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僧西行记 - xp1024.com
《妖僧西行记》


妖僧西行记(01-10)

作者:绝色夫字数:36798风流(上)话说大唐贞观年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万国来朝,端的是一派太平盛世。

一日,无棣县金山寺的法明长老到江边散步,闻得江中有婴儿啼哭,仔细一看,乃见一片木随江流漂来,木上置有一襁褓婴儿,正自朝天哇哇大哭,长老忙唤人将其救起。

婴儿啼哭不休,被长老抱在怀中後,就安静下来,一双乌溜溜的眼瞳牢牢的看着长老,一瞬不眨。长老心头若有所悟,检视过襁褓,就将婴儿抱入寺中抚养。

婴儿稍稍长大,法明长老替其剃度出家,取法名为玄奘。

这玄奘天资过人,四岁便能识文辨字,此後便自行翻阅寺中诸般佛经,也不须旁人指点,自能道出其中的佛理,金山寺的众僧异之,认为其有佛门宿慧。

玄奘六七岁时,一次伺奉法明长老会客,席间一女善信士泣诉,言其夫君信奉道教,自己常因敬拜佛像受到斥责,侍立一旁的小玄奘当即便说,你其实不信佛啊。众人皆讶之,问其缘由,玄奘答曰,佛乃常在,礼与不礼,敬与不敬,皆不影响佛的存在,若非要礼佛敬佛才能信佛,其实是不信佛。

此言一出,众人皆默然无语。

席散後,法明长老不再以寺规管束于他,任他在寺中自由自在。

忽忽十五年过去,玄奘长成一丰神俊逸的青年僧人。

此时的玄奘诸般佛经精熟,金山寺年年的佛法大考,均远超同侪,他又不知如何的,竟从经文中悟出一身金刚伏魔力,一身气力堪比龙象,常十数名壮汉力,也远不及他力大,寺中僧人谓之曰自悟佛门神通,这名气也愈发大了。

这玄奘虽佛理精湛,却有一样奇异之处,与普通僧人每日清淡茹素不同,他喜啖酒肉。尤其是领悟出金刚力神通後,更是每饭无酒肉不欢,谓曰酒肉增气力。

法明长老闻之,只是一笑,也不去管他了。

其时佛门并无禁酒肉的戒律。佛教源于天竺,天竺僧人乃是化饭度日,化到甚麽张嘴便吃,并无挑选饮食的权利,佛教东传中土後,至南北朝年间,崇信佛法的梁武帝以帝皇之尊强令茹素,中土佛门便默认奉行。

只是,不食荤并非佛门正式戒律,遵与不遵全凭个人。

金山寺的伙房只素斋,并无酒肉供应,这玄奘便每日到市坊沽酒卖肉。

他在寺中地位不低,又是法明长老的亲传子,每月领取的衣单钱倒也不少,他便全部用来买酒肉,恣意享用,任它酒肉穿肠而过。

这时间一久,无棣县中便多了一条童谣:饮酒吃肉江流僧,大力神通花和尚。

大力神通是顾名思义,花和尚之花,非但是指行事风流不羁,亦是指仪表俊俏、花儿一般漂亮。

金山寺山门的左侧,有一片数亩大小的松林,乃是一干僧人休憩和论经的惯常去处。

这日午後,十余名僧人坐于松荫下,讲经参禅,谈说奥妙。

“近闻天竺新传佛理,曰大乘佛法,言一切众生,皆有佛性,皆当作佛,即心是佛。此乃大善,日後我等传扬佛教,只需教晓众生持咒诵经,众生成佛可期,人间即极乐世界可期也。不知金山寺的诸位师兄对此有何见解?”

说话的是一名脸泛红光的胖大僧人,一番佛理说下来,顾盼四方,肥脸上满是得色。

一众僧人从未听闻过大乘佛法,听其吹嘘得惊人,一时竟无人辩驳。

默然了片刻,一个清朗声音淡淡的说道:“众生是否皆有佛性,小僧不敢贸然说道。然而,佛性於我等来说,如同矿中有金,金被尘沙包裹,不过是一凡石而已,须将沙砾磨砺去尽,方能显金成器,我等修行精进,无非是磨砺本心,修断被无明覆盖之本性。”

那清朗声音顿了顿,冷冷的下了定论:“本心不经磨砺,妄想持咒诵经即可成佛,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此乃异端邪说也。”

众僧皆转头看去,只见说话的是一名青年僧人,一身月白僧衣,盘膝靠坐在一棵青松下,身材略显高瘦,眉目清俊,脸上并无多少表情,一对眸子就那样静静的瞧着众僧,竟是显得幽深无比,正是金山寺的玄奘。

“你,你……”那胖大僧人呼的站了起来,脸色涨红如滴血,抬手戟指着玄奘,肥厚的嘴唇哆嗦个不停,一时却不知道该说什麽。

他法名胜航,乃是无棣县一座小寺庙的持,最近通过一些路子获知天竺的新传佛理,便想着来金山寺显摆一番,借辩经之名压倒这无棣县最大的名刹,博一个名头,日後他持的寺庙自然香火兴盛。不想在玄奘一番辩驳下,竟是被指责为异端邪说,他一时没有囫囵的言辞以对。

松荫下的众僧也你一言我一语的谈说起来:“玄奘师兄说的极是,我方才也在思这个大乘佛理有点不对,一言惊醒梦中人啊。”

“就是说嘛,若是成佛这麽容易,佛祖座前又岂止五罗汉。”

“正解,斩破心中的孽障,又岂是持咒诵经如此简便。”……胜航听得这些个怪话,一时业火烧透无明,恶向胆边生,便口不择言的狠狠骂道:“你这饮酒吃肉的江流业畜,姓名也不知,父母也不识,哪里配说什麽佛理!”

此言一出,松荫之下登时一片死寂,众僧都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胜航。

那玄奘脸容平静,也不说话,探手缓缓从身侧草地上拿起一只黑陶小坛,揭开封盖,仰头咕嘟嘟的灌了几口,便眯着眼睛屏息不动,过了片刻才长长喷了一口浓凛的异香,众僧方才省悟过来,他这是在喝酒。

冲着胜航露齿一笑,玄奘平静的说道:“你方才还在吹嘘,一切众生,皆有佛性,现在就不认了?再说,我等修佛证佛,求的无非是本我中的一点佛性,这与小僧的皮囊外相,以及父母等有何相干,你说是吧?”

胜航心底不知怎地生起一丝寒意,下意识的退後了两步,色厉内荏的说道:“谁管你说这些,你这……”

话尚未说完,只听得头上彭的一声大响,一阵火辣辣的巨痛,一只黑陶酒坛已然在他肥胖的秃头上爆裂开去,酒水和鲜血瞬间就迷了眼睛。

胜航一声惨叫还没来得及出口,模糊的看到身前隐约有白影一晃,肚子上又是一下彻入心扉的巨痛,却是被一脚直直的踹上了。松阴下的众僧只见得一个胖大的身躯如同腾云驾雾般向後飞起,然後轰的一阵尘土飞扬,重重的摔在地上。

胜航眼冒金星,五脏欲裂,口里才哀哀的哼叫了几声,一只芒鞋就踏在他脸上。

玄奘居高临下的望着他,一双眼眸清冷无比。

胜航的肥脸上粘满泥土血水,嘴里淌着血沫,只觉连气也透不过来,双手爬在地上死命挣扎,然而踏在脸上的那只芒鞋如同大山般沉重,哪里能挣动分毫。

这等变故忽然之致,松荫下的众僧一时都呆住了。

就在此时,听得两声怒喝,有两人越过众僧,向玄奘猛扑了过去。

这两人神情愤怒,作灰衣勒发装扮,乃是胜航随行的行者。

原来,这胜航存了在辩经中大出风头,折辱金山寺一番的念头,特地带了两名行者来护身。这两名行者不是一般的出身,一名乃是在军中斗殴打伤了上司的出逃军士,另一名是犯了事逃亡的惯匪,两人皆是精通拳脚、孔武有力之辈,犯事後一直托庇於胜航的寺庙,做了带发修行的行者。

那想到两人口角乍起,玄奘一句狠话也未曾放,转眼就将胜航打了个半死,两名行者深感有负职责,心中甚是愤怒,便怒喝着猛扑了上来。

玄奘见两人来势猛恶,身形一凝,却是挺立不动。

呯呯两下闷响响过,一名行者旋身猛力踢出一记弹腿,正中玄奘的软肋,另一名行者使出一记势大力沉的黑虎掏心,结结实实的擂在玄奘的胸口上。

月白僧衣飘舞,玄奘长身而立,身子没有半分动摇。

玄奘淡淡的看着两人,双手一分,两只手掌就向两人分别印了过去。

只听得两声惨叫声发出,两名行者皆是向後倒飞而去,一个背撞在松树上,软软的滑倒在地上,另一个重重的仰面跌落草地上,两人皆是脸色煞白,嘴角有血丝渗出,倒在地上只懂得呻吟,起不了身。

玄奘的一身金刚伏魔大力,哪里是他们能够抵御的。

玄奘拍去僧衣上的尘土,也不去理会那两名行者,又重重一脚踏在胜航的肥脸上,胜航只觉得颈骨格格作响,几欲折断。

玄奘垂首看着他,淡淡说道:“佛经云,人体皮囊乃是一切苦厄之始,小僧这就替师兄解脱罢了。”

胜航本已是头晕眼花,听得他这一说,几欲魂飞魄散,当下手脚爬动,死命挣扎,然而他被玄奘踩着,又哪里能挣动分毫。

松荫下惊呆的一众僧人,听玄奘说得凶狠,都惊醒了过来。一干金山寺的僧人都拥簇了上来,围着玄奘,抱腰的抱腰,搬腿的搬腿,纷纷的说道,“小师叔慈悲,饶他的则个。”“我佛有好生之德,师兄请勿要随意杀生。”……剩余几个原地不动的,都是外寺僧人,此时面面相窥。

他们也曾听过一些大力神通花和尚的传闻,原以为不过是金山寺的吹嘘之言,不想这玄奘外貌看似俊逸平和,一旦发作,直如经书中的明王发怒,手段彪悍,直接要将人打杀,心中不禁生起畏惧,原本存着一别金山寺苗头的想念,登时消散无踪。

金山寺众僧奋力规阻,玄奘被几名僧人半拥半挟着,渐渐的走远了,头破血流的胜航狼狈趴在地上,兀自惊魂不定。

转出了松林,几名僧人都笑嘻嘻的放开了手,玄奘绷紧的脸色也松了,他整了整僧衣,向几名僧人施了一礼,说道:“此事的接下来,就劳烦几位师、师侄处理了。”

一名圆脸僧人笑嘻嘻的道:“小师叔请放心,这般事情我等弄惯了,管叫那胜航只会记恨小师叔,不会对金山寺有半点怨怼之心。”话到这里就缓了下来,脸上也转了肃然的神色,对玄奘十道:“那等外寺来的僧人,常有折堕金山寺声名之心,小师叔每每挺身护法,担了恶名,真乃是苦了小师叔。”

玄奘淡淡的说道:“金山寺乃是小僧的根本,小僧自当尽力守护,声名外物,实不足挂齿。”说罢十一礼,就僧衣飘飘的转身离去。

2风流(下)出了松林,玄奘抬头看看日色,便也不寺院了,径直向附近的黎家集走去。

到了市集,玄奘先去熟肉铺子割了两斤卤猪头肉,让夥计切好浇上调料,用油纸包了,提在手中,又去馒头店买了几个馒头揣在怀中,然後再到酒坊沽了一葫芦的新酒,这便是他今日的晚餐。

他在县中甚有名气,一路上陆续有信众对他敬礼的,他便一一十致意。

他平素大多会在酒家里进食,只是今日不知为何,心头隐隐有些烦躁,不欲在人多喧闹的地方久待,买了酒食後就离开了市集。

闲步走了一会,玄奘见一片小山坡颇为僻静,便踱了上去,了一处乾净的草地,将馒头酒肉放在一旁,却不急着吃,而是盘膝坐下,闭目听着微风吹拂过草树和虫鸣的声响,缓缓的呼纳起来。

过了良久,玄奘张开眼眸,结束了呼纳工夫。

他伸手取过酒葫芦,仰头喝了几口酒,揭开那油纸包,正要大快朵颐,此时他身後却是传来一串窸窸窣窣的响动。

玄奘过头,便见在山坡拐角处,一名身穿青衣的小婢女藏在一株小树後,露出半张清秀的小脸,她摇动着树枝发出声响,一面向自己急急的招手。

这小婢女约莫十三四岁,小脸白生生的,一双眼睛乌溜溜的转来转去,背上有些累赘的负着一个鼓囊囊的包袱。

玄奘怔了怔,放下手中的酒葫芦走了过去。

小婢女见玄奘走过来,晕红着脸,低声说道:“花和尚,我家小姐在後头等你,你快过去,小婢给你们望风。”说着,又扶着小树紧张兮兮的四下张望。

玄奘抬目看去,在她身後不远处的一棵树後,露出着一角粉色裙角。

他沉吟了一下,举手揉揉小婢女的头发,就走了过去。

小婢女耳根子都红了,举手护着自己的双环发髻,嘟嘟囔囔的说道:“你欺负我小姐就够了,干嘛连小婢也欺负呢。”

玄奘方走到树前,一名体态婀娜的女子就从树後转出,一双妙目泪汪汪的,径直扑入他怀中,泣不成声的说:“花和尚,我爹爹将我许配人了!”

玄奘只觉怀中的身子温香妙曼,柔弱无骨,随着抽泣在一阵阵的颤动。

玄奘好读书,数年前就遍阅了金山寺所藏的典籍,此後他便向无棣县的各户富贵人家借阅藏书。他虽是僧人,涉猎的书籍却是甚广,诸般医卜星相、地理志异、道书儒卷等,凡是有可观之处,他便会细细究读一番。

黎家集的黎老夫子家中藏书甚富,玄奘屡屡上门求借,这登门的次数一多,便与黎老夫子的独生爱女见了数面,玄奘并非是严肃方正的性子,见面时难免会谈笑几句,便是如此,这生性害羞、情窦初开的女子,一颗芳心就牢牢系在了花和尚的身上。

女子自从得知被许配人家後,芳心就飘飘荡荡无所依,今日贴身小婢女来报,花和尚在市集出现。她一时来不及多想,匆匆收拾了一些细软,就悄悄的出来玄奘,期待他能带自己私奔他乡。

听她抽抽泣泣的诉说完,玄奘抬手轻抚着她的秀发,叹息道:“痴儿。”

过得一会,他缓缓的说道:“你亦知道,小僧幼时幸得长老救了性命,及後又蒙长老剃度为僧,这其中的因由,非是恩情二字可以说得清的,我将终身为僧,断无还俗的可能。”

女子紧紧搂住玄奘挺直如松的身躯,又稀里哗啦的大哭了起来,泪水打湿了大片僧衣。

过了良久,女子方才仰起一张梨花带雨的俏脸,痴痴看着玄奘,轻声说:“花和尚的难处,妾身亦知道,只是妾身实在难以管束自己,神差鬼使的就出来你,让你为难了。”

玄奘身子挺直如松,女子偎依在他胸前,两人无言看了一会。

女子脸色微晕,羞不可抑的低声说道:“花和尚,吻我。”

玄奘心中叹息了一声,低头就含住那两片颤抖不休、薄薄嫩嫩的香唇儿,含弄了一阵,又用舌头顶开女子的贝齿,挑逗着那条软软滑滑、怯生生的丁香小舌。

女子紧闭着一双妙目,任由他肆意的舔弄,整个人迷醉得软绵绵的。

玄奘痛吻了一阵,只觉一股热气从下丹田涌起,顷刻就弥漫全身,胯下那不文之物不觉就硬如金铁,直挺挺热腾腾的贴在女子柔软的小腹上。

女子唔的一声,轻轻挣开玄奘的双唇,睁开一双水汪汪的妙目,又喜又羞的看着玄奘,红霞满脸,几不可闻的小声说道:“花和尚,要了奴家的身子吧。”

玄奘微微的摇头,凑在女子耳边轻声说道:“痴儿,你日後的道路还有很长,小僧若是坏你的身子,你会走得很艰难的。”

女子闻言,脸色一阵苍白,软香的身子也就变得僵硬起来。

玄奘往女子耳朵眼里吹了一口热气,低声笑道:“小僧虽不能坏了你的身子,然佛法中,有一法门名曰欢喜禅,能带你领略红尘的至乐境界,这也是你我相识一场应有之份。”

他说着,本来轻搂住女子纤腰的大手,忽然向下一探,揉住了那翘挺的香股,一根不老实的手指,更是探向隐秘的股心,轻巧的撩拨着。

女子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娇脸上瞬间红晕密布,体酥骨软,站立不住。

玄奘早有准备,一手紧搂着摇摇欲坠的佳人,另一手扯下身上的月白僧衣,扬手铺在地上,将怀中那通体酥软的佳人,轻轻的平放了上。

他僧衣之下并无里衣,裸露的上半身筋肉精实,彷如半截白玉柱。

女子脸色潮红,纤手娇弱无力轻抵着玄奘的胸膛,长长的睫毛颤动不休,双眸却是不敢睁开,娇躯一阵阵颤栗,任由得他摆布。

玄奘捧起女子的一双纤手,用唇舌轻轻的亲啄着,一根根纤指轻柔的吮吸过後,然後重重的吻在香软雪白的掌心。

女子身子一抖,身子瞬息潮热一片。

玄奘笑笑,转脸去亲吻女子的脸颊,含住两片樱唇重重的品尝不休,一双手却不停休,轻轻分开女子的衣襟,揭起粉色的肚兜,露出一对白嫩嫩颤休休香馥馥的乳儿,然後就握了上去。

女子发出一声短促的呻吟,一双秀足瞬间绷得笔直,又放松。

玄奘把玩了一会软绵绵的乳儿,只觉得煨得手掌都酥麻了,便把一颗光头移了下来,含住一粒淡粉色的乳珠,舔弄了起来,那纤巧的乳珠不一会便被他含弄得竖立膨胀起来,散发着艳红的色泽,如同一粒小小的红宝石。

玄奘转头又去舔弄另外一粒娇嫩的乳珠,只弄得那女子在他身下娇喘吁吁,发出着一阵阵猫叫也似的呻吟。

玄奘一双大手悄然下探,掀起裙摆,不知不觉间就将女子的亵裤脱了下来。

待魂不守舍的女子惊觉下体凉飕飕时,玄奘已是双手托着女子雪白柔腴的大腿,轻轻分开,一颗濯濯光头俯首向散发着潮热的股心凑了下去。

映入眼帘是一段带着异香的雪腻小腹,一些稀疏的柔软毛儿长在小腹末端,毛儿之下,是一处令人气血贲张的桃子状的坟起,肉桃子中间有一条粉红色的裂缝,裂缝的下端晶莹莹润泽泽的濡湿了一片。

玄奘伸出舌头,对着粉红色的裂缝剖了下去。

女子全身一僵,喉间发出一下含糊不清的短促声音,半裸的娇躯却猛的半挺而起,双手捧着玄奘的一颗光头,羞不可抑的急声说:“花和尚,使不得,这里脏。”

玄奘看着女子一笑,也不言语,轻轻分开女子的双手,舔了舔嘴唇,又对着股心凑了下来。

女子呜咽了一声,一双纤手紧紧的捂在潮红的脸儿,无力的躺下,任他施为了。

那娇嫩得如同凝脂一般的裂缝,被粗糙的舌头勾拨匝弄了几下,一股晶莹腻腻的水儿冒了出来,玄奘舌头一卷,含了那水儿一点点的涂抹在那粉色的嫩肉上,也有一些水儿顺着舌根滑入喉管里,只觉得微微咸腥中带着一种异样的香气。

玄奘对着股心品匝了一会,那女子已如软泥儿一般,断断续续的发出着如同猫叫一般的声音,那嫩嫩的裂缝也变得艳红红的,如同花儿绽放一般,一粒小小的珍珠凸现在湿淋淋的裂缝顶端。

玄奘含住那小小的珍珠,轻轻一吸,舌尖也同时也上面一划而过。

女子瞬间全身绷紧,发出一声如同频死一般短促高亢的呻吟,红艳艳的裂缝深处冒出一大股清稀的汁水,把股心都淋湿了,然後全身瘫软,双眸泛白。

玄奘坐起身来,吻了吻女子的脸颊,见她脸色潮红,呼吸轻急,知她是因快活太甚,体力不支而昏厥了过去,小憩片刻後就无碍了。

玄奘整理着女子的衣物,心念一动,转头看去,便见那小婢女脸红耳赤的瘫坐在小树下,眼神直勾勾的看着这边,小小的胸口急促起伏着。

这小婢女本是在望风,然而身後的小姐不住的发出那羞人声音,便按耐不住偷偷头看了一眼,那知这一看便收不住了,将一场香艳的肉戏从头看到尾,也看得自个心欲如潮,体酥脚软。

玄奘微一沉吟,对瘫软在地上的小婢女露齿一笑,大步走了过去,将她抱了过来,置於昏睡的女子身旁,同样扯开了她的衣襟,撩起了裙摆。

小婢女身子尚未长成,一对乳儿只是微微贲起,腿胯间稀疏的长着几茎毛发,股心的那一道嫩嫩的裂缝甚是短浅。

玄奘俯身下去,一如对女子那般,摸乳匝胸,撩拨股心。

小婢女不堪得很,被他亲了一会小乳儿,便心神迷醉,只懂得大口喘息,再被他探手到那嫩嫩的浅缝中轻揉揉捏,不一时就尖叫一声,嫩缝湿淋淋了一片,即随瘫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夕阳已西沉下去,余下天边一片火烧般的红霞,玄奘静静坐在小山坡上。

女子带着小婢女归家去了。

女子本性聪慧,只是一时被心中执念所迷,压抑不下那一股子情欲,才生起了离家私奔的念头,及至被玄奘用欢喜禅法门,引发身心潜藏的欲望,淋漓尽致享受了一人间的至乐境界後,那一股子抑屈的情欲得以释放,心性也就自然清明了。

她知道自家与这风流花和尚乃是一场镜花水月,当不得真的,哭哭啼啼一番後,她便与玄奘依依惜别,自去家去,过她本应过的生活。

玄奘对着天边的晚霞,缓缓的吸了一口长气。此时是金山寺的晚课时间,金山寺的一干僧人应该都在做那每日的水磨工夫,他的身体里有一团火焰,也需要将其消磨乾净。

他不曾坏女子和小婢女的身子,那两个女子既脸嫩,又是没有经历过这种情事,自个享乐完後,就当是完事了,全然没有想到玄奘胯下那不文之物,一直刚硬如铁,没有得到丝毫的慰藉。

玄奘去山溪中洗了把手脸,便在山坡上盘膝闭目,默诵经文,做起了晚课。

一段功课做完,天上已是繁星点点。

玄奘双肘枕头,在草丛中躺了下来,他不受寺规的约束,夜不归宿却是无妨的,此处有清风星月还有蚊虫为伴,今晚且在此露宿一宵罢。

女子和小婢女离家出走的时间不长,若是她们离家时的动作隐秘一些,那黎家的人说不定不曾发现她们离开过。女子仆两人虽都与他风流了一场,然而两人的身子都是白璧无瑕,即便是生起小许风波,她们也经得起任何的检验。

不过,为避免有意外发生,今夜还是就近守候好了。

那松荫下斗殴一事,次日便有好事之徒告知了法明长老,长老唤人把玄奘叫来。

玄奘来到长老禅房,法明长老正自目诵经,做那佛门功课,玄奘什施了一礼,便自静静的侍立在一旁。

约莫过了两个时辰,法明长老的一段功课做完,复又张开眼,瞧了玄奘半晌,见他神色淡静,眼观鼻鼻观心,并无一丝焦躁之色,法明长老微一颌首,开口说道:“汝生有宿慧,兼之年纪轻轻就悟得佛门神通,老衲一直忧虑你会性子浮躁,如今观之,汝行事也算沉静,甚好,甚好。”

法明长老从袖子里取出一封信函,说道:“信阳县的李员外来函,言他府中近日为邪物侵扰,不得安宁,特向老衲求助。然老衲只是研修佛理,锤炼本我心灵,并无那降妖伏魔的术法。我金山寺诸僧中,也唯有汝悟得佛法神通,汝可愿前去降服妖邪?”

玄奘也不急着答,他接过信函,打开细细看了一,才缓缓点头说道:“李员外乃是本寺大善信,子自当去除忧解难。”

法明长老捻须一笑,说道:“如此,汝去吧。”说着又闭目做起了功课。

玄奘收好信函,向法明长老十鞠躬,转身走出了禅房。他到僧舍收拾了一些衣物,又至寺中僧值处报备了去处,领取了度牒和作为盘缠的一些散碎银两,便离开金山寺,东行而去。

3庙夜(上)暮春时节,草色青嫩,杨柳风不时拂脸而过。玄奘穿着一身单薄的月白僧衣,背负着小小的行囊,大步行走在官道上。

官道用黄土垫就,宽阔笔直,道边那平扬开阔之地,被垦作大片农田,藜麦离离,风过如同卷浪。官道上旅人络绎不绝,常有人踏歌而行,或豪迈或俗艳的俚词小曲便入耳而来。

玄奘自幼便在金沙寺中出家,虽然年少成名,却一直未曾踏出过无棣县境界,此番孤身远行,乃是从未有过的经历。

一路走得倦了,玄奘便学那些行脚商旅,在路边的村寨歇脚,或是到招展着酒旗的野店点上酒菜打尖,一面进食,一面听着那些行脚商人和村野之人喧嚷谈说,在纷扰的南腔北调中,跃然着各种古怪传闻和隐秘之事,颇令人咋舌。

他虽无远行的经历,然他遍读诸书,能知天下事,兼之修行佛法多年,自有一种沉静的出家人威仪,虽有嗜酒肉这样异处,一路行来,却也安然无事,并不曾闹出什麽岔子。

他这一路早行晚宿,耳闻眼见各种新鲜景象,有了颇多的感悟,一颗心活泼泼的。

这日,玄奘在路边的一间小酒家打尖,有两名乡野耆老坐在另外一桌,口沫横飞的吹侃,玄奘静静的吃着酒食,话语便自入耳而来,不想就听了一桩迭事。

话说蜀中有一大儒,收有两名子。大子出身贫寒,拜师时家中只有半箩黍糜,便用布袋装了一半作为拜师礼,大儒欣然纳之。大儒收的第二名子,乃是豪富之家,拜师时极尽奢糜,奉上的财物不下万贯,大儒亦欣然纳之,曰,吾两名子均奉上一半家财为束修,吾心甚慰。此事便成为佳话,广为流传。

那两名耆老赞叹大儒之高洁,转眼就为两名子的孝心争论起来。

一人说两名子皆是奉献一半的家财,孝心应该是一般无二;另一人说二子所献的财物明显远超大子,那大子若是有如此家财,不知会否舍得奉上,因而应是二子的孝心更佳。

二人谁也说服不了谁,脸红脖子粗的争辩了良久,便气喘咻咻的扫视着店里的诸人,两人对看了一眼,一齐向气度沉静的玄奘走过来,声称要小禅师作个仲裁。

玄奘神色淡淡,吃过最後一点酒肉,方才对两人十,缓缓的道:“两位老人家着相了。孝心即人性,人性善变,以一时一事来评断一人的孝心,有失公允。”

他顿了顿,又笑笑说道:“何况,此事的关键不在两名子,而是半袋黍糜和万贯财物之间的价值差距,被一句一半家财就轻飘飘的抹去了,让人看不清事情的本性,这等文过饰非的手段,才是你们要争论的所在。”

看着两名耆老吹胡瞪眼的模样,玄奘也不多说,招过店夥,会了账又上路去了。

这日的垂暮时分,玄奘登上一处小岗,左右顾盼,见前方二三里的树林中隐隐挑出一角青灰色的飞檐,似乎是一处破落寺庙,心中一喜,便了过去,准备夜宿事宜。

他走到近处,才发觉那角飞檐所在,是一处破败不堪的山神庙。

这山神庙只得一间数丈见方的庙堂,斑驳的墙壁上长满了青苔藤蔓,门窗等早已经消失不见了,就连青砖铺就的庙堂里,也疏疏的长着一些青草。

走进庙堂,一尊积满灰尘的山神像正对着庙门方向,神像前有一缺腿的陈旧木供桌,桌上置有一残破香炉,香炉中有一层厚厚的灰尘,显见断香火的时日已不浅了。

庙顶上更是缺了不少瓦片,抬头便可见一片天空,不过今晚看来并无雨水,地¨2倒也无妨。

玄奘在山神像前什一礼,便放下行囊,出门折了一些树枝,粗粗的做成一把扫帚,收拾出一块乾净的地方,又捡来一些枯枝乾草,在庙中生起一堆篝火。

篝火渐旺时,玄奘从行囊中取出用油纸包裹的熟牛肉,用乾净的树枝串了,插於火旁待它慢慢烤热,又掏出一只装有酒水的葫芦,也搁於火旁。

不一时,便肉香酒暖起来,玄奘擦了擦手,便自享用起来。

吃过几口酒肉,玄奘停了下来,转头看着门外,从缺了大门庙门内看出去,外面天色已是黑沉沉一片。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篝火遇风微微一黯,两条人影已是走入山神庙中。

“哈哈,竟是有个酒肉和尚在此。”走进来的是一男一女,说话的乃是走在前头的粗豪汉子。

这汉子长着一脸的虯须,目眸中精光闪动,身穿一身黑色衣袍,腰间挂着一柄长刀。稍稍落後的是一名妇人,眼波流转,脸若桃花,穿一身湖绿色衣裙,腰间也佩有一柄短剑,身材高挑婀娜,几与男子平齐。

玄奘微微一笑,对两人略一颌首,便继续吃喝。

两人在庙中稍稍站定,借着火光仔细一瞧,不由有些讶然,不想这个在兀自在吃肉喝酒、满嘴油光的小和尚,竟是自有一种沉寂的佛门威仪。

两人对望了几眼,那妇人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嫋嫋婷婷走前几步,对玄奘敛衽一礼,柔声说道:“我这师兄性子鲁莽,总爱胡乱说话,小禅师勿要介怀。”

玄奘放下酒肉,双手十道:“小僧好酒肉,你这位师兄所言不虚,并无得罪。此地荒凉,相遇即是有缘人,小僧这里尚有一些热酒食,两位何要用一些?”

那虯须汉子哈哈一笑,大步走到火堆前坐下,说:“小禅师是爽快人,罗某好生喜欢。”说着就不客气的拿过酒葫芦,仰头喝了大大的一口,然而即随就苦了脸,好容易才咽下那一口酒水。

他抹去虯须上的残酒,从腰後摸出一只皮囊,递给玄奘,说道:“小禅师怎地喝这等劣酒,来尝尝罗某的美酒。”

玄奘接过皮囊,这褐乎乎的皮囊份量不轻,至少装有七八斤酒水,当下拔了塞子,轻轻一捏皮囊,一股雪亮的水线便喷了出来,带着浓香射入嘴里。这酒入口清冽无比,吞咽下去,一条火辣辣的热线从腹中直升而起,确是远胜他从坊市沽来的便宜散酒。

玄奘眼睛一亮,连喝了三口,叹道:“果然是好酒。”

虯须汉子大笑道:“小禅师果然是妙人,痛快痛快,也只有这等好酒才配得起小禅师这般人才。”

三人围着火堆,吃着酒肉攀谈,很快就热络起来。

那虯须汉子自称罗黑虎,那妇人乃是其同门师妹,此去东海之滨办事,因路赶得急了,只得在这山神庙中夜宿,因而得遇玄奘。

玄奘也说了自己的来历,乃是金山寺僧人,因受邻县的善信之请,前去诵经祈福。他从两人身上感应到一种隐隐的肃杀之气,故此不敢说得太尽实。

那罗黑虎虽然长得粗豪,却是健谈之人,喜说一些大江南北的习俗逸事,玄奘经历虽少,却是读书甚博,每每也能引证一些秘闻趣话,那妇人偶尔打趣几句,三人倒也谈得热络。

只是玄奘所带的肉食甚少,谈兴甫起就吃完了。

罗黑虎道:“没有吃食,这话说起来就是不得劲,小禅师和师妹稍候,罗某去找些吃食来。”说着也不待两人答应,就腾腾的出了山神庙。

那妇人挪动身子,坐得离玄奘近了些,格格笑道:“小禅师勿要见怪,我这师兄就是这般性子,我们接着说话。适才小禅师说那东海之外,有大山不知几千里,几乎堪比中土大陆,此话不知是真是假?”

玄奘摇头说道:“此乃古籍中的记载罢了,小僧此前连无棣县也未曾踏出过,孰真孰假,实在无从考究,权当是一份谈资罢了。”

那妇人眼眸中水波流转,掩嘴笑道:“原来小禅师也不老实,专说些不知真假的话来哄骗人家。”

玄奘微微一笑,却不去接这个话头。

山神庙外夜色茫茫,篝火旁孤男寡女,那妇人也是个风流人物,氛围渐渐有些旖旎。

玄奘脸上神色不动,一面喝着美酒,一面说着一些书上看来的趣闻,妇人不时掩嘴娇笑,眼中媚意渐重,身子是越坐越近。

4庙夜(下)不知过了多久,山神庙外传来重重的脚步声,数声哈哈大笑响起,罗黑虎步履生风的走了进来,将手中沉重的物事往火旁一扔,却是两条血淋淋的硕大野猪腿。

那妇人已靠坐在玄奘身旁,见状不由嗔道:“师兄你明知小妹不通烹饪,你自己弄出来的吃食,比猪食还不如,你弄这两条猪腿来,是如何打算?”

罗黑虎伸手搔搔头,尴尬的笑道:“师妹有所不知,这荒山野岭的,啥子都没有,为兄奔走了好久,好容易才着一头野猪,就割了两条猪腿来,用火烤熟,至少也算得上是吃食,是不?”

玄奘笑笑道:“两位不必懊恼,小僧是个好吃食的,不敢说有易牙手段,弄个可口吃食倒是不成问题,两位且稍等。”

说着就拿过两条野猪腿,在火堆上燎去毛发,又提出庙外,了一道溪流清洗乾净,用粗长的树枝串了,架在火堆上烧烤起来,再洒上随身携带的青盐及一些调料,不多时,两条野猪腿就烤得金黄滴油,香气扑鼻。

罗黑虎二人看着玄奘提了两条野猪腿进进出出的忙碌,不避污秽,乐在其中,然而气度仍是一派从容出尘,不由又相顾了几眼,眼中均有些怔忪之色。

玄奘用小刀削下一片腿肉,尝过後点点头,便请两人进食。

罗黑虎也取出割肉小刀,削下一块大嚼起来,不由拍腿大呼。妇人也尝了一片,也是喜逐颜笑,目中异彩连连。

三人便围着火堆,一面谈天说地,一边就着两条野猪腿,分喝着一皮囊美酒。

美酒喝尽时,玄奘也就醉倒了。

篝火渐渐烧尽,山神庙中一片幽暗,虫鸣之声自庙外的草丛中传来。

一些极其微妙的声音,在山神庙里渐渐生起。

先是男子压得极低的语声,似乎是在恳求什麽,然後是女子腻声低声的娇笑,男子低语恳求了一找请会,便有唇舌相吮的声响,渐渐的,两人的呼吸声急促起来,然後有衣物摩擦的悉悉之声,女子嗯的发出一下似惊呼似销魂的声音,鼻音甚重。

玄奘睁开了眼睛,双眸在幽暗中清亮无比。

皮囊中的酒水美且烈,他独自就喝下了近半,然而他自小喝出来的酒量甚豪,只是小醉,兼之对二人存有戒心,因而略有异声便惊醒了过来。

淡淡的星光从顶上的破洞透了进来,照得山神庙中一切隐约可见。

玄奘六识明锐,远超常人,这微弱的光线对他来说,跟点着牛油大烛一般无异,就连那细微的窸窣声响,也尽皆分毫不差的进入他耳中。

玄奘高卧在已熄灭的火堆一侧,罗黑虎与那妇人睡在火堆的另一侧。

玄奘是曲肘枕头,仰面而卧,目光只要微微倾侧,便可清楚的看到另一侧两人的情形。

那妇人裸衫半解,气喘吁吁的躺在地上,两只丰腻的玉乳裸了出来,一双粗糙的大手正在上面用力揉捏,那两团雪白乳肉的不住的变幻着形状,两粒肿胀得如同葡萄一般的红艳艳乳珠,不时从指缝中冒了出来。

罗黑虎蹲跪在妇人身侧,下裳已是褪去,挺着一根粗长的不文之物,妇人一只白生生的纤手轻轻的搭在其上,以一种巧妙的手法捻弄着。

罗黑虎脸容有些扭曲,张大嘴巴,丝丝的吸着凉气,一脸舒爽的模样。

那妇人捻弄了半晌,罗黑虎似乎有些难耐,俯身狠狠衔着妇人的红唇吻了一,低声细气的说道:“好久没有尝过这张迷死人的小嘴了,师妹,你就帮师兄品一品吧。”说着就移动身躯,要将不文之物凑上去。

妇人却是紧捏着那不文之物,不让其上移,轻声啐道:“你这脏货,这根东西又是汗又是脏东西,腥臭死了,休想要妾身品尝。”

罗黑虎嘿嘿一笑,道:“师妹长得两张好嘴儿,上面的小嘴嫌师兄脏,下面的小嘴却是欢喜得很,这是为何?”

妇人脸色潮红,嘤咛了一声,喘息得更急了,原来罗黑虎的一只怪手已从妇人胸前下探至修长的双腿之间,正自掏摸个不休。

过得一会,妇人的喘息变成了低低的连绵呻吟声,管弦一般销魂入骨,罗黑虎忽然从妇人胯下收大手,湿淋淋的举在鼻端,嗅了几下,就将那淋漓的汁水涂抹在自己直挺挺的不文之物上。

罗黑虎搂过软绵绵的妇人,除去那半解的罗裳,剥得如同白羊儿一般,低声说道:“你这小浪蹄子,别以为师兄糊涂,若是换了睡在旁边的俊俏小和尚跟你弄,不要说嫌脏了,恐怕连他的菊道,你这小浪蹄子,都会用你那香喷喷的小舌头,舔个乾乾净净。”

玄奘见那罗黑虎说话时,目光似是有意无意的瞟了过来,忙上双眼。

过了片刻,耳边听得那妇人鼻音甚浓的唔了一声,悄声说道:“师兄在胡说什麽,小禅师风仪过人,小妹只是敬仰得很,哪里有甚麽心思。”

罗黑虎低声笑道:“你当师兄是瞎子,我出去找吃食时,若是再晚一些去,你这小浪蹄子就要挨挤到小和尚的怀里了。再说了,你看小和尚的那种目光,心思谁看不出来,怕是给你弄口水,你就连人家小和尚都能吞到肚子里。”

在妇人娇嗔不依声中,夹杂着一阵亲嘴匝舌的声响。

一阵打闹後,罗黑虎又说道:“我看着这小和尚虽不守清规,却是个有道的,师妹你就不要动什麽心思了,免得没的麻烦。”

妇人没有答话,却是发出一声荡人心魄的呻吟,似乎是被罗黑虎掏摸到什麽要害的地方,妇人喘息了几下,腻声说:“师兄不要再瞎摸了,小妹身子里好痒。”

罗黑虎哈哈一笑,道:“师妹莫要着急,为兄这就替师妹止痒。”

又是一轮亲嘴匝舌的声音,那罗黑虎道:“好师妹,你这一身细皮嫩肉,真令为兄爱煞,你且趴过去,翘起肥臀儿,待为兄来个隔山取火。”

妇人呻吟了几声,一阵悉声响後,就听得妇人发出一下闷闷的哼叫,似乎是身子的什麽地方被塞满了。

接下来便是一连串皮肉相拍击的啪啪声,夹杂着柔媚入骨的低低呻吟声,一股带着女子体香的异样气息,弥漫充斥着整个山神庙堂。

过了一阵,玄奘忽觉那气息越发潮热,似乎喷薄到自己的脸上,不由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妇人那张红艳艳的娇媚脸孔,却是近在咫尺,那小嘴儿在急促张,不断的喘息呻吟,潮热的气息就一口口喷在自己脸上,水汪汪的一双美眸失神的看着自己。

目光稍稍向上一抬,便见到一段纤细柔美的腰身俯伏在地上,一个浑圆的雪臀正高高向後翘起,一具雄壮的身躯跪在曲起的两条美腿之间,一根黑黝黝的不文之物没在雪臀深处,在不停的冲撞抽插,发出着如陷泥沼般的声响。

原来那妇人娇柔的身子不堪冲撞,跪趴着被操弄了一会,轻盈的身子便渐渐不在原地,无意识的向玄奘这边靠挪,罗黑虎性致勃发,一时只顾大开大的抽插,顾及不了其他。

不知不觉之间,赤裸的妇人就移至与玄奘并头而卧、气息相闻的距离。

玄奘睁眼一扫,便又目睡去,脸容淡静,仿佛未曾醒来过。

妇人水汪汪的美眸与玄奘目光一触,心肝儿却是大大的一颤。

她本已到了要紧关头,心肝儿这一颤,只觉雪股深处传出一阵抽搐律动,不由发出一声高亢的悲鸣,语不成声的急呼:“小妹要到了,快些儿不要停。”

罗黑虎抽插正酣,忽觉师妹下面的那张流溢着汁水的小嘴一阵夹紧,层层圈圈的嫩肉包裹过来,快美无比,兼之一股热流不知从何处冒出,浇淋在不文之物的顶端,酥麻麻渗入骨髓深处,一时不知身在何处,当下低吼一声,猛力抽插几下,便一泄如注了。

两人完事後,躺在地上歇息,过了一会,妇人忽然格的一笑,在寂静的山神庙里,甚为响亮刺耳。

罗黑虎懒懒的说道:“师妹如此愉悦,想是适才为兄侍候得卖力。”

妇人啐道:“休再胡说八道,明日还要起早赶路,如今赶紧休息才是正路。”

说着两人起身拭去污物,分别整理好衣物,便席地而卧,不多时便沉沉睡去。

山神庙中重新陷入寂静中,玄奘睁开了眼睛。

他静静的看着那尊在幽暗中的破败山神像,借着黯淡的的星光,他清晰的在那脱了颜色的泥胎上,辨认出狰狞与慈悲并存的表情,他默默的看了一阵,又上双眼,自管睡去。

次日清晨,玄奘醒来时,罗黑虎与那妇人已不见了影踪,在熄灭的火堆前,端端正正的放着一锭份量不轻的银子。

玄奘一笑,将银子收入囊中,昨夜之事也可算是一桩奇闻了。

他舒展了一筋骨,把残留的火堆清理乾净,便收拾行囊出了山神庙,在一条溪流中略略洗漱一番,便又自上路去了。

5桃妖(上)玄奘又行走了几天,这一日过午时分,来到了信阳县城。

去信法明长老的李员外,乃是信阳县有名的大户,府邸位於信阳县城的西大街上,青砖绿瓦的几乎占了半条街道,镶着巨大铜钉的大门紧闭着,越过院墙可见着一些精致的楼阁和绿树红花。

玄奘整了整僧衣,便去叫门,门子问了来历,自去通报员外。

那李员外与法明长老交好,常去金山寺上香,倒也见过玄奘几次,知玄奘虽年少,却是有宿慧的,身具佛门大神通,乃是金山寺数得着的有名僧人。他接报後,不敢怠慢,当下大开中门,将玄奘迎入府中。

在客厅奉过茶水後,李员外令下人设宴,不多时,酒肉佳肴便摆满了一桌子,陪席的一干李府中人言笑晏晏,对玄奘劝酒布菜,倒也热闹。

吃过几口酒菜,玄奘询及宅中不靖之事,李员外脸色微微涨红,陪席的李府中人也纷纷含糊其词,只是连连劝酒,玄奘便不再问,自去喝酒吃肉。

玄奘这一路行来,虽不艰苦,路途上缺衣少食乃是当然的,眼下酒菜丰盛,他倒是吃喝得甚是惬意。

酒席吃了小半个时辰,众人酒酣耳热之际,忽听得外头泼刺刺的一声大喝:“李员外,你家的妖邪业已找到,乃後园一株桃树妖是也。”

话音未落,两名身穿杏黄色道袍的道士大步闯入厅中,一红脸一黄脸,皆身材高大,须发飞扬,神采不凡,几名阻拦不及的李府下人不知所措的跟在後头。

席间气氛登时一窒,一人低声嘟囔道:“什麽你家的妖邪,这两位道爷说话好不懂事,当我李府家是养此等物事的不成?”

李员外看着玄奘,神情十分尴尬,好容易才一笑,他起身招手引过两名道人,对玄奘弯腰作揖,赔笑道:“这两位乃是真法、真经道长,昨天游方至此,言我府中有妖气,李某恰逢久候禅师未至,便请了两位道长查看家宅。此事说来,乃是李某做得不地道,还请禅师勿怪。”

他自在那里赔礼致歉,那两名道人却是气势甚盛,乜斜着眼睛看玄奘。

李员外这般一分说,玄奘心中明镜也似的,这两名道人乃是来抢金山寺的香火来着了。

他当下微微一笑,也不管嘴上油腻,起身什道:“降服妖邪,乃天下有道之士的共责,并非佛门专责。李施挂心家宅,两位道长义勇,小僧自个来迟,何来的怪责之言。”

李员外心中忐忑,若是因自己贪图一时便利,得罪了在邻近数县大有名声的金山寺,事情就不美了。此时听得玄奘的说辞,不由松了口气。

那两名道人在李府中巡查时,隐约听到几名下人说府中来了一名和尚,乃是员外从名刹金山寺请来的高僧,便存了同行别苗头的心思,甫一发现妖邪踪迹,便直闯酒宴大厅,存心给这刚来的佛门同行一个下马威。

此时听玄奘言辞大气,两人也消了几分傲气,分别与玄奘见礼。

这两名道人自称乃是楼观道门下子,专责行走人间,荡妖诛邪,红脸稍胖一些的那位是师兄,道号真法,黄脸瘦一些的乃是师,道号真经。

楼观道的大名,玄奘是听闻过的,一些典籍中也有其记载。

楼观道据说是尹喜所创,尹喜乃是与老子齐名的道门大能,他结草为楼,观星望气,因而其道派称为楼观。楼观道至今已传承了近千年,乃是鼎鼎大名的修行门派,绝非是金山寺这等不修术法的世俗寺庙可相比的。

这两名道士若真个出身楼观道,怕是不好相易的高人。

李员外却是没有听说过楼观道的,在他心中,在这附近数县颇有名气的金山寺,才是正宗的名刹大寺,玄奘是来自名刹的有道小高僧,真经和真法两人,则是不知从哪个山沟钻出的两个野道士,故此方有适才的赔礼致歉。

玄奘心念一转,就明白其中的缘由,他当然是不会去说破。

略略寒暄过後,那红脸的真法道人性子急,扯着李员外急吼吼的说道:“李员外,你且随我等去看看那株桃树妖。”

李员外闻言心中甚慌,有心不去,奈何这是在自家宅中,是避不得的事情,踌躇了半晌,他才哭丧着脸,执着玄奘的手说道:“请禅师务必与老朽同行。”

玄奘微笑应允,李员外这才紧紧携着他的手,带了几名管事,颤巍巍的跟随两名道人向後园行去。

李府的後花园占地约莫十多亩,花木繁茂,满目青绿嫣红。两名道士指认的桃树妖,乃是一株孤零零长在西北角落的桃树。

这株桃树年岁久远,抱粗细,树干深褐多裂纹,此时虽未挂果累实,枝头却已是密密匝匝的绿色叶片,无数粉色的桃花在绿叶丛中开得热热烈烈的,与其他方自抽出寥寥几片绿叶的诸树相比,其勃勃生机远超常。

两名道士走到离桃树约莫七八丈处,就停下脚步,等待李员外等人跟上来。

真经看了一眼身後的众人,从怀里小心的掏出一面铜镜,递到李员外身前,说道:“这乃是我楼观道的秘宝,名为照妖镜,员外且用它照这株桃树。”

李员外心中忐忑,转头看着玄奘,见他微微点头,这才手颤颤的接过铜镜。

这铜镜颇为古旧,边缘处有一层莹润的包浆,似是常常被人持握,四边雕画着一些类似符咒的奇异花纹,镜面却是灰蒙蒙的,映着人脸都模模糊糊的不甚清楚。

李福员外不敢久持,转动着镜子,照向那株桃树。

桃树映入铜镜里,镜面忽然微微一亮,只见镜中模糊的桃树影像中,一股青黑之气在树杆里收缩吞吐。李福员外大叫一声,双手发软,铜镜就直堕向地下。

真经手快,探手接住了照妖镜,顾惜的左右反转察看过无碍,才放入怀中,说道:“员外请小心些,这等秘宝若是有所损坏,我师兄到师门也不好交代。”

那真法走前几步,取出一柄青铜符剑,向着众人挺胸凸肚,威风凛凛的说道:“这两日我师兄查遍李府诸处,才觅得此妖踪迹,李府家宅不宁,便是此妖作的怪,李员外且站到一边去,看我师兄做法,除去此妖,保你家宅平安。”

说着用青铜符剑一指那株桃树。

那桃树被符剑一指,却是生起了一些异样,枝叶哗哗作响,竟是无风自动。

一些远远跟在後面看热闹的李府下人,发出一连串的惊呼,转眼就逃个无影无踪,只余下几个胆儿肥的,兀自远远的打望。

李员外脸色煞白,腿脚发软站立不住,两只胖手便死死的拿住身边一样牢固的物事,及至稍稍神,方才发觉他双手紧捉着的,乃是玄奘的一条臂膊。

玄奘的臂膀温热稳定,强健有力,无端使人觉得心安。

李员外转头看去,只见玄奘那略显高瘦的身躯挺直如松,纹丝不动,神色淡静。他心中略定,却不敢松开手,并又将肥肥的身躯向玄奘靠近了一些。

跟随着李员外的几名管事,也都是骇得魂魄欲散,心中极欲拔腿飞奔逃去,奈何家还留在此地,只好强忍着害怕,双腿颤颤的躲避在甚有高僧气度的玄奘身後。

李员外虽然害怕得很,然而这是涉及自家的事情,便强撑着向玄奘解释这桃树的来历,虽未免有些口齿不清,玄奘倒也勉强能听个明白。

这老桃树不知长了多少年,在李府建府邸前便有之,李员外因爱其茂盛,建宅时便将其圈入了後花园,不想原来是妖物,这真乃是自取其祸了。

此时,那真法与真经对看了一眼,彼此点点头,心想这动静也闹得差不多了。

两人行前几步,成犄角之势,面对着桃树凝神养气。

那真法陡地大喝一声,挥舞着青铜符剑,左手捏法诀,嘴唇快速张,念诵咒语,脚下一步一顿,却是绕着桃树踏起了罡步。

那桃树的枝叶抖动得越发厉害,仿佛极是不安。

真经一圈罡步堪堪踏完,手臂忽然一扬,两道黄色的符籙脱手飞去,啪的贴在桃树干上,那符籙一贴在树干上,上面用朱砂绘就的符文闪亮了起来。

桃树陡然一下大震,一声不知从何而来的凄厉呼声充斥诸人耳际,众人只觉脚下的地面波动,无数树根在土下疯狂穿行,桃树的枝条如同无数人臂,在狂舞不休,更有一阵冰寒的恻恻阴风绕着桃树刮起。

众人只觉一时天昏地黑,偌大的一棵桃树仿佛要活转过来一般。

李府那些大胆的下人以及几名管事,齐齐发出一声呐喊,什麽都顾不上了,四散而逃。李员外两眼发直,也想转头便逃,奈何身胖腿软,半步也迈不动,身旁的玄奘也牢牢握住其臂弯,根本移动不得。

一直没有动静的真法忽然动了,双手分别由腰侧升起,划出两道圆弧,聚於胸口,双掌成莲花状,停顿了一个瞬间,然後猛力向前推出,嘴里同时一声暴喝:“先天真火,楼观道诛妖!”

一点火光在他掌前闪现,瞬间就变成一个暴烈的火球,疾飞向桃树。

那徘徊在耳际的呼声愈发凄厉,桃树的枝干猛烈的晃动,枝叶舞动得近乎癫狂,绿叶飞散飘落,似乎下一刻就要拔地而出。

正当此时,一声急急的娇叱从墙外传来,“住手,你们两个蠢材。”

随着娇叱声,一条娇小身影迅捷越过院墙,半空中挽弓一放,嗖的一声,一支淡红色的小箭射在那暴烈的火球上,轰的一下闷响,火球爆做漫天的火雨。

那火雨飘飘洒洒,一些向着李员外和玄奘洒落了过来,玄奘便扬袖一拂。

他的力气甚大,那宽大的僧袖被他一挥,呼地生起一股猛风,如同小龙卷一般,将那些散飞的火雨都吹卷上半空,闪烁几下就熄灭了。

那道娇小身影落在地上,乃是一个身穿杏黄道袍、约莫十八九岁的女冠,身子娇小玲珑,脸庞略圆,一对大眼睛亮晶晶的。

女冠暼了一眼僧衣飘飞的玄奘,身形飘飞而起,落在尚自猛烈晃动的桃树前,纤手一挥,啪啪两声,将贴在树干上的两道符籙打飞。

那两道符籙飞在半空中,符文颜色一黯,便化成点点飞灰,消失不见。

符籙被打飞後,桃树的枝干虽还在晃舞,却是没有了方才那种癫狂。

女冠伸手按在树干上,闭着一双大眼睛,嘴里轻轻呢喃着,似乎是在跟桃树交流着甚麽,过了一会,她从怀里取出一道绿朦朦的符咒,小心的贴在树干上,又把纤手按在上面,继续闭目呢喃着。

那绿朦朦的符咒发着淡淡的绿光,那绿光一丝丝的渗进树干里。

过了良久,桃树才彻底平息下来,却还不时的一阵抽搐轻抖,极像是一个小姑娘在轻轻抽泣的一般。那本是密密匝匝的绿叶和粉花,在刚才的狂舞中已几乎脱落殆尽,只有寥寥数片最顽强的叶子还残存在光秃秃的枝干上,有一种说不出的凄凉。

6桃妖(下)真法和真经在女冠叱喝後,就垂手站在一旁,不敢略有异动,此时见她忙活完了,两人讪讪的走了过去,低眉顺眼的说道:“大师姐,你怎麽来了?”

女冠瞪着他们,又急又疾的说道:“我怎麽就不能来了?你们两个蠢材,怎麽学的道法?这株桃树,才孕育出灵性,智慧未开,只是本份的餐风吞露,吸纳月华,根本算不得妖,若能好好养育,不出十数年就是看护洞府的上佳灵物。被你们这两个蠢材这般一通蛮搞,这株桃树少说也损失了年的道行,这还是赔上本大师姐一枚上品木生符的结果。”

她话虽说得疾急,嗓音却如黄鹂鸣叫般,清脆动听。

真法和真经身材魁梧高大,气势雄赳赳的,然而在这娇小玲珑的女冠面前,却是宛如小狗一般俯首贴耳,被她训斥得冷汗淋淋。

过了半晌,真经才期期艾艾的说道:“大师姐,我两人下山的职责乃是除妖靖宅,查出这府宅有妖气,我二人又没有大师姐的慧眼,哪里能分辨得这般仔细。

这个有妖,自然是要除的了。“女冠一瞪大眼睛,说道:“明明是你们两个学艺不精,如今又在推诿责任,心性修为太差,到门中後,罚你们两个抄写妙真经一千遍、执苦役半年。”

真经和真法苦着脸应诺了,女冠又训斥他们一通後,亮晶晶的大眼睛转了转,白生生的纤手指着玄奘,叱喝道:“你这和尚,难道也看不出这株桃树尚未成妖,任由这两个蠢材胡闹?”

玄奘行前了一步,十施礼,肃容说道:“妖生人宅,乃属不详。小僧惭愧,自知无能这桃树安然搬离府邸,也只好看着两位道长施法除妖,还善信人家一个宁静了。”

真法道人凑在女冠耳旁,低声嘀咕了一阵,似乎是在解说玄奘的身份,不过料想无甚好话,女冠听完後,皱着小鼻子哼了两声,便不再理会玄奘。

後花园的动静消失後,李府一众惊魂失魄的下人和管事,跌跌撞撞的陆续前来家,而後看围簇在李员外身边。

真经和真法便向李员外、玄奘以及几名管事,引见这名忽然出现的女冠。

这女冠大名为尹小花,样貌一如名字般玲珑美丽,自幼便入门修行,天赋极其出众,乃是楼观道年轻一辈中道行精深的子,被尊为楼观道的大师姐,掌管着门下三子的赏罚大权,亦是楼观道的独生爱女。

尹小花不满的瞟了一眼两人,说道:“说辞还算可以,你们要记住,下次引介本大师姐时,最後一句就不必说了。”真经和真法忙点头称是。

李员外此时如梦初醒,抬手颤抖抖的指向那安静下来的桃树,呐呐的问道:“那,这……这桃树?”

尹小花撇撇嘴,清脆的说道:“你放心,这株桃树并非妖物,此时它已伤了根基,我贴上木生灵符,七日後,这株桃树就会退化为小树苗,届时我会将它带走,另行一处风水宝地种下。这七日期间,你们不要进入这花园便无事了。”

李员外大喜,转头对一众仆役吩咐:“快去设宴,我要好好款待禅师和几位仙长。”

此番除妖玄奘并未出大力,然而他一直护持在李员外身边,令李员外觉得心中甚是安稳。在李员外的心目中,这位金山寺的小高僧,可比那三个呼呼咋咋的野道人牢靠多了。

众人到大厅,仆役已撤去残席,重新上了酒菜。

尹小花和那真经、真法两位尚未用饭,此时腹中甚是饥饿,当下就毫不客气的踞案大嚼,只是他们持律甚精,只是就着一些素菜豆腐下饭。

玄奘刚进了酒食没多久,便与李员外陪在一旁小酌。

喝了几杯酒,玄奘向李员外问起家宅不靖的事情,在去给法明长老的书信里,只是简略提及家宅不不靖,并未有细说具体情况。

李员外此时自是如实相告,没有半分隐瞒。

在月余前,李府的马厩忽然半夜悲鸣骚动,家丁赶往查看,发现一匹公马不知何故发了狂,将其他五六匹马撕咬致死,马厩一片鲜血淋漓,那匹发狂的公马满嘴鲜血的大嚼着一块撕咬下来的血肉,家丁惊骇之下将那疯马击毙。事後官府也派人来勘察,却也查不出什麽端倪,便以马匹吃错东西为由结了案。

过得几天,李府的厨房里的一只准备宰杀的老母鸡也发了狂,硬生生挣开捆绑的草绳,将厨娘啄得满脸鲜血,还从手臂上撕下一条血肉吞下,又把赶来的两只看家黑狗啄死了,最後被家丁乱棍敲死了。

经过这两事後,李员外估摸府中可能有不靖之物,便去信法明长老求援。

去信之後,李府又发生了猫狗和雀鸟狂乱嗜血的等几起事件,李员外坐卧不安,夙夜不得眠,然後便有了真经真法道人上门除妖的事情。

如今在三位仙长和禅师的襄助下,李府终於除去了妖孽,还家宅一个安宁,李员外长舒了一口气,如是说。他说完後,却见玄奘皱起了眉头,尹小花的一张小脸也阴沉的了起来。

李员外心中一跳,张口结舌的说道:“难道,难道说……”

真经和真法两人此时也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停止了胡吃海塞。

尹小花不去理会李员外,一双大眼睛瞪着真经和真法,问道:“喂,你们两个,听了这些事情後,就找上了那株桃树妖?”

真经和真法相顾了一眼,真经嗫嗫嚅嚅的说:“我们找遍了整座府邸,只找到这麽一个妖怪,自然就是它作怪了。”

尹小花脸如寒霜,愤怒的举起小拳头,碰碰的一人打了一记爆栗,直接就将两人的头颅打得跌扑在面前的菜盘里,才恨恨的说道:“你们两个蠢材,桃树妖就算开了灵智,也不过是能迷惑人,吸取阳气而已,哪里能造出嗜血的怪物。气死我了,这事完了,你们两个马上给我滚门中,抄写一万遍化胡西升经,三年内不准下山。”

玄奘叹了口气,对脸色煞白的李员外说道:“李员外,贵宅恐怕还另有妖孽。”

李员外手中酒杯一个拿不稳,砰的摔碎在地上。

酒宴又停了,玄奘暗暗摇头,这李府的时运怕是有些问题,这短短的半天,酒宴就中断了两次,亏得自己一开始就放开了吃喝,如今倒是酒足肉饱。

在暴怒的尹小花持下,当日事发时的家丁和厨娘被带到了大厅,详细讲述了当时的情况。

尹小花又带着真经和真法,重新勘查李府,玄奘携同着李员外,带了几名胆大的家丁,跟随在後头。

李府甚大,尹小花带着众人,花了近三个时辰,才将李府彻底勘查了一遍,却是没有任何发现。

她的勘察极尽细致,就连女眷闺房里的马桶也揭开看过了,然而就是没有任何发现,李府中除了那株桃树妖,就别无妖气,也无其他的异常痕迹,一切都很正常。

众人一无所获的到大厅,尹小花皱着小眉思了半晌,便要李员外召集府中所有的人,从正房妇人到守门的门子,一个不能遗漏的集到大厅前的院子里。

李员外此时如惊弓之鸟,当下也不顾得什麽尊卑礼节,让几个管事马上分头去召集人。

李府中的所有人齐集後,尹小花便逐一察看每人的气色,真经和真法跟着她後面,持着照妖镜,一一的照过。察看完最後一人,仍旧是没有任何发现,李府中人虽然大部分气色不甚好,然而那是这段时间家宅不靖所致,没有一人沾有异样气息。

尹小花一张小脸绷得紧紧的,阴沉得似乎要滴水一般,真经和真法战战业业的跟在她屁股後面,唯恐一不小心被这位脾气暴躁的大师姐暴揍一顿。

此时天色已黑,院子里光线晦暗,李府众人这段时间本已担惊受怕,此时在这等压抑的氛围下,便有数名仆婢承受不住,嘤嘤的低泣起来,惊恐哀伤这等情绪蔓延得极快,片刻之间便有大片的女眷痛哭起来。

厅堂前忽然传出一声“呢哞”的大吼,震得李府众人耳鼓发鸣,嗡嗡直响。

众人茫然循声看去,只见一身月白僧衣的玄奘站在厅前的台阶上,略显高瘦的身躯挺直如不动之松,一双莹亮却幽深得不可测的眸子从众人身上一一扫过,然後了起来,一段朗朗的经文便响了起来。

众人只觉那经文如同流水般灌入耳中,虽然字句听得不甚分明,然而那平和的声调,经文中蕴含镇静的本意,渐渐平息了众人心中的惶惑与不安。

玄奘自幼修行,虽远未达到舌灿莲花的境地,然而先用一声狮子吼震慑李府众人的心神,再凭藉经文安抚众人那怯弱的心灵,却也不是什麽难事。

玄奘诵完经文,睁目一扫,见众人情绪已定,便缓缓扬声说道:“今日早前,尹仙子和两位仙长,已施展大神通除去後花园的桃树妖,这时尔等亲眼所见。如今三位仙长和小僧,皆坐镇在李府,任它是何等妖邪鬼魅,也决计不敢现身。尔等何须惊惶,且安心去歇息罢。”

李员外也站了出来,拿出家的尊严,又强挤出笑容,一一劝慰,众人才渐渐散去。

7蛊惑(上)李府众人散去後,尹小花的小脸涨红,颇是惭愧。

她贵为楼观道三子的大师姐,性子虽是急躁,却非不明事理,只是方才被两位糊涂师气得发昏,一时迷了心智,险些在李府酿出了营啸之类的惊变。

她平复过心情,便肃容向李员外和玄奘打了个稽首,赔礼致歉,李员外连道不敢当,玄奘只是微微一笑。

几人又商议了一阵,却是茫无头绪,且今日事情繁乱,各人也甚为疲倦,李员外便吩咐管事为几人安排住处。

李府的楼阁甚多,尹小花被安置在一幢靠近後花园的小楼里,便於就近照看那株桃树妖。真经和真法则是住在前院的一幢小楼,负责守护门户。玄奘是安置在靠近後宅的一幢小楼里。

三幢小楼成品字分布,正好镇守着整座府邸……在一名管事殷勤的引领下,玄奘来到自己的小楼。

小楼很雅致,分上下两层,上层是卧室和书房,下层是会客厅和侍者房等。

一名俏丽婢女垂首侍立在厅中,管事向俏婢吩咐过几句,便告退了。

玄奘有些疲惫,就让俏婢安排洗浴事宜,准备洗完後就寝。

俏婢柔柔的应了一声,拉开会客厅後面的一道布幕,便见一个半人高的硕大木桶,木桶上温热的水汽蒸腾,却是早已准备好一桶浴汤,木桶边上也放着一些澡豆、皂角粉等洁身之物。

俏婢将玄奘引到木桶边,脸泛红晕,低声说道:“奴婢为禅师更衣。”

玄奘微微一怔,即随笑笑说道:“如此也好。”

俏婢晕着脸,轻垂螓首,替玄奘除下僧衣和亵裤,露出了一身白玉柱般的精实筋肉,胯下不文之物软软的垂着,颇有些累赘。

玄奘踩着木阶梯走入桶中,坐了下来,水汤正好浸到颈脖处,温温热热的好不解乏,他便舒开手脚,半浮半沉的浸泡起来。

那俏婢放下布幕,自去将那换下来的衣物拿去洗涤,玄奘浸泡了一会,正全身血脉畅通之际,那俏婢揭开布幕又走了进来,低声说:“奴婢服侍禅师洗浴。”

玄奘也不去看她,缓缓的点了点头。

听得身後一阵除去衣物的窸窣声,不多时,两只软绵绵的小手探入水中搅了搅,接着轻轻放在玄奘的肩膊上,细细的揉捏着,皮肉酥麻麻的,有说不出的舒畅。

揉捏了一会,俏婢低声请玄奘趴靠在身前的木桶沿上,她取了澡豆在玄奘背脊上打出一层泡沫,轻轻的在背上涂抹均匀。

一阵水花响动过後,俏婢迈入木桶中,柔软奥热的身子贴在玄奘後背,两团柔软的丰腴紧紧的抵在他背脊上,稍一接触,那两团丰腴便在四处滑动起来,那种软腻嫩滑的触感,来往复的滑过肩膊臀脊,舒爽得每个毛孔都张开了。

两团丰腴滑动了一阵,中间便出现了两粒略硬的小东西,蹭擦过背上的肌肤,更是酥麻酸爽得难以形容,玄奘不由叹息了数声。

那俏婢轻轻舔着他的耳垂,低声说道:“禅师,该洗前面了。”

玄奘便转过身去,只见俏婢俏脸涨红,秀发半湿,精赤赤在站在木桶中,胸前一对丰腴的雪白乳儿,两粒暗红的乳珠如同小葡萄般挺立着,雪白平坦的小腹下,一丛黑黝黝的毛儿湿漉漉紧贴着饱满如小馒头的肉阜,底下隐约可见一条暗红色的肉缝儿。

玄奘看了一,便笑笑仰躺在木桶中。

俏婢晕着脸,跪坐在他身前,又用澡豆在他胸膛上打出一层泡沫,然後俯身贴了上去,轻咬嘴唇,用那丰腴雪白的乳儿,将那泡沫推散到小腹,肋侧等地方。

任由雪乳儿在身上嫩滑滑滑的四处蹭擦,玄奘毫不客气的伸手一探,捉住了俏婢翘起的雪臀,轻轻的揉搓着。

俏婢低低的呻吟一声,抬头水汪汪的看了他一眼。

雪乳儿在玄奘身上滑动了一会,俏婢凑到他耳边,低声的说:“禅师,该洗下面了。”

玄奘点点头,收在翘臀上肆虐的手,站了起来。

一条约莫七八寸长、紫艳艳、青筋毕露的不文之物,笔直的贴在他结实的小腹上。

俏婢满脸晕红的跪坐着,咬着唇儿,先耐着性子将他双腿用清洗乾净,再细心的用澡豆打出泡沫,轻柔柔的涂抹在那热气腾腾的不文之物上,然後一双纤手悄然向下,拂过那多皱的囊袋,越过两腿之间,探在那粗糙的後窍上,柔柔的打上一层泡沫,轻轻触摸着,细心的将每一道缝隙都揉洗乾净。

玄奘舒爽得不住的倒吸凉气。

清洗完後窍和囊袋,俏婢将一勺子清水淋在那笔挺挺的不文之物上,仰头水汪汪的看了他一眼,张开小嘴,一口含住了那紫艳艳、青筋毕露的物事,吞吐匝弄了起来。

玄奘低着头,看那俏婢涨红小脸趴伏在他胯下,努力匝弄着那根不文之物,拼命吞吐的表情,不由有些出神。

过了良久,玄奘轻抚俏婢湿漉漉的秀发,说道:“如此就够了,停下吧。”

俏婢含糊的应了一声,松开小嘴,吐出那条沾满唾液的不文之物,妖妖娆娆的站了起来,水汪汪的瞟了一眼玄奘,转身俯伏在桶沿上,翘起了雪臀,两个雪白颤巍巍的肉丘之间,一道红艳艳的肉缝儿水光隐隐。

俏婢过头,羞答答的低声道:“禅师的物事甚大,请多多怜惜小婢。”

玄奘微微一笑,在那软弹弹的雪白翘臀上拍了一记,说道:“起来吧,小僧今日已尽兴,不消再做什麽了。”

俏婢有些愕然,低头看着玄奘那条青筋暴现、不屈不挠的不文之物,带着哭腔说道:“禅师,可是小婢服侍不周?禅师喜欢如何,小婢都可以……”

玄奘伸手轻抚着她的脸颊,温和的说道:“你不必惊慌。小僧知道,李员外定是要你尽心侍候,你做得很用心,我很满意。小僧无忌於酒色,乃是历练红尘的手段。这一身皮囊,可以放纵,却不可沉溺,现在这般就刚刚好了,再继续就失去锤炼本心的意义。你且替小僧擦干身子罢。”

说罢就闭目长吸了一口气,那雄赳赳的不文之物登时萎软下来,死蛇一般挂在胯下。

过神来的俏婢,幽怨的取过干巾子,为玄奘拭干了身子,又取来替换的衣物为他换上,玄奘便上楼歇息了。

这一夜李府平静,并无异事发生。

次日清晨,尹小花和玄奘等人用过早饭後,又将李府内内外外的细细勘查一遍,依然未见有异常。数人商议了一番,决定将勘查的目标放在李府邻近地域。

又过了数天,尹小花等人几乎将整个信阳县城勘查了一遍,却不曾发现一丝妖邪的踪迹。几人心中大是疑惑,若不是在之前反复的询问和勘查中,证实李府确是发生过数起嗜血的不靖之事,几人会以为这是一场骗局。

李府这些天都平静无事,一众仆役管事等渐渐安下心来。

李员外心中又喜又忧,每日都设下丰盛的宴席,恭恭敬敬的款待几人。

他喜的是自从玄奘和楼观道的三人来了後,李府就变得安泰无事;忧的是始终都未曾觅到妖邪,玄奘和尹小花等人是不可能久居在李府,若是他们走了那妖邪又来侵扰,该如何是好?

李员外般思虑,始终不得要领,便每日不惜重金,采购那贵重的酒肉果子,尽力的款玄奘和尹小花等。

这天深夜,在床上入寐的玄奘忽然睁开双目,一跃而起,也不顾身上只穿着一条亵裤,伸手推开窗户,就从二楼纵身跳出,落在小楼前的空地上,惊疑不定的抬头望着天空。

落地之时,玄奘看到一条窈窕娇小的身影,飘飞在不远的一座小楼的楼顶之上,那是尹小花,她也被惊动了。

夜空朗朗,靛蓝如画布,其上新月如钩,繁星点点。

一道若隐若现的光芒在西北方一闪即逝。

玄奘静静的看着夜空,过了一会,听得一阵踢踏踏的脚步声,真经和真法两人衣袍不整的匆匆奔了过来,看到几近精赤的玄奘,心中不由暗赞一声,这小和尚一身好皮肉,嘴里却急急的问道:“小和尚,你方才看见了什麽?”

玄奘心中微动,头一看,娇小玲珑的尹小花披着一件松垮垮的道袍,无声无息的站在他身後不远处。

玄奘双掌十,斜斜的退开了几步,却也不答话。

尹小花抿嘴一笑,举手撩了撩额前散落的几丝秀发,配她那松散的衣着,一股说不出的媚意扑面而来,真经和真法眼神闪烁了几下,转头不敢细看。

尹小花一双大眼睛亮晶晶打量着玄奘,轻笑道:“小和尚莫要担心,我们楼观道乃是名门正派,不会做那下三滥的勾当。如今我等同处李府,自当同舟共济,共商诛邪。我们见小和尚你出来甚早,就过来问问,方才究竟发生了事?”

此时,伺守在小楼下层的俏婢被他们的说话声惊醒,推门探头看了几眼,又缩了去,片刻就捧着一件月白色的僧衣奔了出来。玄奘接过僧衣,也不避忌的当着几人的面,在俏婢的侍候下,落落大方的穿戴好。

玄奘打发俏婢返小楼,过了半晌,才缓缓的说道:“小僧也不知发生了何事。方才睡梦中惊觉得大气震动,心有所警,便赶出来查看。方才夜空中一道光芒,好生惊人,不知是何物发出?”

楼观道三人相互看了一眼,尹小花展颜笑道:“我观小禅师身无法力,又是出身常世俗寺庙,原以为是一介沽名钓誉的酒肉和尚,不想小禅师灵觉敏锐至斯,倒是小花一直失礼了。”说着屈身稽首,郑重施了一礼。

玄奘十还礼,淡淡一笑说道:“小僧出身的金山寺,精修佛理,不涉术法,故小僧也不通降伏妖邪之道。李檀越去信本寺长老求助,善信之请不能不来。小僧此番前来李府,所恃的乃是一颗佛心,及一身粗笨力气。不料李檀越福缘深厚,竟得三位仙长襄助,实是李府上下与小僧之大幸。”

说罢,四人相视一笑。

世间自有佛道,便是水火不相容,佛兴则道衰,反之亦然。佛门子与道教门徒碰面,不恶言相向便算是好相易的了,因而这数天以来,皆是尹小花等三人在持商量行事,玄奘只在一旁默默观看,此时方是双方的首次交流。

尹小花看着玄奘,悠悠的说:“适才的动静,与我们要追的妖邪无关,应是两位大修行者在天上比斗。你所说的大气震动,乃是法力碰撞的波动,至於那最後的光芒,乃是剑光,估计是其中一人是剑仙之流。”

她看着玄奘目光沉静,并不畏避自己的眼神,抿嘴又是一笑,说道:“那道剑光似乎落在西郊的一座山上,我们明日便去瞧瞧,见识一下那等大修行者的手段。”

真经和真法应了一声,玄奘也点头同意,剑仙之流他只在书籍中看过记载,心中当真是好奇的很。

四人又闲聊了几句,便各自歇息去了。

8蛊惑(下)次日清晨,四人问李员外借了马匹,向那县城西郊奔驰而去。

四人一路上向乡民询问昨夜的响动,不到午时,他们便到了西郊一座无名小山。

这小山约莫十数丈高,土石混杂,树木稀疏,山顶上有一块巨大青石,约莫有房子大小,大青石居中断开,断面平滑若镜。据山脚下的乡民说,昨天夜半,这青石不知何故断裂成两截,碎石隆隆的滚落山下,亏得是夜半,没有伤着人云云。

尹小花走到大青石前,低头看了半响,小脸便一垮,怏怏的说道:“不是剑仙,只是剑侠之流的手段,我们白忙活了半天。”

玄奘和真经、真法也在大青石前察看,闻言不由一愕,那真法性急,张嘴就说道:“这偌大的一块青石,一剑就劈成两半,修为就很了不得了,若只是凭一道剑光,就斩开青石,修为就更惊人了。大师姐何以看出这只是剑侠的手段?”

尹小花大眼睛一瞟三人,伸出一根纤指,辗了辗那光滑的断面,一些石粉簌簌而下。

她看着面露疑惑的三人,淡淡的说道:“这青石虽是被剑光斩断,然剑意不够精纯,泄漏的气劲将断面的石层震酥了。剑仙手段,割裂虚空,收发由心,哪里会有什麽泄露。都去吧,这种剑侠手段,实在没有甚麽看头。”

玄奘等三人见尹小花兴致缺缺,便草草的查看了周围,没有找到其他的痕迹,便下山纵马返李府。

玄奘将此事想了一番,大致推断出昨夜所发生的事情。

昨夜应是有两位大能在信阳县城上空比斗,斗经城西小山时,其中一人发出一道剑光,却是被对手闪避,剑光落下,斩断了小山上的大青石。此後,两位大能又御空而去,至於是继续比斗,还是各自离去,那就非他所能推测了。

四人到李府,就见一名管事脸色惶急,如陀螺般在大门前转来转去。

管事见到四人,急慌慌的跪扑在他们身前,泣声说道:“禅师、尹仙子、两位仙长,府中又出事了。”

四人对视了一眼,不惊反喜。

他们这些天苦查无果,正自烦恼得很,之前那些嗜血狂乱的马匹、鸡、狗猫等屍首,已被焚烧乾净,没有留下任何踪迹可供勘查。如今李府又再出事,不管後果如何,至少眼下是迹象可了。

这出事的是李府一名家丁,过午时分无端端发了狂,撕咬抓伤了好几名同侪,後来就被一直戒备的其他家丁及时制服,如今绑缚在柴房中。

李员外亲自领了玄奘和尹小花等人去柴房,那家丁被绑成四马攒蹄状,眼睛赤红,脸容扭曲,龇着森森的牙齿,喉咙中发出糊糊的咆哮,紧缚的身体在地上一扭一扭的,如同蠕虫一般挣动着。

那家丁见有人行近来,仰头向着众人,嘴巴不住咬,仿佛要择人而噬一般,牙齿相击发出令人骨酸的格格声,涎水不住的滴落在地上。

尹小花皱起小眉头,从腰间小囊取出一张黄色的符咒,虚虚的划了几下,叱喝道:“定身。”

也不见她如何动作,那符咒就啪一声,飞贴在那家丁的胸口。

那家丁当即僵直不动,喉咙里尤自发出不类人的低吼,身上筋肉在抽搐个不停,仿若是自有生命一般,甚是怪异可怖。

尹小花扭头道:“你们两个,去查这家伙。”

真经和真法应了一声,如狼似虎的扑了上去,转眼就将那家丁从头到脚查了一遍,并用照妖镜照了一遍。

“气息不大正常,身体没有异常,没有妖气也没有鬼气,真是古怪了。”真经和真法检查到最後,动作迟疑了起来,面面相窥。

尹小花瞪了他们一眼,夹手抢过照妖镜,对着那家丁的彻底映照了一遍。

看着眼睛仿若滴血一般,随时会择人而噬的家丁,尹小花迷惘不解的喃喃说道:“的确是没有任何异常,这是怎麽事?”

尹小花苦苦思了一阵,皱眉说道:“你们两个,把这家伙的衣服脱下来再检查一遍。”

真经和真法又应了一声,便动手去扒那家丁的衣衫。

玄奘拦住了两人,沉吟道:“小僧有个揣测,可否容小僧一试。”

真经和真法看了他一眼,又转头看了看目有异色的尹小花,见她没有示意,便不情不愿的退开到一旁。

玄奘蹲下身子,静静的看了那家丁一会,伸手从旁边的一根木柴上撕下一条尖锐的木刺,轻轻刺在那家丁的印堂上,木刺入肉近寸,却诡异的没有任何鲜血流出。

他掀起家丁的眼盖,仔细看了一,又除去家丁的鞋袜,分别在手心和脚心用木刺深深的刺了一下,依旧是没有鲜血流出。

玄奘将那木刺小心翼翼的放在地上,站起身对尹小花说:“是蛊虫所致,并非妖物和鬼物。”

尹小花眨了眨大眼睛,有些迟疑的说:“蛊虫?你是说夷人养的那些?”

玄奘点点头,指着那家丁沉声道:“这人其实已经死了,如今操控他身体的,乃是吃掉了他脑子的蛊虫,他之所以变得狂暴嗜血,不过是虫子的本性在作怪。”

李员外和柴房里的几名管事、仆役闻言,不由脸色大变,纷纷倒退到柴房之外。

尹小花和真经、真法对望了几眼,那真经跳了出来,抽出青铜剑喝道:“小和尚,道爷不相信你说的鬼话,你说这人的脑子被虫子吃掉了,道爷这就劈开他的脑袋,看到底有没有虫子。”

玄奘诵了一声佛号,十叹息道:“如此也好,只是那蛊虫甚是恶毒,几位看过後,切记要用火焰烧成灰烬。这柴房若是能一并彻底烧掉,就最稳妥不过了。”

他说罢就转身出了柴房,又对脸色煞白的李员外说道:“李员外,你府上被咬伤的那几人,且领我去看看。”

李员外连连点头,抖的对一名管事吩咐道:“你留在这里看着,若是发现禅师所说的虫子,不必顾惜,马上将这柴房点火烧了。”

李府那几名被撕咬抓伤的家丁,倒是没有什麽大碍,只是常的皮肉之伤,并未发现有蛊虫潜藏的痕迹。

玄奘检查过後,走出家丁居住的小屋,就看到柴房的位置冒起一股浓烟,陪伴在玄奘身旁的李员外脸色又是一白。

玄奘在李员外的陪同下,去到大厅,尹小花和真经真法已是在等候,三人目中皆有异光。

真法性急的开口问道:“小和尚,你是如何看出那人脑子里有虫子的?”

玄奘微一叹息,说道:“蛊虫一事,古就有之,古籍中亦多有记录。小僧曾看过相关的记载,姑且一试罢了。”

他说完也不管尹小花三人在大眼瞪小眼,就让李员外找来一名伶俐的管事。

玄奘对那管事说:“你马上去东市找一间名为文昌阁的字画店,店里有一幅名为苗女的美人图,你将那画买下来,并向掌柜打听寄卖的画者住处,探得消息後便报,要小心隐秘些,切不可私自去窥探那画者的住处。”

管事听完後就急急离去,小半个时辰後,就抱着一幅画卷来了。

玄奘接过画卷,在桌上摊开了,在那一尺宽,两尺长的画卷上,精工绘画了一个头戴银饰的苗女,画工不算上佳,只胜在写实细致,苗女身後的一些小物件都描绘得甚为精细。

玄奘看了半晌,方缓缓说道:“这画者便是我们要找的人。”

厅内的诸人皆露出惘然不解的神色,玄奘也不卖关子,便将事情一一道来。

数天前,玄奘勘查东市时,在字画店看到这苗女图时就留了心,非是久居苗疆之人,难以描绘出这画卷的诸般细节,他当时便想,待日後有闲暇定要去拜访这画者,听闻一番苗疆的风土人情。

玄奘向店东打听了画者的情况,得知画者乃是一中年士子,籍贯乃是本地人士,然十多岁就外出游历,直至月余前才孑然一身返信阳县,他似是钱财颇不趁手,在店里寄卖了好几幅画。

蛊虫乃是苗疆盛行之物,他处少见。李府这段时间家宅的不靖,乃是蛊虫作怪,再联系那士子出现在信阳县的时间,一切便昭然若揭了。

真法一拍桌子,喝道:“既知那放蛊妖人的所在,我等这就去将它诛灭。”

尹小花瞪了他一眼,转头对玄奘说道:“小和尚,你有什麽说法?”

玄奘微微一笑,说道:“小僧觉得,此事还需作些安排。咱们午饭还不曾吃,小僧甚是饥饿,不若先吃过午饭,养足了精神,咱们再行出发去诛灭妖人。”

李员外连忙称是,赶紧让人去安排酒席。

9妖鬼(上)信阳县城西门外约莫两三里处,有一片小树林,小树林前有一处房舍。

这房舍用一圈白色院墙围出一个宽大的院子,院子里盖着几间茅草为顶的屋子,屋子边上栽了几棵桂树。房舍附近没有其他人家,颇为僻静。

李府管事将玄奘等人带至附近,遥指着那房舍,说那就是画者的居所。

玄奘和尹小花等人略作商量,便一同走至院子前,未等众人敲门,就听得伊丫一声,园子的木门自行打开,一个脸色蜡黄、头发斑白的中年文士缓步走了出来,拱手说道:“诸位莅临寒舍,可是来购画的?”

玄奘上前一步,十微笑说道:“听闻先生擅画苗女,小僧等人特来求一副苗女图。”

中年文士面色微微一变,目光扫过诸人,在那畏缩的站在不远处的李府管事身上停留了片刻,即随冷冷说道:“远来皆是客,诸位不妨进来饮一杯清茶。”

说着衣袖一拂,转身走入院子里。

几人对望了几眼,尹小花微微颔首,真经和真法道人就率先走进去,尹小花和玄奘也随後走了进去。

院子里洁净得有些异乎常,地上片尘不染,一片落叶都见不着,常家庭常见的蚊蚋蝼蚁等小活物,这里却是全无影踪。

靠近草屋的树荫下,摆着一张木头方桌,中年文士端坐在方桌後,从蓝布盖着的小竹框里取出几只杯子,手持一个粗白瓷壶子,缓缓往几只杯子里注入茶汤。

真经和真法一左一右的站在桌子两侧,虎视眈眈的看着他。

中年文士斟毕茶水,见四人丝毫没有坐下喝茶的意思,便自个拿起一只杯子,浅浅的呷了一口,叹道:“张某一向行事谨慎,不曾想到会因一幅画作露了踪迹。

可恨张某身无长技,只得用字画换取钱财,生计之累也,奈何,奈何!“玄奘淡淡说道:“如此说来,先生是承认放蛊害人了?”

中年文士冷哼了一声,阴沉着脸色说道:“张某行事,敢作敢当,没错,李府的事便是张某做的。不过,四位难道就不想听一下,张某这样做的缘由?”

他话音未落,就听得尹小花清冷的说道:“没甚麽可听的,放蛊侵害常人家,人人得而诛之。真经、真法,动手。”

她这些天东奔西跑的费力勘察,都是徒劳无功,总感觉是被罪魁祸首玩弄在股掌之上。今日若不是得玄奘博闻强记,还真是找不着这妖人,她的小肚子里早就憋满了火气。

真经、真法应了一声,各自抽出青铜剑向中年文士刺去。

真经一剑平胸刺出,又快又狠,正正的刺在中年文士的胸膛上,发出一下非金非木的声响,衣衫破碎,剑尖被反弹了去,中年文士端坐不动,恍若无事。

真法的剑势下撩,取的是中年文士的软肋,他一剑刺至半途,中年文士忽然伸出一只瘦削蜡黄的手掌,食中两指在青铜剑上一撞,锵的一声,真法只觉得手中一下大震,青铜剑竟是被荡了开去,那两只手指却是安然无恙。

真经和真法跳了开去,有些骇然的看着对手。

中年文士脸颊上闪过一抹病态的潮红,他将手中茶杯放在桌上,缓缓的说道:“二十年前,我张家乃是信阳县的殷实人家,然而被李福那厮巧取豪夺,一夜之间家破人亡,张某被逼流落苗疆二十余年,却在机缘巧之下,学得一身惊人的蛊虫异术。张某如今来报仇雪恨,乃是应了天意。你们几个小小的僧道,莫不是要阻挠天意?”

他说着伸手一扯,撕拉一声,将那破碎的衣衫从身上撕了下来,露出瘦骨嶙峋的身体。他那宛若皮包骨的胸口中,透出着红光,仿佛半透明一般,隐隐可见有一条粗大的赤色虫子盘旋在其中。他身体的其他部位,皮肤不时鼓胀起一个个小包,似是有无数的小虫在里头翻滚游动。

中年文士轻抚着那怪异的胸口,脸上露出一丝傲色,尖声说道:“这二十年来,张某每日刺出心头热血,来豢养本命蛊虫,如今这本命蛊虫已跟我的躯体为一体,成就妖鬼之躯,刀剑不伤,水火不侵。张某劝你们不可自误,速速退走,张某此番只找李府中人仇,与他人无由。”

真法气得哇哇大叫,喝道:“你这妖人甚是目中无人,楼观道子在此,岂能容你嚣张。”说着一抛青铜剑,双手搓动,大吼一声:“先天真火,楼观道诛邪。”一团火球从他双掌中烈烈生起,直射向中年文士。

与此同时,真经青铜剑一展,两道黄色符咒也疾飞了过去。

中年文士冷哼一声,伸手一捉,竟是硬生生的握住那轰烈的火球,用力一捏,一声闷响过处,那火球化作点点火星四散。

两道符咒无声无息的飞贴在中年文士赤裸的上身,却是没有生出任何效果,中年文士随手一抹,就将那两道符咒搓巴成一团废纸,扔在地上。

真经和真法见自己拿手的术法攻击无效,大骇之下又後退了数步。

此时听得一声娇叱,一件巨大的物事翻滚着,挟着破空声砸向中年文士,却是尹小花飞起一脚,将那方木桌踢得飞撞过去。

中年文士举手一拍,那木桌就碎成无数破木片,木屑四溅中,一支火红的小箭电蓦然飞出,疾射向他的左目。

中年文士惊了一下,在电光石火间掌掩在眼前,火红的小箭射在他的手背上,发出一下异样的颤响,手背却是丝毫无损。

小箭被那手背弹飞,悬停在半空,腾地发出闪亮的光芒,化做一道雷电疾然喷吐而出,库拉一声,轰击在中年文士头脸之上。

中年文士惨叫一声,踉跄倒退,彭是撞在身後草墙上。

尹小花挽弓而立,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透着淩厉的锐气。

中年文士半跪在地上,头脸漆黑,被雷电烧毁大半的头发根根倒竖,模样虽然狼狈,却是没有受到太大的伤害。

中年文士咳嗽了数声,慢慢站直身形,狠狠的看着尹小花,嘶声喊道:“好,既然你们自己找死,就怨不得张某了。”说着双手一张,向尹小花猛扑了过去。

尹小花张弓又是一射,中年文士急急偏头,一支小箭嗖的掠过他的脸颊|2,消失在他身後的虚空中。

尹小花见小箭射失,便伸出纤手在腰间一抹,一张青色的符咒就飞了出来,悬浮在她身前,娇喝道:“挡。”

猛扑过来的中年文士一头撞在那张符咒上,发出一声轰然闷响,仿佛撞上了一道无形无质的巨墙,中年文士又惨呼一声,身体倒飞而起,重重落在地上。

那张青色的符咒,也随着这一撞,无声无息的化为飞灰。

中年文士爬了起来,抹去口鼻中渗出的鲜血,怨毒说道:“果然是好手段,不过,又能奈我何!”说着,身形又是一窜而出,却是扑向一旁的真法。

尹小花又张弓射出一支小箭,挡住他的去势,同时娇喝道:“我来拦住妖人,你们两个,尽量用大威力的术法攻击,不得偷懒。”

中年文士闻言闷哼了一声,转身向另一边的真经扑了过去,却再被尹小花飞出的一张青色符咒挡住了去路,一时郁闷得怒吼连连。

玄奘见他们打得甚是热闹,淡淡一笑,就转身出了院子。

数名李府仆役在院子外头打望着,玄奘招了招手,那数名仆役就奋力推着一辆平木车,呼隆隆的靠了过来,停在院子边上。

平木车上垫着厚厚的草毡,上面放置着一个被麻布遮盖的庞然巨物。

玄奘伸手扯下麻布,现出一口黄灿灿的铜钟,圆身宽口,约莫大半人高,四臂抱粗细,钟身铸有精美的佛像和经文。这口铜钟乃是信阳县郊外一个小寺的镇寺之物,乃是在午饭前,玄奘托李员外派人以降妖伏魔之名相借来的。

玄奘褪下僧衣,精赤着白玉柱一般的上身。

他活动了一下手脚,抱着铜钟,双臂一较力,浑身肌肉膨胀,竟是将这千余斤的巨物拔起。

他脚下啪啪的数声轻响,那芒鞋和白袜,吃不住这般大力,尽皆爆碎开来。

玄奘一顿双足,将破碎的鞋袜震了开去,就那样赤足抱钟而立,调整了一下身体的姿势,将那偌大的铜钟托在肩上,便身向院子的墙壁撞了过去。

院子里头,尹小花蹙起了小眉头。

眼前妖人之难缠,出乎她的意料,她已抽冷子射中了对方几支雷矢,却只是让¨对方模样更狼狈而已,造成的伤害有限。她施放的巨灵拦路符,也被对方撞碎了好几枚。

尹小花有些犹豫,是否要动用那厉害的术法,来收拾这妖人。

若是要动用那厉害的术法,就需要使用极珍贵的符籙,如此一来,此行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正当此时,轰隆一声巨响,整个院子激烈的震荡了一下,旋即砖石四溅,尘土飞扬,一团巨大的黑影破墙而入,猛恶无比的直取中年文士。

中年文士大吃一惊,正想避开,忽听得一下巨响,如同雷霆响在耳边,他一阵头晕眼花,躯体一时动弹不得,接着眼前便是一黑,耳中尽是轰轰的一片乱响,竟是不知道被困在什麽物事里。

尹小花和真经、真法三人张口结舌,一时都惊得呆了。

他们看得很清楚,玄奘赤裸上身,托着偌大的一口铜钟,以一种惊人之极姿态,撞破院墙闯了进来。那中年文士正要闪避,他便举手在铜钟上一拍,空的一声,那钟口发出一道肉眼可见的声波,正正的喷上对手,中年文士被巨响所慑,浑噩不知所措。他就双手举着起那铜钟,一罩而下,随着一声巨响,土石崩飞,那中年文士已是被罩在铜钟里面。

尹小花三人冷汗泠泠而下,看着玄奘如看鬼神一般。

楼观道以诛邪降魔为业,他们见识过颇多的惊人术法,然而眼前这般景象,却是做梦也不曾想到过。这个名叫玄奘的小和尚,没有使用任何法力,没有依靠任何的术法,纯粹是以肉体的力量,硬生生的镇服了妖邪。

眼前这个猛恶得几近非人的存在,就是平日那个温文有礼、荣辱不惊的小和尚?

他们不约而同的想起,昨天夜里玄奘在小楼前所说的、当时他们认为近乎是笑话般的一句话:“小僧此番前来李府,所恃的乃是一颗佛心,及一身粗笨力气。”

果真是一身粗笨力气!

罩住中年文士的铜钟,虽是凡铁凡匠所铸,然而在寺中放置的时间不短,也沾染了一些香火和信众的虔诚信念,虽然算不上什麽法器,但困住妖邪一时却是不成问题。

玄奘左手镇压着钟顶,右手如同巨棰一般,不断的拍击着钟身,脸容肃穆,嘴唇在快速张,诵念着不知名的经文。

铜钟半埋土石中,发出声音巨大而沉闷,一下一下如同拍击在心房中,尹小花等三人听得几声,只觉头痛心烦,想起被罩在钟里的妖人此刻的境况,不由都激灵灵的打了个冷战。

三人对视了几眼,便退到院子的一角,避开那钟声震荡最烈的范围。

玄奘一段经文诵念完毕,已过了半个时辰,铜钟里头的妖人,由最初的狂挠撞击钟壁,变成了如今的悄无声息。

玄奘叹息了一声,停止拍击铜钟,转头对院子门口喝道:“举火。”

几名战战兢兢的李府仆役,各自抱着大堆柴禾从门外走进来,按照玄奘的吩咐,将柴禾围着铜钟堆放,点燃起来。

玄奘微微皱眉,说道:“这点火不够,你们多运些柴火过来,要将这铜钟焚成铜水方可。还有这几间草屋,里面或会有蛊虫之类的东西藏着,也需要一并烧毁。”

几名仆役忙不迭的应了一声,就慌忙奔出门去筹办。

不多时,熊熊的烈火冲天而起。

李府的一众仆役运来了无数柴火,不单将铜钟堆埋住,甚至连那几间草屋都埋了起来。李员外闻讯也带着几名管事赶来帮忙,应付一干被大火惊动的官府中人和好奇围观的闲人。

大火烧了良久,才渐渐熄灭。现场一片灰烬,那铜钟也被烧毁了,熔成了数片怪模样的厚铜片,困在铜钟里的中年文士自是化为了灰烬。

玄奘一直站在火场边上,沉默不语。

尹小花带着真经、真法两人,也站在火场的另一边,静静的看着玄奘,亮晶晶的眼眸神色复杂。

她这些天一直以为,这个小和尚虽聪慧博闻,毕竟是不通术法的世俗僧人,就此插手诛邪灭妖的事情,实在是不自量。哪知自己和两名师久战不下的妖人,被他覆手间就解决了,而且凭藉的只是一身力气,这彻底颠覆了尹小花的认知。

真法觉得己方三人有些安静了,咧咧嘴,竟一时不知道该说什麽,只得自个嘟嘟囔囔的道:“这个小和尚……啧啧,比我们还会装神弄鬼。”

天黑时分,大火彻底熄灭了,火场也清理好了。

李员外得知妖人被炼成灰烬後,就一直笑容满脸的,此时他恭敬的请玄奘和尹小花等人归李府,参加庆功盛宴。

席间一片欢声笑语,喜气洋洋。玄奘一如以往的饮酒吃肉,谈笑无忌,有人上前敬酒,他便十答谢,相比之下,尹小花等三人就显得有些沉默。酒宴一直持续到深夜,直到大多数人烂醉如泥方结束。

玄奘带着七八分酒意到小楼,在俏婢的服侍下,洗沐过身子,自上二楼安寝。

妖鬼(下)夜色沉寂,喧嚣的李府渐渐陷入宁静,酣睡中的玄奘忽然张开眼睛。

夺的一声轻响,窗户无风自开,一支艳红小箭异常醒目的钉在摇曳的窗棂上。

玄奘起身穿上芒鞋僧衣,走到窗前。

一个身穿杏黄道袍的娇小身影站在小楼前的空地上,见他在窗前出现,一扭纤腰,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後花园方向。

玄奘沉吟了片刻,从小楼上跃下,缓缓向後花园走去。

月色如水,暗香飘渺,白天姹紫嫣红的繁茂花木,在夜色下看来,别有一种迷蒙的幽美。

在一片空草地上,一个娇小的身影婀娜悄立,一双大眼睛在幽暗中晶莹闪亮,正是尹小花。

玄奘也不走近,远远的十道:“尹仙子深夜相召,不知有何事?”

尹小花看了玄奘一会,才冷冷的说道:“小和尚你很厉害嘛,李府一事,是我楼观道输了。今後楼观道的子不再涉足信阳县,不与你们金山寺争这一县的香火。”

玄奘皱眉说道:“尹仙子言重了,今日你和两位道长力战妖人,小僧只是趁其无备,偷袭得手,其中的功劳,论起来尹仙子和两位道长要占大头。”

尹小花摇摇头,说道:“我不与你争辩这劳什子事情,我很不服气,想我尹小花修道十七年,到头来竟然比不上你的一身蛮力,今夜我引你出来,就是要跟你比个高下。”

说着从袖中亮出一柄淡红色的精致短弓,转眼就搭箭挽弦,瞄准玄奘。

玄奘连忙摇手说道:“尹仙子且住手,你也知道,小僧不过是一介不通术法的常僧人,如何能与仙子动手。”

尹小花小脸一片清冷,冷然道:“今夜若不跟你分个高下,我的道心不得通达,日後必成魔障。此事多讲无益,看箭!”

话音未落,一支红艳艳的小箭已射至玄奘眼前。

玄奘一惊,这种会发雷电的小箭,他今日下午才见识过其厉害,他可不是刀剑不伤、水火不侵之躯,若是被小箭射中了,定然会被雷电殁个熟透。

当下急急侧头扭身,呜的一声,小箭从耳畔擦过,没入夜空中。

此时,尹小花已搭好另一支小箭。

玄奘心中惊怒,伸足在身前猛的一铲,一大蓬带着青草的泥土腾空而起,挡住了尹小花的视线。

尹小花脚尖一点,身子斜掠开去,避开那劈面而来的泥土,眼角余光一瞟,见玄奘闪避到一颗抱粗细的桂树後。

玄奘高声说道:“尹仙子,有话好好说,何至於此?”

尹小花也不答话,脚尖又是一点地面,轻盈如彩蝶的身子飘飞了一个半弧,已经绕到桂树的侧面,树後空无一人。

尹小花急忙抬头,一道月白色的身影划空而过。

她紧扣弓弦的两根纤指一松,小箭电射而出,正中那道白影,转瞬便化作一片耀眼的雷电吞没了白影。

片片灰烬飘飘洒◢32|洒的落下,那道白影只是一件僧衣。

尹小花脸色微变,急急向後斜跃而起,并挥手在身前布下一道巨灵拦路符,她稳住了身子良久,预想中袭击都没有来临。

後花园中一片幽寂,玄奘不知藏身在何处。

尹小花静静的在月色下站了半晌,仰头吐了一口气儿,便咬着嘴唇,挽着短弓,小心翼翼的在繁茂花木丛中巡行。

时间不大,她已了大半个後花园,没有找到玄奘的半点踪迹。

莫不是那该死的小和尚逃了吧?尹小花恨恨的想,又小心的巡行了一会,她的大眼睛忽然一亮,举手轻拍一下光洁的额头,转身就往走。

重新到桂树下,尹小花找到一块未被雷电烧毁的僧衣碎片,低头在腰间的小皮囊找了一阵,取出一只黄色符纸折成的小纸鹤,又在僧衣碎片上撕下一条小小的布条,绑在小纸鹤上。

做完了这些,尹小花对着掌中的纸鹤,虚虚的画了一个符文,那纸鹤颤动几下,淩空飞起,在桂树下盘旋了几个圈子,便向着一个方向飞去。

尹小花嘴角微微一翘,紧握着短弓,悄悄跟在小纸鹤後面。

这种小纸鹤乃是多年前楼观道一名长辈的游戏之作,不列入符咒类,没有防护和攻击力,飞行速度极慢,一个普通的小孩子用草棍就能打下来。这种小纸鹤只有一样能力,就是感应身上附着的气息,只要距离相隔不远,就能自动飞去到气息的人。楼观道年轻一辈的子在门中时,喜欢用这种小纸鹤相互传送一些无关要紧的资讯,不想此时被尹小花派上了大用场。

玄奘蹲伏在一丛尚未着花的茂盛牡丹後,闭目侧耳。

他的六识敏锐,全神倾注时,小半个後花园的任何动静,都逃不过他的耳朵,因此轻易的躲开尹小花的。

他并不愿与楼观道的人生起直接的冲突,奈何尹小花却是赫赫逼人,他一时想不出什麽好办法,只好先行避其锋芒。

玄奘忽然觉得有些不妥,睁眼一看,一只小小的纸鹤悬停在身前。

耳边听得尹小花的一声娇笑,叱喝道:“小和尚,找到你了。”

玄奘心知不妙,抬头就见一道绿莹莹的符咒迎面飞来,便长身一起,正要转身遁去,那知方一转身,又见着一道绿莹莹的符咒悬空挡着去路,左右一望,也各自有一道同样的符咒悬浮在半空。

转瞬之间,他已被困在四道符咒当中。

迎面飞来那道绿莹莹的符咒,速度并不快,玄奘来不及多想,抬手一拳就打出去。

彭的一声闷响,那道符咒上绘画的繁复符文微微一亮,玄奘只觉得自己打出的一拳,如同击在一面棉花为表,钢铁为里且又极厚的无形墙壁上一般,一股反弹之力震得他後退了几步。

玄奘也不待身形站定,反手又是一拳击出。

这次他取的符咒之间空无一物的地方,果不其然,他的这一拳又是击打在无形厚墙上,随着一声闷响,他又被反弹之力震得倒退。

玄奘这次却是看得很清楚,在拳头击上那无形的墙壁的瞬间,那四道符咒同时一亮,虚空中也隐隐出现一些无形的线条,以这四道符咒为中心,勾画出一个方方正正的简陋形状,将他的前後左右以及上方,严严实实的罩着。

玄奘微一沉吟,知道自己是被困住了。

他不由苦笑一下,今日下午他才将那中年文士镇在铜钟底下,如今就轮到自己被困,这报应也来得也忒快了些。

尹小花站在符咒范围外,亮晶晶的大眼睛露出一丝得色。

她用来困住玄奘的这套符咒,名为六丁六甲困仙符,品级比巨灵拦路符要高一阶,算得上是珍贵之物,今日与妖人交战时,她都没有舍得使用,如今为求道心通达,顾惜不得许多了,也正好了以眼还眼之意。

玄奘见她低垂短弓,并未像此前一般不由分说张弓就射,他心念转得极快,即随就明白了过来。

如今他虽是被四道符咒困住了,然而这四道符咒也护了他,尹小花的小箭想必是不能穿透这些符咒,才停下手来。

玄奘心中一定,看着尹小花说道:“尹仙子如此苦苦相迫,实在是无理。”

尹小花撇撇嘴,清脆的说道:“小和尚你并非修行者,当然不会明白其中因由。我辈修行,其实没有太多的讲究,凡事勇猛精进即可。如今我的一颗道心因你不稳,我只要打败你,甚至杀了你,我的道心自然就会通达,就算如何的不择手段也无妨。”

玄奘目光闪动,仰头想了片刻,叹息道:“原来如此,玄奘受教了。”

说着忽然一拳重重的轰击在面前的符咒上,符咒微微一亮,自是安然无恙。

然而在符咒暗下去的瞬间,玄奘又是一拳重重的击了上去,符咒登时又是一亮,却是微微一震,与之前纹丝不动的情况不同。

玄奘心中一喜,他只是姑且一试,不想正如他的所料。

日间,尹小花等三人围攻那妖鬼时,妖鬼曾经先後撞破了数道符咒,他都仔细看在眼里,明白这等符咒其实是颇有缺陷,眼下困着自己的四道符咒,虽然看起来品阶要高一些,然而道理是一般的。

这等符咒虽然蕴藏着巨大的威能,然而并非生灵,没有灵智可言,只能是死的按照事先设定好的应对来运行,只要窥破其中的疏漏,凭自己的一身力气却是不难击破。

玄奘又是一拳挥出,在符咒乍暗还亮的刹那,重重的击在符咒之上,这一次前後左右的四张符咒发亮的同时,都齐齐一震。

玄奘心中更喜,也不管拳头破损,依旧一拳接一拳的重重击出。

那四面符咒经过十数番乍亮乍暗後,渐渐亮了起来。

尹小花一时惊呆住了。

师门的长辈在赐下这六丁六甲困仙符时,曾跟她说过,被这符咒困住的话,只要修为不超过地仙,就只能用自身的法力去耗尽符咒所蕴含的灵力,才得脱身。

然而面前这个小和尚,明明是身无法力,怎麽看起来快要将灵符打破了一般。

随着玄奘砰的一拳重重的击下,一阵刺目如盲的光芒亮起,那四道六丁六甲困仙符在亮光中,齐齐的化为飞灰。

尹小花尚未过神,一道黑影从亮光中迅捷的向她扑了过来。

尹小花生出反应时,玄奘已是扑至她身前,几乎气息可闻。

她惊叫一声,来不及搭箭,举起手中短弓,劈头打了下去。玄奘举手一架,那毫无力量的一下弓击,就轻飘飘的打在他手臂上。

短弓与他的手臂一相触,忽然漾出一阵水波般的蓝色电光,喷涌注入他的手臂里,玄奘全身剧震,眼前一阵发黑,几欲昏迷过去。

这短弓上释放出来的雷电,远不及小箭厉害,饶是如此,玄奘也是被殁得全身麻痹,无力的软倒下去。

他已扑至尹小花身前,本意是制住尹小花,不让她继续为难自己。此时他双腿发软,身形向前一个跌扑,一颗光头就头直直撞在尹小花娇小的胸怀中。

尹小花又是一声惊叫,举起短弓劈头打下。

玄奘只觉脸庞所触处软绵绵的,口鼻间闻得一阵阵的幽香,忽然间福至心灵,张大嘴巴,往那翘挺挺软弹弹的地方一口咬下去。

尹小花发出一声短促的哀鸣,身子僵硬,短弓登时劈不下去了。

妖僧西行记(11-20)

作者:绝色夫字数:3369行路(上)玄奘衔咬着尹小花的酥胸,一阵阵温热的幽香萦绕在口鼻,不觉就口乾舌燥,那舌头便在软肉上卷动了几下。

尹小花低低的哀鸣一声,全身酥软,短弓堕在地上。

她自幼修行,从不曾对男子假以颜色,也未沾染过男女之情,如今被一个赤裸上身的男子把头颅拱在怀中,张口衔咬住要害,这种事情连做梦也不曾发生过。

她的脑海中仿佛被无数狂野的雷霆轰击过一般,心思乱糟糟的,魂儿也飘飘荡荡的,身子仿佛不属於自己一般,连一根手指头都无法操控。

玄奘深深吸了几口带着幽幽香味的空气,身体恢复了一点力气,便松开了嘴巴,双臂一圈,将尹小花娇小的身子牢牢抱住。他身高臂长,左手环抱住那纤细的腰肢,右手就自然在按在那翘弹香软的小屁股上。

那娇小身子彷如一只受惊的小鸟儿,正自颤抖不停。

玄奘低头看去,尹小花精致的小脸一片煞白,亮晶晶的大眼睛荡漾着泪花,一片迷离,两片失去血色的薄薄樱唇微微张开,在轻轻的颤动。

玄奘心中一动,狠狠的吻了下去。

薄薄的唇片略带冰凉,香软无比,玄奘吸吮舔弄了一,用舌头轻轻顶开那闭的齿关,探入小小的檀口中撩撩拨拨,追逐着一条娇怯怯四下闪避的丁香小舌。

他紧抱着尹小花的双手,也渐渐的四下摸起来。

玄奘扶着尹小花那不足一握的盈盈纤腰,另一只手从道袍的宽大口探了进去,顺着一条嫩白藕一般的纤纤玉臂,一路向上摸。

尹小花的肌肤略显冰凉,细滑得宛若最上乘的白瓷,触摸上去,那种软绵绵的光洁嫩滑,令手心都酥麻麻的,舒畅得似乎连身上的毛孔都舒张开来。

玄奘的手掌抚上那一对娇嫩嫩的乳儿时,尹小花的身子哆嗦了一下,眼神愈发迷离。

尹小花的胸乳也甚是娇小,只是盈盈一握,然而握摸上去,触感异常丰润滑腻,玄奘抚摸了几把,只觉得手掌仿佛要融化一般,当下便忍不住张开手掌,将两只乳儿都包裹着,细细揉搓起来。

他扶着尹小花纤腰的那只大手,也不觉向下滑去,落在那翘弹香软的小屁股上。

玄奘抚弄了一会,尹小花喘息细细,身子软得面条一般。

玄奘低头又重重吻上她的樱唇,双手略一用力,便将她娇小的身子横抱在怀中,撩起道袍的下摆,一手探了进去,拨开那亵裤,径直伸向她的股心。

入手一片光洁嫩滑,玄奘移动着指头,左右前後探,没有感觉到一丝毛儿。

玄奘心中一热,莫非这女子是无毛儿的天生白虎?

当下轻轻分开了那对软弱无力的玉腿,伸指微微向下一压,指尖所触,尽是一片热乎乎的软腻绵滑。在那片腻滑当中,有两片濡湿得近乎融化的纤巧肉儿,一左一右的守护着一处潮热,那处潮热散发着一种隐隐的吸力,在微微吸吮着他的指尖。

玄奘分开那两片肉儿,指尖往潮热里一探。

股心被侵,尹小花那双迷离的眼睛忽然睁大,不知从何处忽然生起了一股力气,酥麻麻的身子猛的弹挺而起,脱离了玄奘的怀抱,闪身退到丈许开外。

玄奘愕然抬起头,一只手兀自保持着掏弄的姿势,指尖上湿淋淋的。

尹小花站直了身子,急促喘息了几口气,神智已是尽复,想起适才发生的事情,不禁恼羞异常。

她慌乱的又後退了七八步,背过身子,整理着散乱的道袍,娇小玉肩不时的颤抖。

过了半晌,玄奘乾笑了数声,说道:“尹仙子,小僧冒犯了。只是若非如此,小僧怕是被仙子活活打杀了,实是情非得已。”

尹小花转过身,恨恨的瞪着玄奘,脸色阵红阵白,一双大眼睛杀气流露,然而她的目光一转,落到玄奘那几根湿湿的手指上,身子又是一僵。

两人无言的对峙了片刻,尹小花哽咽着说道:“小和尚,这场比试你赢了。

方才的事情,你若是敢对其他人说,我……,我就去把金山寺一把火烧了!

“说完就转身疾奔而去,消失在夜色中。

玄奘默默的站了一会,叹了口气,在亵裤上拭去那指尖的湿痕。

尹小花走得惶急,连跌落在地上的短弓也不曾收拾,玄奘捡起那短弓,又在後花园了一圈,找到一支射失了小箭,便缓缓到自己的小楼,取了另一件僧衣穿上,这才转去前院,将短弓和小箭交给值夜的李府下人,让他们明早转交给尹小花。

次日清晨,玄奘去大厅用早饭,方知尹小花三人在天色未亮时分已匆匆离开,并依约将那株桃树妖一并带走了。

玄奘苦笑了一,用过早饭也向李员外请辞。

李员外早将玄奘视为罗汉转世,哪里轻易肯放人,苦苦挽留,玄奘难却盛情,只得应承多留数天。又过了数天,在玄奘的坚持下,李员外才依依不舍的送他离开,并奉上一份丰厚的程仪。

玄奘拒绝了金银馈赠,只拜领了僧衣鞋袜和一些吃食,言道此番乃是奉长老之命而来,李员外若是心存感激,日後对金山寺多施予香火便可。

李员外更是敬仰,着令下人多多置办一些便於携带的酒食,让玄奘路上享用。

玄奘出了信阳县城,没有按原路返,而是折道向东。

李府之事已毕,法明长老又未限制他的归期,正好趁此行仔细体味俗世红尘。

信阳县东去三里,有大城名为沾化城,陆路可通衢南北,海路能远航海外,城中冠盖云集,乃是极尽繁华之地。玄奘便是想去此地,见识一世俗的繁华。

这一路走来,经历的诸般红尘新鲜事,让他觉得一颗心融融通通、活活泼泼的,李府的事,对他更是大有裨益,一些在金山寺精修时遇到的碍难,隐隐有突破的迹象。

东行了四五日,玄奘的心境又有了变化。

他看到更多新鲜的风景,路上南来北往的商旅川流不绝,歇息时,在不同的村寨总能见到不同的风土人情,沿途的野店里也总能听到一些前所未闻的异事,然而这一切在渐渐难以在他心里泛起半点波澜,他的心灵不知何故有些沉寂。

玄奘乃一路默默而行。

这天入夜,玄奘在一个小山坡的避风之处生起一堆篝火,从行囊里取出几只黄黑色拳头大小的馒头,用树枝串了,插在火旁待它慢慢烤热,又取出一个装着清水的葫芦,也置在火旁,这便是他的晚餐。

这些天走下来,他因常常购买酒肉,盘缠已然用得所剩无几,便没有钱住店和买酒肉。至於李府所赠的酒食,也早已吃完了。

几只馒头甚是粗粝,纵是烤热了也是干硬涩口,玄奘就着温水,慢慢的咽吃着。

夜色四,星月黯淡,远远的树上有夜鴞在一声声的嚣叫,不远处的灌丛中,有几只不知名小兽在黑暗处挪蠕,想必是肥美的野兔小狐之流。

玄奘有些遗憾的想着,吞了下最後一口馒头。

佛门不禁酒肉,对杀生之戒律也不甚严格,佛观一钵水有四万八千虫,持咒後便可饮用,若有冒犯佛门者,便有那等金刚护法可格杀之。然而若是为口腹之欲,便去行杀生之举,却是有违佛门的根本。

进食後,玄奘对着篝火默坐了一会,正打算衣睡下,便在这时,他眉头一皱,站起身来,举目向北边望去。

一阵呼隆隆的声响隐隐传来,隔着深沉的夜色,他看到远处出现一团灰蒙蒙的奇异气旋。

那气旋约莫一间房屋大小,声若闷雷,颜色乌黑深重,笔直的向这边袭来,速度快逾奔马,初现时尚在远处,片刻之间,便穿越过数里,直卷至他身前。

一时间狂风骤生,尘土四起,火星飞溅,篝火堆被风压得只剩一点红焰。

玄奘脸色平静,向前走了几步,身子挡在火堆之前,僧衣飞扬,他身後的篝火却是稳定了下来。

气旋肆虐了数息,便减弱下来,隐隐可见气旋中心有一悬空而立的人影。

随着气旋渐渐消失,那人缓缓从空中降落至地面,却是一个骷髅般的矮瘦汉子,肤色黝黑,一头蓬蓬的乱发胡乱挽了一个发髻,乾瘦的身躯穿着一套袒胸露臂的紫色贴身短打,形状甚是怪异。

怪人翻着一对黑少白多的怪眼,声若破锣的喝道:“兀那小和尚,何故一人夜宿於此?”

玄奘十一礼,笑笑说道:“小僧盘缠用尽,只得夜宿荒山。”

“哦,竟是如此。”怪人上下打量着玄奘,又问道:“小和尚出身何处?”

玄奘说道:“小僧出身金山寺,此番乃是外出云游。”

“金山寺?没有听说过。”怪人搔了搔头上的乱发,问道:“你这小和尚的气度倒是甚佳,也颇有灵性,然身无法力相随,只是空架子一个,你说的金山寺,该不是什麽修行门派吧?”

玄奘点头说道:“前辈法眼无误,金山寺乃是参悟佛理、积纳香火的世俗寺庙,并无术法修行一说。”

怪人又盘问了几句後,伸手在头上狠狠的搔了一会,嘟嘟囔囔的自个说道:“这小和尚胆子挺肥的,这荒山野岭,又是三更半夜的,见着本真人的驾风手段也不害怕,嘿嘿。”

玄奘微微一笑,权当没有听见。

2行路(下)怪人漆黑的脸色略显缓和,又问道:“既然如此,小和尚今晚可曾见到一名身穿灰衣的高大汉子?”

玄奘摇头道:“未曾,今晚除了前辈外,小僧并未见到任何人。”

怪人哦了一声,黝黑乾瘦的脸上也不见多少失望,却是翻着怪眼对玄奘左瞧右瞧,过了半响,才叹着气说道:“浪费了好苗子啊,小和尚你的年纪太大了,否则本尊倒可以破例收个关门子。罢了,今晚乃是人来着,无暇跟你这小和尚消遣,本尊去也。”

说着又瞥了玄奘一眼,脚下一跺,已是跃起在半空。

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气流,淩空托住他瘦小的身子,那气流转瞬便强烈起来,篝火明暗间,一个气旋便自形成了。

气旋中银光一闪穿出,一锭银子掷落在玄奘的脚前,听得破锣一般的声音在气旋中响起:“兀那小和尚,拿了这银子去住店吧,本尊瞧你生得一副好皮囊,却没有甚麽手段,这一带近来可不甚太平,夜宿这等荒山野岭可是危险得很,小心被虎狼叼走了,还是赶紧寺庙去吧。”

玄奘十高声说道:“前辈教诫和惠赠,小僧拜谢,敢问前辈名号?”

怪人在气旋中发出一阵怪笑,喝道:“本尊阴风尊者是也。”

话声一落,那气旋便猛烈起来,呼隆隆的一卷而去。

玄奘抬起头,静静的看着那气旋远去,消失在夜色,才皱起了眉头。

虎狼自己倒不怕,倘若真是遇上了,怕也是给自己加餐而已,佛门虽然不尚杀生,自己总不能束手待毙吧。然而这阴风真人所说的不太平,似是另有所指,莫非这一带会有修道人进行争斗,就像那晚在李府中所见的一般?

他的经历不丰,在李府遇到楼观道的尹小花和真经、真法三人,乃是生平首次接触修行者,虽然他最终凭着学识及一身怪力,力压诸人,然而这只是机缘巧,并非是实力的体现。尹小花等人的术法之诡幻,远出乎他的想像。

这阴风真人明显要比尹小花等人强出一筹,驾风而行这种手段,玄奘以前只在典籍中看到过类似的记载,当那气旋轰隆隆的在他身前聚散时,那种震撼非言语可形容,亏得他心性还算沉稳,并没有出丑。

在信阳县遇到的大能御空比斗,他不过是感应到大气的异常震荡,瞬息千里、一剑断石等情节,也只是听尹小花描述而已。若是这附近有修行者比斗,自己要不要亲眼见识一下那等风姿?

只是,那阴风真人看似蛮横,实则心肠还好,他既然特地教诫自己,想必是那等比斗场面不会太过祥和,还是少一事罢了,且去沾化城观摩红尘俗世罢了。

玄奘想了一会,将地上的那锭银子收起,整理了一下被狂风肆虐过的宿地,便在篝火旁屈肘而卧,沉沉睡去了。

次日清晨,玄奘找了一条山溪略作洗漱,便又自上路了。

一路行至午时,道路渐渐狭小残破,两旁尽是老树山林,走了数个时辰,沿途竟是一个行人都不曾遇见,更不要说是住宅人家了。玄奘摘下腰畔的葫芦,仰头喝了几口清水,心道莫非自己走岔路了。

他腹中甚是饥饿,昨夜至今,他只进食了几只粗粝的馒头,他是吃惯了酒肉的人,这几日下肚的尽是没什麽油水的面食,份外不耐饥饿。

玄奘打起精神,又行走了一阵,转过一个林木茂密的弯道,便见前面一个山岗上,悬挂着一面酒旗,迎风招展。

玄奘心中一喜,当下快步走上那山岗,见林荫中搭建着一间草屋,酒旗就挂在草屋的上头,原来是一处山间野店。

一个店夥打扮的瘦削汉子正站在草屋前,脸上笑容可掬,想必是远远窥见玄奘的行踪,专程出来等待的,待得玄奘走近,便十分殷勤的上前招呼。

玄奘入到店里坐下,让店夥赶快整治些吃食。

这野店所处的位置实在太偏僻,店里并无其他客人,里间灶房有一个肥胖的厨子,只听得一阵锅瓢铲勺的响动,不大功夫,一大碗热腾腾的汤面和一碟子酱牛肉便端上桌来,一同送上的还有两角酒水。

玄奘甚饿,当下落箸如风,不多时就将桌上的吃食一扫而光。

他长舒了一口气,颇有些满足的倒了一杯茶水,抬目四顾,便发觉店里的气氛有些异样,店夥在卖力的反复揩着一张空桌子,肥胖厨子不知在灶房忙活什麽,玄奘察觉到两人在不断窥视自己。

玄奘蓦然想起一事,端起茶水漱了一下口,皱眉将那茶水吐在地上,沉声说道:“店家,这茶的味道不对吧。”

那肥胖厨子在灶房里陡然长笑一声,大步走了出来,手里握着一柄寒光闪闪的解手尖刀,目露凶光的看着玄奘,斜挑着眼眉说道:“小和尚,来到我家店里,算你不走运了。”

玄奘脸上无甚表情,淡淡说道:“这里原来是黑店麽?那小僧方才吃下去的,就是蒙汗药了?小僧这一路走来,蒙汗药的事情多有听闻,如今总算是一尝滋味了。”

玄奘说着,身子微微摇晃了一下,以手扶额,微微摇头道:“这蒙汗药的滋味着实不堪,酸酸咸咸的,我还道是吃食放馊了。传闻中不是还有那等人肉包子吗,店家为何不一并端上来,让小僧长长见识。”

肥胖厨子嘿的冷笑了一声,反手把尖刀紮在一张桌子上,恶狠狠的说道:“你这酒肉和尚休得胡说八道,某家只管谋财害命,人肉包子那营生,实在太伤天害理,某家是不做的。”

玄奘笑笑,说道:“如此说来,小僧身死後,不必担忧会成为他人的口中之食了。”

肥胖厨子一拍胸口,说道:“小和尚你尽管放心,你死後,某家一定会好好挖个坑,把你埋起来。”

两人正说着话,玄奘的脸色变得苍白一片,身形开始摇晃起来。

那肥胖厨子和店夥计对视了一眼,眼中皆有喜色。这个年青和尚连汤带水的吃下一大碗公混了蒙汗药的汤面,却一直不曾倒下,即使得知中了蒙汗药,也全然不惊措,这一直令他们心中颇是忐忑。

那店夥在一旁拍手笑道:“倒也,倒也。”

话声犹未了,呯的一声闷响,那适才装着汤面的粗瓷大大碗公,闪电一般重重砸在肥胖厨子的脸上,血花四溅中,肥胖厨子直挺挺的仰天倒下。

店夥张大嘴巴,一声惊叫尚未叫出口,眼前白影一晃,玄奘已蹿到他身前,一只手掌挟着风声拍在他的头额上,店夥眼前是一黑,便人事不知了。

玄奘身形一阵踉跄,只觉天旋地转,两眼所见尽是飞舞的金星。

肥胖厨子走出灶房时,他吃下的蒙汗药已然发作,只是他的禅定功夫了得,不动声色的镇住药性,趁着胡扯的时间,了一个空隙,一举将两名贼人击倒,然後他的身体再也支援不住了。

玄奘後退了几步,背脊重重撞在一付坐头上,他顺势跌坐在地上,当下也不管许多,勉力搬动双腿,摆出盘膝端坐的姿势,苦苦抗拒脑海中那一阵阵侵袭而来的黑甜晕眩。

不知过了多久,玄奘感觉神智稍稍清明,便睁眼起身。

野店里弥漫着一股子血腥气,店夥伏屍在他身侧不远处,一颗脑袋被他之前的一掌,拍得如同碎裂的西瓜,红白之物迸溅。那肥胖厨子也气息全无的倒在柜台前,血肉模糊的头颅歪挂在脖子上,却是被他之前大力投掷的大碗公撞断了颈骨。

玄奘扫视了几眼,背上密密的出了一层冷汗。

他毕竟涉世不深,轻忽了世俗红尘中的种种凶险,竟是大意进了黑店,且又中了蒙汗药这等粗浅手段。幸亏他警觉得及时,在未被药力迷倒前,击杀了两名贼人。也亏得这野店只有这两名贼人,否则他就丧命在此地了。

这是他离开金山寺以来,最凶险的一次经历。

玄奘默诵了一声佛号,方觉右手上粘腻腻的,乃是拍碎店夥头颅时沾上的秽物。

他稍稍定了一下神,便去灶房取了清水,净过手脸,也不去理会那两具屍身,缓缓的将野店巡视了一遍。

野店除了厅堂和灶房外,後头还有一个小间,小间里放着两张粗木床榻,上面铺着草席,几件脏衣服挂在墙上的钉子上,此外就别无长物。厅堂的柜台里空荡荡,只有十余枚旧铜钱。整间野店最贵重的,就是灶房里用纱笼罩着的一大块酱牛肉。

检视了一遍野店後,玄奘皱眉走出门外,这时已是日色西斜时分。

他绕着野店缓缓的走了一圈,然後循着一些微小的痕迹,来到野店後头的一片草地上,找到一扇被泥土覆盖着的活页门。

活页门之下,是一个不大的地窖,这就是这间黑店的库房。

地窖里胡乱堆放着一些衣物,和许多淩乱的杂货,玄奘翻了一,在一个箱子里找到一些金银和数枚铜钱,便毫不客气的装进行囊里。

玄奘出了地窖,又在周围查看了半晌,没有找到预想中捆绑着顾客或者扔满屍体的藏室,就转身走野店里。

他从灶房取了油料,泼洒在野店的各处,点着了火。

玄奘站在远处,看着野店被烈火烧个通透,这才转身,向来时的小路大步走去,此时已是夜色初起时分。

他一气走至天色大亮,转上了一条大路,此时天色虽尚早,这大路上却也有零星的行人。玄奘问过熟悉路途的旅人後,方知道昨日果真是走岔了路。他昨日所走的,乃是早被废弃的一段旧道,那旧道不但难行,还常常有谋财害命的盗匪出没,十分凶险。

玄奘询问的是一名背着货架的小商贩,他上下打量着玄奘,啧啧称奇的说道:“小师傅能平安走过那段路,实在是佛祖的保佑,阿弥陀佛。”

3风波(上)沾化城的城墙高大恢宏,向两侧遥遥的延伸开去,一眼看不到尽头。青灰色的垛口上插着一面面的笙旗,正迎风招展,一队队衣甲鲜明的军汉不时来巡逻着。巍峨的城门彷如鸿蒙异兽张开的巨口,一刻不停的吞吐着难以数量的熙熙车马人流。

或许是人流太过稠密的缘故,城门上空升腾着异样的烟霞之气。

玄奘站立在路旁,远远的观看这座雄伟的城池。

他心中的震撼,比见到阴风真人驾风而至时更甚。

一个世俗普通人的能力或许是卑微的,然而聚了千万人的力量,所创造出来的这座巨大的城市,似乎更胜典籍中记载的神仙之流的大能奇术,莫非这才是红尘俗世的真正面目?

他观看了良久,才缓缓走入进城的人流中。

穿过幽深的城门洞,迎面是一条青石铺就的街道,宽可并驰八驱。街道上车马川流不绝,马鸣兽啼之声此起彼落。街道的两侧是各式店铺,布店米行茶楼酒肆等诸般招牌挂得密密匝匝的,各店铺前的行人比肩接踵,声音鼎沸,繁嚣之极。

玄奘左右瞧瞧,便觉得自己眼睛有些不够用了,他看过无数的书籍,然而没有任何一本书籍里,有这般繁华的记载。

只是他没有时间感慨,身後滔滔人流不住的涌动,裹挟着他不由自的向前走动,一直走了小半条街,身後人流的压力方消散了些。玄奘长长的吐了口气,这般肩膊相抵、腿股交接的人潮,他前所未遇,也甚为不适。

在方才,他感觉彷如置身命运洪流,自己是一粒微小得可以忽略的沙子,被无可抗拒的巨大力量带动,卷向不可知的地方,若不是得多年修行的沉静禅定工夫,他几乎要疯狂咆哮着,跳出人潮之外。

差一点就在红尘中迷失了,玄奘这样想。

他看了周围几眼,发觉自己停留在一间名为鱼羊居的奢华酒楼前,迎客的店夥正一脸殷勤、笑容可掬的看着他,当下微微一笑,抬步走进了酒楼,上到二楼要了一个靠窗的雅座,点了几样招牌酒食。

他取走了黑店的浮财,此时囊中甚丰,正好肆意享用。

酒食很快就摆上桌,味道相当不俗,尤其是一道添加了羊肉丝熬制的鱼羹,更是让人齿颊留香,果然不负鱼羊居的店号,当得起一个鲜字。还有一壶号称从西域运来的三勒浆,入口如辛辣如刀割,乃是少见的烈酒。

玄奘静静的吃喝着酒食,一面赏玩着窗外繁华的景象,看着楼下街道上川流不息的众多行人,他心中不由生起奇异的感受。

便在此时,在酒楼里一片纷繁喧闹的声息中,一个女子的声音清晰的传入他的耳中:“阎师兄,你看那酒肉和尚,居然在大模大样的酒楼里犯戒,肯定不是什麽好东西。”

这些个怪话,玄奘这十多年来听得太多了,当下只当做听不见。

过得片刻,一阵重重的脚步声响起,却是笔直的向这边走来,接着一如预料,一只手掌重重的拍在他肩膀上。玄奘心中叹了口气,转过头去,便见一个黑脸锦衣青年恶狠狠的看着自己。

玄奘十,淡淡的道:“这位兄台,不知有何事?”

黑脸青年见着他沉静不波的脸容,不由怔了怔,方才喝道:“你这小和尚,跑来酒楼饮酒吃肉,好生不知廉耻。”

玄奘摇了摇头,问道:“和尚饮酒吃肉何来的廉耻?”

黑脸青年脸色涨红,高声喝道:“和尚就该在庙里吃斋茹素,饮酒吃肉就是犯戒,你身为僧人,居然连这个都不知道?”

酒楼里的食客见这边起了争吵,纷纷停箸观看,有好事的直接就跑过来围观。

玄奘站起身,瞥了一眼方才女子说话的方向,见那席位被一层布幔围3|着,里面似乎有好些人,玄奘沉吟了一下,对周围的食客十致意,朗声说道:“饮酒吃肉一事,关系到佛门规矩,小僧得分说清楚。”

“佛门源於天竺,其时释迦牟尼与众子,托钵化饭度日,化到甚麽就吃甚麽,并无忌酒肉一说,这是佛门的本来面目。佛门东传中土後,又派生了许多规矩,泰半是前朝崇信佛法的梁武帝所宣导。然而酒肉一直并非是禁食,是酒肉穿肠过还是茹素苦修,乃是各人的修行方式不一,并无高下尊卑之分,与佛门规矩也无抵触。”

一席话说下来,酒楼里的食客哄然,有鼓掌叫好者,有哂然摇头者,也有沉默思量者。

黑脸青年大怒,握着拳头就去掀玄奘的领子,喝道:“你这小贼秃,谁耐烦听你胡扯,爷爷今日就要好好……”

话尚未说完,耳边听得“牟”一声,耳鼓一时被震得什麽声音都听不到,整个人浑浑噩噩的,甚麽也不知晓,待得他清醒过来,玄奘已是会了账,走得不知所踪了。

玄奘喝出一声狮子吼震慑了黑脸青年的心神,又看了一眼那布幔,便快步离开了酒楼。

转过几条街道,玄奘确认并无尾随之人,方自缓下脚步。

自己安安静静吃个酒食,也会被人无端找岔子,这也算是无妄之灾了,不过这也是行走红尘应有之义。那黑脸青年和那在布幔中未露面的人,似乎有些来历。

玄奘想着,抬头看了看天色,此时已是过午时分。

他当下找人问过路,匆匆向城东走去。

鱼羊居的店夥在上酒食时,曾向他简单解说过城中的有名去处,其中就包括了沾化城的寺庙。

沾化城中只有一座寺庙,名曰海潮寺,规模不大,坐落於城东坊市附近,他若是要挂单,就只能去海潮寺了。虽说他此时囊中虽丰,但毕竟是僧人身份,不驻寺庙去住客栈的话,就过於奢糜了。

沾化城很大,玄奘在天黑时分堪堪赶到海潮寺。

值寺僧人见他年纪虽轻,气度却是沉静不凡,验过度牒後,便为他安排了一间洁净的僧房歇下,此时已过了晚餐时间,值寺僧人又给玄奘送去一碗稀粥和几个馒头,权作晚餐。

玄奘谢过後,就自进食安歇不提。

次日清晨,玄奘向寺中知客僧打听了城中的去处,说及昨日在鱼羊居的遭遇,知客僧摸着光头,皱眉说道:“本寺一向以人为善,声名不差,在这沾化城中,断不至发生有僧人被欺淩之事。玄奘师兄修为精湛,仪表非凡,虽喜好酒肉一事有些奇异,却也不至於碍着人。此事说起来有些蹊跷,待贫僧为师兄打探一番。”

玄奘十道谢後,便出寺而去。

他是挂单僧人,因此不用守海潮寺的早晚课等规矩。

沾化城有能通海外的深水良港,又有通衢南北的陆路,故此城中汇聚了各式的海内外商贾,其中胡商尤为众多。

玄奘在沾化城的坊市看到,一个个深目钩鼻、衣着怪异的胡商竭力展示着各种物品,操着不熟练的大唐官话在高声叫卖,有卖精美地毯的、有卖气味芬芳的香料、有卖象牙玛瑙的。还有那穿着暴露的美艳胡姬,把装着美酒的葫芦抱在丰硕的胸前,热情的向客人兜售。

玄奘饶有兴趣的买了一葫芦名为葡萄酿的异域美酒,这种酒颜色艳红,入口略为酸涩,酒味还算绵厚,不过不太他的口味。

游玩过坊市後,玄奘就去了号称能纳千船的沾化海港。

沾化海港是官府的管制范围,闲杂人不得进入,玄奘便到附近的一处高地,远远的眺望了一番。

水波平静的辽阔港湾里,樯帆如云,连绵不绝,数不清的船舰井井有条的停泊着。一些靠岸的大船搭着木,苦力们正吼着号子将奇奇怪怪的货物搬运上岸。

不时有船只吹响号角,离开港湾,驶向那蔚蓝的大海。

那些至少装载着余人的巨大船只,在茫茫无际的大海上,渺小得如同一根根鸿毛,似乎只有稍微翻起一点波浪,就可以将它们吞没,然而这些船只却是缓慢而坚决的,一点点的消失在大海深处。

玄奘静静的看了良久,才叹息一声转身离去。

这些红尘世俗中人,跟自己其实没有什麽不同。他们投奔怒海,与天地抗争,去觅那未知的财富,自己则是磨练本心、期待有日能证佛,目的或许不同,然而行径却是一致的。

红尘世俗果然不简单,自己进入沾化城不到两天,心灵就连续三度被狠狠震撼了。若不是自己的禅定功夫还算精深,只怕此时已是心智迷乱了。

接下来的几天,玄奘日出时离开海潮寺,日落而。

他孤身游走在沾化城的繁华中,在那坊市酒家街道中流连,两耳听闻着来自天南地北的腔调,敍述说一桩桩兴衰起落的事情,双眼目睹着一场场的悲欢离,仔细的体味着那些一张张或高兴者悲伤的脸孔背後,那些个迥异的情绪和心境。

这天傍晚,玄奘返海潮寺,经过一段僻静的巷子时,若有所觉的停下了脚步。

他感应到一阵微弱的大气震荡,虽然不甚剧烈,按照尹小花对他的说法,这应该是附近有修道人正在比斗。

震荡来自不远处的一处围墙之内,玄奘正自沉吟,这时围墙内隐隐传来一声惨呼,那种震荡便消失了。玄奘皱起了眉头,轻轻的快步走了过去。

围墙刚高过人头,他轻轻的攀着墙头,探头张望。

围墙之内是一个菜园子,占地约莫两三亩,种着一些瓜果青菜,在东北角的位置,搭着一个茅草棚子,棚子前面有三个人,两人并肩而站,一人躺卧在他们身前的地上。

并肩而站的是一名锦衣黑脸青年和一名穿着水绿色衣裙的女子,玄奘认得那名黑脸青年,正是在鱼羊居找自己麻烦的那位,那女子脸容秀丽,却是未曾见过。

躺卧在他们身前的是一名尖嘴猴腮的汉子,胸前一片血迹,正在痛苦呻吟。

一根断成两截的黑黝黝短铁棒跌落在他身旁,断面光滑无比,不知是被什麽东西斩断。

那黑脸青年抱着双臂,喝道:“庞三海,这沾化城岂是你能来的,今天遇着我们师兄妹,算你不运气,懂事的就乖乖交代还有什麽同夥,否则,哼哼……”

躺卧在地上的汉子吐了一口血,挣扎了几下,却没能爬起来,便恨恨的道:“你们阴阳宗也太欺负人了,这沾化城又不是你们家的,凭什麽我庞三海不能来?”

黑脸青年冷笑道:“爷爷说你不能来,你就不能来。快说,你还有什麽同伴在附近?”说着,就一脚狠狠踢在那庞三海的大腿侧。

那庞三海惨叫了一声,脸上露出怨毒之色,一对小眼睛骨碌碌的转了几圈。

玄奘暗暗叫了一声要糟,果不出其然,庞三海的眼珠子从围墙上骨碌碌的一扫而过,蓦然停在自己冒出来的一颗光头上,两人各怀心思的对视了一眼。

4风波(下)庞三海脸色忽然狂喜,喊叫道:“小神僧快救我!”

玄奘心中暗叹了口气,他并不认识这个叫庞三海的人,不过这庞三海如此热络且惊喜的一声叫嚷,自己想置身事外,却是万万不能了。

黑脸青年愕然头,看到攀在墙头的Ъηê玄奘,脸色一沉,狞笑说道:“原来是你这小贼秃,那天你让爷爷掉了好大的脸,如今正好新账旧账一并算了。”

说着举手一扬,一道火光从袖下一闪而出,直扑玄奘的头脸。

玄奘忙一缩头,呜的一声,秃头上一片热辣辣,那道火光堪堪从头顶上掠过,飞出不远,就在空中熊的化成一团惊人的烈焰。

玄奘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黑脸青年出手如此狠辣,眼下是不可能解释清楚了。

他静静的站在围墙底下,屏神静息,然後猛力一推围墙。

黑脸青年一击不中,玄奘又闪缩在围墙之外,心中大怒,便大步奔了过去,打算越过围墙擒杀那个该死的小贼秃。

他奔到围墙前,正要一跃而起,忽然轰的一声,眼前的一段围墙忽然碎裂,如同被一头洪荒猛兽在外头猛力一撞般,尘土飞溅中,一大块砖石挟着巨力撞在他胸口。

黑衣青年仰头喷了一口鲜血,身子如同纸鹞般向後倒飞,一声不吭的重重落在地上。

玄奘站在破碎的围墙豁口前,微微的喘着气。

园子的围墙虽不算厚实,然而要一口气将它生生的推倒,并撞飞墙後的敌人,其中所消耗的精力和心神,却是绝对不少。

飞溅的尘土之後,似乎有绿影一闪。

“小神僧小心。”庞三海一声惶急的喊叫传入耳中,以此同时,玄奘见到一道白晃晃的光芒破开尘土,闪电般划了过来。

他心中一凛,身子猛力一扭。

左胸至肩膀的位置一阵锐痛,玄奘知自己已被那白光所伤。他手下没有丝毫停顿,右拳籍着扭身之势,猛击在残破的围墙上,彭的一下闷响,数块砖石如同弹丸一般,激射入尘土之後。

一拳击出後,玄奘侧身闪避在豁口边的围墙後。

园子里传来一阵砖石碎溅的锐响,还夹杂着一声女子的低低惊呼,然後便再无声息。

过了一阵,溅扬的尘土渐渐平息下来,园子里传来庞三海虚弱的声音:“小神僧,无事了,阴阳宗的两名恶人逃走了。”

玄奘长长的呼了一口气,只觉得身子软得厉害。

他左胸至肩膀被割了一道薄薄却极深的口子,似乎是极锋锐的物事所伤,他只要稍稍一动,鲜血便如带子般喷薄而出,恐怕已是伤着里面的筋骨了。

玄奘撕下一幅僧衣,草草裹了伤口,皱眉想了想,从豁口走进了园子。

园子里只余下尖嘴猴腮的庞三海半死不活的躺卧在地上,黑脸青年和女子已是无影无踪了。

庞三海见玄奘满身鲜血的走了进来,眼角微微抽搐一下,他方才只是病急乱投医的胡乱喊了一嗓子,只不过是存了祸水东流的念头,不想这个看起来不通术法的小和尚,竟然如此强悍暴烈,生生将阴阳宗两名煞星打得落荒而逃。

庞三海勉力笑道:“小神僧的神通好生了得,阴阳宗那两名恶人也算是有名声的了,在小神僧手下,直是土鸡瓦狗一般。”

玄奘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说道:“小僧因一时的好奇,硬是被你拖进这潭浑水,不必说那些无用的,还是说一下你和那两人的恩怨吧。”

庞三海连连应声,说道:“承蒙小神僧救命,我庞三海当知无不言。只是方才的动静不小,怕是惊动了不少人,那阴阳宗的势力甚大,不知会否有其他门人来,小神僧眼下也负了伤,实在不宜再跟那些人搅缠,我们不若找个僻静的地方,再细说其中因由。”

玄奘头一看,围墙的豁口之外,果然有影影绰绰的行人在探头张望。

他当下点头说道:“你指路罢。”说着伸手将庞三海的身子翻转,拎着腰带将他提了起来,快步走出了园子。

庞三海在沾化城中租有一处宅子,离园子不算太远,玄奘按着他的指点,一路匿藏踪迹,花了不少时间才安然抵达。亏得此时天色已黑透,否则两人满身鲜血的穿街过巷,势必会引发骚动。

宅子不大,只有一个小院子和一大一小两间平屋,小平屋堆放着柴火杂物,充作庖厨,大平屋则是卧房和会客室。

玄奘将庞三海放到大平屋的寝床上,奄奄一息的庞三海挣扎坐起来,强撑着从床头的一只箱子里取出一些丹药,仰头吞服下去,死人一般的脸色总算缓和了一些,他又从取出一包药粉,让玄奘敷在伤口上。

玄奘闻了闻药粉,自去打了一盆清水,将伤口清洗乾净,敷上了一层药粉。

这药粉甚是灵验,他左胸至肩膀的伤口,本是略一动弹,鲜血就喷薄而出,敷上药粉後,血就马上止住了,随着热热的药力徐徐侵入,伤口深处那种被锐器不停切割的痛楚,也随之缓解。

玄奘点点头,就将剩余的药粉收入怀中。

庞三海看得脸皮一抽,苦着脸说道:“小神僧,这药名为刀兵千金散,您为符妖女的剑罡所伤,这药最是对症不过了。只是这药物着实来之不易,庞某当年千辛万苦才向一名前辈求得这麽一小包,小神僧可否惠留一点,留个想念,不要一下子就断了庞某的根啊。”

玄奘静静的看了他片刻,从怀中取出药粉包,放到箱子里。

尹小花曾经对他说过,修行者之人为求勇猛精进,行事就算不择手段也在所不惜。虽非是本意,自己毕竟是拼死血战一场,救下了这庞三海一命,如今为了些许将来可能用得上的护身药粉,这庞三海就能舍下一张脸皮,看来此人也是一个勇猛精进之辈。

庞三海颇是尴尬,嗫嚅的道:“小神僧,这……,这刀兵千金散,您若是喜欢,全拿去也是无妨的。”

玄奘摇头说道:“小僧并不贪图这等身外之物,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

两人沉默了一阵,玄奘说道:“小僧看你也缓过来了,就且说说那两人的来历,还有你们之间的恩怨吧。”

庞三海苦笑道:“小神僧,这事说起来有些莫名其妙了。”

这庞三海乃是苍梧山子,习得一身真水道法,惯使一根乌龙搅水棒。

他道法略有小成後,就孤身赴东海之滨居住,日夜观摩水性以修炼道法。前些天他收到师门传命,命他速速前往沾化城待命,他赶到沾化城後,却是找不到师门的接应子,便在城中租了一间宅子住下来。

今日他在城中闲逛时,遇见了阴阳宗的黑脸青年及其师妹。

阴阳宗乃是名声甚响的大修行门派,远非苍梧山这等小山门可比,阴阳宗的子多习体双修之道,每每出行都是一男一女相伴。

阴阳宗的黑脸青年名为阎东清,其师妹名为符红瑶,二人与庞三海曾有数面之缘。

三人碰面後,阴阳宗的两人就邀庞三海至僻静的地方相谈。庞三海见是旧识,同时也想打听一下同门在沾化城的情况,便随二人去了。

哪知刚到园子,二人就骤然出手偷袭。

庞三海也算是机警之人,险险避开偷袭,就抽出乌龙搅水棒进行反击。奈何双拳不敌四手,很快就被重创倒地,乌龙搅水棒也被符红瑶的剑罡斩成两截。

接下来,玄奘便非常凑巧的出现了……玄奘沉吟了一阵,皱眉问道:“如此说来,你不知道那两人为何要袭击?”

庞三海眨巴眨巴眼睛,苦笑道:“确实不知。”

玄奘又想了一会,叹息道:“既是如此,你我便在此静心养伤,阴阳宗的人一时半刻不见得能找到此处。小僧如今要出去一趟,处置一些事情。”说着脱去染血的僧衣,找了一件的乾净衣衫换上,就推门而出。

庞三海张张嘴巴,却什麽没有说,看着他离去。

不知过了多久,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的庞三海听到院子大门咿呀一声,猛的醒了过来,正惊疑不定,就见玄奘负着一个小行囊推门而入,这才松了口气。

玄奘将一个包了酱肉和馒头的油纸包放在桌上,招呼庞三海起来进食。

他方才海潮寺一趟,悄悄的取了度牒及衣物等,留下一张信笺,上面只说自己因事自行离开,来不及请辞云云。他被卷入修行者的争斗当中,若是留在海潮寺,恐会为这座世俗寺庙带来灭顶之灾。

无论他是否愿意,他打伤阴阳宗两名门人已是事实,如今想要抽身而出,几是不可能,既是如此,就只好与庞三海同舟共济了。按庞三海的述说,这次的冲突来得甚无理由,而且理亏在对方,料想不会有太严重的後果,虽然阴阳宗势大,若是庞三海身後的苍梧山出面的话,摆平纠纷想必不是甚麽难事。

那刀兵千金散甚有神效,不过数天,玄奘的伤口就收了痂,看样子只要再过几天,就会完全痊癒庞三海伤在内腑,他这几天不断吞服丹药,伤势也好不少,至少起身走动是不成问题。

每日的午时,庞三海用铜盘盛满清水,对着水面画符作法,据他说这是苍梧山的联络秘术,只要有同门在方圆里就可互生感应,只是他连续施法了数天,没有得到任何应。

这日早上,两人吃过早饭,坐在桌前闲聊着一些修行者的迭事,这庞三海虽然样貌不堪,心思也颇重,然而见识甚广,颇为健谈,所谈说的迭事,全是玄奘从未听闻的异事秘闻,玄奘听得兴致盎然,数天相处下来,两人倒是颇为相得。

正自谈说得口沫横飞的庞三海忽然怪叫一声,探手扯出挂在颈脖上的一道木牌,那黄褐色的木牌一闪一闪的发着微微的红光,他大喜道:“天见可怜,终於有同门找上庞某了。”

他忙取来铜盘清水,画符作法,那铜盘陡然一震,水面蒙上了一层红光。

玄奘好奇的凑了上前,见那本是清澈的水面玄晦不清,一些模糊的红色符文在水面上翻滚涌动,那铜盘也自微微发热。

庞三海努力辨认了一会,挥手散去那红光,转头对玄奘说急急的说道:“这是本门师长发出的真水召令,凡是接收到资讯的本门子,须马上赶至城西三十里外的裂谷集。小禅师,你也随庞某出发吧。”

两人数天相处下来,觉得颇为投契,彼此的称呼也自改了。

玄奘微笑着点点头,两人草草收拾了行囊,便出门雇了一辆驴车,出城而去。

5失身(上)沾化城西面是一片连绵的悬崖峭壁,满眼尽是黑黢黢的岩壁和穿空乱石,无数的海浪在一阵阵的轰鸣中,拍击着崖壁和礁石,散作千堆碎雪溅玉。

驴车出了沾化城不久,就停下来,前方尽是乱石峭壁,无路可行。

庞三海见此,就打发了驴车,领着玄奘踏踩着各种嶙峋怪石,缓缓前行。

两人行走了一个多时辰,就见前头的一片峭立的崖壁中间,裂出有一道十数丈宽的口子,庞三海欣喜的说道:“就是此处了。”

玄奘抬头打量着,那庞三海连身上的伤势也不顾了,大步向那裂谷入口走过去。

玄奘沉吟了一下,也跟了上去。

进入裂谷後,迅烈的海风缓和了不少,地上也长有一些低矮的灌木,拐过一个转弯後,眼前便是一片开阔的谷地,有七八人零零散散的席地而坐。

谷地的尽头长着一棵歪脖子老树,老树上倒吊着一名枯瘦的葛衣老者,一动不动的随风摇摆,早已死得透了。

庞三海身形蓦然一僵,看着吊在树上的老者,嘶声悲呼一声:“师傅!”

玄奘眼中精光一闪,那席地而坐的七八人当中,当日偷袭他的绿衣女子符红瑶赫然在列,不问可知,这些应都是阴阳宗的子。

他若有所觉的头,便见身後不知何时站了一男一女,正满脸冰霜的看着他们。

庞三海脸色灰白,转头对玄奘说道:“我们中陷阱了,这恐怕不能生离此地了,庞某连累小禅师了。”

玄奘叹息了一声,也不说话。

那绿衣女子符红瑶腾地站了起来,快步走至玄奘身前约莫丈许处,美目含恨的瞪视着他。

玄奘这才留意到,她的左臂裹着厚厚的绷带,累赘的吊挂在脖子上,估计是那天被他轰射而出的砖石砸断了骨头。

符红瑶恨恨的看了玄奘一会,目光一转,瞟向庞三海,冷冰冰的说道:“你是选择自裁,还是我送你上路?”

庞三海身形发抖,过了片刻才不甘心的嘶声喊道:“我庞某自问没有得罪过你们阴阳宗,你们对庞某又是偷袭又是设伏,如此赶尽杀绝,是何缘故?庞某就算是死,也希望能做个明白鬼!”

“你不过是苍梧山一个小小子,还没有资格得罪阴阳宗。是你们苍梧山的掌门不长脑子,碍着我们阴阳宗的事,为了给其他人长个记性,宗有令,灭苍梧山满门,鸡犬不留。眼下你们苍梧山没剩几个活人了,你好好去吧。”

说话的是站在玄奘和庞三海身後的那名男子,话音一落,他便伸手一扬,一道五彩光华一放即收。

庞三海愕然低头,看着胸膛上忽然出现的径尺透明大洞,颓然倒地,再无声息。

玄奘额头青筋一现,即随深吸一口气,收敛了情绪。

在方才的一瞬间,至少五六道蕴含着压力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玄奘毫不怀疑,只要他稍有异动,各种术法会瞬息而至,一气将他轰成渣滓。

身後那男子扫了一眼玄奘,说道:“这小和尚并非修行中人,不知何故跟苍梧山的人搅在一起,若是没有甚麽来历,不若一并杀了。”

符红瑶目光复杂的看了玄奘一会,才幽幽的说道:“流云子师兄,你可看走眼了。这个小和尚,先是在酒楼教训了阎东清师兄一,後来我们在诛杀庞三海时,这小和尚又横插一手,把妾身和阎东清师兄打得落荒而逃,阎东清师兄因为伤势太重,昨日被紧急送宗门医治,不知道何时才能痊癒”

“哦,有这种事情?”那流云子师兄和一并站着的黑衣女子都惊叹了一声。

那黑衣女子啧啧称奇的走上前,端详了玄奘片刻,便开始捏手捏脚,按胸膛掀腰眼,围着他前前後後的捣鼓个不停。

玄奘默默的诵了一声佛号,只当身体不是自己的,任由她摆弄。

黑衣女子摆弄了一番,抬头说道:“流云子没有看错,这小和尚虽然身体精壮,然而真的一丝法力都没有。小瑶儿,你且说说当ahref=/hanhuang/target=_blank>战皇值那樾巍!br/>符红瑶对黑衣女子颇为敬重,应了一声,便将当时的情形娓娓细说了一遍。

黑衣女子和流云子听得颇是惊奇,黑衣女子眼波一转,忽然扑哧的一笑,伸手拧了一拧符红瑶的脸颊,低声说道:“师姐明白了,阎东清那废物滚了宗门,你这小妮子没有了双修伴侣,这个小和尚虽然打伤了你,但是长得俊俏又精壮,你就看上了,是不是这样?”

符红瑶娇羞的跺了一下脚,满脸红晕,却没有说话。

黑衣女子调笑了她一,说道:“既然如此,就不忙着杀掉,先捆起来,等师伯和大师兄来後行定夺。”说着就一抖衣袖,一条土黄色的子灵蛇般飞了出来,将闭目静立的玄奘一圈圈的缠绕起来。

待将玄奘捆得粽子一般,黑衣女子飞起一脚,将他踢倒在地,纤手在那子上一引,就轻飘飘的将他远远抛在空地角落。

符红瑶轻笑一声,嫋嫋婷婷的走过去,坐在距玄奘不远处。

黑衣女子的手段高明,看似粗暴的将玄奘扔飞,实际上他并没有受到什麽伤害,就连肩膊上结痂的伤口都没不曾裂开。

玄奘仰躺在地上,睁眼看了看四周,叹息了一口气。

佛法里素有逆来顺受一说,乃是磨砺本心的一种重要心境,玄奘虽然佛理精湛,然而因为年纪太轻的缘故,以前对此一直不甚明了,如今的境况,容不得他抗拒,怕是要彻彻底底的逆来顺受一了。

空地上的诸人皆默然而坐,彼此不曾交谈,然而却是一男一女相靠而坐。那流云子将庞三海的屍身拖出谷外处理了,转来後就与黑衣女子靠坐在一起,态度亲昵。

玄奘感觉到那符红瑶的目光,不时从自己身上瞟过。

日色渐渐西斜,几近天黑时,裂谷外忽然传来一声雄壮的长啸。

空地上的诸人纷纷脸露喜色,玄奘听得有人窃窃私语,“大师兄和二师姐来了,估计事情差不多要办好了。”“再过得几天,事情办妥了,咱们就可以宗门了,这些日子老是露宿在荒山野岭,身体好不难受。”……随着啸声,两条身影缓缓走入裂谷中。

走前头的魁梧身影把手一扬,一个圆乎乎物事被掷到空地中间,骨碌碌的滚了几圈才停下来,却是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头。

那魁梧身影一面行走一面高声说道:“苍梧山的最後一个余孽,已被师伯斩杀了,此後,天底下再无苍梧山这个名号,这便是得罪我们阴阳宗的下场。”

空地上的诸人精神一震,齐齐喝了一声彩,闹哄哄中有人问道:“大师兄,师伯他老人家怎地不跟你们一起来?”

魁梧身影说道:“师伯他老人家,行事素来神龙见首不见尾,他说另有要事,明天才跟我们会,师兄我是不敢多问啊!”说着诸人一阵哄笑。

玄奘偏头看了几眼,脸上神色甚是古怪。

空地上的诸人口中的大师兄,赫然就是当日在山神庙时遇见的罗黑虎,走在後头的二师姐,当然是他那体态高挑婀娜的师妹,自己当日还偷看了一两人的敦伦密事。

那被扔在地上人头,也并不陌生,乃是那驾风来去还惠赠了自己一锭银子的阴风真人。

自己这趟远行,一路上见过的怪人,几乎全都凑在一起了,这是自己所处的世界太狭小?还是红尘多奥妙?

那罗黑虎与一众师师妹高声谈笑了一阵,目光在空地上扫过,看到被捆得如同粽子一般的玄奘,不由咦了一声,大步走了过去,说道:“小禅师,你为何会在此?怎会落得如此境地?”

玄奘叹息了一声,一时不知从何处说起。

那体态高挑婀娜的二师姐,也跟着走了过来,看到被绑在地上的玄奘,也是大感诧异。

此时,脸泛红晕的符红瑶扭捏的迎了上前,扯着二师姐的衣角,悄悄的对二人说了一会话儿。

罗黑虎陡地发出一阵哈哈大笑,转脸对玄奘说:“小禅师不必担忧,这是好事,只是此地不方便,暂且委屈小禅师几天,待到宗门,罗某再跟小禅师把酒言欢。”说着哈哈一笑,便不理会玄奘,自去找其他的师师妹叙话。

那二师姐却是蹲下身子,眼波流转的看了玄奘好一会,伸手轻拍了拍玄奘的脸颊,才暧昧的笑笑,扭身离开。

夜色渐深,众人却没有点起篝火,借着星光月色进了乾粮清水。

罗黑虎召集一众师师妹,安排布置警示符咒等事宜後,说道:“宗门得到确切的消息,明日下午,目标会出现在这一带海边,我们今夜好好歇息,养好精神。师伯他老人家明日午时前就会和我们会,到时由他老人家带队,去抢夺那宝物,你们要好好表现了。”

众人纷纷应了一声,便各自去支起帐篷准备就寝,那挂在老树上的屍体,和地上的人头,也早已有人清理乾净了。

符红瑶的左手受伤不便,帐篷是流云子帮忙支起的。

流云子支好帐篷後,顺手把玄奘提到帐篷里,嘿嘿一笑後就离去了。

帐篷甚是低矮,只容人弓腰弯背进出,只是那些支杆不知是用什麽材料做成的,发着润泽的莹莹白光,映照得帐篷里的一切隐隐可见。

玄奘躺在垫子上,帐篷里静悄悄的,只听到他缓缓的呼吸声,帐篷外的声息一点都听不到,想必是这帐篷有隔绝声音的效用。

不知过了多久,帐篷的门帘一动,一个香喷喷的身影垂首钻了进来,正是符红瑶。

她的左手尚自吊挂在脖子上,脸颊晕红,沾有星星点点的水迹,似乎刚刚洗沐过。

6失身(下)符红瑶整理了一下门帘,便带着一股子温热的幽香跪坐在玄奘身侧,一对美眸水汪汪的俯视着他。

玄奘觉得唇舌有些乾燥,心中叹了口气,尽量缓和的说道:“女施,小僧乃是出家人,正所谓………”

符红瑶忽闪着眼眸,气呼呼的娇声说道:“臭和尚,你闭嘴,你打伤了我的双修伴侣,你就得赔我一个。”说着俯下软香的身子,对着玄奘的嘴巴霸道的吻了下来。

玄奘只觉脸上一阵甜腻腻的温热,两片香软娇嫩的香唇在自己脸庞上轻巧的啄舔着,那种似触非触的麻痒感,一丝丝的撩拨着他的灵台。他有些喘不过气,不由张开了嘴巴。紧接着,他唇上便是一阵温热,一条丁香小舌游鱼一般探进嘴里,与他的齿舌轻轻一触碰,便宛如受惊一般,在他的嘴腔里游走了一圈,留下一丝甜丝丝的气息,便溜了出去。

符红瑶吻了一会,抬起了螓首,云鬓散乱的细细的喘息着。

玄奘听得一阵细碎的衣物窸窣声,旋即见一条软绸亵裤被一只白生生的小手拿着,放在垫子的一侧。

原来是符红瑶褪下了她的亵裤,玄奘只觉心脏无由的大跳了几下。

符红瑶依在玄奘的肩上,探手在他的胸腹和肩臂上来的抚摸了一阵,咬着耳朵嘻嘻低笑道:“臭和尚,四师姐说的没错,你还真精壮。”

符红瑶说着,跪坐了起身,晕着脸去解玄奘的亵裤。

那捆仙一圈圈的紧紧缠绕着玄奘的身躯,她只得一只右手可用,花费了好大的工夫,又念动咒语,将捆仙稍稍放松了一点,才将玄奘的亵裤褪到膝盖之下,露出两截雪柱一般却又肌肉精实的大腿,和一条软绵绵、累赘赘的不文之物。

符红瑶咬着嘴唇,脸上满是红晕,眼眸水汪汪得仿佛要滴出水来。

她的一只纤手缓缓抚过那两截大腿,在软绵绵的不文之物的顶端轻轻的揉了几下,然後把纤手收在鼻端下闻了闻,眼波瞟了玄奘一下,低声吃吃的笑道:“你果然是一个臭和尚。”说着又俯下了身子。

她的亵裤已除去,衣裙也淩乱的半撩着,这一俯身下去,两段秀美雪白的找|请大腿和那丰腻翘挺的雪股,便白晃晃的亮在玄奘的眼底下,那丰腻雪股的翘挺处,隐约可见一丛黑黝黝的毛儿,闪着湿漉漉的光泽。

玄奘同时觉得胯下一阵湿热,那不文之物被一团温暖包裹着,一条柔滑的小鱼儿灵巧的绕着不文之物,不住的舔弄打转,那种酥麻舒爽直透入灵魂的最深处。

玄奘倒吸了一口气,他再也按捺不住了。

底下的符红瑶闷哼了一声,似乎是被小嘴里暴起的不文之物堵住了喉咙,她喘息了几下,半响才抬起头,小舌头舔着红润润的唇片,脸色晕红娇媚,低声嗔道:“臭和尚,你的小和尚好生粗暴,噎着姐姐了。”

她说着软软的坐起身子,单手挽起衣裙,露着光溜溜白生生的下体,踮着双足跨在玄奘的身上,那丛黑黝黝湿漉漉的毛儿对着硬直坚硕的不文之物,缓缓的坐了下去。

玄奘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闭上了双目。

坚挺的不文之物触碰到一处潮热湿滑的地方,那肥硕的前端挤开两片嫩滑滑、欲拒还迎的肉片儿,然後被一条紧凑火热的函道吸引,破开一重重此起彼伏的肉芽儿,直贯入那最娇嫩的深处。

符红瑶失神的娇呼了一声,软软的趴在玄奘身上,呻吟着说道:“臭和尚,你顶到了姐姐的心尖尖了。”

缓了片刻,符红瑶扭动腰肢,雪股缓缓上下起伏。

玄奘只觉一阵阵从未感受过的快意如同潮水般从下体涌现,充斥着身躯的每一个角落,他的灵台此刻仿佛化成了无数的碎片,每一个碎片都在愉悦的飞舞、互相碰撞着,发出如同乐章一般的极乐声响。

玄奘低吼一声,睁开了眼睛,眼眸深处隐隐透着红光。

他本能的挺动着腰臀,驱使着不文之物一次又一次凶猛的贯穿那湿热紧凑的函道。符红瑶发出如泣似诉的呻吟,双眼翻白,冰凉的双唇重重的吻在玄奘嘴上。

玄奘恍然未觉,只是在不停的在挺动和贯穿,积累着那无边的快感。

不知过了多久,玄奘挺动得越来越快,终於低低的闷吼了一声,不文之物暴胀到极限,深深的贯穿了那最後的一重娇嫩,不知插入到什麽地方,然後喷射出有生以来最火热的一道汁水。

符红瑶早已神魂颠倒,被那汁水一烫,身子抽搐了几下,趴在玄奘身上昏厥了过去。

过了良久,符红瑶才悠悠醒转,勉力从玄奘身上翻了下来,用纤指无力的点点玄奘的额头,气息奄奄的说道:“臭和尚,干嘛这麽厉害,姐姐几乎要被你弄死了。”

玄奘的眼眸已恢复一贯的幽深,看了她一眼,就闭上双目。

符红瑶甜甜一笑,也不以为意,休息了一会,取出一方巾子,拭去两人身上的汗水和秽物,整理好衣衫,便侧身偎依着玄奘,不多时就沉沉睡去。

次日清晨,阴阳宗一干子拆了帐篷,收纳成一个个长条形的布袋,堆放在空地的一角,便纷纷席地而坐,进食乾粮和清水。

玄奘昨天只吃过一顿早饭,此时腹中饿得很,符红瑶将干硬的胡饼撕成小块,乖巧的喂进他嘴里,每吃几口胡饼,就轻柔的给他喂上一口清水,宛若一个新婚小媳妇般,一边碎碎的解说着,阴阳宗子外出执行任务时,只允许进食乾粮和清水,以示清心坚志云云。

罗黑虎缓步踱了过来,笑吟吟的看着玄奘,见他脸容平静,又转头去看符红瑶,见她脸色晶莹红润,眉宇中透出一种难以掩饰的媚意,便哈哈一笑,拍了拍玄奘的肩膊,什麽都没说就走开了。

那高挑的二师姐也走了过来,瞟了一眼玄奘,咬着符红瑶的耳朵说了几句悄悄话,便格格的发出一阵银铃般笑声,符红瑶脸上飞起一片红晕,娇羞的捶打了她几下,却也跟着轻声笑了起来。

阴阳宗一干子进食後,便端坐在空地上,不再言笑。

符红瑶也是肃容端坐,只是不时就用眼角瞟一下玄奘。

近午时分,天空中忽然传来一声锐响,仿佛是大气被甚麽物事快速割裂一般,空地上忽然就多了一个负手而立的银衣人。

玄奘纵然六识明敏,却是完全看不出这人是如何出现的。

这银衣人白眉白发,目芒锐烈,脸容却是宛若年青人,负手站在那里,自然而然的散发着一种威压的气势。

罗黑虎和一干子一头就叩拜下去,口中齐声喝道:“子参见师伯。”

银衣人挥挥手,淡淡的说道:“不必多礼,起来罢。”

他的目光在空地上一扫,就停在被捆仙缚起来的玄奘身上,皱眉向罗黑虎问道:“这小和尚是何事?”

罗黑虎赔笑道:“这个小和尚是子在路上结识的,为人爽快,资质又是甚佳,师侄打算事情完结後,让他正式拜入宗门。”

银衣人上下打量了玄奘几眼,鼻子里唔了一声,表示了对此事的认可。

他转目一扫一干子,缓声说道:“给你们一刻钟时间准备,然後就随我出发。”

银衣人带着一干阴阳宗子离开後,裂谷里只剩下符红瑶和玄奘两人,颇是安静。符红瑶因为手臂受伤的缘故,被留下来看守营地和作为俘虏的玄奘。

玄奘仰躺在空地上,过了良久,忽然说道:“小僧甚是尿急,要解溲。”

符红瑶扑哧一笑,走过来扶起他,低低的笑道:“你昨晚都和妾身这样了,以後不要自称甚麽小僧,妾身被师姐取笑得很不好意思哩。”

玄奘被捆仙缚肉粽子一般,走路也不能,符红瑶把纤手贴在子上,念动咒语,那子就向上浮起,带得玄奘双脚稍稍离地。

符红瑶就这样牵引着玄奘,嫋嫋婷婷走到空地的老树後,让他双脚落在地上,又弯腰替他解开亵裤,掏出那软趴趴的不文之物,用纤手轻轻把持着,让那不文之物痛快淋漓的撒射出一大泡热气腾腾的宿尿。

她末了又抿嘴一笑,抖抖那不文之物,小心的收了去,细细系绑好亵裤。

玄奘看着眼前的一段白腻颈脖,心中叹了口气,猛的一弯腰,光秃秃的头颅撞击在那颈脖上。

符红瑶闷哼了一声,软软的摔在地上,昏厥过去。

玄奘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身上的筋肉贲张,双手全力往外一崩。

听得嘞嘞数声轻响,那捆仙先是被他的巨力撑得向外一张,然後那子上土黄色的光芒闪烁,一圈圈的向内收紧,勒得他双眼发黑,眼珠子几乎凸了出来,这才停住了。

幸好捆仙昨夜已被符红瑶放松了一些,被他猛力一崩後,瞬间出现了一些空隙,他已趁机将右臂抽了出去。

玄奘喘息了几口气,伸手在那捆仙的绳结上扯了几下,绳结纹丝不动,反而子上光华隐隐,似乎又有收紧的迹象,便赶紧停了手。

玄奘沉吟了片刻,目光停在昏倒在地的符红瑶身上,眼眸忽然一亮,当即伸手翻过那软香的身子,在她的腰带上抽出一把精致的短剑。

这短剑约莫尺许长,出鞘後寒光扑面,剑刃明净得如同一泓秋水。

在沾化城的园子里,那道几乎取了自己性命的明晃晃剑光,难道就是发自这把短剑?玄奘这样想着,用短剑在捆仙上一挑。

嚓的一声,短剑过处,捆仙的光华尽失,松垮垮的散落在地上。

玄奘畅快的舒展了几下手脚,抱起昏倒在地上的符红瑶,转到老树前,让她靠着树干半躺下来,犹豫了一下,把手中的短剑还鞘,插她腰间。

他在营地中找自己的小行囊,匆匆的向谷外走去。

7风劫(上)玄奘走到裂谷前段,脸色忽然一变,又转身急急跑了谷地。

谷地中并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他左右一张望,目光落在尽头处那棵歪脖老树上,老树的枝干还算粗壮,树叶虽不繁茂,但是隐藏个把人似乎并无问题。

玄奘也不及多想,当下飞奔过去,不去管兀自昏厥在树下的符红瑶,噌噌的爬上了歪脖老树,在枝干和树叶当中藏匿了起来。

他方藏好身形,就听得一串衣袂破风声,数条迅捷身影直奔入谷地中。

这数条身影正是此前跟随银衣人出发的阴阳宗子,此时他们的模样极是狼狈,人人身上染血带伤,衣发淩乱,其中一人断了一条手臂,伤口处用布条草草包紮着,还有一人被人背负着,头颅软软的耷拉在一旁,也不知是生是死。

“咦,小瑶儿师妹怎麽昏倒了?莫非此地也来了敌人?”

“别胡乱嚷嚷,此地一目了然,哪来的敌人?不过小和尚不见了,定是发生了什麽变故。”

“四师兄快撑不住了,快去取伤药来,二师兄的伤口也需要重新包紮,你们快取帮忙,七师妹,你去救醒小瑶儿,问问发生了什麽事。”……一阵忙乱後,符红瑶悠悠醒了过来,看到几人在身前乱晃,张嘴就问道:“臭和尚打晕了我,师兄你们捉着他了吗?哇,二师兄、四师兄,你们……你们为何伤成这样子?”

“我们中伏了,那该死的海船上起码藏了四五十人,我们一上船就被偷袭了,四师妹和三师兄他们,当场就殁了,那个惨啊!”

“千相门和龙观的兔崽子们,下次让我见着了,我要把你们千刀万剐。师妹啊,你死得好冤,呜呜呜!”

“师伯给他们缠住了,大师兄就让我们分头杀出来,在营地这里集中。”

“什麽,小和尚打晕你跑了,真是个吃干抹净的没良心家伙,不过,眼下不是说这事的时候。”……听着树下阴阳宗几人散乱的话语,藏匿在树上的玄奘渐渐明白了事情的梗概。

有修行者在万里之遥的异域发现了一件异宝,便携着异宝乘坐海船返唐国,奈何行事不密,被阴阳宗探得了消息。阴阳宗垂涎异宝,便先下手为强,将前来保护异宝的苍梧山一脉尽数屠灭。而後待海船靠岸之际,由银衣人带队,直接上船掠劫。

然而没有想到,千相门和龙观这两个修行门派,早已遣出高手潜伏在海船上,阴阳宗的人甫一登船,就被数倍的敌人偷袭个正着,登时死伤惨重。银衣人也被对方的大能之士纠缠住,无暇分身,在激烈的厮杀中,身为大师兄的罗黑虎当机立断,让阴阳宗的诸人分头突围,脱身後自行去营地会……树下阴阳宗几人处理好身上的伤势,休息了一阵子,除去那昏迷不醒的四师兄,其他人都恢复了些许精力。

在这期间,并无一个阴阳宗的子前来会,几人相顾无言,脸色甚是难看。

又过了一段时间,其中一人嚅嗫的说道:“我们不若先行返宗门,此地离那海船不远,若是对头起来,只怕不需多长时间就会找到此地。”

其他几人犹豫不决,过了片刻,有一人叹气说道:“只能如此了,我们留下记号,若是有同门到此处,也好让他们得知我们返了宗门。”

这话尚未说完,符红瑶就跳了起来,急声道:“嘘,我听见有人来了。”

几人脸色一凛,纷纷侧耳细听,裂谷的入口处传来一串快速的脚步声,那脚步声刚迈入裂谷入口就停了下来,只听得一个惶急的声音喝道:“是谁?啊,你们什麽时候跟上来的?”接着便是几下兵刃交击声和术法炸裂的声息,随後是一声长长的惨呼。

“那是十三的声音!他被贼子害了……”

阴阳宗的几人相互对望,眼中皆是一片绝望兼有些许的慌乱,对头已经找上来了。

一阵重重且杂乱的脚步声缓缓的向谷地逼近,便在此时,听得一声闷雷般断喝,几下淩厉的破风声在裂谷的前段响起,数声惨叫连串发出。

“这是大师兄的声音,太好了,大师兄来了。”

阴阳宗的几人目光中泛着惊喜,脸上登时复了几分生气。

裂谷中的惨叫声未落,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疾奔了入来,正是罗黑虎。

他的须发烧焦了大半,身上有数道血肉模糊的伤口,手里提着一柄乌沉沉的大刀,身上满是鲜血,不知是敌人还是自己的。

罗黑虎目光一扫谷中的几人,疾声喝道:“快走,此地已被发现了。”

阴阳宗的几人慌忙应了一声,草草一收拾,背负起昏迷的同门,就要随罗黑虎离去。

“来不及罗!”一个带着几分轻佻油滑的嘶哑声音在裂谷中响起。

一条身穿青袍的身影从裂谷拐弯处缓缓转出,却是一名留着短髯的高瘦汉子,他身後不断有衣着各异的修行者陆续走出,转眼间,一行十余人封住了裂谷的唯一出口。

罗黑虎双眼通红,盯着青袍汉子一字一顿的喝道:“姓段的,你们千相门可是要赶尽杀绝?”

青袍汉子冷笑数声,也高声喝道:“罗黑虎,说起赶尽杀绝,咱千相门可比不上你们阴阳宗,苍梧山一脉十条人命,你们说屠就屠了,今日,咱们是为苍梧山讨公道来了。”他说着举手一招,喝道:“动手。”

数道火焰、冰刺夹杂着刀光剑影呼啸而出,激射向阴阳宗诸人。

罗黑虎紧咬牙根,大喝一声,手中乌沉沉的大刀脱手飞出,在身前化作一道呜呜作响的刀轮。

迎面射来火焰冰刺被刀轮一卷,登时化为乌有。刀轮卷灭数道术法後,去势未尽,在前冲的修行者当中一掠而过,带起几声惨呼和数蓬血雨。

那青袍汉子大怒,扬手放出一支红色的飞叉,抵住了罗黑虎的刀轮。

其余的修行者便趁机一拥而上,围住阴阳宗的几人狠狠厮杀,一时间,谷地中一片腥风血雨,乱作一团。

不多时,阴阳宗几人就陷入了绝境。

先是那昏迷的四师兄被人削飞了脑袋,接着断了一条手臂的二师兄被一根淩空飞来的土矛贯穿胸腹,当场身死,剩下的三四人在死命抵抗,形势岌岌可危。

符红瑶背靠着老树,纤手虚虚点划,操纵着一道白晃晃剑光,艰难的抵挡着四人的联手攻击。缠斗了数,剑光一个疏漏,一支冰棱飞刺而来,在一声痛呼中,洞穿了她的肩膀。

如此一来,原本就不敌的剑光更是散乱不堪。

符红瑶脸色苍白的勉力虚点了几下,叹息一声,停手闭目,静待死亡。

那白晃晃的剑光失去了她的法力支持,凝现成一把精致的短剑,在半空中无力的下堕。

便在此时,她背靠着老树上,忽然传来“哞”的一声大吼,树下的诸人只觉耳鼓剧震,一阵头晕眼花,都有了瞬间的失神。

一道身影从老树的枝叶间跃下,半空中一探手,接住了堕落的短剑。

身影甫一着地,就俯身的向前猛冲过去,与符红瑶对阵的四名修行者方从失神中醒来,那豹子一般身影就扑至他们身前,短剑的剑光斜斜的一亮……血光暴现,惨叫连串发出。

最前面的两名修行者,被剑光腰斩成四截,稍远的一人,被剑光割断了右臂,最後一人站在最後面,短剑的长度不及,得以安然无恙。

这从老树上跃下的身影,自然是玄奘了。

他隐藏得甚是巧妙,谷地中的众人虽然都是法力不低的修行者,然而人人心有旁骛,而後又忙着厮杀,倒是不曾被人发现。

只是在符红瑶不敌四名修行者,闭目等死之时,玄奘只觉心头热血涌起,不由自就吼叫一声,跳将了下来。

玄奘一剑杀伤了三名修行者,正待继续向前扑去,一根土矛和几道亮晶晶的冰刺已是劈头射至。

玄奘伏就几个翻滚,避开这几道术法,,退到老树底下。

符红瑶本是闭目待死,耳边却是听得一声熟悉的吼叫,待刹那失神过後,她睁开眼眸,就见着玄奘倒退着拦在自己身前,她痴痴的瞧了玄奘的身影片刻,也不管顾身周的敌人,哽咽着说道:“臭和尚,你没有走?”

玄奘脸上神情淡淡,也不头的说道:“小僧一直未曾离开。”

符红瑶行前几步,挽着他的一只臂膀,泪水从美眸中流下,又哽咽着说道:“能够和你死在一起,妾身……,妾身很高兴。”

玄奘扭头看了她一眼,心中又叹息了一声。

他一气击杀两名重伤一名修行者,不过是凭藉短剑的锋锐,以及出其不意的偷袭。如今对阵的的修行者有了戒备,他依仗的一身力气,实在不足以跟术法抗衡,不消说其他,那修行者施放的护身符咒,他便未必能打破。

8风劫(下)罗黑虎察觉到老树下的变故,当下断喝一声,拼着被红色飞叉贯穿右臂,操控刀轮在一众修行者当中雪团般滚来滚去,解救出几名岌岌可危的同门,护持着退到老树底下。

青袍汉子收起了飞叉,目光从地上的数具修行者屍身上掠过,皱了皱眉,喝停了其余修行者的攻击,大步走了上前,打量了几眼站在老树下一身月白僧衣的玄奘,皱眉对罗黑虎说道:“罗兄,你何必苦苦挣扎,阴阳宗今日败亡的局面已成,你若是放下兵刃,我便饶这几人性命,如何?”

罗黑虎呸了一带血的唾沫,怒道:“阴阳宗门下,没有屈膝投降之辈,你要杀便来。”他的右臂被飞叉洞穿,鲜血淋漓,他便换了左臂擎着大刀,笔直的指向青袍汉子。

青袍汉子脸色阴沉沉的,他犹豫了片刻,便要重新下令攻击,此时天空中忽然传来一声破空锐响,众人眼前一花,一个银衣人忽然就闪现在谷地中,站在罗黑虎等人身前。

“是师伯,您可来了!”身陷绝境的阴阳宗诸人,均喜出望外。

银衣人鼻子里嗯了一声,目光从罗黑虎等幸余的几名阴阳宗子掠过,又扫过躺在地上的几具阴阳宗子屍身,便森森的落在青袍汉子一干人身上,冷然喝道:“阴阳宗岂容人折辱,你这等小辈敢讲如此大话,我便看看你们有没有这本事。”说着,双手屈指蓦然弹出。

站在前头的几名修行者惨叫一声,身子倒飞而起,胸口出现碗口大的透明洞口,仿若是被无形的飞剑轰击过一般。青袍汉子大骇,急急放出飞叉在身前一挡,锵锵的几下声响,飞叉连连倒退,叉上铁屑纷飞,光芒晦暗,似是随时会损毁。

“萧兄如此欺负小辈,实在是有损我辈的脸面!”这时,一个隐含愠怒声音从空中飘飘渺渺的传来。

银衣人冷哼了一声,便就此住了手,负手而立。

众人抬头,只见蓝天白云间,一名长须道人翩然若仙,衣袂飘飘的虚空行走,他不过是随意跨了几步,已是落在谷地中。

“拜见孙道长。”青袍汉子和一干修行者纷纷叩拜在地。

长须道人挥挥手,示意众人平身,他精光闪烁的双眸盯着银衣人,缓缓说道:“萧兄的无形剑道,果然是人界一等一的杀戮手段,我龙观和千相门在海船上以整待暇,却是被萧兄连杀一十三名高手,硬生生的夺走火龙真阳珠,当真是了得。”

银衣人又哼了一声,也不说话。

阴阳宗的几人这才留意到,他的银衣上有数处焦黑痕迹,脸色甚是苍白,鼻端下隐隐有血迹,似是经过一番苦战伤势不轻的模样,几人心中不由一沉。

长须道人又自说道:“灭人宗派,夺人宝物,阴阳宗此番行事,实在是令人齿冷,贫道也只好拉下这张老脸,前来找萧兄讨还宝物,千相门的谢老估计也是这个意思。”

长须道人的话语未完,就听得裂谷前段传来一阵呵呵笑声,笑声甚是低沉,然而即便是隔得甚远,却是清晰无比的传入到谷中诸人的耳中,一声一声的撩动耳鼓。

随着笑声,一个披着山字寿纹氅衣的肥胖老者,从拐弯处一步一颤的转了出来。

“拜见谢老。”青袍汉子和一干修行者又是纷纷叩拜在地。

肥胖老者也不会理他们,慢吞吞的走到长须道人身旁,眯着一对小眼睛看着银衣人,嘿嘿笑了数声,说道:“萧小哥这趟威风了,老朽的四个子,就给萧小哥杀了一半,老朽再不来,就没有活着的子罗。”

银衣人看着面前的两人,脸色冰寒,说道:“你们待如何?”

肥胖老者又笑了数声,说道:“凡事都有规矩,虽然你们阴阳宗不喜欢遵守,我千相门还是很看重规矩的。萧小哥若是不想我千相门和龙观,跟阴阳宗互相攻伐,不死不休,就交出火龙真阳珠,再受老夫一击,事情就此了结,以後不再提。”

银衣人冷冷的看着长须道人,沉声说道:“这也是你们龙观的意思?”

长须道人颌首,说道:“修行门派之间攻伐,实在有伤天和,若是能如此解决,便最好不过了,萧兄认可否?”

银衣人沉默了一会,探手从怀里取出一只锦盒,抛了过去,淡淡的说道:“此事确是我阴阳宗不对在先,如此揭过也好,就这样定吧。”

长须道人接过锦盒,打开看了一下,点点头就收了起来。

在锦盒打开之际,谷中的众人似乎都听到一声来自冥冥中的厉嚎,一道红光从盒中散发而出,照映得长须道人如同置身烈火,裂谷中瞬间变得酷热无比,玄奘等人身上一时都冒出大量的汗水,直至长须道人上锦盒,一切方恢复正常。

待长须道人收好锦盒後,肥胖老者细声细气的说道:“接下来,就轮到老朽的一击了,萧小哥可准备好了?”

银衣人冷眼看了他半晌,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头对罗几名阴阳宗子说道:“你们聚在我身後,我会全力护住你们。”罗黑虎等人应了一声,便聚拢在银衣人身後,玄奘也被符红瑶拉了过去,混在几名阴阳宗子当中。

待得阴阳门的诸人依次站好後,银衣人才对肥胖老者冷冷说道:“出手吧。”

肥胖老者小眼中寒光一闪,张开嘴巴,一片绿莹莹的叶子从他口里飞了出来,那叶子浮在空中,见风就长,瞬息间就变成一把三尺长短的芭蕉扇。

肥胖老者双手持着扇柄,呵呵的笑道:“前些日子,我向一至交好友借得这柄扇子,听说乃是仙家宝贝,妙用无穷,今日刚好带在身上,萧小哥且受一扇罢。”

说着缓缓举起芭蕉扇。

那扇子稍一举动,大气便荡然一震。

无数的云水之气向扇面汇聚,随着扇子渐渐举高,汇聚而来的水气形成数十道白色的小气旋,拼命往扇子里钻,气势甚是惊人。

早在肥胖老者握持住芭蕉扇时,长须道人就喝令青袍汉子等修行者撤离出裂谷。

银衣人的一头白发笔直向後飘起,他伸手往身前一指,听得一阵利器破空的颤鸣,一面由无数剑刃组成的透明盾牌,若有若无浮现在他身前。

银衣人召唤出透明盾牌後,脸色发白,他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急拍身上的数个部位,一道土黄色的光芒从他身上亮起,照在他和身後的几名阴阳宗门子身上,形成一个个相连的厚实光罩。

他身後的几人当中,玄奘一身月白僧衣,身上乾乾净净的,没有任何的光芒。

符红瑶惊叫了一声,急急叫道:“师伯,臭和尚他……”

银衣人心念一动,知道自己出了差错。他释放的乃是阴阳门中最高等级的护罩,名曰“心相连”,这种护罩防护力惊人,施放便捷,只需激发事先绘画在身上的符咒即可,在斗法时极是得力。

心相连护罩一旦激发,便可自动感应在场的阴阳宗门人,在各人身上生成一个强力的护罩,这些护罩相互依存,只要其中一人的法力能维系下去,那麽所有的护罩都不会破裂。只是这种护罩的符咒绘制甚是艰难,阴阳宗中只得数人能得以装备。

然而心相连护罩有一个特性,就是只能感应修炼了阴阳宗心法的门人。

玄奘不懂阴阳宗心法,这护罩自然是没有罩上他。

不过银衣人此时也来不及补救,因为肥胖老者已是将芭蕉扇举高到了顶点。

谷地的上空茫茫一片,无数的白色小气旋融汇聚一道漏斗状的巨大气旋,呼隆隆的从芭蕉扇的扇面直通到天上,声势极其猛恶。

肥胖老者嘿的一声,脸色涨得通红,小眼睛中精光四射,他鼓荡起全身法力,擎着芭蕉扇,猛的向下一扇。

芭蕉扇从顶点扇落的瞬间,那漏斗状的巨大气旋被完全吸入扇面,然後随着芭蕉扇的落下,狂猛的气旋从扇面喷涌而出。

无数剑刃组成的透明盾牌瞬间破碎。

裂谷中地面摇撼,昏暗无光,滚滚狂风肆虐迅猛,淹没了银衣人及他身後的阴阳宗门人,数个土黄色的护罩明明灭灭,似乎随时会碎裂。

狂风未起之际,玄奘就感觉到了不妙。

只是谷地中陡变的形势,根本容不得他选择,也无可反抗和逃避。

在芭蕉扇落之前,玄奘运足了力气,在坚硬的地上踩踏出两个盈尺的深洞,将双足深陷其中,他俯伏着身子,尽力减少躯体的受风面,十趾牢牢的抓住地面。

罗黑虎顶着一个深黄色的护罩挡在他身前,符红瑶和另一名阴阳宗子,一左一右紧紧的扶挟住他,然而芭蕉扇一落,他们一切的努力都土崩瓦消了。

那是一种无可抗拒的天地间的大力。

在狂啸的烈风当中,玄奘只觉得身子一轻,便手舞足蹈的被吹卷而起,瞬息就化为一个小黑点,消失在天边。

9钓海(上)四周尽是一片白茫茫,玄奘只觉得天地旋转个不休。

他的身子被狂暴的气流卷裹着,在空虚无所依的不停的翻滚浮沉。不时有断枝乱石土块等杂物,被风流卷入,带着尖啸声从他身边急掠而过,所幸的是不曾击打在他身上,否则不是皮破肉绽,就是筋摧骨折。

也不知过了多久,在玄奘的身心皆浑噩不清时,风势减弱了下来。

玄奘强打起精神,忍着不停翻滚带来恶心的晕眩,勉力睁目看去,见身周那黑沉沉的暴风似乎变得稀薄了些,有些许的亮光从外头隐隐透进来。

又过了一会,暴风那黑沉沉的颜色渐渐消去,变成了白茫茫一片,他的身躯也不再翻滚了,而是宛若置身湍流一般,被那强烈的风势吹得飘浮不定。

玄奘心中一凛,这是风势将息的迹象。

他被狂风一路裹挟,如今不知被吹飞到何方天空上,若是风势缓下来,承托不住他的躯体,势必是摔将下去,变成一块肉饼。

玄奘定了定神,在烈风中挣动身体,一点点的将身上的僧衣除下,小心万分的把僧衣双袖分别紧绑在两条大腿上,然後蜷缩着身子,将余下的僧衣密密抱在怀中。

他艰难的做完这一切,不久後,风势就弱了下来。

风流渐渐承托不住他的身体,开始沉甸甸的堕落。

玄奘暗暗一咬牙,身子展开,双手紧紧握持着僧衣下摆的两端,向上便是一扬,那僧衣就兜风鼓起,宛如一把月白的大伞。

他的身子陡然一震,僧衣形成的大伞,带着仰面朝天的他在空中飘飘荡荡,虽不能阻止下跌之势,却也减缓了许多。

玄奘长长的舒了口气,这才有暇扭头向下望去。

入目尽是一片湛蓝的水色,无边无际,原来他被狂风吹飞了不知几千里,如今是身处大海的上空。

他四下张望,完全找不到任何陆地的影踪,不由得心中叫苦。

这般落入茫茫大海中,虽不至於摔成一块肉饼,然而他身上无水无食的,只怕也是多挣扎几天,便在海上活活困死了。

便在此时,听得头顶撕拉一声,却是那僧衣吃不住鼓荡的风力,裂了一个口子,那口子被风力所激,瞬息就将僧衣裂成两截布片。

玄奘惊呼一声,身子如秤砣般直堕而下。

海面上浪花溅起,他四脚朝天的猛撞在水面,身子抽搐了一下,背脊疼痛欲裂,而後冰冷稠厚的海水就将他吞没了。亏得他此前已降落到距海面十余丈的高度,这一下撞击虽然猛烈,却只是内腑受到震荡,并不致命,也没有昏迷过去。

玄奘很快浮出水面,张嘴喷出一口混杂着鲜血的咸涩海水。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划动手脚,在海水中稳住了身子。他是江流漂来的弃婴,自幼便在江河边长大,一身水性相当不俗,不消说是此时风平浪静的海面,就算在风大浪急的风暴中,一时半会也断不至淹死。

玄奘强忍着胸腹间那烦闷翻涌的气血,在水中缓缓游动了片刻,仔细看过四周的境况,便翻身脱下贴身亵裤,扎紧两条裤腿,吹胀了气,做成一个小小的浮囊。

这般粗陋的浮囊虽然不消多久就会漏气扁瘪,然而在这茫茫的海面,依靠着它,至少可以得到片刻的歇息。

玄奘将浮囊放在颈后,仰面浮在海水中,手脚轻轻划动,保持着身子不下沉,这是最节省力气的浮水法子。

他落水时,内腑震动甚烈,此时头脑昏昏沉沉的,能省一点力气总是好的。

玄奘浮了良久,忽觉得身周的水流泛起了一丝波动,似是有甚么物事经过,他心中一动,扭头看去,便见一条尺许长的青色海鱼在身旁游动,他心中一喜,反手一拳就将那海鱼打得浮了上来。

他下意识的捞过那海鱼,却是怔住了。

汝不可行淫。若为口腹之欲,行杀生之举,有违佛门根本………一时间,一条条佛门戒律从他脑海里流转而过。当日失却元阳之身,或曰迫于无奈,情有可原,然而眼下,自己分明是因为饥渴难耐,而出手击杀这海鱼。

只不过,佛门虽慈悲,束手待毙却非证佛之道,这其中有许多想不明白的碍难……玄奘沉思了一会,叹了一口气,无论如何,活下去才是眼下最要紧的事情。

他此时身上光溜溜的,割肉小刀等随身物件已遗落了。

他也顾忌不得许多,徒手将那海鱼扯开,撕下一片洁白的鱼肉,放进嘴里,这生鱼肉入口甚是腥涩,然而咀嚼几下后,便生出一股鲜甜的味道,倒不甚难咽。

小半条鱼吃下去后,玄奘的精神旺盛了一些。

他又仰头察看了一遍周围的海面,四下尽是水茫茫一片,没有船只没有陆地,就只好继续仰浮在海水之上。

便是如此,玄奘靠着小小的浮囊,在海上漂流了数天。

这一天,玄奘昏昏沉沉的从瞌睡中醒来,觉得脑袋比平素沉重了许多,映入眼帘的依然是无尽的蓝色水波,他默默翻身,一面划着水,一面将那已经扁瘪了大半的小浮囊,重新吹气鼓胀。

忙活完后,他方用手背贴了一下额头,火烫无比,却是生病了。

他从空中堕落到海上,内腑本已是受了震荡,再加上这些天不停的划水漂流,只有累极了才瞌睡上那么一会,体力消耗甚大,他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了。

蔚蓝色的天空上,一只灰白色的飞鸟一掠而过,玄奘精神猛的一振。

他没有任何海上的经历,然而他在书籍中却是看到关于海上的记载。飞鸟在空中飞翔是不能持久的,必须有驻地让其歇足,否则会活生生累死,海上若是有飞鸟出现,那就是说,附近必有陆地或岛屿的存在。

玄奘勉力举头,极目四顾,入目的还是无边海水,哪有一丝陆地的影子。

玄奘张望了一会,疲惫的仰靠在浮囊上,目不转睛的看着那只飞鸟。

飞鸟在空中盘旋了一阵,长唳一声,双翅一敛,竟是扑棱棱的落在他的胸膛上,尖利的趾爪抓得他的皮肉一阵生疼。飞鸟在他胸膛上踱了几下,停了下来,侧着脑袋,用乌溜溜的小眼睛看着他。

玄奘与飞鸟对看了片刻,叹息一声说道:“原来你也找不到陆地,想借我的身体来作驻地,歇足一番是吗?”

他喃喃的说着,脑中一阵昏沉袭来,就此人事不知了。

玄奘再度醒来时,眼前是一片灰蒙蒙的东西。

他吃力的辨认了一会,才看清这是一片挂在床头的布幔,只是颇为残旧,怕是时日不浅了,这时有一个女子声音在他旁边咋呼呼的喊说着,不过他一个字都听不明白。

我被人救起来了,玄奘这样想着,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玄奘在床上睡了三天,才慢慢恢复过来。

他如今身处的,是一个名为孙铁柱的渔民的家中。孙铁柱是孙家棚的一名村民,孙家棚是一个小渔村。这个叫孙家棚的渔村坐落在一个方圆十里的海中孤岛上,这孤岛名为龟流岛,离大唐疆域几近千里。

孙家棚渔村约莫有来口人,三四十余户人家,以捕鱼兼耕作为生。孙铁柱前些天出海捕鱼时,发现昏迷在浅海域的玄奘,便将他救起,带家中照料。

孙家棚村民的语调甚是怪异,翘舌尖声,宛如鸟鸣,玄奘听不明白,他们也听不明白玄奘的话,唯一勉强能与玄奘沟通的,是孙家棚的村长老孙头,老孙头能磕磕巴巴说上几句走调的大唐正音。

从海里捞起了一个唐国和尚,这对于素来平静的孙家棚可是一件大事,老孙头每日都来探视玄奘,以上便是从他口中得来的消息。

这日早上,玄奘觉得精神稍稍旺健,便起了床,穿上一件不甚身的灰褐色粗布短衫,走出了房间。他的僧衣已在暴风中损毁了,如今所穿的,估计是那孙铁柱的替换衣裳。

走出到堂屋,见一个黑瘦的女子在操持一些家务,正是孙铁柱的浑家,屋里不见孙铁柱的影踪,料想是出门了。玄奘向孙铁柱的浑家比划了几下,示意要出去走走,那女子叽叽呱呱的说了一通,玄奘也听不明白,就笑了笑,缓步出了门口。

孙家棚建在一个避风的山坡上,孙铁柱的家就在山腰上。

玄奘打量了周围一会,便举步往山上走去,一路对迎面的村民点头十,微笑致意。据老孙头说,他在昏睡期间,几乎所有的孙家棚村民都好奇的来探望过他。

不多时,他就登上到山顶,举目四眺。

这龟流岛是南北走向的长条状,正如老孙头所说的一般,东南西三个方向,海岛以外便是茫茫海水,北面是一片茂密的山林,山林之后的远远可见着一座峻奇的山峰,料想那就是海岛另一端的尽头。

玄奘看了一会,又缓缓的顺着原路向下走。

2钓海(中)玄奘看了一会,又缓缓的顺着原路向下走。

他一路行至山脚,在村口不远处,有一片开阔平坦的平地被垦作一些农田,有几人正在田中劳作,其中就有他的救命恩人孙铁柱。

孙铁柱此时赤着古铜色的上身,弓背弯腰的扯着两条绳,吃力的一步步向迈动,他身後跟着一个花白头发的老者,扶着一辆被绳牵拉着的犁头,慢腾腾的翻着泥土。孙铁柱好容易拉完一陇田地,就松开挽绳,一屁股坐在田埂上,满头大汗的喘着粗气。

玄奘走了上去,对孙铁柱和那老者比划了几下,在两人愕然的眼神中,拿过那挽绳,示意扶犁的老者跟上。

他在床上睡了数天,身子虽未康复,力气远不及平时,然而比普通人还是大了许多。

他单手拉着挽绳,顺着田陇慢慢向前走动,犁头在他身後翻出一道深深的土沟,时间不大,一块田地就犁好了。

孙铁柱惊讶的不拢嘴,从田埂上跳了起来,冲田地里的其它人不知嚷说着甚麽,又跑到玄奘面前,拼命的比划着大拇指。玄奘微微一笑,孙铁柱满脸憨笑的说了一大串话,往嘴里比划几下,就拉着他向村子走去。玄奘抬头看了看天色,是午饭时间到了。

孙铁柱家的午饭甚是粗陋,一小桶米饭,一碟子蒸鱼干,一碟子咸菜,还有一盆子贝壳煮青菜汤,便是桌上的全部了,这怕还是看在玄奘份上,特意加了菜的。

孙铁柱不知道跟浑家说了甚麽,他那浑家满脸喜色,殷勤的替玄奘盛了一大碗米饭,又递过筷子,玄奘接过便吃,这饭食虽粗陋,他却吃得甚是香甜。

吃过午饭,玄奘歇了一会,缓缓踱去了村长老孙头的家中,老孙头在探望他时,曾跟他说过自家的位置。

老孙头也是方吃过午饭,此时正摇着葵扇靠坐在一张木头椅子上,昏昏欲睡,见玄奘来访,忙叫儿媳搬来一张椅子,奉上一碗凉开水,又将几个叽叽喳喳吵闹不休的孙儿女驱赶出屋外,这才正式与玄奘叙话。

两人闲聊了几句,玄奘问起村中耕作的事情,毕竟用人力犁地可不是甚麽好意。

老孙头连声叹气,言说村里此前是养有两头健壮的耕牛,村中的各户人家要耕作时,便轮流使用,然而在前些天,两头耕牛都被村中的恶霸抢走了,村民迫于无奈才用人力拉犁种地云云。

玄奘诧异的说道:“哦,这村中竟有恶霸?”

他虽与孙家棚的村民接触不多,然而在他卧床期间,几乎见遍了所有的村民,乃是人人憨厚,今日又在村中走动了一圈,所见屋舍井然有序,民风淳朴,颇有上古遗风,哪里有似有半分恶霸的影子?

老孙头便苦着脸,说出了孙家棚的一段旧事。

每年的八九月期间,龟流岛一带会刮起东北信风,孙家棚的村民便趁机遣出村中最大的船只,趁着信风驶往唐国的沿海城市,用海味特产换布料铁器等生活必须品,此举孙家棚称之为年船。

约莫在二十年前,孙家棚的年船,从唐国带来了一名怀孕的女子。

这女子是在深夜里偷偷跑上船的,说是遭仇家追杀,怎麽也不肯下船,孙家棚村民憨厚,不知如何拒绝,只好将她带了龟流岛。

这女子来到岛上後,村民见她孤身一人甚是可怜,就为她盖了一间草屋,分了她一些田地,让她在村里生活下来。过了数月,这女子产下一名男婴,产後不久,女子因身子虚弱染上热病亡故了,一众村民商量过後,由一对没有子裔的年老夫妇收养了这个男婴。

随着这男婴长大,渐渐显现出其不凡之处,他天生一身铜皮铁骨,不惧常的摔跌碰撞,且身手敏捷灵活,远胜常人,村民因而戏其称为孙猴儿,大名反倒没人记起了。

随着抚养孙猴儿的年老夫妇先後过世,这孙猴儿便无人管教,日益显露出凶暴难驯的野性,在孙家棚整天价的打架滋事,闹得村中不得安宁。一干愤怒的青壮便纠集在一起,意欲要教训他一顿,谁料被他一个人打得落花流水,人人带伤,自此这孙猴儿便成村中一霸,无人能管束於他。

孙猴儿十五岁那年,忽然离开了孙家棚,独个儿搬到北边的山上居住。

龟流岛分为南北两端,北端山林茂密,多蛇虫毒物,传说还有妖魔鬼怪出没,孙家棚有祖训,龟流岛北端为禁地,村民世代不得越过北部山林,故此孙猴儿搬到北山后,无人知道他过得如何。

过得几年,并无孙猴儿的音讯传来,孙家棚的村民便以为他被鬼怪所害,再无人提起。谁料前些天,这孙猴儿又鲜蹦活跳的跑到村中,蛮横的抢走了两头耕牛,村民打他不过,只得忍声吞气由他去了。

玄奘听完这桩旧事,心头暗自叹息,这孙猴儿明明乃是一名天资横溢的孤儿,却因错长在孤岛,无良师教导,变成了一个横行乡里的村霸,真乃是可惜了。

接下来的几天,玄奘每日都去田地中,帮各户村民犁地,他的力气甚大,几天的时间,他就将村里所有的田地都深犁了一遍,他内腑的伤势,也因为大量的活动,血气旺盛流通,渐渐痊癒了。

数天后的一个清晨,在一众村民担忧的眼神中,玄奘离开了村子。

虽然老孙头等人极力劝阻,玄奘还是执意往龟流岛北端一行,看能否为孙家棚的村民讨两头耕牛。按老孙头所说的,那孙猴儿不过是一介横蛮村夫,当不难应付,至於那些鬼怪传说,那孙猴儿尚可在北山上生活数年,他只要行事小心些,应是无碍,毕竟他在信阳县李府有过两次的降妖经历。

进入北部地方後,林木明显茂密了许多。

玄奘一路小心的避开各种蛇虫,一面沿着一些新鲜留下的行走痕迹前行。中午时分,他在一条小溪边上休息了一,嚼吃了几个孙铁柱浑家为他准备的饭团子,便又自上路,到了傍晚,他来到了北山的山脚下。

北山的山势其实并不高,不过三十来丈,只是海岛上并无与之相比的物事,因而就显得十分峻奇。这北山的地貌甚是奇特,一半是突兀光秃的峭壁乱石,另一半却是覆盖着郁葱的林木。

玄奘抬头观望了一,正思如何去觅那孙猴儿的踪迹,忽听得海边的方向,隐隐传来数声呼喝。

他心中一动,当下放轻手脚,循声去。

转过几堆乱石和一片树丛,玄奘就看到,在一段两三丈高的临海悬崖上,一名黑瘦矮小的汉子双手握持着一杆碗口粗细的铁棒,正自奋力怒吼。

玄奘细细一看,才发觉那根铁棒的顶端,系绑着一根不显眼的绳,绳的一端垂落在悬崖的海面下,绳此时绷得笔直,那汉子持着铁棒正在奋力拉扯。

原来那碗口粗细的铁棒竟是一根钓竿,那汉子正握持着这粗硕无比的钓竿,正在钓取某种不得了的海中生灵。那汉子与海中生灵僵持了一阵,似是力气不支,渐渐被拖向悬崖边上。

那汉子忽然奋力一扯,猛力将那铁棒插在悬崖边的一个凹洞上,双手握着靠近绳的铁棒顶端,双脚撑地,身子猛的向後一仰,呼喇一声,绷得紧紧的绳向上扬起,随着一阵水花响动,一只庞大的物事被硬生生的从水下拽了上来,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圆弧,重重的砸摔在悬崖之上。

那是一只桌面大小的青灰色巨型螃蟹。

那汉子喘了几口气,目光扫过那巨蟹,神情一阵沮丧,破口骂道:“我插你娘的,怎的又是这等用不上的点心废物,俺老孙好好的一头牛,就这样被糟蹋了。”

玄奘微微一怔,那汉子所说的话语跟孙家棚的村民截然不同,他能听得的懂,虽然腔调略有些怪异,但那绝对是一口大唐正音。

玄奘出神了片刻,方才留意到,那钓之上,钩着用来当做鱼饵的湿淋淋古怪肉块,赫然是半条连皮带毛的牛腿。

那汉子骂了一会,一手将那口吐白沫的巨蟹掀翻,一脚踏在那洁白的腹甲上,取过一根草绳,将巨蟹的两只大螯和蟹足牢牢绑住,恨恨的说道:“俺老孙的牛来之不易,不将你这腌臢货煮了,吃进肚子,实在是不能泄俺老孙的心头之恨也。”

那汉子又骂过几句,明显再没有心思垂钓了,草草的收拾一下,将那残饵抛落悬崖下的海水中,钓缠绕在巨大的铁棒子钓竿上,再用铁棒串了那巨蟹,斜挑在肩上,便转身大步离开了。

妖僧西行记(21-30)

作者:绝色夫字数:29532钓海(下)那汉子走下悬崖,踏着乱石行了几步,忽然仰面抽了抽鼻子,精光闪闪的眼眸扫过树丛,厉声喝道:“是谁在此?”

玄奘心中叹息,从树後转了出来,十说道:“小僧玄奘,敢问可是孙猴儿当面?”

他有几分断定这汉子就是老孙头口中的恶霸孙猴儿,本是想悄悄的跟蹑,随其去居所,看清楚底细再行定夺,哪料这汉子的嗅觉竟是十分敏锐,自己稍稍走得近了一些,就被发现了。

那汉子上下打量着玄奘,喝道:“你是哪来的和尚,怎的知道俺老孙的名头?”

玄奘淡淡说道:“小僧从孙家棚而来,特来向孙兄讨还两头耕牛。”

那孙猴儿脸色阴沉不定,半晌才挥挥手,焦躁的说道:“俺不是跟那老孙头说了,那两头耕牛俺是暂时借用,过段时间自会还他们。你这和尚且莫多事,快快去,若是惹急了俺老孙,少不得要挨顿狠揍。”

玄奘摇头说道:“孙兄归还了两头耕牛,小僧自会离去。”

孙猴儿双眉一竖,怒笑着喝道:“啊也,你这和尚,莫不是听不懂俺老孙的话,实在是讨打。”

他说着,身子向前一蹿,就那样肩挑十斤重的铁棒子钓竿,连同铁棒上串着的那只不知有多重的巨蟹,步履轻盈的蹿至玄奘身前,劈脸就是一拳。

玄奘一探手,就捉住了他的手腕。

孙猴子微一愣,即随怒喝一声,腰腹手臂发力,紧握着拳头猛地向前一挫。

被玄奘捉着的腕臂,却是纹丝不动。

孙猴儿脸色一变,正要抛下肩上的铁棒子钓竿,夺被捉住的手腕,却见玄奘露齿一笑,一股沛然莫当的大力陡然从手腕上传来,他的身体不由自的向後翻滚,随着轰的一声闷响,就四脚朝天的重重摔在地上。

孙猴儿被摔得头昏眼花,待要挣扎时,却是被玄奘扭着手臂,按转在後背上,登时动弹不得。

玄奘抽出那铁棒子钓竿的钓,将他捆了个四马攒蹄,再将那铁棒子往地上用力一插,牢牢的立起,孙猴儿就被晃晃荡荡的吊在半空中。

孙猴儿在空中晃摇了几圈,才从被轻易擒捉的震惊中醒觉过来,脸红脖粗的喝骂道:“兀那和尚,你这是趁人不备,算不得真本事。今日若是俺老孙的趁手兵器在手,你早被打死了,哪里轮到你逞威风。”

玄奘不去理会他,自将那跌落在地上巨蟹翻过来看了看。

这巨蟹经历数番摔打,已是死的透了。

玄奘就提了沾满泥沙的巨蟹,去海边濯洗乾净,又返到原地,了一处稍稍开阔的地方,捡了几块乱石垒成一个简易的灶头,将巨蟹翻转架放在上面,捡来一些枯枝生火,以蟹壳为锅,就这样将巨蟹煮了起来。

时间不大,巨蟹就变得通红,透出一股异香。

玄奘也不怕烫热,伸手扯下了一条蟹足,捏开那腿壳,露出一截裹着红膜的洁白蟹肉,玄奘咬了一口,觉得滋味甚佳,便点点头,待要大快朵颐。

此时,那自吊起就一直喝骂不休,直到唇干舌燥才停歇下来的孙猴儿又自叫嚷道:“你这和尚,一看就是不懂吃的。这蟹是母的,吃这蟹要先从蟹黄吃起,吃完蟹黄再吃大螯和蟹足上的蟹肉,这样方能品出真正的滋味。和尚,你看到腹甲上圆圆的脐盖吗?掀开那脐盖,里面就是蟹黄了,那个鲜香啊,啧啧……”

玄奘转头看了他一眼,笑笑说道:“原来如此,小僧谢过孙兄指点。”说着就抬手去揭那脐盖。

“慢着,慢着。俺老孙有话说。”孙猴儿忽然又叫嚷起来。

玄奘停住了手,饶有兴趣的看着他。

孙猴儿眨巴了几下眼睛,讪讪一笑说道:“俺此前曾说过,要把这腌臢货吃进肚里来泄恨,这个说话不能不算数。和尚,俺老孙和你打个商量如何?”

玄奘说道:“哦,孙兄请讲。”

孙猴儿舔舔嘴唇,说道:“俺老孙虽然被你拿住了,但是那两只耕牛俺已经用掉了,和尚你想讨还那是不可能的。不若这样,和尚你放俺下来,再帮俺一个忙,俺老孙保证,两个月之内,一定会归还孙家棚四头耕牛,这样如何?”

玄奘沉吟道:“不知孙兄打算如何归还四头耕牛?”

孙猴儿哈哈一笑,说道:“这简单,叫人从唐国用船运来就是。”

玄奘奇道:“就如此简单?”

孙猴儿努努嘴巴,说道:“就知道你不相信俺老孙的话,和尚,你且看看吊着俺的这根铁棒子。这铁棒子乃是用上好的镔铁混钢母打造,强韧坚固无比,光是这麽一根铁棒子,在唐国就可以换上几两银子,用来买十头八头上等耕牛都够了。”

他喘了几口气,又说道:“还有,绑着俺的这根钓,乃是用罕见的雪山蛛丝,混金线和上好蚕丝绞缠而成,能提万钧重物,价值远在铁棒子之上。和尚,俺老孙告诉你,俺很有钱,若不是这几天急着要用那牛只,谁会去抢这等不值钱的物事啊。”

玄奘仔细看着那铁棒子和钓,沉吟说道:“不知孙兄要小僧帮甚麽忙?”

孙猴儿目芒闪动,说道:“帮俺从海里钓上一只虾子。”

玄奘说道:“哦,就像孙兄今日这般,用这铁棒子钓竿在悬崖上垂钓?”

孙猴儿说道:“然也,俺老孙的力气不足,老是钓不上来,和尚你的力气比俺大多了,钓那虾子肯定不成问题。”

玄奘笑笑说道:“小僧自问也算是读了不少书,还真不知要钓什麽样的虾子,才需要用如此巨大的钓竿?孙兄若不说清楚,小僧还以为你是在钓那传说中的大鲲!”

孙猴儿说道:“白玉节虾,龟岛特有的一种妖虾。”

玄奘沉思了一会,说道:“小僧没有听说过这种妖虾。”

孙猴儿焦躁的说道:“和尚,你若是应允了,先把俺放下来,这捆着吊了半天,俺老孙实在腰酸背痛得很。俺老孙承诺,和尚你只是要钓起那只该死的虾子,绝不是干甚麽伤天害理的事情,以後的事情也不需要你管,两个月後,自会有人送四头耕牛去孙家棚。”

玄奘点头说道:“小僧最後问一个问题,3孙兄是如何联系那唐国的商人?”

孙猴儿狡黠的一笑,说道:“这是俺老孙的秘密,不能说给你听。”

玄奘笑了笑,拔起铁棒子,将孙猴儿放了下来,又解开了他身上的钓。

22蚌女(上)孙猴儿揉搓着被绑麻的手脚,站起身来,在原地腾腾的翻了几个跟斗,将身子活动开了,方才似笑非笑的看着玄奘,说道:“和尚,你真个相信俺老孙的话?”

玄奘微微一笑,说道:“方才孙兄承诺时,眼珠子转来转去的,委实是欠缺实诚,不过,小僧还是愿意相信你。毕竟最坏的结果,也就是要不那两头耕牛,跟如今没甚分别。”

孙猴儿哈哈大笑,走到玄奘身前,用力的拍着他的肩膀,说道:“和尚是个明白人,也是个爽快人,俺老孙喜欢。虽然你之前干翻了俺老孙,又把俺绑起来吊了这般久,不过,俺老孙大人大量,只要你帮俺钓起那该死的虾子,此事就算是揭过了。”

玄奘十说道:“如此,小僧谢过孙兄了。”

孙猴儿又哈哈笑了数声,走到石灶前,绕着那煮得通红的巨蟹转了几个圈子,啧啧的说道:“和尚,你先别忙着吃,俺先去取些物事,等俺来。”他说着,瘦小的身子几个踨跃,就投入茂盛的丛林中,消失不见了。

此时天色渐黑,玄奘便去捡了一些枯枝,生起了一堆熊熊篝火。

过了不久,一串细微的脚步声在丛林里传来,却不是孙猴儿离开的方向,玄奘转头一看,孙猴儿从一处树丛的幽暗处走了出来,肋下夹着一个黑色的罎子。

孙猴儿走到篝火旁,目光闪闪的看了玄奘一会,说道:“和尚,你当真的不担心俺老孙胡扯一通,然後趁机跑掉?”

玄奘笑笑,看着那黑罎子问道:“孙兄莫非是去取了美酒过来?”

孙猴儿哈哈一笑,将黑罎子抛给玄奘,笑道:“这巨蟹倒是难得,像和尚这般直接用蟹壳来烹煮的手段也是少见,故而浪费不得。吃蟹不能没有黄酒,否则滋味就差了几分,俺老孙特地去一趟,就是为了拿这花雕酒。”

玄奘拿下酒封,坛中满盛着澄黄色的酒液,甘香的酒气四溢。

孙猴儿揭起那巨蟹的脐盖,将整片腹甲掀开,一阵热腾腾白气冒过处,便见一大片黄灿灿的肥腴蟹黄,孙猴儿撕下一片甲壳,挖了一坨蟹黄,吃得眉花眼笑,转头却见玄奘捧着那坛花雕酒,并不饮用,只是微笑的看着他。

孙猴儿微微一愕,即随就明白过来,翻着白眼怪笑道:“你这和尚,看似实诚,却也是个不缺心眼的。你尽管放心好了,俺老孙不会做那种下药害人的下作勾当。”说着探手取过罎子,仰头喝了一大口,又抛给他。

玄奘微微一笑,这才举坛痛饮起来。

孙家棚的村民过得甚是艰苦,没有多余的粮食酿酒,他在孙家棚停留的十多天,半滴酒都不曾喝过,如今捧着这般一罎子美酒,酒虫早就馋得狠了,只是这孙猴儿心思不明,他送来的美酒可不能毫无戒心的喝下去,毕竟他在黑店中蒙汗药的教训甚是深刻。

花雕酒入口甘润略甜,配那鲜香无比的蟹黄蟹肉,吃喝起来别有滋味。

孙猴子的身体瘦小,食量却是不凡,一罎子花雕酒两人分喝完毕,偌大的一只巨蟹也被分食得干干紧紧。

两人饱食後,便在篝火旁闲聊了起来。

令玄奘诧异的是,这孙猴儿对唐国沿海一带的城市甚是熟稔,聊起那鼎鼎大名的沾化城,竟是比游历了一次的玄奘更为了解,全然不像是自幼就居住在海外孤岛之人。玄奘心中虽讶异,脸上却是不动声色,他博览群书,腹中的奇闻异事也自不少,两人一时倒是谈得火热。

两人谈说了良久,不知不觉那篝火已燃尽,清亮如水的月色洒照下来。

孙猴儿抬头看了一眼月色,忽然一拍大腿,大笑着说:“差点忘记了此事。

和尚,你乃是个有福之人,这便跟俺老孙走吧,俺带你去见识和享受一番这龟流岛最大的乐趣。”说着翻身而起,一把扯了玄奘就往山上奔去。

玄奘有些莫名其妙,只是见孙猴儿的兴致甚高,也就跟了上去。

孙猴儿带着玄奘一路奔跑,在接近山巅的一方巨岩前停了下来,这巨岩呈方形,足足有十数丈见方大小,巨岩的下方有一个向内凹陷进去的洞室,洞室上装着木门木窗,料想就是孙猴儿的住处。

巨岩前面有一片空地,空地上长着一棵亭亭如盖的大树,树下摆放着一张石桌和数张石凳,一道清亮的溪流从空地边缘流过,距离溪流不远处,建有一个硕大的圆形熔炉。

巨岩的一侧有一小片草地,一头黑黝黝的物事正卧在草地上,悠闲的嚼吃着青草,那物事见到两人奔了过来,就仰头牟的鸣叫了一声,正是一头耕牛。

孙猴儿见玄奘停住了脚步,直直的看着那头耕牛,一时脸色颇是尴尬。

他乾笑了数声,说道:“和尚,不是俺老孙诓骗于你,实在是近这两天,这头牛会有大用,无论如何也不能还给你。孙家棚养育了俺,俺老孙不是那忘恩负义之人,这样好了,只要和尚你尽了力,不管能不能钓上了那虾子,两个月内,俺老孙会送四头耕牛到孙家棚,如此总行了吧。”

玄奘苦笑说道:“小僧无话说,只望孙兄能信守诺言。”

孙猴儿搔了搔脑袋,说道:“这个不消提,俺老孙是说话算数的人。不过,眼下不说这个,另有件要紧的事要做。”他说着,神色又兴奋起来,快步走到溪流边,脱去身上的衣衫,精赤赤跳进溪流里洗沐起身子来,又招呼玄奘道:“和尚,你也得洗洗,脏兮兮的甚是难看。”

玄奘想了想,也除去衣服,在溪流里清洗身子。

孙猴儿快手快脚的洗沐完毕,奔入巨岩下的石室中,不多时就摇摇摆摆的走了出来,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瘦小的身躯穿了一套深蓝色的儒士衣衫,倒也有几分翩翩的味道。

他笑嘻嘻的指着石室,说道:“和尚,你那套衣衫丑陋得很,不穿也罢,俺老孙在石室里另外为你准备了一身衣裳,且穿上试试。”

玄奘洗沐完身子,就走进了石室。

石室里还算宽敞,最里头是一张床榻,两排精致的木架子靠墙放着,上面储放了一些零碎的杂物,另外一面墙上,颇引人注目的挂着数柄式样各异的刀剑。

石室中部摆着一张几案,几案上放着一套白色的儒服,这应是给他替换的衣服。

玄奘换上了儒服,走出石室,孙猴儿啧啧了称赞了几声,绕着他转了一圈,说道:“和尚,你当真是长了一付好皮囊,甚妙,甚妙。”

玄奘笑笑说道:“孙兄,这般净身换衣服,不知是何故?”

孙猴儿笑嘻嘻的说道:“和尚不必着急,待会俺们要去的是一个好地方,要做的是好事情,俺老孙不骗你的。”

玄奘点点头,转头去看那耕牛,也不言语。

孙猴儿脸上的笑容一呆滞,即随翻着白眼说道:“和尚不必如此小心眼,那头牛是意外,不算数的。快些出发吧,时间不多了,俺老孙这真的不骗你,俺连最喜欢的衣服都借给你了。”

孙猴儿说着,又扯了他奔到山下,在海边的礁石上解下一艘小舢,然後挽起双袖,荡起两只船桨,载着玄奘向那茫茫大海中划去。

一个时辰後,坐在舢上的玄奘,就远远的见着海面上有一个小小岛屿,岛屿上隐约有数条身影,或站或卧。

孙猴儿兴奋的扳动双桨,片刻就靠上了这岛屿。

这岛屿长不及半里,上面光秃秃的,只有大片裸露礁石和一些细沙。那数条影影绰绰的身影,乃是五六名几近裸身的奇异女子。

这些女子长着一头宛如绿藻般的秀发,体态修长优美,玉臂与身体连有一片透明的薄膜,脸貌艳美,胴体上只披着一层雾状的纱绡,玉乳纤腰丰股,皆一览无遗。

这些女子见两人靠近,有掩嘴嬉笑者,有眼波流转者,有招手勾引者,却全然没半点惊惧羞涩。

“哇,竟然有蚌女在此,今可发大了。”孙猴儿登上小岛後惊喜①的呼叫一声,直奔了过去,在小岛的另一端,孤零零的耸立着一个一人高的莹白色的大蚌。

那蚌壳本是半张着,见孙猴儿奔过来,啪的一声就上了。

孙猴儿站在大蚌前,呵呵的讪笑了数声,举手搔了搔头,身将玄奘拉了过来,指着那莹白的大蚌,满脸遗憾的说道:“和尚,不要说俺老孙不义气,这最好的货色就留给你了。”说着又自呵呵笑了数声,张开双臂,大步向那几名绿发女子走去,旋即引发数声娇嗔惊呼。

玄奘看着面前的大蚌,沉吟不语。

在划船过来的途中,孙猴儿已向他说清楚此行的缘由。

龟流岛附近的深海水域,驻着一支小小的鲛人部落,鲛人的生育甚是艰难,又生性好淫,每逢满月的夜晚,那些适龄的鲛人女子便会登上这鲛人小岛,若是有她们中意的雄性经过左近,就勾引其交欢,彻夜不息,以图能诞下更多强壮的後裔。

这些鲛女若是与鱼属之类的雄性交媾,所诞下後裔,多是凶猛的鲛鱼形态,鲛人部落会将这些鲛鱼当做牛马之类的家畜饲养。鲛女若是与人族交欢,诞下後裔乃是正宗的鲛人,这些後裔便是维系鲛人部落存亡的关键所在。

故此,鲛女对前来鲛人小岛的人族是来之不拒,热情如火的。

玄奘听了孙猴儿的述说,颇难置信,这与书中的记载完全不同。

古籍中记载,鲛人乃是仙灵一类的存在,她们在海上伴随云霞出没,美丽而神秘,她们落泪即可化为明珠,她们其织成的鲛绡,入水不湿,乃是极难得的宝物。何来的生性好淫?何来的饲养鲛鱼後裔作牛马?

孙猴儿嗤之以鼻,他数年前发现这鲛人小岛,此後每逢满月之夜,只要不是逢上海上风暴,他就会驾舟前来与鲛人女子相会,前後也有数十次了。他甚至学会了一些简单的鲛人语言,他对鲛人习性之了解,绝非是那些靠途听道说来撰书的陆上之人可相比的。

鲛人就是生活在水中的普通人,只是他们世代生活在水中,习性和外貌跟陆地上的人颇有差异,能织鲛绡倒是不假,然而那些鲛绡只是透明轻薄,在水中显得飘逸而已,岛上那些个鲛女身上就披着鲛绡,甚麽入水不湿,甚麽泪化为明珠,纯粹是在扯淡。

不过,若是论那交欢的妙趣,鲛女称之为仙灵,倒也名符其实,孙猴儿涎着脸笑吟吟的说道。

23蚌女(下)在玄奘沉吟时,那莹白的大蚌微微张开了一条缝隙,一对乌溜溜的眼眸透过缝隙,偷偷的窥看着他。

偷看了一後,那两片蚌壳就张开了,露出内里一个赤裸莹白的女子。

这女子脸容娇媚,一头乌亮的长发湿濡濡的披在身後,身子莹白玲珑,那对巨大的蚌壳宛如翅膀一般,连接在她的肩胛之後。女子的纤手半掩着胸前的乳儿,腰肢纤细,并拢着的两条美腿雪白修长,丰润柔美的双腿之间,隐隐露出半道粉红色的浅沟。

女子吚吚的说了几句话,语音娇柔,玄奘却完全听不懂。

女子拖动着沉重的蚌壳,走前几步,依在玄奘的胸前,仰头又是吚吚的说着。

那两片巨大的蚌壳半张着,如同两道屏风般遮挡住了两人。

见玄奘还是听不明白的,女子轻咬着嘴唇,伸手就去扯他的衣服。

玄奘这才留意到,女子的双唇虽然丰润,却是血色甚少,只透着一抹淡淡的粉红,她脸上和身上的其它肌肤,晶莹洁白,娇嫩得惊人,似乎吹弹可破。

玄奘失神间,女子已经将他的儒服扯脱了下来,露出一身白玉柱般精实的筋肉,女子甚为喜欢的依在他赤裸的胸膛上,一双纤手又伸手去扯他的亵裤。

玄奘忙握着女子的纤手,只觉得入手冰凉柔若无骨。

女子仰头,皱着淡淡的小眉头,吚吚的又说了几句,似是甚为不解。

玄奘看着女子清澈纯净的眼眸,心中忽的一动,一股火气自身体的深处生了起来。

他对着女子微微一笑,低头吻住了女子的双唇。

女子身子轻轻一颤,小巧的鼻子唔了一声,一双纤手固执的向下伸去,扯开了玄奘的亵裤。

玄奘略感好笑,便不去管她,双手摸上了女子的一对乳儿。

女子的乳儿丰腻翘挺,光洁柔嫩,略略带着一丝潮意,触感甚是美妙。玄奘揉搓了一阵,那两粒粉嫩嫩,带着白晕儿的的小小乳珠竖了起来,一如女子缺少血色的的唇片,这两粒乳珠呈现着淡淡的粉红。

此时,女子手脚并用,将玄奘的亵裤彻底扯了下来,一双冰凉柔滑的纤手直接握上了他胯下的不文之物。

那不文之物被柔滑的纤手撸动几下,登时就青筋暴现,热腾腾的挺直了起来。

女子欢叫一声,娇媚的脸上一片喜色。

她举起一双晶莹嫩白的纤臂,环抱玄奘的颈脖,粉色的双唇轻启,雨点般亲吻着玄奘的头脸,两条柔美滑腻的大腿,八爪鱼般缠绕在玄奘的腰间。

那丰美柔软的小屁股一抬一挺,在玄奘的愕然中,那坚硬如铁的不文之物,瞬间就被一片湿热滑腻吞没了。

女子攀附着玄奘的身躯,娇柔的身子奋力扭动着,发出愉悦的呻吟。

玄奘又好气又好笑,探手托扶着女子软滑翘弹的後股,微微调整姿势,好让自己的不文之物在那片湿热滑腻中进出得更顺畅,更深入。

女子水汪汪的眼眸看着他,呻吟得更是大声。

玄奘微微喘着气,紧抱着女子晶莹洁白的身子,随着两人渐渐激烈的耸动,那冰凉滑腻的肌肤紧紧贴着他的躯体,酥麻麻的好不舒畅。销魂蚀骨、连绵不绝的快感,从胯下两人交接的地方一波波的传来。

女子的身子娇嫩水灵,然而她身後那两片巨大的蚌壳甚是碍事。

玄奘试图换一个更加快意的姿势,却是无从下手,只好托扶着女子软滑的小屁股,让自己那青筋毕露的不文之物,在粉色的水嫩浅沟中,凶猛的贯穿抽插。

抽插了一阵子,女子忽然娇呼一声,娇嫩的身子剧烈抽搐了几下,就软绵绵的挂在玄奘身上,一动不动了。

玄奘停止了动作,待得女子的娇喘平复下来,便又尝试抽动那贯穿在粉色浅沟中的不文之物。女子懒懒的张开眼眸,嘴里吚吚的说了几句,清亮的眼眸幽怨的看着他,婉拒的意思很明显。

玄奘正自为难时,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来,一具软绵绵的清凉胴体从後面抱住了他。

玄奘过头一看,抱着他的乃是一个美艳的赤裸鲛女,另有一个身披白色纱绡的鲛女也站在他身後。

玄奘心念一动,从蚌壳与两名鲛女的空隙中看过去,在小岛的另一端,孙猴儿正跟几名赤裸裸的鲛人女子躺在地上绞缠不休,不时发出一阵喘息和娇笑声。

玄奘尚在沉吟,那两名鲛女却已拿开蚌女的双臂,一左一右的拥簇着他,力将他从蚌女的身子里拔了出来,看到那水淋淋紫艳艳的不文之物,两名鲛女眉花眼笑。

赤裸的鲛女示意那身披白色纱绡的鲛女,让她背俯着身子,翘起丰满的臀股,然後就撩开那轻薄透明的纱绡,让那修长优美的蜜色秀腿,丰腴圆润的玉股,以及那道殷红濡湿的肉缝儿,尽皆展现在玄奘面前。

赤裸的鲛女在背後抱着玄奘,两只软滑丰腻的乳儿紧紧贴在他的背脊上,一只凉凉的纤手探到前面,握着他那直挺挺的不文之物,往正对着他的翘挺肉缝儿凑去。

玄奘深吸了一口气,不去想那许多,腰股一挺,在一声甜美的呻吟中,坚挺的不文之物贯穿了那殷红濡湿的的肉缝儿,进入了一条火热曲折的娇嫩函道,柔嫩嫩的函壁道在不停的收缩着,挤压吮吸着这悍然插入的不文之物。

他身後紧抱着的赤裸鲛人女子,也吐出一条濡湿的小舌,在他颈脖和耳脸间游舔着,那对软滑的乳儿在他背臀上蹭擦着,一双凉凉的纤手一上一下,轻柔的抚弄着他的乳首和多皱胀鼓的囊袋。

玄奘只觉身体里的火气愈加旺盛,身躯的前後,都被温软柔腻的胴体包围住,坚如金铁的不文之物,被那火热娇嫩裹吮着,如同融化了一般,酥麻麻的触感从身体无数的地方传来,快美得难以言述,一时恍如置身极乐之境。

孙猴儿说得甚对,若是论交欢的个中妙趣,鲛女当真可称之为仙灵,玄奘这样想道。

红彤彤的太阳从水面上升起时,玄奘盘膝坐在一块礁石上。

小岛上静悄悄的,孙猴儿在小岛的另一端倒头大睡,蚌女和那些个鲛女,已在天色将明时离去了,潜入了那茫茫的大海中,昨夜事情宛如一场艳丽的春梦。

玄奘静静坐了一会,便自闭上双目,做那每日的佛门早课。

太阳渐渐变得炽热,小岛上又是无遮无拦的,玄奘的一段功课做完,孙猴儿也被热辣辣的阳光晒醒了。

孙猴儿伸了个懒腰,懒洋洋的踱了过来,打着阿欠笑嘻嘻的说道:“和尚,瞧不出你竟是这般的猛,昨晚不但搞定了难得一见的蚌女,还将俺老孙身边的几个鲛女都勾走了,啧啧,俺老孙甘拜下风了。”

玄奘淡淡一笑,说道:“孙兄,你要小僧做的事情,何时开始?”

孙猴儿抬头看看天色,收起了嬉皮笑脸,说道:“如今还不急,俺们先去吃个午饭,养足精神,傍晚洋流溯时,方是下手的良机。”

两人便登上小舢,离开了这鲛人小岛。

到北山的居所後,孙猴儿取出一些腌肉和鱼干,煮了一锅米饭,两人吃过後,就各自歇息养神。

到了太阳偏西时分,孙猴儿牵了那头耕牛,杠着铁棒子钓竿,和玄奘来到之前的悬崖。

孙猴儿摆弄着驯服的耕牛,让它跪伏在悬崖边上,然後从牛背上取下一个扁长的布包,打开层层的包布,取出一柄两尺来长寒光闪闪的弯刀,双手握持了,对着牛颈一挥而下。

嚓的一声轻响,硕大的牛头飞起,堕落悬崖之下。

耕牛的身躯抽搐了几下,仍然保持跪伏的姿势。鲜血从断开的牛颈中激喷而出,如同一道红色的匹练飘荡在悬崖的上空,然後化成点点血雨,洒落在悬崖下方的海水中。

玄奘在一旁看着,默然不语。

孙猴此前已跟他分说清楚,斩杀这头耕牛乃是此行必须的一环。

他不悲也不喜,世间万物,自有其生死之道,佛门纵有再大的慈悲,也不可一一拯救。若是当真有人有那等大神通,将万物一一解救了,反倒是变乱天地的自然之道。

耕牛的鲜血喷尽後,孙猴儿执着弯刀纵横斩劈,转眼就将牛躯分成四片,然後就转头看着玄奘,说道说:“和尚,该你出手了。”

玄奘走上前去,拿过铁棒子钓竿,用钓绳下端的锋利弯钩,钩起其中的一片牛躯,往悬崖之下扬手一抛。

哗啦一声,牛躯在海面中溅出大片浪花,然後就随波浮沉着。

玄奘静静的看着海面,神色淡淡,孙猴儿在一旁却是坐卧不安,不住的抓耳挠腮。

他们要钓取的白玉节妖虾,乃是附近海域中零一┕的罕有生灵,生性嗜腥膻血肉,先前将牛血泼洒在海面,就是要吸引妖虾前来。

孙猴儿知道,这种白玉节妖虾平素生活在极深的海底里,等闲不会浮上浅水域,只是这些天,遇上了年难见海底的洋流上溯,妖虾循着洋流来到龟流岛的浅水域。若是过得几天,这洋流过去了,妖虾便又会退深海当中,便无从捕捉了。

耕牛只剩下最後一只了,分割的牛躯只有四片,也就是说,只有四次的钓捕机会。

若是这四次机会都失败,又不知要等到何年月了。

海水底下有硕大的影子一闪,半浮在水面的牛躯猛的向下一沉,钓绳瞬间被撤得绷直。

孙猴儿一声惊呼尚未出口,就听得玄奘嘿的一声,双臂筋肉贲张,持着铁棒子钓竿猛的向上一扬。

一阵响亮水声过处,一条黑乎乎的硕大物事被淩空钓了上来,重重摔在悬崖之上,却是一条数斤重利齿森森的灰背鲨鱼。

孙猴儿咬牙切齿的咒駡了几句,上前将吊钩上残余的牛躯解了下来,抛开在一旁,另外钩上一块牛躯,向玄奘解说道,这块牛躯猛性和血肉之气已尽,已是吸引不了那白玉节妖虾。

玄奘扬手,将牛躯抛落海水中。

又过得一阵,钓绳猛然绷直,玄奘大力提竿,这次钓上来的是一条数丈长的肥硕海蛇,海蛇被摔在悬崖上,便要支起身子择人而噬,却被恼怒的孙猴儿一刀斩成两截。

重新换上一片牛躯後,玄奘皱眉问道:“孙兄,为何钓上来的,尽是这等凶猛的物事?”

孙猴儿摊手说道:“龟流岛一带的海域甚是奇异,有鲛人聚居,有白玉节妖虾盘踞,有这些凶猛的物事也就不足为奇了。”

玄奘不由打了个寒颤,他此前在这片海域上裸身漂流了好些天,居然不曾遇上这等凶猛物事,沦为其口中之食,还安然被孙家棚的村民救起,实在是侥幸得没有道理了。

孙猴儿见他神色有异,便问起缘由,玄奘便说了。

孙猴儿说道:“这片海域自有其秩序,这等凶猛的物事,平日多是潜伏在深海,不会袭击人族,否则孙家棚那帮子出海的村民早就被吃光了。今日想是被耕牛的血气刺激得狠了,才会纷纷来咬钩的。”

24妖虾(上)两人正说着话,铁棒子钓竿一沉,又有物事上钩了。

玄奘双臂较力,猛的一提钓竿,钓绳崩得笔直,发出嘞嘞的声响,却是提之不动。

玄奘眉头一皱,孙猴儿在一旁兴奋的说道:“这有点模样了,说不定就是那妖虾,和尚,俺看好你,快快拉上来。”

那被钩着的物事,拖着钓绳在水底下东奔西突,力量莽撞而庞大,如同一头洪荒猛兽般。玄奘双手紧握着那碗口粗的铁棒子,矮身沉腰,身上的筋肉纷纷蹿跳,奋力抗衡着那水下的物事。

玄奘深吸了口气,他从未遇过如此蛮横的巨力。

他和那水下物事僵持了一阵,那碗口粗的铁棒子被两股力量拉扯得渐渐向下弯曲。

孙猴儿脸上变色,就要上前帮忙。

玄奘微微摇头,伸足在身前重重一踏,啪的一声,他脚上的草鞋被震得粉碎,那坚若金铁的悬崖黑石上,竟是被他生生的踏出一个淡淡的脚印。玄奘又踏出另外一只脚,同样在悬崖上踏出一个脚印。

直看得孙猴儿矫舌不已。

玄奘双脚稳稳的抓地,身形向後一仰,力从腰起,双臂的筋肉膨胀到惊人的程度,那铁棒子钓竿传出一阵令人耳酸的声响,下弯成弓状,然後猛的向上弹扬。

悬崖下传来一阵响亮的水声,一只黑乎乎的物事被强行拽出水面。

在夕阳的照映下,两人看得分明,那物事是一只一人多高抱粗细的黑色巨虾,张钳舞须,鳞甲莹然,黑若琉璃,通体散发着一种妖异的光泽。

黑色巨虾被淩空扯出一个弧形,身不由己的向悬崖上落去,在掠过玄奘的头顶时,巨虾那漆黑的小眼睛忽然寒光一闪,一只黑得发亮的钳子,对着玄奘闪电般一紮。

玄奘一惊,手腕急急转动,间不容发的将铁棒子钓竿挡在胸前,锵的一声金铁交鸣,火星四溅,那虾钳猛的刺击在铁棒子钓竿上。

接着啪的一声闷响,黑色巨虾重重的摔在悬崖上,在地上弹动着。

玄奘脸沉如水,反手抡着铁棒子钓竿,一棒子就向巨虾的头部砸落。

孙猴儿大惊失色,急喊道:“别打死了,俺有大用的。”

玄奘闻言,手底下就缓了几分,铁棒子彭的砸在巨虾的头部,那黑琉璃般的厚厚甲壳登时现出蛛般的裂纹,黑色巨虾的身子绷直,一阵阵的抽搐。

玄奘一收铁棒子钓竿,重重的顿在地上。

他背上密密的出了一层冷汗,他实在太轻忽了,竟当这是一次普通的海钓,这黑色巨虾分明是一只灵智已开的妖物,且心肠歹狠,他险些就被紮了个透心凉。

孙猴儿急忙跑到口吐白沫的黑色巨虾跟前,皱着眉左右细看。

玄奘拭去额上的汗水,问道:“这就是孙兄所说的白玉节妖虾,颜色似乎有点不对。”

孙猴儿紧皱眉头说道:“这货不是白玉节妖虾,不过跟妖虾应该也脱不了关系,今日若是钓不上那白玉节妖虾,也只好将就着用了,也不知能不能用。不过,和尚你也真狠,这一棒子再稍稍重一些,这趟就算是白钓了。”

他嘴里碎碎的说着,却是快手快脚的取来绳,将黑色巨虾绑个结结实实,丝毫动弹不得,这才放心的抛在一旁。这巨虾方才那闪电般的一刺,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若是换了他在场,只怕已是妥妥的被紮了个对穿。

孙猴儿料理好黑色巨虾,说道:“和尚,还有一块牛躯,趁着太阳还没下山,赶紧再下一钩,说不定这次就能钓上那该死的妖虾。”

玄奘依言,用钩绳钩起牛躯,扬手又抛落了悬崖。

时间不大,又有物事咬钩,玄奘这次一提钓竿,轻易的钓上来一头长着利齿的凶猛海龟。

孙猴儿大呼晦气,似喜还忧的瞧了黑色的巨虾好半天,才叹息一声,把那鲨鱼和海龟扔海里,喃喃的说道:“今天俺老孙发个善心,就不杀你们了,权当是替和尚放生了。”

他草草收拾了一下,将那斩成两截的海蛇,割取了一些肥美部分,余下部份又抛海边,那绑得动弹不得的黑色巨虾,被他挑在铁棒子钓竿上,然後招呼玄奘一同返北山石室。

孙猴儿将巨虾扔到石室旁的空地上,泼了一桶水上去,就不再管它了。这等凶猛的物事,生命力甚是顽强,就算是扔到乾旱少水的沙漠中,一天半天也死不了的。

他将割来的海蛇肉炖了一锅羹汤,又煮了一些米饭,与玄奘分吃了,两人又说了一会闲话,就早早歇下了,毕竟昨夜至今,两人均是操劳不轻。

石室中的床榻甚小,孙猴儿便为玄奘另搭了一个临时床榻,两人分头倒下便睡。

次日清晨,玄奘起床後,到石室外的树下盘膝坐定,闭目做那佛门的早课。

过了不久,孙猴儿提着一只木桶,晃悠悠的从石室中走出,在溪流漱洗了一番,又打了一桶水,随手泼洒在那半死不活的黑色巨虾身上,就一屁股坐到玄奘对面的石凳上。

玄奘张开眼眸,见孙猴儿神色颇是凝重,一反惯常的嬉皮笑脸,便静静的看着他,也不说话。

沉默了半晌,孙猴儿开口说道:“和尚,你昨日钓起的这只黑虾,虽不是白玉节妖虾,却也差不了多少,按照约定,俺要赔孙家棚四头耕牛。俺老孙是讲信用的,耕牛一定会赔的,不过,俺今日要去做一件极凶险的事情,也不知道能不能来。”

“若是俺不来了,这石室中的财物,就全归和尚你了。你只消等上一段时间,待孙家棚的年船开航,就可以返唐国,那唐国的商人,只要付得起大价钱,运几头耕牛来孙家棚,是不成问题的。俺石室里的财物不少,尤其是俺亲手铸造的那几口刀剑,换上十头耕牛是不成问题的。”

玄奘听他说完,皱眉说道:“孙兄要做的事,与那黑虾可有关?”

孙猴儿重重一拍石桌,竖着眉毛说道:“俺老孙正是要去找这妖虾的祖爷爷理论,讨还一样属於俺的物事。”

玄奘微愕说道:“孙兄,此事从何说起?”

孙猴儿出神了一会,缅怀的说道:“和尚,此事就要从俺的老师说起……”

十五岁以前的孙猴儿,一直在孙家棚浑浑噩噩的混日子,虽说不是无恶不作,却也称得上是村痞恶霸。在他十五岁那年,无意中从海上救起了一个旅人,生活便从此有了转变。

那名旅人的来历甚是奇异,他被孙猴儿救到岛上後,仔细问过龟流岛以及附近海域的情况,便孤身留在被视为禁的北山上,不与孙家棚的村民接触,终日阴沉着脸在海边徘徊,心情不好时,就对着茫茫大海破口大駡。

不知为何,孙猴儿对这名旅人甚感亲近,於是搬离了孙家棚,大着胆子去到北山侍候这名旅人。旅人对此不置可否,只是他在有闲暇且心情不坏时,会偶尔指点孙猴儿一些本事。

如此过了将近一年,孙猴儿学会了铸造兵刃和一些粗浅的剑术。

25妖虾(中)正当孙猴儿为学到的本事欣喜之际,在一个狂风暴雨的日子,那旅人对着黑沉沉的大海破口大駡了半天,忽然驾着一只粗笨的木筏,独自驶进那连绵的滔天巨浪当中,从此再无音讯。

旅人失踪後,孙猴儿就定居在北山上,并一改以往顽劣的性子,默默锤炼自己学来的本事,後来他打造了一条木船,远赴千里之外的唐国,并在唐国逗留颇长的一段时间。

五年前,他驾船从唐国返时,在龟流岛附近遇上了一场风暴,在交加的雷雨中,一只数丈长的白色妖虾从浪涛中跃起,那宛若巨柱一般的虾钳,轻易撕裂了船舱,挟取了孙猴儿密藏的一方陨星异铁後,就消失在风浪中。

孙猴儿仗着水性精熟,好不容易从风暴中挣得了性命。

那方陨星异铁,乃是旅人遗留给孙猴儿的物事,并叮嘱他要打造成两口长剑,以作防身之用。孙猴儿在唐国游历良久,才觅齐了铸剑所需要的各种配料,正打算返龟流岛後,就精心打造出两口心意的长剑,岂料半途就给那妖虾劫走了。

孙猴儿对陨星异铁看得极重,哪里甘心就此失去,便又另觅了船只,在那片海域上巡游了许多时日,却始终找不到那妖虾的踪迹,那海域又极深邃,孙猴儿自恃无法深入海底,一时间是无可奈何。

此後的数年,孙猴儿在龟流岛海域不断打探,因此找到了鲛人小岛,与海族建立了沟通,之後经历颇多磕磕碰碰的波折,他学会一些海族语言,总算是打听到了那妖虾的消息。

那妖虾乃是罕见的白玉节虾修炼成精,不知在海中生活了多少年,平素盘踞在海底极深处的珊瑚礁中潜修,甚少外出,若是按照陆上人的说法,这只妖虾乃是属於地仙之流的存在。这一带海域的海族皆要仰其鼻息,不敢轻易去打扰它。

也就是说,这妖虾若不是动现身,孙猴儿根本无法见着它。

孙猴儿般无奈,就想出了一个邪门歪道的方法。

白玉节虾的数量稀少,生育甚是不易,那老妖虾平日对一干虾子虾孙颇是照顾,若是能擒住一两只白玉节虾,以此要胁,说不定那老妖虾便会出面,届时双方有碰面的机会,或可商谈那方陨星异铁。

又经过一番打听,孙猴儿得知海底洋流会在近期上溯,於是就精心打造了铁棒子钓竿,准备了一批血食,用来钓那白玉节虾。哪知这些白玉节虾的性子凶猛,力大无穷,他准备的血食用光了,也没有能钓上一只,眼看洋流上溯的时间就要过了,於是便有了去孙家棚抢夺耕牛的事情,也因此引来了玄奘。

玄奘摸着光头,说道:“孙兄,你说你的老师自称是雪特人,他的身材圆滚滚,眼睛细长,眼眸乃是火红之色?”

孙猴儿点头,正色说道:“正是,俺随俺老师,容貌虽不出色,但是胜在气度过人,一望便知绝非凡物。”

玄奘思了良久,说道:“小僧也算得上是博览群书了,雪特人这个名称,却是初次听闻,至於身材圆滚、眼眸火红这等异相,典籍中也不曾有类似记载。

孙兄,你老师有否说过,他来自何处?”

孙猴儿搔头说道:“老师说了,他来自遥远得不可思议的国度,至於是什麽国度,他就不肯说了。”

玄奘沉吟了一会,说道:“孙兄的老师怕是大有来历,或是有其不能说的难处。”

两人沉默了一会,玄奘又说道:“孙兄老师一事,眼下且不忙说。孙兄,你打算用黑虾引那老妖虾出来,孙兄若真与那老妖虾会面,有何打算?对方若真个是地仙之流,一个不喜,孙兄就只能是任人宰割。”

孙猴儿嘿嘿的冷笑了数声,恶狠狠的说道:“若是能会面,俺自会跟那老妖虾好好理论,赔上一些财物也说不得了,陨星异铁是老师留给俺的,务要拿来。

若是那老妖虾不识好歹,俺老孙也不是善茬子,自有应对的手段。”

孙猴杀气腾腾的说完,又接着说道:“和尚,此事你不要插手,老师留下的物事,俺要亲手拿来,不好假手他人。若事有不谐,耕牛的事情的拜托了。”

玄奘心中颇觉不妥,然而见孙猴儿神色甚是坚定,便不再劝说了。

两人又谈说了一会,孙猴儿就返石室做那准备工夫了。

中午时分,北山脚下的一处浅滩上。

孙猴儿穿了一套深蓝色的紧身劲装,身後交叉的背着两口长剑,缠裹着雪白细布的剑柄与头颅并齐,身躯虽瘦小,倒也有几分气概。

那半死不活的黑色巨虾,被绳子密密的绑在铁棒子钓竿上,虾身拉得笔直,本是黑琉璃般的甲壳,经过一晚上缺水的折磨,早已变得暗哑无光了。

孙猴儿将黑色巨虾连同铁棒子钓竿抛落浅水中,一手扯着铁棒子钓竿的钓绳,另一手拿着一段粗壮的老山藤,对着黑色巨虾劈头劈脸就是一顿狠抽。黑色巨虾虽是力大无穷,奈何此时身子被拉得笔直,无法弓背弹腰,半分气力也使不出。

黑色巨虾被抽打得身子一阵阵的抽搐,嘴边冒出无数细小的气泡,似乎是在发出无声的哀鸣。

孙猴儿抽打了一阵,便住了手,精光闪闪的眼眸紧紧盯着海面。

约莫过了顿饭的时间,远方的海面上出现了两道白亮的水线,向着海滩的方向,笔直的疾游了过来。

孙猴儿大喜,发力一抽钓绳,黑色巨虾就不由自的从浅水中飞起,砰的跌砸在沙滩上,激溅起大蓬沙土。

两道白亮的水线游至海滩的浅水域前,停了下来。

四条宛如人腿粗细、洁白坚锐的节肢,从海水里探了出来,顶端的裂叉着的一对钳子不住的开,发出哢哢的声响。两条节肢挥舞了一阵,又缩入水里,哗啦的一声水响,一只丈许长的白色巨虾从蔚蓝的海水中屈身跃起,在阳光映照下,宛若白玉雕成一般。

孙猴儿冷笑一声,这正是他一直在苦苦找的白玉节妖虾,黑色的巨虾果然与这些妖虾甚有渊源,能引得白玉节妖虾前来相救。

白玉节妖虾不能上岸,就在海滩前的海水里张牙舞爪,耀武扬威。

过了一阵,又有数只白玉节妖虾陆续赶来,十多条白玉柱一般的巨大虾钳,林立在水面上,愤怒的挥舞不休,不时有巨大的虾妖奋力跃出水面。

孙猴儿静静的看着,黑色妖虾奄奄的半埋在他身後的沙堆中。

日色稍稍偏西,一群本在狂舞不休的白玉节妖虾,忽然齐齐收起竖出水面的肢节,潜入了水下,水面上一时平静无波。

孙猴儿眼眸中精光闪动,怕是正儿来了。

片刻之後,正对着海滩的海面,忽然翻涌起一道数丈高的水浪,那水浪越涌越高,然後向海滩的方向一倾,那水浪就整股的脱离了海面,哗啦啦的倾泻在海滩上。

水浪散处,海滩上就多了一名高瘦的中年男子。

这男子脸庞狭长,眉目僵硬,双眼细小若黑豆,散发着幽幽的寒光,身上穿了一件宽大的白袍,双手拢在袖中。

孙猴儿不敢怠慢,肃容拱手说道:“龟流岛晚辈孙猴儿,见过前辈。”

高瘦男子冷冷的扫了孙猴儿一眼,又瞧了几眼他身後捆得结结实实的黑色巨虾,鼻子里哼了一声,抬手就是一扬,数道冷光向着孙猴儿疾射而去。

孙猴儿不曾想到他一言未发就开打,大惊之下,身後的双剑急急出鞘,在身前盘旋架挡。

听得数声叮叮的清鸣,孙猴儿挡下了那几道冷光,双臂却是震得发麻,脚下连续倒退了七八步。

高瘦男子举手一招,那黑色巨虾就淩空飞到他身前,他伸出一只宛若白石雕成一般的手掌,在那钓绳上一拂,那坚韧无比的钓绳就寸寸而断,沉重的铁棒子钓竿跌落在地上。

高瘦男子抚了抚黑色巨虾的尖头,扬手一抛,黑色巨虾如腾云驾雾般,被远远的抛落在海滩外的深水域,扑通一声,水花四溅,黑色巨虾在海水里爪须摇晃,欢快的游动了一,就潜入水下不见了。

高瘦男子又冷冷看了孙猴儿一眼,就转身向海水走去。

26妖虾(下)孙猴儿的脸色有些发白,他方才看得分明,震得他手腕发麻的那几道冷光,只是这个高瘦男子随手抖射过来的几滴水珠而已。

眼见高瘦男子就要步入海水中,孙猴儿咬牙高声喊道:“龟流岛晚辈孙猴儿,请前辈赐还俺长辈之物。”

高瘦男子的身形一顿,缓缓的转过身,漆黑的小眼珠闪着寒光,说道:“我认得你,也知道你这几年一直在打听本老祖的事情。那方异铁,就权当是你开罪本老祖子孙的赔礼,此事以後休提了。”

他的语调缓慢,声音嘶哑,宛若撕裂金铁,甚是难听。

孙猴儿躬身行礼,说道:“前辈,那方陨星异铁乃是俺老师遗下的,老师曾专门叮嘱俺,务必要用它来打造两口护身长剑。老师之命,俺不好违背,还请前辈体谅。俺特此精心准备了一些罕见的金精铁母,还有数块质地极佳的陨星精铁,前来向前辈赔罪。”

孙猴儿说着,从沙堆後拖出一只精铁箱子,打开了箱盖,箱中整齐的摆放着十余块五光十色的金属,另有五六块人头大小的黝黑石块。

高瘦男子呵呵的低笑,双手从袖中探出,他的一双手掌在阳光下呈灰白之色,却是纹理润泽晶莹,皮肉之下,有说不清的光华在隐隐流转,他嘶哑的说道:“那方异铁,本老祖已用掉了,就不还了。再说,你这些劳什子的陨星精铁,本老祖也看不上。”

说着又低声笑数声,便要举步走入水中。

孙猴儿在高瘦男子异样的手掌上,隐隐感应到一丝熟悉的气息,那是那方被劫走的陨星异铁特有的气息。他为了完成老师的嘱咐,打造出两口心意的长剑,曾对着陨星异铁日夜摩挲,故此对其散发出来的气息极是敏感。

眼下看来,这高瘦男子已是将那方陨星异铁,熔炼入自己的双手当中。

孙猴儿的一双眼睛瞬间变得血红,脚尖在地下一蹬,默不作声的蓦然冲了上去,手中双剑运成两道寒光,流星赶月般疾取高瘦男子的头颅。

高瘦男子微微一惊,即随冷笑一声,单手挥出,手指弹动间,响起数下金铁交鸣之声。孙猴儿大叫一声,瘦小的身子在半空中倒翻出数丈,半跪的落在地上,双手颤抖不已,手中的两口长剑,已是崩出七八个大大小小的缺口。

高瘦男子搓了搓手指,脸如寒冰,低喝道:“你既然要找死,就怪不得本老祖了。”说着,手掌在面前一摊,掌心冒出一阵朦朦白气,他张嘴在白气上一吹,嗖嗖的一阵声响,十余根晶莹纤细的冰刺激射而出。

孙猴儿伸手在地上一撑,身子如同灵猴一般,淩空急急的翻了数个筋斗,落在一块岩石之後。那十余根冰刺射了个空,却是在半空中拐了一道弧线,如同有生命的蜂群一般,又追射向孙猴儿。

孙猴儿在岩石上一蹬,身子再度翻滚着侧跃出去。

有劲急的几根冰刺射在那岩石上,那岩石瞬间变成霜白之色,嘞的一脆响,竟然是冻得裂了开来,裂口处冒出着丝丝白气。

孙猴儿连续躲闪了几次,那些冰刺射失了数根,然而绝大部分还是紧追在他身後,相距愈近,眼见是避不得了。

孙猴儿一咬牙,骤然转身迎了上那些冰刺。

他身的同时,已是咬破舌尖,噗的喷出一口舌尖热血,他手中的两口长剑一展,搅动着那喷出的热血,在身前形成那个一团血雾。

在那血雾中,他的双剑进退如电,将那疾射而来的冰刺一一击落,那些冰刺不甚结实,被豁口的剑刃稍稍一击,就碎裂开去,化作一蓬朦朦的白气。

冰刺被尽数击落後,孙猴儿也被朦朦的白气笼罩住。

白气散去後,孙猴儿脸色苍白,身上覆着一层薄薄的白色冰霜,动作僵硬迟缓,行动间嘎嘎作声,不时有破碎的薄冰片落下,却没有像那岩石一般,冻得碎裂开来。

高瘦男子目露异色,冷笑说道:“见识不错,竟能想到喷出舌尖热血,破去本老祖的寒冰道法,不过,你还能喷出多少的热血……”

他话未说完,一阵沉重无比的脚步声砰砰响起,海滩上的沙石微微震动着,仿佛有一头庞大的洪荒猛兽疾奔而来。

高瘦男子愕然转头,就见一块八仙桌面大小的巨大岩石,对着自己飞撞过来。

高瘦男子脸上变色,伸手一指,数道白色的气刃在他身前蓦然浮现,呼啸着斩击在那巨大岩石上,一时火星四溅,碎屑纷飞,岩石上被斩出数道径尺的深痕。

只是那岩石甚大,依然狂猛无匹的飞撞而来。

高瘦男子深吸了一口气,双手交叉着按在双肩上,一道光芒从他身上亮起,一个方圆丈许的水蓝色透明光罩,瞬间就护罩在他的身周。

一声沉闷闷的巨响,巨岩猛的撞在透明光罩上,光罩闪烁了几下,便安然无事。

巨岩迸出一蓬粉尘,轰然碎裂,化成一堆大大小小的碎石纷纷堕下。

粉尘稍稍消散,高瘦男子便发觉海滩上空荡荡的,孙猴儿已是不见了,转目一扫,就看到十数丈外,一个光头的身影正向着远方的山峰亡命狂奔,腋下赫然挟着那孙猴儿。

高瘦男子挥手散去护罩,脸色颇是阴沉。

玄奘一直藏身在海滩边的丛林中,虽然孙猴儿叮嘱他不可插手,他却是觉得这般的会面甚是凶险,他并不想孙猴儿就此送了性命,故而也跟了过来。

高瘦男子现身,孙猴儿悍然出手,他就知道不妙,便从丛林中飞奔而出。

在海滩边上,早已放置了一块轻重和大小都非常趁手的巨型岩石,他托着那巨岩,发力狂奔,然後趁着前冲的势子,将巨岩悍然撞向那高瘦男子。

巨岩在光罩上撞得粉碎时,玄奘一把捞起孙猴儿,挟在腋下身就跑,还顺手拣起了那根光秃秃的铁棒子钓竿。

高瘦男子的道行高深无比,他适才随手施展出的几手术法,任何一种都非自己能抵御的,这般的人物,绝不可力敌,玄奘非常清楚这一点,所以他眼下做的,就是撒腿狂奔。

孙猴儿被玄奘挟在腋下,随着奔跑的剧烈震动,身上的薄冰不住的剥落,他哆嗦的说道:“和尚,俺不是跟你说了,此事不要你插手吗?”

玄奘狂奔着,一面说道:“孙兄,眼下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此前说得颇是凶狠,小僧怎地见你喷了一口血就了事?莫非那便是你所说的手段?”

孙猴儿呸了一声,含糊的说道:“俺的脾气暴躁,一时翻脸翻得忒快了些,俺准备好的手段,一样都没有用上。和尚,你拿着这钓竿棒子干嘛?”他的舌头咬得甚重要,说话都不甚清晰。

玄奘喘气说道:“小僧觉得这棒子还算趁手,待会若是跟那老妖虾打起来,好歹有个防身的物件。”

孙猴儿沉默了一下,说道:“和尚,往左拐,看到那边的黑松林子吗?快跑过去,俺老孙的手段全在那里了。和尚你得跑快点,否则俺俩就死定了,那老妖虾追上来了,唔,他是用飞的,不对,他是用跳的,比你两条腿快多了。”

ps:新找了一份工作,明天开始上班。为口食奔波,其间的艰辛,不足为外人道。本书的更新,可能会受到影响,先跟诸位道歉了。

27夜会(上)玄奘挟着孙猴儿,一路发力狂奔,堪堪在那高瘦男子追上前,遁入了那片黑松林。

数息之後,高瘦男子身形淩空落下,站在松林前。

他前进的方式甚是奇特,先是双足在地上猛力一撑,身子便向前弹飞,半空中微微屈膝弯腰,弹飞出一段路程後,双足落地,他又是一撑,再度向前弹飞而起,姿势宛若虾子在水中游动一般,速度却是奇快无比。

高瘦男子打量着眼前幽暗的黑松林,冷哼一声,大步走了进去。

他心中颇是恼怒,那个瘦削脸庞叫孙猴儿的人族倒也罢了,自己抢走了他老师留下的陨星异铁,他找自己拼命乃是情理之中。那方陨星异铁非同一般的陨铁,可谓是珍稀无比,对他的道法修炼有极大的好处,否则他也不会不顾脸皮,趁着风暴去抢劫一个小辈的物事。

真正触怒了他的,是那个光头小和尚。

他从虾身修炼成人躯,在这片海域中便成了至高的存在,没有任何生灵敢触怒於他,然而那光头小和尚,方才竟冷不防的砸了自己一块好大的岩石,自己虽是及时撑起了护罩,还是被震荡得心神恍惚,这数十年来,他哪里吃过这种亏。

他决定要活擒那小和尚,带去让一干子孙生生嚼吃乾净。

黑松林中树木茂密,杂草横生,甚是难行,高瘦男子踩着厚厚软软的松针走了几步,就恼火的举手一挥,发出一道宽大的白色气刃,将挡路的几棵松树齐根斩断。

那几棵松树摇晃着倒下,格嘞嘞的与旁边诸多松树一阵撞擦,才轰然倒下,激起大片弥漫的烟尘,轰隆隆的声响在林子里荡了好一阵子,才渐渐平息下来。

高瘦男子扬袖将身前的烟尘驱去,皱眉想了想,又举步前行。

他生性孤僻,平素多在深海的珊瑚礁中潜修,虽也有行走陆地的经历,然而这般徒步穿行茂密的树林,乃是从未有过之事,一切颇为陌生。

断树既不可取,高瘦男子便迈开步子,顺着林木的间空隙前行。黑松林中的一干蛇虫毒物,嗅得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早就逃得一乾二净。

高瘦男子行走了一会,转过一棵高大的黑松树後,眼前光线一黯,一张黑乎乎的铁渔哗啦啦的迎面撒来。

高瘦男子脸色阴沉,伸手一指,一道白色气刃疾斩了过去。

铁渔被乾脆俐落的劈成两半,高瘦男子扫视着幽暗的树林深处,没有发现任何的踪迹,他的目光停在那两半铁渔上,他身为海属,对这等捕捞工具份外痛恨,当下又发了几道气刃,将铁渔斩个支离破碎方才甘休。

高瘦男子再行走了片刻,咻的一声,一支黑黝黝的鱼叉从幽暗中飞出,疾刺他的背後。

高瘦男子转头,一指头点在鱼叉的尖刺上,疾飞而来的鱼叉停顿在半空,瞬间凝了一层白霜,一阵轻微的开裂声传出,鱼叉就碎裂成无数灰白色的碎片,纷纷落在地上。

这根生铁所铸的鱼叉,竟是被冻得粉碎了。

接下来,高瘦男子又遭受数次偷袭,使用的无不是各种海上捕捞工具,或渔或鱼叉或钓钩,偏生他找不到半点偷袭者的踪迹,直是气得七窍生烟。

这等程度的偷袭,对他是起不了甚麽伤害作用,只是其中蕴含的戏弄之意,对一贯高高在上的他来说,实在是不可饶恕的莫大冒犯。

再一次将袭来的渔斩个粉碎後,高瘦男子怒不可遏。

他了小半个树林不到,就遭受了十多次偷袭,也不知道那两个卑鄙的人族,在这林子里捣鼓了多少恶心的物事,他决定不再浪费时间,他要施放一个范围极大的超级术法,一气将整座树林毁掉,就算是有损元气,也是在所不惜了。

那两个水耗子一般的人族,直接冻成粉末好了。

高瘦男子心念一定,就要腾空而起。他施展这个术法时,需要身处高空,并持续诵念一段时间咒语,期间是不能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不过只要展开护罩就无妨了,那两个比水耗子还要卑微的人族,没有打破他护罩的能力。

这该死的黑松林,狭窄得连护罩都无法释放。

他双足尚未离地,忽见前方不远的一颗大树後,一条瘦小的身影鬼鬼祟祟的转出来,正是孙猴儿。孙猴儿看到高瘦男子时,脸色愕然,似是根本不曾想到会遇到对方。在下一个瞬间,他又缩入了树後。

高瘦男子怒喝一声,不假思的追了上去。

转过了那棵大树,高瘦男子眼前一亮,这是林中一块十数丈大小的空地,上面长着一片没过脚踝的离离青草,与周围杂木丛生的幽暗环境迥然有异,看起来甚是明亮清爽。

孙猴儿在空地上拔腿狂奔,几乎要跑到空地另一端了。

高瘦男子双脚一蹬地面,身躯弹飞而起,遥遥扑向孙猴儿。他在半空中弹动手指,正要释放出一道气刃,将狂奔的孙猴儿击倒,便在此时,他听到空的一声,大气仿佛抖动了一下。

高瘦男子凛然头,一个黑点以难以言述的速度,向他激射而来。

那是一根被人以巨力投掷过来的铁棒子钓竿。

又是那个该死的小和尚,高瘦男子恨恨的想着。

铁棒子钓竿的速度甚是惊人,他此时身躯淩空,诸般术法都不及释放,便只得扭身屈臂,对着那疾射而来的铁棒子,一掌拍出。

灰白的手掌与铁棒子钓竿相触,迸发出肉眼可见的大气波纹。

碗口粗的铁棒子钓竿在空中悬停了片刻,生起了一层白霜,然後爆裂成漫天的冰晶碎片。

灰白色的手掌夷然无损,高瘦男子的身躯却是如受重击,在半空中踉跄的落在空地中,脸色一白,哇的吐了一口淡蓝色的血液。

孙猴儿此时已跑到空地另一端的尽头。

他扭头看到高瘦男子跌落在空地中,脸色登时狂喜,瘦小的身子向前猛的一蹿,奋力扳动地面上一条不起眼的树根。

随着树根的转动,空地附近的数棵大树的树盖中,隐隐传出一串锵锵的机簧响动,四五张铁渔连环喷射而出,笼罩了整片空地。

高瘦男子气急败坏的怒喝着,他竟然被一个普通的人族偷袭,并且伤到了躯体,这简直生平未遇的奇耻大辱。他一时连伤势也不顾了,戟指连环点出,七八道白色气刃纵横飞出,将当空落下的几张铁渔斩个七零八落。

斩开铁渔後,高瘦男子圆睁寒光四射的小眼睛,扫视着林子的阴暗之处,找那隐藏起来该死小和尚,他忽然闻得一阵烟火气,低头一看,几道细细的火不知何时已燃烧至他跟前,向着泥土下方蔓延了进去。

高瘦男子脸色剧变,他隐隐感觉到一种死亡的威胁。

他尚未来得及应对,一道刺目的白光从他脚下的泥土里射了出来,瞬间就充满了他的视界,他似乎感觉到一股热流的冲击,又看到一些红光,还隐约的听到一阵轰隆隆的声音,然後就甚麽也不知道了。

28夜会(中)玄奘看着骤然爆发的惊天雷火,一时惊得呆了。

在那林间空地上,冲天的耀目光芒闪过後,随之而来的是霹雳一般的轰然巨响,震得他的双耳失去了作用,甚麽都听不到。然後一股迎面喷来的激烈气浪,将他冲击得如同纸片一般飞了起来,重重撞击在身後的树杆上,无数断裂的松树和泥土,在他面前飞舞,又籁籁的落在他的光头和肩膀上。

过了良久,玄奘觉得一双耳朵勉强能听到一点声音,被震慑得麻木过去的身体,也渐渐恢复了控制,就挣扎着从尘土中爬了起来,勉力走到空地边上。

跌落在空地上的高瘦男子,已是不知去向。

空地变成了一个深达丈余的焦黑大坑,一些泥土还在枭枭的冒着白烟。令他意外的是,空地周围的林木没有甚麽损毁,只是离空地较近的林木向外倒伏了一圈。

玄奘晃了晃脖子,耳朵还在嗡嗡作响,脑袋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

他和孙猴儿进入这林子後,孙猴儿告诉他,要他尽可能的把高瘦男子留在空地中,但是他本人绝对不能涉足空地的范围。当高瘦男子被孙猴儿诱到空地中时,他便全力投掷出手中的铁棒子钓竿,将对方击落在空地上。

他万万没有想到,孙猴儿准备的手段竟是这般惊人。

玄奘出神的看着焦黑的土坑,也不知了过多久,他肩膀上被人重重的拍了一下,才惊醒过来。

孙猴儿站在他身後,脸色苍白,眼鼻中还流淌着细细血线。空地中的火光爆发时,孙猴儿离得甚近,受到的冲击远比他严重。尽管如此,孙猴儿脸上的神情却是笑嘻嘻的。

孙猴儿的肩上,左右各扛着一根灰白色、恍若树杆般的节肢。

玄奘倒吸了一口凉气,有些失声的说道:“这是……”

孙猴儿得意的眨眨眼睛,声音嘶哑的说道:“和尚,你想的没错。老妖虾化成飞灰了,全身上下就只剩这两只钳子,俺可是跑遍了整个树林,好不容易才找到的。”

玄奘一时怔住了,那个仿佛完全不可战胜、伸出一根手指头就把他和孙猴儿打得狼狈逃命、在海族眼里如同陆上地仙般存在的高瘦男子,就这般简单的化成了飞灰?

失神了半晌,玄奘方指着那焦黑的土坑,艰涩的说道:“孙兄,这就是你的手段?”

孙猴儿点头,说道:“正是,老师留下了一些叫做炸药的东西给俺,俺就按照老师教的定方爆破法,把炸药全埋在这空地上了。老师说过,在炸药的定向爆破范围内,就算是大罗金仙,也得灰飞烟灭,若不是那老妖虾融炼了老师留下的陨星异铁,怕是连这两只钳子都不会剩下。”

他笑嘻嘻的说着,弯起两根手指,当当的敲了敲其中一只虾钳,又说道:“不过,这样正好,省了俺好大的工夫。若是要去深海打捞那老妖虾巢穴,还不知要费多少时间。老妖虾的这两只虾钳,融炼了陨星异铁的精华,用来铸造俺的两口护身长剑,说不定效果会更好。”

玄奘沉吟着说道:“小僧从未听过炸药,不知是何等物事?

孙猴儿搔头说道:“炸药就是一块灰色石头模样的东西,上面有引线,点燃後就会像九天神雷般炸裂,是老师留给俺保命的手段,可惜这次全部用光了,否则倒可以拿给你瞧瞧。”

玄奘点点头,默默的看着那焦黑的土坑。

过了好一阵子,两人才缓缓走出那黑松林。

经过来时的海滩,那在浅海中耀武扬威的一群白玉节妖虾,在老妖虾身陨後,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玄奘顺手扛起那口装了金精铁母和陨星精铁的箱子,和孙猴儿一起返了北山石室。

妖虾一事既了,孙猴儿呆在石室里养伤,玄奘了一趟孙家棚。

老孙头和孙铁柱等一干村民见他安然归来,都甚是欣喜,又问及那天雷霆轰击北山树林的事情,玄奘摇头不答,只是告诉他们,自己已然说服孙猴儿,两个月之内,会有唐国商船将四头健壮的耕牛运来孙家棚云云。

一干村民听闻会得到四头耕牛的赔偿,纷纷喜出望外。老孙头拖着玄奘谈说了半天,知道他近期会设法离开龟流岛,便与一干村民商量,要为他举办一场篝火夜会,玄奘拒绝不得,只好答应了。

篝火夜会并不是在村子里举行,而是在村外的一个树林子里举行的。玄奘抽了空,帮村民做过一些粗苯的力气活,傍晚时分,老孙头领着他去那林子里。

林子里有一块空地,空地中间堆着高高的柴火,孙铁柱和几名村民忙着清理空地中的杂物,将一张张草席子围着乾柴堆铺好。见玄奘和老孙头来到,孙铁柱便举火将那柴火堆点燃了,又将两人引到一张格外宽大厚实的草席上坐下。

草席前摆着一方木几子,玄奘和老孙头坐下後,孙铁柱和另外一名村民就端了几盘子吃食上来,除了司空见惯的鱼干腌菜外,还另有一盘子黄灿灿的油煎鸡蛋和一罐子土酿米酒。这土酿米酒没有经过筛滤,一团团酒糟就那样漂浮在白浑的酒液里,散发着淡淡的酒香。

玄奘知道,这是孙家棚的村民所能拿出来的最好食物。

木几子上只有一副碗筷,这是为他一人准备的。

老孙头殷勤的请玄奘进食,玄奘也不矫情,拿过碗筷就吃喝起来,时间不大,就将几盘吃食一扫而空,他明白这些淳朴村民的心思,唯有这样才能表达出自己的满意。

果然,老孙头和那些村民见此,憨厚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孙铁柱撤去空碗盘,将两只粗瓷大碗和一陶壶药汤重新放在木几子上。

老孙头替玄奘倒了一碗药汤,言说这是采集龟流岛上的数种草药熬制出来的药汤,能去湿生津,清热解毒,岛上气候湿热,若是常常饮用这种药汤,便可病不生。

玄奘端起瓷碗尝了一口,这药汤气息清凉,入口略涩,味生甘,倒是不难喝。

两人说着闲话时,陆续有村民前来,火堆周围的席子差不多坐满了。

玄奘留意到一桩奇怪的地方,前来的都是一些精壮的村民,并无老弱幼小,也无妇人。他向老孙头询及其中缘故,老孙头却是露出诡秘的笑容,低声说道:“孙家棚的篝火夜会,只允许村中的青壮和妇人参加,小禅师勿急,稍後便知分晓。”

玄奘见他状甚神秘,便笑笑自去喝药汤,不再询问。

夜色渐深,围坐在火堆旁的一干村民说说嚷嚷,脸泛红光,玄奘虽听不懂他们说甚麽,然而那种期待和兴奋却是一望可知。

又过了一会,林子外忽然传来一阵高亢嘹亮的女子歌声,随着那歌声,一群高矮不一的年青女子,踏着明快的舞步,走入到空地中,围着熊熊篝火热烈的载歌载舞,乳波臀浪此起彼伏,这些女子竟都是浑身赤裸体,不着片缕。

玄奘险些将一口药汤喷了出来,这太出乎他的意料。

这些憨厚淳朴的孙家棚村民,所举办的篝火夜会,竟是以一群裸女开场?莫非他们要开一场荒淫的无遮大会不成?他在那群裸女中,看到了孙铁柱的浑家和老孙头的儿媳。

老孙头捻着稀疏的胡须,对愕然的玄奘说道:“小禅师勿要惊讶,孙家棚孤悬海外,人丁不旺,故此先人便设立了一项规矩,每逢丰收季节,或是遇上喜事,村中就会举行篝火夜会,让村中的青壮和妇人自由交,以保障村子有足够的香火传承下去。这篝火夜会,也能令村民之间联系紧密,更好的彼此照护。这篝火夜会本来只允许青壮参与,老朽身为村长,才得以厕身其中。”

玄奘略一沉吟,就明白过来了。

上古之时,大地上人烟稀少,先民们为了能抵御猛兽,便聚群而居,男女随意交,务求能繁衍出更多的後裔,壮大族群。这孙家棚的境况,与上古先民的境况颇为类似,举行这样的篝火夜会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阴阳交,繁衍生息,本是存於天地间的煌煌大道。

老孙头见他脸容缓和,就嘿嘿一笑,说道:“此次的篝火夜会,是专程为禅师而办的,禅师待会勿要被那些女子的热情吓到了。嘿嘿,禅师天生神力,若是能在孙家棚留下种裔,乃是孙家棚之幸了。”

此时,篝火前那赤裸热烈的舞蹈告一段落,一个脸庞黧黑、身子呈蜜色的丰满女子越众而出,款款走到玄奘身前,玄奘认得这女子正是老孙头的儿媳。

玄奘端坐在草席上,眼眸正好对着妇人浑圆如满月的胯部。

妇人身上淌着细汗,那圆润的小腹末端长着一蓬杂乱的黑色毛发,被汗水染得亮晶晶的,两条蜜色的丰满大腿之间,夹着一条贲鼓鼓、微微分开的浅褐色肉缝儿。

妇人垂头看着玄奘,嘴里叽叽呱呱的说了一通。

玄奘不明其意,摸了摸光头,侧头看向老孙头,却见他目光炯炯的盯着儿媳赤裸的身子,一脸迷醉,嘴巴半张着,似有涎水流淌。

玄奘轻咳了一声,老孙头过神来,老脸通红,支支吾吾的说道:“她是在邀请你,和她们一起跳舞。”

玄奘略一沉吟,就微笑着站了起来。

29夜会(下)妇人满脸喜色,欢呼着抱住他的臂膀,一对丰满赤裸的乳房紧紧的挤在他的手臂上。妇人转头对着篝火高声喊了几句,那些女子便一个个笑嘻嘻的簇拥上来,七手八脚的去扯玄奘的衣衫。

玄奘对此已有预料,任由她们将自己剥得光溜溜的。

一干女子看着玄奘那筋肉精实、宛若白玉柱一般的身子,不由得人人咬着唇儿,脸红耳赤,有胆大的便嬉笑着抚摸他的胸膛或後背,有更有胆大的,就直接伸手握住他那沉甸甸的不文之物,来的捋动,弄得那不文之物半软半硬的挺立起来,一众女子便吃吃的嬉笑起来。

玄奘看得分明,那捋着他不文之物的,正是孙铁柱的浑家。她平素一副黑瘦的模样,如今除了衣衫,一截腰身倒颇是纤细,腿股却是异样的丰美,此时她正用火辣辣的眼神瞧着自己。

玄奘心念一动,目光在篝火旁一扫,见孙铁柱双眼放光,紧盯着离他最近的一名女子的赤裸挺翘的臀部,喉结抽动,似是在吞咽口水,全然没在意他浑家的举动。

一干女子调戏了玄奘半晌,便拉着他走到篝火前,手拉手的围成一个圈子,又热烈的载歌载舞起来。

夜会的舞蹈很简单,就是左右手各拉着一个赤裸的女子,随着歌声不住的左右摆动身体,每一句歌词结束时,就高高的踢起大腿。在熊熊的火光下,数十只形状大小不一的奶子摇晃着,那赤裸的大腿高高踢起时,一道道或宽或浅、或褐或紫的肉缝儿,清晰无比的烙在眼中。

随着这些女子一段越发嘹亮的歌声落下,在草席子上坐卧不安的一干男村民,似乎接收到甚麽号令,齐齐呼喝了一声,就纷纷脱得赤裸裸的,挤入圈子中,一同载歌载舞。

篝火堆本就不大,随着男村民的加入,歌舞圈子变得非常拥挤。

本是手拉手的圈子,渐渐变成了搂肩搭背,臀胯相触,那搭在赤裸肩膀上的手掌,只要稍稍下探,就可以轻易的捉住一只或饱满或翘挺的奶子;那赤裸裸的臀胯,只要晃动的幅度略大,就撞击蹭擦在女子丰满的胯臀上。

一段歌舞结束後,篝火旁几乎没人了。

一对对交缠的赤裸男女躺满了篝火旁的草席子,喘息呻吟声不绝於耳。

篝火旁只剩下玄奘和他身旁的两名女子,就连一直紧拉着他手掌不放的老孙头的儿媳,也不知什麽时候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眉目还算清秀的黧黑年青女子,他另外一只手拉着的,赫然还是目光火辣的孙铁柱浑家。

玄奘明白,这两个女子是特意留给自己的。

玄奘目光一扫,看到老孙头趴在他那年轻儿媳的身上,乾瘪的屁股正在起劲的挺动着,那根不甚雄壮的老物事,插在他儿媳那水津津的肉缝里,奋力的进出着,他儿媳双颊潮红,搂住老孙头的脖子,忘情的高声呻吟。

另一张草席子上,孙铁柱跪在一个丰满妇人的肥屁股後,黑黝黝的笔挺物事,深深插在那肥硕股间,咬牙切齿的卖力抽插着,那妇人趴伏着,硕大的奶子晃荡着,脸容被散落地头发遮盖着,看不真切。

孙铁柱的浑家扯着玄奘的手臂,指了他原先坐的席子,叽呱的说了几句,就拉了他和那名年青女子走过去。

玄奘笑了笑,探手搂住两女的腰肢,走到席子前。

这夜会是肉欲的放纵,也是孙家棚传承的希望,他也不矫情,放开了自己的身心。

孙铁柱浑家让那年青女子躺下,分开双腿,露出一道略带嫩红之色的水淋淋肉缝儿,那女子羞得满脸通红,一对眼眸却是水汪汪的看着玄奘。

孙铁柱浑家蹲下身子,握住玄奘那沉甸甸的不文之物,轻柔的捋动了数下,那不文之物登时就热腾腾紫艳艳的暴胀起来,化成一条坚若金铁、青筋毕露的粗长物事,孙铁柱浑家恋恋不舍的松了手,扭头在玄奘屁股上轻咬了一口,指了指那年青女子袒露着的水淋淋肉缝儿。

玄奘便俯身贴在年青女子身上,将粗长的不文之物凑在肉缝儿前,上下的磨蹭着,待沾了一层亮晶晶的水儿,才微微一沉腰,那不文之物贯入到一个紧窄火热的肉缝儿里。

年青女子高声呻吟了一声,满脸欢喜搂着玄奘的颈脖,两条柔软的大腿交叉在他腰间,挺动臀股,肉缝儿又将那粗长的不文之物吞没了一截,。

玄奘见她并无不适,就沉下了腰,将不文之物尽数贯入到那火热湿滑的肉缝里。

年青女子张大嘴巴,丝丝的吸着凉气,眼中的水雾却是更重了,双腿如同八爪鱼一般,紧紧的盘着玄奘腰股不放开。

玄奘缓缓的抽插了一会,年青女子已是双眼泛白,嘴里无意识的呻吟着,死命的挺动臀股,迎着一下又一下的贯穿,肉缝儿与不文之物交接处,溢出了一层泡沫状的白色浓稠汁水。

孙铁柱浑家在一旁看得双目喷火,自个儿揉着奶子,掏摸着湿淋淋的肉缝儿,却丝毫消解不了那股火儿,当下呻吟一声,从身後抱住了玄奘,一对奶子紧紧挤压在他汗津津的背脊上,毛茸茸的腿胯顶着他的屁股,随着他的动作一挺一挺,让他的不文之物更猛更用力的贯入到年青女子的肉缝里。

玄奘又抽插了一阵,身底下的年青女子忽然尖叫一声,双臂牢牢的抱着玄奘,身子一阵阵的抽搐,一股热流从肉缝儿的深处喷出,湿滑无比的肉缝仿佛活过来一般,一圈圈火热嫩肉包裹着粗长的不文之物,不住的吮吸蠕动,令玄奘甚是酥麻舒畅。

年青女子不再动弹时,玄奘抽出坚硕的不文之物,一把扯过浑身燠热、在自己身後扭动不休的孙铁柱浑家,将她平放在席子上,又俯身压了下去。

孙铁柱浑家的胯间已是濡湿得一塌糊涂,坚硕的不文之物不费多少力气,就深深的贯入了她地2那火热湿滑的肉缝里。孙铁柱浑家欢叫一声,一面扭动着纤细的腰肢,迎着玄奘凶猛的抽插,一面仰着脖子,在玄奘脸上不住的亲吻。

孙铁柱浑家的肉缝儿虽不如年青女子紧凑,却是火热多汁,不文之物如同插进一个煨烫的热水袋子般,加之她不住的扭动纤腰,坚硕的不文之物在肉缝里进出时,平添了几分曲折,也甚是快美。

抽插了不知多久,孙铁柱浑家亲吻他脸颊的唇片,都有些冰凉时,玄奘低吼一声,暴胀的不文之物狠狠的插入肉缝深处,急速的挺动了数下,喷射出一股火热的阳精。

孙铁柱浑家本已如软泥一般,被那阳精一烫,嘤咛一声就昏过去。

玄奘轻轻的从她身上翻了下来,躺在席子上闭目歇息。

过得片刻,随着一阵细碎的声响,一个柔软的身躯依入他怀中。

玄奘睁眼一看,却是一个不认得的妇人。

那妇人也不说话,水汪汪的眼睛讨好的看着他,一对丰满的奶子他胸膛和肩臂上不住的磨蹭,一只手探在他的胯间,柔柔的撩拨着那不文之物。

玄奘笑了笑,由得她摆弄。

篝火夜会对孙家棚的女子来说,除却肉体上的欢愉,还意味着未来可能会得一个甚至两三个健壮的孩儿,这对於她的家庭或者整个村子,都是一种壮大,故而她们会全力争取每一个与强者交的机会。

不多时,那不文之物又青筋毕露的腾立了起来。

妇人满脸喜色,起身跨坐在玄奘身上,湿淋淋的浅褐色肉缝徐徐吞没那壮硕的不文之物,接着她就疯狂的扭动身子,那淋漓的汁水甚至打湿了玄奘的大腿。

这妇人瘫软在玄奘身上时,另一名女子将她搬抱到旁边的席子上,接着上前接替了她的位置,一屁股坐在玄奘身上,将那坚挺的不文之物纳入自个的肉缝里,又扭动起伏了起来。

她身後影影绰绰的,似乎有好些女子在排队等候着。

夜会几乎持续到天明,玄奘记不清跟多少女子欢好了,很可能是跟所有参与夜会的女子都欢好了一次,或者更多次。他只记得一个个女子轮番往自己身上跨坐,自己一次又一次的释放阳精,然後倦极而睡。

玄奘醒来时,天色已是大亮,空地上人踪渺渺。

那些女子和村民都已不在了,孙家棚的村民素来勤劳,估计是去开始了新的一天的劳作。

只有那老孙头躺在另外一张席子上,打着呼噜沉沉入睡。

玄奘晃了晃有些沉重的脑袋,坐了起来,他身上的衣衫整整齐齐的,也不知是谁个帮他穿戴好的,身子却是疲乏酸软得厉害,如同一只被完全抽空了的口袋。

老孙头听得玄奘的响动,也从睡梦中醒了过来,他坐了起身,满脸堆笑的说道:“昨夜辛苦禅师了,那些妇人女子求太过甚了,不过,她们若是能因此诞下禅师的一子半裔,孙家棚就壮大在即,这全仗是禅师的辛劳。”

玄奘也不言语,在空地上静静的站了一,转身对老孙头十一礼,说道:“小僧就此别过了。”说完也不管老孙头的挽留,大步出了树林,辨别了方向,便奔北山而去。

PS:上班了几天,晚上还要撰稿,好累。明天出差去湖北一段时间,期间可能没有时间更新,而且本书的反响不如预期,就乾脆停更一段时间好了。

非常感谢书友CICI一直以来的支持,特为CICI加更一章。

3炼剑(上)玄奘到北山石室时,脸色苍白的孙猴儿窝在床上,怀中抱着一只粗大的虾钳,身前横着另一只虾钳,正自聚精会神的端详摸挲。

孙猴儿抬头打量了他几眼,笑嘻嘻的说道:“和尚,你脚步涣散,耳垂鼻翼乾枯,元阳亏损严重,定是被老孙头诱骗,参加了那劳什子篝火夜会。”

玄奘伸手摩挲着光头,笑笑说道:“孙兄言重了,孙家棚对小僧有救命之恩,孙家棚如今需要繁衍人口来壮大村庄,小僧便布施一肉身,让他们存个希望。”

孙猴儿也搔搔头,裂着嘴说道:“俺是在孙家棚长大的,那篝火夜会,俺也参与过几次,村中那些小娃儿,也不知有没有俺老孙的种。不过,孙家棚的女子长相委实粗陋,和尚你倒是好牙口。”

玄奘不去理会他,左右看了看,见案几上放着一叠干饼子,便拿了几张,就着清水吃下去,又去溪流中沐过身子,就躺卧在那临时搭建的床铺上,酣然入睡。

孙猴儿说得没错,他的精元确实损耗得甚巨。

玄奘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直至次日傍晚才醒来,他起床後觉得精神旺健,体力充沛,只是腹中饥饿得厉害。

他在石室里不见孙猴儿,施展了一筋骨,孙猴儿懒洋洋的盘坐在树下的石凳上,兀自在摆弄着两只大虾钳,见他走了出来,就苦着脸说道:“和尚,俺老孙大大小小也是个伤号,你这一走就是两天,来又一气睡了个一天一夜,放着俺这伤号不闻不问,佛门的慈悲心哪去了?”

玄奘笑笑说道:“小僧腹中饥饿,正要弄些吃食,不知孙兄有何吩咐?”

孙猴儿叹了口气,说道:“也罢,若是叫和尚你去打猎杀生,想必是不肯的了,你看伙房还有甚麽剩下的,将近着弄些热食。俺的身子还不能随意活动,啃了两天乾粮,嘴里已是淡出个鸟来了。”

孙猴儿口中的伙房,就是搭建在巨岩背风处的半边小石屋。

玄奘在伙房里翻了一会,找到大半条风乾的大海鱼,几罐子的咸菜和一些米粮,当下就煮了一锅米饭,蒸了一碟子腌菜,炖了一大盆乳白色的鱼干汤,又趁着天色未黑,在山上采摘了一些鲜嫩的野菜,在开水里焯过了,浇上油醋,调成凉菜。

玄奘将饭菜端到屋外的石桌上,两人便埋头进食。

玄奘的烹煮手段甚佳,饭菜虽然简单,滋味却是甚好,两人皆是腹中空空,吃得份外香甜,就着那两碟子素菜和一盆鱼干汤,硬是将偌大的一锅米饭吃个精光,一大盆子汤水也喝得涓滴不剩。

玄奘歇息了一会,对正在剔牙的孙猴儿说道:“孙兄,小僧有一事不解,你这般独居海外,钱财从何而来?”

孙猴儿翻着眼睛,懒洋洋的说道:“俺可不是一直都呆在这鸟不生蛋的破岛上,早几年,俺老孙在唐国游历时,是顶了铸造师的大名头,要赚些钱财易如反掌。以前的就不说了,过得几天,待俺身上伤好些,俺就把这两根家伙炼化了,打造出两口长剑,届时虽不敢说价值连城,却也绝对差不了多少。”

他说着,颇得意的拍了拍放在身旁石凳上的两只大虾钳。

孙猴儿身上的伤势并不重,要紧的不过是他强行喷了一口舌尖热血,大大损伤了元气,其後又在黑松林的爆炸中,因为距离太近,又被冲击波震伤了内腑,此外就是一些擦损之类的皮肉小伤。

他卧床静养了七八天,伤势就好得差不多了。

养伤期间,孙猴儿终日对着那两只虾钳子,反复的端详摸娑。

待到身体可以自如活动时,孙猴儿就提了一柄鱼叉下山,到海边走了一趟,带来一堆肥美滋补的黑乎乎海参,玄奘便红烧了一大锅海参,又将剩余的做成羹汤,两人美美的吃了一顿。

尝过玄奘烹煮的吃食後,孙猴儿大加赞赏,此後他便不下伙房了。

调养了数日,孙猴儿搬来一大堆瓶瓶罐罐,又将溪流畔的熔炉清理乾净,补满石炭燃料,就开始炼化那两只虾钳。

玄奘被他抓了苦力,专司拉动大风箱。玄奘的力气大,那具沉重的风箱被他轻易就能拉动,随着他的抽拉,熔炉中喷起丈许高的淡青色火焰。

那两只巨大的虾钳放置在熔炉当中,被熊熊烈火熔炼着,孙猴儿不断投入诸多稀奇古怪的辅料。然而连续煆烧了几天,两只虾钳中只是微微发红。

到了第四天,孙猴儿焦躁的绕着熔炉踱着圈子,这些天的不间断的煆烧下来,他储备的石炭燃料已所剩无几,两只虾钳却没有半点融化的迹象……熔炉四周的温度甚高,孙猴儿的发梢被烤得卷曲焦黄,嘴唇乾裂,他仿然不觉。

玄奘脸容沉静,一下一下的拉动着风箱,让熔炉的火焰保持在淡青色的炽热状态。

孙猴儿踱了几圈步,舔着嘴唇,声音嘶哑的说道:“实在没有道理,在这等高温下,陨星异铁早该熔成一团铁水了。虽说陨星异铁曾被老妖虾吸收过,如今异变成这两只甲壳钳子,然绝不可能比原先更耐热,为何始终会无法炼化?莫非是被老妖虾吸收时,生出了俺老孙不知道的变化,和尚可否教我?”

玄奘扯着风箱,沉吟了片刻,说道:“这等异物,早该炼化,却偏偏无法炼化,据小僧所"点^"b^点^知,就只有一种说法了。”

孙猴儿一听大喜,他知玄奘不通铸造,他本身又是冶炼行家,方才发问不过是因为心中烦躁,顺口而为之,不想玄奘竟真有说法,他当下急切的说道:“哪两种说法?”

玄奘拉着风箱,缓缓的说道:“古书上有记载,春秋时,大匠干将铸剑,也如孙兄一般,遇到金铁不销的情形,其妻莫邪断发剪爪,投入炉中,金铁便消融。

小僧观孙兄这几天,也在熔炉中投放了不少猛兽的毛发爪甲,甚至血肉骸骨等,如此仍不能炼化,小僧推断,这应与冶炼之术无关。”

孙猴儿焦躁的说道:“和尚,俺老孙心急,你就直说吧。”

玄奘笑笑说道:“那老妖虾乃是地仙之流的存在,他一时失察,被孙兄用炸药炸成飞灰,小僧估摸着,他那一股子怨气执念,就蕴藏在残留下来的这两只虾钳子里,若不消除这怨气执念,这两只虾钳怕是难以炼化。”

孙猴儿听得眼眸发亮,忽然哈哈大笑起来,高声说道:“原来如此,俺明白了。”

他说着就奔入石室中,片刻之後赤裸着上身走了出来,手里托着一罎子酒水,腰间别着一柄寒光闪闪的短刃。

他走到熔炉前,揭开酒封,仰头将一整坛酒水一气灌下,他喘过几口气後,就满脸赤红的抽出短刃,在胸膛上一划而过,一股浓稠的鲜血登时飙射而出,穿过熔炉的窥孔,喷洒在那两只微红的虾钳之上。

一股淡淡的青烟冒起,玄奘和孙猴儿的耳际都听到一声若有若无的长长厉嚎。

两人定睛一看,那对虾钳已然化成一团银白色的熔液。

孙猴儿顾不得尚在流血的胸膛,狂喜的叫喊道:“成了成了,俺老孙的心头热血,可辟邪也。和尚,快快拉动风箱,千万不要停下,俺这去弄泥范,把俺的两口宝贝打造出来。”

妖僧西行记(31-36)

作者:绝色夫字数:592553炼剑(下)三天之后,两口散发着幽幽寒光的长剑打造了出来。

这两口长剑的式样甚是怪异,剑尖不是尖锐突出,而是凹了进去,剑锋的两侧锐起,形成钳剪状的锐利双尖。两口剑身均约莫两尺半长、前宽而后窄,甚是轻薄,通体白朦朦的,材质非金非木,散发着阵阵慑人的寒气。

孙猴儿看着这两口异剑,哈哈一笑,就仰面昏倒过去。

他刺出心头热血,之后又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的连续铸锻,虽然绝大部分抡锤锻砸的粗重工夫,都是玄奘代替他来做的,然而他伤势初愈,身子本弱,一直都是在勉力坚持,如今见得两口异剑铸成,一口气松了,身子便支持不下去了。

玄奘接住孙猴儿软倒的身体,把他搬到石室的床上躺下。

又在石室里了一块麻布,将那两口异剑包裹着,放在石室的案几上,就倒头在自己的床铺上酣睡过去,这些天连续抽拉风箱和重锤锻造,他也疲累得颇不轻。

次日清晨,玄奘醒来时,石室里又是空无一人,孙猴儿和那两口异剑都不在。

玄奘走出石室,就见着孙猴儿在空地上演练那两口异剑。

孙猴儿双手各持一口异剑,缓缓的演练着刺击、撤、挡架等架势,他演练了一会,动作渐快,那两口白朦朦的异剑,如同行云流水般在他身周出没,片刻之后,孙猴儿整个人便淹没在雪团般的剑光中。

玄奘隔得甚远,仍能感觉到剑光中泄出的刺骨寒气。

孙猴儿演练得兴起,忽然呐喊一声,一口异剑脱手飞射而出,带着一道白茫茫的剑光,冷电般洞穿了数丈开外一棵抱粗细的老松树。

孙猴儿只剩一剑在手,雪团般的剑光稀薄了不少,仍是将他护得水泄不漏。

孙猴儿空着的手捏剑诀一招,那口洞穿了老松树的异剑,在半空中拐了一道弧线,如同鸟儿一般疾飞而,被他稳稳当当的接在手中。

那棵老松树被剑光洞穿后,破洞处生起了一层白色的冰霜,渐渐向整棵树干蔓延开去,听得嘞嘞数声,老松树摇晃几下便从中折断,轰在倒在地上,激起了一阵尘土。

玄奘微微一笑,扬袖拂去迎面扑来的灰尘。

孙猴儿也擎着双剑在身周一圈,生起一阵凛冽的寒气,将周围的灰尘都压制了下去。

玄奘抚掌叹息,说道:“孙兄方才演练的,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御剑之术?”

孙猴儿嘿嘿一笑,摇头说道:“非也,俺没那个本事,皆是这两口剑的能耐。

俺用心头热血化开了两只虾钳子后,不知怎的,这铸成的两口剑就有了一点灵性,俺只要集中意念,便能隔空如意的操纵,还能释放出老虾妖本体的极寒之气。”

玄奘啧啧说道:“如此说来,孙兄所打造的这两口剑,乃是世间难得通灵之物,几近于传说中的仙家宝贝,孙兄可曾为这两口剑取了名字?”

孙猴儿摇了摇头,手中两口长剑耍了几个剑花,便隐在肩后,他走到空地边上,看着那茫茫大海,过了半晌才说道:“打造这两口剑用的陨星异铁,乃是雪特人老师留给俺的,而这两口剑,俺也是按雪特老师吩咐打造的,故而,俺想把这两口剑取名为雪特双剑,以兹记念。和尚你觉得如何?”

玄奘微微一怔,说道:“甚好,甚好。这两口剑乃是孙兄辛辛苦苦的用老师所留之物打造而成,取名为雪特双剑,足见孙兄的纯孝之心,小僧感佩。”

孙猴儿瞪着眼睛看了他片刻,忽然赫赫一笑,说道:“和尚既然如此说了,俺老孙的这两口护身宝贝,以后就叫做雪特双剑了。”

又过了数天,孙猴儿的身体再度恢复过来,便取了另一块陨星精铁,打造出一对薄铁剑鞘,见雪双剑插纳在其中,恰好将那外泄的寒气封存得半点不漏。

这天傍晚,孙猴儿在海滩上抓了一只大海龟,宰杀放血后带山上,玄奘摘来一些野生的姜葱和松蘑,炖煮出一锅香喷喷的龟肉。

龟肉炖煮好后,孙猴儿没有像往常一般急着吃食,而是将玄奘请到树下的石凳上坐好,又从石室里取出一只黑陶罐子,为玄奘倒了一碗飘香的美酒。玄奘这些天居住在石室中,知道得很清楚,这可是孙猴儿珍藏的美酒,只有寥寥几小坛,平素他自己都舍不得动用。

孙猴儿敬过玄奘三碗酒,将那两口异剑放在石桌上,沉默的看了一会,才说道:“和尚,俺老师离去前叮嘱过俺,务必要用陨星异铁打造出两口剑,这将是俺老孙日后的保命手段。为了打造这两口剑,俺远赴唐国数年,苦心收集各种配料,待得好容易收集齐全,俺兴冲冲的驾船返龟流岛,打算精心打造出两口护身宝贝。哪里想到,陨星异铁半途却在半途被老妖虾抢走了,俺老孙心中的悲愤,实难以说道。”

“俺在岛上蹉跎了数年,一事无成。直到遇见了和尚您,俺才得以诛灭老虾妖,拿了陨星异铁,打造出这两口雪特双剑,而且比预想中品质更高,俺日后若是再见着雪特人老师,也算是有个交待了。和尚,俺之前是存了心思的,故而一直没有问过您的法号,是不想把日后的事情搅和在一起。如今,俺老孙就正式问您了,敢问禅师法号?”

玄奘十说道:“小僧法名玄奘。”

孙猴儿站了起来,缓缓走到玄奘身前,扑通一声的跪了下来,精光闪烁的双目仰看着玄奘,郑重的说道:“敢问禅师,可否收俺孙猴儿为徒?”

玄奘静静的看着跪在身前的孙猴儿,过了半晌,方才笑笑说道:“孙兄的本事颇大,无论是铸造还是剑术,皆有过人之处,出人头地乃是轻易之事,小僧不过是一介不通术法的世俗僧人,无权也无势,孙兄拜小僧为师却是为何?”

孙猴儿跪在地上,梆梆梆的叩几个头,恳切的说道:“雪特老师曾对俺说过,俺脾性过于凶暴急躁,乃是天生孤煞之人,若不得镇压,注定会死于非命。俺这些年来,游历唐国,独居北山,都是在磨练心性,然而这些年下来,心性没有半分改变。前些天与禅师相遇,俺就觉得有一种莫名的投契,即便俺被禅师擒捉悬吊,也生不起怨恨之心,所以俺后来才会带禅师去鲛人小岛,一同享受那海族女子的妙趣。俺老孙可不是心胸宽广之人,平素哪有这般好相与的。”

“俺这些天与禅师朝夕相处,看得很清楚,禅师好酒肉,不戒女色,算不上是个好和尚。然而在禅师身边,俺总觉得心性能收敛下来。俺的雪特双剑得以铸成,也是因禅师的襄助。在雪特双剑铸成的那一刻起,俺老孙就决定了,要拜禅师为师,从此侍奉左右。”

玄奘笑笑,摇头说道:“孙兄,这等说辞,非是拜师理由。”

孙猴儿脸上一红,又在地上叩了几个头,方才说道:“雪特老师说过,俺老孙的命格孤煞之气太盛,即便能逃脱死于非命的格局,也只会是坎坷流离,一事无成。然而,俺若是能跟大气运之人的左右,或能因风云际会,得到一番成就。

俺游历了这些年,遇见唯一有大气运的,唯有禅师一人,俺不拜禅师为师,还能拜何人为师?”

玄奘伸手摩挲着头顶半晌,微笑说道:“这般说来,今日小僧即便收孙兄入门下,孙兄日后若是遇上有更大气运之人,就会舍小僧而去,可是如此?”

他嘴上说得从容,心中却是念头电转,思绪翻涌。

从襁褓时被漂于江流,到少年时自悟佛门神通,再到与孙猴儿斗地仙之流的老妖虾这桩桩经历,实非常,然而这终究不过也是好运气而已。若是说到气运,那便不止如此了,那可是天生命格的范畴,更加何况是大气运!

孙猴儿脸色涨红,抗辩说道:“俺老孙岂是那种朝三暮四之人,既是拜禅师为师,就当终身侍奉,不离不弃。”

玄奘沉思了一阵会,缓缓说道:“孙兄乃是有大本事之人,若是决心皈依佛门,乃是佛门之幸。小僧年轻德薄,不堪为人师,不若小僧代吾师法明长老收你为徒,此后你我以师兄相称,如此可好?”

孙猴儿摇头说道:“那法明长老俺没见过,就算他也是有气运之人,也不见得与俺老孙投契。俺老孙不计较辈分,俺要拜的师父,只是禅师你一人,请禅师收俺为徒。”

玄奘又想了一会,点头说道:“既是如此,小僧便收你为徒。你暂且跟着为师,做一个带发修行的行者,待到金山寺,禀过长老,再行定夺剃度的事宜。

你且起来,为师想想,要给你取一个甚么法名。”

孙猴儿怪叫一声,跳了起来,腾腾的在空地上兴奋的翻了几个筋斗,高声说道:“俺老孙蒙师父收入门墙,心甚是欢喜,师父要给徒儿赐法名,不若就叫悟空?俺之前游历大唐,在一座寺庙的名册中看到过这法名,觉得甚好听。”

“悟空?不知为何,为师一听到这名字,就感觉浑身发冷,此名可能与你我有碍,万万不可取,你就叫辩机罢了。”

“变鸡?呃,师父所赐的法名好生别致,不知有何深远的含义?”

“是辩机,辩才无碍的辩,你喜言谈,爱争辩,故以辩为名;机乃是际遇,你我于这龟流岛相遇,或许就是冥冥中定下的一场机运。并非是要你变成一只鸡。”

“哦哈,是徒儿愚钝,不理解师父赐下的法名,有这般深刻的含义,罪过罪过”

两人确立师徒名份后,辩机心中欢喜,一改之前的飞扬跋扈,变得颇是恭顺。

师徒二人谈说了一会,辩机说道:“师父且宽坐,俺这就去伙房把那锅海龟肉端上来,炖煮了这般久,香气越发浓郁了,俺闻着可是垂涎欲滴了。”

辩机走进了伙房,转眼就奔了出来,惊诧的说道:“师父,那锅海龟肉不见了。”

玄奘脸上无甚表情,叹着气,伸手向上指了指。

辩机抬头一看,一条窈窕的白色倩影正踞坐石室所在的巨岩之顶,手执一双长筷,正从一个黑乎乎的锅子里捞出一块冒着腾腾热气的肉块,以一种优雅的姿态,送入小巧的檀口中。白衣倩影的身旁还跪坐着一个青衣小丫鬟,她身后是蓝墨墨的夜空,一轮半弯明月正正的悬挂在她脑后,映照得白衣倩影的身姿彷如仙子一般优美。

辩机看了大怒,戟指叱喝道:“哪来的女蟊贼,胆敢偷去俺师父烹煮的海龟肉,快些还来,否则俺捉着你,非要狠狠打上一顿屁股不可。”

那白衣倩影停下了长筷,清脆的呸了一声,一小块物事呼啸着激射向辩机。

辩机忙闪身避开,那块物事射在他身侧的一块石头上,激溅出一蓬火星,深深的镶在石上,仔细一看,却是一片吃剩的龟。

辩机吓了一跳,急急奔至石桌旁,将雪特双剑操握到在手中,低声对玄奘说道:“师父,这两人是何来路?”

玄奘摇了摇头,也低声说道:“方才为师闻得香气的来处不对,才发现这两女子的。原以为是你以前惹下的孽缘,正要夸你眼光甚佳,谁道不是。”

他说着便站起身来,十说道:“仙子到访,何不下来一聚?”

那白衣倩影格格笑了数声,手中长筷轻巧巧的一拨,那黑乎乎的大锅子就飞了起来,呼呼的巨岩顶上从凌空落在石桌上,旋过几个圈子,便平平稳稳的停了下来,半点汤汁都不曾溅出来。

白色倩影也凌空飞跃而起,缓缓落在石桌旁的一张空石凳上,衣袂飘舞,仪态优美,身姿窈窕,仿若壁画中的飞天仙女一般。玄奘师徒二人怔了片刻,才看清这是一个身穿洁白宫装,头梳盘蛇发髻的少女,脸容精美如画。

宫装少女的纤纤右手握着一双粉红色不知是何材质的长筷,纤纤左手端着一只精致的白玉小碗,碗里有一块温热的肥美龟肉。她也不理会玄奘二人的异样目光,慢条斯理的将龟肉嚼吃了下去,然后把手中的碗筷往旁侧一伸,那青衣小丫鬟默不作声的接了过去。

玄奘二人这才留意到,那青衣小丫鬟不知何时已站在宫装女子身后。

宫装女子接过青衣小丫鬟递上的一方白绫巾子,印了印红嫩嫩的嘴唇,水波一般的目光在两人身上一转,落在玄奘身上,轻声笑道:“禅师炖煮的这锅龟肉,香气扑鼻,本宫嘴馋,就忍不住偷吃了几块,失礼之处,请禅师不要见怪。”

玄奘笑笑说道:“能得仙子夸奖,实乃是贫僧和这锅龟肉的荣幸。”

宫装女子扑哧的掩嘴一笑,说道:“禅师倒是个妙人,若是有暇与禅师闲谈一番,倒也是乐事。只可惜,本宫此番乃是为龙宫下属被戮杀一事而来,不便与禅师闲谈太多。”

玄奘与辩机对望了一眼,说道:“龙宫下属?敢问仙子来历?”

宫装女子笑了笑,她身后的青衣小丫鬟冷冷的说道:“你们两个听清楚了,我家宫乃是东海龙宫的敖吉三公,你们戮杀龙宫下属虾大力校尉,我家宫乃是前来问罪的。”

话音未落,就听得铿锵两声颤鸣,两道霜雪般的剑光亮起。

辩机闻得宫装女子是来问罪的,当下恶从胆边生,虽还不清楚她们口中的虾大力校尉是不是那老妖虾,不过先下手为强总是错不了的,他便一展雪特双剑,对着那东海龙宫三公和青衣小丫鬟,狠狠的斩杀过去。

那敖吉三公脸上的笑容一冷,一抬素手向着剑光一点,娇叱道:“定。”

辩机只觉得身形一紧,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无形大力将他禁锢着,丝毫动弹不得,雪特双剑也自凝滞在半空中。

辩机怒喝一声,额上青筋迸现,白朦朦的雪特双剑寒气大盛,淡淡的青白烟气从剑身上透发而出,听得嘞嘞数声轻微的破裂声,双剑方圆径尺的地方,大气隐隐翻滚,似是某些无形的物事被冻得碎裂开来。

雪特双剑颤动了几下,便破开了那无形的禁锢,辩机双目圆整,便又要杀将过去。

敖吉三公微咦了一声,白皙的纤手又待点出,便在此时,她耳边听得哞的一声大吼。这吼声沉厚庄严,直抵耳鼓深处,才宏然炸响,敖吉三公修行虽深,心肝儿仍不由自的抽搐了数下,有了瞬间的失神。

这正是玄奘喝出一声狮子吼,他对辩机的莽撞出手,甚是头痛。

这敖吉三公仆二人,嘴里虽说是前来问罪,言语却甚平和,并无问罪的姿态,他正思量着对方的真正来意,辩机却悍然出手了,他便只好趁双方未曾打出真火,使出惯常用的狮子吼,以分开双方。

32公(上)敖吉三公略一失神后,素手一招,辩机手中的两口雪特剑不知怎的,就脱手飞出,如同鸟儿归巢一般落入在她手中,她拿起两口长剑,颇有兴趣的左右端详着。

玄奘暗叹一声,探手拿住辩机的衣领子,一把将被狮子吼震得头晕眼花的他拖到身后。

辩机扶着脑袋,过了好半晌才过神来。

他甫一神,就脸色大变的手捏剑诀,想要召两口雪特剑,只是那两口雪特剑被敖吉三公拿手中,如同生根一般,他竭力发出的召唤意念,宛若泥牛入海。

敖吉三公垂着螓首看了一会,星眸眨动,若有所思的说道:“这两口怪模样的剑,蕴含了一点寒冰道法的本源精粹,莫不是你们戮杀了虾大力校尉,用它的遗骸锻造出来的?”她说着,随手把见雪双剑放在石桌上。

辩机一喜,又捏起剑诀,想要趁机召双剑,然而那两口长剑仿佛被禁锢了,他虽能感应到两口长剑的灵性,然而任凭他如何的召唤,两口长剑就那样搁在石桌上纹丝不动。

玄奘反手按住几乎要暴跳的辩机,对着敖吉三公十施礼,缓缓说道:“公明鉴,这两口雪特剑,确是小徒炼化一只虾妖的双钳打造出来的,这虾妖是否公口中的虾大力校尉,贫僧与小徒委实不清楚。不过,这只虾妖在数年前,强行劫走小徒长辈留下的宝物,这才生起后来的种种事端。”

他与辩机立下师徒名份后,不好再自称小僧,便以贫僧自称。

敖吉三公蹙眉说道:“哦,这个中情由,禅师且说来听听。”

玄奘便按孙猴儿之前所说道的,老妖虾如何在风暴中劫走陨星异铁,孙猴儿数年来如何苦苦追,乃至双方后来的争斗等事情,娓娓的说一遍。

敖吉三公素手支颐,水波般的目光在玄奘师徒身上转了几转,疑惑的说道:“若是这样,道理倒是在你们这边。不过,本宫观你们师徒二人,乃是凡夫肉胎,身无法力,那虾大力虽只是一介校尉,然而道行不弱,一手寒冰道法颇堪称道,本宫实在想不明白,虾大力为何会陨在你们手中,还落了个尸骨无存的地步?”

玄奘敛容说道:“贫僧师徒,确非公口中的那虾校尉的对手,只好将它诱到陆上的密林中,引动天雷劈之,因而侥幸得手。”

敖吉三公眨着星眸,大感兴趣说道:“哦,你二人竟能引动天雷,如何个引法,且说来给本宫听听。”

玄奘看了辩机一眼,摇头缓缓的说道:“此事涉及一些隐秘,贫僧不可说。”

敖吉三公点点螓首,也不为意,又说道:“既是如此,本宫便不多问。不过,禅师方才那一声吼叫,竟能撼动本宫的心神,着实不简单,个中的奥妙,禅师可否为本宫解惑一二。”

玄奘十说道:“佛法若修到深处,威仪自生。贫僧方才的吼声,名曰狮子吼,乃是佛门威仪外放的一种法门,善能震慑心神。公若想明了个中奥妙,却也不难,只是要费上一段时日,贫僧向公仔细讲解诸般佛经,如此方可明白其中的真意。”

敖吉三公妙目闪动,思量了半晌,素手在石桌上一拂,那两口雪特剑一阵嗡鸣,自行飞起,向辩机投去,辩机惊喜交集的接过双剑,却是不敢再松手了。

敖吉三公轻笑数声,纤腰款款一摆,白衣飘飘的凌空飞起,落到巨岩的顶上,接着便消失在夜空中。

一个清脆声音在夜空中飘飘渺渺的响起:“不管你们有没有道理,戮杀龙宫下属一事,乃是不可恕的罪行。本宫如今事忙,给你们一天的时间准备,明日此时,本宫会再来临此地,你们自个思量该如何赎罪吧。”

那青衣小丫鬟还站在原地,见玄奘两人的目光看过来,仰起尖巧的下巴哼了一声,冷着脸举手虚画了几下,一团碧光在她手中荡涤了几下,那白玉小碗和白玉筷子所沾的油气便消失了,光洁如新。

青衣小丫鬟将碗筷小心收入身后负着的背囊,也不看玄奘二人,衣袖一展,便如青色匹练般投入夜色中,转眼就消失不见了。

玄奘和辩机抬头看着夜空,相对默然无语。

过了一会,辩机搔搔头,将手中的两口见雪剑还鞘,扭头就见玄奘目光淡淡的瞧着自己。

辩机咧嘴一笑,指着石桌上的那锅炖龟肉,说道:“这龟肉还温,凉了就不好吃了,徒儿这就去给师父拿碗筷过来。”说着就奔去伙房里取了两付碗筷,满满的盛了一碗肥美的龟肉,连同筷子一同送到玄奘手中,然后自己又装了一碗。

玄奘也不说话,接过碗筷张嘴便吃。

辩机吃了几口龟肉后,便听了下来,苦着脸期期艾艾的对玄奘说道:“师父,俺知道错了。俺的性子太急躁,行事太鲁莽,方才若不是得师父阻拦和缓颊,真个惹怒那个什么三公,依那女人的手段,俺师徒二人此刻怕已是魂飞魄散了。”

玄奘点点头,叹息说道:“你明白便好,继续吃肉罢。”

辩机吃了几口龟肉,又说道:“师父,那女子真是甚么龙宫三公?”

玄奘皱眉说道:“是东海龙宫的敖吉三公。徒儿,你要记仔细了,不得胡乱称呼他人,这乃是佛门最基本的修行。”

辩机用力点头说道:“师父,俺知晓了。俺之前跟海族打交道时,也曾听它们说起过龙宫的事情,龙宫乃是海中王者的居所,管辖天下所有的水域,是了不得的存在。师父,你说那个三公当真是来自东海龙宫?”

玄奘缓缓说道:“为师不知。不过,为师在她身上隐隐感应到极其庞大的生命气息,在此前,为师实在想象不出世间竟有如此生灵!而且,她随手就能灭杀咱们师徒,该是不屑于与我师徒说甚么假话。”

辩机奇道:“师父,你说的生命气息是甚么东西来着?”

玄奘没好气的说道:“所谓生命气息,就是一个生灵的生机体现。生命气息有强有弱,简略而言,能力强大者,生命气息必是强盛。这乃是佛门六识的运用法门,日后你修学佛理,工夫深了自会明白其中的奥妙,现在说也无用。”

辩机嘿嘿的笑了笑,就低头猛吃海龟肉。

玄奘苦笑了一,这个新收的徒儿似乎在佛法上没甚悟性,日后怕是要走以力证道的路子了。不过,眼下不是烦恼这个的时候,那敖吉三公以问罪为由,却似是另有所图,她明日再临,自己师徒二人该如何应付才好?

辩机又盛了一碗龟肉,吃的兴高采烈。

自从确立了师徒名份、玄奘赐下法名的一刻起,辩机仿若脱胎换骨一般,似乎放下了一切的顾虑,整个人变得乐天无忧,甚至连脑筋也懒得转动了,连明日敖吉三公再度前来问罪一事也不放在心上,只管交由玄奘应对。

次日早上,玄奘打发辩机去捕捉一些山鸡之类的野禽,自己则是到树林中,采摘了一些松蕈蘑菇和鲜嫩的野菜。中午时分,辩机返石室,他没有捕到山鸡,却是带来了两只野鸭子和十数只草雀。

玄奘洗剥干净野鸭子和草雀,将那两只野鸭子汆去血水后,一只剁下两条鸭腿用来炖松蕈蘑菇汤,另一只就用松枝烤得油黄喷香;那十来只草雀,就用油炸了,趁热薄薄的洒上一层轻盐;至于那些鲜嫩的野菜,就如上次一般,在开水里焯过了,浇上油醋,调成可口的凉菜,此外他还煮了一大锅米饭。

玄奘一直忙活到夕阳西下,才将这些菜式精心整治妥当。

那敖吉三公乃是海族,这等山珍野味应该很少能尝到,看她昨晚偷吃海龟肉,那青衣小丫鬟还随身携带白玉碗筷,应该是好口之人,希望这等可口吃食,能为双方的商谈起一个很好的引子。

若是东海龙宫真个要为那虾大力校尉出头,自己师徒二人除却逃命一途,就别无他法,偏生二人又是在海外孤岛,正可谓是身处茫茫大海绝地。如今遇上这个并无杀意的敖吉三公,该是幸事,希望她不会提出太难接受的要求。

夜色降临时,玄奘点燃几根涂着松脂的松枝,照得石桌周围大亮,他端坐在石凳上,辩机垂手站于他身后,师徒两人静静的等待。

弯月升至树梢时,一串娇柔的笑声在夜空中传来。

微风掠过,玄奘只觉眼前一亮,敖吉三公依然是身穿雪白的宫装,婀娜的凌空降下,轻轻巧巧的落在石桌对面的石凳上。

敖吉三公身子甫一坐定,就抽动着翘挺秀美的琼鼻,轻笑说道:“禅师今日烹煮了何种吃食,怎地如此香气扑鼻。”

玄奘笑笑说道:“知道公今晚要来,贫僧特意准备了一些陆上的吃食,请公一尝。”说着起身与辩机去了伙房,将那乳白色的蘑菇野鸭汤、金黄油亮的烤肥鸭子、脆香的炸草雀、碧绿清爽的凉拌野菜,以及一锅喷香的米饭,一样样的端到石桌上摆放好。

敖吉三公看得星眸发亮,脸泛红晕,当下皓腕一翻,那不知何时侍立在她身后的青衣小丫鬟,伶俐的将白玉碗筷递到她的素手上。

敖吉三公伸出玉筷,将几样菜肴逐样尝过后,就眉花眼笑的满满盛了一碗蘑菇汤,玉筷挑着一箸碧绿的野菜送入檀口中,另一只素手同时凌空一划,一条滴着油的烤鸭腿就自个从烤鸭身上脱离飞起,凑到她的檀口边上,她是丝毫顾不上仪态了。

辩机又从伙房里端出一碗米饭,米饭上堆着香喷喷的烤鸭肉等菜肴,他连着筷子一起递给那伺站着的青衣小丫鬟,青衣小丫鬟闻着香气吞了一口唾液,转头看了敖吉三公一眼,见她正自吃得开怀,便犹犹豫豫的接过碗筷,小口的吃了起来。

敖吉三公将石桌上的菜肴清扫了小半,又努力的往小嘴里塞了一片肥厚的蘑菇,才颇不情愿的放下手中白玉碗筷,待到咽下那片蘑菇,才满足的叹道:“这些陆上的吃食,滋味甚是奇妙,可惜本宫吃不下了。”

将吃食摆放上石桌后,玄奘便坐在一边,安静的品喝着一杯热茶。他听得敖吉三公的叹息,便微笑说道:“公若是喜欢,这样的吃食,贫僧自当为公多做上几次。”

敖吉三公眼波流动,在玄奘脸上停留了片刻,又是一翻皓腕,她身后的青衣小丫鬟乖巧的递上一方白绫巾子。青衣小丫鬟早将那碗堆满了菜肴的米饭吃个精光,碗筷也放在地上不起眼的角落。

敖吉三公用白绫巾子净过手脸,想了一会,细声慢气的说道:“禅师是个明事理的妙人,本宫生受了你两顿吃食,不好过于苛刻了。你师徒二人,戮杀东海龙宫属下虾大力校尉,虽是占理,然也需严惩一番,否则就显得龙宫过于好欺负了。”

她说到此处顿了顿,见玄奘脸色淡静,便又自说道:“本宫巡游至此,此地便是本宫作,禅师若能为本宫做一件事,本宫就以此为交换,免去你师徒二人的严惩,禅师以为如何?”

玄奘十说道:“贫僧和小徒谢过公慈悲,不知公要贫僧做何事?”

敖吉三公嫣然一笑,说道:“本宫闻说这岛上有大木船,可直航唐国。禅师若是能让本宫搭乘这大木船,去唐国游历一番,那虾大力校尉一事便就此揭过。”

玄奘转头看了一眼辩机,沉吟说道:“此事当不难,只是贫僧不明白,公贵为龙族,腾渊穿云乃是平常事,这千里的海域,自可轻易来去,何故要搭乘木船这等世俗粗笨之物?”

敖吉三公眼波流转,轻笑着说道:“本宫昨日问禅师,是用何法引来天雷,禅师说乃是隐秘,不可说。今日本宫为何不腾渊穿云,定要搭乘木船一事,也是本宫的隐秘,自然也是不可说了。”

她格格的笑了一阵,星眸在石桌上一扫,头说道:“小飞儿,这些吃食不可浪费了,且带去让小壳子尝尝新鲜。”

那个叫小飞儿的青衣小丫鬟脆生生的应了一声,从身后背负的小行囊中取出十多根短细的白玉杆子,接驳了几下,就搭成了一个四层的简易白玉架子,她提着架子走到石桌前,将菜肴一样样放入架子的分层中。

敖吉三公看着她将菜肴尽数放入架子里,满意的点点头,素手虚画了几下,那白玉架子就发出蒙蒙白光,那几盘菜肴被白光牢牢定住,半点汤汁都倾溅不出。

敖吉三公扫了玄奘师徒几眼,又轻笑数声,便纤腰一晃,婀婀娜娜的飞天而起,消失在夜空当中。

小飞儿提着白玉架子,一声不吭的化作青色匹练跟随在她身后,也消失在夜色中。

夜色中一个清脆得意的声音在飘荡着:“禅师,就此说定了,两天后日出时分,本宫在北边海滩等待你的大木船。”

33公(下)玄奘和辩机看着空荡荡的石桌,相对无言。

师徒二人为了整治这些吃食,几乎忙活了一整天,中午只是草草的进了点吃食,原以为招待过敖吉三公后,剩下的菜肴也足够师徒二人饱饱的吃上一顿,哪里想到敖吉三公不地道,来了个连盘端。

辩机发呆了一阵,小声的说道:“师父,俺好饿。”

玄奘摸了摸光头,苦笑说道:“伙房里还有半只鸭子和一些蘑菇,为师这就去重新烹煮些吃食。”

师徒二人终于吃上饭食时,辩机往碗里的米饭浇着炖鸭子汤汁,一面小心翼翼的说道:“师父,俺游历唐国时,常常听得那等士子说,大丈夫要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师父和俺这般做小的侍候那三公,会不会不长志气了些?”

玄奘叹了口气,缓缓说道:“为师博读诸般经书典籍,自幼便明白天地之广袤,红尘之厚重,生灵之繁琐,皆是超出凡人想像的极限。任何一个生灵,于这浩瀚的世道来说,渺小得简直不值一提,其生死存亡,如同尘埃般不值一提。”

“就拿那虾大力来说吧,它的道行几可称得上是地仙,然而一旦身死,除了东海龙宫为了自家脸皮出来做做样子外,就没有兴起什么波澜了。而这波澜,为师不过是花费了大半天时间,做了一顿可口的吃食,就几乎平息了,这事情何来的委屈?徒儿,你要谨记,在这世间,活下去才是一切的根本。”

辩机猛扒了几口米饭,咧嘴嘻嘻一笑,说道:“俺是怕师父心中不痛快,既然师父不在乎这些,俺就不担心了,无论师父要做甚么事情,俺总是会跟随在师父身后的。喔哦,这块鸭肉好生油肥,师父来尝尝。”说着,就把一大块油乎乎的鸭肉夹到玄奘的碗里。

玄奘笑笑,将鸭肉吃下,说道:“徒儿,你且说说大木船的事情。”

辩机登时眉飞色舞,挥动着手中的筷子,说道:“俺是铸造大匠,那木匠的活计也难不倒俺,前些年,俺琢磨着造出了一艘木轮船,不须借助任何风势,也可日行里。乘坐此船,可不必等候信风季节,小半月即可抵达唐国。如今天色已晚,明日一早,俺就带师父去看看那龟流号木轮船。”

龟流岛北山临海的峭壁上,有一个极大的洞穴,与海面相通,内里便是一个天然的避风良港,宽阔宁静无波,辩机所说的木轮船便是停泊在这洞穴里。

这木轮船首尖尾方,长约莫五丈,宽丈半,船上立有两根桅杆,左侧船舷上用白漆书着“龟流号”三个甚丑陋的大字。粗略看去,这船除了两侧各立着一只丈许大木轮外,与普通的小型海船并无多少分别。

辩机放下跳,将玄奘引到船上,指着船尾甲上连着许多机括的两片厚木,口沫横飞的说道:“只要俺踩动这两片踏,便可带动船侧的两只大木轮,大木轮在海水中转动,自会推动龟流号前行,若是下力气的踩动,日行里当不成问题。”

这两片厚木高高翘,底下装配着大量铁和复杂的机括,与两只大木轮子相连。

玄奘颇感讶异,这新收的徒儿性子跳脱,看起来咋呼呼的,不想在这海外孤岛上,竟能孤身建造出这般一艘船只,想想其中的繁杂工序与艰辛劳作,真乃是让人肃然起敬。

辩机听得玄奘的夸奖,脸色赧然,支吾了一阵子,才说清楚眼前这艘船并非他建造的,他只是加装上两只大木轮而已。在数年前,他返龟流岛被老妖虾抢劫,乘坐的船只也毁坏了,他后来将船只勉强修补了一通,再行远赴唐国,龟流号的船身便是那时在唐国购买的。

玄奘闻言一笑,不再言语。

孤身在荒岛从无到有的建造出一艘船,可谓之大恒心大毅力。然而把一艘船进行改造,只可说是聪慧机巧,倒是与辩机跳脱的性子相匹配。

龟流号久未启航,辩机跳上蹿下的检查船上的各个部件,又忙着清洗甲舱室,往木轮子的铁轴涂抹油膏,更换缆绳,补充清水食物等工作。玄奘力大,也帮着做一些搬运的粗笨工夫。师徒两人一直忙碌到天黑,才堪堪将船只整备妥当。

次日清晨,玄奘师徒二人驾着龟流号,停靠在龟流岛北面的浅海上。

红彤彤的旭日在海面上露出一小片圆弧时,二人就听得哗啦啦的一阵响亮的水声,一股丈许粗的雪白晶莹水柱,在右侧船舷边上喷涌而起,三条身影稳稳的立在水柱之上。

当头的便是白衣胜雪的敖吉三公,她身后左侧站着那个叫小飞儿的青衣小丫鬟,右侧站着的,是一个身子几乎被两片硕大的莹白蚌壳覆盖起来、只露出半张清秀小脸的怯生生女子,却正是在鲛人小岛与玄奘上春风一度的蚌女。

蚌女看到船上微愕的玄奘,目光一阵慌乱,即随就转过头去。

敖吉三公一挥素手,三女便从水柱飘飞起来,落在雪特号的甲上。那蚌女的身子颇显沉重,落在甲上咚的一声闷响,龟流号微微摇晃了一下。

敖吉三公柳眉一蹙,走到蚌女身前,叽叽呱呱的说过几句玄奘听不懂的话语后,就抬起素手,按在那蚌女的额头上,樱唇微微开,念诵着一段玄奥的咒语。

过得片刻,蚌女身后那两片硕大的蚌壳发出濛濛白光,白光渐渐强烈,映照得敖吉三公和蚌女的身形一片模糊,而后就黯淡下去,白光消失后,蚌女身后空空如也,那两片硕大的蚌壳却是不见了。

敖吉三公娇喘了几口气,接过身后小飞儿递来的白绫巾子,拭去额上渗出的香汗,不再理会那伸手在身后摸来摸去、手足无措的蚌女,身姿婀娜的走到玄奘身前,轻笑说道:“禅师是守信之人,本宫谢过了,这一路就拜托禅师了。此番本宫带了两名侍女随行,小飞儿你们是见过了,那边的小笨蛋叫小壳子,她们也要多承禅师照拂了。”

她说着,吸了几下秀挺的琼鼻,颇失望的说道:“禅师今天没有准备吃食吗?”

玄奘怔了怔,苦笑说道:“龟流号木轮船久未远航,贫僧师徒昨日忙活了一整天,才把船只整备好,实在没有功夫准备其它吃食,却是令公失ΔΔ望了。舱室已为公准备好了,公可要下去看看?”

敖吉三公点点螓首,说道:“既是如此,本宫便下去看看。”说着就领了同样露出一脸失望之色的小飞儿,向船舱走了下去。

那个叫小壳子的蚌女慌乱的看了玄奘一眼,也撞撞跌跌的跟着走下船舱,她初去蚌壳,身子一时尚不习惯,她背后的衣裳裂着两个大口子,露出大片白腻的肌肤,那本来是两片蚌壳展开的位置。

玄奘安静的看着她的身影,沉吟片刻便过头去,却见那扶着木架子、费力的踩着踏的辩机,正半张着嘴巴,神色诡异的瞧着自己。他伸手指指小壳子消失的方向,又指指鲛人小岛的方向,一脸极好奇的询问之色。

玄奘着脸摇了摇头,制止了徒儿的熊熊好奇心。

龟流号有四个舱室,玄奘师徒为敖吉三公准备了一大一小两间舱室,供她和侍女使用。另外两个舱室,一个用来储藏清水和食物,一个是则是师徒二人休寝之用。

玄奘听得三女在大舱室里叽叽咯咯的嘻笑,态度甚是亲密,似乎并非普通的婢关系。他指点过各个舱室的位置后,就到储物舱室取了一些稻米和干肉,到甲上,生起了炉子,准备煎上一些肉干和熬一锅香浓的肉粥,招待三位颇失望的登船宾客。

此时并非信风季节,雪特号逆风而行,两只木轮子蹈水转动,速度并不快,一日行不足里,过了数天,才走了小半水路。

数天航行下来,他师徒二人与敖吉三公等三女渐渐熟络,也知道了敖吉三公要乘船前往唐国的原因。这敖吉三公天性爱游玩,她在海底呆腻了,想着去陆上繁华的地方游玩一番,东海龙王却是不许,敖吉三公无奈,只好带着两名侍女在东海四处游逛。

她前些天经过龟流岛海域,她的身份十分尊贵,自有水族向她禀报当地事宜,当中就提及校尉虾大力被杀,以及龟流岛上有大木船可通航唐国等二事。

敖吉三公当下就动了心思,唐国乃是陆上有数的繁华之国,她心仪已久,只是若从水下前往唐国,定必会被龙宫探子发现和拦阻,如果是偷偷乘坐人族的大木船前往,只要小心一些,不泄露任何的法力,那些只会呆在水下的龙宫探子,想必不会发觉。

敖吉三公就包揽了问罪的职责,连夜赶往龟流岛,于是便有了后来的事情。

玄奘心中叹息一声,这实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东海龙宫的势力庞大,将敖吉三公安然送到唐国,便可了结戮杀虾大力的罪责,这自然是最好不过了。然而襄助龙宫三公偷偷出游,这等罪名可大可小,若是被那东海龙王发觉后迁怒,后果就不堪设想,只是如今已骑虎难下了。

34船上夜色幽幽,雪特号停泊在一处浅礁旁,随着海波微微晃荡。

海上的夜晚看似安宁,其实是暗藏杀机。无数实力强悍的深海巨兽,在深夜里偶尔会浮上水面嬉戏和觅食,若是雪特号遇上了,怕是会被一口吞没。这虽是小概率的事件,且船上也有三公坐镇,不过玄奘和辩机还是轮流守夜,以避免发生意外。

这夜轮到玄奘守夜,他独坐在前舷甲上,身前的红泥小火炉冒出幽幽的火焰,舔烧着一只铁壶子。

不多时,铁壶子里的水汤煮沸了,玄奘便熄了炉子。

铁壶子里煮着的是凉茶。老孙头曾跟玄奘讲解过煎煮凉茶所用的草药,玄奘在龟流岛趁着辩机养伤的空暇,在山上采摘了一些。海上的夜晚甚是寂寞,他便煮了一壶凉茶,用粗瓷大碗盛了,慢慢的啜喝。

弯月清亮,斜挂中天,映照得夜空如靛,海水如墨,那滔滔的海浪拍击之声,在单调沉闷中,似乎是蕴含着一丝天地的韵律。

耳边听得一串轻微得如同猫儿般的脚步声,从舱室慢慢走到甲上。

玄奘正想头,背脊上忽然一暖,一具香喷喷软绵绵的轻柔身子,从身后抱住了他。

玄奘扭头看去,那紧搂着自己后背的身子娇小玲珑,披散下来如云般的青丝下,露出半张清秀的小脸,一双眸子似慌乱似火热的看着自己,正是这些天一直在躲避自己的蚌女小壳子。

玄奘微微一怔,便要轻轻扯开她的纤手。

小壳子环抱着他的腰,怎也不放手。

玄奘张了张嘴,却想到小壳子听不懂自己的话语,沉默了片刻,便轻轻拍了拍她的纤手,任由她就那样抱着自己。

小壳子搂抱了一会,挪动着娇小的身子,缓缓从身后移向玄奘怀中,她的身子极柔软,宛若无骨,这般在玄奘身上蠕动和挨挨挤挤的,两人都觉得躯体相触的部位一片酥麻麻,不由彼此都颤抖了几下。

小壳子蠕动了好一会,才挪到玄奘胸前,她娇喘了几口气,抬起螓首,水汪汪的眸子有些躲闪,淡粉色的唇片却是半张着,她踮起脚尖,颤巍巍的凑向玄奘。

玄奘心中觉得有些不妥,正要推开她,嘴唇上忽的一阵香暖,小壳子已是吻了上来,玄奘推出去的双手,一个失神就按在她那柔软的乳儿上。小壳子鼻子里轻柔的唔了一声,冰凉柔滑的纤手下探,如同上次在鲛人小岛一般,直接握住了他胯下的不文之物。

身上嘴上手上皆是一片软香销魂,玄奘心中更是不安,他微微仰头,脱离了那两片柔嫩诱人的唇片,正想抽身而出,便在此时,一声清脆的冷哼,传入他耳中。

玄奘转头看去,敖吉三公不知何处站在甲上,一双星眸闪闪发亮,与自己的距离伸臂可触。

她身上穿着的并非平素的宫装,而是一袭松软的白色丝质长衣,夜风吹过,丝衣紧贴着她的身段,如同另一层肌肤,窈窕优美的曲线一览无遗,丝衣之下,两截晶莹秀美的小腿赤裸着。

敖吉三公脸上神色淡淡,无悲无喜,星眸闪动处,一直盯看着两人搂抱处。

小壳子嘤咛一声,害羞的埋首在玄奘胸前,一双纤手却还是紧抱住他不放。

玄奘心念一转,便明白了过来,叹息说道:“公如此消遣贫僧,何苦来着。”

敖吉三公星眸一翻,没好气的清脆说道:“小壳子是本宫的贴身侍女,她自从上了这木船,就不对劲得很,本宫自是要弄个明白。本宫问了好几天,这害羞的小妮子才肯说了,原来她在鲛女小岛,便曾与禅师春风一度。既是如此,本宫为这小妮子甚感不平,禅师在船上为何一直以陌生人待之?”

玄奘缓缓抚着小壳子那散披的青丝,默然不语。

小壳子抬起螓首,眼神迷离的瞟了玄奘一下,又埋首在他胸前,悄悄的伸出一条濡湿的小舌头,隔着轻薄的衣衫轻轻舔弄着他的乳首,底下那一直不曾松开的纤手,在两人身体遮掩下,隐秘的揉动着他的不文之物。

玄奘倒吸了一口凉气,在敖吉三公的星眸注视下,他不好阻止小壳子的动作,只得强忍那一阵阵酥麻的快感。

敖吉三公星眸闪动,在两人身上流转了几下,玉脸忽然泛晕,眼波变得如同水一般的温柔,她格格的一笑,声音略带一丝沙哑的说道:“莫非禅师以为,本宫是不解风情的木头人不成?小壳子能在鲛人小岛遇上了禅师,那是她的福份,本宫只会替她高兴。只是禅师这些天的行径,未免令人心冷,本宫甚觉不平。因此,本宫决定,罚禅师与小壳子要在本宫面前,好好的欢爱一场,权当做是赎罪了。”

玄奘闻言愕然抬头,却见敖吉三公一拂衣袖,优美的身姿侧倾倒下,婀婀娜娜的横卧在两人身前的甲上,光洁的皓腕支着玉颊,眼眸如水,娇躯上的丝质长衣半撩着,露出一大段晶莹如玉的美腿,美腿以上的部位,股丰而腰细,那种起伏的曲线直是荡人心魄。

那一身青衣的小飞儿,不知何时无声无息的蹲跪在敖吉三公身后,挽着一双袖子,露出两只白生生的小手,轻缓的揉捏着她的肩膀。

敖吉三公舒服的呻吟了一声,脸色一片晕红,星眸半张的看着两人。

一直埋首在玄奘胸前的小壳子,呼吸忽然急促起来,她本是用小舌头悄悄舔弄玄奘的乳首,此时变成了轻轻的噬咬,底下握着不文之物的纤手,也不在乎动作的隐秘了,大力的前后捋动,片刻便将玄奘那不文之物弄得热腾腾的挺直了起来。

玄奘心念转动,仰头呼了口气,轻轻推开了小壳子,也不说话,腾腾的自个将身上的衣衫除去,露出筋肉精实宛若白玉柱一般的躯体,胯下那紫艳艳、青筋毕露的不文之物,笔挺的贴在他结实的小腹上。

小壳子娇柔的吚吚的说了几句,又要往玄奘身上凑,却被玄奘拿住身子,几下就褪去她身上的衣裳,露出光洁柔嫩的雪白身子。

小壳子化去那两片蚌壳后,身子甚是小巧可人,玄奘扶着她那软滑的小屁股,俯身低首舔弄她那带着白晕的柔嫩乳儿,他啜弄了不一会,小壳子就呻吟了起来,眼神迷离,身子软得仿若没有骨头一般。

玄奘抱着她,轻轻平放在甲上,分开粉腻的双腿,露出那淡粉色湿濡濡的肉缝儿,青筋毕露的不文之物凑都肉缝儿上,拨弄了几下,就沾上了一层晶莹的水儿,玄奘微一沉腰,小壳子闷闷的娇哼一声,粗硕的不文之物插入到她的肉缝儿里。

玄奘缓缓沉腰,不文之物在一片湿热滑腻中徐徐贯入。

小壳子抱玄奘的颈脖,胡乱的在他脸上亲吻着,娇小的身子不住扭动,湿滑紧窄的肉缝儿,渐渐将那粗长的不文之物吞没,只留下两个多皱鼓胀的囊袋贴在那她白嫩的小屁股上。

玄奘缓缓起伏着腰股,不文之物在水嫩嫩的肉缝儿里抽插了起来。

小壳子愉悦的呻吟着,粉腻的双腿牢牢的盘绕在玄奘腰间。

玄奘抽插了一会,只觉销魂畅美无比,起伏的幅度不觉就大了起来。

小壳子那淡粉色的肉缝儿濡湿成一片,粘稠水儿不住的渗出,将腿股打湿了一大片,随着玄奘奋力的抽插,鼓胀的囊袋不住拍击在白嫩的小屁股上,发出令人脸红的啪啪声响。

小壳子还是如上次一般,热情如火却不耐操弄。

玄奘方抽插得兴起,她忽地发出一声高亢的呻吟,双手双腿紧紧缠抱着玄奘,娇嫩的身子抽搐了半晌,便绵软了下来,双眸茫然反白,只懂得吁吁的娇喘。

|2玄奘硬生生的停住了抽插,轻伏在小壳子白嫩娇小的身子上,待到她的气息稍稍平复,便将硬若金铁的粗长之物从湿滑的肉缝儿里拔出,站了起来,大步走向横卧在身旁甲上的敖吉三公。

敖吉三公看着玄奘与小壳子激烈的交欢,只觉得自个欲念如潮。

她离得甚近,两人交欢时的火热气息,抵死缠绵的销魂呻吟,她感受得真真切切。甚至玄奘在奋力抽插时,几点水儿从两人激烈交的胯下飞溅出来,落在她的玉颊和纤臂上,她也不介意,反是用玉指沾了沾,凑到琼鼻下细闻着。

此时的敖吉三公,星眸迷离,心荡神驰,一只纤纤玉手探入怀中,抚弄着自家的两只乳儿,她身上的白衣散乱,雪白晶莹的玉肩完全裸露了出来,那两只丰腻翘挺的乳儿也露出了大半,一粒嫣红鲜艳的乳珠儿,正被两根雪白纤指用力的夹弄着。

她身后的小飞儿,已是脱得精赤赤,一对小小的鸽乳贴在敖吉三公裸露的肩背上,不住的磨蹭着,一只白生生的小手,从丰隆的股后探入到长衣底下,灵蛇般撩拨着,敖吉三公的一条玉腿半支起,腿股间隐隐传来唧唧的水声。

玄奘大步走到身前,敖吉三公星眸如水如雾,娇柔无力的喘息着说道:“禅师,你待”

她的话尚未说完,一根紫艳艳、青筋毕露的不文之物,就直挺挺的杵在眼前,上面油光水滑的,沾着的水儿尚未干去,敖吉三公一时竟是语塞了。

玄奘俯下身体,扶着敖吉三公精致的下巴,重重的吻了下去。

敖吉三公琼鼻里唔了一声,两片薄薄的唇儿被玄奘衔住了,粗暴的吸啜着,她身子便自软了下来,当下檀口轻启,一条香滑的小舌儿迎了出来,与探入到她檀口中的粗苯舌头纠缠相吮。

玄奘搂着她优美细腻的纤腰,另一只手从敞开的领口探进去,捉住了一只丰挺滑腻的乳儿,揉搓了起来。敖吉三公只觉得那只大手甚是粗糙,揉着自己细嫩的乳儿,几乎将魂儿都揉飞了,她一身法力此时仿佛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玄奘吻了一嘴儿,唇舌便向下游动,滑过秀美白皙的颈脖后,含住了一只颤巍巍的雪白翘乳儿,大力的吸吮了一,又用舌头轻轻的拨撩着那精巧的乳珠儿,敖吉三公低低的呻吟一声,伸手抱住了他的一颗光头。

玄奘品咂了一会乳儿,心中甚是火热,就将她身上的白衣扯了下来。

敖吉三公身子晶莹白腻,乳儿饱满尖翘,腰肢纤细,玉股却是丰隆肥美,身段玲珑诱人之极。她腿胯当中的一丛毛儿,竟是跟发色不同,乃是作纯白之色,已被水儿打湿成鳞片状,纯白的毛儿之下,一道凝脂般的嫩红肉缝儿正湿濡濡的淌着水儿。

玄奘不耐再把玩,便跪坐在她股间,将两条白腻温软的玉腿打开,抬起了雪股,扶着青筋毕露的不文之物,在那嫩嫩的肉缝儿上磨了一会,便沉腰压了下去。

敖吉三公轻呼了一声,星眸迷离,蹙眉露出一丝羞痛之意。

那粗长坚挺的不文之物尚在肉缝儿外头,方才那一插,却是被那凝脂般的肉儿软弹弹的推了开去,不得其门而入。玄奘微微一讶,又扶了不文之物对着肉缝儿,待再行插入。

一只白生生的小手探了过来,拿住了那储势待发的不文之物。

玄奘抬头一看,却是那裸着身子的小飞儿,她白了玄奘一眼,轻嗔道:“你这和尚,怎地如此粗鲁,你的物事甚大,公这般娇嫩,没的弄痛了公。”

她地2Δ说着就俯首下去,张开小嘴含住他的不文之物,啊呜呜的吸吮了一会,小飞儿的嘴儿异常灵巧,不文之物被她含住,小舌头上下的扫刷撩动,玄奘感觉煞是酥麻快美。

直至不文之物上沾了一层厚厚的亮晶晶唾液,小飞儿才吐了出来,用小手牵引着不文之物,对好敖吉三公那红嫩嫩的肉缝儿,说道:“如今好了,快些插进去吧。”

玄奘挺着不文之物轻轻向前一凑,敖吉三公的肉缝儿虽红嫩多水,却是紧密狭窄无比,坚硕粗长的不文之物破开一层层挡路的嫩肉芽儿,甚是艰难的徐徐贯入。

敖吉三公吸了一口凉气,星眸张开,精致的脸容有些扭曲,发出着似快美似痛苦的轻轻呻吟。

小飞儿跪在她的身侧,握住她的纤手,一手揉着她的乳儿,亲吻着她的额头,一面在她耳边柔柔的安慰着。

玄奘挺着青筋毕露的不文之物,贯入到肉缝儿深处,便停了下来。不文之物感受着肉缝儿里层层叠叠的肉芽儿,纷纷四面挤压而至,触感腴腻嫩滑,汁液丰沛的肉缝儿又不时的抽搐箍紧,融美得到难以言述。

敖吉三公蹙起的秀眉渐渐展开,发出一声甜美的呻吟,雪臀有些难耐的轻轻扭动着。

玄奘见她已适应过来,便俯下身子,缓缓抽插起来。

肉缝儿里水嫩滑腻,却又紧窄难行,粗硕的不文之物排开那重重缠绕的肉芽儿,缓缓抽了出来,只剩下一个头儿在里面时,又顺着肉缝儿深处传来的吸吮之力,重新破开那几乎要闭起来的腴腻肉儿,深深的贯了进去。

玄奘抽插了片刻,敖吉三公的呻吟声渐高,脸色艳若红玉,胸前一对雪乳儿随着抽插,如同白兔子般在不住的跳动,玄奘便伸手握住了一只雪乳儿,一面抽插着,一面把玩着雪腻的翘乳儿。

玄奘把玩了一会,见那雪乳儿被自己不意间握出了数道红红的指痕,却是倍增诱惑,当下双手一探,将身下那晶莹白腻的身子搂了起来,面贴面的坐在自己怀中,让那对雪乳儿紧贴在自己的胸膛上。

玄奘搂着敖吉三公纤细的腰肢,另一只手托着她那绵软的雪臀儿,不文之物在湿濡濡的肉缝儿里笔直的进出着。又埋首在她修长的颈脖上,轻轻噬咬着那近乎透明的的耳垂,并不时在她耳孔里吹上一口潮热的气息。

敖吉三公不曾经历过这种手段,一时浑身酥软,只是懂得放声呻吟。

小飞儿怕敖吉三公跌将下来,便跪在她身后,用自己的鸽乳儿顶着她汗津津的玉背,又将两只纤手扶住她腋下,让她起伏时更轻省一些。瘫软在一旁的小壳子,此时也恢复了一些力气,勉强爬了起来,从后面抱着玄奘和敖吉三公交缠的身子,与小飞儿一前一后呼应着。

小壳子的身子白嫩微凉,贴在玄奘燠热的身躯上,却是更增火气。

在小壳子和小飞儿着力的侍奉下,玄奘心中火热,连换数种欢好姿势,敖吉三公泄过几身子,便不堪再抽插,花容失色的颤声告饶。玄奘便抽出湿淋淋的不文之物,搂过欲拒还迎的小飞儿,将她纤瘦的身子放倒在甲上,分开了腿儿,坚硕的不文之物徐徐插入她那湿津津的娇小肉缝儿里在近乎癫狂的畅美快意中,玄奘不记得敖吉三公三仆,在自己身下轮换过多少次,在天色濛濛亮时,玄奘抱住敖吉三公丰隆的雪腻臀儿,深深的抽插了数下,在敖吉三公几欲魂飞魄散的的高亢呻吟声中,将一注压抑已久的火烫阳精,喷射到她的肉缝儿深处,方结束了这一场历时甚久的交欢。

软瘫如泥的敖吉三公喘息了良久,才由腿脚发软脸色潮红的小飞儿和小壳子草草洗洁了身子,挽扶着下去舱室歇息。

玄奘也被小飞儿和小壳子顺手清理了一遍,他歇了一会,在甲上盘膝静坐。

待到天色大亮,辩机打着阿欠咚咚的走上甲,向玄奘问过早安,嘴里喃喃的说道:“昨晚真个是好睡,俺居然一晚上都没有醒过,连梦都不曾做,想是这阵子太累了。”

玄奘心知他是被敖吉三公的术法迷昏,却也不好说甚么。

吃过早饭后,玄奘下去舱室歇息。

辩机踩动船上的踏,两只硕大的木轮子缓缓转动,卷起两道雪白的水花,雪特号蹈水前行。至中午时分,小睡了两个时辰的玄奘上到甲,接替疲惫的辩机,他的力气甚大,两个木轮子转得飞快,雪特号破浪而行。

到了傍晚,恢复了体力的辩机接班踩踏木轮,玄奘歇息,兼烹煮吃食。

敖吉三公和两名侍女一整天都没有露面,直至晚餐时分,小飞儿才神情慵懒的走上甲,眼神复杂的看着玄奘,拿取了三人的吃食,又自下到大舱室中。

晚饭后,玄奘与辩机闲谈了一会,便下去舱室歇息,今晚乃是轮到辩机守夜。

如此过了一天,又轮到玄奘守夜。

他方熬好一壶凉茶,脸色微晕的敖吉三公就带着小飞儿和小壳子出现在甲,与他叙话。四人初时略是尴尬,然而毕竟前夜才肉帛相见过,围坐在一起喝过几口烫热的凉茶后,气氛便融和起来。

敖吉三公一改此前的高贵傲气,语调温和轻细,每每未语脸先红,看着玄奘的星眸中水雾流转,一付小女子怀春的模样。不知是前夜被玄奘的强悍刚硬彻底折服了,又或是别的原因,敖吉三公与此前的法力高超的冷艳龙族贵女判若两人,一碗凉茶尚未喝完,她已是偎依在玄奘的怀中,宛如一只温顺的绵羊儿。

玄奘搂抱她软绵丰润的身子,看着那脉脉带羞的眼神,心中火气又自生起,便垂首吻住了她的两片嫩唇儿,接下来自然又是一场赤裸放纵的四地2人欢好,相较前夜的生硬,这次便多了许多温情,在小飞儿和小壳子的着力侍奉下,玄奘又在敖吉三公娇嫩嫩的肉缝儿里射出了阳精。

接下来的日子,敖吉三公每晚都与玄奘在甲上相会,执手相谈,然后相拥交欢,直至天明。

辩机本是要轮值守夜的,奈何每至夜晚,他便会困倦无比的昏睡过去,守夜就无从说起了。

敖吉三公跟玄奘絮絮的说了她在东海中的诸般生活,玄奘也说了自己的来历,又跟她说起陆上的种种见闻,玄奘读书渊博,将一些趣事轶闻娓娓道来,常引得她格格娇笑,为之心驰神往。

敖吉三公也告诉玄奘一些常人无法得闻的秘事。这天底下的海域分为东南西北四片,每片海域由一位龙王掌管,其中东海龙王的势力最是庞大的,手下兵将数十万。她是东海龙王的三女儿,她的法力修为在龙宫中不算出色,却是最受宠爱,只是东海龙王不知如何,对陆上的人族甚有戒心,从不允许自己的族裔登上陆地。

小飞儿和小壳子是伴她一同长大的贴身丫鬟,三女虽为仆,却是情义深重。

小飞儿的本体是一条青飞鱼,身法最是迅快,小壳子的脑瓜不甚灵光,到如今还不能褪去大壳,完全化为人形,她此前消耗精力所舒展的幻形大法,只能让小壳子暂时化为人形,法力一旦消失,小壳子还是会复蚌女的模样云云不觉间,十天八天就过去了。

这一日午时,正在奋力踩踏的辩机忽然欢呼一声,叫喊道:“师父,你快些上来看看,前面的大船就是从唐国出港的商船,俺们只要加把劲儿,今晚或许就可以在唐国靠港了。”

玄奘从舱室走上甲,抬目张望,果然在一片碧波中,远远的看见一片帆影,只是那帆影是向着另一个方向远去的。

辩机解释道:“龟流岛地处偏僻,一般是不会有船只朝这个方向驶来的。”

敖吉三公带着小飞儿和小壳子也上来甲,她依旧穿着一袭洁白的宫装,在海风的吹拂下,体态优美飘逸。她站在船舷边上,静静的看着那片帆影渐渐消失在远方,过了良久,她忽然转头深深的看着玄奘,星眸幽幽,是淡淡的说道:“本宫此番游兴已尽,就不去甚么唐国了,禅师,你且保重,本宫就此别过了。”

她说完后,婀娜的身子凌空飞起,投入碧水中,化作一道白色的水线,向来时的方向疾游而去。

小飞儿和小壳子惊呼一声后,对视了几眼,又一同看了玄奘几眼,便急急的奔下舱室收拾随身物事,不一会又奔上甲,小飞儿瞪了玄奘一眼,凶巴巴的说道:“和尚,你不要忘了我家公。”说罢就扯着对玄奘吚吚不知在说甚么的小壳子,一同跃入水中,也化作两道白色的水线,追随敖吉三公去了。

玄奘怔怔的看着,海面上一前两后远去的三道水线,久久不语。

辩机在一旁看得张口结舌,他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何事。

辩机看着默然的玄奘,皱眉苦思了一会,忽然双目放光,激动得结结巴巴的说道:“俺早就觉得不妥了,为啥这些天俺一到晚上就得睡死死的,原来,原来,师父,你也不招呼俺一声!”

玄奘转头看着辩机,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徒儿,这些天是为师对不住你了。”

辩机涨红着脸,抓耳挠腮的说道:“师父,俺不在乎这个。俺是说,她可是东海龙宫的三公,你那个甚么了,哈哈,师父果然是大气运之人,行事非常人能及,俺服了。不过,这事若是被那东海龙王知晓了,师父又不想成为那乘龙快婿呃,是骑龙快婿的话,麻烦可就大了去了。”

玄奘摇头说道:“此事应就此结束了,我师徒与三公仆,怕是不会有再见的机缘了”

玄奘又看了一会海面,就在甲上盘膝坐下,闭目打坐。

辩机看了看玄奘,又转头瞧了瞧三公仆远去的方向,发亮的目光不住的游移,他对船上这数天间发生的事情委实好奇得紧,心中如同猫挠一般,只是见玄奘那淡淡的脸色,却也就不敢多问。

35归途(上)是夜,雪特号还是漂泊在海上。

敖吉三公带着小壳子和小飞儿离去后,玄奘便到舱房里默然打坐,辩机独自一人踩踏了大半天木轮,疲不能兴,虽离唐国港口已甚近,却也只好下锚泊在海上。

直至次日下午,雪特号才蹈着水,缓缓驶入一处名为横山港的唐国港口。

横山港码头上人头熙攘,堆放着各种货物,衣饰华美的商贾、浑身海腥味的水手和赤裸上身的搬运苦力交杂在一起,川流不息。雪特号进港后,这装了两只大木轮子的新奇木船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一大群人围拢过来,一面观摩着,一面操着天南地北的腔调嚷说不休。听着那贯耳而来的大唐语音,玄奘有恍如隔世的感觉。

辩机停泊好雪特号,熟门熟路的签署了驻港小吏拿来的入港文书,打发了几个上前询问木轮船来历的商贾和闲人,从舱室里提了一个硕大的布包上来,也不理会围观的人群,笑嘻嘻的对玄奘说道:“师父,这地方俺以前常来,地头熟得很。在海上晃荡了这些天,俺吃海鱼吃得怕了,咱师徒不若先找间酒楼,好好祭一祭五脏庙,然后再找个客栈住下?”

玄奘笑笑点头,便和辩机一道穿出人群,离开了码头。他打坐一整夜后,复了一贯的沉静。

辩机在先头领路,穿过几条纷繁热闹的街道,去了一家老字号酒楼,点上一大桌除却鱼以外的菜肴,又要了两坛子烈酒。这酒楼的厨子手艺甚好,整治出来的各式菜肴,滋味不比玄奘亲手烹煮的差多少,师徒二人放开了肚量,尽情吃喝。

饭饱酒酣后,辩机便在附近了一间客栈,开了两间上房,师徒二人歇息下来。

次日清早,辩机向玄奘禀告,要去港口商谈购买四头耕牛运去孙家棚的事宜,并顺便将以前铸造的刀剑换些钱财。他从船上提下来的大布包,里面便装着他在北山时铸造出来的一些刀剑。至于护身所用的雪特双剑,辩机就负在背上,片刻不离身。

玄奘此前不曾接触过商贾之事,便与辩机一道前去。

辩机在这横山港果真有些名头。他带着玄奘拐过几条街道,熟门熟路的踱进一间店面颇大的刀剑店铺,几名店伙见了辩机进来,都急忙迎上来行礼,纷纷口称孙大师,其中一名年级稍大的店伙还琐琐说道,孙大师怎地这般久不来光顾小号,莫不是小号服务不周云云。辩机随口的应付了几句,就引着玄奘大喇喇的向店铺的后头走去。

几名店伙前呼后拥,恭恭敬敬的把辩机和玄奘迎至里间贵宾室,奉上了香茶。

不多时,一名约莫四十开外衣着华丽的矮肥汉子笑容可掬的走了进来,正是这刀剑铺的掌柜,辩机称其为姚胖子。略略一阵寒暄,那姚胖子听说玄奘乃是辩机的师父,不由肃然起敬,又站了起来对玄奘重新见礼,玄奘微微一笑,伸手搀扶住他,说道:“贫僧未曾行过商贾之事,今日跟着前来,乃是长长见识,还请掌柜不要介意。”

辩机在一旁不耐烦的说道:“姚胖子,俺师傅乃是高人,不耐烦与你说道,你且勿烦扰。来看看俺这次带来的货色罢了。”说着把放在桌上的大布包打了开来,现出里面的三口长剑和一个乌沉沉铁枪头,皆是用粗布包裹锋刃。

那姚胖子似是深知辩机的恶劣脾气,闻言也不生气,笑嘻嘻的跟玄奘告了一声罪,便走到桌边,拿起一口长剑,详端了起来。随着他解下包裹的粗布,一道冷光闪过,现出了一口铮亮得如同一泓秋水般的长剑。

姚胖子两眼放光,啧啧有声的赏玩了一阵,手腕一翻,却是轻灵利落的挽了一个优美的剑花,与他那臃肿矮肥的身躯极是不相趁。在一旁静静品茶的玄奘见状,不由好生诧异,颇是打量了这姚胖子几眼。

姚胖子挽过剑花后,便提着剑向贵宾室的另一端走了过去,那里孤零零的搁放着一张半人高的木几案。侍奉在贵宾室的店伙,早已机灵的在那木几案上放了一摞叠得整整齐齐的铜钱。

姚胖子走近木几案,深吸了一口气,叱喝了一声,举剑对着那木几案一斩而下,喀的一下轻响,雪亮的剑光过处,那摞铜钱大半被斩成两半,散乱的飞洒开去。姚胖子收长剑,凑到眼前仔细看那锋刃,但见冷光流转,却是没有丝毫的损伤。此时,一旁侍奉的店伙也将散落的铜钱捡了起来,数个清楚,足足有十二枚铜钱被劈成了两半。

姚胖子赞叹连声,身对辩机笑眯眯的说道:“孙大师的技艺日益精进,这口长剑乃是极难得的利器,便是称为之宝剑也不为过了。”他说着接过店伙递上的一块鹿皮,仔细拭擦了长剑,方小心翼翼的放桌上。

辩机也懒得跟他多话,挥手说道:“姚胖子,休得多说了,师父与我等会还有事,你且赶快试过这些兵刃,然后爽快付银子便是了。”

姚胖子也不着恼,依旧笑眯眯的连声称是。他接着又试了另外两口长剑,一口能斩开十一枚铜钱,另一口则是同样能劈开十二枚铜钱。而那乌沉沉的铁枪头,看起来颇不起眼,姚胖子端详的时间却是最久,他仔细的近乎一分分的仔细察看后,方把一根榆木杆接了上去。

此时两名店伙吭哧吭哧的搬进来一根抱粗细的木桩,放在那木几案的旁侧。

姚胖子便平端起长枪,吸了一口长气,对着木桩奋力一枪刺出,听得嗤一声轻响,那黑沉沉的铁枪头转瞬就刺透了那根木桩,在木桩的后头露出两三尺的枪身。姚胖子惊叹了一声,松开了榆木杆,走到木桩的另一面,用力把长枪抽拔了出来。

辩机趁着姚胖子在专心测试兵刃,撇嘴小声对玄奘说道:“这厮早年乃是在海上讨生活的,不是个善类,听说现在还时常做一些坐地分赃的没本钱买卖。不过,这厮做起生意来倒是公道,刀兵只要品质好,他就不压价,价钱给得足足的,俺铸造的兵刃,大多都卖与他了。这厮虽然一副痴肥模样,拳脚枪棒功夫颇是了得,不然他这家刀剑铺早被人吞了。当然,他习的乃是世俗拳脚功夫,跟师父和俺比起来,那是小孩子过家家的玩意了。”

玄奘笑笑,也不答。

姚胖子试过长剑和铁枪头后,在一边的铜盘上净了手,便又坐桌边,跟辩机商谈兵刃的价钱,玄奘静静的坐在一旁倾听。这姚胖子果然甚是爽快,三言两语,就与辩机定下了四件兵刃共作价一千一两白银的交易。

玄奘暗自咋舌。他在金山寺的地位不低,每月可领取近二两银子的衣单钱将,这已经算是甚多了,无棣县一户常姓,一年下来的用度也不过是三五两银子。

他此次离寺前往信阳县,领取的盘缠是六两碎银子,这已经足够他一路上饮酒吃肉兼住店的花销了。

辩机打造的这几件兵刃,据他所说,不过是花费了月余时间,成本也不过是几块铁矿石和一些煤炭,卖价却是足足抵顶了他大半辈子的衣单钱了。如此算起来,这个徒倒是个赚取浮财的好手。

谈妥价格后,姚胖子在店伙端过来的木托盘上拿了一张印刷精美的票据,仔细的填写了谈妥的银子数目,又签署了花押,便吹干了墨水,交给辩机。

辩机见玄奘看着那票据甚是疑惑,便解释道,银两携带甚是笨重,远不如票据轻便省事。这横山港的店铺和商贾都认这等票据,使用起来与银子无异,待到要离开横山港时,随便找个店铺把票据换成银子便完事了。

玄奘拿过那票据看了片刻,点点头交还给辩机。

辩机又带着玄奘去了港口的一家海运商号,与一名留着山羊胡子的干瘦掌柜商谈了半天,才谈妥将四头耕牛运送到龟流岛的事宜。辩机留下了龟流岛和孙家棚的具体方位后,又去了另外几家商号,采购了许多诸如布匹、铁锅、药物等日常物事,吩咐送去那海运商号,一并运去那孙家棚。

这等商贾之事甚是琐碎麻缠,辩机接连忙活了好几天,才算是将诸般事情一一办妥了,就连那艘雪特号木轮船,他也作高价卖给了一个李姓的商人。

按照他的说法,他以后是死心塌地跟随着师父,不会再返龟流岛那种地方了,这船反正闲着没用,与其泊在港口支付停泊费用,不如卖掉换些钱财。

至于对雪特人老师的记念,有那两口护身的雪特剑就足够了。

玄奘趁着空挡,去了一趟布店,让裁缝赶工做了两套月白色的僧衣以及一些亵裤衣物,换下了身上那套不伦不类的儒服。辩机却是不喜僧衣的宽大累赘,便另订做了两套紧身的侠士劲服。

诸事忙毕后,两人又在客栈休憩一天,养足了精神,便离开横山港。

横山港乃是小型通商海港,隶属五省通衢沾化城辖下,地处沾化城南面约莫七余里。玄奘要返金山寺,就须得北上至沾化城,再折道向西,方可进入无棣县境界,重金山寺。

然而,玄奘的随身度牒在风暴中失落了,辩机是海外野民,没有任何身份文书,在通商海港可自由出入,然而却不能离开海港太远。师徒二人都不能通过需要检验身份的关隘,否则会被官府当做流民被捉去服苦役。

他们的度牒文书,要去到金山寺,方可有门路办理。

故此,在北上沾化城途中,辩机师徒二人遇上了那等要检验身份的哨卡关隘,就只好远远绕开,翻山越岭的另觅途径。

妖僧西行记(36-40)

36归途(下)师徒二人一路上谈谈说说,倒不寂寞。玄奘固是饱读典籍,诸般典故随口可道来,辩机在过去的数年里,为了从虾妖手中夺陨星异铁,四下奔波劳碌,倒是见识了甚多的人妖秘事,谈资颇足。

这日,师徒二人来到了一处两山夹口的地方,两边的山峰皆高耸险峻,夹口处只得一条十余丈宽的通道,偏生那通道上中间笙旗招展,却是有一处军士把守着的关卡。

师徒二人无奈的对望了一,便挑了山势较为平缓的左侧山峰,绕道翻越。

山峰上林木森森,灌木野草茂密丛生,也不知多少年无人行经了,全无路径可觅。辩机拔出了两口雪特剑,在前头开路,一路上削那些挡路碍事的枝藤,辟出一条通路来。师徒二人好容易攀爬至半山,辩机已是汗湿重衣,气喘吁吁了。

幸得这山峰的半山以上,有许多的山石峭壁,树木也没有那么稠密了,眼界开阔了许多,攀登起来便不那么费事了。辩机攀上了一块青灰色的大岩石,忽然停下了脚步,他摘下头上的遮阳竹笠,鼻翼扩张,仰头用力的嗅吸着空气,过了一会,他转头对玄奘惊喜的说道:“师父,此地怕是有宝物!”

玄奘静静的站在后头,看着辩机做出一连串古怪行径,却也不说话。此时听得辩机这般说道,他便左右顾盼了一番,说道:“徒儿,此事何以见得?”

辩机眨着眼眸,笑嘻嘻的说道:“师父有所不知,俺这双眸子,与常人不同,天生便能看到五金之属所生的霞气,故而找起那各种矿物铁石,不要太简单。雪特人老师当年也就因为这样,才教会俺铸造之术。师父,俺见着那山包之上,霞气生聚不息,定是蕴有那十分珍稀的五金菁英。”

他一面说道,一面伸手指着左侧的一处小山包。这山包不甚高,半石半土,上面稀稀的长了一些灌木野草,并无大些的树木生长。

玄奘疑惑的说道:“为师不知你有此异能。方才见你在迎风嗅吸,还以为你是嗅闻到此地有不常的气息。”

辩机搔了搔脑袋,咧嘴嘿嘿一乐,说道:“那是俺累了,在喘气呢。”

玄奘闻言沉默了一下,便不理睬他,转而仔细去瞧那小山包,只是瞧了好半晌,也觉得平平无奇,与其它山包并无不同,看不到什么霞气升腾的景象。

玄奘转头去看辩机,只见他满脸兴奋雀跃之色,一双眼眸闪闪发亮,然而也只是比常人稍稍明亮了些,若要说那奇异之处,也真个看不出来。

玄奘心中暗自叹气,这徒儿身上甚多秘密,此前在龟流岛铸剑时,就已然出现心头热血可破邪的说法,如今又冒出了能看到五金霞气的眼神,日后更不知还会显露出何种奇异之处。自己身为师父,也真不知是幸事还是不幸。

玄奘自在思量,辩机却是兴冲冲的说道:“师父,这霞气凝而不散,那五金菁英定是埋藏地表不深,俺们左右无事,不若费些时间来找?”

玄奘略一沉吟,点头说道:“甚好,为师也想见识一下能生出霞气的五金菁英。”

辩机闻言欢喜的将手上的遮阳竹笠抛了开去,放开脚步向那小山包奔了过去,他的身手甚是轻捷,在山石林木间穿行宛若猿猴,盏茶的工夫,他已跳上蹿下的将那小山包仔细察看了一。

玄奘缓步走过去时,辩机正蹲在小山包旁侧的一面石壁旁,正自端详摸着。

他见玄奘走了过来,便一脸喜色的说道:“师父,造化造化!此地非同小可,您看,俺在山上找到了这个。”他说着,伸手把一片灰褐色的破木片递给玄奘。

玄奘接过那木片,细细一看,发觉这是一片残破的木符。这木符应是被日晒雨侵得久了,上面用丹砂等物描绘的符箓已几乎剥落殆尽,只有边角之处,还残留着少许繁复玄奥的线条,拿在手中已感觉不到任何的灵气。然而入手颇为沉重,木质地紧实细致,手感跟常木片颇有差异。

辩机解释道:“这乃是发动法阵的符咒,只是放置在这山上的时间过久了,法力流失殆尽,灵性褪去,才会残破成这般模样。俺在上面的山包,发现好几处禁制法阵的残留痕迹,此地怕是有修行者遗下的洞府。”

辩机一面说着,一面在地上捡了一块人头大小的青灰色山石,砰砰的叩击着那石壁,石壁里隐隐有声,里头似是有洞室。辩机叩击得数下,石壁夷然无损,他手中的山石却是嘞的一下闷响,破裂成了无数碎片。

辩机欢呼一声,头喜道:“师父,便是此处了。这石壁应是被法力禁制,故而坚固无比。那五金菁英的霞气,也是由石壁之中生起,那修行者的洞府说不得就在石壁里头,那五金菁英不定是洞府的藏品。”

玄奘闻言,便也凑上前仔细察看那石壁。

这石壁呈灰白之色,高约莫三丈有余,表面凹凸不平,粗糙不堪,如同一面陡直的墙壁一般,向两边延伸开去,占了小山包基部的近小半。这石壁应是时时被山风吹拂的缘故,其上并无浮尘脏土粘附,甚是洁净。此外,与其它山石峭壁相比,这石壁唯一奇异的地方,就是非常干燥,以至偌大一面石壁上,没有半点青苔附着生长。

玄奘观摩了一会,并无头绪。辩机已在一旁心急的说道:“师父且稍稍退后,待俺来破开这石壁。”他说着,举手一招,铿锵一声响亮,两口雪特剑便从他肩后脱鞘飞出,在空中盘旋了数圈后,剑尖朝前的悬浮在他身前,微微起伏着,辩机探手就握住了柄。

玄奘吓了一跳,忙拦住他说道:“且住,徒儿岂可如此造次。这洞府若是有的,这便是偷盗劫掠,此乃佛门之大忌也。”

辩机怔了怔,放开了握住剑柄的双手,那两口头雪特剑便自凌空飞起,宛若灵鸟般在他头上盘旋游动。辩机躬身向玄奘行了一礼,恭敬的说道:“这事师父多虑了。俺们在这外头折腾了这般久,里头都没有动静,想必是没人了。

而且山上的守护禁制已是残破不堪,定是无的洞府。“玄奘皱眉说道:“若是这洞府的人外出远游呢?”

辩机挠头说道:“师父有所不知,这修行者不比常世俗中人,修行界其实煞是凶险。这等洞府被法力禁制,外头守护法阵破败失修的情况,修行界常见得很。这多半是洞府人闭了生死关,却又闯不过那关头,身陨后无人顾看,以至于洞府破败失修。又或是洞府人在外头与人争斗,被人戮杀了,洞府便荒废了。

这等景况的洞府,在修行界历来都是视为无之物,任凭有缘人得之。”

辩机顿了顿,抬头嘻嘻一笑说道:“况且,师父方才也见着了,徒儿非是偷盗劫掠,俺用石头敲过门的,屈实是里头破败荒废了,无人应答。”

玄奘沉吟了一会,颔首说道:“徒儿既如此说,倒是为师寡闻了。既是无之物,取之却是无妨。只是方才徒儿说要破开这石壁,莫不是洞府的门户不好找?”

辩机精神一振,说道:“这等修真者洞府,门户常常开得诡秘,令人难以度测。俺把这山包看过了一遍了,只有这石壁可通往洞府。不过,这倒不是什么难事,师父,你且退后些,看俺的手段。”

玄奘便点点头,依言退到了数丈之外。

但见辩机探手一拿,已然握住了两口在他头顶游走不休的雪特剑,身形向前一晃,便向着石壁斩将了过去。铿锵锵的一阵火星闪耀后,两口雪特剑并不如想象中破壁贯入,反是被石壁震荡了开去。

辩机退了几步,定睛看去,石壁被斩削之处并无任何痕迹留下,不由心中骇然,赶忙低头察看手中的两口雪特剑,幸喜剑刃依旧锋寒,并无丝毫的破损。

玄奘见此情形,也皱起了眉头。

辩机护身的这两口雪特之锋锐,他是深知的,说是吹毛断发、斩金截铁绝不为过,斩切常的山岩峭壁,那是跟切削豆腐没什么两样的。眼前这灰白的石壁,跟其他普通山石貌似无甚别,然而雪特剑竟是损之不得?这石壁附着的法力禁制,想来就甚觉恐怖了。

辩机头对玄奘咧嘴一笑,也不说话,他缓缓的退到离石壁三丈的位置,撒了双手,任由两口雪特剑自行飞起,在头上盘旋绕圈。他闭目凝神养气了片刻,双手掐起剑诀,缓缓向上扬起,然后忽的向前一引,空中的两口雪特剑猛的一颤,生起了一层白茫茫的雾气,挟着尖啸声破空疾刺向石壁。

听得锵锵两声巨大的颤鸣,雪特双剑如流星赶月般,一前一后刺击在石壁同一位置上。

一阵耀目的光芒亮起,两口雪特剑被弹飞开去,石壁上也自凝结了一层洁白的冰霜。

然而片刻后,那冰霜就消融了一大片,石壁上湿漉漉的,仅仅留下了两个比米粒还要小的浅坑。

辩机闷哼了一声,脸上现出两片不正常的潮红,他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掐着剑诀将两口兀自在空中颤动的雪特剑招了来。他适才这一击已是倾力而为之,也尽数激发了雪特双剑上的寒冰本源,岂料竟是奈何不得这石壁。幸得他是御剑虚空刺击,石壁的反震之力泻在了空中,否则非被重重震伤内腑不可。

玄奘问过辩机无碍后,便沉吟着走到石壁前察看。

此时石壁上有小许冰霜碎片尚未化去,玄奘在抚摸石壁时,手指不小心触碰上去,一道凛冽的寒气传来,如同利刃般从指尖直往手掌、小臂、肩膀一路侵袭而入,玄奘吃了一惊,急忙撤手,猛烈的挥动手臂,让血气流通,方抑住了那寒气。

辩机吃了一惊,慌忙收起两口雪特剑,急急上前慰问。

玄奘挥手阻止了他,他只是轻触了冰霜碎片一下,入侵的寒气不多,片刻就被体内旺盛的血气消去了。玄奘吐了口气,雪特双剑所蕴含的寒冰本源,在敖吉三公在手中恍若儿戏,在这石壁前也显得颇是无能,他不免有些轻忽了,然而经方才那不经意的一触,方惊觉其威能之犀利。

玄奘用手指抹着湿润的石壁,口中缓缓说道:“这石壁好生古怪,徒儿,你且把两口雪特剑拿给为师试试。”

辩机脸色一变,刷的将双剑还鞘于背后,忙不迭摇手说道:“不成的,俺的两口雪特剑甚轻薄,俺是护身来着的,师父力气太大,若是不小心弄折了,俺真没地说理了。再说了,俺在龟流岛上问过师父,要不要打造一件护身的家伙,是师父你自个说不必的,说甚么出家人携带兵器,等若戾气随身,有碍于修行。”

辩机嘴里啰里啰嗦的说着,脚下在不住的倒退,待离得玄奘数丈后,他的眼珠子转了装,扬声说道:“师父,这石壁实在坚固,俺这就去找找,看还有没有别的入口。”说着也不待玄奘答,一个筋斗翻入林石之间就消失无踪了。

玄奘一时啼笑皆非,他与这名徒儿初次会面时,便是用大力神通将其轻易擒拿,不想这事在辩机内心留下了阴影,转而十分敬畏他的大力。这乃是心灵上的障碍,于日后的修行不利,看来要找个时机,好生为其弥补方可。

玄奘摇了摇头,又自转头细细观察那湿润的石壁。

过了约莫小半个时辰,辩机姗姗的转了来,隔着数丈对玄奘说道:“师父,俺将这山包还有整座山峰,都勘查过了一遍,找不着别的入口,这洞府怕只能由这石壁进入了。”

玄奘笑笑,举手将他招了过来,说道:“徒儿放心,为师不动你那两口吃饭的家伙。为师方才倒是想了一个笨方法,说不定能破开这石壁。不过这事还得徒儿帮忙,给为师弄一件趁手的家伙方可……”

师徒二人谈说了一会,各自点了点头,转身向原路折返而去。

三天后,师徒二人又返到山峰上。

玄奘身后背负着一个硕大的布包,似乎颇是沉重,他行走过处,泥土地面留下了一行三四分深的脚印。师徒二人登上山峰后,辩机绕着那小山包巡行了一周,一切均与两天前离开时无异,看来这期间并无他人经过此处,师徒二人便放下心来。

玄奘坐在一块山石上,解下身后负着的大布包,将那包布一层层揭开,露出一样黑乎乎的事物,却是一柄六角八棱重达三余斤的硕大铁锤。这是玄奘师徒折返到上一处镇子后,租用了一间铁匠铺子,辩机按照玄奘的要求,花费了一天一夜工夫匆匆铸就的,外观和手感都甚粗糙,却是异常的结实坚固。

歇息了一会,辩机说道:“师父,俺准备好了,这就开始吧。”

玄奘点点头,师徒二人便来到那石壁前,一左一右站好了位置。玄奘站于距石壁稍近的地方,辩机则是如上次一般,站在石壁前的三丈开外,掐着剑诀,引动两口雪特剑如同惊虹闪电般飞射向石壁,结果与上次一般无二,两口雪特剑被石壁弹飞,石壁上染了一层冰霜。

便在此时,玄奘大喝一声,持着大铁锤,大步猛冲至石壁跟前,借着那猛力前冲的势道,双手高高举起那大铁锤,运足全身的力气重重砸在那染了冰霜的石壁上,一时间,整座小山峰仿佛撼动了一下。

随着一声沉闷的巨响,石壁颤抖了一下,在被大铁锤轰击的位置,留下了一个约莫有七八分深的圆痕,石壁上附着的冰霜碎片籁籁落下,同时剥落的还有一层薄薄的岩石。

辩机见状,大喜说道:“师父,果真如你所料,这石壁上的法力禁制,被寒冰本源之气侵扰,防护力大损。这般再来个十余趟,就可以打破这石壁了。”

玄奘持着大铁锤微微一笑,细细看了一眼石壁,便调匀呼息,稍稍吐纳一番,将刚才耗去的精力恢复了过来,便示意让辩机再次祭出飞剑。

那石壁被师徒二人力冰封锤击了三次后,剥落了小半尺厚的石层。

然而辩机的隔空御剑之术甚耗精力,辩机不过使用了三次,就累得脸色苍白,满额的冷汗,他有气无力的向着玄奘摇手说道:“师父,俺不行了,今日且休息,明日再行破这石壁罢了!”

玄奘便点点头,随手将那大铁锤放在石壁下,走到放置布包的大山石前,盘膝坐了下来。

辩机歇息了大半个时辰,恢复了些许精力,便拎着两口雪特剑在山林中转悠了一圈,猎得一只狍子,拖到山溪中拾掇干净后,就交由玄奘料理。玄奘随身携有盐末和一些调料,当下生起了一堆熊熊的篝火,将狍子烤得喷香,师徒二人饱餐一顿后,见天色已擦黑,便拾掇了一块干净的地方,各自睡下。

次晨醒来,辩机精力已复,便又与玄奘力去破那石壁,而后又力竭休歇。

如此直到第五天的下午,随着玄奘一记重重的轰击,那已经深深凹陷进去的石壁,克勒的一声闷响,岩石纷纷碎裂掉下,现出一处可容一人通过的洞口。

辩机欢呼一声,连蹿带跳的蹦到了洞口,与玄奘探头望将进去。

石壁里头是一个约莫三丈见方的石窟,整洁明亮,石窟顶上镶着几粒圆润的珠子,发出莹莹的柔和白光,将整个石窟都映照得纤毫毕现。

石窟里的陈设极简洁,一张长方形的矮几摆在石窟正中,一具身穿青衣的骷髅歪斜的靠坐在矮几后。色泽黝黑的矮几上端端正正的摆放着三样物事,一块金光闪闪的矿石,一个纯白无暇的卷轴,和一方长条形镇纸般的青玉。

青衣骷髅身后的石壁平整若镜,其上用金粉书写着满壁文字,当头的四个大字乃是“吾道有涯”,字迹遒劲有力,仿若要破壁而出,其后的便是蝇头小字,玄奘师徒隔得有些远了,一时看不清晰。

这具青衣骷髅,想来就是石窟原,却不知已坐化了多少时日。

辩机眼睛直勾勾的看着矮几上的那块矿石,两眼放光,嘴里喃喃的说道:“发了发了,这般金闪闪的,莫非是传说中的仙家宝贝方寸金。”他说着低头就往石窟里钻去。

便在此时,辩机耳边忽听得一声闷雷般的断喝:“徒儿快走。”

辩机惊愕的转头,就见着玄奘一脸惶急的神色,他尚未转过念头,就被玄奘一手提住衣领,一手扶了腰肋,猛力向后抛掷了出去。

一时间,辩机两耳呼呼的生风,眼前景物一阵天旋地转,他也不知被玄奘抛掷出了多远,砰的撞在一颗粗大的树干上,随后摔落在一丛茂密多刺的灌木中。

辩机狼狈在从灌木从中爬将起来,已是衣衫尽碎,头脸一片鲜血淋漓。

他正自茫然不解之际,便见玄奘如同中箭的兔子般,迈开两条长腿,没命的向着自己所在的位置狂奔而来。

此时,玄奘身后那石壁破裂开的洞口中,有极亮的光芒一闪。

那小山包忽然就矮了许多,却是无声无息的坍塌了一大片,那极亮的光芒仿若荡漾的波纹一般,顺着山体一路的蔓延,光芒过处,山石泥土林木皆无声无色的化作了飞灰。除却玄奘狂奔时喘息声和踩落的山石滚动的声音外,他身后的山体在寂然无声中的崩溃消失。

玄奘猛力踏在一块凸起的山石上,山石碎裂,他借那一踏之力,身子如同离弦之箭一般高高跃起,向山峰下的林石间直直的飞投而去。

下一刻,那块碎裂的山石被光芒波及,化成了飞灰。

辩机怪叫一声,从灌木丛里飞身蹿出,险险接住从半空中堕落下来的玄奘。

师徒二人在地上翻滚了数圈,方自卸去了那从高空堕落的巨力,二人也被地上的山石磕碰得头破血流。

师徒二人无暇顾忌身上的伤势,就那样趴伏在地上,抬头向那小山包看去。

那极亮的光芒片刻后就湮灭了,那整座小山包以及周围的一片山峰也随之消失了,原地只留下一个约莫数十丈方圆深深凹陷的土坑,此外再无其他痕迹留下,出了土色有些新外,仿佛此地本来就是这么一个凹坑一般,师徒二人只看得通体发寒。

过了好半响,辩机咽了一口唾液,嘶哑着声音说道:“师父,这是发生了何事?”

玄奘拭了一把额头缓缓淌下的血水,摇头缓缓说道:“为师也不甚清楚,应是这洞府另有防护手段,咱师徒强行打破石壁,却是触发了某种自毁的禁制,因而生出了这般变故。幸得为师察觉到气流有异样波动,及时警醒过来,真个是万幸了。”

他说着又摇了摇头,叹气说道:“徒儿,修行者的洞府,皆是这般凶险么?”

辩机惊魂未定,也摇头说道:“俺不知,探修行者的洞府,俺就试过一次,就是此次了。此前俺跟师父说的,都是道听途说来的,俺实在不知道修行者的洞府,会禁制得这般凶险,若不是得师父手脚快,俺们就交代在这里了。”

玄奘转头瞧了他一眼,一时竟是无话。

两人又在地上趴了半晌,确认那已变成深坑的石壁洞府不会再生出变化,方才站起身来,小心翼翼靠近过去,查看了一那土坑。

土坑里干干净净的,除了新显露出来的泥沙外,就甚么都没有。玄奘丢下的大铁锤、石窟中的骷髅、矮几上放置的疑似是方寸金的矿石等物事,全都湮灭无踪,就连山石也没有残留下半块。

玄奘师徒二人相顾了一眼,那些物事应是在那光芒中销毁了,不过也有可能是被埋在坑之下的泥土中,只是师徒二人想起那不知从何生起来的极亮光芒,心头就一片凛然。

玄奘沉默了一会,缓缓的沉声说道:“徒儿,世间事物皆分有缘和无缘。

这洞府与咱们无缘,咱师徒生了贪念,应遭此劫。既然劫已应了,咱们这便走罢。“辩机低头闷闷的应了一声,与玄奘草草清洗和包扎了伤口,换下碎裂了的衣服,跟在玄奘身后一脸惋惜的离开了。

师徒二人一路走到天黑,也就走出了这座无名的山峰。

师徒二人向北行走了数天,这日,便来到沾化城外。

玄奘带着辩机,站得远远的眺望那雄伟的城池。宽阔的城门口,依然是人流熙攘,无数行人涉起的烟尘,依然在城池上空凝成异样的霞气,一切似乎都跟此前并无分别。

两月前他在那城西的乱石裂谷中,被阴阳宗生擒,失却了元阳之身,又在后来的修行者争斗中,被殃及池鱼,受了一记仙家宝贝的芭蕉扇,生生的被扇飞到千里之外的龟流岛海域。而后几经波折,又重返此地,身边还多了一名徒……这期间的桩桩经历,于自己或许是值得铭刻在心的生命历程,然而于这城池于这世道而言,便宛若是时间洪流当中微小得不可察的波纹,跟那蝼蚁之属并无两样,近乎于了无痕迹。

玄奘心中无声的叹息了一声。

此时距他离开无棣县境界,已逾四月。他这一趟旅途,惊险颇多,若不是如辩机所说的那般,颇有一些气运,早就身陨了七八。

玄奘师徒二人没有路引和度牒,是进不得沾化城的。不过玄奘也没有打算停留,他远远的的看了一沾化城后,便带着辩机折道向西而行。

又走了数天,玄奘师徒二人便到了无棣县金山寺。

金山寺一切如昔,寺墙朱红,庙宇殿堂雄伟。顶上各种颜色的琉璃瓦,映射着柔和的光辉,重檐飞壁幽静肃穆,却又香火鼎盛,拥有一种奇妙的和谐。

玄奘在寺中甚有人望,他离寺的时日颇长,一干相熟的僧人不见了他许久颇是想念,当下一众没有当值的僧人围拢了过来,各自口中小师叔、师的一叠声称呼,玄奘微笑着一一招呼了,又把辩机介绍给众僧人认识。

纷扰了一通后,辩机由几名僧人带去禅房安顿,玄奘自个去见法明长老。

长老禅房的木门敞开着,法明长老端坐在禅床上,盘膝目做那佛门功课。

玄奘径直走了进去,什施了一礼,便以往一般,静静的侍立在一旁。

法明长老做完一段功课,张开有些浑浊的眼眸瞧了玄奘一会,缓缓说道:“汝来了。”

玄奘双手十,说道:“子来了。”

法明长老微微颌首,说道:“此行可顺利?”

玄奘淡淡的说道:“去李员外府中降妖一事顺利。此后子心慕红尘,想着师尊并未定下归期,便去那沾化城游历了一番,谁料此行颇多波折,子一度流落海外孤岛,也因而先后犯下了一干佛法戒律,请师尊处罚。”

玄奘当下便从夜遇罗黑虎师兄妹开始,至归途中探修行者洞府一事止,期间所发生的事情一一细说了,就连和三公仆三个在船上缠绵的事情,也不曾隐瞒。

他足足说道了近两个时辰,才把此行交待个清楚。

法明长老闭着眼眸,默默的听玄奘说道,过了良久才缓缓说道:“汝性子沉静明慧,自可分轻重明事理,一些危急关头,留得性命是正理,无对错之说。至于你所言,犯下淫杀二戒,老衲且问汝,何为佛法戒律?”

玄奘皱眉说道:“佛法戒律即清规,乃是佛门防非去恶之道。持戒律,方可证真如本性,戒律分为……”他说到此处,忽然若有所思的停了下来。

法明长老捋着长须,过了半晌说道:“汝可明白了?”

玄奘躬身行礼,说道:“请长老明示。”

法明长老沉吟着说道:“佛法戒律,乃是为常佛门僧人所设,持之,便可让身心贴近佛理,却非是成佛之道。汝是常僧人乎?汝佛性天生,老衲自小不以寺规管束于汝,让汝得自由自在,汝何故以佛法戒律自囚之?”

玄奘沉思了片刻,微微一笑,向法明长老十行礼,便自出门而去。

他也不管周围僧人的招呼,就那样微笑着出了金山寺,微笑着走下寺前的长长石阶,在他微笑着走出山门时,心念忽然一动,脚下停顿了片刻,转入了一旁的松林中,找了一棵亭亭如盖的粗大松树,在树下盘膝而坐,闭目入定起来。

他这一入定,就是三天三夜。

当他张眼醒来时,只觉眼前一片阳光明媚。在一旁的草地上,辩机叼着一根青草,颇为无聊的双手抱膝坐着,一双晶亮的眼珠子在骨碌碌的东看西瞧,头顶上却是铮亮无毛。

玄奘一笑,说道:“徒儿,你何时剃度了?”

辩机跃起身子,大喜说道:“师父,你可醒来了,你在这树下足足坐了三天了。寺里那些和尚说你在证佛成道,让俺千万不要打扰,俺要给你搭一个遮风挡雨的棚子,那些和尚也不让。师父你在这里坐的第二天,师祖就把俺叫去了,问了俺好些事情,俺就把龟流岛上的事情,还有俺老师的事情都说了,师祖说是俺与师父有缘,当即就给俺剃度了。”

玄奘听他碎碎的念叨,心中觉得亲切,便笑笑说道:“徒儿,你初到金山寺,想来是不知门道的,这几天可是都在寺中吃那清汤寡水的素食?”

辩机登时苦了脸,说道:“师父不仗义,把俺带到这金山寺,就自个修行,对俺撒手不管了。这寺中的吃食,顿顿都是青菜稀饭,盐也不曾放几粒,俺吃的好生难受,真个是愁杀了。”

玄奘微笑着站了起来,舒展了一筋骨,说道:“为师数天不曾吃食,腹中甚是饥饿,咱师徒这便去吃些好滋味的酒食。这附近有一个黎家集,集上有一家熟肉铺子,卤煮的猪头肉入口爽脆,不肥不腻,乃是不可多得的上好肉食。”

辩机欢喜的应了一声,跟在玄奘身后,走出了松林。

“师父,俺觉得你醒来后,似乎跟以前有些不同了,莫非是成佛了?”

“徒儿休得胡说,成佛哪有这般轻易,为师只是想通了一些事情,心里头不再憋闷罢了。”

37授徒时日冉冉,玄奘师徒归金山寺已然三月有余了。

每日清早,师徒二人便随寺中僧人做那诵经礼佛的功课,做罢了功课,就从事寺中的一些劳作杂务,譬如洒扫庭院、拭擦佛像、打柴、修葺院墙等。待吃过中饭,玄奘就给辩机讲解诸般佛经,至日落时分,用了晚餐,稍稍休整一番,再做上一段诵经礼佛的功课,便上床歇息,如此便过了一天。

玄奘在金山寺中的地位甚高,本不应操持这等杂务。然他尚是小沙弥时,就养成了每日劳作的习惯,这十数年来,尽管他的地位一再变迁,这坚持每日劳作的习惯却从不曾更改。只要是身处金山寺中,每日晨课之后,玄奘就必定会劳作至斋食时间。

只是这一,他挺拔的身影旁侧,多了一个循循跟从的子。

每日下午,玄奘便到寺外的松林子中,一个清幽的所在,为辩机讲解佛经。

辩机粗通文字,然而性子过于跳脱,若是给他一本佛经让他自个研看,他便两眼发晕,坐卧不宁,无论如何也看不下去。

玄奘为此训斥了他数次,辩机虽也想努力的改变,奈何这乃是天性,一时半会是改不过来的。玄奘便每日抽出一些时间,为他讲读诸般佛经。

这等日子过得颇是单调枯燥,玄奘自幼便习惯了,倒是无所谓。

令人意外的是,辩机性子虽是跳脱好动,然而对这种单调生活却是甘之若饴,过得如鱼得水,甚至一改以往的孤僻,与寺中一干年龄相近的僧人,相处得甚是融洽亲近。

玄奘给辩机讲经时,一些过往僧人遇上了,往往也会凑过来听讲一会。

玄奘遍读诸书,心思明辨,一本佛经讲解起来,每每引经据典,娓娓道来,虽不敢说是舌绽金莲,却是能将其中的道理讲解得透彻明白,发人深省。

这时间一久,玄奘每日讲经时,便有许多寺中的僧人不约而来,默默听讲。

于是,玄奘在松林子讲经一事渐渐传开了,也有一些外寺僧人专程赶来听经,玄奘每日的讲经时间,慢慢成为金山寺的一桩小小的盛会。

然而,随着玄奘讲经的名气渐大,一些麻烦事也随之而来。

一些前来赴会的外寺僧人,其本意并非是来听经的,而是存心要与玄奘辩驳佛理,以图驳倒玄奘,博一个大名声的。每遇到这等情况,辩机便二话不说的放出两口雪特剑,在那些挑衅僧人的头脸上明晃晃的飞来飞去,并有意无意的释放出一丝直透心魄的寒气。

金山寺并非是修行寺庙,来往的也尽是不通术法的世俗僧人,哪里见识过此等传说中可千里取人首级的飞剑之术,故而辩机的两口雪特剑一出,那些个闹事的僧人便吓得噤若寒蝉,不敢再发一言。

此等麻烦事闹过几轮后,玄奘的名气却是愈发大了。

这日下午,玄奘循例在松林子讲经,他落坐的地方,正是他不久前入定的那棵松树下。

在玄奘的身周,围坐着十余名金山寺僧人,辩机大大喇喇坐在最前头。这十余名金山寺僧人的外围,又有围坐着数十名装扮和年纪不一的僧人,他们身下垫坐的蒲团颜色大小各异,这些便都是从外地赶来听讲经的僧人。

玄奘盘膝坐在树下,抬头看着众僧,朗声说道:“今日,贫僧要讲的是《移识经》。贤护菩萨尝问佛,人生而有识,人死则识往何处?识作何形状?……贤护菩萨所说的识,按我大唐的文义,可解作灵性,若是再浅白通俗一些,亦可解作魂魄,不过这就有了一些偏差。““大道有三千,殊途同归。中土的儒家学说,也有人死灯灭的说法,这便是灵性或者魂魄的另一种解读方法,可与《移识经》相参照……贤护菩萨问的乃是,人生来就具备灵性,死后灵性何去何从?灵性是何形状?这便是涉及生死之道的根本也……”

玄奘滔滔不绝的讲着,至日色偏西时分,便停了口,闭目趺坐。

一众僧人知道规矩,知是今日的讲经结束了,当下纷纷向玄奘行过礼,各自散去。也有几名僧人向玄奘请益了数处疑难,才心满意足的离去。

玄奘歇坐了片刻,便携了辩机,前往附近的黎家集就食。

辩机在横山港出售了几口兵刃,得钱财甚多,扣去为孙家棚购买了四头耕牛和一批物资的花销后,囊中尚十分丰厚。他与玄奘皆吃不惯金山寺的清淡斋饭,便与黎家集酒家的掌柜说好,常年包了一个坐头,每日准备午晚两顿上好的饭食。

玄奘每日讲完经后,师徒二人过来就食,然后再返金山寺。

玄奘离开数月,这黎家集无甚改变,只是曾与玄奘一度有肌肤之亲的黎老夫子之女,连同她的小婢女,在两月前远嫁他方为人妇,这让玄奘生起了几分物是人非的感悟。

这日,酒家准备的吃食是一大盘子黄焖羊肉和一大埕新酿的稻米酒。羊肉焖煮得焦黄喷香,嚼之甘香肥腻,新酿的稻米酒清冽若水,柔和甘甜,二者甚相得益彰,师徒二进食得颇是兴起。

吃喝了一阵,辩机抹去嘴上的油腻,说道:“师父,这段时间寺里头都在谈论,长安将要举办一场开朝以来最盛大的水陆法会,这法会究竟是甚么由头?跟俺谈说的那几个师兄,都说得不甚清楚。”

玄奘微微沉吟,此事他是略有听闻。

当今天子在登位前,兴兵南征北伐,荡平六十四处烟尘,剿灭七十二处草寇,杀人无数,而后又行逼父、杀兄、害之举,杀孽过盛,故虽登大宝,身负皇气和九州大运,然宫中却常有阴邪之物滋生作祟,令天子甚不安宁。

前些时日,天子不知是听取了何人建议,下诏招集全国高僧,要举办一场前所未有的盛大水陆法会,超度各路枉死的怨魂,消去此前的一概罪孽,并普谕世人为善。

玄奘笑笑说道:“徒儿,这等水陆法会乃是中土独有,他处所无的。佛教存入中土后,前朝梁武帝虔诚信之,故以帝皇之尊立下了不少佛门规矩,如今的茹素戒律便是梁武帝所倡议的,这水陆法会也是梁武帝所设想创办的。”

“水陆法会全名乃是『法界圣凡水陆普度大斋胜会』,因全名甚佶屈聱牙,故而咸称为水陆道场或悲济会。水陆法会全名中的法界、圣凡等,每个字均有所指,你若是想知个究竟细,便去翻看佛经,不要总是偷懒问为师。”

“这水陆法会,简单说来,便是集施食、诵经、释经为一体的大规模佛教盛事,旨在超度水陆两界的受苦众生,使之脱离苦厄,飞升极乐。”

辩机啧啧的说道:“大唐皇帝倾一国之力,所举办的水陆法会,定是空前绝后的一场佛门盛事,俺实在难以想像届时的盛况!俺听说,大唐皇帝正在征召全国有名的高僧大德,前往长安参与法会,师父这般鼎鼎大名,一定会接到皇帝的征召。师父务必要带徒儿去长长见识,俺还没有去过长安哩。”

玄奘啜喝了一口酒水,笑笑说道:“徒儿休得妄言,为师不过是在无棣县里薄有名气。大唐疆土广博,其间高僧大德、口灿金莲之辈无数,非是你我能想象的,为师实在不值一提。你这般大话,若是给旁人听去了,会被耻笑的。”

辩机尚未话,一阵稀奇古怪的笑声忽然在半空中响起,这声音嘿嘿的笑了一会,悠悠的说道:“你这和尚,倒也妄自菲薄!”这声音忽细忽粗,飘渺飘荡的,一时竟是听不出发自从何处。

辩机霍的站了起来,眉毛竖起,精光闪闪的双眸扫视着酒家里的诸人。此时酒家里另有四五桌酒客,正自在小酌密斟,低声谈笑,却是无人神态有异。

玄奘放下酒杯,皱眉扬声说道:“是何方高人说话,还请一见。”

那嘿嘿怪笑声在空中荡着,不绝于耳,却是无人现身。

辩机将酒家里的诸人看了一遍,身形忽的一闪,迅捷无比的抢出酒家大门,片刻之间,他已绕着酒家转了两三个圈子,却是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之处,便沉着脸又走酒家中。

玄奘见辩机怏怏然返,那怪笑之声犹自在响,便十皱眉,准了那怪笑之声的一个空挡,沉沉的喝了一声:“牟”。

他的这一下喝声,乃是用上了佛门狮子吼的法门。

数月前的那一段红尘洗练,玄奘深切的体会到了佛门狮子吼的特殊威能,就连那神通尤在地仙之上的敖吉三公,在猝不及防之下,也会被一声狮子吼撼动心神。故而寺的这一段时间里,他研读相关的佛经,潜心印证,如今狮子吼的威能较之以前更胜了许多。

站在玄奘身旁的辩机身形一晃,只觉一个闷雷般的声音在耳际响起,心脏猛的抽搐了几下,耳鼓一阵震荡发鸣,幸得他这段时间跟随玄奘勤修佛法,心境颇有长进,稍一定神便复了过来。

那古怪的笑声被吼声所震慑,停窒了一个片刻,待又再响起时,声音便显得干巴巴了,待笑得数声,就出现了嘶哑的破音,古怪笑声旋即哑然而止,渺无声息了。

玄奘和辩机对视了一眼,心知那暗中之人应是被这声狮子吼震伤了肺腑经脉。

此时,那肥胖的酒家掌柜捂着耳朵一路小跑过来,满脸赔笑的说道:“两位禅师有何吩咐?禅师方才是与哪个在说话?”

辩机翻着眼睛,冷冷的说道:“掌柜的,你方才难道没有听到有人嘲讽俺师父?”

掌柜挠了挠脑袋,赔笑说道:“花和尚和小师傅恕罪。本店新酿的这稻米酒入口清冽,后劲却不少,两位定然是喝得有些多了。小可一直坐在柜台那边看着,方才不曾有人跟两位禅师说话。小可是听到禅师在吼叫,才过来问问的。”

辩机怔了怔,奇怪的问道:“你难道没有听到那嘲笑声?”

掌柜憨笑着摇头。玄奘和辩机对望了一眼,师徒二人常来这酒家中吃食,也知这掌柜的为人。这掌柜乃是土生土长的黎家集人,经营这酒家已有十数年了,为人极是敦实憨厚,也笃信佛教,每月的初一十五都会到金山寺上香礼佛,一直以诚待人,绝不会说假话。

辩机目光转向其他几桌酒客,那些酒客都在用双手捂耳,却是被玄奘方才的狮子吼震得不轻,大半的酒客都双眼发直、神态迷糊,剩下的还算清醒,正自注视着这边的状况。辩机十告了一声罪,便一一上前询问,这些酒客纷纷表示方才没有听到笑声。

辩机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却是给玄奘挥手阻止了。

玄奘向众人十施礼一圈,笑笑说道:“诸位恕罪了。贫僧师徒多喝了两杯,在开玩笑罢,诸位勿要见怪。”

其中一名酒客摇摇晃晃的向玄奘十,口齿不清的说道:“花和尚乃是金山寺的有道高僧,咱黎家集谁个不知晓,有谁胆敢来冲撞花和尚,莫非是不长脑子了?掌柜的,还不赶快去弄碗热汤来,让小师父和花和尚解解酒。”

待得掌柜转身离开后,其它酒客便又开哄哄的斟饮起来,玄奘师徒也自坐了去。辩机说道:“师父,方才那笑声,莫不是只有俺师徒听到了?”

玄奘点点头,沉吟说道:“应是如此,这等传声之法奇妙非常,也不知是何方高人在跟咱们师徒开玩笑。那人应无甚恶意,只是为师方才喝得有些兴起,竟是用上了狮子吼,实在过于孟浪,那人眼下怕是离去了。”

辩机提壶为玄奘斟酒,笑嘻嘻的说道:“那人如此戏弄俺师徒,俺倒是觉得,师父的那声狮子吼,爽气得很。”

师徒二人又谈说一阵,吃毕酒肉,又喝了掌柜送来的解酒汤,便动身返金山寺。

从黎家集返金山寺,约莫有五六里路程,需要经过一座小山和一条小河。

此时天色近黑,一路上少有行人,玄奘师徒二人一路闲话,临近那小河时,忽然听得那河里传来一阵尖厉的呼救声。

师徒二人吃了一惊,快步抢到河边,只见那条数丈宽的小河中间,水波翻荡,一个身穿绿衣的女子在小河中载浮载沉,狼狈的挣扎呼救。

玄奘向辩机微微点头,辩机便一把扯去僧衣,跃入河水中。

辩机自幼在海边长大,水性极是精熟,当下划动手臂,几下就游至那拼命挣扎的绿衣女子身后,探手抓着了女子的后衣领。他知救助这等溺水之人,万不可从正面游过去,否则定会被溺水之人缠抱住,变做救人不成双双被溺。

辩机抓住了那女子的衣领,便身往岸上游去。

他游动几下,便觉得有些不对了,那衣领入手轻飘飘的。辩机头看去,只见手上抓住的只是一件松垮垮的绿色衣裳,衣裳里头空空如也,那女子却是不见了。辩机心中一惊,便扭头四下察看,这河水乃是山溪汇聚而成,清澈见底,一眼可鉴,四周水波平静,哪里有落水女子的丝毫影踪。

辩机一时只觉遍体生寒,当下大叫一声,三扒两拨的蹿了上岸,一把抄起随同僧衣一起抛在地上的两口雪特剑,待得两道明晃晃的剑光在身边亮起,他心中才稍定下来。

玄奘静静的站在岸边,皱眉注视着河水。

辩机四下张望了一,不见那河水及周围有何异状,便拎着两口雪特剑走到玄奘身边,抹着冷汗说道:“师父,可见着水中发生了何事?”

玄奘摇头,微微一笑说道:“为师看到你抓着那女子的衣领,然后那女子就不见了,仿佛是溶在水中一般,你看,如今连你抓下来的那件衣裳都不见了,当真是奇妙得很。”

辩机仔细一看,但见河水清澈奔流,水中别无它物,方才他抢入水中救助绿衣女子一事,除了在岸边留下了两行濡湿的足印外,此外再无痕迹,仿佛是一场幻梦一般。

辩机看了一阵,目芒闪动的说道:“师父,这河中没有鱼。”

玄奘点点头,微笑着说道:“为师看也是这般。”

辩机松了一口气,将两口雪特剑还鞘,拿过僧衣拭擦湿淋淋的身体,一面说道:“师父,此等异事,不会是有鬼魅之流在作祟吧?”

玄奘沉吟说道:“此地山明水秀,一向祥和,并无恶事发生,寺中的值事近来也不尝有异闻,应非是那等不靖之物。方才为师隐约感应到一丝大气的波动,只是太过隐晦,不敢十分确定。”

师徒二人谈说了一阵,那小河却是再无异状,辩机便穿上了僧衣,随玄奘返金山寺。

次日下午,玄奘照例在松林中讲经,这一日讲的依然是《移识经》。

“佛尊是这般解说的,那灵性与肉身的关系,便如胚芽与种子一般。种子萌动发芽,长出枝叶茎干。那么,当种子长成后,那最初的萌芽,是变成了枝叶、茎干,还是变成了树根?抑或是就此消失无踪了……”

他滔滔的讲了一段经文,停下来喝水润喉时,耳中忽然听得嘿嘿的数下笑声,声音古怪缥缈,玄奘拿着水葫芦的手微微一顿,即随不动声息的抬目察看。

辩机和一众听经僧人正在领悟他方才讲解的经文,有的喜不自胜,有的皱眉苦思,众僧神态各异,却也无一人有异状。玄奘心中明了,这正是昨天在黎家集听到的传声之术,此笑声怕是只有自己能听到。

玄奘喝过几口清水,也不管那笑声,继续讲经至日色偏西,方宣布结束。

他答过几个听经僧人的疑难后,便趺坐在松树下,闭目不语,众僧只道是他讲经疲倦,纷纷向他十行礼后,各自散去。

不多时,松林里便只剩下玄奘和辩机师徒二人。

玄奘睁开眼眸,扬声说道:“俗话说道,事不过三。高人戏弄贫僧师徒,如今已是第三次了,还请现身一见。”

松林中寂寂,只有风吹拂过树梢时发出的声息。

玄奘皱眉,垂目看着地下,过了片刻,又朗声将方才的语言说了一遍。

辩机侍坐在玄奘身前,眼眸中精芒闪动,他顺着玄奘的目光低头看去,便见映在地下的树影子当中,在一棵松树的枝桠间,盘踞着一个纤瘦的影子,他霍然抬头,那松树的树桠间却是空无一物。

玄奘的第二遍语言说完,又等了半晌,松林中还是无人现身。

辩机又低头看了看影子,肩头一晃,两口雪亮的雪特剑从他背负着的布包中脱鞘飞出,绕着他的身周飞舞,辩机双手一探,便握住了雪特双剑,他喝了一声,双臂一展,周围登时寒气大盛,他持剑就要向那树桠飞刺过去。

便在此时,听得玄奘说道:“徒儿莫要莽撞,且看清楚。”

辩机身形一顿,精光闪闪的目光一扫,只见玄奘搁放在膝上的一只手掌,四指拢,只有一根食指斜挑而出,却是指着侧前方的一棵松树的阴影处。

辩机心中一动,当下双手捏着剑诀一引,两道雪亮剑光冲天而起,飞刺向那半空中的松树枝桠,剑光至半途,突兀的一折,向着玄奘所指的松树阴影处,闪电般斩削而下。

“呀?”那空无一人的松树阴影处传出一声惊呼,剑光掠过处,一层水幕也似的东西被打破了,现出一名身穿紧身紫衣的窈窕女子。

这紫衣女子的脸色略显苍白,她骤不及防的被破去了隐身法门,却是及时撃出两根短刺,银牙轻咬着唇片,叮叮的两声,将两口雪特剑挡了下来。

然而,两口雪特剑所蕴含的寒冰本源煞是厉害,那两根短刺瞬间就染上了一层白霜,彻骨的寒气直透双臂,唬得紫衣女子缩手就将那两根短刺扔在地上。

辩机也不追击,招手收了两口雪特剑,盘旋在身周,目光炯炯的看着她。

紫衣女子约莫二十来岁,体态窈窕动人,脸容甚是娇美,被破去行踪后,她也不惊惶,就那样咬着唇片,亭亭立着,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张得大大的,带着数分薄怒的瞪视着玄奘师徒。

玄奘缓缓站了起身,十说道:“这位姑娘,酒家传音是一桩,小河幻影是一桩,今松林藏形又是一桩,姑娘连番戏弄贫僧师徒,不知是何故?”

紫衣女子瞪看了玄奘一阵,忽然噗嗤一笑,敛衽行了一礼,银铃般娇笑着说道:“小师,妾身红莲,乃是你家七师姐,这厢有礼了。师姐只是在跟你开玩笑,小师乃是有身份的高僧,可不要见怪了。”

玄奘皱眉说道:“小师?七师姐?姑娘莫不是找错人了?”

自称为红莲的紫衣女子,桃花眼眸滴溜溜的一转,瞟过兀自操控着两口雪特剑凌空飞舞的辩机,又娇笑着说道:“你家七师姐我此前也是这般想的,不过自从见识过小师的手段后,便知道没有找错人。”她正笑靥如花的说着,声音忽然一滞,掩嘴咳嗽了起来,她的嗓音本清脆甜美悦耳,然而一句话说到后半截,便带了几分暗哑。

玄奘和辩机不由对望了一眼,这应是被昨日的狮子吼震伤了肺脉。

红莲轻咳了一,颇有几分幽怨的看着玄奘,又自说道:“你家七师姐我数天前来就到此地,不过见着小师跟师姐描述的似乎有些差异,便暗中跟随了几天,看个仔细,免得找错人了。岂料小师的手段厉害,你家七师姐只是稍稍开了个玩笑,就被小师的佛门神通伤着了。”

她一番话说得凄然欲泣,左手轻抚着酥胸,一双媚眼隐隐有泪花,状甚可怜。

玄奘也不答话,只是静静的瞧着她。

红莲那点漆般的美眸又转了几转,凄然的神态便不翼而飞,她柳眉一蹙的说道:“此事暂且不说了。你家七师姐我受同门所托,不远千里的来,不管小师还是不认,我怎么说也算是远客,小师就这般待客?站了半天,我的腿都酸了。”

玄奘笑笑说道:“松林中简陋,别无他物,红莲姑娘若不嫌弃,贫僧这蒲团,就让与红莲姑娘坐如何?”他说着弯腰拣起松树下的蒲团,拍去尘土,走前几步,轻轻放置在一片青草地上。

那红莲也自不客气,款款的举步走到那蒲团前,举起纤手轻轻一拂,那灰扑扑的蒲团闪过一道亮光,登时就化作了一幅华丽的坐垫,坐垫旁边的青草丛中,也长出一些艳丽芬芳的花儿,将坐垫映衬得甚为美丽。

红莲这才满意的嫣然一笑,侧身坐了下去。

辩机闷哼一声,将两口雪特剑还鞘,拿过自己的蒲团,放在松树下让玄奘落坐,自己则是垂手侍立在玄奘身后。

38红莲数月前,在沾化城外,阴阳宗与龙观、千相门展开的那一场修行门派争斗,玄奘因被阴阳宗所掳,卷入了争斗中,后来吃了一记仙家宝贝芭蕉扇,被吹飞至海外,才有了龟流岛之行。玄奘被远远吹飞后,阴阳宗的银衣人萧万里拼着折损法力,勉力保全了剩余几名门人的性命,其后黯然领着这些残存的门人返了宗门。

归宗门后,曾与玄奘春风一度的符红瑶黯然神伤,思念不知生死的玄奘,与玄奘有交情的大子罗黑虎也自郁郁。银衣人萧万里看在眼里,心中甚感愧疚,他在门中素来脸冷心热,玄奘被吹飞一事,乃是他看顾不周之故,他便遣令门下两名出色子前往找玄奘,着了,便带来拜入阴阳宗。

符红瑶和罗黑虎均受了不轻的伤势,需要静心疗养,一年半载之内是不能离开宗门的。

这红莲在萧万里门下排行第七,精擅幻术,正是被遣令的子之一。另一名被遣令的却是男子,名为孙红伟,在萧万里门下排行第二,一手五行刀术甚是凶厉。

这红莲师兄妹向罗黑虎和符红瑶探听玄奘的消息后,便外出找玄奘。符红瑶在交代了对玄奘所知之事后,又私下找红莲交流了一番,叮嘱了一些隐私话儿。

红莲师兄妹二人,先到了沾化城打探过情况,便决定分头去找玄奘。孙红伟赴沿海一带找玄奘踪迹,红莲则是赴往无棣县打听消息。

红莲七天前来到无棣县,不费什么事儿就打听到玄奘的消息。然后她化了妆容,混在一干进香信徒中见过一玄奘,心中就暗自泛起了嘀咕。

玄奘经历过一番红尘洗练后,佛法又精深了许多,清瘦挺拔的身躯上,自有一股子不容侵犯的威仪。他虽是世俗僧人,不通术法,而且年纪甚轻,然而法相之庄严,比起红莲以前见过的修行界的高僧大德,似乎还有胜过。

她一连数天隐藏在松林中,偷听玄奘的讲经,她虽对其中的佛法精义不甚明了,然而也觉玄奘讲述得甚是精妙,她隐约间也有了不少的感悟,连带她修行的幻法道术,竟也有了些许的进境。

如此一来,红莲便更加犯难了。

这等高僧俊彦,不消说乃是佛门的根本,无论她是用诱拐还是强掳的路子,将玄奘带宗门,且不说玄奘是否愿意加入阴阳宗,光是这般掳掠佛门高僧大德的行径,势必会引发佛门的激烈反弹。金山寺虽非修行门派,然而佛门的修行者却是众多,阴阳宗近来树敌甚众,若再恶了佛门,只怕处境会更艰难。

只是她若不带玄奘去,却有负师尊和同门所托。

她左右思量,想起符红瑶跟她说过,强行与玄奘一夜缠绵的事情,便决定先行出手试探,看玄奘是否真个佛心坚定。若是能诱惑玄奘自个脱离佛门,转投阴阳宗,如此便最好了。

然而试探的结果,却是出乎她的意料。

第一次她在酒家欲以传音之术,迷惑玄奘师徒二人,旋即被玄奘以狮子吼破去,还被震伤了肺脉。第二次她在小河以幻术化作溺水女子,本想藉着惊惧之情,来破开玄奘师徒的心防,奈何玄奘师徒二人淡然处之,令她无功而返。

这一次在这松林中,非但她的传音术和隐身术皆被破去,就连她本身也被拿了个正着。

红莲素来自诩幻法了得,即便是法力比她高强之人,一时半会也是难以看破她的幻化之术。这玄奘虽是佛法精深,然而分明只是一介世俗僧人,身无法力,却三番数次的看破她的幻术,这屈实在是令她想不明白。

更令红莲意外的是,那个总是跟随在玄奘身边的瘦小子,貌不惊人,忽然就亮出了两口惊人的长剑,寒气逼人,犀利无匹,竟是凭着几手粗浅的御剑之术,杀她一个措手不及,逼得她只好束手就擒。

当然,这是自己轻敌在先的缘故,若是自己有所准备,这瘦小和尚的御剑手法粗糙不堪,虽说那两口飞剑甚是厉害,自己却是不惧的,红莲心中气鼓鼓的想道。

听红莲说过来意,玄奘颂了一声佛号,也不言语。

红莲等了半晌,见玄奘脸容安静,却是没有说话的打算,忍不住问道:“小师,你家七师姐我自问幻化之术不差,你为何能三番几次的看破?”

玄奘看了她一眼,沉吟着说道:“红莲姑娘的幻法甚神奇,完全隐去了物体的外状、气味和声音,贫僧凡胎肉眼,其实是看不穿的。只是,红莲姑娘的幻法,似乎还不曾到那融和自然的地步,红莲姑娘虽隐去了物体的外在形态,然而产生的一举一动,还是会引发身周诸般事物的相应。”

“贫僧常在此处讲经,对这松林的一草一木甚是熟悉,贫僧虽看不着也听不到红莲姑娘的行踪,然而红莲姑娘所至之处,引发了气流的异样流动,这气流影响着周遭的草木,令它们跟平时有异,贫僧便是因此,觉察出红莲姑娘的踪迹。”

红莲的一双桃花美眸闪动,似是若有所思。

一旁的辩机已是拊掌大笑,赞叹说道:“之前师父说佛门有八识,俺一直都不能领悟,如今方知,眼、耳、鼻、舌、身、意这六识加起来运用,便是第七识,妙哉,妙哉也。”

玄奘微微一笑,红莲眼波流转,狠狠的白了辩机一眼。

红莲又说过了几句闲话,便向玄奘提起,奉师尊之命携他归宗门、并要他拜入阴阳宗的一事。玄奘笑了笑,当下神色淡淡的,将当日奉命去信阳县降妖,在废庙夜遇罗黑虎师兄妹伊始,直至在沾化城外的裂谷中,被千相门的谢姓肥胖老者一记芭蕉扇吹飞为止,将其中的诸般事由娓娓说道了一遍。

玄奘的口才素来极好,他的这段经历也颇惊险曲折,一番说道下来,一旁的辩机固是听得啧啧称叹,那红莲也听得桃花眸中异彩连连。她在宗门中也曾仔细打听关于玄奘的事情,奈何那符红瑶和罗黑虎对玄奘其实了解不多,所知的也只是活捉了玄奘之后的一些事情,她此时听得分说,方才明白事情的始末。

玄奘在说道时,心头不住闪过一些画面,与那符红瑶的一夜热辣缠绵,银衣人剑气冲天的身姿,裂谷中那场鲜血淋漓的生死殊斗,一时不由有些恍惚。

他出神了片刻,又缓缓说道:“贫僧历练红尘,却是一心不沾尘俗因果。

贫僧于红尘所遇,在心头便如划水无痕,缘起于当时,缘止于当时,无牵挂,亦无恩怨可说。贫僧承蒙红莲姑娘多次称谓小师,只是,贫僧自幼便出家,一心向佛,断无还俗的可能,贫僧是不能拜入阴阳宗的。““红莲姑娘不远千里来的这份情谊,以及贵宗门的拳拳盛意,贫僧实在感激。然而红尘中的诸般际会,在当时业已是缘尽结束了,贫僧只好愧对红莲姑娘及贵宗门的一番好意了……”

玄奘说着,站了起来对红莲十深深的施了一礼。正在一旁听得高兴的辩机见了,也只好搔着脑袋,跟随玄奘向红莲十行礼。

红莲早料到玄奘会拒绝,桃花美眸转动了几下,轻笑着说道:“红莲奉师命而来,如今也着了小……小禅师,告知了来意,小禅师不答允,红莲也是无奈,却不会勉强。此行虽不完满,却也算是结束了,红莲不日就归宗门,将此行经过禀报师尊。只是,红莲在离开宗门时,一位同门师姐曾拜托红莲,若是找到了小禅师,有些话儿务要转告。”

她一面说着,也从蒲团幻化的华丽坐垫上婷婷起立,对玄奘敛衽礼。

玄奘沉默了一下,说道:“不知红莲姑娘所说的,是哪位同门?”

红莲美眸流动,瞟了一眼他身后的辩机,轻笑着说道:“禅师不会把红瑶师姐忘了吧,红瑶师姐拜托红莲传的是私密话儿,可是要私底下说的哦。”

玄奘微微叹息了一声,说道:“辩机乃是我子,红莲姑娘尽说无妨。”

红莲眨动着桃花眼眸,发出一串娇笑,摇头说道:“红瑶师姐跟红莲交代得到很清楚,这些话儿只能告诉小禅师一人,不可落入其他人耳中。今晚子时,红莲在这松林中等候小禅师,小禅师要一人过来哦。当然,若是我那可怜的红瑶师姐嘱咐的话儿,小禅师不想听,尽可不来的。”

她说完后,便转身走到之前隐身的松树前,俯腰捡起那两根跌落的短刺,头嫣然一笑,顺便白了辩机一眼,方自摇曳生姿的走出了松林。

过了片刻,红莲坐过的那片青草地上,那些绽放的花儿色泽渐渐黯淡,最后都消散不见,一道波纹状的青光闪过后,那华丽的坐垫也变了一个灰扑扑的蒲团。

玄奘静静的看了好一会那蒲团,才转头对辩机说:“徒儿,耽搁了这般多时候,那黎家集的酒家掌柜想必是等急了,咱们快点过去吧,为师饿了。”

辩机搔着脑袋,迟疑的说道:“师父,你真打算今晚赴会啊?这叫红莲的女子虽是美貌,然而心思波谲,俺实在难以放心。”

玄奘笑笑说道:“这阴阳宗乃是修道门派,咱们不好过于得罪。为师此前与阴阳宗一女子有些瓜葛不清,今晚赴会,正好了结这段孽缘。”

辩机兀自不放心的说道:“若是那红莲存生了歹心,师父岂不危险?”

玄奘探手拍拍他的肩头,又自笑着说道:“阴阳宗与为师颇有渊源,并无恶意,徒儿莫要担心。那红莲姑娘也确是阴阳宗子,为师能从她身上嗅到阴阳宗门人的独特气息。何况,即便是生了变故,为师也非是不能自保的。”

师徒二人到黎家集酒家进过晚食,又金山寺中做了晚课,然后歇息了下来。

至深夜时分,玄奘悄悄的离开禅房,从偏门出了金山寺。

玄奘刚出寺不远,就听得身后有一些轻微的声息,他头瞧去,就见着一道瘦小的身影鬼鬼祟祟躲藏在阴影当中,当下微微一笑,知道辩机还是放心不下,从后跟蹑而来。

玄奘在金山寺的地位甚高,住的是精雅洁净的单人禅房,辩机的身份略低一些,跟一些年轻僧人睡寝在八人一间大通铺禅房中。这两处禅房的位置相距不近,辩机能如此迅速的跟蹑上来,显然是一直守候在寺外。

让辩机睡寝在大通铺禅房,这是玄奘特意的安排。辩机孤身久居海外,性子难免有些狷介孤僻,这般与一众年龄相近的僧人挤挤闹闹的寝住在一块,对其心性磨炼大有裨益。

玄奘也不理会远远跟随的辩机,缓缓顺着小径走进松林中。

这夜月明如水,松林里幽暗寂静,升腾飘荡着如烟般的雾气。在他惯常讲经的那棵松树下,铺了一张洁净的草席子,草席子上摆放着一张矮几案,几案上陈放着一把酒壶两只酒杯,以及几碟子瓜果糕饼,四下却是无人。

玄奘缓缓走了过去,在草席上坐下来。

过了片刻,一阵轻盈中带着几分怯生生的细碎脚步声响起,一名穿着水绿色衣裙的窈窕女子从树后转了出来,月光洒映照而下,女子的脸容藏在阴影中,一双春水般的眸子却是清亮无比,正自痴痴的看着他。

玄奘目光明锐,女子的脸容虽在阴影中,他却是瞧得分明,这女子脸容秀丽,目光灼热,正是在沾化城外的裂谷中,与他有一夕之缘的符红瑶。

玄奘神色淡淡,安静的看着她,也不做声。

那符红瑶目含幽怨,缓缓的走至他身前,跪坐了下来,一言不发的从几案上拿一只酒杯放在他身前,提起酒壶,为他满满的斟了一杯酒。

玄奘拿起酒杯,在鼻下嗅了嗅,便喝了下去。

符红瑶又从几案上拿起一块糕饼,凑到他的唇边,玄奘犹豫了一下,便张嘴吃了下去。看着他咽下糕饼,符红瑶忽然噗嗤一笑,身子贴了过来,满脸柔情的偎依在他的肩膀上,两只丰盈温软的乳儿挤压着他的臂弯。

玄奘皱了皱眉,淡淡说道:“红莲姑娘,这样戏弄贫僧不知是何意?”

符红瑶那柔软的身子一僵,即随在他耳边娇喘细细,吃吃的笑道:“你这臭和尚,有了妾身还不满足,如今妾身就在这里,你唤红莲师妹干什么,莫非你想干那一凤二凰的勾当?”她说着脸上现过两片潮红,眼眸忽闪着水盈盈的波光。

玄奘摇了摇头,也不说话,自个提起了酒壶,又斟了一杯酒,这酒壶里盛装的不知是何种酒液,呈红棕之色,醇香甘美,却是甚难得的佳酿。玄奘就着几案上的几样下酒菜,慢慢的自斟自饮起来。

符红瑶见他如此,也不气恼,秀丽的脸上露出一种奇异的神色。她慢慢坐直身子,一圈淡青色的光华在她身上荡漾,光华过后,那秀丽的脸容就换做了另一副娇美模样,一双甚大的桃花眼眸水汪汪的,正是下午见过的紫衣女子红莲,只是如今换过了一件衣裳。

红莲探手接过酒壶,缓缓的为玄奘倒了一杯酒,她看着玄奘把酒液喝下去,才柔声的说道:“此番红莲没有隐身,只是变幻了样貌,红莲跟红瑶师姐一向交好,自问言行中不会露出什么破绽,小禅师又是如何用那佛门八识看破的?”

玄奘淡淡的说道:“唯本心无妄而已。”

红莲仰起螓首,美眸发亮的看着玄奘,说道:“何谓本心无妄?红莲听不明白。”

玄奘笑笑说道:“你非我佛门子,这等佛理精义,贫僧却是不能对你分说的。”

红莲格格的轻笑了数声,身子移前了少许,与玄奘的身躯相挨擦的坐着,她在几案上取了一只空杯子,又提起酒壶为二人斟满了酒水,就这样陪着玄奘慢慢品喝。她贴坐得甚近,一股子温热的馨幽幽的直透玄奘鼻端。

两人无言的喝了一会酒,红莲幽幽的说道:“禅师不问问红瑶师姐的近况?

红瑶师姐在沾化城受了很重的伤,她归宗门后,对小禅师一直念念不忘,若不是身上的伤势拖累,她早就前来小禅师了。”

玄奘沉吟着说道:“符姑娘托红莲姑娘转告的,不知是什么话儿?”

红莲白了他一眼,娇嗔着说道:“甚么符姑娘?小禅师好生冷淡,红瑶师姐好歹与你有过体之缘,小禅师这样说也忒薄情了。”

玄奘摇了摇头,过了半晌才缓缓的说道:“今日白昼已跟红莲姑娘分说过,贫僧行走红尘,却是一心不沾尘俗因果的。贫僧与符姑娘之间,不过是红尘中的一场匆匆交集,当无痕亦无心,贫僧应约,皆因符姑娘念念不忘,贫僧是来了断这段尘缘的。”

红莲看着玄奘,脸上渐生红晕,桃花眼眸中似有水雾漾出,她咬着唇片,凑到他耳边,吐气如兰的说道:“禅师曾与红瑶师姐体,当知男女之,乃是世间最欢愉之事。小禅师既已破了佛门戒律,何不就此跟红莲返阴阳宗,从此与红瑶师姐双宿双栖,日日享受那人间极乐,岂不远胜在这寺中苦守各种戒律,忍受寂寞。若是……若是禅师有意,要红莲一并服侍,这也非是不可以的。”

玄奘只觉耳畔一阵温热,便笑笑说道:“贫僧乃佛门中人,断不会改投他派,此话以后休提。至于破戒一说,贫僧修佛与旁人不同,可酒色无忌,可享乐红尘,不因酒色享乐而迷惑真我本性。”

红莲扑哧一笑,说道:“小禅师休得说大话,这世上哪有这般修佛的。”

玄奘抬头看着夜空,夜空黯蓝却澄净,无数星辰熠熠生辉,中间挂着的一轮明月,皎洁而清冷,他沉默了一会,缓缓说道:“红莲姑娘,莫以为贫僧打逛语。

贵宗份属道门,道家中有云,大道三千,皆可飞升,修佛便也如此。贫僧出入红尘,享乐酒色,行的实无非是磨砺本心,纯粹灵台中的一点真知之道。佛门中,昔有观世音菩萨变化女相,以肉身布施世人,便也是此道也。”

红莲凝神看了他半晌,忽然身子轻轻一倾,把一颗螓首靠放在玄奘的肩膊上,幽幽的说道:“红莲不懂佛法,性子又娇纵,若是说错了,小禅师莫要怪罪。”

玄奘笑笑,自个喝酒,也不说话。

红莲顿了顿,又柔声说道:“红莲离开宗门前,红瑶师姐曾说过,小禅师多半是不肯随红莲返阴阳宗的了,若是如此,她托我向小禅师说一句话。”

玄奘喝下杯中酒液,说道:“不知是什么话?”

红莲提壶为他缓缓的斟酒,说道:“红瑶师姐说,当日在裂谷中,她自忖必死,小禅师却没有舍她而去,此等情义,她一生铭记。”

玄奘沉默了片刻,说道:“便是如此?”

红莲娇靥忽然又晕红了起来,有若火烧,她低笑了数声,眯着水汪汪的眼眸,声音略沙哑说道:“红瑶师姐托红莲说的,当然不止这么一句。红瑶师姐还说,小禅师若是不肯随我宗门,那样……那样红瑶师姐希望红莲能幻化成她的模样,与禅师再欢好一场,如此小禅师便不会很快忘了她……”

她说至此处,声音几近低不可闻,双目迷离的抬头看着玄奘。

玄奘点点头,说道:“如此,甚好。”

39忘情红莲掩嘴吃吃笑道:“小禅师果真是个妙人,无怪红瑶师姐对你一片痴心了,红莲也是心动得很。不过,红瑶师姐对小禅师是日夜思念,茶饭不思,小禅师却这般猴急的要作个了断,未免教人好生心冷。”

她一面说着,一面探身取了一些瓜果布在玄奘面前的食碟上。她本是依着玄奘而坐,说话间呼息可闻,如此的一探身,那香馥馥温软软的身子,不住的在玄奘身上挨挨蹭蹭,所触之处尽皆一片软弹酥麻。

玄奘笑笑,说道:“贵宗门以双修入道,求的无非是超脱物欲,进而太上忘情。这等情感的羁绊纠缠,对修行无益,及早了断乃是正路也。”

红莲桃花眼眸闪动了几下,为玄奘斟过一杯酒,顺势软软的偎依在他怀中,娇媚的仰脸瞧着玄奘,吐气如兰的低声笑道:“红莲久闻佛门有欢喜禅密术,能令妇人死去活来。符师妹也曾跟红莲说过,小禅师床上的勇猛令她倾倒不已,小禅师可要点化红莲一番?”

玄奘垂头看着怀中的红莲,忽然探手重重抚了一把她翘挺的臀儿,说道:“你不是说要幻化成符姑娘的模样,与贫僧做过一场吗?怎地光说不练。”

红莲低低的娇呼了一声,满脸晕红,似羞还喜的轻声说道:“红莲改变意了,红莲要以自己的容貌与小禅师做过一场,小禅师自个想象成红瑶师姐便是了。

红莲去就跟红瑶师妹说,以她的模样跟小禅师做过了。”

她说着,水汪汪的桃花眼眸半闭,红嫩嫩的唇片微分,一付任君采撷的模样。

玄奘笑笑,便不再说幻化一事,低头就吻了下去。

红莲的嘴唇丰润柔嫩,吻起来香滑绵软,甚是销魂,玄奘品尝了一会,待要抬起头来,红莲却是探手勾住他的脖子,一条软滑的丁香小舌渡了过来,玄奘便含住了,两人又唇舌交缠了起来。

吻过了一,红莲媚眼如丝,全身柔若无骨,娇喘细细的说道:“红莲藏在这松林中,听小禅师讲了几天佛经,心中颇有感悟,小禅师佛法精深,红莲钦佩不已。如今想到能跟小禅师做那事儿,红莲心肝儿乱颤,好生动兴,小禅师你摸摸,红莲湿透了。”

她说着自个撩起了裙摆,牵了玄奘的手掌,往里面探进去。

玄奘顺着那修长滑腻的玉腿一路摸上去,在那温暖嫩滑的大腿根部,摸着了一片茸茸的毛儿,在那毛茸茸中间,有一处软腻湿热的所在,探手摸将上去,娇嫩嫩酥麻麻的,手上沾了一层温温湿湿的水儿。

红莲被他这般掏摸,喉咙里呻吟了一声,身子软了下去。

她搂着玄奘的脖子,喷着火热的呼息,死命的与玄奘唇舌交缠不已。

两人缠绵了一阵,红莲便有些耐不住了,她咬着唇儿,在玄奘的怀抱中,一扭一扭的褪尽身上的衣裳,露出了前凸后翘的诱人身子。

她身子雪白窈窕,一对乳儿饱满翘挺如桃子一般,乳珠艳红,腰肢纤细,雪白平坦的小腹末端,长着一丛黑乎乎的茂密毛儿,那毛儿被汁水打湿了,油黑发亮的粘成一片,露出中间一道嫣红娇嫩的肉缝儿,那肉缝儿下端,还凝着一滴晶莹透亮的水儿。

红莲又赤着身子,跪坐在玄奘身前,抬起纤纤玉臂,逐一为玄奘除去身上的衣物,露出他一身恍如雪柱般的精实筋肉,那不文之物半软半硬,有些累赘的垂在胯下。

红莲看得美眸发亮,她软软的投在玄奘怀中,两人又亲过一会嘴儿,红莲那灵活柔软唇舌,便一路向下游移,湿湿滑滑到经过玄奘的颈脖,到了胸膛,纤细的香舌灵蛇般在乳首上舔吮了一阵,又向下移去。

玄奘两手向后撑着,半仰半躺在席子上,随着趴伏在他身上的红莲的亲吻吮舔,酥麻舒爽的感觉不住的传来。红莲如云的青丝散乱垂下,正埋首于他胯间,螓首不住的起伏,一阵阵销魂蚀骨的快意,便从不文之物上传来的。

红莲的小嘴紧凑柔嫩,吞吐吸吮着他那坚硬若铁的不文之物,那滑腻灵巧的小舌头,不住的勾刮着不文之物的顶端。

红莲一面吸吮着,一面仰着娇媚的脸庞,桃花眼眸一片水汪汪的,讨好的看着玄奘。那膨胀的不文之物将她的一张小嘴里塞得满满的,她犹自奋力吸吮着,感受着她那异样的热情,玄奘心中也火热起来。

红莲吸吮了一,便直起腰肢,搂抱着玄奘的颈脖,颤声说道:“红莲忍耐不住了,想要了,小禅师,快些给红莲。”她说着,柔软的丰臀靠坐在玄奘大腿上,一只纤手探在股后,扶着那火热的不文之物,对准那湿热滑的所在,缓缓的坐了下去。

随着她管弦般一声长长的呻吟,玄奘只觉得自己那坚硕的不文之物,挺进入到一片湿滑嫩腻的所在,推开那无数吮裹火热的嫩肉,一圈圈一层层的推进着,最终进到一个圆溜溜韧滑滑的尽头,不文之物的尖端扎在一处柔软滚烫的所在。

红莲语不成声的说道:“小禅师,你顶到头了。”她的身子忽然一阵僵硬,然后便瘫软了下来,一股热热的汁水从肉缝儿的深处冒出,淋洒在玄奘的不文之物头上,烫麻麻的好不舒畅快意。

玄奘任着红莲软软的挂伏在自己身上,一手牢牢把持住她的丰臀,另一手轻抚着她弹性惊人的细腰,感受肉缝儿在极乐之后的抽搐律动,笔挺坚硬的不文之物,被凝脂一般的嫩肉紧紧的缠绕吮裹着,飘飘然如同浸泡在温泉水里一般。

过了好一阵子,红莲才缓过来,她搂着玄奘脖子就是一阵亲吻,腻声说道:“小禅师的物事好生厉害,才一下就将红莲送上天去了。”她一面说着,一面缓缓扭动丰臀,那火热的肉缝儿便缓缓的吞吐着坚硕的不文之物,吞到深处时,嫩嫩翘翘的臀尖便厮磨着玄奘那一对;裸露在外晃荡荡的囊袋。

玄奘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捉住那对饱满翘弹的乳儿,指缝夹着艳红的乳珠,轻轻的揉搓着,感受指掌间的温软与惊人的弹性。

红莲高声呻吟着,疯狂的起伏扭动,不一会又自瘫软了下来。

玄奘心中火气却正是旺盛,当下搂着红莲丰盈的身子,翻了过来,让她跪趴在席子上,高高翘起一个雪白肥美的丰臀,他挺着坚硕的不文之物,对着中间那汁水淋漓的殷红肉缝儿,奋力插了进去。

红莲闷哼一声,扭过螓首,桃花眼眸水汪汪的看着他,如诉似泣的说道:“小禅师好狠的心,红莲要被你插穿了。”她呻吟着,两只纤手紧紧捏着草席子,雪白肥美的丰臀被玄奘一下一下的撞击着,漾起一圈圈雪白的臀浪。

玄奘操弄了一会,稍稍泄了一些火气,便挺着坚硕的不文之物在肉缝儿的深处,细细研磨了起来,红莲的身子登时又软了下去,只懂得发出一连串尖细的呻吟。

那娇嫩的肉缝儿越发湿热起来,一层层的嫩肉芽儿将不文之物严严实实的吮裹着,那销魂蚀骨的快美感觉,令玄奘的火气不由又旺盛了起来,当下就着那一声声的呻吟,挺着不文之物又大力的抽插起来……抽插了良久,玄奘叹息了一声,将不文之物从已然有些红肿的肉缝儿里拔将出来,翻身仰躺在草席上,那不文之物依然粗硕坚挺,只是他原本压在身下的红莲花容失色,瘫软如泥,却是不堪鞭挞了。

过了半晌,红莲才勉强支起半边雪白的身子,伏在玄奘的胸膛上,娇弱无力的嗔道:“小禅师太厉害了,红莲实在是承受不了。难怪红瑶师妹说起小禅师的勇猛时,又爱又怕,也不知那妮子当初是如何承受下来的。”

她说着,晕着脸儿娇媚的白了玄奘一眼,俯下身子,将那坚硕的不文之物含进小嘴里,吞吐舔弄了起来,玄奘便曲臂枕头,享受着她那柔嫩丰润的唇舌服侍。

又过了良久,玄奘双手轻轻按住红莲的螓首,闷闷的低吼一声,在那紧凑嫩滑的小嘴里,释放出一注火烫的阳精。

红莲含着那不文之物,待到它慢慢变软了,才缓缓的吐出来,她对着玄奘媚惑的一笑,咕的一声,将口中含着的精水尽皆咽了下去。

玄奘笑了笑,探手将她搂抱在怀中,轻抚着她柔滑的身子,两人温存了好一会,红莲便裸身跪坐了起来,服侍玄奘穿上僧衣,然后又自个穿戴好衣裳。

两人相互凝望了片刻,玄奘又自笑了笑,十一礼,便转身离开了。

玄奘走出了十来步,隐约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息,玄奘脸上神色平静,没有头,脚下也没有丝毫的停顿,就那样缓缓走出了松林。

松林外寂幽无人,守候在松林外的辩机不知何时已离开了。

玄奘又从半掩着的侧门返入寺中,到自己的禅房,盘膝在僧床上静静打坐,此时天色已蒙蒙亮,佛门早课即将开始了。

接下来,玄奘如常去早课,下午到松林中讲经,仿若无事发生过。

如此过了数天,这日无棣县一大户人家的老夫人过寿,请玄奘前去诵经祈福,玄奘便带了辩机和几名僧人前往,忙碌扰攘了一天,傍晚时分返到金山寺。甫入寺中,等候多时的值守僧人就过来传话,言法明长老有事找他。

玄奘去到方丈室,法明长老递给他一封信函,信函是无棣县尊送来的。

信函中言道,当今天子拟在八月十五日,于长安召开一场盛大的水陆法会,以超度皇城中的不靖之物,消除一切罪孽,兹令地方的各级官员,荐举有德行高僧赴会。这无棣县一带,最有名的寺庙便是金山寺,无棣县尊希望金山寺能派出有德行的高僧,前往长安参加法会。

信函并不长,玄奘却是观看了许久,然后叹息了一声。

法明长老捻着长须,缓缓说道:“此事,汝是如何个想法?”

玄奘沉吟说道:“此事牵涉甚大,不好妄断,玄奘但凭师尊吩咐。”

法明长老也自轻叹了口气,皱眉说道:“汝言甚是,此乃是数朝未有的佛门盛事,征兆佛门大兴,然也势必引来儒道等外道的压制,生出无数纷争。金山寺乃佛门一脉,却是不能置身于事外。何况,此事上有皇命,下有县尊陈情,金山寺乃是世俗寺庙,避不开也避不得了。老衲年事已高,走不动这许多路,寺中僧人,唯有汝能去一趟。”

玄奘思量了一阵,十说道:“子去也无妨,只是为免起口舌,子愿在寺中先办一场佛法辩论会,得胜者赴长安法会。”

法明长老颌首,说道:“善,便如此。”

次日,金山寺中贴出一则通告,言玄奘佛经精熟,辩才无碍,寺中将派他赴长安城参与水陆法会,若有不服之僧众,尽可当面辩经问难,胜者可替代玄奘前往长安。通告贴出后,玄奘便端坐在后殿当中,闭目观心,等待僧众的诘问辩论,然而他一连等了三天,却并无僧人前来与他争辩。

玄奘赴长安法会一事便就此定下了,法明长老遣人将结果通报无棣县尊。

过得几天,县尊驾临金山寺,与玄奘见了一面。

这无棣县尊姓陈,白胖微须,他久闻金山寺花和尚的大名,只是此前一直不曾谋面,此番见着了,不由暗暗喝了一声彩,这玄奘仪表俊俏,气度沉静,端的是一派青年高僧的威仪。两人坐在大殿的蒲团,叙谈佛理,论经述典,相处甚洽。

当今天子向佛,朝堂中的官员多有研读佛经,这陈县尊便是其中之一。他乃进士出身,考取功名后,一直耽忙于公务,没了以前寒窗苦读的那种心境,近年虽然反复诵读佛经,有些关敲却是始终推敲不清。此时听了玄奘的讲解,只觉满心赞叹欢喜。

到了午时,陈县尊吃过僧人安排的精致素席,稍稍休歇后,又拉着玄奘谈说诸般佛经,一直至日色偏西,才依依不舍的执着玄奘的手,辞别而去。在离开金山寺前,县尊吩咐随行磨墨备纸,即场为玄奘开具了路引和推荐文书,又要派遣衙役亲信护送玄奘前往长安,玄奘却是婉拒了。

此时乃六月初,离召开水陆法会的时限尚有两月有余。从无棣赴长安的路途虽远,然即便是徒步前往,也不过约莫需时一月,时间倒是充裕得很。

送走县尊后,又过了七八天,玄奘带着辩机离开金山寺,望向长安而去。

玄奘师徒二人脚程甚快,不两日便走出了无棣县境界。

辩机这些日子跟随玄奘,在金山寺中悉心的钻究佛理,心性较之从前,沉稳平和了许多,然而久困一地,毕竟与他跳脱的生性不,此番随玄奘离寺远行,只觉浑身畅快,喜不自胜,一路上抓头挠腮,就差引吭高歌了。

玄奘看在眼里,只是笑笑,也不去理他。

这日午间,师徒二人顺着官道行走,路经一处小市集。

通往长安的官道不比一般州县通道,一路上商旅行人络绎不绝,每隔上三五里,便有供人歇脚的凉亭、茶棚,隔上一二十里,就有各式酒家、客栈。依附着这些酒家客栈,派生出数目不一的各种摊子,有附近农户贩卖自家栽种的瓜果菜蔬的,也有小商贩摆卖各色小物品等,时间一长,便形成大大小小的各式市集。

玄奘师徒所经的这处市集,位于两条官道交会处,七八间酒家和客栈,以及各种贩卖果蔬糕点凉菜等摊子,在官道旁的空地上构成了数十丈长的一段市集。

只是此时市集的大多店铺摊子,都是没人看顾的,密密集集的一大群人围在其中一间酒家的门前,纷纷伸长脖子张望,一面口沫横飞喧闹着,似乎在看甚么了不得的热闹。

辩机好奇心大盛,自告奋勇的上前打探。

不一会,辩机就脸带异色的转了来,对玄奘说道:“师父,前面那酒家中,有两个游侠儿起了争执,正在比斗凶狠,两人都从自己大腿上割下血肉来当做下酒菜,看谁割得多。啧啧,俺看过了,两条大腿都割得血淋淋的,好生是手狠。”

玄奘微一沉吟,说道:“有此等事?且去看看。”

辩机应了一声,便引着玄奘向人群走了过去,他仗着力大,分开双臂硬是在看热闹的人群中挤开一条通道,护着玄奘去到那酒家门前。

4把戏酒家里一片凌乱,靠近门口的两付座头上,各坐着一名游侠儿装扮的凶恶汉子,此外就一片空荡荡,不见店伙掌柜和其他的酒客,也不知是被驱走了还是吓跑掉了。

靠左的座头,坐着的是一名脸容瘦削的黑衣汉子,眉目冷竣,他架着一条腿,靠放在过道中的一张矮案上,大腿靠近膝盖的位置一片血肉模糊,淋漓的鲜血染红了大半条腿。

这瘦削黑衣汉子端起酒碗,猛喝了一大口,便拔起扎在桌上的一柄牛耳尖刀,咬着牙齿,在已然血肉模糊的大腿上用力切割了几下,然后用刀尖挑起一条拇指大小的红彤彤肉条,抛进自己的嘴里,一面露出痛楚之色,一面吱吱咯咯的嚼吃了起来。

酒家外围观的人群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发出一片惊骇的哗然之声。

右侧的座头,坐着的是一名肥壮汉子,身穿华丽的锦袍,也是同样支起一条腿,架放在过道中的另一张矮案上,锦袍的前襟撩开着,棕色的宽裤在大腿的位置撕开了一个大洞,露出一处血肉模糊的狰狞伤口。

黑衣汉子吃下了那条血肉,脸色有些发青,额上冒出一层冷汗,他也不说话,只是用冷冰冰的眼珠子瞪视着肥壮汉子。

肥硕汉子闷哼了一声,毫不示弱的拿起插在桌上的一柄割肉小刀,往支着的大腿上一削一挑,鲜血迸射处,一块约莫一指宽两指长的鲜红肉块飞了起来,他探头张嘴,凌空咬住了那块血肉,大口嚼吃起来,一道血线顺着嘴角流淌了下来。

围观的人群又是齐齐的一片骇然哗声,接着纷纷窃窃私语。

辩机也是脸上变色,他胆气极豪壮,当初遇上地仙境界的老虾妖,一言不之下也敢悍然拔剑相向,然而眼前的这两名游侠儿,凶狠程度却是超乎了他的想像。割自己的大腿肉来下酒,这种事情,光是想想足够令人胆寒了。

辩机转头看去,只见玄奘皱着眉头,打量了一那两名游侠儿,淡淡的说道:“徒儿,为师有些累了,且进去歇歇脚,吃些酒食。”他说着,也不顾围观人群的惊诧与劝阻,举步走进空荡荡的酒家里,拣了一付干净的座头坐了下来。

辩机也跟随着走了进去,店里没有店伙招呼,辩机左右看看,便自个去厨房拿了茶碗,舀了一壶温热的茶汤,到座头上给玄奘和自己倒了一碗茶汤,玄奘微微一颌首,端起茶碗慢慢缀喝了起来。

那两名正在割肉下酒的游侠儿,见玄奘气度沉静的走了进来,也并未将两人血肉淋漓的样子放在眼里,便惊疑不定的互看了几眼,那肥硕汉子扬声喝道:“兀那和尚,某和这位朋友正在比斗凶狠,你乃是出家人,这般血腥无端污了眼目,快些离去为妙,免得待会某二人动起手来,刀剑不长眼睛的伤了你们两个。”

玄奘瞧了两人一眼,也不和他们搭话,转头对辩机说道:“徒儿,你再去厨房看看,若是有那上好牛羊肉等,切两盘子上来。记住,一定要煮熟的,为师比不得这两位唬弄人的朋友,生牛肉生羊肉什么的,也吃个不亦乐乎,为师可吃不惯。”

辩机应了一声,搔搔脑袋看了几眼那两名游侠儿,便向厨房走去。

黑衣汉子和肥硕汉子闻言,却是脸色骤然一变,分别伸手握住了放在桌上的兵刃。

辩机见了两人的动作,脸色一寒,当下停了脚步,冷哼一声,伸手在肩头一探,把斜背在肩上的两口雪特剑,连同剑鞘以及外面缠裹的麻布,一同抽到了手上,重重的拍在身边的一张桌子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喝到:“你这两个腌臜货,敢对俺师傅动刀兵,莫不是活得不耐烦,急着要佛爷超度不成?”

辩机一面喝骂,一面暗暗发了两口雪特剑,一股逼人的寒气从剑鞘和麻布包中透了出来,酒家中登时酷寒一片,连门外围观的众人都激灵灵的打了个冷战。

黑衣汉子和肥硕汉子脸色一变,都缓缓的缩握住兵刃的手,那肥硕汉子强笑了数声,对着玄奘和辩机抱深深施礼,说道:“今日某兄在此地讨碗饭吃,不料冲撞了两位禅师大驾,还望多多海涵,不知两位禅师如何称呼?”

玄奘脸色淡淡,缓缓说道:“贫僧金山寺玄奘,那边的是小徒辩机,贫僧师徒路经此地,不料见着你等用这等手段唬弄黎民姓。此一带民风甚淳朴,你等不要扰之,否则贫僧就拿你们去见官。”

肥硕汉子脸色一阵红白,又与黑衣汉子对看了几眼,赔笑点头说道:“既然如此,某兄便如禅师所言,不敢在此地打扰,这就告辞了。”说着便与黑衣汉子一同站了起来,收起桌上的兵刃,又向玄奘和辩机抱施了一礼,便向门外走去。

两人虽然各自有一条腿血肉模糊,看起来受创颇重,然而行动自如,确实半点也不碍事。肥硕汉子走至酒家门口,取出一锭银子放在空无一人的柜台上,头赔笑说道:“这是某兄的酒钱,多余的权当是某兄行事鲁莽,对这酒家的的赔礼,两位禅师,某兄就此别过了。”

门外围观的人群见两游侠儿走了出来,哄的一声都往后退了十多步,让出一条通道,两人左右扫了几眼些围观的人群,便大步向市集外走去。

待两名游侠儿走远后,门外人群才轰然谈说起来,又敬畏的看着玄奘师徒。

酒家的掌柜和店伙还有厨子等人,此时方敢走进酒家,毕恭毕敬的向玄奘敬礼问好,玄奘微笑十礼,也不多言。

掌柜连忙让厨子去准备酒菜,自己和店伙去拾掇凌乱的店面和清理座头上残留的血迹。

酒家门前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去,厨子也精心烹制了几道酒菜,让店伙送了上来,玄奘师徒二人便不客气的吃喝起来。过了一会,辩机才低声问道:“师父,方才那两名游侠儿是咋事?”

玄奘瞧着他,没好气的说道:“为师平素叫你多看书,你偏生是看不下,这不过是常的障眼法子,乃用来蒙骗那些不读书的愚民村夫,你偏生就上当了。”

辩机搔着脑袋,低眉顺眼的说道:“师父也知俺性子好动,看到书就犯眼晕,实在耐不下性子,师父且说说这其中的门道。”

玄奘吃了几口酒菜,说道:“这种障眼法子,异闻录一类的书籍多有记载。

那两名游侠儿应是在大腿绑了新鲜的牛羊肉,又垫上盛了牛羊血液的囊袋,在你们眼中看来是割大腿肉下酒的情景,不过是割破大腿位置的裤子,划破装鲜血的囊袋,然后切割那绑在腿上的牛羊肉,当做肉脍夹生吃下。这等障眼法子甚简陋,只是方才那两名游侠儿演绎得颇生动,才唬住了这许多人。”

辩机一脸恍然,拍着大腿愤愤的说道:“原来如此,用这般龌龊的伎俩来骗人,真乃是可恨,害得俺还以为世上真有这等凶狠之人,敢嚼吃自己血肉!”

玄奘摇头说道:“徒儿,你不读书便不知许多事。敢于嚼吃自己血肉的人,其实多的是,史书上就有记载,三国时的魏国将军夏侯惇,被人一箭射中了眼睛,拔箭时连着眼珠子一同拔了出来,他便说父精母血不可弃也,遂将眼珠子一口吞了下去,敌人为之胆寒,他乘机当场将之斩杀。”

玄奘停顿了片刻,又自说道:“”事实上,比嚼吃自己血肉更凶惨的事,在这红尘中也多见得很。《商周传》中记载,周文王为了显示自己对纣王的恭顺,明知自己心爱的儿子被烹煮成了肉糜,还生生的将那肉糜尝吃了下来,赞叹滋味甚好。而在《春秋记》中,越王勾践被吴王夫差打败后,为了显示自己的臣服,不惜亲口品夫差的粪便,来消除夫差的猜疑之心……红尘污浊,这可不是说说而已,这当中的邪恶与孽障,时时在发生的。“辩机听得口瞪目呆,他在海外孤岛长大,惯与面对生性淳朴的族人或心思简单的海族,他虽是号称在唐国游历过好些年,却不过是在海边的几座城市徘徊而已。后来在追陨星异铁的那些年里,见识了许多人妖秘事,然而这般直指人心鬼蜮的经历,倒真个不曾试过。

过了好一会,辩机才过神来,喃喃说道:“这世道也忒不容易了,这人心也忒难度测了,看来,俺真个的要好好读些书了。”

玄奘微微一笑,这徒儿的生性耿直了些,此前授他佛理,教他颂念经文,只是磨炼他浮躁的性子,此番能让他明白人心之多变与险恶,日后方会少了许多磨难。

师徒二人吃过酒食,又谈说了一会,便要结账离去。

酒家的掌柜对两人千谢万恩,怎么也不肯收酒钱,并又取出几封用红绸包裹的银两,要馈赠给师徒二人,说道若不是得两位禅师,这酒家不知会被那两名游侠儿祸害成什么模样了。

玄奘十答谢,推辞了那银两,对掌柜说道,若是心存感激,日后得空不妨去金山寺上一炷香,如此便可。说罢就和辩机出了酒家,离开市集,又自上路了。

师徒二人行走至傍晚,在官道旁的一家客栈歇了下来。

用过了晚饭后,玄奘略略漱洗一番,便在客房中盘膝打坐,忽听得到客栈外一串密集的锣响,接着是一片人声沸腾,正自疑惑,辩机跑了进来说道:“师父,这客栈门口的空地上,来了几个卖解的,听说要连夜演那上九天的惊人术法,师父可要去看看?”

玄奘沉吟了一会,就随辩机走了出去。

此时天色已是全黑,客栈门口的一片空地上插着十数根火把,围成一个圈子,倒也是映照得颇亮堂,圈子外围满了看热闹的人群,圈子里有人在一面打锣,一面高声说着话。

辩机又仗着力大,挤开人群,护着玄奘走到里头。

火把圈子里有三人,一个灰衣短褂的中年汉子,一个中年妇人和一名梳着冲天小辫的六七岁童子。中年汉子拎着一面小锣,一面敲打,一面绕着场子高声喊话;中年妇人正在弯腰整理着一大捆麻绳,翘起了一个好生肥硕的屁股;童子则是蹲坐在妇人身边,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好奇的打量着圈外的众人。

那汉子敲了一阵小锣,高声说道:“咱姓黎,江湖人送外号九华樵客。咱一家子本是居住在九华山中,无忧也无虑,闲来读几本道术,倒也习得一些小术法,虽然不敢说神仙之术,却也是世间少见。前些时候,咱一家子出山访友,不料盘缠带少了,在此地已然用尽,这红尘世道,缺了盘缠,就寸步难行,正所谓是一文钱难倒英雄好汉。咱想来想去,只好给大伙儿练个上九天的把戏,让大伙儿看个新奇,好博些盘缠。诸位,咱一家子先行谢过了。”

那黎姓汉子话音刚落,人群中便有那闲汉喊话道:“你一家子既是习得仙家术法,何不将那石头点成金子,盘缠便不在话下了。”

黎姓汉子又当当的敲了几下锣,高声说道:“点石成金乃是神仙才会的术法,咱不是神仙,却是不会的。”众人便是一阵哄笑,场面倒也热络了起来。

黎姓汉子绕着场子,将方才的话语重复说了几轮,见人群已聚集得差不多了,他暼了一眼站在前头的玄奘师徒二人,作了个四方揖,说道:“多谢大伙儿赏脸,咱一家子这便开始练把戏,不敢耽阻大伙儿的时间。”

他说着把手中的小锣放到边上一只箩筐里,缓缓走到圈子中间,这时那妇人已整理好了那捆绳子,整整齐齐的盘做一个绳圈,堆放在火把圈子的正中央,黎姓汉子弯腰拿起绳子的一头,借着火光仔细察看了一阵,忽然往空中一抛,那绳子就自悬挂在半空中。

黎姓汉子又从绳圈扯过一段绳子,往空中抛去,绳子便又往空中延伸了一截。

黎姓汉子一面高声呼喝着,双手翻飞,不住的扯了绳子往空中抛去,时间不大,地上那一大捆绳子便全部抛完了,绳子的一头离地三尺悬垂着,另一端却是笔直的没入夜空之中,不知延伸往何处了。

黎姓汉子擦擦额上的汗水,又对围观的人群作了个四方揖,高声说道:“咱这根绳子,虽是从坊市买来的普通货色,不过,经过咱娘子的妙手加护,却是能穿梭虚空,通往那神仙之境。咱已经用这根绳子搭通了九天之上的一处仙宫,咱知道大伙肯定不信,就不说甚么虚话了,小星儿出来,亮一手给大伙儿瞧瞧。”

那童子清脆的应了一声,蹦蹦跳跳的走到那绳子旁,冲着人群嘻嘻一笑,往一双小手掌中呸呸的吐了两口唾液,就顺着那绳子蹭蹭的往上爬。童子的身手甚是敏捷,片刻的功夫,小小的身影就消失在夜空之上。

黎姓汉子和妇人扶着绳子,一脸的关切向仰头观望着。

那围观的人群,便有人喝彩鼓掌起来。

过了一会,夜空中有一件事物堕下,黎姓汉子眼明手快,抬手就接住了。

众人定睛一看,却是一株带着绿叶的艳艳桃花。

黎姓汉子满脸得色的举起那株桃花,在人群前绕行了一周,高声说道:“诸位请看,这乃是天上仙人栽种的桃花,诸位闻闻这香味。这等时节,人世的桃花败已落多时,只有那天宫上,生有四时不败的之花,才开出这般灿烂的桃花。”

围观的众人惊叹连声的看着那桃花,那黎姓汉子行经玄奘师徒身前时,辩机好事的把鼻子凑了上去,嗅了嗅那桃花芬芳的气息。

黎姓汉子展示了一会完桃花,便将它放进箩筐里,小心的上竹盖,又走到一直扶着绳子的妇人身边,抬头向夜空望去。

过了片刻,夜空中又有一物堕下,黎姓汉子又眼明手快的接住了,众人定睛看去,却是一个饱满鲜红的肥大蟠桃。

人群中又自是纷纷的惊叹称赞,一名闲汉却是鼓吵起来,高声喝道:“兀那汉子,那天宫上方才是桃花开,怎的现下就结了果子,这时节不对吧?”

黎姓汉子双手高举蟠桃,扬声说道:“诸位有所不知,这天上的事情,岂可用凡间的道理去估量。天上的果树开花结果,只在瞬间,这一刻开花,下一刻结果,个中有无穷的奥妙,却是我等凡人所不能理解的。”

听得黎姓汉子的话,人群中又自发出一叠声的赞叹,那闲汉也自不说话了。

黎姓汉子举着那蟠桃,绕场行走了一周后,从箩筐中取出一只盘子和一柄刀子,将那蟠桃剖成无数小片,汁水淋漓的搁在盘子上,高声说道:“这天上的仙果,久吃可长生不老,然而这等仙果,人间哪能觅得这许多!诸位也算是有缘了,这便分吃上一片仙果,虽不能增添寿数,却可保身体安康,一年之内不会得那瘴疠之病。”

他捧着盘子,率先走到玄奘面前,说道:“禅师,请尝尝这来仙果。”

玄奘微微一笑,抬手拈起一片桃肉,看了看,便放在嘴里嚼吃了下去,这桃肉汁水甚多,味道也算是甘甜可口。

辩机站在玄奘身侧,也探手取过一片桃肉,嚼吃了下去,答着嘴唇说道:“这桃子的味道寡淡了些,不及俺以前吃的桃子香甜。老兄,俺说这天上的仙果,怎地反而比不上凡间的桃子美味?”

黎姓汉子笑笑不答,捧着盘子在人群前绕行,众人纷纷争抢盘中的桃肉。

有人品吃过后,啧啧称奇的说道:“果然是天上的仙果,我吃了这一小片,这精神头忽然间就好了,眼睛不花了,我方才还思着,今日身子甚疲乏,要早点睡下呢。”旁边的数人都点头称是。

黎姓汉子也不管众人的扰攘话头,将一盘子蟠桃分完后,又自到妇人身边,扶着绳子一脸关切的抬头仰望。

人群渐渐平息下来,也跟着抬头看去。过了一阵,天空上隐隐传来一阵闷雷似的怒吼声,那麻绳剧烈的震荡了几下,忽然从天上掉了下来,如同死蛇一般散落在地上。

黎姓汉子和妇人脸色大变,黎姓汉子高声说道:“不好,定是那巡逻天将发现我儿偷入天宫,我儿此番性命堪虞也!”那妇人就跪坐在地上,哀哀的哭泣了起来,围观的众人面面相窥,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过了片刻,天上有一物堕下,啪的一声跌落在圈中,却是一只血淋淋的小脚。

黎姓汉子将那小脚抱在怀中,双目流泪,哽咽着说道:“痛哉,我儿被巡逻天将打杀了。”那妇人哀号一声,咕咚一声倒在地下昏了过去。

围观众人皆惊骇得面上失色,手足发软。

此时,天上又有一物飘飘荡荡的堕下,却是一件带着血迹的小衣衫,看那款式,正是那童子之前所穿的衣物。

众人屏住气息,又等了好半晌,天上却是再无东西堕落了。

黎姓汉子擦去眼泪,从箩筐里取出一件衣衫,将那血淋淋的小脚和血衣包好,抱在怀中,对着鸦雀无声的围观人,群嘶声说道:“咱一家子命苦,原以为练一场上九天的把戏,并摘那仙果下来让大伙儿分吃,让大伙儿一开眼界之余,得以福寿康宁。咱也可因此博一些赏钱做盘缠,谁料此事被巡逻天将发现了,害了我儿的性命。如今咱只求大伙儿赏些钱财,好让咱夫妻二人山葬了我可怜的儿。”

此时那妇人也幽幽醒来,听了黎姓汉子的话,便爬将起来,在箩筐里翻出一只盘子,垂泪捧了,缓缓的绕场行走。

那本是面面相窥的众人见状,便纷纷解囊以赠,不一时,妇人手中的盘子便堆满了铜钱和碎银。那本地的乡民,囊中羞涩,便多是抛一些铜钱下去,而住在客栈的过往商旅,囊中富裕,便多是抛下一些碎银,甚至是整锭的纹银。

那妇人捧着盘子,转到了玄奘师徒身前,玄奘忽然露齿一笑,十说道:“贫僧乃是金山寺僧人,法名玄奘,贵公子这等遭遇,着实可怜,可否容贫僧对遗骸诵经超度一番,不定可以起死生。”

妇人的哭声登时一顿,她抬头飞快的看了一眼玄奘,也不去接话头,依旧哀哀哭着,却是捧着盘子,移动脚步转到了其它围观的人身前。那怀抱着布包的黎姓汉子,赶紧走到对玄奘身前,躬腰行礼说道:“禅师一片慈悲之心,咱和娘子拜领了,奈何咱一家子都是修行道法之人,正所谓佛道不相容,就不敢劳动禅师了,生死有命,各安天命也罢。”

玄奘尚未说话,一旁的辩机恼了,一把扯着黎姓汉子的衣领说道:“你这汉子好不晓事,俺师傅说要救活你的孩儿,你却在这里扯什么佛道,难道你孩儿的性命就凭地不值钱?还不快把你孩儿的遗骸拿出来,俺师父说能起死生,那准假不了。”

他探手就去拿黎姓汉子怀中的布包,黎姓汉子脸皮一抽,闪身退到一旁,急急的说道:“小禅师不要动手,咱孩儿的性命,咱夫妇自能理会,不敢劳动两位禅师。”

黎姓汉子一面说着,一面快手快脚的把布包放进箩筐里,上了盖子,这时那妇人也抽抽泣泣的走了过去,将手中装着钱银的盘子放进另一只箩筐,又将那散落在地上的绳子,胡乱收拾一下,也塞进箩筐里。

辩机见状,便抢上前几步,一把按在那箩筐上。黎姓汉子脸色一变,奋力的扯了几下,箩筐却是纹丝不动。黎姓汉子与那妇人对看了一眼,直起身子,对着玄奘和辩机长长一揖,长叹着说道:“既然两位禅师这般坚持,咱孩儿便留给两位禅师了,咱夫妇这便返九华山,就此别过了。”

黎姓汉子说着,一把扯了那妇人,空着手便向人群外走去,却是连箩筐等一应物事都不要了。

玄奘皱眉沉声喝道:“两位且慢。”

正要走出人群的黎姓汉子与妇人脚下一顿,犹豫着转过了身子。

玄奘深深的看了两人一眼,对辩机说道:“徒儿,不要生事端,把那箩筐还给他们。这里没甚看头,这便去罢。”说着也不管惊疑不定的众人,转身就缓缓往客栈走去。

辩机依言松开按在那箩筐手,扫了黎姓汉子与妇人几眼,哼了一声,也跟在玄奘身后。

师徒二人到客栈房间,辩机便忍不住说道:“师父,今个儿也忒巧了,接连遇上两拨江湖骗子了。”

玄奘在房中的方桌前坐了下来,倒了一碗茶水,慢慢的缀喝,微微一笑说道:“徒儿,这红尘中哪有这般多的凑巧。”

辩机眨着眼睛一想,忽然一捶桌子,恼怒的说道:“俺就觉得奇怪,怎会有人在天黑时分,专程到客栈门前表演把戏?定是白天那两名游侠儿被师父拆穿,没有讹骗到钱财,心有不甘,便通知同伙前来试探俺师徒。他娘的,俺的两口雪特剑好久没有开荤了。”

他说着目中精芒闪动,忽听得“秃”的一声,却是被玄奘屈指在他那光秃秃的脑袋上重重的敲了一记。

玄奘淡淡的说道:“徒儿,你如今是出家人,不可动不动就杀气腾腾的,即便是遇上了要降服诛灭的妖邪,也自要不动声息。如今不过是遇上一些江湖卖解之人,你这般张牙舞爪的算什么?”

辩机龇着牙,探手摸了摸被红肿了一块的脑袋,十嘟嘟哝哝的说道:“俺出家的日子短,这不是不容易控制不住心火嘛。”

玄奘笑笑,过了一会说道:“徒儿,你可曾看出那童子爬到哪里去了?”

辩机撇撇嘴,说道:“俺看不出那童子爬到哪里去了,不过那断脚和蟠桃仙果,就有些假得过头了。俺在那龟流岛上时,因为气候差异的缘故,岛上的果子比唐国晚熟一两个月,那桃花和蟠桃想也是这般弄来的。”

玄奘点点头,说道:“那捆绳子颇有古怪,其中关窍为师也一时看不透,不过这种障眼法子,书上是有记载的,去翻看一下便是了。为师顾虑的是,此去长安路途遥远,路上若是生起了风波,倒也是麻烦。”

辩机说道:“这等买解的和游侠儿,倒也没有甚么手段,只要一路小心饮食,不要被人暗中下了毒和蒙汗药,便不用怕了。”……师徒两人谈说一会,便各自歇息了。

妖僧西行记(41-45)

作者:绝色夫字数:287494集会次日清早,玄奘师徒二人又自上路。

行走至近午时分,阳光炽烈起来,师徒二人即便是戴着隔阳的竹笠,光秃秃的脑袋兀自晒得发烫,二人便在官道旁的一处浓密树荫歇脚。那树荫下已有一众行商在歇息纳凉,正自在谈笑吹牛,师徒二人打过招呼后,就靠坐在僻静处歇息。

过了一阵,忽然一阵靡靡的丝乐之声传来,众人抬头看去,便见着一大票人马顺官道缓缓行来。

这票人马当头的是两名穿着皮裤的巨汉,赤裸着肌肉虬结的古铜色上身,背上各绑负了一只硕大无朋的木桶,手中拿着曲柄长勺。这两名皮裤巨汉每行走三五步,便用长勺在背后的木桶中舀了些清水,泼洒在行经的路上,避免地上的灰尘扬起。这些清水泼洒在地上,散发出阵阵异香,却是浸泡了价值不菲的香料。

两名皮裤巨汉身后数丈处,是三四十名排着整齐队列的白衣少年。这些少年皆面目俊俏,手中都捧着琵琶、唢呐、笛、箫等诸般乐器,围簇着一辆四马驱拉的华美马车,一面行进一面卖力的奏着悠扬乐曲。

被这些白衣少年拥簇在中间马车,华美而巨大,描金镶银,装饰极尽精致。

拉车的四匹胡马,高大神骏,通体雪白,不见半根杂毛。车夫座位上,却是端坐着两名约莫八九岁的垂髫童子,身穿红绸衣裳、眉目如画,手执精美的鞭子在驱赶着马车。

白衣少年与华美马车过后,便是七八辆双马驱拉的硕大油幢车,执鞭赶车的依然是垂髫童子,只是身上穿的是蓝绸衣裳。这些油幢马车辚辚而行,从车厢的缝隙中,隐约可窥见到里头放置着桌案香炉布幔箱笼等物,瞧模样是专门载装出行所需的一应器具杂物。

树荫下的一众走南闯北的行商,可称得上见多识广,却也未曾见过如此奢靡的出行阵仗,一时都看得傻了眼。

这票人马吹吹打打的经过众人歇息的树荫,向前缓缓行去。

那华美马车的窗子笼罩着一层白色轻纱,隐隐可见里头端坐着一个窈窕的倩影。这队人马走出不远,华美马车里忽然传出仙嗡仙嗡的几下清越的琴声,一行人停了下来,就连那奏乐声也都停息了。

过了片刻,一名红衣童子从马车上跃将了下来,一溜小跑的奔至树荫下,来到玄奘身前,恭恭敬敬的弯腰深揖,两只胖乎乎的小手递过一张描金帖子,语音清脆的说道:“童子见过禅师,我家人请禅师至前面九里亭一聚。”

师徒二人诧异的对看了一眼,玄奘伸手接过帖子,打开一看,这帖子无头也无尾,上面只是写了一句话:“请君至前方九里亭一聚,君乃雅人,必不负妾。”

字迹倒颇是秀丽婉约。

玄奘沉吟了一下,转头向那马车看去,马车里那窈窕的倩影似乎感应到他的目光,一只白玉般的纤手,缓缓掀起了笼着车窗的白纱,露出半边宜嗔宜喜的娇媚面孔,眼波如水,对着玄奘嫣然一笑,便又放下了窗纱。

玄奘问那童子道:“你家人如何称呼?”

那童子摇了摇头,涨红着小脸说道:“我家人只吩咐童子前来送帖子,不曾吩咐童子说其它事情,童子不敢乱说,请禅师不要见怪。”

玄奘笑笑说道:“既是如此,贫僧应约便是。”

那童子闻言,一脸欢喜的说道:“谢过禅师,童子这就去禀报人。”

说着又向玄奘和辩机弯腰深深的作了一揖,便转身向那马车一路小跑过去。

那童子登上马车后,过了片刻,马车就又辚辚开动,那些白衣少年又自吹奏起各式乐器,只是这次换了一首热烈欢快的喜迎宾曲调,随着悠悠的乐声,一票人马渐渐去远了。

树荫下遂沉静了下来,那一众行商看玄奘师徒的眼神都有些变了,也不再像方才一般随意嬉笑。玄奘对一众行商微微一笑,也不说什么,自靠在一棵树干上闭目养神,辩机见状,也静静的靠坐在一旁。

过了大半个时辰,歇足的行商先后告辞上路,树荫下只剩下师徒二人。

玄奘张开眼睛,上下打量着辩机,淡淡说道:“徒儿居然忍耐到现在也不问个为何,心性大是长进了。”

辩机眨巴着亮晶晶的眼睛,笑嘻嘻的说道:“俺知道,师父迟早也会与俺说的,所以俺不着急。不过师父若是早些与俺说,俺会更高兴的。”

玄奘笑笑说道:“也罢,你终是心性难改,能忍到此时也甚不错。不过,倒是令你失望了。为师却也不知道方才那行人的来历,也不认识坐在马车中的女子。

为师应邀,纯粹是去瞧瞧,没有特别的意图。身既在红尘,不妨随波逐流,为师便是这样想的。”

玄奘沉吟了一下,又自说道:“不过,那行人的阵仗虽看似豪奢,气派却是有些古怪,不似是正牌豪门大户做派,待会赴约须得小心一二。”

师徒二人又歇了一会,便上路去了。

二人顺着官道行了小半个时辰,来到了一处高坡旁。这处高坡黄土为基,坡上不长林木,只有零星疏落的青草。高坡上盖了一个青瓦为顶的清雅小亭子,亭子上有一个牌匾,书着“九里亭”三个大字。

亭子前侍站着一个小小的身影,正是方才送帖子的童子。高坡之上除了这名童子外,便别无一人,那些皮裤大汉、白衣少年以及一干车马,皆不见了踪影。

童子见玄奘师徒到来,十分欢喜的迎了上去,笑盈盈的说道:“禅师可来了,我家人正等候着禅师呢。”童子说罢恭敬的鞠身行了礼,就在前面引路,领着玄奘师徒从高坡旁侧的一条歧道走了进去。

这歧道丈许宽,颇狭长,两面都是黄土山壁,地上布满车辙印子,道旁长着矮小多刺的荆木。在童子的带引下,玄奘师徒行走了约莫盏茶功夫,就眼前一亮,却是穿过了歧道来到了一处平坦开阔的空地。

这处开阔空地绿草如茵,旁边有一口小小的湖泊,湖畔栽种着疏疏的杨柳,风景倒是颇清幽。湖畔的空地上,围着一人多高颜色鲜艳的布幔,做成了一个巨大的帷幕。帷幕之外,十数名白衣少年垂首侍立着。

童子引着玄奘师徒二人,从帷幕的开口处走了进去。

帷幕里是一片清扫得异常干净的宽阔空地,空地上依次摆放着十余张案几,案几上陈列着酒水吃食等,案后却是寂然无人。只有在最上首的一张案几后,坐了一名美貌的粉衣女子,素手支着香腮,拿着一只杯子在自斟自饮,一名红衣童子侍立在她身后。

这粉衣女子正是在马车上露了一面的女子,她约莫二十三四岁,样貌娇艳,额头上贴着一片火焰状的精致花黄,眼波如水,一头乌亮的青丝梳作堕马髻,意态颇是妩媚。

粉衣女子见玄奘师徒进来,美眸一亮,起身迎了上来,对着玄奘就是盈盈一拜,笑吟吟的说道:“妾身花十一娘,见过禅师。”她的衣衫领口开得甚低,这一俯身行礼,露出胸前一截令人心悸的白腻柔嫩。

玄奘十还了一礼,说道:“贫僧玄奘,身后的是小徒辩机,蒙花娘子相召,不胜荣幸。”

花十一娘又是嫣然一笑,殷勤的探出柔若无骨的素手,落落大方的牵着玄奘,带引到一张案几后坐下,那辩机见无人为他安排坐席,挑了几下眉毛,垂手站到玄奘身后。

花十一娘执起酒壶,斟了两杯美酒,双手捧了其中一只杯子,递给玄奘,轻笑着说道:“昨日,妾身的几名下属冲撞了禅师,妾身这便他们向禅师赔罪了。”

玄奘接过酒杯,也不急着饮用,皱眉说道:“花娘子的话,贫僧不甚明白。”

花23十一娘掩嘴一笑,柔声说道:“昨日,妾身的两个下属,在那兰溪小集上,卖弄那切大腿肉下酒的伎俩,不意冲撞了禅师,幸得禅师大量,不与他们计较。

昨天夜里,妾身的另外三名下属,不知天高地厚的去招惹禅师,在禅师歇足的客栈外,表演那上天梯的把戏,又蒙禅师大量,不曾当面揭穿,妾身感激不尽,这就先饮为敬了。”

她说着端起杯子,仰头一饮而尽,娇脸上飞起两朵红霞,眼波越发水汪汪了。

玄奘恍然点头,说道:“原来那些人是花娘子的下属。”他稍稍一顿,接着说道:“昨日见到贵下属演练那障眼技艺,贫僧却是想起了一位……一位故人,心头生起了障念,却是又沾染了红尘因果,罪过罪过。”

玄奘叹息了一声,把酒杯放在鼻下嗅了嗅,便将酒液饮下。这酒液香醇无比,入口甘美,味却是悠长,口齿生香,他不由赞叹说道:“当真是好酒。”

花十一娘言笑晏晏的的说道:“这乃是二十年陈的女儿红,妾身量浅,受不得这般大的酒劲,禅师若是喜欢,不妨多喝几杯。”说着又为玄奘的杯子注满了酒液,便款摆柳腰,袅袅婷婷的折自个的案几后。

花十一娘落座后,拈起一片凉果,慢慢的嚼吃着,美眸闪动的说道:“妾身甚好奇,以禅师的威仪和气度,乃是一等一的人才,理应高高在上受人供奉,怎地会这般落魄的行走在江湖中,身边也只得贵徒一人侍奉左右?”

玄奘又喝了一杯酒液,笑笑说道:“贫僧方外之人,行走红尘,乃是为锤炼本心。这一路上,有酒便喝酒,有肉便吃肉,无酒无肉也无妨。一应享受,便如过眼云烟,倒是不看重的。”

花十一娘格格的娇笑着说道:“禅师真个豁达,妾身却不忍心看禅师如此委屈。”

两人谈谈说说,一面饮酒吃食,花十一娘渐渐将来历交代清楚了。

原来这花十一娘虽是一付娇滴滴的模样,却是一个游侠团伙的首领,手底下掌管着一支余人的幻戏班子。这幻戏班子平素分做十数个小团伙,游走在大唐的富庶地,或卖解或坑蒙拐骗,各式敛财手段层出不穷,每年都能赚得不菲的钱财。

幻戏班子平素分散在全国各地,每年例行集会两次,用于交割财物和处理一些事端。今年上半年的集会,约好的聚会地点便是九里亭的这处空地,时间恰好就是今日。

花十一娘昨日来到最近,手下来报,有一青年高僧接连看破两拨下属的幻戏,她便让人打探了玄奘的情况,不意今日就在路上撞见了,她见玄奘仪表过人,心中就动了念头,便邀请他来参加这次的集会。

玄奘与那花十一娘言谈正欢,忽听得帷幕外梆梆梆的传来几下敲击声,接着便响起一声中气十足的悠长吆喝:“开锅的油炸肉丸子嘞,香又酥鲜又嫩哩!”

这吆喝声由远及近,吆喝声停下时,但见帷幕入口的帘子一晃,一名头发斑白的老者挑着一担挑子,步履稳健的的走了进来。

这老者头发胡子半黑半,精神矍铄,穿着一身短葛衣,身体甚是健壮。

他肩上的挑着的挑子,一头是一口闷火红泥炉子,炉子上放着一口小小的铁锅,另一头是一只用白麻布罩着的竹编箩筐,乃是一付街头熟食挑子摊的常装扮。

花十一娘掩嘴娇笑着说道:“二的精神头越来越好了,也越发有趣了。”

健壮老者闻言神色丝毫不动,玄奘却微微一怔。这老者至少在六十岁开外,怎么算都该是花十一娘的叔伯辈,花十一娘却是大喇喇称他作二,这老者也是一副默认的姿态,这等辈分的排行倒有点奇特。

健壮老者在空地中放下挑子,俯身把炉子的火门打开,过了片刻,铁锅中的油液便沸腾了起来。他掀开罩在箩筐上的白布,在里头取出一只大瓷碗,碗里盛放着一堆拇指大小的肉丸子,健壮老者取了十余粒,投放入油锅中煎炸了起来。

不一会,一股异常诱人的香气散发出来,油锅里的肉丸子煎炸得焦黄酥香,膨胀成桂圆大小,在沸腾的热油中载浮载沉,好不引人食欲。

健壮老者挽起衣袖,就那样赤手探入油锅中,视那沸腾的滚油若无物,将那丸子一粒粒的捞起,然后拿长竹签串了,分别放置在两只洁白的瓷碟上。

他捞毕丸子,在炉子旁拿过一块木片,在炉火上点燃了,然后往沾满油腻的的手上一沾,轰的一声,他那沾满热油的手掌便如火炬般燃烧起来,片刻之后就熄灭了,他的那只手掌却是完好无损,只是变得光洁干净,不见半点油迹污秽。

健壮老者端着两只碟子,分别摆放到花十一娘和玄奘的案几上,又走挑子旁,封了炉子的火门,整理好箩筐,接着又从箩筐里拿出一只颇沉重的蓝布包裹,哐啷的一声,抛到花十一娘案几旁侧的一张苇席上。

做完这一切后,健壮老者才缓缓走到花十一娘下首左侧的第一张案几后,默默的坐了下来,吃喝起摆好的酒食。

花十一娘轻笑了数声,对玄奘说道:“禅师勿见怪,我这二性情有些古怪,不喜言语。不过,二的炸丸子可是一绝,平常难得一尝,禅师请试试。”她说着拿起一串丸子,用红嫩嫩的樱桃小嘴咬下一只,雪雪的赞叹着嚼吃起来。

玄奘见那健壮老者只是闷头吃酒菜,便微微一笑,也拿起一串丸子品尝起来。

这丸子煎炸得酥香,一口咬上去,微微有些弹牙,牙齿却又轻易的咬切开来,里面便有浓稠甘美的肉汁溅射在口腔之上,滋味果然绝佳。

玄奘赞叹了几声,碟子上有两串丸子,他吃过了一串,便将碟子端了起来,反手递给辩机,说道:“徒儿,你素喜这油炸燥热之物,且试试。”辩机应了一声,接过碟子,拿起那串丸子就吃了起来,一时间吃得眉开眼笑。

便在此时,帷幕外又传来数下尖利的唿哨声,唿哨声方落,一边的布幔抖动了几下,两条纤巧的身影如同飞鸟般越过布幔,轻飘飘的落在了场中。

玄奘和辩机定睛看去,原来是两名十七八岁的俏丽少女。

这两名少女皆眉目清丽,身高样貌均甚为肖似,应是一对双胞姐妹。她们穿着绚丽的紧身彩衣,一人色为杏黄,另一人色为艳紫,愈发显得两人的身姿玲珑动人。

这对双胞胎姐妹在场中站定,四道剪水般的目光转了几转,便落在玄奘身上。

玄奘所坐的席位靠在花十一娘旁侧,斜向摆放,乃是贵宾席位,并不像是其它的席位一般座次分明。

这对双胞胎姐妹看着玄奘,又转头相视了几眼,掩嘴格格的娇笑了起来。

她们笑着,身形忽地一分,一左一右的迅快跑动了起来,只见她们踢踏踏的奔跑到帷幕边缘,轻盈盈的一折,竟是顺着那布幔立成的布壁,迅捷无比的跑了上去。

那布幔不过是薄薄的一层染色绸布,也不知怎的,这对双胞胎姐妹在布幔上奔跑着,蹬踏过处,布幔只是略略凹陷,却不破裂。两道窈窕的身姿与地面垂直,就那样飞快的奔跑起来。

两道身形有说不出的轻盈纤巧,在那围成圆环的布幔上飞快的奔跑绕圈,宛如两只美丽的彩蝶一般,极是赏心悦目。只是这两只彩蝶一面奔跑,一面尤自在碎嘴着。

“我俩来迟了,吃不上二哥的炸丸子了哦。”

“哼,就算来得早了,二哥也不见得会给我俩做炸丸子。”

“嘻嘻,我俩这趟也算是来得早了,眼下只有大姐头和二哥来了,而他人都还没到。”

“这倒是,好不好我俩去央求二哥,让他炸些丸子与我俩。”

“才不要呢,二哥是个大闷蛋,就算求他一整天,他都不带说话的。”……顺着帷幕奔跑了数个来,这双胞胎姐妹忽然发出一声唿哨,然后两条纤巧身影凌空跃起,半空中车轮般连翻了七八筋斗,轻盈优美的落在帷幕的空地上。

辩机咬着那串肉丸子,探手将碟子还放在案几上,啧啧的击掌喝彩。

玄奘也微笑着,轻轻抚掌赞叹。

双胞胎姐妹相视一笑,走到花十一娘身前,躬身向花十一娘和那健壮老者行礼,异口同声的娇声说道:“云姬和彩姬见到大姐头,见过二哥。”其中那穿紫色衣衫的双胞胎,解下背上负着一个颇沉重的黄布包裹,如之前健壮老者一般,抛到花十一娘案几旁的苇席上。

花十一娘点头笑道:“七妹和八妹越发漂亮了,身子也越来越轻盈了,当真是难得,且入坐吃些零嘴。”

双胞胎姐妹齐齐应了一声,走到健壮老者下首的一张案几后,挨挨挤挤的坐了下来,她俩一面取了陈列的果子肉脯来吃,一面吱吱喳喳的说着话。玄奘留意到,她们两人所坐的案几,上面摆放的零碎吃食远比其它的席位多。

花十一娘轻笑着对玄奘说道:“这两位是妾身的七妹和八妹,唤作杜云姬和杜彩姬,她们两个少年心性,总爱胡闹,禅师勿与她们一般见识。”

玄奘露齿一笑,说道:“贫僧以前读一些志异书籍,里头记载有那天生身子轻盈之人,能草上飞,能踏壁如履平地,贫僧原以为乃吹嘘之言,今日见着了两位姑娘,方知道世上真有此如此奇技,之至,叫人惊异。”

那杜云姬和杜彩姬闻言,挤在案几后咭咭咯咯的嬉笑成一团,又举杯向玄奘示意。

42惊异接下来,陆续有各式打扮异人到来,帷幕里渐渐热闹起来。

这些异人当着花十一娘和玄奘,各自演练了一拿手的技艺,有能从空布袋中变出许多活蛇的,有木盘中凭空钓起十多条鲤鱼的,有能将一柄寒光闪闪的利剑吞入腹中而安然无恙的,也有用口技模拟出一台戏剧诸般声响效果的。

这些异人毫无例外,都会往花十一娘案几旁的苇席投放了一只份量颇不轻的包袱。不久后,那苇席上的包袱堆成了一座小山。听那包袱互相撞击的声音,里面装的似乎皆金银等物。

玄奘有些恍然,这花十一娘口中一年两度的集会,原来是她接受下属进贡财物的日子。而这些异人下属在她面前一一展示自己的拿手技艺,也有藉此排定在团伙中坐席的意味。

在这些异人当中,便有昨夜在客栈门前边卖解的黎姓汉子,他穿着一套华美的蓝花袍子,却是没有像其他异人一般展示任何技艺,满脸堆笑的向花十一娘和玄奘行礼致意后,径直往苇席上投了一只包裹,就转到最末的一张案几后坐了下来。

玄奘也点头笑了笑,慢慢啜喝着杯中的美酒。

又过了一会,听得帷幕外一阵咚咚的沉重脚步声,地面微微有些颤动,接着帷幕的帘子猛的向内一扬,一名身高八尺宽脸狮鼻的巨汉躬着身子挤了进来。这狮鼻巨汉精赤着上身,黝黑虬结的皮肉上,密密的长着一层浓黑的体毛,骤眼看上去,俨然就是一只直立行走的大狗熊。

狮鼻巨汉右肩上戴着一付硕大的皮质护肩,护肩上垫托着一只大半人高的硕大铁皮缸子,份量似乎颇沉重,缸子水声荡漾,散发出一阵阵浓烈的酒香,乃是满满的装着一缸美酒。

狮鼻巨汉抗着铁皮缸子走进来后,瞧着众人咧嘴一笑,就腾腾的走到花十一娘的案几前,却也不作声。花十一娘嫣然一笑,抬起素手把酒杯中的残酒倒去,然后将空酒杯置在案几上。狮鼻巨汉身形微蹲,他肩上的酒缸便倾斜了几分,一道雪亮的酒线从缸口流下,分毫不差的注入那不足盈寸的酒杯之内,没有点滴溅出。

酒杯将满之际,狮鼻巨汉举手一托酒缸,那酒缸便在他肩上正了过来,不再有酒水流下。

一众异人齐齐的喝了一声好,花十一娘端起了酒杯,娇笑着说道:“十七的力气越发大了,这是从哪弄来的好酒?”

狮鼻巨汉又咧嘴一笑,瓮声瓮气的说道:“这是塞外匈奴人的酒,好像叫什么雪冰烧,酒性比中原的酒烈了许多。某家前段时间行走塞外,就弄了个几斤过来,给大姐和诸位兄尝个新鲜。”

狮鼻巨汉嘴里说着话,脚下却是咚咚的走到旁边的贵宾席位。

玄奘微微一笑,将杯中的酒水一口喝下,学那花十一娘一般,把空杯子置在案几上,狮鼻巨汉瞪着一对牛环大眼上下打量了几眼,然后稍稍一矮身,一道雪亮的酒线便如方才一般,从酒缸倾注入酒杯中。

酒杯将满时,狮鼻巨汉举起双手,要把肩上的酒缸端正过来,便在此时,忽然听得他哎哟的失声一呼,那硕大的酒缸似乎在那护肩上打滑了一下,挟着呼呼风声,就向着玄奘的头上猛然砸了下来。

在帷幕内一众异人或真或假的惊呼声中,玄奘皱了皱眉,他的右手正支在案几上,便抬起左手,伸出食中两指,似慢实快的向上一抵,那看起来声势猛恶砸下来的硕大铁皮酒缸,就那样被他伸出两根手指轻松的抵住了,停在了半空,纹丝不动。

玄奘目光淡淡的看着狮鼻巨汉,缓缓说道:“这铁皮酒缸忒蠢笨了些,这位兄台还请小心把持好,若是砸坏了物件,或是砸坏了花花草草,便不美了。”他说着两指向上一挺,也不见¨如何作势,那酒缸被一股巨力托得向上弹跳而起,重新落在狮鼻巨汉的肩头上。

狮鼻巨汉大惊之下忙举起双手,企图稳住肩头上摇摇晃晃的铁皮酒缸,然而酒缸颇沉重,里头的酒水又动荡不休,狮鼻巨汉一连踉跄了十数步,才勉强站稳了身形。此时酒缸中的酒水已然溅泼了小半,浇得他浑身上下湿淋淋的,如同一只落水的狗熊一般,浑身散发着浓烈的酒香。

侍站在玄奘身后的辩机一个忍俊不住,便嬉笑了出来。

那狮鼻巨汉脸上阵红阵黑,惊骇的目光从玄奘身上移开,转而怒视辩机,大声吼喝道:“兀那小和尚,你是在取笑某家么?”

辩机又自嬉笑了数声,才敛起脸上的笑意,瞧着他叹息说道:“正是。俺师傅乃神仙一样的人物,你们这等腌臜蠢笨的货色,居然也敢前来挑衅,这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狮鼻巨汉被他这番话憋得一时出不了声,脸色紫黑一片,他扛着酒缸,八尺巨躯在微微颤抖。其它的一众异人也自沉默了起来,都注视着这边的情形。

辩机又嘻嘻一笑,躬身对玄奘说道:“师父,这天气甚热,酒水都有些温了,喝起来不甚爽利,不若俺弄些冰块来,镇上一镇也好入口。”

玄奘略一沉吟,便微笑说道:“如此也好,勿要伤人。”

辩机便从玄奘身后走了出来,站到案几前。他的身子干瘦矮小,身穿一袭蓝灰色的僧衣,垂手侍立在一身月白僧衣、风仪过人的玄奘身后,丝毫不起眼,然而这般站了出来,却是有若渊渟岳峙,气度远超帷幕中的一众异人。

那花十一娘、健壮老者等有些眼光的,瞧向玄奘和辩机的目光便变了。

辩机一晃肩头,众人听得一声颤鸣,清冷冷的恍如响在耳边,接着便见得两口雪亮得炫目的剑光,冲破辩机身后背负着的裹布,闪电般在上空绕了几个圈子后,便宛如游龙一般,在辩机身周盘旋往复。

“飞剑之术?”一时间,帷幕中的一众异人皆是脸上失色。

他们虽自诩为异人,然而不过相对是普通人而言。他们身怀的技艺,不过是技击障眼一类的凡俗技艺,然眼前的这等飞剑之术,分明就是传说中瞬息千里,大军中轻取人头的仙家手段。他们的与之相比,便如萤火之光于皓月一般,完全不值一提,那是一众境界层次上的不同。

辩机洒然一笑,也不去分辩这并非正宗的飞剑术。

他捏着剑诀,引地了两口雪特剑在帷幕上空纵横飞舞,如霹雳闪电一般,在剑光映照之下,一众异人皆是脸如土色。辩机演练了好一会剑术,心中甚觉畅快,便长啸一声,那两道剑光便如惊虹一般,在那呆若木鸡的狮鼻巨汉头上一掠而过,狮鼻巨汉忽然觉得冰寒之气袭体而至,他肩上的酒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了一层白霜。

狮鼻巨汉赤裸的上身泛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冻得格格发抖,肩上扛着的酒缸也不住的晃动,里面的酒液发出叮咚的清脆撞击声,分明是有冰块凝结在那酒液中。

辩机举手一招,雪亮的剑光过处,两口雪特剑已是投入到他手中。

辩机端详一下两口雪特剑,之间剑身明净幽寒,虽然掠过酒缸,却是没有沾上半星酒水,便满意的点点头,解下身后的裹布,将两口剑还鞘,复又包裹起来了,斜斜的背在肩上。

此时,帷幕内的一众异人才过神来,震骇的彼此对望着。

在一片令人窒息的沉寂中,那花十一娘撩了撩耳边的鬓发,忽然高声娇笑了数声,击掌赞叹道:“此等仙家术法,妾身等有缘见之,实乃是福缘不浅。”其它的诸人方如梦初醒,也纷纷附和赞叹,场面倒是恢复了几分生气。

花十一娘斟了一杯酒,起身袅袅婷婷的走到玄奘身前,深深一福,将酒杯双手奉上,眨动着一双水波荡漾的美眸,柔柔的说道:“妾身之前有眼不识泰山,不知禅师乃是陆地神仙,多有怠慢得罪之处,请禅师原谅则个,妾身等愿意受罚。”

玄奘笑了笑,也不去分说,只是静静看着面前的酒杯,也不伸手去接。

花十一娘正自忐忑之际,辩机便在一旁没好气的说道:“你这女子好生没眼色,俺方才不是说了么,这天气甚闷热,俺师父要喝冰镇过的酒,去一去暑气。”

他说着,便劈手夺过酒杯,随手将杯中的酒液倾泻了,双足在地上一点,干瘦的身子便飘飞而起,在那格格发抖的巨汉头上掠过,轻巧巧的探手一抄,已是从那酒缸中,满满的舀了一杯带着碎冰的美酒。

辩机捧着酒杯来,献给玄奘,笑嘻嘻的说道:“师父,这酒冰得刚好,正慢慢品鉴。”

玄奘笑着点点头,接过冰酒慢慢啜喝着,辩机又自还站于他身后。

花十一娘等见玄奘师徒二人脸色缓和,并无恼怒的迹象,心中稍定。

花十一娘又另取了一只酒杯,示意那狮鼻巨汉将酒缸放在地上,她探身满满的舀了一杯混着碎冰的酒水,对玄奘深深一福后,缓缓折到辩机身前,又是深深的福了一礼,双手捧着酒杯轻声说道:“小师傅的飞剑之术,神妙无比,妾身等人有眼无珠,竟当小师傅是仆役之流,实在是罪过,小师傅大人大量,饶恕过妾身等罢。”

与玄奘席位相邻的健壮老者,此时已是默不作声的将自己的几案撤到一边,配着侍候的红衣童子,快手快脚的在空位上添加了一张几案,新布上了酒菜瓜果,正眼巴巴的看着辩机,只待他有暇便请他入座。

辩机瞧着在身前垂首奉酒的花十一娘,又侧头瞧了瞧那新付添加的几案,嘻嘻一笑,伸手接过了酒杯,就那样侍站在玄奘身后,捧着杯子慢慢的啜喝起。

花十一娘脸上的笑容依旧娇媚,纤美的身子却有些发僵,她立在原地,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帷幕内的其它人等,呆呆的看着慢慢啜喝冰酒的师徒二人,大气也不敢喘。

玄奘喝完杯中的冰酒,将杯子置在几案上,站了起来,对花十一娘笑了笑,又向帷幕内的一众异人十行礼,朗声说道:“贫僧师徒蒙花娘子及诸位招待,感激不尽,如今兴已尽,贫僧师徒就此别过了。”

他说毕,也不管那一众不知所措的异人,领着辩机缓缓走出帷幕。

看着玄奘师徒二人的身影消失在帷幕的入口,那一众异人方如梦初醒,闹哄哄乱七八糟的说道:“恭送禅师。”“吾等多有得罪,禅师勿要见怪。”“禅师仙法惊人,我等万分仰慕……”

玄奘师徒顺着狭道,出到九里亭,又自沿着官道上路。

行走了一段路程,辩机忽然忍不住嗤笑了起来,对玄奘说道:“师父,徒儿在想,那花十一娘为何会请师父参加那劳什子集会?”

玄奘笑笑说道:“为师接连看破了他们幻戏班子的两拨把戏,再加上咱们师徒一路上喝酒吃肉的,一付不守清规的酒肉和尚行径,多半是被他们认作是招摇撞骗之流。他们请为师参加集会,定是想看看是否意气相投,适的话便请为师入伙。”

辩机嘻嘻哈哈的笑了一会,说道:“这些人倒有些眼光,俺老孙就不说了,师父虽然年青,然而身具威仪,一望便知是有道高僧,他们这些江湖卖解耍把戏之流,居然也想要拉师父入伙,眼光虽然是好,却是不自量力,笑死个人了。”

辩机笑过一后,又自啧啧的说道:“那花娘子体态风流,韵味倒是十足,还有那对会轻身功夫的双胞胎姐妹,也是诱人得很,可惜师父就这样走掉了,若不然,那花十一娘为了招揽师父,说不定会以色相相诱。”

秃的一声,玄奘举手往辩机的光头敲了一记爆栗,痛得他龇牙咧嘴,双手抚头,眼角挂着泪花,才摇头说道:“徒儿,你又自乱说话了,心性看来还待修炼也。”……43侍寝玄奘师徒二人一路行走,至日暮时分,来到了一处名为文乐的小镇。

这文乐镇位于官道旁,占地不广却颇为繁荣,各式店铺林立,此时虽是天色近晚,街道上仍自有不少商旅行人来来往往,街道两侧的大部分店铺也犹在开门营业。师徒二人打望着这镇子,思找一家干净的客栈落脚。

此时,一名在道旁等候的中年男子快步迎了上来,对着二人深深一揖,含笑说道:“小可见过两位禅师,可是玄奘禅师和高徒辩机禅师当面?小可已恭候多时了。”这中年男子留着三缕雅洁的长须,衣履华美,未语先笑,温文世故,他身后跟着一名十来岁的清秀小厮,小厮手里提着一只尚未点燃的灯笼。

玄奘师徒对视了一眼,均有些疑惑,玄奘十还了一礼,说道:“贫僧正是玄奘,后头的便是小徒辩机。不知尊驾如何称呼?为何在此等候贫僧师徒?”

中年人男子说道:“小可姓范,乃是这文乐镇长春客栈的管事,此番是专程前来迎接两位禅师的。栈里已为两位禅师安排好了宿处和酒食,两位禅师请随小可前往。”

玄奘稍稍一怔,皱眉说道:“贫僧师徒并未预定宿处,这等安排是何缘故?”

那范管事对玄奘又是深深一揖,赔笑说道:“小可奉命前来迎接两位禅师,来之前栈里已经为两位禅师安排了最好宿处,备下了精美的酒食,并且钱财已是付讫。至于是何人所安排,小可不便分说,不过这一切的安排,只是让两位禅师能够更舒适的歇息,绝无任何歹意。”

那范管事说到此处,停顿了一下,露出一抹苦笑说道:“小可来之前被告知,无论如何也要请到两位禅师来栈里落脚,否则就是办事不力,要受责罚的。小可如今是实话实说,万望两位禅师慈悲则个。”

玄奘略一沉吟,点头说道:“即使如此,去看看也好。”说着就让那范管事前头带路,师徒两人缓缓跟随其后。

长春客栈位于文乐镇的西侧,正对官道,背依一片森密的树林,店面颇见规模,八开的大门占了大半条街道,门前一字排开的站着七八名招呼顾客的店伙。

宽大的店门之后,是一片占地亩余的前庭,供来往商旅的此停留上落货物之用,不过此时只有寥寥数名行商在卸载货物。

穿颇开阔的前庭,便是客栈富丽堂皇的大堂,大堂上倒是人影憧憧,十分热闹。

穿过客栈前庭后,范管事打发了小厮,又殷勤的引着玄奘师徒二人,也不走那大堂,而是顺着一条白石铺就的精致走道,绕到了客栈的后方,此处分布着数个华美舒适的院落,乃是专供达官贵人落脚歇息之用。

范管事引着玄奘师徒来到其中一处院落。这院落不甚阔大,庭院中布置有假山水池,绿竹花木,环境清幽精雅,范管事将师徒二人引至院落的大厅,含笑说道:“此处便是为两位禅师安排的落脚之处,两位禅师看可适?”

玄奘打量厅中的布置,笑着问道:“此处的宿费不知几何?”

范管事连忙作揖,赔笑说道:“禅师说笑了,一应的花销已是付讫,两位禅师放心享用便可,不必牵挂这等俗事。”他一面说着,一面从精美的红木圆桌拿过茶具,为玄奘师徒二人奉上热茶,又陪着说了一会话儿,才拱手说道:“两位禅师请稍坐片刻,酒食马上有人送上,小可先行告退了。”

范管事离开后,辩机摊开双腿坐在一张铺有软垫的矮榻上,舒服的叹息了一声,笑嘻嘻的说道:“此处好生豪奢,师父,这莫非是崇拜你的金山寺善信所安排的?”

玄奘坐在圆桌旁的凳子上,拿过一杯热茶啜喝,摇头说道:“这般藏头露尾的,非是信徒所为。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咱们师徒就静静候着,到时便知分晓了。”

辩机眨巴着眼睛,带着几分迟疑说道:“师父,若是那暗中安排之人心存不善,俺师徒岂不是自个走进了陷阱里头?”

玄奘笑笑说道:“徒儿如今也审慎了。既然能预先为咱们师徒安排客栈住宿,也就是说,咱们师徒一路的行踪,已是落入有心人的眼中,咱们住不住这客栈,别其实不大。至于是否陷阱,为师倒是觉得,徒儿有些过虑了。”

辩机讪然一笑,说道:“昨儿才听师父说起红尘中人心凶险,俺心里还没转过弯道来,顾虑就多了些。”他说着,反手大力拍了拍背上的两口雪特剑,说道:“不过,有师父的大力神通,和俺的两口护身宝剑,这红尘中大可行走得,也是没甚需要担心的。”

玄奘笑了笑,还没有答,就听得笃笃的几下轻响,院子外有人在轻轻敲门。

这院落里并没有仆役,辩机便大步走了出去开门,却是一愣。

院门之外,恭恭敬敬的立着四名白衣少年。前头两人手里端着铜盘,铜盘里盛着清水,后头两人捧着托盘,托盘上放着雪白的布巾、皂粉等物,瞧模样是来侍奉玄奘师徒洗洁手脸的。

辩机头看了看玄奘,便搔着脑袋,让他们进来。玄奘见了四名白衣少年,与辩机相视恍然一笑,师徒二人谈说了半天的暗中安排之人,看来就是那花十一娘了。师徒二人心中便大定,各自在白衣少年端来的铜盘中洗洁了手脸。

接着又有七八名白衣少年安静的鱼贯而入,他们手中提着巨大的食盒、果盘等物,片刻就在厅中的大圆桌上,布好了一桌丰盛的宴席,然后又静穆无声的退了出去。

玄奘和辩机坐到圆桌旁,也不着急吃食,轻松的闲聊着。

又过了片刻,院子外忽然有丝竹声悠然响起,又有几下似有似无的娇媚笑声传来,紧接着,院门开处,三条穿着绚丽舞衣的纤细身影,以一种优美的姿态,旋动着舞蹈而入。

当先一人的身姿柔美妙曼,脸孔艳丽娇媚,在淡粉色的贴身舞衣衬托下,有说不出的风情,正是那花十一娘。其后的另两名舞者,身姿极其轻盈纤巧,一人的贴身舞衣为杏黄色,另一人的贴身舞衣为艳紫色,从院门转到厅中,皆是在高速的胡旋,裙裾飞扬,灵动异常,正是之前踏帷幕如履平地的双胞姐妹,杜云姬和杜彩姬。

三名女子随着渐渐高昂的乐声,蹁跹起舞,玉臂美腿挥动,酥胸翘臀摇荡,舞姿激烈妖娆,在那轻薄的舞衣间隙,不时现出大片令人目眩的雪白丰腻。

约莫大半刻钟后,院外的乐声渐渐低沉下去,三名女子身姿摇摆,随着那乐声最后旋了几个圈子,盈盈的跪拜在地上,娇躯微微颤动起伏,喘息细细,香汗透体而出。

花十一娘抬起娇媚的俏脸,喘息着轻笑说道:“妾身一众之前冒犯了两位禅师,妾身思之甚感不安,便领了两位妹妹,特地赶来献舞以谢罪。蒲柳之姿,若能入两位禅师的法眼,便是妾身和两位妹妹的福气。”

玄奘笑笑说道:“舞姿甚美妙,只是花娘子实不必如此,快快请起。”

花十一娘立起身子,盈盈的走至玄奘身侧,挽起舞衣的衣袖,露出一截白生生的小臂,提起酒壶为他斟酒,顺势坐到他身旁的凳子上,稍稍仰头用水波荡漾的眼眸瞧着玄奘,柔声说道:“妾身与两位妹妹此番前来,是为赔罪,若是禅师能宽恕妾身等人之前的冒犯,妾身和两位妹妹感激不尽,情愿尽心侍候两位禅师。”

另一边,那对双胞胎姐妹,也已娇笑着凑到辩机身边。

玄奘看了辩机那边几眼,缓缓说道:“花娘子言重了,贫僧和小徒不过是适逢其会,倒也谈不上什么冒犯。反倒是蒙花娘子相邀,贫僧和小徒生受了一顿酒食。”

花十一娘咬着嫩嫩的唇片说道:“禅师是神仙中人,气量自然甚大。禅师不与妾身这等混江湖的下苦人计较,不过妾身等,终归是怠慢和冒犯了禅师和贵徒,妾身心中惶恐,因而遣人作了安排,借此地为禅师和贵徒一洗路途的风尘,禅师莫要见怪。”

玄奘笑笑说道:“花娘子客气,贫僧便又生受了。”

花十一娘闻言,登时娇靥如花,一双雪白的素手捧了酒杯,凑到玄奘嘴边,说道:“既是使如此,妾身请禅师饮了此杯酒。”

玄奘微微一笑,嗅了嗅酒杯,便仰头喝下了杯中的酒液。接下来,花十一娘眼波流动,言笑晏晏,在酒桌上忙不不停,一双柔荑如同穿花蝴蝶一般,替他布菜斟酒,玄奘也任由她侍候。

她在布菜时,有些酒菜放置得远了,她探着身子去夹取,那丰润柔软的胴体便在玄奘身上有些挨挤,一股幽幽的体香透鼻而来。

玄奘笑笑,自管吃喝,也不多作理会。

圆桌的另一边,却是热闹直接得多了。辩机拥着那对双胞姐妹,一面任由两女为他夹菜喂酒,服侍吃喝,一面伸出怪手左右上下摸,引起了一串串的嬉笑和娇嗔。

辩机在未拜师前,曾与玄奘把臂同游鲛人小岛,一同席天幕地的跟鲛女和蚌女胡天胡帝,因而此时当着玄奘的面,与双胞姐妹嘻戏玩乐,倒也不觉尴尬。

辩机在拜师后,玄奘授他佛经理念,却不教他持守戒律,反是得空便与他去享用酒肉,肆意满足口腹之欲。辩机曾问玄奘,金山寺的僧人皆是持戒清心寡欲的修佛,师父为何却是教自己放纵内心欲望。玄奘当时笑了笑,缓缓说道:“为师的修佛之道,便是饿了吃饭,渴了喝水,不避酒肉。你既拜了贫僧为师,为师教你的,自然也是这些。”

又吃喝了一阵,辩机霍的站起来,向玄奘十说道:“师父,俺先去歇息了。”

他说罢就拥了发乱钗横的双胞胎姐妹,急急向厢房走去。辩机随玄奘来到唐国后,一直呆在金山寺中,不曾与女子接触,这等肉体的欲望积储已久,此时被双胞胎姐妹一番撩拨,便有些熬不住了。

花十一娘瞟了一眼三人匆匆离去的身影,水汪汪的眼眸瞧着玄奘,掩嘴轻笑说道:“禅师的这位高徒,可真是性情中人。”她说着,探手拿过玄奘面前的酒杯,借着斟酒之机,扭动香馥馥的娇躯,晕着脸儿,径直挤到玄奘怀中,骑坐在他的大腿上。

她那翘挺柔嫩的臀儿,有意无意的扭动几下,蹭擦着玄奘胯下的不文之物,那不文之物便半软半硬了起来。

玄奘微微一笑说道:“花娘子大可不必如此,贫僧和小徒赶赴长安,明日便离开,日后也不知有无机缘相见。花娘子的幻戏班子,只要不是干那伤天理的营生,贫僧师徒是不会干涉的,花娘子必忧心。”

花十一娘咬着唇儿,将如花的娇靥埋在他的肩膊上,幽幽的说道:“禅师乃是神仙中人,妾身能够遇见禅师,乃是天大的福份。妾身甘愿侍候禅师,莫不是禅师嫌弃妾身蒲柳之姿?”

玄奘又笑笑说道:“花娘子误会了,贫僧乃是无棣县金山寺僧人,非是汝口中的神仙之流……,呃,罢了,花娘子既是如此,贫僧也就从了。”

原来他正说着话,那花十一娘却是侧过脸儿,探出一条粉红娇嫩的小舌头,轻轻舔弄噬咬着他丰厚的耳垂,酥麻麻酸痒痒,受用得紧。

花十一娘听他如此一说,扑哧一笑,抬起玉臂搂着玄奘的颈脖,在他耳边吐气如兰的悄声说道:“妾身自幼孺慕神仙之道,然而一直没有机缘。后来便流落江湖,组了这幻戏班子,长久以来,禅师是妾身唯一得遇的神仙中人。不管禅师承认是否,妾身却是认定了,妾身如此不顾脸面的,便是为了能侍候禅师一。”

玄奘沉吟了片刻,笑着探过手,在她娇媚的脸儿轻轻的抚了抚。

花十一娘嘤咛了一声,转头凑过香唇,吻在他的嘴上,一条丁香小舌软软滑滑的渡了过来,两人唇舌绞缠了片刻,花十一娘抬起螓首,美眸迷离的看着玄奘,娇喘细细说道:“禅师且宽坐,妾身身上有些汗水,先去到房中洗沐一番,禅师稍候进来便是。”

玄奘又揉了几下她翘弹的臀儿,点头笑笑说道:“如此,花娘子去吧。”

那花十一娘咬着唇儿,从玄奘怀中站了起来,一只纤手撑在玄奘胯下,以一种甚巧妙的手法,捏揉了几下,弄得那不文之物笔直铁硬的勃了起来,才掩嘴娇笑着走开了。

看着花十一娘款摆柳腰,转入正厅后头的卧房,玄奘嗅了嗅手指上残留的余香,笑了笑拿过酒杯,自斟自饮了一会,就起身向后头走去。

玄奘推开卧房那虚掩的门扉,迎面是一片氲氤水汽。

白雾一般的水汽当中,花十一娘赤身跪坐在澡盘旁的一方矮凳上,正自撩水拭擦着一身雪白丰腻的皮肉,她见玄奘走了进来,抬起螓首嫣然一笑,说道:“妾身正好洗完了,这便服侍禅师洗沐。”

她说着拿过一条雪白的布巾,缓缓拭干身上的水迹。

花十一娘的肌肤若雪,细腰丰股,胸前一对乳儿出奇的肥硕翘挺,如同两只饱满的桃子,随着她弯腰拭擦的动作,令人目眩的荡漾颤动着。

玄奘叹息了一声,快步行了过去,探手握住了那对雪腻的乳儿,只觉着手酥滑绵软,拿捏了几下,却是连手心都酥麻了一片。

花十一娘低声娇笑,一面娇嗔着扭动赤裸的身子,似是在挣脱,然而却是巧妙调整着身子的角度,让玄奘拿捏得更加趁手。

玄奘把玩了一阵那对形状极美的乳儿,花十一娘那两粒殷红的乳珠儿,被他拨弄得茁壮如同红宝石,她的俏脸潮红一片,娇喘吁吁的伸手去解玄奘的衣衫。

当玄奘尽数褪去衣衫后,露出一身雪柱般精实的筋肉,以及胯下那累累赘赘的不文之物,花十一娘瞧得美眸发亮,愈发软绵绵的扭动着雪白的身子,迎玄奘那上下肆虐的大手。

两人缠绵了好一会,花十一娘方自轻轻推开玄奘,咬着唇儿说道:“禅师,妾身先服侍你洗沐身子。”她说着,有些费力的提过一旁装满热水的浴桶,又取过一条崭新的布巾,在热水里打湿了,晕着脸儿在玄奘精实的身躯上拭擦着。

她并非惯于侍候人,洗沐的动作略显生硬,却是很仔细将玄奘的每一分皮肉都揉洗个干净。

洗至那不文之物时,花十一娘蹲下身子,翘着丰满的雪臀儿,用布巾醮了热水,和着澡豆,在那探头探脑的不文之物上打了一层洁白的泡沫,用温水冲洗干净。

她双手捧着那冲洗干净的不文之物,抬头媚眼如丝的看着玄奘,张开了樱唇,将那不文之物含了进去,香嫩的小舌头缓缓卷动,将那不文之物从头到囊袋,细细的翻覆舔咂了数遍,直是把那物事弄得青筋毕露,坚硬如铁。

玄奘探手按着她的秀发,感受着她那嫩嫩唇舌的蠕动,叹息了数声。

花十一娘品咂了良久,才将那沾满唾液的不文之物吐出,重新用温水冲洗干净。她又用布巾醮了热水,将玄奘的腿股擦洗了一遍,再取过一条干布巾,将玄奘身上的水迹尽数拭去,便晕着脸儿,轻笑说道:“禅师,洗好了。”

玄奘点点头,伸臂就把她横抱而起,大步走向卧房后端的床榻。

花十一娘娇滴滴的惊呼一声,探手勾住玄奘的颈脖,水汪汪的美眸眨了几下,便将一张烫热的俏脸贴在他的胸怀上。

玄奘走到床榻前,将浑若无骨的花十一娘仰面放下,只见她那修长白腻的双腿微微岔开,股心饱满如同一只白玉馒头,上面长着寥寥可数的柔软毛儿,毛儿之下那嫣红娇嫩的肉缝儿,已是淌出了一些晶莹莹润泽泽的水儿。

玄奘也不急着戳弄,他缓缓的趴伏在花十一娘白生生的身子上,舔了舔发干的双唇,从那向后仰着的柔美玉颈开始,一路向下亲吻,吻至饱满的乳儿时,张嘴含着一粒发硬的乳珠儿,唇舌并用的逗弄着。

花十一娘被他压在身下,呼息急促火热,目光迷离,不住的发出宛若管弦般的轻声呻吟,身上的肌肤漾出一层红晕,一双纤手无意识的摩挲着玄奘的秃头,修长的双腿绞在一起扭来扭去,颇是动兴。

玄奘吻了一会,觉得火候差不多了,便轻轻分开花十一娘的两条玉腿,将畜势待发的不文之物凑到那湿淋淋的肉缝儿前面,挑拨了几下,身子一沉,粗长的不文之物便插没在一片紧窄湿热当中。

花十一娘发出一声长长的娇吟,身子绷紧,四肢如同八爪鱼般,紧紧的拥着玄奘,过了好半响才松开,美眸水汪汪的喘息着,呻吟说道:“禅师太厉害了,妾身方才升天成仙了。”

玄奘挺着不文之物,感受着肉缝儿那层层叠叠的湿滑挤压,销魂蚀骨的快美感觉一阵阵的传来,笑笑说道:“花娘子并非成仙了,而是成女菩萨了,贫僧此刻与你一同,参那大名鼎鼎的欢喜禅。”

花十一娘搂着玄奘的颈脖,媚眼如丝的说道:“那禅师还等什么,妾身还要做禅师的女菩萨。”她说着,抬动臀儿,扭着腰肢,深深迎着插入在肉缝儿中的不文之物。

玄奘便深吸了一口气,在花十一娘销魂的呻吟声中,奋力的挞伐了起来……两人也不知缠绵了多久,直至花十一娘通身绵软如泥,没有了半分力气,声音都呻吟得有些发哑时,玄奘才在她那汁水淋漓的肉缝儿里泻出了一泡阳精。

花十一娘歇了好半晌,才勉强有了一丝气力,她探臂抱着玄奘,气息奄奄的轻声说道:“禅师,你休得骗妾身,你定是神仙中人,妾身方才一直在做那女菩萨,其间的滋味,妾身此前从未领略过,凡人怎会如此厉害?”

玄奘轻轻揉着她散乱的发髻,微笑着低声说道:“且莫说这些,你已甚累了,睡下罢。”

花十一娘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声,片刻就抱着他的臂膀沉沉睡了过去。

玄奘搂着她雪玉一般的身子,静静看了片刻幽暗的寝帐,也目睡下了。

次晨醒来,洗漱过后,玄奘也不管花十一娘与杜云姬、杜彩姬的幽怨和挽留,十施过一礼后,带着辩机又自上路去了,只是辩机的脚步未免有些虚浮。

44救难通往长安的官道,修整得比常道路更为平坦宽阔。

道上马来车往,各式商旅行人络绎不绝,有贩卖诸色杂货的,有运输米粮的,有驱赶牲口的,有游学的士子,有携眷出游的富贵人家等。即便是在夜间,也常见有赶路的商队打了灯笼火把,在夤夜行走。

玄奘师徒沿着热闹的官道行走了大半月,再没有遇上什么异事。

师徒二人虽有不避酒肉的异处,然玄奘一派沉静的佛门威仪,辩机瘦削矮小,却也是精悍过人,一路上倒也得到了不少佛门信徒的礼敬。不时有施供奉酒食馈赠金银,师徒二人酒食照吃,金银却是不受,吃罢便十告辞,也不多打交道。

这日午后,玄奘师徒行经过一处小山,山脊上有一个小树林。

走到山脚时,辩机仰头抽了抽鼻子,皱眉说道:“师父,这气息有些不对,那树林中似乎有病患之人,师父稍等片刻,俺去瞧瞧。”他说罢就向那小山大步走上去,过得片刻,就听得他在林里高声喊道:“师父,这里有个人,怕是要归西了,师父且过来看看。”

玄奘循音去,走到那山脊上的小树林中,只见在杂草横生的林子里,辩机掩着鼻子,半蹲在一棵大树下,正在打量着一堆黑乎乎的事物,玄奘便走了过去。

玄奘走到近处,闻得一股冲鼻的恶臭,脚下便为之一顿。他定睛一瞧,才看出辩机身前那堆黑乎乎的东西,原来是一具肮脏得不成模样的人体,这人躺在地下一动不动,只是胸口偶尔微微有些起伏,以彰示这是一个活人,恶臭的气味便正是其身上发出的。

玄奘皱眉走到近前,蹲了下来,伸手探过那人的鼻息,又看了个仔细。

这是一个枯瘦得脱了形的青年汉子,双目紧闭,骷髅一般的脸庞呈青黑色,结了一层厚厚的油腻污垢。此时已是春末夏初,这汉子身上穿着的却还是一件残破的冬衣,不少地方都已露出皮肉,就那样用一根草绳子捆在身上,脚上套着一对裂张开来的旧靴子,露出一截黑乎乎的脚掌,散发着腥臭的气味。

这年青汉子的身侧,有一滩呕吐的秽物。

玄奘又探了探这汉子黏乎乎的额头,触手烫热,他看了一眼那汉子干裂的嘴唇,便摘下腰间的盛水葫芦,捏开汉子的牙根,灌了几口水,又捉住那汉子的手腕,诊了片刻的脉象。

辩机在一旁问道:“师父,这人如何了?”

玄奘皱眉说道:“怕是患了时疫,身体甚高热,脉息紊乱,意识也全然失去了,要及早救治,否则凶多吉少。徒儿,此地离下一个镇子有多远?”

辩机想了想说道:“今早离开客栈时,俺问过店伙,离下一个镇子约莫五十里,如今已走了两个多时辰,约莫有二十余里,差不多三十里路,便到下个镇子了。”

玄奘摇头说道:“既是如此,咱们往走,这汉子的病情拖延不得。为师记得,先前那镇上是有一家医馆的。”

辩机瞧了瞧那一动不动的汉子,有些犹豫的说道:“师父,这人也实在太脏了,这浑身上下黏糊糊油腻腻的,蚤子爬得到处都是,实在不好搬动。不若这样,徒儿这便赶去先前镇子,取一辆木车来搬运。”

玄奘摇了摇头,探手把背上的小行囊摘下,抛给了辩机,便弯腰拉着那汉子腻乎乎的一双黑手,搭负在自己肩上,腰杆一挺,就将那汉子负到了背上。

他也不管辩机的阻止,转身便向来路大步走去。

玄奘的脚程甚至快,小半个时辰不到,就背负着那汉子奔昨夜歇息的小镇。

小镇上的医馆名为春坊,是一名慈眉善目的白胡子老医师在打理。这老医师也不避脏臭,仔细诊断过玄奘背来的汉子后,就拿了几粒药丸,撬开那汉子的牙关,用温酒灌了下去,接着又开了一张方子,让童子火速去煎药。在煎药期间,他揭开那汉子残破的衣襟,用药酒在那肋骨错显的胸膛上不停的搓擦着,一直到那药汤煎好,他便住了手,把药汤趁热给那汉子灌了下去。

老医师如此忙活了一大轮,那汉子青黑的脸庞渐渐有了一丝血色,游丝一般的呼吸也粗重了一些,老医师才气喘吁吁的罢了手。

趁着老医师诊治的时间,玄奘去到医馆的后院,在水井边打了清水冲洗身子。

那汉子身上当真是污秽不堪,玄奘背了他这么一路,身上月白的僧衣都被染得乌黑了一大片,那腐臭之气也自染到了身上,他足足冲洗了六七桶水,才堪堪将臭气冲去。

辩机一言不发的侍奉在玄奘身后,在玄奘冲洗身子时,他便默默的取过一只木盘,将那那件换下来的污秽僧衣用皂角搓洗干净,并晾晒起来。

玄奘笑了笑,从行囊中取出一件洁净的僧衣穿上,又去到医馆里面。

此时老医师的救治已告一段落,正在气喘吁吁的歇息。据老医师说,这汉子乃是感染瘴气引发了热邪,本不算严重,然而这汉子应是一直在野外流浪,拖延着没有及时医治,饮食不济,身体的元气渐渐消耗光了,才会变成几乎丧命的恶疾。幸得这汉子本身的底子还算强健,这才挺了过来,不过怕是要细细照料一段时日,方能彻底痊愈。

玄奘与老医师商议过后,便决定在医馆里租一间厢房来安置这汉子。

玄奘此行乃是去长安参加法会,不好在此处逗留照看这汉子,辩机囊中尚有不少钱财,支付了三个月的医馆费用后,也还有许多剩余。那老医师也善心,只是酌情收了一些成本药费,连房租都免收了。

谈妥汉子的安排后,在老医师的强烈要求下,医馆的童子烧了一大锅热水,又从杂物间滚了一只硕大的木桶出来,玄奘和辩机便将那污秽不堪、尚自昏迷不醒的汉子架到了后院,扒个精光,放到木桶里头,从头到脚的仔细清洗一番。

这汉子瘦骨支离,身量却是甚高,比玄奘还要高了一头,师徒二人忙得满头大汗,费了甚多的澡豆和好几桶热水,才将这汉子彻底洗刷干净。

师徒二人将汉子送到医馆的厢房安置好后,天色已是近黑了,师徒二人便去酒家吃了晚饭,又到昨日住宿的客栈歇了下来。

睡寝前的大半个时辰,循例是玄奘的讲经时间。

玄奘讲经时,辩机一改往日的全神贯注,不时的抓头挠腮,颇有些坐卧不安。

玄奘看在眼里,也不理会,径自将一段经文讲解完毕后,才笑笑说道:“徒儿,你入我门下的时间尚短,佛义尚未学得透彻,有些事情难免不知如何决择。

今日之事,为师并不恼怒于你,你日后随为师研习佛法的时间久了,自会生出慈悲心肠,你不必忧心,也不必妄自菲薄了。”

辩机低头向玄奘重重的行了一礼,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一直绷紧的脸色松了下来,低声说道:“徒儿惭愧,定会铭记师父的教诲,日后必不再犯此等过错。”

他说罢,自去打了一盆热水,服侍玄奘洗了脚,师徒二人便歇息了下来。

次日清早,师徒二人又去到那医馆。

那汉子经过老医师的调治,已然醒了过来,正自躺在床上,一双无甚神气的眸子呆呆的看着房顶,见师徒二人走了进来,他的目光缓缓向玄奘和辩机一转,便闭上了眼眸,枯瘦的脸上一片麻木,没有半分表情。

玄奘走到床前,打量了那汉子一阵,微微一笑,探手按着他的头额,扬声说道:“汝且听好了,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未来种种譬如今日生。”他却是用上了些许狮子吼的法门,一时间,厢房里尽是响着他洪洪烈烈的吟喝声。

那汉子茫然睁开眼眸,有些失神的看着玄奘。

玄奘看着他,又是一笑,缓缓说道:“世事不如意者,十常八九。以前的你已死去,如今你的性命,乃是贫僧所给予的,所以你不可轻慢之,汝可听明白了?”

那汉子转动呆滞的眼珠子,缓缓打量着玄奘,过了一会,才摇了摇头。

玄奘再笑了笑,又说道:“佛门有金刚经,经里有四句偈子,正你如今的情形,你若一时听不明白,也不打紧,有空时不妨多多琢磨。你且听好了,偈子是这般的,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玄奘吟唱完偈子,也不看那汉子的应,转身与辩机走出了厢房。

玄奘又找到医馆的老医师,交待了一些事情,就与辩机上路而去。

师徒二人望长安而行,不觉又走了十余天,这一日来到了雍丘县城。

雍丘县城乃是河南道最西面的一个城池,过了这雍丘县城,便是进入了都陵道,都陵道乃是前朝国都所在,过了都陵道,就到了京畿道,那便是长安的所在了。

雍丘乃是三国时陈思王曹植的封地,曹植被世人称之为“仙才”,七步便可成诗,所作的诗赋流传千古,《洛神赋》、《白马篇》、《七哀诗》等名篇至今仍脍炙人口,曹植身故后便是葬在了这雍丘。

玄奘一面给辩机讲述着雍丘的历史,师徒二人一面缓缓行到了雍丘城前。

这雍丘城的城门紧闭,城头上虽是笙旗升旗飘飘,却是空无一人,通往城池的道路上也不见有任何的行人,四下有一种诡异的安静,只有风吹过笙旗发出猎猎的声响。然而,此时不过是日色偏西时分,离那关闭城门的天黑时分尚远着,师徒二人打量着城池,心中大是疑惑。

便在此时,一个颇有几分鬼祟的声音小声说道:“兀自两名和尚,你们是何来路?怎生在这个时候来雍丘城?”

师徒二人抬头瞧了一阵,方找到那说话之人。那是一个头戴皮盔的军士,他在城头的一个垛口中小心翼翼的探出了小半边脑袋。

师徒两人又对望了一眼,玄奘上前几步,十高声说道:“这位军爷,贫僧和小徒乃是无棣县金山寺的僧人,此番前往长安参加水陆法会,途径此地,不知这雍丘城缘何会这般早就闭了城门?”

那军汉啊了一声,说道:“原来是去长安参加法会的高僧,难怪了,不过咱不能做,你们且等等,咱去禀报上官,看能不能打开城门放你们进来。”

他说着就缩脑袋,城头上便又复寂静无人的光景。

师徒二人面面相窥,只得在城门前等候。过了半晌,听得城头上一阵匆匆的脚步声,旋即有一个长着乱蓬蓬胡子、戴着明晃晃铁盔的脑袋探出垛口,那人左右扫视了几眼,压着声音说道:“城下的,可是前往长安参加法会的高僧?”

玄奘仰头说道:“正是,贫僧金山寺玄奘,身后的是小徒辩机,不知是哪位大人当面?”

那人摇着乱蓬蓬的胡子说道:“某乃是雍丘县的县丞,姓张,身负看守城池的职责。今城门已闭,即便是有紧急军情,依律也是不能擅开的,还请禅师见谅。”

玄奘皱眉说道:“张大人,这雍丘城为何这般早就闭了城门?”

那张县丞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一边东张西望着,一边压着嗓子说道:“禅师,此事说来甚是话长。某就简单与你们说下个中的……”他这样隔着城头,小声的将雍丘城提早关闭城门的原委给师徒二人述说了一遍。

原来,这雍丘城不知何缘故,半月前就开始闹鬼患。

每日一至入夜时分,雍丘城中便阴风四起来,鬼影幢幢,啾啾的啼哭之声不绝于耳,宛若鬼蜮,甚至还会出现鬼夜行的惊悚场面。雍丘城的知县心忧无比,便急急请来一位茅山道人作法驱鬼,不料茅山道人在作法时,被鬼物反噬,躯体凭空被撕得四分五裂,血肉横飞,下场极是惨厉。

知县大惊之余,连续召了数拨术法高人前来治鬼,然而不是被鬼物所害,便是察看过城中的景况后,便二话不说的仓皇逃离了。这雍丘城的鬼患,倒是越闹越烈了。

知县一时无了奈何,只得每日早早闭了城门,下令城中姓过午便不得擅自出门。幸好城中的鬼物虽猖獗,却也不侵扰姓人家,只是四下飘荡嚎叫,城中的姓只要闭了家门不外出,便可保得平安。

如此一来,城中的富贵人家纷纷举家搬离,剩下的一干无力搬走的平头姓,便只好趁着阳光猛烈时分出来劳作活动,申时起便紧闭家门,不敢出门。

这张县丞不敢放玄奘师徒二人进城,却是指点他们,由这城门往南走上三五里,有一处前朝遗留的荒废庙宇,倒可以是借宿一宵,那庙宇虽已无香火,却还有残墙壁废殿,也有佛像镇护,这雍丘城的鬼物虽然猖獗,却是不敢去那处侵扰的。

张县丞说完了话,就从垛口中缩脑袋,城墙上又是一派笙旗飘舞空无一人的光景。

玄奘见天色渐暗,既然无法进城,附近又无投宿的地方,便只得领着辩机,向张县丞所说的那座荒废庙宇行走而去。

师徒二人走了约莫一刻钟,就见着一道只剩下斑驳残破的山门。

那山门立在一座斜缓山坡的脚下,山门上的牌匾已是不知去向,那本该雕花重彩的门柱,被风吹雨打不知多少年头,如今只剩下几根灰褐色的木头勉强相连着。

师徒二人顺着山门向山坡上望去,在那杂草野树掩映当中,依稀可见一片残破不堪的庙宇建筑。

玄奘带着辩机穿过那只剩下门框的残破山门,行上了山坡。辩机看着面前的大片残垣,搔着脑袋问道:“师父,俺看这寺庙规模甚大,比之金山寺还自宏大了几分,怎地就废弃了?庙里面的僧人哪里去了,为何不看守好自家的寺庙?”

玄奘叹息了一声,缓缓说道:“此处应是北朝时灭佛的遗迹。”

辩机吓了一跳,说道:“灭佛?灭甚么佛?”

玄奘打量着残破的庙宇,淡淡的说道:“佛法传入中土后,日渐兴旺,至南朝时,鼎盛到了极点。当时的梁武帝崇信佛法,不惜以帝皇之尊出家行佛事,自称为佛子。史书中记载,梁武帝及之后的数朝间,所建的兰若数以万计。

唔,兰若乃是梵语,就是寺庙。““其时僧人的地位甚高,寺产不纳赋税和徭役,因而大批民众纷纷出家。

佛门最鼎盛的时期,僧人占了举国人口的一成还多,耗费国力甚巨。所谓极盛而衰,之后的北魏太武帝和北周武帝两朝,皆以佛门侵占天下财产甚多,无益于稷为由,下令抄没佛门财产,捣毁寺庙,强令僧尼还俗。光是北周武帝一朝,就拆毁了寺庙四万多间,强令还俗僧尼的僧尼达三多万,这便是史上赫赫有名的灭佛了。“”道门的典籍早有云,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也。可叹当时的僧人,为世俗权势所蒙蔽,利令智昏,全然不知种下了差点毁了佛门的祸根。

此地,便应是那时被毁的其中一处名刹。“辩机听罢,疑惑的说道:“都说佛门是方外之地,不在红尘中。依师父所说的历史,佛门却是因帝王一己之喜而兴盛,因帝王一己之怒而衰败。俺琢磨着,这中间总好似有些不对头,跟师父平时与俺说的东西不大一样。”

玄奘笑笑,摇了摇头说道:徒儿能这样想甚好,甚好。不过,眼下且不说这些,得快些儿收拾出一个地方,否则今晚就没有地方歇息了,天快黑了。“辩机搔着脑袋应了一声,便去收拾地方。

这庙宇座废弃已久,处处残垣断壁,杂草丛生,稍稍完好一点就只有一间四面漏风的偏殿。其余的建筑不是倒塌了,就是被野树杂草淹没,根本无法立足。

那座本应壮丽恢宏的大殿,只剩下四面残墙,大殿里供奉的佛像,也只遗下半个残破的身躯。

玄奘走到那残破的佛像前,默默的十行礼。

辩机折了一大把树枝,做成一把巨大的扫帚,正要去打扫那偏殿,见状便也放下手中的扫帚,走了过来,也对那佛像行了一礼,才接着拿过物事去清理打扫。

那稍稍完好的偏殿约莫数丈见方,木制的窗棱子都烂光了,只有四面坑坑洼洼的墙壁,以及顶上残存的一些瓦片可堪堪遮风挡雨。辩机手脚麻利,不多时就清理出一块干净的地方,他又去拾来一些干枯的树枝,生起了一堆篝火。

师徒二人尚未吃晚饭,玄奘便从包裹中取出肉干和馒头,在火旁慢慢的偎热。

辩机又抽空捡来一大堆干树枝,足够燃烧一个晚上的了。

废墟中多杂草野树,辩机在收集枯枝时,有那肥美的野鸡和小兽在草丛奔走扑棱,辩机当下遗憾的看了几眼,便不理会了。他已剃度为僧,不好如以前一般为口腹之欲猎杀这些小生灵。

暮色四时分,师徒二人坐在篝火旁静静的进食。

嚼吃了一会咸韧的肉干,辩机见玄奘的兴致不高,便说道:“师父,那张县丞将雍丘城说得如同鬼蜮一般,咱们这般夜宿左近,那些鬼东西会不会找上来?”

玄奘咬了一口馒头,叹息说道:“为师不知此处荒废得如此彻底,连佛像都完全毁坏了,这真有些失算了。只是天色已晚,咱师徒对这附近的地形不熟,与其摸黑乱跑,就不如在此地歇下,今夜须小心便是。”

辩机龇牙说道:“师父且莫担心,俺师徒都不是吃素的,俺的两口雪特剑也不是吃素的,今夜若是有那阴邪鬼物胆敢前来,俺就一剑斩杀了,权当是积累功德了。”

玄奘点点头,不再说话,慢慢的咽吃着。

师徒二人用过晚餐,收拾好东西,洁净了手脸,静静的歇息一会。

此时殿外的天色全黑了,在那丛生的杂草和野树淹没在黑暗中,渐渐变得有些阴森起来。出奇的是,不久前还有小兽和野鸡出没的草丛,在天色黑下后,就变得一片死寂,完全没有常唧唧的虫鸣之声。只有那栖息在野树上的乌鸦,偶尔发出呀呀的几声怪叫。

45闹鬼荒废的偏殿外面一片幽寂漆黑,玄奘师徒端坐在烧得正旺的篝火旁,开始了每日循例半个时辰的睡前讲经。

玄奘这日讲的是《大方广佛华严经》的第二会,乃是讲述文殊师利菩萨解说诸般佛号的由来,他讲经素来博引旁证,娓娓道来。辩机听得入神之际,殿外传来了一些异响。

先是有那嘻嘻格格的娇媚女子嬉笑之声,在那破败的窗户边上传来,声音酥痒痒的直挠人心,令人按耐不住要去窗边探看个究竟。然后又有女子交谈声音在殿门之侧响起,那软糯糯的声音彼此交谈,语调甚是模糊,听不清在说什么,然而其意甚淫媚,夹杂着依稀可闻的娇喘呻吟之声,直是动人心魄。

玄奘脸容沉静,恍若不觉,依然不徐不疾的讲经。

辩机性子跳脱,眼珠子便不由自的往那窗外门边瞟去,窗门之外一片漆黑,他目力甚好,隐约见着有数条窈窕动人的白生生身影,在那幽暗中徘徊,又似是在招手相引。

听得秃的一声响亮,玄奘屈指在辩机头上敲了一记暴栗,淡淡的说道:“你这猴头,为师讲经,缘何不专心听讲?”

辩机呲着牙,也不敢伸手去触抚那着红肿了一块的秃头,低头应了一声,重新端坐好,专心听玄奘继续讲经。

殿外的那等诱惑之声,扰响了半晌,见师徒二人不为所动,便渐渐沉寂了下去,废庙又恢复了一片幽寂,唯有玄奘讲经的声音在响着。

过了一会,偏殿之外有异样的夜风刮起,在那呜呜的风声中,¨2¨|废庙的所有幽暗之处,皆有哀恸悲鸣之声传出,飘飘渺渺的,如婴啼妇哭,凄切得令人心惊胆战。

随着那悲恸之声,偏殿之外越发漆黑,宛若所有的光线均被吞噬了,成为一个完全黑暗的世界,偏殿中那堆燃烧的篝火,便是囚禁在其中的唯一光明,然而此时仿佛也失去了温度,在无尽的黑暗里载浮载沉。

玄奘已讲完今日的经文,他闭目不言,静静倾听殿外传来的诸般声音。

玄奘听了一会,张目看着脸色微变的辩机,叹息说道:“为师原先是想,此地曾是寺庙,受过香火供奉,虽然佛像毁坏了,然绝不至于滋生阴邪之物,如今看来,为师是想错了。”

辩机侧头瞧着殿门外的黑暗,说道:“师父,外头的阴邪鬼物似乎甚多。”

玄奘点点头,说道:“徒儿,金刚经你能记住多少,且大声颂唱出来。”

辩机怔了怔,看了一眼淡定的玄奘,便依照吩咐,大声颂唱起金刚经来。

他的身量虽然瘦小,声音却是宏大洪亮,此时更是放开了嗓子,那朗朗的经文之声,便充盈了整座偏殿,并向殿外传扬了开去。

《金刚经》全名为《能断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包含根本般若的智慧,并以具有不摧、不坏、不变等七种特征的金刚,来喻智慧之锐利、光明、坚固,号称能断一切烦恼,能摧毁各种各样的邪见执著,却不为任何一种邪见所毁。

《金刚经》全经共三十二品,多达十数万字。辩机习佛的时间不长,只记住了前面的两品,颂唱了大半刻后,便无以为继的停歇了下来。殿外那黑暗中传来的诸般悲恸之声,从辩机开始颂唱经文起,便低哑了下来。

玄奘微笑着点头,说道:“徒儿你的性子虽跳脱浮躁,毕竟还是用心修炼的。

这《金刚经》颂唱得甚好,有了些许能断一切烦恼的意味。”

他说罢,肃然端坐在篝火旁,接着辩机适才停下的地方,朗朗的颂唱起金刚经来。

玄奘的颂唱之声甚是清朗,声音虽不甚响亮,然而字句里自含有一种平和镇静。那经文如同流水般传出到殿外,黑暗中的啼哭声停滞了一下,又自安静了许多。

辩机听了一,缓缓的走到靠近殿门前坐了下来。

他将背后的布包解了下来,放在腿上,一层层的揭开裹布,露出两口插在剑鞘里的雪特剑,他深吸了一口气,将两口见雪剑拔了出来,用那麻裹布细细的拭擦着雪亮的剑锋。

两口雪特剑出鞘,偏殿里登时寒气大盛,那炽烈的篝火也变得黯淡起来。

偏殿之外的啼哭之声,在两口雪特剑出鞘后,又自也收敛了许多。

过了约莫一个多时辰,玄奘颂唱完了全本金刚经,他默默的坐了一会,探手取过酒葫芦,仰头灌了几口酒水,润了润有些嘶哑的嗓子。

此时殿外的啼哭之声已然消失,寂静一片。

又过了一会,忽然有无数细碎的异响从偏殿之外传来,由远及近,仿佛有无数的鬼魅阴物在渐渐逼近过来,又仿佛是有无数肚腹行走的爬虫在围聚了过来,一股腐臭的气息也随着众多的异响之声弥漫了开来。

辩机已将两口雪特剑拭擦得雪亮无比,他皱着眉毛,炯炯的目光瞪视着殿门外的黑暗,蓦的低低的喝了一声,举手一挥,一口雪特剑飞射而出,冷电一般没入黑暗中,黑暗中即随响起一声凄厉的惨叫声,瞬间就哑然而止。

辩机脸色冰冷,捏住剑诀一招,那口雪特剑便从黑暗中飞了来,落在他的手中。

辩机低头一看,那雪亮如同一泓秋水般的剑锋上,一缕黑色的烟气在渐渐的消失,转眼间就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那偏殿之外的诸般异声,被飞剑斩杀了一名阴邪之物后,便都安静了下来。

然而片刻后,那诸般异声又自鼓吵而起,声音越来越尖利响亮,震动得整座残破的偏殿似乎在摇晃,顶上的残瓦在籁籁的落着灰尘,仿佛下一刻就会倒塌。

在那震耳的鼓吵声中,又清晰无比的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一下一下的向偏殿逼近,似乎是有一只沉重无比的巨大怪物,在向偏殿走了过来。

玄奘叹息了一声,从篝火旁站了起来。

他一直避免与废庙中的一干阴邪之物正面冲突,只是在尽量用佛法护镇着偏殿,毕竟他师徒二人并非修行中人,若是跟此地众多的阴邪之物争斗起来,后果颇是不妙。奈何事情并不如他的料想,到头来还是要见个真章。

辩机也霍然站起,从怀中掏出一条布带子,快手快脚的将两只肥大的僧袖缠绑了起来,又把那僧衣的下摆掖在腰带中,待浑身收拾利落,便持着两口雪亮的雪特剑,大声喝道:“师父莫要担心,小坐片刻,徒儿这便去将外头的阴鬼斩杀个干净。”

他说着飞身从殿门中飞身跃了出去,黑暗旋即亮起了两道雪亮的剑光,并传来一串怒喝和惨叫的声音。

玄奘失笑了一下,这徒儿,大话说得当真是豪气。

他看着殿门外那浓稠得化不开的黑暗,探手从篝火堆中抽出数根燃烧得正炽烈的柴火,一根一根的投掷了出去。这些柴火被他以巨力投出,带着尖啸声纷纷插在偏殿之外的地面或是残墙之上,虽然熄灭了大多数,然而还是有数根没有熄灭。

那明灭不定的火焰,在偏殿外那无尽的黑暗中闪烁着微弱的亮光,这对于六识敏锐的玄奘来说,已经足够了。

玄奘大步从殿门中走了出去。

四周黑暗中影影绰绰的,有许多形状怪异的影子在张牙舞爪,却是始终没有欺到他身边来。玄奘张望了一,见着一只狰狞的巨大阴鬼在不远处,正恶狠狠的瞪着他。

这只巨大阴鬼的硕大头颅几与偏殿平齐,脸上青黑多毛,双目如闪动的红色的磷火,裂张着滴着涎水的血盆大口,满口的锋利牙齿如同一柄柄匕首般。

大鬼呵呵发出类似笑声的吼叫,迈开沉重的脚步,隆隆的走到近前,便俯身探出如同梁柱一般粗壮的青灰色巨爪,向着玄奘兜头攫下。

玄奘无悲无喜,月白色的衣袖一扬,一拳就向那巨爪打了过去。

彭的一声闷响,没有想像中的剧烈碰撞,玄奘蕴含着巨力的拳头如同击打在一具中空的陶偶中一般,轻易击穿了那巨大的青灰色巨爪,并深陷其中,那青灰色巨爪化作了一团黑烟,轰然四散。

大鬼痛嚎一声,化作了一团稠密的巨大黑烟,向玄奘直罩而下。

玄奘略一愣神,即随仰头大吼一声,蕴含着狮子吼法门的吼声正正的喷在那团黑烟上,那黑烟发出一声凄厉的嚎叫,泄作丝丝黑气,转眼就消散得无影无踪。

玄奘一举灭杀了大鬼,四周那影影绰绰隐藏在黑暗中的阴邪鬼物,似乎大吃了一惊,那啾啾的鬼叫之声收敛了许多,他身周那浓稠的黑暗,似乎也稀薄了几分。

偏殿之外是一片长满杂草的空地,空地另外一头的黑暗当中,听得辩机不时发出叱喝之声,以及两口见雪剑划破黑暗飞溅而起的剑光,还有鬼物的惨嚎之声。

玄奘心念一动,举步向前,拾起一根尚未熄灭的柴火,将地上的杂草和熄灭的柴火等,一一引燃了起来,一时间,但见空地上火光熊熊,光明大作。

那隐藏在黑暗中的阴邪鬼物,慌乱的啾啾叫唤着,纷纷向后退了开去。

便在此时,一声凄厉诡异的长啸在黑暗深处中传出,随着这厉啸声,一阵黑墨墨的阴风在偏殿的上空凭空生起,盘旋呼啸着,黑沉沉的向下压了下来。

那阴风尚未压落,一股彻骨的阴寒先行沉降到空地,那些燃烧的杂草和柴火,被这阴寒一逼,转瞬就熄灭了,空地上便又被黑暗所吞没。

在那阴风生成时,玄奘目芒闪动,俯身拾起一块磨盘大小的残破石块,运足力气向那风眼投掷而去。那石块被玄奘大力投出,呼啸着破开空气,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撞入那黑沉沉的风眼当中,便再无声息,宛若凭空消失了一般。

玄奘脸色一变,那黑墨墨的阴风沉沉的当头压至。

玄奘举起双袖,猛力的向上一扬,他的力气甚大,两只宽大僧袖拂起一股强烈的气旋,向着那阴风迎了上去。那强烈的气旋与沉沉的阴风一触,听得嗤的一阵轻响,气旋尽数被吸纳入阴风当中,那阴风丝毫不为所动,依然黑沉沉的直压而下。

黑墨墨的阴风眼看着便要落在头顶上,玄奘双掌抚胸,仰头发出一声巨大的吼叫,蕴含着狮子吼法门的声波向上激喷而去,那阴风被声波一激,下沉之势便为之一滞。

玄奘见状便向偏殿奔去,一面叫唤道:“徒儿,不可缠斗,先撤殿中。”

玄奘奔入到殿中时,辩机也一个筋斗从窗户中跃了进来,落在篝火旁。

辩机的形容有些狼狈,僧衣被撕破了好几处,幸好身上无甚损伤,他握着两口雪特剑,精光四射的眼眸警惕的盯看着殿外的黑暗,带着几分惶急的说道:“师父,那天上落下的阴风是什么来头?俺在那阴风当中,完全看不见事物,辨不清方位,若不是得师父呼叫,得了位置,俺就迷失在里头了。”

他没有抵御那阴风的手段,早早就被罩在阴风里头了。

玄奘看着明灭不定的篝火,脸色凝重的说道:“徒儿,事情有些麻烦了。

这阴风怕是鬼道中人的手段,此地非是单纯的阴邪作祟,而是有修行中人在暗中操纵谋划,咱们师徒却是一头栽进来了。“辩机闻言一晃手中的两口雪特剑,喝道:“师父莫要怕,俺还有可破邪的心头热血,只要喷将出去,再配俺的这两口长剑,管它什么鬼道中人,都可一气斩杀了。”

他说着左右看了看,有些疑惑的说道:“师父,这偏殿莫不是有甚么神奇之处,怎地那些阴邪鬼物都不进来?”

玄奘沉吟着,摇头说道:“为师也看不出这偏殿有何神奇之处,若是按为师所想的,这不过是兵书上的围三阙一、虚留生路之法。持此地鬼物的鬼道中人,是怕咱师徒趁着混乱逃遁,故而留下一处看似安全的地方,让咱师徒驻足,实是断了咱们的逃生后路。”

辩机怒道:“那暗中之人行事这般诡谲,当真是可恶。”

玄奘抬头看着殿门外,那浓稠的黑暗似乎在不安的翻涌着,诸般的异声鬼啾又响了起来,更有不知何物发出着刺耳难听的巨物摩擦之声,渐渐向偏殿逼近了过来。

玄奘叹了口气,说道:“徒儿,该拼命了,你且听为师的安排。”

辩机用力一点头,说道:“师父尽管吩咐。”

玄奘说道:“待会为师先行冲出去,尽量敌住一干阴邪鬼物,你便伺机找到那隐藏起来的鬼道中人,若是找到了,就尽力斩杀之,如此咱师徒方可有一线生机。徒儿,你要紧记,你的心头热血只可喷一口,定要用在那关键之时。”

辩机的脸色凝重,他双目炯炯的看着玄奘,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

玄奘淡淡一笑,说道:“生死自有定数,徒儿尽力而为便好了。你此前说为师有大气运,为师深以为然,应不会如此轻易就陨落了,你莫过于担忧。”

玄奘说罢,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除下身上的僧衣,露出一身雪柱般精实的筋肉。他将僧衣卷成一条,凑在篝火山点燃了,一时间僧衣如同火炬一般猎猎燃烧,偏殿中光明大作,他便俯身向殿外冲将出去。

他堪堪冲到殿门前,忽然停顿了下来。

偏殿之外,生起了一股极其强烈的天地元气波动,那黑暗之中的阴邪鬼物纷纷发出惊惶的悲鸣,紧接着,有人在黑暗中撕心裂肺的长吟道:“天有五行,分时化育,以成万物。火发南方,炎之雷,瞬!”吟唱之人的声音甚是嘶哑,元气也颇不足,勉强的提气发声,长吟至最后几个字,已然全是破音了,不过终究是勉力吟完了。

那浓稠得化不开的黑暗中,红光一闪,接着一声霹雳响起。

漆黑无光的天空被一道煌煌的红色电光撕裂成两半,天空中又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嚎。那巨大的霹雳声响过后,偏殿之外的黑暗也稀薄了不少,淡淡的星月之光隐隐透下,不再复之前伸手不见五指的境况。

一个带着几分阴测测的声音在黑暗虚空中,气急败坏的喝道:“五行道法?

来者是何方道友?何故破去本尊的鬼大法?”

在那些微的亮光中,隐约可见到一条竹竿般的高瘦身影,摇摇①晃晃的站在一道残破的围墙之上,一头长长乱发随风飘舞。

这高瘦身影也不说话,只是举手在空中画咒。

随着那咒法的渐渐成型,身影四周的黑暗在快速消散,清明的星月之光在天空中洒照而下,只见那阴暗的角落里,一些小兽般的奇形怪状鬼物在惊惶奔走逃遁。

接着,高瘦身影又自嘶声长吟道:“天有五行,分时化育,以成万物……”

那阴测测的声音怪叫了一声,在一处架着几根腐朽横木的颓垣之下,一道诡异的黑气蓦地腾空而起,那黑气在空中急旋了数圈,在数息间,就呼呼的将那残余的黑沉沉阴风和周围的大片黑雾,尽数吸纳入了进去,接着挟了一阵凄厉的鬼啸之声,向远方席卷而去。

玄奘站在殿门前,正自惊疑,忽觉身畔生风,却是辩机从身边抢了过去。

此时笼罩废庙的黑暗已然消退,星月之光映照得一片清明。辩机抢前数步,对着天空中那远去的黑气厉声喝道:“妖邪哪里走,吃俺一剑。”

他嘴上虽说是一剑,却是双手一扬。只见两口明晃晃的雪特剑从他手中飞出,如同惊虹一般,带着茫茫的冰寒白气,瞬间就越过十数丈的距离,电贯入那黑气当中。

黑气当中传出一声惨嚎,却是加快了速度,风驰电制的远遁去了。

空中有一蓬黑色鲜血纷纷扬扬的洒落。

辩机捏着剑诀一招,在虚空中的盘旋的两口雪特剑转了一个圈子,轻巧巧的飞到他的手上,两口剑的剑锋上皆是雪亮无痕。

便在此时,那以一道雷火霹雳驱走了鬼道中人,乱发飞扬的迎风站在那残破围墙上的高瘦身影,忽然摇晃了几下,啪的一声,软软的摔将在地上。

辩机吃了一惊,正要上前仔细察看,他方自小心翼翼的走前了两步,就听得偏殿中传来咕咚的一声,辩机头一看,却见玄奘也一头栽倒在地上。

辩机心头大惊,当下顾不得那高瘦身影的死活,返身奔入殿内,扶过了玄奘。

妖僧西行记(46)

作者:绝色夫字数:6962最新3|46慈悲玄奘悠悠醒转过来,就见着辩机一张惶急的毛脸正在眼前乱晃。

玄奘伸手把辩机的毛脸推了开去,喘过几口气,勉力坐了起来,只觉得浑身发冷,胸闷恶心,眼前一阵阵的发黑。

他方才在用狮子吼抵御阴风时,不慎将一丝阴风吸入到肺腑中,那阴风至寒至邪,被吸纳入体后,便自行侵蚀脏器和吞噬精血,亏得玄奘心智坚毅,一直强行镇压着。及至见到那鬼道中人被驱走,心神一松懈,那阴风便发作开来。

向辩机示意并无大碍后,玄奘搬动双腿,闭目盘膝端坐了起来。

他在灵台当中,将那《金刚经》中至刚至阳的经文,一字一句的大声呐喊着,洪洪烈烈的颂佛之声四下传扬,他的嘴巴却是紧闭着,不发出一丝声音。

不多时,玄奘体内便生起一股温和俨正的热流,不住的冲刷着那阴冷的气息,又过了一阵,他渐觉体内温暖,那一丝阴风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玄奘这才缓缓张开了眼眸,见辩机跪坐在一旁,一脸关切的看着自己。

偏殿中的篝火又在旺旺的燃烧,篝火的另一侧,一名满脸病容的高瘦汉子抱膝而坐,昏昏欲睡。这汉子脸色蜡黄,瘦削得宛如骷髅一般的,目光有些呆滞,手中拿着自己的酒葫芦,在有一口没一口的缀喝着。

这汉子颇脸熟,玄奘瞧了几眼,才认出正是十余天前身染疫病的那人。

玄奘微微一笑,站起来整了整僧衣,对着汉子十一礼,说道:“贫僧玄奘,及小徒辩机,谢过先生救助之恩。若非得先生及时援手,贫僧和小徒,今晚怕是丧生在此了。”辩机也随之站了起来,一同的十行礼。

高瘦汉子带着几分呆滞的抬起头,怔怔的看了玄奘半晌,才声音低沉的说道:“和尚,你们之前救我的性命,我如今还你们性命,两不拖欠罢了。我从未曾向你们说过道谢,你们却也不需谢我。”

高瘦汉子的身体状况甚差,说得几句话,就掩嘴咳嗽了起来,身子也晃悠悠的。

玄奘上前扶住他,温和的说道:“先生染的是疫病,发作得甚凶猛,需要好生将养方是,怎地拖着身子上路,这般委实是凶险。不知贫僧师徒,有何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高瘦汉子咳嗽了一,满脸胀红的推开玄奘扶持的手臂,喘息着说道:“我此番,乃是为追赶和尚你而来,我有事情不明,要问和尚你。”

玄奘点头说道:“贫僧自当知无不言,先生要问何事?”

高瘦汉子喘了几口气,目光幽幽的紧盯着玄奘,一字一顿说道:“和尚你当日对我吟佛偈曰,一切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若这世道果真如此虚幻不真,那人因何而活?我等活在这折磨人的世道,究竟是为哪般?”

玄奘笑了笑,和声说道:“先生觉得这世道折磨人,贫僧倒觉得,在这红尘俗世磨炼身心,有喜乐无数。至于因何而活,世间一切活物皆一般无二,蜉蝣朝生而暮死,它们因何而活,先生也自是因何而活。”

高瘦汉子皱眉说道:“蜉蝣焉知世道的磨难苦楚?”

玄奘摇头说道:“蜉蝣与你我,皆是这大千世界之生灵,于这红尘世道而言,其实并无不同。蜉蝣生命虽短,也自有其经历,先生觉得这世道充满痛苦折磨,却是连蜉蝣也比不上了。”

高瘦汉子皱眉苦想了片刻,蓦的喝道:“我不知蜉蝣,蜉蝣也不知我,其间并无可比性。和尚休得唬弄我。”

玄奘笑了笑,说道:“既是如此,贫僧敢问先生,你可知这世间的喜乐与美好?

高瘦汉子艰难的说道:“我……以前或许知,如今是不知了。”

玄奘叹息了一声,说道:“蜉蝣虽朝生暮死,却活得热烈快活,这红尘世间的人,寿命比蜉蝣长得多,却无蜉蝣之自在与纵情,先生可知个中原由?”

高瘦汉子有些茫然,摇头说道:“我……不知。”

玄奘缓缓说道:“知之乃是众生烦恼之始。蜉蝣无知,追求也简单,无非是进食和繁衍而已,此二者易得,故而,蜉蝣的一生皆是满足和美好的。再譬如贫僧,所求的唯有成佛而已,一切的作为,皆是为此,并无过多的杂妄,故而也无过多的烦恼。即◢找◢请◢便日后,贫僧不能以身证佛,腐朽身死,亦是无怨无悔。”

“至于先生,身负惊人术法,所知的无疑是比常人多了甚多,需承受的烦恼,自然也是比常人多。先生之所以觉得苦楚,无非是承受不起与所知相称的烦恼罢了。如此也简单,把身负的能力舍弃了,便也可放下烦恼,先生此前便是如此做的,然否?”

高瘦汉子喃喃的说道:“我这些年,的确是放下了所有的一切,四处流离浪荡,可是心里还是好生苦楚难受,这法子行不通……”

玄奘摇头说道:“费事这法子行不通,而是先生从来不曾放下过,更不必说舍弃了。”

“知之愈少,烦恼便愈少。先生这些年来,或许是对一应故旧不闻不问,然而,这不过是不再因故旧而生起新烦恼罢了。与先生缠绕不清的,乃是昔日的所知,昔日的所知不去,先生终究还是要承受,来自昔日的烦恼。”

高瘦汉子身子颤抖着,急切的问道:“和尚,那如何才能去掉昔日所知?”

玄奘微微一笑,说道:“先生已然明了,何苦再来问贫僧。”

高瘦汉子沉默了片刻,嘶哑着声音说道:“我……不知。”

玄奘叹了口气,曼声长吟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他吟过偈言,便端坐在篝火旁,默然不再言语。

高瘦汉子也呆坐在篝火的一旁,静静的出神。他在火光掩映下的脸容,忽而咬牙切齿,忽而皱眉忧伤,如此过了颇长的时间,他的终于脸容渐渐平静了下来,复此前的一片麻木,没有半分表情。

偏殿中一片寂静,唯有柴火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之声。

辩机忽然哈的一笑,打破了寂静,他站了起来说道:“师父,这位先生脸色如此青黄,定是晚饭也不曾吃,可惜俺和师傅肚量大,已将干粮都吃完了。

方才咱们劳累了半夜,如今也有几分饿了,不若俺去弄些吃食来?“玄奘转头瞧了瞧高瘦汉子,微微一笑,点头应允了。

辩机大步走出了偏殿,过不多时,就转了来。他的僧衣前襟上兜着一堆湿淋淋的蘑菇,手中提着半片残破的香炉。他在入夜前找柴火时,就发现了这丛蘑菇,只是当时手头上有肉干馒头等干粮,此处又无烹煮器具,故而没有采摘。

他方才在废墟中翻出一个残破的香炉,这香炉破碎了一半,然而倾侧起来,倒也勉强可以用来煮个汤水甚么的。辩机拿了香炉,将那丛蘑菇尽数采摘了,喜滋滋的拿到溪水边洗刷个干净,这可是一顿可口的吃食。

辩机将蘑菇和残破的香炉,放置到篝火旁,笑嘻嘻的对玄奘说道:“这便劳烦师父了。”他说着,转头对昏昏欲睡的高瘦汉子龇牙一乐,说道:“俺师父的烹饪手段甚是了得,你等会莫要连舌头都吞了。”

玄奘笑了笑,动手把那香炉架在篝火上,香炉烧得烫热时,他便把蘑菇放入香炉里烙煎起来,待得那蘑菇煎得变了颜色,散发出了香气,他拧开装了清水的葫芦,倒了大半香炉的清水进去,慢慢熬煮起来。

过不多时,偏殿中便弥漫着一股诱人的食物香味,玄奘在蘑菇汤中洒了一些青盐调料,一锅喷香扑鼻的蘑菇汤便煮好了。

辩机找来一些拇指粗细的树枝,拔出一口雪特剑,切削成一段一段的,又剥去了树皮,做成了三双可以在香炉中捞食的长筷子。

此前那鬼道中人被惊走时,他操控着这两口雪特剑,越空飞斩,重创对手。

当时的声势非凡,高瘦汉子的印象颇深刻,如今见他拿着这等利器宝贝,来切削树枝弄吃食的家伙,他终是冷漠淡然,不禁也连看了几眼辩机和他手中的那口雪特剑。

玄奘把香炉移出篝火,师徒二人便围着这炉浓香鲜美的蘑菇汤,开始你一筷我一筷、汁水淋漓的捞吃着。随着辩机把一双树枝长筷递过去,那高瘦汉子也默默的凑了过来,接过树枝长筷,毫不客气的捞吃了起来。

一锅蘑菇吃干净时,三人皆出了一身热汗,高瘦汉子蜡黄发青的脸上,也现出了一丝血色。待得那香炉稍稍放凉了一些,三人又轮流将里面的蘑菇汤汁喝个干净,这才各自歇坐下来。

此时天色已是蒙蒙亮,三人便围在篝火旁慵懒的歇息。

天色稍稍转明时,却是浙浙沥沥的下起了阴雨来。

辩机看着殿外愈来愈大的雨势,搔头说道:“这雨甚怪,昨夜的天色好好的,分明是没有丝毫下雨迹象,怎地忽然就下起了这般大雨来?”

正在闭目养神的高瘦汉子张开了眼眸,淡淡的说道:“此地并非善地,我昨日经过那雍丘城时,见其中的地气甚古怪。和尚,若是没有特别缘由,且莫要在城池中停留。”

玄奘微一颌首,说道:“昨夜的那鬼道中人,朱先生可知是何来路?”

高瘦汉子不甚喜欢说话,一派的麻木冷漠,然而经小半夜的相处,却也向玄奘师徒提起他姓朱,至于名字和更多的来历,却是绝口不提。

朱先生摇了摇头,带着几分迟疑说道:“我这些年流离浪荡,久不与他人来往,也不知修行界的诸般消息。不过,昨夜那人的修为不算高,绝对引发不了那等地气变化,这雍丘城的背后,怕是另有大能之辈在暗地里操纵。”

玄奘沉吟了片刻,说道:“咱们乃是往长安赴法会,路上却也不好多生事端。

既是如此,咱们待雨势小些,便穿城而过,不作停留。朱先生若无甚紧要事,不若与贫僧师徒一共往长安,也好有个照应。”

那朱先生沉默了一阵,闷闷的说道:“如此也好。只是这一路上,和尚莫要向人提起,我会术法一事,权当我是随和尚远行的俗家行者。以后我会称和尚你为禅师,你也称我为朱行者罢了。”

玄奘笑了笑,点头应允了。

辩机也嘻嘻一笑,打量着殿外的雨势,说道:“这雨看样子还会下一些时辰,趁此空闲,师父可否讲讲《金刚经》的第七会,徒儿有些关窍不甚明……”

他话声未了,远远有一串急促的马蹄声响起,直直向这边冲来。

玄奘等三人对望了一下,辩机站了起来,大步走到殿门外。

在那白茫茫的雨幕中,随着一阵马嘶,有两骑穿着红色甲衣的军士,打马冲破了雨幕,直奔入废庙当中。他们在空地上稀溜溜的勒马转了几个圈子,打量过周围的境况,便拨动马头,小跑至偏殿之外。

那领头的军士喝道:“里头的,可是前往长安参与法会的金山寺高僧?”

玄奘闻言,便走到偏殿的门口,十说道:“贫僧师徒便是,不知两位军爷所为何事?”

那军士高声说道:“某乃是雍丘城的守城军士,奉张县丞之命前来。张县丞说昨夜职责在身,不能放两位高僧入城,今晨城门一开,便领了车驾前来迎接两位高僧。某二人先行打探,车驾尚在后头,几位高僧请稍等,某这去禀报。”

两名军士说着又拨转马头,冒雨冲了出去。

玄奘看着那两名军士身影消逝在雨幕里,转身走到那已熄灭的篝火旁,也不再讲谈经文了,就那样盘膝坐着。

过了约莫小半个时辰,听得一阵马嘶车辚之声,在十余名红色甲衣军士的簇拥下,两辆乌篷马车在滂沱大雨中驶进了废庙里头。

片刻之后,随着一串杂乱的脚步声和一阵哈哈的笑声,那满脸乱蓬蓬胡子的张县丞打着油纸伞,带了数名军士快步走入到偏殿当中,他目光一扫殿中的三人,便满脸堆笑的对着玄奘抱拳说道:“昨夜张某职责在身,怠慢禅师了,请禅师切勿见怪。”

玄奘目光幽深,静静的看了他片刻,才淡淡的说道:“贫僧不敢当。张大人明知此处有阴邪作祟,昨晚却特意指点僧师徒前来落脚,不知是何用意?”

张县丞黑脸一红,抹着乱蓬蓬的胡子哈哈一笑,又向玄奘躬身施了一礼,说道:“禅师乃是往长安参与法会的高僧,阴邪鬼物,自然是不能损伤禅师半分。再者,此处虽是荒废了,毕竟也曾是佛门的驻地,若任由阴邪横行,大大碍损佛门的声誉。张某有见及此,昨日才会对禅师说那般言语。”

玄奘叹息一声,说道:“如此说来,张大人倒是一番好意了。”

张县丞也重重的叹息了一声,说道:“不敢说好意,张某惭愧,身为县丞,却不能保护城中平安,眼见阴邪日益肆虐,张某却是束手无策,实在是心如刀割,如同架于烈火中烘烤一般。张某试探禅师,实是情非得已,禅师还请见谅。”

玄奘站了起身,十说道:“大人既有难处,那昨夜之事,贫僧便不再提。

贫僧师徒此去长安,待得雨势小些,贫僧师徒便自上路,先与大人别过了。”

张县丞脸色一变,急急的说道:“禅师既有降服妖邪的手段,何故匆忙离去?

本城的姓,沦陷鬼蜮,惶惶不得终日,禅师何不发大慈悲之心,解救这满城的姓?”

玄奘苦笑了一下,当下把昨夜的被鬼道中人侵扰一事大致说了一遍,只是略去了朱行者惊退那鬼道中人一段,叹息说道:“贫僧师徒昨夜便几乎丧命了。如今朱行者抱恙,精力不济,不耐纠缠。且此地的阴邪鬼物,背后另有大能之辈操纵,贫僧师徒实在力不能及,只好远遁避之。”

张县丞呆了一会,又向对玄奘施礼,赭然说道:“张某思虑不周,险些坏了禅师师徒的性命。这雨又不知下到何时,此地荒废已久,贵随行的身体抱恙,留在此地有害无益。张某这便送禅师等进城,请大夫瞧瞧,吃上一顿热乎饭菜,总胜过在此地苦候。这乃是张某的赔罪,禅师万勿推辞。”

玄奘看了看半垂着头气色不甚佳的朱行者,沉吟了片刻,便最新¨|点头答应了。

张县丞让几名军士打了油纸伞,遮护着玄奘师徒上了马车,他又令一名军士快马城,安排大夫及酒菜事宜。那乌篷马车的车厢不大,张县丞便和玄奘乘坐一辆马车,辩机和朱行者则是乘坐在另一辆马车上。

两辆马车在滂沱大雨中,辚辚的驶入了雍丘城。

玄奘掀开一角遮挡风雨的油布,默默看着窗外。城池中一片寂然,宽阔的街道几乎无人行走,街道两旁的商铺皆是紧闭门户,茫茫雨幕中,只有马车行走的单调声音在响,并无一丝城池应有的生机。

张县丞在一旁苦笑说道:“禅师也看到了,如今这雍丘城几乎变成了死城,县令和张某也心急如焚,前后请来数拨降魔高人,却皆不敌阴邪。昨日张某见着禅师,真是如同见到救命稻草一般,禅师当明了张某的心情。”

玄奘有些沉重的点了点头,也不说话。

两辆乌篷马车在驿站前停了下来,张县丞跳了下来,引着玄奘师徒进了驿站的厅堂。厅堂里,早已有一名身穿青色官服的中年人在等候,张县丞上前引介说道,这乃是本城的县令官梁大人,玄奘等三人便十行礼。

那梁县令留着三髯长须,相貌颇为威严,三人略一寒暄,便各自落座,自有驿丁奉上热茶汤,引朱行者前去看病,辩机便垂手站在玄奘身后。

梁县令捋着长须,笑呵呵的说道:“本官听闻禅师的消息,不胜自喜,这满城的阴邪鬼物之患,终于有救了。”

玄奘瞧了一眼在闷头喝茶的张县丞,皱眉说道:“大人怕是误会了,贫僧修的乃是一颗佛心,却是不会那降魔驱鬼的法门。”

梁县令打了个哈哈,说道:“禅师谦虚了,那城东的废庙历来都是厉鬼盘踞之地,猛恶非常,禅师能安然渡夜,自是佛法精深,鬼邪避让了。这城中的鬼患,未必有那鬼寺之猛烈,对禅师来说,治退之城中的鬼患,自然是不在话下。”

玄奘正待要说话,那梁县令却是脸色一沉,从袖子里取出一封书函,放在桌上推到玄奘面前,沉声说道:“这乃是本官方才写就奏章,禅师且过目后再说话。”

玄奘看了看梁县令,便拿过那墨迹犹新的奏章,仔细看了一,叹息说道:“大人何至于此?”

这是一封弹劾奏章。乃是梁县令向当今皇帝弹劾无棣县金山寺僧人,于姓危难不顾,独善其身的奏章。奏章中言,金山寺僧人无出家人的慈悲,乃是妖僧之流,请求下诏抄没金山寺财产,并将寺中僧人尽数还俗。

梁县令向玄奘拱手说道:“若是禅师执意离开,本官便令驿丁快马将这奏章呈送长安。这非是本官针对禅师,而是雍丘城千余户姓的安危尽系于本官一身,本官如今是病急乱投医,讲不得道理和情面,只可不择手段而为之。禅师尽可怪罪于本官,然请为这雍丘城姓大发慈悲。”

玄奘默然半晌,反手按捺住躁动的辩机,忽然展颜一笑,缓缓说道:“金山寺非无自保之力,可任由大人一家之言颠倒黑白是非。然,梁大人与张县丞为民请命之心,却让贫僧敬佩。既然事至于此,贫僧便不自量一,尽力与一干阴邪鬼物周旋之,看能否解去城中的厄灾。”

梁县令和张县丞对望了一眼,均是喜出望外,两人联袂站起,对着玄奘长长一揖,梁县令说道:“禅师若是能消去本城的厄灾,本官自上奏朝廷,为禅师和金山寺请功。”

玄奘摇了摇头,缓缓说道:“贫僧说的,是尽力为之。这城中的阴邪鬼物,怕是有修行界的大能之辈在背后操纵。贫僧只修佛法,不擅那降魔驱鬼的法门,此番乃是应两位大人之请,也是为城中姓略尽绵力,未必能成事。”

梁县令二人皆默然叹息。

商议定下后,驿丁便将各式酒菜轮番摆了上来,梁县令陪着玄奘喝过几杯酒后,便托辞离开了,应是此前的威胁举止,让他颇觉有失体最新面和斯文。梁县令在离开前,切切的吩咐张县丞,务必要好好招待玄奘师徒,但凡有何要求,须尽量满足之。

接下来,玄奘师徒从张县丞口中,得知了雍丘城闹鬼的始末。

雍丘城最为人广知的,便是三国时著名才子曹植的封地,也是他的丧葬之地。

然而,在春秋战国之时,雍丘城乃是杞国的都城。杞国建于商夏,亡于战国,在关于杞国的记载中,最广为人知便是“杞人忧天”的典故。

雍丘城的城西有一座草木清幽的大山,名为西山。这西山的半山有一石窟,传说乃是杞国皇族丧葬之地,杞国为楚国所灭后,石窟中怨憎之气冲天而起,后有高人镇压封印之,并取名为镇鬼窟。

数年来,不知有多少游人骚客慕名前来西山游玩,那石窟里的每一块石头几乎都被人翻遍了,却不见有异常,雍丘城也一直安泰仁和。

然而在半月前,城中忽然有传言,西山石窟的封印被破坏了,一窝厉鬼被释放了出来。起初,众人皆以为这是流言,然而不久后,城中便陆续有阴邪鬼物出现,待官府发觉事情不对时,已是出现了鬼夜行的骇人境况,当初传言之人也找不着了。

再后来,鬼患越闹越烈,梁县令和张县丞找不到可以治理的高人。梁县令有心上报朝廷,然长安城皇宫此际也在闹鬼患,自顾不暇。正自彷徨无计之时,恰逢玄奘如同救命稻草一般送了上来……

妖僧西行记(47)

作者:绝色夫字数:49747镇夜雍丘城中的地气果然甚怪异,连绵的阴雨下得毫无预兆,天色入黑得也非一般的早,刚过午时,天空就晦暗了下来,浑若被人扣了一只阴沉沉的死灰色罩子。

城池中一片死寂,不闻半点人烟声息。大街小巷当中,不见半条人影,各式店铺屋宇皆是门窗紧闭,内中一片漆黑,不见灯火,无有人声,唯有凄风苦雨的在城中肆虐。

雍丘城的四面城门,早早就关闭了。

正对着西城门的城西大街的中央,搭着一个孤零零的大油布棚子。黄豆般的雨点,密密的打在厚实的油布棚子上,泛起了一层白茫茫的水雾烟气。七八根闪耀的火把,把油布棚子里照得亮如白昼,一个用粗大木料搭成的木头架子竖在棚子中央,木头架子上悬着一口抱大小的黄晃晃铜钟。

玄奘盘膝坐在铜钟前,闭目不语。

在他身后,放置着一个燃烧得正热烈的炭火盆子,炭火的上方,架着一锅在咕嘟咕嘟冒泡的稠粥,散发出一阵阵异样的药香味,辩机持着一个长柄木勺子,正在小心搅拌着。

病怏怏的朱行者,则是臭着一张脸,懒洋洋的岔着双腿,靠坐在炭火旁,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稠粥在慢慢啜喝。玄奘应允为雍丘城治理鬼患时,他正在驿站的厢房中看病,并不知情,后来当他知情后,业是木已成舟了。

面对明显违背他劝告的情形,朱行者也没有说什么,依旧是以行者的身份,默默的跟随着玄奘,只是他一张木无表情的瘦脸,未免带上了一些臭臭的表情。

他啜喝的这稠粥,却是雍丘城大夫开出来的药方。

朱行者的元气损伤过甚,身子虚弱不堪,需要徐徐进补,以增强气血,大夫便把各种温补药物加入米粥中,行食疗之法,让他每日多多进食。辩机好奇的尝过这药粥后,觉得滋味尚好,便让大夫多准备了一些温补药物,满满的煮上一锅,权当是守夜时的吃食。

辩机搅拌了一会,取过一只青瓷大碗满满盛了一碗,笑嘻嘻的端奉给正在闭目养神的玄奘,然后自个又盛了一碗,唏哩呼噜的呷喝起来。

玄奘端着青瓷大碗,看着身前的那口铜钟,微微一笑。

昨夜在废庙与鬼物一番缠斗后,他发觉狮子吼对这等阴邪鬼物,甚有奇效。

早在数月前,他在信阳县城,便用过一口巨大的铜钟来克敌制胜,对使用这等沉重又能发出巨大声响的物事,感觉甚是顺手,因此他特地拜托那张县丞,花费了不少工夫才弄到这么一口铜钟,虽不及此前所用的巨大,不过料想也足够了。

他思忖了一阵,也就慢慢啜喝起热粥来。

喝过了热粥,玄奘便给辩机开讲今日的功课。

他不再接着昨日讲那《大方广佛华严经》,而是应辩机的请求,开讲《金刚经》的第七品。他对朱行者所吟的那四句偈子,便是出自《金刚经》的第三十二品。《金刚经》以金刚来比喻智慧之锐利、顽强、坚固,号称能断一切烦恼,能历劫千生,能流转六道而觉性不坏。

玄奘不住口的讲了大半时辰,才将《金刚经》第七品的经义,娓娓的讲道了一遍。辩机喜得钻头挠腮,那朱行者靠坐在炭火旁,无神的双目半闭着,似是在瞌睡,实则是在竖着耳朵静静倾听,当玄奘讲完今日的经文后,他发出一声微不可擦的幽幽叹息。

玄奘接过辩机递上的水葫芦,喝了几口水,抬头看着幽深寂寥的长街。此时约莫是酉时,应是刚入夜不久,然而城中已是陷入了一片深深的黑暗中。

街道两旁鳞次栉比的商铺、房舍和阁楼,全然没有一点亮光透出,即便以他明锐的六识,借着油布棚子闪烁的火光,也只看出十余步远,再远的地方,便笼罩在一片茫茫的阴雨水雾中,看不真切。在一片凄切的风雨声中,偶尔听得一声婴啼,然后转瞬就不闻了,想是被胆怯的父母给捂住了小嘴。

玄奘忽然举起手,在身前的铜钟上重重拍击了一记。

那铜钟震动起来,发出一阵嗡嗡的低鸣,玄奘又是重重一拍,那铜钟震动得越发厉害了,玄奘再度用力一拍,那铜钟震动到极处,那嗡鸣声汇在一处,便发3找|请出空的一声大响,在沉寂若死的夜色中悠悠传扬开去。

这钟声不似木槌撞击般清越,略显得低沉浑厚,然而在那密集的雨势中,却远远的穿透传扬开去,雍丘城中皆可清晰听闻。这低沉浑厚的钟声自有一种安静宁神的作用,悠长的荡了片刻,便停了下来。

玄奘对着铜钟,又是连拍三记,又是一声悠然的钟声响起。

如此连续拍响三下悠长的钟声,玄奘便停了手,又复闭目端坐。

油布棚子中的火把烈烈的燃烧着,棚子以外,便陷入绵绵的阴雨当中,天地间一片浑浊的黑暗,没有星辰可以参照,也没有沙漏可看时辰。玄奘估摸着时间,每隔约莫一个时辰,便用力拍响三下铜钟,在死寂的夜色中悠悠传扬开去。

辩机搬了一张凳子,坐到大棚的边上,两口寒光闪闪的雪特剑就插在身前的地上,他默不作声的用一块干净麻布,拭擦着其中一口雪特剑,森森的寒气从两口长剑中散发而出,在那朦胧的寒气中,他一双精光闪闪的眸子不时最新从黑暗中掠过。

朱行者依然靠坐在炭火盘子边上,双目似闭非闭,瘦削的脸庞上没有一丝表情,手中端着盛了药粥的瓷碗,不时的啜喝几口。当碗中稠粥喝完了,他便懒懒的探手取过勺子,重新盛上满满一碗药粥,继续的啜喝。

三人皆没有说话,默默的等待着。

在一片凄风苦雨中,在阴郁的黑暗中,时间慢慢的过着。

不知不觉间,在一片静穆的平静中,天色微微发亮起来,那下了一天一夜的阴雨也自停歇了。

看着天边跃升的一轮朝日,玄奘三人不禁面面相窥。

传闻中每晚横行无忌,凶厉无比的阴邪鬼物没有出现,也没有发生任何的异常事情,一夜就如此平静的渡过了,看着那笼罩在朝阳光芒的街道,看着一扇扇紧闭大门被打开,诸般人烟气息渐渐到这城中,三人均有些难以置信的感觉。

天色大亮时分,大喜过望的梁县令和张县丞,率领着十余名同样脸带喜色的吏员,乱糟糟的来到棚子里,纷纷对玄奘恭敬施礼,,没口子的赞叹道贺,说道:“得禅师坐镇,鬼怪也不敢出现,真乃圣僧是也!”

玄奘三人守了一夜,甚是疲倦,当下也不多解说,略略寒暄了几句后,便在张县丞的安排下,草草吃过一些热食,去驿站歇息了。

|玄奘醒来时,已是近午时分,他漱洗一番,来到驿站的厅堂中。

辩机和朱行者已然起来了,正在厅堂中闲坐着。辩机凑到朱行者跟前,正逗他说话,朱行者虽是木无表情,毕竟与辩机也算是共过患难,不好拒绝他自来熟的热情,便有一搭没一搭的支应着。

辩机和朱行者见玄奘到了,便让驿丁送上吃食,三人遂吃喝起来|。

梁县令与张县丞等一众官员,本是要宴请玄奘三人的,然而玄奘他们起来得甚晚。这午时一过,居住在雍丘城中的诸般官员姓,都躲在家里不敢出来,就连把守城池的军士,也都龟缩在城楼里不敢出来。因此,梁县令等只得吩咐驿丁们备好丰盛的酒菜,待玄奘等三人起床享用。

玄奘三人一面吃喝,一面谈说昨夜之事。

三人均对鬼物不出现一事,摸不着头脑,感到莫名其妙,不过平白得了一晚上的休整,倒不也是什么坏事。至少朱行者进食了一大锅药粥后,精神明显健旺了许多,断不会再出现施放一记火雷后,就累晕过去的状况。

三人进食后,歇息了一会,便又向城西大街走去。

辩机手中提着一个大大的食盒,里面满满登登装着的是晚上的各种吃食。

朱行者也拿着一只硕大葫芦,里面满盛着温热的苁蓉人参汤,他的元气匮乏已久,需要多多进补。

玄奘三人来到西大街的油布棚子,日色略西斜,街道上已经寂静无人。

棚子里打扫得干干净净,就连那口铜钟也被擦得铮亮。炭火盘子装满新木炭,棚子的数根支柱上,也密密的插着一排尚未用过的火把。

玄奘打量过后,点头一笑,便如昨晚一般在铜钟前盘膝坐下,举手接连拍响了三下悠长的钟声,辩机和八戒也各自找地方坐好。

天色昏暗下来时,辩机便点燃了七八根火把,把棚子映照得亮如白昼。

玄奘招过辩机,开始了每日的讲经。

他这天便接着讲《金刚经》第八品,名为依法出生分,乃是最新讲述布施的功德。

信徒对佛门布施世间财宝所获得的功德,远不如信徒对世人宣讲佛理、导人向善所得的功德,正所谓,受持四句偈,向为世人说。

一如昨夜,玄奘讲经时,朱行者安坐在一旁,侧耳静静的听讲。玄奘讲到受持四句偈时,转头深深的看了朱行者一眼,却见他半垂着头,无甚表情的脸容藏在浓重的阴影当中,当下微微一笑,继续讲经。

一番经义讲下来,天色已全然黑了下来。

这夜没有下雨,天空虽还是一片晦暗不清,却隐隐有些微的星光透了下来,也有颇清凉的夜风徐徐而来,除了周围安静得有些过份外,算得上是一个好天气了。

玄奘又拍响了三声铜钟,结束了讲经。

朱行者尚在默默思忖经义,辩机却是笑嘻嘻的站起来,打开那大食盒,拿出几只食碟分装好一些吃食,放置在炭火上煨热了,然后分送给玄奘和朱行者。

玄奘笑笑接过碟子,慢慢的嚼吃起来。

那厢朱行者看着辩机凑到跟前的一张笑嘻嘻殷勤脸容,犹豫了一下,一脸勉为其难的接过了食碟,也挑挑拣拣的吃了起来。

三人一面闲谈,一面吃食,待得把食盒中的食物尽数吃光了,已是近夜半时分。

玄奘在铜钟前打坐,辩机便如昨夜一般,搬了个凳子坐在棚子前头,慢慢用一块干净麻布拭擦着两口雪特剑,朱行者靠坐在玄奘身后的炭火盘子旁,在昏昏欲睡,只是偶尔拿起葫芦,啜喝几口着药汤。

每隔约莫一个时辰,玄奘就拍响三声铜钟,五轮钟声响过后,天色已然大亮,这一夜又是波澜不惊的渡过了。

举头瞧着东升的旭日,玄奘叹息了一声,缓缓说道:“此事甚是怪异,贫僧虽薄有德行,断不至到了鬼辟易的地步,这是佛陀的境界。行者与辩机,你俩有何看法?”

辩机大大的伸了个懒腰,嬉皮笑脸的说道:“俺一直觉得师父的气运和福缘,绝非常人所能企及,跟随在师父身边,就算发生了啥子好事,也不足为奇。若是说此前在这雍丘城闹事的鬼祖宗,忽然得急病死去了,俺也是相信的。”

朱行者却是沉吟了一阵,才皱眉说道:“能搞动雍丘城地气的,断非常。

我不明白这两天,诸般阴邪鬼物为何会消失无踪,然而若是出现了,与我等必是不死不休的争斗,我等未必能胜之。如今,城中传颂禅师德行高深,鬼畏惧不敢现身,禅师此时,可找个事急的借口离去,既博了名声,又不必跟一应阴邪生死厮杀,好生一举两得。”

玄奘目光清冷的看着朱行者,片刻之后,方沉声说道:“一颗慈悲心常在,乃是修佛的根本。既然接下了这雍丘城之事,贫僧自会善始善终,这般半途弃之,无异于恶行。行者不必试探贫僧了,明日再值守一夜,若是再无鬼邪现身,那便说不得,咱们只好去探一趟西山的镇鬼石窟了。”

朱行者瘦削的脸上无悲无喜,嘴角牵动了几下,叹息着对玄奘说道:“我非是试探禅师。这些年来,我流落江湖,见过世间的诸般人情冷暖,早就心丧若死,这雍丘城的一应凡俗世人的死活,我并没有放在心上,我不过是对禅师说一个可行法子罢了。”

玄奘点点头,也不再言语,站起来舒展了一手脚,向驿站走去。

辩机和朱行者便自跟随在他身后。

驿站中闹哄哄的,梁县令和张县丞带着一干吏员正在厅堂相候。一连两晚,雍丘城中没有阴邪鬼怪出现,这让他们大喜过望,便备下丰盛的酒席,大肆宴请玄奘三人。

玄奘也不隐瞒,席间向他们说起自己的打算。他们三人会在城中再镇守一夜,若再无阴邪鬼物现身,后日一早便去一探那西山的镇鬼石窟。一众官吏听了,更感敬佩,纷纷祝酒壮行。

既知诸般阴邪鬼物未除,梁县令等便不敢多向玄奘三人劝酒,免得他们醉酒了,晚上无人镇夜,匆匆饮过两巡酒,玄奘三人填饱了肚肠,便辞席而去,各自房歇息。

玄奘睡醒时,又是近午时分。

他漱洗过后,与辩机朱行者一道进过饭食,便又去到西大街的油布棚子。

棚子的里里外外,早被视玄奘为降魔圣僧的一干差役以及姓打扫得干干净净,除了炭火盘子和火把等物事摆放得整整齐齐外,在棚子的一便,还多了一张宽大的矮几,上面陈放着各式各样的吃食,那都是雍丘城中人家供奉给玄奘三人的。

察看一遍棚子后,便一如前两夜般,玄奘拍响三声铜钟后,为辩机和朱行者讲解经文,讲毕经文,已是一个时辰后了,玄奘便又拍响三声铜钟。三人守在大棚中,各行其事。

待到玄奘拍响第三轮铜钟,辩机从那矮几上挑选了一些洁净精美的吃食,在炭火盘上煨热了,三人便分而食之。

如此这般,当玄奘拍响第五轮钟声,便又过了一夜。

见到太阳升起来后,附近的人家便开始有了响动声息,有些胆大的人家已是打开了紧闭一夜的房门,远远的向着玄奘躬身行礼,玄奘皆一一微笑着礼。

妖僧西行记(48)

作者:绝色夫字数:55448相送一夜无事,太阳升起后,便有车驾接玄奘三人到驿站,进行休整和进食。

以梁县令为首的一众官吏,知道玄奘三人今日要去零一┕探西山的镇鬼窟,因此早早备下了丰盛的宴席,以示慰劳。数天下来,一众官吏知玄奘非是恪守清规的苦修僧人,不忌酒肉,因而宴席甚是丰盛,诸般珍稀的山珍海味都摆了上来,佐酒却只得一壶,这是生怕误了玄奘三人的事情,不敢劝酒之。

席间,一众官吏感佩玄奘师徒三人的镇守之举,梁县令还允诺,无论西山之行的结果如何,他都上表朝廷,阐述玄奘三人在雍丘城行下的功德,奏请朝廷大封金山寺,修缮寺庙佛像云云。

另有一名贺姓刀笔吏即席挥毫,作诗赞颂玄奘。其诗曰:万里长空淡落辉,归鸦数点下栖迟。满城灯火人烟静,正是禅僧入定时。

玄奘脸带微笑,淡淡的应酬,从容进食,也不多话。

吃过了宴席,玄奘三人房稍事洗漱和歇息,换过了衣物,便要出发西山。

梁县令和张县丞一众官吏也未来散去,正在驿站厅堂中等候,当下众人恭送玄奘师徒到了大门外。

驿站门外停着三辆华美的小犊车,拉车的是一水毛色油亮的精壮黑牛,驱车的却是青衣小帽的老苍头。车厢彩漆浮雕,配饰精致,有洁白轻纱笼罩,更有阵阵熏香透出,令人心旷神怡。

在三辆小犊车前,各侍立一名梳着双环发髻的彩衣女子。这三名女子年约二八,眉目如画,最前面的女子穿着一套贴身的粉白衣裳,其次为粉红,最后是湖绿。这三名女子见玄奘等人出来,便自仪态万方的蹲身行礼。

看着玄奘三人脸带惑色,梁县令等一众官吏均是捻须微笑,却也不说话,那一脸大胡子的张县丞凑到玄奘身边,含笑低声说道:“这三位乃是城中清芳楼的头牌姑娘。清芳楼的姑娘,精擅于活根舒骨,恢复精力,这三位尤为出色。她三人感佩圣僧们这些天的义举,又听闻圣僧要去查探那凶险的鬼窟,故此特来相送,以一尽绵力。圣僧等一夜未睡,正要让她们服侍一番,复精力,以应对西山的阴邪鬼物。”

玄奘微微一笑,也不推迟,点点头说道:“如此,贫僧等告辞了。”他说着,向一众官吏十行了一礼,又向在车前侍立的女子点头一笑,便登上前头的一辆小犊车,辩机和朱行者也随之上了后面的两辆小犊车。

车厢中甚是艳丽奢华,轻纱飘飘,处处裹缠着厚厚的绫罗绸缎,中间放着一张精巧的锦绣软塌。玄奘打量过车厢,便在软塌上落坐下来,一阵香风过处,在车前侍立的粉白衣裳女子,也自轻巧巧登上马车,向玄奘嫣然一笑,她的眼睛甚大,脸容颇娇媚可爱。车外传来驱车老苍头的一声吆喝,小犊车便辚辚的开动,向城外西山的方向驶去。

玄奘见女子睁着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好奇的看着自己,便微微一笑说道:“贫僧玄奘,不知小娘子如何称呼?”

粉白衣裳女子掩嘴一笑,盈盈行了一礼,说道:“妾身唤作苏玉娘……,雍丘城这些天得圣僧镇守,鬼辟易,妾身及一众姐妹感恩不已。妾身乃风尘中人,无以为报,唯有尽心服侍圣僧一,以表寸心,妾身这便为禅师放松筋骨。”

车厢不甚宽大,然而这苏玉娘身子娇小,她嘴里说着,身子就轻轻巧巧挪移到了玄奘背后。只是在转折间,那香馥馥翘弹弹的胸乳儿,有意无意的在玄奘肩上揩挨了几下,感觉好生绵软舒服。

但见她一双白生生绵软软的小手,搭放在玄奘厚实的肩膀上,轻轻拿捏了起来,酥麻麻酸痒痒的感觉一阵阵传来,有说不出的舒服,确实是好手艺,玄奘缓缓地点点头,便闭目享受起来。

苏玉娘按摩完了肩膀,一路顺着腰身向下拿捏,一双软绵绵的小手所到之处,肌肉筋骨一阵胀麻酸痒后,便是彻底的放松畅快。苏玉娘那很快便拿捏到玄奘腰臀之下的部位,一双小手丝毫没有犹豫,点^b^点"探手就掏摸了下去。

玄奘端坐的锦绣软塌,应是特殊订做的家具物事,她的一双小手轻易从软塌的凹陷之处,抚摸着玄奘的后臀,小手在其上轻轻的打转着,若有若无的抚触,玄奘只觉一阵酥麻麻的舒爽从臀后生起,激灵灵的通过背脊直透上天灵盖。

玄奘不由舒服的叹息了一声。

苏玉娘也轻笑了一声,两只软绵绵的小手犹自在底下揉摸着玄奘的后地◢臀,一颗螓首却是从他身后探头出来,轻巧巧的搁放在他宽厚的肩膀上,吐气如兰的柔声说道:“圣僧可喜欢玉娘这般的抚触?”

她的身子本就娇小,在这般姿势下,香馥馥的身子便紧贴在玄奘后背,那软绵绵翘弹弹的乳儿,柔软若蛇的胸腹等妙处,在这般紧贴之下,让玄奘感受个真真切切。

此时,苏玉娘在底下活动的一双软绵绵小手,也自移到玄奘后臀中间位置,探起了一根嫩生生的玉指,以一种奇妙的手法,缓缓的向上揉搓了起来……玄奘雪的一声,一股莫名的舒畅感直冲而起。

随着苏玉娘格格的低声娇笑,玄奘也笑了起来,探手向后抚住了她翘挺的小臀儿,说道:“的确甚是爽快,却是贫僧此前未领略过的。”他说着屈起一根手指,在苏玉娘小臀儿相同的位置,不重不轻的探揉了下去……苏玉娘啊的一声,小脸晕红一片,趴在他背后凹凸有致的娇小身子,贴得越发的紧了,她以后一种古怪的韵律摆动了几下臀腰,似是挣开他的怪手,又似是摆出适的姿势,让他掏摸得更加就手。

玄奘掏摸了几把,只觉着手处,手掌一片酥软,便微笑的停了。

苏玉娘张开红嫩嫩的小嘴,娇喘了几口气,抽出了在玄奘臀下作怪的一双小手,娇小玲珑的身子贴着玄奘,有些费力的挪移到玄奘身前,半跪坐了起来,水汪汪大眼睛看着玄奘,咬着唇儿说道:“妾身这就为圣僧揉按前面了。”

玄奘微笑着闭上眼睛,任她揉按着肩臂。

一阵阵酸麻舒适的感觉传来,那双柔弱无骨的绵软小手从玄奘的肩膀揉捏到手掌,细细的揉捏了一会厚实的掌心,又重新到肩膊上。苏玉娘凑到玄奘耳边,娇声低低的说道:“圣僧的筋肉,养得好生精实,妾身很是喜欢……”

她说着,那双嫩生生的小手,巧妙的一探,自僧衣前襟探摸了进去,在玄奘胸膛上轻柔的抚摸着,不时从乳首上拂拂而过,那种麻痒痒的感觉,如同被轻盈的羽毛轻轻搔痒一般。

玄奘深深吸过一口气,苏玉娘抿嘴一笑,轻轻的说道:圣僧且躺下,待妾身好好的服侍于您。“她说着,如同棉花一般轻柔的小手,在玄奘胸膛上轻轻一按,另一只绵软的小手半揽着玄奘的颈脖,几乎是把玄奘揽抱在她娇小的怀中,玄奘闻得一阵暖暖的扑鼻幽香,便微微一笑,顺势轻轻躺在软塌之上。

车厢并不宽绰,玄奘靠着铺垫了厚厚软毛的后壁,半躺卧在软塌之上。

苏玉娘跪伏在软塌边上,俯身看着玄奘,一双大眼睛水波汪汪的,小脸一片潮红,白生生小手解开了僧衣的衣襟,露出玄奘那泛着白玉一般光泽的结实胸腹肌肉,她的眼神便有些迷醉了。

她抬眼看着半睁眼眸、似笑非笑的玄奘,咬着唇儿,小手有些颤抖解开了自个的衣衫,也露出了白嫩嫩的娇小身子,那雪白香馥馥的翘挺乳儿,在颤巍巍的颤动着,上面两点粉红的乳尖,让人尤为的怜爱。

苏玉娘俯下裸着的身子,一双玉臂撑在软塌两侧,那对颤动着的白嫩嫩香馥馥乳儿,便在玄奘同样裸着的胸膛上颤巍巍的划动着,一种销魂蚀骨的触感,自两人肌肤相触的地方传来,一时间,玄奘飘飘然如坠云端。

苏玉娘喘息着,轻如棉絮的娇小身子轻趴着,如同一片香馥馥的云朵儿一般,在玄奘身上轻柔的游移着,那对雪白温暖柔软的嫩乳儿,代替了原先那双绵软的小手,在玄奘赤裸的身上,以一种美妙无比的触感,嫩滑滑的四下游移,玄奘只觉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有一种飘飘然的舒爽快意……那对嫩嫩的翘乳儿,从胸膛一路向下,在小腹的位置停留了一会,直将那平坦坚实的小腹撩拨得一片烫热。接着,玄奘感觉身下微微一凉,苏玉娘已是悄无声息的解开了他的亵裤,露出了一根热腾腾坚若金铁的粗长不文之物。

苏玉娘神色甚是喜欢,抬起水汪汪的大眼睛,娇媚的瞟了玄奘一眼,便又俯下身子,用那嫩嫩的乳儿,去揩擦那坚若金铁的不文之物,在那嫩滑的触感中,两粒尖挺粉红的两粒乳尖儿,从胀热的不文之物上润润韧韧的划过,感觉更是真个销魂。

玄奘只觉一团烈烈的欲火,自下腹升起,当下叹息了一声。

他探出仰垫在脑后的双手,搂过苏玉娘裸着的娇小身子,揽抱着放入自个赤裸的怀中。一只大手托抱着柔软的臀儿,另一只手在那白嫩嫩翘挺挺乳儿上痛痛快快的抚摸着,享受了一嫩滑翘弹的手感,便一路向下探去,越过雪白柔软的小腹,探入那凌乱的罗裙中,摸着了两腿之间那柔嫩无比的温暖所在。

苏玉娘娇哼了一声,脸红如火,探过一双玉臂紧紧搂着玄奘的颈脖。

在玄奘手指的拨弄下,她那两片薄如蝉翼的嫩嫩肉儿里头,便有泊泊的水儿淌出,温润了粗长的指头,那嫩肉儿所在的部位,也变得腻滑香软一片,并生起了一股微微的吸力,似乎要把玄奘的手指头都吮吸进去。

苏玉娘深深埋首在玄奘胸前上,任由他的大手在下身作怪,过了好一阵,才急速喘息着低低的说道:“圣僧,您待会要去那西山鬼窟,施展那降妖伏魔的神通,◢|妾身若是让您浪费了精力,耽误了事情,便死不得赎罪了。圣僧且放开妾身,让妾身来侍候,便不会浪费半点精力了。”

玄奘闻言,低头看着怀中几近瘫软的苏玉娘,笑笑在她的小脸上轻吻了一下,便依言松开了双手。苏玉娘软绵绵的在他怀中趴了片刻,才勉力坐直了娇嫩的身子,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带着幽怨娇羞看一眼玄奘,娇小玲珑的身子扭动几下,跪俯在玄奘脚下。

她的一颗螓首,凑在火热硬直得适才几乎戳穿了她小屁股的不文之物前,又探手拉过玄奘的两只大手,按在自己一对白嫩嫩香馥馥乳儿的乳儿上,才低头用红嫩嫩的小嘴儿含住那不文之物青筋毕露的顶端,缓缓的吞吐起来……玄奘双手捉住软如棉却又翘挺弹手的一对乳儿,触感美妙无比,而底下那根坚挺的不文之物,被一个濡湿紧凑的小嘴儿含着吞吐吮吸,更有一条嫩滑灵动丁香小舌,不时的舔弄撩拨着不文之物的诸般部位,快美的感觉连绵不绝的传来。

而最让玄奘意外的,却是苏玉娘的那一双绵软小手,她在吮吸吞吐不文之物的同时,一双小手抚弄着底下那多毛皱的囊袋,每每玄奘觉得已近喷射巅峰,然而在她奇妙手法的抚弄下,那如潮涌般的快感便稍稍平复了下来,始终维持在一个快活销魂又不至于到达喷射巅峰的境界。

玄奘仰头闭目,感受着这种近乎极乐,却又令人疯狂的情况。他只觉得心头那一团火焰,在身体的诸般快感的刺激下,愈烧愈旺,而随着这火焰的壮大和蔓延,全身血脉便渐渐生出一种带着燥烈火气的沸腾精力,弥漫滋养着整具身体……苏玉娘跪伏在玄奘胯下,仰着精致的小脸,看着玄奘闭目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便更加卖力的吞吐揉弄着,就连玄奘的一双大手在无意识间,把她的一双嫩乳儿捏得通红一片也顾不上了……如此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得车外传来一阵叮当当的铃铛声音,苏玉娘激灵了一下,缓缓吐出了粗长的不文之物,抬起头,轻轻的对玄奘说道:“圣僧,快到那西山了。”

哦,玄奘应了一声,缓缓张开了眼眸。

他看着跪在胯下半裸缀白嫩身子的苏玉娘,微微一笑,伸手抚了抚她的螓首,感受了一体内那带着火气的弥漫精力,便深深的吸过一口气,那雄赳赳的不文之物登时死蛇一般绵软了下来。

苏玉娘掩着小嘴,带着一种隐隐的失落,在车厢的暗格中取出一条洁净的布巾,替玄奘拭擦身子,将不文之物上的唾液黏液揩抹个干净,又为玄奘整理好了僧衣,才把自个的衣裳收拾整齐,然后一脸幽怨的侍坐在一旁。

玄奘拉过她的小手,轻轻拍了拍,微微一笑后,也不说话。

不多时,听得前方吁的长喝一声,车辆缓缓停了下来,那赶车的老苍头在车外高声说道,:“圣僧,前头便是那西山了,我等凡夫肉胎,却是不敢再往前了,只敢送圣僧到此了!”

玄奘又向苏玉娘点头一笑,便抬脚下了车。

小犊车停在道边,驱车的老苍头侍站在一旁,他见玄奘下了车,便抬手指着前头不远处的一座巍巍大青山,颤声说道:“圣僧,前头那座便是那西山了,那镇鬼石窟就在半山,顺着山脚的石阶往上便到了,好找得很。老朽和小娘子们,只敢相送到此,还请圣僧见谅则个。”

玄奘打量了几眼西山,便笑笑说道:“此地已甚近,贫僧师徒等只消向前走走便是了,倒是劳烦老人家和小娘子们一路相送了。”那老苍头连道不敢,苏玉娘也下了车,乖巧的侍站在玄奘身边,此时听得后头有辚辚之声,辩机和朱行者所乘的小犊车也自到了。

辩机和朱行者各自下了车,接着,那两名随行小娘子也从车上走了下来。

辩机随行的粉衣小娘子鬓乱钗横,脸带红晕,衣衫也自有些散乱,辩机则是一脸的笑嘻嘻,然而精气充沛,似乎不曾及于乱。跟随朱行者那绿衣小娘子,脸色如常,衣衫整齐,朱行者依旧是一病怏怏的模样,倒是看不出个究竟。

玄奘向几位小娘子和老苍头十一礼,扬声说道:“贫僧与小徒等,谢过诸位的一路相送,如今趁天色尚早,诸位请速速归,告辞了。”他说罢,带了辩机和朱行者,向着那西山一地路走去。

记妖僧西行记(49)

作者:绝色夫字数:385249西山(上一章末尾略有改写,以下文为准。)不多时,听得外头传来吁的一声长喝,车驾缓缓停了下来,那赶车的老苍头高声说道,:“圣僧,前头便是那西山了,我等凡夫肉胎,只敢送圣僧到此了!”

玄奘下得车来,驱车的老苍头侍站在一旁,小犊车停在道边。

老苍头指着前头不远的一座巍巍大青山,嗫嗫嚅嚅的说道:“圣僧,前头那便是西山了,镇鬼石窟就在半山,顺着山脚的石阶一路往上便是了,好找得很。

老朽和小娘子们,只敢送圣僧到此,还请圣僧见谅则个。”

玄奘举头看了几眼那西山,笑笑说道:“无妨,此地已甚近,贫僧等只消向前走走就到了,倒是劳烦老人家和小娘子们一路相送。”那老苍头忙张手摇头,连道不敢,苏玉娘也下了车,乖巧的侍站在玄奘身边。

此时后头道路上出传来辚辚之声,余下的两辆小犊车,以及运载铜钟的乌篷马车也自到了。辩机、朱行者连同那两名随行的小娘子,分别下了车来。

与辩机随行的粉衣小娘子脸带红晕,颇有些鬓乱钗横,衣衫虽经整理,仍有些散乱,辩机一脸的笑嘻嘻,然而精气充沛,似乎并不曾及于乱。跟随朱行者那绿衣小娘子,脸色如常,衣衫整齐,朱行者依旧一病怏怏的模样,倒是看不出个究竟。

玄奘点点头,去到后面的乌篷马车,探身到车厢中,屈臂提起了那口硕大铜钟,微一倾身,就将那口沉重无比的铜钟扛到了肩上,听得嘞嘞的两下闷响,他脚下所踩的黄土路面,被沉重的大力催压得生生凹陷下小半只脚掌。

随行一干小娘子和老苍头,看得瞠目结舌。

就连那朱行者,眼角也在微微抽搐,他已不是第一次看到玄奘搬运这口重逾千斤的大铜钟。最初是在雍丘城镇夜,玄奘轻易托举起铜钟,将之悬挂在木头架子上,他当时就被震惊得到说不出话来。

若是修行中人,运起术法拿摄这等沉重巨物,自然是毫不稀奇。然而玄奘身上没有丝毫法力波动,纯粹是运用肉体的力量,搬扛起这般的庞然巨物,朱行者饶是见多识广,却也不曾听闻过谁人有这般的肉体力量,这可是超乎认知的事情。

只有辩机是一派风轻云淡。他初识玄奘,就是被玄奘用巨力擒拿住的,绑缚于铁杆之上,后来一路相处下来,早就见怪不怪了。

玄奘扛起铜钟,单掌在胸前一竖,对一干小娘子和老苍头说道:“谢过诸位一路相送,如今趁天色尚早,诸位请速速归,免生出事端,贫僧等去也。”

他说罢,带了辩机和朱行者,向那西山前行而去。

三人前行了里许,就到了郁郁青青的西山脚下。

这西山甚是巍峨最3新|,林木茂密清幽,一些怪石奇峰流泉点缀在山势当中,景色颇显秀丽。一道丈许宽的灰白石阶,从山脚向上蜿蜒盘旋,通入半山的烟霞中,便不知所踪了。

哐当一声,玄奘将那口沉重的大铜钟放在地上,拍拍被压皱了的僧衣,抬头打量着这西山。此时刚过午,太阳正烈,山上诸多地方,都蒸腾着一些轻纱般的烟气。

辩机看了片刻,说道:“俺看着这地方,山清水秀,虽然缺了些鸟鸣虫叫,有点古怪,却不似是滋生妖邪鬼物的所在,师父,你可感觉到阴邪之气?”

玄奘侧耳听了半晌,这西山确是一片沉静,并无常的虫鸟声息,只是偶有山风在林木间吹拂起呜呜的声响,当下摇头说道:“为师也看不出个究竟来。行者,你那日说,雍丘城的地气有古怪,不知是如何说法?”

朱行者无表情的脸上,也生出了一丝疑惑之色,沉声说道:“那日初到雍丘城,我分明感应到城中有凶厉的鬼煞之气,混杂在人烟当中。次日我虽禅师进城后,那鬼煞之气莫名就弱了,后面两天干脆就消失了,我也不知是何原因。”

辩机啧啧的说道:“莫不是你当时病昏了头,一时眼花看错了?”

朱行者也不生气,说道:“我当日虽是抱恙,却断不至于看错。”

玄奘说道:“你们两个,莫要争辩。既是如此,咱们上去看过那镇鬼石窟,再行定夺便是………”他尚未说完,听得灰稀稀一声响亮长嘶,一头黑色毛驴从山脚下的一片小树林里头跑了出来,扬蹄奔至十数丈处,就停了下来,侧头用一双充满灵性的乌溜溜大眼睛,好奇的瞧着玄奘三人。

这头毛驴浑身漆黑油亮,肚腹下却是一片雪白,两只耳朵支棱如竹削,背上绑着一副鞍鞯,颈脖中用红色带子系着一枚精致的铜铃铛,随着走动,在叮铃铃的晃动。

辩机看得两眼放光,说道:“这驴子好生神骏,也不知是谁个暴殄天物,放养在这等凶险地方,待俺过去牵来,免得留在此地被猛兽鬼怪吃掉了,就忒可惜了。”他说着,就举步向那头黑色毛驴走了过来。

那驴子见辩机走近,警惕的后退看几步,辩机便缓缓张开双手,堆起一脸和善笑容,循循诱导的说道:“小驴子乖乖,快过来俺这边,俺拔那又嫩又香的青草给你吃,好不好?……你不说话,俺就当你默许了哦。”

辩机又走近了几步,那驴子希溜溜的叫唤一声,扬起蹄子对辩机虚空一踢,却是迅捷的转身奔了开去。辩机大急,高声喊道:“小驴子莫跑,有话好好说嘛。

快快停下来,俺师傅和俺脾气好得很,早饭又吃得有找请饱足,断不会把你当吃食对待的……”他嘴里大呼小叫着,脚下一点地面,如同灵猿般迅捷的追了上去。

他的速度甚快,只是那驴子见他追近,当下也放开了蹄子,但见四只圆蹄翻飞间,顷刻又与辩机拉开了距离,那驴子奔跑了一会,斜斜拐了一个弯,又跑到原先的林子里头,辩机一跺脚,也追了进去。

朱行者垂手站在玄奘身边,看着那头绝尘而去的驴子,若有所思。

辩机在树林里呼喝追逐了半晌,便垂头丧气的走了出来,对玄奘说道:“那驴子跑忒快,俺追不上,被它跑掉了。俺本是看那驴子长得漂亮,想牵来给师父做个坐骑的,如今看来,那驴子与师父的机缘不足。”

玄奘笑笑说道:“那驴子甚有灵性,也是有之物,徒儿休得胡闹。这便上山罢。”说罢就弯腰提着铜钟的悬环,扛在肩上,向着那石阶走了上去。

辩机应了一声,急急的抢先几步,从肩后拔出两口寒光闪闪的雪特剑,走在前头开路。朱行者则是无表情的随在玄奘身后,默默向山上走去。

山色幽寂,只有玄奘三人踩踏石径发出的脚步声。

三人顺着石径,一路向上攀登,小半个时辰后,就到达了老苍头所指点的半山腰。

石径到此,便由原先的斜斜向上变成了平平的一折,因为这半山有一片甚大的平地。这平地上有绿树青草,被修剪得甚为整齐,还建有一个绿瓦朱柱的八角凉亭,亭里铺垫的青石油光水滑,似乎常有人到此游玩休憩。

辩机打量着周围说道:“师父且少歇,俺前去探探路。”说着擎起两口长剑,沿着一条小径,缓缓向平地的草木深处走去。玄奘便走到凉亭中把铜钟放下来,长¨呼了一口气,拭去额上汗水,他托负铜钟并不算吃力,然而托负着铜钟又这般长时间的攀爬山径,却不是一件轻松事情。

过了不大一会,辩机就转了来,脸色有些惊奇的说道:“那镇鬼石窟就在前头,不过情况颇有些古怪,师父请去看看。”玄奘点点头,又扛起了铜钟,带着朱行者在辩机的引领下,向平地另一端走了过去。

经过几处转折,在一片绿树青草掩映中,山壁上突兀的出现一个两三丈高的黑黝黝洞口。而在那山洞的洞口,端端正正的放着一个两尺长,两手握粗细的青绿竹筒,竹筒向上的一端被一层淡黄色的皮膜包裹着,式样甚奇特。青竹筒放着幽幽的青光,恰如一张纱幕一般将整个洞口遮封着。

青光之内,隐约可看到洞窟之内有无数黑气在翻滚。

三人小心戒备着,缓缓走至洞口,辩机指着那竹筒说道:“师父,此乃是何物?”

玄奘正自沉吟,一直沉默的朱行者忽然沉声说道:“此物名为渔鼓,乃是道门唱吟道情道词所用的器物。我在山下见到那毛驴已然觉奇怪,如今见了这具渔鼓,便能断定,一位道门高人正在石窟里头。这几天雍丘城的地气转趋正常,以及这西山的不见丝毫凶煞之气,怕就是这位高人镇压的结果。”

辩机侧头看了看他,问道:“里头的道门高人,莫非是行者旧识?”

朱行者沉默了片刻,摇头说道:“昔日之事,一时难以说清楚。不过此人道法精深,嫉恶如仇,他既在此出现,必是为诛灭这镇鬼石窟里的一干阴邪。

咱们不若在外头相候,不必贸然进去石窟里冒险,禅师意下如何?“玄奘皱眉一想,也不答话,伸手去触摸洞口的那层青光,那青光宛若虚无,然而触摸上去,却是被一股大力震了来,玄奘微一运力,抵住那反震的大力,继续伸手向前探去。青光微微一亮,玄奘便感觉那反震的力量陡然增强,一股宛若无穷无尽的大力将自己推搡开去,这股力量似乎源自于大地。

辩机见玄奘无果,便扬起眉毛,运起两口雪特剑,要去戳刺那青光。

朱行者连忙阻止,说道:“辩机师兄,且莫如此莽撞。这镇灵青纱帐若是打坏了,里头的鬼煞最新之气便涌将出来,届时就麻烦了。我倒是有法子开启这镇灵青纱帐,不过禅师,咱们果真要进去?”

玄奘凝目看着洞内翻滚的黑气,露齿一笑,说道:“自然是要进去的,我等是来降服阴邪的,岂能到了地头畏缩不前。里头的道门高人,若是诛灭了阴邪,我等自当说一声感谢,若是未曾诛灭阴邪,我等亦便可尽一份绵薄之力。”

朱行者深深看了玄奘一眼,当下也不多话,举步走到那青光前,虚空画了一道符咒,念诵了数句咒文,然后举手往那青光由上至下的一划,疾喝道:“四时生化,青木镇灵,开!

那青光晃动了几下,蓦的开了一个可容一人进出的口子。那青光里头的黑气,翻涌得更厉害了,只是被青光散发的无形之力遮闭着,始终透不出来。

朱行者沉声说道:“这镇灵青纱帐开启的时间不可长,禅师若是要进去,便要尽快。”

他话声未落,辩机已是嗖的一声,擎着两口雪特剑,从那口子中蹿了进去。

玄奘向朱行者点了点头,扛着铜钟弯腰也从那口子中走了进去。朱行者怔怔的看着那青光中的口子,叹了口气,终于也举步走了进去。

玄奘三人进去后,青光闪烁了一下,复原先那碧油油的纱幕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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