魔族,神族和魔族十万多年前本就同属一族,后来蚩尤战败、青要结盟后蚩尤余部才建立了魔界,这魔族女子若是为了离忧太子自愿脱离魔界,也是可以入神界的,至于当太子妃嘛,嗯……神魔两界一直是面子上的和平,所以可能会稍稍有点困难,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嘛……”

话说远古时代,世间一片混沌,盘古大神初分天地后,便身归天地。盘古死后,其精、气、神分别化为伏羲、神农、女娲,女娲与伏羲造人后便逸散于天地间,留下了承接两位远古大神神力的黄帝。女蜗、伏羲死后万物生灵却争斗不息,世间生灵涂炭。后来黄帝战败炎帝与蚩尤,神农炎帝便也逸散于天地间。黄帝为保六界和平,带领各族首领于青要山止战结盟,盟约约定,按各种族生存栖息的地方将世间分为六界,分别是神界、仙界、妖界、人界、魔界、鬼界,六界和平共处,互不侵犯。因此,青要仙山成为六界中最不可侵犯的存在。青要结盟后,黄帝带领神族升天入神界,接受人间供奉,保护六界中最弱小的人界。凡人经修炼可成仙入仙界,仙人经修炼也可入神界,神、魔两族虽拥有永恒的生命和强大的法力,但若是死去却不能入鬼界轮回,只能寂灭在天地间,等待时间聚气重生。仙、妖、人三界生灵死后均要进入鬼界轮回转世。六界中人族弱小,妖族一直内斗处于分散状态,仙族虽可勉强与魔族匹敌,却一直主张和平,而魔族好战,因此在青要结盟过去十万年后,魔界便开始蠢蠢欲动,经常与人、妖、仙三界开战,而受人界供奉的神界与要接收这三界灵魂的鬼界也因此受魔界四处开战的侵扰,不得安生。

止戈听着罗罗对六界逸事的八卦,禁不住咧了咧嘴。敢情这仙、神、魔三界女子都这么钟情于神界太子啊,那要是再多几个像他那样的妙人,六界间还打什么仗啊,直接通几次婚就能保万年太平了啊!想到“妙人”这两个字,再联想到那日的冷脸男子,止戈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好看是好看,只那冷若冰霜的气质,实在担不起妙人这两个字。

“哇!大王,您快看,龙族公主媚怀也来了!”止戈犹在回忆她初次见到离忧太子的感觉,就被身旁突然精神抖擞的罗罗打断。她顺着罗罗的手指望去,就看到一个穿着红色滚云镶金边霞披的妖艳女子在几位侍女的拥护下款款向入口处走去,她每走一步,泛着光泽的红色裙摆也随之如波浪般散出丝丝纹纹,女子的脸上并没有浓妆艳抹,不,只能说她上的妆刚刚好衬出她与生俱来的妖冶魅惑。如霜雪一样洁白的肌肤,似是雕刻出的高挺小巧的鼻子,樱桃般饱满水润却又透着成熟诱惑的红唇,最吸引人的是那纤细柳眉下狭长的丹凤眼,一合一闭,眉梢眼角处便尽是风情。

止戈自诩自己平生颇喜美色,她府中的辰颜、罗罗,甚至洒扫的小妖,个个都妖娆非常,但能与这龙族公主相较的,恐怕也只有她招摇山洞府的镇府之宝——千年白狐,辰颜了。

辰颜在上次妖魔大战止戈失踪后,拼尽全力带领妖兵打退了人数呈压倒性优势的魔兵,并在最终取得了胜利,可自己却也身负重伤,修为大减,只能勉强支撑。止戈想到在府中养伤的辰颜,顿时没有了心思欣赏美人。她随口向罗罗问道:“难道这神界东海龙族的长公主也是为了离忧来的?”

罗罗听此,也颇为疑惑地说:“大概是吧。不过东海老龙王家中人丁单薄,只得两子两女,两位龙子还有小公主尚且年幼,便也只能让这唯一的长公主来参加修习了。”

止戈收回欣赏媚怀公主绝色美貌的目光,又望了望仍然拥挤不堪的入口,有点奇怪地问罗罗,“怎么阴界的人还没到?”

止戈一问,罗罗便想起之前有位鬼族女孩帮了妖界一个大忙,此次也是要来参加青要修习的。她眯眼仔细地在人群中搜寻,最后望着远处刚刚被人群挤出来的一个全身黑纱的女孩,向止戈指了指,“大王,您看那个女孩是不是鬼族的?”

止戈也眯眼眺望,待看清了那人的身形后,高兴地一挥手中折扇,振奋地对罗罗说道:“罗罗,走,带你认识下本大王的新朋友。”

唐华被人群挤出来后,心情颇为委屈懊恼。冥王大人啊,奴婢好想回鬼界……

唐华抬起右手中的黄泉剑,想起临行前爷爷说冥王公务繁忙,不能来为她送行,但嘱咐自己将黄泉剑交给她,以作防身之用。唐华看着鬼界至宝之一的黄泉剑,心里也多了一丝甜蜜,他还是关心自己的吧。

正对着黄泉剑出神,唐华突然听到有人喊她,一扭头,原来是曾去鬼界找过她的止戈。她望着眼睛笑得弯弯的止戈,自己也被这种欢乐感染,向止戈回以灿烂的微笑。

二人多日不见,更加相谈甚欢。不久,入口处走出一位面容坚毅冷厉的男子,身着青色纱袍,头上是束发用的白玉簪,后面跟着几位同样装扮的男子,看来是青要仙山的弟子了。那男子用仙术幻化出一张长木桌,桌上有两个大竹筒,筒里放着很多形状相同的木签。众人诧异地看他做完这些,又见他端正身子,朗声说道:“在下为青要山玄尊座下大弟子石席,今奉师尊之命来此接待诸位。诸位皆是五界各族遴选出来的青年才俊,我青要仙山能与各位同修《天地法典》实为青要之幸,但近三个月来报名参加修习的人实在太多,三位大仙无法同时教导这么多人,便与天帝商议,设下两场试炼,能顺利通过选拔的人才可入青要山修习,而未能顺利通过者,青要山也感谢诸位垂青,若是以后有缘,大伙可以一同探讨法典要义。”

石席说完,众人一片哀声载道,止戈却嘴角翘了起来,这样才会有趣……

稍顷,青要山入口处的平地上出现了几个宽大的擂台,擂台下分别坐着几位青要山的长老和年长点的师兄,他们要为稍后在擂台上的比拼者评判输赢。

初选时间渐渐过去一半,也有将近三成的各族青年逐渐淘汰。止戈、罗罗和唐华此刻正趴在止戈变出来的矮木桌上对擂台上正打得火热的几人评头论足,桌上摆着几壶酒、三四碟水果、点心和瓜子,止戈呸呸地把嘴里的瓜子皮吐出,指着离她们最近的擂台上的仲庭对着罗罗和唐华侃道:“这魔族二皇子看着确是比他大哥差远了,看这躲闪出招的速度、用的招式,还有那回击的力度,啧啧啧,也就勉强算属上流。不过他那对手也是不成器,斗到现在才小半个时辰就支撑不住了,等着吧,唐华,你数十个数,那人必败。”

唐华也随之盯着仲庭的对手,刚准备开始数数,那人就一口鲜血喷出,飞下了擂台。唐华的冷汗都冒了出来。

“唉!选拔而已,何必见血呢!”止戈痛心地摇了摇头,好像受伤的是她一样。

“下一位,妖族招摇王止戈,对东海龙族长公主媚怀。”负责统计对擂人的青要弟子大声喊道,眼睛不由自主地往媚怀所在的地方飘去。

止戈顾不上管那成了仙还不戒色的小仙徒,她高兴地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瓜子皮,拿起放在一旁的折扇,兴冲冲地对唐华和罗罗说:“哈哈,终于轮到本大王了!今个儿让你们瞧瞧什么叫真正的所向无敌!”

媚怀听到对擂的喊声后,便驾云轻轻地飞上了擂台,那如烟如霞的容貌与如火却又似水的衣裳让她本就艳惊四座,如今再驾着薄薄的云雾,衣袂飘扬的样子,更是使她多了一丝神女的威严与高贵。底下响起了一阵惊叹声,媚怀似是没有听见一般,只直直地盯着从台下凌空飒爽地飞上擂台的止戈。

止戈右手握着一把黑檀木折扇,双臂撑起,在擂台的最上空稍稍停住,她低头望着那位直勾勾盯着她的艳丽龙女,嘴角勾起了一丝微笑。止戈梳着男子的发式,额前与两鬓的头发都往上梳成了一个发髻,后面的头发披散着,在她御风飞起时往后飘去,待她稳稳落在擂台上时,左手优雅地向身后一背,右手接着把折扇流畅地打开,用似笑非笑的表情上下打量着媚怀。

“咳咳!媚怀姑娘有礼了,在下妖族止戈,今日有缘竟能同姑娘一起切磋比试,实在是三生有幸,三生有幸啊……”

唐华:“……”

罗罗看到唐华一副惊奇诧异的表情,忙往前挪了挪身子,解释道:“我家大王向来尊重女子,尤其是貌美的女子,这一点,唐华姑娘以后慢慢就习惯了。”

唐华记起止戈去冥界找她的那次,当时止戈初次与她见面,也是打量了她好半天,然后就像熟悉的好姐妹一般亲昵地拉着她的手说了半天的话,还送了她火灵蛋驱寒,直到冥王大人来了才恋恋不舍地离开。唐华想她的样貌算是比不上媚怀的,止戈都对她如此贴心,那这次止戈见了美貌在天上地下都能排的上号的龙族长公主,岂不是不打就要认输?

第十章 青要选拔(二)

唐华有些忧心地看向台上。

她的哥哥因为保护媚怀而被伯吴打死,虽然这事不能怪媚怀,但当她在看到媚怀进来时,她承认,她还是怪的。为什么她哥哥不在了,那个女人还是如之前一样的妖艳美丽,仍然如之前一样拥有那么多迷恋爱慕的人,甚至比五百年前更甚?不管是因为与止戈的友情,还是因为与媚怀的旧仇,在这一刻,唐华无比希望,止戈并不如她所表现的那样,玩世不恭、贪恋美色。

媚怀看着对面嬉笑调戏她的止戈,心里稍稍松了口气。看来这招摇王果真如传说中那样偏爱美人。她从前只听闻过有断袖之癖的男子,倒还没听过有喜欢女人的女子。难道是因为平日里男装、男人行径做太多,连对人的喜好都会变的吗?不论如何,这次比试也算是有了一成胜算。

止戈也不管台上台下众人心中的小九九,只自顾自地要全了她对美女的礼数,拿着折扇的双手往前一推,就要对媚怀作揖。

“看招!”媚怀一声大喝之后,万千冰刃突然出现在空中,向止戈冲去,来势汹汹,势不可挡。

止戈似是没听见一般,仍继续弯腰作揖,等她准备直起腰来时,冰刃已经到了她的身前,就要没入她的身体里了!

媚怀得意地笑着,什么未来妖帝,不过如此!

本来低垂的眼睛此刻突然精光一闪,止戈再直起身时,那些在她面前的尖锐冰刺已经出现在了媚怀的眼前,密密麻麻,闪着寒光。媚怀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盯着那些本是由她幻化出的玄冰,眨都不敢眨一下,更是连呼吸都因害怕而停住了。只要再往前一毫厘,若是那些冰刺再往前刺一毫厘,那么她引以为傲的流光溢彩的双目就会从此瞎了!

招摇妖王,果真不愧了你的好名声,是我太轻敌了。

铜锣声响起,青要大弟子石席高声宣布:“妖界招摇王止戈胜,龙族长公主媚怀败,还请获胜者准时参加三日后的第二次考核。”

在听到“败”字的那一刻,止戈清楚地看到对面媚怀的眼中露出一丝仇恨。

满不在乎又带着一丝得意地走下台后,止戈和罗罗她们又观了会战,就到唐华比试了。

唐华紧紧握着手中的黄泉剑,忐忑不安地走上了擂台。罗罗和止戈或许不知道,唐华虽然被冥王选中来此参加修习,但她与那些族里千挑万选选出来的青年才俊不一样,她的法力,差到爆好吗?!

比试开始了。

和唐华对擂的人见她半天站在那光抱着剑也不出手,有点不耐烦地率先发起了攻击。几团火球抛出,速度称不上快,看来那人法力也不咋地,止戈放下心来。

但是,这只能是止戈一厢情愿的想法了。

那几团火球在唐华的眼里简直是来势汹汹、势如破竹,唐华紧张间脑子一片空白,只能马上御起结界抵挡。那人看唐华只防守不攻击,也差不多猜出了唐华的水平,便更加卖力地御起火球,猛烈地冲撞起唐华的结界来。

渐渐地,唐华额头起了一层汗,结界也摇摇晃晃,快要支撑不住了,到最后,“啊”地一声,唐华向后跌了个趔趄,结界消散,火球趁此赶紧加速冲向了没有任何防护的唐华。

止戈心中一紧,万万没想到她这大恩人、新交的好朋友法力如此之弱。冥王神荼是脑子被累坏了吗?竟会让这样一个在青要山任谁都能将她轻易捏死的小丫头来参加修习,不怕她有去无回吗?

止戈和罗罗眼睁睁地看着越变越大的火球冲向了唐华,以唐华的功力,再坐视不管,她非得受重伤不可。

止戈正准备无视规则出手去救,突然一个东西从唐华的腰间划出了一道红色弧线,挡在了火球与唐华中间,本来攻势迅猛的火球在遇到那个东西后,竟然越变越小,最后渐至虚无。

与唐华对擂的人在看到此情景后,脸色立马由红转青又转白,恨恨地从鼻孔里发出了一声“哼”。

那在危急时刻救下唐华的东西散发着灼人的温度,还有妖艳的红光。众人定睛一看,原来是个圆圆的像鸡蛋一样的“石头”。

不过,有见多识广的还是一眼认出,那是属于妖界的宝物,招摇王的藏珍——火灵蛋。

妖界每一任妖帝都是从万灵妖火中焚烧出来的,招摇王止戈也不例外。而且六界很多人都晓得的一件事就是,在每一任妖帝出世时,都会有一枚火灵蛋随之出世。火灵蛋至纯至阳,颇有灵性,且酷爱火气,可吸收世间任何火气转变为自己的灵气,吸收火气越多,火灵蛋越强大。世间很多修炼火属性法术的人都想得到火灵蛋来提升功力,可惜每届妖帝都不会随意把火灵蛋送人,而大家碍着妖帝的身份又不能明偷暗抢,所以每个有这种想法的人都只能想想。

除了在擂台上惊魂未定的唐华。

唐华仍保持着刚刚跌倒的姿势,仰头看着之前止戈送她的“见面礼”。难道止戈不是因为看她在寒水地狱被冻得够呛,才送她火灵蛋暖身的吗?怎么还能用来防御攻击啊!

对面攻击的人在看到火灵蛋之后脸色顿时像猪肝一样,又红又紫。为什么她一个阴界女子会拥有修习火术的人梦寐以求的至宝?有火灵蛋在手,这场比赛他一点好都讨不了,还怎么打下去?

唐华像是明白了什么,感激地看向台下松了一口气的止戈。那次因缘巧合的相救,真的是让她捡了一个大便宜。

与唐华对擂的人士气大落,再加上唐华有火灵蛋与黄泉剑两件至宝在手,几个回合下来,那人渐渐显露颓败之象。唐华奋力一击,终于将那人打下了擂台。

她擦了擦汗,从台上气喘吁吁地走下来,止戈和罗罗立刻迎了上去。

一番关心询问之后,止戈有些奇怪地问道:“你的功力实在不怎么样,阴界是没人了吗?神荼怎么会让你来参加青要修习啊?”

唐华有些脸红地回道:“我……我自小修炼就不用功,再加上天资不好,法力一直非常低微。阴界这几百年来事务繁杂,每个人都很忙碌,只有我又笨又闲,冥王大人才想让我来参加修习,好好修炼,提升功力。”

止戈撇了撇嘴,接着说道:“但是二次试炼肯定更难,而且进入二试的人个个功法高超,以你的功力,就算侥幸进入了二试,也未必能顺利过关啊。还有,以你现在的功力来看,能保护好自己都是一个问题。”

唐华握紧了手中的黄泉剑,强装笑颜道:“没事的,冥王大人在我来之前赐了我黄泉剑让我防身,再加上你给我的火灵蛋,肯定没问题的,你放心吧。”既然冥王大人想让她进入青要好好修习,她一定不能在还没开始时就输了入场资格,否则还有什么脸面回去见他?

止戈道:“也只能这样了。”

她握着右手的扇子在左手手心点了点,环顾了一下四周,有些乏味地说道:“我看这里也没什么值得看的了,不如你跟我们回招摇山玩几天,等二试时和我一起过来?”

唐华这时也不想回阴界,就非常高兴地应允了。三人驾云飞去,只剩青要山入口处几个擂台上的人继续激烈地比试着。

离忧从林中阴影中走出,看着远去的云团若有所思。在他身边,是被捆仙索束着的弟弟乐言。

乐言左右使劲拧着被捆的双手,想要挣脱逃走。“皇兄,你的法术又精进了。呵呵……”

唉!从小到大,只要自己一不听话或者犯了什么错,那个老头子就会让皇兄将他绑过去认错。搞得两人从孩提刚懂事时开始,到现在已经长成英俊青年了,还仍然保持这个习惯。他只是不想参加青要修习而已嘛,神界那么大,干嘛一定要他去,还得整日里在自家严肃冰冷的哥哥面前修习冗长的《天地法典》,拜托,他可是天地间数一数二的翩然潇洒浪荡君子啊,怎么可能乖乖呆在青要山呢?

“二弟,父皇让你代表神界修习法典,你这次必须要遵从父皇的旨意,父皇他是为你好。”离忧眼神郑重地看着乐言。

乐言回望着离忧,良久,乐言大笑道:“哈哈,皇兄其实心里什么都清楚不是吗?难道你就甘心听父皇的话,老老实实在青要仙山这个地方,和那个人在一起生活一百年吗?”

离忧看着乐言有些愤恨的样子,用听不出有任何情绪的声调说道:“父皇有他自己的打算,二弟,看开些吧,别苦了自己!”

乐言听后,仍然皱着眉不说话。

离忧朝向入口处的擂台看看,说道:“二弟,此次青要修习需要经过两次试炼,成功者才能进入青要山修习百年,这第一关对擂我已经让石席把你的名字记上了,你现在快快去那里报到,准备比试吧。”

“什么?”乐言大叫,“我才不要再去那个鬼地方,和那个老顽童呆上一百年,倒不如让我去死!”乐言使出浑身解数想要赶紧摆脱掉皇兄设的捆仙索,但还没来得及挣松一点,离忧就已经提着他的衣领,将他拖了过去……

第十一章 密山夺玉(一)

三日后,止戈与唐华又来到了青要入口处。

止戈遥望了一下人数相比一试时减少了一半的入口,指着在人群中特别显眼的一位女子,问跟在身后的罗罗:“怎么她也来了?”

罗罗看向仍然身着耀眼红衣的女子道:“大王上次走得早不知道,咱们走了之后他们又办了场比赛,对擂输了的人再赛两场,前三名可以直接晋级到第二次试炼。这龙族长公主媚怀就是在淘汰赛中获胜的前三甲。”

“哦,原来如此。”止戈随意地点点头。虽然媚怀的武功算是不错,不过对自己来说还不放在眼里。

三人在旁边又闲聊了片刻,就见青要山的大弟子石席又领着一帮弟子出来了。石席手拿一块发光的玉石对着比一试时少了一半的人说道:“这是密山独有的苍玉,三位仙尊已将二十块苍玉加持了封印藏于了密山之中,现在请各位与在下一起移步密山,十二个时辰之后成功拿到苍玉出来的人即可进入青要仙山修习《天地法典》。”

唐华脱口而出:“才二十块,那岂不是只有三分之一的人才能顺利入青要?”那她不是更没希望了?

止戈看出唐华的担忧,安慰她道:“放心吧,进了密山你就跟紧我,本大王包你能成功拿到苍玉,顺利进入青要。”

唐华舒了一口气,高兴地拍着止戈的肩膀说道:“那就全靠你啦!”

众人来到了密山山脚下,石席朗声说道:“现在就有请各位进入密山了,有件事需要提前提醒一下大家,密山多宝玉黄金,也多魔怪妖兽,大家进去之后,我会用玄尊私授给我的结界设防之法给密山设下结界,到时各位在十二个时辰之内就只能出不能进了,若是有人遇到危险,或是想中途退出,就用法术向上空发出七彩光束,我会派师弟前去接应的。”

石席又叮嘱了一番,看众人均都了解了规则之后,便让众人进入密山,开始了第二次试炼。

青要山和合宫内,一面巨大的镜子里正显示着密山的情况,泰逢、熏池和青女聚在一处,聚精会神地看着。在他们身边,还站着不苟言笑的神界太子离忧殿下。

此刻,离忧盯着镜子里的一角,淡淡问道:“听闻三仙尊在这二十块苍玉中施加了一些法术和封印,不知是什么样的法术封印呢?”

熏池以为他在担心皇弟乐言,便笑着宽慰道:“我加的不过是一些幻术罢了,不会对他们造成伤害。这世上,不管是人是神,皆有秘密、欲望与痛苦,本尊的幻术不过是能让他们亲眼看到、亲身经历。我现在好奇的是,不知道是谁会碰巧遇到本尊封印的苍玉呢?哈哈……”熏池抚着他的长胡子,眯眼笑着。他那劣徒若是遇到肯定没问题,乐言自小跟他修习,对他的法术一清二楚,解这种幻术更是小意思。不过嘛,对其他人来说,可就没那么简单喽。

“我不过设了一些阵法,就当考考他们的学识吧。”青女微笑向离忧回道。

泰逢也答道:“二弟和三妹考了学识和心识,本尊就只能考他们功法啦!想要进青要修习《天地法典》,还是要有高强的法力为好,本尊将几块苍玉藏于一些妖兽魔怪身上,要想拿到那些苍玉,恐怕免不了要与之搏斗一番了,正好可以趁此看看他们的实力。”

离忧听后,只是默默地望着镜子,脸上如以前一样,看不出有任何情绪。

止戈和唐华进了密山后,四处环顾观察方位和地形地势。

这密山白日里也有颇浓的烟雾,让人不能一眼看到远处的情景。

止戈走在林间山路上,突然想起了几个月前,妖魔之战中她重伤落在了浮山之上,昏昏欲睡之间被一位仙女救起,现在忆起那位仙女的面容,止戈不禁心中涌起了一阵惆怅,她之后又去浮山找过几次,整个浮山空无一人,那间木屋也像是久未有人至的样子,那位对她有救命之恩的仙女姐姐,不知以后还能不能见得到?

正边想边走着,止戈发现现在所处的地方是一个山谷中,周围有长得茂盛的爬藤和灌木,地势也十分崎岖凹绕,止戈转过头去想提醒身后的唐华别走丢了,却震惊地发现,原本紧紧跟在她身后同行的唐华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止戈赶忙四处去寻,但怎么也找不到人。

止戈寻思着,能在她眼皮子底下把人给弄走的,这世间也就那伸着指头也能数的过来的几人,现在,想必那几个人正用乾坤镜看着这里的情况吧。

她抬头往空中望去,那里什么都没有,可却实实在在地有几双眼睛在盯着她呢。止戈露出轻蔑的笑,纵使你们想耍什么把戏,也拦不住本大王的道!

她抬步向前走去,神态又恢复了以往的不可一世与潇洒。你们想看看本大王实力,本大王就好好让你们看看!

唐华现在正站在一片大湖旁。

刚刚她和止戈走在一起,一路都没什么异况,只是突然她想抬脚跟上前面止戈的步伐,就突然像踏入了一个结界之中,一瞬间,她就来到了这里,身边也再看不到止戈了。她尝试了大声呼喊、沿着一个方向一直走、用她低微的法术去破结界,可是既没有人回应她,她也总是会一次次地回到这片湖旁,那结界更是纹丝不动,连个裂缝也没打出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唐华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

唉!以唐华屈指可数地对阵法的认识,她当然不知道自己是中了青要玉尊的回水阵。

看着唐华试了各种方法也破不了阵法的困窘样子,熏池玩心大起,乐呵呵地跟一旁的青女说道:“哎,三妹,没想到你竟然还设了回水阵,这小丫头可真是倒霉,怎么就突然能跑到你的阵法里啦?”

青女也看到了乾坤镜中唐华的情形,感到有些不忍地说道:“这回水阵是以水为引设下的阵法,水为阴,这小姑娘又是阴界之人,正合了这回水阵的法性,应是她自身的体质将她引到回水阵中的,一切大概都是命中注定吧。”

泰逢听了,接口说道:“三妹,你的这个回水阵覆盖的范围广阔,我之前藏了一块苍玉在一条虺蛇身上,这虺蛇也酷爱水和阴气,恐怕这小姑娘是免不了要和它打个照面了。”

三位仙尊开始为唐华糟糕的运气唏嘘起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盘算,只有离忧看着镜中唐华无奈跳脚的样子,眼神闪烁,不知道在想什么。

止戈站在山谷的正中央,闭着眼睛用法术探查方圆十公里内的情况,山转云涌,她屏气入定。

突然,她睁开双眼,嘴角斜挑起一抹笑,扬起手中的折扇,径直往前走去。

片刻后,她来到了一个山洞面前,洞口被一些郁郁葱葱的灌木丛挡住,不注意看是很难发现洞口的。

她一挥纸扇,洞口那些原本有些杂乱的草木顿时消失地无影无踪,止戈这才往洞口里走去。

那山洞的中央开阔,在入口处对面还有一张石床,石床上光秃秃的,没有任何被褥枕头,应该是没有人住在这里。不过止戈只看了一眼山洞的布局,就将注意力都放在浮在半空中发着青光的东西上了。

止戈得意地一笑,果然,被她找到了。

止戈左手幻化出一个光团,向苍玉击去,光团在遇到苍玉时好像碰到了什么无形的屏障,立刻又被反弹了回来。

“果然,是被加了封印。”止戈自言自语道,“呵,小菜一碟!”止戈马上又聚起更大的光团,全力向苍玉外设的封印击去,很快,那封印就渐渐显露败弱的迹象,最终消失无踪了,而苍玉也十分顺从地从空中落到了止戈的面前,等待止戈拿取。

止戈静静望着眼前的苍玉,过了一会儿,才伸出左手去取。

等她将苍玉拿到手里时,身边的景象立刻千变万化,原本还阴凉、人迹罕至的山洞竟然变成了发着怒吼、滚滚流着黄沙的流沙河,河两畔站着的分别是几百人的妖兵与几千人的魔军,她竟然又回到了几个月前那场打得异常艰难的妖魔之战!

“就知道没那么简单!”止戈嘟囔了一句。反正迟早会来,不管怎么小心躲避都是没用的,还不如正面突击。这样想着,止戈开始观察起眼下的形势来。

一个又一个跪着的妖俘被砍了脑袋,从他们断头处流出的鲜血染红了他们身下的土地,也染红了流沙河的河水,那些被砍了头的妖俘就这样保持着跪着的姿势倒下、死去。

一样的情景,一样的梦魇。止戈攥紧了手中的折扇,拼命压抑住心中的怒气。

“招摇妖王止戈。”

听到有人呼唤她,止戈扭头向身旁看去。是魔族大皇子伯吴,他竟来到了止戈的身前。

“招摇妖王止戈,你是不是很生气?”伯吴又重复了一遍,脸上挂着得意、猖狂又诡异的笑容。

他慢慢靠近,轻轻在止戈耳边吐字,“看着与你出生入死几百年的妖兵,就那样死在你的面前,以那种屈辱的死法,被我这个妖族的宿敌所杀,你是不是恨不得把我千刀万剐、生吞活剥了?哈哈哈哈……”伯吴发出了更邪魅的笑声。

第十二章 密山夺玉(二)

“哈哈哈……”伯吴发出了更邪魅的笑声。

止戈站在那里,并不理会那个与她贴得那么近的宿敌,更不理会他口中那些故意刺激她的话。

伯吴看止戈一点反应也无,竟往前贴得更近了些。

“其实你心里也是害怕的吧?”伯吴贴在止戈的耳边妖异地发声,“你可是一出世就身负三位大神神力的人啊,就连天帝都要敬你几分的,本君知道你重情重义,那些妖兵对你来说,不仅仅是下属,是战友,还是兄弟,可你竟然保护不了他们!你可是招摇妖王!是妖界未来的妖帝!是妖族人心中的骄傲!是那些妖兵敬重如信仰一般的存在!但你没有保护好他们,你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被我,你们妖族人最厌恶的魔族大皇子砍了头。其实你心里一直都在想,如若那天不是唐华违反鬼族律令出手相救,以那天的形势,你真的能带领仅仅只剩不到六百人的妖兵打败我方三千魔族大军吗?止戈,你心中一直都在害怕的吧!你是妖族人的希望,肩负着整个妖族的未来,那一战若是你不能胜,你非但无法带领你的下属安全撤退,就连你战无不胜的神话也会被打破,你在族人心中的威信就会大大降低,族人会对你很失望,也会对妖界的未来失望,到时候妖界就会又恢复成之前的样子,成为一盘散沙,任其他各族各界欺凌。”

伯吴就这样揭开止戈心中的隐秘,直白,一针见血。

止戈拿扇的手止不住颤抖,美丽的眼睛眯了起来,眼角的肌肉也不停地跳动。

伯吴有些拿不准,她到底是生气,还是因为被自己说中了心中隐秘而心神大乱。

离忧在乾坤镜中看着止戈的样子,心里也有些拿不准。

傍晚,和合宫大殿上,泰逢等三位仙尊有事需要商议,已经先离开了。

明日午间,通过试炼可进入青要修习的人就会来这里拜见他们,他们需要养好精神,为明日做好准备。至于正在进行试炼的各族青年,有泰逢的大弟子石席镇守着,他们还是很放心的。

此时,大殿中央散着微微光芒的乾坤镜还在亮着,在乾坤镜里显现的正是伯吴与止戈两人。

离忧独自站在镜子前,如以往一般地沉默着。

镜子里,止戈也沉默着,但从她握成拳形的双手、紧闭的唇角、微眯的眼睛、尤其是眼中闪烁的光亮,都能看出她情绪的波动。

离忧不知道她下一步会做什么,她现在中了熏池的幻术,若是被幻化出来的伯吴扰乱心神,不能自控,就算是可以强行用法术破了幻术,也必定会心神受损、元气大伤的。

镜子里的止戈动了动,偏头回望着离她越来越近的伯吴的脸,两人四目相对,姿势暧昧。

止戈的眼中藏着隐隐的冷笑,娇艳的双唇用比伯吴之前还要低的声音轻轻吐字:“你错了,本大王才不害怕!”

“因为,本大王做事,向来只看结果,不注重中间曲折。那一战,终归是我赢,你输!而你,魔族大皇子,伯吴?呵呵呵……”止戈轻笑出声,“那一战,你可是被我毁了三成功力,五十年后才能聚气重生呢!”

止戈的眼里充满了讥笑,看着面前的伯吴一点点地变成了风沙,四周的景物也恢复如前。单凭一些幻象和刺激她的话就想让她心神大乱,也是太瞧不起她这妖族战神的名号了。

止戈嘴角挂着得意的冷笑,将苍玉拿在手中,仔细端详着。

有脚步声响起,在寂静的山洞中显得尤为响亮。

止戈往入口处望去,就见到了一位紫衣玉带的绝色男子从洞口进入,见到洞中有人后,停住了脚步,站在那里打量她。

真是倾国倾城啊,就连洞府里狐狸精辰颜的容貌也怕是要输他几分的吧。止戈在欣赏了来者的容貌之后得出了这么个结论。

想到家臣辰颜,止戈稍稍有些分心。上次妖魔之战中他受的伤实在太重,唐华过去做客时他也一直闭关养伤,但是临走前她和唐华去探望了一次,还是面色苍白,没有好转的迹象。止戈想亲自帮他疗伤,他也老是以她重伤刚愈要好好恢复为由拒绝。看来不能仅凭他自己运功疗伤了,还是寻些仙丹妙药给他服为好。这样想着,止戈忆起这一路来倒是看到密山有很多仙草灵芝,连一些稀有的可以入药的珍草都有,倒是很适合为辰颜炼仙丹。

乐言自进来后就见到面前这男扮女装的绝色佳人在打量他容貌的同时还能分心,便觉有趣。这世上能不被他的容貌倾倒的女子,屈指可数,但是能在看到他的长相后立刻分心的女子,她可是第一个。

正了正衣襟,乐言清了清嗓子,用充满磁性的声音向止戈拜了一礼,道:“在下神界二皇子乐言,此次也是来参加青要修习的,方才用神力感知到此处有苍玉,所以过来试试运气,没想到苍玉已被姑娘所得,看来是本殿下与此物无缘啊。”

神界?殿下?止戈听完,高深莫测地向面前的人笑了一下。

乐言看到,顿时感觉似有清风拂面、玉兰花开。

还没等他回过神来,止戈已经一步一步地向他走去。

“你想要它?”止戈举起手中的苍玉,笑吟吟地问乐言。

“只有拿到苍玉才能通过试炼,进入青要,我当然想要。不过,既然姑娘已经捷足先登,在下也不好强夺,拿到苍玉倒也非难事,本殿下稍后去外面再寻一块即可。”乐言端正了身子回道。嗯,这番话说得颇显他的君子风范,一般女子听了,都会有些心动的。

“嗯……没关系,你想要,我可以让给你的。”乐言比止戈高了不少,她现在走到了乐言的面前,仰头看着乐言俊美的脸庞,眼中流露出了一丝丝女子的钦慕之情。

乐言低头看着已走到他面前的绝色佳人,在看到止戈眼中、面上掩饰不住的绵绵情意后,终于肯定了自己那对女人无往不胜的魅力。

他刚想说些什么,那绝色佳人就已经扑到他怀里,一把抱住了他,然后带着他团团旋倒在空无一物的石床上。

刚见面就要行房了吗?妖族女子都这么开放吗!乐言在被止戈扑倒后十分震惊地想。

离忧站在乾坤镜前,面无表情地注视着镜中弟弟与止戈打情骂俏的情景,只是端起的右手似是在无意识地揉搓着衣袖,很快就将袖口搓出了褶皱。

镜中,止戈与乐言已经卧倒在了石床上。

止戈将苍玉随意地放在乐言身畔,趴在乐言的身上,微笑地打量着他。

妖族女子皆都容貌妖艳,擅长勾引,止戈虽为妖王,眼下又是男子打扮,但这勾引男人所必需的上乘容貌与万种风情可是她们妖族与生俱来的,她不用学也能用得得心应手。

现在,她媚眼如丝、嘴角含笑地望着她身下的神界二皇子,用折扇轻轻将他的头往上提起,好让他能全心全意地看着自己。

乐言眼睛痴痴地盯着止戈,看着她本来清淡如兰此刻却突然妖艳亮丽的脸,看着她似乎藏了许多暗算却笑得弯弯的眼睛,看着她如成熟的樱桃般饱满娇艳的嘴唇,终于忍不住倾身上前,想要吮吸那无声勾引他的诱人唇瓣。

可是在他移动了一下之后,他的身体就停滞不前了。

乐言睁大惊奇的双眼迷惑地看向止戈,却只看到止戈邪邪地笑了起来。

我去,美人计!

乐言心里在哀嚎。

伏在他身上的绝色佳人仍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只不过她的左手轻轻抬高,变成爪状,像是抓人心来作食的妖女!

身上的元气一点点被止戈吸走,乐言感觉自己头有点发晕。

他都记不清自己有多少年没被人暗算过了,没想到这次居然栽在了一个看起来也就几百岁的妖女手上,他几万年的年纪算是白长了。

止戈可不管身下的二皇子心里是怎么想的,她只自顾自地专心吸他的元气。

谁让这家伙刚进来就报上自己的身份,还像个花蝴蝶一样,看到她就搔首弄姿的,这可是他自找的,神族人的元气可是对凡人来说有起死回生之效的,对他们妖族来说,也是可遇不可求的良药。

吸得差不多了,止戈准备就此收手,马上逃走。

一阵威严的气息向她迅速席卷而来,她暗道不妙,立刻往洞外奔逃。

离忧站在山洞里,看着止戈消失得无影无踪的方向默然不语。

片刻,他俯下身来探查已经昏睡的弟弟的情况,发现乐言只是元气受损,休息一个月即可复原,离忧才放下心来。

他将手放在乐言胸口,为乐言注入了一些自己的元气,很快,乐言就醒转了。

乐言睁着惺忪的双眼,在见到离忧后诧异地问道:“你怎么在这?”

离忧见乐言似乎已经没事了,便答道:“我在乾坤镜里看到你们这的情况,就立刻过来救你了。”稍稍停顿了一下,他继续说道:“青要三仙尊没有和我在一起,他们不会知道这件事的。”

乐言嘴里嗯嗯地回了一声,好奇地问道:“那个吸我元气的小妖女呢?你抓住她了?”

“我来晚了一步,没能抓住她。”虽然乐言神色间并没有被暗算后的怒气,离忧还是忍不住补充道:“刚刚吸你元气的那位,就是妖族的招摇王止戈,你这次栽在她手里算你倒霉,以后不可因为此事报复寻衅,也尽量不要与她为敌,知道吗?”

“原来她就是那个引得《天地法典》出世的小妖帝啊,怪不得你都抓不到她。”乐言听了之后,颇感惊讶,又想到皇兄的叮嘱和刚刚的话里有话,便摆摆手回道,“皇兄你就放心吧,长得这么美丽的姑娘,就算做了些不好的事,也是值得宽容的,更何况,弟弟我又怎会与一个小姑娘为敌呢。”

离忧放心地点了点头,便想与乐言一同离开,转身间,眼角余光扫到乐言身畔的一物时,不禁停下来看了过去。

“是苍玉。”离忧轻轻说。

乐言闻言低头,也看到了那块一直闪着微光的小小的苍玉。“看来这个小妖女是想以物易物啊,她吸走了我的元气,却把苍玉留下,还算是懂规矩。”

离忧注视着苍玉,想到了刚刚为了吸乐言元气而不惜使用美人计的妖女。

神族元气对她来说很重要吗?竟能让她愿意使出美人计这种出乎她作风的法子,她要神族的元气做什么?

想不出答案,离忧只好先对乐言说:“既然你已经拿到苍玉了,就先离开密山,去找石席他们吧。”

乐言点头同意,对皇兄打趣道,“也好,免得又有什么妖女魔女觊觎我身上的元气,要对我用美人计,那我可就招架不住了。”

离忧轻笑了一下,便和乐言一同出了山洞。

既然皇弟无事,他还是回去看看乾坤镜里的情况吧。

第十三章 密山夺玉(三)

御风跑了半天,止戈看没人追过来,就停下来计划下一步的打算。

这神族的元气得趁新鲜赶紧炼成丹药,不然功效会大大降低的。现在当务之急是先把其他需要的草药采了,然后找个安静的地方炼丹。苍玉是没有了,就算进不了青要山,天帝应该也没有理由责备她了。炼完丹药就赶紧去找唐华吧,这密山晚上多妖兽,她孤零零地一个人,法力又十分低弱,可别遇到什么危险才好。

想到这,止戈立刻动身去寻草药。大约过了一个时辰,终于将所需的仙草集齐了。

找了一个僻静地方,止戈设好结界,以防有他人打扰,便拿出渊无鼎,将找到的仙草和从乐言身上吸取的元气都投了进去。她将渊无鼎升高,在下面燃起万灵妖火,自己则站在渊无鼎之下,持续用法力维持万灵妖火的火势。

过了两个时辰,夜幕降临,星月相继出现在夜空中,止戈终于将仙丹炼好了。

她伸手拿起还散发着微微红光的仙丹,左手屈指在口中,吹了一个响亮的口哨。

正在密山外等候主人的罗罗耳朵动了动,朝向密山的上方望去,顷刻间,她现出了原形——一只长喙黄毛的大鸟,这鸟循着哨声,飞到了止戈炼丹地方的上空,她想俯冲飞到止戈身边,可惜密山外层有结界围挡,她进不去。

止戈摇头制止想要冲进来的罗罗,抬手用法术将仙丹奋力打到了结界之外,罗罗见状,立刻张开长喙衔住。

“这是刚刚给辰颜炼好的仙丹,可以治好他的伤,你现在就飞到招摇山给他送过去吧,记得,要亲眼看着他服下。”止戈郑重地向罗罗叮嘱。这可是用神界二皇子的元气炼成的仙丹,辰颜服下后应该可以很快痊愈。

罗罗听得止戈的叮嘱,衔着仙丹鸣叫了一声,算是回命,之后就立刻往招摇山的方向飞去了。

止戈见到罗罗飞走,盘膝坐下,开始调整内息。刚刚破了一个颇强的幻术,又立刻着急忙慌地逃命、寻草药、炼丹,还强行用法力把泰逢设下的结界打出一个缺口,将仙丹送出去,这短短几个时辰,她的法力消耗巨大,非得好好歇歇才行。

正调着内息,一个女子凄厉地尖叫声划过夜空,打破了密山夜晚的寂静。止戈立刻睁开双眼,向叫声所在处跑去。她应该没听错,那是唐华的叫声!

奇怪,明明声音是从这里发出的。止戈来到了一片大湖边,却连一个人影都没见到,别说人影了,晚上密山多兽怪,这地方竟然连一个像样的飞鸟走兽都无,真是诡异非常!

止戈屏气凝神,眯起眼睛仔细探查四周,终于,她发现刚刚那片大湖岸边似有灵力浮动。她缓缓向那处走去,一步,两步……待她一脚踩进被灵力包围的结界时,她终于看见了唐华。

唐华紧紧抱着黄泉剑,慢慢地向后退,在她面前,是数也数不清的妖兽。

那些妖兽千奇百怪,有些是长着三条腿的怪鸟,有些是有三只头六条尾巴的鹦鹉,还有些人面蛇尾、马身鸟翼,有些身上满是尖刺,有些嘴里正聚起火团,似是可以喷火……

唐华这辈子都没见过这样多、这样奇怪的妖兽,而那些妖兽对她均是虎视眈眈,好像都想立刻张开血盆大口,将她分而食之!

止戈一条腿踏在了结界里,看到唐华的危险情境后立刻想过去相救,但她的身子像是被巨大的力量压制住了,丝毫动弹不得,再看唐华,她只能盯着眼前的那些可怖妖兽,一点点害怕地后退。

没办法,止戈只能冷静下来,观察四周的形势。

这个结界从那片大湖开始,将湖泊以南的部分团团围住,结界外之所以没有活物,一个是因为有太多妖兽聚集在结界里,散发的妖气让普通的鸟兽不敢靠近,另一个就是因为,有人把这附近的妖兽都放到了这里,所以结界外才会如此空空荡荡。哼!能这么做的人除了要对他们进行试炼的青要三仙尊,还能有谁?

止戈想用法力强行打破结界,可这结界竟然纹丝不动,止戈皱了皱眉,看来不是普通的结界啊,是有人在里面设了阵法来支撑它吧,阵法不破,结界也就破不了。

有意思!看来去青要修习也不像想象中那么无趣啊,止戈轻笑。

唐华一直在往后退,她这时特别恨自己平日里没有用功修炼,竟然连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

有妖兽实在等得不耐烦了,率先发起进攻,唐华拔剑用力还击,砍下了一只三头兽其中的一个头,众妖兽看到此景,均畏惧她手中一直散发着无比强大的阴气的黄泉剑,暂停了攻击。唐华低头瞟了一眼刚被她砍下的头,那呲牙咧嘴的兽头在地上滚了滚,又颤动了一下,最终化为一滩血水,消失无形。唐华震惊地说不出话。难道,这就是黄泉剑的威力吗?

有了一丝底气,唐华更加用力地握紧黄泉剑,鼓起勇气与那些妖兽对峙。

众妖兽见此,接二连三地发出低沉的吼叫,像是在商量着什么。

一瞬间,那些妖兽突然安静了下来。

唐华诧异,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那些本来安静的妖兽像是约定好似的,向她一齐发起了进攻。

成百上千的妖兽嘶吼怒叫着向她奔去,顷刻间就来到了她的身前。唐华平日就对法术不在行,更是不通剑术,此刻只能凭本能胡乱挥舞黄泉剑,想以此击退那些妖力强大的妖兽,只是那些妖兽竟然像不惧生死一般,根本不在乎自己同伴的死伤,只一个劲地往前冲,好像一定要将唐华生吞活剥了才罢休一样。

一只青羽红尾的怪鸟飞到唐华头顶上空,唐华仰头去看,那只怪鸟正好对着她喷出一股红色的烟雾,唐华闻到那股烟雾怪异的气味后,内心绝望地大叫:糟了!

顷刻,她就昏睡了过去,身子也无力地落下,那些前仆后继攻击的妖兽见到此情形,更是不约而同、异常凶猛地向唐华倒下的方向钻去。

天地一片寂静。

“砰!”一声爆炸声响彻天际。

“呀……”紧接着是各种妖兽的哀吼和嘶鸣。

随着嘶鸣声纷纷下落的,是刚刚那些飞扑到唐华身上的妖兽的残肢、断臂。

止戈将昏睡的唐华轻轻放倒在一旁的大树下,又从自己的后天袋中拿出火鼠裘给唐华披上,让她免受更深露重的寒气。

她的动作缓慢又轻柔,似乎怕弄醒了熟睡中的娇弱女孩一般。

本来拥在她们身边的千百只妖兽现在已经退到了几米之外,无一例外地紧闭上口,默默地看着似乎没注意到它们的止戈温柔地将本属于它们的食物安顿好。

将唐华裹紧后,止戈缓缓站起,缓缓转身。

她用挂着轻淡冷笑的脸,对上刚刚哄抢她的好朋友的妖兽,她将左手背在身后,拿扇的手端在身前,一步步朝那些恐怖怪异的妖兽走去,每走一步,她身上威严、尊贵的妖气就加重一分,待走到距那些妖兽仅剩两三米的地方,止戈身上的妖气已经完完全全地显露了出来。

她的脸上保持着尊贵、得体的微笑,身上妖气的威严却压得这些妖兽气都喘不过来。

她一一环顾四周的妖兽,就像是在巡视自己的私人护卫队一般,姿态是理所应当的不可侵犯。

终于,她站定了,不再往前,也没必要往前,因为,那些本来野蛮、疯狂的妖兽此刻均发着抖跪伏在地。

天地寂静无声,星月光辉更盛,百兽拜服在地,瑟瑟发抖。

妖族之王完全释放了她与生俱来的君王之威,天地间无人敢轻视怠慢!

止戈将目光投向不远处一直保持平静的湖面,嘴角冷笑加深,妖气更盛。

湖面现出了一圈波纹,慢慢扩散。

在波纹还未消失时,湖面凝聚起了一股渐渐由小变大的飓风,这飓风搅得水面急速翻涌起来,风夹着水浪四处飞溅,甚至溅到了止戈与妖兽所在的岸边。

然而止戈却巍然不动,飓风无法掀起她的一块衣角,巨浪也无法打湿她的一片肌肤,她就如之前一样笑望着湖泊中心,静静地等待着。

在她的四周,一些法力略低的妖兽已经被妖气掀起的风浪绞破了厚厚的皮,流出散发着腥臭的血,可是它们仍只是保持着跪伏的姿势,一动也不敢动。

“哗!”飓风停滞,巨浪喷涌,一条十丈长的怪物从湖底跳出,以迅疾的速度游到了止戈的身前。

止戈望着面前这条张着血红大嘴、外露着闪着寒光的尖牙的虺蛇,笑着迎上了它那不住地往外喷着腥臭寒气的怪脸,眼中寒意瞬时涌现出来,妖王的威严此刻变得前所未有的强盛,脚下众妖兽渐渐被压倒在地,有些甚至已经快要窒息。

已有千年修行的虺蛇嘴角流出了黑血,并且越流越多。

“嘭!”虺蛇重重摔在了岸边,从它嘴里流出的黑血渗透进它身下的土地,百草即刻枯萎死去。那血有毒!

止戈垂下眼睛斜睨着快被碾进土里的虺蛇,不发一言。

“咳……咳……”一个散发着青光的物体被奄奄一息的虺蛇吐了出来,虽然那物被虺蛇的黑血遮盖得有些看不出原本的样子,但止戈还是一眼认出了这是通往青要山的敲门石——苍玉。

苍玉被轻轻吸起,浮在空中,止戈用法术将苍玉身上的毒血清洗干净后,才伸手去接起。

她收起身上的妖气,转身去找唐华。压在众妖身上如泰山般的威压消失,众妖如释重负般的松了口气,虺蛇和一众小妖不知止戈接下来的意图,仍然伏趴在原地,不敢擅自离去。

“散了吧。”止戈将苍玉放在唐华手里,没有看它们,只是轻飘飘地下令。

众妖如获大赦,立刻四散奔逃。重伤的虺蛇也惊喜地准备马上就撤回湖底,好好养伤,再也不出来了。

“你留下。”止戈又轻飘飘地下令。

在逃的各妖都立刻停下脚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妖王说的“你”是指谁。

止戈面无表情地看向虺蛇的方向。

其他小妖兽见状,赶紧跑的跑,飞的飞,速度比刚刚争吃唐华时还快。虺蛇见状,只得孤零零、战战兢兢地伏在地上,连嘴边的毒血都不敢擦,抖着身子等待着止戈的指示,抑或是责罚。

“你操持众妖兽,想吃了这个女孩,将鬼界至宝黄泉剑据为己有,就算本大王不罚你,冥王知道了,你以为你能死得痛快吗?”止戈俯视着丑陋的虺蛇,如帝王般冷冷地质问。“去再找一块像这个一样加持了封印的苍玉,天亮前找到拿来这里,本大王就免了你的罪罚,若是没办到,后果自负。”止戈丢下一个命令,就转身不再看它。

重伤的虺蛇忍住想要喷出的鲜血,游动着巨大的身体离去。

止戈将黄泉剑轻轻放在唐华身旁,从后天袋中拿出一个白色小瓷瓶,从中取出一粒丹药给唐华服下,又替她掖了掖火鼠裘的衣角,就安静地在一旁看着唐华甜美的睡颜。

死丫头,不知道梦到了什么,这么开心。止戈忍不住微笑。

她抬头仰望着高悬在空中的月亮,今晚是满月,月光皎洁清亮,夜空无云无雾,倒是很适合饮酒赏月。

一阵清风吹过,将四周残存的妖气吹走,林间的空气也变得清新起来。止戈深吸了一口,顿时觉得轻松了很多。

她脚尖轻点地面,跃上了唐华睡着的大树的枝杈上面。撩起衣袍坐在粗壮的枝干上,止戈从后天袋中拿起一壶酒,枕着大树的主干,开始对着圆月独自饮起酒来。

今天事情太多,此刻终于能好好歇息一下了。

唐华有了苍玉,可以如愿进入青要山了,辰颜现在应该也服下了仙丹,伤势很快就能痊愈。至于被自己吸了元气的神界二皇子,素闻二皇子风流好美色,这点和她倒是意气相投,以传闻中对乐言的描述,他应该不是一个小肚鸡肠的人,更何况自己还将好不容易拿到的苍玉给了他。只是那今日来捉她的神界太子,恐怕没那么容易就过他的关。

一想到那个冰山太子,止戈就忍不住打哆嗦。离忧,他是第一个自己看不透的人。这样胡思乱想着,困意袭来,止戈抱着酒壶,倚着树干,昏昏睡去。

离忧看着乾坤镜中止戈安静的睡颜,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一步。

和白日里威风凛凛、玩世不恭的样子不同,熟睡中的止戈像是卸下了一层又一层不同的面具,显出了她最本真的样子。

望着这样的止戈,离忧突然忆起了八百年前,止戈的满月礼上,自己被她抓头发、啃手指,直到青女哄小止戈睡着了他才得以脱身。那时候熟睡的止戈和现在相比,变化倒是不少,不过仍可以寻到些许儿时的痕迹。

想起上次招摇山再见面时止戈打量他的陌生眼神,离忧心中有些不是滋味,片刻后转而又安慰自己,那么小的孩子,岂能指望她记事?离忧继续望着乾坤镜,冷峻的容颜似乎比之前柔和了许多。

第十四章 密山夺玉(四)

暮色褪去,天空渐渐变成了烟白色。

听到一些细细的声响,止戈睁开双眼,朝树下望去。

受命去寻苍玉的虺蛇已经回来,嘴里正衔着一块青色的苍玉,殷勤地望着止戈。

止戈临空飞下,从它嘴里接过苍玉看了看,确实是被加持了封印的那二十块苍玉之一。

止戈看向等待在一旁胆战心惊的虺蛇,注意到它身上又新增了一些伤口,心下了然。

这次来青要山参加二试的人个个不简单,它能从那些人手中抢到这稀有的苍玉,也算是难为它了。

那虺蛇伸长粗壮的脖颈,对止戈使劲点头向身旁示意,止戈这才注意到它身边的地面上铺着几块芭蕉树叶做,树叶上聚着一些熟透了的野果。再看那虺蛇,正紧着它锋利闪光的獠牙,讨好地对止戈露出谄媚的笑。

止戈看着笑比不笑还丑的虺蛇,浅笑了一声,从后天袋中掏出一粒丹药向它扔去,道:“回去吧,这次就算你将功补过。记住,这个女孩是你动不得的。”

虺蛇张口将丹药吃进肚中,忙不迭地点点它那青得发黑、奇丑无比的大头,向湖中心迅速退去。

回头望望还在熟睡的唐华,止戈捡起虺蛇上贡的野果,挑了些洗净放在她身旁,自己拿着剩下的几枚野果边吃边跃回了树上。

唐华中了孟鸟的毒烟,就算吃下了解药,也是要好好休息才行的。

过了约半个时辰,唐华闭着的双目动了动,终于醒转了过来。她迷惑地环顾四周:自己还活着?

手中的光滑触感转移了她的注意力,她张开手一看,是苍玉!

嗯……自己安然无事,好好地活着,还幸运地拿到了苍玉,真是太奇怪了。

唐华抚摸着裹在她身上的火鼠裘,这是什么料子?摸起来这么温暖?唐华是阴界之人,阴气极重,自幼手脚冰冷,无法自行产热,昨晚她披着火鼠裘倒是睡得温暖踏实,这袍子对她来说倒是非常实用的宝物。

看着唐华盯着火鼠裘出神,止戈忍不住用吃完的果核丢她。

唐华冷不丁受到攻击,吓了一跳,还以为是昨晚那些恐怖的妖兽又来了。定睛往地上一看,原来是个果核,唐华放下心来,朝果核扔下的方向看去,就见到那人弯着好看的眼睛朝她嘻嘻笑着。

止戈单腿屈膝地坐在一根粗壮的树枝上,身上的男装有些松垮,前额也有些散落的头发垂下,脸上挂着十分灿烂的笑容,随意地捡起身旁的野果直接往嘴里送。眉清目秀,唇瓣鲜润饱满。

清晨的阳光不是很强烈,日光从止戈背后打下一些柔和的光束,唐华似乎能看到止戈脸上的细小绒毛。

真是个风流少年啊!唐华心里想。若真是男子,只怕自己都要心动了。

“你怎么在这啊?”唐华见到止戈开心地问。

“昨晚听到你的声音就过来啦。”止戈边啃野果边口齿不清地回道,“然后就看到你被超级多的妖兽围攻,本大王就出手救了你一命,还把苍玉夺了来送你,怎样,小妞,是不是感动得要以身相许啊?”止戈嘻嘻哈哈地开着玩笑。

唐华见到止戈不正经,也随意地从地上捡起一枚野果啃了起来。“昨晚妖兽实在太多了,你没受伤吧?”虽然看起来是挺精神的,不过唐华觉得还是问问比较好。

“哈,本大王可是自出世起就身负三大神神力之人,还是妖界未来的妖帝,那些个小妖兽见到本大王就只有跪着发抖的份,又怎能伤我?”止戈对唐华的关心嗤之以鼻,看来这小丫头还不了解本大王的实力啊。

“好啦好啦,知道你厉害。那你拿到苍玉了吗?我们怎么离开这里啊?”唐华有些急切地问道。再过几个时辰二试就结束了,她和止戈要是出不了密山,就算拿到了苍玉,也算是输。

“本大王是谁啊,拿苍玉这么简单的小事也难得倒我?”止戈从树上跳下,将吃完的果核随手一扔,把沾了些汁液的手随便在身上抹了抹,继续跟唐华说道,“听说青要仙山的玉尊擅阵法,看来这阵就是她设下的了。”

“原来是阵法,我说我怎么用什么方法都走不出去。”唐华无奈叫道。

“嗯,你告诉我你是怎么来到这阵里的,我好想想破阵之法。”

“昨天我本来跟在你后头走的,不知道怎么回事,一抬脚就被吸到了这个地方来,呆了老半天,除了那些妖兽,一个人影都没看见。”

“嗯……原来是这样。”止戈踱步走到湖边,皱眉思考起来。

既然是被吸到这里的,那一定是因为唐华身上有什么特质与此阵法相称,唐华一个阴界小丫头,法力又不高,能有什么特质呢?虺蛇和众妖兽都想吃她,应该不止是因为阴气极重、威力无比的黄泉剑吧。阴气?虺蛇也是属性极阴的妖物,唐华是阴界之人,身上阴气是一般人比不了的,而妖兽就特别喜欢极阴或者极阳的东西来助长修为,这个阵法既然能吸引这么多妖兽,还能把唐华也强行吸过来,必定是属性极阴的阵法无疑。

有了头绪,止戈心里轻松了许多。这世间所有的阵法都需要引子才能启动,唐华就是那个引子。想要破阵,就要找到阵眼。止戈望向平静的湖面,开始苦苦思索。

“对啦,昨晚上怎么会有那么多妖兽来攻击我啊?难道是我看起来很好吃吗?”唐华想起这事就既后怕又郁闷。

“那是因为有条修行千年的虺蛇想要夺你的黄泉剑,就支使众妖先来攻你,后来被我打跑钻回了这片湖底,不敢再贸然出来了。”止戈答道。

突然,她想到了什么。

“湖?”她嘴里喃喃道,心里茅塞顿开。

“我知道怎么破阵了。”止戈笃定地对唐华微笑。

还有半个时辰就到午时了,石席点了点已经成功拿到试炼出来的人,有十八个,还差两个。若是过了时间,就算拿到苍玉也不能算试炼成功,石席嘱咐师弟注意看时间,等到了午时,二试就准时结束,他们会立刻打开结界将还未出来的人寻到,以保证他们的安全的。他做事一向谨守规矩又认真,所以玄尊泰逢才将试炼选拔的工作交给他来做。

媚怀手里拿着她寻到的苍玉满意地笑,那两个她最讨厌的女人都还没有出来,看来这次她们能否通过试炼还是未知数呢。

乐言望着密山的深林微笑不语,那个吸她元气的小妖女应该没那么容易输。众人各怀心思,静静站在原地等待。

“嘶”急促的破空声响起,止戈拉着唐华迅速从云头跃下,两人纷纷在石席面前伸出右手,展示自己的战利品。石席定睛一看,是苍玉。仔细查验后,石席高声宣布二十块苍玉已经集齐,二试顺利结束,请通过试炼的人跟随他一起,去青要大殿拜见三位仙尊。

止戈和唐华相视一笑,还好赶上了。

那回水阵着实难解,止戈用至纯至阳的火灵蛋和火鼠裘两件至宝做引,才勉强压制住那片湖的阴气,破了至阴的回水阵。幸好,现在可以顺利进入青要了。

和合宫大殿上,离忧与三位仙尊一直在乾坤镜前看着,此刻也由衷为二试的结束开心。

现在要入青要修习的人员已经定下,未来的一百年,青要山要热闹了。

第十五章 都是故人

青要山山势险峻,谷壑幽深,现在正值仲夏时节,树木正长得茂盛,沿路也一直能看到开得正旺的野花,远处能听到汩汩流水声,应当是有条溪流在周围,各种鸟雀在树上啁啾,鸣叫声连起来像是首催眠乐曲。

山里的空气清爽新鲜,止戈深吸了一口,觉得精神了不少。想到要在这里呆上一百年,止戈觉得还算勉强能忍受。反正在这呆烦了就偷跑出去找乐子呗,她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也可以捎上唐华一起,她又想道。

石席带着众人去往青要山的主殿——和合宫走去,那是仙界至尊——玄尊泰逢的宫殿。

在经过双龙峡中的一座石桥时,石席指着桥下的两片水潭介绍道:“这两片水潭一明一暗,潭里各住着我们仙界的白龙仙圣与黑龙仙圣,这两位仙圣皆是曾与武罗女神相伴的神兽,明潭里住着的是白龙仙圣,暗潭里住着的是黑龙仙圣。”

石席话还没有说完,突然间就风起云涌,天地震撼,一条白色巨龙从双龙峡下的明潭中飞出,溅起大大的水花,石席等一行人被淋得全身都湿透了。

再看那条白龙,它在空中游弋了一会,左右翻腾舞动,似乎在寻找什么。

止戈望着那条白龙,心里啧啧称奇,龙她也不是没见过,她还斩杀过不少从蛟化形的妖龙呢,只是这青要仙山的仙龙倒是比妖界的要活泼许多啊。

正这么想着,那白龙已把自己巨大的龙首伸到了止戈面前,用明亮的龙眼注视着止戈,止戈被它盯得心里有些发毛,周围的人也在奇怪为何这白龙先圣有如此举动,就见那白龙先圣把头往前伸得离得止戈更近了。

止戈的脸现在和那白龙就只有不到一尺的距离,止戈已经能感受到巨大的白龙粗重的呼吸气息。

又过了片刻,那白龙蓦然在止戈面前低下了头,嘴里发出撒娇般的哼哼的声响,还不时地用眼睛示意着止戈,好像在等摸头的宠物一般。

止戈尝试将手伸到它头顶,再前后来回摩挲着,白龙嘴里竟发出声声舒服的低吟,似乎十分享受。

止戈感觉好玩,遂跳上它的龙背,让这白龙带着她往空中飞去。

耳边的风呼呼刮过,青要仙山的美景一览无遗,白龙似乎很通她的心意,在她未出声前就带着她往她想去的地方飞去。止戈站在白龙背上,手扶着龙角,防止翻倒时自己会不慎掉落。她惬意地微眯双眼,感受着迅疾的风声与空中扑面而来的雾气与水气。白龙突然来了个急转弯,止戈的脖子和头被迫扭到了一边,她被这冷不防的刺激弄得哈哈大笑,笑声穿越云层,洒在了青要仙山上。

双龙峡的众人听到笑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感奇异,尤其是自小便呆在青要山的石席更是大为吃惊。但是,让他吃惊地还在后头呢。双龙峡因何得名?当然是因为里面不光住着载着止戈四处观赏的白龙,还有一条她千万年来的好邻居——黑龙啊。此刻,在暗潭底的黑龙见白龙未听召唤就出了水潭,还迟迟不归,再听到止戈那洒脱愉悦的笑声时便按捺不住,也呼地一下从暗潭里跃起,跑到空中来寻白龙了。

当然众人又被淋了个湿透。

止戈正在空中兀自与白龙耍玩着,就见一条全身黑得发亮的龙嘴里吼叫着向她们游了过来,而脚下的白龙听到声音,也发出龙吟向它回应着。

这条黑龙脾气怎么如此火爆!止戈心里嘀咕着。

那黑龙与白龙交头接耳几句,发出阵阵响亮的龙吟声,白龙抬首回望止戈,好像在等止戈的同意,止戈望着瞪大了眼睛的黑龙,点了点头,说,“今日就先玩到这吧,下面还有人等着我呢,等过几日清闲了,我再来找你。”白龙听此,便乖乖地与神色稍缓的黑龙一起向双龙峡的方向飞去。

快到双龙峡时,止戈远远看到双龙峡上方有一男一女两人驾着云团朝她那边张望,两人的身影看起来都十分熟悉。

再靠近一点,止戈认出了其中的男子就是上次亲自来招摇山请她来参加青要修习的离忧太子,再看向他身边的那位女子时,止戈怔住了。

白龙载着止戈向那两人越飞越近,止戈的脸上却一直带着微笑,眼里是极力压制住的惊喜。

双龙和止戈停在了离忧与青女的面前,白龙向青女轻吟一声算是招呼,青女笑着点头回应,然后把目光放到了她背上的止戈身上。

“刚刚在和合宫听到龙吟,觉得十分奇怪,便和太子殿下过来看看,不想是妖界的招摇王在与双龙嬉戏,我和太子在一旁瞧着,也觉得十分有趣呢。”青女望着止戈,温柔地说道。

八百年没见,之前在她怀里吮指头的小女婴也长这么大了,青女有些唏嘘。

止戈望着微笑的青女不觉愣了神,直到旁边的离忧轻咳提醒,她才反应过来,赶紧作揖回道:“止戈只是见那白龙温驯又通心意,才忍不住与她一起玩耍,若是冲撞了仙尊,还请仙尊勿要见怪。”和离忧太子一起的,止戈大致猜出了她的身份。

青女吟吟笑望着止戈,摇头道:“无妨,这白龙平常除我之外不与旁人亲近,如今多了一个能与她耍玩的人,她也多了些乐趣。不过青要仙尊和一众长老都在和合宫里等着面见修习的弟子呢,你现在还是尽快和石席他们过去吧,让他们等太久就不好了。”

止戈抬起折扇回礼称是,再抬头时,就见他们已经驾云离去了。

黑白双龙已经跃回潭底,止戈也飞回到了石桥上,站定后,便对着青女和离忧离去的身影沉思,内心思绪翻涌,面上却毫无波动。

石席、乐言和其他同去和合宫的弟子来到了止戈身旁。

玄尊大弟子石席压制心中的惊奇,向止戈和众人解释道:“这白龙与黑龙皆是仙界圣物,自武罗女神那代起便遵女神之命呆在双龙峡守护着青要仙山和整个仙界,十万年前武罗女神仙逝,将这条白龙传给了最小的弟子——降霜仙子青女,也就是仙界的玉尊。平日里这白龙仙圣长居潭底,非玉尊召唤而不出,连玄尊、中尊他们有事召唤,白龙仙圣也是不予理睬的,更别说与旁人亲近了,今日它竟能主动出潭与你亲近,倒是奇事。”

石席旁边的乐言也出言证实石席的话:“石师兄说得没错,我之前在青要山跟着师父修炼的时候,也就看到几回这白龙仙圣,且每次看到它皆是与玉尊为伴,今日若是玄尊与师父能见到白龙与你亲昵嬉戏,定也同我们一样惊奇,尤其是我那平日里混不吝的师父,惦记这白龙仙圣几万年了,但碍着有玉尊在中间,黑龙平时也护着白龙,白龙更是不愿理睬他,他才收了想纳白龙为座下神兽的心思,今日他若亲眼见到刚才的情景,只怕要捶胸顿足、撒泼打滚了。”

止戈听此,也觉稀奇,但只是得意地一甩手中折扇,边做风流倜傥的样子边笑回道;“或许这就是所谓的缘分吧。”

众人又就此事交谈了一会,一旁的石席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提醒大家赶快去和合宫拜见仙尊与长老,莫要让他们等太久了。

一行人继续向前行去,止戈快步跟上走在最前面的石席,扇着手里的扇子,装作不经意地问道:“石师兄,刚刚那位仙女姐姐就是玉尊青女吧?真真是容貌清丽、气质脱俗啊!”

石席生性板直严肃,此刻见止戈如此赞美他的师叔、仙界玉尊的品貌,便有些不悦,“刚刚那位便是我们仙界三尊之一的玉尊青女了,也就是我的师叔,日后也会是你们的师尊。”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止戈还是讶异,“她就是降霜仙子青女?三仙尊之一?”她慢慢顿住了脚步,那位于她重伤时刻救了她性命,却又在她醒来时遍寻不到人的仙女姐姐,竟然是青要仙山的玉尊,看来这次青要修习真是来对了!

第十六章 都是故人(二)

不一会儿,到了青要山的主殿和合宫,仙界的三仙尊并神界的离忧太子、长老均聚在一处立在高高的殿台上等着他们。

止戈一行人遥遥看向他们,不禁由衷赞叹。

虽说他们中有些人已属不惑、耄耋之年,但仍精神抖擞,仙风道骨,而其中最为年轻的青女与离忧两位,一个是仙界至尊,一个是神界太子,气质当然超群脱俗,两人又都是姿容绝世之人,理所当然吸引了下面弟子更多的目光。

玄尊泰逢待众人站定,朗声道:“今遵天帝之命,于六界各族中选拔出堪当大任的青年精英,在我仙界首府青要仙山中共习《天地法典》,《天地法典》出世八百年有余,但因其内容实在博大精深,我们三仙尊并神界离忧太子历经一百年才整理完毕,也曾在六界各族中尝试推广,但效果甚微。现在有各位齐聚于此,希望大家能在未来的一百年里习法典之精要,回到族中亲自推而广之,使本族人皆遵守法典之要义,让女娲、神农、伏羲三位大神惠泽苍生的苦心不会白费。”

泰逢讲到《天地法典》时,殿台上面下面的一行人都齐刷刷地朝止戈处望去,纵是止戈自小便被迫承受这种像看稀有物种一样的目光,此刻也略微觉得有些不舒服,只得打开折扇扇风掩饰。

中尊熏池接着泰逢开口道:“各位今日入我青要仙山,便是作为青要山的弟子,已经开始了修习,那么各位也须遵守我青要山的仙规,具体仙规之后会请众长老向你们详细讲解。只一点我提前说,你们须得谨记:未得三仙尊之令,不能私自下山,这也是为你们的安全考虑。”

止戈听闻,轻轻皱了下眉。

熏池继续道:“为了防止你们私自下山,我与其他两位仙尊合力在青要山外围设下了结界,只要你们擅自破坏结界,我与其他二位仙尊就能感应到,违反了青要山仙规的,可是也要按照仙规处置的哦。”熏池阴恻恻地笑了声。

止戈抬头往山的上空看去,那有金、紫、青三色仙气流动的巨大结界将整座连绵的青要仙山都罩住了,仔细看去,那三色光芒时暗时亮,应当是有人在结界上加了禁制,看来想轻松地在青要山来去自如可没那么容易。

几位长老分别是文昌帝君、武德星君、太极真人与佑圣真君,分别教导他们文武、天地、帝圣之道,这几位长老可都是神界与仙界名声响当当的人物,看来这次青要山修炼天帝是下定决心要好好在六界普及《天地法典》了。

《天地法典》……止戈想到法典中的内容,心里突然有点不畅,等她从思绪中回过神来,正好对上了离忧注视她的目光,被这个神界大冰山面无表情地盯着,止戈的后背一阵阵发凉,但作为妖界的妖王,她是不会在其他几界的人面前掉了面子、丢了身份的。所以,当止戈再次抬起头来回望离忧时,离忧发现止戈的脸上又如从前般挂着满不在乎的浅笑,其中还带了些许的敌意。离忧皱了下眉,将目光移向了别处。

冗长的入学前师长见面会终于结束了,止戈望着青女和其他的仙尊与长老一起回了和合宫,而自己只能跟着大师兄石席回青要给准备的房间,也只能安慰自己,先熟悉地形、地势、人情,以后想见面的机会还多着呢,大不了像之前去冥界找唐华一样偷偷去趟青女在西塬的冰清阁,看仙女姐姐出尘脱俗的气质,不知道她有没有什么想要的,有的话,不管多艰辛自己都会替她办到的。

唐华和其他人一样跟着石席去弟子所住的联珠峡,见止戈有点落后了队伍,就朝后面小跑几步,挽住了止戈的胳膊,止戈看到细心的唐华,忍不住捏了捏她娇艳的脸颊。

安顿好之后,石席告诉大家明日晨起就要开始修炼的课程了,所以今天要好好休息。待石席走后,唐华拉着止戈去青要各处参观游玩。止戈本来在双龙峡被白龙载着于高空处将整座青要仙山都大致浏览了一遍,这次再出去也没太多兴趣,主要是为了陪唐华。

青要的前山多为仙尊与长老们的居所,玄尊泰逢居和合塬的主殿和合宫,中尊熏池居东塬的墨峪殿,玉尊青女居西塬的冰清阁,其他几位长老都住在仙人居。前山已经环行了一圈,止戈与唐华开始向后山进发。青要山的后山除了几位守山的弟子外,几乎无人居住,大概也因此,后山的景色比前山实在好上太多。

虽是初秋,枫树坪中的枫叶却已红的如云似火,鲜艳生动。旁边的灵草沟以生长着在六界都颇为珍稀的灵草而得名,此时这山沟里的那些灵草并未因寒秋将至而变得枯黄,反而非常的鲜翠柔嫩,让不喜吃素的止戈差点忍不住想拔一根来嚼。再往前走是月亮湾,湖面弯弯似弦月,湖水平静如镜,岸边长着矮矮的野草与各色野花,地形开阔,算是一个踏青散步的好去处。

之后是紫荆潭、武罗三潭,大概是因为湖泊太多,水草丰美,附近栖息着很多野鹅,那些野鹅丝毫不怕生人,每只都像是主人在自家后花园一样,或戏水嬉戏,或低头啄食,把唐华与止戈当成了透明人。

唐华奇怪地问向一旁守山的弟子,为什么后山养这么多野鹅啊?那弟子看她俩眼生,便回道:“看二位应该是今日通过选拔来青要山修炼的弟子吧,二位有所不知,这野鹅是十万年前青要结盟时蚩尤部落送与武罗女神的圣物,当年只有两只,一雌一雄,都颇有些灵性,武罗女神就将其养在这武罗三潭,经过这十万年的繁衍,那最开始的两只灵鹅已经仙去,现在留下的都是他们的后代,我们青要仙山奉武罗女神为尊,灵鹅是武罗女神亲手养育的,自然也是要好好照顾那两只灵鹅的后代的。”

唐华和止戈听了,互相换了个眼神。敢情这一大群遍地跑的野鹅仗着老祖宗的福荫也能被当成是灵兽一样供着了?

那守山的弟子看唐华和止戈第一次来后山,遂就特别热心地向她俩继续介绍道:“二位姑娘再往东走二里路就能看到后山的一大佳景——梅花溪了。那里种着千百株梅树,是弟子们最爱去的地方,现在虽然是初秋,还未到梅花盛开的季节,但托了玉尊降霜仙子的福,我们青要山的梅树几乎一年四季都有红梅开放,甚是美丽。那些梅树也是武罗女神亲手种植的,当年武罗女神收玉尊为弟子,发现了玉尊可控制霜雪的天赋,便为玉尊种了这些梅树当做礼物,玉尊感念师父恩情,在武罗女神仙逝后,便在梅花溪上加了法术结界,可令梅树一年四季常开不败。”

止戈来了兴趣,“这梅花溪与仙界的两位女尊倒是渊源深厚,那我们两个新入青要的女弟子可是一定要去看看了。”

拜别了守山弟子,止戈与唐华一起来到了梅花溪。

当千百棵红梅树一齐在你眼前盛开,漫山遍野皆是深如胭脂的红色,闻到的是梅花凛冽到能印在心里的香味,这景色,当真是世间一绝!

止戈与唐华随意漫步在梅树林里观赏着从未见到过的美景,一条小溪将梅林环绕起来,颇有点与世隔绝的味道。看着这样的美景,再联想到今日青女温柔的笑,止戈对青女的喜欢又多了一分。

唐华刚要抬步往溪边走去,止戈举扇拦住了她,轻轻将她拉至了一边,示意她向溪边看去。唐华顺着止戈的目光往前一看,疑惑地又转头看向了止戈。

前面是今日与她们一起通过试炼的仲庭和媚怀,两人好像在争执着什么,离太远有点听不清。唐华看向止戈,却发现止戈的脸上慢慢浮现了诡秘的微笑,唐华突然想到,她法力低微听不到,不代表止戈听不到啊,她怎么忘了,止戈可是生来就身负三大神神力之人啊!不过,那两人究竟在讲什么,止戈怎么这种,嗯,好像要算计人的表情……

又努力尝试了一下,最终还是听不到任何声音的唐华只能放弃。

远处媚怀似乎很生气地想走,仲庭伸手拉住她的衣袖欲拦,却被媚怀用力甩开了,仲庭仍独自站在原处望着媚怀远去的方向,那背影,竟有些寂寞的味道。

难道,仲庭和媚怀彼此爱慕?唐华看到此情此景,只能得到这么一个结论。

《天地法典》不允许异界通婚,仲庭为魔界二皇子,媚怀为神界龙族长公主,二人若真是彼此爱慕,却也是注定不能在一起的,怪不得媚怀要对仲庭发这么大的火,阻隔在这两人之间的可是三大神创立的六界的权威——《天地法典》啊,即便连天帝都不能违背其中律令的,更何况他们这次上青要修炼,不就是为了修习《天地法典》,之后可以普及六界吗。

止戈看到仲庭走远了,拿扇子敲了下已经为仲庭和媚怀编出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情话本的唐华:“哎,醒醒,本王知道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这魔族皇子和龙族公主都是你一个小小的阴司使女得罪不起的,你可莫要把今天见到的说给旁人听,以免惹祸上身。”

唐华揉了揉被敲的额头,委屈地说:“我能说什么啊,自己法力低微什么都没听到好吗?倒是你,听到了什么,快同我讲讲,我保证不说出去。”

止戈眨了眨弯弯的眼睛,狡黠地笑道:“你猜。”

说完,转身边走边说道:“好啦,天都黑了,快点回去吃饭吧,不知道青要山的伙食怎么样。”

“哎,哎,别走啊,他们到底说了什么啊?”唐华在后面紧追不舍,想从止戈口中套出一些劲爆的八卦来。

说了什么,哈,原来这次青要修炼遇到的,都是故人啊。

第十七章 异界之子(一)

止戈和唐华回到了联珠峡的饭厅,刚好赶上开饭的时辰,两人正襟坐好等待饭菜备齐,今日她们好不容易才破了回水阵过了二试,之后去参观游玩也没有休息用膳,此刻肚子已经饿得快咕咕作响了。

止戈看着一道菜一道菜如流水般从自己面前传过,摆在弟子吃饭的长桌上,心情由期待渐渐转变为了心塞。

她拿起筷子夹起一根翠绿的小油菜尝了尝,嗯,味道清爽可口,她又夹起一块嫩豆腐嚼了嚼,满嘴清香,之后,她夹了些晶莹的米饭送到口里,哎,也算有嚼劲。

但是,也不能全部的饭菜都是素的吧!

止戈突然想起,仙界神界的人向来都是吃素的,那青要山是仙界首府,又怎可能会备荤食呢?也就是说,往后的一百年,她一日三餐都要和其他人一样吃草了?

止戈在心里哀呼一声,不禁无比地想念在招摇山和辰颜、罗罗,还有她的一众小妖们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日子。

现在再怎么想回去也没用了,止戈只能逼自己既来之则安之地用这些素饭素菜填饱肚子。

旁边有人过来坐到她的身边,她连理都没理,继续用筷子夹素鸡吃。

哎,她也只能把素鸡这种东西想象作肉来嚼了。

旁边的人轻咳一声,被打扰的止戈丢了个白眼过去,却看到这故意引起她注意的人恰恰是二试时被她偷了气息的神族二皇子,乐言。

止戈怔了一下,旋即勾了下嘴角笑笑算作打招呼,便又继续去夹素鸡来吃。

她虽然偷了此人的气息,但也把好不容易得来的苍玉送给了他,让他能够直接通过试炼选拔,也算仁至义尽了,她止戈一直是恩怨分明,这人要是存心来找她的麻烦,她也不会因为自己无理在先而让步。

乐言见止戈似乎没兴趣搭理他,面上稍稍有些挂不住。他整整衣襟,探身向前道:“在下乐言,姑娘应该还记得在下吧?”止戈点点头,把一块素鸡送进口中。

乐言碰了个冷钉子,但仍锲而不舍地追问:“在密山时还未请教姑娘芳名便被姑娘禁锢住了,在下实在后悔不已。”

止戈听到,抬眼看了他一眼,怏怏回道:“止戈。”

乐言见止戈终于有回话了,心中一喜,用曾迷倒万千六界少女的狭长丹凤眼望着止戈,微笑着道:“此次密山试炼多亏有止戈姑娘在下才能如此轻易地拿到苍玉通过选拔,不知要怎么感谢姑娘?”

止戈看了看周围越来越多投过来探询的眼神,其中大多是女弟子的,心中不禁喟叹一声,这二皇子万人迷的称号果然不是白来的。

“哈,公子谬赞了,本是止戈无理在先,冲撞了公子,送公子苍玉只是赔罪,又怎能要公子的谢礼呢。”止戈抬手回道。本大王倒要看看你要做什么。

乐言也抬手回礼道:“要感谢的。只是一些气息,于我也算不得什么,倒是姑娘赐苍玉的恩情是一定不能忘的。父皇,呃,家父,常常向在下提起止戈姑娘,说妖界的招摇王止戈乃是千万年来妖界第一人,今日一见,果然不俗。”

天帝,那个老头子背后说我什么坏话呢,止戈心里这么想,嘴上却谦虚道:“不敢不敢,妖界第一人乃是我父皇,妖界之帝,止戈一小小的妖王,岂敢被称作第一人呢!”

二人这样你来我往好几个回合,唐华在一边睁大眼睛托腮看了半天,见他们还没有停下的趋势,无聊地打了个哈欠,上前打断道:“今日天色已晚,明日早起就要开始第一天的修炼了,二位有什么话不如明日修炼完后再叙?”

止戈和乐言相视一眼,俱都扬起微笑,抬手回礼作罢。

回房的路上,唐华好奇地问止戈是怎么和乐言认识的,止戈只好将她偷乐言气息为辰颜制药的事说给她听,唐华听完,吓了一跳:“那乐言可是神界的二皇子,王母的掌中宝,你擅自偷他的气息,肯定得罪他了。”

止戈轻蔑地笑了一下:“神界二皇子又如何,不过是偷了他一些气息,他想找茬尽管放马过来,本大王可不怕他。”

唐华摇摇头,担心地看着止戈,止戈见她如此,只好宽慰她道:“放心吧,一件小事而已,本大王从小到大捅的娄子比它大的多的是,到最后也都圆满解决了,这次也会和之前一样的。”唐华听此,也只能勉强点点头作罢。

第二日晨起,她们来到了上课的和合塬教殿,第一节课是玄尊主讲,玄尊是仙界至尊,上他的课可没人敢迟到。

坐在通明敞亮的教殿里,众人翻开昨日领取的法典讲义,开始等待玄尊的到来。

这法典讲义是根据各主讲老师所讲内容制定,一共七部,玄尊讲授规则法理,中尊讲授灵物修炼,玉尊讲授自然规律,文昌帝君授文,武德星君讲武,太极真君授道法,佑圣真君讲帝王圣贤之道,而被天帝任命来当教习的离忧太子却是负责给众弟子梳理整部《天地法典》的脉络,因此,昨日众弟子除了领取七部讲义外,还每人得到了一部由藏经阁弟子手抄的全套《天地法典》一部。止戈与唐华在昨日见到发到手中的《天地法典》后,终于明白为什么这法典要一百年才能编纂整理完成,又要一百年才能尽数修习完全了——这《天地法典》简直比三块砖头摞一起都厚啊!当年女娲、伏羲、神农三位大神是有多闲才能写出这么厚重的法典啊!藏经阁的弟子们把这法典手抄二十多份也着实是费了不少心血的吧!

止戈翻开法理讲义的第一章,便看到一行字赫然列在篇首:异界不得不得相互通婚。

止戈的眉头微皱,玄尊已经进殿来了。

大略介绍了下今后他负责授课的内容后,玄尊便开始正式授课了,“《天地法典》第一章第一条就是异界不得相互通婚,在座各位须得谨记!”有年轻气盛的弟子疑惑地发问:“玄尊师父,这异界间虽说也勉强算和平共处,但毕竟不同界间的隔阂太深,十万年来也未见到有相互通婚的情况,为什么这三位大神所著的《天地法典》却要将这一条作为重中之重放在第一条呢?”

玄尊手拿讲义,单手背于身后,在讲台前踱步,向众弟子解释道:“我知你们现在都正当青春好时候,也都未成家立业,在你们这个年纪遇到心仪之人再与其缔结婚约、一生相守,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你们要记得,在这六界中,每个人都受这天地规则的制约,若是执意逆天而行,最终结果一定是你们承受不了的痛苦。”听到这番话,弟子们都十分疑惑地交头接耳起来。

玄尊轻轻将拿讲义的手放下,眼神从教殿的木窗落到了远处的城崖地,那是他的师父——武罗女神司掌仙界政务的首府。他望着那里,忆起了非常非常久远的往事,久远到六界还未分定,三位大神还在世上,总是在为刚诞生的人类苦心匆忙地谋求稳定的生活。那个时候,那个人也才刚刚出世,谁能想到,他会成为令世间哀嚎遍野、生灵涂炭的恶魔呢?那个时候,自己也不过才刚刚几百岁,还是个跟在师父后面怕打雷的小童子。而现在,那个人不在了,这世间见过三大神、亲身经历过那个混乱的时代的人也所剩无几了,更遑论眼前这些来跟着自己修习法典的年轻弟子了,所以他们才不懂三大神的良苦用心。

“因为,异界通婚,所生子女会是拥有着不可估量的力量的异类,他们心境未定,亦正亦邪,或许可能造福六界,或许可能为祸一方、再次搅起世间的腥风血雨,就连天道,也不知道他们将来到底是善是恶。十几万年前,把天地搞得混乱不堪的蚩尤就是一位神女与魔族男子所生。”

蚩尤,那个只出现在远古神话中的人物蓦然在课堂上被谈起,惊得这些与那个时代隔着好几万年的年轻弟子只能吸口冷气。这些隐秘他们可从未听长辈们提起过。

“蚩尤少年时还算单纯善良,只是那个时候天地初分,弱肉强食便是世间准则,渐渐地,他堕入邪道,开始带领跟随他的部落四处征战其余部族,但那些投降的部族落到他手里都不会有好下场,他将弱小的人杀掉,以免浪费拼命争抢来的食物,强壮的男子上战场杀敌,女子就负责生育,按照他这个方法发展下去,世间会一直是野蛮、残暴的战场,他的做法引起了很多人的不满,可他是神族与魔族结合所生,力量太过强大,女娲、伏羲两位大神也已经逸散,唯一的大神神农也因为一些原因站在蚩尤一边,直到黄帝,也就是如今的天帝出现,他身负女娲、伏羲两大神神力,又德行兼备,他聚集起被蚩尤部落折磨地苦不堪言的部族,一次次向蚩尤发起进攻,也算是能跟蚩尤打成平手。后来神农大神终于明白蚩尤已经恶念深重,无可救药,他用尽自己全部神力帮助黄帝打败了蚩尤,自己却逸散于世间,后来青要结盟,六界初定,终于结束了持续千年的蚩尤之乱。”

战乱结束了,但因为这场战争种下的种种因果却似乎现在才开始显现。

泰逢望着坐在台下的乐言,似乎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即便如此,那蚩尤也算罪大恶极,但千万年来也只有一个异界结合之子让六界不得安宁,若是因为这个就禁止异界通婚,未免太以偏概全了吧!”止戈稍稍有些愤怒,仅仅因为一个蚩尤,就让后来的六界千千万万年都不能互相通婚,那真正的异界有情人岂不是非常无辜?

泰逢听此,微微有些不悦,但还是尽量心平气和地解释道:“当年蚩尤部落之所以所向无敌,就是因为蚩尤召集的跟随者多是异界结合之子,异界结合所生,或能拥有强大的力量,或羸弱非常,甚至可能一出生便夭折,蚩尤费尽心力去召集这些人在一起,目的就是为了他自己能称霸天地,由他来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制定天地规则。可他残暴非常,若是没有黄帝和神农的阻拦,此刻在他所定规则下的天地间的情况简直可想而知!”

教殿里的弟子听此,皆点头称是。要是真让那个蚩尤来统治天地,现在的世间不知该乱成什么样子呢。幸好幸好,天帝和神农大神顺利打败了蚩尤。

止戈听此,头低垂下来,沉默了。

第十八章 异界之子(二)

泰逢见弟子们已经领会到自己的意思,便打算接着往下授课。

“可是,虽然六界已经根据《天地法典》里的天道遵循了几百年,六界也算比之前安定平和了许多,但是三大神自己创立《天地法典》,不就像蚩尤想一统天地后自己制定规则让大家遵守一样吗?”

此言论实在惊天骇地,竟然将六界各族的始祖三大神与那个为祸世间的异类蚩尤相提并论,这人是不想活了吗?

众人被惊得说不出话来,泰逢的火气也噌噌地直往上窜,他看向说出如此大逆不道言论的人,心里又是一颤,竟还是那个身负三大神神力的止戈。

“你……,止戈,你身负三大神神力,自幼受六界膜拜,竟还敢出言不逊,妄自议论三大神的权威吗?蚩尤乃何人?异类贼子也,也是能和三大神相提并论的吗?”泰逢将手中教义掷于案几上,开始斥责止戈。

止戈见泰逢已经发火,便作揖解释道:“师长误会弟子的意思了,弟子是说,三大神已经作古几十万年,当年所立的法典律令未必适合现在,况且仅因蚩尤之乱就否定异界结合的孩子,一方面会让异界的有情人难以成眷属,引发日后千万年更多的隐患,一方面会让人觉得三大神气量小,六界之人也俱是胆小之辈,因为一个蚩尤吓破了胆,才会害怕有异界结合之子的降世。所以,弟子认为……”

“住口,一个小小的妖王也敢怀疑三大神所定的天道?三大神的神力可通古今未来,就是因为三大神预料到了日后的蚩尤之乱,才会禁止异界通婚,难道你想要各界随意结合,生出比蚩尤还要强大残暴的怪物吗?《天地法典》所定便是天道,今日你出此言,难道是想违反天道吗?我看你是因为自己从出世起就身负三大神神力,被六界恭维供奉久了,忘了自己的来历,本尊罚你现在去和合塬石阵面壁思过,没有本尊的命令,谁都不能放你出来!”泰逢生气地一甩衣袖,大步跨出殿门。

止戈闷闷坐下,唐华紧张地来到她的座位上,替止戈干着急。才第一天上课,止戈就敢顶撞身为仙界至尊的师长,以后的一百年还怎么好好呆在这青要仙山啊。

止戈抬头看向唐华,却在不经意间看到了冷笑的媚怀。

没有理会,止戈拍拍唐华的手,安慰她道:“放心吧,面壁思过而已,玄尊也不可能关我一辈子,顶多三四天就放出来了。我倒是担心你,这几天我不在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你法力低微,在这里除了我也没什么朋友,若是有人欺负你,你就先别还手,好好记着,等我出来了再狠狠修理他们。”

不远处的乐言手里翻着讲义,头微微地向两人处侧了过来,幸灾乐祸地朝止戈喊道:“你也是厉害,这泰逢仙尊可是六界中出了名的刚正不阿,谨遵礼教,你竟敢当着他的面质疑仙尊几万年来尊奉的三大神,真是不想活了!”

止戈听了,满不在乎地抱胸冷哼一声,便准备去和合塬石阵领罚。

是夜,和合宫中灯火通明,青要三仙尊并离忧太子正站在大殿中央,通过乾坤镜观看和合塬石阵的情况。石阵位于和合塬山谷中,四野开阔,有一些巨石零散地坐落在山谷之中,石阵中心只有止戈一个人闭目盘腿坐着,在她前面有一盏简朴的蓝色宫灯,发着莹莹的光芒,止戈闭目休息的脸庞在这灯光的映衬下竟有了一些柔和安静之态。

青女看着乾坤镜,悠悠地说了一句:“没想到八百年前尚刚满月的小女婴如今也出落得亭亭玉立了。”

青女的话将一旁的几位都带回了八百年前的回忆中。当年止戈的满月礼就是在他们现在所处的和合宫办的,他们几位也都参加了,当时泰逢还抱着止戈带领六界各族代表一齐宣言遵守《天地法典》来着。

想到此,泰逢有些感慨,当时被寄予厚望、希望她的降生能给世间带来和平的止戈,如今却成了妖界战神,与魔族争战百年不休。当时她身负三大神神力,六界众人都将她当做三大神的化身,可今天她竟然当着自己和众弟子的面批评三大神创立的《天地法典》有不公道之处,真是世事千变啊!

青女一直在一旁留意着泰逢的神情,见师兄似乎有了一些唏嘘之态,就继续说道:“这止戈毕竟才八百岁,比不得我们这几位各个几万岁的老神仙,她这么年少轻狂也是常理。她太年轻,对万物万事都处于刚刚认识的状态,我们身为她的师长,又是从小抱过她的长辈,理应对她悉心教导,将她引入正途啊!师兄,您觉得呢?”

泰逢听了青女的话,沉吟了一会儿,才道:“师妹说的是,今日我也是罚的重了,这样吧,请位熟知法典理义的人去和合塬教导她一番,若是她能醒悟,发现自己的错误,愿意从此带领妖界好好遵循《天地法典》,就让她从和合塬石阵中出来吧。”

“嗯嗯,师兄,这才像话嘛!你一个活了十几万年的老神仙,干嘛跟一个后辈一般见识。这样吧,就让师弟我去教导她一番,必能让她大悟大彻,呵呵……”熏池在一旁抚着山羊胡子,笑得像一个点化世人的仙翁。

青女掩嘴偷笑,禁不住揶揄二师兄道:“我看熏池师兄是听我说昨日白龙与止戈非常亲近,还带着她在青要山上空转了一圈,想要向止戈讨些亲近白龙的方法吧。”

熏池被自家师妹揭穿了心中的小九九,只好轻咳来掩饰尴尬。他只是想收白龙当坐骑啊,师妹你天天让白龙呆在水里也不骑,我物尽其用有什么错啊……

泰逢斜了熏池一眼,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打消了自家师弟不像话的念头:“师弟,你就别去了,止戈这个丫头野性难驯,你降不了她。师妹,你平日柔弱,止戈又骄纵蛮横,你也别去了,还是得找个有点威严的、压得住她的。”

熏池和青女听着,心中琢磨了一下人选:有点威严的,又精通法典要义的,那不就只剩一个人可以选了吗?熏池和青女转头看向了站在一旁久久未发言的男子。

泰逢似乎也想到了这个合适前去的人,抬头看向了一旁。

离忧就这样被三位仙界至尊齐刷刷地盯着,虽然他线条坚毅的面上仍保持着一贯的冷漠态度,只是眼睫毛轻轻颤了颤,似乎泄露了那藏在心底最隐秘的深处,不为任何人所知的心思。

和合塬石阵里,止戈盘腿调着内息,在她面前的地上立着一盏款式常见的宫灯,也没见止戈给它续灯油,它的灯火却一直旺盛地燃着,有风吹过,灯火微微摇晃,火势也并未减弱。

突然,止戈的眉毛微微蹙了蹙,睁开了一直闭着的双眼。

那个黑衣男子就这样出现在她的眼前。还是他传旨让止戈遵天帝旨意来到这仙山修炼的。

他还真是一个沉默的人啊,从第一次在招摇山见到他,一直到现在,止戈好像都没见他说过多少话,当然他们除了第一次见面好像也就没什么面对面交流的机会了。不过,他刚刚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在这里又站了多久?看来不是自己的功力和警觉性退步了,就是他其实深藏不露、法力卓绝到连自己都过了这么长时间才发现他的气息,这要是敌人……想到此处,止戈有些防备。

“离忧太子深夜来此,所为何事?”

语气冷梆梆的,离忧微拧了下眉。他并没有立刻回答止戈的问话,只是看向地上的宫灯,淡淡说了一句:“这蓝玉灯确非俗品,连万灵妖火都能收住。”

止戈心中一紧,面上却笑了起来:“离忧太子果然见多识广,连妖界不世出的至宝都见过。本大王倒是对太子更感兴趣了,不知道殿下是在何处见过这蓝玉灯的?”这蓝玉灯乃是父皇在她两百岁时送她的生辰贺礼,之前也一直被父皇收藏着,从不轻易示人,他一个离妖界十万八千里远的神界太子是在哪见到的?

离忧望着微笑的止戈,也稍稍扬了下嘴角,道:“这蓝玉灯本是我年幼时常放在书房的宫灯,因它很有灵性,且能吸纳世间万火,我便将它在你父皇大婚时当作贺礼送与了他。”

止戈的眼角抖了一下。什么意思,是说他可是与自己父皇平齐的的辈分,比她大很多吗?不,实际上,妖族寿命不似不老不死的神族,这离忧比父皇的岁数还大了好多!

蓝玉灯竟然是他的,这个人在嘲笑自己把他用过的东西当成宝吗?真是越看越讨厌!灯和人都是!

止戈把目光从蓝玉灯上挪开,脸上一贯的微笑不见了,此刻她挑眉瞪着离忧,语气非常不友好地问道:“别转弯抹角的了,是泰逢派你来的吧?”

离忧回望着她,定定地答道:“是!”

止戈切了一声,一副我就猜到是这样但是依旧满不在乎的表情。

离忧见她如此,单刀直入地问道:“为什么你认为异界应该通婚?”

本来像刺猬一样的少女听了此话,低垂下头,默然不语。那一瞬间,离忧觉得她好像心爱的玩具被抢走了委屈的小女孩,离忧看不到她脸上的神情,也不敢继续追问。

良久,止戈抬起头,有些怅惘地说:“或许异界之人结合所生孩子确实一出生就天赋异禀,拥有着谁都无法估计的力量,我们也无法判断他将来是否会为祸世间,抑或是造福六界,不过,只要在异界之子降生后予以纯善的教导,他们将来一定会成长为友善谦爱之辈,又怎么会为祸世间呢?仅仅因为那万分之一的顾虑,就不准异界通婚,三大神也太武断决绝了吧。”

若是换了别人,听到止戈如此评论三大神,定是要跳起脚来大骂止戈不尊祖重道,搞不好还要为他们膜拜敬重的三大神豁出命来去教训一下止戈,但是离忧听了却只是微微一笑,反问了一句:“你知道十几万年前的蚩尤之乱,天地间有多少人无辜死去吗?”

止戈闻言一怔,这个她倒是从未想过。

“是三万八千四十三人。天上地下各部族一共有三万八千四十三人因为蚩尤之乱无辜失去了生命。十几万年前,各族繁衍生育能力还很低下,各族人数加起来也不过只有十几万人,但仅仅因为一个蚩尤,就有近四分之一的人消失于世间,有些种族甚至一个后代都未能留下,就此永远灭绝于世。正因为如此,三大神定下的第一条律令就是禁止异界通婚。这样,你还仍旧认为三大神太武断决绝了吗?”

止戈听着离忧口中轻轻吐出这些她从未想到过、也从未有人曾告诉她的遥远的秘史,惊得说不出话来。

那个时代是才八百岁的她所不了解的,那些藏在现今繁荣安定的六界的背后阴影中的,那个人人为了保住性命、各族为了不受压迫而反抗的腥风血雨、惨烈凄绝的时代,若是在当下重演,她能否承受得住?

在这个世上,她有挚爱的家人、朋友,还有必须要守护的妖界,难道要因为自己的一念之仁,让世间再次变成修罗战场吗?

止戈缓缓地抬起头,盯着一直注视着她的离忧,一字一句地说:“我懂了。我愿意和你去泰逢面前认错。”

离忧见止戈终于被劝服,心中稍稍松了口气,但当他在看到止戈面如死灰、走路像是被提着线的木偶一般全无生气时,眉头又重新皱了起来。

止戈一步步地走出和合塬石阵,一步步地向着泰逢的大殿走去,每走一步都像下了很大决心,每前进一点又都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一样,可是她仍坚定地向和合宫走去,再不会退步。

离忧跟在离止戈远几步的地方,跟着她的步伐和节奏,看着她故作坚强的身影,亦步亦趋,沉默如石。

和合宫中,泰逢、熏池、青女三仙尊和离忧太子站在高高的殿台上,四人都望着台下同样站着的止戈。泰逢见没人说话,只能自己先出声问道:“止戈,你说你已经知错,那你说说你错在哪里啊?”

低着头的止戈听到了泰逢的问话,却没有立刻回答。

片刻,她攥手成拳,猛地上前一步,单腿下跪,抬手作礼,朗声道:“妖界招摇王止戈,不该妄议三大神尊名,不该妄议《天地法典》,从今日起,我止戈定会带领妖界众人遵《天地法典》之律令,决不会让妖界有与异界结合产下异类者。”

她的声音无比坚定,在这空旷的大殿中甚至显得有些冷硬。

第十九章 谁最风流(一)

从和合塬石阵中被解除禁闭放出来后,止戈就一直怏怏的,整天无精打采地趴在桌上,除了青女,谁的课都提不起精神来。

一日课间,止戈又趴在桌子上,无聊地望着窗外,数着天空有几只鸟飞过。

唐华在一旁看不下去了,说是为了让她能换换心情,硬拉着她要去双龙峡找白龙玩,止戈拗不过她,便只好去了。可到了地方一看,双龙峡那里正有个男子身影模样的人在等着她们,待那个人转过头来,止戈定睛一看,正是风流倜傥、迷倒各界美女的乐言殿下。

看着见到她后对她笑吟吟的乐言,止戈半疑惑半探询地看向唐华,却见唐华笑得比乐言还要假。

止戈双手环胸,站在水潭边看着一唱一和假装不认识彼此的两人,冷冷插嘴道:“行了,别装了。虚情假意!”

乐言和唐华只好停下,尴尬地看着止戈呵呵地笑。

止戈被他俩笑得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忙抬扇敲了下唐华的头,纳闷地问道:“你们俩什么时候关系变这么好了?”

唐华揉了揉被敲出一个包的额头,忍着泪解释道:“唉!你不知道,你刚被罚去和合塬石阵面壁思过,那媚怀就带领神族的几个女孩来找我的麻烦,硬要诬陷我不遵《天地法典》、侮辱三大神名讳,非要拉着我去玄尊那领罚,幸好乐言出来替我解围。他是神界的二皇子,那几个神女一见到他就被迷得神魂颠倒的,立刻把我放了。”

只是媚怀有点不甘心,以后应该会再找她的麻烦吧。为什么,我都没因为哥哥的死去找她麻烦,她却像非常恨我的样子,对我处处为难呢?唐华心里纠结,终究还是没把与媚怀的渊源向面前的两人道出。

止戈听此,立刻关切地问唐华有没有受伤,听她说自己无事后才放下心来。但止戈攥紧了手中折扇,发出一声冷哼,“媚怀!本大王不过是一试的时候赢了她,她就如此怀恨报复,既然她自己找死,那本大王就成全她。”

唐华听到,赶紧让止戈消气,怕她刚放出来就又惹出什么事端,媚怀毕竟是龙族长公主,真要闹大了谁都不好过。

止戈被唐华劝着,倒有些忘记了一旁站着的乐言,她奇怪地问道:“不知乐言殿下找我所为何事,还要托唐华将我带到这来?”

乐言见止戈终于注意到自己了,便露出令人如沐春风般的微笑看向止戈,道:“在下毕竟救了唐华姑娘,怎么止戈大王不但不想着怎么感谢在下,反而仍然冷脸对人呢?”

止戈似乎对乐言那散发出无限魅力的脸没什么反应,只是随手抬扇抱拳回了句谢谢。

见自己仍然不受待见,乐言只好抬手轻咳来掩饰尴尬,他不折不挠地继续道:“止戈大王怎么不问在下想要什么谢礼啊?”

止戈瞥了他一眼,不在意地回了句:“我不问,你就不会说了吗?”

“呃……当然不是。其实在下有一事想求止戈大王帮忙,还请大王一定要满足在下的这点小小心愿。”

“说来听听。”

“是这样,在下的师父,也就是仙界的中尊熏池大仙,他有一个癖好就是收集灵兽,这双龙峡中的白龙和黑龙是活了十几万年的神兽,更是仙界圣物,自武罗女神仙逝之后便只听玉尊青女的号令,如今这双龙自愿与之亲近的,整个六界之中除了玉尊青女,也就只有止戈大王你一人了。我师父他垂涎双龙许久,唯一的心愿便是能驾驭双龙,遨游天上地下,可我师叔青女认为我师父混不吝,不曾也不愿将双龙相借,而黑龙白龙也不愿与我那顽皮的师父亲近,所以至今他老人家也未能得一机会了此心愿,今日在下特地为尊师出面,想请止戈大王教与我师父御龙之法,让他老人家能够得偿所愿。”

止戈见乐言费心安排,竟然只是为了这么个像玩笑般的请求,立刻冷笑一声,一针见血地问道:“我在妖界时也听过殿下和尊师的大名,但听说的都是你们二人不和,常常彼此捉弄,怎么殿下今日倒很有孝心啊!说,熏池大仙给你什么好处了?”

乐言本来还一直保持着春风般和煦的微笑,见到诡计被揭穿,也只能强装镇定地打哈哈:“哪有什么好处啊,在下真的只是想一尽孝道。”

止戈拉起唐华就走,冷飘飘来了一句:“既然殿下如此没有诚意,那御龙之法还请殿下另寻他人吧。”

乐言急了,赶忙阻拦她们,“哎哎……我说,我说还不行吗?那老顽童说我要是能办成此事,就可以放我下山。”

止戈止住了欲走的脚步,趁胜追问道:“这才来青要几天啊,你偷偷下山干嘛啊?”

乐言看止戈不问出个满意的结果是不会遂他的愿了,只能如实招了。

他叹了口气,脸上浮现出了痛苦悲伤的神情,他的目光望向远处,眼里盛着满满的深情,轻轻地对止戈和唐华道:“你们有所不知,在这次未上青要山之前,我曾在人间游荡,与一位姑娘一见倾心,从此我与她对酒吟诗、山盟海誓、忠贞不渝。但,我那板正严肃的大哥啊,他奉父皇之命将我绑至青要山,通过了试炼之后就要在这仙山里呆上一百年啊,一百年后,我钟情的那位人间姑娘早就化为了尘土,我在这修炼法典又有什么用,我与她注定是无法双宿双飞了……”

“说重点!”止戈冷冷地打断在一旁捂着胸口痛心疾首的乐言。

乐言被迫破功,飞速地道清了事情的原委:“现在青要山被结界围了起来,没有仙尊和我兄长的命令,谁都无法私自下山,我要是想再见那个姑娘就必须从设立结界的人手中拿到通行符,我兄长离忧肯定是不会给我通行符让我下山再去人间鬼混的,所以我只能答应我师父让他成功驾驭双龙一次完成心愿,他就会给我通行符让我下山。”乐言一口气把这么长的一段话说完,还是有些气喘吁吁的。

止戈心中一动:“你要下山?去人间?”

乐言喘了口气回道:“对啊,不然费那么多周折干嘛。”

止戈笑了笑,左手摩挲着手中光滑的扇骨,对乐言说道:“本大王好久没去人间玩耍了,现在忆起常去的一家酒楼的酒菜还直流口水呢。正好,这次你带本大王和唐华一起下山吧。”

乐言闻言迟疑了一会,旋即又爽朗对她们说:“可以是可以,但你们可不能在我与她相会时在一旁碍眼。”

止戈和唐华爽快地答应了,乐言便去请熏池大仙来双龙峡的水潭边。

止戈望着那幽幽的水潭出神,唐华好奇地问止戈为什么要和乐言一起去人间,止戈却淡淡地回答是因为吃腻了青要山的清淡素菜,想去人间多吃点肉来换换口味。唐华记起止戈每次吃饭时都一副唉声叹气的样子,也只得摇头笑了笑。

待到熏池大仙来到潭边,止戈轻唤白龙的名字,明潭本来平静的水面开始有了阵阵涟漪,顷刻间,白龙跃出水面,身上银色的麟甲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亮。

熏池在一旁早就已经跃跃欲试了,他一步一步地向白龙挪去,想去抚摸白龙身上的麟甲,白龙察觉到他的打算,冲他打了一个响鼻,给熏池洗了个白日澡。

乐言三人见此情形不禁笑出声来,止戈见熏池的脸色渐渐变得不甚好看,便轻抚白龙的头安慰她,止戈贴近白龙的耳边轻语了几句,白龙摆摆尾表示遵命后,仰天长吟了一声,就见旁边暗潭里的黑龙也从潭中飞出,身上的威严气势压得唐华几人都不敢喘气。

止戈望着幽暗冷肃的黑龙,脑海里竟浮现出了一个人的身影。她轻轻笑了笑,竟觉得这黑龙与另一个人倒是非常相像。

止戈向黑龙说了几句,让他能带熏池上天下地地玩耍一遭,圆了他的心愿,黑龙口中发出一声冷哼,像是非常不屑似的,等了一会,还是顺从地让熏池和乐言师徒两人跳上了他的龙背,飞舞到半空中,等到止戈与唐华也跳上了白龙的龙背,才带着那两个男人猛地往空中窜去。

“啊……”空中传来熏池受到惊吓的惨叫,止戈和唐华忍不住大笑出神。

白龙驮着止戈和唐华平稳地飞上天空,找到了黑龙后便与黑龙一齐并进前行。不过那黑龙倒是有意要玩耍他们一样,竟然在空中左右翻腾,甚至还回旋转圈,吓得熏池与乐言一直都紧紧抱着黑龙的身子,一点都不敢放松。

止戈在一旁看得兴起,打趣地大声朝熏池喊话:“中尊师父,玩得开心吗?”

中尊咽了口口水,强做镇定地大声回道:“当……当然,太刺激了!”只不过他声音里掩饰不了的颤抖还是将他的恐惧泄露了出来。

坐在熏池身后的乐言忍不住取笑他胆子小,这时黑龙一个翻身惊得乐言差点掉下去,师徒俩就这样互相说着讽刺取笑的话语,止戈和唐华在一旁看好戏看得哈哈大笑。银铃般的笑声穿过云层,洒在行过的天空中……

这样无忧无虑的时刻若是能一直出现就好了,只可惜……止戈心下一沉,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第二十章 谁最风流(二)

到了人间后,乐言三人直往天乐坊行。路上他们对了一下行程,发现止戈所说的酒楼与乐言和那位姑娘初遇的地方相隔不远,三人就定下在天乐坊碰头,待明日天亮前再一起回青要山。

乐言一到人间就去那个姑娘家中去寻佳人了,止戈和唐华为了方便在人间行走,皆扮成了男装。止戈身量高挑,平日里着男装惯了,行动派头也十分像男子做派,倒是唐华,因为长得清秀瘦弱,就算扮成了男人,还是很容易就被看出是女子假扮的。止戈看了看唐华的扮相,啧啧地摇头让她还是换回女装吧,她们俩就装成是新婚小夫妻吧。

天乐坊位于长安城最繁华的闹市,门口就有很多摆摊售卖东西的小贩。

在天乐坊二楼选了个临窗的位置,点了满满一桌的珍馐美味。还没等菜上齐,止戈就迫不及待地大快朵颐起来。她便往嘴里塞美食,边对唐华抱怨:“唉!你可不知道,在青要山的这几年本大王都快忘记肉是什么味道了,整天不是青菜就是白菜,连油都舍不得放,枉愧青要山还是仙界圣地,竟然这么抠门!”

唐华在一旁边替止戈盛汤,边叮嘱止戈慢点吃,又没人跟她抢。吃了一阵子后,止戈才渐渐放慢了速度,叫上小二热了两壶酒,开始与唐华对酌起来。

楼下突然出现了一些喧闹声,止戈从窗外探头一看,嘴边勾起了一抹邪魅的微笑,抬扇向唐华示意道:“喏,有一个女扮男装还不像的。”

唐华往窗外一看,就见到离天上居往前好几个店铺的街市上,有两个男装丽人像是在跟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吵架。

之所以很明显能看出那两人是女扮男装,是因为在男人中可没有长得像他们那么妖艳靓丽的人,尤其是正在跟小贩争吵的女子,更是不妆而妖,在人间当数绝色了。

唐华在上面看了一会儿,眼看下面的争吵越来越激烈,那小贩似乎没认出他面前的是女子,竟想像男子一般与那两个女孩赤膊相斗,那两人看小贩如此架势,此刻也吓得花容失色,不知如何是好。

正当小贩的拳头快要落到为首那个最妖丽的女孩身上时,她身边那个看起来像是随从丫鬟般的女孩将她快速扯到了身后护着,小贩扑了个空,却没刹住冲劲,竟然跌到了旁边另一家小贩的摊子上,还扯倒了遮阳用的凉棚,一根粗壮的竹竿慢慢倾斜下来,速度越来越快,眼看就要砸到那个非常艳丽的女孩身上!

唐华眼前一道白色的身影闪过,止戈从天而降,抱着那个女孩往后团团转了几圈退去,止戈抬起拿扇的手对着倾倒的竹竿一挥,本来已经倒了大半的竹竿竟然硬生生地往旁边偏了一个方向,滚落在地。

止戈不再去看竹竿,转头望向怀抱中受惊的女孩,却正好望到那女孩眼中对她的痴迷与逐渐涌起的情意,止戈心中一动,嘴角挑起了平日里常有的邪魅微笑,更加用力地望向了女孩眼睛的深处,像是要望穿她的心。

一旁的另一个女孩见到自家主人刚刚虎口脱险松了口气,急忙迎了上去。“公……少爷,您没事吧?”那像是随侍丫鬟的人担忧问道。

止戈留意到那丫鬟最初的改口,心里闪过一个念头,脸上的笑意不禁更加深了。

“这位公子没受伤吧?”止戈也装作关心地问,那个女孩见止戈对她神色关切,脸上居然露出了一点红晕,轻轻摇了摇头后便低头不语了。

止戈见此,便也放下心地点点头,道:“竟然公子无事,那在下就告辞了。”她已经看到不远处的唐华在等她了。

“哎,别走,你救了本公……本公子,本公子一定要好好谢谢你,敢问阁下名讳?”听到止戈要走,女孩心急起来,想办法要拖住他。

周边的围观群众已经散去,街上又恢复了以往的熙攘繁华,止戈回转过身,用清亮的声音一字一句地回答道:“在下止戈,终止世间干戈的止戈。”她对那个女孩笑着执扇揖了一礼,潇洒地转身离去。

“我叫馆陶,你记住,我是长安的馆陶。”女孩大声地朝止戈的身影呼喊,全然不在乎周围人在听到这句话时的惊恐,她只是希望那个人能记住罢了。

许多年之后,当馆陶已经鬓发斑白、儿孙绕膝,她还会清晰地记得,很久之前的中午,有一个翩翩白色身影从天而降,将她从倾倒的竹竿下救出,那个人的身影、笑容、声音,已经成了她这辈子最美好也最遗憾的记忆。

“你在看什么?”一个有磁性的声音出现在馆陶的耳边,馆陶知道,她这些天心心念念的人终于回来找她了。

她愠恼地转过身,柳眉微竖,向乐言冷声道:“你终于知道回来了!你知道本公主等你等了有多久吗?你当初为什么莫名其妙地消失?既然消失了,干嘛还再回来?”

乐言被馆陶含着怒气地问话连连问住,有苦说不出。

当初他皇兄直接去了人间皇宫抓他去青要山,他话都没说出一句,更别提是跟这人间公主好好道别了,她这么生气也是理所应当的。刚刚他去皇宫没寻到馆陶,便依着她的气息在人间搜索,没想到她竟然和宫女偷偷溜出宫玩耍,也是,她一直被闷在皇宫里,不得自由,想出来玩也是人之常情。

这样想道,乐言脸上就露出了宽慰的笑容,他继续用他那有磁性的声音哄着眼前这位娇横的公主,“好了,当时我不告而别确实有我的苦衷,今日这次我也是偷跑出来寻你的,你莫要生气了,咱们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聊聊天吧。”

公主抬头望了一眼乐言,那是一张连女人见了都艳羡的英俊脸庞,即使已经相处了这么久,再看他也还是会被惊艳到,当初自己就是被他这副好看的面庞吸引到,才让他住在公主府里的,不过,今日再看,眼前竟然出现了那个白衣潇洒的身影……

馆陶摇了摇头,回道:“好啊,本公主正好饿了,听说前面的天乐坊还算是不错的食馆,咱们就去那里边吃边聊吧。羽儿,走。”说着叫上身边的丫鬟,两人抬脚向前面的天乐坊走去。

“天乐坊?哎,别去!”乐言想要上前阻拦,但是已经来不及了。他现在只希望不会那么巧遇到那个人。

不过,虽然他是神界二皇子,上天也不会总让他如愿的,他刚和馆陶两人上到二楼,就看到坐在桌子上又吃了起来的止戈。

乐言还在想要不要和她打招呼时,馆陶就已经迈着小碎步惊喜地跑到了止戈面前。

“止戈,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馆陶又惊又喜地对止戈说道。

止戈看了她一眼,又看到了她身后脸色不怎么好的乐言,心里嘀咕着:不会这么巧吧,这个女孩难道是?止戈笑着回了馆陶,然后将目光移到乐言的身上,轻巧招呼道:“乐言,这个可是你们自己找上来的,可不能怪我。”

馆陶的目光在他们二人身上游离了一会,好奇地问道:“你们认识?”止戈只看着乐言但笑不语,乐言看着一脸奇怪的馆陶,无奈回应道:“这位是我的同窗,止戈。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馆陶脸一红,娇羞地告诉乐言:“出门没带银子,刚刚和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争执了起来,差点被一只大竹竿砸到,幸好有止戈公子出手相救,馆陶才可安然无恙。”

止戈眯了眯弯弯的眼睛,笑着回道:“一件小事,公主不必放在心上。”

馆陶与羽儿相顾看了看,知道她们身份已经败露,便都羞红了脸垂头不语,要知道,在本朝,对女人的限制和要求是非常多的,像她们这样私自女扮男装出来,传出去对她们的声誉是有很大影响的。馆陶突然想到,刚刚在大街上,自己对着止戈喊出了自己的名字时,周边人对她的态度,这件事肯定会传到父皇母后耳中,到时候她可就要遭殃了。

乐言看着馆陶对止戈的态度,心中不禁有点不是滋味,再看向止戈时,眼中就出现了一些敌意:这个黄毛丫头,青要二试时就敢勾引我偷我的气息,这次竟然还想偷本殿下的姑娘吗?本殿下就不信,你一个黄毛丫头在女人面前还能有本殿下风流?

突然想起来什么,乐言向止戈问道:“唐华呢?你们不是一直形影不离的吗?”

止戈看了他一眼,淡淡回道:“好不容易出来一次,她回老家探亲去了。”

刚刚唐华出去等她就是想跟止戈说自己想回冥界看看爷爷,等天亮前再到天乐坊与他们会合。止戈忆起有些怕她看穿心事的唐华,叹了口气,知她去看爷爷是假,去看她的心上人是真。

馆陶面色微变,忆起止戈先前离去时好像是在朝一位等他的女子走去,馆陶也不顾会不会失仪,向乐言探寻道:“唐华,是谁啊?”

止戈向公主笑了笑,解释道:“回公主,唐华乃是止戈的妹妹,今天和在下一起出来,刚刚跟着亲戚回老家探亲了。”

馆陶有些放心,害羞地向止戈道:“原来是公子的妹妹,是馆陶唐突了。”

乐言脸色更加难看了,他可没见过馆陶跟谁这样细声细语地说话,馆陶是整个人间的长公主,从小被千万人宠爱着,性子娇气,只有别人这样细声细语跟她说话的份,她可还没在哪个人面前这样娇羞过,包括已经与他定情的自己。

第二十一章 谁最风流(三)

这时,一阵急促又训练有素的脚步声响起从楼梯处响起。三人望去,只见一个身着官服的人带领一队卫兵直接走到了馆陶的身边,说是皇上已经知道她私自出宫的事,请馆陶跟他们回宫。馆陶翻了个白眼,只能无奈地跟止戈他们告别。

乐言见她要走,急忙上前一步,拉着馆陶的手带她走到一边,跟她坦白道,他这次是偷偷出来,不能被家里人发现,出来的时间也不能太长,所以以后还是要很长时间不能再见到她了。但是自己一定会想尽各种办法出来找她的,让馆陶一定要等着自己。

馆陶盯着眼前这个曾经令她失魂丢魄的美男子看了半晌,冷冷地回道:“罢了!你以后再也不要来找我了!”

乐言心里一颤,急急追问为什么。

馆陶不再看他,只盯着窗外,淡淡地道:“没有为什么,只是我现在心里再也没有你了。既然我们无法经常见面,那你还是早日忘了我为好,大家各自天涯,相忘于江湖吧!”

乐言睁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的馆陶,几个月前他们还才在月下山盟海誓,可现在曾经迷恋他的那个小女孩、小公主,竟然现在对他说,不要再见!

“若是你觉得我不经常来看你,我可以跟家中商量,尽量一年,不,半年来看你一次……”

“不用了,我是公主,注定要和皇家贵胄的子弟成婚,至于你,以前我不介意你的来历和出身,可是现在,我已经大了,也是时候考虑现实的问题了。”馆陶打断乐言的话,又继续说道:“你也不要苦苦纠缠,也不用表现得太过伤悲,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快点忘记我吧,我只不过是你一生中曾经喜欢的女子中的一个,但肯定不是最喜欢的那个。 哈!”馆陶苦笑了一声,低下了头,少顷,她抬起头来,径直朝等着接她回宫的官兵那走去。

走了几步,她顿住了脚步,仍然没有回头。乐言以为她是回心转意了,立刻带着期待的神情想过去拉回她,可几句话飘了过来,乐言抬起的脚步又立即停滞了。

“乐言,谢谢你喜欢我,也谢谢我们曾经拥有的那些时光。”于我来说,那些记忆已经足够支撑我过后半生了。

她曾喜欢过他,若是当时他没有不告而别,或许自己早就请求父皇母后将他招作驸马了,但是,在她刚刚确定自己心意时,那人竟一句话都没留下就走了,她痴痴地等了他许久,直到感觉自己再也无法坚持下去。她这次偷偷出宫就是想到他们以前相遇的地方来做个了断的,有时候,真的是有缘无分。

乐言在过了一段时间之后才想明白,神界与人间的时间相差很大,神界过一天,人间就已经过了数月,他在去青要山参加试炼前一天曾被皇兄绑到神界,他以为与馆陶只有十几日未见,却不知已经过了两年。这两年,足以让一个情窦初开的女孩好好审视自己的心,并狠绝地断了想念。

或许,神族与人族之间的隔阂,实在太深。

馆陶向止戈不舍地道了别,便没有再看乐言,直接随着寻她的官兵们回了宫。

那个背影里透着一些决然,乐言看着她离去的身影,在那一刻似乎也有些明白了什么。

“啧啧啧啧……”止戈边摇头叹气边搭着乐言的肩膀取笑道:“看来你心爱的姑娘不要你了。这才几天啊,就这么狠心?哎,说实话,这是不是你第一次在女人身上栽跟头,是不是?”

乐言懒得理她,迅速地将身子一抖,扔掉止戈勾着他肩膀的爪子,一个人走到饭桌前,郁闷地喝起酒来。

止戈刚想上前再“安慰”他两句,就见到馆陶公主身边那个叫羽儿的姑娘折返回来找他们。乐言眼睛一亮,期待地问:“羽儿,是不是馆陶让你过来找我的?”

羽儿看着这个让他们公主伤心数年的男人,冷冷回道:“是!”乐言心中一喜,羽儿接着说道:“公主请乐言公子将她曾赠与公子的锦帕还给公主。”

乐言脸上的笑容一滞,慢慢地从胸前掏出了一块绣着图案的白色手帕,犹犹豫豫地交给了羽儿。之后,他给自己面前的酒杯斟得满满的,抬手仰头一饮而尽。

羽儿见乐言这番苦闷的样子,心里才觉得有些解气。想到公主的交代,她往旁边走了几步,来到看热闹的止戈身边,向止戈微微福了身,从袖中拿出了粉色锦帕,献给止戈,说道:“公主说出宫前未带什么贵重的物件,只这一块手帕是她亲手绣的,希望能送给止戈公子,还请止戈公子见帕如见人,要一直记着我家公主才好。”

止戈睁大了眼睛看着那绣了同心莲的粉色绣帕,不知说什么好。

她往前看了看乐言,发现他虽是在喝酒,但端着酒杯的手却一直停在半空中,应该是在偷偷注意这边的动静。止戈嘴角勾起一抹微笑,接过了绣帕,温和有礼地向羽儿说道:“替我谢谢你家公主美意,初见公主时,便觉得惊为天人,如此惊艳容貌,止戈定不会忘记的。”羽儿被止戈的这一笑搞得迷迷糊糊的,又听她这样夸自家公主,心里又羞又喜,急忙嗯嗯地应了一声,就立刻娇羞地跑走了。

止戈拿着锦帕,看了看面前脸色冷硬到能和他皇兄有一拼的乐言,凉凉地笑了,道:“嗯……这手帕真香,虽然本大王也不是第一次收到女孩子送的手帕了,但可能是公主送的吧,用了上好的香料,闻着就香气扑鼻,让人一闻就想起馆陶公主那娇艳的容颜呢。”

乐言只顾低头喝闷酒,并不理会止戈的风凉话。

止戈见他如此,倒有点想安慰他起来:“哎,二皇子,何以解忧,唯有杜康!这点酒怎么够解您的忧呢?小二,拿最烈最好的酒来,要多!要烈!”说完,止戈看也不看就扔给小二一块大金元宝,把小二乐得立马就找人抬了许多陈年好酒来。

止戈从地上随便拎起一坛酒,打开封口闻了一下,点头称赞道:“嗯,二十年的女儿红,二皇子可一定不能错过。”说完,便拿起她让小二准备的喝酒用的大海碗,举起坛子给自己和乐言都倒了满满一碗。倒好酒后,止戈端起酒碗,豪迈又不失潇洒地说道:“有这样的好酒喝,才不枉本大王来人间走了一遭,乐言,本大王敬你一碗,谢谢你让本大王终于能从那无聊透顶的青要山出来,有今天的这等好酒好肉享用,来,先干为敬。”止戈说完,仰头一饮而尽。

乐言见她如此豪饮,又联想到今天他的伤心遭遇,心下愁闷,便也举起海碗将酒饮了个干净。

止戈瞧见了,爽朗地哈哈大笑,继续和乐言大口喝起酒来。

天阶夜色凉如水,坐看牛郎织女星。

夜已深了,天乐坊里却仍然灯火通明。天乐坊的二楼,两个容颜似仙的俊俏哥儿此刻正相对趴在桌上,满嘴醉语胡话。

“本殿下跟你说啊,本殿下和……嗝……我和馆陶就是在前面不远处的湖边相遇的。当时,她和她的侍女第一次偷溜出宫玩耍,不慎丢失了帕子,前来寻找,正巧被本殿下给捡着了。对……就是今天又被要回去的帕子。那时啊,嗝……她还是一个娇蛮的小公主,不谙世事,我见她单纯天真,有意戏弄她,而她就真得被我耍得团团转,哈哈……”想到动情处,乐言不禁笑了起来。

只不过如今……

想到这,乐言怒视着前面的止戈,吼道:“本殿下自诩是天上地下六界间风流潇洒第一人,谁成想,竟会栽在你这个黄毛丫头手里,还是两次!来,继续喝,咱们比酒量,谁赢了谁就是六界间第一风流的人。还有,本殿下若是赢了,明日就将馆陶再重新追回来。”乐言说完,边嘟囔着边给止戈又倒了一大海碗三十年的竹叶青。

止戈闻了闻碗中酒的香气,睁了睁因醉酒而有些迷离的双眼,对面前同样喝大了的乐言说:“比就比,本大王虽然美貌……嗝……未必是六界里排得上号的,但是这风流手段可比你高超多了,你去妖界打听打听,有多少……嗝……多少狐狸精、狮子精、男妖精、女妖精拜倒在本大王座下,今天那馆陶公主喜欢我是再自然不过的了,你眼红……嗝……你不服气,也没有办法。”止戈拿起眼前的酒碗,豪情万丈地将那一海碗三十年的竹叶青一饮而尽,对面的乐言见了,也迅速大口地饮起酒来。

两人就这样边说边骂边饮边战,不知不觉间,地上本来放着的几十坛陈年烈酒竟已经被饮了大半,而止戈和乐言,也已经趴在桌上,醉得人事不省。

夜愈深了,有打更人敲梆的声音传来,已是三更了。再过两三个时辰,天就要亮了。

止戈趴在满是空酒坛的饭桌上,头一晃一晃的,突然,她的头垂下,变得一动也不动了。

过了片刻,一个身影从止戈的身体上坐了起来,接着又站了起来,她走到醉成一滩烂泥的乐言身边,冷笑了一声,悄然隐入了看不见的空气中。

第二十二章 情字误人

夜色笼罩下,一个白色身影驾云疾速在天空飞过,最终,身影停在一个高门深户的上空,她从胸口拿出一个发光的锦囊,眼睛注视着那户人家内院的一扇门,飘在空中静静地等待着。

少顷,一位梳着妇人发髻的女子悄悄打开门出来,抬头见到了漂浮在空中的身影,便驾云腾空飞了起来。那白色身影见到了那女子,也率先驾云飞走。两人一前一后,像远处的密山飞去。

两人在密山山脚停下,脚下云团渐渐散去,止戈回转过头,微笑地看向身后的人。

“止戈。”思梧此刻才能开心地跑过去抱住止戈,人间岁月匆匆,她们已经两年没见了。

止戈也开心地回搂着自家姐姐,二人多日未见,顿时叽叽喳喳地说了起来。

突然,止戈的脸色冷了下来,她凝视思梧,用几乎不带感情的声音对她说道:“这次我费了这么大力气出来,就是有件事要跟你说,你要仔细听好了。”

思梧有点被止戈的语气吓到了,面色也跟着严肃起来:“好,什么事,你说。”

止戈望着思梧,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但那丝不忍又很快消失不见,她用僵硬的语气对从小与她一起长大的义姐道:“我帮你瞒着父皇,让你和顾良佑这个人类成了婚,是因为我知你的性子,虽看起来柔弱,实际上,自己认定的东西是怎么都不会放手的。但是《天地法典》第一条就规定,异界不得通婚。以前我一直反感《天地法典》的天道律令太过死板无情,所以才会同意你与人类通婚。但我这次去了青要仙山修习法典,才知道为何三大神要禁止异界通婚。”

思梧见止戈停顿下来望着自己,心里涌出几分不详的预感。她突然有点害怕听到接下来的话,但她逃不了。

“因为,异界通婚所生异类,将来极大可能成为六界祸患,给六界带来恐怖的战乱和死伤。”止戈望着思梧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她不让思梧的眼睛有丝毫闪躲的机会,就是逼着思梧去面对这个迟早要面对的现实。

思梧的心像是沉入了无底深渊,她一步步后退着,像是不敢相信这些话,也不敢相信这些话是从她最亲爱的妹妹口中说出的。

“不……不,止戈,良佑他一直想要个孩子的,我也想要,我想要我和良佑的孩子。”思梧的眼中流出泪来,难道她作为一个女人,和相爱的男人生孩子的权利都没有吗?

思梧捂着胸口低声不停地啜泣,良久,她抬起头来,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盯着止戈,缓缓地问道:“止戈,你这次来,就单单是要告诉我这些的吗?”

止戈的眼角泛起了泪光,她哽咽着,摇了摇头。

思梧像是被判了死刑的犯人,绝望地望着止戈一步步靠近她。

“不……不,止戈,你不能这样。”思梧大哭着绝望地乞求。

听到最爱的姐姐的如此苦苦哀求自己,止戈突然很想放弃。她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但是,她颤抖的声音和颤抖的身体还是暴露了她此刻的悲伤。或许,从这一天开始,她从小敬爱的姐姐就要恨上她了,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原谅她。

止戈压着嗓子,对后退的思梧说:“姐姐,对不起。若是你想和顾良佑在一起就不能有孩子,若是你想有孩子,也必不能是与人类生的孩子,是跟我回妖界,从此再也不见顾良佑,还是失去生孩子的权利,这个只能你自己选,我不会逼你。”

思梧心碎了,她抬头看向夜色如水的天空,很像她之前每个夏夜和顾良佑坐在凉亭中看星星的天空。

虽然一直知道可能会有这一天,但她死也不会想到这一天竟会是她最相信的妹妹止戈,搬出了《天地法典》要逼她做出选择。

今天,她就要做出选择了。

思梧侧头看向止戈,眼中一片黯淡,她轻轻地对止戈说话,语气就像她与止戈以前经常聊女儿家私事的语气:“止戈,当初你来人间找到我与良佑时,我特别害怕你会把良佑杀掉,或者会想办法拆散我们,你是我最爱的妹妹,他是我最爱的男人,我不想夹在你们中间做选择,实在太难了!所以我苦苦求你,求你成全我和良佑,后来你第二次来看我时,你说同意我和良佑在一起了,愿意帮我一起隐瞒父皇,你知道我有多开心吗?就像以前我们一起瞒着父皇偷偷把他私藏的好酒拿走给辰颜的爹做生辰贺礼一样,我们一直是在一起的。”思梧看向止戈手中的折扇,黑檀木的扇骨,上面雕刻着火纹,扇尾的檀木已经被磨得发亮,看得出来扇主人是常常将它带在身边的。

“那把扇子是我向良佑学会制扇后做的第一把扇子,前后用了两个月时间,但是终于赶上了你的八百岁生辰,我知道,你一直想要一把称手的扇子的。”思梧轻轻笑了一下,似乎回忆起她送给止戈扇子时止戈开心的样子。

“姐姐!”止戈手里握紧了折扇,伤心地望着思梧。

“止戈,你从出生起就被妖界众人寄予厚望,担负着振兴妖界的重任,你是不会允许妖族与人类生下异类,来威胁妖界的。”

“止戈啊,父皇说你是妖界千万年来唯一能将妖界变得空前强大的人,现在我终于知道,他是对的。你的冷心冷情,再加上你六界间无可匹敌的法力,你一定会是妖界有史以来最强大的女帝!”

“姐姐!我不是……”止戈眼里流出泪来,她是蛇,蛇是不会流泪的,若是她当真冷心冷情,那这滴又咸又苦的水是什么?

思梧似是不想听她多说,生硬地打断了她:“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止戈,我选顾良佑。”

思梧说完,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止戈缓缓抬起手,一道白光向思梧的腰间飞去,没入了她的身体里,消失无踪。

止戈轻声道:“这个咒会让你五十年内不会有孩子,那时顾良佑的阳寿已尽,你也可以安心跟我回妖界了,到时我再替你寻一桩满意的婚事,一定不会委屈你的。”

思梧轻抚自己的肚子,惨然笑了一笑,不再看止戈,决绝离去。

“姐姐,我是为了你好,姐姐!”

止戈朝思梧离去的背影大喊着,声音里带着哭腔。

那一晚,除了丝毫未停下脚步的思梧,没人会知道不可一世的招摇王止戈也会哭得如此委屈与彷徨。

冥都阎罗殿内一直都是阴暗冷寒的,不止阎罗殿,整个冥界都是如此。

唐华自小生活在冥界,自己身上也和冥界的其他人一样阴气不绝的,就连冥王也一直是阴气森严的样子。

殿台前放着一张长桌,桌子两边如往常一样堆了高高的公文,桌上放着一盏油灯,殿内有阵阵阴风吹来,油灯的火光被风吹得时隐时现,整个阎罗殿也在这样的烛光里时明时灭,明暗不定。桌子一角放着一个香炉,此刻已没有香烟从里面腾出,应该是香炉内的香已经燃尽了。

长桌后有一个男子身着便服正趴在桌子上小憩,均匀的呼吸从他鼻中发出,像是睡得很沉。

一个黑衣女子悠悠飘到男子身边,轻轻替男子披了件外衣,又拂袖从桌旁放置的香盘里夹了块大小适中的香块放入了燃尽的香炉中,她的手在香炉上空轻轻拂过,香炉里便重新升腾出白色的烟雾,顷刻间,阎罗殿内就充满了令人心神安宁的香味。

“唐华……”熟睡的男子呢喃着,手向一旁抓去,将女子扯入了自己的怀中。

他坐在椅子上,低头看着那女子,眼睛半闭半睁,像是仍尚在睡梦中。

一点预兆都没有,男子就发狠地向女子吻去,攻势猛烈,像是压抑许久的情感终于在此刻爆发出来。他紧紧地搂着怀中女子,好像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女子被搂得紧,吻得紧,初时还有一点吃惊,不过很快就闭上了眼睛,任着男子搂抱与吸吮。

阎罗殿内的风仍旧未止,闪烁的灯火映衬在桌后紧紧拥吻的两人身上,像是一场鬼魅的梦境。

夜空中的星星将要隐去,太阳快要出来了,很快,这一夜就会过去。有人失去了什么,有人得到了什么,有人放下了什么,这些,只有他们自己能体会到。

晨光初现,有些贪早的小贩已经勤劳地将摊子摆好,等待会有来往的买家光顾。渐渐地,长安最繁华的大街有了些喧闹声,很快,这里就会如往常一样的熙攘热闹。

唐华回到了天乐坊的二楼,却只看到了散落一地的酒坛子,并未看见乐言和止戈的身影。

唐华左顾右盼,决定去一楼找小二打听一下。“噔噔”的一串脚步声响起,有人上了楼,现在远未到饭点,怎么会有人来这里呢?唐华奇怪地回头望去,却惊得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离忧看了唐华一眼,眼睛又往地上扫了一下,用仍旧冰冷的声音向唐华问道:“他们俩呢?”

唐华不由自主抖了一下,战战兢兢地回道:“嗯……我刚刚……”

唐华结结巴巴的话还没说完,一个清冷的声音就突然响起,打断了她刚想出的谎。

“本大王好好的站在这呢,离忧殿下还是快点去寻令弟吧!”一个不可一世的声音响起。止戈淡淡看了一眼离忧,便径直走到酒桌旁,捡起还剩小半的酒坛,往昨晚自己用过的酒碗倒起酒来。待酒满后,她一手拿起酒碗一饮而尽,再重重地将酒碗搁到桌上,继续满酒,继而饮尽,直到坛里的酒已被她喝光,她才放下酒碗,转头对惊讶地看着她饮酒的两人说道:“找不到乐言吗?我知道他在哪里。”

因是清晨,城郊的湖面上蒙了一层飘渺的雾气,恍然间,令人感觉如在神界。

乐言站在湖岸旁,眼神如湖面的雾气一般飘渺。一阵清风吹来,稍稍吹散了湖面的薄雾,也吹得乐言的袍摆翻飞,飘飘欲仙。

在乐言的心里,不久之前他还在与馆陶对酒吟诗,花前月下,馆陶望着他时眼里浓浓的情意让乐言万分确定这个女孩已经对自己暗许芳心,但才过了短短一月,馆陶就说不想再与他相见,还移情别恋到初次相见的止戈身上,最过分的是,止戈还是个女子,这让乐言感受到了深深的挫败感。

他费尽心力想来人间再见馆陶一面,没想到再见时竟然是恩断情绝。乐言自嘲地笑了笑,嘴角边是化不去的苦涩。

以前他自诩风流,将世间情爱玩弄股掌,现在,他这样算是得到教训了吗?情之一字,真的误人误神。

离忧和止戈一行人来到了湖边,便看到乐言一个人对着湖面出神。离忧心里有点不忍,二弟和人间公主的事他多少知道一点,若不是当初他听从父帝命令将二弟绑至神界,乐言如今也不会如此心苦。

可,就算人能修炼成仙再成神,这中间的曲折磨难也是非常人所能忍受的,莫不如就像现在这样,痛一会就好了。

不像这世间很多真正为情所困之人,强行在一起,却也落得终身不幸的结果。如他们的父皇,他们的母后。

离忧眼神闪了闪,抬脚轻轻来到了乐言的身边。乐言回头看着从小虽不爱言语但总是爱他护他的大哥,淡淡地笑了。他想起来自己还要回青要山上晨课,那堂课是泰逢所教,要是被他这个一贯严厉的师伯发现他们偷偷下山,肯定会受到严厉的处罚。皇兄也是发现他们擅自下山,担心他们受罚,才亲自来接他们的吧。

“皇兄,时间不早了,我们还是赶紧回青要上课吧。”乐言看了看身后静静等着他们的止戈与唐华,又看了看眼中透着些许担忧的离忧,扬起了他一贯风流潇洒又迷人的微笑。

离忧见此,放心地朝他点了点头。

擅跑出来的人间一日行就要结束了,今天过后,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才能再从青要山出来去人间一趟,也不知下次他们再去人间时,又会遇到什么人、什么事。

云团穿过层层云雾,向青要山的方向飞去,阳光透过云层洒在他们这群年轻人的脸上,虽然各自心事重重,但看上去却仍充满了希望与生机。

第二十三章 报恩青女

从人间回来之后,乐言、唐华与止戈三人上课时便一直魂不守舍的。

所以当离忧进入教殿来任课时,看到的就是他们三个个个单手支着头用或迷离或忧愁的眼神望向窗外的场景。

耐心又细致地将这堂课讲完,离忧便唤了乐言跟他回他在青要山暂住的赤垣殿。将前几天他回神界处理公务时母后托他带回来的一些蟠桃和乐言最喜欢的点心给了乐言。乐言手里端着食盒,也只是点头谢过,仍旧是打不起精神的样子,离忧本想着安慰他几句,想了想,还是算了,他相信自己的弟弟其实早已看清世事,这次小挫折也很快会过去的。

弟子住的寝殿里,止戈坐在桌旁,一回想到思梧离去前看向她的眼神,心就止不住地烦乱起来。那是她自小最亲最爱的姐姐,她现在都有些后悔仅仅因为听信了离忧的话就对思梧施避子咒,让思梧第一次对她说了那么重的话。就算离忧说的话都是真的,说不定还有其他更好的两全之法呢。

又这样想了一会,止戈的心情更加烦乱起来。

她随意地往四周看了看,就看到了坐在一旁的唐华托腮出神的样子,眼里漾满春意,脸颊上还带着一些红晕。像是回想到了什么甜蜜的往事,唐华忍不住轻笑起来。意识到有人在盯着她,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立刻恢复了正常的申请,正襟危坐起来。

止戈撇了撇嘴,打趣又好奇地问道:“从人间回来之后你就整天这个样子,我一直想问你呢,你上次说回冥界看望爷爷,是不是还顺便看望了其他人啊?”

唐华害羞地咬嘴唇,回道:“哪有,人家就只是去看望爷爷的啊。”

“哈。”止戈满脸的不相信,继续问道:“你的冥王大人呢?他知道你回去过吗?”

想到冥王,唐华脸上的红晕更加深了,她向止戈点了点头,想了一下,继而又摇了摇头,然后马上又把脸埋得更低了。

止戈嫌弃地看着唐华一脸的小女儿姿态,忍不住打击她说:“冥王给你吃了什么药啊,把你变成眼里心里只有他的小女人。但你还是别高兴太早啊,本大王可从来没听说过古往今来的冥王有娶亲生子的,你对你家的冥王大人还是趁早死心的比较好。”

唐华怔了一下,继而又扭捏地啐了一口止戈,绞着手指喃喃回道:“止戈你真是的,说什么娶亲生子啊,人家只是想呆在冥王大人的身边做一个服侍他的婢女就好了,只要能在一旁看着他人家就心满意足了。”

止戈被唐华这般扭捏又痴情的话语震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反应过来后就一个劲地摇头叹息,连骂唐华没出息。

夜已深,止戈摇头望向浓重的夜空中,远远传来清浅的瑶琴声和轻柔的歌声,那是青女在西塬自己的宫殿里抚琴和歌,歌声曼妙柔美,让人忘记了连日的不愉快,只想短暂地沉浸在这令人迷醉的歌声里。

冰清阁因降霜仙子青女可为人间降去冰霜得名,也有人说,是因为降霜仙子青女是六界间难得的美人,又冰清玉洁,让人望之即生不出邪念,所以她居住的宫殿理应被称为冰清阁。

冰清阁不像其他两位仙尊居住的寝殿般热闹,每日有座下弟子或座下宠物整日陪着两仙尊。玉尊青女喜静,她又并无收弟子的习惯,所以除了偶尔有洒扫弟子过来整理外,整个冰清阁就只有青女一个人。

除了降冰霜于人间和教授法典外,青女闲暇时便会坐在冰清阁庭院里高大的梨树下抚琴唱歌,她的琴艺很好,在六界中也少有人能比拟,她更有一副天生的好歌喉,唱出的歌声令最擅歌唱的鲛人族都自惭形秽。每当她开始静坐于树下抚琴唱歌时,悠远的琴声与歌声会立刻飘扬在整个青要的上空中,给千万年一直安静的青要山增添一丝惬意。

这晚,她正坐在梨树下抚琴,高大的梨树上挂满了成熟饱满的雪白梨子,风一吹过,梨子在纤细的枝头摇摇欲坠,好像就快要掉下来似的。

一曲毕,青女抬手轻轻抚稳颤动的琴弦,准备稍稍歇息会。

这时,一个雪白的、圆圆的大梨骨碌碌滚到青女跪着的腿边,她挽袖用好看的兰花指轻轻将梨子捡起,抬头向树上缓缓望去,一双干净明亮的大眼睛也正在望着她,这双美丽的眼睛的主人此刻正站在树上,见到青女看过来也不惊慌,反而随意地从旁边的树枝上摘了一颗饱满汁多的大梨子,连擦都不擦,就咔咔地大口吃了起来。

青女不由地笑了一下,举起手中的梨子向树上的女孩问道:“你送给我吃的?”

止戈嘴里嚼着梨子点了点头。

青女笑着向止戈道了声谢,却并未如止戈般开始大口吃起来,而是从一旁放茶水的小桌上拿起一把小巧的水果刀,耐心地将大梨子的皮一圈圈削去。

止戈见状,将吃剩的梨核扔到地上,把沾了梨汁的手随便在身上擦了擦,轻飘飘地从树上飞到了青女的身边,撩袍子坐了下来。

她看着青女一圈圈地削梨皮,削了半天梨皮都未断,不由地点头赞叹。不过,她更好奇的是,传闻中如冰清般的玉尊竟然如此平易近人,自己私入她的宫殿也不见她生气。

“玉尊师父,我私入您的寝殿,您不生气吗?”止戈往前凑了凑,好奇地看着青女。

青女抬头看了看问话的止戈,发现她正睁着晶亮又纯真的眼睛仰头看着自己,便不自觉地温柔一笑,用好听的声音回道:“那你告诉本尊,你来冰清阁做什么,或许本尊就不会生气了。”

说完,她将削好的梨子笑着递给止戈,说道:“吃梨还是削皮会好些。”

止戈愣愣地看着面前这个如水般温柔又美丽的女子,突然感觉到无比的亲切。她接过青女手中的梨子,啊呜,咬了一大口。嗯,仙山的梨子都比别的地方的甘甜。

一口咽下,止戈郑重地回道:“弟子在住处被青女师父的琴音与歌声吸引,所以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冰清阁,扰了师尊的清静,还请师尊恕罪。”

青女微笑着摇了摇头,用一片干净的帕子擦着刚削过梨的手,低头不语。

止戈望着仙女姐姐安静微笑的样子,恍然忆起在浮山时重伤的自己就是在她的怀抱中,朦胧地看着她安静的脸睡过去的。

不,还有更久远的时候,自己似乎就在她温暖的怀抱中,她低头看着自己,笑容亲切,令人安定。

将梨子吃完,止戈试探着问了一句:“青女师父,弟子应该是在何处见过您吧,总感觉您特别熟悉,您有印象吗?”

青女将止戈的手拿到自己身前,又掏出一块帕子,仔细地为止戈擦拭起沾满了梨汁的手来,她轻轻地道:“本尊是见过你,那时你特别小,你的满月礼就是在青要山的和合大殿上办的。在你的满月礼上,六界各族的代表都聚到了一起,为你,还有《天地法典》的出世庆祝。当时只有本尊一个女子,所以照顾你的重任就自然落到了本尊的身上,那时候,本尊可抱了你整整一天呢。”

止戈大吃一惊,没想到自己与青女还有这样的前缘。她高兴地像个小孩子,直说怪不得她第一次见青女师父就觉得很熟悉了。

不过……

止戈仍然有点不死心,继续试探地问道:“那在那之后,您有见过我吗?”

青女奇怪地看了看如此追问的止戈,迷茫地摇了摇头。

止戈的内心有点失望,不过一想起当时她是以自己的原身——蛇的形态被青女所救,她不认识自己也是理所当然的。很快止戈就振作起来,开始与青女聊起了满月礼上的往事。

连日来的烦闷渐渐消除,这个静谧的秋夜,终于变得比前段时间美好一些了。

回到了寝殿,唐华早已经熟睡,止戈洗漱了一番,便也上床躺着了。她用胳膊枕着头,望向窗外的圆月,回想起青女对自己像妹妹又像孩子般宠溺的行为,低低喃喃了一句:既然她没认出我,那我就报恩报得低调一点好了。闭上眼睛,她便沉沉睡去了。

翌日清晨,青女梳洗好准备去教殿上课。她打开门正要迈脚,却感觉到一些异样,低头往下看去,门外躺着一只造型精巧的木盒,打开后,盒子里放着的是几块绣工精巧绝伦的天蚕丝手帕,青女抚摸着触手光滑的手帕,忆起昨天那个与她谈笑的女孩,有点无奈又有点欣慰地笑了笑。

乐言进入到教殿,一眼就瞧见了正襟危坐、双目有神的止戈正捧着讲义钻研,立刻就震惊地拉着一旁的唐华低低询问:止戈昨晚是不是受到了什么重大打击,前段时间还摊在桌上像条软蛇呢,今天怎么就变得这么发奋图强了。唐华向止戈的方向看去,皱眉摇了摇头,止戈昨晚出去了一趟,她都不知道止戈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更不知道止戈是为何变成这样的。

青女走入教殿,对着止戈投射过来的殷殷目光回了个温柔的笑,便开始准备讲课了。

乐言和唐华看着满足得像是受到老师鼓励的小孩子的止戈,无语地对视了一眼后,便迅速地低头听课了。果然,止戈有时还是有点像小孩子的。

第二十四章 止戈冬眠(一)

时间一点点流过,转眼间冬天就要到了。

虽然作为一条蛇的止戈还是没能脱掉动物冬眠的天性,自天气变冷时就哈欠不断,每日除了青女的课,其他的一律趴在桌上闷头大睡,但是她隔三差五地去冰清阁找青女的习惯并未受到冬眠的影响。

一日,她又上冰清阁来找青女玩,还没进门就开心地先喊了起来:“青女师父,这次我又在后天袋中找到了几本琴谱,特地拿来……”话声戛然而止,止戈看到黑衣黑袍的离忧正端坐在主殿的侧座上饮茶。

“你怎么在这?”止戈没好气地直接问道。自从思梧的事过后,她就把气全撒在离忧身上了,见到他就没个好脸色。

“止戈,不得无礼。”青女手中拿着一个锦盒从里间出来,正好看到止戈冷眼对待离忧的场景,不由得出声教导了一下。

止戈见青女出来了,也就只好闭嘴不言。

青女将手中的锦盒交给离忧,端庄地说道:“离忧殿下,这些是本尊亲自制作的一些香块,有宁神助眠的功效,希望能为天帝的失眠之症起些作用。”

离忧接过锦盒,打开看了看,一阵清淡的香味传来,闻了让人心神安定。青女制香的手艺是从师父武罗女神那传过来的,算是一绝,希望这次父皇能睡个安稳的好觉吧。

离忧向青女道别后,看了站在前面面色不悦的止戈一眼,转身离去了。

止戈待他走后,奇怪地向青女问离忧的来意。青女先是嗔怪她对离忧太子的态度,之后才向她细细解释:“你呀,真不知离忧太子是哪里得罪你了,你看到他就没个好脸色。最近天帝的失眠之症又犯了,他向我来寻些助眠的香给他父皇,希望这些燃香能为天帝的病症帮上一些忙吧。”

止戈心里明了,天帝的失眠症是旧疾,时好时坏,犯起病来有时连着好几天都不能合上眼,也算是饱受疾病之苦了。止戈向青女换上了笑脸,甜甜地道:“青女师父,您制香的技艺可是从武罗女神那传过来的,在六界都属一绝,天帝用了你制的香,这下肯定能睡个好觉了。”

听到武罗女神的名字,青女的眼中闪过一丝忧伤,但旋即她又笑着向止戈嗔道:“你呀,越来越会哄人了。你也不必天天向乐言打听我的喜好,每天都在你的后天袋中搜罗一些琴谱、香料之类的给我送来,我的冰清阁一向冷清,有你这段日子天天来陪着我,我已经很开心了。”

“没关系呀,反正我的后天袋中宝贝多得是,那些宝贝能让青女师父你开心也算它们的福气,只要青女师父你不嫌我天天黏着你就好。”止戈嘻嘻笑着,露出一排整齐细小的牙齿,看起来像一个还在总角年纪的小女孩。

青女摸了摸止戈扎着单髻的头,又看了看她身上总是素色的男装,叹息地对止戈说道:“我知你身为妖王、未来的妖帝,平日里作风像男子般更能服众,但你也是女孩子家的,行为举止还是要像女子一样端庄淑惠的,我近日为你做了两套女子的衣服,你随我来试试,看看喜不喜欢。”

止戈听此,眉毛立刻拧成了一团,悲愤地哀呼道:“不是吧!”但青女丝毫不理会她的不情不愿,很快就拉着止戈的手到里间试衣服了。

下午,离忧像往常一样持着讲义走进了教殿,这节课是他的经典课,虽然学习礼义经典一直都很枯燥乏味,但离忧太子上课时常常引经据典、博古谈今,将这门枯燥的课讲得也算是有趣。只不过有些向来不喜这些无聊典籍的东西人,上课从来是不听的,比如止戈。

今天离忧进了教殿后,像往常一样往那个人的位子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往常此时,她要么是正趴在桌子上睡觉,要么是准备趴在桌子上睡觉。但今天……离忧怔怔地看着正与乐言、唐华打闹的止戈,不觉痴了。

青绿色的轻纱袍合身地贴在身上,让她终日里着白袍的面容此刻有了些活泼的颜色,头发不再是像男子一般往后梳个单发髻,而是披散下来,用几枚步摇和发饰稍稍固定盘了个发髻,两鬓间各有一缕秀发散落在脸颊旁,映衬得美目如水,转首回眸间竟有了些许风情。

“啧啧啧,果然妖族女子生来美艳,看你平时着男装像个大老爷们似的,换上女装后都快把全班男弟子的心给勾走了,现在女弟子里也就媚怀能和你比上一比了。”乐言在一旁对止戈的女装品头论足,止戈后面的唐华也不住地感叹:“果然啊,也就玉尊师父制得了你,能让你乖乖换上女装,之前我让你试穿我的衣服你都不肯。”

止戈虽换上了女装,行为举止却如以前一样大大咧咧的。她也不管全班男弟子装作不经意间向她看过来的目光,更不会管以媚怀为首的女弟子眼神里夹杂着嫉妒与愤怒,她自己只顾一边把各科讲义摞成待会睡觉时会比较舒服的造型,一边跟得意地跟唐华他们炫耀道:“你们懂什么,我这身衣裳可是青女师父亲自给做的,自然是要好好穿着啦!”

乐言和唐华低笑了一声,继续揶揄止戈:“你这么喜欢青女师父,她又没有弟子,总是一个人在冰清阁太冷清,我看你不如真的拜她为师,这修习的一百年里在冰清阁好好陪着她呢。”

听到这话,止戈对着他俩愣了一下,把乐言和唐华吓了一跳,半晌,止戈回过神来,自言自语了一句:“也不是不可以啊。”

“咳咳!开始上课了。”离忧轻咳了一声,打断了他们间的打闹,止戈往前面讲台上的离忧看了一眼,皱了皱眉,立刻趴在桌子上,准备冬眠片刻了。唉!没办法,她最不喜欢听这些经史子集类让人头大的东西了。

弟子们收拾了下心神,全神贯注地准备听课。离忧翻开讲义,开始从上次课结束的部分讲起。

快要入冬了,下午的阳光也变得暖和起来。在这样和煦温暖的日光里,一位着青绿色纱衣的女孩枕着课本呼呼大睡,阳光轻轻吻在她的脸上,少女细腻的皮肤闪着晶莹的光泽,长长的睫毛微颤,少女面容安静美好,似乎做了好梦。站在讲台上的男子认真地埋首于授课中,努力让自己的视线不向那个美好的方向挪去。冬阳渐盛,纯白洁净的冬日很快就要来了。

在青女的调教下,止戈在青要山逐渐弃了男装,穿起了女罗衫。没办法,谁让青女经常给止戈做衣服呢,这连入冬的冬衣都做好了!

从此,在冰清阁的篇殿里,止戈经常懒洋洋地趴在青女柔软的腿上晒太阳,半梦半醒之间,看着青女安静微笑着一针一线地为她缝制衣衫,温暖的阳光照射在她的脸上,怀抱是同样温暖又带了一丝丝甜香的,止戈虽然不像其他人是在母亲的肚里呆了十月生出来的,但每次睡在这样令人沉醉的怀抱中,看着青女眼里温和宠溺的笑意,从未有过这样美妙感受的止戈就想在青要山的一百年里一直陪着她。

就这样,冬日到了,青要山也多了一处奇特的风景。

教殿里,止戈从上课睡到下课,从早晨睡到下午;饭厅里,止戈拿着一双筷子抱着一碗米饭昏昏欲睡,差点把头栽倒在米饭里;就连止戈最爱的法术课上,别的弟子能得到武德星君的指导都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可止戈呢,找到一棵叶子掉光的树,软趴趴地搭在树上呼呼大睡……没办法,蛇也是要冬眠的。

唐华实在看不下去了,把之前止戈送她的火灵蛋借给止戈御寒,免得她每次不顾场合呼呼大睡却染了风寒。有了火灵蛋的火气护着,止戈从此睡得更加肆无忌惮了。

一日,乐言也看不下去了,抓着哈欠连天的止戈问道:“你看你现在女装的样子好歹也算青要女弟子里数一数二的,怎么行为举止就如此疯野呢,一天到晚就知道睡睡睡,你不是身体里有三大神神力吗?光比神力六界里都没人比得过你啊,为何你仍像一条蛇一般,一到冬日就软塌塌的冬眠?”这么长串的话并没有得到止戈的回应,因为还没等乐言说完,止戈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乐言无奈,带着疑问去找他那博古通今的皇兄,皇兄离忧只淡淡回了一句,妖性未除是因为她年纪太小,神力尚未完全苏醒,所以止戈现在仍只是妖,算不得神,更不是被六界顶礼膜拜的古神。乐言听此,觉得有理,也只能任她去了。

作为一条蛇,不仅要冬眠,还要在冬眠前在身体里储存足够过冬的食物和能量,然而,在青要仙山这群只吃素的各族人里,止戈冬眠前的准备是相当凄惨的。

每一次,在饭厅里,对着满桌绿油油的菜肴,止戈都觉得自己这么吃下去迟早会变成一条绿蛇!更别提想在冬天来临前吃点肉补补身体了。每当这个时候,止戈都无比怀念在招摇山和罗罗、辰颜还有一众小妖们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日子。

不过,止戈还是有办法的。

比如现在,她打起精神瞒着唐华和乐言两个人偷偷来到了后山的紫荆潭,之前她和唐华游览后山的时候,发现这里有很多放养的野鹅,而且不怕生人,繁殖能力极强。

看着紫荆潭边遍地拥挤推搡的野鹅,止戈的眼里冒出了绿光。

再让你们这么生下去,整个后山都不够你们住的,还是让本大王来帮你们控制一下种群数量吧。止戈张开怀抱开心地飞奔向丝毫未发现危险临近的野鹅们……

第二十五章 止戈冬眠(二)

用法术打晕了两只又大又肥的野鹅,止戈提着这两只鹅的腿,思考着是煮着吃还是烤着吃。有脚步声响起,止戈以为是守山的弟子来了,忙抱着野鹅往旁边高高的芦苇丛里躲去。

脚步声停下,一个骄傲又带点不耐烦的女声响起:“不是说了吗,在青要山我和你就装作不认识彼此,要是没有他的消息,你别动不动就来找我,免得惹人怀疑。”

一个男子里用温和的声音回话,声音里似乎带了一点失望,却仍装作不在意地说道:“我这次找你,就是想让你放弃那件事,哥哥还要四十九年才聚气重生,你不能因为他之前对你说的话就固执地要帮他找到那件东西啊,你要知道,破天斧要是出世,为哥哥所用,六界到时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况且你与哥哥所属异界,你们不能……”

“住口!”一声娇叱打断了男子,女子急促地喝道:“我与你哥哥如何,轮不到你来评论,你只要继续派人寻找他的气息,让他能够早点重生就行。至于破天斧,我势在必得。你不必说了,我走了。”女子转身离去,男子好像仍是不死心,紧紧地跟上去想要继续劝解,两人就这样争吵着渐渐走远了。

止戈缓缓地从芦苇丛里站起来,手中的野鹅仍然像之前一样昏睡着,不知道自己行将被宰的命运。她望了望手里的两只肥鹅,又看了看那两人离开的地方,美丽的眼睛弯了弯,嘴角的笑容逐渐变得凌厉。

连着好几日,止戈都无故的消失。

唐华以为她是又去冰清阁找青女了,便去了冰清阁去寻,现在唐华、乐言有时也会跟着止戈一起去冰清阁玩耍,青女对这些小辈们擅自把她的宫殿当成聚会场所的自来熟行为非但没有叱责,反而每次都拿出一些可口的茶点给他们吃。渐渐地,唐华、乐言和玉尊也渐渐熟络了起来。但是,青女却说这几日止戈只来过一回,今天也是没有来找她。没办法,唐华只好拉着乐言一起去寻止戈,生怕她在哪里玩的时候一不留神睡着出了事。

正当两人焦急地寻着止戈时,止戈自己却大摇大摆地回到了寝殿,跟他俩打了声招呼,就要躺床上睡觉。白担心了一场的乐言和唐华非得要止戈如实交代这几天的行踪,止戈见瞒不下去,就把每天酉时跑去后山捉野鹅吃的事招了。听见此事后,唐华倒还好,因为她也是来到青要山才被迫吃素的,但是乐言这个天生只吃素的神仙对止戈的行为却嗤之以鼻,止戈才满不在乎,还勾引唐华明日酉时和她同去后山捉点野鹅换换口味。

翌日酉时,止戈拉着唐华就要往后山跑去,唐华却急忙拖住止戈,说要等等乐言。

“切,那个神界皇子不是说自己吃素的吗?怎么还愿意跟我们同流合污呢?”止戈撇撇嘴,非常不满。吃荤怎么了,每人习性不同嘛。怎么昨日乐言说得好像她开了多大的杀戒似的。神界的人就是爱假正经。

唐华无奈,左哄又哄才哄得止戈愿意留下来等乐言。

唐华与止戈两人左等右等,直等到戌时才看到乐言抱了俩酒坛子慢吞吞地走过来,最令止戈生气的是,乐言后面还跟了一个面无表情的冰山。

止戈一把将乐言拽到一旁,生气地质问他为何把他皇兄也给带过来了,他现在可是在青要山任师长之位,要是把他们偷吃野鹅的事泄露出去怎么办?

乐言小心地抱着酒坛,低声安慰止戈,让她放心:“你就放心吧,我今天去找皇兄想讨些好酒,本想着今晚有酒喝能更畅意一些,谁知被皇兄识破,只好把他也拉下水,这样他为了自己和神族的面子也就不会去告密的。”

止戈回头看了看总是没有表情的那张脸,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对着这个大冰山,谁有心情喝酒吃肉啊。但没有办法,乐言和唐华已经十分开心地抱着酒走远了,还不住地催促让落在后面的两人快点呢。

到了紫荆潭,止戈熟练地用法术击昏了两只肥鹅,和唐华将鹅洗剥干净后,架在了乐言准备好的柴火堆上,刚刚乐言坚持说不忍心看到那么残忍的杀生场面而坚持要去捡柴火,还被止戈挖苦假正经。在整个准备过程,离忧只是坐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他们弄好这一切,没有出手帮忙,也没有发出一丝声响,止戈边洗着肥鹅边想这人是不是元神出窍了。

野鹅已经烤的半熟,渐渐地可以闻出一丝香味了。他们是在离紫荆潭不远的月亮潭烤鹅的,免得紫荆潭里的那些野鹅看不过自己的同伴沦为别人的肚中餐而对他们群起而攻之,闹出了动静被别人发现可就不好了,毕竟这是武罗女神留下的野鹅啊。

想到什么,唐华有些担忧地向止戈问道:“止戈,这些野鹅毕竟是武罗女神留下的,青要仙山的人都把他们当成宝贝,专门留了紫荆潭让它们繁衍生息,要是有人发现我们把这它们捉了吃了,会不会被处罚啊?而且,玉尊是武罗女神的弟子,要是被她知道我们偷吃野鹅,会不会生我们的气啊?”

止戈盯着快要烤好的野鹅咽了咽口水,安慰胆小的唐华:“你放心吧,前几天我吃完野鹅之后把骨头都用万灵妖火烧了个干净,没留下一点痕迹,况且现在守山弟子也被我下了昏睡咒,不会有人发现的。青要仙山的人除了青女师父外都太死板了,再放任这些野鹅继续生下去,迟早整个青要山都要变成它们的天下了,作为青要山暂时的弟子,我们这也是在为青要山排忧解难!”止戈指着面前的野鹅,言辞铮铮,好像自己吃了这些肥鹅是为青要山做了多大贡献似的。

乐言听此,笑着取笑止戈是邪词歪理。离忧默默地注视着面前的篝火,眼神沉静。

很快,肥鹅的身上就冒出细密的油光,油滴聚在一起,汇聚成更大的油珠,缓缓地滴在燃地正旺的柴火里。止戈凑上前大口地闻着它的香气,嘴里连声说着好香好香。唐华被止戈的馋嘴样逗得抿嘴直笑,问她今日怎么那么精神,不吵着要冬眠了?

止戈摇摇头,深深叹了一口气,将折扇往手上一拍,道:“唉!本大王也想啊!但是冬眠的话得要提前在身体里储存足够的能量,才能支持自己好好睡上一整个冬天,可青要山这地方的饭菜整天除了青菜就还是青菜,能储存什么能量啊,再这样吃下去,本大王真要变成绿蛇了。”

止戈做出万分痛苦的样子,实在太可爱,唐华和乐言都忍不住哈哈地笑了起来,就连离忧的眼里也多了一些笑意。

野鹅终于烤好了,止戈心急地挑了最肥的一只往下滴了滴油,便张大口啊呜啊呜地吃了起来,唐华拿起剩下的那只向乐言和离忧递去,见两人皆是摇头拒绝,便也不好再勉强他们,径自撕下一只鹅腿小口地吃着。很快,止戈的一只鹅就吃光了,唐华撕下另一只鹅腿,将剩下的大半肥鹅递给止戈,止戈笑着接过,继续大口地为自己补充能量。

离忧和乐言用法术温了酒,坐在一旁对饮,止戈见状,便也上前讨了口酒,就着剩下的半只鹅吃了起来。果然,神界太子藏的酒就是不错,止戈砸了咂嘴,眼睛眯得弯弯的享受着。

有酒有肉有朋友,这些年轻人很快就开始聊起天来。

“本大王跟你们说啊!嗝……”止戈打了个饱嗝,抱着酒坛子和唐华、乐言谈起了自己的风流往事:“刚刚你们不是问我为什么媚怀老是看本大王不顺眼,处处给本大王使绊子吗?那是因为两百年前吧,本大王抢了她的未婚夫,也不能算抢,后来本大王知道那人有未婚妻,就把他给放回去了,谁知道放回去后他俩也没结成亲,我估计媚怀就是因此恨上本大王的。”

提起总是找自己麻烦的媚怀,唐华心里就一阵气闷,自己的哥哥无缘无故因为她而死,但是那媚怀非但不知悔改,反而还处处针对她,让唐华每每都为哥哥的死感到冤屈。此时,她好奇地问道:“媚怀之前有过未婚夫?是谁啊?”

“西海龙太子,敖景。”乐言替止戈回答了唐华的疑问,“听说这敖景天生一副好皮囊,长得丰神俊秀,且精通诗书琴画,算是一个难得的潇洒才子了。”

“是呀。”止戈拍了下酒坛子,大声地表示赞同:“当年本大王刚把府邸搬到招摇山,平时得闲了就去山旁边的西海遛遛弯,一次在西海上空耍玩时正好遇到了从神界参加完宴会归来的西海龙太子。哎,你们也知道,本大王平时也没啥爱好,就是喜爱美色,那龙太子长得实在太好看,本大王当时就被他迷得神魂颠倒,想着也算半个邻居,就请他去本大王的洞府做客了。”

乐言皱了皱眉,疑惑地问了一句:“请?”

“咳咳,呃……虽然手段有些不太光彩,但本大王是真心喜欢那龙太子的,请他到洞府后就整天好吃好喝地伺候着,还给他搜罗来许多绝版的诗集琴谱,想着总有一天能感动他,让他乖乖当本大王的压寨夫人。”

“压寨夫人?”离忧轻轻吐出几个字,眼神略带了点凌厉地看向止戈。

止戈被他盯得有些心虚,但还是壮着胆子继续说道:“对啊,当时为了能成功娶他,本大王还亲自去西海找老龙王提亲,希望能直接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让敖景那家伙投降,结果那老龙王嘴里一直说着什么《天地法典》规定异界不能通婚,他儿子是神族,本大王是妖,强行成亲就是违反了三大神定下的《天地法典》啊,还说什么他儿子已经有了自小就定下的娃娃亲,是东海的长公主,门当户对,让本大王放过他儿子。呵呵,本大王可是天生身负三大神神力之人,说是半个神族都不为过,竟然还敢搬《天地法典》压我。”

一想到《天地法典》里异界不能通婚这条,止戈就想到了思梧,一想到思梧,她就气得牙痒痒,恨不得将《天地法典》撕个粉碎。

平复了下心情,止戈喝了几口酒润了润嗓子,继续说道:“那老龙王狡猾得很,不止拿了那么多说辞搪塞我,竟然第二天就跑到天帝那非要提早退位,让他儿子敖景来担任西海龙王一职,他觉得闹到天帝那本大王就不敢动他儿子了吗?哼!要不是当时敖景绝食抗议,本大王还听说他和他那未婚妻自小感情极好,本大王不忍拆散别人良缘,否则此刻敖景正乖乖地呆在本大王的洞府里等着本大王回去呢!”

咔!一声脆响打断了止戈的滔滔不绝,三人往离忧的手里看去,原本完好的碧玉杯此刻出现了一条蜿蜒的裂缝,离忧面无表情放下碎成两半的酒杯,淡淡地对止戈开口道:“之前本殿下已经跟你说过了,异界为何不能通婚,难道招摇王这么快就忘了吗?”

止戈的眼神瞬间变得冷厉,她盯着离忧,冷冷地挑衅道:“怎么,若是本大王真的和那敖景不止通婚,还诞下了孩子,离忧殿下想怎么办?”

离忧用同样冰冷的眼神回望着说出大逆不道言语的止戈。两人间眼神争战,像是马上就要把对方狠狠打倒。

周围的气氛冷到了极点,乐言开口打圆场,对自家从来板正的皇兄道:“皇兄,止戈她一直是这么不可一世的态度,她说的都是玩笑话,你可别太在意了。”

唐华也在一旁低低地劝着止戈,止戈的气没处撒,只能连倒几杯酒喝到了肚里。像是想到了什么,止戈有些不甘心,用讽刺的口吻问离忧:“听说离忧殿下一直不近女色,这神界很多女子对离忧殿下都心存仰慕却不敢表达,不知离忧殿下这活了几万年,是否对这六界间的女子有看得上眼的啊?”

乐言面色一急,暗骂止戈是还不嫌事大,他皇兄从不与别人讨论这种问题的。

“世间女子形形色色,其中不乏尤其出类拔萃者,比如这青要仙山的玉尊,青女仙子,便是天地间不可多得的奇女子。”离忧又拿出一个酒杯,缓缓地为自己斟满了一杯酒。

乐言听了,神色不豫,也像他皇兄一般默默地斟满酒喝了起来。

止戈听到此话,心里却有些害怕,这离忧不会看上青女师父了吧,不要啊,她才不想温柔的青女师父身旁多了这么个移动冰山呢。

唐华看看这兄弟二人谈到青女时奇怪的神色,心中不禁多了些疑虑,却怎么也想不通,过了会干脆便也不去想了。

这夜就如此过去了,虽然最后不是特别开心,但之后的许多个夜晚,他们都无惧冬季越来越凛冽的寒风,一起相聚在这里,烤鹅、饮酒、谈天说地,让寒冷的冬季也多了一丝温暖。

第二十六章 媚怀公主

转眼已是深冬,止戈冬眠得越发频繁,甚至睡得更加深了。

唐华只好和乐言在每次吃饭时都帮止戈打好饭带回她正睡觉的寝殿,等她偶尔醒来的时候能见缝插针地吃上一两口,他俩还得随身带着棉袄披风,免得止戈不顾场合抱棵树就睡着的话会受风寒,虽然止戈每次都不在乎地说有火灵蛋护体,暖和着呢,但披上暖和的披风时睡得更加舒服倒是真的。

一日,大雪刚过,青要山到处是一片洁白,洒扫的弟子将法器课要用的空地清扫出来后,止戈和唐华、乐言就提前来到了室外课堂上。

这天阳光实在是太灿烂,照得人心生暖意,止戈伸了个大懒腰,用披风把自己前后左右裹了个密不透风,就搭在一棵斜斜的树干上睡了起来,表情甚是享受。

唐华与乐言见怪不怪,径自开始学习起来。乐言开始教起法力低微的唐华如何将法器发挥到最大威力。空地上的弟子越来越多,大家对止戈近日来在任何地方到头就睡的情景早已习惯,就都在武德星君来之前开始各自切磋起法器,半空中一时各种五光十色的利剑兵器呼啸飞舞,好不热闹。

一声尖啸响起,一支锐利的闪着寒光的冰刺向正熟睡着的、毫无防备的止戈疾速刺去,待唐华与乐言注意到时,他俩赶忙凌空上前去挡,但那冰刺去势太急,纵使乐言使出了全身气力,那冰刺也转眼间飞到了止戈眼前。

像是察觉到什么,止戈睁开了双眼,看了看向自己飞来的冰刺,本来去势甚急的冰刺蓦然停滞在半空中,戛然而止地停留在止戈的眼前。

止戈勉强睁开睡眼惺忪的双眼,轻轻对着冰刺吹了口气,那冰刺竟然调转了头,用比之前还急的速度向一个方向飞去。

媚怀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冰刺不受控制地向自己飞来,一时间竟愣住没反应过来,一旁的仲庭眼疾手快地伸手将媚怀抱至一边,躲开了冰刺势不可挡的进攻,冰刺没刺到人,便直直地向前方坚硬的石头碰去,咔嚓一声,碎成了好几块。

一个声音冷冷响起,媚怀看着地上无法修复的冰刺,暗暗握紧了拳头。

“这九转寒冰刺是龙族的至宝,媚怀公主要是法力低微,控制不了,还是趁早换了法器吧,免得那冰刺胡乱刺人,最后却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本大王顺便提醒你一句,现在可只剩下八根寒冰刺了,公主殿下还是自求多福吧!”

止戈不知何时身子直了起来,微笑看向有些气急败坏的媚怀。不急不慢地说完这番话后,她便又软绵绵地瘫在了树上。似乎刚刚那么剑拔弩张的场景、那样暗藏威胁的话语只是她朦胧间的梦与呓语。

唐华和乐言虚惊一场,都舒了口气,再看向偷袭不成满面怒气的媚怀时,两人心里都不太舒服。

不就是以前算半个情敌,抢了你的未婚夫吗,最后不也还回去了,你们二人结不成良缘,也不能就对止戈恨到要杀之而后快吧,这龙族公主,不止心胸狭窄,心肠也是真的狠毒啊。

离忧在不远处的半空中看着搭在树上没有睡相的止戈,嘴角渐渐露出了笑意。

回到了寝殿,唐华让止戈先睡着,自己去饭厅给她打饭,止戈嗯嗯地应着,低头趴在床上盖上被子就睡着了。右胸处有红色光芒亮起,止戈感应到什么,睁开眼,从胸间掏出一块发光的白色绣帕,扔到了空中。绣帕自己在空中展开成一片,帕上的字也依次闪现,止戈一行行认真看过,眼睛不自觉地像狐狸般眯了眯。

门外有脚步声响起,止戈迅速收了绣帕藏进胸口,倒在床上佯装睡觉。

唐华端着食盒进来,一层层将食盒打开,拿出热气腾腾的饭菜摇醒止戈,逼着她吃饭。止戈一看到那些绿油油的菜肴就没了食欲,勉强往自己嘴里塞了几口饭菜,随便嚼了嚼咽下,便要继续睡觉。唐华也没办法,只能随她去了。

和合宫大殿上,泰逢跟离忧正在谈话。

泰逢开口道:“此次回神界,还请离忧殿下捎信,希望天帝的身子能早日康健。”

离忧恭敬回道说会将仙尊的话带到。

泰逢踟蹰着从袖中拿出了一个锦盒,犹豫地说道:“这是尊师武罗女神的遗物,神梦香,有助眠的功效,本尊知道你向师妹那讨了一些她制的神梦香,但师妹制香的手艺虽师承于先师,不过较之先师来还是稍稍逊色,这香,也请离忧殿下一起赠给天帝吧。”

泰逢看向离忧,不知道他是否知道内情,但见到离忧仍像以往般面无表情地接过锦盒道谢,心里的石头也落了地。看来他应该是不知道的。

石席作着揖迈入殿门来,说是在后山询问了守山弟子,发现并无异状。离忧听了,心里一动,便向泰逢打听后山发生了何事,泰逢叹气地回了说,最近后山紫荆潭的野鹅不知为何数量锐减,问了守山弟子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或许今年冬季较往年严寒,有些野鹅抵御不了风寒被冻死了吧。

离忧嗯了一声,安慰泰逢说后山野鹅一直繁殖能力极强,等来年春天,一定还会有很多小野鹅出世,让他无须担心。之后离忧说还得准备下回神界的行囊,要先行告辞了,泰逢允下,便全心嘱咐石席要多派几人去后山守着,若是有野鹅冻伤,就用法力稍加救治一下,别让武罗女神留下的灵物一个个落得个冻死的结局。

止戈蹑手蹑脚地来到紫荆潭,刚想给守山的小弟子下个昏睡咒,好让自己能轻松地捕鹅吃。还没靠近浑然不觉的小弟子呢,一阵黑色旋风向她卷来,警觉的她马上还手出击,却还是被旋风带到了离紫荆潭远远的一块空地上。站定后,止戈抬眼去望,发现竟然是虽然一直和他们一起聚会,但止戈总是看他不顺眼的离忧。

使劲甩开被握着的手,止戈警惕地看向离忧,冷冷问他这般动作是想干嘛。

离忧将刚刚被甩开的手放在身后,淡淡回道:“玄尊泰逢发现了后山野鹅数量锐减的事,已经命弟子们去后山对野鹅日夜守护,现在你再去捉鹅吃,不怕自己被抓到受罚吗?”

止戈没想到离忧竟是来帮自己的,面上神色稍稍转变了些,只是一想到整个冬天都没法再吃上鹅肉了,她的脸瞬间又变得苦哈哈的。

哎,当初自己是怎么想的,竟然会应了天帝的谕旨来这青要山活受罪。止戈捂着瘪瘪的肚子,痛苦地回想当初上青要山的初衷。

离忧见她如此,脸上少见的现出了温柔的神色,只是嘴上仍旧说着:“这几日你还是不要来这后山了,免得惹人怀疑,等过段日子看护的弟子渐渐少了,再做打算吧。”

止戈想了想,也只好这样了。

离忧见她点头答应,便继续嘱咐道:“今日我要回神界看望父皇,神界的时间和仙界不同,所以得过段时日才能回来,这段时间里你可以和乐言、唐华多去玉尊处走走,莫要总是和仲庭、媚怀较劲。”

听见这话,止戈有点不乐意,争辩道:“是我要和他们较劲吗?明明都是他们先惹我的,尤其是那个媚怀,想着法子找本大王的麻烦,她知道打不过本大王,竟然就去找唐华的麻烦!想起上次她陷害唐华的事,本大王就恨不得一掌将她的神力给废了。”

上次在武罗三潭学玄冰术,媚怀假装被唐华炼化的玄冰刃刺伤,害得武德星君罚唐华在大雪里苦练玄冰术,直到她能完全驾驭才放她回去,唐华还因此受了风寒,高烧不退,吃了青女给的药也养了七八天才好,这事离忧也是知道的。

想了想,离忧还是叮嘱道:“当日你因缘巧合毁了她和敖景的姻缘,现在她想报仇也是情有可原,只要不是太过分,你也莫要把事情闹太大了,她毕竟是龙族的长公主。”

止戈鼻子发出一声闷响表示不满,见天色已晚,不想再跟离忧谈下去,就说自己要回寝殿睡觉了,催促他也赶紧回神界吧。

离忧临走时重重地看了止戈一眼,把止戈吓得心跳都漏了半拍,到寝殿后回想起来了还在嘟囔神界太子其实是个大神经。

联珠峡的一处寝殿里,大小不一的夜明珠发出或浅或深的晶亮的光芒,在房间的桌子、墙壁、书架上随意放置着许多形态各异、五颜六色的水晶,成千上万的夜明珠和水晶将房间点缀地明亮无比。这些东西都是媚怀在来青要之前从东海带过来的。在她自小生活的东海龙宫里,夜明珠和水晶随处可见,甚至整座龙族宫殿都是用水晶做成的,整座水晶宫富丽堂皇、绚丽夺目,是六界里人人称赞的一道奇景。

斜躺在用霞锦做被的榻上,媚怀的妖娆曲线尽显。涂着红蔻丹的手里拿着一枚纯银鎏金龙凤簪,她狭长的丹凤眼微微闭着,正注视着手中的龙凤缠绕的金簪。

那龙凤簪是幼时她的表哥敖景送她的礼物,她舍不得戴,只是放在锦盒里每日拿出来满心欢喜地看上一眼。

她与表哥小时候一直特别亲近,两家长辈见他们俩感情好,便做主给他们定了娃娃亲,这龙凤簪就是表哥家让表哥送她的订亲礼,她心底里还把那簪子当作是定情信物。本以为自己长到一千岁时就可以穿上最华美的霞披嫁衣,并戴上这只龙凤簪子嫁给表哥,谁知道,她七百岁时,表哥继任了西海龙王之位,之后,许久不见的表哥来东海找她时,却是希望她能主动提出退婚。当时她绝望透顶,歇斯底里地质问略显憔悴的表哥到底是为何,但表哥只是一直沉默着,直到最后才告诉她,自己心里已经有了别人,娶了她她也不会幸福。最终,不管自己怎样苦苦哀求,怎样向父皇软硬兼施,表哥还是不顾两家的情谊,坚持退了婚,她成了被抛弃的公主。

没过几日,她的婢女就打听到,自己喜欢的表哥之所以固执地要退婚,竟是因为一个妖族的女子。虽然那个女人一出世就惊天动地,身负三大神神力,天地间没有几个人能奈何得了她,但那又如何,出世时是妖族,她就一辈子是妖族。只要《天地法典》一日在,表哥与她就不可能在一起。或许表哥只是一时被迷惑了,妖族的女子天生妖艳擅魅,只要过段时日,表哥就会将那个女人忘了,重新忆起他们自儿时便亲密的感情。抱着这样的想法,她又一次来西海去找表哥,告诉表哥他与那个妖族女子之间是如何的不可能,他俩一起长大,早已订亲,只有自己与他才是良配。哈,她永远不会忘记醉酒的表哥望着她失神时的迷恋神情,更不会忘记立刻清醒后的他失望的样子,以及这辈子,那些已经在脑海里刻上烙印的话语。

其实她和你有些像,一样的骄傲不可一世,一样的妖艳。虽然那些日子里我从没把她当成过你,虽然我当时心里一直想的是我的未婚妻是表妹你,虽然我也清楚地明白,有《天地法典》在,我与她是绝对不可能的……

但那个傻瓜,只要认定了一个人,似乎就愿意为那个人毁天灭地。她其实根本不在乎《天地法典》的天道律令什么的,为了要和我成亲,她甚至说要想法子改了法典的天条,真是个天真的家伙啊。

但我没办法用整个龙族和她一起对抗这整个天地,所以我不配和她在一起。若是我娶了你,或许会把你当成她,或许也不会,无论如何,你都不会幸福的。

我们俩从小一起长大,表妹,忘了我,去找永远心里只有你一个人的良配吧。

良配吗?

媚怀的眼里闪过一丝悲苦。

若不是那日自己伤心欲绝,去招摇山找止戈却没找到,回东海的路上又遇到了那个人,现在自己也不会在这青要山处心积虑地筹谋了。

当日自己伤心过度,却听到一对阴间的兄妹在谈论未来妖帝,言辞间极尽赞美与羡慕,本来因为被无端毁了姻缘的怒意更甚,正巧又碰到那个人无故调戏她,她心火上头,想用美人计让那个人替自己出手打死那个对妖女崇拜有加的妹妹,结果阴差阳错,哥哥为救妹妹死了。

死了就死了,谁让他们也喜欢那个妖女,活该落得如此下场。

但是,那个人从此却缠上了她,说第一次见她就看到了她的美貌与狠毒,与嗜战又野心勃勃的他是天生一对。

想到那个人,媚怀嘴边漾起淡淡幸福的笑,不过那笑容很快就转变成了浓浓的恨意。

对,恨!

只要想到那个人现在的结果,媚怀就恨不得将止戈千刀万剐。

握紧了手中的龙凤簪,媚怀忆起自己与伯吴第一次云雨过后,他强势地抢过她放在一旁的龙凤簪,亲自为她戴上后,他盯着她的眼睛狠狠地宣示主权:媚怀,今生今世你的男人只有一个,那就是本尊。本尊活,你日后就将成为魔界王后,本尊死,你就是本王的冥妻!

这样的一句话,每日每夜都萦绕在她的脑海里,支撑着她,让她心中仇恨的火焰越烧越旺。

手里越握越紧,媚怀娇嫩的双手都快被割出了血,她咬紧了细牙,决然又坚定地吐出一句:“我们一定会成功的!一定!”

第二十七章 心事谁知

离忧从通明殿中出来,开始向极南的瑶池走去。

瑶池是王母娘娘的寝宫,在神界的第一重天,和九重天的通明殿隔着最远的距离。

对于神界最尊贵的两个人的寝殿为什么相隔这么远,一个在极南之地,一个在极北之巅,世间对此的解释均是天帝与王母各坐镇一方,神界才能太平万年。

到了瑶池,离忧随传报的神女进到了内殿。一个像是世间最雍容华贵的妇人端坐在榻上,看到离忧进来,微微一笑,优雅地向他抬手招呼。离忧先恭敬地拜了一礼,才低头缓步向前,慢慢地行到母后身边。

王母静静地看着离忧谨守礼度的举止,心里苦笑了一下,却还是努力扬着笑脸问他在青要山的近况。

离忧一一恭敬地答了,王母突然不知该同这个总是沉默的长子说些什么了。

想了想,王母试探地提起前段时间东海王妃有意为她的长公主媚怀与他们神界皇族结亲,想听听离忧的想法。

离忧沉吟了一会,回道:“东海公主媚怀现在也正在和皇弟一起于青要仙山修行,但儿臣认为皇弟对那龙族公主无甚心意,他又是疯野惯了的性子,强行将他与那公主凑在一起反倒会让皇弟更加叛逆。”

想起小儿子风流又桀骜难驯的性子,王母就有点头疼,都怪自己把他给惯坏了。

想了想,王母继续问道:“其实本宫倒不是特别担心乐言,现在母后最忧心的,还是你的婚事。你已经老大不小了,早该成家娶亲了,你对那龙族公主可有甚想法,若是有的话,母后这就去向那东海王妃处给你提亲。”

离忧眼睛闪烁了一下,用一贯冷漠的语气回绝了母后:“母后毋须为儿臣忧心,现在儿臣遵父皇的谕旨要在青要山教导《天地法典》百年,现在才是第一年,万事未定,实在无法分出心思来考虑男女之事。”

王母轻轻叹了口气,知道他实在无意才会像以往般用公事做借口搪塞,便也只能放弃点鸳鸯谱,继续和长子聊起其他的事来。

“对了。”王母突然想到那个名声响遍天地的不可一世的小妖帝也在青要山修习呢,便好奇地向离忧打听:“听说那个妖界的止戈也在青要山修习呢,你觉得那个小妖帝怎么样啊?”

离忧愣了一下,恍然间以为母后是在问他和止戈的婚事,待反应过来,才开口掩饰道:“哦,止戈,嗯,她虽像皇弟一般有些桀骜不驯,但心怀众生,也不算辜负了她的天赋。”

“谁要听你说这些啊?”王母嗔道,“听说那止戈喜爱美色,还曾经无视法典,差点将现在的西海龙王给收了,你家皇弟也同样是个风流种,这二人脾性相投,母后是想问你,那止戈见到咱们家英俊潇洒的乐言,两个人对彼此有没有点意思?”

离忧的脸黑了黑,不觉加重了语气,打消母后想当月老做媒的念头:“母后,皇弟与止戈现在确实相处甚欢,只不过二人皆当彼此是朋友,没有风月之情,况且那止戈是妖族,与神族异界,按《天地法典》的第一条律令,是不能通婚的。”

王母抬手掩嘴笑了一声,屏退了左右侍女,倾身向前,对离忧低声道:“这事虽然在六界中算是隐秘,但你也不是不知,那止戈身负三大神神力,只要加以正确引导,将三大神神力汇聚疏通,她是可以褪去妖身,变为新神的,到时她又是妖界之帝,若是与你皇弟成亲,那妖界与神界的太平便万年可保,否则,她若变为新神,有了与神族对抗的力量,神界到时能拿妖界如何啊。”

离忧皱了皱眉,面上的神色渐渐变得严肃,他郑重地向王母开口道:“母后,儿臣认为六界安宁不应系于一人身上,也不应依靠和亲来成全,止戈心地还算善良,现在只要对其晓以大义,人不犯她,她是不会大动干戈的,我们还是应该把精力放在一直不安分的魔界上。”

王母看着长子又变得威严板正的面容,知道他不喜欢用这种女人的策略,便敷衍地说自己也只是随便说说,让他别当真。

离忧走后,王母深深叹了口气。其实这世上最尊贵的女人真的不容易做,要时刻端庄守礼,要应付人情往来,要操心子女,还要考虑神界各方面的利益纷争,要是换了另一个女人,她会怎么做呢?

想到这,王母唤了信任的随身女官,说要去很久未至的通明殿看看。

天帝斜躺在锦榻上,枕边一只三足鼎状香炉烟雾缭绕,发出阵阵醉人的幽香。

天帝倾身上前,将鼻子靠近那缭绕的香雾,深深吸了一口,双目微合,脸上现出陶醉的神情。

他惬意地躺下,合上有些疲乏的双眼,浅浅伸了个懒腰,困意袭来,他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呼了一口气后,开始陷入久违的睡眠中。

他已经十多万年没有闻到如此纯正的神梦香了。自她去后,他的失眠症再犯时也只能靠青女的香来缓解。青女做的神梦香虽然也不错,但这天地间只有她制出来的香能让他睡得香甜。

不知这次在梦里,能否再见到她。

罗纱帐后,王母伫立在那,静静地站了好久。她最后再看了一眼躺在榻子上的她的夫君,干脆利落地转过身,带着神女们离开了通明殿。

已是深冬,整个招摇山都银装素裹、白雪皑皑。

罗罗望着洞口外飞舞的雪花,拿出一块晶莹的石头,在洞外设下了最后一层结界。

每年这个时候,大王都会带着一众需要冬眠的部下在储存了整个冬天也用不完的美酒与好肉的招摇洞府里昏昏大睡,不问世事,等到来年春天天气变暖了,她和部下们再醒过来去外面厮杀拼搏。

虽然冬眠是他们的天性,但大王一直不太喜欢这种妖族骨子里带的习性,便用人间的说法,美其名曰“冬藏节”,听起来雅致些。改了名字之后,大王就和一众小妖们心安理得的在洞府里吃酒喝肉,准备冬眠。

大王是妖界未来的妖帝,虽然妖族对她俯首臣服,但作为宿敌的魔界若是知道了“冬藏节”的事,定会抓住机会来招摇山偷袭。为了保护大家,每年“冬藏节”前,大王都会在招摇山布下层层结界与阵法,未持她给的通行令者无法进出,若是有不识相的趁着深冬偷上招摇山,被阵法和结界所困,也便只能自求多福了。

今年是大王去青要山修习的第一年,大王不在,但是提前给他们留下了可设阵法的镇山石,还教给她设结界的口诀。这样,即使她无法坐镇洞府,也不敢有人来府上滋扰。

“今年的‘冬藏节’没有了大王,该无聊许多了。”

罗罗回过头,看到了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她身侧的辰颜。

自从服了上次大王在二试时制的仙药后,他的重伤很快就痊愈了,体态神情也恢复到了以往的媚态。

罗罗嗯了一声算是回应,眼睛重新往洞外的飞雪挪去,努力不去看辰颜那张倾城倾国的脸。

辰颜也看了看漫天飞舞的大雪,呢喃道:“大王此刻在青要山应该睡得正香吧。”

罗罗笑了笑,露出两只可爱的虎牙,她似是安慰似是打趣地对辰颜说道:“你放心吧,大王虽然每次飘雪时睡到眼睛都不会睁开一次,但这天上地下想对大王有坏心、又能伤到她的本来就没几个,青要山这个仙家圣地更是没有人敢妄动。就是不知道大王在那边过得习不习惯,吃得好不好?”

突然想到了什么,罗罗又向辰颜问道:“上次大王传来密信让你去查的事,你查的怎么样了?”

辰颜皱了皱眉,点点头道:“已是深冬,府里可使唤的人不多,进度有些慢,但也算是有些眉目了,稍过段日子就能有结果。”

罗罗听了,点了点头。上次大王传密信给辰颜,让他打听“破天斧”的事,但现在时候不好,府里众人都懒洋洋的,不用冬眠的部下又都只能做些巡逻的活计,用得称手的人少,进度自然就有些慢,不过辰颜这样说,那应该还是能尽快查出结果的。

两人就这事又交谈了一会儿,有松树精来报,说是上次传天帝谕旨的神界太子离忧现在就在山脚下,想要见管事的人。

罗罗与辰颜心里俱是一惊,皆不懂此刻离忧太子来招摇山是何意。

飘了几日的鹅毛大雪终于停了,止戈用力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唐华正坐在桌边绣一方帕子,见到止戈终于醒来,暗暗舒了口气。

连睡了好几日,一刻也没有睁开眼睛,要不是有呼吸起伏,唐华好几次都以为她已经死了。不过看到现在她精神抖擞的样子,应该有几天的时间不用再像之前那样睡得不分昼夜了。

“咚咚”,敲门的声音响起,止戈懒懒地问了句“谁啊?”

一个传话弟子的声音响起,说止戈有家人来探,玄尊让她去前山见一下。

止戈看向也摸不着头脑的唐华,嘟囔了一句:“家人?谁啊?大冬天的!”

虽然有些不情愿动弹,止戈还是噔噔噔利索地下了台阶,跑到了山门处。

山门下,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提着个篮子朝里张望,止戈开心地大喊了一声“罗罗”,便快步跑到罗罗身前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两人亲昵地聊了会天,见四周无人,罗罗给止戈使了个眼色,招呼止戈挨得近一些,之后便隐秘地将食盒盖子掀开了一条大缝,让她能看到里面装的东西。

止戈往食盒里面瞄了一眼,脸上顿时笑开了花。

罗罗捧着一盘喷香的烧鸡,止戈开心地一把撕下一只肥嫩嫩的鸡大腿就大口吃了起来。主仆二人不顾形象地就在地上蹲着,挨得特别近,以免有青要弟子看到,说他们在仙界圣地开荤是大不敬,又牵扯出不必要的事端。

罗罗看着自家大王享受地啃完了鸡腿,又撕下了一只鸡翅膀来吃,开心地露出了两只小虎牙。

她凑近了,甜甜地对自家大王说道:“大王别急,这次我从府里带了好多肉食,足够您吃上两三个月,待会奴婢就给您统统装到后天袋里,以后您馋了随时都能拿出来吃。”

止戈听了,高兴地用手捏了捏罗罗娇嫩的脸颊,笑嘻嘻地说:“还是罗罗你最懂本大王心意。”

罗罗的表情有些古怪,她疑惑地向止戈问道:“咦,不是大王您让离忧太子来招摇山传话,说自己在青要山吃得不习惯,让我们给您送点肉食的吗?”

止戈听到,皱了下眉,也有些奇了,嚼肉的速度便慢了下来,口齿不清地回道:“没有啊,我和那离忧也不是特别熟。”

罗罗低头细想了一下,发现还是有些想不通,便打算不管这事了,就继续对大王说道:“大王,现在已是‘冬藏节’,山上和府里已经按照您的指示布上了阵法和结界,现在整座招摇山都严严实实的,您就放心在这里修行吧。不过这样的话我下山也会变得不方便,本打算每个月打着处理妖界政务的幌子给您送肉食的,现在只能每两个月给您送了,等来年春天‘冬藏节’过去后,奴婢再一个月来探望您一次。”

听到自己未来的肉食有了保障,止戈感动地就快哭了。果然,还是自家人最疼我。

青要山道边,两个人影被一旁的树木遮挡地严严实实,但是并不影响树丛里的人透过空隙去看山门前的情况。

一个身着侍卫服饰的青年男子好奇地向正注视着那个闻名天下的小妖帝的主子问道:“殿下,此次从神界回来,为何您还要专门去趟招摇山呢,而且单单只是为了让人给那个小妖帝送些肉食吃?”

他的主子英明神武,每个决断行动都自有其道理,这次妖界之行,应该是有其他更深层的目的吧。离忧的贴身侍卫谷羽这样想着。

看到止戈吃到久违的烧鸡时乐开了花的样子,离忧的脸上也不由得出现了一丝微笑。

听到谷羽的疑问,他淡淡地答道:“现在青要山开始对后山野鹅严加保护了,她老是去偷偷捉野鹅吃也不是办法,还是让人给她送些肉食来,绝了她去后山撞枪口的念头吧。”

见主子话语里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关心,谷羽身子微微震了震。除了二皇子乐言,他可从没见主子关心过谁啊,而且关心的对象还是个女子。

想到这,谷羽也往那山门前与侍女一起蹲着、吃得毫无形象与气质可言的小妖帝望了望。

这止戈的大名他自是听过,只不过今日一见,竟是令人感到有云泥之别!传说中又妖媚又英气勃勃的妖界战神就是这样的?

谷羽斟酌了一下词句,小心翼翼地问道:“殿下,您不会对这小妖帝有……,嗯……,青睐有加吧?”唉!我在说什么啊!谷羽此刻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光,他的殿下是那种会有儿女私情的人吗?

理所当然地否定了这个想法,谷羽抬头看了看主子,心里咯噔了一下。

完了,虽然他不想承认,但这默不作声、脸上又有一些莫名其妙红晕的男子,确是他主子无疑啊。

真是万年铁树开了花。谷羽此刻的心情犹如波涛般翻涌起伏。

第二十八章 人间历练(一)

转眼冬去春来,已过了二十年。

这日,玄尊泰逢召青要山修习《天地法典》的弟子于议事厅,说是人间近日有邪怪出没,要派他们去人间历练收服邪怪,同时,这次下山也是为了让他们体恤民情,感受人间疾苦。

最终,乐言作为青要山中尊嫡传弟子,担任领队,带领止戈、唐华等人去往中吾国,石席带领媚怀、仲庭等人去往饶山,此次人间历练限期两个月,逾期未收服邪怪、造福百姓者,将受到不同程度的惩罚。

中吾国首都司吾城城门下,止戈和乐言几人站在大开的破落城门前面面相觑,不知他们是否来错了地方。

照常理说,本应是一国之都的司吾城应该是繁华热闹的。

可从敞开的城门往里望去,却只能见到满目疮痍的房屋、干裂的土地、四处散落的布幡和一些被丢弃的器具。

这司吾城看起来竟像一座空城一样!

作为此次中吾国除邪怪之行的领队人,乐言觉得大家这样干站在外面也不是办法,看这个样子,中吾国果真是被邪怪侵扰了。清了清嗓子,他开口让大家先进去看看情况,再做下一步的打算。

进了司吾城,止戈首先感知了一下周围的气息,发现不是自己家喽罗搞的事,便松了口气。

众人见她的表情,便知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不是妖界的,看来要想找到闹事的邪怪,还需要多搜集些资料。

乐言想了想,蹲下轻叩了叩地面,随后,一团雾气从地底升出,紧接着,雾气散去,一个矮小的长胡子老人邋里邋遢地拄着一根粗壮的拐杖出现了,见到乐言,立刻跪伏在地上,恭敬地道:“小神见过二皇子殿下。”

乐言点了点头,懒懒问道:“你见过本殿下?”

土地老人紧张地抬手扯了扯袖子,努力想将身上皱成一团的衣服抚得平一些,片刻后,他发现自己是徒劳无功,见乐言又盯着他,只好赶紧停了动作,继续伏在地上回道:“小神以前去过青要仙山几次,那时殿下正跟着仙界的中尊学艺,得幸曾见过几次殿下的天人之姿。”

听到这样不甚明显又正中下怀的马屁,乐言还是很受用的。让土地起来后,他们便开始向他打听中吾国的事。

原来,中吾国连续三年大旱,百姓民不聊生,纷纷跑到周围国家避难,中吾国的国王不愿离开首都,仍坚守在司吾城都中,现在整个司吾城除了王宫里的人,只有一些不愿离开故土的百姓,其他的人陆续都跑到别的国家,另谋生路啦。没有了人类的供奉,他这个土地也只能变得如此落魄。

乐言听了,威严地开口斥责土地:“三年大旱,定是有邪怪作祟,你作为司吾城土地,这种事情你为何不禀明天庭,我看本殿下就应该先治你个失职之罪。”

土地听了,立刻又伏在地上,瑟瑟发抖地向二皇子解释道:“二皇子饶命啊,小神自中吾国第一年大旱开始,每月都上奏折给天庭,希望天庭能派龙王给中吾国降点雨水,可是土地是最低的官职,上报奏折需要经过一级级的神官批阅,中吾国自古一直国小民贫,小神的收入也十分拮据,即便拿出了所有储蓄上下打点,小神的奏折还是没能到达天帝那,真非小神失职,实在是有心无力,请二皇子明察啊。”

乐言是神界二皇子,被土地在这么多同窗面前揭了神界的短,面子上觉得有些过不去,尤其是唐华和止戈望向他时鄙视的眼神,让乐言心里更是郁闷,直骂这土地讲话真是不会看时机。

正了正神色,乐言板着脸继续向土地道:“既然如此,本殿下明白了。但你作为这儿的土地神,不会不知道中吾国为何三年大旱。造成中吾国民不聊生的罪魁祸首在哪,速速带我等过去,本殿下要亲自收服这作乱的邪怪。”乐言扬起脸,摆出胸有成竹的样子,想要为自己找回些脸面。

突然发觉好像身旁没人回应,回过头来,却发现唐华他们已经跟着土地走远了。

唐华转过头,发现乐言还在原地,就抬手向他挥舞着,大声地喊道:“喂,快过来啊!”

乐言见终于有人回应自己了,开心地不管止戈嫌弃的眼神,向他们追了过去。

浑夕山脚下,止戈一行人正皱着眉看着尽是枯草死树、全无生气的大山。

随行的一位同窗叫席峰的,忍不住问道:“土地神,邪怪就在这里吗?”

土地已经知道他们这行人都是各界将来的中流砥柱,怠慢不得,便哑着嗓子恭敬地回道:“是,在这浑夕山深处有一个大峡谷,峡谷下是一片很大的水泽,三年前,一个不知是什么的怪兽来到这里,把水泽当成了居所。它来之后,以司吾城为中心,中吾国便开始大旱,尤以这怪物住所附近旱得最严重,奇怪的是,那片水泽却并没有随着一起干旱,反而水源丰盈,中吾国国王本想派人来这里取水,以供生活所需,但只要国王的取水车队一来,那怪物就会从水泽底出来,打伤众多士兵,似乎不喜别人扰它清静。”

乐言沉吟了一下,跟他们说道:“既然如此,我们就过去看看吧。”

止戈跟着他们来到了水泽旁,看了看四周将水泽团团包围的高耸入云的峡谷和山峰,又看了看平静无波的水面,心里有了算计。

她看向乐言,抛了个眼神,乐言心领神会,开始准备露次脸,以找回刚才丢失的面子。

乐言不急不慢地踱步至水泽边,摊开了掌心,手里幻化出他的兵器——一把双刃单枪的方天戟。他把方天戟一横,将画戟的头部挑进水里,手稍稍发力,戟柱便在他的手中疾速转动了起来。随着戟柱的转动,方天戟的双耳也将本来平静如波的水面挑起了一团漩涡,漩涡越来越大,整个水泽都被方天戟搅得风起浪涌,水花四溅。

止戈早已带着众人躲到了远处,大家都在好奇地看着乐言的动作。

终于,一个五彩斑斓的身体从水底跃出,往空中飞快地逃去。乐言眼神一凛,迅速抓住了时机,一跺脚凌空飞到了高高的峡谷上,脚下再一用力,握着方天戟腾地一下站到了那个怪物的颜色艳丽的身体上,乐言挥舞着方天戟向它的头部击去,那邪怪吃痛,剧烈地摇晃着身子,想把乐言从自己身上甩下去,乐言一边稳着身子,一边飒飒挥舞着手中的方天戟。这时,一个阴影慢慢靠近了乐言的身后,将乐言唰地一下扫了下去,掉落的时候,乐言才看清原来那邪怪是有两个身体的,只是之前两个身体闭在一起,不留神的话是看不到的,而从背后偷袭自己的正是那邪怪其中的一个身体。

乐言在空中拿力翻滚了几圈,脚下一蹬,仍向上空中的邪怪飞去。

方天戟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弧形闪电,戟头的双刃单枪四周俱都有电光萦绕,说时迟那时快,一刹那的功夫,方天戟已深深插入了邪怪巨丑无比的大头,邪怪一边撕心裂肺地嘶鸣着,一边上下左右剧烈地舞动着,不过这情景只持续了一会儿,因为乐言很快就用力拄着还插在邪怪头部的方天戟,将邪怪往地面逼去。

“嘭嗵”一声巨响,地上烟尘四起,止戈等人自觉退得更远了,待尘土散去,一行人才探上前来,想要好好看看这为祸一方、如今被重伤得奄奄一息的邪怪。

土黄色的烟尘渐渐散去,止戈等人定睛看去,邪怪落下的地面上躺着的却并不是身材巨大的单首双身的邪怪,而是一个身着蓝衣的妙龄少女,少女的眉心流出了一些蓝色血液,正是刚刚乐言重创邪怪的部位。乐言、止戈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到底是为何。

一家还算整洁的客栈里,止戈正盘坐在床上给以相同姿势盘坐的少女疗伤,吐息完毕后,止戈起身将少女轻轻放在了床上,便叫上同伴一起过来商量对策。

乐言望着床上昏睡的、颇有姿色的少女,率先发声道:“早知道那邪怪竟是这女孩所化,当时本殿下我就应该怜香惜玉、下手轻些,或者干脆直接让止戈上好了。”

止戈翻了个白眼,懒懒回道:“本大王上的话,那邪怪直接就一命呜呼了,哪里还会化成这般少女模样。”

听了止戈的话,乐言摇了摇头,感叹止戈实在太过暴力血腥,止戈正想回嘴开始骂战,唐华出手制止道:“好啦,难道你们就不好奇她到底是什么邪怪,真身为什么又是一个年轻女子吗?”

止戈撇了撇嘴,对唐华向乐言的方向示意:“想知道啊!不过这就还得麻烦二皇子殿下了。”

乐言奇怪地看着止戈,不知道她所指的“麻烦”是什么,止戈只好又细细解释道:“你们天庭的藏经阁里不是有本名为《邪怪志异录》的书嘛,直接去翻那本书就知道这邪怪是何物了啊。”

乐言听了,眼睛一亮,微笑着点头称是。

翌日清晨,止戈边伸着懒腰边走出自己房间,却在看到前面餐桌上正在用早餐的两个人时怔住了。

第二十九章 人间历练(二)

翌日清晨,止戈边伸着懒腰边走出自己房间,却在看到前面餐桌上正在用早餐的两个人时怔住了。

乐言仍然是那一副万人迷的风流相,可坐在他身旁着深色玄衣的男子就连吃早饭的模样都是如此的板正严肃,虽然这稳重中也算带了一丝丝的优雅吧,止戈心里有点不太乐意地承认……

乐言抬手招呼止戈道:“你起得也太晚了,我和皇兄的早餐都快吃完了。”

止戈转身关上门,稍微活动了一下身体,才走到餐桌旁坐下。

能从青要山出来的机会不多,她当然要趁着这个机会回妖界看看,处理一些政务,顺便,再去人间看一下姐姐……

昨晚元神出窍太久,今日早上起来浑身酸疼。

想到姐姐现在还没有原谅她,止戈微微叹了口气,向旁边正喝粥的离忧问道:“《邪怪志异录》拿来啦?”

离忧看了眼止戈,并未回话。倒是乐言,抬起正喝粥的脸,挺好奇地往止戈那凑了凑,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皇兄是专门来给我们送书的啊?昨晚回去后我跟皇兄用法器传信,告诉他咱们这边的情况,说想回神界借《邪怪志异录》一用,结果他说他正好在神界呢,可以把书给咱们送过来,免得我再跑一趟麻烦。我想也确实是这样,便让皇兄专程来送趟书了。”

止戈听了,脸上并未有什么表情,只是嗯嗯地点了点头,开始用起早餐来。

乐言也低头吃了一会儿,突然想起来什么,抬头向自家大哥问了一句:“那皇兄你昨晚直接在书里查到是什么邪怪告诉我就好了,也就不用再跑一趟了啊?”

离忧将吃净的粥碗轻轻放下,淡淡回了一句:“你一到人间便拈花惹草,我还是来一趟看着你比较放心。”

止戈听了,扑哧笑出声来。

乐言被离忧的话一噎,只能悻悻地低头沉默吃粥。

这时,早已用完早餐去那邪怪房里查看情况的唐华神色匆匆地跑回来,对着止戈他们大喊道:“那女孩醒过来了,快来看看吧。”

许是睡了许久刚醒过来,那女孩看起来有些睡眼惺忪的样子,看到来察看情况的止戈一群人也是有些懵懵的。见那女孩一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样子,止戈给唐华使了个眼色,唐华会意,便微笑着走到床前,温柔地问起女孩的身世来。

女孩似是在努力回忆,却也只迷迷糊糊地回答说自己是中吾国国王牧合的贴身侍女采菲,自小与他一起长大,情同手足。有日牧合突然传她去浑夕山相见,她便去了,但是不知怎么就来到了这里,浑夕山发生了何事,自己也一点都不记得了。

乐言听了,示意唐华先让采菲好好休息,他们出来商量一下对策。

止戈摆弄着手中的折扇,沉吟着道:“奇了,那女子明明就是邪怪所化,怎么竟声称自己是国王身边的侍女采菲呢?更奇怪的是,她对于自己是邪怪的事全无记忆,看起来也不像是假装的。”

离忧看着止戈,手中变幻出了那本他不远万里亲自从神界送来的法宝——《邪怪志异录》,提议道:“这么空想也没用,我们先知道那采菲到底是什么邪怪,或许所有的疑团就都解开了。”止戈他们觉得有道理,便开始在书中查了起来。

止戈以前就听过《邪怪志异录》这本收录了世间一切邪怪传说的奇书,早就想找机会好好翻看了,所以在查找时,她倒不紧不慢的,只注意看书中记载的各种邪怪志异。离忧瞥了一眼止戈,想了想,就让乐言和唐华先去中吾国王宫转转,说不定会让采菲想起来什么。

待他们二人走后,他将书递给止戈,自己却在一旁喝起茶来,止戈也不管他,径自顾着自己看书看个痛快。

房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离忧缓缓地放下茶杯,开始默默观察起止戈来。

从青要山出来后,她就一直是像以前般的男子装扮,头发全束,手执折扇,就连女子都会认为她是个风流潇洒的少年吧。想到之前人间的馆陶公主生前对她心心念念,离忧不禁哑然失笑。

许是止戈看书的神情太过专注认真,那副模样竟然让离忧渐渐地看痴了。

也不亏自己忽悠乐言千里迢迢地跑来一趟。离忧内心深处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而正在看书的止戈可能没觉察到有人在注视着他,也可能是觉察到了却装作不知道,总之,表面上,她仍是全副心思都扑在了《邪怪志异录》上。

邪怪收服了之后,整个中吾国开始连着三天持续降雨,以前干旱的土地很快变得滋润、泥泞起来。

窗外的雨一直淅沥沥地下着,止戈翻完了书,将目光投到窗外歇歇眼睛。

中吾国应该很快就能恢复原样了吧,止戈伸了个懒腰,将书放下,跑到窗边,贪玩地伸出手去接雨水。

离忧看她在那玩水,倒也不急着问,过了半晌,才开口问起了正事:“找到了?”

“嗯,找到了,等乐言他们回来再说。”止戈也不转过头,随意地回道。

“人间的邪怪啊,是因为他们为祸人间才会被称之为邪怪,才需要被除去。天上地下,六界各族,若是有人作恶多端,为祸一方,都是应该被除去的吧?”止戈将手从窗外伸回来,用法术将手上淋的雨蒸发掉,懒懒地呢喃了一句。

离忧知道她是在问自己,便干脆地回道:“当然。”

止戈继续问道:“若是有人做了恶,才让邪怪开始作恶报复,其实那人应该算是咎由自取,那应该除去的是人,还是邪怪呢?”

离忧不知道她为何有此一问,但还是认真地回答道:“那要视具体情况而定了,若那人犯下了大罪,应当是要受到相应的惩罚的,若是邪怪犯下了大罪,也必然要受罚。”

止戈微微点了点头,便不再言语了。

这时,乐言和唐华带着采菲回来了。止戈见采菲神色呆滞,便好奇地问发生了何事。

原来,乐言带着唐华和采菲隐身进了王宫,采菲自己凭着本能兜兜转转走到了国王牧合的寝宫,还见到了牧合的王后,他们两人正因为天降甘霖而欢欣雀跃呢,采菲看到他们那个样子,神色突然变得十分可怕,差一点就又要化身为邪怪了,幸好乐言察觉不好,提前封了她的意识,将她带出王宫,否则国王和王后可就惨了。

止戈盯着采菲看了一会后,便将她带回房间休息,顺便在房间外加了一层结界,免得她控制不住变回邪怪,惹出事端。

做好这一切后,她回到原来的房间,将今天从书里查到的情况和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那浑夕山的水泽里自古便住着奇兽肥遗,但这肥遗千百年来从未给人间带来灾祸过,只有人的怨气进入它体内,将它转化为邪怪,它便会自动吸食水汽,导致出现的地方的国家有大旱。照这个情形来看,应当是采菲的怨气进入了肥遗体内,采菲和肥遗融为一体,所以采菲才会失去记忆,肥遗才会让中吾国三年大旱。”

唐华好奇地问道:“那采菲为什么会有这么重的怨气呢?难道……”

止戈点了点头,唐华心里一丝悲伤掠过,竟突然为采菲担忧起来。

乐言接着道:“按理说,肥遗本身只是异兽,并不伤人,也非邪怪。我们要想彻底地驱除邪怪,就要驱除采菲的怨气,也就是说,要解开采菲的心结才行。”

连着几日的降雨,让王宫御花园里那些本来已经枯萎的花树也有了些起死回生的绿意。巳时的阳光还很朦胧,虽然今天放晴了,但天气还是阴着,似乎随时还会再下一场暴雨。

花园里雾气迷蒙,牧合连着几天没出来散步了,今天却走得过多了,有些乏累,便伏在花园中心的石桌上陷入了浅眠。

半梦半醒之间,渺渺的雾气中,蓝色裙摆款款行来,将一件披风轻轻搭在了牧合身上。

恍然间,牧合以为是故人来入梦。

缓缓地睁开了双眼,牧合看到了那熟悉的蓝色衣裙,以及隐在雾气中看不真切的面庞,那张这几年连在梦中都无法相见的面庞。

“采菲。”

“孤王,很想你。”

牧合呢喃着。

采菲惊讶地睁大了双眼,看向她自小便陪伴在身侧的王上,像是有些迷惑又有些懵懂。

“大王,采菲离开了您很久吗?为什么王城会变成这个样子?还有,大王也变得有些……”

“有些苍老了,是吗?”牧合接过采菲的话,抬手抚摸上了两侧鬓角。

三年里,因为悔恨和思念,还有对国事的忧虑,他虽然年纪轻轻,却早生了华发。

“大王,您不是让采菲去了浑夕山吗?之后发生了何事,采菲什么都不记得了,大王,您可以告诉采菲吗?”

牧合的手颤了一下,似是有点不敢相信地看向采菲,道:“这难道不是梦?采菲,你还活着?”

采菲脸上的神情更加疑惑了,她凝眉想了一会儿,奇怪地问道:“大王,您为什么会这样问?奴婢当然还活着啊!”

“因为……你……你……”牧合欲言又止,不知道该不该将真相告诉她。

第三十章 人间历练(三)

施了隐身术的止戈几人也站在御花园里,听了牧合的话,唐华忍不住要现身去质问,却被乐言拦住,唐华有些气不过,一甩手,向乐言问道:“那个牧合肯定知道采菲死去的原因,你为什么拦着我去找他,不问清楚,我们怎么才能知道采菲为何会有怨气?”

乐言将手背在身后,嘴角挂着一抹邪笑,道:“不让你莽莽撞撞地现身,是因为本殿下想看看,那牧合和采菲之间到底发生了何事。牧合怎么也是一国之君,若是你贸贸然现身,逼他说出实情,只会适得其反。”

一旁的止戈听了,一扬折扇,也邪笑道:“这次本大王倒是和乐言兄所见略同啊,本大王也想看看,那牧合和采菲之间到底有什么恩爱情仇?唐华,咱们就先静观其变吧。”

唐华神情复杂地看向御花园中心因为重逢而开心的牧合,微微点了点头。

几日后,止戈他们一行人坐在客栈的一楼用午膳。餐桌上一半是清淡的素食,一半是喷香的荤菜,离忧在小二上菜时特地嘱咐将荤菜都往止戈和唐华那头放,素食都往自己和乐言那头放,因此,现在止戈和唐华吃饭吃得很是欢畅。

乐言看了眼开心地光夹肉吃的止戈,无奈地摇了摇头。想起采菲的事,便对他们说道:“哎,你们说,那中吾国国王将采菲收在身边随身伺候,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现在都过了五六天了,我们还是没有从牧合的言行上看出采菲化为邪怪的原因,再过一月我们便要回青要了,可别耽误了才好。”

唐华放下手中的筷子,托腮附和道:“对呀,三年前到底发生了何事,让采菲有这样大的怨气?”

离忧见止戈吃得有些急,便给她舀了碗汤以免噎着,然后才慢条斯理地言道:“或许,采菲的死,就跟她侍奉的大王牧合有关。”

“不可能!”唐华急急地大声否定,惹得乐言三人都向她望去。唐华自觉失态,脸上倏地红了。

止戈见她那个样子,忙将嘴里的肉咽进去,帮她转移话题道:“哎,他们怎么样都行,只要采菲别又突然变回邪怪就行,幸好我加在她身上的封印挺强,可以压制她体内的怨气,一有风吹草动我们也能……”

止戈突然停住言语,拿起桌上的折扇跟其他几人迅速说道:“结界有异动,我们快去王宫!”

“哇啊啊……快跑!”“来人呐,快保护大王安全撤离!”“救命啊……”

司吾城王宫此刻已乱成了一团,宫女侍卫们跑的跑、伤的伤,还有许多人拥着个人往宫门外撤去,而在正中心的那个人就是一脸惊惶的牧合。

王宫中心的大王寝殿处,一个高数丈、身体是五彩斑斓颜色的异兽正扭动着身子,口中发出阵阵悲愤的嘶鸣,那异兽正是采菲所化的邪怪。

立刻,邪怪嘶鸣着向牧合处飞去,待飞到他身前,邪怪张开了血盆大口,想要一口将牧合吞入肚中。

这时,一道红光向邪怪处飞去,将邪怪一把打飞到了半空中。止戈上前将桐皇剑唤回手中,持剑紧逼在空中因为痛苦而上下翻腾的肥遗,直到将肥遗逼到了地上。落地后,瘫在地上的肥遗慢慢又变幻成了一个蓝衣的娇俏少女。

牧合看着眼前的一切,尤其是看到地上脸色苍白的少女后,脸上的神情又震惊又悲伤。他嘴里不住地呢喃着:“是孤王的错,不怪采菲,这一切都是孤王咎由自取。因果报应啊!”

王上寝殿已被损毁,牧合找了处偏殿将仍在昏睡的采菲安置下,便来到了止戈他们等待的外殿。一番客套之后,牧合主动告诉了他们采菲之死的经过。

“采菲七岁时便成了孤王的贴身侍女,那时孤王与她年岁相当、青梅竹马,长大后,我们两人也是互通了情意的,孤王答应过她,一定会娶她。可生在帝王家,婚娶之事又岂能听凭自己心意?我中吾国一向国小民贫,只能依附于周边大国,一次边界战乱后,父王执意要替孤求取邻国公主,想通过通婚和亲的方式保吾国百年安定。虽然孤王跟父王说过心中只有采菲,不愿娶那邻国公主,可父王以采菲性命相逼,孤王只得答应。父王死后,孤王登基,王后愈发容不下采菲。三年前,邻国不守信用,擅自毁盟约,召集大军来犯吾国边境,我中吾国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而敌我力量相差太过悬殊,我中吾国,怕是要从此被纳入敌国境内了,每想至此,孤王都烦忧得夜不能寐,这时,那邻国公主,也就是孤王的王后告诉孤,只要杀了孤王最心爱的采菲,她就会让她亲皇兄,也就是敌国的国君退兵。”

听到此处,唐华心沉了一下,声音有些发颤地问道:“你,你不会?”

牧合顿了一下,眼中流出两行清泪。

“那日,孤约她去浑夕山相见,亲手将她推下了悬崖。”

唐华被这意想不到的结果惊得捂住了嘴,一句话都说不出。

在场的其余人也是满脸惊讶,不知该说什么。

“也就是说,大王您亲自杀了我?”

牧合转头,看到采菲不知何时醒了。在看到她的眼睛时,牧合知道,她什么都听到了。

“是,是孤王杀了你。你走之后,中吾国三年大旱,百姓四散逃离,国不成国,城不是城,孤王最想保护的中吾国,还是毁了!这一切都是报应,全都是孤王自己做的孽啊!”牧合苦笑着道。

“所以,大王为了中吾国而舍弃了采菲是吗?”采菲的声音发着颤,像是用了很大力气才挤出这些话。

牧合流着泪,步履艰难地向采菲一步步靠近。“浑夕山那天,孤王本可以让侍卫来代替孤执行的,可是孤王就偏偏要亲手去做,因为孤王要让自己永远记着,中吾国的安定是靠牺牲你最爱女人的性命换来的!那日之后,孤王每天、每夜都在思念你,仿佛孤的灵魂在那天就随着你走了,可是你,采菲,你没有一天曾入过孤王的梦,孤王以为你是恨透了孤,可今天孤王才知道,原来你还活着!”

牧合紧紧抱着采菲,生怕她会离开,让他又要悲苦地度过余生。

采菲的心碎了,她就那样由着牧合抱着,眼里是无边无尽的绝望。

“为什么,你要杀了我?为什么,我都死了,王后今日还要找人杖杀我?我跟王后说了,我什么都不想要,我也不奢望大王你会娶我,我只是想陪在大王你的身边啊,难道因为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奴婢,感情与性命,便都可以任你们自由取走吗?我只是想陪在你身边,这都不行吗?”

霎时间,牧合被甩了出去,采菲又化成了肥遗,在空中张狂地舞着,之后又立刻呼啸着移到了牧合身边,朝牧合凄厉地咆哮着。

那咆哮声尖锐又凄厉,止戈他们纷纷用法术封住了耳朵。唐华担心地看向仅仅是凡胎肉身的牧合,却见牧合好像对肥遗的咆哮熟视无睹一般。他脸上浮现起解脱的微笑,缓缓地张开了双臂,好像要拥抱那巨大又恐怖的肥遗兽。唐华见到牧合对着肥遗说了几句话。可他们都封着耳朵,而肥遗的声音又太大,她不知道牧合到底说了什么。

本来还在咆哮的肥遗的身体怔了怔,渐渐地,肥遗变小了,最后化为了采菲的样子,站在了牧合身边。

牧合伸出一只手,想要轻抚此生他最爱的人的脸,可他的手刚碰到采菲,采菲却像尘土一样,逐渐消失在了风中。

牧合看着她一点点消失殆尽,颓然跪倒在了地上。

浑夕山的水泽边,止戈拿出一个小钵,那里面是与采菲怨气分离后而恢复原身的肥遗兽。止戈将小钵翻转,里面的肥遗兽就立刻落到了水泽中,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

“我已经对肥遗兽施加了封印,以后再也不会有怨气进入它体内,让它引起周边地区的旱灾了。”离忧对止戈他们说道。

止戈伸了个大懒腰,放松地说道:“终于都结束了,这下可以交差了。”

乐言的心情也颇为畅快,道:“对,结束了!不过我比较好奇的是,牧合到底说了什么,让采菲的怨气立刻就消失了,甚至连杀了他报仇都没有,真是便宜他了。”

止戈听了,想起当时的情形,也疑惑道:“对啊,他到底说了什么啊?唐华,你知道吗?”

唐华摇了摇头。

乐言不打算再聊这个话题了,便提议道:“哎,好不容易才出来一趟,离回青要山期限还有一个月,不如我们先各自分开,等一月之后,再在青要入口集合,怎么样?”

止戈听了,立刻欣然同意了。乐言见唐华也不反对,就当她也赞同了。

出了浑夕山,唐华说要回冥界看看,就先向他们告辞了。

之后,止戈也说要回妖界,便一扬折扇,打算作个揖就驾云飞走。谁知,那离忧却在这时说道:“招摇王,本殿下很久没去妖界看望妖帝了,昨日与妖帝传信,他邀请了本殿下去妖界小住几日,这次正好可以和你一同回去。”

止戈皱了皱眉。这么巧吗?

毕竟是父皇的客人,止戈也不能说什么,只好勉强和那离忧太子同行了。

三月之后,中吾国被邻国所灭,国君牧合击杀王后之后,自刎于浑夕山。

从此,世间再无中吾国。

第三十一章 月色美色

已经到了招摇山脚下,止戈转过身来,对离忧说道:“太子殿下不是说要去勾吴妖宫小住吗?本大王的招摇山还有些内务需要处理,就不能与殿下同行了。”

这一路上,止戈好几次跟离忧说,招摇山在西,勾吴宫在东,二人方向不同,应当早点分道扬镳才好。谁知那离忧却每次以各种各样的借口要和自己同行。难道,他发现自己最近在查魔族还有破天斧的事?

离忧看了看妖洞的入口,脸上浮现了一丝微笑,道:“本宫曾来过这几次,觉得这招摇山景色与别处不同,甚是喜欢,本宫倒想在妖王的洞府住上几日,不知妖王可否赏脸呢?”

看来是真的知道了。现今这样倒不能显得自己对他避之不及,还是与他接触几日,看看他到底知晓多少,对此的态度又是如何,毕竟,这离忧代表的是神界。

“怎么会呢?”止戈微笑说道,“神界太子殿下做客府上,实在是蓬荜生辉啊,太子殿下,请!”

第二日,止戈斜躺在虎皮软榻上,边吃着点心边听辰颜向她禀报近日的妖族公事。罗罗坐在小凳上,正熟练地给她捶腿。

“近几日虎族族长新添了位小公子,请府上的人过去吃喜酒呢。”

“嗯,虎族族长得子不易,你去吧,记得替本大王置办件像样的礼物给小公子。”

“还有,现在正是三伏天,洞里一些修为不够的小妖受不住热,常去西海边上纳凉,去的次数多了,有时越了边界,便和西海水族的人发生了冲突,属下已经命人严加责罚过界的小妖了。”说到西海,辰颜抬眼瞧了下止戈,见止戈只是吃着点心望着窗外晒人的日头不说话,便也停住了接下来的汇报。

“你既罚过了,想必西海那边也不会咄咄逼人的,只是要好好看着,别让那些小妖们越过设了好几百年的界线。”止戈看着辰颜,叮嘱道。

那界线是当初大王将西海龙太子、也就是现今的西海龙王敖景送回西海时和老龙王约定的界线,当时那老龙王怕极了大王,为了让自己最心爱的儿子日后不再受他们家大王的祸害,便和大王约定,西海水族和招摇山的妖族万年内都不能越过此界。那时大王知悉自己破坏了敖景的姻缘,心中有愧,便答应了。

想到和西海的前尘往事,辰颜走了会神,听到止戈让他继续往下说,才又开起口来:“大王,妖帝已经派人来过好几次了,说妖帝甚是想念思梧公主,想让大王告知在人间历练的思梧公主的下落。这二十几年来,思梧公主怕引起妖帝猜疑,曾回过几次妖界,但每次都是只呆几日便走,惹得妖帝心中有些不快。况且,人间岁月匆匆,现在公主她……”

“姐姐她怎么了?”听到关乎思梧,止戈有些担心。

“公主她为了不引起顾公子的怀疑,服了两颗幻容丹。”

“什么?两颗?”止戈坐了起来,像是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那幻容丹是狐族女子害怕容颜逝去用来维持青春容貌的,但连服两颗却会使容颜日渐衰老,且伤及修为。”

“真是胡闹!看来她是鬼迷心窍了!连服两颗,损伤修为不说,要想再恢复容貌就得等上好几百年,她平日里不是最爱美的吗?”止戈握紧了手中的折扇,真想立刻飞到人间将思梧抓起来。

“想必公主也是因为容颜日渐衰老,害怕被妖帝陛下察觉,最近才不敢回妖界探望陛下的。”

止戈想了想,对辰颜和罗罗说道:“此事必须保密。明日我去趟人间,你们两人招呼那神界太子,别让他察觉到我们在查的事。”

罗罗和辰颜单膝跪地,齐声答道:“是。”

说到正在查的事,辰颜继续禀告道:“大王,最近魔族动作大了许多,属下想,他们怕是寻到了魔族大皇子伯吴的气息,若是如此,那伯吴复活之日将会提前许多,我们要小心了!”

止戈将扇子在另一手上敲了几下,沉吟半晌,问道:“那破天斧的事,查得怎么样了?”

辰颜顿了一下,禀道:“那破天斧乃六界隐秘,属下派了好些力量去查,却也只查到一些蛛丝马迹。”

“哦,这么难查?”止戈垂眼想了想,问道:“查到了什么?”

“传说那破天斧为远古大神盘古身归天地后留下的开天辟地的神器,这破天神斧不仅威力巨大,还残留着盘古大神之神力,得之便可为天地之主,号令六界苍生,女娲、伏羲和神农三位大神害怕有不轨之人得到破天斧后为祸世间,曾合力给破天斧下过死封印,非神力巨大者牺牲自己而不得解。又有传闻说,那破天斧在蚩尤之乱时曾破过一次封印,后来又被当今天帝给封印了,现在这封印之地到底在何处,恐怕只有当今天帝知道了。”

“是吗?看来这破天斧当真是绝世神兵啊,怪不得媚怀和仲庭想拿到它。”止戈眉头皱了皱,凝神思索着。

破天斧,破天斧。仲庭一直性格懦弱,无甚大志,怎的如今竟要找破天斧了?那媚怀是神族人,她一个弱女子,只有龙族算是她的靠山,要破天斧何用?她又是从何处得知这破天斧的事的呢?而且,他们俩什么时候搞到一起了?

想到此处不得解,止戈只好先吩咐辰颜道:“破天斧之事,继续查下去,那魔族仲庭不是在查吗?咱们就跟紧了他们,只是要小心些,千万不能让魔族,也不能让旁人发现。”

“还有那伯吴,始终是本大王的心头大患,本以为妖界还能有个百年安宁,可他们偏偏不安分。既是如此,就让那伯吴尝尝惹恼本大王的厉害。辰颜,你去找大巫师。”止戈贴近辰颜耳边耳语了一会,说完后,止戈和辰颜相视一眼,脸上都露出了邪魅的笑容。

罗罗在他们俩如此,扯着止戈的衣袖娇嗔道:“大王和辰颜在说什么惩治伯吴的好法子呢?怎么瞒着罗罗啊!”

止戈捏了捏罗罗可爱的脸庞,笑着安慰她:“此事太过血腥,像你这么善良可爱的女孩子,不知才好,不知才好啊。”

罗罗无奈,只好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自家大王和辰颜故作高深,而自己只能胡乱瞎想。

夏夜空气清爽,今夜又有好月色,止戈正在山中赏月散步,突然想起那太子殿下被自己交给手下安置好之后,自己便没去看过他。怕被说怠慢,止戈便决定夜访太子,顺便探探那太子的虚实。

夜空如洗、天河如练,止戈来到了离忧的住处,却没见到应该在房里的离忧,找了一圈,才发现他在房外的庭院里。

见那冰山太子正在月色下点灯落子,止戈便扬声招呼道:“月夜下棋,离忧太子真是好兴致!咦,这灯?”

棋桌旁立着一盏白色宫灯,看起来简朴至极,但发出的光芒却温和又明亮,只是看着那样式,怎么看怎么像是她的蓝玉灯啊。

离忧抬头见到止戈对着那灯疑惑,拿起一枚黑色棋子答道:“也是蓝玉灯,与你的那盏,本是一对。”

止戈怔了怔,看了眼说这话的离忧,又疑惑道:“我怎么没听父王提起过,那蓝玉灯还有两盏?”

离忧又看了她一眼,解释道:“一万多年前,妖界有不世出的异兽作乱,妖族死伤众多,妖帝上禀天界后,天帝让我下界去收服它。那异兽生性属火,皮又奇异,本宫杀了它后,便将它制成了两盏宫灯。有次你父帝来我宫中做客,甚是喜欢这两盏灯,本宫便将其中一盏在他大婚之日当作贺礼送给了他。”离忧又从棋坛里捡起一枚黑色棋子,抬起头轻笑了一声,对止戈说道:“后来,又到了你手里。”

离忧的长相虽然不如他皇弟乐言那般风流潇洒、有万种迷人风情,也不如她家中狐臣辰颜那般倾国倾城,可止戈这人,没别的嗜好,就是喜好美色啊!

因此,当止戈见到那离忧的轻笑竟如清风般清爽,如月光般明朗,如蓝玉灯般温和时,心里不禁咯噔了一下。

为了掩饰情绪,止戈边笑着假装看棋局,边随口答道:“是吗?哈哈,看来本大王与殿下还挺有缘分的。”

离忧落子的手顿了顿,片刻后才将棋子放下,又低头笑着,轻轻说了句:“嗯,是有缘分。”

但是止戈却没看见他那笑容,只全副心思都放到了那棋局上。

离忧一人持二子对弈,倒也是有趣。止戈见那黑白二子攻守相平,再细细看去,却发现那白子隐隐处于弱势,有被黑子包围拿下之危,心里便有些不舒服,想要替白子挽回败局,便对离忧道:“一人下棋多没趣,不如本王来陪殿下玩上一局。”

离忧点头应允,将白子递予止戈。

一番交战之后,白子溃败。

止戈有些恼火,又不好发作。可是她自小争强好胜,这口气怎么也咽不下,便对离忧挑衅道:“对了,刚刚听殿下说,妖界不世出的异兽都被殿下杀了做宫灯,想必殿下的修为定是高深无比、睥睨天下,止戈不才,想要讨教一二。”

离忧盯着止戈看了半晌,温柔地笑道:“还不到时候。”说完,离忧站了起来,对止戈笑道:“很晚了,你该回去休息了。”

又是笑!

止戈的心里又咯噔了一下。

仅是这一会儿的失神,离忧已经回了房中,止戈看着亮灯的房间,心里直骂自己最近太没出息。

可能是最近美人见得太少才会这样,明日还是多和辰颜聊聊天,提升一下抵抗美色的能力吧。止戈在回去的路上望着天上明朗的圆月不住地安慰自己。

第三十二章 情深意重

第二日,止戈临行人间前,叮嘱辰颜要好好照顾神界太子,千万别让他跟着自己去到了人间,发现思梧与凡人私自通婚之事。

辰颜心里直奇怪,为何大王今日吩咐时一直盯着他,难道他脸上有东西?将止戈送到了山下出口处,待自家大王走后,辰颜忙回洞中对着镜子查看了一番,见无异样,才放下心来。

连续几天的骄阳天气, 热得人都不想出门。

但今日日头还不算太晒,顾良佑起了兴致,便在院中挑选合适的木材打磨,打算做把折扇。干了好一会儿,他的头上浮现了一层汗珠,思梧翩翩走来,掏出绢帕,轻轻为他拭汗。顾良佑看着娇妻,握住她正在拭汗的手,温柔地为她理顺鬓边的散发。两人虽然俱已是中年,却仍然恩爱如初。

止戈隐身站在院中,对着院中的两人看了好一会儿,之后便默默走开了。

犹记得二十多年前,得知到思梧私自与凡人成婚时,她怒气冲冲地来到顾家,想将思梧强行带回去。但当她隐身来到院中时,看到的是那男子刻扇骨、女子磨墨画扇面的画面。院中的大树投下些许亮眼天光,树下的两人安静恬淡,止戈在院中看了他们好久,才独自黯然离去。

姐姐,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吗?

一家酒肆里,止戈拎起酒壶又给自己倒满了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姐姐吗?终究不再是我一个人的姐姐了。

想到这,她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饮完放下杯子时,一个深青色身影来到了她桌前,止戈抬头望去,见是离忧。止戈没向他招呼,只是仍一个人自顾自饮酒。

“这人间的酒,就是比不上我们妖界的百花酿清甜、干冽,却也自有一番滋味,太子殿下,不尝尝吗?”止戈说完,给离忧倒了一杯。

离忧接了,却并未喝下。

止戈见他这样,讥笑道:“怎么,还怕本大王下毒吗?你既是能找到这里,便该是知道了这件事,本王已经给她下了避子咒,她不会生出你们口中的异类的。”

离忧并未作答,只是默默地看着止戈。止戈见他如此,嘴角微勾,轻笑了一声,也无声地回望着他。

两人对望了好久,止戈不禁觉得好笑,道:“哈哈,六界中人说你不喜言语,说得还真对!怎么,知道了妖族公主与凡人私自成婚,你就要将本王抓了,送到天帝面前领罪吗?”

离忧摇头不语,只是把玩着手中的酒杯。

止戈觉得他态度不明,心里有些不痛快,想到白日里看到的那一幕,她心里好像堵了一团棉花般气闷,无处发泄,便有些嘲讽地对离忧说道:“就算你将本王抓到天帝面前,本王也会平安无事的。我止戈,从出世之日起便是天上地下唯一一个身负三大神神力之人,别说我给姐姐下了避子咒,就算我没下,这天地间,我止戈想保的人,就没有保不住的。”

见那离忧仍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止戈冷哼了一声,喝了口酒,又讽道:“素闻殿下不屑男女情爱之事,看来我这姐姐与人间公子成婚的行为,应当也为殿下所不屑吧,更何况异界通婚,已经违背了《天地法典》的第一条律令,殿下打算怎么棒打我姐姐和那顾工公这对苦命鸳鸯啊?”

离忧饮着酒,道:“男女两情相悦乃天经地义之事,思梧公主既已被下了避子咒,那生出异类之危已解,本宫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妖王好好看顾你姐姐,莫要生出其他事端才是。还有,本宫从来不是不屑男女情爱,只是……”离忧突然目光灼灼地看向止戈,继续道:“还不到时候!”

听到离忧终于愿意不再追究,止戈放下心来。但听他那后半句似乎话里有话,止戈好奇地凑上去试探道:“哦……看来太子这是心有所属了啊,不知道是哪家姑娘这么有魅力,能迷倒我们冷漠的离忧殿下,本王倒也想一睹那女子的风采啊。”

离忧看着满脸好奇的止戈笑了笑,并未作答。止戈知道再追问下去也不好,便不再纠缠了。

想到思梧,止戈又对离忧说道:“明日,你陪我去看望她吧。”

翌日,思梧和夫君正在书房写字为乐,忽有小厮来报,说她家中有两位表弟前来探望。思梧问小厮那两人的样子,小厮说两人俱是相貌清俊,其中一个更为年轻的公子说自己姓晏。

“姓晏?”思梧想了一下,对小厮和在一旁疑惑的夫君说道:“确是我家表弟,快请他们进来吧。”

思梧和顾良佑在客厅接待了离忧和男装的止戈,那顾良佑与思梧成婚数十载,还未曾见过她有家人来探访过,而且那二位表弟还都是如此年轻,心下有些奇异,但想到家中本非凡品的娘子,再看那公子二人相貌、举止都非凡胎,便也不再追问,只是尽心招待。

思梧听说是两个人来看她,本以为是止戈带着辰颜来的,所以在见到止戈身边的离忧时有些惊异,怕夫君起疑,又只好笑脸相迎。听得止戈传音给她,说那来人是神界的离忧太子时吓了一跳,以为是神界派人来捉拿她,待止戈解释说那太子已经知晓了避子咒的事,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才又放下心来。

午间时,因为止戈和离忧说了还有事要办,不便留宿,顾良佑便吩咐下人准备了丰盛的酒菜招待他们。

饭桌上,止戈见顾良佑对思梧夹菜、盛汤,呵护备至,心里也便放下心来。只是在看到思梧的头上已生出了银丝,脸上也有了细纹,便想到了幻容丹的事,微微有些不悦。

思梧见止戈微皱着眉,知道自己连服两颗幻容丹,损伤容貌修为,惹止戈不快,更怕她对顾良佑不利,便给止戈夹菜:“止戈,这都是你最爱吃的菜,多吃点,有什么话,等吃完了再跟姐姐说。”

止戈抬眼看了看思梧,又看了看什么都不知情的顾良佑,伸碗接住菜吃了。

饭后,思梧与止戈在思梧房里说话,离忧不想打扰她们,便在前厅与顾良佑谈天。

止戈拉住思梧的手,有些气恼地问道:“姐姐,你为何一定要服那幻容丹呢?狐族擅变化,你可以每日用幻术,也可瞒过这些凡夫俗子的啊。你不是最爱美吗?你看看,你现在老了多少,这失去的青春和容貌,可是需要几百年才能恢复啊。”

思梧今日见到了神界太子,便知道了止戈当初下避子咒是为了她好,她与止戈之间二十多年的心结也就解开了。

她温柔地笑笑,道:“你不懂,凡人只有须臾十几年的青春和美貌时光,有一句话,叫‘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也想知道,待我的容颜消逝时,良佑的情意是否不变,他既没有辜负我的情意,我便更要对他真心以待,每日用幻术变化,迟早会露出破绽,若是被他发现,我生不如死。倒不如直接用幻容丹永绝后患。”

“可是,你会伤及修为的。待那顾良佑死后,你又该如何?我现在真的怀疑你会不会乖乖跟我回妖界!”止戈听她如此说,想到凡人人寿极短,到那时,以他们俩的情深义重,思梧真的会愿意如当初约定的那般,回妖界乖乖当公主,再嫁给一个门当户对的、对她好的人吗?

想到只能再相守数十载,思梧悲从心来,但还是安慰止戈道:“不会的,你当初说过,你帮我瞒着父皇,但是我要答应你,待顾良佑死后,乖乖跟你回妖界,做回从前的思梧公主。”

“姐姐,我只是希望,一切都回到从前那样。”止戈握着折扇,眼中有些黯然。

思梧柔柔地笑了,安慰她道:“傻妹妹,时光如梭,造化弄人,一切又怎么会一成不变呢。你还太小,未尝情事,我记得你府中的辰颜,他对你似乎有意,不如……”

“姐姐,辰颜自小便跟着我出生入死,我们是兄弟之情,况且罗罗一直喜欢他,我还一直有意撮合他们呢。”止戈听姐姐乱点鸳鸯谱,赶紧辩解道。

“我也只是想试探下你的心意嘛,你对他无意就算了。可惜了之前你与敖景……,若你们是同界,倒也算是一场良缘。”

“姐姐,过去之事,无须再提,我已经将他忘了。”

思梧见止戈提起敖景脸上有些冷漠,便知她其实还未完全忘记那件陈年往事,只是她不愿提,思梧也只好又道:“唉!不知为何,今日饭桌上,我看那离忧太子对你处处照顾,想到良佑,将心比心,若是那离忧对你无意,我是不相信的。”

听到思梧越扯越荒唐,止戈赶紧打住道:“停!简直越来越荒唐了,那离忧身为神界太子,对异界通婚之事更是深恶痛绝,我与他一个是未来妖帝,一个是未来天帝,他对我怎可有意?那不是明知故犯、知法犯法吗?”

“那便奇了!我看得应该不错啊!”

“哎呀,姐姐,父皇最近对你思念得紧,你现在应该发愁的是,你服了幻容丹容颜衰老,未来几十年都不能再去探望他,若是父皇因此起疑,发现了你与凡人通婚的事,到那时,我都救不了你了。”见思梧扎在离忧和止戈的事上不可自拔,她赶紧和思梧商量起了正事。

“父皇那……是我对不起他,不能侍奉左右,让他忧心,是我不孝。止戈,帮帮我!”思梧一想起期瞒了父皇二十多年,心里就非常过意不去。父皇只她一个亲生女儿,唯一盼得就是让她寻到一个心意相通的夫君,他便可入轮回去寻母后了,谁曾想,自己寻到的夫君竟是凡人!

“这事,我已经替你想出解决办法了。过几日,我会变成你的样子去探望父皇,你我从小一起长大,我对你的言行举止最为了解,况且我的变幻术修得最精,父皇一定不会发现。”止戈对着思梧郑重说道。思梧想了想,便也只能如此了。

傍晚,思梧送止戈回去,止戈抬头,便见到了站在树下的离忧,神情安详平和,正在静静地等着她。想到思梧方才的话语,止戈摇摇头,无奈嘀咕了一句:“喜欢我?怎么可能?”

第三十三章 可与不可

思梧双手执兰花状,娇柔地捏起紫砂茶壶,茶汤划出一个优美的弧线,进入了玲珑的紫砂茶杯中。妖帝晏丹抬手端起一个茶杯,靠近鼻子闻了闻,茶叶的清香顿时进入了肺中,再稍微抿一口,满嘴清香。晏丹不禁满足地笑了起来,对眼前的人说道:“果然还是你泡的茶最好喝!你这一去人间历练,朕二十多年才见到你几面,连喝口你泡的茶都难,真是女儿长大了,心思不在家里了啊!”

“思梧”抿嘴笑了笑,娇嗔道:“父皇,女儿从前在妖宫都闷了上千年了,这次好不容易能去人间走一趟,自然是要名山大川都访一遍,人间的酸甜苦辣、世间百态也都要看一遍的。”

晏丹听了,故意板起脸道:“唉!你呀!止戈那疯丫头自五百岁搬出勾吴宫,也不经常回来看看,现在你也走了,这偌大的勾吴宫只剩下父皇一人了,父皇真是越老越可怜啊!”言到最后,晏丹还举袖拭了拭自己的眼角,似乎要垂下泪来。

“思梧”见自家最爱演戏的父皇又要假哭,赶忙挪到他那边,讨好地给他垂起肩来。以前她和思梧都在妖宫住着的时候,她们父皇最喜欢喝思梧泡的茶,后来时间长了,她也学会了,泡出的茶的味道和思梧泡出来的味道一样,连父皇都分辨不出来。她自小便精通幻术,以前还经常变幻成思梧和父皇的样子逗他俩玩,此次她变幻成思梧的样子,又万分注意言行举止,父皇应该是看不出来的。

“思梧”边给晏丹垂着肩,边温柔地安慰他道:“父皇,现在止戈奉天帝之命去青要山修习《天地法典》,本就不可私自下山的,若是父皇思念止戈,可以闲的时候去青要山探望她啊。况且女儿我也不可能一辈子都闷在这妖宫里啊,迟早是要出去看看的。”

晏丹眯着眼,舒服地享受着自家女儿久违的孝敬,本来还想反驳思梧一两句的,正好有内侍来报,说是神界离忧太子殿下来探望妖帝了。

“思梧”听到那离忧要来,手里的动作稍稍慢了下来。

晏丹对“思梧”说那离忧这几天说要来找他喝茶,正好思梧也没见过神界太子,让她也认认人,顺便让离忧也尝一下她泡的茶。“思梧”听了,虽然心里有些不愿意,但担心拒绝会让父皇识破她的身份,也只能勉强应允了。

离忧跟着内侍进入到了内殿,妖帝立刻起身相迎,“思梧”低着头跟在妖帝后面,动作轻缓又不失优雅,像是久在闺阁里害羞的女儿家。

晏丹和离忧寒暄了一会,便为离忧介绍起自家女儿:“离忧殿下还未见过我晏丹的大女儿吧,我这女儿自幼养在深宫中,不怎么在外面抛头露面,最近她去人间历练,也算长了些见识,今日正巧也让她拜见一下神界的太子,思梧,还不快拜见太子。”

离忧见面前的女子一直低着头,又听晏丹唤她“思梧”,便想到了尚在人间的思梧,他不知思梧服了两颗幻容丹容颜改变的事,便只以为是妖族公主在人间久了想家,抽时间回来探望罢了。

“思梧,见过太子殿下。”“思梧”露出一个含羞带怯的笑容,向离忧揖了一个女子的礼。离忧并未多想,也并不会将思梧公主私自与凡人通婚的事告诉妖帝,便装作是第一次见面,也回了个揖礼。

晏丹见他们也相互认识了,便招呼他们入座品茶。离忧喝了口茶水,不觉赞叹道:“一直听妖帝赞叹思梧公主的茶艺,今日离忧有幸尝到,真是名不虚传。”

“思梧”微微颔首回礼,便低头专心地侍弄茶具。离忧那日在人间见思梧时,便知道这妖族公主是个温柔贤淑的,现在在他面前的“思梧”公主又十分温顺,符合妖族公主一贯的性子,因此,离忧也并未多想。

晏丹与离忧也算是忘年交情,许久未见,便和离忧闲聊起来。

想到离忧家那风流成性的皇弟,晏丹便忍不住打趣他道:“你家那弟弟,在六界间一直有风流的美名,这次他去青要山修习,一同修习的都是六界中出类拔萃之人,美女也不少,他有没有又看上哪家姑娘啊?”

离忧听晏丹打趣自己,倒不急着作答,品了口茶汤,才缓缓开口道:“他最近的心思倒是收了很多,大概,终于长大了吧。”

晏丹见没讨着趣,又在离忧身上打主意,嬉笑道:“唉,乐言也就算了,你说你这快十万岁的人了,怎么也一直找不到一个好归宿呢,为兄我一直因为这事替你忧心哪!你说说,你有没有看上哪家姑娘,你要不好意思去说,为兄我替你去提亲!”

晏丹与离忧是万千年的交情了,俩人谈天时也一直是这个样子,离忧也都习惯了。只见离忧轻轻放下茶盏,向晏丹拜了一礼,缓缓对晏丹道了一句:“那就麻烦兄长啦!”

晏丹一听,手里的茶盏剧烈地抖了一下。

天哪,他与离忧相识万年,还从没见过离忧对哪个姑娘多看过一眼!今日听他如此说,难道真是有了心上人?

一想到此,晏丹眼睛都亮了,赶紧凑上前去打听道:“还真有?哪家姑娘?你尽管说,为兄必定去帮你提亲!”

离忧笑了笑,坐直了身子,又向晏丹揖了一礼,道:“既如此,便先谢过兄长了!”

“嗯嗯,不谢。你快说说,是哪家姑娘啊?”晏丹又往前凑了凑。

在一旁泡茶的“思梧”也停了手中动作,微微抬头往前凑近了些,也想听听这万年冰山太子看上的是哪家姑娘。

“妖界招摇王,妖帝义女,止戈,就是我离忧的心上人,还请妖帝陛下成全!”声音清晰朗朗,如铮铮鼓声,敲打着“思梧”、还有妖帝晏丹的心。

一时间,妖殿安静至极。

“哈哈,离忧兄,别拿你兄长开涮,为兄老啦,听不得这种吓人的玩笑话。”晏丹的脸僵直了半晌,才又反应过来,继续换上嘻哈的笑脸,“不想说就别说嘛,真是,开这种玩笑话!吓死我了!”

离忧看着晏丹的眼睛,笑着道:“晏丹兄,小弟并未开玩笑。离忧对止戈一片真心,请晏丹兄成全!”

“成全?成全!我成全个鬼!”晏丹看离忧的神色,便知道他并未在玩笑,不由气从心中来,直接甩了衣袖扬声怒道:“你可知,你和止戈间有三不可?”

见离忧沉默,晏丹直接说道:“一不可,止戈是妖,你是神,异界不可通婚!你身为神界太子,连这《天地法典》的第一条律令都忘记了吗?”

“二不可,止戈是妖界未来妖帝,你是未来天君,你二人俱是一界之主,不可联姻!否则你让妖界、天界的未来该何如?”

“三不可,止戈是我的义女,自她出世起到现在,我都将她当亲生女儿看待,我不求她能将妖界发展得多么强盛,作为一个父亲,我只求她能和相爱的男子成婚,一生厮守。而你,离忧,你是未来天君,自可三妻四妾,便是我们相识万年,我了解你的心性,但也不敢肯定将来你只对止戈一人,况且,若你想要通过迎娶止戈来平衡六界势力,我晏丹就算是拼死也不会答应的。”

说到最后,晏丹双目含火,怒视着对面一直沉默的离忧。

离忧却也不惧,只迎着他的目光与他对视,仍然朗声道:“晏丹兄,依离忧看,离忧迎娶止戈,却有三可。”

“哦,是哪三可?”晏丹缩回了身子,坐到座位上,想听听他要怎么辩解。

“一可,止戈虽是妖,却一出世便身负三大神神力,只待她修为圆满,便可脱离妖身,成为新神,这一点,你也是知道的。到时离忧与她俱是神族,便不会违背《天地法典》的天道律令,那时,我们自可成婚。”

“二可,即使成为新神,止戈仍可为妖界女帝。神族岁月绵长,我父皇仍在壮年,距我继位天君之位仍须数万年。我迎娶止戈后,若止戈不愿我继位天君,我便来妖界陪她。”

“三可,我离忧虽不是什么圣人君子,但也不屑通过让自己联姻来平衡六界势力。我对止戈一片真情,今日我离忧对盘古大神发誓,此生此世,永生永世,只爱止戈一人,也只会有止戈一个妻子。请妖帝成全!”

“你!”晏丹没想到自己亲手养了八百年的女儿竟被自己的忘年交兄弟看上了,此刻已经被气得说不出话来,他对离忧指了半晌,稍稍平复了下心情,才又道:“就算你对我家止戈有意,我家止戈还不一定对你有情呢!此事,待我问过止戈再说,殿下请回吧。”

见晏丹已经是一副送客的模样,离忧知道今日所言对他打击太大,一时之间难以接受。而自己也不能步步紧逼,以免适得其反。想到此,他便对着晏丹和思梧揖了一礼,出了妖殿。

“思梧”微微侧头,注视着那坚毅的背影一步步离去,直至消失不见了,才收回了目光。

勾吴妖宫看起来仍一切如常,闪烁的烛火跳跃着,映照着仍在生气的晏丹和一直沉默不语的“思梧”。

明日,“思梧”便要回去了。

第三十四章 边界之乱

真心吗?喜欢?那是什么样的感觉?像百年前她对那个龙太子一样的感觉?可惜了,她对离忧可完全没有那样的一见倾心啊,如此,她该是不喜欢那离忧的。

只是……

止戈站在招摇山高高的山顶,望着对面汹涌翻滚的西海海面,想起了那日在勾吴妖殿中听到的话,微微垂下了眼睛。

有脚步声渐渐响起,深青色身影行至止戈身前,与她一同望着浩浩汤汤的西海海面,彼此相对不言语。

许久,止戈开口打破了沉默:“我已经告诉父皇,自己对你无意,拒绝了你的提亲,你还来招摇山做什么?”

离忧转头看着止戈有些冷漠又坚毅的侧颜,神色渐渐变得温柔,他也用同样温柔的语气说道:“来找你。我想,我终究是等得到你的。”

“等?”

“嗯,不管多久,我都会等下去,直到你心甘情愿地愿与我在一起。”

止戈转过身去,有点不相信这样痴情的话是一个未来天君会说得出来的。看了离忧片刻,止戈冷冷抛下了一句:“随你便!”就兀自离开了。离忧望着止戈身影离去,又转过头来看着那一望无际的西海,嘴角渐渐涌起一丝苦笑。

止戈行到半路,遇到有妖兵神色匆匆,便上前去问发生了何事,那妖兵见是大王,忙回禀道又有小妖与西海水族发生了冲突,辰颜大人已经去边界线解决了,他正赶着召集一些妖兵去帮忙呢。

止戈来到西海与招摇山的边界线时,正见到西海上空有两人在斗法,而辰颜平素穿着的白毛衫实在太显目,她便立刻腾云上天前去助战。一剑将两人分开后,止戈才见到与辰颜交战的竟是西海龙王!

她看着面前一身紫服华袍的敖景,希望通过打一架将连日来的郁闷都打散的想法霎时没了。敖景见是止戈,也停了手不打算再战下去。两人就这样谁都不说话,任徐徐海风轻轻吹过他们身上,一如他们当时初见的情景。

“好久不见,止戈,别来无恙。”敖景率先开口,声音有些嘶哑,令止戈快有些听不出那是他的声音了。

“敖景,别来无恙。”止戈回道。

又是沉默。

敖景不知该与她再说些什么,再开口,竟是谈公事。

“近日你山中小妖屡犯我西海,私自越过边界不说,今日竟然还伤了我几个水族,此事,你作何解释?”

辰颜听此,立刻上前对止戈解释。原来,虽然已经明令山中小妖们不许靠近边界了,但今日有几个年纪、修为都尚浅的妖族小娃娃趁两族守界不备,偷偷跑到西海岸玩耍避暑,碰巧遇到了几个西海水族的小娃娃们,两族小娃娃们不识彼此身份,也无心在意,便在一起玩耍起来,谁成想玩着玩着,竟然打起来了,水族的小娃娃被打伤了,妖族的小娃娃伤得也不轻。

辰颜带着止戈和敖景下到海岸边,查看两族小娃娃的伤势,止戈看后,头都大了。不过是一些擦伤和挠伤,也值得两族首领兵戈相见吗?

虽然止戈是如此想的,但再看那些小娃娃身边站的家长,个个横眉立目、剑拔弩张的,便也了然这争斗是如何发生的了。唉!谁家大人会不护着自家的熊孩子啊!

“这双方父母打就打了,你怎么也能跟那敖景打起来啊?”止戈心里奇怪,便拉着辰颜的衣袖小声问道。只见辰颜也掩面轻声回道:“属下也不想的,本来刚来到这边界想要和平解决的,谁想那敖景来了,见面就对属下出手,属下为了自保只能还击,这一仗属下打得也是郁闷至极啊。”

止戈斜眼瞧了瞧脸不知道怎么黑了的敖景,继续跟辰颜咬耳朵道:“这敖景近日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想拿咱们招摇山来撒气?你瞅瞅,脸都黑得跟炭火似的,感觉一点都能着喽!”

辰颜也斜眼瞧了瞧敖景的脸,忍不住掩面低声嗤笑。敖景看那止戈与辰颜姿态亲昵地说了半天,最后好像是在谈论自己,更加妒火中烧地怒吼道:“止戈,你说好了没有!还不快给本王一个解释。”

止戈被敖景这突然一吼吓了一跳,再望向他时脸上就带了些许的陌生。从前,他也算是个温润君子的,不管自己做了什么荒唐事想逗他开心或者惹怒了他,他最多也就是冷着脸不说话。如今,竟然一见面就吼她!

“能怎么办啊,不过是小孩子间的打闹,这种小孩子间的事,大人跟着掺和什么呀,他们打闹后感情才能更好。”一被吼,本来想心平气和解决这件事的止戈立刻换了副死乞白赖的语气。

敖景听了,语气不知为何竟然缓了下来,只是仍冷冷地道:“哼,本王竟不知招摇王就是用如此方法统御妖族的!”

不甘落人后,止戈立刻讽了回去:“本大王怎么管教妖族的无须你西海龙王操心。这事,我们妖族擅自越界在先,是我们理亏,但你们水族士兵也有看守不力之罪吧,况且光论伤势,我们这妖族小娃娃比你们水族的娃娃伤得更重啊,你瞧瞧!”止戈话还没说完,就直接拉了个不知道是狗妖还是狼妖的小妖娃出来往敖景那边靠了靠,指着他的伤势给敖景看,就差没把那小妖娃塞到敖景怀里了。

敖景见那小妖一直捂住额头哇哇喊疼,再看他头上那凝固的血痂把他的短毛弄得一撮一股,乱得不忍直视,心里突然有些不忍,嘴里的语气便放软了些:“虽是如此,但近几日你们妖族屡犯边界之事属实,若是有一天再发生类似情况,妖王该何如?”

“这事要解决倒是简单!”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众人循声望去,却见一袭深青色人影自招摇山方向飞来,待落地时,止戈他们才看清,原来是神界太子离忧。

敖景不知道离忧怎么会在招摇山,但二人身份有差,他还是恭敬地对离忧拜了一礼。二人寒暄了片刻后,敖景接着问道:“刚刚太子殿下说要解决此事有便宜之法,还请殿下赐教。”

离忧向着同样好奇的止戈笑了笑,对敖景道:“本宫也曾听闻老龙王与招摇王许下的边界约定,今日起,本宫将代表神界在西海与招摇山边界处设下结界,通行令牌只两族首领持有,以后招摇山与西海间的来往便只能靠这令牌才行了。”

敖景的脸黑了黑。

离忧见此,继续道:“至于招摇山小妖如何避暑纳凉,本宫数千年前曾得到一颗清凉珠,现在本宫将这清凉珠赠与妖王,以后就算盛夏酷暑,招摇山也必定清凉如秋,妖王府中的小妖便不会再私越边界去西海纳凉了。”

离忧说完,从袖中掏出一颗碧绿色的珠子递给止戈,止戈伸手接过,便感觉通体清凉,再看周围的小妖娃虽未接触到珠子,但神色上已现出了清凉爽快的神情,她便更觉得这清凉珠十分奇妙。

“这珠子确实是个异宝!但在西海与招摇山的边界处设下结界这种方法,是不是有点矫枉过正了呢?”止戈虽然仍遵守着几百年前和老龙王的约定,但是毕竟与西海也做了几百年邻居了,两族间有些小打小闹是正常的,直接把边界给封了,也就意味着以后招摇山和西海老死不相往来了,这好像有点……一般做事,止戈都不愿做绝的。

离忧似乎没有看到突然沉默的两族小妖娃,也没看到旁边站着的本来剑拔弩张、随时准备上去干架的家长们如小妖娃们一样沉默,他仍笑着问止戈道:“哦,妖王觉得此法不可的话,是否有其他更有效的方法呢?”

止戈沉默了。好像确实也想不到更好的法子了。

离忧又问向脸越来越黑的敖景,道:“龙王可有什么好法子?”

敖景虽然万分不愿意设下结界后与招摇山老死不相往来,可是,他也想不出别的好法子。

一时气氛有些尴尬。

突然,一个乌龟小妖娃慢腾腾地走到那小狼妖身边,张开爪子拉着小狼妖的衣袖道:“小灰,是我不好,不该用壳砸你,你别生气,我还想跟你一起玩呢。”

那小灰狼听了,也抓了小乌龟的爪子,奶声奶气地说:“不怪你,是我先用尖爪子挠你背上的壳的,都怪我不好!”说完,那小狼妖跑到了离忧身边,拽着离忧的衣袖可怜兮兮地祈求道:“神仙叔叔,是我不好,你不要设结界,我们和小龟他们已经说好了明天还要一起玩的,设了结界之后,我们就再也见不到了。”说到最后,小狼妖都快哭出来了。

离忧看着那小狼可怜的模样,笑着将他头上乱成一团的毛发给顺平,再温和地说道:“叔叔也不想的,谁让西海老龙王之前与你们妖王许下了约定呢,我也不好从中插手,就只能用设下结界这个方法啦。”

听了此话的两族家长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终于有个胆大的站了出来,看起来像是水族螃蟹娃的家长,他试探着对自家龙王爷说:“龙王殿下,这约定都许了几百年了,咱们和招摇山也算是老邻居,老这样不许来往也不太好吧,要不这约定就这么算了吧!以后咱们两族的后代还得在一处耍玩呢。”

敖景的面色稍稍缓和了些,心里也有了些计较。不经意间,他看到止戈留心观察他的神情,便知道是由于当年她和他的往事才让他父王和她许下了如此约定,如今她便不好出面毁约了。想到此,敖景便对众人道:“罢了,父王与妖王许下的约定从此便不再作数,以后西海水族与招摇山妖族可自行交往,无边界限制。”

“哇!太棒了!”两族的小娃娃们都高兴地跳了起来,两族的家长们此刻也心平气和地互相安慰伤势,止戈见到此种景象,心情也不禁好了起来,向前面的离忧微笑致谢,离忧看到止戈不再像今早那般对他冷淡,便也向她回了个温暖的笑容。

周围都是两族人不觉于耳的打闹笑谈声,敖景隔着那些人望着彼此微笑对视的止戈与离忧,竟觉得自己离他们很远,很远。

第三十五章 哭过笑过

晚上,招摇山篝火绚烂,西海水族和招摇山妖族众人正围着篝火载歌载舞、有说有笑。两族间的边界没了,以后他们的来往会更加亲密。

在这样热闹的日子里,离忧却没有看到应该在场的止戈,也没看到应该在场的敖景。他在场中寻视了一圈,眼神渐渐变得黯淡下来。

在离忧旁边作陪的辰颜和罗罗一边对饮一边看着大口喝酒吃肉、热闹非凡的晚会,过了会,留意着离忧的辰颜拎了坛酒走到他身边,给他和自己都满倒了一碗,然后直截了当地说道:“离忧殿下,小妖我想跟您谈谈前两日您向我家大王提亲的事,喏,她让的。”辰颜指了指罗罗的方向,离忧顺着他手指看去,罗罗正伸长了脖子向他们这边望呢。

转过头来,离忧看着容颜绝色的辰颜,平静地问道:“你想怎么谈?”

辰颜眯着一双狐媚眼,笑着道:“也不怎么谈,就想问问殿下,听说殿下这近十万年都不近女色,怎的就对我家大王动了心呢?当然,我家大王英勇神武又才貌过人,您喜欢她那是理所应当的,我就是想问,到底她哪一点吸引的您?让您就算等她变成新神也心甘情愿地等上这不知道是几千年还是几万年啊?”

止戈可以通过修炼变成新神这件事,随着离忧去妖帝那提亲的事一起,像一股飓风似的,很快就传遍了六界。辰颜和罗罗他们听说天帝和天后听到这个消息时还以为是有人造谣,等到确认确实是真的时,还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离忧想了想,无声地笑了一下,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只是觉得,和她在一起时,便觉得之前那十万年,都是白过了。”

好像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离忧又温柔地笑了。

一旁的辰颜看着堂堂神界太子那好似魔怔的样子,也只能摇头叹气。末了,辰颜嘴角的叹气变成了一丝苦笑,但很快又消失不见了。

敖景站在招摇山山顶,默默看着夜晚星光下映照的西海,海面波光点点,像是另一面星空。

止戈缓缓走到敖景身后,停了一会,终究还是没走到他身边。她冷冷地开口问道:“你叫我来这里做什么?”

一直注意着身后动静的敖景无声地叹了口气,悠悠地转过了身。有些高了,也长大了,但眼里的无天无地还是没变。敖景打量着止戈好一会儿,得出了这个结论。

止戈被他看得浑身不舒服,忍不住开口道:“若是没事,本大王就先走了。你以后也别来找我,虽然两族边界已无,但本大王一向重诺,当初答应你父王不再与你相见,今后自然也是要守约的。”

听到止戈话里的疏远,敖景心中一痛,他有些苦涩地问道:“当年,若是我早知道你可修炼成新神,或许我们就不会是如今的结局了。”

“知道又怎样,你当年不是心心念念你家中自小为你许下的未婚妻吗?话说你那未婚妻如今与我一同在青要山修习,美是美,可惜却是个蛇蝎美人。你当年怎么会认为我与她相像!”想到当年,止戈话中的语气就没那么和善了。若不是因为敖景当年口口声声说的都是他那未婚妻,若不是发现他心里根本没有自己,若不是不愿拆人姻缘,若不是有次敖景说她与他未婚妻相像……凭止戈那不可一世的性子,她又怎会亲手将敖景送回,并与老龙王订下那样的约定?

敖景往前走近了几步,眼中的悲伤漫无边际,他忍着痛说:“当年是我懦弱!《天地法典》第一道律令便是异界不可通婚,你我终属异界,又各为一族首领,我们又怎可成婚?当年我口口声声念着表妹,是因为被你软禁在招摇洞府时,我每日都以此来告诫自己,绝对不能爱上你!可即便如此,我终究还是爱你爱得不可自拔!回去以后,不论族中怎么阻拦,我都向表妹退了婚。这三百年里,我每日夜晚都会在海面上遥望这里。你最喜欢来这看海,每次我去海面上时,都希望能望到你站在这山顶上。可惜,能望到你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次我怀揣着满满的希望来,又带着一身的失落走,这样的痛苦我每天都要尝一遍,可我还是甘之如饴,毕竟,哪怕能见到你一次,都是好的。昨日我听说你回了招摇山,又听说太子殿下向你提了亲,我才会趁今日的两族之乱向辰颜出手,为的就是能见到你!”

“别说了。”止戈握紧了折扇打断道。

“不,止戈,你才是最狠的那个人,当年你天不怕地不怕,你明明说过,就算是《天地法典》的天道律令又怎么样,只要是你要的人,就算三大神在世都无法拦住你!那你为什么还要将我送回去,还和我父王约定万年内都不再见我?你让我爱上你,又让我见不到你,哈!不愧是招摇妖王!”说到最后,敖景竟然哈哈地大笑起来,那笑里藏了满满的压抑与思念,止戈不想再听下去。

“别说了!”止戈又一次打断他。她望着这样的敖景,心也跟着痛了起来。

敖景咧了下嘴,唇边是化不开的苦涩。他突然往前一步,一把将止戈拉到了怀里,猛烈地呼吸着止戈身上的气息,急促地呼唤着她的名字:“止戈,止戈,止戈,你还爱我吗?说你还爱我,说啊!”

“你疯了!”止戈从他的怀抱中挣扎出来,一把将敖景推开好远。

她看着曾经温和谦谦的敖景今夜举止却如此疯癫,喉咙里像有鱼刺一般疼。咽下不适,她苦笑着开口:“你想知道我还爱你吗?那好,我告诉你:不爱了!当年我费尽心机地去讨你的欢心,搜罗尽世间琴谱诗赋,只为你能展颜,甚至每日都陪着你,陪你喝酒,听你吟我不喜欢的诗词歌赋,我止戈自问从出世到现在还没这般对过谁,可你呢?那次酒醉后,你竟然说我和你未婚妻很像!这天地间,只会有我一个止戈!对我无意的人,我也不屑去乞怜他的爱!从那天起,我就不爱你了!敖景,你醒醒,我不爱你了,你以后,别再来找我!”说完,止戈背转过身,不再去看他。

那白色背影决绝冷漠,敖景终于明白,是自己错过了这段缘分。他疯狂地笑着,边笑边流泪,边笑边大吼,边吼边离去:“我决不会再来找你了,决不会!止戈!止戈……”

声音越来越远,直至完全听不见。

止戈终于忍不住,单膝跪倒在地,桐皇剑幻化出来,支撑着她的身体。她痛苦地喊了一声,持剑上天舞了起来。白光流转,如雷霆震怒,又如江海凝光,只是在广阔的夜色中,舞剑人的身影显得格外凄清与孤单。

舞毕,止戈单膝跪在地上,眼中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流了出来。泪眼朦胧中,有人影渐渐向她走来。闭上了眼睛,旋即又睁开,眼中的泪水已全部退去,止戈抬头望着离忧,冷冷道:“夜深露重,你为何来此?”

“只是随处走走,想看看,能不能找得到你。”离忧望着止戈眼圈刚刚哭过的红色,平静地说道。

“呵!”止戈冷冷笑了,道:“你又想说你喜欢我、愿意等我吗?离忧,今晚我心情非常不好,你最好别拿这事来惹我!”

“若我惹了,你会怎样?”一柄深青色长剑被幻化出来,离忧轻轻抚摸着剑身,悠悠地问道。

止戈看他那挑衅的动作,嘴中语气更寒:“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话未说完,止戈持起桐皇剑便向离忧刺去,离忧持剑一挡,守住了攻击。止戈抬头看向剑对面的离忧,迅速后跃,又迅速发起了攻击。二剑相击,白色与深青色流光交窜,将夜空映得格外璀璨。两人的动作都迅速异常,又互不相让,交手几十个回合后,止戈用尽全身力气奋力往前一击,来势汹汹,而对面的离忧却在此时突然将剑幻去,直接用身子来迎上止戈的攻击。止戈暗道不好,赶紧止住桐皇剑的攻势,剑最后终于在快触到离忧胸口的时候停住了。

舒了一口气,止戈随即又举起剑驾到离忧的脖子上,狠狠斥道:“你找死吗?刚刚为什么把剑幻走?”

离忧微微垂眼看着愤怒的止戈,温柔地问道:“现在,你的心情好些了吧?”

“你?”

想到刚刚他那样找死的行为就只是为了让自己心情好些,止戈气得简直说不出话来了。

将桐皇剑幻走,止戈转身就想离去,却不想自己的手腕被离忧抓住了,她转身不耐烦地问道:“你又想干嘛?”

离忧仍然温柔地笑望着止戈,指了指天空说:“今夜星光不错,我不常在下界看星空的,既然我陪你对剑解闷了,你就陪我在这看会星空吧。”

止戈抬头望了望,确实星光璀璨。想到刚刚差点伤到人家,止戈便不情不愿地答应了。

两人双双躺在草地上,闻着青草的香味,止戈扭头望着旁边的离忧看了一会,有些奇怪地问道:“本大王一直都听六界人谈起你时就四个字:冷若冰山。怎么这段时间,本王倒觉得你也会笑了?”

离忧听了,扭过头,无声地望着止戈。

止戈被他看得心里发慌,面上也有些发热,当即也不想听答案就立刻转过头去,继续让自己专心看星星。

不多时,离忧听到身旁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他站起身来,将睡着的止戈轻轻横抱起来,沉稳地向洞府走去。

止戈的房里灯火摇曳。离忧将止戈轻轻放下,又轻手轻脚地为她褪去鞋子、盖上被子。做完这一切,他注视那沉静的睡着的容颜,抬手抚顺止戈额边的碎发,嘴边漾起了温柔的笑。他喃喃道:“我想,我终究是等得到的。”

第三十六章 冥王誓约

唐华怀里抱着几卷公文来到了冥王桌前,将公文轻轻放在尚未批阅的那摞公文里,又走到桌子的另一头把已经批阅完毕的公文整理好后,她便习惯性地走到坐着批公文的冥王旁边,专心致志地磨起墨来。

时间悄无声息,一点点流逝。

冥王批完了一卷,拿起另一卷抬笔正要批阅,突然想到了一旁站着磨墨磨了好久的唐华。他微微将目光斜了过去,打量唐华认真注视墨盘的侧颜,鼻翼间都是她身上熟悉的清香。

这样的情景已经持续了几百年,从何时起的神荼也记不清了,只是有时独自批阅公文时,他会不自觉地微微朝身旁看去,以为会看到那个专心磨墨的丫头,直等到看到身旁处空空如也时,才会猛然想起,那个丫头是被自己罚去别处了。每当这时,神荼都会持着毛笔,对着那块空空的地方哑然苦笑。尤其是这二十多年,这样的情景发生了无数次。想来,他也已经二十多年没有见过唐华了。

二十年,真漫长啊!神荼叹了口气。

那个地方又痛了,神荼持笔的手开始剧烈颤抖,但他仍强行压制着,生怕会被身边的人瞧出异样。稍稍平复了之后,神荼将笔放下,用一旁的帕子把脸上的冷汗擦干净,一切都恢复如常了,他才又重新拿起笔开始批公文。

“你现在已经是青要修习的弟子了,这次也只是见缝插针地回来一个月,不必在本王跟前侍候的。”冥王边写字边说,声音平静,听不出一丝异常,也听不出一丝感情。

唐华听了,立刻放下手中的砚,低声回道:“奴婢只想呆在冥王大人身边伺候,其他的,什么也不想。”

“嗯……只是一个月,你就回去了,就先这样吧。”只是一个月,不会有什么问题的。神荼的视线又回到了公文上,停顿了片刻,终于落下了笔。

过了几天,唐华忆起在去青要山修习之前曾随冥王大人一起来到忘川河边撒下过彼岸花的种子,想着过了二十几年,彼岸花应该开满了忘川河岸,便想同冥王一起去前去观赏。

那日,唐华早早地来到了忘川河岸,看到漫天遍野的红色彼岸花开得正艳,立刻跑上前在花丛中跳跃着去闻花香。

轻轻撷下一朵娇艳的彼岸花,唐华手捏花朵,渐渐地舞动了起来。

手指变幻,腰肢细软,容颜清丽,花艳人更艳。

神荼缓缓走来。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唐华。

漫天遍野的红色彼岸花丛中,她身着淡蓝色衣衫曼妙起舞,眉目含情,嘴角含笑,就这样突兀地走进了他的眼中,他的心中。

正在忘情起舞的唐华不经意间看到了默默站在一边的冥王,立刻停了下来,开心地跑到冥王身边,边拜礼边欢快地道:“冥王大人,您来了?”

“嗯。”神荼面无表情地答道。瞟了眼唐华身上的淡蓝色衣衫,又问了句:“鬼界之人一般都穿黑色,本王记得你也向来都着玄服的,怎么今日竟穿起这样清浅颜色的衣服了?”

“啊?这身衣服是上青要山修习后止戈送我的,说女孩子家要穿得好看些,不能终日里只穿黑色的,像奔丧……”唐华纠结地看着身上的衣服,弱弱地向冥王问了一句:“不好看吗?”

“还行吧。”神荼不想再看她穿淡蓝色衣服的秀美样子,故意岔开话题问道:“你今日约本王来就是看这彼岸花吧?确实开得不错!有这彼岸花的好景色,以后来往阴魂渡忘川河时也不会再动辄跳河了,你想了个好办法。”

每次阴司使要引阴魂渡忘川时都会有阴魂惧怕冥界地狱而一时想不开跳入忘川河中,而一入忘川便会魂飞魄散,冥界因此少了很多阴灵。还是唐华想出了一个主意:在忘川河边种上彼岸花。彼岸花是世间奇花,有了彼岸花丛的美色,那些阴魂也就会觉得冥界地狱没有那么可怕,自然也不会再投河自尽了。

“谢冥王大人夸赞!”好不容易能得到冥王的夸赞,唐华开心地回道。又开始叽叽喳喳地为冥王大人介绍起那无边无际的彼岸花来。

神荼就这样随着唐华的介绍走走停停,却总能看到她那欢乐明媚的笑颜。胸口又在痛了,可是,神荼竟然觉得就算痛死也值了。

一想到自己竟然有了这样的想法,神荼的神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冥界黄泉的尽头,老判官拉着自家孙女的胳膊一拖一拽地往黄泉边走着。

“爷爷,爷爷您放开我,您要带我去哪儿啊?”唐华被判官拉着,走路踉踉跄跄的,她边走边让爷爷停下,谁知那老判官非但不停,还走得越来越快。

终于,判官拉着唐华在黄泉尽头的一个大门旁停下了。唐华看着眼前那个说是门,却连真正的门扇都没有,只是方方正正地立在那的地方,门旁有两个威武严肃的罗刹穿着盔甲拿着枪守着。

真是奇怪,她生在冥界,长在冥界,可还没听说过黄泉尽头有这样一个地方。

“爷爷,这是什么啊?”唐华奇怪地问道。

“进去就知道了。”老判官苍老的声音响起。他从手中变化出一块黑色的令牌,向两边站着的罗刹守卫打了声招呼,便带着唐华进入到了那虚无的门中。

踏进门内,一座宽大的祭台展现在了唐华的眼前,唐华极目望去,却只看到一本古老的、厚厚的书静静地放在台面上,像是经历了悠长久远的时光般寂然。

唐华不明白爷爷是何意,便好奇地问道:“爷爷,这里是什么地方啊?您带我来这里干嘛?”

判官看着如今唯一的孙女,眼里有些心疼与不忍,可他还是张口说道:“这里是冥界的禁地,只有历任冥王与判官才可出入。傻孩子,爷爷也不想这么做,可是任事情这样发展下去,你和冥王两人最后受到的伤害就会越大,倒时,苦的还是你啊!”

唐华困惑不解地看着判官,奇怪地问道:“爷爷,您到底在说什么啊?”

判官长叹了口气,道:“上去吧,打开那本书,那是历任冥王许下的誓约。看过后,你就明白爷爷为何这样做了!”

唐华疑惑地看了看爷爷,见他神色凝重,当下心里便有些不安。她脚步有些沉重地走上了那祭台,站在祭台上,她又有些心慌地往台下的判官处望去,判官严肃地注视着唐华。唐华只好转过身,缓缓地将那本古书翻开。

“盘古大神在上,吾,归魇,承天地之命,任鬼界第一代冥王,必使鬼界不参与五界争端,专司人、妖、仙三界生死之事,以保天地秩序不变。世间生死有序,爱恨情仇皆是虚妄,任冥王者,必得公私分明,无杂事扰心。自吾以后,历任冥王必将绝情绝性,不可违背,否则天诛地灭,形神俱毁!”

血红色的字体鲜艳又狰狞,唐华感觉眼前突然黑了。最后那句话像一记响雷炸在她耳边,让她的脑子瞬间有些发蒙。

“不可能,不可能!”

唐华叫嚷着,向后面翻去。

“盘古大神在上,吾,观钰,承天地之命,任鬼界第二代冥王,必使鬼界不参与五界争端,专司人、妖、仙三界生死之事,以保天地秩序不变。从此以后,绝情绝性。若有违背,天诛地灭,形神俱毁!”

“盘古大神在上,吾,陵竟,承天地之命,任鬼界第三代冥王,必使鬼界不参与五界争端,专司人、妖、仙三界生死之事,以保天地秩序不变。从此以后,绝情绝性。若有违背,天诛地灭,形神俱毁!”

“盘古大神在上……”

翻到最后,唐华终于在最后一页有字的纸上看到了当今冥王的名字。

“盘古大神在上,吾,神荼,承天地之命,任鬼界第八代冥王,必使鬼界不参与五界争端,专司人、妖、仙三界生死之事,以保天地秩序不变。从此以后,绝情绝性。若有违背,天诛地灭,形神俱毁!”

眼泪一颗颗滴落在写着神荼誓约的那页纸上,却被很快蒸发消散。那誓约书上下了法术,以保它不被损坏的。

唐华转过身来,急促地往殿台下跑去。她紧张地拉着判官地衣袖,拼命抑制住眼泪,哽咽地问道:“爷爷,怎么会这样?这不是真的,对不对?”

判官盯着眼前的孙女,无奈地对她摇了摇头。

唐华眼中渐渐显现出了绝望,可她不愿放弃,仍抓住判官的衣袖结结巴巴地问道:“那会有解决的办法的吧?爷爷,你一定有解决的办法的,对不对?”

判官看着哭着祈求他的唐华,面上露出一丝不忍,他抬手慈祥地抚去孙女脸上的泪水,语气中满是不忍:“傻孩子,这书是《鬼命》啊!写在那上面的誓约怎能更改?绝情绝性是第一任冥王定下来的规矩,千万年来,历任冥王在继任时都要用自己的心头血在那书上亲手写下誓约,若有违背,便会天诛地灭,形神俱毁的!”

“可是,冥王大人他?我……”

“唉!就是因为爷爷知道你一直喜欢着冥王,所以才带你来这里认清现实,若是一直由着你们这样下去,受苦的还是你和冥王啊!冥王一直躲着你,也是因为这鬼命上的誓约,你在他身边陪了这么久,他怕你痴心错付啊。”判官又摇头深深地叹了口气,这情字啊,就是苦!

“不,我不相信,一定有办法的!”

“唐华,鬼界只有一位冥王,非死不能卸任,现在冥王还未指定下任冥王人选,若你胡作非为,伤及了冥王,不止鬼界,妖、人、仙三界也必将大乱哪。”判官见唐华行为竟有些疯了,便一把拂下唐华扯住他衣袖的手,继续道:“冥王近万年劳心劳力,就是为了四界秩序安定,唐华,你虽是我的孙女,但你一定要记住,冥王是为了四界、为了天地秩序才绝情绝性的!”

唐华大声地哭喊着,却忽然忆起之前止戈对她说的话:古往今来的冥王,从来没有娶亲生子的。

虽然一直跟自己说她只要陪在冥王大人身边侍候就好了,可其实内心深处她还是希望冥王会娶她、与她厮守一生的。

难道真的不能吗?

想起了这几百年里的种种,唐华的心像是在被一把利刃一刀刀地剜着。判官看着伏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的唐华,只能在一旁垂袖长叹。

祭台上的《鬼命》安静地躺着,它历经了十万年的岁月,见证过太多这样的爱人离别,它还将继续躺在那,千年万年,用后任冥王的心头血再次写下一篇篇同样大义、同样绝情的誓约。

忘川河边,老判官对面前的背影禀道:“启禀冥王,老臣按照您的旨意,已经让唐华看到了《鬼命》誓约,以后老臣的孙女再也不会来纠缠冥王了。”

神荼静静地站在那里,对着面前的彼岸花丛凝视了好久,最后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就在判官以为面前的人忘记了说话想要出言提醒时,一句简短的话语才飘了过来。

“判官,明日就让唐华回青要山吧。”

“是。”判官恭敬地回道,再起身时却发现冥王已经不见了踪影。

望着一望无际的忘川河与彼岸花,老判官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第三十七章 美人下山

乐言坐在教殿里对望着讲义出神的唐华注视了许久,唐华却一丁点也未曾发觉。乐言望着唐华憔悴又略显忧伤的侧颜,实在有些按耐不住,便低声向旁边的止戈喊道:“喂!她怎么了?好像自打从人间历练回来就像丢了魂似的!”

止戈瞧了瞧唐华的神色,低声叹了口气,用口型向乐言解释道:“阴界!冥王!”

乐言微微张了张口,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看来这丫头此次回阴界和她的冥王大人闹别扭了啊,从神色上看,还不是一般的小别扭。

离忧这时走进了神殿,翻开了书桌上的教义后,用眼神在教殿下坐着的众人身上扫视了一圈,目光在止戈身上停了停。

殿下众人早已听闻月前离忧向妖帝提亲的事,此刻见离忧这样明目张胆地注视止戈,殿下很多弟子立刻也向止戈处望去。感受到周围不少女同窗不友善的眼神后,止戈也睁大了眼睛,狠狠地回瞪离忧。离忧见此,马上收回目光,装作无事般正经地讲起课来。

止戈心内无语。

自招摇山回来后,她这几天都受到了很多一同修习的女同窗的或嫉妒或仇恨的对待。毕竟止戈是六界间身份地位响当当的人物,那些女孩不敢正面和她起冲突,只能背后非议或是向她投以掺杂了各种暧昧不明意味的眼神。光弟子们这样就算了,毕竟止戈自小受到的各种非议多了去了,早就已经习惯,可是当中尊熏池有次专门跑过来向她打听是如何虏获神界万年冰山太子的芳心时,止戈只能哑然失笑,末了,只回了四个字:“误打误撞。”

嗯,这四字似乎大有玄机,熏池大仙听了,乖乖回去与离忧的二弟乐言好好研究了一番。

几天后,有传闻从中尊处传出,这桩传闻在女弟子间传得沸沸扬扬,直接导致了离忧在以后的千万年里遇到的女子皆对他冷言冷语甚至蛮横无理。那传闻的内容是这样的:熏池大仙说了,那妖界的止戈和离忧殿下所属异界,却仍能够让太子离忧倾心于她,究其根本就是因为离忧自小天纵之才、高高在上,受到的追捧和钦慕实在太多了,但妖王止戈就不同,自遇到太子离忧后止戈就没给过离忧一个好脸色,二人经常唇枪舌战、你来我往,好不热闹,那太子离忧何曾见过这般对他的女子,于是乎,离忧便下定决心,定要将止戈娶回家中好好调教才是。

初初听到这桩传闻时,止戈着实生气了好久,还打算直接提剑去找熏池大仙算账。但听说青要修习的女弟子因此对离忧态度来了一百八十度转变,再想想这几天她从那些女弟子那受的气如今也能让离忧好好尝一尝,心里也就稍稍好受了些,便任由那些传言继续传下去了。

但乐言就没那么好运了。离忧听到那传言时马上就知道这传言表面上是熏池大仙传出的,实际上传言内容定是由乐言说出。离忧与止戈在一起时,熏池大仙又没在旁边,他又如何会知道他们相处时的情景呢。乐言被叫到离忧的寝殿结结实实听了顿骂,正欲找借口离开时,又听自家那皇兄冷冷地飘来了句训导:“以后要记得,皇嫂为大,你必得事事礼让孝敬才行。”

乐言的身子抖了抖,不敢相信那句话是从冷漠了数万年的皇兄口里说出的。

自有了传闻之后,止戈觉得乐言对她恭敬了许多,虽然已活了几万年的乐言每次见了才八百多岁的止戈就对她作揖拜礼这件事让她每次都有些手足无措,但说心里话,止戈还是很受用的。

过了几日,那天正巧没课,止戈便和唐华无聊地呆在房里看书。如今正是夏秋交接,青女自他们去人间历练后不久便去各界采集花草药物,以备日后制药练香之用了,现在止戈她也不知道找谁玩,只能在房里对着那厚厚的法典讲义发呆。

“异界不得通婚,不得通婚……”止戈念了几句就觉没趣,无聊地半是自言自语半是对对面坐着的唐华道:“不得通婚又如何,不生孩子不就行了?这《天地法典》简直就是漏洞百出。”

唐华听了,像是想起了伤心事,声音里满是失落:“不得通婚又怎样?有些人,注定一生不能有情,注定不能娶亲生子,注定一世孤单。”

听唐华这样说,止戈有些好奇地问道:“不能有情?谁啊?”

唐华面上浮现出一丝凄清,她缓缓地摇了摇头,又向止戈问道:“止戈,你可曾听说过《鬼命》吗?”

“《鬼命》?”止戈想了想,道:“我只听说过《天命》,那是掌管世间命运轮回的书,虽被保管在天界,实际上此物确应在世间一切事物之外,不受任何约束,听说那上面写的内容不管用什么方法都无法更改,这《鬼命》应该同这《天命》也差不了多少吧。怎么,这《鬼命》是你们鬼界之物吗?”

唐华脸上的忧伤又加重了几分,嘴里低声喃喃了几句,止戈没听太清,好像只听到了什么“难道我与他真的不可能了?”她正待欲问清楚,唐华却眼圈红红地跑了出去,止戈刚想去追,胸口处却有了动静。

展开绣帕,帕上的字清晰地显现出来:魔界有异,伯吴重生。

后面四个字令止戈着实吓了一跳。伯吴在那次妖魔大战后被她重伤,一半气息被放入了万灵妖瓶中炼化,就此失去了三成功力,怎么都要等上五十年才能聚气重生的,如今只过了短短二十几年,难道伯吴就要重生了?魔界到底是用了什么法子?

想到之前那次在后山偶然撞见媚怀和仲庭,再想想他们的谈话,止戈攥紧了手里的绣帕,当即决定要去魔界探探情况。

若是伯吴真要重生,那他重生后的第一件事必定是去妖界找她报仇,止戈现在身处青要山,离妖界甚远,若是在伯吴入侵妖界时未能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

才出了门,止戈就想起下山必得有下山令牌才行,而令牌在三仙尊手里,青女师父尚未回来,中尊和玄尊断不会让她下山,而此次魔界之行乃是密探,绝不能让那两位仙尊知道,思来想去,止戈只好去找那个人了。

离忧端坐在寝殿书桌前,正在专心致志地画画,画中最下面是浩浩汤汤的西海,西海上方的山顶上,一位白衣束发的英气女子正出神地望着海面。

画尚未画完,离忧的贴身侍卫谷羽来报:未来太子妃求见。

离忧停了笔,抬头看了眼抿嘴笑着的谷羽,淡淡道:“请她进来吧。”

止戈大摇大摆地走进了离忧寝殿,见到离忧正跪坐着在画画,她便跪拜了一礼道:“止戈见过离忧殿下。”

“嗯,无须多礼,你来找本宫所为何事?”离忧并未停下手中的画笔,头也没抬地问桌前的止戈。

止戈见他态度如此,心里有些打鼓。在招摇山时他对她的态度可不是这样的呀,难道是因为她一向的态度太过冷淡?离忧啊离忧,不管平日里本王怎么对你不好,你今日可千万别又变回之前的冰山样啊。

想到这,止戈立刻扬起明媚的微笑,声音里略带了一丝雀跃欢喜的意味,道:“也没什么大事。只是之前听殿下提亲时说,愿等我成为新神再来娶我,止戈此次来就是想请教殿下,如何才能成为新神啊?”

离忧终于停下了手中的画笔,抬头向止戈看去,却只见到笑得明媚又灿烂的她。她可从来没对自己这样笑过!离忧心里一紧。

想了片刻,离忧继续低头,边作画边问道:“今日你怎想起此事了?”

止戈笑得更甜了,连声音里也多了丝娇软甜糯的感觉,她稍稍将身子前倾了些,对离忧反问道:“我想起了此事,不好吗?”

离忧听到止戈这样的声音、这样的语气,不禁又抬眼看了她一下,遂又立即垂下眼来。

妖族女子果然最善妖媚之术!

离忧平静地张口回答止戈的问题,声音里听不出一丝异样:“你现在虽说法力修为皆为超群,六界中能出其右者不超过十位,但三大神乃是盘古大神所化生,你又身负三大神神力,若是将神力全部发掘出来,你的法力将仅次于盘古大神,可惜,你现在只发掘了三成不到。”

“才三成?那要怎样才能将神力全部发掘出来呢?”止戈欣喜地问道,若是能有法子发掘神力,她还怕一个小小伯吴作甚。

“嗯,若是你想成为新神,只要发掘五成神力即可。至于怎样发掘你身体里的潜力嘛……”离忧抬头望着她道:“只要勤加修炼就行。”

“什么?”止戈有些不能接受,那她得等到何年何月啊。

想到此,止戈又往前倾了倾,将手杵在书桌上,托着腮,眼睛笑得弯弯的,狡黠地对离忧道:“没有快一点的法子吗?难道,你不想让我快点修成新神,好早日嫁与你吗?”

离忧抬头,正好迎上止戈笑着注视他的双眼。离忧的眼里有一丝慌乱,又迅速地垂下了眼睛掩饰,止戈顺着他的视线往下看去,正好看到他正在做的画。

止戈眨了眨眼,装作惊讶地低头看着画,问道:“咦,你在画我啊?可惜,画得不是很像……”

“不如,我就在这里,你对着我画吧?”再抬头,止戈已经睁大了清亮的眼睛凑近了离忧。

“不过,作为交换,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哦。”

似乎没办法拒绝。离忧注视着眼下的人儿,微微点了点头。

庭院里,离忧站在幻化出的高高的书桌前作画,面前是正在舞剑的止戈。

如杨柳拂风,如燕尾掠水,如凤舞九天,如龙入江海。

舞毕,止戈持剑走到离忧跟前,有些急地问道:“这样行了吗?”

本来她想的是就坐在那里,离忧对着她的样子画出来就好了,谁知离忧非要她在庭院里舞剑,边舞边画。呵,谁家画画的模特还是一直动的啊?但有求于人,她也只能照做。

离忧低着头专注地画画。他知道止戈这么乖是因为什么,但他不想让她轻易就成功,便想着这个法子让她受下累。

快画完了,离忧抬起了头。

入目的就是阳光下止戈起了细密汗珠的光洁的面庞、清清亮亮的眼睛、饱满的红红的唇,视线稍微下移,是她微敞的胸口。

离忧又看了眼止戈此刻在阳光下美丽夺目的容颜,轻轻抬起左手,抚上了她的侧脸。

止戈没有躲。她怔怔地看着离忧的唇越靠越近,还是没有躲。实际上,她是忘记了躲。

“我送你下山吧。”

没有吻上,离忧将手拿下,背在了身后。

止戈仍然怔怔地,她望着离忧的背影,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轻轻“嗯”了一声。

青要山脚,一处隐秘的丛林,晚间,丛林里起了薄雾。止戈走出了结界,回过头来隔着雾气看着结界里的离忧。离忧见她回头,温柔地对她笑了。

止戈不再踌躇,聚起云团飞离了青要,向魔界出发。

第三十八章 魔界探秘

魔宫恢弘大气的宫落墙宇上,一个黑影在夜色掩映下迅疾地掠过,四周有魔兵来回巡逻,却丝毫未曾察觉有什么异常,就这样,止戈黑衣蒙面来到了魔族大祭司平日占卜炼丹的宫殿。

避开了魔族内侍,止戈正想隐身进入内殿,不巧听到了有脚步声从殿外走来,她便赶忙往大殿一旁的柱子处躲去。这隐身术虽方便,却容易被修为高的人察觉,她还是小心为妙。

“二皇子让我等加快进度,派去搜集气息的人有结果了吗?”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止戈偷偷观察了一下,声音是从一位执着手杖、留着长长胡子的老人口中发出的,看样子,那人就是魔界大祭司了。

他身后有弟子般模样的人跟着,恭敬地回道:“已有部分魔兵寻到了大皇子气息,再加上我们现在已有的,大皇子重生之日很快就会临近了。”

“嗯……那就好,还是要快一点!”祭司边向内殿走去边嘱咐身边弟子道。

止戈见他们都进了内殿才敢出来,用眼神扫视了左右后,也跟着进了内殿。

然而,待她进去时却见到内殿里只有书架和书桌,并无半点人影。

奇怪,止戈蹙了蹙眉,她刚刚明明看见大祭司和他的弟子一起走进了内殿的,难道是这内殿里另有天地?

眯起眼睛仔细巡视了一番,但仍未找到机关所在,止戈有些气馁,正打算去其他地方探探,却又听到脚步声从外殿传来,接着,一个和刚刚的弟子穿着一样服饰的人急匆匆地走了进来,熟练地转动了一下书架上放着的一个锦盒,“咔咔”一声,书架徐徐转动起来,止戈弯起了嘴角,迅速化作一股几乎看不见的轻烟跟着那弟子进入了书架之后。

这是一个很大的像炼丹房一样的地方,房间中央悬空着一个淡紫色的小瓶,止戈仔细瞧了瞧,里面是一团黑色的气息。瓶子下方的台子四角各摆着四只大小相同的鼎,鼎内燃烧着的正是魔族的红莲业火!

难道这瓶子里装的就是伯吴的气息?止戈看着悬在半空的紫色小瓶,心里盘算着如何才能毁掉他们这奇怪的聚气阵法,令伯吴重生之日无限往后延期。可突然,一个念头闪过她的脑海,让她心里的从接到密信时的疑虑一点点扩大。

她活了八百多年,率领妖界与魔族对战不下百次,却从未听说过有什么聚气之法能让逸散的魔族尽快聚气重生的!

正在这时,止戈刚刚在他后面进来的那位小弟子跪下禀报道:“启禀师父,咱们有一处派去搜集气息的魔兵被妖界的辰颜将军给抓了,大皇子的气息也落入到他们手里了。”

“什么?”大祭司立刻走上前问道:“难道我们利用紫火魔阵复活大皇子的事被他们发现了?”

那位弟子迟疑了一下,回道:“应该没有,这紫火魔阵是师父搜集古书时结合古阵法新创的,此前魔界从未有过此类阵法,那妖界此次抓了搜集气息的魔兵应该只是误打误撞。”

大祭司沉吟了一下,对身边两位弟子嘱咐道:“起来吧。传令下去,今日起严加看管我的寝宫,闲杂人等不得入内,此地的阵法尤其要保密,若是被妖界的人知道了,后果不堪设想。”

他身边的那两位弟子听了,齐声回是。

就在此时,一个女子的笑声在空旷的炼丹房响了起来,随后便是刻意变换的声音:“哈哈哈……晚了。”

大祭司和那两位弟子俱皆惊异又慌乱地左右寻找发声的人,一个黑影突然出现,直接向半空中的紫瓶奔去。大祭司暗道不妙,立刻持起手杖向黑影击去,黑影灵活地躲避了攻击,一把将紫瓶抓住拿在了手里,待她停下站在台上后,女子举起手中的紫瓶向台下的三人摇了摇,娇声道:“你们大皇子的气息,我就笑纳啦!哈哈……”

银铃般的笑声洒满了炼丹房,黑影瞬间向出口处移去,大祭司见了,立刻举起手杖又向她击去,可惜,仍被她敏捷地躲了过去。

炼丹房里,少女银铃般的笑声还未消散,大祭司的胡子都快要被气歪了。他将手杖往地上一杵,气愤地怒吼道:“立刻集结魔兵,一定要把大皇子的气息抢回来!”

止戈在广阔的魔宫迅速地飞奔着,魔宫各处已拉响了警戒,四处都是大队的魔兵正在严密地搜查。

唉!魔族生命绵长就是好啊,这十万年堆积的财富盖了这座魔宫,真是面积大得吓人!止戈跑了半天都没跑回最初进来的地方,只能无奈地感叹魔君真是有钱!

这时,一团紫光夹杂着银色的闪电向止戈攻来,止戈闪身躲过,站定后抬头看了眼攻击的人,心里无声地哀叹了一声。

来者正是魔君俊昊!

妖族与魔族争战千年,原因大大小小,千奇百怪,归根究底,还是因为魔君有个爱闹事又野心大的大皇子伯吴,而妖帝有个有仇必报又天生神力的义女止戈,两三百年前,妖帝晏丹与魔君俊昊曾就两界和平问题一起约在边界处和谈,当时伯吴和止戈也是在旁边作陪的,因此止戈记得魔君的相貌。可惜的是,那次和谈伯吴从中作梗,两族首领也因为种种原因未能谈出一个最后结果,两族的和平之事就这样被搁置了。

想到那伯吴,止戈对其的评价就一句话:她虽也是这天上地下不爱平淡安稳爱闹事的人,但比起魔界的大皇子伯吴那真是相差甚远,她还从没见过这普天之下有比他还爱争战讨伐之人。

不止是天性,根本是野心!

有这样野心勃勃的魔族大皇子在,这世间想太平也不行喽。可怜了他们妖界,因为一直弱小,便被伯吴当成第一个开刀的,总是被伯吴以各种理由寻衅滋事,最后再集兵攻打,最终目的就是要将妖界纳入魔界的版图中。可惜,大概是天命要给伯吴安排个死对头吧,止戈出世了,从此魔界每次战败后伯吴连晚上睡觉时都会恨止戈恨得牙痒痒。

往事不提,现在止戈面前站着的就是伯吴的亲爹,魔界的帝君。幸好自己蒙了面不会被认出来,止戈有些庆幸。

俊昊一身便服,像是刚从外面回来。他看着面前这黑衣黑面的人,背着手冷冷道:“不管你是何人,乖乖将太虚瓶交出来,本君就放你一条生路。”

对面的人一动不动,也并不回答。俊昊见此,心里杀意更胜,语气冰冷到了极点:“找死!”

面对魔君风驰电掣的攻击,止戈边退边攻,竟渐渐地退到了魔宫的边缘。俊昊察觉出了她的心思,手中杀招尽显。对付擅闯魔宫、偷盗他儿子气息的刺客,他没必要手下留情。

一招过去,魔君俊昊的右手从止戈面前伸去,想先摘下刺客的面具探探究竟,可止戈哪能这么容易让他得手,一个旋转,止戈从俊昊头上跃过,在离俊昊很近时,止戈闻到一股似曾相识的味道,像是某种花草。

几招都未得手,俊昊手中的招式更加迅疾狠厉了起来。止戈觉得一直正面迎击未必能讨得什么好果子,况且她还要在天明前赶回青要山上早课,若是私自旷课被玄尊他们发现她私自下了山,恐怕还会拖累离忧。

这样想着,止戈便不想过多纠缠,只一个劲地寻找机会逃离魔宫。但魔君俊昊好歹也是活了几万年的人物,更是魔界首领,修为深不可测不说,光是这对战的经验恐怕比止戈吃过的肉还多。很快,趁止戈分心之际,魔君狠狠地击出了一掌,而止戈也在受完这掌后迅速地逃了。

闻讯赶来的魔兵立刻起身要追,俊昊挥挥手示意他们退下,有担忧的魔将问道:“可是太虚瓶还有大皇子的气息都在那人手上,若是不拿下此人,大皇子重生之日又会推迟的。”

“那便推迟吧。”俊昊望着黑影消失的夜空威严地下令道。能受了他那一掌不死,反而还能安然逃走的,这世上又有几人?与伯吴有深仇大恨的,想想都知道是谁了。况且那人怎可能这么轻易被擒住呢?只是这次受了这么重的伤,那个人恐怕要伤心的。

“咳。”止戈扶着一棵大树,吐出了一口鲜血。她擦了擦嘴,倚着树干慢慢坐下,从袖中掏出了被她好不容易抢来的太虚瓶,瓶子里的黑色气息正在汹涌地翻滚着,似是明白接下来等着他的命运是什么。

止戈盯着里面的气息,冷冷地笑了一声:“伯吴,得罪了。”

说完,她打开瓶口,将气息全部倒进了万灵妖瓶里,倒完后,她伸出右手燃起万灵妖火,将万灵妖瓶置入火中炼了起来。

待瓶中气息俱已炼化,止戈的脸又白了几分。她望着远处青要山的方向,挣扎着起身,强撑着驾起云团往青要山飞去。

云团落地,止戈又回到了她从青要出来的地方,结界的对面,离忧正站在那里等她。

结界被里面的离忧施法打开后,止戈一步步地朝里走去,待走到离忧身前时,她终于支撑不住倒在了他的身上。

赶紧将止戈抱起,离忧却只见到脸色惨白的止戈对他笑了笑,之后便晕倒在了他的怀里。

无声的夜,男子紧紧地抱着怀中受伤的女孩,眼神里满是担忧与心疼。

第三十九章 大殿分辨

双目微睁,止戈悠悠地醒转过来,第一眼入目的便是挂在架上的一幅画像,画中女子白衣束发,一手执扇一手执剑,眉目潇洒,嘴角含笑。

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自己的画像,着实让止戈心里一惊,在看到伏在床边睡着的人时,她才又稍稍冷静了下来。想来这里是他的寝殿,昨晚她重伤昏迷就是被他带了回来。

见离忧还在睡着,脸色有些憔悴,止戈心里暗暗思忖道:难道他竟在我床边守了一宿?

手指本欲抚上他的脸颊,却还是停了下来,止戈干脆趴在床边观察起他的侧颜来。

修眉入鬓,墨睫狭长,鼻梁高挺,薄唇殷红,最可恨的是,他竟是这样白!已经都这样白了,终日里还只穿深色衣衫,衬得他更是肤白若雪。再想想自己,终日里带着妖兵们四处征战,而她又不像府里那只白狐狸辰颜一样,生来就冰肤雪肌,怎么晒都晒不黑,她虽是白蛇,但整日顶着日头在战场杀敌,皮肤还是无可避免地黑了再黑。

想到此,止戈心里一腔愤恨!再细看离忧的睡颜时,蓦地就带了一股嫉妒的杀气。许是这杀气太盛,离忧的眼睛忽地张开来,和止戈盯着他瞧的双目正好对上。

天旋地转,天昏地暗。

离忧一醒来便看到有两只眼睛正打量着自己,倒也不惧怕,反而勾了嘴角,往前探了探头。止戈没有防备,被他忽然这么一凑,两人呼吸相闻,鼻尖相贴,姿势异常暧昧。

深吸了一口气,止戈托着腮扭转过头去,语调平静地道:“这是你的寝殿吗?昨夜是你救的我?”

离忧见她面不改色地岔开话题,也温柔地回道:“是,昨夜你一回来就重伤晕倒了,我怕被其他人发现,就先带你回了这里医治。”停顿了片刻,离忧眼神微紧,接着道:“你的伤倒不轻,世间能伤你至此的人不多,昨夜,你去哪儿了?”

止戈仍托着腮躺在床上,想着毕竟昨晚是借离忧之力离开的青要山,这青要的结界是他和三仙尊设下的,以后几十年里免不了要靠他出入青要的,自己的态度自不能像之前那样冷淡了。这样想着,止戈就转过头来扬起了明月清风般的微笑,“昨夜之事事关妖界,不可不去,也不能相告,还请殿下恕罪。”

离忧盯着止戈不说话,止戈被他那如点漆星子般的双目盯着,面上虽仍挂着明月般的微笑,却也保持不了多久,便立刻扭着头对着架上的画像转换话题道:“本大王虽深知自己天生丽质,殿下对本王亦是情深意重,然你我二人毕竟婚事未定,如殿下您这般明目张胆地悬挂本王的画像于自己每日起居的寝殿,是否有些不妥呢?”况且还将画像置于床榻对面,那岂不是每日晨起晚安时、睁眼后、闭目前见到的第一个与最后一个物事俱是这画像吗?

想到此,止戈心里更是有些膈应。

离忧却对止戈话里的含义恍若未闻,语气淡然又满是笃定,“不妥吗?本宫以为甚是妥当。正好可以用此画像来日夜提醒本宫再接再厉,早日完成心中夙愿。”

夙愿?娶她为妻吗?那也得等她成为新神啊!

止戈清了清嗓子,郑重向离忧求教道:“说到夙愿,本王以为自己心中夙愿与殿下有异曲同工之妙。至于如何成为新神,还须请殿下好生点拨指教才是。”

看离忧眼里放出了光彩,止戈知道目的已达成了一半,再听他欢欣道“如此,离忧必定全力以赴”,便知自己目的已成。

哈,她的夙愿当然是振兴妖界,早日平了魔界这个爱闹事的心头大患,而成为新神后,天上地下她必定再无对手,何惧一个小小伯吴?

窗外夜色已深,止戈闲闲望着天上圆月,突然惊醒道:“什么时辰了,难道我竟睡了一整日?今日还要上课的。”

离忧见她此时才想起上课一事,笑了笑安抚她道:“我今日已替你向玄尊告了假,你且放心休息吧。只傍晚时谷羽来报,说三位仙尊并其他几位长老商量,现在《天地法典》弟子们已大体上修习完毕,接下来要分别入各师尊门下修习细节了,一月后,便是弟子们的入门比试。”

止戈眉头微微蹙了蹙。这入门比试倒是不错,若是她能脱颖而出,便可成功拜入青女师父门下,这赢得比试对她来说本是小事一桩,只是如今她身受重伤,被选上入青要休习的又都是各族各界拔尖的人,一月后她未必能拔得了头筹。

离忧看着止戈因为受伤而有些惨白的脸色,眼里多了几分温柔与心疼,“我知你心中所想。你现在身受重伤,最重要的就是要小心将养着,至于加快修炼,来日方长,倒也不急。还有,我知你一心想入青女门下,但凭你的修为,只要把伤养好,入门比试还是不成问题的。”

“嗯……”听到这样的话,止戈心里稍微放松了些,她见天色也不早了,便起身道:“天色不早了,再不回去,唐华该担心了。”

离忧上前扶着止戈起身,淡淡说道:“唐华那我一早就派谷羽过去说了,你不用担心。你……还可以在这多休息一会的。”

止戈身子怔了怔,抬头正好看见架子上挂的端端正正的画像。她侧头看了看一旁面色恬静的离忧,又扭头看了看那架子上画得栩栩如生、灵动非常的画像,再想到离忧说要早日完成心中夙愿的话语,禁不住咽了咽口水。

拒绝了离忧再三的挽留,止戈还是回到了弟子们的寝殿。刚一打开门,唐华看见止戈就欣喜地跑上去,“止戈,你总算是回来了,听离忧殿下身边的侍卫说你受了重伤,我都快担心死了。”

止戈强撑着笑了笑,安慰眉眼间尽是担忧的唐华道:“不用担心,你大王我不是好好地站在这嘛,小伤而已,将养段时日就好了。”

唐华点了点头,怕她累着,赶紧扶她去床边坐下,尚未坐定,便有纷杂的脚步声向她们的寝殿传来,还未反应过来,已有人敲门喊道:“唐华姑娘,请问止戈在吗?玄尊传止戈去和合大殿,说有重要的事情要问。”

唐华听是石席的声音,便打开门问道:“大师兄,这么晚了玄尊找止戈有什么事啊?”

石席一向严肃固执,此刻见到唐华,更是一脸严肃地直接道:“唐华,刚刚有弟子说看到止戈回了寝殿,请她赶紧出来跟我们走一趟吧,师父他们都在和合宫等着呢。”

唐华还欲再打听细节,屋里的止戈已走了出来,拍了拍唐华的肩膀示意她不用担心,止戈便随着大师兄石席还有一同前来的弟子们一起向和合宫走去。

到了和合宫,止戈左右看了看,媚怀、仲庭并三位仙尊都在殿里,只是不知青女师父是何时回来的。

待她站定,玄尊泰逢威严地开口道:“止戈,今日你为何未来上课?”

止戈早已和离忧串过说辞,此刻便不紧不慢地回道:“回玄尊,今日弟子身子不适,已托离忧教习向各师尊告过假了。”

“胡说!”一声娇咤,媚怀走上前来,高声道:“你明明昨夜是下山了。”

“哦?”止戈转过身来冷笑着看向媚怀,“大家同窗修习,媚怀公主可不能血口喷人啊!今日,我确实是身体不适才未去上课,何来下山之说?”

媚怀的眼里满是愤怒,止戈见她这般,便知道昨夜她闯魔界夺太虚瓶的事已被她知晓,她如今这满腔愤怒、不择手段要揭发她的样子,倒印证了止戈心中的猜想。

媚怀冷冷道:“若是你身体不适,便直接会请与你同住的唐华向各师尊告假了,何须劳烦离忧殿下呢?昨晚你私自下山却无令牌,青要山结界是三仙尊和离忧殿下一起设下,而昨晚三位仙尊都未感受到结界异样,必定是离忧殿下打开结界助你下山的。况且还有人证在,你休想狡辩!”

一个身穿弟子服的人走上前来,指着止戈对仙尊禀道:“启禀三位仙尊,弟子确实见到昨晚止戈私自下山了,旁边还有离忧殿下在。”

“哈哈哈。”止戈笑了起来,好似听到了什么荒谬好笑的事,“莫说我没下山,就算我下山了,还拉着离忧殿下,以我二人之修为,做此事时又怎会让你一个小小弟子看见而我们却全无察觉呢?私自下山是重罪,你这般胡乱作伪证,被三位仙尊查明后,可是要被废了修为,逐出青要的。”

那小弟子听了,跪着的身子颤了颤,片刻又大声地向座上的三位仙尊喊道:“弟子确实看见止戈下山了,请仙尊明鉴。”

媚怀上前一步,得意地冷笑道:“止戈,人证如此,你还有什么话说!”

“有,当然有了!”止戈看也不看媚怀,径自对台上坐着的三位仙尊朗声道:“启禀仙尊,媚怀与这小弟子血口喷人,请仙尊明察,今日只是弟子身体不适,昨夜弟子也绝未曾下过山,至于为何让离忧殿下帮弟子告假,这一点,在场的人应当也都听说了我和离忧殿下的关系,那弟子让离忧殿下帮弟子告假难道不是顺理成章的事吗?”

离忧去妖界提亲的事早已传得六界人尽皆知,止戈见台上三位仙尊彼此对视时会心一笑的神情,嘴角的笑意更加深了。

“你!不知廉耻!”媚怀气愤地讽刺止戈。止戈听了,却恍若未闻。他离忧提亲提得光明正大,她这样说又怎么了。

站在一旁一直未言语的仲庭此刻上前对三仙尊禀道:“昨夜我魔界忽入刺客,掳走了魔界至宝太虚瓶,而那太虚瓶里装着的,正是我皇兄,魔界大皇子伯吴的气息。妖魔两界争战千年,而招摇王带领妖兵经常对战我皇兄,二十多年前,我皇兄就是拜她所赐,才会气息逸散,昨夜的刺客,止戈嫌疑最大。”

“哼!”止戈不屑,抬头却对三仙尊换上了副委屈的神情,“仙尊明察,止戈身在青要,如何能去魔界行此偷盗之事啊!况且二十余年前的妖魔大战,弟子便已经将伯吴气息打散,何苦还要违背青要仙规私自下山去魔界偷盗那劳什子瓶子啊,二皇子,不若你向大家解释一下,这太虚瓶是何?为何里面又装着伯吴的气息?止戈可记得,你皇兄还得再等个二三十年才能聚气重生啊。”

仲庭面色一紧,道:“这是我魔族隐秘,如何能让别人知晓。”

“哦……”止戈作恍然大悟状,“原来二皇子想拿个魔族隐秘便污蔑我偷入魔界盗了魔族大皇子的气息吗?难道二皇子和在座的众人都认为我招摇妖王止戈是那么好欺负的?”

最后一句威严尽露,三仙尊和媚怀等人才想起,站在他们面前的,不光是青要修习弟子,还是妖界战无不胜的招摇王,是一出世便身负三大神神力的半神,是妖界未来的帝王!

第四十章 殿外比试

玄尊见止戈如此说了,碍于她的身份,便道:“止戈,你们俱已入我青要便都是我青要的弟子,如今魔界昨夜受刺,而你今日白天就告假未来,更何况有弟子亲眼所见你私自下山,你的嫌疑确实最大,不若你告诉大家你昨夜去了哪里,可有人证在,若有,大家便信了你。”

止戈沉默不语。

仲庭看了眼媚怀的眼色,想了想,又开口道:“昨夜我父君与那刺客交手时虽未将那刺客面纱摘下,却重重伤了那人,而能受我父君那一掌而不死的这世间本就没有几人,止戈虽天生身负三大神神力,修为深不可测,但平白受了那一掌定不会安然无恙的,想来止戈今日未能上课便是因为昨夜受伤过重,无法前去教殿吧。”

止戈听了,眼里闪过一丝讥诮,却仍旧沉默不语。

台上的青女听说止戈受伤,又被媚怀与伯吴二人左右攻詌,面上显出担忧与心疼的神色,刚想开口为止戈说情开脱,便听止戈已沉沉地开口发问。

“仲庭,媚怀,那你们认为我该如何自证清白呢?”

媚怀嘴角现出一抹恶毒的笑,“简单!既然你说不出昨夜的去处,也没有人证,再想证明清白的话就只能证明昨夜你未曾身受重伤,你既未受伤,昨夜私自下山去魔界的人便自然不是你了。”

止戈听了,扬了扬英气的眉,盯着媚怀冷笑着问:“那依你之见,我要怎样才能证明自己未曾受伤呢?”

媚怀此刻的眼神像是条毒蛇般冷血,止戈盯着那双凤目,媚怀也死死地盯着止戈,“听说妖界招摇王自三百年前一战成名,此后便战无不胜,世上功力可出其右者不超过十位,如此,那对付我和仲庭两个不成器的自然是绰绰有余了。”媚怀转过身,向玄尊跪下,朗声道:“媚怀不才,愿与仲庭一起试探止戈,请玄尊允许。”

玄尊尚未答话,一旁的青女已开口柔声道:“师兄,虽然止戈身负神力,但仲庭、媚怀两人对止戈一个终究是不公平,况且下月就是入门比试了,若是伤着了,他们几个在比试上也难再发挥出正常水平啊。”

媚怀听青女表面上是在担心他们三个,实际上是怕止戈受伤,心里更加不忿,“青女师父,止戈与您一直亲近,这是整个青要山都知道的事,如今您为她求情,岂不是也不公平吗?况且只是试探,点到为止,止戈,你莫不是怕了?”

听了媚怀的挑衅,止戈非但不生气,反而向媚怀走近了些,开口便是甜甜的语气,像是站在她面前的是好姐妹一般。

“怎么会呢!天上地下就没有我止戈怕的东西!别说只两个人,就是再来百八十个,对我止戈来说也不过是挥挥手的问题。只不过……”

止戈凑近了媚怀,微笑着一字一字地说道:“你,不,配!”

媚怀睁大了眼睛,攥紧了拳头,咬紧了牙齿,像是要把她撕成碎片。

不过,止戈看也不看媚怀那恨极了她的样子,只转身对三仙尊朗声说道:“启禀三位仙尊,试探便试探,止戈为证清白自然应允。但媚怀是何身份,这魔族的事与她又有何干,一个非魔非妖的小小神女便敢在和合殿上借着魔界受侵一事要联合他人试探于我,岂不是辱了我招摇妖王的身份?”

“你!”媚怀终于忍耐不住,九转寒冰刺立刻凝结攻到了止戈眼前,止戈不屑地冷笑一声,挥了挥拿折扇的手,内力无形,寒冰尖刺立刻碎成冰渣。

媚怀看着地上被毁坏地无法再成型的法器,双手握得更紧,关节处都已发白。她望着前面那个看也不屑看她的女人的背影,眼里的恨意如海般沉重。

“够了!”玄尊看着直接在他们面前便刀剑相向的两人,直接站了起身,严厉斥道:“在这和合大殿你们就敢直接打起来,眼里还有没有我们三位仙尊?止戈,既然你指摘媚怀身份,仲庭功力又太浅,那本尊就亲自与你比试一番,虽然本尊不如你般身负神力,但本尊身为仙界至尊,倒不会辱了你的身份!”

止戈听了,只好握紧了折扇恭敬地回了个“是”。

殿台外是一处宽广的广场,八百多年前,泰逢还曾与六界各族领袖一起在这里见证刚出世的《天地法典》,那时泰逢手里抱的,是尚为婴儿的止戈。

如今,斗转星移,广场上远远对峙的两人,一个是胡须有些花白的中年泰逢,一个是稚气未脱的少女止戈。

泰逢遥遥望着尚且才八百多岁的止戈,为着体恤小辈的心思,便说道:“今日比试只为试探,止戈,我俩且随便过几招便是。”

止戈望着场中的泰逢,手指无意地抚摸着折扇光滑的扇骨。

不说她未受伤前,泰逢便是那出其右的十分之一,如今她昨夜刚受的重伤,虽得离忧相救,却终是伤了元气的,泰逢这活了十万多年的老仙,她若是拿捏不好分寸,肯定会被看出端倪的。

一时间,止戈不知该如何出手。

而泰逢作为长辈,自是要小辈先出招的。

不管怎样,随机应变吧!止戈执扇向泰逢击去。

“哗。”止戈半跪着滑向后面,再抬头时眼里不禁多了些狠意。看来,不用全力是不行了。

手中黑檀木折扇发出银色流光,止戈迅疾腾空上前,向下面泰逢击出一招,泰逢挥袖化解,再抬首时止戈已不见了踪影。左右未覷见止戈身影,泰逢正要转身,场外众人却见泰逢忽的飞上空来,而止戈正持着扇从地下旋转着向上空的泰逢击去,泰逢见状,脚下一蹬,阻了止戈扇子的攻势,两人翻转过身来,泰逢已和止戈持平,迅速地连连击出了几掌,止戈全力还击,堪堪避开了泰逢的掌风。只是,忽然间,一道银光挟着雷霆般的攻势向止戈背后命门处攻去,止戈立刻察觉,转身持扇一挥,银色流光击落了那道暗器,而泰逢一掌击出,尚未来得及收回,那一掌就这样结结实实地挨在了止戈背上。

“咳!”止戈吐了一口鲜血,冷冷地向那暗器看去。

泰逢立刻停住攻势,向场外望去。

广场上,那被碎成数片的暗器在阳光照射下闪着粼粼绿光,竟是有毒!

“媚怀,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暗箭伤人!”泰逢厉声怒斥,他与止戈公平比试,竟被媚怀暗箭伤人所搅,传出去他颜面何在?真没想到这龙族长公主如此心狠手辣!

媚怀一惊,立即跪倒道:“玄尊明鉴,那暗器不是弟子之物。”

泰逢冷笑一声,“这鳆鱼骨乃是龙族常用毒器,你真当本尊这十几万年岁数是白长的,这般没见识吗?”

媚怀面不改色,跪着道:“回禀玄尊,这鳆鱼骨虽为龙族常用毒器,但近几百年来也常被六界之人当作暗器,这暗箭伤人的确实不是弟子。”

“你!”泰逢气得脸都红了。

一旁的熏池看不下去,指了指被青女扶起查看伤势的止戈,冷笑着对媚怀道:“在场众人可都看得清清楚楚,若不是那暗器搅乱,止戈本可以避开师兄那掌的。凭此次试探,不光可以证明止戈未曾受伤,依本大仙看,那暗箭伤人之人莫不是心虚了才会对她下杀招,媚怀,我看偷入魔界盗太虚瓶的的莫不就是你?”

“中尊明鉴!”一声哭喊,刚刚指认止戈私自下山的小弟子跪着向熏池爬过去,声嘶力竭地哭喊道:“中尊明鉴!那暗器是弟子的。招摇王止戈与魔族争战不休,死伤无数,弟子的一位魔族挚友也在一次妖魔之战中死去,因着她招摇王制出了万灵妖瓶,让魔族战死之人再也不能聚气重生,弟子与挚友再无相见之日,所以弟子才恨透了她,恨不得杀之而后快,此次得知魔族入侵,弟子便哄骗了魔族仲庭与一向与招摇王不对付的媚怀,让他们在各仙尊面前指认止戈,刚刚那暗器也是弟子所发,为的就是为了报那挚友之仇啊!”话一说完,那弟子便趴在地上哭得不能自已,好似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既是骗局,又暗箭伤了招摇妖王,理应废去修为,贬入凡间,入畜生道,千年不可免。”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泰逢等人望去,原来是离忧来了。

眼看那弟子听到此种处罚,伏在地上吓得不敢起身,仲庭有些不忍,对从青女手中接过虚弱的止戈的离忧求情道:“离忧殿下,这处罚是不是有点重了!况且昨夜我魔界遇刺,那止戈昨夜去向不明,今天这指认也不算冤枉了她。”

离忧从袖中掏出绣帕,轻柔地为止戈擦去嘴角鲜血,之后便让止戈靠在他身上休息。他悠悠向仲庭投去一个眼神,仲庭触到那眼神后便迅速地低下了头不敢再看。那冷酷至极的眼神任谁看了,心里都该惧怕吧。

“昨夜,止戈与我在一起。我二人尚未定亲,她面皮又薄,不好意思说与众人听,二皇子,还有何疑虑吗?”

离忧温柔地为止戈拢了拢耳边的碎发,丝毫不在意在场听了此话或暧昧或仇恨或目瞪口呆的众人,一把将止戈横抱入怀,笑对众人说道:“止戈刚刚不小心受了伤,本宫要赶紧带她回寝殿医治了,泰逢仙尊,剩下的事还须劳烦您料理,可别让本宫的未婚妻,受了委屈啊!”

转身离去后,止戈双手搂着离忧的脖颈,甜甜地笑望着离忧坚毅的侧颜,在他怀里缩了缩身子,对着离忧的胸口靠得更紧了些。

第四十一章 婚期之事

自那日殿台比试离忧当着众人的面将止戈抱走后,六界关于神界太子离忧与妖界招摇妖王止戈的八卦就越来越多,甚至连刚几岁的小娃娃都能说道一二。

“有人说你与离忧殿下早已经暗通款曲了,现在你尚未成为新神,有神官上奏说你们此举是罔顾《天地法典》的天道律令,要你与离忧殿下保持距离,别在你修炼成神之前就搞出什么珠胎暗结之类天地不容之事。”

唐华在青女师父的冰清阁里向一旁正吃梨的止戈传递最新听来的八卦。

珠胎暗结?止戈对着白花花的梨,有点下不去嘴。

“哎,不对!”乐言否定了唐华的消息,幸灾乐祸地道:“最新的消息是,我父皇看了那道奏折后找我皇兄密谈了很久,现在父皇已经派礼官去妖界向妖帝正式提亲了,说是此次要定下我皇兄与止戈的婚期,而父皇还将亲自助止戈尽快修炼成新神,好让他们二人尽早完婚。”

这消息实在太猛,而她与离忧在外界传闻中的进展速度又太快,止戈不由地愣了愣。

“这消息你从哪听来的?”止戈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问。

“我皇兄啊,他今天刚从神界回来。”乐言一脸无辜地说道,“怎么,我皇兄回来后没有来看望嫂嫂吗?”

“谁是你嫂嫂!”止戈愤怒地一拍桌子,大声否认。

但看着乐言、唐华还有青女师父那见她如此行为反而益发暧昧的神情,止戈突然感觉出一种有苦说不出的凄凉。

上次石席带人去寝殿找她,止戈就感觉不对,当时便给了唐华信号让他去找离忧,因为私自下山这件事就他们两个当事人,只要做好口皮工作,玄尊碍于他们两人身份,也不会怎么追究,可是没想到现场仲庭和媚怀竟能找出一个人证来,又处处紧逼,后来便只能答应玄尊的要求与他现场比试……

可恨的是离忧来得晚,来得晚就算了,最后竟然说出那种昨夜她与他在一起并什么未婚妻的鬼话……

她当时不小心看到了玄尊面如镇纸石、中尊双眼放光的情景,那个瞬间止戈便感觉这一辈子算栽在他手上了。

那日之后就不见离忧踪影,而止戈本就在魔界被魔君打伤了,如今又挨了玄尊一掌伤上加伤,只能在青女师父这养伤,而谷羽每日在殿外保护着,不许其他人入内打扰她修养,她更是不知外界传闻如何了。等过了几日的今天,她精神稍好了些,乐言和唐华才被准许进来探望,顺便带来了这几日传得沸沸扬扬的八卦。

只是,这八卦消息真不是能轻易听的,止戈只觉得听完后身上的伤比以前加重了好多倍。

“启禀太子妃,刚刚有弟子来报,说是有您的家人来探。”谷羽站门外恭敬地禀道。

止戈听到谷羽那句似是最平常不过的太子妃的称谓,手里的梨颤了颤,差点掉到桌子上。

“应该是罗罗,让她进来吧。”止戈恢复到正常的微笑,对谷羽点点头道。

很快,罗罗就进了冰清阁,一见到躺在榻子上的止戈就立刻心急地在榻边跪倒,担忧问道:“听闻大王与青要山的玄尊比试受了重伤,大王的身子可好些了?奴婢与府里的小妖们都甚是担忧呢!”

虽然脸色还是很苍白,但为了不让罗罗担心,止戈还是装作无事的样子,“无事,小伤,以你家大王我的修为,养几个月便好了。对了,怎么你今日就来了?可是妖界出了什么事?”今天不是罗罗给她送肉吃的日子啊。

罗罗搅了搅手中的帕子,样子有些娇羞,“是有事。嗯……天帝派神官来提亲,说要尽快定下您与太子离忧的婚期,妖帝陛下怕自作主张您不满意,便派奴婢来问问您,七十年之后您从青要修习结束时的这个日子可好?是否需要再提前些呢?妖帝陛下说二三十年之后也是可以的,只是要您抓紧修炼,尽快成为新神,别让离忧殿下等太久,还有就是最好这段时间与殿下保持距离,千万不能在成为新神前珠胎暗结了,那样就……大王,您怎么啦?”

罗罗看着将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的止戈,有些不明白自家大王为何这般神情。

“没什么。罗罗,你且在这等着,大王我等会便来回复你。”止戈咬牙切齿地回道,对着站门旁边偷乐的谷羽一声大吼:“你家殿下呢?”

这吼声响彻云霄,一下便震住了在一旁笑得东倒西歪的乐言三人。

“离忧,你给本大王滚出来!”

听得此吼声,离忧正摆弄画架的手停了停。他刚刚想把画架上那幅止戈的画像取下来题几个字,便被这平地里响起的震耳欲聋的声音惊住了。

想了想,离忧还是放下画,去了前殿。

前殿的主座上,止戈一腿支起,一腿外侧,姿势好不霸道!

离忧一进来便看到了止戈如此霸道的坐姿,却仍平静地劝抚道:“你刚受伤,切莫动气。”

“不动气?”止戈一把站了起来,嘴里开始气愤地数落:“如何不动气?本王才在冰清阁养几天伤,为何这六界谁人都道我是你未婚妻?更荒唐的是,为何天帝今日便派了人去妖界提亲?为何我那本来不同意此桩婚事的父皇今日便说要定下婚期?还说二三十年之后都行?本王可记得,上次你提亲时本王已经义正言辞地拒绝你了!”

离忧走到止戈身前,摆出了一副无辜受屈的模样,一条一条地回道:“上次和合大殿,仲庭媚怀有备而来,若是再证明不了你的清白事情只会更坏,因此,本宫那时说你是本宫未婚妻,那夜也是一直与本宫在一起,纯粹是为了证明你清白的权宜之计,你应该也是理解的。”

止戈沉默不语,但面上仍是怒气冲冲。

“谁知第二日事情便传到了我父皇与母后那里,因着上次曾在妖界提亲的事,我父皇为了天界颜面,便说要尽快派神官去妖界正式提亲,而父皇,私下也找妖帝谈过了。”

止戈怔了怔。她就这么简单被她父皇给卖了?

离忧观察着她的神色,继续道:“至于婚期的事嘛,六界有传闻说我们两人已经暗通款曲了……”

离忧见止戈握紧了折扇就要发作,又立刻继续道:“神界有人上奏,说你尚未成新神,若是珠胎暗结,必为六界所不容,所以,我父皇与你父皇才这么着急定婚期。”

“还有。”离忧望着止戈,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邪笑,“父皇说了,为了助你尽快成为新神,他会亲自为你开蒙助你修炼,这样,以你的资质,不出二十年必可修为大增,化为新神。从此天上地下,能与你比拟之人,恐怕真的没几个了。”

二十年,那时正好在伯吴聚气重生之前,若是化为新神,以后妖界便真的不怕魔界了。

思虑了片刻,止戈眯了眯眼,开口问道:“你就这么喜欢我吗?这么着急想与我成亲?”

“是。”离忧也不躲,直接对着止戈的眼睛坚定回道。

“如此,那便遂了你的心愿吧。”

离忧大喜,却觉得以止戈的性子,这事必不会这么简单。

“不过婚期之事,还是等本王化为新神后再商议吧。”等成为了新神,就算她退了婚也没人敢拿她怎样的。

离忧听此,心里明了止戈的算计,却仍是点头答应。

“如此,我会禀明父皇,尽快为你开蒙的。”

止戈淡淡回了声“嗯”,便很快出了前殿。罗罗还在冰清阁等着要定婚期的答复呢。

回到内殿,离忧看了看画架上的画,微笑着叹了口气。看来,这题字的事还得向后延个二十年啊。

婚期之事就这样过去了,由于止戈现在受了伤,不是开蒙的好时机,只能等之后伤好了再开蒙,天界、妖界这结亲之事表面上就算告一段落了。

但,其实暗流汹涌。

八卦消息仍然每日不重样。

今日有人说,神界太子离忧如今已快十万岁,而那妖界招摇王止戈才八百多岁,离忧殿下这真是比老牛吃嫩草还嫩草啊,两人岁数比较起来,那止戈简直就是还未发芽的草种子!

明日有人传,离忧将为未来天君,止戈将为未来妖帝,二人成亲后天界、妖界该如何治理?这二人必定得分居而治,成婚后的生活定不会幸福。

后日有人道,那离忧殿下何等惊才绝艳又冷漠高贵之人物,一个人孤单了快十万年,也一直没见他对哪个女子动过心,而招摇妖王止戈便不同了,那可是出了名的爱好美色,想想之前的龙太子如今的西海龙王一事,再看今日两人订亲一事,定是那妖王觊觎离忧殿下的美色,使了什么不为人知的手段,逼迫离忧太子就范的,不然以太子离忧的身份与才貌,何以能瞧得上妖界名为战神实为母老虎的止戈?

大后日有人言,止戈一出世便身负三大神之神力,而妖界与魔界征战数千年,离忧殿下这样做实是舍生取义之行为,是为了联合妖界,以制衡一直好战又不安分的魔界。

……

对此,止戈、离忧不置一词。

只是传播八卦的人,比如说某人是老牛吃嫩草的,比如说某人是母老虎的,类似种种,最近都无一例外地或被贬职、或被暴打,倒霉形式不一而足。此后,谈论这等八卦事的人渐渐少了。

世界终于清静了,而离忧与止戈也终于能好好修炼了。

第四十二章 入门比试(一)

自从离忧与止戈的婚事正式确定后,止戈就被离忧请到冰清阁监管了起来。

当然,离忧对玉尊青女的说法是这样的:这次止戈受伤太重,而入门比试在即,她又极想拜入您的门下,肯定会偷偷修炼不好好养伤的,这对她的身体损害极大,而您又擅医药,整个青要山止戈只会听您的话,此次她养伤的事就得麻烦您了。

青女微笑看着面前恭敬请求着的离忧,像是在看未来妹夫。

于是,止戈顺理成章被“留”在了冰清阁,谷羽在外守候着,严禁闲杂人等进入,当然,也严禁她外出。

这伤养得,真是郁闷无比。

然而,作为自小摘鸟打架杀魔族的妖王,一个小小冰清阁和神界侍卫怎么困得住她?于是,趁青女师父不在,止戈元神出窍,偷偷去找唐华玩了。

“咳咳,媚怀,你不要欺人太甚!”唐华跌倒在地,气愤地抬头盯着趾高气扬的媚怀。在她旁边,是一些神界与魔界各族来青要修习法典的女孩。

“哼!”媚怀冷笑了一声,骄傲地走到唐华身边,低下头伸手抬起了媚怀的下巴,语气里满是不屑与蔑视。

“本公主就是看见你就不舒服,谁让你和止戈是朋友呢!现在在这儿的人没有一个会帮你出头,就算你去三位仙尊那告状也没用,还是你以为,你那死去的哥哥会再来救你?”

“你!”听到自己无辜惨死的哥哥,唐华的眼中充满了仇恨,她没想到,面前这个她和哥哥曾经以命相救的女人竟然会对她如此,对她死去的哥哥更是满嘴嘲讽。

这人,难道连一点感恩之心都没有吗?

唐华恨恨地道:“媚怀,当初我和哥哥见你被魔族伯吴调戏,看不过去才出手相救,我哥哥也因此而死,如今你非但不感恩,竟还出言侮辱,实在是欺人太甚!”

媚怀听了,竟然哈哈大笑起来,她凑近唐华的耳朵,将声音压得极低,语气里却满是讥诮:“出手相救?实话告诉你,当时我听到你和你哥哥在讨论招摇王的丰功伟绩,便故意使计让自己看起来是被调戏了,其实是为了让你们兄妹俩上钩,好让嗜杀的伯吴帮我出手收拾你们罢了。至于你哥哥的死,要怪,你就怪自己,还有那太惹人厌的止戈吧。”

唐华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她没想到让她痛苦了三百年的事,真相竟是这样!

“媚怀,拿命来!”

唐华恨极了,立刻唤出黄泉剑朝媚怀攻去,然而她修为不济,媚怀身边的女子见她出手也纷纷开始相助媚怀,寡不敌众,仅仅几招,唐华又被打在了地上。

黄泉剑叮当落地。

剑是冥界至宝,可她,是冥界最不争气的,真是白白浪费了冥王的心意。

看着黄泉剑,唐华的心里是化也化不开苦楚。

媚怀走上前来拾起了黄泉,嘴角挂着妖邪与嗜血的冷笑,缓缓向唐华走去。

要结束了吗?哥哥,唐华无用,不能给你报仇了。

缓缓闭上双眼,唐华趴在地上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哗哗”,几声惊呼伴随着刀剑落地的声音。

唐华再睁开眼,看到的就是一身白衣肃杀的止戈锁紧了媚怀的喉咙,将她高高举起,四周是被打倒在地的媚怀的帮手。

止戈眼角微紧,加重了手中的力道,被卡住喉咙的媚怀立刻涨的满脸通红,快要喘不过来气了。

原先站在媚怀身边的那些女孩从来没见过止戈这有如修罗的样子,纷纷吓得不敢开口帮媚怀求情。

眼见媚怀就快要被掐死了,一个胆大的神女终于忍不住喊道:“止戈,你要是杀了媚怀,仙尊和龙族都不会放过你的。”

“啪。”一声脆响,那求情的女子的脸上已重重地挨了一掌,直接卧倒在地吐出血来。

其他人见此,更是大气都不敢出。

媚怀在止戈手中已经窒息得青筋暴露了,但她还是用充满不甘与仇恨的眼神死死地盯着止戈,好像她与止戈之间有什么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

止戈看着媚怀的眼神,嘴角挑起了一个冷酷至极的笑。

突然,她松了手,媚怀立刻落地,大口地喘着粗气。可她气还没喘过几口,连续几掌袭来,她便又倒在地上哇哇吐出了几口鲜血,却再也直不起身来了。

止戈睥睨着刚刚盛气凌人欺负唐华此刻却在地上倒成一圈的女孩,冷冷开口道:“看来是本大王太久没杀人,你们忘记本王的称号了。正好,今日你们都给本大王记着,我止戈,是妖界的招摇王,是六界中杀人如麻的战神,是妖界未来的女帝,更是天地间唯一身负三大神神力之人,别说是龙族,整个六界里只要有人惹到了本大王,结果就只有一个,死!”

四野一片寂静,无人敢开口否定。

毕竟,真的是她们太忘乎所以了。

她们这些女孩都是六界中出类拔萃之人,自小听着吹捧长大,这次来青要修习更是觉得荣耀无比,一个比一个更骄傲。可她们忘了,她们还是垂髫少女在族中苦修时,面前的这个女孩就已经带领妖界获得了无数次与魔界大战的胜利。莫说今日她只是打了她们几掌,就算真的将她们杀了,族里也未必会替她们出头,因为这个女孩一出世就身负远古三位大神之神力,而那三位大神,也是她们各自家族一直顶礼膜拜的父母神。

拾起黄泉剑,止戈将唐华扶起来查看伤势,见唐华受伤并没有想象中严重,她才松了口气,决定暂时饶过面前这些本应该死的人。

“今日你们命好,唐华未受重伤。不过你们记着,唐华是我止戈的朋友,而我止戈一直就是个有仇必报的性格,若是被我知道有人再欺负唐华,她掉一根毫毛,你们就断一双手,若她吐了一口血,你们就被剜八十一块肉,若是你们中有人觉得自己血肉太多不怕本王的,那就尽管来找我,本大王自有办法让他生不如死!”

止戈说这话时并未看她们,而趴在地上的众人却觉得毛骨悚然、胆战心惊。惧怕地点头答应后,她们就扶起地上快晕过去的媚怀迅速地消失在了止戈和唐华的视线里。

止戈这才关心地上前询问唐华,“你没事吧?伤得重不重?先跟我去青女师父那让她看看吧。”

媚怀捂着胸口,沉默地摇了摇头,“谢谢你,止戈。都是我法力太过低微,连黄泉剑在手都无法为哥哥报仇。”

“你哥哥?”止戈疑惑地问。她来得晚,不知道媚怀对唐华说出的那件事的真相。

若细论起来,她哥哥的死和止戈也脱不了干系。唐华望着止戈,心里不禁五味杂陈。

“我哥哥,他虽是死在伯吴手里,实际上却是被媚怀使计害死的。杀兄之仇,有朝一日我必会亲手报了!”有意隐瞒了些实情,唐华语气里充满了仇恨与坚定。

“那你打算怎么办?”止戈有些担忧,唐华修为如何她心里清楚,她害怕这个傻丫头做傻事。

“这次的入门比试,我一定要把握机会拜三仙尊为师,等到学成之后,与媚怀决战!”

日子一天天过去,很快就到了入门比试的时候了。

这段时间,止戈被离忧和青女师父严密地看管着,伤渐渐好了起来,只是没有多少机会练剑修法,老抱怨自己功力退步了好多。

而唐华,自从她下定决心要在入门比试中走到最后以拜三仙尊其中之一为师后,便让止戈与乐言每日都督促她修炼,尤其是乐言,止戈被管在冰清阁不方便出来,唐华便经常半夜了还拉着他一起去后山练剑,这般频繁又疯狂的修炼让乐言近段时日剑术大增,但困意也随之大增。

终于,今日就是入门比试了。乐言一大早就很开心,觉得以后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青要山为仙界圣地,而青要法典修习一事是天帝亲自下达的命令,虽然这法典修习最后好像演变成了拜师学艺,但六界中人还是很希望见到自己族中的年轻人能在此次比试中一展身手的。而有着乐言、止戈这样厉害的同窗,很多人对拔头筹已经不报希望了。不过这次六界各族前来观看比试的人太多,若不尽力表现,到时就不光是错过拜入名师的机会,更是丢了自己和族中的颜面啊。因此,很多弟子都非常重视这次比试。

比试第一天,是各种无聊沉闷地开场仪式,乐言听得直打哈欠。伸懒腰时他不经意瞥到一旁的仲庭倒是听得认真非常,不由地好奇心起,上去打听。

“喂,仲庭,比试过后你打算入哪位师父的门下啊?”乐言悄悄问道。

仲庭听那各族代表轮流演讲也是听得快睡着了,有人问,他便也悄悄地答道:“我不像你,不但修为深厚而且早就拜入了中尊门下,这次其实就是走个过场,除了中尊,其余的师长哪敢收你为徒啊。我虽然没你的修为和背景,但是想着能取得个好名次拜入玄尊门下也是好的。”

乐言咋了咋舌,心里腹诽道这魔族的二小子野心不小啊。青女师父一早就放出话来说只收一个徒弟,大家都心知肚明那个徒弟一定是止戈。而玄尊和中尊此次也不会收太多,撑死了就两三个,而师父选徒是按名次排的,玄尊先选,中尊次之,玉尊再次,之后才是武德星君这些长老们,若想被三仙尊选上,怎么也要进入前七,而想被玄尊选上,必得是前三才行啊。可仲庭这小子,法力在一众同窗里也就算中等啊……

乐言这样想着,开场礼已经结束了。下面就该是抽签环节了。

第四十三章 入门比试(二)

开场礼已经结束了。下面就该是抽签环节了。

入门比试的规则很简单,抽到相同签号的两人比试,胜者进入下一场,重新抽签与同进入下一轮的人比试,败者等第一场比试结束后与同场落败者再比,最后胜者进入下一轮。规则大致与当年青要入门初试是一样的。

只是每进入一轮比试都需要重新抽一次签罢了。

但整个青要山都没见过比这更加诡异的抽签结果了。

第一轮比试,止戈、乐言与唐华三人很轻松地胜了,一起进入了下一轮。乐言与止戈看了唐华的现场比试,都感到有些欣慰。看来经过这一个月疯狂地训练,唐华进步很明显,说不定还是有希望进入前十的。

第二场比试开始,抽签的结果一出,止戈就一副忍不住笑的样子。

由于担心她的伤势而在今天比试时一直跟着她的离忧见到她那样,也忍不住笑问道:“有那么好笑吗?”

“好笑,当然好笑!本大王今日倒要看看,这两个狼狈为奸的小人这次到底是谁赢谁输!”止戈握着折扇弯着腰,笑得快岔气了。

原来是媚怀与仲庭抽到了同一签,此次他们两人便要分出个胜负来了。

轮到他们那一场比试时,止戈、离忧等人都聚在场下聚精会神地观看,止戈和乐言更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简直就是期待媚怀与仲庭两人能立刻拼个你死我活!

比试开始,媚怀一点情面也不留,直接祭出了九转寒冰刺,直直向仲庭逼去,而仲庭却只是躲闪,只在被逼得急时才会还手,还手的招数也不是什么厉害的招数。就这样,十几个回合下来,仲庭的兵器被挑在了地上,他也被媚怀直接持着寒冰刺逼在了地上。

“切!这不明显是作弊吗?”“他们两人肯定都私下商量好了。”“真没劲,那仲庭摆明了就是让媚怀赢嘛。”

……

围观看比试的众人见到这样的结果,心里都有些愤慨,各自发了发牢骚就四下散去,渐渐地只剩下止戈几人还在原地。

“不是吧!本大王还等着看好戏呢,结果就是这样?”止戈耷拉着脸,有些不能接受。

唐华也是满脸不解地附和道:“对啊,仲庭在一众同窗里算是中等以上的资质,媚怀虽说不差,但比之仲庭还是差了些的,看今日台上的表现,真的搞不懂仲庭为何对媚怀处处相让。”

乐言看着台上默默从地上爬起捡起兵器后孤单离去的仲庭,突然有些同情他。

今日开场礼上的对话言犹在耳,仲庭应该也是想在此次比试上拼尽全力走到最后的,没想到他竟然直接将唾手可得的胜利拱手让于媚怀。

唉!爱而不得,更让人唏嘘!

本以为抽签比试仲庭对上媚怀已经是有趣的意外了,可没想到,接下来抽签的结果,真让止戈他们怀疑放签子的弟子是不是跟他们有仇。

这一轮,乐言对上了唐华。

为了让唐华不愧于这一个月的疯狂修炼,也不愧于自己这一个月曾熬过的近三十个长夜,乐言决定,这一轮让唐华赢!

他去淘汰赛里晋级!

于是,止戈紧张地拉着离忧来台下看他们两人比试时,就见到了这样的情景。

台下,众人摩拳擦掌,纷纷笃定乐言必赢无疑,有好事的弟子还拿乐言能在几个回合里赢下比试来打赌,听说参赌人数众多,其中女弟子占了一大半。

台上,唐华看着对面的乐言,将手里的黄泉剑握得再紧了些,然后战战兢兢地拔出了剑,犹豫地向前方的乐言刺去。

然而,黄泉剑在离乐言还有两尺的距离时,台下等着看好戏的众人只听一声惨烈的“哎呀”,乐言已卧倒在了地上,面上神色痛苦非常,而他对面的唐华,正抱着黄泉剑一脸迷茫。

于是,输了大把银子心有不甘的众人纷纷得出如下结论:最近一月唐华修炼极为刻苦,身旁又有乐言与止戈悉心指导,修为以异于常人的速度精进也是正常的,而乐言更是可能传授了唐华一两个极为厉害的招数,还正好能克制他的那种,结果谁曾想唐华真的在比试上就用到了,还赢了。唉,这世上哪有这样知恩不图报的人!这唐华,简直是白眼狼,真是枉费了乐言的一番教导。

能得出以上如此不利于唐华的结论,其原因全在于乐言那张倾国倾城、迷倒众生的脸。

唐华跟在乐言的后面抱着黄泉剑不明所以地下了台,台下,止戈与离忧立刻迎了上去。

止戈拍了拍乐言的肩膀,向他挤了挤眼,那意思非常明白:兄弟,仗义啊!

乐言见了,也向止戈挤了挤眼,挑了挑眉,意思也非常明白:那是!兄弟我谁啊!

唐华犹在轻松晋级的震惊中未醒悟过来。

离忧见自家未婚妻与二弟两人仍在挤眉弄眼互相交流心得体会,便无奈地上去提醒那三个均不在状态的好友:乐言该去抽签参加淘汰赛了。

知晓抽签结果时,止戈、唐华、乐言、离忧四人的身体均震了震。

这一场,乐言对——

媚怀!

于是,接下来的淘汰赛,乐言毫不留情地收拾掉了一直欺负唐华还害得自家大嫂受了重伤的媚怀,并且顺带干掉了淘汰赛里的一众同窗,这个一众里包括刚刚通过淘汰赛晋级却又被其他人打败而再次来到淘汰赛的仲庭。

乐言,成功晋级下一轮。

这样,乐言、止戈与唐华都进入到了最后一轮决赛。

可,决赛的抽签结果简直诡异到了极点!

止戈对唐华。

止戈与唐华拿着手里的签大眼瞪小眼,不知该说什么。

比试开始。

台下,离忧与乐言闲闲地看着台上的情况,不时地聊上一两句闲话。

止戈的性子他俩都清楚,这次止戈肯定会让唐华赢,以遂了这个好朋友想要拜三尊为师的心愿的。

台下另一边,未能晋级的仲庭与媚怀也来观赛了。

台上,止戈手持着折扇笑望着对面的唐华。想了想,她又将桐皇剑唤了出来。

还是正式一点比较好,这样才没人说闲话。

对面,唐华握着黄泉剑,怔怔地望着眼前的止戈,脑子里回响的都是那日媚怀说的话。

“实话告诉你,当时我听到你和你哥哥在讨论招摇王的丰功伟绩,故意使计让自己看起来是被调戏了,其实是为了让你们兄妹俩上钩,好让嗜杀的伯吴帮我出手收拾你们罢了。至于你哥哥的死,要怪,你就怪自己,还有那太惹人厌的止戈吧。”

“要怪,你就怪那太惹人厌的止戈吧。”

哥哥惨死的样子历历在目,过去的三百年间,她不止一次地做过最后哥哥死时的梦魇,悔恨交加,恨意攻心,唐华终于受不了,痛苦地叫喊了声“啊”,径直拿剑向止戈砍去。

止戈见唐华攻来的样子似是有异,却又感觉不出来是哪里奇怪,便以为这是唐华故意做给众人看的,没当回事。

顷刻间,唐华的剑已经近在眼前了,止戈还在思考是捂着胸口喊疼还是直接倒在地上喊疼会更逼真些这种问题,然而她还没得出结论呢,唐华的黄泉剑已经逼近到了她身前。

不是吧,来真的?

堪堪闪过,止戈用不可置信地眼神看着唐华,不明白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唐华回转过身,一招接一招地向止戈砍去,止戈无法,只好闪身躲避。

但唐华的攻势越来越紧、越来越密,而止戈不想还手,就只能光守不攻,可唐华手里的黄泉剑也不是好相与的,最近唐华修为精进,黄泉剑的威力也越来越大,正在止戈想找空隙暂时停战以问清楚唐华到底怎么了时,唐华便趁止戈这分心之际,刺上了止戈的左肩。

“唐华……你……”

止戈低头望了望没入左肩的黄泉,又抬头望着近在眼前的唐华,一脸的惊讶与不解。

为什么?她们不是好朋友吗?这次比试她本就打算直接放弃好让她赢的啊。

台下,离忧看着中剑的止戈,将手中的衣袖攥得紧紧的。

乐言在旁看着离忧的动作,立刻揪紧了心,害怕皇兄会一眨眼间就上台把受伤的止戈带走顺便把唐华打伤。

但是见离忧暂时还没有动静,他才稍稍放下心来。三仙尊还在殿上看着,他皇兄又是最识大体的,应该不会贸然上台破坏比试。

唐华看着止戈左肩不断流出的鲜血,恐惧地捂住了嘴。

她像是触到了什么猛兽般,猛地松开了手中的黄泉剑,害怕地缩着肩膀一步步后退,一边退,嘴里一边喃喃着。

“不是……对不起……止戈,我不是故意的……止戈,我不知道,对不起……对不起……”

唐华惊惶失措地抱紧了头,像是不能原谅自己一般,看起来无助又悲伤。

止戈将桐皇剑化去,忍着痛,抬起右手将黄泉剑拔出扔在了地上。她捂着汩汩流血的左肩,一步步朝唐华走去。

唐华见到趋向前来的止戈,更加害怕地往后退去。她摇头哽咽道:“止戈,你别过来……是我错了,对不起……”

止戈定定地望着唐华,片刻后,台上响起了她那清越的声音。

“我止戈,自愿认输,胜者,冥界唐华。”

此刻,天地寂静,唐华静静地望着捂着受伤的左肩的止戈,眼里流下了两行清泪。

第四十四章 和好如初

是夜,止戈在冰清阁一直昏睡不醒。

黄泉剑是冥界至宝,阴气太重,唐华刺的那一剑虽未伤到要害,却也让止戈受伤不轻。

一双略显苍白的手拿下止戈头上的湿布,重新换上了一块刚被凉水浸湿的白布。

唐华默默流着泪望着躺在床上昏睡的止戈,将止戈无意识的手拿起贴紧在自己脸庞上。

带着哭腔的声音低低地响起,唐华流着泪对止戈道:“是我失心疯,我哥哥的死本就和你无关的,我不该连带着憎恨你,便忘了你以往对我的情谊。止戈,只要你能醒来,让我做什么都行……只要你能醒过来。”

“真的做什么都行吗?”

一个声音蓦然在只有唐华与止戈两人的内殿里响起,唐华吓得立刻松开手往后一坐,抬眼往床上一看,只见止戈已坐了起来,正望着她笑得灿烂。

唐华大喜,不禁大喊道:“止戈,你醒了,青女师父,止戈醒了!”

“哎呀,刚醒来就快又被你吵死。”止戈捂了捂耳朵,跟唐华像以往一样玩笑着。

见止戈如此,唐华眼里又开始扑簌地掉眼泪,面上满是愧疚和委屈。

这时殿外的青女和离忧、乐言听到了唐华的呼唤,都快步进了殿内探望,止戈见到他们,立刻求救地说道:“你们来得正好,她又哭了,本大王最看不得美人哭了,快帮我想想办法安慰她。”

听到止戈这般打诨,离忧他们只低笑不语,唐华也止住了哭泣,哽咽地嗔道:“你怎么这样啊……”

虽然不知道唐华之前有过什么心结,但见她终于变回了以前的样子,乐言也舒了口气,在中间充当和事老,“好啦,止戈刚醒还需好好休息,明日便是师尊们择徒的日子了,唐华,我们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唐华想了想,看了看对她微笑的止戈脸上还是十分苍白,也希望她能好好休养,便和乐言一起回去了。而青女看止戈也无大碍,就也知趣地去了前殿。

很快,内殿里只有离忧和止戈两人了。

止戈单纯地望着离忧,离忧默默地盯着止戈,房间里一时间安静非常。

终于,离忧向止戈处走去。止戈还以为他半天不走是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却没想到离忧径直走到她躺着的床头,一把拉过她,将她抱在了怀里,还越抱越紧。

轻薄!赤裸裸地轻薄!

此刻止戈头发披散,只着了白色里衣,又有些虚弱地躺在床上,所以离忧此时之行为马上被止戈想成了——见色起义!

这离忧太子虽然是万年铁树,但也万年不近女色,而自己是他心爱之人,他此刻此种行为止戈是非常理解的。

但理解不等同于接受!

作为妖界未来女帝,她止戈岂能任他胡来!况且她当初答应与他的婚事纯粹是为了快点开蒙,快点成为新神,好强大妖界啊。

于是止戈在离忧怀里边挣扎边斥道:“离忧,你不想活了?快点放开本王。”

可那离忧不仅不放,甚至将她抱得更紧了些,止戈感觉自己脖颈间都是他那越来越沉重的呼吸。

挣扎动作越来越大,不小心牵扯到了左肩的剑伤,止戈痛得吸了口气,离忧感应到她的痛苦,立刻将她松开,关心地询问道:“碰到伤口了吗?”

止戈面上愠怒,不想回答。

离忧见到她那样,语气便放软了些。“今日你在台上被唐华刺伤时,你知道我多想上去直接将唐华打伤将你抱走吗?”

“啊?”止戈惊讶地抬头看离忧,脑海里已经开始回想刚刚唐华是不是被离忧私下用了刑但是她没看出来啊。

离忧将止戈那担心的表情一览眼底,轻轻叹了口气,又将她拥入了怀中,嘴里喃喃道:“可是我知道唐华是你的至交好友,她若是受伤你心里会更不好受,况且看唐华的样子,似乎你们两人间有什么心结,你和你朋友的事我不便插手,就只能硬忍着呆在台下注意你的情况了。”

在离忧怀里的止戈听到他如此说,终于松了口气,心里直道这离忧还是很识大体、很贴心的嘛。

“只不过,以后若是你再这样不知珍惜自己的身体,那本宫定饶不了你!”冷酷的声音响起,止戈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抖了抖,离忧见达到了满意的效果,手上的力度也再次加大,将止戈拥得更紧了些。

第二日,和合大殿主殿里弟子们整齐地站成了几排,等着殿台上的几位仙尊与长老选择心仪的弟子入到自己门下。

玄尊往台下看了看,笑着对师妹青女说道:“虽然这次选徒是按着长幼位分的顺序来的,但是我知师妹你的心意,这次就你先来选吧。”

青女笑着谢过了师兄,施施然走到前排的止戈面前,柔柔地笑问道:“止戈,你可愿作我的弟子?”

止戈高兴地看向青女,直接跪在地上朗声回道:“当然愿意。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青女受过止戈的拜师礼后,便回到了殿台上,对两位师兄并几位长老说自己已选好了徒弟。

青女选止戈为徒本就是顺理成章之事,玄尊正准备起身下台,一旁的中尊熏池已按耐不住,张口拦住了他:“师兄且慢!”

玄尊止住脚步看向熏池,不知他想做什么。只见熏池顽皮地笑着,继续道:“师兄,刚刚您都让师妹先选了,不如也让师弟我先选几个称心的徒弟吧。”

玄尊自己也没什么意见,反正他还没想好要选谁。本来乐言与止戈算是这届中资质最佳的人了,可一个本就是师弟的爱徒,一个又早已被师妹定下,他也只能从剩下的人里选几个看起来还算中意的了。

熏池端着架子走下殿台,首先走到乐言身边,故作严肃道:“嗯……你本就是本尊爱徒,如今自然也得回到本尊座下才是。”

乐言瞧着自家师父那做作的样子,勉强忍住欲呕的感觉随意向他拜了一礼,就算做是拜师了。

接下来,站着的弟子们都十分紧张又期待,说不定那中尊熏池会看上他们多选几个徒弟也说不定。

熏池在第一排人面前徘徊走着,又往后面几排走了几圈,但凡他驻足停留在其面前的弟子无不紧握双拳、屏住呼吸,生怕会表现不好让中尊厌恶。

熏池踌躇了半晌,台下的弟子站得累,台上的仙尊长老们看得也累,玄尊被他晃得受不了,直接出声催促道:“熏池,你还选不选?几位长老还等着呢。”

熏池听了,马上笑着喊道:“选啊,师弟我就选她了。”说完,伸手指了指一旁站着的一位弟子。

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唐华也向熏池指着的方向看去,却发现大家都盯着她,眼神里都是羡慕和嫉妒。

中尊熏池真的选了她做弟子?唐华有点不敢相信,毕竟,之前的几场比试她大都是靠运气,还有乐言、止戈他们故意认输才赢的,这一点,青要山上下无人不晓。

“怎么还不拜礼?难道你不想拜本尊为师吗?”熏池见唐华没有反应,便故意板着脸严肃问道。

唐华怔了怔,这才醒悟过来,立刻跪下庄重地朝熏池拜了一礼。

“师父在上,请受弟子一拜!以后弟子唐华定当尊敬师长,刻苦修炼,绝不负师父今日收徒之恩。”

“嗯……这还差不多。”熏池听了,眯着眼捻着山羊胡子笑了笑,便又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之后,玄尊为了魔君俊昊的颜面,便选了仲庭并其他的两三位弟子为徒,而媚怀,由于比试名次不高,三位仙尊也对她并无丝毫收徒之意,只能拜入了武德星君门下。

从这天开始,这些上青要修习的弟子将跟随各自的师父开始修行,他们学到的将不仅仅是精要的法术,更是兼济天下、心怀六界苍生的仁心。

自从拜师之后,止戈终于能正大光明地入住冰清阁了,而乐言与唐华更是成为了师兄妹,一起住进了中尊熏池的墨峪殿。

本来之前修习时止戈就经常来冰清阁找青女,拜师之后,乐言和唐华也常常过来与止戈一同耍玩。之所以他们耍玩的地点不是墨峪殿,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熏池大仙养的那一众仙兽坐骑实在是太多太费事,而熏池大仙又不喜欢拘着他们,说是要他们无拘无束才能最显仙人那放荡闲适的气质。

显不显气质止戈他们不知道,只是有一次止戈去东塬找唐华他们玩时,一只长着翅膀的猫兽向她直直冲过来,她快速躲避后又差点撞上了前面蹬着蹄子跑过来的青牛精,幸好她反应快直接腾空跳过了,可没想到落地时却踩到了趴在地上正酣睡着的白鹿,那一脚踩得直接让白鹿从美梦中惊醒跳了起来,以止戈都追不上的速度一溜烟地跑远了……

自那日之后,冰清阁就成了止戈等人聚会的地点,这个“等”里是包括已经结束了教习工作本该回天界继续做太子的离忧。

一日,他们又聚在冰清阁的梨花树下一起谈天说地,止戈说起了昔年征战魔族时的趣事,气氛其乐融融,连一贯矜持的青女都被逗得哈哈大笑。

故事讲完,止戈看向笑着饮梨花酒的离忧,好奇地问道:“这来青要修习法典的弟子都各自拜了师,现在你也不需要继续教课了,怎么还呆在青要山不回神界呢?”

离忧喝了一口酒,淡淡地回道:“我看你最近伤好了很多,是时候带你回天界让父皇开蒙了,如此,我们的婚期才能尽快定下。”

梨花树下寂静了一瞬,很快就有嗤笑声接二连三地响起。

“哈哈哈,止戈,你还是明日就跟我皇兄去天界吧,他这段日子守着你,连父皇召他回去的谕旨都不管了。”乐言开心地揶揄着,却收到了自家皇兄冷冷地一瞥。

“止戈,我看你还是别让离忧殿下等太久了,还是尽早把婚期定下来吧,我在一旁看着都替殿下着急。”唐华也嬉笑着开止戈与离忧的玩笑,离忧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

“止戈啊,唐华说得是。我看你们两人彼此有意,何苦拖着日子不定婚期呢?还是早早定下,神、妖两界也才能安定啊。”青女也笑着劝导。倒是说得是实情,离忧勾起嘴角,又饮下了一杯梨花酒。

谁对他有意啊!本大王那是为了成为新神好吗!

止戈看着一唱一和的那三人,突然有种天下竟无一人是我知己的孤独飘零感。

然而,虽然心里有些膈应,该做的还是要做的。

止戈看向离忧,皱着眉狠狠地吐出了一句话。

“本大王,明日就随你去天界。”

第四十五章 天界王母

云雾渺渺的长廊里,止戈与离忧并肩走着,不时有神官侍女从他们身旁走过,福下身拜礼。

很快,他们便走到了瑶池,止戈望着长廊两岸开得正盛的莲花,呼吸间都是沁人心脾的清香。

止戈作为妖王和未来的妖帝,平日里都是在妖界忙于政务或战事,并未怎么来过神界。正确地说,她只在两百多岁时跟着妖帝晏丹正正经经地来过神界一次,那次是来参加天后的蟠桃盛会,除了人界外,其余五界各族的帝君、首领都被邀请参加了,但那次离忧却意外地有事没来赴会,因此,止戈和离忧自八百年前青要成人礼之后的第一次相见后,再见便是离忧奉天帝谕旨去招摇山向止戈传旨了。

闻着醉人的莲花香,止戈突然想起这是王母娘娘的瑶池,便奇怪地向离忧问道:“我们来天界不是应该先去通明殿拜见天帝吗?你怎么将我带到了瑶池啊?”

离忧淡淡回道:“我母后听说你要来神界,想先看看你。”

王母?看她干嘛啊?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丑媳妇见婆婆?

止戈突然不知该用什么表情来应对接下来的局面。

离忧轻笑了一声,自然地牵过止戈的手,安慰她道:“别担心,待会儿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谁担心啦!”止戈耸了耸肩,装作无事般催促离忧赶紧走。

经过通传,止戈随着离忧进入了瑶池外殿,殿台的长榻上,正端坐着一位珠光宝气、雍容华贵的妇人,止戈一看,便知那是王母。

王母见他二人相携而入,目光在止戈身上打量了一圈,便停留在了她被离忧牵着的手上。

怔了片刻,王母鲜艳的红唇上勾起一抹艳丽的笑,对着台下的止戈与离忧两人道:“本宫还从未见过我儿离忧对哪位女子如此亲近过,止戈,看来你真的是离忧心仪之人。”

止戈听得此话,也低下头看了看她与离忧相握的那两只大小不一样的手,又抬头看向面色安然的离忧,沉默不语。

王母亲切地招手向止戈唤道:“止戈,近前来,让本宫仔细瞧瞧。”

止戈用眼神询问离忧,见他微微点点头同意了,便松开了手,朝殿台上坐着的王母缓缓走去。

距离王母还有几步的距离时,止戈顿住向王母拜了个女子的礼,抬起头时,王母向她伸出了自己涂着红蔻丹的左手,止戈只好又起身向王母身旁走去,直到自己将王母留着长指甲的手握住。

王母手上稍稍用力,将止戈拉近了些,又盯着她的脸仔细瞧了瞧,半晌,才似是赞赏似是满意地道:“嗯,虽然英气了些,但看着也是个妙人儿。离忧,你眼光不错。”

台下的离忧淡笑着向母后微微点了点头。

王母看着一直矜持地微笑着的止戈,又道:“今日时候已晚,天帝说让你明日再去通明殿开蒙,正巧今个还有些空儿,我们娘仨可以先商量下你们的婚期。听离忧说,你想成为新神之后再定婚期?”

止戈仍然矜持地微笑着点了点头。

王母却神色微变,疑惑问道:“这是何故?早定晚定不都是一样吗?难道你不想早日与我儿离忧成婚吗?”

“当然不是。”止戈硬着头皮开始了瞎编乱造,“娘娘明鉴,止戈只是年纪尚小,又不知这成为新神还须多少时日,说不定需要千八百年的,那早日定下婚期倒是平白地耽误了太子殿下。”

“哎,这神族生命绵长,千八百年对神族来说只是一眨眼的时间,离忧对你如此上心,肯定是愿意等的。况且本宫那长子离忧是个认死理的,从小他喜欢的东西就会一直喜欢着,你也无须担心他会情移易变,你放心,我儿真正是个值得托付终身之人啊。”王母拍着止戈的手,温柔又耐心地劝解着。

本王担心啊!本王担心自己会受不了美色的诱惑,有天会移情别恋,到时候让离忧一个堂堂神界太子带了绿帽子,那妖界和神界梁子可就结大了。

况且,她虽才八百岁,但对感情一事倒也不能说一窍不通啊。犹记得年少又年幼时,她还是对那西海太子敖景动过真情的,虽然后来他俩的情路无疾而终,但她仍然记得那时心动的感觉的。而对离忧,好像面对他时就只有两三次那种心动的时刻,而且是那种心跳得特别快或者感觉直接心跳停止的两极反应,这能算她爱上离忧了吗?

止戈脑子里一条条想着、疑惑着,面上眉毛就皱得更加紧了。

台下离忧见止戈半天没说话,便冷静地替她向母后答道:“母后,反正父皇也已经向妖帝下过聘了,这婚期早定与晚定都是一样的,儿臣尊重止戈的想法。”

王母听得离忧维护止戈,却不愿意相让,反而训导离忧道:“你平日对谁都冰冰冷冷的,身边伺候的人又都是男子,哪能了解女孩子的心意,依本宫看,止戈只是女孩子家脸皮薄,稍稍推托了一下,哪知你就信以为真了,现在本宫替你们两个孩子做主,这两日就选个良辰吉日,把婚期定了,止戈,你说可好?”

止戈惊愕地抬头看向王母,却觉得王母看着她时那亲切的眼神下还藏着一丝说不清的算计,止戈垂眼想了想,缓缓抽开被王母握着的手,恭敬地向王母回道:“回娘娘,婚姻大事止戈不敢擅定,还须回妖界问过父皇的意见才行。”

“是吗?”王母略略收起了笑容,“既如此,那本宫也不好再相逼了。离忧,止戈是你的未婚妻,在天界的这两日还须你好好照顾她才是,不如就让她住到你的梓盛宫吧。”

离忧回道:“儿臣正有此意。”

话说到这里,止戈知趣地拜礼下了殿台,想要随离忧一起离去。

“听说你拜了青要的玉尊青女为师,你师父,她可好?”

一个慵懒又带着几许威严的声音响起,止戈转过身看向宝座上眯眼望着她的王母娘娘,抬手恭敬回道:“家师安好,谢娘娘惦念。”

及至出了瑶池,止戈觉得那道夹杂着复杂的仇恨的眼神还跟在自己背后,一直未曾散去。

这王母,真是个让人猜不透心思的人!

不过她为什么单单问起师父呢?那样的眼神,那样的感觉,王母与师父之间有过节吗?

止戈垂着眼,离忧知道她在思索什么,但有些事,他倒希望她永远都不知道的好。

是夜,止戈宿在了梓盛宫的偏殿里,明日一早,她就要随离忧去面见天帝,让天帝给她开蒙了。

晚上睡不着,止戈便想来院子里赏月。

打开门,皎皎月色下,一位着深青色衣衫的男子正坐在院中小桌上,惬意地独自饮酒赏月。月色明亮,月光柔和地洒在男子脸上,散发出更加柔和的余晖,稍稍中和了男子那冰冷的气质。

如此良景美人,真乃天上美卷。

只是这情景看起来倒有些熟悉呢。止戈想起,那夜在招摇山,月色正好,她散步到离忧小院,正好也是在月色下看到独自下棋的离忧,之后与她对弈时离忧笑了两次,还让她的心抖了两次。

这样想来,从招摇山开始,离忧笑的次数好像就多了起来。

止戈关上门,踱步到小桌边,安静地坐到离忧对面,托着腮,眼睛望着天上的月亮,开始悠然自得地赏起月来。

离忧望着面前难得温婉娴静样子的止戈,手中的酒杯徐徐放下。

美人赏月,他赏美人。

如今止戈以他未婚妻的身份来到天界,便在出发前换上了青女新为她缝制的女装,而青女性子温柔,做的女装也多是用淡粉、淡青这般柔美的颜色,现在止戈身上着的便是淡青色的纱裙,再加上她不再将头发如男子般束起,而是让青丝柔顺地披散在背上,更是让她多了些小女儿的柔美。

美而又媚,媚而不失文雅。这样的止戈,让离忧静静看了好久。

许久,止戈嘴边挂着淡淡的微笑,转头对离忧道:“不知天界的广寒宫是什么样的。”

离忧微微眨了眨眼,迅速掩饰了自己刚才的痴迷神态,笑着答道:“广寒宫空旷清冷,只有广寒仙子和她养的一只玉兔长居那里。”

“不是说有个吴刚犯了错被罚到广寒宫伐桂树吗?”

“那是几万年前的事了,吴刚只被罚了一千年,很早便回去了。”

止戈点了点头,又眼睛晶亮地问:“听说广寒仙子是天界最美的女子,可是真的?”

离忧知晓止戈最爱美色,不管男子女子,只要长得好看的,她都喜欢。他宠溺地笑答道:“是,广寒仙子天姿绝色,但气质清冷,与谁都不怎么亲近。”

“啊,那不就和我师父很像吗?”止戈一听离忧如此说,便想到了青要山冰清阁中总是在外人面前保持清淡微笑的降霜仙子青女。

“是有些像,不过玉尊是外冷心暖,她与你、与她的两位师兄就很亲热,和一直冷淡的广寒仙子还是不一样的。”离忧想到青女,认真地答道。

“嗯,是有些不一样。我师父与神界一直不怎么来往,为什么今日你母后会单单问起她呢?”

止戈挑眉,面上不再是刚刚的闲适与安静,她在等着离忧的回答。

月色清冷,便如止戈现在清冷的神色般。

与青女呆了这么多年,她此刻清冷的气质倒与青女极像。离忧自嘲地笑了笑。

第四十六章 天帝开蒙

离忧自嘲地笑了下。

这么好的月色,这么安静的止戈。他竟真的恍惚忘记了,他爱的人,不是普通女子。

她能将原先一盘散沙的妖界团结成如今众志成城一致抵御外敌的铁壁,她能从小浴血沙场,率领三百妖众击败三千强大魔兵,她能在青要仙山修习多年仍能管理好遥远的妖界……他爱的止戈,本就不是一个单纯的闺阁淑女。记得那次她用美人计使他心甘情愿送她出青要探魔界,这次,不也是吗?

况且,一直是他主动提亲,主动昭告六界要娶她的,她同意也不过是因为天帝开蒙、他相助修炼能让她尽快成为新神这两点比较有吸引力。

此刻,离忧有些怀疑,她对他有多少真情?亦或一点也无?

“十几万年前,我父皇、母后与青要山始祖武罗女神都是很好的朋友,如今武罗女神早已仙逝,而玉尊是武罗女神最小也最疼爱的弟子,父皇与母后都是看着玉尊长大的,我母后对玉尊关心问候一下,没什么好奇怪的。”

“是吗?”止戈盯着离忧看了半晌,似乎不太相信离忧的解释。

“嗯,不然你觉得是什么?”离忧淡淡地反问。

止戈撇了撇嘴不说话,复又抬头赏起月来。

“嗯……这在天界看月亮比在我们妖界看都大了许多,你们天界倒真是个好地方。”

望着空中那轮又大又圆的玉盘,止戈情不自禁感叹起来。

离忧微微笑了下,轻声道:“以后你住在天界,便可时时都能赏到这样美的月色了。”

止戈斜斜向离忧看了一眼,但笑不语。

离忧见了,垂头苦笑,眼底有说不清的情绪在涌动。

第二日晨起用过早饭后,离忧便带着止戈去通明殿拜见天帝。

进了殿中,止戈随离忧恭敬地上前行了个跪拜大礼,一声威严的“平身”响起,止戈略微抬起头,看向那个统领天界甚至可以说是统领整个六界的君主。

不怒而威,睥睨众生,举手投足间俱是帝王气魄,不愧为天帝!

不过,在九五之尊的地位上,止戈依稀可辨出他那温柔儒雅的气质,这就是天帝吗?

“父皇,儿臣今日带未婚妻止戈来面见父皇,还请父皇为止戈开蒙,好让止戈可以早日化为新神。”离忧恭敬地向天帝说道。

止戈见坐在高高宝座上的天帝好像一直在细细打量她,少顷,又见他起身,缓缓下了殿台走到了她面前,待到天帝站在她面前时,她才惊觉自己如此盯着天帝看是多么不礼貌,便立刻低下了头。

天帝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却少了些庄严,多了些做父亲的欣慰。

“止戈?你满月的时候朕还在青要山抱过你呢,一晃八百多年过去了,你也长这么大了!倒是不错的苗子。”

天帝转而看向离忧,对他叮嘱道:“离忧,既然你真心喜欢她,便一定要好好对她。虽然按理说天君和皇子都可以三妻四妾,但朕一直不喜这种陋习,你和乐言虽都生在天家,但要记住,这辈子认定了一个人便要一生一世与她相守,决不可见异思迁、三心二意。”

没想到这天帝这么专情啊!止戈心里不禁大为赞叹。看来离忧这厮的家风甚好,他们成亲后的生活应该也会美满和睦吧……

不对,她不应该是要成为新神之后就毁了这婚约的吗?

可是,她单方面悔婚一定会得罪天界,那妖界以后的日子可就真的不好过了!

止戈这才意识到问题有多么严重。

难道,她真的要为妖界的昌盛去与天界和亲吗?

止戈欲哭无泪。

“父皇说得是。世间女子纵有千种颜色、万般好处,在儿臣心中,也比不过止戈的一个回眸。离忧能得一止戈,此生足矣。”

止戈有些呆呆地向离忧处望去,无比震惊于他此时言语中的坚定。

“哈哈,你的性子朕最了解。你能找到真正心仪的人,父皇的心中也甚是高兴。来,止戈,朕现在就为你开蒙,望你成为新神后,能与朕的长子离忧结琴瑟之好,从此之后,举案齐眉,不离不弃。”

天帝笑看着面前的这对璧人,言语与神色间充满了欣慰。

听得天帝如此说,止戈这才移过一直看着离忧的视线,恭敬地回道:“是,止戈谢过陛下。”

通明殿宽敞的大殿中,天帝缓缓将右手抬起,大拇指处有气息徐徐流动,渐而越流越快,最后那些气息都凝结在指尖处,天帝向前伸了伸手,在止戈额心重重一印。

霎时间,云雾翻滚、四时变幻,仿佛这天地万物都在眼前走了一遭。

远古女娲、伏羲两位大神的神力在止戈身上四处迅速流窜,那些强大的神力如奔跑的、找不到方向的野兽一般在她的全身筋脉里横冲直撞,好似要将她的筋脉全部撞裂。

止戈如即将窒息的人般喘不过气,但她的眼睛却睁得大大的,而她那本来清亮的墨色眼珠不知为何竟变成了血红色!

离忧和天帝在一旁望着,竟觉得此刻止戈犹如世上最美的妖姬般妖冶非常,却又像远古女神般神圣不可侵犯。

终于,那些古老又强大的力量终于找到了归宿,逐渐化入了止戈的血肉里。

“呼。”

止戈像快被溺死此刻终于才得救上岸的人般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而她眼珠的血红色也渐渐褪去,眼睛又恢复成了从前那般清亮。

离忧快步上前轻轻抱住快要虚脱的止戈,低声询问她的情况。止戈撑着力气勉强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事,又虚弱地向天帝道:“谢天帝……开蒙之恩。”

话刚说完,她便已经没了力气,直接晕倒在了离忧的怀中。

再次醒转过来时,已经是离忧的梓盛宫。

窗外阳光正好,止戈用力眨了下眼睛,抬起了右手,感受着自己身体前所未有的轻盈。她的脑中此刻也是一片清明。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离忧坐在床边,看着止戈开心的样子,稍微放下了些心来。

止戈这才想起身边的离忧,勾起嘴角笑答道:“天帝亲自开蒙果然厉害,我觉得自己现在奇经八脉已通,神识将开,往后再修炼起来必定日进千里。”

“嗯,那便好。开蒙之后你连睡三天,虽然父皇说你无事,但我还是放不下心来,等过两天你休息好了,我们便回青要山。”

“三天,那是挺久的。我现在身体已无碍,若是你无其他事,要不明日我们便回去吧?”

离忧正待回答,有侍女进来禀报,说是王母娘娘来看望止戈,已经到前殿了。

离忧也不知道他母后为何此时前来,只好先去前殿相迎,止戈也只好起身准备迎接王母。

不一会儿,王母带着两个侍女走进房间,止戈正要拜礼,就被王母上前一步接住,王母说道:“你刚醒,无须多礼,来,我们娘俩说会话。”

止戈见离忧并没有跟过来,只能跟着王母走到榻子上坐下。

王母亲切地拉着止戈的手打量着她,笑道:“天帝开蒙果然不一样,本宫看你面上已初现神态,看来再过不久便能修炼成新神了。”

“谢娘娘夸赞,还要多谢天帝的开蒙之恩。”

“嗳,你马上就要成为我天家的长媳了,天帝日后就是你的公公,给你开蒙就是帮自家人的忙,何须道谢!况且,离忧那孩子对你上心得很呢,你昏睡的这几天,他一直守在你床边,几乎不敢离开片刻呢。”

“太子殿下对止戈的心意,止戈懂。”止戈不知该说什么,只好如此答。

“你真的懂吗?”王母看着她,温柔地说道:“你俩的婚期现在还未定下来,你开蒙之后,本宫本想遣人去妖界请你父皇过来一同商量你二人的婚期,但遣去的神女还没走到南天门呢,就被听到消息的离忧派人去拦了下来。你猜猜,他派人带了什么话给本宫?”

止戈摇了摇头,说不知。

“那孩子说啊,婚期之事要遵从你的心意,不想像普通人那样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定了,你是个不喜被拘束的人,他不想用父母之命、婚期这些事逼压你。哎,这孩子本来是最守礼度的了,但碰到你的事,那些对他来说就都不重要了。”

止戈怔了怔,看着笑望着她的王母,低声回道:“谢娘娘告知此事,止戈懂了。”

王母脸上的笑意深了些,拍了拍止戈的手,道:“你懂便好。离忧这孩子天生不爱言谈,我这个做母亲的也怕他因着这性子而错失良缘。现在,本宫倒真的放心了。天色已晚,你也早点休息吧。”

送走了王母,止戈便一直坐在窗边,独自对着渐渐变晚的天色沉默。

有敲门声响起,继而便没了声音。

止戈知道,是离忧。侍女是不会像他这般敲完门便不说话的。

离忧正抬起手欲再叩门,却见到止戈已将门打开,便缓缓将手收了回来。

“何事?”

“侍女说你尚未用晚膳,我便过来瞧瞧,可是天界饭菜不合你的口味?”

“不是,睡了太久,有些没胃口。”

“我命人做了些清粥小菜,你昏睡才醒,稍微吃一些吧。”

“嗯,好。”

沉默。

安静在他们二人周围蔓延开来,两人互相盯着对方,不知该说什么。

良久,离忧开口。

“我去命人将粥菜送来,你先进房歇会吧。”

“嗯。”

离忧转身走了两步,却又停下,转身对止戈问道:“可是母后今日对你说了些什么?”

“没有,我和娘娘只是随便闲聊了会。”

“嗯……”

“止戈,用完晚膳后,你若是无事,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可好?”

“什么地方?”

“去了你便知道了。你可愿意?”

止戈看着离忧眼里的殷切,点了点头。

第四十七章 表明心意

夜色已深,离忧牵着止戈的手缓慢地走着。他们穿过了一条条走廊、一座座天桥,越走越远,路上渐渐没了行人。

终于,他们在一条宽阔的大河面前停下。

水面平静,一望无际,而河水清澈透明非常,上方的夜空繁星点点,那闪烁的星光好似能透过河水,直达水底。

止戈环顾四周,心里油然而生一股孤单寂寥之意。

这渺渺天地间,只有星罗棋布的夜空、望不到头的河面、岸边的千里星沙,余下的便只有在沙上站着的她和离忧两人了。除此之外,这里没有活物,也没有微风。

止戈忍不住开口打破那要渗入心底的孤寂。“这里是什么地方?”

“天河。”

“哦……原来这就是天河啊。在下界,我就只能看到那条玉带里含着无数或明或暗的星星,没想到,天界的天河竟是如此风景。”

“你喜欢吗?”离忧问止戈。

“嗯……”止戈想了想,摇了摇头,道:“这里好奇怪,只有星星、河水和沙子,除了你我就没有其他人了,连风都不起,好像时间在这里静止了一般。”

听到止戈的回答,离忧转头遥望水天交接的地方,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道:“你说得对,这里有的只是亿万年的繁星、冰冷的河水和千里的星沙,比不上天界别处的繁华。这几万年里,除了我之外,便只有你来过这了。”

“你常来这吗?”

“嗯,常来。”

“我已经九万五千岁,这个年龄在天界中尚算年轻。这九万五千年里,我来过这里无数次,每次都是独自一人。时光悠悠,漫长而默然,身为神的岁月就像这里一般,千年万年,虽无忧无虑,却也无悲无喜,每一日都枯寂如死水。”

“其实我很羡慕乐言,羡慕他的名字,也羡慕他的性子,肆意洒脱,无拘无束。”

“止戈,遇到你,才让我的世界有了生气。在青要山的时候,我就一直在想,有一天一定要带你来这里,告诉你我的心意。”

“止戈,嫁我为妻之后,我定会爱你、护你,用尽一切办法对你好,决不拘着你的性子,你想做什么我便陪你一起做。你可愿意?”

止戈看了眼平静如死水般的天河,那里倒映着夜空的星光闪烁。她抬眼望向正注视着她的离忧,他的眼睛辉映着身后满天的繁星,闪出期待的神采。

这一刻,止戈终于知道离忧对她是真的真心。

面对这样的真心,止戈也只能真心回答。

“离忧,你应该是知道的,我为什么要答应与你的婚事,又为什么迟迟不肯订下婚期。”

离忧眼中闪过一丝黯然,却又转瞬充满了坚定。

“我知道,但我还是想要再问问你。即使你的答案是拒绝,我也不后悔!”

止戈紧紧地闭上了眼睛思索,心里有万千情绪翻涌。

离忧坚定地望着她,却又怕她张口说出的不是自己想要的答案。

片刻后,止戈睁开眼睛,话语里多了些狠意。

“好。你说的,你会爱我、护我,用尽一切办法对我好!那你便应该清楚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温驯贤淑这些跟我不沾边,小鸟依人对我来说更是不可能,从我答应你这天开始,即便你发现我以后有多放浪不羁、多桀骜不驯、多无法无天、多倔强固执,在我放手之前,你都不准放手!”

“现在你听了这些,还想让我在你身边吗?”

离忧开心地笑了。止戈从没见过他笑得这样灿烂。

他紧紧将止戈拥入怀里,头埋在止戈肩上,呼吸着她发丝中的清香。

他用略带着笑意的语气向止戈承诺:“我既把你带到这里来,便是十分清楚你的性格的。你说的那些我都答应你,只要你在我身边,怎样都好。”

止戈被他拥得太紧,虽然有些喘不上气,可听了这样的承诺,她脸上随即又浮现出掩不了的笑意。

“止戈。”

“嗯?”

止戈被离忧松开了些,好奇地抬头望他,这便正好对上了他别有深意的笑眼。还没弄清隐藏在笑里的深意,止戈的唇就被离忧撷住了。

顷刻间,唇齿交缠。离忧像是恋上了止戈口中的甜蜜,不停地挑逗她小巧的舌头,吮吸她甘甜的汁液。

天旋地转。

止戈一阵阵地脸红心跳,感觉自己就要窒息了。

这个定情之吻实在太香甜绵长,止戈被吻得没了力气,只能软软地偎在离忧身上喘息。

此刻,因为动情她的眸子越发显得清亮,因为缓不过气原本白皙的面颊也变得红润,因为长时间的亲吻她的嘴唇也更加饱满晶莹。

离忧看着怀里娇软的身躯,拼命压制住心底的蠢蠢欲动。

明天便带她回青要山,真要快些让她修炼成新神才是。

止戈的呼吸稍稍平复了些,突然又想到刚刚的表白,她便抱着离忧的腰抬头又向他叮嘱了一遍:“刚刚你说过的话可别忘了哦,不然本大王可饶不了你!”

一贯的威风凛凛的招摇妖王的风格。

只是她不知道,此刻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有多么娇媚又诱惑。

离忧的眼眸变深了些,用有些沙哑的嗓音回道:“嗯,不会忘记的。”

止戈有些得意,道:“那便好……唔……”

又一波深吻来袭,止戈有些站不住,只好更加用力地抱住离忧的腰,深深闭上了眼睛。

天河倒映着天空的闪闪星辉,星沙千里,发着点点或明或暗的光亮,在这漫天星光下,相拥深吻的身影一青一白,这枯寂的天河四野终于不再万古孤独。

第二日,离忧与止戈便回了青要山。

回来之后,青女便只能在晚上才能看到止戈了。因为从回来后的第二天开始,离忧就以要帮助止戈修炼的名义每天拉止戈去后山修炼,不到月上树梢就不放她回去。

每次夜深时,累惨了的止戈回来后都会向自己师父好好抱怨一通,说离忧真是疯了,天帝已经给她开蒙了,按正常修炼的话,不出五十年她便可化为新神,但是以离忧这样训练她的方法,恐怕不出二十年她便能炼成神身了。

每当这时,青女都会掩嘴偷笑,好好安慰止戈道:“你早一日化为新神,便能早一日与殿下成婚,离忧也是希望能早早地将你娶进门罢了。看来,我的小徒弟真的是深得天界孤傲的太子殿下的青睐。”

见青女又取笑她,止戈不禁娇嗔了一句:“师父!”

自从那日在天河两人互通了心意之后,止戈便与离忧确定了婚期:止戈化为新神之日,便是她嫁与离忧之时。

他们两人一个是妖界未来妖帝,一个是天界未来天君,两人成婚便相当于天界与妖界联了姻,成了儿女亲家,自然,这婚期之事六界也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所以青女才会如此揶揄止戈。

而在止戈答应了离忧的表白后,每日她在人迹罕至的后山被离忧魔鬼训练得昏天暗地、累得都不想走路之后,还要被他抓住“特训”一会儿,一日都不曾断过。

有次止戈被他每日一次的“特训”弄烦了,便在离忧又要吻她时先发制人地勾住他的舌头狠狠地咬了一口。离忧见她眼里满是得意,竟直接由着自己的舌头被她的贝齿含住,缓缓将她带倒在草地上,一只手径直往她胸前的衣衫处探去……

“唔……”自己的一个峰团被离忧的手掌紧紧包围,止戈吓得立刻松开了他的舌头,怕他有进一步的动作。

可离忧却没有因为她的示弱而停手,甚至开始缓缓揉捏起那团丰盈,而他口中的动作也不停止,转而变得十分细腻又温柔。

好像不停有暖流流动全身,止戈开始不自觉地回吻。这下,离忧吻得更加热烈,在她衣襟里的手也转而向另一团丰盈伸去。

在这温柔又带着热情的揉捏下,止戈终于忍不住呻吟出声。

离忧的身体滞了滞,看向止戈的眼神迅速变得灼热起来,止戈被他这样的眼神灼伤,马上后悔起自己刚刚那声抑制不住的娇媚呻吟。

“你知道什么叫引火烧身吗?”离忧的声音里是竭力的隐忍和干涩。

止戈咽了咽口水,努力提醒好像即将要发狂的未婚夫:“我尚未炼成神身,我们是不能……”

话尚未说完,止戈就被离忧堵住了口,这个吻不同以往,它来势汹汹,止戈全无还击之力。而她前面的那两团丰盈也被离忧炙热的手掌团住,乖乖被他凶猛地“蹂躏”着。

止戈用仅剩的那丝意识想要阻止离忧,刚一张口,却变成了断断续续地低吟。

“别……离忧……嗯哼……我们不能……啊……”

本来是制止的话语,此刻伴着她的娇哼低喘却不经意间成了引诱挑逗的毒药。

离忧手里的动作更加激烈,口中也吮吸地更加用力。

最后,止戈的意识完全沉陷,只能任由离忧在她身上胡来。

半个时辰后,止戈衣衫散乱地伏在离忧的怀里喘息。

幸好,离忧在做到最后一步时停下了。

可过程实在太靡乱,止戈都不敢承认那个被离忧舔舐啮咬胸口时不断发出娇软呻吟的人是自己。

一只修长的手在止戈平滑的肩头抚摸挑动,感受着怀里女孩尚未平复的呼吸,离忧的脸上是未得到完全满足的无奈与苦笑。

幸好他在最后一刻找回了一丝理智,不然他和止戈便真的要在她未成神身之前先行夫妻之事了,这可是违反《天地法典》的。

看来,还得对她更严苛些!明日修炼力度加倍!

止戈可不知道他的未婚夫在想什么,一整天的高强度训练,再加上刚刚这样有些激烈的折腾,她早就累得什么也不愿想。很快,她就趴在离忧身上睡着了。

看着呼吸变得清浅的止戈,离忧温柔地笑了笑。他望着已渐渐变得青黑色的天空,闻着草地发出青草的芳香,也惬意地闭上了眼睛,与止戈相拥而眠。

第四十八章十 后悔当初

前天离忧要处理一些天界政务回了神界,止戈终于可以得空休息几日了。见这几天天气晴好,她便拉了青女师父去双龙潭找黑白二龙玩耍。

记得之前她与离忧婚期尚未定下之时,她还不需要修炼地如此勤奋刻苦,那时她还有大把的时间常来与双龙玩耍呢。

每当她御着双龙呼啸地飞过青要仙山上空时,总会有很多弟子在地面上遥望他们在云雾间翻腾的风姿羡慕不已。每次听到止戈从天际洒落到地上的银铃般的肆意笑声时,中尊熏池大仙都会翻一个白眼以表示他对止戈驾驭双龙的能力根本不眼红。

来到了双龙潭,青女缓缓走到明潭边抬起右手,指间青光缭绕飞舞,平静的潭水开始泛起涟漪,白龙从潭中一跃而起,飞到青女的身边用头抵着她的肩膀撒娇,青女见状,也微笑着用手轻抚白龙那银光闪闪的龙首。

暗潭那边,黑龙听到白龙的动静,也从水中跃起,和白龙一起依偎在青女身边。

止戈奇道:“师父,这黑龙平日里对我都不怎么爱搭理,但怎么对您却十分亲近啊?”

青女笑了下,转头向止戈招招手,让她到自己身边来,待止戈走近,她才说道:“这黑白双龙乃是我师父,也就是你的师祖武罗女神留下的,你师祖仙逝后将白龙留给了我,让它听我召唤,我与这双龙相伴了近十万年,虽然黑龙生性高傲,眼里从看不上任何人,但时间久了,感情自然也深了。”

止戈点头表示理解。看来不是她无法入黑龙的眼,应该只是她与双龙在一起的日子还是太短了些。

“师父,这双龙实乃天上地下间绝无仅有的圣兽,就连神界的龙族都不能与之相较,武罗女神,嗯,我师祖,她老人家是因着什么样的机缘能得到这样两条神龙的啊?”那黑白二龙身上鳞甲光华闪闪,且周围有灵气缭绕,一看就知这二龙乃为圣品。

青女摸着白龙有些软软的龙角,温柔答道:“这双龙其实是上古时期黄帝的坐骑,在逐鹿之战大败蚩尤时出了很多力,后来蚩尤部落逃到了青要山,你师祖劝降蚩尤余部有功,黄帝,也就是当今天帝,就将当时和他形影不离的双龙赠给了你师祖,让双龙来为你师祖守护青要山。”

“哦……”止戈恍然大悟,“原来是天帝的坐骑啊,怪不得谁都不放在眼里。”

“对了!”止戈忽然来了兴致,向青女道:“师父啊,徒儿都拜入您座下有一段时间了,可是一直只有离忧看着徒儿修炼,您还没有向徒儿传授过半点仙法灵术呢,要不趁今日离忧不在,您教教止戈吧。”

青女柔和地笑着打趣止戈,道:“你家那个整日看着你修炼的未婚夫本来就是六界间修为数一数二的,你自己更是妖界叱咤风云的战神,哪还用得着我教!”

“哎呀,师父,我那些都是打仗的本事,您可以教我一些其他的嘛,比如说降霜落雪啊,还有弹琴和歌啊,或者制香也行的。”

听得止戈竟要学这些女儿家的东西,青女不由得大吃一惊,止戈的性子她可是非常清楚的,她向来最嫌那些东西学来麻烦又小家子气的,让自己教她御剑都比教她弹琴更有可能些。

“你怎突然转了性子想要学这些了?”青女大惑不解地问止戈,却在见到止戈脸上的红晕时瞬间心下了然了。“果然女为悦己者容,就连我这一贯只爱舞刀弄枪的小徒儿,也要为了自己那未婚夫学弹瑶琴了!”

“额……师父,徒儿只是觉得您风采才华,冠绝当世,作为您唯一的徒儿,止戈自然不能给您丢脸,除此之外,别无他意。”止戈严肃地否定青女的猜想,她才不是为了那个谁谁才学这些的!

青女抿嘴笑笑,应道:“好好,别无他意。来,我们乘着双龙去西塬的峰顶,师父今日就先教你如何降霜落雪吧。”

止戈高兴地应了声,跳到白龙背上,青女乘着黑龙,二人双龙一起向着西塬飞去。

缥缈的云雾间,止戈向黑龙背上飘飘欲仙、似要乘风归去的青女望去,心里又是满满的得意与满足。这么美丽又善良的仙女是她止戈的师父,真是想想都开心。青女见止戈一直看着自己,便也回以温柔亲切的微笑,止戈见此,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

在这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青要山的上空,那师徒二人御龙飞翔的情景成了很多青要仙人在千万年的日子里赞叹不绝的佳景。

瑶池,王母娘娘凤冠豹衣立在廊亭上,对着满池的莲花出神。

天界的长廊上都是缭绕的雾气,在这有些寒凉的雾气中,她那雍容典雅的面容上却显现出了几分凄戚。

武罗,若是你做了这王母,这六界中最尊贵的女人,会是什么样子?

有贴身侍女上前,打断了王母的过往回忆,侍女禀道:“娘娘,通明殿传来消息,说天帝的失眠症又犯了。”

听了侍女的话,王母脸上却仍是刚刚的面无表情,这样看去,她倒与她的长子离忧有些相像。

又垂眼看了会莲花,王母开口道:“走吧,去通明殿。”

夜已深了,通明殿此刻却仍灯火通明,天帝对着盛着神梦香的盒子苦笑。盒子里已没有了成块的神梦香,有的只是香块用完后剩下的碎屑了。

可是,他的失眠症一直只有神梦香才治得好。

王母悄无声息地走进殿内,来到天帝身旁,悄然出声道:“神梦香用完了,需要臣妾差人去青要山再向青女要一些吗?”

天帝被这突然响起的如鬼魅般的声音吓了一跳,转头看到是王母,才勉强平复下来,道:“你怎么来了?不用,老毛病了,这一盒神梦香能制出来也不易,朕都习惯了,还是别去烦扰青女了。”

“天帝是六界之主,只是向玉尊讨一些神梦香,怎能算得上烦扰呢?”王母幽幽地看着天帝,想让他的眼睛对着自己的眼睛。

天帝看了她一眼,却又立马将目光移开,他状似随意地回道:“唉,这失眠症已跟随了朕十万余年,从与蚩尤大战时便有了,即便不用神梦香,忍忍也就过去了。这神梦香制作太难,仅这一小盒便要耗费很多修为,还是别因为这点小事就去麻烦别人了。”

天帝说完,便拿起了香盒往内殿中走去。

他就这样从王母身边走过,只剩王母的背影孤独地映在大殿中摇晃的灯火里。

“是怕麻烦别人,还是心疼自己的女儿,你自己心里清楚!”

一个饱含恨意与怒火的声音响起,彻底撕破了她与天帝两人间隔着的看不见的面纱。

天帝尚未走到内殿,听得此话后生生止住了脚步。他停顿了一会儿,转过头来,看着王母的眼睛,用不含任何感情的语气问道:“她已经死了十万余年,我已经留在了你身边,你也已经成了六界最尊贵的女人,你还想怎么样?”

王母苦笑一声,一步一步向天帝、她的丈夫、与她相伴了十几万年的人走去。

“你以为,我想要的就是你,是这天后的虚荣吗?本来我初嫁给你的时候,你也是很爱我的,还说会一生一世只对我一个人好。可自从你追着蚩尤余部到青要山遇到了她,你心里就只有她了,若不是我当时已经怀了离忧,她不愿破坏别人姻缘,现在这天界后宫里必定不单单只是我一个人!”

天帝看着王母咄咄相逼的神态,不想与她争辩,只道:“别说了。”

“我偏要说!这十万年你与我分居两地,我住在极西,你便把通明殿设在极东,十万年里,除了有次你喝醉了酒将我当成她才有了乐言,你便从未再碰过我!一个女人,一个成了家的女人,在她心里最重要的就是她的家庭。可你呢,即使她已经死了十万年,可你心里却还都是她,你心里没有我我可以忍,但你以为你的心思能瞒过其他人吗?离忧,乐言,你以为,你的这两个儿子为什么不与你亲近?”

天帝大惊,怒视着王母,威严地问道:“是你告诉他们的?”

“哼!”王母冷笑了一声,“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十万年前结下的因、种下的果,真以为可以瞒天过海吗?”

“你!”天帝攥紧了拳头,与倔强地盯着他的王母死死对视良久,最后还是松开了拳头,悲凉地叹了口气。

“你是何时知道青女是她与我的女儿的?她可是临逝前都没跟我吐露过半个字。”

“哼!本来她收青女当弟子也没引起我的怀疑,但她这么快就因病逝世,临走前还将你送给她的双龙中的白龙留给青女,除非是你的女儿,否则她定不会如此做。况且,青女长大后与她有六七分相似,你不也是因为如此才确定的吗。”

天帝沉默地看着王母,王母也咬牙看着天帝。

他们本是夫妻,今日却都恨不得再也不相见。

“离忧与乐言,作为父亲我是对不起他们。但十万年前,若不是你联合各族长老以分六界、入神界为由对我苦苦相逼,以武罗不过是青要山的野灵不能入神界为由断了我与她的路,那这十万年里即便武罗在我身边,但你是我发妻,我也必会对你相敬如宾,而不是因为此事厌弃了你。若论因果,这也是你种下的因,结下的果!”

王母凄凉地笑了。

“今日你倒与我论起因果报应来了。早知如此,当初我便不该谎称有孕而让武罗主动离开你,当初最应该离开你的人,是我!”

让他们夫妻两人痛苦了十万年的真相就这样被突兀地揭开,天帝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王母看着他那样的神情,竟露出了满足又带着痛苦的妖媚笑容,她轻抚着天帝的脸颊,本想再说些刺激他的话,一张口,泪水却流了下来。

“不然你以为,为什么离忧在我肚子里足足呆了五千年才出世?你不知道吧,我为了不让她和你在一起,费尽心机做了多少事!若论因果报应,这十万年的孤苦冷漠便是我的报应。你最爱的武罗,最应该待在你身边与你白头偕老的武罗,那个执意为你诞下孩子却身体受损的武罗,她不过是青要山的野灵,即使你给了她女神的封号,也改变不了她骨子里的血与肉。其实,你们生的那个女儿,仙界的玉尊青女,按照《天地法典》的天道律令,她实际上就是个异类。哈哈,六界之主的天帝,不以身作则遵守法典,却和野灵私通,生下为天下人不耻的异类,真是太好笑了!”

王母恣肆地笑着,像个发狂的婆娘。

“啪!”

一声脆响落下,王母伏倒在地,一侧脸颊泛起了清晰的掌印。

天帝拂袖而去,再不看她一眼。

缓缓举起手抚摸不断传来震颤的痛感的脸颊,王母眼中滑落一滴清泪,嘴角苦笑像涟漪般泛起,经久不去。

武罗,若是能回到当初,我确实会后悔。

可十万年过去,我也只能活在当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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