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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气复苏》


第1章 殊途总同归

“世间修行的道路不计其数,但终点似乎只有一个。”

这其实是废话,不论走得是什么路数,总要走到问鼎苍穹这一关。众所周知。

可这句话出自此人之口,意境却大不相同。

一个魁梧的明黄身影,矗立在金碧辉煌的殿堂尽头。抚栏远望,似有所感。

湛蓝的苍穹之下,莫非王土。

自高而下,稍稍远望,上京百里,灯火通明。

“我记着你不是很喜欢这些烟火气么。”他的背后有女声轻轻飘来。

“如今也仍是欢喜,只是难以享有。”

明黄色的声音略有些低沉,仿佛有些向往,因而微微地向前探身望着,即便以他的目力其实什么都看得一清二楚。

旋即似乎又觉得自己实在是矫情,便有些自嘲地笑了笑,然后抬头向上望去。

“只是,朕将往此处去。如此一来,不论结果,下面的一切也就和朕再无关系。”

说着,他缓缓侧过头来,声音低沉之外加了三分坚定。

此人自称为朕,殿中自有龙椅。这不是什么出人意料的事情。

只是谁也不会想到这宝相庄严,世间无人不想坐的龙椅之上,会这么大大咧咧地躺着一个白衣女子。

或者说,是谁也没有想到,皇帝会允许她这么做。观两人的相处时的样子,很显然都已经习以为常,根本没人把这把椅子当回事。

但要是真的细观服饰,在龙椅上四仰八叉胡乱躺着的女子,却显然不是后宫中的妃子,让人煞是不解。

此人一袭白衣,表情慵懒,以手撑着面颊,有些百无聊赖地望着屋顶,青丝随风而舞,不论面容,单就这份气质就已经是第一等的美人。

容颜绝代不假,可即便要上京第一流的贵人来,怕也是没有几个能知道她的身份来历。

毕竟很显然的,这位不属于拥有着天下的皇帝。

他们之间是平等的关系,也就必然不是寻常关系。

“你真的准备好了吗?”有关这个千古一帝的修为究竟如何,想来世间不会有人比她更清楚了。“长久以来灵气渐稀,已有几千年无人飞升成功了。”

“修行的终途是飞升,如果要问有没有万全之策,那想必是没有的。”皇帝摇了摇头,“不论多久,总是没有准备好。”

“我如今觉得世间当真蛮无聊的,想上去看看。如果下得来,便再来接你。你看如何?”

那女子侧过脸来,凝视着皇帝,美得像是一幅画。“你我心里应该清楚得很,你成功不了。”

“世间这么多事情,总要试试才知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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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天色忽暗,雷云滚滚。

四处风声似虎啸龙吟,皇帝扶摇直上,天空中那个明黄色的身影分云踏雾,不可一世。

上京无数人被忽然变暗的天色吸引出来,看到那抹黄色,便立刻想明白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霎时间面如死灰。

随着天雷不断地轰鸣,裂开云层,世间也渐渐有了些许亮色。

世人便因而能够更加分明地看情帝君的动作。

皇帝虽然初面这等天下最具威势的飞升劫,脸上却未带分毫情绪。

随着他境界渐升,心法内外运转圆润。

只见他双眼微闭,似乎根本不将环绕着自己的雷电放在眼中。

双手微微抬,缓缓展开,正上空的苍穹旋即裂出一道裂缝,金黄色的光芒自其中四散逃出。

浓郁的,人间已经几千年未曾听闻过的精纯灵气弥散开来。

不多时,天空中向外溢着光芒的裂口愈加扩大。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那个越来越明亮的黄色身影之上。

上京城纵东南,西北何止百里之数?此时处处披上了金色的光辉,明亮的色彩倾泄一地,洒满上京,金碧辉煌。

加之弥散出来的灵气充盈,其浓郁程度甚至已经形成了肉眼可见的白雾,被包入其中的建筑若隐若现,更是使之如同仙境神国。

百姓们看得这等盛景,如痴如醉。

再看看天空中的帝王,却又不知道该喝彩还是伤心。飞升于皇帝来说也许是好事,可于自己这些百姓而言呢?于他治下的,广袤之地千千万万的王朝子民而言呢?

这个问题实在难以回答。

“陛下神文圣武!已至世间顶峰,将往无上仙境而去!尔等悉心观之,莫要慌乱,莫要骚动!”

听到这个声音,宫殿里的那位白衣女子伸出一只手来,四根青葱玉指微微撩起帘子的一角,看了看出声的方向。

诚王府里养着的一位高手。

女子轻蔑地从鼻子里微微哼出一声,似乎对这家很是不满。

出声的只是小角色,帝君的飞升非常突然,但这般的天地异象,有资格在天上观摩的,赶来此处都不会需要太久的时间。

七片绿叶,一身道袍,天一道长。

宝象莲花,禅音佛印,须弥住持。

明镜高悬,正气浩荡,镜悬山宗。

……

百姓们看着天上接踵而来的各路仙师,皆是明白,这些都是曾经携手帝君立下大功劳,改写过人族妖族格局的大能。

唯有白衣女子微微叹了一口气,放下了帘子。

终于,天雷轰鸣,罡风肆虐。

裂缝中的光芒愈发刺眼,大多数境界不够的人甚至连直视此处的权利也被剥夺。

“轰!!”随着最后一株,也是最强的劫雷在刺眼的光芒中炸开,雷劫结束了。

天空中的裂缝渐渐愈合,灵气向七界散去。

几滴日华煞是珍贵,但那是已被帝君镇压的妖族的补品,于人而言只是鸡肋。

所有人对视了一眼,都在第一时间向裂缝的位置冲去。

只可惜一个白色的身影后发先至,旋即一闪而逝。

许久许久,金色淡了。暗色的雷云还未来得及散去。

百姓们再往有些昏暗的天空望去,不仅再也没有那个明黄色的声影,各方赶来的大能也已经不见。

即便是这样的人物,这样的举动,最终在书上留下的也只是一句话而已。

“始皇帝飞升成功,灵气复苏,人朝之大幸。”

许久之后的某一天,白衣女子看到这句话的时候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那天那具被天雷劈得焦烂的尸体吸收了太多好东西,若不是她动手,险些就成了昔日属下们的养分。

死得这么难看,哪里算是飞升成功?开国皇帝刚刚故去,就有这么些道貌岸然的人去抢他的躯体,又哪里称得上是人朝大幸?

她这般想着,觉得十分讽刺好笑,却一点儿也笑不出来。

这是因为在此之前,她见过的荒唐事已经太多。

她曾对他说,自己有太多事想不明白。

如今,她已经不打算弄明白了,因为这世间的神经病太多。

第2章 燕郡有桃谷

谷外春风十里路,吹落桃花三两斤。

燕郡西北边有处城池,依山傍水,鸟语花香,景致极好。这春日里,和风拂面,桃花纷乱,宛如世外桃源。

只是美则美矣,此地却着实偏僻了一些,与上京那等繁华之地不同,此处居民衣食住行大都自给自足,少和外界联络,日子一直过得平平淡淡,不为外界所扰。

但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倘若不发生十年前的那件事,恐怕城内的居民们怎么也想不到,这儿有朝一日会出现上三境修行者的身影。

几十年前,莫说是能踏空而行的上三境大能,就是可以御剑飞行的下三境,在这燕郡小城周遭都算是稀罕货。

百姓哪里分得清境界高低,寻常人家如有幸见到御剑的,定要大呼小叫,口称仙师,只盼自己能好生招待一番,可因此沾上三分仙缘。

现如今,见得东边城门上凌空掠过的身影,小城中的百姓却只是瞥上这么一眼,早已司空见惯,心中感叹一句“上三境”而已。

这倒也算不上什么怪事,毕竟上三境的仙师不多,已是世间第一流的高手,百姓们自知这等人物和自己断然是扯不上什么关系的。

昔日大惊小怪,只是因为觉着新鲜,震撼而已。十年来见得多了,自然也就无甚反应。

且说这边,方才掠过东门上空的那位上三境仙师,他身上所穿得并非是各宗门的仙家道袍,而是一身青色劲装。上面的条纹似有文章,隐含奥妙。

若有见多识广者在此,定会认得这是朝廷请得大能统一制备的服饰,且此人的级别算不得多高。

这位已至上三境的高手,放在四海之内,只要不是佛门圣地须弥山,第一流的几个宗门,在任何修行之地,怎么说也该是排得上号的人物。

可在这朝堂之中,竟然只能穿着这统一的服饰,怎么看,这位高手做的都像是些跑腿的活儿。

难道皇朝暗自养精蓄锐多年,已经有了这等实力?

这位高手渡至内城,在空中微微定睛,转瞬之间便在一家酒楼旁悄然落下。将将踏入,楼内,自旁侧便有杀意冲天而起。

一旁的酒客不知其中乾坤,只觉得一阵凉意袭来,握着酒杯的手不自觉得一抖,店家的招牌酒洒了不少出来。

而那高手却是不以为意,径直向杀意的来源走去,闲庭信步。

一息之后,杀意散去,酒楼里重归平静。

“虽说咱们暗中合作不少,但你怎么也不该穿朝廷的官服招摇过市!”认出来者之后,李微谷语气微怒,他便是方才险些出手的那位。

“我说你们当官的胆子也真够小的,这儿又不是你家上京城,偏远的地界,莫说是能认出我身份的人,就是认得这身官服的,却也不多。”

厉笑面容如刀劈斧砍,棱角极为硬朗分明,大马金刀地在李微谷桌边坐下,伸出手来拈了粒花生,笑道。

“而且,你们朝廷嫌各大修行之地实力太强,暗中纵容我们这些旁门左道发展,早也不是什么秘密了。”

这话不假,本来自助力始皇帝建人朝以来,诸大宗门地位超然,凌于朝廷之上,早有数千年了。

不过如今圣上神文圣武,自然不甘心居于人下。只是奈何诸宗门千年传承,纵使这两代朝廷人才辈出,也无法撼动。

圣上心知这非是一日之寒,培养天才的同时,也暗中联络了许多上不得台面的宗门。

说旁门左道,其实有些偏颇了,这是明面上欲盖弥彰的说法。这位厉笑,即便如此尽力地掩饰,也无法完全遮盖住眸中的那点猩红。

稍有些见识的人都能认出,他可是彻头彻尾的魔门中人!

古来修行,仙剑是为正道,丹符辅之。刀枪棍棒,斧钺钩叉倒也说不上罕见,但终究被视之为世俗伎俩,说一声旁门也不为过。

可若是如厉笑这般,日常修行常需人血辅之,那是断然上不得台面的。正道诸修行之地,不论寻常如何勾心斗角,却也容不下这等邪魔歪道。

李微谷心中这等势不两立的念头根深蒂固,起先认出此人身份便下意识想要动手。

仔细再一想,却是无可奈何。他如今身奉皇命,许多事情再由不得他做主。

“心照不宣是一回事,若是落得他人口实又是另一回事。”李微谷奉命在此近十年一无所获,早就心生不满,如今这贼人还敢给自己找不自在,当下有些按捺不住,出声威胁道。

“你是求魔宗的嫡系长老,怎么也没有理由在这儿出现。若是让人认出,因此害得我被圣上责怪,休怪我翻脸!”

“李大人日理万机,我却也没有那等闲工夫到这儿闲逛。”厉笑面上春风依旧,似乎完全不在乎李微谷的敌意,话中绵里藏针。李微谷在这小城等候十年,平日里根本无所事事,他偏要再火上浇油。

李微谷闻言正欲发作,厉笑却突然话锋一转,“我今日来此,与你协商些个事宜倒是其次。你倒也不必担心我的行踪会引发什么误会。”

“我虽张扬,你看我像是蠢人吗?来此,自然是有任何人都不会觉着奇怪的理由的。”厉笑平日里脾气完全算不上好,今日却丝毫不在意李微谷的责难,其原因便在于这个理由。

“贵朝与我宗暂时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这消息我便直截了当的告于你知晓。“魔宗想有立足之地,朝廷想要跻身一流,甚至超一流宗门,这都不是短期内可以办到的事情。

因而两者虽是同床异梦,短期内也只能保持战线一致。

“我家少主。”厉笑说到这儿还偏生慢悠悠地端起了茶盏,悠悠然地吹了口气,再缓缓啜了一口茶,这才继续说道,“今日要出师了。“

这句话乍听之下,如同家常闲话,其内容也无甚稀奇,无非是出个师而已。

可在李微谷听来,却如春雷乍响,令他霎时间有些失态地问道,“你说得..可是?“

“白衣剑仙的燕郡桃谷。“厉笑说这几个字的时候,收敛了脸上略有些肆意的笑容,表情语气颇为庄重,以显示出对那位实力莫测的剑仙是何其尊敬。

”这番前来,是要迎少主回宗。“

第3章 少年多奇志

“桃谷...桃谷..“李微谷有些失神,十年前神秘莫测的白衣剑仙在桃谷开庐收徒,天下英杰蜂拥而至,剑仙纵览不下十数万人,择六人收之。并定下十年之约,传道授业,只这十年。

这根本不是什么内幕消息,而是天下皆知的事情,燕北这小城也因此繁华起来,从无名小城到如今的仙踪遍布。

可李微谷怎么也没有想到,桃谷剑仙这样的人物,竟然会不避讳,选择魔门少主这样的徒弟!

诧异之余,李微谷略一皱眉,反问道,“剑仙性情莫测,最不喜与外界有联络。近十年来都不允许弟子外出,与人联络。我在此恭候公子多年,对于谷内的情况却也是分毫不知。你远在青山以西,又是怎么知道谷内弟子即将出谷的?“

十年之期尚有不止半载,厉笑提前这么多来桃谷,不可能是无的放矢。

然而厉笑却不答话,悠然地翘起二郎腿,寻了个惬意的姿势,轻轻吹着手中的茶。

李微谷在此十年,却始终联络不上谷中的公子,早就试过诸多办法。得出的结论是,剑仙若是不允,就唯有达到上三境,这才能借助同门功法,传递一些简短的讯息给门内师长,才不会被发觉。

但想到此处,李微谷更是觉着难以置信。求魔宗少主十年前才是什么修为?确切消息是第二境入微后期,就按他第三境算,即便他再天才,十年修到第六境,那也算是前无古人了。

厉笑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微微点头。

李微谷一时无言,这可真的有些骇人了,现今这两代的天才,最快的也就十岁出头脱离凡俗九品,踏入修行九境。

世间流传的修到上三境的最快纪录是始皇帝的三十岁,那是何等的天才?数千近万年来唯一飞升成功的修行者!这厉家少主如今满打满算也就二十九岁。桃谷剑仙,难道真就这么神?

李微谷想到这里稍稍放宽了心,公子今年才二十三四,如此观之,说不得将来修行进度能比厉家少主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如此一来,圣上兴朝廷的计划大大有望!

只是...要是桃谷剑仙的这六个弟子,一个个都如此骇人,不知道余下四位又都出自哪家?究竟几人是敌,几人是友?

“嗯?”听着那边的动静,刚进酒楼不久的一位少年微出了这么一声,不经意地瞥了那边两人一眼。

这个方位看的是李微谷的背面,厉笑的正面。

刚刚扫过厉笑的面容,这位面容清秀,略显瘦弱的少年便立即收回了目光。

但显然的,高手的感知之内,目光犹若实体,不论他如何掩饰,掩饰得再好,也逃不过两位上三境高手的感知。

两人都有所感,但剑识同时探查,却发觉这少年平平无奇。或者说还不如寻常人,他的经脉拥塞,根骨也寻常,莫说修行,就连练世俗武艺都难,难怪一副弱不经风的样子。

这样的人不可能能够察觉什么,两人因而打消了怀疑。

“店家,东西好了没,我可算是主顾了,每周这个时候都来。可没理由让我等太久。”

这位少年的行为也是普普通通。

“来了来了,祝少爷祝少爷,早就备好了,今儿人有些多,让您久等,还请多多担待!”

店里伙计陪着笑,将油纸包着的烧鹅,一壶杏花酒递给了这位姓祝的公子。旋即又转身从柜台里拿出几块新鲜的上品桃花饼包了起来,算是赔礼。

“替你记上了啊。”伙计忙着包桃花饼,祝姓少年便笑着执笔,在账册上记下今回的账目。写到近尾的时候愣了一下,悄悄再瞄了一眼那边两人的衣着,思忖片刻,旋即从旁扯过一张油纸来上书几字,然后对折了数次,握在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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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微谷本是一流宗门的长老,后因家世的原因,为皇朝效力。在第七境界也算是有段时间了,按理说,这等身份不该亲自来这偏远的小城苦等十年。

只不过,他要等的那位来头不小,以至于让这十年苦等,隐约成了常人难以企及的殊荣。

现在的他,继续进境希望不大,已然有些心灰意冷。本也不抱希望能在动荡的局势当中得取什么,可今日里听说了厉家少主的修为进境,已经沉静的心霎时间又活络了起来!

如今天下太平已久,局势渐稳。这个局面是老一代人相互制约千年,最终达成的结果。若要破局,无非两种可能。一者,是有老人仙逝又或飞升。二者,则是有新人后来居上。

这第一者,那些老狐狸可都精着呢,谁都知道,现在这是熬死人的时候。哪家先死了两个老祖宗,肯定要被人瓜分去七成家底,因而早早地都养了起来。传闻里那些个第八境,乃至第九境的前辈,有许多人已经多年未曾动手了。只是偶尔露面,略作威慑。

这样看来,还是第二种可能更有机会。若有青年后来,莫说居上,只要达至第七境后期,这效果和威力,就已经不可估量了。

年纪一大把的八境长老,和正值大好年纪的第七境天才,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李微谷一边和厉笑商议着一些个事宜,一边分神在想着,盘算着,这桃谷到底是个什么来历。圣上让他在此,本就为了打探一二,可谁能曾想,这地儿如此密不透风,他在此十年,连公子的进境都不知道,又谈何打探二字?

他又哪里知道,不仅是在外的人如雾里看花,就连谷内时常相见的六人,却也搞不清楚他人到底是什么来历!

“这难不成是上京城的微谷乘意,李大人?”传音功夫甚是了得。

李微谷单手握拳正在掩面沉思,自背后突然传来一个轻而微沉的声音,惊得他一个激灵。自他步入上三境界以来,已经多久没有察觉不到他人的接近了??

上京城里,就只有圣上和少数几人能够做到,且他们也不会如此做。

回头看向来者,求魔宗少主厉有隅着米色长袍,长发披散,遮去小半张脸。眼睛微微眯起,有些无神,见着这边的两人,嘴角挂起了淡淡的笑意。

整体给人的感觉自然而慵懒,有些平淡地过了头。不像是一介魔门的少主,也不像是一个高手。

这是返璞归真的极高境界,桃谷剑仙无时无刻不在散发出这种气场,厉有隅学到了十之一二。

厉有隅缓步踏入酒楼,方才那位祝姓少年却闷着头和他撞了个满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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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一眼是巧合,看两眼是好奇,如今这少年又一头撞在了厉家少主身上。向来不容于正道的魔门长老厉笑,显然已经无法打消心头的怀疑。

“哎呀呀呀呀。真是不好意思,店家,这位公子的账目就记在我头上!”祝青山似乎并没有发觉任何异常,只是如此致歉道。

杏花酒洒了些许在厉有隅的米色长袍上,斑斑点点,并不雅观。

祝青山拿出方才对折在手心的油纸,擦拭了几下,效果并不好。便将油纸递给厉有隅,“你看着办吧,我还有事,请恕不能奉陪了。”

自始至终,厉有隅没有说过一个字。

祝青山拿着东西远去,厉有隅背对着那两位,单手微微展开油纸,只见上面是清秀的瘦长字体,三字而已,“诚王府”。

厉有隅看着少年的背影展颜会心一笑,将它收了起来。

第4章 恩怨始伊

“厉...厉公子年少有为,涵养也是极佳,在下自愧不如。”这一照面,李微谷便已心服口服。他本想着,桃谷弟子实力飞跃如此之快,是不是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旁门强行拔高。

可如今一看厉有隅的气场境界,行事态度,便知这境界的功底是实打实的。

“寒暄吹捧的闲话不必多说。”能让这位昔年一流宗门的长老如此讶异,厉有隅略有些得意。但他旋即又想到谷内的那些人,顿感压抑紧迫。“我提前出谷,损失之大难以计数。李大人在此正好,我想和皇帝联手杀人。”

“厉公子说笑了。”李微谷觉得有些好笑,且不说魔教杀人朝廷怎么也不会参与,就厉有隅现在的身份而言,即便走了大运到了上三境界,却也还够不上资格和圣上对话。

“我没有说笑。你们想让我生,那就是希望正统宗门死人。我当然要杀,能杀几个,能杀到谁,就看你们肯不肯出手了。”

厉有隅提前出谷的目的非常简单,他不想死,如果和其他人一起十年期满的时候出来,他的身份是很吃亏的。

他不仅想安全离开,还想要让有的人永远也出不了桃谷。“李大人既然在这儿,那里面的就算不是太子,也该是个龙种。”

厉有隅抿着嘴,面色凝重地盘算。围杀桃谷弟子是险棋中的险棋,他若是算错了哪位的身份,都有可能铸成大错。

“你们同窗十年,竟然不知道彼此的身份?”李微谷闻言大惊,但想到剑仙的脾性,却也能想通。但旋即又吃惊地问道,“你疯了?刚一出谷,就敢谋划围杀桃谷子弟,你不要命了?”

厉有隅眼神一凌,思来想去那位白衣女子的脾性,觉得好笑。这世间究竟还有她愿意去管的事情吗?

李微谷还是觉得不可思议,怎可能会有这样的人存在,连刚出师的徒儿自相残杀都不管?难道他当真完完全全地无情,不关心任何外物,乃是一个天生的修行者?

想想剑仙的手笔,又觉得,好似真有可能。

“要杀谁,你总要给我透个底,否则我怎么向圣上交代,又如何要人来?”

“我说,你们猜。”十年光阴,厉有隅猜到了一个的身份。另一个则是在今日,接到了祝青山的纸条,那便算是两个。李微谷见识广博些,兴许能有帮助。

“第一者,现年三十有余,光头和尚,身形略宽胖,荤腥酒水,女色嗔怒,百无禁忌。不知修的是何功法,如今至少六境。”

厉有隅说罢,侧脸一左一右,扫了一下两人的表情,皆是目瞪口呆,毫无头绪。

李微谷与厉笑面面相觑,“这三十余岁,接近第七境,听着像是昔年须弥山主持。可这酒肉色嗔,佛门禁忌让他犯了个遍,谁也没曾听说有这等年轻厉害的..佛门败类啊..”

厉有隅心说这是屁话,要是真这么容易猜,我哪会将这么重要的消息透露给你?不过知道此人是佛门人士倒也够了,若能再多锁定一个身份,他便知足了。

“这第二者,大我半载,至少六境,青山南侧,朝廷境外仙山,第一大宗门镜悬山人士。我猜他是叶山南。”

厉有隅说到这儿深深吸了一口气,“无论如何,不管付出多大代价,我都不想让这个人活着走出燕北。”

镜悬山向来以明镜二字自居,一者,是说镜悬山的道法通透若明镜,数千年来,未曾有道心失守,走火入魔的。这是天下独一家。

二者,是指镜悬山维护正统,排斥邪道的立场,如明镜照妖,容不得一点余地。

镜悬山掌门姓叶。

镜悬山是正道之首,叶氏则是镜悬山的执牛耳者。

如果谷内当真是叶山南,那就是镜悬山的下一任宗主。莫说是对这样的人动手,只是这么随口一说,就已经不是可以善了的事情了。

方才厉有隅说要和皇帝联手杀人,李微谷觉得好笑。但如今听到这个名字,他却是沉吟起来。除掉此人,于人朝来说的确是好事。

越思索,越紧张。

“我们为什么要出手。”李微谷潜意识里不敢加入,“镜悬山与你是死敌,但与我们却是不同。圣上想要如愿以偿,还有许多其他的法子。犯不上冒这么大的风险..”

话是不错,伏击叶氏,绝对不能让人抓着把柄,查得真凭实据。否则,即便是人朝皇族做了这件事,恐怕也会被彻底打成邪魔大逆。

“我起先说了,我是要和皇帝联手杀人。李大人传话去问便可,自己个儿犯不上劳心劳神。”李微谷的反应让厉有隅有些失望,难怪以他的境界和家世,仍旧不能被圣上委以重任,这份眼光和格局着实小了一些。

“谷内有什么东西,我不好透露给你。不是我刻意要隐瞒,说实话,我当真不在乎说些内幕。只是怕你知道的多了,不好。”

厉有隅心下里有些看低他,“你不如这样想,姓叶的和燕公子还有那和尚,这意味着谷内有宗门,皇朝和寺庙都没有的东西。自己有是一回事,让别人没有,我觉着也同样重要。”

“谷内我排第三,燕公子行五,不知燕师弟是哪家子弟?”人朝国姓是燕,厉有隅说了这么多,询问这个问题理所应当,不算过分。“诚王府?”

“公子是诚王的独子不错。”李微谷心头大震,帝君调自己来而非是诚王派系,就是为了不引人注意,却没想到还是一个照面便被此人识破?!

“第四,第六者为女。第四者,约莫二十五六,性子冷淡,观其举止,悠然典雅。来历想必也是不俗。”厉有隅若无其事地看向旁侧,似乎是在回忆线索,但实际上余光一直死死盯着李微谷的表情。

“这第六者则是我最摸不着头绪的一位。她现年二十,已接近第六境界。但我却未曾见过她的任何招式。她平日里谈吐举止似出身贫寒,但对奇珍异宝,却又似见怪不怪。”厉有隅沉吟道,“若有余力,我想顺手除掉此人。”

“我会向圣上转达公子的意思。”李微谷没有意动,但他知道,圣上多半会意动。

“我建议你上达天听的时候,先斩后奏,先行联络调派人手。”调人来可能不需要多久,但想掩人耳目,还是需要些手段的。时间算不上宽裕。“李大人总是要寻求突破的,我觉得圣上一定会青睐在大方向上看得准,有魄力的人。”

厉有隅笑着把厉笑的茶盏盖上,起身走了。

第5章 桃谷春风

“少主,何必要告诉他那么多?”回宗路上,两人颇为小心谨慎。虽说人朝暗许,魔道中人过得终究还是刀口舔血的日子,这也是厉有隅犯险的原因。

“你怎么知道我说得都是真的?”厉有隅哑然一笑,反问道。

厉笑一怔,十年前少主还是少年,如今他还是那个印象,被这么一问这才缓过神来,少主如今也年近三十了,怎会那般思虑不周?连忙笑道,“是属下多嘴了。”

“说得都是些小事,我今儿不说,燕世子将来难道也不说?”厉有隅看得还是很开的,想合作,要有诚意,不管是真是假,表面的工作还是要到位。重要的事情,当然是自己藏着...想到这儿,厉有隅不知怎得又想到了祝青山,这个人他实在是琢磨不透。

若非是绝脉,凭他的资源和天分,定将是新一代的领军人物。

“可惜了。”厉有隅微微摇了摇头。

“燕氏是不是女儿生得挺多的?有没有哪种看上去完全不可能来此,天衣无缝的那种人?”厉有隅蓦地转过头来问厉笑。

“是有不错,帝君有一女在上京主持祭祀,每三月都露面,比谷内的燕世子长一两岁。”厉笑有些茫然地答道,并以方才提到的燕世子做对比。这一比,他瞳孔一缩,“你是说,上京那个是假...”

“里面怕是还有一个当朝公主。”厉有隅云淡风轻地替他把话说完,“只凭燕世子,凭什么让李微谷足不出城,等候十年?这两人在谷内装不认识这么久…不对,也有可能他们之间本就不认识。”

“我说燕公主来历的时候,他的反应让我起了疑心。而后我故意表示在意六师妹的身份,意欲除之,他则略有如释重负之感,连忙应答,说定会转告圣上。”

“少主高明!”

“不怪他。他与谷内两人断了联络十年,我却与他们相处十年,先道破诚王独子的身份,这种局面下,他压力太大。”须弥,苦陀两座圣山是亲皇朝的,若皇脉有二人在谷中,与一人,根本不是一个格局。

李微谷担心此事暴露,有些紧张也是情理之中。

“我们今日戏份做得够足,我看来日可以两边通吃。”厉有隅起初做这个打算的时候紧张无比,现在却是有些看开了,再大也玩得起。

“那少主的意思是?”厉笑略有所悟,他们设计围杀叶山南,若再引了一批人去杀燕公主,到时候人多眼杂,谁又能搞得清楚是怎么回事?

留下燕世子,遇害的反而是燕公主,自己这边通过今日的表现,多半能撇清关系。

“邪教里到底有没有好人我不知道,但正道里绝对是不缺坏人的。”厉有隅想起祝青山多年前与自己来往时说得一句话,“正道未必都是好人,邪教也未必就不可交。”

“看不惯皇帝做派,想要打压人朝势力,将朝廷排挤在一流宗门之外的人,可不少吧?”厉有隅咧开嘴笑了笑,“要是燕公主和叶山南一起死了,那这天下可就乱了套了。”

正常人的想法可能是要把这些事永远藏在心里。但厉有隅可不是这个打算。

“若是两人真死了,那我便把这些丑事都捅出去,让天下人都瞧瞧这堂堂皇朝和一流宗门,做得到底都是些什么龌龊事。与我魔门又有何两样?”乱起来才好呢,厉教主为自取名有隅,隅意角落,便是想要他能带领教徒占有一席之地。

魔教想进,天下不乱怎么行?

“事不宜迟,待我回宗先将附近的散兵游勇收编了。”攘外必先安内,这等大事在即,诸魔的内斗是时候停停了。

“对了,先前那个和我撞在一起的少年…”厉有隅思忖再三,突然出言问道。

“那个少年?”厉笑答道,“先前他似乎注意到了我们两人,但我剑识查过之后并无什么蹊跷。”

“而且他在这儿也算是有些名头了,李微谷回过头来两眼就认出了他的身份。”

“嗯?”

“你们撞在一起时李微谷告诉我的,是燕郡此城的少城主,在这偏远地界倒也算个地头蛇吧。平日里待人也算是温润有礼,就是爱跑青楼,加上身体资质不好,因而名声总得来说都不是什么好名声。”

厉有隅闻言突然笑了一声,心里暗笑说这跑青楼的注意还是自己当年出的,让不明所以的厉笑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们先去前面,半日之后我会赶上来。”

说着,厉有隅返身又回往燕郡。

“少主身份既已暴露出去,还是小心为..”厉笑刚想劝阻少主,再想想又觉得少主境界已经在自己之上,于情于理他不该多管,便点头应下,听从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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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师兄!你他娘的下午好哇!”桃谷幽径曲曲折,远方来者嘻嘻笑。一位约莫二十岁的少年郎一手拎着两个油纸包,一手提着杏花酒,脚踏春风,活蹦乱跳地跑入谷中,冲着一位光头大汉如此喊道。

作为桃谷大师兄的那光头大汉面对师弟的戏谑却未见任何恼怒,反而喜笑颜开地迎了上去,甚至可以说不知怎地笑得有些谄媚,让人头皮发麻,“侍读辛苦啦,侍读辛苦啦!你可算是回来了,快让我尝尝这烧……“

话还没来及说完,他便三两下拆开油纸包,塞了一只鹅腿进嘴里,一时间是满嘴流油,犹自还在含混不清地嘟囔着,”馋死我了馋死我了!”就连嘴角溢出的些许香油,都让他用指头一一抹了回去,搞了半天原来是垂涎他人手上的酒肉!

“师兄莫急呀!”祝青山有些无奈地掏出酱料辣子,“这东西得沾了佐料才算是完整,囫囵吞枣算是几个意思?”

“忍不住了,忍不住了!”大师兄傻呵呵地笑着,一把接过瓷瓶,喜不自胜。“这些年得亏小师弟作侍读,能出谷去,否则谷中的那些个粗茶淡饭不得把我给憋死了?”

大师兄说着还左右抖动着满脸的肥肉。这一脸佛祖的福相,怎么也不像是饿着的样子!一边吃着,一边偷偷摸摸地问道,“还有呢?”

“这儿。”祝青山直接将锦布包着的东西塞进了大师兄的袖子。“今个儿新鲜的,绝对好滋味!”

“不给你吃斋饭吃什么!呸!你个酒肉和尚!”旁边有位样貌打扮极为清冷凉薄的女子见了这一幕,心知那里面包着的多半又是青楼女子的贴身之物,忍无可忍,放下手中的书卷,颇有些不齿地斜眼啐道,“真不害臊!”

第6章 天绝人绝

再定睛细看,见着这龌龊一幕,顿时面颊泛红,“你这淫僧!快给我滚!”

柳眉横立杏目微瞪,薄唇里吐出这些个字来,虽说架势冰冷至极,听着却生不起气来,让挨骂者心甘情愿,丝毫不会想着还口。

“嘿嘿嘿。”大师兄讪笑不语,不敢接话,连忙卷起小师弟带来的酒肉,揣好了怀里的爱心肚兜,脚底抹油,一溜烟地跑了。待得跑得远了,这才仿佛颇有些不服气地回头叫喊道,“这都是禅!”

细看那光头大师兄的背影,锃光瓦亮的脑门顶上的确数个戒点香疤极为惹眼,佛门身份彰显无遗。并且这香疤,大小排列等细节可都是有讲究的,听说都有些不凡,真要考究起里面的门道来,大师兄多半还不是寻常的和尚。

“就这还禅?我看是馋吧!”四师姐闻言气都不打一出来,手中自己总结的的玉箫剑典籍心得敲打在石桌上,哗哗作响,纤长的青葱玉指晃得人有些眼晕。

“四师姐,你说大师兄他是须弥山的,还是苦陀山的?”虽然佛祖说众生平等,但连和尚却也分三六九等,也不知这帮僧人们佛法是怎么读的。

须弥山苦陀山是两大佛门圣地,两位主持佛法精深,武艺高强,在派系当中地位崇高,门下弟子也多有道行。能有福分在这两座山里做和尚的,日后都包分配!

“得了吧,你看他那样子,酒肉不忌,大话连篇,又是个大色胚。佛门戒律都让他给犯了个遍,这种丢人的货色怎可能出自那两座圣山?”,嘴上虽这么骂,但心里也明白。剑仙师傅的徒儿来历就算普通,却也绝不可能是庸碌之辈,这酒肉色和尚即便不来自这两座圣山,待得冬季出了师,恐怕不消数年,便能入主名寺。

想到这儿,又想起今儿走的那位,话锋一转,“你回来的正巧,那个魔头在这儿关了十年,怕是憋坏了。早些时候便要出谷,今儿已经走了。”

“谷内典籍不计其数,他也算是舍得。”祝青山闻言叹了口气,有些想不明白。“先前来时碰着了,且是跟我万万没想到的人在一道,也不知在商量些什么。”

“怕是所图不小..”祝青山无奈地摇了摇头,倒也还好吧,真出了事有个高的顶着,他这样家底薄弱的,怕是都入不了局。

说罢便起身往里走,师姐没有跟上,也没有言语。没问其中详情,祝青山稍愣半步,不过旋即也就明白了。

十年苦修,剑仙师傅的规矩的确多了些。六位弟子不准出谷,不准和外界联络也就罢了,连彼此的身份来历也不准透露提及。

谷内不得谈论身份来历,师姐也就不好开口问。十年来几人只得以年龄论次第,师兄弟相称,也算是奇景了。

可规矩虽多,这修为进境,各般心得体会,则是突飞猛进。人常言,天上一天,地上一年。谷中的进境也不逞多让。

年末出师之后,六人十年来的成果必将震惊整个修行界。这样的地方莫说少呆,要是师尊愿意,谁还肯走?

但偏偏就有人急着要走。

三师兄急着忙着卷铺盖要走人,祝青山觉得这件事有些好笑。

十年同窗要走,却不敢提前声张,有些萧索。

但毕竟,就算师尊不许透露身份,众人也看得出来,这是魔门中人,只是不知具体哪派哪位罢了。

平时开开玩笑打打趣,大部分人倒也不至于跟他闹僵,但真到了别离的关头,几人的态度却是默默表现了出来。“你我非是一路人,相看两厌,不如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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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入夜时分,祝青山在房里翻闲书,翻着翻着突然抬起头来,这是有客来了。

“经脉有恙,境界却是不低。”但从悟性资质上讲,祝青山绝对是千年难遇的天才,只可惜天生经脉拥塞,此生无法步入修行之道。

但即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祝青山的心态相当之好,不仅学得东西相当驳杂,境界进境也不弱六人多少。

“我还以为你急着走是怕了,看你这样子倒是蛮悠闲的。”祝青山完全能理解厉有隅想先走的行为,否则冬末开谷,那是九死一生。

“此处如此不待见我,学有小成,自当离去。”厉有隅笑着打趣道,他容貌与厉笑有几分相似,极其阳刚,轮廓却不至于那么硬朗,眉眼气势之间少了三分霸道,多了些许书卷气。

有些初出茅庐的生涩感,谁又能猜到,他已于日前突破第七境界,刷新了千年以来最快步入上三境的记录?

“求学问道没少了你那份,相互切磋也没有孤立你,如何称得上是不待见?”祝青山知道其余几人是什么心思,仍出声劝慰,“只是谷外毕竟不比谷内,我观几位师兄师姐的大致来历都大有门道。”

“好了,别离在即,多说无益。”祝青山后面的话没有说完,但谁也听得出是什么意思,“谁是碍于家世不得不疏远,谁是我天生的仇敌,我心中有数。”

“冬末桃谷再开,山里云内的,也不知道会来多少高人。”祝青山喃喃道,到时候人多眼杂,若是正道有意诛魔,师兄可就危险了。

“我如今先行离去,三五个人拦不住我。”厉有隅知道小师弟是在担心自己,心头微暖。谷中十年,若是说不想要个可以交心的朋友,那是假话。

师尊虽不在意他的身份,原因却是因为师尊太上忘情,对谁也都那样。

也就只有祝青山当真以诚相待。

“桃谷弟子要出师了,你去哪?”

“我?”祝青山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你们六个都是天纵奇才,我却是天生绝脉。凡俗九品就跨不过去,那便连步入第一境界都做不到,就算境界再高又能去哪儿?”

“师尊若不嫌弃,自当一生侍于左右。”笑容有些奇怪,说不出这里面是什么滋味。

提到师傅,厉有隅好似想到了什么,这也是他折返来此的理由,“旁人可能看不出来,但我宗门与正道不同路,邪道乃至昔年妖族之法我也略有涉猎。”

祝青山知道这是说到正事了,正襟危坐。

“依我观之,你的经脉是人绝,非天绝。”

祝青山面无表情地沉默了半晌,“人绝,先不提其人为何要这样做,单就是能做到这个地步,其人的境界..”

比起叶山南,厉有隅。祝青山的身世可以说微末至极,这样的高手没理由难为他。

难道是..?祝青山不敢想,厉有隅也不敢说。

第7章 试探

“若真是如此,其实是好事,你的经脉有救。”祝青山在酒楼中的举动将他当作了自己人,那么厉有隅也要做出回报。”还有一事,冬末开谷,你且避一避。”

此行这番便是为了这声知会。

不管和上京谈得如何,冬末总是要动手的,若他在附近,难免误伤。

“你这样子可不像是能成大业的魔头。”祝青山调笑道。“知道了。”

厉有隅也懒得辩解,根本不说其中缘由,既然话都带到了,此地便不宜多待,起身这便要走。

“我也不喜欢叶山南。”祝青山冲着厉有隅的背影喊了一声。

厉有隅哈哈大笑,旋即消失在了夜空之中。

来时未足二十,所谓的少主,继承宗门,仿佛是许多年之后的事情。

行至城头,厉有隅看着一颗并不起眼的怪石,愣了一下。

十年前剑仙收徒,这漫山遍野地,码满了天下各处的天才英杰。自己家世不显,天赋不强,修为平平,还是个人人喊打的魔教徒。

来此凑个趣还躲躲闪闪地,生怕让人认出了身份,便躲在这怪石之后,不思入得剑仙法眼,只求一睹高人风姿。

却万不曾想,无心插柳柳成荫。

那日明明漫山遍野都是人,但自始至终,都没人知道剑仙大人是从哪儿出来的,又是怎么选出的这六名英才。

可所有人都记住了开遍满山桃花的这一剑,谁也没见过这样的神通,此地便也顺理成章成了桃谷。

这事儿祝青山也很疑惑,但他遇见剑仙的时候年纪太小,没有觉察,便就没问。

而后他想问,但他知道师尊不会想说,便无法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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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祝青山向着谷内小湖旁的一处亭榭而去,远远地便看着一个白色的人影。

“你真的很无聊。”声音如清泉,沁人心脾,但稍显凉薄。“他们总会成为对手,这点谁也不能改变。倒不如早些死一个来得干净,你去点他做什么。”——谁也想不到剑仙大人会这样看待弟子之间的矛盾。

祝青山知道师尊不喜欢自己的做法,自己说了那句话,三师兄势必就会顾及师尊想法。但他也明白,三师兄总是想让还在谷内的那个人死的。即便他出去了之后不立刻动手,也会想方设法地让其他人动手。

“我觉着若在百里之内,闹出这种事情,对师尊的名声不好。”祝青山心知肚明,就算自己等人死在师尊面前,她怕是也不会在意的。说完这句话,他又觉得自己有些逾越了,便又打趣道,“我家便在这燕北小城,师兄们若是要神仙打架,总该另寻个地方不是。”

白色的人影微微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在乎。

“师尊,太上忘情究竟快乐吗?”祝青山有些想不明白,这个问题他早就想问了,“我虽天生绝脉,但却一直坚持修行,这是因为有情。想着有朝一日能侥幸步入第一境界,走上这条道路。”

“因为明白只有有实力,才能拒绝不喜欢的事情。因有情而修行。若是真的修到太上忘情,也就没有想要保护的东西了,那一身的修为,又修来做何用呢?”

祝青山的父亲在小城任职,桃谷出名之后,各路大人物驾临,家中总少不了要受些气。但他却是天生绝脉,就连世俗武者的九品境界都不能达到,又谈何修行?

纵使这些年在桃谷遍览各种至高精要,却也无济于事。

他在想,要是自己某天太上忘情了,岂不就无事当真在意,那又该去做什么呢?

“既忘情,又有何快乐不快乐的区分?”剑仙有些好笑,祝青山虽天生绝脉,但悟性却是七人中最好的,问出这种蠢问题,让她有些意外。

祝青山讪笑了一下,想来昨日的那点小心思又让师尊听去了,讪讪地试探道。“三师兄如今第七境界,出谷去了。其余几位也大都在中三境末尾,我比之六位师兄师姐,实在是云泥之别,师尊为何让我侍读在旁。”

早在六人入谷之前,祝青山便被她带在了身边。但那时候实在太小,许多重要的东西根本记不起来。如今厉有隅以第七境界出谷,祝青山有些不解,自己何德何能可以在师尊身边侍读。

的确,他很有悟性,甚至可以说远超那六人。

平日里桃谷六徒时常要先通过了祝青山这里对于许多精要的答辩,这才能有资格继续向剑仙请教一二。

可祝青山终究是绝脉,打架不可能嘴上打,坐而论道的话,祝青山恐怕已经是天下第一流,但外头随便寻一个练过三年拳脚的市井混混,却都能揍得他满地找牙,就更别提修行者了。

“有缘。”剑仙的回答简短而平静,语气不带一丝波澜。

祝青山有些无耐地微微低头。其实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他不敢问,他有些不由自主地微微握紧了拳头。

如果那个猜测是真的,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知道这么多东西,真的是好事吗?

但他别无选择。

剑仙当然没有逼他,因为要跟在桃谷是他自己选的。没有人会甘心于绝脉这件事,不能修行是一辈子的麻烦事,所以他无法拒绝这个机会。

祝青山是七人中与剑仙最亲近的。严格意义上讲,他不属于剑仙的徒弟,因为剑仙并不限制他一定要呆在谷内。

师尊很懒,能不为弟子解惑,就不肯说话。加之祝青山的天赋极高,因此一般来说,时常是六人与祝青山先探讨,若是说不通透,剑仙才会出声。这个时候,她也不会要求祝青山回避。

甚至于,祝青山还时常有殊荣,与剑仙聊些闲话。

因此他比其余六人更加清楚师尊的强大!

越清楚师尊的实力,祝青山心中的希望也就越大,虽然从未听说过有哪个绝脉的人修炼成功了。但同时,从来也没有听说过谁有剑仙师傅这么大的能耐。

私下里几位师兄师姐基本上都跟祝青山透过底,师尊放典籍的琉璃塔里,那可真是包罗万象。即便以这几位神秘莫测的家底,都是一个口径。

“这外面的有的东西,里面可全都有。这外面缺了一部分的珍贵残本,里面还是有,甚至有几本是创始人的亲笔批注版本。就连这外面根本没听过的东西,里面也有不少。”

第8章 难兄难弟

学会这些从未听过的秘典,一直是桃谷中人的头等大事,只可惜十年时光,转瞬即逝。想以这有限的时光穷尽琉璃塔内浩瀚的典籍,太难。

厉有隅能顶住这样的诱惑,提前半年多离开桃谷,着实让诸人大为吃惊。

单论琉璃塔,祝青山是获益最多的人。他作为剑仙侍读,本就守着琉璃塔的门。其次他无法修炼,也就省了太多的时间。

加之悟性,记性极好,谁也不知道他究竟塞了多少好东西进脑子里。

不过比之其余六人的看法,祝青山的侧重又有不同。像厉有隅这般,进了琉璃塔,便径直去借最霸道,最强劲的功法招式出来。这倒也不怪他。

祝青山起先也是如此,但看了不少之后,却发现没有什么意义。

后便转而去看草药,经脉之类的医册,和一些个奇门鬼道,寻觅出路。对心法招式什么的,看得就极少了。倒也觉得这些东西有些意思,便连带着炼器,阵法,也看了些许。

按理说,祝青山本不会再去翻阅修行这方面的书籍,但三年前,他在一本《千草总纲》的批注里,看到了一句让他永远也不会忘记的话。“银线草,与雨后第一天清晨的朝露相合,有助于绝脉者修行。”

这行蝇头小字,藏在这么一本从来无人问津的书里,落款日期是五千七百年前。

从那天起,祝青山就一直在思索这件事。

师尊到底知不知道绝脉者可以修行。而师尊又知道不知道,到底用什么办法,可以让绝脉者跳过真气入脉这一步,形成识海,踏入修行的境界?

只是知道绝脉者可以修行是没有意义的,问题的关键是到底该怎么办。

而厉有隅的猜测究竟又是不是真的?难道自己的经脉真的非是天绝,而是师尊动的手?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遇见师尊之前的日子了。

这件事他无论如何也不敢问。

师傅若是知道,便自有安排,那问了,算是何意?

师傅若是说不知道,自己信吗?自己愿意相信吗?

当然,最重要的事情是他有些害怕自己问了之后会心生怨气。这种事情难以控制,祝青山不想辜负这句“缘分”。

虽然他根本也不知道,何来的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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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冬末,燕北这地方热闹得紧。

往年便是如此,今年情况更甚。

自打燕北桃谷出了名,这座小城就不缺各路高手的身影。

此处的百姓早也就习以为常了,因为不论是桃谷剑仙,还是这些高手,那都是和他们不沾边的人物。

可偶尔赶来凑趣的仙师们却有些感慨,这僻静的小地,能见到的高手竟然比好些个宗门还要多。

尤其是桃谷弟子出师在即,如今此地的热闹,怕是能和上京和镜悬山一拼了。

几乎所有人都抱着一个打算,桃谷剑仙的弟子要出师了,究竟还开不开谷?收不收徒弟?

这前批次出师的日子,说不定就是自己被选中,咸鱼翻身的日子。

但燕寻却不这么想。

“我看这架势是真没什么意思。”燕寻在听雨轩里,软玉在怀,有些微熏地嘟囔道。

桃谷这十年再无动静,听说这两日会再开,来凑热闹的人实在太多。就连这嘴上说着没意思的燕公子,其实还是心向往之的。

只可惜十年前他没入选,十年后,他有自知之明,在此借酒浇愁。

“这话说得可有意思了,没意思,你来做什么?”祝青山挑了挑眉毛,有些好笑地看着他,表情有些戏谑。

“来了没希望,不来又不甘心。”燕寻大着舌头,出人意料的实诚。“本来也就算了,十年前那时候也没觉得是多大的损失。但现如今看看,桃谷里出来的人都厉害到了什么地步?”

“第七境界中后,气度不凡,听说不到三月就统一了纷乱百余年的燕北魔门,文武双全!”燕寻说起这件事来激动的唾沫横飞,仿佛完成这等壮举的是他自己一般。“

如今他也才二十几岁,一想到一个不到三十岁的人,即将成为魔教之首,“说句正道不爱听的话,我是真的很佩服,很羡慕!”

“可我呢?如今我也是二十三四的人了,突破第二境界的事情却还是没有头绪。我那老爹不争不抢,什么都不要,我倒是有心想争,却又拿什么和人争?”

燕寻的父亲是燕北八郡的王,圣上堂弟。

按理说该和诚王一般,在上京享着荣华富贵。只可惜其人性子太直,与圣上的关系也比不得诚王亲近。便被调到这偏远的燕北来,燕寻的身份比之太子,和上京的那些世子,地位相差太远。

当然这是祝青山的视角,若是被燕寻知道谷内有诚王的独子,他怕是要气得背过气去了。

交谈的内容说到了燕寻的父亲,一侧陪着两人,鼓瑟弹琴的头牌柳如是微微起身,用询问地看了祝青山一眼,祝青山微微摇了摇头,表示无妨,不必避讳。

“怎么..争..”燕寻喃喃道,一边嘟囔着,一边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燕公子醉了。”柳如是柳眉杏目,笑语盈盈。唇红齿白,但只可惜毕竟是风尘女子,眉眼之间终究掩盖不了那一点疲惫。“醉了的话,总不能作数吧?”

“怎么不能作数?他要保你的时候,不也是醉了?”听雨轩是桃谷出名之后,窥得燕北小城的商机建立的。柳如是是此处头牌,但总少不得有好事者动手动脚。有时候大人物喝得东倒西歪的,做些个略微逾矩的事情,也只能自己忍着。

祝青山经常出入此处,百姓有顺口溜云,燕北祝氏虽绝脉,却赏花魁千万金。此处小城繁荣起来之后,掌管此地的祝城主却一直有块心病,那便是唯一的儿子祝青山,总是眠花宿柳。

燕寻保下柳如是之后,坊间便相说这听雨轩的头牌柳如是是祝青山的私宠,祝青山的大哥燕寻这才出面保她。

而燕寻每至小城之后,又总要来此,于是坊间又有难听的说法,说这位柳姑娘是两人共享,对祝家和燕家的名誉损失极大。不说燕寻虽说落魄,常人也不敢妄议,所以最大的压力还是落在了祝青山的头上。

好在他并不在乎。

第9章 桃花开了

但柳如是心里则是明白得很,祝青山根本对她没有任何意思。当时的情况,与其说是燕寻保下了柳如是,倒不如说是祝青山看出了她的为难,以自己做挡箭牌,挡下了燕寻。

“谢谢。“柳如是浅浅地笑了笑,做这一行,想找个知心人总是很难的,想找个没有杂念,只是单纯可以好好说说话的人,那就更难了。“不知何以为报。”

“为什么要报?”祝青山微微皱眉,“保下你,让你在这儿过得舒服点,对燕寻来说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而我正好需要一个人证明我在哪儿,他帮了你,你也帮了我。”

祝青山总是大张旗鼓地来听雨轩,“白日宣淫”的次数更不在少数,但唯有这两人知道,祝青山和柳如是进了雅间之后,总是很快的乔装离去。

柳如是不知道祝青山是去桃谷,她很感恩祝青山,因而从不多问从不多话,且这十几年来一直将这个秘密藏得很好。

可她终究还是不懂,为什么这样一个温润如玉,彬彬有礼的公子,非要给自己拦来这等烂名声。也许是因为身体太差,不得不展露出不争的玩乐之意。

可不论如何,十岁左右就跑青楼,怎么也称不上是好名声。

祝青山知道她在想什么,这个主意说起来还是厉有隅出的。

理由是“力量和男女,这个世界上不论是谁,为了这两样东西,做出什么事都不会让人意外。”

祝青山时至今日还是觉得师兄的这句话里有大道理。

这个人这两天也应该要回来了吧?

祝青山走到窗边,凭栏遥望城外桃谷的方向。今日桃谷要开了,乱得紧,他没有去。

厉有隅既然已经一统了燕北的邪道,那他就不可能让叶山南那么轻松地回镜悬山。

抬头看看太阳,时辰差不多要到了。

他了解师尊,既然师尊说是十年,那就一息的时间也不会差。

可这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祝青山回头看了一眼醉倒在桌上满脸不甘心的燕寻,觉得两人当真是同病相怜。

“你要真想报答我,等我哪天若是走了,还是离开这一行吧。不必有后顾之忧。”

“公子要走?”柳如是有些讶异,燕北小城如今地位在朝内几乎可以说仅次于上京,十年来祝青山的地位水涨船高。他是绝脉,不可修行,不在这小城待着,能去哪?“什么时候?”

“不会太远。”

谷外有风声。

一道剑光自桃谷林中起,直奔九天之上,剑鸣清脆悠远,音若洪钟,划破苍穹。

铮!!!

祝青山往北方望去,桃花开了。

“桃花除了观赏之外,还是有许多其他妙处的。”祝青山面上的笑意掩盖不住,虽然他如今还是手无缚鸡之力,但师兄师姐们出师,他总还是高兴的。

“桃花经制备后,可疏通经脉,润肤养颜。我看那边的桃花开得这么旺,泡成花茶一定不错。”

柳如是走到窗边往北边看,漫山遍野的颜色猛地引入瞳孔。粉色黄色红色混杂在一起,连带着微微绯红的白点缀在周边,随着剑风继续往外蔓延,霎时间就开遍了好几座山!

柳如是玉指掩面,她虽听过十年前桃谷开花得那件事,却未曾亲眼见着。人常言百闻不如一见,花开满山,四个字而已,终究不如见得这等场面来得震撼。

“深红的那是绛桃,白色的是白碧桃。粉色的可就说不清了,是什么都有可能。”祝青山歪过头来,“待会会发生什么事情也都有可能,要是真的打了起来,你也不必惊慌。剑仙自有分寸,谷外打打也就算了,到不了城里来。”

柳如是有些天真而茫然地问,“桃谷弟子出师,怎么会打起来?”

祝青山摇了摇头,指着北边城门上,正在往桃谷去的几行人,“你看那边。”

柳如是微微侧目,先见着的是几位白色金纹袈裟的僧人,几人凌空虚踏几步之后,佛光突现,金莲顿生。

“那难不成是须弥山渡字辈的高僧?”

清冽剑光冲天而起,散射出去,如明镜照耀。“那..那边是镜悬山的长老..!”

“皇朝连相!”柳如是曾在上京,有幸见过连丞相一面。

除开这些个一眼就能认出来历的大人物,还有不计其数的各路高手向着桃谷而去!

柳如是一时间回不过神来,就是在上京,也极少能看到这等场面!

今日的桃谷上空,云层颇厚,期间不知又暗藏了什么人在里面。

祝青山凝视着桃谷的方向,一动不动,眼睛一眨也不眨。他能感觉得到,厉有隅回来了。

突然之间,云雾涌动,天地变色!桃谷上方层叠的云层散开,数不清的人影径直下落,拔剑的清朗剑鸣交错响起,声震四海!

祝青山握着窗台的手微微攥紧,他认得其中的些许剑式,比如那位七境高手使得高山流水,境界根本就不如自己。可自己何时才能够持剑云中,谈笑间剑光乍起,敌人便都灰飞烟灭?

师兄师姐全都出谷了,自己还要待到什么时候?

他不记得十年前的盛况了,对着桃谷方向那千万剑意,祝青山十分不甘。

“剑意千万,却无人能及我之十一。”祝青山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喃喃地说出了这句话。

好在柳如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场面彻底震慑住了,完全没有听到。

云层里的人尽数而下,刚到的诸位高手则纷纷从南边出手,霎时间桃谷乱成了一团。祝青山能猜到的身份其实比厉有隅还要多些,他清楚那边是正邪两道与皇朝之间的博弈,只是不清楚,那几位渡字辈的神僧又作何打算。

有剑光自谷内劈出,剑意凌然至高,就在这一瞬间,千万剑意黯然失色,尽数被这一剑所掩盖!更有甚者,许多高手手中的宝剑竟然脱离了主人的控制,微微颤抖,发出臣服的鸣声!

祝青山瞪圆了眼睛,感到十分不可思议。

师尊竟然出剑了!

第10章 他也来了

这一剑展现出的境界让所有人为之侧目。

虽然此后谷内再无动静,但一时间竟然没有人敢再动干戈!

所有人就这么有些突兀地愣在了原地!

半晌,谷内仍旧是毫无反应,古井无波。

蓦地,北边刀兵再起,战成一团。

叶山南也已至第七境填海,不过观他动作,气息稍显勉强,不够绵长。显然是刚刚入上境不久,根基不够牢固,身处险境之中显得极为狼狈。

身出天下第一名门叶氏的叶山南对招之下险象环生,而在他对面主攻,与他争锋相对的求魔宗少主厉有隅则是面带邪气地微笑着,对攻之间,显得游刃有余。

截剑式。叶山南显然是被厉有隅逼到了绝境,战至此时已经无力再反手,只得尽力守成。

而厉有隅这半年现行出谷,则大有成效。

很显然,他不知以何种方式知晓了叶山南不少招式的路数习惯,并将这些要点都早早告知了身边亲信助力。

几位邪道人士出手招式的效率极其之高,叶山南每欲反攻,则总被厉有隅一剑顶在气门要害之处,时机恰到好处,让他不得不变招防御,连番如此,消耗极其之大。

难道我今日当真就要命丧于此!?!?

十年前两人还是云泥之别,那般小宗门于他而言,只是漏网之鱼而已,都不值得他正眼去看。

可如今自己竟被他逼得这样狼狈,叶山南如何能够甘心!!

突然,一声清朗的剑鸣声响起,旋即是极其细微的破空之声。

一道青色剑光劈分开了两派人士。

叶山南见状狂喜,被逼到绝境的他情绪有些失控,冲着厉有隅一派人放声大笑道,“你们完了!!全给我死!!”

斩开地面足有数十丈之数!

此人的力道拿捏极其之细微,着实恐怖。

自天上,一抹青光泻下,洒在众人身上,一个青色的身影横空出世,气势不可一世,自上而下,直奔乱斗的诸人而去!

“是镜悬山宗主叶吟风。”祝青山轻轻叹了一口气,果然没错,谷内的人是叶山南。

“已经不是一个级别的战斗了。明面上讲,圣上,那老道士和须弥山住持不在此处,世上几乎没有什么人能在他手下过上三招。”

传言镜悬山宗主早就开始闭死关续命,但看方才的手段神通,根本就不是风烛残年的样子。难道他又突破了?

世间最顶尖的几位高手,叶吟风与圣上和那老和尚老道人不相伯仲。

已经结束了。

祝青山其实很能理解厉有隅,走上邪道的人,很多也是因为没有办法。邪道门槛低,许多行不得正道的人可以通过这等邪门方法,得以修行。

祝青山扪心自问,若是邪道有治绝脉的办法,他肯定半点犹豫都不会有。

还有得,如厉有隅这般,是家族传承,生在此地,没得选择。就如祝青山的绝脉一样,能有什么办法?

近年来其实诸多门派还有皇朝,对邪道的不少门派比较宽容,只要不侵害无辜的人,修行的功法邪门了一点,大家也就当作无视发生。毕竟连番征伐,才是最劳命伤财的。

可镜悬山牵头的一些门派,仍旧是不依不饶,要赶净杀绝。这才有了桃谷的伏击。

厉有隅的手笔祝青山十分敬佩,但他终究还是败了。

叶吟风出关,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他根本不在乎厉有隅拉来了多少盟友。

可谷内又有剑光出现了!

没有人知道桃谷剑仙到底是谁,又到底是什么实力。大部分人就连她是男是女都不知晓。

她出手的次数太少,就是有心想拿她做比较也难。

谁也没有想过这个可能性,她到底有没有可能比那几个人还要强。

没有人想过这个问题的答案,可如今这个答案即将揭晓。

这一剑,桃谷剑仙仍旧是没有露面。

这一剑,所有人也看不出到底有什么花巧。

这一剑,人们甚至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用剑。

似乎就是普通的一抹剑光而已,结成了剑果的第二境修行者便能斩出这样的效果。

似乎,它也没有什么明确的目标,只是漫无目的地往空中袭去。

但这一抹剑光却截断了叶吟风的招式。

叶宗主披散下来用以控制场面的青色剑光被划破,桃谷的这一剑势如破竹,直奔苍穹,正中了那个青色的身影。

这一剑甚至都不像是以叶宗主为目标斩出的。

它像是简简单单的问天一剑,而叶吟风这个世间公认的第一流高手只是可怜地螳臂当车,被轻易地扫开了。如此而已

“我的天啊!”柳如是完全不顾形象地大喊了起来。

此处甚远,看不分明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也许叶吟风根本就安然无恙。但自他成名之后,又何曾被人斩中过?

可如今,叶宗主分明是中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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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过,剑仙很强。但从没曾想过他会这么强!”柳如是被惊得忘记了这些年来学得轻声细语的礼节,声音大了数倍,高了八度,险些惊醒醉倒了的燕寻。“天下莫说是能击中叶宗主的,就是敢在他面前出剑的,也不足十人!”

“我想过她有这么强,但我没想到她会出手。”这是实话,他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祝青山觉得这一定是厉师兄的诡计,他一定用了什么不为人知的办法,这才使得师尊出手。

谷外各路的万千高手,都被这一幕惊得许久没有动作。

不论是镜悬山一方的,还是受惠于这一剑的,都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甚至于,即便是受惠于这一剑的众人,也在思索着。叶吟风本来是他们头顶上压着的几座大山之一。如今这一剑大大缓解了他们的压力,可如果这样的人想要成为更高的山峰,又该如何?

可不论如何,剑仙大人都没有露面。

那一抹剑光继续往上,穿透了云层,留下了一个细小的孔,透出光来。旋即剑风带过,云层弥散,显出碧蓝的天空。

这一剑过后,万里无云。

祝青山有些痴痴地笑了,摇摇头往屋内走,不再看桃谷那边。

第11章 文字游戏

几道青光连忙跃起,随后几十道身影火速地汇聚在一起,飞速地往后撤离。柳如是知道这是镜悬山退了,千百年来半步都不肯退的镜悬山,在宗主亲至的情况下,被桃谷中人一剑逼退,自始至终没有见得其人面容。

奇耻大辱!

数道血影追了上去,这是厉有隅那边的人,想要乘胜追击,却被脚踏金莲印记的人挡了下来。

镜悬山的人退远了,虽有些狼狈,却没有伤亡太重。

追击已不大可能,邪道人士还是早些化整为零,散去为好。

桃谷汇聚的无数高手很有默契地四散离开,不到三息的时间,便各自遁入林中山外,再无踪迹。

场中之留下须弥山诸位僧人,与连相一行人。

他们想见剑仙。

本来此行并没有求见的打算,但经过剑仙斩叶吟风的这一剑之后,不论是于礼节,还是于利益,两边都要摆低姿态,求见剑仙。

但这究竟有用吗?

三炷香的时间过去了,桃谷里没有任何动静。

又半个时辰过去了,低头行礼求见的两行人仍旧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既然谷主今日不便,本相便不多叨饶。”连相倒不是沉不住气了,而是觉得此事无望,“盼得他日有幸相见,能有缘一叙。”

说罢,毫不拖泥带水,便径直带人往上京方向去了。

多久没有过这样的滋味了?连相觉得偶尔重温这种旧时求人的感觉,倒也有些意思,本以为那上面再也没有精进的可能,如今却又燃起了希望。

须弥山诸僧则是定力功夫极好,丝毫不为之所动,盘坐于莲花之上,大有枯坐在此的意思。

“这几个老秃驴还真挺倔,当真坐在门口就不肯走了。可他们也不想想,谷内那位连叶吟风也斩了,说明就算是须弥山主持来了,也不够资格想见就能见,你说他们在门口等个什么劲儿呢?”

听雨轩雅间屋内突然响起一个声音,柳如是猛地回头,花容失色,连忙躲到了祝青山的身后,探出半个脑袋来打量来者。

来人黑色长发披散,眸中猩红满布,身上的血腥味还未散去,显然是方才大战里的邪道人物。

“想知道谷内那位的来历呗,谁不想呢?我也想知道。”祝青山被柳如是的动作逗笑了,她虽是个花魁,却也有凡俗八品,接近第一境界的实力,怎么遇到事了总往自己身后躲。

“要是坐门口就能知道,我肯定现在也去打坐去。”

“哈哈哈哈!”厉有隅大笑,大概谁也猜不到,世上了解剑仙的这位,会是祝青山。一想到那些个自命不凡的人都猜不到是事情自己知道,他就觉得很是快意。

大笑着进门,拉过柳如是方才的椅子坐下,瞥见一侧醉倒的燕寻,厉有隅冲着祝青山微一挑眉,“这是何人?”

“燕北八郡的世子,叫燕寻。”

“可以啊。”厉有隅颇为赞赏地点了点头,转过脸来对柳如是如是说,“去,把他叫起来,问问他,想不想当皇帝。”

柳如是一听,险些哭了出来,她在京中做过几年,最是知道祸从口出。十年前到此出来就是因为得罪了贵人,一听这邪道中人要自己问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立时腿都吓软了。

“好啦,你吓唬她干什么?”祝青山想起谷内的时候,厉有隅总是喜欢说要把六师姐练成鼎炉,那年桃谷六徒最小的才十来岁,排行第六的小丫头本就有些天真,每每都要被他吓得嗷嗷乱叫。她一哭,厉有隅就更来劲了。

“也不能说是吓唬吧,我和上京燕氏不太对付,合作的时候闹了些矛盾,要是他肯去当这个皇帝,那就再好不过了,实在不行,诚王家的那个也凑合。”

祝青山摇了摇头,“你这就是在说笑了,这两个虽然姓燕,但毕竟不是圣上的儿子,我朝皇帝单传几千年了,要他们即位,也就比随便抓个人当皇帝容易一点点而已。再者说了,他如今才第二境,我看啊,你还是指望诚王家那个好。你们也有交情。”

“修为差点怎么了,你帮帮他不就好了。”厉有隅不以为然。

“我帮他,谁帮我啊?”祝青山不是傻子,自己没有实力,却能助他人提升实力,这事儿要是传出去,他还有安生日子过吗?

“你真以为自己的绝脉就没法治了?”厉有隅笑吟吟地看着他,“我若无事,也不可能专程来这儿寻你,你看看外面那是谁?”

祝青山不明所以,把头伸出去往下一看,此人短发稍稍不到肩膀,祝青山心头大震,“这是六..”

厉有隅点了点头,“其余几个人都有去处,只有她无家可归。加上她性子太天真了些,师尊便将她送了过来,想请你照顾她,为她指路。”

“你当真觉得,师尊会把她交给一个不能修炼的人?如果你真的无法修炼,师尊为什么要找到你?”厉有隅摇了摇头,“我从来不觉得师尊会浪费时间,依我之见,你破绝脉,就在今天。”

祝青山想了想,没有说话。

半晌,开口道,“你赢了?”

“我没有赢,是他输了。”

“那又有什么分别?”祝青山觉得文字游戏很无聊,“叶吟风被斩了一剑,这一剑说到底其实也伤不了他什么,但却斩动了天下的人心。”

“姓叶的刚刚突破不久,上来就被谷内那位迎面斩了一剑,境界不稳,屁滚尿流地就带着人跑了。”厉有隅咧着嘴笑道,“我觉得他心境怕是要有瑕疵了。”

祝青山觉得也是,早已是无敌于天下的人物,谁能想刚刚突破的时候,会遭遇如此变故?“谷内那位太狠了,连面都不露,叶吟风心里这个坎怕是不好过去。”

“那你的打算成了没?”祝青山又想起叶山南。

“没,但不重要了。叶吟风被斩一剑,比得上镜悬山死十个叶山南。”这件突如其来的事情,让厉有隅心情大好。“这是势,谷内的那位其实没有任何的意思,但谁也无法相信,她不是为了我去斩的叶吟风。”

第12章 兴师问罪

“我不蠢,自然不会惹师尊不快,去借这个势,但天下人却莫敢不认这个势,我也没有办法。”厉有隅笑得很贱,他这回是占了大便宜了。

“我估摸着今后的燕北,我说话比他老子都好使。”厉有隅看着烂醉的燕寻如此道,“燕北这块地方,天高皇帝远,这便算是拿下了。”

听到这儿,柳如是总算是明白了,眼前这个人可不是什么普通的魔门邪道,他要问燕寻想不想当皇帝,那也不是真的完全是在开玩笑!

这便是桃谷剑仙那里,提前出师的那位,现今已是燕北魔门翘楚的厉有隅!

而自今日斩叶吟风的那一剑之后,桃谷剑仙则在修行界拥有真正数一数二的权威地位。

最早出来的厉有隅,也是唯二被世人得知桃谷徒弟身份的人,加之今日斩叶氏的态势,他自然会暂时以桃谷唯一徒,占到最大的便宜。

这在柳如是看来都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只是...只是祝青山为何和这等大人物如此熟悉?

“你们二位这是..什么关系?”柳如是其实很聪明,这件事一定要问出口,问出口,反而会让两人放心一些。

“神交已久。”祝青山觉得这么说其实算不上撒谎,“其实我也是今年才知道他是谁。”

“如今我可算是站到镜悬山和皇朝的对面去了。”桃谷伏击,两边都在跟对面耍心眼,如今自然是貌合神离,“你以为形势如何?”

“我觉得这个势你借不了太久。”祝青山觉得并不乐观,“大家想清楚这件事不需要多久,谷内那位是肯定不会出来替你出头的。即便她肯,但很显然的,她就是在谷门口她也不肯出来,那只要离燕北远一些不就好了。”

“你总不可能一辈子藏在燕北吧?”

“其实我倒觉得一辈子藏在燕北也不错,你还能指望我等进军中原不成?家父为我取名有隅,我也没打算逾越,能在燕北这个角落扎下根来就很好了。”

“我觉得所谓的邪教,未必就非要一辈子躲躲藏藏,烧杀抢掠的事你们又不做,充其量就是修行功法邪了一些而已。与真正的恶人划清界限,未必就不能光明正大地走上台面。”

祝青山一直对这种以功法论正邪的观点嗤之以鼻,顶着名门正派的名号做最丑恶的事情,这种事情太多了。

“话是不错,但不仅说服他人是难事,说服门人也不简单。”

“这是功在千秋的事情,走不上台面来,说到底那是你站了出来,而不是邪道站了出来。等你一死,就又成了一盘散沙。你要让所有人都像我一样觉得,所谓邪道和僧人,仙师并没有什么不同,他们之中都有英才,也有败类。”

“你愿助我?”

“如果我能。”

“一言为定。”

厉有隅起身走了。

祝青山看着他的背影,对柳如是如是说,“是不是觉得他比上京的纨绔们可爱多了?”

柳如是有些失神地闭上微张的嘴,咽了口口水,这才恍惚着点了点头。她本以为祝青山只是有点小秘密,却不曾想这秘密已经大到了她无法想象的地步。

“我觉得百姓们想的事情很简单,衣食住行而已。天上飞的是镜悬山,还是求魔宗,又有什么区别呢?”祝青山觉得很虚伪,“至少今日在桃谷,三方做的事情一模一样。依我之见,将谁归去邪道,都并非不可。”

说罢,便出门去了,只留下柳如是一个人,静静地消化今天发生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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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不上去?”祝青山来到听雨轩楼下,看着这个可怜巴巴地蹲在门口的家伙,忍俊不禁。

“我怕师兄把我卖了。”声音有些委屈,怯生生的。“听说这里面的女子,好多都是被卖进去的,终日不见天日,只能毫无止境地取悦男人。”

“你这都是听谁说的。”祝青山哭笑不得,这话倒也不是假话,但就是听着有些别扭,有些色情。

“我还听说你花了好多银子在里面。”这也是实话。

祝青山哑口无言,他整日里泡在桃谷,任谁也知道青楼名声这是个幌子。但她显然是不肯承认,不知道是真傻还是装傻。

说起来,桃谷六徒里就属这个最能撒泼耍无赖,因为她年纪最小,大家寻常也就惯着她一些。

真要计较起来,她其实比祝青山还要小个一两岁,但她不肯做那个最小的,便撒泼逼迫祝青山叫她师姐。

祝青山懒得与她计较,虽然应下,但极少这样称呼。

“你真打算跟着我啊?”

“我没有家人,没有地方去。”脸埋进了胳膊里,显得委屈巴巴的,“我也没有钱。”

“他们几个可比我家大业大多了,我手里这点银子算得了什么?你日后进境高境界,少不了各种仙丹妙药,这种东西我哪里拿得出?”

祝青山可不愿意接这个倒霉差事,很简单的原因,他没有自保的能力,不想惹麻烦。

自己烦心的事情都一大堆,又哪有闲心去管这丫头?

“而且你总不可能带在燕北附近不走吧?”外面的花花世界总是诱人的,祝青山以此诱惑她道。

“我也有要杀的人,但我不知道他在哪。所以我想到处走走。”她微微摇了摇头,“不过上京,镜悬山这种地方人这么多,总是大有可能见到他的。我想去这些地方。”

“你想去,我不想去,我怕死。”祝青山很诚实。“要么你还是自己去吧”

“你别怕,我会保护你的。”真挚的眼神,诚恳的语调,她也很诚实。

“你这倒霉孩子..”祝青山嘟囔着,把她揪了起来,直奔桃谷而去。

过了这么久了,厉有隅也走了,这会儿高手们应当差不多散了,他要去问问,那个没感情的女人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把人丢给自己,那经脉究竟是治还是不治了?

毕竟她的书上可是写着能治的。

天绝尚且有法,按厉有隅的说法,自己这情况总不至于更差吧?

第13章 她还挺宠我的

祝青山拉着她的手往城外走,这时候的天色已经略略开始泛暗了,行人归家途中,见着祝青山拉着位笑容天真的少女,都不由得在心中叹了口气。

这让她不自觉地笑得更开心了。“你的名声看起来不太好哇。”

“和楼里的那些女子一样,我也是生活所迫。”祝青山被她的笑容感染了,“你可是六个人里最幸运的那个,其他人今天出了谷门,可就再没有资格回桃谷了。”

她听完之后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笑容也就越来越甜,直至眼睛眯成了一轮弯月,嘴巴也咧成了最纯真的样子。

若以樱桃小口为美,这个嘴巴笑得恐怕得有柳如是三个大,但祝青山却觉得,没有什么能比这个笑容更治愈,更纯粹。

“你叫什么。”祝青山的眼睛不自觉地睁大,眼眸被眼前的景象照亮。十年已毕,谷内的规矩也就成了旧事。

“我没有名字。”她的语调和表情似乎在说别人的事情,“也许我有,但我不知道。”

祝青山微微侧过头来,停了一息。“我为青山,你为红雪,则何如?”

“你姓什么?”

“算得流年无奈处,莫将诗句祝苍华。姓祝。”

“眺望青山翠,桃花雨相随。”祝红雪点头应下。“大善。”

“怪不得师尊说我和桃谷有缘。”这当然是玩笑话。

祝青山似乎明悟了什么,以天下最弱之躯对着第六境界左右的祝红雪说道,“你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那就再好不过了。”

“为何你也对我这么有信心?”祝青山觉得真是奇怪,厉有隅也是这样,一直对自己的修行前程寄予厚望。“真是奇了怪了。”

“因为有些东西自己是看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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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罗双树花颜改,直叫吾等斩奸娼。阿弥陀佛,两位施主,可是要往桃谷里去?”

两人行至城外谷门口,却意外地发现那几位来自须弥山的僧人竟然还赖在此处,没有离去。

“你可别扯了,奸娼们全跑了,也没见你们怎样啊。”祝红雪这是实话,厉有隅找来了不少人,一场混战里让镜悬山损失不少,但显然须弥山乐得见到这个结果。

祝红雪顿时觉得祝青山的话极有道理,这正邪要是真的如正道邪道这般分明,天下也就没有那么多屁事了。

几位僧人都是辈分实力极高的,闻言并不恼怒,面上的笑容宁静慈祥,显得佛法精深。祝青山觉得须弥山里的养气功夫还真有一套,改明儿得去学学。

祝青山目不斜视,这两位领头的年长僧人估摸着境界不低,他并不想和高手们过早接触。

只是他不想说话,几位僧人却是不依。

“可否劳烦两位前面引路?”几个小辈的僧人辈分不高,但须弥山上的僧人想来都很是尊贵,地位崇高得紧。

少有这等憋屈的时候,等得久了早已不耐。

蹲在门口敬畏是一小部分原因,主要还是因为不知如何过得谷前迷阵。

“否。”祝青山的回答干净利落。

他当然不愿带路,且不说此去问得是要事,单凭这几个秃头问得是可否,语气却是这般颐气指使。他就绝不会予他们方便。

“你!”开口发问的那小僧顿时横眉竖目,双指指着祝青山的眉心,显然是觉得他经脉拥塞,不可能是剑仙友人或是徒弟,因而有恃无恐。

小辈在这种场合这般失礼,两位老僧却是没有言语。想来是也等得厌烦了,另一方面祝红雪有秘法隐藏境界,一个普通人一个废人在他们眼中,不如尘埃。

祝青山自小便习惯了这反应,毫不在意。头也不回得往里走。

小僧看了一眼老和尚,见得师长微微点头默许,便伸手化爪,凌空向前抓去。

虽无杀意,但动作毫不留情,这是要擒下两人,逼其带路。

祝青山心头杀意顿起,这些年他因经脉受够了冷眼,不能修炼却积极积累境界和各种知识的同时,对实力的渴望也化为对这种仗势欺人行为的愤恨。

冷眼回瞪,剑意四起,那小僧顿感如入冰窖,面前人分明是连凡俗武者都不如的绝脉。却不知为何给他以上三境界的威压!

两位老僧也为之一愣,方才那该是填海境的意境不错,此人是如何做到的?对视一眼,不愿节外生枝,便也顾不上脸面,一齐出手了。

“须弥仙山,倒也是真不害臊!”祝青山没克制住的境界震慑了他们一下,但打起来却还是要靠别人。

祝红雪双手先是迎上两位少年僧人的擒拿爪,一拉一错之间便将两人震出十丈远。接着以一敌二,一脚格在了两人的禅棍之上。

祝红雪未至填海,面对两个第七境填海的须弥山僧人一照面就落了下风,连退了几步这才稳住身形。

“何必呢。“两位须弥山僧人合掌回礼,“这位小施主若能见得谷主,还望能为老衲问询一声,可方便小叙?若是不愿招待,我等也好早些离去。”

“谷主不想见你们。”对方嘴上客气至极,手上动作则是一点也没有放过他们的意思。祝青山声音很冷淡。

“这位施主说笑了。两位既未见得谷主,又怎知谷主心意?”方才稍稍动手,算是试探,谷内没有动静,两僧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看来这位大能也不敢在与叶氏为敌的情况下再对须弥山不敬。

祝红雪方才出手出得很是勉强,站稳身形后花了三息才平复下来。两僧绝没有想到这个看上去方才二十的少女会有中三境末的实力,本想一招制服,却被人以一敌二接了下来。

但显然,出手过重了。

祝青山很是关切地抚了抚祝红雪的后背,调息再三,她仍旧是没压住激荡的真气,半口鲜血吐了出来,显得煞是可怜。

只是这件事,须弥山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但有人放在了心上。

祝红雪吐出这半口鲜血的一瞬间,身后的桃谷突然真气激荡起来,一瞬的时间便化成了一张巨大的手掌,竖着直直平推而出。

途经两人的时候如流风回雪,轻柔地吹拂过去,真气如微风拂面。

而至诸僧面前时却已凝成实体,带起骇人的罡风,击中人体时如千斤万斤的重锤击砸。

这一掌推出,速度并不多快,几人却如泥塑的一般,呆若木鸡,根本无法逃离。

一是因为境界差了太多,已被封锁。

二是因为这一掌他们实在太过熟悉,心知肚明绝无生还可能。

“须弥山住持代代相传的无定般若掌。”掌风之后,与光同尘,再看不出半点几人曾经存在的痕迹。方才咄咄逼人的几人,霎时间化为粉尘。

“她到底是谁,就算她活得再久也不可能当过须弥山住持吧。”

须弥山不收尼姑的。

“不清楚。”祝红雪天生对生死看得很淡,“没想到她还挺宠我的。”

第14章 子不语

“我想着,即便是大师兄那样不要脸的和尚,总也是懂些礼数的。须弥山的高僧,竟然连一点脸皮都不要。”祝青山微微摇头。

“脸皮有什么用?”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要是舔我的脚才能进琉璃塔看典籍,你绝对是最卖力的那一个。”

“师尊所言极是。”祝青山微微欠身行礼,很是恭敬地说道。“但即便没有好处,我也愿为师尊效犬马之劳。”

“难怪你想了十年都没有参破,原来是把精力都用在耍嘴皮子上了。”

祝青山神色一凌,“绝脉,天之罚也。经脉不通,天地之气在外,无以入内。汇不成气海,就越不过凡俗九品的练体阶段,又何以成识海,进入修行第一境?”

祝青山觉得很委屈,他这十多年,无时无刻不在想这件事。就算练了和没练一样,他起先也是废寝忘食地修炼着。

可数年如一日,却是颗粒无收,他这才转而去翻各路偏门书籍,仍旧没有参破。

如今听师尊的意思,好像参不破这件事是很不应该的,这让他有些惭愧。

“况且万年来飞升唯一一人,始皇帝也早有云..绝脉者不能取天地之气,也就没办法修行..”

“始皇帝没有飞升。”

祝青山一愣,”可...可书上..”

书上写得很是清楚,“始皇帝飞升成功,灵气复苏,人朝之大幸。”

有始皇帝分开苍穹,这才有了这之后修行的复兴。

“四千余年前,始皇帝终于第九境。”

“既然未飞升,你们又有何区别,他败了,你还未死。你怎知他是对的?修行本就是逆天而行,你连人都不敢逆,无论于天。”

祝青山一下呆住了,他想起了须弥山主持昔年突破修行记录,步至上三境的时候一句大喝,“脱了衣裳去!”

剑仙的这些话,加之始皇帝之事的震撼,串起了他十年来积累的无数沉思,霎时间所有的线索连贯起来,剑意凝结于心,逐渐成型。

祝青山竟然跳过了凡俗九品,和第一境界的识海,先行凝结了第二境界的剑果!

这是完全违背现今世间修行原则的事情,识海不成,剑意凝成剑果之后无处可去,只得四处乱窜,可绝脉不通,这下根本就彻底堵死在了祝青山体内!

“世间从来没有这样修行的先例。”祝红雪微微颦眉,别说是她了,就算是见多识广的其他几人也没有听说过这种奇事。

“识海未成就结剑果,这是倒行逆施,如今悟得的修为无处可去,这倒也还在其次。可要是因经脉阻塞,凌然剑意伤到自身,为之奈何?”

涉及到有关修行的事情,祝红雪一反往日的迷糊任性,眸中闪光,条理极其清晰,看得极准。

而这句“为之奈何?”,问得自然是桃谷剑仙。

谷中有一小湖,离两人不远,幽幽静静,水尤清洌。湖面如明镜,唯有竹竿荡起微微涟漪。一抹白影映入眼帘,自前方凉亭而来。

脚尖轻划湖面,荡起点点涟漪。白衣渡水,如梦似幻,踏风而行,瞬息之间便至两人身边。

长袖无花素白衣,却胜华服千万重。

三千青丝随风起,无尽招式在其中。

“没事,死不了。”只可惜性子实在有些凉薄。

“真的假的?”祝红雪挑了挑眉毛,凑过头去。

只见得祝青山面色赤红,如饮烈酒十坛!

祝红雪轻轻解开祝青山的上衣,裸出上半身,这胸膛臂膊上面,也同样红晕满布,肺腑部位是丹田所在,此时已有鲜血渗出。

祝红雪回过头来,歪着脑袋看向剑仙,本就不小的眼睛睁得极大,以此代问。

“这小子真让我失望,十年都看不破这业障,如今我赐他契机,他竟然也消受不住。”

“师尊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绝脉的事情哪有那么容易?”

“绝脉怎么了?我又不是没见过。”剑仙的表情显得十分不以为然,“我认识的那几个,比他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祝红雪偷偷翻了个白眼,撇了撇嘴,心说这不是废话吗。

“我一直不想赐他机缘。别人赐的终究是别人赐的,真正的修道者,就要有一往无前的势。若逆天,犹有活路,若逆我,有死无生。”

“别吹了,你是不知道他胆子有多小,一听说我想去上京,吓得是屁滚尿流。”祝红雪啧啧出声,表情很是鄙视。

剑仙微微叹息,摇了摇头,“他的耐心差不多到头了。”

“我觉得已经很了不起了。”祝红雪知道师尊的标准很高,不过在她看来,祝青山能在一直没有寸进的情况下仍旧十年如一日的下苦功,已经很不可思议了。

剑仙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好似想到了什么,话中难得带上了些许语调。

“我先绝其脉,空乏其身,动心忍性,二十年苦行,断得便是这个因缘。”

“今夜有帝流浆,这算不得是我赐的。”

“帝流浆?”祝红雪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古籍《子不语》有记载,凡草木成妖,必须受月华精气,但非庚申夜月华不可。因庚申夜月华,其中有帝流浆,其形如无数橄榄,万道金丝,累累贯串垂下。

人间草木受其精气即能成妖,狐狸鬼魅食之能显神通。以草木有性无命,流浆有性,可以补命;狐狸鬼魅本自有命,故食之大有益也。

可这是旧事了,自从千年前始皇帝与诸高手连败妖族,人朝便占据了绝对的上风。自此之后,几人更是联手逆改天相,让庚申夜月华一拖再拖,自昔年六十年一度的妖族欢庆,变得如今这般神秘莫测,几乎近千年才有一次。

虽然所蕴含的精魄有极大提升,可千年一遇,着实太久,妖族终究难成气候。

帝流浆的动向难测,剑仙却能先而知之,这种事儿祝红雪早就见怪不怪了。

她疑惑的地方是,这帝流浆月华,补的可是草木精怪。难不成,还能对人有裨益不成?

但她的疑惑没有持续太久。

因为桃谷里生出了一道剑光。

第15章 很...很烦

这是今日的第三道。

此刻夜幕已经降临,天色昏暗,唯有,月洒清辉,繁星点点。

剑仙似乎只是随意的一指,浩然剑气却是冲天而上,已至九霄云外。

外面还没离开燕郡的高手们见此突变,面面相觑,不知何事发生,又是为何,剑仙要出此剑。

他们更不知道,斩了叶吟风的那一抹剑光,只是剑仙以指代剑,顺手为之。

但他们很快就明白了这一剑的用意,因为随着这一剑破天,漆黑的夜空当中被斩出了一道明亮耀眼的裂口。

万道金丝,如浆如水,顺着这道裂口极快地流出,霎时间已至半空!

“这..这是帝流浆??”众人见着空中化作浆滴,四散而去的帝流浆,震惊地无以复加。虽说距离上次帝流浆已近千年,可任谁也看得出来,这帝流浆是谷内那位斩出来的。

每次帝流浆都是妖族势力的一次补充。妖族势颓之后,众妖也学聪明了,从来都是隐秘踪迹,混在人中,偷偷摸摸搞些诡计。因而即便实力大不如前,但却也让人很是心烦。

没有人会愿意见到帝流浆,即便是邪道,但终究还是人,与妖有异。

但万道金丝,十中三四,却顺着那抹剑气直奔桃谷而去了。

世人理解不了的事情有很多,比如桃谷六徒的修为何以如此之快,比如绝脉竟能修行。

再比如帝流浆,竟能助人。

剑斩帝流浆,这是怎样的境界?

本来想回桃谷门口看热闹的高手们面如土色,战战兢兢。

因为帝流浆向着桃谷去了。

积攒数千年的妖气四溢,有若实质,随着四散的帝流浆向着七界各处弥漫。

几人再想起十年前与今日,剑仙出剑的时候,开遍漫山的桃花。

没有人说得清那是什么境界,至少十年前,第八境界大乘境尽头的须弥山主持参不透。

诸位高手看着向着桃谷汇聚的帝流浆,互相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一个意思:“这位别不是个桃花妖吧?”

这样一来,似乎斩镜悬山宗主叶吟风的那一剑,就有了解释。

一想到自己几人急着要见的搞不好是个隐世大妖,高手们再也顾不上什么风度,连忙撒丫子,一溜烟地跑远了。

剑仙根本没有注意这几个无足轻重的人,她正忙着以帝流浆为祝青山疏通经脉呢。

万年以来,一口便能补命有性显神通的帝流浆,多少精怪一生的指望,如今却像不要钱一样,被剑仙灌入祝青山体内,为他疏通脉络。

帝流浆的浇灌之下,祝青山的身体隐隐地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千年来被视为无解的绝脉随之土崩瓦解,经脉晶莹透明。

浓郁的妖气缭绕一介凡人的躯体,竟然不会造成任何损伤,而是修复改善着他的根骨体质,让他的身体更向着妖族那般强劲坚韧靠拢。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恐怕再见多识广的人也不敢相信。

祝青山一日横渡凡俗九品,至第一境界,亘古未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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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里,祝青山的身体散发着淡淡的光芒。不多时,空中飘荡着的帝流浆四散而去,夜空中耀眼的那道裂缝却没有渐渐隐去。

漆黑的裂缝收至末尾的时候,好似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千年以来被人族大能封印压制的妖气,正源源不断地自这个缺口散溢出来。

虽说不比起初那般汹涌,但时间不消太久,就会成为心腹大患。

世间各地,除了尚在归途中的镜悬山宗主,其余者都若有所思,遥遥望着燕北,暗暗叹息。帝流浆月华现,不仅如此,多年妖气溢出,相互加持之下,必有新的妖族天才崛起,这今后的几十年,恐怕又是难以平静了。

但那是以后的事情了,说起来,世间究竟是镜悬山主宰,还是皇朝的那位天子后来居上,抑或是邪道肆虐,百妖横行,这些都不是祝青山在意的事情。

经历了起初时分经脉几乎裂开的痛楚,再到微凉的帝流浆灌体,伤势尽去,他虽然闭目内视,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知这温润如玉的浆液乃是妖族如今千年一遇的月华。也不知这改善体质的漆黑的煞气是千年妖气所成。

他只知道终于,师尊还是出手了。终于,自己能够踏上修行这条不归路,去追逐前人的步伐。只要能走回来,他根本不在乎自己的经脉是天绝还是人绝。

就算师尊对自己下过手,祝青山也完全不打算去想理由。因为他得到的远比失去的多太多。

“既已无恙,不知你有何感想?”

声音中少有地带上了些许好奇的情绪。

桃林里经历了月华洗礼,妖气改造,略有些湿润,祝青山有些茫然地站起身来,穿好上衣,有些怅然若失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横跨凡俗世间的九品境界,意味着整个躯体的脱胎换骨。仙门里不是没有这种药,一流宗门里早些时间看好的天才,都是早早服下丹药,直入第一境界开始修炼的。因为凡俗的九品境界说到底是身体上的锻炼,和修行挂不上太大关系,能成剑果,才是入门。

而能入上三境,才称得上是仙人。

可这种丹药,与无上手段萃取灌体的帝流浆,还是无法比拟的。

祝青山自小看着桃谷六徒修炼,此时稍稍感受,便已经对自己的情况一清二楚。

他被剑仙指点,先成了剑果,却没有那个悟性自己参破绝脉,本该是横死当场的结局。如今被师尊施以援手,乃是第一境界中后的地步。加之他已成了剑果,步入第二境界也已指日可待。

虽说与桃谷六人的进度无法想必,但若是纵观世间英才,这倒也算是中上之姿,值得夸耀称赞的了。

只是说..要问有何感想,却是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祝青山抬起头来望着师尊,也许师尊这个问题问的很简单,只是问他如今得偿所愿,开心不开心。

可祝青山须臾之间却想了太多事情。这些年看着突飞猛进的六人,要说他心境过人,全无嫉妒不甘之心,谁也不会相信。

但要说他处心积虑,想要换来今天的机缘,却也说不上。因为若非他信任师尊,在他见到古籍中记载的那天,他就该问了。

祝青山想找到合适的词汇来描述自己的感受,却怎么也想不到该如何去形容。这种极致地喜悦,伴随着些许的空虚和三分不知所措。

他有些局促地看着面前戏谑的两人,欲言又止。

许久许久,他终于开口了。

“很..烦。”

第16章 你该去试试

剑仙嘴角微微勾起,仿佛对这个答案很是满意。

祝红雪则是瞪大了眼睛,冲上前来揪起他的耳朵嚷嚷道,“烦??你这么说话对得起师尊的付出吗?那可是四成的帝流浆!若不是世人不知其用法,就是一滴帝流浆,都是天下第一等的灵药。现在全给你占了去!你还敢嫌烦??”

说着,祝红雪又把祝青山的上衣扒了,寻摸着方才帝流浆注入的几处地方,颇为认真地用衣袖擦了擦这几处地方,张开血盆大口就吸了上去。嘴里还嘟囔着,“嫌烦就都给我..我不嫌烦..”

“帝流浆?”祝青山用询问的眼神看向剑仙。

“帝流浆融脉,这是我朋友用过的方法。不过他是妖,你是人,他融脉之后便直奔第六境了,你恐怕还得等上数年。等经脉里死气尽去,才能完全享受到其中的好处。”

“直奔第六境界?”祝青山愕然低语道,那位大妖能直奔第六境界,也就是说待得自己温养几年之后,加之自己的努力,有望在短短的几年之中冲上上三境,赶上师兄师姐们的进度?

剑仙似乎看穿了祝青山的想法,出言提醒道,“怕是不止。我如今比他当年境界高多了,调来的帝流浆远不止昔日的数目。不过帝流浆是妖族的天赐至宝,我今日取多了,他们怕是不会高兴。”

祝青山眉毛一挑,有种不详的预感。

“你今后温养脉络的时候可得小心些,若是被人发觉你窃取了如此之多的帝流浆藏在经脉里,还是个人,不是妖..”

“是你偷的,不是我。”祝青山很严肃地说。

“若是被人发现你偷了这么多帝流浆。”剑仙看了他一眼,重复道,“你会死得很难看。”

“拨皮剔筋,五马分尸?”

“那算你命好。”

祝青山顿了一下,他也想起了桃谷两开,开满山的桃花们。

师尊的手段,不是那么像人。

并且她还有那么厉害的大妖朋友。

“师尊,你是大..”开口的是祝红雪。

那个妖字还没有问出口,她便被祝青山捂住了嘴巴。“有什么好问的。”

诚然,师尊是妖非妖,又有何区别呢?她终究是世间最有恩于两人的人。

“你的剑呢?”剑仙没有回应这个问题,也没有回应祝青山的行为,而是问了一个无头无脑的问题。“要不要去阁里选一把?”

祝青山的确没有去过神兵阁。

琉璃塔内有万千秘典,谷内阁中估计也有不少绝世神兵。

祝青山想了想,最终没有往谷内神兵阁去,而是就地在师尊背后的桃树上,精挑细选,找了一条美观称手的枝桠,折了下来。

那是一支垂枝碧桃的枝桠,长约两尺,上无太多分叉,粗细尚可。只在尽头处附近分出数朵桃花来,色淡红,略洒金,极其华贵。

剑仙接过它来,细细端详了一番,悄悄地用了些小手段,然后微笑着将它递还给了祝青山,动作颇为庄重。“我本对你很失望,但如今看来,你还是学到了一些的。”

祝青山咧嘴笑了,“若去神兵阁,能选到什么东西?”

“神兵阁里面什么也没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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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仙绝不是什么重情之人,祝青山觉得就算厉有隅死在谷门口,她也是断然不会出手的。

这一点也像极了草木。

人都说草木无情,若是狐精猫妖之类的,有了灵性,在一起待得久了,总是不免会生出些许感情来。但草木精怪却终究是难通性情,与鬼魅一类的精怪不同。冷血残酷并非是真正意义上的无情。

正是因为有情,明白人的情感,知道人们最惧怕什么,才能做到残酷,直击人心最脆弱的地方。而草木的无情则是让人无可奈何的无情,人所珍视的,在它们看来却与微不足道的尘埃并无分别。这种对人类感情的“不理解”,才像是真正意义上的无情。

但她却又时机很暧昧地出手杀了那几位僧人。这件事有宠祝红雪的嫌疑。

倒也说得通,历来的草木精怪总显得有些喜怒无常。

“我觉着桃花,总以粉白为佳。各色的红,深的浅的,都还不错。偶尔点缀些金色紫色,倒也有点雍容华贵的味道。”

“但我不喜欢那种青色。”剑仙微微摇了摇头,“更不喜欢这种光芒铺在我的花上。”

祝青山莞尔,他也是才想明白这件事不久,镜悬山宗主因为几朵花儿差点别人劈了,传出去也真够丢人的。难怪厉师兄要冒险将伏击的位置定在桃谷门口。

“我觉得我应当教与你知道的,你都已经知道了。”祝青山得入第一境界之后的反应比较平静,她还算是满意,“剩下的需要你自己出去学。”

祝青山稍稍愣了一下,毕竟他不久前才说过,要常侍于师尊左右。毕竟他思索绝脉这件事太久,根本没有想过在这之后的路怎么走。

他本想张口推脱,但他明白自己也是想走的。尤其是在六人出师了之后。

世间的万千故事,总比这世外桃源要吸引人。

可他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虽然是师尊先开口让他出去,但他还是觉得不好意思。

他似乎该有这个义务,陪伴这个孤独的人。

假如她会有“孤独”这个感觉的话。祝青山对此有些怀疑。

“我要走了。”剑仙很是平淡地说道。十年之期并非无的放矢。

“走?”祝青山没有想过这件事,师尊一直不肯出谷,就连弟子也不允许出去。他一直以来都下意识地觉得,燕北的这个桃谷,似乎就该是师尊要呆一辈子的地方。此刻他才突然回过神来,几十年只不过是师尊人生中微不足道的一段时间。

她曾有那种大妖友人,又有剑斩当今最顶层高手的实力,想必也曾是云游各处的高手。

“去哪儿?”

剑仙没有回应。

祝青山并不意外地歪了歪头。世间这么多地方,师尊会去的地方,多半说了他也不会知道。

“我还是不大喜欢与人相处。”

祝青山低下了头,他觉得自己该担些责任,虽然可能不大。

“有人对我说,情感之间有真理,有大道。”

祝青山觉得自己大概明白了师尊收徒的原因,她想寻道。

“我并不讨厌你们。”祝青山不知道这是不是安慰。

“只是这件事情不适合我。就算这里面有多大的好处,我也不想要。”

祝红雪有些听不明白,只能露出一脸疑惑。

“很久之前我就知道了,但我总觉得不论是再离谱的事情,总该试上一次。”

“你也该去试试。我是自愿一个人,你不一样。”

除了桃谷的人,因为绝脉的原因祝青山在外没有什么朋友。只有被排斥的燕寻于他同病相怜。

他当然是想出谷闯荡的,只是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而已。

祝青山没有想过出师这一天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但别离这件事突如其来。

而他的一切,也在这一天被彻底改变了。

祝青山抬起头来,眼前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不见。谷中的湖面波澜不惊,如镜面一般平滑。

万千桃花开始渐渐凋谢,这本就不是它们该绽放的时间。

唯有手中的那桃枝,依旧如初。

祝青山有些恍然地应道,“明白了..”

但却已经无人在听。也许她本就不在乎。

祝红雪很淡定地说,“走吧。”

这的确不是什么出人意料的事情,师尊莫名其妙地冒了出来,莫名其妙地走也很正常。

但他还是学不会所谓的忘情,大约是因为还没有开始修行吧。

祝青山看着和师尊有三分相似的祝红雪如是想。

第17章 雪山不归处

“你这臭小子又到哪儿去疯了!!”今日是燕北的盛事,方才天上飞的那么黑压压的一片,随便抽一个出来放到城主府中,那都是寻常祝家想见都见不到的大人物。连丞相率众来此,当然是按朝廷体制,由此地的主事官,祝家负责接见。

祝城主夫妇二人可以说是喜不自胜,连丞相在朝中如今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平日里多少大人物准备稀世珍宝都难以求见,今日来此公干,莫说是套近乎,就是让他看一眼,混个脸熟也好啊!却不曾想寻遍府中也不见那顽劣独子的身影!

一打听,才知道又和燕郡王家那个不成器的世子去青楼了,气得是火冒三丈。刚要派人去找,桃谷那边花就开了,连相一行人直赴桃谷,命他全员待在府中,不要到处走动。

这当然是为了朝廷官员们的安全着想,外边那是群魔乱舞,打得昏天黑地。出于安全考虑,自然不当让这些实力不济的人外出。

本身按照原计划,连相一行人会滞留两三日,因而祝城主也没有违背命令,偷偷派人去找。可谁曾想,桃谷里冒出了斩中叶吟风的那一剑!连相在桃谷门口等候了一会儿,见希望不大,便马不停蹄地回上京去了!

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错失,现在得见这个兔崽子,祝城主自然没有好脸色给他,他架在身上的燕寻祝城主骂不得,便连带着对他的怨气,一起发泄在儿子身上,一顿怒骂。

“我知道连相是贵客,但以如今陛下的政策,我这样的人当真对朝廷有价值吗?”祝青山觉得有些好笑,圣上如今重武轻文,为何诸大宗门争夺地位,一切以修行实力为第一准则。不知道为何父亲还抱着这个打算。

祝城主见这小子还敢还嘴,更是火冒三丈,只是正待发怒的时候,祝红雪跟在祝青山身后,踏入了房间。

祝城主当然知道外面闹得沸沸扬扬的,自家儿子眠花宿柳的传言。可在外面玩归玩,往家里带则又是另一回事了。

他正在气头上,便不假思索地将祝红雪当成了风尘女子。刚才还气势汹汹的态度,一瞬间平静了不少。

这并非是因为他不生气了,而是气到了极致,反而有些懒得发泄,剩下的只有浓浓的失望。

不仅是对祝青山这等自暴自弃行为的失望,也对自己感到失望。一者,为何绝脉这事就偏偏发生在自己的孩子身上?二者,若是自己起初早加管教,恐怕也不至于让他到沦落到这个地步。

“罢了,罢了。”祝城主轻轻地叹息道,如今朝中形势也向宗门靠齐,没有修为寸步难行。孩子天生绝脉,因此遭受了多少歧视?他想玩就任他去吧,自家供不起仙师,供一个寻乐的普通人还是绰绰有余的。谁让自己没把他生好呢?

霎时间,祝城主的心思百转千回,都被祝青山看在眼中。着实有些好笑与无奈。

他倒也有心告诉父母真相,但理智告诉他,这等事情还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父亲在想什么?这位姑娘是燕世子带来的,燕世子与桃谷无缘,不日便要去燕北雪山。念及两家交情,要为我捐个门生。”祝青山如此解释道。

这倒也是实话,燕寻入不得桃谷,过几日就要启程去雪山。祝青山本不会同行,可如今师尊走了,他便想和祝红雪出去看看。

为保自己的情况不会暴露,便需要走捐门生这个流程。

世人入仙门看的是天赋资质,根骨佳的天才,在哪里都是供不应求。自己满世界去寻找也显得不切实际,于是各仙门为了鼓动地方的大户为自己举荐天才,便有了捐门生这一说法。

若能举荐达标的天才入宗门,那么便破格录用不达标的弟子,以此为报。虽说这样破例收取的弟子不可能成为真正的核心,接触掌门等人的最高心得,但对于天赋不佳的很多权贵子弟来说,却也已经够了。

加上祝青山本就看不上燕北雪山的招式心法,不过燕北雪山却是一个精于丹药炼制的宗门。他如今的情况,首先是温养身体,前期境界自会飞涨。家中供不起这些药物,燕世子要去的燕北雪山,却是个好去处。

“燕世子要去燕北雪山?”祝城主一愣,当今圣上不主张境内子民去修行宗门,而是将以暨下学宫为首的几个书院,渐渐发展成了类似宗门的组织。身为一位世子,这个行为恐怕不大合适。

但又想到上京对这一脉的冷淡态度,加之燕世子比较稀松寻常的天赋,倒也能够理解他的行为。与其借着这点血缘关系强行挤去上京自取其辱,还不如低调一些,去远一点的宗门,潜心修行。

“你跟着去做什么?”祝城主依稀还记得小时候,祝青山明知修炼无用,却仍旧起早贪黑地修行。难道这孩子如今还是不肯死心吗?

“我想去学药理,炼制丹药。一者,对于修行者,丹药本就是重中之重,如果不能修行,这也算是最贴合当今大势的选择。二者,我潜心钻研,说不定绝脉也不是全无办法。”

祝城主苦笑了一下,绝脉之所以称之为绝,那里是一个小孩子钻研几年就能解决的?不过儿子确实也没有说错,修行,势必要丹药辅之。不能成为高境界的仙师,成为一名天下闻名的丹师,医师,也未必就不如人!

儿子消沉了这么些年,如今有志,这是好事。祝城主再细看祝红雪,发觉自己刚才却是武断了一些,此人面容气质纯净,根骨想来不凡。“燕世子有心了。”

“世子今年也没能见到剑仙,闷闷不乐,一不小心就喝多了。我先扶他回客房休息罢。今日也不早了,明日再和父亲细聊。”祝青山感觉到燕世子动了动,怕他此时醒来,让自己的说辞穿了帮,便连忙借机开溜了。

祝红雪很是乖巧地没有说话,跟着祝青山走了。祝城主看着三人的背影微微颔首,儿子有了朝气,他老怀大慰。

唯有屏风后面的祝夫人微微探出头来,若有所思。

第18章 我会尽力的

房中深夜,燕寻坐在床上,盯着两人。

“这是谁?”

“我不知道。”祝青山微微摇了摇头。祝红雪本名是什么,来自哪里,谁也不清楚。

“我就睡了一觉,她是哪里来的?”燕寻微微皱眉,未曾想他一觉睡醒,祝青山身边就突然多了一个如花似玉的美娇娘。

“我也不知道。”祝红雪学着祝青山的样子摇了摇头。

燕寻大感头疼,而且自己看她,是一个完全没有修炼过的人,体内一点力量也没有,就如绝脉的祝青山一般。但这怎么可能呢?

这是常识,在这个修行成风的年代,若是一个人完全不去修炼,如此随意地就被看透了,那才是怪事。

“听雨轩楼下捡的。”祝青山很严肃地回答,这是实话。

祝红雪点头表示认同。

“你们...”燕寻张嘴正要说话,却无言以对,因为他看得出,祝青山这是实话。“所以你是想怎样。”

燕寻放弃了刨根问底,而是转而询问他的打算。

“我和你一起去雪山,用她捐门生。”祝青山言简意赅,“我用的是你的名义。”

“好。”燕寻直接点头应下,根本不去问为什么。这便是传说中,“一起逛过青楼”的友谊。“我早有为你捐门生的打算,奈何你一直不肯听我的。如今你想通了就好。”

“只是...她够不够那个标准啊?”燕寻有些狐疑地看着祝红雪,虽说小姑娘卖相不错,但宗门里可是不缺俊男美女的。若是根骨天赋上有瑕疵,那是一点儿也不能通融的。

“我的确也有点担心。”祝青山转过头来看着她,“过几天我们就去雪山,你可千万要记好了,点到为止,千万别展露太多天赋,刚刚走出小城,我想低调一点。好吗?”

“我会尽力的。”祝红雪明白起初两年是祝青山最危险的两年。

这些都是实话,只是燕寻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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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子回头,迷途知返!”祝城主在内室兴奋地睡不着觉,踱了几十个来回,激动的搓着自己的大手,欣喜之情溢于言表,“此事大吉!我当摆桌设宴,昭之天下,与民同庆!”

“怎么走得这么急?”有关去雪山这件事,很显然祝青山与燕寻并没有打算再耽误太久,过不了几天便打算出发,因此引得祝母有些不舍,同时又隐约觉着不对劲,于是微微皱眉道。“这样的事总该早些知会我们才是。”

“其实已经走得晚了。雪山门生的早些时日便招的差不多,此时按理来说已经结束了,如今再去已经是走了后门,有些不妥。”祝城主对此间流程烂熟于心,出言解释道,“如若不是跟着世子去雪山,此行怕是难以得到接见。”

当然了,若是祝红雪肯显露实力,别说入燕北一处的宗门雪山,即便是世间最超然的门派,自然是唾手可得的事情,但这样不免会太引人注目。这回桃谷乱战,厉有隅和叶山南的矛盾加之后来的帝流浆已经吸引了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正是韬光养晦的好时机。

“可我总觉得事情有些蹊跷......”祝母仍旧是眉头不展,这是因为男女之间看待事情的方式不同。“你说我儿的转变是不是太反常了一些?早上还与世子去了..”

说到这里祝母顿了一下,还是觉得自己独子行事有伤风化,“去了那种地方,怎得晚上回来就已想得明白通透?莫不是因为今日的那件大事?”

祝母没有任何证据,但女人总喜欢相信自己的直觉。

“他如今要自强,你应当高兴才是,有什么好多想的?”祝城主满面红光,觉得这根本是无稽之谈,“桃谷六徒已现两位,一者是镜悬山少主,一者是魔道新秀,已至上三境界,其余者就算不及也差不了多少。”

“能在短短十年内教出这中徒弟的人,那该是什么境界?怎可能和我家绝脉的儿子有什么关系?”显然,男性的思维更偏向于理性。“谷中那位是连相都求而不得见的,若是我儿与之有关,怎可能没有什么端倪?”

这话说的是不错,要是能与这种大人物结识,对于少年人来说,很难不喜形于色。只可惜祝城主没有想到,祝青山结缘桃谷的时候实在太早,一个稚童,又怎能分得清剑仙到底是什么境界呢?待时间久了,也就已成习惯,反应不会太过。

“世子要为我儿捐门生也非是一时兴起,年年来此都曾提及。只是我儿那时消沉,绝脉天罚难以承受,这不能怪他。现今想通了便好,肯修丹符之道,若有所成,虽不能为第一流,却也差不了多少。”

燕北王府多次表示愿为祝青山捐门生,有关今日桃谷发生的事情,连相也安排了人手写下了内情要旨交予祝城主这个地方官员。

比之祝母,祝城主了解到的情况更为详细周全,因而也就越发觉得自己妻子的想法有些天马行空,绝无可能。

不过虽然不认为妻子的荒诞想法是正确的,祝母的这一问,却也让祝城主从欣喜之中冷静了下来。

“摆桌设宴的事情还是不妥。”祝城主的语气中的兴奋激动渐去,声音低沉稳重了起来,当今圣上严控任何形式的人员外流。“

“虽说有王府兜着,这事却也还是低调些为好。就这么悄悄送他去吧,对外宣称他行迹放纵,连相匆匆离去前甚至未来得及拜见,因而重罚禁闭。时间久了,人们也就忘了他了。”

如此甚好,祝母微微点头应着,突然又想起了祝红雪。

“那个姑娘......“这对夫妇以前是燕郡王的亲信,不然燕寻也不会常往此处来,与祝青山交好。虽说没有王朝皇帝那么大富大贵,但也算是见过第一流世面的。各种绝色美女早已见惯。

在祝母看来,祝红雪虽说称不上艳压群芳,但那种气质却是她生平仅见,少有人能比。这不免让她更加怀疑自己的猜测。

更重要的事情是,她清晰地记得,燕世子来的时候,行伍里绝对没有这么一位。

“这有什么稀奇的,能用作捐门生的人定然是根骨奇佳的,世子拖到现在未去,想来是在等她到。咱们跟着郡王这么些年了,私底下除了这个独子,世子就如咱们第二个孩子一般。王府绝不会害我们,咱们不必杞人忧天。“

祝城主觉得今日妻子有些疑神疑鬼的,一反往日大方得体的常态。被这番话一说,回想一下,也觉着自己有些神经质了,听的风就是雨。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两人随即睡去。

第19章 本初太上章

燕世子先前饮酒良多,此刻也已睡去。

府后园中遍洒清辉,却是仍有两个人的身影。

两人心事各异,但惟有一点相同,便是都无心入睡。

祝青山静静地,缓缓地运转着心法。他早就习惯了一无所获,此刻尝到甜头,旁人觉得乏味无趣的修行于他而言却如毒品一般,让他如痴如醉。

内视体内,虽说经脉之上仍旧是死气缭绕,但惟有他自己看得分明,帝流浆已经开始溶于其中,显出晶莹的光泽。

妖煞之气本该很是伤身,可在帝流浆以及师尊的无上手法之下,罕见坏处,反而极大改善了原本羸弱的体质。

按书中记载,经脉根骨的品质是修行的基础根本,虽可提升,却也难以有太好的效果,且往往在幼时才能成功。

但剑仙以无上神通引来的帝流浆融脉,显然不在此列。

祝青山是今夜妖气与帝流浆的最大受益者,如何能睡得着?

昔年他盼这天盼了太久,许多称心如意的功法都熟记心中,早就倒背如流了。

这些功法典籍分出三四分来,就足以在一流道门中跻身掌权行列。

当然前提是你有实力让别人不敢明抢。

“这册上记载的东西感觉太过寻常了一些。”祝青山翻阅着薄薄的一册心法,有些费解。

这册白书他从未在桃谷琉璃塔里见过。那地方师尊久不清扫,书册大都蒙尘,泛黄泛黑。像这般洁净的从未曾见。

“这该是师尊的笔迹。”反复再翻了几遍,祝青山合上书册,将目光停留在了封面上那潦草的几个字,“本初太上章,有点太玄了些。”

沉吟良久又道,“一时间实在琢磨不透其中的深意。”

“哪里来的?”

“临行前师尊留给我的,什么也没有说,我便也不好问。”祝红雪接过书册稍稍也翻了翻,“值得师尊亲笔,想来不会太差。练便是了。”

桃谷六人,师尊最宠祝红雪,可能是因为两人行事风格相似。

但偏偏师尊不肯说话,也不知这册是留给何人的。

也罢,练就是了。

“你需要多久?”见祝青山行完一个周天后睁开眼睛,祝红雪淡淡的问道。

“想要完全消化师尊的恩赐,大约需得近二十年。若只是入上三境,恐怕不用十年之数。“

要知道祝青山一日前还是没有任何成果的,凡人中的凡人。一日横跨凡俗九品,越过第一境界成剑果不说,转眼之间,这便有了问鼎世间第一天才的资本。

若是其他人听到这句话,恐怕压根儿就不会相信,只当这人是疯言疯语。就算是其余桃谷弟子,甚至是早有所料到的厉有隅,恐怕都会震惊地半天无法相信。

祝红雪知道这是真的,但她似乎并没有什么反应。

或者说她有。

“太慢了。“祝红雪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

祝青山有些哑然地笑了笑,“这是没有丹药的最坏情况,在雪山可以省去多少时间,还要去了才能知道。“

桃谷灵气浓郁,祝青山的底蕴极深。

加之绝脉本就是剑仙的安排,因而他的追赶之路显得顺利得有些过头。

“天上的那个缺口,起初散溢出的妖气也被师尊唤来了不少。按理说随着我境界愈高,当会止不住外泄,让人误解我是妖族。”

祝青山说着,又忘了忘天上那个虽然已经缩得极小,但仍旧持续溢散着灵气妖气的缺口。

“但此章却能将之调用,灵气妖气相互转化。”

“妖族功法向来是将灵气化为妖气,再做吸收。有人族血统的妖往往两者都可吸收,但境界提升之后,从未听说入体之后的灵气妖气还能相互转化的。”祝红雪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不过好在如今苍穹有缺口,有此功法双管齐下总是好事。”

“所以说,某种程度上,这册功法已经超越了种族的境界。本初太上该是此意。”

但这件事细想之下又有些恐怖了,若这册本初太上章是师尊所著,那岂不是说早在许久之前,师尊就已经做好了劈天的打算?

早已算好此次劈天之后,灵气与被人朝压制的妖气会爆炸式溢散,因而早早就备好了这册双修转化的功法?

听起来似乎比始皇帝当年分身裂天,复苏灵气造福天下的举动还要厉害。

毕竟按师尊的说法,始皇帝问天,被劈成了焦炭,而师尊则是深谷之中的一招,便裂出了一个缺口,且让它久久无法完全愈合。

祝青山再定睛去看,苍穹的缺口处时时刻刻冒着亮光,却有一个十字形的黑影遮挡住散出的光亮。“我猜师尊怕是把配剑钉到天上去了。”

祝红雪闻言蹦蹦跳跳地去张望,“这缺口裂着,妖气的速度比灵气高太多。人朝压了帝流浆几千年,妖气都快浓成煞气了。”

“这才多久,草木都有些泛黑了。”祝青山想了想,“怕不多时,燕北就又有大动静。”

“你是说…封天?”祝红雪有些不确定地应道。

“师尊若在怕是他们封不了。不过妖气这般不要钱的溢散,这世道人多妖少,大多妖气终是无人去要的宝物。”要入世,祝青山的眼界格局也渐渐开阔起来。

“妖气向来是正道的禁区,但它毕竟又是和灵气双生的东西,吸取它有助于自身境界。比重不大的话,却也出不了什么事。”

“就怕燕北的邪道走捷径啊..”祝青山想起厉有隅先前信心满满,踌躇满志的样子。“半天前厉师兄还是大好的局势,如今霎时间便变了天。”

“师尊留下了须弥山的僧人,又斩出了帝流浆和妖气。虽说灵气也外泄,算是与始皇帝相若的功德,但显然师尊意不在此。”祝红雪明白师尊出手留须弥山僧人的用意。“她既然打算斩出帝流浆和妖气,就不能让在桃谷见过我们两个人的人活着回去。这一掌是为我们出的。”

这话不错,祝青山起先也不解为何师尊突然性情如此暴戾,但劈天之后便明了,这是要保护他们两人。

第20章 雪山长路

“正道有门规,妖气最多是作为滋补,不敢接触太多。可邪道则不同。”祝青山有些同情厉有隅,局势变换实在莫测。

“邪道许多人本就是为了实力不择手段的人,厉师兄以桃谷的秘藏拉拢整合的燕北邪道,可如今修行的捷径送到脸前,天穹缺口就在燕北,这妖气谁能管住他们不去取?”

“一旦诸人得到的好处多了,便不服管,人朝大能若来此封天,届时可就热闹了。妖气复苏是邪道归正洗白的好机会,正邪之分向来是排在人妖之分后面的。”

“你管他呢,跟我们有什么关系?”祝红雪翻了个白眼。

“也是也是。”祝青山大笑,“早些去雪山吧,去北边避一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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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门招募弟子按理来说是该有人来领路的。

因为大多数要入门的弟子们即便天才,此时也实力不济。为安全考虑,需得人引领护送。另外一方面,各个宗门的山门也都颇有门道。

莫说是仙途新人,就是别宗的新一代领袖来拜访,若是第一次来,多半也会不得要领,不知如何入内,需得通报。

捐门生的弟子更当重视,尤其自始皇帝陨落之后,灵气再开,天才人物却愈发稀少,够格去捐的天才资质几年也出不了一个。

燕寻连着几回说捐,那是他家底殷实,背景着实厉害,今年祝青山说不愿去,便作别的安排,来年依旧有的可选,这才让人觉着捐门生似乎不是什么非同寻常的事情。

不过燕寻毕竟来自皇脉,出行方面极为谨慎。行踪低调迅捷,不愿透露太多,因而没有大雪山的修行者来燕郡或者自王府就随行。

而是事先约好,在大雪山的山脚下汇合。

北境寒,雪山群峰高耸林立,终年缭绕在云雾之中,看不分明。

每有落雪,往往经年堆积,许久不化。

时间一长,便也就遍覆诸峰,伴之缭绕的灵气云雾,给大雪山诸峰增添了三分仙气。

加之雪山积雪,鸟兽因而不多,各种灵草仙木也就少有折损。

大雪山本就是丹药名门,种植保护极为妥当到位,因而雪山处处都有药香,别处难寻的珍材,此处根本算不上多罕见。

峰上远观洁白无瑕,云雾之下却还是暗色的山体。

上方云雾缭绕,仙山下却还是烟火气浓郁的。

大多数宗门也是如此,境界高的仙师自可辟谷不食,断绝五谷,这对修行有益。

但门下诸多外门弟子杂役,却还是要吃饭的。

加之笔墨纸砚,丹朱符箓,零零总总还是少不得要用到世间杂物。

因而上方宁静清冷的山门之下,一般总有些许小镇,做得就是这仙门的生意。

只不过这些人大都有些功夫来历,并非是凡间的百姓罢了。

山脚便有山门,白玉铸就,不知年岁。

上有风霜痕迹,无人把守,但有神通。

若是没有大雪山门人触碰机关,不到第二境入微境的人便连这无人看管的山底玉门也过不得。

后起之秀燕北大雪山便有这等阵法,祝青山倒有些好奇多传承了千余年传统大宗又会是何等光景。

过了玉门,燕寻的扈从尽去。三人跟着引路使者往云雾中进发,行至半途,得窥群山景色一隅。

此地正是半山腰,因而既能见得下方烟火灯明,可见山间溪流木丛。往上看,则是看不分明的云雾仙气,以及入眼无垠的苍茫白雪。

燕寻作为燕北八郡国的世子,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但碍于上京法规,未曾步入宗门。

此番得入,方知人朝和诸大宗门的差距。

这不是挖几个李微谷那样的长老,凑出几个暨下学宫这样的修行之地就可以扳回的。

底蕴终究是底蕴,大雪山千余年来势头如此勇猛,却也根本无法动摇四千余年前,始皇帝身边人创立的几大宗门。

底蕴,唯时间积淀而已!

燕寻微微摇头感叹,自己决定来雪山,还是对了。

燕寻心思百转千回,祝红雪则是目不斜视,似乎对这样的壮观景象并无兴趣。

这让燕寻愈发好奇。

祝青山则是根本没有往下去往,冲着上方的云雾微微颔首,心中暗问道,“可得长生否?”

昨日他才入的第一境剑识,今日却要问长生。

这不是因为他自大,只是因为他等得太久。

再往上行,下方的烟火气已经看不分明了。

行至积雪覆盖的边界,窄窄的山路上出现了一座石门。

按理说山下是壮观瑰丽的白玉门,山上总不能低于这个档次。

但出现在几人眼前的,却恰恰是这么一座朴实无华的石门。

上面没有牌匾字迹,想来大雪山的名号的确也不用印在这云中石门上。

门前有人候着,见到接引使者后便施施然开门。

石门渐开,入眼处是一片洁白,这才算是真的进了大雪山的宗门。

入门之后竟无人侯在此处,燕寻稍有些不满,觉得自己堂堂世子身份,被雪山怠慢。

接引使者招呼后,不多时便有仙师前来交接。

来着是位白袍男子,颜色与皑皑白雪融在一起。低层次的弟子是着深色黑灰袍子的。唯有身份愈高的人,才可着越白的袍子。

此人的衣着来看,乃是一位实权长老。接引者只是普通的黑袍杂役,显然没有想到为何来接人的非是外门自己,而是一位长老,一时间有些慌张失态。

“接引使者从镇中带过玉门便可,为何要一路送至此处?”出乎燕寻意料的,白袍长老非但没有觉得自己来得晚了,反而认为弟子待他们三人太过殷勤。

“这..这位是燕北..”接引使者连忙开口辩解,却不想自己的话犹如火上浇油,再次引得这位长老的不满。

“入此山门,再与世俗没有半点关系。这是大雪山子弟来此学的第一件事!”白袍长老怒喝道,接引使者只得唯唯诺诺,连连称是。

喝退了接引使者后,白袍长老转向入门的三人。祝青山和祝红雪都清楚得很,他并非是现在才到,而是早就在暗处观察。

白袍长老用颇为欣赏的眼神看了看祝青山,旋即在心里叹了口气。这孩子是个好苗子,只可惜身体没救了。为他捐个门生,倒也不错。

近处再看方才不为外界所扰的祝红雪,白袍长老不由得赞叹出声,“真乃天下第一等良才!!”本该是主角的燕寻,反而完全被白袍长老晾在了一旁。

第21章 钟声悠远

白雪皑皑,风声唳唳。

普天之下,最让人痛苦的事情不是被仇视,而是被无视。

燕寻很愤怒,但这种无能的愤怒很快散去。他放弃世子的身份,不去暨下学宫来大雪山的时候,早就做好了这样的心理准备。

“被根本不认识的人无视,总要比那些人看不起要强。”燕寻在心底默默地对自己说道。

“好一个冰经玉骨!”白袍长老近观之后再以剑识细看其经脉根骨,惊叹惊喜,爱才之心再掩盖不住,“小丫头,我乃大雪山本宗的执剑长老袁千懿,大雪山诸峰传道,诸谷炼药,只有雪山主峰本宗既传道法,又传丹符,更有数不清的好处供你。”

“小丫头,你若点头,我便拍板破格直接将你收入门下了!年年捐门生的人数不计其数,可是从来没有谁能获此殊荣,直入本宗的!”

“我怎么没听说大雪山弟子入门还能有这种截胡的说法?按律入门的,便按规章至各峰各谷报道,捐门生的,便去律堂考察资质,按等级次第自有长老收入门下,捐生者自另有安排。”

袁长老截胡这才几息的功夫,连话都没能说完,山腰上便又翩然落下一袭白袍。

“姓傅的你!他!妈!”袁千懿暴跳如雷,只差掏出剑来要砍来者狗头了。

方才风度翩翩的白袍长老如此暴躁,是因为来者他实在反抗得罪不得。

“听说大雪山掌门姓傅?”祝青山侧头与两人耳语。

“...”祝红雪没有反应,她什么也不知道。

“...”燕寻很清楚其中脉络,但他怎敢在两位白袍面前耳语?

大雪山非是老宗门,但近些年势头极猛。能穿上这一身白袍的,就算不是填海境,也离上三境没多少距离了。

在两位大能眼下耳语,宛若掩耳盗铃。

傅长老冷眼扫过祝青山,显然很是不满。但袁千懿口中的冰经玉骨非同小可,这非但是极为罕见的上品资质,更是十分契合大雪山的功法路数。

此时定资质,入师门比较重要,这等细枝末节,暂且不论。

“三位随我来律堂罢。”说罢袖袍一卷,飞剑霎时间将三人渡起,扶摇直上。疾驰数息,便来到白色深处的剑律堂。

“姓名?”

“祝青...”

“没问你。”傅长老在律堂前冷声哼道。

祝青山忍俊不禁,微笑着拱手致歉,退了下来。这等遭遇让燕寻又找回了当年难兄难弟的感觉,两人对了一下眼神,相视一笑。

“目无尊长,不堪大用!”祝青山的笑声显然彻底激发了傅长老一直以来的怒气,“如此举止,如何对得起父母为你觅得捐来的天赐良才?”

傅长老看祝红雪很顺眼,因而连带着就看祝青山很不顺眼。

“傅长老,我这个捡来的妹妹是我遇着的,和我父母又有甚关系?”祝青山扯了扯祝红雪的脸如此应到,心说同是填海境,有的人在燕北死命挣扎,有的人则在宗门内摆着架子。“长老若不待见,我等自可离去。既没有在律堂留下姓名,此刻倒也算不上是大雪山的弟子不是?”

“别介别介!律堂刻字,我也有这个资格!”袁千懿本已心灰意冷,这傅长老是大雪山峰主的小侄女,早被惯得不行,峰主不露面,便就谁也管不了她。

他也不愿此刻来触霉头,但着实喜爱这小姑娘得紧,哪里还在乎其他的杂事。祝青山语毕,祝红雪竟片刻也未迟疑,扭头便往山下走去,袁千懿顿时失了分寸,伸手拉住两人。

“主峰本宗向来要通过诸峰诸谷大比来争取名额。年年资源只有这些许,各峰谷排名靠前的天才都该占一席位,近年来席位更是短缺,袁长老若是执意而为,难免无法服众。”

“你又懂个什么!本宗年年那些个名额又养出什么东西来了?求魔宗的那位,拜妖仙为师,半年前填海境出师,须臾之间一统燕北魔门,伏杀重创叶山南,引得妖仙斩了叶宗主一剑,又留下了两位渡字辈神僧!”

“大雪山的势头猛,厉有隅的势头就不猛吗?有闻他近观剑仙斩叶吟风,已至填海末期,不日便要破入大乘!!”袁千懿是执剑长老,管的是赏罚,剑道。本就不该去石门处看捐生。

“燕北突变连连,天穹缺口,妖气复苏,对于厉有隅这样的邪道而言,可以说是如虎添翼。”

“谁曾想十年前惊艳世人的剑仙竟然不是人道至尊,而是修为无上的妖皇?”

“其悉心培育下的厉有隅三十之龄就已在大乘边缘。一旦破境,大雪山便再无高他一个境界的大能。届时我大雪山该如何自处?”

请不动第九境通天人物,恐怕再难限制邪道发展。

可请来又有何用?叶吟风突破通天,却被迎面斩中。人皇似乎也已入了通天,但谁又能请动他呢?

靠人终究不如靠己,雪山若无绝世天才,老一辈人恐怕时日无多,撑不过方才升起的新星。

祝红雪这样雪中送炭的良材,竟还要被宗内摆架子,讲规矩的人排挤,袁千懿如何能忍?

“丫头,你且去律堂定资质,不论你分往何处,我且辞了这本宗执剑长老的职位,就算用我的俸禄丹药,也定要助你平步青云!”

袁长老说得激动,放开了双手。祝红雪并无反应,依然径直往山下而去——她没有听到祝青山改变心意的话,那便走。

“她叫祝红雪。”祝青山微笑着把她拉了回来,“有她在此,厉有隅绝不会踏足大雪山一步。”

听闻厉有隅再有突破,临近大乘,祝青山心中着实佩服。他的悟性不如自己,资质不如红雪,灵气不如四师姐,诚王世子,但那份努力绝对无人能及。

如果说他是天才,那便是努力的天才。

而这份努力加之机缘,成就了他的崛起。

袁长老出自己的俸禄,傅清明无话可说。

挥剑在律堂刻下祝红雪的名字,祝红雪缓缓入内,去拜试剑钟。

入者持试炼木剑,全力刺之,尽全身经脉气力,钟声愈响,则资质越高,钟声愈清,则根骨越佳,钟声愈久,则道心越纯。

祝红雪拜钟,只半息,试剑钟轰鸣,声清悠远,经久不息。雪山群峰,为之侧目。

既出,祝青山有些不满地看了她一眼。

祝红雪无奈地摇了摇头,她只是把剑拿了起来而已,自始至终没有碰过那千钧重钟。

第22章 择峰选谷

大雪山试剑钟乃千年传统,史上或许有响过此声的,清过此声的,久过此声的。但综合起来,此声之震撼,绝对远超两位长老的想象。

祝青山长叹了一口气,微微摇头。他本想在此地寻个不出名的药谷静养,如此一来怕是难了。

燕寻本来诧异地无以复加,可见得祝青山的反应,先是不解,旋即若有所思。

其实祝母临行前也曾窥得些许端倪。祝青山自劈天那晚之后,经脉骨骼大有改善,虽说死气仍在,旁人难以看出剑仙的乾坤,就如无人能看透祝红雪的修为一般。

但抛开这种本质上的东西,这些只有剑识才能看到的东西,外表上的变化同样是一大线索。只是变化不那么大,唯有细心的祝母有所觉察。

临行时祝母本想直问桃谷,但那处发生的事情太过震撼,扭扭捏捏,也只说出个大概,“儿啊,你究竟...你和那...到底”

“别问,问就不是。”祝青山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他本就不该在走之前运功,徒增暴露的风险,但经脉痊愈的诱惑实在太大,他终究没能忍住提升实力的诱惑。

而燕寻,他其实本就没打算瞒他,甚至于,他早就在谷内为他寻觅了合适的功法。

祝红雪的资质,祝青山的细微变化,加之劈天那晚突然出现,燕寻怎么可能想不到桃谷的可能。只不过因为和祝青山太熟悉,才觉得绝无可能。

但此刻试剑钟旷古烁今的惊世之响,又让他如何能够放下心底的疑惑?

燕寻侧过头,微微眯眼,看着祝青山。

祝青山微微颔首,摆出口型,“她是。”

燕寻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双拳紧握到有些颤抖的地步——他知道改变自己一生的机会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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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声悠扬,其实很科学。

律堂在大雪山深处,距离主峰诸谷都有些许距离。距离的远近,按各处的远近程度划分。

资质差得,传出数里,便引来最末一等的峰谷前来收人。

资质佳得,传音千里,甚至神韵远播山下,让诸位凡人们都有幸聆得仙音。

这等大才,试剑钟声便就有幸传至主峰本宗,惊动大雪山如今的主人,傅风雪。

祝红雪的试剑钟声如此惊人,来律堂的人反而不多,及不上早些时日入门的几位天才。

倒不是众人对这样不世出的人才没有兴趣,而是众人都心知肚明,此声传出,来着的去向怕是要傅风雪亲自安排了。

众所周知,傅雪主不喜欢人多,因而不够档次的人连隐在云雾当中偷瞄的资格便也没有。唯有七峰六谷的主人,除去本峰傅风雪共一十二人,有资格近距离旁观。

随雪主落在律堂的,仅有两人。

七境填海之上是大乘,再之上是叶吟风的通天。比之叶宗主那日里给人的凌厉威压的感觉,傅风雪的意境显得更为平和,大巧不工。

“和她挺像的。”傅风雪须臾之间带着天光峰峰主和神农谷谷主驾临律堂,祝青山觉得雪主这一套打扮和境界颇有些师尊的意味,眼神稍亮,微笑着和祝红雪开着玩笑。

“那差远了吧。”祝红雪翻了个白眼,并不把大乘境放在眼里。她破填海境大约会是年末或是明年初的事情。大乘中末已在她境界的射程之内。

桃谷几人除了祝青山要晚些,其他的恐怕都不会比这个速度慢。傅风雪这样的人即便在燕北是一尊大物,可在桃谷子弟眼中,则隐隐已经纳入平辈。

能入得他们眼的,只有明里四位以及各处可能暗藏的通天大能了。

不过在场的人并不知道。雪山这些年接纳的天才不少,雪主也曾被请动数次,但如祝红雪,敢这样不尊重雪主的当真是古往今来第一位。

“你这丫头..”侍于左右的峰谷主人有性急的,已经出声责难,但见傅风雪和颜悦色,立时刹住话头。

“你们是什么关系。”傅风雪感兴趣的是三人之间的关系,尤其是祝青山与祝红雪。

“我是侍读。”祝青山的话是不错,就是没有说全。

“按理来说,入得仙门,则诸般清静,凡俗之事就此断绝。若为日后飞升着想,也该断因果,斩尘缘。”傅风雪轻轻叹了一口气。

孩子是好苗子,就是两人的关系太近了些。实在说不上是好事。

“按理说,捐生入峰谷限制诸多。但今日我愿破例,诸峰谷包括主峰本宗在内,都任你们二位挑选。”

在场几位同辈长老闻言皆大惊,祝青山与燕寻的资质看上去皆是平平,这样的人何德何能可入主峰本宗?虽说雪主允诺任选,但哪会有人放弃剑丹双授的主峰本宗,而去别处呢?

即便他们识相选了别处,几位长老却也是不愿出力教授的。听这意思,两个累赘任选山门,这丫头雪主显然是要再开山门,收为亲传弟子了。

诸峰谷好处没捞到,却生生添了两个招惹不得的累赘,哪里高兴的起来?

峰谷主人中不少人是雪主弟子,虽然很是不满,但师叔师伯都没开口,哪里又感表示什么?

“如此甚好。”祝青山展颜一笑,“蒙雪主恩典,小子想去子午谷。”

此言一出,诸人皆抚须而笑,心道“这侍读小子倒也懂事”。

因为子午谷炼制的多是淬练筋骨,强生健体的丹药,是诸峰谷中地位最为次等的一家,丹药的用途也极少供给雪山子弟,多是卖给次一等的宗门甚至凡间富豪。

祝青山此行,在众人眼中很是识相。

燕寻看向祝青山,只见他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跟来。

“弟子承蒙雪主恩典,愿往主峰本宗修行!”

燕寻毕竟是燕北郡王的世子,找雪山卖这个面子虽有些难,但如今雪主发话,大家也不会难为了他。

只不过主峰本宗天才高手如云,燕寻底子薄弱,去了之后怕是要受委屈。

两人既已择好山门,傅风雪便微笑着想带祝红雪回去。

却不想祝红雪侧过身来问道,“离子午谷最近的是什么峰?”

“云崖峰。”燕寻有些迷茫地回答了这个问题。云崖在诸峰中的地位不算是子午谷那样最差的,但也称不上顶尖,只是平平而已。燕寻不知道她问这个做什么。

“那我就去云崖峰。”祝红雪旋即说道,语气理所当然。

第23章 子午凡心

祝红雪此言既出,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人常言,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在他们眼中,那侍读小子选子午谷是识相。入得燕北雪山于他而言已是高攀。

这时候当识得清自己的定位,进退有据,太好的东西,他无福消受。

主峰本宗与之燕寻是福缘,但也是劫难。他这是心知前路凶险而为之,争,对于年轻的修行者来说,想来是好事。

虽说真正的修道者应当不争。这是极高的境界不错,可不争,又何来的资源呢?

况且即便不争,又哪有送上门的机缘也直接拒绝的道理?

傅风雪哑然失笑,自他成名以来,各等良玉美材都是任他挑选。只有他看不上别人,哪有别人不愿拜他为师的道理?

况且他早就不再收徒,此事天下皆知,如今破例要收祝红雪,已经算是食言,打了自己的老脸。哪里想到他愿意打自己的脸,让他如此牺牲的人却不乐意去远离子午谷的主峰。

既要入云崖峰,峰主自当露面。云端中又是一袭白袍落下。

祝青山余光瞥了一眼,大雪山的服制倒不如人朝那么森严,长老及地位最高的峰谷主人皆是素白袍。款制略有不同,或繁复,或简约,但看上去像是个人喜好所致。

“进峰入谷不是儿戏,选了山门,便是峰谷主人的弟子。现在选起来容易,但你若再改变注意想去主峰本宗,那就得是诸峰谷大比之后的事情了。你可要想清楚。”

云崖峰主孟凡觉着这事有趣极了,年年根骨佳的天才也分不到自己这儿,今日里倒有人送上门来。

事的确是好事没错,但自己却也得把话说周全了,省得被人记上一笔。

“这话问得倒也怪极了,去便就去了,又有什么好反悔的?”祝红雪莞尔。

“怎么会想去云崖峰?”傅风雪有些惊讶,但并没有表露什么,缓缓踱步上来,微笑着问道。心道这侍读是家臣而已,为何当主人的这么放不下他?

观面容,祝红雪可比祝青山漂亮多了。

“出门前姐姐叮嘱过我,在外跟着哥哥,听哥哥的话。”祝红雪一脸认真地说道,这的确是剑仙的嘱托。

祝青山倒是没想到太上忘情的师尊会做这样的安排,有些讶异。旋即又觉得好笑,那老女人怕是得有几千岁了,竟然还能叫得出姐姐。

“乱弹琴!!”傅风雪闻言有些好笑地皱了皱眉,让这样的天才跟着这么一个资质全无的凡人,听他的话,这真是天大的笑话,这位家姐怕是也没什么见识!

“雪山只有主峰诸峰诸谷的典籍皆传,以你的天资,在云崖想来呆不了太久,若想融会贯通大雪山精要,终究是要来主峰的。”

傅风雪许久不和这样小的后辈交流,有些生疏,和颜悦色的一番,自信地微笑着。

却不想,祝红雪的回应依旧理所当然,“那到时候再说吧!”

“哈哈哈哈哈。”傅风雪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孟凡忍俊不禁,袖袍摆起,顿时卷起了两人。“律堂既测,诸生选定,那便当入门,事不宜迟。子午谷的小子我替你送去好了!这等良材美玉,走得迟了我可真怕别派来抢!”

众人闻言皆全体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尤其是子午谷主,暗暗骂道,“这姓孟的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什么怕别派来抢?这天底下难道还有人能在大雪山,在雪主眼皮底下抢徒弟走?”

不过仔细再想,这丫头既然要靠着子午谷,怕是要常来。到时自己也方便指点些许,倒也算得上半个师傅。念及此处,表情又是峰回路转。

“雪主?”傅风雪身边天光峰主轻轻唤道,按理说,祝红雪不入主峰也该是天光峰。如今煮熟的鸭子却是飞了。

这一问是问,“为之奈何?”

“奈何个屁。”傅风雪笑骂道,“云崖离主峰能有多远?小辈不方便走动,那就我们多动动。”

天光峰,神农谷主人及云中各位皆大笑。上次雪主吃瘪是什么时候?几位实在是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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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崖峰主先带祝红雪去了云崖峰上,旋即俯身而下,穿破云雾,很快来到子午谷内。

孟凡性情颇为爽朗,堂堂一峰之主,竟然还颇为儿戏地冲着祝青山拱了拱手,以示谢意。

祝青山觉得他有些意思,便也随手一回。

孟凡不再言语,转身大笑而去。

此处离子午谷的建筑群不远,不直接送入其中是礼,孟凡毕竟是云崖主人,而非子午。虽说子午谷地位最次,孟凡的礼数倒也算是周全。

祝青山顾盼一番,此地倒和桃谷有些相似。

四处古树参差,阳光透过枝叶零零散散斑斑点点地撒在脸上,还算惬意。

有清泉,有古树,有小兽,有灵草。

祝青山缓缓向前,余光扫过,四周,发觉温润经脉,活络颈骨的珍贵材料极多。

这些东西于之大雪山修道者们是用处不大的,遍地如杂草般长着。

祝青山慢慢踱着,嘴角微微勾起。

大雪山雪主这个人有点意思,加之遍地灵药,这日子也算是滋润。

祝青山寻着入口,拾阶而上,到门口的时候有些吓了一跳。子午谷主到了是应该的,却不曾想他安排了这么多弟子在门口候着。

祝青山方才入内,四周便响起了低声的议论,看来谷主已经讲情况告知了众弟子。

“哇!这侍读的就这般好看,那位雪主看上的姑娘该是有多美呀!”祝青山虽不如红雪美貌,但经过帝流浆洗礼,总还是胜过常人不少的。

“看上去像是饱读诗书,雪主看上的姑娘怕是文武双全!”祝青山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自己桃谷确实看书不少,但要论诗书,就只记得青楼的靡靡之音了。

“听说他是主动来的子午谷!”又有人仿佛想起了什么,众人看祝青山的眼神顿时热情了些许。

因为向来都是子午谷的人想出去,没有别处的人想进来。

“真是越看越顺眼了。”“师弟!师姐带你去寻个空房住下罢?”“妮子,你想说什么就说,羞什么?”

子午谷的资质普遍较低,加之不是剑锋,是药谷,其中不少人凡俗之心较重,一时间竟有不少人动了凡心。

这让祝青山仓促之间有些招架不住。

第24章 境界与识

“好了好了,都静一静。”子午谷主南华守着末谷,于弟子的要求相较他人显得十分宽松。

祝青山既入谷门,南华微微摆手,示意弟子送上一个灰布包着的包裹。

祝青山解开看了一眼,里面是两套深色袍子,些许笔墨纸砚,以及两册书籍。倒是够简洁。

“被褥鼎炉,都备在空房与炼药房中。我雪山不同于他宗,门规不严,平日里的要项也不多。我子午谷尤其如此。”

“你初入门,观你经脉,想来也未曾修习法门。这册雪山秘典说得是下三境界,剑识,入微与道法三境。”

“虽是薄薄一册,但却是历代雪主修订完善而成的。大道至简,你好生研习,想来五年内不会无事可做。”

“你来得稍晚了些,册中内容已经讲了些许,你且寻得空闲自己翻阅,不解之处,大可以找我问询。”

“小子谢过谷主了。”祝青山微笑行礼,虽然红雪的境界雪山该重视,但在不知内情的情况下,南华作为雪主弟子,一谷之主,的确也没有必要对自己好到这个地步。

这不可能完全是沾了祝红雪的光。

“那另一册就是雪山药典了,虽说诸谷不传剑道,只传心法,但除了主峰和天光神农三处地方不许私自泄露要诀之外,别峰谷的典籍倒也不禁止弟子之间交流。若你能拿到东西与别人交换,互惠互利,相互学习的事情是鼓励的。”

“不过习得何处招式心得之后,要去相应峰谷处报备,未经报备就使用的话,按盗取典籍论处。”

这是在善意的点祝青山,若他有意雪山剑式,自可向祝红雪讨教,只需报备一下即可。说不定还能学得雪主亲传的精要。

想到这儿南华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这小子的运气也算是好极了,天上掉下来这么个好妹妹粘着他。这样的资质竟然有可能接触到雪主的剑招。

“好了好了,又耽误了不少时间。”南华挥手示意弟子们入书堂听讲,“上回讲师给你们讲到哪里?”

“回谷主,讲到第二境入微何以称之为入微。”

南华自然不可能负责给刚入门的弟子讲课,不过招来祝青山,他倒想看看这小子有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仙凡的区别是识。凡俗九品终究脱不开躯体的限制,而一朝走上修行之路,剑识便是脱凡化仙的标识。借由离体而出的识,修行者的五感范围得以延伸出去,随着境界的提升直至无穷。”

“这便是仙凡之隔。借由剑识驾驭飞剑,法宝,神通,下三境修行者便能斩杀成千上万凡俗最高手于无形,可以说识,是我等修行者最大的依仗。”

“下三境界,简而言之,便是对如何掌控识,进行磨练。先成识海,入第一境界,得以操控剑识。”

“再成剑果,入微境,能够在远处精细地操控‘识’。最后汇剑心,融会贯通,终于可以借助法宝,仙剑,施展凡人口中的神通法门。”

“至于沟通天地,言出法随,天地变色,那则是第六第七境界,移山,填海境界的事情了。”

南华并没有拘泥于字眼,引经据典地解释第二境界入微的由来含义,而是非常通俗,就如闲谈一般地,将下三境的要旨说得明明白白,把常人难以说清的仙凡之隔归纳为一个‘识’字,而非是什么大道理,让人有豁然开朗之感。

祝青山往前翻了翻雪山秘典,这东西倒也不错,至少比他想得要有参考价值。

“大道万千,小道亿万,殊途同归,唯坚守二字而已。”看标记这是当代雪主题的序,自己的第一感觉当真不差,这个人有点意思。

“识,是修行者一切的根源。何为识?你们且忘记书册上各种玄而又玄的说法,这‘识’说到底便是五感四肢的延伸。”

“借由识,沟通天地,温润自身,提升修为境界,感知世界。又借由识,操纵飞剑法宝,千里伤人。待得到了极高的境界,还是借由识,调动天地之力,为自己所用。”

“唯有认清识的性质,识的用处,才能想明白许多事情。不知识为何物,就如不知双手为何物一样。能翻书持剑,却不知是借由手为止,云里雾里,白白浪费时间罢了!”

南华的言语与先前讲师引经据典的路子完全不一样,没有什么先贤圣人的语句,却在仅仅几个呼吸之间,就为入门的弟子们疏通了下三境界的脉络,指明了修行的方向。

“步入中三境界之后便是分神,化影,移山三境。分神,化影,练得是一心多用。用识,却不该发觉自己在用识。识,当为眼口手鼻一般,成为身体的一部分,随心用之,本能用之。”

“若筹备再三,唤动剑识,则就落入下乘。何时练的剑识如躯体本能一般,则算是入了分神境界。而化影境界,则是可以分出剑识化作虚影,具有自我意识,去完成一些本体不方便做的事情。”

“移山,则是象征着你可以沟通的天地之力已经到了相当的境界。若要我说,到这个境界才算是修仙者。否则只能算是修行者。”

众生听到这里都止不住发出一声惊呼,移山境界何其强大,竟然到了这个地步才算是入门修仙者!

那再往上,上三境界,填海,大乘,通天!这样的大物该有多么厉害?

“填海之后,便靠的只是悟性了,明白的天地之理越多,实力也就越强。此时难的是突破心之境界,而非是剑识的力量。”

南华微笑着摇头,自从他步入上三境界,修为便停滞,几乎不动。这高境界突破之难,恐怕不论如何形容他人都无法体会。

常人不入上三境,说到底恐怕都没到拼天赋的时候。如厉有隅那般在这个年纪就临近大乘的,只有第七境界之上的人才知道他有多恐怖。

众生先前惊呼之后,躁动始终未停。

南华先前未觉得什么,只当是众生震惊于高境界的这些事情。

但久不停息,未免有些奇怪。

抬头望去,祝青山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自己这个填海境高手也未能察觉。

两人共执一册雪山秘典,祝红雪青葱玉指点在书册上,像是在问什么。

没错,试剑钟声响彻燕北雪山的祝红雪在问这个侍读小子什么。

第25章 指点一下

“我有点想不通。”祝红雪拿到的雪山秘典自然是全册,就连白袍长老才有资格看到的上三境部分也直接交在了她手里。

此刻她指着的地方,则是第九境界,通天境的部分。

如果真的如雪山秘典所说,凡间修仙的终途是通天,叶吟风被斩的那一剑,境界显得实在太高了些。

“那上面写了境界吗?”祝青山指得是剑仙留下来的本初太上章。

祝红雪微微摇了摇头。

“那怕是不止九个。”祝青山微微出了口气,如果师尊说得是真的,始皇帝恐怕也不止是通天境。

因为在他之后的通天,都显得太弱了点。

“真也是奇了怪了。”祝红雪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那要真的有,你觉着该叫什么?”

“长生咒。”祝青山想了想,世人皆以为通天为终途,更高的境界完全没有任何记载。若那上面真的还有境界,具体的情况当真难以想象。

但看师尊的样子,有一点至少是可以确定的。要是真的再进一步,怕是真的成老不死了。

“也不知道他当时是不是活够了。”

两人自知此时的对话逃不过填海境南华的耳朵,因而话说得也就模棱两可,若有所指。只不过还是被南华猜出了个大概。

“你的天才资质的确是千年来最佳,雪主对你寄予厚望,你要去云崖,他便来云崖授课。但修行之事,靠得不只是天赋,你要争取年内入微,三年内至化影,展望移山境界,才有资格去说九上面到底还有没有东西。”

“人朝千年来天才何其多也?大都未免心高气傲,初途走得极顺,待得中三末期遇得瓶颈,与人争斗受伤,此后便一蹶不振,泯然众人的,也不在少数。即便通天是终途,这飞升路又何其长也?”

“若以你的资质,三年内看不到化影境的影子,通天路怕是终此一生难以步入,又妄论其上?”南华稍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他最是明白破境之难。下三境的路好走,许多天才未免就自得不已。

等到化影开始,每破一境都难如登天,至填海境界,体内灵气容量如浩瀚大海无边无垠,真不知修炼多久才能填上十之一二。世间有名号的通天才四人,这两人尚未入微,就妄论长生,南华自然有些不快。

填海是大物不错,但他进境希望已经渺茫,寿元便无望增长,因而才会守着末谷。

他不希望这样的良材眼界太高,最终成就有限。

毕竟当今的局势,燕北邪道的势头太甚,雪山真的很需要一个不世出的天才。

“谷主,前日里燕北劈了天,留下了一道逸散着妖气的缺口,是不是燕北不日便有大会?”

祝红雪和南华对话对到一半,众人这才回过神来,祝青山旁边这位短发女子便是适才惊动了大雪山所有长老的天才人物。

有些好奇,却又不敢轻举妄动,只是细细的观察着祝红雪的长相,不由得纷纷赞叹,当真是美极。

祝红雪在凡人眼中恐怕不如修行者眼中那么美。凡间崇尚妆黛,长发华服,柳眉杏眼,樱桃小口。如燕北名伶柳如是那般的,是第一流的美人。

如祝红雪这般短发及肩,衣着素简随意,虽是大眼不错,眉毛却略显淡了些,使面容略略失色,且总是咧着嘴笑,似乎称不上是第一流的美人。

但细细再看,却容易被她的真诚和话语中的理所应当所感染,加之其绝世天赋的光环加身,在修行者眼中就显得极为不凡。

南华闻言一愣,旋即笑了起来,“燕北出了这等大事,人道自有盛会。只不过叶宗主有恙,再得数月又是年初,人朝有祭祀大典,因而若有行动,怕会是在来年四五月初春时分。”

“燕北劈天,人道的通天会来几个呀?”祝红雪非常好奇师尊到底是通天,还是通天之上,很想多见几个通天大物,心说最好能过上两招。

“桃谷出了那一剑,四位前辈怕是都会来燕北。明年初春又恰逢我大雪山五年一次的丹剑大比。届时想来来访的诸宗门弟子也会上场指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虽说你入门晚了,恐怕不得上场,但若雪主想来会为你引见四位前辈,若是能得到四位前辈的指点,想来你必能一日千里。”

南华说着微微颔首而笑,此番燕北劈天,虽说于人道是坏事,于这丫头倒是好事。修行的第一年就能赶上这样的盛会,几位大能随意指点一番,就能让她少走数年弯路。

“为什么我不能上场呀?不是说丹剑大比,雪山弟子人人可以报名参加,公平公正,奖赏只看排名吗?”祝红雪歪头皱眉,不解得问。

南华闻言一愣,旋即慈祥地笑了起来,这丫头的心思真实纯净如雪,当真适合雪山功法。“若比丹药,入门大半年倒是可以上去练练手,这剑道则实在差距太大。不入得中三境界,用识的速度和反应实在差了太多,根本没有什么比试的必要。”

“大比到几轮后,剩下的就只有分神化影两境的核心子弟了,倒不是没有资格去参加,而是往往几招就会落败,根本过不上几招,没有什么益处。”

“不过等到下次大比,你得雪主倾囊相授,说不定已经在展望移山境界。也就看不上大比这等小打小闹了。”

这句话说完,书堂里鸦雀无声。

众生皆知道祝红雪的天才不假,但天才到底是怎么个天才,则还无太确切的概念。

说话的人是南华,自然不会有人质疑他的判断。

眼前这个眼神清澈,言语行为之间总流露着些许直白天真的姑娘,五年余时间竟然就能踏足移山,展望上三境界吗?

众生的视线聚集在祝红雪的身上,有些人看得入神,因为吃惊石化在当场,不自觉地吞了口口水。

“那是以后的事情了,我还是想去大比看看。听说镜悬山和上京都会来人,我想看看那些人到底如何,如果水平不行的话,我可以指点他们一下。”

祝青山噗得一声把茶水全喷了出来,他知道红雪的意思是指,不知道叶山南和燕世子的人会不会来。

“你按辈分,指点他们倒也不过分。”祝青山摸了摸祝红雪的头,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第26章 我在大乘等你

南华闻言苦笑不已,哭笑不得地说“你是雪主破例再收的关门弟子,与我同辈,算是我的小师妹。按辈分是能指点不错,但大半年的时间哪里够你去指点他人?”

如是想着,只当是祝红雪尚未踏足修行境界,不知其中的艰深。

祝青山指得自然不是雪山,劈天如果人道四位通天都来,桃谷人至少也要现身三个。叶山南和诚王世子燕消肯定是要露面的,加上红雪,这就是一半人了。

厉有隅估计怕是不敢来,除非他能到大乘期,另外两个目前尚不清楚是什么来头,不过要是能再来几个,也算是热闹。

本身桃谷弟子这等身份不该是会继续隐瞒的事情,但奈何刚出师那天,剑仙就做出了斩帝流浆,放妖煞气的事情,自然也就没人敢自称是妖仙的徒弟了,以免招致不必要的麻烦。因而除了那日大战的两位主角,其余四人的身份如石沉大海,成了重要机密,再无人得知。

好在厉有隅不在乎这个,不过叶山南则吃了大亏,虽说叶宗主中了一剑,但师徒这层关系毕竟扯不清楚,人朝皇帝本就看不惯镜悬山的超然地位,来年大会,怕会是暗流涌动。

“前六境又有什么难的,依我看,不到填海境都没到拼天赋的时候。”

南华怔了怔,觉得自己也不当一昧的出言打击,年轻的天才要是连这点傲气和拼劲都没有,总不能指望他们老了再去搏吧?

“只希望你不要步傅雪主的后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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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华的讲课结束后,祝青山要去谷内选一处空屋。出了课堂,众生对祝红雪的好奇还是没有消退。

一方面她的天赋太过惊人,一方面她的容貌太过独特。

还有就是她的言行,实在太过直来直去,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不过众生好奇归好奇,却还保持着克制和礼数。尽量远远望着,没有一哄而上地围过去。

此刻便又能看出世家子弟和穷苦人家孩子的区别了。

来自燕北八郡,甚至修仙世家的富贵子弟,毫不露怯地上去搭话,而穷苦人家出身的,却较少有主动上前的,显得更加拘谨害羞一些。

“傅雪主当年怎么了?”祝红雪有些好奇地问,南华说自己不要步傅风雪的后尘,那总要先搞清楚傅风雪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傅雪主和当今通天的四尊大物是同一辈的子弟,甚至于在修炼早期,天赋更甚他们几人一筹。”倒不是贫寒出身的人不愿去交流,而是他们的确对这等故事知之较少。

“被燕北魔道打破的填海境记录是须弥山住持的三十六岁,但在此之前,傅雪主至移山境界的速度却是比住持大人更快一筹的。”

“只可惜世人记得的终究是上三境,移山破的再快,终究比不上填海的那一步来得震撼。早年再惊才艳艳,却也比不上一尊通天来得踏实。”

“不过其实谁也不知道他们四个人如今到底到了通天没有,除了叶宗主前日里展现了通天境界,其余三人都已经久不出手了。”说到这里,也有人如此质疑道。若不入通天,也就是和傅风雪平起平坐的地位罢了。

“非也非也。四位前辈的修为彼此一直咬得很紧,自从雪主先一步步入移山境界之后,就一直慢四人一个境界。”

“雪主破填海的时候,四人不久便入了大乘。雪主入大乘有些年头了,四人又闭关许久,想来大都已入通天境界。”

“再说了,叶宗主在四人中的修为进境向来是较慢的。”

“谁让他管那么多闲事?”

“人皇要管的事情不比他多多了?进境速度照样常常领先。”

“那你也不看看他是谁的后人!始皇帝血脉近五千年单传,哪个帝君修为慢了?”

“叶宗主底子就差了?镜悬山本就是当年辅佐始皇帝的三大宗门,人家须弥山和天一道都自给自足,凭什么他镜悬山什么东西都要来多吃多占?”

祝红雪和祝青山对视了一眼,怪不得那天燕北魔道就能让镜悬山那么难办,若不是叶宗主出关,连少宗主也要交代在那里。

搞了半天正道也不是铁板一块,看样子镜悬山正虽是正,却太霸道了一些,各路资源上从来只肯占便宜不肯吃亏,让正道大宗大雪山也对他们很是不满。厉有隅伏击叶山南的时候,不少正道怕是乐得如此,根本是出人不出力。

“那时候倒也看出来了些,搞了半天是山里惯的。”祝青山低声与祝红雪耳语,他对厉有隅说不喜欢叶山南自然是事出有因的。桃谷人若是说谁感恩之心最淡薄,想必是叶山南没跑了。

虽然师尊不在乎,但祝青山很不喜欢。

“厉有隅比他快越多,他就越难破境。”祝红雪的角度直接的有点诡异,“越是如此的人,越是忍受不了别人比自己的天赋要强。”

“那他要快点了。”祝青山拉着祝红雪往谷内走,“等我们的境界追上去,他怕是要失心疯了。”

“是你追上去。你快点,我在大乘等你。”这两个人的自信心也是够爆棚。

一路上几十位子午谷弟子七嘴八舌地将话题越扯越远,待得说清了傅雪主的事情,也已经走到了谷内深处。

“祝师弟,我们子午谷人虽然不少,但不比其他仙峰仙谷,学得一些要诀之后,若是自知前路无望,回凡间的也极多。加之杰出的弟子常向晋升去别谷,因而空的住处不少,师弟倒也不用客气,任选便是。”

“谷中心的能靠师长近些,时常讨教,位置景色也都宜人,就是去丹房远了些。若师弟有心钻研丹道,可以去东边的那两处,一者就在丹炉附近,方便得紧。”

“一者出谷方便些,子午谷别的不多,各种外边不好寻的草药遍地都是,药谷自己自己动手便是,不必请示。闲暇时间练出的都可自己留用。”

“如此甚好,我便在东边择一处住下好了。我身体有恙,多多钻研,也算是一举两得。”说着便择了一处,取了钥匙。

陪同的众生自不好再久待,便一齐离去。

走得远了,仍止不住感叹,“祝师叔...生得真美啊..”

“你说,一个是咱们师叔,一个是咱们师弟,这辈分可怎么算呀..”

……

几人面面相觑。

第27章 有问题

燕寻入了大雪山主峰本宗,虽说雪主是此地的掌管者,却早已不再授课。唯有杰出子弟会有资格请教一二,但也要看缘分与雪主的心情。

祝红雪在云崖练剑,祝青山倒也不知傅雪主来了没有。远处主峰的消息,更无从得知。

不过他也不是特别在乎。

日前来时,祝红雪给他看了师尊亲笔的本初太上章。

书册页数不多,字字珠玑,祝青山早也记下。遇着想不大明白的地方便执笔写下些残章断句。

房内的短句字词堆积的多了,祝青山总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

练这册秘典并不难,祝青山很了解师尊的路数,其中的些许地方师尊甚至曾在闲聊时提过。

入门极其顺风顺水,平稳顺利到了诡异的地步。此法呼吸绵长,吐纳有序,不仅修炼时进境异常迅猛,还能在平日里缓缓地转化师尊留下的帝流浆和妖煞气。

祝青山劈天那日入了第一境中后,提前成了剑果,因而步入第二境倒也毫无阻碍。

不到半月的时间便就破了入微境界。

大雪山里资质中上的,二十出头的时候也大都被限制在第三境之下。

单论这个年纪和实力,祝青山已经摆脱了十几年来的限制。若是考虑到他的进境速度,比桃谷诸人已经是只高不低。

若是当时去击试剑钟的时候,让祝青山先去一测,即便不如那声,也不会差上太多。

祝青山的境界其实很高,至少目前高于祝红雪,是填海境的水准。作为接触剑仙最多的人,这算不上什么令人意外的事情。

因而现阶段的事情,就只剩下了炼化灵气甚至妖气。温润脉络筋骨。

前者对祝青山来说根本不是难事,并且由于此前的痛苦经历,旁人觉着枯燥的过程,对他来说极为享受。

而温润经脉这件事,就显得有些养生的味道了。

祝青山在子午谷里慢慢踱步。

此谷其实并不算大,不过愿意潜心学丹的不多,地方倒也够用。

步入入微境后内视,体内的情况并未有太多好转,妖煞气和帝流浆维持着一种诡异的平衡。

祝青山有些担忧如果贸然服药会打破这种平衡,从而将气息流露出去,酿成大祸。

因而思忖再三,翻了翻雪山的药典,也回想了一下桃谷里翻过的典籍,最终选了一剂外用的药方。

药浴,说白了就是泡澡。

先是往上寻觅,祝青山一路采了不少龙须草,这东西除了强身健体再无什么他用,最多被制成金创药。

不过即便如此,以自己的情况,家里怕也是难供得起这么多龙须草给自己药浴,就更别提后面要用到的其他药草了。

龙须草,向阳花,龙骨叶,雨后的朝露三滴,雪山上的露水更为纯净,想来效果极好。

摘采好了,祝青山便悠悠然得往谷内丹炉的方向去。路上在山腰,见得谷内大多数人都在炼体打拳,偶有几人不知从哪里换来了三两招剑式,便众星捧月般地将他围在中间。

拳风剑影,鼓掌喝彩声不断。

祝青山微笑着看着他们,这怕是大雪山学武最纯粹的一群人了,正因为继续走下去的希望不大,反而能如此坦然地一起探讨。

别的峰谷处,各种奖励的名额限制得死死的,门下弟子又怎舍得真的分享自己的心得?

走进再看,祝红雪也在里面。

南华则是在一旁看着祝红雪指点众人,颔首微笑。

入门十余日,大雪山的头号天才便破入第二境界,这简直是天方夜谭。十日时间,可能都不够许多弟子看懂雪山秘典入门册的。

祝青山对此颇有微词,但祝红雪却说,“我又怎么知道什么速度才是正常的?“

祝青山想了想倒也无话可说,她从小在桃谷长大,早也见惯了天才。二十岁才第二境,与她即将破填海的真实修为相比,已经很低了。

“我是完全按照你的进度来的,看你破第二境,就也‘破’第二境界了。“前日里祝红雪是这么解释的。

可这两者能一样吗?祝青山思忖了一下,觉得罢了。

既然试剑钟响彻雪山,红雪的确也该拿出点资质来。

两人的这个倒霉师傅除了典籍没留下些什么,神兵没有,丹药没有,符箓法阵一概没有。

她的境界可能是用不上了,但自己若是想缩短进境的时间,名贵草药还是少不了的。

如此一来,便需要祝红雪打下点名声。

不过也不能太夸张。

与此同时,南华想得却是另一回事。只道这冰经玉骨配合雪山功法当真是惊人,若是按这个速度,岂不是数月破入第三境界,搞不好真的能在年后赶上大比!

虽说祝红雪是云崖峰的人,但由于祝青山的原因,她在此处露面的时间倒也不少。这才十余日,南华便也暗暗地将她当作了子午谷的人。

这不是什么坏事。至少曾经的南华是这么觉得的。

祝青山采药回来,祝红雪的指点便就告一段落,两人入了子午谷东边的那个小院。

南华稍稍皱了皱眉,在他看来,祝青山是祝红雪来雪山的机缘不错。没有这个捐生,也就没有这个雪山的天才。

可祝红雪来这儿的次数实在太频繁了些,呆的时间也太久了些。

甚至于有一次雪主驾临子午谷,便是因为在云崖峰没有找见人。

他不是见不得祝青山好,而是着实担心祝青山会耽误祝红雪太多。

如果有可能的话,他宁愿付出很大的代价,给祝青山他一辈子也用不完的金银和丹药。

这个念头南华有过不止一次,但每次见着两人默契的动作和对话,便始终忍着没有开口。

“怎么断章越来越多?”祝红雪环顾房间,翻了翻祝青山的手稿,皆是本初太上章中的字词。

“有问题。“祝青山不紧不慢地处理着药草,摘瓣去茎。

“什么问题,我练得很顺利啊?“祝红雪以本初太上章重过前六境界,收益极大,隐约有接近第七境,这也坐实了这书册的级别。

“我看你练得也很顺利啊!“

话是不错,本初太上章进境速度本就惊人,祝青山练得也很快。

但还是有问题。

“有的部分,我总觉得哪里见过。“祝青山皱着眉,这种感觉自从开始修炼本初太上章之后就一直挥之不去。

祝红雪愣了一瞬间,眼神躲闪了一下。

祝青山没有注意。

第28章 家里就你一个?

“这是师尊写的功法,你就算听过哪些部分倒也算不上什么奇怪的事情。”这话听上去很有道理。

“不对不对不对。“祝青山的眼神有些飘忽,这种若隐若现地熟悉感真的很讨厌。”若是师尊的教诲,我不可能会记不起。好似是许久前的什么时候,有人问过我几句什么,似乎有几段字词与太上章内容相仿。“

“师尊太上章字句何其精要,能有一词相若已是不易,几段含义相近,只能说明至少太上章不是师尊凭空创出,而是在某些基础上修改而来的。“

“而若是能得知师尊究竟选了什么功法作为蓝本,总能有些头绪师尊到底是什么来历。“

至今为止,这件事没有任何线索。

“当真有用吗,师尊日前才用了须弥山住持的无定般若掌,你总不能说她以前做过尼姑吧。“祝红雪还是寻常那个平静的样子,心底里却是翻起了巨浪。

她完全没有想到谷里的那个人竟然连那些句子也敢问,当真不怕事情败露吗?按那个人家中的律例,这则心法外传一个字,都是要处死的。

祝青山全然不知这些,只是抓着头发苦思冥想,他这些年需要博闻强记的太多,因而这等细枝末节就有些刻意地不去记,一时间没有任何头绪。

祝红雪在一旁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确定了他是真的想不出任何线索之后,如释重负,暗暗地出了一口气。

“也罢,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一边想着一边也没有耽误手上的动作,待得今日的材料准备完毕,祝青山去丹炉再稍作炼制,不多时便能入水作药浴了。

比起丹药炼制,讲究药材的处理,炼药的火候等等诸多方面,这等外用的东西准备起来着实轻松方便不少。

备了一大缸水,倒进硕大的木桶之中。

祝红雪轻轻一摆手,水温旋即升高,隐隐有热气升腾。

祝青山把东西依照药典布置完毕,便停了下来,看着祝红雪。

祝红雪愣了许久,显然并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有些无辜地睁大了眼睛,歪了歪头,以此代问。

“看什么看,回去啊。“祝青山觉得她有些莫名其妙,”这是药浴,要脱衣服的。“

“我知道啊,又不是没见过。“按常理这是该避讳的事情,但对从小不知从何处来的祝红雪来说,似乎不是什么理所应当知晓的事情。

“见过那也是小时候了。“桃谷就属这两个人年纪最小,玩闹的时候看到身体倒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是现在的场景有些诡异。

“前几天也见着了,融脉的时候你全身根骨脉络破而后立,衣服都是我替你脱的。“

“干什么?占我便宜啊?“

“放屁,你要用药炼化帝流浆和妖气,我肯定要一起啊。凭什么好处就都让你占了?谁跟你说这两样东西是师尊劈给你的了?你以为家里就你一个?”

“……那全存在我身体里,我也没办法啊……你怎么不找师尊说理去?”祝青山听到这句“你以为家里就你一个?”差点没笑出声来。

师尊不知为何对自己两人优待,当真有三分慈母和两个倒霉孩子的感觉。

“进去吧你!”祝红雪说话很直,但若是与人意见相左,那是万万懒得去争论的,今日里来回几个回合,已经给足了祝青山面子。

祝青山搬出师尊,她便懒得再说废话,直接揪起祝青山脖子后的衣领,直接将他丢进了木桶里。

祝青山似乎想说些什么,但一张嘴就呛了口水,声音模糊不清。

半晌,他叹了口气,接受了这个无奈的事实,自己和祝红雪的实力差距还是太大,别说她要看自己洗澡了,就是想看点别的什么,他也无可奈何。

凝神运功,运转起本初太上章,药力内侵,温润之下,效果还算不错。

不多时,随着药水温络经脉,帝流浆和煞气也有些许逸散,本是碧色的药浴被帝流浆的金色和妖煞气的黑色所取代。

黑金两色在祝青山的体外仍旧维持着非常诡异的平衡,压制着彼此的气息,让即便是近在咫尺的填海境南华也没有察觉丝毫异象。

祝青山很快地地进入了清明入定的状态,祝红雪在一旁观察了许久,最终觉得药浴似乎是现今她接触祝青山体内帝流浆和煞气的最好手段,便一跃而入。

药浴中的祝红雪从中得益的相性似乎不比祝青山要差,两人在这等恩赐与本初太上章的加持之下,正以匪夷所思的速度提升着修为境界。

许久,祝青山先结束了第一周天,他现今的运转线路要比祝红雪简单不少。

睁开眼睛后,祝青山看了看同样泡在木桶里的祝红雪,若有所思。

她呼吸的节奏祝青山很是熟悉,绵长轻缓,似乎可以包纳万物。

她的样子祝青山也很熟悉。

祝青山自己是深色的雪山袍,而祝红雪由于雪主关门弟子的身份,破例给了浅灰,偏白的规格,此刻袍子被水浸湿之后,略有些通透。

但这都不是此时祝青山在想的事情。

祝青山的视线扫过她的脸庞之后,停在了她左肩上方,眼神有些失焦。

他觉得事情不大对劲。不论是师傅最初让祝红雪跟着自己的安排,还是劈出帝流浆和妖气。都不像是一时兴起。

而莫名有些熟悉的太上章残句,更让祝青山有些警醒,桃谷中人或许不是全部,但绝对有不少祖上族内和剑仙有过渊源。

那自己出现在这些不知道带着多少光环和故事的天之骄子们面前,究竟真的只是剑仙的无意为之,还是自己最初就被安排了使命要成为他们的垫脚石?

祝青山没有急着运转第二周天,熟悉了飞速进境的修为节奏之后,那种兴奋感新鲜感过去,他隐隐约约感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眼前这个人到底是谁?自己究竟可以相信她吗?

还是说自己只是体内存贮着天赐珍宝帝流浆和千年煞气,被剑仙安排来助她的药渣?

众所周知,妖的体内无法存储帝流浆,唯有不共性的人族可以。

那么她是妖吗?所以师尊才会对她格外注意,有这样的安排?

祝青山心里有些犹豫,他不知道自己该天真一些还是该现实一些。理智一点说,如果自己有做药引助人修行的作用,还是应当留条后路,以备不测。

祝青山歪着头想了想,伸出手来替祝红雪理了理头发,觉得还是算了。

因为谁都想早点找到一个值得相信的人,然后此生都再也犯不着去寻找。

第29章 坐而论道

祝红雪完成修行的时候,祝青山已经结束了很久了。

此刻天色已经略略泛着暗色,祝青山点起了一盏油灯,不紧不慢地在翻阅着什么,手边放了一叠纸张,上方的墨色还有小部分未干。

祝红雪缓缓起身,木桶中的药浴早已凉了,但这并不打紧。自修行者跨过凡俗九品以来,那么就只有受伤,无有患病,泡凉水当然算不上什么。

自水中起身,衣着湿润,略略透明。

祝青山微微侧了一下头,用手指了指旁边的桌子,上面放了一套深色的雪山袍。

虽然移山境末期的祝红雪早就可以以神通泛起热量蒸干衣服,但祝青山仍旧做了这件事情,是礼数。

祝红雪尚在内视思索自己的进境,便顺手将深色的雪山袍换上。

“有些浪费了。”祝红雪再看了一眼木盆中的水,如是说道“境界太低,浪费了不少。”

这两样东西都是无上至宝,以两人的境界尽管借着本初太上章全力吸取,也终究浪费了许多。

“都怪你。”祝红雪还是理所应当的语气。

“等我修为高了,炼制的丹药水浴自然效果更好,温润出来的也就越多,还是会浪费的。”这是事实,按理说师尊动手留下的量已经足够造就十几个通天了,要是都能吸收那还了得?

“你就是没有过过苦日子,所以才有这种何不食肉糜的想法。”祝红雪摇了摇头。

“怎么,你过过?”祝青山不动神色的转过身来,她的身世他着实很感兴趣。

“无父无母的日子不够苦吗?若不是师尊抬爱,我早就死了。”

“……”祝青山想了想,没有再问,“那如何算不上是浪费?就算里面还留有不少药力,但这终究是洗澡水。”

总不能找人来喝这洗澡水吧?虽然可能天下人都会为这洗澡水抢破头。

“灌浇一下花草也好。”

祝青山点了点头,将那日里师尊留给自己的那株桃花树枝埋在了后院里,成了一个小小的土丘,然后将木桶里的水尽数浇灌了上去。

不知长此以往会有何异像。

“这样的速度你需要多久?”

两人看着桃枝被埋了进去,静了半晌,突然同时异口同声地问出了这句话。

“我本觉得大约来年大比时可入填海。若是每日依靠师尊恩赐的话,恐怕年末便能破填海。”

年末破填海,便是二十左右之龄。厉有隅二十九破填海的壮举震惊天下,众人却不知燕消二十四余,祝红雪二十余皆已走到填海边上。

不过厉有隅机缘也算是极好,竟然在破填海半年后心境大顺,见得斩通天的那一剑,隐隐有悟到大乘。

“我应当能参加大比。”祝青山不是很确定自己若是进境之后,或是寻得奇珍异草之后,进度会不会飞增,但大半年的时间入第四境去大比应当是稳妥的。

“那就好。”祝红雪似乎比较满意。

“走吧,去主峰看看。”祝青山回屋拿上了那一叠纸张,“这是我作的雪山秘典前册的精要批注,加上一册桃谷里看到的心法前册。跟他一起来了总不能忘了他不是。”

自律堂选峰谷之后已有半月,燕寻与两人再无会面。

不知道是因为规章不能到处走动,还是因为的确差了同宗师兄太多,实在没有时间走动。

“其实以他的修为,如果这十几天内破入了第三境,倒也算是不错的资质。”这话从二十余已近填海的祝红雪嘴里说出来,味道有点怪。

“但在雪山本宗里还是差了些。”祝青山摇了摇头,“这样中上的资质,是没有人在乎你的年龄的,他沾你的光直入了本宗,只要修为不够,便为人不齿。”

“你还有闲心管别人?”

“管与不管,又不会耽误到我的进境。什么时候我需要闭关苦修了,怕是也到大乘了。”

“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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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山主峰本宗其实很是冷清,一者本身这里就没有多少弟子,二者闭死关的很多,大都和进境时境界上的难关卯上了,资质差的可能卡在某一境界的末端,一熬就是两三年。

接近移山境的时候,活个两百年就不是什么难事了,破入上三境年岁更是有七八百。若能成大乘,那就真是千年老妖了。

所以始皇帝虽然距今接近五千年了,但皇帝实际上也就换了五六个而已。大宗门的掌门也就是三四代人,叶吟风更是初代始皇帝身边人的孙子,仅仅是三代掌门而已。

也难怪镜悬山是天下第一宗门了。

不过今日主峰本宗却很是热闹,到处都是雪山弟子。

观其服饰,到不只是本宗的人,各峰谷都有来人。

祝红雪歪头想了想,说道,“傅风雪好像跟我说过,这两天有感于大乘境界,要在主峰讲学。”

“你就这么直呼其名?”祝青山觉着有些好笑地问。

“那否则呢?我是有说过不需要他教的,但他偏要指点我,这师徒关系我定是不认的,哪有人比得上师尊。”

“那也总该唤一声雪主。”

“行吧行吧。雪主先前那意思大概是要我来听听,但我想着你药浴的事情,就忘了。”祝红雪觉得还是帝流浆的事情重要。

“去看看,我总觉得他有点意思。要我说你还是和他关系好些,日后要是得了闲,不如问他讨点药材,我们的修炼也能事半功倍。”

“啧。”祝红雪有些不屑地撇了撇嘴,似乎还是对傅风雪想做她师傅这件事很是抵触。

主峰没有讲堂,傅风雪端坐在崖上一块凸出的巨石之上,下方广场则密密麻麻坐了一大片雪山的弟子。

深色的雪山袍本是最常见的服饰,不该引人注目,但在天才云集的雪山主峰则就显得有些扎眼。

虽然祝红雪没有把自己当成雪主的弟子,也曾对雪主如此言明,但在雪山长辈眼中,这是雪主破例手下的天才弟子第一次踏入主峰本宗。

但她身上穿着的却不是雪主发下的浅灰袍,而是显然大了自己一号的深色袍子。

并且跟在那个侍读小子身边。

第30章 识心逆己

两人席地而坐,傅风雪抬起眼帘看了两人一眼,顿了半息,旋即面无表情地继续讲学。

众生正细细品鉴雪主的每一字句,并未察觉任何异常,只当是雪主刻意放缓语速。皆在苦思冥想。

“你太过执着于境界了。移山之后,由于要沟通借用天地之力,境界的优先度才高于修为,移山之前还是先修为,后境界的为好。”

两人坐的地方有一位雪山自己苦思冥想雪主讲学中的境界而不得,正苦恼地喃喃自语。

听到他如此在意现阶段玄而又玄,华而不实的东西,祝红雪随口提醒道。

两人入场,本没有太多人注意到,但如今祝红雪一张口,虽然声音很轻,但修为过关的人大都会注意到这里的事情。

毕竟雪主讲学的时候,会开口说话的人不多。

天光峰主翩然落在雪主旁边,傅风雪举起左手,示意他不要妄动。

“你又不了解别人的情况,怎知人家当真缺的是修为还是境界?”祝青山哭笑不得,这丫头还真以为境界的事情那么好悟啊?桃谷人是因为靠着个千年老妖,桃谷里灵气浓成实质了快,从来也不用担忧修行的事情。

境界上有不解,随时有人可问。师尊话虽不多,但字字珠玑。这也是祝青山即便没有修为的时候境界也如此惊人的原因。

寻常人哪有那么好的机缘?雪主讲学,这是老天爷开恩了。

“听你的就是了,别打扰别人。”祝青山说完,向一旁的那位雪山子弟微微行礼致歉。“师兄担待一下,小妹初入此处,不懂事。”

“不妨事。”那位雪山弟子回了一礼,他本有些愠怒,但观祝红雪颇有不凡之处,因而便转而请教道,“闻如是:修行之途,识心达本,解无为法,进止清净,旷劫寿命,往动天地,爱欲断者,如四肢断,不复用之。当作何解?”

这是方才雪主讲学中的一句,他一时间不知何解,见祝红雪插嘴指点,便就问道。

“如此言之,未免拖沓,若是家姐来说此句,恐怕唯‘识心’二字而已。”祝红雪摇了摇头,对雪主的水平不大满意。

那弟子先是有些错愕,旋即又觉得识心这个总结颇有些意思。似有所悟,但一时之间却也不明所以,有些似懂非懂。

祝青山听了之后忍不住笑出了声来,祝红雪即便在桃谷子弟里属天资较好的,平日里有些直,但看修行问题也同样直接,时常直击要害。看得是准不错,若是师尊说此句,断然会浓缩成识心二字,祝红雪这点和师尊也很像,都很少把事情说清楚。

只不过一个是懒得说,一个是不会说。

“我且问你,你此生可有往来之意义。”要论说,祝青山最擅长这种辩论,他在桃谷的主业也是论道。

“我此生之意义,自是修仙途,问长生。”雪山弟子略加思索,如此答道。

“修仙途,问长生,是你此生的追求不错,但它是否是你出生时既定的使命?”

“这……”雪山子弟本想答是,但略一思忖,又觉着不妥,一是如此答未免太高看自己,大约只有始皇帝那样的人才有资格说自己生来就是为了问长生。“似乎不是。师兄的意思可是,识心便是寻觅自己的使命?”

“非也。人生而无既定之使命,也无既定之意义。人之生,如水滴于海,砂砾于漠,尘埃于世,微不足道,也毫无意义。”

祝青山平静地否决了许多仙途长辈信奉的天命使命之说。

那弟子霎时间有些迷茫不解,但仿佛若有所得。

傅风雪讲学的节奏再顿,天光峰主俯身请示,雪主摆手,示意不要动作,听他继续说。

“以我之见,许多人寻自己此生之意义和使命,这是南辕北辙。人生而无既定之意义,这恰巧是意义所在。试问,若你生之意义便是修仙途,问长生,那么是否等于说,你能走到哪一步,问到哪一层,冥冥之中已有定数?”

“修仙自是逆天而行,又怎惧定数?”

“既是逆天而行,又何必去寻些天命,天选的说法,弄些使命,宿命之类的词为自己开脱?识心,先要认清自己的微末,然不止于微末。”

“认清自己,成为自己,超越自己。逆天而行未免妄尊自大了些,修行之途,先是识心,再是逆己。先与己为敌,若连此都不成,又何以问天?”

这位雪山弟子恍然大悟,口中喃喃道,“识心逆己,逆己识心……”

祝红雪的总结虽精要,但对于层次不够的人来说实在太难懂,把傅雪主的四十个字化作两字。学子本就觉得雪主的言辞精要难懂,如此化作两个字,就是打死他们也没法从这两个字里抠出什么感悟来。

而祝青山则将雪主的四十字讲学化作四字两部分,以问句始,使得这位雪山弟子的思路自自己为什么要修行开始,一路想到这两层。

所谓断爱欲,不复用之,斩尘缘,断因果,皆在逆己二字当中。

这是祝青山在桃谷赢得六人尊重的看家本领,因而即便他有境界无修为,众人也始终觉得他终有一日会追上来,而且这一天不会太远。

为这位弟子解句,祝青山刻意说得浅显了一些,但还显不大够。好在这位弟子也是主峰的高才,虽没有顿悟,倒也理解了七八分。

真正能听出厉害的在石头上坐着。

傅风雪的讲学停了,方才其中的一个句子正讲到一半,蓦地停住,左手扶着额头,右手握拳在巨石上轻轻地敲击着。

众生本听得入神,后面几人交谈的声音也极小,场中只有雪主的讲学声。

此刻傅雪主的声音突然停了,偌大的广场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这是什么情况?”

大雪山的众生不明所以,天光峰主则是在雪主身后坐下,看向祝青山两人那边的眼神都温和了很多。

虽说雪主讲学时窃窃私语,显得失礼,但两人对雪主讲学的理解虽然风格截然不同,却都显示出了极高的悟性。

难道这个侍读小子真的在身体根骨这么差的情况下有这等难得的悟性?甚至论道的能力也如此之高?

天光峰主暗暗想着,大比的时候除了武试,自也有论道的辩论之战,说不定这小子能和暨下学宫的那帮书呆子骂上一架。

第31章 肯定有故事

雪主讲学中止略有些突兀,众生不解,却不敢动。

祝青山知道石头上的人偷听了自己二人的对话,这些东西明面上是指点那位弟子,实际上当然是说给雪主听的。

他算是看出来了,指望祝红雪去讨好雪主估计有点困难,为了自己日后的药材着想,还是该显露一点本事给傅风雪看看。

正值此时,主峰讲学广场的正上方云层突散,几个白色的身影瞬息之间便落了下来,有的迅速地归于听讲的人群当中,有两位则是直接落在了傅雪主的身旁。

“是柳师姐和傅师兄!”看清两人的样子,立时有反应快的弟子大声叫喊了起来!

“听说傅师兄闭死关破移山境,不知道这是成了没有。”

“不成能出来吗?看你这话问的。”

“那也不一定,燕北出了这等大事,半年后又是丹剑大比,这关怕也是该出了。”

“你这话说得就是不了解傅师兄了。雪主自己没有后人,傅师兄是雪主侄女傅长老的儿子,生平最以雪主为榜样楷模。”

有主峰弟子出声解释道,“雪主昔年以不到三十之龄破入移山境,力压后来的通天四位大物,傅师兄说什么也不能给雪主丢人,此次闭关定是不破移山不出关。”

“只可惜傅师兄还是差了雪主不少,如今也有三十好几了。”

“三十好几又如何了,新一代当中,傅师兄仍旧称得上是一等一的人物,出了叶氏的弟子拜了妖仙之外,上京的太子,天一道的小道士,还有禅宗的新一代领军人,也就撑死是将将移山的境界,估摸着还有几个没有突破呢!”

“这话是不错,可叶山南,太子燕谌,小道士还有须弥山的那个小和尚,如今可都没到三十岁呢……倒是傅师兄已经三十四五了……”

四尊通天大物生子的两个都很晚,因而叶氏燕氏的后代最大的还没到三十。佛道两家收徒不晚,但选真传选得却也不早,因而两位继承衣钵的弟子年纪也是很幼。

“我听说是因为雪主昔年英姿勃发,容貌甚伟,时人异之,天南海北的不知道有多少人追求,雪主怕不是一时间看花了眼,迷……”

这位弟子话还没说完就让旁边的人捂住了嘴巴,“雪主就在上头呢,你说这话找死啊!”

“要我说,一把年纪了还一个人,肯定有故事。”祝青山倒没大在意雪山弟子口中的天才师兄,三十三四了才破移山,实在入不得桃谷人的眼。

六人中最恐怖的应当属祝红雪,十九破移山,即便面板上实力最次的那光头大师兄,三十一也临近填海了。

他还是对八卦更感兴趣。

因为剑仙也是一个人。

这件事总该有个理由。

“我也有故事。”祝红雪咧着嘴微笑着。祝青山心道果然,这丫头到底还是知道一点东西的,远没有最初说得那么单纯。

“我说,傅师兄如今破入移山,咱们新一代的弟子也算是开始展望一流高手的境界了,你们两个怎么在说什么故事不故事的,我真也是搞不懂了。”

方才那雪山子弟被傅师兄的进境鼓舞,却发觉指点自己的两人似乎漠不关心,有些奇怪地说道。

“所以呢?”祝红雪歪着头睁大眼睛。“三十余才入移山,终究少了点东西。我要是像他一样就完了。”

“这……”这位雪山弟子一时语塞,没想到这面生的姑娘好大的口气,看她方才的理解不像是蠢人,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呢?

“我说啊,傅师兄终究是年纪大了些。你看咱们新晋的祝师叔,二十入道修行,十五天就破入第二境入微,来年丹剑大比怕是要分神了。三年内怕是就能追上你傅师兄的修为。”

祝青山觉得这家伙挺有趣的,便这样逗他。

祝红雪则是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心知他这是在夸他自己。

“哪有你说得那么玄乎……”那雪山弟子自是知道前日祝红雪的惊人突破,但总觉得这距离她成为这一代弟子的领军人物还插上些年头,自然还是觉得破入移山的傅师兄厉害。

“就是有这么玄乎。”祝青山表情有些微妙地想着,他曾以为世间修行靠得是仅仅是悟性资质加之自身的努力而已。

但现如今再细想,才觉出底蕴资源的可怖。

桃谷有灵气,有典籍,更重要的是有剑仙,万般不懂,一点就通。

这才是桃谷人进境如此恐怖的根本所在。境界不通靠闭关?有的问题就是自己想一百年也想不明白,可剑仙两个字就能点透。

世人在境界上实在走了太多弯路,十有八九是无用功。

甚至可以说祝青山的填海境界既然已成,那么他只需补足修为短时间内便能轻易踏足上三境界,一路上可以说畅通无阻。

只不过先前他虽能稳住心神,继续下苦功,但出于无法修行的限制,始终看不破想不通这点罢了。

祝青山既是桃谷七个人中境界最快冲上填海境的,即便他直到出谷的时候还没有修为,其余六人始终也将他平等视之。这可不只是论道几句就能换来的尊重。

他先前有些想不通透,总觉得略有些自卑,自己逊于六位同门。而今见得这位大雪山主峰的第一天才傅师兄闭长关只是修为足够,为了突破移山境界。

这是好久之前祝青山便已经做到的事情了,久到他已经有些记不大分明自己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毕竟他境界破填海也有些时日了。

祝红雪似乎猜中了他的心事,笑容里颇有几分“我早就跟你说了”的味道。

“走吧,我传音让燕寻出来了,这讲学突然变成了‘杰出’弟子表彰会,着实没什么意思。”先前说的话不怕别人听到,真若有不想被听到的内容,祝红雪当然也有传音。

只不过祝青山现在还没有那等实力,有前辈在的场合,若是有话想说却不想被人听见就只能闭嘴。

祝青山闻言起身,两人悄无声息地便撤出了众弟子聚集的广场,待那位雪山弟子回过神来的时候,只发觉两人已然不见了。

第32章 忽下雪山去

“桃谷有门规,你不要怨我。”燕寻这些年对他很是照顾,这件事瞒了这么久,尤其在燕寻想入桃谷的情况下,祝青山心里其实有些过意不去。来到燕寻住处,便首先开口。

“你该知道那是我梦寐以求的去处,当然了,我自然不是怨你,只是遗憾。”燕寻有些感叹于世事无常,毕竟不管是谁发觉自己同病相怜多年的好友竟然一直拥有自己梦寐以求的东西,总会心情有些微妙的。

“遗憾什么,又少不了你的好处。”祝红雪瞪着眼睛凶他。

“早为你留心着呢,适合你的典籍不少,我都记着,一样一样来吧。”祝青山递上自己日前准备的书稿,“藏好,记下就烧了。若有什么问题就来子午谷找我,数量管够,怎么着你也得胜过你们主峰的那什么大师兄不是。”

“来得及吗?”燕寻将信将疑,他当然不是怀疑剑仙的实力,也不是怀疑剑仙的典籍。

他只是着实没法想象祝青山摇身一变成了高人。

“怎么来不及?你和诚王府的燕消,谁大?”

“我们同年生的,我稍长他几十日。”燕寻说到这里,突然反应过来,“你是说……”

“他是老五,如今已经移山,马上入填海了,在谷内他看得书也就大概是这些,他行,你怎么不行,怎么着,你比他笨?“祝红雪的逻辑好像没什么问题。

但祝青山隐隐约约想起了自己数年前和燕消的对话,略略低头沉思,发觉事情似乎变得微妙了起来。

“那倒也不至于。”燕寻对燕家其他人心底里还是不服气的,自然不论是不是都不会认下。

旋即他又想起祝青山的年龄小自己几岁,该排在燕消后面,因而感叹道“看不出来姑娘竟还长我一些,失敬失敬。”

“她是最小的那个,我真的就是侍读。桃谷子弟平日里是不准出谷的。”

祝红雪平日里喜欢占便宜,逼祝青山叫师姐,但又最恨别人说她年纪大,因而立时张牙舞爪地冲上去要抓人,却被祝青山拦腰抱住,四肢在空中乱挥。

燕寻见得这个场景,心中拘谨的成分也因此消散了大半。

自从祝青山告知他祝红雪桃谷子弟的身份,加之雪山钟声的轰鸣,他还是极为纠结犹豫的。不知该如何开口为好,加之读了雪山秘典有些感悟,忙于突破第三境,便迟迟没有去寻他们两人。

现今这总算是成了朋友。

“你们主峰的大师兄闭关破移山,你之前没见过他吧?”

“我来了之后有了灵感,就一直在钻研苦修,莫说是闭关的师兄,就是在峰内的师兄都未能来得及拜访。”

“那特么完了。”祝青山脸色一变,“快撤。”

此次来主峰找燕寻,本就是为了将话说开,顺带将典籍送上。既然大家没有什么心结,其实以两人的关系不必再矫情什么。

燕寻不明所以,祝青山已经拉着祝红雪溜了。

“我观那为主峰的傅师兄面相还行,但听着他们的评价,总有些好面子的感觉。而那位柳师姐的面容,则略有些刻薄之感,恐怕不好相处。”

祝青山一边走一边说道,“这便是在主峰的难处了,论资排辈,阶级森严。他先前就未走访诸师兄师姐,如今两位领军人物出关他又不在广场,肯定有小鞋给他穿。”

“给他脸了?”祝红雪觉得没什么好怕的,自然也就没什么好躲的。

“我这人最怕麻烦,此时不溜,更待何时?被抓着了少不了又是一堆烦心事。还是子午谷里清闲,舒服得紧。”

祝青山倒不觉得自己这是躲,“这本就跟我无关的事情,”

“说到底其实就是怂。”祝红雪替他做了总结。

这件事他无可辩驳。

“行吧,你先在谷里怂段时间。”

“你这是什么意思?”祝青山停下了脚步,“怎么,要走?”

说真心话,祝青山有些慌了。从明面上讲,师尊让她跟着自己该是有用自己做药引,助她提升实力的打算。

但另一层面,此时已经临近填海的祝红雪也是他安全的最大保障。

不论怎么想,他都没有做过祝红雪要离开的设想。

“你怕什么呀,我又不是不回来了。”祝红雪笑得有些暧昧,“就这么离不开我?”

“算是吧。”祝青山答得倒也坦然,这小丫头如今倒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时候了,“刚入门就溜出去,会不会不妥?”

“倒也还好罢,我这些时日本也就行踪不定,出个三五天的门,说不定都不会被发现。”

祝青山翻了个白眼,“这又是在说笑了,那日里没寻着你,雪主难得地驾临子午谷,我听南谷主说子午谷都好些年没见着雪主了。”

祝红雪知道祝青山这是在旁敲侧击她,希望她若无大事的话还是不要玩失踪。于是冷哼了一下,这是不答应。

祝青山只得苦笑着说一句,早些回来。

他倒也不担心出什么事情,这地界偏僻得紧,整个燕北目前只听说有傅风雪一位大乘,另一位临门一脚还是她的师兄。

真要打起来,天下怕是没有多少填海是她的对手,所以安全一事祝红雪不操心他就不错了,自然轮不到他去担忧。

他心里想的是另一件事,方才问及燕寻和诚王世子燕消年纪大小的时候,祝青山才恍然记起一部分过去的事情。

燕消早些年岁曾与自己探讨过一些字句的解法,而其中有些部分,便就与师尊后来留下的本初太上章意思暗暗相合。

祝青山本有些记不起这件事了,但他记得自己除了那张留给厉有隅的字条以外,并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过燕消的身份。

当然,这件事可能是厉有隅带她来听雨楼的时候告诉她的。

但结合祝红雪有关太上章残句时的异样,她似乎更像是自己知道这件事的。

不过不论怎样,祝青山都不会去问她下雪山是要做什么。

因为他总觉得如果愿意说,她自然会说,如果不愿意说,那么问便也没用。

第33章 凉薄是福

祝红雪就这么悄然离开了大雪山,去向不明。

她应当是很清楚自己最终目的的,换句话说,她早就知道自己要杀的人是谁,只是如今显然无法得手。

祝青山在红雪走后日子清闲许多,没有这个带着光环的明星人物下子午谷来,这间小院也算是难得清静。

闲暇的时候他便忍不住在思忖,这个便宜妹妹的敌人到底是谁。

若能得手,依她的性格早就去了。

还未去,说明此人至少是大乘级别的高手。燕北大乘只有一个,但中原的大乘可算不上少,不是很好猜。

若是通天,好猜是好猜了,却有点难办。

祝青山边想着,边给院子中的那株小桃树浇水。

那日里自己埋下师尊那里折下的桃枝,不几日竟然长出了一株小树苗来,倒也有趣。

实力尚且不够,因而她需要借助自己,以便快速步入更高的境界。

至于自己将来能不能插手其中,当真不好说。

院中这株桃树有点问题,不知道师尊对那节桃枝动了什么手脚。

祝青山也不知道那节桃枝究竟该做什么用处,但埋下之后这新桃树长得飞快,三五日已经有了四丈高,想来总有些门道。

祝青山又想起至今不知是谁,来自何处的光头大师兄和四师姐,那个有些清冷凉薄外冷内热的软剑高手。

他还在谷内的时候其实和这两位玩得较多,但即便如此也没看出头绪来,出谷那日一分别便再无音讯,就如前日里祝红雪下雪山一样。

祝青山的境界已经是填海末期,修为临近大乘之前他并无任何需要思索冥想的任务。体内又有师尊恩赐,每日里修炼清闲得很,修为进境却一日千里。

而指点谷内的弟子,这种事却不是他会做的。他是外热内冷的那种人,祝红雪指点的时候他会插上两句,但若是他自己做选择,是决然不会去管的。

“凉薄是福。”小时候他曾对此有些自责,四师姐是如此劝慰他的。“飞升路上的事情那般多,无能为力的事情要占一大半,凉薄些不是坏事。”

话若是这样说,祝青山的确是个因此获益的人,够凉薄,才够贴合剑仙的意境,因而境界进境飞快。

祝红雪走后,他便极少在人前露面。这不是什么怪事,起先他选这等末谷,看中的便是此处管制宽松,隐居其中,慢慢采药疗伤。

只是祝红雪闹出了那般大的动静,他才会进入到众人的视野当中罢了。

祝红雪因事下雪山,他自然便如同消失了一般。

只不过子午谷的诸生并不知道其中的关节。

祝红雪一两日不来倒也还好,待得将近一周的时间过去,谷中便有些流言蜚语传开来了。

一周时间,后院内埋下的那节桃枝长了近十丈高了,祝青山心情不错,离了桃谷总有些怀念,后院里长一株桃树总是不错的。

外边的流言蜚语他自然不知,如今他正奔着第三境道法而去,当然,即便听着,也不会在意。

南华则是有些在意。

大雪山皆知,祝红雪是为了他没有去主峰,而去了云崖,傅雪主甚至为此常去云崖亲自授业。

这本是羡煞旁人的事情,羡慕之中自然也就掺杂了许多嫉妒。

平日祝红雪常至子午谷,不仅和蔼可亲毫无架子,还经常指点众生的修行,这些恶意显现不出,也无从表示。

可一旦她一周不见人影,加之祝青山又是一副隐居的做派,并不参加子午谷例行的一些集会,这些嫉妒便隐隐开始体现。

按理说,祝红雪得雪主亲传,雪主宁愿自己奔波也要去云崖教她,而祝青山则是守着末谷的小院,和诸人并无什么分别。

要嫉妒,也该是嫉妒祝红雪才是。

为何传出的风言风语皆是说祝红雪坚定了求长生之心,因而决定要断尘缘,忘记这个平凡的侍读呢?

这日里,祝青山刚刚给桃树浇完水,便感觉到了南华谷主的动静,不待他扣门便出门迎接。

从南华口中听闻这些风言风语,祝青山大笑,为南谷主上了一杯茶,自己也端起一盏,边吹着气便笑道,“子午谷当真和凡间像极,恨的不是天之骄子,而是见不得同样平凡的人过得比自己好。”

“或者说不管他过得好不好,总不可以看上去比自己好。”祝青山笑着摇了摇头,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南华一边饮茶,一边再细细审视了祝青山的身体资质,这经脉内的死气实在太过夸张,即便自己有心相助,他却也难有起色。不免觉着遗憾。

他已经从雪主处听闻了那日讲学两人的解句,祝红雪那是翩翩然的天才之解,简练精要。

祝青山不仅解的精彩,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便能点透他人,这个侍读不说屈才,绝对也是非同一般了。

“看得通透,你既然是燕世子好友,家世当也不错罢?”南华见他当真不在意那些流言,有些诧异,“说是什么侍读当真是说笑了,侍读是家仆,怎可能和燕世子扯上关系?”

燕北最大的仙门是大雪山,最大的世俗力量便是燕郡王,否则即便祝红雪加持,燕寻也不可能入主峰。

“谷主抬举了,家父不过是郡王手下一个小卒,只不过燕世子修为一直落后上京的几位,与我通病相怜,这才结交。我哪有什么不凡之处,不过是多看了些书罢了。”

“燕谌的确不错。不过坐而论道终不可取,帝君想在比试占上风,特在暨下学宫养了几个书呆子,什么本事没有,就是抓着字眼和人辩论,何其荒谬?”

“你若当真无法炼体,我愿请示雪主,送你去天一道。我雪山虽是药典志高的宗门,但你的经脉恐怕丹药无法痊愈,丹药之外,还得寻求天人合一的道法,方有机会觅得引气入体的办法。”

祝青山闻言大惊,天一道应当是三宗门中最难入的一个,人数也最少,凡事都不强求。听闻历任道长的子女都常有不入天一道的事情。

自己若入天一道,必然是要雪主卖脸皮的。自己既然展现了侍读解句的实力,那么雪山自然是不会那么想让自己和祝红雪分开的,如此做的原因只能是当真为自己好。

“那也不急于一时,不如丹剑大比的时候,人道大会,再议此事罢。”

第34章 刨根问底

南华闻言一时语塞,因为天一道是当真难进,那帮道士不像须弥山那样讲福缘因果,完全就是驴脾气。

傅风雪肯卖脸,天一道是进得,但若想他们真的出力,解决这经脉的问题,怕是还得那位韩道长看这小子顺眼才行。

不过南华倒不觉得这小子是不识抬举,出于他择末谷而居的原因,南华认为他这是又一次的自知之明,便也不再勉强。

清闲日子再过了几天,待得大半月时节,院中桃树已经有了三丈高,眼见着春色便要溢出院外,祝青山不免有些烦恼。

没想到这玩意儿长得那么快,若被人联想起桃谷,这该如何是好?

今日里再浇完水,院外又有动静。这回倒也不需要借助境界去感应,但凡是耳朵没聋的人都能听到,这是有人大驾光临了。

“呀,不知傅师兄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尚望恕罪。”祝青山皮笑肉不笑,他是厌烦这等俗世的。但红雪走得久了,却也偏生有些意思。

“你初入雪山不几日,我在主峰闭关已久,你怎地能认得我?”傅扬有些讶异地皱眉,但神色之间颇有欣喜之色。

“虽先前未有缘分得见,但曾有幸目睹雪主真容。傅师兄面容仪态神色,皆有雪主神韵,管中窥豹,倒也不难猜中师兄身份。”

桃谷典藏中有看相,卜卦,占星,风水之术,祝青山曾询问师尊,对曰,此乃九流末等之术,学之无益于修行。

但苦修无果的祝青山还是看了点相术,略懂皮毛。

结合日前雪山弟子的说法,他当是个喜欢他人将雪主与他相比的人。

此言一出,果不其然,傅扬的表情顿时为之缓和,心说果然如同传言那般。那个自己都没见着的小师叔很是噎人不假,这个与她关系不错的师弟倒是人情练达,很会说话。

“这位想必就是柳师姐了吧?听闻柳师姐早早就破入了分神境界,丹剑大比前定能踏足化影,大显神威。”

虽说祝青山不大在意雪山的传闻轶事,但有关傅扬和柳咏的事情他却也是知道的。

傅扬本如今至移山,本就是雪山新一代的最天才,所受的关注自然也是雪山第一。如今初破境出关,更是漫山都是他的传言。

有关男女的关系无非是那些。

柳咏的分神修为在主峰只能算是平平,但借助与傅扬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却常以新一代弟子次席的身份示人。

此举当然引得主峰化影末期的几位弟子的不满,柳咏的修为也就成了不可说的事情。

若是祝青山是个境界不低的弟子,这句话便显得像是讽刺。

但他如今的身份是不通修行的药谷弟子,同时又是那位声震大雪山的祝师叔的侍读,并非没有见过天才。

因而这话听着悦耳至极。

“两位大驾光临,着实荣幸。不知师兄师姐为何而来,我家妹妹在主峰这些日子过得可好?可有进境?”

两人闻言相视一眼,方才觉得眼前这人有些不简单。两句话都戳到了自己痒处不说,还将自己的来意给封住了。

“实不相瞒,便是为这位新晋的小师叔而来。”傅扬的这句小师叔叫得是不情不愿,“听闻小师叔是月余前入门,十几日便横渡剑识,步入入微境界。”

“在下着实佩服得紧,自出关以来一直想寻得一个机会,当面交流一番。”傅扬缓缓地走到椅子旁坐了下来,紧紧地盯着祝青山的眼睛,“但未曾想,小师叔就如人间蒸发了一般,再没了踪迹。”

“半月前我们曾去主峰听雪主讲学。而后我归子午谷,她则是在主峰仍有事宜,我们因而在主峰分别,之后再无消息。”

祝青山当然知道他们的来意,这两个人到自己的院子里,也只能是那个丫头又给自己惹事。

“倘若两位来这儿是为这件事,那我知道的只会比你们少,绝不会比你们多。”这倒算不上假话,谁知道那丫头去干什么去了。

“雪主虽没有动剑识全山搜索,但各峰谷都未见着师叔,想来多半是下山去了。”时间对修行者来说最是算不得事情,十几天只是一瞬而已。可就一瞬的时间,傅雪主就很是在意此事,甚至传音各峰谷长老询问。

有些反常,毕竟雪主向来是少言语的人。

虽说没到急忙动用剑识地毯式搜索雪山的地步,却也足够让傅扬嫉妒了。

“雪山弟子应当未有不能下山的禁令罢?”祝青山挑了挑眉。

“自是没有这样的禁令。寻常弟子报备即可,身份地位特殊些,倒也可以出入自由,师叔自有这等权利。”

祝青山闻言摊了摊手,表示不明所以。

“但大雪山山门自有禁制,当然不可能是来去自如的。填海境之下绝无可能悄无声息地潜入进来。出比进容易些,但也不是师叔现在的境界可以做到的。”

“那两位应当去山门处查询,可有记录,若无,则想来还在雪山之上。”

“没有记录。”傅扬用鼻孔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他还没见过祝红雪,不知她是个怎样的人物,但眼前这个传言是侍读的小子当真是有些怪异。

傅雪主喜爱这个新弟子,给予的待遇是傅扬作为血亲都未能享受到的。这家伙偏偏又视自己若无物。

讲学时自己破移山出关,不少峰谷长老都前来道贺,这位新晋的小师叔竟然连人影都没露。不仅如此,更是在此之后玩起了失踪。

傅扬心中不满,遂进言傅风雪,认为祝氏这两人来历不明,应当谨慎对待。

傅风雪的风格是雷厉风行,能查便不说话,旋即传来燕寻,细问两人的情况。

燕寻深知面对雪主不可有假话,答法极为聪明,说得多是祝青山的事情。对于祝红雪,则只说是祝青山在听雨楼领回的,身世不明的可怜人。

燕寻得见她之后觉得不凡,早劝他捐生入雪山,但斯时祝青山郁郁于经,始终不肯答应。直到连丞相率众在祝家稍作停留之后,才振作起来,随后三人同往雪山。

第35章 怎么不进门?

“祝青山是我的发小,这在燕北算得上众所周知的事情了。祝氏这个独子经脉不佳,因而早些年一直在青楼里花天酒地,这在燕郡北边更是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这事儿能有得了假吗?”燕寻的笑容十分无辜。

傅雪主微微颔首,这事一查便知,撒谎也没有意义。

“红雪则是青山在听雨楼下结识的,据他所说,他那日离开的时候,见着有个小姑娘面容清秀,蹲在听雨楼门前,脸埋在双臂之间,楚楚可怜,遂心生不忍,带回府中。”

“后因红雪自称不知自己身世姓名,加之觉得她资质似乎颇佳,便以兄妹的身份相处。”

“我早些年便劝他捐生,谁知他觉得自己经脉无望,便自暴自弃,不肯离开家族,只过着纸醉金迷的日子。”

“而后连丞相那日自祝家离开之后,这小子便不知怎么地振作了起来,我们便往雪山来了。”

傅风雪静静地翻着手中的书册,似乎没有在听。

傅扬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傅风雪没有反应就表示燕寻没有说假话。

这世间能在傅风雪面前撒谎而不被察觉的决不到十个。

傅扬的压力很大,他很清楚,如果自己不问出些什么,怕是在雪主心里的形象又要下降两个档次。

燕寻的应对很是微妙,先说最易查证,完全不会出错的部分,祝青山的身世。

再说听雨楼祝红雪进祝家的事情,此事倒也不假。

但这之后的说法就有些门道了。

先说早些年就劝他来雪山看看,这就给人以一种,祝红雪在祝家已经有些年头的感觉。

然后绝口不提桃谷再开的事情,只说是连丞相曾率部在祝府上小憩。那天之后他不知怎的便想开了,仿佛连丞相亲口指点一般,也就和桃谷没有了关系。

傅扬有些狐疑,“连丞相在祝府,你为何不去拜见?”

连相是和傅风雪同修为的大乘高手,傅扬觉得此事燕寻言之不详,定有古怪,但却猜错了方向。

“傅师兄,仙门之人不问俗世的事情,这没错。但连相是太子太师,我和燕谌的关系可算不上融洽,这又是天下皆知的事情,我去拜见连相做什么?”问这个点,正中燕寻下怀,“师兄,谨慎是好事,但无故质询同门,还当事前多做些调查不是?”

“你我的时间不要紧,耽误雪主这么久,只为了听些整个燕北百姓都知道的事情,总不是件美事。”

傅风雪仍旧没有反应。

当然,祝青山不知道那时的情况,但他大概可以猜到傅扬是不可能从燕寻那里问到有用的东西的。

燕寻的修行资质一般,不过官场上的天赋极佳,也正因为如此,才会对安于燕北的燕郡王那么不满,愤而入大雪山。

燕寻用真话编织出了一个谎言,顺着这个错误的方向,自然是什么都问不出来的。

不过祝红雪消失的时间久了,却仍旧是一件怪事。

尤其是这些时日,雪山脚下附近镇乡中多了一些可以的身影。

“多半是求魔宗的人,尚不可完全确信,但几乎十拿九稳。”

“那就更是怪事了,求魔宗人现于雪山附近。若是雪山半点也容不下邪道,那应当查清这些人的身份,若是属实,就动手除掉。”

“若是雪山容得下邪道,那么他们要是不为非作歹,便也就不必理会,和雪山没什么关系,和我就更没什么关系了。”

祝青山心下也有些不确定厉有隅的人出现在这里和祝红雪有没有关系。

但肯定和他没有关系。

傅扬再问了许久,无功而返。

燕寻是个硬钉子,日前出关之时,作为主峰小师弟的燕寻没有到场道贺,事后也没有表示。

傅扬因此曾寻隙滋事,便结下了梁子。

燕寻的理由十分充分,那日里祝师叔要见他,按辈分,自然是师叔比师兄重要。

这件事就如一块巨石压在他的胸口之上。

破境出山,本是万众瞩目,众星捧月的风光时刻。却不想出来之后已非旧乾坤。

一个刚刚入门几十天的小姑娘,轻轻松松地让雪主破了例,收入门下。

昔年为了让雪主收傅扬为徒,傅清明去院子里求了很久,仍旧是无功而返。虽说傅扬领军这一代弟子后雪主的态度有所好转,多有指点,但他终究不是傅风雪的徒弟。

燕寻这个没有到场的理由,比没有到场本身还让傅扬难受。燕寻在主峰的日子也因此有些难过。

所以在雪主面前,燕寻没有给傅扬留面子。

雪主对于祝红雪消失了这件事的态度则是有些暧昧,让祝青山有些看不明白。

傅扬来子午谷后又大半月,院内的桃树长得愈发茂盛,早十天就已经开了花。

祝青山看得入迷,心说这东西倒真有些古怪,寒冬腊月的也能开。

不过花是开了,却没能绽放多久,便纷纷凋落,院中桃花洒了一大片,祝青山便收起来制备了一番,拿去酿了酒。

待得差不多可以开坛饮用的时候,消失了一个多月的祝红雪终于归来。

未去主峰,未去云崖,而是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子午谷的小院。

在一个与寻常并没有什么两样的傍晚,大雪山丢失了一个多月的天才小师叔走进了祝青山的院子,表情动作并无异常之处,仿佛自己从未消失过。

祝青山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常,甚至连一句“回来了”也懒得说出口。

师尊那么多厉害的地方,这丫头什么也没学到,就只学到了一手,莫名其妙地消失和莫名其妙的出现。

她走得时候祝青山没问她要去做什么,回来的时候自然也不会去问她到底做了什么。

“你来得倒也真是时候,日前凋的花瓣我酿了酒,现在差不多倒也能喝了。这树倒也是妖得紧,花瓣凋尽了,浇了水又会再长。”

只是闲话。

祝青山不紧不慢地将酒坛挖了出来,这淡淡的香味有些桃谷的熟悉味道。

轻轻地在桌上放了三个酒杯。

“来了怎么不进门?”

“大雪山景致太美,看得入迷了。”

第36章 到底是谁?

“修为是个好东西。”酒坛不大好倒酒,好在对修仙者来说,这点控制力很容易。即便他如今境界并不高。

“修为是个好东西。”祝红雪眯着眼抿着嘴,摇头晃脑,有样学样地跟着感叹。

“修为,当然是个好东西。”三句内容几乎相同的话,三个完全不同的角度。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呐。”一个身影自院外微笑而入,轻轻地用手掸了掸肩上的雪。“这儿景致的确不错,你还是会选地方,悠哉。”

“我这点进境算得上什么,听闻你观师尊剑法,隐隐已有了大乘之势,这事儿都传到消息不灵通的小弟这来了,在桃谷也算是头一份的事情。厉兄,坐。”

厉有隅坦然入座,以手撑颚,细细看了看杯中粉色的桃花酒,神色有些诧异,“在桃谷那会怎么没听闻你还有这种好东西?”

“走得时候折了师尊一株,种在院后,似乎很有门道,不满月便亭亭如盖,寒冬腊月时分却能盛开。”

“虽说花凋的很快,但新的又会很快绽放。”祝青山很清楚这些桃花酒的妙处。

这株桃树是洗澡水浇灌的,虽说是洗澡水,可这洗澡水泡的是天下第一药材,祝青山。

寻常有祝红雪共浴的时候,运功化出的帝流浆和妖煞气尚且浪费了大半。这段时间他自己修炼,浪费的部分自然更多。

但洗澡水毕竟不大好再利用,加之资源远远够用,便只好作浇灌之用。

这株桃花的花期自然是极有问题的,酿成的酒所蕴灵气妖气不少,是大补之物,放在二流宗门甚至可为镇派之宝。

“喝过吗?”厉有隅微微皱了皱眉。他不知这暗含乾坤的桃花酒是如何蕴含这等精纯灵气的,并将气息隐藏的如此之好,以他的境界不靠在如此之近的地方竟然都无法觉察。因而有些狐疑地问道。

“不敢。”祝青山咧嘴笑了笑。这的确是真心话,不过说自己不敢喝倒也有些夸张了。

药力精纯,自是修为高的人先试为好。

“我来!”厉有隅尚在端详杯中物,祝红雪却是知道桃树由来的,因而并不担心,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杯酒下肚,顿感灵气充盈,相互压制和谐的灵气与煞气在太上章的转化之下,共归丹田,修为飞速地上扬。

原本便处于移山末境的祝红雪,修为飞涨,已经逼近了填海境界的门槛。

“她脸为什么这么红。”厉有隅自己饮了一杯,效果却是一般,且这酒不过是十多天酿成的花酒罢了,就如果酒一般,不过是闲暇时间的饮品罢了,根本与那些陈年美酒是两种东西。

祝青山的注意力仍在杯中,完全不理会沾了点酒就已经在撒酒疯的祝红雪。

“我原来一直以为你胆子很大的。”厉有隅见他这般纠结的样子,有些好笑。

“那是你的感觉,我胆子一直很小的。”祝青山心说这真是放屁,人朝已有近五千年,真也是不知有多少妖混了进来,师尊劈帝流浆与妖气相互牵制气息,保住了他的小命,若是祸从口入,吃出了什么岔子,那就要命了。

“还是厉兄胆大包天,早出谷半年,燕北邪道一安定就敢回过头来围叶山南。若不是叶宗主驾临,想来是大功告成了。”

两人几句话的功夫,祝红雪仿佛已经彻底醉了,话都已经说不明白,哼哼唧唧地扑到了祝青山的身上,一边抢夺他手里的酒杯,一边嘟着嘴在嘟囔着些什么。

“这都是好久之前的事情了。”

“你自己进来的?”

“跟着她进来的,在山门口还登了记。”

“……”祝青山哑口无言,正值此时,祝红雪终于抢到了祝青山的那一杯,傻咧咧地笑着一饮而尽,然后摇摇晃晃地倒在了床上,再无动静。

“她破境了。”

“她醉了。”

“她破境了。”厉有隅加重语气重复道。

“我知道。”祝青山很平淡地应道。

破填海是天人之别。此后便是修仙者,再非修行者。

不论对什么人来说,这都是一件大事。

即便是最一流的三宗门,即便是这三宗门中最杰出的弟子,莫说是在如此年轻的时候破填海,只要破入此境界,那都是值得大张旗鼓庆祝扬威的事情。

就如日前傅扬的出关一般。

但有人就是可以喝着小酒,傻愣愣地就破入此境界,然后浑然不觉地呼呼睡去。

“她到底是谁。”祝青山掰开祝红雪的手,拿回自己的酒杯,重新端来酒坛为自己满上。

“她不让我告诉你。”厉有隅不是很想说谎,但他也不是很想说实话。

“我也答应她了。”厉有隅觉得方才没说清楚,又如此补充道。

祝青山猛地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叹出,猛地仰头,满饮了此杯。

“师兄,桃谷六人里你的身世算是最普通的了吧。”

求魔宗是燕北一流的邪道宗门,但邪道毕竟是不入流的零散宗门,与诚王世子,叶氏这等庞然大物相比,就如草芥一般。

如今尚不知祝红雪的来历,但种种蛛丝马迹,已经表明她的身份绝不简单。

那位擅软剑的四师姐和那光头给人感觉也很不简单。

祝青山此言,是想说他们两人同是混入这等天之骄子中的沦落人,为何不能相互理解帮助一下呢?

“但如今已经不普通了。”厉有隅轻轻叹了口气,祝红雪说话直并非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而是她不屑伪装。她既然会告诉厉有隅,自然是拿准了他不敢说,也不能说。

自他整合了燕北邪道以来,凭借他的高超天赋,暂时已经服众。

加之劈散出妖气,让众邪进境飞快的人乃是厉有隅尊师,一时间厉有隅的地位极为稳固。

如今他已经非一宗少主,而是燕北数十宗邪道的盟主。

并且随着他渐渐触碰到大乘的门槛,厉有隅的眼光已经开始望向中原。

祝青山没有说话,而是运转太上章化开了药力,破开入微,直入道法中末境界。

厉有隅见状大惊,“卧槽,为什么你们喝了这桃花酒修为一飞冲天,而我喝了,就特么没有反应???”

祝青山看着厉有隅的眼睛,“告诉我她是谁,我就把功法传给你。”

第37章 别无他法

厉有隅听到这句话,显露的笑容显得有些无奈。

“你的桃酒是宝物不错,但也就初几次饮的时候功效非凡。喝得多了效果便会渐渐减弱。况且我此时将入大乘,说句实话,丹药之物,已经不能影响我太多。”

“功法自然不只是用以化解药力,妖煞之气也可化用。”祝青山微微皱眉,厉有隅对自己的话理解有误显然是借故推辞,顾左右而言他。但祝青山还是忍不住如此说道。

“你的好奇心未免太重了一些。”厉有隅惊叹于祝青山口中功法的妙用,他现今为了早入大乘攫取了太多妖煞之气,的确对身体有些负担。

他的确想要这本功法,但他心知肚明自己并无法修炼。

不过祝青山不知道这件事,他只知道这句话意味着拒绝。

“我倒也真想象不出,究竟是什么身世能将你治得这般服帖。记着那日桃谷之后你来听雨楼,还曾问燕寻想不想做皇帝,叶山南你也敢围,那么天下最大的两家,燕氏和叶氏,你都不放在眼里,至少不惧与他们为敌。”

“我实在是想不出,她能是什么身份了。”祝青山的笑容很是滑稽,要说天下最尊贵的身世,也无非太子与那三宗门的下代继承人,厉有隅既不惧怕叶山南,那世间不该有人能让他如此服帖才是。

竟能让他忍住这等大诱惑,宁愿不要这桃酒的好处,这功法的玄妙,也要为祝红雪的来历守口如瓶。

“不知道的好,还是不知道的好。”虽说酒中妙处厉有隅只能得十之一二,对于填海末期的他来说几乎没有什么用处,但这酒味道还算是不错,便再满上。

“你又有什么可着急的呢,尽快提升修为,该知道的事情自然都会知道。若修为不够,知道这件事徒增烦恼罢了。”

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厉有隅已经今非昔比,出谷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少主,大半年的时间已经成了燕北邪道的盟主。时局着实是变化万千,厉有隅的性情也因此变了不少。

但他始终还是记得祝青山的那句话,正道未必就是好人,邪道也未必就不可交。

“什么时候你修为反超了我,不要功法,这个消息我白送给你。”厉有隅端起酒杯轻轻地碰了碰祝青山的杯子。

“又是大乘。”祝青山摇了摇头,再次一饮而尽,“这世道想听故事都要大乘修为,当真是可怖。”

“我们两个就是混入天鹅群中的鸭子。”厉有隅也跟着摇了摇头,笑容中有点戏谑,有点享受,“我比你家世也就略微好些,但你运气可比我好多了。”

这其实是实话,求魔宗少主如果不入桃谷,实际算不上多好的家世。祝氏虽然明面上没有太多家底,但桃谷这个位置极好,地位倒也算水涨船高了。

加之他与燕寻的关系很好,真要说地位,说不定甚至会比厉有隅更有潜力。

“但你现在是飞得最高的那一个。”祝青山挺佩服他的,肯努力,也有决断,说离开桃谷就舍得走。

“暂且是飞得高些,但终究是鸭子,不是天鹅。”厉有隅摇了摇头,“我隐约知道自己的极限何在,加之我太急于求成了,如果修行得再稳些,再扎实些,也许还可更进一步。”

“但我没得选择,不进境,就去死,很简单,也很公平。”厉有隅似乎早就接受了这个事实,因而说这句话的时候平淡得紧,就如同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你比我幸运,不仅是因为你悟性比我好,年纪比我小,也不仅是因为师尊认可你,让她跟着你。我最羡慕的,是你有足够的时间,大把大把的时间,慢慢修行。想移山入世,就移山入世,想破了填海再出手,就等填海。”

“反正对你来说,也就是一两年的差别,但我不行。所以你不要着急,该知道的事情你都会知道,该属于你的也都会属于你。不属于你的,你就去抢,这也很公平。”

“所以你是觉得我的日子太清净,要给我加点料?”祝青山觉着话题太严肃了些,便如此打趣道。

“这不是在燕北发现了小师妹的踪迹嘛。感觉她也不是特意来找我,不过遇见了,便说了些事情于我听。那些部分你去问她罢,我按约定是不能说的。听闻你当真顺利破开经脉的限制,便就来看看。”

“一只鸭子来看看另一只可怜的鸭子。仅此而已,还能有什么原因。”

“……”祝青山没有回应,右手食指在桌上轻轻地敲着,显然根本不信。

“顺便来见见傅雪主,听说你对他很是赞赏。”

“他有点意思。”

“我如今可没有什么人好问了,将入大乘,便顺便来拜访一下雪主。当然主要还是来看鸭子。”

“行吧。”祝青山觉得这个理由算是过关了,“如今外边是什么格局?你就不怕被围在雪山下不去?”

“雪山的人围我干屁啊?帝流浆显燕北,妖族复兴燕北受到的冲击首当其冲,多我一个大乘你知道多重要吗?”

“那你会帮着人朝抗击妖族的复兴吗?”

“不会啊。但我会跟他们说我会。”

“……”祝青山被这样简单直接的逻辑噎得哑口无言,“很公平。”

“人族未必都是好人,妖族也未必就都不可交。”厉有隅将祝青山当年的话原样奉还。“越大的宗门烂得越是厉害,如天一道者,千年前就再也不问世事。叶氏打着除魔去妖的旗号,四处多吃多占,引起怨愤。”

“说这些宗门是正道,究竟是因为什么?因为五千年前他们的祖师爷和始皇帝一起创立了人朝吗?”厉有隅摇了摇头,“那万年前,这世间还是妖族的天下呢,孰是孰非究竟和谁说理去?”

“所以说,我只想给邪道更好的生存空间,因为功法邪不等于人心邪,功法清明不等于人心清明。不问是非就定人生死,我此生定要杀尽那些道貌岸然的老夫子!”

“让他们对这种无奈的境遇感同身受,才有可能相互理解,达成一个相互妥协的境地。”

“我觉得不对,人和人是永远不能相互理解的。”

“那就只有杀出一块地盘来,别无他法。”

第38章 两只鸭子

“为何要跟我说这些东西。”祝青山沉默了一会儿,如此问道。

“不论是当时你和我谈修为,还是如今你和我谈地盘,似乎都太早了些。”

祝青山其实大概有点想法,但他觉得大家同是鸭子,就不要再故弄玄虚,来回拉扯些什么了,还是有话直说地好。

“也没太早吧。”厉有隅眯着眼睛揉了揉后脑勺的头发,然后右手作拳状撑着右脸颊,但头部显然没有太拿着力道,因而不少皮肉顺着拳头边缘溢了出来,这样子莫名地显得有些可爱。

若要是外边的修行者也好,修魔者也好,见着这等景象,绝对会惊诧地下巴砸到地上。

旁人眼中冷酷无情,出师半年便围杀十年同窗!传闻中手腕铁血,须臾之间整合燕北魔道的不世出的魔头。此刻竟然显露出了这样的一面!

“我说你经脉有救,这也才过去不到百日,但你现今却已经步入道法境。修行的事情,快吗?不快,对别人甚至可以说来说很慢。”

“但对你来说,却很快,也很简单。”厉有隅指了指正在呼呼大睡的祝红雪,“也许对有的人来说更简单。就算不简单,也会有人出现,让这件事变得简单。你觉得公平吗?”

“我觉得很公平。”祝青山沉沉地点了一下头,然后两人哈哈大笑。异口同声道,“至少对鸭子来说,很公平。”

“你说过要帮我的,我记得。”厉有隅一边说着,一边猛地戳出一个指头,轻轻地点在祝青山的脑门上。

“没错,而且这件事不会改变。”

“那就不早!”厉有隅猛地一挥手,下了这个结论之后,再倒第三杯。

“你可以不帮我。”倒完酒之后,厉有隅将酒坛重重地放在了桌上,发出一声闷响,“但是你一定要帮她。”

“意思是她之所图,不仅比你大许多,还包含了你的一切愿望。”祝青山皱眉反问。这身世惊人,又所图甚大的,来历不该这么难猜才是。但偏生他没有半点头绪。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厉有隅刻意想醉,加之这酒不知怎得后劲绵长,倒也有那么一丁点的醉样,“你就算不想,又能如何?难道你还能逃出她的掌心?”

祝青山沉默不语,希望能听到些许有用的线索。

“不可能!绝无可能!”厉有隅有些神经质地盯着祝青山,缓缓地说到,“她要做这件事,那么谁都无处可逃。全天下都不会有一个可以让你过安生日子的地方。”

“那特么你还让我去帮她。”祝青山觉得莫名其妙,“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天鹅要闹,我们鸭子是没有选择权的。也就是说你的选择根本无关紧要,这件事终究会发生。唯一的区别不过是你是哪只天鹅身边的鸭子罢了。”

“所以说,别自作多情了,天鹅其实不大在乎你。这只是我的邀约而已,一只鸭子的邀约,希望可以成为同一边的鸭子。仅此而已。”

“敬鸭子!”祝青山傻笑着举杯。

他觉得自己真的有够蠢,这样也想不通她的身份,那也只够格做个鸭子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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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阳光刚刚洒进院子。

祝青山挣扎着睁开一只眼,却发觉厉有隅人已经不见了。

床上的祝红雪还在四仰八叉地躺着,傻乎乎地流着口水,完全看不出任何天鹅的样子。

“起了起了起了。”突然成为鸭子的祝青山对祝红雪隐瞒身世的行为不大满意,语气里有些不耐。

祝红雪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蹬了两下腿,然后又傻咧咧地打起了呼。

“厉师兄不见了!起来起来起来!”祝青山想起这件事还是有些火气,虽说他与厉有隅的关系不错,但这般将身份敏感的人物带回雪山,无疑会引起不必要的关注和麻烦。

尤其现在这个时分,麻烦本身还不见了踪影。

记得他好像说要去拜访傅风雪来着。祝青山想了想,还是先静下心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修为境界。桃花酒和太上章的相性很好,初饮时给两人带来了不小的突破。

虽说再饮的两倍效果迅速减少,之后再喝恐怕用处不会太大,但总聊胜于无,毕竟是多余的添头。

两个周天的时间,祝青山的修为来到了第三境道法的后期,稳步就班的话,再求得些许灵药的话,大比时分祝青山有望摸到第五境界的门槛。

而仍然在睡懒觉的祝红雪仿佛不需要整合梳理刚得的修为一般。

即便她再不能饮,也不可能两杯酒就醉到了不知道自己破境了的地步。祝青山一直摸不清楚她的修为和境界。

旁人初入新境界,尤其是填海这个仙凡两隔的关头,无一不是准备周全,多人在旁护法以备不时之需的。

稍有资源者,更是灵丹妙药,法阵符箓一应俱全,上到传功指点的长老,下到凡间跳大神的巫婆,面面俱到,生怕有什么闪失。

而她却似乎是满不在乎的样子。

也有可能是真的累了。

“你不打算运功调息一下?”两个周天结束,祝青山睁开眼睛,发觉祝红雪已经醒来,只不过还在赖床。

“不必,破个境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

祝红雪一边答着,一边蹦下床来,探头探脑地四处看了看。“师兄人呢?”

“我醒来的时候他就不见了,昨日里他说此行是来看我,顺便拜访雪主,想来是已经去了罢?他要入大乘,两人倒也有些好聊。”

祝青山说到这里顿了顿,他的境界卡在大乘门槛上有段时间了,是不是也去看看?虽说自己打算低调些,但显然已经被两人搅局搅得不大可能了。

转念一想又还是算了,若要听雪主的见解,势必需要报上家门,几个桃谷天鹅尚且隐瞒着这层关系,自己有何德何能敢以桃谷人示人?

“拜访?”有桃花,自然会结桃子,这很合理,祝红雪跑去院子里挑了一个又大又红的桃子摘了下来,歪着头看了看,张开手掌在桃子表面磨了磨,发出“咕叽咕叽”的声音。

旋即张开血盆大口咬了上去,有些含含糊糊地说道。“他不是说要问剑大雪山吗?”

第39章 问剑

“问剑大雪山?不大合乎礼节吧?”祝青山表情有些奇怪。

问剑作为一种比较少见的拜访方式,起于始皇帝,据《九州风略》记载,始皇帝少有逸才,天资卓绝,学有小成之后不甘于闭门造车,而是四处找人比试较量,颇有些凡间游侠之气。

四处磨练数年之后,始皇帝体系大成,在新一代当中世间已经少有敌手,当时风气也极好,为了反抗妖族的统治,不少宗门的掌门起了爱才之心,即便始皇帝未入宗门,也不吝啬传道,始皇帝因此得以博百家之长。

击败宗门的几位高徒之后,作为奖励,此宗门的师长不吝指点,是为问剑。

不过这件事在人朝取代妖族之后变得流于形式,各宗门吝啬典籍,反感问剑,所谓问剑也就渐渐变得就如凡间武馆踢馆一样,不再是一种杰出弟子的请教,而是更多的带有些挑衅的意味,因此也就比较少见了。

如今问剑更是规矩多多,年龄限制严格,超过三十五岁便不可算作是新一代弟子,细说起来,大雪山的傅扬差不多已经么有资格问剑了,并且挑战的时候少不了要打车轮战,一场都败不得。

问剑的条框如此之多,一方面意味着诸宗门实际早就开始排斥问剑,只不过碍于始皇帝的经历,无法屏除这个传统。若真有人上门,还是得按规矩来办。

另一方面显然也意味着,倘若有人问剑成功,传出去已经不再如从前那般,是一段佳话,而是更像此宗门的一大污点。

因而祝青山会有此言,觉得问剑一事乃古事,不合礼节。

“雪主对燕北局势至今没有表态,是不是先拜访雪主本人会好一些?”祝青山一边洗漱,一边问道。

“傅风雪的脾性一直很怪的,真要按礼节来办,不大好说。我倒是觉得剑走偏锋可能会更讨他喜爱一些。”

傅雪主青年时期的事情祝青山也曾有听闻,只是不大详尽罢了,细细回想一下,的确是桀骜不驯,放荡不羁的那种,少时颇具侠气,加之天资极高,结识了许多后来的大人物。

不过自从移山境傅风雪失利之后,雪主的性情就有些难以捉摸了。少言语,也少动作。雪主步入上三境之后几乎没有出过几次燕北。

“起了就去看看吧。”祝青山对这件事还是比较上心的,“以厉兄现在进境,放眼天下新一代的英才,莫有能当之者。去看看雪山弟子们能让他出到几分力,也好以此推测那三宗门的底蕴。”

“如今莫能当之,恐怕一两年内也没有人能追的上。他最迟明年可入大乘,我估摸着还得至少三年。”祝红雪口中的三年夸张了,说实话,她并没有多大的把握在五年时间内入大乘。

“问剑是不是他的大乘路?”祝青山似有所悟。

祝红雪端了一个盘子,摘了许多硕大泛红,看上去水润至极的桃子走了进来。

然后点了点头。“这条路不好走。”

“师兄嘴上说自己是鸭子,志向,所图却是不小啊!”祝青山喃喃地轻声调侃道。

“破填海境的纪录,又循古制,问剑于大雪山。”祝青山琢磨了一下,觉得师兄没说谎,来雪山果真是顺便为之,“他与傅风雪本就有事要谈,这场所谓的问剑恐怕也只是热热身罢了。对吧?”

“那是自然,燕北这小地方有什么好问的,若不是师尊在此,此地简直一无是处。灵气稀薄,邪道纷乱,就连凡俗世界也略显贫瘠。”

“燕北新一代也没出什么才俊,大雪山不说这一代子弟,就是算上诸峰谷执掌人物,能够资格上场的怕也是不到五个。”

“要问,自然是往南问,顺着官道一路南下,先去青云山,再访红尘寺,杀进上京,去暨下学宫走一遭,再继续南下,看看镜悬山和那两座圣山到底有什么了不起的。”

“祖上再如何显赫,那又如何?这泱泱九州,可有才俊是我一合之敌?”

“这是势,随着他一路南下,这势会越发恐怖,越发不可挡。势成,则大乘可期。至于什么典籍指点,倒是添头了。”

“你出的主意?”祝青山听完祝红雪的话,心头大震,嘴上则是淡淡地问道。“他先前可没那么大胆子。”

“也算不上吧。毕竟他已经没有选择了。”

“离了桃谷,他的资源如何能与叶山南再相比?此仇结下,虽然叶氏被师尊斩退,再不敢轻入燕北,但他破大乘已经迫在眉睫。”

“燕北邪道,乌合之众。一时为利聚集在一起,若不能压住必将再乱。境界破不开,能有什么办法?没什么办法,唯有去问了。”

“胆子嘛,来一回大的就撑开了。谁不是这么过来的?”祝红雪给了他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祝青山稍加思索,却也想不通一剑南下,问剑天下诸宗门有何用处。

“不过大雪山确实是个不错的起点。”祝青山拉着她往主峰去,“雪主后来虽然性情怪异,但从昔年经历来看,当还是个喜爱这等豪气,愿意维护这等古制的人。”

“万事开头难,若是傅风雪先表了态,为问剑成功的人指点迷津,而后的人便再没了推脱的借口。”

“善。”祝红雪微微点头,这的确是她带厉有隅回雪山的理由。

“但凭什么呢,厉有隅本就是邪道之人,傅风雪对邪道的态度尚不明朗。如此孤身上山,是不是有生死之虞?”

“没事,即便傅风雪出手,他也走得了。”

“真假?我闻雪主入大乘已有些年头了,经年累月,不知通天路他走了几许,但想来填海要在他眼皮下走脱,还是有些难度吧?”

“况且此地又是他的大本营,不说手下填海境的长老峰谷主人就有二三十人,就是熟悉地形环境的优势,那也够他受的。”

“若有必要,我会出手助他走脱。”祝红雪说正事的时候,声音真的很难有波动。

祝红雪刚破填海,祝青山是有些怀疑她到底能不能做到的。但又想起厉有隅说起她来历时那神神叨叨的样子,不由得便信了。

但终究还是忍不住一问,“要是你出手了也挡不住呢?”

祝红雪像看白痴一样看了他一眼,答道。

“挡不住也不是我死。”

……

第40章 拔剑式

问剑是件大事,虽说此事久不发生,但终究承制于始皇帝。几乎可以说是以弟子,个人的身份所能做的最引起轰动的事情了。

当然,这是指在和平交流的范畴内,倘若论动静,那肯定还是不如伏击暗杀几个真传弟子来得惊人。

厉有隅此番问剑是起点,尤其是与傅风雪还有谈话,因而礼节也是十足,乃是徒步上山。

徒步上山,右手背在身后,左手握剑柄,平举在前,至眉毛高度。

表情淡然,神色悠闲,一点儿也不像是即将车轮战诸峰谷杰出子弟的挑战者。

米色长袍,披散过肩的长发,飘飘然有神仙之气概,与外界流行的“新邪道掌门面容狰狞,嗜血好杀,毫无人性”的传言,那是八竿子也打不到一起。

这样一个米色的身影走在雪山主峰的道路上,就像是一粒米丢进了几尺厚的雪中,本当是竭尽全力也难以找到的。

但在高手云集的雪山主峰,众人大都御剑而行,因而徒步登山的厉有隅被人发现并没有用去太多的时间。

很快地,便有晓得其中奥妙的人发觉出了不对劲的地方。

执剑徒步,这是始皇帝问剑镜悬山的礼节。

此礼后来简化为徒步登山,以示尊重。执剑这一行为则再无用武之地。

因而此时厉有隅如此登山,才行至半腰,上方应对问剑的阵势便已经准备了小半。

有人传音各峰,加之传信的雪鹰,可堪一战,自诩有实力过上几招的雪山弟子便都御剑往主峰聚集。

待得厉有隅登至封顶之时,所有中三境的,尚在雪山的弟子们,已经全部汇聚于此,严以待阵了。

此处是雪山最高峰,积雪经年不化,微有风起,便卷起些许雪花。

微微眯着眼睛,伸手挡开迎面而来的雪花,推山门而入,万千剑势劈面而来!

这便是大雪山新一代所有弟子的决意,剑气凛冽,目中杀意十足。

略略望去,约有两三百人,大都是第四分神境界,少有几十化影之人,移山者,不满十人。

严格意义上,除傅扬外的几位移山,已经不是这一代的弟子了,而是上三四十年那一代末尾的几个天才。

只是他们欲留雪山的,尚未来得及任职长老,欲下山的,也有几人在此钻研最后一些事情,未来得及离去。

听闻有人如此胆大包天,竟然效仿古人,布衣单剑,直朝雪山主峰而来。自然宁愿不要这点脸皮,也要将自己仍算作是在读弟子,要为击退此人出上一份气力。

这就是他需要的势。

厉有隅开始喜欢上这种感觉了。

“这是在干什么?”祝青山两人来此,是祝红雪出手偷偷御剑赶来的,停在了峰顶上一棵高大的树上,作壁上观。

到的时候,正赶上两边大眼瞪小眼,祝青山便对着厉有隅的侧影如此调侃道。

“好好看,好好学。”祝红雪似乎非常重视这件事,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问剑没什么看点,反正都是赢。但怎么赢却很有看点,依你的看法,填海破大乘的缺口到底在哪?”

“我总觉得这件事问是问不来的,还是要靠悟。”

“悟不通怎么办?等死?”祝红雪没好气地说。

“强图之,恐有误入歧途的危险。”祝青山自昨日谈话后一直在思索这件事,始皇帝如今看来的确是天才,但如果去查询典籍,便能发现他的修为与年龄的关系,并称不上多么的旷古烁今。

在神秘的桃谷剑仙出现,选择并帮助了六位天才之前,就已经有很多的天才刷新了始皇帝的纪录。

虽说这也是因为始皇帝为人朝复苏了灵气没错,但是在如此优渥的条件下,近五千年再没有人能达到始皇帝的境界,这绝对是一件十分蹊跷的事情。

祝红雪白了他一眼,没有再说话。

两边对峙了许久,厉有隅一直在思索,在寻觅。而数百雪山弟子面对这个不知深浅之人,剑识看不穿他的虚实,这般阵势又影响不到他。

久之,雪山一方诸弟子压力越发地大,修为低的不少人已经汗流侠背。

“轰!!”主峰顶上巨响顿起,这是雪山的长老们到了。他们自是早已来到,只不过见得弟子们吃了亏,这才出手打破僵局。

随着巨响,数块硕大的巨石自他处飞来,落在日前雪主讲学的那块巨石台附近。

几十白衣翩然落在这些巨石之上,诸弟子也就因此得以撤出对峙,回身向诸位长老行礼。

唯有中央那一块巨石仍旧空着,傅雪主似乎对此事并不感兴趣。

长老们面面相觑,早上刚听说那个野丫头回来了,没想到尚未来得及反应便又来了这么一出,竟有人玩起了千余年没人再用过的招式。

“开始?”傅雪主不在,便是天光峰主姜涔说话。

他当然很想问面前这个兔崽子是什么来路,那里吃得熊心豹子胆竟敢跑到雪山主峰来撒野。

但古制如此,问剑不论出处。

厉有隅觉得这个问法很好,问剑本该如此,有什么好摆阵势,壮声势的?

打就是了。

厉有隅身子前倾,趋步而前。步子的频率不变,但一步的距离越来越大,速度也就越来越快,须臾之间,已经到了一步数米的程度。

姜涔看出了这一式非同寻常,厉有隅在尝试运用自己方才悟到的“势”,这一拔剑式恐怕颇为玄妙。

他本欲出手挡下来者,但厉有隅来得太快,已经逼至了雪山众弟子身边不远的地方。虽说身边还有几个修为更高的前辈,傅扬仍旧下意识地迎了上去,以雪山新一代领军的身份。

这个行为不能说是自不量力,因为厉有隅带着求知的心来,从未打算用修为去取胜。

这一记拔剑式所用的修为,不仅未到移山境,甚至在化影境界中都算不上多么耀眼。

怪只能怪傅扬实在太想出风头。

拔剑式就只在一瞬间,两人交错,厉有隅剑出。没有几个人看清了具体的情况,只知道结果是傅扬以更高的修为,却在对拼中彻彻底底的失利,整个人飞速地斜着被击飞了出去。

沉沉地撞断了一棵大树。

然后树上掉下了看戏的一男一女。

第41章 石沉大海

祝青山两人来主峰是已经破入填海的祝红雪踏空而来的,桃谷人隐藏修为气息的手段一个比一个高明,加之场中气势滔天,众人的注意力都在遵古制而来的厉有隅身上。

偷偷赶至主峰在旁作壁上观的两人基本上并未被人注意到。

当然还是有有心人的,譬如将人击至此处的厉有隅。

傅扬着实轻敌了,上前的那一式是雪主的招牌游龙引凤不错,但以他的水准,只攻不守,难免托大了一些。

不过这也难免,傅扬自诩当世之英杰自己莫不知晓,莫不曾见过,自然也就没将这个脸生的家伙放在眼里。

燕北是出了个天才没错,但当真没有人将他和那个人们口中的魔头联系在一起。

一着错,便丢了大面子。

横飞出去,将四五人合抱的古树撞了一个对穿。

这个杀伤力对移山境的人来说,只是擦破皮的级别而已,但所带来的屈辱却是极大的。

尤其在树倒之时,上面还掉下来两个桃谷子弟。

一者翩然落地,这是祝青山。

一者尚端着一盘桃子在啃,显得有些手忙脚乱,十分可爱,这是祝红雪。

“他绝对是故意的。”乐得看热闹的祝青山再一次被拉到台面上,有些不满地嘟囔着。

祝红雪倒是不大在意,犹自悠闲地啃着桃子。

“傅师兄?傅师兄你怎么了傅师兄?”祝青山很是关怀地凑上前去,作势要扶傅扬,语气甚是关怀,就是表情上不够到位,略带揶揄地笑着。

祝青山自是有些讨厌傅扬的做派,但对这个人本身却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意见,既然被发现了,自当扶起这位雪山的大师兄。

但傅扬则尚未缓过神来,被扶起来之后顿觉自己气势上落了下乘,有些赌气般地甩了一下肩膀,甩开了祝青山的援助之手,似在责怪他此举岂不是让众人觉得他败了?

见他如此,祝青山笑意更甚,反手从祝红雪的盘上顺来一个又大又红的桃子,学着祝红雪的样子用手掌心擦了擦,发出“咕叽咕叽”的声音,歪着头问道,“傅师兄,要不要吃个桃?”

厉有隅见状大笑。

“你不是他的对手,算了吧。”祝红雪一把夺过被祝青山拿走的那个大桃子,心满意足地啃了一口,心情大好,于是良心发现如此提醒道。

这似乎是她第一次与傅扬正式界面。

傅扬闻言眼中冒火,但却始终紧闭双唇,见来者放声大笑,雪山新晋的天才则完全不看好自己,心中屈辱之意更甚。

方才厉有隅趋步,逼近,拔剑,转瞬之间,但力道控制十分到位,始终没有超过化影境界的界限。

傅扬以移山境实力竟不是一合之敌,如何能够善罢甘休?

拔剑再起,遥指之,那棵被他撞倒的大树便随之而起,直奔厉有隅而去。

这是移山境他新习得的要义,剑识所至,千钧重物如鸿毛!

众生在观礼,自是不可搬来巨石,引发雪崩来压垮此人,但对付化影境界,这千斤巨树倒也够用了!

巨树直奔那处而去,傅扬则如影随形,也要直扑过去。

“他也太不理智了。”祝青山觉得有些好笑,“被所用境界低于自己的人一招制住,到底是自己大意失手,还是敌人的真实实力远超自己,难道就看不明白吗?”

“自知之明本就是世间无比珍贵的品质。”

说话之间,巨木已至。厉有隅并不将它看在眼里,只是稍稍侧身罢了。

这等古木,枝干上的分叉树枝何其多也?带着千钧之势,被人以剑识操控,速度惊人,且根本无从预料它下一步的动向。

移山境最大的标识神通便是唤动重物,以此破敌。千钧古木算不上多重,操纵本该更加灵巧才是,距离越近便越危险。

但厉有隅却似乎并不这么觉得,千钧巨木的主干侃侃贴身划过,枝丫分叉都被他依靠惊人的目力和反应,轻松仗剑削下。

巨树行至一半,傅扬轻捏法诀,巨木本该猛地回旋,自背后如重锤击他后脑。

但出乎他意料的,这击出去的巨木就如泼出去的水一般,再也没法掌控!

什么情况?傅扬大惊失色,他初入移山不久,自己剑识驱动的巨物如石沉大海,当下将他惊出了一身冷汗!

难道自己真的就如此之弱,遇上强敌连移山境的基础神通都施展不好?

“师兄的控制力当真惊人。”祝青山的修为不如祝红雪,这个距离看得没有那么分明,不过他大概猜出了厉有隅的做法。

“不仅控制力惊人,反应速度,算力也着实恐怖。”祝红雪少见的露出了讶异的表情。

“看傅扬的表情,捏剑诀怕是纹丝不动,当真了不起。”

那边众生也是一片茫然,傅扬纵巨木而起的时候,这便是喝彩声一片。

“让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见识一下移山境的神通!”

“无名小卒,也敢上我大雪山与皓月争辉!!”

巨木与厉有隅擦身而过的时候,众人更是觉得傅扬已经得手。

这等咫尺距离,傅扬操纵巨木旋转击之,根本不可能躲开,想要以神通化开剑识,再劈开巨木时间也显然不够。

他躲这一撞都如此费力,傅扬师兄此招定能一雪前耻!

然而那株古树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中,直挺挺地飞了过去。

看上去似乎只是毫厘之差,可作为目标的厉有隅显然是悠然自得,没有任何的损伤。

“为什么?为什么傅师兄不操纵巨木,变换轨迹?”

众生方才声音嘹亮,此刻则只能小声喃喃问道。

“后生可畏。”云崖峰主在巨石台上微微叹了一口气,“他能觉察傅扬剑识的动向,反向阻之,将争夺所引发的颤动控制在如此之小的范围内。”

“甚至于傅扬都没有发觉自己方才在与人挣脱那树木的控制权。”姜涔摇了摇头,厉有隅展现出的控制力固然惊人,但傅扬的反应也未免有些太令人失望了。

“有些面生,没在燕北见过。是中原来的才俊?”南华守末谷,最常下雪山与燕北人士打交道,但却未曾见过挑战者,故有此问。

就在此时,有小童来报。

“诸位师叔师伯,山门的登记册送来了。”

第42章 让谁下来

天光峰主姜涔接过名册,见着上面昨日来访者中,竟就有厉有隅三个大字正大光明地写在上面,不禁大怒。

碍于下面尚在比试,便只是小声怒斥道,“这等要事,怎得没有及早来报?!”

小童只得唯诺认罪,谁能想到已经隐约成为燕北二号人物的厉有隅会这般普通地徒步登门,并正大光明的留下自己的姓名?

昨日来时,他给人的感受只如寻常人一般,根本没有人往这方面去想。

“为之奈何?”神农谷主卓桓沉声问道。

这句话自然不是废话,若是能在雪山围他,向来少言寡语的卓桓也就不会开口了。

厉有隅敢上山,不说有万全之策,肯定也是有备而来。

他那个斩了叶吟风一剑的神秘师尊消声觅迹尚未有多久,若对桃谷人出手,尤其是在燕北那一战中,他表态支持的厉有隅。

还是需要掂量一番的。

姜涔想得也是这一层,将名册交还给那小童。

微微摇了摇头,沉声没有言语。

“去请雪主吗?”孟凡抚了抚剑柄,若他是魔门的那一位,那在场的人应当没有他的对手。

姜涔微微将脸侧了侧,旋即再次微微摇了摇头。

他其实有些意动,想和这位燕北才俊比试比试。

燕北地广但人稀,偏僻贫瘠。几千年来没有太多人才走上台面,至今如是。

但燕北走出去的几位,却也都是名动一时的当世人杰。无一例外。

万年来人族第一至圣,始皇帝昔年便是出身燕北。

而今燕北终于再出可以笑傲天下的豪杰,姜涔其实心中是有些期待的。

只可惜作为雪山的天光峰主,站在宗门的立场上,还是不该冒这个风险。

而此刻场中,傅扬所操纵的巨木脱离了控制,径直地撞了过去。错身躲过的厉有隅与傅扬直接就再无阻碍。

傅扬凌于空中,白袍在风中猎猎作响,手中宝剑随决而动,这便刚刚起了手势,剑光已经划破长空。

傅风雪的游龙剑诀游得是白龙,也就是漫山的雪花。在寒冷之处功效更是骇人。

剑光已至,卷起无数雪花,在傅扬的背后拟成真龙形态,隐隐然似有龙吟之声,伴随着利剑划破长空的破空之声,来势煞是凶猛!

巨石上的诸位长老大都挑了挑眉毛。

龙形是上三境的神通,傅扬借助雪主的剑法,虽占了地利,但能在步入移山不久只是拟出雪龙之轮廓,倒也的确出乎诸人的意料。

不知来者身份,几人着实有些失望于傅扬的表现,但如今的感觉却又不大相同。

“你挺不错的。”飞剑来袭,厉有隅却是没有用神通,捏法诀,而是挥剑击之。三尺长剑在面前抡出一个极其标致的圆弧,剑尖正点在飞剑前部。

电光火石之间,飞剑稍偏些许,没入雪中。

傅扬连忙念诀召回,但又怎有厉有隅的飞剑快?

问剑问得便是这毫厘之间,生死一线的先与后。

否则以厉有隅的修为,和桃谷无数奇门神通法术,他只需略施小计便可夺了傅扬的这柄珍品宝剑。

封他五识之中的一二,又或者是以幻觉欺诈他,近身制服,那都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这便偏离了他问剑天下的初衷。

飞剑扎入雪中,念诀再唤。自然是没有格开飞剑的厉有隅在那时,直接出手的快。

傅扬的飞剑回护才至半途,厉有隅的飞剑便已经悬在他的项间了。

这一招再次展现了厉有隅惊人的控制能力。

两人比拼飞剑速度,这一式出手何其快也?

加之傅扬也在快速的移动。但厉有隅的飞剑逼近了傅扬的脖子之后,却是停的恰到好处。

剑刃几乎已经接触到了傅扬的皮肤,森森寒意和金属的冰冷感觉,傅扬已经可以感受得到。

几乎可以说,再一寸,便要见红。

但就在这一瞬,厉有隅的佩剑猛地凝固在了空中。

这着实折服了大多数人。

“你其实挺不错的。”厉有隅重复道,“只是戾气着实重了一些。”

“这天地难道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吗?”厉有隅很温和的笑着,少时他还常有怨愤的情绪,但这大半年的经历极大地磨砺了他的心态。

反正再生气也没有用,为什么不平淡些呢?

“你有家世,有修为,生而便拥有许多人努力一生心向往之而无法求得的东西。为何心情这般暴戾?”

厉有隅其实是有些不解的,虽然这段时间见了不少,但终究不能明白。他们明明什么都有,为什么还会这般容易生气呢?

“你出手两次,均在一两招之内落败。当然了,输不是你的问题,这要怪我。不过输的这么快,却是你的不对了。”

“你先前那记起手式,只功不守,不留余地,这是大忌。行走世间,你怎能知面前人没有一招两式?不守,吃了亏又能怨谁?”

“千斤巨木,看似声势浩大,可有任何实际意义?”厉有隅觉得实在好笑,这等搬移重物的神通大都是与低自己几个境界的人交手的时候使用,属于降维打击,迅速地杀伤大片敌人。

与同水平的高手较量,未免浪费精力和真元。

“未曾想,燕北第一宗门大雪山的飞剑,原来是这么使的。”厉有隅笑着摇了摇头,“难不成你想要以这么一击直接将我斩杀不成?”

“学艺不精,我予你两败,这是在帮你。”厉有隅伸手唤回飞剑,语气很是诚恳,“不用谢我。”

说罢继续向前。

“你胜便胜了,安敢辱我?!”傅扬出关后一直不顺,此番落败,本也无话可说,但听了厉有隅这等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话,仍是忍不住出声道。

“你怕是在山上住傻吧?咱们世间交了手,胜可不是那便胜了,胜了也不只是辱那么简单。”

“败了,便要失去一切权利,况且这也算是辱吗。”厉有隅头也不回,走到场中,并不去看场中结阵的那一群最杰出的雪山子弟。

而是径直望向石头上的白袍长老们。

“你们打算让谁下来?”

第43章 再胜过一个人

此言一出,雪山所有待战的弟子都面露怒色。

只可惜众人虽然愤怒,却也看得明白。方才傅扬的初次失利可以说是大意,但第二次单纯飞剑的较量,实在差了眼前这人太多。

傅扬师兄既然三招之内败了两次,不仅自己等人绝无机会,就是在场的那些,上一代的弟子联手出击,恐怕都不是对手。

可面对这等挑衅,却又忍不住出声怒斥。

即便他们此时已经大概猜到了眼前这位问剑者的来路。

“与君一战,三生有幸。”姜涔却是不愠怒,燕北百年代有才人出,上一位是傅风雪,这一位想必便会是厉有隅了。

虽然雪山明面上是正派宗门,但门中诸多长老比之中原宗门,门第观念却还是轻一些的。

与其说大雪山是一个宗门,倒不如说大雪山早已将燕北的所有英才都视作了门内之人。

这也是大雪山没有与中原门派联手在桃谷搅局的原因。

叶山南危局,连丞相袖手旁观,叶氏尚可理解。人朝已经渐渐与宗门撕破了脸皮。

但叶吟风亲临,傅风雪也没有给这个面子,反而是足不出户,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

这个态度就很耐人寻味了。

“请?”厉有隅朗声大笑,姜涔与自己同时填海末境,这相当于是燕北第二高手的决定战,想必自己一定能够尽兴。

姜涔也横剑随之大笑,正欲跃下巨石台迎战,却突然脸色一变,回头看向后方。

清风徐来,卷起雪花万千。忽有一个身影从中分云拨雾而出,丰神俊朗,面如冠玉。

稳步踏上中心石台,背手与身后,居高临下,审视着厉有隅。

雪山所有人都没有行礼,因为雪主不喜欢繁文缛节。

“只要你再胜过一个人,我便予你两盏茶的时间。”审视两息,雪主应道。

“只需一人?”厉有隅颇感意外,两三千年前,问剑所需要击败的就不止一两个人了。车轮战的人数不过两手之数,那都算是人家客气,爱面子。

傅风雪没有重复自己话的习惯。

厉有隅微微皱眉,素来听闻姜涔是傅雪主的左膀右臂,难道此人神通如此了得,让雪主这般自信?

问剑,宗派掌门自然是不能出手的。

但很奇妙的,姜涔似乎在傅风雪出现之后,就没有了再战的意思。

厉有隅很快就发现了这一点。

“那么,请问是哪一位呢?”厉有隅仍旧微笑着,在他看来,此行最大的对手便是天光峰主姜涔。

此人剑技极快,善用各种虚晃,掩饰的技法。表面看上去华而不实,只是炫目,但实际上并无多少花招的部分,是个比较难缠的对手。

“她。”傅风雪伸手遥遥一指,指的是场边正在看热闹的两人。

方才的较量虽然惊险,但实际只是几息的时间而已。

祝红雪手里的那个大桃子尚且没有啃完。

“她?”厉有隅调整了一下语气,问道,“不知她如今是什么修为境界呢?”

傅风雪招手示意二人过来,祝青山面无表情,他这是看出来了,就连傅风雪似乎都比自己看得清楚局势。

“外出修行历练月余,你进境如何?”傅风雪温和地问道,仿佛他早就知道此事一般。

“略有所获,如今已经步入道法之境界。”这仍旧是按照祝青山的进境速度说的。

傅风雪没有什么反应,十分平淡。

但余者无不闻声骇然。

这丫头登上雪山,拢共加在一起,这不是才两个月的时间??

怎么会有人进境如此之恐怖?就算她的根骨再适合雪山功法,那也终究得限度吧?

这个进境速度莫说是磨练剑技,学习招式,钻研心法,突破境界了。就算是前面的这些事情全都无师自通,不需要时间,下三境的人也总得吃喝拉撒吧?

就算这也不需要,除去入睡的时间全在攫取灵气精华,提升修为,说实话想要达到这个速度,那也是够呛的。

因而所有人第一时间的反应,都是这小姑娘莫不是在开玩笑的吧?

但看雪主微微颔首的样子和表情,又那里会觉得她是在说笑?

“这个年纪步入道法境,自然是很了不起的,但想要与我对战,还差了些许意思吧?”

厉有隅心下也觉得这事情当真怪异。

祝红雪下雪山在燕北干了什么,他也是不知道的。

只不过他执掌燕北邪道之后,耳目聪明,消息灵通罢了。

得知祝红雪的踪迹,便寻了过去,见了这么一面。

若自己不主动,祝红雪怕是并没有和自己见面交流的意思。

傅风雪不该知道什么东西才是。厉有隅对自己行踪的隐秘性还是有些自信的。

“你便也以道法的修为应对之。”傅风雪似乎已经做了决定,“若有人使出的修为超出了道法的界限,便算作是败了。”

祝青山很是敏感地听出了这句话的奇怪之处,按理说应当只限制厉有隅这一方才是。

但雪主的说法,则似乎更像是一视同仁的准则,像是觉得祝红雪也有突破这一限制的可能性一般。

祝青山看向厉有隅,他的表情似乎在想同样的事情。

唯有祝红雪并无任何反应,只是施施然执起剑来,似欲迎战之。

祝红雪在桃谷的时候就很少出手,可以说六人当中,厉有隅对她的了解是最少的。

不仅是招式,更加是性情。

在了解一些她的秘密之后,厉有隅便更加地看不透她了。

傅风雪抬手示意开始。

祝青山接过那盘桃子,作为场中最清楚两人底细的人,他也不清楚下三境的限制之下,两人如今到底是什么胜负关系。

但他知道只是剑技的话,祝红雪的造诣绝对是骇人的。

双剑出鞘,剑鸣之声几乎同时开始,同时结束。

清风再起,雪花漫天,灰色的身影边缘带着纯白的剑光,速度已经超过了肉眼所能分辨的程度,须臾之间两人交错。

空气中弥散着淡淡的血腥味。

短暂的金铁交鸣之声后,米色与灰色的身影错开,厉有隅的脸颊右侧,颧骨上有一道细细的血痕。

第44章 两盏茶的时间

所有人错愕的注视之下,厉有隅缓缓地用左手无名指轻轻地擦拭了一下伤口处。

因为刀锋太快,雪山上又冷,这道缺口除了最初剑尖带出的血迹,许久再没有红色渗出。

此番触碰,伤口处终于后知后觉地开始渗出血迹。先前没有看清那一剑轨迹的低段子弟因此由而得知,在这场限制修为的战斗当中,这个神秘兮兮的小师叔竟然一出手就有了战果。

并且用得竟然还是同一式,游龙引凤。

傅扬得观此式,豁然开朗,心中叹道,难道冰经玉骨就这么契合雪山功法?若是她用别的招式,自己还能找到借口,自我安慰。

可这分明就是傅风雪的剑招,此事已无辩驳的余地。

此刻的傅扬虽然隐隐猜到来者身份,但终究尚未确定。

倘若得知厉有隅的身份,也许失败的屈辱会有所挽回,但他又该以何种心情去面对这个小师叔呢?

此刻没有任何人在意他的感受,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场中的两个身影之上。

虽然起手式就微有战果,但并没有多少人会认为她可以取胜。雪山众长老所求的,无非是多过数招而已。

以这般年纪,能与同修为的厉有隅战的难解难分,不出数年,必将是更年轻的下一个燕北天才。

雪山所求的不过如此罢了。

而场中两人所求的更加纯粹。

天地之间,大道唯一剑耳!

在这一次对决当中,所有其他的琐事都已经被厉有隅遗忘。

厉有隅的剑技博百家之长,桃谷精要剑道大多略有涉猎。交起手来招式极为诡谲,变幻莫测,看得众人心头皆是捏了一把汗。

只可惜众人不知,这些典籍祝红雪却也都是烂熟于心。

祝红雪的应对却只用了傅风雪的游龙剑法,轻逸至极,很有世外高人的派头。

而且她太快了,快得让人有些没法理解。像是个骨子里的用剑之人。

剑道之争,本就是世间最生死一线的对决。如果单纯的试剑,不施展神通和法术,那么剩下的唯有快这一个字而已。

快者胜,慢者死。

再无数次的试炼之中,忘记越多东西的人就越快,越不怕死的人越能做到快。

祝红雪就是这样的人。

厉有隅很能理解她为什么可以做到这样。但就在他想这件事的时候,他就不够快了。

但他也没有打算去比这件事。

两个身影再次错开的时候,就已经不是单纯的试剑了。

祝红雪的背后传来了空灵的哀嚎之声,其声凄惨无比,随着哀嚎声出现的还有她脚下若有若无的虚影,伴随着漆黑的妖煞之气弥散在周围。

虚影化作数十只手臂,动作缓慢地在祝红雪的脚下挥舞着,但却始终形影不离,无法摆脱。

“这是黄泉之术。”如此招牌,如此明显的邪术,不需要雪山的长老们点破,众人也能轻松认出。

被黄泉之术影响的祝红雪身形开始偶尔凝滞,被并非实质的黄泉之手拖拽住,极大地影响了她的行动。

相比之下,厉有隅很快地开始占据优势。

桃谷有苦陀山的证我青莲之术,最是克制这等邪气黄泉术法。但此刻显然不适合使用,祝青山还需要两三年的时间。

也许等不到那个时候便会被迫暴露,但一定不是现在。

祝红雪在雪山还没有学到此类心法,面对这一式黄泉术便不能解决。

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无形之手开始限制她的行动。

这实在不是正大光明的取胜之法。

有雪山弟子愤愤不平,“问剑之事,自是正大光明的比拼,怎可用这等歪门邪道?”

“但历来问剑,也没有压制自己修为的先例。”厉有隅笑道,黄泉之术的加持下,他已有了余力闲话,“雪主既然答应我以道法之境取胜便可予我两盏茶的时间。”

“这一式也只是道法境而已,胜之不武的事情,我可不会在意。”祝红雪始终没有以桃谷术法解除限制,那么此战已经十拿九稳了。

“你们应当自豪,因为这代表着他不用邪法,便不是对手。”孟凡倒不是很在意此战的胜败。在他看来雪主既然点道法境的人去迎战,那根本就是不打算吝啬这两盏茶。

只要祝红雪能展现出过人的天赋,那便够了。如今观之,不知雪主如何看待,但至少祝红雪的表现已经远超了孟凡的预期。

“哈哈哈哈。”厉有隅笑道,“你又可知天下剑道,有几人是她的对手?”

已经有黄泉虚影扯上了祝红雪的手臂,使得她不仅身形,就连出招,招架也都受到了不小的限制。

但她始终没有什么表情,没有人看得懂她的心事。

祝青山静观这二人比试,虽说桃谷中这两人交手不多,但依他之见,祝红雪还是留了手的。

既然问剑是她的主意,想来她也不会太为难厉有隅。

只不过她不愿输得太难看而已,即便她愿意放这一局,那也得他拿出一些真本事来。

再一次人影交错,此次两人没有再分开。

祝红雪的剑在厉有隅的脸颊上又一次留下了痕迹,并且此次要再长上许多。

不过不同的是,此次厉有隅的剑横在了祝红雪的要害之处。

这是胜负已分了。

不过所有人也都看得分明,如果不是黄泉之术,这一次交错,祝红雪不会被制住。

这一剑也不只是划破脸颊那么简单而已。

或能削去半个脑袋,也不得而知。

不过若非黄泉之术,想来厉有隅也不会如此犯险了。

傅风雪一摆袖袍,卷起劲风分开两人数步,然后淡淡地留下了一个字,“来。”

旋即回身离去。

厉有隅御剑跟上,场中只留下被祝红雪剑技折服的诸弟子们。

就连傅扬也心悦诚服,红着脸,厚着脸皮上去想要讨教一二。

燕寻则是摸到祝青山旁边,小声问道,“桃谷人之间的较量,都是如此可怖的吗?”

“可否择个日子,请她少许指点一下我的剑术?”围上去问,自然没有找兄弟走关系来得有用。

“为何非要找她,我也可以指点你啊。”祝青山回头和燕寻嬉笑怒骂着。

而另一边,厉有隅走进傅风雪的房间,率先开了口。

“您是不是认识她?”

傅风雪看了看他,没有说话。

倒不是他故作高冷姿态,而是他有些忘记,自己是什么时候见到她的了。

第45章 两盏茶的闲话

傅风雪或许不是通天,但他素有通天之下第一人的称号。

这个称号自然是好事者为之的,他本人从来都没有表过态。

世间的许多传闻有真有假,不论如何,他想来是不大喜欢这个称号的。

移山境折戟之前,傅风雪活跃于中原,和天一道的牛鼻子韩道长关系甚好。当年也是拳打叶吟风,脚踢皇太子的存在。

只可惜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移山停滞之后,傅风雪便回了燕北,此后几乎没有再去过中原。

时过境迁,当年败于他手下的人入了通天。

想来依他的性子是不悦的。

故而通天之下第一人在他看来并不是称赞。

傅风雪在愣神,厉有隅便暗自思忖些这些有的没的。

待得过了些时间,厉有隅才回过神来,觉得不对劲。

傅风雪只允了两盏茶的时间,若是一会他直接翻脸说时间到了,这事儿找谁说理去?

“有些记不起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傅风雪微微叹了一口气,“仅有的些许事情,该记住却记不清了,该忘记的事情却忘不了。”

“世事何其荒诞?”傅风雪话多得有些反常,只是厉有隅不知道此事,因而没有觉察。“人们总容易一厢情愿,却忘记了荒诞才是人生的本质。”

“您见过师尊?”厉有隅听完之后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于是乎又出言确认道。

“我倒希望我没有见到过。”傅风雪掀起杯盖轻轻吹了吹,这个动作其实着实有些多余。此地极寒,又怎得需要吹气去热呢?掩饰情感的动作罢了。

厉有隅则是一脸诧异的样子,他并不知剑仙已经走了,还以为她仍在桃谷之中。

“你这是什么表情?难不成你以为她便是生在桃谷,长在桃谷,就那么凭空练就那一身修为和神通?”说起故事,即便性子冷淡如傅风雪也难免话多。

“有如此修为,昔年自当也是有过叱咤风云的故事,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吗?有叱咤风云的故事,那么偶有三两故人存世,倒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况且若说我是故人,还稍显牵强。我们之间的缘分,不过三两次见面而已。”

“一盏茶的时间已经过去了,雪主不会让我过来就只是闲话的罢?”既然是半个师尊故人,厉有隅也就放宽了心。

他本以为会面傅风雪是件难事,燕北邪道想洗白,首当其冲要解决的问题就是大雪山。

厉有隅本以为这件事需要徐徐图之,但如今的情况似乎颇有些诡异。

祝红雪说了一些内幕给他听,但他却还是不大清楚师尊的身份到底是什么。

五千年来英杰实在不少,有些难猜。

并且,当务之急,还是讨教一二,好破大乘的关隘。

“这是同一件事情。”傅风雪摇了摇头,似乎对他的急性子很是不满,觉得这般功利的话语,着实扫了他的雅兴,也败坏了那个人清丽的形象。

“当初,我曾受了三个字,收获颇丰,如今便将这三个字归还。”

厉有隅起身行礼。

傅风雪一手扬起宣纸,一手挥毫泼墨。

少顷,字成。

厉有隅接过卷轴横展开来,心道这三个字的确是师尊的风格。

“万物一。”

三字暗含玄机,但却不仅是这三个字而已。

傅风雪的行文书法也大有奥妙。尤其是这万物一的一字,更是气象万千,能将这简简单单的一横写得如此包罗万象。

前面万物两字虽然精妙,却也没有显得如此高深。可以说这幅字凝聚了他万千心得。

“我自多年前遇见她以来,已经记不清究竟过去了多久了。单看这幅字中的真意,你想来能够窥得一二,我钻研这三个字已经着实多年了。”

“我还在移山境界的时候,有幸从她口中听闻这三个字,斯时的事情三言两语难以说清,就如这三个字的真意一般,一切只在不言之中。”

“也就是说,雪主当年移山之挫,竟与我家师尊有关?”此事厉有隅感到很是意外。

“怎么算是败了?修为慢了些许,便是败了吗?天下人看事情的方式未免也太简单了一些。”

“她口中的万物一是一条不一样的通天之路,因为太不一样,所以很难去走。”

说到这里,即便是不知道雪主平常不爱说话的厉有隅也觉出了异样的地方。

只不过碍于身份,不便问询。

两盏茶的时间要过了。

“雪主说要予我两盏茶的时间,难不成只是这一幅字?”厉有隅获此字幅,以及傅风雪的首肯,其实已经心满意足。

但嘴上的便宜还是要占。

“这一幅字,还嫌多了。”傅风雪不是会客套的人,没有给厉有隅留任何面子。

“胜之不武,若你非是她的弟子,这幅字你没资格看。”

“依你之见,世间可有能胜之者?”厉有隅并不在意傅风雪的观点,以她的身世,自己输了并不奇怪。

“单论剑道恐怕没有,但世间的事情哪有那么简单?你此行南下,当心叶氏。”傅风雪淡淡地提醒道。

“就是当心叶氏,这才急着南下寻大乘之道。”厉有隅见惯了邪道之间的尔虞我诈,其实有些不信所谓的师徒旧人之类的情谊的。

倘若他信这些事情,那天也就不必去围叶山南了。

“不入大乘,仍逃不过一个死字。燕北的邪气裂缝终究是叶氏牵头要管的事情,若是等到他们准备周全,气势汹汹来燕北主持封天一事,恐怕我唯有束手就擒。”

“她会来吗?”傅风雪冷不丁地问道。

“这…我不大清楚。”

“那你便是大乘了也不够。”傅风雪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那就是我能力之外的事情了。”厉有隅倒是很坦然,大乘是他现今的极限了,若是叶吟风真要深入燕北腹地,不论损失,不要脸面,不怕剑仙出手,也要把他亲手办了。

那他的确是没什么办法,毕竟那是通天大物。

祝青山和祝红雪也来不及成长到能助自己的阶层。

并且他们也没有理由为自己和叶氏死磕。

厉有隅有些揶揄地看着傅风雪,意思是叶氏真的要在燕北动手,好像你傅雪主也没什么办法。

傅风雪很清楚他在想什么。

“燕北这里,还是我说了算的。”

第46章 借花献佛

傅风雪的声音很轻,就如没有任何重量的雪花,悄无声息地落在旅人的肩上。

厉有隅有些不大相信,通天之下第一人,毕竟是通天之下。

移山之后修为升阶所需要的灵气之量愈发庞大,越级战斗已显吃力,就更不必说越阶了。

倒不是说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修为阶层之间的差距可以被境界的程度,功法的玄妙,招式的精要,加之宝物,经验等种种因素弥补。

但那是底蕴深厚之人,与寻常宗派门人之间的事情。

这世间能靠这些因素越阶战胜叶氏掌门的人,怕是不会存在。

可傅风雪有可能是在说大话吗?

厉有隅觉得这件事的可能性比前面那个还要小。

而他的这句,“燕北这里,我还是说了算的。”也不仅仅是在炫耀什么。

很显然的,惜字如金的傅风雪是在表示,“不出燕北,我保你周全。”

“雪主好意我心领了。若是要作乌龟的话,我缩在桃谷岂不是更加安全?既然师尊给了我一点儿资本,我总要自己拼一下不是?”

“我既然做了围叶山南这件事,就没打算继续缩着,做她的徒弟,我也不可以缩着。”

厉有隅这话其实是在往自己脸上贴金了,说不上是假话,但显然不是主要原因。

“我可以允你一件事。”傅风雪沉吟了一息,轻轻地说道。

厉有隅诧异地挑了挑眉毛,按当今天下的共识,这当是九州第五高手。这样的人物,一句替你办一件事,背后意味的好处何其大也?

傅风雪没有加什么乱七八糟的限制,显然厉有隅也不敢那么去提。

这句话话音未落,厉有隅便起身道,“小子正有一事相求。”

傅风雪不禁一笑,“何事如此急迫,竟都不再思忖一下,张口便要相求?”

“我想请雪主再书方才万物一三字,赠予友人。”厉有隅如此应道。

“何人。”傅风雪沉吟了片刻,手指轻轻在桌上敲了数下,不置可否。

这个请求其实有些刁钻,不是什么难事,拒绝有失颜面。但傅风雪也不大愿意将她的话随意赠出。

“方才比剑,我既胜之不武,却也惺惺相惜,便欲借花献佛,还望雪主恩准。”

他其实是想替祝青山要这一幅字,境界一事,祝青山历来是谷内最天才。无修为的时候便能一骑绝尘,如今修为逐渐追赶,应当更具灵性才是。

这三字的奥妙,自己需要时常琢磨,若是能替祝青山要到一幅,来日再会的时候,定能受益匪浅!

不过对雪主却是要说赠予祝红雪的,这便是他的小心机之处了。

雪主甚是看中祝红雪,此举显然算得上是投其所好。

果不其然,傅风雪显示有些讶异,但感受到厉有隅所言的确诚恳属实之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多言语。

再次凝神定气,扬起宣纸,再次泼墨写就与方才相同,气象万千的三字,交于他手。

“雪主这是借花献佛,我便也效仿一下。”厉有隅笑着打趣,接过卷轴。

傅风雪则是再未言语,而是转身挥手,示意两盏茶的时间已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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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青山一行人在雪山的境遇本是标准的扮猪吃虎的起手,怎奈何愿意吃虎的祝红雪因事下了一趟山,而山上的祝青山则是真的猪,并非移山境傅扬的对手。

待得祝红雪回山的时候则是带回来一条真龙。

那一轮交手,已经非是吃虎,就连龙都吞了下去。

不过前倨后恭的态度,当然是没有人会喜欢的。祝红雪也不大喜欢这般被人围着的感觉,不多时便借故离去,回去摘桃子了。

待得聊了两盏茶的厉有隅登门子午谷拜访的时候,祝红雪正爬在桃树上摘桃子,而祝青山则是端着一个竹篮,在树下接着。

厉有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短促地自鼻孔呼出,祝青山头也没回,“我还道是院里来了一头牛。”

两人都没有询问什么事情的意思,按理来说,傅雪主允了谁两盏茶的时间,如此斤斤计较,想来是很有内容的。

旁人大都会忙不迭的凑上去问询,只盼能听闻雪主几句真言,好受用一生。

哪像这两位,祝青山是觉得傅风雪有点意思不错,但也只是不简单罢了,并没有太过尊崇。

而祝红雪更是对于傅风雪欲为己师的事情有些不满。

天赋之差距,便是如此。重若千斤巨石,压得你喘不过气来。

如此良久,还是厉有隅先开了口。

“自雪主处得了一幅字,有些不凡,雪主允我一事,便为你们也讨了一幅。”

“你看人倒是挺准。”祝青山转头笑道,“雪主性格便是如是,虽允你一事,但若真的以事相求,之后怕是两清了。”

“你替红雪求字,这手以退为进不错。”祝青山才不觉得会是为“他们”求来一幅,自己在雪山的表现还入不得傅风雪的眼,“以我的看法,他允你的这件事还是少不了。依他的性子,必将加倍奉还。”

厉有隅笑了笑,没有说话,他当时如此做,当然打得是这个算盘。

祝青山把竹篮放在地上,伸手将桃树上的祝红雪接了下来。

这个样子其实有些诡异,一位少年高举双手,握住少女的双手。然后少女轻轻一跃,落入少年怀中,最后被轻轻放在地上。

这本身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但考虑到少女的境界,总觉得有些..违和。

“什么字,这么大惊小怪的。”祝青山认为厉有隅会见傅雪主之后会直接离开雪山的,却不想他又来了子午谷。

既然如此,想来这字幅是有些花巧的。

厉有隅也不言语,双手一分,干净利落地展开了字幅,发出宣纸振动,清脆的声音。

“万物一”。

傅雪主苍劲的笔记跃然纸上,因是大雪山顶,墨迹干得很快。

“字倒是不错。”祝红雪道。

……

祝青山沉吟了三息,“我觉得这起初本可能是四个字。而且……”

拖着长音说完了而且两字,祝青山又沉吟了片刻。

问道:“雪主是不是见过师尊。”

第47章 他一定会

祝青山不了解傅风雪,但他了解剑仙。

傅风雪字里行间的意境和奥妙,虽然大都是自己的体悟。但这丝毫不能掩盖他所想表达的本意。

如果说昔年剑仙留给傅风雪的这三个字是一块未经雕琢的宝玉原石,那么时至今日,傅风雪也没有来得及将它完全雕刻好。

即便傅风雪笔力再强,表达能力再强,这幅字说到底也只是半成品罢了。

不过这些事情都不影响祝青山看出其本质。

因为话又说回来了,就算这块玉已经被傅风雪打磨完毕,也是不影响旁人看出它的成色来历的。

只是玉易看,意难懂,字易写,境难破。

“这事情可真是诡异起来了。”从傅风雪手里写下的字幅是师尊的真意,事情就开始微妙了起来。

“桃谷出师的那天,叶吟风像是认识师尊的样子吗?”

“不像,若是叶吟风知道师尊的来历,必然不敢做出那样无礼的动作。”事实上叶吟风的无礼的确引来了大祸,厉有隅认为他是不知道这件事的。

“谁知道他是不是入了通天之后就觉得自己天下无敌了。”祝红雪撇了撇嘴,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不论如何,燕北那日这么大的阵势,大雪山作为燕北的东道主,他不现身没问题,一个人都没有露面是不是有些奇怪。”

傅风雪向来是深居简出的,他不出现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够资格见他面的叶吟风,也是最后关头突然杀出的,想来是秘密前来,这没有什么问题。

但燕北这样的大会,为何雪山置若罔闻,上到填海境峰谷长老,下到下三境弟子小童,皆与此事没有半点关联。

这是奇怪之处,加之这幅字,想来已经有了一个比较合理的解释。

傅风雪不仅是见过师尊的,并且还对师尊的性格和实力有着一定的了解。

因而才会做出这等安排。

他知进入雪山的这些人手,根本对桃谷不会有任何的威胁。

他也知若是前去,势必会惹得师尊不快。

厉有隅听完祝青山的话有些不明白重点在那里。

“师尊近些年似乎一直呆在燕北,和燕北现今的第一高手有过会面,两人有接触了解,也不是特别奇怪的事情吧?”

祝青山轻轻笑了一下,心说老子特么现在还没想明白呢,她能通燕家心法,须弥山秘典。

琉璃塔里更是到处都是各宗门的秘典,只有里面有,外面找不到的,没有外面有,塔里寻不着的。

这些都不是什么想不明白的事情。

能一剑劈得通天境叶吟风七荤八素的,师尊很可能是个活了几千年的老妖精。

可什么样的妖精能兼顾这么多家人朝绝学在手,却又在历史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呢?

祝青山闲时翻过的史书也有不少本了,没有任何有关这个清风一样的女子的记载。

而她却总会评述许多古事,告诉祝青山,那是假的。

“呼………”祝青山长出了一口气,虽然他嘴上说师尊是人是妖不重要,但这不代表他不在意师尊到底是谁。

“当是四个字。”祝红雪似乎是唯一一个不在乎这件事的人。

三人注意力再回到这幅字上来。

“曾是四个字。”祝青山纠正道。

“万物一剑。”祝红雪和祝青山异口同声。

厉有隅在旁听得此句这才恍然,的确,万物一剑更符合师尊的性情。

她不是那种会在大处入手的人。

她的切入点往往很小,甚至可以说有些狭隘,但会自这一点缝隙当中,以无可匹敌的气势斩出一大片天地来。

这才是桃谷剑仙的习惯。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而万物一。精简掉这个字的人是个天才。”祝青山再思索了片刻,越发明白了这三个字的妙处。

不是自傅风雪的笔画,也不是自这三个字本身,而是自从“万物一剑”到“万物一”的精简。

“实在太妙了一点。”祝红雪的视线开始飘忽,似乎穿过了画幅本身看到了什么奇妙的东西。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祝红雪的语速也是越来越慢,说到点字的时候声音已经极轻,几不可闻了。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祝青山细细再品了一番,觉得剑字一去,其中所包含的意味反而多出了不知多少倍,释儒两道的真意都有涉猎。

从原来颇具杀伐之气的一句剑诀,变得海纳百川,包容万物。

“修行之途是轮回之途。先是由简而繁,再化繁为简。”祝青山停滞许久没有再精进的境界突然之间有了思路。

“道法如是,因缘亦如是。”祝青山喃喃道,旋即也入定,进入了物我两忘的清明状态。

两人就这么在自己眼前突然入定,厉有隅有些哑然失笑。

清明顿悟的状态向来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然则这两个小怪物,自小在桃谷便是如此。不仅看境界上的事情通透无比,坐地入定更是家常便饭一般。

厉有隅依稀还记得那次,祝青山谷内和用软剑的老四下围棋的时候,不知这小子在想什么心事,突然就入神坐照,待得回过神来的时候意境竟破开中三境的界限,破入填海的范畴。

这大约是三四年之前的事情了,当时便将脾气本就不好的老四气了个半死。而后许久才算是哄好。

最妙的事情是,常人坐定,入清明无我这样的神妙境界,总是需要僻静之所打坐,好不为外物所扰。

这两人倒也好,自己展开字幅这才多久,站着就入了定,搞得厉有隅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生怕影响了两人的思绪。

少顷,祝红雪回过了神来,但似乎尚有不明之处,便仍在思索。

见厉有隅颇为无奈地展着字幅,便示意他无事,厉有隅便分神出一道黑影,代替自己执着字幅。

“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厉有隅淡淡地问道,他知道祝青山入定的时候听不到周围的声音。

“等他。”十分简洁的回答。

“你就这么确定他会帮你?”厉有隅有些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自信,因为她想做的事情实在太大逆不道,也太艰难。

“他一定会。”有关这一点,她从没怀疑过。

第48章 只看那一

“行吧。”厉有隅点了点头,“既然你如此肯定说会,我便信你。”

“你打算怎么动手呢?”厉有隅问了一个更加关键的问题,祝红雪的身世不简单不错,只可惜而今愿意站在她这边的人可不会有多少。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这么轻易地把部分内情告知厉有隅。

“我要做的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难。”祝红雪靠着椅背斜眼看了他一眼,“你难不成以为我想要这天下?”

“天下人熙熙攘攘,皆为名利,我要这俗物做什么?”

“你真不怕死?”厉有隅沉默了一下,天下都不要的人,却这么执着要做这件事。“若是你当真把这件秘辛公布出去,这绝对是五千年来最大的震动,加之此次妖族将要反扑,恐怕从此天下再无宁日。”

“如果有可能的话,我会把这件事深埋心底。”

“但那太理想了,你觉得可能办到吗?”祝红雪又补充道。

“敌人人多。”厉有隅担忧道,祝红雪如今能用的人显然没有多少。

“人多何用,到最后还是境界而已。”

厉有隅从未想过要插手这么大的局,思路有些失据。细想的确如此,自己如此急着入大乘境,无非就是这个原因。

一朝他入大乘,在燕北这个大本营,叶氏来三位大乘,恐怕都难以称心如意。

若是傅风雪愿意相助,就是镜悬山除了叶吟风之外的所有人倾巢而出,恐怕也讨不到便宜。

而叶吟风则是那个将一切算计和谋划都化为乌有的变数。

若非师尊那一剑,叶吟风在那日便可为所欲为,清算掉所有欲除之人。这便是无解的境界。

“难不成你的意思是,你们两个打算修到通天,直接直捣黄龙???”厉有隅品出了这个意思,说得自己都笑了。

在他看来,这两个家伙追赶上自己的进度不会需要太久,但那也只是二十余岁的大乘而已。

却不曾想,祝红雪竟然已经在展望通天这个境界!!

厉有隅所幸是没有读心的本事,若是让他知道,这两人日前已经品出了本初太上章的蹊跷之处,发觉了通天之上还有他境,并已经将通天当作一个不会停留太久的歇脚之地,而非是终点。

恐怕即便是自小熟知他们两人的厉有隅也会惊掉大牙。

“他真的是师尊无意间发觉的?”厉有隅看着仍在入定中的祝青山,百思不得其解。

其实一般来说,入定时间越短越好,这说明修行者悟性高,对于发觉的奇妙之处,只需要短时间就可以悟得精要。

但对于这两位怪胎来说,可就不能以常理度之了。因为对他们来说,这等常人可遇而不可求的神妙状态那是随时进出,轻松无比的小事儿。

这种情况下,能维持长时间的入定状态,则说明了思悟一事顺利无比。

因为倘若遇到难关,则会如祝红雪一样,先退出清明状态,待得下次有灵感之时,再入定思索。

“这倒是真的没错。”祝红雪难得甜甜地笑了一下。

“家姐呆在燕北,惟愿睹物思人罢了。”祝红雪与同为桃谷子弟的厉有隅对话,仍称家姐。

原来与雪山长老们说话时的家姐,并非单单只是作为掩护的称呼,她同时竟然真的是私下里会被祝红雪使用的叫法。

“上了年纪的人不都这样么,不管看了多少人,总觉得故人好。不管经历了多少事,都觉得不是好事。”祝红雪笑得很是天真烂漫。“而她所追求的,要么从未出现过,要么再也不会回来。”

厉有隅听到这里,眼皮一跳,如此听着,总感觉师尊与她的关系,比原先他想的还要好上不少。

他本觉着,若真与师尊关系那么好,直接请求师尊出手,又有何事会愁办不成呢?

祝红雪既然需要自己努力想办法,那想来,和师尊的关系还是有一定距离的。

可如今听来,又有些不大对劲。

“青山和那个人小时候很像。这就是家姐选中他的原因。”

“那个人?”

“你觉得他像谁?”

“我没看出来。”

“那么你还不该知道这件事。”

行吧,厉有隅扬了扬眉毛,心说这就是不愿说呗。

“和她睹物而思的故人像,只可惜悟性太高,容易自满。所幸经脉有恙,使其心性得以打磨。”

“当然这是我猜的,她也有可能是真的忘记替他治经脉了。”祝红雪咧了咧嘴。

“他的经脉真的是天生断绝的?”厉有隅一惊,那他之前岂不是出言不逊,往师尊头上扣了一口黑锅?

祝红雪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否则呢?”

厉有隅心说介算是完了,就这师尊竟然还出手替他斩了叶吟风,对自己的照顾那可算是够到位了。

“师尊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惊天动地的手笔。”厉有隅又想起了日前祝红雪告诉他的,燕北劈天的缘由。“只可惜师尊的那功法与我无缘。这些妖气虽能助我,日后总会成为祸患。也罢,等得那时再说罢。”

功法一事,祝红雪也事先点了厉有隅,否则他搞不好真的会为了太上章将祝红雪的事情告知祝青山。

外传他人的胆子他没有,但消息卖给自己人换点好处的事情,他还是做得出来的。

闲话许久,祝青山似乎仍没有自入定状态醒来的意思。

两人再聊了些有关南下问剑,以及来年燕北封天的事情,便再无话。

皎月西来,旭日东升。

直至次日拂晓的时候,太阳在山边露出了小半个躯体,像雕塑一样一动不动的祝青山这才稍微扭动了一下头颅。

大约整整十个时辰,远超世间修行者所能理解的入定时间。

祝青山动了,他的意识仿佛还有些恍惚。

迷迷茫茫之间,他开始移动。

起风了。

柔和无比的微风卷起瓣瓣雪花,在他的周身渐渐环绕成一个极其朦胧的形状。

气机无意识地溢散出去一些,祝青山旋即清醒了,随即收住了境界。

几十里外的主峰之上,正在缓缓饮茶的傅风雪脸色一变。

心中暗道万万没有想到,厉有隅此子竟如此快就有了有关大乘的感悟,她的眼光果然了得,自己从未在意的求魔宗少主在她的教导之下竟有如此潜力,也不知是否有祝红雪的功劳。

而子午谷里,完成了史无前例壮举,步入大乘意境的祝青山正在组织语言。

厉有隅则是一脸不可思议地在等。

“只看那一,大乘是简。万物二字写得是更高层级的意境。”

祝青山顿了一下,轻轻地说,“雪主可能要入通天了。”

第49章 鸣钟议事

给傅风雪留下这三个字的是剑仙不错。但这三个字却不是为了大乘。

很显然的,大乘只是尝到这颗美味果实的第一步。

而转交这三个字的傅风雪,这些年来思索的也并非是大乘的事情。

因而万物一三字,在厉有隅看来,前两者显得有些乱,有些难懂,而那一字,却是显得气象万千。

这是因为他尚没有理出头绪。

为人师表,傅风雪其实有义务点明这一点,只不过那年剑仙也没有说多余的字眼,这件事耽误了傅风雪不短的时间。

因此如今傅风雪这么做,他觉得这很公平。

但却万没有想到,仅一日的时间,厉有隅便能看出了其中的门道。

这种言语无法表述的东西是最考验悟性的东西,这也许不是最难得的东西,但一定是最惹人嫉妒的东西。

即便是向来云淡风轻的傅风雪。

他其实不大在乎世人说他比之那四尊通天,小时了了,却折戟移山。

但他此刻却有些嫉妒。

不知道是因为别人的聪明,还是因为有人比自己更了解她。

“万物写得是通天?”厉有隅在祝青山入定的时候,翻来覆去地看自己的那一幅也不知多久了,难怪这两个字中雾气浓郁,明明尽是玄奥,却极其内敛。

他本以为自己是悟性不够,才只看出来一个一字。若读不懂前两个字,又如何读懂后面呢?

常人都会有这样的思维惯性,从前到后,从上到下。

若是如此,就会走入岔路,想不明白。

修仙一途,想不明白实在太正常了,所以几乎不会有人会觉得奇怪。比起怀疑别的,更容易怀疑自己才是。

但祝青山并不是这样的人,从概率上讲,他认为如果他想不明白,就说明这个东西本身有问题。

不过即便这样,这也花了他接近一整天的时间。

厉有隅再问了几点,祝青山轻声一一答之。

“我的任务完成了,我们两清。”祝青山心情并没有因为这次突破而好起来。

“我还卡在大乘的关隘,你却以下三境的道法修为入了大乘境界。怎么能算是两清了?”

祝青山扬了扬眉毛,“滚。”

厉有隅大笑而去,这一幕和大半年前的一个晚上,祝家后院的一幕场景非常像。

“来年人朝大会,燕北再见。”

留下这么一句话,厉有隅便乘空去了。

“别死了。”祝红雪如此祝福道。

祝青山往外踱了两步,算作是送了。

“他死不了。”祝青山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轻但是坚定地说道。

“何以见得?”

“雪主已经入通天了。”

按理说,作为如今大雪山的一员,祝青山应当感到高兴才是。

但这件事所代表的可能性却让他高兴不起来。

“如果傅雪主这样的一方之主,都会隐藏自己的境界修为,那么坊间传闻的诸宗门实力到底还剩下多少可信度?”

傅风雪不仅已经入了通天,而且应当有些时间了。

“联想到他昔年的惊才艳艳,移山境的折戟可能确有其事,但估计事实的真相是他应当没有花费太久的时间就恢复了过来。”

“他的进度应当从来没有落后过多少。”

“你读出来的?”祝红雪微微颦眉,即便是写得字当中有真意,但能读出修为实在也太扯了。

“我猜的。”祝青山忍不住笑出了声,“前两个字写得有装蠢的嫌疑,虽然只是猜测,不过八九不离十了。”

“如果雪主近日一改往日在山间闲云野鹤的习惯,有所动作的话,那么我就是猜对了。”

祝红雪摇了摇头,觉得这个说法实在太玄了一点。

“这和你入大乘境界却如此忧心忡忡又有何关联?”

“倘若世间的通天能再多出一倍,这难道不是很可怕的事情吗?”祝青山扯了扯她的脸,别人修为与他何干?说到底是担心各宗门隐藏有太多实力。

这丫头从小就无法无天的,师兄又说她所图甚大,日后她定会肆意妄为,如果隐藏修为的人多,她大意中了埋伏可就不妙了。

“下次再走的话我和你一起去。”

祝红雪眼神有些躲闪,脸颊微微泛红,轻声说,“好。”

只可惜祝青山并未有注意。

他望向群峰之间扔在沉思,燕北都如此的话,向来人才济济的中原谁知有多少高手大隐隐于市?

只是既然上了贼船,那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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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再过了些时辰,雪山竟然破天荒地响起了议事钟声。

按理说这该是每周的功课,雪山议事钟声响,各峰谷长老齐聚主峰,共同商谈要事。

但自从雪主掌门以来,就几乎没有动用过此钟几次。

每周雪山仍有例会,然地点则改到了天光峰上。

雪主几乎不大露面,姜涔自然没有资格响此钟声。

响钟议事,这是新鲜事,议事的主要内容,则是一些礼仪性质的交接。

大雪山大部分琐事由天光峰主神农谷主执掌已然良久。傅风雪这等举动一般是无法服众的,奈何他的修为境界实在太好,单这一个名字便能撑住场子。

丹药之道他也是大家,这些年虽然他很少尽到掌门职责,几乎零外交,个人也早就不再收徒,各种大礼也时常缺席。不过却时常有新的丹方,新的炼药心得法门传出。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这些缺失的责任,也被仰慕他的人解释为真性情。

而今日的议事内容,更是将最后一点仪式性的东西也分交与二人。

峰谷之间已经有熟读雪山礼制的弟子猜测,雪主这可能是要出远门了。

因为大凡年初的祭祀,诸般其他的大典,即便雪主不待见,不过人总是在主峰的,因而总是碍于传统,象征性地露上一面。

此番则是将所剩无几的的职责也分于二人,布告诸峰谷。

想来多半是要动一动了。

燕寻来云崖峰找祝红雪指点剑技的时候如此说道,这都是主峰的弟子们猜测的结果,加之有傅扬佐证,恐怕可信度还是较高的。

祝红雪有些想不明白,傅风雪少年英才,既然步伐没有落后那四人,为何要让诸般流言蜚语散布在自己身上?

如今中原谁人提起雪主,不论是什么臭鱼烂虾,也敢笑一声小时了了,大未必佳。

仙途走得顺的人大都极傲,怎可能会有人甘于被人如此评议?

因而先前她觉得祝青山的猜测不准。

可如今事情竟然真的如他预测的那般,“雪主若是通天,近日必有动作。”

第50章 时不我待

自从厉有隅来了一趟雪山,根据地便从子午谷换到了云崖峰。

这件事不是祝青山做的,事实上如果可以的话,他是懒得走动的。

但是祝红雪似乎有些不大待见子午谷的俗气。

起初两人常在子午谷的时候,祝红雪还是抽空指点了一下那些仍然想要接触剑道的子午谷弟子。

但就在她有事下雪山的这些天,子午谷中却传出了奇怪的风言风语。

祝青山不大在乎,祝红雪却很不高兴。

“他们是凡人,你要清楚这一点,大多数凡人永远是乌合之众,喂不饱,也打不醒。”燕寻觉得和子午谷那帮雪山吊车尾怄气的祝红雪总算是有了点烟火气,比起那天主峰上剑意凌然,不假思索的样子要真实多了。

“也就是说,我先前对他们的好都进了狗肚子里?”虽然祝红雪的指点不是有意为之,收买人心,但她仍旧讨厌受了自己恩惠的人对自己的事情妄加猜测。

“你们两个真是够闲的。”燕寻有些无奈地感叹道。

燕寻一直没有能够接触燕家的核心圈子,以太子,诚王府的几位少爷为首的上京系,以及临近处富庶的几位郡王系组成了燕家的核心圈。

余下的便是因为路途遥远,不便经常在上京露面的几位偏远郡王之子。

而即便在这些人中,燕寻也算是圈子最边缘的人。

郡王世子之间的攀比是不成文的习俗,修为,户数,税赋,甚至领地范围内的天才数量。

而燕北八郡除了地盘够大之外,却是地广人稀。

倘若燕寻没有什么志向倒也罢了,但比之他的父亲,现今的燕北王,燕寻是一个不甘于现状的人。

因而才会有拒绝暨下学宫,来雪山取经这一事。

大雪山主峰的资源的确是冠绝燕北,但比之暨下学宫可能还是尚显薄弱。因为暨下学宫不仅是差不多和雪山同级的宗门,更是皇朝直属的部分。

那么诸藩王之子,当然会多加优待。

即便燕寻沾了祝红雪的光,提前入了主峰,并且很快有所感悟,突破到了第三境界道法境,心头却仍旧放不下这件心事。

他来燕北,是想躲暨下学宫的那些血亲,有幸结识了桃谷子弟祝红雪,昔年的好兄弟祝青山也是桃谷人,这本是天大的好事。

可谁知,今日雪山议事,却是有消息传出。

镜悬山宗叶氏掌门,叶吟风已然痊愈,此刻正在传信各大宗门,围剿桃谷之主!

“噗!!”听了这个消息,祝青山率先表态,一口把平日稳润修为用的桃花酒喷了出来。

“围剿师尊,他胆子倒是不小,这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祝青山无奈地笑着摇头。

他和祝红雪本都以为,迎面吃了这一剑,叶氏能消停一段时间,也就给了厉有隅一些时间。

却未曾想,这家伙实在胆子够大。也不知道真的是有底气,还是不怕死。

“燕北一战,他一招落败,怎么还有底气做这种事?”祝红雪微微皱眉。

“按理说是这样没错,但燕北那天,有几位须弥山的高僧死得不明不白,查来查去都没有找到凶手,这笔糊涂账就也算在了桃谷上,毕竟其他的宗门,要么没实力吃下那两位高僧,要么就是根本没必要这么做。”

祝青山和祝红雪对视了一眼,心说这倒也不算糊涂账。

“加之那晚后来,又是剑斩帝流浆一事,现今九州妖气弥散,也不知道那些妖族的牛鬼蛇神们是不是又动了复辟的心思,有没有聚在一起要闹事。”

“能做出这种事的,怎会是我族类?叶氏的榜文里已经将剑仙的身份定了性,定是大妖不错。因而镜悬山宗叶氏,如今广发英雄帖,要召集天下英豪来燕北封天,堵住妖气不说,还有个打算便是要围剿这位神秘的剑仙。”

“诸宗门大都不同心同道,天一道更是上千年没有怎么现世了,其实按理说这一剑斩叶吟风是没什么大不了的,有的是人想看他吃瘪。”祝青山也没料到事情竟然比他想的要严峻很多。封天他猜到了,却没曾想叶吟风竟然有胆子广发英雄帖,直奔着师尊而去。

“说到底妖族的身份还是太过敏感了,有这个招牌在,就算是天一道也得来人。这个修为的大妖,人朝诸宗门倾巢而出也不奇怪。”

“不过即便人朝大军压入燕北,又有何用呢?”祝青山先是被叶氏调集天下英雄的事情吓到,但旋即又想通透了,“他们的目标在暗处,就连我也不知师尊在何处,岂是他们说要围剿就能围到的?”

“到时候众人没有目标,几番搜寻不得之后,暗中不合的诸部必有内斗和摩擦,不足为惧。”

“况且他叶吟风自己的儿子就是桃谷子弟,他叶吟风就算是脸皮再厚,也没法在这等大是大非上含糊!”

祝青山的思路转换很快,“若是要对桃谷子弟下手,他叶吟风不得第一个把自己亲儿子给送出去?毕竟如今台面上他儿子与厉有隅两人。”

“余者可算是再也说不清楚了,如今这等情势,谁还敢说自己是桃谷子弟?想让这两人指认也不可能,叶山南支持的,厉有隅一定反对,这两人绝不可能同时指认一人。”

祝青山分析到这里忍不住笑了出来,自己几人应当是安全的。

若是真的有这等死皮赖脸的场景,那一定还挺好玩的。

燕寻来雪山的时候是第二境末尾,现今刚破境不久。来年雪山大会,上京派系必然都会来此。

他急需提升自己的实力。祝青山提供的点批十分好用,为他选的桃谷典籍也算是契合,但时间上讲,想在大会之前破开下三境界,往中三境展望,还是有些勉强。

而且更加雪上加霜的事情是,祝青山祝红雪两人听闻傅风雪的动作,以及叶氏广发英雄帖的事情后,也打算离开雪山一段时间。

祝青山有些无奈地笑着安抚燕寻,修行一道,外人的帮助终究还是有限的,本质上还是要靠自己,安心留在主峰修行,靠那些他拿出来的桃谷秘典,一定会领先暨下学宫的。

他真的不想走动,但如今形势也容不得他这么休闲地泡药吃丹了。

这些事在旅程中都能做,四处走走碰碰,看看有没有机缘,更益于现在这个阶段的祝青山。

尤其在他刚刚取得大乘意境之后。

着实也需要出去看看。

第51章 看戏去也

“你们这算是抛弃我了?”燕寻笑着打趣,和这两个怪物没法比,他如今还处于分秒必争的阶段。起初为了突破道法境,大半个月都没能寻出时间下主峰。

如果有可能的话,他真的想切开这两个人的脑瓜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构造,大家到底有什么不同。

“算不上彻底抛弃,我们留了样东西给你。”

“哦?”

“子午谷我的院子后面有棵桃树,大约七到十天一个周期,开花结果,我们不在的时候请你按时去看看它,结出的花替我收一下,果你就自己吃了吧,那东西也放不了太久。”

七天差不多是祝青山在的时候,若是他离去,后院的桃树少了这个药渣的洗澡水,时间久了估计会慢些,但估计差不了太多。

加上他们两人也不打算走得太远,最多也只是两三个月的时间。

“你这是打算让我抽出本就捉襟见肘的时间去做花匠?”

“你不会吃亏的,那是株桃树。”祝青山咧嘴笑了笑,“你想想我们是从哪里走出来?”

说到这里,祝青山愣了一下,补充道,“那可是我从桃谷唯一带出来的东西。”

他其实有些迷茫,自己的剑是那一株桃树枝,现今埋在地下的话。

那自己该用什么?

“是个宝贝?”

“那是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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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主不是个喜欢墨迹的人,他安排礼仪交接的这些事情也不是无的放矢。

正如祝青山预料的那般,傅风雪没有在那天之后耽误太久,两天之后便悄然离开了雪山。

此事较为隐秘,雪主本就是深居简出的习性,因而此后三五日都没有人发觉此事,至少在弟子之间是这样。

雪山深处的那件屋子里仍旧经常有消息传出,一切似乎都和往常一样。

直到傅扬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

“雪主的作息没有这么规律的。”即便是大雪山的人,知道雪主有没有“规律”的人也没有多少。

不过傅扬显然不在此列,对于毕生的目标,大雪山的主人。傅扬了解他的习性甚至胜过他自己。

自问剑一事之后,傅扬与几人的关系好转了许多。但平日里仍旧不大会走动,此次留心此事算是还了那日指点的恩情。

于是两人便于一个清晨悄悄地几乎空手离开了大雪山,当然,除了祝青山怀里的那些银票。

这条路是南下之路,方向是青云山和红尘寺。简而言之,便是厉有隅南下问剑的方向。

祝红雪似乎有事情想做,但并不打算让祝青山知道,因而此次与祝青山一同下山便完全服从了安排。

“南下这条路恐怕不止厉有隅一个人走。”燕北八郡这一路走得很顺当,祝青山有燕寻的信物。两人虽说刻意低调打扮,但毕竟意境上的成就都太高,即便穿粗制布衣也显得颇为不凡。

刷燕寻的信物一路走来,算是享尽了福气。

雪山在极北之地,一路南下,有千里之数。两人走得速度不算快,一路不踏空,不御剑,只是非常单纯的骑行。

就连马也不是一流的千里马,千里之距竟然花了两人一周的时间。

不过这一周的日子倒是极其的滋润,至少两人如今还没出燕北的地界。

因而一切几乎都是最高的规。

祝红雪似乎起先对此颇有微辞,祝青山这才想起她在懂事之后便没有出过桃谷。

日前下雪山,她自然也没有带银子。她没有这种东西。

按理说大城当中应当有雪山的产业,供相关人士出行而用,照顾这些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师衣食起居。

不过显然祝红雪不可能清楚其中的路数。

至少第一天,两人在雪山附近的一个大乡镇的酒楼中摆了一桌的时候,祝红雪的吃相不大像是清楚其中流程的样子。

“你……那一个月吃的都是什么?”雪主饮食清淡,雪山也因此提倡清素的膳食,弟子们若想开荤便需下山。这导致雪山山门的登记情况比较混乱,这也是厉有隅上山之时没有被及时通报的原因。

“我很忙的,那段时间都是辟谷。”祝红雪嘴里塞满了各种美食,声音含糊不清。脸却是有些泛红,看样子当时怕是闹了不少笑话。

祝青山倒是派头十足地在细嚼慢咽,心中暗想,厉师兄说这丫头的身份天下一等一的尊贵,看这吃相着实是没看出来呀。

“所以说,我们下山来是要做什么?”祝红雪酒饱饭足,满足地摊在椅子上拍着肚皮,如此问道。

“主要是为了看戏。”此次下山是祝青山的意思,祝红雪欣然同意,因为傅风雪若是不在,雪山对两人就难有提升了。“去看一场戏,有助于消化那三个字。”

由傅风雪转交的三个字,是少数这两个人需要时间去消化的东西。

即便在桃谷,这样的东西也不多。

“我还是觉得这件事要怪他。”祝红雪皱着小脸撅着嘴,“一定是他的水平太差,我才会看不明白。”

祝青山在旁边笑得合不拢嘴,听这个丫头说当世的通天大物水平差,实在是有趣至极的事情,“他绝对比你想的要厉害,我们小看他了。”

祝青山需要为自己之前的判断致歉,他以为傅风雪是有点意思,但事实证明傅风雪是很有意思。“至少就那天的情况来看,我觉得傅风雪比叶吟风要强。”

“真假?”祝红雪还是不大相信会有执掌一方的通天始终以大乘示人,“一切都建立在你的理解与推测之上,这实在没有什么说服力。”

“所以我们来看这场戏,傅风雪多少年没离开燕北了?此番动静一定会很大。”祝青山是怕麻烦的人,若不是雪主动身,他才不会从雪山上下来。

“你是说我们在跟踪雪主?”说完这句话,祝红雪又觉得不大对劲,“你是说雪主在跟踪厉有隅?”

“我们又不知道雪主如今人在什么鬼地方,怎么能算是跟踪?”祝青山不同意这个说法,“看运气吧,说不定能看到叶吟风和傅风雪打上一架。”

第52章 好戏开场

大乘与通天级别的战斗是现今两人最需要看到的东西。

这两个怪物境界一骑绝尘,已经可以令当世所有高手汗颜。

而修为方面,没有人比剑仙的安排手笔更大。

如今两人欠缺的,唯有高级别的对战了。

剑仙出手的次数实在太少,以至于填海境以上的战斗一直是桃谷系经历中的空白。这实在不是一件好事。

“叶吟风为什么会和傅风雪打起来?你的意思是镜悬山已经打算伏杀厉有隅了?”祝红雪明白他的意思,但没有想过这种可能性。

“而今妖族将起,在这个时刻人族内部的正邪之分不是该为两族的纷争让步吗?”

“按理说是这样,但镜悬山的动静着实有点有恃无恐。”祝青山有些忧心忡忡,“你真的这么急着加入进去吗?”

出了桃谷没一两个月,祝红雪就独自下了雪山,虽然不知道她是去做了什么,但按师兄的说法,所图甚大。

祝青山倒是不在意她要入天下这个大局,桃谷人本就有资格入局。只是如今这个时间是不是早了一些,如今入局,只能做棋子,而做不了棋手。

而且是一枚不明不白的糊涂棋子。

“时间可能不大够了。”祝红雪的表情有些可怜。

“还是不能告诉我具体的情况吗?”祝青山觉得有点荒谬,为何终日一起行动的自己反而不能知道这件事的真相。

“我认为那反而会影响你做出正确的判断。我的确有个像样一点的身世,但我却没有得到任何与之匹配的东西。何必执着于这件事呢。”

“所以说你带我入这个棋局,却不告诉我你是个炮还是车。”

“我答应你必要的时候会告诉你。”

祝青山看了她一眼,勉强接受了这个承诺。

“镜悬山和燕北邪道之间的矛盾已经不可调和,但遗憾的事情是出于种族大义以及自己儿子和厉师兄师出同门的问题,叶氏已经暂时性地失去了讨伐燕北邪道的正当性。”

“我本以为他会罢休的,至少也要拖到燕北大会之后,却没想到叶氏竟然有胆子发缴文。”

“我觉得叶吟风不回来。”祝红雪思索了一下,觉得还是应当见不得通天大物。

“如今他是在问剑,此制承自始皇帝,问剑途中是不可人为干扰的。若有恩怨自当剑道上见分晓,种种因素加在一起,叶氏无法明目张胆地对厉师兄下手。”

“但观叶氏的动作,颇有些跋扈嚣张的味道。不论是当时叶吟风现身燕北,还是现在布告天下的缴文。以我之见,叶氏多半会派大乘高手来围剿伏击厉师兄。”

“此次观叶氏的安排,便可管中窥豹,大约推测人道至高三宗门的大概实力。”

观雪主出手,看叶氏的安排,便是此行两人的主要目的。

“镜悬山的大乘长老大都声明在外,拿手招式也大都为人知晓,此次可以窥得一二,叶氏到底有没有隐藏私军。”

“要我说这实在是掩耳盗铃的事情,厉兄修得是黄泉鬼怪神通,最是诡谲莫测,难以对付。如今半只脚踩进大乘的范畴,若是想不露出真本事来就拿下他,少说也要来五个大乘。若拿出看家本事,也少说要两三个,还不能是初入大乘的新人,得是有些沉淀和资历的老人物。”

“天底下能有这个班底的无非就是三宗门和皇朝,天一道一幅你们打你们的,别打扰我飞升的态度,须弥山的人又是光头着法袍,好认得紧。皇朝早就视叶氏为眼中钉,又怎会对这样的强力盟友动手?”

“依我之见,叶氏要是想得通透,还不如别要那脸皮,宗主亲自出手,强行就将它留在中原。”

祝青山先前说运气好能遇见通天大战,也非随口乱说。厉有隅冒风险来中原问剑,叶氏就不该想什么有的没的。

“若是叶吟风不来,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吗?让厉师兄走脱了那就是潜龙入海,放虎归山了。”

“青云山的消息差不多该传到了。”祝红雪掐指算了算时间和脚程,此刻厉有隅应该在继续南下红尘寺的路上。

“那若是厉有隅此行南下问剑,要遭叶氏埋伏,该是何处?”

祝红雪的估计是相当到位的,事实上厉有隅青云山通关的消息昨晚便传到了两人所在的城镇,只不过两人缺乏在世俗间的影响力和关系网,因而未能获得第一手资讯。

“叶氏的缴文发得这么急,怕是不愿意等,我估摸着便就在红尘寺附近。厉师兄此行南下路程还未到一半,便能有南方镜悬山的高手热情相迎,当真是羡煞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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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下午,厉有隅横扫青云山的消息便已经成了说书人口中绘声绘色的故事。

祝青山两人听得是一愣一愣的,实在也没有听出来师兄到底自那三个字里进步了什么。

但总有一件事是确定的,那便是此事已经飞速地穿往天下,而师兄也正在前往红尘寺的路上。

此镇在燕北八郡的边界之上,打听了一下两边的消息,似乎厉有隅的问剑之行才胜过青云山一站,便已经在中原修仙界引起了轩然大波。

燕北人大都得意洋洋地吹嘘,甚至将厉有隅暗暗比作始皇帝第二,大赞其精湛的修为和剑技。一时间仿佛全都忘记了他邪道的身份。

中原圈子则是将之视为洪水猛兽,怎么可能会有刚刚而立的填海境弟子,连战十数名成名已久的填海境长老,竟能毫发无损地取胜的呢?

没有人会相信这件事,但他就这么确确实实地发生了。

青云山可能可以算二流宗门,但毋庸置疑的,厉有隅已经一役在中原赢下了一流高手的名号。

“可以走了。”见情况正如自己所料,祝青山如此说道。

两人在燕郡边境已经耽误了些许时日,便是因为祝青山要等青云山的消息。“在红尘寺下找个景观好的位置,好好藏起来,好戏马上就要开场了。”

第53章 红尘寺外

好戏开场这个说法听起来轻松至极,但实际上两人都清楚,此行虽是观礼,却是凶险异常的一件事情。

倒不是说两人会有什么生命危险,而是两人此行绝对不能暴露行踪。

最好神不知鬼不觉,不仅不要引起叶氏的主意,就连傅风雪,也最好不要知道这两个人来了这里。

这件事的难度就很高了。

祝青山本想着两人乔装一番,准备一些斗笠,披风,皮质面具什么的。

但待得要动身去准备的时候,才突然反应过来,过了下三境的修行者们剑识用得比五感都多,单纯表面上的乔装反而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别人发觉是带着面具在行动,反而更容易被人怀疑。斗笠,披风,更显得形迹可疑。还不如坦坦荡荡。

“我们走得时候该问师尊讨点宝物的。”祝青山后悔了,他本以为以自己两人的天才程度,根本就用不到什么奇怪的物什。但却没曾想,祝红雪没有遵从约定,很快便尝试入局。

“她这么宠你,你要是问她讨一些,她一定会给的。”想躲过大乘,通天级别的剑识,让人完全差距不出异常,这至少得是二流宗门镇派之宝的阶别才能做到的事情。

这个阶别的宝物只是用来乔装的话,略显奢侈了一些。

想来只有剑仙这种人手里才会有。

“我其实没想到她会走得这么突然,我本以为她至少会留下联系方式的。”祝红雪的表情有些委屈,像是丢了妈妈的小姑娘,“或者至少是有关联系方式的线索。”

“我下雪山的那段时间尝试找过她,记得她曾经带我去过几个地方。”祝红雪有些吃力地回忆那时候的事情,“大部分地方都不大记得了,即便以填海的剑识去搜寻也略有些吃力。”

“有什么收获吗?”祝青山应当是桃谷人当中唯一一个知道祝红雪实际上并非和其余五人一起入桃谷这件事的。

那年见到师尊的时候,她身边就有这么一个小姑娘。

记得那个时候她病得很重,即便以师尊的手段也废了一番周张。

不过开谷收徒的时候,她却是和诸人一起进来的,那个时候站在师尊身边的人是祝青山。

可这件事并不能提供给祝青山任何线索,他早就曾与师尊聊过这件事情。

师尊的说法是祝红雪遭遇劫难,她遇见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于是心生不忍。

这个说法怕是没有虚假的成分,师尊不可能对他说谎。不过恐怕也没有说清楚。

只可惜师尊这个人说话从来都是这么简短,她没说清楚的事情实在太多,祝青山心中暗想道,有很大一部分甚至连问都问不清楚。

“有一些师尊的足迹。”祝红雪还是成功回忆起了一些部分,虽然那时候她的情况很差,但部分记忆反而因此出奇的清晰。

“似乎她在离开桃谷之后又一次去了那些地方。”

“在红尘寺看过戏之后我们再回燕北找一找。”这两个人算是找到了一件可以一起做的事情。“既然她在入桃谷之前与出桃谷之后,都去了这些地方,我们总能有些头绪的。”

“她去了哪里?”两人上马急速往红尘寺的方向赶去。

“樱亭。”

“天一道祖师写洗剑录的地方?”天一道创派祖师韩道长曾来访燕北,在樱亭写了一本洗剑录,后被尊为软剑至高宝典。

“师姐莫不是姓韩吧。”提到樱亭,祝青山就想起了那位用软剑的师姐。

“都是大人物。”

“樱亭还有什么典故?”祝青山想来想去,似乎没有其他的什么事情发生在那里了,“樱亭本就在偏远之处,若非韩道长洗剑于此处,又颇有所得,著书一本流传于世,想来也没有多少人知道这个地方。”

“如果说她是韩道长那个时期的人,这个猜测会不会太大胆了一点。通天寿命三千年而已。”祝红雪认为这个猜测太过大胆了一点。

“我们日前不是认为通天之上还有境界吗。”

“若是她真的是那个时期的人,为什么会没有记载呢。”祝红雪不是不相信,只是有关始皇帝那个年代的记载实在太多。

诸位说书之人早就将那段时期的故事演绎到了极致,十几位重要人物都有专门的传记不说,即便是原本碌碌无为的小卒,都在后来的故事中有过一两次亮眼的表现。

“实在难以相信这样的人物在史书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但这的确解释了琉璃塔里的各路典籍。”

若是她昔年结识了始皇帝和那三位,塔里天一道的洗剑录,那日里纯熟的无定般若掌,以及基于燕家心法改动的太上章就都有了很好的解释。

只是这更加让人疑惑了,能同时熟悉这几位,从他们手里拿到典籍的人。

“好像只有始皇帝。”两人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神里读出了这几个字。

“她好像说始皇帝飞升失败了。”

旋即两个人又摇了摇头。

“就算始皇帝飞升失败了,也不可能变成女人不是?”

“就算真的变成女人,也不可能在这儿当教书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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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就是红尘寺了,怎么说。”祝青山的几次猜测判断都很准确,祝红雪便渐渐偏向于听从他的安排。

“直接过去绕过去,他们来得没有那么快,我们先到前面去,遇到镜悬山的弟子再停下。”

此时两人远远地绕着红尘寺的地界,继续在往南方走。

红尘寺内似有战斗,剑意通天,两人没有动用剑识,只是凭借境界大概地感知了一下。这种方式比不得剑识看得清楚,除了大概数一下人数,感知一下展露出的灵力之外几乎无法获得其他有用的信息,就连两个实力相若的人究竟谁是谁也分不清。

但却十分隐秘,如果距离够远,只是遥遥观望,不大可能会被人发现。

“镜悬山的人到了。”两人再行了半个时辰,便到了红尘寺南边的第一个大镇,汇云镇。

不知是否是因为镜悬山人入住了此处,城边戒严,似乎非常严格。

两人的速度稍稍放缓了一点,脱离了燕北的地界,祝青山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普通人是需要身份证明的。

“你有通关文牒吗?”

祝红雪露出了理所当然的表情。

“没有。”

这个问句显然是废话。

第54章 三位大乘

“那就绕过汇云镇继续往南。”祝青山停了两息,查探了一下城内的状况。

城门前已有了镜悬山弟子的身影,厉有隅败青云山之后,消息一路传到南边,想来在传递消息的途中就已经戒严起来。

“镜悬山似乎向来是这种做派。”祝红雪似乎不大满意,她还是想在镇内悠闲点等待的。

“皇朝的事情我了解的不多,回去真该问问燕寻。不是说当今圣上与传统三宗门貌合神离吗?为何竟然会允许镜悬山的人擅自封锁城门,严加盘问?”

或许祝青山可以用燕北世子的信物强行带祝红雪进去,但这毕竟还是有被人质询的嫌疑。

“师兄下山了。”祝青山方才提议之后,两人并未立即动身,但很快的,祝青山发觉了后面红尘寺内的动静。

自祝青山意境突破大乘以来,他的感知范围着实有些惊人,从距离上讲甚至比许多真正的大乘都要再恐怖一些。

这件事着实有些奇怪。

祝红雪此刻便是有些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她作为实打实的填海境修仙者都没有丝毫的感觉,为何他的感知能力竟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先往南走,等遇见镜悬山来的大乘,再寻一处人多的地方停下。”此行虽说是看戏,但却无法真的看到,只能远观之。若来此围观的高手们多,则可以以剑识查探,当不会被发觉。

若是人少,则只能大约感知一下了。重中之重还是傅风雪到底是不是如祝青山的猜测一般,也在南下的路上。

镜悬山的大乘要伏击厉有隅,为何不消匿行迹,暗中出手呢?

这就是两人理解不了的事情了。

这件事并没有让两人等待太久。

后方的厉有隅还在缓缓下山的途中,问剑的剑制便是如此,徒步上山,徒步下山。

两人驾马往南,厉有隅很快脱出了祝青山的感知范围,但几十里之后,他又很快出现,再过不了多久,自己两人便会纳入他的感知范围。

这说明祝青山的判断还是有一定程度上的失误,按理来说,他不当被厉有隅感知到。两人出现在镜悬山一方的大乘视野中,并不会被注意到。

但如若被厉有隅注意到,还是很有可能会被认出的。因为此地的恰巧没有多少人在。

不过这种担心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前方已经有几道强劲的气息出现了。

祝青山轻声地说出了这件事之后,两人对视了一眼,此刻前后方的两人尚未感知到对方,祝青山估算了一下两方相遇的大致地点,迅速调转马头,背着此处远去。

祝红雪的动作极其默契,卡准了这个短暂的时间,全速运转起太上章,飞驰出去里的范畴,然后两人驾马转向而走。

虽然动作很快,但还是让厉有隅看到了两个背影。

不过他并没有来得及细想,因为数息之后便有铺天盖地,令人感到压抑无比的灵力,直奔他而来。

这边两人来到战圈的边缘位置,驾马进入一片茂密的树林,祝青山马不停蹄,下马的一瞬间便掏出符箓,开始布起隐匿之阵法来。

“我们方才还是被师兄看到了背影,如有危机,他可能会往这个方向来寻求帮助。”

祝红雪实际上有资格插手到即将发生的战斗当中,哪怕对方是三个大乘期的高手。

但方才已经查探到了,这三人并没有入大乘太久。如果祝红雪被迫要相助,两人虽然无法取胜,但凭借独门神通,极有可能逃脱。

这种情况下,便需要祝青山自求多福了。

因而他在走之前便开始准备符箓阵法,加上桃谷独门的隐匿手法,祝青山有信心以下三境的修为藏匿在大乘级别的人眼皮底下观战。

“镜悬山要取我性命,就只来三个大乘初境吗?”面对迎面而来的巨大灵压,厉有隅似乎并不惊慌,还在责怪对方来得人档次不够,堕了他的面子。

“还是说镜悬山竟如此爱惜羽毛,不为外人所知的战力就只你们三个?”厉有隅南下之行至今为止顺利无比,有傅风雪的相助,千年来境界第一天才祝青山的点评,大乘之路从不知从何走起,到如今半只脚踩在大乘境里面。

甚至可以说,如今的他其实更期待和大乘期的高手对战一次,与这等大乘初境的人酣畅淋漓地打上一场。若是如此,定能在南下到那三座圣山之前,真正地步入大乘。

现今大乘初境的对手来了,却不小心来多了。

镜悬山方来的三人也知这根本是掩耳盗铃的事情,但很多时候不能摆在台面上的事情终究不能从自己口中说出实话,落人口实。

多说无益,三人对厉有隅的言语和取笑置若罔闻,就连彼此对视交流都没有,板着一张没有表情,也不知是真是假的脸,三人齐齐出手,自三个方向死死地锁定着厉有隅。

厉有隅别无他法,唯有略加招架,往后急速退去。

就在一瞬间,天地变色,湛蓝的天空被漆黑的阴鬼之气完全覆盖,空灵凄惨的嚎叫之声不知从何处传出,时时刻刻缭绕在三人耳侧,挥之不去。

汇云镇的人见得远处这等景象,心头都是一悸,中原少邪道,虽说汇云镇在燕北边上,但也已经有许多年没有见过这等级别的鬼道邪术了。

站在大乘边缘的厉有隅,此刻全力施为,加上燕北邪气加持,不知比那日雪山上道法境的黄泉鬼术强了多少。

三人周身的虚无之手已经有若实质,煞气过于浓郁,已经几乎凝成实体。而厉有隅则是借此迅速拉开了距离,集中精力先对其中境界最低者进行了集中打击。

通过黄泉鬼术限制三人的动作,然后逐个击破,这便是厉有隅最擅长的对敌之法。

九州邪道不多,像他这样高境界的邪道就更少,众人大都对这等诡谲的术法缺少了解和应对之法,这招他屡试不爽。

但此次却是失了手。

厉有隅眼神一凝,镜悬山的心法人称道法通明,果然如此,那日以境界压制叶山南,效果倒也算是理想。

此刻境界低于对手,黄泉鬼术的效果就极为有限了。

三人只是凝滞了片刻,便再次突破束缚,直奔他而来。

第55章 凛冬将至

厉有隅见镜悬山没有派众所周知的高手来,总觉得他们仍旧有不能暴露身份的顾虑。

这个想法的确是没错,这也是镜悬山动用了暗中发展的势力的原因,这三位大乘也比不得其余大乘那般稳固,能够步入此境其实有些水分。

但毕竟仍旧是三位大乘。

这三人联手奔着厉有隅而去的时候,心中也是讶异万分。

叶氏培育了他们三人,此行的时候有过交代,不要留下任何与叶氏有联系的口实。

所以他们是不应该驱动叶氏心法,净化黄泉鬼术的。

但他们三人谁也没有料想,厉有隅在问剑大雪山和青云山之后,传出的实力竟然仍旧低于他真实的实力。

“问剑古制,任何人都无权干扰,只于剑道上分高下,这是始皇帝登基之后传下来的规矩。你们镜悬山是始皇帝当年左膀右臂,而今又以正道第一宗门自诩,如此行径,配称正道?”

祝青山闻言忍不住笑了出来,“我还以为师兄有什么招式,没想到这么快就不要脸了。”

厉有隅的传音的功夫很不错,大约在桃谷的时候尝试偷偷传音出去的时候练就的,一瞬间的时间声音便响彻方圆数百里。

在附近遥遥观望的有识之士,心中顿时明了了这冲天邪气的来源。心中情绪都有些复杂。

厉有隅本是邪道之人,但整合了燕北邪道之后,此处的风气焕然一新。事实证明他并非是邪恶暴戾的那种人。

众人也都心知肚明,邪道一事,自古以来都是不大可能完全杜绝的,正道修行的门槛实在太高,不可能所有人都放弃这等捷径。

现实一点来看,邪道的统领着是这样一位人物,比起让他们散乱着各自为政,还是好了太多的。不论是对正道而言,还是对域内百姓而言都是如此。

尤其他正在进行的古制壮举,更是非常令人钦佩,至此为止短短十天左右的时间,他已访了大雪山,红尘寺和青云山三处。

甚至已经有二流宗门的长老们在商议,是不是要支持他洗白邪道的身份,借此跻身一流宗门之列。

“邪道妖人,又是桃谷大妖之徒,安于燕北一隅倒也罢了,安敢踏入中原,效仿我始皇帝问剑四方?”缺德的事情要做,表面上的文章也要做。

“若要说大妖之徒,几位何不先将自家镜悬山宗少主叶山南除去?厉某愿助力三位出去这等大害,事成之后资源束手就擒,任凭三位处置!”

厉有隅还在急速后撤,但距离上已经被渐渐拉近了,他仍未完全突破大乘,在硬实力上实在不是三人的对手。

任凭三人处置当然是笑话,但厉有隅也算是反应够快,在这等生死时刻还能一句话便将对方从道德的制高点上拉下来。

要说大妖之徒,他们宗门少主便是,何苦千里迢迢来寻自己?

若两人矢口否认,却也难以再说得通,因为厉有隅已经表态,愿助力三人,如若除去那位,自愿束手就擒,任凭处置。

这等话术实在精辟。

“我等三人并非镜悬山人士,闲散隐修罢了,有自知之明,自知不是叶吟风的对手。叶山南非在我等三人的能力范围之内,替天行道却也要量力而行,我等今日将你除去!”

虽然勉强解释,可之前净化黄泉鬼术的的确是镜悬山系的术法,几十乃至百里之外观望的人也非是瞎子白痴。

镜悬山弟子更是早早地开始控制红尘寺附近的镇乡,这些事情大家都看在眼中。

闲散隐修能修出三个大乘?

众人心中皆嗤之以鼻,心道真当我们是白痴了?镜悬山行事竟这般霸道!

三人心中皆是叫苦,此人若非半只脚踏入大乘,三人一照面便能以天罗地网将他困住,到时候别说是传音百里,就是张开嘴都困难,哪里还有这些烦心事?

如此这般,坏了大事,老祖宗也不知会如何惩罚自己。

四人对话期间情况并非是风平浪静,须臾之间,一来一去已经过了数招。厉有隅以诡术幻术阻碍其中两人的判断和动作,集中以凌厉飞剑攻其中修为最次者。

略有斩获,伤了此人几剑。剑上更有阴毒,占了不少便宜。但大乘期的高手受诡术的影响实在太少,很快便恢复过来,且几番拉扯之间,已经逐渐被那两人找到一些门道,厉有隅已经逐渐疲于奔波逃窜,再难腾出空间出手进攻。

“情况不是很妙。”祝青山并没有见过大乘高手出手,对他们实力的估算有些失误,“如果你动手的话,自己会有危险吗?”

如今的情况厉有隅已经相当危险了,虽然仍旧没有受伤,看似无恙,实际上岌岌可危,但一旦被其中一个人缠住,三位大乘击破他根本用不到半息的时间。

傅风雪没有如祝青山的猜测那般出现,那么能够提供帮助的人似乎就只有祝红雪了。

只是半只脚已经踏入大乘的厉有隅都这般费力,刚刚步入填海境的祝红雪真的能起到作用吗?

“我肯定死不了。”祝红雪的态度还是比较淡定的,“不过能不能帮到他就不好说了。”

祝青山心道这当是有什么护身的珍宝,稍作思索,还是没有让她现在便出去,“再等等吧。”

厉有隅不该只有这么几下才是。

厉有隅的确还留有后招,他此刻在思索的事情是自己先前看到的那两个背影。是他们两个人吗?倘若她在的话,这三个大乘不可能拿下自己。

自己便能将压箱底的本事再藏一段时间,毕竟此后他还要去那三座圣山。

如今这情况镜悬山怕是不能上了,但其余两处地方也称不上安全,这两招还是藏着为好。

只不过……厉有隅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越来越近的三人,心说若是把这两招藏进棺材里,那可就亏大了。

在这生死一线,思忖得失的时间并没有多少。厉有隅已经隐隐被三人围住,无处可去。

“唉……”他在心中叹了一口气,用了这一招,短期之内破入大乘怕是无望了,但比起大乘,还是小命要紧。

但就在他打算动手的时候,不知何处传来了轻轻的声音。

“履霜,坚冰至。”

第56章 百里冰封

语调很轻,但却清晰地飘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来了。”祝青山难得地兴奋了起来,语气中满是期待。

祝红雪则是紧皱眉头,她觉得此刻三位大乘已经成犄角之势,厉有隅困顿其中,而这位神秘来者还不在她的感知范围内。

这样的话真的来得及吗?

“是他吗?”祝红雪至今仍旧有些怀疑傅风雪是通天的说法。即便他真的是,距离如此之远,此刻情形又如此危急,又有何用呢?

突然凌厉起来的寒风便是对这个问题最好的回答。

此刻是年末冬季不错,但却也不至于刺骨。

素来平静的微风在这一个瞬间,随着这个轻轻的声音猛地呼啸起来,夹杂着些许的雪花和碎冰。

汇云镇内有人突然觉得面颊上一凉,伸手当之,拈来,发觉是些许晶莹的雪花。顿感新奇,因为九州只有燕北寒冷多雪,其余地方雪景到还是极其少见的。

往往只有入云的高山上有经年积雪,他处已经许久不曾见到了。

就在有人注意到这件事情的那个时刻,仿佛是为了满足众人对雪这一物的喜爱一般,寒风中裹挟的冰雪数量急速地提升。

仅仅不到一息的时间,雪花冰霜的数量已经多到有了风的形状。

人们再难觉察出风的存在,冰雪就这样呼啸着直接砸在脸上,并且猛烈的程度仍旧在飞速提升之中。

境界低的已经有些承受不住,纷纷躲进建筑内遮挡一下。

随着冰雪而来的还有浓密的白雾,这是极寒之物散发着的霜寒气息。

一息之内,万物结霜。

这是距离战斗地点尚有几十里距离的汇云镇内的景象。

而处在霜寒气息正中心,作为目标的三位大乘高手,已经齐齐变成有些透明的霜蓝之色。

太多的寒气聚拢在他们身上,作为冰雪风暴的终点,霜雪呼啸盘旋,然后凝结在这三人身上。

如此猛烈的寒气和身上凝结的冰霜让三人的动作几乎为之凝滞,三位大乘的行进速度瞬间不及先前的一半,并且仍旧在以极快的速度继续减低。

“敢问前辈何方神圣?可否现身一叙???”三人的声音已经被冰得有些变调,变得有些尖利,语气也极其急促,因为三人已经切身感受到了生死一线的致命威胁。

尚未露面便能让三位大乘高手被迫服软求饶,这该是何等的实力何等的境界?

然人朝四圣似乎并没有如此擅长冰雪道法的,如此架势,像极了许多年前一式冰雪名声响彻中原的傅风雪。

只可惜傅风雪的剑道比冰雪道法更加出名,其人又久不再露面。时人健忘,一时之间便没有想到这种可能。

但的确是他,他也没有任何藏匿的意思。

当那一袭陌生而又有些熟悉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人们视野当中的时候,他们这才想起,原来燕北还是有这么一号人物的。

燕北劈天一日轰动九州,那日仍旧没有出现,没有下雪山的傅风雪就这么突如其来的出现在这样一个不知名的地方。

在寒风和雪暴的裹挟当中,傅风雪自冰雪中出现,没有人提前感知到了他的存在。他仿佛就这么从几百里外的地方突然转移到了这里。

祝青山轻轻叹道,“古有诗云: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我以为那是说笑,至今日始知世间竟有人到了这等潇洒的境界。”

“大有所获。”祝红雪在想事情的时候有些懒得说话。

祝青山相信师尊会有更高的境界和修为,但她实在有些吝啬展示。

因而两人见到这番景象的时候着实有些震撼。

“即便没有一剑霜寒十四州,倒也算是一式冰封三百里了。”

这句话丝毫没有夸张,被冰雪波及的范围约有百里之巨,万物霜结,而在风暴中心的的三人在傅风雪出现之后已经被完全凝结,只有少数的身体部位尚可勉强移动,其余的地方都已经被厚重的固定住。

傅风雪出现之后似乎并不急着说话,他似乎不是很在乎这三个人的生死,也不是很在乎被他们围杀的厉有隅。因为他同样没有和他对话的意思。

这三位大乘在同时进行各种各样的尝试,他们这一生中自然不是第一次遭遇险情,但这绝对是最绝望无力的一次。

渐渐侵入的刺骨寒冷已经开始阻塞他们的灵气运转了。

他们有尝试用力挣脱,但所有的努力都如泥牛入海。其中有会火系神通的,但竭尽全力也无法燃起多少火光,只有微弱的淡红色光芒挣扎着燃起,然后随着傅风雪的眼神黯然灭去。

“傅前辈,我们兄弟三人曾师从镜悬山掌门,叶吟风叶宗主,细论辈分,也该称您一声师叔。”在傅风雪露面的那一刹那,三位大乘高手便意识到这当是他们此行遇见的最大的麻烦了。

多年未下大雪山的傅风雪不仅下了雪山,还出现在了燕北之外的地方。这打乱了三人所有的计划。

他们不大确定傅风雪此刻的出现究竟是巧合,还是说燕北邪道和燕北雪山竟然已经悄然达成了某种默契。

这也不是他们此刻可以去思索的事情了,此刻他们的想法,唯有在这份冰冷中活下去而已。

三人表面上尊敬地客套着,就连先前撒的谎也顾不上去圆了,当着厉有隅的面就改了口,一转身又转为了镜悬山人士。

因为他们是对傅风雪有些了解的,昔年没有执掌大雪山的傅风雪就已经以性格冷酷著称。厌恶谎言,并且鉴别谎言的能力一流。

自己几人现在不尝试挽回,待他开口可能就没有机会再说什么了。

他们此时所能盼望的,只能是傅风雪没有听见他们此前那些冠冕堂皇的谎言。

可这样的反复,就算他没有听到,难道厉有隅这个活口就不会戳穿他们吗?

果不其然,三人话音刚落,厉有隅便张口要说些什么。

但傅风雪举起了右手打断了他。

“问剑古制,承自燕北始皇帝,如今三位违背此例,我便代其诛之。”

“傅前辈!傅前辈!是叶氏逼我们来的,我们当真只是奉命行事啊!!还望傅雪主能看在叶宗主的面子上,放我们三人一条生路,我等日后必当……”

傅风雪的声音轻轻地打断了三人情绪激烈的求饶。

“就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才告诉你们为何而死。”

第57章 论文写不完了 今天鸽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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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怎 怎么选

听到傅风雪冷冰冰的话语,三位大乘高手第一时间觉得有些难以置信,并没有完全当真。

毕竟他们受到叶氏栽培,这一暗中派系多年来也不知道做了多少镜悬山这一正道宗派不该做不能做的事情。

他们三人的修为地位,虽说不是这一派系的最核心人物,却也算得上是排的上名号的人物了。

这一辈子下来,手里也不知道有多少黑料,证据。其中说出三分来,就足够震惊天下,彻底改变天下人对这一宗门的认识。

他们觉得傅风雪不可能根本不在意这些东西,如果他不想插手叶氏的事情,那就不会出手。如果他想插手这些事情,那他就一定会想知道这些东西。

自己等人也就有被利用的价值,从而先保住小命。

至于之后说多少,说哪部分,怎么说,那再行商榷。

可在三人开口,以这些事情作为条件要挟,或者说这幅景象更像是乞求的时候。傅风雪的动作却没有丝毫的停滞,一点儿也不拖泥带水。

“傅前辈,叶氏镜悬山堂后面有个天大的秘密,就连我等也是偶然间窥得一二的,此番告知傅前辈,还望您能网开一面,放我等一条生……”

三人中主事者话说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无法再发出任何声音了。

冰雪无情地侵蚀,完全晶化了他们的身体,这是不可逆的过程。

一旦躯体晶体化,血液和灵气便再也不能流通。

或者简单点说,这是种比较体面华丽的死法。

如此死在傅风雪手下的人被冻结在冰中,栩栩如生,由于温度极其之低,傅风雪用的也不是凡冰。若无人破坏,往往经年不会变化。

即便逝去百年千年,都如同活着一般。

看着那位主事者的面容,那半张着的嘴。

祝青山仿佛觉得他随时可能发出声音,说出那个镜悬山后堂的天大秘密。

既然他们暗中派系的大乘都如此神秘兮兮的,这想来是一件极其了不得的事情。

祝青山在心底觉得有些可惜,没想到傅风雪竟然当真对这件事情丝毫不在意,好像真的一点兴趣也没有,仍旧干净利落地让他们三个人永远地闭上了嘴,替叶氏隐藏了这个所谓的秘密。

三人在死亡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难以置信,竟然真的有人为五千年前所谓的古制,就出手诛杀自己几人,与如今世间第一大物,镜悬山为敌。

此前傅风雪和叶氏还算是少许有些交情,毕竟少时曾有交集。

此番动手,便再无回旋的余地。

而另一个念头说起来则是有些好笑。

三人认出傅风雪之后慌不择言,致死,竟都没有机会自报家门,说出自己几人的姓名。

世间以四尊通天为尊不错,可大乘却也不是烂大街的货色,九州共数也不过百。自己三人叱咤一生,竟然一朝葬送于此,着实荒谬可笑。

哦不对,如今是五位通天了。

三人死前想到这件事,挣扎着露出了一点儿诧异的神色,然后便再也无法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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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没有人会认为傅风雪说得是实话。为古制诛叶氏的三位大乘,这根本是本末倒置。

死去的三位大乘不相信,被傅风雪救下,赖以活命的厉有隅同样不相信。

他觉得这不过是傅风雪不方便直接出手相助邪道的托词罢了。

可傅风雪又岂是会为这种名节之时说谎,掩耳盗铃的人?祝青山和祝红雪对视了一眼,皆是从对方眼中看出了这个意思。

傅风雪不仅是通天,而且实力积淀深厚,颇有些惊人。

加之他今日的行为,当真越发有些耐人寻味了。

厉有隅不信傅风雪是为了维护始皇帝问剑古制,自然是觉得他是出手相助解围。

但他刚刚酝酿了一番话语,行礼欲上前打个趣谢个恩交流一下感情的时候。

傅风雪却没有任何与他交流的意思,而是再次归于风雪之中,旋即消失了气息。

此地明里暗里的三位桃谷人,各有所长,都算得上是天赋异禀,但却没有一个人觉察到他去的方向。

他隐于风雪中之后,就如凭空消失了一般,气息瞬间完全隐去,根本没有远去的过程。就像是撕开了无形的空间一般。

就连师尊也不曾使用过这一式,因而三人第一次感受到这个高深的技法。

“多大的人了,真是幼稚。”祝红雪噘着嘴,有些酸酸地嘲道。“又不是不认识,装什么大尾巴狼啦!”

祝青山听了之后轻轻地笑了出来。心说雪主刚才的样子是有够高冷的,他如今也算是见过不少高手了,但却没有一个人能摆谱摆到傅风雪这个程度。

如此臭屁又如此自然,如此高冷却又让人心头一暖。真是矛盾的共同体。

“这是已经淬进骨子里了。”祝青山想了一下,如此点评道,伸手揉了揉祝红雪的头,“历尽沧桑,至于此境,总有一天你会懂。”

“说得好像你很明白一样。”祝红雪皱着眉头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谁还能没点故事?到时候说出来指不定谁的更令人黯然神伤呢。”

要比惨,祝红雪声音很大,看来故事很是曲折。

两人一边开着玩笑,一边看着那边一脸尴尬的厉有隅灰溜溜地离去。

面子是丢了一点点,但里子可是赚大了。

这件事远不止救了他一命这么简单。

汇云冰封三百里,此事不出两个时辰怕便会传遍中原,等到九州人人知晓,原来昔年那个惊才艳艳的傅风雪,如今修为又重新追上了人朝四圣的时候,此地的雪怕是都没有化干净。

门派的之间的争斗,说白了就是通天之间的争斗。

道佛两家态度暧昧,自己圈地而治,当今九州的斗争无非就是叶吟风和当今圣上的斗争。

两边都在极力培养天才,填海大乘都是小胜小负,哪日里哪边又出了一尊通天,或者请动了那两个不肯表态的老东西站边,那就算是赢了。

但如今问题来了。

傅风雪也是通天。

这天下大势,他会怎么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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