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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空中凡星点点》


青春

青春

天空,和脸庞的距离

在视线里

是手指怎么也触摸不到的

那一片白云

有时,会惦念某一个眼神

沉思之中

过往的一切其实恍然如梦

却又流淌着真诚

总是有意无意的

会有一阵风

恶作剧似地把手中的故事

翻到了尾声

这时,才猛然回过神

一起趴在窗口的

是一缕晨光和一只不安的猫

还有那多愁善感的青春

阳光是那熟悉的歌声

轻轻叩开心中那一扇门

捧在手心里的脸

依然是昨日那样纯真

只是手中的笔

如何将青春刻画成永恒

微微一笑吧

带着所有欢喜惆怅

再踏上青春短暂而又美丽的路程

第一章 小主人公(第一到第六节)

第一章

小主人公

第一节

20世纪80年代,这是一个特殊的时期。年轻的新中国在经历了一场特殊的动荡之后,社会已经逐步趋于稳定;经济逐步发展的同时,人民的生活水平也在逐步提高。在各种政策的带动下,那场动荡留下的伤口,正在逐步愈合着、愈合着……

我们的故事正是从这里开始。

1985年农历小暑期间,闽南凤来县华强镇上山村石顶山叶姓聚居的苦茶坡,坡下的早稻即将成熟。呈梯状的水田,绿里泛着一层撩人的新黄,和这季节田野山谷里自在飞舞的蜻蜓,和那午时家家户户袅袅的炊烟,一起构成了一副山村美图。山花开得正艳;知了声声不绝于耳;不安的麻雀,时而飞起、时而隐匿在绿黄之中,若是有些风吹草动,定是一群群呼啦啦地折腾着,直让庄稼人忍不住要咒骂几句。

苦茶坡南侧,有一条由山泉汇聚而成的小溪。几截竹槽将清澈的溪水引到一口蓄水池里,临近七八户人家都食用池里的水。离水池最近的一家,是坡上叶姓大户。此时,这户人家的厅堂里正端坐着几个人,都时不时紧张地望向一旁的大房。

一家之主叶永诚侧身坐在交椅上。他今年虚岁四十有八,目前是上山村小学的校长,并且还是一名老党员,在村里颇有一些名望。他端起一个学区奖励的白瓷杯子,正想喝一口杯中的酽茶,怎奈他的大儿子叶德安一个劲在面前走来走去。他有些心烦,忍不住说了一句:“你就不能找个地方安静坐着吗?”

叶德安今年二十三岁,去年才结的婚,今天正好是他的妻子李月华生产的大日子。对于一个即将当上父亲的人来说,在如此时刻难免焦躁不安。但他爸这一说,他只好停下脚步,蹲在厅堂口一块松动的石条上,卷起了旱烟。

旱烟是邻居叶金田自制的。前些天,金田家养的一头大肥猪拱倒石条,从猪圈里跑了出来。大伙合力将猪围住归圈,他就拿了一些旱烟出来慰劳大伙。由于制作手艺一般,且烟丝切得比较粗,旱烟抽起来又冲又辣。虽然德安年纪轻轻,但烟已成瘾,而且现在这个场合也确是需要抽一口烟,以缓解心中的焦躁。

大房在厅堂的左边。无关人员早被村里的接生婆兼媒婆春婶喊到厅堂待着,年轻的以及见不得的直接给打发走了。屋里只剩下德安的妈妈和奶奶,配合她前后忙活着。

这是月华的头胎,屋里不时传出她的喊叫声,看来受罪不小。村里有一间小卫生所,只是唯一的医生不会接生,时下农村又不兴到医院生小孩,所以还普遍存在接生婆这个行当。

大家别小看了春婶,上山村接生与说媒这两件事情基本上被她包办了。因此,村民们都说春婶一进谁家家门,谁家准是要有喜事了。

突然,屋里传出产妇震天的吼叫声,差点没把屋顶长了青苔的老瓦片给掀了。厅堂里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个个紧张起来。德安更是紧张得“忽”一下站了起来,却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只能往门口张望几眼,又蹲了回去。

没过多久,一阵清脆的婴儿初啼声传了出来。厅堂里的人明白是怎么回事,一个个笑逐颜开。

就在这紧张与欢喜之间,一个小生命诞生了。

“哇、哇……”的哭啼声强有力地从屋子里冲出,冲撞着这所刚好住着四代人的老旧泥瓦房。

此时,知了停止了聒噪;麻雀扑腾一阵飞,从一片稻田又钻进另一片稻田,藏匿了动静。正午的太阳热烈地泼洒着它的光辉,叶家人脸上的笑容如阳光般灿烂。

屋前的草地上,卧着一头正在吃草的耕牛——今年生肖刚好属牛。耕牛一边嚼着这个季节鲜嫩的青草,一边仰起脖子望向泥瓦房,仿佛它也知道有一个小生命诞生了。

草地外有一块菜地,一排豆角秧上挂着许多嫩绿的豆角,是这个季节可口的菜肴……

第二节

德安妈第一时间跑出来报喜,说叶家添了一名男丁。

这让德安高兴得直蹦,脚一抬就想进屋看看孩子,却被他妈妈给无情拦住。

永诚也是欢天喜地,一盏茶的时间还不到,就为他的小孙子想了一个“章宏”的名字。名字是按照族谱来取的,“章”是字辈。他是一个读书人,还是一校之长,想到这样的名字,自然是希望小孙子日后能够成就宏伟的文章。就在三个月之前,他的弟弟永实才添了一个男丁,取名“德明”。虽然才差三个月,但足足要比章宏大上一个辈分。

这是一个人丁兴旺的大家庭。不过,这一大家子也可谓是命运多舛:

永诚的大哥没有成年就夭折了。

老二永贵脾气暴躁又嗜酒如命,喝高了就拿老婆孩子撒疯使浑,轻则拳脚、重则棍棒。他的老婆实在忍受不了,七八年前偷偷带上两个儿子离家出走,至今音讯全无。他的老婆留下了两个女儿——大女儿彩凤今年已满十八,小女儿彩蝶才十岁。两人还是时常受到永贵的打骂,若不是永诚夫妇一直护着,俩苦命的孩子不知道还要受多少罪。

老三永诚成家最早,老伴名叫郭惠珍。两人育有一女二子,大女儿早已出嫁,小儿子二十岁暂无对象。

四妹生长得水灵又灵巧,十七岁那年嫁到镇上。她才刚刚怀上孩子,在一次上山劳作的时候,不小心被毒蛇过山风咬到,结果大的小的一起没了,让两家都伤心得不行。

老五永实情路一直不顺,三十二岁那一年才娶到隔壁石岭县张五妹为妻,目前育有一子一女。

永诚的父亲生于民国初期,祖上传了木匠手艺下来,所以家境一直不错。不曾想生下几个孩子之后,他竟然抽起黑烟耍起钱,挺富足的一个家也慢慢被他败光。在他去世前两年,已经病歪歪的他在回家的半道捡回一对病殃殃的母子——就这样,永诚等人又多了一个弟弟,养活之后改随叶姓,并取名永胜。

老人过世了,永胜的生母陈氏(只知道姓陈)因为久病缠身,没有多久也过世了。留下的永胜,由几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嫂照顾着长大、成人、成家,并于前年携妻子以及三个子女去了县里做工。

如果出嫁的与离家出走的不计算进来,小章宏便是叶家第十九个成员。

农村里生孩子是大事,尤其是添了男丁。这才刚擦开饭的点,几个邻居和亲友便闻讯赶来。农村有忌讳,女人生孩子,外家男人是不能进庭院的,所以来的都是一些女人。在一个老婶子的提醒之下,惠珍这才想起到祖先牌位前上香,告知列祖列宗,说叶家添丁了。

当上爷爷的永诚在众人的祝贺声中乐得合不拢嘴,赶忙拿出烟茶招呼大家。只是来的都是女性,没有人接他的烟,只好摆在桌子上。

他卷不惯旱烟,平时抽得最多的是不带嘴的“大前门”,好一点的就是带嘴的“友谊”、“乘风”,再好的虽然抽得起,却买不起。他一个月一百多块钱工资加津贴,应付完一大家子的开销,基本所剩无几。就说去年给德安讨老婆,不仅用光了积蓄,以及前几年嫁女儿的聘金,还得老伴回娘家借了一些,才算是应付过去。

永诚家里不缺人,尤其是有生产经验的女人,自然不需要帮什么忙。再加上农村人都忌讳进产房,大家只是喝上两杯茶,又小坐了一会儿,就都回去准备给山上的男人送饭。

这个时节,田里的水稻不需要怎么照看,倒是石顶山上旱地里的地瓜,该锄一锄草、理一理藤蔓了。即使是烈日当空,手里的农活却耽误不得,在山上劳作的男人,可都等着那一罐子饭来填肚子。

邻居亲友一走,永诚才有时间去吃午饭。

厨房里头,永诚妈正在招呼春婶用饭。永诚妈年过七旬,坡上的晚辈都尊称她为“老婶子”。老人的身体还硬朗,只是视力一直不好,最近这几年又惹了健忘的毛病。家里大一点的事情,她已经帮不上忙,但这一日三餐、一群鸡鸭、一窝兔子,仍是她在操劳。

给家人准备的午饭显得寒碜,因为这个季节能上饭桌的东西并不多。豆角、茄子等一些看似平常的时令菜,在山上种得少,最多也是隔三岔五摘上一点。不过,永诚妈早就为春婶准备了香菇瘦肉汤——这是农村招待客人必备的吃食。她给盛了满满一碗,满得差点就溢出汤来,而且一大碗尽是肉——这就是农村的待客之道,很讲究!不管客人吃不吃得下,是一定不会失礼于人。

而春婶身为媒婆兼接生婆,这样的东西吃得太多了。她一边嘟囔着吃不了,一边走向灶台拿了一个空碗,只往里盛了一小铝勺香菇和肉,又添了一些汤,就回到饭桌前吃了起来。

永诚妈不高兴了,迅速拿起筷子,想将原先碗里的肉拨到春婶的碗里。

春婶抬手给挡住,说道:“你就别客气了……把这一碗端去给月华吧,这个时候她也该吃一点东西了。”

上山村叶氏自清代乾隆末年迁至此处,到道光初年已经衍生出六个派支。春婶夫家与永诚家同属四房武阳公派下,如此算来两家还是族亲,亲人之间太客气也不见得是礼重。

永诚妈只好作罢。

正当她准备把吃的东西给孙媳妇端去之时,她的孙女彩凤从厨房门口钻了进来。

只见彩凤的身材略略有些单薄,干涩的头发微微发黄(农村姑娘大多如此),身上穿的衣服倒还合身,就是显得旧了一些。前段时间她的头发太长了,三婶就帮她剪了一把,发端处剪得齐齐整整的。虽然不成一个型,但她梳理得很仔细,还用一根从旧衣服上扯下来的皮筋绑着。

永诚妈看见孙女,就吩咐孙女把吃的给月华端去。

孙女刚走没一会儿,她突然想起筷子忘了,赶忙拿着筷子追了出去……

第三节

当永诚走到厨房门口,他的小儿子德兴挎着一个老旧帆布包、怀里抱着一颗大西瓜,沿着屋旁小果园的小路走了回来。

看到小儿子,原本欢喜的永诚莫名拉下脸。待儿子走近,他不高兴地问了一句:“你怎么回来了?”

德兴先是揩了一把额前的汗,又抬头瞟了他爸一眼,才淡淡地回答一句:“天太热……”

说完,他径直往厅堂而去,好像不想搭理他爸。

永诚也不想搭理他,抬脚走进厨房。德兴这一两年就这德行,一天到晚蹦不出三句话,不论对谁都爱答不理,就像大伙都亏欠他什么似的。

永诚刚刚走进厨房,吃饱肚子的春婶张嘴就问道:“德兴回来啦?”

她一边问,还一边用一支从刷锅帚上折下的竹签子剔着牙。

永诚点点头算是回答。随后,他拿了一个空碗走向灶台。锅里还有一些香菇瘦肉汤,他犹豫了一下,并没有去盛,而换到另一口锅里盛了一碗稀饭。

家里中午基本上都是稀饭,只有农忙时几个下地的男人,才可以用笊篱捞一碗稠的。永诚基本上不用下地,但家里就他随时享有这个权利。不过,这天太热,喝几口稀米汤也罢。

下饭的菜就一碗煮黄瓜,其余的都是昨晚和今早的剩菜。

由于职业的关系,春婶十分地健谈。她将牙缝里剔出来的肉屑就着口水咽下肚子,问道:“德兴今年都二十岁了,还没有找对象吧?”

永诚又是点点头。他和春婶的年纪差不了多少,与她的丈夫又是同辈,两人本该有一些话说。只是自古媒人属于三教九流中的下九流,而读书人研读圣贤书都自视清高。春婶靠她那一张嘴做一些撮合说媒之事,永诚则是用他的嘴传业授课、教书育人——这是本质上的不同。所以,除非真的有必要,不然他和春婶是聚不到一块、说不到一起的。

正午,屋内较为闷热,加上刚吃完热食,身臃体肥的春婶显然受不了,赶忙到灶膛边寻来一本破作业簿当扇子使。作业簿上不工整地写着“叶彩蝶”,这应该是彩蝶写完了不要,再拿到厨房生火用。

这一阵阵风让春婶凉快不少,但她的嘴闲不下来,继续说道:“二十岁已然不小,必须抓紧时间找一个对象,不然该让姑娘嫌说年纪大了!隔壁采石坑村有几个姑娘年纪正合适……怎么样?哪天我带你和德兴去瞧瞧?”

听说小儿子的年纪偏大,永诚立马就坐不住了。为人父母总有为人父母的责任,女儿早已出嫁,大儿子如今当上了爸爸,现在就剩下德兴摆在一边空着。倘若德兴也成了家,那他为人父母的责任才算圆满。

再说了,德兴也是时候找对象了。

他停下筷子看着春婶,张张嘴却没有说话——小曲好听口难开呀!

说媒扯亲这一碗饭,看来春婶吃得很顺当。她看着永诚欲言又止的样子,一下子就知道他有想法。于是,她慢条斯理地向他介绍着采石坑村张三家的姑娘今年十九岁了,李四家的个子高、很漂亮,王五家的能挑满满一担大粪……

还没有等她把情况全部介绍完,彩凤又一头钻了进来。她手里拿着碗筷,碗里还有大半东西,是月华吃剩下的。

彩凤顾不得向两个长辈打招呼,而是匆匆把碗筷放下,拿了把菜刀又匆匆往门外走去。

“你拿菜刀干什么?”永诚赶忙问了一句。

彩凤见三叔问话,立马停下匆匆的脚步,小心地看了三叔一眼,回答道:“切西瓜啊,德兴哥叫我来拿的……”

说完,她一副着急出去的样子。

永诚瞄了侄女一眼,心里总觉得她今天有一些反常。若在平时,剩下的那半碗香菇瘦肉一定会让她馋得很。但就算是吃剩下的东西,如若没有大人允许,她是断然不敢去动的;如果大人允许了,她一定会高高兴兴叫来妹妹彩蝶,姐妹俩一人几口分着吃了。

再想一想也不觉得反常。西瓜在山上绝对是一种稀罕物,一个夏天别说是吃上一口,估计连看一眼的机会都难得。村里一些有幸吃上西瓜的人,总喜欢把瓜籽留着,等到来年种上。不知道是土壤还是气候的缘故,西瓜最多只长得比拳头大一点,去了瓜皮基本没有什么瓤,而且最可恨的是食之无味。

看来,那一个西瓜的魅力,已经远远超过一个月还能吃上几回的猪肉。

永诚交代侄女记得拿两块过来招呼春婶,手一挥就让她去了。

春婶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忙追了出去。

永诚清楚地听到她在喊叫着——“西瓜凉,千万不敢给月华吃。”

这还是挺尽职的一个人!

春婶一回来就用力扇着风,好像刚才追出去喊那一嗓子让她更热了。半分多钟之后,她换了一个话题:“这是永贵的大女儿吧?”

都在一个坡上住着,她哪里会不知道这是永贵的大女儿。

她是别有目的,才会明知故问。

永诚的碗里还有几口米汤。

他将嘴里的东西囫囵咽下,回答道:“对!那时候还是你给接生的。”

春婶的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说道:“咱们村里的小孩,没有几个不是我给接到这人世间来的!”

她从三十岁开始给人说媒,撮合了几对之后,在一次偶然而又紧急的情况下,成功给一名孕妇接了生。从此,苦茶坡上一有孕妇临产,除非自家老人能够接生,不然大家都会来请她。就连村那头驼背岭的张姓人家,也会过来请她。

也许这是年过五旬的她,人生最大的成就与骄傲吧。

得意归得意,春婶马上回到刚才的话题:“彩凤今年多大了?还没有对象吧……”

打猎的不说鱼网,卖驴的不说牛羊——这个人真是三句话不离老本行!

“刚好十八。”永诚是个明事人,知道春婶此话的用意。

“十八正好!哪天我留意一下,看看有没有好的人家!”

这就是她的目的。

永诚淡淡一笑,却不置可否。彩凤不是他女儿,这一件事情还轮不到他来操心。他低下头默默地把碗里的几口米汤喝完,碗筷一搁——一餐就算是对肚子有交代了。

门外。叶永贵宿酒才醒来,自知到了饭点便来厨房寻食,恰好听到了里面的谈话……

第四节

小章宏出生的第九天。

很多地方有给新生儿过“三朝礼”的俗惯,但上山村这边要到第九天才把小家伙抱出来(俗称九诞礼),给他洗一个澡、给他穿上人生第一件衣服,并接受家人亲戚的祝福。

永胜一家昨天就回来了;德安的姐姐一大早带着一双儿女回来了;德安的丈母娘和舅子,也从隔壁东阳镇赶来了。所有人都准备了东西——面线、猪肉、鸡蛋、布料……这一些都是传统必备的。德安的丈母娘作为小章宏的外婆,她的礼物最丰富:背带、裙片、衣服……还有一条银项链。项链上有一块牛形吊坠,正合了小章宏的生肖。

一大群人高高兴兴地围着小章宏,祝福的话不绝于耳。一时间,这一所居住着四代人的老屋热闹非凡,彩蝶领着一群毛孩子更是吵闹得欢。

德安显然还没有学会怎么抱孩子,刚抱上一会儿,儿子就在他手上“哇哇”地哭开了。他“喔喔喔”哄了半天也没能哄住,实在没辙也不耐烦了,索性一把塞给他的姐姐。

他刚好看见永胜正站在屋前远望坡下的早稻,就径直走了过去。

前几天,他从他爸那里顺来一包“大前门”,到今天还剩下那么几支。

永胜见他皱巴巴的烟壳里没有几支烟,就回屋给他拿了两包“大前门”。昨天回来,永胜分别带了东西给他的几个哥哥:二哥只抽烟袋,他给带了两斤口感上好的烟丝;给三哥的是一整条的“大前门”;四哥不抽烟,但四嫂奶水不足,他就给四嫂买了一些营养品。

这一些该花不少钱!但是,如果没有几个兄嫂的照顾,他永胜能不能活到现在都是一个未知数,更别说娶了妻子,还生养了三个孩子。

德安划燃火柴先为永胜点上烟,等到给自己点的时候,火柴却灭掉了。他赶忙凑上嘴,想就着火星把烟点上,可烟头刚挨着,火星一闪只剩下灰烬。他不想再浪费一根火柴,就借过永胜的烟把自己的点上,猛吸一口之后,再把烟还回去。

他一边吐着烟雾,一边问道:“你打算待几天?”

永胜怕烟灭了,赶忙吸了两口,然后回答说:“等把早稻收了,再返回县里。”

家里还有几个劳动力,说实话不需要在县里做工赚钱的永胜特地回来帮忙。只是永胜感念兄嫂们的恩情,凡是家里的事情,他都放在心上。即使全家人都去了县里,可一到水稻播种、插秧,或者地瓜栽秧、理藤,他都会回来帮忙。

德安嘴上没有说什么,心里却挺高兴。虽然家里人口一大堆,但都是吃饭的嘴,一旦永胜不在家,真正能下地抡锄头的,只有他和德兴,以及四叔永实。而德兴这几个月也去了县里做工,他和四叔明显感到有一些吃力。

永胜清楚这一些情况,所以更想尽自己的一份力。

看着被太阳晒得黑乎乎的德安,永胜知道他吃了不少苦。而德安年纪轻轻的,一直窝在农村也不是一个办法,他觉得到县里做工会比待在家里强。于是,他建议道:“等早稻收割完,你和我一起到县里吧!老六那边活不少,正缺人……”

“这……”德安有一些犹豫,也有一些为难。他的妻子刚生完孩子,家里的农活也离不开他,他只好摇摇头,表示去不了。

叔侄俩还没有把烟抽完,却看见德兴拿着板凳、草绳和蛇皮口袋,往小果园走去。他们不知道他准备忙什么,就相跟着走了过去。

小果园面积不大,归他们家所有。除了离老屋最近的地方种一些黄瓜、南瓜、空心菜、茄子之外,其余的都种着果树。最边上是一棵祖上留下的柿子树,树干非常粗壮,一个人完全合抱不来。园子里还有芦柑、毛桃、枇杷和番石榴……现在除了枇杷,其余的果树都挂着果子。

此时,本该是毛桃成熟的时节。可它们还没有成熟,就被彩蝶领着几个毛孩给祸害了,就剩下树梢还可怜巴巴地挂着几个。这还是他们够不着,才幸免于难、存活至今。

树梢上的毛桃,向阳一面红彤彤的,甚是馋人。虽然馋人,奈何难以够着,只能留给鸟雀或者蚂蚁小虫了。

德兴把板凳放在毛竹搭成的南瓜架子之下。架子上长着六七个成人脑袋大小的南瓜,他是怕南瓜越来越大,从架子上掉下来,所以拿来草绳和蛇皮袋,要将南瓜兜住。

这本该是一直在家的德安该做的事情,但他既要忙农活,又要照顾怀孕的妻子。不说别的,光是石顶山上的地瓜,都够他忙个半死,因此一些小事情就没有周全。而德兴这一点很好,嘴上从来不多说话,但只要看到有什么事情没有做,他就会自觉去做。

德安与永胜一起过去帮忙。

约摸过了二十分钟,就在叔侄三人即将忙完的时候,惠珍走了过来,让德安回去杀鸭子。

杀鸭子不是什么技术活。把鸭脖子上的毛拔开一块,拿起菜刀割下去,把血放进撒了食盐的老碗里即可。虽说没有什么技术含量,但毕竟是剥夺一只鸭子的生命,很多心慈软的人不敢下那个手。

惠珍就是这样的人,所以只好过来喊德安。这几天,她已经叫德安杀了两只母鸡给月华做月子,今天这一只鸭子是给家人吃的,家人难得全都回来了。再说了,德安的丈母娘和舅子也来了。农村里一有什么喜事,娘家门上向来是必请的,而且厅堂的大位必须留给他们。

德安不敢耽搁,放下手里的东西回去了。

太阳还没有爬多高,知了叫唤一阵又歇一阵,永诚家的女人们开始剥蒜切葱、淘米洗菜……

把活忙完,永胜不放心几个闹腾得欢的孩子,也回去了。

德兴揩了一把额前的汗,心想着得去自家麻竹林里挖两根竹笋。那天,他回家从竹林旁经过,看见冒着几根竹笋。今天家里人多,挖两根竹笋回来,不仅可以做菜,还可以烧汤。

麻竹笋汤清凉去火。

他寻了一把镢头,才走到小果园,那头突然传来一阵说话的声音,声音听起来还挺耳熟的。他不关心来者是谁,扛着镢头继续往竹林走去。走到柿子树下,说话的人正好出现了——是刘丽凤和她三个孩子。丽凤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年轻姑娘,姑娘长得好看不说,穿戴也挺好的。

“你这是干嘛去?”丽凤和德兴相熟,远远就打了一个招呼。

“哦,挖竹笋……”

“听说德安当爸爸了,这不……老六让我回来看一下。哎呀……这几天县里可热死了,几个孩子身上都长了痱子,我也是巴不得回来住几天,家里可凉快多了。”

这个丽凤挺能说的。

德兴没有回话。

小路狭窄,丽凤等人走近了,德兴只好侧身让她们过去。擦身而过之时,他的目光在那一个不认识的姑娘身上停留了几秒钟。

一阵微风迎面而来,是炎炎夏日里难得的一丝清爽。德兴望着苦茶坡下那一片拨人心弦的黄色海洋,心里竟然莫名有一些火热,和这个季节的阳光一样……

第五节

丽凤是前面永胜提到的老六的妻子。

她是镇上大坡头村人,嫁给老六已经七年。

老六本名叶永强,也是苦茶坡叶氏子孙。不过,他家属于三房定阳公派下。夫妻俩生养了三个孩子:大儿子明朗,今年六岁;二儿子明乐,今年四岁;小女儿明艳,前年十月份出生。

这是农村里隔一年抱一个的典型,也是严重违反我国计划生育基本国策的典型!

说起这个永强,倒和永诚有一些渊源:永强的父亲和永诚的父亲自小一起玩到大,不仅交情甚笃,而且还是在同一年成的亲。只是,永强的父母生了五个女儿,最后才生下永强,而永诚的父母则有五子一女。

农村人讲究多子多福,谁都希望自己儿孙成群。基于这一点,又基于永强的父母少子,永诚的父母多子,双方老人商量好就立下一纸契书,由永诚的父亲把三儿子永诚写给永强的父亲当义子。

由此说来,永诚和永强还是一对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弟。这与永诚和永胜的兄弟关系不同,永诚和永强之间只是一纸契书,而永诚和永胜却存在着抚养恩情。

由于永强在家里排行第六,大家便给他取了一个“老六”的外号,连德安、德兴也这样叫他。永强比他们大不了几岁,平时三人玩得来,还经常一起惹是生非。

别看永强年纪不大,现如今成就可不小!他有个在县政府任职的姐夫,通过这一层关系,他几年前就开始承包县里一些基建工程,当起了头家(闽南语译),没有多久就成了村里的万元户。他这个头家一当,苦茶坡上许多人跟着沾了光。比如,永胜与德兴都是在他手底下做工,永胜是模板师傅,德兴目前是水电学徒。

这一些点到为止,我们言归正传。

由于永强和永诚存在着兄弟关系,和德安又玩得好,所以德安当上了爸爸,他就让妻子带上儿女回家一趟,表示祝贺。

和丽凤一起来的姑娘名叫丽萍,是她的表妹。回上山村之前,丽凤先回了一趟娘家,见表妹在家里闲得慌,就把她带了上来……

德兴挖了两根竹笋回来,剥掉笋壳放在厨房里,就一个人来到小果园。家里现在到处都是人,吵吵闹闹的让他很不舒服。他的性格还不至于到孤僻的程度,只是二十岁的他有着二十岁的烦恼,而且这些烦恼只能藏在心里不能说出来,说出来准让人笑死:他始终忘不了,哥嫂婚后的一个黄昏,他哥搂着妻子亲个没完!

这对于一个心理、生理都成熟的大小伙子而言,足以在他心中翻腾起滚滚波涛。

从那一个黄昏起,他的脑海里一直反复闪现那一幕,让他烦躁、让他不堪,以致变得寡言少语、古里古怪。

想想,他都二十岁了。别人家二十岁的小伙子,不是结了婚,就是早订了一门亲在那里摆着,就他还是一个人,甚至连一门亲也没有相过。最可气的,就是他爸至今也没有给他找对象的意思!

这也是他对他爸总是爱答不理的原因。

德兴不抽烟,不能借由抽烟一解烦闷。刚好脚边有一支树枝,无聊的他就像小孩子似的,捡起树枝对着空气乱舞一通。

突然,不知道哪一棵树上的知了叫开了,叫得那样欢畅,引得旁边的知了也叫了起来。一时间,小果园里的知了声一浪接着一浪,让他异常烦躁、忍受不了。

他循声来到一棵芦柑树下,发现一只知了之后,立即举起树枝打了下去。只听见“啪”的一声,可惜没有打着知了,倒是震落几个青愣愣的芦柑果。他眼尖,看到那一只命不该绝的知了,扑腾着飞向另一棵树。

正当他蹑手蹑脚地跟到树下,再次举起树枝准备打下去的时候,一个女人的声音从南瓜架子那边传了过来。

“你在干嘛?”

德兴被吓了一跳,本能地转过头一看,发现说话的人是丽凤的表妹丽萍。

丽萍领着小明艳,正站在南瓜架子下看着他。

看到是她,德兴不免有一些紧张——这种紧张挺莫名其妙。

丽萍不等他回答,牵着小明艳向他走了过来。她好奇地往树上张望了几眼,并没有发现什么。

“树上有什么?”她问道。

“知了……”

德兴还是有一些紧张,甚至不敢正眼看一看面前这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姑娘。

丽萍听到有知了,立马来了兴致。她抬头又往树上张望,终于发现真的有一只知了在树干上趴着。她高兴地指给小明艳看,还问小明艳想不想要一只玩。

小明艳点点头。

于是,丽萍向德兴请求道:“能逮一只给我们吗?”

这样的请求很容易就能够做到,德兴也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他迅速举起树枝,对准知了打了下去。

这次打准了。又是“啪”的一声,又有几个青果震落下来,一起落下来的,还有那一只倒霉的知了……

第六节

“咦……都死了,我才不要!”小明艳撅着嘴将知了扔到地上。

德兴觉得奇怪,刚刚知了明明还在动,怎么一到她的手上就死了?他又把知了捡了起来,这才发现知了被打坏了,现在只是无力地蹬着爪子。

这样的东西留着也没有用!

他用力一甩,甩给了南瓜架子下凉荫处一只无精打采窝着的老母鸡。老母鸡看到知了,扑腾着翅膀飞奔过去,一下子就把知了啄到嘴里,并“咕咕咕”地欢叫着。

谁想,老母鸡的叫声引来一只大公鸡,三两下就把知了给抢了去。

这一幕让丽萍忍不住笑了。

她转过头看着德兴,那眼神分明是要他再给逮一只,而且要逮活的。

德兴能明白她的意思。

他揩了一把额前的汗,张望着又寻到一只知了。这一次他不能用树枝打,再打坏了岂不是白费力气,他得上树逮知了。可是,知了毕竟是长翅膀的东西,哪里是空手想逮就能逮到的。转移了好几个战场、花费了好大的功夫、折腾下不知道多少芦柑果,他才逮到一只完整的知了,交到丽萍的手上。

丽萍微笑着抓起知了瞧了瞧,然后想把它拿给小明艳玩。

小明艳才两三岁的孩子,看着她姨手里扑腾着翅膀、还发出怪叫的知了,不禁害怕起来,怎么也不敢接过去。

德兴捡来一个塑料袋,将知了装进去,并将袋口轻轻打了一个结,再递给小明艳。

小明艳高高兴兴地接了过去。

丽萍也很高兴,微笑着蹲了下来,和小明艳一起逗着袋子里不停扑腾的知了。

看到这一幕,德兴的心中很是愉悦!而丽萍微笑的样子,就像夏日里一缕清爽的风,慢慢吹散他心中的烦躁。

树上的知了还在叫唤,此时听起来却是那么悦耳——有一些转变总是悄悄然的,根本察觉不到。

过了一会儿,丽萍站了起来。她看了德兴一眼,然后对小明艳说道:“我们回去吧。”

小明艳有了玩物,自然听话地牵着她姨的手。

两人转身走了。

看着丽萍离去的身影,德兴的心里顿时空落落的。他再次揩了一把额前的汗,心里很想跟着她们回去。只是他无论如何也迈不开腿,哪怕前方是他的家,他大可正大光明地回去……

“姨,你看树上有桃子,我想吃桃子。”

桃树下传来小明艳的声音,是她发现了树梢上红彤彤的桃子——小孩子嘴馋是天性。

丽萍抬头望去,看见树梢上果真有几个桃子。但她不会爬树,而且人生地不熟的,也不敢贸然去摘,只好哄了小明艳几句。

“不嘛!我就要吃,姨你给我摘、给我摘……”小明艳耍起了小孩子脾气,一边叫、还一边跳着脚。

丽萍无奈地看着小明艳,她知道小孩子不达目的是很难罢休的。稍作思索,她转过身看着德兴,但没有说话。

很奇妙,德兴竟然从她的目光里明白了她的心思!他迈开双脚走到桃树之下,二话不说就爬了上去。

彩蝶那些毛孩摘不到的,不代表德兴摘不到,他有身高手长的优势。只是树枝细小,他根本不能用力踩下去。又费了一番功夫,他才摘得四个桃子。剩下的实在是够不着了,他才从树上跳了下来,捧着桃子站在丽萍的面前。

丽萍伸手想接。

德兴说道:“要洗干净了才能吃。”

桃子上有毛,不洗干净哪里能吃?但丽萍还是想接过来,因为她大可自己去把桃子洗干净。

德兴又说道:“你们在这里等我,我去洗……”

说完,他转身往水池走去。

丽萍本想跟着去,不知为何又觉得还是站在原地等他回来的好。

这是一种奇怪的心理。

没过多久,德兴捧着洗得干干净净的桃子回来了。那一些桃子绿中带红,甚是诱人。

他把桃子交到丽萍的手上。

丽萍拿了一个桃子给小明艳,说道:“赶紧吃!别让你那两个土匪哥哥看到,就该来抢了……”

小明艳急忙咬了一口。她年纪最小,总是被两个哥哥欺负。

德兴觉得自己真该回去了。

突然,丽萍递给他一个桃子,并轻声说道:“你也吃一个……”

她的脸颊有些许绯红,就像桃子一样,甚是好看!

德兴感到不可思议,犹豫好久才把桃子接了过来。

他并不想吃,但还是张嘴咬了一口。

丽萍也拿起一个咬了一口——真甜!

屋旁,正准备帮忙处理鸭毛的丽凤,看到了小果园里的这一幕。

永诚家为了招呼她们,特意再杀了一只鸭子……

第二章 苦茶坡下(第一节)

第二章

苦茶坡下

第一节

大暑时节的苦茶坡,空气之中弥漫着的尽是稻谷和劳动的味道。

田里,到处是弯着腰割稻的女人,到处是抡着胳膊打谷的男人。带着露水的禾稻,在女人的镰刀下一片片倒下;沉甸甸的禾捆,在男人的手中一把把上下起落。随着一阵阵有节奏的打谷声,一粒粒金黄饱满的谷子翻落打谷桶里——这可是几个月的辛劳和汗水换来的。

割稻的同时,若见到鲜嫩的青草,女人会顺便给一镰刀,带回去喂兔子、竹鼠。男人也会留一个心,运气好的话,还能在田里抓到田鳝——这可是难得的美味。

毛孩们也闲不住,一会儿想帮妈妈搬运扎成捆的稻禾,一会儿又想帮爸爸打谷。瞎忙了一阵子,劳动的兴致没了,但玩乐的意兴接踵而至。又是拿着竹枝追着飞舞的蜻蜓打,又是撵着偷嘴的麻雀跑……一不小心踩到烂泥滩,不是拖鞋陷了进去,就是摔了一个狗啃泥,身上、衣服上到处糊满了黑臭的泥巴。

这时,已经累散架的妈妈,会因为衣服弄脏而放声大骂;爸爸会怕毛孩摔疼了,跑过去想扶一把。近了一看,除了浑身脏兮兮,再没有什么问题。爸爸就呵呵笑开,搓了一把手中的泥巴与禾屑,就地卷起了旱烟,忙中偷闲……

叶永诚一家也忙着收割早稻。

家里留了几个女人,负责做饭和带小孩,其余能下地的都得下地去。永实、德兴、彩凤负责割稻;永胜和德安负责打谷;彩蝶年纪小了些,就让她做一些搬运禾捆以及端茶递水的活吧,反正就是不能闲着。

永诚去了学区开会。虽然学校放了暑假,但作为校长,他还有很多工作要忙。

而至于永贵……家人都清楚,他是断然不会出现在田地里的。

谁知道昨晚他又喝了多少酒?

时间一转眼到了晌午,各家各户开始给下地的人送饭。永诚家一向是由惠珍负责送饭,但今天丽凤母子几个也跟着来了。

还有丽萍,她还没有回家。

丽凤的两个儿子一来到田里,简直就像是野猴子回归山林一般,立马翻腾起来。不是在稻草堆里爬来滚去,就是追着蜻蜓满地飞奔,要不索性在有水的地方玩起了泥巴……丽凤只顾着给德安他们盛饭加汤,一时没有在意她那两个野猴子转世的儿子。

现在家家户户都在忙着,丽凤不在自家田里忙,怎么来这里凑热闹?

原来,永强的几个姐姐相距出嫁了,永强又到了县里发展,家里就没有什么劳动力。他爸殁了,他妈年老体衰又下不了地,所以家里的水田都给了邻居和亲戚耕种。每亩地每年按产量折一些谷子,让老人家过三餐就可以。

与两个哥哥相比,小明艳倒还文静一些。只是看着哥哥们疯了似的在翻腾,她也忍不住。但田土软烂,并且到处是稻茬,她轻易不敢走,只得扯了扯她姨的衣服,想让她姨带她过去。

丽萍不愿穿得漂漂亮亮的外甥女,和那两个野猴子同流合污,就哄她说:“女孩子家家不能到处乱跑,否则会把衣服弄脏!”

小明艳不从,扯着她姨的衣服不放。

哄的不行,丽萍只好来骗的:“田里有毛毛虫,你敢去吗?毛毛虫好吓人,姨都害怕!你要是敢的话,姨就带你去……”

小明艳立马闭上嘴,也不再拉扯她姨的衣服。

这一招果然有效,丽萍很是得意。为了能让外甥女安静待着,她寻思着得给她找一些玩的东西。不过,田里除了泥巴和稻草,能有什么好玩的?她的目光四处搜索着,发现德兴吃饭的地方有几株路边菊,正开着淡白色的小花。

她拉起外甥女的手走了过去。

这几天,她经常跟表姐到德兴家,接触多了自然也就熟络起来。德兴甚至带她和小明艳到山上摘桃金娘吃、到麻竹林里逮竹象鼻虫玩。拿线绳绑住竹象鼻虫的爪子,再放它飞到空中,不论它怎么飞,始终逃脱不了线绳的束缚。只是竹象鼻虫的爪子异常尖利,不小心常常能把手划一道血痕子。而彩蝶她们还敢把竹象鼻虫的翅膀和利爪折掉,用火烤了吃。

丽萍无论如何也不敢吃……

她走到德兴的面前,问道:“累不累?”

德兴的嘴里正嚼着饭,只是对她随意一笑。

这笑代表什么呢?是不累?还是这一点劳累根本不算什么?

大概是这一点劳累不算什么吧,因为他是一个农民!劳动是光荣的,也只有劳动才能换来黄灿灿的稻谷,才能换来香喷喷的大米饭……当然,德兴不会说这些文绉绉的酸话,就这么随意一笑,却显着他的朴实。

丽萍仿佛读懂了什么,也随意一笑。几只蜻蜓围着她飞舞,她转身给外甥女折了几支路边菊,然后和外甥女走到德兴的身边坐下。蜻蜓不依不饶还是围着她飞舞,她不明白为什么就算扯掉蜻蜓的头,蜻蜓还能继续飞。

她问过德兴,他也说不出来原因。

德兴只顾着埋头吃饭。他和家人天还没有亮就下地,此时肯定是又累又饿。丽萍不想打扰他,低头和外甥女一起观赏着路边菊。路边菊散发出一种特别的香气,她觉得这淡白的小花虽然没有月季或玫瑰娇艳,但显得格外朴实,一如刚才他那朴实的一笑。

突然,那边传来野猴子明乐的喊叫声。只见他捂着手指朝他妈跑了过去,没跑几步就摔在田里裹了一身泥。

丽凤赶忙跑了过去,近了才发现明乐的手指割破了,伤口正流着血。

“你这死孩子,怎么伤到的?”虽然丽凤嘴上骂着,但还是心疼地捏着明乐的手指。

明乐一下子号嚎哭开。

大人们纷纷围了过去。

明乐手指上的伤口倒是不深,血流的也不厉害,看伤口估计是被镰刀割到的。野猴子什么不玩,偏偏去玩镰刀,这下好了——自作自受!

这种情况大人们司空见惯,没有什么大不了。

德兴找来几张草纸为明乐擦干净血,又转身在田埂上摘了一些乞食碗草(闽南音译)的叶子,放在手心揉出汁液。乞食碗的学名叫作积雪草,有止血功能,农村里遍地都是。在外劳作的人们不小心受伤流血了,就会把积雪草的叶子揉出汁液敷在伤处,效果很好。包括路边菊的叶子,也有止血化瘀的功效。

一会儿功夫,德兴就为明乐上好草药,但没东西包扎,那就随便在装筷子的塑料袋上扯下一条绑上了事。

大伙各自散了,该吃饭的继续吃饭,该喝汤的接着喝汤。

汤里有馋人的五花肉——也只有这样大忙的时候,才有这等口福!

德兴回到原来的地方,丽萍领着小明艳也跟了过去。

明乐慢慢消停下来,但丽凤骂骂咧咧开始发作了,并在他的屁股上打了两巴掌。明乐没有再哭,估计他妈也没有怎么用力打。

丽凤又把明朗拽了过来,准备带他们回去。明乐的伤没有什么大碍,但一身泥巴,总得回去换身衣服。把明朗也带回去,是不想他再去野,免得也伤了。

她走到表妹的面前,交代道:“明艳就交给你了,我回去一趟再来……”

丽萍说声好,就低下头装作欣赏路边菊,却有意无意地望了德兴一眼。

这一幕又被丽凤发现了。

阳光猛烈,晒得田里发出一阵烂泥的味道。这味道对于农民而言,却是那么的熟悉与亲切,就像自个老婆的味道一样熟悉与亲切。

吃饱喝足之后,几个抽烟的男人聚一堆抽起了烟。接下来可以稍微歇一下,但也不能尽情歇,太阳无情地煎烤着,早一点干完活方能少受罪。

德兴没有去跟他们聚堆,而是与丽萍相隔两步坐着。他抬头看了一眼猛烈的太阳,不自觉地揩了一把汗,说道:“你也回去吧!天太热,别中暑了。”

丽萍对他摇了摇头。

德兴默默地站了起来,随手把自己的竹笠递给丽萍,随后又用镰刀割了一些路边菊,给小明艳编了一个草帽。接着,他走向那一片还没有割完的稻田,弯下腰、手里的镰刀又开始挥舞。

就在男人们丢掉烟头,准备甩膀子继续干活之时,坡上走下来一个干瘦的半老男人——叶永贵。他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而是径直走到打谷桶前,拿起一捆稻禾就往谷板子打去。打一下,他抖几下禾捆;又打一下,再换一个方向,动作还是娴熟有力……

第三章 苦茶坡下(第二节)

第三章

苦茶坡下

第二节

水稻收割下来,就要开始晒谷子了。

晒谷场里铺好篷布,然后将谷子倒在上面摊开,猛烈的阳光会把水分蒸发干,干透的谷子才能倒进米仓里储存起来。等到家里的大米快吃完了,就挑上一担到村里的碾米厂加工。这样,白花花的大米又有了。

脱下的米糠,得带回去喂猪、喂鸡鸭;还有一些碎米,也得带回去喂养那些娇嫩的鸡雏子。

篷布倒不是家家户户都有。有篷布的人家已经将谷子晒上,没有的人家还得好声去找邻居借。实在借不到,只得等别人把谷子晒完。一时间,偌大一个上山村,稍微有一点空旷的地方,都晒满了谷子。

这不是什么大活,家里的女人和毛孩基本都能胜任。晒谷子之时,先用推板将谷堆推散,再用竹耙子把谷子均匀摊开,顺便把禾屑、杂物清理干净,就算完成了第一步。

第二步就是看谷子。

这收成的季节,田间地头不缺吃的,鸟雀们也欢畅。可这些长翅膀的东西贪心,田间地头尝了甜头,还要来晒谷场里偷嘴。这里哪一粒粮食不是人们辛辛苦苦种出来的,哪能叫鸟雀们不劳而获偷吃去!所以,晒谷场里得有人看着。看谷场的同时,还得经常翻一翻谷子,以求水分能完全蒸发。

活看似简单省力,却也要遭罪。火辣辣的大太阳底下,待上半天能把人晒黑了,再待半天——皮都能给你晒下一层来!

永诚家的男人铺好篷布,再把谷子挑来倒上,就继续下地收割水稻去了。接下来的事情由惠珍带领着两个弟媳,以及彩凤、彩蝶来完成。月华还在月子里,自然没有她什么事情。

婶子们用了小半个小时把谷子摊开耙匀,就各自回去了。惠珍要做家务,还要照顾月子里的媳妇,而玉莲和五妹都要下地帮忙,都不能在这边待太长时间。

晒谷场里就剩下彩凤和彩蝶。

姐妹俩戴着竹笠,手里拿着竹耙子,有模有样地翻动着谷子。才翻不到三分之一,彩凤就扔下竹耙子,找了一个凉快的地方躲太阳。彩蝶见状,不高兴了,嚷嚷着要回去告诉婶子们,说她在偷懒。

彩凤瞪了妹妹一眼,随后招招手让她过来。

待妹妹走到跟前,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五分的硬币,笑嘻嘻地问道:“想要吗?”

彩蝶见着银光闪闪的硬币,那高兴得两眼直放光。

彩凤忍不住笑了,说道:“你别说我在偷懒,我就把钱给你!”

彩蝶跟小鸡啄米似地拼命点头,接过钱高高兴兴地跑开了。她低头将硬币摆弄一番,才小心翼翼地藏进裤兜里,然后拿起竹耙子,使劲地翻着谷子。

彩凤找了一块石头垫在屁股下坐着,然后双手抱着膝盖,眼睛望着远方的天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她不是要偷懒,而是怕被太阳晒得太黑。她今年十八岁了,也希望自己能漂漂亮亮的。不过,只要大人在场,她断然不敢如此。她也不是在想什么心事,即使十八岁了,她仍然显得很是单纯。只是她那个混蛋酒鬼爸,这几天不知道怎么了,竟然开始关心她,昨天还破天荒地给了她几个硬币,和一张五毛整钱。

这是她长这么大,她爸第一次给她零花钱。

她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没错,叶永贵就是这样对待他的两个女儿!他从来不关心她们有没有吃喝、有没有衣服穿;甚至生病了,也没有惦记带她们去看病抓药。这些基本的事情都如此,更何况是零花钱!

记忆当中,彩凤能够感受到的温暖,多数来自她那可敬的三叔三婶。吃的、喝的、用的,全是三叔家的;穿的,是三婶带她们到街上买,或者扯布回来自己缝制;生了病,也是三叔带她们去村卫生所……她小学毕业,彩蝶现在读三年级,学费也都是三叔给的。

换一句话说,她们爸妈只是将她们生下,而真正抚养她们的,是三叔三婶。这一切对于父母都健在的孩子而言,是多么具有讽刺意味、多么让人痛苦的啊!

彩凤不知道痛苦,因为三叔三婶无私的爱,很大程度上化解了这些痛苦!但是,彩凤也知道痛苦,她想她那杳无音信、同样苦命的妈妈和弟弟,她恨她那生而不养不教、整日只会喝酒撒酒疯的爸……

生活就是如此,酸甜苦辣、苦辣酸甜;生活的真谛,现在的彩凤最多一知半解。可是,毕竟她长大了,已经有了自己的思想。她开始希望能活得自我一点、过得愉快一些,生活中不仅仅只是做家务、干农活,让人打骂转而又让人怜惜……她觉得自己应该像丽凤的表妹一样。

丽萍只大她一两岁,但她就觉得丽萍的样子,才是一个姑娘家该有的样子:穿一件不仅合身、而且还好看的衣服,剪一个带刘海的头发,走起路来腰肢稍微扭一下,和人说话聊天时落落大方的……

一阵微风吹来,吹起彩凤干黄的发丝。她把目光从远方的天空收回来,有些事情想一想,让风吹散就算了,想多了反而会心烦意乱,更何况根本不能做任何的改变。

她很少这样呆呆坐半天。也许是怕被婶子看到,她站了起来,戴上竹笠、捡起竹耙子,走过去和妹妹一起翻谷子……

在丽凤家,丽萍也坐在阴凉处发呆。

今天太阳格外猛烈,表姐怕她晒坏了,就不让她出门。小明艳还没有睡醒,没有人可以跟她玩。她闲得慌,只好寻一个凉快的地方待着,不知不觉也发起了呆。

恍惚之中,她看见了无数蜻蜓在飞舞,也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个身影做着很多事情:一会儿爬树摘桃子,一会儿捉竹象鼻虫,一会儿编草帽,一会儿又是挥舞镰刀割水稻、又是甩膀打谷子……

是他!恍惚之中,她的脑海里出现了他的身影!

是他?这才认识几天,为什么会出现他的身影?

丽萍猛地一惊!这太不可思议了,自己竟然会想起他——那样一个黑黝黝、浑身臭汗的山里小子!

可就算是那样一个黑黝黝、浑身臭汗的山里小子,她始终没有一丝半点的嫌弃,相反倒很喜欢和他待一块。他总能找来那么多吃的、玩的,他干活总是那么认真卖力、汗如雨下,他总爱伸手去揩额头上的汗……而他伸手揩汗的样子,她总忍不住想多看一眼。

这是为什么?

她不知道,但想得到答案!

只能再次陷入恍惚之中……

第四章 苦茶坡下(第三节)

第四章

苦茶坡下

第三节

一场西北雨,即将降临忙忙碌碌的苦茶坡。

太阳的光芒开始偃息,天边呈现出一番乌云压境的景象;树木随着逐渐加强的风在摇摆,晒谷场上更是禾屑、秕谷飞扬,一不小心总能眯了眼睛;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蜻蜓,一大群、一大群胡乱飞舞,时不时能撞到人的身上;天边划过一道闪电,隆隆的雷声响了起来;燕子低空疾驰掠过,带来了大雨将至的信号……

德兴看见天气突变,急忙放下镰刀直奔回去。到了晒谷场,他才知道家人已经开始收谷子了。

丽凤和丽萍也在帮忙。只是丽凤两个儿子太调皮,尽做一些捣乱的事情,不是抓一把谷子扔麻雀,就是举着竹耙子像猪八戒一样怪声怪叫,让所有人都忍俊不忍。

家里能来的都来了,但一帮妇女和毛孩,那一担一两百斤的谷子,是根本挑不动的,德兴回来的正是时候。他二话不说就拿起扁担伸进绳扣里,然后蹲到扁担下,牙一咬、腰一挺就准备站起来。

突然“啪”的一声脆响,扁担竟然拦腰折断了。德兴没有稳住自己,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

惠珍担心儿子,想过来看看情况。但她还没有迈开腿,倒是丽萍三两步跑了过去,并伸手将德兴拉了起来。

德兴除了屁股有点生疼,倒也没有什么问题。他静静地看了丽萍一眼,然后心疼地拾起折断的扁担。这把扁担跟了他很久,一直很是结实,怎么今天一下子就折断了?是谷担太重了,还是刚才自己发力太猛了?

眼看着就要下雨,也顾不得这些了。他赶紧换了一把扁担,在丽萍的注视之下,慢慢地挑起谷担。站稳之后,他颠了颠担子,感到扁担不会硌肩膀了,才撩开双腿往家里走去。

虽说肩上压着近两百斤的重担,但他的脚步显得很轻松——这是长年累月劳作造就的。而他肩上挑着的何止是粮食,还有家人几个月来的辛苦劳累,未来时日的温饱……

谷子先放在家里的厅堂。这里宽敞,除了茶桌椅子以及供奉祖先牌位的神案,就没有其他物件。

他爸永诚正抱着侄儿德明在厅堂里绕圈子。学区不能天天有会开,他闲了下来。不做家务、不干农活,他自然得帮忙带带小孩。

德兴依然没有搭理他爸,也顾不上歇一口气,放下谷担就返回晒谷场。

他抬头看了看天,天边一大片乌云正急速向这边袭来,看来这一场雨小不了。他再看看四周,有晒谷子的人家纷纷赶了回来。这是除了水稻收割之外,又一场声势浩大的“战役”——只怪那天公不作美!

他走到谷袋子前,先是看了一眼不远处正拿着搪瓷脸盆装谷子的丽萍。

这本不是什么力气活,只是她基本没有从事过体力劳动,因此早已是满头大汗、满脸通红。

风一阵一阵扑面而来,撩乱丽萍的头发。她直起腰,想捋一捋额前的刘海,抬起头的时候,目光不偏不倚地落到德兴的身上。

她静静地看着他,他也静静地看着她。风不失时机地再次扑面而来,吹得她刘海飞扬,吹得他衣摆摇摆……

天空电闪雷鸣,开始落下几滴雨。这仅仅只是前奏,别的地方估计早已大雨磅礴。还好,几滴雨刚落下来,德兴一家就已经把谷子收完,只要德兴再挑两趟,就算大功告成。

但这并不代表惠珍她们就能收拾东西回去歇着,她们还得去帮邻居的忙。

叶金水一家来得早,谷子收得差不多了。不过,永胜的老婆和金水的老婆是一个地方嫁过来的,她就跑过去帮着装谷子,顺便聊聊天。

叶金田一家刚刚从田里跑回来,所以这边任务最重。

惠珍吩咐家人都去金田那里帮忙,她则去了边上的吴绣花家。

绣花家的谷子不多,但她的丈夫年初出车祸死了,和她一起来收谷子的,只有两个还没有成年的儿女,和背在肩上的小儿子。

家里少了挑重担的男人,绣花母子只能先将收好的谷子放一旁。这些谷子还是她的娘家兄弟可怜她,搁着自家的活,跑来先帮她收割的。

惠珍帮忙之余,顺便逗了逗绣花肩上的孩子。孩子是个遗腹子,名叫国雄,按辈分要比小章宏大上一辈。在她的哄逗之下,小国雄乐得咯咯直笑——在他无忧无虑的笑声背后,尽是他母亲的艰辛与忧伤。而对于这样一个苦难的女人,包括惠珍、包括苦茶坡上善良的人们,都会伸出手帮一把。

这也包括德兴。

他把谷子全都挑回去,只歇了一口气,就来到绣花这边,二话不说就挑起一担谷子。

他没有怎么使劲,就把谷担给挑了起来。

原来,绣花担心自己挑不动,所以没敢装得太满。

但这一点重量对于德兴来说实在太轻了。他把担子放回地上,解开绳结又往里面添了好些谷子,完了还交代绣花要装满一些,省得要多跑两趟……

雨终于下了起来,但在大家相互帮助之下,没有一家的谷子淋到雨!

这一场雨果真不小!豆大的雨点倾盆而降,大地瞬间被水汽笼罩,远处的山尽淹没在一片迷茫之中。

一到下雨天,屋子里就显得十分幽暗。男人们都扎堆聚在厅堂里,一边咒骂这场雨下的不是时候,一边暗暗高兴可以歇一口气。是啊,连日来的奋战,任谁都得累趴腰!

叶永贵也从田里回来了,好长时间没有下地劳作,他也累得够呛。不过,他没有和家人聚在厅堂里,他知道大家都不喜欢他,所以一个人默默回屋里待着。

家人一般不会踏足他的屋子,也包括他的两个女儿。那间屋子整日门窗紧闭,不仅潮湿霉烂,还有满屋子的烟酒味、尿骚味,常人在里面绝对待不上半分钟。除此之外,他的被褥一年到头难得拆洗一回,垃圾从来不清理,空酒瓶子堆积有半人高。受得了这些的,估计只有蟑螂和臭虫。

他就着身上汗水浸透的衣服斜靠在床上,然后拿起旱烟杆填上一撮烟丝。这些烟丝是永胜给买的。家里能带点东西给他的,估计也就只有永胜了。但他心里明白,永胜是在回报他,并非真正惦记他。

这也不能怪谁,要怪只能怪他自己,谁叫他整日溺于酒中,喝多了还撒泼使浑。结果,老婆带着儿子跑了,女儿见他就像见阎罗王,家人也对他唯恐避之不及。

但这几天他却变了!除了和家人一起下地劳动,他还计划到镇上做工赚几个钱。

这都是因为无意之中,他听到了春婶和永诚的那一番对话。没有那一番话,他哪里还能想起彩凤今年已经十八岁,转个眼就该找婆家了。

老婆儿子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他也就只有这两个女儿了。没有听到那一番话之前,他可以继续把两个女儿视如草芥;听到那一番话之后,他那一颗泡在酒精里的脑子,终于想到自己老来能指望的,也就只有这两个女儿。

女大当嫁,这是自然。而女儿一嫁,他不仅能得到一笔不少的聘金彩礼,还能多一个女婿。正所谓“一个女婿半个儿”,根据农村的俗惯,在某种程度上也能填补他身边无子养老送终的空白。

然而,这十几年来他给过两个女儿什么?不闻不问?不管不教?还是那无休止的打骂?

想到这里,他的心里终于能有一些惭愧。他明白,再不对两个女儿好一点,待他老了的时候,两个女儿也未必肯管他。他也明白,自家三口这些年一直靠着永诚,三餐才不用发愁,但永诚也不可能一直管着他,何况永诚的两个儿子都成人了。

在他的眼里,两个侄子就跟虎狼一般,有一次还跟他干了一架……

第五章 苦茶坡下(第四节)

第五章

苦茶坡下

第四节

永贵家里祖上三代都是木匠,但到了他们这一代,就只有永贵继承了这一门手艺。

自从永贵的两个儿子随母出走,家里和四房的长者怕他日后无子嗣养老送终,便商量着将德兴过继给他。不过,当时只是口头约定,并没有建契立约。

德兴读完初中,想当兵因为条件不符没有当成,想进上山村小学当代课教师又缺乏真才实学,只好待业在家。永诚不希望他跟德安一样只能在家务农,加上那时木工师傅很是吃香,所以他就让德兴跟着永贵学习木工活,也算是“子承父业”吧。

刚开始,这一对有着双重关系的叔侄,一个尽心教、一个用心学,相处得挺不错。但永贵还是一天到晚不离酒,喝高了依然拿两个女儿出气,就成了一些不愉快的导火索。

那个时候,德兴的年纪尚小,碰到这样的情况,一般只能去喊他爸妈出面制止。但德安就不一样了!他已是大人,心疼两个妹妹,只要看到二叔打骂她们,他都会站出来,一边斥责二叔、一边带走两个妹妹。在他的影响之下,一天天长大的德兴也开始维护两个妹妹,但他只能带着她们躲远,并不敢斥责二叔。

有一天傍晚,永贵又喝得酩酊大醉,扶着墙摇摇晃晃回到屋里,叫嚷着要彩凤给她倒一杯茶。

彩凤见她爸又喝醉了,急急忙忙去倒了一杯茶来。谁想,她爸嫌弃茶水又凉又淡,没有例外又动手打她。可怜的她只能哭哭啼啼,又不敢反抗。

德兴正在刨木板,听到彩凤的哭啼声,就知道她又挨打了。由于保护妹妹心切,他忘了放下刨刀,就直奔过去,想阻止二叔。

当醉眼迷蒙的永贵发现德兴拿着刨刀向他跑来,他那一颗终日泡在酒精里的脑子,竟认为侄子教训他来了!他紧张地往后退了几步,脚刚好碰到一个空酒瓶子。眼看侄子步步逼近,他毫不犹豫地操起空酒瓶子,激动地比划着。

德兴哪里是要找二叔打架,可他没有意识到二叔已经被酒精控制住思维。正当他拉起彩凤准备离开,他那激动的二叔举起空酒瓶子,直接朝他的肩头打了下去。

他一声惨叫,捂着肩头痛苦地蹲到地上。

永贵不肯罢休,挥着空酒瓶子还想收拾他,幸亏彩凤大声喊叫,又拼命把他拉住。

她的喊叫声惊动了德安和永实,两人迅速跑了过来。

德安看见二叔挥着空酒瓶子,骂骂咧咧地想打蹲在地上哀叫的德兴,不消问也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只见他一步冲上前,对着他二叔的胸口就狠狠地给了一拳。

永贵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不禁怒火中烧。他爬将起来,挥着空酒瓶子大吼大叫,一副要和德安拼命的样子。

永实与彩凤死命想拉住两人。怎奈此时的德安已成凶狠的老虎,永贵也变成发疯的狮子,两人红着眼厮打在一块。

毕竟永贵喝多了,加上年纪大,实在难敌血气方刚的德安,被德安饱揍了一顿。混乱之中,无辜的永实却遭了大殃——空酒瓶子打到他的脑门上,他流了一身的血……

事情的结果是:德安被他爸追着打到大马路上,怕得他两天不敢回家;永实到村卫生所缝了八针,闹着要和永贵断绝关系,在永诚夫妇劝说之下,才以他分灶开伙作罢,但从此不和永贵说半句话;德兴从那天起再也不学木工,一直跟着他哥种田,直到过完今年春节,才到县里跟着永强学水电。

这件事情加剧了家人对永贵的不满与厌恶,自此永贵成了孤家寡人。家里是有准备他那一碗饭,但除非真有必要,不然谁都不会主动接近他……

自从听到春婶和永诚的那一番对话,在酒瓶子里浑噩度日的永贵,终于开始思考以后的日子。他想的确实没有错,自己不可能在永诚家吃喝一辈子,况且两个侄子定是容不下他。他可不想等老了的时候,要尽看别人的脸色,混那三餐一宿!

因此,为了那不菲的聘礼,也为了能在老了的时候有个依靠,他开始关心起彩凤,不仅给了她一些零花钱,还准备哪天带她和彩蝶到镇上逛街买衣服。彩蝶前几天吵吵要一本新华字典和一个新书包,这也得满足她。

想法是好,可做起来就难了——他哪来买衣服、买书包的钱?没辙,只得重操旧业,到镇上做一点木工活,赚几个活钱来……

人们一直从小暑时节忙碌到立秋之前。

在这夏秋交替的时节,人们一边忙着春夏的收成,一边又要忙着秋冬的播种——这叫“双抢”,是一年之中最为忙碌的时候。早稻开始,晚稻已经育着秧,随着早稻收割完毕,接下来的重头就是晚稻插秧。

有耕牛的人家,一大早就扛上犁耙、牵着牛来到田里。给自己抽足烟,又给耕牛吃够草料,男人一只手牵着缰绳、另一只手扶着犁把,嘴里“呦呵、呦呵”叫唤耕牛犁地。没有耕牛的人家,一般要到田里帮一些忙,以求主人能把耕牛相借。永诚家没有耕牛,但他在村里有一些名望,即使没有到田里帮忙,有耕牛的人家也乐意相借。

永诚家养的三头猪已经到了长膘的关键时期。为了保证它们在秋冬有足够吃食,也为了能在春节前多卖几斤肉,家里决定多留一些田地,用来种植萝卜和芥菜。因此,他们家今年的晚稻就少种了一些,家里也就不再需要那么多的劳动力。

在永诚的催促声中,一日午饭后,永胜携妻带子启程返回县里。

他们前脚刚走,永贵默默地翻出早已锈迹斑斑的斧、锯、刨、锛、凿、钻……仔细打磨修理一番,然后连同直尺、曲尺、墨斗……一并放进一个跟随了他十几年的木头工具箱子。随后,他又默默地走到厨房,对他老母说了一句“我出去做工”,就踏上了去镇上的山路。

他此行的目的地,是镇上大泽沟村妹夫赵根才家。

四妹虽然死去多年,赵根才也早已续弦,但两家都怀念乖巧懂事又死得凄惨的四妹,所以一直保持着往来。红白喜事不说,逢年过节的时候,根才也会到苦茶坡走走。根才每次来,都会自责没有照顾好四妹,都会黯然念叨着如果四妹没有走,那该有多好!

这样的话总让叶家人跟着伤心,老人家总会躲灶膛边上抹老泪。

大泽沟村位于华强镇西南部,省道从村子里穿过。由于交通便利,加上附近有广阔的松树、杉树林,这里就成了木材的集散地。有木材的地方,自然也成了木匠的聚集地。

根才也是一个木匠,早年曾跟着永贵的父亲学了一点木工的皮毛。也是因为这一点,永贵的父亲才把女儿嫁给他。他年近五十,已经谢顶,个子不高,却精神头十足。目前他家里经营着一个家具作坊,什么桌椅板凳床橱柜都有制作。这几年生活水平提高了,本村的人家不论是婚庆还是乔迁,家具总要置办几样;附近的几个村子也时有定制,活还不少。

永贵的到来,让正在忙活的根才觉得很意外。他先散了一支烟给永贵,然后埋头把活做完,这才领着永贵来到客厅。

两人先是泡了一壶茶喝。

没过多久,根才的老婆端来一碗香菇瘦肉汤。这是招呼客人的俗惯,不仅上山村如此,凤来县所辖地区基本上都是。永贵是他的舅子,礼数上更要以此相待。

永贵走了十几里山路,肚子自然是饿了。他没有客气,端起碗、拿起筷子就狼吞虎咽起来。

按照以往的习惯,根才是要招呼舅子喝一杯的。他自己也时常喝一点,所以家里不缺酒,橱柜里就放着县酿造厂产的米酒、自家酿的地瓜烧、还有用来招呼客人的十全大补酒。但他一直默默地看着狼吞虎咽的永贵,犹豫了许久才开口问永贵想喝什么。

永贵居然摇着头说不喝!

这真是奇了怪了!以往他来,哪次不是喝得舌头都打结了,还不肯作罢。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永贵指着脚边的木头箱子,说这一次来是想做几天工。

自打他背着箱子进门,根才就知道他干什么来了。他这个舅子因为喝酒的恶习,在附近几个村子早已是名声在外,虽然他的手艺不错,但基本上没有人敢请他。也只有根才念及早死的四妹,不论舅子什么时候来,他都会给安排一点活。有时候是他这边实在太忙,托人到苦茶坡把舅子请下来。

要说永贵这人吧,不喝酒做起木活来,面就是面、角就是角、卯榫间必是严丝合缝,从不差一星半点,是一把木工好手。可是,只要他一沾酒,那准把活搞砸,活搞砸不说,还时常能惹一些是非出来。就在前年年底,来帮忙的他就因为喝多了酒,趁夜摸进村里一个老寡妇家,结果让十几个村民给堵着绑了起来,准备大动拳脚。幸得根才及时出现,一个劲地求饶说情。好说歹说,村民们才把人放了。

躲过一劫的永贵居然满不在乎,还豪言壮语说是那个老寡妇看上他、勾引他在先。根才气得无言以对,只能结了工钱叫他回去,并很长时间没有搭理他。

虽然事情过去很久了,但根才着实怕永贵喝了酒,再去惹什么祸端出来。见永贵推说不喝,根才心中暗喜,赶忙吩咐他老婆给收拾一个地方住。

永贵吃着东西,眼睛却一再望向存酒的柜子——他能闻到里面飘出一股酒的香味……

第六章 苦茶坡下(第五节)

第六章

苦茶坡下

第五节

就在上山村村民准备到碾米厂碾新米的时候,一个坏消息传开了——厂里的操作员叶国清在维护机器的时候,不小心被电打了一下,据说胳膊都给打坏了。

人们纷纷跑到碾米厂,但国清早已被村长和村支书送到医院抢救去了。

厂子里一片狼藉,电线的绝缘外皮被完全烧化了,墙壁上的木制配电箱也被烧得一片焦黑……这些痕迹似乎在告诉人们,这里不久之前发生了严重的意外!

国清家属于大房正阳公派下,而大房是苦茶坡上人口最多的一支。在场大房的长者立即选了几个代表前去医院,剩下的也都自发前往国清家,慰抚他的妻儿老人。

厂子里还聚着一群人。

有人掏出铝制的旱烟盒子,有抽烟的轮着各卷了一支,一时间厂子里烟雾缭绕。烟雾缭绕的同时,人们也七嘴八舌说起话:有人感慨国清时运不济,摊上这样的祸事;有人胡咧咧说是石顶山上石顶宫里石顶真仙没有庇佑大房的人,因为重建石顶宫之时,大房人口最多却出力最少;有长者瞪了那人一眼,告诫他小心说话,别让大房的人听了去;也有人忧虑国清出了意外,碾米机没有人开——他家米缸里的大米已经所剩无几;有人接上他的话,说实在不行只得挑到隔壁采石坑去……

是啊,国清出了意外,本身就是一个严重的问题。而对于那些急于接济自家米缸,或者想要尝尝新的人而言,还有另外一个问题摆在眼前——如果碾米机没有人开,人们都得把谷子挑到五六里外的采石坑。这可不是一件轻省活,别忘了田地里还有一大堆活计!

人群里也有德兴的身影,但他始终没有发言,只是默默地看着墙壁上烧黑的配电箱。他已经学了几个月水电,观察一阵就知道国清之所以会被电打到,全因国清在维护机器时没有拉掉电闸。厂里的电机需要三相电才能带动,三相电相间电压可是380v啊!他猜测国清可能伤得不轻,甚至有生命危险。

当天中午,国清的家人以及同房众人纷纷围到村部闹腾。

村长永盾和村支书文明都去了医院,村里最大的官只有副村长张坚定。张坚定是村那头驼背岭的人,苦茶坡的人向来不服他管。不论他怎么说,人们都是激动地叫嚷着,一点面子也不给他。他急得直冒汗,只得暗地里央人去请大房的长者。

请来的几个长者颇有威信。不过,他们的心总是向着自己人,说的几句话不仅没有公道而言,甚至有些煽风点火的味道,人们闹腾得更凶了。

张坚定着急得就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情急之下,他想起一个人——叶永诚。实在没辙了,他只好再次央人去把永诚请过来。

永诚在村里颇有名望,不论是姓叶的、还是姓张的,大家都很尊重他。他也不负张坚定的信任,一来就说了几句很在理的话。他说村里已经将国清送去医院救治,现在大家能做的只是安心在家里等消息,着急不是办法,闹腾更不是办法,问题解决不了还尽添乱!

人们经他这么一说,才逐渐不再那么大动静。

张坚定也适时表了一个态,他保证村里会为国清负责,若国清不幸出了问题,村里一定会负责到底!

这样的表态正是人们想要的。见目的达到,一行人慢慢平息下来,一两个手头有事情的,趁别人不注意先行溜了。

张坚定赶忙散了一支烟给永诚,算是答谢他出来说公道话。他又散了大半包烟给还在场的人,或是感谢大家没有为难他?

当天下午,前去县医院的人带回来一个坏消息:国清的伤势太重,县医院救治不了,给转到了市人民医院了!第二天,又一个坏消息传回:转到市医院的国清虽然保住了性命,但也付出了被截去一条胳膊的代价!他的胳膊上的皮肉、筋脉、血管严重烧焦剥落,已经基本丧失肢体功能,医生为了保住他的命,不得不将整条胳膊截掉。

上山村一下子炸开了锅,谁都惋惜年纪轻轻的国清就这样成了一个残废人!要知道,他还有一双老人要赡养,还有一对儿女要抚养。大家都在感叹,这家子算是失去了最大的指望!

惋惜感叹之余,又有一些不和谐的声音传了出来。几个好事长舌之人,背地里又说是石顶真仙惩罚出力最少的大房子孙。而前段时间石顶真仙诞辰,国清没有到宫里礼佛,所以石顶真仙选择惩罚他。

这样的话除了封建迷信之外,也有些许落井下石的意味。但话传到国清家人的耳朵里,他们竟然信以为真,急急忙忙准备了一堆供品到石顶宫里谢罪。谢罪的同时,自然也要祈求石顶真仙保佑国清能够逢凶化吉。

先不管国清家人的行为是否有意义,村支书叶文明当天就知道国清的家人到村部闹腾过。他怕国清家人知道这个结果之后,会继续纠集起来闹腾,就急急忙忙从市医院赶了回来。

他一回到村里就直奔国清家。除了安抚国清的妻儿老人,他也严正地表了一个态——村里将坚决负责到底!安抚了国清的家人,他又马不停蹄地赶到村部,召集了所有的村干部和共产党员,就此事召开了一个紧急会议。

永诚有一定名望,又是一名老党员,也被叫来参加会议。

除了驼背岭上张姓党员干部,其他人和国清一样都是姓叶,身上都流着一样的血。出了这样的事情,不仅苦茶坡上的人,也包括驼背岭上的人,大家的心情都十分沉重。而这一次手术花了不少钱,钱是文明先垫付的,但他已经拿不出后续治疗费用。所以,这一次会议的当务之急,就是有关后续治疗费用的。

和在场的人商量了几句,文明就决定先动用村里的财政收入。

主管财务的文联(文明之弟),从随身携带的人造革皮包里取出一沓“大团结”,又从一个上了两把锁的抽屉里,取出一些散钱交到文明手里。

文明往手指上吐了一些口水碾了碾,就开始数钞票,结果连同毛币、分币总共才七百多块钱——这些钱还远不够他先行垫付的医疗费。

看着这几个钱,他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一个偏远山村,村民都是以务农为主,村里哪有什么财政收入。而村里之所以经营着碾米厂,全是指望碾米厂给村里增加一些收入。现在倒好,碾米厂才准备全速运转,却出了这么大的事故!

回来之前,医生向文明表明,说是以病人的情况,少说要住个把月院。届时,住院费、治疗费、康复费、生活费……七七八八加起来,就像是一个无底洞!

真是一件让人愁眉的事情!

为了能解决一些费用方面的困难,以及发扬共产主义团结一致面对困难的精神,他提议全体党员干部向不幸的国清捐款。

为了起带头作用,他表态自己认捐两百块钱。

话刚落音,底下就开始小声议论起来,而且大部分人都面露难色。

情况是这样一个情况:文明拥有村里规模最大的芦柑园,每年都能给他带来相当不错的收入,由此他成了村里最早的万元户。而在座的大部分党员干部,基本上都是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土农民,一年除了维持温饱的粮食,就几乎没有其他的收入来源。有些家里人口比较多、或者经济比较困难的,还时不时得外出做工,赚几个钱回来帮补,手上哪有什么闲钱,去响应文明的共产主义团结精神号召。

就像文明的弟弟文联,家里背着一个药罐子,生活可谓是相当的拮据。

但是,既然村支书发了话,也带头认捐了,大伙不能不表示一下。特别是叶姓党员干部,再怎么样大家身上都流着一样的血。

文明心细,吩咐文联拿来笔和纸,把认捐人以及钱款都记录下来,并一再要求明天午饭之前一定要把钱交到村部。

明天他还得赶往市医院。

他也不愿意这样来回跑,但他清楚目前最好不要留在村子里,省得国清的家人要来找他哭闹。

驼背岭那边的张姓党员干部也伸出了援手,尤其是副村长张坚定。他有制茶手艺,家境在驼背岭上数一数二,所以很大方地认捐了一百块。

而永诚作为一名老党员,在这种共产主义团结精神氛围的感染之下,也表示认捐一百块钱。

就在大伙纷纷献爱心之时,底下不知道谁不合时宜地囔囔道:“早说过得把碾米厂转包出去,你们偏不!现在好了,我看这件事情村里要怎么承担、要怎么善后!你们再看看隔壁采石坑,他们老早就把碾米厂转包出去了,人家不也是经营得好好的……”

说话的是村干部中最年轻的叶世新。他也是一名党员,目前负责一些抄电表、搞卫生的差事,村里的碾米厂也归他管。别看他年纪轻、资历浅,却向来敢说敢做,更敢于在村务问题上,挑一挑文明和永盾的刺。

他的一番话,又引来大家一阵议论……

第七章 苦茶坡下(第六节)

第七章

苦茶坡下

第六节

上山村坐落于华强镇海拔最高的石顶山上,山顶有一方天然形成的巨石如擎天状,因此得名石顶山。

为避家族纷争,苦茶坡叶氏先祖显泰公,于清朝乾隆末年举家由闽中迁至凤来县,在各村寨之间徘徊数日,却苦于无处愿意收留其落户。

一日,心力交瘁的显泰公,来到凤来县境内最大的玉龙河河边取水,偶遇一名正在举目远眺的老者。老者鹤发童颜、须髯及胸,望着一处山景入了神,手中的酒葫芦不小心掉入河里。显泰公连鞋也不脱,就下河捞起酒葫芦,交还给老者。

两人遂攀谈起来。

攀谈的过程之中,显泰公想起自家十数人尚无落脚之地,心中烦忧不已,不禁伤叹起来。

老者问过原委,便抚须一笑。他抿了一口葫芦里的酒,然后指着远处高耸的石顶山,说道:“此去天地间有一擎天巨石,尔等当遇石而止、见坡而居、垦山造田,定是开枝散叶、千秋万代……”

显泰公顺着老者指引的方向望去,却因为距离太远,看不见什么擎天巨石的影子。他不明白老者的意思,正当他回头想请教老者之时,周围哪里还有老者的身影。而在老者站立过的地方,竟然留着那一个酒葫芦。

显泰公拿起酒葫芦四处寻找无果,却闻得葫芦内飘出一阵清幽的酒香。他仰脖喝了一口,顿时觉得神清气爽、手脚有劲。

回想起刚才的经历,他这才顿悟老者定是哪一路神仙下凡,来指点他落脚之处。惶恐与感激之中,他扑倒在地,对着酒葫芦拜了又拜,然后带上家人,一路披荆斩棘来到石顶山。

山顶果真有一方巨石擎立于天地之间,正应了老者的话——“天地间有一擎天巨石”。而“遇石而止”,不就是要他停下脚步吗?那么,“见坡而居”是什么意思呢?

显泰公从山顶往山下望去,发现脚下繁茂的树林竟藏着一处平缓的山坡——这就完全应了老者的话!欣喜万分的他当即在此落脚,并带领家人伐树建屋、垦山造田、挖土筑路……经过几年的努力,叶氏先人终于在荒山野林里建成一个宜居的小村落——上山寨(解放后改为上山村)。

为了感谢老者指引之恩,显泰公晚年之时发动全家力量,在石顶山山腰修建了石顶宫,又回忆老者模样刻了一尊雕像供奉。叶氏先人尊其为石顶真仙,那个酒葫芦亦随配雕像左右。

至道光初年显泰公仙游之后,他的子孙后代选择分房而立。由此,上山寨叶姓便出现六个派支:大房正阳、二房南阳、三房定阳、四房武阳、五房高阳、六房忠阳。六个派支繁衍至今已经历十数代,目前尚有两千多子孙,正应了老者“开支散叶、千秋万代”之言。

咸丰初年,几户张姓人家迁到上山寨驼背岭居住。随后,又有几户杂姓想要迁进来,但在叶姓、张姓的联合反对之下,他们不得不到五六里外,原叶姓开采山石的地方居住,并自成一村。叶姓把那一个地方称为采石坑,也就成了那里的村名。

石顶宫建成之后,一直是叶氏子孙缅怀先祖、答谢神明、祈求平安的场所。但解放之后,石顶宫在破四旧运动中被推翻,只剩下地基和几根腐朽的柱子。

不过,石顶真仙的雕像幸得叶氏子孙拼死保护,以今天藏你家米仓、明天藏他家土窖、后天藏我家梁顶等方式保存下来。在那一场动荡的影响慢慢消散之后,叶氏子孙才敢把真仙雕像请出来,继续香火供奉,并在前几年集资于原址上重建石顶宫。建成之后,叶氏子孙秘密举行了一场盛大的仪式,迎请石顶真仙重新法驾石顶宫。

这是封建迷信的复兴!

得知消息的镇政府曾派人来调查,但鉴于此关乎民众信仰,以及对祖先恩德的缅怀,想必众怒难犯,最后也只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便去了。每逢农历节令、真仙诞辰或者佛道教节日,叶氏子孙都会到石顶宫礼佛祈福,一些驼背岭以及采石坑的信众也会前来……

叶永诚回到家中。

他一直犹豫到吃完晚饭,才敢把自己认捐了一百块钱的事情,说给老伴郭惠珍听。

惠珍一听,顿时来气了!她将收拾好的碗筷重重往桌子上一摔——“啪啦”一声脆响,碗虽然没有摔坏,但结结实实吓了永诚一跳!

永诚早就料到老伴会生气,却没有想到她会生这么大的气!

“你说你没事充什么大胖子!你家里很有钱是吧?有钱怎么不见你天天给我们大鱼大肉?有钱怎么还让我们每顿喝稀饭、吃剩菜?哎哟……一百块钱!我看你是让架子上掉下来的南瓜砸中脑袋,你犯晕了你这老家伙……”

惠珍破口大骂!骂也不能解气,她索性坐到凳子上,别着手、黑着脸,恶狠狠地瞪着那个老家伙。

永诚每个月的工资大多数都交到老伴的手里,自己有用处才找她拿。惠珍管着这些钱,除了要应付家人的花销,以及村里的人情世故,还要还去年回娘家借的钱。不说远的,单不久之前月华生孩子,都花去了不少钱。她素来节俭持家,现在听说老家伙一下子认捐了一百块钱——这简直是在割她的心头肉,她不生气才怪!

永诚自知理亏,没敢说话,但讨好似地看着老伴,就差像小狗一样摇尾乞怜了。

惠珍根本不吃他这一套。她再次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随后拿起碗筷气呼呼地走向灶膛。灶膛边上有一只在寻灶蟋的公鸡,不幸成了出气筒。她一脚踢了过去,疼得公鸡“咯咯”直叫,扑腾着翅膀飞一样逃跑了。

很快,永诚也“逃跑”了……

第二天天刚亮,世新把被窝里的德兴拉了起来。世新的年纪要比德兴大一轮。他经常借自行车给德兴去县城,德兴也经常帮他买一些碾米机的零件回来,两人关系还算很好。

昨天,文明向世新交代了两件事情:一是尽快把碾米厂的电路修好,二是找一个人接替国清。世新虽然负责抄电表,但对电这玩意却知之甚少,所以只能来找会水电的德兴。

虽然前两三天才发生意外,但德兴想在世新面前展露一下自己的技术,就迅速起了床,洗刷完毕后相跟着来到碾米厂。

由于地偏人穷,整个上山村基本上不怎么用电。用得起电的,就几户手头宽裕的人家,很大一部分人家还是靠点煤油灯来照明,而有些人家甚至连煤油灯也点不起。村里用的电,是将苦茶坡上各路溪流,以及驼背岭上小水库里的水汇聚起来,引到与采石坑交界一处高度落差很大的山崖上,再由引水管道引到崖下的梯级小水电站里发电。小水电站发电量不仅很少,还时常受到枯水期的制约,有时候甚至连碾米厂的用电也保证不了。

说起电这一个无形的东西,不懂的人畏之如虎,懂得的人倒不觉得什么,只是千万要多长个心眼注意安全。那天,德兴看几眼就知道主线、保险丝以及电闸都烧融化了,要修的话就得把这些东西全换新的。

世新早就把工具以及新的电线、电闸准备好。不过,德兴不想冒险,要求他去把总电闸拉掉,他屁颠屁颠照办去了。

德兴开始做着准备工作。他先是把墙壁上烧融化的电线、电闸取下来,又用榔头把已经严重烧毁的配电箱敲掉。

他有一件事情想不明白,等世新回来,就问道:“国清受伤了,没有人操作碾米机,现在来修电路干什么?”

世新点了一支烟,回答道:“文明说了,现在正是碾米的高峰期。如果不早一点把电路修好,大家都把谷子挑到采石坑去,那岂不是肥水流进了外人田?村里还指望碾米厂赚一些钱,给国清治病买药呢!”

“那谁来操作机器呢?村里会这东西的,只有国清一个人。”

世新挠了挠头皮,一时也回答不上。他也想不出合适的人选,况且出了那么大的意外,估计一般人不敢来碰碾米机。但他心里有一种预感,如果找不到人,文明一定会要求他来顶一段时间。

德兴的疑问不是没有道理,这关系到全体上山村村民。就算把电路修好,却没有人操作机器,大家还不照样得把谷子挑到采石坑去——这可是一件累人的事情!

一想到自己得挑一担一百多斤的谷子,步行五六里地前往采石坑碾米,德兴的小腿忍不住抽抽几下。这一抽抽,直叫他没有了维修电路的心情。

世新随手把烟屁股扔在地上,然后看着来时还很兴奋,现在却没有多少劲头的德兴,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来。

他仔细思考一番,对德兴说道:“要不你来操作机器,村里给你开工钱……”

第三章 酒鬼永贵(第一节)

第八章

酒鬼永贵

第一节

世新的提议很好,只是德兴并没有答应。他已经有了一份正经职业,虽然目前只是学徒,但一个月也能挣个三五十块钱。另外,永强还答应他,只要他把水电技术学到家,就会给他开师傅的工钱。

世新当然清楚德兴的情况,也就不好强人所难。

文明把碾米厂交给他管,他总觉得这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厂里的碾米机老化严重,时常得维护、维修;不论大小问题,国清都要来询问他;他隔三岔五还得跑县里买零件、买工具……他之所以在昨天的会议上说那样的话,除了碾米厂一年到头给村里带来不了什么实际收入,还有最为重要的一点——上面早有关于深入农村经营管理体制改革的红头文件,重点要求这样集体的小项目转包给个人。文明出于那几个加工费,始终没有贯彻实施,实在与眼下势在必行的各种改革背道而驰。

然而,决定权不在世新的手上,他只能听命行事……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上山村的村民已经忙活起来,喂鸡鸭的、生火做饭的、准备下地的……早稻入仓、晚稻插秧、秋冬蔬菜种植以及伺候山上旱地里的地瓜——偌大一个上山村,找不到一个闲暇的劳动力。

昨天,文明还交代世新开始着手准备粮食统购的工作。首先,得召集各生产队的队长,到村部开大会;第二,公家那一把好久没有使用的秤,得拿出来较一下准头——村民们精明得很,都会在家里先称过一遍;第三,村部广场上,不知谁家堆放的谷垛,得通知过来清走;第四,暂存粮食的仓库,玻璃被顽皮小孩打坏了几块,为了防止老鼠跑进来祸害,还得找几块木板钉上……

就在世新想得入神的时候,德安从门外钻了进来。他听说德兴在碾米厂维修电路,就过来看一看。这一件事情和他有关,他也害怕挑谷子到采石坑。

德安一见到世新,脸上的表情立马僵住。他没有和世新打招呼,犹豫了一会儿,才别别扭扭地走到德兴的身边。

世新也没有和他打招呼,甚至干脆转过脸,假装没有看见。

德兴对这个情况倒是见怪不怪,因为他哥和世新有过节。世新有一个叫梅香的妹妹,从小和德安一起玩到大,两人在十九岁那年瞒着大人好过一段时间。农村人对同姓通婚排斥很大——除非是嫁不出去,或者娶不进来,才会考虑同姓。况且,苦茶坡的叶姓本是同宗同源,相互通婚的情况基本没有,尤其是同房之间。双方家长知道之后,硬生生将两人拆散,梅香也于当年嫁到采石坑。

在这件事情上,世新也是坚决反对。他不仅对德安说过一些比较重的话,还扬言如果德安再纠缠他的妹妹,他就会动手收拾德安。由此,两人结下了梁子,除了相互不说话,能避开不见,干脆就避开。

但现在怕是避不及了。

气氛显得很是尴尬。

年轻的德安,心里寻思着随便过问一下碾米厂的事情,就赶紧离开这里。

他向弟弟问道:“什么时候能修好?”

“倒不需要多少时间,大概半天就够……但修好又有什么用?”碾米厂通风不好,德兴的额头已经出了一层细汗。

德安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国清的胳膊都没了,就算德兴把线路修好,没有人操作机器也是徒劳。一想起要到五六里外的采石坑碾米,他的小腿也忍不住抽抽。

世新听着他们哥俩的对话,又看了一眼和他冤家了好几年的德安,又一个想法从他脑子里冒出——让德安接替国清。

如果他真的找不到人选,看来只能由他暂时来顶这个缺。但他一向优越惯了,才不愿意来这又闷又吵、米糠满天飞的地方受罪!德兴有正经职业不能来,德安不就没有什么正经职业吗?那何不让德安来呢?一方面完成了文明交代的任务,另一方面自己也能脱身,再者也帮到了德安,真可谓是一举三得!

想到这里,他“忽”一下站了起来,对德安说道:“村里正想找人接替国清,我看……要不你来吧!”

这可是破天荒的行为,德安一时半会没有反应过来。他站在原地,脑子里想的不是世新的提议,而是自己要不要搭理世新。而当初世新指着他的鼻子,大吼大叫的场景仍历历在目,这可不是轻易就能够揭过去的事情。

德兴也想不到世新会主动和他哥说话,更想不到世新会让他哥接替国清。但他知道,这对他哥而言,绝对是一件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他赶忙放下手里的活,等着他哥的回复。

可是,德安仍在纠结要不要搭理世新。

德兴不禁急了,说道:“我看这样行!刚才世新让我来,可我学了半年水电,不想半途而废……你不是怕到县里做工,会耽误了家里的活吗?那就来碾米厂吧,不仅多少可以挣几个钱,家里照样可以顾上……”

经弟弟这么一说,德安这才把脑筋转到正题上。他自己也能想到,这对他将是一件有益无害的好事。他从十五六岁开始承担家里的农活,这几年一直尽心尽力为这个大家庭付出着。然而,他已经是一个当爸爸的人了,总得想法挣几个钱,给老婆孩子一个更好的生活。他不能像永胜和德兴一样去县里做工,只好窝在家里跟锄头、泥巴打交道——这又何来给老婆孩子一个更好的生活呢?

他低头陷入深思。

世新见他有所犹豫,立即两步走到他的身边。他先是散了一支烟给德安,并亲手点上,然后很诚恳地说道:“德兴说得很对!你也清楚这里的情况,不仅一个月多少能挣几个钱,家里的农活也耽误不到,我看你来这里特别合适!至于国清……那也只是偶然事件,你平常多留个一心、多注意安全,是不会有什么危险的。你好好考虑考虑,如果愿意的话,我这就去跟文明说……”

对于世新的好意,以及主动抛开不愉快,年轻的德安虽然一时间不能如此大度,但也能分清事情轻重缓急。更何况,那一些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了,可不能因此耽误了正事。

他一边抽着烟,一边认真地思考着。

就在一支烟抽完的时候,他点头答应了。

“走,我们一起去村部。文明在那里,我跟他说去……”

两人当即前后相跟着往村部而去……

村部办公室里。

文明一脸愁苦状,正沾着嘴唾沫,清点村干部与党员们交来的钱。连他的两百,总共凑了一千多块钱。钱虽然不多,但也是一片心意,也能解一些燃眉之急。

该来交钱的,就剩下永诚还没来,昨天他可是认了一百块钱。文明心想着把那一百块收了,再赶去市医院。

谁想,他没有把永诚等来,倒等来了笑容满脸的世新和德安。

“书记,我给你找到人选了。”世新一进门就大声说道。

“人?什么人?”文明一脸的疑惑。看着跟进来的德安,他更摸不着头脑了——他等的是永诚,不是德安!

莫非是永诚让德安来交钱?

想到这一点,文明立马笑脸相迎。

世新指着德安,解释道:“昨天你不是让我找人接替国清吗?你看……我找到了。”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文明收回笑脸,又恢复愁苦状。他差不多快把这茬给忘了。唉……也不能怪他,国清的事情,够让他焦头烂额的了!

当看到世新和德安一副关系很好的样子,他不禁又疑惑起来。苦茶坡上,谁不知道他们那些个破事。世新居然会让德安来接这份差事,今天的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了?

疑惑归疑惑,他才没有心情管这么多!村里谁和谁的关系好、谁和谁有隙,和他没有多少相干。就算相干,眼下也比不上国清的事情紧要。

说实话,文明打心底瞧不上德安!想叶永诚好歹也算是一号人物,却生了一个只能窝在山上当土农民的儿子,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另外,在文明看来,这个德安根本就是一个心烦气躁、要面子却没有半点里子的混小子……

他斜眼看着德安,也没有什么好腔调,问道:“你愿意接替国清,是吧?”

德安点点头。

他身上只有旱烟,不好意思拿出来,倒是文明掏出烟,给他们一人散了一支。

“村里每碾一百斤谷子收一块钱,你得一毛二分工钱,这和国清一样。有人要碾米,你就到碾米厂操作机器,其他时间就忙自家的事情,可以接受吧?”

德安早就清楚这些,立马表示同意。

文明对德安点点头,就没再搭理他。

当然,文明这一点头,也意味着德安这个土农民,自此有了一份能挣几个钱的职业。

随后,文明把世新叫到跟前。他要去市里,村里的工作还得和世新交代一下。自从大房的人出来闹腾一番,张坚定自知没有什么威信,索性撂挑子什么也不管。苦茶坡上稍微有一点经验和水平的,就只有村长永盾、文联和世新三人。永盾还在市医院,这一时半会儿恐怕也回不来。而文联的小儿子这一段时间反复犯病,根本就脱不开身。所以,他只好对世新委以重任。在他回来之前,或者说在国清的事情处理完毕之前,世新将暂时成为村里的主要负责人。

这也给了世新一些发挥空间。

领导们在谈工作,德安不好在场,便先行离开了。

走到大门口,他遇见了他爸永诚,他就把自己接替国清的事情,说了出来。

永诚低头想了想,交代儿子务必要注意安全,就抬脚走进办公室。

他是来交捐款的——虽然昨晚被老伴念念叨叨数落一宿,但天亮时他还是在枕头边上看见十张“大团结”……

德安沐浴着明媚的晨光,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在回家的土路上。他知道自己今后的日子,将会和晨光一样明媚、充满希望……

第三章 酒鬼永贵(第二节)

第三章

第二节

经过世新的培训,德安这个上山村新任碾米机操作员,正式上岗了。

这天一大早,碾米厂的电机“呼呼”响起。电机上的皮带,飞快带动碾米机的转轴,这一台老旧机器,又开始“为人民服务”了。

新手上任碾的第一担谷子是自家的。德兴一早就把谷子挑了过来;惠珍、丽凤和丽萍也一起过来了——她们是来一睹新任操作员风采的。

之所以要先碾自家的谷子,除了家里米缸确实快空了,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德安怕出状况。因此,他想着先碾自家的大米,中间出现状况的话,也好自行解决,省得在外人面前丢脸。

不然,大家会嘲笑他——没有那么大的脚,还穿那么大的鞋;没有那么大的屁眼,还吃那么多的泻药。

德安可是一个很好面子的人!

世新也担心出状况,一大早就来到碾米厂做指导。

德兴把谷子倒进碾米机的谷斗子,就退到一边。德安打开电闸,接着松开碾米机上控制谷子流量的闸刀,就那一眨眼的功夫,碾好的大米就从出口漏进米筐里。

世新上前低头看了一眼,就大声喊着让停下来。

德安关掉电闸,走到世新身边。

“你看……”世新弯腰抓了一把大米,并用手指头拨了拨,“根本没有碾干净,这可万万不行。”

德安看到大米里夹着许多根本没有脱壳的谷子——果真出了状况!但他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只得向世新求教。

世新说道:“闸刀放慢一点!闸刀放得太快,谷子就会大量漏下来,当然碾不干净。”

在脑海里演练了一番,德安就了走回去,再次打开电闸。

不一会儿,大米又出来了。

世新又弯腰抓了一把,就对德安点了点头,示意没有问题。

德安见状,心里一个劲庆幸自己先让家里过来碾米,不然准在外人面前把脸丢了;也幸亏世新在场,否则他哪里知道要怎么解决这一些问题。

想想这几年自己和世新就像一对冤家,再想想世新能这样帮自己,年轻的德安不禁有一些惭愧,惭愧之余又甚是感动。他觉得自己挣了钱,一定得买点东西,去感谢人家……

几分钟时间,一担谷子就碾完了。但碾米机老旧,一遍是没有办法将谷子碾干净的,往往还得再接着碾一遍。

随后,德兴将碾了两遍的大米倒进手摇风车的斗子里,右手就抓着摇把快速转动风叶,左手慢慢放开斗子的挡板。

风叶“呼呼”地扇掉米糠和秕谷。

为了能将米糠扇干净,一般要重复扇两遍。

这不是什么难事,就是脏了一点,总会弄得满头满身的米糠。

丽萍走了过去,看了一会儿稀奇,就觉得好玩,说要试一试。

德兴怕弄脏她的衣服,并没有答应她,但在她的坚持之下,也只好把摇把让给她。

附近的几个人家听到机器声,纷纷赶了过来。当他们看到德安像模像样地操作着机器,都不停夸奖他;看着白花花的大米从闸口滚滚涌出,心急的女人脚一抬,就往家里跑。

她们这是要回家通知男人把谷子挑来。

在大伙的夸赞声中,德安算是出师了。

碾完米,他关掉电闸,走到世新的身边,很尊敬地请了一支烟。烟是他爸给他的——他爸见他好歹有了职业,心中高兴就赏了他一包。

但他已经不像以前那样稀罕,因为从现在开始,他有来钱的地方了。

就在两人像好朋友一样抽烟聊天之时,德安妈走了过来。

她掏出两张钱,说道:“这担谷子我在家里称过,是一百五十斤整。每一百斤一块钱,给……这是一块五。”

说完,她就准备把钱交给儿子。

一旁的丽凤忍不住开起玩笑:“怎么?自家来碾米也要收钱?”

她的话引得大伙一阵笑。

德安显得有些尴尬,一时还真不敢接过他妈手里的钱。

还是他妈深明大义,说道:“这是公家的,又不是我们家的,钱当然得照收!”

一句话,化解了德安的尴尬……

一天下来,德安总共碾了两千三百多斤谷子。加工费总共是二十三块钱,他便有两块七毛六的工钱——这都快赶上一个泥水师傅,或者木匠师傅一天的工钱了!

他把帐算好,再把自己挣到的两块七毛六拿在手里,高兴得差点蹦起来。

毕竟碾米厂已经好几天没有开机器,大家都赶到一起,才会一下子碾这么多的谷子。若每天都能挣这么多的工钱,那谁不稀罕这份工作?没处来钱的人们,还不得争个头破血流?

最后一个人走的时候,天色已经大暗。德安把门虚掩上,拿起扫帚将地上的米糠扫成一堆,然后装起来准备拿回家喂鸡鸭。接着,他又转动碾米机的滚筒,将留在碾米室里的大米转出来——这是世新偷偷教他的。如此下来,他得到不少米糠和大米,就算是他的额外“收入”吧。当然,这千万不能让别人看到,否则会让人们说闲话。

他带着颇丰的“战利品”回了家,三两口吃了一碗凉稀饭,就回到自己屋里,将那两块七毛六悉数交给妻子月华。

月华看了一眼,就把钱还给丈夫,然后平静地说道:“你儿子后天满月,你把这些钱拿去给爸妈准备东西……”

德安原以为月华会和他一样高兴,没想到她却是这么平静。但好在她提醒了一句,不然他该忘记儿子快满月了。

农村孩子的满月一般不会怎么操办,但也要请孩子的姑、叔、姨、舅等长辈喝一杯满月酒。除此之外,家里还得准备供品拜天公,以祈求神明保佑孩子健康成长。虽然不会怎么操办,东西该买的要买,钱还是得花。

若是今天之前,德安定要为钱犯愁,还得好声好气去找他爸妈。但今天他挣钱了,身上一有钱,那底气自然就足。他亲了月华一口,又看了一眼正在酣睡的儿子,才出了屋门去找他爸。

他爸早就安排好这件事情了。

永贵以及永胜都在外面做工,但他们都知道小章宏满月的日子,到时候能回来就回来,不能回来就算了。而月华的娘家人是必须要请的,还得德安亲自上门去请。

一听要亲自上门去请,德安很不乐意,说道:“我忙着碾米,去不了!让德兴代我去……”

永诚白了他一眼,说道:“你不怕你丈人怪罪的话,你就让德兴去,到时候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

德安知道他爸的意思。农村人把这些礼节看得格外重,尤其是丈人门上,遇事必须由女婿亲自去请,其他人不够分量。如果不够分量的人来,丈人门上会认为受到轻视而不高兴,甚至会怪罪下来。

看来,他是非去不可了,碾米厂只好让德兴帮忙照看半天。德兴学东西特快,看几眼就学会操作碾米机了。

“还有,世新帮了你不少忙,到时候记得把他也请来。”

德安不得不佩服他爸想得周到。

他身上已经没有烟了,但看见茶桌上有一个烟盒子,就迅速拿了过来,谁想里面只剩下一支烟。一支烟也罢,他点着抽了起来,然后把今天挣的两块七毛六交给他爸。

他得意洋洋地说道“这是我今天挣的,月华让我拿给你,准备章宏满月需要的东西。”

永诚想不到儿子能拿钱给他!要知道,儿子长这么大,从来都是管他要钱,今天居然能拿钱给他——他有一些激动!

但他没有把钱收起来。他觉得这是儿子第一次挣钱,不能要。可他想了想,还是抽出五毛钱,再把剩下的钱还给儿子。

其实,他已经没有钱买烟,也不敢开口找老伴要。

“这些你留着用。该准备什么,你妈自会去准备……”

德安不明白他爸为什么拿走了五毛钱。但他懒得去问,收起剩下的钱,高高兴兴地回了屋……

第二天,德安一大早就骑上世新的自行车,去了隔壁东阳镇的丈人家。说明来意之后,他急着要回去,怎奈丈人太热情,硬是留他吃了午饭,才让他走。

当回到华强镇的时候,德安突然想起二叔永贵就在不远的大泽沟。虽然以前有过不愉快,但那人毕竟是他二叔。想了想,德安决定去跟二叔说一声,让他有时间的话,回去喝小章宏的满月酒。

当然,也顺路邀请姑父赵根才……

第三章 酒鬼永贵(第三节)

第三章

第三节

叶永贵已经在妹夫那里做了好几天工。

几天来,他一直认认真真、勤勤恳恳。最难得的,是他竟一滴酒也没有沾。这就算赵根才挠光头顶仅剩的一小撮头发,也想不出个“因为所以”来。

往事历历在目。

想当年,永贵的老婆忍受不了打骂折磨,偷偷带着两个年幼的儿子跑了,永贵得知情况之后,居然满不在乎,继续以酒度日;想当年,喝了酒的永贵把一权贵人家的红木家具做砸了,他依然满不在乎,还和人家耍横,结果要根才东挪西借凑了钱,重做一副赔给人家;想当年,那老寡妇事件;想当年……

总之,永贵的劣迹数不胜数,让人觉得厌烦、觉得害怕。但这几天来他居然能做到滴酒不沾,根才意想不到之余,高兴得每天好茶好菜招呼着。

德安刚走,永贵加紧速度把手里的活做完,就走去和根才请假。

根才本来也答应了德安,但他临时有事情,实在脱不开身。作为小章宏的老姑父,他准备了一个红包,连同面线、鸡蛋、几尺布料,以及给老人的一些点心,一起装进一口褪了色的红色布袋里,叫永贵带回去。

另外,他还给了永贵五十块钱。

永贵收拾好东西,出门前特意看了一下时间——还不到三点。他想着先到不远的集市给家人买点东西,然后再回去,晚饭时分便能到家。

买什么东西回去呢?这可是他几十年来,第一次惦记着给家人买东西,一时还挺为难他的。

当他走到集市上,看到琳琅满目的商品时,这才有了主意:老母一直排便困难,因此喜欢吃点话梅,就给她带一斤话梅吧;永诚的烟瘾很大,但一条烟太贵,还是称两斤卤猪头皮回去下酒;前些时间,惠珍一直抱怨用了十几年的切菜刀快使不动了,他就转到杂货铺买了一把上好的切菜刀;这些年来,永实基本不和他说话,他不想主动示好,干脆什么都不给买;德安这小子也一样,他也不想主动示好,但还是得给侄孙子扯几尺布料。

该给买的都买到,现在轮到两个女儿了。他从来没有给女儿买过东西,在集市转了大半圈,却实在想不出要买什么。这不禁让他觉得很惭愧——他这个爹当得真是失败!

惭愧中,他想起彩蝶想要新华字典和新书包,他就转到书店把这些东西买了。他想着给彩凤买一身漂亮衣服,怎奈不知道彩凤的身材,以及现在该买夏装还是秋装。又转了半圈,最后只能先给彩凤挑一个红色塑料发夹,和一瓶“蜂花”护发素。

他盘算着等回去了,再带她们到镇上好好逛逛,选几件好看的衣服。

买完东西,已经下午四点一刻了。他提起装满东西的布袋,转身出了集市。走到集市口一家小饭馆的门前,他停下脚步,并往里面张望了几眼。他并不是饿了,而是闻到里面飘出来的酒香——他一闻就知道那是劲大的地瓜烧。

里面正好有人在吃饭喝酒。

这久违的酒香,让他的喉结不由得动了动。看来,他的酒瘾被勾起了。他能把持住,毕竟他坚持了好几天滴酒未沾——这对于一个醉了大半辈子的人而言,确实需要很大的决心和毅力。他抬头看了看西斜的太阳,又颠一颠肩上的布袋,内心一番斗争之后,他狠命咽了一口口水,脚一抬准备离开。

“老李,你喝啊……”

“喝!今天不醉不休!”

……里面传出一阵劝酒声,声声撩动着永贵已经被勾起的酒瘾。他再次咽了一口口水,最终欲望还是战胜了坚持。

他走进小饭馆。

“老板,先给我来一斤地瓜烧,再随便炒两个拿手小菜!”

一进门,永贵就冲着老板喊了一嗓子。他随便在一张油腻腻的空桌子前坐下来,然后看着一旁几个正在碰杯的人。酒香悠悠飘来,他贪婪地吸着鼻子,仿佛这酒香也能解一解酒瘾似的。

很快,老板拿来一壶酒和一碟花生米,但忘了拿杯子。永贵不管这个,对着壶嘴直接就喝上。“咕噜、咕噜”几口酒喝下之后,他咂巴几下嘴,嘴角立马浮现一丝满意的笑容。酒从他的喉咙进入食道,再由食道进入他的胃——不!是进入他身体每一个细胞、每一个知觉,从而让他渐渐寻回一些久违的东西。

久违了,叶永贵!

只要有酒喝,他就不需要下酒菜,那一碟花生米和随后上来的两个小菜,纯粹只是摆设。一刻钟的时间,一壶酒就让他喝了一个底朝天。此时的他,已经开始有一种晕乎的感觉。这种感觉好呀,可以让他忘却人世间的一切!但他又不知道自己该忘却什么,酒精早已让他变成一个没心没肝的人,又何来什么烦恼忧愁?

这一斤酒远远不能满足他,他又好像要把这几天缺失的酒给补回来,张嘴又叫老板给再来一斤。

隔壁桌的客人你扶着我、我扶着你,一边打酒嗝、一边说酒话,已经散了。老板一边收拾着桌子,一边打量着那个连杯子也不要,已经喝了一斤、还要一斤的半老头子,就深知今天来了一个酒鬼。管他呢,任他敞开肚皮喝去,等会儿记得付钱就是。

可是,老板哪里知道永贵的脾性!

又大半斤酒下肚,永贵终于原形毕露,嘴里开始不干不净、骂骂咧咧。他先是骂他那跑了好几年的老婆,接着又骂狠揍了他一顿的德安,再接着骂他老母为什么把他生下来受人世间的苦……最后,他居然骂起那个老寡妇!骂她不该勾引他,害得他的老脸都丢尽了。

老板看到这个情况,心里不由得打起了鼓。他经常碰到这样的酒鬼,每次都能整一大烂摊子让他收拾。不是耍酒疯,就是吐得满地脏污,要不摔坏了酒杯、踢烂了板凳,要不直接倒地上呼呼大睡。眼瞧着这个半老头子也差不多是这德行,他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今天又不得安生了!

不过,永贵胡乱骂了一通,居然消停下来,还举起筷子吃了几口菜。他取下耳朵上别着的烟,在身上摸了一遍,却没找着火柴,只好卷着舌头根向老板讨火。这支烟还是临走时,根才散给他的,他一路都没顾得上抽。

抽罢几口,他弯下腰解开布袋,从里面摸索出买给彩蝶的字典。西瓜大的字,他认不到一箩筐,随手翻翻就合了起来。他又从布袋里拿出给彩凤买的红色发夹,发夹上有一朵漂亮的假花。

他醉眼朦胧地看着发夹,一边看、一边把剩下的酒都给喝了,又卷着舌头叫老板再给来一斤。

老板见他不再说酒话,心里放心不少。不过,他看见客人喝晕乎了,在打酒的时候,偷偷往里掺了一点水。

永贵又喝了两口,并没有察觉酒味变淡了。最后,大概是喝不下去,或是觉得时间到点该回去了,他将字典和发夹放回布袋里,然后咬着舌头、含糊不清地对老板喊道:“给、给我拿个……瓶子……把酒装着,我……路上喝……”

老板见他要走,赶忙到厨房寻了一个脏兮兮的空酒瓶,随便洗了洗,就将壶里的酒倒进去。收了钱、目送客人摇摇晃晃走出饭馆,他长舒了一口气……

夕阳西沉。

这个点回去,晚饭是赶不上了。

他吃力地背着布袋,一摇一晃地从省道拐进上山的马路。从这到苦茶坡还有十几里山路,按照他现在的步子,保准得走到夜里去。

夜里的山路可不好走。他努力加快了脚步,却不想左脚被自己的右脚拌了一下。他往前扑了几步,但没有稳住重心,直接摔趴在地上——装酒的瓶子磕在石头上破了,布袋也没拿住,甩出去老远。

还好,摔得倒不严重。他爬起来,骂了一句娘,然后心疼地看了一眼已经渗进尘土里的酒……唉……只好权当孝敬土地爷了!随后,他拾起布袋,继续晃晃悠悠地走着……

好不容易走到村口。

此时,夜空中一片乌云刚好遮住了月亮,寥寥的星辰伴着依稀的月影;微凉的山风迎面吹来,山林那头传来猫头鹰“咕、咕”的怪叫声。

永贵实在走不动了,就在村口一处平地上坐了下来。地瓜烧酒烈、后劲更足,山风一吹,他的酒劲就上来了。只见他喉头一翻,仅吃的几口菜连同酸水,一下子涌到他的嘴里。他闭紧嘴巴,没有让这口脏东西吐出来,接着用力拍了拍胸口,把嘴里的脏东西吞回去。

他咳了几口痰,又喘了几口气,然后想在平地上睡一会儿觉。才刚躺下,他突然觉得口渴异常。虽然脑袋晕乎乎的,但他记得附近有水——苦茶坡上的小溪,被引到这里汇合驼背岭上的水,形成了一条水渠。他想喝几口水,顺便再洗一把脸,清醒清醒自己。不过,要走一道陡坡到能到达水渠边,坡陡难行、且乱石横陈,这黑灯瞎火的,怕是有危险。

永贵口渴难耐,根本顾不得这些。他爬了起来,趁着朦胧的月色,从马路边上的小路,艰难地走下陡坡。不料,他一脚踩空,从陡坡上一路撞着石头,摔滚到水渠边才停住。

他闷哼一声、双眼一黑,晕死过去……

第三章 酒鬼永贵(第四节)

第三章

第四节

第二天天刚亮,苦茶坡上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敲门声惊动了附近的狗,一时间整个苦茶坡上犬声大作。

金田没命地拍打着永诚的屋门,嘴里还大声地喊叫着:“永诚,快起床!出事啦,出事啦……”

他和老婆赶早去采石坑走亲戚,走到村口的时候,刚好他们走累了,就停下来休息一下,也刚好看见了永贵落在地上的布袋。

他们坐了一会儿,却不见谁来取布袋。

好奇心驱使金田四处看了看,隐隐约约发现水渠边趴着一个人。金田感到不妙,就小心地走下陡坡,这才发现了永贵。

只见永贵的前额后脑都破了,流了满身满脸的血;地上也有一大滩血迹,血早已凝结成暗红色。

他蹲下来呼唤了几句,但永贵处于昏迷状态,完全没有反应。他又试了永贵的呼吸,发现永贵还有一口气,就急忙将永贵背到平地上。他叫老婆在这里守着,然后跑回去通知永诚。

没有多久,永诚、永实、德安以及德兴飞奔到村口。

德安将永贵背起,迅速往村卫生所跑。没跑多远,永诚寻思村卫生所怕是救治不了,当下又改主意,决定送县医院去。德兴先跑到采石坑,好说歹说才求了一辆三轮拖拉机来,载上一行人急急燎燎赶往县医院。

此时,距离永贵摔倒,已经过去十几个小时。

到了医院,医生给抢救了大半天,最后得出的一个不妙的结论——病人内脏破裂、失血过多、全身又多处骨折,已经是生命垂危。

急诊医生更是直言不讳,说怕是救治无望。

这个结果犹如晴天霹雳一般,永诚等人全都傻了眼。

他们焦急而又无措,只能聚在走廊里抽起了烟,连从不抽烟的永实、德兴,也点了一支。德安更是自责得不行,一个劲用拳头砸墙壁——他知道,二叔永贵是为小章宏的满月,特地赶回来的。

午饭之前,惠珍、永胜、彩凤、彩蝶赶到了医院。老人哭喊着也要来,惠珍和永胜怕她受不了,就是不肯带她来。

估计老人正在家里号哭。

一看到病床上挂着氧气、缠满绷带的永贵,惠珍忍不住抹起了眼泪。她实在想不到,几天前还好好的他,今天竟成了这一副模样。

彩凤和彩蝶默默地站在病床边。

她们没有哭,脸上也没有多少哀伤的神情。

午饭之后,四房派下的代表也赶来医院探望。小小的病房里挤满了人,各种慰问品也堆满了柜头,有香蕉、有冰糖、有麦乳精、有菠萝罐头……

由于家里能来的大人都赶来了,小章宏的满月只是拜了天公,其他的不得不取消……

五天之后,主治医生建议永诚给病人办出院。他的基本意思是病人已经没有治愈的希望,现在只是在拖时间,继续住院会浪费钱。他说的还挺在理:农村人挣几个钱不容易,还是拿这些钱给病人买一些稀罕的,让他多吃一些……

村里几个长者也纷纷明里暗里表示,如果真的坚持不了多久的话,还是让他在家里等时间,比较符合农村俗惯。因为要是在医院没了的话,尸体是不能抬进家门的。

若在外横死,连村口都不让进!

永诚心中虽然不忍,但也无计可施,只好听了众人的劝,请来医院的救护车,将已经奄奄一息的永贵带回去。

家里。

永贵的屋子,第一次被家人收拾干净。地扫过两遍、被褥拆洗晒干、垃圾和空酒瓶也全都清理干净。

他被抬到床上。

村医叶康元正在给他挂吊针。

自打他被抬回来,老母已经哭得晕去三次;几个邻居大婶一直守在她的左右,说着宽慰话、陪着抹眼泪;厅堂里聚满了亲戚朋友,连到医院探望的根才也一起过来了;彩凤和彩蝶一直站在角落里,脸上依然没有多少哀伤的神情!

永诚和两个弟弟守在屋子里。

康元一打完吊针,永诚急忙向他询问情况。

康元实话实说:“医院都医治不了,我能有什么办法!现在纯粹是拖时间,我看……最多也就个把月。你们还是问问他,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办,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永诚一听,不禁忧急如焚。他的眉头紧锁,看着前几天还好好,现在却时日无多的二哥,不由得鼻子一酸。

是,劣迹斑斑的永贵在家里确实不受欢迎,可是血溶于水的亲情,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抹灭的!如今他出了这样的事情,无论是打过一架的德安,或是挨过酒瓶子的永实、德兴……那一些成见,那一些恩恩怨怨,都早已烟消云散。

而永贵大概是听到了康元的话,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已经力不从心。

永诚赶忙将他扶好,并关切地问道:“想不想吃点什么,或者喝点什么?”

他无力地摇摇头,又无力地说道:“你让他们出去,我有话要跟你说……”

他真的听到了康元的话,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了。

永诚摆手让屋里的人都出去,然后弯下腰,将耳朵趴在永贵的嘴边,认真地听着……

大概一刻钟的时间,永贵交代完一些事情,已是虚脱得说不出话,只得闭上眼睛,慢慢昏睡过去。

永诚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为他盖好被子,才红着眼眶走到厅堂。

他先是吩咐老伴去把春婶请来。

接着,他对根才说道:“永贵让我告诉你,确是你们村的老寡妇勾引在先,他才半夜摸上门。他说他快不行了,人死留名……”

唉……树要皮、人要脸,人的名声很重要!即便这一辈子得不到半句好评,永贵也不希望自己最后还要带着冤屈与嘲笑,离开人世间。

根才对这件事情早有耳闻,如今得到了证实,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随后,永诚又把彩凤和彩蝶叫到跟前。他从一旁拿出新华字典交给彩蝶,又拿出发夹、护发素以及永贵剩下的钱交给彩凤。

这也能算是永贵的遗物了!

永诚对两个侄女说道:“这是你们爸给你们买的……他说本来要带你们到镇上买衣服,但现在他去不了了,他交代让你们三婶带你们去。他一直交代,一定要带你们去买,一定要带你们去……”

说着说着,永诚不禁哽咽起来。

拿到第一份父亲买的礼物,彩凤和彩蝶终于得到属于她们的父爱——这份父爱来得似乎太迟了!而那个躺床上拖时日的人,还能念念不忘要给她们买衣服——姐妹俩情到深处,终于忍不住,一个接一个哭了起来。

同样,这也是除了打骂之外,她们第一次为父亲伤心哭泣……

没有多久,春婶上门来了。

她先去看一眼已经昏睡的永贵,又去和老人说了几句宽慰的话。

随后,她来到厅堂之后,向永诚询问道:“人怎么样了?”

永诚神色忧伤地回答说:“最多也就个把月!”

她摇了摇头,表示惋惜。不过,她心里觉得这是永贵自作孽。即使根才一直维护永贵,一直夸他这段时间的表现,但大家都知道他是喝醉了酒才发生的意外。大家当面不会说什么坏话,但背地里都给了一个定论——天作孽,尚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永诚当着彩凤的面,对春婶说道:“永贵刚才交代了一些事情。他知道自己已经时日无多,他一直强调希望能在活着的时候,看到彩凤嫁出去。这事……你看能办吗?”

春婶说道:“永贵还真有心,到了这个点还能惦记女儿,总算有了为人父母的样子。”

这并不是她对永贵妄加评论,苦茶坡上谁不知道他的品行!此时他还能够念及女儿,也算是对自己的一点救赎——想必人们的评论也会好听些许。

春婶低头思索一番,继续说道:“农村自古有俗惯,家里老人没了,子女要为其守孝三年。彩凤今年十八了,这万一永贵真走了,她就要到三年之后才能嫁人,永贵能想到这一点,自然是好……说来也巧,我的娘家弟有个二十岁的儿子,最近总吵着要讨老婆,我弟就托我给物色一个。我看你家彩凤人漂亮又乖巧,要不……我们找个时间,让他们来一趟?”

这真是想什么就来什么!

永诚当下就应允了,并和她商量好,让他们后天来。

一旁的彩凤伤心劲还没有过去,完全没有心思去思考这对她意味着什么。

春婶看了看一旁的德兴,又说道:“还有你家德兴,我看把他的事情也一起办了吧!”

永诚不明白她的意思。

“你忘啦,你们之前商量好,将德兴过继给永贵。按照俗惯,若永贵一走,德兴是要为他披麻戴孝当孝子的。如此一来,德兴也得守孝三年。三年之后,他可就二十三岁了……”

永诚这才明白过来……

春婶的娘家在镇上北凤村,她弟名叫魏明白,明白的儿子取名建国。父子俩农忙时是农民,农闲时又成了竹篾匠,做一些竹篮斗笠竹椅箩筐之类的东西,到集市上贩卖,日子过得还可以。转眼建国二十岁了,开始闹腾着说要讨老婆,他爸没有办法,只好托做媒婆的姐姐,在山上给找一个。

他儿子要求找一个山上的,因为山上的姑娘勤快节俭。

当春婶把提着礼品的魏家父子领进永诚家门,彩凤早就在屋子里躲了起来。

这是农村的俗惯。男方由媒人领进女方家门,等到女方的家长相中未来姑爷,才会让躲起来的姑娘出来见人。如果两个年轻人都有那个意思,事情就差不多了。

永贵不能起床,招呼魏家父子的,自然是永诚。

他奉了茶、敬了烟,拉了一些家常之后,就觉得魏家父子老实。他不想隐瞒什么,就把彩凤的情况介绍给他们,包括她妈出走多年,包括她爸时日无几。

春婶接上话,说道:“你们考虑一下。如果不嫌弃人家姑娘,我就让永诚带出来给你们瞧瞧。”

来上山村之前,她已经把情况转告给明白。

明白一开始不愿意,毕竟他的家庭还算一般,实在没有必要去娶一个即将丧父的姑娘——这样总显得晦气。但建国却不管不顾,嚷着要上门瞧一眼。明白好说歹说,就是说不通儿子,加上不好不给他姐面子,只好勉强来看看。

到了上山村,他先到他姐家里停留了一阵子。他本想怪他姐给找了这样一个人家,但又听说姑娘的三叔是小学校长——想必这样家庭也不能怎么差劲,他才不那么不情愿。

明白知道自己不好表态,只能看他儿子的意思。

建国刚进门时有一些紧张,但见姑娘家长热情坦诚,才慢慢放松下来。姑娘的情况,他多数已了解。他并不在乎这些,他要的就是山里姑娘,而且他觉得有如此身世的姑娘,一定会更加珍惜今后的生活。

他见他爸看着他,就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第三章 酒鬼永贵(第五节)

第三章

第五节

永诚一直观察着建国。

小伙子人不错,不仅长得壮实也显得老实!农村人嘛,谁不喜欢这样能干又实在的小伙子呢?他见建国没有意见,心中很是高兴,赶忙又敬烟奉茶。随后,他对老伴轻声交代几句,就起身来到彩凤的房间。

彩凤由彩蝶和丽萍陪着。

一听说男方来了,她就不由得开始紧张起来;一见三叔进来,她就变得更加紧张。

永诚对她说道:“我看过了,人还行!现在你跟我去瞧上一眼,看能不能瞧上人家!”

彩凤低头想了想,说道:“还是三叔做主吧……三叔觉得行就行,我听三叔的!”

“你还是去瞧一眼,这毕竟是你的终身大事!可千万不要像你妈,当初连你爸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就稀里糊涂嫁了过来,结果害了自己,也害了你们!”永诚不合时宜地提起了陈年往事。

他的出发点是好的,婚姻大事还是慎重一些。

彩凤站起来,跟在三叔身后,慢慢走出屋子。每走一步,她觉得自己的心跳在加快,再走一步,再加快……走到厅堂时,她觉得自己已经不能呼吸,更不敢从她三叔身后走出来见人。

还是春婶老到,看出了彩凤的紧张。大姑娘嘛,这种场合不紧张才怪!她笑着走到彩凤身旁,一边小声叫她别紧张,一边轻轻拉了她一把。

彩凤这才低着头、双颊绯红地出现在建国面前。

如此,建国才能一睹姑娘的芳容——虽不是什么花容月貌,但也有模有样;一身朴素的衣着,符合他节俭的要求;脸上有太阳晒过的痕迹,说明她经常下地劳动;而她那绯红的双颊,增添了几分少女独有的羞涩……

单凭这几点,建国就有了选择。

而彩凤呢?紧张归紧张,她还是鼓起勇气抬头看了对方一眼——只见他身体结实,棱角分明的脸上有些许胡茬;衣服穿得十分讲究,就是和他身上散发出的劳动者气质很不搭配……大概他平日里不是这么穿,显然是为了今天的相亲。

就这么一眼,彩凤顿时觉得心慌意乱,好像连站都站不稳了……

两个年轻人的反应,全都被春婶捕捉到。她心知这出戏可以继续唱下去,而且还将是一个圆满的结局。她赶忙让彩凤敬茶,并高兴地叫道:“好呀、好呀,一个二十、一个十八,一个待娶、一个待嫁!男俊女俏、天作之合!天作之合呀……”

明白犹犹豫豫地把茶接过来——这杯茶一旦下肚,可代表着他接受了这个未来儿媳妇!说实话,由于永贵的原因,他还是有一点不乐意。但他明白终究是一个明白人,既然两个孩子看对了眼,而且姑娘也不是很差,他还能怎么反对?

总不能对不起他这个“明白”的名字吧!

很快,惠珍端来了几碗香菇瘦肉汤。这个东西出现在这个场合,可是十分有讲究。若要端它出来——首先,女方家长要对男方感到满意;第二,男方要表现出十足的诚意;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姑娘出来见过面,也要表现出可以接触下去的意愿。这三个条件都达到,女方才会把东西端出来——大家坐下来边吃边谈,有什么都慢慢谈!

接下来的事情发展得很顺利,在春婶如簧巧舌的带动下,彩凤和建国都表示对对方满意,也愿意和对方执手。

有了这样的表示,这门亲事已经八九不离十。

不过,一切还得问过永贵。

在征得了明白的同意,永诚就领着建国和彩凤,来到永贵的病榻前。

两日下来,永贵已是面无血色,也更加虚弱了。

永诚说道:“这是给彩凤找的对象。你看看,满意吧……”

永贵动了动苍白如纸的嘴唇,但只是无力地哼了哼,已经说不出话来。

永诚只好宽慰道:“你别说什么了。如果你同意,这门亲就这样定下了!你安心躺着,其他的事情我自会安排……”

永贵微微点点头。

见他同意了,永诚就交代一旁的德兴给他喂点水,然后把建国和彩凤领回厅堂。

一壶好茶又泡上,一些实质性问题,也开始摆在桌面上谈了。

永贵心愿得偿,满意地闭上了湿润的眼睛……

由于永贵时日无多,双方一致表示趁人还在,就把事情给办了——怎么样都不能让他带着遗憾走。明白让永诚领着彩凤到他那里看看地方——这是农村规矩。春婶查了查黄历,觉得五天后的日子不错。于是,双方一致决定那天过来订亲,聘金彩礼也一起过了。

虽说双方商量着去掉了许多繁文缛节,但在聘金方面,双方还是出现了分歧。各地方有各的标准。若按照苦茶坡标准,这边嫁女儿,聘金都要得十分高,基本上最省也得三千块钱——他们认为山上养一个女儿不容易。而镇上几个村子,正常一千块钱就能办事情。还有一些富裕的地方,要的更少,就像丽凤娘家所在的大坡头村,一般只要六百块;有的甚至一分钱也没有要——当然,这需要经济特别好的地方。

魏家所在的北凤村,虽然比不上县城和镇中心几个地方,但是条件再怎么差,也要比苦茶坡好上几倍,他们那边基本上就一千块钱聘金——这就与苦茶坡的标准严重冲突了。魏明白这个明白人,自然不愿意给那么多钱;而苦茶坡上一致这个标准,不是永诚随便就能坏了规矩的。

谁要破坏规矩,一定会成为众矢之的。

双方一时达不到一致,开始出现一些不愉快。

还好,有春婶在场!这种场合,她更是司空见惯。

但此时她也难为:一边是她亲弟,俗话都说“胳膊肘不能往外拐”;另外一边又是她夫家的同房兄弟,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她谁也不能偏袒。不然,绝对要落个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她采取了折中的方法,建言道:“要不这样吧,两家都让个步。明白,你多给一千;永诚呢,就少拿一千……这件事情要是成了,以后大家就是一家人,总不能为钱伤了感情,是吧……”

永诚也是个明白人,顺着台阶下了。永贵现在这个样子,人家不嫌弃他的女儿已是万幸,少一千就少一千,反正千万瞒着不往外说就是。

明白一早就知道这边聘金要得高,怎奈他儿子已经看上人家姑娘了,多给一千就多给一千吧,只要他儿子喜欢!

很快,最容易让双方争个面红耳赤,谁也不会让谁的聘金问题,算是圆满解决了,五天之后订亲过礼也这么定了。至于什么时候完婚,明白表示要拿彩凤的生辰八字回去算一算,才能够决定。

自古婚期都是由男方决定,永诚明白这一点,赶忙回屋把家谱拿来。

家谱记载着这家人的生卒婚嫁情况……

第三章 酒鬼永贵(第六节)

第三章

第六节

大家都为彩凤高兴,都说她找了一个不错的夫婿,还说她今后一定会很幸福。

这是彩凤第一次作为焦点,接受大家的祝福。对于一个从小生活在不幸中的人而言,这样的祝福让她倍感温暖。虽然她有着许多不幸,但大家一直关心她、呵护她,不论是年过七旬的老奶奶,还是叔婶兄妹,总能填补她有关亲情的空缺。

可是,对于这些恩情,她未能报答就即将嫁为人妻,此时的她总觉得有所亏欠。

春婶不停地向她交代明天到魏家该注意的礼节,她只是心不在焉地听着,却莫名其妙想起她爸。很奇怪,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起他,她并不亏欠他呀!难道是这段时间,他仅仅付出的那一点关心,难道是他到了生命最后时刻,就能填平她对他的憎恨?

是的,她恨他,到此时也不能完全消除!她恨他剥夺了她拥有一个完整家庭的权利,她恨他从小就让她生活在打骂的阴影之中……

那个可恨的人,如今躺在病榻上,等待着生命最后时刻的来临,而她却等着全新生活的开始!她犹豫着是不是该进屋去看看他,或者跟他说说话?但是,说些什么好呢?

对于一对即将天人永隔的父女,这样一个境地,真是让人感叹与无奈!

人生往往就是这样,对于人生的安排,她也只能选择服从。就像那个即将成为她丈夫的魏建国,他能够给她什么呢?她根本不在乎这些!哪怕嫁过去了,她的人生依然还是做家务、干农活,让人打骂、转而又让人怜惜——她也认了!

她知道,这是命……

永诚从永贵的屋里走出来。

他的手上拿着一个碗,碗里装着从石顶真仙那里求来的“灵丹妙药”。虽然他对这种封建迷信的东西不屑一顾,但此时也只能有病乱投医。永贵只喝了两口就吐了出来,他只好把它端走,然后差彩蝶去请康元来打吊针——永贵全靠这一些吊针维系最后的生命。

他叫来彩凤,拿出二十块钱给她,说道:“明天就要到魏家看地方了,你去镇上买一身像样的衣服。等你三婶忙完,我就让她带你去。”

彩凤知道,三叔是想让她在魏家面前好看一点。这不仅关乎形象,更为重要的是三叔不想让魏家看轻她是山里人。

永诚感到有什么不妥,改口道:“要不……让你丽凤婶带你去吧,她可比你三婶会挑衣服。”

彩凤觉得谁去都无所谓。

倒是丽凤一口答应下来,说道:“就让我去吧,顺路我把丽萍也带回去。她来这里都一个月了,再不回去她爸准急,该跑来找我要人了!”

丽萍不乐意,叫嚷道:“我不回去!我要等彩凤出嫁,看完热闹才回去!”

“不行,这有什么热闹好看的!要看……等你自己嫁了,不就有得看了吗?”丽凤没有答应。

这也难怪,丽萍在这里确实待得太久了。

她的话引来大伙一阵笑,直让丽萍不好意思低下了头。

见她如此反应,丽凤继续开玩笑:“对了,你年纪也到了,干脆让春婶给你介绍一个!”

众人又是一阵笑。

丽萍又羞又气,狠狠瞪了她表姐一眼。

春婶才没有心思和丽凤瞎起哄,她还有正事要办。她看一眼守在永贵门口的德兴,然后对永诚说道:“彩凤的事情算是解决了,接下来该轮到德兴了……”

大家都停住笑,并把注意力转移过来。

丽萍也竖起了耳朵。

永诚问道:“上次你说采石坑那边有几个姑娘,那你觉得有合适的吗?”

春婶反问道:“又不是我要讨老婆,我觉得合适有什么用?还是问一问德兴吧。”

永诚把德兴喊了过来,说道:“春婶说采石坑那边有几个姑娘,你说说心仪什么样子的,我们好选一两个,去看看……”

德兴看了丽萍一眼,坚决地说道:“我不娶!”

什么?

他的回答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如此情况之下,他居然说不娶!

永诚立马来气了,说道:“这事可由不得你!你要说,我们好有针对性地给你找;你若不说,我们也一样给你找。你知道这件事情现在不办,你得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娶老婆吗?”

德兴完全不理会他爸的用心,张嘴就回了一句:“要娶……你自己去娶!”

说完,他扭头就走,一会儿就不见了影子。

这把永诚那个气啊!回想起儿子这一两年的变化,以及对他冷漠的态度,他的火气一下子就蹿了上来。他骂骂咧咧,想追过去好好收拾儿子一番,但被丽凤拉住了。

丽凤劝说道:“现在的年轻人,哪里由得大人!他实在不愿意娶,就随他自个去,你犯得着跟他生气?”

永诚压住了火,坐在交椅上抽起闷烟。

这样的情况,也该是春婶常见的,只是她作为一个外人,不好说些什么。不过,这段时间有一件事情一直藏在她的心里。毕竟同饮一方水,小小的苦茶坡上,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算大家不留什么心,也会不经意发现——她哪里会不知道,德兴与丽凤的表妹走得很近!

且不管是出于自己的职业,或者真是一番好意,她话里有话,对永诚说道:“依我看,德兴该是有心上人了……”

“啊?”永诚深感意外。

丽凤没有感到意外。

丽萍听出意有所指,顿时敏感起来。

春婶没有往下说,而是朝永诚使了个眼色。

永诚看出春婶暗指丽萍,可他不明白是什么情况。

但丽凤明白。

丽萍见大家都看着她,立马红了脸……

已经一个多月了,这是丽萍第一次出门这么久。

要说她吧,家里的情况在大坡头还算中等水平。她有三个哥哥,但她爸偏偏特别宠爱她,供她读完初中,就一直让她闲在家里,什么活也不让她沾手。她的三个哥哥都成了家,并分出去单过。大哥管理芦柑园,二哥给人开车跑运输,三哥开着一间杂货店。各自养活自己的小家庭之外,对她都十分好,时不时买件衣服、给几个零花钱。若与彩凤相比,她不知道要幸福多少倍。不过,这也让她也养成了一副刁蛮任性的大小姐脾气。

自从遇见叶德兴,丽萍的心就开始泛起一些涟漪。不可否认,她自己也能察觉到这一点。且不说什么情啊、爱啊,她就觉得自己喜欢跟他在一起,去捉会飞的虫子,去摘能吃得舌头发紫的野浆果……而他确实是一个很能干的小伙子!她知道,谁要是跟了他,一定不用为吃喝发愁。

当然,她也能感觉到,德兴对她超出了一般的好。

那天,她听到叶家人要给德兴找对象,她不禁有些着急;而刚才见他不知道赌什么气,说不娶老婆,她竟然有一种莫名的欢喜。只是春婶却说出德兴有心上人这样的话,甚至很直接地暗示他的心上人是她——她不由得慌了神!

所有人都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倒让丽萍松了一口气。

再过了一会儿,丽凤就催促她回去收拾东西。

她还不想回去,也找不到留下来的理由,只得乖乖跟着走。

回到家里,丽凤突然想起女儿的鞋子落在永诚家里,就叫丽萍过去取。

当丽萍取回鞋子,走到小果园的时候,德兴却出现在柿子树下。

她不想知道他刚才去哪里了,也不想知道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她慢慢走到他的面前,轻声说道:“我要回去了……”

德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目光里有一种浓浓的情愫在流淌。

她也看着他,分明看到他目光里流淌着浓浓的不舍。这让她有一种奇妙的欢喜,也有一种莫名的忧伤——欢喜和忧伤撞击着她的心。她咬咬牙,红着脸轻声问道:“你喜欢我吗?”

多么大胆与直接的问题!

德兴顿时慌了!但他明白必须回答她的问题,否则就会错过她——他点了点头!

“等彩凤的事情办好了,你带上你爸和春婶……上我家提亲吧!”

说完,她头也不回就跑了。

德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只能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身影消失不见……

第四章 好事多磨(第一节)

第四章

第一节

今天是叶彩凤出阁的好日子。

魏家的迎亲队伍早早就来了,带路的、主事的、挑担的、新郎官、伴郎伴娘……总共有十来号人。吉时一到,叶永诚家鞭炮声大作。在春婶的引领下,穿戴一新的魏建国笑容满面地走入厅堂,遵循着农村的传统,一步一步进行着迎娶仪式。

先是两位新人交换结婚信物。新郎为新娘带上戒指,并双手奉上一封红包;新娘娇羞地为新郎带上戒指,又把一支金色钢笔交给新郎。钢笔是文人墨客之物,但作为结婚信物,寓意着新郎日后持家掌财,成就一番事业。

新人之间的礼仪完成之后,新郎要向丈人奉茶,并改口称“爸”。

永贵早由德兴背到厅堂里。永诚怕他坐不稳,一直让德兴在他身后扶着。

今天的永贵也是穿戴一新。

永贵喝过茶,颤颤巍巍地拿出一封红包递给新郎。至此,翁婿之间的礼仪也算完成。

随后,春婶一边小声交代惠珍将新娘带回屋里,一边领着新郎依次向女方长辈奉茶。

出阁吉时一到,屋里的彩凤“哇”一声哭开了——这是“哭嫁”。彩凤哭得真切动情!十几年的养育恩情,如今踏出家门就是别人家的媳妇,该有多么不舍与眷恋!

她这一哭,引得惠珍和老奶奶也哭了起来,又哭哭啼啼唱起了流传已久的“哭嫁歌”。

春婶见惯了这种场面。但她怕耽误吉时,就领着彩凤准备出门,可彩凤却跑到她爸面前跪了下去。

农村并没有“跪嫁”这一说,看来全是彩凤自己的行为。大人们见状,无不在心中夸奖彩凤懂事,纷纷劝说着将她拉了起来。

但是,彩凤起身之后,又朝永诚夫妇跪了下去。

大家心里都明白,这是彩凤在感谢她三叔三婶的抚育之恩。是啊,自从她妈出走,某种意义上讲,三婶就是她的妈——俗话都说“生母放一边,养母恩情大如天”!

这次,谁也没有去劝彩凤。

最后,永诚夫妇抹着眼泪将她扶起来,又亲自将她送出门。

又一阵鞭炮声响起。

伴娘挎上一个装有一对“带路鸡”的竹篮子,再为新娘撑开一把红伞,就陪伴着新娘走出家门。伴娘有一些讲究,必须是还没有许人的姑娘。而“带路鸡”则是保留了很久的一项传统,带到新郎家后不仅不能杀,还得好生喂养,并让它们在新郎家产卵孵蛋——这也暗喻新郎和新娘早得贵子、开枝散叶。

随新娘之后,迎亲队伍秩序井然地跟着出发。但新娘对娘家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地走着,半天才走到小果园。队伍中负责挑担的人急了,干脆超过新娘,先行到大马路上等候……

永诚家慢慢平静下来。

永贵由德兴背回屋里,一挨床又沉沉昏睡过去。他一餐只能喝几口米汤,如今已是枯瘦如柴,尿血、便血之余,也时常吐出几口血。康元检查一番,摇着头说病情已经恶化;而村长永盾根本不顾永诚一家子的感受,开始起头商量永贵的后事。

永贵大限即将,已是不争的事实。

彩凤出嫁了,但家里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处理。礼品以及礼帐,还有亲戚之间需要回礼的,哪一样都得认真去落实。永诚和担当村里红白喜事主事的永盾,又开始忙活起来。

这段时间着实忙坏了永诚:村里的粮食统购开始了,他要监称、记账;侄女婚事的大小事务,他要负责操办;学校开学在即,他要到学区开会;床上躺着的永贵,他也要时不时来看一眼……还有,就是他那个不让人省心的小儿子,依然跟一头倔驴一样,死活不肯到采石坑相亲。

永诚不想和他怄气,说了两三回,就决定随他去——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反正以后后悔是他自个愿的。

眼见着彩凤出了门,老奶奶和惠珍一时没有适应,神情黯然地站在庭院口,朝大马路上远望,连鸡鸭饿了跑出来到处寻食,也全没有心思去管。她们为了彩凤能风风光光嫁过去,可谓是倾尽了所有:老奶奶硬是把自己戴了大半辈子的玉镯子,抹着肥皂水撸了下来,给彩凤当嫁妆;惠珍不仅带彩凤到镇上买了好几身新衣服,还要求丈夫拿出一半魏家送来的聘金,缝在彩凤的衣服里。

另外一半留给永贵看病抓药。

除了这些,惠珍更是抠下自己一颗金牙,连同两个弟妹以及丽凤合来的钱,到镇上换了一个戒指给彩凤。

说起这颗金牙,还是闽南地区一些角落的俗惯。那时,虽然大家经济普遍都不行,但有女儿的人家怕女儿出嫁后受苦受穷,无论如何、就算砸锅卖铁,也会给女儿准备一点关键时刻能换几个钱的东西。当初惠珍嫁给永诚,按照她们那里的俗惯,她硬生生拔下一颗后臼齿,再补上去一颗金牙。

在嫁到叶家的二十几年时间里,不管家里再怎么困难,就像给永诚三个兄弟讨老婆,就像安葬永诚的父亲以及永胜的生母,就像给德安娶妻……她始终没有动这颗金牙的主意。倒是一个侄女出嫁,她把金牙抠下来了。这也不难理解为何彩凤出门前,会跪在她和永诚面前。

德安、彩蝶以及永胜一家,作为送嫁去了新郎家。喝完喜酒,永胜一家可以顺道回县里。家里本来让德兴也一起去,但他不怎么也不肯。

刚才还见德兴守在永贵屋门口,谁想一眨眼不见人了。

家人都不知道,他偷偷跑去丽凤家了。

他不管家里一大堆事情等着他帮忙,也不管床上躺着的永贵要他守着,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力量驱使,他抬脚就跑向丽凤家。

丽凤正在收拾东西,准备饭后带三个孩子回县里。当看见德兴气喘吁吁地出现在她家门口,她一时想不明白他为何而来。

倒是小明艳一见着他,高高兴兴扑了过去。

德兴一把将小明艳抱起,然后找了一个地方坐下。他一边逗着小明艳,一边四处张望着——他在搜寻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个熟悉的身影已经离开,可又感觉好像还在。

他知道这纯粹是自己的臆想,心头不禁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这几天他一直如此,脑海中总是出现她的音容笑貌,耳边也总有一个声音,在反复催促他——等彩凤的事情办好了,你带上你爸和春婶……上我家提亲吧!

他正是为这事来找丽凤的,他觉得这件事情必须通过她。只是进门之后,他却不知道要怎么开这个口。

丽凤一直看着德兴,已经看出他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但他能有什么事呢?总不能特意跑来帮她带小孩吧!

见丽凤总是看着自己,德兴心虚得额头直冒汗。但那个声音又反复在他耳边响起、反复催促着他,竟让他一下子来了勇气。他抬起头,说道:“丽凤婶,我……我……”

最后还是泄了气。

见他这副模样,丽凤忍不住笑了,心中也断定他是为了丽萍而来。她走过来,说道:“有事你就说,别扭扭捏捏的,我们又不是外人。”

说的是没错,德兴大可有什么说什么。但他想说的,可不是一件平常事,叫他如何能轻易开口?长这么大,他头一次如此难为情、如此软弱,心里竟打起了退堂鼓。

丽凤见他不回话,笑着吓唬他:“你再不说,我可要回县里了……”

德兴一下子站了起来,并伸手揩了一把额前的汗。他能够意识到,自己的难为情、自己的软弱,有可能让丽萍白等一场,甚至会错过丽萍!唉……都是一个二十岁的大小伙了,天塌下来也当被子盖!

他将小明艳放在地上,然后鼓足勇气,说道:“丽萍……丽萍让我上她家提亲!”

说完,他又低下头,根本不敢看丽凤一眼。

原来他想说这个!

当然,这完全出乎丽凤的意料!虽然她断定他是为了丽萍而来,可她哪里想得到,表妹居然给自己找好了对象,还如此胆大妄为,直接让人上门去提亲!

要说这事吧,也不是毫无征兆,连春婶都看了出来,更何况是她!见表妹和德兴走得近,她也不是没有怀疑过,但怀疑归怀疑,她倒也乐见他们走得近,甚至还希望他们能够走到一起——若表妹也嫁到这边来,她们姐妹能作个伴。就像她妈和丽萍妈也是姐妹,姐妹俩一前一后嫁到大坡头,彼此照应得很好。

只不过,丽萍在家可是一个什么都不用做的千金大小姐,她爸宠她、她妈疼她、她三个哥也顺她;她长这么大,除了没有做过家务、干过农活,脾气也是出名的刁蛮任性,以至她妈时常念叨,怕她嫁不出去。可自从她来到上山村,整个人似乎都变了,不仅帮忙做家务、带小孩,脾气也收敛了很多;和德兴待在一块的时候,甚至连农活也干——如此的转变,如今看来无疑是德兴带给她的。

这当然是好!况且,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他们都到了该成家的年龄!

丽凤有成人之美的心,详细问过情况之后,就决定先不回县里。

只是春婶去了魏家,一切还得等她回来,再从长计议……

第四章 好事多磨(第二节)

第四章

第二节

九月初,学校已经开学。

位于全镇海拔最高的上山村,早晚时分已有一丝秋意。

山上,到处是即将成熟的水果。芦柑将纤细的树枝压弯了,果农们忙着劈一些竹条将树枝撑起,以防累累硕果压断树枝;高大的柿子树上挂满了的柿子,但它们还没有成熟,此时摘下来是万万不能吃的;仅有三两户人家种植的柚子,主人们都会严加看管,以防有贪吃之人偷摘——这是要留着中秋节拜神或者走亲戚用的。

秋风一起,茄子、豆角、黄瓜纷纷过了季,角瓜与扁豆开始成为家常菜。而这个时令,倒是芥菜和萝卜育苗的好时期。

先说说芥菜:挑一簸箕鸡鸭粪,均匀铺在平整好的菜地里,撒种子、浇水、盖土,再砍一些松树枝支在上面遮荫保湿。待种子发芽、长到一定高度,就可以找一个阴雨天,分株移植。

萝卜的种法不大一样:菜地翻整成垄,然后挖上一排小坑,坑里填上鸡鸭粪,然后往里面点三五粒种子。种子不能点多了——一个萝卜一个坑!萝卜一旦太挤,就不长个。点种是细活,多数由女人来完成;点完之后,还得在上面洒一把碎土,防止蚂蚁鸟雀来祸害……

今天恰逢周末。

永诚趁着学校放了假,开始张罗着到大坡头村给小儿子提亲。父子俩提着礼品,和春婶一大早就出发了。这件事情虽然不是春婶撮合的,但自古无媒不成婚,她可是少不得的人物。

学校开学了,永诚手头上有很多工作要忙,只是永贵的情况一天不如一天,德兴的事情可不能再拖了。为了儿子的终身大事,他不得不先将工作放一放。而至于儿子是怎么跟丽萍好上的,他这个当爸的至今一无所知。那天,丽凤跟他说起这事时,他甚至以为她在开玩笑!

不过,对于儿子能求到这样一个姑娘,他心中自是欢喜。

也难怪前段时间臭小子死活不肯去采石坑相亲。

瞧臭小子今天高兴的样子,简直跟变了一个人,一路走、还一路吹着口哨!

丽凤于昨天中午先行回到大坡头,跟丽萍家人说一下这件事情,好让人家有所准备。

当一行人走了两个小时山路,来到丽凤家附近之时,丽凤早在门口等着他们了。

一见着他们,丽凤立马跑了过来,什么客套话也没有,就焦急地说道:“这下惨了!丽萍她爸根本就不同意这件事情!”

永诚父子一听,顿时都愣住了。

春婶见多识广,平静地问道:“不是丽萍让来的吗?那她爸怎么会不同意呢?”

丽凤回答道:“丽萍这死丫头,回来之后,根本没敢向她爸提这件事情,还是昨天我给说的。谁想,她爸一听就破口大骂!不仅骂丽萍,还把我臭骂一顿,而且说什么也不同意!”

德兴一下子没有了来时的心情。

“那他为什么不同意?”永诚急忙问道。

“我不知道,也不敢去问!被他臭骂一通,我就跑了回来。你们不知道我那姨父的脾气……”丽凤一副很委屈的样子,看来昨天确实被骂得不轻。

德兴听到这些话,心都揪了起来。

“这……这可怎么办?”永诚更加着急了。

丽凤低头不语。

春婶很不高兴,脸拉得老长。她这个大媒人,可是走了两个小时山路、流了一身臭汗,才到这里的;一到这里,气都没有喘顺畅,就听到这么一个消息——既然人家家长不愿意,那还有她这个大媒人什么事情!

就在这时,丽凤的父亲刘联通迎了出来。由于永诚和永强有那层关系在,联通对永诚很是客气。一番客套之后,永诚一行人被热情地请进家门。

联通已经知道这件事情。

他是先吩咐他老婆准备茶点,随后对永诚说道:“丽萍她爸叫做刘益善,不仅和我是连襟,算下来还是同房远堂。他那个人,不知道有多宝贝他的女儿!我想,他准是不愿意女儿嫁到山上去……”

永诚等人不认识刘益善,联通说什么当然就是什么。但一听说刘益善不愿意女儿嫁山上去,这不明摆着瞧不起山里人吗?这样的话,让几人心里都很不舒服。

同样不舒服的,还有丽凤。听她爸这样说,她不由得想起了一些陈年旧事:想当年,她爸也反对她嫁到上山村。理由嘛,说得好听一点,就是怕她嫁到山上受苦受穷。经过反复拉扯,最后还是永强在县里任职的姐夫出面保媒,她爸冲着这一点才答应下来。

如今她姨父也用同样的理由来反对——俩人不愧是连襟,都一个德行!

不过,这几年丽凤的日子过得蛮不错,联通看在眼里,才没有后悔当初让她嫁到山上。

一杯热茶奉上,开通不少的联通信心十足地说道:“待会儿我带你们去丽萍家,有什么事由我来解决!”

有他这句话,永诚父子这才松了一口气。

春婶依然一脸的不高兴。

用完茶点,联通领着一行人直奔丽萍家。

路上,他向永诚父子说明了丽萍家里的情况,以及她爸的喜好,还特意吩咐德兴,说话要投其所好。

“要投其所好!”他强调道。

谁想,等他们进了门,刘益善却根本不给连襟半分面子,不仅连个招呼也没有,还黑着老脸、歪七扭八地坐在交椅上,一副十分不待见他们的样子。

联通看得出益善在生气——当初他也是这样子。他先是搬来几把椅子,招呼来人坐下,然后递了一支烟给益善,劝说道:“我说益善呐,你看丽萍自己都同意了,你说你反对什么呢?是不是怕她嫁到山上受苦?那你可就大错特错了!你看我家丽凤,现在不是过得好好的?”

实在不给面子也不行。益善本想把烟接过来,可一听这番话,他一下子来气了!他一把拨开联通的手,很不客气地回道:“说得真轻巧!”

一字一顿地。

“一畦萝卜一畦菜,各人养的各人爱!别忘了,当初你也是坚决反对丽凤嫁到山上去,后来怎么样……啊?我还不知道你那点破事!若不是你贪人家一个当官的姐夫,你会让丽凤嫁上去?”

联通被揭了短,脸上顿时一阵白一阵红。毕竟是连襟,不带如此在外人面前不给留面子的!他也来气了,回敬道:“我是贪他家这点好,怎么了?事实也证明我的做法没有什么错啊!是,都是为女儿好!但你得搞清楚,是你女儿自己愿意,自己让人家上门来提亲!你说你现在干什么跟我扯那些个破事?”

语气很重,现场情况不妙。

不过,见连襟发了火,益善立马意识到自己把话说过头了。可他不肯就此消停!他看到了一旁的丽凤,当下就把矛头指向了她。

他叫骂道:“刚好你在这里,我正想找你算账!你说你给我家丽萍下了什么符咒、灌了什么迷魂汤,哪里不好嫁,非要她嫁山上去?你说你又借了我家丽萍几个胆子,才跟你待了一个月,她就敢自作主张,非要嫁那样一个破地方……我说你自个爱嫁上去受苦受穷就算了,为什么非得把我家丽萍也拉上去?”

这简直就跟泼妇骂街没什么两样。

挨了一顿臭骂,丽凤心里那个憋屈啊!可她又不敢像她爸那样回敬几句,只能在心里暗自咒骂死丫头丽萍,给她揽了这么一件破事!

这时,春婶终于发现自己没有白走两个多小时山路。这样的场面,在她的媒婆生涯当中,也是出现不少。她将椅子移了移,坐到益善的侧对面,然后堆起笑脸,说道:“大家都消消气、消消气……我知道你们都嫌我们山上条件差、经济不好,但咱们得一分为二来说!婚姻这东西,就跟赌博一样,谁敢保证嫁到镇上,或者嫁给富裕家庭,就见得以后的日子一定能过得好?谁又敢说嫁到山上,就一定是受苦受穷?你看看,我的娘家在北凤村,我嫁到山上,日子也过得很好呀!”

她停下来,看了看益善的反应——还算平静。这在她的意料之中,她又继续说道:“这第二嘛……既然你家姑娘愿意,现在的时代,我们作为父母也只能尊重她的选择。日后过得是好是坏,全凭她的命运,我们哪里操得了那么多的心!不然,你非让她嫁一个条件好,可她又不愿意的人家,你说岂不是害了她?”

益善很有耐性地听她把话说完,然后向联通问道:“这人是谁?”

联通如实相告,说是一起来的媒人。

益善“呵呵”怪笑两声,又用异样的目光看了一眼春婶,很不客气地说道:“原来你是媒人!呵……媒人张嘴讲讲话,哄得铁树能开花!哼……你就别在我这费心思了,要说媒给你自个女儿说去!”

这该是一个多么不讲理的人!

春婶一听这些具有侮辱性质的话,那气得脸都绿了。她这个大媒人,凤来县哪个镇子,没有留下她的足迹、她的嘴唾沫?没想今天遇见这么难缠的主!唉……她只能忍耐,她还要靠这行吃饭,人家嘲笑、讽刺甚至挖苦,她也只能咽下去、烂在肚子里。反正该说的理她已经说了,对于这样一个主,她已是无言以对。

真是做媒人赔了女儿——输在嘴上。

眼见益善就像客房里的臭虫——见谁都咬,来之前还信心满满的联通,也只能红着脸、无奈地看看永诚父子——似乎在说他已是爱莫能助。

益善还是不肯罢休,指着永诚问道:“你是家长吧?”

永诚赔着笑脸,回答说是。

“听说你是小学校长……那好,我尊重你是教书先生,今天我们就到此为止!你回去跟你儿子好好说一说,叫他死了这份心!想要娶我女儿?哼……门都没有!”

对永诚而言,此时真叫秀才遇着兵——有理说不清。

事情已经陷入僵局,主人也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永诚与春婶心里都明白,再待下去只会讨更多的没趣,两人不禁萌生了去意——三十六计,走为上。

见是这样的结果,德兴难过得直想掉眼泪。

但是,在如此境地下,一个关键人物出现了——刘丽萍!

她一直躲在屋子里,听着外面的对话。当她听到她爸对叶永诚亮明态度之后,她再也待不住,抬脚直接就冲了出来,连呼带吼对她爸喊叫道:“我的事情不用你管!我就是要嫁给叶德兴,我就是要嫁到上山村!你要同意就同意,要是不同意……这辈子,你就等着养我到老死去!”

第四章 好事多磨(第三节)

第四章

第三节

幸亏刘丽萍跑出来说了这么重的话,整件事情才出现转机。

刘益善怕她真的一辈子不嫁,态度不得不软化下来。但他采取的是曲线迂回战术,他向叶家人提了一些近乎苛刻的条件——要娶她女儿,聘金必须一万,衣服钱另算;“四金”要买够一两重;女方要分发的糖饼烟酒,全部由男方包圆;男方家摆完酒席,还得到女方家再摆一场……

这刘益善哪里是在嫁女儿,简直是卖女儿!可就算他女儿镶金鎏银,也卖不出这么高的价钱啊!这些条件别说全部做到,光是其中是一项,就算叶永诚一家子一年不吃不喝,也做不到!

春婶是一个察言观色的高手,虽然她很反感刘益善,但只要他能把条件提出来,就说明这事并非走到绝路,而是可以继续往下谈。他若吃了秤砣铁了心,坚决不让女儿嫁到山上,是根本不会向他们提条件的。

叶永诚清楚女方家长故意刁难,目的就是让他们知难而退。他这个在上山村有着不小名望的校长,在刘家遭到的尽是无视,甚至是侮辱,他的自尊心驱使他准备放弃!

没有多久,他起身告辞。

刘益善看都没看他一眼,心里早就巴不得他们离开。

走到门口的时候,刘益善的老婆追了出来,不仅将礼品全部退还给永诚,嘴上还一个劲说着抱歉的话。

她回去之后,春婶差遣丽凤偷偷把丽萍叫出来。

丽凤不愿再趟浑水,可看着神情哀怨的德兴,她又觉得不帮不行。

等丽萍偷跑出来了,春婶问道:“你是不是真的非叶德兴不嫁?”

丽萍幽幽地看了德兴一眼,然后对春婶认真地点了点头。

春婶靠在她耳边,轻声地说着什么……

新中国第一个教师节当天,联通到永诚家报信。因为耐不住女儿的哭闹,益善只好适当改了条件:聘金降到五千,其他不变。

这全在春婶意料之中——她向丽萍交代的,就是让丽萍尽情和她爸哭闹,现在果真收到效果。

条件是降了,但永诚家还是做不到!

又过了一天,换成丽凤上门报信了。由于丽萍将哭闹升级为不吃不喝,益善只得再降条件。除了聘金维持五千外,“四金”变成由丽萍的心愿买,也取消了再到女方家摆酒的无理要求——凤来县什么时候都没有这样的做法。

怎奈,永诚家依然很难做到,家人也纷纷劝说德兴打消这个念头——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姑娘,娶谁不是娶?何必非得吊在一棵树上,死活不下来!

但德兴表态,这辈子非刘丽萍不娶!

再过了一天,丽萍还想将不吃不喝升级为寻死觅活,却被她爸识破这是一条苦肉计。于是,条件又回到最初。

此时,事情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而丽萍真就开始不吃不喝……

事情的再次转机是出现在丽萍妈的身上。丽萍妈心疼已经两天没有吃喝的女儿,就端来一碗稀饭,苦口婆心劝女儿多少吃点。

丽萍坚决不吃,还拖着哭腔、哀怨地说道:“如果不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对于女儿的脾气,丽萍妈自然清清楚楚——她完全被她爸宠坏了,什么事情都是由着性子来。而且,父女俩都是一副臭脾气,都是认死理、谁也不让谁,让她这个当妈的夹在中间很是难为。有时候,丽萍妈也担心,倘若女儿嫁出去了,还是这个脾气,那将来……

她也疼爱女儿,也想不到自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女儿,居然想要嫁到山上去。要知道,女儿已经在上山村待了一个多月,那是一个什么地方,想必她清清楚楚——每天起早贪黑,要下地劳作、又要喂养牲畜,吃也吃不好、穿也穿不好……可几天来,女儿什么手段都使,非要嫁上去不可!

她知道,女儿不是在闹着玩。

那还有什么办法呢?再这样闹下去,再这样不吃不喝,是会出人命的!丽萍妈只好继续好言相劝,实在劝不动了,只得把三个儿子叫回来。

三兄弟得知情况之后,都觉得老头子不讲理、不近人情。毕竟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观点和想法!在他们看来,山上和山下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关键在于两个人是否真心想和对方在一起。如果真心实意,条件差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小两口一起努力,当下这个社会,还能愁过不了日子?

兄弟三人纷纷骂老头子是老顽固。商量一番,三人决定找老头子说道说道。

“爸,听说小妹要嫁到上山村,你除了不同意,还提了比天还高的条件,是吧?”老大不客气地说道。

他今年三十有二,管理芦柑园颇有一些收入,已经慢慢取代他爸在家里的权威。

听着这番带味的话,益善顿时心生不悦。他瞪了儿子一眼,回道:“女儿是我的,我当然有权利提任何条件。”

老二忍不住笑了,说道:“一万块钱的聘金,你也敢提出来!传出去,你也不怕别人说我们家是土匪强盗!不说别的,你的三个儿媳妇,加起来才拿了多少聘金?你的女儿是金贵,别人家的女儿就跟稻草一般?”

一样话里带味。

益善看出三个儿子是当说客来了,就“呵呵”一笑,说道:“女儿是我的,这个家也还是我说的算,轮不到你们几个说三道四!该干嘛干嘛去……”

他这是以父亲的身份来压人。

但早已羽翼丰满的三兄弟,根本不吃这一套,他们都是站在“理”字这一边,不会像他那样不讲理。

老大继续说道:“你不是一直特别溺爱小妹吗?一直以来,不是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从来都是顺着她的吗?这次怎么了?你居然反对她的选择,还把她逼得闹起了绝食?”

益善很不高兴,说道:“你不知道,她要嫁到山上……”

没等他把话说完,小儿子打断了他,说道:“山上怎么了?很差吗?不是人待的地方?还是那里会饿死人?”

益善被问得无言以对,干脆转过脸不搭理他们。

小儿子又说道:“地方是穷了一点,条件也差了一些,但小妹又不是残废,你又不能养她一辈子。她不会自己去劳作,不会想办法挣钱改善生活吗?她都二十岁了,初中毕业之后,你什么都不让她干。你看看她现在……先不说她是什么臭脾气,她早晚也要嫁人吧!就算不嫁到山上,谁家愿意娶一个一副臭脾气、又什么都不干的千金大小姐回去?”

虽然说了不少妹妹的坏话,但也句句在理。

益善低下头,表情也平和了不少。

老大见状,不失时机地说道:“爸,你就不要再害小妹了,她早晚是别家的人,早晚要过自己的生活!要我看,与其给她找个富裕人家,还不如顺了她的意愿,让她嫁到山上去。不让她吃点苦、受点罪,她如何知道什么是生活……”

说完,他掏了一支烟给他爸。

益善是溺爱女儿、是不讲道理,但不代表他不懂得道理;三个儿子你一言、我一语,都是试图说服他,他也不是一句都听不进去。儿女们都长大了,围在他身边撒娇、要亲要抱的场景,都已经是过去式;他们已经有了自己的思想,也有自己的路要走,有自己的日子要过。

他不仅需要意识到这些变化,同样也需要顺应这些变化。

经过一番思想斗争,也为了让动真格的女儿吃东西,益善开始动摇……

在一个秋风拂面的早上,丽凤领着刘家老二政军,走进永诚的家门。

益善拉不下脸,就让二儿子作为代表,来商谈丽萍下嫁叶家的具体事宜。同时,政军也是来看一看叶家的情况,并认识一下未来妹夫。

叶家人热情地招呼他,不仅割了几斤猪肉,还特意杀了一只鸭子。

茶点过后,政军就将他爸新的条件告之永诚父子:聘金减到三千,金器的款式与重量由丽萍自己决定,其他的附加条件都去除了。

不过,刘益善提了一个新的要求——丽萍和德兴结婚之后,小两口必须分家单过。

条件不再那么苛刻,尤其是聘金减到三千,就算是娶驼背岭或采石坑的姑娘,也要这么多钱,这已经做了最大的让步。至于金器方面,现在的姑娘有几个不要求买的?那就买吧!反正这些要随姑娘过来,便宜不到娘家人……

但至于分家单过的要求,永诚就不明白刘益善唱的是哪一出了。要说吧,永诚不希望家里任何一户分家单过,但谁想要分家,他也不会阻拦。包括他的几个兄弟,也包括他的儿子德安——前提是分出去之后,什么都得靠自己。

如果刘益善非要求如此,那就这么着吧。

永诚当即表示答应这些要求。

事情到此,算是基本上定下来了。

然而,聘金、金器、姑娘的衣服钱、家里要置办的东西……这些加起来,没有大五千块钱,绝对是搞不定!

别忘了,去年给德安讨老婆,永诚夫妇已经到外面借钱了;如今别说五千块,就算是五百块,夫妻俩也拿不出来。而五千块的预算仅仅是定亲,接下来还得宴客摆酒——这将是一笔更大的花销。

德兴非得丽萍不娶,这已经是无法改变的。刘家也做了许多让步,永诚的脸皮再厚,断然不会再去讲条件。若让刘家觉得他们连这样的条件也做不到,说不定又该生枝节了。现在这个当口,也只能像去年那样,到外面借钱了。

只是,那五百张“大团结”,哪里是想借就能轻易借得到的!

真是一件让人愁眉的事情!

把永诚夫妇愁得连着两个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第四章 好事多磨(第四节)

第四章

第四节

叶永诚夫妇为了小儿子的婚事到处去借钱,村头村尾、朋友同事、兄弟亲戚……只要手上有闲钱,他们都上门去借,总算是借到了近六千块钱,也总算是凑够办事情的钱了。

德兴与丽萍于农历八月初八早上订婚。届时,聘金彩礼、金器、烟酒糖饼……全得准备齐全往刘家送。这些东西可不带拖欠的,哪一样没有齐全,保准节外生枝。因此,就在初六这一天,叶家人开始分头忙活起来:德兴早早就去了大坡头,带丽萍到县里挑首饰和衣服;德安的碾米厂暂停营业,他的任务是到县里预定烟酒糖饼和其他东西;永实前往根才家搬运家具;惠珍收拾家里的书院间,给德兴做新房。

这些年彩凤和彩蝶一直住在书院间,现在彩凤出嫁了,家里又实在没有空余的屋子,在征得彩蝶的同意之后,永诚就让彩蝶搬去和老奶奶睡,腾出这间屋子给德兴。

书院间比较亮堂,用来做新房最合适。

不过,屋子里杂物很多,多数是彩凤彩蝶已经用不上的东西。惠珍挑出一些还有用处的东西留着,其余的都给扔到门外,像一些笔头纸片、破衣服、烂布鞋之类的,留着也是占地方。但永诚妈一辈子苦俭,舍不得扔掉这些东西,即便是真的没有用处,她也趁着惠珍不注意,赶紧捡几样往自己屋里藏,就连几张纸片也捡了去——可以做草纸或者生火使。

村里的粮食统购工作已经进入尾声,作为校长的永诚,工作重心开始放回学校。他交代好家里的事情,就出门去了学校。

秋日的晨阳,将它柔和的光芒泼洒在这所华强镇海拔最高的学校上。沐浴着晨光,一个个衣着随便、鼻子下还挂着清鼻涕的学生,正背着破旧的书包,走在去学校的马路上。路是叶氏先祖一镢头、一镢头开出来的,时至今日勉强还算是一条路。但路面坑坑洼洼,而且尽是大大小小的石头,一到下雨天更是泥泞难行。

每逢下雨天,不知道有多少学生摔得裹了一身黄泥巴。

学校位于苦茶坡与驼背岭之间的一处平地上,由两排半的泥瓦房组成。前面一排是幼儿班和一、二、三年级的教室;中间一排是四、五年级的教室,以及图书室、办公室;后面半排则是男教师宿舍,以及教师食堂。

之所以会有半排泥瓦房,全是因为坡上叶永冒的两个傻儿子放了一把火,给烧毁了一大半。永冒算起来还是永强的堂兄,但他从小双脚有疾,走路很不利索,长大后娶了一名患有精神疾病的女子为妻,结果生下两个半痴半傻的儿子。母子三人只会吃喝拉撒,根本不会下地劳作,一家子就成了上山村最穷困潦倒的破落户。

永冒的两个儿子成人之后,三房里信守“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老人,张罗着给老大娶了一名又聋又哑的女子。而半痴半傻的兄弟俩,在那一方面不痴不傻,甚至不分彼此,结果造成了“一女共事二夫”的局面,生下了一个男孩,竟分不清是谁的种。

由此,叶永冒得了一个“叶老冒”的外号,两个儿子分别被叫作“大傻”和“二傻”。

这是一件贻笑大方,又无可奈何的事情。

也是鉴于叶老冒家的特殊情况,在他的两个儿子放火烧了学校的泥瓦房之后,村干部以及学校老师只能追着他们扔了一路的石头土块,也无法叫他们赔偿或者修缮。加上当时村里和学校都没有钱,所以只能推倒烧毁的地方,再腾出村部的一间屋子作为女教师宿舍。

万幸的,是叶老冒两个傻儿子难解难分的种,长大之后竟然跟常人一样正常,取名为叶德隆,现在上了小学三年级……

当永诚踏进学校大门,操场那边传来了德隆杀猪般的哭叫声。永诚一听,便知道德隆准是让谁欺负了。

他赶忙走向操场。

果然!德隆正被同班的叶兴财压在地下——兴财竟然在扒德隆的裤子。德隆拼命哭叫挣扎,但裤子已经被脱掉一半,结了一层黑垢的屁股,暴露在光天化日与众目睽睽之下。一旁围着几个起着哄的男同学,而知羞的女同学都捂着眼睛跑回教室。

永诚立即上前拧住兴财的耳朵,一把将他拧了起来。

“哎呦……”兴财大声哀叫,并挥舞着双手想打拧他耳朵的人。回头发现是校长,他就跟耗子见着猫一样,立马不敢动弹。

德隆哭哭咧咧,爬将起来、拉上裤子,一边哭还一边抹着青鼻涕。其他围观起哄的男同学,也都乖乖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说起这个兴财,一直都是上山村小学最为顽劣的学生。他是村支书文明的宝贝孙子,整日不好好念书,还尽做一些调皮捣蛋的事情。上课时,用蚂蚱、毛毛虫捉弄胆小的女老师;下课了,不是追着比他小的同学打,就是扯女生的头发。作为校长,永诚基本上每天都能接到老师或者学生的投诉,他也几乎每天都要把兴财叫到办公室,好生批评教育一番。

上个学期的一天,永诚正在学校蹲厕所。不知道谁从厕所后头扔了一块石头到粪坑里,溅了他满屁股粪水污物。待他提上裤子追出来,想看看是谁整这么恶劣的恶作剧,可哪里还找得到“真凶”。幸得一名同样过来蹲坑的老师,看见一脸坏笑的兴财从厕所后头跑出来,永诚才得以抓到“真凶”。

永诚恼羞成怒,狠狠敲了兴财几个脑袋瓜子,把兴财疼得哭爹喊娘。这还不能解气,他又差人把文明请了过来。

文明不痛不痒地数落了宝贝孙子几句。可当他发现宝贝孙子的脑袋肿了几个大包时,他开始话里话外责怪永诚下手太重——他十分溺爱这个孙子。

眼见文明没有意识到兴财这种行为的严重与恶劣性,永诚心里很不高兴。但他又不好发作,只得要求兴财在他爷爷面前写下保证书,才了结了这件事情。

然而,不知道兴财是仗着他爷爷的溺爱,还是天生劣性,犯了如此严重错误之后,他依然没有悔改,依然调皮捣蛋。永诚碍于一些情面,再加上农村人基本不怎么重视教育,也只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他“自由发挥”了……

兴财的耳朵被拧疼了,急忙踮起脚尖来——这是他经常被老师拧耳朵,总结出的妙招,能抵消一些疼痛。欺负同学是一件严重错误,但他就跟一个没事人似的,还装作无辜的样子,一会儿看看那几个平时爱跟他一起捣蛋的同学,一会儿不屑地瞟一眼抹着青鼻涕的德隆。

“为什么欺负他?”永诚抬高了拧耳朵的手。

这是他总结出来专门对付兴财的妙招。

“他……他骂我……”兴财疼得歪脑咧嘴,此时踮脚尖也不顶事了。

“没有,我没有!我没有骂他……”德隆摇头摆手,连连否认。

看来,这是兴财临时起意、胡编乱造的。他欺负同学从来不需要理由。

永诚心知肚明,也知道兴财一直喜欢欺负身世不好的德隆,还经常骂德隆是“杂种”,骂他“一个母、两个爹”……

“有!你就有骂我!”兴财想不到德隆胆敢揭穿他的谎言,急忙向其他同学使了一个眼色,“不信,你问问他们……”

永诚转头看着其他人。

其他人虽然也调皮,但在校长面前,他们断然不敢像兴财一样,只能都低头沉默不语。他们心里都清楚,此时敢和兴财同流合污,那后果一定很严重——轻则罚站罚扫地,重则请家长来学校“做客”。

事情的真相,就像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着。永诚挥手让德隆和其他同学散了,然后拧着兴财走进办公室。

“今天你别上课了,就在这里站到放学。实在不愿意站,你可以回家,但从此别想再进这所学校的大门!”

永诚放下话,就不再搭理兴财。坐了几分钟,他瞅一眼墙上的挂钟——已经到了上课时间。他走出办公室,伸手拉了拉挂在横梁上铜钟的绳子。

“铛铛铛……”

两遍钟声过后,第一堂课开始了。

由于学校教师编制不够,永诚除了教二年级、五年级的语文,还兼了全校的文体老师。虽然是农村人,但他在文体方面也有所喜好,不仅会演奏笛子、风琴、二胡等乐器,乒乓球和篮球也会玩,但水平纯粹只能教一教基础课。

各个班级开始上课。

永诚到第二节才有课,但他要到各个班级去巡视一遍——这是他多年来形成的一个习惯。他走向第一排教室,一年级的孩子们正在学习拼音字母;二年级的老师张利民,正在讲解古诗;三年级的学生在副校长叶建设的带领下,正在学习乘除法。

接着,他走向第二排教室。刚走到拐角处,他就听到四年级的教室传出一片纷乱嘈杂的声音。他感到很奇怪,立即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门口,发现学生们都玩得起劲,却没有老师的身影。

他走进教室。

学生们一见到校长,立马安静下来。

他向班长叶兴文(国清之子)问道:“这一节是什么课?你们的老师呢?”

“语文课,李老师还没有来……”

他一听是李老师的课,脸色立马变了……

第四章 好事多磨(第五节)

第四章

第五节

李老师本名李高原,是一名师专毕业生,于去年调到上山村小学任教。

每一个学年,学校里的老师都会有一些调动,不是有老师调到镇上任教,就是有新老师调了上来。只是,从山上调下去的,基本上都是一些书教得比较好的老师;而新调上来的,不是刚从一些学校走出来,就是教学水平一般的老师。,

这样的情况,在各个地区都很普遍。之前,永诚的意见很大,经常到学区反映意见。但领导只重视镇上几所教学水平高一些的学校,哪里还管山上学校那么多,随便找一个理由就把他打发走。久而久之,永诚没有了去找领导说道的心情,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刚刚教出一点成绩的老师一个个调走,而接任的老师又没有办法跟原来的相比。

眼看着上山村小学的教学水平,在整个华强镇一直处于下游,学生的成绩与素质普遍很低,他这个校长急在心里,却又无计可施。

去年,在他的努力下,上面终于给上山村小学分配了一名师专毕业的老师。人虽然年轻了一些,也没有什么教学经验,但可把永诚给乐坏了。

不过,事与愿违!李高原刚来到上山村小学,人际关系还没有建立起来,倒先闹起了意见——他嫌弃上山村小学偏僻、条件差、机会又少。

他感到委屈了自己,便三番五次到学区要求调动。

而上面之所以把他安排到上山村,除了要安抚永诚这个一校之长,还有两个重要原因——这个李高原在求学时,并不是什么品学优秀的学生;另外,镇上几所小学只挑有丰富教学经验的老师,像他这种初出茅庐的嫩瓜,很难入他们的法眼,因此才让上山村小学给捡着。

学区领导见他要求调动,摆着官腔说了一大堆好听的,像什么“年轻人机会有的是,未来属于你们,先锻炼锻炼……”、像什么“镇上教师编制都满了,莫急……”等等之类的话,给搪塞过去。

这一等就等了快一个学期,李高原终于明白领导是在敷衍他。眼见自己还得窝在上山村,他逐渐失去了教书育人的信念。他先是不备课、不批改作业;接着,上课的时候随随便便,需要四十五分钟的课,他二十分钟不到就教完了;除了在教育上不负责任,在管教学生的时候,他简直可以说是将自己怨气转嫁到学生身上,轻则板尺耳光、重则拳脚相加。

有一次,他将一名学生的嘴巴扇出了血,学生跑回家里哭诉。愤怒的家长纠集了一帮人,将他堵在办公室,并扬言要“以血还血”。幸得永诚出面,让他赔礼道歉,并赔了医药费,家长才放他一马。

对于李高原种种有违师德的行为,永诚怒不可遏。他很严厉地批评了李高原一番,并责令李高原在全校教师会议上进行自我检讨。之后,李高原确是有所收敛,课堂上倒也认真了一些。但这样的改变没有维持多久,他居然和村里一些无所事事的小青年混到一块,时常通宵达旦打牌喝酒,喝醉了就直接不来教课。

永诚忍无可忍,跑到学区向领导汇报了这些情况——李高原受到通报批评……

新学期伊始,李高原的老毛病又犯了。上课时间已经过去好几分钟,可还是不见他的人影。

永诚按捺不住心中的愤怒!他先是让班长领着同学们朗诵课文,然后气冲冲地来到李高原的宿舍,“砰砰”地敲起门。

可半天也不见人来开门。

刚好宿舍窗子没有关紧,永诚就推开窗子往里面瞧了瞧,但里面连一个人影也没有。他猜想李高原昨晚准是又打牌喝酒去了!上课期间,人没有来、假也没有请——这可是一个严重的问题啊!

永诚把窗子关上,默默地走回到四年级的教室。

学生们正在高声朗诵课文。

听着学生们朗朗的读书声,他觉得这个李高原再也留不得了。他得去找领导,怎么样也要让领导同意把这个人调走,爱调去哪里就调去哪里,反正上山村小学已经容不得这个人。这不仅是对学校负责,也是对学生们负责,否则学校将不像学校,老师的整体形象将会受到损害,学生们也会深受影响!

他走到讲台前,示意学生们停止朗诵课文。李高原没有来,但这堂课怎么样也不能落下,他要亲自来带这一堂课。

他向班长询问教到第几课,然后清了清嗓子,说道:“同学们,今天就由我来教你们。请把课文翻到第六课……”

讲台上没有课本,也没有教材,但永诚已教了二十几年书,每一个班级都带过,每一篇课文都早已谙熟于心。

讲台下传来一阵“哗哗”的翻书声……

一节课上完,永诚回到办公室。第二节有他的课,是五年级的语文。

兴财还站在办公室里,但早就斜靠着墙睡着,嘴角还挂着晶亮的口水。永诚见着又想气又想笑,走过去摇醒他,并揶揄道:“梦到什么啦?是不是你爷爷给你买什么好吃的啦?”

兴财只顾着擦口水,并没有听出校长是在挖苦他。

永诚不想在这样的学生身上浪费时间,手一挥就让兴财回去上课。他拿起课本和教材,看准时间拉响了上课钟。

来到五年级的教室,他威严地喊道:“上课!”

班长喊了一声“起立”,同学们齐刷刷地站起来——一声整齐的“老师好”响彻教室。

他回了一句“同学们好”,就示意他们坐下。

五年级是毕业班,一直都是由他亲自带。可是,上山村地偏人穷,人穷无疑就志短,村民们根本不在意教育,再加上教师水平总体一般,即使他倾注心血、倍加重视,但每一届毕业生的升学成绩都十分不理想。

这让他这个很有名望的校长,脸上甚是无光。

就在他准备讲课之时,儿媳妇月华出现在教室门口。

她焦急地喊叫道:“爸,快回去吧!二叔……二叔恐怕不行了!”

永诚惊出一身冷汗,匆忙合上课本就想赶回家。但看着讲台下的学生们,他又觉得不能就这样走了。他先是交代学生们自习,接着三两步跑回办公室,让副校长建设去代他的课,然后他才急急燎燎往家里跑……

叶永贵已经失去任何意识。

德安早就将康元请了过来。

康元又是号脉、又是看眼仁,最后也是回天乏术,无奈地宣布道:“准备后事吧……”

自从出事到现在,永贵已经拖了一个月,家里除了老妈子捶胸顿足、号嚎大哭之外,其他人还算有心理准备。老妈子即将白发人送黑发人,这种痛苦是难以言表的。老人家也是命苦,加上大限将至的二儿子,她已经失去三个子女了……

康元的诊断在村里具有很高的权威,既然他已经下了这样的结论,永诚也只能开始着手准备永贵的后事。很快,作为村里红白喜事主事的永盾,被客客气气地请到家中;四房派下的一些长者,也被陆续请来。

一时间,永诚家的厅堂又是烟雾缭绕、热闹非凡,大家伙你一言、我一语,热烈地商讨着永贵的后事——打棺材、刻墓碑、探墓穴、裁剪寿衣、报病报丧、道士道场……

虽然永贵还没有断气,但凡事都怕临时抱佛脚,有些东西自当先行准备妥当。与神情哀伤的永诚一家子不同,来商议永贵后事的人们,大谈特谈那些乡约民俗的条条框框。大家喝着茶、抽着烟、喷着嘴唾沫,时不时还谈笑一下家长里短,或者是农村人喜闻乐见的桃色新闻。他们只当这是苦茶坡上又一个人去了西方极乐世界,他们来这里只是交代永诚一家子,按部就班地把那些乡约民俗,一件不差地走上一遍……

说来说去,永诚觉着有一件事情是当务之急——德兴订婚在即!若永贵在这一两天里走了,那么订婚只能取消。大家又是高谈阔论一番,最后一致建言:择日不如撞日,趁着永贵还有那么半口气,干脆今天或明天就把婚给订了。

永诚不敢耽搁,赶忙出门请求世新到县里寻德安和德兴,并让他们到大坡头找刘益善商量,看能不能今天或者明天就把事情办了。

中午十二点,德安全速赶了回来——好说歹说,刘益善就是不肯同意提前订婚。

刘益善反复说:“我是专门请该人看的日子,吉日吉时、且对两个新人大利,不能改!

“不能改就是不能改!”他强调道。

永诚万般无奈,只好又把永盾请来。

大家知道永诚家里最近事情多,所以不愿麻烦他,都各自回家吃午饭——若按照村里俗惯,永诚家是要管饭的。

两人抽着烟、商议着。如此情况之下,刘益善不肯通融,任谁也无计可施。最后,只能寄希望于永贵,希望他能多坚持几天——至少让德兴把婚给订了。

下午两点,彩凤接到通知,带着建国赶了回来。

两人成婚才十来天。

一回到家,彩凤就直奔她爸的屋里,一把扑在她爸身旁,放声哭喊起来。她已为人妻子,再也不是那个每天只能听从大人的差遣吩咐,做完家务又干农活的姑娘了。或许,正是因为她有了自己的家庭、开始了自己的新生活,才懂得所谓的亲情。

最亲的人要离开了,她已经懂得什么是悲伤!

永贵那一张严重消瘦的脸,早已没有半点活人的神色。或许他听得到女儿的哭喊,却已经做不出任何反应。作为一辈子令人厌恶的酒鬼,在生命的终点,不仅能够看到女儿出嫁,还能够听到女儿在身边伤心地哭着、喊着——他该是心满意足、死而无憾了吧!

建国走到妻子身边,搂着她的肩头,宽慰道:“不要太伤心!这样对爸来说也是一个解脱,省得再受苦受罪……”

泪水从彩凤的眼角滑落。

她看着丈夫,忧伤地说道:“晚上我要陪着我爸……”

建国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水,说道:“我和你一起……”

说完,他寻来一张长椅,和彩凤一起坐下。

小两口守在床边,守着永贵生命的最后时刻——永贵真该无憾了……

第四章 好事多磨(第六节)

第四章

第六节

第二天,天刚拂晓。

惠珍挎着一个装着供品的竹篮子,和彩凤踏着清晨的薄雾,一起来到石顶宫。

负责看守石顶宫的金水一见到她们,就知道她们所为何来。他把画着“门神”秦叔宝与尉迟敬德的宫门打开,领着她们来到正殿。

正殿莲座上,端坐着石顶真仙的木刻雕像。由于年代久远,以及常年香火不断,真仙的脸部已经被熏得发黑,但更显得其庄严与慈悲。其头挽发髻、慈眉善目、长须及胸;身披一件金银丝线五彩法服,右手一把拂尘、左手一串念珠,腰间挂一个刻着八卦图的葫芦——原先的葫芦因年久已经腐朽,此为重建石顶宫时新做的……正殿的中间是一张供桌,桌上有香炉、烛台、签筒、杯珓等物品,签筒上刻着两行字:“石顶真仙,有求必应;石顶灵签,心诚则灵”;左边墙角放着做道场用的牛皮大鼓、铜锣、铜钹等;右边摆着一张签桌,签桌后面的墙壁上挂着一块木匾,木匾上刻着“石顶宫石顶真仙三十二灵签”……

惠珍和彩凤是来拜神请愿,以及给永贵抽签测吉凶。

她们把供品摆在供桌上——一个柚子、几块豆干、一块煮熟的猪肉、小半碗干黄花菜、以及一些饼干糖果……摆好供品,惠珍将蜡烛点着,分别立于供桌两旁的烛台上;彩凤点上一束香,往各个香炉里插上三支。

两人来到供桌前跪下。

惠珍双手捧着金纸,虔诚地朝石顶真仙拜了三拜,然后闭上眼睛、双手合十,祈求道:“渡苦渡难、法力无边的石顶真仙!本境弟子郭惠珍以及叶彩凤,今日略备薄品来此祈求渡苦渡难、法力无边的石顶真仙,保佑弟子叶永贵逢凶化吉、添福添寿,保佑他能顺利渡过眼前的难关!也祈求渡苦渡难、法力无边的石顶真仙,保佑弟子叶德兴订婚顺利,保佑他与刘丽萍顺顺利利、平平安安……若渡苦渡难、法力无边的石顶真仙听到弟子的祈求,请赐弟子一支灵签,以指点弟子迷津。他日,弟子定敬奉三牲、搭台请木偶戏,来还谢渡苦渡难、法力无边的石顶真仙……”

祈求完毕,她又朝石顶真仙拜了拜,然后拿起签筒,有节奏地摇动着。“哗啦啦”一阵响,“啪”地一声从签筒里掉下一支签。她赶忙捡起签支,又举起杯珓向石顶真仙拜了拜。掷得三次圣珓之后,她令彩凤一起又拜了拜,然后来到金水面前,向他求解签意。

金水今年五十有三,在上山村也算是一个人物,不仅会做些小买卖,还会看相算命、驱邪捉鬼、跳大神……因此,苦茶坡的人们一致推举他看守石顶宫。他时不时到镇上贩些鸡鸭、木材、山珍,其余时间都守在石顶宫,解签卜卦、祈神祭礼、驱邪治病……永贵喝的“灵丹妙药”,就是他跳大神向石顶真仙“求”来的。由于他能通神近灵,村里人对他都很敬畏。不过,也有人对他很不屑,一个是康元,另一个是永诚。

他看了一眼签支,煞有介事地闭上眼睛、晃动脑袋,慢悠悠地说道:“石顶灵签第七签:命中注好福与祸,求者莫要急和忧;车到山前自有路,久旱必会得雨落……二位求的是什么?”

他这是明知故问。

彩凤回答道:“求我爸的命运。”

他突然睁开眼睛,大叫道:“好签,好签!”

被他这一叫,彩凤和惠珍都吓了一跳。

“福祸早由天注定,谁都无需忧急;车到山前自有路,世上没有过不去的事情;久旱逢雨——好兆头,会有好事情发生的。依我看,是你们的诚心打动了石顶真仙,真仙才赐了这一支好签给你们!”

虽然他说的尽是好听的话,但彩凤听不出有哪一句是围绕她爸,就问道:“那我爸……”

还没等她把话说完,金水就打断了她,说道:“车到山前自有路,久旱必会得雨落。真仙让你们莫忧急、莫忧急……一定会有好事情发生!”

彩凤与惠珍这才算是明白了“神意”。欢喜的两人立马跪到石顶真仙座前,念说了一大堆感恩戴德的话。烧过金纸、鸣过鞭炮,惠珍将柚子留在供桌上,除了那一块猪肉,其余的东西收回竹篮子里。

彩凤明白三婶的用意,很恭敬地将猪肉拿给金水。

金水嘴上推辞着,但双手已经将猪肉接了过来——这是他解签卜卦的报酬,他拿得心安理得……

惠珍和彩凤高高兴兴地回了家。

回到家,惠珍神秘地把老人叫到厨房,将抽到好签的事情说了出来。

老人一听儿子能逢凶化吉,高兴得又是一把老泪、一把鼻涕。

没有多久,这件事情也传到永诚的耳朵里。他是一校之长,又是一名老党员,自然不认同这些封建迷信活动,除了从不参与石顶宫的事情,他也是很反感家人到宫里拜神祈福。而惠珍横竖只是一个农村妇女,对这些鬼神之事自是深信不疑,夫妻俩时常要因此争论几句。

不过,当他听到老伴又到石顶宫做那些抽签卜卦的荒唐事之时,他并没有像平时那样数落老伴几句,因为签上所言的,正是他所祈望的。他希望永贵能够坚持下去,或者就此康复起来;他也希望德兴能顺利订了婚,不要生什么枝节出来。

然而,眼见永贵气若游丝,又加上康元具有权威的诊断,此时他竟不知道是该相信事实,还是该相信那所谓的好签。

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情,让他有些心力交瘁,甚至连胡子也忘了刮。他一直很注重自己的仪表,白色衬衫的口袋上总会插着一支钢笔。村里能这样插着钢笔的,只有少数三五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像村支书文明、像文化较高的康元……他向学校告了一个星期的假。这一个星期里,学校大小事宜皆由副校长建设负责。他还特别交代建设要密切留意李高原,还有旷课现象的话,一定要及时过来汇报……

就在家人等着“好事情”发生,并继续筹备德兴订婚事宜之时,当天下午一点过十分,叶永贵终于咽下最后一口气,去了另外一个世界。

永贵屋里传出老人以及彩凤姐妹震天的哭喊声。

由于那支好签,永诚一家子全都显得仓皇失措,幸得永盾及其他长者闻讯赶来,逝者的后事才得以有序地进行。

屋内,永诚和两个弟弟将逝者摆放在两条长凳支起的木板上,然后拆去逝者的床榻;逝者的脚边放着一碗插着两支香、一双竹筷的米饭——这是“辞世饭”;家里的女性正为逝者净身、换寿衣寿鞋;彩凤哭着想做这些事情,但她新婚不久,大家不想她沾了晦气,只是让她在一旁看着;而逝者生前用过的东西,全都收到角落里堆放着……

屋外,几个邻居婶子拿出事先备好的白布,根据永诚一家人的长幼顺序裁剪孝帽孝服——这在农村称为“扯白”,一般由同房年长女性完成;金水谙熟丧葬习俗,正在安排同房后生,分两批前往永贵生前亲友家中报病报丧;杀猪的、请道士的、拉棺材墓碑的、扎纸人灵屋的、立灶埋锅烧水做饭的、前来吊唁奔丧的……一时间,永诚家女人的哭丧声、邻居大婶的劝慰声、永盾公鸭似的喊叫声、左邻右舍私底下对于死者生前种种是非的议论声……一起淹没了这所老旧泥瓦房。

永诚家需要杀一头猪,不仅招呼亲友来客要用到猪肉,一些祭祀活动也要用到。农村里,杀猪可是一件大事,莫不是家里有红白事,那一头辛辛苦苦喂养的猪,是万万舍不得杀的。被请来杀猪的,是大房的“杀猪王”叶文旺。他跟他爸是村里唯一的屠户,不论是苦茶坡或是驼背岭,猪的“生杀大权”都掌握在他们手上。村里人都叫他“杀猪旺”,叫着、叫着也就变成了“杀猪王”。

一听到“嗷嗷”的猪叫声,坡上刚放学的孩子立马围了过来,但很快又被自家大人连喊带吼给拽回去。农村里遍地都是禁忌,小孩子不允许出现在这种场合。而永诚的几个邻居为了避邪气,早已把自家门窗都关上了。

镇上请来的道士,为逝者选好了一处“风水好穴”。同房的几个中年男人,从永盾手中领了一封“吉利钱”,就拿着镢头、土锹,打墓穴去了。

永诚很客气地将道士们请到厅堂坐下,并好茶好烟招呼着——逝者的灵魂能不能顺利升天,可全都仰仗这些道士的手段!

吃罢晚饭,夜幕降临了。

一阵鞭炮声过后,金水娴熟地落下鼓棒起了鼓;紧接着,三清铃、鼓吹、铜锣、铜钹等法器,好生一阵吹打……带头的道士拿着一张黄纸,扯开沙哑的嗓子,对着渐黑的苍天念了一通咒语。待他念完,铃声、鼓声、鼓吹声、锣钹声,以及永贵家人的哭丧声,又响彻夜天……

永诚家刚刚经过添丁与嫁女的喜悦,如果永贵不在这个当口走,他们家还要再办一场喜事。一切欢喜尽被此刻的哀伤所取代,真是让人感慨世事无常。

哀伤的,是在生的人;解脱的,倒是即将入土为安的叶永贵。逝者已矣,这里已经没有必要再对他妄加评论,就让他带着一些心愿得偿的满足,平静地离开吧……

办完丧事。

本着特殊情况特殊处理的原则,叶家和刘家商量着将两个年轻人的订婚改成了成亲。双方又约好,让丽萍在娘家再住十天半个月的。随后,她才正式入叶家家门,成为德兴的妻子。

至于少不了的摆酒宴客,双方协商好,等德兴的守孝期过了,再择日补办。

至此,永诚也算是完成了做兄弟与当父亲的责任。

不过,与永贵的丧葬费一起,他总共举借了一万多元的外债。

这一笔外债,将伴随他好多年……

第五章的机遇(第一节)

第五章

第一节

闽南北部的凤来县,全境位于福建省第二大山脉“戴云山脉”之中。此地多以山地丘陵为主,有“八山一水一分地”之说。

县东南角的凤栖峰,海拔近一千五百米,是全县最高的山峰,流经全县的玉龙河,便是发源于此。从凤栖峰顶往下鸟瞰,该河蜿蜒如龙,加上河水清澈碧绿如润玉,于是就有了“玉龙河”的名称。玉龙河汇聚了其他山峰峡谷的水流,水面最宽处近二十米,最深处达五米以上,集渔业、生活用水、农田灌溉与水利发电等功能于一身,可谓是凤来县的“母亲河”。

关于这条“母亲河”,民间流传着一句话——如果没有玉龙河,就没有凤来县。相传,早在隋朝初年,凤来县只是一处人口稀少的桃林场。“闽王”王审知开闽之时,几名文人骚客泛舟游渡玉龙河。抬头间,天边惊现五彩霞光幻化成凤,落于一处山峰上。文人骚客们深感不可思议,因其身处玉龙河,便觉得是这玉龙吸引了凤来,遂上报“闽王”。

“闽王”视其为祥兆,当即将此地赐名为“凤来县”,落凤的山峰亦赐名“凤栖峰”,并表示日后必来此地访景揽胜,却因政务繁忙始终未能成行直至崩逝。

自此,不论哪朝哪代设州立府、开郡建军,“凤来县”的地名一直沿用至今。上了年纪的老人都知道“玉龙吸引了凤来”的传说,而在凤来县地区,不知道有多少人家,将子女取名为“玉龙”或者“凤来”,成了一种特殊又有趣的文化。

时年,经上级部门批准,凤来县被列为闽南金三角经济开放县,全县下辖17个镇、5个乡、236个村(居)委会、9个国营农林茶果场,是闽南经济较为发展的地区之一。其中以凤来三镇——全安镇、东阳镇、华强镇,为全县政治、文化、经济中心。

三镇之中,全安镇为县政府所在地,东阳镇拥有诸多优秀学校,而华强镇拥有许多新加坡、马来西亚华侨,经济一直是全县的领头羊。

华强镇上的崇文村,不仅是镇政府与镇中心小学、中学所在地,还是全县最大的集贸市场,周边各种农副、手工产品尽汇聚于此。与崇文村相邻的乐丰村,由新加坡、马来西亚华侨投资兴建了服装厂、酿造厂、芦柑饮品厂,是全县最主要的用工地。镇最北端的王家坪村,拥有全镇最大的平原地带,农业最为突出。

其他的,如大坡头村、大泽沟村、北凤村,各村有各村的自然、地理、资源优势,人们的生活水平普遍好一些;而诸如上山村、采石坑村,由于地处山区,祖祖辈辈皆以务农为主,是全镇最为贫穷落后的地方……

过完冬至,1985年只剩下几天的时间。

上山村家家户户的屋檐下,堆满了山上割下的铁芒萁,以及田里收回的稻草。在这个烧不起煤的年头,铁芒萁、稻草、杂树灌木,成了最主要的柴火来源。山上的松树、杉树很多,但都要留着成材,等到做家具或者盖新房时,才砍下来用。

为了还债,叶永诚家已经把自留山上成材的松树、杉树砍光了卖钱;原本打算留到春节才卖的三头大肥猪,冬至之前也卖给了杀猪王。年关快到了,一些约好该还的钱,得抓紧时间还了。

这一年,家里先是添了两名男丁;随后,彩凤出嫁,永贵殁了;同时,家里也迎来了一个新成员——刘丽萍。她在叶家生活快三个月了,已经渐渐融入了这个大家庭。

当初永诚答应让她和德兴分出去单过,最后竟不了了之,刘益善没有细查、也没有怪罪。

家人为了照顾她,一日三餐都尽量往好的办。除了田地里能采、能摘、能挖的,豆腐、豆干、猪肉等一些需要钱买的东西,也基本上不会断顿;不管谁去了镇上、县里,回来时也会带一点山上见不着的东西。只要是特地为她准备的好东西,家里很少有人会去动一筷子,包括馋嘴的彩蝶,也包括还在哺育孩子的月华。这些情况,丽萍看在眼里,感动的同时,也很是不舒服。她自小生活是优越,可她不希望家人如此特别对待她。但她也不能拒绝家人的好意,只得在吃饭的时候,尽量把好东西往家人的碗里夹,或者在家里买这些东西的时候,抢先把钱付了。

她爸把三千块钱聘金都给了她,整个家就属她最为“富有”。

家人除了一日三餐对她照顾有加,还不让她下地劳作。原本家里拥有这个特权的,就只有家公永诚,但家公是一校之长,家里最大的经济来源就是他的工资,他不下地总说得过去。可要说她?除了那个新娘的“新”字,看着还没有过时,哪里还有什么道理不下地劳作?

任坡上谁家的媳妇,不论长得再娇艳,还是家里的条件再好,全都得下地去——风里来、雨里去,大太阳下汗水淋漓。

丽萍心里明白,家人看她是镇上嫁上来的,所以不想委屈了她。不过,这种做法让她同样很不舒服。是没错,她是从来没有干过农活,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的丈夫是一个农民,她就是一个农民的妻子,注定要下地劳作、操持家务。不然,她丈夫把她娶回来,是为了摆在家里好看?摆在家里供着、养着,等着给他生娃、传宗接代?

一日下午,放了学的彩蝶一回家就挎上竹篮子,准备到田野山坡拔兔草。彩凤出嫁了,这些活自然就是她的。她不光要负责拔兔草,有时候还得帮婶子、嫂子带小孩,还得帮老奶奶烧火做饭、喂养鸡鸭。

丽萍拿了五角钱给彩蝶,让彩蝶带她一起出去拔兔草。

彩蝶一见到钱,想都不想就应允下来。

于是,丽萍瞒着家人,也挎上竹篮子,和彩蝶一起出去拔兔草。

这倒是一件简单的活。

田野山坡到处是兔草:茅草、鼠鞠草、蒲公英、夏枯草、白花蛇舌草……但是在拔草的时候,也要留心,可别把有毒有害的草给拔进来,比如羊带来(学名苍耳)、半边莲、盐酸仔草(学名醡桨草)……在这方面,彩蝶看一眼,就知道什么是兔子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是兔子爱吃、什么不爱吃。

等到太阳西沉的时候,丽萍挎着一篮子满满的兔草,和彩蝶一起高高兴兴回到家。

老奶奶和家婆见她不在家,已经屋前屋后寻得急了,一见她居然跑去拔兔草,两人都十分不高兴。

家婆责怪道:“兔草让彩蝶去拔就是,你说你干嘛也跟着去?”

丽萍希望今天的事情能成为一个转折点,就说道:“我总不能一直闲在家里,什么也不做呀!拔兔草这活很简单,你看……我都拔了一篮子了!”

说完,她就向家婆展示自己的劳动果实。

谁想,家婆依然不高兴,说道:“你就乖乖在家里待着!家里不缺你那点米,少不了你那碗饭。”

听到这样的话,丽萍心里那个难受啊!为了这一篮子兔草,她可是付出了被茅草叶子划破手掌、被山莓刺扎到手指、被毛毛虫吓得大呼小叫的代价。可结果呢,家人不但不觉得高兴,反而责怪她——她觉得自己很委屈。

没有嫁为人妻之前,她可以刁蛮任性,也可以跟一个千金大小姐一样,什么也不用沾手;可嫁为人妻之后,她开始转变了,觉得自己就该承担起妻子的责任。丈夫在外辛苦做工挣钱,她在家里操持家务农活——这是中国从古至今、亘古不变的道理,也是每个农村妇女所要面对的生活方式。

同样,这才是生活!

可是,生活已不是她所想象的那样。

那天晚上,县里做工的德兴回来了,她便把白天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德兴居然也不高兴,说道:“谁叫你干活了?你就安心在家里待着!我挣的钱,还不够养活你?”

这样的话,让她觉得她就像是石顶宫里,让人们供奉着的“石顶真仙”……

闲得发慌又烦恼的丽萍,只好帮嫂子月华带小孩。

小章宏即将六个月大,已经开始学着翻身和独立小坐。月华要做家务,以及一些力所能及的农活,有时候还得到碾米厂帮一帮德安的忙。

碾米厂增加了经营项目,现在可忙了!

石顶山上别的不好种,地瓜倒是长得又大又好。德安赶在地瓜收成之前,从月华的娘家借来一些钱,增加了一台碾薯机,为村民们碾地瓜。碾碎的地瓜,加水摇浆晒制成地瓜粉,用于勾芡以及制作各种地方小吃。

上山村通电之前,碾地瓜靠的是人力或水力。通了电,村里在兴建碾米厂的时候,曾考虑购置碾薯机。不过,地瓜粉并不是缺不得的东西,地瓜的重要用途还是作为口粮,以及喂养牲畜。人和牲畜几乎都不够吃了,哪里还有节余的地瓜来晒制地瓜粉,所以村里就放弃了这个想法。倒是隔壁采石坑村抓住机会购置了碾薯机,而且每到地瓜收成的时候,他们都会派一辆手扶拖拉机过来,为上山村村民运送地瓜,也十分的便利。另外,苦茶坡上有生意头脑的叶金田和叶金水,每年都会利用采石坑这个便利,加工晒制大量的地瓜粉在村里出售,村里碾地瓜的需求也就更少了。

现在,人们的生活水平稍微提高了,粮食不再那么紧缺,于是人们的嘴巴就开始挑剔一些,可以制作各种吃食的地瓜粉也就变得重要起来。德安意识到这个商机,又听取了世新等人的建议,就私下购置了碾薯机回来,增加碾米厂的经营项目。

不仅是地瓜,蕉芋、木薯也可以加工制成粉,加工费按照每一百斤八毛钱计算。

不过,碾薯机才刚刚开动,村里却对此意见很大,特别是村支书文明。文明见不得德安私自增加经验项目,一直要求他给村里算分成,但德安以碾薯机为私人购置为由,坚决不同意文明的要求。

这段时间,双方一直争吵不休……

丽萍抱着小章宏走上马路。路上,她碰见了几个邻居,就很客气地和他们打招呼。她嫁上来已有一些时间,坡上该认识的人都已经认识了。

山野里除了绿油油的芥菜和萝卜,就剩下一些耐寒的野草,倒是枇杷开了一树的花。

下一个农历节气是小寒。

山上可比她娘家要冷很多,而且这几天还下了地霜。她抱着小章宏站在马路边上晒了一会儿太阳,但不久就被太阳晒得晕眩,只好抱起小章宏漫无目的地走着,最后走到了碾米厂。

德安和世新坐在碾米厂外面的碾薯台子上。

丽萍抱着小章宏走了过去。

德安只是抬头看了她们一眼,就回头和世新说话。他根本没有抱一抱儿子意思,应该是和世新在说什么要紧的事情。

德安愤愤地说道:“文明也不能太专断!好歹我爸是一校之长,他不看僧面,总要看佛面吧!”

世新说道:“你说的没错!在这件事情上,我坚决支持你。还有,永盾也是坚决支持你,你就放心大胆去干!我倒要看看,他们二房的人敢不敢骑在我们四房头上!”

苦茶坡叶姓虽然有六个派支,但六个派支中,大房、二房、六房属于一脉,三房、四房另属一脉,而五房独属一脉(部分后代还迁去了采石坑和其他地方落户)。可能是为了显示这种区别,也可能是前人出现了一些不可调和的矛盾,不知道从哪一代开始,大房、二房、六房私底下更改了祖上定下的字辈。比如,村支书文明本该是“永”字辈,但取名时冠上了“文”字。

听着两人的对话,丽萍明白是碾米厂有了麻烦……

第五章的机遇(第二节)

第五章

第二节

碾米厂确实出现了麻烦。

关于碾薯机,德安只愿交电费,无论如何不答应算分成给村里。手揽大权的文明,一气之下便以断电相要挟,甚至还要求德安退出碾米厂。

文明是二房的人,很大程度上代表着大房、二房、六房一脉的利益,所以有着这一群体的支持。之前,碾米厂一直由大房的国清负责,但他受伤成了残废人,倒让四房的德安捡了便宜,成为了碾米厂的负责人。当时,也怪焦头烂额的文明没有考虑周全,在接替人选上没有选择大房、二房、六房的人,大房、二房、六房的人很是不满文明的做法,尤其是国清的家人以及亲友。因此,在德安私自购置碾薯机之后,国清的家人以及亲友先是闹起了意见,随后又有不少大房、二房、六房的人向文明表达了不满,文明就抓住这个机会,开始跟德安过不去。

不过,以永盾、世新为首的三房、四房一脉,自然站在德安这边,所以坚决支持德安的做法。他们认为德安愿意给村里交电费,并没有损害到村里的利益;他们还认为德安的做法也是方便了广大的村民,村里更加没有横加干预与指责的理由。

这就是氏族农村典型的派支利益之争。

怎奈,上山村大小事务的决定权都在文明的手上,他坚决要求德安算分成给村里,根本听不进去永盾和世新的意见。永盾和世新以理相辩,不曾想却遭到文明的斥责,还强烈要求他们不要参与此事的处理。

永盾和世新等人合成的“矛”,很难攻破文明手里的“盾”!

随后,文明边三番五次找到德安,要求德安给村里一个交代。年轻气盛的德安自然不服,于是就和文明杠上了,也就有了文明以断电相要挟,甚至要求德安退出碾米厂的事情。

一时间,这件事情有往大了发展的苗头……

估计德安也是想不到办法了,才想着把他爸搬出来压一压文明——苦茶坡上,就属两人的名望不分伯仲。不过,德安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底气明显不足。他知道,他爸为人处事比较“圆滑”,难讲他爸会为这件事情替他出头,去开罪文明以及大房、二房、六房的人。

在世新看来,文明的官威实在太大了,还完全一副家长主义作风,不仅什么事情都不跟其他村干部商量,甚至凡事都是依他那老一套来。如今这个讲究改革的年代,他那老一套明显过时,也跟不上时代的变革了。不过,官大一级压死人!这是新旧社会都无法克服、无法根除的现象。

而世新之所以要“坚决支持”德安,除去两人彻底抛开不愉快、恢复了交情之外,其实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他不甘只当一个小小的村干部,不甘任文明呼来遣去,还要忍受文明的家长主义作风……

世新突然想起什么,压低声音向德安说道:“我听到一个消息,说文明打算把碾米厂转包出去,得到的钱作为国清的赔偿。”

德安愣了一下。

世新怕他不相信,又说道:“我是听文联无意中透露的……”

德安心头一惊,急忙问道:“那我怎么办?我那台碾薯机怎么办?我的本钱还没有赚回来……”

他是听说过有关碾米厂的消息,但那些全是流言,最后也都不攻自破。可今天从世新嘴里说出来这个消息,就一定确有其事。只是这对德安而言,却是一个天大的坏消息!

世新没有回话。他的沉默仿佛在告诉德安——碾米厂早晚还是得转包出去。

德安叹了一口气,情绪渐渐低落。如果文明真打算把碾米厂转包出去,他这个操作员就该光荣下岗了;光荣下岗不说,他那台新购置的碾薯机,恐怕也是经营不了,说不定还得折价卖掉。好不容易有了一份能赚几个钱的职业,好不容易搞了一个能多赚几个钱的门路,可在这当口却要面临这样一个局面。

世新看得出德安情绪低落。但是,将碾米厂转包出去,不单单是文明个人或者村里的想法,也必将是一件大势所趋的事情。

他递了一支烟给德安。

德安连抽烟的心情都没有了。

事情也并非走到了绝路。文明是想把碾米厂转包出去,但又没有指定转包给谁,德安一样有机会。

世新建议道:“你可以把碾米厂转包下来啊!”

德安脱口而出:“说得容易!我哪有本钱?把我儿子卖啦?”

说完,他苦苦一笑!没有金刚钻,揽不了瓷器活;没有钱在手上,即使有心也是无力!

两人不再说话,随后相约回去喝茶了。

德安走的时候也没有惦记把儿子抱走,看来他确是烦恼!

丽萍伸手将小章宏流出的口水擦干净。她也准备回去,但与碾米厂相连的一间空屋子,再次引起了她的注意。这间屋子是大集体时,生产队用来存放农具的,大集体改为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之后,也就基本闲置了。今年年初,大房的国清想用这间屋子开一个豆腐作坊,却被四房的人阻止了,因为这间屋子连同整个碾米厂的屋子,都是四房共有的老宅。

碾米厂里里外外的情况,丽萍也都了解。德安自行增加了一台碾薯机,别说文明和大房、二房、六房的人有意见,村里一些不着边的人见着也眼红,甚至三房、四房里的个别人背地里也说了不少酸溜溜的话。此时,丽萍脑子突然里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何不索性按照世新的建议去做,把碾米厂转包下来。如此一来,自家想经营什么就经营什么,不仅碍不着文明什么事,旁人也只有干眼红的份儿。

家人什么都不让她做,可她又不愿这样一直干闲着。看着那间闲置的屋子,她觉得自己可以利用它,做一点什么名堂出来……

吃过午饭,她去了一趟县里。跟丈夫商量妥当之后,她又赶回娘家;在取得她爸以及她三哥的支持之后,她谢绝了娘家人的挽留,当即返回上山村。

回到家里,家人正准备吃晚饭。

惠珍先是念叨几句,责怪她来回跑,不知道在折腾什么。念叨归念叨,惠珍怕她饿了,赶忙用笊篱给她捞了一碗稠的——家里不知道她会赶回来,晚上只煮了地瓜稀饭。

丽萍顾不上吃饭。

她先是拿出娘家带回来的一些东西,接着又拿出一袋冰糖,分一点给小章宏、彩蝶,剩下的都给了老奶奶。

老人嘴淡,喜欢含一粒话梅或者一块冰糖。

随后,她对家公说道:“爸,有件事情……我想和你商量一下。”

永诚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说道:“有什么事,等吃完饭再说!”

他是一个有修养的人,除非真有必要,不然在吃饭的时候,他是不愿意说话的。

丽萍知道他的习惯,也只好先行吃饭……

厅堂里。

15瓦的钨丝灯发出昏弱的灯光。这样昏弱的灯光,充其量也只能让黑夜有一丝光亮。

永诚拿起竹签子剔着牙。人到了一定岁数,牙齿就会开始松动,牙龈也容易发生生理性的萎缩,吃饭时总有一些东西塞在牙缝里。

丽萍一直等到德安也来到厅堂,才开口说道:“我想在坡上开一间小卖部。”

永诚父子都惊讶得张大了嘴巴。

丽萍生怕他们没有听清楚,又重复了一遍。

“这……”永诚看得出她不是在开玩笑,但他现在除了惊讶,还是惊讶!

德安也一样惊讶,甚至觉得她是异想天开。

“我想清楚了,小卖部就开在碾米厂旁边那间空置的屋子里。今天我回娘家,就是找我爸和三哥商量这件事情。他们支持我的想法,也表示会帮助我。我也跟德兴商量好了,他也表示同意。”

没错,丽萍就是想用那间屋子开小卖部。

对于这个想法,她算是考虑得很周全了。苦茶坡上好歹也有两三千人口,如果她能把小卖部开成,鉴于坡上派支之别,至少三房、四房的人会到她那里去买东西。当然,她也有她的优势——她有一个开小卖部的三哥。在嫁到上山村之前,她时常会去三哥家,耳睹目染的,她早已把小卖部的经营方式基本摸透了;况且,今天三哥也表态了,会全力支持她,不仅在资金上,也在进货渠道等方面。她爸妈也表示,到时需要多少钱,尽管找他们拿去用。

有了这些,她就下定了决心,现在她就想着听听家人的意见,也想着得到家人的支持。

永诚思索了好长时间,才开口说道:“村里已经有两间小卖部了……我就担心到时候没有生意,也担心别人会说我们在抢生意。”

村里已经有两间小卖部。一间在驼背岭那边,但苦茶坡的人基本上不会去光顾。另一间位于小学附近,是五房高阳公派下一个名叫叶进来的人开的。五房在苦茶坡上算是“独门独户”,再加上叶进来人缘不好、又好计较,生意一直不温不火。两家小卖部经营的种类都过于单一,无非是一些烟酒和生活用品;不但种类少,价格也要比镇上高出一些。

永诚并不是想阻止儿媳妇。他所要考虑的,不单单是有没有生意,还得客观地考虑此事的影响。都是一个村子的,人们难免口舌,哪怕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没有处理好,就一定会成为人们攻击、非议的对象。就像不久前,他是坚决反对德安私自购置碾薯机的,可德安偏偏不听他的劝,执意为之。现在好了,村里闹起了意见,部分村民们也很是不满,看到时候德安要怎么处理才好!

德安的事情让他很是为难,现在他想着通过这件事情来劝劝丽萍,就说道:“凡事都不能随着自己的想法来,很多事情都不是那么简单的。不信的话,你看看德安……”

丽萍说道:“爸,大哥的事情纯粹是外人看着眼红,也是大房、二房那些从中作梗,再加上专断的文明,才会出现今天这个局面……我们现在不说大哥的事情,就先说说我开小卖部的事情。”

她说的也算是实情,永诚自然清楚这一点。但就算是清楚这一点,德安的事情也不是简简单单就能够解决的。反正是德安自个愿的,德安自己去处理,不要把他搅和进来就行。所以,他也不想再就德安的事情说什么,而是等着丽萍继续说她小卖部的事情。

丽萍继续说道:“关于小卖部,我们先别说有没有生意,就说一说村里两间小卖部的情况。驼背岭终究是姓张的,我们姓叶的开不开小卖部,还轮不到他们说什么。至于叶进来那边,他们五房的人能开小卖部,难道我们四房的人就不能?难道就怕他们说闲话?再说了,坡上谁不清楚叶进来的为人,就连五房的人,有时候也不乐意去他那里买东西!”

她分析得很透彻!生意这个东西,不见得谁家做了,其他人就不能去做。

对于这一点,永诚还是可以认同的。他现在也看得出儿媳妇是考虑清楚了,才来跟他说这件事情的,他觉得自己还是不要过多阻扰。不过,就算是他不想过多阻扰,他还是觉得可行性不高,而且还有一个最大的问题——开小卖部的本钱从何而来?

这时,惠珍收拾好厨房,也来到厅堂。见几个人都一副有心事的样子,她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赶忙向老伴问了一句。

“丽萍想开一间小卖部!”

“啊?”惠珍惊讶地看看儿媳妇。

她不得不如此反应。但她如此反应,主要是因为钱的问题。要知道,就算家里把山上的树以及圈里的猪都卖了,他们还是有近一万元的欠款。现在别说开什么小卖部,就算是平时炒个菜,油盐能少放一点,都尽量往少了去。

看着家人的表情,丽萍知道他们是在为钱担忧。她说道:“在本钱方面,你们且宽心。我手上有三千块钱,我爸妈也表示让我尽管去做,钱不够的话,他们会尽力支持!”

这样的话看似能消除永诚夫妇的顾虑,可他们心里却很不是滋味。儿媳妇想做一点事情,他们当公婆的却无法提供帮助,这叫他们情何以堪!

可是,家里确实就这个情况!

永诚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如果你觉得可行,也想这样去做,那你就做吧!我跟你妈能够理解,也会支持你。但是,你还是得再三考虑,觉得真有把握,才敢去做!这毕竟不是小孩子过家家、撒尿玩泥巴……”

丽萍严肃而又认真地点了点头。她心里暗自高兴,她要的就是这样的表态。

“你是我们的媳妇,按理说你想做一点事情,我们这当公婆的,自然要全力支持你!”永诚的脸上流露出一丝羞愧,“但是……你也清楚家里的情况,我跟你妈……”

“爸……”丽萍打断了他。她知道他想说些什么,但她不愿听到这样的话;她也是这个家庭的一员,一家人如何要说两家话?

她说道:“你跟妈对我这么好,我已经很知足。你们不用担心钱的事情,我自己能解决。不过,那间屋子是四房集体的老宅,到时候还得麻烦爸去找大伙商量,看能不能让我使用……”

永诚答应道:“你放心,这我自然会出面。”

“还有……”丽萍看了德安一眼,“最近文明不是一直在找大哥的麻烦吗?依我看,我们干脆把碾米厂转包下来!我先出本钱,以后大哥还我就是……”

永诚夫妇以及德安再次惊讶不已……

第五章的机遇(第三节)

第五章

第三节

有了丽萍的支持,德安发觉自己的未来充满希望。

大半夜的,他无法静下心来睡觉。他不停地胡思乱想,不停地想着转包碾米厂的事情……

到那个时候,他就是碾米厂的主人了,再也不用受村里的支配,再也不用受那个的文明的气!而且,届时碾米厂所得的加工费,只要向村里上缴电费,其余的都是自己的收入!

这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情呀!

呵……想到这里,德安兴奋得直发笑,以至他老婆一个劲骂他是不是神经不正常了。

他早已将自己即将成为碾米厂主人的事情,告诉给月华。月华倒没有他这么兴奋,反而担忧借这么多钱,到时候还不上,该怎么办?他才不担心这些,继续沉醉在兴奋之中,他甚至想象着自己有了钱之后,那一副神气威风的样子。

见他大半夜的不肯消停,月华又给他泼了冷水。她说道:“还不知道村里会不会把碾米厂转包给你,你说你大半夜的瞎兴奋什么劲!再说了,这段时间你和文明大吵大闹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是一个小心眼的人。”

虽然德安不爱听这样的话,但也算给他提了一个醒。是啊,这件事情只是家里商量要去实行,可是村里会不会把碾米厂转包给他,倒还真是说不准!况且,这段时间他和文明吵也吵了、闹也闹了,就差没有把脸皮撕破,文明会不会记仇?会不会给他使绊?

这全是说不准的事情!

要知道,文明虽然是村里最大的官,可心眼只有针眼那般大小。

两个月前,文明的老婆赵红莲因为一点小事,就跟三弟媳李翠英干了一仗——李翠英家养的一只大公鸡,跑到文明的菜园里,把几棵芥菜的叶子给啄吃了。赵红莲拿烧火棍子追着公鸡打了一路,把公鸡的腿都打瘸了。打完了,她还不解恨,叉着腰、歪着脸,站在弟媳的庭院口,一边骂骂咧咧,一边要弟媳赔偿她家的芥菜。

这本是一件小事,赵红莲的做法也过分了一些,可偏偏李翠英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见自家公鸡被打瘸了,而嫂子还不依不饶,居然要她赔偿什么狗屁芥菜!她气不打一处来,当下就和嫂子理论上。

妯娌之间相处是一门大学问,尤其是在农村,能相处得好的,根本没有几双。再加上泼辣的李翠英,一直看不惯仗着丈夫是村支书,处处显得霸道的赵红莲,妯娌俩立即你来我往、对着骂开。

把能骂的、不能骂的,都骂了一个遍,分不清胜负、又毫不相让的妯娌俩,一下子失去理智,动起手上演起全武行,又抓又挠又扯又咬……幸得邻居们出来劝架,费好大劲才把俩人拉回各自家里。

当时,文明正在镇上开会。当他回来听老婆哭哭咧咧又添油加醋说及此事之后,他居然跑到三弟家里,不仅几脚踢死了那一只已经瘸腿的公鸡,还踩死了几只刚孵出来的鸡雏。接着,他又跑到三弟的菜园里,把整园的菜折腾得没有一棵是完好的……

还有一次,兴财欺负德隆的时候,被急了的德隆用力推了一把,结果脑袋撞到桌角出了血。文明想叫德隆家里赔偿医药费,但永诚很不客气地指出,是兴财欺负德隆在先,兴财是咎由自取,根本没有德隆的责任。

永诚看不惯兴财的顽劣以及文明的溺宠,所以想通过这件事情,给他们一些教训,也希望以此提醒文明,好好管教孙子。文明知道永诚有意偏袒德隆,也知道自家理亏,只好暂时隐忍。

没有多久,村里统计困难户。叶老冒家的情况,在上山村是最为惨不忍睹的,但文明居然没有把叶老冒家纳入困难户的范围,任叶老冒到村部苦求,文明也是无动于衷。明事人都看得出来,文明这是在“公报私仇”。最后,还是由一直被文明排挤的永盾,出面为叶老冒说话,文明才极不情愿地将困难户的名额给了叶老冒……

这些事情早已在村里传遍了,而文明的小心眼,也早已是妇孺皆知。所以,德安心里不免开始担忧起来。

第二天,德安早早就起了床。洗漱之后,他连早饭也顾不上吃,就出门往世新家走去。他着急把家里计划转包碾米厂的事情告诉给世新,也想着向世新打问一下,看文明这段时间对他有没有什么不好的看法。

但世新一大早陪老婆回娘家去了。

世新的老婆名叫黄美丽,是乐丰村嫁上来的。美丽的娘家经营着粮油店,家境相当殷实。她隔三岔五总要回娘家一趟,每次回来总能带一些吃的、喝的、用的东西,甚至包括钱。世新是村里为数不多不需要务农的年轻人,很大程度上是得益于他娶到一个不错的老婆。

还有一个不用务农的年轻人是村支书的儿子叶国相。此人整日游手好闲、不务正业,还时常聚一帮无所事事的小青年打牌喝酒……

德安只好回家。

走到半路,他看见文明夹着一个公文包,正慢悠悠地走进村部办公室。

这大清早的,山里的雾气还没有完全散去;马路边上的草丛里,昨天夜里下的那一层薄薄的地霜,也没来得及消融。德安起得匆忙,忘了穿厚衣服,偶尔一阵风吹过来,让他忍不住打起冷颤。他搓了搓手,又揩了一把清鼻涕,本想着先回去加一件衣服,再把早饭吃了。可他转念一想,突然又决定到村部找文明。他寻思着干脆趁文明在村部,去说一下碾米厂的事情。

他可不想去文明家,因为赵红莲是出了名的势利眼,德安可不想去她那里讨什么没趣。另外,这件事情早晚也得告知文明,干脆现在就去和他说一下,好看看他是什么反应,又有什么意见。

当德安走到办公室外面的时候,里面传出文联说话的声音。

文联说道:“我把碾米厂的资产核算好了,一台三相电机、一台碾米机、一台手摇风车,以及一些箩筐、工具之类的杂物,折价一千八百元。”

听到这些话,德安终于确定村里是真的决定将碾米厂转包出去了。他躲在门外,想听听里面还会说些什么。

文明接上文联的话,说道:“前段时间不是维修过电路吗?电线和电表都换了新的,这也得算上。整个碾米厂就按两千元整作价,争取在春节前转包出去,好尽快把钱拿给国清。”

这就等于文明拍板决定了。

里面传出了划火柴的声音——文明和文联都是大烟枪。

过了一会儿,文联又说道:“如果碾米厂转包出去了,那要如何安置德安?他的碾薯机又要怎么处理?”

门外的德安顿时敏感起来。

文明带着火气,说道:“还能怎么办?直接叫这混小子滚蛋就是!碾薯机是这小混子自己要买的,要怎么处理是他的事情,我吃饱了撑着,还管他那么多!”

不仅语气很强硬,而且话也很不好听,把德安气得咬牙切齿。

文联又说道:“我们是不必在意德安这混小子,但永诚那边……我们总不好不给他留一点面子吧!”

文明没有回话。

门外的德安心里清楚,虽然这段时间他和文明闹得不可开交,但文明始终是嘴上叫得厉害,并没有采取什么措施,这基本上是看在他爸叶永诚的面子上。他也清楚,随着碾米厂转包的事情得到证实,他的问题总要解决,到时候他爸的面子也未必顶事。

就在这时,有人往村部走来。德安怕被人发现,赶忙转身离开……

办公室里。

文联见他哥不说话,就换了个问题:“你打算把碾米厂转包给谁?”

文明还是没有回话。

文联张张嘴想说什么,但没有说出来。

看到文联欲言又止的样子,文明就知道他又在打碾米厂的主意。不久前,他跟文联提及要将碾米厂转包出去的时候,文联就明里暗里表示感兴趣。不过,文联家里的情况很差,他的小儿子自小染了怪病,看病买药就像一个无底洞,以致拖累了整个家,他跟本没有那个能力将碾米厂转包下来。

文明估算得到,文联是指望着他给出本钱。

要说这事吧,作为亲兄弟,文明帮帮他,本是无可厚非。而且,这些年文联一直是鞍前马后、出谋划策,帮他解决了不少村里的麻烦事。可毕竟转包碾米厂的本钱不是一笔小数目,他文明才不愿去做这种占不到什么好的事情。如果能先欠着这笔钱也还好说,但这钱急着拿给国清,定然是不能先欠着。再说了,他老婆红莲和弟弟弟媳都合不来,她肯定坚决不会同意。

文明赶紧掏出一份文件假装看着,省得文联又把这件事情提出来。

文联见状,一下子就明白情况了。他有一些失望,但也不是很失望!兄弟俩已经分了家,况且文明对内从来不是一个怎么大方的人……

碾米厂即将转包出去的事情得到了证实,再加上知道了底价,德安不禁信心大增。他回家把早饭吃了,然后出门往碾米厂而去。

今天的天气不错,有明媚的阳光,总算驱走了些许冬日的寒冷。碾米厂外面聚着一群麻雀。冬天一到,田地里没有吃的,把这群贪嘴的东西饿得叽叽喳喳、到处寻食。碾米厂里里外外总有一些散落的谷子或者米糠,就把这群东西给吸引来了。

德安把门打开,才发现里面还有一大群麻雀。原来,这些麻雀瞅准一扇关不上的窗子,钻进碾米厂找吃的来了。一见有人进来,麻雀顿时扑腾乱飞。有些灵敏的,迅速地从窗子飞了出去;有些直接擦着德安的身体从门口飞走;还有几只又笨拙又胆小的,只能在碾米厂里跟无头苍蝇一般乱飞乱撞。

德安把门窗都打开,好让这些东西飞出去,省得拉一地鸟粪,还得他去收拾。他拿来羊角锤和钉子,准备修理那一扇关不上的窗子。

窗子是前天夜里被人弄坏的,据说是大傻干的“好事”。

这一大早的,不会有人来碾米。但德安除了要修窗子,屋顶上几处瓦片坏了的地方,也得找新瓦片换上。由于这所老宅是四房集体所有,大家都没有爱护,尤其是一些毛孩子,总爱往屋顶上扔石头或者土疙瘩……

第五章的机遇(第四节)

第五章

第四节

1985年最后一页终于揭了过去。

多数人家已经买来新的春耕图;屈指一算,距离春节也只有个把月的时间了。赶在小寒前,人们基本把田里地里的活忙完了,作为接济口粮的地瓜干和下饭的萝卜干、腌芥菜,也都基本晒制完毕。还有几户人家趁着水还没有结太厚的冰,也趁着不用下地的闲暇,赶制地瓜粉,好到镇上集市换几个钱。

镇上几个村子,并不是家家户户都务农。也都幸亏德安购置了碾薯机,人们碾地瓜也就更加便利了。

就是采石坑因此损失了一大半的生意……

时已近小寒,一年最冷的日子就快来临。地霜越下越厚,田野里到处是被冻坏的植物,就连香蕉树也能冻死。不过,被霜打过的芥菜,倒是格外清甜爽口,是冬天里最为美味的菜肴。不论是煮芥菜,还是炒芥菜梗,或者是焖芥菜饭,都是饭桌上常见的家常菜肴。最为美味的,当属焖芥菜饭!焖熟之后,盛上一碗热气腾腾的芥菜饭,饭里再加上一小匙猪油,那味道真叫一个喷鼻香!

一旦下了地霜,就着实苦了求学的孩子们。家里条件好一点的孩子,还穿得起白布鞋或者解放鞋,可大多数孩子还是外面穿着拖鞋、里面套双袜子。只是,不论穿什么,一踩到又硬又滑的地霜上,准前俯后仰摔上一跤。不是摔疼了屁股,就是磕到了胳膊。但孩子们都能勇敢地爬起来,拍拍衣服上的土、揉揉身上的伤,继续往学校走去……

今天是双休日。

永诚一如既往起得很早,但惠珍和老人起得更早。惠珍正准备喂鸡鸭,老人则是生了火,开始煮早饭。

在大人之后,一些年轻的媳妇也需要起早。勤快一些的,会把尿桶提到茅厕里倒了,或者提到菜园里,留起来浇菜;懒惰一些的,要等到满屋子尿味了,才会想起忘记倒尿桶了。洗漱完毕,年轻媳妇们就该到菜园里择一些芥菜叶子、拔几个萝卜,然后来到水池那边,敲开上面的薄冰,用冰冷刺骨的水将菜洗干净。

这就是家里一天下饭的菜。

这时,驼背岭上的杀猪王开始吹起卖猪肉的螺号;从采石坑过来的一个卖豆腐豆干的小贩,也开始在苦茶坡上挨家挨户叫唤买主。会买猪肉的人家一般不多,但至于豆腐豆干,一些人家还能买上一点。

丽萍也起了床。

她先去把芥菜叶子择了回来,准备去洗漱时,杀猪王挑着猪肉,正好来到她家庭院里。

永诚在厅堂里喝茶——他有早上起来先喝一杯热茶的习惯。杀猪王挑着猪肉担子走上厅堂,永诚不仅散了一支烟给他,还给他倒了一杯热茶。

杀猪王很客气地接过烟茶,然后笑容满面地问道:“刚杀的大肥猪,要不要割两斤?”

永诚看了一眼担子里的猪肉,却摇了摇头。

杀猪王有一些失望,但依然笑容满面,又问道:“不想吃肉的话,砍一点骨头熬汤?”

永诚还是摇摇头,表示不要。

杀猪王更加失望了,干脆收回脸上的笑容。

丽萍走了过来,说道:“给我称两斤三层肉……”

杀猪王一听,立马恢复了笑容。他问过丽萍要哪一块,就操刀割了下去。过了秤,他说道:“差一点两斤一两……”

称已经翘的很高,估计也不差什么,但会做生意的人就是这样,都会让一点甜头给买主。他举刀再割了一小坨瘦肉添在一起——这样就足够两斤一两了。

丽萍接过猪肉,转身往厨房走去。随后,,她回屋拿了一张五元的钱,给杀猪王找。

惠珍从厨房追了出来,也拿了一张五元的钱要给杀猪王,但被丽萍给拦住。

婆媳俩开始争着付钱。

杀猪王没有理会惠珍,而是把丽萍的钱收进一个油腻腻、还沾着一些猪血的布兜里。自从丽萍嫁到叶家,很多时候都是她割猪肉。惠珍却不可能这样,最多是一个月买上三五回。杀猪王摸清了这个情况,自然是接过了丽萍的钱。

惠珍拿着钱,嘴里念念叨叨说了一大堆话:一会儿责怪丽萍不心疼钱;一会儿埋怨杀猪王的猪肉卖得贵;一会儿又抱怨家里吃饭的嘴多,不管割多少肉,一顿就能吃干净……

杀猪王找了钱,大概是听不得惠珍念叨,就挑起猪肉担子去寻下一位买主了。

惠珍惦记锅里的菜,继续念叨着往厨房走去。

大房的门打开了。月华的头发乱得跟鸡窝似的,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抱着小章宏来到厅堂。小章宏穿着厚厚的衣服,还用一条小毯子裹着。丽萍赶忙把他抱了过来,好让她嫂子去洗漱。家婆抱怨的没错,不说别人,就连小章宏也学会了吃肉。

不过,就算家里再多吃饭的嘴,至少一家人和睦相处;就算天天顿顿萝卜芥菜、地瓜稀饭,吃在嘴里也是甘之若饴。

永诚喝够了茶,正打算点一支烟。

丽萍走过去,对他说道:“爸,前几天说的那件事情……”

永诚回答道:“刚好今天学校放假,等吃了早饭,我就去找大伙说。”

丽萍知道只要家公出面,借来那间屋子是不成问题的。这一点不需要担心,倒是德安那边,估计就会有一些困难了。

她又说道:“大哥那边……”

“先把你的事情解决了,我再去找文明。别着急,什么事情都得一件一件来。”

有了这句话,丽萍的心就算安稳了。

小章宏被她抱着东走西逛惯了,见她一直干坐着,不禁闹腾开了。丽萍只好哄哄他,然后抱着他往小果园走去。

小果园里,柿子树的叶子落尽了;芦柑也早已采摘下来,多数存放在永贵生前那间屋子里,但要留到春节时,才拿出来招呼客人、走亲送友;早开花的枇杷,果实已经有小指头大小,只是它们的命运将和毛桃一样,还没有成熟就被彩蝶等毛孩祸害光。

前段时间,彩凤回了一趟娘家,表示想把彩蝶带到夫家去。她爸一走,她就剩下这一个最亲的妹妹了。她觉得自己有责任将妹妹抚养成人,并且她已经和丈夫、公婆商量好这件事情。不过,不仅永诚夫妇不同意,连彩蝶自己也不愿意——在彩蝶眼里,三叔三婶也是她最亲的亲人。

整个苦茶坡,基本上都是起早忙碌的女人,男人们在这个时候一般还赖在床上。他们并不是耍懒,而是在这个节令田间地头实在没有什么要忙活的,那些家务活留给女人们就可以。

丽萍走到马路上,刚好遇见了采石坑来的卖豆腐豆干的小贩。小贩和杀猪王一样笑容满面,客气地问她要不要捡几块。

这大冬天的,除了萝卜、芥菜,就是地瓜、芋头、老南瓜,确实也没有什么可以端上饭桌的。丽萍本想捡几块豆干,可她刚刚才买了两斤多三层肉,再买这些东西的话,家婆铁定不高兴,到时候准又要念念叨叨说一大堆了。

虽然爱念叨,但家婆也是为了操持这个大家庭。

她对小贩说了一句“下次再买”。

小贩并没有和杀猪王一样收回笑容,而是和丽萍客套几句,然后挑着担子走向马路旁另一条小道。

他是采石坑的人,所以不敢怠慢上山村任何一个买主。杀猪王可就不一样了,反正上山村就他一家屠户,他当然不需要给谁都是好脸色。

小贩来到了世新家门前,开始叫卖起来。

世新闻声走出家门,和小贩说了几句闲话,然后弯腰捡了几块豆干。他和美丽都没有下地劳作,他家这个冬天吃的萝卜芥菜,还是他妈帮他们种的。美丽倒是在屋旁种了一些蒜苗,但该浇水的时候没有浇水,该上肥的时候没有上肥,结果一地蒜苗长得黄黄蔫蔫的,叫人连摘来吃的心情都没有,也把世新妈给气得直摇头。

种不来菜没有关系,反正美丽身上总有闲钱。每当杀猪王或采石坑小贩挑着担子来到她家,她总会买上一些。这也把她家婆给气得够呛,背地里直骂她不会过日子。鉴于这种情况,坡上几个和世新相处较好的人家,包括德安一家,总时不时拿一点瓜果蔬菜去“接济”他。

丽萍抱着小章宏,也来到世新家。她和美丽都是镇上嫁上来的,这样的身份让她们很快成为很投缘的好姐妹。

世新问道:“你不捡几块?”

丽萍回答道:“家里割了猪肉。”

世新将豆干拿回家里。出来时,他的手上多了两个芦柑。他把芦柑都给了丽萍,自己点起了烟。

丽萍剥掉芦柑皮,取下一瓣塞到小章宏嘴里,让他吸芦柑汁。小章宏张嘴才吸了一口,又酸又冷的芦柑汁让他直皱眉头,但他咂巴、咂巴嘴,还是继续吸着。看着小章宏又好笑又可爱的样子,丽萍忍不住笑了。

她和德兴都希望能有这样一个可爱的儿子。

世新又问道:“听德安说你打算开一间小卖部?”

丽萍心里暗自责怪大哥德安的嘴不严实。不过,这件事情早晚也得公诸于众,而以她家和世新家的关系,也实在没有必要隐瞒什么。

她回答道:“对,我是有这样的打算。反正我在家里也是无所事事,就想着找一点事情做。”

世新夸奖道:“你又要开小卖部,又要帮德安把碾米厂转包下来,真是够厉害的!”

丽萍笑着说道:“瞧你说的!如果不是我娘家人支持,我家公婆也赞成,我哪有能力做这些事情。”

世新开始佩服眼前这个比他小十好几岁的女人!他觉得这个人不仅胆大,而且心细,绝对是一个不容小看的人物……

第五章的机遇(第五节)

第五章

第五节

对于丽萍从前刁蛮任性的脾气,永诚也是早有耳闻,而且这些话多数是出于丽凤之口。丽凤的用意是好的,作为丽萍的表姐,她也该提醒一下永诚一家人。同时,她也是希望永诚一家人多多担待丽萍的脾气。

且不说丽萍的脾气如何,光是她从镇上嫁上来的特殊身份,本身就存在着一些是否能够融入山里生活,是否能够和家人和睦相处的问题。就像世新的老婆黄美丽,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由于娘家生活优越,美丽嫁上来没有多久,上述的问题就出现了。她先是饮食方面挑三拣四,一日三餐尽想着吃上好的,但山里家庭哪有这样的条件!饭桌上的东西丰富了,美丽会好好吃饭;饭桌上的东西一旦不如意,她不是摆出一副臭脸,就是索性耍性子不吃了。世新妈为了满足她,不得不隔三岔五割几斤猪肉、捡几块豆干,或者杀上一只鸡。家里辛辛苦苦养的一窝指望着下蛋抱窝的母鸡,基本上都进了美丽的肚子。

除了饮食,美丽总是明里暗里嫌弃世新妈,不是嫌弃她粗手糙脚,就是嫌弃她肮肮脏脏。农村妇女哪有几个是光光鲜鲜、干干净净的?世新妈一肚子委屈,时常向邻居姐妹抹着眼泪抱怨。

接着,美丽生了孩子,婆媳之间因为小孩子的问题,又闹起了矛盾。一方面,美丽自小就让人伺候惯了,********就指望着世新妈给她带孩子;可另一方面,美丽不是嫌世新妈照顾小孩子不够细心,就是对一些有违她意愿的事情,对世新妈指手划脚、说三道四……

婆媳的矛盾越闹越大,一时成了坡上多嘴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后来,在美丽的强烈要求之下,世新不得不分家出来单过。

丽萍初入永诚家门的时候,坡上也是闲言四起,都说永诚家请了一尊难以供奉的大佛回来。但在这几个月时间里,永诚家不仅没有发生如人们所估料的那些矛盾,甚至连吵嘴红脸的情况也没有!

这又成了谈资,但人们的议论普遍都是好的。

之前,永诚也很是担心,也曾偷偷提醒老伴,对丽萍凡事都忍让迁就一些。但几个月来,丽萍和家人始终是相处愉悦,也不见半点刁蛮任性的影子。因此,关于她想要开一间小卖部的事情,虽然永诚到现在还是有一些顾虑,但他还是决定放手让她去做。

吃过早饭,他出了门。由于碾米厂那间空屋子是四房集体所有,他需要挨家挨户上门去说,以取得各家各户的同意。如此这般,小卖部才开得成;如果有一家反对,那这事肯定就周折了。

他先来到最近的金田家。烟茶过后,他说明了来意。

金田要比永诚大上一辈,在坡上属于那种比较有人缘的人。他庄稼种得、旱烟也做得,特别是旱烟。虽然他的烟丝品质不是很好,但村里抽旱烟的人,一般都会到他这里买烟丝。他也特别大方,称完烟丝之后,总会往里面加上一把。

别看金田瘦巴瘦巴、穿几件衣服又皱又旧,传言说他家里藏着好些个银元——他爷爷以前当过土匪,死的时候给儿孙留下不少东西。由于金田是土匪的后代,在那段动荡的岁月里,公社曾好几次批斗他,也抄过他两次家,却始终没有抄出传言中的银元。那段动荡的岁月结束之后,他那个有点二百五的老婆,在跟邻居攀比的时候说漏了嘴,说她家的银元就在猪圈下面埋着。为此,金田差一点没把他老婆打死。第二天早上,人们就在金田的猪圈里看见一处被挖开的痕迹——想必是金田害怕有人坏心眼,连夜把银元转移了。

没多久,金田家果然遭贼人光顾了。但贼人没有找到银元,倒是把一个热水瓶、一口锅和一袋子烟丝给偷走了,害得金田家一早没有锅煮稀饭。

做贼的都忌讳空手而归。

永诚一说明来意,金田就立马表示同意。他说道:“那间屋子空着也是空着,你儿媳妇有用处,就让她用去吧,这一点我是没有意见。再说了,我们坡上也该有一间小卖部了,省得买一点东西,不是得去看叶进来的臭脸,就是得跑镇上那么远。”

叶进来的人缘可比他差远了。除了爱计较、除了东西卖得贵,叶进来还不愿意赊账给大家;谁赊的账要是超过三天,他就直接上门追讨。还有,金田每次称好烟丝都会往里加上一把,可这叶进来称东西的时候却恰恰相反,东西明明刚好够称,但他总要想方设法给扣下一星半点……

有了金田的话,永诚原本的顾虑减少了许多。是啊,不消说四房的人给不给他面子,就说大伙也实在没有必要反对这样的事情!

很快,他起身告辞,前往隔壁的春婶家。

春婶的丈夫早亡,她即当爹又当妈抚养着三个孩子,也是迫于生计,才会干起说媒与接生的行当——农村人对这一行当一向颇有微词。二十年时间过去了,如今的她也算是熬出了头:大儿子在县酿造厂工作,收入稳定;大女儿嫁到镇上一个经营小饭店的人家,衣食无忧;小儿子入了伍,正准备复员回家。

永诚开门见山说明来意。

春婶也和金田一样,表示同意。

这在永诚的意料之中。他的侄女彩凤,现在是春婶的外甥媳妇,两家现在说得上是亲戚关系,这种事情定然会同意。

永诚喝了两杯茶,就准备告辞。怎奈春婶健谈,一茬又一茬、没完没了地说着家长里短。她先说叶国清的老婆这段时间有点反常,总是天不亮就出了门;她又说叶金水父子俩整天神神鬼鬼的,他儿子都三十好几了,还找不到对象;她接着说叶进来的小儿媳妇是一只不会下蛋的母鸡,为此叶进来还偷偷提了东西找她,央求她给想办法抱个女娃回来“引子”;她继续说本来她想给办这件事情,因为农村里时常有生下来却不愿养的女娃,但有人跟她说叶进来提来的那些东西,实际上是他店里卖不出去的积压品,她一气之下就把事情拖到现在,也没给办……

当她说到叶文联大概是因为经济原因,打算放弃给小儿子治病时,永诚再也没有心情听下去。他站了起来,说了一句“还有事情要忙”,就赶忙“逃”了出去。

看着永诚离去的身影,春婶只好意犹未尽地把那些还没有说完的家长里短,给放回肚子里去。

永诚随即一家接一家地拜访四房各户。他时常也要到学生家里做家访,碰到家里有孩子在上学的,他就权当顺路来家访了。走过的人家,都很给他这个校长面子,都同意丽萍借用那间屋子。除过一些家长不在家的,他已经取得了绝大部分人的同意。家长不在家的,他就拜托其他人给带句话。

他沿着一条破败的石阶小路,来到了石顶山半山腰。山里雾气、湿气很重,太阳光一照,石顶宫的琉璃瓦屋顶笼罩着一层水气,看上去就跟仙境一般,更显得石顶宫的神秘与威严肃穆。

石顶宫旁边有一间由各房集资修建的泥瓦房,叶金水一家就在泥瓦房里居住。

现在已经到了年底,一些出远门讨生活的人陆续回来了。回来的人,一般都会到石顶宫里礼佛,一面诚心地答谢石顶真仙的庇佑,一面又虔诚地祈求着来年有个更好的光景。

永诚的到来,让叶金水惊讶得一个劲怀疑自己是在做梦。他急忙把宫里的事务交给儿子叶永能主持,然后领着永诚来到他居住的屋子里。他拿出几个芦柑招呼永诚,又拿出结了厚厚一层茶垢的茶壶、茶杯,开始倒水冲茶。

不管永诚走到谁家,那家人都会热情地倒水冲茶,现在他已经没有肚子再装这些茶水了。他很想拦住金水,但这是每个人家的待客之道,出于礼节他实在不能拦住人家。

趁着金水泡茶的空当,他给散了一支烟。出门的时候,他带了两包“友谊”烟,到现在已经剩不到几支,幸得有一些人不抽烟,否则烟老早就光了。说实话,平日里他跟金水没有什么往来;而且,除非特殊情况,不然他是不会涉足石顶宫的。今天也是为了儿媳妇的事情,他才破了这个例。

金水接过烟,再把一杯热茶端到永诚面前。对永诚的到来,他依然觉得惊讶,心里总是在嘀咕:是什么大风,把这位平时请都请不来的知识分子,给吹到这里来了!他当然知道这个知识分子对他很不屑,但他不当一回事;在这个知识分子面前,他从来不会觉得自己能低他几分。三百六十行,不见得哪一个高尚、哪一个低贱。想当年,这些知识分子,还不是被冠上了“臭老九”的名号!

永诚不想兜兜转转,当下就说明了来意。

金水一听,脸色突然变了,并且支支吾吾,半天才开口说道:“那间屋子又不是我的,你问我同不同意,有什么用?”

“我跟咱们四房的人都说过了,大家都表示同意。你也是四房的人,所以我得尊重你的意见!”

“哦……大家都同意啦,都同意啦……”金水喃喃地说着。说完,他把头转向一旁,并且不停地眨着眼睛,好像在思考什么事情。

他确实是在思考事情。

永诚等着金水给一个态度,但金水一直不说话,让他隐隐有些担忧。

金水沉默了一阵子,终于说道:“同意归同意,可那间屋子终究是四房的老宅……我看,还是留着为好,日后四房的人有什么需要,比如开个大会、办点集体的事情……也好有一个公共的场所。”

这就是说他不同意。

永诚的担忧应验了——这是今天他听到的唯一的反对声音。他听得出来,金水满嘴四房这、四房那,实际上纯粹是打着四房的旗号。要知道,那间屋子已经闲置多年,四房的人从来没有想着用它做什么。再说了,苦茶坡上叶姓一般有什么集体的事情,比如祭祀祖先、氏族集会等,向来都是在叶氏的祖屋里举行,而开大会从来都是到村部广场上。

唉……如果得不到金水的同意,那儿媳妇开小卖部之事,就得另当别论了。永诚正打算说几句好话,看能不能让金水改变态度。可就在这时,永能走了进来,跟他爸说有信徒准备添香油。

“你先坐着,我去忙完就回来!开水有,你自己泡茶……”金水扔下这句话,就跟儿子走了。对于这些添香油的信徒,他一般都会热情招呼,并把他们添的香油记录在册。这些香油钱,多用于石顶宫的维护修缮,以及各种斋醮祭祀的开销。但这些事情,他完全可以交代跟他一样神神鬼鬼的儿子去办呀!看来,他是故意要走开,好避开永诚。

永诚自然看得出来。既然人家有意要避开他,他再留下来也没有什么意思。

回到家里,他就把情况告诉给儿媳妇:除了叶金水明确表示反对,其他人家基本都赞成。

他的脸上有一丝愧疚,毕竟整件事情最后卡在了金水那里,他没能把事情办妥。

但丽萍却一副不在意的样子,说道:“我早料到金水不会同意!”

永诚不禁觉得很诧异——难道她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丽萍解释道:“前几天我听别人说过,说金水想把老宅的东西存放到那间屋子里……”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知道真相的永诚,不由对金水心生一些厌恶。但他又不能怎么样,那间屋子怎么说都是四房集体所有,只要大家同意,谁都可以借用。他家可以,金水当然也可以。

一时半会的,他想不出应对的办法!

丽萍不想为难了家公,说道:“没事,我找金水说去……”

说完,她就出了家门,往石顶宫走去。

永诚本想拦住她。他都想不出办法,凭她又能有什么办法——他担心她去找金水吵闹。可再想想,他觉得她应该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第五章的机遇(第六节)

第五章

第六节

自从叶氏子孙集资重修了石顶宫,金水就开始负责看守,但这里离他家有一段路,给他造成了诸多不便。他索性让家人一起搬了上来,不仅在一旁的空地开垦了一片菜园,还修了猪圈养起猪,慢慢也就成了他的另一个家。由于长时间没有回原来的老宅居住,本来就破旧的老宅,现在已是杂草丛生,一副破败的模样;再加上去年夏天的一场暴风雨,把老宅的屋顶给毁了,如今根本住不了人。不过,老宅里还有一些没有太大用处的家具、农具,他就寻思着把这些东西搬到碾米厂那间闲置的屋子里。

不曾想他还没有付诸行动,永诚就准备捷足先登了。

他当然极不情愿。如果永诚占用了那间屋子,他的家具、农具岂不都得露在外面风吹日晒雨淋。虽然是一些没有太大用处的东西,但破家值万贯!在他眼里,那些东西简直就跟宝贝疙瘩一样,哪能如此任其风吹日晒雨淋?

但是,金水无意中也把自己的路断了。既然他对永诚说了那样的话,那他以后再想用那间屋子存放自家的东西,就显得名不正言不顺,就该轮到永诚不同意了。

而丽萍********就想着开小卖部,如今万事具备,就差一点东风了。既然家公借不到东风,她只有亲自出马。

她来到石顶宫门口。走这一段爬山路,把她累得气喘吁吁的。她弯着腰站了一会儿,待气喘顺了,才抬脚准备进去。

这时,叶永能拿着一捧金纸,准备到金亭里烧。虽然他与丽萍没有什么接触,但认得她是永诚的儿媳妇。永能见她两手空空的,不像是来上香拜神的,就冷冷地说道:“找你爸?你爸早就回去了。”

丽萍回答说:“我不是来找我爸,是找你爸……”

永能知道她来干什么,他爸已经跟他讲了永诚到这来的目的,她肯定也是为这件事情。他又冷冷地说道:“哦……他在里面,你进去就是。”

说完,他径直走向金亭——如果丽萍是来上香拜神,他就会热情一些。

丽萍穿过那扇画着秦叔宝与尉迟敬德的宫门,走进石顶宫正殿。正殿里烛火熠熠、烟雾缭绕,有几个正在上香拜神的信徒。其中,有一个大婶正问金水求解签意。丽萍觉得很有意思,就走到旁边,听金水怎么解签。

金水闭着眼睛、摇头晃脑,念说道:“有喜来相逢,明朝到此间。所求无不利,莫作等闲看……好签、好签!以签意来看,不论是求前程,还是求姻缘,都是无往不利!”

求签的是一位上了年纪的大婶。以年龄来看,她大概是为子女来求签的,求的无非是前程或者姻缘。听到这样的话,大婶不禁眉开眼笑,但似乎还有不明之处,问道:“那我儿子的事……”

“莫作等闲看!多去女方家走走、多和姑娘接触……如此,必然水到渠成!”

大婶算是了却了心头事,就说了几句感谢的话,又拿出两块钱递给金水,说是添给石顶真仙的香油钱。待金水把这笔钱记在一本很旧的香油册上,她才满心欢喜地走了。

金水把钱收好,这才抬起头来看了丽萍一眼。他早就注意到她进来了,但他在解签,没空搭理她。其实他也不想搭理她,他知道她到这里的目的。

丽萍在签桌前坐下,也没有客套什么,直截了当地说道:“金水伯,我想开一间小卖部,需要借用碾米厂那间空置的屋子。我爸也跟你说了这件事情,现在我来,就是想恳请你的同意!”

话刚说完,她觉得漏了什么,又说道:“四房其他人都同意了,就差你这边……”

一番话即说明了来意,也表达了对金水的尊重。

金水心里着实厌烦这个刘丽萍。永诚已经来过一次,现在又轮到她来!他都不给永诚面子,她来?哼!他一样不会给面子!

不过,虽然他和永诚没有什么交情,但大家都同饮一方水,彼此也算是知根知底;而对于面前这个看上去还很年轻的女人,毕竟她嫁上来还没有几个月,他除了跟她基本没有接触之外,也不清楚她的底细。所以,即使是心里厌烦,他也不好表现出来,就把对永诚说的话,挑重点重复了一遍:“那间屋子还是留着好!日后,我们四房的人有个什么用处,才有一个公共的场所……”

丽萍笑着说道:“金水伯,你考虑得很周全。但这几年来,那间屋子一直空着,根本没有正经用处。而且,我们坡上祭祀祖先,或是其他集体的事情,都是在祖屋里举行,就那一间屋子根本施展不开……我是看到这些情况,才敢让大伙把那间屋子借给我用!”

金水想不到这个看上去还很年轻的女人,早已把坡上的事情摸得这么清楚。他低头不语,脸色十分难看。

丽萍不管他,继续说道:“我想开小卖部,除了我自身的考虑,也是想着能不能方便大家。你是知道的,我们坡上的人想买点东西,很不方便。金水伯,你看这事……”

金水还是低头不语!不过,此时的他,不得不考虑另外一些问题:永诚已经亲自来说了一次,现在永诚的儿媳妇又来说,这已经够给他面子了。他心里清楚,如果自己还是不赞成,两家肯定就此产生矛盾嫌隙。永诚的名望一直很好,跟这样的人物产生矛盾嫌隙,绝对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再者,想必四房的老老少少都知道了这件事情,如果让大伙知道他没有同意,到时还不知道大伙要怎么议论他;他要是再提自己想借用那间屋子的事情,大伙的嘴唾沫还不把他淹死!

看来,他今天算是栽在他们手上了。

可是,他也确实需要那间屋子,来存放老宅里的那些“宝贝疙瘩”呀!

这该如何是好?

左右为难!他竟寻思着干脆不表态,让她无可奈何!

丽萍有些着急,如果她和家公一样空手而归,那开小卖部的事情只能作罢。若凭她之前的脾气,定是会好好地跟金水理论理论。不过,她是有备而来的。只见她依然保持着笑容,不紧不慢地问道:“金水伯,我听说你家老宅有一些东西没有地方放,是吧?”

原来她早知道这件事情了!既然她知道这件事情,为何还要打那间屋子的主意?

金水顿时气愤不已!

丽萍又说道:“实在没有地方放,就放在我二叔之前住的那间屋子吧。那间屋子刚好空着,可以让你放一些东西。”

这倒是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金水明白这自然是好,但他还是不肯轻易应允,说道:“永贵在那间屋子里没的,我就怕不干净。”

丽萍差点没忍住笑——金水这话也确实够可笑!

她脱口而出:“你的道法高深,又整天伺候石顶真仙,难道还会忌讳这些?”

听着像玩笑话,但也有些许揶揄的味道。

金水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虽然他觉得丽萍是在嘲讽他,但毕竟人家为他如此考虑,他如何能跟她计较?他心里清楚,这个人是有备而来的,而且还是不达目的势不罢休。

犹豫再三,他只得很不情愿地同意了。

就在丽萍带着“东风”从石顶山上走下来的同时,她准备开小卖部的事情,已经在村里传开了……

吃完晚饭,天已经完全黑了。

气温骤降,风吹在脸上的感觉,就像刀子割过一样;山雾已经悄然生成,九点多到十点的时候就能将整个上山村笼罩在迷茫之中;看情形,估计地霜会越下越厚,水也有完全结冻的可能。

永诚回屋加了一件羊毛衫,然后带上一把手电筒,就往文明家走去。天黑了,没有手电筒根本看不到路,但电池用得快没电了,现在只是勉强照得到路。他早就想去买两节电池回来,可偏偏村里两家小卖部都没有卖电池,也只好等去镇上开会的时候,再顺道买回来。

由此看来,儿媳妇想开一间小卖部是有道理的。走着、走着,他突然觉得干脆等儿媳妇把小卖部开起来,再到她那里买电池——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文明家离永诚家有一段距离。从小果园走上马路,沿着马路走上五分钟,接着拐个弯从小道往坡下走;坡下有一片芦柑园,芦柑园尽头的一处平地上,就是文明三兄弟的家。三兄弟已经各立门户——文明两个弟弟合住老屋,文明一家单独住在右侧一所砖瓦结构的房子里。

站在文明的家门口,正好可以望见对面的驼背岭。驼背岭,顾名思义就是一座像背驼的山,七八十户张姓人家依山而居。从风水角度讲,大门正对着山的格局称为“开门见山”,此格局为开门遇阻,相当不利。文明在建房子的时候,听了一个风水先生的话,特地将房子的屋顶修得比驼背岭高出一截,以致他家的房子,比村里任何一户都要高一些。

永诚刚走到文联家门口,里面一条狗突然大声吠叫起来。他被吓了一跳,也很担心狗会追出来。但只闻犬吠、未见犬影,估计狗是被拴住的,他这才安下心。

他紧赶两步,快走到文明家门口的时候,看见兴财正蹲在门口玩得起劲。

兴财见到校长,显得又急又怕,脚一抬就跑得无影无踪。

估计他是担心校长来告他的状吧!

这冬夜黑灯瞎火的,真不知道他能跑去哪里……

永诚的到来,让文明觉得很是意外,急忙热情地将这个在苦茶坡上和他不相上下的人物请到厨房。

厅堂向着大门的一面没有遮拦,一到冬夜就冷得可怜,所以就改到厨房里招呼客人。

厨房里暖和,烧水泡茶也方便一些。

厨房里。

灶台那边传来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一股羊膻味也扑鼻而来。

文明的生活还真不简单!一般人家连猪肉都难得吃上几回,他竟能吃上羊肉。

原来,一个商户刚买走了他家几十担芦柑,他收到厚厚一沓钞票,心里一高兴就到镇上割了几斤羊肉回来,准备炖好下酒。

他有喝几两的习惯,刚才正在喝着。今晚格外寒冷,喝两杯能暖暖身体。他立即给永诚倒上一杯酒,又拿了一副筷子给他,然后指着饭桌上一碗猪头肉,说道:“难得你能来!我们先干一杯……”

第六章 芸芸众生(第一节)

第六章

第一节

虽然有永贵的前车之鉴,但出于交际应酬,永诚偶尔还是会喝一点酒。

喝上两杯,他敬了一支烟给文明,并随口说道:“这天真冷……”

“是啊。”文明嘴上随便应了一句。要算起来,去年一整年,永诚只来过他家两次。一次是期中考之后的一次家访,属于公事;至于私交方面,那还是永诚为了小儿子的婚事,上门来借钱。对于今晚永诚的到来,老到的文明早就料到是为了德安这混小子。他跟德安闹了那么大的动静,永诚还不出面为德安说说好话?

不过,碾米厂即将转包出去,永诚这个时候来说好话,怕已是于事无补了。来了也罢,他正好可以和永诚说一说德安的种种不是,尤其是不把他这个村支书放在眼里。

永诚又说道:“明天的地霜,怕是要越下越厚了。”

闽南地区不会下雪,但下地霜倒是常事,不论是对人们的日常生活,还是农业生产,都带来了一些影响。永诚这一说,文明突然想起自家地里马铃薯的叶子,已经叫地霜打坏了一些——马铃薯虽然耐寒,但只要霜打得厉害,叶子准给冻坏。这段时间他一直忙着家里的芦柑生意,再没有什么时间精力去照看地里的庄稼。他盘算着明天得赶紧给马铃薯铺上一些稻草,免得到时候一无所获。

闲扯了几句,永诚终于说到正题:“我家德安的事情,你看……”

果然不出所料。

文明立马表现出很不高兴的样子,并重重地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搁,说道:“不是我要为难德安,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是好,我也很欣慰。但是,当初说好的,仅仅是让他来当操作员,而不是自己买机器经营!你说,这事我该怎么处理?”

“是,是……”永诚赔着笑,“我家德安太年轻,做的事情有失偏颇,你别跟他一般见识!当时我也说他了,可他执意要这样做。你也是当父母的,也知道孩子长大了,由不得咱们父母……”

“我真不是要为难德安,但这是关乎村里利益的原则性问题,我只好另当别论!你说,德安私自买了一台碾薯机回来,可碾米厂终究是村里所有,他总不能占着公家的窝,去下私人的蛋吧!我也没有为难他,只是要求他给村里算分成。当然,这也是其他村干部的意见,可你家德安坚决不肯!你说,我该怎么办?公事公办?还是任他继续下去?那碾米厂岂不变成他私人的了?那我这个村支书,要怎么向村里交代?”

永诚还是赔着笑,说道:“还希望你大人有大量,别跟他一般见识。”

不仅在永诚面前好好地数落了一番德安这混小子的不是,而且永诚一番话也有为儿子表示歉意的意思,文明总算是出了一口心中的怒气!他喝了一口酒,然后拖着官腔,说道:“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对德安的事情,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是换作别人,我能把事情拖到现在?不过,这件事情终究要处理,不给村里一个交代,恐怕难以服众,其他村干部肯定也会有意见!我这个村支书,唉……为难呐!”

永诚可听多了这样的“官腔官调”,心中不禁有一些厌恶。但文明这番话却让他找到机会,不然他还不知道要怎么开口说德安的事情。他急忙说道:“我知道为难你了!要不这样吧,我让德安把碾米厂转包下来。这样的话,你也好做,村里也不会有人说什么闲话!”

文明深感意外——原来这才是永诚的真正目的!最近这一段时间,关于碾米厂的小道消息一直是甚嚣尘上,他估计德安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才会有这样的想法,才让永诚出面找他商量。

要说这件事情吧,倒也合了他的心意。虽然他打算在春节前将碾米厂转包出去,但村里能掏出那笔钱的,实在没有几个人。虽然让德安接替国清的事情,让大房、二房、六房的人很是不满,但现在如果把碾米厂转包给德安,也轮不到这些人再闹什么意见了,谁有能耐就把碾米厂转包下来啊!他知道,大房、二房、六房里的人,没有几个具有这样的能耐。

可是,话又说回来,毕竟德安没有把他这个村支书放在眼里,即使刚才出了一口怒气,他对德安的不满情绪,远远还不能平息。所以,他并不着急表态,也不是很乐意成全了德安这混小子。

永诚又敬了一支烟给他,并客气地为他点上。

“你看这事……”

文明深深吸了一口烟。既然永诚亲自上门来说,他实在不能不给这个面子;再说了,永诚已经亲自来了,够给足了他面子。能让坡上另一个名望相当的人,放下身架求他办事,着实是一件挣面子的事情,也算是抵消了对德安的不满情绪吧!

他开始认真思考这件事情。

随后,他说道:“这转包费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你们可要考虑清楚!不要到时候生意不好或者赔了,反倒要来赖村里!”

永诚说道:“你放心,我们都考虑清楚了!”

也罢!文明心想着反正碾米厂转包给谁都是转包,既然他们已经考虑清楚了,干脆就做这个顺水人情。早点把碾米厂转包出去,也好早点拿到钱,去给国清一个交代,省得他在大房那些人面前总不敢大声说话。

因为国清的事情,大房的人对他意见很大。

他说道:“那好,在盈亏自负的前提下,我同意把碾米厂转包给你们。不过,这碾米厂终究是村里集体所有,我找时间开个会,如果其他干部都同意,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

永诚一听,心中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他一大早就出门,到现在总算是处理完成家里两件大事……

永诚刚走一会儿,文联算准时间来了。

他一进厨房就吸溜着鼻子,并向他哥问了一句:“好香啊!锅里煮的是什么?”

没等他哥回答,他径直走向灶台并把锅盖掀开——热气腾腾的锅里,正翻滚着烂熟的羊肉。

见弟弟这么不客气,文明心里很是不高兴。但那人好歹也是他的弟弟,他就说道:“自己盛一碗吃。”

话刚说完,他突然意识到刚才忘了盛一些给永诚。满屋子的味道,任谁一闻就知道锅里煮着好东西,可自己竟然忘了招呼永诚——若是传了出去,大伙背地里就该骂他小家子气了。

灶台那边传来文联拿碗盛肉的声响。待他走了过来,文明才发现这家伙不仅盛了满满一碗,嘴里已经开始吃上了。

他又是一阵不高兴。

文联坐了下来,拿起永诚用过的筷子,只是随便用手擦了一下,就伸到碗里夹了一块肉往嘴里塞。

“永诚来过?”

永诚经过他家门口的时候,他家那条看门狗没命地叫唤。他走出来看了一眼,看到永诚匆匆走过的身影——他料想永诚是来寻他哥的。

文明一边回答说是,一边拿过永诚用过的杯子,给文联倒了一杯酒。

“他来干什么?”

其实文联能猜得到永诚是为德安而来的。

“还能干什么?还不是为德安这混小子来的。”

见不出自己的预料,文联就把心思放到碗里喷香的羊肉上。他也料想到他哥定是在永诚面前,好好说了一番德安的不是!虽然他没有在场,但想象着当时的情景,他觉得很解气——他哥受了气,也等于他受了气。

“德安想转包碾米厂!”文明加了一句。

“什么?”文联惊讶得连嘴里的羊肉都掉了出来。

文明白了他一眼,说道:“德安想转包碾米厂,永诚就是来说这件事情的。”

“那你答应了?”

文明不耐烦地回答道:“若德安自己来说,我定不能让他如愿!可永诚亲自来说,我能不答应吗?”

文联不再言语,但心里十分不高兴他哥答应把碾米厂转包给德安。他惦记碾米厂很久了,怎奈他没有那个能力;他明里暗里也跟他哥表示过自己对碾米厂的兴趣,可他哥根本不当一回事。现在好了,叫德安这混小子给美了去!他暗自埋怨他哥不肯相帮,但俗话说得好——“兄弟、兄弟,自己顾自己”。要怪,也只能怪自己没有本事。

他生着闷气,心里竟冒出一个奇怪又可笑的想法——要多吃一些羊肉,以“报复”他哥不肯相帮。

突然,他想起一件事情来,说道:“你听说没有,永诚的儿媳妇准备在坡上开一间小卖部!”

这下轮到文明感到惊讶了。他问道:“德安这混小子要转包碾米厂,他老婆又要开小卖部,他们哪里来的那么多钱?”

“不是德安的老婆,是德兴的老婆——刘丽萍!”文联解释道。

月华嫁到上山村已经两年了,文明对她还算了解;但他并不了解丽萍,只知道她是镇上大坡头村嫁上来的。

文联酸酸地说道:“我是听叶进来说的,说是刘丽萍准备把小卖部开在碾米厂那间空置的屋子里。这家伙,又是碾米厂又是小卖部!怎么所有好事,都让永诚一家占了去?”

文明默默地喝了一口酒。虽然这件事情让他感到惊讶,但说到底和他没有多少相干,最多也就是看不顺眼德安这下能耐了。不过,他还真是想不到,早几个月前还四处借钱的永诚,现在俨然就跟暴发户似的!要知道,不久前永诚到村部还他钱,还是卖了家里的猪!

文联也不是什么心胸宽广的人!眼见着永诚一家子准备大有作为,他心中不禁嫉妒起来。而他朝思暮想的碾米厂,让德安先下手“抢”了去,他是越想越气,进而演变成一种怨恨。嫉妒与怨恨让他的心理逐渐失衡,他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坏念头——不能让德安这么顺利地“抢”走碾米厂。

他一口气把大半杯酒全都喝完,然后满嘴喷着酒气,说道:“碾米厂是村里集体所有,我怕到时候有人闹意见,说你跟永诚私相授受。”

以文明的一贯作风,他所决定的事情,就算其他干部再有意见也没有用,这一点文联也是清楚的。但此时他说出这样的话,怕是有别的目的——文明很了解这个弟弟。

文联激动地比划着筷子,继续说道:“这件事情最好采用公平竞争的方法!他德安可以转包碾米厂,别人也可以;他德安有能力转包碾米厂,别人也有那个能力!”

看着激动的文联,文明猜得到他对碾米厂还没有死心。此时的他,真不知道该说什么!若要是劝弟弟打消这个念头,他怕弟弟会责怪他帮外人。可毕竟他答应了永诚的事情,不好再去反悔。而且,现在当务之急是将碾米厂转包出去,才好尽快把那笔钱拿去给国清。

不过,他又觉得如果文联真要去折腾,干脆让他去折腾,反正被折腾的是德安,跟他没有什么相干!最好把德安好生折腾一番!谁叫这混小子不把他放在眼里,这口气可不是随便就能咽下的!

第二天,文联果真到碾米厂找德安,说村里其他干部有意见,要求公平竞争……

第六章 芸芸众生(第二节)

第六章

第二节

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变化,德安气得当时就和文联吵上了,还扬言要去找文明理论。幸得在场的世新劝住了他,不然他肯定要把事情往大了闹。他还年轻,年轻人火气大,做什么事情也不考虑后果。

他气呼呼地回到家里。

世新随后也赶到。

“你说我哪里得罪了文明和文联,他们非得这样处处为难我?”他气不过,心里也断定是文明在搞鬼。

对于文明兄弟俩的为人,世新自是了然于心。他早就料到此事没有那么简单,因为文明和文联会像拦路虎一样,拦在德安面前,让他无法前行。

无法前行的,其实也包括世新。虽然他文化并不高,也没有多大的政治抱负,但作为年轻一代,他的视野总比文明来得开阔。他已经察觉到中国大地上寻改革、求发展的时代潮流,像文明这样一成不变、固步自封的人,是无法顺应时代的变化,是注定要被掩埋在时代改革与发展的浪潮之中……

就在德安满嘴说着气话的时候,丽萍出现了。

当她知道情况之后,却不屑地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就不信还拿不下一个小小的碾米厂!”

她的话让两个男人十分惊讶!这个才二十岁的女人,竟然比他们两个大老爷们更显得从容自信。

丽萍又说道:“要竞争就来,有什么好担心的!虽然我嫁到上山村没有多长时间,但多少也了解这边的情况,村里有能力和我们竞争的,我相信不会超过五个人!”

两个男人都不出声,都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驼背岭那边自然不用说,就算有人来竞争,我相信姓叶的都不会同意。苦茶坡上,五房和六房人口最少,也没有几个能人,我看应该可以忽略不计。大房人口虽然最多,但条件好的没有多少。康元的条件还不错,只是卫生所已经都够他忙的了,他不会来凑这个热闹的。二房里条件最好的是文明,但他********都在芦柑园里。而且,他作为村支书,为了防止人们背后闲话,我断定他不会参与其中。倒是文联心里惦记着碾米厂,可他家里困难得连小儿子的病都不打算治了,如何能打碾米厂的主意?三房里就属老六最有钱,但他和我们是自己人,他是绝对不会和我们竞争的,何况这小小的碾米厂也难入他的法眼!现在就剩下四房了……四房呢,情况就特殊一点!我们家的情况虽然不是很好,但这件事情是由德安而起,他算是最有力的竞争者。除去德安,我看就属世新的情况最好了!”

丽萍看着世新,煞有介事地问道:“你应该不会和我们竞争吧?”

世新笑着摇了摇头。碾米厂对他而言,他简直是唯恐避之不及。

最后,丽萍很有信心地说道:“你们就等着看吧,文明和文联的如意算盘,绝对要落空!”

情况就是这样一个情况,就算大家都知道碾米厂是一块香甜的蛋糕,但真正有能力把它转包下来的,确实没有几个。再说了,有能力的人也不见得愿意做这件事情。她正是抓住了这几点,所以才表现得这么从容自信。

看来,她已是成竹在胸了。

看着丽萍自信的样子,德安也开始恢复了信心。他又开始想象自己有钱之后,那一副神气威风的样子……

当天,为了扩大影响,文联特地用毛笔写了一份歪歪扭扭的大字报,贴在村部门口那块木板钉起来的告示栏里:

通告

全体村民:

经村部研究,一致决定将村属碾米厂转包给个体经营。本着公平竞争的原则,全体村民皆可参与此次竞争。有意者,请速来村部报名登记。

特此通告!

上山村村部

1986年1月5日

上山村这个公告栏,除了用大毛笔写上一些什么“贫困山区要致富,少生孩子多种树”、“社会主义好,共产党万岁”之类的口号,以及张贴催促村民缴纳各种钱款的通知之外,其余时间都成了顽皮小孩涂鸦的好场所。

大字报一贴,来村部的人却寥寥无几,来的人甚至看都没有看一眼。文联觉得这样达不到他想要的效果,于是就打开村里的高音喇叭,将通告念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念得他的嗓子眼都快冒烟了。

很快,消息在村里传遍了。

文联坐在村部办公室里抽着烟、喝着茶,就等着有人来报名参与竞争。但他左等右等,等到晚饭的点都到了,也不见有谁来。

这倒间接证实了丽萍的分析。

他很是失望,但心里又寻思着大概是有兴趣的人家,正在家里合计此事,说不定明天就会来村部报名。他看了一眼外面渐黑的天色,突然想起该回去给小儿子喂药了。他赶忙起身关了办公室的大门,然后走出村部。走到叶进来的小卖部的时候,他想着得买一包烟回去,免得到了夜里把烟抽完了,还得跑出来。

天这么冷,谁愿意往外面跑!

他走进小卖部。

叶进来一见到他,立马笑着迎了过来。

“给我拿一包大前门。”

说完,文联就往口袋里掏钱。可他把口袋都翻遍了,也掏不出钱来——原来他忘记带钱了。

进来看得出文联忘记带钱了,但还是把烟给了他,并说道:“没事,下次再给。”

文联一听这样的话,不由得愣住了!他觉得很奇怪,要知道叶进来最不愿意赊账给别人,更别说是他主动说出来。若是别人说要赊账,他那张老脸一定难看得就像是要了他老命似的。

管他呢,反正是他主动给赊的。文联把烟接了过来,抬脚刚想走,却又想起碾米厂的事情。他放下抬起的脚,对进来说道:“村里要转包碾米厂的事情,你知道了吧?”

“知道、知道!高音喇叭的声音那么大,连驼背岭上耳背的张有顺都听得到,我怎么会听不到!”

“那你……”文联没有把话说完。

进来明白他的意思,急忙说道:“我哪有本钱!”

文联知道他是在叫穷,也知道其实他是有一些积蓄的,但他不仅是出了名的计较鬼,而且还是一个只进不出的守财奴。文联看着这个连别人欠着三五毛钱都要上门去讨的人,不由得想起昨天他说起刘丽萍准备开小卖部的事情之时,那一副气得咬牙切齿却又无计可施的样子。

刘丽萍开小卖部的事情对他影响最大,他不气个半死才怪!

这时,文联突然觉得自己可以利用一下嫉恨刘丽萍的叶进来。他小声说道:“要不……我们合伙把碾米厂转包下来?”

进来又是摇头又是摆手,说道:“不、不、不!我可没有这个能耐!”

文联四下张望了一下,确定周围无人之后,又小声说道:“刘丽萍要开小卖部,这不明摆着抢你的生意吗?这口气,你咽得下?”

进来的脸上立马充满了愤怒。当他听说这件事情的时候,那气得肺都差点炸了,这口气到了现在也是难以咽下。

文联继续说道:“叶德安不是要转包碾米厂吗?但村里已经决定公平竞争!依我看,我们合伙把碾米厂转包下来,这就断了叶德安的路。断了叶德安的路,也就等于回击了刘丽萍,你不就正好出了一口气?”

进来低头好一番思索。他对碾米厂确实没有什么兴趣,但如果说能让他出一口气,那自然就另当别论!不过,就是出这一口气的代价不小,他实在没有必要花那么大一笔钱,去讨一个舒坦回来。

他觉得此事不可行。

见他无动于衷,文联赶忙加了一把火,说道:“你怕什么,碾米厂不是能赚钱吗?到时候,我们跟叶德安一样也买一台碾薯机,你还怕赚不回来本钱?如果刘丽萍的小卖部开起来,对你的生意肯定会有影响。一旦你有了碾米厂,两边做着生意、赚着钱,还怕那个刘丽萍不成?”

听到这样的话,叶进来的心终于开始动摇。虽然转包碾米厂要一大笔本钱,但文联说得很对,那终究是赚钱的营生,又不是白白把钱扔出去。就冲这一点,这事情就值得好好研究研究。

他再想了想,觉得此事不仅需要从长计议,也需要和家人商量一番,尤其是得问过他两个儿子的意思。他说道:“我考虑考虑,明天再答复你,如何?”

既然他说要考虑一下,就说明这件事情有希望。

文联满心欢喜地回去了……

当天晚上,进来就将此事说给两个儿子听。

不料,大儿子将他数落了一顿:“我看你让叶文联灌了迷魂汤了!难道你没有听说,叶文联穷得连他小儿子的病都不给治了,他还能有钱跟你合伙?要合伙可以,先问问他拿多少钱出来?如果真把碾米厂转包下来,又是谁去操作机器?利润要怎么分配……”

进来这才想起村里早已经传遍的,关于文联没钱给小儿子治病的事情……

虽然叶进来那句“考虑考虑”的话,让文联觉得机会又来了,但回到家之后,他却高兴不起来了——他根本没有钱去做这样的事情。要知道,他那个自打出生就抱着药罐子的小儿子,已经把他的家底都掏空了。村里一直传言他准备放弃给小儿子看病,可他也是逼不得已,除了家里实在负担不起,医院也已经宣布小儿子坚持不了多久。

他这个家啊,早已是千疮百孔!家里到处是给小儿子抓的药,锅里、碗里也都是给小儿子煎的药。县里的小医院、市里的大医院,他们哪一家没有去看过?就连石顶山上的石顶真仙,他也恭恭敬敬地请回家中,然后央请金水跳大神,给求了“灵丹妙药”。为了求得这些东西,他不仅要招呼金水吃喝一顿,又要给他两块钱辛苦费,同时还要给石顶真仙添上五块钱的香油钱。

可他小儿子却横竖也不见好转,只有把这个家折腾得越来越不像样。

两个出嫁的女儿为了这个弟弟,时不时瞒着婆家人带一些吃用的东西回来,有时候瞒不过,还得遭婆家好生一顿埋怨。已经有了两个孩子的大儿子,为了这个弟弟也付出了许多,可儿媳妇是个比较自私的人,容不得他这样做,为此小两口时不时要吵闹一番。他老婆为了这个小儿子,真是操碎了心,就像前段时间医生宣布小儿子坚持不了多久的时候,他老婆哭得差点昏死过去。

他自己也痛苦啊!常常是一整夜、一整夜睡不着觉,一整夜、一整夜地想着要怎么治小儿子的病。他才四十八岁,却操劳得头发都白了一大半!

他走进厨房,正想给小儿子熬药,但他老婆说已经喂了药。

他拆开从进来那里赊来的“大前门”,心思又放回了碾米厂上面。他寻思着如果叶进来真的愿意与他合伙转包碾米厂,他就算是求,也要去求他哥把钱借给他。

他哥瞒着赵红莲,多多少少借了一些钱给他。就是赵红莲没有人情味、又贼抠,不会管他们死活……

第六章 芸芸众生(第三节)

第六章

第三节

虽然碾米厂的事情暂时搁置了,但丽萍的小卖部已经开始着手准备。

德兴专程从县里回来了。他一回家,就找出二叔永贵留下的木工工具,为小卖部打造柜台。虽然他没有出师,木工活也没有学到家,但制作几个简单的柜台,还难不倒他。家里自留山上已经没有成材的树木,但二叔生前留有一些木材,做几个柜台是绰绰有余的。

德安也没有闲着,搬来梯子上了屋顶,换了半茬新的瓦片。接着,他去镇上买了一些水泥回来,将几处墙体开裂的地方用水泥填补上。开裂的地方很容易让老鼠钻进来,祸害到里面的货物,就会造成损失。

最忙碌的当属丽萍。她回了一趟娘家,在三哥的带领下,到集市上买回了称重的案秤、放东西的玻璃罐、装物品的塑料袋……刚好二哥这几天闲着,她索性先进了一批生活用品,叫她二哥开车拉回苦茶坡,就像热水瓶、雨伞、电池、剪刀、肥皂、牙膏、牙刷等。

等回到家里,彩蝶不高兴了,说她忘了进一些作业薄、圆珠笔回来。

其实,彩蝶更希望她进一些糖果零食回来。

为了支持女儿,刘益善也随车来到苦茶坡。自从女儿出嫁,他老婆已经来过两次,但这还是他第一次到苦茶坡来。当初他曾向叶家提了一些苛刻的条件,以致他一直不好意思到亲家这边走走看看。他原本打算春节的时候上来一趟,但他老婆一直催促他,女儿也诚心相邀,他只好坐上车。

对于女儿的选择,他到现在依然心有芥蒂。不过,叶家人一直没有委屈她,让他欣慰不少。当他走进叶家大门的时候,心中难免会有一些羞愧,但叶家人对他足够热情,也没有谁再提起那些让人难堪的往事,他就安下心来当起了“座上宾”。

苦茶坡果然与他想象的没有任何差异!放眼望去,除了田地里绿油油的萝卜芥菜还算惹眼,其余的就真叫人看不下去。低矮破旧的泥瓦房;弯弯曲曲、坑坑洼洼的狭小土路;被冻得手脚嘴唇都开裂的老人小孩;衣着陈旧、土不啦叽的庄稼汉……唉,这里根本找不出任何一点能够与镇上相比较的地方!可是,这里却是女儿死活都要嫁上来,是女儿后半生要生活的地方,他不由得为女儿心疼得紧。

看来,是女儿上辈子欠了叶德兴这小子的,这辈子偿还来了……

各项工作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一家人都围绕着小卖部忙忙碌碌。他们已经形成了一个共识,现在距离春节没有多少时间了,这个时间段的生意不容错过;而且,老鼠拉木锨——大头在后边,春节期间的生意更是不容错过!

不管怎么样,小卖部一定要尽早开业。

小卖部还没有开业,倒先成了坡上人们聚集的场所。尤其是四房的人,一拨一拨地聚到小卖部,一边看着德安兄弟俩忙来忙去,一边赞叹丽萍能干、本事!对于这样的赞叹,丽萍嘴上说着谦虚的话,心里却是美滋滋的。

她拆开一包瓜子,招呼人们随便吃。当然,这是一个拉拢人的手段。

两天时间不到,德兴就做好了柜台。他借来世新的自行车,到县里割了两块玻璃回来装上。这个柜台准备用来摆放文具,以及一些生活用品,像“张小泉”剪刀、“固本”肥皂、“蜂花”护发素、“百雀羚”雪花膏等。柜台才搬到小卖部,丽萍便迫不及待地将暂存在家里的东西,一箱箱搬了过来。她一会儿想把东西放在第一层,想想觉得不妥,就改放在第二层;可是,再想想还是不妥,只好又放回第一层……

就在丽萍一家忙前忙后的同时,坡上有一个人正在密切注意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叶进来。

这几天来,眼看着属于自己的蛋糕,即将被刘丽萍分去,他的心情简直坏到了极点。但他也只能窝在自家小卖部里生闷气、干着急,只能看着刘丽萍一步步将小卖部张罗起来,看着她拿着瓜子这样的小恩小惠,去收买人心……不过,他也在暗自思考对策。他狠下心来,用一包“大前门”怂恿了本房一个贪小便宜的人,去刘丽萍那边打探情况。那人回来告诉他,刘丽萍小卖部的柜台里,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东西,有些东西是他这边没有卖的。

叶进来寻思着自己得赶紧到镇上,把那些欠缺的东西进回来。到时候,刘丽萍经营什么,他就跟着经营什么;刘丽萍卖什么样的价钱,他也跟着卖什么样的价钱,甚至要比她卖得更便宜一点……反正抢生意的对手出现了,竞争关系也成立了,他必将和她“斗争”到底!

而自从文联和他说起合伙转包碾米厂的事情,他就一直等着文联再来找他商量。文联那番话很有道理,他大儿子那番话更有道理!他就想着先问一问文联能出多少本钱,如果他不吃亏,他就会出来跟德安竞争。可文联这两天不知道怎么了,连一个人影也没有见着。

就在这时,进来看见文联领着背着医药箱的康元,正急匆匆地从他家小卖部门前经过。他赶忙追出去喊了一声。就在文联回过头的时候,进来才发现他一脸的焦急与忧愁。

文联知道进来找他所谓何事,但他没有说什么,抬起脚又急匆匆地走了。

看着康元背着的医药箱,进来料到是文联的小儿子又犯病了。

半个小时之后,神情哀伤的文联走进进来的小卖部,让他给收拾一些米糕以及香烛银纸。

进来大概猜出了这些东西的用途,但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怎么了?”

文联没有回话,颤抖着手拿出十块钱递给进来。

进来算好帐,准备找钱的时候,猛地想起文联还欠他一包烟钱。他把烟钱扣下来,说道:“前天那包烟钱也一起算了!”

文联愣了一下——这什么人呐!他厌恶地看了进来一眼,拿起东西以及找赎的钱,愤愤地走了。

跟这样的人合伙,未必能落什么好!

家里。

文联的老婆已经哭成一个泪人,正搂着渐渐冰凉的小儿子,徒劳地呼唤着;康元拍了拍她的肩膀,说了一句“节哀”,就背上医药箱回去了;红莲和翠英一边说着安慰的话,一边收拾着孩子的衣物瓶罐;文联前脚刚跨进家门,他哥文明领着金水,后脚也到了。

文联的小儿子夭折了。

村里只有金水会处理这种事情。

文明把他请到厅堂里,敬烟奉茶之后,向他询问这件事情要怎么办。

金水摸着下巴上一撮刚刚蓄起来的山羊胡子,说道:“给孩子准备一些吃喝的东西,免得他在黄泉路上饿着;再准备一张草席子把孩子裹着,天黑时抬到石顶山后山埋了。香烛银纸备好了吧?我要做一场法事,好消除他的因果业障,让他早日投胎做人……对了,还要准备一个畚箕。”

山上的孩子若不幸夭折,都是用草席子裹着,找个偏僻的荒地将尸体埋了,再用一个畚箕倒扣在上面做个记号,以免有人不小心冒犯。人们一旦看见有倒扣的畚箕,就能知道里面埋了什么,都会远远地避开。

文明留了两包烟在桌子上,就按金水的吩咐去落实了。他这个当大伯的人,此时的心情也是忧伤沉重。为了这个侄子,他也是出钱出力,费了不少苦心。怎奈,弟弟文联没有福分,留不住这个孩子。

很快,文联小儿子夭折的消息不胫而走。但人们只是偷偷地议论,没有人到文联家里去,文联家也是趁夜悄悄地将孩子给埋了。若不是人们“消息灵通”,谁能知道文联的孩子说没就没了……

处理完孩子的事情,文明带着一瓶酒和两包烟,走进文联家。

文联的头发蓬乱,一双塌陷的眼睛布满了血丝。

文联把哥哥领到厨房里。厨房的灶台上煮着猪食,正散发出一股怪怪的味道。这些猪食还是三弟妹翠英来张罗的,她还顺便把文联家的鸡鸭喂了。饭桌上有两碗漂着一点白色猪油的菜,却没有动过的痕迹。看来,文联夫妇伤心得连晚饭都没有吃。

文明见状,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宽慰道:“既然留不住,就让他去吧!你也莫要伤心、莫要挂牵,让他安心地去,将来投个好人家,健健康康、无痛无灾……”

这样的话,只能叫文联情难自禁。他捂着脸,“嗡嗡”地哭了起来!

一个半老男人,也只有这种丧子之痛,才能让他如此脆弱!

这个时候再说什么宽慰的话,也显得没有意义。文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给他倒了一杯酒。

文联擦干净满脸的泪水,端起杯子将满满一杯酒一饮而尽。辣辣的酒在他嘴里,变得又酸又苦。

就在他把一杯酸苦的酒喝光之时,三弟夫妇也来了。三弟夫妇知道他们没有吃晚饭,赶忙煮了一碗热腾腾的香菇面线汤,给他们端来。

文联说自己没有胃口,让翠英把东西给他老婆端去。翠英还是给他留了一碗,然后端着剩下的东西,去劝二嫂多少吃一点。

文明给三弟也倒了一杯酒。

若要算起来,兄弟三人还真记不得多久没有聚在一起了。自从分了家,他们都是自己过自己的日子,虽然住的地方没有三步远,但除了平日里走动不多,妯娌之间甚至还时不时闹一点矛盾出来,让邻居们看笑话。

命运真让人感慨!若不是文联家出了不幸,估计他们也不会怀着同样的忧伤,坐到一起喝酒。

三人很快就把一瓶酒喝光了。这不能尽兴。文明便回去又拿了一瓶来,还随便给两个弟弟各带了一包烟。他把三个酒杯都倒满酒,趁着些许醉意,激动地对两个弟弟说道:“以后有什么困难,你们尽管说!能帮的,我这个当哥的一定会帮!”

文联脑海里迅速闪过碾米厂的事情。他却只是淡淡一笑——叶进来那样的为人,他哥估计也是酒后胡言,再加上小儿子都没了,他已经没有心思再去折腾这些事情了……

第六章 芸芸众生(第四节)

第六章

第四节

只用了五六天的时间,刘丽萍的小卖部就准备正式开业了。

傍晚,丽萍将一张从家里搬来的八仙桌子摆在小卖部里,又把一套茶具和两把崭新的热水瓶放在桌子上,就算完成了最后一项工作。这是为了招呼顾客而准备的,可以供他们坐着歇一歇、聊聊天,再顺便喝一杯热茶,也不失为一种招揽生意的方式。

虽然还有一些货物没有进回来,但也不影响明天正式开业。小卖部里的东西可谓是琳琅满目,烟酒糖饼、油盐酱醋、书包文具、鞋袜裤头、日常所需……来看过的人,都说上山村另外两家小卖部里的东西,加起来都没有这里的多。倒是有人替丽萍担心,说她进这么多东西回来,到时候卖不出去就赔大了。但丽萍才不担心这点,因为她三哥说过,实在卖不动的东西,就拿到他那里去,他那里不愁卖不出去。

三哥还教给她一些经营技巧,比如说物品的定价,这可是一门大学问呀!价格定高了,大家便不会上她这里买;价格定低了,自己便没有什么利润。因此,如何给一件物品定一个公道合理、自己又有利可图的价格,可是一个关键所在。别忘了,上山村还有两家虎视眈眈的小卖部。

天色渐暗,气温也开始下降。丽萍将门锁上,一边往家里走着,一边拉起衣领包住脖子挡冷风。吃完饭,她把刚吃完一碗鸡蛋面线的小章宏抱走,好让她嫂子也去吃饭。

小章宏不安生吃饭,嘴巴上糊了不少东西。丽萍抱着他去把嘴巴擦干净,然后来到厅堂。

厅堂里,家公永诚吃完饭,也在这里坐着。她正想问问碾米厂的事情有没有进展,家公却拿出一叠钱,对她说道:“这是五百块钱……你拿去,看看小卖部还需要进什么货,或者需要增加什么东西!”

丽萍知道这些钱是家公从外面借来的,所以这钱她可不能要!她急忙推却道:“爸,不用!我身上还有钱呢!不用……”

家公把钱放在她面前,说道:“你是我们的媳妇,你说你想开一间小卖部,我们这当公婆的,不支持一下,我们心里总过意不去……你赶紧拿着!”

丽萍又推却道:“真的不用!我自己有三千块钱,我爸前几天来的时候,也给了我三千块钱,真的不用……”

“你看,连你爸都拿了钱出来支持你,我们不表示一下,怎么说得过去?不要再说什么,拿去!”

丽萍很坚决地说道:“爸!我知道现在家里还欠着许多钱,我不把自己的钱拿出来,为家里分担一点,还拿着钱去开小卖部,我都觉得十分过意不去了,现在怎么能拿这些钱!”

永诚也很坚决地说道:“你别说这样的话!家里也就这个情况,我跟你妈也只能拿出这些,你可别嫌少。你不拿着,等会儿我让你妈给你拿去……”

丽萍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家里能这样对她,她十分地感动,可她怎么忍心拿这些钱呢?

不过,看情况,她不拿这钱也是不行!

一时有点僵持不下。

这时,德安和德兴吃完饭,也来到厅堂。

情急之下,丽萍想到一个办法,说道:“要不这样吧,这钱我就拿着,但就当是大哥跟我合伙开小卖部,我算一些股份给他!”

德安看出了情况,急忙说道:“不、不!这可不行!”

“这有什么不行?”

“你出本钱让我转包碾米厂,这我都不知道要怎么感谢你。你说现在又要我白占小卖部的便宜,这可万万不行!”

“碾米厂的本钱,你以后还我就是。而这些钱,就当是爸妈给你出的开小卖部的本钱,哪里是什么白占便宜?”

德兴也附和道:“对!我们是一家人,又是亲兄弟,不要分彼此!”

话虽这样说,但德安仍然不同意:“我叶德安不是这样的人!我有一个碾米厂就够了,小卖部那边我可不敢想。”

“你先听我说!德兴在县里做工,这以后到县里进货,还得麻烦你;如果我自己到县里进货,也需要你照看小卖部的生意;再说了,如果我怀了孩子,小卖部也要指望你啊……”

一听丽萍说到孩子,在场的人全都敏感起来,尤其是德兴。

丽萍只好解释道:“我是说以后,不是现在……”

大家不禁有些失望,尤其是德兴。

看她的态度很坚决,德安只好不再说什么。他心里着实佩服弟妹能有如此的胸襟,也是出于投桃报李,他说道:“如果非要如此,以后把碾米厂转包下来,碾米厂也得有你的股份才行。不然,我就不同意你算小卖部的股份给我!”

“等把碾米厂转包下来再说。”丽萍不想继续争执,随口说道。而碾米厂的事情还没有解决,现在说这些还为时尚早。

正所谓“家和万事兴”,看着他们个个都能如此大度,永诚倍感欣慰。

一提到碾米厂,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把目光转向永诚。

自从文联出来搅和,此事便一直拖到现在,永诚也一直按兵不动。这几天村里已经没有什么风声,现在也到了年底,是时候把碾米厂的事情解决了。

丽萍说道:“爸,要不这样吧,我拿一些烟酒,和你一起去找文明,争取早点把这事情解决了。”

永诚想了想,说道:“还是让德安跟我一起去吧。文联的小孩刚没了,你还是不要去,别沾了晦气……”

半个小时之后,永诚拿着一把明亮的手电筒,和提着烟酒的德安,一起走进文明的家门……

就在丽萍的小卖部正式开业,以及德安顺利把碾米厂转包下来之时,国清家发生了一件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国清的老婆张云霞跟人跑了!

最近村里闲言碎语不断,说有人看见云霞天不亮就出了门——去向不明。而云霞这段时间的表现确实有点反常,除了整天魂不守舍,做起家务也是粗心大意、丢三落四。不过,国清并没有在意这些。自从他出了意外,这门里门外都是云霞一人在操劳,他心疼她都来不及,怎么会去胡乱猜测什么。

今天早上,他起了床,发现云霞不在家里,但鸡鸭喂过了,一家人的早饭以及他喝的中药,也都准备好了。他以为她下地劳作去了,就吃了早饭、喝了中药,然后回屋里准备躺一会儿。当他回到屋里的时候,却发现老婆平时常穿的衣服,以及一个行李包,都不见了。

他一下子急了起来,当下就拖着病体,在坡上四处寻找云霞。这件事情惊动了左邻右舍,大家自发动员起来,到云霞有可能会去的地方寻找,但谁都是空手而归。

就在国清一筹莫展之时,金田过来说了一件让他无法接受的事情。

金田赶早去镇上贩卖烟丝,快走到村口的时候,远远望见一个挎着行李包的女人,正急匆匆往村口走去。他感觉这个女人的背影有点眼熟,猜想准是坡上谁家的媳妇,就想加快脚步追赶上去,作个行路的伴。谁想,那个女人走到村口时,突然从路边的竹林里窜出一个陌生男人来。

金田一开始还以为遇见坏人了,就准备上前一看究竟,可不曾想女人竟然和男人说起话。看样子,他们是认识的。两人说了几句话,男人就拿过女人的行李包,一起往采石坑走去。走上几步,女人回头往苦茶坡的方向望了一眼,金田这才认出她是国清的老婆张云霞。

张云霞是村那头驼背岭人,自小是一个孤儿,由叔叔张有顺抚养长大。云霞十七岁那年,婶婶马香菊不愿意再养着她,准备把她嫁出去。当时有两家人先后上门来看人:一家是马香菊在东阳镇娘家的邻居,小伙子叫做林宝山;另一家便是叶国清。云霞和宝山小时候一起玩过,她自然愿意跟他一起生活,马香菊也口头应承了这门亲事。怎奈,国清家答应的聘金相对比较多,见钱眼开的马香菊就把云霞许给了国清。云霞与宝山情投意合,坚决不同意嫁给国清,但在马香菊的逼迫下,她不得不入了国清的家门……

金田心中虽有疑惑,但也没有往偏处想。等他卖完烟丝回到家里,正好得知国清一家正在四处寻找云霞。回想起早上那一幕,金田这才猛地意识到,提着行李包的云霞,会不会跟那个男人走了。

如果真如他所猜测的,这就是一件非同小可的事情!他急忙找到国清,将今天早上看到的一幕说了出来。

国清忧急如焚,加上身体还没有恢复,差点没有晕过去。金田几人急忙将他扶回屋里,并喂了几口开水。此时,事情已经很明显了,不仅是国清,其他人也都清楚发生了什么。但国清如何相信云霞会抛下他,抛下两个年幼的儿女!他绞尽脑汁想着金水嘴里那个陌生男人是谁?那个人和云霞又是什么关系?云霞带着行李,会和那个人去哪里、又会去干什么……

突然,他想起了云霞嫁给他之前的一些事情。他当然知道马香菊早已把云霞许给了一个姓林的人家,也知道云霞和那个姓林的人情投意合,甚至知道当马香菊反悔了那门亲事时,云霞连续哭闹了好几天,那个姓林的人也上门求过马香菊,可最终云霞还是嫁给了他。莫非金水嘴里的那个陌生男人,会是那个姓林的?

想到这一点,国清立刻哀求众人到隔壁东阳镇,找一找那个姓林的人,看看云霞是不是真的去了那里。

大家都很同情不幸的国清,对他的请求自然是推脱不得。很快,金田和国清的两个堂兄弟,先是急急燎燎地前往驼背岭,向马香菊打问那个姓林男人的住址。接着,三人又急急燎燎地往东阳镇赶去。路上,三人嘴里纷纷骂着张云霞的薄情寡义,并商量如果张云霞真在东阳镇,他们就算绑也要把这个不要脸的女人绑回来!

要是在旧社会,有夫之妇与人私奔,可是死罪一条!

事实上,张云霞确实和那个姓林的人走了。她还年轻,虽然十七岁就嫁给了国清,虽然她和国清已经有了两个孩子,但她今年才二十九岁。二十九岁的她,不仅要承受丈夫失去一条胳膊、身体尚无法复原的痛苦,还要忍受照顾老人小孩、独自操持家务的辛苦。她感觉自己好累、好无助、好迷茫,生活就像是失去了依托、失去了意义!

就在她丈夫出院半个月之后,一个人熟悉的身影重新出现在她的生命里——林宝山。这个林宝山就是当初她要嫁的那个人,更是今天接走她的那个人……

第六章 芸芸众生(第五节)

第六章

第五节

张云霞自小就生活在不幸之中。她爸在开矿放炮时,被飞石砸死;她妈狠心抛下只有三岁的她,改嫁了;爷爷奶奶没有能力抚养她,外公外婆又不想要这个累赘,幸得叔叔张有顺好心收养了她。可是,婶婶马香菊却是一个势利刻薄又视钱如命的人,不仅打骂、虐待她,不给她吃、不给她穿,还把她当作牛马一样使唤。

人们都说上山村有三个命苦贱的女娃,其中两个是叶永贵的女儿,另一个就是张云霞。

云霞十七岁的时候,马香菊不愿再养着她,就张罗着给她找婆家。她先是将此事拜托给春婶,但过了半个多月,春婶也没有一个答复。她有些着急,就回了一趟娘家,将此事交给她妈。她妈很快就回复了她,说她们邻居一个叫林宝山的小伙子,小时候和云霞一起玩过,想要跟云霞过日子。她知道这件事情,也记得这个小子——那时她刚生小孩,根本照顾不了云霞,就让她妈将云霞带回去养了快一年。

为了那笔不菲的聘金,为了把这十几年的“损失”给找回来,她当即让她妈把林宝山领上门来。两个年轻人都表了态,马香菊也就应承了这门亲事。

可就在第二天,春婶领着叶国清上门来了。

张有顺倒还实诚,如实相告说云霞已经找好婆家。

这样的媒已然说不成。

可是,马香菊却动起了别的心思。当时,国清的父亲是大队干部,那个年代的大队干部,往往是人们争相巴结讨好的对象。马香菊寻思着与其将云霞嫁给她那个不怎么富裕的林宝山,还不如现实一点,将云霞许给大队干部的儿子。如此一来,自家说不定还能在大队干部的身上,沾一点好处。

她将春婶拉到一旁,拐来绕去地说她那个耳背的丈夫没有和她商量,就擅自将云霞许人。可许下的林家,家里实在不行,她担心云霞嫁过去会吃苦受累。她又说自己把云霞养这么大,多么希望云霞将来能过上好日子,如何忍心让云霞受苦受穷……

以春婶的精明,自然想得到马香菊是想攀上大队干部的高枝。但云霞已经许给别人了——正所谓“宁拆十座庙,不坏一门亲”,她不能拆散人家定好的姻缘,只好向马香菊表明此事只能作罢。

马香菊当然不乐意自己的如意算盘落空了。她索性把话摊开来讲,表示可以推掉那门亲事,让云霞嫁给国清。

虽然春婶厌恶看高不看低的马香菊,也不愿做这种破坏人家姻缘的事情,但马香菊自己愿意如此,她唯有把国清他爸请来,让他自己和马香菊谈。

在聘金方面,国清他爸答应的要比林家高出许多。见钱眼开的马香菊,当下就定了主意,改将云霞许给国清。

但是,云霞认定了打小就认识的林宝山,根本就不愿意嫁给国清。她向马香菊哭求,可马香菊哪会管她这些;她又向马香菊哭闹,却换来了一顿打骂。林家人得知消息,上门来质问这件事情。谁想,马香菊不仅拿他们跟大队干部好一通比较,还毫不留情面地挖苦一番,气得林家人无言以对。不死心的林宝山,也上门苦求,马香菊居然准备拿粪水泼他,林宝山只好抱憾恨恨离去。

一番哭闹没有结果,云霞知道这是自己注定的命,也只得屈从了马香菊的安排。出嫁之后,她和国清平平淡淡的,一过就是十二年。

如果没有国清的意外,也许她和国清还是这样平平淡淡过下去。可是,命运偏偏要捉弄她,偏偏把这样的灾难降到她的头上。她又要照顾失去胳膊的丈夫,又要伺候年迈体衰的公婆,还要操心两个年幼的孩子。除此之外,地里的庄稼、圈里的猪和鸡鸭、家里的柴米油盐、吃喝拉撒……全部压在她一人的肩膀上。

这对于一个女人而言,是多么地艰辛劳苦!

就在这时,林宝山出现了。

宝山听说了她丈夫发生的不幸,担心她承受不了,就偷偷跑来找她,看看她的情况。他第一次来,云霞在他面前大哭了一场;他第二次来,云霞抱着他又大哭了一场——这一抱,让他彻底慌乱了,并一点点寻回对她的情意。

在云霞出嫁之后的第二个月,他父母就张罗着给他寻了个对象,他只见了那个姑娘一眼,就将亲事答应下来。一个月之后,他心里惦记着云霞,和那个姑娘成了婚;四年之后,在和老婆的吵吵闹闹中,他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爸;十二年之后的今天,他突然发现自己的心里,还是惦记着云霞……

自打宝山再次出现,云霞在他身上得到了很大的安慰,也让她准备勇敢地扛起家庭的重担。可随之而来的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见面,让她和宝山一样,唤醒了余留于心的情意……一个笃信命运的农村女人,一个根本不懂得什么情啊、爱啊的不幸女人!十二年前她就认定了宝山,只是命运捉弄了她,让她跟一个自己不愿意的男人走到一起。到现在,十二年前那一颗早已埋下的种子,如遇春雨般,开始萌芽……这个笃信命运的女人,发现自己还是忘不了早已认定的宝山!

就在一个半月前,在采石坑一处山林里,她和宝山都没能控制住自己……

不可否认,国清的身体还没有回复,已经没有那方面的能力。不过,云霞并不是生理上的需要,而是心理上急需一个男人,明白她的艰辛劳苦,并给她一些坚强走下去的勇气。如此一来,两人开始一点点走向从前未竟的梦,开始一步步陷入深渊之中。

半个月前,宝山问她,以后的日子有什么打算?

笃信命运的云霞,幽幽地回答说,听天由命!

宝山不忍,很认真地说,他要照顾她!

云霞问他,要怎么照顾她?

宝山竟然脱口而出,说带她走!

云霞没有当真,但宝山却当真了。他说他和老婆整日吵吵闹闹,已经生活不下去;他还说和他老婆在一起,很痛苦。

云霞问道,他的孩子怎么办?她的孩子又怎么办?

他也幽幽地回答说,听天由命!

云霞的内心起了波涛。她竟然想起了她妈——那个在她三岁时,狠心将她抛下的妈……

金田一行人赶到东阳镇,好不容易打问到林宝山的住处。等他们来到林宝山家里,才发现宝山的老婆,也在四处寻找丈夫。

女人手足无措、急得直哭;老人急火攻心、手脚发抖;两个孩子被这场景吓到了,也在一旁直哭嚎。

待两边人把各自的情况说明之后,众人这才确定林宝山带着张云霞私奔了。宝山的老婆以为金田等人是云霞的家人,当场就发起飙。她扯着金田的衣服大吼大骂,不仅骂云霞狐狸精、不要脸,勾引她丈夫,也骂金田不要脸,还敢上门来寻人。

金田的衣服被扯成了烂布条,但他为人比较软弱,只能任由宝山的老婆连扯带骂。倒是国清两个同房兄弟凶悍,不仅不停地回敬宝山的老婆,也破口大骂宝山不要脸,勾引别人的老婆。

这边的动静惊动了左邻右舍,老老少少纷纷围过来询问情况。待大伙查明了情况,也纷纷加入宝山老婆的行列,一个劲地叫骂着。

金田虽然软弱,但头脑还算灵活。一见这阵仗,他知道事态有可能失控。而他们才三个人,这情况一旦失控,他们将要吃大亏。他找了一个借口,急忙带着另外两人连逃带跑,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三人害怕林家人会追上来,到了华强镇地界,才敢停下来歇一口气。

当他们回去把情况告诉给国清,国清当下就晕死过去。

本来,今天村里的头等大事,当属刘丽萍的小卖部正式开业。可是,国清的事情一出,就迅速在村里炸开了锅,并且取代刘丽萍成了头等大事。人们纷纷跑到国清家门口。好心的,进门问问情况、说几句宽心话、再支个主意;平常心的,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热闹;为人有失公允的,则是一边打着趣、一边说着风凉话,再把石顶真仙拿出来说事。

真是众生百态!

这样的情况,无形中倒是增加了刘丽萍小卖部的销量。男人们都往这边聚堆,一聚堆就一支一支地抽烟。不一会儿,不是纸烟抽完了,就是旱烟纸用光了,要不就是火柴没有了。丽萍的小卖部离国清家比较近,没烟、没纸、没火的人,就都往小卖部里钻,掏钱出来买东西。有几个出门忘了带钱的,就小心地问丽萍赊账,丽萍都笑着答应了。很快,几个手里根本没钱的媳妇,听说丽萍给赊账,就借口自己也忘了带钱,然后一袋盐、一瓶酱油、两斤面饼……你赊一点,我赊一点。

大家买的买、赊的赊,又见小卖部里提供茶水,干脆就待在小卖部里,一边泡茶、一边就国清的事情发表着高见。

到了做晚饭的点,除了一些和国清特别亲近的人,人们终于各回各家。

这时,文明和永盾一起来了。

这件事情看似和文明、永盾不怎么相关,但这件事情说到底,连三岁小孩都知道,是祸起国清在维修电机时,被电打坏了一条胳膊。碾米厂属于村里集体所有,最大责任自然在村里,村里两个领导人不论是于公于私,都必须上门看看情况、关心一下。

但两人的到来,立即成了国清家人以及亲友的攻击目标。他们有足够的理由,将国清的不幸归咎在两个领导人身上。再加上村里对如何赔偿,一直迟迟没有个交代,他们心中的不满以及怒火,更是全面撒向两个领导人,言语辱骂不够,甚至还有一些肢体冲撞。而国清的老母捶胸顿足、连哭带号,国清的老父甚至扬言要死给村里埋。

永盾狡猾一些,不动声色地退到角落里,然后瞅了个空当偷偷溜了。文明也想溜,但他知道如此一来他将受到更多的攻击和非议。再说了,他也是做好了挨骂的准备。他一边擦着额头上不断冒出的汗,一边忍受着各种谩骂指责,一边说着抱歉的话,一边满嘴答应着各种要求和条件。待人们的情绪不再那么激动,他慌称家里有急事,急忙落荒而逃……

第二天,大房的人组织了几批人马,开始四下搜寻打问张云霞的下落。这样的做法无疑是大海捞针,可大家都不愿意看到国清的家就这样散了,只要有一丝希望,大家都愿意为他努力。驼背岭那边的张有顺夫妇也来了,安慰了国清一家子,他们便前往各个亲戚家打听消息。有人建议还得叫上几个人去东阳镇找林家要人,但昨天去的两,说林家人蛮不讲理,去了怕起什么不必要的冲突。大家一时拿捏不定,便去叫国清抓主意。

国清仰面躺在床上,眼皮子半天也不眨一下,就像失去意识一样,哪里还能抓什么主意。最后,还是国清的老父给抓的主意。他说林家人早晚会到苦茶坡来,还是等他们来,这边才好做文章。

到时候,可以逼他们负责把人找回来,也可以向他们兴师问罪!

大家各自去了。

兴文端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稀饭,走进他爸屋子里,要喂他爸吃饭。

国清的嘴唇已经冒出几个小水泡。从昨天到现在,又急又气的他,连一口水都没有喝,更别说吃东西了。而看着眼眶泛红的儿子,他心里别提有多痛苦。张云霞可以嫌弃他、抛弃他,毕竟他已经是个残废人,可张云霞怎么忍心抛下两个年幼的孩子呢?

他不明白张云霞怎么忍心?

她怎么忍心!

第六章 芸芸众生(第六节)

第六章

第六节

转眼到了二月份。送完灶神,过几天就是立春节气了;再过几天,就是我们传统的春节了。

家家户户都在忙碌着,但人们不是忙着田地里的东西,而是忙着打扫环境卫生,清洗各种家具、农具、门窗、被褥……屋里屋外、明渠暗沟,也得好生打扫一番。

新春将至,当然得以全新的面貌,迎接新春的到来。

学校已经放假,毛孩们就成了大人们的帮手,一会儿搬桌拿凳,一会儿换盆清水,一会儿还得擦洗自己屋子的门窗。但毛孩们天性好动贪玩,才干了一点活,就趁大人不注意偷偷溜了。身上有个五分一毛钱的,会到小卖部里买一串鞭炮,拆开到处去放。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像是在催促新年快点到来。可是,有一些毛孩子放鞭炮时不小心,不是被炸得眼睛冒星、耳朵直鸣,就是把手指炸伤了,却又不敢回家找大人哭去。有几个年龄大一点,却没有钱买鞭炮的毛孩,索性招呼来几个玩伴,回家里“偷”几个地瓜、弄一盒火柴、再去捡一些柴火,然后寻一个不容易被大人发现的地方,生上一堆火开始烤地瓜。如果找来的柴火没有干透,生火的时候就会冒白烟;一旦冒起白烟,就算地方再隐蔽,也会吸引来更多的毛孩子。结果,地瓜不够分了。年龄大一点的,就会欺负年龄小一点的,命令他们回家去“偷”地瓜。

正所谓“日防夜防,家贼难防”!这样的“家贼”,很容易会被家里的大人逮到!爸爸们哪一个小时候没有调皮捣蛋过,通常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孩子们随便去。而妈妈们呢?除了会严肃吓唬几句,说不要把衣服弄脏了,还会很认真地交代一句——烤熟了,千万记得给你妈带两个回来。

烤地瓜的滋味,真叫一个香!

别家的毛孩们都在漫山遍野疯玩,但国清的两个孩子,却都很懂事地在家里打扫卫生。

他们的妈妈杳无音讯,不管大人们怎么去找、怎么去打听,却始终没有她的任何音讯。人们虽然同情不幸的国清,可他们该找的地方都去了,该问的人也都问了,现在已是无计可施,只好纷纷放弃这种无谓的寻找。

国清一蹶不振,一直躺在床上茶饭不思,原本就病塌塌的他,此时已经没有多少活人的模样。人们怎么议论他,他都觉得无所谓,可他就是接受不了老婆就这样离他而去,更加接受不了老婆忍心抛下两个孩子。但是,他还抱着一丝希望,希望老婆能够回心转意、迷途知返,回到他的身边,回来照顾两个乖巧懂事的孩子。

两个孩子确实乖巧懂事!十一岁的兴文正在打扫卫生,七岁的妹妹在一旁帮他的忙。看着两个孩子忙碌且笨拙的样子,国清的心愈发的难受、痛苦!他的不幸,竟造成了两个孩子也跟着不幸——叫他如何能够接受?

如今的生活,还有什么意义?自己已经成了残废人,身体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复原,甚至不知道能不能复原;老婆狠心抛下两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抛下两个年幼的孩子,也把他所有希望都抹杀了……

国清默默地淌出两行酸苦的泪水。泪水悄无声息地滑落,将枕头都打湿了。他睁开眼睛、又闭上眼睛,不论是睁眼、闭眼,整个世界完全一片空白。

他对生活,已经丧失了信心。

无意中,他瞥见了桌子底下放着的一瓶敌敌畏。

突然,女儿走了进来。

她拿着两个芦柑走到床边,说道:“爸爸,这是彩蝶姐给我的,我剥给你吃。”

说完,她就将芦柑剥开,取下一瓣想放进她爸嘴里。

国清尽量装出一个正常的笑容,说道:“爸不吃!你吃……”

女儿年纪实在还小,当真听了他的话,拿着芦柑走了出去。

屋外传来了兴文责骂的声音:“谁叫你把芦柑拿出来?”

“是爸爸叫我拿的!”女儿委屈的声音,传到了国清的耳朵里。

“你这个贪吃鬼,不知道爸爸身体不好吗?拿来!”

兴文抢过妹妹手中的芦柑,然后拿进屋里,放在他爸的床头。

国清不忍,想叫兴文把芦柑拿去,可话还没有说出来,他的泪水就夺眶而出。他真不知道自己是该感动,还是该悲伤!孩子是多么懂事,可是他呢?能够给两个孩子什么呢?就连一个妈,也替他们留不住、找不回!

他实在不愿孩子为了他,连两个芦柑都舍不得吃!那么,以后呢?自己会不会拖累两个孩子呢?

他发现自己已然成了一个累赘!

他再次看了那瓶敌敌畏一眼。张云霞可以抛下两个孩子,但他不能!可是,若是将自己的生命了结了,会不会换来云霞的回心转意呢?毕竟只有云霞,才能照顾好两个孩子呀!

唉……那好吧,就用自己的生命,去换取云霞的回心转意吧!

他挣扎着坐起来,并把儿子喊进屋里。

这个不幸的男人,向儿子交代道:“你要好好照顾妹妹,还有爷爷、奶奶……如果你妈妈回来了,你替我告诉她,说爸爸没有怪她,爸爸只希望她好好照顾你们!”

兴文点点头,答应下来。他年纪也还小,完全不明白他爸为什么会说这些话。

儿子走了之后,国清走下床,将屋门闩上,然后把村里赔给他的一万块钱找出来,放在床头。云霞还算有良心,走的时候只是带了几件常穿的衣服,其他的东西都没有带走,尤其是这笔钱。把钱放好,他抽了一支烟。吐出的烟雾,在他的眼前幻化成两个孩子天真灿烂的笑脸——他还有时间去打消自己轻易下的决定!

可是,他没有!

抽完烟,他拿过那瓶敌敌畏。一打开瓶盖,一股浓烈的味道扑鼻而来。他没有在意、也没有退缩,坚决地仰起脖子,将农药喝了大半。

“云霞,我走了……你快回来吧!两个孩子需要你……”

他默默地躺回床上……

上山村再一次炸开了锅。谁都不敢相信国清真的喝了农药,都纷纷跑到国清家一看究竟。可是,还没有跑到国清家,老人小孩悲惨的嚎哭声,已经说明了一切!

国清直挺挺地躺在床上,身体早已经冰凉。他的一张脸呈扭曲状,看来死前一定经历过巨大的痛苦。而事实上,云霞带给他的痛苦才是无比的,他最终也没能承受住!

可怜的老人,一再哀求康元救治他们的儿子。

可是,由于发现得太晚了,国清的呼吸和心跳早已经停止,就算康元是华佗再生、扁鹊再世,也是回天乏术。就在他背起医药箱准备离开的时候,两个老人接受不了打击,双双晕死过去。他只好放下医药箱,急急忙忙救治两个可怜的老人。

两个孩子在屋外哭得悲惨至极。他们只是见了爸爸最后一面,就被大人拉到屋外,并且再也不能进屋。

人们将国清家围得水泄不通。如此境地下,人们没有了看热闹的心态,那些无谓的风言风语也都自动消失了。但人们纷纷说国清太傻,不该做这样的事情,也纷纷诅咒张云霞该遭天谴,把好好的一个家折腾得家破人亡!若不是她抛夫弃子,国清如何能够做出这样的傻事?

最后,人们又将矛头指向以文明为首的村干部,纷纷指责是他们造成了国清家今天这样一个悲惨的局面。

闻讯赶来的文明还没有走到国清家,就听到了人们的谩骂声!他全身上下直冒冷汗,可还是得硬着头皮走进国清家,收拾这个令他根本不知道如何是好的烂摊子。

人们一见文明,竟然都停止了谩骂与指责。大家都看着这个村里的一把手,想看他如何处理这件事情。

大房的长者把文明围在厅堂里。他们一个个面色沉重,都等着文明给一个交代。

文明叹了一口气,说道:“出了这样的事情,我也是意想不到!但事情出了,也只好按出了来,还是先让死者入土为安吧!”

一个长者不买他的帐,说道:“怕是不能这么简单吧……”

文明明白意思。他想了想,说道:“丧葬费由村里负责,村里会再给国清老小一笔抚恤金……”

长者没有表态,但从他的表情不难看出,文明所说的不能让他满意。

文明清楚这一点。是啊,如果不让这几个“老古董”满意,不让国清的老人满意,事情绝对解决不了。

他只好又说道:“两个老人由村里负责养老送终;至于两个孩子……村里负责把他们抚养长大!”

这也是他所能承诺的全部了。

长者们交头接耳商议一番,最后也都答应了。唉……人都已经死了,此时再去过分追究,也没有任何意义。村里能答应这些,也算是仁至义尽了!要怪,只能怪张云霞太无情,忍心就这样跟人跑了;要怪,也只能怪国清太傻,又不是无路可走,为什么非得做这样的傻事、走这样的绝路?

……在一阵阵震天的烟花爆竹声中,人们迎来了新的一年。万家灯火、普天同庆,却是有人欢喜、有人忧愁。

春节前,叶永诚最后一次到学区开会,得到了将李高原调到王家坪小学任教的消息。他们都算得上是如愿以偿。但永诚还有一个不小的烦忧——他们家里至今还欠着一大笔帐。

吃过年夜饭,刘丽萍便急匆匆赶到小卖部开门营业。这段时间的生意,比她想象的还要好。不过,她也有烦恼。首先,她还没能怀上孩子。第二,村里另外两家小卖部纷纷效仿她。她卖什么东西,他们也跟着卖;她卖什么价钱,他们也跟着什么价钱。而且,叶进来改变了一贯的作风,开始愿意人们在他那里赊账。

叶德安当起了碾米厂的主人,心里美得直冒泡,连白天做梦也会梦见自己有钱之后,那一副神气威风的模样。但这段时间碾米厂并没有什么生意,赚的钱还不够给他的老婆孩子,买两件过年穿的新衣服。

叶永冒一家子,这个年过得相当寒碜。一家上下六口人,连一件新衣服都买不起;一个年夜饭,家里仅仅杀了一只下不了蛋的老母鸡。

经过了叶国清的事情之后,叶文明突然发现,自己在上山村的权威开始一点点丧失,人们不再把他当一回事。

最后,是叶兴文一家。这个年对他们而言,没有任何意义……

第七章 老六落难(第一节)

第七章

第一节

1988年,中国迎来了改革开放十周年。十年时间弹指一挥间,所取得的成绩不仅有目共睹,而且还具有非凡的意义。

所谓改革开放,是指在1978年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所提出的对内改革、对外开放的政策;在十一届三中全会之后,全国迅速拉开了对内改革、对外开放的大幕。

当时,不仅是农村改革迅猛地展开,包括各种经济体制改革、政治体制改革,也是势正必行。经历了那一场影响深远的动荡之后,新中国大地上,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具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建设。

而随着经济特区的成立与发展,人们对“经济特区”这一新兴名词已经不再陌生,也迅速成为人们普遍关注和议论的焦点。

远在福建闽南山区的凤来县,人们关注和议论的焦点,除了并不遥远的厦门经济特区之外,深圳经济特区——这个早在十年前还仅仅只是南海之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城镇,也逐渐成为人们耳熟能详的地方。随着大批农村人口盲目流入各个特区(称之为盲流),由于各种原因又返回的人们,不仅带回了特区日新月异变化的见闻,也带回了那里正在高速发展、用工量极大的消息——这对于急于改变贫困落后现状的人们而言,无疑是震撼的。

早在1984年,凤来县华强镇崇文村里,六十几个由各乡镇汇集在一起的农民,做出了一个重要决定:一起奔赴深圳经济特区,求生存、谋发展。这些人当中,有木匠、泥水匠以及擅长果树种植的果农。他们有的携妻带子、有的兄弟相随,经过三天两夜不远千里的长途路程,辗转来到深圳经济特区一个名叫河心村的地方,开始了他们的异乡求生存、谋发展之路。

他们也是改革开放之后,第一批进入深圳参与建设的凤来县人。

随后,凤来各乡各镇又陆续有人远赴深圳……

1988年对于叶永强而言,真可谓是流年不利。首先,他的二姐夫因为得罪了部门领导,被调到下属部门任了一个闲差。此事对叶永强的影响很大,失去了二姐夫这个靠山,一些从来不曾出现的麻烦接踵而至。先是县里主管基建的部门隔三岔五上他的工地,以质量监察为由,到处寻他的毛病;接着,原本已经确定承包给他的一处公路扩建工程,相关部门竟然没有知会他,就改由他人负责承建——他为此已经购进了大量的水泥、石子,却已经没有了用处;再接着,他手下做工的师傅纷纷找他请辞,经查是被别的工地高薪挖走——那处工地的头家,正接手了公路扩建工程……

叶永强从结婚之后,就一直顺风顺水,没想到现在一下子就冒出这么多的事情。他当然知道这些事情的出现,全是来自他二姐夫的被贬失势。正所谓墙倒众人推,一直得到这堵墙庇护的他,不可能不会受到影响。他心头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事情怕是远远不止这一些,他这个头家怕也是当不安稳了。

想到这个点上,永强不免万分担忧。他赶忙去找二姐夫,想让二姐夫出面活动一下,以扭转现在这个不利的局面。

可二姐夫正为自己的仕途前程忧虑得茶饭不思,哪里还顾得上小舅子这一头。最后还是永强的二姐,软磨硬泡要丈夫答应出面活动一下。

二姐夫虽然满嘴答应帮忙,但实际上如今的他已是有心无力。他以前的同事,哪一个不知道他是因为得罪了领导,才被下调——这实际上已经是一种弃用。他的同事各个深谙官场之道,他们心里都明白,此时要是帮忙求情、说好话,结果不是被牵连其中,就是顺带也得罪了领导。没人愿意拿自己的仕途前程开玩笑,只是碍于情面,他们各个都是满嘴答应得爽快,但谁也没有实际行动。

没有多久,一个小道消息传到永强耳朵里——领导已经作出指示,将不再承包任何工程给他,他将全面被人取代。

永强急得就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他又去找二姐夫,可二姐夫又如何能有办法帮助他?

就在永强一筹莫展之时,幸得二姐找到********的夫人——两人都是官员家属,平时也互相串个门、相约出去逛街买菜。书记夫人不负所托,向她丈夫吹了吹枕头风。很快,书记向领导打了一个招呼,要他手下留情,怎么样也不要断了人家的活路。

有了这样一个招呼,到工地上鸡蛋里挑骨头的人立即不见了。虽然永强还是没能拿回公路扩建工程的承包权,但很大程度上也算缓解了眼前的危机。

永强是个明事人,赶忙去买了一些贵重礼物,一方面上门感谢县委夫人为他说好话,一方面登门向领导求情。

俗话说“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既然书记为永强说了好话,局长也不能不给面子,在接下来的两三个月时间里,永强还是能接到一些修修补补的小工程;工程虽小,但也够养活他手里剩下的十几号人马。

这里顺便提到一个人——叶兴文。这个无父无母的可怜孩子,在读完小学之后,毅然选择了辍学。他准备踏进社会,用他弱小的肩膀,承担起照顾爷爷奶奶以及妹妹的责任。很多人好心人都上门劝他继续学习,尤其是校长永诚。

兴文的成绩在班里一直名列前茅,升学考试的成绩也排进了华强镇前列。另外,村里也承诺负责把他和妹妹培养长大,他根本什么后顾之忧。但他没有听取人们的劝说,在考试结束之后,他只身一人前往镇上,想要寻一份工。

这个时候,一般的大人想寻一份工都很困难,像他这样一个年龄还处于向父母撒娇的孩子,是根本无法在大人的世界里,找到自己的一席之地。

永强从同村人的嘴里听说了此事。他赶到镇上,找了老半天才找到兴文。他立即把兴文带回住处,不仅让老婆给他做了一顿好吃的,还让她带着他到集市上买了两身新衣服。最后,夫妻俩还把亲自把他送回苦茶坡。

回家之后,坡上一些好心人又纷纷对他好言相劝,他爷爷奶奶更是老泪纵横,要他安心继续读书。可兴文依然一句也听不进去,坚持要辍学、要出去做工。

待大伙无奈又惋惜地散去之后,兴文来到永强家,很认真地说道:“永强伯,我想到你的工地上做工!”

永强生气地说道:“你才多大?现在有书读,你却不好好读!怎么?家里缺钱花?还是你爷爷奶奶逼你出来做工?没有钱的话,你跟我说。你要多少,我都给你……”

说完,他当真掏出身上的钱,塞到兴文手里。

谁想,兴文一把就将钱还了回去。他依然很认真、甚至带着哀求的语气,说道:“永强伯,你与其给我钱,还不如让我到你工地上做工!我爸妈不在了,我都十三岁了,已经可以出来赚钱;再说了,我也答应过我爸,要替他照顾好爷爷奶奶,还有妹妹……”

听到这样的话,永强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再说些什么。唉!兴文是不幸的,可他足够坚强、足够勇敢,而且又有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所不能具备的担当!永强只好暂时答应他,趁着当时是暑假,把他领到工地上做一些轻省活,然后寻思着过完暑假,再送他去读初中。

可过了暑假,兴文还是坚决不肯去学校报到,任谁说也没有用。在他爷爷奶奶无奈的默许下,永强只好把他留在工地上,并尽量让他多学一点技术……

言归正题。

就在永强认为自己的危机已经过去的时候,他的工地发生了一件让他根本意料不到的事情——出人命了!

这以天,永强领着手下一批人,为县政府办公楼加固边坡。边坡位于办公楼后院食堂的一处小山下,但运输石料的拖拉机开不进后院。为了施工方便,也为了不影响办公楼里的大小领导,永强只好选择把石料运到小山上,再把石料从小山上卸到施工现场。当时的条件有限,一般都是使用拖拉机运输石料。而为了节约运输成本,每次装石料,都是卯足了劲往极限装——车斗里装满了还不够,上面还得继续装,直至拖拉机快承受不住为止。

石料运到工地,由于车载过重,拖拉机没有办法开到小山上。永强只好让手下把石料卸到板车上,再由人力将板车推上小山,然后自上往下将石料倾倒至需要加固的地方,待到拖拉机能开上小山了,再停止这种费时耗力的方法。

为了进度,卸石料的同时,下面也在进行施工。永强生怕出意外,特别再三交代手下倾倒石料的时候,要通知下面的人躲远一点。交代完毕,他准备到现场查看进度,走到县政府门口的时候,却被负责传达的老头拉去下象棋。

那几个负责搬卸石料的人,一开始还很认真落实永强交代的事情,每次倾倒石料,他们都会大声喊叫,让下面的人躲开。可卸了三趟,这几个人已经累得趴腰;也是出于一种侥幸心理,在第四趟的时候,他们竟然没有提醒下面的人躲开——伴随着石料滚落的声音,下面响起了一阵震天的哀嚎!

一场悲剧就这样发生了!

这件事情发生在十月份,中秋节才刚刚过去没有多久。由于事故是发生在县政府办公楼,得知消息的大小领导,一下子炸开了锅,纷纷赶到事故现场。经不住场面的,只敢远远观望;经得住场面的,急急燎燎跑过去查看情况,然后扯开嗓子大声叫喊:“快来救人!快叫救护车……快!要快……”

不到十分钟,县政府办公楼里,救护车、警车的警笛声,响亮得能把人的耳膜震破。几个医护人员抬着担架、提着急救器材,拨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开始抢救伤者。没有多久,一个被石头砸中脑袋、脑浆都迸出来的人已经确定死亡;一个被砸中后背的重伤者,迅速被抬到救护车里;还有一个被砸伤了腿、正大声哀叫的人,也被抬上救护车,送往和县政府仅有两公里距离的县人民医院。

现场最焦急的人,莫过于永强。

一听到这边的动静,他一下子就意识到出了问题,而且是大问题!他连奔带跑赶往现场,鞋都跑掉了一只,也不敢回头捡。当他跑到现场的时候,眼前的一幕让他彻底惊呆了!

“完了!”他在心里绝望地喊了一句。

他是负责人,需要留下来配合警察同志进行事故调查。

县政府的一些领导知道他是负责任人,怕他为了逃避责任,而选择逃跑,特别嘱咐警察同志给他带上手铐,并严加看管……

第七章 老六落难(第二节)

第七章

第二节

平静了许久的上山村,因为永强的事情又热闹起来。

永强的家里,只有一个快被世人遗忘的老妈子。人们都不往他家里跑,而是围聚在各个人流量大的地点,大肆宣扬议论。永强是上山村的能人,平时总是显得财大气粗,一些眼红或者看不惯他的人,说的话总有一些幸灾乐祸的味道。不过,一些沾过他的光的人,倒十分维护他,时不时要回敬那些幸灾乐祸的人几句。

人们也聚在刘丽萍的小卖部里,但人们都知道永强是她的表姐夫,因此议论中总是带着一些同情。

丽萍于今年四月份生下一个女儿(没生孩子之前,人们背地里也说她是一只不下蛋的母鸡),取名为叶玲玲。她一听说表姐夫出了事,当下急得团团转。她不仅担心表姐夫,也担心表姐,甚至还担心她丈夫是不是也受伤了、或者被牵连其中。家公永诚一听到消息,立马带上德安跑到村部,央求文明一起到县里打问情况。她本来也要跟着去,但她要带孩子,只好留在家里等消息。

此时的丽萍已是六神无主,以致卖东西找钱的时候,多找了钱给人家。还好,那人念在丽萍平时为人不错,主动把钱退还给她。

丽萍寻思着自己光是担着一颗心,还不如干脆亲自到县里看看情况。虽然自己可能帮不上忙,但她料到此时表姐一定心急如焚,她去了至少可以安慰一下表姐,再帮忙照看三个小外甥。当然,她也担忧着她的丈夫。

她立即央人去家里把嫂子月华叫过来——月华早她半年又生了一个儿子,取名为叶章扬。

不一会儿,她嫂子肩上背着小章宏、怀里抱着小章扬,气喘吁吁地赶到小卖部。

丽萍把女儿交给嫂子,什么话也顾不得交代,就急急忙忙出了门,往县里赶去……

县里。

丽凤又着急又害怕,可她一个女人,此时只能瘫坐在椅子上,一边哭哭咧咧、一边胡思乱想。

两个儿子上学去了,小明艳还没到读幼儿园的年龄。但她不懂事,不知道她爸出了严重的意外,一直吵着丽凤带她出去玩。丽凤又急又气,一把将女儿推跌在地上,引得女儿“哇哇”地哭开了。

丽萍还没有走进表姐家,就听到了里面一大一小两个女人的哭声。她推开门,看见小明艳正坐在地上哭得欢,就赶紧走了过去,把小明艳抱了起来。

丽凤一看到表妹,情绪一下子失控,大声嚎哭起来。

“姐……你别这样!”丽萍还没有把小明艳哄住,转头又得安慰表姐。

“都死了人了!你说……你说这下可怎么办?我家永强怎么这么倒霉……这下可完了!完了……”

唉!任哪个女人摊上这样的事情,估计都得一样慌乱失措。

丽萍接着安慰道:“我爸跟文明已经去打问情况了。姐,你别担心,不是你想的那么严重……”

“都死了人了,这还不严重!怎么办?我家永强完了……他完了,叫我们母子怎么活?”丽凤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心里尽往坏处想。

人命关天啊!

“你别瞎想!事情都还没有处理,你怎么知道就完了?死的葬、伤的治,什么时候不都是这样处理!不就是花钱的事吗?什么叫做完了,难道还能把姐夫抓去枪毙不成?你不要着急……”

是啊,生活中难免会意外。意外发生了,总有个处理的办法,总不会说无路可走。

“又不你家德兴出了事,你当然说得这么轻巧!能这么处理就好了……我们家怎么这么倒霉!我怎么这么命苦……”

丽凤偏偏听不进去这个道理。

见还是劝不动她,丽萍已经无计可施,再也拿不出什么话了。眼看着快到放学的时间了,她寻思着先去把两个小外甥接回来,再给他们做上一顿吃的,反正表姐此时一定顾不上几个孩子了。

就在这时,永诚一行人进来了。

丽凤一见着永诚和文明,就像绝望中见到一根救命稻草似的,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她停住哭泣,并往门口搜寻着她丈夫的身影,可哪里有她丈夫的影子!她急忙问道:“永强呢?他怎么样了?怎么没有跟你们一起回来?”

永诚回答说:“派出所怕他会跑,已经把他关起来了。”

丽凤一下子瘫坐回椅子上,又“嗡嗡”地哭开了。

文明见识多一些(基本上是国清的事情带来的),安慰道:“你莫要急、莫要哭,事情既然发生了,只能按发生的来!你且安下心,我想事情不至于会有多么严重!”

文明好歹是堂堂的村支书,他说一句话能比丽萍说十句管用。

丽凤慢慢地停止了无谓的哭泣,开始和他们商量对策。

趁着这空当,丽萍先是去烧了一壶开水让他们泡茶,然后淘米下锅把饭给煮了。做完这些,她才领着小明艳,去附近小学接两个小外甥。

在外谋生的人,如果身边有孩子,都会选择把家安在学校附近。

吃完晚饭,丽萍和德安带着丽凤的三个孩子先回苦茶坡,而永诚和文明决定留在县里,想办法处理这件事情。丽凤想让他们住在这里,但两人怕不方便,永诚去了同学家,而文明去了亲戚家。

他们前脚刚走,永强的二姐和二姐夫后脚就来了……

两名伤者经过治疗,倒是没有生命危险,但那个不幸罹难的人,让整件事情变得十分严重与棘手。死者的家属,不管沾不沾亲、带不带故,纠集了乌拉拉一大群人,围在派出所大门外,群情激昂、气势汹汹地要求派出所把叶永强交出来。

这是人们一贯的陋习,仿佛人数占优,就能尽情闹腾、就能为所欲为似的。

没有多久,两个伤者的家属,也聚到派出所门口。

这一趟,真比过年过节、逢集赶会还要热闹。

现场的情况,说得严重一点就是聚众闹事,并且还是闹到了派出所门口。派出所所长一方面要求属下严阵以待,一方面又派人去通知县政府的领导——所长可不想趟这一趟浑水,最好是把上面的领导请来,让领导去处理。

要说这事吧,虽然最大的责任在于永强,但毕竟永强承包的是县政府的工程,而且也是在县政府里出的事故,县政府自然有一定责任。永强现在就在拘留室里关押着,如果此时把他放出去,那死者的家属还不把他给生吞活剥了?既然不能把他放出来,那么作为一定责任方的县政府,自然就得出面调解一下。

一名副县长以及县公安局领导,很快赶到现场。

现场人头攒动、人声鼎沸,两位大领导不得不拿来扩音器,对着激动的人群,喊叫道:“我们理解你们现在的心情,我们也不愿意看到这种事情发生!你们放心,我们一定会秉公处理!我们不仅要对肇事者进行严肃的处理,也一定会给死者一个交代、给伤者一个说法……希望大家能各自散了,在家里安心等消息;现在是农忙季节,大家千万不要耽误了农业生产……”

……当永诚和文明听说死伤者家属聚到派出所讨要说法的时候,他们已经不敢奢望这件事情能简单地处理。但他们依然四处寻找人际关系,想托人到县政府求个情,争取先把永强放出来。

永诚找了几个端公家饭碗的同学,可他的同学面子不够大,有的平时连见领导一面的机会都没有,就算去也是白去。

无奈,文明只好到镇政府找党委书记。

书记早已耳闻这件事情,可这种牵扯到人命的事情,又和县政府有关联,哪里是那么好办的!

书记暗示这件事情不好办。

永诚和文明一筹莫展,只好先行回到丽凤家,正好赶上永强的二姐二姐夫也在丽凤家。

丽凤又像昨天那样瘫坐在椅子上,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哭诉着她的丈夫有多么的倒霉、她有多么的命苦。这还不行,她依然是左一句“完了”,右一句“完了”,来证明此时的她有多么地恐惧与绝望!

永强的二姐自然着急心疼弟弟。看到弟妹这副模样,她也跟着害怕起来,一边陪着掉眼泪、抹鼻涕,一边用很强硬的话要她丈夫给想办法。

她说道:“我可就这么一个弟弟,我们家也就这么一个传人!你赶紧给我想办法……若是永强出什么意外,要我怎么跟我死去的爸、跟我年老的妈交代!你倒是赶紧想办法啊!”

永强的二姐夫自己已是河中央的泥菩萨——能保齐自身就不错了,哪里还能给他小舅子想什么办法。不过,他倒是想起一个人来——********夫人。上次永强遇见那么多的麻烦事,就是这位书记夫人帮忙说的好话。现在,除了此人能够发挥一些作用,其他人怕是任谁也不顶事。

他让他老婆去找书记夫人。

一语点醒梦中人!

永强的二姐急忙叫上丽凤,带着满脸的眼泪鼻涕,急急燎燎出了门。

两个女人来到********家,对着书记夫人又哭得眼泪鼻涕一大把,凄惨得就好像永强犯了死罪,即将被政府法办似的。

书记夫人见过大世面,自然不会像她们这样慌乱。她一边安慰着两人,一边迅速给她的丈夫打了一个电话:“老公吗?是我……永强的二姐和老婆正在我们家……对!她们让我打听一下,政府打算怎么处置永强……我知道出了人命,但这不是一个意外吗?又不是永强去杀的人!要不……你给派出所打个招呼,先把人给放了,难道还怕他跑不成……”

书记夫人挂了电话,微笑着说道:“我就说不要着急嘛,永强犯的又不是死罪!我跟我家那口子说了,他说他会处理,你们安心在家里等消息就是!”

有了这番话,两个女人这才算松了一口气,但无论如何也不能安下心来。

就在出事的第三天,永强总算从派出所里出来了。

这两三天的时间里,永强觉得自己就像是到地狱里走了一遭。

虽然被放了出来,可这件事情远远还不能结束!他知道,还有一道更难跨过去的坎,在等着他……

第七章 老六落难(第三节)

第七章

第三节

十二月份,叶永强支付了最后一个工人的工资,黯然返回苦茶坡。

为了赔偿死伤者家属,他已经倾家荡产。而且,他还付出了无法继续在县里立足的代价。

人命关天,这是底限!不论有多硬的后台,不论之前付出过多少努力,一旦突破了这条底限,都将面临严重的后果。

曾经风光无限的叶永强,就这样垮了。如今的他,全身上下都被萎靡与颓废包裹着,任谁也想象不到,他曾经是何等的风光!他把自己的不幸,不仅归咎于时运的不济,也归咎于几个肇事的手下,他恨他们把他的话当成耳边风。同时,他恨那三个死伤者,恨他们不长眼睛;他也恨那个传达的老头,硬是缠着他下象棋;他更恨那个领导,在他出了这等苦难的时候,还要落井下石,让他彻底失去继续承包工程的机会……

回到苦茶坡的时候,他的身边就剩下几身光鲜的衣物,但这几身光鲜的衣物,如今怕是和他的身份一点都不符。如今的他,就跟他堂兄叶老冒一样。

不!叶老冒甚至要比他强一些,至少叶老冒没有像他这般大起大落,至少叶老冒身上没有背负人命。

农村人对这种背负人命的人,一直带有很大的偏见,都恨不得离得远远的。

人们确实离他远远的——这与之前人们对他争相讨好巴结的态度,可是大相径庭!之前他风光的时候,任谁对他都是毕恭毕敬的,他一回到苦茶坡,多少人提着鸡蛋或者瓜果蔬菜上门来——人们都指望沾他的光呢!可现在呢,除了人们忌讳这种背负人命的人,更多的怕是人们知道他已经垮了、风光不在了,已经没有了讨好巴结的必要!

现在的叶永强,实在比他们这些泥腿子强不到哪里去——充其量也就是曾经风光过!

他回到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三个孩子在院门口正玩得起劲。他们还不懂事,不晓得此时他们的爸爸,已经是没落到家了,也不晓得他们的家现在是什么样一个境地。

丽凤正在院子里收衣服。看到丈夫回来,她并没有和他说话,也没有半点高兴的样子,脸上反倒多了一些愁苦的神情。

只有正在吆喝鸡鸭回窝的老妈子,热情地迎了过来,并关心地问他吃饭了没有。

对老人来说,儿子能不能辉煌腾达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儿子能够平平安安、无灾无难!倾家荡产没有什么可怕的,钱财乃身外之物!不能继续在县里待下去,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实在不行,就回家当泥腿子!家里的田地不是都让别人种了吗?大可全部收回来自己种,还怕养不活自己?

老人很会安慰自己,她死鬼丈夫安息的地方,没有荫庇子孙后代升官发财的风水!

永强有气无力地应了老人一句,就带着那几身光鲜的衣物回了屋。

他随手将衣物扔在他老婆的梳妆台上,然后就像没有了浑身骨头似的,软塌塌地倒在床上。

虽然这些年他赚了不少钱,但年轻的他不懂得俭守,赚来的钱大部分被他大手大脚花掉。他不是时常喊三五朋友吃喝,就是请上一些能照顾他的大小官员,出去花天酒地。除此之外,逢年过节的,他也会买上一些贵重礼品,去答谢人家对他的“照顾”。钱倒是花了不少,可到了真正关键时刻,这些人纷纷选择跟他划清界限、避而不见,有些甚至还和那个领导一样,对他落井下石。

为了赔付死者和伤者,他把所有家当都掏了出来,还远远不够。他只得一边四处去借,一边追讨别人欠他的旧债,就连一个家里情况比较差的姐姐,他也不得不去讨要旧债。若在他风光的那段时间,他甚至连人家到底借了他多少钱,都记不起来。

为此,他遭了不少白眼,也算是得罪了那些家里实在拿不出来钱的人。可他只能这样做,才能渡过自己的难关。

县里发了一笔抚恤金给死伤者。有了政府出面,加上永强的赔偿,死伤者家属这才大事化小。但是,由于事件的恶劣影响,在领导的提议下,县里已经决定不再承包任何工程给永强。永强明白,现在谁也帮不了他。待做完手上最后一个工程,他把所有人的工资都结清了,然后就地遣散了他的建筑队。

一些有手艺的人不愁出路,很快进了别的工地。一些只靠卖力气的人,需要费些时间去寻落脚之处,实在寻不着,也只好先行回家。现在已经是年底,大不了明年春耕之后,再出来寻工做。他们倒还可以重新来过,如今的永强已经没有了这样的机会。

一直跟着永强干活的永胜,很快就上别的工地;以德兴现在的技术,他到哪里都是一个香饽饽,但他选择先回家,帮老婆照看小卖部的生意;而兴文的年纪实在太小,没处愿意收留他,只好跟着德兴回苦茶坡。

就在永强蒙着被子,准备强迫自己忘记所有烦恼忧愁,好好睡上一觉的时候,德兴走了进来。

德兴知道他回来了,也知道他的心情肯定很糟糕,就带了两瓶酒过来找他。

酒是个好东西!至少对现在的永强而言,是个绝好的东西。

一脸愁苦的丽凤,到厨房给两人准备下酒菜。今天早上,丽萍拿了一些冬笋过来,她已经用水煮了一遍,正用凉水泡着。明天石顶宫有冬季祈福仪式,丽凤打算用这些冬笋当供品,但现在家里没有什么好下锅,她只好把冬笋拿出来炒了一碗。

永强夹了一块尝了尝味道,可一到嘴里他就给吐了出来,然后向丽凤埋怨道:“你也不多放点油,这又苦又涩的,怎么吃?”

如果冬笋处理得不好,或者油放少了,吃起来就会又苦又涩。

丽凤瞪着他,很不客气地回道:“你不知道家里现在是什么样吗?有得吃就很不错了,你还挑挑拣拣的!”

一番话,叫永强十分难堪,但也算是让他意识到自己如今的处境!是啊,自己的难关虽然是过去了,可这一家老小,今后如何是好?

德兴见状,赶忙招呼他喝酒。这样的场合,有些敏感的东西还是尽量不要触及。喝酒嘛,若是喝成了苦酒,又有什么意思呢?

永强默默地喝了一杯酒。他老婆这段时间一直幽幽怨怨,而且脾气变得很不好。他知道,她一时还是不能接受这场变故。

他又何尝不是呢?

这时,一旁的明乐将妹妹欺负哭了。

丽凤正愁没处发火。

她三两步走过去,抬起手在明乐屁股上狠狠地来了两下,让明乐也哭了起来。

“都给我睡觉去,少让我看着心烦!”丽凤板着脸,连拉带拽地把三个孩子轰回屋里。

她离开之后,永强这下才觉得自在不少。他再吃了一筷子冬笋,然后问道:“德安呢?怎么不把他叫过来?”

以他和德安的交情,德安是应该过来看看他的。而苦茶坡上真正不会看他笑话的,估计就只有德安和德兴这家子人了。

“吃完饭就不见人影了,八成又跑去和叶国相瞎混了。”

德安把碾米厂承包下来,慢慢赚到几个钱了,就开始变得不安分,甚至跑去和国相打牌喝酒。他爸说了他好几回,但是他一有钱就神气威风,就觉得自己了不起,哪里还听得进去。

永强对德安的事情,倒是知之甚少。

德兴不愿再提他哥,向永强问道:“今后有什么打算呢?”

永强苦苦一笑,回答说:“还能有什么打算?走一步、看一步……”

他并不责怪德兴哪壶不开提哪壶。事实上,这段时间他也一直在苦思冥想自己的出路,却始终想不出一个办法来。

德兴又问道:“你听说过深圳的情况吧?”

永强点点头。

“我听说那边发展得很好,你可以去看看啊!”

永强倒是对深圳的情况有所耳闻,但他并不感兴趣。

德兴对深圳的情况纯属道听途说,也不清楚具体是一个什么样的情况。见永强不感兴趣,他便没有继续往下说。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吵闹哭骂的声音,听着像是德安夫妻闹出的动静。永强和德兴担心出了什么事情,急忙出门查看。

果然是德安夫妻在闹腾。

夫妻俩已经扭打成一团。

只见德安拼命想推开月华,可月华就像发了疯似的,不仅抓住他不放,还大声叫骂着:“你这个混蛋,竟然敢出去找女人!你这个死不要脸的!今天,我非跟你拼了不可……”

永强和德兴迅速跑了过去。但他们晚了一步,急了眼的德安直接一脚把月华踹趴到地上,疼得她一个劲地哀嚎翻滚。

永强急忙把德安拉住,德兴赶紧去扶嫂子。

很快,永诚夫妇也闻声赶来。

惠珍一边查看儿媳妇的情况,一边骂道:“你们这是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现在怎么动起手了?你这个死孩子,怎么把月华打成这样子?”

永诚看到这阵仗,一下子就来火了。他跑到德安面前,抡起巴掌想收拾他。

德安抬手将他爸的手挡开,还顺势推了他爸一把,把他爸推出两三米外,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德兴容不得他哥胡作非为,两步冲上前去,对着他哥的胸口狠狠地来了一拳。

永强急忙横在两人中间。

见弟弟动起手,德安当然不干。他将横在中间的永强推开,准备和弟弟一较高下。

“你们干什么?都给我住手!”惠珍大声吼了一句。她在家里要比丈夫来得威严一些,经她这一吼,月华停止了哀嚎翻滚,德安和德兴也都乖乖站在原地。

惠珍生怕丈夫有什么闪失,赶忙上前查看丈夫的情况。还好,只是跌了一跤,并没有什么意外。她把丈夫扶起来,回头指着德安的鼻子,气愤地骂道:“你小子能耐了,是不是?动手打老婆不说,现在居然动手打你爸!有你这样当儿子的吗?你也不怕天打雷劈!”

德安很不客气地回道:“谁叫他想打我?”

“他是你爸!你做错了,他当然有权利打你……”

“谁说我做错了?”

“你动手打月华,你还敢说你没有错?”

“我们自己的事,谁也不要管……”

“月华是我们的媳妇,怎么不要我们管?”

母子俩一人一句打起了嘴仗,谁也不让谁。

这时,永强站出来打了个圆场:“好啦!有什么好好说,吵什么?”

虽然他是一个外人,但他和永诚终究有那层关系存在,惠珍和德安只好都消停下来。

见一直和睦相处的这一家子,今天居然发生这样的事情,永强不禁来气了。他对德安责骂道:“我说你也太不像话了,一个大男人居然动手打老婆!像话吗?”

德安没有回话,只是低头检查被他老婆挠得皮开肉绽的手臂。

惠珍把还坐地上的月华扶了起来,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情。

月华哭诉道:“妈……德安背着我,和叶梅香胡来!”

第七章 老六落难(第四节)

第七章

第四节

事情是这样的。

德安吃完晚饭就出了门,但他不是去找国相打牌喝酒,而是准备趁着夜色去和别的女人幽会。

月华收拾好厨房,打算到小卖部把儿子章宏接回来。章宏从小让丽萍带习惯了,跟丽萍很亲,现在还一直黏糊她。她走上大马路,却看见一对男女正往暗处走去。两人勾肩搭背的,看上去很是亲密。月华觉得这两人的身影看着眼熟,尤其是那个男人,她不禁有所怀疑,便悄悄跟了上去。不料,她的行踪被发现了,那个男人小声叫那个女人赶快走——她听出这声音是她丈夫德安的。

月华当时就怒了,急忙冲上前去,想要拦住那个女人,却反倒被她丈夫拦住。慌乱之中,那个女人回头望了一眼,月华这才看清她是叶世新的妹妹叶梅香。她顿时火冒三丈,想冲上去质问叶梅香和她丈夫在干什么,但德安硬是拦着她,不让她去追叶梅香。

月华受不了这些,就一边质问丈夫,一边大声辱骂渐渐远去的叶梅香。

她这一骂,任谁听到都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德安怕她把事情闹开,让他的声誉受到影响,就强行把她往家里拽。

月华一路哭闹叫骂,直至丈夫把她拽到小果园。她狠命挣开丈夫的手,然后跟发疯似的,对丈夫又撕又咬,以致有了后来那一幕。

这是一件不光彩的事情。

永诚夫妇得知了原委,就把德安夫妇带回家里,省得事情闹开了丢人现眼。

家里。

永诚夫妇你一言、我一语,开始数落德安的不是。德安却翘着个二郎腿,嘴里叼着从自家小卖部拿来的过滤嘴香烟,完全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你不为月华着想,你总得为你两个儿子着想吧……”

“都快三十的人了,你说你怎么做得出这样的事情?”

“你给我听好了,如果还敢有下次,我不仅要好好收拾你,还要去找叶梅香算账!”

永诚夫妇骂个没完,月华抱着小儿子在一旁哭个不停。最后,德安不耐烦了,用力把烟屁股扔到地上,就出门去了国相家。

把碾米厂承包下来之后,一开始他还算是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可是,随着他赚到几个钱,他却开始性情大变。先是抽烟,以他这样一个身份,每天有一包不带嘴的大前门抽就够奢侈了,可他居然天天抽带嘴的乘风、友谊。接着,在叶国相的怂恿下,他又慢慢沾上了打牌喝酒的恶习。刚开始还只是小赌怡情,可后来越赌越大,甚至一整夜都在打牌。随后,他对碾米厂也不上心了,还时不时与过来碾米的人发生争吵……

毕竟他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爸,永诚也不好怎么管他。说上几回,他改了又犯、犯了又改,永诚也只好随便他去。谁想,他现在居然和叶梅香纠缠到一起!

叶梅香的丈夫叫做马来祥,是一个老实巴交、甚至有点窝囊的人。她出嫁之后,生活一直不如意,整日和马来祥也是别别扭扭的。而马来祥一没手艺、二没门路,只会在田地里刨食,让梅香过得寒寒碜碜,有时候连一点油盐也要出去赊。

有一天,梅香回到娘家,在大马路上遇见了一副神气威风模样的德安,细问之后,她才知道德安的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这不免让梅香有一些心酸,要知道她和德安可是有过一段感情,却在双方父母的反对之下遗憾告终。

德安多少也听说了她的情况,他有些感慨,也有些同情她,不仅回小卖部拿了一些吃喝的东西给她,还塞给她五十块钱。

梅香接受了这些馈赠,心里很是感激德安。同时,她也感叹自己时运不济,不仅错过了德安,还跟了马来祥这样的窝囊废。

有了这一次,梅香开始频繁地回娘家,并想着法子接近德安。毕竟两人有过一段情,德安并不排斥这种的别有用心的接近。这一来二去的,再加上月华当时正怀着小儿子,两人迅速升温,不久就苟合到一起……

德安一整夜打牌喝酒不归,气得月华收拾了几件衣服,带上两个儿子要回娘家。家人拦着不让她走,但她去意已决,怎么也听不进去劝。最后,在丽萍的努力下,她才把大儿子留在家里,哭哭咧咧地带着小儿子走了。

德安回来之时,惠珍就站在庭院口专门等他。

一见着人,惠珍立马发作了。

“你还知道回来!”

德安不想搭理他妈,径直往自己屋子走去。

惠珍更加生气了,骂道:“月华被你气得抱着章扬跑回娘家了!你说你怎么这么让人不省心?你是不是要把我们这两个老东西气死,你才满意!”

德安继续往屋子走去。

惠珍被气得不行,忍不住都哭了。她带着一种绝望的语气对儿子说道:“你是不是要像你二叔那样,弄得妻离子散?是不是要像国清和云霞那样,弄得家破人亡?”

她也是恨铁不成钢!

这些话倒是点醒了德安。那样悲惨的事情,任谁都不愿意发生在自己身上。如果不愿那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的身上,看来只有自己主动认错了。

他转过身,准备去丈人门上,把老婆孩子接回来。

惠珍不知道他要干嘛,就问了一句。

“我去把她们接回来。”

他扔下这句话就走了。

惠珍擦干眼角的老泪,总算能安下心来……

就在德安去接他老婆的时候,永强家来人了——刘政军。

他是特地来给丽萍送货的,但这是他最后一趟帮妹妹送货——这两年,跑车的人急剧增多,他与合伙人又因为经营不善,一直没有赚到钱,所以准备把车卖掉,改行去做其他生意。

永强是政军的表妹夫,政军到苦茶坡来,自然要到表妹夫家坐一坐。

两个各怀心事的男人,一边抽着烟、一边聊着天。两人虽然各有心事,但境遇与心情大致一样:政军就快失去开车的职业,他正烦忧自己的后路;永强已是一无所有,也在为自己的出路犯愁。

两个人聊着聊着,聊到了共同点上。

政军问道:“你有什么打算呢?”

永强回答说:“还能有什么打算?走一步、看一步……”

这与回答德兴的时候,如出一辙。

接着,他反过来问政军:“你呢?是打算改行,还是继续开车?”

“我不打算继续开车!你也知道,开车累、又赚不了什么钱。”

“打算改行?”

“是有这个打算,可不知道做什么好。你门路多,要不……给我指点一二?”

永强苦笑着回答说:“我都这个样子了,哪里还能有什么门路!”

政军意识到自己不小心触碰了永强的痛处,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永强已经习惯了,并没有表现出反感的情绪。

政军松了一口气,然后换了一个话题,说道:“前些天,我们村里几个去深圳的人回来了……”

他和德兴一样,说起了深圳。

“他们都说在那边发展得不错。”

永强随口问道:“都发展什么呢?”

“有人种植蔬菜,有人承包荔枝园,也有人承包鱼塘养鱼,还有人正集资开办制衣厂和电子厂……”

这是永强第一次听说那边的具体情况,立即引起了他的兴趣。

政军继续说道:“那些回来的人,一个个跟发了财似的!身上穿的、手里拿的、嘴里抽的……你还没有怎么用过五十元人民币,还没有怎么见过一百元人民币吧?人家腰包里鼓鼓的,都是这些大钞!”

说到大钞时,政军不由得地竖起了大拇指。

(历史背景:第四套人民币中,五十元面值于1987年4月27日发行,一百元面值于1988年5月10日发行。)

政军说的这些情况,并不能让永强感到不可思议,他也风光过,也见过一些世面。不过,他疑惑那里当真如此的好?大家赚的都是大钱?若当真如此,那他一定会感到不可思议!

他又觉得政军对他说这些话,怕是别有用心,就试探性的问了一句:“你该不会打算到深圳那边发展吧?”

“如果我待在家里,除了继续干开车的老本行,估计也只能当个安安分分的农民……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如果那边果真能有所发展,我是很乐意去。不过,咱们这些人,祖宗八辈都是土农民,想去那么遥远的地方……可不是嘴上说的这么轻巧!”

他说的很有道理。谁都希望有所发展,但并不是每个人都具备这样的能力和勇气。再者,很多事情不是想去做就可以去做的,之间存在着许多顾虑和阻碍。社会在急剧地发展与变化,很多人即使再怎么不安与骚动,都只能举步徘徊,不敢前行……

政军回去了,但永强的心久久不能平静下来,耳朵里也一直响起政军对他说的话。他清楚县里已经没有他的立足之地,而上山村的天地太小,能折腾的都让别人折腾去了——叶德安的碾米厂、刘丽萍的小卖部、张坚定的茶叶、叶文明的芦柑园……此时,他深刻地意识到,自己若想东山再起,恐怕只有勇敢地走出去,寻找机会重新开始。

然而,这绝非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1988年即将过去。

永强要到镇上给小儿子、小女儿上户口。两个孩子属于超生,想要上户口很麻烦,这一趟他没能把户口办下来。准备回去的时候,他突然想起到二姐夫家里一趟。前段时间,二姐夫一直为他跑前跑后,出了不少力。

他买了一些水果,来到二姐夫家,刚好二姐夫家里有客人。他把东西放下,就准备回去,但被二姐留下来吃午饭。他只好在边上坐着,听二姐夫和客人说话。

二姐夫笑容满面对那人说道:“说实话,当初听说你要去深圳,我还真替你捏了一把汗。毕竟那地方离我们这太遥远,又人生地不熟的……”

那人笑了笑,说道:“刚开始我的心里也没以个底,也是犹豫好久才下了决心!到了那边一看,那里的村民居然还在种地!我们到那里连一个住的地方都没有,最后还是找一些闲置的牛棚,加一些木板上去挡风雨。另外,那里的人讲的都是广东话,别说我们不会讲广东话,就连几句普通话都说不好!唉……刚去的那段时间,真是苦啊!我老婆为此还哭过好几次……”

“那后来呢?”

“我们这些人,先是承包了一些土地种植蔬菜。随后,一些人又承包了荔枝园,办起了农场,这才算是解决了我们的基本生活。随着我们慢慢站稳了脚,再加上那边的政策好,发展的机会又多,又有一些人凑了一些钱,再找港商拉了一些资金,一起成立了一家服装厂和一家电子厂,打算明年正式投入生产。现在,越来越多的人跑过去,开店、做生意、建住房、建厂房……这才几年时间,那里的变化大得让人不敢想象!”

情况与刘政军说的基本一致,但现在是从亲历者口中讲出来,带给永强不小的冲击!他的内心突然一阵汹涌,仿佛远方已经伸出一只手,在向他召唤着、召唤着……

那个人走后,二姐夫说道:“这是我的一个同学,是84年第一批去深圳的凤来人,听他说他在那边做装修。永强啊,你在县里的情况也就基本如此了。如果你不想窝在村里,又具备那个胆量,你就干脆去深圳看看吧!能待,你就在那边好好发展;不能待,你大可回来,不会损失什么……如果你有这个想法,我跟我的同学说一声,让他在那边照顾一下你!”

永强不敢轻易应允,只说好好考虑一番……

第七章 老六落难(第五节)

第七章

第五节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在农历腊月二十的时候,永强终于下了决心,决定年后就远赴深圳!

他去了一趟政军家,并把自己的决定告诉他。

经过之前一段时间的考虑,政军也有这样的想法,但他顾虑重重,迟迟下不了决心。此番永强的到来,就像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让他也有了决心。

两人详尽合计一番,便一拍即合,并约好过完正月初九的天公生,就启程前往深圳。

有了一个伴,相互之间能有个照应,永强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决心。可当他把这个决定告诉给丽凤的时候,丽凤却死活不同意。

她幽怨地说道:“我们的孩子这么多、年纪又小,你大老远跑到深圳,我们娘几个在家里指望谁?”

她说的也有她的道理。永强是家里的顶梁柱,不论是她、还是这个家,都不能没有他。她的文化水平不高,又没有见过什么世面,自从嫁给永强,她的日常除了照顾三个孩子,以及操持一些简单的家务之外,根本没有需要她多操心的地方。现在,她的男人决定扔下家里的老老小小,去寻找一个未知的前程,这叫她如何能够同意?又叫她如何能够独自承担起家里的重担?

但永强已经下定了决心!

这又如何是好?

永强的二姐听说弟弟要远赴深圳,急忙带着丈夫到苦茶坡阻止他。她就这么一个弟弟,她如何忍心让他背井离乡去那么遥远的地方。

丽凤幽幽怨怨地哭诉,说永强要扔下她们母子。

二姐也跟着幽幽怨怨,并向丈夫发起了牢骚:“你就不能想想办法,让永强再找以点活计吗?”

二姐夫不是不想帮舅子,可他又不是神仙,县里已经决定的事情,以他现在的境地,无论如何是改变不了。不过,他对永强的决定是持支持态度的。当然,这也是他给永强的建议。如果不想窝在村里,就只有走出去!哪怕路途遥远、前程未卜,也要勇敢地走出去!

他见不得老婆幽幽怨怨的样子,也听不得她的牢骚,就很不客气地说道:“你这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女人,你懂个屁!现在,凤来县不知道有多少人跑到深圳,你听说谁在那边活不下去吗?再说了,前面去的人已经在那边打下一个不错的基础,永强现在去刚好是时机!你心疼他,那你就让他窝在村里,跟你爸一样整天扛锄头、裹泥巴!”

“扛锄头怎么啦?裹泥巴又怎么啦?好坏都是家里,好坏我这个姐姐可以看着他!又不是你亲弟弟,你当然不心疼!”

“心疼他有什么用!年轻人如果不趁着年轻出去闯一闯,就想着窝在家里,注定一辈子没有出息!你是希望你弟弟今后能有出息,还是希望他整天扛锄头、裹泥巴?”

永强的二姐没有奢望弟弟能有多大的出息,她只希望弟弟能安安稳稳待在她看得见、照顾得到的地方。

二姐夫耐心地说道:“不管怎么样,先去那边看看情况。如果待得下去,总比窝在家里强;实在待不下来,随时都可以回来,又不是叫他一辈子待在那边!”

当然,他这些话也是说给丽凤听的。

永强的二姐还是听不进去,但找不着什么话来反驳他。她看着神情幽怨的丽凤,这才勉强找到借口,说道:“那丽凤怎么办?三个孩子又怎么办?”

二姐夫有些不耐烦,回答道:“还能怎么办?自力更生!”

……二姐二姐夫走后,丽凤又一脸愁苦状。二姐并不能说服永强留下来,而二姐夫倒是起劲煽风点火,让永强更加坚定了决心。唉……看来,丈夫即将扔下一家老小,已然是无法改变的了!

她现在又是伤心、又是忧虑,泪水止不住地掉落。

想当年,永强还只是一个只有一身蛮力的小工,赚的几个辛苦钱也只够养活自己。有一年,大坡头村要通公路,永强所在的建筑队接下工程,并进驻到村里。时间一长,永强和村里人混得熟络起来。他是一个不安分的年轻人,不用干活的时候,时常带着几个年纪相仿的小青年,在村子里东溜溜、西逛逛,并且越来越不正经,不是围着几个刚嫁过来的小媳妇套近乎,就是向那些正待字闺中的姑娘献殷勤。

当时,丽凤已满十九岁,跟着爸妈做糕饼生意。她和她妈负责制作,她爸负责买卖,日子过得也还可以。虽说她到了该找婆家的年龄,但她爸刘联通心气高,非要给她寻一个上等人家。刘联通不但心气高,人也蛮横,村里人一般不敢去惹他,更不敢动他女儿的歪念想。

永强认识丽凤之后,见其生长得有模有样,不免有一些心动。但他忌惮蛮横的刘联通,只敢趁他出去送糕饼的机会,偷偷跑到他家门面房,厚着脸皮对丽凤说一些让人面红耳赤的话。

丽凤当然看得出永强干啥有事没事总往她家门面房跑,而且尽挑她爸出门的空当。要说她吧,虽然她爸看管得严,但她也到了不安分的年龄。永强对她这么胡搅蛮缠,一开始她还表现出厌恶,可时间一长,她便压抑不住自己。于是,两人就趁着刘联通外出的机会,把该做的、不该做的事情,全都做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村里开始有了一些议论,再加上丽凤反常的表现,很快就被刘联通察觉出不对劲。一日,他假装外出,在半路突然杀了一个回马枪。当他回到门面房的时候,哪里还寻得着女儿的身影。

刘联通赶忙向老婆询问女儿去了哪里。

他老婆回答说女儿跟着永强出门了。

刘联通骂了老婆几句,就急急忙忙出门寻找女儿。找了半天,在村口一处竹林里,他看见女儿正和永强抱在一起亲嘴。

永强的两只手,还很不老实地在他女儿身上摸来摸去。

刘联通当时那个气啊!他三两步跑过去,一把揪住永强就想动手。但永强年轻,又是一个卖力气的小工,刘联通哪里是他的对手。他没能出一口心中的恶气不说,还被永强推了一个狗啃泥,最后也只能看着永强逃之夭夭。他把女儿一路骂回家,又好好修理了她一番,然后跑到建筑队要找永强的麻烦。

虽说事情已经败露,但现在的永强可以说是有恃无恐。他不仅很不客气地回敬刘联通的辱骂,还很认真地要求刘联通把女儿嫁给他。

他甚至恬不知耻地对刘联通说道:“反正你女儿已经是我的人了!你放心,我会负责任的!”

这件事情很快就在村里传开了。一些好事的人,总是露骨地追问永强,把刘联通的宝贝女儿搞都手没有?刘联通宝贝女儿的滋味如何?永强不害臊,直言自己真的和刘丽凤好上了,还说准备上门找刘联通求亲,要把刘丽凤娶回去。

刘联通听到这样的话,气得肺都要炸了!他寻了几个自家兄弟,想纠集他们去好好教训永强一番。

要说这件事情,毕竟人家永强不是偷他女儿,两人肯定是你情我愿才好到一起,而且人家也表态要娶他女儿。就这种情况去教训人家,道理上是说不过去,传出去怕是会让外人笑话。自家兄弟都不愿意出面,刘联通这个想法只好不了了之,而永强也当真上门来求亲。

就叶永强这样一个没个正经、跟混混一般的臭小子,而且还是从山上下来卖力气的穷鬼,刘联通当然不会同意这门亲事。这件事情拉拉扯扯就是大半年,直到永强的二姐夫出面保媒,刘联通这才点头同意……

若要说起来,丽凤对永强还是有着真感情;随着三个孩子的相继降世,这份感情更是与日俱增。所以,当永强决定要远赴深圳,她自然万分的不愿意……

转眼就要到春节了,丽凤家没有了以前的经济条件,这个年再也无法像往年那般热闹与丰盛。而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也意味着永强离家的日子一天天临近。别人家一片喜气洋洋的过年气氛,她家里却弥漫着一股浓烈的离别气息。

永强看出丽凤这段时日情绪低落,就拿出原本打算留着到深圳花销的一些钱,带着老婆孩子到镇上买了几身过年的衣服,又置办了一些年货回来。

三个孩子欢天喜地,可丽凤还是一脸的愁苦。永强见状,忍不住说道:“我又不是一去不回,你说你整天摆着一个苦瓜脸干什么?”

不料,被他这一说,丽凤竟然掩面抽泣起来。

“马上就要过年了,你说你在这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

“谁叫你要抛下我们,去那么远的鬼地方……”

“我这不也是为了问一个前程吗?”

“前程?前程能比我们重要?你就去吧,就把我们扔在家里,好坏死活再也不关你的事情!”

见她把话说得这么重,永强心里不禁堵得慌!说实话,他也不忍心抛下老婆和三个可爱的孩子,但为了一个前程,他也不得不这么去做。

丽凤又耍起了性子,要求道:“要去可以,你把我们母子几个都带去!不然,你就别想去……”

永强肯定不会答应这种无理的要求。

丽凤就跟来了劲似的,追着要他答应!当然,她的目的倒不是真的想一起去深圳,而是为了把丈夫留下来。

“懒得跟你讲,反正我是决定了,非去不可!”

永强扔下这些话,就不打算再搭理她。

丽凤还是不肯罢休,哭哭啼啼、没完没了。

永强忍受不了,凶了她几句……

吃过晚饭,丽萍带着一些小孩子的吃食,以及凤来县特有的冬米粿,来到表姐家。自从表姐夫出了变故,他们的日子就一直过得很紧张,她就时不时给带一点东西过来。

当初丽凤所设想的姐妹俩相互照应着过日子,就在这里体现出来。

她进了门,却看见表姐和表姐夫一个个阴沉着脸,像是闹过别扭。

原来,丽凤吃不消丈夫凶她,正在跟他怄气呢!

一看这架势,丽萍还以为他们为钱起了争执。也难怪她会这样想,他们现在的情况,比最破落的叶老冒好不到哪里去。要知道,前段时间叶永能娶了一个二路女人,不再跟他爸搞那些神神鬼鬼的东西。石顶宫里的事情,金水一个人忙不过来,坡上几个长者商量之后,就决定让叶老冒到石顶宫帮忙。

叶老冒如今已经是“得道”了!

丽萍把东西放下,问道:“吵架啦?”

丽凤还没有消气,根本不想搭理表妹。

永强倒想着让丽萍做做丽凤的思想工作,好让她打消那种无理的念头。

他说道:“还不是你姐,吵着闹着非要带上孩子跟我去深圳!刚好你来,你给说说,她这不是存心要给我添乱吗?”

丽萍知道表姐的心思——表姐舍不得丈夫啊!不过,她倒是支持表姐夫出去外面闯荡一番,不管能不能闯出一个什么名堂,都要比窝在家里有出息。

她劝说道:“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姐夫要去深圳,也是为了这个家着想。毕竟那里人生地不熟的,他一个人去也好放开手脚闯荡一番。你若也去,你说……姐夫还能全心全意去闯荡吗?”

丽凤听不进去这个理,很不客气地说道:“你是说我们母子现在是他的拖累?”

“瞧你说的!你安心让姐夫去,让他放开手脚闯荡。如果他在那边站稳了脚,再把你们几个接过去,这不就可以了吗?你就安心留在家里,家里不是还有我这个妹妹吗?到时候有什么事情,咱们姐妹相互照应着,还怕会苦了你跟三个孩子不成?”

道理就是这个道理,很浅显易懂。虽然心里还是万分不舍,但丽凤不至于连这么浅显的道理也不明白!

她就是过不去对丈夫的那份情感……

第七章 老六落难(第六节)

第七章

第六节

过完正月初九的天公生,叶永强与刘政军带着行囊以及县里开具的介绍信,登上了前往深圳的客车。

客车行驶了三天两夜,才到达深圳河心村。一起到达的,还有许多凤来县各个乡镇的人。这些人当中,有几个不是和永强认识,就是和政军相熟的。所以,虽然他们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但至少还有一些熟悉的面孔,这也让他们少了一些异乡异客的感觉。

在永强二姐夫同学的帮助下,两人租到一间用几块铁皮围起的小房子(住了一段时间,两人才知道这里原本是一间牛棚)。房租倒不贵,一个月就二三十块钱,但铁皮房实在太简陋,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不仅没有床,就连一张椅子都没有,充其量只能挡风遮雨罢了已。

永强二姐夫的同学名叫周景生。他建议初来乍到的两人,不要着急添置什么东西。在取得两人的同意后,他领着他们到一处堆满垃圾杂物的工地上,捡来两张还算完好的旧模板,又捡回一些砖块垫在模板下——这就成了一张能睡人的床。接着,他又带着他们到处转了转,把能凑合着用的东西都捡了回来:一张三条腿的椅子,一个只剩一扇门的小木柜,以及一个用旧的锯末炉子。

这锯末炉子可是一个宝贝!河心村里已经开了两家家具厂,再加上到处在搞建设,锯末和碎木块随处可见,而且还不要钱!用它们来生火做饭,倒真是经济实惠。

把东西都搬回去,再把一些缺不得的生活用品都买齐了,简陋的铁皮房总算有了一些能住人的模样。

拾掇妥当之后,周景生带他们回去吃了晚饭。饭后,他问两人有何打算。

永强自然想着做自己的老本行。

政军只会开车,但他不打算继续开车,就希望景生给他指一个好门路。

景生笑了笑,说道:“现在我也没有什么好门路!去年是谈好了一处装修工程,但主体还没有做下来。不然的话,你们是可以上我那里去……对了,我一个朋友正在建一栋铁皮厂房,要不你们先到他那里做一段时间?”

两人都表示同意,

他们早已经商议好,一来到这边就先找一份工,立足之后再从长计议。

见两人都同意,景生表示明天就带他们去找他的朋友。

两人对景生说了一些感谢的话,然后带着景生给予的暖暖的同乡情谊,回到他们租住的铁皮房。

此时还是立春节气。

虽然大家都夸深圳好,但深圳的天气与老家一样阴阴冷冷的。回到住处,两人暖暖的心很快就被春寒所侵袭。两人各自带了一床棉被来,永强就把自己的棉被垫在下面,与政军合盖另外一床棉被。出门在外,这些都可以克服。但初来乍到,除了景生家,两人再也没有别的去处,加上三天两夜的长途劳累,两人决定先好好睡上一觉。

谁想,两人在半夜的时候相继被冻醒,只好起床各自裹了一件外衣御寒。深圳靠海,是以个容易起风的地方。风一起,把一处不牢靠的铁皮吹得“吱呀呀”直响,叫两人不免担心铁皮房会不会倒下来。这天又冷、动静又大,两人根本无法安生睡觉。

此时此刻,真让人怀念远方那个温暖的家,以及陪伴着度过了无数个日夜的老婆!

思念之情一旦开启,想停下来又谈何容易!但两个老大不小的男人,谁都不愿让对方看出自己思念远方的家了。春寒又实在难耐,两个男人索性不睡了,一边抽着烟,一边哆嗦着身体,一边开始大说特说“想当年”。

“想当年,我随便一个工程,都是成千上万的赚……”

“呵……想当年,我连续两天两夜跑长途,半个瞌睡都不打……”

“想当年……”

东方露出鱼肚白的时候,一夜未眠的两人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喧闹声。

四面八方汇聚在这里的人们,已经开始为一日的生计忙活了!卖肉卖菜做小生意的,赶着到工厂换班的,要准时出工去工地的……

两人也起了床,洗刷之后便来到熙熙攘攘的大街。

街上到处是操着各种各样口音、又身影匆忙的人们。

两人来到一个早餐摊子前。

摊主说他们根本听不懂的方言,热情地给他们擦桌搬凳。

政军看着摊子上的白粥和油条,顿时觉得肚子饿了。他张开嘴,闽南话脱口而出:“给我们一人来一碗粥,两根油条……”

他们听不懂摊主说的是哪一路的话,摊主更听不懂他们的闽南话。

政军只好用半生不熟的普通话,再掺杂着浓厚的闽南腔,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摊主还是反应不过来!

两路人大眼瞪小眼,场面甚是滑稽。

还是永强脑筋转得快。他伸出两个手指头,指了指白粥;又伸出四个手指,指了指油条。

任谁都可以毫不费劲地明白这些手势的意思。

摊主赶忙为他们盛了两碗白粥,又拿了四根油条。

这大清早的,刚出门就碰到语言沟通问题,永强和政军心里都清楚,想要在这边立足一定要付出很多。他们也清楚,今后将会有更多的难题在等着他们。

吃完早餐,政军又操着半生不熟的普通话,问摊主多少钱。

这下摊主竟神奇地丢掉了他那不知道哪一路的话,用让人很容易就能听得懂的普通话说道:“白粥三角钱一碗,油条两角钱一根,总共是一块四角钱。”

两人一听,不由得都吓了一跳!他们不是被摊主神奇的普通话吓到,而是被白粥油条的价钱吓到!要知道在凤来老家,一碗白粥顶死就两角钱,一根油条无非就是一角钱,怎么换了个地方,就变得这么贵了?

但永强还是抢先把钱给付了,然后和政军一起前往景生家。

景生家也是铁皮房,但他家的铁皮房牢靠,不会和永强他们住的那样,风一吹就“吱呀呀”响,让人害怕会不会倒下来。他们进了门,看见景生一家四口正在吃早餐。早餐不算丰富,一碗腌芥菜(腌芥菜是从老家带过来的)、一碟炒鸡蛋、还有一些用刀切成小块、可以沾着菜汁或者酱油吃的油条。

景生起身招呼他们一起吃早餐,他老婆热情地要给他们拿碗筷。

永强急忙说他们已经吃过了。

景生的老婆念在他们是老家的人,就搬来两张凳子,又给他们提来一瓶开水,让他们泡茶喝。凳子很简易,大概是景生用捡回来的模板钉起来的。

永强有很大的茶瘾,便不客气地倒水冲茶。一杯热茶下肚,他转身看着景生的两个孩子,不由得想起自己的三个孩子。

“孩子们,你们起床了吗?妈妈给你们做了什么好吃的?有没有想爸爸……”

他在心里默默念叨着,竟也泛起一丝酸涩。他盘算着等自己在这里立足了,就要像景生这样,把老婆孩子都带在身边。

一家人其乐融融坐在一块吃饭、大手牵小手逛街,多好!

景生吃完早餐,走了过来给两人各散了一支烟,说道:“昨晚你们回去之后,我就去找了我的朋友,他同意你们上他那里去。”

他自己也点了一支烟抽,然后对永强说道:“我跟他说了你的情况,他表示如果他不在工地上,你就帮他管管工。不过,他在的时候,你就要跟别的工人一样动手干活。”

永强曾经是一个响当当的头家,现在居然要到工地上干活,这境地真让人感慨!但他不能挑拣,而且这样的安排已经很好了,就立马答应下来。

景生又说道:“至于工钱方面……我不好跟他说,还是你自己找他谈吧!但这边的工钱要比老家高,小工一天差不多能拿到五块钱。”

这边的工钱确实比老家高。在老家,老师傅还未必能拿到这样的工钱。

也难怪这边的白粥油条要比老家卖得贵。

接着,景生询问政军的意思。

初来乍到,能这么快就有一份工做,政军自然也同意。他倒是担心自己能不能做得来,毕竟他是一个司机,从来没有上过工地。但是,上工地就上工地,反正自己也有一些力气。

“那就这么定了!不过,你们刚来,别屁股还没有坐热就急着去做工。既然千里迢迢到这里来,就代表要在这里长期待下去,这两天你们就到处走走、转转,熟悉一下这里的环境……对了,农场里有很多我们华强镇的人,我带你们去认识一下。都是出门在外,多认识一些人,彼此也能照应一些!”

永强和政军也想如此,都答应下来。

景生回头对他老婆吩咐道:“你多买几个菜,再割几斤肉,他们中午在这里吃饭!”

“不用麻烦!不用麻烦……”永强和政军赶忙推辞着。

“都是出远门闯世界的人,客气什么!今后你们要是发达了,可别忘了我才好!”

三个男人相视而笑……

三天之后,永强和政军正式上班了。

铁皮工程主要是一些电动工具活,电焊机、切割机、手电钻、冲击钻……永强虽然承包工程,但基本是一些土建工程,电动工具很少用到。相对而言,他对这一行比较陌生。

政军就更不用说了,别说不会使用,有些工具甚至连见都没见过。电焊机点焊的时候,火花一闪、焊渣四溅,把他吓得心头一惊一惊的!

工地上有一些同是华强镇出来的人。很快,永强和政军就和他们相识了。这些人当中,有一两个听说过永强在老家的名头,也知道他在老家发生的意外。

这人生啊,真没有一个准数!谁能想到曾经无限风光的叶永强,会千里迢迢跑来深圳做工……

一天班终于上完!

夜幕中,永强和政军拖着疲惫的身躯,慢慢地走回他们租住的地方。那里有一张砖头垫起的木板床,能让他们好好歇一歇一日的疲惫。

最温暖的家在千里之外!

而在这里陌生的地方,他们已经有了一个全新的起点……

第八章 一无所有(第一节)

第八章

第一节

自从妹妹梅香与德安闹出桃色笑话,世新就开始有意疏远德安。

经过几年的努力,他在村里已经成为仅次于村支书与村长的第三号人物,可偏偏梅香和德安上演了那样一出丢人现眼的桃色大戏,实在有损他这个第三号人物的声誉。

他很不留情面地训斥了妹妹一番,不仅要她保证从此和德安断绝关系,甚至还不允许她随便回娘家——如果真的需要回来,也必须有马来祥相随。他是为自己的声誉着想,但更多的是为了妹妹好——如果她和德安再纠缠下去,影响最大的恐怕是他们各自的家庭!

而梅香对哥哥心存畏惧,再加上自己也把脸丢尽了,当真从那天晚上起再也没有踏进上山村半步,就连过年过节也不敢回娘家。

妹妹的做法让世新放心不少,但他又担心德安会纠缠着她。若要论这种事情,世新断然可以和德安翻脸,甚至和他绝交。不过,之前他们就因为梅香闹翻过,如今好不容易恢复了交情,他可不想再重复以前的老路。既然不想翻脸,他只好采用疏远的办法,希望藉此让德安明白他的态度,不要再做那种丢人现眼、有害无益的事情!

大家可能都不知道,其实世新还有另外一个层面的考虑。他家和德安家同属四房武阳公派下,但他家人丁稀少,德安家却人丁兴旺。不仅如此,永诚还是一校之长,名望在四房乃至整个苦茶坡都是数一数二的。随着德安承包了碾米厂,丽萍又经营了小卖部,这一家子在苦茶坡可谓是出尽了风头,在坡上具有很大的影响力以及号召力。如果能把这一大家子拉拢过来,对他将会有很大的帮助。

世新年及不惑,随着他在上山村地位的提高,他开始有了更长远的考虑。社会在急剧地发展与变化,可上山村在文明的领导下,依然一穷二白、举步不前。随着国清事件的发生,文明已经逐渐失去往日的威严,地位也开始一点点动摇。世新感到这是一个难得的契机,他要利用这段特殊时期,去做一件大事——取代文明,成为上山村的一把手!

这并不是他的野心,因为文明早晚要从村支书的位置上退下来,上山村需要一个新的领导人。就在不久前举行的村干部换届选举中,如愿当选的文明已经明确表态,这将是他最后一任。此话一出,很快就在村里掀起波澜,几个觊觎村支书位置的人,也都蠢蠢欲动。这些人当中,最积极的当属文联,他有文明在背后支持他;另一个是康元,别看他只是一个村医,却在村里有着很广的人脉,也一直很热心村里的事务。

虽然世新已经成为第三号人物,但如果要与有文明撑腰的文联,以及有着广大人脉的康元相比,他并没有什么优势。他之所以要拉拢德安一家子,并在梅香的事情上只对德安采取疏远的态度,而不是借题发挥,也可以说是为了争取这家人。

有了他们的影响力以及号召力,他就能得到更多的支持……

转眼,农忙开始了,家家户户都在田里忙活着。

一些人家已经准备犁田,但在犁田之前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到田里围水,以保证自家田里有足够的水。

坡下稻田的水都是引自小溪,但小溪水流偏小,有时候很难保证所有稻田的需水量。人们在田埂处挖开一个小豁口,溪水流到自家田里蓄满水之后,多出的水就会从豁口流出,流到相邻或者底下的田里。于是,在春耕的时期稻田的用水就成了整个苦茶坡的焦点,由此也时常引发一些让人啼笑皆非的矛盾。

就像前几天,金田和金水就闹矛盾了。

那天,金田到田里清除杂草,却发现自家田埂的豁口不知道被谁挖深了,田里的水已经流得所剩无几。

他急忙把豁口堵上,然后把相邻绣花家田埂的豁口挖深了一些,把水放进他家的田里。绣花的丈夫和他是姨表关系,绣花的丈夫一死,每年他都是先把自家的田犁好,再去帮她犁田。因此,先把绣花家的水放进他的田里,并不会影响什么。谁想,他的行为正好被金水的儿媳妇看见。

这个二路女人,一来不清楚坡下稻田具体的归属(实际上金田挖的不是她家的田埂),二来她又是一个多事的人。她看见金田正在放“她家”的水,就急急忙忙跑上石顶宫,向家公金水报告这个情况。金水本打算这两天犁田,一听说金田正在放“他们家”的水,他立马从石顶山上跑下来找金田理论。

能通鬼神的金水平时为人比较霸道,急切之下也没有发现金田放的不是他家的水。来到田里之后,他很不客气就数落了金田一番。

金田是比较有人缘,但和能通鬼神的金水却尿不到一壶,被无缘无故数落了一番,他气不打一处来,当下就和金水对着骂上。

两个半老男人各不相让,居然在田里扭打在一起,结果各自裹了一身泥汤。

幸得附近的人赶来相劝,才把两人拉开……

德兴今年没有到县里做工。

自从女儿出生,丽萍要两头兼顾,就开始忙活不过来,所以德兴干脆选择留在家里。除了小卖部,家里农活也要依赖他。

不过,德兴家今年会比以往忙碌。

首先,他们要兼顾丽凤家的农活。永强家的情况不同了,如今不到田地里种植一些,一家老小怕是要吃风屙屁了。自打永强去了深圳,这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就只有丽凤一人能够下地干活。她干一些轻省活倒勉强还行,但要她独力承担所有农活,却是万万不可能。

第二,永胜在朋友的介绍下,过完年带着妻儿去了隔壁石岭县发展。眼见德安与德兴纷纷成了家,永实觉得自家不方便再和他们合在一起,他就让永诚把家里的田地分了,两边各自耕种。如今,这一大家子不能再像从前那样,一起下地劳作、不分彼此;永诚家的主要劳动力,也就只有德安和德兴了。

德兴早已把杂草清理干净,并把杂草埋进田里沤肥。待田里蓄满水,他就和邻居家商量好借牛使唤。

第二天一大早,当他去喊德安下地的时候,却发现德安不在家里。他又到碾米厂,可德安也不在碾米厂里。

看着碾米厂门口挂着的大锁,德兴料想他准是在国相家里,而且还是一夜打牌未归。昨天明明和他说好了,今天一大早就要下地去,可他居然还有心思跑去打牌!邻居说好只把牛借给他们使唤两天,两天之后邻居自己也要使唤牛。如果两天内没有把田犁完,那就要等邻居把田犁完,才能再去把牛借来。这前后一耽搁,不仅耽误了节令,也要耽误了手头其他事情。

家里的女人不是要照顾孩子,就是要忙活家务,家里也没有别的男人可以下地。这农忙时节,每个人都恨不得把浑身劲使完,让一年有一个好收成。其他时候德安去打牌也就算了,反正家里谁也管不了他,可他偏偏在这农忙的关头还跑去打牌,真是越来越不像样!

德兴很不高兴。他不仅怪他哥不像样,心里也迁怒于国相——都住在一个坡上,自己好赌也就算了,干嘛要把德安也拖进来?

他决定去把德安叫回来,也准备好好说一说国相,让国相注意一下自己的行为。

他刚走进国相家门口,就听见里面打牌的声音,以及国相放肆的笑声。他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痰,随后悄悄走进国相家里专门用来打牌的书院间。

德安、国相以及驼背岭上一个名叫张耀峰的年轻人,正在全神贯注地玩着纸牌。国相和张耀峰的面前各放着一叠钱,德安的面前却是分文全无。

看样子,他已经输了一个精光。

几人只是抬头看了德兴一眼,又继续投入到牌局之中。

他们的态度让德兴心里很不舒服。虽然心里很不舒服,但他不着急发火,而很有耐心地对他哥说道:“家里今天要犁地,牛都借来了,你是不是该回去了?”

他寻思着他哥听话回去就罢了,如果不回去,到时候再发火也不迟——这叫“先礼后兵”。

虽然德安很是不情愿,但还是慢慢把扑克牌合了起来——弟弟都来叫他了,他不得不回去。

谁想,国相不高兴了。他先是厌恶地看了德兴一眼,然后把目光放回自己手里的牌,慢悠悠地说道:“先把这局打完再走!赶紧……该你出牌了。”

这些话是说给德安听的,同样也是说给德兴听的。

德安犹豫了一下,居然听从了国相,又把扑克牌摊开。

德兴一下子火了,一把夺过德安手中的扑克牌,狠狠摔到地上。接着,他又故意将桌子上的牌全部扫到地上。

他这样做目的,不仅是想跟他哥一点厉害瞧瞧,最主要的也是为了“扫一扫”国相的面子。

果然,这种行为激怒了国相。他“忽”地站了起来,上前推了德兴一把!

德兴不甘示弱,趁机抓住国相胸口的衣服,使劲将他摔倒在地上。

国相断然不是德兴的对手,但他平日里威风惯了,哪里咽得下这口气。他骂了一声娘,迅速爬了起来,准备和德兴拼命。

德兴没有给他机会,一脚把他踹回地上。

一旁的张耀峰看见国相吃了亏,急忙上前将德兴拦腰抱住。他总是和国相混在一起,此时当然要站出来维护国相。

德兴知道张耀峰不是劝架,而是要维护国相。他没有客气,抬起胳膊肘直接往张耀峰的胸口撞去。

张耀峰疼得不得不松开手。

德兴又顺势一顶,让张耀峰一下子失去了重心往后倒去。

情急之下,张耀峰想要扶住身旁的桌子,可桌子承受不住他的重量,不仅他摔倒在地上,桌子也被他带翻了。

“噼里啪啦”一阵响,散落了一地的扑克牌与人民币。

事发突然,德安还来不及做出反应。

当他想拉住德兴的时候,文明出现了……

第八章 一无所有(第二节)

第八章

第二节

在村支书家里闹出这样的事情,德兴怕是有麻烦了。

但德兴才不管这么多!

面对文明咄咄逼人的指责谩骂,他不仅没有半点畏惧,还很不客气地羞辱了文明一番。他说文明作为村支书,不但没有制止他儿子聚众赌博的行为,相反还采取纵容的态度,已经不配再当这个村支书。

文明不是不想管他儿子,而是实在管不了。见德兴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同样也为了不让事态变得严重,他只能采取息事宁人的方法——事情闹大了,对他没有什么好处。而且,德兴是永诚的儿子,他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

再说了,几个人只是推推搡搡、小打小闹,并没有真正动手,根本计较不了什么。

“以后谁敢再叫叶德安打牌,休怪我不客气!”

德兴撂下这句话,就气呼呼地走了。

而赵红莲心疼儿子吃了亏,对德兴骂了一堆难听的话。

德兴不想跟这个老娘们一般见识,可他不愿白白挨了一顿骂。他走到院门口,发现墙根拴着一只小黑狗,他就狠狠踢了一脚,疼得小黑狗“嗷嗷”直叫唤,一个劲往墙根一堆烂棉絮里钻。

这只小黑狗,是前段时间文明找文联要来养的,他孙子兴财宝贝得很,总是抱着小黑狗玩耍,结果惹了一身的狗虱。

赵红莲看见德兴拿小黑狗撒气,急忙追出去要和他理论。她追到门口,德兴已经快走到芦柑园了;她不敢再追上去,却又咽不下这口气,就扯开嗓子对着渐行渐远的德兴,又骂了一堆难听的话。

被弟弟这么一闹,德安可谓是颜面扫地。但话说回来,若是德兴只是针对他,他倒还无所谓,可德兴竟然和国相闹得不可开交,真是一点情面也不留给他。

他觉得很不好意思,就散了一支烟给国相,想要表达歉意。而国相只顾捡地上的钱,完全不搭理他,他只好收回烟,悻悻地走了。

走到门口,他迎面碰见了已经骂过瘾的赵红莲。

赵红莲看见德安,原本愤怒的表情一下子消失了,还笑嘻嘻地问道:“回去啊?”

德安点了点头。

赵红莲又笑嘻嘻地说道:“有空再来玩啊!”

德安一听,竟不知道要怎么回应她。闹出这样的事情来,他怎么好意思再来!再说了,德兴撂了那样的话,他哪里还敢再来!

回到家里,德安才发现家人都各自忙活去了。他爸一早就去了学校,他妈忙着喂鸡鸭,丽萍去了小卖部,他老婆正在水池边洗衣服……家里没有见德兴的影子,估计他已经下地去了。

德安不敢怠慢,连早饭也顾不上吃,就往地里走去。他走到地里,看见德兴正在套牛轭,他赶忙走上前去想要搭一把手。谁想,德兴直接将牛轭和绳子扔给他,自己拿起一把掉了漆的军用水壶,走到田埂上坐了下来。

德安知道他还在生气,就默默地套上牛轭、系好牛绳、装好犁具,再把耕牛吆喝到田头。扶好犁把之后,他扯了一把牛绳,牛绳落在牛背上,伴随着响亮的“呦呵”声,耕牛迈开蹄子开始犁地。

四周,一阵阵“呦呵”声音,响彻天地……

插完秧,人们就准备到石顶山上移种地瓜了。地瓜是山里人缺不得的食物,除了要充当口粮,也得用来喂养家禽、家畜。石顶山上尽是旱地,只有石顶宫附近有几处泉眼。离得近的人家还好,离得远的人家,就要费一些体力挑水了。除了水,所需的各种肥料都必须从山下挑上来了。

这是一种高强度的体力劳动,种一季地瓜往往能把人累得掉几斤肉。

不仅是男人累,女人也累。男人整地起垄,女人就得跟在后面上鸡鸭粪;上完粪,她们还得回过头栽地瓜苗。家里有老人的,女人可以安心在山上劳作;家里没有老人的,她们还得赶回家做饭,再把饭茶带到石顶山上。当然,家里有孩子的,这些事情自然会落到他们身上。一些独立较早的孩子,一放学就会冲回家,淘米下锅、炒菜烧汤。待饭菜熟了,就用罐子装好,放进竹篮子里给山上的大人送去。孩子们都会在山上跟大人们一起吃饭,吃完之后顺便把碗筷带回家,再赶去学校上学。

永诚家也开始准备移种地瓜,但今年他们不打算跑到石顶山上种。永胜把分到的田地,都交给永诚一家耕种,就凭永诚一家现在吃饭的嘴,没有必要种那么多的庄稼。而且,永诚有一份工资拿,丽萍经营着小卖部,德安也有碾米厂的收入,家里的情况跟以往相比有了很大的改善,已经没有必要再像从前那么劳累。再说了,永胜去了石岭县之后,便不再回来帮忙农活,任德安兄弟俩再有能耐,也根本种不了这么多的地。

他们选择把地瓜种在苦茶坡下一些比较干旱的田地里,而石顶山上的旱地,除了一部分给了邻居耕种,其余的都给了驼背岭那边的熟人——驼背岭上人口多、土地少。

德安两兄弟用了三四天的时间,就把坡下的地瓜种完了。他们一个扛上锄头、一个挑着实在没地方再种的地瓜苗,相跟着回到家里。

德安想要把剩下的地瓜苗拿去喂猪。

德兴赶忙拦住他,说道:“不要拿去喂猪!四叔还在山上忙着,妈叫我们去帮一下忙。这些地瓜苗,正好可以拿给他……”

德安一副不情愿的样子,说道:“你自己去,我才不去……”

德兴瞪了他一眼。不过,他知道不是他哥耍懒,而是去年的时候,四叔永实看不惯德安一直打牌喝酒,说了几句不好听的话,德安至今耿耿于怀,所以不愿意去帮忙。

德安就是这个德行,既然他不愿意,也没有办法强迫他。

德兴只好说道:“那你去帮丽凤,我帮四叔种完,再去她那里……”

这下德安同意了,并扛上锄头走向丽凤家。两边已经约好了,德安家一忙完,就会到她家帮忙。

丽凤也没有到石顶山上种地瓜——她光是徒手走一趟石顶山,都会累得喘大气,就别说到山上种地瓜了。她看见德安扛着锄头走了过来,就赶紧拿上剪刀和几截草绳,先行到地里剪一些地瓜苗。

德安找来一对簸箕装了一担鸡鸭粪,挑到屋后的地里。屋后这几块地,用来种蔬菜最合适,但丽凤一家子吃不了多少蔬菜,她就想着把地瓜种在这里,方便日后除草施肥、整理藤蔓什么的,不必走远路。

德安放下鸡鸭粪,往手心啐了一口唾沫搓了搓,就抡起锄头清除杂草。杂草要埋进土里,腐烂之后可以当草肥。待他清除完杂草,抡着锄头整地起垄的时候,丽凤提着两捆地瓜苗过来了。

两人配合着忙活起来。德安先是把地翻整好,又在上面挖出一条上鸡鸭粪的沟道;丽凤吃力地端起簸箕,开始往沟道里下鸡鸭粪。她很少下地,鸡鸭粪让她洒得很不均匀,她怕被德安笑话,赶忙用手把鸡鸭粪拨弄得均匀一些。

丽凤上完鸡鸭粪,德安就倒回去填土,好让她栽地瓜苗。但丽凤没有栽过地瓜苗,德安只好扔下锄头,教她怎么把地瓜苗栽进土里,又教她要栽多深才合适。

天气还算清爽,丽凤却已经累出了一层薄汗。家里的男人去了千里之外的深圳,倒也为难了这个女人。但还好,丽萍时不时送些吃喝的东西来,农活也有德安兄弟俩帮着完成。如果没有他们,丽凤怕是要受好大煎熬。

栽完几垄地,丽凤生怕累着德安,就回去装了一壶茶水来,让他歇一歇。

德安的屁股刚挨到田埂上,泥土中突然钻出一只土狗(学名蝼蛄)。他立马抬脚把它踩死,省得它祸害庄稼。这泥土不仅长庄稼,也是许多小动物的藏身之所。前天,德兴从泥土里挖出一条拇指粗的蜈蚣,他急忙找了一个空酒瓶子,让蜈蚣钻进去,再拿回家往里面倒了一些高度酒——蜈蚣酒能治跌打肿痛。

他喝了几口茶水,又点了一支烟抽。这时,他突然地想起永强,就向丽凤问道:“老六来信没有?”

自打永强去了深圳,德安到现在也没有他的消息。

一听德安问起丈夫,丽凤的脸上藏不住一丝忧愁。她拍了拍手上的鸡鸭粪,顺手拨了拨额前散落的头发,回答道:“上个月来过一封信。”

“哦……他都说了什么?”

“也没有说什么,只说他在那边一处工地上班……他还说老板挺看得起他,让他负责管工。”

这就是说,永强已经在深圳立足了!听到这个消息,德安着实为永强感到高兴。

丽凤知道他真心惦记着永强。冲着这一点,她说道:“他说那边的工钱挺高的,要不……你也过去?反正你们合得来,你过去的话,也能有一个伴。”

德安并没有回答她,而是随手将烟头扔掉,然后埋头继续干活,。

丽凤知道他不可能去深圳,碾米厂赚的钱够他花销的,他怎么会跑那么远的地方去!

日头偏西,但多数人还在地里忙活着。

起早贪黑的人们,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辛勤地耕种着——风里来、雨里去,大太阳下汗水淋漓……

第八章 一无所有(第三节)

第八章

第三节

自从德兴到国相家里一闹,德安不仅不再去打牌,每天也都老老实实下地劳作,直到农忙结束。

这个青黄不接的季节,人们吃的都是家里的存粮,也只有在家里米缸快空了的时候,才会挑一担谷子到碾米厂,碾米厂并没有什么生意。而此时不论是地瓜、蕉芋、还是木薯,都刚刚种到地里,那台碾薯机也没有生意,老早就拆了下来,打上黄油藏到角落防止生锈。因此,把所有农活都忙完,德安就成了一个闲人。

大儿子成天和明艳到处疯跑,小儿子整天跟玲玲一起在小卖部外面玩泥巴,都不需要他照看;家里大小家务有几个女人在忙,也不需要他去插手;他们家又没有别的像芦柑、茶叶之类的副业。他这一闲下来,多少显得有点无所事事。

一天,远在隔壁石岭县的永胜回来了。他和朋友接了一些活,现在正好缺人手,但那边都是生人,做事让人不放心,他只好回来找几个人过去帮忙。

德兴和他关系最好,自然要去帮他的忙;兴文听闻消息,收拾两件衣服也要跟着去。

家里已经没有什么农活,永胜本想让德安也去帮帮忙,还打算给他开高工钱。但德安说自己赚不了那个钱,怎么样都不肯去。永胜只好再叫上永实,领着他们几个走了。

他们刚走,德安正想睡午觉,丽萍却过来让他到县里进一些货。

现在小卖部几乎是德兴负责进货,但他刚刚去了石岭县,丽萍只好让德安代劳。小卖部有德安的股份,他自然是义不容辞。很快,他拿上钱和进货清单,推上自行车就出发了。自行车是丽萍前年买回来的,主要目的是为了方便到县里进货。去年,叶文明、张坚定和叶康元相继购买了一辆嘉陵摩托车(时称为红嘉陵),丽萍见着也想买一辆,但被家婆拦住。

德安跨上自行车,沿着坑坑洼洼、崎岖不平的马路往县城而去。马路下,尽是绿油油的稻田,让人不由得联想起几个月后丰收的场景。

他来到采石坑,突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叶梅香。

梅香正在路上走着。

德安立即刹住车,停在她的身边。

梅香很意外能够遇见德安——这是几个月来两人头一次见面。

“你去哪?”

“刚从一个亲戚家出来,正打算回家去。你呢?”

“到县里进一些货……”

说上几句话,两人都不约而同地往四下瞧了瞧——他们怕遇见熟人。上次被月华一闹,坡上很多人都知道他们的关系不正当。正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一些闲言碎语也传到了采石坑这边。此时若让熟人看到,那还不得到处宣扬去?若是传到马来祥的耳朵里,梅香绝对是吃不了兜着走!

四下无人,德安的胆子不禁大了起来,问道:“你丈夫呢?”

“被他哥带到外面做工了……”

听到这句话,德安心中暗自高兴。若要认真讲,他和梅香有过一段感情,虽然没能如愿走到一起,但两人最终还是苟合到一起,也是剪不断、理还乱。他们心里都清楚,他们之间有着一种怎么也割舍不掉的情感。今天居然能遇见梅香,梅香的丈夫又不在家,他当然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

他激动地说道:“走……带你到县里玩。”

梅香有些犹豫。这大白天的,他有这样的胆,她可没有!

德安见她犹豫,索性拉了她一把。

梅香这才乖乖地坐到后车座上,并把头深深埋了下来。

德安迅速蹬起自行车,驶离采石坑。

出了采石坑,他问道:“你丈夫知不知道我们的事情?”

梅香回答说:“肯定不知道!如果他知道了,还不把我打死……”

农村人虽然喜欢凑热闹、看笑话,也喜欢四处宣扬诸如此类的桃色事件,但他们一定不会把话讲到当事人的耳朵里——他们还是很有“分寸”的!这种事情见不得光,一旦见光肯定是早早收场,大家就没有热闹看了,无味的生活就少了一些乐趣,也少了一些茶余饭后的谈资。所以,即使有不的少人知道这件事情,两个村子里也流传着一些闲话,但马来祥至今还被蒙在鼓里。

听梅香这样说,德安顿时心花怒放。他一只手放开车把,拉过梅香的手揽住他的腰。梅香见出了采石坑,心胆也渐渐大了起来,不仅搂着他的腰,还把脸紧紧贴在他的后背上。

德安带她到县城里下馆子、逛商店,不仅给她买了几件衣服,还带她去烫了一个头发(时下流行烫发)。自己的钱不够这些花费,他就拿出进货的钱,让她玩了一个痛快。眼见时间不早了,他才用剩下的钱进了一部分货,然后推着自行车和她一起走回去。

快到采石坑的时候,他看见山上芦柑园里有一间小木寮。小木寮很简陋,是守柑人看守芦柑居住的地方,但现在不是芦柑成熟时节,没有人会来看守这些青楞楞的果子,因此小木寮是闲置的。他看着那间小木寮,心里突然冒出一个邪恶的念头。他停下脚步,确定四下无人之后,轻轻扯了扯梅香的衣服。

梅香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德安向她示意山上有一个好去处。

梅香还是不明白他的意思。

德安一下子急了,说道:“好久没有和你……”

梅香终于明白了,但她立即伸出手打了德安一掌。她可不敢在光天化日、荒郊野外做那种事情!

德安可不管那么多,当即把自行车停好,拉着梅香就往山上的小木寮走。

梅香急了,一把将他推开,说道:“让人看见就死定了!”

“哪里有人?”

“就算没人,自行车怎么办?这些货怎么办?”

这自行车放在路边太显眼了,而且还有一车的货,万一不见就麻烦了。但此时德安的欲火已经燃烧起来,如何肯轻易错过这样的机会!

梅香怕他会乱来,急忙说道:“等晚上好吗?晚上你到我家里来……”

德安只好作罢。

但他又不想空手而回,就趁着四下无人,一把搂着梅香又亲又啃,两只手也没有闲着……

回到小卖部,德安这才想起自己把丽萍的钱花了不少,她要进的货也没有全部进回来。

丽萍见他这才回来,先是问了一句:“怎么去那么久?”

“在下面碰到熟人,就去坐了一会儿。”

丽萍没有再问什么,拿过清单清点货物。这是她的习惯。当然,她不是不相信德安,而是担心批发部有所疏忽。

德安见状,赶忙说道:“有一些东西断货了,没有进回来。”

这是他的借口。

丽萍没有怀疑,批发部时有断货也是正常的事情。不过,她点了一部分货物,发现断货的东西实在太多了——这就显得不正常了。她开小卖部又不是一两天,从来没有碰到断这么多货的情况,像固本肥皂之类必备的日用品,今天居然也断货了。

她刚想问问德安,可小卖部里早已没有德安的影子了。

德安怕她怀疑,急忙回家去拿钱了。不把那些被他花掉的钱补给丽萍,可不好交代。这段时间他没有去打牌,家里倒还有几个钱。不过,这些钱让他老婆管着,他还得好声去要……

天黑了。

德安一直等到月华准备给两个儿子洗澡,才悄悄溜出家门,借着夜色的掩护,迫不及待地赶往采石坑。

月朗星稀,夜空下一个拉长的身影,正匆忙行走着。山上的树林里,传来三两声夜莺的啼叫;路边的稻田里,青蛙正叫得欢畅。

若要说起青蛙,在凤来县和石岭县还流传着这样一件趣事:

凤来县境内的青蛙,都是发出“咕呱、咕呱”的叫声,但到了相邻的石岭县,以一个名叫内湖的地方作为分界,那里的青蛙却是发出“哩噜、哩噜”的叫声。相传,之前有一名凤来县人士到石岭县贩卖金纸。当他卖完大部分金纸,往回走到内湖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田里却传来一阵“哩噜、哩噜”的怪叫声。他壮着胆子四处查看了一下,却始终找不出这阵怪叫声的来源。疑惑之中,他不免有些害怕,一害怕就自己吓唬自己,开始想象着应该是山魈迷魅之类的鬼怪发出的声音。

恐慌之中,他急忙烧了一些没有卖完的金纸,一边向苍天大地磕头,一边向那些他所想象的鬼怪求饶——求鬼怪放过他,千万不要害他性命。金纸燃烧起来,那一阵怪叫声戛然而止,他以为没事了,就慌慌张张夺路而逃。谁想,没有跑多远,怪叫声又响了起来,他只好又烧了一些金纸。

就这样,这个人一路着烧金纸、一路逃跑,直到来到凤来县境内。

路上,一个老人见他慌慌张张、举止怪异,就问他发生了什么。那人哭着把刚才那一阵怪叫声以及发生的怪事,说给老人听。老人一听,不禁哈哈大笑,这才告诉那个人,说那一阵怪叫声其实是青蛙发出的。那个人第一次行走内湖地区的夜路,当然不知道那里的青蛙是发出“哩噜、哩噜”的叫声。

这件事情不知道是真是假,却在两县广为流传……

德安也听闻过这件趣事。当他听着青蛙“咕呱、咕呱”的叫声,再回想起这一件趣事,乐得“呵呵”直笑。

当他来到采石坑,发现梅香家附近还有灯火,才意识到自己来早了。现在确实太早了!虽然山里人都有早睡的习惯,但也不至于这么早就睡觉。如果现在去梅香家,万一让人撞见,可就说不清楚了。

他不想冒险,就找了一个空地蹲坐下。山风阵阵,不远处飞舞着几只萤火虫。他抽着烟,想着不多久就可以在梅香的被窝里缠绵,竟不由自主有一些燥热。他一支接一支抽着烟,以缓解这种折磨人的燥热,直到梅香家附近的灯火一盏一盏熄灭……

第八章 一无所有(第四节)

第八章

第四节

德兴在石岭县一干就是一个多月。

在这段时间里,德安竟慢慢回复了本性,不仅时不时跑到采石坑和梅香幽会,而且又到国相那里玩起了牌。

待德兴做完工回来,听到丽萍说起德安又开始打牌的时候,他气得破口大骂,并准备去找德安算账。

丽萍拦住了他,说道:“你管他那么多!爸妈都管不住他,你一个当弟弟的怎么管?还有,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脾气。你去说他,他绝对会跟你急、跟你怄气。随他去,免得到时候生什么事端出来!你该不知道,上次你到文明家里一闹,人家到现在还到处说你的坏话!”

生气归生气,但他老婆说的很有道理。虽然他不想看到他哥变成这个样子,但凭他估计很难改变他哥,若到时真的言语不和闹开了,他一准要落个吃力不讨好的境地。

既然丽萍不让他干涉,他也只好作罢。

而自从德兴回来,德安就开始躲着他。吃饭的时候,他不是早早把饭吃了,就是要磨蹭到德兴吃完饭,他才走进厨房。除此之外,但凡远远看见德兴,德安定是转头就走,不跟他打照面。

德兴心里清楚,他哥这是有意躲着他,但他也懒得搭理他哥。

兄弟俩连着一个星期没有说过一句话。

即使是一个星期不说话,他们之间还是发生了不愉快。

一天中午,丽萍让丈夫到县里进货。

德兴给自行车打好气,走进小卖部准备拿钱和进货清单,丽萍突然大呼小叫起来:“钱呢?我明明放在抽屉里,怎么一转眼就少了两百块?”

德兴赶忙上前查看情况。

丽萍连续把手里的钱数了两遍,最后还是少了。她有些着急,说道:“总共四百块钱,我点好之后就放在抽屉里,怎么现在少了两百块?”

德兴把钱拿过来数了一遍,确实只有两百块钱。他问道:“是不是本来就只有两百,你自己记错了?”

丽萍白了他一眼,回答说:“经我手的钱,什么时候差错过?”

她的账目一向很准确。

但这钱总不能无缘无故不见了吧!莫非遭贼了?不对啊,贼人要偷,不可能只偷两百块去!难道是自家几个小孩子调皮?也不会啊,那些小家伙只对零食玩具感兴趣,目前根本没有钱的概念。

丽萍好好想了想,小声说道:“刚才只有德安来过……”

德兴知道她的意思。能够接触到抽屉里那些钱的人,除了他们夫妻俩,也就只有德安了。难道是他把钱拿走了?两百块可不是小数目,他拿去干什么?

这个疑问倒不难解释!结合德安最近的行为,德兴很快就猜测到他哥准是把钱拿去打牌了。

想到这个点上,德兴顿时火冒三丈。他不仅气他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更气他哥连一个招呼也不打,就直接把钱拿走了。这两百块钱确实不是一个小数目,他跑到石岭县辛辛苦苦做了一个多月的工,也就赚了四五百块钱……

德兴实在气不过,就一把将钱扔在柜台上,转身走出小卖部。

丽萍追了出来,问他去哪里。

他理都不理,径直往国相家走去——他哥铁定在国相家,他这是要找他哥算账去。

刚走到国相家,院门口那条小黑狗就“汪汪”直叫。当小黑狗发现来者是踢过它一脚的恶人时,吓得立即停止了吠叫,一头钻进烂棉絮堆里。

走到书院间,德兴没有直接走进去,而是躲在外面观察了里面的情况。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只见一屋的男男女女,正围在两张八仙桌拼起来的赌桌上斗点数。这些人当中,有苦茶坡的、有驼背岭的、也有采石坑那边的,甚至还有一些完全陌生的脸孔。

赌桌上,摆满了票额不一的人民币。他们刚发完一手牌,现在一个个正在查看点数。几个点数不大的,嘴里纷纷骂着爹娘,使劲把牌扔在桌子上;几个拿到点数大的,得意洋洋地把牌摔到桌子上,嘴里也不干不净地叫嚷着。

德安面前放着一堆人民币,正很严肃地查看自己手里的牌。一屋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手里的牌。

看样子,他应该是庄家。

查完点数,严肃的德安一下子眉开眼笑,并狂妄地喊叫道:“十点!哈……这手气一旺,就算石顶真仙也挡不住!”

说完,他把牌往桌子上一摔,然后对比其他人的点数——一圈下来,他居然全场通杀!

叫骂声四下响起!

国相一脸的不高兴,说道:“你小子踩到****啦!本来输得连裤子都要脱下来当了,就跑回去拿了钱,居然连续赢到现在!”

“跑回去拿了钱”——这句话果真印证了抽屉里的钱是德安偷偷拿走的。

德兴不禁怒火中烧,抬脚正想走进去,却被张耀峰发现了。张耀峰还记得上次发生的不愉快,就赶忙咳嗽一声,向德安发了一个暗号。

正忙着收钱的德安,这才抬起头望向门口。待他看到德兴的时候,一下子愣住了!

此时的德兴,不仅气德安招呼也不打就把钱拿走,更气他居然当庄家赌起点数——这可是真正意义上的赌博啊!这是德安这号人能玩、又玩得起的吗?

他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

他大步冲上前去,二话不说就揪住德安的衣领,狠狠地推了一把。

德安险些被推倒,幸得身边的国相扶了一把。

几个爱出头的人纷纷围过来想制止德兴,几个不愿惹事的人倒是赶忙收起自己的钱,退到一边看热闹。

在德兴的眼里,这屋子里的人没有一个好东西,既然有人要出头,他自然不会放过他们。他先是把上前想制止他的人一个个推开,然后直接掀翻了一张桌子。

扑克牌和人民币散落了一地。

“我的钱……”德安大叫一声,想扑过去捡钱。

他的言行让德兴更为恼火。

德兴顺势一脚踹了过去,把他哥踹倒在地上。

这屋子里确实没有几个好东西,都是一些整天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人,而且这些人还有一个共同点——都不是省油的灯。他们见德兴如此放肆,就叫嚣着要上前收拾他,尤其是几个平日里好惹是生非的家伙,撸起袖管就冲了过来。

德兴先是给了冲在最前头的人一拳,又踢了一脚一个叫骂得最凶的人,一拳一脚就把两人打退了。

又有人冲了上来。

德兴看是陌生脸孔,就更加不客气了,迎上去狠狠揍了好几拳,把那人揍得“哎呦”直叫,他才肯松手。

见他拳脚了得,原本还叫嚣得厉害的这帮人,这才不敢造次。

见没有人上来领拳脚了,德兴又掀翻了另外一张桌子,转身又踹了德安一脚。

“闹够了吧……你够了吧!”国相终于忍不住,大声吼了两句。

当然,他作为主人,也该站出来收拾这烂摊子了。

这些人当中,除去德安不说,德兴最想找的就是国相的麻烦。见他终于站了出来,德兴总算逮到了机会。他指着国相的鼻子,很强硬地说道:“早就警告过你,谁敢再让叶德安来打牌,我就对谁不客气!好,我们也该算算账了,今天你一定要给我一个说法!”

自从德兴来闹过一次,国相除了对他怀恨在心,其实也有一些畏惧。听他的语气这么强硬,国相急忙解释道:“是他自己要来的,关我什么事!”

“关你什么事?你还说关你什么事!如果没有你同意,他能在这里打牌?我看,说不定还是你把他叫来的!”

“是他自己来的,你可别乱讲!我跟你说,真的是他……”

“你说个屁!”德兴才不愿听他废话。

不管德安为什么还会来打牌,反正都和国相脱不了干系。

他继续强硬地说道:“反正今天你要给我一个说法,不然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这是一种威胁恐吓!

国相也不是什么好鸟,更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如何吃得消德兴这种目中无人的威胁恐吓!他一下子发作了,指着德兴的鼻子,叫骂道:“你不放过我!你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也不撒泡尿照照你是什么东西!”

德兴不跟他打嘴仗,手一扬一拳直接打了过去——正中国相的面门。

现场响起一阵惊呼声,门外也传来了文明夫妇的喊叫声——有人跑去通知他们了。

德兴不肯罢休,又赏了国相几拳。

几个胆子小又不愿惹事上身的人,悄悄溜走了。

而文明夫妇倒是叫骂着跑了进来。

文明看见儿子被德兴揍得鼻青脸肿,叫骂着想要拉开德兴,却被德兴一把推得老远。赵红莲气急败坏,随手拿起墙角的扫把,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对着德兴的脑袋打了下去。

德兴躲闪不及,被扫把柄打中后脑勺。

他没有喊疼,而是迅速捂住后脑勺。不过,鲜血已然捂不住,从他的手指缝中渗了出来。他意识到到后脑勺被打开了,就把手收到面前一看——手上满是刺眼的鲜血。

现场再次响起一阵惊呼声。

赵红莲是一个没脑子的老娘们,虽然她看见了德兴手上的血,也知道自己下手重了,但她却没有要放过他的意思,依然举着扫把往他身上打。

德安急忙夺过红莲手里的扫把,又把她推得远远的,不让她再伤害德兴。随后,他急切地走到德兴身边,想要查看德兴的伤势。

现场又有人溜了。

而原本混乱的场面,倒因为德兴的鲜血,开始慢慢消停下来。

这个时候,丽萍出现了。

一见丈夫受伤流了血,她怒不可遏,厉声质问是谁干的。

没有人回答她,但她很快在众人的目光中,得知是赵红莲干的好事。

赵红莲手里还拿着扫把。

她被德安推开之后,依然不肯罢休,迅速捡回扫把想要继续教训德兴。

丽萍没有跟她废话,上前狠狠扇了她两个巴掌。

赵红莲很会演戏,一下子瘫坐到地上,开始呼天喊地……

第八章 一无所有(第五节)

第八章

第五节

文明很快就差人把康元请来,为德兴处理伤口。

这边的动静立马在苦茶坡上传开,人们纷纷围到文明家看热闹。

不过,现场最为热闹的当属刘丽萍和赵红莲。赵红莲瘫坐在屋子里,不仅呼天喊地、要死要活的,嘴里也尽是一些不干不净的话。刘丽萍站在厅堂里,一边心疼地看着康元为她丈夫缝伤口,一边很有针对性地回击着赵红莲。

“哎呦……你这个凶女人、你这个母夜叉,下手那么重!哎呦……康元呐,快来救我,我被那个凶女人打得都站不起来了!你要是救治不了我,就赶紧把我送县医院!如果县医院也救治不了,你们就替我报警,把这个凶女人抓起来劳教!”

“劳教?哼……要劳教也是先劳教你!你看你把我丈夫打成什么样子了!你别急,不用你去报警,等下子我就去报警,看警察会把谁抓去劳教!不仅要抓你,连你儿子也要抓去!哼……上梁不正下梁歪!”

“你……你这个凶女人、你这个母夜叉,是你丈夫先动手打我儿子的!要抓也是先抓你丈夫,要劳教也是先劳教你丈夫!”

“你就等着吧!我不仅要去报警,还要到政府举报你家开赌场,把你们一家通通抓起来,全都抓去劳教!哼……开赌场、聚众赌博,我看可不止劳教这么简单!最好政府把你们全部抓去枪毙,省得祸害乡亲!”

……文明紧张地看着康元为德兴缝针、上药。血是止住了,但德兴的衣服被鲜血染红了一大片。

国相被德兴揍得不轻,但他此时哪里还顾得了自己的伤。都在一个坡上住,就算德兴再怎么不对,可毕竟他妈把人家的后脑勺都打见血了,这是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的!

整件事情都是由德安引起的,而此时的德安就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耷拉着脑袋站在一边。他的脑子完全混乱了,他不仅不知道要怎么跟父母交代,更不知道要怎么向德兴夫妻交代!

当然,他也不知道要怎么跟国相交代。

德兴心中就只有一个气,气得连后脑勺的疼痛也顾不得了!他气他那个不像话的哥哥……不!他觉得那人已经不配当他的哥哥!

永诚得知此事之后,虽然气得手脚直哆嗦,却根本不想出面处理此事。两个现世玩意惹的祸,让他们自己去处理,不要把他这个老东西的牵扯进来!不过,他怕两个让人不省心的儿子会再惹什么祸端出来,又怕小心眼的文明会过分为难他们,这才极不情愿地来到文明家。

他先是狠狠地骂了两个儿子一通。

赵红莲以为永诚自知理亏,就借机发作起来,先是好生一顿哭骂折腾,然后装出要寻死的样子,威胁要死给永诚埋。直到文明实在听不下去,跑过去狠狠训斥了她一顿,她这才肯消停下来。

随后,两个在苦茶坡上很有名望的男人,开始处理这一件让他们丢尽了脸面的事情。

两人都把责任往自己的孩子身上揽。文明说他儿子不该让德安打牌,永诚说德兴不该到这里胡闹……两人当着对方的面,说了一通各自孩子的不是,最后还争着要付医药费。

但德兴没有给他们机会。

他让丽萍把医药费给了康元,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随着他的离去,看热闹的人也各自散了。这是一个天大的笑话——校长的儿子居然跑到村支书家里闹这么大的动静,结果还是两败俱伤。但他们有些意犹未尽,谁能想得到事情就这样了结了。

不过,这一仗倒是让德兴扬了大名,整个苦茶坡的人都开始对他另眼相看……

丽萍和永诚先后回家了。

德安也要回去的时候,国相叫住了他。

他把捡起来的钱塞到德安的怀里,然后气愤地说道:“我惹不起你,更惹不起你弟弟……反正你们一家人,我都惹不起!以后你千万别到我这里来……”

德安没有说什么,捧着钱悻悻地走出国相家。

他走在回家的路上,人们异样的目光让他抬不起头,他知道这件事情一闹,人们将会笑话他很长时间。他是一个要面子的人,如今面子已经荡然无存。除了面子,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德兴和家人!他们又该如何对待他呢?

看来,免不了被训斥一顿了。

他慢腾腾地往家里走去。走到半路的时候,他突然想抽一支烟,可摸遍了全身口袋,除了装满口袋的钱,根本找不到烟。他这才想起放在赌桌上的烟被德兴掀翻在地,当时那么混乱,谁还顾得上去捡。

他从昨天晚上开始一直当庄赌牌赌到刚才,原本身上两百多块钱输了一个精光不说,他还找国相借了两百块。当他把这两百块也输光了,赢了不少钱的国相劝他不要再赌了,但他已经输红了眼,哪里还听得了劝。他还想找国相借钱翻本,国相却不愿再借给他了。不甘之余、无奈之下,他只好急匆匆跑回家拿钱。可家里就一些散钱,他只好跑到小卖部里,想找丽萍先拿一点钱。

小卖部有他的股份,他拿一点钱也合情合理。不过,他担心丽萍知道他去打牌,不肯把钱给他,所以就趁着丽萍出门倒垃圾,自行从抽屉里拿了两百块钱。

他又急匆匆赶往国相家。不曾想,这一趟他的手气好得实在不行,就个把小时功夫,他不仅把输了的钱赢了回来,还还清了欠国相的钱。正当他拿到一手好牌,又一次全场通杀的时候,德兴却出现了。

回想一下,他那把牌至少可以赢个两百块钱,却被德兴搅黄了。搅黄了不说,还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出来。

突然,他想起自己拿了小卖部的两百块钱。他现在才意识到,德兴之所以会跑到国相家闹腾,就是因为他拿走了小卖部里的钱!

不就是两百块钱,至于这样吗?

他越想越气,索性坐在小果园的老柿子树下,然后掏出口袋里鼓鼓的钱,数了两百块出来。

“我把钱还回去,不就可以了吗?哼……小卖部有我的股份,凭什么我不能拿钱!”他在心里气愤地骂着,竟不由得怨恨起德兴。

这时,月华走了过来,面无表情地说道:“快回去吧!德兴闹着要分家,爸妈气得不行……”

什么?分家?

德安急忙赶回家。

家人都聚在厅堂里,一个脸色比一个难看。

德安刚走到厅堂,他妈就指着他的鼻子哭哭咧咧地骂道:“我怎么生了你这样的畜生?你是不是要把我们气死,要把这个家败光了,你才甘心!早知道你是这样的畜生,当初生下你的时候,我就该把你扔进尿桶里溺死!”

旧时农村确实有把初生儿放进尿桶里溺死的陋俗,尤其是一些生了太多女娃,或者实在没有能力抚养的家庭。惠珍之所以这样骂,倒不是她有多么刻毒,而是她对儿子已经失望透顶!

这样的话,让德安感到无地自容。

德兴没有搭理他哥,而是很坚决地说道:“既然人回来了,那我就不客气了!要么,我跟他分家;要么,我跟他断绝兄弟关系!没有第三条路走!”

丽萍默不作声——很显然,她是站在丈夫这边的。

永诚一口接一口地抽着烟。出了这样的事情,两个儿子都有过错,他也不想偏袒谁。不过,德安的行为确实太过分——正所谓“是可忍,孰不可忍”!

惠珍继续哭哭咧咧地骂道:“你再这样下去,家里没有人能够容得了你!你自己看着办吧……实在不行,我就当作没有生过你!”

德安本来就一副暴躁脾气,见他们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他一下子气急败坏,激动地叫嚷道:“分就分,有什么了不起!”

惠珍听不得这些话,又骂道:“有什么了不起?谁能比你了不起!整个苦茶坡就你最了不起!”

德兴转头怒视着他哥,说道:“好,你同意了!”

德安赌气似的扭过头,看都不看他一眼。

德兴继续说道:“从今天起,我们一家三口单独开伙,你们一家四口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当初开小卖部的时候,爸妈为你出了五百块本钱,现在我把钱退出来,小卖部从此和你没有半分钱关系。还有,碾米厂是丽萍出钱承包下来的,现在你把本钱还给我们,碾米厂和我们没有任何关系。如果你没有钱,就自行退出碾米厂,我们自己经营。反正你现在能耐,去赌就行……”

德安实在想不到弟弟会提这样的要求,不仅要让他退出小卖部,还要逼着他连碾米厂也放弃!要说这小卖部吧,当初是丽萍非要算股份给他,他本来就没有奢望什么,现在要他退出,他倒也可以接受。可碾米厂是他绞尽脑汁承包下来,并辛辛苦苦经营起来的,现在竟然要他放弃,未免太过分了吧!

但是,本钱确实是丽萍出的,德兴确实可以提如此过分的要求。再说了,德兴并没有把话说绝,有钱还钱,碾米厂照样还是他的。如果拿不出来钱,德兴当然可以把碾米厂收回去。

这一下子,德安陷入两难了。他舍不得碾米厂,可他身上哪里有两千块钱呢?去借?三五百块钱借得来,两千块就真不好说了。难不成叫他去赌牌,赢个两千块钱回来?

如此境地,如何是好!

德安一时想不出对策,只好看着他爸,希望他爸出来说几句公道话。再怎么样他和德兴都是亲兄弟,实在没有必要不给他留一条路!

但他爸依然一口接一口地抽着烟,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看来,他爸也是站在德兴这一边。他算是看出来了,他们已经形成了一条“统一战线”!

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好默认了。但他想挽回一些损失,说道:“碾薯机是我自己出钱买的,箩筐那些也是我花钱做的,这些要作价补钱给我。”

“好!当初你花多少钱,现在我就补给你多少钱!”

此话一出,意味着原本神气威风的德安,再也没有神气威风的资本了……

第八章 一无所有(第六节)

第八章

第六节

就在德安退出小卖部与碾米厂之时,坡上一位老人与世长辞了——永强的母亲。

老人前段时间身体有恙,康元过来为她打了几针也不见好转,就一直卧床不起。这天中午,丽凤把饭端到老人的屋子里,老人用微弱的声音对她说道:“我儿呢?叫他来我屋里,我想见他……”

丽凤感到奇怪,老人怎么会突然想见永强呢?但她着急出去忙活别的事情,就随口说了一句:“你忘啦,永强在深圳!”

老人一副很失望的样子。

丽凤心想老人只是惦记儿子罢了,就没有放在心上,转身忙她的事情去了。

下午三点多的时候,丽凤刚从地里回来,就想着进屋看看老人,顺便问问要不要吃点东西。她进屋喊了一声,老人没有答话。她以为老人睡着了,就又叫了两声,可老人还是没有答话。她觉得奇怪,就上前推了推老人,老人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丽凤有些着急,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老人的手,却发现老人的手异常冰凉。她一下子慌了,急忙又试了一下老人的呼吸,结果让她大惊失色——老人已经没有了气息。

老人带着一些遗憾,平静地离开了人世。

丽凤当下就哭了出来。她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根本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只能跌跌撞撞跑出家门,到附近人家寻求帮助。

附近一些人家闻讯赶来,这也包括永诚一家。永诚妈和永强妈是好姐妹,她一听说永强妈走了,顿时老泪纵横,哆哆嗦嗦赶去见好姐妹最后一面。

很快,村里主事的永盾也赶来了。他先是让康元查一查老人的死因。康元检查了半天,也没能查出一个具体死因。两人商量一番,最后决定对外统一口径为老人寿寝正终。

消息一出,人们都说老人命好,无灾无难、无病无痛,是上辈子积了德。

且不管人们怎么评论,当下有一个十分棘手的问题摆在眼前——永强不在家。作为老人唯一的儿子,这种场合没有永强,可是万万不行的!

老人走得太突然,所有事情都在仓促之中展开。这些事情,外人可以帮忙完成,但披麻戴孝、服丧守孝之事,就没有人能够取代永强了。如果永强不能回来,除了对死者不能交代,传出去怕是要贻笑大方。

永盾深谙丧葬之道,急急忙忙跑去问丽凤,怎么样才能联系到永强。

丽凤还没有从这场突变中缓过神来,想了半天才记起永强前段时间给他二姐打过电话,二姐可能知道他的联系方式。

永盾立马差遣德兴赶到县里,除了让永强的二姐想办法联系到永强之外,也顺便到她那里报丧——她是女儿,必须要回来奔丧。

德兴刚走没有多久,永盾觉得不保险,又让世新到县里拦开往深圳的客车,托顺路的人将老人死讯转告给永强。

虽然他们想了办法,但依然还有一个严重问题摆在眼前——即使通知到了永强,可是从深圳赶回来至少要两三天的时间。就算是永强赶回来了,可老人的尸体怕是不能保留到那个时候。

永盾搔了搔花白的头发,无奈地说道:“农村丧葬俗惯一向如此,我有什么办法!”

……永强终于在第四天的时候赶了回来。

他二姐根据他留下的电话号码打了过去,可这是一家小卖部的公用电话。不过,小卖部的老板认识永强,答应将死讯转告给他。

按照农村丧葬俗惯以及家属的要求,永强回到家的时候,老人还没有下葬。虽然采取了一些措施,但尸体已经开始发出异味,稍微近一点就能闻到。

这下子可苦了同房负责抬棺材的人了。

但死者为大,没有人敢计较这些。

办完了老人的丧事,永强再一次成为焦点。这倒不是他家里刚刚没有了老人,而是因为他是第一个去过深圳的上山村村民。到他家的人,真可谓是络绎不绝。大家纷纷打听那边的情况,以及他在那里做什么营生,赚了多少钱回来。

永强是一个爱出风头的人,不仅大说特说那边的情况,甚至还拿出两张港币和一张美钞,向大家显摆。大家无一不啧啧称奇,很大程度上满足了永强的虚荣心,让他寻回了当年风光的感觉。

虽然还不到半年时间,但永强已经在深圳站稳脚跟。他在周景生朋友的工地上做了两个月,后来景生又把他介绍到一个建筑队里。这个建筑队主要负责河心村的基建工程,正对永强的专长。一个月之后,永强深受老板的赏识,被提拔为一个不大不小的管工,并且越来越受重用……

在老家待了半个来月,永强就准备返回深圳。这个时候,他做了一个让人十分意外的决定——他要带上妻儿一起远赴深圳!

老人没了,他实在不放心把老婆和三个孩子留在家里。而这几个月来,丽凤天天辛苦劳累,不但黑瘦了许多,整个人也显得憔悴。他心疼老婆,不忍心让她独自在家受苦受罪,反正他在深圳已经站稳了脚跟,那就干脆把妻儿都带到那边去。虽然这会给他带来很大的压力,但至少一家人能够在一起,再苦再累也是值得!

很快,他在人们惊讶的目光中,忙着到县里给两个超生的孩子办户口,以及开具介绍信、边防证……

就在永强为一家人远赴深圳做准备的同时,苦茶坡上有一些年轻人开始不安骚动起来。这些人不甘心窝在山里,盘算着随永强到深圳闯荡一番。这样的想法可不是一时心血来潮,大家都看得到,就凭永强当初那么落难的一个人,都可以在深圳获得重新开始的机会,更何况是别人呢!

他们不想窝在山里,每天脸朝黄土背朝天,一年到头辛辛苦苦也只能图个三餐温饱。在社会急剧发展与变化的今天,人们的思想也在发生各种转变。走出去,到外面的世界看一看、闯一闯,已经成为时代的新潮流!

而永强在深圳的情况,除了被提拔上来以及受到重用之外,他也要承受着一些不为人知的辛酸。除了语言和文化上的差异、生活习惯的不同,每天从天亮到天黑的高强度劳动,也让人很是吃不消。不仅如此,充其量只能够挡风遮雨的居住环境,工地上只能管饱的伙食……当然,最为重要的还是要忍受思念之苦——思念远方的故乡,思念远方的亲人!

不过,就在永强定下返回日期之时,坡上那些年轻人终究没有下定决心。首先是他们自身的原因,毕竟要去那么遥远的地方,每个人都会像当初永强那样顾虑重重;第二,有自己小家庭的人,舍不得扔下妻子儿女;第三,就算是没有妻子儿女,一些人也耐不住家里老人的哭闹。

有了永强妈的前车之鉴,这些老人都纷纷哭诉道:“你希望我死的时候,身边连一个送终的人都没有吗?”

他们纷纷放弃了这个念头。

倒是有一个人,真就走进永强的家门,表示要和他一起远赴深圳——叶德安。

自从退出碾米厂与小卖部,德安就变回一个彻彻底底的土农民了。虽然在他爸的坚持下,一家人还是合在一起吃饭,但所有人都冷落了他,一家人再也无法像从前那样和睦团结。他也明白自己的处境,没有了经济来源,光是靠下地劳作,怕是无法应付一家四口的开销。

永强没有回来之前,德安就已经开始思考自己的出路。就这样窝在家里,不论对自己、还是对妻儿,都无法交代。永强回来之后,看着他的变化如此之大,德安惊讶之余,心里也寻思着干脆跟他出去闯荡一番,反正自己已经一无所有,反正家人一个个都不待见他。

他走进永强家,三言两语就说明来意。

对他的到来,永强倒不觉得意外。他也知道德安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虽然怒其不争,但他真心不愿意看到德安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原本永强是有心想找德安说一说,让德安跟他到深圳看一看。可是,这一来他最近办户口、开证明忙晕了头,二来他又担心德安不会同意,就一直没有向德安开口。

现在,德安自己找上门来了。

永强当下就答应下来,并把深圳那边的情况详细地跟德安说了一遍,尤其是在他身上发生的一些辛酸的事情。

德安没有心思在乎这些,他一心就想着离开家,出去好好闯荡一番。

和永强约好出发时间,他就告辞了。

回到家里,他当即就把自己的决定告诉月华。

这段时间,也就月华能容得下他。

而月华本是一个夫唱妇随的人,不仅对他的决定没有表示异议,还提出她也要跟着去。

丈夫走到哪里,妻子跟到哪里,这本是天经地义,德安找不到反对的理由,也只好同意下来。但他目前不敢和永强一样,把孩子也一起带过去。

他为难地对月华说道:“我们都去了深圳,那章宏和章扬怎么办?”

月华想了想,回答道:“章宏的年纪不小了,已经不需要大人怎么管他;章扬的年纪虽然还小,但有妈和丽萍在,我相信没有问题……”

夫妻俩商量好了,就一起找爸妈说此事。

永诚低头好长一番思索,最后说道:“出去闯荡一番也好!能闯出名堂来,你们今后可以过好日子;闯不出什么名堂来,大不了回来,也不会损失什么。如果你们决定了,就放心去吧。至于章宏和章扬……我们老两口会把他们照顾好的!”

惠珍含着眼泪也表了一个态:“出门在外,本本分分做事、踏踏实实做人,切不敢再胡作非为!孩子的话,你们放一百个心,就算委屈我们两个老东西,也不会委屈他们半分!”

有了父母的态度,德安和月华就开始为远赴深圳做准备了。

丽萍得知消息之后,很大度地让德兴拿了五百块钱给德安。

此去需要路费;到了深圳,不仅需要购置一些东西,还需要生活费。德安身上已经没有什么钱,就连烟也不敢抽不带嘴的大前门了……

第九章 小伙伴们(第一节)

第九章

第一节

1992年9月,叶章宏开始了他的小学生涯。

一年级开学的第一天,主要是打扫卫生、安排座位、分发书本、师生之间以及同学之间相互认识一下。

叶章宏被安排在一年级一班,班主任是副校长叶建设。建设教的是数学,但由于学校教师编配不够,他同时也兼了四年级的课。

学生全部到齐,建设就开始点名了。这个班级总共有三十五个学生,苦茶坡的占了三分之二。都是住在一个村里,他基本上都认识这些学生,也基本上知道他们的家长。

当他点到一个“张敏莉”的名字之时,讲台下却没有人答应。他又重复了一遍,依然没有人答应。他感到很奇怪,学生明明已经到齐,怎么会没有人答应呢?

当他想一查究竟的时候,二班的班主任陈金兰出现在教室门口。

陈老师和建设打了一个招呼,然后向班里的学生问道:“你们班上有没有一个名叫叶国展的学生?”

一个学生站了起来,回答道:“我是。”

陈老师说道:“报名注册的时候,不是把你安排在二班吗?你怎么跑一班来了?是不是想当叛徒啊?”

同学们都笑了起来。

叶国展羞红了脸,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地看着两个老师。

看他还傻站着,建设不高兴了,说道:“你还不回二班?”

叶国展急忙跑出不属于他的一班教室。

陈老师也回去了。

原来是有一个学生走错教室了,难怪人数是足够的,但这就是说那个名叫张敏莉的学生还没有来。

“八成是还没有睡醒!”建设在心里嘀咕了一句。山里人时间观念不强,学生上学迟到也是很常有的事情。他不想因为一个迟到的学生而浪费了班上所有人的时间,就接着点名。

点完名,他开始安排座位了。这很简单,全凭一个高矮来决定。

章宏的个子比较矮,被安排在第二组的第二张桌子,而他的同桌恰好是他的堂叔叶德明。

德明只比他大三个月,一样是今年才上的一年级。

这时,门口出现了一个面容憔悴的中年男人,以及一个背着书包的女生——看样子他们应该是一对父女。可是很奇怪,那个女生的脸上挂着眼泪。

中年男人把女生带进教室,然后一脸歉意地向建设说着什么,应该是在解释为什么迟到吧。

建设没有说什么,挥挥手让中年男人走了。接着,他对那个女生说道:“张敏莉,你就坐第三组的第一张桌子。”

原来她就是张敏莉。

她低着头走到位置上,取下一个老旧的书包放进课桌里。

这才开学第一天,她不仅迟到了,而且脸上还挂着眼泪,一些同学不禁面带着一丝鄙夷。尤其是一个叫做张向阳的同学,很是不屑地说道:“长这么大还哭,真是丢我们驼背岭的脸!”

这句话被敏莉听见了。也许是被触动了什么,她一下子趴在课桌上哭出声音来。

建设听到了哭声,赶忙走过来询问情况。

敏莉并没有告状说是同学们把她惹哭了,而是伤心地说道:“我不想读书!我妈病了,我要留在家里照顾她!”

原来她是因为这样才哭的。那些鄙夷她的同学,尤其是那个张向阳,都纷纷低下了头。

建设很是佩服她有这份心,但是不读书怎么能行呢?他说道:“小孩子的任务就是专心读书。家里不是还有大人吗?他们会照顾好你妈妈!你专心读你的书,现在这个社会,不读书可是不行的!你可能不知道,我们这一代人,读书简直是一种奢望……”

这倒也是事实,但他说得有点远了。他们那个年代的事情,并不是这些孩子所能够知晓与理解的。

敏莉抬头擦开眼角的泪水,停止了哭泣。

建设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鼓励,转身继续给剩下的学生安排座位。随后,他叫了几个比较结实的男同学,一起到图书馆领课本……

今天没有课,正式上课还要等到明天。

章宏背着崭新的书包,与堂叔德明一起回到家里。本来,章宏和明艳最为玩得来,但明艳随父母去了深圳,他就和德明玩到了一起。这几年,两人好得简直是形影不离,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们是一对兄弟。

永实与永胜合住老屋的右边,他们各分到两间屋子。永胜自从去了石岭县就很少回来,他的两间屋子基本空在那里。住在左边的永诚一家,就显得挤迫一些。连同老人以及彩蝶,永诚家里现在还有九个人口,刚好住满了四间屋子。若是有个亲朋好友投宿,还得住到永胜的屋子里。

这个情况叫永诚很是头疼,别忘了德安两口子现在人在深圳,若是他们回来就只能和两个儿子挤在一屋了。但是,随着孩子们一天天长大,到时候别说家里的大人不够住,恐怕连孩子们也不够住了。

直到今年四月份,永诚才算是把家里的欠款还清了。看着家里的住房这么紧张,他已经开始考虑建一栋新房子了。他已经选好建房子的土地,就在老屋后面的菜园子里。只是菜园子有三分之一是邻居金田家的,如果要在这里建新房,还得先跟金田商量,看他是否愿意把那三分之一的菜园相让。

不过,这只是永诚的初步设想,家里暂时还不具备这个经济能力……

章宏和德明回到各自家里,但德明刚回到家就被他妈喊去拔兔草。德明家人口少,因此他经常要帮家里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而章宏在这方面就比他幸福多了,不论是农活、还是家务活,大人从来不会差遣他。农活有二叔承担,家务活有曾祖母以及奶奶操持。不过,爷爷管教得严,自打章宏上了幼儿班,多数时间只能乖乖待在家里读书识字,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满山遍野疯玩。

爷爷是一校之长,对他的学习自然有很高的要求。

可章宏是一个爱玩的人,总是趁着爷爷不注意,或者去了学校,偷偷溜出去,满山遍野玩够了才肯回来。他正处于玩耍的年龄,广阔的山林田野里,也有许多让他感兴趣的事物,不论是一只毛毛虫、一窝草蜂、或是随风飞扬的蒲公英……在他的眼里,都是那么的新奇有趣。

他最喜欢到小溪里玩。溪流虽然很小,但经年累月的,已经在山间冲刷出一条弯弯曲曲的溪谷。溪谷里有许多深浅不一的水沟,比较浅的水沟里,总会有一些光滑好看的鹅卵石;比较深的水沟里,不但有小鱼小虾,甚至还有泥鳅石蟹。

这不,刚吃完午饭,章宏瞅准爷爷午睡的空当,一溜烟就跑出家。他先是跑到德明家,但德明正在吃饭,他就使了一个眼色,然后先行往小溪走去。

潺潺的溪水静静地流动着,碧绿的水草随着流水轻轻摇曳。一条小水沟里,腐败的枯叶下有几只水虿,不远处藏着一只虎视眈眈的水蝎子。水沟底,椎实螺缓慢地蠕动着,在软泥上留下清晰的爬痕,哪怕是一丁点细微的动静或者水流变化,它们都会迅速缩回壳内。

小水沟的上方,一只大一点的蓝蜻蜓,正在抢占一只黄蜻蜓的领地。两只蜻蜓疾速飞掠,时不时与对方缠斗在一起。很显然,小一点的黄蜻蜓不占据优势,没有几个回合就败下阵来,只能落荒而逃。蓝蜻蜓胜利夺过领地,耀武扬威地绕着小水沟飞了一圈,停在了岸上一株小蓬草的叶尖上。

章宏发现草丛中有一只青绿色的叩头虫,急忙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眼疾手快地抓住叩头虫。叩头虫会装死,被抓住之后,它立马一动也不动地躺在章宏的手心里。章宏没有被它的伎俩骗到,而是轻轻捏住它的触角,将它提了起来。叩头虫一下子“活”了过来,拼命挣扎之外,还不停地叩头,发出“咔咔”的声音。

山里有很多叩头虫,常见的有橙色、蓝色、黑褐色以及青绿色,有些具有耀眼的金属光泽。他怕叩头虫的触角断了,就把它放在手心里,然后到附近找来一个塑料袋把它装了进去。

突然,坡上传来一阵毛孩子的喊叫声:“老鹰!老鹰捉小鸡,老鹰捉小鸡了……”

章宏抬头往天上看去,果真看见一只老鹰向树林里飞去。老鹰的利爪抓着一只不是很大的小鸡,小鸡发出绝望的惨叫声。

伴随着喊叫声,一阵敲击搪瓷脸盆发出的声响也传了过来。一旦碰到老鹰捉小鸡的情况,山上的孩子都相信只要大声喊叫,并使劲敲打搪瓷脸盆,就能够吓唬到老鹰,老鹰就会放了小鸡。没有搪瓷脸盆的话,其他的锅碗瓢盆都可以。

不过,即使孩子们拼命喊叫折腾,也从来没有发生老鹰能放了小鸡的情况。倒是有人把家里的脸盆敲坏了,反而要挨大人一顿训斥。

这种徒劳的折腾渐渐平息之后,德明出现了。

见到章宏,德明就幸灾乐祸地说道:“大头雄家里的小鸡让老鹰捉走了!”

两人相视坏坏一笑,继而开始了他们对小溪的“探险”之旅。

小溪充满了新奇与乐趣……

第九章 小伙伴们(第二节)

第九章

第二节

两人顺流而下,来到一条半米深的水沟旁。

德明往水沟里看了看,激动地对章宏说道:“快来,这里有泥鳅!”

章宏也看到了泥鳅,就迫不及待地扔掉拖鞋、卷起裤腿,小心翼翼地走入水沟。夏天来溪谷玩的毛孩太多,都快把小溪里的泥鳅捉光了,今天他们好不容易有所发现,当然不能轻易放过。可是,章宏的脚才伸进水沟里,机警的泥鳅就察觉到动静,纷纷钻进石头缝里藏了起来。这并不能难倒章宏。他经常来这里玩,早就掌握了捉泥鳅的技巧。他继续往水里走去,这次倒是故意发出一些大的动静,好吓唬那些泥鳅。

泥鳅虽然机警灵敏,但它们碰到危险的时候,通常不会一直藏着,反而会拼命游来游去,以搅浑沟里的水,让敌人寻不到它们的踪迹。章宏采取的策略很简单——浑水摸泥鳅。他把手指并拢,双手紧靠在一起,形成一个包围圈,然后伸进浑水里寻找泥鳅。受惊吓的泥鳅在浑水里东游西蹿,很容易会误入这个包围圈,届时只要迅速将双手合拢,就能够捉住泥鳅。

不过,由于水沟里的泥鳅太少,章宏用这个办法捉了半天,也没能捉住泥鳅。突然,他感到脚底下很痒,好像有什么东西,钻进了他的脚底板与鹅卵石之间的空隙里。他没有把脚抬起来,而是迅速把双手转移到脚底下,双手这么一合,就把脚底下的东西捉到手里。

他走出水沟,小心地张开双手——一条泥鳅正在拼命挣扎着。

德明把章宏手里滑溜溜的泥鳅捉了起来,放进一个事先挖好的小坑里。小坑里放了水,泥鳅在里面不仅不会死,也逃不掉。

泥鳅一进入小水坑里,就一个劲地想要往泥里钻,却是徒劳无功。

见有收获,德明也扔掉拖鞋、卷起裤腿,准备一试身手。

就在这时,一个大人一般深沉的声音传了过来:“你们在干什么坏事?”

章宏和德明被吓了一跳,本能地转过身来,这才发现说话的人其实是他们的同学叶国雄。

国雄装着很严肃的样子,吓唬道:“我回去告诉你们家的大人,说你们在玩水!”

章宏和德明才不怕他这些吓唬人的话,因为在正常情况下,坡上的大人都不会介意毛孩们到小溪里玩。溪水很浅,就算是有一两处比较深的水沟,顶多也就是没到毛孩子的屁股,是不会出什么意外的。贪玩是他们的天性,想管也管不住,还不如任他们玩去。但是,他们是绝对不会允许毛孩们到水库以及两水汇聚的水渠里玩!

见没有吓唬到他们,国雄感到没趣,就慢慢向他们走了过来。这个国雄人如其名,生长得膀大腰圆,比起瘦小的章宏和德明,他算得上是“重量级选手”了。另外,他还有一个较为引人注意的地方——长了一个“国”字型的大脑袋,因此大家都喊他“大头雄”。起初国雄很排斥这个带有侮辱性质的外号,没想到他的家人也这样叫他,久而久之他也只好接受了。

他爸在他出生之前就死了,他家里的情况在坡上算是比较差的。

章宏问道:“你怎么跑这里来了?你家的小鸡被老鹰捉走了,你还不赶紧回去看一看!”

国雄回答道:“我知道啊!我妈叫我跟着老鹰,看老鹰会不会放了小鸡。我从家里追着到这里来,可是老鹰早就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德明说道:“那你还不赶紧再去找找,找不到的话,当心你妈揍你!”

“哼!我才不怕呢!”国雄很有气魄地说道。

说完,他走到章宏身边,刚好看到了小水坑里的泥鳅。泥鳅自知“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已经不再折腾。他蹲下来看了看,羡慕地说道:“好大的泥鳅啊!水沟里还有吗?”

章宏回答说:“有呀!”

国雄立即站了起来,扔掉拖鞋、卷起裤腿,往水沟里走去。

德明见状,急忙抢先一步走进水沟。

水沟不是很宽,章宏就留在岸上。

过了几分钟,国雄捉到了两条泥鳅,高高兴兴地离开了小水沟,德明却一条也没有捉到。沟里的水已经浑浊不堪,剩下的一两条泥鳅,藏到石头缝里不肯出来了,怕是很难再捉到了。如此情形下,只得等沟里的水变得清澈一些,才能继续捉泥鳅了。

德明悻悻地离开水沟。看着得意洋洋的国雄,他有些不甘心,甚至归罪于国雄——都是因为国雄的加入,才让他无功而返。

章宏看出了德明心有不甘,就说道:“我们去别的地方!”

其实他们只是享受捉泥鳅过程的乐趣,倒不是有多么稀罕这些滑溜溜的东西。即使能捉到很多泥鳅,他们是从来不吃的,大人们也不吃这玩意。一般的话,他们都会用小水桶养着,但最多也就一天半天的时间,泥鳅不是自己死掉了,就是被他们玩弄死了。

死掉的泥鳅,倒是便宜了鸡鸭。

两人找来一个塑料瓶子,将泥鳅装进去,然后顺着小溪,往驼背岭的方向走去。有了泥鳅,章宏却把叩头虫给忘了。两人光着脚丫,踏着清凉的溪水,耳边尽是潺潺的流水声,以及不远处的鸟语虫鸣。

天边正悠闲地飘来一朵白云,就像是一个偷偷溜出家,在蓝天里尽情玩耍的孩子。

没想到国雄也跟着来了。他没有找到空瓶子,而是把泥鳅装进一个塑料袋子里,袋子下面还漏着水。

即使刚才德明生他的气,但他并不介意国雄同行——他们是从小玩到大的玩伴。三人一边走、一边聊天,走累了就在一处空旷的地方停了下来。

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有一座一米半高、长满了青苔的石塔。石塔的前面,是一个最深处达一米的大水坑。据老人们讲,这座石塔是为了镇住大水坑里的水怪。

很久之前,这个水坑面积更大,水深足有三四米,但是水坑附近总是怪事不断:耕牛到这里饮水,会无缘无故夺路狂奔;鹭鸶到这里寻食,会莫名其妙地拼命挣扎、继而惊慌飞走;水坑边上,总会出现一些野鸟、田鼠的尸体……种种不正常的现象,让人们疑惑、恐惧,只好求助于石顶真仙。“法力无边”的石顶真仙,通过跳大神的人“告诉”人们:大水坑里有一只水怪!想要保一方安宁,必须要用石头将大水坑填住,再用宝塔将水怪镇住,让其无法再为非作歹。

人们遵照神意,填石、刻塔、做法事,之后果真再也没有出现怪事异象。

大人一般都会讲这个故事给毛孩们听,并告诫他们不要随便到大水坑里面玩。

章宏他们都听说过这个故事。他们年纪尚小,对这种神仙鬼怪的东西,没有太大的辨别能力,自然听信了大人的话,不仅对石塔敬而远之,对大水坑也是心存畏惧。他们从来不敢靠近石塔,更不敢到大水坑里玩。

突然,一阵古怪的笑声从石塔后面传来——呵呵,哈哈……

章宏他们还没来得及反应,没想到大水坑里又发出“嘭”的一声巨响。

章宏他们被这一声巨响吓得魂都掉了!

一刹那间,章宏联想到大水坑里的水怪。他顿时毛骨悚然,张嘴大声叫喊道:“快跑啊,水怪出来了!”

他一把甩掉手里的瓶子,然后拽住德明的衣服,飞似的往回跑。

章宏这一喊,把国雄也惊吓到了。他以为真是水怪出现了,急忙扔掉手里漏水的塑料袋子,跟着他们往回跑。

“哈哈……你们这群胆小鬼!”

声音是从石塔后面传来的,听着不该是水怪发出的。

德明胆子大一些。他把章宏拉住,并回头看了一眼——石塔后面站着一个人,居然是驼背岭上的张向阳!

章宏和国雄也回头看了一眼,待确定那是一个人,而不是什么水怪之后,惊魂未定的两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你想吓死人啊!”德明忍不住埋怨了一句。被章宏莫名其妙那么一喊,他当时也很害怕,可当他准备查看是什么情况的时候,却被章宏一把拽着跑了。

“哈……吓到了吧!有没有尿裤子呢?”张向阳一脸的得意,坏笑着走到他们面前。他的头上戴着一个铁芒箕和藤条编成的草帽,手里拿着一根木棍,和章宏他们一样也是光着脚丫、卷起裤腿。

章宏被张向阳吓得不轻,不停地拍着自己的胸口。

虽然被吓得不轻,但谁都没有和张向阳计较什么,小伙伴之间时常会开这样的玩笑,。不过,估计只有章宏被吓得这么狼狈!

德明问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向阳指了指石塔旁边一个破陶罐,说道:“捉小鱼啊……”

“捉到没有?”

“有,四五条呢!”

德明他们赶忙走了过去。破陶罐里果真有几条小鱼,而且还有两只石蟹。

德明又惊讶又羡慕,说道:“这么多!你在哪里捉到的?怎么我们连一条小鱼都没有看到?”

“在大水坑里捉到的呀!刚才我就在这里捉小鱼,听到了你们说话的声音,就躲了起来吓唬你们。没有想到你们这么不经吓,一个个跑得比兔子还快!”向阳很是得意。

而大水坑里发出的那一声巨响,其实是他往里面扔了一块石头。

听他说小鱼是在大水坑里捉到的,几人不禁都惊讶得张大了嘴巴。

章宏问道:“你怎么敢到大水坑里去?”

“这有什么不敢的!”

“大人不是说里面有水怪吗?”

“你拉倒吧,听大人胡说八道!我经常到大水坑里捉小鱼,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什么水怪!那都是大人编出来吓唬你们这些胆小鬼的!”

章宏他们都显得有些羞愧!

“刚才张敏莉拔兔草经过这里,见我在大水坑里捉小鱼,也是大惊小怪,跟你们一样都是胆小鬼!”向阳不依不饶,说得就好像没有人的胆量能够大得过他。

德明不服气了,说道:“谁说我们是胆小鬼!不就是到大水坑里去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向阳煽动道:“那你去啊!”

“去就去!”

德明和他较上劲了,当真就往大水坑走去。

章宏想拦住德明,但他又担心向阳会肆无忌惮地笑话他们,只好看着德明一步步走进大水坑……

第九章 小伙伴们(第三节)

第九章

第三节

张向阳是副村长张坚定的小儿子,生性调皮好动,也喜欢满山遍野去跑。在他的煽动下,德明当真走进了大水坑。

章宏觉得德明只是和向阳较较劲,到水里走几步,就会回到岸上来,可不曾想德明竟然越走越远,一会儿功夫就走到了大水坑中央。章宏真的担心他遇见水怪,不由得为他捏了一把汗。

就在这时,德明回过头激动地喊道:“小鱼!好多小鱼!”

“幸好不是遇到水怪!”章宏默默地在心里说了一句。

“早跟你说过有小鱼啦!胆小鬼,还怕有什么水怪!若真有水怪,早就把我吃了去,我还能在这里活蹦乱跳?”

这张向阳的嘴,可真是不饶人。

不知道被鱼吸引了,还是被向阳的话语刺激到,国雄竟也走进大水坑里。

向阳扭头看着章宏,目光似乎在说:“该你下水了!”

章宏没有理睬向阳,而是低头寻找被他甩掉的瓶子,瓶子里还有一条他辛辛苦苦捉来的泥鳅。找到瓶子之后,他又把国雄扔掉的袋子也找到了。但袋子漏水更严重了,他就挖了一个小坑,把泥鳅放了进去。

向阳不屑地看了章宏一眼,转身也走进大水坑。

章宏在岸边坐了下来。

看着三人专心捉鱼的样子,他的心里不由得有一丝隐隐的担忧——倘若水怪真的出现了,那他们该怎么办?不过,这种担忧很快被一种向往所取代。说实话,他也想到大水坑里去,毕竟整个上山村就只有水库与水渠里有小鱼。但那两个地方是禁地,他从来不敢越雷池半步。现在,距离他咫尺的大水坑里就有小鱼,可是他偏偏害怕那所谓的“水怪”。

他就乖乖地待在岸边吧,反正他是无缘享受捉鱼的乐趣了!

“捉到了!章宏,快来看,我捉到一条小鱼了!”德明激动地喊叫着。

章宏迅速站了起来,却还是没有下水。

见他不敢下水,德明只好捧着小鱼走回岸上。

一条一指宽的小鱼,鱼鳞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章宏赶忙拿来瓶子,把小鱼装了进去。一到瓶子里,小鱼就一个劲地翻腾着,引得泥鳅也跟着起劲翻腾。

德明拉住章宏的手,兴奋地说道:“水里好多小鱼,你也下去捉呀!”

章宏摇了摇头——他还是没能克服对“水怪”的恐惧。

德明只好放开他的手。

清澈的溪水静静地流进大水坑,又从另一头静静地流向水渠;一群麻雀从头顶飞过,落在一处芒草丛中,叽叽喳喳叫个不停;不远处,一只蓝豆娘正在翩翩起舞,在这清幽的溪谷中,它就是一只美丽的精灵……

这时,张敏莉走了过来。她纤细的胳膊上挎着一竹篮子兔草,手里还拿着几串乌饭子。她走到大水坑边上,饶有兴趣地看着水坑里捉鱼的三人。

这个时候称呼同学才恰当,他们都是一年一班的学生。

看了一会儿,她对向阳说道:“张向阳,你还在这里?真不怕水怪把你捉了去!”

她和向阳是一个岭上的,家离得不远,也算是从小玩到大。但是向阳调皮,经常会欺负她。

向阳说道:“水怪要捉也是捉你!还有那个坐在岸边发呆的叶章宏,跟你一样都是胆小鬼!”

敏莉转身看了章宏一眼。她知道他是校长叶永诚的孙子。不过,她想不到校长的孙子也会到溪谷里玩。她的目光很快就被瓶子里的小鱼泥鳅吸引,于是就提着竹篮子走了过去,并很友善地拿了两串乌饭子给章宏。

乌饭子正好在这个时候成熟。果实很小,刚开始是绿色,半熟的时候是红色,熟透了就变成了黒紫色。熟透的乌饭子吃起来甜中带酸,是毛孩们非常喜欢的野果。当然,山里到处都是野果:春夏时期的山莓、桃金娘,深秋时节的榛子、山栗子、山柿子,以及霜降之后的万寿果……

“哪里摘的?”章宏很喜欢这种酸酸甜甜、吃上一些就能把舌头染成紫色的乌饭子。

“就在那边山坡上,我拔兔草的时候,顺便摘下来的。”

敏莉刚把话说完,眼尖的向阳迅速从大水坑里走上岸来,从敏莉手里拿走几串乌饭子,直接往嘴巴里塞;德明和国雄看到了,也纷纷走了过来,一人几串就把乌饭子分光了。

刚才敏莉已经吃了不少,所以没有怪他们这么不客气。她蹲了下来,目不转睛地看着瓶子里的小鱼泥鳅。

向阳很快就吃光了手里的乌饭子,但他还没有吃够。他咂咂嘴巴,想趁着国雄不注意,从国雄手里拿一点,却被国雄识破了。

国雄急忙闪到一边,不让他的诡计得逞。

向阳只好意犹未尽地问敏莉:“怎么就这么一点儿?”

敏莉没有回答他,而是全神贯注地看着瓶子里的小鱼泥鳅。来溪谷里玩的,基本上都是男孩子,女孩子很少会到这里来。就算来了,男孩们也不会带她们一起玩。所以,她们很少有机会接触到这些小鱼泥鳅。而男孩们只喜欢捉鱼摸虾的乐趣,捉到小鱼泥鳅之后,也不见得他们会多么在意。倒是女孩们稀罕得很,会求着找男孩要。要到之后,她们会拿个小桶认真养着,如果不小心养死了,有些女孩子还会伤心哭鼻子。

向阳知道她喜欢瓶子里的小鱼泥鳅,就问道:“喜欢吗?要不要给你拿回去养!”

敏莉抬头望着他,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那好,你再去摘一些乌饭子来,我就把小鱼和泥鳅都给你!”

他是想利用敏莉对这些小鱼泥鳅的喜欢。

敏莉想了想,说道:“可以!不过,那边山坡我上不去,要一个人跟我一起去!”

向阳转过头看着章宏;德明和国雄也看着章宏——意思很明白,章宏不敢下水,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自然就非他莫属了。

总不能他连到山坡上摘乌饭子也不敢吧!

章宏也是众望所归,只好站了起来,把裤腿放下、又找来拖鞋穿上,然后跟着敏莉往山坡走去。

敏莉的头发略显干黄,散乱地搭在肩膀上;她的衣服皱巴巴的,袖子上还有几处洗不掉的草渍,该是拔兔草或者择地瓜秧的时候不小心沾到的。她家里的情况在驼背岭上算是比较差的,除了瘫痪的爷爷以及多病的母亲,她还有一个妹妹,一家的重担就压在她爸的身上。她算是同年龄的孩子里比较懂事的,除了照顾爷爷、妈妈以及妹妹,她也会帮着她爸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捡柴火、喂鸡鸭、拔兔草。她家里养了一群鸡鸭、十几只兔子、二十几只竹鼠,她每天都要出门拔两次兔草。一年到头,她不知道要拔多少兔草,却难得吃上一回兔子肉。

在山上,这些鸡鸭兔子都很珍贵,并且几乎不是养来自己吃的,而是用它们到集市上换几个油盐钱……

两人来到一处陡峭的山坡下。山坡上长满了半人多高的铁芒箕,难怪敏莉说她上不去。章宏看准一处比较好走的地方,手脚并用拨开铁芒箕,领着敏莉往山坡上走去。两人的运气不错,没有走多远就摘到了一些乌饭子。

章宏边摘边吃,生怕有人跟他抢似的。

看着他的馋样,敏莉忍不住偷偷笑了。但她和章宏不熟,倒不敢主动和他说话,只是安静地跟在他的身后,摘了乌饭子又去摘桃金娘,直到两人都拿不下了,才返回大水坑。

德明等人先后回到岸上。这次他们谁也没能再捉到小鱼,却把裤子弄得湿漉漉的。这倒不打紧,在岸上坐一会儿,裤子就差不多干了。若是穿着湿漉漉的裤子回去,一定免不了大人一顿责骂!

上山村的天地虽小,在孩子们的心里却是广阔无垠的,亦充满了新奇、充满了未知。在他们懵懂无知的童年时光里,能够陪伴他们的,也就只有山上的花花草草、水里的鱼虾泥鳅,以及小伙伴们天真灿烂的笑脸!

把乌饭子、桃金娘分吃完,他们都收回了玩心。这种山野溪谷里尽情玩耍的时光,似乎即将终结,取代它们的将是正式的求学生涯。

敏莉抬头看一眼的太阳——时间尚早,她可以再待一会儿。今天她很开心,有几个小伙伴的陪伴,让她枯索无味的生活多了不少乐趣。她本该像章宏他们一样,无忧无虑地玩耍着、成长着,只是家里的情况不允许她如此,她需要用她瘦小的肩膀,尽量为家里承担一些。

向阳没有食言,当真把捉到的小鱼都给了敏莉,并和她约好一起回驼背岭。但敏莉不敢要那些模样凶狠、还会用螯钳人的石蟹,向阳也不想要,就把石蟹给了国雄。敏莉找不到东西装那几条小鱼,章宏和德明干脆就把瓶子以及里面的小鱼泥鳅一起给了她。

没有了他们的玩耍,大水坑慢慢恢复了平静。溪水静静地从苦茶坡上流下来,又静静地流走,流到水渠与驼背岭的水汇合,再流向梯级小水电站发电,给上山村的人们带来光明……

章宏的裤子没有湿,但他要等德明和国雄的裤子干了,再和他们一起回去。他倒也玩够了,只是心里总是觉得少了什么。他走到大水坑边上——他并不是想进去玩水,而是想看看这个让他心存畏惧的大水坑,究竟有什么可怕之处!浑浊的溪水慢慢变清澈了,除了水较深之外,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难道里面真的有水怪?这不能啊!不然,到里面玩耍的人岂不被水怪捉了去!那为什么大人会说这里有水怪?而那个石塔又是怎么回事呢?

平静下来的大水坑,永远不会告诉章宏答案;即使它恢复了清澈,章宏也不能在透澈中找到真相。

他所缺少的,或许是勇气以及辨别能力吧!

敏莉也走到大水坑边上,想要往瓶子里加一些水。当她把瓶子放进水坑里的时候,她看见水里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正往石头缝里钻。

她急忙指给章宏看!

章宏认得那团黑乎乎的东西——去年,坡上的金田捉过一只,拿回去的时候,引来了许多围观的人。金田说它叫做“鳖”,也叫做“甲鱼”,要是和老母鸡一起炖,是很有营养的东西。

章宏没有犹豫,迅速跳进大水坑里……

第九章 小伙伴们(第四节)

第九章

第四节

刚刚解放的时候,驼背岭上有人往水库里放养了一些甲鱼。到了六七十年代,村里兴修水利,挖了一条沟渠将水引到山下,一部分甲鱼就顺着沟渠来到溪谷里,并开始繁衍生息。人们发现溪谷里有甲鱼之后,曾经大规模来这里捕捉,溪谷里的甲鱼也就基本绝迹了。

没想到今天叫敏莉发现了一只。

章宏迅速跳进大水坑里,想要捉住那只甲鱼。情急之下,他倒忘了大水坑里还有让他畏惧的“水怪”。甲鱼可不好捉,而且还会咬人,它已经钻进了石头缝里,任章宏怎么找也找不到它。

这边的动静引来了德明等人。问清情况之后,他们也纷纷跑到大水坑里,想要捉住那只甲鱼。可大水坑里都是石头以及石头缝,根本不知道甲鱼藏在哪里。

这时,章宏想到一个办法。他把石头一块块搬开,想用这种办法找到甲鱼的藏身之所。德明等人见状,也纷纷搬起石头。

搬了一会儿,章宏遇到了一块他根本搬不动的石头。他叫上德明,两人合力将石头搬开——没想到甲鱼就藏在这块石头下。

甲鱼急忙想要逃走。

德明几人迅速围了过来,把甲鱼围在一个包围圈里。章宏伸手将甲鱼按住,甲鱼立即伸长脖子,回头就朝章宏的手上咬去,幸好章宏及时放开了手。但他这一放手,无疑给了甲鱼逃走的机会。

就在甲鱼即将逃走之际,章宏随手拿起一块石头,用力砸在甲鱼的背上。甲鱼的背上立即冒出一股鲜血,最后也只能趴在水底,痛苦地挣扎着。

章宏伸出手试着碰了它一下,见它无法再回头咬人,才小心翼翼地捉住它的后腿,将它提到岸上。

对于这个意外的收获,所有人都显得又惊又喜。

向阳蹲了下来,碰了碰已经奄奄一息的甲鱼,又把它抓了起来左看右看,目光里流露出一种羡慕。

他来这里玩了无数次,怎么没能让他碰上这么一个东西呢!

此时,章宏惊喜之余,心里不免有一些后怕。别忘了,大水坑里可是有令他畏惧的“水怪”呀!不过,当时他想都没想就往大水坑里跳,现在不也平安无事地回到了岸上了吗?

“哪里有什么‘水怪’呀!”他在心里默默地说了一句。

接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章宏的身上——甲鱼是他捉住,不知道他要怎么处理这只甲鱼。

向阳把甲鱼放到地上,说道:“我们岭上有人在水库里捉到一只,被人花了五十块钱买走,听说很好吃、也很有营养。”

一听这团黑乎乎的东西能卖到五十块钱,每个人都显得十分惊讶。要知道,小卖部里一粒糖果才卖一分钱,五十块钱对于这几个孩子而言,简直是一个天文数字!

这些人当中,最不缺钱花的就属章宏和向阳。只是大人每次无非就给个一毛两角的,但也足够他们买上几颗糖、再买几个寸枣。

章宏没有说话,而是抬头看着敏莉。

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德明拍拍他的肩膀,说道:“要不……先拿回家吧!”

这句话让章宏想起了曾祖母。这两年,曾祖母的视力越来越模糊,也时常会有一些小病小痛,如果这只甲鱼当真那么有营养,还真是应该拿回去孝敬曾祖母。

然而,他又觉得他不能这样做,因为这只甲鱼不是他发现的。

他看着敏莉,想起了早上教室里发生的那一幕——向阳嘲笑她的时候,她哭着说要留在家里照顾生病的妈妈。她妈该是得了什么严重的病,才会让她连书都不想读了!

看来,她妈更需要用这只甲鱼补充营养。再说了,这只甲鱼是她发现的呀,他不能占为己有!

他把甲鱼拿给敏莉,说道:“这是你发现的,拿回去给你妈吧!”

谁都想不到章宏竟然会这么做!

向阳感到不可思议,甚至觉得章宏是一个傻子,要知道这只甲鱼可是值五十块钱呀!国雄也觉得他是一个傻子,敏莉和他非亲非故的,他干嘛要这么做?倒是德明没有太多的想法,反正甲鱼是章宏捉到的,他要怎么处置是他自己的事情……

章宏回到家里,奶奶已经开始生火做饭了,但奶奶没有问他去哪里野了。当然,奶奶一看到他浑身脏兮兮的样子,就知道他又跑到溪谷去了,这根本不需要再问。

不过,早已经从学校回来的爷爷,当下就生气了。他把章宏叫到厅堂里,说道:“你现在已经是读小学的人了,不能再整天惦记着玩耍!”

他把一年级的语文课本拿了出来,继续说道:“趁我现在有空,你复习一下汉语拼音。”

章宏大半心思还留在溪谷里,但爷爷要求他复习拼音,他也只能乖乖地翻开课本,读道:“ɑ、o、e、i、u、u……”

在爷爷的教导下,他已经学会了所有的汉语拼音,并且学了不少算术、古诗,甚至连算盘也学会了一些……

对永诚而言,他觉得自己现在最主要的事情,就是教育孙子孙女们读书。虽然他是堂堂的一校之长,但他的三个子女全不是读书的料。大儿子总共留了三次级,最后连一个初中也没有毕业;小儿子倒是读完了初中,可成绩只是勉勉强强,凑合着拿了一张初中毕业证罢了;女儿就更加难以启齿了,甚至连一个小学也没有读完!

除了文化知识方面,三个儿女也不是安分守己的人,都在坡上留下了笑话。先说女儿吧,家里张罗给她找婆家的时候,她接连挑了七八个人家,以致附近几个村子的人们,背后都说叶永诚女儿的眼光比天还高。大儿子的光辉事迹可就多了去,先是读书的时候带头逃他爸的课、造他爸的反,接着和叶梅香纠缠不清,再接着竟然变成了好赌成性……小儿子虽然较哥哥姐姐安分,但光是在村支书家里闹的那场动静,就足够让他名声远扬了。

那件事情至今对永诚家还有一些影响——叶文明明显疏远了永诚家里所有的人;而赵红莲仍然耿耿于怀,时不时地要在背后说上几句坏话:“叶永诚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尤其是那个叶德兴,凶得就像是催命的阎王!”

儿女们都已经成了家,永诚也算是尽了为人父母的责任。可是,三个儿女都没能像他一样有知识、有文化,他总觉得有一些遗憾。因此,他就把希望寄托在孙子孙女的身上。他希望他们将来都能成为有知识、有文化的人,甚至和他一样从事教书育人的神圣职业……

吃完晚饭,永诚就带着两个孙子出去散散步。他们的父母去了深圳,他的任务不仅仅是要教他们读书写字,同时也要照顾他们的生活,有时候还要带上他们出去走走、逛逛。

走到小果园的柿子树下,章扬突然吵着要摘几个柿子。

这个时候的柿子还是青楞楞的,根本吃不得。

永诚也想满足孙子的要求,但是他没有办法爬上柿子树,只好捡来几个树上掉下来的柿子,又答应到小卖部里买糖果,这才把章扬哄住。

别说他现在年纪大了,就算是年轻的时候,他也没有办法爬上柿子树。倒是前几年死去的二哥,灵敏得像是一只猴子,轻而易举就能爬上去。

看着结满了青果的柿子树,他不由得想起一些陈年往事,心里竟泛起一些酸楚。

苦茶坡上,他们家人口最多。可是,如今他们六兄妹,死的死、分的分、走的走,叫他好不心酸!

看着高大粗壮的柿子树,他回想起了兄妹们在一起的童年时光。

春天,柿子花开,白色的柿子花挂满了树梢枝头。那时,四妹最喜欢这些柿子花,但是她够不着,总是缠着几个哥哥爬树给她摘花——用棉线将柿子花串成一串项链,挂在脖子上真叫好看。

夏天到了,树上有好多知了。最能爬树的永贵,总会爬到树上逮知了,逮住之后用火烤了吃。有一次永贵还从树上掉了下来,把兄妹几个吓得直哭。

中秋节一过,柿子就该摘下来了。不能任它们在树上熟透,否则会让鸟雀给祸害干净!每到摘柿子的时候,兄妹几个就会全部出动,永贵、永实、永胜上树用竹竿子摘,永诚和四妹站在树下捡,每年都能摘下好几箩筐柿子。品相好的,捡出来挑到集市上卖;品相一般的,除了分一些给邻居,其余的藏到米仓或者棉被里,捂熟之后再拿出来吃;而那些从树上掉下来摔坏的,就把皮削了晒成柿饼,不仅好吃、也可以当药,清肺止咳。

冬天一到,树上的叶子落光了。兄妹们就找来竹耙子、箩筐,将落叶枯枝收集起来,拿到厨房当柴火。

一年四季,柿子树下尽是兄妹几个的欢声笑语!这颗柿子树承载着永诚兄妹六人最美好的童年时光,也承载着永诚对他们的情感。

往事历历在目,只是物还在、人已非!兄妹六人,如今已经死了三个,剩下的三个,也都各自为家、各奔前程……

第九章 小伙伴们(第五节)

第九章

第五节

正式上课了。

一年级的两个班因为人数不平衡,重新进行了调配。

一班有三十五名学生,二班却只有二十六名学生,两名班主任和校长商量之后,就决定从一班调出四名学生补到二班里。被调走的学生里,叶国雄和张敏莉赫然在列——他们只和叶章宏做了一天的同班同学。

两个班级的人数平衡之后,各自开始了第一堂课——班会。

班主任叶建设站在讲台前,严肃地喊了一句:“同学们好!”

讲台下只有几个学生怯怯地应了一句:“老师好。”

他们刚刚升入小学,所以叶建设没有责怪他们,而是耐心地说道:“各位同学,现在你们已经是小学一年级的学生,应该学会课堂上的礼仪了!以后老师说‘同学们好’的时候,你们就要全体起立,然后说‘老师好’,明白了吗?”

“明白了!”台下的学生们异口同声地回答道。

“很好!那我们现在来练习一次。”建设挺直了腰杆,并且清了清嗓子,“同学们好!”

台下的学生立即站了起来,高呼道:“老师好!”

“很好、很好!”建设连连夸奖着,并伸出手示意学生们坐下,“过一会儿我们会选一位班长。以后上课的时候,只要老师一走进教室大门,班长就要率先站起来喊‘起立’;接着,同学们就要全体起立,对老师说‘老师好’;等老师说完了‘同学们好,请坐’,大家才可以坐下来……明白了吗?”

“明白了!”

“放学的时候也是一样。老师宣布‘下课’,班长喊‘起立’之后,全班同学就要站起来,说‘谢谢老师’……都明白了吗?”

“明白了!”

“那好,我们现在来练习几次!”

说完,建设朝讲台下看了看。看到叶章宏的时候,他喊道:“叶章宏!”

这来得有点突然,章宏没有反应过来。

建设对他说道:“你站起来!”

章宏站了起来。全班同学都盯着他看,这让他不由得慌张起来。他不知道老师喊他干嘛,他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被老师发现了。但是他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什么呀!

“你就先扮演一下班长的角色。等下我说‘同学们好’的时候,你就站起来喊‘起立’,清楚了吗?”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章宏说了一句“清楚了”,就赶忙坐了下来。

谁想,建设对他大声说道:“谁叫你坐下啦,站起来!”

章宏急忙又站了起来。

“老师没有叫你坐下,你就不能坐下;一定要等老师说‘坐下’,你才可以坐下。还有,老师叫你名字的时候,你就要站起来,并回答一句‘到’!这是对老师最基本的尊重,大家都明白了吗?”

“明白了!”

“那好,叶章宏同学……”

“到!”

“你现在真的可以坐下了!”

话刚落音,台下立马传来一阵哄笑声。

在这阵哄笑声中,章宏的脸竟然红了。

看着章宏的脸红的样子,建设忍不住也笑了。但他很快就用力咳嗽了一声,台下立马恢复了安静。

“好,我们现在正式开始。”

建设转身走出教室,然后又折了回来。

章宏急忙站了起来,喊道:“起立!”

同学们全体起立,并整齐响亮地喊道:“老师好!”

“同学们好!请坐!”

同学们又坐了下来。

“很好!”建设很满意他们的表现,“今天这堂班会,我们先是学习课堂礼仪。学习完这些,我们就要选举班干部,到第二节课才会正式教课本上的内容。”

就在建设把话说完的时候,隔壁的二班也传来了整齐响亮的“老师好”……

学习完课堂礼仪,一班正式开始选举班干部了。全班总共三十一名学生,分成了三个小组,需要选出正副班长各一名,小组组长三名。

建设基本上都认识这些学生,哪个乖巧一点、哪个调皮一点,他都有一些了解。而这些学生绝大部分有读过幼儿班,他对他们在幼儿班的表现也是了如指掌。比如驼背岭的张向阳,不论是在家里还是在幼儿班,都是一个贪玩调皮的孩子;再比如随叶永能二路老婆一起过来的赵吉庆,小小年纪不学好,居然学了不少叶金水那一套神神鬼鬼的东西;还有叶进来的孙子叶平和,也是一个让人头疼的捣蛋鬼……但这些学生当中,还是有一些乖巧懂事的,比如叶进来抱养的孙女叶冬雪,叶金田的孙女叶春梅……

建设说道:“各位同学都是一个村子的,大多数也读过幼儿班,不论是学习还是平时表现,彼此都很了解。至于这一次班干部选举,我想把这个权利交给你们,让你们选出自己心目中认为优秀合格的班干部。”

此话一出,台下顿时议论纷纷。同学们前后几桌凑到一起,开始讨论起来。

没有多久,就有人开始发言了。

先发言的是叶平和。他大声地叫嚷道:“老师,我选赵吉庆当我们班长!”

他的发言迅速引来几个同学的反对,张向阳更是很不客气地说道:“就他那样一个来路不明的小神棍,也配当我们的班长?”

他的话引来同学们的哄笑。

听到这番带有侮辱性质的话,建设立即瞪了张向阳一眼,训斥道:“不要说同学的坏话!”

不过,他很是纳闷叶平和为什么要选赵吉庆当班长。

张向阳吐了吐舌头。

而叶平和羞红了脸,并低下头来,不敢再发表什么高见。他之所以会选赵吉庆,全是因为赵吉庆那些神神鬼鬼的东西把他唬住了。

过了一会儿,叶春梅指着同桌叶冬雪,说道:“我觉得叶冬雪当班长最合适!”

她的话又让全班同学议论起来,并且开始有人赞成她的提议,特别是一些女生。

叶冬雪比较内向,已经害羞地低下了头。

张向阳却又没个正经地说道:“选她?就你叶春梅会选她!谁不知道她跟你关系最好,还总是偷拿她爷爷小卖部里的零食给你吃,你当然选她啦!”

台下又是一阵哄笑。

叶春梅又羞又恼,转过头狠狠地看着张向阳。

建设敲了敲桌子,并再次瞪了张向阳一眼。

张向阳也算是识相,赶紧收敛了自己,并乖乖地坐好。

这才第一堂课,建设不想对张向阳发火。他很是了解这个张向阳,跟已经毕业的叶兴财一样,都是让人头疼的学生。

他继续回到刚才的话题中,向叶春梅问道:“你为什么要选叶冬雪呢?”

叶春梅回答道:“上幼儿班的时候,冬雪最听老师的话,字也写得很漂亮。”

原来是这样!建设对她微微一笑,却没有表示什么。

突然,底下不知道谁大声喊了一句:“我选张向阳!”

班上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张向阳身上。但是,只过了三四秒钟,全班立即哄堂大笑起来——谁都知道张向阳是一个调皮的人,选他当班长?真会开玩笑!

张向阳喜欢开别人的玩笑,没想到这次被别人开了这么有趣的一个玩笑,顿时把他羞得脸红耳臊的。

建设也被逗笑了。同时,他也意识到这样瞎闹,是选不出什么班干部的;但是他并不着急,因为他已经有了大概的人选。

章宏一直乖乖地坐在位置上,也没有和前后桌的同学议论什么。他可以满山遍野到处去玩,就像一个野孩子似的,但只要一到了课堂上,他就会变得安安分分的。他已经读了一年的幼儿班。在那期间,他有一个好动的毛病,被老师告到他爷爷那里。爷爷严肃地批评了他,并一再告诫他,上课的时候要专心认真,不能做小动作,更不能做与学习无关的事情。

同学们还在继续谈论班干部人选。

德明也没有和前后桌的同学讨论什么。但是,当他听到春梅推选冬雪的时候,他的心里很是不服气。如果要以幼儿班的表现作为标准,在他看来,章宏可比冬雪强多了。只不过,那时候的章宏比较好动,而冬雪当真是班上最乖巧的学生,她在这一点确实要比章宏强。至于其他方面,不论是识字、写字,章宏都要比冬雪优秀。

作为章宏的堂叔兼同桌,德明自然希望有人能够站出来推选章宏。可是,大家好像把章宏忽略了。这就让他坐不住了,站起来说道:“老师,我推选叶章宏。”

建设对他笑了笑,问道:“那你说说为什么吧!”

“幼儿班的时候,他也很听话,字也写得很漂亮!”

“还有呢?”

很显然,这一些并不能成为章宏打败冬雪的理由。

可德明想了半天,再也想不出什么理由出来。

倒是有一个人站出来附和他——张向阳。他一本正经地说道:“老师,我也选叶章宏当班长!”

谁都想不到张向阳也有这么正儿八经的时候——他已经成为班上最不正经的学生了。

大家意外之余,又开始议论起来。

“是啊,叶章宏在幼儿班的时候,表现确实很好!”

“没错!每次老师提问,他都能回答出来。”

“他还是校长的孙子……”

没想到还有人把这个拿出来说。

听到这些议论,章宏不敢把头抬起来,脸上也开始发烫。

建设看了章宏一眼,然后微笑着点了点头。他示意学生们停止议论,说道:“同学们能够踊跃讨论、推选,这很好!对于班长的人选,我总结了一下同学们的意见,班上呼声最高的,当属叶章宏与叶冬雪两位同学。如果大家都没有意见,那我们就在这两个人当中,选出我们班的正副班长……”

同学们纷纷表示赞同。

“那好,我们就采取投票的方式。我念名字的时候,同学们想选哪一个,就把手举起来!”

同学们亦表示赞同。

“现在开始!选叶冬雪当班长的,请举手……”

有一部分人举起了手,尤其是女生们。

建设点了一下人数,差不多有十三个人。

“选叶章宏的,请举手……”

这次举手的人更多了,几乎包括了所有的男生。建设又点了一下人数,总共是二十三个人。

两边相加有三十六个人,已经超过了本班实际人数——应该是有人举了两次手。

建设才不管这些举两次手的人,是无从选择,还是故意为之。他说道:“那我宣布,本班正班长为叶章宏,副班长为叶冬雪!”

第九章 小伙伴们(第六节)

第九章

第六节

下课之前,一班的班干部全部选举完成。

建设表示各个班干部还有待考查,成绩好、表现好的,才可以继续留任;如果成绩不好、表现不好,随时会被取代。

下课钟声响起,在一句整齐响亮的“谢谢老师”之后,同学们纷纷走出教室——这是他们的第一个课间十分钟。

各个年级的学生如潮水一般涌到操场上。四、五年级的女生跳起了皮筋,男生则是躲在角落里,玩起了学校禁止的斗纸包;二、三年级的女生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说悄悄话,男生不是玩纸飞机、就是跑到沙坑摔跤斗力;而那些刚刚入学的一年级新生,就显得比较拘谨了。除了像张向阳、叶平和等几个顽皮的学生四处乱跑之外,其余的都只是乖乖地去后山上了一个厕所,然后回到教室里,羡慕地看着教室外尽情玩耍的高年级学生。

上完厕所,德明和章宏结伴慢慢走回教室。德明被同学们选为二组小组长——这让他好是意外!意外之余,他的心里也是美滋滋的。他那个当校长的三叔,之前一直想好好调教他,但他爸妈总是差遣他干活,以致他在读书写字方面,要比章宏差上一截。

两人快走到教室的时候,张向阳提着一个塑料袋子,出现在他们面前。

他把袋子递给章宏,说道:“里面有几个鸡蛋,是张敏莉叫我给你的。她说她爸感谢你把甲鱼给了他们,所以给你煮了几个鸡蛋!”

章宏把袋子打开,看见里面有六个煮熟的鸡蛋。农村里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几个鸡蛋也算是挺珍贵的了,他想不到敏莉她爸会用这种方式来表示感谢。不过,他不知道该不该收下这几个鸡蛋。

向阳又说道:“对了!张敏莉叫你一定要收下!”

章宏看了看向阳,又看了看德明,不知所措地说道:“这样不好吧!”

向阳看了看章宏,又看了看袋子里的鸡蛋,说道:“人家要感谢你,你就收下呗!反正也就几个鸡蛋,比起那只甲鱼,根本不算什么。”

这话是直接了一点,但也差不多是这个道理。

章宏稍作思索,就决定把鸡蛋收下。不过,若要说起来,昨天他能捉住那只甲鱼,向阳他们也出了不少力。若不是他们帮忙搬石头、围堵甲鱼,他也不能那么顺利就将甲鱼捉住,这些鸡蛋也该有他们一份。

他拿了一个鸡蛋给了向阳。

向阳没有跟他客气,接过鸡蛋就开始剥蛋壳。

章宏当着他的面也给了德明一个鸡蛋,后来趁他不注意,又偷偷多给了德明一个。他算好了,他和德明一人分两个,剩下的一个给国雄。

三人回到教室准备上课,刚好听到了同学们谈论起隔壁二班选举班干部的结果——叶国雄被选为班长,张敏莉为副班长……

短短的课间十分钟过去了。随着一阵清脆的上课钟声,一年级的新生们开始了他们的语文课。

对于即将开始的语文课,每个学生的脸上似乎都有一些紧张。

语文老师是二班的班主任陈金兰。

她是一个年轻的老师,看样子也就二十来岁。她把教材放在讲台上,然后面带微笑地说道:“各位同学,我叫陈金兰,很高兴能成为你们的语文老师。我来自镇上乐丰村,这个学期是我在上山村小学任教第四年的开始。大家可以叫我陈老师,或者是金兰老师。”

李高原被调走之后,学区又为上山村小学调了一名男老师来。但那名男老师只待了一年多,就被调到镇上去了——听说他走了后门。这个陈金兰老师是89年夏天调到上山村小学的,她一到上山村小学,就取代了校长成为全校的文体老师,并且在这里一待就是三年多。

她继续说道:“我很喜欢教师这个职业,也很喜欢上山村小学。在以后的日子里,我希望我不仅只是你们的老师,也希望能够成为你们的好朋友。大家说可以吗?”

“可以!”

讲台下传来一阵响亮的声音,所有同学都渐渐放松下来。

“那好,好朋友之间应该相互认识一下!你们班选举班干部了吧……那就请班长先带个头,自我介绍一下。班长……”

“到!”

章宏迅速站了起来。已经上了一堂礼仪课,他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

陈老师说道:“我认识你,永诚校长的孙子。不过,我还是想请你做一下自我介绍。”

“老师好!我叫叶章宏,今年8岁。”

“很好,请坐……接下来轮到副班长了。”

冬雪慢慢站了起来,但她似乎有一些紧张,脸上也有些许红晕,轻声地说道:“我叫叶冬雪,今年9岁。”

她是春婶抱来给叶进来小儿媳妇当“引子”的,听说她的生母在隔壁石岭县。她早就到了读书的年龄,但守财奴叶进来舍不得将钱花在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孙女”身上。后来,还是学校的老师以及村干部多次上门劝说,他这才不得不把她送进学校。

这里顺便提一下——即使有了一个“引子”,叶进来的小儿媳妇还是没能“下蛋”。听说最近叶进来又在拜托春婶帮忙抱一个男娃,好完成他家传宗接代的“神圣使命”!

陈老师看出她是一个比较内向害羞的女生,就微笑着鼓励道:“大胆一点,不要害羞,明白吗?不然,怎么能够当好副班长呢?”

冬雪红着脸、轻轻地点了点头。

陈老师示意她坐下,然后从第一排第一张桌子开始,逐个让学生们做自我介绍。

一堂课过去了三分之一,同学们也都做完了自我介绍。陈老师说了一些鼓励大家好好学习的话,就翻开书本准备开始教课。

就在这时,校长永诚到这边巡查来了。

他站在门口,看了看里面的情况。

章宏和德明都急忙坐得端端正正的。

永诚微微一笑,满意地离开了……

数学和语文都有布置作业。

章宏和德明一回到家,就来到厅堂里写作业。厅堂里有两张课桌,是永诚特地从学校借回来给他们用的。不仅如此,他还特地换了一盏五十瓦的灯泡,好方便几个孩子读书写字——除了章宏和德明上了小学,章扬也上了幼儿班。

两人拿出铅笔、书本以及作业簿,开始书写今天的拼音作业。他们已经学过了拼音字母,倒也没有什么困难的。章宏的爷爷还没有回来,两人就一边写作业,一边聊着天。

“你说,大头雄怎么能当上班长呢?还有那个拿鸡蛋给你的张敏莉,昨天还哭着不想上学,谁想她居然能当上副班长!”德明不仅意想不到,似乎也有一丝羡慕。

章宏并不关心国雄为什么能够当上班长,但被德明这一说,他突然想起前几天发生在国雄身上的一件事情——就在学校开学之际,国雄家传出了他爷爷和哥哥不让他读书的消息。

事情是这样的:吴绣花是一个断掌的女人,这在一些迷信的人看来,女人断掌就代表命硬,会克身边亲近的人。国雄他爸出车祸死了,村里一些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就大肆渲染吴绣花的断掌,说她丈夫就是被她给克死的。老人因此一直耿耿于怀,不仅冷落了吴绣花,还百般刁难、跟她过不去。国雄出生之后,他爷爷曾找金水算了一卦,金水居然满嘴鬼话,说“遗腹子”国雄是一个不祥之人,恐对家人不利,要老人尽量疏远他。

国雄的爷爷听信了金水的鬼话,从此对国雄另眼相待,不但不亲不疼,甚至唯恐避之不及。就在国雄即将报名读小学之际,老人居然站了出来,坚决不让他读书。而国雄的哥哥在老人的怂恿唆使之下,也一起反对弟弟读书。后来,还是几个邻居好言相劝(尤其是永诚),以及吴绣花一再坚持,国雄才得以背上书包,走进学堂……

德明继续说道:“我听说建设老师很凶,就连那个叶兴财都得怕他!”

章宏不相信,说道:“叶兴财那么调皮捣蛋,连我爷爷都不怕,怎么会怕建设老师呢?”

“你别不信!我听说建设老师曾经把他打哭了,叶文明还找建设老师吵了一架!”

“那是叶兴财调皮捣蛋,我们又不不调皮捣蛋,他肯定不会对我们凶的!但是,张向阳和叶平和他们就惨了,他们可是调皮得很!”

德明忍不住笑了出来,说道:“还有那个烧了石顶真仙胡子的赵吉庆,估计也没有什么好日子过!”

章宏也笑出声音来。

这又是一件有趣的事情——赵吉庆在学叶金水“作法”的时候,一不小心竟然把石顶真仙的胡子点着了,害得叶金水不仅要向准备兴师问罪的长者赔礼道歉,还备了三牲向石顶真仙“谢罪”!

两人乐得“呵呵”直笑。

这时,张爱华提着一个竹篮子走了过来。

德明一看到他妈,立马把头低了下来,装出一副认真写作业的样子。章宏也赶紧停住了笑,低头写着作业。

张爱华站在两个孩子的身旁,看着他们“认真”地写作业。她似乎想对德明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又没有说出来,提着竹篮子走了。

看着妈妈离去的身影,德明长舒了一口气。他倒不是怕被她看到他和章宏在聊天,因为她从来不会管他的学习。她是一个文盲,只认得横着写的是“一”字,竖着写的也是“一”字,但只要把竖着的“一”字写在横的上面,她就绝对认不出是一个“十”字。看着妈妈手里的竹篮子,他知道其实她是想叫他去拔兔草的,却不知为何居然没有叫他去!

没有多久,叶永诚回来了。

他先是检查了一下章宏和德明的作业,然后问他们今天都学了什么。

章宏把今天学到的说了一遍。

章宏刚刚说完,德明立马插了一句:“章宏当上了我们班的班长!”

永诚早就知道章宏当上了班长。

其实他早就料到章宏能够当上班长。

他没有说什么,而是向德明问道:“那你呢?”

“我是小组长!”

永诚面带微笑地点了点头。

德明又说道:“我们还是同桌呢……”

谁想,永诚板起脸,严肃地说道:“我知道你们是同桌,但你们要相互学习、相互帮助,若敢一起调皮捣蛋,我一定让班主任把你们调开!”

德明很是懊恼提起这件事情……

第十章 提前退休(第一节)

第十章

第一节

期中考之前,一个消息在上山村小学传得沸沸扬扬——叶永诚校长准备退休了。这不是空穴来风,而是一年一班的张向阳,亲耳听到校长说起的。

这天,张向阳拿着粉笔,在后山男厕所门板上画猪八戒,不幸被校长逮了一个正着。校长严令他把门板擦洗干净,并把他带回办公室接受教育。校长对他循循善诱,但他都是左耳进、右耳出,只记住了校长无意中说起的一句话。

校长说:“我今年已经五十四岁,也差不多要退休了,到时候想管也管不到你们了……”

张向阳真的以为这个素来严厉的校长准备退休了——这下终于少了一个能管住他的老师。离开办公室之后,他越想越觉得高兴,立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给同班的叶平和。

叶平和也在厕所门板上画过猪八戒,但他比张向阳幸运,没有被老师逮到。不过,他也经常因为调皮捣蛋而被校长责骂。得知这个好消息,他同样也是欣喜万分,随即又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给赵吉庆……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直至传遍了整个学校。

大家都对这个消息感到惊讶,而对此最为惊讶的莫过叶章宏与叶德明。一个是校长的孙子,一个是校长的侄子,作为校长最亲近的人,他们居然对此事一无所知!

不过,相对于多数师生,倒是有两位老师面上显得较为平静——一个是叶建设,另一个则是张利民。

叶建设是三房定阳公的子孙,今年刚满四十岁。他家里人口并不多,但出了不少能人。他的爷爷早年闹过革命,后来却意外染病身亡,没能将革命进行到底;他的爸爸当过公社领导,村里的水渠就是在他主持之下修建的;而的他哥哥,就是上山村现任村长叶永盾。

张利民是驼背岭的人,他的老婆是幼儿班的老师,还兼了村里的妇女主任。在驼背岭上,他们家的情况算是比较出众的。

校长一旦退休,势必要有人出来接任他的位置。连同一名幼儿班老师、三名代课老师,全校总共有十二名老师。这些老师当中,能够接任校长位置的,公认的就是叶建设与张利民。叶建设是副校长,管理水平强;但他这个人存有私心,也曾经让永诚背了黑锅。而张利民的教学水平很高,所教的班级整体成绩一直很好,不仅深受学生家长喜欢,也深受校长器重;但他没有什么管理能力——这一点就不能与叶建设相提并论。

如此一比较,两人倒显得半斤八两、旗鼓相当。

当两人听到校长准备退休的消息时,他们面上都显得较为平静——校长也差不多到了该退休的年龄了,这根本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不过,虽然他们面上平静,但心里根本平静不得……

叶永诚还是从陈金兰的嘴里,得知自己“准备退休”的消息!

陈金兰一向敬重这个校长。当她听说他准备退休的消息之时,心中很是不解,就找校长问了一句,看是否确有此事。

永诚当场就蒙住了!自己工作得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就变成“准备退休”了。他对陈金兰说道:“没有呀!你这是听谁胡说八道的?真是莫名其妙!”

陈金兰回答他:“大家都在说!不仅是学生,就连老师也这样说。”

这平白无故的,着实叫永诚百思不得其解!他挠着头皮,好半天才想起自己跟张向阳说的那番话。此时看来,肯定是自己无意中说的那番话,叫张向阳拿去到处宣扬了。

“这个小兔崽子,小小年纪居然学会造谣了!”他在心里骂了一句,然后对陈金兰做了一番解释。

陈金兰上课去了,永诚却陷入了沉思之中。虽然只是张向阳散播的谣言,但这个谣言听起来似乎真是那么一回事——他今年五十四岁,也确实接近退休的年龄了,离开工作岗位也是早早晚晚的事情。

他在教学岗位上一干就是三十几年。这三十几年时间里,他不敢说什么桃李满天下,但也为上山村培养了一批又一批的学生。不说别的,就连叶建设与张利民也都是他的学生。在整个上山村的教育事业里,他可谓是居功至伟。

这不是大言不惭!从他二十七岁开始,学校的每一届毕业生都是由他亲自送走。村里十三岁到四十岁年龄段之间,有到上山村小学读过五年级的人,任谁都是他的学生!

时光荏苒,转眼间三十几年过去了!曾经风华正茂的他,如今已经双鬓斑白,如今他的孙子都开始读小学一年级了。他突然发现自己老了。这是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老了!而他竟然开始考虑是不是真该退休了!

不过,他很快就否定了这个想法。他还没有达到法定退休年龄,而且他还有一件事情要做,就是亲自教他的孙子读五年级!

这是他目前最大的心愿……

永诚批改完作业,夕阳已经下山了。他整理好办公桌,起身离开了办公室。原本喧闹的学校,此时只剩下几个还在操场玩耍的学生,以及准备吃晚饭的住校老师。

学校里有食堂,老师们只要预先报膳,就可以到食堂吃饭。伙食还算可以,午饭和晚饭都是三菜一汤,伙食费从个人工资里扣除。负责做饭的,是叶进来的老婆马双喜——他们家离学校最近,比较方便。她不仅负责做饭,也负责买米买油买肉的事情,同时还负责在后山的菜园里种一些蔬菜。

这一点很好地响应了党“自给自足”的号召。

永诚偶尔也会在学校食堂里吃饭,尤其是碰上下大雨回不去,但绝大多数时候他都会回家里吃,哪怕家里煮的是地瓜稀饭。

回家的路上,永诚陆续遇见了几个还在路上逗留的学生。每个学生都会尊敬地称呼他一声“校长”,他也会对他们微微一笑,然后叫他们赶紧回家,别让家里的大人等急了。他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想赶回去看看章宏是不是写完作业了。期中考快到了,他很注重章宏能考到什么样的成绩。

他突然又回到关于他准备退休的谣言上。学校里有许多工作,他要投入大量的精力;学校还得为村里的文盲开办夜校,更是占去了他很多的时间。章宏开始读一年级,章扬与玲玲也慢慢长大,他觉得自己或许真的该提前退下来,把所有的时间精力都用来培养三个孙子孙女。

但是,教书育人是他所热爱的事业,他也为之奋斗了三十几年——“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他觉得自己更应该继续奋斗在所热爱的事业上!

回到家,他先是去看了看正在复习课文的章宏。今天德明没有一起写作业,八成又被张爱华喊去干活了。随后,他转身走向厨房,准备拿一瓶开水泡茶。

他刚刚走进厨房,老伴惠珍张嘴就问道:“听说你准备退休了?”

这个谣言居然到了她的耳朵里!唉,这个张向阳呀,长大以后真该去当宣传部长!

他反问道:“谁跟你说的?”

“章宏啊,他一回家就跑来跟我说!”

一个小时之前,她正准备生火做饭,章宏气喘吁吁跑进来跟她说了这件事情。

她又问道:“无缘无故的,怎么就想要退休了?”

永诚无奈地将事情的真相说了出来。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当时她就不相信这是真的。这么大一件事情,老伴肯定会事先跟她商量一下的。再说了,这无缘无故的,他退哪门子休呢?

不过,虽然不相信,但惠珍刚才也认真地思考了一番,心里倒是赞成老伴退休的“决定”。想一想,他今年都五十四岁了。几十年如一日的工作,不论春夏秋冬、严寒酷暑,他绝大部分的时间精力都投入到教书育人上面,现在也是时候退下来休息了。

看着双鬓已经斑白的老伴,她不禁心疼起来,说道:“你也付出够多的了,如果觉得累了,干脆就提前退下来吧!革命工作,就留给那些年轻人去做吧……”

永诚淡淡一笑,回答说:“再说吧……”

他想不到老伴会赞成他提前退休!既然老伴表示赞成,他觉得自己应该认真考虑这件事情了。

这三十几年的时间里,家里大小事情基本上都是老伴在操劳。虽然她只是一个农村妇女,也不像他这般有知识、有文化、懂得那么多的大道理,但她从来都是任劳任怨,默默地为这个家付出,也默默地支持他的工作——这让他觉得亏欠了她。是呀,自己若是退休了,今后就可以把时间精力放回家庭上面,为她分担一点……

晚上,永诚很长时间都无法入睡,他一直在思考自己是不是真的该提前退休了。

等到天微明的时候,他有了一个重要的决定——提前退休!但在退休之前,他想为上山村小学做一件事情,做完这件事情,他就立即退休。

而对于自己还想亲自教章宏读五年级的心愿,他觉得如果章宏真是一块读书的料,让谁来教都是一样。况且,他退休之后,将会有更多的时间精力去教导章宏……

第十章 提前退休(第二节)

第十章

第二节

期中考的成绩出来了,叶章宏的语文和数学都考了满分。他的成绩在班里排名第一,在年级里也是排名第一。

这样的成绩让永诚很是欣慰,章宏总算没有辜负他的一番苦心。

很快,他就利用前往学区开会的机会,向领导表达了自己提前退休的想法。

领导表示理解,并建议他先从校长的位置退下来,等教完这一届毕业生,再从教师岗位上退下来。

永诚同意了。

接着,他向领导提出了一个要求——他希望在退休之前,为上山村小学修建一栋教学楼。

领导惊讶之余,又面露难色。思考了一番,他说道:“现在的经费很是紧张!这半个学期都过去了,原本给镇上一些学校拨的款,到现在还没有全数给到学校!修建教学楼的想法是好,可是……上面没有钱啊!”

永诚早就料到他会这样说。这三十几年时间里,学校一有事情来找领导解决,领导嘴里永远都是诸如此类这样的话——不是这困难,就是那紧张!他早就习以为常。但是,这是他退休之前希望为上山村小学办的最后一件事情,岂能够让领导一句“没有钱”,就给打发了!

他说道:“你是知道上山村小学情况的。那些教室早已经破旧不堪,柱子、椽子不是遭了白蚁,就是已经开始腐烂;屋顶漏水、墙体开裂,采光也不好,实在是为难了这些孩子。你也知道,几年前我就向上面汇报过这个问题,但是上面一直没有回复,我们学校只好一直坚持到现在……我也准备退下来了,真的希望在退休之前,再为学校做点什么!”

说到情切时,永诚竟然激动起来。

领导当然知道他所说的都是实情,但领导也有领导的难处。镇上大大小小十几所小学,今天这所缺这个,明天那所缺那个。可每年能争取到的经费都相当有限,顾得了东头,却顾不得西头,也很是难为。有时候,甚至也只能忽略像上山村小学这样的山村学校,以确保镇上学校的需要。

不过,看着激动的永诚,领导也知道他真心希望在退休之前,为学校办一点事情——这是一件实事,受益的将是上山村小学全体师生。再说了,永诚为教育事业奉献了大半辈子,他在退休之前有这样的心愿,也实在不能让他带着遗憾,离开他为之奉献了大半辈子的工作岗位呀!

领导又是一番思考,说道:“我尽量帮你争取!这段时间你可以先做一下预算,看需要多少资金,我好向上面申请。”

永诚笑逐颜开,一个劲地表示感谢。

末了,领导又说道:“关于下一任校长的人选……你回去在学校的老师里选出两个提报上来。”

永诚明白他的意思。这种山村小学的校长,一般都是由本村的老师担任,他退下来之前就要事先找好人选,并上报领导给予考查,考查通过方可正式接受委任。

他早就考虑好人选了——叶建设与张利民,正如人们所预料的那样……

上山村又轰动起来!当然,这次倒不是因为哪位村民不幸离开了人世,或者谁又干出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而是关于校长准备退休,以及学校计划修建教学楼的事情!

这两件事情确实造成了不小的轰动,人们嘴里议论的总是这两件事情。就碰巧路上遇见了,大家都会问上一句:“嘿……你听说了吗?永诚校长准备退休了!”

“我当然知道!我还知道校长希望在退休之前,为学校修建一栋教学楼……”

人们的言语里面,总是包含了三种情愫——一是惊讶永诚的决定,二是惋惜他即将离开教育岗位,三是佩服他仍然不忘为学校做一件实事!

每个人都知道他为学校付出了无数的心血,培养了无数的学生,整个上山村的教育事业里,他是功不可没的。

不过,人们似乎只有在得知他即将退休的消息之时,才会猛然想起他在这个岗位上一干就是三十几年,他已经为了学校、为了一届又一届的学生,付出了三十余载……

永诚开始为修建教学楼奔走。

他把学校与村里的主要负责人召集起来,就修建教学楼事宜开了一场会。

会上,他提出了建一栋三层高教学楼的设想——建成之后,一楼、二楼作为教室,三楼作为办公室、文体室以及图书馆。

他刚把自己的设想说出来,就遭到了文明的反对!

文明说这需要相当大一笔投入,上面断然是不会批准的——通常情况之下,想找上面要钱办事,简直是难于上青天!就说年初村里向上面申请一笔疏通水渠的款项,好不容易批复了,但资金直到年中才到位。

听他这一说,永诚只好打消了自己的设想。

经过一番探讨,学校与村里的主要负责人,一致决定修建一栋两层教学楼。每层楼六间教室,分给包括幼儿班在内的各个年级使用,剩下的一间就作为教职工的办公室。

接下来,他们又开始讨论教学楼的选址,但之间产生了分歧。

以文明为首的几个村干部,倾向于推倒学校的两排半教室,再把教学楼建在原址上;以永诚为首的学校领导,则是倾向于重新选址,原来的两排半教室留作他用——图书馆、文体室之类的,也需要场所。

双方争执不下,干脆来到学校操场上进行实地论证。

文明一只手叉着腰,一只手指着两排半教室,说道:“这样破破烂烂的教室,留着也没有多大用途,还不如推倒了干净了事。而且,村里就属学校这一块地方平坦,其他地方都不适合修建教学楼。”

永诚很不喜欢他的腔调。他在心里说道:“你是村里的一把手,眼见着教室破烂成这副模样,怎么就不见你到上面反映一下?”

由于大量出口东南亚各国,这几年芦柑的价格一路见涨,文明很多时间精力都投入到了芦柑园的管理上。

虽然心中不悦,但永诚并没有表现出来。他指着学校的后山,说道:“我的想法是把后山平整一下,教学楼就建在那里。原本的两排半教室里,其中的半排已经不成样了,住校的老师都向我抱怨过,说不敢再住下去了。依我看,这半排就直接推倒,再把第一排教室改成食堂与教师宿舍,第二排教室则改成图书馆与文体室。”

听他分析得头头是道,很多人开始表示赞成。

但文明却莫名地板起了脸。

其实他是有私心的!他计划把后山承包下来改造成芦柑园,可永诚竟然打起了后山的主意,也等于他的计划即将落空了。

不过,即便文明没有太高的觉悟,但在有关集体利益方面,他倒是能保持一个共产党员该有的觉悟。不然,他也不能在村支书的位置上待那么长的时间。见大部分人都赞成永诚的想法,他也只好服从大局。

此时他若是站出来反对,怕是会对他造成很坏的影响。

永诚倒是听说过他计划承包后山的事情。前段时间文明来过学校,并走到学校后山转了一圈。文明离开之后,马双喜跑到办公室找到永诚,说文明叫她别在后山种菜了。当时永诚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后来才从五房一些人的嘴里,得知文明想把后山承包下来种植芦柑。

后山属于五房集体所有。

当然,永诚并不是存心要和文明争抢,更不是想和文明过不去。这是他为学校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他有很大的决心要排除一切阻力。而且,他觉得文明在这种问题上,是不敢存有私利之心的。

确定了教学楼的地址,永诚打算把画图纸、做预算的事情拜托给文明,文明这方面的熟人较多。但文明推说自己有公务要忙,并没有应承这件差事。

真实情况倒不是文明有公务在身,而是快到芦柑收获的季节了,他正忙着赶制放置芦柑的木箱!

永诚只好另外想办法。正所谓“隔行如隔山”,虽然他教了三十几年书,但要他画一份图纸、做一个预算,倒真是难住他了。

随后,文明借故离开了。

大部分村干部们见状,也跟着开溜了。

永盾干咳两声,递给永诚一支烟,并亲自为他点上。

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并且时不时看了一眼旁边的弟弟建设。

永诚沉浸在教学楼的事情里,倒没有注意到永盾这一些反常的举止。

这时,建设也借故离开了。

永盾瞅准了时机,对永诚说道:“干得好好的,干嘛要退休呢?”

永诚回答说:“我已经教了三十几年书了,现在年纪也大了,干脆就提前退下来,给年轻人让路。”

“上山村小学没有你可不行!”

“我也不可能教一辈子,早早晚晚都得退下来。”

“那……”永盾吞吞吐吐的。

永诚看出他有事,就等着他把话说下去。

永盾这才把话说开:“关于校长的人选,你这边……有合适的吗?”

永诚很清楚他的目的何在——他是建设的哥哥,而建设又是呼声很高的继任人选,他当然会关心这个问题。

他和永盾有很好的交情。某种意义上讲,他们各自代表着三房、四房,也时常合在一处,为三房、四房争取利益。

两人甚至到了无话不讲的地步。

永诚直言道:“人选是有,但这件事情不是我个人说的算,我只是提供一个参考意见,最终决定的还是上级领导。”

永盾明白他的意思,就不再说什么。

正如人们所意料的那样,叶建设和张利民都是永诚心目中最为合适的人选。但永诚显得无从选择,因为两人都很优秀,而且各有所长,长期以来都是他的左膀右臂……

第十章 提前退休(第三节)

第十章

第三节

半个月之后,领导就上山村小学教学楼修建事宜,回复了永诚——上面已经批准了永诚的方案,并且同意拨款五万元人民币。

永诚接到通知,可谓是喜忧参半!喜的是上面的批准了他的计划,忧的则是上面只拨了五万元款——那一栋两层的教学楼,岂是这五万元就能够建得起来的!

他当即向领导表示资金不足。

领导依然面露难色,然后摆着官腔,说这五万元是他费劲唇舌才争取下来的;还说这是上面看在他的薄面,以及念在永诚为教育事业做出的贡献,才肯如此通融。

永诚一个劲地说着好话,想让领导再向上面争取一些资金。

领导摊摊手,表示爱莫能助。刚好有一个电话打了进来,他接完之后就对永诚说有会要开,有什么事情以后再说。

他拿起公文包夹在腋下,又拿起一支钢笔插进上衣口袋里,就转身往门外走去。但在离开之前,他向永诚提了几个关于资金的建议。

他说道:“可以让村里想想办法嘛!也可以发动全校师生、全村村民以及社会贤达,为教学楼捐款呀!”

说完,领导转身出了办公室。

永诚很是无奈,但也无计可施,只能悻悻地走出办公室。他已经为教学楼建设做了许多准备工作,也投入了很大的热情与精力,只要上面批准以及资金到位,教学楼就可以开工建设了,可不曾想上面就拨了这么一点款下来。

这如何是好!

他走到大街上。

原本对教学楼的热情,已经被资金不够的不利因素给冲淡了。此时正值下班的高峰期,并不是很宽敞的街道上,行人与自行车混作了一团。从农村来的小贩,挑着担子挤入人群中,极力兜售豆腐豆干、蔬菜瓜果,更加加剧了这种混乱。看着这个混乱的场面,永诚的心里也纷纷乱乱。

他小心地躲闪着行人与自行车,以极慢的速度往集市走去。老伴交代他买一些干香菇回去,虽然心里烦乱,但他还记得这件事情。家里的干香菇吃完了,如果不买一点回去备着,亲朋好友来走亲戚的时候,就没有东西下锅做那一碗缺不得的香菇瘦肉汤了。

他刚走到集市大门口,不料被人从后面一把拉住,他本能地回过头一看——是叶世新。

世新到镇上办事,刚好看见了永诚,就挤过来打招呼。

“你这是去哪里?”世新问道。

“想买点东西……”

世新看了看手表——已经到了饭点。他说道:“还没有吃饭吧,走……先去吃饭!”

相请不如偶遇!永诚也打算吃个饭再回去,就跟着世新走进一家小饭馆里。

饭馆老板好像和世新很熟,不仅热情地迎了过来,还给他们一人散了一支烟。看来,世新经常来这里吃饭。

两人坐了下来。

世新跟背书似的,张嘴就念出几个菜名,总共是三菜一汤,而且都是荤菜。

永诚认为太奢侈了,况且他们才两个人,哪里吃得完这么多菜,吃不完就浪费了。

他叫世新不要点这么多的菜。

世新不仅没有听他的,张嘴又让老板上两瓶啤酒。

永诚拿他没有办法,只能轻叹了一口气,心里默默说道:“年轻人,真是不懂得俭守!”

世新有个家底殷实的老丈人,自然不像别人那样紧巴地过日子。

老板把啤酒和杯子放下,就屁颠屁颠去后厨炒菜了。

世新拿来起子将啤酒打开,问道:“来开会呀?”

永诚回答说是。

“是关于学校教学楼的吧?”

“对!”

“怎么样?上面批复了吧!”

世新不仅知道学校即将建教学楼的事情,他也参与到其中——教学楼的图纸以及预算,就是他拜托朋友给完成的。

被他这一问,永诚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上面没有批复?”

“批倒是批了,也同意拨款。不过,上面只同意拨款五万块钱……”

世新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他知道学校教学楼的预算有十几万块钱,这五万块钱哪里够!他问道:“那怎么办?没有办法再争取一些吗?”

永诚苦笑着将把领导那番话说给世新听。

世新也苦苦一笑,笑里透着一种无奈,也包含着一种气愤。他也算是仕途中人,深知现在的领导没有几个是办实事的。

“你打算怎么应对呢?”

永诚又苦苦一笑,回答道:“再去争取一下。实在不行,我亲自找上面说去!就算是求,我也要把资金求来!”

这番话,让世新看到了永诚的决心。但他并不认为永诚真的能把资金全数争取来!他说道:“求人还不如求己!依我看,与其去跟上面磨嘴皮子,还不如争取社会的帮助!怎么样也是为了下一代,我想每个人都会尽一份力!”

永诚的心里很是清楚,实在没有办法的话也只能如此。但是,教学楼的缺口高达十万块钱,而上山村又是一个贫穷落后的小山村,哪里能轻易筹集到这么多的资金!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已有一些皱纹的脸上,又多了些许忧愁!

满腔的热情,却遭遇了如此困境——真是一件让人愁眉的事情啊!

看着愁眉不展的永诚,世新寻思着自己是不是该做点什么。不过,凭他一个小小的村干部,能做到的恐怕有限。他又寻思着干脆把筹款的差事揽下来。能不能筹到,或者能够筹到多少,这些都是次要的,反正他也算是为学校尽了一份力,也帮到了永诚。如果能够帮得到永诚,那么日后自己竞选村支书,永诚定会全力支持他。

即使永诚真的从校长位置上退了下来,但在上山村依然是一个有影响力的人物!

他立即就把这个决定告诉给永诚,并很有气魄地说道:“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

永诚忧愁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容……

回村之后,两人先是找到文明,一起商议筹款的事情。

文明不同意筹款,而是决定以村委的名义,要求每家每户按每个人口二十元的标准进行集资。他的理由很简单,学校要修建教学楼,任哪一个村民都有义务尽一份力。他表示已经和永盾商量了这件事情,并取得了一致。他见世新这么积极,当即就将这个差事交给了世新。

世新本就想着尽一份力,自然爽快地答应下来。

有了村里出面进行集资,永诚看到了教学楼建起来的希望!

很快,他就让德兴召集了一些人,到后山伐树、挖土方,为教学楼建设做一些前期准备。即使资金还远远没有到位,却不能动摇他修建教学楼的决心……

学校要修建教学楼,却遇到了资金不足的难题,村里自然不能袖手旁观。文明和永盾主持召开了一场会议,决定以上山村的名义为学校捐献两万块钱。村里根本没有什么钱,但还拥有一片成材的杉树林,文明就决定将这片杉树卖给大泽沟的木材商。这片杉树可是村里仅有的一些资产!

而文明之所以决定卖掉整片杉树林,是因为他看上了那片山头,准备把它承包下来种植芦柑,也算挽回了他不能承包学校后山的损失。

不过,即使是把杉树卖掉了,也不够两万块钱。最后,还是文联把他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村财收入全数拿了出来,才勉强筹够了钱。

为此,文联逢人就抱怨,说他这个村里掌财的已经彻底“破产”了!

另一边,世新开始背着一个人造皮革包,从村头到村尾,挨家挨户收钱。

这可不是一件好差事!

别看是小小的二十块钱,就上山村这样一个贫穷偏远的小山村,一些家庭显得有心无力,特别是那些家里人口众多,又没有什么经济能力的人家。不过,既然是学校要修建教学楼,不管家里经济能力再差,人们也会想办法把钱交上。碰上一些家里经济好,又有社会责任心的人家,还会多掏出一些钱来。就像是大房的“杀猪王”,不仅如数交了钱,还特别慷慨地额外捐助了五百块钱!

一时间,“杀猪王”成了目前村里额外捐资最多的人,也深受人们的好评!

有了他这个带头人,村里越来越多的人开始额外捐助了。

不过,村里倒是出现了一个另类——叶进来。

叶进来开着小卖部,两个儿子各有来钱的营生,在坡上算是富足人家,但他却是一个妇孺皆知、远近闻名的守财奴。

世新刚说明来意,叶进来就黑着一张老脸,满嘴尽在诉说他家日子过得多么清苦。

他说他现在要供四个孙子孙女读书,经济压力很大;他还说他要管着一家老小的嘴巴,小卖部被刘丽萍抢走了许多生意,他现在都快入不敷出了;他甚至说他为了给小儿媳妇抱一个传后人,都准备到外面借钱了。

世新家和叶进来的老婆还有一点亲缘关系,但世新十分反感这个守财奴,也听不得叶进来这些抱怨诉苦。虽然叶进来家庭富足,可他不敢奢望叶进来能多掏一分钱出来,只要叶进来能如数把钱交够就可以了。

可不曾想,叶进来借口自己没钱,要出去外面借!

世新当然知道叶进来舍不得往外掏钱,可他哪里想得到这个守财奴居然连这样的钱也不愿意掏,还说出那个的借口!

他心里很是愤怒,但也无可奈何,只好要求叶进来尽量把钱交上。

他起身告辞,心里盘算着要好好替这个叶进来宣传一番,好让叶进来在大家面前丢一丢老脸。

这一招果然有效!

听到人们的议论与嘲笑,叶进来急忙找到世新,极不情愿地把自家该交的钱如数交了。

一些家人比较困难的,就像最为典型的叶老冒,世新根本不打算向他开口说捐款的事。即使叶老冒成了石顶宫的“二把手”,但他家人病的病、傻的傻,依然没能让他脱掉“破落户”的帽子。而他的孙子德隆读完小学就没有继续读书,去年还跟着兴文去深圳投奔了永强。

不料,得知消息的叶老冒,居然主动地把钱交给了世新。

拿着叶老冒交上来的钱,世新的心里万分感动,也暗自羞愧自己没有把人家放在眼里。而相比之下,那个叶进来就真的让人无话可说了!

在村里收钱的同时,世新也把事情转告那些出远门讨生活、闯世界的人,就像是远在深圳的叶永强。

他听说永强在深圳混得不错,就想着写一封信给永强,一方面通知永强交钱,一方面寻求永强的捐助。他知道永强是一个要场面的人,之前永强风光的时候就非常热心这样的事情。

不过,他还来不及提笔写信,永诚却拿了一张汇款单交给他——汇款单上清晰地写着“壹仟圆整”。

世新急忙向永诚询问是怎么一回事。

永诚说这些钱是永强和德安寄回来的。他说他前段时间就写了一封信给永强和德安,叙述了他准备为学校修建教学楼的事情。信中,他让他们慷慨解囊、捐资助学,为村里的教育事业做一份贡献。没想到他们当真寄了钱过来,而且还寄了这么多钱。

这些钱当中,永强捐助了五百,德安捐助了三百,兴文和德隆各捐了五十,而大坡头的刘政军被永强“逼着”捐助了一百。

世新看着这张汇款单,心里不禁冒出一个疑问——永强和德安在深圳做什么呢?他们居然一下子捐助了这么多钱!

事实上,永强依然还在别人手下当管工,德安和政军都是他手下的小工。永强是一个爱场面的人,即使身在深圳,他也想借此机会让当年那个风光无限的叶永强回到公众的视野里。德安也爱面子,更何况当时他是无路可走才跑到深圳的,他也想借此机会告诉村里人,他在深圳过得很好。

不过,两个爱面子的人把身上的钱都捐了,以致连一包烟也买不起……

第十章 提前退休(第四节)

第十章

第四节

学校后山的树木砍伐完,挖土方的工作正在有序地进行着。

此时乱糟糟的后山,倒成了学生们玩耍的好地方。不论是上学、放学、还是课间,各个年级的学生不分男女,一群群、一拨拨往后山跑,打土仗的、挖小土洞的、用土块堆“城堡”的、推着装土方的板车狂奔的……每个人都玩得不亦乐乎,以致回到课堂或者回家的,每个人身上都是脏兮兮的,双手双脚都沾满了泥土。

为此,永诚不得不在升旗仪式上,三令五申地强调不准学生到后山玩。刚开始效果不佳,一些调皮胆大的学生照去不误。永诚只好亲自到后山抓这些学生,并罚他们写检讨、抄课文、做值日,他们才不敢再犯。

虽然不能再到后山玩,但学生们格外关心教学楼的事情。当然,教学楼一旦建起来,他们将是最大的受益者。每个人都巴不得教学楼能早日建成,好在那宽敞明亮的新教室里读书写字——那该是一件让人多么兴奋的事情!

后山平整好,学校就不再管得那么严了,又开始有一些学生溜到那里玩耍。而已经慢慢习惯了校园生活的一年级学生,有两伙人正准备在后山上演一场“决斗”!

事件是由二班的叶国展以及一班的张向阳引发的。

叶国展在和同学吹嘘的时候,一个劲地炫耀他爸杀猪王向学校额外捐助了五百块钱。当他得知张敏莉是家里卖了一些鸡鸭兔子,才把该交的钱交齐,他就肆无忌惮地嘲笑了张敏莉一番,把张敏莉惹得哭了。

上山村有两个姓氏,苦茶坡的叶姓以及驼背岭的张姓,两个姓氏时常会因为小事引发矛盾。这种情况同样也出现在学校里,学生之间常常以姓氏形成两个“派系”,一些打架行为也是因为两边的“派系之争”引起的。

眼见着同在一个岭上的张敏莉被苦茶坡的叶国展欺负了,一班的张向阳咽不下这口气,就趁着叶国展上厕所的机会,把他堵在厕所里好好揍了几拳。

叶国展也咽不下这口气,但他没有报告老师(这种事情基本上都不会报告老师),而是偷偷召集了同班几个苦茶坡的同学,向张向阳下了“战书”——放学之后,后山见!

张向阳也悄悄纠集了几个驼背岭的同学,并回应了叶国展的挑战——后山见,不敢来的就是小狗!

叶国展还是比较忌惮一年级最为调皮捣蛋的张向阳。他怕自己会吃亏,急忙跑到一班寻求同姓同学的帮助。已经有几个人答应他了,包括开学时被张向阳嘲笑过的叶平和与赵吉庆。

一年级有一些同学知道了这件事情,他们也知道这两伙人准备去后山干什么——打架!这本来是高年级学生的“特长。学校老师都管得挺严的,没有人敢在学校里打架,他们一有什么矛盾,就会叫上几个同学去后山“决斗”。就在上个月,五年级的叶姓学生就因为一点小事,与张姓学生在后山上“决斗”了一场,结果被校长逮了一个正着。涉事学生的家长,全部被请到学校里“做客”。

没有想到,这才刚刚过去了半个学期,叶国展和张向阳就学会了用这种方式解决问题——真是“孺子可教”呀!

放学之后,张向阳和叶国展领着各自的同伙,气势汹汹地往后山走去。

章宏和德明走到教室门口,看见张敏莉正急冲冲地往后山跑。

张敏莉也看见了章宏他们,就停下脚步着急地说道:“你们快去看一看,你们班的张向阳要和我们班的叶国展打架!”

章宏是一班班长,已经慢慢地进入了这个角色,他觉得自己应该去看一看。

后山平整好的土地上,以张向阳为首的驼背岭学生,正在与以叶国展为首的苦茶坡学生打嘴仗。虽然驼背岭的学生比较少,但毕竟张向阳是一年级最为调皮捣蛋的学生,他们的气势明显压过了叶国展那帮人。

张向阳这边率先发难。

一个一班的同学,开始大声叫嚷道:“敢跟我们打架,你们不要命了!你们知不知道,我爷爷教过我白鹤拳……”

说完,他伸手抬脚使了一招“白鹤亮翅”。招数倒像是那么一回事,但他站立的那只脚,根本支撑不了他的身体。他左摇右晃,没有几秒钟就失去了重心,不得不把脚放下来,光是举着手做“亮翅”的动作。很显然,他要么是没有学到家,要么就是装腔作势吓唬人。

叶国展不甘示弱,伸出两个小拳头耍起了拳,并喊叫着:“哼!我跟我爷爷学过少林罗汉拳,你以为我会怕你?”

他纯粹是对着空气乱耍一通,根本没有半点武术套路可言,甚至还不如那位同学的“白鹤亮翅”。估计这是他从电视上学来的——上山村一些条件比较好的家庭,家里早已经有了黑白电视机,眼下电视台正热播着各种武侠片。

为了壮大声势,一旁的叶平和也挥着小拳头耍了起来。

赵吉庆也加入进来。但他不是耍拳,而是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各路神明请听我号令!快快赐我神通、赐我神通……”

光是念念有词还不够,他还煞有介事地摇头晃脑,并使劲地跺着脚——这一套表演得有板有眼,简直跟他的爷爷叶金水一模一样。

不过,他的表演立即引来了张向阳一伙的哄笑,甚至连叶国展一伙之中也有人忍不住笑了起来。

张向阳笑得前仰后合,嘲讽道:“你这个来路不明的小神棍,又开始你爷爷那一套装神弄鬼的东西了!怎么样,神明上你的身了吗?快使出你的法力啊!”

哄笑声更加厉害了。

眼见着不但吓唬不了人,还引来了一阵哄笑,赵吉庆急忙停止了这种滑稽的表演,然后红着脸、愤怒地看着张向阳。

叶平和不甘赵吉庆被嘲笑。他大吼一声,叫嚷道:“看我的少林罗汉拳……”

他又挥着拳头乱耍起来。

张敏莉先章宏他们一步跑到两伙人中间,着急地劝说道:“你们都别闹了,都回家写作业吧!”

在某种程度上讲,这件事情是因敏莉而起,她又是二班的副班长,自然要站出来劝一下架。

两伙人都没有搭理她,依然向对方挑衅着。

这时,章宏和德明出现了。

一见到本班班长,张向阳倒是收敛了一些。叶国展却以为章宏来帮他的,不禁得意起来。

章宏也走到两伙人中间,问道:“你们在干什么?”

由于章宏是苦茶坡的人,向阳自然而然地认为章宏是来帮国展的。他怀着敌意,说道:“是你们坡上的叶国展约我到后山来的,你去问他吧!”

章宏转过头看着国展。

国展急忙说道:“是他先打我的,我……我要报仇!”

向阳对国展喊叫道:“那你来啊!我就站在这里,就等着你来报仇!”

章宏回头瞪了向阳一眼,问道:“你为什么打他?”

再怎么样他也是一班之长,向阳不得不又收敛了一些,回答道:“是他先欺负张敏莉的!我们驼背岭的人口虽少,但也不能任由你们苦茶坡的人随意欺负!”

他的话里还是带着敌意。

章宏转过头对国展严肃地说道:“原来是你先欺负同学!欺负同学不说,现在居然还叫人到后山来打架!赶紧回去,不然我告诉你们班主任!”

国展想不到章宏非但不帮自己坡上的人,还威胁要告他的状。他顿时心虚了,但他很不甘心,装着很有气魄的样子,说道:“我……我才不怕呢!你又不是我们班班长,你凭什么管我?”

章宏再次严肃地说道:“你要跟我们班的同学打架,我就管得到!你不怕你们班主任?那好,我回去告诉我爷爷,再让我爷爷去告诉你爸!”

听到章宏都把校长搬出来了,这下国展总算是被震慑住了。他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盯着向阳看了几眼,最后也只能领着他那伙人撤退了。

一件即将严重触犯《中小学生行为守则》的事情,就这样结束了。

见国展他们走远了,章宏回头看着向阳,说道:“你是不是也该回去了?”

向阳想不到章宏竟然没有维护国展,而且倒好像是在帮他。但他并不想感谢章宏,领着他那帮人也走了。

敏莉看了章宏一眼,然后小跑几步追上走在前头的向阳。

就在这时,叶国雄从一棵高大粗壮的油桐树后面钻了出来。

他笑嘻嘻地走了过来。

章宏和德明都很奇怪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是来看热闹的?还是来参加一份的?不管他是来干什么的,他为什么躲在油桐树后面呢?

“我还以为他们会打一架呢!不过,他们只要敢动手,我就去老师那里告他们!”国雄严肃地说道。

其实他不是来看热闹,也不是来参加一份,而是想趁他们动手之机,去找老师告状,让老师好好教训一下张向阳与叶国展。

虽然他是二班的班长,但张向阳和叶国展从来没有把他放在眼里,甚至还经常欺负他——张向阳最喜欢拿他的大头来开玩笑,总是“大头雄、大头雄”叫个不停;而叶国展总是嘲笑他家里穷,吃不起他爸杀猪王卖的猪肉!

一阵风吹过,油桐树枯黄的叶子飘落下来。后山上有许多油桐树,但油桐树木材没有什么大用,就被留了下来作为绿化用途。后山上其他有用的树木都被砍伐掉了,除了一部分分给了五房的人,其余的都留了起来,准备制作教学楼的门窗。

章宏心知在这里耽误了不少时间,再不回去的话,估计就不能在他爷爷回家之前写完作业了。

他叫上德明和国雄。

三个小伙伴踏着落叶,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

第十章 提前退休(第五节)

第十章

第五节

一个星期五的晚上。

五十瓦的钨丝灯照亮了厅堂,永诚正站在灯光下,检查章宏的数学作业。就在这时,永盾和建设上门来了。他赶忙放下作业簿,热情地把两人请到厅堂里,一边寒暄着,一边给他们散烟。

建设带了东西过来——一条牡丹烟,两瓶古井贡酒。

看着这些东西,永诚很是不解!这不过年、不过节的,他无缘无故拿这些东西来干什么?但永诚没问,换了一些新茶叶招呼他们。

永盾随手拿起章宏的数学作业,看了几眼就忍不住夸奖道:“字写得真漂亮,成绩一定很好吧!说说,期中考得了几分?”

章宏刚想回答,建设却抢先一步说道:“小家伙成绩可好了,期中考数学语文都考了一百分!我教了那么多的学生,还没有见过像他这么聪明的!”

言语中洋溢着赞美之情。

永盾笑道:“校长亲自教导的学生,成绩怎能不好呢?”

不止是校长亲自教导,副校长建设也是章宏的老师。

永诚谦虚地说道:“还是看他自己!他自己能读最好,我也不可能教他一辈子!”

他觉得此话不妥,就多说了一句:“要说教导,也是建设这个班主任教导得好!”

说完,他把泡好的茶端给两人,心里也寻思着两人此行所为何事。他和永盾确实交情不错,但他觉得今晚他们绝非是平常的串门走动,更何况建设还带了礼品过来。

他看了建设一眼,又看了看那些烟酒,心里倒是已经猜出了几分。

喝了两杯茶,永盾打开了话匣子。他先是就教学楼建设发表了一些意见。现在村里老老小小都知道因为资金不到位,教学楼没有办法开工。资金不到位,拿什么去买材料,又拿什么请工人?这可是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永盾说道:“既然上面不可能再给我们拨款,我们也只能指望自己了。依我个人的意见,教学楼还是尽早开工为好,争取在明年六七月份的时候建好,九月份学校开学就可以投入使用。”

永诚当然希望如此,但没有钱,他也难为这无米之炊!

永盾继续说道:“至于材料方面,我看可以先用现钱买一部分,再找建材商赊一部分。”

永诚想了想,说道:“想法是好,可谁不知道我们这种山村学校一穷二白的,就怕没有人愿意赊给我们呀!!”

永盾笑着说道:“我倒是为你找了一家建材商。这人是我多年的革命战友,和我交情深厚。我跟他说了我们学校的难处。他说这是造福社会大众的教育事业,理当全力支持!他表示可以先把材料给我们,我们只要先付一部分钱……”

永诚顿时喜出望外!如此一来,不仅能解决教学楼建设最大的难题,教学楼也可以尽早开工了。

他立即给永盾敬了一支烟,并亲手给点上。或许是由于过于兴奋,他连着打了好几次打火机,才把火打着。

永盾吸了一口烟,又说道:“我还有一个建议。教学楼开工,工人就在村里面找。届时,校方事先跟他们说好,只能先给一部分工钱。如果同意,就让他们来做;不同意的话,再另寻他人。都是一个村子的,为了孩子们能够有一个更好的学习环境,我相信大部分人会同意的。”

永诚早就想到这一点上了。他已经跟德兴打了一个招呼,让德兴去落实这件事情。德兴也不负所托,已经找到了几个表示不着急工钱的人——都是一些足不出村、无处来钱的庄稼汉。

永盾和永诚约好,明天就去拜访他的革命战友。

随后,他换了一个话题,说道:“这次村干部换届选举,你的看法如何?”

经他这一说,永诚这才想起村里除了教学楼的事情,还有这么一件大事。他虽然不参政,但村里大小事情都会传到他的耳朵里,再加上他在苦茶坡的名望,有时候也需要适当参与一下,并发表一些看法和意见。当初就是在他的推举之下,永盾才站出来参选村长,并顺利当选。

他问道:“这次都有谁出来竞选?”

永盾回答道:“村支书方面,虽然文明曾表示不再参加竞选,但村里依然首推他,目前他还没有明确表态;另外,参与竞选的有文联以及世新。村长方面还是我,参与竞选的只有康元。”

“不对呀,之前我可是听说康元想要竞选村支书。”

“可能是竞选村支书的人太多了,他觉得他的胜算不大,就改为竞选村长了。”

“哦……”

“你看……”

永诚不想拐弯抹角,直说道:“虽然文明曾经表示过不会再参选,但我个人认为他是不会轻易退下来的。你是知道的,他要是不当这个村支书,在承包山林方面恐怕就不能那么容易了。文联肯定没戏!你也知道,他全靠文明在背后撑着,若论个人能力,他连世新都比不上!”

永盾点头称是。这并不是永诚妄言,村里谁都清楚,文明最近一直致力于承包山林种植芦柑,一旦他失去村支书这个职务,恐怕没有人会买他的帐。而凭文联的为人与能力,就算文明支持他,估计他也是当不上。

“至于世新……”

永诚刚想说什么,永盾就打断了他。

永盾说道:“世新是四房的人,跟我们三房的又是同一脉,我想全力支持他……你的意见呢?”

在这种关乎集体利益的事情,苦茶坡各房选边站的现象很普遍。当初永诚之所以支持永盾,就是因为永盾代表着三房和四房的利益。而现在永盾之所以想支持世新,原因也莫过于此。

永诚刚才想说他并不看好世新,因为世新还很年轻,而且工作经验不足,就怕难以胜任村支书一职。虽然上山村在文明的领导下,一直没能摆脱贫困落后的面貌,但目前真正能经得住上山村这个场面的,也就只有文明一人。

如果世新确定出来参选,永诚是不会投票给他的,即使这段时间世新在为教学楼收款募捐的事情上不遗余力地帮他。

既然永盾已经说了那样的话,永诚也不好再说什么。他也知道,即使永盾想要全力支持世新,世新也未必能够如愿当选。不过,由谁担任上山村的村支书,其实和他关系并不是特别大,他心里唯一就教学楼最为重要。

讨论完村支书的人选,永盾却没有就村长人选发表什么看法。他是当事人,肯定不好开这个口。

永诚清楚永盾还想继续担任村长,就说道:“康元为人还算热情友善,也很热心村里的事情,就像这次他捐了五百块钱给学校,所以大家对他的评价都普遍较好。不过,他跟世新一样太年轻!我觉得他还是专心看病治人为好,从政的话……他目前还不行!”

这番话的意思很是明白。

永盾暗自欣喜。

永诚继续说道:“你放心,我是一定会全力以赴支持你的!”

有了这样的表态,永盾心中又是一喜。他知道永诚能够影响多数四房的人,再加上他在三房的影响力,他继续担任村长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永诚看了看建设提来的烟酒,觉得该回到正题上了。他就借着评价康元的时机,意有所指地说道:“年轻人嘛,总是不安分。这也好,天下终究是年轻人的!不管是校长、村长或者是村支书,早早晚晚都得退下来,把路让给年轻人。”

说完,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建设一眼,他已经猜出两人此行最大的目的。

建设没有说话。

永盾听出了永诚的话中之意,但看着一言不发的弟弟,他不由得着急起来。他干咳一声,示意弟弟该开口了。

建设还是没有说话。

永盾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他这个弟弟还年轻,而且曾经因为做过一件有损学校利益的事情,让永诚背了黑锅,因此建设在永诚面前总显得比较拘谨。

他站起来给永诚敬了一支烟,这次由他亲自为永诚点上。

凭他和永诚的交情,有什么话实在可以明说。而且,永诚已经作了一些暗示,正所谓“灯不点不亮,话不说不明”,既然人都已经来了,总不能把话揣在肚子里,再给带回去吧。

他问道:“对了,上面决定你什么时候退休了吗?”

永诚回答道:“还没有!”

“是没有合适的人选吗?”

“这倒不是!我已经把校长的人选报上去了,领导说需要考查一番。”

“哦……那么,你心目中的人选是谁呢?”

永诚瞄了建设一眼,回答道:“一个是你家建设,一个是利民。”

永盾不禁着急了,脱口而出:“怎么会有两个人选呢?”

建设明显也有一些着急——张利民是他最大的对手。

“上面要求我提报两个人选上去,我思前想后,觉得最好的人选莫过于建设和利民。”

永盾知道刚才失态了,就低头抽了几口烟,借以掩饰自己。

他接着问道:“那你比较倾向谁呢?”

当着建设的面问这个问题,他的用意不言而明。

永诚淡淡一笑,并没有回答他。

其实,这段时间他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刚开始他是比较倾向于张利民,因为张利民在教学方面比较优秀。如果让张利民出任校长,有利于改变上山村小学教学水平低下,以及学生成绩普遍不好的情况。

不过,再经过一段时间的深思熟虑,目前他则是倾向于叶建设。首先,建设擅长管理工作。几百号人的学校,若是没有一个擅长管理工作的人出任校长,怕是不利于整个学校的运转。第二,再怎么说建设也是叶姓子孙,利民终究是驼背岭的人,若是支持张利民出任校长,怕是全体苦茶坡的人都不会同意;而且,三房和四房是一个整体,他若不支持建设,恐怕日后三房和四房的人都会对他有意见。

虽然永诚有文化知识,但生活在农村中,也难免会有一些氏族观念。从这个角度出发,他知道自己必须支持建设。他可不想落下一个把柄,免得到时候苦茶坡的人说他胳膊肘往外拐。

很明显,永盾今晚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来打听这件事情的,更有可能是来为建设说好话的。虽然他没有直说什么,但意思也明显不过。而他积极地为教学楼建设出谋献策,最终的目的恐怕也是为了换取永诚对建设的支持。

为了感谢永盾的帮助,也为了苦茶坡的集体利益,永诚暗示道:“建设跟我共事了十几年,他的能力我是清楚的,尤其是在学校管理方面……明天我们一起去拜访你的革命战友,我再顺路去问问领导的意见如何……”

永盾看着建设,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第十章 提前退休(第六节)

第十章

第六节

上山村村两委换届选举结束了。

文明不出意料地再次当选为村支书,而永盾也如愿地留在了村长的位置上。

对于这个结果,上山村的人们都显得很平静。没有人觉得意外,也没有人过多地议论什么,就好像换届选举没有发生过一样。

不过,这个结果让世新既失望又无奈。他听信了文明几年前说过的话,还真的以为文明不会出来参选。他完全想不到文明居然食言了,不但跳出来表示继续参选,而且还再次连任。

在最后时刻,世新才知道文明要继续参选,对此可谓是毫无准备。原本,当他得知参与竞选的只有他和文联之时,他显得信心满满,觉得自己这次定能如愿以偿——文联断然不是他的对手。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在最后时刻文明竟然跳了出来,以致他前功尽弃,败下阵来。

这几年来,他一直尽心尽力地忙着村里的事情,许多本不该他做的事情,他都一概去做。尤其是文明致力于自家芦柑园的这一两年时间,他更是事无巨细,全都揽到自己身上。他就是想通过这样的努力,来换取上山村村民对他的好感与满意,继而支持他出任上山村的村支书。

这几年来,他确实做了不少实事。就说今年吧,村里疏通水渠的事情是他带头发起的,疏通工作也然是他带领村民们完成的;学校的后山属五房所有,在平整过程中遭到五房的阻扰,也是他出面做工作,并按户给他们分了一些木材,事情才得以平息;还有,这次学校教学楼的收款募捐,他更是不遗余力……

可是,虽然他做了这么多事情,但最后还不敌文明,只能以落选收场。

得知结果之后,他的心情简直坏到了极点,就像即将到来的寒季一般阴阴冷冷的。他悻悻地从村部回到家里,并且连着两天没有出门,也失去了工作的热情——就算自己付出再多,却还是不能得到人们的认可,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一支又一支地抽着烟,直到把家里的烟全部抽完了,也不能平复他的心情。他想叫美丽出去买烟,但美丽不在家,他只好披了一件外衣往小卖部走去。

没想到美丽就在小卖部里,一边嗑着瓜子、一边跟丽萍聊得起劲。

他低头走进小卖部。

丽萍看着他精神不振的样子,就问道:“干嘛?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美丽也看了他一眼,抢先说道:“受到打击,心情不好呗!”

丽萍又问道:“受什么打击了?”

“还不是参选村支书的事情!落选了,就整天摆着一副苦瓜脸,好像没有那个村支书当,就过不了日子似的!”

世新白了美丽一眼。

丽萍怕世新会迁怒美丽,急忙说道:“我当什么事呢,不就是落选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说完,她抓了一把瓜子给他。

世新没接,张嘴说要买一包友谊烟。

丽萍正想拿给他,美丽却拦住了,说道:“给他一包牡丹。”

说完,她掏了五块钱递给丽萍。

世新又白了她一眼——就她无忧无虑,有饭就吃、有钱就花!不用管天亮了要忙什么、天黑了要干什么,也不用操心家里没米没盐、鸡不抱窝、鸭不下蛋……整天就想着打扮得漂亮一些,闲得慌了就来找丽萍聊天,家里缺什么了就回娘家伸手要,也从来不懂得关心他、理解他!

虽然心里生气,但他还是把烟接了过来。拆开之后,他发现忘记带火了。

他刚想开口找丽萍借火,丽萍倒是主动拿了一个打火机给他,并说道:“拿一个去用。”

找钱的时候,她并没有把打火机的钱算进来。

世新点完烟,顺便把打火机装进口袋里,抬头问道:“德兴呢?”

他想着找德兴聊聊天,如果有时间,顺便约好晚上喝一杯。此时的他,正想借酒消愁。

丽萍回答道:“领着人在学校后山打地基。”

“教学楼准备开工了吗?

“应该快了!我爸说先把地基打好,材料一到就会正式开工。”

“金水不是说这段时间不适宜动土,要等到明年开春吗?”

“我爸的意思是趁现在农闲有人手。要不然,开春时每个人都要忙农活,谁还有空去建教学楼!到时候就算日子再好,没有人手岂不是更加麻烦!”

这说的倒也在理,绝大多数山里人还是以农活为重。再说了,开春后春雨连绵,更不适合破土动工。

那个叶金水就会这一套,什么事情都是那一套封建迷信的论调,根本不知道因时而需!

世新很想转去学校后山看看,但又担心人们会取笑他落选了,也就放弃了这个念头。

这时,丽萍招呼他喝茶。

他找了一把椅子坐下,看着丽萍很有礼貌地将茶叶换成新的——山里人多数十分节俭,茶叶若不是喝到一点味道都没有了,是万万舍不得换成新的。很多人家待客时亦是如此,显得很是失礼于人。

丽萍把茶端给世新,然后往小卖部外面看一眼,小声地问道:“这次村里的妇女主任,还是林美英吧?”

世新回答说是。

林美英是张利民的老婆,是学校幼儿班唯一的老师,同时也兼任了村里的妇女主任,负责村里的妇幼计生等工作。

丽萍说道:“听说这次是村里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才让林美英继续担任妇女主任,而林美英本人早就不想当这个主任了。”

世新清楚这件事情,但他很奇怪她怎么会知道这些情况。他问道:“你怎么知道?”

一旁的美丽开腔了:“这是林美英亲口告诉我的!她说自己要教幼儿班,又要照顾家里的老人小孩,根本没有时间再去管村里的妇女工作。原本她找文明说了自己的难处,也表示不愿意再出任妇女主任,但文明没有同意,说无论如何也要她继续当下去。”

世新是清楚这个情况的。村里之所以让林美英出任妇女代表,其实也是无奈之举。上山村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但识字的女人就跟凤毛麟角一般。就算是有几个识字的女人,也一副典型的农村妇女形象,根本上不了台面。林美英是老师,有能力、形象又好,就被文明推选为妇女代表。

不过,世新不知道她们为什么会说起这件事情。

美丽又说道:“你们一定想不到,林美英居然叫我接替她出任这个妇女主任……”

她得意地看着丈夫,问道:“你说我合适吗?”

世新不屑地说道:“就凭你?家里的事情都管不好,你还能管村里的事情?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开什么玩笑!”

他竟然对他老婆泼了冷水。

美丽的眼睛瞪得就像是五分的硬币,气愤地骂道:“哼!就你能耐!你能耐的话,这次怎么会落选?当初是谁那么有把握的,说什么村支书之位非你莫属!现在呢?你能耐的话,人家怎么不选你呢?”

“你……”世新气得脸都歪了。

丽萍急忙出来打圆场,说道:“夫妻之间扯这些干嘛!喝茶、喝茶……”

有外人在场,世新自然不会随便对老婆发脾气,省得让人笑话。唉!他老婆也就这德行,有时候几句话就能把人气死,根本与她计较不得。

美丽也意识到自己把话说重了。她讨好似的对丈夫笑了一下,说道:“我知道我不是当官的料……不过,你觉得丽萍能够担任这个妇女主任吗?”

世新抬头看着丽萍。

若要在这两个女人之间选其一,他倒是觉得丽萍很适合当这个妇女主任。丽萍初中毕业,有一定文化水平,又有自己的想法,而且很擅长交际,确实是很好的人选。不过,这妇女主任可不是那么好当的!她不仅代表着全村的妇女儿童,同时还要负责维护妇女儿童的合法权益,反映她们的意见、建议和诉求,以及妇幼保健、计划生育、农村调解等工作。虽然妇女主任在村委会里不算是什么官,但责任也是重大,就说丽萍要照看小卖部,又要照顾家人,怕也是没有太多的时间精力。

另外,有了文明出尔反尔的前车之鉴,他怀疑林美英是不是真的不想当这个妇女主任。如果人家只是发发牢骚而已,到时候丽萍还不得面临着和他一样的笑话!

想一想,他觉得还是不要参与此事为好。

丽萍却来了兴致。

她说道:“若林美英真的不想干,那我还真的想出来试一试。”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显得很有信心。

美丽附和道:“你不出来当这个妇女主任,可真是浪费了!”

“唉……我就怕自己不能胜任。”

美丽鼓励道:“怕什么?到时候我家世新尽力帮你就是!”

这两个都是什么人!这很有可能只是林美英发发牢骚的事情,怎么到了她们这里就真成真的了,还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刘丽萍好像真就当选了一样!再说了,换届选举不是刚刚尘埃落定吗?即使丽萍真心想当这个妇女主任,那也得等下一届啊!

世新打算劝她们不要想这些不着边际的事情。与其想这些不着边际的事情,还不如想一想晚饭吃什么!

他还没有开口,丽萍再次说道:“八字还没一撇呢!如果到时候林美英真的不干了,我再出来竞选也不迟!”

原来她早就计划好了——就说这个女人有想法嘛!

世新带着惊讶的目光看着丽萍。这个几年前打了村支书老婆耳光的女人,就凭那两记耳光,在坡上树立了强悍的形象,一般人轻易不会惹她。这些年她用心经营着小卖部,不仅价格公道,又肯赊账给别人,坡上的人对她的评价一致是肯定的。另外,她待人真诚热情,坡上好多女人都喜欢到她这里来,甚至把她当成知心人一般无话不说。

他突然觉得丽萍真的适合当这个妇女主任,他又觉得如果她当上妇女主任,说不定对他会有好处!就凭他与德兴一家的交情,他和她完全可以形成一股与文明相抗衡的力量!

这是一件值得商榷的事情,甚至可能对他的再次参选有利。虽然他经受了失败,却不能动摇他对村支书之位的渴望。

不过,一切还得等三年之后才能再见分晓……

第十一章 建新房子(第一节)

第十一章

第一节

1993年8月底,经过近一年的施工建设,上山村小学教学楼终于落成。

9月份开学的第一天,学校特别安排了一场隆重的教学楼落成仪式,并且邀请了村干部以及村民代表,出席这个仪式。

升旗仪式之后,叶建设走到在升旗台上——他已经接替叶永诚成为了新一任上山村小学校长。他轻咳了两声,激动地说道:“各位老师、同学,以及在场的社会各界人士……今天,我很荣幸能够站在这里,向各位宣布——上山村小学教学楼已经落成,并于今天正式投入使用!”

站在升旗台下的叶永诚,带头鼓起了掌。

操场上顿时掌声雷动。

听着这一阵雷鸣般的掌声,叶永诚的内心无比激动。此时的他身份很是特殊。他不仅作为前任校长,也是教学楼建设的最大功臣,同时还是上山村小学的一名老师——虽然他从校长的位置上退了下来,但由于学校需要,他还是没能从教育岗位上退下来。现在他仍然是一名老师,负责的是一年级的语文课,而五年级毕业班,则交给了副校长张利民。

建设荣升为校长,在永诚的建议下,利民出任了学校的副校长——这也算是对他的一种肯定吧!

建设继续说道:“在这里,我谨代表上山村小学全体师生,诚挚感谢所有为教学楼出资出力的社会各界人士。正是他们的奉献、付出,上山村小学全体师生才能够拥有一个更好的学习环境。在此,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向他们表示我们的感激之情。”

雷鸣般的掌声再次响起。所有师生的目光都转向升旗台下的村干部、村民代表。这些人当中,有大家熟悉的村支书叶文明、村长叶永盾、副村长张坚定,还有村民代表“杀猪王”叶文旺、村医叶康元……

建设示意大家停止鼓掌。

他接着说道:“同时,我们还要特别感谢一个人——我们的老校长。正是因为他的坚持、努力与付出,我们的教学楼才得以顺利落成。请大家以最热烈的掌声,请我们的老校长上台讲话。”

操场上又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永诚走上升旗台,准备致辞——这样的场景对他而言,是再平常不过的。每个星期的升旗仪式,每个学期的开学、闭学仪式,他总会站在升旗台中央。不过,今天他的身份变了。他不再是上山村小学的校长,而是成了建设嘴里称呼的“老校长”。

这也许只是一个称呼上的改变,但对他而言,对他这样一个为学校默默付出了三十余载的人而言,似乎不仅仅只是一个称呼上的改变!

他看了一眼教学楼二楼走廊墙壁上红色油漆刷出的两行大字——百年大计,教育为本;他又看了看升旗台下注视着他的全体师生——他觉得自己已经完成了使命!

他的内心无比激动,嘴上却平静地向学生们交代,要爱惜这栋来之不易的教学楼,要好好学习,将来回报社会,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他并没有再像从前那样长篇大论。简单地讲了几句话,他就在一阵热烈的掌声中走下升旗台——这也就意味着他正式告别了这个属于他的舞台。

他觉得自己没有什么遗憾。在离开之前,他为学校建成了一栋教学楼,也为学校找了一个合格的校长——看着从容不迫的建设,他知道建设完全能够胜任这份工作……

开学仪式之后,各班开始了自己的第一堂课。

宽敞明亮的教室里,每个学生都激动不已。光滑的地板上,一排排整齐的课桌椅;乌亮的黑板上,已经有几个顽皮的学生,忍不住拿起粉笔胡乱涂鸦;雪白的墙壁上,挂着英雄名人的格言警句,引来了学生们的驻足观望——有司马迁的“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有伟大领袖毛主席对刘胡兰烈士“生的伟大,死的光荣”的评价……教室后面的墙壁上,红色油漆刷出的几个大字格外显眼——团结、紧张、严肃、活泼。

美中不足的,是由于资金有限,学校没有办法把课桌椅置换成新的。学校目前使用的,还是以前那些老旧的课桌椅——这些课桌椅,比五年级学生的年岁还要大一些。

当初永诚打算利用后山砍伐下来的树木,制作一批新的课桌椅。但事与愿违,一部分有大用的木材,作为补偿分给了五房的人,剩余的仅仅只够制作教学楼的门窗……

二年级一班的教室里。

叶建设特地花了一些时间,来表扬上学期期末考成绩优秀的学生。

他指着班长叶章宏,对全班学生说道:“上学期期末考,我们班的叶章宏成绩最好,他每科都考了一百分。”

班上响起一阵惊叹声,同学们的目光里也都流露出钦佩与羡慕。

“还有副班长叶冬雪。她的成绩也很好,在班上排名第二,在年级里也是排名第二,甚至比二班的班长还要好。”

在同学们的赞叹声中,内向的冬雪红着脸、低下了头。她偷偷看了章宏一眼。虽然她的成绩排名第二,但她知道自己和章宏有着不小的差距——她的数学好一点,考了95分,但她的语文就差多了,只考了91分。

她暗下决心要向章宏学习,努力争取考到像他一样的好成绩。不过,虽然她和章宏当了一年的同学,但在这一年的时间里,她根本没有和他说过几句话。这是有原因的。她爷爷叶进来由于嫉恨刘丽萍,曾经特别嘱咐她不许和章宏说话,也不许和章宏走得太近。

说实话,冬雪很想接近章宏。她的语文成绩不理想,每次遇到难题,她都很想请教章宏。只是,她的爷爷有言在先,她可没有那个胆量违背。

她是家里抱来养的,家人从来不重视她,尤其是她的爷爷。上学期闭学式之后,她高高兴兴把成绩单拿回家,家里却没有人表扬她一句,她的爷爷甚至还说了一些让她很伤心的话。

他说:“女孩子家家,早晚是别家的人,考那么好的成绩干嘛?也没有必要读那么读的书,将来可别指望我能供你读书……”

她除了要做家务、帮忙照看小卖部,最近还要照顾跟她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这个弟弟也是抱来养的,但包括她的爷爷在内,家里的每个人都很重视他……

表扬了成绩好的学生,建设又批评了班上几个学习不好、表现又差的学生。

张向阳首当其冲。

他的语文成绩班级倒数第一,数学成绩年级倒数第一。能够得到两个“第一”,其实也是蛮“光荣”的,只可惜都是倒数的!

除了成绩不好,他的表现也让建设头痛不已。上个学期,他居然和五年级的驼背岭学生搭帮结伙,专门做一些调皮捣蛋、欺负同学、和老师作对的事情。有一次,他还把幼儿班的几个小朋友打哭了,以致幼儿班的林美英老师亲自跑到一年级一班的教室,要张向阳回家请他爸来学校“做客”。

建设教过不少调皮捣蛋的学生,最为出名的、也是最让他头疼的,当属已经毕业好几年的叶兴财。他能够感觉到,这个张向阳大有成为叶兴财之势。他和张坚定有着不错的私交,也曾在张坚定面前说了不少张向阳的坏话,但张坚定总是说自己忙,实在抽不出时间管教孩子。

碍于情面,建设不好再说什么,也不好怎么严格对待张向阳,有时候不得不采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

幸得上一届的学生毕业了,而这一届五年级的学生整体较为乖巧,张向阳没有了一起调皮捣蛋的同伙,大概得收敛一些了吧。

除了张向阳,叶平和与赵吉庆也被批评了。两人的成绩都很差,表现也是相当糟糕,是张向阳之外,班上另外两个调皮捣蛋的学生。

叶平和老爱吹嘘自己会什么“少林罗汉拳”;而赵吉庆则自诩是叶金水的接班人,是石顶宫下一任“掌门人”。两人总是合到一起,和张向阳过不去,甚至隔壁二班的叶国展也参与进来。三个人似乎形成了一个以苦茶坡为主导的小帮派,专门与张向阳作对,两边时常会发生一些相互辱骂以及小动作。

建设经常批评他们,也经常对他们采取一些抄课文、做值日的惩罚。每次他们都会稍微收敛一些,可没过多久,他们就会旧病复发,继续调皮捣蛋。

这三个学生当中,他对张向阳已经没有什么耐心,反正张坚定自己都不当一回事了,他也没有必要做那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若他对张向阳太过严厉,恐怕会得罪了张坚定。

叶平和倒是显得比较害怕建设,尽管经常调皮捣蛋,但从来不会像张向阳那般没有分寸。建设倒是比较放心这个叶平和。不过,他很是纳闷为什么生活在同一个家庭,叶平和与堂妹叶冬雪相比,差别怎么就那么大呢?一个成绩不好、又喜欢调皮捣蛋,一个却是成绩优秀、乖巧懂事。

而赵吉庆只是叶永能二路女人带来的外姓孩子,建设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在他身上浪费太多的时间精力。

那还不如把这些时间精力,放在培养叶章宏和叶冬雪这样的学生身上。把这样的学生教好了,他这个一校之长的脸上也有光啊!

唉……他正是因为管理能力突出,才得以出任校长一职,可不曾想竟拿这三个学生没有什么办法,实在有损他的威严呀!

为了树立自己的威严,他拍了一下桌子,严厉地说道:“大家都应该向章宏和冬雪学习,学习他们专心听讲、用功读书……而不是像个别学生那样,成绩不好,就知道调皮捣蛋!”

说完,他点了张向阳、叶平和以及赵吉庆的名字,让他们到图书馆领取新课本——就算是对他们的一种“体罚”吧……

第十一章 建新房子(第二节)

第十一章

第二节

二年级的学生们,一到课间十分钟就蜂拥到操场上,东一群、西一群的,玩得不亦乐乎——他们不再是刚进学校那般羞涩胆小,已经慢慢成为全校最为活泼的一群学生。

章宏去了一趟厕所,回来时特意绕道走到学校大门口。大门口树立着一块大理石做成的“捐资芳名录”,上面刻着为学校教学楼捐资捐物的人员名单。在这份名单上,章宏看到了他爸叶德安的名字。

不可否认,他已经慢慢长大了,已经多少懂得什么是思念。是的,他思念远在深圳的父母——他已经整整四年没有见到他的父母了。看着父亲的名字,他在脑海里努力地搜寻着关于父母的记忆。不过,也许是因为时间的原因,他脑海里对父母的记忆已经慢慢变得模糊了。

他在大理石碑前看了一会儿,就准备回教室。第二节是语文课。他很喜欢语文老师陈金兰。当然,陈金兰也很喜欢这个成绩优秀的学生。

他刚想离开,二班的叶国展领着几个同学出现了。

叶国展指着石碑上面一个名字,得意洋洋地对几个同学说道:“看!我爸叶文旺的名字就在上面。我说我爸捐了五百块钱,没有骗你们吧!在我们村里,能捐五百块钱的人,可是很了不起的!”

他得意忘形地竖起了大拇指。

同学们立即响起“啧啧”的赞叹声。

原来,叶国展又在炫耀他爸捐了五百块钱给学校——这件事情让他从一年级下学期一直炫耀到现在。

而他还喜欢炫耀他一日三餐都能吃上猪肉。

见他又开始炫耀,章宏忍不住轻轻一笑,随后抬脚往教室走去。

可是,一个同学把他叫住了,并问道:“叶章宏,你爸捐了多少钱?”

章宏转过身,刚想回答,国展却抢先说话了。

国展说道:“他爸?你们一定不知道吧,当初他爸是被逼得走投无路了,才不得不跑到外地去讨生活。就凭他爸这样的人,我看能捐个十块钱就不错了!”

他的话带着一种鄙夷。

同学们都笑了起来。

章宏不禁生气了,走到石碑下指着他爸的名字,说道:“谁说的!你们看,我爸可是捐了三百块钱!”

同学们一看,立即不再笑话了。

叶国展先是惊讶地愣了一下,他似乎想不到章宏他爸居然能捐三百块钱。但他可不想被章宏抢走了风头,就说道:“怕是你爸哪里借来的吧!就凭你爸那样一个几年都不回家的人,能够捐三百块钱?我看……是你爸穷得连路费都没有了,才不敢回来。一个连路费都没有的人,还充什么大胖子啊!”

同学们又笑了起来。

章宏又急又恼,厉声说道:“不许你这样说我爸!”

国展不肯罢休,继续说道:“哼!谁不知道你爸是什么样的人!打牌、赌钱、玩女人……在家里呆不下去,只好跑到外地去了!”

正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虽然一些事情过去很多年了,但依然是一些无聊的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叶国展一定是从那些无聊人的嘴里,听说了这些事情。

这样的话叫章宏气愤无比,恨不得冲上前去教训国展。但他不可能这么做,只能愤怒地看着国展。

国展除了爱炫耀之外,也是二班最为调皮捣蛋的学生。看着章宏愤怒的表情,他一下子来劲了,说道:“生气了?我可没有冤枉你爸!不信的话,你可以回去问你的爷爷奶奶……”

章宏依然愤怒地看着国展。

国展突然想起了去年在后山上发生的事情。那时,作为苦茶坡的人,章宏居然没有帮他一起教训张向阳。

这让他一直耿耿于怀,他觉得“报仇”的机会来了。

“看着我干嘛?怎么?是不是生气了?生气的话,你过来打我呀!你就仗着你爷爷是校长。不过,你可别忘了,你爷爷已经不是校长了。以前我会怕你,现在我可不怕你!”

若换作别人,一定受不了这样的话,保准会急。不过,章宏从小就被爷爷严格教育,是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行为。

国展却不依不饶地说道:“你爸妈去了外地就没有回来,我看可能是他们不要你了!你这个无父无母的可怜孩子,哈……”

章宏真心受不了这样的话,别忘了他刚才正在石碑下思念远方的父母。也许是这番话触动了他,他竟然开始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不一会儿,他的眼眶已经噙满了泪水。

见到章宏一副要哭的样子,国展不禁得意起来,开始嘲笑章宏是一个“爱哭鬼”。

就在这时,张向阳出现了。

他恰巧经过这里,看到章宏眼里充满了泪水,而国展一副很得意的样子,他一下子就猜出准是国展在欺负章宏。他和章宏是同班同学,再加上平时他和国展半点都合不来,所以就决定站出来帮助章宏。

他站在章宏身边,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名驼背岭同学走到向阳身边,说章宏是被国展欺负了。

国展大骂那名同学是“叛徒”。

骂完之后,他歪着脑袋,轻蔑地看着向阳,目光似乎在说:“是我欺负他的,怎么样?难道你想为他出头?”

看到国展这副轻蔑的样子,向阳真想冲上前去教训他。不过,时间没有给他机会——上课钟声响起了。

一听到上课钟声,国展身边的几个同学就像兔子一样,撒腿就往教室跑。

二班这一节是校长叶建设的数学课。也许是害怕迟到了会被校长批评,国展急忙也撒腿往教室跑,眨眼功夫就不见了影子。

其实,向阳并不敢轻易动手,因为开学的时候,校长严厉批评了他,并警告过他——他再敢胡作非为,就会好好收拾他!

他可不能在这个当口犯错误。

他拉了拉章宏的衣服,示意该回教室上课了。

章宏背着他把眼泪擦干,和他快步走向教室……

整整一节课,章宏始终没有办法安心听讲,即使这一节是他喜欢的语文课。毫无疑问,他是被叶国展那一番话影响到了,尤其是那些关于他父母的话语。虽然脑海中父母的印象日渐模糊,但他终究已经是一个二年级的学生,再也不是从前那个满山遍野疯跑的毛孩子。他眼里噙满的泪水,正好说明了这一切。

那岂止是受到委屈时才有的泪水,而是饱含了他对父母的思念。

一节课很快就过去了。

他完全不知道老师讲了什么课。

下课之后,他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忧伤,静静地趴在课桌上,就连堂叔德明喊他出去玩,他也装作没有听到。

喧嚣热闹的课间十分钟,班上三十名同学如潮水一般涌出教室,在教学楼宽敞的走廊里,以及经过扩大的操场上尽情玩耍。

班上只剩下章宏一个人。

他盯着黑板发呆,黑板上有陈金兰老师写下的几行字。

今天的值日生大概是只顾着玩耍,忘记了擦黑板。若是平常,身为班长的章宏肯定会找到这个值日生,要求他把黑板擦干净;如果是关系较好的同学,他甚至会自行去把黑板擦干净。

突然,他想起了教学楼两侧的墙壁上贴有两幅地图。地图是瓷砖制成的,左边一副是世界地图,右边一幅是中国地图。

他立马站了起来,跑到教学楼右侧。他很快在地图上找到了广东省的位置,并在沿海的地方,找到了深圳市的所在——他不禁激动起来。

他知道他的父母就在一个叫做深圳市的地方。

他走到地图前,很快也找到了凤来县所在的城市。他高兴地伸出手,想要用手指丈量一下两个地方的距离。由于地图很大,他总共丈量了散次,但他又不懂得地图的比例怎么换算,只是觉得这样的距离似乎近在咫尺,却又好像很是遥远。

他弄不明白到底是近还是远……

陈金兰老师看见了他。

她不知道章宏站在地图下面干嘛,就了走过去,微笑着问道:“你在这里干嘛?”

章宏指着深圳市的位置,激动地说道:“我爸爸妈妈就在这里!”

他的脸上带着欢喜,又有着些许忧伤。

金兰老师又微微一笑。她知道章宏的父母出了远门,并且到现在也没有回来。她想起了刚才上课的时候,章宏没有像以前那样专心听讲,而且整节课都在走神。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她猜想他应该是思念远方的父母了。

虽然猜出了他上课走神的原因,但她认为这样可不好。不过,她并不想因此批评章宏,而是对他说道:“要上课了,快回教室吧。”

章宏顺从地走回教室。

看着他离去的身影,陈金兰的心里有一些感触。她出门求学的时候,也会思念家里的父母。她觉得自己应该找点时间开导他,免得他因此影响了学习。

就在章宏走到教室走廊的时候,德明和向阳把他拦住,并把他拉到一旁。

德明问道:“你是不是被叶国展欺负了?你怎么不告诉我?”

章宏反问道:“你怎么知道?”

“张向阳告诉我的。”

章宏不想说什么。他知道,当时如果德明在场,叶国展肯定不敢那样肆无忌惮地欺负他;就算叶国展敢那样做,德明也一定会跟他急。

德明又问道:“当时你怎么不教训他呢?”

但德明很快就意识到自己说的纯粹是废话。就凭章宏瘦小的身体,哪里是叶国展的对手——叶国展可是顿顿有猪肉吃,长得人高马大的!再说了,章宏是一班之长,怎么能够带头打架呢?

他若敢打架,他爷爷一定不会轻饶他。

这时,向阳很有气魄地说道:“你别怕叶国展!以后他还敢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保护你!”

这个“保护”说得很有气概,但似乎不是他们这个年龄段的学生该用的词语。

章宏淡淡一笑。他不需要向阳的保护,反正叶国展还敢欺负他的话,他直接去告诉班主任就是。

不过,他倒觉得自己可以在学习方面帮助一下向阳,免得向阳总是拿走倒数第一的“桂冠”……

第十一章 建新房子(第三节)

第十一章

第三节

章宏被欺负的事情,最后还是传到了永诚的耳朵里。但他没有当一回事,他很清楚,同学之间发生一点矛盾,也是在所难免的事情,根本认真不得。

自打从校长的位置上退下来,他的时间相对就比较多了。除了备课以及批改作业之外,再也没有那么多琐事要他操心了。

若要说起执教生涯里最让他闹心的事情,首当其冲的就是李高原。李高原调离上山村小学已经七年时间了,但他始终对这个人耿耿于怀,心里也一直想不明白,就凭李高原这样的人,怎么能够胜任老师这个光荣而又神圣的职业?

就在不久前县里举办的“欢庆教师节”活动上,他居然碰到了李高原,而李高原竟然是以王家坪小学副校长的身份出席这个活动。

永诚并没有和李高原打招呼,而李高原也没有和永诚打招呼。

不过,他倒是听说了李高原之所以能当上王家坪小学副校长,皆是因为他娶了王家坪小学校长的女儿……

除去李高原,现任校长叶建设曾经让永诚背了黑锅。

事情发生在八十年代初,建设的小舅子因为娶媳妇,急需一批木材盖新房、添家具。当时建设已经是副校长,但他瞒着大家,自作主张将学校里准备用来制作桌椅的木材,运到他小舅子家里,事后还谎称是得到校长永诚的同意。

这批木材是学校和村里花钱购买的,并已经联系好木匠师傅,准备开始制作桌椅。但木材让建设运去给他小舅子盖新房了,制作桌椅的计划也只能搁浅。当得知建设是得到永诚“允许”的时候,大家纷纷指责永诚的做法。

永诚当即找到建设质问此事。得知实情之后,他要求建设站出来向大家澄清这件事情。不过,建设的父亲以及哥哥纷纷向永诚求情,并主动购买了一批木材回来。他们还请求永诚不要公开实情,以免建设遭受指责与非议。

凭两家的交情,永诚也不好不给这个面子,只好委屈了自己,将这个黑锅背在自己身上。后来,建设也算是学乖了,再也没有做出什么过分的行为。

除去这两件事情,最叫永诚哭笑不得的,当属他儿子德安在学校所做的一些事情。在那个动荡的岁月里,德安作为校长的儿子,非但不好好念书,还整天旷课,甚至纠集了几个胆子比较肥的同学,带头造他爸的反。

那时,德安煞有介事地提出一个口号——打到臭老九叶永诚!

这着实把永诚气得七窍生烟!最后,永诚狠狠地赏了儿子几个耳光,然后揪着他的耳朵,把他赶回家里,关起来面壁思过。

当年那个“打到臭老九叶永诚”的口号,德安的同学至今记忆犹新,有时候还会拿出来把德安调侃一番。

这是永诚的校长生涯中,所经历过的三件比较严重的事情,但没有影响到他的工作,以及在村里树立起威信与名望……

最近,家里又有了让他喜忧参半的事情。

这天,老伴惠珍眉开眼笑地告诉他一个好消息——小儿媳妇丽萍又怀上孩子了。

虽然我国计划生育的基本国策已经实施了许多年,但在农村里,人们的脑子总是被“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思想所占据,无论如何也要为家里生养一个子嗣。

若要算起来,丽萍这一胎属于超生,是为政策所不允许的。就说叶进来家里抱养孩子的事情吧,据说已经引起了镇上计生部门的重视。有消息称,计生部门要对其采取罚款、不给上户口之类的措施,甚至还要强制叶进来的小儿媳妇去结扎!

这一点似乎没有什么必要,因为叶进来的小儿媳妇已经检查出终身不能怀孕。

倘若镇上计生部门得知了丽萍怀孕的事情,恐怕会来找麻烦;就算他们不来找麻烦,将来小孩子上户口,也得经过计生部门那一关——这肯定会是一件大费周章的事情。所以,永诚得知了这个消息,心里高兴的同时,也不免担忧起计生问题。但村里又不只是丽萍存在超生的行为,而村里对这种事情向来是采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

总之,还是先把小孩子生下来。

丽萍娘家人也接到了喜讯。很快,刘益善夫妇上门看望女儿来了。

随着他们的到来,一件让永诚忧烦的事情,也随之而来了。

叶家人热情地留亲家住了一个晚上,谁料第二天的时候,刘益善天不亮就起床了,一张脸又黑又臭,坐在厅堂交椅上一言不吭。

永诚以为是自家招呼不够,急忙让老伴割了两斤肉、捡了几块豆腐,甚至还杀了一只兔子。为了招呼亲家,昨天他们已经杀了一只鸭子——这样的款待已经足够礼数了!可是,早餐刚刚吃完,刘益善却吵着要回去了。

兔子已经杀好,而且下锅炖了,没想到客人却吵着要走了。

丽萍不知道她爸这是怎么了,赶紧来到厅堂陪她爸说话。

刘益善一张脸还是又黑又臭,一边抽着烟,一边在身上抓来挠去。

丽萍看见他的手臂上有好几个小红疙瘩,就问怎么回事。

刘益善不愿搭理女儿。

丽萍妈白了丈夫一眼,才对女儿说出实情:“你爸被跳蚤、蚊子咬个半死,折腾了一个晚上,都没有睡着。”

丽萍这才想起她爸妈睡在永胜的屋子里。那间屋子空了好久,不仅又潮又霉,屋子里还住着一些个跳蚤、蚊子。估计她爸是被跳蚤、蚊子咬得难受,才会不高兴的。

这也难怪!镇上的生活远比山上优越,他哪里受得了这些折磨。

知道原因之后,丽萍一个劲说着好话,她妈也帮着腔,刘益善这才同意留下来,“享用”那些特别为他准备的兔子肉。

永诚也知道了亲家不高兴的原因。让亲家受了委屈,这让他很是自责。早知道,他就该把自己那屋让给亲家,他和老伴睡永胜那屋。

泥瓦房通风和采光都不好,再加上农村一些不良生活习惯,被窝里藏着几只跳蚤,倒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而且,泥瓦房里不仅住人,通常还会有一间鸡鸭圈,有些人家甚至还把猪圈、茅坑修建在房子周围,哪里会有不招苍蝇、蚊子的道理!

在坡上,惠珍是出了名的勤快。她经常会把家里的东西拿出来洗一洗、晒一晒,他们家算得上是比较干净整洁的。若要找一个与之相反的典型,那一定非叶老冒一家莫属了。叶老冒家里,那简直是脏乱到了极点——鸡鸭可以随便在灶台上拉屎;两只没有关在圈子的猪,把一个院子折腾成了一个黑臭的烂泥滩;家里的两床棉被,估计从盖在身上起,就没有拆洗过……

毕竟是客人,刘益善也不好一直给亲家脸色看。他找了一个机会,和永诚拉起了家常。聊着聊着,两人聊到了叶家的房子上。

他问道:“这房子……应该有一些时间了吧!”

永诚回答道:“是我祖父在世之时建的,到现在已经住了六代人了。”

山里人住的房子,基本上都是祖上传下来的老宅,而且基本上都和永诚家一样住了好几代人,有能力再建新房子的并不多见。

这样一个情况,却着实让刘益善感到很是惊讶。当初他就坚决不同意女儿嫁上来,也正是觉得山上的经济差、条件不好,连一个房子都能住上好几代人。

他觉得真是委屈了他的宝贝女儿。可死丫头偏偏不听他的话,寻死觅活的,非要嫁上来受这份罪!若当初女儿肯听他的话,好歹在镇上找一个,也不要求条件有多好,至少门当户对吧,总要比这个鬼地方强一万倍!他也不至于好不容易来住一个晚上,还要被跳蚤、蚊子折腾得半死。

就算是不计较跳蚤、蚊子,这山上一到夜里就基本上没有什么灯火,三更半夜的时候,不是屋子外青蛙、夜莺叫个没完没了,就是屋子里老鼠在屋梁上“闲庭信步”,也能把人折腾得够呛。

他觉得已然委屈了女儿,就不该再委屈他的外孙女玲玲,以及女儿肚子里的孩子。他可不忍心两个娃娃像他们苦命的妈妈一样,要一直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况且,以叶家现在的人口数,这几间屋子哪里还够住!

他觉得叶家应该建一所新房子了,而且是当务之急!

他对亲家直言道:“这房子的历史确实悠久!但是……你是不是应该考虑建新房子了?你看,你的大儿子有两个孩子,小儿子也即将有两个孩子,这将来孩子们长大了,先不说地方够不够住,就这样的环境,恐怕……”

这些话虽然说得直接了一点,但倒也是实情。

其实,永诚早就考虑过建房子的事情,只是家里的经济情况不允许,时机也不够成熟。若是他的口袋利有个三五万块钱,他早就落实这件事情了,也不至于亲朋好友留宿的时候,总是要借用永胜的屋子。

说到借用永胜屋子的事情,张爱华对此似乎有意见,也曾经偷偷向旁人埋怨过,说永胜那几间屋子,都快成为永诚家的了。

益善想得到永诚一个态度,但永诚一直没有说什么。事实上,永诚家里的情况,益善是清清楚楚的。丽萍曾经告诉过他,说这几年夫家人为了还债,一直勒紧了裤腰带过日子,总算在去年的时候,把家里的债务还清了。

丽萍还告诉他,虽然夫家尽可能节俭地过日子,但对她从来都是照顾有加,在吃喝上从来不会委屈她。

对于这一点,益善还是比较满意的。

这时,丽萍拿了几个洗好的苹果走了过来。

为了女儿以及外孙,也为了感谢永诚一家没有委屈女儿,益善当着女儿的面,对永诚说道:“你们家里的情况,我多少也知道一些。要不这样吧……建房子的事情,干脆就确定下来!你们需要什么帮助就尽管说,咱们是亲家,能帮忙解决的话,我是义不容辞的。我可不希望我的女儿以及两个外孙,要一直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

即使后面的话太直接了,却着实让永诚既意外、又感动。

他看了看亲家公,又看了看小儿媳妇,觉得是该落实建房子的事情了……

第十一章 建新房子(第四节)

第十一章

第四节

自从经营了小卖部,以及从德安手里接过碾米厂,这几年丽萍也挣了一些钱。挣的倒不是什么大钱,这样一个贫穷落后的小山村,也不可能有什么大钱可以挣。但这几年,丽萍夫妇也没有什么花钱的地方,吃的、喝的都是家里提供的,他们无非就是时不时割一两斤猪肉、捡几块豆腐,或者逢年过节给老人小孩买点东西。

身上不缺钱,丽萍心里总寻思着办几件事情。她最渴望买一辆紅嘉陵,方便丈夫到县里进货。但以叶文明、张坚定为首的几个能人,竟然准备把紅嘉陵换成黑嘉陵了,让丽萍更加按捺不住了,心想着干脆也买一辆黑嘉陵。不过,家婆连紅嘉陵都不同意她买,更别说是价格更高的黑嘉陵了。

她只好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除了摩托车,丽萍也寻思着建几间房子。由于小卖部以及碾米厂的屋子都是四房集体所有,四房个别几个见不得别人好的人,一说起这件事情,话里话外总是透露出一丝不满。她知道自己不可能一直占着这几间屋子,她觉得自己干脆重新找一个地方建几间房子,把小卖部和碾米厂都搬过去,这样就没有人会酸溜溜地说三道四了。另外,房子建好了,她一家三口就搬进去吃住,也方便一些。

只是,如此一来,也就意味着他们一家要分出去过了,恐怕这件事情是不会得到丈夫和家人同意的。

她只好也打消了这个念头。

话又说回来,家里住房紧张的情况,也让她很是忧虑。随着几个小孩子一天天长大,这个问题愈发突出。她早就有了再要一个孩子的打算。不过,要是这个孩子生了下来,自己一家四口挤在一间屋子里,恐怕会很不方便,也不是长久之计。家里已经没有多余的屋子,永胜的屋子也只能暂时借用一下,是不可能占为己有的——他们若是长期占用,张爱华肯定要说三道四。再说了,家里还有远赴深圳的德安夫妇,他们若是回来了,住哪?

一家四口挤一屋?还是住到永胜的屋子里?

这只能解决一时。

如此一来,建房子也确实是一件当务之急的事情。若家里确定要建房子,她是一定会全力以赴支持的……

经过和老伴的一番深思熟虑,永诚终于下定决心要建房子了。

老两口目前还有一点积蓄,如果两个儿子各出一些钱,建房子是不会有太大的困难。就算有困难,他们还可以像以前那样到外面借。借钱这种事情并不丢人,而且他们要办的是正事,更加没有什么好丢人的。

人嘛,不能说身上没有钱就不办事。能赚钱是一种本事,能借得到钱也算是一种本事,不偷不抢不坑不拐的。但正所谓“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借钱的前提是要守信用,说好什么时候还,就要什么时候还。永诚夫妇在外面借钱又不是一回两回了,老两口为人公正、守信用,永诚也有不错的名望,因此在外面借点钱终究不是什么难事。

老两口决定下来,就先找到德兴夫妇商量这件事情。

德兴夫妇当即表示赞成。

丽萍说道:“我是赞成建房子的。你们不用担心钱的问题,需要多少,我和德兴就拿多少。实在不够的话,我还可以回去找我爸先借一点。”

永诚知道她会同意,但这不是她一个人的事情,钱的方面也不能尽看她一个人。

他说道:“要说这房子的事情,我们这当父母的,自然有责任要为你们落实,但家里的情况……”

丽萍打断了他的话,说道:“现在可不仅仅是二老的责任,别忘了我和德兴也是当父母的人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建房子的事情上,二老以及德安、德兴两兄弟,一边各出一份,三方合力将房子建起来。”

这一点正是永诚所考虑的。

看到丽萍的态度明朗,他觉得这件事情好办多了。他说道:“那好,我给德安写一封信,看看他的态度如何。如果他也同意了,我们就把这件事情确定下来,并尽快落实。”

很快,永诚就给远在深圳的德安写了一封信,信中言明了家里建房子的计划。

信寄出去之后,他又找到永实和永胜,诉说了他家准备建房子的事情,并征询他们要不要一起建房子。

家里也就他们兄弟三个了。虽然已经分了家,而且永胜去了石岭县就很少回来,但怎么说他们都还是一家人,是一个不可以分割的整体。

在房子的问题上,永实家里也面临着不够住的困境——彩娇已经十四岁了,现在跟德明住一个屋子里。德明年纪尚小,姐弟暂时挤一屋里还说得过去,但随着两人一天天长大,恐怕不能再挤一屋了。虽然永胜去了石岭县,但终究根在上山村的土地里;不管他去什么地方,早晚也有落叶归根的一天,好歹也建几间房子放着。

两个弟弟均表示同意。

永诚早就构思好建房子的事情——兄弟三个合建一所砖楼!

供奉祖先灵位的厅堂,由兄弟三人共有;厅堂的左边,归人口较多的永诚;右边则由永实、永胜一家一半。这样的分配很是合理,也跟目前老屋的分配一样。不同的是,新房子的面积会更大,房间也会增多,环境各方面也会变得优越。

当然,厅堂的钱由兄弟三人平摊,其余的由各家自行负责。

建新房子可是一件大事,万万马虎不得,总得有一个周全的方案。

首先,综合家里人口、经济、建筑面积等因素,新房子由五间卧室、一间客厅、一间厨房组成。五间卧室中,他们夫妻一间,两个儿子一人一间,剩下的一间让老人和彩蝶住。老人已经表态要守着老屋终老,彩蝶终究要出嫁,目前可以先住在德安的卧室,或者跟玲玲住在一起;如果几个孩子长大之后不够住,就往上面再加建一层——这是后话了。

其次就是建房子的土地。这在前面已经提过了,永诚打算把房子建在老屋后面的菜园子里。这里面积大,足够容得下他们兄弟三个一起建房子。但菜园子有三分之一是金田家的,如果确定要在这里建房子,就要和金田交换土地。

凭金田的为人以及两家的交情,永诚觉得这件事情不在话下。

接着,建房子需要不少木材,用来制作门窗以及桌椅橱柜。新家嘛,新家具自是要添置几样。可家里自留山上的树木都砍光了,也只好找山上有树木的人家买一些,再让妹夫赵根才上来制作。

第四,也是最为重要的——建房子的钱。家里这一两年的积蓄,加上永诚这几个月陆续能够领到的工资,老两口拿出个三四千块钱是不成问题。永诚心想着让两个儿子各拿五千块钱出来,不够的数目,再由老两口出去借。如此一来,两个儿子的负担不至于太重,老两口也尽了自己的责任。

既然已经决定了,也考虑好了一些主要的事情,永诚在等大儿子回信的同时,正准备登门找金田商议交换土地的事情。

上山村村民居住的基本上都是祖上留下来的老宅。当然,也有一些因为兄弟分家,或者家里经济条件允许,才会选择建新房子。家里有宅基地,建起房子倒也不费事;没有宅基地的,也只好用家里的土地和别人交换。

当永诚向金田说明情况的时候,这个很有人缘的金田,却一下子面露难色了。

金田是一个有话说话的直肠子,不想对永诚隐瞒什么,就把情况照直说了。他说他的两个孙子转眼也长大了,他打算在属于他家的菜园子里建几间新房,两个孙子日后找对象,才能有一个吸引姑娘的硬件条件。

永诚大为意外!

不过,他知道金田家里情况。金田的大孙子今年才十七岁,还不到找对象的年龄。他心想着说说好话,看金田能不能先把土地相让,他觉得他们家比较着急建房子,金田家倒不那么着急。

他把话说了出来,并表示日后金田要建房子,他家的土地任由金田挑,要哪一块都行。

但金田还是没有松口。

这也就意味着,金田不肯把菜园子相让!永诚还以为凭金田的为人以及两家的交情,这会是一件不在话下的事情,可不曾想……

但这事也怪不得金田,毕竟人家也打算建房子,不可能因为永诚的需要,而舍弃了自己的利益。

眼见事情解决不了,永诚只好准备告辞,再另想办法。

金田看出了他要走,赶忙站起来挽留。

他客气地递了一支烟给永诚,说道:“我不是不近人情,只是我家也需要那块地,所以……”

永诚表示理解。

金田继续说道:“要不这样吧……金水家里老宅的旁边不是有一块空地吗?如果你能跟金水商量好,把那块空地换来,我家的菜园子就让给你,我就把房子建在金水老宅旁边的空地上。”

金田倒是有自己的考虑。金水老宅旁边的空地离他家只有几步路,不仅地段好,地势也十分平坦。再说了,他家菜园子的面积并不大,建不起来什么像样的房子。另外,他那略懂风水的父亲曾经偷偷告诉他,说那块空地风水不错,是一块聚财纳福之地。

不过,他和金水前几年因为水源问题打了一架,因此交恶至今。凭金水小气计较的性格,他想要打那块空地的主意,肯定是麻绳串豆腐——别提!

听到事情有了转机,永诚心中自然很是高兴。高兴归高兴,他能够意识到这并非易事。他和金水没有什么交情,最近这几年也因为一些事情,发生过一些不愉快。抛开一些猴年马月的事情,就说去年学校教学楼破土动工的事情上,他没有采纳金水的那一套,金水一直耿耿于怀,甚至说他这个校长一意孤行,不听好人言,将来一定会吃亏在眼前……

回到家里,永诚并没有对家人提及建房子的事情遇到了困难。他觉得自己还是具备解决这些困难的能力,没有必要让家人跟着操心。

但事实上,他并没有把握能够说通金水。

他突然想起当年自己在金水身上碰了钉子之后,丽萍去了一趟就把金水说通了。虽然他不知道丽萍是怎么把金水说通的(金水并没有把东西存放到永诚家),但他觉得这件事情是不是可以让丽萍出面,找金水谈一谈。谈得成最好,谈不成也不会损失什么,反正连他自己也没有完全的把握。

不过,金水是一个十分爱面子的人。他觉得自己应该跟丽萍一起登门,好让金水觉得他们给足了面子……

第十一章 建新房子(第五节)

第十一章

第五节

德安收到他爸来信的时候,工地上正好因为缺少材料,放了一天的假。

他们现在在建一个五千多平方米的铁皮厂房,周边还有宿舍楼、办公楼,是一个不小的工程。永强的身份还是一名管工。不过,他倒是抓住机会,和周景生合作将铝合金门窗以及水电项目承包了下来。

若要跟89年相比,河心村已经发生了不小的变化。先是以前的荒山野岭,全部种上了荔枝、龙眼、芒果等果树;接着,村里的农田全部弃耕、弃种,经过一番平整,准备建设一个住宅小区;在村头地势平坦的地方,两个规模不小的工业区也已经规划好;村里中心地带,已经建成一条商业街,经营着饭馆、便利店、服装店、歌舞厅……

一到晚上,商业街就成了河心村最热闹的地方,逛街的、做买卖的、吃饭的、喝酒的……

德安也是这时才知道什么叫做“夜生活”!

这个地方可比上山村要好上百倍!琳琅满目的商品、形形色色的男女、喧嚣热闹的夜景……而最吸引德安的,还属商业街中心的两家歌舞厅。

每当夜幕降临,歌舞厅大门口的霓虹灯就开始闪烁,高音喇叭也播放着时下流行的港台歌曲。稍晚的时候,一个个穿戴时新的男男女女,纷纷走进歌舞厅里,唱歌、喝酒、跳舞、调情……

这个地方很是吸引德安。

不过,就凭德安的身份,实在没有办法到里面消费,通常还是永强把他捎带上。

永强的老板为永强搭了几间铁皮房,以安置他一家五口。永强为了照顾跟随他来深圳的德安等人,不仅让了一间房子给德安夫妇,还在旁边搭了一间房子,给政军、兴文以及德隆住。

丽凤和月华都进了制衣厂上班。上班的同时,她们还得照看三个读书的孩子,以及照顾这一大群人吃喝;除此之外,她们经常从制衣厂里拿一些剪线头、钉纽扣的活回来做,也是为了多赚几个买米买菜的钱。

这边不论什么都要花钱,甚至连一棵蒜苗也要花钱去买。丽凤和月华之前尝试过自己种一点菜。还不容易开垦出一块巴掌大的菜地,菜种下去之后,好不容易长了起来,可夜里尽遭贼光顾,有时候甚至偷得干干净净,烂菜叶子也不留一片。两人种了两三次菜,结果没有一次能够有收获,也就只好尽花钱去买,而且尽买便宜的肉菜……

德安真是想不到,自己这才离家几年,家里竟然有能力建房子了。

信里,他爸不仅征询了他的意见,还说如果他赞成,就尽快寄钱回家——五千块钱。

把信看完,德安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他倒是赞成家里建房子,他也寻思着在这边赚到钱了,就风风光光回老家。不过,要让他现在寄五千块钱回去,恐怕就为难他了——直到前段时间,他们夫妻俩才存了三千块钱,而且还被永强拿去应急了。

他和月华刚来深圳的头一两年,也就德安在工地上干几天活;到了前年,月华才经熟人介绍,进了制衣厂。虽说来深圳已经四年了,但经不住什么都要花钱,夫妻俩根本没有剩下几个钱。他们是吃住在永强家,但哪有白吃白住的道理,这一个月的伙食费、水电费还是要分摊一些,不然这么多人,永强夫妇哪里应付得了!除了这一些,德安总是改不了抽烟喝酒的习惯,他一个人的烟酒钱都要花费不少,更不用说是一些交际应酬,以及还要往老家寄几个钱。

夫妻俩还算节俭,但一年到头实在剩不了几个钱。若是手上有钱,德安夫妇也不至于出来四年了,连老家也没有回去一趟。若是手上有钱,难道月华会不想回去看看两个儿子?难道爱面子的德安,会不想回去显摆一下?

但是,既然家里开口了,德安知道自己一定要想办法做到。怎么说他也是这个家的一员,怎么说他的两个儿子还在老家,更何况他出门这么多年了,他也不想让家人觉得他连那份建房子的钱,都拿不回去。

晚上。

月华加完班回到住处,德安便把信拿出来给她看。月华不怎么识字,德安只好把情况说了一下。

月华当即就说道:“钱?我哪有钱?”

德安说道:“前段时间,老六不是从你这里拿走了三千块钱吗?”

月华不高兴地说道:“我们出来几年了,也就存了这么一点钱!你可别想打这三千块钱的主意!”

德安说道:“不是家里要建房子嘛……”

月华还是一脸的不高兴。

德安只好很有耐性地说道:“家里的事情,我们总不能推脱吧!再说了,章宏和章扬不是还在家里吗?我们大老远地跑到深圳来,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给他们一个更好的生活!”

也许是两个儿子触动了月华,她咬咬牙,目光里流淌着一种思念之情。

最后,她说道:“要拿你自己去找老六拿!还有,剩余的两千块钱,你自己出去借,自己负责还……”

有了她这句话,德安当真找到永强,说明了家里建房子要钱的事情。他不仅向永强要那三千块钱,还开口想要找永强借一点。

若在以前吧,德安家里有事情,别说德安开口,永强也会主动提供帮助。但他为了承包的那两个项目,不仅找德安借了钱,还找刘政军借了不少钱。目前,他要支付材料费,还要支付手下工人的工钱,已经到了入不敷出的地步。

没想到在这个时刻,德安会来找他要钱。

他没有向德安诉说自己的难处,而是让德安宽限一些时间。

他急忙让丽凤想办法准备三千块钱。

丽凤一下子急了起来——她还以为丈夫发生了什么事情!直到永强把德安家里要建房子的事情说了出来,她这才安下心。

不过,她马上反过来问丈夫,凭她如何能有三千块钱?

永强点了一支烟,猛抽了几口,说道:“我那边都发不出去工钱了,你再不给我想想办法,我就该去跳西林河了!”

这里之所以叫做河心村,是因为有一条名叫“西林河”的小河流经,河心村正好位于西林河的中游,所以取名为河心村。

丽凤清楚丈夫这段时间面临的压力,除了资金不足,他同时也要面对行业经验不足、工期紧张等等问题。看着丈夫焦急的模样,她知道自己不能无动于衷。

她低头思考片刻,就转身走回屋子里。

她打开衣柜,拿出底下一件红色外套,从口袋里拿出一本存折以及一小叠百元大钞。

她没有查看存折,因为她知道存折里有多少钱。她用手指在嘴巴里沾了一点唾沫,数了数那一小叠百元大钞——总共是一千六百块钱。

她数了一千块钱出来,准备把这些钱以及存折拿给丈夫。想了想,她又往里面加了五百块钱,总共就是一千五百块钱。这些钱是她闲时给厂里剪线头、钉纽扣,赚来的加工费,以及平时东节省一点、西节省一点,给节省下来的钱!

另外,存折里有两千块钱。其中的一千块钱,是她准备远赴深圳的时候,她爸妈硬是塞给她以备不时之需的;另一半则是她趁着丈夫睡着了,时不时偷偷从他口袋里摸个五块钱十块钱藏着,时间一长也就累积了一千块钱!

她丈夫向来就是一个大手大脚的人,而且永远不会知道自己口袋里到底装了多少钱!

她带着一种沉重的心情,小心翼翼地把仅剩的一百块钱,放回外套口袋里,然后拿着一千五百块钱以及存折走出屋子。

“我就这么多了,全给你的话,家里就没有生活费了!还有,学校组织秋游,三个孩子都报名了,我还没有到学校交钱……”

听到这样的话,再看着老婆手里的钱以及存折,永强真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但他什么也没有说,拿上钱和存折急匆匆走了。

丽凤并没有责怪他就这样走了。看着丈夫匆忙的身影,她也知道他的不容易!

她到深圳已经四年了。这四年的时间里,给她最大的感受就是又苦又累。家里孩子一大堆,家务活也一大堆;除了这些,她还要上班,下班了还得赶回来给一大群人做饭,确实挺难为她的。

不过,若是要跟那段永强不在家里的日子相比,她觉得再苦再累都无所谓——因为一家人可以在一起……

永强骑着自行车赶往镇上的农业银行,没想到在银行大厅碰到了他的老板。

老板是本地人,河心村的两个工业区,就是在他的发动之下才着手规划兴建的。

老板很欣赏永强的能力,对永强很是热情友善。他掏了一支烟给永强,并询问永强来银行的目的。

永强巴结似的为老板点上烟,才道出此行的目的。

随后,他干脆也诉说了自己面临的资金困难。

其实他也只是想向老板叫一下苦,心里倒没有别的想法。

老板拍拍永强的肩膀,用带着很浓烈本地口音的普通话,说道:“哎呀,你要早些讲啊,有困难你就来找我嘛!你都跟我好几年了,难道我会不帮你吗?”

说完,老板从皮包中拿了一万块钱出来——他刚刚取完钱。

他把钱交给永强,又说道:“我系很放心你做事情的!以后有困难,你就尽管说!”

永强拿着这一沓厚厚的钞票,真恨不得跪下去给老板磕三个大响头!

回到工地,永强立即支付了几个着急的款项。

付完之后,老板给的一万块钱还剩两千。连同丽凤给的三千五百块钱,他手里还有五千五百块钱整。

这时,他想起了德安家里建房子的事情。

他决定拿给德安五千块钱——他知道德安的情况,以他和德安的交情,他有能力的话,是一定会伸手帮一把的。怎么说德安夫妇当时也拿了三千块钱给他应急,这就算是投桃报李吧!

况且,就凭德安夫妇这样一个月拿不到几个工资的人,还不得为其余的两千块钱犯愁?

还剩下五百!

三个孩子不是报名参加秋游了吗?丽凤不是说家里没有生活费了吗?

这五百块钱还是交给丽凤,让她去安排!

他早就发现老婆在身边的好处了——有人嘘寒问暖;有人伺候三餐;有人操持这个家;在他真正需要的时候,有人能把全部家当都拿出来!

他一直渴望着能在深圳东山再起,也正是他老婆的到来,才让他没有了后顾之忧,可以全身心投入到自己的事业当中……

第十一章 建新房子(第六节)

第十一章

第六节

颇费一番周折,永诚终于与金田、金水两家换好了地。

永诚得到了属于金田家三分之一的菜园子;金田如愿地得到了金水老宅旁边的空地;而金水连着挑了两天,要走了永诚家最好的两块水田。

土地换好之后,永诚就让德兴到采石坑买了几拖拉机石料,准备着手打地基了。

就在这个时候,学校那边出问题了——教学楼二楼墙壁上的白灰层,不知为何出现了开裂、鼓包以及脱落的现象。原本只是一两个地方出现开裂,但随后又出现了鼓包的情况,轻轻一碰鼓包的地方,白灰就会脱落下来。二楼已经出现了多处脱落的地方,但一楼没有出现这样的情况。

这个情况很快引起了学校领导以及村干部的重视,他们立即来到学校调查原因。

永诚作为前任校长以及教学楼建设的总指挥,自然也格外关心这件事情。

不过,几个人经过一番调查,却查不出什么问题。还好脱落的面积不大,也没有什么实际影响,几个人一合计,就决定买点白灰回来,补上了事。

这件事情在村里传开了,大家都很关心这件事情,也纷纷猜测白灰开裂、脱落的原因。每个人都有不一样的看法,有的说是天气原因,也有的说是白灰质量差,还有的说是负责粉刷的人手艺没有学到家……然而,却有极个别不一样的声音传了出来——有人怀疑教学楼施工存在偷工减料的问题,才会出现白灰开裂、脱落的情况。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样的声音一出现,很快就有了附庸的人。他们结合了教学楼建设总指挥叶永诚家里正在建新房子的事情,于是乎,一个可怕地谣言产生了——叶永诚一定是贪污了教学楼的钱,并用这些钱给自家建新房子。

这可是有“依据”的。当初建教学楼的时候,负责指挥的是叶永诚,负责施工的是叶德兴,父子俩联手起来,神不知、鬼不觉,难保不会偷工减料、中饱私囊。另外,前几年叶永诚还四处借钱给小儿子娶媳妇,如今才过去几年的时间,他们家就有钱盖房子了?他们家又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买卖生意,为何一下子就有建房子的能力了?

有人甚至还说,难怪叶永诚当初那么积极,原来这背后是有着见不得人的勾当!

这些人说得有板有眼,乍一听还真像那么一回事!因此,相信这个说法的人越来越多,人们背地里纷纷质疑永诚父子,都说想不到他们是这样的人……

入夜之后,老人小孩都早早上床睡觉了,上山村慢慢宁静下来。只有几户人家的家里亮起了灯。没有点灯的人家,女人们借着灶膛里煮猪食的火光,忙着最后一点家务,做完这些家务,她们也会上床睡觉。男人们则是趁着月色走出家门,有的去邻居好友家串门,有的前往村里的小卖部——这是入夜之后,山上仅有的几个去处。

刘丽萍的小卖部,一般会营业到晚上九点以后。这个时间段,来光顾的基本上是一些习惯喝点小酒的男人。他们一般不会喝太多的酒,一个人顶多也就是小半斤米酒,一边就着刘丽萍赠送的一小把瓜子、花生,一边扯着村头村尾最近发生的事情,直至小卖部到点关门。

叶进来的小卖部晚上也会营业,但他为人不及刘丽萍,大家跟他也说不上什么话,所以显得比较冷清,常常八点钟不到就关门了。

丽萍的小卖部里,已经来了三四个喝酒的难人。

这些人当中,叶永能是这里的常客。他不习惯石顶山上的冷清。而他那个慵懒的二路老婆睡得早,一睡着就会打呼噜,打起呼噜来比男人还要响亮——他完全受不了她那打雷一般的呼噜声。所以,只要不刮风下雨,每个晚上他都会到丽萍的小卖部里报到,时间一长也有了几个固定的酒友。他们一起喝点小酒、吹一吹牛、议论一下家长里短,或者趁德兴不在小卖部里,跟丽萍开几个玩笑。

要说平常吧,永能和他的酒友每人喝上几两米酒,再坐到九点钟,就会各自回去休息。但今天晚上不知道怎么了,酒也喝了、时间也到点了,他们却丝毫没有回去休息的意思。

九点钟之后,小卖部里是不会有生意的。习惯了早睡的人们,可不像千里之外的深圳河心村,八九点钟之后才是夜生活的开始。丽萍怀有身孕,此时已有一些困乏,但这些喝酒的人不散去,她就不能回去休息。当然,她是不会对他们下逐客令的。一旦她下了逐客令,他们可能就不会再光顾她的小卖部,这就会给她带来损失,不仅是生意上的损失,也会影响她在坡上的口碑。

凭她这么精明的一个人,是会想到这一点的。

她只能奉陪到底,实在困乏得不行了,只好趴在柜台上打一会儿盹。

迷迷糊糊之中,她好像听到永能他们议论起学校教学楼的事情,但她很快就睡着了。

她是被德兴的叫骂声给惊醒的。一醒过来,她就看见德兴怒气冲冲地和永能争执着什么。

她急忙走到丈夫身边。

德兴气愤地说道:“饭可以随便吃,话可不能随便说!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我跟我爸是怎么贪污了学校的钱?不然的话,今天晚上你休想从这里走出去!”

一听到这样话,丽萍顿时紧张起来。该是永能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把德兴给惹急了。

永能知道德兴的脾气,心里也对他是畏惧三分,只好急忙解释道:“你别误会啊!我只是随便说说……不、不!我是听别人说的,是别人说的……”

他的酒量并不是很好,而且喝了酒之后,话特别的多,也不分好话、坏话。刚才,他就是借着酒劲,说起了最近村里一些人对教学楼事情的质疑,没想到刚好被德兴听到了。

劳累了一天,德兴就没有像以往那样,到小卖部里帮忙。他先是睡了一觉,醒来之后发现时间不早了,但老婆还没有回家,他就知道准是小卖部里有人在喝酒给耽误了。所以,他就赶到小卖部,想把老婆替回去——她怀着孩子,更需要休息。

他还没有走进小卖部,就听到了永能信口开河,说什么教学楼的白灰之所以会开裂、脱落,全是因为在施工过程存在偷工减料的现象,永诚父子俩有贪污的嫌疑……

他听不得这样的话,顿时火冒三丈,冲进来要永能解释清楚。

看着丈夫生气的样子,丽萍心里着实害怕会生什么枝节。她急忙对永能等人说道:“时间不早了,我们要关门休息了,你们赶紧回去吧!”

永能就像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一般,迅速站了起来往外面走去。

但德兴不肯轻易放过他,直接拦住了他的去路。

丽萍把德兴拉到一旁。

永能趁机夺路而去,其他人也赶紧离开了。

德兴知道老婆不愿他生事,但他和他爸的声誉遭到如此的污蔑,叫他如何能够轻易咽下这口气。他匆匆关好门,先行一步回到家里。他没有回屋休息,而是敲开他爸的屋门,把永能刚才那一番话,说给他爸听。

他爸的表情很凝重,但凝重中却还有一种平静。

一番沉默之后,他爸说道:“清者自清!他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反正我们父子俩清清白白的,对得起天地良心!”

说完,他爸就回屋了。

德兴不明白什么叫做“清者自清”!以他的脾气,他可受不了人们对他们父子这种无端的质疑——这可不仅仅只是个人声誉问题!

第二天一大早,整晚都睡不着觉的德兴,一起床就再次敲开他爸的屋门,要走了一本关于教学楼建设的账簿。他先是找到世新,和世新一起来到村长永盾家。简单扼要说明来意之后,三人直奔村支书文明家。

学校教学楼二楼的走廊上,村里以及学校的领导,正在查看几处白灰开裂、脱落的地方——他们是应德兴的要求,来彻查教学楼出现的问题,以及核对教学楼建设的账目。

这些大大小小的领导,都听说了人们对永诚父子的质疑,自然知道德兴此番的目的。

在出门之前,世新曾劝德兴不要太较真,反正他们父子没有做那样的事情,根本没有必要去理会那些无端的质疑。

但德兴不认同他的话,并且坚决要这么做。他告诉世新,说人活一世,名声是很重要的——人就好比是一棵树,名声就是树的树皮。树没有了树皮就活不下去,人一旦失去了名声,也一样活不下去。

世新明白这些话的含义,也就答应他一起彻查这件事情。

结合了德兴的说法,以及一番详细的检查,一行人得出了一个结论:二楼的墙壁之所以出现开裂、、鼓包、脱落的现象,跟气候有着很大的关联。除此之外,当时由于资金不足,一楼的墙壁粉刷好了,水泥、白灰开始出现严重的短缺,德兴等人只好减少水泥、白灰的使用量,因此教学楼二楼墙壁的粉刷层相对一楼要薄一些,再加上气候的因素,从而导致了白灰层开裂、鼓包、脱落。

在场的人都赞成这个说法。但为了更有说服力,德兴还是找来了几个当时参与施工的人,让他们证明这些说法的真实性。

随后,德兴又让校长建设找来教学楼资金使用明细,一笔笔进行核对,哪怕是几角钱、几块钱也都一一核对,最终也没有查出任何一点纰漏。

这也就证明了永诚和德兴的清白——他们并没有做出如人们所质疑的那种事情!

人们终于得知了真相,惭愧的同时,也不由得对老校长肃然起敬。

不过,永诚由始至终没有解释过半句话,就好像这件事情没有发生一样。

这就是“清者自清”……

第十二章 久别重逢(第一节)

第十二章

第一节

金秋的一天,一个走江湖“打拳卖膏药”的卖艺班子来到了上山村。他们一行三人,在距刘丽萍小卖部不远的地方搭了一个台子,又从小卖部接了两盏电灯,定于入夜之后开始演出。

此时已经到了该准备晚饭的点了,但演出台子前早就围满了男女老少,一个个新奇地看着这个卖艺班子的一举一动。

逢年过节,村里都会请戏班子到石顶宫里搭台唱戏。闽南地区盛行高甲戏,同时也是高甲戏的发源地,一出《陈三五娘》可谓是街知巷闻,是高甲戏的出众之作。除此之外,还有南音、布袋木偶戏……而像这种走江湖“打拳卖膏药”的卖艺班子,主要流行于漳州、厦门地区。这些班子通常朝着一个方向一路行进,行进的途中遇见村落就会停下来,摆台开锣、登台献艺。他们一般都会有一些家传的医治皮肤病、跌打损伤、蛇虫咬伤的药物,而他们最大的目的自然是推销他们的药物,以挣得一些收入,用于安身立命、养家糊口。

这是一个由一家三口组成的班子,同行的是一对中年夫妇以及他们的女儿——在闽南地区跑江湖卖艺的基本上是以家庭为单位。班主身形魁梧、蓄着八字胡,显得很有走江湖的风范。眼见人群越聚越多,他暗自欢喜的同时,也不忘劝告人群散去,该做饭的抓紧做饭,该喂鸡鸭的赶快喂鸡鸭——演出还没有开始呢,可不能耽误了家里的正事!

手上有活的人当真赶回去了,而且在左邻右舍之间奔走相告,说今晚有热闹看——这无形当中也为卖艺班子作了宣传。伴随着袅袅的炊烟,消息已经传遍了家家户户。演出台子前还有一群不肯回家的孩子,就算家里的大人过来寻了,他们也是无动于衷——对他们而言,看热闹可比吃饭重要多了。

班主从一个布袋子里量出一些大米,提起一块猪肉,准备找附近人家“借火”。所谓“借火”,是福建地区走江湖的人解决一日三餐的方式。这些走江湖的人行踪不定,走到有人烟的地方才会停下来,由于诸多不便,他们的一日三餐就成了问题。于是,他们就在村子里找一户乐于行善的人家,在这户人家解决吃饭问题,并以米肉作为交换。

人们普遍都是善良朴素的,自然同情这些四处漂泊的人,也都会热情地招呼他们,权当是积德行善。

班主从路人口中打听到了叶金田家的位置——他并不认识金田,而是从别的卖艺班子口中得知了此人。

金田是村里最乐于做这种善事的人。每当村里有卖艺班子到来,或者一些行脚贩卖山货补药的,他都会热情地邀请他们到家里吃饭留宿。久而久之,也就名声在外了。

当然,这是有原因的。金田那个略懂风水的父亲,年轻的时候也走过江湖,深知出门在外之苦。但每到一处,他总能遇到一些心善的人家,受到这些人家一饭一宿的恩惠。因此,他在世时曾特别向金田交代过,但凡有走江湖讨生活的人到来,家里一定要尽可能提供方便。

班主走进金田家里说明来意,金田二话不说就答应了班主的请求。做好饭,金田甚至让老婆去帮班主看台子,好让班主一家先行吃饭。

吃完饭,这一家三口回到演出地点,才发现台子前早已是人山人海。上山村上一次有卖艺班子到来,还要追溯到十年前。这穷乡僻壤的,没有任何娱乐节目,人们除了白天劳动,就是晚上睡觉,生活就像是白水一般清淡。因此,一听说村里来了“打拳卖膏药”的卖艺班子,人们的热情空前高涨,早早就把饭煮熟了。吃完饭,闲人们把碗筷一搁、嘴巴一抹,就急冲冲赶过来占据有利地形。

一些爱看热闹的懒媳妇,不顾家里的碗筷,也不顾还没归圈的鸡鸭,更不顾家里的老人会生气,一把抱上小孩子,撒腿就往这里跑,生怕晚了就赶不上似的。

演出的地方迅速成为孩子们的天堂。不管是有读书的,还是没有读书的,村里的孩子倾巢而出,东边跑来、西边跑去,或者在人堆里像一只泥鳅一般钻来钻去。不一会儿,哭叫声传来了。哭叫的孩子要么是被年纪大的孩子欺负了,要么就是想找大人要点零花钱,好去小卖部里买糖果寸枣,但大人们不给,索性就耍起了小孩子脾气。

经过爷爷的批准,章宏带着弟弟妹妹也准备去看热闹。出门之前,他先是跑到堂叔德明家,想叫上德明一起去。

德明正在帮他妈煮猪食。

就算章宏没有过来叫他,他的心也早飞到外面去了。但他怕他妈会骂他,只好乖乖地待在家里帮忙。章宏的到来,刚好给了他借口。他对他妈说道:“我出去一会儿,马上就会回来的!”

说完,他也没有等他妈同意,迅速跟着章宏跑了。

张爱华也不知道该不该拦住儿子。其实她也很想去看热闹,但她的丈夫去了石岭县,家里的活计全都在她一人的肩膀上。

章宏一行人来到演出地点,这才发现同年级的同学基本上都来了。

叶国展、叶平和、赵吉庆正在人堆里钻进钻出;张敏莉、叶冬雪、叶春梅倒文静地站在角落里,一边聊天,一边等着演出开始;叶国雄落单了,但他一看见章宏他们,就立即朝他们走了过来。

章宏发现他的手里还拿着语文书。一问才知道,原来这家伙打算一边看热闹,一边温习课文。

德明很不客气,说他是假正经。

国雄原本很想待在家里用功,只是这边的吸引力太大,他终究抵挡不住。虽然他是二班班长,但他的成绩甚至不如副班长敏莉,更别说与一班的章宏、冬雪相比了,所以他一直很用功,出来看热闹也不忘带上课本。

突然,有人在章宏他们的身后大喊了一声,把他们都吓了一跳。

等章宏他们回过神来,才发现始作俑者是张向阳。

他一脸得意的坏笑,

这个张向阳真是调皮得无药可救了。不久前,他躲在教室门后面想要吓唬同学,没想到竟然吓唬到了刚好走进教室的叶建设。叶建设气得狠狠地赏了他几个脑袋蹦子,并罚他做了三天的值日——他还真是没有记性,又开始这种捉弄人的恶作剧。

他走到他们的中间,从口袋里抓出一把糖果分给他们。

这种类似讨好的行为,让章宏他们不再生气,并各自从他手里拿了一粒糖果。

天色已暗,台子中间一百瓦的钨丝灯亮了起来。

就在这时,班主大声吆喝起来——演出要开始了。

密密麻麻的人群立即出现了一点骚乱,但很快就平静下来。只有几个找不到有利位置,或者寻不到自家小孩的,还不能消停,其余的人都静静地等待着演出的开始。

向阳领着章宏他们想要从人缝钻到前排,以便看得清楚一些。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堆,任他们怎么努力也钻不进去。还好,向阳发现敏莉那边还能容得下人,地形也不错,就迅速领着章宏他们走了过去。

这时,班主朝妻子女儿使了一个眼色。

母女俩心领神会,一个拿着铜锣,一个提着皮鼓,娴熟地敲打起来。

一阵喧闹的锣鼓声过后,一场难得一见的“打拳卖膏药”正式开始了。

班主走到台子中间,先是面对观众抱拳行礼。随后,他操着漳厦口音,说道:“各位乡亲父老,在下秦大勇,漳州人氏。在下祖上三代都以走江湖卖艺为生,走州过县、四海为家!旁边这两位是在下的憨妻与小女,憨妻莫文秀,小女秦小榕。”

莫文秀与秦小榕双双抱拳行礼。

自报家门之后,秦大勇继续说道:“今晚,在下一家三口来到贵宝地,多有打扰!在下一家三口很荣幸能在此为各位献艺,还望各位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在下不胜感激!”

秦大勇对人群深深鞠了一躬。

人群里响起了零星的叫好声。

“俗话说得好,光说不练假把式!在下为求得一日温饱,自然要使出浑身解数以及看家本领,让各位觉得满意!废话少说,请出家伙!”

秦大勇对妻女使了一个手势。

母女俩立即搬出长枪利剑、棍棒短刀。

秦大勇请出一把红缨长枪,莫文秀则是命人群后撤几步,让出一些空间出来。

随后,秦大勇大喝一声:“各位……看好了!”

他的双手抱住长枪做了一个亮相,右脚后撤了一步,并握住枪把往前一批,整个动作连贯迅速。接着,他往左边闪了一步,手里的枪做了一个挑刺的动作;他又往右边跨上一步,使了一招缠拿……

与此同时,莫文秀拿起一把利剑,秦小榕用脚把一把短刀挑到半空中,并敏捷地接住刀把——母女俩开始舞刀弄剑助兴。

在这个并不宽敞的空间里,只见这一家三口长枪、利剑、短刀耍得有模有样、神情兼备。更为难得的,是三人配合默契,在各自的空间挥洒自如——这样的效果恐怕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够达到,肯定是经过长时间的磨练与配合。

他们的表演立即引来阵阵的喝彩声。

一些对刀枪棍棒套路招数略懂一二的人,看得出这一家三口当真是练家子,心里也不由得对这一家三口肃然起敬。

耍了几个回合,秦大勇率先停了下来,莫文秀与秦小榕紧随其后也停了下来。三人又是一番抱拳行礼。秦大勇夫妇气定神闲地收起兵器,秦小榕则是将铜锣倒过来端在手里,走到人群前面讨彩。

眼尖的人会发现秦小榕的额头上冒出了一层细汗——看来,刚才她的表演很是卖力。不过,似乎也可以由此看出,她的功力相比她那气定神闲的父母,还是差了许多。

她端着铜锣在台前走了一圈,但一圈下来并没有讨得什么彩。

看着锣盘里稀疏的分币和毛票,秦大勇心里明白,这才来了一个回合,人们的热情还没有被调动起来,自然讨不到什么彩。

他又朝妻女使了一个眼色,说道:“刚才只是热场,现在我将为大家打一套‘白鹤拳’!各位,在下献丑了……”

说完,他脱掉上衣,露出上身的肌肉;抱拳行礼、并脚收肘之后,他大喝一声,开始迈步、出拳……

第十二章 久别重逢(第二节)

第十二章

第二节

“白鹤拳”起源于闽东,兴盛于闽南,是福建省极富盛名的传统拳术。

二年级的学生里,叶国展对秦大勇打的“白鹤拳”最感兴趣。他总是嚷嚷着自己会什么“少林罗汉拳”,可实际上只是他从电视上学到的一招半式,纯粹是吓唬同学,或者变成他向同学炫耀的资本。

他非常投入地看着班主打拳,手脚也不由自主地跟着班主的招式比划着。最能体现他投入的地方,是班主为了配合招式以及调动气氛,嘴上时不时会大喝一声,而每一次国展也会跟着大喝一声,仿佛跟真的在习武学艺似的。

看着他这般投入,估计打明儿开始,他又该向同学炫耀他已经练就了“白鹤拳”。

与国展不同,章宏、向阳等人对班主表演的拳术并没有什么兴趣,敏莉等几个女生对这种东西更加不感兴趣。趁着班主还在打拳,几个同学索性聊了起来。

敏莉问道:“不知道接下来还会有什么好看的表演?”

向阳回答说:“还会表演魔术。表演完魔术,他们就开始卖膏药了!”

敏莉觉得很奇怪,问道:“你怎么知道?”

向阳颇为得意地回答道:“前几天他们在隔壁镇卖艺,我就跑去看了!”

原来他早就看过了一次!

敏莉忍不住说道:“既然你都已经看过了,那晚上为什么还要来看?”

向阳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不跑出来,我爸准逼我读书写字!要我读书写字,还不如把我杀了!”

他爸见他每次都考倒数第一,开始着急上火了,于是就想严格要求他读书写字。但他的心思根本不在学习上面,任他爸怎么严格都没有用,他总是有逃避学习的借口和方法。今天晚上,他就是趁着他爸忙着茶叶生意,偷偷溜了出来。

听到向阳说这样的话,章宏很不高兴地瞪了他一眼。他经常想要帮助向阳学习,但向阳每次只是学了一点,就没有了耐心。

向阳倒是经常把章宏的作业拿来抄。每次他不交作业,总会受到老师的批评惩罚。自从他有了章宏的作业可以抄,居然很少再受到老师的批评惩罚,而不知道真相的金兰老师,甚至还表扬他有进步!

班主即将收招的时候,章宏的堂妹玲玲走了过来。她拿了一袋东西交给章宏,说道:“我妈让我拿给你!”

章宏打开袋子,发现里面是一些瓜子、糖果、寸枣之类的零食。这是二婶特地让玲玲拿来给他解馋的。二婶待他一向很好,经常会给他一些零食、文具,有时候还会带他和章扬到镇上玩。在二婶身上,他能感觉到一种类似于母爱的温暖。

玲玲回去了,章宏就把袋子里的东西分给同学们吃。大家都没有跟他客气,就连平时很少主动和他说话的春梅,也拿了一些瓜子和糖果。不过,冬雪却没有拿,甚至连看都不看章宏一眼。

除了春梅,其他人都不知道冬雪为什么不肯要章宏的东西。

章宏不知道冬雪为什么一直对他很冷淡,见她不肯拿东西吃,他还以为是她不好意思。他干脆抓了一把瓜子和糖果塞到春梅手里,并小声地让春梅把东西拿给冬雪。

这样的话,冬雪就不会不好意思了吧。

这时,人群中响起一阵喝彩声——班主的“白鹤拳”打完了。

秦小榕再次拿起铜锣讨彩。

这次给钱的人多了不少,但基本也也是一些分币和毛票。

突然,秦小榕的脸红了。原来,她那清秀的脸蛋和长开的身体,引来了村里几个老光棍以及年轻小伙子的目光。一双双不怀好意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秦小榕的脸蛋和隆起的胸部,直叫姑娘家羞红了脸。

但她是一个走江湖的人,应该见过一些场面,对这种情况应该是习以为常才对呀!八成是她走江湖的经验尚浅吧。

她低着头,不敢直视人群,而且脚步也明显加快了。

当她走到叶进来面前的时候,叶进来刚好伸手往口袋里掏香烟。

秦小榕以为他准备掏钱,就在他面前停了下来。

结果,叶进来掏出来的是一包皱巴巴的大前门。

好歹秦小榕也是一名走江湖的,该使的招数,她早就掌握了。她故意把锣盘举到叶进来面前——意思再明显不过,就是要叶进来给一点钱。

叶进来又愣了一下,并且下意识地将手伸到口袋里想要掏钱。但他很快就停止了这个动作,并抬起头和秦小榕对视着——他的意思也明显得很,就是不愿意给钱。

让人感到奇怪的,秦小榕居然没有放弃的意思。

两人似乎形成了一种对峙。

秦大勇看到了这个情况,担心会出什么状况,赶忙暗示性地咳嗽一声。

秦小榕明白她爸的意思,只好不再与叶进来耗下去。就在她准备离开的时候,叶进来莫名其妙地掏了一支烟,扔到锣盘里。

秦小榕愣住了。这种行为多少带有一点戏谑成分,让她不由得尴尬起来。

看到这一幕,人群立即爆发出一阵笑声。几个看不过去的年轻小伙子起了哄,并且嘲笑叶进来是一个十足小气鬼。

这下子,尴尬的人变成了叶进来,他的脸上顿时一阵红一阵白。

这不仅为秦小榕出了一口气,无形中也算是为她化解了尴尬,让她有个台阶可以下。她对叶进来冷冷一笑,端着锣盘走到其他观众面前。

一圈下来,锣盘差不多让分币和毛票铺满了。当然,这也是人们对秦大勇刚才那一套“白鹤拳”的肯定。

秦大勇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

换了一身行头,他抱拳行礼,说道:“俗话说,没有三下三,岂敢上梁山!各位对在下刚才的表演还满意吗?”

人群里响起一阵称赞声。

他再次抱拳行礼,继续说道:“感谢各位的抬爱!不过,各位不要看在下长得三大五粗,就以为在下只会这些舞刀弄枪的粗活!在下祖上三代都是走江湖卖艺的,并且给在下留了一手变戏法的绝活。今天,在下就在各位面前献一下丑,以感谢各位的抬爱!各位想不想看啊?”

人群里立即响起一阵热烈的回应。

所谓变戏法,也就是现在的魔术。之前秦大勇所表演的刀枪棍棒,属于走江湖卖艺的“武场”,讲究的是硬底子看家本领。而接下来将要表演的魔术,以及其他的杂耍、说学逗唱,则属于“文场”,考验的是卖艺人手上、嘴上的功夫技艺。

文武场轮番演出之后,他们就会向人们推销他们的药品。

秦大勇闲庭信步地绕着台子走了一圈,然后回到台子中间。他的左手握拳举到面前,说道:“是骡子是马,咱们拉出来遛遛!各位……睁大眼睛看好啦!”

话音落下的同时,他的拳头猛地打开——一朵丝巾做成的红花,出现在他的手掌之中。

人群里响起了惊呼声。

秦大勇将红丝巾摊开,丝巾的背反两面以及他的左手亮给众人看过之后,他把丝巾盖在左手上,右手抓了一把空气,煞有介事地往左手上一扔,随后又在人群前走了一遭。

他回到台子中间,猛地把丝巾揭开——他的手里出现了一把糖果。

惊呼声伴随着喝彩声,在人群里响了起来。

他随手把糖果扔向人群,立即引来了人们的哄抢。

他又把丝巾盖在左手上,这次换成往上面吹了一口气。再次揭开丝巾时,他的手里出现了一副扑克牌。

秦小榕不失时机地端着锣盘向人群讨彩,分币扔到锣盘里的“哐当”声不绝于耳——这一次收获应该不少了吧。

这种表演让章宏他们倍感惊讶。他们纷纷往前凑了几步,都目不转睛地看着班主手里那条神奇的红丝巾。

但秦大勇用不着丝巾了,随手把它扔给了一旁的莫文秀。随后,他表演了一套花式扑克牌,五十四张扑克牌在他手中花样百出,让人看得眼花缭乱。接下来,他又表演了几个扑克牌小魔术,让每个人都惊讶得张大了嘴巴。

阵阵喝彩声响起。

秦小榕再次走到人群面前讨彩。

秦大勇收起了扑克牌,把空无一物的双手握成拳头,又往拳头上各吹了一口气。他卖了一个关子,摊开双手的时候,手心里居然各有一枚硬币。他迅速地合起双手,假装往空中一抛,再摊开双手时,硬币已经不见了。他又重复着把硬币变了回来,随后把两枚硬币都放到右手里,手掌一合又假装往空中一抛,再打开时硬币又不见了。

在秦小榕再次讨彩的同时,他向人群交代了一下双手,慢慢地走到人群前。

刚好国展离他最近。

他的手迅速往国展的裤裆里一掏——拿出来的时候,他的手里出现了两个乒乓球!

人群爆发出一阵惊呼声。

国展却因此又慌又臊,不仅脸刷一下就红了,手也下意识地伸到裤裆里一摸——幸好,两个蛋蛋还在!

看到这一幕,向阳不禁乐得手舞足蹈,幸灾乐祸地叫嚷着:“好哦、好哦……叶国展的蛋蛋变成乒乓球了,叶国展没有蛋蛋了!”

人群里响起一阵哄笑声……

第十二章 久别重逢(第三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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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第三节

几个杂耍之后,文场表演完毕,秦大勇准备推销他的药品了。

第一种是驱虫的宝塔糖。

农村里都是使用人畜的粪便施肥,再加上一些不良的生活习惯,感染蛔虫的现象很普遍。而且,不仅小孩子感染的现象普遍,大人们也会受到感染。

秦大勇拿出一个密封的玻璃瓶子,瓶子里有几条用药水浸泡着的灰白色长虫。当他说明这些灰白色长虫就是存在于肚子里的蛔虫时,人群里响出一阵惊呼声。

肚子里居然会有这种东西,真是太吓人了!

在人们的惊呼声中,秦大勇讲述了感染蛔虫的症状,并且着重强调了感染蛔虫之后对身体的危害,轻则像什么恶心、呕吐、营养不良,重则影响到身体、智能发育,甚至会引发一些严重的并发症——说得还挺玄乎的。

这番话立即引起了家长们的担忧,纷纷询问有什么办法可以治疗。

秦大勇适时地拿出几包宝塔糖,开始向人们推销。

一些家长纷纷掏钱购买。

人群里的老人却无动于衷,甚至反对家人掏钱购买宝塔糖。他们有自己的办法——喝醋。这倒是农村老人经常采用的土办法,但并不能起到完全驱虫的效果。而其实宝塔糖在农村的卫生所基本有售,只是人们对蛔虫认识不多,也只有发现孩子不吃饭、怎么也长不大,或者出现一些比较严重的情况之后,才会带孩子到卫生所检查。

医生给开一点宝塔糖或是复方鹧鸪菜散,吃了药、拉出一些蛔虫之后,也就基本上没有问题了。不过,由于卫生条件以及生活习惯,出现再感染的情况也很普遍。

卖出去一些,秦大勇看出了人们对宝塔糖的兴趣并不高,干脆把药收了回去。他的目标,并不在区区五毛钱一包的宝塔糖上面。

他拿出一根拇指粗的铁棍,说道:“俗话说,相逢就是缘分!今天,我们一家三口来到贵宝地,很感谢各位父老乡亲的抬爱,赏给我们一口饭吃。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现在,我要向各位隆重介绍我家祖传的一种药——火烧药!”

他拿出一个塑料小盒子。

“这就是我家祖传的火烧药。大家可别看这一个小盒子不起眼,但里面的药却是非常神奇。至于如何神奇,在此我要先卖一个关子……请问各位,谁家的灶膛里还烧着火?”

这时,叶金田站了出来,说他家的灶膛还在烧火煮猪食。

“那就麻烦这位大哥把这根铁棍带回去,放到灶膛里烧红!切记,一定要烧红,越红越好!”

叶金田从人群里钻了出来,拿着铁棍回家了。

为了让人们耐心等待,莫文秀和秦小榕开始表演舞蹈,秦大勇则是走在角落里稍事休息。

大概二十分钟的样子,叶金田拿着烧得红通通的铁棍,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他怕铁棍烫着自己,特地拿了一件沾了水的破衣服包在铁棍一端。

秦大勇接过铁棍,走到人群前面展示一番——铁棍红得亮眼,还冒出一缕缕青烟。似乎是为了证明铁棍有多烫,他拿起叶进来给的那支大前门,凑到铁棍上点着。

他抽了一口烟,说道:“大家都知道人是肉长的,平时被开水烫到或者被热油溅到,立马会出现红肿、水泡的现象。但是……”

这个“但是”的语气很重!

“今天,我将用我的手,摸一摸这一根烧红的铁棍。”

他同时举起左手以及拿着铁棍的右手。

人群里传出一阵惊呼声。大家都想不到他竟想做如此不可思议的举动——难道他的手不是肉长的?

“当然,大家不必为我担心。我这里有祖上传下来的火烧药,就算是用手去摸烧红的铁棍,只要当场擦上我的火烧药,保准一丁点屁事都没有!”

人群里传出一阵交头接耳的声音。大家都感到不可思议——这世上还能有如此神奇的药?

秦大勇退到台子中间,说道:“接下来的表演是经过专业训练,而且具有危险性,大家千万不能模仿,否则后果自负!

说完,秦大勇在人们惊讶的目光中,摆好了架势。

人群中一些胆小的人偷偷扭过头,不敢看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一幕。

但秦大勇并没有立即开始他那不可思议的表演,而是回头吩咐女儿把灯关了。

周围立即陷入黑暗之中,只有夜空中依稀的月影,以及那根红得发亮的铁棍。

突然,秦大勇大喝了一声。

只见红得发亮的铁棍移动了一下,继而传来一阵“哧哧”的声音——就像是猪肉放到烧热的油锅里发出的声音。

黑暗中响起了秦大勇杀猪一般的惨叫声,甚至还出现了一股肉类烧焦的味道。

惨叫声以及烧焦的味道让人们惊颤与不安,一阵刺耳的惊叫声响了起来。

大概持续了十秒钟,秦大勇的惨叫声越来越大,烧焦的味道也愈发浓烈,人们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由于惊颤与不安,黑乎乎的现场甚至出现了一些骚乱。

就在此时,秦小榕把灯打开了。

人们看见秦大勇扔掉了逐渐变得暗淡的铁棍,右手迅速紧紧抓住左手手腕。

他的脸呈现一副痛苦万分的样子。

当然,任谁如此都会痛苦万分!

莫文秀和秦小榕急忙走到秦大勇身边。莫文秀抓住丈夫的手臂,秦小榕则是把盒子里的火烧药涂抹在他爸的手掌上——母女俩的表情显得忧急万分,动作却是挺麻利熟练的。

人们纷纷往前凑了几步,急切地想看看秦大勇到底伤势如何。

人群中一两个菩萨心肠的人,甚至想着去把叶康元请来,好为秦大勇治疗。

不过,擦完火烧药,又经过短暂的休息,秦大勇脸上痛苦的表情慢慢消失了。没有多久,他竟然神奇地对着人们笑了起来,并把左手手掌展现给众人。

人们这才发现,他那涂抹了一层晶亮药物的手掌上,除了有些一红肿之外,再没有别的状况。

不对啊!任谁的手被那根烧红的铁棍碰到,绝对不止红肿那么简单。再说了,秦大勇还是主动去触摸那支铁棍,而且持续了好长时间!这种情况之下,就算是不把手掌的肉烧焦了,也该烧熟了吧!

但偏偏他的手掌只是出现了一些红肿,而刚才还杀猪般惨叫的他,现在居然表现得跟没事人一般。

人们不仅感到惊讶,也充满了好奇。很快,人们的注意力开始转向那盒火烧药——难道这药真有如此神奇的功效?

看着人们的表情,秦大勇得意地拿起装药的塑料小盒,说道:“今天有缘来到贵宝地,也得到了各位乡亲父老的抬爱。作为回报,在下特意准备了这种祖传的火烧药,聊表谢意!大家可别小瞧了这种火烧药,据我爷爷讲,这可是以前清宫御用的药物。后来有人偷了配方,我家祖上与之有缘,方能得到这旷世珍药。这种药不仅专治烧伤、烫伤,同时也治疗各种刀伤枪伤、跌打损伤、蚊虫咬伤……保证是药到病除的千古奇方!”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刚才见也见了,如今听也听了,人群里顿时议论纷纷,人们都对这种神乎其神的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看到人们表现出浓厚的兴趣,秦大勇的脸上浮现一丝不易觉察的笑容。但他很快就表现出一副为难的样子,说道:“这么神奇的药,怎奈它的药方独特,而且其中几味药非常珍贵、非常难得。不用我说,大家也清楚,我们这样走江湖的人,漂泊不定、风餐露宿、四海为家,为的也是图一日温饱……”

人群中几个明白人知道秦大勇想说什么,无非就是希望大家出钱买他的药!当然,这也在情理之中,虽然刚才他说了一些什么有缘、回报之类的话,纯粹只是套词——这些人背井离乡、行走江湖,难道为的是施药行善?

几个对那神奇的药产生了浓厚兴趣的人,很干脆地说道:“多少钱肯卖,你照直说就是!”

秦大勇的脸上又浮现一丝不易觉察的笑容。但他依然一副为难的样子,说道:“刚才已经说了,今天是缘分所致才得以来到贵宝地,也得到了各位的抬爱,我是真心想要回报各位!怎奈……”

人群里又有人说道:“我们也知道你们这些走江湖的不容易,怎么能白要你们的药呢!你就照直说多少钱肯卖……”

这下秦大勇终于不再说那些套词了,而是很直接地说道:“这样吧,我们就只收取一些药材费!药材的话,一盒的成本大概需要十块钱吧!”

“什么?十块钱!这也太贵了吧!”

人群里传出了一些不满的声音。

秦大勇听言,当即话锋一转,说道:“今天真心与各位有缘,我们肯定不会照全额药材费来收!这样吧,我们打个对折,一盒就五块钱!如此,也算是我们对各位的一些回报吧!”

这下没有人表示出不满,而且还当真有人走上前来,准备掏钱购买。

可是,几个过一些世面的人站了出来,不仅质疑秦大勇刚才表演的真实性,也十分怀疑那种药是否当真那么神奇!

这些质疑倒也有一些依据。这些走江湖“打拳卖膏药”的卖艺班子,最大的目的就是推销他们的药品,图的自然也是钱财。而且,刚才秦大勇表演的时候不是把灯关了吗?这黑灯瞎火的,他要使什么猫腻、耍什么手段的话,人们根本无从得知!

秦大勇的脸色出奇的平静,似乎早就料到会出现这样的质疑。他再次举起自己的左手,说道:“刚才在下已经证明给大家看了。如果有人不相信……那好,就请站出来,自己拿烧红的铁棍试一试!不拿铁棍也可以,就拿个烟头烫一下自己的手,再擦上在下的火烧药。如果不能平安无事的话,今晚在下一家三口任凭各位打骂,毫无怨言!”

毕竟刚才是亲眼所见,也实在想不出秦大勇能使什么猫腻,那些质疑的人只好不再吱声。再说了,秦大勇自己不是说了吗,实在不相信的话,可以站出来试一试——但估计没有人会有那个胆量,也不会有人傻到跟自己的皮肉过不去。

实在坚决不相信的话,不买不就行了吗,又不带强迫的!

很快就有人率先掏钱买药了。才一会儿功夫,买的人越来越多,以致莫文秀母女都有点忙不过来了。

这时,叶进来凑到秦大勇身边,并细心地查看了他的左手。叶进来这个人不仅小气,而且疑心很重。他应该也在怀疑什么,但看了一会儿,他也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犹豫了一会儿,他掏了五块钱给秦大勇,买走了秦大勇用过的那盒火烧药。

眼看时间不早了,同时也为了带动人们买药的积极,秦大勇大声宣布道:即刻起,买两盒送一盒……

散场之后,叶金田想要留秦大勇一家到他那里住宿,但秦大勇推辞了。收拾妥当之后,他们一家连夜离开了上山村。离开之前,秦大勇倒是很大方地送了好几盒火烧药给金田。

第二天,吃过宝塔糖的孩子几乎都拉出了蛔虫。

出于这种情况,学校决定来一次全校性的驱虫行动。

至于那种神乎其神的火烧药,用过的人这才发现,根本没有那么神奇的效果。但对付蚊子的叮咬,还是挺有用的!

秋后的蚊子,特别厉害、特别猖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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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久别重逢(第四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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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第四节

叶永诚正式从教师岗位上退下来的时候,他们一家刚好搬进了新房子里。而就在这时,刘丽凤带着女儿叶明艳,回到上山村了。

丽凤的爷爷八十大寿,她特地带上女儿,回来为老人祝寿。按理说永强这个孙女婿也需要回来一趟,但最近他手上非常忙,实在脱不开身。得到老人的谅解,他备了一份厚礼,让老婆和女儿回家一趟。他本来想让两个儿子也一起回老家,但两个儿子怎么都不肯,也只好作罢。

福建至广东一线正在修建高速公路,但目前还没有通车。丽凤母子所乘坐的大巴车,行驶的是国道以及两省省道,本来一天一夜就可以到达。可是,大巴车在一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出故障了,结果花了五个小时才排除故障,以致丽凤母女后半夜才到达凤来县。

两人先是在娘家住了两天。到了第三天,丽凤才领着女儿回到上山村。家里已经没有什么人,只是永强与永诚有那一层关系在,再加上表妹丽萍和一些邻居亲戚,于情于理丽凤母女都是必须回上山村的。

丽凤母女若是平常上门,永诚家只需要按照一般农村礼节款待便可。但丽凤母女去了深圳五六年才回来一趟,永诚家把她们当成了尊贵的稀客,杀鸡宰鸭、翻箱倒柜、极尽热情。

茶点过后,永诚夫妇把丽凤母女请到新家的客厅里,向丽凤打听德安夫妻的近况。

丽凤知道他们牵挂远方的儿子儿媳。她不敢怠慢,详细地讲述了这些年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事情。

当说到一些辛酸的事情,惠珍忍不住抹起了眼泪,永诚也沉默不语。

丽凤见状,只好尽挑一些欢喜的事情说。

大人们说着大人们的话,而章宏和明艳这对自小就玩在一起的伙伴,见面之后竟然显得很是生分。

他们在一起玩的时候,都还是穿开裆裤的毛孩子,每天不是结伴山间田野四处疯跑,就是玩一些小孩子过家家、撒尿和泥巴的游戏。而如今两人都长大了——章宏即将升入小学三年级,明艳也快读五年级了。随着两人一天天的成长,再加上一别好几年,两个之间有所生分,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要说两人小的时候倒也没有什么差别,每天穿得随随便便的,出去外面跑一趟,回来都是脏兮兮的。只是现在两人之间的差别就显而易见了。这些差别主要体现在明艳的身上——穿戴好看得体,留一个农村里根本看不见的发型,举手投足之间更是显得有别于农村孩子。而且,她跟她妈说的都是普通话,甚至还有几句任谁都听不明白的广东话。

即使是一别好几年,章宏并没有忘记这个小时候的玩伴。那时候,虽然明艳的年纪要比章宏大两岁,但她一个女孩子家家,不仅胆子小,还显得柔弱,基本上都是跟在章宏屁股后面,上山摘野果、到小溪里玩水捉泥鳅……

明艳也记得章宏——她的童年记忆,很多都和他有关。

只是,久别重逢之后,两人却根本没有说什么话。明艳乖乖地坐在她妈的身边;章宏则是规规矩矩地坐在爷爷身边,听着老六婶讲述他爸妈的事情——这也是他第一次听说父母详细的事情。

但他年纪还小,不懂得六婶所讲述的那些辛酸、欢喜,究竟意味着什么。

丽凤讲述完德安夫妇的事情,打算再跟永诚夫妇说几句悄悄话——去年,叶梅香也去了深圳,并且也在河心村里落脚。谁也想不到,德安与她大有旧情复燃之势。

她觉得自己必须把这件事情告诉给永诚夫妇。

但有两个小孩子在场,丽凤就想把他们支开。

她让明艳跟着章宏出去玩。

明艳不肯。

丽凤惊讶地说道:“你不认识章宏了吗?小时候你不是最喜欢和章宏在一起玩吗?快去,我还有话要跟你伯伯伯母讲!”

永诚夫妇也说道:“去啊,出去玩一玩!离开上山村都五六年了,估计你该忘记这里的事物了。章宏,快带你明艳姑姑出去走走。”

“明艳姑姑”这才不情愿地站了起来。

这时正好是暑假。天气虽然热了一点,但山上的乌饭子、桃金娘已经成熟了,小溪里的泥鳅、小鱼也特别多。

章宏带着明艳走到马路上。

他即将升入小学三年级,爷爷明显对他严格了许多,他心思已经不能放在田野山谷里,也不可能再像从前那样,一玩就是大半天不回家。

看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明艳,章宏也想不出自己该带她去什么地方玩。她的个子比他高,穿着又很讲究得体,总不能再像从前那样,带她满世界疯跑吧!

要不带她去学校,看看他们的新教学楼以及大操场!如果她在老家读书,她也可以在教学楼宽敞明亮的教室里读书!

想到这里,章宏当即领着明艳向学校走去。到了学校大门口,他特意把她领到石碑前,并把她爸叶永强的名字指给她看。

明艳似乎没有什么兴趣。

章宏只好领着她走进教学楼。

教学楼已经使用一年,但全校师生都很爱惜,到现在还像刚刚建好的一样。

在二年级一班的教室外面,章宏对明艳说道:“这就是我们的教室。”

明艳透过玻璃往里面张望了几眼,看到那些破破烂烂的课桌椅时,她明显有一些惊讶。这是什么情况?这么新的教学楼,里面竟然会是一堆破破烂烂的课桌椅!这些破桌烂椅,学生要怎么使用?

章宏没有察觉到她的惊讶。

他问道:“你读几年级了?”

明艳回答说即将读五年级。

章宏把她领到二楼五年级所在的教室,说道:“如果你在家里读书,这就是你的教室了!”

明艳又透过玻璃往里面瞧了几眼——还是一样破破烂烂的课桌椅。

她实在看不下去,想让章宏带她离开这里。可当她回头看着章宏的时候,却不经意发现他的目光里流露出一种自豪——她不知道他为何自豪!

参观了教学楼,章宏又把她带到操场上。操场的四周长着一些油桐树,树上挂着零星的油桐果。果子大多数被学生们祸害了,不然它们成熟的时候,还可以榨油。操场上除了一个升旗台之外,就只有边上上体育课用的沙坑以及单双杠。

章宏指着一旁的泥瓦房,说他们学校的图书馆以及文体室就在那里。

明艳不由得惊讶得张大了嘴巴——那种破房子也能当图书馆和文体室?

她忍不住摇了摇头——她的河心村小学多好啊!光是学校的综合楼,就大过上山村小学的教学楼!综合楼里有礼堂、图书馆、文体室……光是图书馆就有这里两间教室大。

她不可思议地看了看泥瓦房,又看了看章宏,她的心里突然有了一个奇怪的定论——在这样的环境里,这些学生的成绩一定不怎么样。

她很想知道眼前这个小时候的玩伴,能考什么样的成绩。

她小心地问道:“上学期期末考,你考了几分?”

章宏腼腆地笑了笑,回答道:“语文数学都考了一百分……”

什么?他能考一百分?而且两科都考了一百分!

这让她再次觉得不可思议!

看着眼前这个黑黑瘦瘦的家伙,再回想那些破破烂烂的课桌椅,她不禁有点佩服这个曾经带他满世界疯跑的伙伴了。她确实有佩服他的理由,凭她这样一个能在良好环境里学习的人,成绩无非在班上排个十名开外。刚才她甚至以为章宏最多也就考个及格的分数,没想到他两科都考了一百分。

她突然觉得有一点惭愧,好在章宏并没有问她的成绩,不然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很快,她不想在学校停留了,就问还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章宏思索一番,说道:“还记得以前我们经常到山上摘野果吃吧!现在,乌饭子和桃金娘正好成熟了,你要不要……”

明艳对那些能把舌头染成紫色的乌饭子、桃金娘,还是有一些印象。小时候能吃到的东西并不多,也就山上充满了各种各样的野果。她的两个哥哥不仅喜欢欺负她,而且还很小气,每次到山上摘到野果,就是不分给她,任她怎么哭闹也无济于事。也就这个章宏,总是带她到山上摘,并且每次都会让着她,让她尽情吃。有一次,她吃得太多,回家以后吃不下饭,让她妈好一顿责怪!

也许是从前的那些记忆触动了她,她很快就同意了章宏的建议。

两人高高兴兴地往附近的山上走去。

时间似乎回到了从前——那时,胆小柔弱的明艳,成天跟在章宏屁股后面,山坡上摘山莓、山林里摘桃金娘、小溪里捉泥鳅、竹林里逮竹象鼻虫……玩不痛快就绝不回家。

不过,时间不可能倒回去。即使乌饭子、桃金娘还是从前的味道,一样能把舌头染成紫色,但他们终究有了各自不同的生活。

章宏的童年就在这些田野山谷里,而明艳的童年被她带去了远方深圳,逐渐被高楼大厦所取代……

一株半人高的桃金娘树上,粉红色的花朵正在怒放。花朵下,是一些没有成熟的青绿色果实,再下面紫黑色的果实,才真正熟透了。

章宏摘下熟透的桃金娘,交到明艳的手里。

明艳微笑着接过桃金娘,并拿起一颗放到嘴巴里,一咬——一股甘甜的滋味,瞬间包围了她的味蕾。

这滋味有别于深圳的荔枝、龙眼、芒果……

她发现自己依然记得这种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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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久别重逢(第五节)

第十二章

第五节

老人过完大寿,丽凤就决定启程返回深圳。那边还有她的丈夫儿子,她放心不下。但丽凤的父母死命挽留,丽萍的儿子又刚好满月在即,丽萍夫妇也挽留她喝了满月酒再走,她也只好延后回程计划。

她想利用这段时间,带上明艳去看望永强的几个姐姐。但明艳坚决不肯去——她想留在上山村,跟章宏出去玩。

章宏答应要带她去小溪里捉泥鳅。

丽凤拗不过女儿,只好同意女儿留在上山村。

她花了两天的时间,才一一看望了永强的五个姐姐。回到上山村,当她再次看到女儿的时候,居然被女儿吓了一大跳——这才两天的时间,女儿已经晒得黑了一层皮。

细问之后,她才知道女儿这两天尽跟着章宏满世界疯跑。章宏喊来了他的几个同学,一大帮人上山下水,甚至还跑到隔壁采石坑捡来一脸盆的田螺。

看着女儿黑乎乎的模样,再看着破脸盆里满满的田螺,丽凤当真气也不是、骂也不是!

女儿在深圳还算乖巧,可一回到老家就恢复了玩性,她开起了玩笑,对女儿说道:“既然你这么喜欢到处跑,也这么喜欢跟章宏一起玩,干脆你就待在老家吧!我让你爸帮你办个转学手续,你直接在老家读书得了。这样,你就可以天天到处跑,天天和章宏一起玩了!”

女儿对她撇撇嘴,眨着眼睛略作思索,到底没有同意。

这时,章宏抓着一只青绿色的叩头虫来找明艳。

明艳依稀记得小时候她的两个哥哥抓到过一只,但死活不肯给她玩一会儿,害得她哭了老半天。

她小心地抓过叩头虫,并问章宏在哪里抓的。

老六婶在场,章宏拘谨地回答道:“小果园的草丛里。”

看着叩头虫有趣的叩头动作,明艳别提有多高兴。深圳已经逐渐被高楼大厦所取代。河心村的几座小山包已经被炸平,建成了工业区;听说村里几个小鱼塘,也准备填平建设住房。在深圳的这几年时间里,明艳除了偶尔跟同学到小山包上或者小鱼塘旁边玩耍,就没有别的去处。而她妈忙着上班,她爸忙着工地上的事情,都很少带她出去玩。她自小在农村长大,农村的一切其实一直埋在她的记忆深处。只是,她远离了家乡故土,到达了另外一个环境,自然慢慢地接受了那里的事物,从而把故乡的一切埋藏在心底。

然而,就在这短短几天时间里,她的记忆被唤醒,这里的一切又变得亲切起来……

丽凤看不出女儿的心理变化。

她把注意力转到章宏身上。回来之前,月华特地拿了一百块钱给她,并且对她千叮咛、万嘱咐,要她带着章宏和章扬到镇上玩,买几件新衣服、买一些文具、再买一些好吃的东西。

她回来这些天特别忙,倒忘了月华交代的事情。丽萍的儿子后天才满月,她寻思着下午就带他们去镇上玩,顺道给丽萍的儿子准备礼物。

不过,看着黑黑瘦瘦又显得拘谨的章宏,她的内心开始不平静——有一次,她无意中听到月华幽幽地向德安念叨着,说想回家看看两个孩子。她也是当妈的人,不仅知道孩子不在身边的滋味,也能体会孩子远离父母的滋味。想一想,德安夫妇一去就是五六年,这五六年时间里,父母和孩子相隔两地,那份思念该有多么煎熬!

她心想着下午顺便为他们照一张相,带过去给他们的父母。这么多年了,德安夫妇一定不知道两个孩子长成什么模样了!

她心里忍不住责怪起德安。她曾向德安建议把两个孩子带到深圳一起生活。如此,父母和孩子都不必承受思念之苦,一个家也才算完整。可偏偏德安心里不知道怎么想的,就是不同意把两个孩子带到身边。

他说他们夫妻在深圳过的是苦日子,不想把两个孩子带到身边受苦;他又说他们夫妻忙着赚钱,根本就没有时候照顾孩子;他还说他不想一直待在深圳,早晚要回到老家;他甚至还说他的爸妈会把两个孩子照顾好,在这一点上,他是很放心的。

她反驳他,说她和永强都可以把孩子照顾好,为什么他们就不行?她还反驳他,说只有孩子能在身边,大人苦一点、累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咬咬牙不就挺过去了吗?

她和永强是很好的例子,周景生一家也是很好的例子啊!

可是,德安就是不同意。

唉,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思想!

她把章宏叫到面前,问了一些生活上的事情。比如,家里是不是经常能吃到肉,爷爷奶奶有没有给他零花钱,会不会让他要求他干活……最后,她又问及了他的学习情况。

章宏的回答让她大吃一惊。

她根本想象不到章宏的学习成绩能那么优秀。这让她倍感欣慰!欣慰的同时,她迫切地觉得应该把章宏带到深圳去。不管怎么样,那边的学校环境要比老家好,教学水平也比老家高。如果他能够在更好的学习环境里接受更好的教育,将来肯定能够读上大学。

她的想法是好,但她也清楚自己根本做不通德安的思想工作。

突然,她脑子里灵光一闪——可以和永诚说一下这件事情呀!如果永诚觉得可行,就让他去做德安的思想工作,让德安把儿子带去深圳。

她当即站了起来,先是交代两个孩子不要出去晒太阳,然后迅速来到客厅,与永诚商量此事。

但永诚也一样没有同意。

他说读书这事情全靠自身的努力,教学水平与学习环境只是辅助因素;如果确实是一块读书的料,自身又足够努力,在哪里读书都是一样。他又说两个老人身体都还行,也有能力照顾好两个孙子;儿子儿媳在外面挺不容易的,实在没有必要还要分心照顾孩子——他希望他们能够安心在外面挣钱。

听到这样的话,丽凤心里着实无奈。毕竟她只是一个外人,不好再说什么……

她计划吃完午饭,就带章宏和章扬去镇上玩。

现在距离吃饭时间尚早,她就寻思着到丽萍的小卖部里坐一会儿。她想叫上明艳一块去,可哪里还有明艳的影子了。

八成又跟章宏到处去疯了。

也罢,难得回来一趟,索性让她玩个痛快。下一次回来,真心不知道会是猴年马月了!不过,到时候死丫头晒成黑炭可是自找的,怪不得别人。

要说吧,此次回来,丽凤不免有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是啊,她生于斯、长于斯,对这片土地有着深厚的感情。而今一别竟是五六年之久,其中的滋味,只有像她这样背井离乡的人,才能够体会。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深刻地存在于她的脑海里;她拔草的山坡、她播种的田地……每一个地方都是那么的熟悉亲切。

若当初永强没有决意要远赴深圳,他们一家五口仍可以生活在这片土地上。

到了深圳,让她最为头疼的,是经常有人问她:将来是打算回老家,还是准备长期在深圳生活下去?

她总是回答不了这些问题。或许,能回答这个问题的,就只有她的丈夫吧!只要他决定回老家,她保准没有第二句话;但如果他打算长期在深圳待下去,她也只能夫唱妇随。反正丈夫在哪里,她就跟着到哪;反正不能再让她过那种日夜牵挂、无依无靠的日子!

此次回来,她也算是在乡亲们面前露脸了。她努力地装成一副风光的样子,而且总是把他们在深圳的情况描述得很好。除了向父母兄弟以及永诚夫妇说过一些真实情况,在其他人面前,她一句叫苦叫累的话也没有说过。她之所以这样做,除了回来之前永强特意向她交代过,她也不想让人们知道,其实他们一家在深圳也要为一日三餐而辛苦劳累。

这看似关乎面子,其实也不尽是面子的问题。虽然老家清贫一些,但日子也算平淡安稳,没理由放着家里平淡安稳的日子不过,跑去那么远的地方受苦受累吧!

那人们一定会认为他们的脑子不正常。

所以,她总是尽量捡好的说。

她怀着万千心绪走向小卖部。

路上,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回来之前,永强特意交代她,让她想办法的把德兴带到深圳。德兴在他手下做了几年,除了技术不错,和他的脾气也对路,他希望德兴能够过去帮忙。而且,最近叶德安大有和叶梅香黏糊的势头,永强曾明里暗里也说过德安,但没有什么效果。但他知道德安对德兴存有三分畏惧,如果德兴能到深圳来,也能管一管德安,岂不是一举多得的事情。

不过,虽然表妹夫妇没有太多的收入,但一家四口其乐融融,小日子也过得有滋有味,丽凤觉得还是不要提及这件事情。

即使他们的生活略显平淡,但平淡的背后却是一种难得的幸福。

还是不要破环他们平淡而幸福的生活吧……

第十二章 久别重逢(第六节)

第十二章

第六节

小外甥满月之后的第三天,丽凤带着女儿启程返回深圳。

刚下车,她就被眼前的景象吓呆了——路边的树木一棵棵东倒西歪,有的甚至被连根拔起;一栋栋铁皮房子就像遭受过灾难似的,不是房顶被掀开了,就是几乎散架了;大街上,到处充满了淤泥、垃圾以及胳膊粗的树木断枝……

丽凤顾不得行李,急忙向路人询问发什么了事情。

路人告诉她:前天夜里,一场超强台风光顾了深圳市。

深圳地区沿海,一年之中总少不了台风的袭击。但眼前的景象告诉丽凤,那一场台风的威力惊人!

她猛地想起了自家住的铁皮房!

自家的铁皮房是不是也受到影响了?

她急了,立即扛上行李,领着女儿赶了回去。

她远远就看见自家的铁皮房还屹立在那里——还好!她放下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放下行李,大口地喘着气。待气喘顺了,她再次扛起行李,突然感觉行李重了许多。

她吃力地扛着行李,艰难地走回去。

还没有走到门口,她却看见永强和德安正在拆除政军他们住的房间。

怎么回事?

她的心又悬着了!

一问之下,她这才知道前天夜里那一场台风,吹倒了他们自行搭的一间半铁皮房。刚好政军在里面睡觉,不幸被硬物砸中,造成了脑震荡,现在正在明艳的屋子里挂吊针。而兴文和德隆没有睡着,听到不对劲就跑了出来,只是受了一点惊吓与轻微的皮外伤。

丽凤急忙赶到屋子里看望政军。政军是她的表哥,来深圳的这几年,两边一直相互照应,他的受伤让她担忧不已。

所幸,经过治疗,政军现在除了依然感到头晕、偶尔会呕吐之外,倒也没有什么大碍。

丽凤这才松了一口气。

说了几句关心的话,她退了出来,来到屋外查看情况。

那一间半铁皮房已被拆除,地上还残留着风雨的痕迹,政军他们一些不重要的东西,也都杂乱地堆在一旁。

看着眼前的一切,丽凤不由得联想起一些可怕的事情——倘若台风把整间铁皮房都吹倒了,那可怎么办?这倒不是关乎铁皮房本身,而是关乎她的丈夫以及两个儿子!

当时他们都在铁皮房里,万一整间铁皮房都被吹倒了……

她狠狠地摇着头,停止了这些可怕的假设……

永强和德安在最短的时间里,将吹倒的铁皮房又搭了起来。有了前车之鉴,这次他们将铁皮房建得特别牢靠,并且对整间铁皮房进行了加固。

忙完这一切,永强看着自己的作品,满意地露出了笑容。

他也不忘跟德安开一个玩笑,说道:“现在就算是十二级台风,我们都可以安枕无忧了。”

这似乎不仅仅只是一句玩笑话。

刚回到深圳就要面对这样的意外,丽凤哪里还有心情做其他事情。也是在永强和德安加固完铁皮房之后,她才想起老家左邻右舍、亲朋好友托付她带过来的东西,还没有交到人家手上。都是老家一些土特产,有面线、佛手茶、地瓜粉、地瓜干、腌芥菜……装了满满一个大行李包,以致她登车的时候,司机一个劲抱怨她的行李又多又重。

这些东西当中,有给兴文的几斤面线,有政军最爱喝的佛手茶,有给景生的腌芥菜,还有给德隆的一些地瓜干——德隆喜欢吃这个东西,但叶老冒家生吃都不够,如何能有多余的东西晒成干货?后来,还是永诚家给丽凤带了一些。

这都是一些在老家显得平常的东西,但到了深圳就成了稀罕宝贝——这些都是家乡的味道,也包含了游子们对家乡的思念。

对了,还有给叶梅香的一些东西。

丽凤打心里厌恶这个叶梅香,本来不想给她带过来,但念及梅香的老母惦记女儿,只好不情愿地带了过来。

政军他们都是一起住的,东西很快就交到了他们的手上。景生家离得远一些,而且景生有恩于他们,他的腌芥菜得亲自送过去。除了腌芥菜,丽凤想着还得拿点东西给他——好不容易回去一趟,总不能两手空空的上门吧。至于叶梅香……哼!哪天碰巧路上碰到了,再让叶梅香自己来拿,反正她是不可能亲自送上门的。

丽凤把景生的腌芥菜从行李包里拿了出来,连同两斤佛手茶、三四斤重的地瓜粉一起放进塑料袋里,就出了门。

当初永强和政军刚到深圳的时候,景生很是关照他们,不仅给他们张罗地方住,还给他们安排活计。丽凤来到深圳之后,两家一直互相照应,建立了很深的情谊。而自打永强在景生的鼓励下合伙承包了厂房的门窗和水电,两家的关系更进一步了。

丽凤走进景生家的铁皮房,但景生不在家,家里就只有景生的老婆颜玉莲。

丽凤把腌芥菜取出来,说道:“这是景生交代我带过来的,在老瓮里存了一年多。”

腌芥菜密封存放的时间越长,越是别有一番风味,是这些出远门的凤来人最为魂牵梦萦的味道。任何一个回老家的人,返程时都会带上一些腌芥菜;而老家的家人总会特地珍藏一些,好让他们回来时带走。

玉莲露出欣喜的笑容,并且迫不及待地拆开袋子——一股咸酸霉腐的味道扑鼻而来。

这是人在他乡,最为珍贵的家乡的味道。

丽凤又把茶叶和地瓜粉拿出来。

玉莲嘴上客气了几句,但也一一笑纳了。别的东西可以推却,但老家带来的东西,任谁都不会推却。

她把东西放好,收拾出茶具准备泡茶。

出门在外的凤来人,不管情况如何,都会备上一些老家的茶叶,就像佛手、水仙、铁观音等闽南特有的茶种。

在玉莲的过问下,丽凤讲述了一些老家的见闻。

玉莲到深圳已经十年了,这十年时间里,她很少回老家,而是安心待在这里相夫教子、操持家务。各个时期远赴深圳的凤来人当中,周景生算是闯荡得不错,在河心村已经站牢固了脚。

两人聊着聊着,自然聊到了前几天那一场台风。

玉莲一副惊恐的表情,说道:“幸亏那天晚上你在老家,不然的话……你绝对会吓得魂都没有了!”

她一副十分后怕的样子——看来那一场台风的威力真是惊人!

“那晚半夜两三点,风力突然加大,呼呼的风声把我们全都惊醒了。不仅刮风,还下起了大暴雨。雨点打在铁皮上,那声响简直就像是在敲铜锣。我的两个儿子吓得不敢睡,全都跑到我们的屋子里。风越来越大,把我家厨房的铁皮都给掀开了,景生想要出去看看情况,刚打开门就被大风吹了回来!”

丽凤已经听说了那场台风的可怕——她的两个儿子当时也吓得睡不着!

“唉……”玉莲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天快亮的时候,风终于过去了,我们这才敢从屋子里出来。你猜怎么着?我家厨房的铁皮全让大风吹跑了,什么锅碗瓢盆、柴米油盐……就连一个煤气灶,全都报销了!”

丽凤也听说了玉莲家的厨房让风雨摧毁的事情。

“可能你也听说了,河心村的铁皮房,有三分之一在这场该死的台风中损坏了。不仅如此,听说人都伤了好几个,就像你的表哥政军,不就是被砸成了脑震荡吗?我还听说,附近村子都死了两个了!一个被倒下来的铁皮房砸死,一个被大水淹死……”

那天夜里,不仅风大,雨势也强,很多低洼的地方都遭水浸。

深圳虽然发展得如火如荼,但一些偏僻的地方发展相对滞后,生活条件相对比较糟糕。这些地方的人基本上都居住在铁皮房里,在大风大雨面前,铁皮房终究是脆弱不堪的。

两人适时地停止了这个依然让人心惊胆颤的话题。

突然,玉莲想起了什么,说道:“在你回去的这段时间,村里已经填平了几个小鱼塘,正准备在上面盖房子呢!”

丽凤也知道了这件事情。

“我听到消息,说村里没有能力建那么多的房子。据说他们有允许私人建房子的意向……”

丽凤随口问道:“私人怎么建呢?”

“租赁土地呗!只要每年支付一些地租,村里就会批准私人来建。”

丽凤不关心这事。她们一家有地方住,永强的老板只收他们很低的房租。而且,就算是村里真有这个意向,也完全和她不搭边——凭她家的情况,能踏实过好每一天就不错了,哪里还有心思去想那些不着边际的事情。

不过,玉莲却是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

她说道:“我看我家景生的意思,是打算长期待在深圳的。除非哪一天真的待不下去了,也只能回老家去。如果要长期在这边待下去,也就等于说我们的根要扎在这里,把这里当成第二个家。好吧,既然要长期在这边待下去,总要有几间像样的房子吧!就凭现在住的铁皮房,哪天睡着了,再一阵风刮过来……世事难料啊!”

丽凤感觉她扯得太远了。

玉莲的双眼突然一亮,说道:“说实话,我还真想租一块地建几间像样的房子。再怎么样,铁皮房的条件太差了,谁晓得什么时候危险又来了。既然要把这里当成第二个家,家……总该要有家的样子吧!”

她想在这里租地建房?

这让丽凤感到很是惊讶……

第十三章 建房风波(第一节)

第十三章

第一节

新学期伊始。

为了庆祝新中国成立45周年,凤来县准备举办一场小学生数学、语文竞赛。这次竞赛,除了向新中国华诞献礼,同时也是为了考查全县小学生的总体水平。竞赛以课堂、课外知识相结合,没有年级高低的限制。

通知下达之后,上山村小学的叶建设开始考虑此次参赛人选。

照理说这种竞赛让高年级的同学参加最为合适。不过,不论是四年级,还是五年级,学生的水平整体一般,实在找不出拔尖的人。建设只好把视线转到他所教的三年级学生上。

要说三年级的这些学生,虽然有诸如张向阳、叶国展、叶平和、赵吉庆这样既调皮捣蛋,学习成绩又差的学生,但也有叶章宏、叶冬雪这样表现好、学习又好的学生,张敏莉、叶国雄的成绩虽然略逊一筹,却也可圈可点。只是每所小学参赛名额有限——仅限两名,看来也只能选择最为优秀的章宏和冬雪了。

经过一番衡量,建设决定打破以往高年级学生参赛的惯例,让三年级的叶章宏、叶冬雪作为上山村小学的代表,到县里参加竞赛,并对他们进行了专门的辅导。

参加竞赛的当天,章宏早早起了床。刚吃完一碗奶奶特地做的瘦肉鸡蛋面线,建设老师就准时上门接他来了。

章宏的爷爷想招呼建设喝一杯茶,但建设怕时间来不及,当即领着章宏赶往冬雪家。竞赛九点钟开始,昨天他们已经约好了,今早七点半准时出发,九点钟之前能够到达县里。

两人来到冬雪家,可冬雪居然才刚刚开始吃早饭。

建设看了一下时间,发现现在已经快七点半了。

一辆由采石坑开来的小巴车每天早上七点半准时发车,看时间怕是赶不上了。

建设顿时心生不悦,并连连催促了几句。

叶进来似乎也十分不高兴,不仅黑着一张老脸坐在板凳上,甚至连招呼也不和建设打一个!冬雪妈的脸色也不好看,只是随手搬了一张凳子给建设,就一个劲催促女儿快点吃饭。

建设哪里还有心情坐!

不过,他很纳闷这一大早的,为什么叶进来会黑着一张老脸,而且他的儿媳妇也显得很是反常。要说吧,对于冬雪可以前往县里参加竞赛,叶进来一家应该感到高兴才对,怎么一大早都板着一张死人脸——给谁看呢!

瞧瞧章宏的家人,全家上下都欢天喜地的。

好不容易等到冬雪吃完早饭。

建设不敢耽搁,领着两名学生急匆匆赶往村部广场。

前年,采石坑的村民马来健购买了一辆二手小巴车,在山上跑起了运输。每天清晨,他都会把小巴车开到上山村村部广场,七点半准时出车,途经华强镇沿途各村,最终开往县政府所在的全安镇。中午十一点钟,小巴车又从全安镇返程,回到上山村村部广场,下午一点再次从广场出发。一天来回两趟,风雨无阻、节假日无休。

他的小巴车一开始运营,终于结束了从山上到山下几乎全靠步行的历史。不仅如此,山里的禽畜、农产品、土特产等可以运到山下,山下的煤炭、化肥、饲料等也可以运到山上,极大方便了华强镇最为偏远的采石坑村与上山村。山上几乎所有人都能因此受益,而最为显著的变化当属煤炭——山里一些经济较好的人家,纷纷烧起了蜂窝煤。

章宏家也烧起了蜂窝煤。

不过,由于马来健是采石坑村的人,上山村几个经济情况好又有想法的人,已经暗地里盘算着也买一辆小巴车跑运输。于私,是因为其中有利可图;于公,他们是不想看着本村的运输大业落入外村人手里。刘丽萍也有这样的想法,但她更倾向于买一辆龙马车,不仅可以载客,运送货物也更加方便高效。只是她的想法没有得到丈夫的支持——叶德兴说自己吃不了这碗饭,死活不肯去学开车……

小巴车已经缓缓驶出村部广场。建设急忙上前拦下车,领着两个学生走进车厢——总算是赶上了,不然麻烦就大了。

镇上每个月有一大一小两次集,刚好今天逢小集,小巴车上差不多坐满了乘客,过道上还放着各种各样的农产品、家禽。

小巴车继续缓缓开动。

车窗外,一排排破旧的泥瓦房映入眼帘,但很快又在视线里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棵棵伟岸的树,一座座青翠的山。马路旁,早起的人们或扛着锄头、或挑着粪担、或牵着耕牛,准备到田里忙活。一季早稻,一季晚稻,家人要吃的蔬菜,以及能到集市上换几个现钱的农产品,是山里人一年四季的全部。山林里的毛竹成熟了、杉树成材了,赶上好机会能卖一个不错的价钱。

车上,几个装着鸡鸭的竹箩,正散发出一股难闻的粪便味。不过,车上的人谁也没有嫌弃这股怪味。相反,这股怪味倒有一种熟悉亲切的感觉——山上的人家,谁家里没有养一些鸡鸭兔子!这些东西不仅是人们主要的肉食来源,还可以拿到集市上卖几个钱。

山上的鸡鸭都是用粮食喂养,基本上没有添加饲料。山下的人就觉得山上养的鸡鸭好吃,还比较有营养,所以都能卖上一个好价钱。

这些鸡鸭的主人是采石坑的张有顺。他有严重的耳背,耳背的人基本上嗓门都大,此时他正扯着大嗓门跟旁人讲述最近鸡鸭的行情,生怕别人听不清楚。

冬雪坐在靠车窗的位置上。

她一直看着窗外的风景,但她并不是被窗外的风景吸引了。

要说吧,有幸能够到县里参加竞赛,这真心是一件让人兴奋的事情!可是,她现在却一点也兴奋不起来。

她的爷爷叶进来之所以一大早黑着一张老脸,其实就是因为她到县里参加竞赛引起的!

叶进来不仅是有名的守财奴,而且还有严重的重男轻女思想。冬雪是一个女孩,又不是他的亲孙女,自然更加无法得到他的喜欢。在得知她能够到县里参加竞赛的时候,叶进来没有半点高兴的意思,相反还很不高兴,甚至还说了一些难听的话。

他说:“女孩子家家,读书那么好干嘛!将来还不是别人家的人……最多小学毕业,你可别指望我能供你继续读书!”

除了这样难听的话,他的做法也叫冬雪伤心不已。早上,她的妈妈拿了五块钱给她——出门总要带几个钱以备不时之需。但这一幕被她爷爷看见了,他先是黑着老脸念念叨叨说了一大堆难听的话,后来干脆把钱给拿了回去——他心疼钱呐!冬雪的妈妈实在看不下去,就说了几句难听的话。于是乎,公公和媳妇就开始相互怄气,以致建设校长来了,他们连一个招待也没有。

冬雪的年纪虽说还小,但对于生活在这样一个家庭,她的心里总有一种难言的苦楚。家人也没有隐瞒她的身世,甚至直言不讳,说她就是托春婶抱来养的。

家里,她的爷爷嫌弃她不是亲生的孙女,她爸也不怎么把她当一回事,叔婶一家向来把她当外人看待,甚至她那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在家人的纵容下,也敢肆无忌惮地欺负她了!

还有,这个学期开学之初,学校要求学生买校服。她的爷爷死活就是不肯拿钱给她,而是把她堂哥叶平和穿过的旧校服拿给她穿。那身校服不仅破破烂烂的,衣袖上还到处是洗不掉的青草渍。当她穿着这身校服走进教室的时候,她堂哥居然带头嘲笑她,说她是一个叫花子!

懂事之后,面对着家人的冷落,有时候她也会有一种强烈的悲愤心理——为什么她的亲身父母会抛弃她,把她送给别人!为什么接受她的人家,却又不肯真心把她当成一家人,反而是另眼相看!

家里能对她好的,也就只有她那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妈妈。除了尽心尽力照顾她的生活之外,妈妈也会鼓励她好好读书,将来考上大学。

但她记住了爷爷不可能供她读书的话。她经常问妈妈:“妈,爷爷会让我读那么多的书吗?”

她妈想不到她会问这样的问题,但很坚决地回答她:“爷爷不让你读,妈让你读!你也知道,妈生不了孩子,但你就是我的孩子呀!我不疼你,谁疼你?我不供你读书,供谁去读?”

“不是还有弟弟吗?大家都对弟弟特别好!”

“傻丫头,这里是农村,农村人都是重男轻女的,但城里人就不会!只要你好好读书,将来考上大学了,就可以离开这个家到城市里生活,就再也不用面对你爷爷和你爸爸……”

冬雪记住了妈妈这几句话。不管爷爷嘴上再说什么难听的话,她依然一直努力地读书学习;同时,她幼小的心里,已经慢慢地形成了一个考上大学,离开这里的信念……

当然,她做梦也想不到自己能够到县里参加竞赛!她为此还兴奋得睡不着觉呢!只是爷爷说了那样难听的话,早上又发生了那种令人伤心的事情,她现在哪里还顾得上高兴了。

除此之外,此时的她也莫名有一些紧张——这倒不是因为竞赛的缘故,而是因为坐在一起的叶章宏。

在一起读书两年多了,别说是坐在一起,她和他甚至说不上十句话。要怪也只能怪她的爷爷小心眼,心里容不下刘丽萍也就算了,偏偏连一个扯不上干系的叶章宏也容不下,而且还三番五次告诫她,要她离叶章宏远一点。

她从心里惧怕爷爷,所以也只好真的离叶章宏远远的!

说实话,对于这次语文竞赛,她还真没有什么把握。她的数学成绩差不多能和叶章宏处于同一个水平,但语文就要比叶章宏差多了!听说这次竞赛有可能会加入作文环节——这是她的弱项!她的作文写得很差,而叶章宏写的作文总能得到金兰老师的表扬,甚至会在班上念给同学们听。

她很想向叶章宏请教一二,可爷爷的告诫就像石顶山一样压着她,以致她从来不敢接近他。

谁想,今天竟然和他坐在一起了!

小巴车在采石坑的路口停了下来。蜂拥上来的采石坑乘客,顿时让车厢显得拥挤不堪。

当中还有采石坑小学的师生。

采石坑小学校长与建设相识,就挤过来打了一个招呼。

小巴车继续缓缓向山下驶去。

两个校长不忘向参加竞赛的四名学生交代一些该注意的事宜。

之后,建设大声说道:“大家都别紧张,一定要放轻松!答题的时候要认真细致,争取取得一个好成绩!”

几个学生都点了点头。

建设的心里却很平静——他并不在意他们能取得什么样的成绩,甚至觉得他们也没有什么希望取得好成绩。因为山上的教育水平、学生素质终究不如山下,更何况这是全县性质的一场竞赛……

第十三章 建房风波(第二节)

第十三章

第二节

凤来县第一中学的校园里,汇聚了全县一百多所小学的师生代表。

这是一所在凤来县享有盛誉的学校,由乡贤华侨集资捐建,迄今已有近百年历史。学校设有幼儿班、小学、初中、高中,不仅规模在凤来县首屈一指,教学水平也一直处于全县前列,一直是凤来县的最好的学校。

由于下车后还要步行一段路,建设一行人赶到凤来一中的时候,别的学校的参赛学生已经接到通知进了考室。

建设领着两个学生,找了大半个考场才找到他们的考室。这时却出现状况了——由于走得匆忙,冬雪居然忘记带文具了。

建设见状,忍不住直摇头。

学校里没有小卖部,现在出去外面买,怕是来不及了。

章宏默默地从文具盒里取出一些文具。

冬雪红着脸接过文具。

两人在建设老师的催促与叮咛声中,匆匆走进考室。

监考老师正在清点人数。

考生都是来自不同的学校,彼此之间根本不认识,考室里显得很是安静。

章宏和冬雪来得较晚,只有考室后面还有几个座位。

坐下之后,章宏抬起头打量着四周。这里的教室和上山村小学的教室差不多宽敞,差别就在于这里的课桌椅显得又新又好,而且十分干净整洁。不像上山村小学的课桌椅,不仅破破烂烂的,而且还被顽皮的学生用小刀刻得乱七八糟的。有在桌子中间刻三八线的,有刻乌龟与猪八戒的,还有个别模仿鲁迅先生刻着“早”字的——大概是上学经常迟到的学生所为吧!

章宏将视线转到考室里的陌生同学身上。只见这些陌生同学一个个身穿着崭新的校服,端端正正地坐在座位上,静静地等待着竞赛的开始。章宏在他们身上感到一种朝气、自信与从容!这种朝气、自信与从容洋溢在他们一样显得稚嫩的脸上,形成了一种特别的气质,带给章宏一种无形的压力。

除此之外,章宏还发现了好几个戴着眼睛的同学。

他的脑海当中,只有陈金兰老师戴着近视眼镜,以及他的爷爷读书看报时戴的老花眼镜。在他看来,这两幅眼镜恰恰是学识的象征。他一直认为,只有像爷爷与金兰老师这样学识渊博的人,才可以戴眼镜。他根本没有想到,一起参加竞赛的同学当中,也会有人戴眼镜——莫非他们也是学识渊博?

跟这些学识渊博的同学一起竞赛,章宏的心里多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紧张。

监考老师把试卷发给第一张桌子的同学,让他们把试卷往下传。

章宏看了同桌一眼。

同桌看起来不像是高年级的学生,但他也显得朝气、自信与从容,完全没有半点紧张的样子;而且,他的身上也散发着那种特别的气质。与之相比,章宏就显得相形见绌了。

这让章宏觉得有些自卑。他不由得联想到他们山里的学生——一个个穿着又脏又破的校服,校服袖子上不是糊满了青鼻涕,就是染上了洗不掉的污渍;一张张稚嫩的脸上,写满了无知与顽皮,以及对读书学习的无所谓。

唉……

试卷分发完毕,语文竞赛开始了!

章宏认真地写上了自己的学校、年级以及名字。

第一道题是历史知识——请写出第一个统一中国的皇帝。

这没有什么难度,章宏很是从容地写下“秦始皇”。他又看了同桌一眼——同桌的试卷上面写着“王家坪小学三年二班王晓斌”。

没想到他也是三年级的学生!

但他已经开始写第三道题的答案了。

章宏赶忙收回目光,并认真地看着第二道考题——“诗仙”是指哪一位诗人……

语文竞赛结束之后,考生们可以休息十五分钟。

章宏和冬雪先后走出考室。

建设老师一直在外面等着他们。

“考得怎么样?”他关切地问道。

章宏显得很轻松,回答道:“大多都会做,作文也不是很难。”

建设满意地笑了笑,继而又询问冬雪考得怎么样。

但冬雪明显有些失落,低着头不说话。

建设也对她笑了笑,随后带他们上了一趟厕所。

回到考室门外,章宏这才得以一睹这所全县最好学校的风姿——围墙边种着一排高大苍翠的柏树,柏树下面停着许多自行车、摩托车;正对学校大门的,是一栋高大气派的建筑——综合楼;综合楼后面依次是小学教学楼、初中教学楼以及高中教学楼;周边还有图书馆、体育馆、师生宿舍……

就在不久前,章宏还很自豪地领着从深圳回来的明艳,参观他们学校的教学楼。可是,现在他才发现,他们学校的教学楼在一中的综合楼面前,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这里不愧是全县最好的学校!而对于这所学校的盛名,章宏也是早有耳闻——他爷爷曾无数次告诫鼓励他,要他好好学习、认真读书,争取将来考上凤来一中。

这就是凤来一中!这就是他爷爷要他努力争取考上的凤来一中!

没有亲眼见到这所学校,章宏总是不明白爷爷的用心!现在终于踏进这所学校的土地,亲眼看一看这里的一切,章宏的心无疑被震撼了!

这种震撼让他产生了一种期待——他渴望着将来有一天,能真正在这所学校里读书。

当然,这不是一件光是期待就能够实现的事情!他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才得以实现……

这时,一个与上山村小学有过关联的人出现了——李高原。

他现在是王家坪小学的副校长,今天带领着他的学生来参加竞赛。刚好他和建设相识,就走过来打招呼。

虽然前任校长叶永诚与这个李高原水火不容,但建设和他没有什么太大的矛盾,而且这两年还经常一起开会、参加活动,虽然算不得什么交情,倒也能说上几句话。

两人就在教师走廊上抽起烟。

李高原看着建设的学生,问道:“那两个学生不是高年级的吧!”

章宏和冬雪的体型都显得瘦小。

建设点点头,说道:“他们是我负责的三年级的学生。四五年级学生的成绩普遍不行,全校拿得出手的也就这两个!”

李高原深有同感,说道:“我那里的情况也一样!五年级的成绩都很差,也就只好在三、四年级里选代表参加竞赛了!”

他指着那名叫王晓斌的学生,说道:“他也是三年级的!唉……之前人们普遍不重视教育,学生的成绩一届不如一届,我们这些教育工作者,也真是为难!不过,最近这几年,不论是国家、社会,还是学校、家长,对教育的重视程度开始提高,学生的成绩总算是有所提升。”

这一番话也道出了建设的心声。

教育工作终究不是个人行为,不仅仅只是老师、学生的事情,也要国家、社会以及家庭,一起重视、一起努力!

李高原再次看了看章宏他们一眼,问道:“我也在上山村待过,这两个学生的家长,大概是我认识的吧!”

建设指着冬雪,说道:“这是叶进来的孙女。”

“叶进来!哈……我再熟悉不过了,每次买东西都要去他那里。他那个人……”

李高原笑着摇了摇头。他没有把话说完,但大概是想说叶进来的坏话吧,只是人家的孙女在场,他不能口无遮拦!

“这个男生呢?”

“叶永诚的孙子!”

李高原深感意外,并仔细地打量着叶章宏。

“别看他又瘦又小,成绩可好了,每次都是年级第一,全校第一!永诚校长有这样一个孙子,也真不枉他为教育事业奋斗了三十几年!”

这个学生是建设教出来的,他当然要好好夸奖一番,好让自己脸上有光彩。

不过,李高原脸上的表情却是怪怪的!他想不到就凭上山村小学这样的学校,竟然能够教出这样的学生,而且居然还是叶永诚的孙子!

他也不想让建设占尽了光彩,就夸了夸他的学生王晓斌。

两人抽完烟,数学竞赛开始了……

由于数学竞赛的题目偏难,难住了章宏和冬雪——两个人走出考室之时,都显得很是沮丧。

建设看出了他们的沮丧,但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考得怎么样?”

章宏摇着头,直说题目太难了。

冬雪依然低着头一言不发。

建设深明大义地对他们笑了笑,也没有再说什么。

不就是一场竞赛吗?不能过分在意两个学生考得怎么样!再怎么样,整个上山村小学拿得出手的也就这两个人,换成其他人来,说不定情况更糟糕。而且,山上的教育水平总体偏下,根本不能和山下的教育水平相提并论。不说别的,整个上山村小学的学生基本上没有什么课外辅导书,而山下学生的辅导书,大概不是按本数计算的,简直可以按斤两称重计算。

也不是什么至关重要的竞赛,成绩是其次,重在参与嘛!怎么样也锻炼了两个学生,开拓了他们的视野。说不定他们还会以此来鞭策自己,将来考出更好的成绩。到时候,他这个堂堂的校长,脸上肯定更有光彩……

他又说了一些鼓励两人好好读书、将来争取考上凤来一中的话,就带着两人离开了。

章宏和冬雪也就离开了这所全县最好的学校……

第十三章 建房风波(第三节)

第十三章

第三节

建设带着两个学生来到一栋外墙贴着瓷砖的楼房前。

他站在门外喊了一嗓子。

很快,一个和他年岁差不多的中年男子迎了出来。

一番客套之后,中年男子将建设一行人请进家门。

中年男子姓陈,是建设的老相识。建设领着章宏和冬雪,就是奔老相识家里解决午饭问题的——现在已经十一点,采石坑的小巴车早就打道回府了。

老陈当即吩咐家人准备午饭,并拿出烟茶招呼建设,还拿了几个苹果招呼两个小客人。但两个小客人拘谨地坐在老师的身边,根本不敢把苹果接过去。

建设给他们一人拿了一个苹果,并让他们赶紧吃,好垫一垫肚子。

章宏和冬雪这才小心翼翼地吃起苹果。

若要说吧,冬雪是因为认生以及性格内向,才不敢接过老陈的苹果。而章宏则是受到他爷爷的影响——爷爷经常教导他,在别人家里要礼貌客气,而且不能随便吃别人家里的东西。如果随便吃别人家里的东西,就会显得没有家教。

两个老相识相谈甚欢,而两个小客人却是拘谨地吃着手里的苹果。就在他们吃完苹果,规规矩矩地将苹果核放进垃圾桶的时候,老陈生怕怠慢了他们,赶忙喊来他的儿子,要他带他们到二楼看电视。

老陈的儿子是高中生,自然和两个小学生玩不来。他把他们领到二楼,打开了电视机,就一头钻进他的房间里。

电视正播放着《红楼梦》里的“黛玉葬花”。

一阵哀怨的古乐幽幽响起,一脸愁容的黛玉缓缓移步而来,一首忧伤的《葬花吟》,在纷飞的落花中响起:

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游丝软系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绣帘。

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

明媚鲜妍能几时?一朝漂泊难寻觅。

花开易见落难寻,阶前闷死葬花人。

独倚花锄泪暗洒,洒上空枝见血痕……

《红楼梦》为大成之作,但以章宏和冬雪的年龄,如何能够体会这高深莫测的《红楼梦》?若播放的是《西游记》,他们肯定会看得十分投入!就在贾宝玉出场的时候,章宏再也没有心思看下去,离开客厅走到阳台。

没有多久,《红楼梦》的片尾曲响起,接下来就是广告时间了。

阳台下面的庭院里,有一棵高大的白兰,白兰的一个枝杈,竟伸到阳台里面——只见丛簇的绿叶之中,点缀着几朵含苞待放的白兰花。

章宏认得白兰。去年爷爷带他到彩凤姑姑家里做客,姑姑的家门口就种着几棵白兰。白兰可以长得很高大,白兰花又有一股奇特的幽香。不过,山上几乎看不到白兰,因为山上种植的都是一些有用途的树木,不会种植这种没有什么用途的观赏性树木。

章宏并没有在意这些白兰花,而是趴在阳台上,低头看着庭院里种植的几株月季。

若要跟娇艳的月季花相比,树杈上的白兰花就显得很普通了。

广告结束了,电视又开始播放新一集的《红楼梦》。

冬雪还以为会播放其他节目,没想到依然是《红楼梦》。她也没有心思看下去,干脆也来到阳台。

她一下子就发现了树杈上的白兰花。

花朵亭亭玉立于绿叶之中,显得那么的洁白无瑕。

她被这些洁白无瑕的花朵吸引住了。

章宏抬头看着冬雪,发现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树杈上的白兰花。这倒也不奇怪,女孩子嘛,都是比较喜欢一些花花草草,更何况是这种山上几乎看不到的白兰花。

他看了看四周,确定四下无人,就迅速从绿叶丛中摘下一朵白兰花递给冬雪。

冬雪犹豫着把花接了过来,然后凑到鼻子前轻轻嗅了一下——一股沁人心肺的香味钻进她的鼻孔!

这股香味让她又惊又喜,竟也忘了爷爷对她一再的告诫,主动对章宏问道:“这是什么花?好香!”

“白兰花……”

看着她惊喜的表情,章宏索性又从树杈上摘了一朵。

冬雪急忙提醒道:“别摘了!这是在别人家里……”

经她这一说,章宏这才猛地想起爷爷的教诲:不能随便吃别人家里的东西,也不能随便拿别人家里的东西……

午饭准备好了。

也许是担心两个小客人会不好意思,老陈特地给他们盛好了饭和汤。

午饭很丰盛,烧鸭、红烧鱼、小炒肉、西红柿炒鸡蛋……山上难得能有这么丰盛的午饭,可见建设和老陈的交情非同一般。

距离章宏最近的是一碟西红柿炒鸡蛋。在众人都开始吃饭之后,他夹了一些西红柿和鸡蛋放在碗里,就低头专心吃饭。桌子上有很多好吃的菜,尤其是放在桌子中间的红烧鱼,他也正处于贪嘴的年龄,但他由始至终都没有伸长手,去夹那一些让人流口水的菜。爷爷教导过他,在别人家里吃饭,只能夹自己面前的菜,不许贪嘴、更不许站起来夹菜!

就着一些西红柿与鸡蛋,他很快就把饭吃完了。山下的人跟山里的人生活习惯不同,饮食习惯也不一样——山里的人都习惯用大碗,而山下的人则是用小碗。山里的大碗,一碗差不多顶山下的小碗两碗。说实话,以他的饭量,再用这样的小碗添上一碗饭是没有问题的。但他没有去添饭,而是默默把汤喝完。随后,他放下碗筷,对在场的人说道:“叔叔阿姨、建设老师,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

说完,他默默走出客厅,走到外面的庭院里。

其实章宏无非就是吃个半饱,但爷爷又有教导——在别人家里吃饭,吃完碗里的饭就可以,就算是肚子还没有吃饱,也绝对不能再去添饭。

爷爷还教导他,吃完饭之后,一定要和主人打个招呼,才能显得有礼貌、有家教。

看来,爷爷对章宏的影响很大。

庭院里有一个小花坛,花坛的边角种着指甲花。山上也有指甲花,孩子们喜欢摘几朵花把指甲染上颜色。不仅是指甲花,商陆的果实也可以染指甲。章宏对这些花不感兴趣,倒是花茎上成熟的黄褐色蒴果,让他玩心大起。

他伸出手指轻轻触碰蒴果,蒴果一下子爆裂开,里面的种子像子弹一样弹射出来。

花坛里还种着几株紫茉莉。章宏家的小果园里也种着一株,但紫茉莉那小喇叭一样的花朵,只有到午后才会绽开。

随后,建设和冬雪也吃饱了饭。稍事休息,建设向热情的老陈辞行,领着章宏和冬雪离开了老陈的家。

现在还不到下午一点,采石坑的小巴车还在山上。

建设把章宏和冬雪领到一家书店门口,说道:“我还有一些公事要办,不方便带你们去,你们就先到书店里看看书。大概一个小时,我就过来接你们……乖乖待在书店里,不许跑出来!万一你们不见了,我可跟你们的家人交代不了!”

章宏和冬雪顺从地点点头,并在建设的注视下,走进书店。

两个山里孩子一年到头倒也能够下山几次,但无非就是逛逛街、买几件衣服,或者纯粹当大人的跟屁虫。到书店里看书,这还真是头一遭。

由于临近全县最好的学校,这间书店的规模很大。里面除了一排排装满图书的书架,还有几个文具柜台。

店主是一个带着眼镜的中年男人,正在书架前整理图书。离他不远的一张桌子上,几个年纪稍大的学生正聚精会神地看着书——这张桌子该是特意为前来看书的学生们准备的吧!而这些学生,真心不清楚是吃完了饭就赶过来看书,或者是看书看得顾不上吃饭了!

章宏的爷爷是一个知识分子,家里面也有很多图书,就像是中国四大名著、中外寓言故事、名人传记、历史百科等。章宏有时也会看这些图书,但很少正儿八经把一本书看完,一方面是他识字的局限,一方面是爷爷不怎么允许他看课外书——爷爷觉得当前最重要的是掌握课本里的知识。

两人在小学生课外读物的书架前停了下来。章宏拿起一本《鲁滨孙漂流记》,随手翻了起来;冬雪则是拿起一本《安徒生童话故事》,认真地从第一页看起。

这本《鲁滨孙漂流记》似乎不能引起章宏的兴趣,他只是随手翻了翻,就放了回去。他又拿起一本《伊索寓言》,但也只是随手翻了翻,就又放了回去。

他发现冬雪十分专注,大概是女孩子都喜欢童话故事吧。他不想打扰她,转身来到文具柜台前。

柜台里一种五毛钱的漂亮铅笔刨吸引了他。

二婶的小卖部里只卖一毛钱一把的铅笔刀,刀子倒是锋利,但不小心总会划伤手指。他想起了弟弟章扬经常被铅笔刀划伤,而且每一次都会痛哭流涕!干脆给弟弟买一个铅笔刨回去,免得弟弟每次划伤手指而痛哭流涕的时候,不明真相的奶奶总以为是他欺负了弟弟。

他又想起了德明和向阳——这些同学当中,他们三个的关系最为密切。

干脆也给他们一人买一个铅笔刨。

他也想起了敏莉和国雄。多半是出于同情敏莉家里的情况吧,他也决定买一个铅笔刨送给她。但他并不想买给国雄。因为国雄总是暗地里和他较劲,总是想在成绩上赶超他,却每次都不能如愿。就像这次参加竞赛,国雄得知自己落选之后,竟然开始对他不理不睬,连放学也不和他走到一起——以前每次放学,国雄总是喜欢跟他和德明结伴回家。

他回头看了冬雪一眼,发现冬雪依然全神贯注地看着书——他觉得她应该很喜欢那本《安徒生童话故事》。

要不,索性把那本书也买下来,让她带回去好好看。

他猜得出她身上一定没有带钱——她爷爷叶进来的小气,村里上到八十八、下到满地爬,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第十三章 建房风波(第四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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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第四节

夜幕下的河心村商业街,音像店的高音喇叭正在播放着闽南语歌曲《爱拼才会赢》。

河心村聚集着大量的凤来人,闽南歌曲也就流行了起来。

大街上人头攒动,闪烁的霓虹灯昭示着夜的不安。炫耀夺目的灯光下,劳累了一天的人们,以各种方式开始了他们的夜生活。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河心村的人口一下子多了起来。而来自福建凤来县的外来务工者,也是几倍、几倍地增加,一时间成了河心村里人数最多的一个群落。凤来人自古就有外出谋生的传统,他们的足迹遍布东南亚各国,而这次他们借着改革开放的春风,又开始了他们的异乡求生活、谋发展之路。

距离1984年第一批凤来人踏入河心村的土地,已经过去十个年头了。在这十年时间里,河心村也由一个以农耕为生、且偏于一隅的小村子,慢慢发展成为一个欣欣向荣的繁华村庄。

最早来到河心村的凤来人,远离家乡故土已经十年了,他们早已适应了这边的生活。因此,就在村委决定出租土地给外来人口建房子的时候,立即在凤来籍群落里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

前面已经提到,颜玉莲向刘丽凤表达了想要在这边建房子的想法。当然,颜玉莲很快就付出行动,找到村里相关人员了解了详细情况与具体操作。

村里陆续将小鱼塘填平了,目前已经形成了一片十几亩的住房用地。这些住房用地,除了一部分分配给本地居民之外,其余的都将以土地租赁的方式,将土地使用权转让给外来人口。土地租赁规定了年限,分为三十年、五十年、七十年与永久租赁,每年将按照租赁土地的多少产生地租;地租因租赁年限而异,租期短的,地租较少,反之则相对较高;合同到期之后,土地使用权收归村里所有。

这种方式在河心村周边地区通行,玉莲与丈夫景生通过咨询与了解,对此并没有什么异议。两人经过深思熟虑,决定以七十年的年限,向村里租赁一百二十平方米的土地,建一栋商住两用的房子。以他们家的经济能力,他们计划着建一栋两层的房子,房子的一楼建成店铺,将来出租出去,或者自己做点小生意,二楼则是自家的住房。

很快,玉莲夫妇决定租地建房子的事情,在凤来籍群落里传开了。

丽凤早就知道了玉莲夫妇打算租地建房子的想法。但当她得知玉莲夫妇下定决心的时候,她依然感到很是惊讶,也由衷佩服玉莲夫妇的勇气与能力。

永强陆续承包到一些小项目,事业逐渐有了一些起色,越来越有包工头的模样。为此,丽凤自从老家过来之后,就不再到制衣厂上班,而是专门照顾一家大小以及德安等人的饮食起居。但在闲暇的时候,她也会从制衣厂或者电子厂里拿一些东西回来加工,赚几个零散钱帮补家用。

在这段时间里,她也发现河心村的人口一夜之间多了起来,不论是上班时间还是下班时间,大街上满满当当到处是人!人口一多,吃的、喝的、用的……各种需求也就急剧增长,一些生活必需品还因此涨价了。

有一天晚上,永强招呼德安、政军喝酒,但铁皮房里太闷热了,他们就把桌椅搬到铁皮房门口。没想到这样的做法让人误会了,居然前后有三批操着各样口音的人以为这里是小饭馆,走过来就要点酒点菜。

河心村是有一个正儿八经的商业街,但商业街的商铺有限,如今已经供应不了人口日益增多的消费需求。一些有生意头脑的人,开始在自己租住的铁皮房里,兼营一些日杂,或者在门口放几张桌椅板凳,卖一些小炒酒水,也能赚几个钱。

看到这些个情况,丽凤觉得自己也可以做一些小买卖。她联想到表妹丽萍——丽萍在家里经营着小卖部,一家四口很大程度上也是依赖小卖部的收入。她寻思着干脆在铁皮房里开一间小卖部,做生意的同时,也不影响照顾家里一大群人的生活。

不过,现在租住的铁皮房已经没有多余的房间,若真想开一间小卖部,除非腾一间房出来。可是,在铁皮房里居住的,不是她的家人,就是她的亲友,让谁腾出来都不合适。就算是把兴文和德隆的房间腾出来也不合适——他们的家人把他们托付给她和永强,都是一个村子的人,还沾亲带故的,照顾不周的话,也不好跟他们的家人交代。

这事还真难办了!

但丽凤不想错失机会。她思考再三,决定叫永强在铁皮房旁边再搭一间房子。

她的想法得到了永强的支持。

永强很快就买来材料,开始搭建铁皮房。谁想,铁皮房刚搭了一点,村里的工作人员就上门阻挠,并强烈要求永强拆除刚搭了一点的铁皮房。

之前,这种私搭乱建的行为在村里很是普遍,村里通常也不会严格管束。见到有人前来阻挠,永强一开始还以为这些人是想捞点好处,就赶紧让丽凤到附近商店买了一些香烟、汽水,想以此把这些人打发走。

看到了永强的“诚意”,这些人的态度渐渐软化下来。他们抽着烟、喝着汽水,还很友善地和永强聊天。

带头的工作人员说之所以会过来阻止永强的行为,是因为村里已经下达了通知,将要坚决制止这种私搭乱建的行为。

永强说了不少好话,希望他们能通融一二,反正也就一小间铁皮房,不会造成什么影响。

带头的工作人员似乎也准备默认了,但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对了,你应该还不知道,村里已经把这里规划到住房用地里!最迟后年,最快明年年初,这里所有的铁皮房都要拆除!”

什么?

这可真是一件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啊!

“我看……你还是别建了,免得到时候真的拆了,你就得不偿失了!”

说完这些话,带头的工作人员领着手下走了。

永强不相信这个情况,急急忙忙找到他的老板求证。

老板证实了这件事情。他也是刚刚才知道这件事情,本想向永强打一声招呼,但手头一忙就给忘了。他说这是村里一致决定,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他还叫永强做好搬家的准备……

这个情况无疑给丽凤当头浇了一瓢冷水。当然,这不仅包含了她开小卖部的计划落空,也包含了她即将失去这个她租住了好几年的“家”。

说这里是她的家,其实一点也不为过!她在这里度过了无数的白天黑夜;大人们在这里生活,孩子们在这里学习成长;来到深圳之后,所有欢喜忧愁、辛酸苦楚,全都包含在铁皮房里。铁皮房的条件虽然差了一点,但也能为他们遮挡风雨。在他乡异地,能够挡风遮雨、安身立命的地方就是家——某种意义上讲,这也确实是他们的家!

好吧,小卖部的计划也只能就这样落空了!而当务之急,就是再找一个能够遮挡风雨、安身立命的地方。

河心村也就这么大的一点地方,来这里的外来人员,目前基本居住在简陋的铁皮房里。随着不断涌入的外来人口,现在连最简陋的铁皮房也成了香饽饽,大有供不应求之势——村里之所以会大力建设住房,也是基于这个情况。自家五口,再怎么委屈也得要有三间房子住,加上德安夫妇以及政军等人,最少也要五六间房子。可是,随着铁皮房越来越紧张,现在别说五六间房了,恐怕连最差的一个单间也不好找。

就算是能够找几个单间,总不能把这一大群人打散了吧!

永强去忙自己的事情了,另找住处的事情也就落到了丽凤的身上。她四周围走了一遭,终究找不到能供这么大一群人居住的地方。

她悻悻地走回即将被拆除的住处。以前总是嫌弃铁皮房万般不好,总是嫌弃这里夏天热得像火炉、冬天冷得就像冰窟窿,厕所不像厕所、厨房不像厨房,还招来了一窝怎么赶也赶不走的老鼠,可如今……

唉,也只有在即将失去的时候,才会猛然意识到,不管这铁皮房再怎么样差,也让他们这大一群人安安稳稳地过了几年。

走到门口,丽凤突然想起了玉莲一家决定建房子的事情。一旦玉莲家搬到新房子里,他们家的铁皮房就空置了,她这边一大群人,不就刚好可以搬过去住了吗?虽然那里只有三间房子,但可以叫永强到村里活动活动,尽量争取在旁边再搭几间,这一大群人住房的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

这倒是一个很好的主意,而且凭两家的情谊,想必玉莲一定会同意的。

想到这一点,丽凤立马转身奔向玉莲家。

玉莲痛快地答应了丽凤。

不过,玉莲说这样只能解决眼下的问题。她还说,如果丽凤一家子也打算在这边长期待下去,也该考虑租地建房子——有了自己的房子,才能够算是有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

丽凤低头沉思了一会儿,说道:“我也想!只是……你也知道我们的情况,能保齐这一大群人的生活就不错了,哪里还敢奢望建房子!”

这也是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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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建房风波(第五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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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第五节

对于所有离乡背井的人而言,家——确实是一个无比的奢望!但是,所到之处,有何尝不就是“家”呢?

对于刘丽凤而言,她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够待在丈夫的身边。每天晚上听着丈夫细微的鼾声,她就能够睡得安稳踏实——她可不想再过那种丈夫不在身边、无依无靠的生活了!而且,只要能够待在丈夫身边,只要能够看到三个孩子,就算日子再苦再累,她都无怨无悔……

对于丽凤家的经济情况,玉莲也是了然于心。虽然永强这一两年闯荡开了,怎奈他的事业刚刚起步,加上拖家带口以及德安那一大群人,确实够他们应付的。若要说让他们也租地建房子,恐怕不是一件现实的事情。

这几年积累起来的情谊,玉莲可以设身处地地为丽凤一家子考虑,也可以力所能及地帮他们一把。两家的情况几乎一样,随着相继在这边站住了脚,势必会长期在这边发展下去。除非天灾人祸,或者政治时局的剧变,那他们也只能回老家当农民。出于长远的考虑,在这里拥有自己的房子,才能够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有了真正意义上的家,才能够找到一种归属感;有了归属感,方可放开手脚,无顾无虑地闯荡一番……

不过,丽凤家确实不具备那个经济能力,玉莲也只好不再言语。

她也有心要帮丽凤一把,但目前她也是力不从心,要知道她家里因为建房子的事情,现在也要承受不小的经济压力。建房子的事情,现在就差正式到村里签订合同了,合同签订下来的话,十一月底估计就能正式动工。她和景生的计划已经详细到材料的用量以及人工的费用,甚至还想好请永强来负责施工,到时候再让德安、政军他们来帮工。

永强那边已经商量好,现在也是时候跟德安他们说一声了。玉莲打算让丽凤回去先跟德安他们打一声招呼,让他们还有一个准备,到时候她再亲自去说。就在她准备开口的时候,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她家只打算建两层房子,但这一方面村里又没有限制,想建几层的房子,全看个人的能力。既然这样,何不干脆让丽凤在上面再加一层,也就是一些材料和人工的事情,根本不会产生别的负担!如此一来,不仅解决了丽凤家住房的问题,也让他们有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同时,两家住得更近了,相互之间也可以更好地照应。

这真是一件一举多得的事情!

想到这一点,玉莲当即兴奋地说道:“我家只打算建两层房子……干脆这样吧,我跟景生商量一下,让你家在上面加一层。”

丽凤一听,不由得一愣!但她很快就回过神来,惊讶地回想着玉莲的话。

她很快就意识到这是一件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她知道,也就是玉莲念在两家交情不薄,才会为她家如此考虑。只不过,虽然是一件好事,但终究要看经济能力——这是最为现实的一个问题!

考虑到自家的经济情况,她无奈地说道:“这主意倒是好!可是……”

“钱的问题总有办法解决的!”玉莲知道她想说什么,就打断了她,“你们出门这么多年了,永强这一两年也有起色,总不能说连一点积蓄都没有吧!就算不够,到外面借一些……这年头,借钱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把房子建起来才是关键!只要你有想法、有决心,办法总会有的!而且,别忘了你还有三个孩子,给他们一个更好的环境,也是为人父母的责任……”

这一番话,虽然不能完全打消丽凤的顾虑,但至少能让她开始认真考虑建房子的事情。

排除经济的因素,玉莲能够把这等好事给她,她自然是求之不得。她当然希望自己能有一个像模像样的家,而不是永远在简陋的铁皮房住下去。而且,正如玉莲所说的,她还有三个孩子——能够给孩子们一个更好的生活、学习环境,她又何乐不为呢!要知道,他们千里迢迢跑到深圳来,不也是为了孩子们吗?难不成只是图夫妻俩自己的快乐?那又何必大老远的跑这里受罪!

想到这里,她开始动心了;但经济方面的因素,又让她犹豫不决。

玉莲见她一直没有给个态度,不免有些着急,说道:“你不要有那么多的顾虑!钱是小问题,我也可以想办法帮你解决一些。但关键是你要先有一个态度!如果觉得可行,回头我跟我家景生说一说,你也回去找永强说一说……”

为了能拥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也为了能让三个孩子有一个更好的环境,又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丽凤终于给了一个肯定的答复……

一直到晚上十一点半,永强才回到住处。他的身上有一股强烈的酒味,准是又在外面应酬了。

他先去洗了一个澡,再吃了一碗凉稀饭,这才回到房间睡觉。

丽凤一直在等着他。以前,若是没有听到丈夫细微的鼾声响起,她就一定睡不着觉,但今天晚上她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丈夫商量。

她把倒头就睡的丈夫拉了起来,认真地说道:“跟你商量一件事……我想和玉莲一起建房子。”

永强先是一怔,也没有明白丽凤的意思。

丽凤便把具体情况说了一遍。

永强冷冷一笑,说道:“你闲着不睡觉,就是在做这样一个黄粱美梦呀!就我们现在的情况还想建房子,你真敢开玩笑!”

丽凤虽然心有不悦,但仍好声好气地说道:“钱……到外面借嘛!玉莲也答应帮我想想办法……你的意思呢?”

“借?你以为现在的钱很好借啊!借了拿什么去还?我赚那一点钱,够你们母子几个吃喝花销就不错了,还谈什么建房子……你是不是在家里闲出毛病来了,净想这一些不着边际的事情!少来烦我,我困得眼皮子都睁不开了。”

白天劳累,晚上还要应酬,现在永强就想着好好睡上一觉,所以也就没有耐心跟丽凤好好说话,说的话也比较不好听。

丽凤当真生气了。

她很不客气地回道:“什么叫做我闲出毛病来了?当初也是你让我从制衣厂出来的,你现在倒来说这样的话!我怎么在家里闲着了,这一日三餐、大小家务……还有三个孩子,什么时候让你操过半点心?还有,我想建房子,怎么就成了不着边际的事情了!难道建房子是为了我自己?”

永强不想与她争执,不耐烦地说道:“我们根本没有那么多的钱,你别在这个时候提建房子的事情!有了钱,我自然会去安排,哪里轮得到你来操这个心!你还是尽心把这个家维持好,把三个孩子照顾好,我就该烧高香、该谢天谢地了!”

这番话还是那么不好听,气得丽凤把眼睛瞪得像一枚硬币。

再仔细寻味这番话,她总觉得丈夫多少有一些嫌弃她的意思。

不管丈夫有没有这个意思,反正她就是听不得这样的话,并且心里也很是不服气。她索性坐了起来,大声嚷叫道:“那你是说我没有本事,家里就你能耐、什么都要看你,而我就只能做一个闲人?难道你还觉得我成了你的负担,阻碍了你的发展,还是别的什么?你可把话解释清楚,不要我整天在家里忙东忙西,尽心尽力照顾这一大群人,你却要说这么一些难听过分的话!”

永强还真想不到老婆会发这么大的火气。但他也没有觉得自己的话难听过分了,男主外、女主内,这本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他成天在工地上忙得够呛,左边是他的事情,右边又是他的事情,能让他跑断腿;工地上忙完,他还经常要出去应酬,往往要到半夜才能回家睡一个囫囵觉。他在外面辛辛苦苦赚钱,他老婆自然要承担起家里的事情,根本就是一件无可厚非的事情嘛!现在好了,自己也就是随口说了几句,却引来老婆大嚷大叫的。

真是不可理喻!

他瞪了老婆一眼,放了一句狠话:“别来烦我,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你有本事你就去建,反正我管不着你,也惹不起你!”

放完狠话,他一头倒在枕头上,还拉起被子将自己的脑袋蒙住……

得知了永强的态度,玉莲便觉得此事办不成了。

不过,丽凤却好像跟丈夫杠上了似的,很坚决地告诉玉莲——房子,她是建定了!

玉莲看得出她是在和永强怄气,赶忙说了几句劝慰的话,并建议她把建房子的事情放一边。

谁想,丽凤很不高兴地说道:“怎么?你也瞧不起我?”

玉莲急忙解释道:“我怎能瞧不起你!我就是觉得你家永强不同意建房子,肯定有他的道理。既然他不同意,你就随他的意思,建房子的事情,以后还有机会嘛!”

丽凤反问道:“现在就有一个难得的机会,为什么还要等以后?莫非你不乐意我跟你一起建房子了?还是永强找你说了什么坏话?”

玉莲笑着说道:“瞧你说的!我怎么会不乐意和你一起建房子呢!我要是不乐意,当初也不会主动和你提这件事情!你也别想太多了,永强哪能找我说什么坏话。”

“那你为什么要我放弃建房子?”

玉莲觉得丽凤跟她较上劲了。但她没有生气,耐心地说道:“这建房子是大事,而且不是三五个小钱就能够拿得下来的。咱们都认识这么久了,对方家里的情况都清清楚楚。你说这件事情要是没有你家永强的同意、支持,就凭你一个人的力量,恐怕不是嘴上说说那么简单!”

丽凤知道这话说的在理,而且人家也是为了她好。但是,她就是受不了永强说的那一番话,而她现在就是坚决要建这个房子,就算永强不同意、不支持,她也要建这个房子。

她坚决地说道:“我就是要证明给叶永强看,我刘丽凤不是没有他就办不了事情,这个家也不是只有他能耐!反正我的态度就是这样,这个房子我是建定了,有什么困难,我自己会想办法解决!”

虽然这番话大有赌气意味,却让玉莲很是佩服!当初景生也不怎么同意建房子,也正是在她的坚持之下,他才下了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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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建房风波(第六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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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第六节

丽凤撇开丈夫,已经就合资建房子的事情,与景生夫妇达成了一致。

经过探讨与衡量,双方决定建一栋四层高的房子:一楼四间店铺;二楼、三楼为两家住房;鉴于河心村的出租房出现了供不应求的局面,四楼就隔成若干单间,出租出去以收取房租。

在房子分配方面,景生家本来打算两家平分,但丽凤忧心自己没有那么多的钱。双方经过协商,遂决定一楼的三间店铺、二楼的全部以及四楼出租房的三分之二归景生家,其余的归丽凤家。

建房子的钱由各家各出各份,地租也由各自占有比例进行分配。

达成了一致,丽凤开始四处筹集建房子的钱。

她首先想到的是表哥政军。

当她找到政军的时候,政军先是对她劝说了一番。

当然,政军已经知道了丽凤和永强因建房子的事情发生过分歧与争吵,他也知道丽凤其实是撇开了永强,自己一个人在筹划建房子的事情。他认为表妹是在意气用事,就好言劝说她最起码也得和永强商量好,才敢去做这样的大事。

丽凤当然明白表哥是为她好,但她已经决定的事情,也不是表哥几句话就能够改变的。其实,她倒不是真心想和永强赌气、较劲,她只是觉得这样的机会难得,千万不敢轻易错过。而且,她也想证明自己不是那种只能待在家里做家务、照顾孩子的女人。

政军见自己说不通她,也只好不再言语——反正该说的他已经说了,剩下的是她自己的事情。

至于她的求助,政军倒乐意帮上一把。他拿出一本存折,说道:“里面有三千块钱,你先拿着。这几年我也寄了一些钱回家,家里以前也有一点积蓄,明天我就打电话回去,让你表嫂汇一些过来。加起来……尽量给你筹个一万块钱吧!但我还是那句话,不可意气用事,还是和永强商量妥当为好……”

丽凤怕他再做思想工作,拿上存折并道了谢,就迅速告退了。

接着,她找到德安。

德安对此事的态度,却让丽凤大为意外。

他说道:“这终究不是我们的地方,干嘛要在这里建房子?万一,哪天在这边待不下去了,或者永强决定要回老家,我看到时候你的房子要怎么办?咱们这些出门在外的人,随便有个容身之所就不错了,干嘛要拿那么多钱出来建房子!依我看,还不如把钱拿回老家,漂漂亮亮盖几间房子,也算是光宗耀祖、功成名就了……”

虽然这边的条件越来越好,但德安的心始终在老家。说不定哪天他不愿意在这边待下去,保准收拾行李打道回府,去实现他光宗耀祖、功成名就的美梦。所以,他当然不赞成丽凤的做法,也不能理解丽凤的行为。不过,他现在也不会动回老家的心思——虽然在工地上做工辛苦了一点,但他每天打打小牌、喝喝小酒、偶尔到歌舞厅里“潇洒走一回”……小日子过得也逍遥自在、舒坦得很。而且,叶梅香也到这边来了,他干嘛还要惦记着回去?

也可能是小日子过得逍遥自在,以致他没有了别的想法,并且依然不肯把两个孩子接到深圳来。为此,月华好几次跟他哭闹,但他根本就无动于衷……

丽凤才不会认同他的说法!可她犯不着跟他多费口舌,就直接开口问他借钱。

德安说道:“我身上就几个烟钱,但还有几个月的工资在老六身上……明天我就去找他拿。不过,老六拿给我多少,我就拿多少给你,多的话……我可没有办法!”

丽凤不知道德安是有意推脱,还是情况真是如此。但不管怎样,多少钱都好。

很快,她告退了。

她刚回屋,月华走了进来,说道:“像你这种借法,什么时候才能借够钱?”

丽凤还以为月华是来做她的思想工作,让她心里有一丝不悦。但她还是对月华笑了笑,说道:“那有什么办法,能借到多少是多少。反正房子是非建不可,现在也只能到处去借,这边借不到了,我就回老家去借!”

她也想通过自己这番话,让月华明白她的决心,省得月华说什么无谓的话——不论什么话,已然动摇不了她的决心。

谁想,月华掏出一本存折,说道:“这里有三千块钱,你拿去。不够的话,你尽管开口,我可以帮你找制衣厂的姐妹借一点。都是女人,想要做这么大的事情,我知道你的不容易……”

原来月华是想拿钱给她,她居然还误会了月华,这让她的心又是感动又是惭愧。

而月华那句“不容易”,却深深触动了她!是啊,一个女人独自筹钱建房子,确实不容易。不过,其实月华也不容易——上班辛苦劳累不说,还要承受对两个儿子的思念之苦,更要忍受混蛋德安的不老实,以及外人的嘲笑……

丽凤怀着万千感慨,接过了月华的存折。

月华又对她说道:“对了,厂里涨工资了。你实在困难的话,就回厂里上班。我已经跟主管说了,他说随时欢迎你回来……”

是啊,办法一定会有的!实在不行,她还是可以回制衣厂上班赚钱。而且,今后她也必须回制衣厂上班,才能够还这一屁股债——即使制衣厂的工资并不高,但也是她最好的来钱处……

丽凤带着一种极其复杂的心情,把四处筹集来的四万块钱交到景生手里。

钱的数目不小,也比丽凤想象的要好借。当然,这也是得益于人们的收入增多,手头都开始宽裕起来。每一个知道她要建房子的人,虽然嘴上都会说一些类似政军那番劝说的话,但大家最后都会提供一些帮助。

这些人当中,就属丽凤妈的反应最让丽凤不能自已。

当丽凤通过电话向她妈说明了建房子的事情时,她妈居然哭着反复问道:“乖凤啊,你是不是打算留在深圳,不回老家、不要阿妈了呀?”

丽凤一听这话,当时忍不住也哭了。她解释半天,她妈才不再哭泣——虽然父母不能理解女儿大老远在深圳建房子的行为,但他们还是给予了最大的支持。

另外,女儿明艳竟然拿出自己平时积攒下的零花钱给她。这叫丽凤感动泪光闪闪——总算是没有白疼这个小丫头。

不过,女儿把钱给她之后,还特别交代了一句:“等哪天章宏到深圳来,你就得马上把钱还给我。我可是答应过他,只要他来深圳,我就带他出去玩、出去吃好吃的……”

……四万多块钱,距离建房子的预算还有一些距离,但景生夫妇能够理解丽凤的不易,对她表示不必一下子就把钱凑齐。这四万多块钱,加上景生夫妇的钱,把房子的主体拿下来已经绰绰有余。其他的,就等房子的主体建好之后再做打算吧,反正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丽凤却显得很是急切,把钱交给景生的第二天,她就回到制衣厂上班。景生是宽容了时间,但此时她不去上班赚钱,别说没有后续建房子的钱,借下的巨债又拿什么来还呢?

就在她开始上班的同时,景生和永强将模板、搅拌机、钢筋水泥、沙子石粉等准备妥当,就准备于吉日破土动工了。

永强是在给自家建房子,但他所要建的房子,居然没有取得他的同意,他也没有掏半分钱出来——这倒是挺有趣的一件事情,在整个发展势头迅猛异常的深圳市,恐怕再也找不出来第二例。

建房子的决心,以及短短时间就筹集到四万块钱,这叫永强不得不佩服他的老婆!慢慢地,他对建房子的态度也开始软化下来,除了接受了这个已经存在的事实,他还准备找老板预领一万块钱的工程款——总不能他当真一分钱也不掏吧!

那将来,他恐怕就不能住这房子了!

但他并不想把钱的事情告诉给丽凤——经过那个夜晚的不愉快,他们打起了“冷战”,到现在谁都没有和对方主动说过一句话。

他觉得自己是一个男人,绝不能率先低头!

不然,岂不是失去了威严!

回想一些前事,就像当初她坚决要嫁给他,后来又********想跟随他到深圳来,到如今她居然撇开他,独自张罗建房子的事情……他突然发现老婆的身上有一股十头牛都拉不回的执拗劲,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姿态!他突然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要是哪天他像混蛋叶德安那样,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她定然不会像李月华那般软弱,仅仅哭一哭、闹一闹,就没有下文了。他隐隐有一种说不好的预感,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按照她那种性格,恐怕会彻底和他撕破脸皮,说不定还会坚决离婚……

要负责工地上的事务,又要照看自己承包的几个小项目,现如今又多了一摊建房子的事情,永强这个一直渴望着东山再起的人,真可谓是忙得不可开交。但他乐意这样忙忙碌碌,也只有这样,才能一步步走向成功。

一天晚上,他从景生家喝完酒回来,随便洗了一个澡,就走回房间准备歇一歇连日来的疲惫。

他掀开被子,发现老婆的眼皮子动了一下。他意识到老婆其实还没有睡着——他知道老婆的习惯,总是要在他睡着之后,她才会入梦,就算是持续冷战的这段时间,她也依然如此。

唉,终究是一个被窝里睡觉的夫妻,哪里能有什么过不去的磕磕碰碰!他伸出手,轻轻摇了摇老婆的肩膀,并准备把刚刚给了景生一万块钱的事情告诉她。

但老婆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他知道她是故意的!

“好吧,你就装吧!反正我已经主动示好,是你不理不睬的,可怨不得我!”

他在心里默默地说着,准备躺下来睡觉。

但他又不经意瞧见老婆一起一伏的胸脯!

想一想,自从冷战开始之后,他们就断了床弟之事。事实上,随着年纪的增大,以及每天劳心劳力的工作,他们对床弟之事的热情也在逐渐淡化。

他突然有了一种莫名的躁动——就权且当是他喝了酒的缘故吧!他再次摇了摇老婆的肩膀,这次倒换来了回应。不过,却是他老婆很不客气地推了他一把,差点把他推到床底下去。

他不管那么多了,一把将他老婆拉进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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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家访活动(第一节)

第十四章

第一节

期中考的成绩公布了。

三年级的叶章宏依然取得了班级第一、年级第一、全校第一的成绩。排在他后面的,依次为叶冬雪、叶国雄、张敏莉。

这次期中考进步最大的当属国雄,不仅取得了班上第一、年级第三的成绩,还第一次超越了同班的敏莉。

从一年级开始,他的成绩始终比不上本班副班长敏莉,就更别说一班的章宏与冬雪了。这个情况让他一直饱受质疑与嘲笑,二班的同学明里暗里将他与敏莉相比较,个别同学甚至说他应该把班长的位置,让给成绩比他好的敏莉。尤其是本班最为调皮的叶国展,总是喜欢嘲笑他这个班长名不副实,而且还造谣说班主任金兰老师和国雄存在着亲戚关系,所以金兰老师才一直让国雄当班长。

对此,有一些同学将信将疑,也有一些同学深信不疑。但是,当大家问及金兰老师与国雄是什么亲戚关系时,叶国展总是含糊其辞,一会儿说金兰老师是国雄的姨妈,一会儿又说是表姐……

同学们的冷嘲热讽,对国雄来说是一种鞭策。之前,章宏和冬雪到县里参加竞赛,在其他同学的眼里是一件欣羡的事情,但在他眼里只有失望——对自己的失望。一班的副班长能够到县里参加竞赛,可他这个堂堂的二班班长,却没有这样的资格。而叶国展在得知他没能到县里参加竞赛之后,又大肆将他嘲笑了一番,更加让他羞愧难当!

就是因为这些,他开始奋发图强。每天他早早就起了床,坐在家门口的石板上朗诵课文;放学回家,他一定不会像其他同学那样溜出家门四处疯玩,而是乖乖待在家里读书写字;就算他妈差遣他出去拔兔草、干农活,他也要带上一本书,一边干活一边学习。

他之所以放学后不再与章宏一道回家,其实是他羞于与章宏走在一起。同样是班长,人家的成绩那么好,还能代表上山村小学到县里参加竞赛,可他却只能承受同学们异样的目光,以及叶国展之流的冷嘲热讽!

所幸,他的努力总算是换来了回报,他终于在成绩方面超越了敏莉,成为本班的第一名。但他并没有因此觉得满意,他给自己定了一个目标——保持这个来之不易的成绩,同时也要努力争取赶超冬雪,直至力争与章宏处于同一个水平。

当然,他最大的目标就是超越章宏!但他清楚地意识到这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两人的差异实在太大。不光学习方面,家庭方面也有很大的差异——章宏有一个学识渊博的爷爷,可他的爷爷就只会轻信叶金水的鬼话,时至今日依然没有改变对他的偏见。

想要超越章宏,这不是一件嘴上说说、心里想想就能够达成的事情。不过,有志者事竟成——一切还是全凭个人的努力……

敏莉的成绩之所以会下降,很大程度上是受到她妈妈的影响。家庭的困难,使得她的妈妈不能够得到很好的治疗,以致病情逐渐恶化,身体也是每况愈下。年纪小小的敏莉早已经懂得为家里分担一些,更何况现在她已经是三年级的学生,自然更加懂得为这个苦难的家多尽自己的一份力。

每天放学,她总是挎着竹篮子到田野山坡拔兔草;拔完兔草,她又赶回家生火做饭、熬药、煮猪食;就在她爸忙完田里的活计回到家里,一家人开始吃饭,她又默默地提起猪食桶,喂猪、喂鸡鸭……忙完家里的事情,她这才有时间开始读书写字。但她也不能专心致志地投入到学习当中,她还得分心照顾瘫痪的爷爷以及体弱多病的妈妈——若是爷爷或者妈妈的身体出现状况,她甚至连读书写字的时间都没有,总是要到第二天上学的时候,才匆匆忙忙把作业做完。

如此一来,她的成绩出现下降,也实在是一件不可避免的事情。

而她的妹妹张敏芳也开始读小学了,家里少了一个帮手,却又增加了一些负担。她曾不止一次想过辍学,留在家里为她那操劳得双鬓斑白的父亲多分担一点。但是,她又不想就这么离开学校,离开她的老师与同学,因为只有在学校,才可以让她短暂遨游在知识的海洋里,才可以让她短暂忘却家庭的困苦以及生活的艰难……

三年级里,也有一个学生的情况与张敏莉类似——叶德明。不过,德明的家里还不至于困苦艰难,只是他家里的人口实在太少了,他妈妈不得不把他当成劳动力,从而影响了他的学习。

情况是这样的。

叶永实最近这几年基本上都待在石岭县跟着叶永胜做工,也只有在农忙的时候,才会回家帮一些忙;有时永胜那边一忙,他也只能留在石岭县,把家里的活计全部留给张爱华。而德明的姐姐正在镇上读初中,只有在周末的时候会回家帮一点忙。因此,田地里的庄稼、家里的家务、圈里的禽畜……全都压在张爱华一人的肩上。每一天她都要从早摸到黑,在田里伺候庄稼不说,到点了还得赶回家做饭,她也因此苦不堪言、怨声载道……

她曾想让丈夫放弃出门做工,留在家里安安生生当一个农民。可是,单凭在田地里刨食,在这个年头恐怕不足以应付生活。看看村里那些只靠田地吃饭的人家,过的日子简直一天不如一天,由此也有越来越多的人选择出门做工,赚几个钱回家帮补。别人一心想着出门赚钱,自己总不能让丈夫倒转回家,就靠一点田地过日子吧!她也想过让女儿辍学回来,但每次女儿都是哭哭啼啼,甚至拿她死去的二叔出来形容她。

虽然永贵已经死去多年,但人们至今还会提及他虐待两个女儿的“光荣”历史。张爱华可不想落什么把柄给这些爱嚼舌根的人,也只好放弃让女儿辍学回家的念头。

无奈之下,张爱华也只好独自承担家里所有活计。有时候实在忙不过来,她就差遣儿子帮忙。先是让他负责拔兔草,接着又让他到田里当下手……随着他慢慢长大了,她索性将生火做饭、喂养禽畜的事情也交给了他。

德明目前还是班上的小组长,但他的成绩已经从班级中上游水平,一举下降到中下游水平。当然,这与他要帮妈妈做家务、干农活有直接关系——这已然严重占用了他太多的学习时间。况且,他那出门的爸爸无法管教他,他那目不识丁的妈妈根本一点也不在乎他的学习,各种因素造成了他的学习成绩一降再降……

我们再来看看叶冬雪的情况。

一天,冬雪调皮的弟弟正在家里撕书本,被放学回家的冬雪撞见了。之前,弟弟也会撕她的书本,但爷爷叶进来向来宠爱他,她是敢怒不敢言。可这次弟弟撕的竟然是她最喜欢的《安徒生童话故事》!她顿时火冒三丈,不仅一把夺过书,还狠狠推了弟弟一把,弟弟一下子就躺在地上打滚,还跟杀猪般嚎叫着。

叶进来闻声而来,二话不说就赏了冬雪两记耳光。不仅如此,他还把冬雪的书本全部扔到门外,并扬言不再让她读书了。

幸亏冬雪的妈妈及时出现并把她带回房间,不然她肯定还要遭受叶进来的打骂。

妈妈把扔到门外的书本捡了回来,还帮她把书本粘好。

可是,冬雪看着那本被撕得七零八落的《安徒生童话故事》时,哭得简直是伤心欲绝。这本书是章宏送给她,不仅是她最喜欢的书本,也是她唯一的一本课外读物,同时还是她和章宏建立友情的见证。自从他们一起到县里参加竞赛,而章宏又把这本书送给她之后,她开始愿意接近章宏,除了会主动偷偷跟他说话,学习上一旦碰到不解的地方,她也会向他求教。

妈妈当然不知道这些。她还以为女儿是受了委屈,才会哭得这么伤心。

她安慰女儿,说道:“别哭!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爷爷是什么样的人!我还是那句话,好好读书,将来考上大学,离开这个鬼地方……”

这件事情以及妈妈的鼓励,无疑给了冬雪更加努力学习的动力。而她也一直忘不了在凤来一中的见识,以及建设老师鼓励他们好好读书,争取考上凤来一中的话。因此,即使家人再怎么不待见她,爷爷再怎么说打击她的话,始终不能动摇她好好学习的信念。

是的,这已经是一种信念!

期中考的成绩出来了,她与章宏的差距进一步缩小——章宏取得了全部满分的成绩,而她也取得了数学满分,语文96分的好成绩。

她的语文一向不如章宏,但这次能考到这样的高分,她把功劳归于章宏对她的帮助。她真庆幸自己敢于违抗爷爷一再的告诫,可是她又害怕一旦此事被爷爷发现了,又要换来一顿打骂。在爷爷的告诫之下,她的堂哥也一直疏远章宏,她怕堂哥会向爷爷告状,所以只好采用高年级写小纸条的方式,偷偷与章宏交谈、求教……

章宏等几个学生的成绩,让校长建设很是欣慰。不过,他同样也要面对张向阳、叶平和、赵吉庆、叶国展等学习不好、表现又差的学生。

唉……自己好歹是一校之长,但在他的教导下,他的学生却是良莠不齐,整体也显得较为一般。成绩好的、表现好的学生,根本不需要他操什么心;可那些成绩不好、表现又差的学生,不仅让他头疼不已,也实在是有损他这个校长的威名。

他也想改变这一个情况,但教育终究不是个人行为,如果学生本身不在乎、家庭也不在意,任凭他再怎么努力也是无济于事。也确实,他早就总结出来了,很多学生之所以成绩不好、表现又差,除了自身的原因,家庭的因素也十分关键。他觉得自己应该开展一次有针对性的家访活动,旨在唤起每个家庭对教育的重视,让每个家庭紧密地与学校结合在一起,使整个上山村的教育事业得到改善与提升。

其实家访也是每个学期都要做的事情,但更多时候纯粹只是一种形式主义,根本不能得到老师与家长的重视。建设觉得这次家访一定要改变以往的形式主义,不仅要让每一个老师都认真对待,也要引起家长足够重视,力争提升全校学生的水平……

第十四章 家访活动(第二节)

第十四章

第二节

叶建设和陈金兰开始了三年级的家访活动。

他们先是来到驼背岭的张向阳家。

我们不妨先来看看张向阳最近的事迹。

随着升入三年级,张向阳不仅在学习上牢牢占据了班上倒数第一的“宝座”,课堂、课外的表现也是越来越糟糕,甚至连个别高年级的学生也听他的号令,专做一些捣蛋、欺负同学的事情。

有一天,张向阳因为上课睡觉,又被建设叫到办公室批评了一番。谁想,也就过了一个课间操的时间,建设却发现厕所的门板上,被人用粉笔歪歪扭扭写了几个大字——“叶建设是乌龟王八蛋”!当时把建设气得简直是七窍生烟!他仔细看了一下这些字的笔迹,发现跟向阳的笔迹很是相像。回想起自己刚刚批评了向阳,建设料想这应该是向阳存心报复,才在厕所门板上写这样的东西。

建设敢肯定这是张向阳所为——全校两百多名学生,也就只有张向阳有这样的熊心豹子胆!他立即又把张向阳请到办公室,想要查明此事。但张向阳百般抵赖,坚决不承认是自己所为。

向阳不承认,建设也拿他没有办法,更不能来什么严刑逼供之类的东西,只好把他放了,并命他把厕所门板上的字擦掉。随后,建设到厕所检查,却发现张向阳这小子纯粹是敷衍了事,只是随便擦了两下就当完事,门板上的字迹还清晰可见。

建设只好自行把那行清晰的字迹擦干净。

这个张向阳真让人觉得无可奈何,建设也实在找不到行之有效的办法,来引导他、管教他,他甚至有了想要放弃他的念头!是没错,教育是讲究“有教无类”,可是任张向阳这样一个学生,就算是孔夫子在世,恐怕也只能无奈地摇头……

言归正传。

副村长张坚定拿出新茶,热情地招呼着两位老师。

建设向张坚定诉说了张向阳在学校里的学习、表现情况,并直言不讳地说他已经拿张向阳没有办法了。

张坚定的眉头紧锁。他当然知道他儿子不但成绩不好,表现也是相当糟糕。他也很想严加管教,可偏偏他儿子滑头得很!他在家的时候,他儿子还能装模作样地学习,但只要他一开始忙活,他儿子保准把书本一扔,消失得无影无踪。按照农村人的说法,他儿子就是圈里的鸡鸭,不看牢一点,准跑出去可劲撒欢。

张坚定也算是村里的知名人物,眼看着儿子的成绩“永争倒数第一”,他哪有不着急上火的道理。他先是数落了儿子一番,然后一直说着让老师多多费心、多多教导他儿子的话。

此番家访的最大目的,就是要家长们积极配合学校,督促学生认真学习。可坚定的言语之间,总是把希望寄托在学校方面,而却只字未提自己该尽的义务。

建设虽然心里很不高兴,但也只好耐着性子向坚定阐述了教育的分工——学校与家庭都至关重要,学校要尽心尽力,家长也要积极配合,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

坚定却回答道:“你也知道我的情况,这一旦忙起来,真恨不得一个人当两个人使,哪里还有时间再去管教孩子!我们把孩子送到学校,也是希望学校能为孩子的学习负责,我们这些当家长,最重要的就是保证他们的生活,实在没有办法操那么多的心!”

言外之意,他就是完全没能理解家长在教育中的重要性,以及所要承担的责任义务。

建设如何想得到这个堂堂的副村长,居然能把教育理解成纯粹是学校单方面的责任义务!

毕竟学校能做的事情有限,他只好再次向坚定阐明了教育的分工等等道理。

最后,坚定大概是觉得儿子让他丢脸了,他居然对儿子吼叫道:“要读你就给老子好好读!不读就给老子滚回来,和老子一块做茶!”

是不是可以理解成他已经为儿子找好后路了……

从张坚定家里出来,建设和金兰带着一种沉重的心情来到张敏莉家。敏莉的父亲张清源一见老师来家访了,急急忙忙把正在外面拔兔草的敏莉找回来。

两位老师对敏莉的家庭情况多少有些了解,但他们只是知道敏莉的家庭情况比较糟糕,并不知道年纪小小的敏莉,身上所承担的一切。而他们此行的目的,就是想找出敏莉成绩下降的原因,并要求敏莉的家长尽力配合学校,承担起家庭应尽的责任义务。

敏莉多病的妈妈从屋子走了出来。

敏莉赶忙把妈妈扶到客厅里坐下。

金兰老师开门见山地向张清源夫妇述说了敏莉的成绩下降了。

张清源的脸上立即出现了一丝愧疚,而敏莉母亲的脸上则是出现了一丝愁苦。

张清源叹了一口气,然后把家里的困难,以及女儿主动帮家里分担的事情说了出来。他把女儿成绩下降的原因归咎于家里的不幸与困难,女儿为了给家里分忧解难,以致不能全身心投入到学习之中,从而影响了学习!

得知了实情,两位老师实在不忍心责怪什么。

金兰老师将敏莉拉到自己的怀里,心疼地抚摸着她那干黄的头发——敏莉可是她最喜欢的学生之一。此时,她也由衷地佩服敏莉,佩服敏莉小小年纪就可以为家里分担,甚至是牺牲。

而敏莉的母亲大概是觉得自己拖累了女儿,竟在一边偷偷地抹起了眼泪。

对于这样一个家庭,真正需要的是理解。可是,敏莉是一个好孩子,总不能因为家庭的原因,导致她的成绩一再下降吧!

这就需要找到一个最佳方案,让敏莉不仅可以为家里分忧解难,同时也不会影响她的学习。

这时,张清源表示将不再让女儿做那么多的家务活,好让她有更多的时间学习。

金兰老师也表示会找一些时间为敏莉补课,让她的成绩恢复到之前的水平……

从敏莉的家里走出来,建设和金兰的心情更加沉重了。当然,这种沉重完全有别于之前从张向阳家里走出来的心情。张向阳终究不是张敏莉,纵使他拥有那么好的家庭条件,却不能好好读书学习,一切其实也是枉然。

不过,建设和金兰无从得知,他们刚刚才离开,即使张清源一再要求敏莉去读书写字,敏莉还是挎起竹篮子,继续到外面拔兔草……

完成了驼背岭的家访,建设与金兰来到叶进来家。

对于两位老师的到来,叶进来虽然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热情,却破天荒地从小卖部里拿了一些东西招呼他们。

他还想招呼建设喝一杯酒,但建设真心与他不对路,坚决不肯。

建设和金兰先是对冬雪大加赞赏一番,并鼓励她再接再厉,争取语文也能考到满分。随后,两人开始着重提及叶平和,并把他在学校的表现向叶进来陈述一番,无非就是一些在校表现差强人意,学习方面不用心之类的话。

他们把优异的冬雪拿来作比较,也鼓励平和向冬雪看齐,争当一个优秀的学生。

叶进来却莫名地黑起老脸。

他斜着眼瞥了一眼孙女,接着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就指望这个孙子的能好好读书,可他偏偏不争气,反倒一个不是亲生的孙女,成绩能好成那样!唉……女孩子家家,要那么好的成绩干嘛?也根本不需要读那么多的书!将来一嫁,终究是别家的人,我倒要辛辛苦苦培养……真是便宜别人了!”

他居然说这样的话,而且还是当着孙女与老师的面!真是想不出他对孙女的成见到底有多深!

叶进来对待冬雪的态度,金兰老师早就有所耳闻,此时他又发表了如此“高见”,她实在忍不下去了,不客气地说道:“这位家长,话可不能这样讲!现在的社会已经进步成什么样子了,你怎么还能够停留在以前的老思想呢?你的孙子是传后人,你的孙女也是传后人;孙子要好好读书,孙女也一样要好好读书……”

都是一个地方的人,无论建设怎么看不惯冥顽不化的叶进来,但说话方面终究要讲一些分寸。现在,金兰居然这么不客气地回敬这个冥顽不化的老家伙,让建设乐得直想笑!

冬雪的妈妈也在一旁乐得直想笑。

叶进来一听这话,一张老脸更加黑了。他张张嘴,想要反驳几句,可是在金兰的道理面前,他似乎又找不到什么反驳的话。

金兰还不肯放过他,又不客气地说道:“你的孙女能够取得这么好的成绩,你应该高兴才对,也更加应该去关心她、鼓励她!可是,你非但没有关心她、鼓励她,还当着她的面说这种话,你也不怕伤了孩子幼小的心灵!我看呐,你这样的家长实在不合格,实在让人不敢恭维!难怪你的亲生孙子表现差、学习又不好,估计是深受你的影响……”

金兰老师实在看不惯叶进来的做法,实在听不惯叶进来那番高论,所以她根本不想给叶进来留半点情面。当然,她也是希望通过这样的话,促使叶进来改变他的错误思想,给冬雪一个更好的学习环境。

叶进来如何想得到一个年轻女老师,居然敢这么不客气地教训他!他还好心好意地把小卖部里的东西拿出来招呼她,可她却一点情面也不讲!他张张嘴想要反驳,可如何还能找到一句反驳的语言,只能黑着脸、生着闷气!

为了冬雪这个优秀的学生,金兰还是换了比较温和的语气,说道:“作为家长,在教育方面始终具有相应的责任与义务。同样,不管是男是女,也不管是不是亲生的,家长都要一视同仁,尽到自己的责任与义务。冬雪是我们学校最优秀的学生,是我们学校的骄傲,更是我们国家未来的希望,我们自然希望她能够拥有一个更好的学习、生活环境!希望你能够摒弃那些过时的老思想,与学校一道努力,把她培养成对社会有用的人才……”

叶进来当然听不懂这些大道理,而且更不要指望他能对冬雪一视同仁!

送走了两位老师,他恶狠狠地瞪了冬雪母女一眼,大声嚷叫道:“读、读、读!哼……你们休想指望我把这臭丫头培养成什么狗屁有用人才!”

他不仅对冬雪存有很大偏见,对冬雪的妈妈也存有很大意见!这样一个不会下蛋的儿媳妇,实在是丢光了他的老脸……

第十四章 家访活动(第三节)

第十四章

第三节

建设与金兰来到了国展的家,但国展跟着他爸去采石坑阉猪,他的家访也只能延后了。

这个国展虽然不至于像张向阳那般无药可救,但成绩、品行也着实好不到哪里去。他也调皮捣蛋、也喜欢欺负同学,而且还有一个爱炫耀的毛病——不是炫耀他家里有吃不完的猪肉,就是炫耀他爸杀猪王有钱……自从那个走江湖的卖艺班子来了之后,他又开始炫耀他学会了什么“白鹤拳”,现在已然是“天下第一”了!

他用他爸给的零花钱,买了一大堆零食收拢同学的心;接着,他又充分利用了他所学来的一招半式,唬得三五个同学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甚至煞有介事地称呼他为“武林盟主”……

他这个“武林盟主”一当,尾巴不禁翘到石顶山上去了,并且带领着他收拢来的苦茶坡同学,专门和张向阳对着干。张向阳自然不甘示弱,也拉拢了一帮驼背岭的同学和他较劲,甚至四五年级的学生也参与其中——上山村小学从来没有出现这么严重的“帮派”对立现象。

还好,这纯粹是一些小打小闹,到底也没有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不然建设早就把他们的家长请到学校做客了。

对国展家访的重点,建设主要是想让杀猪王叶文旺能够循循善诱,把他儿子引导到学习的正途上,而不是整天想着什么“天下第一”、“武林盟主”之类异想天开的事情。真想当什么“天下第一”、“武林盟主”,那干脆剃个光头到少林寺出家当和尚得了,不是说什么“天下武功尽出少林”吗……

两人又来到国雄家。

国雄的家里倒是出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吴绣花对儿子能够取得如此优异的成绩,简直是乐得合不拢嘴;可是国雄的爷爷却半点也高兴不起来,话里话外也总是流露出一种冷漠的态度,好像不管国雄学习得怎么样,都不关他的事。

建设知道老人轻信了叶金水的鬼话,一直对国雄有着偏见。但不管怎么样,只要他不干涉国雄学习,只要国雄能够有一个相对平稳的学习环境,这也就足够了!

在鼓励国雄继续刻苦努力、争取取得更好的成绩之后,两人便告辞了,继而走进了春梅家。

春梅平时的表现还算中规中矩,但学习成绩一直徘徊在及格线附近,只能算是一个平凡的学生。但她在年级里人缘不错,这估计是得益于她的爷爷叶金田。

叶金田不仅人缘好,说的话也算是很中肯。对于两位老师此番家访的目的,他直言道:“我们家世世代代皆是农民,就我爷爷能耐了一些,却是一个打家劫舍的土匪强盗!”

他还真是够坦白的!

“从我到我儿子,都是目不识丁的土农民,想要我们教导春梅读书,恐怕就真为难我们了。唉……能不能读也全凭她自身的造化!她能读最好,家里会尽全力供应她;不能读的话,也只能怪她没有那个命运。如果她实在不是读书的料,我们也只求她能够懂得为人处事的道理,踏踏实实做人,将来找一个平凡的人家,过几天简单的日子。不过,请两位老师放心,该怎么配合学校的工作,我们一定会尽全力;我们也希望学校的老师能够对春梅多用点心,多让她学到一些知识,不要像我们这样当一辈子的睁眼瞎……”

这倒不是叶金田要推脱自己的责任义务,他所说的终究也是一个现实情况。每个人的天分不同、家境不同……根本不可能要求每个学生都成绩优异、表现优秀。相反,如果春梅能够平平淡淡地完成学业,将来平平淡淡地过日子,也不失为一种人生轨迹。

在中国,这样平凡的学生、平凡的人物,实在是太多了!

建设和金兰晓得这个道理,也不再多说什么,象征性地说了几句鼓励的话之后,就出门往石顶山上走去。他们想着先对住在最山上的赵吉庆进行家访,再回过头到叶章宏家里。

站在石顶山上放眼望去,整个上山村、采石坑村尽收眼底,甚至还能看到几里外与上山村交界的金龙村。不过,金龙村已属东阳镇。金龙村里有一所乡贤华侨捐资创办的育才中学,九零年代由县政府改办为凤来第七中学。由于相距只有几里山路,一些上山村小学的毕业生,升学时会选择就近转到七中就读。

叶金水正忙着那些神神鬼鬼的事情,叶永能又不在家里,所以只能由叶永能的二路老婆出来招呼两位老师。

这个操着外乡口音的二路女人,热情地拿了一些水果招呼两位老师。

信徒们诚心供奉石顶真仙的水果,其实最终都进了这个二路女人的肚子里。

建设知道这些水果的来历,连声推辞。

金兰倒不知道这些水果的来历。她爬上山来已经又累又渴,就挑了一个新鲜的苹果。

叶永能这个二路女人,虽然嫁到上山村才几个年头,却早已是名声在外,在上山村众多年轻媳妇当中,也算是占有“一席之地”。不过,与别家勤劳的媳妇不同,她的名声在于好吃懒做!她基本上不会下地劳作,就算下地也是专挑一些轻省活。她最大的心思永远放在嘴巴上,往往信徒们前脚刚走,这个二路女人后脚就赶到,将供奉的水果搜罗一空,以致饱受人们的非议。

这个二路女人从小就有慵懒贪嘴的毛病。十八岁那年,她嫁到凤来县北部地区,生下儿子赵吉庆之后,家人还算容忍了她慵懒贪嘴的毛病。谁想,就在儿子三四岁的时候,她的男人多了几根花花肠子,在外面寻了一个漂亮能干的女人,就千方百计想要把她赶出家门。她自知在这个家待不下去了,只能做好离开的准备。可这个女人存心想要报复她那没有良心的丈夫,就带上儿子偷偷跑了,躲藏在北凤村的姐姐家里。几个月之后,春婶回娘家时赶巧遇见了她。春婶得知了她的情况,有心为她寻一个下家。思来想去,春婶想起了石顶山上一直打光棍的叶永能,便开始为他们撮合。

这个女人一开始当真不愿下嫁大她十几岁的叶永能。可是没有多久,她的态度就转变了。她收拾了衣物,就带上儿子来到上山村与叶永能生活在一起。当然,她的态度之所以会发生转变,离不开春婶的一番话。春婶告诉她:叶永能不嫌弃她是一个二路女人,只要她能够正常生育,他就愿意跟她过。春婶还告诉她:石顶宫里,根本不用为吃喝发愁!

这个二路女人跟叶永能生活在一起之后,一口气连着生了两个孩子。同时,她也开始将自己好吃懒做的特点发挥得淋漓尽致,在上山村也算得上是一位家喻户晓的人物。

这不,面对着来家访的两位老师,她才不管会不会失礼、会不会让人看笑话,一张嘴根本停不下来。才多大一会儿功夫,她就已经解决了两个苹果、两根香蕉。

建设见不得她的吃相,赶忙说明此番家访的目的。

而金兰大概是被她的吃相吓到了,睁大眼睛一直盯着她那张停不下来的嘴。

二路女人嘴上依然不肯停歇,一边可劲嚼着东西,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哦……我家庆子的成绩不好呀?哦……这个嘛,这个……那他考了几分?”

期中考的成绩早已经公布,没想到这个二路女人到现在还不知道她儿子的分数。

建设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语文四十五分,数学三十六分!”

二路女人终于停了一下嘴,说道:“这分数……不算低吧!比我小时候好多了!”

说完,她又继续吃上了。

建设被她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一个劲地摇头!

此时,他想起了一件事情:

一天课间,赵吉庆在操场上玩,和张向阳发生了一点小口角,被张向阳一把推倒在地。此事若发生在叶国展身上,定然不会善罢甘休。可是,只见赵吉庆从地上爬了起来,屁股上的尘土也顾不得拍一拍,就闭目合掌、嘴里念念有词,随后猛地把眼睛睁开,对着张向阳大喝道:“看我作法将你这个妖孽拿下!”

这一幕被建设看个正着,当真叫他哭笑不得。当时,他在心里想——若你的法术当真这么厉害,为什么不一番作法,提高自己的学习成绩呢……

这件事情虽然看似有趣,但也能从其中窥得赵吉庆受到家庭的影响有多么深刻。这个二路女人一定不会把儿子的学习当一回事!不说这个二路女人,就凭叶金水这样一个神神鬼鬼的人,怎么能够教育好孩子?能教育的话,估计也是一些神神鬼鬼的东西。而叶永能有了自己亲生的孩子,又如何能真正把别人的种当一回事呢!

分析到这些因素,建设不想再费什么口舌。就在二路女人拿起最后一根香蕉的时候,他带着金兰下山了……

章宏家是最后一站,顺便可以连德明的家访也一块完成了。

对于章宏倒不需要多说什么,就是德明的情况比较严重一些。

对德明妈进行一番交流与劝导之后,建设也算是基本完成了这次家访。

在老校长永诚热情的招呼下,他和金兰实在“推脱”不过,只好留下来与永诚喝酒。事实上,他之所以选择章宏家作为最后一站,目的就是想在这里和老校长喝上几杯!

期间,他对这次家访做了一些总结——整体上只能说是差强人意,也没有达到他想要的效果。山里教育的弊端太多,一些问题恐怕不是这样一次家访就能够轻易解决的!

建设突然感到有心无力!当然,这不是他想要退缩,而是觉得想要改变上山村教育落后的局面,断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将是任重而道远!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年轻的金兰与年少的章宏。或许,只有一代接一代人的不懈努力,才能够最终解决问题吧……

就在家访结束没有多久,金兰老师宣布了她即将结婚的消息。

她为此还特意买了一些喜糖发给学校的同事。

看着那些色彩艳丽的喜糖,建设却意识到金兰老师恐怕即将离开上山村小学了……

第十四章 家访活动(第四节)

第十四章

第四节

苦茶坡小小的天地里,又发生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事情的起因全在于叶金田那个有点二百五的老婆,在跟邻居攀比的时候又说漏了嘴,把自家占了叶金水家风水宝地的事情道了出来。

这件事情很快在坡上传开了,并引来了一个人强烈的愤慨与不满——叶金水。

金田老婆所说的风水宝地,其实就是金水老宅旁边的空地。当初置换的时候,金水以为金田纯粹是贪图这里比较便利,没有想到这其中还隐藏着这么大的一个秘密!一听说这里是什么“聚财纳福”的风水宝地,自诩对风水玄机颇有研究的金水,当即来到老宅旁边的空地上一查究竟。

所谓“山旺人丁、水旺财”。他观察了这里的山势地形,首先发现叶永诚家的老屋以及新房子所在的地形极佳。在某种心理暗示下,他觉得这就是“山旺人丁”——难怪叶永诚家的人丁那么兴旺!他再观察了原本属于他家的空地,发现这里四周地势较为突出,中间又相对较低,又是在某种心理暗示下,他怎么看都觉得这样的地形就像是一个聚宝盆。而金田家的引水竹槽正好从空地边上经过,竹槽连接处有漏水的现象,已经在空地上形成一个小水洼——这在自诩对风水颇有研究的金水看来,正好暗合了“水旺财”之说!

他站在空地上,心里大有被叶永诚以及叶金田联合糊弄了的感觉。回想起来,当初叶金田拒绝与叶永诚交换土地,直到他加入进来才使这件事情得以圆满解决。不过,此时看来,这更像是叶金田与叶永诚联合使了一个计谋——叶永诚看上了那块“旺人丁”的风水宝地,而叶金田则是看上了这块“旺财”的风水宝地,只是这两块地的归属,使得两人的如意算盘都打不成。于是,两人就商量好演了一场“双簧”,用计将他家的空地骗到手,也就有了两边各占一块风水宝地的局面。

这就是当初叶永诚肯放下架子找他,肯让他连着挑挑拣拣两天,最后换走了两块上好水田,叶永诚却半句怨言也没有的“真相”!

想到这一个点上,金水心里那个气啊!叶永诚和叶金田两家是如意了,可偏偏让他白白失去了这块风水宝地,换来了叶永诚家那些个破田烂地!

当然,这是金水气愤所致,才会把交换来的两块水田想象成这样。当初两家完成土地交换,坡上的人都说金水不地道,就拿一块荒置长满闲草的空地,换走了永诚家两块水源充沛、粮食产量极好的水田。

金田那个二百五老婆不说还好,他被蒙在鼓里也就算了。可偏偏那个老妇人嘴巴上开了一扇门,这号事情也好拿出来跟邻居攀比。知道了“真相”的叶金水,认为自己怎么着也是苦茶坡上一号响当当的人物,怎么能够让人这么轻易给戏弄了——这简直就是一种羞辱!他顿时恨得咬牙切齿!气恨的同时,他更是不甘心原本属于自己的风水宝地,就这么白白便宜了叶金田这个老小子!

农村里头,谁不梦想着拥有一块风水宝地,更何况是这种能够“聚财纳福”的风水宝地!

不过,土地交换之后,三方已经签署了一份契约。他虽然不懂法律,但怎么样也知道这种契约在农村里的神圣与威严,是不容谁轻易就可以毁约的!

现如今也只能接受这个屈辱的事实了!

他心疼地看了一眼原本属于他的风水宝地,然后愤愤地转身离去。走到金田家门口,他还狠狠地往门口啐了一口老痰!当然,这口老痰绝不足以平息他心头的怒火!

他沿着小道来到永诚家的小果园,走到老柿子树下,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其实对于这棵老柿子树的归属,金水家与永诚家曾经有过争执。

事情要追溯到前几辈乱麻一般的古老历史。

永诚家、金水家与金田家原是一脉相承,三家共有一个五世祖,后来四世祖分房而立,到三世祖的时候,由于分支众多,相互之间关系已经日渐疏远。但金水、金田与已逝的永诚爸仍称得上是族兄弟,而永诚还得尊称金水他们为族叔。据金水的父亲讲,永诚家的小果园原本是祖宅所在地,祖宅倒塌之后,就慢慢成了一块荒地,并长出一颗柿子树。到了后来,永诚的曾祖将荒地与柿子树占为己有,并改建成小果园,时至今日也就落到了永诚的手里。

在农村里,一根葱、一棵蒜的小事也能引发一场纠纷,更何况是这么大一棵柿子树,以及小果园这么大一块土地。而农村里又有一个不成文的传统,但凡是祖上留下来的东西,都是其子孙后代共有。金水年轻的时候因为父亲那一番话,曾向永诚爸提出由几家共管这棵柿子树,却被永诚爸拒绝。不过,永诚爸每年都会拿上一些柿子分给金水,金田,出于这一点,金水才没有继续纠缠此事。而到了永诚这一代人,就很少将柿子分给两家。金水曾想与永诚理论,甚至想就小果园土地的具体归属提出异议,但出于永诚家人口众多,自家势单力薄,他并没有贸然行动。再者,当时的永诚已经在坡上逐渐树立起名望,若自己为了几个柿子与永诚产生矛盾,想必舆论会站在拥有名望的永诚这边,舆论也会说他太小气,连几个再普通不过的柿子也要争!

他只好选择隐忍,而且一忍就是几十年。

看着那棵自家本该也有一份的柿子树,以及存在归属争议的小果园,再想起原本属于他家的风水宝地,此时叶金水的心理已经难以平衡到了极点,同时也对叶永诚与叶金田憎恨得不行!

柿子已经摘下,树上的叶子也纷纷飘落。看着落满枯叶的小果园,金水突然心生一计——他觉得自己可以利用小果园做一篇文章。这篇文章一旦做好了,不仅可以离间永诚与金田,说不定还可以收回原本属于自家的空地,甚至还有可能占一点小果园的便宜!就算自己得不到什么实际好处,但估计也能让永诚和金田不得安宁,甚至交恶。

他决意为之——谁叫当初他们合伙骗走了他的风水宝地……

当天晚上,金水走进了金田的家门。

若要算起来,这还是他近五年来第一次走进金田的家门——五年前,两人因为水源问题在泥汤里“打成一片”,以致交恶到现在。

虽然深感意外,但金田还是好礼相待,不仅茶水招呼,还抓了一把口感不错的旱烟丝出来。

村里一些上年纪的人,抽的基本上是旱烟。大多数人用烟纸卷着抽,只有少数人还采用旱烟杆。金田就有一把爷爷留下来的铜锅玉嘴旱烟杆,但他对此物极为珍视,不肯轻易示人。

金水捻了一小撮烟丝放到烟纸上,娴熟地卷成一支小喇叭形状的旱烟棒,再把旱烟棒凑到嘴巴上沾了一些口水,就掏出打火机点着。抽了几口,他当即对这些烟丝赞不绝口。

金田并不在意这些显得空泛的赞词。看着金水下巴那一撮花白的山羊胡子,他心里一直猜测着金水此番来访的目的。他想起了他那二百五老婆把自家秘密说漏嘴的事情。这几天他一直为此事跟老婆怄气,也料想金水若是听到外面什么话,依金水的性格肯定不愿意吃这种哑巴亏,说不定还会采取什么行动。

莫非今晚他的到来正是为了此事?

就算他真是为此而来,金田也不憷他——这件事情早已建契立约,不是谁想反悔就能轻易反悔的!

毕竟两人曾经交恶,金水也实在找不出什么话题,就干脆开门见山,说道:“你家打算什么时候开始建房子呢?”

果真是为了此事!

金田故作平静地回答道:“家里大的眼见着也该成家了,估计也就这一两年吧!你也知道,现在的姑娘太挑剔,没有一个像样的地方就不肯嫁过来,哪里像我们那个年代,有个容身之所就不错了!我跟两个儿子已经商量好了,明年开春就会先把地基建起来……”

其实他家并不着急建房子,他是故意这样说的,免得金水这个老家伙打什么歪主意。

金水并不是真心关心金田什么时候建房子,而是想套一套金田的话。金田的言语里果然流露出对对那块地的重视——这也正中金水的下怀。

他看了金田一眼,淡淡地说道:“我听说你是看上了那一块地有聚财纳福之吉,所以才让永诚出面,让我们三家交换了土地……”

外面的话果真到了金水的耳朵里,金田不由得急了。他这一急反而乱了分寸,赶紧辩解道:“你可莫听外面的人瞎说!这无非是我那个败家娘们信口开河、胡说八道……你也知道,我那个败家娘们向来管不住自己的嘴,总是喜欢说一些无中生有的话,然后被别有用心的人听去了,就添油加醋到处乱宣扬!你可莫敢轻信、莫敢轻信……”

金田的老婆是有嘴不牢靠的毛病,但所说的事情向来都属实,从来不会胡编乱造、胡说八道。就像多年前他老婆把自家银元埋在猪圈下面的事情说漏了,金田还不是连夜把猪圈挖开,把银元转移了。还有,金田爷爷留下来的那把旱烟杆,也是他老婆说出去的,不然大伙谁会知道此事。而金田之所以一直不敢轻易将旱烟杆示众,全是因为旱烟杆是他爷爷当强盗时所得。

金水在心里冷冷一笑,并暗骂金田是一只老狐狸。他摸了一把下巴上的胡子,平静地说道:“你可不要误会什么。那一块地现在是你家的,就算风水再好也该你家得,我能有什么好说的!”

一听这话,金田才稍稍安下心来。

但金水突然脸色一变,严肃地说道:“不过,如果你觉得那里真是一块风水宝地,那你可就大错特错了!如果你想在上面建房子,那我倒要奉劝你慎重为好,免得到时候得不偿失!”

金田有点摸不着头脑,不知道金水为何会突然说这样的话!莫非金水想要回那块地?不能啊,他刚刚不是表明态度了吗?那究竟又是为何呢?

金水又摸了一把胡子,说道:“虽然我们曾经有过不愉快,可再怎么样也是同一个祖先流传下来的血脉,我可不忍心看着你为了什么风水,而祸害了子孙后代!”

金田更加摸不着头脑了!

“我就实话实说吧!白天的时候,我到那块地看过了,发现那里确实是一件难得的风水宝地。但是……”

他卖了一个关子。

金田急忙为他卷了一根旱烟棒。

“由于该地空置荒废已久,财福之气已然慢慢消散。若想要在此处起建房子,我敢断定,财不过当代、福不过两代,财福之气完全消散之后,子孙将会穷困潦倒、祸端不断……”

金田被这话吓了一大跳……

第十四章 家访活动(第五节)

第十四章

第五节

金田终究是一个没有文化、思想保守的农民,对封建迷信之事自是深信不疑、热衷不已,不然他也不会利用永诚,把金水家所谓的风水宝地换为己有。

他利用永诚将那块空地交换过来,说到底就是看中了那里的风水,想占得此处风水造福子孙后代。他对自己已经没有太多想法,一只脚已经踩进棺材的人,他已经算得上是无欲无求。不过,农村人生前居住的阳宅、死后长眠的阴宅,都讲究一个风水;若风水好,自然能够庇佑子孙后代升官发财、财运亨通。

他就指望着这块风水宝地改变他家的命运。

可现在一听说风水宝地财福之气已经消散,日后非但不能恩泽子孙后代,可能还会带来祸端之时,他不由得吓出一身冷汗。

自从他爸去世,整个苦茶坡也就叶金水懂得风水玄机。村里不论谁家建新房,总要恭恭敬敬把金水请到家里,向他请教大门的朝向、厨厕的方位以及安灶上梁等等事宜。作为村里唯一懂得风水玄机的人,叶金水应该不至于胡说八道吧!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如果金水所言属实,他当真不敢在那里建房子了。

但倒有一事让金田感到疑惑。他和金水有过节,两人也一直交恶到现在,此时金水为何会亲自上门,还指点他这些东西,莫非是别有用心?不过,他已经被金水一番话吓唬到了,此时哪里还顾得了金水是否真的别有用心!子孙后代的前途命运,已经超出了一切。

他急忙向金水求教此事!

金水利用自己所掌握的风水玄机,故意把这件事情说得玄之又玄——他就是想让金田对他深信不疑,以达到他不可告人的目的。

最后,他下了一个结论:“我知道你是为了子孙后代,但现在的关键是此处已经不适合建造房子!依我看,你还是另择风水宝地为好!”

金田已经相信了他的话,心里甚至由衷感谢金水不计前嫌,特意跑来指点他这些。

但是,眼看着自己好不容易换来的风水宝地,如今竟成了会祸害子孙的凶煞之地,他的心情一下子跌入谷底。他甚至开始后悔当初用自家的菜园子,把这块地换了过来。原本自家那块菜园子多好呀,种什么长什么,种芥菜萝卜的话还特别好长,可这么好的菜园子,就换来了这么一块凶煞之地!如今这块凶煞之地留着还有什么用?种菜?养鸡鸭?还是任土狗拉屎撒尿?

真是得不偿失啊!

金田低头不语,无意中却发现金水一直在看着他。他可不想让金水看出他在后悔当初换地的行为,就赶紧装出一副自然的样子。他很快就觉得自己没有必要故作自然,甚至索性可以让金水知道他在后悔换地的事情,以求金水能够大发慈悲,把那一块地换回去。不过,就凭金水的为人,肯定不会有这等菩萨心肠——谁还会要那种凶煞之地呢!既然把地换回去是行不通的,他又在想金水不是村里唯一懂得风水玄机的人吗?那就求一求金水,让金水帮忙物色一块好地,以弥补自己的损失。

他刚想开口,谁料金水先开口了。

金水说道:“你也莫太过纠结,不就是一块地嘛!全天下又不是只有那里风水好!我看我们坡上就有一块好地……”

这真是想什么就来什么,而且还不用自己厚着脸皮开口求人家!

他急忙问道:“是吗?那块地在哪里?”

“在一个你意想不到的地方?”

金水又卖起了关子。

金田又给他卷了一支旱烟棒。

“就在永诚家的小果园里。我早就勘察过了,我们坡上就数那块地风水好,尤其是那棵老柿子树所在的方位,风水最好!若能在上面建房子,居住之人及其子孙后代定能升官发财、飞黄腾达、福禄延绵、恩泽万年……”

金水故意尽挑好听的话说。

金田的脸上当即露出欣喜之色。他想不到就那一片普通不过的小果园,居然会是坡上风水最好的所在;他更想不到,凭金水的为人,居然会指点他如此天大的好事。但他心里也在想,就凭金水的为人,为何会指点他如此的好事?那块地的风水当真那么好的话,那么金水为何不自己建房子,还能特意跑来指点他?

这岂不是太便宜他了?

金水似乎看出了金田的疑虑,解释道:“所谓风水宝地,皆讲究一个缘字。只有有缘人得之,才能占得其中福泽。如果与之无缘,就算是得到了也未必能够占得其中福泽!但凡风水,讲究的是相生相克、相辅相成……我已经算过了,我与之五行相克,属于无缘之人,即使得之也无福消受!”

金田多少听他爸讲过一些风水运程以及五行之法,但他对这些东西纯属似懂非懂,不然他就该继承他爸的衣钵了,成为村里的“风水大师”了。他找不到金水的话里有什么破绽,加之他真心想拥有那块风水宝地,自然也就轻信了金水的说法。

他再次为金水卷了一支旱烟棒,以示感激。但那一把旱烟丝已所剩无几,他干脆回屋里给装了半斤多,权当是感谢金水。

在金田的感谢声中,金水提着旱烟丝,带着一种诡计得逞的欣喜,离开了金田家……

第二天,金田来到了永诚家。

他此次到访,就是为了老柿子树所在的那块“风水宝地”。他向永诚提出想用之前换来的那块空地,交换永诚家老柿子树所在的土地。

当然,他并没有对永诚言明那块地具有风水之事。

而当永诚问及为何他不在换来的空地上建房子,反倒看上了老柿子树那块土地的时候,他支支吾吾地编了一个理由,说老柿子树那边地段好,交通也方便一些。

永诚肯定不会相信这个理由,因为金田老婆的那一番话,已经到了他的耳朵里。他也是这时才知道当初金田想要换那块空地的目的——就是看中了那里的“风水”好。他是一个知识分子,对风水之事可以说是不屑一顾。要说风水,他认为只要地理位置好、吃水方便、交通便利的地方,那就是好风水!

他没有同意金田的要求。

这就出乎金田的意料了。想当初,永诚为了建房子放下架子来寻他,虽然此事插进了金水才得以解决,但最终永诚也如愿得到了菜园子那块地。出于这一点,他觉得当初自己提供了便利,如今他来求永诚,永诚自当也要提供便利才对。可是,不曾想永诚竟然不答应!

他有些不高兴,同时也觉得可能是自己提的条件没有吸引力。这倒也是,永诚家已经建好房子了,还要那块空地做甚?

他只好提出只要永诚肯把那块地相让,自家的水田旱地任由永诚随便挑选——这与当初永诚答应金水的条件如出一辙。

然而,永诚依然不为之所动。德安远赴深圳之后,凭德兴一人的能力实在有限,他家的田地早已分了好些让邻居亲友耕种,他家如何还会对田地有兴趣。除过这一点,若把老柿子树所在的土地换给金田,将来金田在上面建房子,势必要把柿子树砍伐掉。老柿子树不仅承载了永诚兄妹几人的美好记忆,同时也是老一辈人留下来的东西,永诚把它视为珍物,岂能轻易就砍伐掉。若真如此,简直就是连兄妹情分以及老一辈人的遗物也一起毁了,永诚断然不能如此为之。

再说了,金田不是已经占了一块风水宝地吗?如今为何还打别的主意?这其中恐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见说不动永诚,金田只好愤愤离去。但他并没有回家,而是直接上了石顶山,与金水商议此事。

金水早就料到金田会碰壁。

但他装作一份始料未及的样子,惊讶地说道:“永诚怎能如何呢?当初他要建房子,我们两家都是提供了便利呀!如今别人要他提供便利,他倒一推二五六了!亏他还是一个读书人,居然能做这种忘恩负义的事情!”

他故意把话说得重一些,好激起金田对永诚的不满!

果不其然!

只见金田气得吹胡子瞪眼,愤愤地说道:“就是嘛!当初他来求我,态度可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现在好了,他把房子建上了,就不管别人的需要了!”

金水心里乐得简直开了花!但他没敢表现出来,而是给金田支了一招:“你莫管他!既然他不仁,就休怪我们不义!你知道那片小果园是我们祖宅所在地之事吧?”

农村的老人都会把家族一些历史告之后人,金田当然知道这件事情。他不仅知道永诚的曾祖将祖宅之地占为己有,也知道小果园与老柿子树不该只归永诚一家所有。但是,他爷爷偏偏是一个土匪强盗,让他们家一直抬不起头做人,在那段动荡的岁月里也一直是政府“关照”的对象,所以他凡事都选择隐忍,最后也为他博得了一个人缘好的名声。他也算看得挺开,也一直没有计较小果园与老柿子树的事情。不过,金水此时提及此事,他自然明白金水的意思。

按照农村传统,小果园应当为全体后代子孙共有才合情理,不能偏叫永诚家独自占有。既然自己也是后代子孙之一,于情于理都可以在这里建房子,永诚根本就没有权利干涉他!

他不由得激动起来,甚至觉得自己已有十全的把握将那块地拿下。

也多亏金水提醒了他。

他感激地看着金水。

金水则是对他轻轻一笑。

他并没有察觉出金水笑里藏着一丝狡黠……

金田再次找上门,口口声声说小果园应该属于全体后代子孙共有。

他很强烈地要求永诚让出土地,否则他将发动所有与小果园扯得上干系的人,一起声讨永诚!

第十四章 家访活动(第六节)

第十四章

第六节

永诚如何想得到金田会为一块土地,说出如此让人匪夷所思的话!

他也知道这片小果园的历史,但自从他记事起,小果园就一直由他家管理,也从来没有人提出异议。没想到这时候金田居然能拿小果园说事,还真是出人意料!

永诚似乎变得被动了。

不过,在实施家庭生产责任制之时,小果园已经由生产队明确划归永诚家所有,这也是一件人人皆知、有理有据的事情。永诚明白,此时金田断然是不甘心得不到那块土地,才出此计策。

他当即还击金田,说村里早已明确将小果园划归他家所有。

金田如何能认同这个道理,厉声说道:“祖上留下来的土地,村里再怎么分配,始终也改变不了它属于全体子孙后代共有的事实。你莫要拿这个借口来打发我,我不吃你这一套!反正我一定要得到那一块地!你相让便罢,如若不然……我一定把全体子孙后代召集起来,按户分了小果园的土地!”

永诚惊讶地看着金田!他如何想得到这个平日谦恭友善的人,此时竟然一反常态,变得如此蛮不讲理!

当然,他万万料想不到金田其实是得到了“高人”的指点!

也罢!既然有人提出异议,只要自家拿出合情合理的依据,才管他如何蛮不讲理。永诚觉得,在道理面前,是不怕蛮不讲理的人!

他当即让家人去请村长永盾和村支书文明。但文明推说自己得了风寒,来的只有村长永盾。

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永盾就对金田晓之以理,说根据当时的分配,小果园目前确实属于永诚家所有。想要使用小果园的土地,自然也要得到永诚的许可,否则就形成了侵占行为。

这个道理依然得不到金田的认同。

他固执地说道:“祖上留下来的土地,就是归全体子孙后代共有,谁都有权利使用这片土地!”

永盾也很诧异今天的金田怎么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但这件事情终究是金田无理取闹,他就很不客气地说道:“你不是有了金水家那块空地了吗?你老婆自己还讲那里是什么聚财纳福的风水宝地。你放着这么好的风水宝地不来建房子,反倒惦记别人家的土地,你是不是也不讲理、太不知足了?”

金田对他瞪大了眼睛,叫嚷道:“谁不知道你跟叶永诚是穿同一条裤子的,你莫要在这里说三道四、指手划脚,这里没有你什么事!”

听到这番话,永盾顿时气得冒烟。他无非就是依事实说话,而且道理也确实在永诚这边,现在怎么就变成与永诚穿同一条裤子了!

他不想跟金田纠缠,就利用他的身份,威严地说道:“你少说这些屁话!小果园千真万确是叶永诚家所有,没有得到他的允许,你就没有权利动一分一毫,就连一块石头、一粒沙子……你也碰不得!情况就是这样一个情况,你要不服气,你大可去找一个没有和叶永诚穿同一条裤子的人,出面为你主持公道!”

“找就找!我就不信偌大一个苦茶坡,就没有人能为我主持公道!”金田和永盾杠上了。

撂下这句话,他气呼呼地离开了永诚家,当真去找人为他主持公道……

走到小果园,金田和德兴不期而遇。

德兴热情地打了一个招呼。

可是金田看都没有看德兴一眼。

这让德兴很是费解——平日里这个老小子远远见着人就会主动打招呼,今天是怎么了,人家主动向他打招呼,他居然不理不睬,还一副气呼呼的样子!

回到家里,德兴看见他爸和永盾全都一副气呼呼的样子。细问之下,他才得知了刚才金田到他家无理取闹的事情。

难怪老小子一副气呼呼的样子!

不过,一听说老小子来他家闹腾,德兴就按捺不住自己了,脚一抬就想出门。

永诚及时叫住了他,问道:“你干什么去?”

“我找那个老小子去!他凭什么来我家闹腾?”

永诚严肃地说道:“你莫要出去给我惹是生非!他爱怎么闹腾就怎么闹腾,反正道理在我们这边!”

德兴可咽不下这口气,但他不想违抗他爸,也就只好选择暂时隐忍。若当时他在场,哼——看他怎么收拾这个老小子!

自从在文明家一战成名之后,德兴的脾气见长,动不动就想收拾人家,以致坡上的人全都憷他,轻易不敢惹他!但是,正所谓一物降一物,还好他老婆管得住他,他爸妈有时也压得住他……

金田一心就想着找一个能为他主持公道的人。他首先想到的是金水。金水也是众多子孙后代之一,让他出面主持公道,也显得名正言顺;而金水与永诚有嫌隙,他肯定非常乐意出面;另外,两人若是联手把小果园拿下,金水也能从中受益,他又何乐不为呢?但是,光是他们联手的话,恐怕压不倒叶永诚!别忘了刚才在路上碰到的叶德兴,如今坡上还有谁敢轻易惹这个人?他金田不敢,金水恐怕也不够这个胆!

还是找一个有份量的人出面主持公道,才是万全之策!坡上除了与叶永诚穿同一条裤子的叶永盾,最有份量的当属叶文明。而文明与永诚也有嫌隙,让他出面主持公道,肯定不能偏袒永诚。

金田当即前往文明家。

文明一副悠哉的样子,正在客厅里品新茶。

金田顾不得客套什么,用一种受害者的姿态,将叶永诚的蛮横无理,以及与叶永盾串通“欺负”他的事情,添油加醋地说给文明听,并央求文明出面为他主持公道。

当然,他也刻意隐瞒了一些事情。

文明费了好大劲才弄明白整件事情的起因经过。整件事情让他百思不得其解:首先,他很奇怪凭叶金田这么谦恭友善的人,怎么也会与别人发生矛盾,而且对方居然还是叶永诚;第二,他也很奇怪为什么叶金田放着换来的风水宝地不要,非要争得叶永诚家的小果园不可;第三,以知识分子自居、为人处事一向颇有公信力的叶永诚,今个儿怎么变得如此强硬了;第四,叶金田这老小子向来不服他,背地里也经常说三道四的,如今怎么能跑到他家里来央求他!

这些年他一直忙着自家的芦柑生意,村里的事情基本上交由其他村委负责,他如今快成一个甩手村支书了。可没想到,今天金田居然能想起他这个甩手村支书来,这让他很是满意!

看来,这上山村真心离不得他呀!

不过,就算心里很是满意,就算自己跟叶永诚也有嫌隙,但文明很理智地意识到——千万不能趟这一趟浑水!农村里总爱发生一些让人头疼不已的纠纷矛盾,这个说自己有理,那个又觉得自己没错,往往让夹在中间的村委干部左右为难,帮谁都不是!所以,只要不是会出大乱子的纠纷矛盾,干脆撒手不管倒还清静一些,省得落一个吃力不讨好、两边都得罪的局面。

他故意一阵咳嗽,然后又装出沙哑的声音,说道:“哎呀……最近我得了严重的风寒,现在连话都快说不出来了。你和永诚也算交情不薄,又一直是和平相处的好邻居,莫要因为一点小事就撕破脸皮、争论不休。你们都要冷静下来,俗话说‘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有什么事情好好商量嘛!”

金田发觉文明有推脱的意思,急忙说道:“是叶永诚太霸道了,不和我好好商量呀!村支书,你可要出面为我主持公道,我如今可就全都仰仗你了!”

文明赶紧又假装一阵咳嗽,说道:“我现在不是生病了嘛……要不这样吧,你去找世新,让世新为你主持公道!”

他基本上把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都甩给了世新——鸡毛蒜皮的事情最不好处理,也能给世新一些“考验”。

金田已然看出了文明不肯出面,也只好悻悻地离开了。但他根本不会去找世新,任坡上谁人都清楚,世新与永诚一家关系最好。找世新?金田可不敢指望他!

无奈之下,金田只好再次来到石顶山,要求金水和他一起联手对付叶永诚。

眼见金田把此事当得那么真,甚至还惊动了村长和村支书,此时的金水生怕此事越闹越大,就不想再搅和此事。他急忙对金田推说自己老寒腿犯了,走不得路。

但他的说辞很快就被他拆穿了——他那个二路孙子跑过来让他到石顶宫里接收信徒香油钱的时候,他简直一路小跑过去,哪里有走不得路的样子!

金田知道金水是在说谎,目的就是想把此事推脱过去,不与他一起联手对付叶永诚。

那还能如何呢?

他只好失望地走下石顶山。

就在第三天,金田那个二百五老婆又说漏了嘴,说她丈夫因为积气成疾、茶饭不思,已经病在床上起不来了……

人们果真连着好几天没有看到金田平日活跃的身影,倒是经常看见康元背着医药箱走进金田的家。

又过了三四天,金田终于又出现在公众的视线里,但他明显失落憔悴了许多。而让人觉得奇怪的,是金田居然开始与叶进来、叶金水走得异常近乎!

仔细想一想也不觉得奇怪,因为这几人与永诚一家皆有嫌隙。

在这段时间里,刘丽萍从叶永能的二路老婆嘴里探得口风——其实整件事情的始作俑者正是叶金水这个老小子。为了探得这个口风,她付出了一斤瓜子、半斤水果糖的代价。虽然心中又气又恨,但她并没有把这件事情声张出去,也没有告诉家人。她倒想看一看,就凭叶金水和叶金田这两个老小子,还能再闹腾一些什么动静出来;她更想看一看,凭她家在坡上的名望、地位,谁人还能跟他们过不去!

一场由叶金水精心导演的闹剧,似乎能落下帷幕了。他已经有效地挑起了金田与永诚的矛盾,也算是达到了他的目的——他若不见好就收,万一事情败露可就麻烦了!而至于让他割舍不下的风水宝地,反正金田已经不敢在上面建房子了,就让它继续荒废在那里,长一些闲草、再容土狗拉屎撒尿吧!

而就在此时,章宏却遇见了一件奇怪的事情——金田的孙女春梅,竟然像以前的冬雪那般,开始疏远他……

第十五章 打架事件(第一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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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第一节

这个冬天格外寒冷。

进入小雪以来,天气就没有晴朗过,而且几乎每天都在下地霜。一天比一天厚的地霜,不仅冻坏了各种农作物,就连家门口摆放的陶制水缸,也要受到牵连——一下地霜,水就会结冰,水一旦结冰严重就能把水缸撑裂。村里没有售卖水缸,想要换新的还要到镇上集市去买。但人们通常不会去买新的水缸,他们会用铁丝将裂开的水缸箍紧,再涂一层白石灰将缝隙堵住,就可以继续使用了。

没有人喜欢这种天气!这天寒地冻的,给人们的生产、生活都带来了极大的不便。老人小孩的手脚都被冻坏了,开裂的开裂、长冻疮的长冻疮。最为让人揪心的,是采石坑有一个老人因为承受不了这份严寒,撒手人寰了。除了人们受到影响,菜园子里的菜也被冻坏了,就连耐寒的芥菜,叶子也被冻坏了,花菜、包菜甚至出现了绝收的现象——这样情况在山里里可谓是十分严重!哪个家庭不是指望着这些菜能够端上饭桌,能够喂养禽畜……

这个冬天虽然寒冷异常,但对于叶德明一家而言,却是快乐无比——由于工地上基本没活干了,叶永实早早就从隔壁石岭县回家了,并且能够在家里待到春节之后。

不仅是叶德明高兴,张爱华也是日盼夜盼丈夫能够回到身边。

叶永实一回来,家里的鸡鸭就遭了殃。张爱华每隔四五天就会杀上一只给丈夫吃,才半个月时间,她就杀了一只鸭子、两只母鸡。直到她丈夫一直抱怨,说无论如何也吃不下了,她才放过那些鸡鸭。她此举不仅是要给丈夫补补身子,也是为了让丈夫感受家里的好、家里的温暖。

回来之后,永实只是歇了两天时间,就开始忙活起来。田地里已经没有什么大活,但家里总有一些需要修修补补的地方。灶膛外面的水泥让灶火烤得开裂脱落了,他就让采石坑的马来健运了两包水泥回来,重新对灶膛上了一遍水泥。还剩下不少水泥。他干脆找来当初建房子剩下的砖头,自己鼓捣着做了一个煤炉灶。村里越来越多的人家开始烧蜂窝煤,他也不想落后别人。此时的上山村,能不能烧蜂窝煤已然成为评定各家家境的标准。就连最为吝啬的叶进来,也已经烧起了蜂窝煤。烧蜂窝煤多好,简单省事!不仅少了上山割铁芒箕、砍柴火的麻烦,还少了被烟熏火燎的痛苦。

新家倒没有多少需要修补的地方,但长时间没有住人的老屋,已经开始呈现破败的迹象。不管住不住人,祖上留下来的老屋,总不能任其破败下去吧!而且,前段时间老母不知道怎么了,吵吵闹闹非要从新家搬到老屋去不可,但永诚就是坚决不同意。永实回来了,老母就找他哭哭咧咧,坚持要搬回老屋。

农村人建了新房子,家里的老人一般不会主动住进新房子,而是守着老屋终老。一方面是因为老人对老屋有着深厚的感情,不愿意离开;一方面是老人总是借口住不惯新房子;再者,老人也怕自己会弄脏了新房子,惹儿孙们嫌弃……

当初新房子建好之后,永诚坚持要老人搬进新家享几天福,可老人坚决不肯,总是说自己不想离开老屋,也离不了老屋。除了老人不肯之外,惠珍与爱华心里也倾向于让老人留在老屋。但两人害怕旁人会说什么闲话,对此事一直保持着沉默,既不支持永诚,也不反对老人。最后,永诚索性将老母的衣物全部搬到新家,又把老母的床榻也拆了上来,老人这才不得不住进新家。

但她始终念念不忘要搬回老屋。

虽然永实听不得老母哭哭咧咧,但又不敢自作主张让老母搬回老屋。不过,回来的这些天,他倒是看出了一些情况——老母之所以一再坚持,除了自身对老屋的情感之外,恐怕还与两个儿媳妇脱不了干系。他明显感觉到,老母在两个儿媳妇面前总是表现得十分谨慎,做什么事情都要先看看她们的脸色,生怕哪里做不好就会开罪了她们,从而遭了白眼或者嫌话。他看得出来,惠珍和爱华其实是不愿意老人住到新房子里——与其说什么嫌弃老人会弄脏新家,还不如直白一点,直接说害怕老人会在新家里没了。

农村人最忌讳这些,而且新房子更是有这种讲究。一旦老人在新房子里没了,那新房子就变得不吉利了。

永实看出了端倪,心里却是难受得不行。他哪里愿意看到黄土已经埋到脖子的老母,到老了反倒越活越不自在。他心疼一辈子没有过得几天好日子的老母,心里也想着倘若老母在老屋能多过几天自在日子,那还不如让她搬回老屋,省得尽要看两个儿媳妇的脸色。

在老母又一次找他哭诉之时,他当即前往老屋收拾修葺一番,也不管永诚是支持还是反对,就将老母的衣物、床榻一并搬回老屋,柴米油盐也全都为她准备妥当。他知道老母离不了要喂养一些禽畜,还特意从自家抓了一窝鸡雏以及一窝小兔子给老母……

永诚万万想不到,永实竟然会在没有经过他同意的情况下,就自作主张让老母搬回老屋。即使分家了,他们终究是一个整体,但凡有什么事情,两个弟弟都会告知一声、或者请示一下,可谁想这次……他觉得永实的做法太过分了!

他准备制止永实的行为。然而,当他看到老母收拾东西之时,那一副欢天喜地的样子,他就明白老母是真心想回老屋住!而惠珍与爱华对此却一言不发,甚至没有半点反对或者挽留老人的意思,就让他看出了她们对此的态度。其实他早就看出两个妇人巴不得老人早点搬回老屋,只是碍于他的威严,而且惧怕旁人的唇舌,才一直不敢提这茬子事情。如今,永实却出来当这个出头鸟,不也正中了她们的下怀,她们哪有反对或者挽留的道理!

唉!虽然永诚不忍心,但老母非得坚持搬回老屋,与其与她纠缠,还不如干脆遂了她的意愿,省得她整天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况且,家里就只有他一人坚持让老母留在新家的话,这万一日后出现什么状况,其他人难免会怪罪于他。也罢,反正老屋与新家也就几脚的距离,自己以后对老母多照应一些就是。

老人离不开老屋,最重要的是老人对老屋充满了感情。她一辈子生活在老屋,按老思想说,她丈夫的魂还在老屋,她守着老屋也就是守着她的丈夫。其实这与永诚离不开那棵老柿子树的道理是一样的——人活一世,不可能尽讲究一张嘴,总还会有一些不能割舍的情怀……

一个难得有阳光的清晨,许多人家都忙着将地瓜挑到碾米厂加工。人们早就将地瓜洗干净了,只是前段时间一直不见晴,就不敢挑到碾米厂——若是没有充足的阳光,是万万晒不成地瓜粉的。

章宏吃完早饭,就背上书包来到堂叔德明家,喊他一块去上学。两人从幼儿班开始,上学、放学一直都是形影不离。

德明家早上吃的是地瓜稀饭。

张爱华见到章宏过来,就从老碗里拿了半块地瓜,要他带着路上吃。但章宏已经吃饱了肚子,连连推说不要。张爱华自知半块地瓜算不得什么东西,也只好作罢。

德明迅速将碗里的稀饭以及手里的半块地瓜吃完,就背上书包与章宏一起往学校走去。

走到大马路上,德明从口袋里拿出两粒陈皮应子分给章宏。

章宏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陈皮应子,就问德明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德明一边拆开糖纸,一边回答说:“我爸从石岭县带回来的!我妈小气,舍不得给我吃,我爸就偷偷拿了几粒给我……”

说完,他把陈皮应子放进嘴里,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章宏也拆开糖纸,将陈皮应子放进嘴里。

今早的德明显得很高兴,说道:“我爸在家就是好!有他在,我妈就不敢一个劲差遣我干活;有他在,家里总有那么多好吃的东西!哈……早上我爸还给了我一块钱呢!”

他微笑着把钱拿了出来,继续说道:“等到课间操,我们就到叶进来的小卖部里买麦芽糖吃!”

章宏摇了摇头,说道:“我才不去叶进来的小卖部……”

德明这才想起叶进来一直讨厌章宏,并且从来不会给章宏好脸色,出于这一点,章宏从来不会到叶进来的小卖部里买东西。

他只好改口道:“那我去买,到时候分你一半。”

麦芽糖一毛钱一片,一块钱能买十片,对于山里孩子而言,算得上“奢侈品”了。

章宏淡淡地答应了一声。

若在以前,德明是绝不可能有这么多零花钱的。他妈比较小气,从来不会给他什么零花钱,甚至连他找她要钱买铅笔本子,她也是扣扣缩缩,甚至盘问半天,到最后还要检查他是否真的拿钱去买铅笔本子了。也就只有他爸回家或者离家的时候,会给他一些零花钱。

德明每次都要小心藏着,不然万一被他妈发现了,说不定还会把钱拿走。

他把钱放回口袋里,对章宏露出一个幸福的笑容。

其实,只要父亲能够待在家里,就算是没有零花钱,他也会觉得很幸福。

而他要比章宏幸福!虽然他经常要做一些家务活、农活,但至少他妈一直在他的身边,他爸隔三岔五也能回来住上几天。

章宏能够感受到德明的幸福。可是,这种幸福恰恰是他所无法拥有的——他开始失落起来!他爸妈已经好几年不在他的身边了,他甚至都忘了他有多久没有见过他的父母,他甚至都快想不起父母长什么样子了。

而事实上,随着越来越多的人离乡背井到远方的城市寻梦,中国改变开放的大地上,开始出现越来越多像章宏这样的孩子。在这个通讯并不发达的年代,亲情被时空无情地阻隔了,显得那么遥不可及。也许亲情的维系,仅仅只能靠一张褪色的老照片,只能靠一份日复一日的思念与牵挂……

再过几天学校就该期末考了。期末考之后,春节很快就要到来了!在那个万家团圆的日子里,会有多少人却要守着思念与牵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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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打架事件(第二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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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第二节

放学了。

今天轮到章宏值日,德明特地留下来与他一起做完值日,才结伴回家。

走到校门口的,德明突然想起羊毛衫落在课桌里了。他让章宏等他一会儿,就迅速返回教室取羊毛衫。

油桐树的叶子已经几乎落尽了,仅剩枝头还残留着几片,与冬天做“殊死搏斗”,只是等待它们的命运,终究是落到地里化作春泥。

学校有传统,操场的卫生固定划归每一年的四年级学生。每到秋天,油桐叶子开始飘落的时候,四年级学生就变得苦不堪言。不仅是秋天的落叶,春天油桐花开,满操场的落花也叫人头疼不已,往往刚刚打扫了一遍,一个课间休息时间还没有过,它又落一地了。

由此,上山村小学最为严厉的惩罚,就是罚学生打扫满地落花或者落叶的操场!

学校曾有老师提议将几颗没有大用的油桐树砍伐了,省得让学生受苦受累,也省得影响了学校的环境卫生。但也有老师认为有必要留着油桐树,因为它不仅绿化了环境,同时也能锻炼学生吃苦耐劳的意志……

章宏走到“捐资芳名录”石碑前,一抬头就看到了他爸叶德安的名字——他重复着这个行为好多遍了,现在已经练就一抬头目光就能准确无误地落到他爸的名字上。深嵌进大理石的名字,对他而言绝不只是一个名字那么简单。它所承载的,不仅包含了他对父母仅存的一丝半点的记忆,也包含着他对他们越来越浓烈的思念!

这时,叶国展领着叶平和、赵吉庆,一路说笑着走了过来。

章宏远远就听见国展又在吹嘘他的“白鹤拳”。

但此时的他才没有心情搭理国展那让人捧腹的吹嘘。

国展看见了章宏,就走了过来,问道:“叶章宏,今天怎么就你一个人呢?你堂叔叶德明呢?你和他不是一个门派的吗?怎么?莫非叶德明也像叶国雄那样,脱离了你的门派?”

国展自诩是“武林中人”,说几句话总是喜欢学电视里那些“武林人士”的口吻。

章宏不想搭理他。

国展却来劲了,叫嚷道:“哼……你竟然胆敢不理我!你别以为你成绩好就了不起,你要知道,虽然我的成绩比不上你,但武功可比你厉害百倍!你敢跟我比武功吗?我的‘白鹤拳’如今可是达到天下无敌的地步了!”

一听这话,原本心情低落的章宏,竟乐得忍不住“扑哧”笑出声音来。

叶国展不高兴了,厉声说道:“你什么意思?怀疑我的武功是吧!那好,今天我就给你机会,让你挑战我这个堂堂的‘武林盟主’!”

说完,他当真摆开了架势,并使了一招‘白鹤展翅’——这次倒是比以前像样多了。

章宏不想跟他纠缠,转身走向教学楼,准备去寻德明。

国展见他要“逃”,就赶紧跳到他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并叫嚷道:“想逃?你这个胆小鼠辈!你读书是最厉害,可论起武功,你连给我当手下都不配!光是读书厉害有什么了不起,有本事你接招呀!看我的‘白鹤拳’不把你打得屁滚尿流、哭爹喊娘!”

俗话说“惹不起,躲得起”,章宏随手将他推开,再次向教学楼走去。

不过,章宏不推这一下倒好,这一推不仅惹着了国展,同时也让国展认为章宏对他动手了。

国展二话不说,狠狠推了章宏一把作为还击。

章宏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国展不肯罢休,嘴里叫骂道:“你这个没爸没妈的孩子,还真的敢跟我动手!”

这可是章宏心里最脆弱的所在!他一下子急了,爬起来对国展大喊道:“谁说我没爸没妈了,谁说的……”

“哼!你爸妈至今也没有回来一趟,肯定是不要你了。如果他们还要你,老早就回来了!你还敢说你不是没爸没妈的孩子?”

说完,国展居然笑了起来,引得一旁的叶和平与赵吉庆也跟着大笑起来。

章宏实在受不了这样的话,就直接冲到国展面前,不仅狠狠将他推倒在地上,还大声喊叫道:“不许你胡说八道!”

虽然国展年纪不大,但绝非是什么“善茬”,加上平时欺负同学惯了,如何受得了章宏再次推他这么一下。他很快就爬了起来,并用拳脚招呼章宏。

弱小的章宏如何是他的对手,此时也只有挨揍的份!

叶平和以及赵吉庆就站在一旁看热闹,不仅没有劝架,反倒还有为叶国展摇旗呐喊的意味。

章宏只能意识到好像有无数拳脚落在他的身上。

“叶国展,你在干什么?给我住手!”

德明的喊叫声远远就传了过来。

国展抬头看了德明一眼,但仍然没有停止自己的拳脚,大有不想放过章宏的意思。

德明飞奔过来,一脚把国展踹倒在地。

叶平和以及赵吉庆赶忙去扶国展,德明则是急忙上前查看已经被揍趴在地上的章宏。

德明发现章宏被揍得鼻青脸肿,顿时怒火中烧,冲过去狠狠捶了国展几拳。

“你为什么打章宏?”他愤怒地质问国展。

国展捂着被打疼的地方,眼睛瞪得比五分钱的硬币还大,叫嚷道:“关你什么事!”

“章宏是我的侄子,你打他就是不行!”

“你赶快给我走开,不然我连你一块打!”

“你来啊!你以为我会怕你吗?”

国展当真冲上前去,与德明厮打在一起。

与章宏相比,经常要下地干农活的德明就显得比较难对付了,国展根本占不到什么便宜。

一见情形不对,一直在一旁观战的叶平和以及赵吉庆,竟然加入了叶国展的行列,一起对德明动起手来。

眼见德明要吃亏,章宏顾不得浑身疼痛难当,急忙冲上前要帮德明一把。

不过,从来没有打过架的他,又挨了国展等人好几下揍。

二比三,德明和章宏终究处于劣势,挨揍也是必然。

可就在这时,张向阳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他是学校的“打架专业户”,也时常与叶国展等人发生一些冲突,但他倒是与德明、章宏比较合得来,并且从来不会欺负他们。眼见章宏、德明被国展他们欺负,他当即撩开双腿冲了过来,也不问是什么原因,就加入了章宏、德明的行列,一起对付国展他们,而且还特别针对国展一人。

其实张向阳是有“责任”要帮助叶章宏的,因为他曾经“承诺”过,说要保护叶章宏!

原本三个人欺负两个人,国展方面可谓是占据着绝对优势。可谁想中途竟加入了张向阳这个“打架专业户”,而且一个招呼也不打就冲过来动手狠揍,国展他们很快就处于下风。

混乱中,国展不经意发现身边有一块拳头大小的硬土块。他不甘心自己堂堂一个“武林盟主”此时只有被揍挨打的份,就不假思索就捡起硬土块,对章宏他们一通乱砸……

一场由六名三年级同学参与的打架事件,很快就被随后赶来的几个老师给制止了。

这六个学生都付出了代价:叶章宏与叶平和各自的脑袋,不幸被硬土块砸出几个大包;叶国展被揍得鼻青脸肿的,还被愤怒的校长狠狠赏了几个耳光;而叶德明、张向阳、赵吉庆虽然没有受到太大的伤害,但他们的家长、连同其他学生的家长,很快就被请到学校做客!

这是上山村小学近几年来所发生的最严重的学生打架事件,不仅创下参与人数之多、伤害之大的记录,而且连叶章宏这样成绩优异、表现优秀的学生也参与其中,着实叫人意想不到……

叶永诚、叶永实接到通知,急急燎燎赶往学校。

叶德兴放心不下堂弟与侄子,也赶了过来。他简单地问过情况,就不由分说地对叶文旺等家长大发雷霆,嘴上骂骂咧咧还不够,大有动手收拾他们之势。

幸亏被冷静理智的叶永诚及时喝止了。

叶建设气得脸都快绿了,一会儿坐下、一会儿又站了起来,一会儿对几个学生破口大骂、一会儿又指责几个家长管教不严。

陈金兰心疼她的学生,急忙回宿舍找来一瓶百草油,为他们擦药止疼。但她明显迁怒于最为调皮捣蛋的叶国展与张向阳,为他们擦药的同时,也不忘严厉地训斥他们。

事情的起因经过很快就查明了:首先,叶国展欺负叶章宏,并动手打了他——叶国展是整件事情的罪魁祸首;随后,叶德明赶来维护叶章宏——由于两人的关系特殊,这多少显得情有可原;而后,叶平和与赵吉庆又参与进来——俩人是叶国展的帮凶;最后,根本不沾什么边的张向阳,不但知情不报,反而加入打架的行列——这小兔崽子,怎么每次打架惹事都有他!

张坚定率先发飙,狠狠赏了儿子一个耳光。

而张向阳倒还聪明,急忙躲到金兰老师的身后。

得知了自己的儿子是“罪魁祸首”,杀猪王一个劲对其他家长以及老师道歉,并连连说自己没有好好管教孩子,以致出现了今天的局面。

自知理亏的叶永能也跟着道歉。

不过,叶进来却是黑着老脸,不仅嘴上一句道歉的话也没有,反倒明里暗里心疼他宝贝孙子的脑袋被打得长了好些个大包。

他一个劲念念叨叨:若是被打傻了,谁来负责任!

叶德兴听不得这样的话,就明里暗里挑衅叶进来,想激起这个老家伙的怒火,他好有理由收拾这个老家伙——顺便把两家这几年的“恩怨情仇”也一并了一了。

但叶进来没有上当,光是嘴上捡一些不咸不淡的话,不停地絮絮叨叨,也没有特别针对谁……

虽说这件事情的性质特别严重,但大家都是一个村子的,事情也没有造成什么厉害的损伤,进行了一番严厉的批评教育,叶建设比较倾向于大事化小。

最后,建设与前任校长商量几句,就宣布了处罚决定:叶国展、叶平和、赵吉庆罚扫操场以及厕所直至本学期结束,另外还要在升旗仪式上对全校师生进行书面检讨;张向阳与叶德明除了也被要求书面检讨之外,还被处以罚扫一个星期教室;叶章宏虽然是受害者,但他作为班长,被同学欺负的时候竟然选择了动手打架,而不是及时报告老师,他将被剥夺本学期的“三好学生”评选资格。

从小学一年级开始,章宏每个学期都能被学校评上“三好学生”,他的“三好学生”奖状,全部被他爷爷贴在客厅最显眼的地方。不过,本学期他将会因为这次打架事件,而失去了这个从未旁落的荣誉……

回到家里,当二婶问及打架原因之时,哪怕身上到处疼痛,却由始至终没有掉过一滴眼泪的章宏,这下终于忍不住了,哭着说道:“叶国展说我是没爸没妈的孩子……”

家人都陷入了沉默,并且都心疼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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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打架事件(第三节)

第十五章

第三节

腊八这一天,远在深圳的叶德安,收到了他爸的来信。

信中,他爸除了简单几句告平安的话,特别要求他今年务必回老家过年。他爸说两个孩子十分想念他,而他出门这么些年了,就算经济再怎么困难,或者外面花花世界再好,也该回家一趟了。

将信看完,德安一脸的愧疚与忧伤。

当不怎么识字的月华反复要他把信念一遍的时候,他哪里还有心情?

月华愤愤地夺过信纸,出门找识字比她多的政军,让政军把信念一遍给她听。没有多久,她回来了,脸上满满尽是忧伤,眼眶里也有泪光在闪。

她把信纸紧紧捏在手里,目光一直停留在桌子上两个儿子的合影——又是一个秋冬,两个儿子估计又长高了吧?天气这么冷,他们有没有足够御寒的衣服呢?他们学习成绩怎么样?进步了,还是退步了?是不是也和她一样,心里尽是满满的思念与牵挂?

想着、想着,月华竟忍不住哭了起来。光哭还不够,她还用力地踢了丈夫一脚,哀怨地说道:“就没有见过你这么狠心的人,能把两个儿子扔在家里,一扔就是这么多年!你还当他们是不是你的儿子了?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肯回去看他们?”

德安默默地点了一支烟。他是有许多不回老家的理由,也有足够的理由相信,两个孩子在老家过得很好,家里人不会委屈他们!可是,他与月华刚离开家的时候,章宏还只是一个整天只会玩的小毛孩,章扬甚至还穿着开裆裤,他如何能够知晓,两个孩子已经长大了、已经渐渐懂得了思念!他又如何能够知晓,就因为父母长期不在身边,他们甚至受到其他孩子的嘲笑……

想一想,自己也确实真够狠心,能这么把两个孩子一直扔在家里。虽然这些年来,他每年是会给家里寄一些钱,有熟人回去的话,也会稍一点稀罕的东西,但除此之外,他还给过两个孩子什么?

他的心情开始变得沉重起来,也充满了深深的自责。继而,所有的情愫慢慢被思念与牵挂所取代。就在一支烟抽完、再续上一支的时候,他做了一个决定——回家!

他对老婆说道:“你去厂里请几天假,今年我们回家过年……”

月华终于破涕为笑……

距离春节也就半个月时间了。河心村小学早已放了寒假,但几乎所有工厂、工地都还没有到放假的时候。工厂差不多再过一个星期才会放假,工地估计还要等到十天之后。

此时,一些归心似箭的外来务工者纷纷请假、请辞,然后带着一年微薄的收入,以及累积一年的思念之情,踏上了回家的路程。村里的367路公交车,车上每天都挤满了扛着大包小包行李的人——他们怀着梦从五湖四海汇聚河心村,又带着各自的收获与辛酸,回到远方的家乡故地。

德安决定腊月二十就启程回老家。工地的管理不怎么正规,他只要向永强知会一声便可,但工厂的管理比较正规,月华需要向主管告几天假;

上完班,德安便找到永强,说明了回家的打算。

永强见他终于肯回老家了,心里还挺高兴的。

不过,当德安提出要把所有工钱结清,并把月华当初借给丽凤的三千块钱一并要回之时,永强当即就露出了为难之情。

工地上回去的人太多,而且绝大多数人都把工钱结清了,他早已是捉襟见肘。

但他仍向德安表示,这两三天一定把钱结清给他,并且一分钱也不会少。

德安一听这话,嘴上虽然没有说什么,但心里却暗暗骂着:“没有那么大的屁眼,还吃那么多的泻药!谁不清楚你叶老六有几斤几两,还打肿脸充胖子,居然学人家建什么房子!现在好了,没钱了吧!哼……反正我就是要我的钱,反正你也答应了,到时候可别做不到!”

他之所以会在心里这样骂,全是因为当初丽凤不听他的劝,执意要在这边建房子。而叶老六虽然刚开始不同意,但后来也算是认同了,并且借了不少钱投入进去,以致现在手头上一点灵活的资金也没有。

他已经让老六拖欠了几个月工钱,加上当初借给丽凤的几个月工钱,叶老六该欠他大半年工钱了。再加上月华私底下借给丽凤的三千块钱,他们总共能欠他好几千块钱。

这可不是小数目!

德安早就盘算好了,回去之前一定要把这些钱拿到手,他回到老家才有资本向人们证明自己。当初他那么狼狈,也是走投无路了才会远赴深圳,但今时不同往日,他叶德安可不是当初狼狈不堪、走投无路的叶德安了!

他最想在弟弟德兴面前好好证明一下自己!当初若不是弟弟绝情,他也不至于扔下两个孩子,背井离乡至今。他倒想回家看一看,绝情的弟弟能窝在家里窝出个什么能耐出来——无非就是那一间小卖部以及从他手里夺走的碾米厂嘛!

对于碾米厂,他至今仍耿耿于怀!若当初弟弟不是那么绝情,他肯定至今还一边守着碾米厂,一边种着地,一家四口在一起共享天伦之乐!

除了弟弟,他还想在叶文明面前证明一下。叶文明不仅老是看不起他,当他被逼得走投无路的时候,叶文明背地里还说了不少风凉话。

当初叶文明可是这样说的——我就知道叶德安这小子干不成大事!你们看,好好一个碾米厂不是让他给折腾没了吗?当初要不是叶永诚求我,你们说我能把碾米厂转包给他吗?绝对不能!打死都不能……

虽然是猴年马月的事情,但德安至今仍有一口怨气憋在心里。他这次回老家,除了与两个孩子相聚之外,他也想着好好出掉这一口怨气。所以,他才不顾永强所面临的实际困难,要求永强把所有钱结清给他。不然,回一趟老家哪里需要背着好几千千块钱!

当天晚上,丽凤回到铁皮房找德安。

她拿出一叠钱,面露愧色地说道:“德安呐,你也知道我们现在的困难,这一时半会的,也实在拿不出几千块钱给你!这是一千块钱,你先拿着,先把给老人孩子过年的东西准备好!其余的钱,我尽快凑来给你……”

德安不高兴地接过钱。

他想点一下钱,却发现这一千块钱里什么票额都有,有十元的、五十元的、一百元的,甚至还有好几张张五元的。这估计是丽凤临时从哪里凑来的钱——看来他们确实面临着很大困难。

可德安才不管这些。没有什么可以动摇他背着几千块钱回去证明自己的决心!

他把钱清点了一遍,然后不留情面地说道:“我难得回去一趟,总不能只带这一点钱回去吧!我还想给老人以及两个孩子多买一点东西,好好补偿他们呢!再说了,回去要用钱的地方肯定很多。你最好把钱都给我,我回去要用!”

丽凤先是愣了一下,随后装出笑脸,说道:“这也不需要把所有钱都带回去吧!唉……你稍安勿躁,容我一两天时间,我想办法把钱给清你就是!”

“那你尽快,再有几天我们就回去了!”

丽凤又是一愣,但此时已经装不出笑容了。还有好几千块,这叫她如何还有办法去凑这么多的钱!别说德安了,一些原本约好该还的钱、永强工地上其他工人的工钱,七七八八加起来,他们不掏个两万块钱出来,恐怕跟谁都交代不了。

她都已经把家里的生活费拿来给德安了,这一时半会的,可叫她如何是好!

房子的主体拿下之后,他们只是做了一些简单的内部装修,就从铁皮房里搬了过去。铁皮房这边留给德安他们住,能住到什么时候是什么时候,直到村里通知拆除为止。虽然只是做了一些简单的装修,但永强十分好面子,愣是瞒着她去置办了几样家具和家电回来,这一下子又花去了两三千块钱。若这些钱不这么花了,留起来也能解一解此时的燃眉之急。

唉!眼见着钱这么紧张棘手,丽凤终于开始反思自己当初建房子的决定。可以这样说,若不是当初建房子,她现在也不至于把家里生活费都拿出来用,还解决不了眼前的困难。

真是一件让人愁眉的事情!

其实她也看出了德安的不高兴。但她觉得凭两家的交情,德安不至于如此坚决地逼她把所有钱都结清吧!她对德安笑了笑,说道:“月华那边不是可以领一些工资,不是还有一些存钱吗?你也知道我家现在的困难,若不然……凭我和永强的为人,怎么能够欠着钱不给?要不……我再想办法给你凑个一千块钱,其余的……你再宽限一些时日……”

“不行!”德安断然拒绝了她,“这一趟回去要花多少钱,我这都是已经计划好的事情……再说了,我出门这么多年,就这一两千块钱,我哪里有脸回去?”

丽凤这下才明白德安真正的心思——他无非就是想多背一些钱回去,好让自己光彩嘛!可是,凭两家的交情,德安宁可为了自己所谓的面子、光彩,就不顾他们的实际困难了?

丽凤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她这下也算是看清了叶德安的为人!还亏自家当初那么照顾他,他却一点情分也不讲,一点也不能为他们考虑。

好吧!既然他坚持这样,那就再想办法把钱都结清给他就是!

不就是钱嘛!当初好几万块钱都借来了,难道现在几千块钱会把她难倒?

她放下一个态度,就告辞了。

德安看着她离去的身影,心里却突然涌起一种愧疚感!

想当初他初到深圳,永强好说歹说才说通老板,他才得以到工地上干活。在干活期间,永强对他可谓是百般照顾,专挑一些轻省一点、能够学到一些技术的活给他。工钱方面,他才干了半年,永强就把他的工钱从五块钱一天的小工,提到八块钱的中工;而一起干活的几个人,好不容易熬到中工,他拿的却是师傅的工钱了……永强还经常多记一些工时天数给他,他每个月都能拿比别人高出不少的工钱。

生活方面,永强夫妇对他们照顾得可谓是尽心尽力。不仅每天都有肉食,晚上下班了,永强夫妇还会准备一些小酒小菜,而他们从来只是象征性拿了一些伙食费——这些伙食费,恐怕连养一个人都不够。

永强夫妇这般照顾,可就在他们最困难的时候,他还坚决向他们要钱——这也太不近人情了!

德安越想越是羞愧。最后,他也就决定不再坚持要走所有钱了!

给永强夫妇留一点余地,也给自己留一点余地……

第十五章 打架事件(第四节)

第十五章

第四节

第二天,就在丽凤又凑了一千块钱给德安的时候,德安适时地表示其余的钱不着急要了。

临夜,月华吃完晚饭,就蹬上自行车赶去制衣厂加班。

德安躲在铁皮房门口,直到看不见老婆的身影了,才把铁皮房大门锁上,快步往村尾一家电子厂的宿舍走去。

电子厂的宿舍比较偏僻,也没有保安值门,德安借着夜色的掩护,很快就摸进三楼的女宿舍。

他敲了敲其中一间宿舍的门。

没有多久,一个穿着睡衣、头发湿漉漉的女人把门打开了——叶梅香。

看她的样子应该是刚洗好澡。

德安迅速钻了进去。

梅香朝门外张望了几眼,就急忙将房门反锁上。

德安从后面一把将梅香抱起来,转身走向铁架床把梅香扔到床上,二话不说就将她脱得一丝不挂,开始了他们的龌龊事……

他希望能在回老家之前与梅香缠绵一番,就在前天偷偷找到梅香,并约好今天晚上在宿舍见面。

梅香特意请了一个晚上的假。

同宿舍的人都在加班,现在只要把门反锁上,就很是安全方便。

她的丈夫马来祥受不了出门做工之苦,就一直窝在村里务农,以致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寒碜!去年,村里几个姐妹商量着出门打工,以改善自家的经济状况。她们决定随大流远赴千里之外的深圳特区。梅香得知了消息,出于家里的情况实在惨不忍睹,也只好抛下丈夫以及两个孩子,与同村姐妹一起远赴深圳,并在河心村落了脚。

到了河心村,同村姐妹通过各种关系,先后进了制衣厂、电子厂。但梅香在这边举目无亲,也找不到什么关系,连着十来天也找不到工作。无奈之下,她只好找到同村的叶永强,并通过他的介绍,进了现在这家电子厂。也是在寻求永强帮助的时候,梅香再次遇见了德安,并且很快又与他纠缠到一起。

这一年的时间里,两人经常找无人的地方幽会,而她居然不小心怀上了孩子。由于两人实属见不得人的关系,她只好把小孩子打掉。那一段时间里,德安把她照顾得无微不至,基本上扮演了她“丈夫”的角色,也因此落了不少话柄给同乡的人。

由于远离了家乡故地,梅香才不怕会有什么风言风语传到她丈夫的耳朵了,反正她打死不承认就是。她唯一惧怕的是德安的老婆,毕竟她与德安一个是有夫之妇、一个是有妇之夫,这种苟合终究是一件不光彩、令人唾弃的事情。但偏偏李月华为人软弱,面对丈夫的行为,仅仅只是哭一哭、闹一闹,就没有什么下文。在河心村的小天地里,两个女人难免会不期而遇,李月华每次遇见她,除了会恶狠狠瞪她两眼之外,也没有别的表示。

这无疑给梅香长胆了。

时至今日,她与叶德安根本不顾外面的风言风语,只要有机会就会苟合在一起。

她简直把别人的丈夫当成自个的了!

年底了,电子厂正在赶一批美国订单。为了能如期交货,厂长早在一个月前就发话了,不允许员工请假、辞职,直至赶完货为止——这也就意味着梅香将要留在这里过年。

当然,她本身也有留在这里的想法,因为她根本不想回去面对她那窝囊废丈夫。她觉得与其回去面对她的丈夫,还不如留在这边与德安在一起,即使只能偷偷摸摸的,但她已经觉得心满意足了……

一番缠绵之后,两人赤身裸体躺在被窝里。

德安喘着气,向梅香说起了他即将回老家的事情。

梅香显得很不高兴。

这在德安的意料之中,就哄道:“我只是回去几天,很快就会过来的!”

梅香还是不高兴,说道:“你就舍得我?”

“我当然舍不得你!只是……好几年没有和两个孩子在一起了,我这当爸的,总不能还不回去吧!”

梅香耍起了小孩子脾气,大声问道:“那到底是我重要,还是你两个孩子重要?”

德安本想回答说是两个孩子重要,但他又怕梅香听了会生气,只好避开这个问题,说道:“你要是舍不得我,那你也一起回老家啊!”

梅香瞪了他一眼,说道:“厂里赶货,春节只放三天假,你要我请得到假才行啊!再说了,我才不愿回去面对家里那个窝囊废呢!”

“那……那你就留在深圳,我回去几天不就过来了嘛!”

梅香一听,干脆转过身不理他。

德安不想跟她纠缠这个问题,就起身从地上捡起裤子,摸出香烟盒子拿了一支烟抽。

梅香突然开始轻泣起来。

德安赶紧扔掉才抽了两口的香烟,转身安慰她。

“你就真的要回去吗?”

“唉……确实太久没有见到两个孩子了!我爸也来信催促,我再不回去的话,非但说不过去,到时候恐怕两个孩子都不认得我了!”

梅香看出了德安的决心,也只好不再勉强他。她也是一个当妈的人,终究是能够理解德安的。当初她也放不下两个孩子呀!只是家里的情况实在糟糕,男人又实在太过窝囊,以致她一个妇道人家要出门赚钱。想一想,她离开家已经快满一年了,她也一样牵挂着自己的孩子,也想着回去跟他们团聚。可是,厂里以工资相要挟,坚决不允许请假、辞工,她也只好留在这里。她想着到时候发工资了,就多寄一点钱回去,让两个孩子过一个好年。

她停止了哭泣,并抬头看了一下时钟。现在时间还早。她也该珍惜接下来与德安相处的时间了。今晚之后,她将会有一段时间见不到这个人了。

要怪只能怪几个大人思想太保守!都什么年代了,她和德安又不属于近亲,原本好好的一对,结果要被硬生生拆散。若他们没有被拆散,她就可以与德安长相厮守,根本不用像现在这样偷偷摸摸的,还尽遭旁人的白眼与闲言碎语。她打心底眷恋着德安,只要德安不嫌弃她,她就愿意和他这样偷偷摸摸好下去!

不过,她倒还是十分的理智,只求能和德安偷偷摸摸好下去,断然是不会有破坏他家庭的想法!

她也是一个笃信命运的女人!既然命运安排她不能与德安长相厮守,又安排她嫁给了窝囊的马来祥,并且有了两个孩子,她也就接受了这样的安排。如今还能与德安偷偷摸摸好着,她反倒觉得这是命运莫大的恩赐,她已经觉得心满意足了。

她有时候也会觉得对不起人家李月华。同样是女人,她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肯定极大地伤害了李月华。可是,谁让命运偏偏如此安排呢?要怪……就怪命运喜欢捉弄人吧!反正她是不会轻易离开德安!

虽然现在时间还早,但出于一种做贼心虚的心理,她想问问德安,看李月华几点加完班。每次她与德安鬼混在一起,她总会这样问上一句。

不过,她还没有开口,脑子里却突然跑出一个想法来。

她把身体翻转过来,手搭着德安的肩膀,说道:“要不……你让你老婆回去,你就别回去了!”

德安惊讶地看着梅香——这也太离谱了吧!

他肯定不会答应这个离谱的要求。但他又害怕拒绝了她,她还会哭哭啼啼的。

他只好委婉地说道:“这样不好吧!再说了,我也找不到什么理由让她独自回去。”

“你就说工地上忙,老六不让你回去;或者……说有急事要办!哎呀……反正你就随便找一个理由,骗过你老婆就行了!”

德安在心里暗骂道:“这样的理由能骗得了李月华?你当她是白痴笨蛋啊!”

但他当真害怕梅香会一直与他纠缠这件事情,就谎称道:“那我回去找一找理由,让月华独自回去便是!”

这下梅香终于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德安回到住处的时候,月华早就下班回家了。

一见到丈夫回来了,月华的脸立即拉了下来,并连连盘问丈夫刚才去哪里了。

德安借口说去了工友家。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月华变得格外在意他的行踪。只要他离开家,不论时间长短,一回来她就会像查暂住证的警察那样,盘问个没完没了。其实他也知道月华如此不厌其烦盘问他的目的,无非就是怕他出去与梅香鬼混嘛!

除了这一点,月华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一招,着实让他大为吃不消。每次只要月华觉得他又出去与梅香鬼混了,或者外面有什么风言风语传到她的耳朵里,她就会采取一种“报复性”的行为——不去做饭、不去洗衣服,就连地脏得实在没眼看了,她也不会动扫把一下,每次都能把他整得狼狈不堪!而自从丽凤一家人搬走之后,她这样的做法愈发频繁,着实让他大为恼火,却又无可奈何。

他估计这是丽凤教月华的!不然,就凭月华的脑子,断然是想不到这么绝的招数……

盘问完,月华也没有察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就放过了德安,转身到厨房洗碗筷了。

一听到厨房的声响,德安知道自己这次过关了——若让她察觉到什么不对劲,她是绝对不会去做家务的。

德安松了一口气。与梅香折腾了好几个小时,他疲倦得不行,就准备去洗澡睡觉了。他并没有按照梅香的要求做,就算是他找得到理由让月华独自回去,他也不会这样做——他确实想回去看看两个孩子……

就在德安夫妇准备收拾行李的时候,明艳却哭着跑来告诉他们:由于她爸实在没有钱支付工钱,一帮着急回家过年的工人就将他堵在家里,并扬言若再不给他们结工钱,就会把他生吞活剥了。

德安急急燎燎赶往永强家。

他看出那些人见不到钱就不会罢休,就急急燎燎跑回住处,将自己准备背回家炫耀显摆的几千块钱全部拿上,接着又与周景生找熟人借了一些,总共凑了一万块钱给那些人,这才把永强“搭救”出来!

全部家当都给了永强,这也就意味着德安夫妇回家的计划泡汤了!

永强倒是十分感激德安的“救命之恩”。他对德安表示,明年他将会接到一个规模不小的工程,到时候一定让德安入伙……

第十五章 打架事件(第五节)

第十五章

第五节

春天到了,温暖的阳光泼洒在大地上。嫩绿的细芽,从枯败的荒草丛中悄悄探出头来,尽情吸吮细雨薄雾。山间小道、树梢枝头,到处是关于冬日过尽、春天到来的气息……

植树节当天,上山村小学举办了一场植树活动。

一大早,学生们或扛着锄头、镢头,或拿着脸盆、提着水桶……兴高采烈地来到学校。

学校以各个年级为单位,将整个校园划分为五个区域:校门外的道路划分给了五年级;校门口设立了两个小花园,由四年级负责;学校的操场被一份为二,分别由二、三年级负责;一年级则是负责升旗台周边的植树任务。种在校门外道路两旁的是假连翘;小花园里主要种植桂花、山茶花;操场四周将会种植丁香,形成一圈绿色围墙;升旗台四周则是种上一些鸭脚木、雪茄花……每个班级的学生以五人为一个小组,每个小组负责种植三十棵树苗。

建设校长要负责指挥,他的班级就交由金兰老师代理。金兰老师索性将两个班级合在一起,并让两班的班干部负责分组分工。

三年级的两个班级都存在男多女少的现象,而男女同学的体力情况又不一样,按照学校五人一组的要求,章宏采取了每个小组三男两女的组成方式。

这分组工作看似简单,但实际操作起来就显得困难了。

首先是同学之间的关系。

每个人都希望与自己玩得好的同学分在一组,就像叶国展、叶平和与赵吉庆,一开始就吵吵嚷嚷要组成一组,还扬言若是把他们三个分开,他们就坚决不干。已经当了快三年的班长,章宏已经逐渐形成了一种班长的威严。他才不管叶国展三人同意不同意,坚决把他们打散开。不过,章宏担心他们在各自的小组里会欺负其他同学,也就只好把他们分到一组,并安排了两个他们平时不怎么敢惹的女同学——不是每个女同学都像叶冬雪那般内向、乖巧。

分组才进行了一半,新的问题又摆在章宏面前。学校只是要求学生们自带工具,却没有具体要求带什么工具,于是就出现了一个小组里要么全是锄头、镢头,要么就只有一把锄头、镢头,脸盆、水桶倒是一大堆的情况。工具不均衡的话,恐怕分工、配合都不好完成。章宏只好针对工具重新进行分组,力求做到每个小组的工具都达到均衡。

分到最后,刚好剩下两个班级的正副班长——两个班级原本六十一名学生,后来一名学生辍学,另一名转学。章宏便发挥了少先队员的传统精神,让剩下的四人组成一个小组——他们都是少先队员。但国雄却不乐意与章宏分在一组。章宏发现了这一点,干脆让向阳与国雄交换一下。这样的做法还有一个好处,向阳到他们组里,章宏可以看着他,省得他调皮捣蛋,或者欺负别的同学。

分完组,章宏便带领着十二个小组,浩浩荡荡开往操场。

到达了操场指定位置,章宏又开始为各个小组划分植树区域。

在这期间,十余个小组简直是成了十余个走江湖的卖艺班子。恶作剧的、嬉笑打骂的、奔跑追逐的……其中要属叶国展最为兴奋,居然当众耍起了他那一招半式“白鹤拳”。

就在这时,建设老师与金兰老师过来了。

他们虽然有些不满学生们缺乏纪律性、乱成了一锅粥,但很是满意章宏等班干部的工作。

随后,金兰老师留了下来负责监督指导,建设老师则回到了他的指挥岗位。

分到植树区域的小组,已经开始了他们的植树任务。男同学负责挖土,女同学负责到学校食堂的水池提水。都是一些需要帮家里干农活、做家务的孩子,劳动起来倒也显得轻松。

这一点就比山下的孩子强多了——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有些山下的孩子已经慢慢变成了温室里的花朵。

章宏这一组也开始了自己的植树任务。

张向阳义不容辞承担起挖土的任务。别看他平时最爱调皮捣蛋,可挖起土来倒真是不含糊。锄头比他的个子还要高出很多,但他使锄头的姿势、力度,还真像那么一回事。

这让章宏觉得很奇怪!凭向阳的家境,哪里需要下地劳动?可看他的样子,十足像是一个经常下地劳动的人。

金兰老师也觉得很奇怪,但也不忘好好夸奖了向阳几句。

开学以来,向阳没少挨老师的批评,但今个儿居然被老师夸奖了,把他高兴得像吃了蜜蜂屎,也更加卖力挖土了,没有多久就挖成了一个小坑。

大概是有点累了,他停下来歇了一口气。

金兰老师走过去接过锄头,弯腰挖起土。

不过,就凭金兰老师那一双执教鞭、拿粉笔的手,如何能够使唤锄头!锄头的落点不是偏了,就是由于力度太大,结果陷进泥里拔不出来了。才挖了一小会儿,金兰老师就累得直喘气,但又不想在学生面前失了面子,就继续力不从心地抡着锄头。挖两下,停下来喘上两口气;又挖两下,腰都快直不起来了,可还是要死撑着……

敏莉和冬雪打水回来了。

敏莉看见金兰老师实在挖不动了,就想过去接替她。但章宏却抢先一步把锄头接了过来。

金兰老师的脸涨得通红,额头上也冒出一层汗,退到一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这把锄头是敏莉家的,章宏一拿到手上就发现它挺沉的。他咬一咬牙,使力高高地抡起锄头往地上挖去,但锄头没有落到泥土里,而是落到一块小石头上弹起来,并溅出一些火星。他只好再次抡起锄头,看准了才敢落下锄头。这次倒是准确无误地落到泥土里,但明显力度太小,只挖动了那么一丁点泥土。他再接再厉,一下、两下、三下……没有多久,他也像金兰老师一样直喘气了,握着锄把的手还微微生疼。

这也难怪,他长这么大,锄头都没有摸几下,如何能够胜任这种体力劳动?但他也和金兰老师一样,想要死撑着。

还好敏莉发现了他已经使不上劲,就走过去把锄头要走。

敏莉握着锄把,先是将小坑里的浮土清到地面上,然后抡起锄头继续往下挖。她不像章宏那般将锄头举得高高的——这是她经常下地劳动掌握所的技巧;她也显得很是轻松,每次锄头落地都精准到位,每锄都能挖下不少土——这也是经常下地劳动所致。

就一会儿功夫,一个容得下丁香树苗的土坑挖好了。

章宏和向阳将丁香树苗栽进小坑里;敏莉一点点往里填土,还时不时用脚踩几下;土填好了,冬雪端着脸盆浇了一些水。

就此,一棵丁香算是种好了!这个结果可是来之不易,不仅金兰老师参与了,四个同学也是各自出了一份力。

金兰老师对几个学生满意地笑了笑,就上别处检查去了。

敏莉换了一个地方继续挖土——别处皆是男同学在挖土,唯独章宏这一组是由女同学挖土;向阳拿上脸盆到水池打水,走到德明那一组的时候,还不忘跟德明开了一个玩笑;章宏发现操场边上有一些建教学楼之时遗弃的石头、砖角,就走过去捡了一些回来,想要为丁香树苗堆上一道护墙;冬雪见状,也跟过去一起捡石头、砖角。

冬雪看了看四周,发现她堂哥叶平和在比较远的地方,就安下心来,向章宏问道:“叶章宏,你能说几个形容春天的成语吗?”

章宏想了想,回答道:“春暖花开、春色满园、春光明媚、百花齐放、草长莺飞……”

“那有关劳动的成语呢?”

“起早贪黑、汗流浃背、不辞辛苦、热火朝天……”

冬雪敬佩地看了章宏一眼,又问道:“叶章宏,你说这次植树节之后,金兰老师会不会让我们写一篇有关植树节的作文?”

“应该会吧……”

“那你打算怎么写呢?”

章宏思索片刻,回答道:“先描写一些春天的景色,然后交代时间、地点、人物,接着就是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

“按照记叙文的格式来写,是吧?”

“对……”

“到时候你把作文写好,能不能先让我看一看?”

“当然可以!”

冬雪对他微微一笑。

两人捡够了石头、砖角,就蹲在丁香树苗旁堆护墙。

这倒是一个不错的想法!

他们的做法很快就被其他组的同学效仿,而石头、砖角也很快成了抢手货。

叶国展他们找不到石头、砖角,居然动手“抢”其他小组的。实在“抢”不到了,他们就趁人不备,偷走石头、砖角……

第十五章 打架事件(第六节)

第十五章

第六节

星期天的晚上,陈金兰老师正在宿舍里批改学生的作文。

此次作文是有关植树节活动的。

当她批改到张向阳的作文时,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张向阳同学如此写道:

植树节

星期天的一早,我们学校有一次植树节活动。一大早,我兴高彩烈地背着锄头来到校园。

我跟班长分到一组。在他的领导下,我们组很快就种好了树。看着我们勤劳的劳动成绩,我高兴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金兰算了一下字数,连同标题、标点符号总共才九十三个字,这与她要求写一篇三百字的作文简直是相差甚远。除了字数不够,里面也是尽是语病与错别字——兴高采烈写成了兴高“彩”烈;锄头岂有用“背着”的道理?还有,“勤劳的劳动成绩”,这叫什么话嘛!

她一个劲地摇头。但张向阳能在规定时间内将作文写好,也算是他的“进步”吧!她拿起红笔,给打了一个40分的分数。

其他同学写的也不怎么样,不仅多数字数不够,也一样语病、错别字连连。更有甚者,赵吉庆同学居然把流汗写成了“留”汗,真不知道他是怎么读书的!

当她看到叶章宏的作文,这才有了一种眼前一亮的感觉。

章宏同学是这样写的:

植树节

寒冷漫长的冬天过去了,温暖的春天来了。

在这个万物生长的季节,田野里、山坡上,到处写满了绿意。树木开始发芽,路边的野花也含苞待放,一切都显得生机勃勃。辛勤的农民伯伯正在田里耕种,他们耕种的是一年的希望。

今天是一个特别的日子——植树节。为此,我们学校特别举办了一场植树活动。

早上,我和同桌德明带着劳动工具,一起沿着大马路来到校园。校门口放着许多等待我们去种植的树苗,我仿佛看到它们在向我招手,欢迎我为美丽的校园增添一份绿色。

宽敞明亮的教室里,同学们兴高采烈地讨论着今天的植树节。他们的脸上,充满着朝阳一般的气息,也充满了对这次植树活动的期待……

这篇作文写得真不错。先从春天的景物入手,再一一交代时间、地点、人物、事件,完全符合了记叙文的格式。不仅如此,作文语气通顺、用词得当、主次分明,而且几乎没有什么语病与错别字,确实是一篇很好的作文。

金兰老师给打了95分的高分,并决定用这篇作文作为范文,在课堂上念给同学们听。

她从89年夏天开始到上山村小学任教,教完这一学期,就整整六个年头了。在这近六年时间里,她从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教师,慢慢成长为一个优秀合格的教育工作者。六年时间里,她的坚持、努力、付出,以及其中的辛酸泪水,也只有她自己才能体会。

她是本市师范学校培养出来的老师,成绩也是属于佼佼者。毕业分配的时候,她的同学都希望分配到条件好的学校任教,有的还暗自盘算要找关系、走后门,尽量争取分配到条件好的学校。唯独就她不为所动,不仅准备接受任何分配,甚至还有到条件差的学校去接受锻炼与考验的意向。

就这样,她“如愿”地分配到了上山村小学。

对于上山村小学的名气,她早就有所耳闻。那里不仅偏远、交通不便,学校的条件也是全镇最为艰苦的,学生的素质也令人不敢恭维。每一个被分配到这里的教师都怨声载道,都想尽一切办法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但她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并准备欣然前往上山村小学任教。

不过,当家人亲友得知她被分配到上山村小学,都纷纷表示出失望之情。家人亲友还准备为她找关系、走后门,希望能把她调往别的学校任教,比如镇上一些交通便利、条件较好的学校,或者干脆回到她家所在的小学。

但她觉得教育事业是神圣的,不仅“有教无类”,而且也不能取决于条件的好坏。她倒觉得越是条件差的地方,才更加需要她。所以,她一再坚持要到上山村小学赴任。

家人亲友见劝不动她,也只好随她去了。

当金兰老师真正跨进上山村小学的校门,眼前的一切不禁让她倒吸一口冷气!

要说上山村小学吧,当真与她所耳闻的基本没有什么两样——破破烂烂的教室,鼻孔下挂着青鼻涕、穿着脏兮兮衣服的学生,对教育完全不当一回事的家长,以及有心无力的老师……

这些还不是最重要的。

真正开始上课了,她又要面对更为意想不到的情况:许多学生们根本没有心思读书学习,课堂上不是睡觉、就是嬉戏打闹,任她怎么严厉都无济于事。而个别学生不仅不把她当一回事,还会联合起来与她作对,甚至是捉几只毛毛虫捉弄她,好几次她都被捉弄得哭了。

幸亏校长叶永诚及时出面,严厉处罚了那些调皮捣蛋的学生,学生们这才逐渐收敛。

她却依然不能省心——学生的成绩!她所教的二年级学生,知识水平甚至还停留在一年级,不仅算数加减法没有学好,就连基本的拼音字母也没有掌握,以致上课的时候,她还时不时要帮这些学生复习一年级的知识。

所面临的一切,深深地打击了让这位年轻老师的信心,她甚至想到了放弃!

而当她得知叶永诚校长守着这个偏远艰苦的山村学校,在教育岗位上一干就是三十几年的时候,她除了惊叹不已,也对永诚校长由衷的肃然起敬!

这该是一种怎样的信念与决心,才能够让一个人与一所偏远艰苦的学校相守三十余载!

这让她很是震撼!

她又开始反思自己,并在心里反复地问着自己——当初自己义无反顾地选择了上山村小学,现在怎么可以因为一些困难就轻易退缩、就选择放弃呢?

她再次坚定了自己的选择,并对自己进行了一些很有针对性的改变。她先是放下老师的架子,与班上的学生打成一片,不仅课堂上更有耐心地教导他们,课堂外也像一个大姐姐一般关心他们。慢慢地,她的学生逐渐喜欢上她,同时也喜欢上她的课。接着,她又从永诚校长手里接过了全校的文体课,希望以此得到全校师生的认可。

经过努力,她所教的班级成绩取得了不小的进步,全校的文体课也变得丰富起来,深受全校学生的喜爱,她也逐渐融入到学校之中……

自从担任章宏这一届学生的语文老师,她的教学质量又上了一个台阶。就像她教出来的章宏与冬雪代表本校到县里参加竞赛,就是对她的坚持、努力与付出,最好的肯定!

她从89年夏天到现在一直待在上山村小学里,这一干就是近六个年头,创造了山下教师在此任教的最高记录。

只不过,时至今日,她不得不面临一个艰难的抉择——她怀孕了!

她的夫家在全安镇,夫家一家人都从事教育工作。丈夫目前在凤来一中小学部任教,结婚以后,丈夫就一直希望她能够离开上山村小学,并进入凤来一中小学部;她的公公婆婆计划于今年夏天开办一所幼儿园,也有意向让她过来帮忙,甚至想让她出任园长。只是她早已融入了上山村小学,如何肯轻易离开!她向家人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但她丈夫仍不厌其烦地要求她离开上山村小学,甚至已经背着她到相关部门进行活动。

就在前不久,公公婆婆竟然说服了她的丈夫,一家三人都表示让她出任即将开办的幼儿园园长一职,并全权负责所有工作。

她还是断然拒绝了他们。

然而,随着她的怀孕,一切就不能随她的意愿而为了。婆家人与娘家人轮番出面劝导她,而为了能够让她下定决心离开上山村小学,婆婆甚至以日后不给她带孩子相要挟。鉴于这些情况,同样也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她也只好答应他们离开上山村小学,但前提是教完这一学期……

批改完作业,金兰老师带着一丝疲倦,准备熄灯休息。

山村的夜晚出奇宁静,尤其是空荡荡的校园。她已经在这里度过了无数的夜晚。每个夜晚能够陪伴她入梦的,只有依稀的月影以及窗外小虫夜鸟的鸣叫。

她至今仍记得初来上山村小学的第一个夜晚。

那晚,“夜游神”大傻夜里瞎游荡,结果游荡到村部女教师宿舍下面。当时,整个女教师宿舍就只有她与另一名代课老师。两人怕黑,所以晚上睡觉的时候都是开着灯。大傻看到了灯火,居然三两脚就把村部大门踹开,并且摸到女教师的宿舍外面,不仅“砰砰”地敲起了门,还发出一些吓人的怪叫声。

当时可把金兰她们给吓坏了,躲在被窝里一个劲地尖叫与颤抖!

所幸这边的动静惊动了离得最近的叶进来一家,他们迅速赶过来打跑大傻,还让冬雪她妈留下来陪她们。

这件事情很快就到了叶永诚校长的耳朵里。他先是让村长永盾去训斥警告了大傻一番,后来又亲自加固村部的大门。

没有多久,那名代课老师离开了上山村小学,女教师里就只剩下金兰一人需要留校住宿。一个二十出头的女流之辈,即使她接受过高等教育,可又如何敢独自过夜!

还好,永诚校长事先想到了这一点。他与离学校最近的叶进来商量,看叶进来是否愿意让金兰老师住在他家里。可是,出了名小气的叶进来,又如何能够同意呢!永诚校长只好准备将弟弟永胜的屋子腾出来一间,给金兰老师住。不过,建设却站了出来,主动让金兰老师住进他家——他家里有多余的屋子,离学校也挺近。金兰老师便住进了建设的家里,直到前年学校又来了一名需要留校住宿的女教师,她才搬回学校宿舍。

其实建设老师是有私心的。他那上初中的儿子语文实在不行,他盘算着金兰老师住进他的家里,可以帮他儿子补习语文。结果也确如建设所希望的,他儿子在金兰老师的帮助下,成绩果然得到了提高……

第二天上课的时候,金兰老师利用升旗仪式之后的空余,向建设校长表达了自己即将离开上山村小学的打算。

虽然建设万分舍不得让优秀的金兰老师离开,但他还算深明大义,不仅同意了,也对此表示理解!

而当金兰老师回到自己的班级,看着那些她教了快三年的学生们时,她的心里可真谓是五味杂陈——她早已把这些学生当成了自己的孩子一般看待!可是,不用多久她就离他们而去,此时她的心情,岂是一个不舍就能够形容!

这是一群多么可爱的孩子呀!就像是成绩最为优异的叶章宏、就像是最为乖巧的叶冬雪、就像是最为勤奋的叶国雄、就像是最为让人疼心的张敏莉……当然,还有最为调皮捣蛋的叶国展、张向阳等等学生。

他们都带给了她无数的欢乐以及烦恼……

第十六章 郊游野炊(第一节)

第十六章

第一节

陈金兰老师即将离开的消息,在上山村小学传开了。

三年级的学生们,如何想得到他们敬爱的金兰老师会离开他们!

他们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纷纷找到金兰老师求证此事。

当金兰老师强忍忧伤向他们证实此事之时,这些孩子居然纷纷哭了起来,尤其以女生哭得最为伤心。

是啊,快三年的相处,金兰老师就像大姐姐、就像妈妈一样教导他们、关爱他们、呵护他们,他们之间的情感早就超乎了师生情谊。如今这个像大姐姐、像妈妈的老师即将离开他们,他们如何能够舍得呢?

看着这群哭哭啼啼的孩子,金兰老师的心里别提有多难受。她强忍住忧伤,带着哭腔告诉她的学生们:“老师怀孕了,也是迫不得已才会离开你们!你们都乖、都别哭,你们一哭,老师也想哭了!”

说完,她就再也忍不住了泪水,与学生们哭成一片。

最后,她告诉学生们:“等老师生完孩子,就回来教你们!你们一定要听新老师的话,要好好学习……”

当然,这是她善意的谎言。此次她将正式离开教育第一线,转而投入到另一份教育事业中……

金兰老师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下来。学生们是相信了她,并坚信她只是暂时离开,不用多久就会回来继续教他们读书识字。可是,这终究只是她善意的谎言!此时,她也只能通过这种善意的欺骗,来安抚她的学生们,而她终究将要彻底地离开他们。

她回到宿舍洗了一把脸——下一节是她的课,她可不想走进课堂的时候,她的脸上还是挂着泪痕、写着忧伤。她想用比平时更为灿烂的笑脸,来面对这些她所热爱的学生们,并竭尽所能教好剩下的每一堂课。

她将自己调整到最佳状态,面带笑容地走进教室。

此时距离上课还有一分多钟,但学生们早就在教室里等着她了。教室里少了以往的吵闹,学生们都端端正正坐在位置上,再没有人会像以往那样东张西望、心不在焉。

她向学生们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并在清脆的电铃声中,开始了这一堂课。

“上课!”

“老师好!”

“同学们好!请坐……”

每个学生都全神贯注地听着她讲课,就连平时几个爱做小动作、或者根本无心听讲的学生,今天也都表现得格外专心认真。她的手指指向哪里,学生们的目光就齐刷刷跟到哪里;她读一遍生字,学生们就齐刷刷跟着读,朗朗的读书声响彻整间教室、整个学校……

为了能够留下一份美好的回忆,也为了鼓励学生们在她离开之后,能够更加用功读书学习,她决定在这明媚的春光里,与学生们一起出去郊游!

取得了校长的同意之后,她便向三年级的两个班级宣布了这个决定。

学生们欢呼雀跃!

时间选在了星期六,地点就近选在石顶山上——石顶山上的风光,在华强镇也是有名头的。但在农村里,满眼尽是山、尽是树,山里人根本就不觉得稀奇。因此,选择在石顶山作为郊游地点,总让人觉得平凡了一些。

经过一番思考,金兰老师便决定增加一个内容——野炊。

学生们更加高兴了,一个个连蹦带跳的。

如果纯粹是郊游,只要带一点解渴的东西就可以。但野炊就不一样了,各种炊具、材料……都得准备齐全。

金兰老师回想起上次植树节,章宏和其他班干部将各项工作安排得有条有理。为了锻炼他们,她决定将这次野炊的分工交给他们,她则是负责提供所需的一切费用。

章宏将两个班的正副班长都召集起来,并根据他们所掌握的情况,对野炊进行具体分工。

首先,苦茶坡的人们经常会聚到石顶宫里举行一些祈福、礼佛活动,每逢佛道教传统大节日,斋宴又是必不可少的,宫里不缺锅碗瓢盆。赵吉庆就住在石顶宫里,只要他那个神神鬼鬼的爷爷能答应,锅碗瓢盆这些就由他负责。

其次,叶国展家是村里唯一的屠户,猪肉的事情肯定就交给他了。凭杀猪王对他儿子的疼爱,这一点断然是不成问题的。

第三,叶平和与叶冬雪家里是开小卖部的,所需的调味品交给他们最合适。

章宏的二婶也是开小卖部的呀!但章宏决定负责提供大米——这六十号人要费去不少米,小气的叶进来肯定会算这笔账。

第四,叶德明早就表态负责提供蔬菜。他家里人口少,每季蔬菜都吃不完,不是尽量喂给禽畜,就是叫邻居们自己去摘,或者任其烂在地里。

所需的东西基本都差不多了,但身为班干部的叶国雄与张敏莉没有分配到任务。

叶国雄可不想落后于叶章宏,急忙表态他也提供一些蔬菜——他妈在坡上最为勤劳,总会种特别多的蔬菜。

张敏莉想了想,表态自己可以从家里拿一些鸡蛋。为了改善家里的经济情况,她家喂养了很大一群鸡,每天都能下不少鸡蛋。家里的鸡蛋除了给两个病人补充营养,其余的多数拿到镇上卖,敏莉觉得拿几个鸡蛋,并不是什么问题。

就这样,不仅任务都分配好了,几个正副班长也都参与其中,起了带头作用,可谓是面面俱到。

这时,张向阳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了。

他笑嘻嘻地对几个班干部说道:“前几天我姑回来,给我家买了一箱方便面。我跟我爸说了,他同意把这箱方便面给我。到时候,我把这箱方便面带上……”

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张向阳!

在山上,一包方便面卖五毛钱。将方便面里的调料倒进包装袋里,再将方便面捏碎,这就成了孩子们嘴里的零食,但并不是每个孩子都消费得起、享受得到。

意外多出了一箱方便面,这让每个人都觉得十分高兴。

章宏立即把分工结果告诉给金兰老师。

这个结果大出金兰老师的意料——各项事宜合情合理不说,而且还为她省钱了!

不过,就在星期五的时候,几个不好的消息传来了。一部分家长不理解这样的行为,坚决不肯自己的孩子参加——他们倒觉得有这份闲心去什么郊游野炊,还不如待在家里帮忙干活来得实在。叶进来也不同意孙子孙女参加这样的活动,就更别说从他的小卖部里拿一些调味品了——这比割去他几两肉还让他心疼!

后来,他受不了孙子叶平和的闹腾,只好同意让孙子参加,但决意不肯让孙女也参加。这次,叶平和倒抛开了对妹妹的成见,居然跟他爷爷闹腾着非让妹妹也一起参加不可。

叶进来拿他的宝贝孙子没有办法,也只好同意了,但依然不同意提供调味品。

最后,金兰老师只好让那些家里不同意的学生放弃参加这次活动,并安慰了他们一番。她又拿了一些钱,到叶进来的小卖部里将调味品买齐全。她特意选择叶进来的小卖部,并好好挖苦了他几句……

星期六的清晨,早起的除了觅食的小鸟,还有三年级的大部分学生。他们匆匆吃完早饭,分配到任务的一个劲催促家人给准备东西,没有分配到任务的则是兴高采烈赶往学校集合。

章宏的奶奶早就将大米备好了。

章宏吃完早饭,就在奶奶的叮嘱声中,背上沉甸甸的米袋,来到堂叔德明家。

德明正和他妈理论着什么。

他说道:“你就多摘一些蔬菜嘛!反正家里就我们两个,姐也是周末才回来,哪里吃得了这么多蔬菜!吃不完,还不是放在地里烂掉!”

张爱华瞪了儿子一眼,十分不高兴地说道:“你以为种菜不累啊!我说你不好好待在家里,居然跑去参加什么郊游野炊,你们老师也是吃饱了撑着,组织这样的活动……你少废话,我宁愿这些蔬菜烂在地里!就这些,你想要就拿走,不要的话……我拿去喂给猪吃!”

德明一下子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他妈就是这一个德行,正儿八经的事情,她倒反而分不清好赖了!

章宏背着米袋,默默走到德明的身边。

张爱华见到章宏,脸色倒温和不少,问道:“你来啦!肩上背着什么?”

“米,我们野炊时吃的!”

“这么一大袋米,你们几个人吃啊?

“连同金兰老师,本来有六十个人,但后来一些人不参加,也有四十几个人!”

“哦……四十几个人呀!人还挺多的……这还真需要不少米,才够你们吃的!”

她一边说,一边看了看手里的半篮子蔬菜。她抬头看了儿子一眼,又犹豫了一会儿,才把菜篮子递给儿子,并装出一副不高兴的样子,说道:“你自己去菜园子里摘,需要多少你尽情摘!难得不要上学,你不留家里帮我干活就算了,还要来祸害我辛辛苦苦种出来的菜!我怎么就生养了你这个败家子……还有,你姐比你好不到哪里去,这太阳都老高了,还懒在床上不起来,整个苦茶坡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像她这么懒的女子!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你们的了,这辈子来给你们当奴才、当丫鬟……”

张爱华念念叨叨骂着,提起猪食桶转身去猪圈了。

她之所以突然同意儿子去多摘一些蔬菜,这其中是有深层次原因的。她虽然不是什么深明大义的人,但绝对是一个爱面子的人,而且凡事都要向三嫂一家看齐。她看出了章宏肩上那袋大米的份量,向来节俭持家的郭惠珍都舍得这么多大米,她肯定也要舍得她的蔬菜。虽然家境确实不如嫂子一家,但她向来不甘落后于嫂子一家!就像建新房子这件事情,以她家里当时的情况,不仅不需要着急建房子,而且经济上也力不从心。但她仍咬牙坚持建房子——只要嫂子家有能力做的,她也一定要想办法做到。

她可不愿意什么风头都让三嫂一家给占了……

第十六章 郊游野炊(第二节)

第十六章

第二节

学校里。

参加郊游野炊活动的学生都到齐了,金兰老师就领着他们走向石顶山。

石顶山海拔不高,通往山顶的山路却是曲折难行。山路仅容一个成年人挑担侧身而行,路面只是简单地铺了一些条石,但有些地方的条石不是被山雨冲毁,就是被一些不道德的人偷偷搬回去砌猪圈了——叶金水家猪圈里的条石,大部分就是来自于此。

山路陡峭,布满了石块沙土,路边更是杂草丛生,还会出现一坨坨臭烘烘的牛粪,或者一粒粒黑乎乎的羊粪蛋子,甚至还能闯出吓人的石龙子或者菜花蛇。人也走,牛羊也走,使得整条山路坑坑洼洼,一到下雨天就更加泥泞难行,住山上的赵吉庆一年不知道要摔多少次屁股。

不过,等到达山顶的时候,人们才会发现走这一段难行的山路,其实是值得的!山顶的风光很美,视野也极佳,不仅整个苦茶坡尽收眼底,就连驼背岭上的小水库,也能看见全貌。小水库由山泉汇聚而出,从石顶山山顶望去,它简直就是一块无暇的碧玉。

成年人徒手爬一趟石顶山,通常需要小半小时的时间,而对于一个怀有身孕的女人以及一群三年级的学生来说,将远远不止这些时间。这不,他们才爬了三分之一的山路,就有人明显受不了了。

金兰老师首当其冲。只见她累得气喘吁吁的,还不时用手帕擦一擦额头上冒出的汗。最后,她实在走不动了,就捡了一块干净一些、没有牛羊粪的条石,坐下来休息一下。

她也让学生们休息一下。

女生们心疼老师,纷纷围到老师身边。冬雪拿出从家里带来的白糖水给老师喝,敏莉则是将老师落下的刘海重新别在耳朵后。

走累了的学生,都找地方坐下来休息了;不觉得累的学生,则是到处找能玩耍的东西。张向阳与叶国展最不像样,一眨眼功夫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害得金兰老师急忙交代其他同学赶紧去找找。

没有多久,张向阳和叶国展回来了,并笑嘻嘻地走到老师身边。叶国展的手上有一些熟透的山莓;张向阳的手里则是多了一根木棍,木棍上面还缠着一小截青嫩的豆角秧——这保准是他跑哪里祸害了人家的豆角架!

原来,刚才他们跑出去,一个是给老师摘山莓吃,一个是给老师找拐棍——没想到平时最为调皮捣蛋的两人,居然也会关心别人!

金兰老师对他们笑了笑,并捡了几颗山莓吃,其余的分给了几个女生。

当男生们知道附近有山莓,立即一窝蜂似的四处去寻找。

金兰老师怕出状况,急忙把男生们喊回来,拄着拐棍继续往石顶山上走去。

好不容易走到石顶宫外。

金兰老师又让学生们停下来休息。

她刚想差遣叶平和去通知赵吉庆,但赵吉庆听见外面的动静,已经从石顶宫里跑了出来。

这一大早的,石顶宫里并没有什么信徒香客,就坡上的叶老冒独自打扫着散落一地的鞭炮纸。

赵吉庆先是跑过来打了一声招呼,就跑回石顶宫里。

过了一会儿,叶金水以及叶永能的二路老婆,抬着一些锅碗瓢盆出来了。

金兰老师赶紧让男生们去帮忙。

铝锅、铁锅、锅铲、铝勺、碗筷等物件一应俱全。

这个叶金水平时为人不怎么样,没想到这次居然能提供这等方便。这不禁让金兰老师对他刮目相看,连连说了好几句感谢的话。

叶金水客套了几句,交代她要管好这些东西,就回石顶宫了。

叶永能的二路老婆并没有跟着回去。

自从她出来,目光就一直停留在叶国展手里提着猪肉,以及张向阳脚边放着的那一箱方便面。

她看得眼睛都直了,嘴里也一个劲地咽着口水。

金兰老师安排学生一人带上几样锅碗瓢盆,又吩咐他们去取一些水。

二路女人抖动着身上的肥膘,走到金兰老师的身边,问道:“你们这是……野炊?”

金兰老师回头看她一眼,回答说是。

“哦……呵!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听说什么野炊!”

金兰老师不怎么喜欢这个二路女人,不打算再跟她说话。

这个二路女人又看了看猪肉与方便面,继续说道:“都是一群半大不小的孩子,他们会生火做饭吗?会煮菜吗?不要到时候把那好好的猪肉、方便面都给糟践了!糟蹋了东西事小,可别饿肚子了……”

其实金兰老师早就意识到了这一点!要说她吧,做饭煮菜那绝对是外行,而这些学生,虽然有个别需要为家里分忧一餐半顿的,但恐怕不见得就真正下得了厨房。虽然她也有锻炼这些学生的目的,但如果真的没有人对做饭煮菜在行,到时候饭做不熟、菜煮不好,那四十几号人岂不是要饿肚子了?

这是一个不得不考虑的问题!

但金兰老师又觉得这样更加可以锻炼这些学生——每个孩子都要学会自立,因此也没有太在意这个问题。

二路女人见金兰老师没有表态,急忙说道:“我会做饭煮菜,要不……你把我带上,让我也参加你们的野炊,到时候我负责做饭煮菜!”

金兰老师不知道这个二路女人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但觉得是可以将她带上。反正到时候让学生们先试着去做饭煮菜,她就在旁边指导,若是学生们真的不会做饭煮菜,到时候再让她上!

这样保险一点!

金兰老师答应了。

这可把这个二路女人高兴的,当即甩着身上的肥膘跑回去和家人说上一声。

回来时,她还不忘带上一些水果。

她笑嘻嘻地对金兰老师说道:“我听我家庆子说这次野炊是有分工,有的学生带猪肉,有的学生带方便面……你看,我也带一些水果,保证不白吃你们的猪肉与方便面!”

说完,她再次朝猪肉和方便面看了一眼。

金兰老师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这下才明白原来这个二路女人是惦记着那些猪肉与方便面!

这张嘴真是够贪吃的!

男生们取了水,一行人继续往石顶山上走去。

这一趟多了不少东西,爬起山路更加不轻松了。越往山顶,路就变得越窄、越不好走,好几个学生都累得气喘如牛。

金兰老师心疼学生,想让他们再休息一会儿;但她又觉得这一路不停歇上去也不是办法,就决心好好锻炼一下他们的意志力。

“同学们,我们再坚持一下。你们看,这里已经接近山顶了,我们加把劲!同学们,来……看看我们当中,谁可以第一个走到山顶!”

其实她自己也累得够呛的。

学生们一听到这番话,顿时都打起了精神,咬着牙往山顶走去。

二路女人看到这个情形,居然主动帮几个负重的学生拿东西。她儿子见状,索性将手里的铁锅塞给她,自己一身轻松往山上走去,一会儿就走到前面了。

章宏背着挺重的大米,走得极为辛苦。德明想把米袋拿过来,但他不让,张向阳想把方便面换给他,他还是不肯,依然咬着牙艰难地行进着。

敏莉该是看出了他体力不支了,走过去二话不说就把米袋从他肩上“抢”了下来。

章宏想把米袋“抢”回去。

敏莉没有给他机会,三两步就超过他,走到前面去了。

这一幕叫叶国展看见了。他开始起哄:“张敏莉,你怎么对叶章宏那么好啊!你该不会是看上了叶章宏,想给他当小媳妇吧!哈……”

他的话立即引来了同学们的哄笑。

章宏回头瞪了国展一眼。

金兰老师也瞪了国展一眼。

国展这才低下头,继续走他的路。

而只管低头走路的敏莉,早已羞红了脸……

终于到达了石顶山山顶!

第一个走到山顶的是赵吉庆。他站在擎天巨石下,得意洋洋地看着陆续到达山顶的同学。

同学们都没有搭理他,纷纷围到擎天巨石下面,怀着一种敬畏的目光,看着这块巨石。这块擎天巨石有三米多高,犹如破土而出的巨笋,屹立于华强镇海拔最高的石顶山山顶。大家都看过《西游记》,都知道孙猴子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此时最痴迷于鬼怪神灵的赵吉庆言之凿凿,说巨石里就住着当年大闹天宫的孙猴子。

一些同学不禁对巨石更加心怀敬畏。

自从确定大水坑里没有所谓的水怪,章宏已经具备一些关于鬼怪神灵的辨别能力。面对着这块巨石,他也一样心怀敬畏,但他根本不相信里面会蹦出什么孙猴子来——孙猴子以及《西游记》,只是神话故事而已。

金兰老师是第一次近距离看见这块巨石,但她已经累得趴腰,哪里还有心情欣赏这块巨石的风采。

她赶紧找一块空地坐下,一个劲地用手帕擦汗。手帕已经被汗水湿透了,此时估计能拧下二两汗水出来。

稍作休息,学生们慢慢恢复了精神。男生们纷纷跑到草丛里逮叩头虫、蚱蜢。女生们见山花开得烂漫,就结伴去摘山花编花环,然后羞答答地戴在头上,引得更多的女生加入其中。

学生们一个个玩得不亦乐乎,都快把正事给忘了。

金兰老师想让他们自由活动一下,就没有制止他们。

歇够了,她把两个班长叫到面前,让他们安排野炊的具体事宜。

两个班长领命去了。

这时,敏莉和冬雪走到老师身边,将一个漂亮的花环戴在老师的头上。

微风轻拂动绿叶与花朵,缕缕花香让人心醉。

这是一些不知名的山花,在山上显得平凡无奇,犹如这群平凡无奇的孩子。

他们的笑脸,与山花一样烂漫美丽。

只可惜没有相机,无法将这一幕记录下来。不然,将是一份最为珍贵与美好的记忆……

第十六章 郊游野炊(第三节)

第十六章

第三节

两个班长商量一番,决定让叶德明和张向阳领着一部分男生负责找石头砌土灶;叶国展、赵吉庆和叶平和领着另一部分男生负责捡柴火;叶冬雪和张敏莉领着所有女生负责择菜……

各个小组都纷纷忙碌起来。

石顶山上不缺石头与柴火,这些东西很快就被找了回来。

男生们找了一块平地,开始砌土灶。

他们将石头一块块堆砌起来,可越堆越不像样,完全没有一个能烧火做饭的样子,结果才砌了一半,土灶就垮了。

这时,赵吉庆自告奋勇站了出来。

他先是提来一桶水,用水调了一些泥巴糊。他又找出一些比较大块平整的石头放在最下面,再逐层往上砌,石头之间的空隙还用泥巴糊糊上——此举一方面是为了加固土灶,另一方面是为了保持灶内的热量。

赵吉庆之所以懂得这些,是因为他经常看到他爸叶永能砌土灶,看得多了自然就谙熟于心。每逢石顶宫里有斋宴,砌土灶之事必归叶永能所属。除此之外,叶永能还是村里红白宴席的掌勺之一。

砌得差不多了,赵吉庆拿来铁锅放在上面,接着点了一把火将泥巴糊烘干,一个土灶就大功告成了。

在同学们惊讶的目光之中,赵吉庆别提有多得意。

另一边,女生们正在为那一块猪肉犯愁。也不知道杀猪王是有意还是无心,猪皮上的猪毛居然没有刮干净,任几个女同学怎么也清理不干净。

叶国展闻声而至。

他先是找来一把菜刀试了试刀口,发现不怎么锋利,就找来一个老碗,在碗底霍霍地磨起刀。

刀磨锋利了,他开始像模像样地刮起猪毛。

随后,他又熟练地将猪肉切成小块。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会打洞”——叶国展家里是干这一行的,耳濡目染之下,他当然懂得这些东西。

就算赵吉庆与叶国展的学习成绩不好,但也有一些特长,也有发光的时候嘛!

一切准备就绪。

男生们生起火准备烧水做饭。但他们捡回不少湿柴火,因而冒起一大股青烟,把他们熏得一个个直咳嗽、直掉眼泪。湿柴火又是他们捡回来的,这可真是自讨苦吃!一些男生被熏得实在受不了了,只好一边咳嗽、一边流着眼泪,狼狈地逃离这个“人间地狱”。

他们的惨状把一旁的女生逗乐了,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

金兰老师也看得直乐,急忙叫章宏领几个人再去捡一些干柴火回来。

换上干柴火,青烟少得多了。一些做过家务的女生这才走过来,准备将米下进锅里。

菜也差不多可以煮了。猪肉用来红烧,蔬菜用来清炒,鸡蛋用来打汤……哦,对了,还有一箱方便面。

这方便面要怎么做呢?

同学们开始出现分歧了,有些人觉得水煮的好吃,可又有些人觉得炒着才好吃。

这意见不统一,恐怕不好下锅!

同学们并没有因此争执,而是跑过去征求老师的意见。

金兰老师知道自己一句话就可以解决分歧,可她也不好决定方便面到底是水煮还是油炒。她看着张向阳,说道:“这箱方便面是张向阳同学提供的,我觉得让他来决定是水煮还是油炒才最为合适,大家觉得呢?”

同学们都说好,并把目光转向张向阳,看他如何决定这些方便面的“命运”。

张向阳看了看说要水煮的同学,又看了看想要油炒的同学,说道:“油炒吧!我喜欢油炒……”

虽然这让想要水煮的同学感到失望,但毕竟话语权在人家手上,也只好听从了他的决定。

同学们又回到土灶旁边,动手拆起方便面包装袋。

可是,一个棘手的问题出现了——同学们当中,没有人会炒方便面啊!就连做过家务的女同学也纷纷表示不会!

方便面只是一种商品,并不是生活必需品,难得能端上家里的饭桌,这些孩子平时也难得能吃上一回。

突然,一个粗野嘹亮的声音传了过来:“炒方便面吗?我会……这个我会!”

说话的人是赵吉庆的妈妈。

这个二路女人甩着身上的肥膘跑到土灶旁边,扯开嗓子说道:“炒方便面我最在行了!你们都去旁边等吃就是,接下来就看我的!”

常常有信徒将方便面作为供品留给了石顶真仙,但最后都是便宜了这个二路女人。这个女人虽然慵懒,但在吃的方面绝对积极!她很喜欢吃方便面,总觉得那包汤料的味道特别好。一有方便面,她就会变着花样做,或煮、或炒,加两个鸡蛋、加几片肥猪肉……

敏莉和另外几个女同学义务留下来照看锅里的饭,其余同学们将地方腾给她,就继续到处玩去了。

二路女人将面饼掏出来放在一旁,趁人不注意还偷偷将方便面的碎渣倒进自己的嘴巴里。

一些女同学走到金兰老师身边,一起说说笑笑。

这样的场景怕是不多了。

一个女同学想听金兰老师讲故事。

金兰老师有很多故事可以讲,但她却说道:“我可以讲故事,不过……在我讲故事之前,想先听你们讲几个故事!”

“我们又不会讲故事,也不知道要讲什么故事。”一个女生说道。

“什么故事都可以讲!家里的故事,身边发生的故事,书本上看来的故事……”金兰老师看着冬雪,“要不……冬雪先来!”

冬雪面露羞色,说道:“老师,我不会……”

“你不是不会,而是害羞!你不是有一本《安徒生童话故事》吗?要不……你给我讲一则童话故事?你都快上四年级了,要大胆一点,不能老是这么害羞!”

冬雪低头犹豫了一会儿,才抬起头轻声说道:“那好!那……我就讲一讲丑小鸭的故事吧!”

金兰老师看着冬雪,目光里充满了鼓励。

迎着老师鼓励的目光,冬雪轻轻开了口:“在很久以前,有一间农舍,农舍里一只鸭妈妈正在孵小鸭。很快,一只只可爱的小鸭子破壳而出,只剩下最后一个大得出奇的蛋,一直没有动静。鸭妈妈已经筋疲力尽了,但她仍然坚持下来,直到这个大得出奇的蛋裂开。

就当最后这只小鸭子破壳而出的那一刻,鸭妈妈却被吓呆了——只见小鸭子长得又灰又丑,完全不像其他长着黄色绒毛的小鸭子。不过,鸭妈妈虽然被吓到了,但这终究是她的孩子,她并没有嫌弃这只小鸭子。待小鸭子的绒毛干了,鸭妈妈就领着她去水池学游水。

可是,就当小鸭子来到水池边,她的哥哥姐姐全都嘲笑她,甚至给她取了一个‘丑小鸭’的外号。丑小鸭就在哥哥姐姐的嘲笑声中,开始了自己悲惨的遭遇。吃饭的时候,哥哥姐姐从来不会让她一块吃饭,每次她都要等哥哥姐姐吃完饭,她才默默地去吃那些所剩不多的食物;睡觉的时候,哥哥姐姐也不愿意和她睡在一起,每次她都要离开妈妈温暖的怀抱,躲到角落里瑟瑟发抖……”

慢慢地,冬雪多了一份自信与从容,声音也逐渐大了起来。

“她长得实在太丑了!不仅是哥哥姐姐嘲笑她、排挤她,农舍里其他动物也都嘲笑她、欺负她。母鸡们一看见她,就会扑过来啄她,不让她靠近小鸡们;农舍里的猫总是喜欢用爪子挠她,或者拼命追赶她;就连喂鸡鸭的小姑娘也嫌弃她丑,甚至用脚踢她。

丑小鸭感到非常孤独,就钻出篱笆,伤心地离开了农舍。

她来到树林里,枝头的小鸟纷纷讥笑她。她只好离开树林,来到一片沼泽地。沼泽里有两只大雁,愿意和她交朋友,并准备带她到温暖的南方过冬。只可惜,两只大雁被埋伏在芦苇丛里的猎人打死了。

猎人的猎狗迅速跑到沼泽里。当猎狗看到丑小鸭,居然被吓得连连后退,最后跑得无影无踪,连猎物也顾不上捡。

丑小鸭算是逃过了一劫。可是,她更加伤心了,因为她知道是自己的丑陋吓跑了猎狗。她躲进芦苇丛中,只有到晚上的时候,才敢出来找一点吃的。

转眼,寒冷的冬天来了,沼泽地开始结冰了。丑小鸭又冷又饿,趴在芦苇丛中昏死过去,直到一位农夫发现了她,并把她带回家。但农夫的妻子并不喜欢她,农夫的几个孩子也嘲笑她、捉弄她。

丑小鸭只好偷偷离开了农夫的家,又回到那一片沼泽地。

漫长的冬天终于过去了。温暖的阳光照在大地上,枝头的小鸟唱着欢乐的歌谣。

突然,一群长着长长脖子、洁白羽毛的白天鹅落在了沼泽地里。她们发现了丑小鸭,愉快地向她游了过来。

丑小鸭以为白天鹅是想过来嘲笑她,害怕得急忙往芦苇深处游去。她不经意看到清澈水面上的倒影,突然发现自己不再是一只又灰又丑的丑小鸭,而是长着长长的脖子、洁白的羽毛,和那一群白天鹅一模一样!

啊!原来自己不是一只丑小鸭,而是一只美丽优雅的白天鹅。

她激动地大声鸣叫,并扑腾着翅膀,快乐地游向她的同伴……”

故事讲完了。

同学们还沉浸在故事当中。

金兰老师带头鼓起了掌,同学们这才回过神来,也跟着一起鼓掌。

掌声之中,冬雪的脸又微微发红了。

金兰老师说道:“看,你不是讲得很好吗?所以,你要大胆一点,不要总是羞羞答答的!”

冬雪知道老师是为她好。

“那么……同学们,你们知道这则童话故事所要表达的意义是什么吗?”

同学们摇了摇头。

“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是故事里的丑小鸭!但是,当我们遇到困难挫折,一定不能气馁,要有信心……终有一天,我们会变成一只美丽的白天鹅!”

同学们都点了点头。

冬雪也点了点头。

自从看到了这一篇童话故事,她觉得自己就是一只丑小鸭!她要面对家人的偏心、排斥,还要面对个别同学的嘲笑,难道她不就是一只丑小鸭吗?

但她一直在用功读书,她就是想着好好读书,将来考上大学,将来离开这个地方,将来变成一只美丽的白天鹅……

第十六章 郊游野炊(第四节)

第十六章

第四节

在二路女人的帮助下,饭菜终于做好了。

她用铝勺敲打着锅沿,喊叫道:“孩子们,开饭喽!快来吃饭……”

喊完,她迅速拿来一个老碗,好好盛了一碗炒方便面,又去夹了一些红烧肉。直到碗里实在装不下了,她才捧着碗,蹲到巨石下狼吞虎咽起来。

孩子们才不会像她这一个德行!

他们先是给金兰老师盛好了饭和汤,这才一个接着一个去拿碗和筷子,排队等待盛饭、盛汤。

太阳开始强烈起来。盛好饭的学生,纷纷躲到擎天巨石下的荫凉处,一边说笑着,一边享用他们的劳动成果。

当然,平时难得吃上肉的,会趁机多夹上一些肉;喜欢吃炒方便面的,也会满满盛上一碗。

头顶是广袤的蓝天,脚下是华强镇最高的山峰,身旁是同窗三载的同学,不远处尽是烂漫的山花、绿油油的青草、翩翩起舞的蝴蝶……每个人都特别开心,脸上尽是愉悦的笑容。

最为有趣的,是一直合不来的张向阳与叶国展,居然坐到了一块,一边吃饭、一边评论着赵吉庆妈妈的手艺,看上去简直就像是一对好朋友。

金兰老师害喜,只是吃了小半碗饭,就吃不下了。女生们心疼她,坚决要她把汤喝完。

她乖乖地听话照办了。

陆续有一些学生吃饱了肚子,但没有再去疯跑瞎闹,而是静静地围坐在老师的身边。

过了十分钟,除了赵吉庆妈妈之外,其他人都吃完了饭。

二路女人又大声喊叫起来:“孩子们,饭菜还有、炒面也还有,你们多吃点啊!不吃饱肚子,等下哪有力气玩?”

没有人回答她的话。

她又喊叫道:“你们都吃饱了吗?都吃饱了的话,剩下的东西,我全包圆了!”

还是没有人回答她的话。

但赵吉庆显然觉得她让他丢脸了,就红着脸瞪了她一眼。

可二路女人才不管他呢!她干脆扔掉筷子,直接拿着锅铲吃。

赵吉庆的脸更加红了!

但是,没有一个同学因此嘲笑他,包括嘴巴最不饶人的张向阳。

二路女人终于吃踏实了肚子,这才放下锅铲,开始收拾碗筷。

敏莉、冬雪等女生纷纷走过去要帮忙收拾。

不过,这个因为慵懒而名声在外的二路女人,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居然对她们说道:“你们都别来沾手!尽管去玩你们的,这里由我负责收拾……”

大概是她觉得自己吃了这么多东西,要做点什么才过意得去吧!

大家听她这样说,也就各自回到老师身边。

赵吉庆也听到这些话——这次他不用脸红了。

刚吃完饭,休息一下是对的。金兰老师见学生们都乖乖围坐在她的身边,她就寻思着利用这个难得的机会,和学生们好好谈谈心。

以后恐怕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谈什么好呢?学习?生活?兴趣爱好?还是愿望?

对,就谈一谈愿望!

她说道:“同学们,你们即将是四年级的学生,思想已经慢慢变得成熟了。今天,我们就利用这个难得的机会,谈一谈各自的愿望,好吗?”

学生们异口同声说好。

“好的!那我们就敞开心扉,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要拘束,也不要害羞……”

学生们再次说好。

“那好,我们就先从一班班长叶章宏开始吧!”

大家的目光都转向章宏。

章宏思考了一小会儿,本来想说自己最大的愿望是能和父母在一起,但又怕被同学笑话,只好换了一个愿望。

他说道:“我希望将来能考上凤来一中!”

凤来一中是全县最好的学校,这个愿望可来得不小!

同学们纷纷表示惊叹!不过,若要认真讲,三年级的学生里,章宏是最有希望考上凤来一中的。

“很好、很好……”金兰老师连连点头称赞,“你是我们三年级里成绩最好的学生,我也希望将来你能考上凤来一中,为我们上山村小学争光!但凤来一中的录取分数可高着呢,你要更加努力读书才行啊!”

章宏对老师点了点头。

“这是你现在的愿望,那长大以后呢?你的愿望又是什么?”金兰老师问道。

这次章宏就思考得比较久了。对他而言,离长大还十分的久远。

大概半分钟的时间,他才回答道:“当老师吧!像我爷爷、像金兰老师一样……”

金兰老师又对他点了点头,表示称赞。

接着,她让二班班长叶国雄说说自己的愿望。

国雄想都不想,张嘴就说道:“考试能得第一名;长大后赚大钱,让我妈过上好日子!”

他一下子说出了两个愿望。

大家都明白国雄为什么会有第一个愿望——说白了就是要赶超章宏和冬雪;大家也都明白他的第二个愿望——他妈妈是一个苦命的女人,除了要辛辛苦苦维持一家人的生活,还要忍受来自家公的白眼,以及旁人的非议。

这不,村里个别“好心人”,最近正准备给她张罗一个上门男人。

这种事情在农村并不光彩,总能惹一些异样的目光以及闲言碎语。

金兰老师鼓励道:“很好!你是我们年级里最为勤奋刻苦的学生,也是一个孝顺的孩子,我相信你一定能实现你的愿望!”

国雄坚定地点了点头。

轮到叶冬雪了。

她抬起头,说道:“我想考上大学,将来离开这个家、离开上山村,到遥远的地方去生活!”

说完,她小心地看了堂哥叶平和一眼。她该是怕自己说这样的话,堂哥会回家告她的状吧!

金兰老师并不是很理解冬雪这样的愿望。

她问道:“想上大学的愿望很好,可是你为什么会想着离开家、离开上山村呢?”

冬雪又看了堂哥一眼,小声地回答道:“除了我妈妈之外,我爷爷、奶奶、爸爸……还有家里其他人,都对我不好,我想离开他们!”

这样的话从一个才十来岁的孩子嘴里说出来,确实让人意想不到!

同学们都知道冬雪的处境,都很同情她!

叶平和却低下了头——他最能体会这番话的含义!

金兰老师心疼地搂住冬雪的肩膀。而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是默默地祝福这个孩子……

轮到张敏莉了。

她先是看了老师一眼,又看了章宏一眼,这才轻声回答道:“我也想考上凤来一中……”

叶国展忍不住开起玩笑:“叶章宏想考凤来一中,你也想考凤来一中!这叫什么?夫唱妇随嘛!哈……”

同学们哄笑起来。

张敏莉的脸“刷”一下就变红了!

叶章宏则是狠狠地瞪着叶国展。

这样的场合,开几句玩笑根本就无伤大雅,但叶国展开的玩笑完全不符合这帮孩子的年纪,金兰老师不得不批评了他几句:“年纪小小的,能开这样的玩笑吗?人家的学习成绩好,当然希望能考上凤来一中!你呢?你敢说你也想考上凤来一中吗?不好好读书,整天就想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叶国展红着脸,低下了头。

金兰老师并不想在这样的场合让叶国展过分难堪,就换了比较温和的语气,说道:“那你说说你的愿望是什么吧!”

叶国展抬起头刚想回答,紧挨着他坐在一起的张向阳,却不怀好意地说道:“他呀?跟他爸杀猪王一起杀猪呗!”

同学们又大笑起来,连章宏和敏莉也笑了。

张向阳此话不仅有玩笑的意味,似乎也可以理解成为章宏和敏莉“报仇”了。

叶国展顿时恼羞成怒,瞪着张向阳,叫嚷道:“你胡说什么?谁说我要跟我爸一起杀猪?”

“那你倒是说说你的愿望呀?”

“我、我……”

“难不成你还真想着当什么‘武林盟主’?你拉倒吧!就你那两下子,连走江湖卖艺都不够格,还谈什么当‘武林盟主’,真是异想天开!”

张向阳不依不饶。

叶国展被说得哑口无言,根本找不出什么话回击张向阳,只能恶狠狠地瞪着他!

金兰老师赶紧出来打圆场:“张向阳……你可不要光顾着说别人!你呢?你能说出你的愿望吗?”

“我、我……”

刚刚嘲笑叶国展时,张向阳的嘴巴那真叫利索,现在说到自己了,他倒结结巴巴说不出来了!

同学们又笑了起来,尤其叶国展笑得最欢!

张向阳才不愿意叫同学们笑话,扬起头说道:“我爸希望我长大以后跟他一起制作茶叶!”

金兰老师问道:“这是你爸的愿望,还是你自己的愿望呢?”

“我、我……”张向阳又结巴上了,“我……我也不知道!唉呀!我才不想那么多呢!反正我爸有钱……他说等我长大了,就给我买一辆黑嘉陵摩托车!”

这黑嘉陵摩托车可不得了,村里就几个家境充裕的人能够拥有。

同学们纷纷投来羡慕的目光——这让张向阳开始得意起来!

叶国展见不得张向阳得意!他看了张向阳一眼,不屑地说道:“哼!你以为就你爸有钱吗?我爸也有钱,我也让他给我买一辆黑嘉陵摩托车!”

“哼!你这个跟屁虫……”

“你才是跟屁虫!”

“你就是……”

两人不仅攀比上了,现在还打起了嘴仗,争得面红耳赤。看来,他们刚刚建立起来的友情,可就这么交代了。

金兰老师赶忙制止了两人的争吵,并把两人分开。唉……这哥俩凑到一块,保准不会有什么好事!而且,别人的愿望都和读书有关,可这哥俩却一点正经也没有,真是叫人哭笑不得!

金兰老师不想搭理他们,转头询问其他学生的愿望。

叶德明想了半天,最后也没能说出一个具体的愿望。

叶春梅也想了半天,最后说自己读书不行,能考上初中、能多认识几个字,就心满意足了。

赵吉庆没有半点犹豫,说自己想学到他爷爷叶金水的全部法术,日后接替他爷爷,成为石顶宫的“掌门人”。

他的话又引来了同学们的哄笑。

叶平和也没有半点犹豫,说自己长大后想要当兵。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叶平和不再与赵吉庆走得那么近了,而且迷上了战争题材的电视、电影,就像《地道战》、《地雷战》、《小兵张嘎》……

看着这群稚气未脱的孩子们,听着他们纯洁的愿望,金兰老师又开始为自己即将离开而感到心伤!

虽然孩子们的年纪还小,思想尚未成熟,愿望也看似有点单纯,但她真心祝愿他们能够实现自己的愿望,并实现人生不同阶段的每一个愿望……

期末考之后,金兰老师在学生们的泪光中,离开了上山村小学……

第十六章 郊游野炊(第五节)

第十六章

第五节

暑假到了!

每一个孩子都把书本扔到了一旁,开始漫山遍野尽情玩耍。尽情玩耍的同时,也需要为家里分担一些——水田里的水稻、旱地里的地瓜、菜园子里的蔬菜、圈里的鸡、鸭、兔子、竹鼠,大肥猪、……

一天,叶德明拔完兔草回到家里,却发现他姐叶彩娇正愁眉苦脸地坐在墙角。

他走到姐姐面前,关切地问道:“姐,你在这干嘛呢?”

彩娇连看都没看弟弟一眼。

德明不明白他姐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妈妈强迫她去干活,她不从,结果被妈妈教训了?不该呀!她敢跟妈妈犟,妈妈基本上是不会差遣她干活的!

那她到底是怎么了?

德明把草提到兔房里,并抓了几把这个季节新鲜的嫩草下去给兔子吃。他发现一旁的鸡窝里有两个鸡蛋,就捡了起来,想拿去哄他姐开心。家里喂着不少母鸡,每天都能下几个蛋,姐弟俩经常趁妈妈不注意,偷偷捡两个鸡蛋,不是用火烤熟了吃,就是加点白糖用开水烫熟了吃,要不就是干脆生吃了。

他把鸡蛋拿到姐姐面前,说道:“煤炉上正烧着水……走,趁咱妈还没有回来,我们把这两个鸡蛋煮熟了吃掉!”

但彩娇根本就无动于衷。

德明急了,问道:“你是怎么了吗?”

彩娇这才抬起头,幽幽地说道:“中考成绩公布了,我考得很差,恐怕连凤来县最差的高中也上不起!”

原来她为的是这个!

德明并不感到意外。他姐的成绩甚至还不如他,她能考上高中?那简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妈妈见她的成绩太差,总是想让她辍学回家帮忙干活,但她敢犟、敢哭闹,妈妈拿她没有办法,只好极不情愿地供她读初中。

当然,这跟三叔三嫂也有一定关系!彩蝶的成绩也不好,但三叔三婶坚持供她读完初中,就算彩蝶不愿意读了,三叔三婶也一样坚持让她读完。三叔三婶说,这个年头不多读一点书,将来肯定跟不上这个社会,不管怎么样也要读完初中!彩娇是个聪明人,每当妈妈让她辍学回家,她就拿出这番话当挡箭牌。而且,每当妈妈差遣她去干活,她也会拿彩蝶姐出来说事。

她经常这样顶妈妈:“彩蝶姐都不用干活,为什么我要干活?难道我要比彩蝶姐命苦?”

这样的话,每每能起到作用……

德明倒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安慰道:“反正初中都毕业了,考不上高中就考不上呗!再说了,我们姐弟俩根本就不是读书的料嘛!我们俩的成绩,加起来都比不过章宏一人。”

说完,他自嘲似的笑了笑。

彩娇不爱听这样的话,不悦地说道:“你知道什么!考不上高中,咱妈肯定要我回来跟她一起干活,不然的话……也会让我到县里跟彩蝶姐一起上班!哼……我才不干呢!我就想着再读几年书……”

“你都考不上高中,想也是白想!你又不是不知道咱妈,就算你能考上高中,她也未必会供你去读!还是算了吧,你倒不如想一想,是打算留在家里帮妈妈干活,还是去县里找彩蝶姐……”

谁想,彩娇一听这话,竟然带着哭腔,叫嚷道:“我就是想再读几年书嘛!”

德明实在想不明白他姐这是怎么了,明明就不是读书的料,还********想要读书!她是怕干活累吗?不是啊!每次家里大忙,她也会一起干活呀!而且,每次妈妈差遣他做这做那,她也会主动帮他分担,她并不是真如妈妈嘴里骂的,说她是苦茶坡上最懒的女子!

那她为什么非要继续读书不可呢?

德明想不明白,就问道:“你又没有考上高中,还能怎么样?”

“没有考上高中,我可以去读职专啊,什么幼师、卫校……都可以!”

德明并不清楚职专是什么学校,但他知道这纯粹是他姐一厢情愿,妈妈肯定不能同意她再去读书的。

他小心地问道:“咱妈会同意吗?”

“哼!我才不管她同不同意,反正我就是要读职专!不让我读职专,我喝农药给她看!”

德明被他姐的话给吓了一大跳!

“等咱妈回来,我就找她说去……”

彩娇一副很坚决的样子……

晚饭前,张爱华扛着一捆准备煮给猪吃的地瓜藤,回到了家中。

家里,德明已经把稀饭煮好了,热一热中午的剩菜,一餐也就这么将就过去了。

张爱华看见厨房里就只有儿子一人,不禁生气了——生她女儿的气!

这个死丫头,自打中考结束回到家里,就没有见到她手里沾过半点活,真是懒到家了!但张爱华也拿女儿没有办法呀!这个死丫头,脾气出奇的犟、出奇的硬,不仅敢跟她顶嘴、哭闹,还经常把三叔三婶拿出来说事,说什么三叔三婶家里多好,不愁吃、不愁穿,还不用下地干活!

每次听到这样的话,张爱华总能气得不行!可是,她偏偏爱与三嫂看齐,凡是三嫂办得到的事情,她也一定要想着法子办到!她的女儿一拿这些出来说事,她就没有办法了,只好任凭那个死丫头什么活都不沾手,转而专门差遣比较听话的儿子。

不过,此时的张爱华心里倒乐呵了起来——她已经知道了女儿中考落榜的事情!女儿中考落榜了,这也就意味着她这个家长完成了教育义务,那以后女儿断然是任由她差遣,做家务、干农活……反正死丫头已经从学校出来了,不再是什么娇贵的学生,她再差遣的话,看这个死丫头还能找什么理由出来反抗!

张爱华当即寻思着去把女儿叫过来,让她把地瓜藤切下去煮给猪吃。这次就不由得她不干了,她还敢不干,看不好好收拾她一顿!而且,这以后每天还得多差遣她干一些重活,让她多吃一点苦头,才能让她明白这些年她过的是什么逍遥日子!

谁想,张爱华还没有去找女儿,女儿倒先跑过来找她了,张嘴就说读职专的事情。

张爱华气得脸都绿了,破口大骂道:“你还想读书?你读个屁!我跟你爸辛辛苦苦供你读了五年小学、三年初中,你说你究竟学了什么东西回来?你现在居然说还想读,你读书读上瘾了你?我看呐,你根本不是读书,而是拿读书当借口,逃避劳动!我说怎么就生了你这样一个女儿,当初要是知道你这么懒,看我不把你扔尿桶里溺死!”

彩娇一下子跟她妈急眼了,大声嚷叫道:“不管你同不同意,反正我就是要读职专!”

“你读个屁!你就看这次我还能不能依你!”

“我就是要读!你不让我读,我……我就……”

“你就什么?又想拿什么话吓唬我,是不是?我告诉你,这次不管用了!你就死了这条心,给我乖乖待在家里,大把活等着你做!还想读书?哼——门都没有!”

“哼!我也告诉你,我就是非读职专不可!想让我待在家里帮你干活——没门!”

母女俩针锋相对,谁也不让谁!

一旁的德明急得团团转,却分不清要帮谁说话!

这边的动静引来了叶永诚与郭惠珍。

两家也就隔着一个共有的厅堂,一有什么风吹草动,第一时间就能传到耳朵里。

惠珍将彩娇拉到身边,问道:“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就吵上了?”

一看到三叔三婶,彩娇一下子激动得哭了起来。

张爱华看到三哥三嫂,脾气倒是收敛了一些。她瞪了女儿一眼,极其不满地说道:“这死丫头不知道发什么疯,吵吵闹闹说想读职专!哥、嫂……你们看,我和永实好不容易供她读完初中,也算是尽了为人父母的责任!你们说这死丫头居然良心不足,非要读什么狗屁职专!就凭她能读出什么花样出来,还不是白白把钱扔了!”

永诚不清楚具体情况,也不好说什么。

而张爱华希望哥嫂能够站在她的立场,说几句公道话,就将事情的具体情况说了出来。

若是说到与读书有关的事情上,永诚自然是站在侄女这一边。他是一个教育工作者,自然希望每一个孩子都能够上学,都能够多读一点书,所以对侄女的想法自然是持支持态度!再说了,现在的时代不一样了,跟以前相比,现在的条件不知道优越了多少倍。有条件读书的话,自然是要读书;有心想要读书的话,自然也要满足这个愿望。

他说道:“孩子想要读书,终究是好事,我们当家长的肯定也要支持!虽然彩娇没能考上高中,但她想读职专,我看还是让她去读吧!”

惠珍也帮着腔,说道:“是啊!想读的话,就让她读嘛!家里又不是困难,那几个读书钱,省下来根本不是钱!”

张爱华想不到哥嫂会一致向着彩娇!她急忙说道:“若彩娇能像章宏那样成绩优秀倒好,可她这哪里叫作读书?还不是纯粹拿父母辛辛苦苦赚来的钱,供她在学校里逍遥,这钱不就是明摆着打水漂嘛!而且,我们村里的女娃,有几个能读初中的?苦茶坡上,打着灯笼找,也就彩蝶、彩娇这俩丫头命好,有这福分!再说了,彩蝶不也是只读了初中吗?反正我对这个死丫头已经仁至义尽了,她不要再对我提读书的事情,给我安心回家干活才好!”

惠珍不爱听这话,回道:“彩蝶不是自己执意不肯再读嘛!不然,我和永诚都是有心让她再读几年书的!现在,彩娇有心想要读职专,这一点就比彩蝶来得宝贵!我看,她实在想读的话,还是让她去读吧,总不至于你和永实供不起她再多读两年书吧!”

嫂子说了这样的话,张爱华一时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回应。此时若再坚决不给彩娇读书,恐怕嫂子就该看不起她,她可不想在嫂子面前失了面子。可是,她也不能光为了不失面子,当真再让彩娇去读什么职专,再白白拿钱打水漂啊!

她急忙找了一个借口,说道:“这家里的事情,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好做主,还是问过永实再做决定吧!他若同意,那我肯定没有话说;他若不同意,这个死丫头不要再说什么才好……”

有了这样的态度,彩娇就不再闹腾,走到煤炉边上,帮弟弟热今天中午的剩菜……

第十六章 郊游野炊(第六节)

第十六章

第六节

第二天,彩娇只身前往隔壁石岭县。哭闹几下,她爸终究是同意了让她读职专。而彩娇害怕她妈会反悔,坚决要她爸回家一趟,亲口告诉她妈这个决定。

对于这个结果,张爱华当真气得不行!她一个劲埋怨丈夫,一个劲骂丈夫没脑子!

她骂道:“你会不会算账?这女儿早晚是别家的人,供她读那么多的书,岂不是便宜了别人!还有,这些年我是怎么辛辛苦苦拉扯这个家,难道你不知道?好不容易等到女儿初中毕业,本来还指望着家里能多一个帮手,可你倒好,居然跟我唱反调!你这个没脑子的!我嫁给你……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永实只能在一旁赔着笑,没有任何一句反驳的话。他的性格就像他的名字一样,显得老实巴交。

骂够了之后,张爱华也只好默认了女儿读职专的决定!她也不得不这样子,昨天她当着哥嫂的面说了那样的话,如何能有反悔的可能——她可不想让嫂子瞧不起她!

虽然是默认了,但张爱华心里总有一口气憋着。她恶狠狠地瞪了女儿一眼,说道:“要读可以,学费我会拿给你,但你别指望我给你一分钱的生活费!别指望再让我拿钱供你在学校逍遥!”

撂下这几句话,她气呼呼地走到鸡圈里抓了一只还没有下蛋的小母鸡——每次丈夫回来,她都会准备一点好吃的,给丈夫补补身体……

彩娇也算是如愿以偿了,但妈妈撂下那样的话,让原本的欢喜变淡了不少。当然,她猜得出妈妈说的那些纯粹是气话,不可能真的连一分钱生活费都不给她;就算妈妈当真不给,爸爸肯定不会坐视不理。

不过,彩娇的性格不仅犟,已经十六岁的她,也到了要强的年龄。妈妈不给生活费就算了,反正她现在已然是半个大人了,她寻思着自己出去赚一点生活费,省得要看妈妈的脸色。

她当真收拾了几件衣服,撂下一句“我自己去赚生活费”,就只身跑到县城,找到正在一家针织厂上班的堂姐彩蝶,并在彩蝶姐的帮助下,进了这家针织厂……

一个午后,德明正在石顶山上帮妈妈干活。阳光很猛烈,晒得人的嗓子眼都快冒烟了。德明一边擦着汗,一边摸了摸口袋里藏着的两块钱。这是他爸临走前偷偷给他的,让他自己去买点零食吃,但他一直没舍得花。此时,头上顶着一个大火炉,他是多么渴望能吃一根冰棍解解暑啊!

他一直看着那条通往石顶山的蜿蜒山路,一直盼望着卖冰棍的人能出现。可是,眼看着气温越来越高,卖冰棍的人却始终没有出现。

以往暑假的时候,总会有两三个背着泡沫箱或者保温饭盒的学生,从山下走到山上,沿路叫卖冰棍、汽水。虽然到山上干活的人们都会自带一些茶水,怎奈天气实在太热,禁不住总会买几根冰棍,或者爽快地来一瓶汽水。冰棍倒也便宜,水果味的一毛钱一根,奶油味的两毛钱一根;汽水虽说县饮料厂产的,但卖得贵,要一块钱一瓶。不过,瓶子可以拿到小卖部,换个两毛五分钱回来。

由于有着刚性需求,一个暑假下来,这小本生意倒也能赚上几个钱……

等到太阳都快下山了,德明却没能等来任何一个卖冰棍的人。

他一回到家里就猛喝了两碗白开水,然后趁妈妈不注意,一路小跑来到小卖部,买了一根奶油味的冰棍。

丽萍嫂对他不错,并不想要他的钱。但爸妈对他再三强调,人情归人情、生意归生意,哪怕是一分钱,都不能少人家,就坚持把钱付了。

他吃着冰凉的冰棍,接过找赎的一块八毛钱,目光却被小卖部里一个泡沫箱吸引了。泡沫箱就随便扔在角落里,看来并没有什么用处。

德明想起了今天没能在石顶山上碰见卖冰棍的事情,但他不明白为什么没有人到山上卖冰棍了。

他又想起了姐姐到县城里上班赚生活费的事情。

突然,一个念头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到石顶山上卖冰棍!这一方面可以好好利用这个漫长的暑假,一方面又可以给自己赚几个零花钱,另一方面说不定还能帮到姐姐。

这是一件一举多得的事情!

他当即跑回家,找妈妈商量这件事情。

他妈低头考虑了一会儿,却问道:“你去卖冰棍了,那谁来帮我干活呢?石顶山上那么多地瓜要伺候,我一个人哪里忙得过来?”

妈妈说的也没有错,地里的活计是不能耽误的,而且她一个人也确实忙不过来。他虽然算不上什么劳动力,但多少也能帮点忙,若要是他扔下活计去卖冰棍,什么事情都压在妈妈一个人身上,那还不把她累死?

可千万不能因小失大呀!

此事也只能作罢……

德明失望地提起竹篮子,准备到菜园子摘地瓜藤,刚出门却碰到了章宏。

章宏一副悠闲的样子。

他也确实悠闲,又不需要帮家里干活,每天就被他爷爷关在家里读书写字。暑假虽然刚开始,但大部分学生已经被太阳晒得黑不溜秋的,就只有章宏一个人还是跟读书时一样,甚至捂白了不少。

章宏问道:“今天你到石顶山上干活了吗?”

德明点点头。

“山上好玩吧?”

德明又点点头。虽然他是在山上干活,虽然那猛烈的阳光让人受不了,但山上确实要比待在家里好玩!野草、野花、野果、草蝉、金龟子、叩头虫……而且,时不时还能看见狡黠的野兔子,以及长着漂亮尾毛的野锦鸡。野猪是不会有的,野猪已经在山上消失好多年了。

章宏看上去显得有一点失落——整天待在家里读书写字,让他觉得很是烦闷!虽然他即将成为一名四年级的学生,但他还是渴望山野溪谷里广阔的天地。

德明看出了章宏心思。他脑筋一转,突然觉得可以叫上章宏一块去卖冰棍。当他帮妈妈干活的时候,章宏可以先行去卖冰棍;等他得闲的时候,再和章宏一起去卖冰棍,两边都不耽误。反正章宏在家里闲着,就算是要读书写字,总不能一个暑假都在读书写字吧!

他当即把这个想法说给章宏听。

章宏一听,果然表现出浓厚的兴趣。

两人高高兴兴地合计起来,却合计出一个现实问题——章宏的爷爷怕是不能答应!想到这一点,两人立马高兴不起来了。就凭章宏爷爷对章宏的期望,肯定不会答应章宏放着书不读,跑出去做这样的事情。

但是,章宏真心想要与德明一起到石顶山上卖冰棍。

他说道:“我还是去问问我爷爷,看他到底能不能同意!”

德明也顾不得摘地瓜藤了,说道:“我跟你一起去说!”

家里。

叶永诚坚决地否决了他们到石顶山上卖冰棍的想法。

他不满地说道:“我没有零花钱给你吗?你给我乖乖待在家里读书写字就是,不要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还有……德明,听说你期末考又退步了几名,你再不抓点紧读书,将来一定有得你后悔!”

果然如两人所意料的那样!

章宏又失望又伤心,却不敢反驳爷爷,也只能无奈地接受这个现实。

不过,奶奶却有不同的意见。她对老伴说道:“你也别整天把他关在家里,他想去就让他去!一整天都在读书,这万一他变成书呆子,我看怎么办?再说了,他的成绩一向很好,还有什么好担心。一个暑假那么长,你总不能不给他一点自由的时间吧……”

爷爷衡量再三,最终还是答应了,但也不忘强调他们晚上必须好好读书写字……

章宏和德明立即跑到小卖部里。

得知他们的想法之后,丽萍爽快地将泡沫箱送给了他们。她找来胶布,将整个泡沫箱缠上两层,让泡沫箱牢固一些;她又找来一条布肩带安在上面,让他们可以背着泡沫箱,去做他们的小生意。

两个孩子有心,丽萍这个即当嫂子又当婶子的人,不仅满心欢喜,同时也想着提供一些优惠给他们!她决定以最低价把冰棍批给他们——水果味的冰棍批发价是五分钱一根,给章宏他们是最低价六分钱!若是批给别人,一根水果味的冰棍就需要八分钱了。

章宏和德明一听,高兴得差点蹦起来……

第二天中午,德明将午饭装在保温饭盒里,就跑到章宏家,叫上章宏一起走向小卖部。

这是两人第一次做生意,不仅缺乏经验,也不知道冰棍到底能不能销出去。于是,丽萍建议他们先拿二十根水果味的冰棍、十根奶油味的冰棍去卖,卖完了再来小卖部进货,卖不出去再退回来。

两天听取了建议,很快就将冰棍装进泡沫箱里,满心期待地往石顶山上走去。

这三十根冰棍一共花去了他们两块四毛钱,本钱由两人平摊。若是能全部卖出去,他们就能赚上一块六毛钱——对于两个孩子而言,这倒也是一笔不错的买卖!

两人艰难地爬上石顶山。

德明把午饭拿给妈妈,也顾不得歇一口气,就和章宏一起去做生意。

这个时候是饭点。大人们顾着吃饭,是不会惦记冰棍的,但小孩子就不一样了,贪嘴是他们的天性。他们一看到有冰棍卖,不是吵着要父母给买,就是偷偷拿出自己并不多的零花钱,买上一根解馋。大人虽然自己不吃,但孩子辛辛苦苦来山上帮忙,不就是一毛钱、两毛钱的事情嘛,当然得给买!没有多长时间,两人也只是在山上转了半圈,冰棍就卖得差不多了。

两人高高兴兴地数着钱,乐得嘴都合不拢了。但两人并没有被初战胜利冲昏头脑,两人理性地决定得赶紧到山下去进一些冰棍上来。

章宏当即背着泡沫箱往山下而去。

但德明没有随行,因为他马上就要开始帮忙干活了……

天色变暗的时候,章宏和德明拖着疲倦的身体,准备下山回家。

只剩下四条冰棍没有卖出去。

两人不想把冰棍退回小卖部,就愉快地分吃了快要融化的冰棍……

一个暑假,两人不仅在石顶山上卖冰棍,还跑到了驼背岭、采石坑,甚至是隔壁镇的金龙村。暑假快过完的时候,他和德明每人赚了五十多块钱。

一个暑假,章宏被太阳晒得黑乎乎的,但他很高兴,他觉得自己做了一件意义非凡的事情。他不知道如何处理这笔数目不小的钱,只能把它换成一张五十元的整钱,小心地藏在自己的小抽屉里——抽屉里还有一张他爸妈的合影。

一个暑假,德明一边卖冰棍,一边帮妈妈干活。他把赚来的五十多块钱全部给了姐姐,换来的是姐姐感动的泪水。他突然觉得自己长大之后的愿望,就是做生意赚钱……

第十七章 逃学事件(第一节)

第十七章

第一节

挨过了最为艰难的时日,刘丽凤家里的情况开始好转。

房子建好了,她第一时间就将出租房出租出去。随后,她向制衣厂的姐妹借了一笔钱,在自家的店铺里开了一间小卖部。小卖部开了起来,她便从制衣厂辞职出来,守着小卖部,又兼做一些厂里拿出来的手工活,一边照顾家人的生活。由于她的家左邻河心村第二个工业区、右连河心村住宅小区,小卖部的生意出奇的好,也就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小卖部的本钱基本上收回来了。

从五月底开始,刘丽凤已经可以着手偿还那笔几万块钱的借款了。

春节之后,叶永强也作了一个重要决定——自己承包工程单干!当然,这也是得益于河心村发展势头迅猛,叶永强把握住机会,四处承揽建筑工程。三月份,他承包了河心村段西林河河岸的改造工程;四月份,他又承包了河心村小学的扩建工程……除了这些,他手里还有一些零碎的诸如装修、筑路的小项目,他每天都在招兵买马,渐渐成了河心村一个中等规模的包工头。慢慢地,他也算是在河心村闯出了名头,人们都不再直呼他的名字,而是像德安他们那样,称呼他为“叶老六”。如今,“叶老六”这个名号,已经在河心村叫开了!

他兑现了春节前对德安的承诺,果真让德安参与到自己的工程里。他没有让德安出一分钱本钱,反而让德安占了干股。德安只是出工,赚一份工钱的同时,等到工程结束还能够分红!他本来还想让德安出一些本钱,参与其它建筑工程,但德安不知为何总是思前顾后、畏手畏脚,并没有答应他,他也不好强人所难。

有了两处收入,刘丽凤家里接近一年的艰难日子,也总算是熬到头了。回想起近一年的艰难日子,刘丽凤至今都心酸得不能自已。那段日子,岂是一个简简单单的“艰难”就能够概括!家里整整半年时间没有添置过一样东西,就连一把指甲刀用钝了,也还是一直凑合着用。要知道指甲刀无非也就一把一块钱,在两元店里买,通常还能找店老板要到一把挖耳勺呢!

家里凡事都是能省就省!洗发水、沐浴露都不买了,改用最便宜的香皂。大人孩子的头发长了都不去理发店,而是借来推子自己理——两个儿子为此还抱怨过,说学校的同学都笑他们的发型活脱脱的乡巴佬风格!三餐也要省!永强骑着摩托车,到镇上菜市场里专门买回几十斤最便宜的猪板油,回来熬了一大锅猪油,要供一家人吃两个多月。而那些猪油渣还不能浪费了,经常是三餐的饭菜里都能看到它,以致家里大大小小都吃怕了,只要一见到猪油渣就反胃!

这样的日子,两个大人倒还能够承受,反正自己也不是什么金贵的人,现在又是特殊时期,咬一咬牙也就过去了。可是,明艳已经是五年级的学生了,而老大明朗即将中考,老二明乐也上了初中,各自的学习任务越来越重;而且,三个孩子正在长身体,这样的日子着实苦了他们。

不过,三个孩子倒还乖巧懂事,能够理解家里如今的处境。他们不仅没有抱怨什么,也没有伸手向家里要什么,反而主动帮家里承担一些。写完作业,老大明朗会帮忙照看小卖部,老二明乐会帮妈妈做手工活,老三明艳则是帮忙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务活。

一家人共同面对着困难,虽然生活苦了一些,却反倒让一家五口更加紧密团结在一起!

丽凤开始有能力偿还欠款之后,人们对她的评价普遍转好,再没有人会说那些挖苦嘲笑的话,再没有人拿她当笑话看……尤其是叶德安——他从最初的不解与嘲讽,慢慢变得佩服丽凤的远见与胆识。他曾在很多场合公开表示,说刘丽凤这个女人不简单,叶永强娶到她,该躲起来偷着乐了!

他的话得到了很多人的认可!

当然,对于这样的赞美,虽然丽凤面上不露声色,但心里早已乐开花了!当初是一个什么情况来着?她一个妇道人家,不仅要承受丈夫不支持、旁人不理解的痛苦,还要面对金钱方面的巨大压力……这些,对于一个农村里出来的女人来说,其中的辛酸苦楚只有自己才能够明白、体会。

在最困难的时候,她也曾后悔过自己的行为,尤其是当叶德安以及一些工人追要工钱的时候。当德安追要工钱时,她急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四处登门借钱,可那时候是年关,很多人都自顾不暇,哪里还能有钱借给她。当那些工人追要工钱,并把永强堵在家里时,她又急又怕,根本想不出应对的法子,幸得那些工人肯通融,把明艳放了出去,最终明艳找到德安,及时化解了这一场危机。

如今,那段艰难的日子终于过去了,一家五口的生活又回到了正轨,甚至比以前更好一些。

刚刚住进新家,瞧把三个孩子高兴的,连着好几个晚上不肯安生睡觉!回想起住在铁皮房里的情况,两个儿子挤在一间屋子里,挤在一张床上,而明艳只能住在最狭小的房间里,房间狭小得只能容下一张小床和一张小桌子。现在,那些情况已经为过去式——三个孩子一人分到了一间房子,这对于已经长大的三个孩子而言,足够他们欢呼雀跃的了。

新家总该有个新家的样子!

那一段时间经济不行,除了永强为了面子私自去增添的几样家具,其余的都是从铁皮房里直接搬过来用。但现在经济情况有了所改善,家里一些缺不得的东西,也是时候去购置了,尤其是三个孩子各自一直惦记的几样东西——老大爱看书,一直渴望着能有一个小书柜,装他那些宝贝图书;老二比较外向,迷上了港台歌星,像刘德华、张学友、小虎队等等,就一直吵着要买一台录音机;老三别的什么都不想要,就想拥有一张像样一些的书桌——她那张从幼儿园用到现在的书桌,还是她爸自己找来木板给钉上的!不仅难看,还不牢靠,人在上面写字,桌子就一个劲摇晃。

这些倒也不是什么大钱,反正孩子们一直梦寐以求,那就满足他们吧!再说了,她和丈夫千里迢迢跑来深圳,不就是为了三个孩子嘛!

总之一句话——买!

虽然只是一句话的事情,但丽凤倒也考虑得周全。出租屋的房租,是一家人的伙食费;小卖部的盈利,除去孩子们的学杂费,剩下的用来偿还那些小账;丈夫的工地上赚到的钱,除了应付工地上的需要,还要存起来,一方面应急,一方面还那些大宗的欠款——这里哪一笔钱都有具体的用途,可不能随便动用!

丽凤还是有办法的!她把小卖部所有废纸皮、易拉罐以及家里一些废铜烂铁全都收拾出来,一下子就卖了两百块钱;再加上她做手工活攒下的零碎钱,总算是凑够了给孩子们买东西的钱。暑假的第一天,她带着三个孩子好好逛了一次街,除了满足了孩子们各自的心愿,她还给他们一人买了一套夏天的衣服。

当母子几个高高兴兴回到家里时,正好赶上德安夫妇过来串门。

在自家最为困难的时候,德安还一直不顾情分追要工钱,这让丽凤心里很是不悦,对德安也多了一些成见。不过,最后德安终于能顾念情分,宽限了他们;而就在他们面临难关的时候,德安及时伸出了手,帮他们度过了难关,以致德安夫妇回家与孩子团聚的愿望落空——由此,丽凤心里还是很感激德安夫妇的!

她把东西放下,就赶过来和德安夫妇打招呼,并换了一些新茶叶。

两杯茶下肚,丽凤发现月华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三个孩子的身上。

三个孩子正稀罕地围着录音机,录音机里正播放着小虎队的《青苹果乐园》。

丽凤从月华的目光中,发现了一些端倪——月华该是在三个孩子身上,看到了自己两个孩子的影子,该是想起了自己的孩子了吧!

丽凤能够理解这种思念之情!

她说道:“现在已经是暑假,你们干嘛不把章宏和章扬接来深圳过暑假?”

明艳听到小伙伴章宏的名字,三两步就跑了过来,高兴地说道:“要把章宏接来深圳过暑假吗?好呀、好呀!我妈还欠我的钱呢!只要章宏来深圳,我就让我妈还钱,到时候我带章宏去逛街,带他去吃好吃的!”

她的话引来了大人们的笑声!

笑过之后,德安却说道:“我们夫妻俩忙着上班,哪有时间去照顾他们!再说了,深圳的天气这么热,我怕他们适应不了,还是让他们待在老家。我和月华这个春节一定回去看他们……”

听他这一说,明艳显得很失望,而月华的脸上立马多出一种愁苦!

丽凤本来想说只要章宏和章扬到深圳过暑假,德安夫妇照样去上他们的班,她负责照顾两个孩子。但她之前已经劝说了多次,自知劝说不动这个狠心的德安,也就只好把话咽回肚子里。她知道,除非德安自己有这个心,不然肯定还有一大堆的借口……

这时,永强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说道:“我听说村里有意转让铁皮房那一块地!德安,你来深圳也五六年了,也该在这边安个家了,到时候还可以把两个孩子接过来!要不……我与你一起到村里走一趟,争取把那一块地拿下来,咱们两家一起建房!”

村里早就说要把那一块地收回去,但过去了快一年的时间,一直迟迟没有动静。若这一次的消息属实,那还真的可以争取把地拿下来建房子,就像永强和景生这样。

可是,德安只是看了永强一眼,却没有任何表态。

虽然他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主意,但他仍然没有在这边建房子的打算!

倒是丽凤听到这个消息,立即多了一个心眼——她已经尝到建房子的甜头!虽然这其中要面对很多困难,但她早就下了决心,若以后还能有建房子的机会,她一定不会错过……

第十七章 逃学事件(第二节)

第十七章

第二节

学校开学了。

上山村小学四年级迎来了两名新老师。一位是调动,一位则是填补陈金兰老师走后留下的空缺。

两名新老师一老一少。年纪稍长的那位已经到了快退休的年龄,名叫马友善,隔壁采石坑人,之前一直在采石坑小学任教;年纪稍小的那位名叫周辉平,今年二十九岁,长得人高马大,一副威严的样子。

金兰老师辞去了教师的工作,相关部门就把马友善调了上来,他被安排到了四年级,负责两个班级的语文;而原本负责五年级毕业班的数学老师退休了,校长叶建设只好亲自接手今年的毕业班,他的四年级便由新调来的周辉平接手。

经过一个暑假的时间,章宏这个年级的学生们,已经慢慢从金兰老师离开的忧伤中恢复过来,正满心期待地迎接着新学期的开始。不过,他们当中又有三名同学因为不同的原因辍学,如今的四年级只剩下五十六名学生了。

分发完书本,新任一班班主任周辉平老师,开始了他的第一堂班会课。

只见他双手叉腰,威严地站在讲台前,大声喝道:“全班起立!”

见他这般气势,学生们全都“刷、刷”地站了起来。

“我叫周辉平!接下来将是你们的数学老师兼班主任。我的教学风格与别的老师不一样,你们最好尽快适应我,否则……有你们这帮兔崽子好看的!现在,每个小组都排好队……”

学生们迅速排好队形,但谁也不知道新老师唱的是哪一出。

“全体都有,向操场前进,跑五圈再回到教室!”

学生们不敢怠慢,一个接一个往操场跑去。

新老师也跟着学生们一起跑向操场。

“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一、二、一……”他喊着口令,时而跑到最前面,时而跟着在最后一名学生的身后。

跑着跑着,张向阳的调皮劲又犯了,一边跑、一边和前后的同学说说笑笑。

这一幕被新老师发现了。只见他悄悄跑到张向阳身边,二话不说就飞起一脚,踹在张向阳的屁股上,差点没把张向阳踹倒在地。

张向阳揉了揉屁股,脸上带着痛苦的表情,继续往前跑去。

看来,新老师这一脚着实不轻。

三圈跑下来,一些体力差的同学明显受不了了。

新老师发话了:“你们这帮兔崽子,赶紧给我跑!五圈没有跑完,谁别想回教室!”

学生们只好咬着牙继续往前跑。

校长叶建设听到了操场上的动静,急忙走到走廊上查看情况。当他看见四年一班的新班主任正领着学生跑操场之时,心里不禁纳闷起来——这是怎么回事?莫非学生们做错了什么,新老师正在惩罚他们?不能啊,四年一班的学生,除了个别调皮捣蛋的,总体都是很不错的呀!莫非是“新官任三把火”,新老师是故意要给这些学生一个下马威?

八成是如此,因为建设多少知道这个周辉平的底细!这个周辉平虽然年纪轻轻,教学经验也尚浅,但在华强镇所有的小学里,却早已是名声在外!他是出了名的严格,对待学生,他最崇尚体罚打骂,动不动就是罚站、罚跑操场、罚做卫生……有时候甚至会用拳脚招呼!别看他年纪不大,屡次因为体罚学生,而受到教育部门的通报批评,但他依然我行我素,没有半点改正的意思。

这可不是一个什么善茬,除了爱体罚学生,还是一个年轻气盛、脾气暴躁的刺儿头,不仅跟同事相处不来,与校领导也时常闹矛盾!当得知周辉平被调到上山村,建设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当即找到领导,要求换别的老师上来。不过,建设没当几年校长,不像前任叶永诚那般资历老、面子广,领导当然不买他的帐,随便几句就将他打发走了。

领导是这样说的:“年轻人嘛,虽然有一些缺点,但也要对他包容一些,多给他一点时间、空间,让他真正成长为一名合格的教育工作者!他是有一些缺点,但在教学方面还是不错的……能分到你们上山村小学,是你们的福分,你凭什么挑挑拣拣的?

建设只好接受了这个难得的“福分”!

如今,这才开学第一天,周辉平就算要给一个下马威,也不至于让学生们跑操场吧!

建设看不下去,想去找周辉平说一说,让他注意一下影响。可是,他又觉得这是周辉平在上山村小学任教的第一天,他总不至于第一天就去批评人家吧!他只好站在走廊上,心疼地看着一个个气喘吁吁、满头大汗的学生。

突然,他想起了另一名新老师——马友善!

他也清楚这个马友善的底细,就急忙走到四年二班的教室门外,看一看二班的情况。

只见头发花白、戴着老花眼镜的马友善正站在讲台前,慢条斯理地说着什么。而台下的学生们,却一个个不耐烦的样子,有的甚至趴在课桌上打起了瞌睡。

建设躲在教室外面,想要听听马友善在说些什么。

只听马友善慢条斯理地说道:“作为一名学生,德、智、体、美、劳,都要全面发展!所谓‘德’,指的是道德品质,每一个学生都应该都良好的道德品质,有正确的人生观与价值观;所谓的‘智’,指的是科学文化知识,每一个学生都应该学好课本上的知识,提高自己的知识文化水平;所谓的‘体’,指的是体育、体质,每一个学生都应该……”

天啊!这不是小学一年级就开始有的思想品德课吗?这个马友善怎么跟这些四年级的学生讲起了一年级的东西?

建设听得直摇头!

好不容易把“德、智、体、美、劳”都讲完了,谁想马友善来了一句:“同学们都明白了吗?有谁不明白的请举手,我可以再为大家讲一遍!”

教室里静悄悄的,没有人回话。

马友善稍停了一会儿,接着居然讲起了《中小学生日常行为准则》的内容。

他依然慢条斯理地讲着。

建设又偷偷往教室里看了一眼,这下打瞌睡的人越来越多了,而且几个班干部也都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建设忍不住又摇起头来!他可不是责怪这些学生没有专心听讲,而是责怪这个马友善什么不好讲,居然对四年级的学生讲这些早就了然于心的东西。早在一年级的时候,学校就已经对他们进行了思想品德与日常行为准则教育,哪里还需要他马友善再老调重弹!

建设实在看不下去了,就径直走进教室。

马友善停止了讲课,大为不解地看着校长。

学生们看见校长,急忙打起精神,又急忙摇醒身边睡着的同学。

叶国展揉着朦胧睡眼,又擦了一把嘴角晶亮的口水,居然向同桌问道:“下课了吗?哦……我要去尿尿了!”

学生们顿时哄堂大笑!

在同学们的笑声中,叶国展这才发现校长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进教室了。他赶忙低下头,装作认真地看着刚发下来的书本。

建设一脸的怒气,走到马友善的身边,不客气地说道:“你看一看,一些学生都睡着了,你怎么不提醒他们一下?”

马友善瞥了校长一眼,慢条斯理地回答道:“我讲我的课,他们爱听就听,不爱听就拉倒!我每一节课的时间都安排得很紧,我可不想在个别不想读书的学生身上浪费时间!”

建设听不得这样的话,再次不客气地说道:“作为老师,应该重视每一个学生,应该重视课堂的纪律!上课时打瞌睡、发呆走神……这成何体统?”

马友善不悦地看着建设,依然慢条斯理地说道:“我教了三十几年书,自然是有分寸的,不需要你来说什么!再说了,我教了三十几年书,向来都是如此,也教出不少成绩优秀的学生,这说明我的方法没有错!”

他这简直是在倚老卖老!

建设气得真不该说什么了,只能转身朝那些打瞌睡的学生吼了几句,提醒他们要认真上课、专心听讲!

说完,他愤愤地走了。

当初得知马友善也被调到上山村小学时,他叶建设也是意见大得很!这个马友善一辈子都在采石坑小学里任教,他的教学水平如何,建设自然是心知肚明。

这个马友善是出了名的呆板、守旧,讲课时不仅慢吞吞的,还主次不分,只注重教育大纲上的传统知识,而且往往一个简单的小问题,他要重复讲上好几遍,直到觉得每个学生都清楚了,才肯罢休。因此,采石坑的学生们给马友善取了一个外号,叫做“马古董”!

马古董有一句口头禅,是这样的:“大家都清楚了吗?不清楚的话,我再给大家讲一遍!”

马古董讲课一向是慢吞吞的,而且喜欢重复一个简单不过的问题,以致他每堂课几乎都要超过四十五分钟,拖课的现象十分严重。除此之外,他还有一个严重的问题——从来不在乎课堂纪律!这不,一些学生都趴在课桌上打瞌睡了,甚至睡得口水都流到桌子上了,他连看都不看一眼、说都不说一句,好像没有他什么事情似的!

当时建设也十分不愿意这马古董到上山村小学任教。可是,领导不买他的帐,他有意见也没处说去,就算说了也是白说!

当然,建设也很是不解,一直在采石坑小学任教的马古董,如今退休在即,怎么一下子就被调到上山村小学了!直到快开学的时候,他得知了采石坑小学换了一名新校长,这才猜出了原因——这肯定是采石坑小学的新校长看不上这个马古董,就想了办法、使了手段,将马古董调离采石坑。

可是,怎么偏偏把马古董分配到了上山村小学呢?这不是明摆着瞧不起上山村小学吗?况且,来了一个马古董不说,还来了一个严苛的周辉平,这不是存心要坑上山村小学吗?

当时,叶建设真是一肚子恼火!

当时,叶建设真是有苦难言!

这时,叶建设突然怀念起陈金兰老师来……

第十七章 逃学事件(第三节)

第十七章

第三节

一下子换了两名新老师,这叫四年级的学生们如何适应得了!

两名新老师的教学风格各异。

周辉平不仅严苛,动不动就体罚学生,讲课的节奏快得简直让人跟不上!不管内容是简单还是困难,他只管在讲台上讲他的,而且讲课的速度极快,根本不管学生是不是跟得上他的速度,是不是能够明白他所讲的内容。

他也有一句口头禅:“老子只讲一遍,都给老子听好了!”

他的这种特殊的教学风格,让学生们个个苦不堪言!往往是一个知识点还没有来得及掌握,老师就立马转到下一个知识点,结果没有一个知识点是能够及时掌握的。

除此之外,课堂上每个学生都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如果稍微不注意听讲,或者做一点小动作,一旦被老师发现了,那保准要遭殃——轻则教室后面罚站,重则操场上跑几圈。每次上他的课,四年级的学生们都如临大敌一般正襟危坐,甚至连大气都不敢轻易喘一口。在这种严格的课堂环境下,学生们纷纷严格遵守着课堂纪律,走神的、犯困的、做小动作的……全都自觉改正了过来!就连最为调皮捣蛋,而且不把学习当一回事的张向阳、叶国展之流,也只能收敛了自己。

课堂纪律是有所改变,可是周辉平老师讲课的风格太特别了,学生们根本无所适从!以前,金兰老师和建设老师的课都是轻松愉悦,都是主次分明——次要的,三言两语带过;主要的,就会特别强调一番。如何像这个周辉平老师,根本不顾及学生们的接受能力,一副着急把课上完的样子。

他经常这样说道:“我上课的风格与别的老师不一样,你们最好适应我,我是不可能适应你们的!”

这种情况之下,不仅没有几个学生能跟上他讲课速度,而且大多数学生在根本没有弄明白到底在教什么的情况下,他就把课讲完了,剩余的时间就改成了自习……

与周辉平形成鲜明对比的,却是马友善在课堂上不仅不在乎课堂纪律,讲课时总是反复冗赘。一到他的课,学生们就变得自由涣散了,走神的、犯困的、做小动作的……比比皆是。尤其以张向阳、叶国展之流最甚,发呆、打瞌睡、和前后桌同学嬉笑打骂……马友善就算是看到了,也当作没有看到,继续慢条斯理地讲他的课!

除了课堂纪律,他的反复冗赘也叫学生们适应不了!往往一个简单的知识点,他要重复讲好几次;比较困难的知识点,他甚至要用半节课的时间来讲解,直到他觉得每一个学生都掌握了为止。由此,一些上课还算专心认真的学生,经不住他的反复冗赘,竟然不知不觉地走了神,一节课的时间,基本上没有人可以保持专心致志!

而最为让人无法忍受的,是马友善拖课的毛病。只要他没能在四十五分钟之内把课讲完,他就会占用课间或者放学的时间,直到把课讲完为止。

有一次,下课铃声已经响了,马友善淡淡地说了一句:“我还有一点没有讲完,就占用大家一点休息时间……”

说完,他便继续慢条斯理地讲他的课。可是,课间十分钟过去了,他还是没能把课讲完。但他根本不管那么多,继续讲着他的课,直到周辉平走到教室门口。

他随口对周辉平说道:“我还有一点没有讲完,就一点……”

他也根本不在乎周辉平的感受,继续讲课。他差不多占用了将近十分钟的时间,才勉强把课讲完,以致周辉平对他很是不满。

还有一次,马友善的语文课刚好是下午最后一节,而这一节课他拖了近一个小时。直到有些等不到孩子回家的家长着急了,寻到学校来了,他这才想起早就过了放学的时间,而且已经到了晚饭时间。

每次上马友善的语文课,学生们在课堂上自由涣散的同时,别提有多么担心他会拖课……

两名新老师所带来的弊端,很快就在一个月之后的单元测试中体现出来。这一次测试,包括叶章宏、叶冬雪、叶国雄等人在内,四年级所有学生的成绩都出现了大幅度退步:全年级有一半多的学生成绩在及格线以下,甚至还有人考了个位数的分数。而就像叶章宏这样一直成绩优异的学生,这一次测验也退步不小——语文92分,数学89分!

这可不是他的真实水平!

这个情况在叶建设看来,那简直是不敢想象!他带了这些学生三年,这些学生的真实水平,他是清清楚楚的,什么时候出现过这么差的情况?

他看着四年级的成绩单,又是心疼又是心急!自己和金兰老师辛辛苦苦带出来的五十几个学生,怎么一下子退步这么多了?他着急想要知道其中的原因!

原因其实也不难找,他一下子就找到了问题的关键所在——两名新老师。

这一定是两名新老师的缘故!两名新老师的教学风格,实在与他和金兰老师格格不入,学生们早就习惯了他和金兰老师的风格,如今一下子换了两名新老师,他们肯定适应不了,也就导致了成绩整体退步的现象!

当然,学生们的适应能力是一个问题,但两名新老师的教学风格,恐怕干系最大。严格的周辉平让学生们绷紧了弦,他的快节奏教学风格,导致了学生们不能及时掌握知识点、不能及时进行消化吸收;而松懈的马友善让学生们变得自由涣散,他的反复冗赘,导致了学生们失去了听课的兴趣、失去了听课时应该保持的专注。

他们各异的教学风格反差太太,往往前一节数学课要全神贯注、打起十二分精神,才能跟得上老师得快节奏,而到了下一节语文课,学生们往往又松懈了下来……

这可是一个严重的问题啊!

建设可不敢怠慢!为了四年级学生们的将来,他急忙找把两名老师叫到办公室里,要他们分析一下四年级学生成绩退步的原因。

不过,两名新老师一致觉得学生成绩退步的原因不在自己身上。

建设只好耐着性子,帮他们分析原因。

当他指出学生成绩退步的原因,是在于两名老师的教学风格之时,不曾想周辉平一下子发火了!

他敲着桌子,激动地说道:“每个老师都有自己的教学风格,这种风格是在长期教学实践中形成的,是每一个教育工作者都具有的!而学生在每个阶段都要遭遇不同风格的老师,他们要做的是适应不同老师的教学风格,而不是停留在以前老师的风格里!学生不能适应老师的风格,你总不能把责任推到老师的身上吧……”

马友善自认为教了半辈子书,也激动地帮着腔:“我教了三十几年书了,形形色色的学生我都教过!这么多的学生,我们这些当老师的,如何有办法为他们一再改变我们的教学风格?在这一点上,我是支持周老师的,学生都会遭遇不同的老师,他们要做的,就是适应每一个老师的教学风格!如果他们因为适应不了老师的教学风格,而出现成绩退步的现象,这个责任不可能尽由老师来承担!不然,那以后谁还敢轻易换班级!你要是觉得我们教得不好,那你可以把以前的老师请回来,可以把我们换掉啊!”

这番话很不客气,把建设气得脸都绿了!可是,对于这样两个固执己见的老师,他又能够如何呢?

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只能寄希望于四年级的学生,能尽快适应这两名新老师……

四年级的情况,也引起了另一个人的注意——前任校长叶永诚!

当初得知章宏所在的四年级,一下子换了两名新老师之时,永诚不免就担忧起来!他在教育事业上一干就是近四十个年头,自然知道变换老师对学生的影响,尤其是这种一下子就变换了两名老师。

他并不知道新老师周辉平的底细,但对也教了一半辈子书的马友善,是再熟悉不过。马友善晚他几年踏入教育岗位,但马友善的教学风格与教学水平,他比谁都清楚。此君是出了名的呆板、守旧,课堂上慢慢吞吞,讲课没有着重点,也不重视课堂纪律,在采石坑小学里一直饱受诟病,因此被学生“亲切”地称呼为“马古董”!马古董从事教育已经三十几年了,如今已到了退休的年龄,可在他的教育生涯里,始终没能与任何一项荣誉沾边。几十年来,他所教的学生没有几个拔尖的,他也没能得到任何一次表彰,就连一个“优秀教师”的职称,也从来没有评上!

这样一名老师,如今居然调到了上山村小学,而且还当起了章宏的语文老师!

永诚的心里很是担忧,便常常转到学校,偷偷观察两名新老师的教学情况。他也一直留意章宏的学习情况,每当发现章宏有不懂得的知识点,他都要及时帮章宏补上。

可是,就算他一直留意,结果章宏还是考了一个历史最差的成绩回来!

他急得坐立难安!

他一方面急急忙忙为章宏补课,一方面也寻思着到学校找建设谈谈这个问题——这个问题不解决,影响的岂止是章宏一人,还有四年级五十几个学生啊!

第十七章 逃学事件(第四节)

第十七章

第四节

四年级的学生除了成绩普遍退步之外,也因为要适应两名新老师不同的教学风格,而变得苦不堪言!

每到周老师的课,教室后面的黑板下面,总是乌压压站满了被周老师认为没有专心听讲的学生,甚至连平时乖巧听话的叶春梅也被罚站,以致把她委屈得直抹眼泪。另外,只要是周老师的课,操场上总能看见气喘吁吁跑步的学生——这是周老师一贯的手法!除了这些,他还常常拿课本拍学生的后脑勺——他一边拿着课本讲课,一边在班上转圈,只要被他发现有不专心听讲的学生,他就会不动声色地走过去,然后甩起课本照学生的后脑勺上拍下去!他不仅喜欢拍后脑勺,也常常对学生们拳打脚踢,四年级的学生们,背地里给他取了一个“周扒皮”的外号!

到了马老师的课,绷紧了神经的学生们纷纷松懈下来,课堂上到处是走神、打瞌睡的学生。学生们还最担心他会拖课,往往快到下课或者放学的时候,全班学生都在默默地向石顶真仙祈愿,祈愿老师能够准时下课、准时放学。经不住马老师讲课风格太呆板、守旧,他那个“马古董”的外号,也在四年级里传叫开了……

半个学期还没有过去,被寄予厚望的四年级,已经悄然地发生了变化!

就在这时,一件出人意料的事情发生了——作为四年级最为调皮捣蛋的张向阳与叶国展,由于受不了两名老师而产生了厌学情绪,竟然逃课了!

率先决定逃课的是张向阳。

下午数学语文都有课。他实在受不了数学课要绷紧神经,还要装作认真听课的样子,而语文课却要担心会被拖课,于是就决定不上课!他把书包塞进课桌里,就趁着其他同学不注意,悄悄溜到学校后面,准备跑到山上玩。

他刚刚溜到学校后面,却遇见了叶国展!

叶国展问他干什么去。

张向阳不想隐瞒,就说不想上课,准备溜到山上玩。

叶国展一听,居然表示也要一起逃课。

张向阳大为不解,就问叶国展原因。

叶国展回答说自己的作业没做,到时不是被周老师罚跑操场,就是被周老师拍后脑勺,那还不如干脆不上课,省得受皮肉之苦。

两个一直合不来的同学,此刻终于找到了共同的“目标”!他们随便捡了一条小路,迅速往山上跑去。

山上长满了杂树以及一些不知名的灌木,脚下是茂密的铁芒箕,头顶时不时有林鸟飞过……这座山不高,但绵延至隔壁的金龙村。人们常常会到山上割铁芒箕、砍柴火,也就被人们走出了几条山路,而所有山路最终都在与金龙村交界的一片树林里终止了。那一片树林人迹罕至,除了铁芒箕、灌木丛生之外,据说那里还是土地革命战争时期,凤来县游击队的活动范围。后来,游击队被叛徒出卖,被白匪包围在那一片树林里,一下子就牺牲了二三十几名游击队员。人们对死过人的地方都有所忌讳,一般不愿意涉足那一种地方。另外,对于那一片树林的具体归属,上山村与金龙村一直争论不休——上山村村民一直坚称那一片树林在本村的管辖范围之内,而金龙村村民却坚称那一片树林是他们的先祖开垦出来的。两个村一直争论不休,但凡上山村村民到那里割几捆铁芒箕,或者金龙村村民上那里砍一些柴火,只要传出来,对方肯定不干,肯定得闹矛盾!

于是乎,两个村的村民形成了一种默契,轻易不会去动那片树林的一草一木。久而久之,那一片树林就回归了原始状态,如今连找一条下脚的路都难……

来到山上,向阳和国展便钻进灌木丛里,寻找各种各样的山果吃,并随便找了一条山路往山林深处走去,直到肚子里再也装不下野果了,才停下来休息。

这时,国展该是想起了逃课的后果,不免心生忧虑,说道:“要不……我们回去吧!”

向阳说道:“都跑出来了,还回去干嘛?难道你想回去让周扒皮罚跑操场?反正我们都逃课了,周扒皮也一定会找我们麻烦的,还不如在山上好好玩一玩,等放学了再回去拿书包。”

听说会被周扒皮惩罚,国展不禁开始后悔自己逃课的行为!他没少挨周扒皮的惩罚,有时候一节课才上了十分钟,他就已经到操场跑了两趟。但是,这一次他俩可是逃课啊,恐怕不是跑跑操场那么简单了,说不定还会挨揍呢!

这个周扒皮揍学生时可从不手软——书本往后脑勺上一拍,总能让人眼冒金星!

一想到周扒皮揍人的狠劲,国展开始害怕了!

向阳看出国展害怕了。

他斜眼看着国展,不屑说道:“你要是害怕,到时候就说是我拉着你一起逃课的!”

国展哪里受得了这种小瞧人的话!他装着很有气势的样子,说道:“谁说我害怕!不就是逃课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向阳满意地笑了笑。

突然,不远处的灌木丛里出现一些动静。向阳还以为是什么蛇爬了出来,吓得他打一个激灵;当他仔细地往灌木丛里看了两眼,才发现原来那里藏着一只野兔子!

野兔子露出半个脑袋,灰褐色的眼睛正警觉地看着他们。

他一下子激动起来,并兴奋地指给国展看。

国展他爸是屠夫,也经常上山去打野味,国展由此有了口福,时不时能吃上山鸡、野兔子……他顺着向阳的手指望去,发现野兔子之后,他显得比向阳还激动,“忽”一下就站了起来,飞速地往灌木丛跑去。

向阳也急忙跟着跑了过去。

野兔子很是机警,一察觉到危险,就迅速逃离原先的灌木丛,钻进另一处灌木丛里。

国展和向阳急忙跟了过去。

野兔子可不像家养的兔子,不仅机警,而且又狡猾又灵敏,一下子从灌木丛里钻了出来,并钻进茂密的铁芒箕里,忽左忽右地跑了起来。

国展和向阳穷追不舍,追了好长一段路,直到实在看不到野兔子的踪影了,这才失望地停了下来。

国展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悻悻地说道:“这野兔子跑得真快!”

向阳也喘着粗气,说道:“是啊!我现在才明白,为什么电视上总说‘跑得比兔子还快’,原来兔子真的跑这么快!”

国展被逗乐了,但追不到野兔子依然让他觉得很是可惜,说道:“刚才我们太心急了,应该悄悄摸过去,不让野兔子发现才好!”

“还不是你,一下子就跑了过去,把野兔子吓到了!”

这倒有些责怪的意味!

但向阳并不是责怪国展,只是也一样觉得可惜罢了!

待气喘顺了,他问道:“野兔子肉……好吃吗?”

他爸是副村长,驼背岭那边的村民都挺巴结他,甚至有人还会把打到的野味送给他。不过,向阳根本没有这个口福,因为他爸总是以小孩子不能碰野味为由,坚决不让他吃。

国展想了想,回答道:“挺好吃的……但我吃不出和家养的兔子有什么区别!”

向阳就不再问什么了,心里却是很羡慕国展。

两人又休息了一会儿,就在附近玩了起来,一会儿上树掏鸟窝,一会儿折树枝编草帽。眼看着太阳偏西了,两人这才决定走回去——这个时候回去,学校差不多放学了。

由于穷追不舍,以致两人不分东南西北跑了挺远的一段路,走了半天,两人居然找不到回去的山路了。向阳经常往山林里钻,自信自己能找得到回去的山路,就走在前面带路。

走着走着,两人发现树林越来越茂密,铁芒箕也越来越高,差不多能到两人的屁股了。

这时,树林里不知道哪里传来几声瘆人的鸟叫,听得两人头皮发麻。

国展很少往山林里钻,不免害怕起来,颤抖着声音问道:“你这是把我往回去的路上领吗?”

虽然向阳心里也有一些担心,但他仍然自信地说道:“我记得是这一个方向!你放心,什么样的山林我没有去过,我闭着眼睛都能找到回去的路!”

国展不相信他,说道:“你可别吹牛!我记得我们来时,铁芒箕可没有这么高!而且你看,我们走了这么久,连一条路也没有发现!”

“你就放心吧!就算是找不到路,只要我们朝着一个方向走,肯定能走得出去。上山村也就这么大一个地方,我哪里没有去过!你安心地跟着我,不会把你弄丢的!”向阳还是那么自信。

国展也只能听向阳的,也就只好跟在他的屁股后面,听着那瘆人的鸟叫声,一步步往更茂密的树林里走去……

也不知道又走了多长时间,向阳突然发现他们都快被近一人高的铁芒箕掩埋了。他急忙停下脚步,并四下张望着,连手臂被树枝划破好了几处,也顾不得看一眼。另外,这里除了铁芒箕高得快将他们掩埋之外,还显得阴森森的。他的心“咯噔”了一下,并且很快意识到他们走错了方向,现在走的根本不是回去的路!

他再次往四下张望几眼,不由得想起了传说中那一片死了二三十几个游击队员的树林——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莫非就是那一片连大人都轻易不敢来的树林?

他的额头开始冒出一层细汗,心里也开始慌张起来。

国展察觉到了他的变化,一下子就意识到他带错了路,并且一样想起了有关树林里死了二三十几个游击队员的传说。这一刻,他完全害怕了,着急地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看着国展害怕的样子,向阳反倒镇定了下来。想当初,他可是为数不多敢到大水坑里捉鱼的人,那传说中的水怪都不能令他害怕,此时怎么会害怕这一片传说中死过人的树林呢?

他知道自己是带错了路,但这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原路返回不就成了吗?

他回过头,说道:“可能是我记错了方向!不过,这不要紧,我们原路走回去就是了,反正我们都逃课了,不差这一点时间!”

国展根本顾不得怪罪向阳,也顾不得说什么话,当即急急忙忙往回走去。

这一次换成了他走在前面带路。

也许是因为害怕,他没有注意脚下被他们踩倒的铁芒箕,不懂得循着踩倒的铁芒箕回到原来的地方,而是慌不择路,领着向阳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两人费了好大劲才走出山林,来到一条马路上。他们沿着马路走了一段时间,直到看见一所学校——凤来八中。

原来他们走到了隔壁金龙村的地界了……

第十七章 逃学事件(第五节)

第十七章

第五节

向阳和国展走到凤来八中的校门口,看见一群群学生正背着书包走出校门——两人在山林里耽误了太长的时间,现在学校都已经放学了!

金龙村离上山村有几里山路,得走上半个小时,这就不能准时回家了,万一回家后大人询问原因,该怎么回答?

“劫后余生”的两人,不得不考虑这个问题。

向阳很快想到了对策。他说道:“大人若问起,我们就说马古董的老毛病又犯了,拖课拖到现在!”

这倒是一个很好的理由,反正马古董确实有这样的毛病,四年级的家长们早就知晓了。

两人也就不再纠结什么了,拖着疲倦的双脚往回走去。

才走了几步,向阳不愿意走了。他摸了摸肚子,对国展说道:“我现在可是又渴又饿!要不……我们去买点东西吃?”

国展也是又渴又饿,立即同意了向阳的想法。

两人往金龙村走去,并寻到一家小卖部,一人买了一根冰棍和两块香饼,一边吃着,一边慢慢地走回去。

可他们不知道,由于找不到他们,上山村小学的老师以及他们的家长已经炸开锅了!

虽然学校里不乏调皮捣蛋的学生,但毕竟家都在学校附近,学生们害怕老师上门告状,也怕老师严厉的惩罚,是从来都不敢逃课的。就连最让老师头疼的叶兴财,整整读了五年小学也没有逃过一节课,就算他实在不想上课,也要编理由请假,把老师骗过去才行。

下午上课的时候,周辉平发现了张向阳没有在教室里。一开始他还以为张向阳迟到了,但他发现张向阳的书包就放在课桌里。问了其他学生,其他学生都说看见张向阳来学校了。

周辉平感到很奇怪,但由于已经上课了,也就暂时放下此事。下课的时候,他便把这件事情汇报给校长。谁想,马友善也跑来向校长汇报,说二班的叶国展也一样把书包留在教室里,人却没有出现。

上山村小学从来没有发生学生逃课的现象,建设也就没有往逃课的方面想。作为校长,他本着对学生负责的原则,当即在学校里里外外找了一遍,却没有找到两个学生的影子。他怕出什么意外,就赶紧差人到两个学生的家里问问情况。

张坚定与叶文旺赶到学校,都说自家孩子背着书包来学校上学了。

既然两人都来学校上学了,为什么没有出现在教室里?两人能去哪里呢?莫非是逃课跑出去玩了?莫非是遇见什么危险了?莫非……

不管两人到底去哪里了,当务之急是将人找到。老师和家长迅速分成两路,四下寻找两个学生。可是,整整找了一个小时,该找的地方基本上都去找了,根本就没有两个学生的踪影;附近的人们也都说没有见过两人。

这一下子,事情就变得严重了……

向阳和国展好不容易走回村里。连续走了好几个小时的路,两人都累得直不起腰。累还不算,两人已经是渴得喉咙都快冒烟了,肚子也一个劲“咕咕”直叫。

走到叶进来的小卖部门前,国展寻思着进去找叶平和讨一杯水喝。他和向阳已经在金龙村花光了零用钱,此时也只能先将就着找一点水解渴,然后赶到学校拿书包,再回家解决肚子的问题。

国展还没有踏进小卖部的大门,叶进来的老婆马双喜倒是急急忙忙迎了出来。

她大呼小叫道:“你们两个死孩子死哪里去了?你们知不知道,你们的家长,还有整个学校的老师,找你们都快找疯了!你们还不赶紧回学校……”

两人一听,顿时都傻眼了,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这时,冬雪闻声走了出来,说道:“你们赶紧回学校吧,所有人都在找你们,就连我爷爷和哥哥,也一起出去找你们了!”

向阳和国展这才提心吊胆地走向学校……

学校里真叫一个热闹!老师们没有一个回去的;两个学生的家人以及七大姑、八大姨的,能来的都来了;学校里还聚着一些帮忙找人的大人小孩;甚至连村里的几个领导也被惊动了,纷纷赶了过来。

老师们一个个急得团团转,家长们急得都快哭出来了。他们发动了好多人,基本上把上山村翻了一个底朝天,但还是没能找到两个学生的踪影,最后也只能聚在学校里,一边商量着对策,一边猜测着各种可能!

眼尖的人发现了向阳和国展出现在校门口,就激动地大喊大叫起来:“快来,大家快来!向阳和国展回来了……”

所有人都飞快地跑到校门口。

杀猪王看到儿子,二话不说直接一巴掌扇到儿子的脸上,并大声叫骂道:“你这个死孩子,你死哪里去了?你想把我们都急死,是吧!”

国展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给打哭了。

张坚定也想跑过去扇他儿子巴掌,但被几个老师拉住了。

“人平安回来就好,动手干嘛?”

“是啊,回来就好!”

“等弄清楚他们去哪里了,再发火也不迟啊!”

老师们纷纷劝说着。

张坚定便不动手了,而是一把将儿子拽到跟前,厉声质问道:“你们两个到底死哪里去了?”

向阳显然被愤怒的父亲吓到了,只好怯怯地道出实情:“逃课……跑到山上玩……”

他突然想起自己对国展的承诺,急忙又说道:“是我拉着国展去的……”

事情的真相很快就查明了,害得所有人都担心受怕的。

不过,逃课可是一种严重违反《中小学生行为规范》的行为,不仅是老师们所不能容忍的,也是家长们所不能够接受的。

为了严明行为规范,校长建设严肃地问道:“为什么要逃课?你们难道不知道逃课是一种严重不良的行为吗?”

向阳很快就意识到闯了大祸了,这一次不仅要挨老师的训,说不定还会挨他爸的揍。他低下头不敢言语,只能默默地等着暴风雨的到来!

而就在这个危急时刻,国展居然站了出来,哭着说道:“周老师上课的时候太凶,动不动就罚站、罚跑操场……有时候还会动手打人!我和向阳害怕上他的课,所以……就只好逃课了……”

他还真大胆,当着家长和所有老师的面,居然敢说这样的话——这跟告状没有什么差别了!

向阳听到这样的话,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

建设和其他老师都一言不发地看着周辉平。

两个学生的家长也都看着周辉平,似乎在等着他给一个解释。

周辉平一下子急了,大叫道:“小兔崽子,是你们自己贪玩逃课,怎么就赖到我的头上了?”

“就是因为你,就是!谁叫你每次上课都凶巴巴的!我和国展都被你打怕了,我们再也不敢上你的课了!”向阳也勇敢地站了出来,把对周辉平的不满,全都宣泄了出来。

周辉平如何想得到两个年纪轻轻的学生,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揭他的短、说他的坏话!他气愤得到了极点,也顾不得考虑什么,就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揪住了两个学生的衣领。

他是年轻人,年轻气盛。

两个学生的家长急忙冲上去护住自己的孩子。

周辉平不依不饶地想要教训两个学生。

虽然自己的孩子做了错事,但两个家长护犊心切,当下就和周辉平对着干上了。

双方开始吵吵骂骂,并伴随着不少的肢体动作。

而在场的四年级家长个个心有怨气,纷纷加入了张坚定和叶文旺的行列,指责周辉平教育学生太过严格,上课也很不负责任,以致学生们都害怕他,成绩也下降了不少。

一旁的马友善一直没有说话,但由于他拖课的坏毛病,以及呆板的教学风格,很快也招来了家长们的不满。

两个才到上山村小学任教没有多久的老师,现在一下子成为了家长们集体攻击的对象!

这个混乱的场面是建设校长所不能预料的。刚才他正在思考要怎么惩罚两个学生,谁想事情一下子发展到家长们联合起来攻击老师了。

当然,他对周辉平和马友善也心存不满,竟然寻思着干脆把自己当成局外人,让愤怒的家长们好好训一训他们。

周辉平和马友善都气得暴跳如雷,针锋相对地还击家长的指责。

“你们这群不可理喻的家伙,有什么资格来说我的不是!你们以为我愿意来上山村小学这样的破学校教书?就这样一帮接受能力极差的学生,你们以为我愿意教!”

“我教了三十几年书,还是第一次遇见你们这样的家长!自己的孩子逃课、学习不好,反倒赖起老师了!这书……这书没法教了!我教了三十几年书,这次……这次算是栽在你们的手上了!”

两边人吵得不可开交。

而一旁的向阳朝国展使了一个眼色——看来,他们“逃过一劫”了……

这件事情最终导致了四年级家长集体不满,纷纷到学校找校长建设,强烈要求换老师。

周辉平实在气不过来,干脆请了半个月假,并偷偷到教育部门活动,寻求调离上山村小学的机会。他离开的这一段时间由校长建设亲自代课,学生们终于找回了之前上课的感觉。不过,半个月之后,周辉平又回来了。他并没有收敛多少,而且上课时似乎总带着一种怨气——不知道是由于学生家长闹腾的缘故,还是到教育部门活动遇见阻力了。

马友善倒是稍微改变了拖课的老毛病,但讲课时依然呆板守旧、慢条斯理。这件事情让他很是失望,并萌生了教完这一学年就退休的念头……

期中考的成绩公布了,四年级学生的成绩,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下降的情况!

这也包括章宏……

第十七章 逃学事件(第六节)

第十七章

第六节

冬至到来了,气温骤降,伴随着阴阴冷冷的北风,是一片片枯黄的落叶!

一天放学,章宏和德明在路上小玩了片刻,因而耽误了回家的时间。两人走到离家不远的地方,发现他们家的老屋聚着好些人。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就急忙沿着小路跑向老屋。

德明妈站在庭院口,显然是在等着他们。见到儿子和侄子,她就迅速迎了过来,神情忧郁地说道:“你们怎么现在才回来?老人快不行了,你们赶紧去见最后一面!”

章宏和德明都被吓了一跳,当即飞快地跑进老人的屋子。

屋子里聚满了人,脸色一个比一个沉重。

永诚急忙把章宏和德明带到老人的床边,哽咽着对已经睁不开眼睛的老人说道:“章宏和德明放学回来了。他们现在就在你的身边,你睁开眼睛看一看吧!”

老人明显有一些激动,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已经是力不从心。

永诚急忙让章宏和德明凑到老人的面前。

老人微微睁开眼睛,看了看章宏和德明。老人有严重的老花眼,在这个时候,不知道是否还能看清面前的人?她看了一会儿,就又闭上眼睛,然后颤颤巍巍伸出枯瘦如柴的手,轻轻摸了摸两人的脸。她努力地张开嘴,似乎想说什么,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时,金水走到永诚的身边,说了几句悄悄话。

永诚会意地点了点头,带着章宏和德明离开了屋子。

章宏和德明已经意识到什么,神情黯然地坐在在角落里,连书包也忘了放下。

没有多久,在县里上班的彩蝶领着读卫校的彩娇赶回来了。

两人一回来就直奔老人的屋子,扑到老人身边大声嚎哭起来。

她们这一哭,引得章宏和德明也纷纷掉下眼泪。

天色渐渐暗淡,苍茫的天空就像是一张苍老的脸庞,即将消失在临近的黑夜中。北风把没有关严实的窗扇吹得“吱呀”作响,也吹来了一片片枯黄的柿子树叶,散落在老屋的每一个角落里。夜空是苍茫的,北风是寒冷的,落下的黄叶,终究归于尘土……

就在夜里九点钟,老人终于咽下最后一口气,去了另一个世界……

该回来的人都回来了,包括出嫁的两个孙女,包括出门做工的永实,甚至包括了女婿赵根才,而德安夫妇接到了通知,也表明第二天一定会赶回来。

倒是有几个人迟迟没有回来——永胜一家五口。

就在老人弥留之际,永诚已经托人赶往隔壁县,通知了永实和永胜。永实下午就赶回来见了老人最后一面,可偏偏永胜一家没有赶回来见老人最后一面。

永胜是老人的养子,于情于理是必须赶回来的。

不过,当初永胜和生母被带回叶家,老人的意见很大,不仅容不下他们母子俩,甚至不止一次要赶他们走。后来,永胜的生母过世了,只剩下孤苦伶仃的永胜,老人这才放下成见,拿他当自己的孩子养。而永胜却对老人当初的态度一直耿耿于怀,不仅没有称呼老人,对老人也不冷不热,一点也不与老人亲。

这些年他一直在石岭县发展,赚到一些钱,性格方面也发生了一些变化,变得目空一切。而且,他与叶家人的关系也疏远了不少,一年到头难得回来一趟……

在永诚看来,他们几个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实际上已经是真正意义上的兄弟,这种兄弟情分已经超过了血缘的局限。既然他们是兄弟,那老人就是大家共同的老人!老人处于弥留之际,永胜没有赶回来见上最后一面,这已经是说不过去的了,如今老人已经走了,永胜还迟迟没有回来奔丧,这就更加说不过去了。

他忍住失去老人的悲伤,差了同房的一个晚辈,连夜赶到石岭县催促永胜一家回来奔丧。

第二天一早,永胜一家终于回来了。

按照俗惯,永胜作为养子,不仅需要到老人遗体前祭拜,还要为老人守灵。不过,他们一家回来之后,就只有永胜的老婆走进灵堂,哭天抢地嚎了几嗓子,而永胜领着三个孩子,就在灵堂外面站着,似乎没有进去的意思。

永盾和金水一直在这里帮忙安排后事,当两人发现永胜没有进屋祭拜,一开始还以为他不懂得俗惯,就悄悄走过去提醒他,要他带着三个孩子进去祭拜老人。

谁想,永胜居然说道:“我老婆进去就足够了,我就不进去了……”

养母过世了,永胜身为养子,岂有不进去祭拜的道理?

金水不悦地说道:“死者为大!老人生前,你都错过见最后一面了;老人过世了,不论是出于亲情还是俗惯,作为后人总要祭拜一番,尽一尽孝道!去吧……给老人磕几个头,让老人安心上路,老人在天之灵,也会保佑你平安如意……”

永胜不愿意搭理金水,干脆把脸转到一边去。

这就让人觉得纳闷了!这永胜虽说和叶家没有血缘关系,但好歹也是吃叶家饭长大的,不论是老人,还是几个兄弟,都待他不薄啊!如今,他竟然不肯祭拜老人,这是所为何事?

作为外人,永盾能做的只是按部就班地安排一应丧葬俗惯,若是遇见不配合的,他可没有权利去勉强人家。他不动声色地走进灵堂里,将情况告知了正在守灵的惠珍——家里的老人一旦过世,儿子、儿媳们都必须在灵堂里守灵。

惠珍一听,刚刚因为哭丧而糊满了眼泪鼻涕的脸上,多了一些愠色。她从稻草堆里站了起来,顺手拿了一套孝服,和永盾一起走到屋外。

永胜一看到嫂子,不由自主地愣了一下。

惠珍将孝服拿到永胜面前,说道:“去送送老人……”

永胜没有接过孝服,而是说道:“我老婆不是去送老人了吗?有她就可以了……”

惠珍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说道:“你老婆是儿媳妇,理当如此;而你是儿子,更应该如此!”

永胜冷冷一笑,说道:“我这算是哪门子儿子?”

惠珍如何想得到这样的话会从永胜的嘴里说出来!老人说走就走了,大家伤心都来不及,可永胜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真是叫人匪夷所思!作为嫂子,惠珍一路照顾永胜长大并成家立业,她自然有资格训斥永胜,让他懂得做人的道理。

只见她怒目圆睁,很不客气地说道:“想当年,是谁将你们母子捡回来的?是谁把你当亲生儿子一样对待?是谁张罗着给你讨老婆?是谁帮你拉扯三个孩子?你倒好,这个时候你反而说你不是儿子了?老人弥留的时候,你没有赶回来见上最后一面,不跟你计较这一点,已经算是对你很客气了!现在人终于回来了,你连进去祭拜一下也不肯?有你这样的人吗?”

永胜听不得这么尖锐的话语,气愤地说道:“把我当亲生儿子?你可不敢说这样的话!当初我和我妈踏进叶家的大门,她是怎么对我们母子俩的?不肯收留我们不说,还想方设法要赶我们母子走……我当时才六岁,就快被饿死了,而我妈也只剩下一口气,就这样子了,她还是要赶我们走!现在你倒说我是什么儿子,我哪有这样的福分!”

惠珍被气得不行,原本脸上的悲伤,此时也尽被愤怒所取代!这都是猴年马月的事情了,永胜倒来翻这些旧账!他就算是要翻旧账,那总得挑一挑时候吧!老人既然都已经过世了,所有尘事也尽归尘土,还有什么必要再去计较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事情!不管怎么样,老人已经过世了,作为吃叶家饭长大的永胜,说一千、道一万,哪怕心里记恨老人,此时他也该披麻戴孝尽孝道,而不是在这个时候扯那些个屁事!

惠珍刚想发火,就在这时,戴着重孝的永诚出现了。

原来,金水见事情有点复杂,就赶紧去把永诚找来了!

永诚已经听金水说起了事情的经过。此时他的心里,一半是悲伤,一半是气愤,他又如何想得到,在这种时候,永胜会如此反常!

他走到永胜的面前,故作平静地说道:“俗话说‘人死为大’!既然老人已经走了,你也就不要再去计较那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了……去送老人一程,算是尽孝道吧!”

永胜只是看了永诚一眼,却还是那一副生气的表情。他先是把三个孩子支到一边,然后对永诚说道:“我不是她的儿子,没有必要尽什么孝道!我也知道我是吃叶家的饭才长大了,现在我回来了,对叶家也算是仁至义尽了!但是,你可别指望我进去当什么孝子!”

见他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永诚实在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骂道:“这样的话你也说得出口,你简直是禽兽不如!我们叶家哪一点亏待你了,你现在要来说这样的话?若老人在天之灵听到这样的话,你就不怕她死不瞑目?你真是出息大了!是不是赚到几个钱了,就可以六亲不认了?”

永胜很不客气地回道:“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反正说什么我也不可能去当这个孝子!”

这边的吵闹引起了大家的注意,就连灵堂里的人也都纷纷跑出来一看究竟。

把事情弄清楚之后,旁人开始纷纷指责永胜的不是,家人也纷纷声讨永胜,就连永胜的老婆也忍不住说了丈夫几句。而一副暴脾气的德兴控制不住心中的怒火,冲上前一把揪住永胜的衣服,叫骂道:“叶永胜,你给我听着!今天你若不跪在老人面前磕头认错,看我怎么收拾你!你别以为这几年你赚了几个钱,你就了不起!我告诉你,今天的事情,我跟你没完!”

大家害怕德兴会乱来,急急忙忙将他拉开。

混乱之中,永胜挣脱了德兴的手,撒开腿跑向小果园,而且再也没有回来……

当天晚上,德安夫妇赶回来了。

第二天上午,老人与死去多年的丈夫合葬在一起。

因为叶永胜的缘故,人们背地里都说老人这一辈子很不值。人们也说叶永胜没有良心,是白眼狼!

而分别了长达六年之久,叶章宏和叶章扬终于和父母团聚了。但在如此境地下,团聚的喜悦,蒙着一层浓浓的伤悲……

第十八章任支书(第一节)

第十八章

第一节

又一个春天到来了。

上山村已经结束了使用梯级小水电站的历史,正式了进入一个新的用电时代。

在这个万物复苏的季节,吴绣花家里出现了一个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是春婶领来的。

吴绣花显得很热情,端茶递水的同时,还特意买了一些糖果香烟回来相待。她很热情,但多少也有些拘谨与紧张,添茶的时候,一不小心还把茶水洒到中年男人的衣服上,令她好生尴尬。

春婶从绣花的表现中看出了一些苗头,心中暗喜。但老人似乎不待见这个长得憨厚老实的中年男人,一直没有什么好脸色。她也看出了老人的态度,小坐片刻,就带着中年男人离去了。

第二天,中年男人出现在绣花家的地头,和绣花一起收芥菜。

随后两天,中年男人又出现在绣花家,和绣花一起将晒蔫的芥菜腌下。

第五天,中年男人再次出现在绣花家。他先是帮助绣花劈柴、整理柴垛,接着又搬来梯子上了屋顶,更换那些破损的瓦片。就在这天,绣花留下中年男人,一起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饭;饭后,她还亲自送了中年男人一段路。

就在这天,苦茶坡上传出了些许闲话,说这一次绣花终于准备找个上门男人了。当然,这倒不是人们嚼舌根、捕风捉影,中年男人连着好几天一直出现在绣花家,已然说明了一切。人们却是很纳闷,之前他们就想给绣花张罗一个上门男人,但每一次都被绣花或委婉、或严词拒绝了。这一次还真是奇了怪了,绣花怎么一下子就开了心窍,还真就不声不响地张罗上了!

人们并不知道中年男人的底细,只知道他是春婶一个远亲,年过四十。

这样的男人跟绣花也是般配!一个肩负着家庭的重担的寡妇,一个倒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单身汉。若男人真心和绣花过日子,为绣花分担一些,倒也是上苍怜悯绣花这个可怜的女人,为她幽暗苦楚的生活,带来一些阳光!

出于同情绣花,爱嚼舌根的人们,这一次再也没有对此大肆说三道四,反倒是都希望这一桩美事能够成功。

而此时的绣花,早就做好了面对人们风言风语的准备!

若要说起来,今年已经上了四十的绣花,这么多年都咬着牙挺过来了,着实没有必要再去寻一个上门男人。她真要寻,早在丈夫出车祸之后,她就可以这么做了。那时,一些亲朋好友纷纷劝说她,要么改嫁、要么找个男人上门。她往后的日子还长着,若身边没有一个男人,这也不是事呀!

当时,绣花一方面过不去农村一些传统的妇道思想,一方面为了三个年幼的孩子,所以就咬着牙,凭一己之力拉扯着三个孩子,操持着这个困苦的家庭。她将自己封闭起来,忍受着身边没有男人的痛苦,忍受着那一些能把人摧垮的风言风语,没日没夜地劳动,没日没夜地为这个家默默地付出……

转眼,女儿出嫁了,大儿子已长大成人,只剩下小儿子还未成年。相比过去的困苦无望,如今这个家明显轻松了不少,绣花身上的负担也轻了一些,终于能过上几天正常女人的生活。

时光飞逝,她已经是一个四十岁的女人了。十多年来,她用自己的双手,为自己赢得了一个勤劳简朴的美名;她以自己的意志力,又为自己赢得了一个坚强、守妇道的美名。慢慢地,坡上的风言风语自动消失了,一些对她另眼相看的人开始愿意和她交朋友,开始愿意到她家里串门;慢慢地,她的生活多了一些阳光、多了一些欢乐……

当然,随着这些变化而来的,还有一些烦恼——坡上一些个闲不住的女人,竟然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要给她找一个上门男人。一开始,她对这种玩笑性质的话很是敏感,甚至是排斥,总是拒绝了她们的“好意”。

她轻易是不会有这种念头的!一方面依然是那过不去的妇道思想,一方面仍然是为了几个孩子,现在又多了一点——自己已经是一个四十岁的女人了,十几年都熬过来了,何必落一个晚节不保的骂名呢?

久而久之,她也慢慢学会了用平常心态来对待,反正嘴巴长在别人脸上,她们说她们的,她过她自己的。然而,见她慢慢不再那么敏感与排斥,人们误以为她的心动摇了,于是又把这件事情翻了出来。

前几天,吴绣花到小卖部准备买几包粗盐腌芥菜。这几日是农闲,刚好小卖部里聚着几个“搭台唱戏”的女人,她就在小卖部里逗留了一会儿。谁想,这些清闲女人又跟她开起玩笑,大家你一言、我一语,都是跟她拉扯有关男人的事情。

平时与她交情不错的刘丽萍,也开起了玩笑:“对了,前几天春婶家里来了一个单身的亲戚。我见过那个人,很老实……怎么样?让春婶给你牵一牵红线?”

绣花没有介意这样的玩笑,索性也开起了玩笑,回应道:“好啊!当真合适的话,你就让春婶把人领来,让我瞧一眼……”

就是因为这一句玩笑话,刘丽萍当真转告给春婶,春婶也当真把人领上门了。

这还是十几年来,第一次有陌生男人走进绣花的家门。

在没有问过她的情况下,春婶当真把人领了过来,她本来很想怪罪春婶。但回想起自己的玩笑话,同时又出于礼节,她也只好将人让进家门。

那个男人显得很拘谨,还一副老实憨厚的模样——这种人很容易给人留下一个不错的印象。闲聊了几句,绣花也就不再迁怒于春婶,并开始好礼相待。

随后,在春婶如簧巧舌的带动下,两人之间的话语渐渐多了,越聊越是投机。

绣花得知了这个男人的底细——他叫魏长丰,今年45岁,年轻时有过一段婚姻;婚姻失败之后,便一直独居,膝下无儿无女。对于这个一个男人,倒没有什么好挑剔的;他看上去又显得老实巴交,肯定是一个踏踏实实过日子的人。

绣花死水一般的心,开始荡起一些涟漪。

不过,绣花发现老人很不高兴。

这也难怪,老人的思想总是比较封闭落后,肯定很是排斥这种事情。

但时至今日,绣花已经不是从前那个绣花了。这些年默默为这个家付出,她已经在家里确立了自己的地位。而老人也不是从前那个老人了,他已经老了,如今已是风烛残年了,再也无法像从前那么强势与蛮横。

春婶也看出了老人不欢迎他们,小坐片刻就带着魏长丰告辞了。春婶是一个明白人,这种事情比较特殊,尺度拿捏不准的话,很容易会出现波折。

反正她已经将人引荐给绣花,剩下的就是他们自己的事情,千万不能操之过急。

魏长丰走了,绣花的心情却久久不能平静下来。是没错,当时自己也就是说了几句玩笑话,根本没有当一回事,但如今人真的上门来了,这件事情可不是能开玩笑的样子了!

第二天,在春婶的授意之下,魏长丰又走进了绣花的家门。他不为别的而来,而是知道绣花要腌芥菜,特地过来帮忙。

他这一帮就是几天时间,几乎把绣花家里的活都做完了。

在这几天的时间里,魏长丰的老实勤快,深深地打动了绣花,以致夜晚的时候,她要花很长时间才能够入睡!

这个情况十分反常!这十几年时间,也就只有她丈夫去世的那一段时间,她因为哀伤而夜不能寐。哀伤渐渐平复了,她的心倒像是死了一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平平淡淡、简简单单。

可为什么偏偏这几天就不能安稳睡觉呢?

原因很简单——那个人已经闯进她死去多年的心!

唉,都是一个守了十几年寡的老女人了,偏偏此时莫名其妙闯进一个男人来。想一想,真是一件让人羞愧的事情!

而对于魏长丰接连几天到她家里帮忙干活的目的,绣花心里是清清楚楚的。这倒不需要隐晦!一个因为操劳而风韵无存的农村妇女,一个一穷二白的家,男人能贪图她什么呢?不就是想跟她一起过日子嘛!

好吧!反正自己的人生都过去了一半——前半生已然奉献给这个家,后半生就留给自己,痛痛快快过几天身边有男人的日子!

她算是下了决心,于是就特地留魏长丰吃了饭,还亲自送了他一段路。

之后,春婶又上门来了。

她直截了当,问绣花对此事的想法。

绣花也不想兜兜转转,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说自己看上了魏长丰,愿意跟他共度余生。不过,她表示她的家虽然不完整,但至少还是一个家,若魏长丰也想和她一起共度余生,就上门来。两人也不去登记什么的,只要魏长丰带几身换洗的衣服过来,就可以了。

春婶替魏长丰应承了绣花的要求,高高兴兴回去报喜了……

这件事情迅速在上山村传开了。

人们的反应不一:一些个守寡的女人纷纷对吴绣花嗤之以鼻;一些个爱嚼是非的人,嘴上也会有一些偏颇的话,说什么吴绣花耐不住寂寞,终于动了凡心;还有一些同情绣花的人,都为绣花勇敢的选择叫好。

风言风语虽多,但绣花没有在意,而是收拾出一间屋子,准备找一个吉利的日子,让魏长丰住进来。

两人这不是决定了要共度余生,怎么绣花就不愿意与魏长丰住在一屋呢?

这是有原因的。

首先,绣花要为孩子考虑。这平白无故多出一个后爸来,孩子是需要时间去适应的。第二,老人对此虽然默认了,但绣花看得出来老人打心底不乐意,只是老人鉴于自己在这个家已经没有话语权了,也就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怎么样都是自己的家人,绣花自然需要考虑他们的感受,所以决定暂时不与魏长丰住在一个屋子里,等老人孩子慢慢适应了,到时候也不迟!

可不曾想,就在魏长丰住进绣花家的那个夜晚,老人咽下最后一口气,走了……

第十八章任支书(第二节)

第十八章

第二节

老人一走,立即在村里掀起了轩然大波!

一些唯恐天下不乱的人,背地里居然说是吴绣花招上门男人的行为,把老人活活气死了!而叶金水更甚鬼话连篇,说魏长丰是一个丧门星,刚刚入门就克死了老人。

这些荒谬的言论有不少附庸者,特别是老人的亲友们。他们纷纷赶到吴绣花家里,所做的第一件事情不是帮忙料理后事,而是向吴绣花兴师问罪。他们的嘴里说着不干不净的话,先是辱骂吴绣花耐不住寂寞,都四十岁的人了,还做这种败坏门风的事情;接着,他们又怪罪吴绣花什么男人不好找,偏偏找了一个丧门星,刚刚入门就克死了老人……

对于这种无端的指责辱骂,吴绣花的心里着实委屈!在某些人的眼里,她的行为确实不怎么光彩,可她按照自己想要的方式过日子,又碍着旁人什么事情呢?之前她的丈夫出意外死了,人们闲话不断,尽拿她的断掌出来说事;现在老人走了,这些人倒好,听信了叶金水的鬼话,又开始故伎重演。

这……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她越想越是气愤,索性一改以往柔弱隐忍的性格,狠狠地还击那些无端的指责与辱骂!

一时间,老人的遗体还直挺挺地摆在床上,活着人却闹腾得鸡犬不宁……

永盾以及新晋为老年协会理事的永诚,很快就清楚了两边闹腾不止的原因——他们将老人的过世,归咎于吴绣花招上门男人的行为。

可笑的人们,什么时候才能理性地面对一切呢?

找到了问题的所在,永盾、永诚不慌不忙地把叶康元请来,要他查一查老人的死亡原因。

康元利用自己所掌握的医学知识,详细地检查了一番,结果也没有查出什么异常的地方。老人这几年苍老得很快,但基本上没有什么病痛,再加上他的遗容显得很安详,似乎可以定论为自然死亡,而非某些不怀好意之人所传言的,是被吴绣花活活给气死的。

现在的科学这么昌明,如何还会有什么相生相克的说法——这明摆着就是叶金水这个神棍在妖言惑众!

人们不能再将老人死亡的过错,归咎于吴绣花与魏长丰的身上。

一场风波看似就这样结束了,人们也开始忙活着老人的后事。

不过,就在老人入殓之时,一场新的风波又开始了!

这些狭隘的人们,仍对吴绣花招上门男人的行为耿耿于怀,便又使了一个坏招,要求才刚刚上门的魏长丰披麻戴孝,给老人当孝子。

他们认为吴绣花的行为不属于改嫁,她现在仍是叶家门里的人。而她既然招了魏长丰上门,从某种意义上讲,魏长丰也是叶家门里的人。既然是一家人,家里的老人走了,魏长丰自然应当披麻戴孝当孝子。

听到这样的话,吴绣花去喝农药的心都有了!

这些可恨的人,为何非得跟她过不去呢?

她是断然不会答应这些无理取闹的要求!

但人们以不帮忙料理老人后事相要挟,坚决要魏长丰当孝子。

此事惊动了春婶。

魏长丰是她的亲戚,又是她撮合两人的,她当然不能坐视不理。她充分发挥了嘴上的功力,将那些无理取闹的人骂得狗血淋头,完全没有了脾气!

这一场风波就在春婶漫天飞喷的嘴唾沫之中,告一段落。

可是,就在老人入殓之后,才刚刚上门的魏长丰,却出人意料地穿戴上孝服,跪在灵堂里当起了孝子。

春婶大为吃惊,急忙制止他的行为。

吴绣花也大为吃惊,也想制止他的行为。

但魏长丰执意为之,任他们怎么劝也无济于事。

人们眼见着阴谋诡计得逞,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甚至还有一种羞愧感……

老人入葬之后,魏长丰也算是正式成为了吴绣花的男人,也成为了叶国忠与叶国雄的后爸。

叶国雄还在娘胎里,他爸就出车祸死了。自打出生,他就生活在一个不完整的家庭里,不仅要面对着家里的艰难困苦,也要面对旁人的冷嘲热讽。而老人轻信了金水的鬼话,对他一直存有偏见,因此老人的去世,对他的影响倒不是很大。不过,家里突然之间多了一个男人,按道理他还得称呼这个男人为“后爸”,这对他的影响可就大了。

首先是同学们的嘲笑。叶国展、张向阳之流平常就老爱嘲笑他是一个没爸的孩子,更何况是他现在突然之间多了一个“后爸”。

另外,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接近这个陌生男人,或者应该称呼这个人什么。他总觉得自己一回到家里,就有一种很别扭的感觉,一看到这个人,这种别扭的感觉就更加强烈了。

他根本就不能适应突然多了一个“后爸”!

然而,这个陌生男人却开始悄悄改变国雄的生活。以前,国雄常常要帮家里干活,但这个男人一来,就把所有重活都扛到自己的肩上,只是象征性地留了一些轻省的家务活,国雄也由此不再需要一放学就扔下书包,帮家里做这做那。还有,这个男人很讨好国雄,总是想办法讨他的欢心。下地回来,但凡地里能吃的,这个男人都会给他摘回来;平常时,这个男人总是想拿零花钱给他,就算他都不肯要,这个男人也会跑到小卖部里买一些零食,然后骗他是他妈妈买的。

这个男人居然还会关心他的学习!他妈妈没日没夜地操劳,又没有半点文化,根本没有心思以及能力去管他的学习。这个男人虽然也没有什么文化,但总会一再鼓励他,要他好好学习,将来考上大学。

这个男人表态一定会供他读大学!

不知不觉地,那种别扭的感觉开始变淡了,国雄也开始愿意与他相处,并开始喊他“叔”。

与年纪尚轻的国雄不同,行将二十岁的大儿子国忠却始终对魏长丰保持一种疏远的态度。老人下葬之后,国忠不能接受魏长丰,居然吵吵嚷嚷提出分家单过。当然,上山村并没有未成婚就分家单过的先例,吴绣花断然是不能同意儿子的要求——若真如此,这个家就被拆散了,旁人又该有什么闲话了。

虽然妈妈不同意分家,国忠却不能因此消停。他先是不与魏长丰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吃饭的时候,只要魏长丰和他坐在一起,他就当着魏长丰的面,又是摔碗、又是摔筷,根本没有半点好脸色。

魏长丰不能跟国忠计较,每次吃饭,只他好端着碗,独自走到门外,或者等国忠吃完饭,他才走进厨房。

除了这些,但凡魏长丰好心好意给他买的东西,他总是随手扔到门外。

好在魏长丰深明大义,没有计较这些。

他无意中得知国忠一直惦记着买一辆摩托车载客。

在这个偏远落后的小山村,就算吴绣花再怎么勤快,能填饱一家人的肚子就不错了,根本没有什么闲钱。家里刚刚办了一场丧事,已经花去了她所有的积蓄,现在就别提为国忠去买一辆好几千块的摩托车了。

魏长丰知道这个新家的情况,就不动声色地去了一趟县城,从自己微薄的积蓄里,取出五千块钱交到国忠的手上。

这一次,国忠终于没有拒绝这一番好意……

插完秧。

在这个欣欣向荣的季节里,张敏莉的爷爷也咽下最后一口气,去了另一个世界。

半年的时间,上山村一下子走了三个老人,真让人感叹生命无常!

但是,眼见着一下子走了三个老人,神棍叶金水又开始鬼话连篇,说什么今年又是犯太岁、又是流年不利,对于村里的老人而言,将是一道难以过去的灾劫。

此话使得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惶恐难安,都害怕下一个过世的人会是自己。

由于难安,当真有几个老人茶饭不思,结果病倒了,害得叶康元跑完东家,又得赶往西家……

张敏莉一家忙着料理老人的后事。

虽然姓氏不同,但驼背岭与苦茶坡的丧葬习俗基本一致,而且还相互借鉴,有时候甚至会相互攀比。

料理后事的人陆续赶来了,村里主事的永盾以及老年协会理事永诚也被请来了。

永盾一到,张清源就急忙将两人请到厅堂里,烟茶招呼之后,向他们打问眼下一场丧事需要多少花费。

永盾耐心地告诉他,若以苦茶坡为标准,这一场丧事想要办下来,头头尾尾加一起,没有两万块钱怕是不能将老人风光大葬。

永盾怕他不相信,还给他举了最近的两个例子:先说去年永诚老母的丧事,永诚家是按照村里最高规格来办,前前后后花了两万五千块钱;而绣花家里的情况差一点,老人的丧事操办得简单了一些,但总共也花了接近两万块钱……

张清源一听,不由得愣住了。

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一些红白喜事的花费也跟着水涨船高。当然,这不能排除物价上涨的因素。但是,爱慕虚荣的人们,仗着腰包里的钞票多了,凡事都想着大操大办,好让自己的脸上有光彩。因此,红白喜事的名目越来越多,规格也越来越高。既然有人起了头,势必会引起人们跟风,后来竟成了一种标准,也渐渐变成了一种陋习……

张清源家里情况比较艰苦,但他不想不让旁人看笑话,就咬牙决定也要按照高规格将老人风光大葬。

他先是托人将家里鸡鸭挑到集市上贩卖,又找亲朋好友转借了不少钱,这才勉强将老人风光大葬。

为此,他辛辛苦苦喂养的一群鸡鸭已经所剩无几,他也由此欠下了一万多块钱的外债。这个清贫的家,更加举步维艰了……

第十八章任支书(第三节)

第十八章

第三节

1996年4月份,中国开始了第二次严打行动。

就在这样一个关头,上山村的叶国相与张耀峰,因为聚众赌博被公安分局抓了。

从去年年初开始,两人不能满足于在村里的小赌,就纠集了几个“志同道合”的赌徒,将“战场”转移到县城里,并迅速聚拢了一帮赌徒,渐渐形成了一个规模不小的地下赌场。

叶国相与张耀峰在赌场里充当着组织者的身份,除了积极参与赌博之外,还收取一定数额的场费。随着赌场的规模越来越大,叶国相不仅提高了场费,还开始发放高利贷;张耀峰则是客串了看场的角色,除了维持赌场里的秩序,还专门负责望风把哨。

随着他们的“生意”越做越大,一些具有“黑社会”性质的人员也加入进来,不久就一举成为凤来县规模最大的地下赌场。

此事引起了县公安分局的重视,但苦于赌场有专人望风把哨,一有什么风吹草动,这些人就能及时疏散,所以公安分局一直没能掌握足够的证据。

就在严打开始前夕,公安分局的几个便衣警察化妆成赌徒混入赌场之内,将整个赌场的情况摸了一个底朝天。于是,就在全国雷霆万钧的严打行动开始之际,公安分局果断出手,将正在赌场里聚赌的一干赌徒一网打尽。

这一网抓到了五十八个赌徒,其中还有许多地方干部,以及几个在地方有头有脸的人物。但在抓捕过程中,一些赌徒暴力反抗,导致了几名办案民警受了伤。

公安分局实施抓捕之前,一个收到风声的赌徒曾关照叶国相,说这一段时间风声紧,怕是有大动作,要他们先避一避风头。但叶国相不以为然,继续没日没夜地烂赌——赌徒往往都是疯狂的,很容易失去理性……

直到两天之后,叶文明才得知此事。

他惊吓得差点没有昏死过去!

冷静下来,他迅速到镇上寻找各种人际关系,想把儿子搭救出来。

现在是严打期间,没有人有胆量替他办这一件事情。而和他交情不错的镇长,甚至还直言不讳地告诉他:现在这个当口,别说是村干部的儿子了,就连那几名参与聚众赌博的地方干部,一样会严惩不贷!

这一下文明完全乱了分寸……

没有多久,叶国相与张耀峰因为聚众赌博被抓的消息,在上山村传开了。

人们普遍带着一种幸灾乐祸的心态,来看待这一件事情。也难怪,这个两人的行为太出格了。之前在上山村,两人总是聚拢一大群人进行赌博活动,村里一些好这个东西或者把持力不强的人,纷纷往叶国相的家里钻,以致影响了农业生产,影响了家庭和睦,甚至把家里的经济情况弄得一团糟!最好的例子就是叶德安——他因为赌博,以致家人都容不下他,他最后也落了一个背井离乡的下场!人们对此怨声载道,怎奈叶文明贵为村支书,而叶国相为人霸道,赵红莲又十分蛮横,没有人敢惹这一家子。只有叶德兴和刘丽萍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早几年前敢到他们家里闹腾——前者狠揍了叶国相一顿,后面干脆利落地赏了赵红莲几个嘴巴子。

当时,人们无不拍手称快。

现在,叶国相与张耀峰这两个祸害,真就被公安分局抓了起来,人们哪里有不幸灾乐祸的道理?一些深受其害的人,甚至巴不得政府将他们法办了,省得留他们在人世继续祸害乡民!

一些经历过83年严打的人,不满足于幸灾乐祸,还纷纷推测叶国相与张耀峰此番的下场。他们是有依据的——想当年第一次严打,有人因为偷了区区几毛钱,就被法办了;有人偷看女人洗澡,也被法办了;甚至有人在马路边上撒了一泡尿,就被定性为犯了“流氓罪”……

聚众赌博是重罪!人们依据十多之前的事情,一致认定叶国相与张耀峰这次一定在劫难逃,政府肯定会将两人严办。

个别极端的人直言不讳,说以两人的品性与罪行,肯定够得上吃枪子……

这些话多多少少传进了叶文明的耳朵里。

此时他已经够焦头烂额的了,人们却还要如此幸灾乐祸。但他顾不得生气,人们私底下给他儿子定的罪,让他惊得浑身颤抖。他也经历过83年第一次严打,当时的严厉程度,至今让他记忆犹新!

可他儿子偏偏在这个当头被抓了。

这聚众赌博肯定是重罪,万一政府从严发落,说不定还真的会……

他不敢去想象任何一个后果!他觉得当务之急是想办法把儿子从公安分局弄出来!镇领导是指望不上了,但还有县领导啊!他当了十几年的村支书,也认识几个做得了主的县领导。他寻思着无论如何也要把儿子搭救出来,就算倾家荡产也要救!

他骑上黑嘉陵摩托车,急急燎燎赶往县里。

县政府办公大楼的铁门紧闭,不仅有两个荷枪实弹的民警正在站岗,还聚集着不少跟他一样焦急的人。一打听,他才知道这些人都是涉案人员的亲属,也是想着走走后门、求求情,争取把人给放了。

可是,事件性质太严重了,不仅有民警受伤,还登了报纸,引起了市政府的高度重视。此时来求情,怕是无济于事了。而且,县政府的铁门紧闭,还有两名荷枪实弹的民警站岗,目的就是为了堵住这些人求情之门!

文明已经无计可施了!

回到家里,又是忧急又是害怕的文明,一下子病倒了!

人们并不见得会因此同情文明,依然大肆说着一些幸灾乐祸的话!

不过,村里一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出于人情世故,还是上门探望了他。叶永盾、张坚定、叶世新、叶康元……该来的都来了,就连叶永诚也来了。

文明顾不得感激,而是淌着老泪,央求每一个前来探望的人,要他们想办法救一救他的儿子。

这些人口头上倒是答应了文明,但他们是什么身份的人?凭他们真的就能办到这样的事情?就算他们能帮,恐怕也不愿意为叶国相这样一个祸害出头吧!

破屋偏逢连夜雨!

就在叶文明的病情稍微好转,正准备再次到县里找关系活动的时候,几个极其看不惯叶文明一家为人,以及深受叶国相所害的村民,偷偷跑到县政府把叶文明告下了。

他们指证叶国相在村里一直存在着聚众赌博的行为,而其父叶文明作为堂堂的村支书,不但不制止他儿子的恶行,相反还采取包庇纵容的态度,助长了这一股邪恶之风!

县政府通过明察暗访,很快查明举报的真实性。县政府就采取了果断措施,撤销了叶文明所有的职务。

这下,叶文明再次病倒了,并且清楚地意识到——他的儿子完了,他自己也完了……

上山村好歹是一个行政村,不可能一日无主。于是,在镇政府的牵头下,上山村提前举行了村支书选举。

不过,村民们趁机纷纷向镇政府反映现任村干部不作为。就像是靠着文明撑腰的文联,根本就是一个“占着茅坑不拉屎”的主;既当教师又当妇女主任的林美英,对妇女工作一点也不上心;还有驼背岭那边的副村长张坚定,整天就忙着自己的茶叶生意,跟文明简直就是一丘之貉……对叶永盾的评价还好一些,他除了被叶文明挤压得像一个小媳妇之外,为人倒还公道,也热心村里的杂务。

既然村干部不能让村民们觉得满意,镇政府肯定不能无动于衷。经过会议讨论,镇里很快就决定针对上山村的领导集体,提前举行村两委换届选举。

消息一出,人们便不再关注叶国相与张耀峰的命运,而是将视线转移到即将举行的村两委换届选举上面。

这也关系到他们自身,自然引起了他们的关注。

关于村支书人选,呼声最高的是叶世新。事实上,就在前任支书叶文明忙着自身发家致富的这些年,叶世新就一直负责村里的大小事务。

这些年,但凡人们有事找叶文明,叶文明总会冒出这样一句话来:“我现在忙着呢!这种小事就去找世新处理吧……”

也是得益于文明忙着发家致富,当起了甩手掌柜,世新才得以逐步建立威信,工作经验、领导能力也进一步提高,并得到了村民们的认可。他接任这个村支书,估计不在话下。

而林美英早就不想当这个妇女主任了,就借此机会宣布自己将不再参加竞选。

对于新的妇女主任的人选,人们普遍都觉得刘丽萍最为合适。她有文化,人缘又好,而且早就觊觎这个位置了。

眼看着林美英自行退出竞选,自知失去哥哥文明这个靠山之后,自己将会一无是处的文联,索性依葫芦画瓢,也宣布自己不再参加竞选,想为自己博得一个退位让贤的美名。

人们对林美英退选的行为都表示赞许,但人们似乎并不买文联的帐,背地里都说他是“东施效颦”……

选举的结果产生了。

除了叶永盾再次当选村长之外,其他职位都发生了人员变动——叶世新如愿当上村支书;刘丽萍也如愿当上妇女主任;叶康元被选为副村长,并兼了叶文联原来的职务……

我们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偏远落后的上山村,翻开了新的篇章!

第十八章任支书(第四节)

第十八章

第四节

与这几年一直忙着发家致富的叶文明不同,叶世新这个上山村新任村支书刚刚走马上任,就着手准备干一件大事——修筑水泥路。

上山村有路,一条通往外界的盘山土路。这一条路还是上山村叶氏先祖依靠原始工具,历经千辛万苦修筑出来的,时至今日已经有近两百年的历史。虽然几经养护与拓宽,但这一条古老的土路如今到处坑坑洼洼、崎岖难行。路况不好不说,还存在着严重的安全隐患——每逢大雨,土路两旁总会出现滑坡的现象。严重的时候,还会出现交通阻断,甚至是人畜伤亡。

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上山村与采石坑村能买得起摩托车的人开始多了起来。不过,就算以车代步能带来不少的便利,但由于路况实在是太糟糕,不少人纷纷放弃了买车代步的念头。因为一到下雨天,摩托车在湿滑泥泞的路面上根本行驶不了。就像是采石坑的一个林姓村民,执意在下雨天驱车前往县里出工,结果连人带车摔到山坡下,摔断了自己的左脚,在家里一养就是半年。损伤了身体不说,还耽误了挣钱。

与两个轮子的摩托车相比,四个轮子的汽车就该安稳一些了吧!

也不然!

对此,采石坑的马来健最有体会。他那一辆小巴车虽然是二手的,但买来的时候还有七八成新。可是,这才多长的时间,如今那一辆小巴车已经是破旧不堪,一旦负重过大,连一个小斜坡都要费好大劲才能爬上去。一到大雨天,马来健基本上不敢跑车,因为这种情况之下车辆很容易打滑,甚至会陷进烂泥里开不出来。几年下来,小巴车已经是千疮百孔,车门关不严实了,车窗玻璃被震落了,座椅也摇摇晃晃、东倒西歪……许多人由此一个劲地报怨,说宁愿步行,也不坐他的破车!

除了开车的司机,普通村民们对此也是苦不堪言。

就说驼背岭上的张清源与张有顺吧。

两人喂养了不少鸡鸭,也都指望着鸡鸭下蛋,好拿到镇上换几个钱。可是,他们到镇上贩卖鸡鸭蛋,基本不敢坐马来健的小巴车。这一路颠簸不停,一篮子鸡鸭蛋到还没有到达镇上,基本上就没有多少完好的了。就算是在下面垫一层稻草也不顶事,鸡鸭蛋照应损坏。每次他们到镇上贩卖鸡鸭蛋,只能舍去乘车的便利,采用稳妥的步行……

别看上山村是穷乡僻壤,但山里有不少好东西,芦柑、木材、毛竹、地瓜、芋头……不过,由于交通不便,从而制约了这里的发展。山里的东西运不下去,山下的化肥、饲料、煤炭等又不好运上来,以致如今依然不能改变这一穷二白的局面。

叶文明早年也想过带领村民改变这一穷二白的局面。那时有一句口号喊得震天响——要致富,先修路!叶文明也曾想过在道路方面做一做文章,但那时各级政府都穷得叮当响,山下各村基本上还是土路,如何还能顾及这地处山上的上山村。无奈,叶文明只好领着村民,自行对土路进行养护拓宽——这也是他任期内为上山村所做的为数不多的贡献。谁想,刚刚改造完毕,一场罕见的暴雨袭来,将人们的劳动成果毁于一旦。人们感到很是可惜,文明也因此萎靡了好一阵子。而随着文明在村支书的位置上越坐越久、越来越安稳,他也渐渐变得不思进取、碌碌无为,后来他又致力于自家的发展,终于将自己身上的职责藏进他的银行存折里了!

路还是那一条路,人们依然依靠它通往山下繁华的世界。可是,人们只是反反复复行走在这一条艰难的老路上,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叶世新之所以一上任就计划修筑水泥路,自然也是经过多方面的考虑。上山村太需要一条水泥路了!这不仅仅是人们梦寐以求的事情,同样也关乎每一个村民的命运——若真能把水泥路修起来,想必每个人的命运都会因此而改变!

倘若水泥路真的修起来,首先是极大方便了人们的出行;出行方便了,肯定也会调动人们出门做工、做生意的积极性。第二,道路通畅了,山上的东西可以及时方便地运下山,山下的物资也可以高效地运到山上,就像农业生产必不可少的化肥、养殖方面的缺不得的饲料、以及已经逐渐普及的煤炭……

当然,还有石顶山上的石顶宫。这些年石顶宫的名气大了起来,附近各个乡村的信徒纷纷慕名而来,但道路情况实在让人不敢恭维,多少也影响到信徒们到石顶宫烧香礼佛的积极。如果交通便利了,到时候前往石顶宫烧香礼佛的信徒,势必是络绎不绝。虽然这是一种封建迷信的活动,但对于一穷二白的上山村而言,却是一个难得的宗教优势。而且,放眼望去,石顶山上好山、好水、好风光,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自然优势。若将石顶真仙与山水风光结合起来,势必是一个吸引眼球的去处,一定能够增加石顶宫的人流量;人流量一旦增多,势必能够带动经济的发展……

一切都显得那么地美好!

美好的前提,是先把水泥路修起来!

“新官上任三把火”!叶世新这个新任村支书,决定将第一把火烧在修路上。

他找来叶康元与刘丽萍共商大计!

康元和丽萍都是“新官”,都想在上任伊始做一些名堂出来,以确定自己在村里的地位。两人对世新的想法感到很是震惊,但很快都表示支持。

不论是于公于私,他们都有支持的理由。

康元是村里最早一批骑上黑嘉陵摩托车的人。方便是方便了,但糟糕的路况,随时随地会出现的危险,让他每一次骑车都是提心吊胆的——以车代步的好处,终究没能完全体现出来。

丽萍经营着小卖部,每个月都要县里进几次货。虽然今年家人最终让她买了一辆黑嘉陵,但糟糕的路况,让她蒙受了不少损失——一些容易破损的物品,在往山上运的时候,经不住一路颠簸与磕碰,总会出现损坏的情况。就像是玻璃瓶装的物品,玻璃瓶一旦破碎,就直接一个血本无归。

出于自身的考虑,他们没有反对的理由;这又是关乎全体上山村村民的大事,对于几个新上任的村官而言,更应当为之。

三人很快就达成了一致。

不过,修路是大事,岂是三个年轻的村干部三言两语就能够办成的——这需要从长计议!

首先是资金问题。从山下到山上有近十公里蜿蜒的山路,没有庞大的资金支持,怕是不能轻易拿下来!这一笔庞大的资金又该从何而来呢?

三人首先想到的是寻求政府的拨款。这样的民生大事,政府肯定不能置之度外。但肯定不能全部指望政府,还需要动用社会的力量。上山村前几年不就是依靠政府以及社会的力量,修建了一栋新的教学楼吗?修路也要按照这一个方式办!

三人很快就商量好具体分工——由世新亲自出面寻求政府的拨款,而康元和丽萍则成立一个筹款小组,负责寻求社会的资助。

此事关系重大,世新觉得他们刚刚上任,怕是没有什么公信力可言,政府与社会恐怕不买他们的账!为了能有更大的公信力,他觉得此事最好让永盾出面。当了十几年村长的永盾,他的公信力比他们三个相加还来得大,他若是能够出面,肯定能取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还有,原村支书叶文明虽然被撤职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的作用也不容小觑。若是能够争取让他也参与其中,说不定能够收获意想不到的效果。

很快,世新就带着修路的初步计划,找到永盾。

永盾对此感到很是惊讶,却没有显山露水!

他觉得这个叶世新上任伊始就想着办这种“惊天动地”的大事,野心实在太大了!再说了,前任村支书叶文明都没有办法办成此事,凭一个屁股还没有坐热乎的叶世新?异想天开不说,怕是急于捞一点政绩吧!但毕竟“新官上任三把火”,世新想要修路,他永盾又没有权利去阻止,让他去修就是!若修得起来,出行方便一些,自己也能沾一沾便利;若修不起来,自己又不会损失什么,反正是世新要出这个风头!

于是,永盾就平淡地表了一个态,说他支持修路。

而就当世新让他出面负责此事时,他却直接推脱掉了。

他知道这是一件“难于上青天”的事情!反正自己差不多也该从村长位置上退下来了,没有必要再去参与这种事情。他已经意识到自己跟不上这个社会了,而未来终究是属于像世新这样的年轻人……

虽然不能说服永盾出面负责此事,但有了他的支持,世新还是有所收获。他也看得出来,虽说永盾表明上赞成此事,但心里一定对此持一种怀疑态度!

怀疑什么呢?修路的可行性,还是他们三人的能力?

不管怎么样,他是修定这一条路的!

他又马不停蹄地赶赴文明家。

这个曾经上山村的一号人物,如今已经变成一个平凡无奇的农村小老头了。世新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自己芦柑园里修剪枝桠。

受到接二连三的打击,他的精神明显萎靡了许多,一身显得很随意的庄稼汉装扮,花白的头发蓬松散乱,再也不是从前那样,白衬衫、笔挺西裤,衬衫口袋里永远插着一支象征着地位的钢笔。

事实上,文明并没有多少文化,那一支钢笔就是一个摆设,顶多用来签几个歪歪扭扭的名字。

世新的到来让文明觉得很是意外,按道理讲他也应该好礼相待才对。不过,一个现任村支书,一个前任村支书,他当村支书的时候,这个世新还只是一个不懂事的愣头青呢!就算是世新后来跻身于村委干部,还不是跟在他屁股后面转。他让朝东,世新就得乖乖朝东;他给派发工作,世新还不是得屁颠屁颠去落实!

即使是被撤职了,文明却不想在世新面前失了架势,就随便打了一个招呼,转身将屁股对着世新,继续修剪枝桠。

世新不计较这些,反正文明一直这个德行!而文明是前辈,自己仅仅只是一个后来者,有什么气也只能咽下肚子。

他耐着性子,尽可能将修路计划详细地述说一遍,又客气地请求文明出山,共谋这一件造福乡里的大事。

文明停止了修剪枝桠,背对世新站在原地。

他想不到此时世新还能尊重他这个犯了错误而被撤职的前任支书!他有一些感动,同样也有一些嘘唏感慨——自从他被撤了职,上山村里谁还再把他当一回事?就连弟弟文联,也不再像从前那般讨好巴结、唯他是从!

他年事已高,人生的起起落落、风风雨雨算是见识了不少,也可以说已经看淡了一切,再没有心思去计较那些如同浮云一般的成败得失与人情冷暖。

他默默地将枝桠放在脚下,可是认真地思考世新修路的计划。

当然,如果上山村通了水泥路,他将是最大的受益者——他家芦柑园的规模越来越大,产量越来越高,也越来越依赖交通运输。村里一旦通了水泥路,芦柑可以方便地远往山下,肥料、农药也可以及时地运到山上。对他而言,确实在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他早年就想把路修起来了,可是由于一些原因,最终未能实现。如今世新等人接过了他未竟的事业,于公于私,他都没有反对的理由。

他转过身,平静地表示:若当真开始修路,届时他将以个人的名义捐资一万块钱。

而对于让他出山参与此事的请求,他婉言谢绝了。他说如今上山村已经是年轻人的天下,年轻人应该抓住这个机会,好好表现!

说完,他蹲在地上,将剪下的枝桠聚拢成一堆,准备拿回家当柴火……

第十八章任支书(第五节)

第十八章

第五节

准备大干一场的世新,很快就在县政府那里碰了钉子——县政府以经费紧张为由,否决了他寻求拨款修路的请求。

不是有当年叶永诚为上山村小学修建教学楼的经验吗?所以,这个结果也在世新等人的意料之中!

世新也和当年的永诚一样,下了决心要办成这件事情。于是,他就像当年的永诚那样,积极地到县政府走动、求情、要拨款。但他这个上屁股还没有坐热乎的小小村支书,领导想半天也想不起他是谁,如何有人把他当一回事!他没有气馁,一天到晚尽往县政府大楼里钻,比走亲戚串门还勤,也慢慢地混了一个面熟,领导们也慢慢地知道了这个成天来要钱修路的家伙是谁!

很快,上山村计划修筑水泥路的事情,引起了县委的重视。

县委对此召开了一次会议,但这个计划都遭到了绝大多数领导反对,理由是就凭上山村这个一个偏远落后的小山村,实在没有必要花费巨资修筑水泥路。要知道,山下大多数村子至今也没有通水泥路呢!

世新依然没有气馁,甚至跑得更勤了,并且专找一些做得了主的领导。领导不在,他就在办公室外面候着;领导不愿意见他,他就厚着脸皮往办公室里面钻。每次有幸得到领导的接见,他都会将上山村贫穷落后的情况,以及这条水泥路对于上山村的重要性、将来会发生的改变,详尽地讲给领导听。

一些领导还会耐着性子听他把话讲完。可当他开口要修路的资金时,领导们都会一致面露难色,继而说一大堆官方的推辞,说什么政府财政紧张,说什么要再研究研究,说什么容后再议……

事情一拖就是一个月,而且没有取得任何进展。世新倒是跑得够勤,以致县政府把门的保安一看到他,就会调侃一句:“哟……这不是上山村的支书吗?你不是刚走,怎么这么快又来了?”

政府方面受到了阻力,由康元和丽萍组成的筹款小组,也没有取得什么进展。之前,村里已经召开了村民代表大会,决定以户为单位,每个人口缴纳五十元用来修筑水泥路。这是集体事业,受益的将是整个上山村的民众,每个村民都有责任和义务尽自己的一份力。

这算是合情合理,也得到了一部分村民的认可,但还是引来了另一部分村民的不满与非议,尤其是那些家里人口众多,或者家庭情况比较差的人家。他们在背地里纷纷指责以世新为首的新一届村委,说他们是以权压人、强摊任务。

快一个月下来,两人跑遍了整个上山村,收上来的钱却是寥寥无几。除了文明表态的一万块钱,其余的加一起也就区区的四五万块钱——这对于一条十公里长的水泥路来说,只是杯水车薪。

很是奇怪,修筑水泥路是一项利民的大事,为何却得不到人们的支持呢?

这首先与三个新任村干部有一些关系。上任伊始,他们就要做这么大的事情,一时半会还得不到人们的信任。而且,前任村支书叶文明比他们能耐多了,这十几年来也没能将水泥路修筑起来,就凭三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嘴边没毛,办事不牢!

其次,与当年学校修建教学楼相比,修水泥路是一件天大的事情,需要一笔巨资。而村里就一小部分人拥有摩托车,其余的都是全靠两条腿杆子出行,在他们看来,这件事情与他们关系不大。有些人甚至狭隘地认为,要他们出钱修水泥路,最后岂不是便宜了那些骑得上摩托车的少数人。以一部分人的觉悟,断然不会干这种损己利人的事情。还有不少人觉得修路是政府理所当然的事情,怎么要他们这些普通老百姓出钱,那还要这个政府干什么?因此,就算是村里出台了规定,但村民们反应不一,真正支持的人并不多。

出师不利!这对于三个满腔热血的新任村干部而言,确实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在康元的建议之下,世新找到采石坑的支书马来利,并说服他一道到县政府走动——马来利是一个老干部,面子可比世新来得广。再说了,修路不只是上山村的事情,跟采石坑也有直接关系,两个村子合在一处,其影响就放大了。

而对于村民的不热心,丽萍却在无意中找到了一个不错的办法。

有一天,她的小卖部里来了一个买香烛金纸,准备到石顶宫礼佛的外地中年妇女。中年妇女走累了,就向丽萍讨了一杯水喝。

丽萍给她倒了一杯茶,并和她闲聊起来。

闲聊的过程当中,中年妇女不住地抱怨山路难走,她从山下走上来,此时已经累得直不起腰了。

丽萍问她为什么不骑摩托车上来。

中年妇女说她家里就有一辆摩托车,但上山村的山路不仅不好走,而且到处充满了危险,她宁愿步行,也不敢骑摩托车。

这倒也是实情——每一个到石顶宫礼佛的外地信徒,都会抱怨这里的路难走。

丽萍告诉她,说上山村正准备修筑一条水泥路,到时候水泥路会从山下直达石顶宫,她们这些外地信徒,就可以省去行路之苦了。

中年妇女一听,居然连连表示,看在石顶真仙的佛面上,她愿意捐一些钱……

这件事情给了丽萍很大的启发!村民们不是对修水泥路不热情吗?但他们都是石顶真仙的信徒啊!如果这次修筑水泥路冠以石顶真仙的名义,不看僧面看佛面,估计人们就不会有那么多的意见了!而且,石顶真仙的名气越来越大,信众也越来越广,此举不仅适用于本村,也可以争取本村之外的信徒。

中年妇女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果然,这个名义真的得到了大部分村民的拥簇!他们纷纷找到康元和丽萍,不仅爽快地把自家该缴纳的钱给交了,甚至还会多捐出一些,支持石顶真仙修路。就连丽萍的家婆,也瞒着丈夫,偷偷地多捐了两百块钱!

“石顶真仙”修筑水泥路的消息,迅速在周边地区传开了!这一下动静可就大了,信徒们从四面八方涌向石顶宫,纷纷慷慨解囊。

看到这个情况,世新暗自高兴的同时,也害怕私立心颇重的叶金水会中饱私囊,就迅速召集了村里一些有威望的老者,成立了一个临时性的“石顶宫管理委员会”,专门负责接收信徒的捐款。

社会筹款之路变得顺坦了,政府拨款之路,也开始出现转机。

在马来利的努力下,上山村与采石坑村修筑水泥路的事情,这才真正得到了县政府的重视。几经开会谈论,县政府最终同意了两个村子修筑水泥路的计划,也同意了拨款:这条路将由政府与社会共同出资修筑,政府提供五十万块钱的资金,其余的由两个村子利用社会力量,自行解决!

计划得到了认可,资金也争取到了,但对于一条八公里长、路况极其复杂的山村水泥路而言,这区区五十万块钱够干什么?够修几公里?够买水泥、石料?或者是工钱?恐怕什么也不够吧!而社会力量能有多大呢?别到时候路修了一半,却要因为资金不足而陷入停顿!

那这一条路什么时候才能够真正修起来?

叶世新同样要面对当年叶永诚修建教学楼一样的处境!

为了最大程度保障有足够的资金,世新决定还要到县政府积极走动。

而摸爬滚打多年的马来利,却劝说世新放弃这个想法。他觉得能争取到这一些就很不错了,再去走动的话,恐怕不能取得任何作用。

这些话本来是几年前世新劝说永诚的,如今却被马来利反过来劝说他,确实让人无可奈何!可水泥路能不能修起来,关键在于资金,而资金的关键在于政府的扶持力度,这可是至关重要的一点。

世新执意要继续去走动。前两次都以失败告终,第三次的时候,世新干脆当着领导的面,开始“哭穷”。

据马来利背地里讲:这个叶世新还当真是在哭穷!当着大小领导的面,他叶世新哭得稀里哗啦的,那眼泪简直像是决堤一般!

而世新就是靠着这样的“哭穷”,从又要到了三十万资金……

就在叶章宏他们即将升入五年级之时,叶世新与马来利一道奔赴千里之外的深圳市,寻求资助。

据不完全统计,华强镇远赴深圳市谋生的村民,如今已达到了三百之众,并有继续增多的趋势。这三百人之中,上山村和采石坑村占有不小的比例,而叶永强算是其中的代表人物。

这个在凤来县已经无处容身的家伙,到了深圳竟然东山再起,成了一个响亮的人物。

两个村支书的到来,立即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并得到了极其热情的招待。

作为混展最开的人,叶永强义不容辞地当起“地主”的角色。他召集两个村一些比较有脸面的人,并找了一个不错的饭店,为两个村支书接风洗尘。酒足饭饱之后,他又带着两人到歌舞厅里唱歌跳舞。他还打算带着他们去享受眼下时兴的按摩服务服务服务,却被马来利拒绝了。与对这些吃喝玩乐来者不拒的世新不同,马来利倒是觉得与其将钱花在这上面,还不得直接折成捐款,让他们带回老家。

第二天,永强又带着他们,到深圳市区转了一圈,转得两人眼花缭乱的!

深圳地区的发展,也算是让两个穷乡僻壤里出来的村支书开了眼界。整齐的街道,宽阔的柏油路,川流不息的车辆、林立的高楼大厦、各种现代化的设施……老家与这边简直没有一点可比之处!两人一路目不暇接,真心有一种“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感觉!

只是,眼瞧着老家与这边巨大的差异,也让两人心里很是忧酸!这里都发展成这样了,可是在老家,他们连一条像样的水泥路也修不起来,还得他们这样堂堂的村支书,千里迢迢跑过来,放下架子寻求这些出门谋生之人的资助!

而对于两人此番的目的,叶永强不仅表示理解,也愿意慷慨解囊。他本身就是一个好面子的人,如何能够错过这种出风头的事情呢?

他偷偷向世新打听了村里捐款的情况。

当他得知前任村支书叶文明带头捐了一万块钱之后,不由得愣住了。他想不到就凭叶文明的度量与能力,竟能捐这么多钱!

他向世新打听这些的目的,其实就是想着找一个比较。他想着这一次无论如何也要在捐款上面“力压群雄”,将“捐资芳名录”上的第一名收归自己的囊中。他爱出风头,目前也具有这个能力。不过,在文明的一万块钱面前,他却犯难了!一万块钱不是小数目,他想要将第一名收归囊中,肯定要超过一万块钱。

对于一个出门谋生的人而言,似乎没有必要拿那么多钱,去争一个好听却不中用的名声!再说了,他手头上费钱的地方多了去了,家庭的花销,工地上的工钱、材料钱……

世新知道永强爱出风头,此时也看出了永强的心理!但他不动声色,耐心地等着永强表态。

永强终究一咬牙,表态自己愿意捐助一万块钱,帮助家乡发展。他思前想后,觉得暂时还是不要去争那个第一的名头了。

花那么多的钱买一个名声并不合算,他现在也不具备出那个头的能力;另外,能与叶文明一起占据捐资芳名录的榜首,已经是一个巨大的荣耀了!

世新见永强表态了,高兴得嘴都合不拢了,并立马掏出票据出来。

与此同时,永强却偷偷地为钱犯愁!这段时间他老婆又开始计划租地建房,就将他的钱严格管控起来,他根本拿不出这么多钱出来!

看来,只得到外面借一些,或者将材料款拖一拖……

此行,叶世新和马来利从河心村寻得了一笔不菲的捐助……

第十八章任支书(第六节)

第十八章

第六节

偏远的上山村与采石坑村,因为即将修筑水泥路而变得热闹非凡。

两个村子煞有介事地成立了一个“修路委员会”,由出力最多的叶世新担任会长,负责全部事宜,以及上山村的各项工作。马来利则担任副会长,负责协助世新,以及采石坑村的各项工作。

虽然有了一个看似正规的管理机构,但由于干系甚大,各种矛盾、分歧就如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

首先是耕地占用的问题。

按照规划,水泥路路面宽四米,可以容两辆汽车相向而行,并由山下一直修到山上,直达石顶宫。整个路段有许多需要拓宽的地方,如此一来,势必会占用一些村民的自留山与耕地。因此,一些觉悟不高的村民,纷纷出来吵吵嚷嚷,坚决不同意动用他们的土地,哪怕是一分一毫!

第二,路边有不少坟墓,如果位置处于需要拓宽的地方,势必会占用坟地,甚至是涉及迁坟。

第三,水泥路还没有开始修建,关于水泥路的承包权,却已经引起了两个村子的争夺——两个村子都想独占这份美差。这还不算什么,各个村子也出现了一些争夺承包权的个人,各方势力开始暗中较劲,争夺不休!

最后,就连石顶宫方面也站出来插上一杠子。叶金水见信徒们捐资的数目庞大,就起了别的心思——他琢磨着用这笔钱,把石顶宫好好修葺装饰一番,并在路口建一个气派恢宏的山门。反正这一笔钱是以石顶真仙的名义筹得的,要如何使用,石顶宫方面有权决定。

于是,他怂恿了石顶宫管委会里那些思想保守的老者,一同出面争夺那一笔原本就是用于修筑水泥路的巨款。钱就在管委会的手上,他们有恃无恐,大有不到目的誓不罢休之势……

这一段时间,世新一直处于修路筹备的第一线,大小事务都亲力亲为,早已是身心俱疲,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可现在,虽然解决了一些问题,但新的问题又接踵而至,而且每一个问题都显得那么尖锐,不早一些解决的话,恐怕还会节外生枝!

他不敢怠慢,急急忙忙寻来康元和丽萍商量对策。

一下子冒出这么多的问题,也让康元和丽萍焦头烂额的。然而,论年龄、论资历、论经验,在诸多尖锐的问题面前,三人明显力不从心!就说耕地占用的问题吧。农村人最大的资产就是那一亩三分地,如果没有一个能让他们满意的方案,事情怕是没能那么简单。耕地问题不能尽快解决,水泥路根本无法动工修筑!

三人商量了好长的时间,也没有商量出一个具体对策来。

这时,康元建议去把村长永盾请来。论资历、论经验,这种事情叫永盾出面解决,是最合适不过的。

世新没有采纳康元的建议。从提出水泥路修筑计划开始,永盾一直没有插手这件事情,仿佛他就是一个旁观者。不管他是出于何种考虑,现在这个时候再去找他出面,万一他仍然不想插手,那不仅白费功夫,还在他的面前暴露了他们的能力不足。

世新还是希望通过自己的力量,去解决这一堆令人愁眉不展的事情。

康元只好建议他去找采石坑的马来利——采石坑那边也有同样的问题。两个村子已然成为一个命运共同体,在共同困难面前,应该更加紧密地团结在一起。再说了,两个村子也应该找出一个共同的应对方案,总不能各吹各的号、各唱各的调吧!

这次世新听取了康元的建议,立即和他一起前往采石坑。

谁想,采石坑村部门口聚集着一堆村民,正与以马来利为首的村干部激烈地争论着什么。

一问之下,两人这才知道,原本这些村民是来找村里讨说法的——马来利比较强势,准备无偿征用耕地,结果与这些扯得上关系的村民谈崩了,村民们就闹腾上了。

早就说过了,在农村里只要跟土地有关的事情,绝对不是那么简单的!

马来利先将这个烫手山芋扔给其他村委,转身把世新与康元领进办公室。

得知来意,马来利一脸的无奈,说道:“你们看,情况就是这么一个情况,三句话没有说完,他们就又吵又闹的!唉……看来这个办法是行不通的!”

想要从这些靠土地吃饭的村民手里无偿征得土地,断然是一件异想天开的事情!

那还能如何呢?只能采取有偿的方案了……

随后,关于占用坟地或者涉及迁坟的问题上,两个村子也采取了补偿的方式,才得以解决了这个棘手的问题。

至于暗流汹涌的承包权归属,两个村子也达成了共识——采石坑路段由采石坑方面负责,上山村路段由上山村负责。为了不至于落人话柄,两个村支书都将各自所属路段划分成若干个区域,进行分段承包。

叶德兴得到了上山村境内一段水泥路的承包权。

若按资格来说,叶德兴也算是当之无愧。几年前,他不是负责学校新教学楼的建设吗?于情于理,将一段区域的承包权给他,也无可厚非。不过,由于德兴与世新的关系非同一般,这种行为迅速引起了一些人的非议——他们背地里纷纷说叶世新利用职权之便,将承包权给了与之关系最好的叶德兴。

这样的言语让世新恼羞成怒,真恨不得将这些说闲话的人揪出来,好好训斥一番。

但是,丽萍劝住了他。

毕竟人言可畏,丽萍和德兴表示自家可以退出承包,省得旁人说闲话!世新才刚刚当上这个村支书,他们不愿意让世新陷入难为与非议之中,也不愿在这个时候落什么话柄给旁人。

但这样的话却让世新冷静了下来。他意识到,不管自己将承包权交给谁,一些人背后都会有闲话说!说就说嘛,反正就上山村而言,叶德兴确实足够资格,有谁实在不服,就明着把意见提出来……

所有的问题,就剩下石顶宫这边了。

世新找了一个时间,叫上康元和丽萍,一起来到石顶宫,表明要接收那一笔捐款。

以叶金水为首的石顶宫管理委员会,并不买他们的帐。

两边言语不合,一下子就争吵开了。

叶金水的眼睛瞪得就像一枚硬币,大声地叫嚷道:“这些钱是捐给石顶真仙的,你们没有权利使用!要使用,也要经过我们石顶宫管理委员会的一致同意。”

他的意思很明白,就是要拦下这笔钱,用于他早已设想好的石顶宫建设大计!

但他的目光太短浅了,与一条能够造福两个村子的水泥路相比,区区一个石顶宫能算什么?他这是因小舍大!

世新激动地回应他:“当初说好这笔钱是用来修筑水泥路的,你怎么可以在这个关头给我唱这一出呢?你少废话,也不要动那笔钱的主意!水泥路就快开始动工了,你抓紧把那笔钱如数交出来!”

“笑话!捐给石顶真仙的钱,你凭什么拿走?”金水就认这个理。

世新急了!

平时他就与这个老小子不对路,不仅话不投机,也根本不屑这个老小子的为人。他寻思着今天若不能把这笔钱拿走,那他还怎么能在村支书的位置上坐下去?这个老小子不是要当出头鸟吗?那好,今天就拿这个老小子开刀,他才好树立起村支书的威严!

他拍着桌子,又指着叶金水的鼻子,叫嚷道:“修路的事情非同小可,你最好给我分清事情轻重缓急。你也不要再拿石顶真仙说事,我告诉你,石顶宫是全体苦茶坡叶氏子孙共有的,不是你叶金水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你别把我惹急了!如果把我惹急了,我就算豁出去了,非得让你离开石顶宫不可!”

叶金水掌管石顶宫十几年了,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跟他说这样的话,顿时气得火冒三丈!

他破口大骂:“你以为你是村支书就了不起?你别仗势欺人,我告诉你,我叶金水可不怕你!”

两边针尖对麦芒,事情有往大了发展的苗头。

这时,收到消息的永盾与文明纷纷赶到石顶宫。

在新老两届村委领导的软硬兼施下,这才最终迫使叶金水将那笔捐款交出来。

当然,这是有条件的——水泥路修成之后的余款,将全部归由石顶宫处理,村里不再过问……

金秋十月,一车车水泥、沙子、石料,纷纷运抵上山村与采石坑村……

而就在整个上山村都准备投入到修路大业之际,人们似乎忽略了一个人——叶兴财。

叶兴财在凤来县县城已经混迹小半年了。

原本,在他爸叶国相的影响之下,他早已变成了一个小赌徒,也有份参与赌场聚众赌博的行为。就在公安分局实施抓捕的当天,他恰好没有出现在赌场里,因此躲过一劫;在随后的审查中,没有人将他供出来,他才得以安然至今;而当时叶文明为儿子的事情已经焦头烂额了,根本没有心思顾及这个宝贝孙子。

叶兴财跑回家里躲了一段时间。待风声过了,就偷了家里一些钱,只身跑到县里瞎混。

没有多久,他花光了身上的钱,但他不想回家,就干起了偷窃的勾当。

在一次偷窃未成、又身无分文的境地下,他遇见了一个小混混。小混混先是资助了他一些饭钱,又用花言巧语骗得他的信任。随后,小混混指使他一起做一些溜门撬锁的勾当。慢慢地,两人不满足于小偷小摸,开始越闹越大,坑、蒙、骗,甚至动手抢……

叶兴财练出了胆量,就逐渐取代了小混混,成为了老大。后来,他又招揽了几个无所事事的小青年,在严打仍在进行的关头,逐渐成为凤来县一个新兴的小帮派!

叶文明对此却毫不知情……

第十九章 妇女主任(第一节)

第十九章

第一节

由于前任妇女主任缺少作为,上山村的妇女工作基本上处于停滞状态——村妇代会人员编制不齐、分工混乱,各项妇女工作基本上都只是形式主义,纯粹是为了应付上级的检查……刘丽萍这个新任妇女主任,只好投入大量的时间与精力,以求能够尽快解决遗留下来的诸多问题。

在她的反复要求之下,忙着修路大计的叶世新,这才不得不抽出一些时间,准备召开一场全村性质的妇女大会。

通知下达了,人们的反应却很平淡。

这也难怪!林美英在任期间,村里从未召开过什么妇女大会,甚至有些人还是第一次听说过“妇女大会”这个名词。在一些妇女的眼里,开大会向来是那一些大老爷们的事情,妇女就是负责生养孩子、操持家务、到田间地头忙活,如何跟开大会扯得上关系?

在会议即将召开之前,多数人还是和平常一样,门里门外忙活着;一些较为慵懒的年轻媳妇,甚至抱着孩子准备上床睡觉了。

刘丽萍早早就和几个姐妹来到村部广场。

村部广场上,只有寥寥三五个爱凑热闹的小媳妇,正在大肆谈笑着家长里短。

丽萍知道这个点多数女人还在家里忙活,也就没有怎么在意,叫上姐妹开始布置会场。

陆续有几个中年妇女赶了过来,也一起搭手帮忙。三个女人都能搭一台戏了,更何况是这么多的女人聚在一起,大家就天南地北聊了起来。

叶永能的二路老婆向冬雪妈问道:“你的家婆为什么还没有来?”

冬雪妈回答道:“她要照看小卖部,今晚怕是不会来了。”

她又反过来向二路女人问道:“你的家婆为什么也没来?”

“她说她一个老女人,安生在家里待着就可以了,不来凑这个热闹。”

话一说完,旁边几个女人纷纷附和,有的说自己的家婆也不愿意来,有的说自己的儿媳此时怕是已经见周公了……

丽萍听到这个情况,心情不禁沉重起来。她看了一下时间,离大会召开也就不到一个小时了,可村里多数妇女还没有到场,有些个甚至已经表示不来参加了。除此之外,今晚与会的一些村干部至今也没有现身——这是什么情况?难不成就这几个人来参加这一次全村妇女大会?

她把好姐妹黄美丽叫到一旁,问道:“你家世新怎么还没来呢?”

“他呀?这一段时间跑断了腿,吃完晚饭就趴床上睡大觉去了!刚才出门,我就叫过他了,可他睡得跟死猪似的,怎么叫也叫不醒!”

什么?世新作为此次大会的支持人之一,都到了这个点了,居然还在睡觉!

就算不说世新,原本答应来参加这次大会的永盾和康元,也没有看到影子。

这又是什么情况?

这可是丽萍第一次作为妇女主任召开妇女大会,她自然很是重视!可是,不仅妇女们多数还没有到来,就连几个村干部也没有到场,无疑当头浇了她一瓢冷水。

这可不行!她很想在意这一次大会。

她把布置会场的任务交给黄美丽,就急急燎燎赶往世新家。

敲了半天门,世新才揉着朦胧睡眼,把屋门打开。

“这都几点了,你还在睡觉?”

世新睁大了糊着眼屎的眼睛,看了一眼新买的手表,惊讶地说道:“哦,已经七点了,我都睡了一两个小时啦?”

他把眼角的眼屎擦干净,抬头看着丽萍,不解地问道:“你有事找我?”

丽萍厉声说道:“你忘了,今晚要召开全村妇女大会?”

“你瞧我……还真忘记这一件事情了!”世新不好意思笑了笑。

他打了一个哈欠,继续说道:“这一段时间太忙,我实在是太累了,现在只要挨到床,我就能睡着!要不……我就不参加今晚这场会了,你全权负责就是!”

丽萍的脸色铁青,一言不发地盯着世新。

世新见状,急忙改口道:“我……我先去洗把脸,马上就好,马上就好……”

说完,他一头钻进屋子里。

过了十寄分钟,他出来了,不仅特意换了一身行头,还仔细梳理了头发。

见他还有心思打扮自己,丽萍气得直摇头,责怪道:“大会就快开始了,可你们这几个堂堂的村干部,却一点时间观念都没有!”

这话很不客气,世新的脸上顿时一阵红、一阵白的。他害怕丽萍会再说什么让他难堪的话,急忙抬脚往永盾家走去……

村里几个主要领导到达会场之后,才发现偌大的村部广场上,只来了二三十个妇女。

唉,几个村干部都不当一回事了,更何况是这些普通妇女呢?

这也可以间接反映上山村的妇女工作,必将是任重而道远!

现在已经七点半,按照原计划,妇女大会已经开幕了。可就这几号人,谈得上什么全村妇女大会呢?

永盾不敢怠慢,急忙钻进村委办公室,打开高音喇叭,扯着他的公鸭嗓子,一遍又一遍地喊叫道:“现在播放通知,现在播放通知!上山村全体妇女同志们……请注意,请注意啦!妇女大会即将召开,请还没有到场的妇女同志,抓紧时间、抓紧时间!这次大会很重要,我代表上山村村委,要求所有妇女同志,务必到场、务必到场!如有不到场者,届时将严肃处理、严肃处理!”

这些是叶文明一贯的腔调,此时倒被他拿过来用了。

高音喇叭撕开了夜的宁静,不仅惊动了全村村民,也惊扰了村里所有的犬只!

妇女们害怕被“严肃处理”,都急匆匆往这边赶。

没有多久,广场上一下子涌进了无数老少妇女。

人一多,动静也就大了。

还没有忙完手头活计的,嘴上一个劲地发着牢骚;不情愿抛头露面参加这场该死大会的,嘴上纷纷咒骂着;被搅了好梦的,一边打着哈欠,一边也咒骂着;见过这种场面的,不停地发表着高见;没有见过场面的,站都不知道站哪里好……

一些孩子也随着妈妈一起到场了。小一些的,被这场面吓到了,在妈妈怀里“哇哇”哭了起来;大一些的,人堆里钻进钻出,不小心踩到泼辣女人的脚,立即引来一阵咒骂。

一些爱凑热闹的大老爷们也赶来了,却让妇女同志们好生一番嘲笑。脸皮薄的架不住,赶紧走人;脸皮厚的无所谓,索性钻进女人堆里,和一些风骚女人打情骂俏起来……

这次大会闹了很大动静,人们的褒贬也不一,但还是取得了一定的成效。

首先,这是上山村多年以来第一次全村性质的妇女大会,也算是正式拉开了上山村妇女工作的大幕。第二,通过这次大会,上山村妇代会的人员编制得到了完善,也初步明确了大致的分工。第三,一直默默无闻的妇女们,一夜之间突然站到了台前,地位与权益也开始得到重视。第四,作为新任妇女主任,刘丽萍正式进入人们的视野,也正式扛起了上山村妇女工作的大旗……

妇女主任刘丽萍面临的第一件事情,是有关公婆与媳妇矛盾纠纷的,而且还是她的死对头叶进来门上的事情。

冬雪妈因为生理缺陷,一直没能怀上孩子。入门之后的前几年,婆家见她一直没能怀上孩子,就求了许多偏方让她服用,但一直没有效果,这也就有了抱养冬雪当“引子”的事情。“引子”是抱回来了,但冬雪妈依然没能怀上孩子,无奈之下只好到医院进行检查,结果查出了她患有生理缺陷,终身都不能怀上孩子。

叶进来和马双喜无法接受这个现实,更无法接受儿子一脉的香火,会断送在这个不能下蛋的女人身上,于是就唆使儿子与她离婚。不过,冬雪妈的男人还算有情有义,不仅接受了这个现实,也断然拒绝了离婚的要求。

叶进来与马双喜见说不动儿子,也只好央求春婶,想办法抱来一名男孩,以续上儿子一脉的香火。

这种情况在农村并不罕见,除了非离婚不可的,多数也是这么处理。

然而,心胸狭隘的叶进来与马双喜,如何能够真正接受这个结果,以及不能下蛋的冬雪妈呢?

于是,夫妻俩百般刁难冬雪妈,不仅对她异常冷漠,而且凡是看不顺眼的地方,就对冬雪妈责难辱骂,根本就没有把她当成儿媳——这在冬雪的身上就可窥得一二……

一个星期六,刚好是冬雪的生日。

冬雪妈心疼在家里备受冷落的女儿,就带上她到县里玩,还给她买了一身新衣服、几样文具以及一些吃的东西。谁想,回家之后,公婆与媳妇因为这些爆发了一场前所未有的矛盾——叶进来见不得冬雪妈胡乱花钱,不仅对母女俩吹胡子瞪眼,嘴上还说了一大堆难听的话;而马双喜的做法更甚,先是将冬雪的新衣服藏了起来,接着又没收了那些文具,准备拿到小卖部里出售,最后又强行将那些吃的东西拿去给两个孙子。

冬雪委屈得直抹眼泪,但爷爷奶奶对她一向如此,她从来只能逆来顺受。

冬雪妈看着女儿可怜的样子,就再也忍受不了,多年积累起来的怨气,也终于如火山一般爆发了。

她一边还击着家公的指责谩骂,一边又把家婆拿走的东西夺了回来。

马双喜容不得她的行为,又准备把东西夺回去。

争夺之中,两人发生了一些推搡。结果,年老体衰的马双喜不小心摔倒在地,脑袋磕到墙角,肿了一个大包。马双喜索性倒在地上翻滚、嚎叫,还捏造是非,说媳妇忤逆、动手打她,并扬言不活了,要上吊、要喝农药。

而叶进来不但没有劝阻,反倒是拿起扫把追打冬雪母女。

虽然闻讯赶来的邻居护住了冬雪母女,但叶进来并没有放过她们的意思。他冲进冬雪母女的屋子里,将她们的衣物全部扔到门外,扬言要将她们扫地出门!

冬雪妈气愤难平,突然萌生了轻生的念头,就一头撞向门柱,想要就此终结自己的生命……

第十九章 妇女主任(第二节)

第十九章

第二节

当时,叶世新和叶康元去了采石坑,叶永盾只好出面了。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又让新任妇女主任刘丽萍和他一同前往。

按理说,死对头叶进来门上的事情,刘丽萍还真不愿意去处理。但她现在身为妇女主任,而且她与冬雪妈早就成了好姐妹,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她向丈夫德兴交代了几句,就急急忙忙出了门。

德兴随即关上小卖部的大门,骑上摩托车赶往采石坑。

叶进来的小卖部里乱七八糟的,柜台上的玻璃还被叶进来自个给打破了一块;小卖部外面散落着冬雪母女的衣服物品,还有冬雪的书本文具;门里门外都聚满了人——公婆与媳妇的矛盾纠纷在村里并不少见,但闹腾出这么大动静的,实属罕见。

人堆里,除了一些个好心拉架的,其余人都愤愤不平,纷纷指责着叶进来夫妇——叶进来夫妇的为人,在坡上向来饱受诟病,尤其是对待儿媳孙女方面。

在人们的指责声之中,叶进来不仅没有收敛,反倒更加激动,嘴上更是什么难听的话都往外喷;马双喜依然倒在地上翻滚哭闹,又是冤枉儿媳动手忤逆她,又是扬言要死给儿媳看;冬雪妈撞到门柱上受伤了,血流不停,几个好姐妹正在照顾她,但她的心怕是已经死了,此时连哭也哭不出来;冬雪被这场面吓到了,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几个好心的婶子看见了,将她领到一旁,安慰着她。

她也哭不出来了。

永盾和丽萍赶来之后,人们自觉地让了一条路出来。

除了不能消停的叶进来夫妇,现场渐渐安静下来——大家都想看一看,村长和妇女主任将如何处理这件事情。

永盾一脸的严肃,径直走到叶进来面前。

叶进来还在气头上,根本不搭理永盾,依然破口大骂。

倒是马双喜一个激灵爬了起来,指着自己头上的大包,对永盾哭诉道:“村长大人,你可得为我做主啊!你看,那个忤逆媳妇就快把我打死了!”

她这是恶人先告状!

永盾不相信冬雪妈会动手,就想找一个知情人问一问当时情况。

就在这时,躲在屋子里的叶平和冲了出来,对永盾大喊道:“不对!不是二婶动手打奶奶的,是奶奶自己摔倒撞伤的!”

真相大白了!

大家都猜得到是马双喜无中生有,冤枉冬雪妈。

大家却想不到叶平和会在这时候站出来维护冬雪妈。

人群中立即爆发出一阵谩骂——骂马双喜昧良心、不要脸!

马双喜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平时百般宠爱的孙子,会站出来指证她。她又羞又恼,冲上前去想要教训孙子。但叶平和的妈妈及时站了出来,将儿子拉回屋子里。

马双喜不能如愿,就一屁股坐回地上,再次哭天抢地,再次扬言要上吊、要喝农药。

丽萍着实气愤这个不要脸的马双喜,真想去找一瓶农药来,看这个不要脸的老妇女,是不是当真能喝下去。

但是,说到底她不能做这么出格的事情。而她也没有处理这种事情的经验,只能看着永盾打算怎么办。

叶进来一见真相大白,倒是收敛了一些。

永盾适时地掏出一支烟给叶进来。

叶进来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把烟接了过来。

永盾为他点上烟,并开导道:“都是一个锅里吃饭的,有什么不能好好说,非得整这么大的动静出来!一家人不得安宁不说,也叫外人看笑话!”

自古清官难断家务事,这种事情只能晓之情理,劝好、劝和——永盾也算是深谙此道。

叶进来自然懂得这些道理,但在他的心里,一些世俗观念、一些旧思想、一些偏见根本就是根深蒂固,不然也不会发生那么多让人啼笑皆非的事情。眼见着宝贝孙子跑出来道出事情的真相,他知道自己不能再一味指责儿媳了。但他心里的怨气不能就此消除,就当着永盾与众多乡亲的面,开始大倒苦水。

“你不知道,这些年来,我的日子过得有多么苦!以前家里穷,我是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半花;大儿子成人了,我东挪西凑才给他讨到老婆;好不容易开了一间小卖部,现在又要面对别人的竞争……”

后面这句话明显是针对刘丽萍的。

“轮到小儿子成人了,家里的情况是好了一些,可偏偏儿媳不争气,下不了蛋!害得我一再花钱,才让小儿子的香火得以延续……唉!一个孙女、一个孙子都不是亲生的,叫我在乡亲们面前如何抬得起头!我……我连去死的心都有!”

刘丽萍不想跟他计较针对她的那些话,但听到后面这些话,她就再也按捺不住了。怎么说她也是一个妇女主任,怎么能够容忍叶进来在这里说这种有辱妇女儿童的话!

她走到叶进来面前,很不客气地说道:“什么叫做‘下不了蛋’?你嘴里还有没有人话?冬雪妈是因为生理缺陷,才导致不能怀孕!她已经够痛苦的了,作为家人,你非但不能理解,反倒在这里大放厥词!有你这样当家公的吗?”

“我……我……”叶进来一时还找不到回击的话。

人群里有人在为丽萍这番话叫好。

丽萍占据着道理,才不管叶进来的感受,继续说道:“你是怎么对待冬雪母女的,整个上山村的人都清清楚楚!你容不得冬雪妈,但你儿子已经认定了冬雪妈,作为家人,你就应该真正理解、接纳冬雪妈,而不是对她另眼相看,反反复复揭她的伤疤!还有,既然冬雪已经进了你的家门,她就是你家里的一员,你也应该打心底接受她,而不是整天叫嚷着什么她不是亲生的,你白给别人养孩子……我真心不能苟同你的思想,也真心为冬雪母女生活在这样的家庭,而感到悲哀!”

叶进来气得不可开交,却还是拿不出什么回击的话。

“我现在是上山村的妇女主任,根据我国的相关法律法规,今天我在这里严正警告你——若以后你还做什么伤害冬雪母女的事情,我一定上报相关部门,将你严肃处理!”

丽萍这是在利用相关法律法规,维护妇女儿童的权益!

她是妇女主任,当然有这个权利与义务。

人群里又有人在叫好!

听到这么严重的话,叶进来的火气一下子窜上来了,叫嚷道:“严肃处理?你别拿这样的话来吓唬我!我可不怕你,你也别以为你当了什么狗屁妇女主任就了不起!告诉你,今天的事情一定没完!等我儿子回来,我一定让他跟那个不下蛋的女人离婚,她休想再踏进这个家!”

叶进来的话刚落音,马双喜又一个激灵爬了起来,对丽萍叫骂道:“轮不到你一个外人在这里胡说八道!你要是那么能耐,当真就去政府举报我们,把我们通通抓起来!就怕你没有这个本事!还有,这些年你从我们手上抢走了多少生意,让我们少赚了多少钱?你是巴不得政府把我们抓起来,这样就没有人跟你抢生意,你就可以一家独大了?我告诉你,做梦吧你!你出去,我们家不欢迎你……”

这个愚昧的老妇人,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讲!

丽萍并不怕她,严正地说道:“我是村民们选举出来,又是政府合法委任的妇女主任!今天你们家发生了侵害妇女儿童权益的事情,我还真非管不可了!”

马双喜又一屁股坐回地上,咧开嘴哭闹道:“欺负人啦!妇女主任欺负人啦!我的老天爷呀,怎么就没有人管一管?怎么就没有人站出来,为我们这些普通老百姓说几句公道话……”

她又开始演戏了!

人们见状,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叶进来也想学老伴哭闹一下。

可就在他准备哭闹的时候,世新和康元出现了。

康元是村医,一见冬雪妈受伤了,就急忙回家把医药箱背了过来。

人群为世新让出一条道。

马双喜看到世新,一下子哭闹得更欢了——她与世新妈扯得上一些亲缘关系。

“还让不让人活啦……我不活了,拿一条绳子给我,我吊死算了!要不拿一瓶农药给我,我被逼得活不下去了!”

她一边哭闹,一边偷偷瞟了世新几眼。

是不是指望着世新就此可怜她,或者念在她与世新妈的亲缘关系,为她出头呢?

了解了事情的大致经过之后,世新对着哭闹的马双喜大喝道:“哭够了没有?闹过了没有?你这个老东西,还没有丢够脸吗?把儿媳逼得都寻死了,你不反省自己,还有脸在这里哭闹,成何体统!再闹,我就真的采取刘丽萍的办法,让政府严肃处理你们!”

世新根本不给这个长辈留情面。

也是他这些不留情面的话,才让马双喜终于不再闹腾。

人家好歹是村支书,叶进来也不好再闹腾什么。

人群里开始有人帮忙收拾冬雪母女的衣服物品——他们觉得这一场戏快散场了。

不过,这毕竟是人家的家事,几个村干部也不好主张什么,更不能当真严肃处理他们。几人一商量,就决定等冬雪爸回来,让冬雪爸自己处理。

丽萍知道这件事情不好办,就让德兴去把在冬雪爸请回来……

冬雪爸一回来,叶进来又开始恶人先告状,不仅无端指责冬雪母女,还把过错全往冬雪母女身上推;而马双喜又扬言要上吊、要喝农药!

冬雪爸一言不发,默默找来一瓶敌敌畏放到他妈面前。接着,他在众人惊讶的目光当中,为冬雪母女收拾了几件衣物,带上她们一同离开了这个家……

马双喜终究没有将农药喝下去。

叶进来在收拾被他砸坏的玻璃时,左手不小心被玻璃割到动脉血管,流血不止。

人们背地里都说他遭报应了。

在镇上住了三天之后,冬雪妈考虑到女儿还要读书,就在丈夫的陪同下,回到了家里。

而刘丽萍在处理这件事情上所采取的严正态度,得到了人们普遍认可。人们都说当初选她出任这个妇女主任,是明智之举……

第十九章 妇女主任(第三节)

第十九章

第三节

得到了人们的认可,刘丽萍的工作得以顺利地展开。

她认真地处理那些遗留下来的各种问题,并史无前例地开办了一些有关科学、计生以及妇幼保健的学习活动,也带头举办了一些文化娱乐活动,同时也负责起村里有关妇女儿童的调解工作。

这里就说说她的调解工作吧!

别看上山村的天地不大、人口不多,但人与人之间根本难以相安无事,女人之间也常常闹矛盾、发生纠纷。一些矛盾纠纷的起因让人匪夷所思,甚至让人哭笑不得……

先说金田的二百五老婆与世新的老母吧。

金田老婆素来喜欢与邻居们攀比,而且那张嘴一向没有遮拦,什么都敢说。

有一次,金田老婆在与世新妈的攀比过程中,落了下风——世新购买了一台彩色电视机,而金田家还只是使用黑白电视机。虽然确实是落了下风,但金田老婆十分不服气,就管不住自己的嘴了。她先是讽刺世新是靠着老婆,才有好日子过,才买得起彩色电视机;接着,她又胡咧咧说当上村支书的世新,恐怕有贪污受贿的嫌疑。

世新妈听不得这些带有人身攻击以及诽谤的话,当下就和金田老婆闹得不可开交,两人也由此交恶。

两人交恶之后又陆续闹出一些笑话出来。在苦茶坡上,两人都还算是体面人物,大家都不希望两人这么闹下去,但这种事情谁也不好出面当好人,也唯有任她们继续闹腾。

一天,金田老婆到小卖部里购买肥皂,刚好世新妈也在小卖部里与丽萍喝茶聊天。两人一见面,除了谁也不搭理谁之外,都希望找什么事端出来,以便攻击对方。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既然两人在小卖部里遇上了,丽萍就开始做文章了。她抓住机会,倒了一杯热茶给金田老婆,并把她拉到世新妈旁边坐下。

两人相当不情愿,但又绕不开丽萍的面子,只好别别扭扭地坐到一起。

丽萍东拉西扯,尽可能找一些能引起两人共鸣的话题。慢慢地,两人开始说上话,并且越聊越是主动热情,最后也就抛开恩怨,恢复了交情。

当天晚上,有人看见世新妈拿着几个佛手瓜,走进了金田的家门。

第二天,又有人看见金田老婆带了一些晒干的黄花菜,给世新妈送过去……

再来说说村支书夫人黄美丽与春婶的事情。

美丽是镇上崇文村人,一些有心计又有待嫁女儿的人家,就经常走进美丽的家里,让她给找一找镇上条件好一些的人家。

美丽是个清闲的女人,见人们有求于她,就热情地跑前跑后,当真还给撮合了一对姻缘。于是,上门找她的人就更多了。

村里的婚嫁一直是春婶“分内之事”,美丽此举无疑是抢春婶的饭碗,自然引起了春婶的强烈不满。春婶不是一个能吃亏的人,不仅背地里说了不少美丽的坏话,还暗中挑弄是非,旨在破坏美丽抢她饭碗的行为。

一些坏话传到了美丽的耳朵里,美丽与春婶自此变得水火不容。

两人都与丽萍有着不错的交情,经常在丽萍面前说对方的不是,要丽萍评个公道。若要说起来,美丽是丽萍最好的姐妹,春婶则是彩凤夫家的姑亲,这让丽萍夹在中间,很是为难。于是,她就反复劝说美丽,让美丽别做那些吃力又得罪人的事情。美丽是一个开通的女人,为了不让丽萍难做,也为了不与春婶继续结怨,果真答应了丽萍。

美丽也算是一个聪明的女人,不仅把求她办事的人家全都推给春婶,还将她娘家附近一些适婚男青年介绍给春婶,终于换来了春婶的谅解以及感激……

这一些都见不得是什么大事,但在农村里,这样的小事偏偏特别地多。

叶永能的二路老婆与吴绣花也闹腾上了。

这个二路女人贪嘴,不管是自家的、石顶宫的,或是别人家的,只要勾起了她馋虫的东西,她一定得装到肚子里去,才能睡得安稳。

吴绣花是一个勤快的女人,而且喜欢种植一些村里不常见的东西。去年,她不知道从哪里要来了一些玫瑰茄的种子,就种在自己屋后的菜园子里,长得特别好,也收获不少。玫瑰茄的花萼晒干之后可以泡水喝,有解酒、降血压、敛肺止咳的功效。坡上一些人得知了,就向吴绣花讨了一些,还请求她留一些种子。吴绣花答应了这些请求,也特意留了一些果实不往下摘。

一天,二路女人从绣花家屋后走过,看见了那些准备留种的果实。一看到这些颜色艳丽的玫瑰茄,二路女人的馋虫瞬间就被勾起了。她见四下无人,就偷偷摸到菜园子里,将那些玫瑰茄“洗劫一空”,然后美滋滋地回家里享用了。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二路女人祸害了那些玫瑰茄的事情,很快就被吴绣花查明了。这样的行为不仅属于偷盗,而且也让绣花答应留种子给人们的承诺落空了,绣花自然火冒三丈,当即跑到石顶宫,向二路女人讨要说法。

可二路女人打死也不承认是她祸害了人家的东西。二路女人寻思着只要自己不承认,绣花就拿她没有办法,最多也就是骂几句难听的!而且,在她没有承认的情况下,这件事情就是一个悬案,人们也不好公开说她的不是。

绣花气不过,就把二路女人骂了个狗血淋头。她还顺路把再三给她制造麻烦的叶金水,也一道骂了一个七荤八素,毫无还嘴之力。

两家结下了嫌隙。

丽萍当上了妇女主任,就趁着二路女人来小卖部的机会,好生说了她几句,并要求她向绣花承认错误。

这样的要求恐怕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得到!

不过,二路女人经常到丽萍的小卖部里蹭吃蹭喝,有时候还会找丽萍赊一些让她口水直流的新奇吃食,欠下了不少钱。正所谓“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欠人家的,有理也莫辩。”,她对丽萍一直是言听计从。再说了,她也确实做错事了,就算她打死也不承认,照样要背着那不光彩的骂名,还不如索性认了,以求得到绣花的原谅。

那么,人们的议论可能会好听一些。

她知道丽萍是为她好,就听从了丽萍的话,但她害怕绣花那张不饶人的嘴巴,就恳请丽萍跟她一起登门道歉。

丽萍答应了她,并免费给了她一包麦乳精与一罐菠萝罐头,让她上门赔礼道歉。

绣花倒是大度地原谅了二路女人,但坚决不肯收下那些东西——那些东西最终又进了二路女人的肚子……

山里的人们,就生活在一个小圈子里,每日除了劳动、填饱肚子之外,总要有一些交际活动。但是,人们的生活圈子太小了,难免发生一些磕磕碰碰,也就权当是平淡的生活当中,那一味能够增加一些滋味的调料——酸甜苦辣、喜怒哀乐交织在一起,就是平凡的人生。

人们都是朴实无华的,只是每一个人的性格不一、思想观念不同、生活方式各异……才会出现各种各样的矛盾纠纷,所有矛盾纠纷叠加在一起,才能反映出真实的农村生活。

但是,没有什么矛盾纠纷是不可调和的。

就像不久前,上山村就险些发生一场悲剧。

人们连着两个晚上看见驼背岭的张坚定,走进了“杀猪王”叶文旺的家门,许久才出来。

杀猪王有一个生活规律——每个晚上都要到周边的村子买猪、杀猪,多少年一向如此。而张坚定连着两个晚上都是赶在杀猪王出门的空当,走进他的家门,这就留给人们遐想的空间了。

人们的想象力很丰富,尤其是这种事情,往往听风就是雨!很快,一个得到多数人认同、并融合了众多版本的桃色新闻,在村里不胫而走——张坚定与杀猪王的老婆,怕是有什么不正当的关系!

人们是有依据的:

首先是时间上的巧合。又是大晚上,又是杀猪王不在家,保准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第二,男女主角都是生意人,性格比较外向活跃,比较有胆量……

坚定的老婆很快就听到了外面的风言风语。她闲来没事就喜欢传播这种桃色传闻,不曾想这一次的主角竟换成了自己的丈夫。她不由分说就大发雷霆,让坚定陷入百口莫辩之中。

农村女人对待这种事情,一般先是在家里哭闹,然后寻到“狐狸精”的门上,非得把“狐狸精”闹腾得不得安生、名声扫地才肯罢休。

坚定的老婆在家里闹完了,就怒气冲冲地直奔杀猪王的家。

坚定怎么拦也拦不住,只得一路提心吊胆地跟了过去。

坚定老婆不管三七二十一,站在杀猪王的家门破口大骂,不仅骂杀猪王的老婆是“狐狸精”,也骂杀猪王是“绿毛乌龟”,甚至还把两人的祖宗十八代翻出来,骂了一个底朝天!

杀猪王是一个屠夫,总该有一些脾气。虽然他知道自己的老婆与坚定是清白的,但架不住坚定老婆不听解释,也架不住她那一张什么话都骂得出来的嘴巴。他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操起一把明晃晃的杀猪刀,想要以此吓唬坚定的老婆。

坚定老婆见状,杀猪一般喊叫起来,说杀猪王要杀人了!

这一下动静就大了。

人们纷纷赶了过来。

几个胆大的急忙上前拉架,但更多人忌惮那把明晃晃的杀猪刀,只敢躲在一旁看热闹。

有人跑去把丽萍给请来了。

经过丽萍的劝说,坚定老婆渐渐冷静下来。丽萍又调查了一番,才得以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原来,坚定第一次上门,是到杀猪王的家里吃野兔子肉——杀猪王打到一只野兔子,知道坚定也好这一口,所以就把他请了过来,可他恰好要到采石坑买猪,所以就让老婆款待坚定。而坚定第二次上门,实际上是拿了两斤茶叶来还这一顿野兔子肉的情。刚好杀猪王又出去买猪了,出于礼节,杀猪王的老婆就把坚定请进门,招呼他喝了一杯茶。

那个险些引发“血案”的桃色传闻,纯粹就是一些多事之人凭空捏造出来的。

不过,虽然不知道谁是具体“始作俑者”,但鉴于此事的性质恶劣,甚至可能引发严重的后果,丽萍不得不当了一回“泼妇”。她叉着腰,站在杀猪王的家门口,狠狠地责骂与警告了那些管不住自己嘴巴的人。

从这天起,村里种种喧嚣的谣言,开始减少了……

第十九章 妇女主任(第四节)

第十九章

第四节

通过自己的努力,刘丽萍逐渐在上山村树立起威望。人们一有什么矛盾纠纷,就会往她的小卖部里跑,让她出面解决。

然而,并不是所有的工作都能够顺利地展开,也不是所有人都会买她的帐。

这不,就因为计生问题,一场新的风波开始上演了。

自从叶文联的小儿子夭折之后,他的家里就剩下大儿子一根独苗了。大儿子结婚之后,与媳妇先是生养了一名女孩,过了三四年,又生养了一名男孩。虽然有违计划生育的基本国策,但农村里讲究传宗接代,这种行为很是普遍,加上文明和文联当时都是村干部,村里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认了这种行为。

按理说家里有了传后人,文联的儿媳就该落实计划生育的政策,及时采取节育措施。只是那时候的妇女主任是没有什么作为的林美英,此事也就没有落到实处。而就在文联的小儿子夭折之后,出于一种杞人忧天的心理,他希望儿子儿媳能再生养一名男孩,以保证家族的传承与兴旺。但儿子与儿媳都不愿意再生养,他的想法也只能落空了。

就在叶国相被判刑之后,文明以一己之力无法再管理偌大的芦柑园,就将芦柑园分了一部分交由两个弟弟打理。收获了一季芦柑,文联的腰包一下子鼓了起来,再也不像从前那般寒碜。腰包一鼓,他的想法便多了起来,又开始寻思着让儿子儿媳再生养一名男孩。他们一开始还是不愿意,文联便许以家里的财政大权,最终让他们同意了。

就在儿子儿媳积极造人的关头,恰好刘丽萍正致力于村里的计生工作。当她发现文联的儿媳还没有采取节育措施,就多次上门要求文联的儿媳尽早落实。

文联抱孙心切,肯定不能答应丽萍的要求。他先是向丽萍求情,失败之后,他干脆采取拖延时间的手段,能拖一天是一天,只要儿媳怀上了,丽萍就奈何不了!

就算是丽萍想采取强制手段,他也不怕!大不了出去外面躲一躲,等到瓜熟蒂落了,任谁也无计可施,反正怎么样都只是罚款——现在他可不怕罚款。

不过,上山村严重滞后的计生情况引起了有关部门的重视,并很快采取了行动,将一应需要落实节育的妇女,送到县医院。

这一趟总共有五六十个需要落实节育的妇女,有关部门因此特别派了一辆小巴车。

当然,还有个别想要逃避节育的妇女。她们有的是觉得自己年纪大了,不可能再生养小孩,便不愿去受那一份罪;有的是家里还没有传后人,惦记着无论如何要生养一个男孩;有的则是还没有生够,准备接着往下生……

文联的儿媳也在逃避的行列中——她一早就回娘家躲了起来。

有关部门自然不能容忍出现这些情况,就果断地采取了强制措施。

虽然文联的儿媳回娘家躲了起来,但她的娘家也在严抓计划生育,她暴露了行踪,被当地村干部上报给有关部门,最终没能逃过被节育的命运。

这件事情引起了一些人家的不满,尤其是那些思想不开化,或者是别有用心的人家。有些人甚至指责妇女主任刘丽萍,说她急于干出一点成绩,说她的“三把火”烧得太过头了。

不过,刘丽萍也在这次计生行动当中,到县医院采取了节育措施。

连妇女主任也身在其中,这下子人们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可偏偏文联过不去这个坎,不但反应异常激烈,而且还把儿媳行踪暴露的原因,归咎到刘丽萍的身上——他断定是刘丽萍为了表现自己,向有关部门告发了他的儿媳,才导致了今天这个局面。

文联恨得咬牙切齿,嘴里也尽是责难刘丽萍的话!

他的老婆也日思夜盼能够再抱上一个孙子,可现在美梦落空了,她的心简直都快碎了。而当她听到丈夫一个劲责难刘丽萍的时候,她也认为儿媳是被刘丽萍出卖了,气得她大哭大骂。

她的哭骂声引来了嫂子赵红莲和弟媳李翠英。

她们听了文联老婆的只言片语,也开始骂骂咧咧。

赵红莲早年挨过刘丽萍的巴掌,那一口怨气到如今都还没能咽下。现在刘丽萍又欺负到文联一家头上,她简直愤怒到了极点!她和弟弟弟媳怎么样都是一家人,打断骨头都还连着筋!她怨气难消,很快就决定去找刘丽萍算账,为弟弟弟媳出头!

新仇旧恨一并算!

李翠英也决定要为侄媳妇讨一个公道——她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虽然文联老婆气愤难平,但三人中,她比较软弱,倒分不清自己该不该去找刘丽萍算账。她回头看了丈夫一眼,想问一问丈夫的态度。但她当看到丈夫那张铁青阴郁的老脸,就很快就有了决定。

妯娌三人当即气势汹汹地奔向刘丽萍的小卖部。

三人知道德兴在小卖部里,都不敢进去,只好站在小卖部门外的空地上,向刘丽萍兴师问罪。

赵红莲率先发难!

她叉着腰、怒目圆睁,张嘴就叫骂道:“刘丽萍,你这个害人精、汉奸特务!你滚出来,今天老娘跟你没完!”

丽萍听到叫骂声,就往外面看了一眼。当她看到气势汹汹的赵红莲、李翠英以及文联老婆,一下子就猜到她们干什么来了。

但她不想搭理她们。

反倒是德兴想冲出去教训她们,但被丽萍拦住了。

李翠英看见丽萍冒了一下头,就又缩回去了,还以为是丽萍自知理亏,不敢见她们。她一下子来劲了,叫骂道:“姓刘的,你不是能耐吗?今天怎么就躲起来当缩头乌龟了?是不是知道自己做了亏心事,没脸见人了?我告诉你,你躲也没有用!今天你要是不把事情说清楚,我们一定不会放过你!”

文联老婆也跟着叫骂道:“姓刘的,我家哪里得罪你了,你非得出卖我儿媳?俗话说‘断人生路,如杀人父母’,你说你的行为跟断我们家生路有什么不同!就凭你的做法,难道就不怕天打雷劈?”

这话十分过分!

丽萍听不得这样的话,就走到小卖部门口,还击道:“你们三个发什么神经?有你们这样骂人的吗?我没有做什么亏心事,你们不要在这里胡说八道!”

终于见到人了,三人也就更加来劲了。

赵红莲再次发难:“你还有脸出来见我们?”

李翠英接上话:“我们胡说八道?你敢说不是你去举报的吗?”

文联老婆也加了一句:“你这个挨雷劈的,你不得好死!”

丽萍不想蒙受不白之怨,就耐着性子解释道:“我告诉你们,我没有举报谁,也没有做什么昧良心的事情!你们家那位之所以会被发现,是刚好她娘家那里也在抓计划生育,是她娘家的村干部发现了她,并上报了计生部门。计划生育是我国的基本国策,每一个公民都有责任和义务遵守……”

这就是事情的真相,与三个女人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但赵红莲存心找麻烦,根本不管这些,继续叫骂道:“我说姓刘的,你这妇女主任没当几天,就学会满嘴责任义务了!我告诉你,我丈夫以前可是堂堂的村支书,你少在这里跟我摆官腔!不管是不是你去举报,你是妇女主任,这件事情都是因为你而起,你就是一个害人精!”

“我是害人精?我害了谁了?你告诉我,我害了谁?”

文联老婆反问道:“害了谁?若不是你非得跟我儿媳妇过不去,她需要跑回娘家躲起来?她会被抓去节育?我家就指望着她再生养一个孩子,现在好了,她被节育了,想生也生不了,你现在也满意了!你还说你不是害人精?”

丽萍忍不住笑了,回应道:“那是你们不知足,已经生了一女一男,还想再生!我告诉你,就算我刘丽萍答应让你儿媳生,政府也不能答应!”

“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我们怎么就不知足了?你自己不也是生了两个,凭什么说我们?”

听到这一句“站着说话不腰疼”,丽萍慢慢地走回小卖部,拿出一把椅子放在门口,还故意擦了擦原本就干干净净的椅面,这才一屁股坐下去。

当然,她不是“腰疼”了,而是觉得今天这阵势,怕是不能轻易将她们打发走,索性就舒舒服服地坐着,再好好跟她们较量一番。

她的举动立即点燃了赵红莲等人的怒火,嘴上叫骂得更凶了,而且尽是一些难听至极的话,像什么“泼妇”、“母夜叉”,像什么“生疮长脓”、“下十八层地狱”……

德兴再也忍不住了,脚一抬又想冲出去教训这几个疯婆子。

丽萍急忙拦住他。

“你想干什么?”

“我出去撕烂她们的嘴!”

“你给我待好,少给我惹事!你以为我会怕她们?就凭她们三个能把我怎么着,以后我还怎么在上山村待下去!你去给我倒一杯茶,我口渴了!”

德兴不得不压下怒火,并倒来了一杯茶。

丽萍喝了几口茶,润了润嗓子,然后翘起二郎腿,从容不迫地还击三个疯婆子的恶言恶语。她们骂一句,她就还上一句;她们进行言语侮辱,她也尽挑她们的痛处,进行回击……

骂了半天,丽萍还是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但赵红莲三人早已是嗓子眼冒烟了,并且把有生以来所掌握的骂人话全都使上了,可还是没有占什么上风。

就在三人渐渐词穷,不得不把已经骂过的话,再翻出来骂一遍之时,叶文明出现了。

他在路边捡了一根木棍,不声不响地走到老婆身边,二话不说就照他老婆的******打了下去。

赵红莲疼得跟杀猪一般“嗷嗷”直叫,脚一抬就赶紧跑了。

李翠英和文联老婆见状,也只好跟着跑了。

文明没有对丽萍表示什么,转身走了。

他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是因为他心里清楚,自己再也不是以前那个能够呼风唤雨的“叶文明”了。现在还是夹着尾巴做人,省得受人诟病……

此番,刘丽萍又出了不小风头。村里那一些蛮横无理以及擅长“骂街”的人,纷纷对她心怀敬畏!

第十九章 妇女主任(第五节)

第十九章

第五节

叶章宏坐在位置上,正想开始复习。然而,他的周围是一大群吵吵闹闹的同学,以致他根本没有办法专心下来。

现在是午休时间,学校里只有两个正在午睡的住校老师,所以没有人能管一管这些学生,学生自然一个个玩得不亦乐乎。看,张向阳不仅满教室飞奔,还时不时要捉弄一下同学——不是站在背后吓人,就是捡几个粉笔头往同学身上扔,然后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赵吉庆也不像样,又开始表演他学来的那装神弄鬼的一套,只是同学们早就看烦了,并没有人搭理他,他却还是乐此不疲;叶平和从他爷爷的小卖部里偷了一把玩具枪,此时正与几个同学在玩“官兵捉贼”的游戏;女生们倒安静一些,却都是在玩着小游戏,有的折纸、有的丢沙包、有的翻花绳……

现在是五年级,不仅学习任务重了,升学考试也日益临近。前段时间,在班主任叶建设的要求下,同学们都早早来到教室自学。刚开始,大家都还能有一点学习的样子,可是时间长了,大部分同学就失去了耐心,后来索性将课本以及建设老师的良苦用心扔到一旁,尽情玩耍起来;还有一些需要帮家里干活的,干脆不来自习了。

放眼望去,整个五年一班的三十个学生,能够真正投入到学习当中的,根本没有几个。不光是一班的学生,二班的学生也一样,现在也是吵吵闹闹,甚至都能清清楚楚叶国展杀猪一般的喊叫声。

跟三年级的时候相比,这些学生的成绩都出现了不同程度下降。当然,这与四年级一下子换了两名老师有着很大的关系。而两名老师在教完四年级之后,都离开了上山村小学——马友善办了退休手续;周辉平没有调到别的学校,而是辞去教师的工作,下海经商了。两名老师是离开了上山村小学,可留给这些学生的负面影响,却不是能够轻易带走的。就算不说学生的成绩下降,他们对学习的积极性也受到了影响,很多学生的心思早已不在学习上。

已经五年级了,成绩优秀的学生,还能够抓紧学习;成绩一般的学生,已经没有迎头赶上的劲头了;而那些成绩比较差的学生,干脆破罐子破摔,甚至已经有了不读初中的念头了。

校长建设眼看着他与陈金兰老师辛辛苦苦带出来的学生,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可谓是又气又悔。他与张利民一方面千方百计地想要把这些学生带回学习的正轨上,一方面又不辞辛苦为他们复习四年级的知识,可都是收效甚微……

在这样吵吵闹闹的环境里,叶章宏无法专心学习。

他转身走出教室,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继续学习。

他的成绩出现了略微的下降,但依然处于年级的前列。由此,他成了这一届学生当中,公认的最有希望考上凤来一中的学生。他身上肩负着的,不仅有家人的期望,同样也有上山村小学的期望——整个上山村,迄今还没有学生能够考上凤来一中。

他走到教学楼后面,发现叶国雄正在专心致志地背诵课文。

国雄并没有发现章宏。

章宏并不奇怪国雄会出现在这里。教室里太吵了,对于他们这几个想要好好学习的学生而言,简直片刻也待不下去。除了教室里太吵的因素,国雄一直很勤奋,同时也是少数成绩没有大幅度下降的学生。也正是因为他的勤奋,他终于在成绩上完全赶超张敏莉,现如今与叶冬雪已经不相上下了。按照这样的进步,说不定哪一天他就能超过冬雪,继而与章宏处于同一个水平。

也许是把章宏当成对手了吧,他一直疏远章宏。

章宏不想搭理他,也不想打扰他,就悄悄走向图书馆。

图书馆那边比较安静。

可是,还没有走到图书馆,他却听到了一阵哭声。

他走了过去,发现叶冬雪正站在走廊上伤心地哭着,张敏莉和叶春梅正在一旁安慰着她。

章宏急忙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冬雪只顾着哭。

敏莉回答道:“冬雪着急到学校自习,忘记了洗碗……叶进来就对她发火,不仅把她的语文书撕破了,还说坚决不让她读初中。”

说完,她把冬雪的语文书拿给章宏看——语文书已然被撕得支离破碎,连书皮也不见了。

章宏不禁来气了,骂道:“怎么有这样的人!”

他这一骂,冬雪哭得更加伤心了。

敏莉和春梅急忙又安慰她!

章宏也安慰道:“你别管你爷爷,他又不是第一次说这些不让你读书的话了!我看他只是说说而已,你只管安心读你的书!而且,你不是说过,你妈会供你读书吗?”

冬雪一边哭,一边说道:“你怎么知道我爷爷只是说说而已?如果他真的不让我读初中呢?我妈妈和我一样,在家里根本没有地位,到时候我爷爷真不让我读,我妈妈肯定拿他没有办法!我该怎么办……”

这个叶进来的为人,就连叶章宏这样年纪的孩子,也是清清楚楚的——只要跟钱扯得上关系,就没有叶进来做不出来的事情!再说了,冬雪不是他的亲孙女,之前他就死活不愿意让冬雪读小学,若不是村里与学校出面,恐怕冬雪连学校的大门也进不了。现在冬雪即将小学毕业,而视钱如命又一毛不拔的叶进来,当真就做不出不让冬雪读初中的事情吗?

唉,偏偏冬雪要生活在这样一个家庭,偏偏遇见了这样一个爷爷,还有那个不怎么把她当一回事的爸爸。以她的成绩,若因为家庭的原因而导致了不能够继续求学,真是可惜了!

也难怪冬雪会哭得这么伤心!

章宏很同情冬雪,也很想帮助她!可是,就凭他这样一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孩子,能够为冬雪做什么呢?

他真的很想帮她。他寻思着到时候把这个情况告诉给二婶,让二婶出面。反正二婶是妇女主任,自然得过问这种事情。

但他突然想起叶平和,就急匆匆跑回教室,把叶平和带到图书馆来。

张向阳、叶国展、赵吉庆见两人行色匆匆,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也跟着一起过来了。

章宏把叶平和领到冬雪面前,说道:“你爷爷说不让冬雪读初中!叶平和,不管怎么样,冬雪都还是你的妹妹,以她的成绩,不读初中的话,实在是可惜了!你能不能……想办法帮帮他?”

说完,他用一种乞求的目光看着叶平和。

其他同学也纷纷恳求叶平和帮忙。

叶平和只是默默地看着泪流满面的妹妹,却一句话也没有说……

就在第二天,叶平和把章宏叫到教室后面,说道:“我跟我爷爷说了,他已经答应我,会让冬雪读初中!”

章宏听到这些话,别提有多高兴了!

但同时他也觉得很奇怪——这个叶平和是用什么办法,说服他那个视钱如命又一毛不拔的爷爷?

他问道:“你爷爷的态度怎么一下子就转变了?”

叶平和回答道:“我一回家就向我爷爷拼命哭闹,非得要我爷爷答应让冬雪读初中。我爷爷刚开始说什么也不答应,我只好威胁他,说如果冬雪不能读初中,我不但也不读初中了,还要离家出走……他只好答应了!”

章宏突然发现这个学习不好、表现又差、还动手打过他的叶平和,其实也不那么讨厌!

就在这时,冬雪和春梅有说有笑地走进教室。

她该是知道自己可以继续求学了,才能这么高兴吧!

当然,这也是一件让所有同学都觉得高兴的事情。

可是,又有一个不好的消息传了出来——赵吉庆不准备读初中了。

由于刚刚发生了冬雪的事情,同学们都以为是赵吉庆的家人不让他读初中,于是就纷纷围到他的身边,安慰他、帮他想办法。

赵吉庆却笑嘻嘻地说道:“其实不是我家人不让我读,是我自己不想读!”

所有的同学都是一头雾水。

他解释道:“大家都知道,每一次考试,我跟张向阳的成绩都是最差的,不是他最后一名,就是我倒数第一!”

一旁的张向阳听到这样的话,只是自嘲似的“呵呵”直笑,并没有责怪赵吉庆揭他的短。

“就凭我这样的成绩,上初中也是混时间、混文凭,能有什么用呢?我爸跟我爷爷说了,与其去学校混一张文凭,还不如学一门手艺,有个一技傍身,将来就不用发愁!我想好了,到时候跟我爷爷好好学习法术,将来掌管石顶宫……”

原来是他自己不想读初中的!

但还是分不清到底是他自己不想读,还是家人唆使他不读!

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同学们的心里都有点不是滋味。

没有多久,又有几名同学表示不会读初中——他们有的是因为家庭困难,有的是因为自身成绩太差……

第十九章 妇女主任(第六节)

第十九章

第六节

课间十分钟。

下一节是副校长张利民的语文课。张利民教学严谨认真,而且喜欢突击测验,二班上节课已经突击测验过了,收到消息的一班学生不敢怠慢,多数都在抓紧利用课间时间,进行复习。

语文是章宏的强项,因此他并不像其他同学那么紧张。他把语文课本从书包里拿出来,端正地放在书桌的左上角,就走出教室,去了一趟厕所。

回来的路上,他看见了敏莉,就迎上前想和她打一个招呼。但敏莉迅速交给他一张小纸条,匆匆跑开了。

章宏觉得很奇怪,就把小纸条打开,上面写道:章宏,我有可能也不读初中了。

短短几个字,却把章宏吓了一跳。

她是怎么了?怎么好端端的就不读初中了?要说她的成绩很好呀,以前还说要和他一起努力考上凤来一中呢!

他带着惊讶与疑问,回到教室。

回到座位上,堂叔德明偷偷递来一张小纸条。

章宏知道这张小纸条是冬雪写给他的——自从春梅不搭理他,传递小纸条的任务就交到了德明的手上。

章宏把小纸条夹在语文课本中,慢慢地把小纸条打开。

上面写道:章宏,谢谢你的帮助,我才得以上初中!

原来她是为了这件事情!但章宏觉得这件事情是叶平和的功劳,要不是叶平和,任他能有办法?

他从作业薄上撕下半页白纸,提笔写道:你不要谢我,要谢也应该谢你的堂哥!你的堂哥心里还是把你当妹妹的,所以你也不要总是觉得他对你不好!

叶平和是经常欺负欺负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堂妹,但自从冬雪在三年级野炊之时说出心声之后,叶平和就改变了许多,也不再怎么欺负她了。

他把小纸条折好,然后交给堂叔德明,就开始做着上课的准备了。而至于敏莉,章宏觉得应该找一个时间,好好问一问她不打算读初中的原因……

放学了。

章宏背起书包就冲出教室,并来到二班的教室门外,等着敏莉。

敏莉走出教室,他慢慢地跟了上去。走到校门口,他紧赶两步走到敏莉的身后,轻声地说道:“敏莉,你走慢一点。”

敏莉放慢了脚步,并回头看了他一眼。

章宏问道:“你为什么打算不读初中呢?”

敏莉回答道:“你也知道我家里的情况,如果我去读初中,家里就没有人能帮我爸分担了。”

她说的确是实情——她爷爷走了之后,家里欠了一屁股债;她妈体弱多病,现在已经成了一个药罐子;她还有一个正在读四年级的妹妹……她一旦去读初中,家里无疑等于失去一个帮手,所有的重担都将压在她爸一人的身上。她是一个懂事的孩子,心里总想着为这个凄风苦雨的家分担一些!

章宏知道这些情况!

而五年级里已经有两个同学因为家庭困难的原因,准备放弃读初中,敏莉即将成为第三个!

他学他爷爷的口吻,劝说道:“现在这个年头,不多一点书,以后怕是跟不上社会的发展!”

敏莉说道:“但我家里的情况……”

她没有把话说完。

章宏急忙问道:“是不是你爸不让你读初中?”

“不是我爸不让我读,是我自己打算不读?”

“为什么?”

敏莉低下头,没有回答。

“如果有什么困难,我和同学们都可以帮你!”

敏莉摇摇头。

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她已经下决心了?

章宏更加着急了。

他突然想起了石顶山上野炊的时候,敏莉说过的愿望,就说道:“你忘啦,以前你可是说过你想考上凤来一中?现在这个愿望还没有实现,你却打算不读书了。我还等着你跟我一起努力,一起考上凤来一中,继续成为同学呢!”

敏莉愣了一下!

是啊,这是她的愿望,怎么能够就这样放弃了呢?

她低着头,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就在这时,后面传来了德明的呼喊声。

原来,章宏走得太急了,都忘了跟德明招呼一声——他们倆向来形影不离。

德明走近的时候,路刚好到了分岔路口——往左通往苦茶坡,往右通往驼背岭……

升学考试一天天临近。

一些希望能够考到好成绩的学生,都开始抓紧最后的时间。

叶国雄最为勤奋刻苦。

他每天天刚亮就起了床,也顾不得洗刷,就捧着书本走到屋前空地上,开始朗诵课文;放学回家,他也是拿起书本,做习题、复习功课……自从家里多了一个挑担的男人,他终于可以全身心投入到学习当中,而不是整天需要帮家里分担繁重的农活、家务活。

得益于这一点,他的学习成绩进步了不少。也是如此,他终于可以去想象一件之前从不敢想象的事情——考上凤来一中。

在五年级的五十几学生里,他与叶章宏、叶冬雪、张敏莉一样,已经具备这样的能力了。而在这些佼佼者当中,他早已把张敏莉甩在了身后,现在已经与叶冬雪出于同一水平线上——他很有信心超过叶冬雪,也就剩下叶章宏是他努力追赶的目标了。

于是,他每天都是那么勤奋刻苦,也渴望着有一天能够超过叶章宏,更渴望自己能够考上凤来一中。

不过,自从哥哥跑摩的赚到了几个钱,不仅脾气见长,对家里的事情也开始指手划脚。哥哥受到爷爷的影响,自小就不怎么待见国雄,更谈不上去关心他、呵护他。

有一天,国雄正在屋外朗诵课文,刚好哥哥从外面回来。哥哥一见到他,就板着一张脸,很不客气地说道:“你没有看到家里那么多的事情没有做吗?整天就知道捧着几本破书!我倒要看看你能读出什么花样出来!”

这番话代表着什么呢……

到了该冲刺的阶段了。

还有一些同学根本没把升学考试当一回事。

张向阳还是那么调皮捣蛋;叶国展还是那样醉心于自己的“武侠世界”里;叶平和的成绩就算坐着火箭,也是赶不上了,索性跟着张向阳与叶国展瞎胡闹;赵吉庆已经决定不上初中,就连书本也被他撕光了,胡乱画上一些东西当作符咒;叶春梅不急不躁,因为她爷爷表示一定会让她上初中;而叶德明只有在妈妈差遣他干活的时候,他才会惦记着读书,但多半是想拿这个当借口,逃避劳动……

距离升学考试只剩下半个月的时间,毕业班的学生开始面临择校了。

华强镇有一所公办学校——凤来四中。凤来四中位于镇中心崇文村,是一所历史悠久的学校,负责接纳全镇十三个行政村的毕业生。不过,因为地缘关系,有一些上山村小学的毕业生,会选择就近转入东阳镇的凤来七中。上山村与七中所在的金龙村相邻,距离只有寄里山路,步行只要半个小时。与相距近十几公里的四中相比,很多家长都贪图地理的便利,选择让孩子转到七中就读。

孩子要住校也可以,要走读也可以,不管住校或是走读,都很方便;孩子放学回家了,还可以帮家里干一些活——这对一些缺乏劳动力,或者比较困难的家庭而言,确实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但四中的条件要比七中好一些,教学水平也高一些,再加上转学手续比较麻烦,一些家庭还是会选择让孩子到四中就读。

如此一来,毕业班的学生们,就要面临择校,以及与同学分离了。

接到通知,毕业班的学生们都各自回去征询家长的意向——到哪一所学校就读的决定权,基本都在家长手上。

先说叶章宏和德明吧。

永诚很希望章宏能够考上一中,但如果他考不上一中的话,永诚就会让他就读各方面都要好一些的四中。

章宏到四中就读,按道理说德明也会一起去四中,但张爱华希望德明能为她分担一些,就决定让他转到七中就读。

这就意味着章宏和德明这对自小就形影不离的伙伴,即将分离了。两人当然不乐意,纷纷表示要在同一所学校读书。只是永诚认定了各方面都要好一些的四中,而张爱华就指望着德明为她分担一些。

两人都坚持己见。

看来,两人再也无法形影不离了。

再来看看其他的同学。

张向阳与叶国展家里的经济条件不错,所以家里都选择让他们到四中就读。

叶春梅家里的情况虽然比不上两人,但她的家里就她一人在读书,也没有什么负担,也可以到四中就读。

叶进来家里的情况也不错,但以他的小气,断然是会算这一笔帐的。他决定让孙子孙女到七中走读,反正走一趟只要半个小时,而且连住宿费、伙食费都可以省下来。

因为家里办了一场丧事,叶国雄家里欠了不少债,但魏长丰对他视如己出,就决定让他到四中就读。不过,叶国忠不乐意,跳出来坚决反对让国雄去四中就读。

最后到了张敏莉!

有一天,她偷偷拿了一张小纸条给章宏,上面写道:谢谢你的劝导,我决定继续求学了!不过,我选择转到七中就读,这样才可以继续为家里分担。你要加油,争取考上凤来一中……

加上幼儿班,这些孩子已经同窗六年了。如今他们却要面临分离,有的人前往四中,有的人转到七中——小学还没有毕业,离别的气息已经弥漫开了……

半个月之后,叶章宏等人的小学生涯结束了。

他们将正式走出上山村小学的校门。

他们一起种下的丁香,如今已是郁郁葱葱、繁花似锦,成为了校园里最美丽的一道风景。

他们和丁香一样,成长着……

第二十章 谁任主管(第一节)

第二十章

第一节

七月的深圳,天气异常酷热。

头顶的太阳就像一个大火盆,无情地炙烤着毫无生气的大地;户外,迎面而来的热浪让人喘不过气,随便走上几步都会汗如雨下;路旁,树木的枝条仿佛被抽干了水分,如同一个生命垂危的病人;树荫下,几只土狗吐出舌头,无精打采地趴在地上,已经失去了往日的机警与活力;树梢枝头,知了却不厌其烦地为这个季节的酷热歌功颂德……

如此酷热的天气,最惬意的自然是待在屋子里。可是,屋子里断然不是能久待的地方,尤其是条件简陋的铁皮房。铁皮房既不隔热,通风也不好,一到夏天就变成了一个大蒸笼。那些居住在铁皮房的人们,这样的天气里也顾不得心疼那几个电费了,往往会让廉价电风扇保持二十四小时运转。

热浪之中,男人们根本就顾不得形象——文明一些的,倒还穿着背心和半截裤;不讲文明的,直接就光着上身,只套一条大裤衩遮一遮丑。女人们也热得受不了,什么衣服既能遮羞又能降温,就往身上穿什么。不过,一旦哪个女人穿得暴露一点,总会无端引来一些非议,或者是一些不安分的男人别有所图的目光……

直到夜幕降临,白天的酷热才会一点点缓慢散去,偶尔吹来一丝凉爽的夜风,无疑是上天莫大的恩赐。

这个时候,整个世界才复活过来!人们纷纷逃离闷热的屋子,在屋前树下尽情享受夏夜的清凉。

这个节令恰逢南方水果集中上市,荔枝、龙眼、芒果、西瓜、水蜜桃、黄皮果……人们认为荔枝吃多了会导致上火,所以都不敢放开了吃。但那能够消暑解渴的西瓜,恰恰达到了与酷暑相生相克的效果,就成了最受欢迎、最为畅销的东西。商场、水果店、流动摊贩、甚至是一些主营生活用品的小卖部……都有美味的冰镇西瓜出售。条件好一些的人家,家里的冰箱肯定会冻着几块西瓜;条件差一些的,也不会在乎那三五块钱,大大方方地抱上一颗……

夕阳西沉。

叶永强拖着疲倦的身躯,回到自家楼下的小卖部。

他从早上太阳升起,一直忙到太阳落下。

刘丽凤看到丈夫回来,立即从小卖部后头的厨房端出饭菜,并扯开嗓子喊叫着让三个孩子下楼吃晚饭。

她既要照看小卖部,又要照顾一家人的饮食,为了能够两者兼顾,也只好在小卖部后头布置了一个较为简单的厨房。大人小孩吃完饭,才各自上楼学习、休息。不过,两者之间一直存在着不可调和的矛盾。有时候,她不是为了照看小卖部,而耽误了炒菜做饭的点,就是为了炒菜做饭,而影响了小卖部的生意。前段时间,她在厨房里炒菜,刚好有人过来买东西,她忘记了关火,结果不仅把菜烧糊了,一口铁锅也报销了。还有,最为可恨的是总有一些不实诚的人,趁她在后头炒菜做饭,将小卖部里的东西顺走,以致她每个月都要蒙受一些损失。

永强并不着急吃饭,而是先脱掉满是汗臭味的上衣,又从冰箱里取出一瓶啤酒。天太热,喝一点啤酒可以解一解渴、消一消乏。他走到饭桌之前,发现今天晚上的菜肴很是丰盛,有可乐、有煎带鱼、有炸鸡翅,甚至还有平时难得吃到的白灼虾……

他喝了一杯啤酒,但没有动面前丰盛的菜肴。

当他看见丽凤端出一锅白米饭的时候,他的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家里现在的情况不错,加上三个孩子正在长身体,所以中午和晚上都是白米饭。只是最近天气太热,他不小心中了暑,所以胃口不是很好,根本咽不下白米饭。前几天他特意向丽凤交代,让她晚上准备一碗稀饭,再随便搭几筷子腌芥菜和酸豆角给他下饭就可以。

一连几天,丽凤都照做了。

他着实惦记那一碗稀饭,就走到厨房看了一下,结果发现晚上并没有准备稀饭。

他有些不高兴,默默地走回饭桌前。虽然桌子上的菜肴很是丰盛,但他一点食欲也没有,他的心里就惦记着那一碗稀饭,还有腌芥菜和酸豆角。

他又喝了一杯啤酒,心想着自己每天早早出、晚晚归,为这个家辛苦劳累,可没有想到现在就连一碗稀饭也成了奢望。

这时,三个孩子下楼来了。他们看到一桌子好吃的,都开心得不得了。老大伸手拿了一块煎带鱼,老二抓了一个炸鸡翅,就连平时最讲究卫生和礼仪的老三,也直接拿起一条虾……

丽凤看到三个孩子的馋样,忍不住责怪了几句,但也不忘给他们盛饭、倒可乐。

三个孩子开始大快朵颐,但永强还是默默地喝着啤酒,连筷子也没有动一下。

年少时,永强最小的姐姐出嫁之后,他的父亲就离开了人世,家里就只有他和老妈子两个人。老妈子年老体衰,实在种不了多少庄稼,而他根本就不是一个伺候庄稼的人,所以和老妈子的生活越来越拮据,一日三餐能喝几口稀米汤就已经不错了。若不是永诚一家和几个姐姐经常帮扶一些,他们家就揭不开锅了。也是因为他伺候不了庄稼,同时为了不至于饿死,所以才跑到筑路队混那一口饱饭吃。随着他结了婚、当上了头家、慢慢赚到了一些钱,家里的生活好了起来,一日三餐才往好的办。后来,也就是在他背了人命落难的那几个月时间,家里的情况一下子急转直下,一日三餐经常只能看到稀饭,但怎么样也会不像年少时那么糟糕。

前几年,他在深圳站稳了脚,把老婆孩子也接了过来,虽然有时候家里的情况也很糟糕,但一家五口能在一起,吃什么都是甘之如饴。到了现在,他已经混得风生水起,时不时还得出去应酬,河心村大小饭店经常能看到他的身影。山珍海味吃多了,自然也就腻歪了,若不是三个孩子长身体的缘故,他还巴不得家里一日三餐都是稀饭,再随便加几筷子可口的腌芥菜和酸豆角就可以……

唉……

可是,丽凤明明知道他最近什么都不稀罕,就稀罕那一碗稀饭,没有想到她连这一点都不能满足他,让他心里越来越不是滋味……

丽凤准备给丈夫盛饭,突然发现丈夫一脸的不高兴。她看了一眼锅里的白米饭,这才猛地想起这几天丈夫的胃口不好,什么都不稀罕,就稀罕那一碗稀饭。

她很是自责,心想着自己怎么把这一点给忘了。

她带着愧疚解释道:“这一次期末考试,三个孩子都考得不错,所以我就做一些好吃的,权当是奖励他们……”

为了奖励三个孩子,永强倒能理解老婆的做法。他给三个孩子各夹了一些吃的,又说了几句好话鼓励他们。不过,他还是没有吃东西,而是低头继续喝酒。

他仍然想着那一碗稀饭,心里仍然不是滋味。他觉得就算是为了三个孩子,但丽凤也不能完全忽略他呀!毕竟他为了这个家默默地付出,再苦再累也从无怨言。他也没有太高的要求,无非就是一碗平平常常的稀饭,以家里现在的经济条件,不仅可以满足三个孩子,同时也可以满足他啊!

他很是不满,又有一些心寒……

丽凤见丈夫还是不动筷子,自己也就没有了吃饭的心情。自从她借钱建房子,家里的经济就出现了紧张,所以一日三餐都只能省着办,只能做到每天有一点荤腥,以保证三个孩子长身体的营养。现在经济终于开始转好了,但她一心就想着多存一些钱,留着日后好办事情,,所以一日三餐也没有多少花样,无非就是隔段时间做一些好吃的、稀罕的,哄一哄三个孩子的嘴。

其实她也心疼辛苦劳累的丈夫,也想满足他的需求。只是这几天丈夫一直只吃一碗稀饭,今天难得做了这么多好吃的,她就寻思着让他改一改口,所以也就没有准备稀饭。

她知道,以丈夫的脾气,不吃到那一碗稀饭,他是宁愿饿肚子的。她默默地放下筷子,起身往楼上走去。

过了一会儿,她端着一碗稀饭下楼来了。

她把稀饭放到丈夫面前,说道:“刚好景生家做了稀饭,刚好剩了一碗,刚好还有几筷子腌芥菜……”

永强看见稀饭和腌芥菜,那高兴得两眼发光,当即就把稀饭端到面前,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瞧他那德行,就好像害怕有人跟他抢一样!

看着丈夫的吃相,丽凤的心里倒是松了一口气,可突然间她又觉得自己这个妻子做得不够好!丈夫无非就是想吃一碗稀饭嘛,这样小小的要求怎么还不能满足他呢?自己要尽心尽力照顾三个长身体的孩子,要让他们吃饱、吃好,但也不能完全忽略了丈夫呀!再怎么说,丈夫也是家里的顶梁柱,家里就属他最为辛苦劳累,这个家无论如何也离不开他!

无非就是一碗稀饭,无非就是多耽误一点时间,无非就是多使一口锅,无非就是多烧一点煤气罢了!

她暗自决定,今后每天晚上的饭桌上,不仅少不了孩子们的白米饭,也一定少不了丈夫的稀饭……

第二十章 谁任主管(第二节)

第二十章

第二节

吃完晚饭。

乖巧的老三自觉收拾碗筷去了;老大则是帮忙照看小卖部;老二闲不住,一溜烟跑到附近的同学家。三个孩子当中,老大即将升入高三,成绩一直名列前茅;老二生性好动,成绩不是很突出,却很有自己的想法;老三的成绩也不怎么突出,但三个孩子当中,就属她最为乖巧懂事。三个孩子早已适应了这里的生活,甚至还把广东话学会了,而且随着学习的需要,永强也想办法将他们的户口迁到了深圳。

为了办这件事情,永强真可谓是大费周章,找关系、办理证件、花钱送礼……前前后后忙了快半年的时间,往老家跑了两趟,才把一家人的户口迁到这里。

换言之,他们现在算是真正的“深圳人”了!

天已经黑了,昏黄的街灯照亮了大街小巷,照亮了小卖部门口的空地。小卖部开业之后,永强就在小卖部门口的空地做了一个水泥方桌、搭了一个雨篷,差不多成为他家的小院子了。他们一家五口在这里吃饭、聊天,后来又慢慢地成了永强一伙人休闲娱乐的地方。只要有时间,叶德安、刘政军、叶兴文、叶德隆等人,以及住在二楼的周景生,都会在这里集合,打打小牌、喝喝小酒、吹牛侃大山……

看看时间,这些人差不多也该过来集合了。永强就烧了一壶开水,又把茶具拿了出来。不过,这一段时间除了德安和住在楼上随传随到的景生,其他人来得都比较少了。政军的两个孩子暑假一开始就全都过来了,政军正跟他们享受着天伦之乐;兴文和一个湖南妹子谈上了男女朋友,这一段时间正跟她黏糊着;德隆有一个四处逛荡的习惯,这个时间点肯定满世界瞎晃悠去了,不是跑到村头的工业区偷看那些打工妹,就是跑到村尾的果园里祸害人家的荔枝……

这倒没有关系,只要德安和景生能够过来,也就有了牌友和酒友。三个人玩玩扑克牌,输的人请个三五瓶啤酒,一个晚上也算是逍遥自在。

他们白天上班,虽然够辛苦劳累的,但晚上仍然精力十足,往往要过了半夜十二点,才会各自回去休息。因此,这也就苦了丽凤——她往往要陪到过了半夜十二点。家里的家务,也只能利用吃完晚饭这个空当了……

水烧开了。

永强有茶瘾,就没有等德安他们,自己先行泡茶。

他取了一些铁观音放进茶碗里,慢慢倒入一些开水,很讲究地用茶碗盖抹走茶沫。接着,他把茶水倒进茶杯里,又很讲究地将所有茶杯烫洗了一遍。他又倒入开水,很讲究地盖上茶碗盖小候了片刻,这才将金黄色的茶汤斟到茶杯里。他端起茶杯,很讲究地品了品茶香,最后才开始慢饮细酌。

他本是一个粗人,喝茶无非就是解解渴,或者是出于待客之道。可在深圳待的时间长了,他的生活开始越来越讲究。早上,出去吃点包子、点心,叫做“喝早茶”;晚上,随便哪个路边大排档吃点东西、喝点啤酒,叫做“宵夜”;还有,就像现在喝一杯茶,久而久之竟然讲究成了“工夫茶”……

除了这些,他还把广东话学得七七八八了。和三个孩子一样,他也早已适应了这里、融入了这里。

他美美地喝了几杯茶,可左等右等都不见德安过来,就开始不耐烦了。他索性交代大儿子照看小卖部,他自己先回家洗一个冷水澡。

这边洗澡不叫作洗澡,而是叫作“冲凉”……

家里。

丽凤正在收拾乱七八糟的客厅。客厅很宽敞,家具、电器一应俱全,但永强总是嫌它们老旧了,老是想要买一茬新的换上。不过,丽凤坚决不肯同意,永强也只好作罢。

他冲了一个痛快的冷水澡,丽凤也刚好把客厅收拾干净。

他取了一件背心,就准备下楼去,但丽凤叫住了他,问道:“关于铁皮房那块地,村里怎么答复你的?”

他一心想着下楼等德安他们,倒把正事给忘了。但他害怕丽凤怪他不上心,就撒了一个谎,说道:“对了,刚刚我正想和你说这件事情……早上我到村里走了一趟,村里说有不少人惦记着那块地,但如果我们想要的话,村里一定会优先考虑我们。我看,这件事情是不成问题的……”

丽凤露出一个欣喜的笑容,说道:“那是自然,不然那几斤上好的铁观音岂不是白送了!”

为了办这件事情,丽凤特意让老家的人带了好几斤上好的铁观音过来。自从她建了房子,优越的居住环境,以及一个月还算可观的房租收入,让她做梦都想着再建房子。前段时间家里经的济情况还是不允许,她只是敢想但又不敢做;现在家里的经济好起来了,所以她********就想着再建房子。刚好德安他们居住的地方整改在即,不仅所有铁皮房要拆除,还将围出一块地建住宅,所以她就一直盯着那一块地,并且早就让永强到村里活动了。原本那一块地是永强的老板所有,但不久前村里把地收了回去。永强就让他的老板到村里打了一个招呼,今天早上他则是带上那些上好的铁观音到村里活动,现在事情已经是八九不离十了……

说完情况,永强就着急下楼。

但丽凤再次叫住他,问道:“听说你打算让德安当主管?”

他不知道丽凤问这个干嘛,就随口说道:“是有这个打算……”

他的事情越来越多,一个人已经完全应付不过来,所以就决定提拔一个主管,专门负责工地上的事宜,他自己也好抽身出来负责对外交际。如今这个社会,对外交际要是不下一点功夫,是很难伸展拳脚的。

丽凤冷冷一笑,说道:“工地上那么多人,难道就只有德安一个人选吗?”

永强不明白她的意思,问道:“怎么啦?我觉得德安非常合适啊!”

丽凤又冷冷一笑,说道:“工地上的事情干系重大,可不是能够随便闹着玩的,你总得找一个有责任心、有担当的人来当这个主管。若是找一个连自己都管不好的人,恐怕……”

永强知道丽凤所说的那个“管不住自己的人”是谁,不就是说叶德安嘛!他可不喜欢丽凤这样说德安,就说道:“是没错,德安是有一些毛病,可就凭他和我的关系,他无论如何都会为我着想的!”

丽凤再次冷冷一笑,说道:“他会为你着想?你想得真是天真!不说别的,就说前几年我们欠德安的钱,德安是怎么追着我们要的?就这样他还能为你着想?”

永强见丽凤还翻那些个老黄历,就不禁来气了,反驳道:“是没错,当初他是追着我们要钱,可到后来若不是他把所有钱都拿出来给我们,我们能平安无事?你别忘了,那时他把钱都给了我们,结果他自己连老家都回不成!”

“呵……是,那时确实是他帮了我们的大忙!可是,就凭你和他的关系,他必须得帮你那个忙!再说了,当初我们是什么样的一个处境,他心里也是清清楚楚的,就凭你和他的关系,他为什么还追我们要钱要得那么紧?他这样做,是为你着想吗?”

永强听到这样的话,一时都还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了。当初德安是不顾他们的实际困难,一直追着他们要钱,可到了最紧要的关头,德安毫不犹豫就倾囊相助,他叶永强就记住了这一点,就感念这份情义。可丽凤偏偏不是这样,就是抓着德安追钱的事情不放,这些年来不仅冷落了德安,而且只要一提到德安,她总要拿那些个老黄历出来说事。

永强才不想管她,反正他就认定了德安。

他双手叉着腰,摆出一副威严的样子,说道:“工地上的事情我自会安排,你就少操这个心吧!”

丽凤不爱听这样的话,回道:“不是我想操心,可是如果你执意要让德安当这个主管,我就坚决不同意!德安是什么样的人,难道还用我多说吗?就凭他一直背着月华和叶梅香胡来,就说明他没有半点的家庭责任心!这些年他跟着你也赚了不少钱,可他拿着这些钱好吃好喝,你看到他有半点长进吗?还有,他什么时候想过老家的两个儿子……就这样一个没有家庭责任心、又没有上进心的人,能会有工作责任心?”

永强不喜欢这样的话,气愤地说道:“够了、够了!我知道你说这些的目的是什么,你还不是想让你的表哥刘政军来当这个主管!”

“就拿德安和政军来选,我一定选政军!政军哪一点不如德安了?要知道,当初是你听了他的建议,才过来深圳的。如果你没有来深圳,你能有现在这个样子?还有,政军这些年前前后后帮了你不少忙,在你手下也是认认真真、勤勤恳恳,也从来不跟你计较什么!你不在工地上,还不是政军帮你撑着场面,不然就你手下的那些人,能有那么自觉?就凭这一些,难道政军就不比德安强?”

永强听不下去了,手一甩就下了楼,坐在水泥凳子上生闷气。

他刚想抽一支烟,德隆却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

德隆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老六叔”。

永强还在生闷气,就敷衍似的笑了笑,随口问道:“你小子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德隆回答道:“刚才到村尾逛了一圈……”

永强知道这小子到村尾干什么好事,就骂道:“你小子是不是又跑去祸害人家的荔枝了?”

开玩笑归开玩笑,他这个堂叔公还是得好生告诫一下这个堂孙侄,注意一下自己的行为。他摆出长辈的威严,训斥道:“现在的荔枝那么便宜,自己买一些能花几个钱?你小子不要尽做这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当心人家放狗咬你,或者把你抓住罚款!”

德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他倒不是在乎那几个荔枝,而是实在太无聊了,想出去找一点乐子。

永强的心情勉强好了一些,就散了一支烟给德隆,又问道:“德安呢?”

德隆突然抿着嘴笑了起来,回答道:“月华嫂前脚刚赶去厂里加班,德安这老不羞后脚就溜出了门,我猜一定又是跑去和叶梅香鬼混了!”

永强忍不住笑了起来,但笑了一半又停住了。

他突然想起了刚才丽凤的那一番话。

一个没有家庭责任心的人,能有工作责任心吗?

第二十章 谁任主管(第三节)

第二十章

第三节

梅香宿舍里。

德安迫不及待地将梅香按在床上又亲又啃,双手也很不老实地在梅香身上摸来摸去。梅香刚刚洗了澡,身上散发出的香气让他躁动难耐,他三两下就扒掉了梅香身上轻薄的睡衣。

今天的梅香显得很是主动,十分热情地迎合着德安。

两人很快就直奔主题,犹如干柴烈火一般……

一番云雨之后,两人意犹未尽地搂着对方。

德安目不转睛地看着梅香胸前两团白花花的肉,而梅香则是轻抚着德安的胳膊,就像是一只温顺的小绵羊。

休息了一会儿,德安起身点了一支烟,问道:“你丈夫和孩子什么时候到达深圳?”

梅香也起了身,一边整理着头发,一边回答道:“明天晚上的车,后天一早就能到!”

德安有点意外,说道:“这么快啊!”

“两个孩子一直吵着要早点过来……”

“那你找好房子了吗?”

“宿舍有空的床位,就先在这里住下来,后面再慢慢找!这段时间来深圳过暑假的孩子太多,房子都不好租了……”

“你真的同意两个孩子辍学?”

“那还能怎么样?两个孩子的成绩都那么差,再读下去根本没有任何意义!到时候不说他们读不读,我还怕学校会不让他们读了!”

自从梅香过来深圳,两个孩子也只能留给丈夫马来祥照顾,但不论是生活上,还是学习上,马来祥根本不懂得照顾两个孩子。大儿子即将读初三,除了成绩不好,表现也是差强人意,甚至还有小偷小摸的习惯;小女儿刚读了一年初中,可是由于一直疏于照顾,三天两头就生病,成绩自然好不到哪里去!这次期末考试,两个孩子的成绩都在班级里垫底,不仅被老师责骂,也被同学嘲笑,所以他们坚决不肯读书了。梅香和马来祥商量好了,决定让他们到深圳这边来,一方面让他们进厂学一点技术,另一方面梅香也可以好好地照顾他们,弥补一下这些年她不在他们身边的缺失。

德安早就听梅香说过这件事情。当时他的第一反应是反对,因为梅香的两个孩子一过来,他和梅香就不能这样肆无忌惮地苟合在一起了。不过,他仔细想了想,觉得这是梅香的家事,他也知道梅香在意她的两个孩子,也就不再反对了。

她的孩子一过来,他们就该收敛了,所以他这几天就老找机会往梅香的宿舍钻……

梅香拢了一把头发,但并不着急穿上衣物,她知道今晚上德安是不会轻易放过她的。这几天德安就跟发了情一样,不到筋疲力尽可不会罢休。

她挨着德安坐下,张张嘴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又给咽回去了。就在德安抽完一支烟的时候,她才咬咬牙,说道:“我想让马来祥留在深圳……”

德安不由得愣住了。他原本以为梅香只是想把两个孩子留在身边,可没有想到现在她居然还想把马来祥留在身边!

梅香继续说道:“两个孩子一过来,家里就只剩下马来祥一个人了!他这个人不会照顾自己,家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也不是事,怎么样他也是我的丈夫,所以我就决定……”

德安看了梅香一眼,又点了一支烟。对于梅香的这个决定,他打心底不能够接受!一旦马来祥也留在深圳,那就意味着他和梅香的关系就该了断了。虽然他和梅香的关系不正当,但他对梅香还是有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这一下子就要和她了断,他一时半会当然是接受不了!

不过,他听明白了梅香最后一句话的意思。这句话说得在理,不管他和梅香怎么样,人家马来祥终究是她的丈夫,她要让丈夫留在身边,终究是一件天经地义、无可厚非的事情,他根本没有反对的权利!

事到如今,恐怕也只有和梅香了断了。

说实话,他心里还真是舍不得!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然后吐出一串长长的烟雾,仿佛就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梅香看到这样,心里开始难过起来。她张开双手抱住德安,胸脯紧紧地贴在德安的后背上。

后背传来的温存让德安欲罢不能,他当即扔掉抽了几口的香烟,再次将梅香按倒在床上……

完事之后,德安已经累得气喘吁吁,只能无力地躺在床上,等待精力的恢复。

梅香一副满足的表情,再次紧紧地贴在德安的身上。

能够这样痛快苟合的机会怕是没有了。

梅香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对了,到时候你能不能帮马来祥找一份工?”

德安看了梅香一眼,但没有表态。

“他这个人没有本事,又没有一技之长,真不知道他在这里能干什么?”

德安还是没有表态。

梅香侧过身体,说道:“要不……你帮我问问叶老六,看他能不能看在同乡的份上,让马来祥到他的工地上做工!”

德安不禁吓了一跳,心里很是惊讶梅香会有这样的想法——他可不认为这是一个好主意!毕竟他把人家的老婆给睡了,在河心村已经是一件公开的事情,马来祥要是真的到叶老六的工地上做工,他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那该有多么的尴尬。而且,万一有什么闲言碎语传到马来祥的耳边里,到时候将如何是好?

这可万万不能答应!

梅香见德安迟迟没有表态,焦急地说道:“深圳这地方不比老家,样样都要开销,他不找一份工,恐怕也不是一个办法!你看,这一家人都过来了,虽然可以暂时在宿舍住一段时间,但终究不能一直住在宿舍,早晚得出去外面租房子。到时候一家人吃喝拉撒都靠我一个人,我即使再有能耐,也承担不了……”

说完,她幽幽地看着德安。

德安知道她不达目的不会罢休,为了不让她纠缠,只好假意答应!

反正到时候撒个慌,说老六工地上不缺人就是……

今天梅香厂里下早班,德安就在赶九点半之前离开了宿舍。

他的体力出现了透支的情况,以致走起路整个身体轻飘飘的。走到半道上,他突然觉得自己不能就这么回去!这万一李月华怀疑他又出去鬼混,因而盘查起来,他没有一个好的借口可说不过去。

他想起了叶老六,就改道往老六家走去。

路上,他想起了工地上盛传的他即将被老六提拔成主管的事情,心里不由得美滋滋的。这可不是空穴来风,老六多次表示他一个人忙不过来,要提拔一个主管为他分担一些。以他和老六的关系,所有人都认为这个主管非他莫属,甚至已经有人把他当成了主管,开始明里暗里巴结讨好他!

他自己也认为这个主管之位非他莫属!想起自己当上主管之后那一副威风神气的样子,他心里都乐开花了……

老六和德隆正在喝酒。

他们一见到德安,都笑嘻嘻地打了一个招呼。

德安发现他们笑得有点诡异。

老六给德安倒了一杯啤酒,随口问道:“刚才去哪了?我和德隆一直等你过来打个牌,等了半天没有等着人!”

说完,他和德隆相视一笑。

德安发现这次他们笑得更加诡异。出于一种“做贼心虚”的心理,他急忙撒谎道:“铁皮房太热,根本待不住,我就出去转了一圈,又在熟人家里坐了一会儿。”

老六故意问道:“哪个熟人?”

德安想不到老六会问这个,急忙想着编一个熟人出来,但他又意识到没有必要圆这个慌,举起杯子招呼两人喝酒,喝完之后还给两人散了烟,借此转移两人的注意力。

老六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而是问德安要不要玩几把牌。

德安正是想着到老六这边来打牌喝酒,好回去有个借口打发李月华,就痛快地答应了下来。

老六和德隆正闲得发慌,立即动手收拾桌子。

老六让丽凤拿一副扑克牌,回头对两人说道:“今天晚上玩大一点,输一把就请一瓶啤酒,如何?”

又有牌玩、又有酒喝,德安自然是求之不得。

德隆牌技不好,酒量也不怎么行,但老六发话,他又不敢不从。

丽凤拿了一副扑克牌走了出来。

说实话,她很高兴有人在她这边打个牌、喝个酒,这样不仅可以带动人气,也可以增加销量,是求之不得的好事。不过,刚才她和老六因为德安吵了几句,现在看到德安,她肯定没有什么好脸色!

她故意把扑克牌扔到德安面前,冷冷地说道:“你来得正好,我有事情要告诉你!”

德安知道丽凤对他有成见,所以他对丽凤也不怎么热情。

丽凤继续说道:“我和老六打算再建房子,今天老六也去村里问过了,基本同意把铁皮房那一块地给我们。我现在先跟你说一声,让你提前有一个准备……”

德安早就知道丽凤一直惦记着铁皮房那一块地,所以也不觉得有什么意外。这对他的影响并不大,找地方搬就是了。虽然他在铁皮房住了好些年,也把那里经营得有了家的样子,但那里终究不是长住之地。

他只是对丽凤点了点头表示知晓,就低头开始洗牌。至于什么时候搬,又搬到哪里去,这对于他来说是后面的事情,后面的事情留着后面再做打算,现在还是好好地玩牌,赢几瓶啤酒喝。

说到建房子的事情,老六的心思就不在玩牌上了。他刚刚决定要让刘政军出任工地的主管,现在面对和他有着深厚交情的德安,他心的里觉得很是对不住德安。不论出于什么,他始终把德安放在主管人选的第一位,只是德安自己不争气,又没有什么没有责任心,他也只能另作他选了。

他仔细想了想建房子的事情,也不顾丽凤会是什么意见,就对德安说道:“这样吧,如果那一块地批下来,你也一起建一层!你来深圳不少年了,这些年身边多少也有一些闲钱,也该在这边安一个家了!”

德安开始发牌了,并不在意这件事情。

不过,刚开始他并不在意这件事情,但不知道为什么,永强的话一直萦绕在他的耳边,使他渐渐不能专心打牌。

打到最后,就他一人输得最多……

第二十章 谁任主管(第四节)

第二十章

第四节

“要致富,先修路”——上山村这个原本贫穷落后的小山村,如火如荼的水泥路建设已经接近尾声。从清朝乾隆末年至今已经整整过去了两百年,古老的上山村正孕育着前所未有的生机,终于让人们看到了改变贫穷落后局面的希望!

就在村里水泥路即将通车之际,以叶金水为首的部分村民,倒是先抓住了机遇。他们有一个雄心勃勃的计划——对石顶宫进行大规模的改造和扩建。

这个计划还真不小,也闹出了很大的动静!

作为石顶宫的“掌门人”,叶金水先是计划在村口修建一座宏伟的山门,以彰显石顶宫的气势;他又计划扩建上山那条羊肠小道,不仅要重新铺上石条,还要在沿途修建若干个风雨亭,以方便烧香礼佛的信徒们小憩;另外,现在越来越多的人骑上了摩托车,还得开一条直通石顶宫宫门的水泥路;最后,他还计划修建一个集储藏室、大灶房、卫生间等为一体的大戏台……

他的计划得到了村里长者的拥趸,以致他信心满满,甚至还推举自己成为这个计划的总负责人。

石顶宫已经是十里八乡有名的道教活动场所,石顶山上的风景也是格外秀美,如果能够充分利用这两点,势必是上山村一个难得的发展机遇。

村里自然很是重视这件事情,尤其是本来就有心将石顶宫打造成风景旅游区的叶世新。他早就发现了石顶宫的宗教优势,以及石顶山上的风景资源,也希望将石顶宫作为一个突破口,带动全村的发展建设。

是啊,一旦石顶宫成为风景旅游区,势必会吸引来无数的游客和善男信女,无疑会对上山村的发展建设注入不可多得的动力!

不过,这个计划虽然好,但实施起来就不能那么简单了。首先要考虑的依然是资金问题,有了学校教学楼与村里水泥路的前车之鉴,资金问题就显得格外的突出!“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资金如何能够办得了事情呢?没有办事情的资金,其他的问题根本不需要考虑。

为此,世新不得不找到对他颇有成见的叶金水,共同商议此事。

叶金水很是有把握地告诉世新,说他可以以石顶真仙的名义,发动广大信徒捐资捐物。而且,石顶宫名下拥有一笔不菲的香油钱,光是这笔香油钱,就可以办不少事情了!

世新喜出望外,想探一探那笔香油钱的数目,但金水这个老狐狸不仅再也闭口不提香油钱的事情,而且开始对着世新叫苦连连。

他一副既委屈又慷慨的样子,向世新诉说了他这些年对石顶宫的无私奉献,还直言石顶宫能有今天的规模以及名气,全靠他巨大的付出和努力。

世新很是不屑金水的这些胡话!村里谁人不知金水这个家伙从石顶宫捞了多少好处,光是他打着“石顶真仙”的旗号到各村落跳大神派“灵丹妙药”,都够他一家几口好吃好喝,就更不用说别的事情了。

世新清楚他是另有目的。

金水知道世新是一个明眼人,就不再兜圈子,直接表明他一家几口依然挤在当初为看守人员修建的泥瓦房里,如今已经过去十几个年头了,不说泥瓦房早已破旧不堪,如今也不够他一家好几口居住了。

世新终于明白他的目的了!

叶金水诉苦,无非是强调自己劳苦功高,在世新面前明确他在石顶宫里的地位和作用。他又提房子的事情,其实也就是指望着届时以石顶宫的名义来解决这个问题!

世新很是厌恶这个狡猾奸诈又私心很重的叶金水。不说别的,叶金水当初扛走上山小道的石条,来修葺自家猪圈的事情,就让村民们指名道姓骂了好长一段时间。还有,像这一次修建水泥路,叶金水还不是隔三差五跑到工棚,假以石顶真仙的名义,又是要水泥、又是要沙子,可结果这些东西全都让他用来改善自家的居住环境了。

叶金水用这些水泥沙子给自家修了一口蓄水池,另外他家里还藏了好几包没有开封的水泥呢!

虽说厌恶叶金水的为人,但石顶宫能不能发展建设起来,叶金水肯定是一个不能够忽视的人物。石顶宫能有今天的规模以及名气,他确实是有一部分功劳,他在石顶宫里也拥有绝对的话语权,同样在广大的信徒中拥有不一般的权威。若是这个人登高一呼,十里八乡的信徒们定然是蜂拥而至。现在看来,叶金水那么积极致力于石顶宫的发展建设,肯定是算准了自己可以从中获得私利。

换句话说,若想让石顶宫顺利发展建设起来,看来也只能满足叶金水的私欲。

世新衡量再三,也只能私底下向叶金水许了一个诺——可以在修建大戏台的时候,专门为叶金水一家建几间住房。

至于名头,就对外宣称是看守石顶宫的需要吧……

有了村里一把手的许诺,叶金水很快就开始付之行动了。他先是以村里的名义调来修筑水泥路的挖掘机,从坡上开了一条直通石顶宫的土路;随后又以石顶真仙的名义,号召广大信徒捐资捐物。

于是,贫穷偏远的上山村,一下子涌进了四面八方赶来的善男信女。

这也算是叶世新任内参与的第二件大事,他自然格外重视。

石顶宫能不能发展建设,关系非常重大,而发展建设石顶宫最重要取决的还是一个资金。这个年头,手上没有钱可万万不能成事。

世新深知叶金水的为人,所以打算亲自出面主持石顶宫发展建设的各项事宜。不过,村里的水泥路还没有通车,村里还有其他繁重的村务,而他作为村里的一把手,实在是分身乏术。另外,叶金水总是有意无意排挤他,几乎什么事情都没有与他商量就自行决断,估计也是怕他插手进来,会损害到自己的地位和利益。他只好召集几位村委成员,与他们商议如何安排石顶宫发展建设的各项事宜,以及制衡为人有失公允的叶金水。

已经明确成为上山村下任村长候选人的叶康元,提出了一个不错的方案。他建议成立一个官方性质的“石顶宫发展建设管理委员会”,并且在广大村民当中选举出若干合适的委员,全权负责石顶宫发展建设的各项事宜。

此举能够让更多的人参与其中,具有广泛性、公平性与约束性,不失为一个恰到好处的方案。

随后,世新主持召开了上山村村民代表大会,村里具有一些威信的人物皆被邀请参加。其中包括退下来的叶文明,包括已经处于隐退状态的叶永盾,包括虽然赋闲已久、但依然具有名望的叶永诚,以及目前大权在握的叶金水……

这次会议以压倒性的优势,选举出了理事一名——叶永盾,以及副理事三名——叶文明、叶永诚、叶金水!永盾虽然处于隐退状态,但这是众望所归,他本人也想着能在任期结束前再为村里办一件实事,也就痛快应允下来。叶文明本来根本不想参与此事,只想全心全意管理他的芦柑园,但在以世新为首的新一届村委班子的热情邀请下,他也只好答应下来,并主要负责监督石顶宫的施工建设。叶永诚一直不愿意参与任何有关石顶宫的事情,但已经出任上山村老年协会理事的他,已经在村里积累下很好的口碑,加上与会人员的一致推举,所以他也只好勉为其难,担任了石顶宫建设管理委员会的会记。而一直大权在握的叶金水,只是担任了负责筹集资金的差事。

叶金水觉得自己劳苦功高,很有信心地认为这个理事非他莫属,可选举结果出来之后,他不仅大失所望,甚至颇有微言。

不过,石顶宫又不是他叶金水一家的,他也没有办法与村里这么多有头有脸的人物相抗衡,也只好默认了这个选举结果。虽然他很是生气与失望,但只要世新能够兑现承诺,他也算是得到了最大的好处。

就这样,“石顶宫发展建设管理委员会”正式成立了,并在上山村水泥路即将通车的阶段,又掀起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发展建设浪潮……

晨早,古老的上山村因为水泥路以及石顶宫建设,开始呈现出一种别样的生机。亘古不变的,是村民们日出而做、日落而息,在上山村贫薄的土地上,播下希望、收获喜悦。山上山下、屋前屋后、田间地头……勤劳的人们,以一种原始、但极富美感与力量的姿势,迎接着新一天的到来,迎接着泼洒在这片贫瘠土地上热烈的阳光……

永诚吃完早餐,就把章宏和章扬叫到面前。他要到石顶宫里发挥余热,也就没有办法在家里监督两个孙儿的学习了。

暑假刚刚开始没有多久,所以他也不想布置太多的学习任务,就先交代章扬写一些暑假作业。章宏已经参加了升学考试,倒是没有什么暑假作业,他就找出几本侄女彩蝶留下的初一课本,让章宏在家里自习。

章宏并没能如愿考取凤来一中,这让他很是失望。但山上的教育终究比不上山下,他觉得他的孙子已经尽力了,也就不再在意这件事情。虽然他曾为一校之长,但由于他所处那个年代的局限,他只上了高小,现在就没有能力教导章宏初中方面的知识了。

换句话说,从初中开始,章宏就没有办法再接受来自于爷爷的教导了。

交代完毕,他挎上一个蓝色帆布包,往石顶宫而去。

石顶宫里热闹非凡,都是一些四面八方赶来烧香礼佛,或者是捐款捐物的善男信女。有的正在大殿里烧香磕头;有的正央求金水解签算卦;有的正围坐在大殿一侧的八仙桌子前……

永诚刚踏进殿门,八仙桌子前的善男信女就围了过来,纷纷掏出数目不一的钞票,表示要为石顶宫的发展建设捐款。

永诚急忙找位置坐好,拿出蓝色帆布包里的钢笔和账本,开始登记造册。

这才几天功夫,他就已经收到了数额不小的捐款,而且捐款数额每天都在递增。这不禁让他想起了当年集资修建教学楼的情况。那时,他耗费了无数时间和精力,可是收到的捐款却寥寥无几,到最后也没有筹集到所需的资金。反过来看看现在,人们为了一个“木头雕像”,争先恐后地涌进石顶宫……

他不知道人们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一个惠及无数殷殷学子的教学楼建设,人们却没有什么捐赠的热情,反倒是一个无血无肉的木头雕像,却得到了人们的拥护。他百思不得其解,心里也感到很是无奈,要知道当初他若是能够有更多的资金,不仅会把学校所有课桌椅都置换成新的,那几间早已破败不堪的教师宿舍也会好好翻修一番,还有那些早已不堪使用的教学器材……

他很是不解地看了一眼须弥座上慈眉善目的石顶真仙,以及在他面前围成一团的人们。是啊,大慈大悲、法力无边的石顶真仙能够保佑人们升官发财、平安顺事,谁人不喜欢、不趋之若鹜呢……

签桌前的叶金水远远地看着正在登记造册的叶永诚。

他打心底厌恶这个叶永诚,除了之前的一些矛盾之外,现在这个叶永诚还抢了他的“财政大权”,让他的心里很是不痛快。

叶永诚的到来,迫使他交出了多年来石顶宫一应账目往来。若不是他有先见之明,他的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恐怕早已公诸于世了,就像是前不久他私底下挪用了一些钱,给他儿子买了一辆黑嘉陵摩托车……

第二十章 谁任主管(第五节)

第二十章

第五节

过完暑假,叶章宏就将成为一名正式的初中生,就要离开家到镇上的凤来四中就读了。对于即将成为一名初中生,他的心里充满了期待。不过,他甚少接触外面的事物,所以即将到来的初中生活,对他而言同样充满了未知与彷徨。

他的情况比较特殊,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远赴深圳谋生,把他和年幼的弟弟留在了家里,他们好几年才难得见上父母一面。可以这样说,他们是改革开放以来的第一代留守儿童。

不可否认,家人们待他很好,不论哪一点都没有亏待他。爷爷指导的他学习,奶奶照顾他的生活,叔婶们对他似如己出。若与村里几个同龄人相比,他的生活甚至还要优越一些!

然而,即使再优越的生活,恐怕也不能弥补关于父爱母爱的缺失。

他的写作能力很强,每次作文都能得到高分。但他最害怕以父母作为命题的作文,他都差不多忘记父母长什么样子了,如何还能够描写有关父母的事情。除此之外,他还要经常受到叶国展等人的嘲讽,说他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孩子……

他心不在焉地翻开彩蝶姑姑破破烂烂的语文课本,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几行歪歪扭扭、潦草至极的小字。爷爷好歹是一位学识渊博的校长,书法方面也有很高的造诣,尤其是毛笔字。村里一些红白喜事需要用到的对联,或者是学校的布告通知,几乎都是出自爷爷之手。毫不夸张地说,村里几乎每户人家都有爷爷的“墨宝”!可偏偏这样一位校长,却教不出几个子侄写几个像样的字,反倒是章宏这一辈,写的几个字还算有几分模样。

章宏仔细地看了看那几行小字,发现那并不是读书笔记,而是一些港台流行歌曲的歌词。他又往后翻了几页,发现正儿八经的读书笔记根本就没有几个字,几乎都是这样的歌词。也难怪彩蝶姑姑的成绩一直不好,原来是把心思都用在这些上面了!

此时的章宏,心思并不在学习上面,就饶有兴致地看着书上的歌词。不过,彩蝶姑姑的字迹实在太过潦草,他仔细辨别了好久,也没能认清所有的字。他实在看不下去了,干脆合上书本发起呆。

小学毕业了,他即将踏入一所陌生的学校,迎接他的将是一些陌生的新同学、新老师。此时,他不禁怀念起小学时光,怀念起小学的同学们。他们在干嘛呢?估计都在尽情玩乐吧!

想到这里,他突然叹了一口气。每一个假期,整个年级就只有他要乖乖待在家里读书写字。即使小学生涯结束了,也一样是如此……

弟弟章扬写了一些暑假作业,就扔下笔跑了。章宏知道他一定是去了小卖部。弟弟可比他安份多了,除了家里和小卖部,弟弟从来不会到处乱跑。再加上弟弟的成绩一向稳定,爷爷对他格外放心,也就管得相对宽松一些。

章宏就不一样了,只要稍一不注意,准会溜出去满世界疯玩……

爷爷去了石顶宫,二婶照看小卖部,二叔忙着修建水泥路,奶奶则是在水池那边洗衣物,现在家里就只有他一个人。

对啊,现在家里就他一个人,何不趁这个机会溜出去转一圈呢!只要爷爷回到家能看到他,就不会说些什么。

想到这里,他迅速扔下课本,撒腿就往外面跑。刚跑几步,他寻思着一个人不好玩,于是就转身跑向堂叔德明家。

他和德明一起学习、一起玩耍、一起长大、,早已建立牢不可破的友情。可是,不用多久两人就要到不同的学校就读,所以他更加珍稀目前能够相处的机会。

德明家的大门虚掩着。

章宏推开门,轻轻唤了一声德明的名字,但没有人应答。他看到墙角的锄头、簸箕不在了,就猜想德明准是又跟他妈妈出门干农活了,也只好悻悻地掩上门,沿着屋旁的小路走到大马路上。

这一段路的水泥已经浇筑完成,但距离整条路通车还尚需一些时日。

他即将是一名初中生,不能再像之前那样漫山遍野四处疯玩了。不然,小溪倒是一个好去处,可小溪现在已经成为低年级学生的天下,他可不想去当那个“孩子王”!山上还可以摘乌饭子和桃金娘,但随着这些年烧煤日渐普及,上山割铁芒萁、砍柴火的人家逐渐减少,山上的杂草灌木非常茂密,有些小道已经走不了人了,章宏一个人可不敢去。石顶宫现在可热闹呢,只是爷爷正在那里……

那还能去哪里呢?

突然,他的身后传来一阵尖锐的摩托车喇叭声。

他回过头,看见了同学赵吉庆。

赵吉庆很威风地坐在黑嘉陵摩托车上,问道:“班长,你不用在家学习吗?”

同学们都知道章宏的假期都是待在家里读书写字。

章宏原本很讨厌赵吉庆,但现在大家都小学毕业了,以前的“恩怨情仇”也就随之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份真挚的同学情谊。他没有回答赵吉庆的问题,而是很惊讶赵吉庆居然骑上了摩托车。

这可是学校明令禁止的行为呀!

他赶忙提醒道:“你怎么骑摩托车了?你不怕被老师看到,让老师批评吗?”

赵吉庆笑着回答道:“我又不读书了,没有老师可以管得了我!”

章宏这才想起赵吉庆早已经决定不上初中了。

赵吉庆又问道:“你准备去哪儿?”

章宏摇摇头,他也不知道能去哪里。

“要不……我带你去兜兜风?”

章宏看着赵吉庆,心里很是犹豫,也很是怀疑赵吉庆的驾驶技术。

“上来吧……”赵吉庆催了一句。

章宏只好顺从地坐到摩托车的后座上。

赵吉庆挂上档、放开离合、又加了一把油,摩托车开始往前行驶。不过,大概是赵吉庆技术不好,摩托车显得摇摇晃晃的。

章宏不禁害怕起来,急忙抓住赵吉庆的衣服。

赵吉庆知道章宏害怕,就尽量控制住摩托车,让摩托车行驶得平稳一些。

章宏这才稍稍安心。

摩托车继续往前行驶,但行驶了不远就被拦了下来——前方正在浇筑水泥路,不让车辆通行。

没辙,赵吉庆只好调了头,然后在已经通车的路段上来回兜了两圈。这样兜圈也没有意思,赵吉庆就自作主张,将摩托车开上了前几日刚刚开出来的通往石顶宫的土路。

摩托车在土路上很是颠簸,让章宏不由得揪起了心,以致忘记了他的爷爷就在石顶宫里。

赵吉庆本来就没学几天车,在水泥路上倒还能稳当地驾驶着摩托车,可到了这凹凸不平的土路,就逐渐无法控制住摩托车了。

突然,摩托车陷入了软泥中,一下子动弹不得了。赵吉庆放下脚撑住摩托车,可不知为何居然猛加了一把油门,摩托车一下子冲了出去。由于摩托车冲力太大,赵吉庆根本驾驭不住,结果连人带车一起摔落路边的斜坡。

若不是斜坡上有几丛灌木挡着,还指不定要摔多远。

赵吉庆这下可摔得不轻,胳膊被树枝划开了,脑门磕出一个大包,整个人还被压在摩托车下动弹不得。

很快,他痛苦地喊叫起来。

章宏除了摔疼了膝盖以及被树枝划伤了脸颊,倒没有什么大碍。他急忙爬了起来,想要扶起赵吉庆,可赵吉庆被压在车下,他怎么也扶不起来。他尝试着移开摩托车,但他身单力薄,根本移不开摩托车。。

赵吉庆又疼又急,开始杀猪一般惨叫起来!

惨叫声传到石顶宫里,人们纷纷跑了出来。

二路女人听到是儿子的声音,立即甩着身上的肥膘,急急燎燎飞奔过来。

叶金水、叶永能和石顶宫里的一些人随后也飞奔过来。

大家走下斜坡,七手八脚挪开摩托车,一部分人将赵吉庆抬到路面上,另一部分人则合力将摩托车抬了上来。

二路女人忧急地检查着儿子的伤势;叶永能嘴里埋怨了几句,但也蹲下身来,看看儿子伤哪里了;叶金水并不关心他的孙子,而是心疼地检查着那一辆刚买不久的黑嘉陵摩托车。

嚎哭了几嗓子,赵吉庆渐渐平静下来。他的家人判断他只是受了皮外伤,所以就由他爸背回去抹点药油。

人们的视线这才转移到章宏身上。

确定他也没有什么大碍,人们就各自散了。可就在这个时候,章宏的爷爷出现了。

他看了章宏一眼,冷冷地说道:“要你在家里学习,你却跑出来玩,怎么不把你摔得重一点呢?”

章宏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慌张地站在原地。

爷爷不想再说什么,转身返回石顶宫。

章宏这才敢揉一揉膝盖上摔疼的地方,然后沿着刚开好的土路,慢慢走回家……

午饭时分。

叶永诚回到家中,但并不着急吃饭,而是目无表情地将章宏叫到面前,严肃地说道:“你先背几篇课文给我听听,背不出来就不用吃饭了!”

章宏愣住了!爷爷并没有交代要背课文,早上他也就简单地翻了翻书。他很快就明白了,爷爷这是准备惩罚他。

他没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如今看来只好饿肚皮了……

家人都开始吃午饭了,就章宏一人待在客厅里背书。自从他升入三年级,他就很少受到爷爷的惩罚。

他觉得有些委屈……

就在这个时候,叶彩蝶回来了。

厨房里的爷爷奶奶立即迎了出来。

彩蝶看着正在背书的章宏,不解地问道:“你怎么不去吃饭?”

章宏没有说话。

奶奶不满地看了老伴一眼,说道:“还不是你三叔……”

她随即将事情的原委说了出来。

彩蝶也很是不满,对三叔责备道:“都放暑假了,让他出去玩一会儿,又能怎么样吗?”

她走到章宏身边,抢走他手里的书,说道:“难得放一个暑假,尽知道让你读书,早早晚晚把你读成书呆子!不背了,去吃饭!吃完饭,我带你去县里玩……”

说完,她也不管三叔会不会有意见,拉着章宏走向厨房……

第二十章 谁任主管(第六节)

第二十章

第六节

叶彩蝶这次回来主要是计生需要。

她本来想着在家里待一个晚上,但看到三叔的行为很是气愤,也就不顾家人的挽留,吃完午饭就带上章宏坐上了前往县里的小巴车。

转眼彩蝶二十二岁了,已经是一个落落大方的大姑娘。和逆来顺受的姐姐彩凤相比,彩蝶比较有主见,也敢于反抗。就像是三婶见她到了年龄,就一直张罗着给她找婆家,但她无论如何也不同意,甚至还因此和三婶闹了别扭。现在,她在县里上班,不仅有了经济来源,也显得很是独立……

到了县里,彩蝶先是带着章宏逛了一趟街,给他买了一身新衣服,以及一些吃喝零食,才带他一起回到住处。

她在离上班不远的地方租了一间房,房间里摆着一张单人床,床上的被子叠得很整齐。靠近门口的地方有一张不大的桌子,桌子上有一台电视机,还有不少的女性化妆品。她打开电视机挑了一台少儿节目,又拿了一些零食汽水,交代道:“我去厂里报个到,你就在这里看电视,可不许乱跑……”

章宏点点头,就目送姑姑出了门。

他坐在床沿,一边看着电视节目,一边享用着零食。慢慢地,他觉得很是惬意,索性斜靠在床上。这种惬意很是难得,先前是几乎没有过的。家里也有电视机,但放在奶奶的房间里。想看电视,首先得先完成作业,第二还得到爷爷的批准。不过,爷爷每天晚上是一定要看中央一套的《新闻联播》。《新闻联播》之后,忙完的奶奶就会守着电视机,直到看完中央一套黄金时段的电视剧。在这之间,只有在《新闻联播》开始之前,章宏他们才可以自由观看电视,每天也就这么一会儿的时间。二婶的小卖部也有一台电视机,章宏他们经常偷偷跑到小卖部看电视,也经常因此受到爷爷的责骂。久而久之,只要章宏到小卖部看电视,二婶就会关掉电视机。

在爷爷的眼里,只有学习才是最重要的。在他的要求下,章宏的世界完全被读书学习占据,章宏不得不一点点地远离他最爱的溪谷、山林、泥鳅、桃金娘……可尽管如此,章宏还是没能如愿考入凤来一中!

看完一集动画片,彩蝶姑姑回来了。

但她还带回一名年轻男子。

年轻男子瘦高身材,身上穿着牛仔裤,脚下蹬着牛皮鞋,头发抹了摩丝而油光闪闪,显得很有年轻人的派头。

彩蝶对章宏介绍道:“这是我的初中同学,现在又是我的同事,叫作陈开平,是厂里的司机……

彩蝶回头看了陈开平一眼,不怀好意地对章宏说道:“你就随便叫他一声‘哥哥’吧!”

陈开平有意见了,说道:“别!你是他的姑姑,现在你又让他叫我哥哥,那我岂不是矮了你一辈,我可不干!”

彩蝶坏坏一笑,说道:“不错,没有上我的当,看来你还不至于那么笨!”

陈开平装作很不满的样子,轻轻拍了她一掌。

彩蝶不再跟他耍嘴,走过来坐在章宏的身边,然后招呼陈开平也一起坐下。

章宏看了一眼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陈开平,却不知道该不该开口叫他。

陈开平根本不在乎章宏叫不叫他,而是找了一个话题和彩蝶聊了起来。

两人渐渐聊得不亦乐乎,都快忽略章宏的存在了。

两个成年人聊的话题,章宏不仅听不懂、也不感兴趣。没过多久,动画片播完了,他只好心不在焉地看着广告,后来慢慢开始困倦,竟忍不住连打了几个哈欠。

彩蝶见状,这才意识到怠慢了章宏,急忙起来又是找零食、又是拿饮料。陈开平也转过身,和章宏聊起了学习。

“听你姑姑说你的成绩很好,考试一直是第一名,可真厉害呀!不过,我可告诉你,我的成绩也很好、也经常考第一名,就是后来贪玩,耽误了学习……”

彩蝶白了一眼,说道:“你就吹吧!跟你同班三年,我还不知道你的成绩怎么样!就你?你要是能考个六十分,你家人就该放鞭炮庆祝了,还敢说什么考第一名!”

陈开平不服气,反驳道:“什么叫考六十分呀!那是我不用功学习,我要是用功学习的话,你看我能不能考第一名!”

彩蝶笑嘻嘻地回道:“对,第一名——倒数的!哈……”

见彩蝶这般不给自己留面子,陈开平就不客气了,说道:“你可别五十步笑百步,你的成绩能比我好哪里去?就算是倒数第一,那也是你拿得比我多!”

彩蝶可不乐意了,伸出手照着陈开平的后背拍了下去。

陈开平迅速抓住彩蝶的手,并顺势将她往自己身上一拉。

彩蝶一下子就撞进陈开平的怀里。

这样的举动显得很是暧昧。

也许是章宏在场的原因,彩蝶很快就推开陈开平,并给了他一个责备的眼神。

陈开平倒也能够领会,很快就规规矩矩地坐好。

章宏的年龄虽小,但也看出了一些端倪。他开始觉得很不自在,眼睛只好一直盯着电视。

此时电视里还是看了一遍又一遍的广告。

陈开平只是规规矩矩地坐了一小会儿,就又找话题和彩蝶聊天——他的心思完全在彩蝶身上。

彩蝶对他的态度也很热情。

两个成年人只顾着聊天,再一次忽略了章宏的存在。

不知不觉的,章宏又有了一些困意,上下眼皮子都开始打架了……

章宏是被彩蝶叫醒的,他睡到天都黑了。

陈开平带着两人到外面吃了一顿很丰盛的晚餐,随后开来厂里的桑塔纳87小轿车,带两人到县城大街兜风。

一般的家庭还买不起小轿车,也就一些企事业单位的院子里摆上一两辆。人们的生活水平虽然好转,但消费水平还不见得有多高。一些县城居民,甚至还会隔三差五跑回农村亲戚家摘上一篮子瓜果蔬菜,尤其是那些从农村里嫁过来的媳妇们。

夜幕下的县城,被街灯、霓虹灯点缀得灯火辉煌。要是在农村,这个点都差不多该躺床上了。章宏坐在桑塔纳小轿车里,任由夜风吹过自己的头发。他第一次坐小轿车,因而显得很是惬意,但惬意中也透着一丝倦意。这倒不奇怪,他都习惯早早上床睡觉了,哪怕假期也不例外。车窗外人流如织,都是一些出来散步乘凉的人们。在几处较为宽阔的地方,摆满了做生意的小摊,卖衣服的、卖水果的、卖针头线脑的……

陈开平将桑塔纳开到县体育场门口的停车场,就领着彩蝶和章宏走了进去。他还挺细心的,到附近小摊上买了一些汽水零食,还买了几块大西瓜。

到了这个年头,西瓜已经不是什么稀罕物了。就算是农村人,也可以大大方方地买上一颗,带回去给一家老小解馋。人们再也不天真地留着西瓜籽了,因为它结的果依然就拳头大小,依然是淡然无味。

体育场里人头攒动。

最热闹的当属一颗大榕树下一群下象棋的人们。当然,围观的往往要比捉对厮杀的多,里三层、外三层地将下棋者围住,时不时还爆发出一阵叫好声,或者是激烈的辩论声。

体育场中央是一些跳健身操的老年妇女;在她们附近,是几个悠然耍着拳的老汉,估计是这些老年妇女随行的老伴。他们应该都是一些从各个岗位上退下来的老同志,正在安度着晚年。不过,农村老人的境遇可要比他们差多了。儿女们分了家的,这些老人要想办法维持自己的生计;儿女们出了门的,这些老人甚至还要帮他们照顾小孩子。就像章宏的爷爷,虽然也是一名退休老同志,但还是要为他的几个孙子操劳。

体育场里还有一对对的年轻男女。

他们都隐匿在较为幽暗的角落里,倾诉着彼此的爱慕之情。

陈开平领着彩蝶和章宏走进了一条人行小道。

小道两旁是开满花朵的洋紫荆,在此行走的几乎是带着小孩子来这么玩耍的小夫妻。小夫妻们慢慢悠悠地迈着步子,可孩子们却是东跑西跑,还会相互打闹,闹出不少动静。

陈开平和彩蝶也慢慢悠悠地走着,章宏只好在身旁慢慢悠悠地跟着。可是走着走着,陈开平和彩蝶的脚步越来越慢了,简直就像是两只蜗牛。

不知不觉地,章宏竟走到前面去了。

他不经意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陈开平竟然偷偷牵上了彩蝶姑姑的手。

他急忙转过头,心里很是强烈地意识到,彩蝶姑姑开始谈恋爱了……

章宏在县里玩了一个星期。白天他就待在房间里看电视,晚上再和彩蝶姑姑出去玩。每次出去,都有陈开平相随。也许是相处久了,陈开平在章宏面前就不再顾虑什么,经常大大方方地牵着彩蝶的手……

爷爷托人下来催了两次,章宏这才不得不返回上山村,而且还是陈开平开着桑塔纳87给送回去的。

回到家里,他发现爷爷为他制定了一份更为详尽的暑假学习计划……

第二十一章 心理失衡(第一节)

第二十一章

第一节

叶德安没能如愿当上工地的主管!

这让他一直闷闷不乐,也一直耿耿于怀!他就是想不明白凭他和老六的交情与关系,为什么老六没有提拔他当主管,反倒是让刘政军当上了。

不光是他想不明白,工地上也是议论纷纷!大家早就把他当成主管的不二人选,甚至已经开始提前讨好巴结他,可是世事难料,谁能想到结果却是刘政军当上了主管!

那大家的讨好巴结岂不是白搭了!

反正工地上谁当主管对他们来说都一样,大家该干嘛还得干嘛。大家议论一番,也就没有人当这件事情当一回事了。当然,大家也不再把德安当一回事。

他没有当上主管,那干嘛还要把他当一回事呢?

大家的议论以及态度的转变,让德安很不适从。他是一个爱面子的人,自然认为这件事情让他颜面尽失,也认为工地上的人都在嘲笑他,以致他一走进工地就觉得十分的尴尬。现在,只要别人背着他说什么话,他都会觉得他们是在偷偷议论和笑话他,让他很是难堪。他是一个爱面子的人,心里竟然萌生了不到工地上班的念头。

若不是苦于生计,他指不定真的会拍屁股走人!

一连两天,他在工地上都是躲着众人,干活也只是做做样子,根本就没有心思再为叶老六卖力气!叶老六没有提拔他当主管,现在又让他在众人面前颜面尽失,他还给他卖个屁力气!

而这两天晚上他也一直躲在铁皮房里喝闷酒,不像之前有事没事总爱到老六那里转转,喝喝小酒、打打小牌。

他迁怒于叶老六,不想见到叶老六……

到了第三天,他因为一件小事将在他手下当小工的叶德隆臭骂了一顿。

好在德隆知道他心情不好,任由他臭骂发泄。

到了晚上,德隆这小子居然提来了几瓶啤酒。

德安早就一个人喝上了。

他本不想搭理德隆,可想想难得德隆能来陪他喝酒,也就勉强起身为德隆找了一个酒杯,再翻出一些下酒的东西。

一杯啤酒下肚,德隆抹了一把嘴角的酒沫,疑惑地问道:“你说老六为什么会让刘政军当主管呢?”

他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德安正为这事烦闷呢!

看,经这小子一说,德安的无明业火一下子就窜上来了。只见他咬着牙愤愤地哼了一声,一口气将杯中的啤酒一饮而尽。

德隆为他把酒满上,愤慨地说道:“就凭你和老六的关系,老六怎么着也得让你当主管才对呀!”

这一话说到了根本点上!

德安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又一口气把一杯啤酒喝光。

德隆散了一支烟给德安,又把啤酒给满上。

他自个也点了一支烟,意有所指地说道:“我看这件事情恐怕不是老六的本意!”

德安迅速转过头看着德隆,但他不明白德隆此话何意。

德隆压低声音,说道:“你想想,在河心村这个地方,谁不知道你和老六是什么关系?就凭你和老六的关系,老六不让你当这个主管,这哪里说得过去呢?刘政军算得了什么,无非就是老六的一个表妻舅,和你比起来,那关系可就差远了!我看,应该是有人背后……”

德隆没有把话说全。

德安也不傻,一下子就听出德隆的意思,也很快就联想到了一个人——刘丽凤!

就是这个刘丽凤!

但德安没有说什么,而是静静看着德隆,想让德隆把话说完。

这些年德隆一直跟着德安,德安对他也算是挺照顾的。当年德隆初来乍到,身轻力薄的吃不消工地上繁重的体力劳动,根本不适合在工地上干。那时,老六冲着堂哥叶老冒的面子,才勉为其难地将德隆带到深圳,过来了才觉得是自己给自己带了一个累赘。当时丽凤嘴上不说,背地里意见却是满大的,甚至还要求老六随便给德隆找一个工厂,干得了就待着,干不了就收拾东西打道回府。不过,以德隆当时的情况,想找一个厂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若老六当真不收留他,他恐怕也只能打道回府了。

当时德安和老六他们一起住在铁皮房,对这件事情清清楚楚。他同情家境不好的德隆,也想着若让德隆就这么回老家,那叶老冒一家算是半点指望都没有了。所以,他一再要求老六将德隆留下来,并表示愿意让德隆在他手下干活。老六抹不开德安的面子,也只好同意了。

从那时起德隆就一直在德安手下当小工,拌个水泥砂浆、递个砖头之类的。德安在工地上干的也尽是一些轻省活,德隆在他手下很是合适,因而一干就是好几年。后来,德安慢慢教了德隆一些手艺,到现在德隆差不多能够单干了。有时候德安想偷个懒,就干脆直接让德隆顶他的班,他自个躲旁边清闲。所以,德隆对德安一向是恭恭敬敬,对德安也是无话不说。

德隆也不是想挑拨什么,只是觉得如果德安当上主管,对他是一个莫大的好处。再怎么说他和德安也是自己人。而他和刘政军,八竿子也打不着什么关系……

德隆知道德安是个明眼人,一定能够猜出他在说什么,他就明着说道:“我看,这件事情没准就是丽凤的主意!你想一想,政军是丽凤什么人?亲表哥!就凭这一层关系,你说丽凤会向着自己的表哥,还是向着你叶德安?”

这些天德安只顾着生闷气,心里根本没有往别的地方想。

没错!政军是丽凤的表哥,丽凤心里肯定是向着政军的,所以现在看来这件事情没准就真的是丽凤的主意。这些年他和丽凤的关系一直不冷不热,他和月华一旦有什么争吵,刘丽凤也一直想着法儿教唆月华整他,他早就看出来丽凤的心眼不怎么好。他和叶梅香的事情,丽凤也是说了不少坏话,甚至还当面指责过他,让他心里一直很不舒服。另外,那年他逼着刘丽凤要结清工钱的事情,刘丽凤也是一直怀恨在心,并冷落了他很长的时间……

很快,德安就有了一个定论——叶老六是想打算提拔他当这个主管的,可经不住还有一个刘丽凤在背后使坏,所以老六不得不屈从,转而改主意让刘政军当了主管。

得知“真相”的德安,此时心里那个气啊,不仅恶狠狠地将才抽了两三口的香烟扔到地上,还用力地踩上两脚!

“这个刘丽凤,做得也太绝了!”他在心里狠很地骂道。

同时,他心里也在责怪老六不像一个男人,怎么这样的事情就让丽凤做主了。那以后他们那个家,还不全让丽凤说了算!

这时,德安想起了老家的弟弟叶德兴。德兴的老婆丽萍是丽凤的表妹,一直把德兴治得服服帖帖的!看来,这老六和德兴,全都得了“妻管严”了。

他也没有心情去想这些闲事,眼下他的心里充满了愤怒。这个刘丽凤,怎么老爱跟他做对!他究竟做错了什么事情,把她得罪得那么深?要知道,他对她也算是有情有义!不说别的,当年老六远走深圳,把丽凤母子留在家里,若不是他帮她把农活干了,丽凤一家几口指不定就得吃风屙屁!可是这个刘丽凤一点情面也不讲,如今还给他下绊使坏。

不过,即使是气愤无比,他也拿刘丽凤没有办法!他招惹不了这个女人,即使是想去招惹她,他也得考虑给老六留几分面子。

然而,叶老六也不见得会为他考虑,也不见得能想着为他留几分面子。就拿主管这件事情来说,叶老六不也是没有为他考虑半分半毫吗?

他觉得自己不能任由刘丽凤这么处处跟自己过不去了!他再不进行反击,估计以后就得让刘丽凤骑在脖子上拉热屎了!还有,刘丽凤不老是喜欢教唆李月华对付他吗?那好,有什么新仇旧恨就一起算一算,怎么着他也得为自己挽回几分面子。

可要怎么挽回自己的面子呢?

他看了德隆一眼,突然心生一计。

他知道德隆也是看不惯刘政军和刘丽凤的。

先说刘政军吧。

政军干活比较卖力,但却是一个急性子,别人一天的活,他巴不得半天就给干完了,而且干完了还不休息,就跟机器一样不知疲倦。他手下的小工个个都怨声载道,说跟政军干一天活能搭进去半条命。德隆也在政军手下干过几天小工,但德隆跟着德安轻省惯了,根本吃不消政军那高强度又没完没了的劳动。那段时间德隆不仅被累得够呛,还被政军嫌弃得一无是处,又被骂得狗血淋头,把德隆气得连着请假好几天,直到重新将他安排到德安手下,他才肯回到工地。

德隆对政军也是存有很大的意见!

再说说刘丽凤吧。

那时,老六带过来的这一帮人都是在他家吃饭,伙食全由丽凤和月华负责。当时德隆正长身体,工地上劳动强度又大,加上他家境不好,从小就没怎么吃过饱饭,所以一来到这边,那饭量出奇的大,一餐能吃三碗大米饭,能吃好几两大肥肉。丽凤不乐意了,嘴上总念叨他是饿鬼投胎,他一个人吃的饭都够养三个人了!即使德隆自小一直生活在冷嘲热讽之中,但他已经到了知道什么叫尊严的年龄。丽凤那些话无疑伤害了他的尊严,以致后来他每次吃饭都只是吃了个半饱,然后偷偷跑到外面买点吃的。可他一个月就那么一点工钱,交了伙食费,还让丽凤留了大半存起来寄回老家。他口袋里剩下那几个钱,也不够填饱他的肚子呀!

没办法,他只好偷偷跑到附近果园祸害人家的果子。他这个毛病就是那个时候落下的,到现在他有事没事都爱往果园里钻。

后来老六知道了这件事情,也把丽凤好生训斥了一顿,德隆这才敢多吃几口饭……

就冲着这些,德安决定联合德隆,为他们挽回一些面子……

第二十一章 心理失衡(第二节)

第二十一章

第二节

工地上没有具体作息时间表,遵循的就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天才蒙蒙亮,在工地上班的人们就得起床了。工地上有管伙食的,工人们就带上干活家伙,到工地上吃早餐。工地上没有管伙食的,那就得家里的女人足够勤快,早早起来准备早餐。单身的又碰上工地上没有管伙食的,那就只好花几个钱,在附近吃个广东肠粉,或者是油条稀饭了。

六点半之前,大家就基本上都到达工地了。但这时大家并不忙着干活,而是聚在一起抽烟聊天,直到包工头一声令下,大家才各位操起吃饭的家伙,开始一天的忙碌。

这个时候,不管你昨晚喝酒打牌到几点,或者是身体有什么不舒服,每个人都会像全速开动的机器一样,没有人会耍滑头偷个懒之类的。每个人这个时候身上总有使不完的劲,因为他们身上背负着家人的生计与期望!即使是几个微薄的工钱,也值得他们用尽浑身力气!

德隆跟他家里的大傻、二傻一样——晚上化身“夜游神”、白天依然有精神,不管他晚上逛荡到几点,第二天早上四五点钟准能起床。起了床,他就喜欢先转悠一圈,不是趁着守园人此时正好睡得香,去祸害人家半青不熟的果子,就是喜欢跑到工地上的伙房,缠着做饭老头给他弄一点好吃的。

工地上做饭的是一个四川老头,为人还算和善。他不知道哪里捡了一个神经有问题的女人回来,看个灶火能把自己的头发烧了!可不知道为什么,德隆就是喜欢和这个女人打哈哈,可能是这个女人很像他那又聋又哑的妈妈吧!

他分不清大傻和二傻到底谁是他亲生父亲,所以他也跟着村里人叫他们大傻、二傻……

但德隆今天并没有到处去转悠,或者是往工地的伙房跑,而是在坐在门口静静等着德安起床。

现在是五点多一些,月华已经起床准备早餐了。她和德安都有一份收入,所以就不再烧那寒碜和费事的锯末炉,而是改用煤气灶了。现在依然有许多人烧锯末炉,因为村里的家具厂越来越多,随便就可以要一蛇皮袋子锯末回来。村里还有很多的服装厂,总有一些没用的破布条随处丢弃,人们就把破布条捡回来当火引子。不过,这样的方式就是烟大、火又不旺,而且一不留神火就会熄灭。

月华看见德隆,就招呼他一起吃早餐。

德隆没有推却。

工地上有早餐吃,但几乎是用昨天吃剩下的大米饭加水煮出来的,菜也尽是一些剩菜。工地上的人对此一直怨声载道,说这根本就是喂猪的。但就算大家再怎么有意见也是白搭,因为附近几个工地的早餐都是如出一辙,用包工头的话说,就是“爱吃就吃,不吃拉倒!”。所以,德安都是在家吃的早餐,也就是委屈月华每天要早早起床了。

在德隆眼里,这月华可比丽凤好相处多了。她不仅没有什么脾气,还很关心照顾他和兴文。但月华还是有一点不好,就是老爱和德安闹矛盾,经常三五天就要一吵一闹的,让他和兴文劝谁也不是、拦谁也不行!久而久之,他们夫妻习惯了如此的吵闹,他和兴文也慢慢习惯了。

要认真说起来,这也怪不得月华!谁叫这叶德安狗改不了****,老爱和叶梅香勾搭在一起呢?月华没有选择离婚,都算是不错了,吵一吵、闹一闹,权当是她发泄不满吧!

德安听到了德隆的声音,就赶紧起了床,洗刷完毕之后,和德隆一起喝茶抽烟。茶是家里带过来的佛手,烟就是深圳本地出产的白色特美思了。这对德安和德隆来说,已经是一种很不错的享受了。但要跟老六比起来,他们就相去甚远了。看人家老六,喝的可是特地托人从家里带过来的铁观音,抽的最便宜也是红色特美思。

老六总算是混出人样了,不仅家里好好装修了一把,该置备的家电家具也置办了,最近还计划租地皮建房子呢!

现在村里的地皮越来越值钱了,也有越来越多的外来人员在这里建房子了。

昨晚上两人喝了不少酒,也趁着酒劲表示要一起治一下丽凤和政军。但他们还是有一些顾虑,怕治了丽凤会得罪了老六,所以想想还是觉得先给政军一些难堪,以后再找机会对付丽凤。这倒不是退而求其次,因为政军是丽凤的表哥,给政军一些难堪,也就等于打了丽凤的脸!

两人昨晚商量得激动不已,但到了现在就没有劲头再去商量什么了,而是自顾自地抽烟喝茶。

过了几分钟,兴文也起床了。

要说起来,这个兴文比德隆实在多了。不抽烟、不喝酒、不乱花钱,最近还谈了一个湖南籍的女朋友,相处得还挺不错的呢!

兴文也在老六的工地上干活,但他聪明好学,可谓是样样精通,深得老六的喜欢。

月华看见兴文也起了床,就赶紧多量了一些米下去。

兴文嘴里尽是一些客气的话,可比德隆礼貌多了。他和德隆经常在德安家吃饭,但德隆吃完饭永远是嘴巴一抹、拍屁股就走,兴文倒会主动帮忙收拾,有时候还会买一些肉菜回来搭伙。

他把他那亲爱的湖南妹子带到德安家吃了几次饭。月华挺喜欢这个湖南妹子,说她灵巧懂事,会照顾人、会操持家。不过,丽凤却很是不待见她,还三番五次要求兴文和她断了关系。丽凤不是对人家姑娘有成见,而是老家也有一些娶外省姑娘的例子,但几乎都没有什么好结果,几乎都是以外省姑娘抛夫弃子、离家出走收场。丽凤甚至还以给兴文介绍老家的对象作为条件,让兴文和他的湖南妹子断了关系。

兴文却怎么也不听丽凤的劝,还表示这一两年就会带他的湖南妹子回老家登记结婚。

丽凤说不动他,也只好由他去了,反正以后好坏都是他自个愿的。虽然丽凤嘴上这样说,但对湖南妹子也是挺友善的。前段时间湖南妹子害了一场病,丽凤特地到果园里买了一只走地鸡,炖汤给她喝。丽凤该是念在兴文的实在,以及兴文小时候的可怜遭遇,对他的湖南妹子也是爱屋及乌吧……

就着腌芥菜和蒜苗炒鸡蛋,几人算是填饱了肚子。月华还有时间可以收拾一下卫生,但德安几个就该动身前往工地了。

三人各自回屋带上自己的工具。

兴文是模板师傅,吃饭家伙就是一把羊角锤,以及粗钢筋制成的撬棍;德隆是小工,只要扛上一把铁锹,不值钱的砂浆桶都扔在工地上了;德安是最省事的泥水师傅,这几天就砌砖墙,往屁股兜里装一把抹刀和一把砖刀就可以了。

工地上,个人干活的家伙都由个人置备,其他的例如脚手架、搅拌机等大件,才由包工头置备。干活的家伙也就是吃饭的家伙,所以每个人都十分重视,即使像一把值不了几个钱的抹刀,主人也会随身带回去。要是把吃饭的家伙乱扔,万一不见了,就意味着连吃饭的家伙都没有了,这可是一个不好的彩头……

三人带上工具出发了。

才走上几步,德安就给德隆使了一个眼色,借口说东西忘拿了,让兴文先行一步。

兴文不知道他们有鬼,就前头先走了。

德安看着兴文走远,才领着德隆钻进一条小巷子里,悠哉地抽起烟。

两人磨蹭了至少半个小时,才慢慢悠悠地往工地而去。

现在都快七点了,按照平常这个点,工地上早已经开工了。

两人走到工地上,已经是七点过几分了,工地上早已看不见一个闲人,大家都在卖力干活……

他们在三楼干活,刚刚好在三楼的楼梯口和政军相遇。

政军看见他们显得很是惊讶,立即低头看了一下时间,发现两人已经迟到大半个小时,他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他张了张嘴,八成是想说他们几句,可不知为何又没有说出口,就急匆匆地下楼了。

德安就是要故意迟到,而且故意要让政军知道他们迟到,所以才找借口支走兴文,他和德隆才好做这一篇迟到的文章。

德安知道以政军的性格,如果政军看到他们迟到这么长时间,是一定会说他们几句的。德安也就是想抓住这个机会,给政军一些难堪。可人算不如天算,政军居然没有说他们半句,德安也只好悻悻地领着德隆,慢慢地来到们干活的地方。

他心里倒是有一些得意,他觉得即使他迟到这么长时间,身为主管的政军也没有说他什么,看来政军也要给他几分面子的!

他丢失的颜面,今天多少算是争了半分回来。

来到昨天那堵还没有砌好的砖墙旁边,德安从屁股兜里拿出工具就随手往地上一扔,然后找了地方坐定,又舒舒服服地抽起烟来。

德隆放下铁锹,准备开始调水泥砂浆了。

德安叫住他,给他腾了一个地方,并掏了一支烟给他。

快一个小时的时间过去了,两个人的面前扔了一地的烟屁股,可就是半点活也没有干!

德隆抽烟抽得都干呕了,屁股也实在是坐疼了,就看了德安一眼,问他是不是可以去干活了。

德安的目的是等政军过来巡查,但左等右等也没有等到政军出现,也就只好作罢,示意德隆去调水泥砂浆。

他自个还是悠闲地坐在原地。

也许是闲得太久了,德隆的力气没有使出去,现在地方使力气有了,他三下五除二就调好了一堆水泥砂浆。他把水泥砂浆装进桶里,又往脚手架上搬了几堆砖头,随后转过身看着德安,看德安会不会过来干活。

刘政军不出现,再这样干坐下去也没有意思。无奈,德安只好站了出来,先是揉了揉又硬又疼的屁股,然后伸了伸一个懒腰,这才一步步走过去。

可就这个时候,政军终于出现了……

第二十一章 心理失衡(第三节)

第二十一章

第三节

刘政军也只是常规的到工地上走走转转,看看施工的进度和质量,或者有没有欠缺什么材料。当然了,他也要看看有没有人磨洋工,或者是偷懒耍滑。

他之所以能当上这个主管,完完全全是靠他自身的卖力与实干,跟他的表妹丽凤其实没有多大的关系。

丽凤是个明眼人,知道德安和政军的差别在哪里。是没错,不论是关系和交情,德安和政军都是她和老六最亲近的人,主管也确实是一个美差,可惜名额只有一个。谁都不傻,就凭政军的卖力与实干,完全是主管的最好人选,这一点是德安万万比不上的。丽凤不傻,老六也同样不傻!而老六心之所以心向着德安,几乎是从两人的关系和交情出发,就跟感情用事一样,和做事情扯不上多少边。丽凤向着政军,完全是从做事情出发,是为了工地着想,并没有让所谓的关系和交情所左右。最后,也幸亏老六看到了德安的为人,感到德安不能胜任主管之职,因而理性地做出了让政军出任主管的改变。

但说来说去,老六也是为自己着想,因为政军才是对工地最有利的人选。

可德安偏僻没有想到这一点,完全让他所好的面子,以及对丽凤等人的成见蒙蔽了眼睛……

就在政军照例到处转转的时候,却意外地发现德安这边根本就没有干活的迹象。他一眼就看出来了,昨天砌墙的水泥砂浆已经干了,今天到现在墙上还是干的,完全没有往上砌砖头的痕迹。

他看了看德隆,又看了看德安,根本搞不清楚这边出了什么情况。

德隆处事明显还嫩着,一看到政军,他心里就发虚了,赶紧卖力地往脚手架上搬砖头。

而德安根本就是存心这样做,刚刚也一直在等政军出现,他才好找茬叫政军难堪,可等半天也不见政军的影子。现在政军终于来了,机会也终于出现了,他索性回到原来的地方坐下,继续舒舒服服地抽烟。

政军看了看德安脚边满地的烟屁股,又看了看德安怎么着也没有干活的意思,似乎明白了什么,却又好像没有明白过来。他闹不清这边是怎么了,德安又是怎么了?怎么德安早上迟到了那么久,现在又抽了一地的烟,可就是没有半点干活的意思。

是早上没有精神?还是刚才有什么事情耽误了?或者是在闹什么情绪?亦或是在偷懒耍滑!

他就是闹不明白。不过,他觉得德安怎么着也是老六的人,不至于会偷懒耍滑吧!如果真的是偷懒耍滑,那他德安就太不应该,太对不起老六了!

唉,算了!还是由他去吧!他都这么大的人了,好坏能够自己掂量!

政军在心里默默说着,抬脚就往别的地方去了。

两次机会都没能点着政军的火,德安一下子就没有了折腾的劲头,这下终于肯起身干活了。

他也闹不明白,以政军的个性怎么不说他呢?若是以前,政军除了以身作则之外,工地上不管谁敢乱来,政军肯定会说上几句,甚至还会恶狠狠地教训人,也因此得罪了不少人。但政军是老六的表妻舅,是为了老六着想,所以工地上的人都是敢怒不敢言,也不敢怎么去得罪他。现在又不一样了,政军如今身为主管,也就更加有权利了,怎么管理工地也是名正言顺,可为什么政军就是没有说什么呢?

还是先干活吧!不管对政军有什么成见,但工地毕竟还是老六的,虽然他还迁怒与老六,但活总是要干的……

中午十一点半,工地上开饭了。

饭菜很简单,最大的原则是管饱,但不会管好,所以一般就一素一荤一汤!素菜多数是萝卜白菜——便宜;荤菜正常就是又肥又腻的红烧肉——这最适合卖力气的人;而汤无非就是飘着点葱花和油花,但看不见多少紫菜和蛋花的紫菜蛋花汤!当然了,饭是任吃的,不管多大的饭量,一定保证管够。

这样的伙食最大的意义就在于两个字——吃饱!

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饭点一到,大家伙全部扔下手里的家伙,大步流星地往伙房走去。辛苦劳累了半天,当务之急就是填饱肚子,下午才有力气接着干活。还不能去晚了,去晚了的话,那最大最好的红烧肉就被抢光了。都是卖力气流臭汗的,不多吃一点油腻的东西,总感觉肚子里没有实在的东西,那干起活来就自然就手脚发软了。

德安他们基本上在工地上吃午饭,也就家里的女人放了假有时间做一餐好的,他们才会回去吃。但这样的时间一个月几乎没有几天!工地上吃饭也好,天天可以看见肉,还可以敞开了吃,不像在家里买一点肉也得好好掂量一下。家里断然不敢买太多肉,所以一餐肉几乎吃不过瘾。另外,在工地吃午饭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可以尽可能地多睡一会儿午觉,省得家里工地来回跑,把一点休息时间都浪费在马路上了。这一点午觉的时间,对工地上每个人都是意义非凡的,下午体力的恢复不仅要靠这一餐饭,也全靠睡这一会儿午觉!若是不睡这一会儿,任谁都是无精打采的,干起活来自然就没有速度,那还不得被包工头或者主管骂个狗血淋头!要是碰上倒霉的,说不定就直接结工钱走人呢!

一到饭点,德隆永远是工地上跑得最快的人。小时候他家里穷,几乎不知道什么叫做肉。现在好了,工地上的肉任吃,他当然跑得比谁都快!而且,他跟做饭的四川老头关系不错,老头总是特别关照他,盛给他的红烧肉肉总是又大又肥,吃得他满嘴流油。

他吃完饭,做的唯一的事情就是立马睡觉,睡得跟死猪没有什么两样,任人叫喊和捉弄也醒不过来。工地上的人抓住这一点,老是想着法儿捉弄他。德安也是惯犯,经常带头捉弄德隆,不是往德隆脸上涂锅灰泥巴,就是往他肚皮上磊砖头,或者干脆脱掉他的裤子,然后等着他醒来,看他的笑话!

德隆从小就被人捉弄,倒也无所谓这样的玩笑。久而久之,德安他们觉得没有意思,也就不再捉弄他了。

不过,自从做饭的四川老头捡回那个傻女人,他们又开始捉弄德隆了,而且还不是一般的捉弄。

那个傻女人怕生人,见谁都躲着,唯独对德隆不认生,甚至还会对德隆傻笑。这些吃饱饭闲着无聊的人发现了这一点,就想出一个过分的主意出来。一天,他们趁着德隆睡得跟死猪一样,四川老头又忙着收拾伙房,他们就把德隆抬到傻女人身边,三两下扒光德隆的裤子,让傻女人对着德隆赤裸裸的下体。

傻女人傻呀,啥也不懂!但她看见德隆就不认生,就对着****着下体的德隆傻笑。

看到这个情况,德安这些人个个都笑得喘不上气!

这还不算什么,关键是做饭的四川老头。他看不见他的傻女人,就到处找呀。好不容易找到了,却发现他的傻女人对着****着下体、又睡得跟死猪一样的德隆傻笑。他心里那个气啊,回去装一脸盆水就兜头兜脸地招呼德隆!

此时的德隆睡得再死也该醒了。醒过来一看,发现自己的下半身一丝不挂地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还莫名其妙地被兜头兜脸浇了一身水,他那惊恐、无辜与无助的眼神啊!

此时,那些始作俑者笑得都快接不上气了!

德隆回过神来,除了急忙穿上裤子,却没有任何表示,好像无所谓这样的玩笑。但四川老头就不同了,他见不得他的傻女人被这样捉弄,气急败坏地叫嚷着要把德隆撕成两半。当他发现始作俑者不是德隆,他就跑回伙房提了两把菜刀,吼叫着要把德安那些龟儿子剁碎了下锅红烧。

看着老头那要吃人的表情和手里的菜刀,德安他们才知道这下子玩笑开大了,才一个个跑得远远的,生怕真被剁碎下锅红烧。

而老头自然是气愤所致,并不见得真的有那个胆量,也只好提着菜刀,领着他的傻女人回去了。

也是亏得老头亮出两把菜刀,工地上的人才逐渐收敛,并甚少再捉弄德隆……

德隆第一个到达伙房,端着一老碗白米饭和五花肉,就蹲在一口铁锅旁边吃了起来。铁锅里装着飘着一点葱花和油花,但看不见多少紫菜和蛋花的紫菜蛋花汤。他之所以蹲在这里,是因为一旦他吃急了噎着,就可以随手可以抓起铁勺喝几口汤,把喉咙里的东西压下去。这样显得很不卫生,但他嫌再带一个汤碗麻烦,所以根本就不管这一点。工地上除了个别在意卫生的人会骂几句,其他人都随便去了。

吃完饭,德隆就该睡觉了。

伙房旁边有一排简陋的工棚,是工人们的宿舍。但德隆没有住在宿舍,所以只能在工地上随便找一个地方,再捡几块废旧模板用砖头垫高,就是歇一歇半天劳累的“窝”了。

天太热,德隆扒光了上衣,再把充满汗臭味的上衣垫在脑袋下,就进入梦乡了。工地上环境不好,卫生情况也很糟糕,到处是蚊子、蟑螂、老鼠、臭虫……常常能把人折腾得难以休息。德隆却不怕这些,因为他一睡着就跟死猪一样,无论是蚊子还是臭虫,都咬不醒他。

没有多久,他开始打鼾了……

德安随后也过来了,但他不像德隆躺下就睡,而是要先过足烟瘾。

他点上烟,枕着胳膊仰面躺在生硬的模板上。

他到深圳已经七八个年头了,也适应了这边的生活。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以至于一点点消磨了他心中老家的印记。家里除了父母和两个孩子之外,似乎也没有什么值得他牵挂的地方了。目前来说,他就差和叶老六一样,在这边安一个家。

若要说实话,他并不想在这边安家。即使心中关于老家的印记被时光一点点消磨,但他还是准备着落叶归根的。不管离开多久,那里始终是他永远和唯一的家,纵然他在另一个地方生活了七八个年头,但这里终究不是他的家。

他连着抽了两支烟,突然想起了前些天叶老六让他一起建房子的建议。他前后思考了很久,却一直不能下一个决心。他也征求了老婆月华的意见,月华也一样没有决心。不过,月华告诉他,如果能把两个孩子接到深圳,那她就赞成建房子;如果不能把两个孩子接过来,那还不如把钱寄回老家,在老家多盖一层房子。

她的想法是有依据的——前些天家里寄信过来了,还随了一张两个孩子的合影。不看不知道,她的两个孩子都长这么大,大儿子现在都快是一个小大人了!她心里时刻惦记着回去和两个孩子团聚,但看着照片里的两个儿子,她突然意识到孩子们差不多到了独立的年龄了,若她和德安回老家,两个孩子肯定不能再像从前那样,和他们挤在一张床上。到时候他们一家四口,住房的问题就显得尤为突出了。所以,月华就有了在老家多建一层房子的想法。

德安也是倾向于这个想法!他根本就没有考虑把根扎在深圳这片土地上,那何必在这边建房子呢?

随便有一个容身之所就可以了!

想着想着,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就掐灭手中的烟,闭上了眼睛……

第二十一章 心理失衡(第四节)

第二十一章

第四节

迷迷糊糊之中,德安听到了搅拌机轰鸣的声音。

德安知道现在刚刚好上班了,就下意识地想叫醒德隆,可他猛地想起了什么,当即改主意让德隆继续睡觉,他则是悠闲地点了一支烟。

德隆这小子,没有人叫醒他的话,保准能睡到夜里去。

德安连着抽了两支烟,直到嗓子眼实在受不了,才扔掉烟屁股。他站起来伸伸懒腰,再揉一揉被模板硌疼的后背,才叫醒德隆。

德隆醒了过来,搅拌机轰鸣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他一下子意识到上班时间到了,就急忙爬了起来,抬脚就往工地走去。

德安叫住了他,说道:“你急什么?”

德隆看了德安一眼,心照地收回脚步。

两人又坐了一会儿,这才慢慢悠悠地往工地走去。

两人走到三楼的楼梯口,发现刘政军板着一张脸,似乎是专门在等他们。

德安一见政军的脸色,心中暗自高兴。

“现在几点啦?你们怎么睡这么晚?”政军不满地责备道。

德安假意看了一下时间,说道:“刚好!”

“什么?刚好?你们都迟到二十分钟了,还说刚好?”政军更加不满了。

“迟到就迟到,有什么大不了的!”德安故意说道。

“有什么大不了?你已经迟到了,竟然还说这样的话!你有没有时间意识?如果工地上人人都像你这样,那还得了?”

“你老几呀你!我就迟到了,关你什么事!”德安开始挑衅了。

“怎么不关我的事了?我是工地上的主管,叶老六把工地交给我,自然就关我的事!”

德安冷冷一笑,说道:“就凭你还主管?你管个屁!”

听到这样的话,政军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不客气地说道:“我说德安,你今天是怎么了?早上你和德隆不仅迟到了,干活也是在磨洋工,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只是给你留面子,不想说你而已!可你呢,下午居然又迟到,迟到了不讲,还对我说那么难听的话!”

“难听怎么了?嘴巴长在我的脸上,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你不服气啊?”德安越说越过分。

政军吃不消这样的话,愤怒地指着德安的鼻子,叫喊道:“你这个人,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

德安意识到机会来了,就三两步冲到政军面前,恶狠狠地叫骂道:“姓刘的,你说谁吃错药了?你自己才吃错药了!”

政军被德安恶狠狠的样子吓了一跳!不过,他很快就察觉今天的德安非常反常!他和德安也算是交情匪浅,可德安今天对他怎么是这样的态度呢?不仅言语过激,话里话外也有挑衅的意思。

他想不明白……

德安不想错过这样的机会,继续叫骂道:“你别以为你当个主管就了不起!告诉你,老子可不怕你!你先给老子解释清楚,******是谁吃错药了?”

他一边说,一边逼到政军面前,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政军想不明白德安是怎么了,但他清楚自己不能再轻易发火,也不能跟德安硬杠!他不是怕了德安,凭他的力气,若要跟德安干一架,也不见得会是谁吃亏。他终究比德安理智与成熟,在这样的情况之下,他选择了息事宁人,说道:“好,我不跟你计较这些,我也管不了你!你去干你的活吧……”

说完,他转身就想走。

可德安不想就这样算了,急忙一把扯住政军的衣服,不依不饶地叫嚷到:“你别走,先跟老子解释清楚,不然今天老子一定不放过你……”

就这情况,估计该失控了!

德隆担心德安会乱来,急忙走过来拉开德安,并劝道:“算了、算了,出口气就好……”

德安看了德隆一眼,这才松开了政军的衣服。

政军叹了一口气,带着满腹的愤怒与不解,无奈地走开了……

德安总算是出了一口气。

他往地上吐了一口痰,回到刚才的地方坐下。他刚刚发了那么大的火,又对政军大吼大叫的,以致他现在口干舌燥的!他掏出十块钱,叫德隆去买几瓶啤酒……

政军是走开了,可心里越想越气,也越想越不明白!他和德安平日都好好的,他也没有招惹德安呀!德安这人是容易犯浑,但他们好歹相处了几年时间,德安不至于这样对他啊!看工程德安的样子,好像还有动手的意思,绝对不是在和他开玩笑!

他也是一个血性男人,心里肯定容不得德安对他如此无礼。不过,他的优点就在于考虑得周全,不会像德安那样随着性子来。当然,这也是老六让他出任主管的原因之一。

突然,他想起了德隆劝德安的话——德隆让德安出一口气就算了。但是,德安这出的是什么气?莫非是因为他当上了主管?

他仔细想了想,心里大概猜出了这件事情的起因,他觉得还是把这件事情告诉给老六……

德安回到家,吃了饭、冲了凉,就叫上德隆一起喝啤酒。

两人才刚刚把酒启开,没想到老六却出现了。

德安急忙让德隆再去买一些啤酒花生,倒是老六很大方地掏出五十块钱,让德隆看着安排。

自从老六搬到新家,几乎是德安去他那里,他很少会到德安这边来。看着这个熟悉的稀客,德安料到他一定是为了今天工地上发生的事情!

他知道刘政军肯定会告他刁状,但他根本不在乎。

老六现在越来越有老板派头了,不仅穿着得体,举手投足也很得体,越来越是个混场面的人。他满脸笑容,又是招呼德安抽烟,又是招呼德安喝酒,都快反客为主了。

德安心里有鬼,一直默默地观察着老六。但他也想好了,如果老六会说他什么不是,他一定会把心中的怨气全部发泄出来,谁让老六如此对待他呢?

喝了两杯啤酒,老六终于开口说正事了,但却不是今天工地上发生的事情。

他说道:“德安,铁皮房这一块地已经搞定了,我跟丽凤也商量好了,等合同一签就开始动工。我今天来,主要是通知你两件事情。第一,就是你和德隆他们先找个地方搬一搬,到时候房子建好了,你们愿意的话就再搬回来。这第二,就是上次跟你说的那件事情,如果你考虑清楚了,咱们就一起合伙;如果你没有这个想法,我就不把你考虑进来!”

德安知道老六说的是建房子的事情,但好几天过去了,他仍然没有一个具体的决心。

老六见他不说话,就继续说道:“你也不要想太多,想建就建,不想建就拉倒!不过,凭咱俩的关系,我还是建议你和我们一起建房子!你看,这几年你也存了一些钱,是时候拿出来建一点功业……”

听到老六说起他们的关系,德安心里就不舒服了!是啊,就凭他们的关系,如何还能让那个刘政军当主管呢?

不过,虽然心中有怨气,但他倒不至于一点理智都没有,所以就把那些个破事先摆一边。没错,就凭他们的关系,老六肯定是为他考虑周全了,才会一再要求他一起建房子。

要说吧,他仍然倾向于在老家建房子,这里又不是他想扎根的地方,何必费这麻烦劲!可是,要说不在这里建吧,倒也辜负了老六的一番好意。另外,他也不是看不出来在这里建房子的好处。房子建好了,就有一个舒适的居住环境,看起来也更像是一个家。如果能再像丽凤那样有几间出租房,一个月还能收一些房租,自然是一件好事!别的不说,河心村现在的外来人口越来越多,出租房早就供不应求,房租早已是水涨船高。

他清楚记得前几天梅香向他抱怨租不到房子。

可就算是看得到好处,他现在依然还在建与不建之间徘徊犹豫,依然没有一个决心。

老六见他仍不表态,就抓住他好面子的缺点,激道:“你要考虑好,这可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你和我一样,当初也是被逼无奈,才会跑到深圳来。你已经出门七八年了,还住在这样破破烂烂的铁皮房里,不知情的人会以为你混得不怎么样!另外,既然已经出门七八年,也就不要轻易再回老家,不然老家的人又以为你在深圳混不下去,才会回去!如果你在这边建了房子,别人肯定要说你混得有模有样,到时候你的脸上也有面子!”

可是,虽然德安好面子,但建房子最主要考虑的终究不是面子的问题,所以德安并没有轻易上他的当!

这时老六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没有多久,德隆抱着一箱啤酒回来了,还买了一些花生和不少的下酒菜。

老六看一眼就知道这些东西一定不止五十块钱。但他也没有说什么,他一直很照顾德隆,现在让德隆花几个钱也不算什么。

刚好德隆回来了,老六就故意拿他说事,装作很严肃地说道:“德隆,听说你小子这几天没有好好干活……”

德隆一听,立即慌张起来。

德安就知道政军会告他的刁状,果然不出他的意料。

老六也不见得是要责怪德隆,而是说道:“政军跟我说了。不过,这件事情我不想怪你们,尤其是德安!你们可不要把我当傻子,这件事情德安是主谋,而且是故意要为难政军的!我说的没有错吧……”

德安想不到居然让老六看出来了。

老六看着德安,面带微笑地说道:“德安,我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做,其实主要是针对我,因为我没有让你当主管,对吧……”

德安的脸红了,心里很是惭愧了。

“也怪我,事先没有和你打个招呼!不过,我也希望你能够理解我的用心,政军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当然,我并不是说你不好,这些年你跟着我一直是任劳任怨,我还得好好谢谢你!”

德安更加惭愧了!

“要不这样吧……你要是信任我,建房子的事情,我就替你决定了!到时候,你就不要去那边的工地了,这边的房子由你全权负责,如何?”

德安听言,惊讶万分……

第二十一章 心理失衡(第五节)

第二十一章

第五节

德安在工地上那样胡作非为,老六不但没有责怪他,还反过来为他考虑那么多,甚至还把建房子的事情全权交给他,确实给足了德安面子!

这也等于说补偿了德安。

德安也是一个明事理的人,见老六为他这般考虑,他也不能驳了人家的好意,所以他当即表示没有意见。

老六考虑得更周全,要他和月华好好商量一下,再明确答复他……

月华一下班,德安就立即将建房子的决定说了出来。

起初月华不同意!她一样考虑了很久,心里一直倾向于回老家建房子,回老家和两个孩子团聚。不过,她一向夫唱妇随,见丈夫已经决定了,她也就改变了自己的主意。

虽然改变了自己的主意,但她很是恰当地提了两个条件:第一,建好房子,就把两个孩子接过来;第二,德安从今往后要和叶梅香断了关系,连见一面都不行!

建好房子,德安也想着把两个孩子接过来,所以他答应了第一个条件。而梅香的丈夫孩子已经到了深圳,他们俩的关系实际上也维持不下去了,所以他也答应了第二个条件。

见丈夫答应了条件,月华别提有多高兴了,迅速回屋里取出藏得极其隐蔽的银行存折,毫不犹豫地交到丈夫的手上。

两人开始高高兴兴地计算手头的钱款……

叶老六回到家,就将他说通了的德安一起建房子的事情,以及他让德安全权负责建房事宜的决定,全都告诉给丽凤。

丽凤瞪大了双眼,一副很是不满的样子。

她气呼呼地说道:“就凭叶德安这样的人,你干嘛为他考虑那么多?他有为我们考虑过吗?如果他还把我们当一回事,那他今天还会在工地上做出那样的事情吗?”

政军当着她的面,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当时她就气不过,嘴上一直说着德安的坏话,还强烈要求老六好好管一管德安!

老六当时也很气愤,心里很是不明白德安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他仔细想了想,觉得德安虽然为人处事不是牢靠,但怎么也不至于会做出那样的事情啊!他又思前想后,终于从政军身上发现了问题的根本原因。他料想这个德安一定是怨恨他让政军当上了主管,所以故意要给政军好看,好发泄心中的不满。

他还是很了解德安的,他也觉得就凭德安和他的关系,他没有让德安当主管,很是亏欠了德安,所以他也没有想着要责怪德安。

同样,他心里也清楚,如果不安抚好德安,就凭德安的脾气,一定会继续怨恨他和政军!

他可不想因此和德安产生矛盾。

刚好今天村里明确答复了他,同意将铁皮房那块地租给他建房子。他好好想了想,决定这次一定要说服德安一起建房子。当然,这是长久之计,对德安百益而无一害,也正是由于两人的关系,他才为德安如此考虑。另外,德安不是怨恨他吗?以他对德安的了解,他断定德安肯定还会找政军麻烦。如果自己最信得过的两人在工地上相互怄气,或者是弄出什么事情出来,不仅让人看了笑话,对工地也有所损害。

一旦房子的事情确定下来,那势必要有人负责建房子的各项事宜。老六又好好想了想,就决定把这件事情交给德安,也算是对他的一种弥补,好化解他心中的怨恨……

不过,老六是瞒着丽凤做这个决定的。他当然清楚,丽凤肯定不会同意他的决定,所以他就想着先斩后奏……

不出他的意料,丽凤果真发脾气了。

但这件事情他已经决定了,可不管丽凤有没有意见。

他说道:“你少在这里发脾气,我的事情我自有分寸!”

丽凤哪里肯依他,拿起桌子上的抹布朝他扔了过去,骂道:“你分寸个屁!你这叫什么分寸?叶德安那样的人,你让他一起建房子就算了,你为什么还让他负责建房子的事情?你神经病吧你!”

老六不想跟她一般见识,随手拿走身上的抹布,准备回房休息。

丽凤不依不饶,说道:“你站住!这件事情我们先说清楚,说清楚你才好进去休息,不然我跟你没完!”

老六斜着眼睛看着她,等着她要怎么说清楚。

“我先声明,可以让叶德安一起建房子,但是他要先把钱拿出来,少一分钱都不行!第二,别的都可以,就是不可以让叶德安负责建房子!如果你执意要让叶德安负责,那你和他慢慢去建,我可不拿一分钱出来!”

听她这样说,老六终于忍不住了,责骂道:“你这不是无理取闹吗?”

丽凤也不退让,说道:“我怎么无理取闹了?你自己不想想,叶德安能干出那样的事情,他的眼里还有你叶老六的存在?你叶老六一定是神经短路了,才会为这种人着想!”

“你才神经短路了!你少给我整天说德安的不是,你也少整天拿钱威胁我!我告诉你,那些钱多半是我辛辛苦苦赚回来的,我有权使用它!还有,也是你整天吵吵要建房子,现在你爱建就建,不建就拉倒,我也省得再操一个心!”

说完,老六气呼呼地往房间走去。

可丽凤还是不依不饶,厉声说道:“我就是不同意,你要是一再坚持,那你干脆就和叶德安一起过吧!”

这样的话就显得蛮不讲理了。

老六也是真的生气了,随手拿起丽凤刚才扔他的那块抹布,使劲扔了过去,然后头也不回就进了房间。

丽凤实在气不过,当下就钻进女儿明艳的房间,和老六闹起了分居!

谁能想到,原本建房子这么一件欢欢喜喜的事情,会让老六和丽凤夫妻俩闹腾成这个样子……

叶德安一直等着老六过来和他详谈建房子的事情,但连着等了两天也不见老六过来。

他不知道,老六和丽凤各不相让,以致一直拖着这件事情!

到了第三天,老六到村里把合同签了,回到家就把合同扔到丽凤面前。

丽凤知道那是租地合同,所以根本就不看一眼。

夫妻俩已经分居三个晚上了。

既然合同签了,也不能因为丽凤对德安有所成见,就把正事耽误了吧!

为了大局,老六决定向她示好。

他很温和地说道:“你别再杠着了,现在还是好好商量一下正事吧!”

丽凤斜眼看着他,却没有回应他。

“你这女人,我真是怕了你了!”老六见她还是那样的态度,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虽然丽凤听不得这样的话,但她知道现在不能轻易发火,否则就该火上浇油了。

她干脆站了起来,转身走向女儿的房间——眼不见心不烦!

老六看着她的身影,先是叹了一口气,随后说道:“你看不惯德安,但你总不能连月华也看不惯吧!我知道你对德安有很大的成见,但再怎么样月华从来没有开罪你,当年你建房子,月华可是把全部家当都掏出来给你!你不为德安着想,也该为月华着想一下吧……”

他知道丽凤和月华情同姐妹,所以就避实就虚,加入了这个温情攻势。

丽凤停下了脚步,仔细回想老六的话。是啊,她是对德安有很大的成见,可月华始终是她最好的姐妹!她可不能因为迁怒德安,把月华也一起牵连进来啊!月华跟随德安到深圳,一直是任劳任怨,可偏偏德安不懂得珍惜,还跑出去和叶梅香鬼混。

唉……这个可怜的女人!

丽凤想了很久,最后还是表态道:“好,我同意你的决定!不过,你要答应我的要求……”

这下终于把丽凤哄住了,老六长舒了一口气。

丽凤继续说道:“第一,我只同意把三楼给叶德安,其它的都是我们的。第二,所有钱款由我保管,叶德安需要用钱,一分钱都要找我申请!”

老六不愿和她纠缠下去,就全都答应下来……

德安终于等到老六出现了。

不过,丽凤也一起来了。

丽凤自从进门就没有什么好脸色,让德安心里很不舒服。但他也不能因此怠慢了老六,赶忙出门买了几瓶啤酒回来。

老六喝了两杯啤酒,就向德安讲述了建房子的具体事项,包括要建几层房子、什么时候动工、需要多少人手、又需要多少资金……

德安虽然混到了泥水师傅,但从来没有独立负责建过房子,也只能安静地听着老六讲述。

老六刚刚讲完,丽凤立即插上话。

她也没有什么好腔调,冷冷地说道:“我可有言在先,建房子是大事,可不是小孩子过家家、撒尿玩泥巴!我有几个要求,你要是能答应,我们就一起建!你要是不能答应,这件事情就此作罢!”

德安知道丽凤对他有成见,所以他也不想使什么热乎劲,就轻描淡写地点了点头。

“第一,你没有建过房子,为了保险起见,老六会给你安排一个助手,到时候你可不要不懂装懂、指手画脚……”

这样的话不是很好听,但德安确实没有建过房子,人家这样考虑也是合情合理,所以他又轻描淡写地点了点头

“第二,房子总共是四层,我们这边只能把三楼给你们,其余的都是我们的。到时候你们要自个住,还是隔几间出租房,你们自己看着安排……”

德安已经和月华商量好了,以他们的能力只够勉强合建一层,所以也就没有表示异议。

“第三,刚才老六也跟你说了,你们那一层所有的费用,包括地皮、地基、主体、材料、人工等等,大概需要十二万元。你抓紧时间把钱准备好,我们可没有多余的钱为你垫付。”

听说这么多的钱,德安不由得心头一紧——他和月华身上可不够这个钱!但他不想让丽凤小看了,就努力装出一副平静的样子。

“还有,这么多钱,我不放心交给你管!到时候钱都放我手上,你有用处再来找我。我再强调一句——熟归熟,金钱算清楚!到时候要是因为你出了什么差错,你可要负责……”

这么多要求,而且每一条都显得别有用心,德安清楚丽凤是在针对他,顿时心生不悦。

不过,为了建房子,为了那一个全权负责人的名头,他只好忍了下来……

第二十一章 心理失衡(第六节)

第二十一章

第六节

第六节

虽然一个晚上德安都在受丽凤的气,但这次他收敛了他的暴脾气,并且全都答应了丽凤的要求。

有了那一个全权负责人的名头,他的热情还真不小,第二天就积极投入到筹集建房钱款的事情上。

他借来老六的摩托车,到外面银行将存款悉数取了出来。这些年来,他在工地上做工,月华在制衣厂里上班,工作都很稳定。收入虽然不是很高,但每个月都能剩下一个人的工资。

月华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一招,她把自己每个月的工资全数存进银行,这边所有的花销全看德安的工钱。有时候她还会巧立名目,说什么要去电头发,说什么要随厂里姐妹的礼,经常伸手找德安要钱。可实际上,她根本就没有去电头发,也根本不需要随什么礼,而是悄悄把钱藏了起来,最后又存进了银行。时间一长,德安发现了这个秘密,心里估摸着准又是丽凤暗地里教的“坏招”。不过,他也没有跟月华计较,反正这些钱不是月华拿去花掉,能存起来最为实在。

所以,这次他从银行里取出来的钱多达五万块。

这笔钱可不是小数目!但是,与建房子的所需的十二万比起来,可就相去甚远了。

德安倒不着急,因为月华跟他说过,她可以向厂里的姐妹借两三万块钱出来,这样一来差的钱就不多了。一般建房子,如果手头没有足够的钱,多数是一边建,一边再想办法。可是,刘丽凤已经放出那样的话,德安可不想让她看扁了,所以他决定无论如何也要凑够十二万块钱。到时候他要让刘丽凤好好睁眼看看,他叶德安也是有能耐的!

还差个三四万块钱。

德安先是寻思着找老家的父母转借一些。国家对退休教职工越来越重视,退休金也一再调整,所以他知道父母手上有一些余钱。弟弟德兴应该也有一些余钱,但德安不想找弟弟开这个口!当初要不是德兴那样对他,他也不至于要远赴深圳。在德安心里,这样的结可不是轻易能够结开的。

他也不想向父母开口要太多,一万左右就够了。剩下的,他可以向德隆、兴文和景生他们借一些。本来他也可以找政军借一些,但那天他那样对待政军,加上他对政军还是耿耿于怀,所以他不会找政军开这个口。

实在不够,他还可以瞒着刘丽凤,向老六预支一些。

他知道老六会帮他这个忙!老六对他很是关照,不像那个刘丽凤,半点儿人情味都没有!

又过了一天,月华从厂里姐妹那里借来三万块钱;德隆和兴文找老六结了工钱,加上平时的积蓄,也合了一万块钱。如此一来,建房子的缺口就差三万了。

他找时间打了一个电话回老家,向父母阐明在深圳建房子的决定。

这是一件大事,父母自然详细过问了几句。

两个老人刚开始都不理解德安的行为,德安只好耐心向他们说明为什么想在深圳建房子。

经过一番说明,永诚理解了儿子的决定,也表示支持儿子。当初他就对儿子说过,混得下去就好,混不下去大不了回老家。现在儿子已经有能力在深圳建房子,说明儿子已经混出一个样子出来,他这个当父亲的自然感到欣慰。不过,惠珍的想法就不一样了,她可不管儿子在外面能不能出人头地,飞黄腾达也好、穷困潦倒也罢,她就想着儿子有朝一日能够回到家里,因为这里才是他的家!

老伴不能理解儿子的决定,永诚只好费一些唇舌开通她!在挂电话之前,他应承了儿子,并表示这两天就可以把钱汇过去……

如此一来,也就只有两万元的缺口了。到如今,两万元已经不是什么太大的数目,德安也丝毫没有感到压力。他还有一些工钱没有结清,月华也还有工资没有领,这两样合起来,再加上昨天景生等几个朋友也答应帮他一把,十二万的钱款已经基本落实了……

钱款方面已经不成问题了,现在当务之急就是找地方搬了。

他在铁皮房里一住就是七八年,以致现在大部分的生活习惯都和铁皮房有关系。铁皮房这边没有自来水,吃用的水需要到压水井里取。刚到这里,他很不习惯使用压水井,但久而久之他倒离不开压水井了。就像这样炎热的夏天,他冲凉就直接穿条裤衩站在压水井旁边,压上一桶水往身上一浇,那真叫一个透心凉。而压水井最大的好处就是不用给村里交水费,不像老六那样吃的是自来水,每个月都要往村里交上一笔水费。

除了压水井,他现在还养成了露天睡觉的习惯。铁皮房里那么闷热,常常把人热得大汗淋漓,连床席子都像在水里洗过一样。于是,他们几个男人索性就从工地上“顺”来几张模板,往铁皮房外面一摆,那睡得真叫一个舒坦。

另外,每到台风来袭,他们几个就都得特别小心。别忘了之前政军和兴文他们的教训,所以每到台风来袭,他们几个就索性不睡觉,通宵地打牌喝酒,反正台风天工地上是开不了工的……

现在该离开铁皮房了,任谁心里都有一些不舍。

不过,这样的情怀很快就被有新房子住的喜悦取代了,尤其是德安夫妻。德隆和兴文也很是喜悦,因为德安答应他们,到时候新房子会给他们一人一间。

现在是暑假,很多小孩子都过来和家人团聚了,因而村里的出租房几乎租罄。现在他们几个要想在外面租到合适的房子,怕是不容易了。老六心里惦记着他们,说他可以辞掉几个租户,让德安他们搬过去住。但德安想起刘丽凤那张脸,心里一万个不愿意,也就没有答应下来。他不能光考虑自己呀,可得把德隆和兴文安顿好。他就让老六给空出一间出租房给德隆和兴文,待他们这边建好房子了,再让他们搬过来。

如此一来,他们夫妻俩住哪里呢?总不能露宿野外吧!没辙,德安只好带着月华在村子里转了一圈,看看哪里有房子租。房子倒是还有几间,可租金一夜之间涨了不少,把月华吓得急忙拉上德安就走。

月华心疼钱,现在他们也正需要用钱,可不敢轻易再花一分钱了。

月华思前想后,建议还是去丽凤那边要一间房,但德安说什么也不同意。月华了解她的丈夫,知道他正在怄丽凤的气,所以也不敢勉强他。

德安建议让月华搬去厂里住,他自己到工地上的工棚随便占个位置。月华自然不肯,因为她不放心德安,没有她在身边管着,这个德安能老老实实?

实在没有办法,她只好回了一趟厂里,跟主管说了不少好话,才让主管同意她和德安暂时住在厂里一间闲置的杂料房。

住的问题解决了,他们很快就开始搬家了。毕竟他们在铁皮房里住了七八年,已经把这里当成了家。既然是家,什么瓶瓶罐罐自然少不了,并不是一天半天就能搬完的。还有,当初老六和政军搬出去,铁皮房就空出不少地方,老六和政军就占了这个便宜,把一些不常用又占地方的东西全部暂存在这里,就像是旧床、旧茶几、旧自行车……扔了也可惜。老六更是离谱,就连工地上破旧的斗车、脚手架都往这里塞。

清理搬运这些东西,也是挺大的一个工程……

德安他们搬了一整天,才完成了三分之一,但几人已经累得不行。德隆忍不住直叫唤,说这搬家可比在工地上干活辛苦多了。

虽然累得不行,但德安心里舒坦着,就趁着月华也请假了,让她炒几个小菜下酒。

铁皮房外,德安、德隆、兴文围坐在矮桌前,很是惬意地喝着啤酒。

兴文的湖南妹子也过来了,正在厨房里帮月华炒菜。

几个男人凑一起,女性自然是少不了的话题。于是,德安专门针对兴文和他的湖南妹子,开起了荤玩笑。

“兴文呀,年轻人要悠着点,世上没有耕坏的田,只有累坏的牛!”

兴文知道德安说的是什么意思,脸不由得臊红起来。

倒是德隆不谙世事,想半天也不明白德安说的是什么!耕田就耕田嘛,还什么悠着不悠着的,在老家他又不是没有耕过田,也不见得会把牛累死啊!

不过,德隆也不是什么都不懂,他就在兴文旁边的房子里住着,铁皮房隔音太差,只要湖南妹子跟兴文过夜,他还是能听到一些动静的。但他还不怎么开窍,也仅仅只是知道兴文在和他的湖南妹子亲热,亲亲嘴、抱一抱之类的……

月华很快就炒好三个小菜,和湖南妹子一起坐下喝酒。

她的心情也是很好!

湖南妹子名叫陈萍,德安他们都叫她小萍。

就在几人喝着小酒,享受着夏夜难得的清凉之时,一个不速之客出现了——叶梅香!

叶梅香身旁还跟着一个提着一些水果的木讷男人……

第二十二章 家庭风波(第一节)

第二十二章

第一节

叶梅香的出现,把所有人都惊得目瞪口呆!

李月华如何想得到叶梅香居然敢上门来!可别忘了,这个女人跟她的丈夫长期保持着不正当的关系,是一个臭不要脸勾引别人丈夫的狐狸精!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她随即由惊讶转为愤怒,睁大了两只眼睛,恶狠狠地瞪着叶梅香。她那双充满了愤怒的眼睛,都能窜出火花来了。此时的她,心里已是恨不得把叶梅香生吞活剥了。

不过,月华为人较为软弱,即使她恨不得吃了叶梅香,可现在这么多人在场,她也不敢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

德安呢?他也是惊讶万分!让他惊讶的不仅是叶梅香的出现,而且还有她身旁跟着的男人。这个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叶梅香的丈夫——马来祥!

上山村和采石坑就相隔几里地,两村之间又相互通婚,叶梅香也时常领着马来祥回娘家,他哪里会不认识马来祥!

别的女人若是做下这等龌蹉事情,那躲都来不及,可今晚这叶梅香不但自己上门来了,而且还把丈夫也带来了!她这唱的是哪一出?莫非……莫非是马来祥识破了他和叶梅香的奸情,上门兴师问罪来了?

想到这一点,德安不禁惊出了一身冷汗!

是没错,马来祥是老实巴交,又显得窝窝囊囊,可毕竟叶梅香是他的合法妻子。他若是知道自己老婆和别的男人有染,就算他再窝囊,恐怕也不能无视这样的事情吧!

德安开始惊恐难安!

不过,与德安夫妇不同,叶梅香倒是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给人一种平常过来串门的感觉!可就凭她和德安的龌蹉事,她哪有过来串门的道理?真就把李月华当成空气了……

梅香迅速扫了众人一眼,随后领着她的丈夫走众人跟前,面带笑容地打了一个招呼:“你们都在呀……”

一旁的叶德隆和叶兴文也是一脸的惊讶。见梅香不仅上门来,还很自在地和他们打招呼,他们更是诧异万分。

他们心里都直骂这个女人不脸!

打完招呼,梅香转身扯了马来祥一把,又说道:“这是我的丈夫,刚刚从老家过来……”

说完,她又扯了马来祥一把。

马来祥一副反应迟钝的样子,愣了几秒钟也不知道他老婆扯他干嘛。

梅香着急了,说道:“愣着干什么,跟人家打招呼啊!”

马来祥这才明白过来,急忙打了一个招呼,然后把水果放在德安面前,又从身上摸出一包白色特美思,手忙脚乱地拆着包装。

一听这个男人就是叶梅香的男人,除了叶德安之外,所有人再次惊讶不已,尤其是李月华。

天呐!这个叶梅香自己上门来不说,还把自己丈夫也一起带了过来!月华一下子就蒙圈了,她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叶梅香敢把丈夫往姘头家里领!天底下还有如此胆大的女人吗?难道梅香就不怕她趁马来祥在场,揭发他们的奸情?难道梅香就不怕她会借机发威,或者是言语羞辱?

这个女人可真不怕死!

反过来看看德安。

他还是不明白梅香怎么会带马来祥上门来。不过,看着马来祥又是打招呼、又是散烟的,也没有半点兴师问罪的样子,他这才稍微安心一些。也是这个时候,他才敢悄悄看了月华一眼。当看到月华那一副愤怒的脸孔之时,他不由得再次冒出一身冷汗。

此时马来祥正好开始散烟。

德安的手指正夹着一个烟屁股,刚才他光顾着惊讶与慌张,都忘了手指上还夹着香烟。他下意识地扔掉烟屁股,习惯性地准备接过马来祥的烟。可他突然觉得自己不好接这一支烟,就急忙谎称自己没有抽烟。

德安明明刚刚扔了烟屁股,现在却又说自己没有抽烟,马来祥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只好回头看了梅香一眼。

梅香白了他一眼。

他又不知道梅香这个眼神是什么意思,拿着烟愣了半天。最后,他见德安还是不愿意接他的烟,只好转身散烟给德隆和兴文。

德隆和兴文见德安没有接烟,他们也就没有接。

见他们都不接烟,马来祥显得不知所措,只好再次回头看了梅香一眼,似乎在等梅香的指示。

梅香不高兴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轻轻咳嗽一声,示意他作罢。

马来祥犹如接到圣旨一般立马收回烟,高高兴兴地退到梅香的身旁。

此时的月华还是怒不可遏!

此时的德安还是慌乱失措!

而梅香依然一副自在的样子,又微笑着说道:“德安,月华……我听说你们这边要建房子,不知道还缺不缺人手?刚好我丈夫找不到工作,如果你们这边缺人手,你们能不能念在我们是一个地方的,给我丈夫安排一点事情做。工钱随便算一点,够他吃喝就可以……”

原来她是为此而来!

德安倒是安心不少!不过,他知道,不管梅香上门是所谓何事,月华肯定都会生气。就算没有发生如自己所假想的危机,但今晚月华一定是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他又开始冒冷汗了!

月华却是完全想不到梅香是为这样的事情而来!她在心里愤愤地骂叶梅香不要脸,勾引了别人的丈夫,现在居然还有脸为自己的丈夫上门来……

德安也是在这个时候才想起前段时间梅香要求他给马来祥找工做的事情!可是,就算马来祥再怎么找不到工作,她也不应该过来找他呀,而且居然把马来祥领上门来了!

这个女人的脑子怎么那么笨呢?

也顾不得这些了,现在德安就寻思着怎么赶紧把他们打发走,省得等下子要出现什么危机!他知道月华受气不小,此时也正在气头上,如果不赶紧把这两人打发走,真还指不定月华会做出什么事情出来!

他小心地看了月华一眼,然后回头对梅香说道:“我不管招人的事情,也不知道到时候会不会缺人,这还得问一问老六。老六要是同意,就没有什么问题!”

话刚说完,他立即觉得自己给自己挖了一个坑!梅香胆敢把马来祥领上门,要德安给安排一点事情,估计是抱着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心态来的。他若是不答应梅香,梅香肯定要纠缠下去,肯定不会轻易带着马来祥离开。如果她再纠缠下去,指不定会出现什么危机,指不定月华会借机发威……

还是赶紧打发他们走吧!

他当即改口说道:“都是自己人,我跟老六说一声,八成是没有问题的,你就放心好了!”

听到这样的话,梅香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然后又扯了马来祥一把。

这次马来祥倒心领神会,对德安连说谢谢。

既然目的达到了,梅香也知道自己不能再待在这里,当即说道:“那好,那就麻烦你们了。到时候这边一动工,记得告诉我们一声啊!”

说完,她看了德安一眼,又对月华微微笑了一下,就扯着马来祥的衣服,很快消失了……

叶梅香是消失了,可并不代表德安就能安生了。

他赶紧点上一支烟,想借此压一压惊。他还是忍不住看了月华一眼,发现月华的眼睛里充满了怒火。

他心知暴风雨要来了,不由得再次冒出一身冷汗。

果不其然!

月华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摔,大声叫嚷道:“叶德安,你真行啊!”

终于爆发了!

德安根本就不知所措,这样的境地之下,他还能怎么办呢?

唉……自己拉的屎,再臭不可闻也自己要收拾;自己造的孽,好坏都得自己承担去!

如今也只有向月华好好解释解释,看能不能取得她的原谅!

反正不是叶梅香不是他招来的,她真就敢这样过来,任他也没有什么办法。

他回头看着月华,吞吞吐吐地说道:“我……我也不知道她会来,这个……这个你可不能怪我……”

月华不听他扯这些屁话,继续叫嚷道:“我不怪你?你和叶梅香这个狐狸精是什么关系,你自己说呀!我能不怪你?我已经忍了你们几年了,可是你们呢?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了?”

德安急忙解释道:“你听我说,我已经和她没有什么瓜葛了,真的!”

“没有瓜葛?你说的真好听!你跟叶梅香这个狐狸精又不是一年两年了,你现在才来说没有瓜葛,你早干什么去了?是不是人家丈夫过来了,你害怕她丈夫捉奸,所以现在才来说没有瓜葛?要是人家丈夫不过来呢?你还会和她没有瓜葛吗?”

她的话正是德安真实的心理。

德安见月华看穿了他的心理,当下更加心虚了。现如今也只有低下头来认个错,希望能借此化解这一场危机。

他说道:“好啦、好啦!以前都是我的错,这还不行吗?不管你怎么想,就算真就和你说的一样,既然人家丈夫过来了,那我跟她肯定就得断了!你相信我一次好吗?我跟她真的断了!”

“我会相信你?你看看,狐狸精都找上门来了,你还敢说你们断了?我跟你不是一年两年了,我还会不了解你?你真能就这样轻易断了,你当我三岁小孩啊……”

德安知道今天晚上月华是消停不了。

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他只有采取以往的强硬手段了。

他把烟屁股往地上一扔,大声喝道:“够啦!反正我都跟你认错了,跟她也真的断了,你爱信就信,不信拉倒!”

月华本身就在气头上,现在哪里还能受得了德安对她大呼小叫。

她一下子情绪失控,不仅开始哭哭啼啼,还抓起马来祥带来的水果,狠很地往德安身上砸去。这还远远不能解气,她大声哭骂道:“你这不要脸的东西!这是狐狸精给你买的,狐狸精在里面下了迷魂药,你多吃一点!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还口口声声说跟她是自己人!对,你跟她是自己人,我是外人!你就去跟她过吧,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

见她开始扔东西,德隆和兴文赶忙站起来劝架。这些年德安和月华经常上演这样的闹剧,德隆和兴文都已经麻木了,有时候干脆就不劝他们,让他们闹个够!但今天晚上情况不一样,他们怕是不能不出来好好劝一下了。

可月华哪里肯听劝,直接用力踢向面前的椅子,椅子不偏不倚地砸在德安的身上……

德安被这样的行为激怒了,心里也意识到今晚不给月华来一点厉害的,她是绝对消停不下去!

他“刷”一下站了起来,趁月华不备狠很推了她一把,大声喊叫道:“够啦!你少在这里跟我发神经……”

德隆和兴文急忙拉住德安。

月华被他这一推,当即嚎哭起来,并且破口大骂:“好你个叶德安!我真是瞎了眼睛,才嫁给你这么一个不要脸的东西!狐狸精都找上门来了,这个不要脸的东西还为了一个狐狸精动手打我,这日子还怎么过哦!没法过了……”

德安冲着月华喊了一嗓子:“没法过就别过,滚!爱滚哪里去就滚哪里去……”

月华被这话刺激到了,当真就哭哭咧咧回屋收拾衣物,任陈萍怎么劝也劝不住。

德隆和兴文也在劝德安,让德安好好认一个错。

德安也不听劝,而是打开一瓶啤酒,仰头一饮而尽。

月华收拾好衣物,当真哭哭啼啼地走了。

陈萍不放心,急忙跟着去了。

德隆和兴文劝德安去找月华,但德安没有说话,又干了一瓶啤酒,然后睁着通红的双眼,向德隆和兴文委屈地说道:“你们相信我,我真的跟叶梅香断了……”

德隆和兴文嘴上连连称是,可谁心里也不相信德安当真能和梅香断了……

第二十二章 家庭风波(第二节)

第二十二章

第二节

叶梅香也是被逼无奈,才会上门让德安给马来祥安排一点活计。

马来祥和两个孩子都过来好几天了,梅香先是伺候他们好吃好喝了两三天,随后就开始着手为他们找事情。

不过,他们来的不是时候。工厂正常是在春节之后开始招工,现在早就过了招工的高峰期。另外,随着深圳地区的飞速发展,大量外来务工人员涌了进来,工厂根本就不愁招不到工,而且多数是往好的挑。还有,现在刚好是暑假,一些学生也进工厂当起了暑假工;相比成年人,这些暑假工的工资非常低,大多数工厂愿意要这样的暑假工。

大儿子未满十六周岁,也没有办理身份证,一般厂轻易不敢要他。梅香不想让他做暑假工,而是希望他学一门手艺,将来好混一口饭吃。她发现模具技工很吃香,所以早在儿子过来之前就托人到模具厂找关系,后来送了一些礼,才让模具厂同意让她的儿子当学徒。不过,学徒刚开始是没有工资的,要几个月之后厂里才会给几个生活费。

小女儿的年龄实在太小,身体也一直不好,梅香只好决定让她闲着,一边调养身体,一边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务活。

两个孩子安排好,就轮到马来祥了。

梅香本想着让马来祥到她所在的电子厂上班,可是厂里已经不招工了,她找厂长说了一堆好话,厂长念在梅香是老员工,才勉强同意下来。但马来祥没有什么文化,别说是讲普通话,他就连普通话也听不懂几个字,根本和别人沟通不了。除此之外,这马来祥还有一个笨手笨脚的毛病,线长把他领进车间,给他安排了插件的工位,并手把手地教他,可他学了半天愣是没能学会。线长只好给他安排别的工位,可他还是怎么学也学不会。线长气得冒烟,直接找到厂长,说这个人不仅沟通不了,而且笨得跟猪一样,坚决不肯接纳他。厂长看在梅香的份上,想开后门安排马来祥当保安或者搬运工,只是马来祥不会说普通话,任谁也无法跟他沟通。看到这个情况,厂长也是爱莫能助,只好让梅香把马来祥带走。

本厂不要,梅香想试试别的工厂,可最后都是一样,没有工厂愿意接纳这样一个人。

当然,这除了马来祥自身的局限,也与河心村现在的用工环境有关系。

看到这个情况,梅香不由得着急了。要知道,虽说她现在是一家四口团聚了,但这样的团聚是要有经济基础的。这一家四口都过来了,首先要吃饭,第二要找房子搬,可如果一家子的吃喝拉撒睡全靠她那一点微薄的工资,那他们一家子早晚得饿死在这里。

大儿子是没有工资的学徒,小女儿只能在家里做家务活,如果马来祥也找不到事情,情况可就极为不秒了!

情急之下,她想起了在河心村混得风生水起的叶老六。但她跟叶老六没有什么交情,而且她与德安的关系人尽皆知,叶老六肯定容不得她,就算找也是白找。

她想起了前段时间拜托德安找老六说说情,让老六接纳马来祥的事情。可自从那个晚上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德安,估计德安是看到她的丈夫孩子过来了,不敢再来找她了。

没辙,她只好领着马来祥上别的工地问问,可还没有问,马来祥却表示不愿意进工地。

他说他吃不了那个苦。

梅香知道他吃不了苦,当初他跟着他哥哥出门做工,做上一段时间就哭喊着受不了,最后还偷偷跑回了采石坑,连工钱也没有拿。

不过,现在情况不一样了,梅香可由不得他。谁想,马来祥居然以回老家相要挟,就是坚决不肯上工地。

梅香气不过,劈头盖脸骂了马来祥一顿。马来祥任由她臭骂,根本就不还嘴,甚至还哭丧着脸,执意要回老家去。

梅香气得暴跳如雷,口不择言地说道:“你要是敢回老家,我就在这边找男人,给你戴绿帽子!”

马来祥一点也不跟她急,口口声声就是要回老家。

梅香拿他没有办法,又不想他就这样回了老家,也只好先把他养在身边。

连着两三天,她对丈夫没有半点好脸色,也经常拿一些不好听的话骂他,甚至还一再威胁要出去找一个比他有出息的男人。但马来祥任由她使脸色,骂也不还口,把梅香气得无可奈何。她算是看透了她的丈夫,根本没有一点长进、没有一点出息,简直是窝囊至极!

她恨不得真的出去找一个男人,看到时候马来祥能不能还是这么窝囊……

她又想起了德安,就寻思想着找找德安,让德安跟老六说一说,看老六能不能通融一下。

但她还没有去找德安,就听同村的人提起了德安准备建房子的事情。

她先很是惊讶,这个德安怎么突然决定要建房子了。惊讶之余,她开始变得愤愤不已!她可是拜托德安找老六说情的,德安却一直没有答复她,现在他自己要建房子了,还是说都不跟她说一声。

她在心里想,这个叶德安是不是早就把她忘了,现在是不是故意躲着她,不然不会一直没有答复他,也不会连建房子这么大的事情也不跟她说一声。

“好你个叶德安!”她在心里愤愤地骂着,同时也断定德安肯定是见她丈夫过来了,要和她彻底断了关系,从此不再把她当一回事了。

她哪里受得了这个呀!当初叶德安把她压在身下,可是一口一个宝贝叫得亲热呢!可现在她的丈夫刚刚过来,他就这么快把她给忘了。

这可不行!这些年她不顾人们的冷嘲热讽,把一颗心和身体都交给了他,可他却是如此薄情寡义,转眼就不认人了!

她心中气愤难平,心想着要找到叶德安,让他给一个交代。她又想了想,觉得不能这么意气用事,现在她的丈夫就在身边,若要是有什么差错,那可是要身败名裂的!

对了,叶德安不是要建房子吗?建房子势必需要人手,刚好她的丈夫正苦于没有事情做,那何不找一找德安,让德安接纳她的丈夫。

这可由不得叶德安不同意!他要是胆敢不同意,她肯定不会轻易罢休!

她执意要这么做,谁叫叶德安薄情寡义,这么快就把她忘了!叶德安不是躲着她吗?她不仅要这么做,还要亲自找上门,让德安无法忽视她的存在,另外还要逼德安给马来祥安排一个去处。

但是,如此一来,她的丈夫不就需要直面她的姘夫了吗?此举是不是太危险了?

事到如今,她顾不得这些了。她也不怕会有什么风言风语传到马来祥的耳朵里,她料定以他窝窝囊囊的性格,只要她打死也不承认,他是不会对她怎么样的!

主意已定,她当真就带着马来祥,直奔德安所住的铁皮房。路上,马来祥还是不愿意进工地,她忍不住吼了他几句,他这才乖乖跟着她走!她担心马来祥会看出什么端倪,就买了一些水果和一包香烟。她只跟马来祥说是去求人收留他,现在买点水果、再带上香烟,才有求人办事的样子……

可没有想到李月华居然也在场。

那也没有办法呀,人都已经来了,也只好硬着头皮上了。不过,以她对李月华的了解,她知道李月华轻易不会做出揭穿她和德安关系的事情。若李月华要揭穿,或者跟她撕破脸皮,早就可以这样做了,哪里会能容忍她和德安胡作非为至至今!

所以,她就强装镇定,强装没有事情……

回头看看李月华!

她气不过,当真收拾几件衣服走了。

可她能哪里去呢?她只想到刘丽凤。

丽凤是她最好的姐妹、是她的知心人,很多事情也是丽凤为她想的办法,就像是不做家务整治德安,就像把钱存起来……

一路上陈萍对她好言相劝,她一句也听不进去,哭哭啼啼地敲开了丽凤的家门。

丽凤大为意外,问了半天才问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两个不要脸的东西!”

丽凤狠很地骂了一句。

刚好老六也在场,她就很不客气地对老六说道:“你现在知道叶德安是什么样的人了吧!”

老六也是气不过德安,当下准备出门去收拾叶德安。

丽凤拦住了他,冷冷地说道:“任他去!他自己造的孽,他自己承受去!再说了,就叶德安的脾气,你去说他,万一他跟你急呢?”

老六也是气不过,但听丽凤这样说,也就没有出门。

丽凤一边数落着德安的不是,一边安慰着月华。待月华不再那么激动了,就询问她怎么打算。

“还能怎么打算,直接和他离婚!叶梅香这个狐狸精都跑到家门来了,叶德安这个不要脸的还口口声声说是自己人!他们是自己人,那我岂不成了外人了!好,我成全他们,我就彻底成为一个外人,让他们舒坦去!”

丽凤知道这是气话,就忍不住笑了。她知道现在月华听不进去劝,也就没有劝她打消离婚的念头。她知道以月华的脾气,这样的想法只是一时气话。

刚好,丽凤正想抓住这个机会,好好整治整治德安,就故意教唆道:“对,跟这个不要脸的离婚!但你也别便宜了这个不要脸的,要好好跟他闹一闹!最好闹得天翻地覆,让世人都知道叶德安是什么样一个人,是多么的不要脸!明天咱们就把这件事情宣扬出去,让世人都知道叶德安是怎么胡作非为,是怎么抛妻弃子!”

月华见丽凤支持她,就不再哭哭啼啼了,说道:“你说的对!就算真的离婚了,也不能便宜这两个不要脸的东西!我一定要满世界宣扬,让大家都知道这些年叶德安是怎么对待我的,这些年我又受了多少委屈!”

老六见两个女人想出这样狠毒的招数,不由得为德安捏了一把汗。倘若两人真的这样去做,那德安岂不是颜面扫地,恐怕到时在这里也混不下去了吧!

可是,这也是德安自找的,好好一个老婆不珍惜,好好一个家庭不珍惜,偏偏要做那种见不得人的事情,不就是自作孽嘛!既然是自作孽,就该付出代价!他也懒得管那么多了!

他也想不明白德安怎么会那么着迷叶梅香!不就是女人吗?自己家里不是有老婆吗?他可真看不出那个叶梅香有多大的魅力,能把德安给迷成这个样子!

若换做他,他肯定不会!自己的老婆多好呀,想搂搂抱抱也是正大光明的,哪里需要像叶德安和叶梅香那样偷偷摸摸,还让人背后说三道四,让人笑话、唾弃……

不过,他倒不是很赞成丽凤这样做!他和丽凤终究是外人,何必这样去做呢?人家夫妻俩的事情,他们外人起什么哄,可不要到时候落个不讨好的下场……

他咳嗽一声,提醒丽凤少从中搅和……

月华这一离家出走,建房子的事情也就暂时搁置了。

钱都在月华手上,她走的时候全都带走了。

不过,就在第二天,稍微冷静的月华并没有按照丽凤所说的那样,满世界去宣扬。

但她还是通过老六向德安传了话,就四个字——坚决离婚!

月华的态度是德安始料未及的。

之前,他们也因为叶梅香闹腾过,吵也吵了、打也打了,可每一次都能很快和平解决。不像这一次,月华还闹了离家出走,而且还坚决要离婚。

他不知道月华是不是真的下了决心,只好暂停搬家,自然也没有了建房子的心情。

可是,家里却知道这件事情了。

原来,月华虽然没有满世界去宣扬,但还是打了电话给家里的公婆,哭着将此事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公婆气愤难平,立即打了德安的寻呼机,要德安解释这件事情。

德安现在终于完全陷入梅香给他挖的大坑了。

他心里一个劲地骂叶梅香不长脑子,居然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把他害得不浅!

他只得一个劲地向父母解释,说他确实跟叶梅香没有来往了,叶梅香上门完完全全是为了给丈夫谋一份职业。但他的父母无论如何也不相信他这样的话,他真是百口莫辩啊!

最后,实在没有办法了,他只有拼命向父母保证,保证彻底和叶梅香断了关系,保证好好珍惜月华,保证向月华认错,保证把她哄回来……

这下子,德安终于见识到叶梅香是一个多么没有脑子的女人,也见识了李月华是一个多么有心计的女人。

是啊,他和叶梅香不是一年两年了,月华无非就是小吵小闹,多数时间是在隐忍。可这个女人一旦选择了不再隐忍,那真是可怕得不得了!

为了能尽快化解这场风波,德安只好切实落实对父母的保证,拉下他的脸上门去求月华的原谅!

他来到丽凤家的小卖部,正好赶上老六在场。

老六这次可不给他留半分情面,一句接一句地数落他。

丽凤正好抓住这个机会,也不管话好听不好听,反正就是好好挖苦了德安一番。

德安不是一个好惹的主,可此时也只有任说任骂的份……

老六数落完了,自然希望此事早点了结,就示意德安到楼上哄一哄月华。

不过,月华听到他的声音,老早就锁上丽凤家的大门,然后站在丽凤家的窗台上,一边破口大骂,一边表明就是要坚决要离婚!

德安知道暂时劝不了她,只好悻悻而归……

第二十二章 家庭风波(第三节)

第二十二章

第三节

永诚夫妇得知里此事,气得连连唉声叹气。就凭他们这样有头有脸的人物,怎么就生了这么一个混小子出来,真是丢人现眼,真是要气死两个老人啊!气归气,德安那个家无论如何也不能散了!以他们对月华的了解,虽然他们料想这是月华在气头上,一时轻易说出的离婚,可这件事情终究是那个混小子有错在先。所以,他们当即打了德安的寻呼机,待德安回电话,就将他好生一顿臭骂。惠珍遇事喜欢抹眼泪,当时她就哭哭啼啼,又说出了“扔尿桶里溺死”的话,最后还以死相逼,要求德安彻底和叶梅香断了关系,还要求无论如何要把月华哄回来……

德兴和丽萍也得知了这件事情,因为那个电话是在他们小卖部里接的。

德兴从老妈的哭骂声中猜到发生了什么,当下把他气得恨不得长一双翅膀飞到深圳,好好教训教训他那个混蛋哥哥。

丽萍可不像她丈夫那么激动,而是等公婆接完电话,才详细过问发生了什么。

剧本完全一样,无非就是德安又和梅香乱来,月华气不过,又开始闹腾上!

这个剧本这些年一直重复上演……

丽萍也是哭笑不得!她算是看透了德安,根本就是狗改不了****,这些年为了一个毫无魅力而言的叶梅香,几次三番、三番几次地折腾!她也算是看透了嫂子月华,永远都是吵闹一番,最后凭德安几句好话就能哄回来,反反复复……

出了这样的事情,永诚夫妇心里自然不好受,一个个愁眉不展,连连摇头叹气。

丽萍看不下去了,就劝道:“爸、妈,你们就别咸吃萝卜淡操心了!德安和月华闹这样的事情又不是一次两次了,最后还不是和好如初?你们就别管了,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再说了,深圳离我们那么远,就算你们想管也管不到……”

当父母的永远为子女操心。

惠珍自然不能认同这样的话,忧愁地说道:“你不知道,月华可是态度坚决,非得跟德安离婚!”

丽萍冷冷地说道:“离就离呗!这样一直闹腾也不是办法,何时是一个尽头……”

听到这样轻巧的话,惠珍很不高兴。不过,丽萍说的也几分在理,这样闹确实是没有一个尽头啊!但她也是担心德安和月华真会闹腾到离婚的地步,她的心里又是忧愁、又是害怕,眼眶一红就要掉眼泪了。

丽萍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话失了分寸!

她只好解释道:“妈,我不是那个意思?”

惠珍明显迁怒于丽萍,不满地问道:“那你什么意思?”

丽萍急忙解释道:“妈,我不是希望大哥大嫂离婚,你可不要误会!我是说,大哥大嫂这些年又没少这样闹腾过,对他们来说倒是家常便饭了,所以你也不要太较真,他们是不会轻易离婚的!”

惠珍不知道丽萍为什么敢下这样的定论,不解地看着她。

“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反正我就断定大哥大嫂一定不会离婚,我也敢保证过几天他们就会和好如初!妈,你就不要担心了……”

也是出于对大哥大嫂的了解,德兴也附和道:“丽萍说的对,那一对活宝就是这么一个德行!都十几年了,他们闹了多少次,哪一次到最后不是和好如初的!你就不要瞎操心了……”

这样的话让惠珍放心些许,但心里仍然十分忧虑。

看到老妈忧虑的样子,德兴可不高兴了,叫骂道:“这两个什么人呐!在外面不好好过日子,尽闹这样的事情出来。自己爱闹就关上门闹,凭什么要连累家里两个老东西跟着担心!”

他气不过,若这会儿他哥在他面前,他不好好揍他哥几拳!

该是这样的话触动了惠珍,她的眼眶又红了。

丽萍急忙说着安慰的话……

父母回去了。

丽萍拿起抹布,将电话擦了一遍。县里去年就开始往山上接电话线了,到了今年六月份,电话线就接到了苦茶坡,从此上山村进入了现代通讯时代!苦茶坡的电话线刚接上,丽萍就迫不及待地申请了一门,自用的同时,也成了坡上的公用电话。与她同时申请电话的,除了村部和学校,就是村里几个经济条件较好的人家,以及同样开小卖部的叶进来……

她把擦得干干净净的电话放进一个小木箱里,又拿起一块白色纱布盖在上面,然后转头看了德兴一眼。

德兴一脸的不高兴,准是还在生他哥的气。

丽萍摇摇头,说道:“自家的事情都解决不了,你还管别人那么多……”

德兴只是看了她一眼。

丽萍踢了他一脚,说道:“我们建房子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德兴这才把心思收回来。

他低头思考片刻,说道:“你的想法是好,我也是赞成的。不过,我就怕爸妈不同意我们分出去过!”

丽萍也想了想,说道:“那我们就先把房子建起来,好把小卖部搬出去,日后再一步步分出去过。”

她皱着眉头环顾四周的墙壁和屋顶,忍不住抱怨道:“你看看这里,墙要倒了、椽子也烂了,还能坚持多久?再不赶紧搬走,哪天这房子真的倒了……”

她没有继续往下说。

德兴也看了看四周的墙壁和屋顶,不由得也皱起了眉头……

这所泥瓦房本来就已经破旧,如今他们已经在此经营了十几年,这破旧的房子能坚持到现在就已经不错了。上个月来了一场大风雨,不仅碾米厂那边的墙壁塌了一片,屋顶的烂椽子也开始往下掉。丽萍害怕这所房子坚持不了多久,所以就打算建个新房子,把小卖部搬进去。

顺便呢,她一家四口也可以搬进去,省得他们每天都要两边来回跑,怪麻烦的。

其实丽萍早就想建房子了,但她料想公婆一定不会同意,也就没有提此事。现在里的情况实在堪忧,再不找地方搬,恐怕到时候真要出现什么状况了!

当然,丽萍所考虑的不仅仅只有这些。家里的房子目前刚好住满,也就是彩蝶的房间多数时间空着,就让德兴的女儿住了进去。不过,家里一旦有个什么亲友临时投宿,他们就要想办法腾出一间房子了。以前还可以借永胜的房子过渡一下,但自从永胜忤逆死去的老人,家里就不愿意再借他的房子。一旦有亲友借宿,家里只好空出彩蝶的房子,德兴夫妇和两个孩子挤在一块。。

虽然有时候不方便,但亲友难得来投宿,彩蝶早早晚晚要嫁出去,并不见得有什么太大的困难。现在要考虑的,就是一天天长大的四个孩子,早早晚晚也要给他们独自的空间。就说章宏吧,不知不觉都即将上了初中,再过几年就是一个成年人了!

除了这些,还有另外一个急迫的问题。丽萍的小卖部并不在马路边上,还要走上一段崎岖的小路,而叶进来的小卖部则在马路边上,各方面都要比她便利。虽然村里的水泥路还没有通车,但这几年上山下山骑摩托车的人越来越多了。这半年多来,丽萍总感觉自家小卖部的生意差了一些,而叶进来小卖部的生意却开始红火起来。叶进来再怎么改变,再怎么借鉴她的经营方式,他的人品与人缘始终比不上她,坡上的人们多数会光顾她的小卖部。可就算是这样,她的生意不升反降,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她好好琢磨了一下,发现问题就恰恰出现在这条路上。叶进来的小卖部在马路边上,那些骑摩托车的人可以直接把车停在叶进来小卖部的门口,没有几个愿意把摩托车停在路边上,再走那一段崎岖的小路来光顾丽萍的小卖部。

这可是一个不容忽视的问题!要知道,上山村的水泥路即将通车,届时以车代步的人势必会越来越多。不说坡上的人,光是那些到石顶宫烧香礼佛的外地信徒,保准也是骑摩托车来的。那这样一来,小卖部位于马路边上的叶进来,岂不是完全占了地利的便宜!

所以,她觉得当务之急,就是在马路边上找地方建房子……

天黑了。

以往都是丽萍先回家吃晚饭,然后回到小卖部把德兴换回去。但今晚她特意让德兴先回去吃饭,等德兴过来了,她才回家去。

家婆待他们夫妻很好,知道他们一前一后回家吃饭,所以总会给他们留一些菜。

丽萍有事情找公婆商量,随便吃了几口饭,就来到客厅里。

客厅里,章宏和章扬正在写字。写完字,他们才可以看一会儿电视,或者到小卖部里玩。

大哥大嫂难得回来一趟,章宏和章扬也怪可怜的,所以丽萍待他们特别好,都快赶上自己亲生的了。她先是和章宏兄弟俩说了几句话,随后找了一张椅子坐在公婆面前,开门见山地说自己想要建房子。

公婆早就看出了她的心思,并没有表现出惊讶的神色。

但公婆沉默许久,也没有做什么表态,她只好将自己建房子的理由详详细细地阐述了一遍。

家公依然沉默不语,但家婆开口说话了。

她说道:“我和你爸都知道小卖部的情况,也清楚那里确实坚持不了多久。现在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我们两个老家伙自然会支持你。你刚嫁给德兴的那段时间,我们两个老家伙没有能耐,就连你要开小卖部也没能帮上什么忙!但这几年我们身边攒了一些钱,到时候你就拿去用吧!”

丽萍连连推辞:“不用、不用,我和德兴的钱足够建房子!”

家婆用不容推辞的语气,说道:“德安要建房子,我们两个老家伙答应给他一万块钱。现在你们也要建房子,我们两个老家伙自然不能偏心!不多,也就一万块钱,兄弟俩一样!”

丽萍还是连连推辞。

但家婆不跟她拉扯,而是换了一种恳求的语气,说道:“到时候房子建好了,如果没有太大的必要,你和德兴还是回来吃住吧……”

丽萍知道公婆不愿意他们分出去过……

第二十二章 家庭风波(第四节)

第二十二章

第四节

得到了公婆的同意,丽萍就起身准备回小卖部了。

家公让她把章宏和章扬一起带过去。

章宏和章扬很快就收拾好课本,高高兴兴地跟着丽萍走了。

他们一走,永诚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对老伴惠珍说道:“德安要建房子了,德兴也要建房子了。看来,不用多久家里就只剩下我们两个老东西了!”

惠珍也跟着叹了一口气。

两个老人也不是莫名感慨!

想当初,他们家可是坡上人口最多的一户,全家老老少少十几号人,吃饭都要开两桌。虽然那时候家里很苦,但一大家子齐聚一堂,好不热闹!可到如今,出走的、出嫁的、工作的、谋生的……让这个大家庭一下子冷清起来。不说别人,就说两个老人从小带大的章宏,一个多月之后就要出门求学了。

现在的生活,已经不像从前那般凄苦困难!就算是凄苦困难,一家人也是和和睦睦、相敬如宾。如今生活好了,反倒是一大家子各奔东西,让人感慨万千。

五弟永实常年出门做工,他的女儿正好卫校毕业,已经在县医院当了一名实习护士。他的门里也就剩下五妹和德明两人,而德明也即将出门求学了。

六弟永胜虽然和家里几乎断了往来,但大家终究还是一家人,家里还是时不时要打听一下他的情况。现如今他在隔壁石岭县承包建筑,也发展得不错。逢年过节,也就永胜的老婆会带上三个孩子回家看看,永胜早已不再踏进这个家门。

还没有出嫁的彩蝶,时不时还能回家住上一天两天的,但她的岁数不小了,转个眼也该嫁人了,嫁了人就是别家门里的人。

不用说德安了,从89年出门至今,总共才回家两趟——一趟是回来奔丧,一趟是给小儿子办户口。现如今他即将在深圳建房子,到时候还真不知道他会把哪里当成他的家!

身边也就只剩下德兴了。不过,从丽萍建房子的目的来看,她的心里是渴望分家出去过的,若不是刚才惠珍明里暗里拦着,恐怕她真会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做!就算是刚才拦住了,但他们心里都清楚,按照丽萍的性格,她早早晚晚也是会分出去过的。

到时候这个家就真的只剩下他们两个老家伙了……

永诚的心头泛起一丝凄凉。

然而,整个苦茶坡也不只是他家出现这样的情况。

现在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出门了,很多家庭家里只剩下老人和小孩……

永诚知道这也是一件大势所趋的事情!窝在家里,只能勉强在田地里刨个温饱;出门去闯荡一番,说不定还能混出一片天地出来。就像坡上最早出远门的叶永强,就是最具代表的一个人物。不过,坡上的人们,早已记不清有多久没有见过叶永强一家了!自从他出门,夫妻俩总共也就一人回来过一次。他家里的老房子,早已是破败不堪,房前屋后长满了杂草。永诚实在看不下去,每年都会帮他清理一遍!

平心而论,永诚可不希望德安也像永强一样一去不回!他在这里出生、在这里长大、又是从这里走出去……当然,在永诚的想象中,他也必须再回到这里,落叶归根!

可是,德安已经决定在深圳建房子,不就意味着他要把根扎在深圳吗?

这是永诚接受不了的!

另外,德安和月华这几年一直闹腾,若他们回到家里,家里好歹有两个老东西可以管一管。若他们留在深圳,两个老东西想管也管不到,这万一这两人真的离了婚,或者做出什么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那他们那个家可就玩了……

突然,永诚的脑海里闪过一个莫名其妙的想法——反对德安在深圳建房子!

他当即把这个想法告诉老伴惠珍。

惠珍十分认同老伴的想法。其实,她心里比老头子更担心德安夫妇会就此在深圳安了家,一去不回!

老两口迅速商议着对策。最后,他们一致决定,不仅不支持德安建房子,也不支持德兴建房子。但德兴确实需要地方把小卖部搬过去,他们只好让了一步,仅让德兴建一间能容得下小卖部的房子。

他们又做了一个决定——家里要加建第二层。他们要让德安和德兴都知道,这里才是他们真正的家。

主意已定,他们立即前往小卖部,先是打了德安的寻呼机,在等待德安回电话的同时,又把他们的决定转告给德兴和丽萍……

暂时按下德兴夫妇不表,先来看看深圳那边德安的反应。

德安从电话里得知了父母反对他在深圳房子,也收到了父母要他寄钱回家加建第二层的要求。

他根本不知道父母为什么会突然反对他建房子,也不知道父母为什么会那么着急要加建第二层。他在电话里询问父母,但父母也没有向他解释什么,只是一再表示要服从家里的安排。

挂了电话,德安依然是一脑子的疑问,就想着和老婆月华商量一下这件事情。但月华离家出走至今未归,他只好再次拉下面子,到老六家里找月华。

月华还是闭门不见。

他没有办法,也不想过分哀求月华,只好先跟老六说了这件事情。

老六挠着头皮,也想不出永诚夫妇为什么会突然做出这样的决定!

丽凤也在场,知道了这件事情,也感到很是蹊跷。

这真就奇怪了!

当初德安很详细地向父母解释了为什么要在深圳建房子,父母也表示了理解与赞成,可这怎么一下子就改变了呢?而且态度还相当坚决!

德安思前想后,突然想起了前几天他的老妈在电话里反复问他的一句话——“你们该不会不回来了吧?”

莫非是父母怕他们在深圳建了房子,就不回老家了?

这时,丽凤也想到了这一点,对德安说道:“你爸妈的心思,估计就是怕你们不回去了!”

两人的观点一致。

丽凤倒是能理解老人的心理。

她说道:“这也难怪他们会这样想,你看看我们家,从出门到现在,就老六回去一次、我回去一次。估计他们就是担心你和月华会像我们一样!”

德安叹了一口气,也难怪那天电话里******声音有点奇怪,似乎像是要哭出来一样。看来,两个老人确实存在这方面的担忧。

那现在又该如何呢?家里的父母反对,难道他要忤逆父母的意愿,坚持在这边建房子吗?

德安想不到办法,只好看着老六和丽凤,想让他们给支一个主意。

丽凤也看着他,却是冷冷一笑,说道:“你先别想着建房子的事情了,还是想一想怎么把月华哄回去吧!不把她哄回去,你还建个屁房子!”

德安的心头当即一乱!是啊,他老婆正离家出走呢,而且态度依然是坚决要和他离婚。

他也想说一说好话,把月华哄回去,可偏偏月华闭门不见,让他怎么哄?

丽凤不想他们再这样耗下去,就说道:“跟我来吧,我开门让你进去!不过,你要答应我,说话温柔一点,实在不行就别死要面子,向月华道个歉,争取取得她的原谅!”

事到如今,也只好如此了。

随后,丽凤将德安领上楼,骗得月华开了门。

月华看见德安居然跟着来了,当即叫骂起来:“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你来干什么?你给我出去,我不想见到你!我告诉你,这个婚是离定了……”

德安急忙说道:“你先听我说!我承认我做错了,也承认对不起你!你就原谅我这一次,我保证坚决和叶梅香断了关系!”

“我会原谅你?我问你,这些年我原谅你多少回了?可你呢?一而再、再而三……狗改不了****!”

丽凤赶忙开口劝道:“月华,我看还是算了!德安都认错了,也做了保证,你就再原谅他一回吧!”

月华觉得很奇怪,丽凤一直对德安有所成见,这次她怎么反倒为德安说好话了?

其实吧,这些天丽凤和月华也推心置腹聊了不少,她发觉月华虽然态度强硬,但终究还是做样子给德安看,也不见得是真的要离婚。她也算是看透这两个活宝了,吵呀吵、闹呀闹,可终究谁也不想离开谁,还是想着继续过日子。也怪德安一直不肯收心,一直跟叶梅香纠缠不清;也怪月华性格软弱,让德安很好地利用了这个缺点……

她也是气不过德安的所作所为!若换做是老六做出这样的事情,她还不得跟他拼命了!但这终究是德安和月华夫妻俩的事情,她作为一个外人,怎么说也只能劝和不劝分!现在,德安总算是做出道歉与保证,月华也该见好就收,再继续闹下去也不是一个办法,说不定还会再生枝节。

凭叶德安的脾气,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

既然丽凤出面为德安说好话,月华想了想也觉得还是算了,态度也慢慢软和下来。

德安抓住时机,表态道:“你就原谅我吧,我保证不会再有下次了,也保证和你好好过日子!”

既然他当着丽凤的面做出如此保证,月华终于妥协了。但她也抓住了时机,提醒道:“好,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正好丽凤在场,你的保证有她作证!到时候你如若再犯,如若再和叶梅香这个狐狸精纠缠下去,后果你自己承担!”

德安当即又给了一个坚决的态度。

事情总算是告一段落!

月华随即准备收拾东西跟德安回去,德安则是先行到楼下等候。

这时,丽凤将家里老人反对他们建房子的事情,说了出来。

月华一下子就愣住了。

他们都已经决定好的事情,怎么现在突然有了这样的变故。

丽凤说道:“我和德安料想是两个担心你和德安会像我们一样,把家安在深圳,所以才会站出来反对!你也莫要怪两个老人,他们也是希望一家人能在一起。不过,这件事情还是看你们自己,如果不想让两个老人伤心,就遂了老人的意愿。但是,如果还想继续在深圳发展,房子还是照建不误!到时候你和德安打一个电话回去,跟两个老人好好说一说,以我对他们的了解,他们还不至于到是非不分的地步!”

虽然月华之前心里也想着回老家和两个孩子团聚,但她在丽凤家住的这两三天,开始慢慢改变了她的想法。看看人家丽凤一家子现在的情况,生活富足、衣食无忧,一家五口欢聚一堂、相亲相爱!再看看丽凤的三个孩子,一个个聪明伶俐、活泼可爱、无忧无虑……

月华很是羡慕丽凤一家子!她是一心想着回老家和两个孩子团聚,但是以老家的条件,恐怕无法做到像丽凤家个这样子。再怎么样,深圳的经济和条件都要比老家强,如果届时建好了房子,再把两个孩子接到深圳,就可以给他们一个更好的生活!

有了这个想法,她也算是坚定了建房子的决心。虽然刚刚从丽凤口中得知家里老人的反对,但这也没有轻易动摇她的决心。

看来,也只能打个电话回去跟两个老人好好说一说,以求两个老人的谅解与支持……

第二十二章 家庭风波(第五节)

第二十二章

第五节

公婆突然的决定,让丽萍措手不及!

她又不敢质问公婆为什么临时改主意,只好等他们回去了,才急忙与德兴商议此事。

德兴倒不是很在意,反正两个老人的想法也很有道理——这一来家里确实需要加建第二层,二来老人也没有完全反对他们自己建房子,他还有什么可说的。

见他是这样的态度,丽萍气得直摇头。这些年小两口一直用心经营着小卖部和碾米厂,算得上是衣食无忧,身边也有了一些余钱。不过,也许是这样的生活太过安逸,以致德兴变得满足现状,渐渐没有了多少进取之心。村里修水泥路了,丽萍看到了跑运输的商机,就想让德兴买一辆小巴车或者龙马车,但他说什么也不肯;两个孩子慢慢长大了,也就不需要怎么照看,丽萍又希望德兴出门找点事情做,反正钱多了又不咬人,可他还是不肯。丽萍也算是看透他了,当初她就是看上了他的干劲、他的勤劳,也知道跟着他不用为吃喝发愁,可没有想到他现在却越来越不思进取。

但她不愿意过分强求德兴,她愿意德兴能一直陪在她的身边。想当年永强把妻儿留在家里,独自一人远走深圳,丽凤在家过的是什么日子,她也是清清楚楚。随着村里这些年外出的男人越来越多,独自在家里操劳的女人也越来越多,这些女人不仅要承担家庭的重担,还要承受身边没有男人的苦闷,也实在是一种煎熬。

德兴能陪在她的身边,自己一家四口目前衣食无忧,她很大程度上也是心满意足了。

不过,在建房子这件事情上,她可就容不得丈夫有违她的意愿了,毕竟她的考虑也是出于长远之计。

她也不管丈夫的意思了,当即打了德安的寻呼机,想和德安商议此事……

德安正好还在丽凤的小卖部里。

他回了电话,很快就得知了他父母不仅反对他建房子,也不赞成德兴夫妇建房子的事情。

他当即将自己的分析的结果告之丽萍。

丽萍也是这个时候才明白过来,原来老人是不愿意拆散这个家。她是村里的妇女主任,清楚地看到,随着年轻人一个个走出大山,现在村里越来越多孤苦伶仃的老人,已经成为一个很突出的问题。另外,今晚她向公婆说明建房子的事情,家婆明里暗里提醒他们回来吃住,本意就是不想让他们分出去过。如今看来,公婆也确实是由于这些忧虑,才会突然改变主意,不赞成两个儿子建房子。

是啊,德安在深圳建房子,她也要自己建房子,按照农村的俗惯,也就意味着他们都要分出去过了。

清楚了问题的所在,丽萍就不再那么担心了。

她询问德安的意思。

德安告诉她,他们夫妻俩还是决定要建房子。

见德安夫妇态度明确,她当下也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不过,不说通两个老人,房子恐怕不好建。

丽萍又询问德安的意思。

德安没有表态。

丽萍思前想后,觉得现如今最重要的是打消两个老人的顾虑。对了,两个老人不是打算为家里加建第二层吗?她觉得要打消老人的顾虑,就应该支持老人的想法,还要向老人表示他们永远都是一家人,不会轻易离开这个家,不会轻易扔下两个老人。

她觉得他们不光要口头上支持老人的想法,还得在行动上支持。家里要加建第二层,家也是德安和德兴的家,他们理应出一份力。

她向德安建议,他们不但不能拿老人的钱建自己的房子,另外还要拿出一些钱,共同为家里加建第二层。

虽然德安目前还面临建房资金的压力,但为了打消两个老人的顾虑,为了让老人明白他们永远是一家人,也就赞成了丽萍的建议。

两人约好,第二天和老人好好说一说,以取得老人的谅解与支持……

第二天。

接完德安电话,两个老人一脸的忧愁。

丽萍给他们倒了一杯水,说道:“爸、妈,昨晚我想了一个晚上,我还是决定要建房子。我也不想欺瞒你们,我们这边会多建几间房子,到时候我和德兴会搬上来吃住,这样也方便一些!”

家婆惠珍听到这样的话,眼角出现了泪水。

家公永诚叹了一口气,却没有说些什么。

他们刚刚在德安那边得到了同样的答复——德安和月华均表示依然会在深圳建房子。

看到老人的样子,丽萍心中不忍,也叹了一口气,说道:“爸、妈,你们别这样!大哥大嫂在深圳建房子,是为了更好地发展;我和德兴建房子,也是因为确实有这个需要!不过,请你们放心,不管怎么样我们永远是一家人!我和德兴向你们保证,即使我们搬上来吃住,但永远不会分出去过!”

有了丽萍的表态,永诚和惠珍这才稍微安下心来。

既然两个儿子的心意已决,他们也不好再反对什么。

他们这几年尚有一些存款,当下表示给两个儿子每人一万块钱。

丽萍推辞道:“爸、妈,你们为了这个家,为了这些子女儿孙已经付出够多的了。我们和德安商量好了,届时各自承担各自的建房费用!”

永诚不同意,说道:“我们两个老家伙没有什么本事,给不了你们什么。现在你们想要建房子,刚好我们身上还有一些钱,自然要帮你们一把,你莫再推辞……”

丽萍也是知道公婆的性格,也知道不管怎么样,他们也会给这一万块钱的。

她说道:“我们和德安也商量好了,支持家里加建第二层。到时候看二老手头上有多少钱,不够的话,就由德安和德兴平摊!”

永诚仔细一想,觉得不如就按这个办法做。这一来家里有了更为宽裕的住房,二来也遂了两个儿子的意愿,省得一家人再纠缠下去,也省得他们反感,要责怪他们两个老人不通情理……

家人达成了一致,都开始为建房子的事情忙活起来。

德兴承建过小学的教学楼,去年又承建了村里的一段水泥路,所以家里加建第二层的事情就由他负责。

丽萍的房子涉及到土地交换。

以前家里为了建新房子,闹出不少波折,也闹出过不愉快。现在,这件事情还得好好思索一番,省得又出现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

其实丽萍早就看上了一块位于通往石顶山小路旁的土地。这是上山下山的必经之路,前后左右都有住户,可谓是最理想的选择。不过,就是不知道土地的主人能不能行这个方便。

她带了一些礼品上门,三言两语就说明来意。土地的主人念及她为人不错,并没有提出过多的要求,就是土地上新种了几颗杨梅树,按道理要折算一些树苗钱。

这件事情倒不费什么周折。

村民们一向很重视土地,丽萍能这么顺利办成事情,自然是得益于她在村里取得的良好口碑,以及她家在坡上的名望和地位。

她很快就填好了建房申请,并让村支书叶世新一起前往县政府。一个是村支书,一个是村妇女主任,两人一起出马,建房申请很快就获得了批准。

如此一来,现在也就剩下购买建房材料,以及择日破土动工了……

与老家不同,深圳的德安却陷入了建房款项的危机。

当初丽凤可是发了话,要求他一次性付清全部建房款项。德安这人好面子,自然一口应承下来。父母曾经答应给他一万,但现在家里也要建房子,他不仅拿不到父母答应的一万块钱,他反倒得拿出一些给家里建房子。他已经前前后后筹集了九万块钱,本来缺口就有三万块,现在还要拿出一些,缺口就更大了。

这个缺口要怎么补呢?他一时也想不到什么办法!

那也得想办法啊,不然岂不是在丽凤面前丢了面子!

他和月华开始四处借钱,可是借了两三天,整个河心村的熟人都去借了,最后也才勉强凑了一万块钱。

德安一下子愁得不行。

月华见他犯愁,就出了一个主意:“实在不行,我们找丽凤说一说,让她先缓一缓。反正建房子又不是一天两天,为什么一定要一次性给清呢?”

德安连连摇头,表示不可。

月华知道他要面子,可现在确实不是要面子的时候,何必死要面子活受罪呢?

她也不管德安会不会不高兴,只身前往丽凤家说情。

要说丽凤这人吧,虽说对德安存有很大的成见,但对月华却像亲姐妹一样。其实不用月华上门说,她也知道他们现在的难处,他们这边还没有筹够建房子的钱,老家那边又要用钱,就凭他们的本事,一定没有办法筹够全部的钱。

丽凤还是能考虑他们的实际困难,再怎么说他们都算得上是一家人。那天德安对月华做了保证,看样子也是有悔改之意,丽凤就稍微改变了对他的看法,所以现在月华亲自上门来说情,她自然不会为难他们,也答应让他们缓一缓。

虽然得到了丽凤的谅解与应允,但月华并没有表现出太高兴的样子。一方面,她很有把握丽凤会谅解他们;另一方面,她此次前来丽凤家,其实是有另外一个目的。

丽凤只答应把三楼给他们,她和德安商量好了,要建一套一百平方的三居室,到时候两个孩子过来了,才有足够的地方住。剩下的五十平方就隔成单房出租,但剩下的五十平方除掉走廊和楼梯面积,也隔不出几间单房。

月华在丽凤家住了两三天,刚好赶上几个住户前来交房租。看着丽凤手里的房租,月华心里自然羡慕不已。她想着如果自家也能多建几间出租房,将来这房租也是一笔不错的收入。

不过,丽凤只答应给他们三楼,三楼也就剩下五十平方可以隔成单房,到时候一个月根本收不了几个房租。

她看着丽凤,张张嘴却又把话咽了回去。

丽凤还是很了解她,见她欲言又止,就说道:“有什么你就照直说,我们又不是外人。是不是在钱款方面还有什么困难?如果还有什么困难,你就照直说,能帮的我一定会帮!”

月华心里很是感激丽凤能这样待她,但她还是说不出口。

丽凤又说道:“有什么你就说……”

月华这才开口说道:“跟你商量一件事情,到时候房子建好了,能不能给我们一间店面?还有,你不是要把四五楼全部隔成出租房吗?能不能再给我们几间?”

丽凤一听这话,当即就吓了一跳!她不知道月华为什么突然会有这样的要求。

要知道,德安那边的预算是十二万,这还是她和老六念在大家是自己人,无非就是算了一些成本。另外,月华他们连十二万都没有给齐,现在又有这样的要求,岂不是太贪心了?

她心里有一些反感。

但她不清楚这样的要求是德安的主意,还是月华的想法。

要说德安吧,就凭他这样一个目光短浅的人,如何能够有这样长远的打算?如果真是他的主意,倒不失为一件好事,这说明他长进了,终于会做长远的打算了!要说是月华吧,她是一个夫唱妇随的人,目光也长远不到哪里去!但如果这是月华的主意,也说明这个女人终于开窍,终于可以为长远打算了……

虽然感到反感,但如果他们真能为长远打算,丽凤倒还是挺为他们高兴的。

可这终究涉及到自身的利益问题!

丽凤好好想了想,觉得以后只要还有机会,她就一定会继续建房子,所以现在也就不要太在意这一间店铺和几间出租房的得失。她和月华姐妹一场,月华和德安也终于有进取心了,就冲着这两点,她还是很大方地答应了月华……

月华回到家里,就迫不及待地将两个好消息告诉给德安。

德安先是感到惊讶,就凭丽凤对他那样的态度,她怎么就能答应这样的要求呢?惊讶之后,他自然是欢天喜地!自家不要再掏一分钱,不仅能把房子建了,还凭空多出一间店铺和几间出租房,他哪有不高兴的道理!

此时,他终于开始佩服月华!

他难以压抑心中的高兴,搂着月华狠很亲了几口。

但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就吞吞吐吐地说道:“那马来祥的事情,你看……”

月华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德安急忙哄道:“你听我说,我真的跟叶梅香断了!现在跟你商量这件事情,主要就是要征求你的意见。不然,这万一叶梅香老是纠缠此事,那也不是一个办法呀!”

虽然月华心里头不高兴,但觉得也是这个道理。如果真不答应,恐怕叶梅香还会来纠缠。反正德安都向她做出保证了,她相信丈夫这次一定能够信守承诺,因此就准备答应此事。

但她不想就这么轻易答应了,就严肃地问道:“那你保证从此能和叶梅香断了关系?”

德安信誓旦旦地说道:“我坚决保证!”

“真的?”

“真的!我对天发誓……”

说完,他当真指天立誓……

第二十二章 家庭风波(第六节)

第二十二章

第六节

化解了家庭风波,德安随即领着兴文和德隆继续清理铁皮房里的东西。

铁皮房里的东西五花八门,家具、电器、建筑工具、建筑材料……但这些东西几乎已经没有什么大用,不管往哪里搬都只是浪费力气。德安征得老六的同意,就叫来收废品的,一件件往三轮车上扔。

收废品的拉了整整四趟,才把铁皮房里的东西清完。

德安知道老六不在乎这几个小钱,就把钱放进了自己的裤兜里,待晚上又以自己的名义,招呼老六他们好好喝了一顿酒。

东西清理干净了,老六便示意德安着手拆除铁皮房。

这个时候,德安想起了答应叶梅香的事情。

铁皮房即将拆除,就意味着他们的房子即将破土动工,也就意味着他该兑现答应梅香的事情了。虽然这件事情得到了月华的首肯,但真的要让马来祥到这边做工,德安的心里可就忐忑难安了。原因很简单,毕竟他睡了人家的老婆,这事情要是传到马来祥的耳朵里,马来祥会是什么反应呢?这种事情可是关乎男人的尊严,倘若马来祥真的知道了这件事情,那不管是德安,或者是梅香,绝对是吃不了兜着走的!

他真后悔当初答应了梅香这个危险的要求!可当时那种境地,他若不答应梅香,先不说梅香会不会善罢甘休,就说梅香再纠缠下去,月华肯定要发难的!也只能怪自己当初控制不住自己,现在也算是让他尝到苦果了!

为了稳妥起见,他决定找梅香好好说一说,让梅香打消这个危险的想法……

由于梅香一家四口住在一间宿舍里,同宿舍的人闹起了意义,梅香只好在外面高价租了一个单间,一家四口暂时挤一挤。

梅香的厂里有很多凤来籍的老乡,德安现在可不敢再往人家厂里跑,省得再有什么闲话传到月华的耳边里,他也只好厚着脸皮偷偷向熟人打听到梅香的住处。

他很熟悉梅香厂里的作息安排,就趁着月华还在厂里上班,跑到梅香住处下面的小巷子里等待梅香。

梅香出现了,见到德安很是意外。

德安没有心情跟她扯什么闲话,当下把自己心中的忧虑说了出来。

梅香早就想到了这一点,当然也就显得不以为然。

她告诉德安,她丈夫马来祥是窝囊至极,脑子也是一根筋,从来没有往这方面想。再说了,就算是马来祥听到了什么闲言碎语,只要她矢口否认,她料准以马来祥窝窝囊囊的性格,是不会怎么深究的。

虽然梅香这样说,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德安心中还是忧虑,就继续劝她打消这个想法。

梅香也忧虑起来,向德安大倒苦水,说以她一家四口目前的处境,她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是啊,她一家四口现在就靠她一人的工资维持着,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另外,她的两个孩子都不小了,现在只能暂时和大人挤一挤,早早晚晚是要在外面租一间大一点的房子,如此一来将是更大一笔费用。到时候一家子的吃喝拉撒睡全都压在她的身上,还不把她压垮?

虽然口口声声说要和梅香断了关系,但德安心里还是挂念着梅香,见她眼前的处境确实堪忧,他也只好不再劝她。

既然如此,马来祥到他那里做工,已然是改变不了的了,现在他也只能自求多福,千万不要让马来祥知晓他和梅香的所作所为。

德安不敢久留,就准备回去了。

梅香见他要走,急忙叫住他,交代他多多照顾她那个吃不了苦、笨手笨脚、又反应迟钝的窝囊丈夫。

说完,她幽幽地看了他一眼。

德安明白她的心思,但他已经对月华做出了保证,也只好轻叹一口气,再深情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匆忙离开……

铁皮房开始拆除,德安也兑现了承诺,当天就让马来祥过来干活。

老六为了照顾德安,不仅把自己的摩托车让给了德安,还把兴文和德隆一起调了过来。

德安拿手的是砌墙抹灰,但拆铁皮房不是什么技术活,也难不倒他。

人员一到齐,德安就开始指挥他们干活了。

瞧他这一下子,倒是有几分负责人的风采!

兴文和德隆提着工具,顺着梯子爬上屋顶,开始卸铁皮上的螺丝。

老六特意交代他们要留着这些铁皮,所以他们卸完螺丝,需要用绳子把铁皮吊下去,再一张张堆放好。若是这些铁皮没有什么用处了,他们大可不必费这么大周折,卸完螺丝直接让铁皮往下滑,再把收废品的叫过来,简单省事。

德安让马来祥在下面接铁皮,随后也爬到屋顶上。

此时他的处境很是尴尬,毕竟他睡了人家的老婆,现在两人居然在一起干活。面对马来祥,他总是感到心虚,恨不得离得远远的,所以也爬到屋顶上,不然屋顶上的活只要兴文和德隆就足矣……

三人合力卸下一张铁皮。

德隆用绳子将铁皮绑牢靠,就喊叫着让马来祥躲远点。

可马来祥反应很是迟钝,在下面愣了半天,才往后闪了两步。铁皮很锋利,又是重物,在外下吊的时候若是滑落,恐会伤到人。所以铁皮往下吊的时候,下面的人是一定要躲远的。马来祥只往后闪了两步,这万一铁皮滑落了,保准会伤到他的。

德隆慢慢放下铁皮,发现马来祥没有躲远,把他急得大喊大叫,抓起脚下风吹落的树枝,就往马来祥身上扔。

马来祥这才明白过来,连连后退好几步,可他的后脑勺没有长眼睛,不小心被身后一块石头拌了一下,差点没有摔跤。

兴文和德隆见状,忍不住都笑了。

德安没笑,而是大声提醒马来祥要注意一点。

梅香把马来祥交给他,又交代他要照顾好马来祥,他当然得给看好了,若要是出什么闪失,他可不好向梅香交代。

德隆见德安居然关心马来祥,就对兴文眨了眨眼睛,兴文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马来祥躲远了,德隆这才敢继续往下放铁皮。

铁皮放到地上,德安和兴文就接着卸另一张铁皮,德隆则是喊着让马来祥解掉绳子。

马来祥赶忙跑上前去结绳子。

为了安全起见,德隆将绳结打得很紧。不过,也不知道是因为绳结太紧,还是马来祥手笨,他解了半天,愣是没能解开绳子。

过了几分钟,德安和兴文都快拆下另一张铁皮了,可是马来祥还在解绳子。

德隆忍不住了,嘴里嘟嘟囔囔地骂了几句。

他这一骂,马来祥明显着急了。可他越是着急,越是解不开绳子。

德安摇摇头,向德隆问道:“你小子是不是打死结了?”

德隆否认道:“没有啊!”

他和德安共事不是一天两天了,他做这一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见德安这样问他,他心里有些不舒服,就嘀咕了一句:“你以为我像那个谁那样笨吗?”

德安也无话可说了,只好无奈地看着手忙脚乱的马来祥。

德隆干脆掏出香烟,给德安和兴文各散了一支,嘴里絮叨道:“看马来祥一眼,就知道他是一个笨手笨脚的人!唉……叶梅香各方面都不差啊,怎么就找了这样一个丈夫?”

话刚出口,德隆就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他小心地看了德安,发现德安脸上的表情很是怪异。

他也不觉得奇怪,这个德安和梅香是什么关系,现在人家的丈夫就在下面站着,德安能自在才怪!

他也很是佩服德安,居然敢把姘头的丈夫带在身边,难道德安就不怕会被马来祥识破什么,就不怕出现什么意外吗?这样的事情,恐怕也就只有德安做得出来!德安都敢在月华的眼皮底下和梅香乱来了,还有什么是德安做不出来的?

管他呢,反正有什么事情发生,权当笑话看……

就在他们快抽完香烟的时候,下面的马来祥这才好不容易解开了绳子。

只见他长出了一口气,又抬起手擦了一把满脸的汗!

虽然今天很是炎热,但多半是马来祥自己把自己给急出了汗。

第二张铁皮又往下吊了,德隆这次可不敢再把绳结打紧了。

这次马来祥倒很快就解开了绳结,可在搬铁皮的时候,不小心被锋利的铁皮划破了手掌。不过,他也许是怕德安他们会说他什么吧,就算是被铁皮划破了手掌,他也不敢声张,而是在偷偷地裤子上擦了擦血。

德安注意到这个动作,就问马来祥怎么了。

马来祥只好如实相告。

德安那个无奈啊,只好爬下楼梯,在铁皮房里找了几张废纸给马来祥止血,然后骑上摩托车去买了一些创可贴和一副手套回来。

经过长年累月的劳动,德安等人的双手已经磨出厚厚的老茧,现在不论干什么粗重活,根本不需要手套。况且,他们都是吃这碗饭的,早已摸清了一些门门道道,什么东西危险,什么东西容易对人造成伤害,他们都已了然于心。当然,像马来祥这样的初入门者,一些小磕小碰还是很难避免的,况且他还笨手笨脚、反应迟钝……

德隆看着德安这么关照马来祥,就一脸坏笑地对兴文说道:“你看这个德安,不仅对叶梅香好,对马来祥也是好!”

兴文被他的话逗得乐了起来,但他要比德隆成熟稳重,乐一下就继续干自己的活。

没过多久,德安又爬上屋顶了。德隆这才收起脸上的坏笑,捡起身旁的手电钻,开始卸螺丝……

今天天气炎热,干了两个小时的活,屋顶上的人已是受不了。

德安扒掉外衣,带着兴文和德隆到下面歇凉。

他到附近买了几瓶冰镇汽水分给他们。

三人找了一个阴凉的角落,一边抽烟、一边喝汽水。马来祥跟着走了过来,但德安很快就站了起来,走到别的地方了。

他这是有意要避开马来祥。

马来祥自然不知道这个情况。

他掏出烟,给兴文和德隆一人散了一支。他倒不抽烟,而是梅香要他带上一包烟,并交代他逢人要笑脸相迎。

他想起梅香的交代,就对兴文和德隆笑了一下,但笑得很是勉强。

还真不如不笑!

兴文和德隆都没有搭理他。

梅香还交代他,要和别人多说说话,别像一根木头似的。

于是,他凑到兴文和德隆面前,张开嘴想了半天,才冒出一句:“这个德安为人真好,还请我们喝汽水!”

兴文和德隆一听这话,差点把喝到肚子里的汽水喷出来!

是啊,德安为人是好……

第二十三章 初中生涯(第一节)

第二十三章

第一节

沿着一条石条铺成的路走进凤来四中的校门,就可以看见一排泥瓦结构的教室。教室已经破败不堪,如今只能堆放一些杂物,尤其是一些破桌烂椅,以及无法再使用的体育器材。没有了玻璃的窗子已经关不严了,门口也只是象征性地挂着一把锈迹斑斑的老锁。

这排教室的后面,依次是学校食堂、办公楼、教职工宿舍……

教职工宿舍往前几步是一个环境清幽的小花园,是师生们休憩、学习的好去处。再往前几步就到了刚刚经过扩大的操场。操场一旁是一座颇为宏伟的礼堂,礼堂为土木结构,是典型的五六十年代建筑风格。时至今日,礼堂的墙角已经长满了顽强的蕨类植物,墙缝里还住进了一窝喜鹊。礼堂的左边是学生宿舍,右边则是几排还在使用的旧教室——叶章宏所在的初一(3)班,就在第一排的旧教室里。

他已经升入初中,但他的升学成绩与凤来一中的录取分数线差了五分,并没能如愿考上凤来一中……

此时,章宏站在男生宿舍的走廊上,望着一颗南酸枣树入了神。树上挂满了青绿色的酸枣,应该是暑假期间一场大风雨所致,树下落满了青褐色腐烂的酸枣。

这时,一辆满载水泥的东风车扬起漫天的尘土,沿着狭窄的石条路快速驶向操场尽头的新教学楼工地。学校的新教学楼已经进入装修期,章宏这一届的学生,不用多久就可以在新教学楼里上课了。

不过,由于施工的原因,整个校园到处是尘土和建筑垃圾……

一阵风将漫天的尘土吹向宿舍楼,章宏只好转身走回宿舍。

他被分配到最后一间宿舍。

这里可以看到崇文村繁华的街道,以及蜿蜒的玉龙河。宿舍可以容纳六名学生,但此时只有章宏住了进来。他刚坐在收拾妥当的床铺上,铁架床就开始摇摇晃晃,并发出一阵“吱呀”的声响。

这应该是哪一颗螺丝松动了。

他小心地挪动身体,尽量不让铁架床摇晃得厉害,但这是徒劳,铁架床照样摇晃。宿舍里还空着五个床位,他想着换一个牢靠的床位。不过,床位是宿管老师指定的,他觉得还是找宿管老师说一声。老师同意了,他才可以换一个床位。

他斜靠在床上,在扰人的“吱呀”声中,想起了报名注册时的一些事情。三班的班主任是一名三十出头的女教师,留着长发、戴着近视眼镜,笑起来显得和蔼可亲。这让他想起了已经两年不见的陈金兰老师——金兰老师也一样留着长发、戴着近视眼镜,笑起来一样和蔼可亲!

这让他对新班主任有了一种亲切感。

另外,他居然遇见了在三年级一起参加竞赛的王晓斌,并且与王晓斌是同班同学。他记得这个王晓斌,也对王晓斌身上所散发出的朝气自信印象深刻。当时,他高兴地对王晓斌报以友好的一笑,但王晓斌只是看了他一眼,并没有什么回应,估计是已经不记得这个曾经一起竞赛的同学了。

他在想,以后王晓斌会认出他吧……

一对母子走进宿舍。

母亲把铺盖放到章宏的上铺,就爬上铁架床为孩子收拾床铺。当她发现铁架床摇摇晃晃,并“吱呀”作响时,就开始满嘴抱怨起来。见其他床铺都空着,她索性将铺盖拿到另一张空床的下铺。

这位同学的行李比较简单,除了一床被子以及洗漱用品之外,就没有其他东西。而章宏的床铺上,尽是家人给他准备的各种生活、学习用品,以及一些吃喝的东西。

母亲铺着床铺,嘴里也不忘交代孩子要认真学习、遵守学校纪律、和同学友好相处之类的话。

这样的话,爷爷奶奶也向章宏交代过——他们还交代他要吃饱穿暖。带他前来报名的二叔,甚至还交代他不要和张向阳以及叶国展在一起。

张向阳和叶国展也在四中就读。

收拾妥当,那位同学随母亲回去了。

宿舍里又只剩下章宏一个人。

看着那位母亲的身影,章宏突然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今天只是报名注册,明天才正式开学。看着陌生而又空荡的宿舍,他突然想起了十几公里外那个温暖舒适的家,并开始后悔没有跟二叔回家——他大可在家里多住一个晚上,明天一大早再让二叔送他来学校。

不过,二婶最近一直忙着村务,而二叔要照看小卖部,还要兼顾一些农活,一个人恨不得当两个人使。章宏看在眼里,也不忍再麻烦二叔。

这是章宏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离家,对于他这个年龄的孩子而言,难免会有一些不适应。

铁架床依然摇摇晃晃,让他慢慢产生了困意,就枕着家里的点滴,渐渐睡去……

章宏醒了过来,发现现在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了。

他猛地意识到该吃午饭了,就急急忙忙带着饭盒直奔食堂。可是,食堂里只剩下一位正在打扫卫生的阿姨。

阿姨看了一眼章宏手里的饭盒,问道:“你还没有吃饭吗?”

章宏点点头。

阿姨放下手里的扫把,不高兴地说道:“现在都几点了,别人早就吃完饭了!”

是啊,现在已经一点多,午饭时间早就过去了。

“你这个学生,一点时间观念都没有!别人都知道过来吃饭,你怎么会忘记?一定是跑哪里贪玩去了!”

阿姨转身看了一眼旁边的两口锅,又说道:“汤已经被我倒掉,只剩下几口饭,但已经没有多少菜。要吃的话,我可以去热一下,你将就吃一点,不然我就全部倒掉了!”

章宏说了一声“不用了”,就转身离开了食堂。

他不是不饿,而是觉得自己误了饭点,不敢麻烦人家!谁叫自己贪睡,饿肚子也是活该!

除此之外,他也明显感到这个阿姨的态度不是很好!

他回到宿舍——宿舍里只有他一个人。

他默默地将饭盒放好,斜靠在铁架床上。铁架床的“吱呀”声再次响起,搅乱了他的心绪。与此同时,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感觉,悄悄地向他袭来,不禁让他更加想念那个温暖的家。在家里,他从来不会觉得孤独,也从来不会饿肚子。

除了那个温暖的家,他也想念那些熟悉的同学,尤其是他的堂叔德明。只可惜,他和德明再也无法形影不离了,再也无法一起上学、一起放学、一起玩乐……

他明显饿了,只好找出二婶给他准备的方便面。当他把方便面放到饭盒里,才意识到宿舍里没有开水。他想起了办理食宿的时候,宿管老师说过食堂提供开水,他就端上饭盒往食堂走去,可还没有走到食堂,就远远看见食堂大门紧闭。

应该是食堂阿姨打扫完卫生,回去休息了吧。

这也就意味着他连方便面也吃不成了!

他默默地折回宿舍,并且再次想起那个温暖的家。家里,爷爷孜孜不倦的教诲,奶奶无微不至的照顾,还有二叔二婶如同亲生父母一样善待他、呵护他……可是,那些温暖熟悉的一切,仿佛已经离他很遥远,如今离他最近的,只有前所未有的陌生与空荡!

他盯着饭盒里的方便面——不吃一点东西也不是办法!他唯有拿起面饼,慢慢地嚼了起来。原本香喷喷、可以当零食的方便面,如今嚼在嘴里根本不是滋味。他一边嚼着,一边回忆着家里的点滴,鼻子突然一酸,竟然有了一种想哭的冲动!

对于一个自小父母就不在身边的孩子而言,或许会对家更加依恋,会更加容易产生孤独的感觉。

他吸了一下泛酸的鼻子。

就在他将嘴里索然无味的方便面咽进肚子里的时候,门口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张向阳!

章宏不由得一愣。

向阳走了进来,看着章宏手里的方便面,问道:“刚才怎么没有看见你到食堂吃饭?”

章宏沉默不语。

向阳察觉到不对劲,就问道:“你该不会是没有到食堂吃饭吧?”

章宏依然沉默不语,情绪也有一些低落。

向阳从他的表情中知道了答案,说道:“食堂的饭菜不好吃,刚才我只吃了几口,就吃不下了!走,我们出去吃好吃的!

章宏犹豫了一下子,就放下手里的方便面,跟着他走出宿舍。

向阳一路说说笑笑。他先是说他把大半饭菜倒掉的时候,不小心被食堂阿姨看见了,食堂阿姨念念叨叨说了一大堆责备的话;他接着说他们班主任是一个男性老师,看样子应该不会像建设老师那样凶;他又说他挺喜欢出门求学,这样子自由自在,他爸管不到他,他也不需要千方百计应付他爸;他还说刚才他已经在学校转了一圈,并且到学校新教学楼里看了看;他还发现学校后山有一个山洞,应该是以前留下来的防空洞……

两人走到崇文村街道,他还一个劲说着这半天时间的见闻。

章宏的情绪依然有些低落,但对张向阳多了一种亲切的感觉。

突然,一阵葱头油的香气扑鼻而来,让两人都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

他们发现前方一颗古老的荔枝树下有一家小吃店,那一阵香气就是从小吃店里传出来的。

向阳吸溜着鼻子,领着章宏快步走向小吃店。

老板正在炸葱头油,难怪远远就能闻到香气。

小吃店的墙壁上挂着一块招牌,上面写着几个不是很工整的红色大字——飘香扁食店。

扁食是凤来县有名的小吃!

向阳领着章宏走进小吃店。

“老板,有什么吃的?”

老板忙着炸葱头油,也顾不得抬头看两人一眼,回答道:“本店只有扁食!小碗两块,中碗两块五,大碗三块……”

“给我们一人来一碗大碗的!”

老板拿出一个大笊篱伸进油锅里,将已经炸得酥脆的葱头捞了出来,然后抓起围裙揩了一把脸上的汗,说道:“稍等……”

闻着这股扑鼻的葱头油香味,章宏的肚子开始“咕咕”作响,都快赶上打雷了……

第二十三章 初中生涯(第二节)

第二十三章

第二节

当老板把煮好的扁食端到章宏和向阳面前时,两人不禁都被吓了一跳——这也太大一碗了吧!

热气腾腾的清汤上,洒着一些青翠的葱花以及焦黄的葱头。刚刚炸好的葱头,正散发出一阵诱人的香气,让人食欲大振。待老板送来筷子和汤匙,向阳招呼也不打一个,就埋头吃了起来。

章宏也不客气,先是尝了尝汤头。顿时,一股青葱的鲜美与葱头的焦香刺激着他的味蕾——这滋味真心不错,比刚才的方便面要好吃万倍。

尝了两口汤,章宏抬头看了向阳一眼。只见向阳一副全神贯注的样子,左手拿着汤匙、右手拿着筷子,左一口汤、又一口扁食,就像是害怕别人会跟他抢似的;不小心被烫到嘴巴了,他就拼命地吸着凉气,却根本没有慢一点吃的意思。

章宏被他的吃相逗乐了,觉得他像是猪八戒在吃人参果……

十分钟之后,向阳将一大碗扁食消灭了,只剩下碗底还留着一点清汤和青葱。他擦了一把满脸的汗水,然后摸着滚圆的肚子,看着章宏斯文地喝着汤、吃着扁食。

在向阳的注视下,章宏也把这一大碗扁食消灭了。他是真的饿了,不然就凭他的饭量,是很难解决这么一大碗东西的——他也被自己今天的饭量吓了一跳。

看着对方被热汤烫得发红的嘴巴,以及满头满脸的大汗,两人会心一笑。

休息了一会儿,向阳把钱付了。付钱的时候,向阳还不忘夸老板几句,夸他的扁食香喷喷的,好吃极了。

老板对他笑笑,转身收拾桌子上的碗筷。

两人走出小吃店,往崇文村街道走去。

章宏不知道他要去哪里,就问了一句。

“我跟国展约好一起出去玩,你也跟我们一起去吧……”

章宏有些犹豫,因为二叔特地向他交代过,说张向阳和叶国展都不是好学生,让他不要和他们在一起。

他当然知道他们的成绩不好,又喜欢调皮捣蛋。只不过,他只是犹豫了一下,就跟上了向阳的脚步。

国展住的是外宿。

两人在国展的宿舍里玩了一会,就一起出门满世界瞎逛。他们先是到附近的庙宇转了一圈,并煞有介事地各自抽了一支签。当庙里的老人要他们添点香油钱时,向阳先是和老人打着哈哈,然后趁着老人不注意,急忙领着他们脚底抹油溜了。接着,他们来到玉龙河河岸,但此时正好涨水,几人都不敢下河,就比赛谁的石头扔得比较远,但扔了几块石头就都玩腻了。随后,三人走了半个小时的路,来到隔壁乐丰村的芦柑饮料厂……

向阳说他的姑姑就在饮料厂里上班。他爸本来想让他住在姑姑家里,但他嫌姑姑唠叨,又担心姑姑会管着她,就坚决不肯同意。他又说姑姑待他特别好,以后若是没有零花钱了,就可以来找姑姑。

乐丰村有许多工厂,马路上到处是上下班的工人以及南来北往的车辆。在人流与车流中,三人有说有笑,也算是彻底抛开了小学时期的不愉快……

回到学校宿舍,时间已经到了晚上八点半。

国展只是在章宏的宿舍里走了一圈,就先行回去了。向阳逛累了,打着长长的哈欠,想在章宏的床上躺一会儿。

他刚挨着床,铁架床就开始摇摇晃晃,并响起了烦人的“吱呀”声。

“这什么床啊?摇晃得这么厉害!”向阳满嘴抱怨,但还是躺了下去。

章宏小心地坐在床沿,目光落到了同宿舍同学的床铺上。这么晚了,那名同学肯定不会回宿舍——这也就意味着今晚宿舍里只有章宏一个人。小时候,他一直和父母一起睡;父母去了深圳,他就和曾祖母一起睡;住进了新家,他又和爷爷睡在一个屋里;上了三年级,他又改由与弟弟一起睡。

他从来没有一个人睡过。

但今晚,他肯定要一个人睡了。

这样一个陌生的环境,这样一间空荡的宿舍,章宏的情绪又开始低落。

向阳翻了一下身,铁架床摇晃得更厉害了!他一骨碌爬了起来,骂道:“什么破床啊!这还让人怎么睡?”

章宏无奈地看了他一眼。

向阳忍不住了,说道:“宿舍还空着这么多床位,你怎么不换一张床?”

章宏说道:“这是宿管老师安排的床位……”

他想起了早上私自变换床位的那位母亲,但他觉得自己不能这么做!

爷爷有交代,出门求学,凡事都要按照学校的规章制度来,千万不敢自作主张、胡作非为。

向阳大概累得不行了,连打了好几个哈欠,然后擦着眼角的泪水,说道:“你自己看着办!我累了,要回宿舍睡觉了……”

章宏一听这话,情绪更加低落了。

向阳转身往问外走去,但突然又停了下来,问道:“晚上宿舍就你一个人吗?”

章宏轻轻地点了点头。

“哦……你要是一个人不敢睡,就去我宿舍睡!我那张床可比你的床结实……”

章宏稍微犹豫一下,答应了……

第二天。

班主任李海燕走进教室,原本喧嚣吵闹的教室一下子安静了。

她把座位大致安排好,就开始点名了。

点到章宏的时候,他站起来喊了一声“到”,并转头看了一眼隔壁组的王晓斌,希望王晓斌能够认出他。

但王晓斌端正坐在座位上,根本没有在意什么。

章宏感到失望,默默坐回座位上。

班主任继续点名。

“黄雅兰。”

坐在章宏后面的一个女生站了起来,轻声地说了一句“到”。

声音很微弱,不仔细听根本听不清楚。

章宏回头看了那名女生一眼,发现她低着头,脸居然红了。

她该是内向害羞吧!

这让章宏想起了小学同学叶冬雪——冬雪也是一个内向害羞的女生。

他还想起了其他的小学同学——叶德明、叶国雄、叶平和、张敏莉……

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何若兰……”

“到!”

一个如同银铃一般清脆的声音响起。

与此同时,一个扎着马尾小辫,穿着一件红白相间的格子衬衫的女生站了起来……

点完名,班上开始选举班干部了。

班主任翻了翻讲台上的学生名册,问道:“叶章宏……你的升学成绩是多少?”

章宏站了起来,回答道:“188分……”

班主任示意他坐下,然后问了王晓斌同样的问题。

“190分!”

比章宏多两分,而距离凤来一中的录取线只差三分。

章宏感到有点意外。

但回想起一起竞赛时,王晓斌那份自信与从容,章宏又觉得不意外。

班主任思考了一会儿,宣布道:“那我宣布,我们班的班长暂时由叶章宏同学担任,副班长由王晓斌同学担任……”

这个决定完全出乎章宏的意料——他实在想不到班主任会让他当班长!

不管从哪一方面来衡量,章宏都觉得自己不如王晓斌,更别说是相差两分的升学成绩了!

不仅他深感意外,同学们也同样觉得意外。班主任才宣布完决定,班上立即开始议论起来。

章宏清楚听到后面的几个男生议论道:“不是吧……分数低的人当了班长,而分数高的人居然只能当副班长……”

“就是啊!真不知道班主任是怎么想的……”

“你看那个叶章宏,一点气质也没有,一定是从山里下来的学生!你再看看王晓斌,气质多好……”

直到班主任开始分发课本,同学们才停止了议论。

章宏还是没能回过神来。

他偷偷看了王晓斌一眼,发现王晓斌的脸上写着失望……

早上没有什么课,但下午要进行大扫除,班主任有意要锻炼几个班干部,就把分配劳动的任务交给他们。

这是章宏这个刚刚上任的班长,正式接手的第一个任务。

而副班长王晓斌只是坐在位置,静静地翻看着新书——他似乎不想参与分配劳动任务。

王晓斌的态度让章宏有点不知所措!他不禁怀疑是不是因为他“抢”了班长的位置,以致王晓斌不高兴了。

不过,不管怎么样,班主任交代的事情必须完成。章宏只好自行安排劳动任务。他从小学一年级就开始担任班长,班级管理也算是得心应手。他将全班同学分成寄宿与非寄宿,寄宿的同学带水桶与抹布,非寄宿的同学则带扫帚、锄头、簸箕。

这样的安排很是合理,除了个别同学不情愿带笨重的锄头除外,其他人都接受了安排。

班主任将班级钥匙交给章宏,就宣布放学了。

同学们背着沉重的书包,潮水一般涌出教室。

当章宏走到教室门口准备锁门的时候,张向阳突然跳到他的身边,并大喝一声,吓了他一大跳。

这个张向阳还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对这样的恶作剧总是乐此不疲……

第二十三章 初中生涯(第三节)

第二十三章

第三节

一个暑假的枯枝落叶,以及新教学楼工地到处乱倒的建筑垃圾,让整个校园变得脏乱不堪。所以,下午除了教室要打扫,整个校园也要进行一次大扫除。

同学们都到齐了,章宏开始划分具体的劳动区域。班上总共有四十三名学生,女生只占了三分之一,章宏安排她们负责擦洗桌椅门窗;男生则是前往礼堂,负责那一片区域的卫生。

章宏安排王晓斌留在教室负责监督。可他刚把话说完,王晓斌却拿起扫帚,和男生们一起走出教室。

看着王晓斌离开的身影,章宏感到有点不知所措!他不明白为什么王晓斌会这样子,难道就是因为他的分数低,却当上了班长吗?

他默默走到女生中间,安排她们提水擦洗桌椅门窗。

这边安排妥当了,他离开教室,来到礼堂周边的劳动区域。

同学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根本不是在劳动。而堂堂副班长王晓斌正蹲在树下乘凉,完全没有安排同学们开始劳动的意思。

副班长没有安排大家开始劳动,还蹲在树下乘凉,难怪同学们一个个光顾着聊天。

章宏看到这个情况,顿时就来气了。他喊了两句,让同学们集合在一起,然后安排一部分同学打扫枯枝落叶,又安排另一些同学清理建筑垃圾。

没有多久,礼堂周边区域开始尘土飞扬。一个暑假的枯枝落叶,被扫成一堆;小山一般的建筑垃圾,被一簸箕、一簸箕抬走;还有不少杂草……

章宏带头蹲在地上,将杂草拔干净。

这时,一位高个同学大声喊叫道:“大家快来,看我捡到了什么?”

同学们纷纷围了过去。

只见那位同学手里拿着一个锈迹斑斑的子弹壳。

这地方怎么会有子弹壳呢?

一位家在崇文村的矮个同学说道:“这里以前是刑场,这个子弹壳是行刑之后留下的!你赶紧丢掉,这个东西不干净!”

那名高个同学听言,急忙把子弹壳甩得远远的。

同学们听说这里以前是刑场,不由得来了兴致,纷纷围着矮个同学,打听这、打听那。

章宏怕耽误了劳动任务,催促同学们回去劳动。

整个校园到处都是尘土飞扬。

不远处传来了张向阳大肆的笑声。

章宏循声望去,看见向阳正和同班同学打打闹闹……

这边的劳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章宏便决定回教室看看女生们的劳动情况。他走在变得干净整洁的小路上,无意中却看见叶国展正在表演“白鹤拳”。

这个叶国展也真是的,什么时候都不忘炫耀他那几下子,如今竟从上山村小学炫耀到凤来四中了!

想起叶国展小学时候那个爱炫耀的德行,章宏忍不住笑了。他的思绪又回到了从前,回到了小学同学身上——与他形影不离的叶德明,一直想要超越他的叶国雄,自诩是石顶宫未来“掌门人”的赵吉庆,成天嚷嚷着要参军的叶平和……

还有叶冬雪、张敏莉、叶春梅……

教室里,女生们够不着气窗的玻璃,正在犯愁。

章宏这才想起自己忘了留几个高个子的男生帮忙。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然后迅速爬上窗户,并让离得最近的黄雅兰递一块抹布给他。

黄雅兰红着脸看了他一眼,却怎么也不肯将抹布递给他。倒是何若兰走了过来,递上一块抹布。

她微微一笑,说道:“班长真灵敏,就像一只猴子!”

女生们被这句话逗笑了。

章宏分不清这句话是在夸他,还是在开他的玩笑,但他没有在意,而是认真地擦洗着气窗玻璃。

劳动任务有班长分担了,几个女生便聚在一堆聊起天。其中就属何若兰最为欢快,时不时响起银铃一般清脆的笑声。黄雅兰却没有和她们聚在一起,而是自觉地端起脸盆出去换清水……

大扫除结束了。

章宏回到宿舍,准备换掉脏衣服,向阳突然从门口跳了进来,并大喝一声。

章宏又被他吓到了,忍不住责怪道:“你怎么老爱恶作剧呢?你忘了小学的时候,建设老师可是经常批评你!”

向阳满脸的得意,径直走到床沿,一屁股坐了下去。可刚挨到床,床立马摇晃起来,并“吱呀”作响。

他皱着眉头,问道:“你还没有跟宿管老师说换床位的事情吗?”

“已经说过了,但宿管老师不同意我换床位。他说应该是螺丝松了,这几天就会过来把螺丝拧紧。”

向阳看了看另一张床铺上的铺盖,又问道:“你们宿舍就只有两个人吗?”

章宏点点头,但今天他还没有见过那位同学。

“要不……我跟宿管老师说一下,让我搬到你们宿舍来!”

章宏看了向阳一眼,第一时间想起了二叔对他交代的话!不管二叔对张向阳和叶国展是不是有什么成见,他们确实都不是什么好学生,成绩差、表现又不好,任何一个家长都不希望自家的孩子跟这样的人在一起。而章宏没能考上凤来一中,家人对此有些失望,但同时又寄予了厚望,都希望他在初中能再接再厉、奋发图强,争取中考的时候考上凤来一中。所以,家人肯定不希望他跟张向阳、叶国展这样的学生在一起。

不过,在这样一个陌生的环境里,他倒是希望有一个熟悉的人陪伴。

他显得犹豫不决。

向阳见他不表态,说道:“我这就去跟宿管老师说一声……”

说完,他离开摇摇晃晃的铁架床,走出宿舍。

章宏并没有拦他。

他在向阳身上找到一种亲切感,在这样一个陌生的环境里,这种亲切感具有不一样的意义。

十分钟之后,向阳回来了,怀里还抱着他的铺盖。

章宏迅速迎了过去,问道:“宿管老师同意了?”

“对!”

向阳把铺盖扔到下铺,对章宏眨了眨眼睛,说道:“我爸为我办理住宿的时候,偷偷给了宿管老师两斤茶叶,要宿管老师多多照顾我!”

原来这背后还有这样的猫腻。

章宏高高兴兴地和向阳一起将剩余的东西全部搬过来,又帮他整理床铺。

由于章宏的铁架床摇晃得太厉害,两人商量好先一起睡在向阳的床铺上……

晚上并没有晚自习。

吃完晚饭,章宏想要看一看新课本,但向阳待不住,要章宏一起出去玩。

章宏不肯。

向阳索性夺过他的书扔到床铺上,拉着他就往外面走去。

两人来到国展的住处。

国展倒是与向阳一拍即合,并决定一起去附近的集市。

崇文村的集市在华强镇规模最大,各种农副产品、手工产品尽汇集于此。白天,各村来的人们在这里做着生意;晚上,这里又成了镇上最为热闹的夜市。各种卖衣服、小吃、针头线脑的摊位比比皆是,甚至还有算命卜卦的江湖术士,以及打着治疗各种疑难杂症招牌的江湖郎中。

三人到达集市,天色还没有完全暗下来。

他们先是走到一个小吃摊位前。

摊位上挂着已经蒸熟的肉粽,摊主正往一锅热气腾腾的肉羹汤里加调料。

肉粽和肉羹也是凤来县有名的小吃。

章宏明显看见国展的喉头动了一下,估计是嘴馋了。

果然,国展笑嘻嘻地问两人:“这肉粽可香了,你们要不要……”

向阳摸着肚子,说刚吃完晚饭。

章宏也表示不饿。

国展有些失望,只好往前走去。刚走几步,他突然又回到摊位前,掏钱买了三个肉粽。他把粽子分给两人,就迫不及待地拆开粽叶,大口吃了起来。

向阳和章宏不能拒绝人家的好意,也只好跟着吃了。

三人往前走去,路过一个算命卜卦的摊位。

一个留着长须、穿着青灰色长袍的老者突然干咳了几声。

三人都停下脚步。

老者向国展招招手,示意他过去。

国展不知道老者叫他所为何事,但他喜欢凑热闹,就走了过去。

老者上上下下打量了国展一番,突然双眼一亮,说道:“这位少年哥,我看你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眉宇之间灵气逼人,必定是大将之才。怎么样?有没有兴趣让老夫给你算一卦?”

听到这番赞美的话,国展顿时眉开眼笑,当真答应下来。

向阳拉住他,小声说道:“以前赵吉庆不是给你算过命吗?还说你将来必定能当上‘武林盟主’!”

国展得意地说道:“对啊……赵吉庆已经给我算过,确实说我将来可以当上‘武林盟主’……”

章宏被逗乐了。

他记得这件事情。

那时,赵吉庆莫名其妙地向同学们宣布,说他爷爷已经传授他算命卜卦的绝学了,并准备给同学们免费算命卜卦。同学们知道他是在吹牛,都没有搭理他,可偏偏叶国展相信了他,真的让他算命卜卦。赵吉庆煞有其事地看了看他的面相以及手相,就说出了那番什么将来必定能当上“武林盟主”的话。

叶国展竟然信以为真,并开始向同学们大肆炫耀……

第二十三章 初中生涯(第四节)

第二十三章

第四节

新生入学了,但各个学校也迎来了一项艰难的工作——劝导辍学的学生重新回到校园。

根据升学录取人数统计,凤来四中的初一新生应为三百七十八人,但实际到学校报名注册的只有三百四十二人,有三十六人没有到学校报名注册。按照以往经验,这三十六名学生都是选择了辍学,辍学比例接近百分之十,而且女生占了大多数!

虽然每年升学都会出现这个情况,但今年显得特别严重。这些学生辍学,主要是家庭的原因——有的是因为家里缺少劳动力,需要孩子留在家里帮忙;有的是因为家里有病人,大部分收入都花在了病人身上;有的是因为家里只有在田地里刨食的本事,没有什么经济来源,供不起孩子读书;有的则是因为重男轻女的观念,不愿意将钱花在女孩的身上……

这些家庭都有一个共同特点——没有意识到读书的重要性。

一部分学生是受家庭所迫,不得不选择辍学;但也有一些学生是因为自身成绩太差,或者是产生了厌学心理。

不仅是凤来四中,全县其他学校都出现了这个情况,自然引起了有关部门的重视。有关部门对此召开了紧急会议,决定由各个学校成立劝导小组,奔赴各个村落,劝导那些辍学的学生重新回到学校……

凤来四中的几个劝导小组回到了学校,向学校领导汇报了此次工作的情况——在各个小组的努力下,三十六名辍学学生,只劝回四人。

只占总数的九分之一。

学校方面只好将这个情况上报给相关部门……

当赵吉庆出现在初一(3)班教室的时候,叶章宏简直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他急忙走到赵吉庆身边,问道:“你怎么来学校了?是来读书的吗?”

赵吉庆笑着回答道:“前天,学校老师和村干部来到我家里,劝我继续上学。我想了想,觉得还是再读几年书!”

章宏很是高兴。

赵吉庆又说道:“我被安排在三班。听说你又当上班长了……你真厉害!”

章宏笑了笑,但他想知道其他辍学同学的情况,就问道:“其他同学呢?他们都来学校了吧?”

赵吉庆摇摇头,说道:“没有!村里只有我一个人决定继续读书……”

章宏显得很是失望——他希望每个同学都能够读书!

很快,上课铃声响了。

章宏先安排赵吉庆坐在最后一张桌子的空位置上。

第一节课,章宏格外关心赵吉庆的情况,时不时回过头看看他。不过,赵吉庆的表现还像小学那样,上课容易走神、不专心听讲,而且还经常和前后桌同学说悄悄话。

到了第二节课,赵吉庆因为走神和说悄悄话,被老师批评了两次。

到了第三节课,教室里居然看不见赵吉庆的身影了。

这一节刚好是语文课,班主任没有看见赵吉庆,就让章宏出去找找。

章宏将周围找了一个遍,没有看见赵吉庆。当他准备回宿舍找一找时,却看见赵吉庆背着自己的铺盖,往校门口走去。

章宏急忙追上去,问他准备去哪里。

赵吉庆回答道:“我实在受不了那么多的课堂纪律,干脆不读了!唉……我真不是读书的料!我还是回石顶宫,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多好……”

说完,他把书包里的文具送给章宏,就头也不回地往校门口走去。

章宏知道自己劝不住他,只好急忙回到教室,将情况报告给班主任。

班主任交代学生们先自习,就匆匆走出教室。

她该是去追赵吉庆,或者是向学校领导汇报这个情况吧……

陆续被劝回来几个学生——他们都是成绩优越的学生,但苦于家里情况确实太差。为了能让他们安心学习,学校方面减免了他们的学杂费。

不过,大部分辍学的学生都没有回来。

有关部门格外重视这个严重的辍学情况,强烈要求各村、各校在限定时间内,将所有辍学的学生送回学校,届时将会有工作组赴各村、各校检查。

星期四当天,初一(3)班一下子来了五名新同学,赵吉庆也在其中。教室的课桌椅不够了,还得几个男同学到礼堂搬了两幅过来。

第二节课的时候,校长领着一个大腹便便的领导走进教室。

校长指着后面几名新来的学生,对领导说着什么。

领导背着双手,满意地点了点头。

到了第三节课,几名新来的同学没有出现在教室里。

原来,为了应对相关部门的检查,校方特地将那些辍学的学生请到学校上了半天课。检查的领导一离开,这些学生就都回去了。

凤来四中三十六名辍学的学生里,最后只有八名学生回到学校继续读书……

星期五到了。

从起床开始,章宏的心就处于一种激动状态——上完今天的课,他就可以回家了。这确实够让他激动的,从踏入学校开始,他就一直在思念那个并不遥远的家。现在,只需要再上几节课,他就可以回到那个温暖熟悉的家,他的心情怎能不激动呢?

他在暑假的时候自习了初一的课本,现在听起课来倒不费劲,完全一副轻松自得的样子。这几天,他经常回答老师的提问,每次答案都是正确的,引来了班上同学的惊讶与羡慕。与之相比,王晓斌就显得稍逊一筹。也是出于这一点,同学们对他“抢”了王晓斌班长之事的质疑,开始变少了。

同时,小学时期的班级管理经验,让他受益匪浅。在小学时期,他当了五年的班长,积累了不少的经验,如今在这个更大的舞台上,他显得从容不迫、游刃有余。当然,这也是得益于陈金兰老师对他的培养,那一次植树活动,那一次野炊活动,都让他积累了许多宝贵的管理经验。

相比之下,王晓斌就真不像一个副班长了。快一个星期了,就没有见过王晓斌处理过班上的任何一件事情。同学们有事找他,他完全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而且尽往班长身上推。他唯一认真在做的事情,就是埋头读书。早读、课间、午读、自习课……他从来都是将头埋进课本里,很少跟同学们有什么交流与互动。

虽然开学才一个星期的时间,章宏已经跟班上每一个同学相互熟悉了,同学们一有什么事情都会找他,让他去处理。就像是班上最为开朗活跃的何若兰,不论是班级里的事情,还是学习上的事情,都会跑来找他……

何若兰一直扎着一个马尾小辫,身上总是穿着一些色彩艳丽的衣服,尤其是那件红白相间的格子衬衫,总是给人一种清新的感觉。才一个星期时间,她就成了班上最受欢迎的女生,甚至比班长还要受欢迎。

与何若兰形成巨大反差的,是内向含羞的黄雅兰。虽然王晓斌只顾埋头读书,但有时候也会跟几个关系要好的同学嬉笑打闹一番,可这个黄雅兰,任谁都没有见过她主动跟哪一位同学说过话。

她也和王晓斌一样,不论早读、午读,还是课间、自习课,都是把头埋进书本里……

除去班上的同学,与章宏走得最近的,还属同一所小学出来的张向阳和叶国展。

别看向阳和国展在小学时期一直水火不容,可到了初中,两人居然彻底抛弃了从前的“恩怨情仇”,成了一对亲密无间的好朋友,并且再也看不到他们有什么争吵较劲的情况。

大家都还记得小学时期国展欺负章宏的事情吧,有一次惹哭了章宏,还有一次直接动手揍了章宏!到了现在,国展对待章宏的态度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不仅像好朋友一样对待章宏,还用他的零花钱买了不少零食,甚至还经常央求章宏帮他检查作业。

他们的班主任很严格,这才一个星期时间,国展就被班主任批评了四次,还被罚抄了课文。

课间操的时候,向阳和国展都会到三班教室找章宏,然后说说笑笑去一趟厕所。有时候,他们还会偷偷跑到礼堂后面一起吃零食。

学校可是明令禁止在校园里吃零食的。

也许是因为这两个小学同学的原因,章宏再也没有初来时的那种孤独感……

很快,最后一节课结束了。老师刚宣布下课,同学们就欢呼雀跃,如潮水一般涌出教室。

章宏将钥匙交给值日生,背上书包快速走回宿舍。

向阳已经在宿舍等他了。

虽然心里巴不得早点回家,但他仍仔细地收拾着课本、作业薄,准备带回家学习。但他发现向阳什么课本没有收拾,就问道:“你不带几本书回去学习吗?”

向阳咧嘴一笑,说道:“当了这么多年的同学,你还不了解我吗?要我读书学习,那还不如直接杀了我!”

章宏无奈地摇摇头。

这个张向阳就是这样,不爱读书学习、表现又差!

收拾妥当,章宏背上有些重量的书包,提着给爷爷买的几个番石榴,和向阳一起走向国展的住处。

爷爷喜欢吃番石榴,但爷爷种的那几棵番石榴,结的果又涩又硬,根本吃不得……

三人约好一起搭乘采石坑的小巴车回去。

与两手空空、什么都不带的向阳不同,国展倒还背着一个书包。

当向阳嘲笑国展假正经,还背书回去学习的时候,国展打开书包,并翻出里面一堆散发着汗臭味的脏衣服,笑嘻嘻说道:“我妈心疼我,不让我洗衣服,叫我把脏衣服带回去……”

书包里除了脏衣服,一本书也没有!

三人担心耽误了时间,急忙走向小巴车经常停靠的地方。

随后,破旧的小巴车搭载着从上山村与采石坑村下来的学生,驶进了两村与外界相连的水泥路。

水泥路已经通车,既宽敞又平整!

从此,上山村与采石坑村,上山、下山都方便了……

第二十三章 初中生涯(第五节)

第二十三章

第五节

下了车,章宏就撒腿往家里跑去,连国展在后面喊他一起走,他也当作没有听到。

他回到家里,还没有走进客厅,就激动地喊叫道:“爷爷、奶奶,我回来了!”

他原本以为爷爷奶奶会高兴地迎出来,然后对他嘘寒问暖的,但他只听到客厅人有人在说话,并没有看到爷爷奶奶迎出来。

他失望地走进客厅。

客厅里聚着好多人,有他的爷爷、二叔、二婶,有村里的媒婆春婶、邻居叶金田夫妇,还有每个月都会回来两三次的彩蝶姑姑,以及章宏在县城认识的陈开平。

爷爷只是看了他一眼,就继续听着春婶说话。

春婶说道:“如果你们同意,我看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不过,今年还处于老人的守孝期,不可以办喜事,我看还是明年再办吧……”

喜事?

章宏听到这个词语,就有点疑惑不解了!而且,客厅里尽是让他觉得疑惑的事情。

首先,自从叶金田因为“风水宝地”的事情,跟章宏的爷爷发生不愉快之后,两家便结下冤仇,并且一直没有往来。但今天叶金田夫妇居然出现在他的家里,真是让人匪夷所思。第二,彩蝶姑姑在县里上班,每次回来都是挑节假日的时候,今天不逢节、不逢假的,她怎么有空回来?第三,那个陈开平怎么也会出现在这里呢?

春婶说了“喜事”两个字,莫非是……

爷爷低头思考一会儿,开口说道:“主要还是看两个年轻人的意思,两个年轻人都同意的话,我们自然同意!日子方面也就按照你的意思来……”

他转过头,看着彩蝶和陈开平,说道:“既然你们决定走到一起,那我就衷心祝福你们,祝你们恩爱和美、白头偕老……”

听到这些话,章宏这才意识到是怎么一回事。

这时,章宏看见很少回来的彩凤姑姑,端着几碗香菇瘦肉汤走进客厅。

她一看到章宏,就叫嚷道:“章宏回来啦!肚子饿了吧?赶紧……厨房里有吃的!”

她这一叫嚷,众人才把视线转移到章宏身上……

晚饭前,章宏才从奶奶的口中得知,原来彩蝶姑姑要嫁人了!她的对象就是章宏认识的陈开平,她今天正式领着陈开平上门见家长,并商量婚事。

章宏又得知原谅陈开平是叶金田老婆的娘家外甥,也就是春梅的表哥——难怪今天叶金田会来他家!

得知了这个消息,章宏的心情一半欢喜,一半不舍……

第二天,爷爷去男方家看地方了。

这让章宏很高兴,因为爷爷不在家,他就可以不用写作业。他很快就决定去看看那一些转到七中就读的小学同学,尤其是堂叔德明。

他知道奶奶正在厨房忙活,就悄悄溜出家门,三两步跑到德明家里。

德明笑呵呵地迎了过来,并上下看了章宏好几眼。两个形影不离的小伙伴,如今倒像是久别重逢一般。

章宏问道:“你在干嘛呢?”

“看书……不过,实在看不下去!你是知道的,我根本不是读书的料……”

说完,德明自嘲地笑了笑。

章宏并不怀疑德明是在看书,而非帮他妈妈干活。因为德明的升学成绩很差,两科都没有过及格线。他妈妈找了半天原因,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差遣德明干活,以致他没有办法安心读书学习,才考了那么差的成绩。从暑假开始,他妈妈就慢慢地不怎么差遣德明干活了。

德明问道:“你怎么有空过来找我呢?”

“我爷爷和彩蝶姑姑去男方家看地方了,所以我才能溜出来!你也是知道的,我爷爷在家的话,肯定会要求我读书写字,肯定不会让我出来玩!”

两人相视一笑,并决定一起去看望那些小学同学。

两人先是来到叶国雄家里——德明和国雄还是同班同学。

国雄的妈妈对两人很热情,但国雄显得比较冷淡。他正在写作业,只是抬头和他们打了一个招呼,就不再搭理他们。

章宏以为国雄见到他们会很高兴,没想到他却是这个反应,就向德明使了一个眼神,借故离开了。

在前往国展家的路上,德明可能是迁怒于国雄冷淡的态度,就带着幸灾乐祸的口吻,说道:“国雄的升学成绩在班上排第四,却连一个小组组长都没有选上……”

章宏心里在想,这或许是国雄全神贯注写作业的原因吧!

到了国展家,章宏看见院子里晾着的尽是国展带回来的衣服。

国展还没有起床,但当他听说小学同学来找他的时候,一骨碌就起了床。

国展得知两人想去看看小学同学,就决定跟他们一起。

他最想看看叶平和与赵吉庆。

三人来到叶进来的小卖部,刚好叶平和与叶冬雪都在。

平和见到国展时显得很激动,而冬雪见到章宏时倒是有一点惊讶。两人也想跟他们一起看看小学同学,但冬雪担心她爷爷不答应,就小心地回过头,看了她爷爷一眼。

叶进来明显苍老了一些,整张黑脸布满了皱纹。他见冬雪想出去玩,又见是跟叶章宏在一起,心里当然很不乐意!不过,他并没有表现出来。自从上次家里闹了那么大的一场动静,以及看到了儿子对冬雪母女的态度,他对冬雪母女明显收敛了许多。虽然还是过不去那些世俗的观念与偏见,但至少给了冬雪母女一个难得的稍微安宁的生活。

冬雪却不明白她爷爷是同意还是反对。

平和知道冬雪的顾虑,但他才不管这些,索性拉着她走了。

叶进来不高兴地看了孙子孙女一眼,然后低下头默默整理零乱的柜台——他本想差遣冬雪整理柜台,但冬雪出去玩了,只好自己来了。他的左手手背上有一条像蜈蚣一样长长的伤疤,是上次那场动静的留下的。为此,人们都说他遭报应了;人们见他对冬雪母女的态度稍微转变了,却又在背地里笑话他,说他是怕再遭报应……

关于接下来去哪一位同学家里,几人发生了分歧——国展与平和寻思着去找赵吉庆,而冬雪却想着去找春梅,章宏和德明倒无所谓,先去找谁都一样。

最后,几个男生都顺从了冬雪,一致决定先去春梅家。可他们刚想往春梅家走去,却看见春梅正往这边走来。

春梅是来找冬雪玩的!小学的时候,她倆的关系最为密切。

两个女生一见面,就热情地说起话,简直就当其他人不存在了。说完话,春梅这才和其他同学打招呼。

她也跟章宏打了一个招呼。

这让章宏觉得很是意外,因为自从她的爷爷跟他的爷爷发生不愉快之后,她就彻底疏远了他,他都忘了上次春梅主动和他说话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章宏想起了彩蝶姑姑的对象是春梅的表哥,春梅应该是出于这一点,才主动打招呼的吧。这也难怪,当初她爷爷都闹成那样了,昨天还不是走进了他的家门。而大人们的纷争本来就没有他们这些小孩子什么事情,若不是大人唆使,春梅也不至于疏远他!现在大人们因为一场姻缘而结开了心结,他们肯定也该恢复情谊了……

冬雪和春梅希望先去敏莉家,男生们又顺从了她们的要求。

敏莉家里。

敏莉爸在修理农具,敏莉妈在院子里晒太阳,敏莉的妹妹在写作业,而敏莉正在晾晒衣服。

敏莉的双手发白,裤脚还是湿的,看来是刚刚洗完衣服。

几个同学围了上去,冬雪和春梅还帮忙晾衣服。

敏莉妈见家里来了小客人,急忙艰难地站了起来,步履蹒跚地回屋拿了一些糖果饼干,要招呼几个小客人。

大家都没有拿这些东西,敏莉妈只好把东西收了回去。

晾完衣服,大家让敏莉一起出去玩,但敏莉说自己还要到菜园子浇菜。

她爸听到了这句话,就说道:“我去浇菜,你跟你的同学出去玩……”

敏莉回头对她爸说道:“你还要下地呢!还是我去浇菜吧……”

大家知道敏莉是一个既孝顺又勤快的人,心里都很佩服她。但是,如果她要去浇菜的话,就不能够跟她们一起出去玩了。

春梅说道:“我们帮你浇菜!浇完了,你就跟我们一起出去玩……”

大家纷纷赞成。

敏莉想了想,也同意了。

一行人带上水桶和水瓢,来到了水池。接满一桶水,几个男生却发生了争执。

国展说他力气最大,表明要提水;平和不服气了,说国展的力气比不过他;德明更加不服气了,说他在石顶山上留的汗水,是这些人当中最多的。

三人都不服对方,开始较劲。

最后,国展眼疾手快地抢过水桶,往菜园子走去。

他最先走到菜园子里,拿起水瓢就开始浇水。

敏莉后面跟来,急忙对国展喊道:“这是张向阳家的菜园子,我家的菜园子还在前面呢!”

国展正浇得起劲,没想到却浇错地方了。他显得很不好意思,急忙提起水桶往前面走去。

向阳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大声说道:“叶国展,你就把园子里的菜都浇完呗,别半途而废……”

国展白了他一眼,说道:“你想得美!”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你要是把我家的菜都浇上水,我一定请你吃冰棍!”

国展再次白了他一眼,说道:“一根冰棍就想打发我,你当我傻瓜啊!”

随后而来的同学们听到这番话,都乐得直笑……

第一百三十三章 初一三班(第六节)

第一百三十三章

初一三班

第六节

张向阳把能喊来的驼背岭同学都喊来了,一起聚在他的家里。

张向阳家不愧是驼背岭上条件最好的,瞧那门口停着的两辆黑嘉陵摩托车,以及家里用来存放茶叶的两个大冰柜!

为了招待同学们,张向阳打开冰柜,拿出一堆冰棍和雪糕。

同学们也没有跟这个“地主老财”客气,不仅嘴里吃着,心里还惦记着冰柜里还有没有。而国展最为不客气,居然自己打开大冰柜找吃的,但冰柜里除了冰棍雪糕,就只有茶叶了。

张坚定好客,立即烧了开水,并拿了一些茶叶出来。这个上山村唯一的制茶能手,自打从村干部的位置上退下来之后,就一直致力于茶叶买卖,现在的买卖已经越做越大,名气也越来越大。前不久,他参加了县里的茶叶评比,居然拿了一个优等奖回来,在村里引起不小的轰动!

他把泡好的茶端到每个人面前。

当他看到章宏的时候,脸上立即露出灿烂的笑容,说道:“听说我家向阳和你住同一间宿舍!”

章宏先是一愣,然后看了向阳一眼,这才回答说是。

“你的成绩那么好,可得想办法帮帮我家向阳啊!”

他把向阳叫到面前,严厉地说道:“都是一个村子的,人家的成绩怎么那么好,你的成绩却怎么那么差,每次都是倒数第一!我跟你讲,要读你就好好读,不读的话……干脆回来跟我制茶,我正缺人手!”

他又恢复灿烂的笑容,对章宏说道:“你就替我看好他!他要是敢不认真读书、敢调皮捣蛋,你就告诉我!看我不好好收拾他……”

说完,他扭头恶狠狠地瞪着向阳,似乎是想让向阳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

向阳可不管这些,不耐烦地看了他爸一眼,又转头对章宏扮了一个鬼脸。

一些同学被他的鬼脸逗乐,但章宏却乐不起来。

张坚定想让这些孩子好好聚一聚,就借故离开了。

章宏把向阳叫到身边,轻声问道:“是不是你跟你爸说了我们住在同一个宿舍的事情?”

向阳笑嘻嘻,回答说是。

章宏不悦地说道:“你干嘛要跟你爸说这件事情?这万一让我的家人知道,肯定要说我,说不定还会让我搬宿舍!”

向阳张张嘴,似乎想问为什么。但他应该是想到了章宏说这些话的原因,就把话咽了回去,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不见了。是啊,自己是一个坏学生,谁希望自家孩子跟这样的坏学生在一起呢?

看到向阳的反应,章宏这才意识到自己不该说那样的话!他想跟向阳解释一下,但向阳给他添了一杯茶,就恢复了笑嘻嘻的样子,并和国展开起了玩笑。

“叶国展,等会儿我们去你家,你家里会拿什么招呼我们?别跟我们说你爸杀猪王会杀一头猪啊,我们可吃不完!”

他的话引来同学们的哄笑,但章宏却笑不出来……

该吃的吃了,该喝的喝了,该闹的也闹了,叶国展和叶平和开始嚷嚷着该去找苦茶坡的同学了。

一行人离开向阳家,准备前往苦茶坡同学的家,但一些驼背岭的同学并没有跟着去。

敏莉也不想跟着去。

冬雪和春梅拉住她,不让她回去。

敏莉说道:“我爸下地去了,我妈身体不好,家里还有活没干,我必须回去!”

冬雪说道:“不是还有你妹妹敏芳吗?她现在已经是五年级的学生了,那些活就留给她干!”

是啊,农村的女孩子,哪有不干活的,更何况是像敏莉这样家庭的女孩子!

不过,敏莉才不愿意让妹妹干活!妹妹的成绩一向很好,三年级开始开始就一直是年级里成绩最优秀的学生。敏莉要帮家里分担,成绩一降再降,而妹妹却能够一如既往地保持着优异的成绩,甚至被公认为是继叶章宏之后,最有希望考上凤来一中的学生。敏莉便因此萌生出一种舍弃自己,尽力保障妹妹安心读书的念头。于是,她将家里全部家务活扛自己的肩上,什么都不让妹妹沾手,让妹妹只管安心读书。最终,她的升学成绩只考得了一个中等水平,妹妹反倒越来越优异,总算是没有辜负她的付出……

在敏莉的坚持下,冬雪和春梅说不动她,只好同意让她回家。

这时,章宏走了过来,说道:“我们这一届的同学,有的辍学了,有的去了四中,有的去了七中……难得周末有时间聚在一起,家里的事情就先放一放吧!”

敏莉听到这些话,终于不再坚持着要回去了。

她默默地看了章宏一眼,然后挽起冬雪、春梅的手,一起向苦茶坡走去。

他们去了辍学同学的家,但这些同学都不在家里。有的是下地干活了,有的则是随父母出远门了。

听说其中一个去了深圳……

同学们的最后一站是石顶宫。

石顶宫外面有两堆小山一样的沙子、石仔,一个临时搭起的小棚里,还有几十包水泥。村里本打算用这些剩余的材料修几口蓄水池,方便大家用水,但叶金水却以村里曾应允为由,不容分说就将剩余的材料运到石顶宫,说是石顶宫发展建设所需。

不过,金水倒是先用那些材料对自家的猪圈与茅房进行了一番大规模的“发展建设”,引起了人们的强烈不满,并准备声讨他的行为。但金水却不以为然,还大言不惭说自己这样做,是为了石顶宫的整体形象。

金水家的猪圈与茅房历史悠久,早已是破旧不堪,不仅摇摇欲坠,还粪水四溢、恶臭难闻,路过的人都是唯恐避之不及。石顶宫并没有修建茅房,所用的还是金水家的茅房,于是金水家的茅房就变成了公共的了。但那里又脏又臭,上一趟简直是走了一遭人间地狱,人们苦不堪言,尤其是那些外面来的信徒。

从这几点看,金水家的猪圈与茅房,确实也是损害了石顶宫的形象!

人们都清楚金水爱贪便宜、损公肥私的毛病,又鉴于如厕条件确实明显改善了,也就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他去了!

章宏一行人走到石顶宫外面,看见金水正叉着腰,看着那两堆沙石入了神。

平和与国展跟金水最熟,走过去打了一个招呼。但金水只是随便应了一句,就继续入他的神了。

这不禁让觉得很奇怪,要知道叶金水这个老小子平日话很多,而且最喜欢说那些神神鬼鬼的东西吓唬小孩子。

谁都不知道,金水正在思考他的石顶宫发展建设大计——修一个恢宏壮观的山门,再建一个大戏台子……

这时,石顶宫正殿里传出一阵锣鼓声,同学们以为是里面在举行什么仪式活动,当即一窝蜂地涌了进去。

进去一看,他们才知道原来是赵吉庆和他爸叶用能正在练习敲锣打鼓,并不是那些神秘古怪的封建迷信仪式活动。

赵吉庆看到这么多同学,并没有停止敲鼓,反而越敲越起劲。鼓棒在他手里上下起落,一阵很有节奏的鼓声,伴随着清脆响亮的锣声,还真的像是那么一回事,而且很有叶金水的风范!

看来,赵吉庆是练过一段时间了!

卖弄完了,赵吉庆这才放下鼓棒,得意地看着同学们。

向阳手痒了,向赵吉庆要过鼓棒,胡乱地敲打起来。

一阵吵杂的鼓声响起,引得同学们纷纷捂住耳朵。

叶永能也受不了这阵吵杂的鼓声,赶紧大声喝止了向阳,又把鼓棒收了回去,不满地说道:“你可别吵到了石顶真仙……”

向阳意犹未尽,但没有了鼓棒,只能用手指头轻轻击打着鼓面。他注意到了叶永能放在一旁的铜锣,就想拿过来敲打一番,但被叶永能发现,及时把铜锣收走了。

向阳唯有作罢。

由于近年香火更旺了,须弥座上的石顶真仙,面部被熏得更加黑了!

赵吉庆从供桌上拿了一些水果糖饼,要分给同学们。

虽然大家都知道这些东西的是拜佛的,但每个人都挑了一些——大人们说过,吃了拜佛的东西,会得到神明的庇佑!

章宏心里一直有个疑问,就趁着这个机会向赵吉庆问道:“为什么你一会儿决定要继续读书,一会儿又决定不读了?当真是受不了课堂纪律吗?”

赵吉庆点点头,并对章宏咧嘴一笑。

笑过之后,他却沉默了。

同学们都知道是他自己选择不读书的,可事实上他也是听了叶金水的话,才决定不读书的。叶金水答应过他,只要他不读初中,就会把一身的本领全部传授给他,将来还会让他接管石顶宫,成为石顶宫的“掌门人”。也是出于这一点,他才最终选择了不读书。

不过,叶金水食言了,并没有把那些本事传授给他,只有当他缠着叶金水的时候,叶金水才会传授一些不咸不淡的东西给他。

后来,叶金水无意中说漏了嘴,其实就是因为他不是亲骨肉,叶金水不愿意白白给别人培养孩子。

当然,这也是赵吉庆重新走进初中课堂的原因。

不过,上了两节课,他发现自己确实受不了那些更为严格的课堂纪律,以及更为繁重的学习任务,也根本不清楚老师在讲些什么,所以又轻易放弃了继续上学的决定。

他光是看一眼那些比小学更多更厚的初中课本,整个脑袋就大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学校后山(第一节)

第一百三十四章

学校后山

第一节

一个视察小组即将来到凤来四中。

学校要求保持校园干净整洁,还要求各个班级创办一期黑板报。

初一(3)班,这个任务自然落到了班长叶章宏的身上。

班主任李海燕将几本黑板报书籍交到章宏的手上,并给他选派了几个帮手——副班长王晓斌,英语课代表何若兰,以及语文课代表黄雅兰。本来班主任要亲自做示范,教他们如何创办黑板报,但学校临时委派她负责一些紧急事宜,所以黑板报只能让章宏他们自由发挥了。

已经过去两周,三班各个班干部以及课代表都已经产生。何若兰因其活泼开朗的个性,不仅深受同学们的喜欢,也得到了老师们的喜欢,尤其是同样活泼开朗的英语老师,于是她当上了英语课代表。黄雅兰虽然内向害羞,但她是班上除了叶章宏之外,语文最好的学生,班主任为了锻炼她,所以就暂时让她担任了语文课代表。作为班长的叶章宏,班级管理的担子已经很重,班主任就再没有给他增加别的工作。倒是一直不热心班级管理的副班长王晓斌,不仅当上了数学课代表,就连体育委员也一并兼任了。

他的数学成绩最为优秀,也有一副健壮的体格。

吃完晚饭,章宏就来到教室准备办黑板报。虽然班主任对他详细讲解了办黑板报的基本常识以及要求,但他从来没有接触过黑板报,此时心里七上八下的,生怕自己办不好黑板报。

他来到教室后面,看见黑板上有几处顽皮同学的涂鸦。

班主任是对他讲解了很多,但不知道为什么,班主任要求他自己决定此次黑板报的主题。这本来就是他第一次接触黑板报,班主任却给出了这样的要求,恐怕就真的为难他了——他根本不知道该从何入手。

但他很快就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擦黑板!

不把黑板擦干净,还怎么办黑板报?

黑板上的涂鸦让他感到生气。班上就是有个别同学喜欢拿着粉笔乱写乱画,黑板上、墙壁上、甚至是门板窗台……真是一点纪律性都没有!他记得早上黑板还是干干净净的,可是到了下午,就不知道被谁乱写乱画了。

不仅如此,还有个别同学上课经常迟到,作业没有完成,课堂上喜欢做小动作、说悄悄话,甚至是走神、打瞌睡……他是班长,虽然开学没有多久,但同学们的表现如何,他已是了然于心。他想起了班主任对他说的一番话——班主任说现在开学没有多久,一些同学还没有适应初中的学习生活;班主任又说有个别同学把小学的一些不良行为习惯带到初中来了;班主任还说需要加强同学们的行为规范以及课堂纪律……

对了,就办一期关于行为规范以及课堂纪律的黑板报,让同学们摒弃那些不良的行为习惯,严格律己、专心读书!

找到了黑板报的主题,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并一扫之前的顾虑与担忧,开始找到一点自信。

这个时候,住在崇文村的何若兰来到教室了。

她一来就帮忙擦黑板。

擦好黑板,章宏拿起《黑板报图集》准备找一个图样,若兰凑了过来,笑嘻嘻地问道:“班长,你办过黑板报吗?”

章宏摇摇头!

若兰抬头看着章宏,说道:“我也没有办过黑板报!”

章宏觉得很是意外。他是山上的学生,山上的学校不重视这一些东西,他没有办过黑板报倒情有可原。可是,若兰是山下的学生,怎么会没有办过黑板报呢?

现在,两个没有办过黑板报的人凑到一起,恐怕只有手忙脚乱的份了!但也罢,反正班主任说过,让他们自由发挥、尽力而为!

没有多久,家住乐丰村的黄雅兰也来了。

章宏选了一个图样,并征询了两位女生的意见。

若兰当然没有意见。

雅兰只是默默地看了一眼图样,并没有发表什么意见——她是不会轻易开口说话的。

若兰问她有没有办过黑板报,她也没有开口说话,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现在是三个没有办黑板报经验的人往一堆凑了!

虽然章宏找到了一点自信,怎奈大家都没有办过黑板报,这难得的一点自信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显得不知所措。

现在也就剩下王晓斌了,不知道他有没有办过黑板报。他住在较远的王家坪村,每天骑自行车来回,单程差不多需要半个小时。

他应该没能那么早过来,章宏就寻思着他们几个先试着开始写写画画。就算是都没有办过黑板报,但也不能轻易退缩,凡事从不会到会都有一个过程,关键是要勇敢地迈出第一步!

有三个人,自然要进行分工配合。

他问道:“若兰,你会画画吗?”

若兰微微一笑,说道:“我不会画画,不过……我倒是愿意试一下。”

“那雅兰就负责写粉笔字吧!”

雅兰红着脸,轻轻地点了点头。

他们刚好是三个人,不是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吗?放手一试吧!

章宏迅速将所需的工具准备妥当,还为她们搬了两条长凳垫脚。

若兰一马当先,拿起粉笔和图集,往长凳上一站,就准备开始画画了。但她身高偏矮,够不着黑板上方,章宏只好为她搬来一张课桌,这下子总算是够得着了。

教室里响起粉笔在黑板上划拉的声音,粉笔尘纷纷落了下来,但若兰只画了几条线条,大概是觉得不满意,就拿起粉笔擦将画下的线条擦掉。

与此同时,章宏选了一个区域,让雅兰开始写标题。

站在桌子上的若兰又画了几笔,但很快又被她擦掉了。

而雅兰写下的几个笔显得十分秀气,不仅笔画细,字体也很小,不仔细看都看不清楚。

两人的字画都不是很理想。

没有多久,若兰再次将画下的东西擦掉,转过头一脸无助地看着章宏,说道:“班长,我……我画不好!”

黑板上空空的,也无法判定她到底画得怎么样。不过,若兰是一个活泼开朗的女生,此时居然一脸的无助,看来确实是力有不逮。

雅兰写了两个字,不知道为何不写了,也转过头无助地看着章宏。

章宏看见她写的字简直比她还要内向害羞。这样的字,恐怕不好出现在黑板报上面吧!

一个画不好,一个又写不好,两个女生都出现了状况。

章宏挠着头皮,开始犯难了。

他寻思着是不是他们的分工并不合适。

他建议两人互换一下,由雅兰负责画画,若兰负责写粉笔字。

两人迅速交换了分工。

慢慢地,章宏发现画画的雅兰显得很从容,而若兰写的标题也显得大气有力——原来这才是两人各自的长处!

章宏又长舒了一口气。

天色渐暗,他把灯打开,然后拿起彩色粉笔,开始画花边……

王晓斌很晚才来到教室。

他一走进教室就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大口地喘着气——他是骑自行车的,路上应该是累着了。

他休息了很长的时间,却没有关心黑板报进展的意思。

章宏瞥了他一眼,心里默念道:“幸亏是班主任叫你来的,若是我,一定叫不动你!”

自开学至今,身为副班长的晓斌从来参与班级管理,甚至连数学课代表以及体育委员分内之事,他也一点儿不上心。

班级管理的工作,几乎是章宏一人独自完成。除非班主任给晓斌分配任务,不然他是绝对不会插手的。就像这次办黑板报,如果不是班主任要求,章宏敢打赌他是一定不会参与的。

他的眼里就只有学习……

章宏突然发现晓斌翻开了英语书!莫非晓斌打算利用办黑板报的时间学习英语?

果不其然!

晓斌果真开始小声地背起单词。

天呐!

章宏彻底惊呆了!班主任叫晓斌一起办黑板报的,可他倒好,不仅不关心黑板报的进展,此时居然还惦记着学习!而且,别人都在紧张地写写画画,他居然只顾着自己学习,这根本就是不尊重别人嘛!再说了,学习那么重要的话,他大可在家里好好学习,干嘛还大老远跑到学校?莫非是为了敷衍班主任,敷衍他们几个?

章宏被气得不行!

若兰回头看了晓斌一眼,发现他正在背英语单词,就不由自主地愣了一下。她又看了章宏一眼,看出章宏生气了。她也觉得生气,就转过头对晓斌说道:“副班长,你来啦!赶紧过来帮忙呀,这边没有你可不行……”

她说话的语气很温和,并没有将心里的愠怒表现出来。

晓斌抬起脑袋,犹豫好久才合上英语书,慢慢走到若兰的身后。

黑板下的空间有限,已经挤着三个人了,再增加一个人的话,估计就能胳膊挨胳膊了。另外,章宏并不知道该给晓斌分配什么任务,所以就决定让晓斌自己找事情做。

换句话说,就是爱做什么就做什么,他可不管!

晓斌刚才的行为,让他很是愤慨。

若兰见章宏没有给晓斌分配任务,就意识到这里根本就不怎么需要晓斌。

她想了想,就微微一笑,对晓彬说道:“副班长,能不能把粉笔擦递给我,我这边有一个字写得太难看了!”

晓斌把粉笔擦递给了若兰。

重新写过之后,若兰又微微一笑,问道:“副班长,我的字写得怎么样?”

“漂亮,真漂亮!你写的字是我们班上最漂亮的!”晓斌毫不吝惜自己的赞美。

若兰很是得意,“咯咯”直笑。

不过,晓斌完全是在胡乱夸赞,因为班上写字最漂亮的,公认的是班长叶章宏。

由于他的写字漂亮,班主任还决定让他参加即将举行的全校钢笔字大赛……

经过三四个小时的努力,初一(3)班第一期黑板报完成了。

看着几人合力完成的作品,章宏倒不是很满意。

第二天,班上的同学大为惊讶,班主任也显得很惊喜。

但她还是指出了一些不足之处,比如色彩单调、排版无序……她要求几人继续努力,争取创办出更好的黑板报!

为了达到班主任的要求,以及提升自己创办黑板报的水平,章宏利用课余时间,将几本有关黑板报的书籍,都看了一遍……

第一百三十五章 学校后山(第二节)

第一百三十五章

学校后山

第二节

学校新教学楼的施工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凤来县是闽南有名的侨乡,这一栋新教学楼就是海外侨胞捐资兴建的。不仅是教学楼,学校的操场已经着手进行标准化改造,破旧的学生宿舍也将拆除重建。

新教学楼距离初三的教室很近,施工发出的巨大声响严重影响了这些毕业生上课。由此,学校方面经过讨论,要求施工方在白天尽量采取无声施工,那些避免不了会发出巨大声响的施工,则等到学生们放学以及夜晚才可以进行。另外,鉴于夜晚施工的影响,学校方面决定暂时取消寄宿生的晚自习,并要求他们自觉地在宿舍里自习。

这样的要求并不是每一个寄宿生都能做到的,就像是张向阳和叶国展。

对他们来说,还有什么是比不需要自习更让人高兴的吗?

开学至今,只要吃完晚饭,张向阳就会立马就找到住外宿的叶国展,两人不是在宿舍里瞎闹,就是满世界闲逛,逛街道、逛夜市、或者是到玉龙河看人们电鱼……每一次,他们又玩又吃又喝,玩累了、玩够瘾了,才肯回宿舍休息。

反正不需要晚自习,学校方面又没有指派老师进行监督。

他们俩出去玩,有时候还会叫上章宏。只要当天没有多少作业,章宏就会跟他们出去。现在刚开学没有多久,课业不是很繁重,章宏一个人闲在宿舍也无聊,甚至会产生孤独的感觉,所以他倒是很乐意跟他们出去。

当然了,如今没有了爷爷严格的要求和无时不刻的监督,章宏变得无拘无束起来……

把附近能去的地方都逛了一个遍,向阳就开始觉得没有新鲜感了。

他突然想起了学校后山的防空洞。

开学第一天,他转到学校后山,在半山腰发现了防空洞,但洞口黑森森的,他没敢钻进去。现在,晚上不需要晚自习,他也不可能做到“自觉地在宿舍里自习”,附近能玩的都已经玩过了,百无聊赖的他就想着到后山的防空洞探探险。

不过,一个人不好玩,他就想着把国展也拉上。本来他还想着也拉上章宏,但他担心会耽误了章宏读书学习,所以也就作罢。

章宏可是一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

他带了一把手电筒,就走出校园找到国展,说是发现了一个好玩的地方。

国展一听有好玩的,想都没想就跟着向阳走了。

两人在小学时期是水火不容的对头,但自从踏进初中校门,两人却成为了亲密无间的好朋友!

当国展跟着向阳来到学校后山,他就开始反悔了。他清楚地记得小学四年级逃课的事情,当时向阳就是把他往山上领,结果不仅迷失方向误入那一片游击队员牺牲的树林,还因此连累家人寻人寻得快疯了。现在向阳又要把他往山上领,他当然心有余悸,坚决不肯继续跟着向阳走。

向阳有心机,知道国展这个人喜欢逞强,就说了一些讽刺的话激他:“我还以为你这一个堂堂的‘武林盟主’浑身是胆呢,没有想到却是一个胆小鼠辈!”

国展自然不服气,脑袋一扬、胸脯一挺,很有气势地说道:“谁说我是胆小鼠辈!去就去,怕你啊……”

向阳见他轻易就被激起,心里别提有多得意,当即就往山上走去。

国展也只能乖乖地跟着走了。

两人先是穿过一片麻竹林,随后沿着山路走进一片小树林,并在小树林里找了一些桃金娘吃。

这一次国展害怕历史会重演,往山上走的时候特地留了心眼记下了路径。

他怕这样子不保险,甚至打算采取电视里留石头当标记的桥段。不过,小树林并不茂密,似乎没有这个必要。

走着走着,向阳停了下来,手指着前方,说道:“到了!”

国展望了过去,看见了一处黑森森的洞口。

山上不会莫名出现山洞,他知道这样的山洞几乎是以前留下来的防空洞。凤来县属于闽南地区,与台湾隔海相望,防空洞就是那个特殊时期(两岸对峙)的产物。本来上山村小学附近也有一个防空洞,但遭了一场大雨冲垮了。

除了防空洞,空飘传单也是那个特殊时期的产物。他记得在他很小的时候,台湾那边放气球空飘传单,他还捡了好几张。但他年纪小,看不懂上面写的什么,传单也很快就被闻讯赶来的村干部没收了……

他心里颇为惊讶,不知道向阳领他到这里是什么目的?

莫非是要钻山洞?

他可不干!

果然!

向阳从口袋里掏出手电筒,朝国展招一招手,就准备钻进山洞了。

国展急忙上前拦住他,大声说道:“你要干嘛?你不要命啦!这万一防空洞里有毒蛇野兽之类的,我看你怎么死!”

向阳投来一个鄙夷的目光,说道:“就知道你是一个胆小鼠辈!还吹嘘自己是什么‘武林盟主’?‘武林盟主’就这一点胆量吗?”

国展又被他的话刺激到了,再次脑袋一扬、胸脯一挺,很有气势地说道:“谁说的!去就去,怕你啊……”

向阳心里又好好得意了一把,随即往洞口钻去。

洞口长着不少杂草灌木,他不得不停下来清理一番。

国展犹犹豫豫地跟了过来,并伸长脑袋往洞里看了几眼。但洞里黑漆漆的,他什么也看不到。此时他的心里直发毛,真担心里面会有什么东西。虽然他跟“小神棍”赵吉庆走得很近,但除了赵吉庆给他看的命相,他是不会相信赵吉庆嘴里那些神神鬼鬼唬人的东西。什么魑魅魍魉、神仙鬼怪……他一概不信,倒是那些虚构的武林人物让他痴迷不已!

他知道,防空洞里定然是不会有什么妖魔鬼怪,但他就怕有什么毒蛇野兽。毒蛇野兽,不都是喜欢躲在这种黑漆漆的山洞里吗?

向阳清理掉杂草灌木,就随手捡起一根柔嫩的树枝,然后拿起手电筒往洞里面照了照,确定里面没有垮塌之后,他就举起树枝胡乱挥舞着,发出一阵刺耳的“呼呼”声。

虽然他的胆子大,但刚才让国展那样一说,他心里倒开始担心防空洞里真的会有什么毒蛇野兽。不过,他想起了小学学到的一个成语——打草惊蛇!如果里面真的有什么毒蛇野兽,他挥舞树枝就可以起到惊吓的作用。

看来,读书还是很有用的!只是他的心思从来不在读书上面。

一阵胡乱挥舞之后,他确定里面没有什么毒蛇野兽,就举着手电筒慢慢地钻了进去。

他四下一看,发现防空洞里面很是宽敞,除了一些蜘蛛丝,倒显得很干净。他还发现洞里有几块平整的石头,石头围成了一个小圈子,圈子里居然还有烧火留下来的木炭!

他很惊讶,也很兴奋,立即回头喊国展进来。

国展走进来一看,也很是惊讶。

两人不约而同地走到石头围成的小圈子旁边,继而有了更多的发现——地上有几截蜡烛;还有一堆木柴,但木柴遭了白蚁,几乎化成了一堆黄泥;木柴的旁边,居然还有一个锈迹斑斑打火机。

向阳兴奋地捡起打火机,但可能是时间太长了,打火机并不能打着火。

他失望地扔掉打火机,随后坐在石头上,用手中的树枝拨弄着那一堆木炭。

很奇怪,防空洞里怎么会出现这些东西呢?不光有平整的石头,还有木柴、打火机,而这一堆木炭明摆着就是有人在这里生过火。

他猜想是有人到防空洞里面待过,甚至有可能是学校已经毕业的学生。

看着这一堆木炭,他再次兴奋起来,回头对国展说道:“要不我们去捡一些木柴,在这里烤地瓜,怎么样?”

国展白了他一眼,说道:“都几岁了,还烤什么地瓜,你幼不幼稚?”

是啊,他们已经是初中生了,烤地瓜这种事情,明显显得幼稚了。

向阳可不认同他的说法,回道:“什么幼稚不幼稚,关键是好玩又好吃,不然你说我们能干嘛?”

这倒也是,两人都不可能做到“自觉地在宿舍里自习”,附近能玩的地方已经没有多少新鲜感了。

国展想了想,为了打发时间,只好依了他。

向阳立即站了起来,说道:“那好,你负责捡一些木柴,我下山买一个打火机!”

国展不想一个人留在山上,嚷嚷着要求和向阳对换。

这一次向阳依了他,没有再拿那些“胆小鼠辈”的话激他。

两人迅速分头行动。

向阳先是在防空洞外面转了一圈,但没有找到多少枯枝干柴,他只好走了一段路,到麻竹林里捡了一些笋壳和干枯的竹枝。

这些只能当火引子,是烤不熟地瓜的。

他想起了学校新教学楼,那里有不少模板和木方。但此时工地上正好在施工,这要是去捡那些东西,万一有人盘问该如何?

他脑子贼精,心想着若到时候有人盘问,他就借口是老师让他来取的。反正他就捡一些没有用的模版和木方,他们不至于连这些也不给吧!

他当即走向新教学楼工地。

这一趟他没有白走——在新教学楼工地后面,有一堆废弃的模板和木方,还有一张破破烂烂的课桌。

他高兴坏了,扛起课桌就往山上跑。跑了几步,他突然停了下来——他想起了叶章宏!

这小子一个人在宿舍得多无聊啊!还不如把他叫过来一起玩,一起烤地瓜!

对了,还顺便可以一起扛课桌。这一张课桌不知道是用什么鬼木材做的,老沉了!

他找了一个地方,将课桌藏了起来,转身就往宿舍跑。

宿舍里,已经写完作业的章宏正靠在床上背诵课文呢!

向阳揩了一把额前的大汗,气喘吁吁地说道:“走,我带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

章宏看了他一眼,又低头看了手上的课本一眼,就扔下课本跟着他走了。

刚刚回到藏课桌的地方,他们竟然和国展不期而遇。

向阳不愿意扛那一张老沉的课桌,就使了一个诡计,说道:“正好!你们把这一张课桌扛上去,我再去捡一些木柴回来。”

说完,他撒腿就跑开了,比兔子还快!

国展走了挺远的路,走得腿都发软了,但向阳吩咐,他也只能照办。

章宏则是满脑子的疑问,不知道扛这一张破破烂烂的课桌干嘛!

他就问了国展一句。

国展不想告诉他,就说道:“等一下你就知道!”

他是担心章宏知道了他们要烤地瓜,会不参与进来。

章宏只好带着满脑子的疑问,和国展扛上那一张老沉的课桌,艰难地往半山腰走去。

这又要穿竹林,又要钻树林,上山又没有像样的路可以走,而且还要扛着一张老沉的课桌,可把国展和章宏累坏了。

两人不好容易把课桌扛到防空洞外面,刚想停下来喘一口气,向阳很快就抱着一些木柴出现了。

他捡了一些木柴就追赶章宏他们了,刚好要追上了,但他想起了那一张老沉的课桌,就故意躲在两人的后面悄悄地跟着。

章宏累得流了一身的汗,看着向阳怀里抱着的木柴,他更加疑惑了,问道:“你们这是要干嘛?怎么跑到山上来了!”

向阳步履轻松地走到洞口,才说道:“烤地瓜!”

章宏愣了一下,完全想不到他们居然要烤地瓜!这两个人是不是神经出现了问题,或者是吃饱了闲得慌,怎么莫名其妙就想着烤地瓜了!还有,两人若要是闲得慌,不是还有作业和课文吗?

他有点哭笑不得!

不过,既然被他们“骗”了上来,他也只好跟他们“同流合污”了。

向阳从防空洞里钻了出来,一个人将课桌扛了进去。

国展和章宏随后跟着钻了进去。

刚钻进防空洞,章宏又被吓了一跳——向阳和国展是怎么找到这样的地方?

第一百三十六章 学校后山(第三节)

第一百三十六章

学校后山

第三节

向阳捡起一块合适的石头,用力将课桌胡乱砸开。随后,他向国展要来打火机,点燃了笋壳,趁着笋壳的火势,逐一加入竹枝、树枝。火势更旺了,他又往里加了一些木柴,木柴燃烧形成的木炭,才最适合烤地瓜。

没有多久,熊熊的火焰照亮了原本黑漆漆的防空洞。

三人围坐在火堆旁,身后的影子随着不停闪动的火苗欢快地跳跃着。

向阳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叫道:“完了,光顾着捡木柴,忘记地瓜了!”

章宏和国展扭头看着他,这才意识到他们忘记了最重要的地瓜。

没有地瓜,这还叫烤地瓜吗?

没辙,向阳只好把火灭了,转身对国展说道:“要不你去崇文村街道买几个地瓜回来吧!”

国展当然不乐意,坚定地说道:“我不去!刚才买打火机走了老远,还把那么重的课桌扛了上来,我累得没有力气了,要去你自己去!”

向阳故技重施,说道:“你一个堂堂的‘武林盟主’,怎么就这么娇生惯养,那将来还怎么‘一统江湖’?”

国展没有上当,反问道:“我一个堂堂的‘武林盟主’,为什么要听你发号施令呢?要去,也应该是你去吧!”

向阳这下子就不知道要怎么回他,也知道轻易说不动他。现在,如果想吃到香喷喷的烤地瓜,看来也只好自己走走路,去买几个地瓜回来了。

他嫌一个人没有伴,就非得章宏跟着一起去。

章宏不想留在山洞傻等,也只好同意了。

两人钻出防空洞,结伴往山下走去。

此时太阳已经下山了。

若是需要晚自习,时间也差不多到了。

两人刚走到小树林,国展风风火火地追了上来。

原来,他一个人不敢留在山洞里,只好钻出山洞追赶他们。

三人走出小树林,穿过麻竹林,沿着后山下面的一条小路,往崇文村街道走去。

街道上只剩下几个卖菜的小贩,摊位上的蔬菜也所剩无几,菜叶也都黄黄蔫蔫的。此时已经是饭点,习惯早吃饭的人家估计连碗筷都收拾干净了,肯定不会再有人过来买菜。那几个小贩,无非就是一种“守株待兔”的心理。若有幸等到主顾,他们肯定会高高兴兴地半卖半送,以便早一点收摊回家。若是等不到主顾,那一些黄黄蔫蔫的蔬菜,看来只能端上自家的饭桌了!

这个节令还不到地瓜上市的时候,向阳他们没能买到地瓜。如此一来,烤地瓜只能作罢了。

向阳不甘心,站在原地思索一番,就把章宏和国展拉到身边,小声地说道:“我知道哪里有地瓜,你们跟我来!”

章宏和国展不知道他想干嘛,只好跟着他走了。

他带着两人回到学校,顺着左侧围墙走了几分钟,随后在一处围墙缺口旁边停了下来。

围墙原本是没有缺口的,但不知道在何时被何人破坏了,就出现了一个半人多高的缺口。住在缺口外面的崇文村学生,上学放学就从这里钻进钻出,倒也省得再绕一段路。缺口外面有一块空地,久而久之就被住校的老师垦荒了,继而形成了一片菜园子。

向阳早就把学校摸了一个遍,什么地方是什么,什么地方有什么,他都清清楚楚。那天他发现了这个缺口,就从缺口钻了出去,发现了那一片菜园子。

他清楚地记得,菜园子里种着不少的地瓜。

他带着章宏和国展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偷几个地瓜。

得知了他的目的,章宏连连摆手,说道:“我可不敢偷地瓜!这万一被发现了,老师还不扒了我们的皮!”

是啊,偷地瓜居然偷到老师头上了,可真是胆大包天!

向阳知道章宏是一个品学兼优的学生,自然不会跟他做这样的事情。但不怕,不是还有国展吗?

他就对章宏说道:“那你负责放风,我和国展去偷!”

国展听言,迅速张开嘴巴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估计他知道自己是非去不可的。他若不去,向阳肯定还会拿那些“胆小鼠辈”的话激他,那他还不如痛快一点跟着一起去!

向阳和国展迅速采取行动。

章宏站在围墙的缺口旁,心跳开始剧烈起来。他知道,虽然他只负责放风,但说到底也是同谋之一。之前,他在家里也时常去祸害别人的瓜果,但那时他只是一个小孩子,大家都相互认识,这种祸害其实也是“光明正大”的,就算被人发现了,也不会去计较什么的。

谁家的小孩子不是这样呢!

不过,现在他们可是在学校偷老师的地瓜呀,这个意义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他不由得害怕起来——这万一被发现,可如何是好!

想什么就来什么!

那边,一位老师正慢慢悠悠地往这边走了过来。

章宏认得他,是初一年级的年段长,他顿时慌张起来,手脚竟不由自主地发起抖!

年段长一步步走近了,慌张的章宏开始冒汗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是赶紧逃跑呢?还是站在原地?若要是逃跑,那要不要通知向阳和国展呢?不然,他们要是被发现了,不让老师扒了皮才怪!

他还没有来得及做出选择,年段长就走到他的跟前了。

年段长看了他一眼,看得他更加慌张,手心脚心都冒汗了。

现在逃跑是来不及了,要通知向阳他们也是来不及了!他只好强装镇定,颤抖着向年段长打了一个招呼:“老师好!”

他故意提高了音量,希望籍此提醒向阳他们。

年段长“嗯”了一声,对章宏点头示意,就径直往校门走去。

章宏稍稍松了一口气。

可是,年段长突然回过头,向章宏问道:“你是住宿生吧?”

章宏被吓了一跳,他还以为年段长就这样走了,没有想到年段长会杀一个回马枪。他只好再次强装镇定,回答说是。

年段长一脸的严肃,说道:“你怎么没有在宿舍里自习呢?学校不是要求你们这些住宿生都要自觉地在宿舍里自习吗?”

原来是为了这个——这个年段长还挺尽职的嘛!

“我已经写完所以作业了!”

年段长看着他,语重心长地说道:“光是写完作业就可以了吗?现在时间这么早,你可以读一读课文,背一背单词嘛!初中课业繁重,你若是不抓紧,若是不好好把握时间,是无法取得好成绩的!”

被年段长这么一说,章宏不禁惭愧起来,并连连点头称是。

“那你还不赶紧回宿舍自习!”

章宏急忙说了一句“老师再见”,迅速抬脚往宿舍走去。

年段长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转身继续慢慢悠悠地往校门口走去。

章宏一边走,一边偷偷回头看了几眼,直到他看到年段长走出校门消失不见,这才敢转身跑到围墙的缺口处,想要通知向阳他们。

向阳正好钻出缺口。

但只有向阳一个人,国展没有出来。

章宏急忙说道:“刚才年段长来了!”

他先是一怔,又紧张地四下张望着,随后着急地问道:“年段长人呢?”

“走了!”

向阳松了一口气,他刚才只顾着头地瓜,并没有听到这边说话的声音。

现在四下无人,就就回头朝缺口外面轻轻叫了一声。

国展探出脑袋,慢慢地从缺口处钻了出来。

章宏看见他的手里提着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蛇皮口袋,口袋里鼓鼓囊囊的。

看样子,地瓜是偷到手了。

做贼心虚的三人,急忙顺着围墙往后山走去。

章宏一边走,心里一边庆幸刚才年段长不是去菜园子。如若不然,他们就要被捉现行了……

回到防空洞,向阳又把火生了起来。

熊熊火光之中,章宏余悸未平,心里还是慌慌张张的。

向阳和国展倒一副轻松自若的样子,好像根本就不把这当什么事情!

不过,回想起自己的行径,三个偷地瓜的贼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要是刚才被捉了现行,他们肯定笑不起来,怕是只有哭的份了!

烧了一些木柴,火堆里出现一些炭火了,向阳就把偷来的地瓜一个个藏到炭火下面。烤地瓜不能用明火,否则很容易把地瓜烤焦,一定要藏在炭火下,让炭火的热度慢慢将地瓜烤熟,这样的地瓜才能不焦不糊,吃起来才能又香又甜。

这些都是小学低年级时期的老把戏,每一个山里的孩子也都是烤地瓜的能手。但随着年纪的增大,现在他们已经是初中生,很多这样的老把戏都不适合他们了。没想到今天向阳还有如此的“闲情逸致”,居然玩起了这样的老把戏……

地瓜烤熟了,三人就分着吃了。不过,这个节令的地瓜还未成熟,倒不怎么香甜。

吃完地瓜,国展想把剩下的木柴都扔进火堆里,但向阳不同意。

他说道:“留着这些木柴,过一段时间我们再来烤地瓜!”

又是偷地瓜、又是烤地瓜的,让他觉得很是新鲜刺激。他觉得可以好好利用这个防空洞,以便日后无聊的时候,可以有一个好玩的去处。

章宏心里惦记着学习,可不愿意再这么玩耍。但他没有说出来,反正向阳和国展是无法做到“自觉地在宿舍里自习”,反正到时候他不参与便是。

虽说现在已经入秋,但温度还是挺高。三人烤了半天的火,已经热得浑身冒汗,就决定回去了。

向阳从旁边的白蚁堆里取了一些土,掩盖在还没有熄灭的火堆上,就打亮手电筒,带着章宏和国展钻出防空洞。

三人走出防空洞,才知道天早就黑了,估摸一下时间也该有八点钟了。

不知不觉地,三人都在防空洞里面待这么长时间了。

此时,夜空中繁星点点,小树林里夜鸟昆虫不停鸣叫,清凉的山风迎面吹来,吹开了三人身上烟熏的味道。四周漆黑一片,幸得向阳带了一把手电筒,不然三人就该抹黑往回走了。山下,学校范围内灯火通明,不论是新新教学楼工地,还是教职工宿舍,或者是学生宿舍……

第二天,学校里传出了老师菜园子里的地瓜遭了贼人的消息。不过,并没有传言老师们会追查此事,因为附近住着一些崇文村的村民,其中不乏一些顽劣的小孩,老师认为他们辛辛苦苦种出来的地瓜,是遭了这些顽劣小孩的祸害。

另外,有附近的村民说学校后山出现了“鬼火”!

他们不知道,其实所谓的“鬼火”,是三个初一住宿生没有“自觉地在宿舍里自习”,跑到学校后山烤地瓜所致……

第一百三十七章 学校后山(第四节)

第一百三十七章

学校后山

第四节

《老树》

村里有一条小溪,溪水很浅,里面总有一些鱼虾泥鳅,是孩子们玩耍的乐园。我也经常到小溪里玩耍,去捉那一些鱼虾泥鳅,但捉到的鱼虾泥鳅总是很难养活。

我家就住在离小溪不远的地方,家门前是农田、菜园子,旁边则是爷爷经营的一片小果园。小果园里不仅种着许多果树,还种着几株月季、紫茉莉……

在小果园的边上,有一棵一个人完全合抱不来的柿子树。村里有很多柿子树,到了中秋节前后,柿子就该摘下来了。在棉被里捂上几天,柿子便熟透,咬上一口,甜中带着一丝青涩。

听爷爷讲,这一棵柿子树在他爷爷在世的时候就有了,但他没有见过他的爷爷,他也不知道这一棵柿子树到底活了多久。爷爷觉得这一棵柿子树很老、很老了,我觉得这一棵柿子树很古老、很古老了!

前几年,邻居想在小果园里建房子,但遭到了爷爷的反对。邻居家想把房子建在柿子树所在的地方,这样一来势必得砍掉柿子树,爷爷自然不会同意!邻居上门说了几次,甚至还跟爷爷大吵大闹,但爷爷就是坚决不肯答应。每次两家都是不欢而散,邻居最终不得不放弃了这个念头,并且不再跟爷爷往来。

我也不希望邻居在小果园里建房子,更加不希望他们砍掉柿子树,因为我很喜欢这一棵柿子树。春天,捡白色的柿子花;秋天,爬树摘柿子……而爷爷不同意邻居在小果园里建房子,我想也是因为爷爷对这一棵柿子树充满了感情吧!

另外,我和邻居的小孩是同班同学,自从发生了这一件事情,邻居的小孩就疏远了我,再也不和我说话。

时光飞逝,转眼我和邻居的小孩都上了初中,而爷爷却日渐苍老,头发基本上都变白了。

升上初中的第一个周末,我特地买了几个番石榴带回家给爷爷。爷爷喜欢吃番石榴,但他种的那几棵番石榴结的果又硬又涩,根本吃不得!不过,爷爷还是留着那几棵番石榴,并精心地照料着它们。

我回到家里,发现邻居居然坐在我家的客厅里!我觉得很是意外,因为自从建房子的不愉快发生之后,邻居家就基本上和我们断了来往,他们怎么会出现在我家的客厅里呢?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邻居的外甥看上了爷爷的侄女,此次是带人上门来提亲的!

爷爷答应了这一门婚事,邻居家和我们恢复了往来,而邻居的小孩也开始主动和我说话了……

国庆节前夕,我再次回到家里,本来计划着爬树摘柿子,但柿子已经采摘下来,卖给了镇上的水果商。

树上只剩下几个没有办法够着的柿子,而树上有一些树杈枯死了,二叔把它们锯了下来。

柿子树下,爷爷满头花白的头发在夕阳里格外显眼。

他看着柿子树,嘴里喃喃自语。

我听见了爷爷在说:“你老了,我也一样老了……”

这就是爷爷的老树,也是我的老树……

**********

这是章宏在国庆期间写下的作文,不仅得到了班主任的表扬,而且还把这篇作文当作范文,在班上念给同学们听。

当听到同学们的称赞声,以及看到同学们羡慕的目光,章宏心里很是高兴。

国庆节之前,班主任特意布置了这样一篇描写人物的记叙文,并宣布届时将以此篇作文作为标准,正式选出班上的语文课代表。

现在,章宏的作文成了范文,按照班主任的说法,他就是语文课代表的最佳人选了。

可是,班主任却宣布黄雅兰为正式的语文课代表。

这就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了——当时可是说好的了,谁的作文写得最好,谁就当课代表!而章宏的作文能够作为范文在班上宣读,照此他就应该当上课代表才对,怎么莫名其妙就变成了黄雅兰?

这跟当初班主任宣布分数较低的叶章宏出任班长的情形是一样的!

班主任对此并没有解释什么,但同学们却是议论纷纷。最后,班主任不得不出面解释了几句。

她说章宏作为班长,班级管理的任务已经够重了,她不想再给章宏增加任务。她还说雅兰的语文成绩也很优秀,但雅兰实在太过害羞内向,为了锻炼雅兰,她就改变了初衷,让雅兰出任这个课代表。

原来班主任是如此考虑!

同学们就不再议论什么了。

而章宏虽然意想不到,心里也有一些不是滋味,但也认同了雅兰当这个课代表。

不过,章宏从王晓彬的目光里,似乎看到了一些异样的东西!该不会是雅兰“抢”了他的课代表,晓彬在幸灾乐祸吧!

这也难怪,因为当初章宏从他手里“抢”走了班长的位置……

国庆假期结束,一切回归了原来的轨道上。但此时的课业明显增多了,学习任务也越来越重,而“期中考”这个名词,开始频繁出现在老师们的嘴里。

是啊,距离初中生涯第一次正式而又全面的考试,已经不远了!

已经过去了一个月,章宏适应了初中的学习和生活。他在小学打下了很好的基础,所以学习方面倒没有什么压力。初中的生活可比小学来得丰富多彩,学校和年段经常举办一些活动,像什么黑板报、书法比赛、知识竞赛、体育活动……这些活动是小学时期所缺少的,整整五年的小学生涯,学校也就举办了一次植树活动,另外还有一次陈金兰老师带头发起的野炊郊游活动。

丰富多彩的学校生活,让章宏学到了很多东西。

国庆节有五天的假期,他除了完成各学科作业,其余的时间就用来玩耍了。爷爷目前是上山村老年协会理事,又是石顶宫发展建设委员会的会计,可谓是身兼二职、责任重大,自然也就没有多少时间管教章宏了。

五天假期,章宏玩得非常尽兴。

国庆节过完了,期中考日益临近,本来章宏是打算好好学习的,怎奈在假期玩得收不回心的向阳一直拉着他出去外面玩耍,以致他的打算完全落空了。

不仅是他,五天的假期让很多学生玩得乐不思蜀,以致现在上课了还是一样收不回心。

初一年级的年段长发现了这个情况,就召集各科任老师开一个会。会上,一些老师也反映了这个情况,让年段长心中很是忧虑。为了能让学生们尽快收回心,他决定全年段举行一场突击测验,一方面看看学生们在假期是否有认真学习,另一方面也是借此督促学生们将心思投入到学习当中。

他还决定,这次突击测验,将会对成绩不理想的学生采取惩罚的手段……

星期三的第一节课,一场毫无征兆的突击测验,在初一年段各个班级里悄然展开了。

三班的数学王老师风风火火地走进教室,“啪”地将一叠试卷扔在桌子上,然后大声宣布进行数学突击测验。

所有的学生都没有任何心理准备。

当然了,这也包含了章宏。

不过,班上倒是有几个人显得自信和从容——王晓彬、黄雅兰、何若兰……

测验开始了。

王老师背着双手,在教室里一边踱步,一边检查学生们的答题情况。

测验的内容几乎是国庆节前后所学到的知识,只要这一段时间有用心复习、巩固和吸收,就可以轻松地答题。

王老师边走边停,看到几个学生答不出题,就忍不住摇起了头。当他看到越来越多的学生答不出题,就再也按捺不住,责骂道:“我就知道你们没有那么自觉!我就知道一放假,你们就把读书丢到九霄云外了!书是给我读的吗?我告诉你们——不是!书是给你们自己读的,能不能够自觉,全在于你们自己!我再告诉你们,这一次测验,谁的成绩没有达到我的标准,谁就等着接受惩罚吧!”

听到这样的话,很多学生的心里开始忐忑不安起来。

章宏也很是忐忑,虽然测验的内容几乎是刚刚学习的,但他这一段时间光顾着玩耍了,完全没有心思好好的复习巩固一下。

他发现自己有很多题都答不出来,而且明明都是刚刚教过的。

王老师慢慢地走到他的身边,低头看了一眼他的试卷。

章宏听到往老师发出一声既失望又无奈的叹息。

他的心里很是羞愧,同时对自己也很是失望……

第三节课,测验的成绩出来了。

王老师黑着脸走进教室,气呼呼地把试卷摔在讲台上,眼里喷着怒火,大声训斥道:“你们是怎么读书的?你们是怎么考的试?你们这一段时间都干什么去了?”

一连三个大问号,说明了这一次测验的成绩不如人意。

“这一次测验多半是上个星期教的知识内容,你们是怎么回事?就一个国庆节假期,你们就这么快忘记了?你们到底有没有心思读书?等一下试卷发到你们的手上,你们自己好好看一看,你们到底是怎么答题的?一些十分简单的题目,看看你们都答成什么样了!”

王老师还是一脸的愤怒!

开始评试卷了。

王老师站在黑板下,一题一题地讲解。讲到一些简单的知识内容,王老师还会发一下火,训斥上几句。

“这一道题的正确答案应该是a!这明明就是上个星期刚刚教的知识,只要你们这一段时间有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就一定答得出来!你们自己说,有几个人答对了这一道题?”

王老师正在讲解一到公式题,其实很简单,只要记住课本上的公式就能解答了。

“谁答对了,请举手!”

讲台下就晓彬等几名同学举起了手,其中并不包含章宏。

“就这几名同学答对?这么简单的问题都不会,你们到底是不是在读书?”

没有答对的同学纷纷低下了头。

“没有答对的同学,罚抄试卷两遍!”

讲台下鸦雀无声。

班上就晓彬、雅兰、若兰等少数几个人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因为这次他们几人都取得了高分。

讲解完试卷,也刚好下课了,王老师说了一些循循善诱的话,就摇着头离开了教室。

章宏的心情很是沉重,心里更是愧疚难当!这一次测验,他只考了84分……

第一百三十八章 学校后山(第五节)

第一百三十八章

学校后山

第五节

回到宿舍,叶章宏默默地拿出数学测验试卷、圆珠笔、作业薄,准备抄写试卷——从小学到现在,这还是他第一次罚抄试卷。而这一次测验他只考了84分,是小学一年级以来考得最差的一个分数。

当他得知了自己的分数,他就一下子陷入了羞愧与失望之中——对自己深深的羞愧与失望。整整一节课,他都不敢把头抬起来,脸上尽是火辣辣的!他一个堂堂的班长,一个从小成绩就优异的学生,现在居然只考了这样一个分数,甚至连几道极其简单的公式题都答错了!他觉得羞愧难当,耳边也一直响起王老师那一番训斥的话,他甚至觉得这是专门在训斥他一个人!

是啊,从小学一年级起,他哪一次考试不是得高分?哪一次不是得第一?哪一次不是让同学们羡慕得很?可是,偏偏这一次他考了这样一个分数,而且还要罚抄试卷。

这对他是一个很大的打击,他也因此有了一种强烈的挫败感!这种打击、这种挫败感,都是有生以来的第一次。

他默默地抄写着试卷,写下的每一个字,仿佛都在嘲笑他,嘲笑他考了这样一个分数,嘲笑他也有罚抄试卷的时候。

突然,他的眼睛变得湿润了,泪水在他的眼眶里打转。他迅速搁下笔,把眼泪擦拭干净,然后开始认真分析之所以会考这么差的原因!

原因其实也很简单,全是因为这一段时间他只顾着玩耍了!

课堂上,他是有认真听讲,但在课余时间,他把心思几乎花在了玩乐上,以致没有及时对知识内容进行巩固与消化吸收。

别说是这一段时间,开学以来他花在玩乐上面的时间,明显超过了学习。语文和数学方面,他凭着自己良好的基础,学习起来根本没有什么难度,他便放松了;英语是新学科,但靠的是死记硬背,他也没有感到什么压力,所以又放松了……就这样,只要一有时间,他就是跟向阳和国展到处玩耍,哪里还有好好学习的样子?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对自己说道。

他决心要离向阳和国展远一些,不能再跟他们到处玩耍,要把所有课余时间都放在学习上面。再不把心思放在学习上面,怕不只是一次测验考砸了这么简单,怕就怕会彻底荒废了学业!

下定了决心,他再次提起笔抄写试卷……

向阳回到宿舍了。

章宏急忙低头抄写试卷,装作没有看见向阳。他害怕向阳看见他考了那么低的分数,又急忙将文具盒移了一下,遮盖住那让人难堪的分数。

向阳走到章宏的身边,发现他原来是在抄试卷,就问道:“你们班也罚抄试卷啊?”

章宏的脸上一阵发烫,想了想就编了一个理由,说道:“对,全班都罚抄了!”

他可不想让向阳知道真正他为什么会被罚抄试卷。

向阳叹了一口气,说道:“唉!我们班也罚抄试卷了!我最惨,要抄五遍!”

五遍?这也太夸张了吧!

章宏向他询问原因。

原来,向阳所在的班级进行的是语文突击测验,是根据分数高低来决定罚抄数量的。八十分以上过关,七十分一级的罚抄一遍,六十分的罚抄两遍……以此类推。可怜的向阳同学只考了区区的三十九分,所以就得罚抄试卷五遍了!

他考个四十分也好,这样就只需罚抄四遍,可偏偏他少得了一分。这正应了校园里流传最广的一句话——多一分浪费,少一分犯罪!

以章宏对向阳的了解,他知道向阳是一定不会乖乖认罚的!这是有据可循的。小学时期,每一次向阳被罚抄课文或者试卷,他都会想方设法糊弄过去。不是借口作业薄落在家里,就是借口手受伤写不了字,或者干脆跟老师耍横,不抄就是不抄!几个小学老师都知道他的德行,多数时候都是不了了之。

上了初中,虽然才一个多月,向阳也没少被罚抄课文或者试卷,但他依然用同样的借口来糊弄老师,或者是讨好那些课代表,让课代表和他一起欺骗老师,很多次都让他的阴谋诡计得逞了。

不过,今天向阳却出人意料地拿起试卷和作业薄,坐在桌子前开始抄试卷。

这让章宏很是惊讶!别说是罚抄试卷了,平时的作业也没有见过向阳正儿八经写过几次,而且他多数还像小学一样,直接拿章宏的作业来抄!章宏觉得十分不可思议,就问道:“今天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出来了?这可不是你的作风啊!”

向阳一副十分无奈的样子,回答道:“有什么办法?语文老师一反常态,表示这一次谁没有抄写试卷,就会请家长来学校做客!我看他不像是开玩笑,只好乖乖地抄了……”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这个张向阳,不给他一点厉害的,他哪里知道害怕!

章宏苦苦一笑,就低头专心抄写试卷。

然而,向阳还没有写几行字,就开始表现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不是东张西望,就是搔头皮、挠屁股,写一会儿、又停一会儿的。

用他的话来说,要他读书写字,还不如杀了他!

就在向阳由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转变为痛苦不堪的样子之时,国展出现了。

不用问,他肯定是来找向阳和章宏玩的。不过,他们班也进行了测验,考得差的同样也要罚抄试卷。以他的水平,跟向阳根本就是半斤八两,肯定也要罚抄好几遍。他不好好抄写试卷,怎么还跑宿舍来了?

经过一问,向阳和章宏这才得知国展考试的时候作弊了,成绩还考得不错,之需要罚抄一遍试卷,而他充分利用副科的时间,早已经抄完试卷了。他闲着无聊,脚皮又开始痒痒了,就照旧过来找向阳和章宏玩耍。

但向阳和章宏都在抄写试卷,根本没有时间搭理他。

不过,向阳的心思本来就不在少些试卷上,现在国展过来了,他那抄写试卷的心思全都跑光了。但他又不敢不抄写试卷,只好一边加快写字的速度,一边和国展说说笑笑。

国展看着向阳手中飞快移动的圆珠笔,又看了看笔下那一些潦草至极的字,眉头不由得一皱,说道:“你写的字未免太难看了吧!”

其实国展的字写得也不怎么样,歪歪扭扭的,还分不清笔画顺序。但是,连他都看不惯了,这说明向阳写的字有多么地差劲!

向阳无非就是想着赶紧抄完试卷,好跟国展出去玩耍,所以只在乎速度,根本不管字写得怎么样。

国展担忧地说道:“字写得这么难看,你就不怕过不了老师那一关?别到时候,老师让你重写!”

向阳一听,立即低头检查自己所写的字。他发现字确实太过潦草了,有些字甚至连他自己都不认得,也就只好很不情愿地放慢了写字的速度。速度是放慢了,字也写得像样一些了,但按照这种速度,他什么时候才能抄完试卷?

虽然他读书不怎么样,但脑子还算灵活,并且有一点小聪明。他看了看国展,脑子里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很好的主意。

他说道:“你这么有时间,要不就帮我抄两遍吧!抄完了,我好跟你一起出去玩耍!”

国展连连摇头,表示不干!他也是一个不喜欢读书写字的人,肯定不能答应这样的要求。

向阳用一种近似哀求的眼神看着国展,说道:“你就帮我抄两遍嘛!抄完了,我们一起出去玩耍!”

国展还是不答应。

向阳想了想,说道:“要不……我请你吃东西,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国展从来就不缺吃喝,向阳的条件自然吸引不了他。不过,他知道若向阳不能尽早抄完试卷,就无法出去玩耍。他就是特地来找向阳出去玩耍的!一个人玩多没劲!再说了,向阳这个人很能玩,每次跟向阳一起出去,都能玩得痛痛快快的。

唉,为了能够尽早出去玩耍,为了能玩得痛痛快快,国展也只好答应帮向阳一起抄写试卷。

这可把向阳给乐坏了!

他急忙找出圆珠笔和作业薄,并把光线好的位置让给了国展……

七点半的时候,章宏终于抄完了两遍试卷。他搁下笔,伸了一个懒腰,准备站起来活动一下,然后再做几道数学习题。

就在这个时候,向阳那边也抄完作业了,正高高兴兴地收拾着东西!

章宏觉得很奇怪,向阳可是要抄写五遍试卷,即使有国展帮他分担,他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抄写完啊!况且那还是语文试卷,比起只有简单数字与符号的数学,抄写量可多得多了!

这是怎么回事?

管他呢!反正向阳能把试卷抄完就不错了!

其实他不知道,这还是国展的功劳!国展见老师打的分数写得有些随意,就拿起红笔将向阳的分数由三十九分改成了五十九分——这样一来,向阳就只需要抄写三遍试卷了!

两人收拾好东西,就叫章宏一起出去玩耍。

章宏借口说还有很多作业没有做。

国展想说什么,但向阳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并使了一个眼色,拉着他走出宿舍。

章宏清楚听到宿舍外面向阳说了一句话:“我们去玩就好,不要打扰他学习!”

这一句话,让章宏觉得暖暖的。

向阳赶在九点半宿舍熄灯之前回来了,并且给章宏带了两个肉粽……

第一百三十九章 学校后山(第六节)

第一百三十九章

学校后山

第六节

上了初中,叶国展还是没能改掉他爱炫耀的老毛病。

和小学一样,他不是炫耀家里有钱、三餐都能吃上猪肉,就是炫耀他仅仅学会一招半式的“白鹤拳”。刚开始,同学之间彼此还不熟悉,一些同学经不住他的炫耀,还真的对他刮目相看。但是,时间一长,大家知道他家里其实就是屠户,而他所说的武功“天下第一”纯粹就是吓唬人,于是大家都把这些当作笑话看待了。虽然无法再引起同学们的关注,但国展依然乐此不疲,只要一有机会,就会好好炫耀一番。

据一些小道消息称,他所在的五班,是初一年级里最差的一个班级。那一些在小学时期学习差、表现又不好的学生,基本上都被划分到这一个班级。虽然班主任多次澄清,不仅说根本没有这一回事,还说五班的学生都是好学生,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五班一部分学生的品行,倒也间接印证了那个小道消息的真实性。

开学没有多久,班上就出现了以几名崇文村学生为主的小帮派。这几名学生仗着住在附近,慢慢开始做一些欺负外来学生的事情。随后,班级一些不安分的学生,纷纷加入几名学生的行列,整天不好好读书,就想着做一些欺负同学、调皮捣蛋、逃学旷课的事情。几名为首的崇文村学生,行为一天天出格、顽劣,不仅以班上的老大自居,还经常与班干部以及老师作对,甚至小小年纪就学会了抽烟。紧接着,这一些顽劣的学生又开始与初三年级几名劣迹斑斑的学生混到一起,不仅欺负本班的同学,还会欺负别的班级的同学,打架、逃学、旷课……简直如同家常便饭。

五班的班干部管不住这一些顽劣的学生,如果想站出来管一管,一定会受到这一些学生的威胁。而五班的班主任是一名较为柔弱的女老师,通常只有到忍无可忍的情况之下,才会采取一些较为严厉的惩罚措施,但对于这一些日渐出格的学生而言,似乎已经难以取得效果。

慢慢地,五班的班级纪律直线而下,成了初一年级纪律情况最差的一个班级……

一天早读,国展正在位置上闭目养神——昨晚他玩得太晚了,以致没有足够的睡眠,所以就趁着早读的时间,补一补觉。迷迷糊糊之中,他感觉同桌同学也来到教室了,拿起书本开始早读。

突然,国展的肩膀被人撞了一下,差一点就从椅子上摔倒。他睁开眼睛,看见一名崇文村的同学(班上顽劣学生之一)正指着他同桌的鼻子,嘴里不干不净地叫骂着。

国展揉了揉被撞疼的肩膀,生气地站了起来,问道:“是谁撞我的?”

同桌一副无故的样子,回头对国展说道:“是他推了我,我才不小心撞到你……”

国展不想跟同桌计较,而是抬头看着那一名崇文村的同学,问道:“你干嘛推他?”

崇文村的同学瞪了国展一眼,气焰嚣张地说道:“关你什么事?”

国展又生气了,不客气地说道:“你推了他,撞到了我,还把我撞疼了,你说关不关我的事?”

“你找死啊……”崇文村的同学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没想到今天国展胆敢这么跟他说话,一下子就上火了。

国展听不得这样的话!

在班上,他也是一名不安分的学生,但他从来不与那些行为出格的顽劣学生混在一起;而他长得人高马大的,那些顽劣的学生很少欺负到他的头上,两边可以说是井水不犯河水。但今天那名同学欺负了与他关系要好的同桌,那名同学说话的语气态度也让他吃不消,他就控制不住自己,先是一把将同桌推到一边去,然后站在那名同学的面前,露出凶狠的目光。

两人面对面地站着,但国展明显更为高大强壮。

那名同学虽然作威作福惯了,但在比他更为高大强壮的国展面前,他不禁怯弱了。他左右看了几眼,发现其他顽劣的同伙还没有来到教室,现在的他可谓是身单力薄,他知道如果现在要跟国展耍横,恐怕只有吃亏的份!

若是其他顽劣的同伙都在,他早就撸起袖子狠揍国展了!

那还能怎么办?好汉不吃眼前亏吧!

但他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断然不能咽下这口气。他很有气势地指着国展的鼻子,恐吓道:“你别得意!你给我等着,有你好看!”

放下狠话,他很“识时务”地走开了。

国展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回到位置上继续闭目养神。

没有多久,其他顽劣的同学陆续来到教室了。

在国展身上吃了亏的那名同学将其他同伙叫到角落里,手指着国展的方向激动地说着什么。

国展的同桌看到了这一幕,就急忙摇醒国展,并把情况告诉给他。同桌很担心,最后还不忘提醒国展,说道:“你要小心一点,那些人恐怕会对你不利!”

国展“哼”了一声,很有气势地说道:“我才不怕他们呢!别忘了,我可是‘武林高手’,我的‘白鹤拳’可厉害了,难道会怕那几个虾兵蟹将……”

唉!都这个时候了,他还不忘炫耀自己……

中午放学,那几名顽劣的同学在校门外拦住了国展,还对他动了手!而国展引以为傲的‘白鹤拳’,终究只是他吹嘘的资本!

这件事情被五班的班干部看见了,并向班主任做了报告。

班主任当然不能熟视无睹,狠狠地批评了那几名学生。

而那几名学生以为是国展向班主任打的小报告,扬言还要继续教训他!

国展刚刚他们被饱揍了一顿,此时倒学会害怕了,立即找到二班的向阳,问他该怎么办。

二班的学生总体好一些,于是向阳就成为班上极少的差生之一。

凭他跟国展建立起来的友情,自然容不得国展被欺负。他迅速找了几名上山村的同学,要出面保护国展。但他觉得他们这些人恐怕难敌那一些顽劣的同学,就急忙跑到初三年级,寻求几名驼背岭学生的帮助。

高年级的学生对于低年级的学生而言,往往具有很大的震慑力。

下午放学,向阳领着一群人,护送着国展走出学校。

那一些顽劣的同学果真在校门外等着国展,但他们见国展这边人多势众,不仅有二班最为顽皮的张向阳,甚至还有几名初三的学生,就不敢造次,只得让国展回去了。

事情看似解决了。

可就在第二天,那几名顽劣的同学竟然找来两名更为顽劣的初三学生,又在校门口拦住了国展。

国展以为事情解决了,就不让向阳等人护送,结果又被揍得不轻。而这些人不仅揍了国展,还扬言不会放过向阳等人!

当向阳得知情况,急忙找到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国展,并气愤地表示要叫上上山村的同学,一起去找那些人算账。

国展拦住了向阳。

他知道,现在是初中,跟小学完全不一样了。小学的时候,不管他们再怎么调皮捣蛋,学校也不会对他们怎么严厉,但现在是初中,只要他们敢乱来,肯定会受到严厉的处罚!而且,他也知道那些人的底细,全部是一些不想读书,整天就想着胡作非为的学生,尤其是那两名初三学生,在学校里可是出了名的顽劣!

他惹不起这些人,向阳也一样惹不起!

他选择了沉默,心里也希望那些人出了气,会不再纠缠他!

不过,这样的做法让那些顽劣的同学以为他害怕了,就开始经常欺负他。另外,那两名初三学生甚至向他勒索,找他要零花钱。

班上几名班干部看不下去了,就偷偷向班主任汇报了此事。经过查证,班主任对这些人采取了非常严厉的惩罚措施。

可是,这些人不思悔改,开始变本加厉地欺负国展!

国展心里害怕,就跑回了家,跟他爸说了这个情况。

第二天,杀猪王带着儿子怒气冲冲地来到学校,向校领导汇报了此事,并强烈要求学校方面给他一个交代……

校领导责成政教处严肃处理这件事情。

教务处经过查实,对那一些涉事学生做出了处罚——国展班上几名顽劣的学生被处以警告处分,而那两名劣迹斑斑的初三学生则被处以严重警告处分。

如此严厉的处罚,国展班上几名顽劣的学生倒是收敛了,但那两名初三学生早已是破罐子破摔,一个严重警告处分根本吓唬不了他们。他们纠集了几名社会青年,又在校门外拦住国展,扬言绝对不会放过他,要他吃不了兜着走!

这件事情如今已经涉及到社会青年,绝非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够解决的了。

国展感到十分害怕,再加上他的成绩实在是糟糕透顶,他的心思根本就不在学习上,所以干脆将收拾了行李,连夜回了家。

他爸还想到学校找领导处理这件事情,但国展心意已决,说什么也不肯回到学校。

他爸知道他根本不是一块读书的料,又见他态度坚决,也就遂了他的愿,并准备传授他杀猪的手艺。

杀猪可是一门好行当,不愁吃喝……

向阳和章宏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国展早已回到家里了。

两人都想不到,一直喜欢炫耀的国展,现在却因为炫耀而惹祸上身;两人也都想不到,自诩武功“天下第一”的国展,居然会被同学欺负,最终落了一个不敢回学校上学的下场!

这一个多月来最好的玩伴就这样辍学回家了,向阳和章宏的心里都十分的不舍。

而向阳除了不舍,甚至很是伤感!他几乎每天都和国展玩到一块,一起逛街、一起吃东西、一起钻防空洞……

经过一个多月的相处,他们三人已经建立了不错的友情!向阳和国展,在很大程度上填补了章宏内心的孤独感,填补了他与德明分隔两地之后关于友情的空白。

与形影不离的德明分隔两地,他又何尝不是伤感呢?

看着伤感的向阳,他也慢慢陷入了伤感之中……

第一百四十章 向阳闯祸(第一节)

第一百四十章

向阳闯祸

第一节

天气开始转凉。

校园里,几颗苍老的相思树还是一树青翠;南酸枣成熟了,黄橙橙的果子甜中带酸,怎奈树高难爬,只能在树下捡几个落下的果子解馋;礼堂的墙头,几丛蕨类植物顽强地生长着,不论严寒或是酷暑,它们都骄傲地扎根于墙头;与它们为伴的,是墙缝里住着的喜鹊,校园里经常能看见它们的身影,它们就像是守护者一样……

太阳还挂在南酸枣树的树梢,晨风透着一丝的凉意,伴随着早起的寄宿生时断时续的读书声,是远处传来的公鸡略迟的打鸣声。食堂的烟囱正冒出一股浓烈的白烟,估计今天的早餐不是白粥就腌芥菜,就是白粥配油条。学校食堂烧的是稻秕,会冒出浓烈的白烟,但附近人家烧的是蜂窝煤或者煤气,所以本该炊烟袅袅的晨早,就显得很是安静祥和。路上出现一些挑着绿油油蔬菜的菜贩子,早起的家庭妇女会跟这些菜贩子一边拉家常、一边讲价,然后挑上一把还带着夜里露水的蔬菜,心满意足地走向不远处的油条摊子……

早读的寄宿生渐渐多了起来,宿舍内外一片朗朗的读书声,但仍有一部分学生在这阵读书声中,继续做着夜里的美梦。

宿舍使用已久,与这群朝气蓬勃的读书郎相比,它们就像是风烛残年的老人。宿舍的电路老化严重,时常会出现一些问题;宿舍也没有通水,寄宿生们还得跑到教职工宿舍外面的公用水池取水;宿舍里也没有卫生间,为了方便寄宿生们如厕,宿舍大门永远不会锁上,所以熄灯之后经常有一些高年级学生还往外面跑;熄灯之后,宿管老师每个晚上都会躲在角落等这些往外面跑的学生,规劝他们早点休息,但这些学生总是以肚子饿为理由搪塞过去……

学校食堂提供宵夜,一块五毛钱一碗的方便面加鸡蛋,是寄宿生的最爱。当然,并不是每一个寄宿生都能如此消费,多数人还是到食堂接一些开水,自己冲泡方便面……

叶章宏也起了床,准备背英文单词。他发现本该睡得正香的张向阳,此时正睁着一双大眼睛,入神地望着上铺的床板。

这个张向阳不睡到章宏喊他起床,是断然不会醒过来的。今天他是怎么了?怎么这么早就醒了?而且还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章宏知道向阳就算醒了也不可能早读,就不再搭理他,埋头专心地背着英语单词。

又在床上躺了几分钟,向阳终于肯起床了。他先是打了几个哈欠,然后伸了伸懒腰,接着用手指理一理蓬乱的头发,又在床沿上小坐了一会儿——大概是在寻思这么早起床能干什么吧!

他没有去洗漱,而是拿出一本近乎崭新的英语课本,破天荒地读起了英文字母——a、b、c、d、e、f、g……读着读着,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慢慢地,他光是动着嘴巴,已经没有读出声音了;最后,他连嘴巴也不动了,闭上眼睛睡回笼觉了……

宿舍只有章宏和向阳两人。

原本还有一位同住的陈志成同学。陈志成家离得不远,每个星期也就逢星期一、二、四住在宿舍,属于半寄宿生。

不过,陈志成前不久被迫搬到别的宿舍了。

陈志成有磨牙的坏毛病,向阳忍受不了,就想方设法地捉弄他。晚上熄灯睡觉,向阳不是趁着他已经睡熟,趴在耳边大喊大叫把他吓醒,就是拿着彩笔在他的脸上画乌龟。陈志成知道向阳不好惹,只有忍气吞声。向阳又变本加厉,不是倒掉陈志成的洗衣粉,就是用陈志成的牙杯泡方便面,或者是藏起他的课本,以致他经常急匆匆跑回宿舍寻找课本。

用别人的牙杯泡方便面,是一种极其不好的行为。

章宏有时候看不惯向阳种种的行为,就好言劝他不要这么捉弄陈志成。

但向阳很委屈地说陈志成磨牙的行为,严重打扰了他的休息,一旦他休息不好,第二天上课保准打瞌睡,一打瞌睡就会被老师批评,所以他一定要想办法把陈志成赶走。

章宏也深受陈志成磨牙之苦,因此就不再劝向阳。

只是向阳的说辞让他觉得很可笑!他知道,就算向阳睡眠充足,第二天上课还是一样会打瞌睡。

向阳因为上课打瞌睡,经常被老师请到走廊上罚站“示众”,逐渐成为初一年级的一个常态。

前几天,向阳又继续捉弄陈志成。向阳趁他睡熟了,就往他的嘴唇上抹牙膏。陈志成一边吃着牙膏、一边磨着牙,醒过来发现被向阳捉弄了,就气冲冲地跑去向宿管老师告状。

宿管老师过来了,但只是批评了向阳几句,最后却是把陈志成调到了别的宿舍。

不消说,这又是当初张坚定那几斤好茶起的作用——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欠人家的有理也莫辩……

早餐时间到了,章宏叫醒向阳,又等他洗漱完毕,才一起前往学校食堂。

今天的早餐是白粥配油条。

向阳只是蘸着酱油把油条吃了,白粥却没有动一口。之前他听高年级的学生说过,说食堂的白粥其实是昨天的剩饭加水煮出来的——他可坚决不吃这样的东西!

食堂阿姨拿着扫把,一边打扫卫生,一边观察着有没有学生存在浪费食物的情况。这位食堂阿姨的嘴皮子很厉害,骂人从来不带一个脏字,却时常把那些浪费食物的学生说得面红耳赤、无地自容!

向阳被说过几次,对阿姨心存畏惧,通常会乖乖地把饭菜吃完。实在吃不下了,他也只能背着阿姨,偷偷把饭菜倒了。

两人吃完早餐,就离开食堂前往教室。

之前国展还在学校的时候,向阳一定会先转到五班的教室,让国展出来和聊聊天。但国展已经辍学了,向阳只好乖乖地回到自己的教室。正常情况之下,他不会像别的同学那样开始学习,一般他不是在座位上发呆,就是寻机捉弄同学……

前段时间,年段长宣布将会有几名省电大的实习老师来到学校。就在昨天,一辆小巴车停在了教职工宿舍门前,从上面走下十几个个年轻人——他们就是这一批实习老师。

早读开始之前。

班主任领着一名年轻小伙子走进教室。

年轻小伙子身穿白色衬衫、灰蓝色牛仔裤,留着一个三七开的发型,显得很是帅气。

同学们都猜得到这个年轻小伙子就是省电大的实习老师,就一个个好奇地盯着他看。而他显得不慌不臊,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还很友善地向同学们点头致意。

班主任带着实习老师在教室里转了一圈,让他大概熟悉了环境,接着就把他领到讲台前。

同学们都到齐了,班主任就指着身边的实习老师,介绍道:“各位同学,这位就是分配到我们班级的实习老师。在接下来的两个月时间里,他将和我一起教语文,也会协助我开展班主任工作,希望大家能够配合实习老师的工作!现在,让我们用热烈掌声,欢迎实习老师,并请实习老师做一下自我介绍!”

掌声响了起来。

实习老师走到台前,示意大家停止鼓掌,说道:“各位同学,大家早上好!”

“老师早上好!”

实习老师露出灿烂的笑容,说道:“我来自省电大师范学院,将在我们三班进行为期两个月的实习任务。我叫作杨帆,杨是杨柳的杨,帆是风帆的帆。扬帆起航、乘风破浪……大家觉得我的名字怎么样?”

“好!”

“谢谢大家!希望我们能够相处愉快!”

几句话,不仅拉进了师生之间的距离,也让教室里变得活跃起来。

杨帆老师继续说道:“这两个月实习期,对于我来说是一个很好的锻炼机会,但同样也是一个无比的挑战。就在几天前,我跟大家一样,还是一个听老师讲课的学生;而现在,我的身份一下子变成了教课授业的老师……如果我在讲课过程中有什么失误,还望大家能够及时提醒我!呵……大家别看我现在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其实我的心里别提有多紧张,额头都冒汗了!”

说完,杨帆老师抬手做了一个擦汗的动作,并自嘲似的笑了起来。

同学们都跟着笑了。

“在实习期间,我们即是师生关系,同样也是好朋友关系!在学习上有不明白的地方,大家可以来找我,生活上有什么烦恼的地方,大家也可以来找我,我会像一个好朋友一样,倾听大家的心声……”

同学们纷纷应允了下来。

“大家已经认识我了,但我还不认识大家。要不……大家先来一个自我介绍!就先从班长开始吧……”

章宏迅速站了起来,说道:“杨老师好!我叫叶章宏……”

“好的!我初来乍到,以后还请班长多多关照、多多指教啊!班长长得还是挺帅的嘛!”

说完,他冲着章宏笑了起来。

同学们也都笑了。

章宏的脸却红得像一个番茄。

接下来,副班长王晓彬也简单地介绍了自己。

杨老师说道:“王晓彬同学,我知道你!你们的数学王老师特地向我提起了你,说你是班上数学最好的学生。晓彬同学,还要烦请你以后多多帮助我!”

晓彬对杨老师点了点头。

他坐了下来,嘴角明显有一丝得意的微笑……

班上的同学逐一作了自我介绍,早读也随之结束了。

同学们三五成群,不是一起上厕所,就是聚一堆聊天说话,每个人嘴里说的几乎是围绕着杨帆老师……

看得出来,初来乍到的杨帆老师已经取得了同学们的好感。

现在距离上课还有一些时间。

杨帆老师手捧着几本书,先班主任一步来到教室。

他在教室后面找了一个座位,像学生一样整齐地摆好钢笔、书本、笔记本……他现在还不能正式教课,还得像学生一样听几堂课。

同学们对这个年轻的杨帆老师充满了新奇感,不仅一个个好奇地看着他,嘴里也在悄悄议论着什么。

杨帆老师注意到了这个情况,就离开座位,走到同学们面前,微笑着说道:“你们是不是在说我的坏话呀?”

班上最为活泼开朗的何若兰刚好在其中。

她报以一笑,回答道:“没有啊,我们哪敢说老师的坏话!”

杨帆老师看着她,说道:“我记得你,你叫作何若兰,对吧!”

若兰显得很高兴,说道:“老师记得我呀!”

“当然了!我听班主任说过,你是班上最为活泼开朗的女生,成绩也一直名列前茅……”

若兰银铃一般的笑声响了起来。

杨帆老师随即和同学们攀谈起来,教室里响起了欢声笑语。

越来越多的同学围了过来,包括让杨帆老师夸奖了几句的王晓彬……

第一百四十一章 向阳闯祸(第二节)

第一百四十一章

向阳闯祸

第二节

上课了。

教室后面多了一个大龄学生,正端端正正地坐才座位上,认真地听着老师讲课。他还像模像样地做着笔记,若是碰到老师提问,他也会低头思考,就和其他学生一样。

其实,他现在一样处于学习阶段,不仅要学习怎么讲课,还要学习怎么维护课堂纪律。

很多学生对他依然很是好奇,即使这一节是班主任的课,但很多人还是忍不住要偷偷回头观望。这样的情况越来越多,班主任就忍不住了,开始点名批评了。

杨帆老师一看,这才发现自己影响了课堂纪律,罪魁祸首原来是他。他就不得不严肃起来,用眼神提醒那些忍不住观望的学生。虽然他现在像学生一样在听课,但他终究是一名实习老师,这样的眼神很快就起到了作用。

学生们渐渐不再回头观望,课堂纪律也总算是得到了保证。

一节课很快就过去了。

杨帆老师并没有随班主任离开,而是留在了教室。

他意识到了刚才课堂上学生们的行为很不好,若是不及时纠正过来,怕是会严重影响到正常的上课秩序。

他想到了班长章宏,就走到班长身旁,和他商量这一件事情。

作为班长,章宏当然也看到了这个情况。他清楚之所以会出现这个情况,全是因为同学们的好奇心所致。刚才是班主任的课,大家可能还有所收敛,接下来若是其他科任老师的课,同学们恐怕不会忌惮什么,这样的行为恐怕就会越来越严重了。

他也清楚杨帆老师是引起同学们好奇的根源,现在要改变这个情况,恐怕就要杨帆老师出面规劝一下了。

他当即将自己的看法告之杨帆老师。

杨帆老师很是认同他的看法。

两人决定召开一个临时班会……

就在第二节课即将开始之前,章宏和杨帆老师来到讲台前,示意同学们安静下来。

章宏说道:“各位同学,我发现一个情况,就是自从杨帆老师来到我们班级之后,个别同学太过好奇了,上课期间还时不时回头观望!这样不仅影响了课堂纪律,也无法做到专心听讲、认真学习。在此,我希望大家能够改正这个不良行为,上课专心听讲、认真学习……”

讲台下,一部分上课回头观望的同学惭愧地低下了头。

杨帆老师接上话,说道:“对,我也看到了班长所说情况!同学们,我不希望我的存在,影响了大家的学习,影响了课堂纪律。如果同学们对我感到好奇,只要是课外时间,我就欢迎每一个同学来找我说话聊天。不过,这必须是在课外时间。课堂上,我希望每一个同学都能自觉遵守课堂纪律,专心听讲、认真学习!大家说,这样可以吗?”

“可以!”同学们异口同声地说道。

得到了同学们的保证,杨帆老师满意地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他回过头看着章宏,夸奖道:“班长,你真行!谢谢你帮我这个忙!”

章宏有点不好意思,说道:“我是班长,这也是我应该做的!”

杨帆老师伸出手,说道:“以后还希望班长多多帮助我,让我们一起管理好三班这个大家庭!”

章宏很少跟别人握过手,这一时半会的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上课铃声响起了,杨帆老师急忙抓住章宏的手握了一下。

章宏感到杨帆老师的手很柔软,确实是一双执教鞭、拿粉笔的手!

第二节课,课堂纪律明显好转,同学们甚少再出现回头观望的情况……

整个初一年级的焦点都围绕在这十几名实习老师身上。

不过,这些老师根本不能引起张向阳的注意。对他而言,只是多了一些能够管他的老师而已。

这些实习老师的到来,一点也没有改变张向阳的学习和生活。上课了,他该打瞌睡还是照样打瞌睡;下课了,他该玩耍照样玩耍。若要说是有什么改变,那也只是因为国展辍学之后,他少了一个最好的玩伴,以致他显得形单影只,少了很多玩耍的乐趣。

他不会轻易找章宏玩耍,因为章宏是一名好学生,他自然不能过多地打扰章宏的学习……

二班教室里,多数同学都在为下一堂课做准备。

这个班级的班级纪律一直不错,在多次评比中,总是和三班占据了初一年级的前两位。三班是得益于班长叶章宏的管理,而二班则是得益于绝大多数学生的自觉。不过,二班班上也有诸如张向阳这样的学生,多少拖了班级的后腿。

张向阳在二班绝对算得上是一个另类。这个学生,上课不好好听讲,不是发呆走神,就是直接趴在桌子上睡大觉;下课了,他是班上最调皮的学生,不是吵吵闹闹,就是捉弄同学。他的成绩更是惨不忍睹,各科测验别说是及格了,根本从来没有超过五十分!他相对于小学时候牢牢占据“倒数第一”的宝座倒是有一些改观,但这却是因为他在考试中经常作弊,从而摘掉了“倒数第一”的“桂冠”!

班上只有个别一样无心学习的同学跟他走得近一些,其余的皆对他敬而远之。班主任教了十几年书,知道这样的学生已经无药可救,基本上已经放弃了他;班干部们都是一些文邹邹的学生,根本管不了他,后来发现只要他没有影响到其他学生,班主任就对他不管不问,于是班干部们纷纷效仿,也对他不管不问。

换句话说,整个二班的学生几乎不喜欢张向阳……

向阳上了一个厕所,找不到好玩的东西,只好回到教室。

教室里安安静静的。

他走到最后一排自己的座位上,用手臂撑住自己的脑袋,没有多久又开始打起来瞌睡。

同学们注意到了张向阳,发现他正在打瞌睡,谁都没有觉得意外。因为这个张向阳除了调皮捣蛋,另外一个长处就是打瞌睡!别说是课间时间了,就连在课堂上,他也喜欢打瞌睡;就算是班主任的课,他也一样打瞌睡!

不过,看着好像睡着的张向阳,同学们心里全都担忧起来。同学们早就摸透这个张向阳了,只有他打完瞌睡、养足精神之后,就特别能折腾,常常能折腾得天翻地覆!

同学们纷纷抓紧这难得的平静,各自准备着下一节课——平静之后,恐怕暴风雨就要来临了!

果不其然!

张向阳只是眯了一小会儿,就睁开了他那双大眼睛。他这一醒,立即显得精神头十足,又开始满教室飞奔、大喊大叫了。

同学们纷纷摇着头,但又无可奈何。一些实在忍受不了的,赶紧逃离教室;几个胆子大一点的,会时不时瞪一眼张向阳,提醒他不要影响到别人。

但张向阳根本不理会这些,依旧大呼小叫,甚至还和同学们开起了玩笑。不是躲在同学身后,挠同学的痒痒,就是合上同学的课本,中断同学的学习……他还继续采用他惯用的伎俩,躲在门后吓唬那些走进教室的同学——班上四十几名学生,无一例外都被他吓唬过。

这时,一名叫做颜小芳的清瘦女生,一蹦一跳地走回教室。

张向阳看见了她,急忙躲到教室门后,然后算准时间从门后蹦了出来,并在颜小芳的耳旁大喝了一声。

“嗬……”

声音无比响亮,就像突如其来一声巨雷,甚至吓到了班上的同学。

颜小芳被吓得不轻,当即愣在原地。

同学们纷纷抬起头看着被吓得愣住的颜小芳,以及一脸坏笑的张向阳。

除了张向阳“呵呵”的坏笑声,教室里竟出奇的安静,仿佛昭示着即将发生什么似的。而被吓得愣住的颜小芳,好长时间没有回过神来。细心的同学发现颜小芳的表情不对劲,脸色也悄悄变了!

突然,颜小芳毫无征兆凄厉地叫喊了一声,随后捂住自己的耳朵,哭叫道:“我的耳朵……我的耳朵……”

她痛苦地蹲到地上。

几名班干部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意外,急忙跑了过去。

张向阳却没有意识到什么,反而认为是颜小芳在演戏,依然“呵呵”地坏笑着。

班干部跑到颜小芳身边,并查看她的情况。

颜小芳依然痛苦地捂住耳朵,不仅脸色变得很吓人,眼泪也流了出来。

班干部纷纷询问怎么了。

颜小芳带着哭腔,痛苦地回答道:“我的耳朵……好疼!”

一名班干部急忙扳开颜小芳的手,想查看她的耳朵。但他的手才碰到颜小芳的耳朵,颜小芳就痛快地喊叫道:“别碰!别碰我的耳朵,好疼!”

话一出口,教室里立即响起一阵惊呼声,更多的同学围了过来。

张向阳看着颜小芳痛苦的表情,以及脸上流淌的眼泪,这才意识到颜小芳不是在演戏!

他也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闯祸了!

班干部们立即扶起颜小芳,把她送往学校医务室。

这个时候,除了一些同学愤怒的目光,再也没有人搭理张向阳。

看着同学们离去的身影,张向阳开始慌乱了……

十分钟后,班主任怒气冲冲地来到教室,第一件事就是直奔张向阳的位置,揪住张向阳的衣服,将张向阳揪了起来,并厉声问道:“你把颜小芳怎么了?你这个学生怎么这样子?能不能让人省省心?”

张向阳从班主任愤怒的表情中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不由得更加慌乱了。

看班主任的样子,估计很想狠狠地抽他两耳光!但班主任没有这样做,而是控制住满腔的怒火,说道:“颜小芳的耳朵出血了,现在正准备送去医院,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情况!今天你就别上课了,先去通知你的家人立即赶来学校,你自己回宿舍好好反省……”

说完,班主任松开张向阳的衣服,愤怒而又失望地看了他一眼,就转身离开了。

听到颜小芳耳朵出血的消息,张向阳已经彻底慌乱了。他如何能够想到,自己也就是开了一个经常开的玩笑,却引来这么严重一个后果!他的双手开始发抖,双脚已经软弱得没有什么力气。

现在这个当口,他也只能按照班主任的要求,先去通知他的家人赶来学校。

在同学们异样的目光中,他慢慢地走出教室……

张坚定来不及管他的儿子,就急急忙忙随班主任赶往医院。

中午快放学的时候,一名老师走进宿舍,通知张向阳前往校长办公室。

校长办公室里烟雾缭绕,学校主要领导以及张坚定一个个表情凝重。

张向阳刚踏进办公室,张坚定就蹦了起来,三两步走到张向阳面前,抬手就狠狠来了两个大耳光。

张向阳被打蒙了。

打还不够,张坚定嘴里也愤怒地叫骂着,而且尽挑那些最难听的话。

学校领导仿佛一致认为活该张向阳挨打受骂,所以没有人出面阻止张坚定的行为!

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张坚定喘着粗气,将儿子揪到校长面前,等候发落。

校长掐灭手里的香烟,对张向阳无奈地摇了摇头,开口说道:“你说你怎么能跟同学开这样的玩笑呢?就算要开玩笑,也要有一个限度!现在好了,颜小芳同学的耳膜破了,医生说几乎有可能会失聪!你知道什么叫做失聪吗?就是俗话说的耳聋……”

听到这样的话,张向阳的脑袋突然“哄”地一响……

第一百四十二章 向阳闯祸(第三节)

第一百四十二章

向阳闯祸

第三节

张向阳带着脸上火辣辣的疼痛,六神无主地回到宿舍。

他爸回家准备医药费了。

学校领导本来让他也一起回家,在家里好好反省自己的所作所为,但在他爸的求情以及保证之下,学校领导同意让他继续留在学校。

学校早就放学了,一些吃完午饭的住宿生,已经回到了宿舍。今天的早餐是稀饭配油条,他吃不惯,只吃了油条,到现在肚子早就饿了。但是,此时他完全被慌乱与自责占据,一点也不觉得饿。

校长的话一直在他的耳边响起,那个有可能出现的后果让他完全不知所措,只能默默地祈求不要出现那个可怕的后果。他的心里也十分自责,责怪自己一直改不了那些坏毛病,以致出现今天这个局面,以致害了颜小芳同学。

他再次回想起颜小芳同学那一副痛苦的表情,以及凄厉的喊叫声。事实上,就在班主任让他在宿舍反省的时候,他的脑子里就一直反复回想起那一幕,让他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当中。他也想起了小学时候,自己吓唬同学不成,却把校长叶建设吓唬到的事情。当时建设老师很生气,不仅赏了他一耳光,还警告他,说他再继续开这种玩笑,将来一定会发生不可收拾的意外!

今天,果真应验了建设老师的话!

他后悔没有听建设老师的话,后悔没有改正自己爱开玩笑、爱捉弄同学的坏毛病!现在好了,咎由自取、自作自受了吧!

但是,现在后悔也于事无补了!

而事情才只是开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颜小芳的耳朵能够康复吗?接下来他要怎么面对颜小芳和她的家人?要怎么样面对老师和同学?要怎么面对自己的家人?学校方面又会怎么处罚他呢?

他的心里又是害怕、又是自责、又是后悔,整个人直接瘫软在床上……

宿舍门打开了,向阳知道是章宏回来了,但他不想让章宏看到他现在这一副模样,急忙抓起被子蒙住自己的脑袋。

向阳听到章宏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最后在他的身旁停了下来。章宏轻轻拉了一下被子,但向阳用力地抓着被子,还是不想让章宏看到他。章宏再次尝试了一下,向阳犹豫了一会儿,才慢慢松开被子,把脑袋露了出来。

从章宏的表情里,向阳猜到了章宏一定知道了这件事情。现在别说是章宏,估计整个学校都知道了他闯下了弥天大祸。老师和学生们一定议论纷纷,他们也一定会觉得他是活该,是自作自受!

是啊,他是活该,可偏偏连累了颜小芳!

强烈的自责再次涌上他的心头,让他对自己恨得咬牙切齿的!

他听到了章宏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章宏为什么要叹气呢?是不是对他失望透了?章宏一定对他很失望,因为从小学起,章宏就一再劝告他,要他好好学习,不要整天只想着调皮捣蛋、捉弄同学、欺负同学!可是,他什么时候听进去了?

没有!从来没有!

他甚至辜负了章宏要帮助他学习的心意,他甚至经常拉着章宏出去玩耍,以至于影响了章宏的学习……

他现在才发现,原来自己是这么糟糕的一个人!他也是现在才意识到,他辜负了许多人——章宏、建设校长、他的父母……

突然,他的鼻子一酸,想哭了!但他强忍着,就是不肯让眼泪流出来。

章宏拍了拍他的肩膀,端过来一碗饭,说道:“先吃饭吧!”

他没有想到章宏还能惦记着他,这让他很是感动!不过,他觉得自己不值得章宏惦记,就凭他这样糟糕的一个人,就应该让所有人嘲笑、辱骂、甚至是唾弃!

他也没有心思吃饭,他的全部知觉,如今只有自责、愧疚以及担忧!

他再次闭上眼睛,想让闭上眼睛之后的黑暗,将自己完完全全吞噬掉。

章宏拉了他一把,说道:“起来,先把饭吃了,然后好好睡一觉!睡醒了,再去坦然面对一切!”

“坦然面对一切”——这几个字,向阳听得真真切切!是啊,事情已经发生了,还能怎么样呢?后悔、愧疚、担忧……早已是于事无补!那还不如坦然面对一切,去面对一切后果,去接受任何惩罚……反正是自己种下的苦果,一切后果都必须由自己承担!

他睁开眼睛,静静地看了章宏一眼。

章宏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将饭端到他的面前。

他从章宏这个动作当中得到了一些勇气,就慢慢地坐了起来,并端过饭碗开始吃饭……

当天下午,颜小芳的家人到学校闹腾来了。他们打听到肇事者就在宿舍里,就直奔宿舍,将正在睡觉的张向阳揪了起来,好生一顿打骂!若不是老师们闻讯赶来,在这些愤怒家长的拳脚下,向阳恐怕也得送去医院了。

老师们劝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把他们劝走了。不过,他们临走之前可是放了狠话,说若是颜小芳有个三长两短,一定要把张向阳生吞活剥了!

愤怒的家长走了,张向阳却趴在床上“嗡嗡”地哭了,却不是因为浑身的疼痛!

他从颜小芳家长愤怒的目光当中,知道了自己对他们的伤害有多大!就是因为自己调皮捣蛋,就是因为自己爱开玩笑、爱捉弄同学,结果伤害了无辜的颜小芳,也伤害了她的家人!这种伤害,如何是三拳两脚就能够一笔勾销的?

泪水默默地流淌着,打湿了他的脸颊、打湿了他的枕头!担忧、自责、悔恨……再次占据他所有的知觉!从前那个爱闹爱玩、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张向阳”,终于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流下了泪水……

不幸的消息传来了,颜小芳的左耳极有可能会失聪,就算是不会失聪,听力也会受到极大的损害!

与此同时,学校方面将双方家长都请到学校,开始商讨医疗费与赔偿事宜。医疗费自然由张向阳家全部负责!不过,颜小芳的耳朵需要一些时间治疗,赔偿的问题就暂且搁置了。

除此之外,学校方面也在研究对张向阳的处理方案。受害者家长以及一部分学校领导的意见,是直接开除张向阳,让他得到应有的惩罚。但肇事者家长以及另外一部分领导认为这样的惩罚太严重了,他们觉得应该给张向阳一个改过向上的机会,毕竟他的年纪还小,行差踏错也是在所难免,也希望他能够吸取这次的教训,改过自新、努力向上。

张向阳的班主任比较倾向于后者!虽然她不喜欢这名学生,但她认为张向阳的本性并不坏,只是毛病缺点多了一些。而经历过这次事件之后,她相信张向阳会吸取教训,会老老实实读书。

学校领导听取了班主任的意见,决定给予张向阳记大过并留校察看一年的处罚决定。

处罚决定将在下个星期一的升旗仪式上公布,以警示全校的学生。

班主任想提前将这个处罚决定告知张向阳,并找他好好谈了谈心,希望将他引导到正途上来。

得知了学校对自己的处罚决定,张向阳显得很平静——他已经做好了接受任何处罚的准备。不过,此时的他已经不在乎任何处罚了,因为他已经为自己做好了一个处罚决定。

他向班主任打听了颜小芳的情况。

班主任回答说还在医院治疗,但需要一些治疗时间,治疗结果也不好判断。

张向阳的脸上是深深的愧疚与自责!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他对班主任说道:“老师,我考虑好了,我觉得我不配再待在学校了,我决定开除我自己!”

班主任显然被张向阳的决定吓到了。

张向阳继续说道:“我知道,我是一名调皮捣蛋、成绩又差的学生,不仅老师们不喜欢我,连同学们也不喜欢我!在没有发生这件事情之前,我就是抱着一种在学校混日子的心态,混三年混一张初中毕业证书。不过,现在发生了这么严重的一件事情,我无法再面对老师、同学,无法面对我的家人,更加无法面对颜小芳同学。所以,我决定好好惩罚自己……”

班主任考虑了一会儿,最后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件事情我不好为你决定什么,你还是回去问一问你家人的意见吧!不过,学校方面还是想给你一次机会,让你改过向上、好好读书!”

张向阳摇了摇头,对班主任表示自己已经下了决心。

班主任不再说什么。

最后,张向阳说道:“如果颜小芳同学回到学校,请替我向她说一声‘对不起’!”

说完,他转身回到教室,在同学们异样的目光之中,默默取走自己那些十分崭新的课本。随后,他又回到宿舍,收拾那一些需要带回家的东西。

他把学习用品都留给了章宏,还留了一张字条给章宏。

上面写道:“为了惩罚我自己,我决定不读书了!你要好好学习,将来做一个有用的人才,不要像我这样,学习差、表现又不好,还闯了这么大的祸……”

随国展之后,他也不得不离开了学校。

他和国展一样,因为小学时期养成的一些不良行为习惯,造成了这样的结果……

第一百四十三章 向阳闯祸(第四节)

第一百四十三章

向阳闯祸

第四节

章宏看到向阳留下的字条,向阳已经被他爸接回家了。向阳的床铺空荡荡的,桌子上只有向阳留下的一些学习用品,以及一张写得歪歪扭扭的字条:

为了惩罚我自己,我决定不读书了……你要好好学习……如果不嫌弃我,放假的时候来我家玩……

章宏十分惊讶向阳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这是毫无征兆的——向阳没有事先告诉他,他也没有看出向阳怎么突然有了这样的决定!

短短的几行字,让章宏的情绪一下子跌到谷底。国展已经离开学校了,现如今向阳也离开了,这才多长时间,两人一前一后地离他而去,他一下子就失去了两个最好的伙伴。

他看着字条,站在原地愣了很久。

他默默地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床铺,以及那一些几乎还是崭新的学习用品,心里很不是滋味!虽然向阳有很多毛病缺点,心思也不在学习上面,但他知道向阳是真诚对待他的!这一点最为可贵,尤其是向阳那一句“不要打扰他学习”的话,让他尤为感动。只可惜,向阳因为以前的陋习,终究犯下了无法挽回的错误!

这可以说是咎由自取,也能够说是向阳应得的惩罚。他曾经多次提醒向阳,要向阳改一改那些坏毛病;不仅是他,包括建设老师、金兰老师……都反复劝告向阳,但向阳一直是屡教不改、我行我素,现在终于是自食恶果了!

如果向阳能够听取他们的劝告,也不至于会落到今天的下场!

向阳如此,国展也是如此,真是让人即感慨又无奈……

宿舍里,如今只剩下章宏一个人。

他慢慢地收好向阳留下的学习用品,回到自己的床铺上。他的屁股刚挨到床板,铁架床就开始晃动,并伴随着一阵刺耳的“吱呀”声。

他猛地意识到,从开学至今他只在自己的床铺上睡过一次,其余时间都是挤在向阳的床铺上。自从他跟向阳挤在一起,就没有向宿管老师放映床铺的问题,宿管老师也一直没有前来修理床铺。

他再次看了一眼那张空荡荡的床铺,一种孤独的感觉悄然袭来。

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他一时半会还适应不来!他和向阳、国展在一起,虽然多多少少影响了学习,但也充满了欢笑、充满了乐趣、也充满了友情……

铁架床“吱呀”作响,让他开始莫名烦躁。烦躁之中,他一点点陷入了孤独的深渊。

他害怕这种孤独!

他本身就是一个缺少父爱母爱的孩子,友情在他身上更显得弥足珍贵!不过,他与形影不离的德明已是分隔两地,现在连向阳和国展也前后离去,他只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孤独!

他心绪万千地坐在摇摇晃晃的铁架床上,任由孤独将他吞噬。

此时的他,连半点学习的心思都没有了……

他在铁架床上呆呆地坐了好久,直到宿管老师走进他的宿舍。

宿管老师看着显得空荡荡的宿舍,说道:“你收拾一下东西,搬到207宿舍,那里刚好空着一个床位!”

这间宿舍只剩下他一个人,自然得搬到有空余床位的宿舍。

说实话,他不想搬离这里。虽然他觉得孤独,但这间宿舍充满了他、向阳、国展的欢声笑语,充满了他们三人的点点滴滴,是三人友情的见证。现在要他搬离这里,无异于要他割舍掉这份美好的回忆,叫他如何能够舍得?

不过,宿管老师如此安排,他也只能选择接受。

他默默地收拾好东西。

宿管老师收回了他的钥匙,转身将宿舍房门锁上——连同那一些点点滴滴,连同那一份友情,一起加了一把锁……

在宿管老师的带领下,他走进了207宿舍。

207宿舍住着五个人,现在只空着一个上铺。

他把东西放在上铺,就爬上去开始整理自己的铺盖。

宿舍里的人都在。

他发现陈志成也住在这一间宿舍。

这倒让他多少找到一种熟悉的感觉。

宿管老师本来想走了,可突然转过身来,说道:“你们这一间宿舍,纪律一直不好!晚上熄灯了,不仅经常有人在聊天说笑,甚至还有人偷偷跑出去玩耍!”

他看着其中一名高大的学生,继续说道:“刘建波,你这个舍长十分不称职,我看你还是别当这个舍长了。”

他问了章宏的名字,随后宣布道:“这位章宏同学是初一三班的班长,听说班级管理得还不错!我现在宣布,你们这一间宿舍就由这位章宏同学担任舍长!你们都要好好听新舍长的话,决不允许再出现聊天说笑,或者偷偷跑出去玩耍的情况!如若不然,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说完,宿管老师离开了。

章宏对这个突然的任命很是意外。

他看了刚刚被撤职的刘建波一眼,发现刘建波的脸色很不好看。

是啊,他抢了刘建波“舍长”一职,刘建波肯定要不高兴了。

他的心情还没有平复,也懒得管什么舍长不舍长的。失去了两个最好的伙伴,当这样的舍长能有什么意思呢?

他继续收拾着自己的床铺。

他不经意看到陈志成走到刘建波的身边,轻声地说着什么。

刘建波看着章宏,目光显得很不友善。

刘建波回过头,和陈志成商量着什么。

就在章宏收拾好铺盖,准备开始写作业的时候,刘建波走到他的床铺下面,用力地摇晃着铁架床。

章宏毫无防备,脑袋差一点就撞到墙壁上。

他急忙制止刘建波,大声说道:“你干什么?”

刘建波一脸的坏笑,说道:“没干什么,就是好玩呗!你现在是舍长,你要是不高兴,可以去告我,让宿管老师来收拾我啊!”

说完,刘建波回头对着陈志成笑了起来。

陈志成也笑了起来。

两人似乎别有用心!

章宏看出刘建波是故意这样做的。

刘建波为什么要这样做呢?难道是章宏抢了他舍长之职?这也不是章宏抢的,而是宿管老师任命的呀!

刚搬这里,他只好选择了隐忍。

他默默地爬下铁架床,来到宿舍仅有的两张书桌前,准备开始写作业。

他刚坐了下来,陈志成黑着脸,很不友好说道:“走开!”

章宏不明白他的意思。

“这张桌子是我专用的,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可以使用!”

章宏一听这话,气不打一处来。宿舍里的桌子都是公用的,怎么就成了谁专用的了。他和陈志成好歹在一间宿舍一起住过,现在又住在了一起,本该显得亲密一些,可是为何……

他突然想起了张向阳欺负陈志成的事情。

他和张向阳关系最好,莫非是陈志成因此对他有了什么意见,现在存心报复来了!

大概是这样吧!不然,陈志成也没有必要这样做呀!

他看出来了,刘建波和陈志成并不待见他,所以才会为难他。

他开始怀念向阳和国展,若是向阳和国展在,看谁还敢欺负他!若是向阳和国展在,他也不至于要搬宿舍,也不至于现在心里满满是孤独的感觉!

他只好拿起书本和文具,转身离开宿舍。

学校不要求晚自习,但几名勤奋好学的初三学生反映宿舍照明不好,没有足够的桌椅,同宿舍的同学又吵吵闹闹,严重影响了他们的学习。鉴于此,学校特地将食堂布置一番,装了几盏明亮的日光灯,以供那些勤奋好学的学生使用。一些有上进心的初一、初二学生也会前往食堂读书写字,食堂里每个晚上都能传出朗朗的读书声。

向阳和国展很少会打扰章宏学习,他也就不需要到食堂里读书写字。

但现在不一样了,他看出了刘建波和陈志成故意为难他,他也只好来到食堂了。

虽然食堂里没有人会打扰他,但他根本就无心学习,他心里还是一直怀念着向阳和国展,还是一直觉得孤独……

一直到宿舍快要熄灯了,他才离开食堂,回到宿舍。

他并没有完成所有的学习任务。

刚刚走近宿舍,他就闻道了一股方便面的味道。

寄宿生的宵夜,多半是五毛钱一包的方便面。身上有几个零花钱的,可以到校外买一点宵夜,或者到学校食堂买一碗加了鸡蛋的方便面;身上没有多少零花钱的,也就拿开水泡一碗方便面,能填饱肚子就行。

他将书本放到自己的床铺上,打算洗簌一番。他拿上脸盆,却发现里面的牙杯有被动过的痕迹。他急忙拿起牙杯,发现牙杯里面有一层油迹,还散发出浓烈的方便面味道。

他很快就知道有人用他的牙杯泡了方便面。

这可是一个不好的行为!

他想起了向阳曾经用那名陈志成的牙杯泡过方便面,气得陈志成直接就重新买了一个。

他刚刚搬到这一间宿舍,谁会这么不友好,用他的牙杯泡方便面呢?

不用多想,他猜到了准是刘建波或者陈志成干的好事。

只有他们会这样做!

接二连三的不友好事件,让章宏的心里很是难受。但他也不能怎么样,只好拿起脸盆和牙杯,默默地来到教职工宿舍外面的公用水池。

他打开水龙头,将牙杯冲洗了几遍,但怎不管怎么冲洗,牙杯里始终有一层洗不掉的油迹,以及方便面的味道。

他突然很想扔掉牙杯,但想了想又放弃了这个念头。他默默地洗了脸、刷了牙、冲了脚,赶在宿舍熄灯之前,回到了那个陌生而又不友好的宿舍……

207宿舍果真如宿管老师所说的那样,熄灯之后还有聊天说笑的情况。

他是舍长,理应管一管这个不好的现象,但他刚搬进这间宿舍,就接二连三发生了那么多不友好的事情,他觉得还是不要去管,省得又要发生什么情况。

宿舍里聊天说笑的情况越来越严重,并且有人在宿舍里频繁走动起来。

刘建波偷偷地打开宿舍门,往外面看了几眼。

宿舍每天熄灯之前都会点名。熄灯之后,宿管老师有时候会管得严一些,经常来这边看看有没有聊天说笑、不好好睡觉的情况。有时候就不会管得那么严,于是那一些不安分的学生就趁这个机会,不是吵吵闹闹,就是偷偷往外面跑。

章宏知道,刘建波是在观察宿管老师的动向。如果宿管老师不在,刘建波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刘建波又躺回床上了,估计是看到了宿管老师的身影。

但他并没有安生睡觉,而是和陈志成聊天说笑。

慢慢地,宿舍里的其他人也加入进来。

章宏默默地将被子蒙在脑袋上。

半夜,从来没有睡过上铺的他,从床上摔了下来……

第一百四十四章 向阳闯祸(第五节)

第一百四十四章

向阳闯祸

第五节

张向阳因为调皮惹祸而离开学校的事情,迅速在上山村传开了。

这不是一件什么光彩的事情。

他因为羞愧,连着三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仅要受到家人的责难,还要遭受良心上的自责,让他很是痛苦。

虽然他回来了,但这件事情远没有结束。经过治疗,颜小芳的听力还是受到了影响,能不能回到学校还是一个未知数;他爸为此连日奔波,并已经支付了好几千块钱的医药费;两家人因为后续治疗与赔偿问题出现了较大的分歧,一直无法形成一个统一的方案……

国展得知了这一件事情,就找了一个时间,过来看望向阳。

这一对短短初中生涯里最好的伙伴,都是因为一些屡教不改的不良行为习惯,而惹出了事端,结果一前一后离开了学校,不能说是“哀其不幸”,要说也只能说是“怒其不争”!

现在,两人再次见面了,这样一个境地倒是颇具讽刺意味!

国展回来已经有一段时间了,那一件事情对他已经没有太大的影响。当他看到向阳,就跟平时一样,大大咧咧地说道:“你怎么闯了这么大的祸!现在这件事情已经在村里传遍了,大家都说这一次足够你喝一壶的了,我看你要怎么办!”

自从向阳回到家里,家人就轮番指责他,现在国展也说这样的话,让他十分的沮丧。他低垂着头,目光也失去了往日的灵性,变得黯淡无光。

国展看到向阳的表情,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

他并不是来指责向阳,也不是来看向阳笑话,而是想以一个好朋友的身份,来看一看向阳,没想到自己一开口就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他看得出来向阳现在心情很差,于是就换了一种劝导的语气,说道:“事情既然已经发生,现在后悔也是于事无补了。你也不要想太多,凡事都有解决的办法……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认识到错误、吸取经验教训,以后安安分分做人、踏踏实实做事……”

这一些话是国展出事回家以后,他爸杀猪王跟他说的,现在被他拿过来劝导向阳。

向阳轻轻叹了一口气,抬起头静静地看着国展。

是啊,国展说的没有错,事情已经发生了,自己实在没有必要一味地愧疚与自责,只要自己认识到错误,以后加以改正,也算是对自己的一种救赎吧!这一段时间,他一直在反省自己,他也终于发现自己是多么的可笑与愚昧,生活在这么好的一个家庭里,却不思进取、不想着好好读书,整日只会调皮捣蛋、只想着玩乐……他想起了身边的同学,就拿离得最近的张敏莉来说吧,敏莉生活在那样的家庭里,可她年纪小小的就懂得好好读书,就懂得为家里分担。若与之相比,他简直就是一无是处!

而现在呢,他终究因为一些不良的行为习惯闯下了不可挽回的错误,不仅自己离开了学校,也连累了家人,连累了无辜的颜小芳!

是啊,他真的需要好好反省自己,并从这次事件中吸取教训,努力改正自己诸多不良的行为习惯,再安安分分做人、踏踏实实做事!事实上,如果他之前能够这么想、这么做,也不至于发生这么严重的事情,更不至于害人害己!

然而,这绝不是想一想、说一说那么简单,这需要他严格要求自己!

他暗暗下了一个决心,要尽早让自己改头换面!

有了决心,他的心里算是敞亮了一些,也不再那么沮丧。

当然,他也应该感谢国展,能够对他说这样一番话,及时点醒了他。他对国展微微一笑,似乎是在告诉国展,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国展知道他平复了下来,心里就松了一口气。

但他不能光顾着说向阳,他自身也存在很多问题,存在很多不良的行为习惯。他也该好好反省自己,并改变自己,以求今后能够做到安安分分做人、踏踏实实做事!

现在,回想起两人之前的所作所为,还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国展也不忘嘲笑向阳,说道:“小学的时候,我们年级的同学,哪一个没有被你捉弄过。别说是同学了,你连建设校长都敢捉弄,建设校长也没少批评你、惩罚你!可你却不长记性,结果呢……自作自受了吧!”

见国展嘲笑自己,向阳不干了,回敬道:“你也不要笑我,要说你也好不到哪里去!你不是一直吹嘘自己什么‘武功第一’,就是吹嘘自己是什么狗屁‘武林盟主’,结果呢……你要是那么厉害的话,怎么不跟那些欺负你的学生‘决一死战’呢?”

被向阳揭了短,国展不但没有生气,反倒“呵呵”地笑了起来。

向阳也笑了。

也许只有两人才能真正感受到,这笑里藏着一丝苦楚……

既然从学校出来了,两人都十三四岁了,也该考虑一下以后的路了。

话是先由国展挑起的。

他说道:“那些没有读初中的小学同学里,就只有赵吉庆还在家里,跟他爷爷学那些神神鬼鬼的东西,其余的都出门学手艺去了。现在,你和我都‘光荣’地从学校里出来了……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呢?”

向阳没有思考什么,直接回答道:“还能有什么打算?跟我爸学制茶呗!不过,说实话,没有闯祸之前,我还真不愿意跟我爸学制茶,但现在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也由不得我愿不愿意了!”

“制茶挺好的呀!你看你家,就像地主老财似的,家里要什么就有什么,光是黑嘉玲摩托车就有两辆!”

向阳叹了一口气,说道:“有什么好的!一到忙的时候,能把人累个半死!”

国展不屑地瞟了他一眼,说道:“你就知足吧!你也不看看我,天天跟我爸出去杀猪,不仅累,还脏得很!”

他把衣袖凑到向阳的鼻子前面,说道:“你闻闻……”

向阳只嗅了一鼻子,就立马拨开国展的手,紧紧捂住自己的鼻子,大叫道:“什么味道?这么臭!”

“还能是什么味道,猪粪的味道呗!”

说完,国展“哈哈”大笑起来。

向阳急忙离国展远一点,又拼命地挥手想赶走那一股难闻的味道。

“难怪你刚进来的时候,我就觉得有一股什么怪味!”

国展又“哈哈”大笑起来!

笑过之后,他的脸色沉了下来,继而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向阳问他怎么了。

国展开始叫苦:“唉……我现在呀,每天都要跟那些猪打交道;杀完猪,还要跟着我爸去卖猪肉;卖完猪肉回到家,身上的骨头就像散架了一般!累就累吧,可这身上到处油腻腻、脏兮兮、臭烘烘的……而最让人受不了的,是赵吉庆这小神棍,居然给我取了一个外号,叫什么‘杀猪展’……真是气死我了!”

向阳被这个外号逗得“扑哧”直笑。

不过,他不知道国展为什么会叫苦。

国展沉默了一会儿,认真地说道:“我不想跟我爸杀猪!”

这句话让向阳觉得很是意外,急忙问道:“你不杀猪,你爸能同意吗?而且,你不杀猪,还能干什么?”

国展不喜欢这样的话,就瞪了他一眼,说道:“我想好了,我打算到镇上学习修理摩托车!但我还没有跟我爸说这一件事情,不知道他能不能同意。”

向阳想不到国展能这样考虑,但国展所考虑的确实是有一定的道理。自从村里通了水泥路,越来越多的人买了摩托车;而随着现在经济越来越好,县里的摩托车也日益增多。摩托车一多,修理摩托车自然就成了热门的行当。

国展的脑子转得挺快的,居然能想到这一点!但修理摩托车同样又脏又累,比杀猪卖肉强不到哪里去……

回到家中,国展再一次认真地思考着到镇上学习修理摩托车的想法。

他不是心血来潮,而是敏锐地发现随着摩托车越来越多,修理摩托车必然会成为一个吃香的手艺。虽说修理摩托车同样又脏又累,但在他看来就是要比杀猪卖肉强一百倍!他出生于屠户家庭,打小就跟杀猪这一行当关联在一起。他每天所看到的、所接触到的,除了杀猪卖肉,还是杀猪卖肉!他倒不是瞧不起这一行当,因为这一行当是他们一家安身立命的根本,是他生活无忧无虑的保证,他们一家也因为这一行当,比村里多数家庭要富足一些,至少一日三餐都可以吃到猪肉!

也是因为从小就接触这一行当、从小就生活在这样一个环境中,所以难免会产生一种厌倦抵触的心理。现在,国展从学校出来了,在家人的安排下,正式踏入这一行当,那种厌倦抵触的心理也开始与日俱增。

前段时间,他到赵吉庆家里杀猪,赵吉庆这小子不仅对国展身上发生的事情幸灾乐祸,还结合他爸“杀猪王”的名头,给他取了一个“杀猪展”的外号。这个外号让国展觉得受到了侮辱,于是就对杀猪卖肉这一行当更加厌倦了,并且逐渐变得排斥起来。

慢慢地,他开始不愿意从事这一行当了。但他一个十三四岁的半大小子,根本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些什么。

一个偶然的机会,让国展有了学习修理摩托车的想法。那一天,他和他爸杀猪王到采石坑买猪,摩托车却在半路莫名其妙熄火了,杀猪王只好挂上空档,骑一段路又推一段路,才来到镇上一家相熟的摩托车修理店。

国展发现摩托车修理店的生意特别的好,店门口排满了等待修理的摩托车。修车师傅和学徒忙得不可开交,当杀猪王把摩托车推进店里,修车师傅还是看在与杀猪王相熟的份上,先帮他们修理摩托车。

修车的过程中,修车师傅与杀猪王攀谈了起来。当修车师傅得知国展从学校出来了,现在正在家里杀猪卖肉时,就建议杀猪王让国展到他店里学习修理摩托车。

他说,这两年摩托车突然多了起来,但从事修理这一行当的,目前相对还很少;他还说,只要国展愿意跟他学,他就会毫无保留地教,学成之后还会帮国展开一家修理店。

不过,杀猪王并不当一回事……

第一百四十五章 向阳闯祸(第六节)

第一百四十五章

向阳闯祸

第六节

经过仔细的思考,国展终于决定到镇上学习修理摩托车。

下定了决心,国展便将自己的想法说给他爸听。起初他爸不同意,说他不是干那一行的料,还是安心杀猪卖肉,根本不用为吃喝发愁。但国展已经有了决心,就一直缠着他爸,死活要到镇上学习修理摩托车。他爸说不动他,同时也想着让他踏进社会见识见识,所以也就同意下来,并带他正式拜了镇上那一名相熟的修车师傅为师。

国展的身份,由“杀猪展”变成了修车学徒。

这个行当其实比杀猪卖肉强不到哪里去,不仅又脏又累,而且尽跟机油、汽油打交道。一天下来,手上、衣服上到处是难以清洗的机油,身上还尽是刺鼻的汽油味。不过,国展并没有嫌弃这一些,每天都在认认真真地学习。师傅吩咐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师傅忙着修车,他就静静地站在一旁,细心地观察着师傅的每一个动作。

别看国展读书不行,但学起摩托车修理来,悟性倒是很高,只要师傅教他操作一遍,他基本就能够掌握。才短短几天的时间,他就掌握了一些最基本的东西,师傅还偷偷夸他,比另外一名学了两三个月的学徒要聪明多了。就在一个星期之后,师傅就让他独自修理一些简单的问题,比如换个轮胎、调节一下刹车之类的,并开始教他一些中等难度的东西。

一天,国展按照师傅的吩咐,正在尝试检查摩托车的油路。突然,门口传来一阵刺耳的摩托车喇叭声,随后走进一个穿着黑夹克、戴着大墨镜、腰里别着寻呼机、脖子上还挂着一条大金项链的年轻人。

年轻人很有派头地走进修理店,用一种命令的口吻说道:“赶紧的,给我的摩托车换一个新的外胎!妈的,这才换了多久,整个外胎就磨得没有花纹了!”

店里一般都是师傅招呼顾客,然后商谈修理事宜,但师傅正在修理发动机,一听只是换个外胎,就让国展去招呼着。

国展放下手里的活,走了过去。摩托车挺新的,而且还是县里还很少见的“豪爵”摩托车。国展查看了外胎的型号,回到店里想找一条相同型号的外胎,但找了半天也找不到,就回头问了师傅一句。

师傅没有抬头,直接说没有这一种型号的外胎,让年轻人明天再来。

年轻人很是不高兴,嘴里骂了几句脏话。

师傅很是反感,抬起头来瞪了年轻人一眼。不过,当师傅认出那个年轻人之后,立马换了一张笑脸,毕恭毕敬地说道:“原来是财哥啊!哎呀……真不好意思,今天店里刚好没有这一种型号的轮胎!如果财哥不急,就先把摩托车放在这里,等我忙完了,就去县里拿轮胎。”

年轻人还是一副不高兴的样子,自己找了一张椅子坐下,说道:“我急着用车,你现在就去拿轮胎,我在这里等!”

师傅怔了一下,但立马又恢复笑脸,并说道:“那好、那好……那你就先在这里等着,我这就去拿轮胎!”

说完,他抓起一条布满油污的抹布随便擦擦手,就走到店门口骑上黑嘉玲往县里疾驰而去。

国展很是疑惑,他的师傅自持一身修车本事,脾气很是不好,对顾客也很少有什么好脸色,今天是怎么了,居然可以放下手里的活,大老远的跑县里拿一条轮胎。

年轻人坐了一会儿,大概是坐不下去了,就站了起来,在店里到处看了看。他来到国展身边,饶有兴趣地看着国展检查油路。

看了几眼,他大叫道:“这不是杀猪王的儿子吗?前段时间我还见到你在村里卖猪肉,今天怎么就跑这里来修理摩托车了?”

国展抬头看了他一眼,但他戴着墨镜,国展没有把他认出来。

“你不知道我是谁吗?”年轻人一边说,一边摘掉了墨镜。

国展这才认出他是前任村支书叶文明的孙子——叶兴财。

叶兴财伸出手搭着国展的肩膀,问道:“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话刚落音,他就像触了电一样急忙缩回自己的手,低头一看——白白嫩嫩的手上已经沾了一些黑乎乎的机油。他一副厌恶的样子,并四下张望着,想找什么干净的东西擦一擦手,但周围的东西都布满了油污,他举着手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修理摩托车要跟机油打交道,衣服一沾上机油就洗不掉,所以国展总是穿着一件到处沾满机油的破衣服。他看到叶兴财的反应,心里很想笑,但他忍住了,并找来一件还算干净一些的破衣服,让叶兴财擦一擦手,然后告诉叶兴财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修理摩托车。

叶兴财仔细地擦着手,倒不知道有没有认真在听国展说话。擦完手,他将破衣服扔在脚下,又往后退了好几步——应该是怕被油污弄脏他那一身光鲜的衣服!

国展看到这一幕,再次忍不住想笑。

他看着叶兴财那一身光鲜的打扮,心里猜想叶兴财一定混展得不错。!

不过,他很是奇怪这个年纪不见得多大的叶兴财,怎么买得起价格不菲的豪爵摩托车。

这还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因为自从叶兴财他爸叶国相被判了重刑,他爷爷叶文明被撤了职,家里的芦柑园又分给两个叔叔之后,他们一家就不再像从前那么风光,甚至出现了一些没落的迹象。而叶兴财不仅没有帮家里打理芦柑生意,也没有听说有什么正当职业,就他这样一个只有小学文化的人,凭什么拥有那一身光鲜的打扮?又哪里来的钱买那一辆价格不菲的豪爵摩托车?

叶文明给他置办的?不能啊!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备受打击的叶文明,身体情况每况愈下,还检查出患有高血压与糖尿病,现在已是药不离口。也是出于身体原的因,叶文明才不得不将大部分芦柑园交由两个弟弟打理,自己则是在家安心调理。他们家已经没有什么像样的收入,即使有一些老本,也应该用于两个老人养老,或者用于别的正途上,正常情况下也不会用于置办那种华而不实的东西啊!

虽然觉得奇怪,但国展并不想纠缠这个问题。他和叶兴财并不熟悉,对叶兴财最大的印象,还是建设校长一再将叶兴财作为典型的反面教材,教育他们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这个叶兴财在校时的“光辉事迹”,简直是数不胜数,国展与之相比,只能算是“小巫见大巫”了。

过了半个小时,师傅回来了,并亲手换上新的轮胎。

打足气,师傅吐了一口唾沫在气门芯上,确定没有漏气,就收拾家伙了。

叶兴财付了钱,迫不及待地跨上摩托车,打上火、油门一阵猛轰,十分气派地呼啸而去。

看着豪爵摩托车留下的青烟,师傅投去了鄙夷的目光。他把钱放进脏兮兮的衣兜里,向国展问道:“你和他是同一个村的?”

国展点点头。

“哼!这小子……”

国展不明白师傅的意思。

师傅疑惑地看着国展,问道:“你该不会不知道这小子的事迹吧!”

国展摇摇头。

“人家现在可能耐了,不知道哪里招来了十几个社会青年,并且自称老大,整天就胡作非为、伤天害理!混出名了,道上称他叫什么‘财哥’!年纪轻轻的不学好,家里的大人也不管一管!”

原来这叶兴财是在混社会,难怪衣着光鲜,还买得起那么贵的豪爵摩托车!

国展现在才明白,师傅大概是惹不起叶兴财,所以才肯放下架子跑到县城拿轮胎,还一口一个“财哥”称呼着……

傍晚时分,师傅要去参加宴席,又鉴于这一段时间挺劳累的,就早早关了门,让两名学徒休息一个晚上。

修理店旁边有一间破旧的砖瓦房,是两名学徒的宿舍。房子里面堆着许多杂物,以及两辆被拆得面目全非的红嘉玲摩托车;整个房间显得阴暗潮湿,还有一股浓烈的机油味道;角落里,几张木板拼成的床铺上,是两床黑乎乎的棉被;床铺周围散落着一些方便面包装袋,一个红色的牙杯里,还有一些不知道什么时候留下的方便面汤……

吃过晚饭,国展将自己洗得干干净净,换上一身像样的衣服,招呼师兄一起出去走一走。

师兄比国展大三四岁,是师傅一个扯不上多少关系的亲戚,小学毕业以后跟着家人务农,两三个月之前才跟着师傅学习修理摩托车。虽然他已经学了两三个月,但他的悟性不好,做事情又磨磨蹭蹭,现在只是学了一些皮毛,跟国展相比可就差得远了。自从国展来了,师傅就经常拿他跟国展相比较,也时常嫌弃他笨手笨脚的,说他怎么教也教不会!也许是出于这一点,师兄对国展一直很冷淡,甚至刻意疏远国展——同门师兄弟,其实就是竞争对手!

师兄并没有搭理国展,也不管那一身脏兮兮的衣服,钻进被窝就开始睡觉。

国展也不再招呼他,带上家里给的零花钱,就出了门。

自从开始学习修理摩托车,国展除了回了一趟家,今天晚上还是第一次放假。若是平常,他们三个不忙活到夜里十一二点,休想回去休息。师傅的脾气不是很好,平时总爱骂人,尤其是对国展的师兄,什么难听的话都骂得出来。国展的悟性比师兄好,学东西也快,倒是没怎么挨师傅的骂。有时候他还经常背着师傅,帮师兄的忙,但师兄并不怎么领情。

师傅除了供他们吃住之外,并不会给任何报酬,偶尔也就是给个几块钱,让他们到集市里吃一点宵夜。这是当初约好的,学徒期为半年,半年之内没有报酬,半年之后才会给一些工钱。

国展倒不在乎这些,反正他家里现在不需要他赚什么钱,他只管安安心心地学他的技术。由于学起来不费什么劲,国展已经开始在心里盘算了,最多也就跟着师傅学一年,一年之后他就会出师,自己找地方经营一家修理店。

想着一年之后就可以凭着自己的双手闯一片天地,国展的心里别提有多么高兴了。

他踩着秋天的落叶,欢快地走向集市……

第一百四十六章 杨帆老师(第一节)

第一百四十六章

杨帆老师

第一节

星期天,叶章宏从家里返回学校。

他走进207宿舍,看见舍友们的书包都在各自的床铺上,但人都不见了踪影。他猜想他们应该都是出去外面玩耍了。这个时间段是最为惬意的,家长管不到,老师又不想管,所以寄宿生都会利用这个难得的机会,到外面尽情玩耍。

他突然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同时也发现宿舍里十分的脏乱——垃圾堆在门后,时不时从垃圾堆里钻出几只蟑螂;地板上到处是纸屑、瓜子壳,还有几处干了的痰迹;床铺底下,不知道谁的脏衣服、脏袜子,正发出一阵难闻的味道;没有了木柄的扫帚,都快淹没在门后的垃圾堆里了;歪了嘴的垃圾斗,不知道被谁踢倒在床铺底下……

天呐,这还像是住人的地方吗?

他记得上个星期五大家回家之前,宿舍还没有如此的脏乱,怎么这才过了一个周末,宿舍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他看了一眼垃圾堆,看见里面有不少食品包装袋。每个寄宿生返回学校都会带上一些零花钱,他猜想这些垃圾应该是刚刚才出现的。

他叹了一口气——宿舍是大家共同的宿舍,环境卫生怎么就没有人自觉维护呢!

他把书包放回床铺上,但宿舍里的脏乱和奇怪的气味让他受不了,他恨不得立马逃离这里!

不过,他不能就这样逃离了!他是舍长,宿舍如此脏乱,他是有责任的;还有,这万一宿管老师过来检查,看到如此脏乱,而责怪下来,他这个舍长肯定是难辞其咎!

虽然舍长不是什么官,但也有它的职责所在,和班干部的性质一样。他搬进207宿舍已经有几天的时间了,但至今还没有看到有谁打扫过卫生。他也不管前任舍长刘建波有没有安排人员值日,反正现在他是舍长,他就觉得自己应该安排一下宿舍的值日事宜,以维护207宿舍的干净整洁。

他开始思考这件事情,并拿出纸和笔,拟定了一份值日表。从周一到周四,安排四个人固定值日;周五大家都回家了,这一天就不需要安排值日,只能顺延到周日。又鉴于周五和周日是两天的时间,所以安排两个人值日,不仅显得公平,宿舍里六个成员也都合理地安排了进来。

拟好值日表,他觉得自己这个舍长应该起带头示范作用,所以就放弃了这个难得没有人打扰的学习时间,开始打扫宿舍。

宿舍里的扫把已经难以使用,他就跑到初一三班的教室,“偷”了一把回来。

花了半个多小时,他才把宿舍打扫得干干净净的……

舍友们陆续回来了。

看到宿舍一下子变得干净整洁,每个人都很是惊讶。

趁现在人齐,章宏宣布了207宿舍的值日计划。

然而,前任舍长刘建波不高兴地叫嚷道:“要值你自己值,我可不干!”

章宏可容不得他不干,说道:“学校有规定,每个寄宿生都需要值日,你实在不愿意值,你可以去跟宿管老师说,看他会不会同意!”

刘建波见章宏把宿管老师搬出来压他,当即哑口无言,只能不高兴地看着章宏。

是啊,每个寄宿生都有值日的义务,他刘建波又不是什么特殊人物,哪里来的不值日的道理!

章宏见他不说话,就开始安排他们在哪一天当值。

他先是表示自己当值周日,很快就有一名舍友表示愿意和他一起当值周日。

当他宣布刘建波当值周一、陈志成当值周二的时候,刘建波又开始有意见了。

“我不值周一!”

陈志成见刘建波有意见,立即附和道:“那我也不值周二!”

章宏知道他们俩穿同一条裤子,准是要联合起来为难他。

但他不怕。

他先是对陈志成说道:“你的情况特殊一些,周日不一定会回学校,周三又要回家,那你说你要值周几?”

陈志成找不出什么反驳的话,只好默认了。

他又对刘建波说道:“你不想值周一,那你自己挑,看喜欢值哪一天!”

刘建波想了想,说道:“为什么周日有两个人值日?那我要值周日!”

陈志成急忙拦住他,说道:“你傻呀,周日和周五是两天的值日,垃圾最多!”

刘建波急急忙忙改口,说愿意值周一。

值日的事情确定了下来……

今天晚上有点奇怪。

一般情况之下,宿管老师大约在九点十分左右就会到宿舍里点名,但现在都已经九点半了,宿管老师不仅没有过来点名,宿舍的灯也还亮着。

习惯成自然,宿舍里的人都已经躺在床上等着点名和熄灯了。可是,这左等右等,就是不见宿管老师的影子。

刘建波觉得奇怪,就起床开门溜了出去。

五分钟之后,他高高兴兴地跑了回来,激动地向大家宣布了一件事情——宿管老师老师家里有急事,今晚不会过来点名了。

事情一宣布,陈志成也跟着激动起来,一脚踢开被子,大声地呼喊起来:“自由万岁!”

嚎了一嗓子,他当即从枕头底下拿出一本武侠小说看了起来。

刘建波跑到自己的床上,在行李包里摸出一个游戏机。

武侠小说以及游戏机,这都是学校明令禁止的,他们俩的行为已经触犯了学校的规定,但现在宿管老师不在,他们是有恃无恐!

很快,宿舍里的其他人都开始“自由”了,凑在一堆山南海北地聊了起来。

虽然宿管老师没有过来点名,现在已经超出九点半了,宿舍还没有熄灯,但章宏身为舍长,是必须管一管他们的。

可是,他还没有开口,就听到外面传进来好大一阵动静,整栋宿舍楼开始热闹起来,响起一阵又一阵的追打吵闹嬉笑声……

宿管老师不在,全体寄宿生都“解放”了!

见是这样的情况,章宏知道就算是他想管一管,恐怕也管不了!但他还想试一下,就说道:“大家都睡觉吧,不然明天上课会没有精神!”

宿舍里五个人只是不约而同地看了章宏一眼,随后就继续玩乐起来,根本没有人听章宏这个舍长的话。

章宏只能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转身面向墙壁,闭上眼睛准备睡觉。

不过,在这样吵杂的环境之中,他如何能够轻易入睡呢……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宿舍这边闹出的动静惊动了住校的老师,这才有老师过来训斥了几句,继而熄了灯。

章宏在灯灭之前看了一眼闹钟,都已经接近十一点了。

他很少这么晚睡觉,以致第二天上课显得很是没有精神……

就在第二天,宿舍里发生了一件让章宏始料未及的事情。

昨天,章宏定好每天晚上九点开始做值日,但是到了九点,本该做值日的陈志成却懒洋洋地躺在床上,一点也没有做值日的意思。

章宏以为是陈志成忘了值日的事情,就提醒了他一句。

但陈志成还是懒洋洋地躺在床上,而且脸上还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说道:“今天不是我值日呀!”

值日表是章宏制定的,他哪里会不知道今天是谁值日。

他说道:“你去看一看值日表,看今天是不是你值日!”

陈志成反过来对章宏说道:“还是你去看一看值日表吧,看到底是不是我值日!”

说完,他有意无意地看了刘建波一眼,脸上的笑容更加诡异了。

刘建波的脸上也出现一丝诡异的笑容。

章宏觉得奇怪,值日表明明就是他制定的,而且时间就是昨天,他哪里有记错的道理!那好,他就看一看,到底是他记错了,还是陈志成自己给忘记了。

他下了床,走向张贴值日表的墙壁前面。他远远就发现墙上的值日表不像是昨天他张贴的那张。他急忙走近一看,发现值日表果然不是昨天的那一张,而且值日表上面的值日人员全部写着他的名字。

如果按照这一张值日表,207宿舍的值日任务就是他叶章宏一个人包圆了。

他知道他的值日表被人换掉了!

他不禁气不打一处来,转身看着宿舍里的其他人,很是严肃地问道:“谁干的?”

睡在章宏下铺的同学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就走过来看了一眼。当他发现值日表被换掉了,就急忙说不是自己干的。

除了刘建波和陈志成,另外两名同学也走过来看了一眼,也都说不是他们干的。

现在,章宏已经猜出来是谁干的了。宿舍里会做这种事情的,也就只有刘建波和陈志成了——他们对他一直不友好!他是舍长,现在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简直就是践踏他作为舍长的威严,他当然不能容忍这样的行为。

他看着刘建波和陈志成,再次严肃地问道:“到底是谁干的?”

刘建波和陈志成也看着他,但就是没有回答他。

他不由得怒了,狠很地说道:“那好,我就让宿管老师来调查这件事情!”

说完,他当真走出宿舍,把宿管老师请了过来。

他刚走进宿舍,就发现那张值日表不知道被谁撕掉了——算是“毁尸灭迹”了。

他也不管这么多,向宿管老师详详细细地讲述了这件事情。

宿管老师很是生气,严厉地质问到底是谁干的。

所有人都否认是自己所为,包括刘建波和陈志成。

宿管老师也怒了,厉声说道:“没有人承认的话,那你们都到门外罚站,直到有人承认为止!”

听到要被处罚了,除了刘建波和陈志成,其他三名同学先是连连否认,随后又一致地把目光投向刘建波和陈志成。

宿管老师也不傻,一下子就看出了谁是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

他严厉地看着刘建波和陈志成,刚想质问他们,但他好像发现了什么,迅速朝刘建波走去。

走到刘建波的床头,他一下子掀开了床上的枕头。

刘建波一个精灵,急忙想捂住枕头,但为时已晚——宿管老师眼疾手快地从他的枕头底下拿出了游戏机。

“这是什么?”宿管老师故意在刘建波面前晃了晃游戏机。

刘建波开始慌神了!

宿管老师又命他站起来,好好搜查了他的床铺,但没有别的发现。

他有些不甘心,竟然逐一搜查其他人的床铺,最后在陈志成的枕头底下翻出两本武侠小说!

他拿着游戏机和武侠小说,冷冷地对刘建波和陈志成说道:“去办公室等我!”

刘建波和陈志成垂头丧气地走出宿舍……

他们回到宿舍的时候,都已经快要十二点了。

宿管老师没收了游戏机和武侠小说,还让他们写了检讨,并罚站了三个小时。

此时章宏已经睡着了,但他们关门的声音把他吵醒了。

迷迷糊糊之中,他听到刘建波愤愤地对陈志成说道:“这件事情没完!姓叶的,我们走着瞧!”

章宏知道他们把这件事情归罪于他。

他也知道,他们一定又会想方设法为难他、对付他……

第一百四十七章 杨帆老师(第二节)

第一百四十七章

杨帆老师

第二节

周二,班上有一名女生让章宏出去一下,说是他同村的春梅找他有事。

章宏走到教室外面,春梅偷偷塞给他一张纸条,就迅速跑开了。

章宏还以为是冬雪写的纸条,打开一看才发现是敏莉的。

纸条里,敏莉说自己不想读书了,打算辍学回家,为家里分担一些。

原来,敏莉因为成绩一降再降,受到了老师的批评,所以又动了不读书的念头。上初中以来,她妈妈的病情倒没有什么变化,但她爸在下地劳动时不小心闪到了腰,在床上躺了好几天,不仅没有办法下地劳动了,连一些家务活也做不了。敏莉每天放学回家,除了要做家务、照顾爸爸妈妈,还要下地干一些农活。如此一来,留给她读书学习的时间几乎就没有了。而每天繁重的体力劳动,让她的身体大为吃不消,以致白天上课的时候,根本打不起精神。就这样,她的成绩一降再降,受到了老师的批评。她又是羞愧、又是失望,遂起了不读书的念头。她当真返回家中,先是写了一张纸条,拜托春梅交给章宏,随后又向爸妈表明不再读书了……

章宏并不知道这些情况,但他能够猜得到,敏莉一定是受到家庭的影响,所以不想读书了。早在小学即将毕业的时候,敏莉就因为家里的情况,打算辍学留在家里,照顾生病的妈妈,为家里分忧解难。现在她又不想读书了,估计还是因为这些原因吧!

他们这些同学当中,国展和向阳先后离开了学校,现在敏莉也表示不想读书了,这让章宏很是难过!国展和向阳的成绩不好、表现又差,又都是因为之前的一些陋习,而不得不放弃了读书。但敏莉的情况就不一样了,她的成绩不错、表现也好,就是因为家里的情况,耽误了她的学习。

他可不想敏莉就这样放弃了学习,于是就提笔给敏莉写一张纸条,劝她打消这种念头,再努力克服家里的困难,留在学校好好读书学习。

他写好字条,仔细地折好,并夹在语文书里。

他默默地看着语文书的封面,思绪却一下子回到了小学时期。

他已经适应了初中的生活,只是最近发生的几件事情,让他的情绪一直很是低落。他还是无法释怀国展和向阳的相距离去,自从搬进207宿舍,那些不友好的人和事,更加加深了他的孤独感。

本身他就是一个缺少父爱母爱的孩子,如今竟然连一份友情也成了奢望!

三班的同学当中,王晓斌对他一直很冷漠,也就何若兰热情一些。但她终究是一个女生,他可不敢和她走得太近。他们都已经到了一个敏感的年纪,男生和女生之间开始多了一层揭不开的隔膜。就整个三班而言,他还没有和谁建立起友情。他更多的,只是以班长的身份,督导同学们遵守纪律、好好学习。

有时候,他很是怀念小学时期的同学们。就连一直对他不友好的赵吉庆、叶平和,也是他所怀念的对象。

他的情感,目前正处于一个空荡期。

心中空荡荡的,就像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孩子……

不过,章宏在杨帆老师的身上,找到了一种较为亲切的感觉。

杨帆老师已经实习了一段时间,最近正准备正式站在讲台前传课授业。班主任有意锻炼这个年轻的杨帆老师,就开始将一些班级管理工作交给他负责。但他没有多少管理经验,也只好经常向章宏请教。

章宏从小学一年级开始就出任班长,这在杨帆老师眼里可是一个了不起的成就。

杨帆老师偷偷告诉章宏,他读了十几年的书,也就初中的时候当过几个月的小组长,后来还因为表现不好,被撤了职。

杨帆老师对待三班的每一个学生,都十分的热情与友好,深受学生们的喜欢。他经常和章宏一起探讨班级管理,也经常和开朗活泼的何若兰一起说说笑笑,还经常找一些数学方面的难题,和王晓斌一起解答。

王晓斌在数学方面一直很是突出,数学王老师表示届时会让他代表三班参加学校的数学竞赛。

上课铃声响了。

章宏将语文课本收到书桌里——期中考将至,语数英三科将于今日进行一次模拟考试……

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章宏先是发现向阳留给他的那一些学习用品,都不翼而飞了;接着,他还没有用多少的牙膏和洗衣服,一夜之间全部莫名其妙地见底了;再接着,他晾的衣服全部掉到了地上,还有几处明显的鞋子踩过的痕迹;最后,连着两个晚上,他都被人捉弄醒——黑暗中不是有人挠他的脚丫子,就是有人用力拍打他的脑袋……

不用猜,他知道这些事情都是刘建波和陈志成的报复行为!

他很是气愤,但同时也很是无奈。他没有想到,他搬进207宿舍,还能惹出这么多的麻烦事情!

这让他更加怀念向阳了。原本他和向阳住一间宿舍,两人相处愉悦融洽,哪里会像这里,发生了这么多不友好的事情。

现在,想要避免这些麻烦事情,恐怕只有一条路——换宿舍!

他觉得自己得找宿管老师说一说……

模拟考试的成绩出来了。

他的语文成绩位列全班第一,英语成绩全班第三,但数学成绩差了一些,只排在了班上第六……他的总分在班上排名第三,在他前面的是第一名王晓斌,第二名黄雅兰。

对于这样一个成绩,也可以让人高兴与满意了,尤其是语文成绩,不仅在班上排名第一,在整个初一年级里也是名列前茅。但是,别忘了章宏的身份是一班之长,总分却排在副班长王晓斌与课代表黄雅兰之后!排在王晓斌之后,倒也不会让人觉得意外,毕竟王晓斌的升学成绩就要比章宏来得高,但要说排在课代表黄雅兰之后,这就显得说不过去了。

成绩一公布,班上的同学一番比较之后,就开始私下议论起来。一些同学甚至以这次成绩作为衡量标准,说什么三班的班长应该由王晓斌担任才合理,副班长则由黄雅兰担任,而以章宏的成绩,最多也就当个语文课代表。

这些的议论传到了章宏的耳朵里,让他很是羞愧与难堪,甚至当真觉得自己已经不配再当这个班长,应该把班长的头衔,“还”给实至名归的王晓斌。

不知不觉地,他开始受到这种心理的影响,情绪也更加地低落。再加上在宿舍里发生的种种不愉快,以及向阳和国展离开之后留给他的孤独感,以致他无法专心学习,并且无心班级管理工作……

一天早读,三班的的教室里异常喧嚣吵闹,许多同学都在做着与学习无关的事情,不是前后桌凑一块谈天说地,就是满教室奔来跑去、嬉笑怒骂……这样的情况实属破天荒的第一次,因为自从开学以来,三班在班长章宏的管理下,纪律方面一直十分优秀,并得到了年级以及学校的表扬。

若要说为什么今天会出现这样的情况,直接原因肯定就是趴在课桌上发呆的班长章宏。

只见章宏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身边发生的一切仿佛跟他没有任何关系,同学们再怎么吵闹,他都置若罔闻,再也不像之前那样,不仅严格要求自己,也严格要求班上其他同学。

班长无精打采的,而且还发起了呆,同学们看在眼里,就开始出现一些不遵守纪律的情况;再看看班长,完全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同学们便没有了顾虑,纷纷开始打打闹闹,并且愈演愈烈……

这个情况引起了副班长王晓斌的注意——这么混乱的场面,让他根本无法安心学习。他抬起头,不满地看着四周围吵吵闹闹的同学,同时心里也感到很奇怪,以往一向安安静静的教室,今天怎么就变成这个样了?

当他的目光落到班长章宏的身上,他这才看出了一些端倪——班长一动不动地趴在课桌上,班上发生的一切,他根本就不为所动。

班长怎么了?以前一直热心于班级管理,今天却一反常态,变得不闻不问了?

晓斌感到很是奇怪,就对着章宏暗示性地咳嗽了一声。

章宏回过神,抬头看了晓斌一眼。

晓斌也看着章宏,并向章宏暗示了班级的乱象。

章宏明白晓斌在暗示什么,其实他早就注意到这个情况了,但他就是不想管一管。他觉得自己这个名不副实的班长,没有资格再去管什么了!

他收回目光,继续趴在桌子上发呆。

对于章宏的态度,晓斌大为意外!他不知道章宏今天是怎么了,不仅无视班上混乱的情况,自身也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他百思不得其解!

同学们越闹越欢,班里简直就成了一个马戏团,严重影响了那些用功读书的同学。

晓斌是副班长,自然不能无动于衷!为了能有一个安静的读书环境,他决定行使自己副班长的职权。

他站了起来,对着几名闹腾得最欢的同学,生气地说道:“你们能不能安静下来?不然……别人还怎么读书了?”

副班长发话,这些同学立即消停了下来。他们先是看了看副班长,随后又不约而同地看了看班长,见班长仍然无动于衷,他们就没有了顾虑,又开始闹腾起来——他们清楚,班里的事情全都由班长负责,这个副班长王晓斌至今没有任何作为。现在,班长都没有说什么,王晓斌这个一直不管事的副班长,肯定无法震慑到他们!

见是这样的情况,王晓斌就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了。他自己也能意识到,他这个从不管事的副班长,同学们肯定不会买他的帐!他只能求助地看了看章宏,并希望章宏能够出面管一管,但章宏依然趴在桌子上,连看都不再看他一眼。他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只好悻悻地坐回位置上,继续忍受那些烦人的喧嚣吵杂……

第一百四十八章 杨帆老师(第三节)

第一百四十八章

杨帆老师

第三节

这一段时间,班长章宏突然什么也不管了,副班长晓斌想管又无从下手,整个班级一下子陷入了无人管理的状态,班级纪律开始出现恶化,迟到、早退、没有完成作业、上课不专心听讲等等现象比比皆是。

一天午读,两名男同学不知为何起了冲突,先是吵吵嚷嚷的,后来演变成推推搡搡,大有动手打架之势。

这个时候,包括班长、副班长在内的所有班干部、课代表都在教室里。不过,对于两名男同学的愈演愈烈的冲突,班长章宏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甚至连看都不看一眼;而副班长倒是有心管一管,但他自知那两名同学不会买他的帐,所以只是时不时看上一眼,也没有前去制止。

没有多久,两名同学开始抱在一起相互较劲,其中一名力气稍大的胖同学突然一用力,将另外一名较瘦的同学摔倒在地,不仅碰翻了课桌椅,还殃及了前面的两名女生。

两名女生急忙逃到一旁,而被摔倒在地的瘦同学不甘吃亏,爬起来直扑胖同学,两人很快就扭抱在一起。

胆小的女生开始大呼小叫。

这边的动静引起了章宏的注意,但他只是看了一眼,就回过头,好像根本不关他的事情一样。晓斌倒是着急地站了起来,但只是站在原地,大喊着要两人住手。

但两名同学根本不搭理晓斌,依然“热情”地扭抱在一起,场面逐渐变得失控了。

这时,一名女生站了出来,三两步跑到两人旁边,想要制止两人。

她就是英语课代表何若兰。

若兰在班上人缘最好,每个同学都喜欢和她相处。她见班长章宏不管这件事情,副班长晓斌想管又管不了,又见场面开始失控,只好跑过来制止他们。

不过,班长不管,副班长想管又管不了,两名同学根本没有理会若兰,依然狠狠地揪着对方,扭抱在一起。力气较大的胖同学占了上风,拳脚纷纷往瘦同学的身上招呼;落了下风的瘦同学不甘心挨打,用力拉扯胖同学的衣服、头发,都快把衣服扯烂了。

“住手!你们再不住手,我就报告班主任去!”

若兰忍无可忍,大声喊叫道。

被她这一喊叫,两名同学倒是不再攻击对方,但依然揪着对方不肯松手。

若兰见他们住手了,再次喊叫道:“你们都给我松手,都各自回到座位上学习!”

这一次,那两名同学并没有听若兰的话,不仅没有松手,而且开始将矛头指向若兰。

胖同学叫骂道:“关你什么事!”

挨了不少拳脚的瘦个同学也开口了:“班长和副班长都不管了,你一个小小的英语课代表,管个屁!”

“对!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胖同学附和道。

没想到水火不容、拳脚相加的两人,这时竟然会联合起来攻击好心劝架的若兰。

若兰顿时觉得很是委屈,正副班长都不管了,她这个课代表不愿袖手旁观,主动站了出来,没想到却受到这样的言语攻击。她气得不可开交,转身恶狠狠地看着章宏和晓斌,大声说道:“班长,副班长……你们看到没有、听到没有?你们到底管不管?”

章宏连头也没有回;晓斌看了看若兰,又看了看章宏,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见他们是这种反应,若兰气愤地走了过去。

她知道晓斌想管又管不了,所以她径直走到章宏身边,厉声问道:“班长,你到底管不管!”

班上出现了这么恶劣的打架情况,章宏却还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他这个班长是严重失职了!

但是,章宏只是抬头看了她一眼,就把头转到一边,意思很明显——不管。

若兰见状,冷冷一笑,说道:“既然你不管,副班长和我们这些人想管又管不了!那好,我告诉班主任去,让班主任来管!”

说完,她转身就往教室外面走去。

倒是那两名打架的同学看到若兰当真出去找班主任,急急忙忙松开了手,又急急忙忙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班上又恢复了宁静,但这种宁静有别于往日。

所有的同学都不知道班长到底是怎么了。

而章宏则是在考虑趁这个机会,向班主任表达他不再出任班长的想法……

若兰被正副班长以及那两名打架的同学气得不行,而且不愿意看到班级纪律这么恶化下去,所以就决定去找班主任,向班主任汇报刚才发生的事情,以及这段时间班上发生的变化。

她还没有走到教职工宿舍,迎面却碰到了实习老师杨帆。

杨帆老师见她一副气呼呼的样子,就拦住了她,问她怎么了。

若兰就一五一十地将刚才生的事情,以及这段时间班上发生的变化说了出来。

杨帆老师边听边摇头,说道:“这件事情就不要向班主任汇报了,你跟我回教室,我来处理这一件事情!

同学们都喜欢杨帆老师,所以若兰就听从了杨帆老师,和他一起走回教室。路上,她还向杨帆老师汇报了关于班长章宏这一段时间的反常表现……

三班的教室里,杨帆老师叉着腰站在讲台前,而那两名打架的同学则是低着头站在黑板下,等待杨帆老师的发落。

然而,杨帆老师并没有责骂他们的意思,而是对全班同学讲解了一些人与人相处之道,还结合他身上发生的一些事情,阐述了同学之情的可贵。

随后,他问了两名同学打架的原因。

两名同学支支吾吾,半天才把实情说了出来。原来,刚才他们还跟好朋友一样在谈天说地,但瘦同学自持成绩优秀一些,就开玩笑说那名胖同学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引起了那名胖同学的不满,就回敬了几句不好听的话。两人就开始相互嘲笑、揭短,慢慢演变成辱骂,最后变成了拳脚相向。

这样的原因让同学忍不住都笑了。

杨帆老师忍不住也笑了,说道:“不就是说了几句玩笑话吗?你们说至于打手打架吗?现在架也打完了,你们说疼的是谁?疼还不要紧,反正是自作自受!若是让你们班主任知道这件事情,你们不仅要挨疼,还要受罚,你们说这又是何必呢?同学之间,偶尔开一下玩笑也是可以的,但要有限度,不是什么玩笑都能开!你们看一看五班的张向阳,就是因为开玩笑,结果害了自己,也害了他人。现在,张向阳离开学校了,而那名无辜的同学因为听力严重下降,恐怕也要离开学校了。你们说说,能随便开玩笑吗?”

两名同学都低下了头,看来是深刻地认识到错误了。

最后,杨帆老师让他们握手言和,就让他们回座位上学习了。

但事情并没有结束,针对若兰汇报的关于班级纪律恶化的情况,杨帆老师先是批评全班同学不自觉遵守纪律,然后又着重批评了以章宏为主的班干部。

批评的过程中,杨帆老师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低着头的章宏身上。结合若兰汇报的情况,以及章宏这一段时间的表现,杨帆老师也看出了章宏显得很不正常。

他苦口婆心劝导大家要遵守纪律、好好学习之后,就点了章宏的名,要章宏跟他一起到教室外面。

走廊上,章宏低着头、垂着手,还是那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杨帆老师温和地问道:“班长,这一段时间你的行为表现很是失常!现在就你和我,你能不能告诉我,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章宏没有说话。

杨帆老师笑了笑,继续说道:“你不说我也知道,是不是因为模拟成绩不如晓斌和雅兰,所以对你造成了影响?”

章宏愣了一下,抬头看了杨帆老师一眼!他实在想不到,杨帆老师居然能够猜出他的心思。

杨帆老师又笑了笑,继续说道:“被我猜到了吧!不过,在这里我可就要好好批评你了!不就是一次模拟考试吗?不就是考得比别人差了一点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呢!可是,你却接受不了这样一次小小的失利!你看一看你最近的表现,上课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我看你根本没有在听讲!我还听说现在你连班级管理工作也放弃了……就说今天吧!班上都发生打架事件了,可你呢?作为班长,你不仅没有站出来制止他们,还完全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你说你这像是一名班长吗?”

听到这样的话,章宏的头低得更低了。

“一次小小的失利并不可怕,关键是要找到失利的原因,去改善、去加强,然后迎头赶上,而不是一蹶不振、自暴自弃!像你这个样子,你说你还能赶上晓斌和雅兰吗?若下一次再赶不上他们,你是不是连书都不想读了?所以,你现在要做的事情是振作起来,上课打起十二分精神,专心听讲、认真思考,想方设法把不足之处补起来……我也分析了你的期中考成绩,就是数学差了一点!现在,一个学期还没有过去一半,有的是时间,你现在要做的,是抓紧时间去加强你的数学。可你却是一副自暴自弃的样子,你说这样还谈何迎头赶上呢……”

这些话道出了章宏这段时间表现反常的主要原因,章宏听了进去,也抬起头来看着杨帆老师。

杨帆老师拍拍他的肩膀,又说道:“班主任任命你为三班的班长,这是她对你的信任,你要对得起他的信任!班长这个位置,不是谁想当就能够当的!你看,今天发生的打架事件,就反映出几个问题。首先,副班长王晓斌想管又管不了,这说明他在班级管理工作方面不如你;第二,何若兰站出来管了,但同学们跟本不听她的,这说明她也不适合班级管理工作。你想一想,今天若是你站出来,你说那两名同学还会打架吗?学习成绩固然重要,但班级管理也是一门大学问,你应该抓住这样的机会,发挥你的长处,像以前那样把班级管理得井井有条。如果把班级管理好了,这也是你的一个成绩,将来你走进社会了,对你一定会有帮助的……”

章宏一边仔细思考着这些话的含义,一边检讨着这段时间自己反常的表现。最后,他认真地对杨帆老师点了点头,仿佛在说——请老师放学,我会振作起来的!

看着章宏的样子,杨帆老师满意地点点头,让章宏回教室了。

他站在教室外面,看着章宏回到座位上,拿起课本开始学习,还时不时提醒班上的同学要保持安静、要专心读书……

三班再一次变得安安静静的,之前的乱象全部消失了……

杨帆老师觉得章宏之所以会表现反常,恐怕不只是因为考试受挫这么简单,应该还有别的深层原因。

他决定找章宏好好聊一聊……

第一百四十九章 杨帆老师(第四节)

第一百四十九章

杨帆老师

第四节

吃完晚饭,章宏回到宿舍,打算休息一会儿,就到食堂里写作业。

待他不友好的刘建波和陈志成,以及最近经常发生的诸多事情,以致他现在一走进207宿舍,就会觉得特别的别扭与无奈!他也希望能够与他们友好相处,但根本找不到这样的机会。他也向宿管老师说了,让宿管老师为他换一间宿舍,只是宿管老师答复他,说男生宿舍已经没有多少空余的床位,也就初三年级的宿舍空着三个床位。

不过,初三年级的学生纪律很差,而且经常欺负低年级的学生,他可不敢轻易搬进去……

章宏走进宿舍,发现刘建波和陈志成都在宿舍。

本来,他心里很是厌恶这两人,但他突然想着自己应该对他们热情友善一些,看他们能不能改变对他的态度。

章宏决定和他们打一个招呼。

可是,章宏还没有开口,却意外地发现刘建波的床头,赫然出现了张向阳留给他的学习用品。

他很在意这一些学习用品,就一下子激动起来,大声地向刘建波质问道:“这一些东西怎么会在你的床上?”

刘建波下意识地想要藏起那些东西,但为时已晚。

他先是有一些慌张,但很快恢复过来,并且很是镇定地回答道:“干嘛?”

“这些东西是我的一个同学留给我的,这几天正好不见了,现在怎么会在你的床上?”

刘建波看了陈志成一眼,又不屑地问道:“谁说这些东西是你的啦?”

章宏开始生气了,说道:“我可以确定这些东西就是我的!你要是不信,我可以把我的同学找来,让他确定一下这些东西到底是不是他留给我的!”

刘建波又有一些慌张,但很快又恢复过来,再次看了陈志成一眼,说道:“这些东西是我捡到的,不信你就问问陈志成!”

章宏急忙转身看着陈志成。

陈志成当即证明了刘建波的说法!

章宏知道他们是在合伙演戏。

向阳把这些东西留给他,但他一直没有用,而是放在行李箱里,正常情况之下是不会丢失的。但这些东西刚刚好就在这几天不见了,现在又刚刚好出现在刘建波的床上——难道这还用解释为什么吗?

章宏着急要回那些东西,就坚决地说道:“那些东西是我的,你赶紧还给我!”

见章宏着急了,刘建波倒显得不慌不忙了,说道:“我捡到的东西,为什么要还给你呢?”

章宏跟他讲道理:“捡到东西要物归原主,不能占为己有,难道你不知道这一点吗?”

刘建波冷哼一声:“我就是不还了,你能把我怎么样?”

章宏不客气地说道:“你不还给我,那我就报告老师……”

孰料,刘建波一听此话,当即就站了起来,愤怒地说道:“报告老师?你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怕你!你试一试,看这一次我会不会善罢甘休!”

陈志成一旁附和道:“对!上一次我们被罚站,这个仇还没有报呢!”

他们真是要处处为难章宏啊!

此时的章宏,真是既无奈又委屈啊!他很在意向阳留给他的那些东西,那些东西是他和向阳友情的见证,现在东西被刘建波占为己有了,他肯定不能答应!

他顾不得那么多了,三两步冲到刘建波的床头,想要拿走那些属于自己的东西。

刘建波顺手推了章宏一把。

章宏被推得连连后退了几步,结果后脑勺撞到了铁架床上。

他也顾不得后脑勺的疼痛,还是冲上前想要拿回那些东西。

刘建波仗着身高体壮,就是不让章宏靠近床头。

这一来二去的,章宏又被刘建****了一把,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这是他升入初中之后,第一次被人欺负。他又想起这段时间接二连三受到的不友好对待,心里不禁委屈得不行,鼻子一酸、差点要哭了……

正好是这个时候,前来宿舍找章宏聊天谈心的杨帆老师出现了。

他刚走进宿舍,就看到了蹲坐在地上的章宏!他再看了看章宏脸上委屈的表情,一下子就猜到了宿舍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看了刘建波一眼,严肃地问道:“你们干什么?”

刘建波见他只是实习老师,心里倒不怎么畏惧,就借口道:“没什么,闹着玩!”

杨帆老师扶起章宏,问道:“你们这是闹着玩吗?”

委屈万分的章宏,强忍着眼里的泪水,说道:“他拿我的东西!”

杨帆老师很快就知道事情的真相了,就严厉地指责道:“这位同学,请好好检讨一下你的行为!在宿舍里捡到的东西,肯定是宿舍里的人丢的,你应该物归原主才对,怎么可以占为己有呢?还有,失主向你讨要,你却拒不归还,甚至还动手动脚,你说你的行为对吗?”

实习老师也是老师,再加上自己确实做错了,刘建波一下子就心虚了。

“现在你是自觉地把东西还给失主,还是打算继续占为己有呢?如果是后者,那我想是不是应该请你的班主任出面,向你好好讲一讲中小学生行为准则!”

连班主任都搬出来了,刘建波不服软都不行了,只好将东西交还给章宏。

看得出来,他很是不情愿!

章宏接过那些东西,心里很是激动!但他发现少了几支圆珠笔,就开口找刘建波要。

刘建波支支吾吾,说圆珠笔在陈志成手的里。

杨帆老师看着陈志成。

被刘建波出卖了,陈志成先是很不高兴,随后才红着脸从文具盒里拿出圆珠笔。

东西终于悉数回到章宏的手上!

杨帆老师倒没有过分追究他们的行为,而是让他们向章宏道个歉。

他们也只好照办了。

章宏知道这样的道歉并不是真心实意的,所以根本不稀罕这种空洞的道歉。他觉得他们保准还会因为今天的事情,再想方设法为难他!他的情绪开始跌落谷底,开始感到无助,感到孤独……

杨帆老师把章宏带回宿舍里。

原本他是想要找章宏聊天谈心的,没想到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他关心地问道:“他们两个对你很不友好吗?”

章宏点了点头。

“他们为什么会这样对你呢?”

章宏将事情的起因说了出来。

杨帆老师摇了摇头,说道:“这样的学生……”

他又问道:“你就没有向宿管老师反映一下,让宿管老师给你换一间宿舍吗?”

章宏回答说没有空余的床位。

杨帆老师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那我去找宿管老师说一说,让他好好约束一下他们的行为!不过,你也不要因此受到什么不好的影响!你现在已经是一名初中生了,在人生的每一个阶段,你都会遇见形形色色的人,你要学会怎么和这些形形色色的人相处!读书学习固然重要,但为人处事一样重要,是一门大学问……”

这一番话,让章宏的心里豁然了许多。

“读书学习固然重要,但为人处事一样重要,这可是一门大学问……”——他记住了这些话!

他觉得自己是应该好好努力一下,看能不能与刘建波、陈志成友好相处;他也觉得还应该和三班的同学们好好相处,尤其是副班长王晓斌。

这个晚上,他和杨帆老师聊了很多,包括他的家庭,包括他的父母。杨帆老师也教了他很多人生道理、人生哲学。

两人聊了两个多小时,最后杨帆老师还带着章宏到街道上吃了东西,还和章宏一起理了一个头发……

校庆将至。

今年恰逢凤来四中建校六十周年,学校方面很是重视,并决定举办一次高规格的校庆活动。届时,学校不仅将邀请历届校友参加活动,还将邀请教育部门相关领导出席,甚至还会邀请县电视台前来录制节目。

学校布置了两个任务——第一,创办一期与校庆有关的黑板报;第二,每一个班级准备一个校庆节目。

章宏作为班长,这两个任务自然落到了他的身上,几名班干部和课代表作为他的助手。

当然,为了锻炼杨帆老师,班主任特别委派他作为总负责人。

虽说期中考将至,但学校方面格外重视此次校庆活动,因此全校师生都很积极地投入到准备工作当中。

杨帆老师召集了全体班干部和课代表,先是就校庆节目展开探讨。

三班被音乐老师选中,已经组建一个合唱团。如此一来,三班的班级节目就算是落实了。不过,不管是班主任,还是杨帆老师,都十分倾向于再增加一个表演节目,一来是向全校展现三班的风采,二来是丰富三班的班级活动。

但是,增加什么节目呢?

杨帆老师分析了一下几位班干部和课代表的情况:

首先,身为副班长的王晓斌,不但********挂念着不久之后的期中考,而且又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人,让他表演节目,他本人可能不会愿意,也显得很不适合。

黄雅兰十分内向害羞,如果让她表演节目,恐怕还真是为难她了。

何若兰的性格很是活泼开朗,本身又有不错的文艺涵养,而且还被音乐老师委以合唱团的领唱,让她表演节目最为合适。

最后,自然就是班长叶章宏了——这样的事情怎么少得了他呢?

杨帆老师说出这个想法,何若兰倒是一口应承下来,但章宏从来没有表演过节目,一时半会的很是犹豫。

杨帆老师开导他,说这样的活动很是难得,这样的机会更是难得,要他好好把握。

章宏只好答应了。

杨帆老师为他们选了一个相声节目,并且为他们购买了录音机、磁带,让他们模仿学习。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整个凤来四中的文艺气息十分浓烈。各个班级都积极地投入到黑板报的创办,以及节目的排练,就连初三年级也参与了进来。不只是学生们,在实习老师的带动之下,学校的一些年轻老师还和实习老师们编排了一段舞蹈,将作为校庆活动的压轴节目!

杨帆老师和一班的实习老师****被选为领舞……

第一百五十章 杨帆老师(第五节)

第一百五十章

杨帆老师

第五节

又要办黑板报、又要参加合唱团、又要排练相声节目,在这一个秋天,章宏显得格外忙碌。这样的忙碌,他只能暂时放一放学习了。他也担心会影响到学习,但杨帆老师的那番话提醒了他——参与一些课外活动,也是学习生活的一部分。

他已经创办了两期黑板报,现在又有杨帆老师参与进来,所以这一次有关校庆的黑板报,自然是不在话下。

黄雅兰负责画画,何若兰负责写字,他负责版面设计以及花边,配合起来显得相得益彰。

哦,对了,还有副班长王晓斌同学!他嘛,还是那么的不热心,只是为了应付班主任,纯粹来凑个人数而已。现在,期中考行将临近,他********就扑在读书学习上面,自然更加不热心了。

几人如约来到教室。

这一次黑板报的意义可是完全不一样——学校为了彰显对其的重视,特别宣布此次黑板报办为比赛性质,分为一二三等奖,奖品将是一些课外书和学习用品。

章宏他们围在杨帆老师的身边,讨论着黑板报的主题。

也许是杨帆老师的存在,王晓斌的积极性倒提高了不少。

既然是校庆,肯定要选择与校庆有关的主题,这一点倒不需要怎么讨论。但大家都觉得,全校的每一个班级肯定都是选择与校庆有关的主题,肯定形成了一种千篇一律的局面,就没有任何新意可言了。

不过,这一期黑板报是特别为校庆创办的,不选择与校庆切合的主题,肯定不能达到应景的效果。就算是千篇一律,也得追随大流,因此要在这一波大流之中脱颖而出,恐怕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这无疑打击了章宏等人的信心。

杨帆老师却不以为然地说道:“虽然说一定要选择与校庆有关的主题,虽然说显得千篇一律,但我们可以在别的方面下功夫,比如画画、粉笔字……”

这个说法是有道理的。但是,以章宏等人的功力,不论是画画、还是粉笔字,水平都只是一般般,根本没有什么出众之处。

杨帆老师很有信心地说道:“别的我不敢说,但画个画,写几个粉笔字,还是难不倒我的!”

大家这才想起杨帆老师的粉笔字写得很漂亮。

杨帆老师开始重新分工:章宏和雅兰负责花边;若兰负责粉笔字;杨帆老师则是负责主题画和标题字……

哦,对了,还有副班长王晓斌同学!他嘛,就让他递个粉笔或者黑板擦之类的吧……

外甥打灯笼——照旧!

杨帆老师站在凳子上,取了一支红色粉笔,开始画灯笼。他显得轻松自如,没有多久就画好了一个灯笼,稍作修改之后,就算大功告成了。

大家抬头一看,发现杨帆老师画的灯笼,简直可以说是神形兼备!尤其是下面的流苏,就好像是迎风飘扬一样,都被他画活了。

若兰忍不住称赞起来:“杨帆老师真棒,就好像真的是一个灯笼挂在黑板上一样!”

杨帆老师很是得意,不忘自我夸耀道:“那是当然的!你们一定都不知道,我画画可是一流的,高考那时还打算报考美术学校呢!”

若兰好奇地问道:“那你怎么没有就读美术学校呢?”

听到这个问题,杨帆老师脸上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但也没有隐瞒什么,回答道:“就是高考成绩差了一些,没有考上……”

大家都为杨帆老师感到可惜。

杨帆老师抓住这个机会,说道:“你们才只是初中生,千万记住不要死读书!读书重要固然没有错,但除了读书,其它的东西也很重要,就像是画画、唱歌、体育等等!如果这些东西学好了,对你们的将来是一定有帮助的!”

大家都在思索他这番话的含义。

王晓斌默默地低下了头!这些人当中,就他一个人********想着读书,其他的事情一概高高挂起,都快赶上书呆子了。杨帆老师这一番话,他最该听进去,并且牢记在心里。

杨帆老师有意锻炼他的学生们,就让雅兰试着也画一个灯笼。

雅兰接过杨帆老师的粉笔,在杨帆老师的指点之下,开始认真地画灯笼。

章宏突然发现,今天的雅兰不像以前那么内向害羞了,举手投足都显得很是自然。

更为让他意外的,是一直不热心的王晓斌,居然找了一截粉笔,要章宏教他画花边。

这可真是破天荒的头一遭啊!章宏记得清清楚楚,这是开学以来,晓斌第一次主动和他说话,而且还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参与到集体活动里。

他很意外,但也很高兴,急忙向晓斌讲解要怎么画花边,就差手把手地教他了。

这时,一班的实习老师****登门造访来了。

****老师看到了黑板上活灵活现的灯笼,当即就惊呼起来:“你们的灯笼,也画得太好看了吧!”

她看着杨帆老师,说道:“不用说,这一定是你的杰作!”

杨帆老师看着****老师,竟然显得很是羞赧,完全没有了平时的从容。

这也难怪,因为杨帆老师和****老师走得很近,两人还经常一起出去逛大街。

章宏他们都知道这一点。

****老师走到杨帆老师面前,先是好好看了几眼黑板上的灯笼,然后用请求的语气,说道:“我们班画的画不怎么样,你能不能帮个忙,给我们画一副有看头的画?”

杨帆老师只是犹豫了一下,就点头答应了,跟着高高兴兴的****老师,走向一班的教室。

他这一走,若兰撅着小嘴,闹起了意见:“这个杨帆老师,真是见色忘义!我们和一班是竞争对手,他帮一班画画,不就是敌我不分吗?”

虽然用词稍微不恰当,但她说的确实有道理。这一期黑板报要评奖,每个班级之间都是竞争对手,杨帆老师居然帮竞争对手画画,倒确实也是“敌我不分”。

若兰这一说,章宏等人也都有意见了。

晓斌瞪着眼睛,说道:“得好好批评他!”

一直沉默寡言的雅兰也附和道:“对,要好好批评他才行!”

杨帆老师回来了,大家果真“群起而攻之”!

“杨帆老师,你的做法很让我们心寒!”

“就是!”

“你帮一班画画,要是一班得奖了,我们三班没有得奖,那你就是我们三班的叛徒!”

面对着大家的责难,杨帆老师“呵呵”地笑了起来,说道:“你们以为我傻呀,我当然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我给一班画的画,只使出了一半的水平。你们放心,老师我身为三班的人,誓与三班荣辱与共!”

原来,他还懂得留一手,还知道以三班的大局为重,大家这才放下心,也就不再责难他了。

不过,活泼的若兰不忘开玩笑:“杨帆老师,如果****老师知道你没有使出全部水平,到时候她就该责怪你了!”

杨帆老师抓抓头皮,却笑而不答。

随后,二班和四班的实习老师该是听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纷纷赶到三班,强烈要求杨帆老师也帮他们画画。

这次,杨帆老师可没有给这些老同学面子,直接拒绝了他们。

二班的实习老师不高兴了,连连质问他为什么肯帮一班的****老师画画,却不肯帮他们画画!

杨帆老师还是笑而不答!

至于其中原因,二班和四班的实习老师都是心知肚明,也只好无奈地回去了……

有了杨帆老师的指导和帮助,章宏他们很快就完成了一期很有水平的黑板报。

大家站在黑板下,欣赏着自己的杰作,都难掩心中的欢喜。也是得益于杨帆老师的指导,他们的黑板报创办水平得到了进一步的提高。同时,他们也很有信心,都觉得他们的黑板报一定能够获奖!

完成了黑板报,杨帆老师并没有让几个学生各自回去,而是把他们带到宿舍,还买了一些汽水零食回来,说是要和他们举行一次“茶话会”!

这是章宏他们成为同窗至今,第一次以这样的方式聚在一起。几人都很高兴,不论是同学之间,还是师生之间,都有说有笑的。

杨帆老师即将走出学校,正式踏上教育岗位,他就以现身说法,教导大家要如何高效学习、如何安排时间、如何参与集体活动……

接着,他又指出了每个人的优缺点。

他先说到副班长王晓斌。

“晓斌同学的成绩很优秀,也十分用功学习,如果能够坚持下去,我相信你一定能够考上一所好的大学!不过,你的问题就在于太用功学习了,以致于完全忽略了学习之外的东西。你可别小看了课外活动!课外活动,可以开拓视野、增长见识、融入集体……还有,班级管理也是一门不小的学问,可以很好地锻炼你的管理能力,这对于你的将来是有莫大帮助的。这一点,你倒是要向班长章宏好好学一学!”

王晓斌很是认真地听着杨帆老师的教导,也时不时地看着章宏,完全没有了之前的冷漠。

至于黄雅兰,主要的问题在于太过内向害羞!

杨帆老师循循善诱地说道:“你要大胆一些,学会放开自己,学会和身边的人相处!你要是一直这么内向害羞,那怎么融入班级集体,怎么融入学校集体呢?还有,将来你走进社会,要怎么融入社会这个更大的集体呢?”

黄雅兰也很认真地听着杨帆老师的教导。

今天的她确实很有进步,先是创办黑板报的时候能够大胆参与谈论,现在也可以很是自然地面对老师和同学。

她让章宏想起了小学时期的同学叶冬雪——冬雪也是这样的性格!章宏打心里希望冬雪也能够改变自己,变得自信、从容、开朗……

何若兰倒没有什么特别的不足之处——她的性格活泼开朗,成绩也一直名列前茅,是一名品学兼优的好学生。

杨帆老师已经多次和章宏谈心了,他希望章宏不论是学习方面,还是在班级管理以及集体活动方面,都能够更上一层楼!

另外,他希望他们几名同学之间,能够成为共同成长、共同进步的好朋友……

第一百五十一章 杨帆老师(第六节)

第一百五十一章

杨帆老师

第六节

接下来的重点,就是校庆节目的排练了。

三班的合唱团,由音乐老师亲自指导排练。

音乐老师为三班选了一首雄壮的《黄河大合唱》。

她本来让何若兰担任合唱团的指挥,但若兰的嗓音非常出众,她就增加了一个领唱的环节,由若兰作为领唱,指挥一事就落到了王晓斌的身上。

有了杨帆老师的那已番教导,晓斌第一次很是痛快地答应了下来。但他的指挥动作显得很是生硬,缺少灵活气息,也没有半点节奏感可言。在他的指挥之下,整个合唱团排练了多次,还是不能让音乐老师满意。而且,他的生硬的指挥动作,以及跟不上节奏,经常引起同学们的哄笑,一首雄壮威武的《黄河大合唱》,愣是让他指挥得混乱不堪,简直像是马戏团里的滑稽逗乐演出。

音乐老师见是这样的情况,无奈之下只好把他撤了下来,改让章宏出任指挥。

大家别忘了,开学之初章宏就“抢”了晓斌的班长之职,现在音乐老师让他接替晓斌成为指挥,这万一要是往偏了理解,也可以说是章宏“抢”了晓斌的指挥之职!

章宏仍然记得晓斌对他的冷漠,这一段时间在杨帆老师的影响之下,他和晓斌好不容易有了一些互动,若是在这个关口再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情,或者是晓斌往偏了理解,那他们好不容易才刚刚建立起来的关系,恐怕也就该交代了!

他思前想后,决定演一场戏给晓斌和音乐老师看一看。

于是乎,他也学着晓斌的模样,故意让自己的指挥动作显得生硬,也故意跟不上节奏……反正他就是要让音乐老师觉得,他也不适合出任这个指挥。

果然,音乐老师让他试了两次,很快就让他下马了!

章宏倒是如愿了,但如此一来,指挥人选可就没有着落了。

就在音乐老师既生气又无奈地想要重新找一个人选之时,章宏和晓斌都不约而同地向音乐老师建议,让雅兰出任这个指挥。

两人居然很是默契地形成了一致!

杨帆老师让雅兰放开自己,融入到集体当中,眼前不正好就是一个好机会吗?

音乐老师同意了两人的建议。

这次,晓斌给了章宏一个友好的微笑,章宏也还了一个友好的微笑。

而雅兰显得很是意外,也显得很是慌张。但她知道,这是班长和副班长为她争取的机会,也是出于锻炼她的目的,她当然不能辜负了这一番好意。

她红着脸,很不自然地走到合唱团前面,在音乐老师的指导之下,开始学习怎么指挥。

但她还是没能放开自己,动作等方面显得很是不自然,目光也是飘忽不定,根本不敢正视前方。

领唱的若兰见状,鼓励地说道:“你要像杨帆老师说的那样,鼓起勇气、放开自己……”

章宏和晓斌都给了雅兰一个鼓励的笑容。

合唱团的同学们也纷纷鼓励她!

在大家的鼓励声中,雅兰的脸上多了一份笑容,也开始慢慢地放开自己,一步一步进入到自己的角色之中!虽然她还是不能完全放不开,但她的动作显得灵活多了,节奏感也很好,合唱团在她的指挥之下,终于完成了一次较为让人满意的排练。

“很好!雅兰同学,你就是我们合唱团最合适的人选!”音乐老师高兴地拍着雅兰的肩膀,“鼓起勇气,并且多加练习,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很好地完成你的任务!”

雅兰脸上的笑容,第一次显得自信起来……

合唱团的排练效果越来越好,章宏和若兰的相声节目也开始排练了。

章宏花了不少时间,听着录音,将相声的对白一句一句地抄写在纸上,并且一式两份。他和若兰各执一份,一有时间就开始记对白。

班主任和杨帆老师都建议他们利用晚上的时间好好合练。不过,若兰的父母怕她因此耽误了学习,不同意她利用晚上的时间排练节目。这样一来,也只能够利用一些课外或者自习课的时间了。

全校都在为这一次校庆活动让步,不单单是自习课,一些副科的时间也被利用上了。

这一次校庆活动,晚会的表演节目几乎局限在歌舞类型,也就几名大泽沟的学生排练了一个武术节目,两名初三毕业生计划出演一个小品节目,以及章宏和若兰的相声节目,算是较为不同。大泽沟有习武的传统,并有几个商业性质的演出团队,经常出现在各种活动之中,尤其是那些宗教活动,倒也不是什么太过新鲜的节目。初三那两名表演小品的学生,由于课业繁重,目前尚不确定是否会出现在舞台上。因此,章宏和若兰的相声节目,相对于歌舞和武术,就显得较为引人注意,据说很多师生都比较期待这个相声节目!

出于这一点,班主任和杨帆老师就格外重视,特批章宏和若兰可以适当地利用一些副科的时间,尤其是体育课和美术课,两人的排练时间就显得较为充裕,也不会太过影响他们正常的学习。

将对白背得滚瓜烂熟,两人就正式开始合练了。如果只是纯粹站在台上,将对白一字不差地念上一遍,这对于章宏和若兰这两个成绩优秀的学生而言,恐怕不用一节课的时间就可以做到。但既然是表演,肯定不能照念对白这么简单,还必须加上面部表情以及肢体语言等艺术表现形式,才能取得良好的表演效果。

两人的重点就是如何加入面部表情,以及肢体语言,做到声情并茂、生动有趣、具有看点。

两人先是一句一句地对着对白。

若兰很是活泼开朗,这一点对她而言没有任何难处,倒是章宏显得拘谨一些。

让他拘谨的原因,并不是缺少自信,而是因为若兰是女生的缘故——这还是章宏第一次如此近距离与女生接触,让他很是紧张。在对对白的时候,他不是结结巴巴,就是忘词了,要不就是目光躲躲闪闪的,不敢正视若兰。

若兰本来还以为章宏会比他更加熟练与自如,可没有想到他居然存在这么多的问题,她不禁着急了。

她一着急,也开始忘词了!

这个节目可是得到了大家的期待,以及班主任、杨帆老师的重视,可是在排练过程之中出现了如此状况,若不及时加以改正,恐怕就会让大家失望了。

章宏知道问题出现在自己身上,也知道他应该尽快消除那些紧张,才能很好地进入角色,才能很好地完成排练和表演。

不过,这也不需要他刻意为之,和若兰的接触慢慢多了,他就逐渐变得自然了。

排练的效果开始好起来,对白也都顺利对上。在得到班主任和杨帆老师的肯定之后,两人开始进入一种模拟表演的状态。

排练得累了,两人索性开始聊天说笑。

话题很多,各自的童年生活、小学生活、以及现在身边的老师同学。

章宏绘声绘色地向若兰讲述了上山村充满新奇的小天地,像他经常溜出去玩耍的溪谷,溪谷里的泥鳅、小鱼、螃蟹……还有吓唬小孩子的“水怪”。

若兰很喜欢听这样的事情。她是女生,不能像男生那样满世界疯玩,而且崇文村的河流溪谷水量都比较大,具有一定的危险性,大人是不会轻易让他们去玩耍的。离学校不远的玉龙河,就是学校和家庭反复强调的“禁地”!

当然了,山上的世界相比山下,肯定更为丰富多彩!即使很多事物已经深埋在童年记忆里,但也陪伴山上的孩子度过了那枯燥单调的童年。

山下的孩子也有属于自己的乐趣。像若兰这样的孩子,也不乏游玩的地方,像是崇文村热闹的街道、县体育广场、县儿童公园……

若兰还和章宏约好,改天一起到县城的儿童公园游玩。

两人聊到了小学同学。

聊起小学同学,章宏不禁有一些感慨。

两天越聊越起劲,都快把正经事情忘了。要不是班主任过来关心他们的排练情况,两人保准把排练的事情抛到九霄云外了。

通过聊天,章宏面对着若兰,就变得自自然然的,两人配合起来愈发的默契,也就取得了很好的排练效果。

两人还偷偷跑到礼堂观看学校老师和实习老师们排练舞蹈。

两人发现,画画很是优秀的杨帆老师,跳起舞来却是笨手笨脚的,还时不时踩到****老师的脚,两人都忍不住捂着嘴巴笑了起来!

若兰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我听说校庆之后,实习老师们就要离开学校了……”

这样的消息让章宏觉得很是意外!

他哪里舍得让可亲可敬的杨帆老师离开呢!

若兰当然也舍不得。

这样一来,两人就没有看杨帆老师跳舞丑态的心情了。两人默默地看着很是努力的杨帆老师,很久、很久……

校庆的前一天,初一年级组织了一次合影。学校大小领导、初一年级各科任老师、各班的学生和实习老师,一起定格在画面之中,留下了一份美好而又难舍的回忆……

校庆之后,实习老师们的实习任务也快结束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人在江湖(第一节)

第一百五十二章

人在江湖

第一节

此时已是初冬,瑟瑟的北风之中,枯黄的落叶漫天飞舞。

叶国展走在前往集市的马路上,想着一年之后就可以出师闯荡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心头不禁一片火热,丝毫不惧迎面而来的冷冷北风。时已入夜,国展远远就看见集市上的灯火,就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

今天也是难得,师傅的几个老友相聚,就给两个学徒放了一个晚上的假。国展的师兄照常窝在床上睡大觉,国展就是闲不住,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就出门逛荡了。

与之前相比,他的身边少了张向阳和叶章宏。

这让他突然多了一种孤独的感觉,脚步也开始放慢了,并开始回想起与向阳、章宏在一起的点滴。他至今都很怀念那一段时光——无忧无虑、其乐融融!不过,他现在已经踏入社会了,就要凭双手去创造自己的未来了,他知道那种无忧无虑、其乐融融的时光将一去不返,取而代之的将是另外一个世界、另外一种生活……

现在才刚刚入夜,集市上显得冷清,做生意的人比光顾的人还要多。集市上没有多大的变化:门口还是那个卖肉粽与肉羹汤的小吃摊子——肉粽的香味四溢,煮肉羹汤的大锅里窜着腾腾的热气;一旁,还是那个算命卜卦的,但上次那一名老者已经不在,换成了一名中年男子……

虽然刚吃过晚饭,但一向能吃的国展,闻着那四溢的肉粽香味,口水就忍不住流了出来。他快步走了过去,掏钱买了一个肉粽,迫不及待地拆开粽叶,就开始大快朵颐,连摊主找钱给他,也顾不得收。

一个肉粽子很快就被他解决了,他显得有些意犹未尽,但他并没有再要一个,因为集市里还有其它好吃的东西,他要留着肚子。

路过算命卜卦摊子的时候,中年男子暗示性地咳嗽了一声,但这一次国展没有上当,径直地往前走去。他想起了之前那一名老者说的那一番话,说他什么“地阁方圆、天庭广阔”,是什么“大将之才”……不仅是这些,当然还有赵吉庆的那一番话。现在回想起这些话,他突然觉得十分可笑!因为自从发生那一件事情之后,他终于认清了自己,他整天嚷嚷着的什么“天下第一”、“武林盟主”之类的东西,纯粹就是自欺欺人罢了。

他根本什么就不是!要说是,也只是前一段时间赵吉庆戏谑他的“杀猪展”,或者是现在的“修车展”。

“修车展”——这个称号倒还蛮好听的嘛!以后自己的名头就是“修车展”啦,也是挺响亮的!

至少比“杀猪展”要来得响亮!

当然了,也更好听!

走着、走着,他走到一家咯摊店门前,看见店门口有四五个小青年正在吃饭喝酒。这一伙小青年一个个衣着光鲜,有的还染着黄头发,一个个坐没坐相、吃没吃相,喝起酒来还一个劲地吆五喝六。

看这些人的穿着以及言行举止,国展清楚他们都是一些社会青年——上次欺负他的那几名社会青年,也是这样的穿着与举止。看着这些人,国展心里倒是畏惧三分,急忙低下头,并加快脚步向前走去。

突然,有人大声喊了国展的名字。

国展抬头循声望去,看见了他们村的叶兴财。

叶兴财坐在那一伙小青年的中间,正朝国展挥着手,示意他过去。

国展哪里想得到会在这里碰到叶兴财!

他从师傅的口中,得知了叶兴财不是什么好人,就不想过去。

这时,一名染着黄头发的小青年走了过来,扯着国展的衣服,很不客气的将他拉了过去。

叶兴财不高兴地看了黄头发的小青年一眼,说道:“雷神,你给我客气一点!这小子跟我是同一个村的,按辈分我还得恭恭敬敬管他叫一声叔呢!”

这倒是实话,国展和兴财他爸是同辈,按道理兴财确实应该称呼国展一声“叔”。不过,就算是兴财敢叫,国展也未必敢答应。

那个叫作雷神的黄头发小青年一听这话,立即对国展客气了一些。

兴财先是让雷神拿了一把椅子,转头又吩咐老板加一副碗筷。

国展不敢驳兴财的面子,只好顺从地坐了下来。

其他小青年纷纷和国展打招呼,还有一个留着长发的小青年要给国展散烟,但国展不抽烟,并没有接过来。长发小青年索性跟国展开起了玩笑,拿着烟就往国展的嘴巴里塞,让国展不知如何是好。

兴财发话了,说道:“长毛,你别欺负他,好不好?”

那个叫做长毛的长发小青年立即停止了玩笑,并且唯唯诺诺地说道:“是,财哥……”

这一些人,又是“雷神”、又是“长毛”、又是“财哥”的,俨然就像是电视里演的黑社会帮派。

老板拿来一副碗筷,就退到了一旁,并用一种异样的眼光,打量着这一群小青年。老板也打量了国展几眼,但目光之中似乎流露出一丝不可思议。

这也难怪,国展的年纪太小了,在这一堆小青年当中显得特别惹眼。

这种目光让国展很是不自在!

他寻思着得尽快离开这里,免得让人误会他小小年纪不学好,跟社会青年混在一起。

不过,他怕是脱不了身了——兴财不仅热情地招呼他吃东西,还给他倒了一杯啤酒。

国展连连推脱,说自己不会喝酒。

兴财不悦地看了他一眼,说道:“都是一个坡上住的,谁不知道你小子能喝!你别推脱,不喝就是不给我面子!”

国展他爸杀猪王是一个贪杯之人,尤其是打到野味之后,总会叫上驼背岭的张坚定,一喝就是大半夜。耳濡目染的,国展很早就开始喝酒了,慢慢也喝出了酒量,两三瓶啤酒根本不在话下。而他能喝酒的事情,早就在村里传开了,兴财肯定是听说了这件事情,所以坚持要他喝酒。

这下子国展没得推脱,只好把酒给喝了。

兴财连连夸国展好酒量,随手又给他倒了一杯,并要他喝完。

两大杯啤酒下肚,国展忍不住打了一个酒嗝。

有几辆摩托车停在了店门口,走下来四五个小青年,径直走到兴财的面前,全都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财哥”。

兴财对他们点点头,示意他们一起坐下。四五个小青年立即动起手来,拼桌子的、找位置的、拿椅子的,折腾出好大一阵动静。

人太多,拼起来的两张桌子,刚刚好堵在了店门口。

老板急忙端茶递水、拿碗送筷。

点完菜,这帮人也不能消停下来,抽烟、喝酒、猜拳……闹腾出更大的动静来。

这一些小青年都是骑摩托车来的,店门外差不多停满了摩托车,连一个走路的地方都没有。如此一来,其他客人肯定进不来,店里只能做这些人的生意。另外,两张桌子正好堵住了店门,连一个过道都没有了。还有,这一些小青年一个个怪模怪样,光头的、长发的、红毛的、嬉皮笑脸的、凶神恶煞的……只消一眼,任谁都能知道这一些人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样一群人坐在店门口,恐怕再没有人敢往店里钻了。

老板娘该是意识到了这个情况,偷偷把老板叫到一旁,在耳边说了一些什么。

老板先是看了看门口的情况,又看了看这一群正闹腾得欢的小青年,脸色突然一变,出现一些担忧的神色。

不知道老板在担忧什么!

这一群小青年尽情点了一大桌子菜,又让老板搬出三四箱啤酒,热热闹闹地吃喝了起来。

国展一直找不到借口离开,只好乖乖地坐着,再和兴财他们一杯一杯地喝着啤酒,直到肚子涨得实在是受不了,不得不去上了一趟厕所。

他尿完尿,却听到厕所外面老板娘和老板说话的声音。

老板娘说道:“你说那个一直在县里为非作歹的财哥,今天晚上怎么带这么多的人到我们店里来?该不会是来找麻烦的吧!”

老板娘说话的声音明显很是忧虑。

老板说道:“不应该吧!我们跟他们素不相识,又没有得罪他们,他们能找什么麻烦?”

“你看看,他们把门口都堵住了,这还让我们怎么做生意?分明就是来找麻烦的嘛!”

老板犹豫了一会儿,说道:“你别管,咱们惹不起这一些人!只要他们不是来找麻烦,他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你招呼得热情一点,千万不要跟他们起什么冲突!”

老板娘答应下来,就不再说什么。

待外面不再有什么动静,国展这才从厕所里走出来。回想着老板娘和老板的对话,他的心里也觉得这一些人应该不是来吃吃喝喝这么简单!他们想干什么?该不会真的是来找麻烦的吧?如果他们真的是来找麻烦的,那他可不能留在这个是非之地了,得赶紧想办法离开!

他急忙走到兴财的面前,说自己该回去了。

谁想,兴财一把拉着他坐回位置上,凑到他的面前,喷着酒气、笑嘻嘻地说道:“急什么,待会儿还有好戏看呢!”

说完,兴财朝雷神和长毛他们挤了挤眼睛。

雷神和长毛心领神会,一张张通红的脸上,尽是诡异的坏笑。

国展听兴财说有好戏看,不由得愣住了!

就这一帮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的小青年,能有什么“好戏”看?难道真如老板娘所说的,他们是来找麻烦的?

国展的心里开始感到害怕……

第一百五十三章 人在江湖(第二节)

第一百五十三章

人在江湖

第二节

一群人酒足饭饱之后,竟安静了下来,并一致看着叶兴财,像是在等着他发号施令。

国展看到这一幕,不由得提心吊胆起来。

兴财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正一边抽着烟,一边拿牙签剔着牙。待烟抽完了,他潇洒地将烟蒂弹到旁边,又吐了一口痰,冲老板喊叫道:“结账!”

老板笑容满面地迎了出来,客套了几句之后,说道:“连吃带喝总共是五百六十七块!尾数不要了,就给一个整数,就是五百六十块钱……”

兴财没有说话,也没有付钱的意思,而是朝雷神使了一个眼色。

雷神猛地用力拍了一下桌子,又指着老板的鼻子,大声叫嚷道:“什么?五百六十块钱!这也太贵了吧!你这开的是黑店,宰人啊!”

从这些话当中,老板终于意识到这一些小青年果真是来找麻烦的!

他先是愣了一下,接着赔着笑脸,好声好气地说道:“我们是正经做生意的,哪敢宰人!你们吃了不少东西,也喝了不少啤酒……光是啤酒就喝了五六箱!我们……”

雷神打断了他的话,叫嚷道:“就算喝了五六箱啤酒,也不至于要五百多块钱吧!你这分明就是欺负我们是生客,想宰我们!弟兄们,今天我们进了黑店,挨宰了……”

他的话刚落音,就引得旁边的小青年群情激昂,不仅一个个站了起来,还大声吵吵嚷嚷的。

老板意识到情况不妙,急忙再次赔上笑脸,说道:“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们都是正经生意人,讲究的是诚信,你们要是不相信,我这就去把账单拿来,让你们过过目!

说完,老板当真走到柜台,将账单拿了过来。

雷神看了兴财一眼,才将账单拿到手里,似模似样地看了起来。

突然,他大叫一声,把账单拿到老板面前,责难道:“你自己好好看看,我们根本就没有点这个羊肉片,你这账单居然写着五份羊肉片,你这不是明摆着欺负我们这些生客,不是明摆着宰客吗?”

听到这些话,老板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他并没有查看账单,而是自信地说道:“不会错的,你们确实是点了五份羊肉片,东西还是我亲自给端上来的,我记得一清二楚,不会错的!你们要是不相信,也可以到后厨问一问,看他们是不是上了五份羊肉片!”

国展记得清清楚楚,他们确实点了不少的羊肉片,他自己还吃了快一碗,都是兴财可劲给他夹到碗里的。

雷神似乎早有准备,嚷嚷道:“你这是睁着眼睛说瞎话!我们明明没有点羊肉片,你却要说我们点了羊肉片,而且还是五份!你自己看看桌面上有没有羊肉片,你再问问我这一帮弟兄,看他们有没有吃到羊肉片!”

其余小青年纷纷附和着雷神,都说没有吃过羊肉片。

桌子上确实没有羊肉片的踪影——其实早就被他们吃得一干二净,连个渣也不剩!

他们这明摆着就是不认账!

难怪刚才兴财可劲地往国展的碗里夹羊肉片,原来是为了消灭证据,好找到理由诬陷老板。

老板听到这样的话,急忙往桌子上看了几眼,发现根本就找不到羊肉片的踪影!他开始显得不知所措,张着嘴想要解释什么,但终究说不出话来。

国展明白这些人就是存心找麻烦,现在不管老板再解释什么,其实都是徒劳。

这时,一直在旁边留意这边动静的老板娘走了过来,对丈夫使了一个眼色,然后赔着笑容说道:“哎呀……各位,真是不好意思,可能是我们这边搞错了!要不这样吧,我给你们减去一百五十块钱,就算是我们向各位赔罪!”

一下子就减了一百五十块钱,已经远远超过了五份羊肉片的价格。看来,老板娘是为了息事宁人,才想到这样一个办法。

雷神该是想不到老板娘会出这一招,一时找不到应对的办法,只好求助地看着兴财。

兴财一直不动声色,现在也是时候出手了。

他朝雷神挥一挥手,又拿起筷子敲打着碗。

接着,他随便将筷子扔在桌子上,对老板娘说道:“老板娘,明明是你们店不讲信誉,明明是你们店宰客,你现在就用一百五十块钱来打发我们?怎么?看起不我们这帮弟兄,还是别的?”

老大一发话,小青年们立即骚动起来。

一群人借着酒劲吵吵嚷嚷的,什么污言秽语都说得出口。一个满脸横肉的家伙,又是拍桌子、又是踢椅子,椅子碰翻了地上的啤酒瓶子,传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让人听得心惊胆战的——似乎是一种前奏。

兴财并没有制止手下的骚动,而是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老板娘,看她要如何应对。

老板娘一个女流之辈,此时在这些存心找麻烦的小青年面前,已经不知该如何应对了,只能看着她那脸色铁青的丈夫,希望他能想到更好的解决办法。

虽然老板知道这些小青年是存心找麻烦,但他猜不透他们想找什么麻烦!是想白吃一餐呢?还是想讹几个钱花一花呢?不过,他们做的是小本生意,不论是想白吃一餐,还是想讹几个钱,都是他们所不能够接受的!再说了,他们本身就没有宰客,完全就没有过错,减免一百五十块钱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今天的生意已经算是白做了,岂能再蒙受更大的损失呢!开店做生意,老板多少也见过一点世面,岂能让这一帮混小子骑在脖子上耀武扬威了!

一不做、二不休,老板一咬牙,索性来一些厉害的,恶狠狠地说道:“我看你们今天就是存心找麻烦的!哼……你们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也敢在这里撒野!我告诉你们,我不怕你们!今天的饭钱五百六十七块整,一分钱也不能少,赶紧结账走人,我们还要做生意!不然的话,我们马上报警,派出所就在附近……”

不就是一帮小混混、地痞流氓吗?老板就是寻思着放一些狠话,再搬出派出所吓唬吓唬他们,估计这些混小子就不敢轻举妄动了。

然而,兴财等的就是这样的机会!

他先是“哈哈”大笑,随后斜眼瞥着老板,说道:“报警?好呀,你去报警呀!告诉你,财哥我可不怕!你们店宰客还有理了,最好让警察来管一管,看警察要怎么处置你们!”

老板被逼急了,愤怒地说道:“好、好……你们等着,我现在就去报警!”

说完,他拨开堵在门口的小青年,当真朝外面走去,准备到派出所报警。

兴财想不到老板当真会去报警,当下显得有些着急。他趁没有人注意,偷偷踢了长毛一脚,并对长毛使了一个眼色。

长毛点点头,横到老板跟前,拦住了老板的去路。

老板伸手就推了长毛一把。

长毛抓住机会,一手揪住老板的衣领,大声地喊叫道:“打人啦,老板打人啦!”

他的喊叫就像是一个信号,当即就有两三小青年将老板围住,其他小青年也开始骚动起来。

老板想挣开长毛的手,但长毛使劲揪住他的衣领不放。他气急败坏,情急之下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用力地推了长毛一把,将长毛推倒在地。

围住他的小青年果断出了手,开始对老板拳打脚踢。而其他的小青年也没有闲着,掀桌子的、扔椅子的、砸锅砸碗砸啤酒瓶的……一时间,动静可大了!

老板娘看到这个情况,吓得脸色发白,并且大声尖叫起来。

国展看到这个情况,吓得心脏“扑通”直跳,赶紧躲到一旁。

而周围的商贩听到这边的动静,纷纷围了过来,但都忌惮这些小青年人多势众,只敢站在一旁围观,也不见得有谁敢出来制止这些人的恶行。

店门口的东西被砸得乱七八糟,又有几个小青年冲进店里,“噼噼啪啪”地乱砸东西,就连柜台也被他们掀翻在地,散落了一地的钞票。但这些人只顾着砸东西,根本没有谁去在意那些花花绿绿的钞票。

由此看来,这些人的真实目的,就是来砸店的!

老板被揍趴在地,双手抱头已经动弹不得了;老板娘虽然没有挨到拳脚,但早已吓得瘫软在地,声嘶力竭地呼号着;有些围观的商贩看不下去了,大声地训斥叫骂着,但很快就招来一些小青年的恐吓,要他们别多管闲事;倒是有一两个商贩偷偷退到一旁,撒腿跑向附近的派出所报警。

雷神眼尖,发现有人跑去报警,就立即向兴财汇报了情况。

兴财看了一眼到处乱七八糟的小店,满意地笑了笑,随即大手一挥,示意手下们住手。

他走到老板的跟前,气势汹汹地说道:“你好好看清我,我就是江湖上人称的‘财哥’!今天只是给你一点小小的教训,你给我记住了,限你一个星期之内搬出这个集市!如若不然,以后天天有你好看的!”

放下狠话,兴财站了起来,抬脚从老板的身上跨了过去。刚好前面有一张椅子挡住了他的去路,他又抬脚将椅子踹得远远的,这才招呼手下们离开。

手下们一窝蜂涌了出去,各自骑上摩托车,都猛加着油门。轰隆的摩托车马达声,像是在耀武扬威,又像是在提醒围观的商贩们让道。

围观的商贩们不愿惹祸上身,急忙都退到一边去。

待兴财也发动了那一辆气派的豪爵摩托车,这些人才一辆接着一辆地扬长而去。

兴财刚想走,却发现了角落里躲着的国展。

国展的脸色很是难看,看来是被刚才的场面吓到了。

兴财笑了笑,向国展招招手,示意他过来。

此时的国展,对这个同村的兴财心存畏惧,只好顺从地走了过去。

他明显感觉自己的小腿在哆嗦。

兴财拍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走,带你去兜兜风……”

国展不敢抗拒,乖乖地坐在这一辆气派的豪爵摩托车后座上……

第一百五十四章 人在江湖(第三节)

第一百五十四章

人在江湖

第三节

一群小青年开着摩托车,在县城最繁华的地段上招摇过市。他们打开晃眼的远光灯,就像赛车一样在大街上你追我赶,又是故意半刹离合、又是故意猛加油门,一辆辆摩托车发出巨大的轰鸣声。

街上的行人纷纷投来鄙夷的目光,但这一群小青年不仅不觉得羞耻,反而以此为荣,甚至大声唱着歌、吹着口哨,将平静的街市搅得乱糟糟的。

对于这样一群小青年,人们往往是唯恐避之不及,敢怒又不敢言……

坐在车后座上国展,根本不知道兴财将摩托车开得有多快。他只听到风在耳边呼啸,还没来得及看清路人的脸,路人就一闪而过了。而兴财像是故意要展示他的车技,不仅将摩托车开得飞快,一会儿猛轰油门、一会儿又猛踩刹车,忽左忽右、忽快忽慢,让国展很是紧张与害怕,不得不紧紧地抓住兴财的衣服,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会飞出去。

兴财在一家歌舞厅门口将车停了下来,然后点了一支烟,等着被他远远甩在后面的手下。

手下们陆续到来。

没有多久,歌舞厅门口就摆满了摩托车。待人员全部到齐之后,兴财在手下的簇拥之下,领着国展威风凛凛地走进歌舞厅。

歌舞厅里并没有什么人,但每个人都会主动地跟兴财打招呼,显得兴财像是一号大人物一样。一行人围坐在一处宽敞的吧台前,开始兴奋地谈论刚才砸店的事情。其中以雷神和长毛最为兴奋,声情并茂地描述着他们是怎么动手打人,是怎么尽情砸东西。

兴财听着两人的描述,不时地微笑着,看来很满意两人今晚的表现。

这时,一个三十多岁的妖艳女人走了过来,并在兴财的身边坐了下来。

她张开涂着口红的嘴巴,问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兴财对她得意地笑了笑,说道:“已经好好教训他了,并且也把话带到了!我估计不用一个星期,他就会乖乖地搬走!”

“哎呦……”妖艳女人惊呼起来,“还是财哥厉害啊!”

雷神开始拍马屁了,说道:“那是当然!也不看看我们的财哥是谁,哪里还有财哥解决不了的事情!”

妖艳女人露出满意的笑容,并让人取来一条香烟以及两箱啤酒,说道:“辛苦大家了!今晚大家尽情吃喝玩乐,费用全部算在我的头上!”

小青年们立即欢腾起来,取烟的取烟、开酒的开酒,有的还跑到舞池里摇头晃脑跳起舞。

妖艳女人为兴财开了一瓶啤酒,又为自己点了一支烟,然后靠近兴财,和兴财交谈起来。

这还是国展第一次见到女人抽烟——他觉得不可思议!

不过,妖艳女人与兴财交谈的内容,让他觉得更加的不可思议。

原来,兴财今晚之所以纠集这么大一群人去砸人家的店,全是因为这个叫做红姐的妖艳女人,看中了那一间店面,想要转过来开一家发廊。怎奈,店老板死活不肯转让,红姐遂请兴财出手,砸了人家的店。

这样的目的、这样的手段,让国展觉得匪夷所思。他完全想不到,就是出于这样一个目的,叶兴财就可以领着一群人去把人家的店砸了——这不就是违法犯罪吗?虽然国展不是一名好学生,无心向学、调皮捣蛋,但从来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没想到今天居然跟着这样一群人搭在一起了!他突然想起了老板打量着他的那个异样的眼神!是不是老板认为他跟这一群人是一伙的,所以才用那种眼神打量他?

这可不行!国展可不想跟这样一群小混混、地痞流氓有什么牵扯!

看着这一群尽情闹腾的小青年,国展清楚自己得赶紧离开这里,免得再有人误会什么。他看着和妖艳女人聊得欢畅的兴财,说道:“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休息了!”

兴财看了他一眼,问道:“你认识路吗?”

是啊,刚才兴财一路狂奔,国展还真的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处何处;而且,这里是县城,离修理店还远着呢!

兴财对他笑了笑,说道:“你现在又不是学生了,那么早休息干什么?来……陪我喝两杯,等会儿再送你回去。”

说完,兴财动作熟练地开了两瓶啤酒。

国展想尽快离开这里,但他既不认识路,回去的路途又遥远,让他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兴财该是看出了什么,又笑了笑,说道:“你放心,我们是一个坡上住的,我不会把你卖了的!”

国展是想尽快离开这里,但他对兴财又心存畏惧,兴财没有同意让他离开,他还真不敢贸然离开这里,只好乖乖地接过兴财端过来的啤酒。

红姐这时才注意到国展。

她先是上下打量了国展一番,回头向兴财问道:“这是你新收的手下吗?”

兴财摇摇头,回答道:“我们是同村,刚好遇上,就带他过来见识见识!”

红姐又看了看国展,说道:“哦……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是你新收的手下呢!”

今晚国展确实算是长见识了,不仅见识了兴财的手段,也见识了这些人的所作所为!不过,他才不需要这种见识呢!他无非就是闲着无聊,出来逛一逛、吃一点东西,以打发无聊,没想到居然刚好遇见了兴财,又刚好撞见了兴财一伙在胡作非为!唉……他开始埋怨自己,没事不好好在宿舍待着,跑出来瞎逛什么!现在好了,不仅店老板把他想象成了兴财一伙的,现在连这个妖艳女人也觉得他跟兴财是一伙的了!

不管认不认识路了,也不管路程有多远,当务之急是赶紧想办法离开这里!

国展绞尽脑汁想了半天,还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借口,吞吞吐吐地说道:“我真的要回去了,不然进不了宿舍,就没有地方睡觉了……”

兴财不高兴了,将啤酒瓶重重地往桌子上一放,说道:“没地方睡就去我那里睡,明天一大早我再把你送你回去,这样总可以了吧!”

语气很坚决,没有商量的余地。

国展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红姐对国展“咯咯”一笑,拿起啤酒瓶,说道:“这位小兄弟,难得出来玩,就好好地玩,别扫了大家的兴!来……姐姐陪你喝酒!”

国展看着生气的兴财,不得不顺从地拿起啤酒瓶。

红姐很爽快,对着啤酒瓶一喝就是小半瓶。

这还是国展第一次见到女人这样喝酒!

他呆呆地看着她,直至她放下啤酒瓶,提醒他也该喝一点了。

国展回过神,仰起脖子猛喝了一大口。

红姐又“咯咯”地笑了起来,说道:“看你年纪轻轻的,酒量还不错嘛!在家经常喝酒吧?”

国展点点头,心里也在寻思着,这个浓妆艳抹的年轻女人,又是抽烟、又是喝酒,还跟叶兴财这样的人物混在一起,一定不是什么好女人!

红姐又说道:“看你的样子,最多也就十四五岁吧?还在学校读书吗?”

“十四岁,没有读书了。”

“怎么不读书了?”

“成绩不好,读不下去!”

国展刻意隐瞒了自己不读书的真正原因——别人问他为什么不读书了,他都是这样回答。对他而言,他可不想被别人知道他这个自诩的堂堂的“武林盟主”,其实是因为在学校被同学欺负了,害怕得离开了学校。

对于这件事情,他一直耿耿于怀,尤其是对那两名初三的学生。若不是那两名初三学生扬言不会放过他,他也不至于吓得离开了学校……

再次想起这件事情,他气得咬牙切齿的,索性又仰脖喝了一大口啤酒。

一旁的兴财听到这句话,乐得“哈哈”大笑,说道:“你别说你的成绩不好,我的成绩恐怕比你好不到哪里去!读书那时候,每次考试我都是班上最后一名……上五年级,我们的班主任还是老校长叶永诚,每次公布考试成绩,他总会挖苦我,说什么恭喜我又考了全班‘第一’,把我气得……”

国展和红姐都被他的话逗乐了。

红姐还白了他一眼,说道:“你的脸皮真厚,这也好意思说出来!”

兴财倒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道:“这有什么,咱天生不是读书的料,‘倒数第一’也是‘第一’,别人想考都考不上呢!”

国展再次被逗乐。

但是,说实话他也好不到哪里去,要是不作弊,他基本上也是全班“倒数第一”。在这一点上,他和兴财倒是半斤八两,谁也别笑话谁狗熊。而且,他和兴财还有另一个共同之处——都是当时最为调皮捣蛋的学生,都在学校留下了“芳名”!恐怕老师一想起以前的学生,印象最坏的就是他们俩了!

兴财也不笑了,换了一副自我满足的表情,得意地说道:“书读不好有什么关系呢,看我现在还不是混得人模人样的!有得吃、有得喝、有得玩,身边还有一群手下,谁见了我不得给我一点面子、不得畏惧我三分!”

不清楚他底细的人,可能还会以为他现在取得了什么成就;若是清楚了他的底细,恐怕只会对他嗤之以鼻——毕竟他现在是专门在为非作歹!

他还是那一副自我满足的表情,得意地说道:“还记得我们坡上的叶兴文吧?”

国展家离兴文家很近,但国展不知道兴财为什么会提起兴文。而兴文去了深圳好几年,一直到今年年中他爷爷去世,他回家奔丧,国展才见过他一次。

兴财继续说道:“兴文是年头生的,我是年尾生的,他比我大一届。读书的时候,他的成绩可好了,可是就算他的成绩再好,还不是千里迢迢跑到深圳做苦力,一个月也就挣那么一点工钱,怎么跟我比?”

原来兴财是拿兴文作比较,好突出他自己。不过,兴文是因为家庭的变故,才选择了辍学,早早扛起家庭的重担,而兴财拥有一个富足的家庭,却不求上进;兴文就算挣不了几个工钱,但他安安分分、规规矩矩;而兴财就算再风光,却是为非作歹、违法乱纪……

两人有可比性吗?

兴财却以此为荣……

第一百五十五章 人在江湖(第四节)

第一百五十五章

人在江湖

第四节

那些小青年折腾到夜里十二点多,才各自散去。

兴财喝得满脸通红、说话都咬舌头了,才带着国展离开歌舞厅。

他骑上摩托车,气派地轰了一阵油门,突然猛地放开离合,摩托车就像离弦的箭一般往前冲去,差点把没有做足准备的国展给甩出去。此时已是大半夜,路上行人车辆稀少,所以兴财将车开得极快,耳边尽是风的呼啸声,眼睛几乎看不清路边的景物。

国展也喝多了酒,此时脑子晕晕沉沉的,根本顾不得兴财将车开得有多快,也没有了之前的恐惧感。刚开始,他还抓住兴财的衣服,但在酒精的作用下,他不仅慢慢松开了手,而且开始觉得有一种刺激的感觉。

过了大概有二十分钟,兴财开着摩托车,七拐八绕地来到一个偏僻的小巷子,并在一座低矮破旧的平房前停了下来。

兴财摇摇晃晃地走到平房门前,摸索半天才把房门打开。

这就是兴财的住处?

国展感到很是奇怪!穿得那么光鲜,还开着豪爵摩托车的叶兴财,怎么会住在这样一个又偏僻又破旧地方!

兴财该是猜出了什么,就咬着舌头解释道:“像我这样一个混社会的人,在外面难免会有仇家,所以住得越偏僻、越不起眼,就越好、越安全……”

他开了灯,将国展让进去,还警觉地往门外看了几眼,才把门关上。

国展走进一看,不由得吓了一跳——破破烂烂的房间里,不仅又脏又乱、又霉又潮,还到处空酒瓶、满地烟屁股;房间里弥漫着一股臭袜子的气味,衣服鞋子也扔得到处都是……

这还是人住的地方吗?国展忍不住摇摇头——他的宿舍已经够脏够乱的了,没想到这里更脏更乱,甚至连个下脚的地方也没有!

而兴财倒是满不在乎地走到床铺前,三两下脱光衣服,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说道:“今晚喝多了……我要睡了!那头有一张小床,你就将就一些吧……”

说完,他倒头便睡。

国展用脚将地上的杂物往旁边拨了拨,才捡出一条走向小床的路。小床上的被子、床单、枕头卷成一团,堆满了脏衣服、破报纸、旧书刊……这样的地方还能睡人?但还能怎么样,只能将就一个晚上了!

他准备收拾一下东西,但那些旧书刊引起了他的注意。他翻了翻,发现都是一些港台武侠小说,有金庸的《笑傲江湖》、《倚天屠龙记》,有古龙的《陆小凤传奇》、《圆月弯刀》,还有卧龙生的《白发魔女传》……

他从小就对这些虚幻的武侠世界很感兴趣,甚至煞有介事地自封为“武林盟主”,各个电视台一有什么武侠片,他可以看得饭也不吃、觉也不睡。他爸还因此时常训他,说他读书能像看武侠片一样认真,也不至于每次考试都把“倒数第一”的桂冠收入囊中了!虽然他离开学校与这些东西有关系,他也算是认清了自己,但也不能完全改变他对这些东西的痴迷。现在,小床上有这么多的武侠小说,他当即一阵惊喜,并迅速拿起一本《笑傲江湖》翻了起来。

看了几页,他就被小说当中的人物与情节吸引住了。他也顾不得收拾小床上的东西了,抱起那卷成一团的被子枕头,准备靠在床上好好看书。当他抱起枕头,不知道什么东西掉了下来,发出清脆的金属声音。他转头一看,发现那竟然是一把明晃晃的西瓜刀!

天呐——小床上居然会有这种东西!

国展被吓到了,不由自主地扭头看了兴财一眼。兴财睡得像猪一样,还打着响亮的鼾声。这把明晃晃的西瓜刀似乎说明了一些情况——这个兴财胡作非为的程度,恐怕不只是纠集一些人,砸店打架那么简单!

唉!上山村怎么就出了这样一号人物!

别忘了,兴财他爸就是因为聚众赌博、开设赌场被政府抓了,还不知何时才能重获自由,没想到兴财接过了他爸的“枪”——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啊!还有,曾经风光无限的叶文明也不管一管这个宝贝孙子,就这样任其混迹社会了!恐怕现在的叶文明还被蒙在鼓里吧!若不是国展亲眼所见,谁还能想得到兴财是在混迹社会、胡作非为!

国展想把西瓜刀收到一边去,省得西瓜刀晃他的眼,让他害怕!他的手碰到冰凉的刀把,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他竟掂了掂西瓜刀的重量,发现比他前段时间用的杀猪刀轻了许多。他又试了试刀口,发现也没有他的杀猪刀锋利。在他爸的要求下,他早就下手杀了两头猪,也没有多少值得害怕的地方。

但是,刚才他确实被这一把西瓜刀给吓住了。

他自嘲地笑了笑,并没有把西瓜刀收起来,而是挥着西瓜刀,做了一个杀猪的动作。这西瓜刀显然是杀不了猪的,他又回忆着电视上一些黑社会打斗的画面,拿着西瓜刀对着空气挥舞一通。

这倒是有些刺激,加上刚才看了几页武侠小说,他一下子回到了他所想象的武侠世界里!这种感觉让他很是惬意,他干脆随便靠在床上,认真地看着武侠小说,看到打斗的地方,他还挥舞着西瓜刀,仿佛自己就是故事里的主角。

他不知不觉地睡着了。睡梦中,他再次当上了他的“武林盟主”……

国展是听到了门外的摩托车声音,才从睡梦中醒过来。

他急忙起了床,却不小心碰翻了身边的西瓜刀,发出一阵刺耳的“哐当”声,又吓了他一个激灵,差点没有把夜尿给抖出来!

他慌张地捡起西瓜刀,兴财正好走了进来。

兴财看见他手里拿着西瓜刀,就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说道:“你小心点,那把西瓜刀可是砍过人、刀口舔过血!”

国展心里直发怵,急忙把西瓜刀放了回去。

看着他的反应,兴财忍不住又笑了,轻蔑地说道:“怕了吧!”

国展可不想被兴财小瞧了,脱口而出:“谁说我怕了!我……我……我连杀猪都不怕!”

这句话说得好像很有气魄,却把兴财乐得不可开交,问道:“杀猪跟砍人能一样吗?”

杀猪跟砍人确实是两回事!

兴财没有等他回答,走到小床边蹲下,从床底拉出一个箱子,挥挥手让他过来。

国展走过去一看——好家伙,里面全是长长短短、明晃晃的西瓜刀,还有好几把缠着布条的钢管!

兴财得意地看着国展,说道:“这次让你开了眼界了吧!”

国展惊讶地看着满满一箱子的刀具钢管,不消问都能知道这些肯定是兴财一伙用来打架斗殴、胡作非为的!

这个叶兴财可真是“能耐”啊!

兴财取出几把西瓜刀,对国展说道:“晚上我们要去办大事!怎么样……要不要再带你去见识见识啊!”

这次国展可不敢再跟出去见识他们的胡作非为了,急忙说道:“不行,不行……我还得回修理店,不然就该挨师傅骂了!”

话刚说完,他才意识到时间,就问道:“现在几点了?”

兴财低头看了腰间别着的寻呼机,说道:“九点半了!”

国展惊呼道:“不是吧,都九点半啦!惨了,回去准被师傅骂个半死!”

他用一种祈求的语气,又说道:“你现在方不方便?能不能先送我回去?”

兴财不高兴地看着他,说道:“怕什么?不就是被你师傅骂几句吗?还能把你吃了?我现在没有时间,雷神和长毛等会儿会过来,我让他们送你回去!”

国展这就没有办法了,只能做好挨骂的准备了。但他可不敢让师傅知道他跟兴财一伙混在一起,他寻思着得找一个理由骗骗师傅——就说自己昨晚回家了吧,这样就不至于被师傅怎么骂了!

找好理由,他才不那么担心。

他看着兴财收拾着那些刀具钢管,心里想着他们是办什么事情,需要带上这些刀具钢管呢?该不会是出去打架惹事吧!想到这一点,国展心里不免有些慌张。不过,又不是他要出去打架惹事,他慌张个什么劲!他走到小床边上坐下,床上还有昨晚没有看完的《笑傲江湖》,虽然他认不全里面的字,但他完全能够融入其中,甚至把自己想象成其中的一员,去行侠仗义,去和对手决斗,去打打杀杀,刀光剑影、恩怨情仇……

而今,看着地上摆满的明晃晃的刀具与黑森森的钢管,他竟然微微激动起来!

没过多久,雷神和长毛过来了。

雷神看见兴财正在收拾家伙,就走过去帮忙。昨晚一直想叫国展抽烟的长发,发现国展也在这里,就走了过来,大叫道:“小子,你不回去修车,还在这里干什么?”

国展不喜欢这个长毛,就不想搭理他。

长毛又和昨晚一样,掏出一支烟要国展抽,国展连连推脱,但长毛故意一再坚持,若不是兴财出来解围,恐怕他还非抽这支烟不可了。

长毛一脸的坏笑,把烟点着,还吐了几个烟圈。他拨了一下满头的长毛,动作极为潇洒,随后拿起一把西瓜刀,对国展说道:“小子,知道这是什么吗?”

国展心里别提有多厌恶这个长毛了!但他知道,这不是一个好惹的家伙,只好回答道:“西瓜刀……”

“算你小子还有一点见识!”

长毛一边说话,一边拿着西瓜刀故意在国展面前挥来舞去,有几次离国展的鼻尖就只有那么一点距离,吓得国展连连往后躲闪。

长毛挺得意的,末了还把西瓜刀举到国展面前晃了晃,嚣张地说道:“小子,我拿西瓜刀砍人的时候,你还在你妈怀里吃奶呢!”

“你才在你妈怀里吃奶呢!”

国展气愤地顶了一句,也不管会不会得罪这个嚣张的家伙了。

不过,长毛并没有因此生气,而是伸手拍了拍国展的肩膀,说道:“不错,还算有一点脾气!我跟你讲,在凤来县县城,没有几个敢轻易惹我们,以后若是有人欺负你,你尽管来找我们,我们为你出头!”

这是不是武侠小说里所说的“江湖义气”呢?

国展才不管什么“江湖义气”!

这一番很有气魄的话,让他猛地想起了不久前被两名初三学生欺负,而不得不离开学校的事情……

第一百五十六章 人在江湖(第五节)

第一百五十六章

人在江湖

第五节

对于那件导致自己不得不离开学校的事情,国展依然耿耿于怀。刚好长毛说出了那样一番很有气魄的话,让国展一下子冒出了“报仇”的想法!他这一个堂堂的“武林盟主”,怎么甘心被别人那样子欺负,又怎么甘心那样子狼狈地离开了学校呢!

他开始激动起来,也没有考虑什么,就向长毛问道:“你们当真会为我出头吗?”

“咱们是什么关系,那是必须的!”

长毛给了一个肯定的答复。

国展又激动起来,咬着牙将不久前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长毛一副生气的样子,骂了一通脏话,说道:“几个屁大点的初中生,也敢如此嚣张!你跟财哥是同一个村的,欺负你就等于欺负了财哥!你放心,我这就告诉财哥这件事情,让财哥为你报仇雪恨!”

说完,他当真转身走向他的财哥。

兴财皱着眉头,也一副生气的样子。

他把国展叫了过来,愤愤地问道:“有人欺负你,你怎么不早点跟我讲呢?你跟我好歹也是同一个坡上住的,我能不为你出头吗?”

国展听到这一番话,更加激动了。

兴财思考了一会儿,对雷神和长毛说道:“现在时间还不晚,你们就带着国展去学校,找到那几个人,好好收拾收拾他们!敢欺负我的人,真是不想混了!”

话倒够狠的,确实有混迹社会的气势!

雷神和长毛爽快地答应下来,当即就准备出发了。

国展看着地上的西瓜刀和钢管,小心地问了一句:“要不要把这些也带上?”

兴财冷冷一笑,轻蔑地说道:“瞧你这话说的,对付几个初中生还需要动家伙吗?你别小瞧了雷神和长毛,他们在凤来县打架斗殴可是出了名的!”

国展打心底畏惧那两名初三学生,所以一时忘了那些初三学生怎么会是这些人的对手。他听着兴财的这一番话,心里一下子没有了顾虑,变得底气十足了。

雷神和长毛被他们的财哥间接夸奖了一番,心里那个得意呀,领着国展屁颠屁颠地出发了……

雷神和长毛将那两名初三学生一顿饱揍,也算是为国展出了一口恶气。返回的路上,国展开始觉得雷神和长毛不再那么讨人厌了,他甚至佩服起两人打架的本事,同时心里也很是感激他们为他出了一口恶气!

气是出了,但他已经耽误了半天的时间,再不回修理店的话,恐怕师傅该着急了,到时候再打电话回去问,那他可就露陷了。他赶紧向长毛说明情况,并让长毛在离修理店不远的地方将他放下。道别之后,他急急忙忙往修理店跑去。他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他不想让师傅知道他跟社会青年混在一起。

回到修理店,师傅一见到他就拉下了脸,气呼呼地问他去哪里了。

国展将自己想好的借口说了出来。

师傅还是不高兴,先是责怪国展没有事先知会一声,随后就让他赶紧帮忙修车。

幸亏只是责怪,并不是责骂!国展放下心来,三两下换上那身脏兮兮的衣服,赶紧走到一辆需要更换排气筒的摩托车前面,开始熟练地卸螺丝。他很认真,从师第一天起就很认真,并以最快的速度掌握了师傅所传授的东西,师傅也因此对他赞赏有加。他的读书成绩不好、表现也不好,已经结束了求学生涯;回家之后,他开始从事家传的杀猪行当,可是又半途而废;如今,他如愿地踏上了修理摩托车的道路,也有很好的表现,总算是翻开了一个新的人生篇章……

卸完了螺丝,他取下排气筒查看型号,并回店里找了一个匹配的。他走回摩托车前,拆开包装,将排气筒套在摩托车上,就准备开始上螺丝。这本是一件简单的活,根本难不到他,他很快就将排气筒换好了。不过,螺丝刀上面到处是油污,以致他的手上也沾满了油污——修理店里的工具,没有一样是干干净净的,全部沾满了油污。

这一天下来,除了衣服上、裤子上到处是油污,手上、脚上、甚至是脸上,也尽是油污,有时候洗衣服洗不干净了,还得去找一些锯末来。但他已经习惯了,这里除了脏一点之外,学到的都是可以傍身的技术,将来吃香的、喝辣的,可全都仰仗这一些技术!相比之下,杀猪又脏又臭又累,名头也不怎么好听,就像村里石顶宫一有什么祈福活动,他们一家从来都不能参加,因为杀猪属于杀生,等于犯了杀戒,是神明所不能宽恕的。这一点和他倒没有多大相干,反正他对那些神神鬼鬼的东西,从来都是半信半疑。

不过,那个小神棍赵吉庆的态度,就让他很是不舒服——自从他开始杀猪,赵吉庆就以他犯了杀戒为由,渐渐疏远了他,还戏谑他为“杀猪展”,并大肆宣扬这个外号,以致坡上都叫开了。

他不喜欢这个名号,其实是出于自身对杀猪这一行当的排斥。而对于他给自己取的“修车展”的名号,他倒是喜欢得很。他在想,以后他开了修理店,若是赵吉庆这小神棍到他店里修车,他一定会像师傅一样,给几个脸色让赵吉庆看一看,再好好宰赵吉庆一顿,一泄心头的怒气。

换好排气筒,他发动摩托车试了试,觉得各方面都正常,就把摩托车推到一旁。他简单地擦了一把手,就来到一辆黑嘉陵摩托车前面。摩托车放在修理店有一段时间了,但它出了事故,整辆车撞得面目全非,尤其是车头部分破损严重,不仅是车把手撞歪了,两个转向灯不知所踪,大灯也撞得支离破碎,就靠一条电线勉强连着,修起来挺耽功夫的。

别说整辆摩托车面目全非了,车主的样子更是惨不忍睹——脑门磕破了,脸上、手上尽是伤口,最严重的是整条左腿血肉模糊,血肉跟裤子粘在一起,叫人看了胆战心惊的。一问之下,他们才知道车主在一个急弯的地方没有收回油门,结果连人带车一起摔倒了,他的左腿被摩托车压着,在水泥路上拖行了十几米远,伤得最为严重……师傅见车主伤得这么严重,急忙将车主送去了医院,车主养了一个星期的伤,昨天才过来修理店,要他们将车好好修一修。

人们的生活水平提高了,道路的状况也改善了,摩托车也因此多了起来。但随之而来的,是层出不穷的各种车祸事故,车损、人伤、甚至是要了小命……

国展将损坏的东西一样样拆卸下来,并随手扔在一旁。摩托车损毁得很严重,他不由得想象着那一场事故有多么可怕,所以他觉得骑车还是小心谨慎一些为好。他突然想起了兴财一伙骑车的样子,不是东摇西摆,就是尽情狂飙,脑子里完全没有一点安全意识。

而他居然敢坐他们的车!

这让他不禁有一些后怕,后怕之余,他也很佩服自己的勇气。

那一种风驰电掣的感觉,倒也是挺刺激的!而更刺激的,是不久前雷神和长毛替他教训了那两名初三学生——他们被揍得“哎呦”直叫唤!雷神和长毛还像电视剧里的黑社会团伙一样,扬言见到他们一次,就要揍他们一次,把他们收拾得完全没有了脾气,也让他好好地出了一口心中的恶气。

回想起那个场景,国展的心里舒坦啊!

想当年读小学的时候,他这个堂堂的“武林盟主”,向来都是欺负别人,不曾想会被人欺负得狼狈地离开了学校。这一次,虽然他是借助别人的力量,才出了这一口恶气,但总算是“一雪前耻”了。

国展再次对雷神和长毛心怀感激。对了,也应该感激兴财,要不是兴财出声,雷神和长毛肯定不会帮他出这口一气的。

虽然他们都是一些为非作歹的小混混、地痞流氓,但自从他们帮他出了气,他就开始渐渐忽略了这一点,甚至觉得他们很是威风,可以欺负别人、可以为所欲为。

国展的脑子里突然闪出一个画面——他和兴财他们一样,穿着光鲜的衣服,骑着气派的摩托车,在大街上飞驰而过;嘴里叼着香烟,指着别人的鼻子,凶神恶煞地叫骂着;打架斗殴、吃喝玩乐……那该是多么的神气和威风啊!

想到这里,国展竟然开始觉得很是刺激,心思也不在修车上面了。他越想越是兴奋,甚至结合自己“修车展”的名号,给自己取了一个更为响亮的名号——“大哥展”。

哈哈,这个名号确实够响亮的,而且十分的神气威风,活脱脱一个电视剧以及小说里的大人物!不过,国展没有意识到,这一种神气威风的背后,是各种各样的恶行,是他人的苦难,是社会的不满与愤怒,是对法制的藐视与践踏,也必将受到应有的惩罚!

国展没有意识到这些,不知不觉地,他开始被这一种新的刺激所迷惑,并且开始向往寻求这样的刺激!

他心不在焉地修着车,心思却飞到了兴财一伙那里。兴财说今晚要办大事——这些人带着刀具钢管,能办什么大事呢?

他想跟着去见识见识……

第一百五十七章 人在江湖(第六节)

第一百五十七章

人在江湖

第六节

吃过晚饭,师傅就领着两个徒弟回到修理店,抓紧修理那些明天该交付的摩托车。

这个时间倒不会有什么顾客光临,师徒三人正好可以安心地修理摩托车。而师傅总是趁这个时候,向两个徒弟传授一些技艺,遇见一些比较复杂的问题,他还会手把手地教他们操作。不过,师傅的脾气不好、嗓门又大,但凡教过一遍的东西,两个徒弟还不能及时掌握的话,他一定会很不客气地责骂一通。他的大嗓门在清宁的临夜时分,显得格外突出,偶尔过路的行人还以为里面发生了什么,忍不住要驻足观望一下。

刚刚从师之时,国展也时常因为没能及时掌握师傅教过的东西,而招来师傅狠狠的责骂。这还是除了小学校长叶建设之外,他遭受的最为严厉的责骂。所以,每当师傅面授技艺或者亲身示范,他都极其认真地听着、看着,并开动自己的脑筋,去思索、去领悟。正是因为这样的认真,只要师傅教过的东西,他都能及时地掌握,再也没有出现被师傅狠狠责骂的情况。但他的师兄就不一样了,他不及国展聪明好学,悟性也不是很好,所以到现在还是经常受到师傅的责骂。有一次,师兄把师傅惹急了,师傅一气之下,很不客气地臭骂他一通,骂他是猪脑子,骂他根本吃不了这一碗饭!

都说同门师兄弟是仇人,但国展并没有这种观念,也没有幸灾乐祸,而是偷偷地想帮师兄一把,只是师兄根本不领他的情。

之前,虽然已经累了一天,但国展仍会打起十二分精神,认真地学习师傅所传授的东西。今天晚上,他却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慢慢吞吞地卸着螺丝,完全没有了平时的利索劲!该把螺丝装回去了,他却忘了将螺丝刀搁在哪里了;好不容易找到就搁在身后的螺丝刀,转头又发现螺丝也不见!他找了半天没有找到,只好趁着师傅不注意,在店里翻了半天,才找到匹配的螺丝。把找来的螺丝装了回去,他才猛地想起,原来的螺丝就在自己的衣兜里装着!

除了心不在焉,他还一直留意墙上的挂钟。眼看着时间不早了,他开始着急起来,并不时偷偷地看着正在埋头忙活着的师傅。

他找了一个借口,将手里的工具放下,抬脚走到师傅跟前,说道:“师傅,天有点冷,我……我想出去买几件厚衣服……”

师傅抬头看着国展,问道:“昨晚回家,你没有带厚衣服下来吗?”

国展故作镇定地说道:“本来是准备带,可是后来又忘了……”

师傅没有怀疑什么,说道:“那你去吧,天确实很冷了,可别冻着!”

国展心中暗喜,抬脚往门外走去,可刚走两步,师傅就叫住了他,他不由得心中一惊——该不会是让师傅察觉了什么吧?

师傅平静地问道:“身上有买衣服的钱吧……没有的话,我这里拿一点给你!”

原来是问这个!

国展放下心来,连连说自己身上有钱。师傅的话让他挺感动的,但他的心里也很是内疚,因为他根本不是为了买衣服!

师傅不再说什么,低头继续忙活着。

国展又抬脚往门外走去,转眼就走进了苍凉的夜色里……

他在集市附近叫了一辆摩的,很快就来到兴财居住的地方,刚好遇上兴财一伙正在集结。

民房外面停满了摩托车,也聚满了形形色色的小青年,有的是昨晚国展见过的,有的倒是陌生脸孔。这些小青年的穿着都很气派,一个个不是留着长发,就是理了光头,留长发的多数都染过,黄的、红的、紫的、绿的……这些脑袋排在一起,都快成了雨后天边的彩虹了。

国展下了车、付了钱,就一头钻进兴财的房间里。而那个摩的师傅一看到门口聚集了这么多奇形怪状的小青年,就意识到了什么,急忙转弯跑了,片刻也不愿多停留。

又脏又乱、又霉又潮的房间里,兴财正向雷神、长毛他们交代着什么。但他一看到国展,就立即停了下来,很是意外地看着国展,问道:“你怎么来了?”

他还警觉地往门口看了几眼。

国展回答道:“你们不是说今晚要办大事,要我跟你们去见识见识的吗?”

兴财吓唬道:“我们可是去打架、玩命,到时候你小子可别吓得尿裤子才好!”

国展很有气魄地说道:“我才不会呢!”

兴财很是满意,并伸手拍了拍国展的肩膀,说道:“那好,今晚就带你去见识见识!看你小子挺有种的,要不……以后你就跟着我吧!”

这次轮到国展感到意外了。他明白兴财的意思,但他只是觉得刺激,想跟去见识一下,而非跟着他们一起胡作非为、混迹社会。对于这一点,他不敢轻易答应,也不敢轻易迈出那一步。

兴财见他没有答应,顿时心生不悦。

雷神看出了他的财哥不高兴了,赶紧推了国展一把,说道:“财哥让你跟着他,是觉得你小子有种,是看得起你!跟着财哥,别的不敢说,保证没有人敢欺负你!你看看,若不是财哥发话,今天谁能为你出气?你再看看,今天我们亮出财哥的名号,那两个欺负你的人,不都吓得屁滚尿流的……跟着财哥,绝对有你小子的好处!”

是啊,雷神说的确实没有错,跟着财哥,或者是跟着这些人,以后肯定没有人敢欺负他。不说别人敢不敢欺负他了,以后他想欺负谁都行,反正有财哥这个靠山!

这该是一件多么神气威风的事情啊!

想到这里,国展不禁心动了,也就顾不得再考虑什么了,点头答应了下来。

兴财满意得很,又拍了拍国展的肩膀。

雷神也很满意,又推了国展一把,说道:“赶紧叫一声‘财哥’,以后我们就是自家兄弟了!”

国展赶紧叫了一身“财哥”。

这也就意味着他正式加入财哥一伙,成了财哥的手下!

想象着自己以后能像他们一样神气威风,他的心里又是兴奋、又是激动。

但财哥显得很是平静,转头吩咐雷神和长毛多多照顾这个“小弟”,就继续交代今晚要办的大事……

八点钟,一行人骑着十几辆摩托出发了。

此行的终点,是县城附近的城南地区,而财哥他们的目的,是争为了夺这一地区的地盘。在财哥与雷神他们的交谈中,国展得知了财哥的野心——将整个县城纳入自己的势力范围。从去年开始,经过数次争夺,财哥已经将县城大片区域纳入自己的势力范围之内,但城南一直盘踞着一个与财哥不相上下的小帮派,让他无从下手。财哥不断地招收手下,不断地与其他帮派团伙争斗,如今已经是羽翼丰满、不可一世,遂再次打起城南地区的主意,正欲驱赶势力已经渐渐不如他的那个小帮派。

财哥首先挑起事端。

他暗中安排雷神领着几个手下,砍伤了那个小帮派的一个小头目,小帮派的带头大哥自然不肯善罢甘休,就向财哥下了战书,双方便决定于今晚一较高下。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到城南地区,对方早已经在此严阵以待。

不过,与财哥一方相比,对方在人数上明显落了下风。财哥这边出动了十几辆摩托车,而对方只有寥寥的十来个人——单是这一点,胜负恐怕已有定论!

看着自己这一方占据压倒性的优势,财哥显得很是兴奋。

在手下的簇拥之下,他走到前面,趾高气扬地叫嚷道:“你们老大光头李呢?叫他赶紧滚出来!”

这时,一名理着光头、三大五粗、胸口露出刺青的家伙走上前来,也大声地叫嚷道:“我说财哥,你也太不像话了!我们可谓是井水不犯河水,彼此一直相安无事,可你居然派人砍了我的弟兄!我的弟兄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呢!作为大哥,我不为他讨一个说法,恐怕跟他无法交代,也无法跟我手下这一些弟兄交代!”

面对着对方三四十个带着家伙、气势汹汹的小青年,这个光头李并没有半点怯色,看来也是混迹多年,练得浑身是胆了。

财哥不屑地笑了笑,说道:“我早就跟你说过了,我看上了这个地方,要你让给我,可你偏偏不当一回事!所以我只好给你一点小小的教训,你才能明白,现在这里是谁说的算!”

光头李哈哈大笑,也带着一种不屑的语气,说道:“我说,你财哥在凤来县才混了多久,就敢说这样的大话!我告诉你,我可不怕你!我在凤来县混的时候,你小子还他妈穿着开裆裤,撒尿玩泥巴呢!”

这番话带有一些戏谑成分,引得光头一伙都哄笑起来。但财哥一伙觉得受了侮辱,一个个不干了,叫嚣着要动手。

财哥冷冷一笑,示意手下安静下来。

他冷眼看着光头李,说道:“我说光头李,别给你脸,你他妈不要脸!今时不同往日,我财哥已经不是从前那个财哥了。以前我会怕你,但现在你也不看看是什么情况,也不撒泡尿照一照你自己!我告诉你,这个地盘我是要定了,你自己看着办!识相的,你就乖乖离开这里,我不找你麻烦;若不然,可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光头李也冷冷一笑,说道:“怎么?仗着今天你人多,威胁我是吧!你也不去打听打听,我光头李混了多久,什么的场面我没有见识过!就凭你这一点人就要我屈服,你他妈做梦吧!”

见光头李不肯服软,雷神和长毛按捺不住了,迎上前来,对财哥说道:“财哥,跟他废什么话,直接动手****!”

手下们一听到这样的话,一个个激动起来,纷纷叫嚷着,并且把明晃晃的西瓜刀以及黑森森的钢管都亮了出来。

财哥并没有阻止手下,看来也是有了动手的打算。

一场冲突眼看着就要发生了!

一旁的国展显得格外激动与兴奋,也学着他们的样子,将财哥出发前交给他的钢管紧紧抓在手里。

不过,眼看对方要动真格的了,光头李的气势明显开始减弱,也真正意识到了自己眼前的处境。是啊,看今天这阵仗,吃亏是在所难免的了!但是,“好汉不吃眼前亏”,似乎没有什么必要跟这帮人硬拼;再说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今天就暂且忍耐,待来日做足准备,再报仇也不迟啊!

光头李思考妥当,立即恢复了刚才的气势,叫骂道:“我说财哥,今天咱们的仇就算是结下了!不过,你也别得意!来日方长,哪天你落到我的手里,到时候可有你好果子吃的!山水有相逢,咱们走着瞧!”

说完,他也不等财哥回应什么,转头就示意手下散了。

手下们一见光头李认清形势,不愿意跟对方硬拼,不仅都放下心来,心里也都是暗自高兴——总算是保住了平安!

顿时,一行十来个人纷纷发动摩托车,转眼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一阵阵呛人的青烟。

看着他们连动手也不敢,就狼狈地逃跑了,财哥一伙别提有多得意,一个个挥舞着手里的刀具钢管,又是吹口哨、又是狂叫!

财哥十分的满意,也十分的得意,对着光头李逃离的方向狠狠啐了一口痰,然后疯狂地和雷神、长毛庆祝胜利。

他说他终于出了一口气,报了之前被光头李欺压的仇!他开始得意忘形,说是要领着他们打天下,不仅要将整个县城纳入自己的势力范围,还要扩展到周边去,包括华强镇,包括华阳镇,直至整个凤来县……

国展算是长见识了,也一直保持着一种兴奋的状态。不过,今晚并没能如他所想象的真刀真枪干一场,倒是让他颇为失望……

第一百五十八章的同学(第一节)

第一百五十八章

新的同学

第一节

1997年,一场金融风暴席卷了东南亚各国。而刚刚结束长达一个半世纪的殖民统治,重新回归祖国母亲怀抱的香港,也受到了这一次金融风暴的冲击,陷入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危机。股市行将崩盘,金融、地产、贸易、旅游等支柱产业悉数受到影响,整体经济也出现了罕见的负增长。

在与香港隔河相望的中国大陆,虽然也深受此次金融风暴的影响,但并未受到太大的直接冲击,金融和经济继续保持着稳定。受益于内部和外部环境的利好,沿海各个经济特区一直保持着快速良好的发展,尤其是以传统手工行业最为突出,服装厂、家具厂、电子厂……如同雨后春笋一般,遍地皆是。传统手工行业的发展,遂带动了用工量的激增;用工量的激增,使得各个地区的打工者蜂拥而来,加入了他乡异地求生存、谋发展的务工大军。

1998年春节之前,凤来县历经了一股回乡过年的浪潮。奔赴各个地区求生存、谋发展的务工人员,趁着年底纷纷回到家乡故地,带回了无数个日夜的思念,带回了辛劳了一年的微薄收入,也带回了外面世界的新奇见闻。

伴随着这一股回乡过年的浪潮,是更多不安的人,那一颗不安的心,都开始骚动起来。这些人一边羡慕着那一些归来人员的光鲜,一边又打听着各地区的发展以及用工情况,同时还一边盘算着追随外出务工大军,一起到外面的世界闯荡一番。

一些心意已决的人,已经开始行动起来,不是早早地联系好了落脚之处,就是早早地订好了车票,以致造成了凤来县节后外出车票一票难求的局面。

回乡过年的浪潮才刚刚过去,外出务工的浪潮随即在凤来县掀起,甚至还波及到了校园——寒假期间,一些学生在外部因素的影响之下,轻易就动了辍学的念头;有一些学生甚至已经接受了家人的安排,决定弃学加入外出务工的大军。

各个沿海城市的生产车间,节后出现了一个又一个稚嫩的面孔,原本还只是握笔的双手,此时此刻却是机械一般,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枯燥的动作——他们被称呼为“打工仔”、“打工妹”……

过完年,叶章宏回到了学校。

经历了一个学期的初中求学生活,相对于小学时代,他的身上已经悄悄地发生了一些变化。

首先自然是学习成绩。经历了一个学期,他的成绩再也无法像小学一样,始终位列全班第一。这一次期末考试,他取得了全班第三的成绩,排在他前面的依然是副班长王晓斌,以及语文课代表黄雅兰,英语课代表何若兰获得了第四名,大有与他同一水平的势头。他在语文方面仍保持着全班最好的成绩,就是英语相对差了一些,而数学则落后了不少——全班数学成绩九十分段的学生有十几人,但章宏的成绩只处于九十分段的末段,不仅仅只是落后于王晓斌与黄雅兰。

第二,虽然成绩方面落后于人,但他不再像期中考的时候,那般沉沦不振,已经懂得了用平常心对待。当然,这并不代表他甘于落后,他仍努力地追赶着与王晓斌与黄雅兰。

第三,他听取了实习老师杨帆的教诲,在学习之余,一直致力于班级的管理。初一三班在他的管理之下,一直保持着良好的班级纪律,并且在学校的期末评比当中,获得了年段第一、全校第二的好名次。也是出于这一点,他被学校评选为优秀学生干部,受到了学校方面的表彰。

才过去一个学期,但这个学期先后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叶国展离开了学校,张向阳离开了学校,实习期满的杨帆老师也离开了……

这里不得不说一说,杨帆老师离开学校的时候,他的学生们正好在上课。他并没有将自己离开的消息,告诉相处了两个月的学生,也没有任何一名学生为他送行。学生们在得知杨帆老师离开之后,纷纷跑到学校门口,希望能够再见一见这位阳光的大男孩。可是,杨帆老师的车辆早就驶向他的下一站,个别学生情难自禁,眼眶都红了。

是啊,大家都舍不得这样一位阳光开朗的、亦师亦友的老师!只是所有的一切,都将成为回忆,都将定格在那一张与杨帆老师的班级合影里……

国展和向阳的离开,让章宏一下子陷入了孤独之中。他本就是一个缺少父爱母爱的孩子,相较于其他的人,心理方面难免比较脆弱。

宿管老师看见宿舍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就果断地将他安排到了另外一个宿舍。宿舍是换了,他也不必再睡那一张“吱呀”作响的铁架床,但同宿舍的刘建波和陈志成,待他特别的不友好,还经常联合起来排挤他、捉弄他、欺负他,让他苦不堪言。

除了这一点,章宏在新宿舍里根本没有办法安心学习。宿舍里总是吵吵嚷嚷的,一刻也不曾消停,以刘建波和陈志成为首,大家不是凑一堆聊天说笑,就是打打闹闹,或者买一副军旗回来,玩得不亦乐乎,甚至还偷偷买了一副学校明令禁止的扑克,在宿舍里玩起了牌。在这样的环境里,章宏连几行字也看不下去。虽然他是舍长,但他又说不得他们,也不想到宿管老师那里投诉他们,只好带上书本前往学校食堂,多多少少写一点作业、读一点书。但随着冬天来临,食堂里非常寒冷,这种方式也维持不下去了,他只好待在宿舍里,在吵吵嚷嚷的环境中尽量静下心来,能读一点是一点。

不过,随着新学期的到来,这个不利的情况即将结束——学校已经拆除了旧学生宿舍楼,并开始在原址上重新修建一栋新的宿舍楼,所有的住宿生都被安排在周边的居民家里寄宿。

报名注册之后,新学期开始了。而新学期开始的第一件大事,就是把原来旧教室里的一应物品,例如桌子椅子、扫把粉擦等等,全都搬到新落成的教学楼里。

全校师生都参与其中,抬桌子的、搬椅子的、拿扫把的……看着宽敞明亮的新教学楼,每一个人都十分地激动;能在新教室里读书写字,每一个人也都充满了欢喜之情。

然而,却有一部分学生无法享受这一种欢喜,因为他们选择了辍学。

随着春节的结束,不少学生由于外部的原因,纷纷决定了辍学,并在家人的安排,奔赴外面的世界,进厂的、下工地的、拜师学手艺的……

初一三班也出现了这一个情况。

待大家将原来的课桌椅搬到新教室之后,却发现空了不少座位。这时,知情的同学开始议论起来,说是班上一些同学不会来学校上学了。

何若兰甚至明确地告诉大家,说住在她隔壁的一位五班同学,春节才刚刚过完,就随父母去了外地学手艺。

这个情况可是出乎大部分同学的意料!

章宏并不觉得很意外,因为在他们那一届的小学同学里,已经有两人决定辍学了。辍学的原因,就是加入务工大军!

随后分发新课本之时,也证实了这一个情况——原本三班总共有四十三名学生,截止到现在,实际到校的只有三十九名学生!

班主任清楚这个情况,也清楚这些学生为何没有出现在教室里。分发完课本,她让章宏妥善保管多出的课本,就离开了教室。

同学们看见她走进了年段长的办公室,看样子是向年段长汇报这个情况。

接下来,其他的班级纷纷传出消息,说本班也出现了这种情况。其中,五班的情况最为严重,居然有八名学生没有回到学校;而其他的班级和三班差不多,有三四名学生没有回到学校。最后一统计,整个初一年级总共少了二十八名学生——这个人数,都足够大半个班级了!

如同升学的时候一样,这样的情况引起了学校方面的高度重视。学校领导一方面将情况汇报给上级部门,一方面又派出劝学小组,奔赴各个村落,力求将二十八名辍学的学生劝回学校。

随着劝学小组返回学校,二十八名学生辍学的原因基本查明了。正如前面所说的,这些学生基本上都是加入了外出务工大军,有一部分是自愿的,也有一部分是为家人所迫。劝学小组并没能像上次那样带回一些学生,因为这些学生基本上都在学校开学之前,离开家乡奔赴各个地区了,劝学小组没有办法奔赴各个地区进行劝学,只能尽可能找到这些学生在外的联系方式,苦口婆心地劝导他们回到学校。

劝学小组还是遇见了三五个还没来不及出门的学生,遂对他们进行了耐心的劝导,但几乎遭到了家长们的反对!这些家长都强烈希望孩子趁着眼下经济的发展、用工量的激增,趁早走出学校、走进社会。在他们看来,哪怕是出去学一门手艺,也要比待在学校强!

劝学小组无功而返!

学校方面只好无奈地将这个情况汇报给有关部门。

有关部门为此召开了紧急会议,和之前一样给学校以及各村、各镇、各部门下达了命令,要求务必将这些学生带回学校。

然而,这一股辍学浪潮已然成为眼下一个不良的、深刻的社会现象,恐怕不是一个简单的行政命令就能够得到解决!

此事最终不了了之!

看着各个班级多出来的课桌椅,以及稍显空旷的教室,学校领导无奈地做出了一个决定——将辍学情况最为严重的五班学生,分散到其他的班级里。一方面,算是弥补了教室的空旷感;另一方面,也算是调节了紧张的教师资源。

原本的五班的教室暂无他用,只好空在那里。空荡荡的教室,仿佛在等待着那些学生回来!

但是,他们还能回来吗……

第一百五十九章的同学(第二节)

第一百五十九章

新的同学

第二节

七名原本五班的学生,被学校安排到了三班里。

三班只有四名辍学的学生,一时还容不下这么多的人,还得班长章宏领着几名高大的同学,到学校礼堂搬了两副课桌椅,才解决了这一个问题。

班主任向同学们简单地介绍了这七名新加入的同学,并要求全班同学一起努力,让这七名新同学尽快融入三班的集体。

不过,原本初一五班的班级纪律一直很差,对于这七名新到来的同学,章宏的心中不由得多了一些担忧。他担心这七名同学会破坏三班良好的班级纪律,也会影响到三班的学习氛围,甚至会对他的班级管理带来麻烦与挑战!

这倒不是他凭空担忧,也不是他对五班有所偏见,只是因为五班的班级纪律确实有够差的。学校刚刚宣布这一个决定的时候,同学们还议论纷纷,说之所以将五班的学生分散到其他的班级,主要还是因为五班的班级纪律。

不管这是不是主要的原因,整个学校对初一五班一直存在着不好的印象,倒是一个客观的事实。不说别的,光是叶国展被同班同学欺负,而不得不选择离开学校之事,就可以窥得一二了。

当然,五班的劣迹还远远不只这一件。逃学、旷课、打架等等,简直如同家常便饭,一些学生还敢跟老师对着干,个别胆大妄为的甚至扬言要给老师好看,而且班上还出现了早恋的不良现象……

自从这七名新同学走进教室的那一刻起,作为班长的章宏,就开始留意他们了。

这七名新同学当中,有三个人让他印象较为深刻。

首先,是一名叫做马海涛的同学。

马海涛是采石坑村人,个子不高,但十分结实;一张长长的脸,总是一副凶巴巴的表情;走起路来大摇大摆的,迎面来了同学也不相让,非得别人主动让出路来。而班主任刚把他和三班的一名同学分到一桌,他就开始表现出欺负同桌的苗头,不仅霸占了大半张课桌,还时不时会推搡同桌,说什么同桌读书的声音太大,影响到他了。课堂上,这个马海涛根本不能专心听讲,除了发呆、走神、打瞌睡,还会做一些跟上课无关的事情。

接下来,是一名叫做赵志武的同学。

章宏倒是认识这个赵志武,因为他是初一年级的体育尖子。赵志武长得人高马大的,能比章宏高出近一个头;他还有一个十分显眼的特点,就是双腿特别的长,因此在各种体育比赛中总是取得好成绩,学校也有意将他培养成一个体育尖子,代表学校去争取荣誉。这个赵志武,不像马海涛那样一副凶巴巴的表情,脸上总是挂着调皮的笑容,也喜欢和同学说说笑笑,或者开一些小玩笑——这一点,倒是和已经离开学校的张向阳有几分相似。不过,他和马海涛一样,也无心学习,课堂上几乎在走神、打瞌睡,或者是干脆呼呼大睡——暂且就理解为他平时的运动量太大吧!任课老师都知道这个学校重点培养的体育尖子,也知道他根本无心学习,所以基本上容许了他在课堂上“养精蓄锐”,好在体育比赛当中来一个“大爆发”,为学校争取荣誉!

最后,是一名叫作洪梅子女同学,家就住在隔壁的乐丰村,与黄雅兰的家离得不远。洪梅子个子高挑、样貌姣好,白皙的皮肤配上时新的衣服,在班里显得十分的出众。她有一头略黄的长发,章宏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还以为她染了头发——这可是严重违反了校纪校规的啊!但后来在她与同学的闲谈当中,章宏才得知她那一头略黄的长发是天生。课堂外,她与何若兰一样活泼开朗,才认识第一天就与何若兰成了好朋友;课堂上,她的表现还算中规中矩,大概是因为分配座位时,班主任将她分在了班长章宏的前面,所以要好好表现吧。另外,她还有一个特别之处,就是身体的发育超过了班上所有的女生,看上去显得很是成熟……

上了三天课,新老同学之间彼此都熟悉了,也开始慢慢地融合在一起。新同学的到来,也为三班注入了一股新鲜血液。就像活泼开朗的洪梅子,迅速和班上同学打成一片,随何若兰之后,成为了班上的开心果;而体育尖子赵志武,在上第一堂体育课的时候,不仅向同学们展示了他的体育特长,也迅速取代了副班长王晓斌,成为新任体育委员。

他在五班的时候就是体育委员,如今在三班也当体育委员,相对于不爱运动又不管事的王晓斌,倒也是实至名归!

若要说起这个体育尖子,奔跑、跳跃等运动,简直是让同学们叹为观止!绕操场一圈跑,他是第一名,比第二名足足要快上三分之一圈;跳远,他随便一跃就能超出第二名近一米;引体向上、仰卧起坐……他还特地向同学们炫耀了他的俯卧撑。好家伙,一分钟之内,他居然做了三四十个,做完之后连气也不怎么喘,同学们惊讶得连下巴都快合不起来了!

不过,相比之下,马海涛就显得另类一些了。他不喜欢和三班的同学在一起,对待三班的同学总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以致班的上同学都不敢接近他。下课之后,他总是去隔壁几个班级找原来五班的同学,一起说说笑笑的,态度完全不是一回事。

在章宏看来,这倒没有什么关系,只要他不捣乱、不违反纪律,才不管他是什么样的一个态度!

可是,马海涛终究还是犯错了。

一天早自习,同学们都在认真地读书写字。突然,海涛的同桌传出一阵呼叫声,打破了班级的宁静,也吸引了同学们的目光。大家一看,发现海涛正揪着同桌的衣领,嘴里骂骂咧咧的,大有动手之势。

章宏见状,急忙跑了过去,并严正地要求海涛松开手。

海涛并没有松手,嘴上倒不再骂骂咧咧,却是凶巴巴地盯着章宏。

章宏估计海涛不敢在他这个班长面前动手打人,就转头询问海涛的同桌发生了什么。

海涛的同学惊慌地告诉章宏,说是海涛嫌他的读书声音太大,要求他默读,他没有听从马海涛的话,但确实降低了读书的声音,却还是引起了海涛的不满,海涛二话不说就揪住了他的衣领,扬言要揍他。

这什么人啊,未免也太蛮横霸道了吧!

章宏瞪着海涛,严正地命令道:“你快松手!”

海涛还是没有松手,还是用凶巴巴的眼神进行回击。

章宏可不怕他,再次严正地说道:“这里是三班,不是以前你们的五班!三班的班级纪律一直是初一年段最好的,我可不容许你在这里搞破坏、欺负同学!”

毕竟章宏是班长,而且全无怯意,最后海涛还是松开了自己的手,再次凶巴巴地看了章宏一眼,才坐回位置上。

章宏见海涛松了手并坐了回去,便不想跟他计较什么。他是一班之长,三班在他的管理下,班级纪律一直很好,他可不容许出现什么害群之马!当然,他看出了马海涛绝对不是一个安分的学生,所以也想着给海涛一个严正的态度,好让马海涛收敛一些,无心学习不要紧,但决不允许出现捣乱、或者是欺负同学的情况。

以前三班也有个别不安分的同学,但在他的管理下,这些同学很少出现捣乱的情况。他对付这样的同学也有一定的办法,时刻注意他们、及时提醒他们,也会把这些捣乱的现象记录下来,并上报给班主任,让班主任来处理他们。久而久之,班主任对他的管理工作很是满意,不仅向全班同学表态班长可以代表她,还给予了他一定的处罚权利。如此一来,这些不安分的同学再也不敢造次了。

同时,章宏还会在学习上尽量帮助这些同学,实在帮不了,他干脆把自己的作业拿给他们抄,以逃避老师的处罚,尤其是语文方面——首先,语文是他的强项;第二,班主任对待没有完成作业的学生格外严厉!

他能把三班管理得这么好,还就不信管不了一个新来的马海涛了。只不过,马海涛那个凶巴巴的眼神,是不是在暗示着什么呢?

不管了,反正他绝不容许马海涛破坏三班的一切……

放学之后,章宏回到了二叔为他租下的宿舍里。

宿舍距离学校只有七八分钟的路程,按照房东的意思,是可以住四个人的,但二叔想让章宏有一个安静的读书环境,就将整间宿舍租了下来,让章宏一个人住。读书环境是好了,但章宏总觉得孤单。

学校拆了旧宿舍楼,就把所有的寄宿生分配到周边的居民家里,并要求房东要监督照顾好这些寄宿生。章宏的房东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大爷,儿孙们都外出务工了,留下他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房子。

不过,房东老大爷的岁数实在是太大了,照顾自己都是一个问题,怎么能够对付这一些闲不住的学生呢!

写完作业、温习了课文,已经是九点钟了。二叔特意给章宏带了一箱方便面,章宏打算吃一碗方便面,就上床睡觉。学校的食堂是有从一块到三块不等的宵夜,但味道不是很好,而且正常都是一碗加了鸡蛋的方便面,要收一块五,还不如自己泡,才五毛钱呢!

他到房东老大爷的厨房里打了一壶热水,回宿舍之后就先将方便面泡上。晚上挺冷的,在宿舍里坐了几个小时,此时他的双脚已经冻得发麻,就将剩余的开水倒进水桶里,烫一烫脚。正在他揭开饭盒的盖子,准备吃方便面的时候,隔壁宿舍传来了一阵说话的声音,其中一个声音还挺耳熟的。

声音越来越大,动静也越来越大,直到楼下响起了房东老大爷的咳嗽声,才渐渐平静下来。

房东老大爷的年事已高,有早睡的习惯,租房子的时候,还特地交代章宏尽量保持安静。二叔也是看中了这里能有一个安静的读书环境,才选择让章宏住在这里。

章宏不是特别在意能有多么安静的读书环境,他倒是觉得太安静了,反而会让人觉得孤单。

突然,门被推开了,并出现了一张大长脸,把章宏吓了一跳!

待他回过神来,这才发现那人是新同学马海涛!

海涛站在门口看了看,似乎觉得不打招呼怪不好意思的,就开口说道:“我听我们宿舍的人说,三班的班长就住在这里,我就过来看一看!”

章宏只是随便笑一笑,并没有什么言语。

海涛也不再言语,关上门就离开了。

听着他离去的脚步声,章宏想起了今天在教室里发生的一幕,以及海涛那一个凶巴巴的眼神。

海涛也住这里吗?

那以后恐怕就无法保持安静了,说不定还会有什么麻烦……

第一百六十章的同学(第三节)

第一百六十章

新的同学

第三节

马海涛原本不是住在这里的,只是因为上学期他总是跟一些不学好的学生混在一起,一大群人又吵又闹的,让原来的房东很是生气,就决定这学期不再让他住下去。由于学校的住宿生全部搬到外面来了,现在外面的房子很难租得到,海涛连续找了两三天,也找不到房子,最后只好跟四个同村的学生住在一起。他才把行李搬了过来,也就有了刚才的动静,并且成为了章宏的邻居。

居然和海涛成为了邻居——章宏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不过,他并不害怕海涛会报复他,或者对他造成什么不利,反正海涛敢对他怎么样,他直接告诉给班主任,班主任肯定饶不了海涛!当然了,这只是他的臆想,现在根本没有发生什么,况且刚才海涛还主动跟他打招呼了。

外面还有一些声响,估计是隔壁的邻居们在收拾房间。章宏三两口将渐凉的方便面吃完,就把洗脚水端出去倒掉,关上门准备睡觉。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方便面的味道。此时才开春,房间里有些潮湿,增添了不少寒意。章宏脱掉外衣裤,裹紧了被子,看着空白的墙壁渐渐入了神。他并没有关灯,一个人住在一间还很陌生的宿舍里,多少会感到害怕,所以这几天他都是开着灯睡觉。二叔临走的时候也交代过,叫他不要害怕那一些什么妖魔鬼怪的东西——那一些都是骗人的,同时也是自己吓唬自己的;二叔还交代他,若实在是觉得害怕,就开着灯睡觉,不要心疼那几个电费。

二叔告诉章宏,他爸这一两年在深圳赚到钱了,还在深圳建了房子,那几个电费还是供得起的。但章宏知道,他爸一年到头没有给家里寄多少钱,他和弟弟的花销,有一部分是爷爷奶奶提供的。

村里已经通了电话,现在要和外界联系也方便了。逢节假日,他爸妈也会打电话回来;章宏还把他爸的寻呼机号码记了下来,寻思着想他们的时候,可以跟他们通话。

随着年龄的增大,他对于思念的理解更加深刻了。在如此寂静与孤单的夜晚,思念之前总会在心里悄悄发酵。他并不只是思念远方的父母,还包括了同窗多年的小学同学,亲爱的陈金兰老师与杨帆老师……

总有难以忘怀的点点滴滴!

睡意一点点袭来,他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准备进入梦乡。突然,一阵敲门声惊扰了他。他睁开眼睛,心想着这么晚了,会是谁来敲他的门。

他下了床,走过去把门打开。门才开了一半,他就看见了新同学马海涛的长脸。他愣了一下,不知道这么晚了,海涛找他是为何事。他猛地想起了海涛那一个凶巴巴的眼神,难道……

他有一些紧张,也不敢把门完全打开,同时放在门板上的手暗中使着劲——他寻思着若马海涛要对他不利,他就赶紧将门关上,然后大声喊叫,让房东老大爷上来救他的小命!

呵,这才几天的时间,他就把海涛想象得那么坏了!

但海涛并不是想对他不利,而是用一种恳求的语气,说道:“班长,能不能把你的语文作业借我抄一抄?我忘记做了,而且有一些也不会做!”

原来如此!

章宏放下心来,并考虑着要不要把作业借给海涛。说实话,他不喜欢这个海涛,心里也想着不把作业借给海涛抄,让海涛交不了作业,肯定会受到班主任的惩罚!就在今天早上,海涛就是因为没有完成作业,班主任罚他抄了三遍课文。班主任对海涛似乎也有一些成见,还警告了他,说这里是三班,不是以前的五班,要海涛好自为之!

这个情况让章宏心里直乐!反正这个海涛既会捣乱、又无心学习,就是该好好地惩罚他,才能让他安分一些。看吧,都已经这么晚了,他还跑过来借作业回去抄,肯定是担心没有完成作业,会再次受到班主任的惩罚!看来,他还是畏惧班主任的,班主任的手段也确实行之有效!

可章宏又觉得不好拒绝海涛的请求。班上其他学习不好、表现不好的同学,他都借作业给他们抄了,此时他总不能心存偏见,不借给海涛吧!他的作业,换来了一些同学的循规蹈矩,若是他也把作业借给海涛,是不是也会取得同样的效果呢?

他觉得值得一试,就转身回去把语文作业拿出来交给海涛,并让海涛明天早上再把作业还给他。

海涛接过作业,说了一声“谢谢”,就回去了……

第二天,恰逢卫生大扫除。

卫生大扫除一向由章宏负责安排。班主任见他将所有事情都安排得妥妥当当的,卫生评比也一直位列学校前列,便决定不在班上设立劳动委员,由章宏全权负责此项工作。

这对于章宏这样一个具有丰富班级管理经验的人而言,倒没有什么困难。按照学校划分的劳动区域,章宏一直将礼堂周边的劳动任务交由男生完成,女生则是负责教室区域的劳动任务。不过,由于副班长王晓斌什么都不管,其他的班干部管理能力有限,也就造成了章宏需要两头跑的情况。

大扫除开始了,他先是带着男生来到礼堂附近的劳动区域,并做了一些大致的安排。家住在附近的同学带了锄头,开始清理杂草;从班上拿了竹帚的同学,将落叶枯枝扫成一堆;寄宿的同学没有什么劳动工具,就只好徒手清理那些石头缝里的杂草,或者与带了簸箕的同学,一起负责抬运垃圾。

这时,海涛走了过来,向章宏询问他该做什么。

也许是因为借了一次作业,海涛对章宏的态度明显和善了许多,早上见了面还主动点头示意。

这个情况让章宏觉得意外,但也在意料之中——他让海涛免遭班主任的惩罚,海涛自然对他心怀感激。这就不错了,至少海涛对他不再是凶巴巴的了,想必会有利于今后的相处,也会有利于他的管理工作。同时,他也觉得自己应该改变对海涛的看法,像看待其他同学那样看待海涛,而不能因为海涛给他留下不好的印象,就对海涛另眼相看。

海涛是寄宿生,没有劳动工具,同时他又是新同学,并不知道三班约定成俗的劳动分配。章宏想让他动手清理石头缝里的杂草,但突然又寻思着是不是可以让他负责监督同学们完成劳动任务。

副班长王晓斌什么都不管,章宏安排好这边的劳动的任务,就要折回教室,去看一看女生的劳动情况,或者需不需要帮什么忙。女生里头也有几名班干部,就像是英语课代表黄雅兰、语文课代表何若兰等。只是黄雅兰太内向,管不了事;而何若兰又太活泼,一到大扫除总是显得特别活跃,说说笑笑、打打闹闹,也管不了事。所以,还是需要章宏在场,不在场的话经常能出乱子。

他两头都要兼顾,常常是教室、礼堂来来回回跑,辛辛苦苦才换来了卫生评比位列前茅的好成绩。

他要改变对海涛的看法,也希望海涛能够尽快融入三班的集体,同时也希望有人能为他分担一些,所以就寻思着让海涛负责监督。他结合了自己的一些班级管理经验,知道如果给海涛分配劳动任务,就凭海涛的个性,恐怕不会好好完成,说不定还会跟其他同学起冲突。就像是小学同学张向阳,每一次大扫除,章宏都会把他分到自己这一组,时刻监督着他,让他没有办法调皮捣蛋。

现在,让海涛负责监督,也算是异曲同工吧!

他遂将自己的决定告知海涛,并在海涛惊讶的目光中,向同学们宣布了他的决定。

当然,同学们对这个决定都感到不可思议,但这是班长的安排,没有人提出异议。而同学们都知道这个马海涛不好惹,就都纷纷埋头苦干。

章宏看了一眼依然带着惊讶的海涛,就转身走向教室。

他还没有走到教室门口,就听到了教室里传出来的打闹嬉笑声。这在他的意料之中,他也知道这一定是何若兰带动起来的。这个何若兰太活泼了,平时他管得严,她倒有所控制,现在是大扫除时间,他又不在教室里,她肯定就要充分发挥她的特点啦!

章宏也听到了另一个活跃的声音——洪梅子。洪梅子的性格与何若兰一样,这两个人凑一堆,岂有不闹腾的道理?

不过,章宏并不特别在意这一点。平时他管得严,平日里他也总是摆着一副班长威严的架子,班级的气氛多少显得压抑。除了和他一起负责办黑板报的若兰和雅兰之外,他也很少跟其他的女生接触,女生们对他始终抱着一种敬而远之的态度。他也知道,不能总是这样子,所以在课外时间就会尽量给同学们多一些自由,让同学们说笑一下、打闹一下,只要不天翻地覆就可以。

他走进教室。

一些女生一见到他,立即停止了嬉笑打骂,纷纷低下头认真地打扫卫生。若兰也看见到了他,但她也不收敛一些,而且还像以前一样,要他帮忙打扫卫生。

教学楼早已经建好,但到新学期才正式投入使用,又经历了一个寒假,头顶天花板上布满了蜘蛛丝——这是女生们够不着的地方。新教室的窗台比旧教室的要高出许多,窗格上落满了尘埃,除了难以清洗之外,也没有几个女生敢爬上去……

章宏将两把扫帚绑在一起,又搬来一张桌子,让一个比他高出一些的女生站在上面,这才勉强够得着头顶的蜘蛛丝。他让若兰站在下面给他递换抹布,就准备爬上窗台清洗尘埃。

可是,章宏还没有爬上窗台,一名男同学跑进教室,气喘吁吁地告诉他,说新来的马海涛、赵志武,和副班长王晓斌吵上了,看样子是要动手!

章宏急忙扔下抹布,跑向礼堂……

第一百六十一章的同学(第四节)

第一百六十一章

新的同学

第四节

事情的起因经过并不复杂。

被班长委以重任的马海涛,在惊讶之中开始行使监督的职权。他是班长指派的,代表着班长,同时他又是一个不好惹的人,就冲着这两点,同学们都很认真地劳动着,也没有了以往趁着班长不在场,而懈怠玩乐的情况。

班长已经分配好劳动任务,倒不需要海涛再费什么心,只需要他在几个小组之间到处看一看,检查一下完成的情况即可。当检查到副班长王晓斌这小一组的时候,他发现他们并没有把杂草清理干净,于是他就要求他们倒回去重新清理。可是,晓斌却不以为然,不肯重新清理,海涛一再坚持,两人言语不合,就出现了一些争吵。晓斌说海涛没有资格管他,而海涛说自己是班长指派的,谁都可以管,两人开始针锋相对,都不肯相让。

随后,赵志武见原来五班的同学被副班长“欺负”,就和海涛联起手来,一起对付晓斌。

晓斌急了,说他们欺负他,甚至毫不隐晦地说什么从五班出来的都不是什么好学生,自己都管不好自己,没有资格管别人。

海涛和志武被这样的话气炸了,就准备动手收拾晓斌,幸得其他同学拼命拉住,并派了人回去通知班长……

章宏急急忙忙赶了过来。

两边这才停止了争吵。

海涛一脸的愤怒,对班长说道:“班长,你看看……副班长这边没有把杂草清理干净,我让他们重新清理,可他们就不听,还说什么我和志武不是好学生,没有资格管他们!”

晓斌很不客气地回敬道:“你就是没有资格管我!”

海涛很生气,眼睛瞪得就像是一枚一元硬币,但班长在场,他又不敢胡乱发作。

章宏先是看了看四周,发现晓斌这一小组确实没有将杂草清理干净。

他不高兴地看着晓斌,说道:“谁说他没有资格管你?他是我安排负责监督的,就是有资格管!”

听到这样的话,晓斌可不服气了,说道:“开玩笑,我一个副班长,还轮得到他来管我?”

章宏抓住这一句话,很不客气地说道:“你还知道你是副班长,真是难得呀!可是,你这个副班长都做了什么?班上的事情,你都管过什么?班里没有劳动委员,卫生劳动都是我在管,每次大扫除都要两头跑来跑去,你作为副班长,有没有想过帮忙分担一些?知道我为什么安排海涛负责监督这里的劳动情况吗?还不是因为你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肯帮忙!”

章宏把话说得很透亮!

晓斌的脸色开始变了。

章宏并不肯罢休,继续说道:“你作为副班长,在班级管理上面负责过什么?不负责也就算了,现在明明就是你们这一小组没有很好地完成劳动任务,海涛让你们重新清理,这不是很合理吗?可你呢?不但不配合,不起带头作用,还说什么人家没有资格管你?你说一说,你还像是一个副班长吗?你再说一说,谁有资格管你?我这个正班长有没有资格?”

章宏借机将所有的不满全部发泄出来!

晓斌顿时羞红了脸,却找不出什么话来回应,最后竟赌气似的说道:“我……我……我不当这个副班长了,总可以了吧!”

章宏还不想放过他,揶揄道:“你不当可以,自己去跟班主任讲,这个我就真的没有资格管了!”

晓斌气得说不出话,索性把手里的工具扔了,气呼呼地走开了!

章宏没有搭理他,回头让其他同学继续劳动,又让海涛继续负责监督他们。

海涛苦苦一笑,说道:“算了,我还是跟同学们一起劳动,省得要得罪人!”

章宏不想勉强,就让海涛和志武回教室里帮女生们的忙。

海涛答应了下来,和志武一起回教室了。

现在班长在场了,同学们都很自觉地劳动着。

章宏默默地捡起晓斌负气扔下的劳动工具,和同学们一起劳动。

其实他早就想对晓斌说那些话了,只是一来没有合适的机会,二来又觉得没有太大的必要。班主任也知道晓斌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参与,也许是因为章宏独自就能够把班级管理得井井有条的,所以班主任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来也没有说什么。现在好了,他终于找到了合适的机会,将自己对晓斌的不满发泄了出来,心里也舒坦了不少……

到了晚上九点多,章宏迅速走向学校食堂,吃完宵夜又迅速赶回宿舍。宿舍里还有很多方便面,但吃多了也会腻,还是需要换一下口味。

春寒料峭。

虽然白天有一些阳光,但到了晚上气温就骤然下降。做完功课,通常能把人冻得手脚发麻。而这个时候,最好是洗一洗脚,就钻进温暖的被窝里。

他刚回到宿舍,海涛就出现在他的门口。

“班长,我可以进来吗?”

这么冷的天,章宏就想着洗个脚就赶紧钻进被窝里,但出于礼节,他还是同意了。

通过今天的事情,他对海涛倒是有了一些改观。

海涛走了进来,看了看显得空旷的宿舍,羡慕地说道:“就你一个人住啊,真好!我们宿舍可就惨了,本来只能住四个人,现在挤了五个人。”

章宏倒希望能有一个伴,不然一个人怪孤单的,晚上睡觉还会感到害怕。但二叔也是为了能让他有一个安静的学习环境,他也懂得二叔的良苦用心。

海涛走到床头的桌子前,随手拿起作业本翻了翻,忍不住夸奖道:“班长的字写得真漂亮!”

章宏淡淡一笑。

他的字在三班确实是写得最好的,但在去年举行的全校书法大赛里,他只拿了一个三等奖,因此现在一有人夸他的字写得好,他却高兴不起来。

他看着海涛,突然想起了海涛找他借作业的事情,就问道:“今天你的作业写完了吗?”

海涛回答道:“写完了……再不写作业,班主任肯定不会放过我!你们三班果然严格,跟以前的五班完全不一样。在五班,谁还管你写不写作业,一个学期过去了,我的作业本多数还是新的,这个学期连一本作业本也没有买!”

说完,他自嘲地笑了笑。

章宏这才明白为什么五班给大家的印象特别不好——连作业也不用做,这样的班级能好到哪里去?

他觉得自己应该提醒一下海涛,就说道:“那是以前,现在你是三班的学生了,就应该好好学习,认真完成作业!”

海涛说道:“我也想啊,可是我的成绩差得很,上课时听不懂老师在讲什么,作业基本上是一窍不通……”

章宏立即说道:“我们现在住得这么近,以后有什么地方不明白的话,你可以来找我,我教你!”

海涛轻轻一笑,将作业本放回去,就看了一下时间,似乎觉得时间还早,就自行坐在床沿。

他好像想起了什么,问道:“你们读四年级的时候,是不是让马友善教过?”

章宏对马友善的印象再深刻不过了,就回答道:“对啊,他教我们语文!”

海涛一脸的坏笑,说道:“怎么样?这个马古董教得好吧?”

章宏被这一句话逗乐了,并且回想起了马古董的教学风——慢条斯理、没有重点、还特别喜欢拖课。

海涛继续坏笑着说道:“从小学一年级到三年级,都是马古董教我们的课,后来听说他调到你们上山村小学了,可把我们给高兴坏了!”

章宏怎么听都觉得这话里有一种幸灾乐祸的味道!

“你知道马古董喜欢拖课的毛病吧!记得三年级的时候,有一次他又拖课了,拖了整整一个课间时间还不够,还占用了第二节数学课的时间,数学老师不干了,就和他商量着换一下课。可是,这个马古董连续讲了两节课,还没有把课讲完,居然还打算继续占用第三节课的时间,把数学老师气得差点没有吐血!”

听到这样的故事,章宏乐得“哈哈”大笑——他也深受马古董拖课之苦啊!

马古董成为了两人的共同话题,讲完了马古董,两人又各自讲述了其他一些任课老师的趣事。

在这过程当中,章宏得知了海涛的一些基本情况。小学的时候,海涛的成绩并不理想,表现也只能说是一般;上了初中,由于五班尽是一些不安分守己的学生,他慢慢地就开始变了,变得一样不安分守己,还时常逃课跑出去玩。

而海涛之所以不能跟三班的新同学好好相处,是因为他跟原来五班的同学相处惯了,被分到三班之后一时还不能习惯,也不能适应三班严格的班级纪律。

针对这一些,章宏便以班长的身份,劝导他尽快适应三班的情况,尽快融入三班这个新的集体,再把心思好好地放在学习上面。

海涛倒是答应了章宏会尽快融入三班的新集体,也答应不会随便惹是生非。不过,对于章宏劝他将心思放在学习上面,他却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还说自己根本不是读书的料,只求混一张初中文凭,毕业之后就出去闯荡社会!

这是海涛自己选择的路,章宏无权干涉,也不好再说什么。

两人一直聊到都有了睡意,才相互道了别,各自进入梦乡……

第一百六十二章的同学(第五节)

第一百六十二章

新的同学

第五节

中午,章宏吃完晚饭,就利用休息时间,到集市买了一些水果。每一个星期,爷爷都会给他一些零花钱,有时候二叔二婶也会给一些,再加上平时他积攒下来的,他倒不也缺钱花。上学期间,他的三餐都在学校食堂解决,最多也就是吃一点宵夜,或者买几样零食、文具,也没有多少需要花钱的地方。所以,每一个星期他的零花钱都有结余,他都会用这些钱给家人买一些东西。

他买了爷爷最喜欢吃的番石榴,又买了一些香蕉,就回到宿舍收拾东西。倒没有什么需要收拾的东西,无非就是几本书以及几件脏衣服。家里早就买了洗衣机,奶奶心疼他,总是叮嘱他将脏衣服带回家里洗。但章宏也心疼日夜操劳的奶奶,最多也就是将一些来不及洗的脏衣服,或者不好拆洗的床单被套带回家。

收拾好这些,章宏背上满满的书包,往学校走去。

大部分同学都来到教室里了。

成绩好的同学,正在专心地学习;成绩一般的同学,则纯粹是做做样子,并不见得是真的在学习;而成绩较差的同学,不是在发呆,就是在打瞌睡,要么就是和同桌小声地聊着天。

当章宏走进教室大门,所有同学都停止了手头上的事情,不约而同地看着他。

章宏觉得很奇怪,同学们看着他干嘛?

是不是自己忘拉裤链了?

他急忙低头看了一眼,也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啊!他感到纳闷,正想往自己的座位走去,却发现何若兰正向他眨着眼睛,好像是在暗示什么。

章宏不明白若兰想告诉他什么。

若兰见他不明白,只好悄悄地伸出手指,指了指教室后门。

章宏走到教室后门,上上下下看了几眼,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呀!他有一点摸不着头脑,只好推一推门,门也是好好的,还是没有什么异样。他轻轻拉了一下牛头锁的锁把,可就这么轻轻地一拉,门锁一下子就松开了,只剩下两颗螺丝勉强将它与大门连接着。

牛头锁坏了!

这平白无故的,牛头锁怎么会坏了呢?

章宏突然发现门板上有两个清晰的大脚印——不久前才经过大扫除,门板上是不可能会有两个清晰的大脚印的!莫非是有人踢了大门两脚,结果把门锁给踢坏了?

凭这两个大脚印,章宏断定这一定是人为的!可这门板与门锁招谁惹谁了,谁会下如此狠脚呢?

他一下子来气了,走到讲台前,严正地问道:“谁干的?”

同学们都抬起头看着他,但就是没有人回答他。

章宏更加生气了。

他本想发火,但又控制住了,并悄悄地看了若兰一眼,希望若兰再给他一些暗示。

不过,若兰轻轻摇摇头,不再给他暗示。

章宏觉得若兰应该是不想“出卖”同学,也就只好作罢。他想起了那两个大脚印,突然灵机一动,再次严正地说道:“没有人承认,是吧?那好,没事!刚好门板上有两个脚印,一定是踢门的人留下来的。那我们就一一比对脚印,我就不相信找不到真凶!”

话音刚落,班上不再鸦雀无声,一些同学也开始窃窃私语起来。不一会儿,一些同学暗示性地将目光投向了坐在最后一排的赵志武身上。

赵志武一直低着头,偷偷地观察着班上的情况。当他发现一些同学的目光暗示性地落到他身上的时候,他不禁开始慌张了,急忙用手撑着脑袋,又闭上眼睛,假意在打瞌睡。

章宏已然从同学们的目光当中,确定了谁是始作俑者。当然,门板上那两个大脚印,也是最好的辅证——班上能有那么大两个脚印的,除了赵志武之外,还能有谁!但章宏并不想就这样揭穿志武,而是想给他一个站出来承认错误的机会。

“是谁做的,请站出来!只要承认了,我可以既往不咎!不然,我可就要严肃对待了!”

同学们都把目光投向了赵志武。

赵志武依然闭着眼睛假意打瞌睡!但因为心虚,他根本坐不住;再加上听班长说要严肃对待,他就更加坐不住了!只见他动了动眼皮子,好像是在进行思想斗争;最后,他还是睁开眼睛,把头抬了起来。

当他发现几乎所有的同学们都在看着他,他一下子就急了,慌慌张张地狡辩道:“不是我……不是我做的!”

这很有“贼”不打自招的意味。

有一些同学偷偷地笑了。

听到笑声,志武的脸刷一下就红了。

章宏见志武不肯承认,心里很是气愤。但他还是不想拆穿志武,而是向志武投去威严的目光。

在班长威严的目光之下,志武也是知道自己掩藏不住、狡辩不了,只好红着脸、低下头,算是默认了。但他突然换了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忽”地站了起来,很有气魄地对章宏说道:“是我做的,你想怎么样吧!”

章宏对他冷冷一笑,转身走出教室。

几乎所有的同学,都估计章宏是去找班主任汇报此事的,就纷纷幸灾乐祸起来。个别同学又在偷偷发笑,并私下议论着班主任会怎么惩罚这个赵志武。

赵志武在班上人缘不是很好,而且还有欺负同学的毛病,大家这是趁机落井下石啊!

而志武刚才还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到现在一下子就蔫了,一屁股坐回位置上。

此时他的心里,可谓是又悔又怕!

他很早就来到学校了,准备在教室里打瞌睡,可左等右等也不见值日生来开门,掌管着另一把钥匙的班长也不见人影。他越等越不耐烦,一不耐烦就开始生气,索性对着大门狠踢了两脚,一边踢门还一边咒骂着班长和值日生,却不曾想没有控制住力度,不仅直接把门给踢开了,还把门锁也给踢坏了。

他意识到自己闯祸了,急忙想办法看能不能挽救,可他在那里摆弄了半天,也没能将门锁弄上去,慌乱中还不见了两颗螺丝。最后实在是没有办法了,他只好将门锁尽量固定住,并要求那些知道他把门踢坏的同学,替他保守秘密,最后又威胁同学们,说谁敢告发他,他就对谁不客气。

虽然赵志武算是初来乍到,但同学们都知道他的底细,又着实忌惮他的人高马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都选择了缄默。但还好若兰偷偷地向章宏进行了一些暗示,章宏也及时地发现了,如若不然,就该让志武蒙混过关了。

如今事情已然败露了。

志武看见章宏离开了教室,心里估计着他肯定是找班主任打小报告去了,那颗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志武也知道自己的行为属于损坏学校公物——学校方面三令五申要求大家爱护公物,这可是一个严重的违纪想象啊!早在五班的时候,他就是一个让人头疼的人物,若不是因为他还有一些特长,学校方面肯定早就拿他开刀了!虽然才上了一个学期,但他在学校早就成了一个众所皆知的负面人物;虽然学校方面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事情一旦超出了一定的限度,学校方面恐怕无法再无动于衷。到了秋后算账的时候,他肯定是吃不了兜着走!

想到这里,志武不免害怕起来,刚才那一副大义凛然的气势,一下子消失殆尽!

他对三班班长也算是只有耳闻,早就知道这个叶章宏素以严格著称,如今自己犯在这个叶章宏的手上,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这是他第一次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害怕,但在害怕之余,他也抱定一种偏激的心态——若这个叶章宏真的向班主任打小报告,若班主任惩罚他,他所受到的惩罚,一定加倍还给叶章宏!

要知道,他也不是一个好惹的主……

过了十分钟,章宏拿着螺丝刀与羊角锤回到教室。在全班同学的注视之下,他将牛头锁装到门板上,但关上门试了试,发现关不严实,就又拆了下来……就这样重复了好几次,他才露出一个看似满意的笑容。

但少了两颗螺丝,他只好弯下腰在周围寻找着。

活泼开朗的若兰知道他在找螺丝,就自告奋勇走过来一起寻找。找了小半天,其中一颗螺丝在扫把下面找到了,另一颗螺丝在桌脚下面找到了。章宏终于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将螺丝拧了上去,又关上门试了试——这下子终于关严实了!

同学们想不到班长能把锁修好,都向他投来敬佩的目光。

在同学们敬佩的目光当中,章宏只是严肃地看了志武一眼,随后就擦掉了门板上的大脚印。

这一擦,不就等于擦掉了赵志武损坏学校公物的罪证吗?

同学们都对班长的行为感到奇怪,都不可思议地看着班长。

志武也诧异地看着班长!

章宏默默收好螺丝刀和羊角锤,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开始学习……

下午第一节刚好是班主任的课!

从班主任走进教室的那一秒开始,志武就开始提心吊胆,同时也做好了被班主任训斥与惩罚的准备!但整整一节课,班主任只顾着讲课,跟本就没有提及此事。下课了,班主任交代了一些放假期间要注意安全、要记得学习的话,就转身离开了教室。

这可就大大出乎志武的意料!

莫非班主任压根就不知道这一件事情?

第一百六十三章的同学(第六节)

第一百六十三章

新的同学

第六节

放学了。

章宏迫不及待地背上书包,就往门外走去,却被若兰给叫住了。

“班长,等等我……”

若兰微笑地看着章宏,小手放在桌子左前角一摞英语作业本上,。

章宏明白她的意思,只好停下迫不及待的脚步,走到若兰的面前,抱起那一摞作业本。

若兰高高兴兴地背上书包,和章宏一起往门外走去。

她并不是抱不动那一摞作业本,而是让章宏帮忙帮惯了。班上的女生当中,就属她和章宏接触最多。他俩一起创办黑板报,一起策划班会以及文体活动,班主任和各科老师有个什么事情,也总是喜欢交给她和章宏;另外,去年校庆,她和章宏表演的相声还获得了一等奖,造成了不小的轰动。

她的成绩很优秀,性格又十分活泼开朗,深受老师同学的喜爱,有她的地方总是充满了欢声笑语。正是因此,有一部分同学总是在议论,她比王晓斌更适合那个副班长的位置。

两人相跟着走出教学楼、走过操场,来到了英语老师的宿舍。英语老师下午没有课,教完上午的课就回去了,但若兰深受英语老师的信任,还特地配了一把宿舍的钥匙给她。

若兰将门打开,让章宏把作业本放在桌子上,就关上了门,一起离开学校。章宏要经过一座石桥,再往前走到原供销社门前,才能搭上回上山村村的小巴车。若兰的家就在供销社附近,两人还能结伴走一段路。

走出学校,若兰问道:“班长,你怎么会修锁呢?”

“家里的锁坏了,都是我二叔修好的,我经常看见,所以就学会了一点。”

若兰忍不住夸奖道:“班长可真厉害!”

章宏可不经夸,脸一下子就红了。

若兰还有疑问:“赵志武损坏学校公物的事情,你向班主任汇报了吗?”

“没有!”

若兰觉得很是奇怪,又问道:“你怎么不汇报呢?”

“赵志武能站出来承认是他做的,就已经很不错了,而且门锁也被我修好了,我就想着给他一个机会!”

章宏就是这样想的,所以根本没有向班主任汇报这一件事情。如果他向班主任汇报了,以班主任的手段,赵志武肯定是有好果子的!

“原来是这样!”若兰向章宏投来敬佩的目光,“不过,赵志武肯定是以为你向班主任汇报了,你看他上语文课那一副老老实实的样子,哈……”

章宏也忍不住笑了。

语文课的时候,他也偷偷地观察了志武——整整一节课,这个志武可谓是老实得不能再老实了,肯定是担心自己再不老实点,班主任会把损坏公物的行为加一起“数罪并罚”,到时候就够他美美地喝一壶了!

不过,志武的担心是多余的。

走上石桥,赵志武骑着自行车突然从后面冒了出来,连人带车一起拦在了章宏和若兰的面前。

他的脸上看不到一星半点的善意,目光也是凶巴巴的。

章宏知道志武为何会拦住他们的去路,立即意识到不妙。

若兰似乎也意识到了不妙,急忙走到志武的面前,问道:“志武,你怎么还不回家呢?”

志武没有搭理若兰,而是很不客气对章宏说道:“叶章宏,我的事情……你是不是向班主任打小报告了?”

果然是为了那一件事情!

另外,这指名道姓的,也显得很不友好!

章宏正想回答他,倒是若兰抢先开口了,说道:“班长没有向班主任打小报告!”

志武听到这话,愣住了。

若兰又说道:“班长说你已经站出来承认门锁是被你踢坏的,而且门锁也已经修好了,就想着给你一个机会,所以并没有向班主任汇报这一件事情!”

志武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狐疑地看了看若兰,又不解地看了看章宏。但班主任确实没有找他的麻烦呀!损坏公物这么大一件事情,班主任居然没有找他的麻烦,照现在看来肯定是班主任并不知情,不然他如何能够“逍遥法外”!

想到这一点,志武总算是相信了若兰的话。

他看着章宏,目光竟然平和了许多。

而他之所以会拦住班长的去路,就是想确定一下班长是否打了小报告。如果班长真的打了小报告,他是一定会给班长一点厉害尝一尝的!可是,没想到班长居然没有打他的小报告!意外之余,他开始对章宏心怀感激,但他也不想表示什么,骑上自行准备走了。

若兰见他要走,急忙说道:“赵志武,我相信你不是什么坏学生,希望你以后能够自觉地遵守班级纪律,和班上的同学友好相处,认真完成作业,课堂上……”

志武不愿听这一些大道理,不耐烦地看了若兰一眼,就骑上自行车扬长而去。

看着志武离去的身影,章宏自然想得到志武是来找他麻烦的。他似乎也该庆幸自己今天在这一件事上的做法——如若不然,人高马大的赵志武要找他的麻烦,他肯定是要吃亏的。不过,作为一班之长,他总该有一些自己的原则与做法,也不能说是害怕得罪某人,而选择了退缩……

他和若兰准备继续往前走,马海涛却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着急地问道:“刚才赵志武是不是来过?”

章宏点点头。

“那他有没有找你的麻烦?”

章宏摇摇头。

“刚才我在路上碰到他,听他说要找你算账,我想拦住他,但没有拦住,所以就跑过来看一看!志武呢,走了吗?”

情况正如章宏所意料的那般。

若兰见海涛担心,就把刚才的情况说了一遍。

海涛也想不到章宏会没有打志武的小报告。

他也觉得有必要向章宏说一说志武的情况。

“这个赵志武可不好惹,而且学校老师都不想管他,以后你最好不要跟他发生什么冲突!”

章宏才不管这些,反正他已经给了志武一次机会,如果志武还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他一定会采取必要的行动!

三人一起往前走去,但一路上性格开朗的若兰和海涛有说有笑的,明显冷落了章宏,让章宏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三人走到原供销社门口就道别了,若兰往右边走,章宏和海涛则往左边走……

章宏回到家中,正好赶上姑姑彩蝶出嫁在即。

婚事早就定下来,只是去年还得为老人守孝,所以婚事就推迟到了今年。

双方已经就所有事宜达成了一致,尤其是农村里最重要的聘金彩礼。男方是家里的独子,家庭方面还算过得去,不会为几个钱而斤斤计较。不过,女方家长见男方是独子,就有意不想给男方增添什么压力和负担,大多事宜都只是参照上山村的最低标准,能省的都为男方省了,能去除的也都去除了。不仅如此,女方还拿出了所有的聘金,为彩蝶置办了摩托车、洗衣机、彩色电视机等嫁妆。

女方家人的出发点很好——男方是独子,彩蝶嫁过去之后,男方的压力和负担,其实也就是彩蝶的压力负担;那还不如不要给男方什么压力负担,反正男方是独子,好与坏最终是还留给他和彩蝶。

这一件事情传出去了,虽然有悖于上山村的一贯传统,以及近年来扶摇直上的婚嫁行情,但人们都说女方家能考虑这一些,着实难能可贵,也就没有人在背后说三道四了。

彩蝶将在星期天过门。

星期六这一天,婚事已经基本筹划完毕,就等着男方上门迎娶了。

这么大的一件喜事,只可惜早已亡故的叶永贵和老奶奶却看不到了。

但愿他们泉下有知吧!

家里很多人都回来了,求学的、出嫁的、出门做工的……但还是有一些成员没能回来,像是德安夫妇,以及永胜父子。

德安忙着在深圳建房子,此时正值施工紧张时期,根本无法脱身回来。去年年底,老人的祭祀活动,德安因为太忙就没有赶回家。现在,他的堂妹要出嫁了,他怕再不赶回来会让外人说闲话,所以就想让月华作为代表,回家一趟。但月华担心他会趁着她回家,与叶梅香鬼混在一起,无论如何也不肯独自回家。他们只好向家里说明了情况,取得了家人以及彩蝶的谅解之后,连同永强夫妇,为彩蝶备了一条金项链作为嫁妆。

老人去世的时候,永胜上演了一出让人唾弃的笑话,就再也没敢踏进上山村半步。老人的祭祀活动,他没有回来,现在更别说是彩蝶这个跟他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侄女”要出嫁了。

他是因为没有脸回来,同时也担心家人会跟他翻旧账,再闹什么不愉快出来。别忘了,当初德兴可是放过狠话,说是跟他没完!

永胜这几年倒是混展开了,除了承包建筑工程,还兼做一些建材买卖。但他的建筑队伍里,已经没有上山村的人了,就连一直跟着他的永实,也早就没有跟着他干了。当然,这都是因为那一件事情引起的!大家都说永胜没有良心、是白眼狼,也都说宁愿在家里刨那一亩三分地,宁愿吃地瓜、喝稀米汤,也不愿跟着这样一个连抚养恩情都可以轻易抹灭的白眼狼!永实对这个弟弟也是失望透顶,所以就离开了他,转投其他头家的手下,宁愿拿一份较低的工钱。

永胜的名声,可谓是响当当的臭了,但他的老婆还算通情理,不仅祭祀老人的时候回来了,而且还完全按照儿媳妇的礼数来。这一次彩蝶出嫁,她也回来了,并和家人一起忙前忙后。

彩凤的一双儿女也过来了。

他们是章宏的表弟表妹。

表弟叫做魏鹏,比章宏小两岁,但调皮得很,一进门就折腾个没完没了;表妹叫做魏蓝,比章宏小个五岁,打扮得漂漂亮亮,跟她哥哥也不一样,显得十分文静。

家里要办喜事,爷爷就没有时间要求章宏读书写字,章宏就可以和堂叔德明好好聚一聚了。

不过,德明却告诉他一个不好的消息——张敏莉选择了辍学……

第一百六十四章 退隐江湖(第一节)

第一百六十四章

退隐江湖

第一节

星期五傍晚,就在叶章宏坐上回上山村的小巴车之时,张敏莉却离开了上山村,坐上了远赴广东东莞的大巴车!

她辍学了!

新学期才开始,她刚刚报名注册,却又突然决定辍学了。

当然了,这是有原因的。

寒假期间,她的邻居张星云从广东东莞回家过年了,并带回一个厂里交予的任务——春节过后,从老家带一些人到厂里上班。

虽然这一段时间金融风暴席卷了亚洲各地,各个国家、地区的经济深受影响,但依然阻挡不了我国沿海一些城市经济发展的步伐。张星云所在的制衣厂主要是内销,几乎没有受到此次金融风暴的影响,订单量较以往甚至还有一些增加。而这几年东莞地区的发展势头强劲,开始出现了用工紧张的局面,加上周边几家制衣厂的恶性竞争,挖走了厂里不少的员工,所以厂部便趁着员工回家过年之机,要他们从老家带一些人过来。

张敏莉还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初中生,这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大家应该都还记得,敏莉的家里有一个抱着药罐子的母亲,还有一个学习成绩异常优秀的妹妹,自从她上了初中,家里所有的重担全都压在她爸张清源一人的肩上,已经显得力不从心。而张清源自从去年闪了腰之后,现在逢重活就变得很是吃力,使这个家庭又出现了一个新的危机。

敏莉还是那一个乖巧懂事的敏莉,一心想着帮她爸分担一些,想着让妹妹安心读书,也因此严重影响到了学习,成绩一降再降,到现在已经落了一个中游的水平。如果她不及时加强的话,还有继续下降的趋势。

上学期期中考,由于她的成绩下降得太厉害,她就已经辍学了一次,幸得班主任将她劝回了学校。在第一次辍学之后,张清源决心让她安心学习,无论如何也不再让她帮忙干活了。可是,张清源的身体也出现了一些情况,逢重活完全是凭着一个意志力,敏莉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就更想帮她爸分担一些。她不管她爸同不同意,总是默默地做着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期末考的成绩也由此再次出现下降的情况。

而这个凄风苦雨的家,也确实离不开她……

张星云回到家里,就到邻居亲友间走了一遭,向大家宣传了厂里交予他的任务,并将那边各方面的情况做了详细的说明,包括食宿、工资待遇、发展前景等。

这些年,远赴沿海城市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不仅增加了自己的见识,回到家乡之后,还将这些见识以及各地的情况详尽道出,不管有没有出过远门,人们早已不再像从前那样孤陋寡闻。因此,张星云所说的情况,并没能引起邻居亲友的注意以及重视,暂时也没有人表示愿意随他前往。

一天,张星云到敏莉家串门,再次说起了他的任务以及那边的情况,便希望张清源为他留意以及宣传一下,好让他带一些人回东莞交差。

一旁的敏莉听言,就开玩笑地说她愿意跟张星云前往东莞。

张清源和张星云都知道她是在开玩笑,谁都没有往心里去。

开过玩笑之后,敏莉却开始认真地思考起这件事情。张星云把那边的情况描述得很好,什么工资高、待遇好,而且还有很好的发展前景……这样的情况很有诱惑力,特别是对敏莉这样年龄的人。

她在想,若自己真的跟随张星云前往东莞,就等于说是有了一份工作;有了工作,自然就有工资;有了工资,她就可以往家里寄钱;家里有了钱,就可以给妈妈看病抓药,可以让妹妹安心读书,爸爸也就不再需要那么辛苦劳累……

想想,这真是很美好的一件事情,尤其是对于她这样的家庭,尤其是对于她那一颗想为家里分忧解愁的心!

不过,自己若真的跟随张星云一起前往东莞,也就意味着她要告别学校了!这时,她想起了班主任对她的劝导,想起了叶章宏对她的鼓励,想起了她爸如此辛苦劳累,也是为了供她和妹妹读书……

想到这些,她就无法下决心……

转眼就开学了,敏莉带着她爸用鸡鸭换来的学杂费、生活费回到学校。报名注册之后,她回到宿舍收拾床铺。上学期期中考之前,她一直走读,但在第一次辍学之后,她爸为了让她安心学习,就强烈要求她住校,好有更多的学习时间。她说不过她爸,也只好同意了,但她还是频繁地跑回家帮忙干活。

同宿舍的女生都在,正七嘴八舌地谈论着什么。

敏莉站在旁边听了一会儿,才知道她们在谈论身边同学辍学的情况。

敏莉并不觉得十分惊讶,因为她刚刚从同班同学的嘴里,得知了她的同桌已经跟随父母去了外地,不会再出现在学校里了。

一个女生告诉大家,说她们村有三四名同学已经决定不读书了,并且已经随父母去了外地。这个女生还说她本来也打算不读书了,但她的家庭情况不错,家人希望她好歹拿一张初中文凭。一个矮个女生说自己也有辍学的念头,可是家人担心她的年龄太小,不放心让她这么早就走进社会。还有一个高个女生说自己要是有一个理想的去处,也会选择辍学……

敏莉并没有参与讨论,却莫名其妙地想起了邻居张星云所说的事情——张星云出发在即,正为找不到人犯愁呢!

突然,一个初二女生激动地说道:“干脆我们也别读书了!早一点出去闯社会,总要比待在学校混日子强!”

这个初二的女生名叫颜如玉,成绩不是很理想,所以很早就萌生了不读书的念头。别看她的年龄不大,但********就想着出去闯社会、出去赚大钱,甚至还煞有介事地规划了一大堆赚钱大计。宿舍里,其余的女生都想着怎么好好读书,想着穿什么样的衣服好看,就她成天满嘴的赚钱、闯社会,跟同宿舍的人说话聊天,也总是围绕着这一些。

那个家庭较好的女生,立即激动地回应道:“如果你真的决定不读书了,那我就跟着你,一起出去闯社会、赚大钱!”

矮个女生也激动地回应道:“如果你们决定不读书了,我也不读了!到时候我们作伴,我的家人就不会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高个女生想了想,问道:“可是,如果真的不读书了,我们打算去哪里呢?”

这倒是一个现实问题,就凭她们这几个还未成年的小女生,并不是轻易就能够踏入社会的。

原本激动的几人,一下子陷入了沉默之中。

敏莉以为她们纯粹是说一说而已,并不见得谁会真的选择辍学,尤其是那一个颜如玉!自从敏莉搬进宿舍,就听见颜如玉反反复复提及不读书了,要去闯社会、去赚大钱,但从来都是嘴上说一说,并不见得是下了决心。

她再次想起了张星云的事情,就抱着一种闲聊的心理,将这件事情说了出来,并对如玉她们说道:“如果你们真的决定不读书了,那干脆就跟着去看一看情况呗!”

可是,不曾想这还真的引起了如玉她们的兴趣,并纷纷向敏莉询问具体的情况。

敏莉还是以为如玉她们只是随便问问而已,就将自己所听到的情况说了出来。

说完情况,她就开始收拾床铺了,而如玉她们则是慢慢地陷入了沉思,并好长时间没有开口说话。

就在敏莉收拾好床铺的时候,如玉向她问道:“你的邻居什么时候出发?”

敏莉随口回答道:“听说要在家里过完元宵吧……你问这个干嘛?”

如玉认真地回答道:“我想跟他一起去!”

敏莉被她的话吓了一跳!她还以为如玉是在开玩笑,可她在如玉的脸上,却找不到半点开玩笑的意思!但她还是不相信,就问了一句:“你是开玩笑吧!”

如玉平静地说道:“我考虑了一下,觉得那里不错,挺适合我的!我可以先去那边看一看,情况好的话,就留下来学一点东西,等到在那边立足了,再寻找更好的机会!”

天呐,她连这些都已经规划好了!

敏莉惊讶地看着如玉,完全不敢相信她真的考虑好了!

如玉没有理会敏莉,而是转头问其他女生的意思。

其他女生都表示赞成!

敏莉彻底惊呆了,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们真的就决定了!

她开始后悔把情况告诉她们,并觉得必须想办法阻止她们。

可是,如玉开始和几个女生商量起来,而且很快就形成了统一。她们一致决定立即收拾东西返回家里,告知家人此事,家人同意之后,她们就一起前往张星云的家,和他一起远赴东莞。

决定了之后,四个女生当真开始收拾东西。

敏莉着急劝说道:“你们可别做这样的事情,还是安心留在学校,读完初中再做决定!”

没有人听她的劝,而是纷纷收拾着自己的东西。

敏莉更加着急了,走到如玉身旁,好言劝她考虑清楚。

如玉一副心意已决的样子,对敏莉说道:“你也别劝我们了,我们都已经决定了!”

说完,如玉低头继续收拾着东西。

但她好像想起了什么,抬起头看着敏莉,说道:“干脆你也跟我们一起去东莞吧!”

敏莉想不到如玉会对她说这样的话,急忙摇着头说道:“我还要继续读书!你们都别收拾东西了,都留下来继续读书吧!”

如玉对她笑了笑,说道:“你家里的情况,我都了解!我知道你是一个孝顺的女儿,总是想着为家里分担一些,也由此影响了学习!我也知道你是一个爱学习的人,可是……你一边想着为家里分担,又一边想着好好读书,恐怕没有办法能够两全其美吧!现在,你根本就不能安心学习,而且以你现在的成绩,我看最多也只能混个初中毕业!那你说读这样的书还有什么意义呢?你还不如干脆不读书,跟我们一起前往东莞,赚了钱寄回家,这样不就可以为家里分担了吗?”

这番话确实道出了敏莉的真实情况。

敏莉渐渐沉默了。

她想起了多病的母亲,想起了辛苦劳累的父亲,想起了成绩优异的妹妹,又想起了自己不久之前就已经思考过这一件事情……

第一百六十五章 退隐江湖(第二节)

第一百六十五章

退隐江湖

第二节

敏莉原本想劝如玉她们继续读书,没想到却被如玉的一番话给说服了,居然决定和如玉她们一起辍学!

一个宿舍的五名女生,最后居然全部达成了一致,并且很快就各自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学校。

这时,敏莉想起刚刚交上去的学杂费——这些钱可是她爸卖了一些辛辛苦苦喂养起来的鸡鸭,才交到她的手上的。可是,现在她已经决定不读书了,是不是太对不起这些钱,太对不起她爸了?

她开始有些动摇,觉得还是继续读完这个学期,不要辜负那些钱,也不要辜负她爸。

如玉发现她有所犹豫,急忙问她怎么了。

敏莉不想瞒她,就说自己心疼那些已经交上去的学杂费。

另外几个女生似乎也有这个意思。

总不能把钱交上去了,却连一天书也没有读吧!

如玉思考了一会儿,说道:“要不……我们就找一找借口,找班主任把学杂费要回来。这钱好歹是家里辛辛苦苦赚来的,如果要得回来,也差不多够我们买一张前往东莞的车票了!”

大家都同意这样做,但就是担心找不到借口。

如玉却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说道:“我们就说家里出了急事,急需用钱,让班主任先把钱退给我们,过几天我们再把钱带回来交上!”

大家都觉得这个借口不错,就带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去找各自的班主任了。

最后,除了那一名家庭情况较好的女生,不敢欺骗老师、也不怎么在乎那几个钱,选择了放弃之外,其他人都用如玉的借口骗过了老师!

一行人遂带上行李各自回家,并约好取得家人同意之后,就前往敏莉家里会合……

敏莉回到驼背岭,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先来到邻居张星云的家,将她们五个女生的决定说了出来,并把从班主任手上骗回来的学杂费交到张星云的手上,要他为她买一张前往东莞的车票。

这个情况让星云很是意外,尤其是敏莉也做出了这样的决定!敏莉是怎么样的一个孩子,他是清清楚楚的,而他的第一反应,是觉得敏莉肯定受了其他女生的唆使,所以才做了这样的决定,就急忙劝说她,要她赶快回到学校好好读书。

但敏莉一再向星云表明自己的决心!

星云拿敏莉没有办法,只好把她带回她的家,向她的父母诉说了这一件事情。

当然,他是想让敏莉的父母,一起劝敏莉回到学校。

张清源听到这件事情,先是觉得很是惊讶,随后是百思不得其解。而就在他得知女儿辍学的目的,是想为家里分担的时候,他又是羞愧、又是愤怒,忍不住责骂起来。

“家里不是还有我吗?你不安安心心读你的书,操这个心干什么?怎么?是不是觉得你爸没有本事,连个书也供不起你读?还是觉得你爸不中用了,所以你要做这样的事情?我告诉你,你赶紧给我回学校!你爸再怎么没有本事、再怎么不中用,几年书还是供得起你的!别说是初中了,就算是高中、大学,你爸也供得起!”

敏莉早就料到她爸会生气,但她心意已决,就说道:“爸,我现在的成绩也跟不上人家,继续读下去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那我还不如趁早从学校出来,出去赚一点钱,这样你也就不必那么辛苦……”

“你说的什么屁话!”张清源愤怒打断了她,“我是你爸,供你读书是我的责任,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就算是再怎么辛苦也是无怨无悔!你趁早给我打消这个念头,赶紧回学校去!以后也不许你有这样的念头,好好读你的书,把成绩提上去……”

敏莉急了,也打断了她爸的话,倔强地说道:“爸!我真的决定了,你就不要再说什么了,就让我跟着星云去东莞吧!”

“你再敢胡思乱想,看我不揍你!”张清源对着女儿扬起了巴掌。

虽然没有打下去,但也证明了此时他对女儿的决定有多么的愤怒。

这还是他第一次对女儿扬起巴掌!

敏莉妈见状,急忙喝住丈夫,哽咽着说道:“女儿啊,是妈拖累了你,以致你要帮家里做这做那,影响了学习!是妈不好,妈没用,妈还不如死了,省得拖累你们,省得拖累这个家……”

说着说着,这个苦命的女人忍不住哭了起来。

敏莉急忙跑到她妈身旁,安慰道:“妈,你别这样说……”

她忍不住也哽咽了,又说道:“我已经长大了,是时候回报你和爸爸的养育之恩了!你别为我担心,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你选择个屁!赶紧给我回学校,不然……我一定对你不客气!”张清源怒吼道。

他的态度也很坚决!

张星云急忙站出来打圆场。

他先是劝张清源消消气,又苦口婆心地劝敏莉赶快回学校去。

敏莉一副吃了秤砣铁了心的样子,不管她爸有多么愤怒,也不管张星云怎么劝说,就是不肯改变自己的决定。

她妈妈见状,开始向敏莉哭求,要敏莉回到学校,但敏莉只是跟着她妈妈一起哭,依然不肯改变。

事情也没有一个解决的办法。

最后,气愤不过的张清源索性提起敏莉的行李,强烈要求敏莉跟他回学校。

敏莉一把抢过行李,迅速跑回自己的屋里,并把门反锁起。

没有多久,她把自己所有的小学、初中书本,一股脑装进蛇皮口袋,并提到厨房的灶膛里,与正在煮猪食的柴火一起烧了。

事已至此,恐怕谁也无法改变她的决定了。

而张清源夫妇在经过一个痛苦难熬的夜晚之后,最终还是默许了女儿的决定……

第二天,敏莉从父母的表情里,看出了他们默许了她的决定,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

她很是高兴!

父母默许了她的决定,也就意味着她可以跟随张星云一起前往东莞上班赚钱,赚了钱就可以寄回家,为这个凄风苦雨的家尽自己的一份力量!

不过,高兴之余,她的心里还是有一些复杂的情绪!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家确实太需要她分担一些,她断然是不会轻易选择离开学校的!她的成绩是落下了,但她仍然没有放弃,总是在想办法把成绩提上去。另外,她也舍不得离开学校,舍不得离开那一些关心爱护她的老师,舍不得离开朝夕相处的同学们……

除此之外,她和章宏还有一个一起考上凤来一中的约定!但如今看来,这个约定是永远都无法实现了!

只不过,她已经决定离开学校了,学校里的一切已经和她没有多大的关系,和章宏的约定也只能放弃了。

她并没有过多地纠结这一些,而是迅速跑到张星云的家里,再次向他提及前往东莞的事情,并告诉张星云,她的父母已经默许了。

张星云不相信,遂来到敏莉家向敏莉父母求证此事。虽然没有得到敏莉父母的正面回答,但他也看出了他们默许了此事,也只好答应了敏莉。

中午,张清源杀了一只老母鸡炖了一锅汤,并将所有好吃的肉都盛给敏莉。

敏莉知道她爸为什么会这样做,也就是想在她离开家之前,给她多吃喝一些。

但现在这些东西吃在嘴里,却是五味杂陈!

敏莉一边着手为远赴东莞做准备,一边等待着同宿舍其他女生的到来。

快到傍晚的时候,颜如玉出现了。

她先是告诉敏莉,她已经取得了家人的同意。

随后,她又告诉敏莉,其他的女生都去不了东莞了。

原来,她们这个宿舍的女生集体离开了学校,让学校方面知道到了,遂进行了调查。在发现她们集体决定辍学之后,学校迅速组织老师进行上门劝说。其他三名女生,在老师和家长的劝说之下,改变了自己的决定,并已经回到了学校。而如玉和敏莉一样吃了秤砣铁了心,任老师和家长怎么劝说,都没有改变自己的决定,老师和家长只好随她去了。

她不放心敏莉,就立即来到敏莉家,看敏莉是不是也被老师劝回学校了。

当她得知老师并没有到敏莉家里来,敏莉也取得了家人的默许之后,她很是高兴。不过,她很奇怪为什么老师没有到敏莉的家里来进行劝说。

敏莉也觉得很奇怪。上次她辍学,班主任当天就到她的家里来了,怎么这一次就没有来呢?

也不管这个了!

如玉还是担心老师早晚会到敏莉的家里来,就要求敏莉要坚定不移地坚持自己的决定,千万不能因为老师和家人的劝说,就轻易改变了决定。如玉说如果敏莉也改变了决定,那只剩下她独自一人了,到时候恐怕她也会动摇了。

敏莉向如玉做了保证,才让如玉放下心来。

随后,两人一同去了一趟张星云的家,并让张星云为她们买车票。

出发之前,张清源卖了一些鸡鸭,换了五百块钱给敏莉当路费。但敏莉只拿了三百,剩下的两百偷偷放在妈妈的衣服里。张清源又陆续为敏莉做了一些好吃的东西,敏莉没有吃多少,几乎都是留给了妈妈和妹妹。

不知道为什么,直到出发的那一天,老师也没有到敏莉的家里进行劝说。敏莉也是直到出发前,才从驼背岭同学的嘴里得知,班主任对她的行为很是失望,所以决定让她选择自己要走的路。

出发之前,敏莉很想为章宏写一张纸条,说她这一次真的决定不读书了,并且已经准备离开家乡,远赴东莞。

但敏莉又觉得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 退隐江湖(第三节)

第一百六十六章

退隐江湖

第三节

一行人坐了近十六个小时的长途汽车,才来到目的地——东莞虎门镇。

这是张敏莉第一次坐这么远的车,显得极其不适应。一路上,她一直处于晕车的状态,整个世界仿佛天旋地转一般,让她十分的难受,就算是吃了晕车药也无济于事,只能晕晕沉沉靠在座位上,中间还吐了几次。而同行的颜如玉也是第一次坐这么远的车,但她一路显得十分有精神,不是好奇地观看着沿途的风景,就是和周围的人说说笑笑。

大巴车在虎门镇客运站停了下来,距张星云所在的服装厂还有一段距离。星云寻思着叫上两辆摩的代步,但一脸痛苦的敏莉却坚决不肯坐车了,星云只好取过她的行李,领着她们往服装厂走去。

就算是双脚踏在了土地上,但敏莉依然感觉整个世界在不停地旋转。她好几次有又想呕吐,但肚子里已经没有东西可吐了,无非就是吐出几口酸水。她在心里默默地想着,早知道坐车这么折磨人,打死她也不会出这一趟门!

与之相反,如玉虽然也在车上待了十几个小时,但她一下车就恢复了精神,不仅主动帮敏莉拿了一些行李,一路上也是东瞧瞧、西看看,尤其是碰到新鲜新奇的东西。

三人走了大半个小时,还来到服装厂。

星云在门口保安室做了登记,就把两个第一次出远门的小女孩领到宿舍。

长途劳累!

星云想先带她们出去吃点东西,再回来好好休息,但敏莉坚持要先休息一下。

她依然晕晕沉沉,浑身上下没有半点力气,就别说是有胃口吃东西了。她向星云说明了情况,就一头倒在床上,连个翻身的气力也没有了。

星云知道她晕车厉害,就为她拿了一条棉被,随后领着精神十足的如玉出去吃东西。

迷迷糊糊之中,敏莉感觉宿舍里进来了一个人。她努力地睁开眼睛,看见了一个十八九岁的陌生男人。

陌生男人提着行李包,正惊讶地看着床上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女孩。

敏莉被这个陌生人吓到了,用尽全身力气想起床,但根本就是力不从心。

“你是谁?怎么睡在我的床上?”

原来陌生人是这一张床的主人!

敏莉顿时慌了,用一口不大流利的普通话,将大致情况说了出来。

陌生人站了一会儿,说道:“那你先睡着,等张星云回来再说。”

说完,陌生人将行李推到床底下,就转身走了出去,并随手将门关上。

敏莉松了一口气,又一头倒在床上,在天旋地转当中沉沉睡去……

下午,星云带上两斤茶叶和一些土特产,领着敏莉和如玉来到厂里的人事部。

人事部主管是一名中年男人,在得知敏莉和如玉是星云从老家带过来,准备在厂里上班的时候,惊讶得嘴巴都合不拢,半天才问道:“她们……她们年龄多大呢?”

“一个十五岁,另一个刚好十四岁……”

人事主管连连摇头,说道:“她们的年龄也太小了吧!这么小的年龄,怎么能进厂上班呢?”

星云急忙说道:“十四五岁,也不算小了吧!”

“怎么不算小?你不知道劳动局有规定,说工厂不能招收未满十八周岁的未成年人吗?”

“这我知道!但是,我们厂里去年不也是有几个这样年龄的员工吗?”

人事主管白了他一眼,不高兴地说道:“那是去年,今年就不一样了,劳动局查得紧!如果被劳动局查到厂里有童工,那可是要罚款的!”

星云急了,说道:“那人都已经过来了,总不能不给安排一下吧!她们可都是听我说了厂里的情况,从学校里出来了,花了一百多块钱的路费,千里迢迢跟随我来到这里!你说厂里不给安排一下,这……怕是对不住人家吧!”

人事主管低头稍作思索,说道:“不是我不肯通融,只是今年的情况不一样,劳动局对工厂招收童工的情况很是重视!前几天,经理还特地嘱咐我,要我严格管控,不允许厂里招收童工!你说我若要是让她们进厂,这万一出什么问题,我也交不了差啊!”

言外之意,就是不肯让敏莉和如玉进厂!

现在别说是星云急了,敏莉和如玉不禁也急了。

星云往门口看了一眼,确定没有旁人之后,将茶叶和土特产放在人事主管的面前,小声地说道:“这是我们老家的茶叶,你尝一尝……”

人事主管的双手做了一个推辞的动作,但并没有真的将东西推给星云。他也往门口看了一眼,就迅速收下东西,然后面露难色地说道:“两个小姑娘连书也不读了,大老远的跑到东莞来,确实挺不容易的,厂里不收下她们,也确实说不过去!”

他又稍作思索,继续说道:“要不这样吧!你带她们出去办两张假身份证,让她们的年龄能够符合法定要求,这样我就可以让她们光明正大地进厂!不过,到时候你们可要统一口径,说你们已经满十八周岁了。另外,你们也千万记住,不要对谁说出你们的真实年龄,尤其是厂里的领导,以及劳动局派来的人……”

星云当即转忧为喜,对人事主管连说了好几句谢谢,随后又向人事主管询问如何安排敏莉和如玉。

人事主管想都不想,就说让她们先到包装组去。

星云表示希望能将她们安排到质检部门去。

人事主管又面露难色,推说质检部门暂时不缺人,还是先让她们到包装组适应一下,以后再做安排。

其实星云已经打听过了,知道质检部门正缺人;但他也知道,那两斤茶叶和土特产能起的作用有限,不能办太多的事情。所以就领着敏莉和如玉离开了。

也罢,两人第一次出门,还是先适应适应吧……

拿着花了三十块钱办来的假身份证,又到人事部填好资料、办好入职手续,敏莉和如玉就正式上班了!

此时距两人离家已经过去四天了。

四天的时间里,敏莉基本上都是在思念当中度过的!她思念远方的家,思念她的爸爸妈妈和妹妹!虽然才离开四天的时间,但她觉得仿佛过了很久、很久,分分秒秒都是那么漫长、那么难熬!

她的心里尽是满满的牵挂——家里,她那劳苦的爸爸,一个人是否忙得过来呢?他的腰落下了病根,现在又值开春农忙,他是否吃得消呢?她那命苦的妈妈,身体情况怎么样了呢?她不在身边,妈妈能照顾好自己吗?还有她那成绩优异的妹妹,再过几个月就要升学考试了,功课一定很紧张吧……

现在,自己即将正式上班,即将用另外一种方式为家里分忧解愁!想到这里,她的心里终于能有一些安慰。

是啊,她即将开始上班赚钱了。等她把赚到的钱寄回家里,爸爸就不需要那么劳累,家里就有钱可以给妈妈看病抓药,妹妹的学杂费也有了保障。

这倒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情……

厂里将敏莉和如玉分配到包装小组里剪线头。

正式上班的时候,她俩跟着生产主管走进生产车间,发现生产车间里至少有七八个年龄和她们相仿的女孩子,都低头在各自的工位上忙活着。而车间里的人只是好奇地看了她们几眼,但谁也没有表现出惊讶,仿佛早就对这样年龄的女孩子见怪不怪了。

生产主管将她们交给包装小组的组长,交代几句就离开了。

敏莉看着包装小组的组长,就觉得有一些眼熟,想了一会儿才记起他就是那天出现在宿舍的陌生人——当时敏莉就睡在他的床上。

组长似乎也认得敏莉,轻轻一笑之后,就领着她们来到工作台前,给了她们一人一把剪子,开始教她们怎么剪线头。

车间挺大的,有上百号人在这里工作。人多,机器设备也多,各种噪音自然也就不绝于耳,尤其是针车发出的“呼呼”声。

组长做了一些示范,就取来两捆成衣,要两人将线头清理干净。

但如玉不知道哪里来的胆量,居然对组长说她不愿意剪线头,想去学车位。

组长挺惊讶的,就问道:“有没有使用过针车?”

“没有……但我在家里用过缝纫机。”

组长忍不住笑了,说道:“缝纫机与针车不一样,会用缝纫机的人,不一定见得就会针车。”

如玉不说话了,但从她的表情不难看出她很想去学车位。

组长只好说这件事情他做不了主,如果如玉实在想学,他得找主管汇报一下,主管同意了,再另作安排。

如玉同意了,随即拿起剪子开始清理线头,也就三五分钟的时间,动作已经很熟练了。

组长觉得很满意,去忙别的事情了。

敏莉抬头看了他一眼,看见他胸前厂牌上的名字栏里写着“罗汉元”……

加完班,张星云特地在车间门口等着敏莉和如玉。

一见到她们,他立即问道:“怎么样?累不?”

如玉笑嘻嘻地回答道:“不是很累!就是坐久了,屁股疼……”

星云被她的话逗乐了。

敏莉也觉得屁股疼,但不好意思说出来。另外,她觉得上班时间太长了,而且尽是重复那几个动作,让她感到很是枯燥乏味,若不是如玉经常和她说说话,她早就打瞌睡了。

服装厂里倒没有什么累人的活,就是需要长时间坐在工位上。

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半了,星云知道两人的肚子一定饿了,就准备带她们出去吃一点宵夜。

敏莉和如玉从早上工作到现在,早已是又累又困又饿,也就答应了星云。

三人正想离去,正好碰上罗汉元也下班出来了。

星云知道敏莉和如玉就在罗汉元的包装组里上班,,就客气地打了一个招呼。

罗汉元回应了一句,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对如玉说道:“对了,我把你的事情向主管做了汇报,但主管没有同意……你还是先在包装组里待一段时间吧!”

如玉有些失望,但还是点头同意了。

星云比较懂得人情世故,热情地邀请罗汉元一起出去吃宵夜……

第一百六十七章 退隐江湖(第四节)

第一百六十七章

退隐江湖

第四节

过完元宵节,叶国展回到修理店,从师傅手中领到一个开市利是,就开始了新的一年的忙碌。

修理店从腊月二十五就歇业到现在,所以一开市就出现了忙碌的情况。

不过,修理店里又多了一个帮手——隔壁镇来的一个刚刚辍学的初一学生。

他姓王,看上去挺机灵的,同时也就成为了国展的师弟。

小小的修理店,一下子推来了二十几辆摩托车,师傅暗自高兴之余,也不免很是着急。他让大徒弟作为他的副手,亲自站在修理的第一线。同时,他又安排国展负责一些简单的修理,并安排新来的小徒弟跟着国展,一边搭把手,一边学一点基本的东西。

师徒四人忙得不可开交,若不是师母过来催促,四人几乎都忘了该吃饭、该休息一下了。

忙到夜里八点,气温开始下降了。呼呼的夜风裹挟着初春的寒冷,把还在忙忙碌碌的师徒四人,冻得都快施展不开手脚了。这时,新来的小徒弟不仅受不了这份寒冷,也吃不消一整日的辛苦劳累,身体一直哆哆嗦嗦,还不停地打着哈欠。

师傅看见了这个情况,就捡起一件黑乎乎的破衣服,擦了一把清鼻涕,随后示意三个徒弟停下手里的活。

三个徒弟都看见师傅的鼻子黑乎乎的,但他们谁也没有因此发笑,因为他们几个的手上、脸上、衣服上,也尽是黑乎乎的,就像是刚才煤堆里爬出来一样。

师傅用破衣服擦着手,说道:“大家都累了一天了,天也越来越冷……我看大家就先休息吧,回去养足精神,明天接着干!”

三个徒弟一听这话,一个个都开心得不得了,扔下手里的东西,又跟着师傅收拾一番,回到了他们居住的小屋。

师兄随便洗一洗手和脸,就钻进他那一堆脏兮兮的棉被里。小师弟可能比较爱干净,也有可能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满手满脸的油污,又是肥皂、又是洗衣服的,洗了半天还在狠搓他的一双小手。而国展不管再累再困,也会好好洗上一个澡,将一身的脏污以及一日的疲劳洗去,再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时间晚了直接睡觉,时间尚早就出去逛一逛。

此时还不到九点钟。

歇了一个春节,现在一开市就把人累得够呛。而房间的门窗虽然关得严严实实,但不知道从哪里钻进来的风,把人冷得直打哆嗦。就这一个情况,躺在温暖的被窝里美美地睡上一觉,一定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可是,国展换上一身过年买的衣服鞋袜,交代师兄师弟给他留门,就打开房门,走进了寒风凛凛的春夜。

已经过了元宵,新年的气息只存在于门口鲜红的对联,以及烟花爆竹燃放过后的一片狼藉。做工的人,正月初八前后就出门了,此时路上来往的车辆,大多是结束一天劳累返家休息的人。与前段时间的热闹相比,今时倒显得冷冷清清,一阵寒风吹过,更增添了这一种冷冷清清的感觉。

国展站在马路旁,在寒风中等了半天才拦住一辆准备归家的摩的。说了一番好话,摩的司机才同意继续做国展的生意,但趁机多要了两块钱车费。

摩托车迎着寒风疾驰而去,冷得国展忍不住将脖子缩进了衣领里。

他此行的目的地,是叶兴财的住处。

他挺久没有见过他的财哥了,整整一个春节,也就石顶真仙举行祈年活动的时候,财哥在石顶宫里出现过。

财哥的住处较偏,司机对那一带不怎么熟悉,还得国展给他指路。到达之后,国展发现财哥并不在房间里,只好让司机送他去歌舞厅,司机趁机又多要了几块钱路费。

歌舞厅门口张灯结彩,闪烁的霓虹灯与冷清的夜形成鲜明的对比,也让国展开始微微激动起来。他付了车钱,迅速朝歌舞厅里走去。歌舞厅里又是另一番景象——里面聚满了年轻的男男女女,唱歌、跳舞、喝酒、摇骰、划拳……好不热闹!

国展发现了几个财哥的手下,但他们不是搂着时髦漂亮的女伴跳舞,就是吆五喝六、划拳喝酒,谁也没有注意到国展。国展的目光搜寻着歌舞厅里每一个角落,却没有发现他要找的财哥。这就奇怪了,以往财哥都会在歌舞厅里消遣,而且财哥的几个贴身手下也在这里,怎么今晚就见不着财哥的人影呢?莫非财哥出去办什么大事了呢?

经过去年砸店、抢地盘的事情之后,国展也算是开了眼界、长了见识。不过,自从那两件事情之后,财哥一伙人为避风头,也就没有什么行动,每天只是召集几个贴身手下出去吃喝玩乐,顶多也就偶尔与人发生一些小口角、小摩擦,但根本算不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这一群专门为非作歹的人,这段时间倒有一种“不务正业”的感觉了。

突然,有人从背后拍了国展一下。

国展本能地回过头,发现那人原来是长毛。

长毛搭着国展的肩膀,问道:“小子,你怎么来这里了?好久不见了啊……”

国展早已经和长毛混熟了,回答道:“是好久不见啊!我一个人闲着无聊,就过来找你们玩!”

趁国展说话的空当,长毛递了一支香烟给他。

国展想都不想就接了过来,并娴熟地叼在嘴里,但他没有火,只好向长毛借火。

长毛很是惊讶——这小子以前不是不抽烟吗?虽然惊讶,但他还是掏出打火机,并亲手给国展点上烟。

国展猛吸了一口,然后很气派地将满嘴的烟雾吐了出来。

原来,国展觉得自己已经是一个走进社会的人,现在又跟着财哥闯荡江湖,就应该学会抽烟。于是,春节期间,在他爸杀猪王的默许下,他就慢慢地把抽烟给学会了。

这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长毛满意地拍了拍国展的肩膀,夸奖说道:“不错不错!这才有混社会、闯荡江湖的样子嘛!”

被他这一夸,国展不禁很是得意,随手将烟取了下来,并潇洒地弹了弹烟灰。

他突然想起财哥,就向长毛问道:“财哥呢?怎么没有看到他?”

“财哥呀……他去红姐新开的发廊了!”

红姐新开的发廊?国展不知道这一件事情。

“还记得去年我们砸的那家店吧!嘿……老板当真害怕了,没过几天就搬走了。红姐把店盘了下来,花了一些时间装修了一下,到快过年的时候就开张了。刚好你回家了,所以就不知道这一件事情!”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国展不由得对财哥佩服得五体投地,若不是财哥有手段,红姐如何能够顺利盘下那一家店。但他不清楚财哥和红姐是什么关系,财哥肯冒那么大的风险,为红姐出面办那一种违法乱纪的事情。

他想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就向长发问了一句。

长毛告诉国展,这个红姐算是救过财哥一命。红姐的丈夫以前就在这一带混迹,但在两年钱的严打中被抓去判了二十年的刑。而红姐的丈夫在这一带有着不笑的影响力,红姐顶着丈夫的名头,在这一带也算是没人敢惹。财哥刚刚在县城混出了一点小名气,但像他这种没有背景、没有靠山、又是初出茅庐的新人,很多人都不把他放在眼里,甚至想找机会灭了他。

有一次,财哥跑到光头李的地盘上活动,光头李容不得他,就领着手下找财哥算账。光头李人多势众,财哥势单力薄,明显处于劣势。但财哥年轻气盛,要和光头李硬碰硬,但终究寡不敌众,被光头李追着打了几条街,后来慌不择路,跑进了红姐的歌舞厅。光头李一行人也追到歌舞厅,但忌惮红姐的名头,并不敢轻举妄动,而是客气地要求红姐把财哥交给他们。财哥以为自己在劫难逃,可不知为何素未谋面的红姐竟然当起了和事佬,要光头李放过财哥。光头李倒是忌惮这个红姐,也不好不给这个面子,将财哥羞辱、警告一番之后,就带着手下离开了。

就这样,财哥算是结识了红姐,并在红姐的帮助之下,越混越是起色。而红姐算是救过财哥的命,财哥不仅当起了红姐的保护人,对她更是言听计从,也就也有去年为她砸店的事情。

长毛往四下看了看,就凑到国展耳边,神神秘秘地告诉国展,说财哥和红姐的关系非同寻常,虽然财哥和红姐都不承认,但他们这些手下早就看出来了!

国展并不是十分清楚这个“关系非同寻常”具体指的是什么,但他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财哥才肯冒那么大的风险,为红姐出面做那一种违法乱纪的事情。

财哥不在歌舞厅里,他便不想在这里停留了。

长毛似乎看出来,就问国展要不要到红姐新开的发廊里看一看。

国展立即答应了,并让长毛和他一起。

长毛叫来一个手下,交代几句之后,就满脸笑容地带着国展离开了。

他的笑容显得和很是诡异……

红姐新开的发廊,可真是气派得很!门口挂着一块大大的招牌,两旁还各有一个旋转的彩灯;玻璃门上贴着“美容、美发、按摩、足浴”等字;推开沉重的玻璃门,里面的装修也很是高档……

也不知道是不是天太冷,发廊里并没有顾客,也不见理发师的影子。倒是一旁的沙发上,坐着一排年龄比国展大不了多少的女孩子。她们一个个年轻漂亮,不仅衣着光鲜、打扮入时,而且都画了眼影、抹了唇红……不过,就是她们显得暴露了一些!这么冷的天,这些女孩都把胳膊大腿露了出来,有的还露出胸前好大一块肉!

国展只是看了她们一眼,脸就刷一下子全红了!

一名染着紫色头发的女孩迅速站了起来,一边和长毛打招呼,一边扭着屁股走到长毛的面前。

国展闻到了她身上厉害的香水味,也看见了她胸前两团白花花的肉,就不由得往后退了两步。

长毛一把拦住国展——若不是他拦着,国展就该退到门外了。

“长毛哥,什么风把你给吹来啦?呦……还带了这么一个小帅哥啊!你们是想按摩呢?还是想足浴呢?”

这个女孩的衣着甚是暴露,不仅笑得花枝乱颤的,言行举止也显得轻佻,话还没有说完,手倒是搭在长毛的身上了。

长毛的举止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一个劲地盯着那名女孩的胸脯看,手还放在她的腰部,并慢慢地游向她的臀部。

女孩打掉长毛不安分的手,故作生气地说道:“长毛哥真坏,竟想着吃人家的豆腐!”

还是那么轻佻!

国展不明白那个女孩的身上,怎么会有“豆腐”吃!

长毛坏坏地笑了笑,这才问道:“财哥和红姐呢?”

见他是来找人的,女孩这才显得正经一些,说道:“财哥和红姐在楼上呢……”

长毛听言,朝女孩的屁股上拍了一下,才领着国展往楼上走去。

国展低着头,根本不敢看这些年轻漂亮的女孩一眼……

第一百六十八章 退隐江湖(第五节)

第一百六十八章

退隐江湖

第五节

财哥和红姐正挨做在一起,举止甚是亲密。

长毛和国展一进来,财哥迅速将红姐推开,下意识地整理着衣裳,并生气地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长毛怕财哥生气,急忙解释道:“国展寻到歌舞厅里,说是好久没有看到你,想见一见你,所以我就把他领了过来。”

财哥一听这话,很是满意地看了国展一眼,也不再那么生气了。

正在整理头发的红姐想起了什么,面无表情地问道:“你来这边了,那歌舞厅谁看呢?”

长毛知道红姐会问这个,就回答道:“我交代给一位兄弟了……红姐放心,不会出什么乱子的!”

红姐安下心来,整理好头发之后,刻意地往旁边挪了一个屁股。

这时,雷神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了。

他先是和长毛打了一个招呼,随后向红姐说道:“下面没有什么生意!这天怪冷的,要不……就先让她们回去休息吧!”

红姐的脸色有些难看,但还是扭着屁股下楼去了。

国展的脸上还火辣辣的。

不过,他很是不明白,发廊里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女孩子。在他的理解当中,他觉得发廊就是理发的地方,有一两个理发师傅就可以了。可是,这发廊里不仅没有理发师傅,还清一色尽是一些年轻漂亮、让人见了面红耳赤的女孩——这就奇了怪了!

而长毛一脸的坏笑,开起了雷神的玩笑,说道:“这天这么冷,你不带一个回去给你暖暖床,陪你度过漫漫长夜?”

雷神哈哈大笑,说道:“我也想!但红姐交代过,不让我们碰啊!她们都是红姐的摇钱树,红姐可当她们是宝!”

趁红姐不在,长毛抱怨道:“这红姐也真是小气,这么多漂亮女孩,也不让我们碰!每一次我到发廊里来,都是看着心痒痒的!”

财哥白了他一眼,骂道:“你们少打她们的主意!都不是什么正经女孩,不要碰为好!万一染了什么病,到时候你哭都来不及!”

雷神和长毛一听这话,就不再言语什么了。

不过,这又是什么摇钱树、又是什么不正经、又是什么染病,让国展听得云里雾里的,不停地挠着自己的头皮,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

长毛见到国展这副模样,就又开起了玩笑:“你小子是不是也想带一个回去呀?要是想的话,我跟红姐说去!不过,就算给你带一个回去,恐怕你也不知道该怎么用!哈……”

财哥和雷神都乐得哈哈大笑。

雷神一边笑,一边也开起了玩笑:“不知道怎么用的话,你就告诉我,我亲自教你!”

几人又是一番哈哈大笑,尤其是长毛,笑得都快流出眼泪了。

还是云里雾里的国展,被他们大肆取笑,脸又刷一下红了。

笑过之后,财哥倒是严肃起来,说道:“他的年龄还小,你们俩可别教坏他!不然的话,都是一个村的,我可不好交代!”

长毛斜眼打量着国展,说道:“跟着我们出来混,不坏一点怎么行?”

财哥白了他一眼,又提醒道:“你少废话,我说不行就不行!”

也就是开开玩笑,长毛不明白财哥为什么会这样维护国展,但财哥发话了,他不敢不从。

国展倒很是感激财哥能够维护他。

没过多久,红姐回来了。

她一脸的不高兴,说道:“今天的生意怎么这么差?一个晚上就来了两个客人,和前段时间相比可真差远了!”

财哥想了想,说道:“是不是这些女孩不行?”

“怎么会?这些女孩个个年轻漂亮,我可是费了好大力气才找来的!”

财哥大概是想不出什么原因来,就随口说道:“大概是天气太冷,出门的人少吧!”

红姐似乎也认同了这个原因,就不再计较这个问题。

发廊关门歇业了,一伙人便没有留在这里的必要了。财哥决定到集市上喝酒吃宵夜,但红姐不放心歌舞厅,财哥就让长毛送她回去。

财哥领着雷神和国展来到集市上,才发现集市上也是冷冷清清的,而且大多数摊贩都收摊了。这么冷的天,谁还会有那份闲情逸致来逛集市?摊贩们也是出于生计才会在这么冷的天气里出来做生意,但根本没有生意,所以也就早早收摊,回家躺热被窝了。

发廊没有生意,应该就是这个原因!这么冷的天,估计没有人还会惦记这一种地方!

这也就证实了财哥的猜测。

财哥领着两人在集市上转了小半圈,才找到一家还没有打烊的小饭店。

饭店里并没有生意,老板娘正在剥蒜头,老板则是抱着双手、闭着眼睛、缩着身子坐在煤炉前的矮凳上取暖。煤炉上面的水壶冒着一丁点热气,看来煤炉烧得并不旺,老板也纯粹是抱着守株待兔的心态,估计再过一会儿也该打烊了。

财哥走了过去,将老板叫醒。

老板触电一般睁开眼睛,发现是财哥,就不由得愣了一下。但他很快就起身散烟,又堆着笑容问道:“是财哥呀!还没有休息吗?要吃点什么?”

没想到老板还知道财哥的名头!

国展发现老板的笑容有一些异样,脸上的表情似乎也有一些紧张。

财哥点了一个火锅,选了一个靠近煤炉的桌子坐下,就翘起了二郎腿、抽起了烟。

老板不敢怠慢,一头钻进后厨忙活,老板娘则是小心翼翼地端茶递水。

国展发现老板娘的神色也有一些慌张!

当然了,自从去年财哥在这里砸了店之后,名气已经在这里摆着了,对他这样一号人,这些赚几个小钱的老实生意人,谁愿意招惹他呢?若是不小心招惹了他,恐怕会和去年那一家店一样的下场!去年,那一家店被砸得稀巴烂不说,老板夫妇还被这些人打得惨不忍睹——一个住了三天医院,一个在家里躺了小半个月。当天晚上是报了警,派出所也赶来调查了,但一直没有抓人,也没有给老板夫妇一个说法。老鸨夫妇打听到了财哥一伙人的来头,也料想这伙人不达目的是不会罢休的,所以只好自认倒霉、忍气吞声,并无奈地搬离了这里,让出了那一间店面。现在,财哥这伙人在集市里开了一家发廊,终于把手伸到了这里,对他这样一号人,谁敢轻易怠慢、谁敢轻易招惹呢?

除非不想在这里做生意了!

老板娘拿了几碟小菜过来,又应财哥的要求,开了一瓶白酒。但雷神发现柜台上摆着一瓶蛇酒,招呼也不打一个,就自行去倒了两杯过来。

几人就着小菜,开始喝酒。

就在老板将热气腾腾的火锅端上来的时候,长毛正好回来了。

他的鼻子被冷风吹得红通通的,还不停地吸溜着清鼻涕,嘴巴也不停地呵着冻僵的双手。见煤炉上正冒着热气,他就急忙走过去将双手烤热乎,随后才挨着国展坐下。

雷神递了碗筷过去。

但长毛一边夹着东西,一边对财哥说道:“刚才我在回来的路上看见了光头李!”

财哥立即敏感起来,并警惕地往门外看了一眼。

自从上次从光头李手上抢得地盘,这个光头李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没有出现过。不过,毕竟财哥抢了人家的地盘,这个仇怨已经结下了,财哥难免会有有所警惕。

见四下无人,财哥安下心来,向长毛询问都看到了什么。

长毛已经开始吃东西了,嘴里含糊不清地回答道:“也没什么,就是骑着摩托车瞎转。我看到了他,他也看到了我,但他走他的路,我走我的路,没有什么……”

看来只是路上偶遇,财哥便不再言语。

突然,不远处传来一阵轰鸣的摩托车马达声,听声响摩托车的数量不在少数。

财哥再次警惕起来。

没有多久,摩托车的声响在店门口停了下来。

突然,有一个声音传了过来:“大哥,他们的摩托车在这里,人就在店里面!”

“哈哈……”一阵听着耳熟的笑声响起,“好呀!今天我们就给他们来一个瓮中捉鳖!兄弟们,我们上……”

听到这些话,财哥迅速跳了起来。

雷神也察觉到情况不妙,急忙跑到门口查看情况。也就看了那么一眼,雷神一下子急了,回头对财哥大声喊叫道:“不好!是光头李那伙人……”

财哥的脸色一变,急忙冲过去查看情况。

长毛紧跟着也冲了过去。

国展从财哥等人的反应中预感到不妙,但他又不清楚是什么情况,所以也跟了过去。就看了一眼,他立即被吓了一跳——只见路边停了七八辆摩托车,十几个手持西瓜刀和钢管的小青年,正气势汹汹地往火锅店冲来,而带头的正是被财哥他们抢了地盘的光头李!

这倒是一个大场面,也是国展一直期待的!不过,此时他却激动不起来了,心里反而开始害怕起来——他已经意识到自己正处于危险之中!

眼见光头李一伙人越来越近,财哥急忙命雷神和长毛把门关上,并交代一定要把好门,千万不要叫光头李一伙人进来了!

随后,财哥火速转身奔向后厨,取了三把切菜刀回来。而长毛早就找了一扫帚,一脚就踩断扫帚头,剩下的木棍也就成了一件不错的武器。

财哥随即将切菜刀分给雷神和国展。

这时,光头李一伙人已经冲到门前,一边叫嚣着,一边“砰砰”地踢着门。幸得里面的人用力顶着,不然他们早就冲进门来了。

老板和老板娘不知道财哥拿切菜刀干什么,同时冲了出来查看情况。一看到这门里门外的阵仗,老板娘立即大惊失色,而老板倒还镇定一些,跑过来向财哥哀求道:“财哥,你行行好,有什么事情出去外面解决!我这店小,经不起折腾……我家里老的老、小的小,也都指望这一间店养家糊口呢!”

财哥瞪着老板,叫骂道:“妈的!你也不看看外面是什么情况,能出去的话,我不会出去吗?”

老板继续哀求道:“不!财哥……你跟外面的人好好说一说,有什么事情你们在外面解决,我这里真的经不起……”

财哥听不得老板废话,抬手就将老板推得远远的。

老板只好走向柜台,抓起电话准备报警。

不料,他的举动被财哥发现了。财哥扬着手中白晃晃的切菜刀,威胁道:“妈的!你要是敢报警,我先砍了你!”

老板害怕财哥说到做到,只好无奈地放下电话,脸上已经是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

国展不明白为什么财哥不让老板报警!要知道,报警之后,警察一赶到,不就正好解了他们的围吗?

不过,国展也顾不得思考这个问题了!

自从他接过切菜刀,双手就开始不由自主地发抖,而切菜刀的白光也让他不寒而栗!他对刀并不陌生,尤其是更为锋利的杀猪刀。跟着他爸杀猪的时候,也就前两次有一点紧张,但杀猪的次数多了,也就慢慢地适应了。可今天手里一把普通的切菜刀,却让他感到不安和恐惧……

第一百六十九章 退隐江湖(第六节)

第一百六十九章

退隐江湖

第六节

光头李一伙人不停地踢门、不停地叫骂,看来今天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这也难怪,他的地盘被财哥抢走了,现在还不容易逮到一个能够报仇的机会,岂肯轻易放过?

按照这种势头下去,薄薄的一扇门早晚会被光头李一伙人踢开,继续躲在店里恐怕也不是办法!

雷神和长毛都意识到了这一点,就转头看着财哥,让他抓主意。

财哥在社会上不是才混一天、两天的,这种场合之下,倒还保有老大的威严,也显得很是镇定。

他看了看雷神和长毛,一咬牙、狠狠地说道:“跟他们拼了!”

四个人对付外面十几个人,这无异于是拿鸡蛋碰石头。

可是,雷神也咬着牙说道:“对,跟他们拼个你死我活!”

他扬了扬手里的切菜刀,很有气势地说道:“咱们出来混这么久了,什么场面没有见过?光头李不就是仗着人多吗?怕他个鸟!”

“对!”长毛附和着雷神,“不能躲着当缩头乌龟,传出去还不被人笑死!”

三人主意已定,便开始商议着要怎么对付外面光头李一伙人。

财哥说道:“等会儿我们突然把门打开,冲出去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但是,对方确实人多,我们一定不能恋战!冲出去之后,就尽快找路跑,不要跟他们纠缠!”

雷神和长毛都答应下来。

国展听到财哥说要冲出去和光头李拼个你死我活,脑袋里突然“轰”的一声,心跳也慌乱得完全没有了节奏!

财哥转头看着国展,说道:“你没有见识过这种场面,等会儿我们冲出去的时候,你一定要跟紧我,我一定会保护你!还有,雷神和长毛也要照顾一下国展,千万不能让他有什么闪失!”

雷神和长毛纷纷点了点头。

国展感觉自己快抓不住手里的切菜刀了,但此时也只能依财哥的话行事!

随着财哥的一声令下,雷神和长毛突然放开门,一个挥着菜刀、一个舞着木棍,一边吼叫着、一边猛地冲入对方人群中乱砍、乱打。财哥拉着国展也跳了出来,冲入人群中也是一番砍杀。

光头李一行人完全没个准备,被这突如其来的行为打乱了阵脚,许多人连连后退,而那些不幸被砍中、打中的,纷纷哀叫着躲闪开来。

雷神和长毛跟不要命似的,一个劲地挥舞着手里的家伙,光头李一伙人被这股气势吓到了,都不敢近身来,没有多久倒真的让雷神他们如愿冲开一条道。

财哥将国展往雷神那边一推,想把国展交给他们。可没有见过这种场面的国展已经吓得浑身乱抖,被财哥这么一推失去了重心,一下子摔倒在地上。

光头李几个手下眼尖,冲上前给了国展几脚,把国展疼得杀猪般惨叫!

财哥急忙挥舞着切菜刀跑过来保护国展;雷神和长毛见状,也不得不回过头来帮忙。

光头李一伙人已经稳住阵脚,全伙人挥舞着明晃晃的西瓜刀和黑森森的钢管,迅速将几人围起来……

今晚这一仗,幸亏财哥几人格外勇猛,从光头李一伙人的包围中杀出一条血路,得以逃出生天!不过,几人都付出了代价——财哥的胳膊被钢管打伤;雷神的后背中了一刀;长毛的伤就重一些,身前身后总共中了四五刀,身上身下也都是瘀伤;而国展在几人的保护下,只是挨了几脚,但身上穿的新衣服被乱刀划破了好几处!

几人逃回财哥的住处。

财哥红着眼睛,为中刀的雷神、长毛止血、上药。

刚才勇猛无比的长毛,此时却没有忍住疼痛,嘴里一个劲地叫唤着。他的前胸后背血迹斑斑,皮开肉绽的伤口叫人看着都害怕!

财哥忙不过来,便叫国展过来帮忙。

可是,此时的国展就像是失了魂一样,坐在角落里瑟瑟发抖,根本就没有听到财哥的呼喊。

所有人都注意到国展在发抖!

财哥看了几眼,似乎能够理解国展的表现,就没有说什么,转头继续给长毛止血。

国展不之一直渴望着见识大场面?今天终于有幸让他见识大场面了,可他怎么会是这样的表现呢?

当然了,他是在害怕!就刚才发生的一切,也确实够他怕的!他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武侠世界里,可一旦真的遇见刚才那样的场面,他也只有害怕恐惧的份了!

他的思维还停留在刚才摔倒在地的那一刻。那一刻,几双脚死命地朝他踢来,旁边还有人挥舞着西瓜刀与钢管朝他扑来,若不是财哥他们及时赶来搭救,恐怕他的下场也会和长毛一样,浑身是伤!他只是被踢了几脚,但若是那明晃晃的西瓜刀和黑森森的钢管落在他的身上,会是什么滋味呢?他想起了自己杀猪的那一幕,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猪没命地叫唤,没有多久就一命呜呼了!

索性他没有受伤,此时倒还真心得感谢财哥他们及时相救,若不是他们相救……不!今晚他之所以会身处那样的险境,难道不是财哥他们的原因吗?若不是财哥他们抢了人家的地盘,肯定也不会有今天这样的险境——完全是财哥他们胡作非为在先……

他国展也有份胡作非为啊!

他又在想,若自己以后还跟着财哥他们胡作非为,那今晚的险境恐怕随时会上演!

这可不行!

刚才的险境已经够他恐惧的了,如何还会想着继续面临那样的险境?

那要怎么办?

财哥还在为长毛止血,但已经开始和雷神商量着复仇计划了。

他血红的双眼透着一股狠劲,并恶狠狠地说道:“不出了这一口恶气,将来我们还怎么在凤来县里混!”

雷神的眼睛也透着一股狠劲,激动地叫嚷道:“跟光头李拼了!”

长毛停止了痛苦的叫唤,也激动地附和道:“此仇不报非君子!”

财哥很满意两人的态度,继续说道:“去把所有的兄弟召集过来,找光头李决斗!哼,现在开始,不是光头李死,就是我财哥亡!”

雷神和长毛都坚决地看着财哥。

此时的国展已经稍稍回过一点神,一听到财哥他们在那里商量着复仇,就觉得财哥他们跟小说里描述的“亡命之徒”几乎没有什么两样!

财哥开始分配任务。

他先是交代长毛先在这里歇着,又吩咐雷神去红姐的歌舞厅,通知那里的兄弟,以及准备复仇的家伙。

最后,他朝国展喊了一句,要求国展跟雷神一起去。

国展抬头看了财哥一眼,张嘴支支吾吾地说道:“我……我想回去了!”

他的话让所有人都觉得很是意外。

财哥愣了一下,似乎也看出了什么,就不屑地骂道:“胆小鬼!滚……”

国展犹豫了一下子,随后努力地站了起来,坚决地迈开软绵绵的双腿,往屋外走去。

屋外,寒风依旧“呼呼”地刮着,夜空一片苍茫,更显得夜的冷清。

国展看了看回去的路——回去的路虽然漆黑一片,但他觉得自己的选择是对的!

突然,雷神追了出来,对国展说道:“财哥交代你,回村里不要乱说什么,不然对你不客气!”

国展明白财哥的意思,默默地朝着回去的方向走着……

回到住处,面色铁青的师傅,正坐在国展的床铺上,看样子应该是在等国展。

一见到国展,师傅立即站了起来,严肃地问道:“去哪里了?”

国展开始紧张起来,结结巴巴地撒谎道:“去……去逛街了?”

师傅盯着国展身上的衣服,说道:“逛街?我看不是吧!给你一个机会,你老实回答我……”

国展意识到不妙,但仍然坚持自己的谎言,说道:“真的是去逛街了!”

“哼!已经给你机会了,是你自己没有把握!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今晚就是跟财哥那伙人出去鬼混,还被人打得满街跑,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糟糕!师傅怎么会知道这件事情呢?

国展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也不敢抬头看着师傅!

“不好好休息,居然跑去跟那样一号人瞎混,而且回来还跟我撒谎,你的能耐实在是太大了!你回家去吧,我不敢要你这样的徒弟!现在很晚了,你就在这里住一个晚上,明天天亮之后……我不想再看到你!”

说完,师傅看都不看国展一眼,径直往外面走去。

国展默默地低下了头,为自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第二天一早,国展回到了家里。

回去之前,他才得知其实是刚来的师弟到集市上买宵夜,刚好看到了那一幕,便回来向师傅汇报了!但他不怪师弟打他的小报告,他觉得这是完全他咎由自取!

回到家里,他也不敢把实情告诉给他爸,而是又撒了一个谎,说自己厌倦了修车。

他爸没有说什么,反正当初他就不怎么同意儿子去学修车。他已经让儿子出去转了一遭,现在回来就回来,估计儿子今后不会有什么话好说了。

而就在这一天,财哥一伙与光头李一伙火并的消息,在凤来县(包括上山村)闹得沸沸扬扬。虽然最后以财哥一伙得势结束,但此事也惊动了县公安局,以财哥为首的几个带头人物,都纷纷找地方躲了起来……

两天之后,国展开始重操旧业,但他爸没有再让他跟着杀猪,而是专门负责卖肉。

从这天的清晨起,国展挑起沉重的猪肉担子,开始沿着村子叫卖猪肉。他拿起他爸用了十几年的海螺,靠在嘴边奋力一吹,一个简单而又悠扬的符号,在苦茶坡上响起,也慢慢地传到了驼背岭。

此时,嘴馋的孩子们是多么希望大人们能高喊一句:“喂……卖肉展,猪肉挑过来……”

多数人家的餐桌上,基本上每天都能看到猪肉了!

“卖肉展”——国展开始喜欢上这一个新的外号!

他把自己的荒唐事告诉给了张向阳,但张向阳居然没有取笑他……

第一百七十章 儿童公园(第一节)

第一百七十章

儿童公园

第一节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叶兴财的所作所为,还是传到了他爷爷叶文明的耳朵里。叶文明也因此被气得急火攻心、血压升高,脑袋“轰”一下就晕了过去。

他的老伴赵红莲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背到床上,又急急燎燎跑去把叶康元叫了过来。打针吃药之后,文明的血压是控制住了,但他却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躺在床上哀叹连连——家里已经出了一个让人不齿的儿子了,没想到孙子也一样不学好,惹下那么大的祸端,还在他面前口口声声说是在县城做大生意、赚大钱!

文明可不想宝贝孙子步他爸的后尘,急忙命老伴去把儿媳妇叫来。

赵红莲门里门外寻了半天,却找不到儿媳妇的踪影。回来的路上碰到一位邻居,邻居笑着说是看见她儿媳妇打扮得漂漂亮亮,一大早就往隔壁金龙村去了。

赵红莲知道儿媳妇去哪里了。回到家,她却不敢把这件事情告诉给文明,还是在文明的逼问下,才不得不把儿媳妇一大早就去了金龙村的事情说了出来。

文明一听,一下子陷入愁苦之中。

当然了,他也知道儿媳妇为什么会去金龙村。

自从儿子开始服刑,这个年轻时就不怎么安分的女人,也不见得有多少伤心的样子,相反每天却是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从早到晚也不寻不到一个人影。慢慢地,村里闲言四起,说是经常看到这个女人去了金龙村;再后来,闲言变成了桃色传言,说是这个女人耐不住寂寞,在金龙村寻了一个相好的。

这可是一件不光彩的事情,但文明夫妇知道管不了这个儿媳妇,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她还留在这个家,只要她不做出什么太过分的事情……

文明叹了一口气,只好命老伴去把两个弟弟寻来。

两个弟弟住的也不远,很快就赶了过来。

他们都知道大哥找他们所为何事!

大哥这一家子,一个正在吃牢饭,一个被政府撤了职,一个成了败坏门声的女人,没想到现在又多了一个出息大了去的“黑社会大哥”——唉,祖宗八代的脸面都丢尽了!

还好,他们兄弟早已经分了家,这些都是出在大哥的门上,别人怎么议论也是议论大哥一家,和他们两个弟弟没有多少相干!

但话有说回来,再怎么样他们也是一家人,是好是坏都沾得上边!

一看到两个弟弟,文明的火气一下子又上来了,先是对他的宝贝孙子破口大骂一番,然后淌着老泪对两个弟弟哭诉道:“我就这么一个孙子,可不能叫他在外面为非作歹!这万一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可要我怎么活……”

他抹了一把老泪,向两个弟弟请求道:“我这个当哥的,这么多年也没有求过你们什么,今天我就腆着老脸求你们一次!你们无论如何也要给我把这个不肖子侄找回来,他要是胆敢不从,你们就算打断他的狗腿,就算是绑也要给我绑回来!”

说完,文明的情绪又失控了,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手脚竟也开始发抖。

文联急忙安慰了文明几句,又答应了文明的请求,就领着三弟文艺告退了。

走到自家的院子里,文艺把摩托车推了出来,准备到县城寻那一个不肖子侄。

文联拦住他,并给他散了一支烟,然后轻咳两声,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文艺没有留意到文联的举动,把烟点着之后,就插上钥匙准备发动摩托车。

文联急忙又拦住他,说道:“我听说派出所正在找兴财,兴财早就躲起来了。县城那么大,我们又不知道他躲哪里了,怎么找?”

文艺想了想,回答道:“那也得去找一找……大哥交代的事情,总不能不办吧!”

文联笑了笑,意味深长地看了文艺一眼,轻声说道:“你傻呀……”

文艺看着文联,似乎明白了什么,就拔出车钥匙,默默地抽着烟。

文联满意地吐出满嘴的烟雾,说了一句“我去一趟驼背岭”,就转身走了。

文艺看着文联的背影,脸上却是一副十分为难的样子。

他知道文联为什么会骂他傻,就是因为他要出门寻兴财这个不肖子侄。这个不肖子侄做下那么严重的事情,他这个当叔叔自然不能袖手旁观,更何况文明还淌着老泪求他们去把人给寻回来。而文联之所以会骂他傻,根本就是私利之心作祟!自从文明把芦柑园分给他们打理,他和文联兄弟俩曾不止一次在私下说起过,文明之所以会这么“大方”,其实是因为他门上没有什么人了,他一个人又忙不过来,因此才会把芦柑园分给他们。

这看似一件互利互惠、兄弟相互帮扶的事情,可事实上绝非如此,他和文联自然也是看得出来。在这之前,他和文联生活困顿,文明这个当哥哥的可曾想过帮扶一把?没有!自从他们三兄弟分了家,三兄弟之间都是过自己的生活。文明又是经营芦柑生意,又是当上了村支书,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反过来看他和文联,一个是脸朝黄土背朝天、一无所长的土农民,一个虽是在村里当了一官半职,怎奈家里抱着一个填不满的药罐子,两家的日子都过得很不如意。可这么多年以来,文明一家除了在他们面前耀武扬威、颐指气使之外,难得能够真心帮扶一把!不说别的,就凭赵红莲那个老妇女,从来不把他们当一回事,还仗着自家过的好日子,对他们半百挖苦、刁难。而文明的儿子、儿媳、孙子,也从来不把他和文联这两个当叔叔的放在眼里。

现在好了,大侄子叶国相犯了法,被政府判了刑,连累文明自己又被撤了职,也就意味着这一家子开始走下坡路了。而文明一个人实在忙不过来,这才想起两个弟弟,让他们帮忙打理偌大的芦柑园。不过,在将芦柑园交给他们之时,文明可是反复强调过,芦柑园只是让他们代为打理——代为打理而已!

文艺和文联当然明白为何文明会反复强调这一句话,无非就是暂时让他们代为帮忙,将来的某一天,比如国相服完刑,或者是兴财长大成人了,文明保准会将芦柑园收回去,交给儿子、孙子。到时候,芦柑园依然没有他和文联什么事情了!

虽然嘴上说是让他们代为打理,可到了芦柑收获的时候,文明就把手伸了进来,天天到芦柑园里监督、指挥。芦柑一收,文明专门负责销售,到了分成的时候,没有出什么力的文明又把大头拿走了,只是给他和文联留了一些辛苦钱!

还是那句话——兄弟、兄弟,自己顾自己!千百年来都是如此!文艺和文联都知道这个道理,也知道文明根本不会真心诚意对待他们,现在只不过是需要他们而已。

国相的刑期还很漫长,若等他回来照看芦柑园肯定不现实,所以现在唯一能够从他和文联手里接过芦柑园的,只有侄子兴财了。他和文联对兴财的所作所为都早有耳闻,但他们对此都采取了装傻充愣的态度,也不会把一些话说到文明的耳朵里,甚至还有一种幸灾乐祸的心态——他们巴不得兴财不学好,最好和他爸国相一样,叫政府给抓了去!这样一来,文明的芦柑园就找不到接班人了。

当然,这是他和文联的私心,同时也是建立在文明的私心之上!所以,刚才文联之所以会骂他傻,就是不想让他出门寻那个不肖子侄。不肖子侄一回来,文明肯定会把芦柑园收回去的!

然而,文艺是存有私心,可他又不忍眼睁睁地看着兴财继续胡作非为,这万一兴财走他爸的老路,这一辈子可就完蛋了!

横竖好坏都是一家人!文艺越想越觉得自己必须去县城把兴财找回来!他知道文联去了驼背岭,于是就趁着这个空当,骑上摩托车悄悄出了门……

驼背岭上,叶文联正和张坚定商议一件大事。

他抽着烟,拾回在村里任职那一段时间养下的架子,向坚定问道:“事情决定了吧?”

坚定露出满是茶渍的黑牙,说道:“想法是好,可是我们几个都没有跑运输的经验,就怕到时候做不过采石坑的马来建!”

文联不屑地说道:“他的是旧车,我们的是新车,光是这一点就比他要有优势!还有,到时候我们可以去吓唬他,不让他的车开进我们的上山村!如此一来,上山村的运输不就被我们牢牢掌握在手里了吗?”

坚定思索一番,慢慢也算是有了一个主意,但他似乎还有疑虑,问道:“至于司机方面……”

文联急忙打断他,说道:“上次不是商量好了吗,让我儿子负责开车!他以前开过拖拉机,现在只要去培训一下,考一本驾驶证就可以……”

坚定笑了笑,说道:“一个人开车怕是忙不过来!我看干脆这样,我让我儿子也去考驾驶证,到时候两家轮着开车……”

他的儿子张向阳辍学回家至今,一直认认真真地跟着他学制茶。但他打算让儿子去试一试别的门道,也寻思着通过这样的方法,避免文联一家独大——文联的为人,他张坚定还是十分了解的!

文联愣了一下,脸上也有一些不高兴,但随后还是答应了。

他这是来和张坚定商量合伙买车跑运输的事情,而且各方面都已经计划到位,就差张坚定点头答应了。

当然,这是他经过深思熟虑才做出的决定。他看出了他哥文明的私心,知道他哥不会真心待他们,所以就趁着手上赚了几个钱,开始给自己寻找后路了。

村里已经通了水泥路,交通便利了,人们出行的积极性提高了,各种需求也日益增多了。而上山村和采石坑村,目前依然只有马来建的破旧小巴车,勉强在维系着运输,已经满足不了人们日益增多的需求。人们也对马来建的破车都是怨声载道的,也有不少人叫嚷着说要买车跑运输,但都是光打雷不下雨。

若是以前,文联可不敢有什么想法,他的那个家着实比上山村最为破落的叶老冒好不了多少。可他这一两年有收入了,也想从根本上摆脱对他哥文明的依赖,所以就和弟弟文艺合计着共同去买一辆车来跑运输。怎奈兄弟俩都没有那么多的本钱,于是就想起了与他们关系密切的前副村长张坚定。

他们三人已经有了一个详细的计划,由三人各出一份本钱,车买回来之后,由文联的儿子负责营运。而文艺没有那么多的本钱,文联就说服儿子和儿媳妇,让儿媳妇把这几年掌财攒下来的钱拿了出来,从文艺的手里再要了一些股份——如此一来,文联就成了最大的股东。

但对于这一点,张坚定并不知情。

而对于两个弟弟打算买车跑运输的事情,文明根本就毫不知情。

文联和文艺寻思着先斩后奏,等把车买回来之后,再告诉文明,并让文明知道,他们兄弟俩今后未必完全要指望他……

第一百七十一章 儿童公园(第二节)

第一百七十一章

儿童公园

第二节

春暖花开。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星期天,叶章宏吃完午饭,背上一些洗涤干净的衣服,就又踏上了他的求学之路。

村部广场上停着马来建那一辆破旧不堪的小巴车,车旁围着不少下山的村民,以及求学的学生。几个年纪大一点的人,正在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叶文联与张坚定决定合伙买车的事情。当然,人们的议论都是好的,也普遍带着一种期许——马来建的小巴车实在是太破太旧了,车窗没有一扇是牢固的,车座没有一张是完好的,爬个小斜坡,车屁股直冒一串串大黑烟。

人们苦不堪言,纷纷咒骂着,也纷纷建议马来建换一辆新车,但马来建却是把这几年的收入建了一栋漂漂亮亮的房子,根本就没有本钱再去换车。

现在好了,他没有能力换车,别人却要准备买车了。看来,他垄断上山村与采石坑村运输大业的日子,就快要到头了。

到了发车的点了,马来建才钻出叶进来的小卖部,挺着一个啤酒肚、慢慢悠悠地走到村部。

叶进来的老婆马双喜是马来建的表姑,马来建在等待发车的空当,都是到表姑家里休息一下,有时候不方便了,也会在表姑家里吃饭。但这是有代价的——表姑一家不论老小一律免费乘车,他隔三差五还得帮忙从县里把一些货回来,并且不能拿运费!

就凭他那个又小气、又会算计的表姑父,岂有让他白吃白喝的道理?

而就在叶文联和张坚定决定合伙买车的休息传出来之后,与绝大多数村民的赞成不同,叶进来夫妇却是满嘴不好听的话,说什么叶文联他们抢人家的饭碗,说什么他们太不厚道——就像当初他们骂刘丽萍一般!

马来建刚刚走到村部广场,就听到了人们的议论声,脸上脸上立马出现了满满的忧虑与气愤!

他把车厢门打开,挨个收了两元的车钱,就从外面用关上车厢门,车厢里的乘客经常坐这一辆车,不需要马来建吩咐,都会自觉地按下车厢门上的插销,把门关牢。经年累月的,车厢门上的门锁早已损坏,取而代之的只是一个简单的插销——关得牢就好!

马来建爬上去驾驶室,“砰”地一声将车门关上,但车门没有关牢,他只好再“砰”地关了一次。关牢之后,他扭动车钥匙,小巴车剧烈地晃动起来,伴随着一阵轰鸣刺耳的马达声,车屁股冒出了滚滚的黑烟。

章宏坐在后排靠窗的位置上,但座位上的木板硌得他的屁股很不舒服——座位早已损坏,马来建就找来木板随便钉上,能坐人就行!

小巴车缓缓地向前驶去,车厢内汽车尾气的味道被风吹散不少,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难闻的混杂气味,包含了化肥农药、动物粪便、人的汗臭……旁边的座位上,还糊着一团干了的鸡粪!

相信每一个人都见怪不怪了,因为马来建这辆小巴车什么都运过,包括煤炭、化肥、农药、鸡鸭兔子、配种的公猪……甚至还有即将咽气的病人!

还好,章宏坐在靠窗的座位上,迎面而来的山风一吹,倒也闻不到多少那一些令人作呕的气味。

靠窗的座位一直是香饽饽,也经常会引起乘客的争执吵骂!每个人一上车都迅速占据靠窗的位置,往往会让一些会晕车的大妈大婶大为不满。一般这些大妈大婶会好好跟你说,让你把靠窗的位置让出来,你若照办还好,万一不照办,这一路都会被大妈大婶说说骂骂、没完没了。

这就避免不了会起什么冲突了。

小巴车慢慢悠悠地行驶着,到采石坑村中心就会停下来,车厢里有人将车门打开,让采石坑的乘客上车。乘客都上车之后,最后一个人会自觉地将车门关牢。

这辆车就这个样,大家都习惯了,也形成了一种默契。

而马来建并不会像在上山村那样,挨个收取车钱,因为这里上来的乘客都是采石坑的,他们都会自觉地把一块五车钱交给马来建;手头没有散钱,或者身上完全没个车钱的,也会自觉说上一声。

车再次缓缓前行,一般情况之下不会再停车了,但万一路上碰到一个行脚的路人,马来建就会把车停下来,问上一句要不要搭车。

在上山村上车的乘客都是两块车钱,在采石坑上车的则是一块五,半路上车的一般只收一块钱。于是,有心计的上山村乘客,会选择先步行到采石坑,给自己省个五毛钱的车钱;而采石坑的乘客也会走上一段路,半路的时候再上车,也省个五毛钱。

当然,这都是一些特别会过日子,或者家里情况实在太糟糕的乘客,才会这样做。多数人还是会在各个站点上车,以省去行脚之累。

这也是社会发展带来的改变!

像章宏这些下山求学的学生,家里都会给他们带上来回的车钱。但一些家里情况不好的学生,还是会选择步行。从上山村下山有十几公里的路程,如果捡一些小路走的话,也就一个小时的样子。

章宏也步行过一次。

结果,家人见他到点了还没有回来,全都着急了,还让二叔骑车沿路寻他。二叔在村口寻找了他,知道他步行回家,就埋怨了几句;回到家里,家人也纷纷埋怨他,还一直交代他不要心疼那两块钱车钱!不就是两块钱车钱吗?到如今两块钱够捡几块豆腐?够割几两猪肉?

自此,他就再也没有步行回家了。

小巴车行驶到与省道相交的路口,就陆续有人下车了。再往前走上一段路,就在华强镇原供销社的门口,章宏也到站下车了。

此时也就下午两点多,到学校算是很早的了。不过,来得早也可以在宿舍里看一看书,或者是写一写那些没有完成的作业。

他下了车,沿着马路往宿舍走去,沿途路过了那一家云吞店。张向阳没有读书了,要不然张向阳肯定会拉着他,一起进去吃一碗云吞。即使是刚吃完午饭没有多久,张向阳也非得美美地吃上一碗,把肚子撑得圆滚滚的!

他每一次路过这一家云吞店,都会想起张向阳。

云吞店一旁的荔枝树已经进入花期,满满一树白色的小花引得蜂飞蝶舞。若要算起来,章宏还是去年暑假才有幸吃过荔枝——那还是彩凤姑回娘家给带的一些。但奶奶并没有把荔枝全部分食了,而是留了一些用重盐水泡着,放上一段时间就成了农村的小偏方“咸荔枝”,说是可以疗疮去脓。

章宏径直往前走去,走过一座石桥,再沿着玉龙河河岸走上五分钟,就快走到学校后门了。学校的后门是专门为那些外宿的学生而开设的,但一旦学校新宿舍楼落成,外宿的学生就全部得住到学校里面,届时后门就会封掉了。继续往前走上一段路,走到一栋贴着马赛克的小楼,便到了章宏的宿舍。小楼的庭院前种着几棵安石榴,庭院里有一口水井,水井旁是供住宿学生洗漱的一个水泥台。

这样的环境显得清幽、清静。

章宏走进庭院,看见院子里停着四辆自行车,又听见楼上传来一阵男女学生的嬉笑声。

老房东喜欢安静,但也会分时间段。夜晚是一定不能吵到他的,但白天的时候倒无所谓,只要不影响他打瞌睡就可以。当然,住在这里的都是一些朝气蓬勃、活泼好动的学生,不可能要求他们时时刻刻都安安静静的。

听着这一阵嬉笑声,章宏就感到奇怪了。二楼只有两间宿舍,都住着男生,怎么会有女生的声音呢?而且,女生的声音还挺耳熟的,尤其是一个银铃一般的笑声,分明就是同班的何若兰发出的。

他快步走上二楼,在楼梯口就看见同班的何若兰、黄雅兰和洪梅子,正和马海涛、赵志武欢快地谈天说地。

除了住在这里的海涛,其他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若兰看见了章宏,立即笑容满面地说道:“班长,你终于来啦!我们等你好久了……”

奇怪了,他们怎么会等他呢?莫非是有什么事情?

章宏疑惑地走到他们面前,刚想开口询问,若兰又说道:“我们约好了一起到儿童公园玩,听海涛说你也住在这里,就准备叫你一起去。你赶紧把书包放好,我们现在就出发……”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本来章宏计划着复习一下功课,但同学们邀请他一起出去玩,他也不好拒绝,就愉快地答应了下来。

另外,去年排练校庆节目的时候,他和若兰可是约好一起到儿童公园玩的,现在也算是履行了约定吧。

待章宏把书包放回宿舍,一行人就迫不及待地走到庭院里,商量着六个人怎么骑四辆自行车。

自行车是四个不用住宿的同学骑来的。

雅兰轻声地表示自己不会带人,也不愿意被别人带。

海涛则一把抓住梅子的自行车,对梅子说道:“我带你吧!”

梅子高高兴兴地答应了。

还剩下若兰和志武的自行车。

章宏觉得自己可以让志武带,但若兰推着自行车走到章宏的面前,说道:“班长,我不怎么会骑自行车,你会骑自行车吧!”

上山村的支书叶世新早早就骑上了黑嘉玲摩托车,他那一辆当时很是稀罕的“凤凰”牌自行车,就成了家里孩子的玩物。章宏跟村支书的孩子很熟,也借由那一辆老“凤凰”学会了骑自行车。当时学骑自行车,他可没少摔过跤,有一次还摔到路边的田地里,屁股蛋疼了两三天,而他的技术也仅仅局限于在平坦的空地兜兜圈子。不过,他可不想在若兰面前失了面子,就很肯定地说自己会骑。

“那你就骑我的自行车,我让志武带!”

若兰把自行车交给章宏,就侧身坐到了志武的自行车上。

志武显得很高兴,带着若兰率先出发了。

海涛和雅兰随后也出发了。

章宏急忙跨上自行车,可是刚骑了没有多远,自行车就摇摇晃晃的,他稳不住方向,只好停了下来。他抬头看了前面的同学一眼——还好,他们都走远了,不然就该丢人了。他再次跨上自行车,用力抓住车把、再慢慢踩下脚踏板,待方向稳了一些,他才敢加快速度,追赶前面的同学……

第一百七十二章 儿童公园(第三节)

第一百七十三章

儿童公园

第三节

章宏紧赶慢赶,才赶上前面的同学。

雅兰只顾着低头骑车。

海涛的车技不错,自行车四平八稳地行驶着;梅子的手搭在他的腰上,两人一路还欢快地说说笑笑。

志武却把自行车骑得飞快,坐在后面的若兰害怕,一路都在提醒他骑慢一点。但志武却不顾若兰的提醒,好像是要捉弄若兰,又好像是要卖弄他的车技,疾驰之后突然来个急刹,吓得若兰失声惊叫。志武很是得意,又故意将车骑得摇摇晃晃,好像稳不住方向,要摔下来似的。

若兰不高兴了,大叫着让他停下来。她板着脸站在路边,等海涛和梅子过来了,她拦下他们的车,要求跟梅子换一下。

梅子的手还搭在海涛的腰上,却不肯答应若兰的要求。

海涛似乎也不想让梅子和若兰交换,脚一蹬就继续往前驶去。

志武的脸上尽是得意的笑容,连连催促若兰上车。

若兰没有搭理他,待章宏过来了,她又拦下章宏的车,转身坐到章宏的身后。

志武不敢笑了,嘴里也一直保证好好骑车,不再捉弄她。

若兰对志武“哼”了一声,就转过头不理他,双手还故意拽着章宏的衣服,似乎是在告诉志武,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坐他的车了。

志武一副失望的样子,只好骑上自行车,往前追赶海涛他们。

章宏却开始紧张起来,不仅是因为坐在身后的若兰,也因为他的车技目前还达不到带人的水平。

他很是犯难,可又不想让若兰知道他的车技不行,只好硬着头皮踩下脚踏板。自行车开始摇晃起来,让他更加紧张了,这一紧张就让自行车摇晃得更厉害了。还好,他及时稳住了方向,自行车这才稍微平稳地往前驶去。

不远处,志武正在路边等着他们。待他们走近了,志武一边嘲笑章宏车技不行,一边又说着好话,要若兰坐他的车。但若兰依然不理他,还催促章宏骑快一点。

志武在后面跟了一段路,知道若兰不会改变主意了,就猛蹬几脚超过了他们,跑到前面嚷嚷着要和海涛比速度……

一行人骑了半个多小时车,这才来到县城的儿童公园。

男生们找了一个地方坐下来休息,女生们则是一溜烟跑到附近荡起了秋千。

志武自己骑一辆自行车,休息片刻就恢复了精神,提议也一起过去玩。但章宏和海涛都带了人,早已经累得不行,说什么也不肯过去玩。志武不好意思一个人去和女生凑热闹,只好留下来陪他们。

晴朗的天空里,点缀着几朵白云;花儿开得正艳,引得蝶舞蜂飞;草地上,几个小学生正在放风筝,但风筝飞得并不高;不远处的玉龙河,几个中年男人正在房网捕鱼——玉龙河流域盛产麦穗鱼,油炸之后是凤来县一道有特色的小菜,几乎每一家饭店的菜单上都有它……

三个男生开始闲聊,聊着、聊着,就聊到了本班的同学,并心血来潮地想给班上的男生取外号。

基于章宏从小学到初中连续当了近六年的班长,海涛和志武就给他取了一个“老班长”的外号。

接着轮到副班长王晓斌了。

志武笑嘻嘻地说道:“我觉得‘书呆子’这个外号最适合王晓斌!”

海涛觉得很是合适。

章宏觉得再合适不过了——没有什么比“书呆子”更适合王晓斌!

三人都乐得哈哈大笑。

笑过之后,海涛想给自己起一个响亮的外号,可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

志武想了想,说道:“你们看过香港电影《英雄本色》吗?”

海涛和章宏都摇摇头。

他们住在山上,虽然电视算是普及了,但山上目前还没有通有线电视,只能收到中央台以及本省本市台等几个频道,这一些频道很少播放香港电影。

志武对海涛说道:“《英雄本色》里有一个叫作‘小马哥’的人物,刚好你也姓马,干脆就一起叫作‘小马哥’吧!”

“‘小马哥’、‘小马哥’……好啊!这个外号我喜欢!”海涛显得很是高兴。

不过,章宏觉得这个外号有一点不妥,但他也没有说什么。

轮到志武了。

志武一样绞尽脑汁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一个响亮的外号。

海涛看着志武的大长腿,不怀好意地说道:“你的两条腿那么长,干脆就叫做‘赵长腿’吧!”

章宏知道海涛不怀好意,忍不住笑了起来。

志武的头摇得像拨浪鼓,连连表示不喜欢这一个外号。

那取什么好呢?

章宏一脸的坏笑,说道:“你的名字里有个‘武’,那就叫做‘武大郎’吧!”

这次轮到海涛忍不住笑了。

“去你的!你才‘武大郎’呢!”志武装作一副生气的样子,还推了章宏一把。

但这个“武大郎”倒是提醒了他,他很快就把自己的外号定了下来——“武二郎”。

章宏继续开他的玩笑,说道:“那你哥不就成了‘武大郎’了吗?”

这次志武并没有生气,而是得意地说道:“我只有姐姐,没有哥哥!”

既然志武没有哥哥,这样的玩笑就不好笑了。

这时,那头传来了女生们欢乐的笑声,连平时不说不笑的雅兰也笑得格外欢乐。

海涛抬头看着她们,莫名其妙地说道:“我们班有三朵花,一朵梅花和两朵兰花……”

章宏和志武不知道这一句话的意思,都疑惑不解地看着海涛。

海涛收回目光,解释道:“洪梅子、何若兰、黄雅兰,名字里不都包含着花吗?”

原来他说的是这个!

他又把目光转向玩得不亦乐乎的女生们,继续说道:“你们有没有发现,她们三个是我们三班最漂亮的女生……”

志武赞同他的观点,并笑嘻嘻地问道:“你觉得她们哪一个最漂亮?”

海涛想都不想就脱口而出:“我觉得洪梅子最漂亮!”

志武摇着头,说道:“我不觉得她最漂亮!她就是爱打扮,不打扮的话,肯定没有何若兰漂亮!”

海涛不爱听这话,反驳道:“不管她打不打扮,都是最漂亮的!”

“不对,何若兰比她漂亮!”

“不对……”

两人开始有了一些争执,但这样的争执显得不适合他们的年龄。

两人争执不下,只好请章宏主持公道!

章宏可不想讨论这种问题,只是笑而不答。不过,他也觉得三个女生确实是班上最漂亮的,而且各有特点。

海涛和志武只好停止了无谓的争执,并把三个女生并列为三班的班花,还给她们都取了一个外号——洪梅子的外号是“酸梅子”,何若兰的外号是“开心果”,黄雅兰的外号则是“含羞草”。

取完外号,海涛又把目光转向三个女生。

突然,他的两眼放光,激动地说道:“干脆,我们一人追求一个!怎么样?”

志武立即表示赞成。

章宏被这样的话吓了一跳,急忙说道:“不行!这属于早恋,怎么能行?老师一直强调不准学生早恋……这万一让老师知道了,我看你们怎么办!”

“早恋”这个词语并不陌生,不论是班会,或者是学校的升旗仪式,班主任和学校方面都会三令五申地强调,不准学生早恋!学校方面对学生早恋情况的处罚很是严格,就在上个学期,初三一个班级的几名学生就出现了早恋情况,班主任得知之后,迅速上报给学校领导——这几名学生不仅被点名批评,还被打散开调到不同的班级,他们的家长也被请到了学校。

不过,虽然学校方面明令禁止,但也没有办法完全根除这种现象。

海涛斜眼看着章宏,不高兴地说道:“你别这么大惊小怪的!”

志武也说道:“是啊,不就是早恋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章宏急忙将学校的告诫搬了出来,说道:“不行,不能这样做!早恋是一种不好的行为,不仅会影响到学习,也会影响到身心……”

海涛打断了章宏,“班长,你的思想不要这么老土、不要这么落后,好不好?再说了,学校里早恋的人多了!你不知道吧,当初我们五班就有早恋的……”

章宏打断了海涛,说道:“现在你是三班的学生,不是五班!”

志武呵呵一笑,说道:“班长,你该不会是想向班主任打小报告吧!”

章宏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按道理说,他作为班长,一旦得知班上有同学想要违反学校纪律,是有责任出来制止的,特别是像早恋这一种严重违反学校禁令的行为,一经发现最好就是向班主任汇报。可是,志武都说了这样的话,他还能真的向班主任汇报吗?如果真的向班主任汇报,那志武还不得恨死他!

唉,管他们呢!反正他们想早恋就让他们去,自己就当作不知情!反正他已经提醒过他们,以后出了什么问题,可怪不得他!

海涛和志武看出了章宏不会向班主任打小报告,就开始认真地商量起他们的早恋大计——海涛想要追求梅子,志武想要追求若兰。另外,他们竟然擅自为章宏安排好了,让他去追求雅兰。不过,两人都表示不敢直接表白,最后又一致决定让作文写得最好的章宏代他们写一封情书。

章宏肯定不会答应他们的要求。

就在海涛和志武缠着章宏帮他们写情书的时候,三个女生荡够了秋千,朝他们走了过来。

梅子微笑着问道:“你们三个在聊什么呢?”

海涛急忙向志武和章宏使了一个眼色,回答道:“没什么,没什么……”

梅子也不再过问,提出一起到游乐场里玩……

第一百七十三章 儿童公园(第四节)

第一百七十三章

儿童公园

第四节

游乐园并不大,光是一个旱冰场就占据了三分之一的面积;里面的的游乐设施也不多,像样一点的就只有碰碰车和旋转木马。

一进游乐场,梅子就直奔旱冰场而去,嚷嚷着要进去滑旱冰。不过,六人当中只有梅子会滑旱冰,梅子只好作罢,转身奔向旋转木马。

旋转木马旁边立着一块告示牌,上面标明每人次收费五块钱。

章宏看到告示牌,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口袋——袋里装着他这个星期的零花钱。钱倒不多,也就十八块钱。爷爷每个星期固定给他二十块钱,除去来回四块钱的路费,剩下的就用来买文具和吃宵夜。学校食堂每个晚上都卖宵夜,纯汤食一块钱,加个鸡蛋一块五毛钱,有蛋有肉两块钱。不过,食堂里的宵夜有些单调,有时候还会把当天的剩下的饭菜加工拿出来卖,而崇文村以及学校周边有不少的小吃店,品种多、价钱也跟学校食堂差不多,所以多数身上有零花钱的学生会选择到外面吃宵夜。

除去来回路费,章宏还有十六块钱,文具不需要经常买,这些钱够他花销的,也完全够他每个晚上吃个两块钱有蛋有肉的宵夜。这在所有需要住宿的学生当中,已经算是挺“富足”的了。一些住宿的学生,每个晚上若能有一包方便面吃,都已经算是很不错的。

而现在,看着告示牌上的收费标准,章宏就显得犹豫了。玩一次五块钱,这就要花去他三分之一的零花钱;这钱一旦花了,他这个星期的几个晚上,可就要饿肚子了。

这时,志武从口袋掏出一百元,炫耀似的在同学们面前甩了甩。

海涛一把抢过志武手里的钱,问道:“这一次你又用什么借口骗你爸的钱啦?”

志武笑嘻嘻地回答道:“这次倒没有骗我爸!我跟他实话实说,说要跟同学们一起出去玩,他就给了我一百块钱!”

他爸跑运输,家境不错。

梅子从海涛手里把钱抢了过来,就迫不及待地走向售票窗口买票。

海涛对志武说道:“她们女生玩旋转木马,我们男生去那边玩碰碰车吧!”

志武表示同意了。

梅子听到了这些话,果断地说道:“不行!”

她先是向售票员改口说只要三张旋转木马的票,又回头说道:“我们也要玩碰碰车!你们先在旁边看着,我们玩过了旋转木马,就一起去玩碰碰车!”

说完,她又向售票员要了六张碰碰车的票。

志武一脸的无奈,只得答应她了。

买好票,梅子把碰碰车的票和找来的钱交给志武,就带着若兰和雅兰走向旋转木马。

伴随着一阵轻快的音乐声,旋转木马开始旋转起来。

梅子和若兰都欢乐地笑着。

而雅兰似乎有些紧张,牢牢地抓住木马的手把。转了一圈,她慢慢地适应了,脸上这才出现一丝难得的欢乐的笑容。

志武和海涛的心思都跑到不远处的碰碰车上了,只有章宏静静地看着三个欢乐的女生。

没有多久,随着音乐的停止,旋转木马也停止了转动。

三个女生还没有走下旋转木马,志武和海涛倒是冲向了一旁的碰碰车。

三个女生和章宏也跟了过去。

在碰碰车的入口,雅兰轻声地对梅子和若兰说她不敢玩碰碰车。

梅子和若兰鼓励了她几句,但雅兰还是说不敢玩。

票都买好了,不玩岂不是太可惜了!

里面,已经坐上碰碰车的志武和海涛开始催促起来。

若兰想到了办法,说道:“这样吧,你跟班长坐一辆碰碰车,这样就不用怕了!”

雅兰考虑了一会儿,这才答应下来。

一行人这才进了场。

其实章宏也没有玩过碰碰车,坐上碰碰车试了试,虽然有一些紧张,但也觉得刺激好玩。但和他坐在一起的雅兰明显很是紧张,脸色都变了。

突然,海涛和志武都开着碰碰车同时撞了过来,把雅兰吓得不轻,急忙紧紧地抓住了章宏的手臂。

海涛和志武吓着了雅兰,引得若兰和梅子纷纷埋怨起来。

雅兰知道是自己的胆子小,海涛和志武也不是有意吓她,就向若兰和梅子说了一句“没事”,并送开章宏的手臂,努力到放松自己。

海涛和志武见状,就顾不得那么多了,开始你追我赶,疯狂玩了起来。

雅兰看着周围玩疯了的同学,脸色也慢慢地恢复了自然。

章宏看出了这个变化,这才踩下踏板、转动方向盘,撞向离得最近的海涛……

在梅子与若兰的强烈要求下,一行人只好走进了旱冰场。

一行六人,只有梅子会滑旱冰,而其他人都是第一次接触这个东西,闹出了不少笑话。海涛摔得前仰后合;虽然志武拥有体育特长,但穿上旱冰鞋之后身体协调性极差,一圈下来不知道摔了多少跤,疼得他哇哇大叫;若兰和雅兰倒好一些,在梅子的教导下,可以慢慢滑一小段距离了;而章宏看着海涛和志武摔得惨不忍睹,无论如何也不肯站起来学一学,只是穿着旱冰鞋坐在一旁,一边笑呵呵地看着海涛和志武出洋相,一边羡慕地看着身轻如燕的梅子,在旱冰场上灵巧地滑行着。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时间已经不早了。在管理员的提醒下,一行人这才急急忙忙换下旱冰鞋,离开了游乐场。

眼看着时间不早了,若兰开始着急了,说道:“这么晚回去,肯定要让大人骂了!这下惨了……”

志武一听这话,幸灾乐祸地说道:“谁叫你刚才听了梅子的话,非要滑旱冰呢?现在好了,回去要挨骂了,真是活该!”

刚才志武坚决不同意滑旱冰,但梅子执意要滑旱冰;在梅子的怂恿之下,若兰也非要滑旱冰不可。僵持不下,梅子竟说志武是舍不得花钱,把志武说得无语,只好同意了滑旱冰。

若兰一听这些幸灾乐祸的话,不禁又急又气。

海涛急忙安慰道:“没事的!回去就跟大人说去了同学家,没有注意时间,所以回来晚了,我想大人不会怎么样的,最多让他们说几句而已!”

梅子倒是有主意,说道:“要不这样……回去的时候,你就说是跟班长去书店看书了,所以忘记了时间……”

这家伙竟然懂得将班长搬出来当挡箭牌!

不过,跟着班长去书店看书,这确实是一个不错的借口!

有了这样一个借口,若兰这才安下心来。

一行人遂踏上了回家的路……

到了乐丰村,天已经快黑了。

雅兰的家就在乐丰村,打了一个招呼就先行回去了。

梅子家就在附近,但她想把若兰送回去,就跟着其他人一起前往崇文村。

在若兰家附近,一个中年男人正站在路边翘首企盼,而且还一副着急的样子。

若兰看见了中年男人,脸色一下子变了,急忙让章宏停下车,三两步走到中年男人面前,低着头颤抖地喊了一句:“爸!”

中年男人就是若兰的爸爸。

他生气地说道:“现在都几点了?你还舍得回来呀!”

若兰低着头,不敢说话。

“去哪里野啦?野到现在才回来,你不知道家人会担心吗?”

若兰爸抬头看着三个男生,脸上写满了不悦——女生和男生出去玩,是多数家长所不能接受的。

若兰急忙抬起头,回答道:“我……跟我们班长去书店看书,忘记了时间,所以……回来晚了!”

她指着章宏,向她爸介绍道:“这就是我们的班长……”

若兰爸看着章宏,脸色明显缓和了许多,还客气地问道:“你就是班长呀……”

态度转变得真快!

章宏点了点头。

若兰爸又问道:“我家若兰在学校表现还好吧?”

章宏赶紧好好夸了若兰一番,说若兰在学校很听话,成绩也很好,是一个好学生。

若兰爸满意地笑了笑,又说了一些要章宏帮若兰提高学习成绩的话,就准备回去了。

但他又突然回过头,向若兰问道:“现在时间不早了,你的同学还没有吃晚饭吧?带你的同学去我们家,一起吃晚饭……”

章宏连连推辞;志武、海涛也连连推辞;梅子说家人会担心,也连连推辞。几人都怕若兰爸会挽留,急忙骑上自行车走了。

看着同学们离去的背影,再看着她爸脸上满意的笑容,若兰长舒了一口气,并带着今天的点点滴滴,欢快地跟着她爸回了家。

剩下的人又赶往乐丰村,将梅子送回了家。

在梅子家门口,有一棵小腿粗的青梅树,树上正挂着一些青果。梅子出生的时候,刚好树上的梅子熟了,于是家人就给她取了这么一个名字……

现在只剩下三名男生了。

志武推着自行车,与章宏、海涛一起慢慢地走着。

从乐丰村到志武家还有挺长一段路,章宏和海涛便让志武先行回去,免得让家人担心。

志武无力地摇摇头,说他的肚子饿了,已经没有力气骑自行车了。

玩了一个下午,别说是志武,章宏和海涛也早已饥肠辘辘的。到了这个点,食堂肯定没有饭吃了,只好到学校附近的小吃店里填肚子了。

章宏摸了摸口袋里的零花钱,决定请两位同学吃扁食——自从张向阳辍了学,他就再也没有去过那一家扁食店……

香喷喷的扁食端了上来,热气腾腾的汤面飘着翠绿的葱花,以及炸得焦黄的葱头。

海涛和志武就像饿鬼投胎似的,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看着他们俩的吃相,章宏不由得想起了张向阳。张向阳也这一副吃相,甚至比他们还夸张。这时,章宏竟从他们的身上找回了一种久违的东西——一种让他很是怀念的东西……

第一百七十四章 儿童公园(第五节)

第一百七十四章

儿童公园

第五节

三人填饱了肚子,天已经完全黑了。

夜空中出现了几颗星星,伴随着依稀的月影,伴随着习习的夜风,还有不远处玉龙河潺潺的流水声。

三人也就该回去了——章宏和海涛走几分钟就可以回到宿舍,但志武住得远,还有很长一段路。

志武打了一个饱嗝,推上自行车准备走了。

海涛却拦住志武,说道:“这么晚了,你就别回去了。”

志武问道:“不回去?那我住哪?”

“班长一个人住一间宿舍,我们俩晚上就去他那里睡。”

海涛转头询问章宏的意思。

章宏表示没有意见,反正他一个人既孤单又无聊。

志武稍加思考就答应了,但表示要打个电话回去,跟家人说一声。

三人当即往附近商店走去,待志武拨通电话,找了一个借口骗得他的家人同意之后,就一起高高兴兴地走向宿舍……

老房东正在客厅里闭目眼神,章宏他们不敢打扰到他,就蹑手蹑脚地走上二楼。

隔壁宿舍的门开着,里面的人都忙着自己的事情:一个黑瘦的同学趴在床上聚精会神地看着课外书;旁边还躺着一个高年级的同学,眼睛呆呆地望着头顶的天花板;另一个较为白净的同学正对着镜子梳理刚洗过的头发,一会儿梳成了三七开,一会儿又梳成了五五开;书桌前倒是有一个胖一点的同学正在写作业,但他一副着急的样子,估计是这两天顾着玩,没有完成作业,现在来“挑灯用功”了……

宿舍楼正在施工的原因,学校并没有安排寄宿生们晚自习,但依然要求学生们要“自觉得在宿舍里读书写字”!

虽然学校如此要求,但绝大多数的寄宿生是不会惦记着学习的,最多也就是像那个胖同学那样,赶在睡觉之前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

海涛先是回到自己的宿舍,章宏就把志武领到自己的宿舍里。没有多久,海涛抱着一床被子也过来了。

这时,隔壁宿舍传来了郑智化的《星星点灯》:

抬头的一片天,是男儿的一片天,曾经在满天的星光下,做梦的少年。不知道天多高,不知道海多远,却发誓要带着你远走到海角天边。不负责任的誓言,年少轻狂的我,在黑暗中迷失才发现自己的脆弱。看着你哭红的眼睛,想着远离的家门,满天的星星请为我点盏希望的灯火……

隔壁宿舍的同学忘情地跟着唱了起来,海涛和志武也情不自禁地跟着哼了起来,

像他们这个年龄段的男生,个个都喜欢郑智化的歌曲,几乎每人都会唱上几首。除了郑智化,还有小虎队、香港四大天王、以及内地的校园民谣,都是他们这个年龄段学生最喜欢听的歌,并且对他们产生了一定影响。

歌曲还没有播放完,楼下却传来了老房东的咳嗽声。

与此同时,录音机里的歌曲和那一阵忘情的合唱纷纷戛然而止,海涛也急忙示意志武停止哼唱。

这么晚了还放音乐,老房东肯定不高兴了!当然,老房东肯定也不喜欢听郑智化的歌!

海涛和志武失望地躺到床上,也只好借由聊天来打发时间。

聊着聊着,海涛和志武想起了下午的早恋计划,就又开始缠着章宏帮他们写情书。

章宏坚决地说道:“我不会写!”

海涛笑嘻嘻地说道:“你就写一封嘛!我和志武没有读好语文,不像你……”

章宏不耐烦地说道:“我又没有写过情书,真的不会写!”

“班上就属你的作文写得最好,你就把它当成写作文……这对你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

志武在一旁帮腔,说道:“班长,你就写一封嘛!”

这些话虽然很中听,但章宏还是不想答应。

海涛摇着章宏的胳膊,说道:“你就写一封嘛!我和志武要是自己会写,肯定不敢麻烦你,可关键是我和志武都不会写呀!”

章宏还是不肯答应。

志武急了,说道:“要不这样……如果你肯答应写情书,我和海涛保证今后都听你的话,上课专心听讲,按时完成作业,不惹事、不捣乱……

说完,志武向海涛使了一个眼色,海涛也连连做出了类似的保证。

这两个人,为了一封情书居然用起了这样的招数。

凭章宏对他们的了解,他很是怀疑他们能不能做到。不过,章宏实在是拿他们没有办法,也只好答应下来。

海涛和志武高兴得不得了,迅速起床为章宏准备纸和笔。

章宏无奈地坐到桌子前,拿起了笔。

海涛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先别写!”

说完,他急急忙忙跑回宿舍,拿了一封精致的信纸过来,并笑呵呵地说道:“班长,用这个写……”

章宏别了他一眼,说道:“你总得让我打一下草稿吧!”

“好、好……”海涛陪着笑,就将信纸放在桌子上。

虽然章宏的作文确实写得不错,但他哪里会写什么情书呀!他构思了半天,这才落下了笔。

半个小时之后,情书写好了:

首先,请原谅我的冒昧,我也是思考了很久,才决定给你写这一封信。认识你的时间虽然不长,但通过这一段时间的相处,我发现你是一个十分美丽、十分迷人的女孩子,深深地吸引了我!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做什么事情,我的脑子里想的都是你——我觉得我是喜欢上你了!

在这里,我大胆地向你请求,我想和你交朋友,不知道你是否愿意?

章宏刚停笔,海涛和志武就迫不及待地将情书拿了过去。两人一边看着情书,一边还不忘夸章宏写得好。

看完情书,海涛就拿起章宏的圆珠笔,一笔一划地将情书抄在精致的信纸上。末了,他署上自己的名字,还煞有介事地折了一个爱心。

志武也将情书抄了一遍,但他不会折爱心,只好请海涛帮忙。

两人看着各自的爱心,别提有多高兴!

一旁的章宏却高兴不起来——他还是觉得早恋不好!

志武看了章宏一眼,又朝海涛使了一个眼色。

海涛心领神会,转身将信纸交给章宏,说道:“轮到你了!”

章宏不明白他的意思。

海涛扬了扬手里的爱心,说道:“下午不是说好了吗?我追求梅子,志武追求若兰,你追求雅兰……我和志武都已经写好情书,现在轮到你了!”

章宏急忙说道:“我不写!你们敢早恋,我可不敢!”

志武又开始帮腔了,说道:“班长,你这样子可就不够意思了!”

章宏再次坚决地说道:“反正我就是不写,也不敢早恋!”

海涛和志武看出了章宏的态度,都知道章宏是不会轻易写这封情书的。

不过,海涛有办法!

他一脸的坏笑,对志武说道:“既然班长不写,那我们就帮他写吧!写完之后署上他的名字,明天再帮他交给雅兰!”

志武听完这一番话,也一脸的坏笑。

而海涛还当真拿起了笔。

章宏急忙抢过海涛的笔,无奈地说道:“我写、我写……这总可以了吧!”

海涛和志武见阴谋诡计得逞了,一脸得意的坏笑。

在他们得意的坏笑当中,章宏只好落下了笔……

海涛和志武看着章宏写好情书,才满意地回到床上,商量着明天怎么把各自的情书送出去。章宏默默地收拾好纸笔,又趁着他们不注意,偷偷地将情书夹进新华字典里。他无非就是应付海涛和志武,是不会真的将这一封情书交给雅兰的。

对于早恋,他想都没有想过,甚至也很少主动跟女生接触。小学的时期,也就张敏莉、叶冬雪、叶春梅与他接触较多,并建立了不错的友情。不过,张敏莉去了远方打工,连面都见不到了;叶冬雪转到七中就读,现在也难得能见上一面;倒是叶春梅和他在同一所学校,但也没有多少接触。到了初中,他接触得最多的当属何若兰,今天又和她有了进一步的接触。

他突然想起了今天骑自行车带若兰的情景——如此近距离的接触,他当时也是挺紧张的。以他的年龄,这种紧张也在情理之中。当然,若换做是别的女生坐在他的后面,他也一样会紧张。

而对于若兰,章宏倒是很愿意和她相处。她具有活泼开朗的性格,时刻都保持着灿烂的笑容,笑声如同银铃一般清脆悦耳,班上每个人都愿意和她相处……也难怪志武会想着追求若兰,估计也是因为若兰活泼开朗的性格!

一旁,海涛和志武又开始争执谁最为漂亮了。

志武很不客气地说道:“如果梅子不打扮,一定没有若兰漂亮!”

海涛很不服气地回敬道:“你胡说八道!不管梅子打不打扮,都是最漂亮的……”

听到这样的争论,章宏忍不住想笑。不过,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些事情:不管是今天还是之前,梅子对待海涛的态度都有一些特别,两人也总是喜欢凑在一块,说说笑笑、打打闹闹……从这一点来看,这两个人还指不定真的会开始早恋!

章宏又开始为难了——若两人真的开始早恋了,他这个班长届时该如何处理呢?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他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也就是说,他这个班长即将失职了!

他不想再去思考这个问题。

海涛和志武争来争去也争不出一个结果,就慢慢地停止了这种无谓的争论,转而开始猜测他们这次表白的结果。

海涛显得很有信心,说道:“我觉得梅子对我有好感,所以我觉得她是会答应和我交朋友的。”

章宏并不意外海涛这么有把握。

而志武却一副没有信心的样子,幽幽地说道:“我就没有把握若兰会不会答应和我做朋友了!”

海涛别了他一眼,说道:“那你干嘛还要追求她?”

“她长得漂亮,又活泼开朗,所以我就喜欢她和她相处,就想和她交朋友……”

这就是志武“早恋”的理由!

章宏仔细地回味着志武的理由,猛地发现自己也喜欢和若兰相处……

第一百七十五章 儿童公园(第六节)

第一百七十五章

儿童公园

第六节

第二天。

昨晚海涛和志武聊得太晚,以致早上都起不了床。章宏连续叫了好几遍也叫不醒他们,只好给他们定了一下闹钟,好让他们能在早读的时候赶到教室。

就在早读时间过去一半的时候,海涛和志武这才急冲冲地跑进教室。

若是以往,章宏肯定要批评他们几句,顺便将他们登记在考勤表里,月底的时候交给班主任处理。不过,鉴于昨天他们一起出去游玩,昨晚又挤在一张床上聊了半宿,他决定不批评他们,也不记录他们的迟到。

升旗仪式结束之后,海涛和志武拉着章宏就往教室跑。

现在教室里没有其他的人。

海涛迅速走到梅子的课桌前,将那封折成爱心形状的情书放进梅子的文具盒,随后走到章宏的身旁。

志武依葫芦画瓢,将情书放进若兰的文具盒里,也走到章宏的身旁。

这是昨晚他们俩商量好的送情书的方式。别看这两人有胆量早恋,可偏偏就没有胆量将情书直接交给对方,所以只好采取这一种方式。

完成了这一个“壮举”之后,他们都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章宏。

章宏知道他们的意思,无非是要他趁现在教室里没有其他人,赶紧把情书送出去。他的情书根本就没有带到学校来,还在宿舍的新华字典里夹着,拿什么送出去呢?但他担心海涛和志武会像昨晚那样逼他,只好快速走到雅兰的课桌前,背对着他们装作拿了什么东西放进雅兰的文具盒里。

他转过身来,看见海涛和志武对他满意地笑了笑。他松了一口气——还好骗过了他们。不过,要是以后他们问起雅兰怎么回复他呢?他倒不担心这一点,随便找一个理由,就说雅兰没有回复他,或者说是被雅兰拒绝了,估计就没有什么问题了。

而就在他们准备回到各自座位的时候,若兰和梅子就站在教室门口看着他们。

糟糕,若兰和梅子该不会看到什么了吧!

三人都开始紧张起来。

海涛急忙向章宏和志武眨眨眼睛,并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还故作平静地她们打了一个招呼。

若兰和梅子赠送对他们笑了笑,就回到了各自的座位上。

三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同学们陆续回到了教室。

各科的课代表开始收作业,引起了不小的骚动。这些骚动主要来自于那些没有完成作业,或者将作业落在家里的同学——他们一个个急得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编理由的、找同桌借作业抄的、向课代表求情的……

志武昨晚没有回家,因此作业也就没有带到学校来。

就当英语课代表若兰向他收作业的时候,他却一点也不着急,说道:“我的作业落在家里了。”

若兰不信——这个志武可是不按时完成作业的“惯犯”啊!

志武指着章宏,说道:“昨晚我没有回家,是在班长的宿舍里过夜的。不信的话,你可以问班长,他可以为我作证!”

若兰半信半疑,就找到章宏求证此事。

章宏证明了志武所言属实。

不过,按照志武一贯的作风,其实章宏是不敢确定志武到底有没有完成作业的。

若兰相信了章宏,但她要求志武自己向英语老师解释这件事情。

将作业收上来之后,若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为第一节课做准备,书包、笔记本、学习材料……当然,还有文具盒。

她轻轻地将文具盒打开,看见里面多出一封折成爱心形状的信,就一下子愣住了;当她意识到这是一封什么信的时候,脸刷一下红了。

而离若兰不远的梅子也打开文具盒,发现了那一封折成爱心形状的信。她却下意识地扭头看了海涛一眼——莫非她猜得出这封信就是海涛写给她的?

两人都迅速把信放回书包里。

没有多久,上课铃声响起了……

章宏并没有将情书送出去,所以他可以安安心心地上课。海涛和志武就不能安心上课了,连着两节课都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若兰和梅子也不能安心地上课,前者失去了往日的活泼开朗,后者变得魂不守舍,明显都是被各自收到的情书所扰……

班里要更换黑板报了。

吃过午饭,章宏早早来到教室,擦洗了黑板,就开始构思这一期的版面与内容。

没有多久,若兰也来到教室了——她家离学校很近,每一次办黑板报,她都是第二个来到教室。

她站在章宏身后,许久都没有说话。

这倒是一个反常的行为。

章宏猜到了原因——她应该是被志武那一封情书所扰。上午的时候,她就有一点反常了,不仅寡言少语,也完全没有了往日的活泼开朗。以前她也出现过这一种反常,但那是因为考试考砸了。每一次她出现这种反常的情况,班里就变得很是沉闷。

在这件事情上,章宏想置身度外,所以就把自己当成一个不知情者,继续构思这一期黑板报。

站了一会儿,若兰轻轻走到章宏身旁,拿出一样东西,说道:“班长,你看……”

章宏发现若兰手里拿着的正是志武写给她的那封情书。

他猛地一惊,同时预感到了不妙。

他犹豫了一会儿才接过那封情书,打开之后装作看了几眼——情书是他代写的,其实他根本就不需要看。

若兰轻声地说道:“这是赵志武写给我的。班长,你看……要这么处理这封情书呢?”

章宏抬起头看着若兰,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若兰又说道:“早恋是学校严格禁止的行为,可赵志武他……你是班长,你觉得这件事情该怎么处理?要不要交给班主任?”

听到“班主任”这三个字,章宏就开始慌了。若这件事情让班主任知道了,志武这小子肯定是吃不了兜着走;另外,这一封情书是他代写的,如果班主任知道这个情况,他肯定也是难辞其咎。

这该如何是好?都怪志武和海涛不听他的劝——这下好了,出问题了!

不过,他想不明白若兰为什么会把情书交给他,而不是直接交给班主任。他想起了昨天大家一起游玩的事情,应该是若兰念及这一份情谊,所以才没有直接把情书交给班主任,才来跟他商量这一件事情的吧!

但他要这么处理呢?

他挠着头皮,先装作生气的样子,说道:“早恋是一件严重违反学校纪律的事情,志武这小子怎么能这样做呢?”

随后,他又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继续说道:“这件事情还是不要让班主任知道吧!你也是知道的,班主任很严厉,若是让她知道了这件事情,肯定饶不了志武的!要不这样吧……我来处理这件事情!”

若兰问道:“你要处理呢?”

“我……我好好批评他,再罚他打扫操场……”

若兰被他逗乐了,说道:“昨天我们几个还一起出去游玩了,所以我也不想让班主任知道这件事情。我也想过,班上就你跟志武关系最好、管得了他,所以就想让你来处理”

章宏果然没有猜错,若兰确实是念及那一份情谊,所以才没有把情书直接交给班主任。

若兰变得很认真,说道:“你替我告诉志武,现在我们的年龄都还小,还是以学习为重……早恋是一种不好的行为,我们不能这样做!”

章宏连连称是,并迅速将那一封差点闯祸的情书塞进口袋里。

他松了一口气,但很快又担忧起来——梅子的手上还有海涛的情书!

唉,都怪海涛和志武,不好好读书,这么早谈哪门子恋爱啊!也怪他自己,当时就应该坚决地制止他们,并且坚决不为他们写情书!不过,现在再来想这些,分明已经是“马后炮”了。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也只能希望梅子像若兰一样,能够“妥善”处理那一封情书,千万不要生什么枝节出来。

一旁的若兰当然不会知道章宏还有这样一个担忧。

她渐渐恢复了往日的活泼开朗,调皮地眨着眼睛,微笑着问道:“班长,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章宏点点头。

“这一封情书,是你代志武写的吧?”

“不、不是!”

章宏又慌张起来。

当然,他的慌张已然出卖了他。

若兰笑了,说道:“你别不承认!我一看到情书里的内容,就猜到肯定不是志武写的!就凭志武那两下子,作文都写不好,怎么能够写出这样的情书?当时我还以为是志武从哪里抄来的,但他不是说昨晚他没有回家,而是住在你的宿舍吗?我就估计那封情书是你帮他写的,对吧!”

这个若兰的脑子挺灵活的。

既然人家都已经猜到了,章宏也没有办法狡辩了。他低着头,不敢说话,也不敢看若兰一眼。

若兰看到他这个样子,就微笑着吓唬道:“你是一班之长,不但没有制止同学早恋的行为,还帮着写情书,你这简直是‘助纣为虐’!哼……你就不怕我告诉班主任吗?”

章宏着急了,抬起头看着她。但当他看到若兰脸上的微笑,就猜出她是在吓唬他,也就稍稍安下心来。

不过,若兰说的确实有道理,他是一班之长,怎么可以带头犯这种错误——这分明就是失职!

他惭愧地低下头。

虽然他已经知道若兰是在吓唬他,但还是请求道:“我知道错了,你……你别告诉班主任!”

若兰没有回应他,而是又问道:“班长,我还想问你一个问题!”

她又有什么问题呢?

“今天早上我看到你站在雅兰的课桌旁,还看到你动了她的文具盒。你老实交代,是不是也给她写情书了?”

“我……没……没有!”

“那你站在雅兰的课桌旁干什么?难道不是将情书放进她的文具盒吗?”

章宏想起来了早上那一幕,知道自己再怎么解释也没有用。为了证明自己没有早恋,他只好将实情告诉给若兰……

若兰听完章宏的解释,突然说道:“雅兰不错啊,人长得漂亮,成绩又好,你怎么不追求她呢?”

章宏的脸开始发烫,回答道:“现在最重要的是读书……”

“那你还帮志武写情书?”

“我……”

章宏彻底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因祸得福(第一节)

第一百七十六章

因祸得福

第一节

叶德安的工地上,年后来了三个新工人。这三个新工人是托了关系进到工地的,据叶老六讲,他们是街道办执法队副队长的几个穷亲戚,到深圳投靠他来了。这副队长看不起这几个穷亲戚,他们身上又没有什么像样的本事,所以副队长就和老六打了一个招呼,让老六给安排一点事情。

老六是包工头,自然少不了和执法队接触,这一来二去就和副队长搭上了关系。副队长有事相求,老六非常乐意为他排忧解难——老六并不是平白无故地帮副队长,他也是“无利不起早”!想那副队长是什么样的人物?他能让老六帮忙办事,这是求都求不来的事情!

副队长有交代,让老六随便安排一点事情就行!老六并不知道副队长并不待见这三人,但在老六看来,副队长交代的事情,哪有随便安排的道理!刚好年前请辞了一些工人,现在工地正缺人手,他就把他们领到德安的工地上,又是为他们安排吃住,又是吩咐德安要照顾他们,还表示可以给他们多开一点工钱!

这样的安排,纯粹是副队长的面子起了作用。当然了,老六也是想着搭好副队长这条线,今后各方面好有一个靠山!当初他在老家县城,就是有了他姐夫这一个靠山,所以一直顺风顺水,他早期能够取得非凡的成就,说来说去也离不开这样的关系。

都是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多年的,他也算是深谙此道!

在主体的施工过程中,因为没有任何审批报建手续,一直是街道办执法队关照的对象。整个工地一直处于建建停停的状态,老六也是在这个时候认识了副队长,并得到了副队长的关照,接下来的施工倒还顺顺利利。

老六也懂得做人,只要执法队过来检查,他都会热情地招呼他们,酒水也好、烟茶也罢,甚至还经常请他们吃饭,也和他们混熟了。他对副队长更是上心,经常提一些烟酒茶登门拜访,还时不时到大酒楼里聚一聚。

房子的主体已经拿下,现在最主要的就是外墙、隔墙以及室内施工了。这些都是德安的专长,所以也就不需要老六再操什么心。

自从德安当上了这个总负责人,不管是工作还是生活,行为性格方面倒也发生了一些改变。他开始变得有责任心了,每天都是早早出现在工地上,收工了也是最后一个离开工地。都是一起挨过艰难岁月的,他和曾经发生矛盾的刘政军也冰释前嫌了,还时常向刘政军请教一些施工上的问题。当然了,最重要的是他切实履行了对老婆李月华的保证,当真和叶梅香断了关系,有时候路上碰见了,也只是随便点头示意,再也没有任何暧昧。

李月华看到丈夫的转变,高兴得夜里做梦也会笑醒,每天也好吃好喝伺候他。不过,更让她高兴的,是关于房子的事情。虽然进度不如预期,但房子每加一块砖,都能让她高兴一分——房子建好之后,她就可以把朝思暮想的两个儿子,接到身边了!

他们又是一个春节没有回去!若是以前,月华肯定会因此期期艾艾,甚至是找不到快活的理由!但现在她看到了将两个孩子接到身边的希望,高兴都还来不及呢!

河心村的治安不是很好,时常发生一些违法乱纪的行为。为了能够看守工地上的机器以及材料,德安在一楼随便用模板隔了几间简易的房间,就搬进来住了。条件很是简陋,尤其是没有卫生间。这点倒是可以将就——小号就地解决,大号就在工地的角落挖一个坑,到时候再用沙土掩埋了事。至于冲凉嘛,德安这个大男人倒无所谓,套一条裤衩,哪里都是卫生间。但月华是一个女人,就不敢这么随便了,只能在模板隔起来的简陋房间里冲凉。不过,模板之间总有一些小缝隙,或者是钉子留下的小孔,每次冲凉的时候,月华总是害怕有人偷看,只好叫德安在外面守着。

兴文和德隆,与德安住在一起习惯了,没过多久也搬了过来。

年后,新来的三人没有地方住,在老六的授意之下,德安又在二楼给他们搭了几张临时床铺。

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

刚刚过完年,德安的工地又开始了紧张的施工。

老六早有安排,要德安加紧速度、提高效率,因为他又接到了几个工程,眼看着就要准备入场了。

德安这一段时间的表现,老六可是看在眼里,喜在心里!不仅是他,就连之前对德安一直存有偏见的刘丽凤,对德安的态度也有了很大的改变!

老六心里已经盘算好了,他要更加重用德安,让德安成为他的左膀右臂!他不是接了几个工程吗?届时,他还会再提携一个主管,主管的人选就是德安!之前,丽凤以德安没有责任心为由,坚决反对德安出任主管,但现在的德安完全变了一个人,他让德安出任主管,看这次丽凤还能不能有什么意见!

当然了,这是后话,一切还得等房子建好之后!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德安的工地上出现了一些麻烦。

麻烦来自于副队长的三个穷亲戚。

这三人都有三十来岁,看上去还算是老实本分,刚来上班的前几天也没有什么异常,让他们做什么就做什么,也不会叫苦喊累!可过了大概半个月左右,这三人就开始有一点反常了——先是做事拖拖拉拉;接着也不那么好差遣了,有什么脏活累活就有意推脱;后来,他们竟然学会了偷懒,有事没事就凑一堆抽水烟,抽够了瘾才肯继续干活!

看到这个情况,德安的心里就不高兴了。

兴文和德隆是明眼人,也看出了这三人的变化。

兴文告诉德安,说工地上来了三个“人精”!他们刚刚进工地,所以就好好表现,以争取取得工头的好感;等时间长了,立足稳了,他们就原形毕露,开始偷奸耍滑!

德安当然也是看出来了。

但他没有声张!他知道这三人是什么来头——老六千叮呤、万嘱咐,要他关照他们,所以他也不好对他们怎么样。

不过,工地上建的是德安自家的房子,在这个讲究“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的年代,他们的所作所为可是直接损害了德安的利益,他自然不能坐视不管!

他先是交代兴文和德隆加紧干活速度,让这三人忙得没有时间偷奸耍滑。刚刚开始还有效果,可是时间长了,这三人可不管那么多,总是找机会凑一堆抽水烟。

老六来了一次,德安就向老六汇报了这个情况。

老六挠着头皮,好像很是为难。

他告诉德安,副队长可是一个不能得罪的人物,让德安把握好尺度。

没有办法,德安只好让兴文和德隆唱“黑脸”,只要发现这三人开始偷奸耍滑,他就让兴文和德隆说他们几句。但这三人确实是“人精”,知道兴文和德隆和他们一样是卖力气的,根本不听兴文的德隆的话。

最后,德安也顾不得会不会得罪了谁,开始严厉地责骂他们,并扬言再如此就要扣他们的工钱。

反正这三人的行为已经严重损害他的利益,也损害了老六的利益!

这一下子,这三人才算是收敛了一些,当着德安的面,还不至于再偷奸耍滑,但干活的效率明显低了许多,而且不论什么时候都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德安想了想,为了维持副队长那一层关系,只要这三人不会拖后腿,也就这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干活方面也就这样了,可这三人在工作之余又惹了是非。

一天晚上,德安突然发现这三人睡觉的二楼火光闪闪的。他怕出什么状况,急忙冲到二楼查看!一看,他气得差点没有炸肺——这三人居然在二楼炖狗肉,而且还是用工地上的木方和模板烧的火。

老家没有吃狗肉的忌讳,但讲究“狗肉不上灶头”,是绝对禁忌在家里煮狗肉!要吃狗肉,一定要在户外搭灶,用过的锅还不能再用来做别的饭菜!

房子还没有建好,倒犯这样的大忌,德安气得用广东话连连骂了几句“扑街”,又气乎乎地抽掉铁锅下面的柴火,并严厉地要求他们端上铁锅滚到外面去!

他又连着骂了几句“广东省省骂”!

三人被愤怒的德安吓到了,急急忙忙端上铁锅“滚”了出去。

德安的心里还是气愤难平,真恨不得好好收拾他们一顿。但是,他又不能轻易这样做,只好把火窝在心里。

他看了一眼地上正在冒烟的木方和模板——这些木方和模板都还在使用之中,没想到居然被他们这样祸害了!

他心想着无论如何也要扣他们一些工钱。

虽然被德安臭骂了一顿,但这三人还是在工地外面找了一个地方,继续炖他们的狗肉,而且用的还是工地上木方和模板。

这一次德安倒没有看见,不然又要气炸了。

事情并没有因此结束——锅里的那条狗,并不是这三人正经途径得来的,而且偷来的。

偏偏狗的主人爱狗,发现狗不见了就到处寻,寻到了工地上,就看见了正在炖狗肉的三人。

虽然狗已经在锅里炖得快烂了,但出于爱狗的心理,狗的主人张嘴就称锅里的狗就是他家的!

这三人倒有恃无恐,反正狗已经快炖烂了,难道主人凭一锅熟肉就能辨认出狗是他家的?

主人理着一个小平头,就暂且称呼他为“小平头”吧。

小平头倒是河心村的一个人物,此时也是气急败坏了,当即就回去召集了一帮人过来,将三人团团围住!

小平头到工地上以及附近转了一圈,还真的被他找到这三人忘了清理干净的狗毛。

凭着这些毛发,小平头就确认锅里炖的就是他家那条狗的肉!

小平头气愤到极点,跑回炖肉的地方,准备开始收拾三人。

德安听到了动静,急忙叫上兴文和德隆赶了出来。

他倒认识小平头,但他是一个小人物,小平头并不认识他。

见小平头要收拾这三人,他急忙站出来制止,并暗中差遣兴文去请老六过来。

说实话,德安还真不想为这三人出头。看着慌张失措的三人,他的心里很是幸灾乐祸。不过,这三人的身份特殊,他不得不站出来维护他们。

他努力地安抚着小平头,又是敬烟、又是买水。

小平头的火气是消了一些,但表明就是咽不下这一口气,非要收拾他们一顿,以报爱狗被残忍杀害、又被残忍炖烂之仇!

小平头反反复复强调这条狗对他的重要性,说得眼泪差点儿就流出来了!

谁想,他心爱的狗,就这样被炖成了一锅烂肉!

很快,老六赶来了。

老六与小平头倒还相识。

查明了情况,老六先是臭骂了这三人一顿,又客客气气地向小平头赔了礼、道了歉。

心爱的狗已经被炖成了一锅烂肉,就算是把人打一顿也于事无补。

小平头倒没有过分为难老六。

老六要赔钱,但小平头会在乎钱吗?

老六只好承诺为小平头买一条漂漂亮亮的小狗崽。

小平头指明了狗的品种,伤心地端着那锅炖烂的肉,离开了!

老六被这三人气得七窍生烟,又把他们臭骂了一顿,并扬言如果他们还有什么出格的行为,就会直接让他们滚蛋!

这三人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老六无奈地摇了摇头,回头对德安交代了一句——买狗的钱,从这三人的工钱里扣!

“扑街”——他也恨恨地骂了一句……

第一百七十七章 因祸得福(第二节)

第一百七十七章

因祸得福

第二节

事情并没有这样结束。

这一次,这三人可是犯下了不可饶恕的恶行!

一天晚上,德安带上兴文和德隆到老六那里喝酒。几人喝爽了,一直到月华加完班,还没有回去的意思。

月华下班回到工地简陋的住处,发现德安他们都不在。她猜得到德安到老六那里喝酒了。若是以前,她心里肯定不会这样想,肯定要怀疑德安又溜出去和叶梅香鬼混了!但这一段时间德安的表现很好,她根本就不再往这一方面想了。

现在,夫妻俩的感情从未有如此融洽过,她也是第一次觉得如此幸福快乐!当然了,如果能把两个孩子接到身边,这样的幸福快乐才能完美,才能没有缺陷!这些年,因为叶梅香的原因,夫妻俩没少闹过;再加上德安一直有喝酒打牌的毛病,也经常成为两人闹矛盾的导火索。自从开始建房子,这一切都发生了改变,月华心里着实高兴。

这一出门就快十个年头了!

时光飞逝!

几年前,章宏还是一个只会玩乐的毛孩子,章扬还穿着开裆裤,还老爱舔鼻涕呢!如今,孩子们一天天长大,这一不留心,章宏都快是一个小大人了。不过,越是如此,月华的心里越是酸楚——她认为自己完全没有尽到母亲的责任!

是啊,当时孩子还那么小,她就把他们扔在家里,这些年也很少回去看他们,她这个母亲确实失职了!她也怨恨德安,当初为什么会决定千里迢迢跑到深圳来,又不肯经常回去看一看两个孩子。

唉……

自从到了深圳,她也没能过几天好日子。刚到深圳,她要忙着生计,要协助丽凤照顾这一大群人的生活;好不容易安稳下来了,她却要承受丈夫不忠之苦;现在建房子了,她又要面临经济方面的巨大压力……但这一些都不算什么!这一路走来,她最大的痛苦就是与两个孩子分离,最大的煎熬就是那一份浓烈的思念!

也许是上天终于肯眷顾她了,她终于等到了丈夫的回心转意,也等到了把两个孩子接到身边的希望!

这一段时间,厂里的订单很多,每天都在加班,有时候还会加到半夜十一二点。

今天厂里是十点半下的班,都算是很早的了。

最近月华没有休息好,就想着赶紧冲个凉,再好好睡上一觉。不过,德安还没有回来,

她一个人不敢冲凉。

但她实在是太过困倦了,就烧了一些热水,准备冲凉。

没日没夜地上班,还要操持家务,让她很是吃不消,身子也一直很瘦弱。

她把热水提进那个简易的冲凉房,关门之前还特意往外面看了几眼,确定四下无人之后,才关上门,一件件地脱掉衣物……

由于工期紧,老六不敢再留德安他们尽情喝酒,就让他们先回去休息。

德安领着兴文和德隆,走在人来人往的街头。几年了,三人之间的关系越来越密切,倒没有什么年龄和辈分之分了。德安待他们如同兄弟,他们看待德安也像兄长一般。这不,德安决定要搬到工地上住,他们就放弃了老六家条件还算不错的出租房,一起搬了过来。

在他们的眼里,德安除了之前和叶梅香鬼混的不足之外,倒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毛病。虽然他又是抽烟、又是喝酒、又是打牌……但男人嘛,几个没有这些嗜好呢?

现在,德安远离了叶梅香,工作上也越发具有责任心,兴文和德隆心里也是很高兴。

三人慢慢地走了回去。

德隆突然想起身上没有香烟了,就让德安和兴文先走一步。但兴文想起该买一些日用品了,就和德隆一起走往最近的小卖部。

德安一个人先行回工地。

走到工地下面,他看见他们住的地方亮着灯,就知道月华已经下班回来了。

他看了一下时间,都快十一点了。他知道月华这段时间辛苦,就想着给她买一点宵夜。但他不知道她想吃什么,就决定回去问一问她。

他刚刚走到住的地方,却发现冲凉房那边有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他意识到不妙,急忙冲了过去。

不看不知道——冲凉房外面竟然猫着三个人,一个个一脸的贱笑。

三人正是工地上新来的那三人!

冲凉房里面的灯亮着,还传出一阵“哗哗”的水声。

德安知道现在冲凉房里肯定是月华,那三人肯定是在偷看她洗澡!

他的脑袋立即涌上一股血,一种强烈的耻辱感驱使他毫不犹豫地冲了过去,抬脚就将最近的一人踢飞出去。

恶行被撞破,那三人顿时慌张起来。

德安恶狠狠地骂了一句“扑街”,又飞起一脚踢向另外一人,却被那人躲闪开了。

月华听到外面的声音,大声尖叫起来。

她的尖叫声强烈地刺激着德安的神经,他冲上前去,开始拳脚招呼。

那三人一下子被打蒙了,另外也是自知理亏,都没敢还手。但是,也是德安下手太重了,把三人打得“哇哇”惨叫,后来经不住这些拳脚,开始反击了。

首先反击的是一个平时最爱偷奸耍滑的人,另外两人也很听他的话。他先是努力地躲闪德安的拳脚,并护住另外两人,见德安没有半点住手的意思,他就顾不得是不是理亏,开始对德安出手。

两人对着干上了。

德安可不是一个好惹的主,加上气愤至极,倒是占据了上风。

另外两人见状,也就加入了进来——现在就是三对一了。

如此情形之下,哪怕德安是三头六臂,也落了下风了。

德安挨了不少拳脚,肚子还被踢了一脚,老疼了。见他们还敢还手,他就更加愤怒了,发了疯似的,就像是要他们的命一样。

是啊,自己老婆被偷看了,任哪一个男人都会如此!

但双拳难敌六手,他还是落了下风,慢慢地就变成挨揍了。

里面的月华穿好衣物,开门发现她的丈夫被揍,又开始大声尖叫起来。

尖叫声引来了正慢吞吞往回走的兴文和德隆。

两人很快就意识到不秒,急忙冲了过来。看到德安被揍,他们顾不得发生了什么,直接就加入了“战斗”!

有了他们的加入,德安很快就扭转了逆势。在三人的合力之下,那三人被揍得趴在地上哀叫连连!

见他们还不了手,自己也打得精疲力竭了,德安这才停下手,红着双眼、气喘吁吁、恶狠狠地瞪着三人。

兴文和德隆这才急忙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扑街!这三个该死的,竟然偷看月华冲凉!”

也是气愤所致,德安狠很地往他们身上啐了一口痰。

德隆看了一眼被惊吓得不轻的月华嫂,血气一下子涌了上来。他在旁边寻到一根小臂粗细的木棍,也不管会有什么后果,直接往三人身上招呼。

那三人被揍得哭爹喊娘!

德安和兴文都没有拦他。

月华又羞又惊,也顾不上拦他。

最后,德隆手里的木棍打断了,这才停下手。

那三人已经连哀叫的力气也没有了,只能烂泥一样瘫在地上。

德隆拆开新买的香烟,给德安和兴文各散了一支,问道:“怎么处理?”

“报警!”德安愤怒的双眼都能喷出火了。

“但他们是老六带来的……”兴文提醒了一句。

是啊,这三人是老六带来的,这一点是不能忽视的。但这三人犯下了如此恶劣的行径,也践踏了德安的尊严,德安也顾不得什么老六不老六了!

他就是想报警,让这三人进去蹲几天!

不过,老六毕竟是老六,他的面子不能不给!

德安仔细想了想,决定把老六叫过来,让老六来处理这一件事情……

很快,老六和丽凤都赶过来了。

看到地上浑身是伤的三人,老六先是一惊,急忙跑过去查看三人的伤情。

丽凤显得很不高兴,先是责怪德安怎么下手那么重!

德安也不高兴了,愤怒地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老六走过来,不满地说道:“虽然是他们不对,但你们也不能往死里打啊!这万一要是有什么好歹,谁负得了这个责任!”

德安更加不高兴了,语气很重地说道:“要是你老婆被偷看了,你会不会这样做?”

老六意识到自己的话有失偏颇,就急忙改口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教训一下就好,不能往死里打!”

这样的话并不能消除德安心里的不满——他用力地扔掉手里的烟蒂,又用脚狠很地踩了几下。

丽凤知道德安的脾气,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再有什么不好听的话,不然就该激起他的臭脾气了!

她只好将月华拉到一旁,开始好言劝慰她。

月华如此侮辱,又加上刚刚目睹丈夫被揍,心中依然又羞又惊,当下就开始哭哭啼啼了。

德安听不得她的哭啼,就不客气地向老六问道:“怎么处理吧!”

很明显,他这话的意思就是要老六给他一个交代。

老六看了看德安,又看了看地上瘫着的三人,暂时没有什么表态。

德安替他回答道:“报警?”

老六看着他,思考片刻之后,摇摇头、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道:“他们是副队长的人,这报警的话……要不这样吧,我让副队长过来一趟,让他来处理!”

这样的话只能再次激起德安的不满!

他的老婆被人偷看了,老六却不能为他出这个头,反倒要让一个外人来处理——这叫什么嘛!

老六看出了德安的不满,但现在他也只能这样处理了。这三人毕竟是副队长的人,他可得罪不起副队长!

他也不管德安会是什么想法,当即拿出新买的手提电话,给副队长打了一个电话……

副队长开着执法队专用车,风驰电掣地赶了过来。

老六又是敬烟、又是买水,大有巴结讨好之意。

了解了事情的经过,副队长先是一副气愤的表情。

他一边骂着活该,一边走过去查看那三人的伤情。但是,当他发现三人被揍得连爬都爬不起来了,就显得很不高兴。

那三人见到副队长,七尺男子汉居然哭哭咧咧,用方言向副队长叽里咕噜说着什么。

也不知道三人说了什么,反正副队长的表情是越来越难看!

他不满地看了德安一眼,走到老六的面前,对老六说道:“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随便教训一下就好!你看看,你们把人打成什么样了,亲妈都快不认得了!”

老六急忙赔着笑,连连说了几句抱歉的话。

德安看着老六的德行,真恨不得往他的脸上啐上一口老痰……

第一百七十八章 因祸得福(第三节)

第一百七十八章

因祸得福

第三节

三人都伤得不轻,被副队长送到医院了!

事情并没有这样结束了——三人都打了电话回家里,他们的家人又都打了电话给副队长,要副队长给他们一个交代!后来,他们的家人又打了电话给副队长的父母,副队长的父母也打了电话,要副队长自己看着办!

虽然是一些穷亲戚,副队长也不待见他们,可终究是一些老家的人,他也不能不放在心上……

第二天,德安的工地上来了执法队,以没有取得报建审批为由,责令德安他们停止施工。

收到通知的老六风急火燎地赶了过来。

执法队还没有离开,老六急忙上前打听情况。

这几个队员和老六倒也相识,平时也经常受老六的小恩小惠,所以对老六的态度也算是客气。

老六先是散了一轮烟,随后把一名老资格的队员拉到一旁,着急地问道:“怎么平白无故的,怎么就让停工了呢?”

老队员抽着烟,回答道:“这个嘛……冲你叶老六的面子上,我也坦白跟你讲——这是副队长的意思!今天副队长满身的火气,一到执法队就把我们召集起来了,让我们过来一趟……”

老队员看了看四周,轻声问道:“你是不是哪里得罪副队长了?”

老六突然想起了昨天晚上的事情,莫非就是因为昨天晚上的事情?

要是如此,都怪德安太冲动……

送走了执法队,德安等人急忙迎了过来,纷纷询问是怎么一回事。

老六不高兴地看了德安一眼,很是不满地说道:“还不是因为昨天晚上的事情,把副队长给得罪了!”

德安等人刚才就在私下猜测,也觉得是副队长在使坏,现在倒也证实了如此。

老六明显迁怒于德安,再次不满地说道:“我说德安呐,你也老大不小的,做什么事情怎么那么冲动,也不考虑考虑后果!”

听到这样的话,德安的心里那个气啊!

他老婆光溜溜地被人偷看了,他作为男人,哪有不发作的道理!

他憋了一肚子火,但眼前就算他再有火,也不及现在工地上的难关重要。

他问老六要怎么解决眼前的难关。

老六没有什么好脸色,也没有说什么话,直接骑上摩托车走了……

老六前脚刚走,丽凤后脚就赶过来了。

她听老六说起工地停工的事情,就急忙赶过来看一看情况。

在她的心里,建房子的事情比什么都重要。

她明显也迁怒于德安,三言两语之后,一样暗中责怪德安:“得罪了副队长,看这件事情要怎么解决?这房子可是我们的身家性命,万一建不起来了,看如何是好!……”

德安的火气一下子就窜起来了,忍不住说道:“自己的老婆洗澡被人偷看了,谁能咽下这样的气?没有打死他们几个王八蛋,都算是对得起他们了!”

丽凤听不得这样的话:“你还想把人打死?你这个人,怎么老是意气用事呢?现在都出这么大的问题都不知道要怎么解决,你还说这样的话!”

德安怒不可遏,叫嚷道:“要是你洗澡被人偷看了,我看叶老六能不能咽下这一口气?怎么?莫非你把我当成马来祥那样的窝囊废了?”

丽凤知道德安生气,但她也生气啊!工地都停工了,她心里着急得不行,现在德安又对她大呼小叫的,她就口不择言地说道:“你还好意思说这样的话?你的脸皮可真厚啊!”

德安火冒三丈,和丽凤对着骂上了!

要不是兴文和德隆跑过来劝了几句,两人还指不定会闹成什么样子……

丽凤气呼呼地回去了,也是这样一闹,她对德安难得改变的看法,一下子又回到了原点。

德安呢?

心里自然也是气愤不已。

他是看出来了,老六和丽凤把工地停工都归咎到他的头上。

凭什么?

他的老婆被人偷看了,他当然要站出来,找回自己的尊严!

他看不是窝囊废马来祥!

下午,月华下班回家了。

当她得知工地停工了,也显得很是着急。

这样的情况,不管换做是谁都会着急,更何况月华就指望着房子早点建好,好把两个孩子接到身边。

也许是心中的期望太重,她也忍不住责怪了德安几句:“你说你怎么老是一副暴脾气,做事情也没有半点分寸!现在好了,不仅伤了人,还得罪了副队长,看这房子什么时候能建好!”

德安想不到月华居然和老六夫妇一样指责他,他自然是气愤到了极点!他是为什么出这个头的?还不是因为月华,以及作为男人的尊严。现在倒好,月华居然说这样的话!

他狠很地推了月华一把,就气呼呼地走出了家门。

他越想越是生气,尤其是月华对他的态度。怎么样都是钻一个被窝的,现在居然像外人一样责怪他。

还有,叶老六的态度也让他受不了!

他倒还真想看一看,如果刘丽凤这娘们被人偷看了,叶老六能不能这么轻巧!

老六的态度,让他意识到这人也不是十分可靠!他的尊严都被糟蹋成什么样了,老六心里就惦记着自己利益!

他寻思着,不能一直跟着叶老六这样的人!

他在想,自己得好好努力努力,把老六当成一个跳板,今后自己接点工程,脱离老六,自己单干!

是啊,这样的事情,老六都不站在自己这边,反倒还责怪他,哪有这样办事情的?

他一支接一支地抽着烟,双脚也是漫无目的地走着。

走着走着,他突然发现自己走在前往村尾的马路上。

这一条马路对他而言,太熟悉不过了。当然了,还有一个人也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叶梅香!

他想起了这个再熟悉不过的人,一种久违的感觉油然升起!

想一想,都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梅香了。

他是兑现了自己的保证,又因为工地上太忙了,他差不多都快忘记这个温存的女人了。

他突然觉得自己很是对不住梅香。

她一直默默地承受着那些风言风语、冷嘲热讽,一直跟着他,可他说忘记就忘记!

他突然很想见梅香一面!

他又点了一支烟,心里也想起了自己对月华的保证!

不过,晚上月华的态度,让他还是吃不消!这个同床共枕了十几年的女人,就是从来不懂得关心他……

他看了一下时间,发现现在离加班还有半个小时的时间。

既然自己做了保证,也和梅香断了来往,现在何必再见面呢?

这样断了,不是很好吗?不管是对梅香,还是对他,甚至是月华、马来祥……

但他就是迈不开腿离开。

很快,他就有了一个决定——见一见梅香!

他又不确定梅香有没有加班,反正时间也快到了,就等一等!如果等得到她,就见她一面;如果等不到她,这就说明两人真就没有缘分了,那他就痛痛快快地了断了。

来来去去有不少的熟人。

他怕遇见熟人,就钻进了路边的荔枝林里。

这个时候,荔枝才刚刚开花。

一些人或步行、或骑自行车,开始赶到工厂加班了。

德安知道,梅香晚上也是需要加班的。

想起这个许久不见的人,他心里很是感慨。

梅香果然出现了,而且刚好还是一个人。

德安急忙钻出荔枝林,像是幽灵一样出现在梅香的面前。

梅香愣住了。

德安有一点激动。

梅香回过神,先是幽怨地看了德安一眼,才说道:“你怎么来了?”

再次见到了梅香,德安就按捺不住自己了。但他看到前方有人走了过来,他怕被人撞见了不好,就拉了梅香一把。

梅香只是稍一犹豫了,顺从地跟着德安钻进了荔枝林。

也许是太久不见了,德安显得有一点不自然。

梅香也是,但目光里总是透着一丝幽怨。

德安看在眼里,心里莫名地发酸。

两人都沉默了许久。

最后,梅香幽幽地说道:“今天怎么突然想起我了?”

德安不想回答。

又是一番沉默。

“有事吗?没事的话,我要赶去加班了!”

德安可就不管什么了,一把抱住梅香。

梅香先是拒绝,推了德安一把,但后来也不拒绝了,很配合地靠在德安的怀里。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久违了!

德安抱得越来越用力,都让梅香喘不过气了。但梅香也不在意这个,反倒是伸出双手热情地环抱着德安。

德安整颗心都软了。

“你就别去加班了,晚上我们……”

梅香没有回答他,但没有松开自己的双手。

德安知道梅香默认了,就低下头吻向梅香的嘴唇。

梅香没有拒绝,只有迎合!

这样的场景是两人再熟悉不过的,即使是许久不见,也没有多少陌生感。

但这里终究不是办事情的地方。

德安松开梅香,静静地看着她的脸。

梅香抬起头,目光不再幽怨,而是一种渴望。

德安还想继续亲吻梅香,但这一次梅香拒绝了他。

“这里,不好吧……”

德安知道她的意思,就放开了她,拉着她的手钻出荔枝林。

现在已经是加班的时间了,路上已经没有什么行人。

德安一下子壮了心胆,回头对梅香说道:“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梅香猜得出是什么好地方——河心村这一两年开了很多小旅馆……

第一百七十九章 因祸得福(第四节)

第一百七十九章

因祸得福

第四节

叶德安还有心思和叶梅香鬼混,叶老六却为工地的事情开始奔波了。

老六知道事情的起因,就寻思着直接找到副队长,向副队长好好赔个礼、道个歉,再商量一下怎么赔偿那三个受伤的人,争取把这一件事情解决了!

他也不想通过别人,就准备了一个红包,骑上摩托车前往街道办执法队。

副队长正好要出门,老六好说歹说,副队长才把他领进办公室。

副队长一屁股坐了下来,也没有什么好脸色,直接说道:“说吧,找我有什么事情?”

老六的脸上堆满了笑容,急忙先是敬了一支特意买来的中华烟。

副队长抬手挡住,不接他的烟。

其实副队长是有抽烟的,估计此时是不想搭理老六。

老六可不管那么多,再次敬了一次。

这倒是一种诚意的表现。

副队长这才接过烟。

老六急忙为他点上火,然后坐在他的对面。既然副队长还是接过了烟,这就说明副队长的态度不至于那么坏,事情还有好好说的余地。

他笑嘻嘻地说道:“副队长,你说今天工地上的事情吧……唉!我知道是我们错了,做的事情太过分了!你大人有大量,能不能放我们一马?毕竟这工地停了工,损失……”

副队长一下子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很不高兴地说道:“你还知道你们过分了?你看看把人揍成什么样子了,现在正在医院躺着呢!还有,你知道这件事情对我有多大的影响吗?老家那边的人都打电话过来了,把我骂得狗血淋头……”

原来这件事情都惊动了副队长老家的人,现在看来这件事情不能简单处理了。

老六急忙想要赔个罪,但副队长没有给他机会。

他看了一下时间,就掐灭了才抽了两口的中华烟,起身说道:“我着急出去办事情,有什么事情等我回来再说吧……”

他也不想搭理老六,径直出门走了。

老六想送几步,却没有跟上副队长的脚步。

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不管是在老家,还是目前的河心村,他认为他叶老六大小也是一号人物!不过,在副队长面前,其实他狗屁都不是!人家愿不愿意理他,还得看人家的心情——毕竟人家的手里有权!

就一个街道办执法队的副队长,他都得罪不起,更别提其他更大的人物了。

他曾多次想要讨好一下执法队的队长,可不管他再怎么殷勤,只是见过队长一面,队长根本不理他这样的小人物。

他默默地走出执法队,心里寻思着想要解决这件事情,恐怕得先安抚那受伤的三人。虽然这件事情的过错就在那三人身上,但那三人关系重大,不把他们安抚了,怕是过不了副队长这一关!

他骑上摩托车,赶往了附近的医院。

三人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一看到他,一个个痛苦地哀叫起来。

老六知道,他们这是演戏给他看!

虽然心中有气,但他也只能憋着。

他急忙又堆上笑脸,走过去关心他们的病情,并捡了不少坏话骂德安,好让他们觉得他也怪罪德安。

听他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狠揍了他们的德安,三人的心里终于得到了一些安慰,并且嘴上也纷纷辱骂着德安,什么难听的话都有,听得老六的头皮发麻。

若不是这个当口,他们这么辱骂德安,他还真是恨不得上去撕烂他们的嘴!

他是在听不下去了,就急忙把态度亮了出来,不仅承诺要为他们治疗,工钱也会一分不少地给他们,等他们养好了伤,还可以安排他们进别的工地……

三人一致要求赔偿!

老六知道,在这个当口之下,他要是不答应他们,他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他就假意答应下来,反正只要安抚了他们,再求得副队长的谅解,那赔不赔偿都不是什么大事!

他离开了医院,回到执法队。

但副队长出门办事了。

他打听了一下,都说不知道副队长去了哪里,也都不知道副队长什么时候会回来。他只好找了一个相识的队员,让他给留意一下副队长的动向。

他回到河心村。

可没有想到,那名相识的队员打了电话过来,说副队长已经回到执法队了。

老六只好再次驱车赶往执法队。

现在才开春,气温还挺低的,风迎面吹来,冷得老六都流鼻涕了。

不过,为了工地,为了自己的利益,冷得流鼻涕算得了什么!低声下气又算得了什么!这个年头,面子还有利益重要吗?

他赶到执法队,钻进了副队长的办公室。

副队长显得很是意外,但这一次态度明显缓和了不少,又是让座、又是请烟!

老六不知道为什么副队长的态度转变得如此之快!

副队长一改不久之前的脸色,和颜悦色地说道:“听我那几个亲戚说,你到医院看过他们了……”

老六的脑子转得快,猜到为什么副队长的态度会转变了。

他依然堆着笑容,说道:“应该的,应该的……”

副队长满意地点了点头,又说道:“你的做法很好!我那三个亲戚,终于消火了……”

老六暗自庆幸自己做足了功夫!

副队长探头往门外看了一眼,随后压低声音,说道:“咱俩认识不是一天两天了,说实话不是我想为难你!你知道的,都是老家的亲戚,出了这样的事情,我不为他们出头,总是说不过去,也不好跟老家那边交代!”

副队长叹了一口气:“都是几个不让人省心的穷亲戚,要不是我还得回老家,你以为我愿意伺候他们?”

副队长一下子道出了实情。

这让老六心中暗喜——他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的麻烦就要过去了。

“这样吧!你就当工地放了一天假,明天你还照样施工,我保证没有人会再去找麻烦!”

老六嘴上满是感激的话,并趁着四下无人,赶紧把早就准备好的红包,偷偷放在副队长的面前。

副队长急忙用报纸盖住红包,又下意识地往外面看了一眼,然后不高兴地说道:“你这是干什么?你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你这不是存心要害我吗?”

老六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欠妥,急忙解释道:“一点心意、一点心意……”

现在四下无人,副队长自然就不再多说什么,瞟了一眼盖在红包上面的报纸,也没有将红包退给老六的意思。

老六心中又是一阵暗喜,随后又约副队长出去吃饭喝酒。

副队长连连摇头,推说他今晚有应酬了!

老六以为这是他的推词,又热情地邀请道:“咱们兄弟今晚好好喝几杯,有什么应酬先推一推!”

副队长一副不高兴的样子,说道:“今晚丈母娘过生日,你说推脱得了吗?”

老六听言,只好不再强求!

他是知道这个副队长底细的,就是仗着老婆娘家的关系,才坐上了今天的位置。

既然这样,老六也就省下了这一顿。

他心里还高兴呢!不然,这一来二去还不得再花几个钱!这万一副队长要是喝好了,回头还要求来一点别的刺激节目,那花的钱就更多了!

现在刺激的节目越来越多了!

既然事情已经解决,执法队又不是能够久留的地方,老六就起身告退了。

副队长挥挥手算是道别。

但他突然又叫住老六,说道:“你小子会做人,这一点我很喜欢,也愿意交你这个朋友!既然大家是朋友,那肯定要彼此关照一下!”

老六以为他这是客套话,根本就没有在意什么!

别说什么照应不照应了,少找一点麻烦就不错了!

不过,副队长倒真是有事情要跟他说。

“今天我出去了一趟,是我一个同村好友找我的!他买了一块土地,打算建一个工业区,托我找一个信得过的建筑队!以咱俩的关系,你看……你有没有这个胆量?”

老六一听,当即大喜过望,想都没想就应承下来!

“不过,我那同村好友要求建筑队必须手续齐全。虽然你做得不小,但手续方面还是欠缺的。你回去研究一下这些手续,需要什么我也可以帮你一把!不过,我这边……你明白的!”

副队长没有把话说全。

老六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回到河心村,老六立即把身边的几个熟人召集起来,向他们宣布了那一个重磅消息。

听说老六接到了那么大一个工程,大家都高兴得不得了!

不过,这个工程需要不少投资,手续方面也很繁杂,并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够轻易拿下来的!另外,副队长也表面了,届时要占两成的干股。

所谓的干股,就是不出一分钱,却可以分得利润!若是真的能接下这个工程,也计较不得这些了——副队长肯定不是真的当老六是朋友,也肯定不会做那些对自己没有好处的事情!

这个叶老六,真是走狗屎运了!

虽然老六也觉得自己运气好,但他也觉得这件事情还得好好谢谢德安!要不是德安给他来了那么一出,他也捡不到这样的便宜啊!

这叫什么——因祸得福!

然而,德安心里却不是这么想的!

这一件事情,老六对他的态度,让他一直耿耿于怀!他也决定了,再跟老六干一段时间,等自己有了资本,就会脱离老六,自己单干……

第一百八十章 因祸得福(第五节)

第一百八十章

因祸得福

第五节

东莞市虎门镇,一个在中国近代历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一笔的地方。

张敏莉已经在这里上了快两个月的班,不用多久就可以领到她的第一份工资了。

很累!

厂里几乎每个晚上都要加班到十点半,这样一天就是十二个小时的工作时间。这对于瘦小的张敏莉而言,可是一个巨大的挑战!她的家庭情况比较糟糕,家里一日三餐只能保证吃饱,偶尔能有一些好吃的东西,还得优先考虑家里的两个病人,以及年幼的妹妹。家里养了一大群兔子和鸡鸭,但这些东西都是用来换钱,给家里的病人买药,给她们姐妹俩交学费,所以家里很少能吃到这些东西。之前,她每天都要拔两回兔草,但她一年到头根本难得吃上几回兔肉。

也是这样的情况,她的身体总显得弱不禁风,十三四岁的年龄,还是单单薄薄的,脸上总是一副菜色。以她这样的身体,很难吃得消这么长时间的工作!

包装组里剪线头,倒也不是什么繁重活,但怎奈工作量太大,面前永远是一堆怎么剪也剪不完衣服,就算是剪完了面前的衣服,车间那边又推来一车又一车的衣服。刚刚上了三天班,她就明显吃不消了,不仅瞌睡得厉害,浑身骨头也都酸疼僵硬得厉害!但她除了咬牙坚持,根本没有别的办法。她不可能半途而废,也不可能就此打道回府,她还想着赚钱寄回家里,为那个凄风苦雨的家庭分担一些,为她那日夜操劳的父亲分担一些……

一个星期、两个星期……她也总算是慢慢适应了过来。

除了劳累,另外一种苦楚也在时时刻刻地煎熬着她——思念!

有张星云和颜如玉的陪伴,她倒不至于孤单,但她就是格外思念远方的家人、思念从前的同学们。

她离开家了,家里就少了一个帮手,她不知道她父亲一个人能不能够忙得过来!她非常忧虑本来就劳苦的父亲,会因为她的离家而更加劳苦!

她那多病的母亲,病情是否依然无法好转?是否依然为自己的拖累而深深自责呢?

还有,她的妹妹,会不会因为家里少了帮手,因此需要为家里分担一些,因此影响了学习呢?

那样一个凄风苦雨的家,却是她最温暖的港湾,是她义无反顾放弃学业的根源,亦是她如今心中无尽的的思念与牵挂……

她也思念那些可爱的同学们——一直默默帮助与开导她的叶章宏;一心想要超越她的叶国雄;与她最为亲切的叶冬雪、叶春梅;当然,还有调皮的张向阳、叶国展……

亲爱的同学们,你们都还好吗?学校的生活是否快乐?学习的压力是不是很大?有没有偶尔想起她这个远离校门、远离家乡故土的老同学呢……

她无数次地问这样的问题,但没有人回答她!但她相信,她的老同学们也会像她这样,充满了思念!

她还经常问自己后不后悔辍学的决定!说心里话,她很是舍不得离开学校,舍不得离开老师、同学,以及书本里的知识!只是家里的情况特殊,她不得不做出辍学的决定——在家庭和自己的学业面前,她一定会选择后者!

这就是她!

另外,她还特别思念一直帮助和开导她的叶章宏!他送给她的甲鱼、卷笔刀,他为她解开的难题,他给她的开导……

想起章宏,她的心里就像是有一只小鹿在心里头撞来撞去,也会有一些莫名的激动和欢喜。她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但她很清楚,所有同学之中,她特别珍惜和章宏的友谊!

她突然想着该写一封信给章宏,把自己的近况告诉他,再跟他讲——无论相隔多远,她永远珍惜他们之间的友谊!

她真的买了信纸、信封,给章宏写了一封信。

信中,她希望能够好好读书、取得好成绩,她也希望章宏能够经常和她通信,千万不要忘了她这个老同学!

信写好了,她找了一个时间,到邮局里把信寄了出去。

她还特地在邮局里逗留了一些时间,观察那些出门打工的人,是怎么样寄钱回家的。

她发现每个汇钱的人脸上都有一种幸福的喜悦……

时间在她的劳累和思念当中,一天天地过去。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敏莉身上也悄悄地发生了一些变化!

有一天,她突然发现从前那个单单薄薄的自己,脸上的菜色不见了,而且居然长肉了;她原本干黄苦涩的头发,现在居然有了一些光亮;还有,随着自己初潮的到来,她很是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胸部开始慢慢地隆起了……

她非常惊讶,也非常慌张!

这一些变化来得太突然了,尤其是胸部的隆起,让她异常慌张,慌张之中又带着一些羞涩。

颜如玉发现了她的这个变化,就带她买了几件内衣。

如玉比她大一两岁,身体已经长得很开了。她看着如玉的身体,才渐渐地不再那么慌张与羞涩。

敏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化得如此之快,她仔细地想了想,才觉得是这边伙食的原因。厂里有食堂,每餐都可以看到肉,虽然是薄薄的几片,但比起在家里,算是天天可以开荤了。还有,张星云经常带着她和如玉带外面吃宵夜,烧烤、大排档……都是一些油腻腻的东西!又有油腻,又能开荤,恰逢敏莉也该长身体了,经常这些催化,她的身体自然就开始出现了变化……

随着领工资日子的临近,敏莉的心情开始激动起来。

这可是她的第一份劳动所得,对她来讲可谓是意义非凡!

对于如何安排这份工资,她早就想了好几遍。当初她到东莞,她爸给了她一些钱,她一直省吃俭用,倒也维持到了现在。食堂里有吃有喝,她也不是一个馋嘴的人,自然不需要花什么钱。她现在就缺一些生活用品和女性用品,她就想着给自己留五十块钱,剩下的全部寄回家里。

家里要用钱的地方太多了——妈妈看病抓药,妹妹的学杂费,家里的柴米油盐,还有前几年办丧事欠下的借款。那一笔借款,使得这个凄风苦雨的家庭更加举步维艰!

不过,敏莉也在犹豫是不是该多留一些钱,好请星云和如玉吃宵夜。在这近两个月的时间里,多次吃宵夜都是星云掏的钱,如玉也主动掏了几次,就她从来没有掏过一次。她已经到了要自尊的年龄,心里知道自己不好一直花星云和如玉的钱。就算他们知道她的情况,就算他们能够谅解,但她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回请他们。她想了想,就决定多留三十块钱,请星云和如玉吃宵夜,星云喜欢和啤酒,还得请他喝两瓶啤酒。她又觉得三十块钱太少了,好像吃不了什么东西,况且还有啤酒呢!但她实在舍不得再减少寄回家的钱了,也就决定到时候如果不够,就先动用留给自己的五十块钱。

她不担心自己不够花,因为不用多久,她每个月都可以领到工资了,如果自己实在不够花,大可向星云或者如玉借一些,反正就是不能减少往家里寄的钱!

发工资的日子一天天临近,敏莉的心情也越来越激动。

同行的如玉也是即将领到自己的第一份工资,她很想知道如玉打算怎么安排这一些钱。

她就找了一个机会,向如玉问道:“快发工资了,你打算往家里寄多少钱?”

如玉摇着头说道:“不打算寄回去!”

什么?

敏莉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如玉不把钱寄回家,那她打算留着这些钱干嘛?难道用来吃喝花销吗?

她想劝一劝如玉,她觉得寄钱回家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如玉却说道:“我家里不缺我这几个钱!我打算用这些钱买一些礼品,到厂里人事部活动一下,看能不能把我调离包装组!”

敏莉不知道如玉为什么要调离包装组。

如玉知道她心有疑惑,就解释道:“包装组学不到东西,我可不愿意一直待在包装组!我想好了,我要到车间学针车,学会了针车,就想办法调到品检部!”

敏莉不知道如玉为什么会有这一些打算。

如玉继续解释道:“我还年轻,想着多学一点东西,而不是重复做某一项工作!你也一样年轻,我建议你多学一些东西,将来会有帮助的!”

这个如玉考虑得还挺长远的,敏莉不由得佩服起她。

不过,敏莉可没有什么长久的考虑,她已经适应了包装组的工作,现在开始越来越轻松。还有,包装组组长罗汉元待她不错,经常教她一些技巧,有时候还会主动帮她的忙,她也没有什么必要离开包装组。

如玉没有再说什么,而是让敏莉跟她一起出去逛街——这边的街市可热闹了!

敏莉同意了。

若不跟着如玉一起出去走走逛逛,她一个人待在宿舍可是无聊得很。她又不像如玉那样大手大脚花钱,除了必备的生活用品,她几乎不会去买,有时候连看都不想看!但如玉就不一样了,见到什么稀罕的就买什么,洗发水、指甲油、古龙水、小布偶、小挂饰……如玉花钱很是大手大脚,以致带来的钱用光了,不得不打电话让家里寄了一些过来……

第一百八十一章 因祸得福(第六节)

第一百八十一章

因祸得福

第六节

发工资当天,厂里不需要加班,第二天还放一天的假。

刚刚拿到工资,敏莉就迫不及待地来到邮局,准备寄钱回家。她向工作人员详细地询问了汇款流程,才带着一种激动的心情,小心认真地填着汇款单。

那提笔的手,分明在发抖!

寄了钱,她心里很是高兴——她终于可以用另外一种方式,为家里分忧解难了!

这对于她来说可谓是意义非凡!

晚上,敏莉约上星云和如玉,带上身上所有的八十块钱,请他们到街市上吃大排档。

三人来到一家潮汕大排档。

他们之前经常来这一家大排档,每次都是点一份炒牛河,再加一个荤菜,喝两三瓶啤酒,也就二三十块钱的事情。

敏莉按照之前的惯例,点了酒和菜。

星云却多要了一份炒田螺和一份酸甜排骨——这两样菜要二十几块。

敏莉下意识地摸了一下口袋,心里第一反应是舍不得多花这些钱!不过,这些日子星云对她照顾有加,也经常请她吃东西,现在也算是回报人家了。

想到这一点,敏莉的心里就不再那么舍不得了,并且主动地为星云和如玉各倒了一杯啤酒。

她自己不喝酒,也舍不得买一凭饮料。

今天的星云显得很高兴,拿了一个杯子,为敏莉倒了一杯啤酒。

敏莉连连推辞道:“我不会喝酒!”

星云劝说道:“你又不读书了,喝一点啤酒没有什么关系的!出门在外,什么事情都得尝试,才能融入这个社会!”

听到这样的话,敏莉的心里先是涌起一阵酸楚——她也舍不得离开学校啊!但星云说的也对,既然已经踏入这个社会了,就没有那么多框框条条了,什么都尝试一下,才是真正地踏入了社会。

在这一点上,如玉就比敏莉想得开。现在,她学会了喝酒,两三瓶啤酒轻易没有什么问题;另外,她又穿牛仔裤、又抹指甲油,时髦得很!

敏莉不再推脱,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啤酒冰冰凉凉的,感觉有一点苦涩,也不是那么好喝。

星云和如玉见她“开窍”了,都笑了起来,随后举起杯子,要敏莉一起碰杯。

他们俩一饮而尽,敏莉觉得不好喝,又只是抿了一口。

街市上热闹非凡。

大排档里坐满了客人,吃菜的、喝酒的、聊天说笑的……两三名同样年纪轻轻的女服务员,显得特别忙碌,一会儿又是上菜、一会儿又是拿酒、一会儿又是搬桌加椅。

今天是附近几个工厂发工资的日子,大家拿到那一点辛辛苦苦赚得的微薄收入,总是喜欢呼朋唤友出来聚一聚。

不远处,两元店的高音喇叭反复播放着“全场两元、仅需两元!买不买没关系,进店瞧一瞧、看一看……”的声音,一大堆年轻女孩纷纷往店里钻,选头饰的、选指甲油的、选指甲刀掏耳勺的……

如玉的指甲油就是在两元店里购买的。

再过去,就是一个挺大的商场了。商场门口摆放着各种各样的促销产品,什么拖把、水桶、吹风机、电风扇、锅碗瓢盆……引得一大群里驻足观望。

如玉喜欢逛商场,但敏莉不喜欢。

很快,菜上齐了。

看着面前的四个菜,敏莉又下意识地摸了一下口袋。她知道,今晚该花不少钱!她在想,如果她不花这些钱,而是把这些钱寄回家里,那该起多大的作用——给妈妈看病抓药,给妹妹买文具、交学杂费……

情不自禁,她又开始思念远方的家人了!她再也没有心情动面前喷香的菜肴,也没有心情看周围热闹的街景……思念像潮水一般,涌上她的心头!

如玉看出敏莉想家了,就赶紧给敏莉夹了一些菜。她知道敏莉的心思——这个敏莉,太多愁善感了,经常莫名其妙就会想家!她可不会像敏莉这样,她觉得既然已经踏入社会,就不要轻易触及思念之情。家有什么好想的,想得再多又有什么意义?还不如安心上班、安心赚钱,等赚够了钱再风风光光地回去,就不用再受出门之苦了。

不是有一句话叫作“既来之,则安之”吗!

她又招呼敏莉喝酒。

这一次,敏莉居然一口气喝完了杯子里的酒。

但她显然还没有学会喝酒,一下子呛得咳嗽起来,让星云和如玉忍不住都笑了。

三人开始吃菜。

突然,星云站了起来,不知道向谁说道:“真巧,你也出来逛街啊!”

敏莉和如玉抬起头,发现来者是包装组的罗汉元。

罗汉元手里提着一些生活用品,说道:“出来买一点东西。”

星云热情地招呼罗汉元一起吃喝。

罗汉元推辞不过,只好坐了下来。

星云回头朝服务员大声喊道:“再来五瓶啤酒!”

敏莉一听,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这五瓶啤酒可要十几块钱啊!

但她不敢表现出来,只能低头装做吃东西。

大家都相识,也就不需要拘谨什么。罗汉元一直很照顾如玉和敏莉,如玉还主动地敬了他一杯酒。

星云见状,暗示敏莉也敬一杯酒。

敏莉只好也敬了罗汉元一杯酒。

罗汉元很惊讶地看着她,问道:“你的年纪这么小,居然会喝酒?”

敏莉立马觉得不好意思,解释道:“其实我也不会喝酒,今天还是我第一次喝酒!”

罗汉元笑了笑,和她碰了杯,就一饮而尽了。

敏莉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应该一饮而尽,犹犹豫豫地喝了一口,想了想又再喝了一口,最后索性一口气把杯子剩下的酒喝完了。

罗汉元再次对她笑了笑,就转身和星云聊起厂里的事情。

星云已经在厂里上了两三年的班,是一名大烫工,工资还算挺高。罗汉元虽然是包装组组长,但他显得很年轻,年纪肯定没有超过二十岁。

两杯啤酒下肚,第一次喝酒的敏莉双颊开始出现一丝潮红,脑袋也开始有一种发晕的感觉。她知道酒是会醉人的!她想起小时候她家邻居请她爸喝酒,她爸喝得酩酊大醉,回家之后居然哭哭咧咧,一个劲埋怨自己没有能耐、照顾不好家人,把家人都吓得不轻。

长大了、懂事了,敏莉才明白她爸之所以会酒后哭泣,其实就是借着酒劲释放自己。她也明白,其实不是她爸没有能耐,只是这个家有太多迈不过去的槛,家里老的老、病的病、小的小,她爸能维持着这样一个家,已经很了不起了!她爸一直任劳任怨、一直默默地付出,从来没有叫苦叫累,也从来没有嫌弃他那抱着药罐子的妻子——她打心底佩服她爸,在她的心目之中,她爸一直是这个世界上最了不起的人!

也许是喝了酒吧,她再一次想起了家人;也许是酒精的刺激,这一次她的思念之情来得格外强烈!

热闹的街景,熙熙攘攘的街头,却是他乡异地。故乡纵使冷冷清清,家里纵使凄风苦雨,但最为让人惦念、难以忘怀!

小小年纪的敏莉,如今却要饱受思乡之愁、想家之苦!

她看着杯中的酒,想着自己是不是可以像大人那样,借酒浇愁呢……

敏莉不知道自己睡到了几点。

醒来的时候,她发现现在已经是第二天,而她居然睡在如玉的床铺上。

本来,她睡在上铺,如玉睡在下铺!

她起了床,又发现如玉已经醒了,正躺在她的床铺上。

她急忙问如玉发生了什么事情。

如玉回答道:“昨晚不知道你是怎么了,一个劲地喝酒,最后喝多了,又哭又笑的,我们费了好大劲才把你背回来!”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她依稀记得昨晚自己想家了,就像大人那样借酒浇愁,可喝多了几杯,她就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她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睡在如玉的床上,就又问了一句。

“你喝醉了,我怕你从上铺掉下来,就只好让你睡在我的床铺上了。”

敏莉突然觉得很不好意思。她想不到自己第一次喝酒就喝醉了,而且还要麻烦如玉他们。

酒真的是会醉人的!

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急忙问道:“我喝醉了,那昨晚是谁付钱的呢?”

如玉告诉她:“昨晚你又哭又笑的,我和星云都很担心,都忙着照顾你,钱是罗汉元付的!”

敏莉再次觉得不好意思,麻烦了星云和如玉,还要麻烦罗汉元帮她付钱。说好是她请客的,她寻思着自己得找一个机会,把钱还给人家罗汉元。

如玉穿着一件漂亮的睡衣,下了床坐在敏莉的身边,关心地问道:“你是不是又想家了?”

敏莉知道如玉看穿了她的心思,也就不再隐瞒什么。

如玉搂着她的肩膀,说道:“既然出门了,就不要轻易想家!我们每一个人都会离开家,也都要学着长大与独立!你不要整天胡思乱想,现在最主要的还是安安心心赚钱,以及多学一点东西!”

敏莉轻轻地点了点头。

是啊,一味地想家,又有什么意义呢?还不如安安心心地多赚一点钱,好改善家里的状况。

她悄悄地下了一个决心,要把那一份思念之情藏在心底最深处!

如玉又说道:“昨晚我听罗汉元说厂里的人事部有他的一个亲戚,如果我想调到车间,他可以帮我说一说!我是已经决定了,要到车间多学一点东西,如果你也这样想,我们就一起找罗汉元,让他帮我们这个忙!我们还年轻,多学一点东西,对将来会有好处的!”

敏莉已经习惯了包装组的工作,但如玉这样说,她也觉得是这个道理,也就答应了下来。

当天下午,如玉和敏莉找到罗汉元,要他帮这个忙。

罗汉元答应了。

敏莉提出要把昨晚的钱还给罗汉元,但罗汉元不肯要。

第三天,如玉和敏莉顺利调入车间,成了针车学徒。

这是一个更为繁杂与辛苦的工种,但只要学成了,工资可比包装组高多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 德隆中毒(第一节)

第一百八十二章

德隆中毒

第一节

远方的老家,有一个人称“叶老冒”的残疾人。叶老冒有两个儿子,老大外号“大傻”,老二人称“二傻”,是上山村以及附近几个村落的知名人物。

没有多少人知道大傻和二傻的真实名字是什么,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声名远播!与别人的美名远扬不同,大傻和二傻所做的,皆是一些让人啼笑皆非的蠢事。

大傻虽然长得人高马大,但脑子可不是缺了一根弦那么简单,甚至可以直接说是完全没有脑子的傻蛋。他什么都吃,就是不会做,都四十好几的人了,愣是没有下过一次地,家里的每一粒粮食完全和他没有半滴汗水的关系!他什么都干,就是干不了正经事情,不是祸害人家的东西,就追着妇女孩童乱喊乱叫,以至于经常要遭受一些拳脚打骂!他浑身上下哪都正常,就是脑子没有半点正常,生吃石龙子、拿死蛇当裤腰带、蹲石顶宫茅房后面看人家的屁股……

他还有一个“夜游神”的毛病,常常大半夜了都不睡觉,村头村尾到处瞎游荡。不知道的人,大半夜还以为撞见鬼了;知道的人,都把一些坏事归咎到他的头上,就像是家里少了一把柴火、少了几根葱……即使真的不是他做的!

他的这个“夜游神”的毛病,已经是“历史悠久”了,以至于那些看门的狗见到是他又在到处游荡了,叫都懒得叫唤一声!

二傻长相显得憨厚了一些,但也是一个没有脑子的人。除了有时候能像正常人那样说几句话,做的事情几乎和大傻没有什么两样。

两人最为“光荣”的事迹,就是共用一个老婆,造成了“一女侍两夫”的局面,结果生下了一个难解难分的种,也就是叶德隆。当时的科学并不昌明,同时人们也只把这一件事情当作笑话看待,根本不会过分在意叶德隆到底是谁的种,反正不管是大傻、还是二傻,他的亲生父亲都是“傻”!

那时,叶德隆上户口可就费了不少的周折。叶老冒的腿脚不便,活了半辈子也没有离开过上山村;大傻、二傻、以及那个又聋又哑的女人,根本不是能够上得了台面的人,叶德隆的户口只能由村干部代劳了。时任村支书叶文明根本不屑办这一件事情,也是村长叶永盾念在同房的份上,出面解决了这一件事情。负责办理此事的户籍民警也为难了,有干系的人一个都没有到场,而且叶德隆也分不清到底是谁的种,最后也是鉴于此事的特殊,采取了特殊的处理方式,并将叶德隆落户到大傻的名下。

换一句话说,叶德隆到底是不是大傻的种,还有待考究。

当然了,这只是一句玩笑话,没有谁会去较这个真!

叶老冒由于自身身体的缺陷,下地劳动本就是一件难事,后来又摊上一大家子只吃不做的主,日子过得真是苦不堪言。

也是这样,他的这个家,根本就不像是一个家!

白天,夜里瞎游荡的大傻和二傻,窝在满是跳蚤臭虫的床上呼呼大睡;他那患有精神疾病的老婆,就坐在门口的石堆上,对着过往行人痴痴傻笑,发癫的时候还会追着行人打骂,最后据说是被活活饿死了;还有,他那又聋又哑的儿媳妇,虽说是正常一点,怎奈生活在这样的家庭里,精神也慢慢地变得恍惚了,她的两个男人是夜里瞎游荡,她倒反其道而行之,只要不刮风下雨,村头村尾哪里都能看到一身破破烂烂的恍惚女人……

这样一个家庭,生计全靠身体有缺陷的叶老冒一人苦苦支撑着,能好成什么样子?家里,半人深的米缸,时常是见底的;鸡鸭倒是喂了几只,若不是散养在外,有一些昆虫养着,估计瘦得只剩下鸡架子;院门口的烂泥潭里永远趴着两只无精打采的猪,估计是缺少吃喝,连路也走不动;别人家的地瓜堆满了地窖,还有节余晒一些地瓜干、地瓜粉,可他家别说是够不够吃,就凭叶老冒的腿脚,能有一点收成已经算是万幸了……

一家好几口,几乎是食不果腹!但一家好几口没有一个是正常的,饿着饿着,也就饿成习惯了。

反正又不会下地劳动,饿就饿着呗!

这样一个情况,若是有什么亲戚相帮扶一把,倒也不至于如此凄惨!可是,不管是叶老冒自家的亲戚,还是他老婆或者儿媳妇的娘家亲戚,任谁对他们都是唯恐避之不及,一年到头几乎看不到有谁过来串门,红白喜事也几乎没有走动。就像是叶老冒那个据说被活活饿死的痴傻老婆,死的时候连一个亲戚上门都没有,最后连怎么埋的、埋在哪里了,都是一个谜!

据说知道这一件事情的,只有叶老冒和叶金水两个人!

也没有人会关心这样一个痴傻的老女人,到底是怎么死的,到底是怎么埋的,又到底往哪里埋了!她就像是一个从来没有出现在人世间的人,也就是人们从她家门口路过之时,才会想起那个疯婆子消失了。

后来,左邻右舍出于同情,才慢慢地给了一些帮助。但这样的帮助近乎施舍,甚至连施舍都不如——那些往叶老冒家里送的东西,几乎都是快吃用不了的东西,不是存放了太久的米面,就是扔了也是扔了的旧衣物被服……

这样的情况,直到叶老冒一家被定性为困难户,以及叶老冒被“抬举”到石顶宫之后,才逐渐有了改善!

也别说,好像是冥冥之中自由安排,又好像是慈悲为怀、渡苦渡难的石顶真仙开了仙眼,这个叶老冒一进石顶宫,居然很快就“得道”了!也许是“天赋异禀”,叶老冒很快就把“石顶宫三十二灵签”牢记在心,而且还学会了不少的咒语,往那一站、嘴巴一张,神神鬼鬼之话就脱口而出,不知道底细的人还以为他道行高深,都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简直都快成了叶金水的“首席大弟子”了!随着叶金水对他信任的加深,他在这一条道上也是越走越顺畅,不仅默契地配合着叶金水唬弄那些不知道深浅的信徒,还经常和叶金水演双簧,甚至是传达叶金水的“旨意”——很多情况之下,叶金水这个石顶宫“掌门人”不好出面说的话、做的事,全都是由叶老冒代劳。

不过,即便是如此,利益分配的权利完全掌握在叶金水的手里,叶老冒也仅仅只是得到了叶金水类似于施舍的仨瓜俩枣。他除了能够在石顶宫混一口饱饭吃,除了能够带回一些叶金水看不上的东西,倒也没有捞到多少好处。

这个家,真正的希望只有在叶德隆的身上了!

德隆是这个家唯一的正常人,不论是身体还是头脑。

他那个又聋又哑、后来又精神恍惚的妈,生下他之后,就被送去结扎了。当然了,这个出发点是好的,鉴于这个家庭的特殊情况,万一她生下什么不正常的孩子,那岂不是连累了自家,又增加了社会的负担。

所以,德隆就成了独苗。

若是生活在别的正常家庭,作为宝贝独苗的德隆,肯定要得到小皇帝一般的待遇,爷爷奶奶亲、爸爸妈妈爱……可偏偏他要生活在这样一个家庭!他那分不清谁才是他真正父亲的大傻、二傻,脑子里如何能有儿子这个概念?他那精神恍惚的妈妈,根本不是一个能照顾孩子的人;还有,指望唯一正常一些的叶老冒,怕也是指望不上……

叶德隆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之中成长的。

长大一些,家里没有人能够照顾他,他就像是家里那几只散养的鸡鸭一样,也就只有一些心地善良的邻居,偶尔会把他领进家里,给他一点吃喝的东西。

但是,村里大大小小的孩子,几乎没有人能够善待叶德隆。年纪大的,总是喜欢欺负他;年纪小的,跟在他屁股后面,嘲笑他的身世;即使是女孩子家家,也一样欺负他、嘲笑他。

有一次,大概在他五岁那一年,一群小屁孩正在玩土,德隆看见了,就走过去想一起玩。可这一群小屁孩见到他,立即就不玩土了,而是纷纷捉弄他。一个年纪大一些的想出一个坏招,居然领着大家挖了一个挺大的坑,硬是把他推进去要活埋了。若不是他大声哭喊,若不是有大人闻声赶来,说不定那天他还真就这样被埋了。

埋了也一了百了,省得要生活在这样的家庭里受苦受穷,省得要面对别人的欺负和嘲笑。

上了学,以叶兴财为首的一些同学,从一年级就一直欺负排挤他,直到小学毕业。

也是这样,他自小就养成了逆来顺受的性格,也充满了自卑……

小学毕业了,他先是帮叶金田放牛,后来又帮他爷爷叶老冒干活,再后来在他爷爷叶老冒的一再请求之下,他的堂叔叶老六才不得已将他带到深圳。

深圳倒好,至少三餐有丽凤和月华她们照顾,他再也不用饿肚子了。正是因为有饱饭吃,他突然长得好快,再加上工地上高强度的劳动,他开始变得结实强壮起来。

不过,他的性格却没能因为身体的发育而改变,他还是那样逆来顺受,还是那样充满了自卑,以至于工地上的人百般捉弄羞辱他,他也根本不在意。

习惯了,也就成为自然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德隆中毒(第二节)

第一百八十三章

德隆中毒

第二节

最近的德隆,开始异常烦躁。

他是一个逆来顺受的人,遇见什么事情也从来不发脾气,让人觉得他身上有一股傻乎劲。

是什么事情能让他烦躁呢?

原因就在于与他同住的叶兴文身上。

这个叶兴文,最近总是把他的湖南妹子陈萍往回领,两人就挤在一张床板上睡大觉,与德隆的床铺仅仅就隔着一条薄薄的帘子。

刚开始,德隆也没有什么意见,也没有什么想法。可偏偏夜里兴文和陈萍不老实睡觉,总是折腾出一些莫名其妙的声响,让睡在不远的德隆很是不舒服。尤其是陈萍,总算发出一些怪异的叫声,让德隆弄不明白怎么回事。

有时候他受不了,只好咳嗽一声暗示一下。倒好,兴文和陈萍是收敛了一些,可不用多久还是一样,还会把床板弄得“吱呀”作响,好像要把床铺拆了似的。

他实在受不了了,只好起了床,到外面瞎晃悠。

如此一来,他的睡眠就减少了,以致白天干活显得无精打采的。

叶德安注意到了这个情况,就问他怎么回事。

德隆也不想隐瞒,就把兴文和陈萍夜里总是不老实睡觉的事情说了出来。

德安听言,笑得很是诡异。

他知道德隆是一个什么也不懂的愣头青,也不知道他是出于什么目的,居然把德隆领到录像厅,塞了五块钱给老板,又神秘地向老板说了几句什么话。

说完,他扔下德隆,带着让德隆费解的笑容离开了。

老板倒也明事,把德隆领进一个小包间,找来一张碟片,又交代德隆戴好耳机,就转身走了。

德隆没事就喜欢到处瞎晃悠,并不喜欢看什么录像——这不是因为别的,全是因为他听不懂普通话,也看不懂字幕!

现在,他不知道德安这唱的是哪一出,只好盯着屏幕。

屏幕先是出现一些英文字幕,又出现了一些日文字幕。德隆都不认识几个中文,更何况是英文和日文。

可是,字幕还没有过去,耳机里先是传出了一阵奇怪的声音,这声音简直就和陈萍发出的声音一模一样。只是陈萍的声音小了一些,好像是故意忍住,没有完全表达出来,但耳机里传出的声音就肆无忌惮了!

随后,屏幕上开始出现赤裸裸的一男一女,正在……

德隆的脑子一轰,吓得赶紧转过头去。可是,头上的耳机传出的声音,好像具有魔力一般,引诱着德隆。德隆终究是忍不住,又把目光投向了屏幕,慢慢地看着屏幕里男女主角的动作!

他也总算是明白了男女之事,也总算明白了兴文和陈萍,为什么老是弄出一些奇怪的动静和声响出来。

原来,兴文和陈萍就是在办男女之事!

但这兴文和陈萍也太不像话了,要办那事也该注意一下旁边还有他的存在呀!

看着看着,他开始有了生理反应,浑身开始燥热,并忍不住一直吞口水。

他也是一个老大不小的大小伙了……

一天晚上,兴文又把陈萍带回来了。

德隆知道这两人准要折腾,就故意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还时不时弄出一些声响。

兴文和陈萍,这一下子可就老实多了。

可是,德隆把自己折腾得累了,瞌睡也来了,只好乖乖地开始睡觉。

他这边消停了,兴文和陈萍那边却开始折腾了。

伴随着床板的摇晃,是陈萍努力想控制、却又控制不住的怪叫,一下子就把德隆吵醒了。

他知道,录像里的画面,正在他旁边不远的床铺上上演。

录像里的画面,开始反复清晰地出现在德隆的脑海里,让他开始燥热起来。

他故意咳了一声。

那边的声响戛然而止。

他倒差点没有忍住笑。

声响停止了好久,他又好像听到了陈萍轻声地对兴文说了什么。

他又听到兴文叹了一口气,随后是一阵翻身的声音。

声响没有再出现,反倒是那边不停地传来翻身的声音。

突然,“啪“的一声,德隆猜想应该是谁打了谁一下。

他忍不住偷偷笑了,心里也在猜想准是兴文控制不住自己,所以挨了陈萍的打。

男人嘛,这个场合都是控制不住自己的。

自从看了录像,德隆有时候也控制不住自己。

但他只能忍耐。

事实上,他的身体现在也是燥热难安的。

让人烦恼的燥热!

现在,被兴文和陈萍这么一折腾,他的睡意全无。他寻思着干脆出去吹一吹风,以消除身上的燥热。

也算是成全了兴文和陈萍的好事吧,省得他们要偷偷摸摸,省得兴文控制不住自己,要挨陈萍的打!

他果真起了床,套上外衣、拖上凉鞋,推开简易的房门,走到外面。

那清凉的夜风倒是让他觉得爽快。

他身体的燥热是减退了一些,但心里的燥热并没有消除多少。

这可真是烦人啊!

他想着抽一支烟,摸了口袋才发现没有带烟,也只好走了回去。

他推开简易的房门,习惯性地开了灯。

黑暗被打破之际,陈萍大声地尖叫起来!

德隆转头看去,看见赤裸裸地趴在陈萍身上的兴文,正急急忙忙地拉上一旁的被子,想遮住陈萍赤裸裸的身体!

看到这个不该看到的画面,德隆立马羞红脸,立马把灯关上,立马退了出去。

原来,兴文和陈萍见德隆离开了,就抓住机会办事情,可没有想到德隆居然又回来了,他们毫无防备,被德隆看了一个精光——真是尴尬啊!

德隆也很尴尬,也一个劲埋怨自己没有脑子——想都想得到,兴文和陈萍肯定会趁他出去,把事情给办了,可他偏偏又跑回去了。

看到了不该看的画面,尴尬过去之后,德隆开始窃喜。虽然时间很短,兴文也及时地拉了被子,但他还是看到了陈萍的身体。这还真的没得说,陈萍的皮肤很好,胸前那两团肉也是鼓鼓囊囊的,难怪兴文会这么着迷她!

德隆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脑子里闪现的总是陈萍胸前那两团鼓鼓囊囊的肉。慢慢地,录像里的画面又开始出现在他的脑子里,以至于他现在根本就是燥热难耐!

他走出工地,往商业街走去,并找到一家即将打烊的小卖部,买了一包白色特美思,和一瓶可乐。

香烟对于男人而言,是绝好的东西。抽上一支,该有多少烦恼忧愁像烟雾一般烟消云散!这其实只是一种心理作用,只是一种依托罢了。烟雾消散了,烦恼还是那些烦恼,忧愁还是那样忧愁。

当然了,还有难耐的燥热。

德隆肯定不愿意再回去了,省得让大家都尴尬。他就一边抽着烟、一边喝着可乐,慢慢地走向商业街。

现在已经十二点多了,这不逢周末、又不赶节日的,大街上几乎没有什么行人。若是周末、或者是节日,此时大街上肯定人满为患,逛街的、买东西的、吃吃喝喝的、到歌舞厅里潇洒走一回的……

这就是“夜生活”!

德隆是一个具有很强烈自卑心理的人,所以一般也不怎么喜欢逛街,闲着无聊也就是跑到村头工业区,偷看那些打工妹,或者是摸到村尾的果园,祸害人家的水果,要么就是在叶老六的小卖部里喝酒打牌。

他到村头去偷看那些打工妹,其实不是去偷看人家的脸蛋和身材,而是去偷看人家的屁股!

他爷爷对他说过,说女人的屁股大,就会生孩子,让他今后找老婆,就要找屁股大的。

他不知道女人的屁股大小跟生孩子有什么关系,但他确实相信屁股大的女人会生孩子。就像是石顶宫叶永能的二路女人,屁股就大得出奇,前前后后生养了三个孩子。月华嫂和丽凤婶的屁股也大,前者生了俩,后者生了仨!就是兴文的湖南妹子陈萍,屁股就显得小了一些,不知道她以后能不能生孩子!

若是陈萍生不了孩子,那就是不会下蛋的母鸡了……

这一段时间,工期特别紧张,他们就很少去老六那里喝酒打牌了。

老六和德安商量好了,这边的工地暂时不进行装修,只要大概能搬进去住,就会选择停工,再把人手抽调走。那么大的一个工业区建设工程,跟自己住的房子相比,孰重孰轻一目了然,切不能抓住小的不放,而耽误了的大头。

这些倒不关德隆什么事情,反正他就是一个卖力气的小工,做什么、到哪里做,还是那些包工头们发话。自从德安出任总负责人,也就不怎么亲自下去干活了,跟了德安多年的德隆,也就开始独当一面,从小工摇身一变,成为了泥水师傅,德安还给他派了一个小工当下手。但不知道为什么,虽然他独当一面了,但德安他们却没有按照师傅的待遇给他开工钱,顶多也就是多算一些工时给他。

他很不乐意,又不想开这个口,也就默默接受了。他的性格一向如此——逆来顺受。另外,他的心里也感激德安他们对他的照顾,所以也就不是很在意多少工钱。他现在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也没有多少正经花钱的地方,钱都在丽凤婶手里存着,说是日后给他娶老婆,但实际上都被丽凤拿去用掉了。

他现在不怎么往家里寄钱了,因为他爷爷叶老冒在石顶宫的收入,也够家里那几个不正常的人花销了。

石顶宫现在名气越来越大,像叶老冒这样有残疾的人,甚至还得到不少善心的信徒私底下的接济。三五块钱也好,一些不想往回带的供品也好,也够家里那几个痴痴傻傻的人吃喝!

虽然刚来深圳的时候,丽凤婶对他不是很好,但经不住这几年他一直很用心地在叶老六手下干活,现在丽凤婶对他的态度倒是蛮不错的。

作为婶婆,丽凤可是表态过,要帮他好好物色一个对象。

他抽着烟,走到了商业街十字路口。往前走就是村头工业区,往左是服装一条街,往右则是歌舞厅、录像厅云集……

当然了,还有发廊,而且不在少数。

但现在时间不早了,商业街的商铺几乎都打烊了,也就只有录像厅里有一些包夜看录像的。

看到录像厅还在营业,德隆的脑海里立即闪现出一幕接一幕激情的画面。画面之中,那一丝不挂的男女,那充满兽性的动作,那令人血脉偾张的声音……

德隆又开始燥热难耐,忍不住咽了一大口口水。

也是食髓知味的原因,他抬起脚走进了录像厅……

第一百八十四章 德隆中毒(第三节)

第一百八十四章

德隆中毒

第三节

叶德隆来的不是时候——录像厅里的小包间都客满了,大厅里倒是有不少位置。

不过,老板得知了德隆想观看禁片,就明确表示大厅里不可以播放那些禁片。

德隆只好悻悻地离开了。

他刚走出录像厅,老板就跟了出来,手指指向临近的一家发廊,带着一种神秘的笑容,对德隆说道:“其实看片没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到那里去,那里有意思!”

德隆顺着老板手指指的方向望去,看见了一家亮着迷离红灯的发廊。

他当然知道发廊是一个什么地方。

工地上的工友都是一些臭男人,只身出来赚钱,把老婆孩子都留在了家里。如此一来,他们生理上的需要,只好是借助一些不正经女人来解决了。这个年头,不正经的女人都集中在发廊里,是一个公开的秘密!

本来,德隆并不知道这个情况,虽然工地上的工友经常说起哪个哪个发廊的女人够味,哪个哪个发廊的价钱合理,但他害臊啊,一听到他们谈论这些,就会悄悄地溜走。不过,自从他懂得了男女之事,就开始对这一些充满黄色的议论产生了兴趣,通常会静静地坐在一旁,听他们满嘴唾沫星子地讲这讲那!

德隆知道,发廊里其实就是进行皮肉交易的!

但他还没有大胆到走进发廊里见识见识的程度!

当然了,他很是自卑,心里觉得发廊里的那些女人,一定会嫌弃他这样的人!

他摇摇头,打算离开这里,到别的地方去逛一逛!

他路过了那一家亮着迷离红灯的发廊,好奇心作祟,就忍不住抬头往里面望了一眼。

正好门口出现了一个衣着单薄暴露的女人,看见德隆好奇地看着,就风骚一笑,撩拨道:“这位帅哥,怎么这么晚还没有休息啊?是不是睡不着呀?睡不着就进来玩玩呗……”

被风骚女人一说,德隆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不过,当他看见女人胸前露出的半团白花花的肉,他当即就吓了一蹦,急忙抬脚离开!

“帅哥,进来玩一玩呗!”

风骚女人很是老到,居然走上前一把拉住了德隆。

德隆急忙想挣开她,但风骚女人就是抓住不放,还把他往发廊里面拉。他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拒绝,居然还真的被风骚女人拉进了发廊。

发廊里亮着迷离的红灯,三个衣着暴露的女人正坐在里面。

她们的胸前都露出半团白花花的肉,把德隆羞得面红耳赤的!

此时的德隆显得很是紧张,也不敢开口说话。

风骚女人一把将他按在一张靠背椅上,问道:“帅哥,是洗头,还是按摩呢?”

德隆虽然紧张,但还是下意识地看了镜子里的自己一眼,发现自己的头发有些长了,就吞吞吐吐地说道:“洗个头,再理个发……”

风骚女人笑了起来,双手搭在德隆的肩膀上,说道:“帅哥,我们这里可不理发!”

不理发叫作什么发廊呢?

德隆从来没有进过发廊,头发都是在一家凤来老乡开的理发店里面理的。但他很快就想起了这样的发廊不理发——这还是那些工友说过的,他一时紧张得都忘了。

既然这里不给理发,那就洗一个头吧!这也是听工友们说起的——他们说发廊里洗发很是舒服!

那就让自己舒服一回呗!

“洗个头吧!”

他对风骚女人说道。

“请问,是洗大头还是小头呢?”

风骚女子轻浮地笑着,双手还是搭在德隆的肩膀上,好像有一股电流似的,让德隆不禁开始燥热起来。

但德隆却傻眼了!这洗头不就是洗头吗?什么大头小头的?

他愣愣地看着风骚女人。

毕竟是风月场所里的人,风骚女人从德隆的表情和目光当中看出了端倪,就风骚地撩拨道:“那既然来了,就好好享受一番!先洗大头,然后我带你去洗小头!”

说完,风骚女人也不管德隆是否同意,就为德隆围上了毛巾,开始为德隆洗头了。

德隆还是紧张,但风骚女人的双手穿过他的头皮,一种酥酥麻麻的感觉传了过来,让他觉得很是舒服。

风骚女人一边洗头,一边还用胸前半裸的两团肉蹭德隆的脑袋,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的。

德隆能够清楚感觉到那两团肉的柔软。

他开始有了一种男人的生理反应,裤裆里的家伙开始骚动起来。

他觉得很是尴尬,急忙夹紧了双腿。

风骚女人注意到了这个动作,忍不住风骚地笑了起来,胸前的两团肉又开始不停地蹭德隆,随后干脆站在德隆的面前,故意半弯下了腰!

两团半裸的肉,清清楚楚地呈现在德隆的眼前,明晃晃的!

他的目光被深深地吸引住了,他也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身体也更加燥热了!

洗好了头,风骚女人拉着德隆的胳膊,说道:“走吧,我们去洗小头!”

德隆还真的不知道什么叫作小头——这个他就没有听工友们说起了!但他就像是被风骚女人施了魔法一样,真就起身跟着风骚女人走了。

刚走几步,他发现另外三个女人笑得很是轻浮……

一间杂乱不堪,又充满说不清味道的小房间里,墙壁上张贴着几张****女人的画像,画像里面的女人,眼睛就直勾勾地看着德隆,看得德隆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

低下头的时候,他看见了床边有一个垃圾桶,垃圾桶里塞满了卫生纸。

他抬起头,一下子就被眼前的一幕吓掉了魂魄——风骚女人居然脱掉了外套,露出了一件粉红色的胸衣!

他真的被吓到失魂了,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风骚女人看到了德隆的反应,就笑着走了过来,说道:“怎么?你还害羞啊?”

德隆不敢看她,只好把脑袋转向一边。

女人再次风骚一笑,慢慢地走到德隆的面前,当着他的面突然就把胸衣解开了——两团白花花的肉,完完全全地出现在德隆的面前。

德隆可顾不上看,吓得差点没有闭上眼睛!

“到这种地方来,你还害什么羞啊!赶紧的,把你的衣服也脱了吧!”

德隆又被吓到了——洗个头还脱什么衣服呢?

他的额头开始冒汗,也一脸的不知所措!

风骚女人很是诧异德隆的表现,就忍不住问了一句:“这位帅哥,你可别说你还没有见过女人的身体!”

德隆不敢看她,也不敢回话,只能红着脸杵在地上!

风骚女人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摇了摇头,脸上一副复杂的表情,说道:“原来你还不懂事!你说你不懂事,来这种地方干嘛?”

自己的胸衣都脱了,风骚女人也不想就这样算了,就说道:“老娘今天算是人财两空,算是便宜你小子了!赶紧脱衣服吧!”

德隆还是一动不动地杵着。

风骚女人只好把他拉到自己的面前,动手脱了他的上衣。

德隆想抗拒,可就是抗拒不了。

风骚女人开始解德隆的皮带。

这一下子德隆终于有反应了,急忙伸出手护住自己的皮带。

风骚女人掏了一把德隆的裤裆,德隆只好放开自己的皮带,护住自己的裤裆。

风骚女人轻浮的笑声再次响起,再次撩拨道:“你看,你的裤裆都快撑破了,还扭扭捏捏的干嘛?爽快一点,老娘还要做别人生意呢?”

事实上,自打风骚女人的双手穿过德隆的头皮,德隆的生理反应就没有停止过——他正值血气方刚的年龄!

风骚女人顺利地扒掉了德隆的裤子。

德隆一脸的骚红,也不知道要不要遮住自己的下半身。

风骚女人也不管他,弯下腰来一把脱掉了自己的短裙和内裤。

德隆看见她的屁股非常大!

估计会生孩子!

风骚女人爬上床,把德隆也拉上床。

她张开自己的双腿,从枕头底下拿出一个白色小塑料袋,一边拆、一边对德隆说道:“过来!今晚老娘就教你怎么做一个男人!”

德隆的脑子再次闪过那一幕幕的画面……

从这个晚上开始,德隆就真的“懂事”了。

也是尝到了男欢女爱的滋味,他开始经常性地钻进那一家发廊,然后愈发熟练地发泄着自己的燥热……

转眼,一个月的时间过去了。

德安的工地正在紧张地进行着收尾,可是兴文就在这样一个关头请了一天的假。

他的陈萍连日来身体不舒服,他只好请了假,带她到附近的医院做检查。

回到工地,兴文和陈萍都显得一脸的无措。

月华很关心他们,就过问了几句。

兴文不知道怎么回答,倒是陈萍支支吾吾,最后说出了自己已经怀孕了。

这可是好消息呀!

但就是不知道兴文和陈萍为什么会一脸的失措。

再次过问之下,月华这才知道,其实是因为他们还年轻,不仅觉得害臊,这一时半会儿的也接受不了!

月华笑着说了他们几句,很快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其他人。

丽凤也得知了这个消息,赶到了工地上。

大家都祝贺兴文要当爸爸了,但兴文却没有多少高兴的意思。

这一次轮到丽凤过问了。

兴文这才道出自己高兴不起来的原因。

原来,他和陈萍虽然在谈朋友,关系也算是确定下来了,但终究没有取得双方家长的同意,两人也没有办理结婚手续,属于未婚先孕!这这个还算是比较传统的年代,未婚先孕总显得不怎么光彩!

这倒也是!

另外,兴文还有不少的顾虑。

他和陈萍的关系算是确定下来了,但双方的家长都还不知道。要说兴文吧,家里就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奶奶,无法为他做什么主,只要他自己觉得合适,自己就可以为自己做主。但陈萍就不一样了,她的父母都健在,婚姻大事自然要取得父母的认同!现在,她的父母还不知道兴文的存在,她就先怀上兴文的孩子了,总不是事嘛!这要是万一她的父母怪罪或者是迁怒于她,那还不够她喝一壶的。另外,凤来老家那边计生查得严,未婚先孕肯定是政府所不恩能容忍的,这万一政府要深究严查此事,也够兴文折腾的了!

丽凤、德安等都是过来人,当然觉得这些是兴文多虑了!

他们纷纷给兴文和陈萍支招,劝说他们不要想太多,现在最重要的是先让陈萍好好养胎,其他的事情一件一件去处理,没有解决不了的!

要说吧,丽凤到现在还是对陈萍与兴文在一起之事有看法,她就是介怀陈萍外省姑娘的身份。不过,兴文已经认定了陈萍,陈萍也已经怀上了兴文的孩子,这些看法与介怀就显得不合时宜了。

她是兴文的长辈,也是看着兴文长大的,现在兴文的女朋友怀孕了,她自然是要尽一些长辈的职责。

很快,她就跑到果园里买了几只走地鸡,给陈萍增加营养。陈萍有害喜的情况,她又是跑到药店买药,又是买一些孕妇爱吃的酸梅,可谓是照顾有加。

既然陈萍怀孕了,就不适合继续在工厂里上班了。她就让陈萍辞了急工,并空了一间出租房出来,好生一番收拾,让兴文和陈萍住了进去。

现在,她与兴文、陈萍就住楼上楼下,照顾起来也很方便。

除了这一些,兴文和陈萍的婚姻大事,丽凤也是格外上心。

她和丈夫老六商量好了,要亲自带着兴文前往陈萍的湖南老家。虽然几处工地都忙得不可开交,但为了兴文的婚姻大事,他们这些做长辈的,也只好放一放手头的事情了!

谁叫兴文的母亲狠心地抛下他们,兴文的父亲又做了傻事呢!

有了丽凤和老六夫妻俩的照料和帮助,兴文和陈萍终于可以尽情享受属于他们的喜悦了!

不过,与欢天喜地的兴文和陈萍不同,这一段时间经常出入发廊的德隆,突然感到自己的下身奇痒无比,还长出了一些小红疙瘩!

他意识到不妙,就照着电线杆上的小广告,找到一名自称是老军医的老头。

老头扒下德隆的裤子,只是看了一眼,就摇着头,连道“不妙、不妙……”

不妙!

确实不妙……

第一百八十五章 德隆中毒(第四节)

第一百八十五章

德隆中毒

第四节

马海涛和洪梅子早恋的事情,在初一三班已经成为一个公开的秘密。

这倒不是哪个知情人泄密的,而是马海涛和洪梅子的行为举止太过明显了,让同学们看出了端倪,也就纷纷猜测他们是不是早恋了。这样的猜测传到了马海涛和洪梅子的耳朵里,但两人几乎不予以否认,甚至带着一种炫耀的态度,直接向同学们证明他们确实早恋了。

同学们都知道了这一件事情,也料想班长叶章宏肯定也是知情的。三班的班级纪律一直很好,现在班里出现了早恋的情况,叶章宏作为班长,同学们都想看一看,他要怎么处理这一件事情!

这种事情的性质很是恶劣,要怎么处理呢?标准答案是向班主任汇报,让班主任出面处理。

不过,都过去很长的时间了,同学们也没有看到班主任找马海涛和洪梅子谈话,马海涛和洪梅子依然我行我素,行为举止充满了他们这个年龄不该有的暧昧!

同学们都在猜测,班长肯定是隐瞒了这一件事情。在三班,谁不知道班长和马海涛的关系不错,马海涛也很听班长的话,班长肯定是维护马海涛,所以没有举报这一件事情。

既然班长没有举报,那其他的同学肯定也不会轻易去举报了。

然而,也不知道是谁说漏了嘴,一些同学居然知道了马海涛写给洪梅子的情书,竟然是班长代劳的!

难怪班长没有举报这一件事情,原来情书是出自他的手啊!

也正是因为班长没有举报马海涛和洪梅子,加上情书又是出自班长之手,一股不正之风,很快就在三班出现了——早恋浪潮!

事情是因为赵志武引起的。

赵志武没有追求到何若兰,心里很是不甘。他又看见马海涛和洪梅子很是“亲密”,不禁产生了一些羡慕的心理,就琢磨着寻找另一个目标。

放眼整个初一三班,除了已经和马海涛很是“亲密”的洪梅子,就属何若兰和黄雅兰既长得漂亮,学习又好了。何若兰没有回信,也就等于是拒绝了志武,于是志武就“移情别恋”,准备给黄雅兰写情书了。

他留了一个心眼,将那天章宏写的情书背了下来。他决定了要追求黄雅兰,就找马海涛要来信纸和信封,利用课间的时间,偷偷开始写情书。

情书才写了几个字,他的行为就被同桌发现了。

他的同桌差不多和他一样人高马大,学习成绩也不怎么样。他看见志武正在写情书,就很好奇地问情书是写给谁的。

志武的头脑比较简单,就毫不保留地向同桌道出了一切,包括情书是出自班长章宏之手的事情。

都是处于一个开始不安份的年龄,不知道志武的同桌是心血来潮,还是蓄谋已久,居然请求志武让他抄一份情书,他也想追求班里的女生!

志武想都没想就答应了,甚至还分给他两张精美的信纸。

志武写好了情书,寻思着要怎么把情书送出去,可他的同桌却把守不住秘密,向其他的同学展示了他抄来的情书。

就这样,班上的男生,至少有三分之一知道了那一封情书,也知道了情书是出自谁手。

早恋的浪潮,开始初一在三班出现……

一天下午,章宏因为洗了几件衣服,所以比较晚才来到教室。

他刚刚走到楼梯的转台,就看见若兰和雅兰站在教室门外。他觉得很是奇怪——若兰和雅兰都是勤奋好学的学生,现在怎么不在教室里读书写字,而是站在教室门外呢?

若兰和雅兰见到他,就立马朝他走了过去。

原来她们是在等他。

他刚想询问她们有什么事情,若兰倒先开口了。

她看上去很不高兴。

“班长,我给你看一些东西!”

她拿出几个信封,交到了章宏的手上。

雅兰也拿出几个信封。

章宏看着信封,一头的雾水,根本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只好拆开一封若兰递过来信,从里面取出一张精美的信纸,定睛一看——

若兰:

你好!

首先,请原谅我的冒昧,我也是思考了很久,才决定给你写这一封信。认识你的时间虽然不长,但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我发现你是一个十分美丽、十分迷人的女孩子,深深地吸引了我!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做什么事情,我的脑子里想的都是你——我觉得我一是喜欢上你了!

在这里,我大胆地向你请求,我想和你交朋友,不知道你是否愿意……

还没有看完,章宏就愣在了原地——这不正是他为马海涛和赵志武写的情书吗?怎么现在又出现在若兰的手里了?

他急忙看了一眼署名,发现落款是赵志武的同桌。

他又拆开了其他的信封,发现里面都是情书,而且都是抄了他为马海涛和赵志武写的情书!

天呐!这是怎么一回事?怎么一下子冒出这么多除了署名之外,内容都是一模一样的情书?

让他意外的还在后头——他发现了一封署名为“赵志武”的情书!

他认得赵志武歪歪扭扭的笔迹,确定这是出自赵志武之手。

不过,这一封情书的对象是黄雅兰。

看着赵志武歪歪扭扭的几行大字,他也猜到了大概。

情书只有他、马海涛和赵志武知道,现在情书又“重出江湖”了,而且赵志武也在其中,凭这一点就可以证明这一件事情是马海涛或者赵志武引起的!而那些内容都一模一样的情书,估计也是马海涛或者赵志武让别的同学抄的!

他数了一下,发现总共有九封情书,其中的五封是给若兰的,给雅兰的是四封——这也就是说班上至少有九名男生准备开始早恋了!

这是一件多么严重和恶劣的事情啊!

他感到愤怒!

他走到教室门口,却没有看见赵马海涛和赵志武。

如果他们在场,他肯定要把他们叫出来,好好地问一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但现在摆在面前的,是怎么处理这一件严重而又恶劣的事情!

上报班主任?

这么严重而又恶劣的一件事情,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上报班主任!

可是,情书实际上是出自他之手,而且正是因为他写的情书,帮助马海涛和洪梅子成功早恋了。他作为班长,先是“助纣为虐”,随后又是知情不报,若此时他向班主任汇报这件事情,他也是难逃干系。

另外,万一马海涛和洪梅子的事情败露了,那他们肯定是吃不了兜着走的!

学校可是坚决禁止学生们早恋!

他抬头看着若兰和雅兰,发现若兰和雅兰也看着他。她们的目光似乎在询问他,要怎么处理这一件事情。

他想了想,决定先找马海涛和赵志武问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再来考虑要怎么处理这一件棘手的事情。

他让若兰和雅兰先回教室,他则是像她们刚才那样,站在教室门外,等着马海涛和赵志武。

过了很久,马海涛和赵志武才出现。

章宏拉着脸,将他们带到走廊尽头,又扬了扬那几封情书。

马海涛一脸的疑惑,而赵志武是一脸的惊讶。

章宏观察到了这一点,心里也认定这一件事情是赵志武所为。

他找出志武写的那一封情书,展开来拿到志武的面前。

志武只是看了一眼,就红着脸低下了脑袋。

海涛不知道前因后果,就把信纸拿到手上看了起来。

看了大概,他就把目光投向了志武。

“罪证”都摆在面前了,志武想赖也赖不了,只好将事情的真相和盘托出!但他又是意外、又是无辜,他只是让他的同桌抄了情书,可他哪里想得到他的同桌是“汉奸”一个,居然到处宣扬这一封情书,还到处让其他的同学抄!

说完了,志武低着头,向章宏认了一个错,同时也恳求章宏不要让班主任知道这一件事情。

他经常惹是生非,班主任早就想办他了,但一直找不到严重一点的过错。现在,早恋不正是严重的过错吗?若是班主任知道了这一件事情,他这次不“死”,恐怕也得脱几层皮了!

章宏心里在想,若只是志武一人所为,批评几句也就算了,可是现在牵扯的是班上另外八名同学,这哪里是能够随便算了的!若不采取严厉的措施,那三班岂不是乱了套,到处是早恋的男男女女了!

绝对不能这样算了!

他又在想,说到底情书是出自他的手,他也间接帮了海涛,也为海涛和梅子隐瞒了早恋的事情。现在,这一件事情要想严肃处理,他肯定也是难辞其咎!

这又如何是好呢?

他看着手里的那一叠情书,很快就有了主意。

他先是批评了志武几句,又提醒海涛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就让他们回教室了。

他也跟着回了教室,在班上几十名同学的注视之下,将情书还给了它们的主人!

那些人一见到是自己写的情书,急急忙忙将情书藏好,然后红着脸、低着头,看都不敢看章宏一眼!

班上还有很多同学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章宏也不想让他们知道发生了什么,因为他料定那些写情书的同学会告诉他们发生了什么,也会告诫他们不要再写情书了,否则情书会跑到班长的手里!

处理了这一件事情,章宏悄悄地看了若兰一眼。

若兰也看着他,嘴角露出一个赞许的笑容……

虽然事情看似被他很好地处理了,但未必就是结束了。

他觉得自己一定要好好地告诫海涛和梅子一番,让他们千万要收敛一些,要注意他们的影响;另外,他还得麻烦若兰和雅兰向班里的女生说一声,如果还收到情书,一定要交到他的手上!

他也下了一个决心,如果班上还有早恋的情况,他一定会向班主任汇报!毕竟这样的事情性质很是严重与恶劣,他也顾不得是不是会牵出海涛和梅子,也顾不得会不会影响到自己!

他是班长,自然要以班级纪律为重……

第一百八十六章 德隆中毒(第五节)

第一百八十六章

德隆中毒

第五节

马海涛和赵志武发现了学校后山的防空洞。

他们是无意之中,听到同学说起在学校后山有一个防空洞,就带着好奇心到后山一查究竟,结果还真的发现了防空洞。此时距离张向阳他们发现防空洞,已经过去半年的时间了,再加上现在又是草木生长旺盛的季节,洞口又被杂草灌木覆盖住。发现防空洞的同学不敢进去,倒是马海涛和赵志武的胆子特别大,相跟着钻了进去。

两人进去一看,发现里面居然别有洞天!洞里不仅有充当椅子的平整石头,有木方和半张被敲碎的课桌,而且还有烧火的痕迹。

两人很是惊讶,当即断定不久之前有人来过防空洞,还在里面烧火活动过。

这个判断又让两人十分激动,商量了几句,两人迅速决定要好好利用这一个防空洞,使这里成为他们的“小天地”。

海涛和志武马上采取行动,先是扔掉那些被白蚁侵蚀的木柴,又在附近找了一些石头,在洞里围了一个石灶。接着,两人捡了一把不知道是谁扔了不要的破锄头,想要扩大防空洞,但挖了半天,两人担心防空洞会塌了,只好停了下来。随后,两人动手想把洞口的杂草灌木清理干净,但又觉得如此一来别人会轻易发现防空洞,就留了一些杂草灌木,覆盖住洞口。

忙完之后,两人坐在石头上面,心中很是惬意。

这时,海涛居然突发奇想,向志武建议可以在洞里野炊!

这个想法得到了志武热情的响应。

两人高高兴兴地商量着野炊的事情……

星期天。

海涛和志武都早早地来从家里赶了过来,并在海涛的宿舍里汇合。

志武怕人多误事,早在那天就要求海涛保密,所以海涛也没有跟同宿舍的同学提及此事。

这次两人都从家里带了东西过来——志武“偷”了家里一口不常用的铝锅,和一些干香菇、黄花菜;海涛则是以食堂的饭菜难以下咽为由,让家里准备了一些炒好的肉。

不过,这些东西怕是不够野炊用的。

志武笑嘻嘻地从口袋里掏了二十块钱出来,表示可以买一些吃喝的东西。

海涛可没有他那么多的零花钱——他的身上就只有七块钱,不仅要用来买文具,还得买几包泡面,好在晚上饿的时候填肚子,同时还包含了回家的一块钱车费。

不过,志武的二十块钱,也足够买一些吃喝的东西了。

海涛来到宿舍外面,在走廊的角落里,找了几个饭盒。这一些饭盒是毕业生留下来的,被清理出来放在角落里,除了让他们拿来养太阳花,就是偷偷地当尿盆使用了。宿舍里没有厕所,上厕所还得跑到一楼,一些慵懒的人就废物利用,尿完了再偷偷地把尿泼到宿舍下面的菜园子里,权当是为房东老大爷浇菜施肥了。

饭盒都是脏兮兮的,海涛就挑了几个干净一点的,准备到楼下的水池里洗一洗。他不经意看见了楼下菜园子里绿油油的蔬菜,就兴奋地把志武喊了过来,说道:“你看……”

志武看着那一些绿油油的蔬菜,却不知道海涛想干什么。

海涛把他拉到身边,悄悄地说道:“我们可以到菜园子里偷一些菜!”

志武一听,一脸的坏笑!

这样一来,野炊也不缺多少东西了。

两人又走到崇文村街道,先是在小卖部里买了几包方便面、几根火腿肠。

走了出来,海涛看见门外的摊贩还有黄瓜和马铃薯卖,就让志武买了一些。

这倒没有花多少钱。

志武该是没有花光钱,心有不甘地拉着海涛又走进了小卖部。

小卖部里已经没有什么适合野炊的东西了。

志武没有和海涛商量,从冰箱里拿了三瓶啤酒。

海涛知道啤酒是给谁喝的,但他并没有反对。

付钱之前,海涛看了看烟柜里的香烟,又扭头看了志武一眼。

志武心领神会,让老板拿了一包牡丹烟——眼下一包牡丹烟卖三块二毛钱。

老板见两个学生又是买啤酒、又是买香烟,就提醒了一句:“学生不能抽烟喝酒!”

志武急忙找了一个借口,说道:“烟酒是大人让买的!”

老板不再说什么,找了钱给志武,还给他扯了一个塑料袋。

钱还是没有花完,但他们实在想不出还能再买什么,只好提着东西往回走。

可是,才走几步,他们居然和班长叶章宏不期而遇了。

章宏刚从家里回学校,身上背着一个书包,看起来还挺沉的。

他是一个好学的学生,海涛和志武都知道他的书包里一定装满了书。

见到班长,志武下意识地将装满东西的塑料袋,往身后藏了藏。但那么一大袋东西,怎么能够藏得住,一下子就被章宏发现了。

他看着满满一袋子的方便面和黄瓜,问道:“你们干嘛买这些东西?

志武故作镇定地回答道:“吃呗!”

章宏就无法可说了,但他发现了塑料袋子里面还有三瓶啤酒。

莫非他们还想喝啤酒?这哪里行——学校可是明令禁止学生们喝酒的!

看见章宏发现了啤酒,志武急忙向海涛递了一个眼色。

海涛心领神会,立即搭着章宏的肩膀,说道:“我们打算野炊!要不……你也一起参加吧!”

章宏被吓了一跳——这两人真够可以的,不好好读书,整天就想着玩乐。

但现在是周末,他不想管那么多;另外,他也不想参加,就准备推脱。

海涛担心章宏会做什么对他们不利的事情,就决定要把他拉下水。

“班长,我和志武在学校后山发现了一个防空洞,我们正准备到防空洞里野炊呢!想一想就知道很好玩,你就一起参加呗!”

听到学校后山的防空洞,章宏一下子就敏感起来!他断定海涛所说的防空洞,就是他和张向阳他们发现的那个防空洞!他和向阳、国展可是在防空洞里玩了两次,烤火、烤地瓜……但自从向阳和国展相距辍学,他就再也没有去过防空洞了,一方面是他一个人不大敢去,另一方面是一个人去了也没有什么意思。

没有想到海涛和志武居然发现了防空洞,而且还准备到防空洞里野炊。

防空洞留给他的回忆是美好的,而且还承载了他和向阳、国展的友情!

出于这一点,他倒是很想再到防空洞里看一看。

他犹豫了一会儿,也就答应了下来。

他和海涛、志武之间,也有一份友情存在!

海涛和志武都高兴极了,一人一边搭着章宏的肩膀,一起往宿舍走去……

三人怕防空洞里诸多不便,就在宿舍里先把东西准备妥当——香菇和黄花菜用水泡好,黄瓜用小刀切成片……本来志武还想把马铃薯也切成片,但海涛说马铃薯烤着好吃,志武也就依了他。

搞定,可以出发了。

海涛朝志武眨一眨眼睛,让志武和章宏先行前往学校后山。

志武知道海涛所为何事,就带上东西,和章宏先走一步。

他们走了之后,海涛悄悄溜到一楼房东老大爷的房前,听到了屋子里传出一阵响亮的呼噜声。他心中一喜,又悄悄地往外面走去。房东老大爷年老体衰,经常要打瞌睡,他知道这一个情况。

他走到宿舍楼后头的菜园,四下张望几眼,确定没有人,就一头钻进菜园子里,三两下就摘了不少绿油油的蔬菜。

他将蔬菜藏在衣服下,悄悄地溜回了宿舍,接了一桶水将蔬菜清洗一番,就装进一个塑料袋子里,放进了他的书包。

他确认没有留下什么痕迹,就下了楼,快步走向学校后山……

防空洞还是那个防空洞,只不过是洞口的杂草灌木繁茂了不少,洞里经过海涛和志武的整理,比之前改善了许多。

章宏左右看了几眼,心里不由得涌出一股怀念之情——他怀念张向阳和叶国展,怀念三人在一起的时光。

他倒很是感慨!防空洞还是那个防空洞,但张向阳和叶国展已经相继离开了,取而代之的是赵志武,以及还没有到来的马海涛。

他在石头上坐下,看着志武兴奋地忙前忙后。

地上还有章宏他们生火留下的木炭,只是即使一切再值得怀念,也终将成为过去式,就像是地上这一堆炭火一般。

他也不想胡乱感慨,就站起来帮志武的忙。

志武不让他插手,而是让他负责生火。

他顺从地接过打火机,从旁边抓了一把干枯的松树枝。松树枝很容易点着,所以火生得也很快。他学着之前张向阳的样子,一点点地往里面添加一些柴火。

火势慢慢地大了起来。

这时,他看见志武把啤酒拿出来。

他想不到志武和海涛居然敢喝酒!

不过,志武和海涛都不是省油的灯,喝酒对他们俩来说,也许根本不值得一提。他也不想大惊小怪的,也不想阻止他们的行为,反正他不喝就是!

火势越来越旺,志武急忙端着铝锅,想要架在石灶上。但他突然又停住了,看着章宏,一脸茫然地说道:“忘……忘了带水过来了!”

这句话着实让章宏很是郁闷——没有水,还怎么野炊啊!

志武一只手拿着铝锅,一只手挠着头皮,说道:“要不,等海涛过来,让海涛回去取一些水!”

话刚落音,海涛一头钻了进来。

志武急忙向他汇报了情况。

海涛也是一脸茫然。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忍不住都笑了起来——三个马大哈啊!

海涛决定由他回去取一些水……

第一百八十七章 德隆中毒(第六节)

第一百八十七章

德隆中毒

第六节

海涛回到宿舍。

接连上山下山,让他累得气喘吁吁的。

他也顾不上休息,急忙找了一个水桶,准备下楼接水。但他突然想起宿舍里的水桶,都是用来洗脏衣服,或者是泡臭脚丫的,用这个东西接水野炊,那谁还敢吃呀!

他放下水桶,改拿了两个热水壶,就跑下楼了。

到了一楼,他依然听到了房东老大爷的呼噜声——这老人家还真是能睡!他刚想离开,却无意中发现厨房的大门是开着的。房东老大爷睡得那么香,他心想着是不是到厨房里看一看,看有没有什么是他们可以用得上的东西!

对了,他们没有准备油盐——这野炊没有油盐,哪成?

于是,他轻轻地放下热水壶,又蹑手蹑脚地钻进厨房。他先是找到了一些猪油,就从旁边拿了一个塑料袋,好好地挖了几大勺子猪油,随后是盐巴、味精……还有一些蒜苗呢!他就直接拿了一些,折断了装进了口袋里。哦,还有鸡蛋呢!管他呢,也往口袋里装上几个!

需要的东西都有了,不是很需要的东西也“顺手牵羊”了,他就蹑手蹑脚地退出厨房,提上热水壶,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他到水池旁接了两壶水,就沿着宿舍旁边的小路,往学校后山走去。

刚刚踏上小路,他才发觉自己的小心脏,居然“突突”直跳!

这就是作贼心虚吧!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带着紧张与欣喜的心情,继续往山上走去……

章宏和志武都已经添了三次柴火,才盼得海涛回来。

三人也不多说话,迅速架好锅,将水倒了进去。

海涛一样一样地从身上拿出油盐,以及蒜苗、鸡蛋。

志武很是奇怪这一些东西哪里来的,就问了海涛一句。

海涛看了章宏一眼,犹豫了老半天,才如实相告,说是从房东老大爷的厨房里顺来的。

志武听言,呵呵直笑,还夸海涛的胆子大,又想得周到!

但章宏却笑不出来!这种行为肯定属于偷窃!先不说偷窃的行为好不好,这万一让房东老大爷发现了,可如何是好?

这个马海涛,胆子可真不是一般的大,和张向阳简直是一模一样的——张向阳曾经不是偷了老师的地瓜吗?

想起那一次偷地瓜的事情,章宏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海涛原本以为章宏会说他几句,犹犹豫豫才敢道出实情。现在他看到章宏笑了,就误认为是章宏对他的行为不以为然,他也就不再有什么顾虑,开始把热情转移到野炊上面。

他爸在外面当厨师,他对炒菜做饭这些东西也是略知一二,就开始当起了“大厨”。他依次加入了香菇、黄花菜,待锅里的水开始冒泡了,再加入火腿肠和从家里带过来的肉。

肉是炒好的,本身就带有咸味,所以也不需要放多少盐。

他拆开方便面的包装袋,看见了里面的调料包!

对啊,方便面本身就有调料包,他怎么就忽略了这一点,还冒冒失失地钻进房东老大爷的厨房里偷油盐!

他拍了拍自己的后脑勺,心中不由得有一些后怕——这当时万一被房东老大爷逮到了,那他可就惨咯!

肯定不是一般的惨!

也幸亏没有被发现!

锅里的水开始翻滚了,但锅实在是太小,他只加了一片方便面进去。随后,他把鸡蛋和马铃薯放在灶火旁边,让灶火的热度慢慢地烘熟它们。

志武拿着饭盒和筷子,目不转睛地盯着锅里翻动的东西。

章宏看见志武居然舔了一下嘴唇,又咽了一口口水——这孩子,该是有多馋啊!他就不明白了,志武的家庭条件十分优越,家里肯定不缺吃少穿,锅里这一些平凡无奇的东西,怎么就让他馋成这个样子呢?

他觉得不解,但又觉得好笑。

海涛拿起筷子将方便面搅散,又尝了一下味道,觉得不够咸,就往里面加了一些方便面的调料,然后说道:“熟了!”

志武好像等这一句话等了好久,海涛的话刚刚说完,他就迫不及待地伸出筷子,一个劲地往自己的碗里夹东西。东西正烫着呢!他也不管不顾,直接就往嘴巴里面塞,烫到他的嘴巴了,他就一边吸着凉气,一边夸奖道:“好吃!好吃……”

章宏看到他这一副吃相,跟叶国展完全没有两样——叶国展也是一个“贪吃鬼”!

他也夹了一些东西,吹凉了尝了一口,并不觉得有多好吃啊!

他没有吃多少东西,只是一锅东西很快就被海涛和志武消灭了。

志武端着饭盒,连连催促海涛赶紧加东西。海涛的动作慢了一些,志武干脆放下饭盒,将剩余的肉、香菇、黄花菜一股脑地往里面倒,。倒完了,他又端起饭盒,又舔了一下嘴唇。

这时,海涛向志武努努嘴,并看了一眼志武脚边的啤酒。

志武明白海涛的意思,但班长章宏在场,他也不知道该不该动那三瓶啤酒。

不过,到现在班长也没有说他们什么,他可就不管那么多了,拿起一瓶啤酒,就用牙齿咬开了瓶盖——动作很是熟练。

他自己先是仰头喝了一口,再把酒瓶子递给海涛。

海涛接过酒瓶子,看了章宏一眼,也仰头喝了一口。喝完,他想把酒瓶子递给志武,但志武没有接过去,而是向海涛眨了眨眼睛。

海涛犹犹豫豫地将酒瓶子递到章宏的面前。

章宏倒是愣了一下!

他并不是没有喝过酒。

村里那些红白喜事摆酒的,总会有酒上席,他也偷喝了几次,尤其是那一种很甜的葡萄酒,他一次能喝小半瓶,结果一张脸红得就像是猴屁股。奶奶倒不会怎么说他,但是爷爷就会教训几句,并苦口婆心地告诫他,小孩子不适宜喝酒。

此时他也犹豫了起来,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接过酒瓶子。不过,自己既然跟着海涛和志武上山了,就不要再那么规规矩矩的,不然还怎么跟他们玩到一起。

也不管了!他接过酒瓶子,轻轻抿了一口。

看到这样,海涛和志武都高兴地笑了起来。

三人又轮流着喝了一口,一瓶啤酒很快就去了一半。

锅里的东西又熟了,但志武把所以的肉都倒了进去,以致一锅东西变得很咸。

海涛埋怨了志武一句,不得不往里面加了一些水。接着,他把灶火旁边的鸡蛋和马铃薯翻了一下,又打开书包,从里面拿出了蔬菜。

章宏看着那些绿油油的蔬菜,心里一直在猜测它们的来历。他记得海涛和志武没有准备蔬菜呀,那这些蔬菜是哪里来的?莫不是又去祸害谁家的?

绝对是如此!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

洞外还是郎朗晴天,但洞内却是火光闪闪,还有满满的肉菜香气。洞内空气流通并不好,让火一烤,温度就急剧上升,热得三人开始冒汗。但这也不是大问题,三人吃着东西、喝着啤酒、还可以聊聊天,也是十分的惬意。

也许是太惬意了,又有可能是喝了一些酒的原因,志武突然想起了身上还有一包牡丹烟。这一次他没有征询海涛的意见,更根本不管班长会不会说什么,就直接掏出香烟,在海涛不是很赞成的目光里,以及章宏惊讶的表情中,拆开了香烟的包装。

他叼着香烟,用打火机点上,吸了一口,就熟练地用手指夹着,潇洒地吐出一串烟雾,又似模似样地弹了弹烟灰。

香烟才刚刚点上,哪里来的烟灰?

看到这一幕,章宏惊讶得张大了嘴巴。

他带着复杂的心情,默默地看着志武——这喝酒已然不是什么好行为了,没有想到志武居然连烟也抽上了。

他很想开口说志武几句,更想命令他停止这一种不好的行为。但他又好好想了想,从志武抽烟的动作来看,他觉得这个志武应该不是第一次抽烟了。既然不是第一次抽烟,那他说人家有什么意思呢?是借班长的身份压一压志武吗?现在他刚好在场,刚好又看到了,确实是可以说一说志武、压一压志武!但如果他不在场呢?志武不还是会照样抽烟!

还不如算了,反正好坏都是志武自己的事情。

唉!

他也算是默认了志武的行为。

志武见班长没有说他,就没有了什么顾忌,掏了一支香烟递给海涛。

海涛稍作犹豫,也接了过来,抽烟的动作也和志武一样熟练。

其实章宏不知道,他们俩早在初一上学期就偷偷地抽烟了,现在都能算得上是“老烟民”了。

志武显得很是得意,居然也掏了一支香烟,想要递给章宏。

这一次章宏就真的生气了,不客气地瞪了他一眼。

海涛急忙咳嗽了一声。

志武这才急忙收回香烟。

有了这一个小插曲,章宏也就没有了吃东西的心情。

他放下饭盒,低着头默默地往石灶里塞了一把柴火,但火实在是太旺了,他又不得不撤掉了一些柴火。

他又想起了向阳和国展。

虽然向阳和国展也不是什么好学生,但至少他们的行为不会像海涛和志武这般出格。

这又是喝酒、又是抽烟的,哪里是一般学生所为!

他在考虑,自己是不是应该离他们远一些……

第一百八十八章 游凤栖峰(第一节)

第一百八十八章

游凤栖峰

第一节

凤来四中的宿舍楼施工,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眼下正好又是中考的关键时期,因此学校和施工方协商一致,还是采取之前办法,白天尽量采用无声施工,以保证学生们能够拥有一个安静的学习环境。

华强镇下辖十三个自然村,有近千名初中生,需要住宿的学生不在少数。上个学期,虽然学校规定不需要晚自习,但仍然要求寄宿生们“自觉地在宿舍里自习”,并经常有值班老师或者是宿管老师进行巡视,多数学生还能够自觉遵守。就算不能够自觉遵守,忌惮于老师的巡视,一部分学生也能做一做样子。不过,终究还是有一些学生无法自觉遵守,就像是张向阳和叶国展这样的。

这个学期,学校拆除了两栋破旧不堪的宿舍楼,又将寄宿生们分散安排到周边符合条件的居民家里。这样一来,寄宿生们就全部变成外宿,管理方面就难免会有所缺失。学校方面自然肩负着重大的责任,每周都会安排老师到周边的居民家里巡查,点一点名、检查一下学习和生活情况、再交代房东要严格认真督导学生的学习和生活。

即使老师们会进行巡查,但也无法做到时刻监督。房东们的眼里多半只有利益,根本没有多少个能够做到学校要求的“严格认真督导”。就像是初一三班叶章宏的房东,年老体衰、自顾不暇,就算是有心也无力。另外,学生们素质良莠不齐,调皮捣蛋、不爱学习的比比皆是。于是乎,弊端出现、乱象发生了……

很多学生一到外宿,玩心就被激发了。刚开始,有老师的巡查,他们还不敢肆意妄为,但逐渐掌握了老师的巡查规律之后,他们就变得有恃无恐。正常情况之下,周日和周三是学校规定的大巡查——周日是检查学生们有没有按时回校,而周三主要是针对学习和生活,参加的有年段长、班主任和宿管老师,自然是非常的严格。其余的周一、二、四时间,就是例行性的巡查了,通常只有宿管老师和学校的值班老师,简单地点个名就算完事了。

学生们掌握了这个规律,开始变得不安分了,除了周日和周三会乖乖地留在宿舍里,等待巡查老师的点名和检查,其余的时间就不可能那么自觉了。巡查一结束,老师们的前脚刚走,他们的后脚也跟着走了,溜出去到处玩乐。

这个时候,学校周边没有游戏机室、网吧、录像厅,但可以玩乐的地方还是不少,热闹的街道、喧嚣的夜市、神秘的宫庙、时常有夜捕和电鱼的玉龙河……

玩乐的现象越来越严重,以至于每到夜幕降临,学校周边尽是一群群青涩的男女学生!

玩乐倒不可怕,最多就是耽误了学习,但一些违反校纪校规的行为,也慢慢地出现了。

先是拉帮结伙。

小到同宿舍的同学、中到同班同学、大到同村同学,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拉帮结伙现象。拉了帮、结了派,随之而来的自然是一些争斗的现象。

前不久,六名采石坑的外宿学生(马海涛亦参与其中),联手打了四名乐丰村的学生,这件事情学校方面还完全不知情呢!

乱象越来越多,一些勤奋好学的学生也开始喜欢玩乐了,甚至还参与到拉帮结伙的行为当中。

拉帮结伙的现象暂时还没有引起学校方面的重视,倒是引起了一个人的注意——叶兴财!

这个从上山村下来的财哥,已经成为凤来县的一大害,不仅纠结了几十个无所事事的社会青年,还专门参与一些打架斗殴、欺行霸市、争夺地盘、盗窃抢夺等等的勾当。

年初,财哥由于与光头李一伙火并,被派出所方面盯上了,也只好选择了暂时收敛。等到风声过了,他们又开始活跃起来,而且变本加厉地为害一方,已经具备黑社会团伙的性质。

财哥注意到了四中寄宿生拉帮结伙的现象,就开始拉拢一些初三的寄宿生,想要借此把他的手伸进校园。

别看这些学生年纪小,但拉拢一些充当他的马仔,不仅可以壮大他的声势,也可以借机在凤来四中周边安一个点,方便他为非作歹。另外,他还可以利用这些学生,进行一些偷窃抢夺的行为,即使是被抓住了,任谁也无法为难这些学生。再者,他还想学习古惑仔电影里的一些做法,让这些学生在校园里收取保护费……

凤来一中的名气太大,而且还是县里一些有头有脸人物的母校,他不敢把手伸进去。其他一些学校,没有凤来四中的地理优势——四中距离县城,骑摩托车也就半个小时。而像是隔壁全安镇的凤来七中,全部是盘山公路,交通不方便,他的手也伸不了那么长!

所以,凤来四中是他心目中最理想的地点。

他找了几个无心学习、又喜欢惹是生非的初二初三寄宿生,不仅带他们出去吃喝玩乐,还给了不少零花钱,把这几个初二初三寄宿生哄得服服帖帖的。

这些暂不具备多少判断能力的学生,简直是为财哥马首是瞻了。有了财哥这个老大当他们的保护伞,他们就开始胡作非为了。

先是欺负低年级寄宿的学生。

当然了,对于初二初三学生而言,欺负低年级的学生也只是小儿科的东西。但他们这种欺负,可以说是变本加厉——轻则打骂,重则拖到厕所或是偏僻的地方,又是拳打、又是脚踢,还威胁他们不许告诉老师和家长。

欺负寄宿的低年级学生不够瘾了,他们就开始欺负学校里的学生!

另外,他们还煞有介事地成立了一个小帮派。起初成立这个小帮派的是五名初二初三的学生,他们就以此取了一个“五虎帮”的名字,并自称是“四中五虎”,开始横行校内校外,甚至连房东和老师都不怎么放在眼里。

“四中五虎”知道了学校后山防空洞的存在,就一窝蜂地跑到学校后山,占据了防空洞,将防空洞作为他们的巢穴。他们还对防空洞进行了大规模的扩建,从中又挖了三个小洞,每一个小洞都有自己的用途。

最里面的一个小洞,是“四中五虎”的总堂,没有他们的允许,别人是不可以进入这个小洞;中间的小洞,是存放武器的地方,什么木棒啦、竹棍啦、钢管啦……他们本来想找财哥要几把西瓜刀,但财哥怕这几个家伙不知轻重深浅,就不敢给他们;最后的一个小洞,被他们称为“面壁洞”。何为“面壁洞”呢?就是专门为那些不听他们的话,或者胆敢违抗他们的人设立的!这些人,一旦碰见不听他们话,或者是敢违抗他们的人,他们就会强行把人带到防空洞里关进“面壁洞”里面,进行打骂惩罚,直到服软……

这些人的行为,可是相当的恶劣与出格了。

但是,由于他们都是在外寄宿,负责巡查的老师不够用心,多数房东又没有责任心,自然无法引起重视。就算是学校方面察觉到什么,但又没有足够的重视,也算是间接助长了他们的气焰。

前面提到,六名采石坑的外宿学生,联手打了四名乐丰村的学生,这些乐丰村的学生咽不下这口气,就纠集了十几个同村的学生,准备找机会向那六名采石坑的学生寻仇!

其中一名参与打人的采石坑学生听说了这一个消息,就急忙把有份打人的学生喊到了一起,商量要怎么应对。

像这种事情,正常情况之下都是报告学校,让学校出面处理。不过,这些采石坑的学生,并不准备向学校汇报这一件事情。首先,当初打人是他们先动手的,这一点肯定是难逃学校的处罚;第二,他们已经到了一个要强且反叛的年龄,像这种事情,一般都会选择跟对方“真刀真枪”地干一场;第三,如果选择向学校汇报,是会被其他学生看不起的。

那该如何是好呢?

就在他们一筹莫展,又觉得难逃一劫之时,一个长着大长脸的人站了出来。

“怕什么,跟他们干!”

说话的正是马海涛。

非常有气势!

上次的打人事情,马海涛也参与了其中。整件事情也可以说是由他引起的,下手最狠的也是他,那几名乐丰村学生最想针对的也是他。

从某种程度上讲,马海涛还能算是他们这几个同村学生的“龙头老大”——专门带着他们惹是生非的“龙头老大”!

这样的话很有气势,可他们就六个人,对方可是纠集了十几个人!这十几个人一人揍他们一拳,还不得把他们打扁了,和这十几个人干,无疑就是以卵击石!

打肯定是打不过他们的,又不能寻求学校和老师的帮助,那该如何是好呢?

马海涛却有办法,说他可以找到帮手——他的帮手正是横行校内校外的“四中五虎”。

他经常和“四中五虎”一起玩,而且还打算加入他们,跟着他们一起横行霸道、惹是生非!

另外,学校后山的防空洞,还是他告诉“凤来五虎”的。

他很快就找到了“四中五虎”。

“四中五虎”答应了他,说到时候一定会带齐家伙、带齐人马,帮他一起对付乐丰村的学生。

打架斗殴这种事情,对“四中五虎”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另外,整个凤来四中已经没有什么人敢惹他们了,他们都消停了好久,现在一听说有架打,他们肯定不能错过这样的机会了。

如此一来,马海涛他们势力就强大了,自然就有恃无恐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 游凤栖峰(第二节)

第一百八十九章

游凤栖峰

第二节

叶兴财也得知了这一件事情,不仅夸奖“四中五虎”够胆,还交代他们下手要狠一些,争取一战战出“四中五虎”的威名!

他本来想派几个手下帮他们撑一撑场面,可是最近他忙着到处抢地盘,手里实在没有什么人手。

不过,“四中五虎”认为他们几人加上马海涛的六人,就足以对方乐丰村那些学生了,根本就不需要财哥的帮助。

财哥大喜,不仅赏了他们一人一包香烟,还表示事成之后,一定带他们到歌舞厅里“疯狂迪斯科”!

回到四中,“五虎”找来马海涛,一起商量要怎么对付乐丰村的学生。

马海涛早就寻思好了——与其坐等乐丰村的学生上门寻仇,那还不如他们主动出击,把主动权牢牢地抓在己方的手里。若是坐等乐丰村的学生上门,那就显得很是被动,对他们并不利。

这个想法正中“五虎”的下怀。

几人兴奋地商量着具体事宜,比如到时候要带什么家伙傍身,要带多少人马,在哪里进行这一场较量等等。

商量妥当,“五虎”就让马海涛向乐丰村的学生下了一封战书——星期天,学校后山见!

不来的,就是缩头乌龟……

星期天,叶章宏准时回到了学校。

搬到外宿之后,留给他的时间和空间就比较多了,也不会再有刘建波和陈志成之流导演诸多不友好的事件。现在,宿舍就是他的小天地,他可以尽情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情,看课外书、听流行歌曲、或者是靠在小窗旁让思绪飞扬……也正是有了这样的时间和空间,他买了不少的课外书和音乐磁带,每天就看看书、听听歌,远离了校外的喧嚣,校外种种不良的行为,并没有影响到他。

当然了,他本身就是一名品学兼优的好学生,自身就具备一定的判断能力。

不过,章宏的旁边住着同班的马海涛,马海涛和他的几个同村同学,倒不是特别安份,常常会打打闹闹,或者是参与一些校外不良的行为。但也别忘了,章宏的身份是班长,马海涛自然不敢造次,而他的同村同学有房东老大爷管着,相对于其他宿舍区的学生,倒也算是安份不少!

章宏回到宿舍,先是打开录音机,让宿舍充满优美的歌声。他又来到小窗旁,为一盆太阳花浇了一些水。太阳花是从隔壁宿舍移植过来的,但现在还不到花期。

太阳花特别好养,很是适合他们这样的学生。

又处理了一些小事,他就从抽屉里拿出两封信——其中一封是张敏莉寄来的,另一封是杨帆老师写给他的。

学校的传达室很不规范,学生们的信件都是胡乱扔在桌子上,知道的学生还懂得来取,不知道的就唯有让信件一直躺在桌子上,最后被那些喜欢集邮的顺了去,取走了上面的邮票,信件就直接扔垃圾桶里了。

章宏也不知道取信,还是同班的何若兰为他取的信——若兰同学喜欢交笔友,每个星期都有不少的信件。

他已经看过信件了。

两封信都是写了一些生活小事——张敏莉讲诉了自己的上班情况,又着重述说了她对老同学的思念之情;杨帆老师则是讲诉了自己的教学生涯,并向章宏透露,他和沈晨旭老师分配到了同一所学校。

敏莉是章宏的老同学,虽然她已经离开了学校,但他们之间的情谊并不会因此改变。他给敏莉写了一封回信,不仅表达了自己的思念之情,同时也希望敏莉努力工作、照顾好自己等等。

而对于杨帆老师这个良师益友,章宏想对他说的话,就太多了。

他展开信纸,先是向杨帆老师汇报了自己的学习和生活情况,随后又向杨帆老师讲诉了一些其他同学的事情。不过,他纯粹是报喜不报忧,就像是王晓斌又变回了“书呆子”,黄雅兰又变成了“含羞草”,这些事情他就没有写进去。

最后,杨帆老师不是透露了他和沈晨旭老师分配到同一所学校的事情吗?他早就看出来了,杨帆老师对沈晨旭老师是有“非分之想”的。不止是他看出来了,三班的很多同学都看出来了。

两位老师都到了婚嫁的年龄,章宏就学着大人的口吻,在信中强烈要求杨帆老师向沈晨旭老师展开猛烈的“爱情攻势”!

写完这些话,他“呵呵”直笑!他这样的年龄,确实不适合说这样的话;他预料得到,杨帆老师看到他的信,肯定要回一封来,写上一大堆“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话。

他写好了信,就装进信封,准备找时间寄出去。但现在他也算是无所事事,就想着干脆现在就出去寄信。

想到就做到。

他带上信,关掉了录音机,正准备出门,却听到了马海涛和赵志武的声音。

这两人,没事总爱搭一块,但两人搭一块准不是干什么好事。

果不其然。

只听那志武惊讶地说道:“就你们六个人,如何是乐丰村那些家伙的对手?他们可是有十好几个人!”

海涛回答道:“谁说只有我们六个人?‘四中五虎’可是答应要帮我们的!有‘四中五虎’的帮助,还用怕那些人?”

章宏知道“四中五虎”——都是一些不好好学习,整天只会惹是生非、欺负同学的坏家伙!但他几乎和校外的不良行为没有什么关联,他们也没有欺负到他的头上。

外面的志武显得很是意外,说道:“‘四中五虎’居然答应帮你们!哈哈……乐丰村那些家伙这一次可是有罪受了!”

“那是!不然我怎么敢约他们到学校后山决斗呢!就凭我们村的几个人,如果没有‘四中五虎’的帮忙,怎么敢和乐丰村那些家伙叫板!”

章宏听到海涛的话,不禁惊讶得张大了嘴巴!

到学校后山决斗——这样的字眼怎么从海涛的嘴里蹦出来?莫非他们这是准备打群架?

章宏还没有反应过来,门外又传来了志武的声音。

“要不……我跟你们一起去吧!”

“你去干嘛?”

“看热闹啊!另外,到时候你们需要帮忙的话,我也可以上啊!”

这个志武,这种事情别人是唯恐避之不及,他反倒要往前挤了!

海涛像是在考虑什么,过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那好吧,你就一起去吧,反正你小子也喜欢打架!”

门外传来志武的笑声,随后海涛也跟着笑了起来。

这两个人,都要犯大错了,居然还笑得出来。另外,听他们说话的口气,显得很是放松,似乎根本不把这样的事情放在心上。

但这也难怪,毕竟海涛和志武都不是什么好学生,平常打个小架之类的,倒也是家常便饭一般。

不过,他们这可是要打群架啊,不仅有十好几个乐丰村的学生参与,而且连那最喜欢胡作非为的“四中五虎”也参与其中,如何只是小打小闹那么简单。

不行!

章宏觉得自己身为班长,应该站出来制止海涛和志武。

可是,海涛和志武一直很是顽劣,连抽烟喝酒这样的行为都不在乎,会不会听他的劝呢?

怕是不能吧!

但他也不能放任班上的同学参与打群架呀!

犹豫之间,门外传来了海涛和志武下楼的声音,现在出去制止他们,怕是来不及,又于事无补了。

现在,章宏也忘记寄信的事情了,心里一直在想着要怎么办——他真的无法坐视不理!

如今,恐怕也只能采取一个特殊的办法了——向班主任汇报。

虽然他已经决定要离他们远一些,但海他和海涛、志武的交情还算不错,这一旦向班主任汇报了此事,打群架这么严重的事情,海涛和志武恐怕是要吃不完兜着走了。

对了,那“四中五虎”不是参与其中吗?就这几个横行霸道的家伙,学校方面早就应该“法办”他们了!不如就忽略海涛和志武,就说是“四中五虎”又要胡作非为了……

学校后山里。

乐丰村的学生、采石坑村的学生、海涛和志武、“四中五虎”都如约而至。

原本安安静静的后山,此时此刻充满了火药味。

虽然乐丰村的学生想不到海涛一行会把“四中五虎”叫上,但他们毕竟人数上占据了很大的优势,并不见得会怵海涛一行和“四中五虎”。

两边人拉开了架势,相互叫骂了几句就要准备动手了。

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八九个老师,将正准备动手的两群人抓了一个正着。

“你们这群兔崽子,能耐真大啊,居然都开始打群架了!”

“通通不许动!一个个排好队,全部到学校保卫室集合!”

八九个老师当中,有科任老师、宿管老师、学校保卫、学校领导,甚至连学校食堂的胖厨师也出动了。那些准备开架的二十几名学生,在如此阵仗的老师面前,完全失去了刚才的气势和气焰,都乖乖地排好队,走向传说中的“学校保卫室”!

当然了,能够有幸进入学校保卫室的,保准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学校方面随即对此事展开了大调查,但他们的矛头都指向了“四中五虎”,因为章宏在向班主任汇报此事之时,一直强调说是“四中五虎”挑起的事端。另外,他还把他所知晓的“四中五虎”的劣迹,声情并茂、添油加醋地乱说一通,把“四中五虎”描绘得简直就是“十恶不赦”了。而至于本班的马海涛和赵志武,他则是向班主任撒了一个谎,说他们是被“四中五虎”胁迫的。

“四中五虎”成为了此事的罪魁祸首,自然要受到学校方面严肃的处罚——据说其中一名最为顽劣的学生,即将遭到开除的处罚!而毕竟此事涉及的学生太多,平常也没有什么劣迹,学校方面也不想大动干戈,就通知了他们各自的班主任,领回去好生批评教育一番。

学校方面通过此事,终于了解了关于外宿管理的诸多纰漏和弊端,不得不采取了应对的措施——晚自习。

就算是宿舍楼施工带来的噪音会影响到这些寄宿生们晚自习,但把他们约束着,总比放任他们自由、放任他们胡作非为要好吧!

晚自习开始了,寄宿生们得到了有效的管理,那一些乱象也慢慢地消失了,成绩也渐渐有了一些提升!

而一心像把手伸进四中的财哥,正忙着抢夺一块好地盘,所以也就没有心思再理会四中了——他可不想因小失大……

另外,这里还出现了一个小插曲。

通过这一件事情,学校方面还查到了后山防空洞的存在,不仅知道了很多学生喜欢往那里钻,也知道了“四中五虎”把防空洞当成了总部。

为了学生们的安全考虑,也为了严肃校风校纪,学校方面下达了“封山令”,严禁校内学生踏足学校后山。在和崇文村探讨之后,崇文村方面组织了一些村民,用水泥和石块将防空洞洞口堵住了……

第一百九十章 游凤栖峰(第三节)

第一百九十章

游凤栖峰

第三节

四月的第一周,恰逢何若兰同学的生日在即。

何若兰是班上最为活泼开朗的女生,深受老师和同学的喜爱。而洪梅子转到三班之后,迅速和何若兰成为了最要好的同学。

梅子得知了若兰生日在即,就把这件事情告诉了马海涛和赵志武,要他们一起为若兰庆祝生日。

学校强令晚自习,海涛只好收回了玩心,乖乖地参加每个晚上的自习。

他都好久没有到外面好好玩一玩了。

志武也一样,自从开始晚自习,他就没有办法找海涛一起玩乐,只好待在家里。

听到若兰生日在即,梅子又要他们一起为若兰庆祝生日,他们可高兴坏了,急忙商量要怎么帮若兰庆祝生日。

若兰生日那天是周三,大家都要上课,海涛又要晚自习,自然没有办法为若兰庆祝。他们想了好久,决定趁周末一起出去游玩,算是提前为若兰庆祝生日,每人又在若兰生日当天,送一样礼物给她。

决定是决定了,但去哪里玩呢?附近能玩的几个地方早就玩腻了,也就稍远一点的地方还没有涉足。

志武倒是想到了一个好玩的去处——凤栖峰!

这个凤栖峰,是凤来县最富盛名的旅游景点,山顶的凤栖塔,修建于明朝中期,一直是凤来县的地方标志。凤栖峰亦是凤来县海拔最高的山峰,玉龙河便是发源此地。山上林木繁盛,各种飞禽走兽出没其中,沿途更是修建了不少小亭……山腰一处石崖上留有不少文人骚客的题刻,是凤来县有名的文化宝藏。另外,山顶的凤栖塔旁建有供奉诸多地方神明的庙宇,也是凤来县重要的宗教活动场所。不过,内供奉的地方神明太过繁杂,有的没有什么名头,有的甚至说不清来头,因此在宗教信仰方面,名气尚不如石顶山上的石顶真仙……

志武的提议得到了海涛和梅子的赞成。

梅子随即这个想法告之若兰,若兰自然是高高兴兴答应下来。但若兰觉得就他们四人,显得不热闹,就决定把王晓斌、黄雅兰、叶章宏都叫来一起参加。

她先是找到雅兰,雅兰只是稍稍犹豫片刻,就爽快地答应了。

她又找到晓斌,本来她以为一心想着读书学习的晓斌不会轻易答应,可没有想到晓斌答应得比雅兰还要爽快,半点儿犹豫也没有。这倒很是奇怪,也不是晓斌的一贯风格,但只要他肯参加,也懒得去管为什么了!

最后,她找到了章宏。

章宏听说参加的人员里有海涛和志武,并且还是由他们发起的,他就不愿意了。自从上次在防空洞里野炊,海涛和志武又是抽烟、又是喝酒的,他就决定要疏远他们了;后来,这两人又参与了打架事件,他就觉得更加不能和他们接近了。不过,他和若兰也有不错的情谊,两人一起合办黑板报,又一起参加了相声表演,而且这一次活动还是为了若兰的生日,他也不好不参加……

几人约好,星期天早上九点半从学校骑自行车出发,差不多十点半左右就能到达凤栖峰下。

章宏搭乘了小巴车,一大早就从家里出发了。一般他都是坐下午的车返回学校的,所以他的爷爷就过问了一句。他借口说是学校组织学习活动,骗过了他的爷爷。

水泥路早已完全通车,借此便利与机会,叶文联兄弟与张坚定合买了一辆全新的小巴车,红红火火地跑起了运输。上山村的运输大业,也算是终于真正抓在上山村自己的手里。

他们的新车一跑,采石坑那边的马来健就损失了很多客源。马来健已经跑了多年的运输,自然不会轻易放弃这一行当,但他又没有办法与叶文联等人竞争,只好继续开着他的破车,勉勉强强做一些本村熟人的生意。

全新的小巴车行驶在平平坦坦的水泥路上,让每一位乘客都觉得很是惬意!平坦的水泥路,全新的小巴车,淘汰了落后的梯级小水电站,以及步入了现代通讯时代……还有多少新的改变在等着偏远落后的上山村和采石坑村呢?

章宏也觉得很是惬意,但并不是因为出行的便利和舒适——他已经在镇上待了半年多了,已经接触到不少新鲜的事情,所以这些倒不足为奇!让他感到惬意的,是他嗅到了古老的村子,正散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蓬勃生气;所有一切变化,不论是看得见、还是看不见,都将改变每一个人的命运!

当然了,他的年纪尚浅,所能理解的也只是一些表面的东西。

路况变好了,小巴车行驶的速度自然也就快了。以前从上山村到崇文村,差不多要一个小时半的时间,现在只要一个小时的时间。

车到站了,章宏准备下车,并掏了两块钱给叶文联的儿子。

文联的儿子应该是念在他是老校长的孙子,就笑着大方地说道:“车费免了!”

话刚刚落音,他的老婆扭头不高兴地瞪了他一眼!

他急忙收回笑容,也不再提免车费的事情。

他的老婆回过头,也没有什么好脸色,直接抽走了章宏手里两块钱车费。

这个女人的性格,和她的家婆以及两个婶婶一样,是十足的小肚鸡肠,至今还对被抓去结扎的事情耿耿于怀!

章宏默默地下了车,但心情并没有因此受到影响。

他回到宿舍,发现若兰和海涛他们正聚在一起说说笑笑呢!

他感到很是奇怪,马来健的小巴车开动较晚,海涛又没有搭乘上山村的小巴车,是怎么比他还早到的?他忍不住问了一句,才知道原来海涛的邻居到县城里做工,顺路把海涛带了下来。

该来的人,就只有王晓斌还没有出现,大家只好一边继续说说笑笑,一边等着晓斌的出现。

海涛和梅子挨得很近!

这两个身体才刚刚开始发育的半大孩子,不论是言行举止,或是对视的目光,都充满了恋人的暧昧。也分不清他们到底懂不懂得什么叫作情感,亦或纯粹只是觉得新奇与好玩。

不论是从外表,还是从内在,志武都表现得很像是一个大人。与在场的其他人相比,他要显得成熟多了,身上并没有多少这个年纪孩子的青涩,但他身上的成熟,其实也并不是完全发自内在,多半还是他装出来的。

大概是由于那两封情书的原因,若兰和雅兰明显疏远了他,在距离他很远的地方站着,都不愿意接近他!

章宏是为了若兰的生日,才参加这次活动的。他也稍稍疏远了志武,当然也疏远了海涛——即使他们身上有张向阳和叶国展的影子,但他们的行为实在是太出格了,是他所不能够接受的。

今天的若兰穿戴得漂漂亮亮的。一个马尾小辫,再配上一个粉红色的蝴蝶结;一件带有小格子的花衬衫,一条白色的休闲长裤……不过,今天是到山上游玩,她穿一条白色长裤,怕是不合适。

若要与梅子、雅兰相比,若兰就显得比较娇小了!梅子是三个女生当中发育较好的,不知道的人肯定不会相信她才只是初一年级的学生;雅兰次之,身体发育倒是符合她的实际年纪,但她就是太过内向害羞了;而若兰的身体显得很是单薄,至今也看不到有什么发育的迹象……

快九点半了,王晓斌这才终于出现。

他气喘吁吁地站在大家面前,若兰就忍不住埋怨道:“副班长,我们等你等到花儿都谢了!”

她引用了一句流行歌曲的歌词,把大家都逗乐了!

晓斌觉得不好意思,红着脸、挠了挠头皮,解释道:“自行车在半路爆胎了……我推了好久,才找到修理店……”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若兰还责问他是不是光顾着学习,把大家约好的事情忘了。

既然人员都到齐了,那就准备出发吧!

情况还是跟上次大家出去游玩差不多,就是多了一个王晓斌。

章宏和海涛没有自行车,但其他的人都骑自行车来的,所以也很好安排。

海涛带上梅子,前头先行出发;晓斌和雅兰紧随其后;若兰微笑着让章宏带她,也跟着出发了;志武看了一眼若兰,又看了一眼雅兰,也只好跨上自行车,没有多久就跑到前头去了。

章宏不再那么紧张,车技也有一些进步。若兰挨着他,很是欢愉地哼着小曲,但这一段路路况不是很好,自行车开始颠簸起来,她只好一只手扶着后座的车架,一只手扯着章宏的衣服。

走出凤来四中的地段,沿着省道往东一直走,就可以到达凤栖峰。路途较远,得骑上个把小时。

刚开始,大家的心情都很好,路上还你追我赶的。

志武始终保持第一,但他和上次一样,奋力骑上一段,就减慢了速度,等后面的人奋力赶上了,他再狂蹬几脚,又冲到前面去。

雅兰和晓斌都是独自骑车,也就占据了第二和第三。但估计晓斌平常缺少锻炼,经常被雅兰赶超,他不得不奋力地往前蹬——若是被雅兰赶超了,那他可就丢脸了,说不定还会被志武嘲笑呢!

海涛和章宏都带着人,所以根本无法和志武他们相比,远远地落在后面了。

这样也好,若兰和梅子就让两个男生前后相跟着,她们好谈天说地。

梅子大方地搂着海涛的腰,若兰则是扯着章宏的衣服。

梅子注意到这个动作,就指给海涛看。

海涛看了一眼,嘴角出现一丝诡异的笑容……

路还挺远的,你追我赶的几人,慢慢没有劲头了,只好消停下来。

好不容易到了凤栖峰山下,大家赶忙停下来休息。

骑了个把小时的自行车,任谁都累得够呛,也就若兰和梅子一身轻松,还跑到附近摘了一些野花。

是到达凤栖峰下了,但面前还有一道难关——上山。

凤栖峰是凤来县的标志,早在几年前就通了水泥路,但路并没有修全。山脚下是一个小村子,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村子范围之内的地段目前还没有修水泥路。从村子到凤栖峰的停车场,还有接近三公里的爬山土路,自行车是骑不上去的,还得靠推。

大家休息了挺长的时间。

在上山之前,大家想着先到玉龙河源头玩一玩……

第一百九十一章 游凤栖峰(第四节)

第一百九十一章

游凤栖峰

第四节

凤栖峰上植被茂盛,山泉小溪众多,最终汇聚在一起,形成了一条不小的河流。源头处,水源干净、清澈,据说还可以直接引用。在凤栖峰的山脚下,由华侨投资兴建了一个饮品公司,“凤凰牌”矿泉水是主打产品,而且还参加了市里的评比,被列为市十大泡茶好水之一。

好茶,也讲究好水;好水就是好茶的的精髓;没有好水,再好的茶叶也要黯然失色

叶章宏一行人骑行来到凤栖峰,已是疲惫不堪,所以就决定暂不上山,而是先到玉龙河的源头玩一玩。

只要是凤来人,都知道“玉龙吸引了凤来”的民间传说,早年前凤来县境内不知道有多少人的名字,取作“玉龙”、“凤来”。不过,时代在发展,现在这两个名字已经很少有人取了。

玉龙河的源头,是饮品公司的水源地,所以成立了水源保护区,并且纳入了凤栖峰风景区的管理范围。在河岸,竖立着两块告示牌,其中一块是水源保护区标识,另一块应该是附近学校设立的,上面写着——“禁止学生及儿童在河里游泳嬉戏,否则后果自负!”

马海涛和洪梅子一来到河边,就迫不及待地脱了鞋子,高高兴兴地淌入河水中。其他人见状,也纷纷脱掉鞋子,到河里戏水。

章宏看了看那一块“禁止游泳嬉戏”的告示牌,又看了看河里正闹哄哄的同学们,忍不住摇了摇头。玉龙河每一年都要吞噬一些游泳嬉戏者的生命,各个学校也是三令五申,严禁学生到河里游泳嬉戏,而且每一学期都会严肃处理一批明知故犯的学生……

不过,章宏看着那清澈的河水,很快就决定和他们同流合污!

有水的地方就会有小鱼小虾,更何况是这样一条大河,他们很快就在水里发现了鱼虾的踪影,于是一行人开始兴高采烈地捉起了小鱼小虾。

小时候,章宏经常到村里的溪谷玩耍,捉起小鱼泥鳅来,可谓是得心应手。而海涛的村子里也有小溪,他也经常到小溪里面玩耍,也是这一方面的老手。与他们相比,其他同学就相形见绌了。志武的村子里只有树林,他没有条件做这样的事情;若兰、雅兰、梅子是女生,到溪谷河流里玩耍的机会很少;而晓斌的闲暇时间都是在埋头啃书,更加很少亲近大自然了。

现在,章宏和海涛就成为了一行人当中的主角。一会儿功夫,他们就捉到了不少的小鱼,引得三个女生欢天喜地的,到处寻找能够装鱼的东西。志武好不容易摸到一条非常小的小鱼,想在三个女生面前好好炫耀一番,可他缺少经验,一不留神就让小鱼从手指缝里逃之夭夭了,气得他捡了几块石头,乱砸一通。晓斌最惨,在河水里泡了半天,别说是捉住一条了,连个小鱼的影子也没有发现,不小心踩在了光滑的石头上面,结果摔了一个大马趴,把裤子都弄湿了,引得大家拼命地嘲笑。

志武不甘心失败,依然在河水里摸来摸去;而晓斌怕再出什么洋相,索性一屁股坐在露出水面的石头上,眼巴巴地看着其他同学玩得不亦乐乎!

突然,若兰大呼一声“救命”,就朝章宏跑了过去,惊慌失措地躲在了章宏的身后。

“怎么了?”

大家围了过来。

若兰手指着前面一块石头,惊魂未定地说道:“蛇,有蛇!”

一听有蛇,雅兰和梅子也都惊呼起来,都急忙躲在男生的后面。

水里的蛇属于水蛇,毒性很强。

可是,海涛却一点惧色也没有,往若兰手指的方面摸了过去。

“危险,快回来!”

说话的是梅子——还挺关心海涛的嘛!

但海涛没有听梅子的劝,就是往那边摸了过去。他好像是发现了什么,迅速弯下腰,双手还伸进河水里,像是在捉什么东西。

他居然敢捉水蛇!这万一被水蛇咬到,那他的小命估计就危矣,估计就能成为各个学校的反面教材了!

大家都提心吊胆的,都为海涛默默祈祷着。

只见海涛直起了腰,手里多了一条类似于蛇的青褐色长形生物——黄鳝!

黄鳝又称蛇鱼。

大家都不知道海涛捉到的是黄鳝,都还以为他把水蛇捉了起来,一个个惊呼起来,并且连连往后退。

“别怕!这不是水蛇,而是黄鳝!”

海涛解释了一番,双手牢牢地捉住黄鳝,很是高兴地走向他们。

虽然确定那不是水蛇,但是那一条青褐色的黄鳝,怎么看都像是水蛇,三个女生都感到害怕,一致强烈要求海涛不要靠近她们!

本来海涛还想在三个女生面前炫耀一番,但见她们一个个都怕得不得了,只好停下了脚步。

“快扔了它!”梅子命令道。

女生嘛,就是比较胆小。

梅子发话了,海涛却显得犹犹豫豫的!这黄鳝可是好东西,别人想捉都捉不到呢,哪里可以轻易就扔掉呢?

但梅子发话,海涛不得不想办法处理手里的黄鳝,不然梅子肯定要离他远远的。他舍不得扔掉黄鳝的,就走到晓斌的面前,想要晓斌替他“照顾”那一条黄鳝。但他还没有走近晓斌,晓斌“嗖”一下就跳了起来,淌着河水远远地跑开了。

这胆量,就跟女生一样!

倒是志武感到新奇,朝海涛走了过去。

海涛见志武走了过来,就想把黄鳝交给志武。

在志武看来,那一条黄鳝就跟蛇没有什么区别。他见海涛想把黄鳝交给他,他还是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但估计他是怕大家会笑他和晓斌一样胆小吧,就硬着头皮,将黄鳝捉到自己的手里。

黄鳝滑溜溜的,还扭来扭去的,让人觉得恶心。另外,黄鳝有一个爱钻石头缝的习性,它刚好发现了志武的手指缝,以为是石头缝,就拼命地想要钻进去。志武感到手指缝隙之间奇痒难耐,不得不稍微松开了自己的手——这样无疑就得于给了滑溜溜的黄鳝,逃生的机会。只听见“扑通”一声,黄鳝顺利脱离志武的“十指山”,继续回到玉龙河的怀抱了。

“笨蛋!”

海涛忍不住骂了一句,低头想要再寻找黄鳝,可哪里还有黄鳝的踪影!

倒是三个女生看见黄鳝成功“越狱”,都松了一口气。

但黄鳝已经回到水里,谁晓得它会游向哪里!三个女生害怕这怎么看都像是水蛇的怪东西,都急忙回到了岸上,不敢下水了!

也怪海涛,没事捉那怪东西干嘛!看,害得三个女生都被吓得花容失色了!

女生们在岸边坐了下来,虽然她们不敢下水了,但这河水清凉,她们还是把脚放进水里踢水玩——平静的河水,被她们踢得泛起一片片的浪花、一圈圈的涟漪。

很美的一个画面。

她们不敢下水,那几个男生还在水里瞎折腾啥劲,也都回到了岸上。

静静的流水,温柔的山风,水面上自在漫飞的蜻蜓,远处竹林里悦耳的鸟鸣声,布满细沙的河岸上,挤着一群不顾学校禁令,擅自下河嬉戏的男女学生。

这画面再美,若是被相关人员看到,恐怕立马会变成一个悲剧!

大家都没有说话,而是静静地吹着风,静静地踢着水,静静地欣赏着山山水水……

这样的安静并没有维持多久,挨着坐在一起的海涛和梅子,很快就开始说起他们之间的情话了。大家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都不想去参与进去。但大家也无聊啊,只好玩沙子的玩沙子,捡鹅卵石的捡鹅卵石。

鹅卵石很光滑,引起了他们的兴趣。

章宏捡到一块又圆又白的鹅卵石,正高兴地拿在手里把玩,却被旁边的若兰看见了。

“真漂亮!”

若兰夸奖了一句。

章宏随手把鹅卵石递给了若兰。

若兰拿在手里,上上下下地看着,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

章宏看在眼里,就问道:“喜欢吗?”

若兰点点头。

“就送给你吧!”

真是大方。

“谢谢!”

若兰开心地看了章宏一眼,随即低头在自己捡到的鹅卵石里,挑出一块精致好看的一些,回赠给章宏。

那一块鹅卵石,有白色的条纹,也很是漂亮。

两人都很高兴,并一起继续捡着鹅卵石。

这一幕,恰好被海涛和梅子看见了。

这一幕,又恰好被志武看见了。

志武看了一眼离他有两米多远的雅兰,立即在自己捡到的鹅卵石当中,随便找出一块,就三两步走到雅兰的身边,想学章宏那样,把鹅卵石送给雅兰。

雅兰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就红着脸跑开了,留下志武一个人尴尬地拿着鹅卵石,进退失据。

这个志武,上次写情书不成,这一路来还不停地献殷勤,但若兰对他就是不理不睬的,他还不死心啊!

精神可嘉,可是年龄真的不符!他对待学习若是能有这一份心,成绩肯定不至于次次都是全班倒数。

可惜,都没有用在正途上!

恐怕,与张向阳和叶国展等人一样,今后有他后悔的!

海涛也是同一个德行,和志武简直就是臭味相投,成绩方面也是志武的“难兄难弟”。

在河边待的时间也挺长的了,一行人就趁着体力恢复得差不多了,准备往山上进发。

除了海涛和梅子,其他人都捡了一堆鹅卵石,但要带着这一堆鹅卵石上山,怕不是一个好主意。

没有办法,只好捡几块精致好看一些的,其它的就继续留在玉龙河的怀抱。

章宏只带走了若兰送给他的鹅卵石,而若兰也只带走了章宏送给他的鹅卵石……

第一百九十二章 游凤栖峰(第五节)

第一百九十二章

游凤栖峰

第五节

大家开始往山上推车。

不过,体育尖子志武却不走寻常路,选择了骑车上山。

当然了,他有这样的资本——他的自行车属于赛车型,性能很优越;另外,他可是体育尖子,拥有超乎常人的体力和毅力!

刚开始路面较为平整,他还能气定神闲地坐在自行车上,但随后路面开始一点一点地陡峭起来,他只好立着往上骑。

这就让他有了骄傲的资本!他时不时地回过头,神气地看着后面努力推车的其他人,脸上写满了得意!

这些人当中,志武最为强壮,但晓斌的吨位也不容小觑——说白了,就是他最胖!

也许是被志武那一副得意神气的样子刺激到了,晓斌也准备骑车上山了。

他跨上自行车,奋力地往前蹬去。蹬了大概二十米远,他就吃不消了,只好学志武那样立起来,但最多也就坚持了十米远,他就从自行车上跳了下来,然后低着头乖乖地推着车。

章宏和若兰看到这一幕,会心一笑!

虽然王晓斌的吨位大,曾经还是体育委员,但他只顾着读书,平时又很少锻炼,可谓是外强中干,哪里逞得了这个强!

行进了一半的路程,大家都挺累的,不是气喘吁吁,就是汗流浃背了。但大家都没有轻易停下来休息,而是继续往上行进。

越是往上,路就越是陡峭,还弯弯曲曲的。

章宏是山里的孩子,没事经常山上山下乱跑,所以走这山路倒也不在话下,就是还要推着一辆自行车,就有点消耗体力了。

只消徒手往上走,若兰明显比章宏要来得轻松。她已经让章宏带了一路,现在还要章宏推自行车,她的心里有点过意不去。反正她也没有累着,就主动提出要推一段路。

章宏觉得自己是男生,哪有让女生推车的道理,也就没有答应若兰。

若兰还是坚持,最后直接抓过车把,一步步往前推去。

章宏不好再拒绝了。

他揩了一把额头的汗,无意中发现雅兰远远地落在后头了。

他回过头,看见雅兰双颊通红,一副十分吃力的样子。

三名女生当中,就她骑了一路,又独自推了这么远的车,此时怕已是力不从心了!再不帮帮她,恐怕她是走不到停车场的。

章宏转身走向雅兰,远远就听见了雅兰沉重的喘息声,应该是早已累坏了。他也没有说什么,直接抓过了雅兰的车把。

这样可以让她好好休息一下。

慢慢地,两人跟上了前头的若兰。

若兰看到章宏帮雅兰推车,立马转过头,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这一幕刚好被梅子看到了,就指给海涛看。

海涛的身体素质不错,推个车、走个路自是不在话下。

他看了看章宏,又看了看若兰,就贴在梅子的耳旁,笑着说道:“有人吃醋了!”

有人吃醋了……

终于到达了半山腰的停车场。

几人随便把自行车扔在路旁,又随便找了地方一屁股坐下,都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志武除了额头上有一层汗,整个人还是那么精神。他看见大家都坐下来休息,就急忙提醒道:“过度劳累的时候,最好是不要坐着休息,否则会得内伤!”

他是练体育的,自然知道这一些讲究和禁忌。

但大家都累趴腰了,谁还跟他讲究这一些啊!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休息。

当然了,还有补充水分!

海涛稍微休息一下,就走到停车场旁边一个专卖“凤凰牌”矿泉水的小贩面前,要了七瓶矿泉水。

一块钱一瓶,倒没有坐地起价。

他拿着矿泉水,但没有付钱,而是朝志武招了招手。

志武心领神会,走过去把钱付了。

当初约好了,此次活动所有花销都看志武的——谁叫他是地主老财,永远有花不完的零花钱!

休息了、补充水分了,大家的体力这才恢复过来,随后各自把自行车停好上锁。

停车费五毛钱一位,钱还是志武付的。

体力恢复了,大家又开始说说笑笑了。

目的地自然是山顶的凤栖塔,但沿途有不少小亭,还有不少名胜古迹,就像是佛泉、放生池、弥勒佛像、一百多年的桂花树、以及文人骚客的诗词题刻……

若要说诗词题刻,来此游览的几乎是一些凡人,谁还能留意那些文绉绉、酸溜溜的东西。但其中一方凤来籍前清举人的题刻,倒是凤栖峰一处有名的景点——百鸟朝凤!

这是一方行草题刻,“百鸟朝凤”四个大字苍劲多姿、有断有连、有收有放,行云流水一般跃然于一人多高的青石之上,是一方难得的书法珍品!但是人们在意的并不是它的艺术造诣,它的闻名之处也不在于书法角度,而是它所包含的吉祥寓意。龙是男人的象征,凤则是女人的象征了,这方题刻的闻名之处恰恰就在于它象征着女人。哪一个男人不渴望成为“人中之龙”,又有哪一个女人不渴望成为“人中之凤”呢?“百鸟朝凤”,不正包含了这个层次的寓意吗?

于是,这方题刻成为了女性们的吉祥物。不论年龄大小,不分高矮美丑,只要是到凤栖峰游览的女性,都要在这方题刻面前驻足观望,都要亲手抚摸这方题刻,以求能够带走吉祥之气,成为“人中之凤”。

久而久之,这一方题刻青石被抚摸得光滑溜溜的,,更为显眼!

凤来县的女性都知道这件事情,若兰、梅子、雅兰更是一拥而上,纷纷触摸青石。

这时,志武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傻瓜相机,若兰她们看到了,立即又围了过来,吵着要志武帮她们拍照。

志武高高兴兴地端着相机,让若兰她们摆好姿势,随后按下了快门。

梅子兴奋地跑了过来,要海涛和她一起在青石前留影。

海涛也不怕梅子会生气,就是不肯——这一方青石虽然吉祥,但也有性别方面的讲究啊!它是女人的象征,男人没事跑来凑什么热闹!

海涛是知道这一个讲究的。

梅子撅着嘴,也只能作罢。

而若兰有样学样,笑嘻嘻地邀请章宏在青石前合影留念。

章宏不知道还有这个讲究,也实在是推脱不过,只好走到青石前面,在海涛不怀好意的笑容里,和若兰一起留影。

三名女生都没有邀请晓斌和志武一起留影,倒是志武主动邀请雅兰合影,把雅兰羞得红着脸躲到了梅子的身旁。

志武不肯轻易作罢,又想邀请若兰合影,但大概是因为那一封情书,若兰显得不冷不热,也不置可否,志武只得打消了这个念头。

往上还有更好玩的地方,一行人就不再逗留,沿着石阶小路,往山上走去。

行进路上,最为活跃的反倒是志武,而不是活泼开朗的若兰。

这个志武,石阶上蹦来跳去的,好像有永远消耗不完的体力!

走在志武后面的是晓斌,随后是雅兰,章宏和若兰在后面跟着,海涛和梅子却是在最后面磨磨蹭蹭的。

前方的石壁上出现了一株月季,娇艳欲滴的花朵正怒放着!

青黑的石壁上,繁茂的绿叶里,紫红色的月季花格外显眼,让若兰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她转过头,看着身旁的章宏,随后轻轻一笑,就又继续看着石壁上的月季花。

章宏跟随着她的目光,也发现了那一株月季。

若兰的目光,让他想起了小学的往事——那时他和叶冬雪一起参加比赛,叶冬雪喜欢老陈院子里的白玉兰,他就偷偷给摘了几朵。他看得出来,若兰一定是喜欢那娇艳的月季花。若要有所比较,他觉得冬雪就是洁白朴实的白玉兰,而若兰就是娇艳的月季花——两人的性格各不相同。

他看着前方不远的雅兰,其实雅兰的性格冬雪一样,也是一朵洁白朴实的白玉兰。

他想起了给冬雪摘白玉兰的情景,也想起了冬雪得到白玉兰的时候,那高兴的样子。

摘花的行为是不好的,老师不是经常教导吗,要爱护花花草草!学校新教学楼广场的草坪上,也有几块醒目的标志——“花草亦有情,请君手勿近”,“您的一手一脚,将会使校园失去色彩”……

现在这条路上只有他们一行人,章宏就转身爬上石壁。石壁是人工的,倒也不难爬,他很快就能够够着月季花了;就算是难爬,也难不倒他,他从小就生活在山里,那上山下水的本领还是具备的。

同学们都在下面注视着他。

他抓住石壁上一株坚韧的野草,就能够够得着月季花了;他知道月季上面有刺,就小心地避开枝杈,伸手摘下一朵开得正艳丽的月季花,接着尽可能地往前倾,又摘得了两朵。

他灵敏地回到地面,先是把一朵最好看的月季花给了若兰。

若兰高高兴兴地接过月季花,又是看、又是嗅的。

她张张嘴,似乎想对他道谢,但他也没有在意,而是把月季花分给了前后的雅兰和梅子。

雅兰和梅子也很高兴。

章宏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但他突然发现原本高高兴兴的若兰,似乎不那么高兴了,原本对着月季花又看又嗅的,现在只是心不在焉地拈在手指之间。

他感到奇怪,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海涛和梅子也注意到了这一个情况,但他们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志武看见章宏摘了几朵月季花,把三名女生哄得高高兴兴的,就有样学样,也不管迎面走来几名路人,摸到石阶路下摘了几朵映山红。

映山红是凤栖峰的标志,分布很广、品种多样。

几名路人看到志武摘花的行为,都纷纷投来鄙夷的目光!

志武哪里顾得了这些,高高兴兴地拿着映山红,先是凑到雅兰身旁,笑嘻嘻地想要把花给她。

雅兰羞红了脸,急急忙忙闪到一边。

志武只是愣了一下,果断地走到若兰的身旁。

没有想到,若兰居然和雅兰一样,也急急忙忙闪到一边,留下志武尴尬地站在原地。

其实他自己也知道,自从他给雅兰和若兰写了情书,雅兰和若兰就有意疏远了他。

他拿着映山红,似乎心有不甘,回头看了梅子一眼。

梅子和海涛一直慢吞吞地走在队伍的后头,一路有说有笑的。

志武该是打算把花送给梅子吧!

海涛肯定不能答应,朝志武板着脸、瞪着眼,像是在提醒志武——这朵梅花,已有主!

志武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无奈地看了手里的映山红,抬手准备扔掉它们。

若兰却走了过来,微笑着接过了志武手里的映山红,并夸这些映山红漂亮。

志武听言,顿时心花怒放,高兴地跟在若兰的身旁,说还可以为她摘一些!

章宏倒没有在意什么,反倒是海涛和梅子看出了什么……

第一百九十三章 游凤栖峰(第六节增改版)

第一百九十三章

游凤栖峰

第六节增改版

一行人走到了山顶。

凤栖峰,顾名思义就是凤凰栖落的地方,为了迎合这一点,山顶上种满了“叶如飞凰之羽,花若丹凤之冠”的凤凰木!但这纯粹是为了迎合,并没有考虑到“凤凰非梧桐不栖”这个说法。

山顶上除了名噪凤来县的凤栖塔,最为有特点的就是数十颗凤凰木了!此时正是凤凰木花红叶绿之际——树冠之上,枝杈横展弯绕、多姿多态;羽叶新枝,充满了生机与活力;火一般红艳艳的花朵,正是热情奔放……

影影绰绰的树冠之下,铺满了早谢的红色花朵——花开花谢、生命轮回……

三名女生刚到山顶,立即被眼前如诗如画的凤凰木吸引了。她们也不顾这一路疲劳,跑到凤凰木的树冠之下,欣赏这醉人的景致——头顶红的花、绿的叶,正如她们热情奔放的青春!

与三名女生不同,四名男生正聚在一起研究一个关键问题——祭五脏庙!

他们一早就赶到章宏的宿舍集合,这又是骑自行车、又是溪水捉小鱼、又是推自行车、又是登山的,到现在都已经正午,也是时候吃一点东西了。虽然凤栖峰是风景旅游区,但在建设和管理方面并不到位,山顶上至今也没有一家像样的餐厅,也就小卖部里兼营一些茶叶蛋、煮玉米之类的小吃。这些东西,怕是没有办法果腹啊!

但是,至少也能装进肚子里吧,总比没有来得强。

大家一致决定,将这个光荣而又艰巨的任务交给地主老财志武。随后,大家扔下志武,去和三个女生集合了。

“重色轻友的家伙!”

志武愤愤地骂了一句,也只好只身前往小卖部。

凤凰木下,三个女生各自捡了一大捧火红的落花,正高高兴兴地说说笑笑呢!

海涛拿出傻瓜相机,让三个女生摆好造型,就按下了快门。

最臭美的梅子,别出心裁地要求晓斌和章宏站在旁边撒花,她们要在花瓣雨中拍照留念。

就这样,一个正班长、一个副班长,乖乖地捡了一大捧的落花,乖乖地站在三个女生旁边,准备为她们来一场人工花瓣雨。

“停、停、停!”

那边传来了海涛的声音。

“你们俩往旁边站一站,不要出现在镜头里!”

天呐,一个正班长、一个副班长,不仅要做这等苦差事,还被要求不能露脸,天理何在啊!

为了三个爱臭美的女生,一个正班长、一个副班长,也只好委屈自己了!

“我喊一二三,你们就撒花!准备,一、二、三……”

火红的落花从天而降,将三个摆好姿势,又笑得格外灿烂的女生包围住,随着快门一响,这个美丽的画面就被定格住了。

三个女生都格外开心,随后又各自拍了一张照片,才肯作罢。

这时,海涛要求和梅子合影一张,可是被梅子拒绝了。原来,志武这个地主老财,不知道是疏忽了,还是存心的,只带了一卷胶卷,一卷胶卷也就24张菲林,拍了一张就少一张!她们三个女生还想着多拍几张照片,尤其是要在凤栖塔前多拍几张,谁还想让几个臭男生把菲林“谋杀”了呢!

就算是马海涛,也不行——不行就是不行!

海涛是一脸的失望,但又不敢违背梅子,只好悻悻地走向被他要求不能露脸的章宏和晓斌。

但他突然发现了什么,急忙转身跑向小卖部。

“好你个赵志武,居然一个人一声不吭地吃上了,真是一个自私自利的家伙!”

原来,海涛发现了志武正站在小卖部门前,高高兴兴地啃着玉米,但志武只顾着自己吃,没有招呼其他同学,海涛就跑过来兴师问罪了!

其他同学也都跑了过来,见志武正在吃独食,就开始群情激昂地声讨他!

志武也不生气,笑呵呵地啃着玉米。

海涛不想跟他一般见识,一脚走进小卖部,要老板娘给他拿玉米。

“玉米没啦,只剩下茶叶蛋了!”

中午不是游览凤栖峰的高峰期,小卖部的玉米,都被早上的游客吃光了。

事实上,志武发现只剩下一个玉米了,怕其他人知道了跟他抢,就一个人一声不吭地吃了起来,谁想还是被海涛发现了,结果引来了大家一致声讨!

茶叶蛋也罢,只要能填肚子。

海涛自己动手,拿了两个茶叶蛋,就屁颠屁颠地走到梅子的面前,给了梅子一个茶叶蛋。

晓斌也饿了,动手拿了一个茶叶蛋。

章宏也动起手,但他想到了若兰和雅兰,就为她们各拿了一个。他转身走向若兰和雅兰,刚好雅兰在若兰的前面,他就先把茶叶蛋给了雅兰,随后才走到若兰的面前。

“给……”

不曾想,若兰却没有接过去,也不和章宏说话,自己走向小卖部拿了茶叶蛋。

这是什么情况?

章宏感到不明白。

倒是梅子明白这是什么情况。

也许是都饿了的缘故,大家吃完手里的茶叶蛋,还想继续吃一个——光一个茶叶蛋,肯定不够填肚子!

但志武很快就要求大家不要再吃茶叶蛋了。

“好你个赵志武,那么小气,不就是吃你两个茶叶蛋吗?又不会吃穷你,你至于吗?”

海涛不由分说,就责怪起来。

志武刚想解释什么,倒是小卖部的老板端出一个冒着热气的铁锅,热情地吆喝道:“面条熟了……”

其实,志武见小卖部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填肚子,就央求老板给他们下一锅面条,并表示可以多给老板几块钱!现在,外面一碗有蛋有肉的面条差不多是三块钱,志武就答应按照一碗五块钱算,老板看在钱的份上,当然高高兴兴地去下面条了!

这个志武,还真是细心,也非常大方!

海涛见自己错怪了志武,正想道个歉,却见志武一个箭步冲到铁锅面前,端碗拿筷只顾着夹面条,哪里还有心情搭理他!

志武嘛,还有一个特点,就是能吃!

大家也都不客气了,纷纷围到铁锅前。男生们很是自觉地让女生优先,不像是那个志武,好像大家会跟他抢一样,招呼也不打一个!

看,志武夹了满满一大碗面条,还捞了不少的肉蛋,正“哧溜、哧溜”地吃得正欢,也不嫌烫呢……

凤栖塔,坐落于凤来县海拔最高的凤栖峰上,自然就是最接近云端的建筑物了。说最接近云端,就显得夸张了,但高肯定有高的好处,就是视野极为开阔。登高一望,还真能找到大诗人杜甫笔下“一览众山小”的感觉!凤栖塔是木制建筑,但凡木制建筑,不是容易毁于火险,就是容易毁于虫蛀蚁啃,可偏偏凤栖塔都避免了这两种厄运,历经几百年,仍然屹立在凤栖峰的顶端,成为了凤来县的地标性古建筑。

游凤栖峰不需要购买门票,但登凤栖塔就需要购买门票了——成人一票五元,学生儿童全免。

章宏等一行七人吃饱喝足,自然就向着凤栖塔进发了。

来到塔前的入口处,一个中年男人拦住了一行人。

“我们是学生!”若兰走上前,对中年男人说道。

“哪一所学校啊?”

“凤来四中!”

“哦,四中的学生跑这么远来玩啊!进去吧……”

若兰和三个女生前后相跟着进去了。

志武和海涛也想跟着进去,但被中年男人拦住了。

“我们也是凤来四中的学生!”志武急忙解释道。

中年男人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志武,但没有放行的意思。

“学生证呢?”

志武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但今天是周末,还还带那个玩意。

“没带!”

“没带就不能证明你们是学生,买票!”

中年男人很不客气。

“她们三个我们的同班同学,你可以问问她们,看我们是不是学生!”

“没有学生证,就不能证明你们是学生,问谁也没有用!少废话,要么买票,要么走开……”

若兰见他们被拦,急忙走过来解释道:“叔叔,他们四个真的是我们的同学,而且还是同一个班呢!”

中年男人不以为然,说道:“没有学生证,就是要买票,谁解释也没用,我只认那一张证!”

梅子急了,说道:“那我们也没有学生证,你怎么就让我们进来了?”

她这话说得并不恰当——这万一中年男人因为这一句话,真的找她们要学生证,她们拿不出来,岂不是要被请出去了!

但中年男人似乎没有计较这一点,而是说道:“我看你们几个像学生,看他们几个不像学生,这样可以了吧!”

这样的理由真是牵强啊!但中年男人手上掌握着“生杀大权”,他是咋说咋有理!

事实上,并不是中年男人滥用权利,而是最近一直有一些年龄不大的社会小青年,总是冒充在校学生逃票!要说逃票就逃票吧,名气这么大的凤栖塔,也不在乎那几个门票钱,可是这些小青年一个比一个不老实,进入凤栖塔,不是大呼小叫、乱涂乱画,就是骚扰一些年轻的女游客,引得游客们怨声载道的。管理层不得不采取了手段——只要看上去不像是学生的,一概买票;若看上去像是小混混、地痞流氓,一概拒入!

马海涛和赵志武,虽然看上去确实像是在校学生,无奈他们身上一股子“痞子气”,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就算是在校学生,也肯定不是什么好学生,想要进去——可以,买票!

五块钱一张的门票,对于普通学生来说,还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而海涛和志武见中年男人这么“嚣张”,肯定不干了,当即就和他吵上了。

“你凭什么说我们不像学生!”

“你凭什么不让我们进去,难道凤栖塔是你家的?”

面对着一身“痞子气”的海涛和志武,中年男人不急不躁,就轻描淡写地回应了三个字:“学生证!”

学生证——就是通往凤栖塔的门票,可是他们就是拿不出来!

海涛和志武继续争吵着,但中年男人根本就不屑搭理他们,回头对三个女生说道:“你们要不要登凤栖塔,不登就离开,不要在这里捣乱!”

一直没有说话的章宏,知道中年男人一定是和他们杠上了,如果他们不掏钱出来买门票,怕是要被拒之门外!

无奈之下,他只好对三个女生说道:“你们先进去玩吧,我们稍后再进去!”

他说的也是,三个女生就找海涛要过傻瓜相机,先行登凤栖塔去了!

若兰转身之前,默默地看了章宏一眼。

这边的争吵还在继续。

章宏知道这样争吵下去也不是办法,说不定三个女生都玩尽兴了,他们还没能踏进凤栖塔的大门呢!若是这样,那还不如爽快一些把门票买了,看中年男人还能怎么为难他们!他们是四个人,总共就是二十块的门票钱,他的身上刚还有二十块钱,就把钱掏了出来,准备买票。

海涛却一把拦住他,问道:“你干嘛?”

“买票啊!”

“买个屁!我们是在校学生,凭什么要我们买票!”

志武也不同意,叫道:“对,买个屁!”

中年男人看章宏一眼,说道:“我看你像学生,你进去吧!”

他又看了一直没有说话的晓斌一眼,说道:“你也像学生,我也让你进去!”

这可就好笑了!明明是四个一起的学生,年龄相差最多也就一岁之内,为什么章宏和晓斌能够进去,海涛和志武就不能进去呢?其实也不难理解,毕竟海涛和志武怎么都不像是正经学生啊!不像章宏和晓斌这般,身上充满了书卷子气。

晓斌像是得到“赦令”一般,当即准备进去,可是章宏拦住了他。

章宏很是客气地对中年男人说道:“叔叔,他们两个确实是我们的同学,我们确实是在校学生!要不,你就让他们也一起进去吧!如果他们不能进去,那我们几个玩得也没有意思!”

说的倒也是在理。

晓斌听言,当真站在了原地。

海涛和志武想不到章宏居然会跟他们共同进退,都很是意外。

估计中年男人也感到意外,上上下下打量了章宏几眼,最后还是没有同意。

另一边。

若兰、雅兰、梅子都已经登上凤栖塔了。

但四个男生被拦在外面,她们三个也就没有什么心情玩乐了,只是慢腾腾地拾阶而上,连木阶两旁的壁画和题字也无心一看。

三个女生,是各自不同的性格。

先说雅兰吧。

人如其名,雅兰总是显得很文雅,但用害羞内向来形容才更为恰当准确。她的身上具备很多优点,读书用功、成绩优异、也从来没有什么不好的行为举动,可偏偏就是性格方面太过害羞和内向了。在这样讲究“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新时代,她的性格确实是一个很大的缺失,肯定会限制她的全面发展。而在上个学期,在实习老师的教导之下,她终于可以学着放开自己,积极参与到集体活动当中,也不失为一个不小的进步,和自我超越。只可惜,她没能坚持下来,在杨帆老师离开之后,没有人可以教导她、引导她,她又回到了那个封闭、内向的自己的!

也许,只能寄托于时间,寄托于她自身,努力完成自我改变和超越吧!

梅子呢,性格方面倒是与雅兰截然不同。她活泼、开朗、外向、热情,相对于班上的女生,她又显得早熟,在性格方面确实优于雅兰很多。可是,由于她性格的活泼外向,居然早早就谈起了恋爱,却是一个不好的行为。另外,也许是性格的原因,她并不是很在意学习,成绩方面只能说是勉勉强强,说不上好、也谈不上坏,不是老师眼中的尖子,但至少也不是差生。

最后,就要说一说若兰了。

将学习和性格叠加在一起,她就是三个女生当中最为优秀的!

学习方面,她一直稳稳居于班上前五的水平,另外还积极参与各种各样的课外活动,能够算得上是“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性格方面,她不仅活泼开朗,而且还循规蹈矩的,是优于雅兰、又有别于梅子。像她这样的学生,肯定能够得到老师和同学的一致喜爱,也是班级里的焦点人物。

正是因为这样,她先后收到了赵志武以及班上多名同学写来的情书。当然了,这样的行为,对于他们这样的年龄的学生而言,首先很是不好,其次肯定是弊大于利,另外若是被老师发现,也会得到相应的处罚。

情书事件,其实也可以反映若兰在班上受欢迎的程度。

要说吧,这一个多学期以来,若兰接触得最多的同学,当属班长叶章宏了。他们同为班干部,一起创办黑板报,一起参加校庆活动,一起为班级管理出谋划策……通过上个学期的校庆活动,她和章宏也算是建立了不错的友情,加上接连两次一起外出游玩,她和章宏的接触就由校园里,延伸到了校园外,显得越来越密切,似乎也可以理解成超越了纯粹的同学之谊。

到了他们这样的年龄,这一点不需要隐讳,就像是今天章宏的一些行为,就让若兰接受不了了。

随行的梅子,毕竟要比若兰成熟许多,一些细微的细节,她自然是看了出来。

三人慢腾腾地往上走,梅子趁现在没有男生在场,就找了一个借口,让雅兰先行一步。

待雅兰走远了一些,梅子这才开口说道:“若兰,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若兰微笑着点点头。

“刚才班长拿茶叶蛋给你,你怎么不接过去呢?”

一个很是敏感的问题。

若兰只是看了梅子一眼,当即很是敏感地低下了头,目光也开始飘忽不定、闪闪烁烁的。

梅子又看出了一些端倪,继续问道:“是不是因为雅兰的原因?”

还是那么敏感,甚至已经超出若兰能够接受的范围了。

对此,若兰自然要解释一番。

“才不是!我自己有手有脚的,为什么要他帮我呢!”

这个理由很是牵强,毕竟章宏也是出于好意,他和她之间又没有什么矛盾和误会,她何必拒绝这样的好意呢!

当然了,梅子是知道原因的,一路走过来,章宏又是帮雅兰推车、又是摘花、又是拿吃的,若兰和章宏的关系最为密切,似乎也可以理解成若兰吃醋了。

既然能理解成吃醋了,那肯定也能理解成章宏在若兰心里的地位很是微妙!

有多微妙呢?

那就只是若兰这个当事人才可以回答了。

梅子神秘地笑了起来,随后轻轻挽着若兰的胳膊,问道:“若兰,你老老实实地回答我,你是不是喜欢班长?”

她正在早恋,自然不在意这种敏感的话题,若兰可就不一样了,她可是一个循规蹈矩的女生。

只见若兰想小脸浮起两片红云,又挣开了梅子的手,责怪道:“臭梅子,你胡说什么呢!”

梅子又是一笑。

“你可别不承认,我可是看出来了!”

“你看出什么了,我哪有啊!你可别胡说八道……”

若兰连口否认,但红云还是挂在她的脸上。

“你就狡辩吧,真的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和班长接触最多、关系最好,难免会日久生情……”

“你别瞎说!”

若兰着急了。

“我和章宏……我和班长就是普普通通的同学关系,哪里像是你和马海涛!”

章宏就章宏,她为什么要突然改口称班长呢?肯定是要掩饰什么!

就凭这个改口,梅子就差不多明白了一切。就算是差不多明白了,但看着若兰着急的样子,她知道自己不好再追问下去,免得若兰真的要跟她急——毕竟若兰是一个循规蹈矩的女生。

她放弃了这一个话题,但很快又找到了一个新的话题。

“你说班长怎么对雅兰那么好呢?”

“我……我怎么知道啊!”

梅子能够看到,若兰脸上的表情悄悄发生了一些变化。

“但是,我觉得班长对你更好……”

“臭梅子,你又来了,我可不理你了啊!”

若兰的脸上,又出现两朵红云……

结束了一天的游玩,一行人回到学校附近,就各自回去了。

章宏四仰八叉地躺在宿舍的床上,想要好好地歇一歇浑身的疲惫。

海涛、志武与那中年男人杠上了,就是不肯买票,中年男人也不妥协,就是口口声声说他们不像是学生,最后三个女生都玩够了,他们还是没有进去,也只好作罢。

回来的路上,若兰还是选择和章宏坐一辆自行车,但一路上若兰没有和他说一句话。他不好问为什么,心里还以为是若兰玩累了,也就没有开口说话,直到回到学校附近,直到两人各自回去。

玩了一整天,现在也该收收心,准备接下来的晚自习了。

晚自习倒好,让他有了更多的学习时间。另外,还可以约束那一些不安分的学生,省得他们想着玩耍惹事,把整个校外寄宿环境弄得乌烟瘴气的。

章宏还没有休息够,倒是马海涛的长脸出现在他的面前了。

他坐到床边,也招呼海涛一起坐下。

虽然他决定要离海涛和志武远一点,但只要他们不在他的面前胡作非为,只要他们不影响到他的学生和生活,他还是不会介意和他们相处。

海涛倒还很客气,给他带了一瓶两块钱的听装健力宝。

路上,地主老财赵志武买了不少汽水,章宏现在倒不觉得口渴。

海涛却为他打开了汽水,他也只好接到手里,象征性地喝了一口。

“班长,问你一件事吧!”

“你说呗!”

“你打算买什么生日礼物,送给若兰呢?”

星期三就是若兰的生日,现在也该想一想送什么礼物给若兰了。

这是章宏第一次给同学买生日礼物,他还真不知道要买什么好。

他就反问了海涛一句,也算是参考一下。

“我和梅子商量好了,一起买一个大布娃娃给她!”

海涛特别强调了“大”,可以看出那个布娃娃一定很“大”。这倒也是,毕竟是他和梅子一起买的,肯定要买“大”一点的,才显得两人的诚意嘛!

“哦……那我也买一个布娃娃吧!”

“拉倒吧你!”海涛白了章宏一眼,“我和梅子决定买布娃娃,听晓斌讲他也打算买布娃娃,现在你又想买布娃娃,这都是布娃娃,多没意思!你不能买布娃娃……”

海涛说的也是有道理。

除了布娃娃,章宏就想不出要买什么了,只好向海涛询问其他人都准备买什么礼物。

“晓斌打算买布娃娃;雅兰则是打算买一本精致的日记本;志武说他姐给他买了一块挺好的电子表,但他不想戴,就决定送给若兰……”

大家都有了决定,就是章宏这边还没有主意,只好向海涛求助。

“要不……你就送给若兰一本相册吧!她们几个女生今天拍了不少照片,你送她一本相册,她刚刚好可以用上!”

这个海涛,想的还挺周到的!章宏当即也就决定听从海涛的建议,就买一本实用的相册。

有了决定,现在也还没有到晚自习的时间,章宏就招呼海涛一起出去,一起挑选礼物。

海涛不着急出去,而是转了转眼珠子,表情也变得神秘而又严肃。

“班长,我再问你一个问题啊!”

“说吧!”

“今天你是不是哪里惹若兰不高兴了,我总觉得她今天怪怪的,心情好像不是很好!”

章宏的第一反应,就是回来的路上,若兰一句话也没有说,除了这一点,他倒没有感觉若兰哪里怪怪的了。

他摇摇头。

海涛忍不住拍了他一下,责怪道:“你真笨,我都看出来了,你和若兰的关系那么好,居然会看不出来!”

章宏确实是没有看出什么,也只好继续摇摇头。

海涛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就坦白和你说吧……若兰告诉梅子,说她生的你气了!”

被海涛这一说,章宏那可是一头雾水啊!他又没有怎么着若兰,若兰怎么就生他的气了?

他感到很是奇怪。

海涛看着章宏,嘴角露出一丝很难察觉的笑容——很是诡异的笑容……

第一百九十四章 生日礼物(第一节)

第一百九十四章

生日礼物

第一节

其实,马海涛此番来找叶章宏,是别有用心的。

他和洪梅子,一路不经意看到了一些关于叶章宏和何若兰的事情,并结合他们早恋的敏感,就得出了一些他们自认为的结论——由于叶章宏很是关心黄雅兰,以致何若兰吃醋了。他们由此又得出了一个结论——其实,何若兰是喜欢叶章宏的。

不可否认,若兰与章宏的接触是很密切,课堂课外、校内校外都有很多互动,但这似乎不足以说明若兰就是喜欢章宏,毕竟若兰本身就是一个循规蹈矩的女生,不像是早熟的梅子。

不过,也是由于接触很是密切的原因,一些东西潜移默化成了自然而然的,准确一点来定义,若兰确实是喜欢和章宏接触、喜欢和章宏相处,反过来章宏也是一样,但这完全不能代表他们之间就是彼此喜欢。若要找一个恰当的字眼,充其量也只是好感,一个建立在超越了纯粹同学之谊的好感,但也无法上升到喜欢的程度。

恋爱这个东西,章宏和若兰不懂,即使是海涛和梅子也未必能懂,多数还是出于好玩的心态!

回来的路上,梅子就向海涛讲述了她的所见所闻,以及和若兰之间的对话,并和海涛一致认定了若兰喜欢章宏,而且今天还因为雅兰的缘故,吃了章宏的醋!

这个结论倒是有待商榷,但海涛和梅子就是这么认定,并且商量好了一个主意——要为章宏和若兰牵线搭桥,像他们一样开始早恋。

这两人,年纪轻轻的,就想着当月老了!

这不是善意之举,但凭他们的年龄,也够不上是恶意之举,反正他们就是这么决定了,并由海涛负责做章宏的工作,梅子则是做若兰的工作。

于是,回来之后,海涛就钻进了章宏的宿舍,想着先来套一套章宏的话,看章宏对若兰是什么心思。但他说了半天,也没有套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也就想着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有什么摆在台面上讲透彻了。

“你知道若兰为什么生你的气吗?”

海涛又问了一句。

章宏到现在也没有弄明白自己是怎么惹若兰生气了!

“若兰说,你对雅兰太好了,又是帮雅兰推车、又是摘花、又是拿吃的……所以她就生你的气了!”

海涛终于把话挑开了。

但是,章宏还是一头的雾水!他和雅兰是同学,帮雅兰推车,是由于当时雅兰体力不支;摘花给雅兰,也不能代表什么呀,因为当时他摘了三朵花,三个女生都有份;最后,他为雅兰拿吃的,纯粹是出于善意,更何况他也为若兰拿了呀,只是若兰没有领情而已……

对了,若兰当时并没有领他的情啊!就这么一个平常的举止,若兰为什么不领他的情呢?莫非……真的如海涛所说的,若兰是在吃什么醋了?但大家都是关系要好的同学,就这能有什么醋好吃的!

可是,说来说去,若兰确实没有领他的情!

想到这里,章宏的心头不由得一惊,似乎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但又说不清自己是意识到了什么!

那到底若兰是为什么生气,是为什么吃醋呢?

他还是想不明白。

不过,不劳他费神,海涛为他解答了。

“你知道吗?若兰对梅子说了,说她一直都很喜欢你!”

这些话如同春雷一般,把章宏惊得不轻!

同时,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喜欢”这样的字眼,还是第一次不是以普通的汉语名词,出现在他的思维里!

他显得很是不知所措。

而海涛看到章宏的反应,心里却是偷偷地笑开了。

其实,他和梅子也不敢确实若兰是不是喜欢章宏,章宏是不是喜欢若兰,他们的结论纯粹是按照他们的主观想法得出来的。但他们并不担心这一点,只要套一套若兰和章宏的话,不就可以得出真正准确的结论了吗?就算套不出什么有价值的话,但也可以提醒若兰和章宏,他们之间之间的关系很微妙呢!

海涛已经把话说明白了,现在他着急想知道章宏对若兰是怎么一个态度。

“我也看得出来,若兰是喜欢你的!那你呢?是不是也喜欢若兰呢?”

这么敏感的问题,章宏自然是连连摇头、连连否认。

“没有,我没有……”

“你敢说你没有?”

“是真的没有啊?”

“为什么没有?”

海涛今天是不打算放章宏一条“生路”了!

章宏明显也是着急了。

“我……我哪里知道为什么,反正……反正我就是没有!”

“你可别骗我了,别以为我看不出来!全部近二十个女生,为什么你就和若兰的关系最好?另外,为什么你老是和若兰在一起?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可是连放学都要一起走!”

这只是章宏和若兰很是平常的相处,怎么从海涛嘴里说出来就变了味呢?

章宏更加着急了,这一着急就开始口不择言了!

“是若兰老是和我在一起,放学了也是若兰老是要和我一起走,你可别诬陷我!我和若兰真的没有什么……”

一个男生,把这种事情都往女生身上推,亏他做得出来。当然了,也是他太过着急了,急于否认自己喜欢若兰。

听他说这样的话,海涛忍不住都笑了。

章宏百般狡辩,就是不肯痛快承认了,让他很是意外。

但他还是有绝招的——激将法!

“哎呀,我的大班长啊!人家若兰一个女生都痛痛快快承认喜欢你了,为什么你一个堂堂的男生就是不肯承认呢?若兰要是知道,还不得看不起你!你就承认了吧……”

这是激章宏的话,但章宏听了之后,反倒不那么着急了。

“我是真的没有啊!”

他又解释了一句。

海涛见自己的激将法没有取得效果,心里很是失望,但他也没有就此放弃。

“班长,现在就我们两个,你要是真的喜欢若兰,你就勇敢地承认了,反正我又不会笑话你!”

听到这样的话,章宏终于开始正视自己和若兰的关系了。说实话,这么一个活泼开朗的女生,他确实是喜欢和她相处,和她相处的时候,他总能拥有一个好心情!而且,他们之间的配合是越来越默契,不论是创办黑板报,还是有关班级的集体活动,她是他最好的帮手,总能提供一些很好的建议。另外,他刚刚从海涛的口中得知了若兰“喜欢”他,现在想一想,他似乎也能感觉到若兰对他确实超乎了纯粹的同学之谊!

事实上,他的这个感觉是被海涛引导的!

那么,他对若兰呢?是不是也有一种“喜欢”的情愫包含其中呢?

他倒是觉得,说有就好像有,毕竟他喜欢和若兰相处!要是说没有吧,也可以说确实没有,因为他确实还没有到喜欢一个人的年龄,也不知道什么才是喜欢一个人!

他又觉得,如果为他们之间找一个恰当一些的名词,以他所能够理解以及可以采用的汉语名词,还是用“好感”来形容,才最为恰当!

对,他是对若兰有好感,一种喜欢和她相处的好感,一种和她越来越是默契的好感……

“说吧!反正就我们两个人……”

海涛见章宏半天也不表态,就又催促了一句。

章宏想了想,觉得还是坦白了,反正他只是对若兰有好感,又不是喜欢若兰,没有什么好害臊的,也没有什么不恰当的!

“谈不上喜欢,应该是……有好感吧!”

见章宏终于肯承认了,海涛顿时喜出望外。

不过,章宏并不是承认喜欢若兰,而是说有好感,好感似乎又不能等同与喜欢……

管他呢!在海涛的理解当中,好感就是喜欢,有好感才能喜欢上,既然有了好感,就离喜欢不远了,也就是等于有了喜欢的理由、有了喜欢的可能、有了喜欢的打算……就这样好感,说来说去不还是喜欢吗?还不如直接说成是喜欢,省得绕来绕去的,多麻烦!

“那么,既然你对若兰有好感,为什么不向若兰坦白呢?”

海涛问道。

这个就非常地敏感了。

“这……这有什么好坦白的呢?再说了,我现在还在读书,哪里敢做这样的事情!要是让老师和家人知道了……”

章宏先是为自己辩解了几句,但他突然想起了海涛和梅子的事情,就不想为自己辩解了,而是换了一副严肃的表情,开始对海涛进行批评教育了!

“先别说我,你和梅子的事情,到底能不能有一个了断?上次我已经很明确地告诉你了,我不希望我们班上出现早恋的情况!早恋是一种什么行为,我不说你自己也清楚!你是知道的,你和梅子的事情,不光是我,班上很多同学都知道了,要不是我和同学都瞒着,没有向班主任打小报告,你说你现在还能这么轻巧吗?你要清楚,纸是包不住火的,这万一哪一天你和梅子的事情被班主任知道了,我看你和梅子要怎么死!还有,你的那一封情书是我写的,要是让班主任知道这一件事情,我看我也是活不了……”

“好啦、好啦!我和梅子的事情,我自然有分寸,一定不会连累你的!”

海涛听章宏满嘴的大道理,又满嘴的“死”呀、“活”的,就不耐烦了,急忙打断了章宏的话!

上次班里出现情书风浪之后,章宏就一直找他谈话,满嘴都是大道理,不仅要求他和梅子收敛一些,甚至还要求他和梅子做一个了断,他听得耳朵都快磨出茧子了。他也怕章宏会一直纠缠这一件事情,就假意答应了章宏的要求,但事实上他一直没有付出行动,也完全没有和梅子了断的打算。

现在,章宏又开始讲大道理,他还真想赶紧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但他并没有逃离,而是很快就想出了一个可以让章宏停止满嘴大道理、停止要求他和梅子了断的好办法!

是什么办法呢?

就是让章宏也开始早恋,那“以身作则”的章宏,就没有办法再说他和梅子的不是!

阴谋,一个巨大的阴谋,正悄悄地上演……

第一百九十五章 生日礼物(第二节)

第一百九十五章

生日礼物

第二节

趁着晚自习还没有开始,章宏和海涛就到街市上买好了送给若兰的生日礼物。

一本很精美的相册,一个半人高的毛绒小熊,代表了他们与若兰的友情。

买好了礼物,章宏就准备回去了,但海涛却又买了一封精美的信纸。

章宏不知道海涛买信纸干什么,就问了一句。

海涛告诉他,是给笔友写信。

现在流行笔友,若兰就有好几个笔友,每一个星期都能收到几封信,所以章宏也没有怀疑什么。

事实上,海涛连作业都懒的写,哪里还有心思去交什么笔友。他买这些信纸,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的——他想为章宏写一封情书!原本他还有一些信纸,但后来被志武全部要走了,所以他不得不再买一些,才好实施他那个巨大的“阴谋”!

到了若兰生日当天的早上,章宏拿着包装得漂漂亮亮的礼物,高高兴兴地来到了教室,准备亲手把礼物交给若兰。

他刚来到教室,却发现若兰还没有到来,就打算先回自己座位上,一边早读、一边等待若兰。

这时,比他还早到的梅子走了过来,说道:“班长,昨天若兰说她怕大家把礼物带到教室,会让老师不高兴,所以就让我先把礼物收起来,放到五班的教室里!”

对啊,毕竟教室是读书写字的地方,把生日礼物带到教室,似乎很不恰当,若要是有老师责怪,也不好是吧!

章宏一边暗自责备自己没有想到这一点,一边高高兴兴地把礼物交给我梅子。

梅子对他笑了笑,就拿着礼物往原本五班的教室走去了。

五班早在开学之初就已经撤掉了,教室没有什么用处,就一直空在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后门的牛头锁被破坏了,也就成为了初一年级的活动室,在里面聊聊学习啊、活动活动啊等等,倒也没有做什么坏事,老师们也就默许了。

没有多久,若兰蹦蹦跳跳地来到教室了。

章宏一见到她,立即投去一个微笑,他对若兰的生日祝福,也都包含在这个微笑里面。

若兰也回应了一个微笑,笑起来是那么开心、迷人!

是的,章宏觉得这个微笑很是迷人!自从他发现自己对若兰存有一份好感之后,他看待若兰的方式,正悄悄地发生了一些变化。以前,他一直只是以平常的心态,来看待若兰的;现在,这样的心态发生改变了,他看待若兰,心里明确多了一份好感!

原本五班的教室里。

梅子和海涛正在实施他们的阴谋。

海涛早就把自己的想法告诉给梅子了,梅子当然也表示赞同,并且和海涛一起商量好,要怎么把这个阴谋实施得天衣无缝,让章宏和若兰都看不出什么破绽。

其实,并没有若兰怕老师不高兴,而让梅子统一收走礼物这一回事,都是梅子和海涛杜撰出来的,只为配合他们的阴谋。

他们一早就来到教室,专门为等待章宏。章宏到来之后,梅子搬出那一套说辞,成功地骗得了生日礼物,就急忙带着生日礼物,来到空教室里找海涛。

海涛关上原本就关不牢的教室门,和梅子一起动手,轻轻地拆开了外包装,把一封由海涛写好的情书藏到了相册里,就把外包装封了回去。为了不让若兰看出有人动过外包装,梅子还特意去学习了怎么包外包装,可谓是费劲了心机!

得逞了,两人相视一笑,把礼物藏了起来,就牵着小手走出教室。但他们一走出教室,就把手松开了——这光天化日的,又是在学校,他们不能如此肆无忌惮。

回到了教室,两人发现若兰已经到来了。

梅子担心会露出什么破绽,就走到若兰的身边,先是说了几句祝福的话,随后又搬出那一套说辞,说是班长怕老师会生气,建议先把里面放到五班的空教室里。

见班长想得如此“周到”,若兰自然是欣然应允了。

其他几个知道若兰生日的同学陆续过来了,梅子又用同样的手段,把他们的礼物全都骗到空教室里藏了起来——做戏要做全套嘛!

课间时间,章宏、海涛、梅子、志武、晓斌、雅兰,把若兰团团围住,祝福的话不绝于耳,若兰的脸上满是开心幸福的笑容,就像是一个小公主一样。

她还迫不及待地想去看一看他们送给她的礼物,但海涛担心梅子没有时间把若兰引入圈套,就连连建议若兰放学之后再看那一些礼物。

若兰没有同意,就是想看一看她的礼物,海涛不敢再阻止她,只好朝梅子使了一个眼色。

梅子明白海涛的意思,就笑嘻嘻地对若兰说道:“我跟你一起去吧!”

若兰欣然答应了。

两个女生来到空教室。

梅子向若兰介绍道:“这个毛绒小熊是我和海涛送给你的;这头牛是副班长晓斌送的(若兰属牛);这个电子表是志武的;日记本是雅兰的……对了,这是班长章宏的,我就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了,要不要现在拆开看一看?”

若兰听说是章宏送的礼物,就感到好奇,急忙让梅子拆开来。

正中梅子的下怀!

梅子很是平静地拆开外包装,将相册取了出来。

若兰看见是相册,倒不是很惊喜,但还是显得很是欢喜。

“这个班长,知道我们前几天拍了不少照片,想得还挺周到的!”

她一边说,一边从梅子手里拿过相册,并随手翻了一下,海涛为章宏写的那一封情书,就这样掉到了地上。

“咦……这是什么?”

梅子故意表示出疑惑,并弯腰捡起情书,拆开假意看了几眼,随后把情书递给若兰,说道:“是班长写的,你自己看吧!”

若兰不由得敏感起来,先是看了梅子一眼,才低下头静静地看着那一封情书——

你好!

首先,请原谅我的冒昧,我也是思考了很久,才决定给你写这一封信。认识你的时间虽然不长,但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我发现你是一个十分美丽、十分迷人的女孩子,深深地吸引了我!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做什么事情,我的脑子里想的都是你——我觉得我一是喜欢上你了!

在这里,我大胆地向你请求,我想和你交朋友,不知道你是否愿意?

叶章宏

情书还是章宏为海涛和志武写的那一封情书,被海涛原原本本抄了一遍。

若兰就看了几眼,小脸一下子就红了。

最后,她慌慌张张地合上情书,一脸的不知所措。

梅子看在眼里、喜在心头!但她没有表露出来,而是故作平静地问道:“是班长给你写的情书吗?”

若兰还是红着脸,半天才点点头。

“那你要怎么办呢?”

被梅子这么一问,若兰反倒恢复了正常,淡淡地一笑,说道:“又不是班长自己写的,你说我要怎么办?”

梅子这才想起海涛写的几个字歪歪扭扭的,任谁一看都知道肯定不是章宏的笔迹了。

这一点倒是失算了!

但梅子也不担心,找了一个理由,说道:“其实,我听海涛说过,说是班长暗恋你好久了,却一直不敢对你表白!依我看,这一封情书一定是班长不敢给你写,让海涛代劳的……”

若兰低着头,咬一咬嘴唇,说道:“反正不是班长自己写的,我就当作没有看到!”

说完,她把情书折好,放回了相册里面。

就在这时,上课铃声响起了,两人这才收好礼物,回到教室上课。

也许是因为情书的原因,原本爱笑开朗的若兰,这一节课表现得很是反常,甚至是走神了。

她就坐在章宏的斜对面,这一些反常的表现自然被章宏发现了。

章宏感到很是奇怪,就一直留意着若兰。

因为情书的出现,课进行到一半的时候,若兰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章宏一眼,恰恰发现了章宏也在看着她!

四目相对之时,若兰的双颊一下子红了,并且慌慌张张地回过头,不敢再与章宏对视。

这样的反应,让章宏再次感到奇怪!若兰是一个性格开朗的女生,怎么会有像雅兰一样脸红害臊的时候呢?

奇怪,真是奇了怪了……

接下来,又发生了一件让章宏感到更加奇怪的事情。

周三有一节英语课,但英语老师临时有事,早在周一的时候就和班会课对调了,今天这一节英语课就改成了班会课。恰好班主任也临时有事,所以就交代章宏和若兰代她开展这一节班会课。

现在即将进入夏天,每到夏天就有不顾学校禁令,下河嬉戏玩水的学生,为了学生们的人身安全,学校方面要求这个星期的班会课全部开展安全教育,还特别为此印制了一些安全知识,要求各班在班会上宣读。

大家别忘了,就在上个周日,章宏和他的几个同学还跑到玉龙河的源头嬉戏玩水,可是严重违反了校规校纪!虽然这一次安全教育不是针对他们,但章宏仍然觉得自己这个班长严重失职了,所以特别在意这一节安全教育课,并希望以这一节安全教育课作为契机,杜绝再有不顾禁令下河嬉戏玩水的现象。

上个学期的班会课,多数是由班主任负责组织开展,但从这一个学期开始,班主任就把班会课交给了以章宏为首的班干部,开始几节课她只是旁听,后来发现效果不错,干脆就不来了。

三班的班干部当中,就属章宏和若兰最有水平、最为积极,所以都是由章宏和若兰负责——章宏负责维护班级纪律,而擅长演讲的若兰则是负责主持,配合得还算是相得益彰!

班会课快到了,章宏就准备把安全教育的材料交给若兰,让她事先熟悉一下。

他走到若兰的课桌前,却发现若兰不像以前那样活泼开朗,而是低着头、看都不看他一眼。他虽然感到奇怪,但也没有时间多想,就把材料放在若兰的桌子上,说道:“你先看一看,班会课还是由你负责支持……”

若兰还是没有看他,也没有看那一些材料,依然低着头、一言不发。

虽然章宏觉得奇怪,但也不好问什么,只好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班会课开始了。

若兰的脸上不见了往日灿烂的笑容,只是面无表情地坐在讲台前照本宣科,也不再像之前那么声情并茂,还时不时地和同学们做一些互动。另外,一直擅长演讲的她,还出现了不少的口误,引得哄堂大笑的。

她的表现很是反常,章宏不知道是为什么……

第一百九十六章 生日礼物(第三节)

第一百九十六章

生日礼物

第三节

一颗原本平静的心,如今却泛起了一阵阵涟漪,怕是无法平静下来了!

晚自习结束了。

章宏的宿舍门口又出现了马海涛的长脸。不过,今天晚上的海涛显得很是特别,头发梳了一个三七开,还打上了摩丝,不仅油光滑亮的,远远还能闻到一股刺鼻的摩丝味道。

这样的造型,像足了电视剧里演的“汉奸”。

无事不登三宝殿——章宏还以为海涛是向他借作业来了。

但他猜错了。

海涛一进门,就大呼小叫起来。

“班长,你说你干了什么好事呀!”

“我……我怎么了?”

章宏真可谓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是班长,一向是以身作则,就海涛专门不干好事!

“你看看若兰,到今天都还在吃你的醋!”

这纯粹是海涛的说辞,因为在若兰看到那一封情书之前,她的表现一直很正常,这两三天对章宏还是像以前一样。

被海涛这么一说,章宏这才猛地“意识”到,今天若兰的反常表现,原来都是因为他呀!但他也不是很笨,也想到了若兰是今天第一节课之后,才显得反常的,之前都还一直好好的!要说这吃醋吧,哪有一会儿吃,一会儿又不吃的道理。再说了,今天他和雅兰一句话也没有说上,若兰也没有莫名其妙就吃醋的原因啊!

不过,现在章宏也计较不得到底是什么原因了,还是想一想要怎么解决若兰吃醋这个问题吧!如若不然,若兰还是这么继续下去,不仅要影响了她和他的关系,恐怕也要影响到读书学习——这可是万万不行的!

但章宏没有这一方面的经验——看来,只能求助于已经开始早恋的海涛了。

“那……那该怎么办?”

如此一来,他也就完完全全落入海涛的阴谋当中了。

海涛见他这么问,心中高兴啊!他又不敢表现出来,偷偷地笑了笑,就开始给章宏支招了。

“要不……你就跟若兰解释解释,说你和雅兰没有什么关系,你也只是以一个普通同学的身份,帮一下雅兰……”

“我跟雅兰确实没有什么关系呀!”

章宏显得后知后觉!

海涛摇摇头——碰到这么一个木头脑袋,还真是挺费神的。

“我知道你和雅兰没有什么关系,但若兰不知道嘛!你要是不解释一下,若兰肯定要以为你和雅兰有什么关系,这要是继续吃醋下去,恐怕不好吧!”

章宏低着头,认真地思考着海涛的话。

他觉得,若兰见他对雅兰好,就吃他的醋了,那是因为若兰喜欢他,吃醋也是正常的表现,以后他若是有喜欢的人,说不定也会因为这样子而吃醋了,这一些都显得很是合乎常理。可是,他想来想去,似乎能察觉出有什么不对,再继续想了又想,也说不清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也顾不得什么不对劲了,现在说破大天、想破脑袋,也还是免不了向若兰解释一下,以期不要影响到若兰的学习生活。

可他还是不知道要怎么向若兰解释——看来,还是得继续求助海涛了。

“我……我要怎么解释呢?”

“我觉得还是当面解释一下,省得继续误会下去!”

“我……我不敢!”

海涛觉得很是郁闷!

“你一个堂堂的班长,怎么这也不敢?”

“我……我就是不敢嘛!”

这倒也是,毕竟这种事情较为敏感,像章宏这样循规蹈矩、又以身作则的好学生,未必具备这样的胆量,未必就做得出来。

海涛还是有办法的——他早就为章宏想到办法了!

“要不……你就写一封信,向若兰好好解释解释。写一封信的胆量,你总该有吧!”

章宏低头想了半天,最后还是认同了的海涛的建议。

当然了,这也就意味着他完全步入海涛设下的阴谋了!

但他还是有顾虑。

“我可以写一封信,不过……你能不能帮我交给若兰?”

嗨!

这孩子,这样的胆量都没有,那以后还怎么谈恋爱?

海涛也懒得管这一些了,反正章宏答应了写信,就已经是中了他的计。只要章宏中了计,答应写那一封信,其他的都无关紧要。

海涛答应下来,还回宿舍把那一些精美的信纸拿了过来。

这些信纸,还真是有用处。

章宏看着那一些精美的信纸,还是有一些犹豫。他分不清自己在犹豫什么,是不懂得要怎么写,还是该怎么定义这一封信——他分不清!

海涛急忙为他撕下一张信纸,又为他找来一支圆珠笔。

“快写吧,写好了,我好把信交给若兰!”

章宏抬头看了海涛一眼,最后还是下定决心,提笔写道:

若兰:

你好!

请原谅我的冒昧,但我觉得有必要向你解释一下——我与黄雅兰只是普普通通的同学关系,我对她的一些帮助,也只是纯粹从同学的角度出发,希望你不要误会什么,更不要因此影响到你的学习和生活……

这样,差不多就能够解释清楚了。

章宏准备落款和收笔,但一旁的海涛觉得这样不能达到他的目的,就又开始使诈了。

“这样子表达不大为,若兰还是会继续误会的!”

章宏不解。

“我都已经这样解释了,她还能误会什么?”

“虽然是解释了,但不是有一句话叫作‘解释等于掩饰’吗?你说你和雅兰只是普普通通的同学关系,这要若兰肯相信才行啊!”

“我和雅兰确实只是普普通通的同学关系,哪里还有别的关系?”

“亏你还是班长,怎么不明白我说什么呢?唉,我还是跟你说得明白一些吧!那天我们一起出去游玩,你对雅兰那么好,任谁一看就能知道你和雅兰的关系不简单!别说是若兰不相信了,连我也不相信你和雅兰就是普普通通的同学关系……”

章宏着急了,问道:“那……那我还能怎么样?”

“你应该这样子……”

海涛的嘴角出现一丝诡异的笑容。

“你应该向若兰表达你对她的好感,这样我就敢保证若兰一定不会再怀疑什么,一定不会再吃你的醋!”

表达好感——这不就等于是表白吗?这一表白,不就代表着早恋吗?

章宏连连摇头否定——他可不能做这样的事情!

“只是表达好感,又不是表达喜欢!好感和喜欢是两码事!”

海涛这是在误导章宏。

然而,章宏并不知道这是海涛阴谋,还真的就这么认为了。他觉得吧,如果自己表达了对若兰的好感,如果能让若兰不再吃那什么莫名其妙的醋,能让若兰像往常一样,他也确实可以这样做。不管怎么样,就像海涛所说的,好感和喜欢是两码事!

想到这里,他也只好继续提笔往下加了几行字:

另外,我想告诉你,经过了一个多学期的相处,我发现我对你存有一份好感……

他只写到这里,就不敢继续写下去了——再写下去,意思就完全不一样了。

海涛看着章宏写下的“好感”,嘴角又出现一丝诡异的笑容。他见章宏没有继续写下去,也不打算再继续怂恿什么,反正只要出现了“好感”这样一个敏感的字眼,就已经足够了。别忘了,还有他和梅子从中作梗呢!章宏没有完整表达的意思,还有他和梅子可以帮忙表达。要知道,就今天早上,梅子已然从若兰的话语以及反应当中,看出了若兰对章宏的心思,再加上章宏的“好感”,这个阴谋还不能得逞的话,那还真是没有天理了!

海涛看着章宏署上名字,又折好信纸交到他的手上,他才带着一种阴谋诡计即将得逞的快意,离开了章宏的宿舍……

“我想告诉你,经过了一个多学期的相处,我发现我对你存有一份好感……”

海涛走了之后,这些字眼反反复复地出现在章宏的脑海里。

他先感到很是不妥,毕竟“好感”这样的字眼太敏感了,万一若兰误会了什么,那可就不好了!但他对若兰确实存有一份好感,一份超越了纯粹同学之谊的好感,但肯定没有达到喜欢的高度,因为他还不懂得喜欢一个人,现在也不可能喜欢一个人!这样一份好感,是建立在无数次相处、无数次一起策划集体活动、无数次取得好成绩的基础之上的;这样一份好感,不仅是纯真,还显得很是单纯,肯定不能像是马海涛和洪梅子那样!

他对若兰存有一份好感,那若兰呢?

其实,章宏能感觉到若兰对他也是超越了纯粹的同学之谊,甚至是和他一样,也存有一份好感。这不是他凭空臆造,虽说也找不到什么直接的证据,但他确实能够感觉到。在这之前,他没有发现自己对若兰存有好感,也是在发现之后,才觉得若兰对他一样存有好感。这不需要太多解释,两人如此频繁的接触,很多东西都是在潜移默化地进行着。

现在,回想起他们的相处,他觉得在去年校庆排练相声节目的时候,他就对若兰出现好感了。那时,他面对若兰还很紧张,可是相处久了,一切都变得很是自然了,这样的转变,难道不可以用好感来解释吗?随后,两人配合得那么好、那么自然,难道不是那一份好感的功劳吗?

他又觉得,若兰应该也是在那个时候,对他产生好感的。

对了,若兰不是向梅子透露,说她喜欢他吗?

她的喜欢,肯定是建立在与日俱增的好感上面。也是因为有了好感,才会有喜欢的基础;正是因为有了喜欢的基础,后面才会发现其实自己已经喜欢上了。

可是,,他对若兰也有好感,也就是说具备了喜欢的基础,既然有了喜欢的基础,那他会不会像她一样,也喜欢上呢?

这绝对是一个不好的信号!

若兰喜欢他,这不是他所能够左右的,当然也是一种不好的行为。如果,如果他也喜欢上若兰,那要如何是好?

学校方面三令五申、班主任反反复复强调、家人也曾旁敲侧击……另外,他作为班长,不仅经常指责海涛和梅子,也经常要求班上的同学,甚至还处理过早恋的行为!现在,他如果喜欢上若兰,岂不是明知故犯,岂不是起了负面作用,带头违反学校规章制度、违背班主任的要求、违背……

不行!

说什么他也不能喜欢上若兰,更不能因此涉及到早恋!

万万不行!

最多……最多也只是继续保持这一份好感,再也不能越雷池一步……

第一百九十七章 生日礼物(第四节)

第一百九十七章

生日礼物

第四节

章宏的解释信,由梅子转交到若兰的手上了。但经过了海涛和梅子这一手,解释信就不是解释信了,而是情书了。

若兰把信打开,只看了几眼,就匆忙地合上了信纸,小脸也浮现了两朵红云。但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是打开信纸,继续把信看完。

落款上的“叶章宏”三个字,又叫她的小脸更加绯红了!

梅子一直观察着若兰的反应,见若兰如此,她心中暗喜,开口问道:“班长给你写了什么?”

其实她早就看过这一封信了,明知故问而已。

若兰还是红着脸,但没有回答她。

“你不说,我也能猜出来,一定是他亲手写的情书吧!”

说是情书,倒显得牵强,毕竟里面没有情书里经常出现的字眼,只是模棱两可的“好感”两个字,就这两个字,也不敢确切地说它就是情书。

不过,梅子肯定要把这一封信,往“情书”方面引导。

另外,若兰的年龄尚小,肯定无法理解所谓的情啊爱的,光就“好感”这两个字眼,就足够她面红耳赤的了。也不需要梅子怎么引导,她也能够把这一封信定义成为情书。

都已经言明对她有好感,不是情书的话,还能是什么?

慢慢地,若兰开始由脸红,变成了不知所措。

梅子却抓住机会,问道:“你想怎么办?”

怎么办?

这个问题问得好!

若兰慢慢恢复了一些,并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之前,她也收到了几封情书,一封来自赵志武,其他的是班上的男生。但她都把这些情书交给了班长,让班长来处理。这一点,她是充分相信班长的处理能力的。可是,她就想不到了,现在班长居然真就给她写了情书!

这不是明知故犯吗?

班长一直很是反对早恋,可是现在他不正是准备早恋吗?

班长这是怎么了?他这样做,恰当吗?这样做了,他还能是那个一直循规蹈矩、一直以身作则的班长吗?

若兰想不明白这一些。

梅子见若兰还是没有回应,不禁着急了,又追问了一句:“你打算怎么办呢?”

有了梅子的引导,若兰也就不再思考那一些问题,而是把重点集中在了要怎么办这个问题上!

是啊,班长章宏居然给她写情书了,她要怎么办呢?

看着信中“好感”这两个字眼,她也开始认真地审视她与章宏的关系。也是“好感”这两个字眼提醒了她,她也不得不承认她对章宏确实也是存在好感的。

至于原因呢,基本上和章宏的原因一致,倒也不需要过多解释。甚至可以说,她对章宏的好感,要比章宏对她的好感来得强烈一些!章宏的成绩好、表现好、能力又强,只要是章宏经手的事情,就没有说是办不好的——对于这样一个优秀的男生,她哪有不喜欢和他相处的道理,哪有不对他存有好感的道理!

另外,一起到凤栖峰游玩的那一天,她见班长对黄雅兰那么好,她确实是吃醋了,一路过来,她都吃了好几次醋呢!如果她对他没有好感,那她这是吃的哪门子醋呢?

不纠结这个问题了,要纠结也是纠结该怎么办吧!

怎么办?

她哪里知道呀!

但若兰和章宏一样,选择了求助于人——梅子!

她看着梅子,一脸的无措,吞吞吐吐地问道:“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梅子笑了起来——笑里藏着和海涛一样的诡异。

“要是我,我就接受!”

梅子肯定要把若兰往那一方面引导啦!

接受?

这对若兰来说,可不是说接受就能接受这么简单!一旦她选择了接受,就代表着她要开始早恋了——她可不具备这样的胆量!

再说了,她才几岁呀,怎么可以这么早就开始恋爱呢?

她对梅子摇摇头。

这让梅子觉得意外。

“为什么不接受呢?”

“我……我还不想早恋!你是知道的,早恋的行为不好,不仅是学校所不能允许的,而且还会影响到……”

“你拉倒吧!”

梅子打断了她!

都是一些听得耳朵都能长老茧的大道理了,还能不能来点别的呀!

“早恋就早恋呗,有什么了不起的!再说了,早恋也不一定是坏事!那都是学校和老师的说辞,哪有他们说的那么严重,你看我和海涛,也没有因为早恋而影响到什么啊!另外,你和章宏都是好学生,肯定懂得分寸,早恋对于你们来说,肯定不会产生什么负面的影响!你可别忘了,情书可是章宏写给你的,章宏都不怕早恋了,你还怕什么!还有,章宏这么优秀的人,他能喜欢上你,你要好好把握才是……”

满嘴尽是一些歪理,也根本就不适合她们这样的年龄!

只是,梅子确实是比若兰要显得早熟一些,自然不在意早恋这样的事情了!

若兰听她这样说,心里难免开始动摇了。是啊,情书是章宏“主动”写给她的,章宏的身份是班长,班长都不怕早恋,那她还怕什么?除非她对章宏一点好感也没有!可是,她对章宏确确实实存在一份好感,她又否认不了这一点!

是确确实实存在的好感……

又是晚自习之后,海涛的长脸以及三七开的发型,再次出现在章宏的宿舍里。

他笑嘻嘻地走到章宏的身边,又神秘兮兮地掏出一个信封交给章宏,说道:“给,这是若兰写给你的!”

若兰写的?

章宏先是觉得奇怪,又猛地想起了自己写给若兰的解释信。

他接到手里,这才发现信纸折成了一个爱心的形状。

其实这个爱心是海涛和梅子代劳的。

他看着爱心,心里又觉得奇怪了——回信就回信呗,折这样的爱心干嘛?

他不会折爱心,所以也就不会拆爱心,只好由海涛帮忙了。

海涛拆开了爱心,再交回章宏的手中。

章宏先是看了一眼落款,发现确实是若兰所写的,而且还是若兰的笔迹。他准备看正文,可正文就短短的一行字,他一眼就看完了——

我对你也有好感,而且愿意和你交朋友!

“好感”这样的字眼,倒没有什么好意外的,毕竟他给若兰写的解释信里,也出现了这个字眼。可是,“交朋友”这样的字眼出现在信里,就着着实实吓了章宏一大跳!

天呐,若兰怎么把这样的字眼写在信里了呀!

交朋友,不就是意味着要开始早恋吗?

章宏慌慌张张地合上信纸,小心脏也“突突”直跳!

一旁的海涛看到章宏这样的反应,差点没有笑出声音。

但他强忍住了,问道:“怎么样?若兰谅解你了吧!”

章宏还是慌张,也没有回答海涛的话。

海涛又偷偷一笑,假意要看一看若兰的回信。

章宏刚开始不愿意给海涛看,但又觉得海涛能帮他什么,也就把信给海涛了。

海涛假意看了一眼——其实他早就看过了,就大叫起来:“班长,你真行啊!若兰这么优秀的女生,居然想和你交朋友,你小子行啊,走桃花运了都!”

章宏不清楚什么叫作桃花运,他正心烦意乱呢,海涛这小子却能说这么轻巧的话!

“交朋友,我可不敢!”

这正是章宏的心声!

但这也不出海涛的意料,章宏和若兰能有那么轻易就上当,他也就不必如此费尽心机,还要出动梅子和他掏空心思地演戏呢!但现在这一出戏,若兰那边已经解决了,章宏这边就差临门一脚了。这一脚,看来章宏是不能轻易跨出,还是需要借助外力。

海涛正是这个外力。

“我说我的章宏大班长,你瞧你就这么一点出息!人家若兰都主动提出要和你交朋友了,可是你呢?你的胆子比一个女生都不如呢!”

章宏不喜欢这样的话!要知道,这可是早恋啊,跟胆子有什么关系——就算是有再大的胆子,也不能够早恋不是!他跟海涛不一样,海涛有这样的胆子,海涛能做这样的事情,但他就是不能!

坚决不能!

他摇摇头,给了一个坚定的态度,说道:“我不能做这样的事情!”

海涛也学他摇摇头,说道:“没有人强迫你做这样的事情!但是,班长,请你记住,这是若兰主动提出来的,是她喜欢你!还有,你可别忘了,就因为你对雅兰好,若兰就吃了醋,就行为反常!这如果你要是拒绝了她,你可以想象,她会多么伤心!若要是因此影响到若兰的学习生活,我看你要怎么办!”

这就有吓唬章宏的成分了!

可偏偏章宏还就被他轻易吓唬到了!

他吞吞吐吐地问道:“那……那我该……怎么办呢?”

“还能怎么办?反正你对若兰也有好感,那干脆就答应和若兰交朋友……”

章宏急忙打断他,又吞吞吐吐地说道:“这……这可是早恋啊!”

“早恋就早恋,反正整个学校又不只是你和若兰开始早恋!你要想一想,你要是拒绝了若兰,若兰会是什么反应,这才是最重要……”

这才是最重要的!

心慌意乱当中,章宏也只听明白了这一句话,只记住了这一句话。现在看来,为了不让若兰伤心,为了能让若兰像以前一样活泼开朗,看来也只能答应和若兰交朋友了。

“那……那我该怎么办呢?”

“还能怎么办?看你是要写一封回信,还是当面跟若兰说你愿意!”

海涛看出章宏是不得不答应了,心里别提又多得意了。

“我还是写信吧……到时候,还是你帮我交给若兰,我……我不敢!”

这样的要求,海涛肯定没有拒绝的理由啦!但海涛还是严正地拒绝了他,并要求他自己把信交给若兰。

“你都答应要和若兰交朋友了,难道连当面交信这样的事情,也不敢吗?”

章宏没有办法,只能在心里默默地说道:“我确实是不敢呀!”

海涛想要今早解决这一件事情,就又拿出信纸和圆珠笔,亲眼看着章宏写下“我也愿意和你交朋友”这样的话,才带着一种阴谋诡计完全得逞的快意,心满意足地离去!

“哼!班长,现在你也开始早恋了,看你以后还能不能拿我和梅子说事!哈哈……”

阴谋诡计得逞了。

也就是这样,章宏和若兰在海涛和梅子的安排之下,一步步地开始了他们的早恋!

他们完全不知道,他们彼此之间的好感,被海涛和梅子巧妙地粉饰成为喜欢,他们都还一直以为,他喜欢着她,她也喜欢着他。

而事实上,他们只是彼此存有好感而已,一份超越了纯粹同学之谊的好感,但还没有上升到喜欢……

第一百九十八章 生日礼物(第五节)

第一百九十八章

生日礼物

第五节

食髓知味——原意是指骨髓的味道很好,吃过一次就忘不了,还想再吃第二次。现在常常用来笑容经历过一次之后,还想继续尝试,常作为贬义词出现,特别是用来形容男盗女娼之举。

一向自卑心强烈、逆来顺受的叶德隆,经不住发廊小姐的挑逗,“英勇”地献身了之后,就可以准确地用“食髓知味”来形容了。他开始频繁地进出那一种场所,不仅付出了金钱,甚至下身还出现了红斑瘙痒的情况,真可谓是得不偿失啊!

他从工友的口中,听说了经常出入那一种场所,容易中毒的事情,不由得惊出了一身冷汗!他又结合了自己下身的红斑瘙痒,很快就得出了一个可怕的结论——他中毒了!

这个结论让他坐立难安,并且再也不敢进出那一种场所,追寻那片刻的刺激了!

当然了,既然已经中毒了,那就该想办法医治!可是,就凭他这样的人,现在只有害怕的份,哪里知道要怎么医治呢!

正规医院?

他本来是打算去的,可是他那些整天吃饱了闲着无聊、只会吹牛打屁的工友,老是满嘴跑火车扯一些无中生有的事情,说什么出入那一种场所,如果不幸中毒了,是不能到正规医院进行检查治疗。因为正规医院和派出所都有挂钩,一旦发现了中毒的患者,就会向派出所举报,把人抓了罚款、拘留。

工友说得就像是真的一般,吓得德隆真就不敢去正规医院检查治疗了。这万一真的被举报抓起来了,不仅要罚几个钱,还得进去蹲半个月。这种事情很不光彩,若要是让人知道他中毒的事情,那他的脸还要往哪里搁,大家还不得被他给活活笑死!

千万不能到正规医院,那也只能寻找一些不正规的途径了!

那一些不正规的途径,在中国大地上倒不难寻其踪迹,而且经常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一个寻常的地方——电线杆子!

此时,德隆也只能如此为之,并很快就在电线杆子上找到了一个据说是老军医的联系电话!

他打了电话过去,并在老军医的指引之下,钻进了一条偏僻的小巷子。

所谓的老军医,也就一个连白大褂也没有穿的寻常老头子。

老军医也不多问,扒下德隆的裤子,只是看了一眼,就拼命地摇头,连道不妙,把德隆吓得直冒汗。

接下来,老军医告诉德隆,说他的症状十分严重,必须抓紧时间治疗,若是耽误了时间,就会导致中毒加深,到时候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束手无策。老军医还说,这种东西不是打一点针、吃一点药就能够治愈的,而且需要相当大一笔治疗费。

最后,他让德隆回去准备一千块钱。

德隆没有其他的办法,只好照着老军医的吩咐,回去准备钱。但他身上也就几百块钱,只好是找兴文借了一些,才凑够一千块钱交给了老军医,老军医才肯给他打针派药。

针打了,药也吃了,德隆这才忐忑不安地回去了。可是,到了第二天,他发现自己的症状并没有什么好转,只好再次钻进小巷子,找到了老军医。

老军医还是那一套说辞,并再次要求德隆回去准备一千块钱。

德隆被吓了一大跳——昨天他才交了一千块钱,难道昨天那针药就要一千块钱?

这未免也太贵了吧!

老军医气定神闲地告诉德隆,说那针那药都是美国进口来的,贵着呢!他还告诉德隆,是他这里才收这么便宜,若是到正规医院,可远远不止一千块钱。

德隆还是没有办法,只好再次回去准备钱。

但他身上已经连一包烟钱也没有,而兴文正在准备自己的婚事,到处需要用钱,他也不好再向兴文开口,只好寻思着去找刘丽凤支一些钱。

他的工钱,每个月除了一些生活方面的花销,剩下的都被刘丽凤以给他存钱娶老婆为由给留了下来,到现在也有万把块钱了。

为了治疗,他也只能先找他的丽凤婶支钱了。但他肯定不能说是为什么支钱,这种事情要是被丽凤婶知道,那还不活生生扒了他的皮!找什么理由呢?就说是老家要翻修房子吧!

打定主意,他当真就找到丽凤婶,支支吾吾地说明了来意。

毕竟钱是德隆挣来的,丽凤也只是简单地过问了几句,就把钱拿给了德隆。

德隆高高兴兴地拿着钱,又找老军医救命了。

可是,又过了一天,他发现他身上的症状还是没有好转,只好再次找到老军医。

老军医依然是那一套说辞,依然要德隆再交一千块钱。

德隆不禁着急了,心里也开始怀疑这个所谓的老军医,是不是骗他的钱!

只见那老军医不慌不忙地拿出一些瓶瓶罐罐,指着上面的英文,喷着唾沫星子,大说特说这些药是哪里进口的,要多少钱等等。

德隆不认得英文,只好任老军医在那里喷唾沫星子,也只好回去再找丽凤婶支钱。

这一次,就难免引起丽凤的怀疑了。

是啊,德隆昨天已经支了一千块钱,说是老家要翻修房子,今天又以同样的借口来支钱,以丽凤的精明,肯定想得到其中一定有什么猫腻。

但丽凤不动声色,是说自己要上楼取钱,先稳住了德隆。随后,她上了楼,打了一个电话给老家的表妹,得到了叶老冒家里并没有翻修房子的情况。

这样一个情况,就说明了德隆是在欺骗她!

只是,就德隆这样一个有点傻乎乎的家伙,连着两天来支钱,而且数目还不小,究竟是所为何事呢?

莫非是碰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这外来人员打量涌入河心村,也就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一些违法乱纪、敲诈勒索等等的情况。

再怎么样也是沾亲带故的,丽凤自然有责任照顾好德隆。不然,这德隆要是有什么不好事情,她和叶老六,也不好向老家的叶老冒交代!

但德隆究竟是碰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呢?

丽凤觉得必须好好问一问德隆,但她又寻思着德隆未必会向她道出实情,也就打了一个电话给老六,让老六回来处理此事。

相对她,老六可是具备足够的威严!

老六正在德安的工地上处理收尾事宜,接到了丽凤的电话,就带上德安赶回来了。

老六夫妇,再加上德安,这阵仗都快赶上封建社会的三堂会审了。

德隆一见如此的阵仗,那真是孙悟空闹天宫——慌了神。

老六已经在电话里了解了大概情况,就走到德隆的面前,严正地问道:“你小子,连着两天要钱,而且还是那么大的数目,到底是干什么?”

德隆不敢道出实情,只好继续用那个蹩脚的借口来搪塞老六。

老六忍不住发火了,大声喝道:“我告诉你,刚才你丽凤婶已经打电话回老家了,证实了你家里根本没有在翻修房子!你小子,能耐见长了,在我们的面前也敢说假话!你最好是老老实实说出拿钱干什么,否则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德安也跟着发火了,骂道:“对!你小子,连着请了三天假,到底干什么坏事去了?”

面对着已经发火的叶老六和叶德安,德隆吓得小腿直打哆嗦。

在叶老六和叶德安面前,他根本不具备继续说假话的胆量,也只好硬着头皮,吞吞吐吐地将自己中毒的事情,说了出来。

说完之后,他就像是一个作恶多端的罪犯一样,心惊胆颤地等待着发落!

在场的三人,德安听说德隆中毒之后,忍不住笑了起来;丽凤倒是哭笑不得,只能直摇头;而老六却是怒不可遏,抬脚就把德隆揣倒在地,嘴里还破口大骂!

“你说你小子,干的还是人事吗?那种地方你也去,你他妈真是傻得够可以!我告诉你,你小子这是活该、自作自受……”

德隆又是挨踢、又是挨骂,加上心中一直忧急,一下子控制不住情绪,堂堂的男子汉都哭了起来。

“哭!你他妈还好意思哭!老子打死你这个不要脸的混账玩意……”

老六可不管那么多,嘴里不仅继续骂着,脚一抬又想踢过去,但被德安和丽凤给拉住了。

“都这么大的人了,你说你打他有什么意思!”

“对,犯不着这样子!还是想一想要怎么处理这一件事情吧!”

德安和丽凤纷纷劝说着。

“处理个屁!这小子能耐大了,那种地方也去!现在中毒了,活该!最好是让他烂掉裤裆里的玩意,看他还敢不敢做那种不要脸的事情!要管,你们管,我可懒得管!”

老六不能消气,干脆甩手走进小卖部,开了一瓶啤酒。

唉——怒其不争啊!

丽凤摇着头,伸手扶起坐在地上哭得鼻涕眼泪一大堆的德隆。

“你呀,怎么说你好呢!”

其实,德隆早已是一个成熟的小伙子了,有生理方面的需求,也是属于正常,丽凤现在也想到了这一点。但是,就算有生理方面的需求,那也不该去那种地方呀!若是德隆说一声,她这个老婶子,也可以给他张罗着找一个对象——她早就说过要帮德隆找对象了!只是德隆的性格太过自卑、太过懦弱,这种事情肯定不会轻易表达出来。

如今看来,也是时候为德隆张罗张罗对象了!

但德隆现在中毒了,哪一个姑娘愿意跟这样的人呢?

难办!

一旁的德安,对着德隆冷冷一笑,就没有再说什么,坐一旁抽起了烟。

德安这一笑,德隆心里就不痛快了!要知道,如果不是德安带他去录像厅里看那一些不堪入目的东西,他还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小子,哪里会做出那样的事情呀!

要怪,也是怪这个混蛋德安!

现在,德隆也懒得怪谁了!事情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还是想一想要怎么解决吧!

是啊,眼下最重要的事情,还是想一想要怎么解决!

老六这个当叔公的,就算是说了那样的狠话,但终究还是无奈地带着德隆,到正规的医院做了一番检查。

花了几百块钱检查下来,医生很是严肃地宣布了结果——其实德隆不是中了哪门子毒,只是由于生活习惯不是很好,不注意个人卫生,得了较为严重的湿疹而已。

而德隆孤陋寡闻,加上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情,自然往那一方面想了,也就白白花了两千块钱冤枉钱,又把自己的名声弄得臭不可闻!

得知了这个结果,德隆总算是放下了心头的一块石头。

得知了这个结果,老六还是又把德隆臭骂了一顿,并警告他若是再去那种地方,就会像骟驴一样骟了他!

得知了这个结果,德隆身边的人无不笑得差点尿裤子,也都说德隆是傻到家了!

德隆又羞又气,先是找到老军医,要老军医把钱还给他,再给他一个说法。

怎奈老军医狡猾得很,找了一个理由骗过德隆,就溜之大吉了。

面对着大家的嘲笑,丢了钱财、又让人看了笑话的德隆,觉得自己在这里混不下去了……

第一百九十九章 生日礼物(第六节)

第一百九十九章

生日礼物

第六节

虽然出现了德隆这个让人哭笑不得的插曲,但也不妨碍兴文和陈萍积极地筹备自己的婚姻大事。

陈萍已经怀有身孕,所以这件事情还是尽早落到实处,一方面才能不违背国家相关的法律法规,另一方面也好给两人的关系一个交代,省得人里人外总是显得别别扭扭的。

对于这种未婚先孕的事情,由于一些传统的思想,大家嘴上虽然不说什么,但心里总觉得怪怪的。都是一些农村出来的人,虽然时代在急剧变化,又置身于一个现代的大都市,但传统的思想,并没有因此发生太多的改变。

有了叶老六的帮助,兴文很快就带上陈萍回了一趟湖南老家。由于语言方面沟通不上,兴文在取得陈萍父母的首肯之后,就放下了五千块钱,带着陈萍返返回了深圳河心村。这一趟倒没有费什么周折,也没有花什么钱,反倒还带回不少陈萍家里的土特产,像腊肉、腊肠、鱼干、辣椒等等,让兴文怪不好意思的,觉得自己是占了陈萍娘家的便宜。

这些都是陈萍爱吃的东西,但老六、德安这些凤来人,就表示吃不惯了。兴文和陈萍把这些当作礼物,一人给了一些,可老六、德安等皆吃不惯,又不好推却,只好放在一旁,寻思着找机会再给还回去。

这就是饮食方面的不同。

也正是饮食方面的不同,当初丽凤就是坚决不同意兴文和陈萍交往——一个以清淡为主,一个以咸辣为主,这两人要是搭在一起,那以后还不得为了一日三餐闹腾,砸锅砸碗的。不过,兴文和陈萍都能够为了对方改变自己的饮食习惯,也就没有出现上述的问题。

兴文也算是付出了很多,闽南人从来没有吃辣椒的习惯,但他为了迁就陈萍,硬生生地往自己嘴巴里塞辣椒,辣得他面红耳赤、浑身冒汗的,以致老六和德安经常挖苦他,说他这是在做着到陈萍家里当上门女婿的准备。

丽凤一直反对兴文和陈萍交往,老六和德安等人虽然表面不说,但也不看好他们,认为他们随时可能“拜拜”,可兴文和陈萍就是一路走了过来,现在还有了爱情的结晶,就差领到那个红本本了!

处理好了陈萍的娘家,回到河心村的兴文,就计划着带上陈萍回一趟凤来家里,处理老家方面的相关事宜。

这个就涉及很多事情了,就像是婚姻登记、宴客摆酒等等。

兴文的家庭很是特殊,母亲至今音信全无,父亲又做了傻事,最亲近的爷爷早年前已经过世,现在家里也就剩下一个风烛残年的奶奶,以及到了外面求学的妹妹。家里的情况特殊,兴文就打算不再宴客摆酒。

是啊,原本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却变得支离破碎、凄风苦雨,实在是找不到宴客摆酒的意义。

陈萍知道兴文的家庭情况,自然也是能够谅解。

但兴文担心外人不能够谅解,也只好决定届时请上一些缺不得的邻居亲友,小摆几桌热闹一下。自从他的母亲离家出走,父亲又做了傻事,虽然村里极其照顾他们一家老少的周全,但也离不开这些邻居亲友的照应,就像是叶永诚、叶永盾这两个长辈。

永诚叔很是照应他的爷爷奶奶和妹妹,妹妹的学业,也是永诚叔一手给安排的;而永盾叔一直在向村里争取当初叶文明许下的待遇,也一手操办了老人的丧事。

对于这样两个长辈,兴文自然懂得知恩图报,早早就备下了一些礼品。

收拾妥当,兴文和陈萍买好了车票,就准备启程了。

但德安夫妇随后赶来了,不仅带了大包小包的东西,还给了兴文五百块钱,要兴文和陈萍带着章宏和章扬,到县里好好玩一玩,以弥补德安夫妇为人父母的缺失。

另外,他们还向兴文恳求,希望兴文能够在老家多待一段时间,直等到章宏和章扬放暑假。

德安夫妇前脚刚走,德隆后脚就出现了。

他提着一个简单的行李包,说是要回老家看一看,还说已经找老六夫妇请假了,要兴文帮他买一张车票,带他一起回去……

平静已久的上山村,因为叶兴文带了一个湖南妹子回来,再次轰动起来。

上山村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大家的视线里,不知道大家是否已经忘记了这个曾经一穷二白的破地方!

这样一个破地方,却是故事里大小主角生活成长的地方,很多故事是从这里开始,很多人又是从这里走出去。终究,一些故事还是要在这里结束,一些走出去的人还是要再次回到这里,就像是叶兴文和叶德隆一样……

人们纷纷以看“稀奇”的心态,聚到兴文的家里。

这么乌拉拉的一大群人,让兴文很不适从,但出于礼节,他急忙拿出从深圳带回来的红色特美思,一个接一个地散了一圈的烟,还找出一些老家看不到的吃食,分给大家。

出门已久,这么乌拉拉的一大群人,不少人让兴文觉得眼生。这也难怪,他出门太久了,并且很少回来,家里一些原本熟悉的人,不是长大了,就是老去了,觉得眼生也是很正常。

大家手里夹着来自深圳的外地烟,嘴里又嚼着深圳的好东西,并且一致好奇地打量着兴文带回来的那个湖南妹子。

但看了几眼,这个湖南梅子除了满嘴他们听不懂的普通话,其余的完全和他们一样,肩膀上面就是长着眼睛、鼻子、耳朵、嘴巴的平常脑袋,就慢慢地不觉得稀奇了,手头有事的也就一个跟着一个散了。

看稀奇的人们都散了,兴文这才有时间,将陈萍引给他那风烛残年的老奶奶认识。

老奶奶的生活差不多不能自理了,还是靠几个邻居轮流照顾着,但估计也就是一两年的时间了。

随后,兴文又带着陈萍在他爷爷的灵位前祭拜一番,算是告诉泉下的爷爷,他和陈萍要为这个悲惨的家延续香火了。

而兴文他爸亡时未满五十,在农村称为“夭寿”,有不立墓碑、不设灵位、不能祭拜的习俗。兴文只好在心中默默地向苍天祷告,希望他爸泉下有知,可以瞑目了!

但他也不知道他爸到底能不能瞑目,因为即使过去了这么多年,他那个狠心的母亲,仍然是一星半点的音讯也没有。

算了,他回来是办喜事的,还想那些个伤心的事情干嘛!

长途劳累,加上陈萍怀有身孕,兴文就让她在家里好好休息了一天。

第二天,兴文带上陈萍,先是一一拜访了叶永诚和叶永盾,以及村支书叶世新、妇女主任刘丽萍。

拜访永诚和永盾,是出于感恩,而拜访村支书和妇女主任,就是为了计生的需要了。他和陈萍属于未婚先孕,这是国家政策所不允许的,届时办理相关手续,还得烦请这两个上山村的领头人物高抬贵手,到了县里民政局那一关,也还得这两人帮忙找一找关系、说一说情。要罚款可以,反正他们确实违背了国家的政策,他们也做好了罚款的准备,但要是有什么像样的人物给说一说情,说不定还能少罚几个钱呢!

这些都是叶老六这个老江湖交代兴文的。当初老六给超生的两个孩子办户口,也是遇到了不少波折,最后也是找了熟人,才把那个红印印给盖下来。就在兴文和陈萍回老家之前,老六也打了电话,向村支书和妇女主任打了一个招呼,让他们行一个方便。

老六的面子,村支书和妇女主任自然是要给的,但就算是老六没有打招呼,村支书和妇女主任也不会为难兴文这样一个坚强懂事的男子汉。

是的,相对于其他的同龄人,兴文确实是一个男子汉!

而相对于兴文,叶德隆的回来就无法引起像是兴文那样的轰动。

他和兴文一起回到苦茶坡,但与欢天喜地、又有陈萍相随的兴文不同,德隆一个人孤零零地回到了那一个阔别多年的家!

家还是那个家,但德隆再次走进这个家,身份和心境可就完全变样了。

和兴文一样,他也是村民们嘴里称呼的“深圳客”,意思是从深圳回来的“客人”!是啊,他们这一些人,包括老六夫妇,包括德安夫妇,也包括了他和兴文,这一去就是难得回来一次,对于这个他们出生和成长的地方而言,不也就成了难得的“稀客”了吗?

不过,也许是因为家庭的原因,根本就没有人注意到德隆也回来了。

若说心境吧,当初那样一个人人欺负、人人看不起的“小杂种”,现在好歹也在深圳那样的大都市闯荡了几年,肯定是今时不同往日。不能说是什么衣锦还乡、荣归故里的话,但他的经历,肯定要比那一些一直窝在村里刨食的土农民不一样,自然多了一种优越感,人一旦有了优越感,心境肯定要发生一些变化的!

只是,当德隆走近他的家,再不同的身份和心境,立马就被眼前熟悉的一切给冲淡了——

家还是那个家,杂乱、肮脏、破败……院子里的烂泥潭里,散发出一阵阵恶臭,已经看不见那两头饿得走不动的猪,但却成为了鸡鸭的乐园;只有几张缺胳膊断腿桌椅的厅堂里,到处是鸡鸭的排泄物,几乎无处下脚;厨房的大门永远不会关上,因为里面根本就没有能让贼人惦记的东西,有什么吃的,早就被饥饱不定的大傻和二傻抢着吃完了,连个渣渣都难得剩下……

看到眼前熟悉的一切,他立马问自己,为什么还要回到这里?

他想不明白。

他站在门口很久,心里总是希望有个什么人,能抹着眼泪从里面高高兴兴地迎出来,但等待他的只有失望——家里空无一人。

他知道,大傻和二傻肯定到哪里晃悠去了;他那个早已精神恍惚的妈,更加是行踪不定;而他唯一知道的,是他的爷爷叶老冒,此时一定在石顶宫里伺候着叶金水和“石顶真仙”!

狗不嫌家贫,儿不嫌母丑!

话虽这样说,但他就是分不清自己该不该踏进这个熟悉的家门。

他也开始重新审视自己回家的决定——此番回来,他决定不会再踏足深圳了!

自从发生了那一件事情,大家的嘲笑一再践踏着他仅有的一丁点儿自尊心。他也是受不了那一些肆无忌惮的嘲笑,所以决定逃离那里,再也不会回去了……

第两百章 深圳之行(第一节)

第两百章

深圳之行

第一节

五六间月的上山村,是那么的平静和美丽。

青的山、清的水,山水之间,还有一群勤劳的劳动人民,还有那平平凡凡、却又充满酸甜苦辣的故事。

这样一个春夏交替的季节,对于我们的小主人公叶章宏来说,是充满激动与期待的,因为他收到了一个好消息——今年将远赴深圳过暑假!

在今天这样一个交通便利的时代,也许这样的事情并没有多少值得大书特书的,但对于那样一个年代,以及叶章宏的成长背景,却是非常难得的一件事情!

他是从叶兴文的口中得知了这一件事情,并在父母的电话里得到了进一步的证实,让他高兴得差点没有蹦起来,并且连着晚上都不能好好睡觉。

让他高兴的原因,并不是深圳那种大都市的吸引力,而是在远方有着他日夜思念的亲人——这样的思念太长、太久、太折磨人了。

他已经上了初中,只有在周五的时候才能回家待上两天,又在周日的时候返回学校。

一个周五的傍晚,正在忙着处理自己婚姻大事的兴文,得知了章宏回到家里的消息,特地赶了过来,告诉了章宏这一个消息。

兴文都快认不出眼前的这个章宏了。

他都忘记自己出门远赴深圳的时候,章宏是在读小学几年级了,现在一转眼之间,章宏就已经上了初中,都已经快变成一个小大人了。

他也在想,要是深圳的德安夫妇见到章宏,肯定也无法认出章宏了。

是啊,他们分别太久、太久了!即使是两地相隔不到一千公里,但由于一些原因,他们之间多年才能见上一面,这样一个境地,真是让人感慨不已!

也难怪章宏能那么高兴!

德安夫妇给章宏和章扬买的东西,兴文一早就交到永诚夫妇的手上了。但德安夫妇还拿了五百块钱,交代兴文要带章宏和章扬到县里好好玩一玩。虽然自己手上的事情多如麻,但为了完成德安夫妇嘱托的事情,也为了能让章宏和章扬感受到父母的爱,兴文还是决定要抽出一天的时间,带他们到县里转一转。

不过,章宏和章扬并不是特别稀罕能到县里玩,因为这些年家人未曾委屈他们半分,该吃的有、该喝的有、该玩的自然也没有少!

永诚夫妇知道兴文忙着婚姻大事,也就建议他先忙自己的事情,没有必要特别抽时间带章宏和章扬到县里玩。

永诚夫妇发话,兴文也不好违背他们的意思,也只好把德安夫妇的五百块钱转交给永诚夫妇。

兴文随即就准备回去了,但他又想起家里还有一些深圳带回来的吃食,就领着章宏一起回去了。

他很是同情章宏和章扬这两个孩子!要知道,他很小的时候就失去了父爱和母爱,虽然章宏和章扬不是他这样的情况,但他们与父母相隔千里,父爱和母爱自然是有所缺失。

他能理解这样的滋味。

家里。

陈萍一见到章宏,就喜欢上了他,不仅热情地拿吃的、拿喝的,还一直向他讲述他父母在深圳的一些情况。

章宏听着陈萍的讲述,还时不时地用普通话问这问那。

他是初中生了,普通话说得很标准,这不仅让陈萍觉得很是意外,也算是找到一个可以用普通话愉快交流的人。

唉,这也难怪,上山村的村民几乎都不会说普通话,就算是代表了上山村的村支书、妇女主任,那普通话也是蹩脚得很,基本上一句话要理解半天!

很大的沟通障碍!

现在好了,终于找到一个可以和她用普通话正常交流的人,而且还是德安夫妇的大儿子,这不就又多了一种亲切感了吗!

陈萍也是多次听李月华提起家里的两个孩子,而且每一次提起,月华总是一副伤心的样子,有时候眼角还有泪花在闪。

她还无法体会这样的滋味,但也能够理解月华的苦楚。

她即将是一个当妈妈的人了,现在月华日思夜想的孩子就站在她的眼前,让她的心里不由得涌起一股强烈的母爱,急忙又回屋子拿出一大堆吃喝的东西,要章宏带回去。

但章宏是一个懂礼节的人,自然是连连推辞,说什么也不肯拿……

接下来,兴文就开始前往民政局办理结婚手续了,同时还要准备摆酒宴客事宜。他答应了德安,要等到章宏和章扬放暑假,带他们一起返回深圳。但现在才五六月间,也就意味着他还要在家里待上一个多月的时间,他就寻思着等手里的事情都办妥了,就带上陈萍前往妹妹就读的学校,看一看这个和他一样悲惨的妹妹!

他和妹妹,原本是可以幸福快乐地成长,只是造化弄人,他和妹妹无缘生活在幸福和快乐之中。但他从来没有怨天尤人,早早就用自己瘦小的肩膀,扛起了照顾家人的重任,也早早地踏入了社会,用自己的双手赚得一份微薄的收入。自从他在深圳稳定了下来,村里换了相关领导,他的妹妹又到外地求学了,他就再也没有伸手向村里要一分钱,虽然那是前任村支书叶文明许下的承诺,他大可正大光明地伸手,对此村里也不会有人敢提出异议,但他就是想通过自己的双手,支撑起这个苦楚的家!

现任村支书叶世新倒也通情达理,就在兴文登门拜访的那一天,明确表示村里将会继续切实落实叶文明许下的承诺,不仅要为老人养老送终,还会毫无条件地为兴文的妹妹提供所有的读书费用。

村里能这样做,也算是仁至义尽,但兴文婉言谢绝了,让村支书大为意外。

兴文相信,他具备足够的能力,赡养老人、培养妹妹,他只希望村里能够在他出门的时候,多多照顾老人,除此之外他就别无所求了!

再平凡的人物,也会有一些不平凡的故事,以及心路历程!

另一边。

没有任何关注度的叶德隆,在一番艰苦的思想斗争之后,还是重新接受了他的家。

那天,直到晚上,他爷爷叶老冒、大傻和二傻、他那精神恍惚的妈,才各自回到家里。除了爷爷叶老冒抱着他痛哭流涕之外,其他三个不正常的人,甚至把他当成闯进家里意图不轨的坏人看待,不仅大呼小叫的,还打算冲上前撕咬他,若不是他及时拿出一些鱼罐头和蛋糕饼干,说不定还真会遭殃。

饿坏了的三人,也顾不上这个多年未见的孩子了,如同饿狼一般就把那些鱼罐头和蛋糕饼干吃得连渣渣都没有剩下。吃完之后,三个不正常的人,目光终于柔和了许多,看他的眼神,也终于有了一些看待亲人的样子——他们应该还能认出他是谁吧!

谁知道呢!

而这时,哭够了的叶老冒,才想这给这个孙子做一些吃的。他把家里所有能下锅的好一点的东西都翻了出来,可是才刚刚煮熟,就被还没有填饱肚子的三个不正常人,抢得只剩下一点点汤头,叶老冒就差拿烧火棍打了,也阻止不了他们。

他们这是该有几天没有吃东西啦!

但德隆没有怪他们,心里却是泛起一些酸楚,只能再拿出一些东西,分给这三个和他具有血缘关系的不正常人。

随后,他又拿出一些特别准备的吃食,以及几件衣物,给了他的爷爷,换来的是他爷爷再一次的老泪纵横!

这又让德隆泛起一些酸楚,急忙又拿了五百块钱给他的爷爷。

这一次回来,他并没有带多少钱,也没有向老六夫妇言明他不再回深圳了。他还有不少钱在刘丽凤的手里,他没有要、也不敢要,只好等以后再说了。

当天晚上,被窝里的臭虫跳蚤咬得欢,满屋子又是潮霉味、尿臊味,德隆根本就睡不着,只好起了床,像大傻和二傻那样,当起了夜游神。

上山村已经不是他离家之时的上山村,不仅结束了小水电站发电的历史,还通了电话、通了水泥路。除了这一些,另外最大的变化就在于石顶宫了。

德隆没有去处,但被石顶宫里的灯火吸引了,就走过那一座宏伟的山门,沿着刚刚通车的水泥路,走向石顶宫。

水泥路两旁种着含笑、山茶花、香樟树,途中还通了路灯、修了两个充满宗教色彩的小亭——看来是下了不少的本钱。

他走进正在进行精修的石顶宫,却发现石顶宫里只是亮着灯,并没有人守夜。

这倒是奇怪了,石顶宫夜间一直以来都是有人守夜的呀!之前是叶金水父子全职负责守夜,但叶永能取了一个二路老婆之后,就不再怎么参与石顶宫的事情,而叶金水的名气大了,经常要出门搞那一些神神鬼鬼的东西,就开始抱怨没有时间精力守夜了。村里的长者找到了叶老冒,但叶老冒腿脚不便,这万一石顶宫夜里来了要盗佛像的贼人,凭他叶老冒也应付不了,所以只好决定由各房推选一个代表,每一个星期轮流到石顶宫里守夜。刚开始各房推选出来的代表,都还尽职尽责地为“石顶真仙”守夜,但架不住白天家里、田地里一大堆活计要忙活,也纷纷闹起了意见,最后实在没有办法了,也就从石顶宫的香油里划出一些钱,专门请了一个人负责守夜——叶金田。

叶金田这老小子,不仅精力充沛,还精明得很,反正在石顶宫里守夜几乎就是睡觉,根本没啥可以操心的,也就答应了下来!每个晚上在石顶宫里悠哉悠哉地睡着大觉,不仅有石顶真仙作伴,还有工钱可以拿,多好!

看来,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全心全意对待法力无边、渡苦渡难的“石顶真仙”!

就在德隆感到纳闷之时,叶金田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吓得德隆还以为是石顶真仙显灵了。

叶金田好好地看了德隆几眼,才把德隆给认了出来。

但他来不及跟德隆客套什么,焦急地说是家里的母猪要产仔了,要德隆帮他守一个晚上的夜!

德隆才不答应他,让他找叶金水帮忙去!

叶金田说他刚才就是去找叶金水了,可这叶金水是一个比他还精明的人,肯定不能答应他。

德隆没有办法,只好答应下来。

叶金田高兴得很,临走之前还留了一些旱烟丝,要德隆夜里解闷。

现在的德隆已经不是以前的德隆,肯定不能抽烟丝这么低档的东西。

他在深圳抽的都是三块五一包的白色特美思,现在回家来了,为了显摆一下,特地带了一条红色特美思!

他把金田的烟丝扔到一旁,就在石顶宫的正殿里转了起来。

石顶真仙端坐在须弥座上,还是那么慈眉善目,但面部被香火熏得更加黑了。

毕竟是神佛,终究是神圣威严的,德隆还是虔诚地跪在地上,纳头拜了三拜。

此时置身于如此神圣威严的地方,德隆突然想起了自己做的那一件荒唐事,在慈眉善目的石顶真仙法驾面前,他突然觉得自己罪孽深重,便又继续拜了三拜,希望能以此减轻自己的罪孽。

随后,他窝在了叶金田那一团乱糟糟的铺盖里,点了一支红色特美思,开始思考自己今后的人生道路!

反正他是不愿意回深圳面对那一些嘲笑了……

第两百零一章 深圳之行(第二节)

第两百零一章

深圳之行

第二节

期末考临近了。

在这样一个重要的关头,叶章宏并没有像以前那样,紧张地投入到紧张的期末复习当中,而是带着一种期待的心情,期待着期末考快一点到来。

也就三五天的时间,但他就是觉得这三五天过得特别慢,甚至是度日如年!他就一心期待着尽快结束期末考,他好尽快奔赴深圳,与他朝思暮想的父母团聚。

不过,与章宏的期待不同,刚刚结束了小升初考试的弟弟章扬,却表示不愿意奔赴深圳,与父母团聚。原因倒很简单,在章扬两三岁的时候,他的父母就出远门了,他对父母的印象并不及哥哥章宏那般深刻;这几年来,爷爷奶奶对他很好,二叔二婶对他又视如己出,加上他的父母很少回来,他脑子里关于父母一星半点的印象,已经模糊得不能再模糊;另外,家里安装了电话之后,就算是他的父母隔三差五能打一个电话回来,但他根本就不想接,有时候就算是接了,说不上三句话就不愿意再说了。所以,对于此次奔赴深圳,他从一开始的接受,再到后来的无所谓,随着小升初考试结束,他痛痛快快地玩了几天之后,就根本不想这件事情了,现在都即将成行,并准备开始收拾行李了,他却表示不去了。

说实话,永诚和惠珍得知了这件事情之后,心里倒是很高兴的,毕竟两个孙子都是他们一手带大,现在就要离开他们,他们肯定舍不得。章宏早就表现出强烈的期待,是非去不可了,现在章扬不愿意去,就一个走、一个留在身边,倒也是挺好的嘛!

两个老人并没有这么自私,心里知道儿子儿媳妇思念两个孩子,也就纷纷劝了劝章扬,实在是劝不动了,只好打了一个电话,向儿子儿媳妇说明了情况。

那边,月华听说小儿子章扬说什么也不肯前往深圳,当下就哭起来了,一边哭、一边要章扬必须跟着前往深圳。可不曾想,章扬听不得她哭,随手扔下电话,一转身就跑得无影无踪了,任永诚和惠珍怎么叫也没有用。

月华见是这个情况,哭得更加伤心了,但也无法勉强章扬,只能哭着拜托两个老人,再好好劝一劝章扬,让章扬务必前往深圳。

永诚和惠珍不忍见儿媳妇这么伤心,也只好答应下来,继续对章扬好言相劝。现在距离出发还有三五天的时间,能不能劝得动章扬,也只能看章扬能不能理解他父母的相思之苦了,总不能他实在不愿意,把他往车上绑吧!

章宏并不知道弟弟临时变卦,但他也有他的事情要解决——何若兰!

在早之前,他和若兰的关系,从同学一举成为了男女朋友。现在,他要前往深圳过暑假,要肯定告诉若兰这一件事情,并取消他们之间关于暑假的所有约定——一起到书店里看书,一起拜访几个要好的同学,再把大家组织起来,到近年来声名鹊起的石顶宫游玩……当然了,也顺路到章宏的家里做客。

不过,随着章宏决定前往深圳过暑假,这些约定只能够全部取消。章宏也必须向若兰说情情况,以取得若兰的谅解。

他找了一个课间的时间,看着若兰走出了教室,才紧赶两步跟了上去,叫住了若兰。

若兰听到是他的声音,就立马回过头,并含情脉脉地看着章宏。

对,是含情脉脉,一种恋人之间才有的眼神!

别惊讶,章宏和若兰之间,已经学会了如何用恋人的方式相处!也别惊讶,章宏和若兰之间,目前还只能算是地下恋人,班上除了海涛、梅子、志武,就再也没有其他人知道他们的关系了,他们也只是在没有旁人的情况之下,才敢表现得像是恋人一般。

这样一个眼神,不像是成熟恋人那般激扬,轻轻的、淡淡的,如和风细雨似的,让章宏很是欢喜。

他回应了一个同样的目光,这才将自己要前往深圳过暑假的事情说了出来。

若兰那一双含情的眸子,立即充满了失望。

她眨了眨眼睛,并不想让章宏看出她的失望。她知道章宏的家庭情况,也知道章宏的父母长期出门在外。正是这样一个情况,章宏还能够取得那么好的成绩,让她更加佩服章宏,甚至还想着好好地关心他,以弥补他心中关于情感的缺失。

现在,章宏即将前往深圳过暑假,虽然她感到失望,但她并不想表现出来,更加不想因此影响了章宏的心情。

她微笑着说道:“没有关系啊,等你回来了,我们再继续实现我们的约定!很高兴看到你能够和父母团聚,也希望你的暑假过得开心快乐……”

“谢谢!你也一样,开心快乐……”

章宏的心里,就像是吃了蜜糖一样……

由于叶兴文在老家逗留的时间太长了,叶老六的施工队伍已经开始驻进工业园区的工地,急需叶兴文过去帮忙;而现在暑假已经开始,前往各地过暑假的学生一夜暴增,造成了一票难求的局面,叶兴文也是好不容易才买到章宏考试结束当天的车票,所以在时间上显得很是仓促。

最后一科的考试结束了,已经收拾妥当的章宏,准备和若兰一起走出学校,可是兴文担心时间上来不及,就借了叶德兴的摩托车,来学校接章宏了。

如此一来,章宏连和若兰道个别的机会也没有了。

风风火火地赶回家里,家里就让章宏赶紧去收拾一些要带到深圳的东西。这倒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无非就是一些衣服和暑假作业。

另外,虽然车票已经订好了,但弟弟章扬还是不愿意一起前往深圳。

章宏看着来气,就跑去吼了弟弟几句。

这一吼,倒是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效果——章扬居然“爽快”地答应下来了。

所有人都感到很是意外,唯独章宏不觉得意外——他的弟弟章扬一向是个闷葫芦,从小就被他欺负,心里自然很是畏惧他!

收拾妥当,叶德兴叫来跑摩的的叶国忠,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到了县城的汽车站。

汽车已经启动了,一个染着黄发的乘务员,嘴里一个劲抱怨他们磨蹭到现在才来,还说再不来就不等他们了!

当然了,这只是乘务员吓唬他们而已——大巴车是私营的,得罪了谁都不好!

放好行李,拿了行李票的存根,在乘务员的催促之下,章宏他们只是简单地和二叔挥了挥手,就走上了大巴车。

上去一看,整个车厢除了几个大人,其余的全是章宏这样年龄的学生。

他们也是奔赴深圳与家人团聚。

章宏并没有发现认识的人。

几人在乘务员指定的位置上坐了下来,只是他们的随身物品,以及带到车上吃喝的东西太多了,坐在一起的章宏和章扬还好一些,但兴文和陈萍两个大人的座位就显得和很是挤迫,只好拆散开,由兴文和章扬坐在一起,陈萍和章宏坐在一起。

车厢里有空调,倒还很是舒服。车窗外人来人往,而且到处是章宏差不多年龄的学生。这些学生可以间接说明一个问题——越来越多的凤来人选择到外地发展,也就出现了“留守儿童”这样的新名词。

十分钟之后,大巴车终于缓缓驶出汽车站。

陈萍微笑着向章宏问道:“再过十几个小时,就可以见到父母了,高兴吧!”

章宏点点头,难掩心中的喜悦!

陈萍又投来一个微笑,并开始向章宏讲述深圳的一些见闻。

章宏早就听陈萍说过不少深圳那边的见闻了,不用多久他就可以亲眼看一看,所以并没有表现出多少兴趣。

车窗外是凤来县的山山水水;车窗内是一群欢天喜地、吵吵闹闹的学生;车后,是渐渐远去的凤来老家;车前,日夜思念的亲人正在等着他们……

大巴车终于驶离了凤来县,驶向了市区;再过四五个小时,大巴车就会离开福建省的地境,进入广东省;再往前行驶,经过潮州、汕头、汕尾、惠州,差不多也是四五个小时,就可以到达深圳市了;到达深圳市,龙岗区、盐田区、罗湖区、福田区的乘客,会在沿途各站下车;过了南头检查站,南山区的乘客也可以找站台下车了……

这样,问题来了。

南头检查站以外属于特区外,以内属于特区内,要进入特区内,非户籍者必须持有深圳特区暂住证,或者是边防证,才可以通行。而章宏和章扬都未满十六周岁,无法办理边防证,所以是无法进入特区内的。

十几个小时之后,沿途一边和陈萍聊天,一边欣赏车窗外夜景的章宏,早已经睡着了。就在到达南头检查站之前,乘务员的大嗓门,把一车人都喊醒了。

“没有边防证的,赶紧下车!赶紧的……”

乘务员不耐烦地催促着。

很快,车厢里一些没有边防证的人,骂骂咧咧地离开座位,跟着乘务员下车了。

章宏也醒了过来。

他听乘务员说没有边防证的要下车,就疑惑地看着陈萍——他不知道边防证是什么东西!

“就是进入特区内的证件!如果没有这一张证件,是不可以进入特区的!”

“那我有没有边防证呢?”

陈萍摇摇头。

章宏一惊——那他岂不是也要下车?

“你别管,待会儿乘务员会安排的!”

章宏这才稍稍安下心来。

过了很长一会儿,乘务员才回到车厢。

“没有边防证的,请自觉下车!若是被查到,到时候有什么事情,我们可不负责啊!”

他先是警告了几句,随后走到了兴文的身旁。

“让你的两个小孩准备一下。”

兴文让章宏和章扬站起来,跟着乘务员走。

章扬会晕车,现在的精神状态很差。

章宏这才发现,连他和章扬有五个小孩,被乘务员叫到了一起。

“待会儿你们就藏在车底行李舱里!记住,千万、千万不要出声!谁要是出声被发现了,就不能和家人见面了,明白吗?”

这么严重!

连同章宏在内的所有小孩,脸上都露出害怕的神情!

“不用怕,只要不出声,我保证你们很快就可以见到父母了!”

乘务员说完,就带着他们下了车。他打开行李舱,让五个小孩藏在行李的后面,又交代一句“千万、千万不要出声“的话,就重重地关上了舱门!

行李舱里一下子陷入了黑暗之中。

除了大巴车的马达声,只剩下大家的喘息声。但大家都被乘务员的话吓到了,一个个都不敢大声喘气,可越是如此,大家就越紧张,甚至连心跳声都可以听得一清二楚!

大巴车继续往前行驶。

行李舱里又暗又闷,四五个小孩藏在行李的后面,使本来就狭小的空间显得更加挤迫了,但大家都不敢出声、也不敢轻易动弹,直到大巴车停了下来。

“请开门,例行检查!”

外面传来了一个威武的声音!

行李舱的门被打开,透进了一丝光亮,但分不清是灯光还是晨光。

章宏他们只感觉到有一双手正在翻找检查着什么,但很快就检查完毕。

行李舱的门又被重重关上,里面又陷入了黑暗之中。

过了十几分钟,大巴车才继续往前行驶。

又过了十几分钟,大巴车停了下来。很快,行李舱的门被打开了,并传来了乘务员不耐烦的声音。

“都出来吧!”

五个小孩慢慢地爬出行李舱——终于可以重见天日了。

兴文和陈萍就站在外面等着章宏和章扬。

章扬本来就晕车,又在黑暗密闭的行李舱里躲了那么久,现在精神状态更差了。

但乘务员催促大家赶紧上车。

章宏正想上车,兴文却拦住了他,并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地方,微笑着说道:“你们看,那是谁!”

章宏和章扬顺着兴文手指的方向望去,看见了两个似乎认识、又似乎不认识的人!

他们终于认出了那两个人,就都红着眼眶扑了过去……

第两百零二章 深圳之行(第三节)

第两百零二章

深圳之行

第三节

回到河心村,已是早上八点半。

为了接两个儿子,叶德安和李月华半夜三四点就到检查站附近等候,等到天都大亮了,才把两个儿子等到!

看到日思夜盼的两个儿子,李月华情难自禁,哭得眼泪哗啦啦的,直到回到家里才肯停下来。

德安一个大男人,除了眼眶泛红,并没有像月华那样来一个情感大爆发。

章扬刚开始见到父母的那一刻,眼眶倒也泛红,扑到父母的身边,他很是不自然地叫了一句之后,就因为晕车倒头便睡。

章宏终于见到父母,又见他妈妈哭出那个样子,忍不住掉了几滴眼泪,但因为害怕被笑话,就迅速擦干了眼泪,乖巧而又幸福地坐在他父母的身旁。

家里。

满屋子都是事先为章宏和章扬准备的东西,只要是买得到的、又稀奇的东西,一样都没有落下。

不过,章宏和章扬或轻或重都晕了车,尤其是躲在行李舱里面的那一段路。所以,面对着这么多吃的喝的东西,他们却提不起什么胃口,只是随便吃喝了一点。

随后,章扬因为晕车,先回房间休息了,章宏则像是一个小主人一样,开始打量起这个他们父母在深圳的家!

家里没有什么装修,墙壁都只是抹了一层砂浆,但客厅里的沙发、桌椅、彩电等明显是新的。章宏后来才知道,这些新的家具家电,还是父母念在他们要到深圳过暑假,才临时购置的。

章宏的视线,很快就被电视机旁边的一台“小霸王”学习机吸引住了。

学习机的外包装还没有拆去,看来也是刚刚才买的,而且还是特地为他和章扬买的。

赵志武的家里有一台学习机,章宏听他提起过,并且和几个要好的同学约好,暑假的时候到志武的家里玩学习机,但随着章宏决定前往深圳过暑假,这个计划也就落空了。

不过,现在家里就有一台学习机。

他高兴地走到电视机前,拿起学习机看了又看。

一旁的德安看出了儿子对学习机感兴趣,就急忙走了过来,先是打开电视机,又拆开包装盒子,随后插上学习机的电源、手柄、外接线、游戏卡,调试了一番,就把学习机的手柄交给章宏。

章宏十分的高兴,可关键是他没有玩过啊,只能拿着手柄,傻傻地盯着电视机的屏幕。

德安看着儿子的傻样,立即猜出儿子从来没有接触过这玩意,就微笑着向儿子讲解要怎么玩。

虽然说是学习机,但也可以玩游戏。德安插进去的那一张游戏卡,是一款叫作“魂斗罗”的游戏。这一台游戏机其实也不是他买的,而是刘丽凤送过来的。他一个大人,肯定也没有接触过这种小孩子的东西,最后还是刘丽凤的小女儿叶明艳特地过来教他的。

章宏聪明、脑子好使,他爸随便讲解几下,他就知道要怎么操作了,再自己摸索几下,很快就上手了。

德安一直陪在儿子身边,看儿子玩得越来越熟练。

而正忙着做饭的月华看到这一幕,眼角又泛起了泪花——幸福的泪花……

午饭之前,弟弟章扬终于回过神了。

他一醒来就发现了学习机,就不顾脑袋还晕晕沉沉的,缠着他哥章宏教他玩游戏。

他也很快就学会了,可在已经玩了半天的哥哥面前,他只能算是新手,结果游戏角色的小命很快就用完了,引来了哥哥的一顿臭骂。

“你真笨!”

“你才笨!”

“就你笨!”

兄弟俩各不相让,但也没有演变到争吵的地步。

就在兄弟俩笨来笨去的时候,门外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章宏和章扬到了吧!快出来让我好好看一看,好几年没有看到了!”

“是丽凤啊!”

德安和月华急忙迎了过去。

“章宏、章扬,赶紧过来,你们的老六婶过来看你们了!”

章宏和章扬都是有礼貌的人,听到家里来客人了,即使心思再怎么在游戏上面,还是放下手柄,一起走了过去。

一个打扮时新的中年妇女,以及一个亭亭玉立的女生,出现在章宏和章扬的视线里。

章宏认得这个打扮时新的中年妇女——她就是他父母嘴里说道“老六婶”。几年前的一个夏天,章宏见过这个老六婶,而且老六婶待他和章扬特好,还带他们到县城里拍照呢!

不过,老六婶身边那一个亭亭玉立的女生,章宏觉得似曾相识,但却又不确定是不是那个人。

突然,那个女生冲到章宏的面前,一把就拉住章宏的手,激动地说道:“你是章宏吧!你还记不记得我?我是明艳呀!”

章宏先是被吓了一跳,随后才猛然想起面前这个似曾相识的人,就是以前一起玩过的叶明艳!

难怪会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也怪不得他没有一眼认出明艳,毕竟已经过去好几年了,明艳身上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章宏愣是没能把她认出来。

反倒是明艳一眼就认出了他!

“怎么?你不认得我啦?”

明艳看见章宏半天没有反应,也没有回话,似乎有一些失望。

章宏急忙解释道:“不、不!认得,我认得你,以前我们一起玩过!”

明艳听到这样的话,这才继续高兴起来!

她还是拉着章宏的手,说道:“走,我们去你的卧室说话!”

说完,她拉着章宏就想走。

倒是刘丽凤一把拉住女儿,并拍了她一巴掌,责怪道:“你这个死丫头,我还没有和章宏说完话呢!”

明艳朝她做了一个鬼脸,这才放开了章宏的手。

章宏这才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老六婶”。

章扬也跟着喊了一声。

被他们喊作“老六婶”的丽凤,让他们走到她的面前,并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们。

“哎呦,都长这么大啦!我这都快认不出你们了!哎呀,你们还是叫我‘六婶’就好,叫‘老六婶’的话,我听不惯……再说了,也把我叫老啦!”

说完,她爽朗地笑了起来。

章宏和章扬急忙改口,各自叫了一声“六婶”。

按辈份,丽凤是德安的“六婶”,所以就是章宏和章扬的“老六婶”。不过,老六和德安从来就不按辈份来,他们几个之间又亲如兄弟姐妹,更加没有辈份的限定了。另外,这里也就兴文和德隆称呼丽凤为“婶子”,这一句“老六婶”让她的辈份窜了那么高,她一时半会的也是接受不了的。再说了,她也就四十来岁,可不敢把她叫老了。

丽凤高高兴兴地答应了一句,并掏出两个红包,说是给章宏和章扬的见面礼。

这是老家的一个习俗。

德安和月华替两个儿子连连推辞。

“难得过来一趟,我这个六婶不表示一下,行吗?”

一句话,德安和月华也就不再推辞,并让两个儿子收下红包。

丽凤还想开口说什么,可是明艳再次拉起章宏的手,说道:“走,我们到你的房间说话!”

章宏又被吓了一跳,心里也觉得这个多年未见的明艳太热情了,让他很是不好意思。

丽凤看到女儿这个样子,忍不住又责怪起来:“你这个死丫头,能不能让我把话说玩啊!”

明艳还是做了一个鬼脸,就拉着章宏的手往卧室走去。

章宏没有办法,只好乖乖地跟着走了。

“这个死丫头……”

丽凤嘴上埋怨了一句,只好把章扬拉到面前,很是关心地问东问西……

房间里。

到这里已经好几个小时了,但章宏只顾着和学习机玩,还没有到自己的卧室里看一看,若不是明艳拉着他进来,他还不知道这就是自己的卧室呢!

相比外面的客厅,卧室里倒是装修过,而且布置得很漂亮。

明艳终于放开了他的手,指着卧室的布置,开心地说道:“你看一看……”

章宏四下看着,发现卧室里的布置,岂止是一个简单的漂亮,就能够形容的——一张看着就知道很舒适的小床,小床上面有一个米老鼠的玩偶;一张摆放着不少书籍的书桌,书桌上有一个小台灯,还有一个插着富贵竹的小花瓶;雪白的墙壁上,贴着各种各样章宏不怎么认识的卡通人物和nba球星;一个篮球、一副羽毛球拍、甚至还有视力表和身高标尺……

章宏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子的卧室,立即看傻了眼,并有了一种“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感觉!虽然他在老家已经有了自己单独的房间,但除了一张古朴的杉木“眠床”、一张梳妆台改成的书桌、以及一张自制的小方凳,就再无他物。那一张“眠床”,还是他父母结婚时置办下来的,至今已经有十五年的历史,再过个几十年就差不多可以成为文物了!

“这些都是我设计和布置的,漂亮吗?”

章宏看着明艳,嘴角露出一个满意又惊讶的笑容。

随后,明艳向章宏详细说明这一间卧室的由来。

原来,由于着急进场,老六和德安决定暂时不装修新房子,而是把资金、人手和精力投入到工业园区的施工建设。不过,得知两个儿子要到深圳过暑假,德安临时决定好好装修一下两个儿子的卧室。但他手上已经没有什么人手和资金,只好让月华向服装厂的姐妹借了一些钱,并利用晚上的时间,自己亲自下去装修,为的就是给两个儿子一个惊喜,以及更好的居住环境。卧室的装修和布置,完全是参考了老六家三个孩子的卧室,而明艳得知这是为了小时候的伙伴章宏,就自告奋勇地参与了进来,全程负责如何布置。当然了,里面的很多东西,都是她参考了两个哥哥的卧室,就像是卡通人物和nba球星的贴纸,还有视力表和身高标尺等。

明艳觉得章宏一定会喜欢这一些东西,一定会喜欢这样的设计和布置。

她看见章宏嘴角露出的笑容,很是高兴地笑了起来,随后坐在床沿上,还大大方方地招呼章宏一起坐下。

明艳把米老鼠玩偶抱在怀里,手指着书桌上的书籍,说道:“那一些课外书,都是我上初中的时候读过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章宏的目光落在了那一些书籍上,发现都是一些古今中外的名著,有一些还是他已经看过的。自从他住到外宿,时间有了、空间也有了,只要是学习任务不那么繁重,他都会听听歌、看看书,不仅养成了一个好习惯,也利用了时间、陶冶了情操。

一个暑假有近两个月的时间,有了这一些书籍,倒也可以打发这漫长的时间。

他感激地看着这个久未谋面的儿时玩伴,瞬间多了一种亲切的感觉,也一点点寻回了之前的记忆——那时候,明艳特别喜欢跟着他,上山摘桃金娘、到小溪里捉泥鳅……

只不过,明艳早早就跟随父母远赴深圳,到现在已经过去七八年的时间了,这还是两人第二次久别重逢!

上一次重逢,还是四年前的事情了……

第两百零三章 深圳之行(第四节)

第两百零三章

深圳之行

第四节

连着三天,德安和月华好吃好喝伺候着两个宝贝儿子,想以此弥补他们多年以来的缺失。

不过,章宏和章扬在老家也不会缺吃少穿,所以连着三天的大鱼大肉、水果甜品,让他们吃腻喝怕,无论如何也不肯再动筷子了。

一家人虽然很少生活在一起,但就现在看来,倒也是共享天伦、其乐融融。而最为难得的,是章宏和章扬都表现得很是乖巧懂事,不像一些留守儿童那般,调皮、任性、乖张、目无尊长、不懂礼貌……

当然了,这也是得益于家里两个知书达理的老人,长期以来进行的良好行为教育。

教育的环节若是缺失,恐怕是再好的物质条件也无法弥补的,现行社会上也就出现了诸多关于留守儿童的弊端。随着社会在发展,这种弊端也仅仅只是一个开端,早晚会演变成一个深刻的社会现象。

三天的时间就快过去了,欢天喜地的德安和月华,正面临着一个挺大的难处。老六承接的工业园区,各种施工手续都办下来了,德安等人已经开始陆续进场,接下来就是择日破土动工了。如此规模的工业园区施工建设,就算是叶老六再有能耐,也不是他一个人就能够吃得下去的。为了能减轻自身的压力,以及照应一干一起同甘共苦的老友,老六就决定让叶德安、刘政军、周景生三人参与入股。老六也怕人多了,利益不好均匀,就采取了分包的方式——周景生负责室外施工,刘政军负责水电和铝合金工程,叶德安负责室内施工,而老六则是作为总负责人。

现在,工业园区破土动工在即,作为合伙人的德安,自然就要以工作为主,如此就无法与两个宝贝儿子长相乐了。

另外,为了迎接两个儿子的到来,月华特意请了三天假,现在三天的时间即将过去,她就要回到服装厂继续上班加班了。

毕竟好几年才等来与两个儿子的团聚,德安和月华应该放一放手头的事情,好好陪一陪两个儿子才对。只不过,德安可是指望着凭借这一次的入股,占据自己的一席之地,打创自己的一片天地;而月华又因为厂里的规定,再也请不到假,除非是她辞职出来,但辞职也要一个月的过渡期啊!

这么一来,德安要顾着自己看中的事业,月华要忙着到厂里上班,两个宝贝儿子要怎么安排呢?

早在两个儿子过来深圳之前,夫妻俩就已经考虑这个问题了,但也找不到两全其美的办法,也只好暂时搁置。现在两个儿子已经过来了,这个问题恐怕就搁置不了了吧。

夫妻俩开始商量这一件事情,但还没有商量出一个结果,两人就开始闹矛盾了。

矛盾的根源很简单,德安以自己的事业为重,希望月华多担待一些,好好地陪伴两个儿子,可月华呢,反过来希望德安如此为之,于是矛盾就产生了。

“难得两个儿子能够过来,你这个当爸爸的还可以那么狠心吗?”

“不是我狠心,而是那边的事情实在重要!你辛辛苦苦一个月,才拿多少工资?还不如待在家里,好好陪着两个儿子!”

“什么叫我才拿多少工资?若不是我那些工资,你能够建房子?你能够入股?”

是啊,虽说月华的工资不是很高,但至少每一个月都是固定的,对于他们这样的家庭,是一个最根本的依靠,她肯定不能轻易放弃。

“那你我都要忙,两个儿子要怎么办?”

“你就找老六说一声,就说你这一段时间先不到工地帮忙,等两个儿子回去了,再回到工地上!”

“你拉倒吧!现在我若不出现在工地上,那如果有什么好处,岂不是都让刘政军和周景生占去了,哪里还有我什么事?”

“就你的破工地重要,两个儿子就不重要,你就是这么狠心!”

“什么叫作我狠心?那你还不是一样!”

夫妻俩各不相让,都开始吵上了,而且还是当着章宏和章扬的面!

章宏被他们吵得不耐烦了,就说道:“你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我和章扬又不是三岁小孩,不需要你们照顾!”

是啊,章宏都已经在外面读了一年的初中,都是自己照顾自己的。而章扬也即将升入初中,也能够独立了。

听到大儿子说这样的话,德安和月华都惊喜地发现,儿子已经长大了!而他们看待两个儿子,似乎还是停留在他们刚刚离家的时候!

儿子能够说这样的话,他们很是高兴,但同时他们也觉得心酸——他们为两个儿子付出太少了,现在就连两个儿子来到他们的身边了,他们还是没有办法全身心地照顾他们!

如今,他们也只能努力地赚钱,将来真正地把两个儿子接到身边,再好好地弥补他们!

可怜天下父母心!

有了儿子的一番话,德安和月华就不再争吵,也算是决定让两个儿子自己照顾自己了。但他们还是不放心,打了一个电话给刘丽凤,要她帮忙照看一下。

之前,丽凤就答应过他们,只要章宏和章扬过来深圳,她就会帮忙照看一二……

丽凤的小卖部里。

叶明艳知道电话是德安夫妇打过来的,就开始激动起来,并对她妈妈说道:“我去章宏家……”

说完,她就迫不及待地往外面走去。

丽凤急忙叫住她,问道:“你去干嘛?”

“去陪章宏啊!德安叔不是说没有时间陪章宏吗?那我就去陪他呗……”

丽凤急忙走过去拉住明艳,说道:“今天你别去,要去也是明天再去!”

明艳不高兴了,问道:“为什么?”

“你德安叔和月华婶今天都还有时间陪章宏!人家难得一家团聚,就让他们好好享受一下天伦之乐,你就不要去打扰他们了!”

“我哪有打扰他们呀!”

“哎呀,你这个死丫头,怎么这么不懂事呢?”

被她妈妈这么一说,明艳一副委屈的样子,撅着小嘴说道:“我和章宏都好几年没有见面了,我去陪陪他,能有什么嘛!”

看着女儿委屈的样子,丽凤也不忍再责怪什么,就安慰道:“你德安叔和月华婶难得还有时间,今天你就别去了!明天,明天我去买一些好吃的,你再把章宏请到我们家做客,这样总可以了吧!”

听到这些话,明艳这才高兴地笑了起来……

第二天。

德安去了工地,月华也回到服装厂上班,家里就剩下章宏和章扬两兄弟了。

他们都早早起了床,但也无聊啊,只好借学习机的游戏打发时间。

一大早的,丽凤果真到菜市场买了一大堆东西回来。而叶老六知道了这些东西是为章宏和章扬准备的,就特地吩咐丽凤多准备一些吃喝的东西,说是要为两个侄孙“接风洗尘”。

按辈分来讲,老六是章宏和章扬的叔公。现在两个侄孙千里迢迢来到深圳,他这个叔公不表示一下,肯定是说不过去的。但他实在是太忙了,工地上的事情、与工地有关的各种应酬……他也就是那天晚上借了一辆小车,带着德安夫妇把两个侄孙接了过来,这几天就实在是抽不出时间去看一看两个侄孙了。今天刚好两个侄孙要到他家里做客,他就干脆利用这个机会,好好地款待一下两个侄孙,也算是他这个叔公的心意了。

丽凤知道丈夫有心,就满心欢喜地答应下来,而且又跑了一趟菜市场,多买了一些吃喝的东西。

明艳起了床,也没有惦记着帮她妈妈的忙,就吵着要出门去找章宏了。

丽凤实在是拗不过女儿,也只好答应了她。

明艳可高兴了,在小卖部里搜罗了好多零食饮料,就蹦蹦跳跳地去找她的小伙伴了。

两个儿时最好的玩伴,高高兴兴地待在卧室里,一边吃喝、一边谈天说地。

章扬倒没有参加——这是因为他对明艳几乎就没有什么印象,而且他又是一个闷葫芦,甚少跟较为陌生的人接触。

明艳为章宏剥开一粒牛奶糖,嘴里说道:“我早就想过来找你了,可是我妈怕我打扰到你们,就是不让!”

章宏不明白六婶为什么不让,就问了一句。

“我妈说我会打扰你们一家团聚呗!”

原来是这个原因!

但章宏根本就不觉得明艳会打扰到什么!虽然他一直思念着父母,一直渴望着与父母团聚,但自从过来和父母相处了两三天,那一股热乎劲其实已经开始慢慢减退了。他不再是只会撒娇的小孩子,事实上由于时间太久的原因,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向父母撒娇,而父母给他的最大的感觉,完全可以用一个生疏来概括。这倒不是不正常,而是时间已经改变太多的东西,虽然思念之情从来没有改变,但他和父母之间确实显得十分的生疏,父母重新走进他的生命和生活,是需要一个过程的。

他对明艳也是一样!

虽然他们是儿时最好的玩伴,但由于时间和空间的原因,一切都是显得那么的生疏。若不是明艳实在是太热情了,他还不知道要怎么和明艳相处呢!

时间的魔力,实在是太强大了……

明艳为章宏剥了一粒牛奶糖,也没有等章宏吃完,就又为他拿了一块饼干。

章宏不好意思拒绝,只好接在手里。明艳的热情,虽然让他觉得不习惯,但他的心里也很是感动。他和明艳已经整整四年没有见面了,他们也各自从屁大点的小孩,慢慢地长大了,而他对她最大的印象,还是停留在四年之前。

四年之前,明艳明显有一些排斥他,但随着他带她参观教学楼,带她上山摘桃金娘,他和她很快就又熟悉起来,继而像是儿时那般形影不离。

现在,他们又能够在一起了,虽然他们不再是从前的他们,但还有一份美好的回忆共同维系着他们,让两人的相处很是愉悦。

章宏在回忆着从前的点滴,明艳却开始为他安排接下来的行程了。

“既然你爸妈没有时间陪你,那后面就由我来陪你!深圳很好玩,像动物园、世界之窗、荔枝公园、莲花山公园……明天开始我就带着你玩个够!不过,深圳的天气很热,到时候把你晒成非洲进口的,你可别怨我啊!”

说完,明艳哈哈笑了起来。

章宏也笑了,并想起了明艳回老家的时候,由于跟他到处疯,结果就晒成了非洲进口的,让她妈妈好生一顿埋怨。

这就是两人共同的回忆,很是温馨美好的一些回忆。

两人还可以把这一些温馨美好的回忆继续下去……

第两百零四章 深圳之行(第五节)

第两百零四章

深圳之行

第五节

一直待到快到开饭的点了,明艳才带上章宏和章扬,一起到她家里做客。

那一边,刘丽凤为了显示对两个小客人的重视,特意关了小卖部,在家里忙忙碌碌地准备着。

明艳领着章宏来到她家住的三楼。

刚走到门口,章宏就看见了一个大花盆里种着一株硕大的野芋头。

看见野芋头,章宏就惊呼起来:“这野芋头有毒,你们家怎么种这个东西?”

明艳却是一副不明就里的表情,说道:“什么野芋头?这是‘滴水观音’呀,不是野芋头!”

滴水观音?

章宏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名称。

不过,他可以确定明艳所说的“滴水观音”,是老家常见的野芋头无疑!在上山村老家,这野芋头很是常见,但野芋头的汁液有毒,接触到皮肤会引起瘙痒,所以在老家是一种不受欢迎的植物!另外,虽然它叫作“野芋头”,但根本就不能食用,连喂猪都不行!

可偏偏明艳家门口就种着野芋头,还明其名曰“滴水观音”——真是怪异!

明艳不知道章宏在纠结这个东西,而是脱了鞋子,热情地招呼章宏和章扬进门。

章宏和章扬知道一些人家有进门脱鞋的习惯,也就跟着一起脱了鞋子。

他们一走进明艳家,就立即被眼前的一幕惊得张大了嘴巴——超大的客厅中央,吊着一盏超大的水晶灯;靠墙的地方,是一台超大的彩色电视机;电视机的对面,是一张超大的真皮沙发;真皮沙发前面的茶几上,有一个超大的茶盘,看形制应该是一整块木头雕成的;除了这一些,还有一个超大的冰箱,摆满酒的超大酒架,种满花草的超大阳台……

这也太过豪华了吧!这是什么样的大人物,才住得起这样的房子啊!

章宏和章扬就傻傻地站在原地,被眼前这豪华的一切惊得都不敢继续往里面走了。

明艳并没有注意到这一个细节,而是朝里面喊了一声。

没有多久,老六夫妇应声走了出来。

“哎呀,章宏和章扬过来啦!赶紧的,进来坐……”

老六满脸的笑容,立即热情地打了一个招呼。

而丽凤见章宏和章扬站着不动,急忙迎了过来,把他们拉到超大沙发上坐定。

章宏和章扬先是恭敬地叫了一声“六婶”,随后又向老六恭敬地叫了一声“老六叔”。

丽凤有交代,所以他们就叫她“六婶”,但老六并没有交代,所以章宏和章扬只能叫他“老六叔”。

老六听着这个称谓,就笑着说道:“叫‘六叔’就可以了,不要把我叫得那么老!”

和六婶一样。

章宏和章扬只好改了口。

老六高兴地应了一声,就开始烧水泡茶招呼两个侄孙。

虽然六叔和六婶很是热情,但章宏和章扬置身于这样一个环境里,还是不可避免地紧张了起来。

六婶似乎看出了他们的紧张,就急忙找话说:“深圳的夏天很是炎热,你们俩住得还习惯吧?”

章宏点点头。

“我跟你们六叔,这一天到晚都忙,也就没有时间过去看你们,你们可别往心里去啊!对了,你们爸妈都忙着工作,可能没有时间照顾你们,反正你们都知道我家住在哪里了,这以后就经常过来玩。我和你们六叔虽然没有什么时间,但明艳这丫头天天都闲着,可以好好地陪你们玩!”

明艳听到这话,可高兴了,并且说出来她和章宏出去游玩的计划。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对她妈妈说道:“妈,我还记得当初我们家建房子的时候,我给了你两百多块钱,你也答应说会还给我!现在,章宏过来了,我要和他一起出去游玩,你可得说话算话,把那些钱还给我!”

六婶低头想了好久,才记起这一件事情——这都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

她也不埋怨女儿还惦记着那些钱,反而还挺高兴的,说道:“你不说,我都快忘了!”

她起身走进卧室里,拿出一些钱交给明艳。

“这是五百块钱,我连本带息还给你,你就别再惦记了!章宏和章扬难得过来一趟,他们想去哪里玩,你就带他们去痛痛快快地玩!还有,钱不够的话,找你爸要,你爸有……”

明艳高高兴兴地接过钱,还不忘好好谢了她妈妈一句。

随后,她转过身看着她爸爸,似乎是想开口要钱,但她爸爸急忙朝她摆摆手,说道:“你可别找我!我的钱都交给你妈妈了,你找她要去……”

“小气鬼!”

明艳不高兴了,瞪了她爸爸一眼。

这倒是挺温馨的一幕。

章宏看着这一家三口,心中多了一些亲切的感觉,那一种紧张感就消失了不少。

突然,六婶拍了一下额头,说道:“糟糕,忘记菜了!”

说完,她急忙朝厨房奔去。

她只顾着在这聊天,正经事情倒忘得干干净净了。

她在厨房里忙了一小会,就探出脑袋,吩咐明艳去洗一些水果。

这个季节的水果很是丰富,荔枝、芒果、水蜜桃……

六叔很快就泡好了茶,给两个小客人各端了一杯。

章宏很有礼貌地说了一句“谢谢六叔”,就端起茶杯准备品茶。

六叔似乎觉得很奇怪,就问道:“你还会喝茶?”

章宏点点头,回答道:“在家里经常和我爷爷喝茶。”

“哦……喝茶好啊,现在的小孩子都不会喝茶了!”

他说的也对,他的三个孩子就不会喝茶,但对可乐汽水却是趋之若鹜。

“你爷爷还好吧!”

“还行,每天都有要忙的事情。”

“都忙些什么呢?”

“就是村里的红白喜事,还有就是石顶宫和老年协会的一些事情……”

两人还挺有话说的。

这时,明艳端着一大盘水果,笑嘻嘻地走了过来。

刘叔立即招呼两个小客人吃水果。

章宏和章扬出于礼节,并没有去碰那一些水果。

倒是明艳十分热情,各拿了一些水果放在章宏和章扬的手里。

六婶又探出脑袋,说是家里没有酱油了,让六叔下楼到小卖部里拿一瓶酱油。

六叔得令,交代明艳招呼两个小客人,就出了门。

他这一走,章宏这才放松了下来。

可他刚想和明艳说话,门口却出现了两个穿着球衣的大男孩,正有说有笑地走了进来。

他们都满头大汗的,看来是刚刚打球回来。其中一个带着黑框眼睛的,年龄大概有二十左右,已是一副大人模样,并且显得很是斯文;另外一个年龄稍小一些,手里拿着篮球,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调皮劲。

他们看到章宏和章扬,都愣了一下。

明艳急忙向他们介绍道:“大哥、二哥,这是我们老家来的两个客人,都是德安叔的儿子。”

这两人就是明艳的大哥明朗,以及二哥明乐。

大哥明朗点点头,算是和两个小客人打了招呼;而二哥明乐似乎不想理睬两个小客人,转着手里的篮球,径直走到冰箱前,取了两瓶可乐,分给他哥一瓶,就一头钻进了卧室。

明朗又对两个小客人点点头,也钻进了卧室。

他们并不热情,尤其是明乐。

章宏刚刚还想着和他们打个招呼呢,看来是可以省下来了。

明艳看见两个哥哥的态度,脸上立马出现了一些尴尬的神色,但也不忘向章宏介绍她的两个哥哥。

“他们都在上山村老家待过,你应该还记得他们吧!”

章宏努力回忆了一下,似乎是想起了明艳还有这么两个哥哥。但那个时候,他的年龄还很小,整天就和备受两个哥哥欺负的明艳玩在一起,跟她的两个哥哥倒是很少玩在一起。

跟年龄大的孩子一起玩,正常只有被欺负的份!所以,一群孩子当中,都会分几个小帮派,大的和大的一起玩,小的和小的一起玩,若是大的和小的玩到了一起,不用多久小的准会扯着嗓子嚎哭,回家向大家哭诉被大的欺负了。

章宏刚想回答明艳,却见明乐钻了出来,走到茶几前拿了一些水果,还是一句话也没有说,就又钻进了卧室。

章宏看见明乐的手指上有一道明显的伤疤。但他不知道,明乐手上的伤疤是从老家带过来的——那还是明乐很小的时候,什么不好玩,跑去玩镰刀给留下的伤疤。

这个伤疤会跟着明乐一辈子,但有一些东西似乎再也不会跟着他了,就像是老家里的一切。

而明乐的举动,又让明艳尴尬起来——她这个二哥,是该有多么不懂得礼貌呀!这要是让人以为她家没有家教,那可就丢了面子了。

章宏也觉得有一些尴尬,毕竟来人家家里做客,主人却不闻不问的,岂不尴尬?

就在这个时候,六叔回来了。

他把酱油拿到厨房,就回到客厅,继续泡茶招呼章宏。

六婶该是忙完了,也走向客厅,看到两个儿子之后,就说道:“明乐、明朗,你们快出来,都来认识认识你们的小老弟!”

六叔指正道:“应该是小侄子才对吧!”

六婶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急忙改口道:“对、对,是小侄子!哎呀,年龄都差不多,就别计较那么多了,还是叫小老弟,显得亲近一些!”

章宏不是很清楚六叔和六婶在说什么,一会儿又是“小老弟”,一会儿又是“小侄子”,让他觉得乱七八糟的!

大人发话了,明朗就走到客厅里,又是打招呼,又是自我介绍,最后还坐在章宏和章扬的面前,热情地给他们拿水果,倒是有一些大人的样子。

可是,明乐却迟迟不肯走出来见人。

六叔见状,不高兴了,朝里面吼道:“明乐,你是聋子吗?还是老师没有教你什么叫作礼貌?”

他这一吼,明乐这才钻出房间,和章宏和章扬打了一个不咸不淡的招呼,就又缩了回去。

六叔摇摇头,对章宏说道:“青春叛逆期到了,不好管啊!”

章宏这还是第一次听到“青春叛逆期”这个名词。

六叔没有再说什么,而是继续招呼章宏喝茶。

他是一个混场面的人,显得很是健谈,也就三五杯茶的功夫,就把章宏和章扬在老家的情况问了一个遍。当他得知了章宏和章扬的成绩都很优秀之时,不仅表现出惊讶的神色,还连连问他们想不想转到深圳学习生活。

章宏和章扬都不约而同地摇着头。

“为什么?”

“不想离开老家……”

这就是章宏的回答。

其实,就在前天,他们的父母就问过这样的问题——这样的问题也不难回答!章宏和章扬一直生活在老家,老家有他们的亲人、同学,老家也没有什么不好的,他们哪有离开的理由!是不错,这边还有他们的父母,但若与老家的一切人和事相比,仅靠一份思念维系的父母亲情,似乎不足以撼动老家的一切,尤其是当那一股热乎劲已经慢慢地减退……

第两百零五章 深圳之行(第六节)

第两百零五章

深圳之行

第六节

饭菜很是丰盛,鸡鸭鱼肉样样俱全,还有不少的虾蟹海鲜,看来六叔和六婶是极尽周到。

除了吃的丰盛,桌子上还摆着果汁和汽水,还有几瓶啤酒。

很显然,酒是为大人们准备的。

但六叔却为再坐的人各倒了一杯,包括了章宏和章扬,也包括了他的三个孩子。

“来,今天这一顿饭,就算是六叔和六婶,为你们两个远道而来的小客人接风洗尘了!如果招呼不周,两个小客人可不要见怪啊!”

场面人,说的都是一些场面话!

场面话过后,六叔就端起酒杯,要章宏和章扬喝酒。

六婶急忙拦住他,说道:“他们还在读书,这喝酒……不好吧!”

六叔回应道:“都十几岁了,喝一点酒有什么关系,我又不让他们多喝!多喝的话,我还舍不得呢!”

大家都被这番话逗笑了。

虽然年纪还小,但章宏已经喝了不少次酒,所以也就顺从地举起了酒杯。就是章扬一直都很乖巧,从来没有喝过酒,章宏只好替弟弟解释了几句。

在座的也就章扬的年龄最小,六婶听到章宏的解释,就急忙端走章扬面前的酒杯,为章扬倒了一杯汽水。

明艳看到章宏举起酒杯,觉得很是奇怪,就问道:“你喝过酒吗?”

“喝过一点!”

“我听我妈妈说,你的爷爷是校长,管教很严的,怎么会允许你喝酒呢?”

章宏只是笑而不答。

他肯定不会告诉明艳,其实他是背着爷爷偷喝酒的,被发现之后,总是要受到责备。

这似乎就不能理解成“叛逆”了,要说的话也应该说是好奇吧!

天太热,早就想喝一杯清爽啤酒的六叔就不耐烦了,和章宏碰了杯子之后,就把杯中的啤酒一饮而尽。

章宏肯定没有六叔的酒量,只是尽量喝了一小半。

六叔是场面人,是酒桌上“见真章”的人物,劝酒的功夫自然也是了得,但章宏就一个半大不小的屁孩,他那一套肯定不能用到章宏的身上,所以也就让章宏自己随意了。

他吃了一口菜,就找了一个话题,说道:“这喝酒嘛,也是很有讲究的!”

大家都等着他怎么个讲究法!

“我们常喝的酒,差不多是白酒、红酒和啤酒。白酒会上头,红酒容易上脸,这啤酒嘛……”

六叔故意卖了一个关子。

明艳急了,问道:“啤酒上什么?”

“上厕所!”

一句话,把在场的人逗得直笑,连闷葫芦章扬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个六叔,不愧是场面人,也是在各种场面上混惯了,这种场面笑话肯定不少。

“啤酒不容易醉人,大家就可劲喝,喝多了就涨肚子,就得上厕所了。我还记得以前一个朋友,不知道是酒量不好,还是身体不好,有一次就喝了两瓶啤酒,结果前前后后上了六次厕所,平均喝一瓶啤酒上三次厕所!”

大家又被逗乐了。

笑过之后,六叔就催促大家吃菜,还为章宏和章扬夹了不少的菜。

而一直没有说话的明乐,突然好像是触了电一样“腾”地站了起来,胡乱往碗里夹了一些菜,就跑到客厅里打开了电视机。

很快,电视机里就传出了一些争吵打斗的声音,也不知道是在播放什么电视剧。

六婶应该听出是什么电视剧了,就皱着眉头,轻声地对六叔说道:“都那么叛逆了,还整天看那种叛逆的电视剧!”

六叔也是皱着眉头,脸上写满了不高兴。

但估计是家里有客人,他们都没有发作,而是继续热情地招呼着客人。

章宏却发现,六叔和六婶的脸上都隐隐流露出一种忧虑……

一场愉快的宴会结束了。

现在时间还早,德安夫妇还没能回来,章宏和章扬也就继续待在六叔六婶的家里。

六叔有事出门了;章扬在客厅里看电视;已经是大学生的明朗,回到卧室看书;六婶正在厨房里忙活着,忙完之后,就该下楼照看小卖部了;明乐看见现在没有人能管他,一溜烟就跑出家门了……

章宏被明艳热情地请到了卧室里。

明艳让章宏自己坐一会儿,就跑了出去。

他被六叔灌了三杯啤酒,很是稚嫩的脸上,尽是喝酒之后的潮红。

明艳的卧室很是干净整洁,而且到处是女孩子喜欢的小玩偶,像什么米妮老鼠、白雪公主、芭比娃娃等等,还有一些是章宏说不出名字的,给人一种置身动画世界的感觉。

除了玩偶,明艳的小书桌上尽是一些相册、日记本和课外书籍。

现在,主人不在卧室里,章宏就不敢随便翻动里面的东西,乖乖地坐在书桌旁的椅子上。

很快,明艳就回来,手里还拿着两罐听装啤酒。

章宏不知道明艳拿啤酒干什么,莫非是还想继续喝酒?

明艳见章宏疑惑,就笑着说道:“刚好我爸妈都不在家了!”

她晃一晃手里的两罐啤酒,并且眨了眨眼睛,说道:“为了我们再次重逢,为了我们的友情,我建议我们再喝一点酒,怎么样?”

一听说果真是继续喝酒,章宏就忍不住打了一个酒嗝——其实他的酒量,也就两三杯啤酒而已,再喝下去的话,恐怕是会醉的。再说了,以他们的年龄,确实是不适合喝酒。

明艳见他没有答应,就收回笑容,假装不高兴地说道:“怎么?难道你不把我当朋友?”

现在已经上升到朋友的高度了,章宏就找不到推辞的理由,也只好点头同意了。

明艳又高兴起来,“嘭嘭”地把两罐啤酒都打开了。

两人各自喝了一口。

但章宏很是奇怪地看着明艳,刚才明艳已经喝了两三杯啤酒,现在又继续喝,难道是她经常喝酒,酒量很好?

明艳察觉到了什么,急忙解释道:“你别这么奇怪地看着我嘛!我就是心里高兴,所以就想着和你再喝一点,庆祝我们又能够在一起玩了!还有,我也不是经常喝酒的。要说我是怎么学会喝酒的,也是怪你爸和我爸,老是骗我喝酒……”

她一脸的委屈,将她爸和章宏他爸怎么骗她喝酒的事情,告诉给章宏。

原来,几个大人喜欢打牌喝酒,每次只要明艳在场,他们就会想办法骗明艳喝一点,不是说要买零食,就是说要给零花钱,有一次还差点把明艳灌醉了,把明艳她妈妈气得都骂人了。这时间一长,别看这明艳也就十六岁,能喝两三瓶啤酒呢!但还好她妈妈一直管着她,不让她喝酒,刚才也是因为她妈妈在场,她才喝了两三杯,若是她妈妈不在场,没准她还能把章宏给灌醉了。

就在这时,六婶出现在门口。

明艳一惊,急忙藏起啤酒。

六婶注意到了这个动作,但她也没有说什么,而且一脸的忧虑,问道:“你二哥呢?”

“刚才我看见他出去了……”

“这个死孩子,准是又跑出去找他的损友了……”

骂了一句,六婶就带着一脸的忧虑走了。

但她并没有离开,而是走到明朗的卧室,要老大出去找一找明乐。

章宏又觉得很奇怪,就向明艳问道:“你二哥,这是……”

明艳叹了一口气,脸上也出现了一丝忧虑。

若要说起她二哥明乐,也就是出现了典型的青春叛逆期。

这孩子,小学和初中,表现和成绩都还算可以,相对于老大和老二,就是显得调皮和好动了一些。随着这几年外来人口大量涌入河心村,不仅带来了形形色色的人,也带来了一些不良的风气,并且影响到了一些在校的学生。这些学生,有钱了就到游戏机室里玩乐,没有钱了就想办法去弄一些钱,用的都是一些偷骗的手段,甚至是直接动手抢。这些学生多数学习成绩不好,多数也就读到初中,就出来混社会了。明乐的几个初中同学也在这样的学生之列,明乐一直和他们走得很近,久而久之行为性格就发生了一些变化。

明艳称呼明乐的那些个同学为“损友”,和刚才她妈妈称呼的一样。

明乐先是和他的那些个损友出入游戏机室,不仅用光了零花钱,还经常找借口向家人骗钱,甚至连老和大老三的零花钱也被他骗走不少。也正是钱这一方面的原因,让他的爸妈察觉到异常,跟踪了几次才发现原来他是跑到游戏机室里面玩了。这种行为等待他的肯定是一顿打骂,以及零花钱的严格控制。

也是由于这个原因吧,明乐开始出现一些叛逆的迹象。他还是继续与他的那些个损友走得很近,加上他的爸妈都很忙,有时候确实也是没有时间看管,他的行为没有被约束,就开始慢慢地往一些不良行为方面发展了。先是早恋,随后是旷课,到后来演变成无心学习,以及和他的那些个损友一起参与打架,要不是学校老师找到他的爸妈,他的爸妈还不知道他竟然做了这么多的坏事。

一番严厉的打骂,以及恨铁不成钢的哭求,明乐这才慢慢地摒弃了那一些不良的行为,慢慢地重新回到学习的正轨上,就这样直到即将升入高三。

然而,树欲宁而风不宁!明乐是疏远了他的那些个损友,但这河心村的天地很小,他们还是免不了会遇上。之前,他的爸妈对他不放心,经常会留意他的行踪,但随着他慢慢回到正轨,他的爸妈也越来越忙,就不再留意他的行踪,他也就继续和他的那些个损友们走到一起了。

快要期末考的那一段时间,明乐原本应该待在家里努力复习,争取考一个好成绩回来。可是,他根本就无心努力复习,而是一有机会就往外面跑,到点了才肯回来。他的妈妈察觉到不对劲,就又暗中跟踪了他,才发现他又和那些个损友混在了一起。她急忙叫回丈夫,想要再来一次打骂或者是哭求,可这一次明乐居然不怕他们打骂了,甚至还威胁他们要离家出走,把他的爸妈气得哭骂个不停。

后来,也是明乐那上了大学的大哥,对他循循善诱,又时刻跟在他的左右,让他没有机会和那些个损友玩到一起,他这才稍微安份了一些。

不过,明乐开始变得很是乖张,脾气也很是不好,家里稍微一有什么让他看不顺眼的地方,他就乱发脾气,甚至像小孩子一样不吃不喝。

他的爸爸实在是太忙,又实在是拿他没有什么办法了,给他定义了一个“青春叛逆期”。他的妈妈也拿他没有办法,牙一咬、心一横,准备把小卖部转让出去,把时间和精力都留给他和另外两个孩子。

现在,家里也就只有老大明朗能够说得了明乐。为了能让明乐远离那些个损友,明朗还得时时看着明乐,就像今天还陪他打了半天的篮球。可是,明朗也就回卧室看了一会儿书,明乐就又溜出去,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听明艳说完了明乐的故事,章宏也喝完了手里的啤酒。

明乐的情况,让他想起了同学马海涛和赵志武。

莫非海涛和志武也到了“青春叛逆期”?

他分不清,但也没有办法细究究竟是不是“青春叛逆期”,因为他喝完那一罐啤酒之后,就开始觉得天旋地转,很快就趴在明艳的书桌上睡着了!

他喝醉了……

第两百零六章 依依惜别(第一节)

第两百零六章

依依惜别

第一节

叶章宏和叶章扬接下来的暑假行程,就交由叶明艳负责安排了。

明艳制定了一份行程表,决定先从世界之窗开始,再循着欢乐谷、锦绣中华、莲花山公园、西部华侨城、大梅沙海滨公园等一路游玩,差不多能够玩遍大半个深圳。当然了,还有动物园、东门购物中心等等,但叶德安夫妇表示要亲自带两个儿子去这些地方,所以也就没有出现在明艳的行程表里。

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明艳领着章宏兄弟俩,在德安夫妇的嘱咐声之中,踏上了前往世界之窗和欢乐谷的367路公交车。

明艳是一个在深圳生活了快九年的“小深圳”,她就像是一个导游,沿途向章宏和章扬介绍着各种建筑、景观,甚至是一条道路的来龙去脉,她也介绍得很详尽。

她告诉章宏,这里的很多建筑、景观、道路等,还是在她过来深圳之后才兴建的。

深圳的发展和变化是飞速的,要不是她经常和同学们一起出来走走、见识见识,说不定她还能迷路呢!

虽然在章宏的眼里,深圳怎么样也比不上老家来得亲切,但置身于这样一个发展迅猛的大都市,他还是觉得很好奇,很是认真地听着明艳讲述着这里的一切。

不过,这并不代表着章宏就渴望像明艳一样,在这里生活、学习、成长,最多也就再过一个月的时间,他就要回到生他、养他的家乡故地。

他觉得他只是这个大都市的一个过客。

对,只是一个过客——用这个词语来形容,恰到好处!

就在公交车行驶到深南大道之时,章宏却注意到弟弟章扬的脸色显得很是苍白。

他急忙问弟弟怎么了。

弟弟一副难受的样子,靠在椅背上,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不会是晕车了吧?”

明艳关切地问了一句。

章宏这才想起来弟弟是有晕车的毛病。从老家过来,他就晕了一路的车,一路都是在睡觉,到家里的第一件事情也是睡觉。

出门玩耍,若是碰到晕车的情况,就别想尽情尽兴了。

由于忽略了弟弟会晕车的情况,章宏他们并没有随手携带什么药物。若不然,有个白花油、万金油之类的药物提提神,说不定还能缓解一些。

章扬看见章宏和明艳都很是担心他,就咬了咬牙,说自己睡一觉就行了。

也只能如此了。

虽然现在是暑假,但只是孩子们的暑假,大人们还是要朝九晚五、上班下班,现在刚好是上班的高峰期,路上车流如织,公交车行驶得很缓慢。

好不容易到达了世界之窗附近的站台,章宏急忙摇醒弟弟,和明艳一起下车了。他们走了一段路,先是停在一颗大榕树下,让章扬歇一歇。

他的额头出了一层细汗,看来并不好受。

明艳给他拿了一瓶矿泉水,说道:“我刚来的深圳的时候,坐车也会晕车,但后来经常坐车,也就慢慢地适应了。”

这倒是一个解决晕车的办法,但也讲究因人而异。

章扬喝了水,又休息了几分钟,这才慢慢缓解过来。

三人随即往世界之窗进发。

人多——这是世界之窗给章宏的第一印象。

看,不论是哪个地方,走着的、站着的、坐着的、蹲着的,到处是游客,而且还是以章宏这样年龄的孩子居多。现在与其说是来游玩,还不如说是来看人,体验一下人挤人的感觉。

虽然人多,但他们才走了一小段路,就发现了不少新奇的东西,有现场作画的、有吉他卖唱的、还有不少的手艺人。这些人的周围,都站满了看新奇的游客。

明艳领着章宏和章扬挤进一个素描的小画廊里。

正在素描的是一个年轻的长发男子,和明艳的大哥年龄差不多,应该是在深圳地区就读的大学生。现在的大学生,一个个都有很高的艺术修为,吹、拉、弹、唱、写、画、跳等,也是时代进步的一个象征吧。

长发男子正在为一名妙龄女郎进行肖像素描,炭笔游走在洁白的画纸,一个惟妙惟肖的人物肖像跃然纸下。

明艳突然把章宏拉到一旁,并指着画架旁边的一个小纸牌。

小纸牌上面清楚地写着——素描,八十元每幅。

八十元!

章宏不由得直咂舌——这也太贵了吧!

不过,看着那纸上生动形象的肖像,似乎也有它八十块钱的道理,一份付出、一份回报,更何况是这艺术的东西。

三人不再流连于此,继续往前走去。

随后,他们来到一个卖唱的小摊子前,只是正在卖唱的人吓得章宏和章扬都不敢上前——高鼻梁、金发碧眼的外国人!

除了电视剧,这还是章宏和章扬第一次近距离亲眼看见高鼻梁、金发碧眼的外国人。

外国人正半闭着眼睛,忘情地自弹自唱,而且弹唱的内容又吓了章宏和章扬一跳——居然会是中国的校园民谣。

“……谁把你的长发盘起,谁给你做的嫁衣……啦、啦、啦、啦、啦……”

外国人很是忘我,那一个与众不同的脑袋,还随着节拍左右摇摆。

“啦啦”完之后,外国人很是潇洒地抱着吉他,睁开半闭的眼睛,友好地对面前三个小听众微微一笑!

章宏和章扬都的年龄都不小了,若在这站的是三五岁的小孩,那还不得被这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吓得哭着要找妈妈!在深圳这样开放的大都市,可能不会出现如此的情况,要是在相对较为闭塞的凤来老家,估计就会发生如此的情况了——家里的老人,都说高鼻梁、金发碧眼的外国人,都是专吃小孩的魔鬼!

与章宏和章扬不同,明艳倒不畏惧这面前的外国人。她就外国人对他们微微一笑,她也报以友好的一笑,并用英语和外国人交谈了几句,最后还放下五块钱,算是一个外国人万里迢迢来到中国大地,忘情“啦啦”一曲的所得啦!

章宏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明艳面对外国人,可以这么轻松自如?

明艳告诉章宏,说是她们的学校聘请了英语外教,所以她对外国人并不陌生。

原来是这样!

这样的教育水平,是章宏难以想象的——这也是老家与之的差距。

明艳看见外国人很是友好,就让章宏尝试着和外国人交流交流。

章宏摇摇头——他的英语水平也就停留在初级口语水平,什么“nicetoetochina!”、“howdoyoudo!”等,再深入一点的,像是“吃了吗?”、“心情如何啊?”等,就不行了。

老师还没有教到那里嘛!

三人继续往前走,路上又有不少的停留。而章宏只顾着看稀奇,只顾着和明艳聊天,却没有注意到弟弟章扬的脚步慢了,额头又冒出一层细汗。

阳光变得猛烈起来。

章宏和明艳在前面走着,就快走到何香凝美术馆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哇”的一声。

两人回过头,发现章扬正蹲在地上呕吐呢!

章宏急急忙忙走了过去,蹲下来拍着章扬的后背,问道:“怎么了?”

章扬的脸色很是难看,额头出现了豆大的汗滴,后背也是湿漉漉的。

明艳也急忙跟了过去。

三个蹲在地上的小朋友,引起了路人的注意,并且有几个还围了过来。

一个白衣年轻女子走上前蹲了下来,看了章扬几眼,就从随身的小包里拿出一瓶白花油,涂抹在章扬的太阳穴、人中、耳后,并说道:“这位小朋友应该是轻微中暑了!天气这么热,你们出门游玩,也不做一些预防中暑的措施吗?”

经这么一说,作为哥哥的章宏,不由得低下了头——失职了!

白衣女子也不是要责怪谁,只是出于一种提醒。

她又说道:“你们还是先送这位小朋友回去吧,等天气凉爽一些,再出来玩……:

章宏和明艳点头答应,并连连说了几句谢谢。

白衣女子轻轻一笑,随后就起身离开了。

直到她消失在人群之中,章宏这才发现她的白花油落下了。他想把白花油还给白衣女子,可哪里还有白衣女子的身影。

看来,白衣女子是有意留下白花油的。

这是一个善举。

章宏的心里暖暖的,并默默说了一声谢谢。

既然如此,他们也只好听从白衣女子的建议,先行回去了。为了能让中暑的章扬尽快回到家里,明艳特地叫了一辆的士。路上,也正是白衣女子留下的白花油,章扬才没有那么难受。

原本一场欢欢喜喜的出行,因为章扬的中暑,而不得不草草结束。他们原来的计划,是先逛完世界之窗,就继续到锦绣中华和欢乐谷游玩。

回到家,德安夫妇看着中暑的章扬,都很是着急,但索性章扬只是轻微中暑,好好休息了一下,倒也没有什么大碍。

章扬比较好静,除了学习,没事总是待在家里,最多也就是到二叔的小卖部里玩一下。相比之下,章宏就比较好动了,喜欢到处乱跑,不管是大太阳,还是起风下雨。

这深圳的天气果真炎热。

章扬已然中暑了,后面计划好的行程,看来也只能取消了。另外,大人们也建议他们留在家里,不要再到处乱跑了。

见是如此,明艳和章宏都有一些失望。

但章扬不想因为自己,让明艳和章宏的出行计划落空了。他让明艳和章宏尽管出去游玩,他一个人留在家里,看一看电视、读一读课外书、玩一玩学习机等,也还是可以打发时间的。

明艳和章宏都高兴起来。

计划好的行程,还是可以继续下去……

第两百零七章 依依惜别(第二节)

第两百零七章

依依惜

第二节

章宏和明艳的下一站,是位于福田区的莲花山公园。

有了白衣女子的提醒,这一次出门,明艳和章宏可是做足了万全准备——水、雨伞、遮阳帽,还有白衣女子留下的白花油。

别小看了白花油,可是有不少功效的,出门带上一瓶,不仅可以防暑驱蚊,还可以消疲提神。

河心村的376路公交车,没有直达莲花山公园,中间还得转两趟车。他们花了一个多小时,才到达了莲花山公园南站台。走进公园,他们先是在山脚下的风筝广场逗留了一会儿,就准备登山了——山顶的风景很好、视野也很开阔,而且还有小平的铜像。

小平同志为了中国而呕心沥血、奋斗一生,不仅是改革开放的缔造者,还是新时代的领路人。只可惜,他老人家早在去年就离开了我们,甚至都还等不到香港回归祖国的那一天。很多来到深圳的外地人,都会到莲花山公园瞻仰小平同志的铜像,深情缅怀这一位时代伟人……

莲花山的登山道,由石条铺成,弯弯曲曲、高低错落,倒是休闲健身的好去处。

明艳和章宏刚刚走上登山道,就看见不少身穿运动服的健身爱好者,又是压腿、又是转腕,在做着热身运动。明艳和章宏以游玩为目的,一路可以边走边停,倒也不需要做什么热身运动。

还有不少和章宏一样年龄的学生,嬉笑着跑上登山道,倒是增添了不少热闹。

今天的天气还是炎热,但登山道两旁皆有树木,遮住了头顶火辣辣的太阳,雨伞和遮阳帽暂时也就派不上用场了。

两人拾阶而上。

也是因为年龄相仿,又有一段共同的儿时回忆,两人一路说说笑笑的,显得很是亲密。

“那一年回老家,其实我差不多已经不认识你了,只是隐隐约约记得好像有你这么一个小伙伴。当时,我妈让你跟你出去玩,我心里还真不乐意……”

“那你后来怎么又愿意了呢?”

“不跟你出去,我还能去哪?也是因为这一次,我才慢慢记起了你,也慢慢想起了小时候经常跟你出去玩!”

“是啊,当时你还穿着开裆裤,而且老爱哭鼻子了!”

“去你的!你才穿开裆裤呢!”

明艳红着脸,拍了章宏一巴掌。

都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被章宏这么说,哪有不脸红的道理。

章宏也真是,和一个大姑娘说这样的话——活该挨打!

“回来深圳,我就一直惦记着你。本来我以为我爸妈会带我回老家,可是这么多年了,他们自己都难得回去。我还以为你会过来深圳玩,可是等了这么多年,才把你等了过来……”

听到这样的话,章宏心里还真是挺高兴的——也不枉小时候他带着明艳山上、小溪到处疯跑。

“我经常听你妈说要把你和章扬带到深圳学习和生活,但是你爸怎么都不同意,你妈还经常因此伤心难过呢!”

与父母两地分隔,章宏也很伤心难过,而且他还因此被同学嘲笑和欺负过呢!

这都是一些不堪回首的往事,但现在他和弟弟能够和父母团聚,也或多或少弥补了一些缺失了!

“我问你,你愿意在深圳学习和生活吗?”

章宏摇摇头。

明艳已经是第三个问这个问题的人了。

“舍不得离开老家,是吧!”

章宏点点头。

“我还记得,当时我也舍不得离开老家,更加舍不得离开你这个小伙伴!”

“我记得当时你根本就不认识我了……”

“那时候还小嘛!在深圳生活了几年,老家的很多东西都记不得了!”

也是因为小时候的那一次久别重逢,不然章宏也要忘记明艳了。

“走不动了,你拉我一把……”

明艳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站在一处台阶较高的地方,伸出手等着章宏。

她是一个女生,肯定不如章宏的体力好!

章宏看着明艳伸出了手,犹豫了好久。

最后,他还是伸出手,拉了明艳一把——明艳的手很是温热。

他开始紧张起来,这算是他第一次拉女孩子的手。

要知道,他虽然与何若兰谈起了朋友,但还没有拉过若兰的手呢!

“累死了!”

明艳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章宏赶紧拿出了背包里的矿泉水。

明艳“咕噜、咕噜”地喝了几口水,随后伸出小手,无力地扇着风。

这么热的天,她是为了陪章宏出来玩的,才受这一份罪,章宏急忙拿出遮阳帽,为明艳扇着风。

歇了一口气,也凉快了一些,明艳竟然挽着章宏的胳膊,说道:“让我挽着你的胳膊,不然就走不到山顶了!”

这还是第一次和女生如此亲密接触,章宏不免慌张起来,一时还望了迈开他的脚步。

明艳看出了章宏的紧张,就抿嘴一笑,问道:“怎么?对我还害臊呀?”

章宏摇摇头,这才迈出脚步,继续往山顶走去。

有了章宏胳膊的依靠,明艳走起来就不那么费力,明显也就轻松了许多。不过,一个姑娘家,“亲密'地挽着一个男生的胳膊,总不是事吧,很快也就引来了路人的侧目。

两人都没有注意到路人异样的目光。

这时,一对下山的中年男女,正好也看到了这一幕,立即惊讶地打量着章宏和明艳。随后,他们投来一个鄙夷的目光,和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嘴里还用广东话嘀咕了几句。

听到中年男女的话,明艳的脸一下子就红到耳根,并且很快就松开了挽着章宏胳膊的手。

章宏也注意到了中年男女惊讶的目光,见明艳又是脸红、又是松手的,他意识到中年男女应该是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明艳才会如此。

“他们在说什么?”

明艳的脸更加红了,半天才开口说道:“不是什么好话……”

“我又听不懂广东话,你就告诉我呗!”

章宏就是想知道。

明艳只好轻轻咳嗽了一声,回答道:“他们说,我们是还没有掉尾巴的小蝌蚪,年纪轻轻就开始谈恋爱,不学好……!”

原来他们说的是这些!

当然了,明艳挽着章宏的胳膊,这是一种亲昵的行为,让人家误会了,所以也怪不得人家!

她的举动,确实是存在于恋人之间,但她和章宏的年龄实在是太小了,不让人家误会才怪!

早恋,已是一个深刻的话题!

也是有了这样一个小插曲,明艳就不好意思再挽着章宏的胳膊了,努力跟着章宏的脚步往山顶走去。

又走了一段路,她明显又体力不支,脚步也开始慢了下来。

章宏看在眼里,心里很是不忍。

他做了一个决定,把手伸给了明艳。

“干嘛?”

“我牵着你走!”

“不行!”

“你都快走不动了!”

“我慢慢走呗,不然又要被人家误会了!”

“怕什么,反正我们又不是在谈恋爱!误会就让他们误会去呗……”

明艳听他这样说,就轻轻一笑,也不再顾虑什么,把手交给了章宏——还是那么的温热!

“你谈恋爱了吗?”

问这个问题的是明艳。

章宏心头一惊,急忙连连摇头,说没有谈恋爱。

其实,他撒谎了,但他不得不撒这样的慌!以他的年龄,要是让别人知道他早就开始早恋了,那还不得像刚才那一对中年男女一样的反应!

“没有喜欢的女生吗?”

天呐,明艳怎么问这样的问题!

章宏急忙又摇摇头。

他怕明艳会继续问下去,就赶紧找了一个话题,说道:“我不会说广东话,要不……你教教我吧!”

话题被章宏这么一转移,明艳也就不再继续刚才的问题了。

“你想学好话还是坏话?”

“好坏都学一点呗!不然,要是有人用广东话说我坏话,我还像傻子一样不知不觉呢!”

明艳轻轻一笑,当真就开始教章宏说广东话,先是一些基本的口语,随后就是一些骂人的脏话了,像什么“坏蛋”、“神经病”、“乡巴佬”……

章宏会说闽南语、普通话,还会一些简单的英语,若是他学会了广东话,那这就代表着他会四种语言了!

不错,小有成就……

小升初放榜了!

老家传来了好消息——叶章扬以总分学校年级第一名,超录取分数线七分的优异成绩,成为了第一个考上凤来一中的上山村小学学生。叶德兴的女儿叶玲玲,以年级第三名、超分数线二分的成绩,也考上了凤来一中。而驼背岭张清源的女儿张敏芳,则是以年级第二,超分数线四分的成绩,一起考上了凤来一中!

上山村小学自建校以来,还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考上全县最高学府凤来一中,就更别说是此次一次性录取了三个人,真是创造了一个历史,创造了一个奇迹!

这个消息不仅在上山村引起了轰动,也在深圳河心村的上山村人群中也引起了震动。

消息刚刚传到河心村,叶德安夫妇还没来得及高兴,他们家就挤进了一波波前来道贺,以及一睹叶章扬风采的熟人!叶老六夫妇来了,刘政军夫妇来了,叶兴文夫妇来了,就连不怎么搭边的周景生夫妇也来了……

第两百零八章 依依惜别(第三节)

第两百零八章

依依惜别

第三节

为了表示对教育的重视,也为了表彰叶章扬取得的创历史成绩,作为上山村人在河心村的风云人物,叶老六决定在附近的芙蓉大酒店,请一干人等喝早茶!

叶老六一家、叶德安一家、刘政军一家、周景生一家、叶兴文夫妇等,浩浩荡荡地开进芙蓉大酒店,高高兴兴地坐在一起,有吃有喝、有说有笑!

广东人有喝早茶的习惯,特别是广州那一边,喝早茶都成为一种地方文化符号了。不过,相比之下,深圳是一个移民城市,虽也有喝早茶的文化,但多少显得是附庸风雅。

叶章宏和叶章扬倒是第一次走进这么高级的大酒店。

大家的话题始终围绕在章扬的身上,都为他取得的好成绩而感到高兴,夸奖的话、鼓励的话,更是不绝于耳!

德安夫妇自然也是欢天喜地,虽然章扬取得的成绩和他们没有太多的直接关系,但章扬是他们的儿子呀,他们自然为此自豪满满!

章扬如同众星捧月一般,面前的碗碟里尽是大人们夹给他的东西。但章扬比较内向,只顾着低头吃东西,脸上除了一直保持一种自豪的笑容之外,就没有太多的语言了。

他取得如此的成绩,首先是得益于自身的努力,第二是得益于他爷爷的用心教诲,第三也是得益于家庭、社会、国家对教育愈发的重视,第四自然也是离不开老师们的付出!

别说是叶老六和叶德安在大酒店里庆贺开了,听说老家上山村村委和上山村小学还为此召开了一个临时会议,说是要举办一个庆功会,大力表彰叶章扬、叶玲玲、张敏芳为上山村带来的无上荣耀!

只是,作为最为优秀的叶章扬,目前还在深圳过暑假,这个表彰大会还得等到他回到老家,才会召开!

叶老六一向爱出风头,听说了此事,急忙打电话给村支书叶世新,表示要拿一些钱出来,作为奖学金,奖励这三个创造上山村历史的孩子,就连这三个孩子的科任老师也有份呢!

据说,每个孩子、每个科任老师最低都可以拿到五百块钱!

现在的叶老六,不缺钱!

大家的话题还是围绕着章扬,但有一个人明显有一些失落——叶章宏!

章宏曾经是上山村公认的最有希望考上凤来一中的学生,可是结果事与愿违,他距离录取分数线还是差了几分,但依然创造了上山村小学升学考试的历史最好成绩!现在,弟弟章扬得以考上凤来一中,作为哥哥的章宏,肯定为弟弟感到高兴和自豪。换一句话说,也就是弟弟完成了他未能够完成的目标,为上山村小学带来了零的突破!

然而,看着大家对待章扬的态度,章宏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一些难受,毕竟他曾经是最有希望的那一个,毕竟当时他承载着很多人的期望,只可惜……

如果当时他能够考上凤来一中,那眼前的一切,他也可以得到——大家的夸奖、鼓励,来自老家的表彰大会……

喝完早茶,大家都各自回去了。

德安夫妇今天都特意请了假。

回到自家楼下,会晕车的章扬先行上楼了,德安夫妇着急地跟在后面,章宏倒是显得没有什么精神头,一个人默默地走在最后。

明艳和他登山之后,两条腿又酸又疼,这几天没有办法再带他出去玩,他也只好一直待在家里,和章扬一起看电视、玩学习机,倒也是无聊。

他才走上二楼的楼梯,却听到了二楼传来激烈的争吵,就急忙跑了上去。

只见他家门口站着一个一脸怒气的中年男人,正激动地比划着手指,嘴里也在结结巴巴地囔囔着!

“叶……叶德安,你别以为我……我不知道你……你和梅香的事情!我告诉你,梅香是我、我的老婆,我命令你离她远一点!”

章宏认识这个人,前几天到家里找他爸领过工钱,是他爸工地上干活的马来祥。

章宏看见他爸叶德安也很是激动,大声叫道:“你胡说什么!”

“姓叶的,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马来祥说话利索了不少。

“你跟梅香干的好事,已经有人告诉我了!我警告你,你若是再敢缠着梅香,我跟你玩命!”

马来祥说完,还激动地比划着拳头!

章宏看见他爸由激动变成了紧张,还时不时地看看一旁的老婆。

章宏又看见他妈满脸的愤怒,正恶狠狠地瞪着他爸,就像是要吃人一样。

章宏还看见他弟弟浑身直发抖,就像是筛糠似的,脸上尽是害怕!

“你别胡说八道,我跟你老婆干干净净的,你别听外面瞎说!”

“你真不要脸,自己家里有老婆,还勾引别人的老婆!我告诉你,我什么都知道了,你和梅香一直偷偷摸摸,前几天还带梅香去小旅馆开房了……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

“谁不要脸啦!谁说我和梅香去开房了?”

“我们村里的人看到了,就跑来跟我说了,还把你和梅香以前的丑事全部告诉我了,你这个不要脸的还在狡辩,你是不是以为我好欺负……”

马来祥还是激动地比划着拳头。

现在,章宏似乎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而那边,叶德安又看了一眼一旁的老婆,底气明显开始不足了。

但他也不能就这么轻易承认了,狡辩道:“你别胡说八道,玷污了我的清白,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马来祥再次比划着拳头,叫骂道:“你还清白!你勾引我的老婆,还不放过我!今天我就先不放过你,我跟你拼了……”

说完,马来祥挥舞着拳头,朝叶德安杀了过去。

叶德安是打架的老手,面对着看似要拼命的马来祥,三拳两脚就把马来祥打得“哇哇”惨叫。后来,本就窝囊的马来祥受不了拳脚之苦,急忙瞅了一个空当溜了。

他嘴里又是“哎呦”惨叫,又是骂骂咧咧的,跑到章宏的跟前,居然狠很地推了章宏一把,才溜下楼去,逃之夭夭了!

他知道章宏是叶德安的儿子,就朝章宏下手撒气了!

毫无防备的章宏被他这么一推,四仰八叉摔倒在地,后脑勺磕在地板上,让他眼冒金星,疼得呲牙咧嘴的!

叶德安看见了,急忙跑过来,却分不清是该先扶儿子,还是该追出去找马来祥算账。

最后,他还是决定先扶儿子起来。可是,他才伸出手,他的老婆李月华怒骂一声,嚎哭着冲了过来,手、脚、嘴并用,对他又捶又踢又咬!

“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你居然还去找叶梅香这个狐狸精!当初你是怎么向我保证的,可你现在……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

“够啦!”

叶德安吼了一声,想先把儿子扶起来。

可是,李月华已经愤怒得接近失去理智,根本就不理会他,继续又捶又踢又咬!

“你这个不要脸的!我的命怎么这么苦,我不活了,今天我就和你同归于尽!”

这样的话就显得过激了!

被她这么闹腾,叶德安也就没有心思去管地上的儿子了,并且开始和她推推搡搡的,最后也是没有办法了,狠很一巴掌甩在了她的脸上。

章宏还躺在地上,却是亲眼目睹了他爸对他妈动了手!

他的心头猛地一惊,也顾不得后脑勺的疼痛,急忙想爬起来护着他妈。

他已经明白了,这一件事情根本就是他爸的错,他肯定是要护着他妈。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爬起来,他妈却像是发疯了一样,朝他爸扑了过去,拳头就像是雨点一般落在他爸的身上,嘴里也一个劲地哭号着。

“你闹够没有,两个孩子都看着呢!”

叶德安大吼了一句。

“你还有脸提两个儿子!你就是这样当爸的?章宏、章扬,你们的爸好不要脸,你们的妈好命苦……”

“够啦!”

也许是被这样的话刺激到了,叶德安狠很地推了李月华一把,结果是用力过猛,把李月华推得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一声惨叫从楼梯下面传来。

叶德安急忙跑了过去。

章宏也急忙爬起来跑了过去,在楼梯口看见了他妈一脸的鲜血……

家里。

章扬坐在沙发上瑟瑟发抖。

从马来祥和他爸发生冲突开始,他就一个劲地发抖!

章宏面无表情地坐在弟弟的身边,早已经忘记后脑勺的疼痛了。

房间里,李月华一会儿仰天大哭,一会儿又破口大骂。

她从楼梯上滚下去,磕破了脑门,流了满脸的血,从社康缝针回来,就一直在哭骂,并把这十几年年她丈夫的所作所为和盘托出,也不管两个儿子都在场!

不远处的茶桌旁,章叶德安一根接一根抽着烟,对于他老婆的哭骂,以及丑事的曝光,他没有辩解半句。

在两个儿子的面前,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辩解。

章宏在老家多多少少听说过一些闲言碎语,包括他爸不怎么老实,以及经常和老婆打打闹闹,但他的年龄还小,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而且爷爷奶奶、二叔二婶劝都叫他不要管,所以他一直没有在意那一些闲言碎语。不过,今天他可是亲耳听说了一切,还亲眼目睹了他爸对他妈动手,已然很好地证实了那一些闲言碎语的真实性。

也正是因为这样,爸妈在他心中的形象,一下子完全变样了!

要知道,爸妈在他心中的形象,原本就模模糊糊的,也是这一段时间的相处,才建立起较为清晰和亲密的印象!

可是现在……

他妈还在哭哭骂骂,他爸还在不停抽烟。

章宏根本没有就想到,他高高兴兴过来深圳过暑假,还能遇见这样的事情,那当初他干嘛要来深圳,待在老家多好!

他心烦意乱,伤心、难过、甚至是失望!

他突然想起了老家的爷爷奶奶!

他突然有了一种要回老家的冲动!

他猛地站了起来,对弟弟章扬说道:“走,我们回老家!”

他很是坚决。

章扬还在瑟瑟发抖,只是抬头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他拉了章扬一把,但章扬先是看了他爸一眼,却没有站起来。

他以为弟弟不愿意跟他回去,就甩开弟弟的手,带着气愤说道:“你不回去,那你就继续待在这里,我自己回去!”

说完,他当真走回自己的卧室,开始收拾东西。

他只是收拾着自己从老家带过来的东西,父母给他买的东西,他一样也不想带走。

叶德安突然出现在门口,看见儿子在收拾东西,就急忙跑过来制止他。

“放开我!我要回老家,我要回去找我的爷爷奶奶!”

话语很是坚决,没有商量的余地!

见儿子把话说得这么坚决,叶德安似乎也不知道该怎么制止他,只能强行夺过他的书包,又转身朝外面大叫道:“章宏闹着要回去了,你还有心思在那边哭骂!”

“回去就回去,谁还想跟你这个不要脸的人待在一起!”

这是李月华的态度!

章宏一把夺过了书包,转身就朝门外走去。

他走到章扬的面前,又问了一句:“你到底跟不跟我回去?”

章扬还在瑟瑟发抖,还是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章宏冷冷地“哼”了一声,抬脚就往门外走去。

叶德安追了出来,拉住了他的书包,就是不让他走。

章宏吼叫道:“放开!”

被他这么一吼,叶德安倒是愣了一下,但没有松手。

章宏用力一扯,又把书包夺了过来,随后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下了楼又跑到大马路上。

马路上人来车往,他分不清往哪里走,也不知道要在哪里坐车回老家,但他依然不管那么多,随便找了一个方向就迈开了双脚。

叶德安又追了出来,边追边喊让他停下。

章宏没有理会,也不想被他爸追上,随即奋力跑了起来。

但他跑不过他爸,很快就被追上,也被拦了下来。

“你又不知道在哪里坐车,怎么回去?”

“不用你管!”

“你给我回去!”

父子俩在大马路上拉拉扯扯的,吸引了不少路人。

“放开!”

章宏又吼了起来。

但这一次没有什么效果,他爸死死抓住他不放。

就在这时,六婶和明艳出现了……

第两百零九章 依依惜别(第四节)

第两百零九章

依依惜别

第四节

六婶和明艳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原来,马来祥被叶德安打跑之后,心中还是羞愤不已,就决定找一个具有分量的人物,帮他声讨叶德安,帮他申冤。他思来想去,也就想起了叶老六这个人物具有分量,就不顾一切地跑到老六家。但叶老六已经去了工地,他只好找到刘丽凤,向刘丽凤哭诉叶德安是怎么不要脸,是怎么勾引他的老婆,他又是怎么找叶德安讨公道,怎么被叶德安揍了一顿……他为人窝囊,也没有什么头脑,最后还把推了章宏泄愤的事情说了出来。

刘丽凤是知情者,眼见着叶德安和叶梅香这两个不要脸玩意,丑事终于暴露了,她也不好说什么。她不能维护叶德安,但也不能帮马来祥,显得很是为难。但她听说马来祥居然把毫不相干的章宏当成了出气筒,她当下就忍不住了,指着马来祥的鼻子破口大骂,把马来祥骂得又落荒而逃,估计现在在哪个角落感叹自己的窝囊与悲惨人生!

丽凤担心章宏因此受到什么伤害,也担心叶德安和李月华这两个不安生玩意会死命折腾,就关了小卖部,又叫上正在养腿的明艳,急急忙忙赶了过来,也就看见了德安父子俩在路上拉拉扯扯的一幕。

德安看见丽凤,就像是见到救星一般,急忙请求道:“你来得正好,快帮我劝一劝章宏,他闹着要回老家呢!”

丽凤本来就气不过德安这个不要脸的玩意,现在又见章宏被逼得要回老家,气就不打一处来,对着德安好好地骂上了。

“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现在好了,那一些不要脸的事情彻底败露了,我看你现在要怎么收场!当初你是怎么向月华保证的?我和月华都瞎了眼睛,居然能相信你这么一个不要脸的东西……”

德安本就心烦意乱,现在丽凤又这般责骂,他也是气不打一处来,当下就和丽凤对着骂上了。

章宏的事情还没有解决,两个大人倒是骂得不可开交。

章宏趁着这个机会夺过书包,又趁着两个大人只顾着吵骂,一阵身就跑开了。

明艳看见他跑了,急忙想追了上去,但她的双腿又酸又疼,根本就跑不动。

“章宏,等等我,我跑不动!”

章宏听是明艳的声音,立即想起明艳的双腿又酸又疼,连路也不怎么走得了。若是他爸,他肯定理都不理,反正跑就是,跑到哪里是哪里!可是,明艳……

他还是停下了脚步,并回头看了明艳一眼。他看看明艳正一瘸一拐艰难地向他跑来,他心中不忍,就急忙跑过去扶住明艳。

“你要去哪?”

明艳顾不得自己,焦急地问了一句。

“回老家!”

“你知道在哪里坐车吗?”

章宏没有考虑这个问题,也只能摇摇头。

明艳笑了,骂道:“笨蛋!都不知道在哪里坐车,你还跑什么跑?”

章宏无奈地摇摇头,说道:“反正我不想待在这里了!”

明艳趁机抓住章宏的书包,又说道:“不想待在这里,但也不能乱跑呀,你又不熟悉深圳这个地方,万一迷路呢?”

章宏本来是想抢过自己的书包的,但抓住书包的是明艳,他也就放弃了这个想法,然后红着眼眶望向头顶陌生的天空,继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是伤心、是失望、还是无奈,只有他知道!

“我知道你爸妈的事情,但那是他们的事情,你一个小孩子,不要管那么多!”

“谁想管呢?可是偏偏被我看见,被我听见了呀……”

明艳笑笑,说道:“那你就当自己是瞎子、是聋子……”

章宏也笑笑,却是那么的无奈。

明艳见章宏能笑,就一把夺过章宏的书包。

章宏没抢,但很坚决地说道:“我要回老家!”

“我又不是不让你回老家!但你总得买车票,总得去车站坐车呀!你知道在哪里买车票,知道在哪里坐车吗?还有,车票挺贵的,你的身上有买车票的钱吗?”

章宏被明艳问得哑口无言——他根本就不知道要在哪里买票坐车,而且他的身上真就一分钱也没有!

“你帮我吧!”

现在也只能求助明艳,反正他是去意已决!

明艳又笑笑,说道:“现在已经没有回老家的车了,要回去也只能坐明天的车!”

其实,她也不知道要在哪里买票,也不知道要在哪里坐车,更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如她所说的,现在已经没有回老家的车。

她无非就是撒一个谎,先稳住章宏,让章宏留下来。

没想到,章宏也就这么轻易地上她的当了。

那一边,德安和丽凤意识到章宏跑了,一边继续吵骂着,一边着急地追了过来。

章宏见到他爸,手一甩又想跑,但被明艳拉住了。

“章宏,你这是要去哪里?”

丽凤跑了过来,急忙拉住章宏。

“回老家!”

德安一把抓住儿子的手。

“回个屁!走……跟我回家!”

章宏奋力地甩开他爸的手,嘴里叫嚷道:“我的家在上山村,这里不是我的家!”

丽凤知道章宏是负气出走,就故意想给德安难堪,说道:“说的对,这里不是你的家!别跟着那个不要脸的东西,跟着六婶走!”

章宏就是想回老家,谁都不想跟!

明艳急忙朝她妈眨眨眼,随后对章宏说道:“你先跟我们回家,然后让我妈给你买车票,你再回老家,好吗?”

这也是最好的办法了,章宏看着明艳,也算是默许了。

明艳可高兴了,提着书包,拉着章宏的手就想回家去。

丽凤拦住女儿,向章宏问道:“你弟弟呢,怎么没有跟着你?”

“还在上面待着,我让他走,他不跟我走!”

“待在那样的家里,还有什么意思!你和章扬都先到我家里去,你爸妈爱怎么闹就怎么闹,反正也不是闹一次两次了!两个儿子都好不容易过来了,还这样闹,有意思吗?把两个儿子当什么了?”

丽凤气愤地骂着,但分不清是骂给章宏听的,还是骂给德安听的!

她说的也在理,难得和日思夜想的两个儿子团聚,有什么事情还不能忍一忍,非得当着两个儿子的面闹腾吗?

唉,有意思吗?看把章宏逼得,都离家出走了……

明艳的卧室里。

章宏的神情忧郁,正靠在明艳的床上,呆呆地看着头顶的天花板。

明艳就坐在他的身边,想说什么安慰的话吧,但也不知道章宏现在在想什么;不说什么吧,又见章宏神情忧郁,她的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还是说几句,安慰一下吧!

“你别胡思乱想了,那是他们大人的事情,我们小孩子干涉不了!”

章宏默默地看了明艳一眼,脸上的忧郁倒是消失不少,随后却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他突然坐了起来,向明艳请求道:“你能告诉我,我爸和那个叶梅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吗?”

明艳不知道章宏为什么突然想知道这一些!再说了,这也不是他这样年龄的孩子,所适合了解的呀!但是,他想知道,就让他知道吧,反正他已经知道了一些,估计以后也会全部知道。

于是,明艳就章宏向章宏讲述了自己所了解的一些情况,包括他爸一直和叶梅香纠缠不清,包括他爸妈这些年因为这一件事情,反反复复、打打骂骂、吵吵闹闹……

随后,明艳还是刚才那一些话:“那是他们大人的事情,我们小孩子干涉不了!”

而章宏呢,只是默默地低下头。

很久很久,他才抬起头,红着眼眶,向明艳请求道:“我真的想回老家……”

明艳轻轻点点头,像个大姐姐一般,伸手拍了拍章宏的手背,算是一种安慰吧!

大人的事情,真的不是他们能够干涉的……

没过多久,章宏的六婶回来了,但她并没有把章扬带回来。

她走进明艳的卧室,对章宏说道:“章扬不肯跟我过来……但你放心,他现在好好的!你也别胡思乱想,你爸妈爱怎么闹,就让他们闹去,反正这对他们来说都是常事了!你就安心住在我家,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我这好吃好喝伺候你,还有明艳可以陪你玩,不会亏待你的!”

章宏淡淡一笑,说道:“谢谢六婶!不过……六婶,我真的想回老家,你能帮我买明天的车票吗?”

丽凤很奇怪章宏为什么一心想要回去。不过,再想一想,也不觉得奇怪,当爸的是那么不要脸的一个人,当妈的只会当儿子的面又哭又闹,当儿子的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思?

这种事情并不是丽凤所能够决定的,她想着还是先把章宏稳住,后面再做计较,也就只好假意答应了章宏。

她吩咐女儿陪章宏聊聊天,又从冰箱里拿了一些吃喝的东西,就下楼给老六打电话了。

晚饭之前,老六回来了。

知道了事情的经过,正准备点火抽烟的老六,气得一把把打火机摔在茶几上。

打火机不经摔,“扑哧”一声就往外冒气。

老六急忙把打火机扔到窗外。

“谁他妈乱扔东西啊!”

楼下传来一个愤怒的声音。

老六一下子冒了火,跑到窗台,狠很地骂了几句。

估计楼下那个人是惹不起老六,屁都不敢再放一个。

老六回到客厅,找了半天却找不到打火机,正懊恼之时,乖巧的明艳从厨房里找来一个打火机。

老六点上烟,还是想把打火机摔在桌子上,但怕又摔坏了打火机,只好轻轻地把打火机扔到桌子上,继而一拳头砸在了桌子上。

“这个叶德安,真是本性难改!改天我不好好教训教训他,我就叫他一声哥!”

他是当着章宏的面骂这一句话的,由此可以看出他的心里是多么的气愤和无奈!

他也知道了章宏吵着要回老家的事情,就对章宏说道:“难得过来深圳,你着急回去干嘛?大人的事情,大人自己会解决,不需要你操心!你就先在六叔家住着,等六叔这几天忙完了,就带你和章扬到动物园玩!”

章宏知道面前这个六叔是什么人,既然这个六叔发话,他哪里还敢再吵吵着要回老家。

但他还是没有改变回老家的决心!

饭菜做好了,六叔就招呼章宏吃饭。

“老大和老二呢?”

老六向他老婆问道。

“你一出门,老二就想溜出去,被老大发现了。我想说老二几句,但老大不让说,领着老二出去了,说是去看电影,到现在也没有回来!”

老六又不高兴了,愤愤地说道:“这个老二,越来越不像话了!改天我不好好教训教训他,我就叫他一声爸!”

德安这样的大人不让人省心,明乐这样的孩子也不让人省心,也真是够难为这个老六的!

他的心情不好,就打开冰箱,取出六瓶啤酒,对章宏和明艳说道:“今天你们就陪我喝酒,一人两瓶,喝完拉倒……”

章宏的心情也不好,加上六婶也没有反对什么,自然就答应下来!

明艳见她爸和章宏都想喝酒,当然是乐于奉陪……

第两百一十章 依依惜别(第五节)

第两百一十章

依依惜别

第五节

抽刀断水水更流,借酒消愁愁更悠!

酒,对很多人来说,是一个绝妙的好东西,尤其是心情不好的,总是喜欢借酒消愁。只是,酒也是会醉人的,尤其是在心情不好的时候。

章宏努力完成了两瓶酒的任务,已经是飘飘忽忽的,一张脸红得像是猴屁股,饭菜也没有吃几口。但这也让他找到一种忘乎所有的感觉,甚至是有一些兴奋——他很少喝这么多的酒,这两者都是正常的表现。

老六见他好像很兴奋,就在一人两瓶之余,又多开了三瓶啤酒,刚好一人一瓶。

章宏给自己倒满了酒,就兴奋地要和他的六叔干杯,可才喝了一半就喝不下去了,还一个接一个直打酒嗝,看样子是已经到量了。

丽凤看到这样的情况,就朝老六使了一个眼色,但老六却没有理睬她,像是对待场面人一样,嚷嚷着要章宏把酒喝完。

章宏还是打着酒嗝。

丽凤拿老六没有办法,只好向女儿明艳使了一个眼神。

她是滴酒不沾,不然肯定要帮章宏喝完的。

已经喝得已经双颊泛红的明艳,心里也担心章宏喝多了,就端过章宏的酒杯,把杯子里酒喝光了。

之后,她也忍不住打了一个酒嗝。

老六不知道是存心、还是无意,嚷嚷着说这样不算,要求章宏自罚一杯。

章宏好不容易打完酒嗝,也是太过兴奋,居然应了他六叔的要求,满满地倒了一杯酒,但依然只是喝了一半,就喝不下去了。

老六见状,开始起哄了,还真把章宏当成像他一样的场面人了!

明艳见她爸“为难”章宏,当然不乐意了!她先是“恶狠狠”地瞪了她爸一眼,随后又端过章宏的酒杯,再次替章宏一饮而尽。

女儿发威,老六自然不好再瞎起什么哄了。

他的酒量好,几瓶啤酒根本不当一回事,就自顾自地继续喝酒。

章宏急忙又倒了一杯,说是要敬六叔一杯。

老六怕再被女儿责难,摆摆手连说不要。

章宏没有纠缠,可是却转过头,说是要和明艳干杯。

明艳怕他喝多了,就劝他不要再喝了,可他不听,仰头喝了一半,另一半又喝不下去了。

丽凤也怕他喝多了,就夺过酒杯,严肃地说道:“章宏,不许你再喝了!明艳,你也别喝了,带章宏回你的卧室!”

妈妈发话,明艳不敢不从,就拉着章宏的手,回卧室去了。

丽凤直摇头,把桌子上的酒全部摆在老六的面前,就开始收拾碗筷了。

“我还没吃饱呢!”

“有酒喝就可以了,还吃个屁呀!”

丽凤撂下、这句话,就捧着碗筷进了厨房,留下老六干瞪眼……

卧室里。

一张小脸红透的章宏,躺在明艳的床上,嘴里还是不住地打着酒嗝。

“怎么老是打嗝?”

脸也差不多红透的明艳,关切地问道。

章宏摇摇头,就闭上了眼睛。

明艳不再说话,静静地看着这个小她两岁的好伙伴。

章宏的世界,陷入了黑暗之中。但他的脑子里晕晕沉沉的,根本分不清他现在是兴奋、还是难受!

黑暗的世界里,突然出现了几颗小星星,一闪一闪的,并且越来越清晰。他突然发现,这一闪一闪的小星星,其实是一张一张他所熟悉的脸庞——有他的爷爷奶奶,有他的二叔二婶,有他的堂叔德明,还有许多熟悉的同学,甚至还有和他谈朋友的何若兰……

哦,原来是他想他们了!

章宏的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可是,他却开始难过起来,因为那一闪一闪的小星星、那一张一张熟悉的脸庞,竟然慢慢地消失了。他伸出手,想抓住它们;他迈开腿,想要追赶它们……他却怎么也抓不住,怎么也赶不上,直到所有的一切全部消失,直到他的世界再次陷入黑暗之中。

让人讨厌和难受的黑暗,也让他突然有了想哭的冲动!

为什么想哭呢?是因为想念那一些熟悉的亲人和同学,还是因为今天家里发生的事情?不知道!但哭需要理由吗?高兴会哭,难过会哭,不高兴不难过也会哭!那就哭呗,又没有人拦着……

不知不觉地,章宏的眼角出现了两行热泪,但他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

明艳看见了,急忙抓住章宏的手。

“你怎么了?怎么突然哭了?你不要胡思乱想……”

明艳的声音,就像是一道闪电,划破了章宏脑子里的黑暗世界。

他猛地睁开眼睛,看见了面前熟悉又亲切的明艳。他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猛地扑向明艳,靠在明艳的肩膀上,无声地抽泣着。

他感觉这样哭很是痛快,但他还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

反正就先哭着呗!

明艳知道他的心情不好,也猜想他应该是因为家里发生的事情而哭泣。

哭就哭呗,哭出来就好受一些!像当初,她爸妈吵架、冷战,她也哭过,哭过之后,她爸妈和好了,天也晴了、世界也太平了……

哭吧,还有我这个好伙伴的肩膀可以让你依靠!

也是喝多了酒吧,章宏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明艳轻轻将他放在床上,还为他盖上了床单。

她就静静地看着满脸泪痕的章宏,竟然也不知不觉地睡着了——也是喝多了酒吧……

外面。

老六见章宏和明艳一直待在卧室里,就想叫他们出来喝茶解酒。

他在外面叫了两声,但没有人回答他,他只好来到明艳的卧室,却发现章宏和明艳都在呼呼大睡。

这时,丽凤也过来了,闻到了满屋子的酒味,也看到了满脸通红、又睡得正香的两个孩子。

她知道他们是喝醉了,就忍不住埋怨道:“他们还只是孩子,你居然拼命让他们喝酒!你看看,都醉成什么样子了!”

老六挠挠头皮,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哪里知道他们的酒量那么差!”

“你还以为他们是你那一帮酒肉朋友啊!”

“呵呵……”老六笑了笑,“你别说我,当时你也不拦一下!”

“我……我还以为他们喝个两瓶酒也没有问题啊,谁知道他们的酒量那么差!”

“你以为他们是我那一帮酒肉朋友啊!”

老六这是准备抬杠了。

丽凤懒得搭理他,脚一抬就走了进去。

“你干嘛?”

“这孤男寡女睡一起,不好看呀!”

“拉倒吧你,他们才几岁的小孩子呀!再说了,明艳还是章宏的姑姑呢,他们小时候也没少睡一起啊!别管他们,不然……明艳醒来了,要是发酒疯咋办?”

老六至今还记得,有一次他女儿明艳被骗了几杯啤酒,结果醉了,发了酒疯到处折腾,可折腾得不轻啊!

丽凤也是记得这一件事情,也就决定让他们先睡着,但她还是走过去为他们盖好了被子……

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章宏一眼就看见明艳的双脚放在他的肚子上,难怪他老是睡不踏实,梦里老觉得被什么东西压着。

明艳!

天呐——明艳怎么在自己的旁边!

他急忙四下看看,发现自己正睡在明艳的房间里。

明艳呢,也醒了过来,看着惊讶的章宏,她先也是惊讶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正常,说道:“昨晚你喝醉睡着了,我好像也迷迷糊糊睡着了……”

原来是这样!

两人都是小孩子,又是好伙伴,这样的事情也不用大惊小怪的,也就各自起了床。

现在都已经是早上九点了——这两个孩子,可真能睡!

明艳的妈妈给两人留了早餐,两人吃过之后,就到客厅里看电视了。

章宏这时才想起回老家的事情,就对明艳说道:“能帮我买今天的车票吗?”

明艳惊呼道:“你还想着回老家呀!我爸昨天不是跟你说过,要你在我家住几天,他要带你和章扬去动物园吗?

章宏摇摇头,很是坚决地表示就是要回老家。

明艳也不想跟他急,说道:“你呀,真就是一个小孩子!我也不跟你争,我打电话给我爸,我爸要是同意,那我就让他给你买车票,他要是不同意,你就乖乖地待着,少给我使你的小孩子脾气!”

说完,她当真拨打了她爸的电话,三言两语之后,她对章宏说道:“我爸不让你回去!你是乖乖地留下来,还是要我爸跟你上上思想政治课?”

章宏只好无奈地接受了。

明艳挂了电话,忍不住埋怨道:“都快上初二了,怎么还是一副小孩子脾气!”

章宏不觉得自己是小孩子脾气呀,只是确实想回家了嘛!

继续待在这边,还有什么意思呢?

为了六叔许下的逛动物园?

拉倒吧,老家到处是动物,连消失了好几年的野猪都又出现了,更别说是数量还不少的白鹭鸶和长尾锦鸡了。

只不过,他也不敢违抗六叔的意思!不然,六叔肯定这样说——“我要是拗不过你,我就叫你一声叔!”

只好先待在这里吧,过一两天再看情况了,要是实在没有办法,他就打电话回老家,让他的爷爷来说!

这个六叔,肯定拿他爷爷没有办法,就像他对六叔一样。

电视里正播放着《蜡笔小新》,笑点还挺多的,先是先看电视吧!

虽然《蜡笔小新》好看,但章宏也没有多少心情看。

他的心里莫名其妙地想起了他的爸妈和弟弟。不知道他爸妈是否和好了,不知道他那个胆小的弟弟是否也受到这件事情的影响。他也不怪他弟弟没有跟他一起走,反正他弟弟从小胆子就比较小,遇到什么事情也没有一个主见。

弟弟的成绩一直又好又稳定,表现也比他这个哥哥强多了,至少不会到处去野,爷爷让读书写字,弟弟保准乖乖地读书写字,也因此比他这个哥哥要受家人的喜爱。

现在,弟弟又考上了凤来一中,这样的喜爱肯定要加深了。

但他也高兴,弟弟是应该受到更多的喜爱。

这时,明乐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了。

他看了章宏一眼,脸上也没有什么好表情,嘴里似乎在嘟嚷着什么……

第两百一十一章 依依惜别(第六节)

第两百一十一章

依依惜别

第六节

今天六婶在小卖部里做午饭。

明艳告诉章宏,说是吃完午饭,他们就待在小卖部里,她要教他玩“大富翁”,还要和他一起祸害她妈妈小卖部里的零食汽水。

章宏想不出自己能干嘛,也就答应下来。

明艳陪他玩公园,结果两条腿又酸又疼,几天都不能好好走路;昨晚,明艳又陪他喝酒,结果两人都喝醉了。这样一份情谊,让章宏很是感动,他觉得如果明艳回到老家,他一定要带她去最好玩的地方,带她去吃最好吃的东西!

不过,他不知道明艳什么时候能够回老家——要知道,明艳现在可是深圳户口了,是正儿八经的“小深圳”!

突然,明乐不知道又从哪里冒出来了,看见章宏和明艳还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似乎不怎么高兴。

只见他看看章宏,又看看明艳,嘴里又开始嘟嚷起来:“呢个乡下佬,点解仲埋我嘀屋企,系不系想赖着不走!”

章宏听到这样的话,先是一愣,随后脸刷一下红到了脖子上!

虽然明乐说的是广东话,虽然他听不全明乐说的话,但“乡下佬”是明艳刚刚教过他的,他可是学得像模像样的!

“乡下佬”——就客厅里这三个人,明乐不是明明白白在说他吗?

他彻底愣住了,整个人好像是被扒光衣服似的,让他感到非常的难堪!

明乐为什么要说他是“乡下佬”呢?明乐的话里,还有其他意思吗?是不是嫌弃他来这里了?是不是根本就不欢迎他来?

估计是吧!因为自从那天他过来这里做客,明乐由始至终也没有表现出半点欢迎的意思!

现在,明乐居然说他是“乡下佬”!

确实,他是从山里来的,确确实实是乡下佬!可是,也不带这么直截了当说的啊,明摆着不是嫌弃他吗?明摆着不是打他巴掌吗?

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侮辱啊!

章宏开始坐立不安,额头开始冒汗,心里也在一直催促着自己,赶紧离开人家的家,省得要让人嫌弃!

一旁的明艳,也听到了明乐的话。

她哪里想得到她二哥的嘴里能蹦出这样的话!

她知道,她二哥蹦出这样的话,无非就是接下来有她二哥喜欢的电视节目,而她和章宏正好占了沙发、占了电视,所以让他不高兴了!可是,他再怎么不高兴,也不能蹦出这样的话呀!这样的话显得多么没有家教,又是多么地伤人呀!

明艳又突然想起了自己前几天教章宏说过广东话,而且还教过“乡下佬”这个词,章宏当时学得还挺像的,她还夸他聪明呢!

要是让章宏听明白了她二哥在说什么话,那可如何是好呢!

她转过头,心里默默祈祷着希望章宏听不明白她二哥说的话,可当她发现章宏一脸的不自然,她就知道章宏听明白了,也因此受到刺激了!

“怎么办?”

明艳在心里焦急地说道。

她只能愤怒地瞪了她二哥一眼,提醒她二哥不能够说这样的话。

可是,明乐看着妹妹愤怒的眼神,却不以为然,还不客气地拿过遥控器,换成了自己想看的电视节目。

随后,他还不依不饶地对妹妹嘟嚷了几句:“你有心情陪呢只乡下佬,你自己慢慢陪啦,唔好影响我睇电视!”

又是“乡下佬”!

字字如同针尖一般,扎着章宏的自尊心!

现在是什么电视节目,对章宏来说都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他要怎么尽快离开这里,省得还要继续受辱!

明艳听见她二哥又冒出那样侮辱人的话,气得差点就掉眼泪了。

但她还能怎么样——只能尴尬地看着章宏,希望章宏不要因此生气!

很尴尬!

幸亏楼下传来了六婶的声音——“开饭咯!明艳,赶紧带章宏下来吃饭!还有,顺便叫上你二哥……”

终于“得救”了……

默默地扒了一碗饭,章宏就向六婶辞行了。

丽凤不知道刚才发生的事情,还以为章宏又想回老家了,就说道:“安心在我家住着,过几天你六叔……”

“不是……”章宏很是没有礼貌地打断了六婶的话,“我是想回去看看我爸妈和好了没有……”

他撒了一个慌——当然了,他必须撒这个慌,才能够尽快离开这个不欢迎他的地方!

丽凤不知道真正原因,但见章宏这样说,还挺高兴的,并且让明艳送章宏回去。

章宏摇摇头,对六婶说道:“谢谢六婶!这几天给六叔六婶添麻烦了……”

“这孩子,跟你六叔六婶客气啥!别忘了,我们是一家人……”

丽凤笑着把话说完,但坚持要明艳送章宏回去。

章宏没有拒绝,回到楼上拿走了自己的书包,就下了楼。

六婶估计是在厨房里忙活了,但章宏觉得还是要和六婶说一声,也就走进小卖部,向六婶道别了。

丽凤出门相送,直到章宏走远了,才回去继续忙活。

章宏低着头,默默地走向那个他并不想回去的家——若不是明乐说了那样的话,他肯定不会回去的。而现在,自己的家,他不想回;别人的家,又有人不欢迎他——如何是好?看来,也只有回老家了——回那个又熟悉又温暖的家!

他默默地走着,明艳在后面默默地跟着。

刚才发生了那么尴尬的事情,明艳知道章宏心情一定很不好!她也知道,章宏并不是想回去看看他爸妈是否和好了,而是找借口离开!

若换作是她,她也一样会离开!

要不要解释什么呢?她二哥估计也是着急看他的电视节目,才会冒冒失失说出那样侮辱人的话!可是,要怎么解释呢?再怎么解释,那也是侮辱人、伤害人的话,肯定粉饰不了什么!

算了,还是不要解释吧!

也希望章宏不要受到什么影响,安心地留在深圳,她还想继续带他出去玩呢!她不仅想继续带他出去玩,还打算把他介绍给她的同学,让他们知道她还有这么一个好伙伴!

既然不想解释,那也该想办法哄一哄章宏,不能让他这样闷闷不乐的吧!

她快步跟了上去,热情地挽着章宏的胳膊。

章宏被明艳的举动吓了一跳。

不过,明艳若没有跟上来,他都快忘记明艳还要送他回去呢!那些话是明乐说的,跟明艳没有关系,他肯定不能因此冷落了明艳,就对她轻轻一笑,算是告诉她,他没事!也多亏明艳教了他一些广东话,尤其是“乡下佬”这几个字,不然他还不知道明乐不欢迎他呢!若是别人不欢迎自己,自己还浑然不知地继续待着,那画面该有多么“美妙”!

明艳见他终于会笑了,可高兴了,心里的石头也算是落下一半了……

明艳把章宏送到楼下,就回家了去了。

章宏又恢复闷闷不乐的样子,低着头往家里走去。

他推门走了进去,发现家里非常乱,地板也很脏。他没有看见他的爸妈,却看见他弟弟章扬躺在沙发睡着了。

他走了过去,摇醒弟弟。

章扬看到哥哥,眼眶居然泛红了。

“爸妈呢?”

章扬讷讷地回答道:“一个去了工地,一个去了服装厂。”

章宏“哦”了一句,正想问弟弟愿不愿意跟他回老家,可弟弟却一副委屈的样子,说了一句:“哥,我饿了!”

章宏吃了一惊,急忙问道:“你还没有吃饭吗?”

章扬摇摇头,回答道:“昨天你走了,爸妈就一直在吵闹,也没有人做饭。今天我醒来,只知道他们都走了,也没有人做早餐。我还以为他们会回来做午饭,但是……”

“那你昨天到现在都吃什么?”

“饼干、方便面……”

听到这样的话,章宏的心里一酸,但这种心酸很快就被愤怒和无奈所代替。

章扬突然抬头看着他,眼眶更加红了,说道:“哥,我想回老家了……”

章宏看着弟弟,却没有说什么,而是默默地回到卧室,拿出前段时间六婶给他的红包,出门给弟弟买一点饭。买饭回来,他发现楼下的小卖部有公用电话,就走了进去,给老家的爷爷奶奶打了一个电话。

说着说着,他差点没有哭出来,但他就是咬着牙,没哭……

两天之后的一个早晨,章宏和章扬准备登上回老家的大巴车了。

那天,章宏打电话回去给爷爷奶奶,只说他和章扬想回老家了,但爷爷奶奶反反复复问他为什么,他就是没有说。

爷爷奶奶随即打了电话给儿子,知道一些情况之后,就强烈要求儿子尽快安排他们的孙子回老家。

自从马来祥这么一闹,叶德安和叶梅香的龌蹉事,也算是大白于天下了,叶德安和叶梅香的名声也算响当当的臭了!

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德安说不过父母,再加上他不知道他和梅香的事情要怎么收场,他和月华的“战争”要演变成什么样子,也实在是顾不上两个儿子,只好同意了父母的要求,并尽快为两个儿子买好了车票。

这天,该来送行的都来了,包括德安夫妇、老六夫妇、以及明艳!

离别的气息,似乎被一些不愉快情绪所压制着。

章宏和章扬只有一件大行李,塞进行李舱之后,他们就背上书包,在乘务员的催促之下,准备上车了。

这时,月华情难自禁,大哭起来。

她还舍不得两个孩子回去,就走上前拉住他们,哭求两个孩子能多待几天。两个孩子都没有说话,她也知道他们不会答应,就哭得更伤心了。

快上车的时候,眼眶泛红的明艳跑了过来,塞了一个信封给章宏,张张嘴想说什么,却也没有说出来。

终于上车了。

章宏坐在靠窗的位置上。

他忍不住透过车窗,想再看一看下面的父母、叔婶、以及明艳。

他却看见,他妈妈哭个没完,他爸爸搂着她,好像在说安慰的话,但是也跟着哭了起来。

他又看见,明艳一直在擦眼泪——她也哭了!

车缓缓启动了,六叔六婶朝他挥手告别,而他的爸妈和明艳,还追着车小跑起来,直到车走远了,把他们抛下了……

章宏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默默地留下了眼泪!

他听到,一旁的弟弟也轻声哭泣起来……

第两百一十二章 牵她的手(第一节)

第两百一十二章

牵她的手

第一节

短暂的深圳之行结束了,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叶章宏回到了生养他的上山村。

这片土地,没有太多让人眷恋的地方,但却始终是家的所在。以叶章宏的年龄,恐怕还无法理解家的真正含义,但在当他受到影响的时候,他想起的就是这一个家。

短暂的深圳之行,可以说是各种情愫相互交织在一起——与父母团聚的欣喜,与儿时玩伴重逢的意外,父母争吵所带来的伤心与困扰,另外就是“乡下佬”所带给他的羞耻感……各种情愫交织在一起,让年少的叶章宏分不清此行究竟是欢喜多一些,还是伤心多一些。

他觉得是欢喜多一些,毕竟他收获了难得的亲情与友情。可是,父母的争吵,以及他所受到的羞辱,不可避免地冲淡了他得到的欢喜,以至于他想起了远方熟悉的家、熟悉的亲人,最后又匆匆地结束了原本让他很是期待与激动的深圳之行。

也是因为这样,在回来的路上,他轻易地做了一个决定——今后再也不离开老家,再也不踏足深圳!

这样的决定多少显得幼稚,就暂且理解为是他的年龄尚小、心理还不成熟的原因吧!

虽然有了这样的决定,但他突然想起了叶明艳!短暂的深圳之行,明艳带给他太多的欢喜和感动了,他可以轻易忘记任何人,但肯定无法轻易忘却明艳。如果他决定再也不踏足深圳,那不就意味着他再也见不到明艳了吗?

他舍得吗?

他肯定是舍不得——他只好在心中安慰自己,明艳会回老家来看他,到时候他就可以带明艳去最好玩的地方,去吃最好吃的东西。

另外,明艳给他的信封之中,有一张照片,还有一封写满鼓励和不舍的信……

回到苦茶坡,爷爷奶奶围在他和弟弟的身边,左看右看都看不够。

奶奶的眼眶都红了,嘴里还一直在念叨:“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二婶怕两个侄子饿了,急忙钻进了厨房。

爷爷奶奶、二叔二婶的关爱,迅速打消了他心中复杂情绪里不良的一面。

他是在爷爷奶奶、二叔二婶的关爱之中成长的,这样的亲情,甚至要超过了他与父母之间的亲情。

这多少让人感慨与无奈……

二叔突然叫过章宏,让他给深圳的父母打一个电话,报一声平安。

章宏的心里第一时间产生了一些抵触情绪。不过,他想起了离别时父母相拥而泣的场景,心中竟也泛起一丝酸楚,也就顺从地拿起了电话。

电话接通了,那边传来了他妈妈哽咽的声音。

“回到家了吧?路上还好吧?吃过东西了吗?赶紧叫二婶给你们做一点吃的!我和你爸还好,也不会再争吵了,你不要为我们担心,你和弟弟安心待在家里,记得好好学习,等放了寒假,再过来深圳……”

章宏默默地听着,却不知道要怎么回应。另外,他不知道该不该把自己的决定告诉给妈妈。还是不要说吧,省得让她伤心。他应答了几句,就把电话交给了章扬。

章扬似乎不愿意接电话。

章宏给了他一个不高兴的眼神,他只好接过了电话,三言两语之后,就挂了电话。

看来,兄弟俩的心中,都还是有一些不良的情绪。

也难怪,这么多年来,父母的形象在兄弟俩的心中本来就模模糊糊的,短暂的相处虽然改变了这一个情况,但自从发生了那一件不愉快的事情,父母的形象不可避免地受到了不好的影响。

吃了东西,爷爷奶奶、二叔二婶把章扬叫到跟前,开始表扬他考上了凤来一中,还详细向他讲诉了村里即将召开表彰大会的事情。

章宏觉得自己被冷落了,但他没有什么不良的情绪,弟弟所取得的成绩,得到多少疼爱都是应该的。

随后,章宏和章扬就跟着爷爷奶奶回家了。

二楼已经加盖完成,章宏和章扬都有了自己的房间。

章扬回他的房间睡觉。

章宏不想睡觉。

他把明艳的照片小心地夹在日记本里,就准备去找他的堂叔叶德明,却发现德明家的大门紧闭,门上还挂着一把大锁。上山村甚少发生盗窃事件,一般情况之下,家里的大门是不会上锁的,就算是下地劳作也不会上锁,除非是家人都出远门。

一问,章宏这才得知德明去了隔壁石岭县。

最好的伙伴不在家里,章宏的心里尽是失望。

他又想起了其他的小学同学,于是就决定去看一看他们。

离得比较近的是叶国雄。

现在是暑假,他又刚刚从深圳回来,所以爷爷奶奶不会管他,他就正大光明地出了门,往国雄家走去。

国雄家门口的空地上,一个戴着草帽的熟悉背影,正在太阳下翻晒谷子。看到这个熟悉的背影,章宏很快就有了一份好心情。

他快步走过去,远远就喊叫道:“大头雄,近来可好?一段时间不见,你的脑袋又变大了!”

他还不忘调侃一下国雄的大脑袋。

国雄转过身,看见是章宏,就笑了起来。

章宏这才发现,国雄的头上戴着的是一个破草帽,脑门上还缺了一大块。这样的情况,让他想了一句话歇后语:破草帽没沿——晒脸呢!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随后又发现国雄的手里还捧着一本书——这孩子,晒谷子就晒谷子吧,还捧着书干嘛?是要证明自己有多么热爱学习吗?而且,这大太阳底下看书,精神是可嘉,但方法恐怕不对头!

章宏只能表示佩服!

空地上一大群蜻蜓胡乱飞舞着;胆大包天的麻雀,就算是有人看着,它们还是要飞下来偷嘴;空地旁,不知道什么时候种上了几棵苦楝树,树干却被天牛啃得伤痕累累……

“你不是到深圳过暑假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想你了呗!”

“我有什么好想的?”

“在深圳看不到你的大头,很不习惯,就赶紧回来了……”

“去你的!”

国雄哭笑不得,只能弯腰抓了一把谷子,朝章宏的身上扔去!

虽然被章宏调侃了,但国雄也不见得是真的生气。他也不看谷子了,合上书本、领着章宏一起坐在阴凉的墙角。

墙角边上的一个破脸盆里,几株太阳花正在怒放。

也是到了阴凉处,章宏这才发现国雄的目光有一些迷离——估计是在太阳下看书造成的吧。

“这一次期末考试,你考了几分?”

章宏想不到国雄会问这样的问题。

“不知道!考试一结束,我就坐车去深圳了,现在还没有看到分数单……”

其实章宏早就知道自己的分数了——还是全班第三,数学还是一如既往地拖了后腿,并且还因此被爷爷好好埋怨了几句。他不想让国雄知道他才考了一个全班第三,因为在小学时代,他从来都是班级第一、年级第一。

国雄没有说什么,但眼睛一直看着章宏,好像是不相信章宏说的话。

章宏怕国雄会纠缠,就急忙问了一句:“你呢?”

国雄很是得意地笑了起来,回答道:“全班第一!”

什么?

章宏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一直努力想要赶超他的国雄,居然考了全班第一!

天呐!

惊讶之后,章宏开始感到惭愧——这一次,国雄就真的赶超他了!

国雄还是得意地笑着——这也是他在章宏面前第一次这么得意!自从他的妈妈给他找了“后爸”,家里就多了一个扛担子的男人,而他终于可以全身心地投入到学习当中,所以成绩也就一再提升,最后竟然一举取得了全班第一的好成绩,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拿到成绩单,他就在难以置信当中,一直得意到现在,现在章宏刚好在他的面前,他自然也就更加得意了——他也能考得第一的成绩!

看着得意的国雄,惭愧的章宏不想继续待下去,就找了一个理由离开了。

走出国雄家,章宏心绪万千。曾经一直排名第一的他,如今竟也有愧不如人的时候,叫他情何以堪?

他知道,自己再不加把劲,以后肯定还要继续面临这一种难堪!别忘了,他在班上就已经落在王晓彬和黄雅兰之后,在他的后面还有一个何若兰一直在追赶,他再不努力学习,总有让何若兰超过的那一天!别忘了若兰和他的关系,要是让若兰超越了他,那他怎么好意思面对她!

现在不刚好是暑假吗?他觉得自己应该好好地利用这一个暑假,努力把学习提上去,尤其是拖了后腿的数学。

说到不如做到!

在付出行动之前,他还是决定先去看一看别的同学。

国雄离得最近,但他们之间的关系只能说是普普通通。关系最好的德明去了石岭县,接下来就是张向阳和叶国展了。

不过,这一次他就失望了——张向阳正在学习汽车驾驶,现在跟车到了县里;叶国展成了“卖肉展”,这个时间点是不会在家的。

就别说是张向阳和叶国展了,其他交情较好的小学同学几乎都不在家。

叶冬雪的爸爸在隔壁镇做生意,暑假一开始,叶冬雪就随妈妈去了隔壁镇,连堂兄叶平和也跟了去。

叶春梅的哥嫂成了婚,就搬到镇上居住,叶春梅闲在家里无聊,跑到镇上帮哥嫂带小孩了。

张敏莉目前身在广东东莞,自然就不用多说了。

想起敏莉,章宏这才猛地意识到东莞和深圳正好挨着。前段时间,如果敏莉知道他就在不远的深圳,不知道会不会跑到深圳和他聚一聚?

无从得知!

现在,也就剩下住在石顶宫的赵吉庆了。

章宏和赵吉庆谈不上关系多好,也没有太大的必要,为了赵吉庆而辛辛苦苦爬一趟石顶山。但他知道,石顶宫的发展建设目前已经接近尾声,他一直在镇上求学,到现在都还没能到石顶宫里看一看。就趁这一个机会,好好地参观一下石顶宫,再顺便看望一下赵吉庆,也算是一举两得吧。

他开始往石顶宫走去,走上了那一条早已通车的上山水泥路,并在小亭子里逗留了片刻。小亭子里视野很好,整个苦茶坡都可以尽收眼底,但还是不如石顶山山顶,放眼望去整个上山村一览无遗。

他接着往上走,却在石顶宫殿门外遇见了叶德隆。

和前段时间相比,现在的叶德隆显得精神萎靡,而且看上去还恍恍惚惚的。

他不知道叶德隆为什么会出现在石顶宫,但他想起了六叔六婶偷偷藏在他书包里的钱,就对叶德隆说道:“六叔结清了你的工钱,现在就在我二叔的手里,你有空就去取吧!”

原来,六叔和六婶知道叶德隆不会再返回深圳了,就结清了工钱,藏进了章宏的行李里。他们并没有告诉章宏,他的行李里藏着一大笔钱。要不然,他保准要紧张。他也是在浑然不知的情况之下,从深圳背了一大笔钱回家。

叶德隆见是叶德安的儿子,当即心生不悦,随口“嗯”了一声,就低头走开了。

如果不是叶德安,他也不至于落一个让人耻笑的下场!

另外,他在深圳干下的蠢事,已经传到上山村了……

第两百一十三章 牵她的手(第二节)

第两百一十三章

牵她的手

第二节

既然为上山村创造历史的叶章扬已经回到家,那么表彰大会就可以举行了。

上山村又开始热闹起来。

村里大大小小的领导、学校一干有关联的老师、村里一些德高望重的老者、以及比较有分量的人物,全部会出席这一个表彰大会。不光是远在深圳的叶老六表示要捐资助学,村里和学校早已成立了一个筹款小组,并筹得了不少的钱款,用于建立一个助学基金,表彰上山村所有学习、表现优异的学生。

如今的上山村,已经是今非昔比了!不仅是水泥路通车了,小水电站的历史也结束了,电话也不再是什么稀罕物,石顶宫也即将完成一个大的变化……另外,村里一夜之间还涌现了三个改变教育历史的孩子,真可谓是可喜的事情接踵而至啊!

另外,听说表彰大会之后,还会举行一个庆功宴。

庆功宴是在村支书叶世新的强烈要求之下,才决定举办的。

上山村所发生的所有改变,都是在村支书叶世新的任期内完成的。于是,背后就有人偷偷议论,说是这个庆功宴实际上是为村支书“庆功”的!

就在叶章扬回到上山村的第二天,表彰大会和庆功宴的已经开始筹备了。

筹备任务,叶世新全权交与了他的左膀右臂——妇女主任刘丽萍,和下一届村长的不二人选叶康元。

叶世新和上山村小学现任校长叶建设,则是结伴前往老校长叶永诚的家,代表学校和村里慰问叶章扬同学,以彰显村里和学校对叶章扬的重视和关心。

他们早已经慰问过叶玲玲和张敏芳了。

叶永诚的家里。

为了表示对村里和学校两位大领导前来慰问的感激,永诚特意吩咐老伴准备了一些酒菜。

世新和建设都好这一口,并且还是不错的酒友。

两人也不客气,下酒菜还没有准备好,酒就已经先喝上了。

不过,今天的主角不是两个领导,也不是老校长,更不是酒菜,而是改变上山村教育历史的叶章扬,两个领导自然要说一些表彰、赞美和鼓励的话!

“我代表上山村小学的全体师生,不仅要向你表示祝贺,也要向你表示感谢!你不仅改变了上山村小学的历史,也为上山村小学取得了莫大的荣光,你是好样的!也希望你能够再接再厉、再创佳绩,争取取得更好的成绩……”

“我代表上山村村委以及全体村民,也向你表示祝贺与感谢!你不仅为上山村小学取得了莫大的荣光,也为上山村树立了一个光荣的榜样!上山村有了你这样一个榜样,我相信会有更多的学生能够勤奋学习,我也相信我们的教育事业会更上一个台阶……”

两个领导都不吝赞美之词,把章扬说得都脸红了,还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章宏也在场。

这样赞美的话,让他产生了莫名的酸楚。

当年,他可是号称上山村最有希望考上凤来一中的学生,可惜事与愿违,还是差了那么几分。如若不然,他肯定也能得到这样的赞美之词。

只是,凡事都不存在假设!

几杯酒下肚,建设校长的嘴就把不住了,向大家道出了上山村小学一下子出现三个高材生的原因。

他说,凤来一中在今年取得了“一级达标学校”的称号,初中部也进行了扩招,所以这一次的录取分数线略有降低。另外,这一次考试的考题难度较以往也略低一些,不光是上山村小学,其他学校的考生也取得了不错的成绩。就是因为这两点,上山村小学一下子就出现了三个录取凤来一中的学生。他也分析过,若不是因为这两点,上山村小学最多也只有叶章扬能够勉强录取,叶玲玲和张敏芳是录取不上的。

这虽然有运气的成分,但还是对章扬进行了肯定,这样的成绩、这样的荣誉,也称得上是实至名归!

一旁的章宏听到建设校长的分析,心里就忍不住嘀咕了一句:“我怎么赶不上这样的好时机?”

是,时机固然重要,但他没有考上凤来一中的真正原因,还是在于自身。

其实,他也足够哦努力了……

接着,老校长叶永诚表示,凤来一中是全县最高的学府,全县所有优异的学生尽汇聚于此,不仅课业繁重,学习压力也肯定很大。所以,为了章扬和玲玲,他决定随他们一起前往凤来一中,督导他们的学习,并且照顾他们的饮食起居。

是啊,章扬和玲玲不仅创造了历史,也达成了他多年来的心愿,他自然是格外重视他们……

表彰大会如期举行!

整个上山村的大小人物全部来到村部广场,有从商的、有从政的、有从事教育的、还有许多胸带大红花的学生郎!

章宏也戴上了大红花,出现在表彰大会上!

这让他感到意外,但他发现国雄也戴着大红花,笑嘻嘻地站在他的面前,他就不感到意外了——这一次大会,不仅要表彰章扬他们,同时也会表彰一些在外求学的优秀学生。

他还看见了同样戴着大红花的叶冬雪。

如果张敏莉还在读书,估计也能出席这一次表彰大会。

叶章扬、叶玲玲、张敏芳如同众星捧月一般,被簇拥着坐到了主持台前的嘉宾席上。

大会由叶世新主持召开,高音喇叭不时传来叶世新催促入座的声音。

当然了,这样的场合,他是愿意出这个风头的。不然,名义上是表彰大会,让建设校长来主持,恐怕才更加合适。

这个劳苦功高的村支书,一身派头十足的行头——洁白的衬衫、笔挺的西裤、铮亮的皮鞋……意气风发地站在主持台上,开始了大会致辞:“各位领导、各位来宾、以及各位上山村的殷殷学子。今天,我们欢聚于此,是为了表彰为上山村以及上山村小学创造了历史、取得了荣光的三位学生,他们分别是叶章扬、叶玲玲、张敏芳。下面,请大家用热烈的掌声,有请这三位学生上台接受表彰……”

掌声雷鸣,欢呼声也不断,同样还有不少议论的声音。

“老校长叶永诚真是厉害,培养了两个这么优秀的孙子孙女!”

“是啊!”

“不仅是这两个孙子孙女,老校长还有一个同样也很优秀的大孙子呢!”

“你是说叶章宏吗?”

“就是他啊,当初他可是上山村最有希望考试凤来一中的学生!”

“那他不是没考上吗,相比之下终究还是差了一些……”

这些议论正好被章宏听到了——他的脸“刷”地就变成了胸前的大红花,并且深深地低下了头,再也听不到他们在议论什么,再也听不见台上的村支书在说些什么……直到国雄推了他一把,提醒轮到他们登台接受表彰了!

章宏默默地看了主席台一眼,身体就像是被定住一样,怎么也站不起来。

国雄着急要上台接受表彰,就把他拉了起来,又拉着他往前走。

他感觉自己的双脚很是沉重,只是机械一般被国雄拉着走向主持台。上了主持台,笑容满面的村支书热情地要和他握手,可是他却觉得村支书的笑容充满了嘲讽——嘲讽他并没有考上凤来一中!

他完全不知道随后村支书说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的手上什么时候多了一张奖状,和一百块钱人民币。他只知道自己是被国雄拉下台的,他只知道国雄的脸上充满了得意的笑容……可是,国雄脸上的笑容似乎也充满了嘲讽,似乎在说:“我现在是全班第一名了,我已经超越了你,已经打败了你!”

他被国雄拉到座位前,但他根本不想继续待在这里了,就对国雄谎称要上厕所,然后迈开沉重的双脚,一步一步地离开了热闹非凡的村部广场。

走到半路,他默默地摘下胸前的大红花;回到家里,他看着那一张奖状,却发现它是那么的刺眼,好像是在说他不配得到它;他不敢再看那一张奖状,只能躲在被窝里,用被子严严实实地蒙住了脑袋。

黑暗的世界,仿佛有无数个嘲笑的声音——嘲笑他没有考上凤来一中,嘲笑他现在连叶国雄也比不上了……

今年的暑假,对于章宏来说,总是要发生一些让他产生复杂情绪的事情。

深圳那边发生的事情,老家这边发生的事情,不可避免地影响了他,让他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都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他真的高兴不起来,甚至根本就没有心思看一看书、写一写暑假作业。

他不再像是从前那样,总是趁着爷爷不备,溜出去满世界玩耍,因为他一直待在自己的房间,默默地发着呆。

家人见他难得一直待在房间,还以为他是在读书写字,所以也就没有人来打扰他。而爷爷一直在做着随章扬和玲玲前往凤来一中的准备,很大程度上等于忽略了他,他甚至由此产生了爷爷偏心的想法。但他并不怪爷爷,因为毕竟是章扬和玲玲考上了凤来一中,达成了爷爷多年来的心愿!

没有人能够陪他说说话,他在闷闷不乐的同时,又多了一种孤独的感觉!

这时,他想起了远在深圳的明艳,又想起了他的初中同学——马海涛、何若兰、赵志武等。

他突然有了一种想见他们的冲动,就和家人撒了一个谎,独自前往采石坑寻找马海涛。

他好不容易打听到了马海涛的住处,却被告之马海涛并不在家。

海涛的父母远在闽北,暑假一开始,海涛就去父母那里过暑假了。

他很失望,但还有其他的同学呀!

不过,他不确定其他同学会不会在家。另外,暑假已经剩不了多长的时间,他很快就可以见到他们了,所以就暂时放弃了找他们的想法。

他回到家里。

直到开学前的一个星期,他才发现自己还有一堆暑假作业没有完成……

第两百一十四章 牵她的手(第三节)

第两百一十四章

牵她的手

第三节

又是开学季。

一大早,爷爷带着章扬和玲玲,高高兴兴地前往凤来一中报名注册了,而章宏则是跟着二叔前往凤来四中。

二叔把章宏带到学校门口,随便交代了几句,就驱车前往一中,说是要看一看章扬和玲玲那边是否顺利。

章宏背着书包,提着一些简单的行李,默默地走进学校。

暑假期间,学校的大门口新建了一个传达室,几个老师正向一些家长讲解着什么。其中一个老师看见了章宏,就把章宏叫了下来。

“你是新生还是老生?”

“老生……”

“住校吗?”

“对……”

“那你先到新宿舍楼办理住宿,再到教室报名、交学杂费!”

章宏道了一声“谢谢”,就来到学校的新宿舍楼。

新宿舍楼分为两栋,左边是男生宿舍,右边是女生宿舍。男生宿舍正好对着挂满青果的南酸枣树。宿舍门口,宿管老师正坐在椅子上,等待学生前来办理住宿。

章宏走了过去。

“名字、班级……”

“叶章宏,初二三班……”

宿管老师翻开桌子上一个小本子。

“207宿舍,五号床上铺……”

章宏一听是207宿舍,不由得傻眼了!207宿舍对他而言,简直如同噩梦一般的存在,他在207宿舍里,得到的尽是排挤、不友好,他到现在都还难以释怀!

不过,这是新宿舍楼,现在的207不是以前的207,还是先上去看一看吧。

他从宿管老师手中接过宿舍的钥匙,就上了楼,很快就来到207宿舍的门前。那一颗南酸枣树,正好对着207宿舍的大门。宿舍门口贴着一张纸,章宏凑近一看,发现是一张住宿名单,他的名字赫然在列,而且还有马海涛的名字呢!

可以和马海涛同住一间宿舍,这倒是一件让他很是意外的事情!名单上没有发现刘建波和陈志成的名字,他就安下心来,打开了宿舍门。

宿舍里很是宽敞,可以住六个人,架子床、桌椅板凳都是崭新的,并且还有两个储物柜。每一副铁架床的下面都有一套课桌椅——这他突然想起了以前的207宿舍,陈志成那小子居然不让他使用课桌椅,害得他要跑到食堂读书写字。现在,宿舍里的课桌椅这么充足,看谁还能像陈志成那样无理取闹!另外,马海涛不是和他同一间宿舍吗?有了马海涛的存在,就算是刘建波和陈志成还和他同一间宿舍,他也不怕!

海涛肯定不会坐视他被人欺负的!

宿舍里还有风扇、洗漱间,配套很是齐全。另外,门口的墙壁上还张贴着值日表和作息时间表——学校方面还真是周到,连值日都给安排好了!

章宏来到五号床,皱着眉头看着上铺——他睡不惯上铺,从经常从上铺掉下来,每一次都把他摔得到处疼,而且还要让别人嘲笑!

但这是学校安排的,他只能接受。他在想,就算是他想找宿管老师说好话也不管用——既然学校已经做出如此详尽的安排,肯定不会因为谁而改变什么的。

他把书包和简单的行李放在上铺。书包里装着暑假作业和学杂费,简单的行李里只有几件换洗的衣物,而他的席子、被子、鞋袜、洗漱用品等等,还在外宿的房东老大爷那里寄存着。

从这个学期开始,凤来四中就全部取消外宿了。

章宏从书包里取出学杂费,就离开宿舍,前往教学楼。

原本初一三班的牌子已经换成了初二三班。

班主任李海燕正在收取学杂费。现在时间还早,来报名的同学还少,章宏想和班主任打一个招呼,却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何若兰!

若兰也看见了他。

看到他,她先是感到惊讶,随后目光变得非常的柔和,还对他微微一笑。不过,她并没有走向章宏,而是偷偷地指了指她身旁的一个中年男人。

章宏知道那个中年男人是若兰的爸爸。

其实,章宏很想过去好好看一看若兰,再和她好好说一说话,可是她爸在她的身边,他不具备这样的胆量,也只好算了。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若兰,若兰也一直微笑地看着他,让他很是高兴。

过了一会儿,若兰她爸领着若兰准备离开了。他们走到章宏的面前,若兰她爸看了章宏一眼,居然热情地打了一个招呼。

“这不是班长吗?你也来交学杂费啦……”

章宏想不到若兰她爸还能记得他,他们也只是见了一面而已。

对方是若兰的爸爸,章宏肯定不能失礼于人,也就恭敬地问了一句好。

若兰她爸点点头,正准备离去,倒是若兰扯了扯她爸的衣服,说道:“爸,我的暑假作业还有几道题不会,我想请教一下班长,要不……你就先回去吧!”

若兰她爸见女儿这么勤奋好学,自然是满心欢喜地答应下来。

他走了之后,就轮到章宏和若兰满心欢喜了。

章宏急忙交了学杂费,就和若兰快步离开了教室。

若兰一直面带甜美的微笑,目光也一直停留在他的身上。那目光很是轻柔,像是在说“我们终于又见面了……”

当然了,虽然他们开始早恋了,但他们从来没有在对方面前说一些不适合他们年龄的话,纵使是有一些悄悄话,也是通过书信或是眼神来交流。

章宏喜欢若兰甜美的微笑,也喜欢若兰轻柔的目光,就像是一缕清风一般,一个夏天积攒下来的苦闷,很快就在这一缕清风当中消散了!

学校里现在到处是前来报名注册的学生和家长,章宏和若兰肯定不能在这里“眉来眼去”的。

那他们能去哪呢?

若兰眨眨眼睛,说道:“海涛也过来报名了……”

章宏急忙问道:“他在哪里?我怎么没有看到他?”

“就在你们以前的宿舍里,梅子和志武也在那里,我们也一起去吧……”

章宏自然是高高兴兴地答应了。

以前的宿舍里,分别了一个暑假的几个同学,聚在一起有说有笑的。

一个暑假,除了两个女生还是白白净净的,三个男生都统一晒黑了,都快赶上非洲进口的了。另外,海涛和志武都留起了一头长发,显得一身的痞子气。

大家高高兴兴地聊着天。

章宏倒是觉得可以趁这个机会,将寄存在房东老大爷家里的物品带回新宿舍。刚好海涛也在,刚好他们又是同一间宿舍,他就让海涛一起收拾。

海涛潇洒地甩了一下长发,说道:“你自己收拾吧,我的东西大多还要留在这里!”

章宏不明白他的意思。

志武替海涛回答了。

他也学着海涛的样子,甩了一下长发。

“我和海涛找房东老大爷继续租下了这一间宿舍。”

章宏感到不可思议,急忙提醒道:“学校不是规定全部都要搬到内宿吗……”

志武和海涛都神秘地笑了。

海涛解释道:“学校是有这样的规定,我也会搬到内宿。不过,学校又没有规定不让在外面租房子。我和志武商量好了,把这里租下来,当成我们的活动室!”

什么?

还能这样子做吗?

章宏觉得海涛和志武的胆子太大了!但同时他又觉得他管不了这样的事情,也就决定随他们去。

虽然还要继续留在这里,但海涛还是要搬一些东西到内宿,以应付学校的检查。现在,几个要好的同学都在这里,他就要求大家帮他和章宏搬一点东西,省得他和章宏还要来回跑。

大家都答应了,并且开始帮海涛和章宏收拾东西。海涛只想把席子、被子搬到内宿,象征性地占一占床位,其余的东西就继续留在活动室,也就不需要怎么收拾。

都收拾好了,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开往学校的新宿舍楼。但在男生宿舍楼大门前,宿管老师毫不留情地将两个女生拦了下来,并敲了敲大门口的一块告示牌,告示牌上面写着“男生宿舍,女生止步!”

宿管老师不让两个女生进男生宿舍!

没有办法,三个男生只好留下两个女生,再把东西搬到207宿舍。

下了楼,章宏看见女生宿舍门口也有一块告示牌,上面写着“女生宿舍,男生止步!”

管理还真是规范!

分别了一个暑假,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但对于他们这一些要好的同学来说,肯定是漫长的。

大家离开学校,很快就回到海涛擅自租下的活动室里。

他取出一个书包,直接将里面的东西倒在了床板上——满满一床都是零食!

“这是我从闽北带回来的,大家快尝一尝!”

没有他这一句话,大家也是不会和他客气,都伸手各抓了一大把,开始大快朵颐。

志武一边往嘴巴里塞东西,一边向章宏问道:“班长,你不是去了深圳吗?怎么,没有给我们带一点好东西回来吗?”

被他这一问,章宏显得很是不好意思。由于回来得比较匆忙,他的爸妈也就是给家人买了一些东西,就没有别的准备了。六叔和六婶倒是为他和章扬准备了一些吃喝的东西,但多数被他和弟弟在路上吃掉了。

大家都看出章宏没有给他们带东西,但大也没有说什么。

随后,梅子开始要求海涛说一说闽北的见闻。

海涛甩甩长发,随后喷着唾沫星子,大说特说他在闽北都到哪里玩了,都吃到什么好东西了。

章宏只是心不在焉地听着,但不知为何却又想起了他短暂的深圳之行——有一些事情,是那么地让人难以释怀;又有一些事情,是那么地让人难以忘却!难以释怀的,和难以忘却的,在他的心里交织了一张网,让他感到迷乱。

他突然想静一静,就找了一个借口,来到门外的走廊。

外面的风景很好,一座座房屋、一排排树木、一畦畦蔬菜……

微风迎面而来,轻轻地吹拂着他的发梢。

他还没来得及静下心来,若兰却出现在他的身旁。

他想起了若兰对她爸说的话,就问道:“你不是还有几道暑假作业题不会做吗?”

若兰笑着说道:“我不这样跟我爸说,我爸能同意让我留下来吗?”

原来是这样……

第两百一十五章 牵她的手(第四节)

第两百一十五章

牵她的手

第四节

凤来四中完成了新教学楼和新宿舍楼的施工建设,并在两个月的暑假时间里,对学校的大操场进行了标准化改造,以及教职工宿舍楼前面的小花园扩建。现在的凤来四中,已经变了一个模样。接下来,学校方面还会对围墙、食堂、办公楼、教职工宿舍里等进行改造,另外还会选址再建一栋教学楼。但学校的礼堂暂时不会变动,除了礼堂还能继续使用之外,学校目前也不具备那么多的资金。

学校方面之所以如此大兴土木,一来是在为申请一级达标学校做准备,二来是因为学校计划在两年之后开设职专教育,准备再建的新教学楼,就是为开设职专教育准备的。

这一届初二年级的一些学生,届时还有望成为凤来四中职专部的第一批学员。

学校的硬件设施来了一个大换装,那么软件方面肯定也要跟上去,尤其是在教学和管理方面,同时也包含了诸多的课外活动。早在开学仪式上,校长就宣布这一学期将会举办多场大型的活动和比赛——每个月一次的黑板报评比,十月份的校运会,还有书法、作文、乐器等等比赛,甚至县教育部门举办的“迎澳门回归知识竞赛”也会花落四中。

这一个学期,对于凤来四中的学生而言,注定是丰富多彩的!

正式开学了,除了又有一些辍学的学生,其余的学生又开始进入新一学期的学习和生活。

就在学生宿舍里,各个宿舍开始选举舍长了。

宿舍总共分为三层,一、二、三楼分别是初一、初二、初三学生的宿舍。因为初一的新生彼此都不熟悉,所以舍长就由宿管老师直接委任了。随后,宿管老师来到二楼,指导每一间宿舍选举舍长。

207宿舍里,大家围在一起,准备讨论舍长的人选。

这一间宿舍,除了海涛之外,还有另外一个采石坑的学生,上个学期就住在章宏的隔壁,都算是老熟人了。其他的三个学生,都是来自不同的班级,就显得比较生疏。

大家才刚刚开始讨论,只见马海涛潇洒地甩了一下长发,叫道:“选个屁!”

他把章宏推到大家面前,又很有气势地说道:“这个叶章宏,是我们三班的班长,也是207宿舍舍长的不二人选!谁要不服,站出来跟我说!”

郁闷,这海涛不是强迫其他人同意吗?

章宏看到他这样子做,不仅觉得惭愧,也很是生气。另外,有了之前当舍长的不愉快经历,他现在可对当舍长没有半点的兴趣。

可是,海涛的提议很快就得到他的同村同学的附和。

“对,就是叶章宏了!”

他这一嚷嚷,再加上海涛盛气凌人的样子,其他人不敢有意见,纷纷同意下来。

章宏觉得这样不好,自己又不想当这个舍长,就把海涛拉到一旁,说道:“我们不能这样子吧,要公平选举……”

“选个屁!”

章宏还没有把话说完,海涛就打断了他。

“你是一班之长,把班级管理得那么好,就207宿舍,还能有谁比你更有资格当舍长?”

“可是,我根本就不想当舍长呀!”

海涛听章宏讲过之前当舍长的不愉快,知道他为什么不想当舍长,就说道:“不是还有我吗?谁还敢像之前那样对待你,先来问一问我的拳头答不答应!”

说完,海涛还当真亮出了自己的拳头!

他这是想干嘛?打架吗?当个舍长,不至于要这样吧!

章宏无奈地看着海涛的拳头,心里立即下了一个决定——说什么也不当这个舍长。就算他们要选他当舍长,他也会向宿管老师推辞!

就这么定了。

很快,宿管老师过来了。

大家又围在一起,等待宿管老师宣布开始选举舍长。

其实他们已经选好了。

宿管老师还是以前的那一个宿管老师,当他看见之前就当过舍长的章宏,正好在这一间宿舍的时候,就直接宣布道:“你们207宿舍就不用选了,这个叶章宏以前就当过舍长,我相信他的能力,所以现在还让他继续当舍长!你们以后都要听从舍长的安排,遵守作息时间、遵守宿舍相关规定……”

说完,宿管老师就转身离开了,连给章宏推辞的机会也没有!

海涛等人开始祝贺章宏当上了舍长。

章宏摇摇头,也只好无奈地接受了。

别说是舍长,章宏在一天之内又当上了另外两个长——楼长和晚自习自习长。

学校已经将寄宿统一为内宿,但由于师资力量有限,暂时只安排原来的宿管老师负责男女生宿舍的管理。这样一来,宿管老师的工作量就增大了。为了能够分担宿管老师的工作量,同时也为了锻炼学生们的管理能力,所以学校方面就特意增加了一个楼长和两个副楼长的职位,协助宿管老师进行管理。楼长主要负责每个晚上的点名工作,两个副楼长分别负责宿舍的纪律和卫生。

所有宿舍的舍长选举完毕之后,正副楼长的选举也开始了——从舍长当中直接选取。

还是老套路,宿管老师看到章宏,就直接任命章宏为男生宿舍二楼的楼长,把章宏郁闷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随后,新学期的第一个晚自习开始了。

初二年段寄宿的学生还挺多的,总共被分成了三个班级。

关于晚自习,学校只安排了若干老师轮值值班,所以也要面临宿舍楼一样的情况,所以也就决定每一个晚自习班级选举一名自习长。

今天值班的初二年段长,以及三班班主任李海燕,一起出现在章宏所在的晚自习班级。

年段长没有多少废话,说道:“你们这个班谁是班干部的,请站起来。”

章宏不知道这是准备选举晚自习自习长,还以为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只好忐忑不安地站了起来。

随他一起站起来还有另外四个人。

年段长自然认得这个三班的班长,就宣布道:“你们这一个晚自习班,就由三班的班长叶章宏担任自习长!大家都要记住,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年段长扔下这一个决定,就转身离开了。

倒是班主任很是满意地看了章宏一眼,接着也就跟着离开了。

短短的一天之内,章宏先后当上舍长、楼长、自习长——这么多长,都快把他搞糊涂了!他也分不清自己是应该高兴,还是应该伤叹!

现在,章宏身为班长、舍长、楼长、自习长,真可谓是身兼数职、责任重大啊……

对于这么多的长,章宏一时还不能适应,心里也是一种排斥的态度,只能坐在座位上叹气。

海涛看见他在叹气,就拿胳膊肘捅了他一下,小声说道:“班主任叫你了!”

章宏一惊,急急忙忙站了起来,可是遍寻不着班主任的身影。

海涛看见他上当了,立即笑得前仰后合的。

章宏这才意识到被海涛骗了。

他红着脸坐了下来,很不客气地拍了海涛一巴掌,但也跟着海涛笑了起来。

“在想什么呢?看你长吁短叹的……”

晚自习比较自由,爱跟谁坐一起就坐一起,凭海涛和章宏的关系,两人自然是往一堆凑了。

章宏停住笑,又叹了一口气,回答道:“这长那长的,还不得把我当疯了!”

“得了吧你!”海涛忍不住又拿胳膊肘捅了他一下,“别人想当还当不上呢!”

“郁闷,我才不稀罕,谁想当我就退位让贤!要不……分两个给你?”

班长、舍长、楼长、自习长,总共四个长,也是可以分两个给别人当一当。可是,分了两个,还剩下两个呢!

海涛别了他一眼,说道:“你看,我像是当这些长的料吗?这是老师们看得起你,你就偷着乐吧!”

是啊,要不是他的表现好、成绩好,管理经营又丰富,老师肯定不会选他当那么多的长。相比之下,海涛的表现不好、成绩也不好,就算是海涛想当,老师也未必肯。

他是该偷着乐了。

“你这一天居然当了三个长,晚上是不是应该请我吃宵夜呀?”

这也没啥好高兴的,章宏还不愿意当这么多的长呢!但海涛的这个要求,他还是不会拒绝的,反正他也想吃一点宵夜。

就算是学校变了一个样,但食堂还是那一个食堂,做的饭菜还是那么地不尽人意。

去哪里吃宵夜呢?

还是以前那一家扁食店吧。

这是除了学校食堂的饭菜之外,章宏所能想得到的最好吃的东西了!

滚烫的清汤,再配上翠绿的葱花,以及炸得焦香的葱头,那真叫一个美味可口,不小心还能把舌头给一起吃下去!

只是,扁食一碗最低需要三块钱了。

晚自习结束。

原本安安静静的校园,随着学生们的“解放”,开始变得喧闹起来。

别说是校内,校外的崇文村街道,现在也到处是出来游玩或者吃宵夜的寄宿生。学校又不是封闭式管理,晚自习结束之后,是允许寄宿生们外出的,但一定要在点名之前赶回去。

初一、初二的晚自习只有两节课,从六点到八点,距离九点半的熄灯时间,有一个半小时的活动时间;初三学生的晚自习有三节课,从五点半到八点半,只有一个小时的活动时间,但他们的课业紧,什么都得克服一下。

吃完香喷喷的扁食,章宏就准备回去洗漱睡觉了,海涛和他是同一个宿舍,他要海涛和他一起回去。

海涛先是抢着把钱给付了,随后甩甩长发,又转了转眼珠子,对章宏说道:“班长,我们那一间活动室很脏很乱,我想过去好好收拾一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去睡觉。宿舍点名的时候,你能不能先帮我划过去……”

章宏不愿意,说道:“现在很晚了,还是以后再收拾,我们先回去洗漱一下吧。”

海涛见章宏没有答应,就又转了转眼珠子,继续说道:“不能留到以后再收拾,活动室里有一些东西已经发霉发臭,我要是不赶紧过去收拾,要是让房东老大爷知道了,还不得把我臭骂一顿!我过去收拾一下,争取在熄灯之前回到宿舍,点名的事情你就通融一下,反正二楼宿舍的点名归你管……”

章宏知道那一间活动室又脏又乱,也只好答应了海涛,并强烈要求他一定要准时回到宿舍。

海涛答应下来,向章宏道个别,高高兴兴地走了。

看着海涛离去的身影,章宏觉得收拾东西应该是海涛找的借口。

当天晚上,海涛并没有如约回到宿舍。

第二天,也是在章宏的逼问之下,海涛才说他根本就不愿意住内宿——内宿有舍长、楼长、宿管老师管着,又有那么多的规定,熄灯之后还不让说话,让他很不自在!

外宿多好啊,没人可以管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第两百一十六章 牵她的手(第五节)

第两百一十六章

牵她的手

第五节

虽然才刚刚开学,但学校所举办的一系列活动和比赛,现在已经开始接受报名了。

文艺方面,有书法比赛、作文比赛、乐器比赛等,这就在学校里掀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文艺浪潮。体育方面,是十月份的校运会,也在学校里掀起了一股体育浪潮。

各项比赛的报名登记事宜,班主任一如既往地交给了章宏负责。另外,为了表示三班的对于活动和比赛的热情以及积极性,也为了展现三班学生的风采,班主任还提了一个的特别要求——每一个比赛,至少要有一名三班的学生参加。

十月份的校运会是大热门,除了大热门赵志武积极地报名之外,班上的男生也纷纷报名。不过,因为有赵志武这个体育尖子的存在,大家一致觉得自己纯粹只是“陪太子读书”,但重在参与嘛!而赵志武自持体育方面的长处,居然一口气报名参加了所有的比赛项目,让大家都惊叹不已!

除了惊叹,大家也只有羡慕的份——谁叫赵志武天生就是练体育的好料子呢!

所有的校运会比赛项目当中,跳绳比赛的报名人数是最多的,何若兰、洪梅子、马海涛、王晓斌都报了名。若要说起来,若兰和梅子的身形较为纤细,很是适合跳绳运动;马海涛壮壮实实的,跳个绳也没啥问题的;而不爱运动的晓斌,其实是在班主任的要求之下,才不得不报名参加的,他啥体育项目都不擅长,想了老半天才决定参加跳绳比赛。

章宏不禁就产生了一个好笑的疑问——胖乎乎的晓斌,跳得起来吗?

到时候,可别把地板跳出几个坑来!

好笑归好笑,但晓斌同学难得参加体育比赛,可千万不能打击晓斌同学的自信心。

随后,内向文静的黄雅兰,居然也报名参加了跳绳比赛。虽然觉得意外,也觉得就凭雅兰的身体条件,难以取得什么样的好成绩,但章宏还是为雅兰感到高兴,并且希望雅兰能够更多地参与这样的比赛和活动,以改变自己内向文静的性格。

与大家对待校运会的积极不同,各种文艺比赛的报名就显得消极一些了。

除了雅兰报名参加了作文比赛,以及应班主任的要求,又参加了乐器(口琴)的比赛,就再也没有别的同学前来报名了。

这样的情况并不难理解,因为体育方面最大的讲究是身体条件,而在文艺方面,不管是书法、作文、还是乐器,讲究的可就多了。

在书法方面,三班的学生当中,当属章宏的字写得最漂亮。但在去年,他已经参加了一次书法比赛,只取得了一个三等奖,类似于安慰奖,所以他就不想再参加这个比赛。除了他,也就是一起参与创办黑板报的若兰、雅兰、晓斌写的字还说得过去,但也不具备参加比赛的水平。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就像是海涛和志武,写的几个字歪歪扭扭、潦潦草草的,可真是难为了批改他们作业的老师!

在写作方面,也差不多是这样的情况。章宏的作文水平,一直是班上最高的,连成绩最为优秀的晓斌和雅兰都比不上。就说刚刚过去的初一吧,班主任就三次拿他写的作文,作为范文在班上宣读。也是有了这一个十足的长处,他的总成绩才不至于落后晓斌和雅兰太多。

章宏是一班之长,怎么能够不带头参加比赛呢?他不想参加书法比赛,又没有体育的特长,也没有乐器方面的涉猎,所以就决定参加作文比赛。

现在,雅兰也报名参加了,这一项作文比赛的参加人数就足够了,而且还超出了班主任关于每个比赛至少一名三班学生参加的要求。

剩下的,就是乐器方面的比赛了。

由于诸多局限,绝大部分的学生甚少能够接触乐器,所以也就没有乐器方面的爱好和特长。别说是三班了,整个凤来四中能演奏乐器的学生,也是屈指可数。也是由于这一个原因,音乐老师在学校方面的要求之下,开设了一些乐器方面的兴趣班,教一教几种简单的乐器演奏,就像是笛子、口琴之类的。雅兰也是在那时报名参加的口琴兴趣班,学了半个学期,水平也只是勉勉强强。如果不是班主任要求,恐怕雅兰自己也不会主动报名参加比赛。

章宏觉得乐器方面的局限性太大了,现在已然有一个雅兰参加了,也算是完成了班主任的要求。

现在,体育方面自然不用费神,作文和乐器方面也有人参加,也就是书法比赛还没有人来报名。

没有人来报名,也就意味着章宏完成不了班主任的要求,届时不仅无法向班主任交差,班主任肯定会要求他参加书法比赛。

章宏并不是非得不参加,只是他清楚自己的书法水平,在四中还不算是佼佼者,就算是去了也纯粹是凑个人数。

他不想参加,那总得有人上去,不然不好交差呀!

让谁上去好呢?

他环顾着班上的同学,目光不知不觉地落到了副班长王晓斌的身上!

晓斌正在埋头写字。

对,就让这个一直不积极参与各种活动和比赛的王晓斌,代表三班参加书法比赛!

主意已定。

他笑嘻嘻地走到晓斌的身边,假意看着晓斌写字。

突然,他发出一声惊叹,夸道:“副班长,你写的字可真漂亮!”

晓斌听见班长这么夸奖他,倒不好意思起来,红着脸说道:“瞧你说的,我写的字哪有你写的漂亮!”

这是实话,但现在不是说实话的时候。

“副班长,你就别谦虚了!你看看你写的字,横平竖直、有模有样,真是漂亮!好好练一练,日后说不定还能成为书法家呢!”

经他这么夸张的夸奖,晓斌当真低头好好看了几眼自己写的字,似乎已经发现真的是有模有样。

晓斌的脸上随即满是笑意。

章宏想着趁热打铁,说道:“对了,这一次学校举办的书法比赛,我看你就代表三班参加吧!凭你写的这几个字,一定可以为三班拿个一等奖回来!”

晓斌想了想,似乎心动了,但他突然想到什么,问道:“你……你不参加吗?”

“我?我就算了!最近这么多的比赛和活动,我实在是太忙,没有时间练字。你参加就可以了,一定可以拿奖的!”

是啊,所有的班级管理工作都是由他完成,晓斌的副班长完全就是挂名而已。

但晓斌没有意识到章宏的话里还有这样一层意思,而是再次看了看自己写的字,果真就答应下来了。

章宏别提有多高兴了,真恨不得拥抱晓斌一下!

他担心晓斌会反悔,急忙当着晓斌的面,把晓斌的名字写在报名本上——这样,就不怕晓斌会反悔了。

他刚走回自己的座位上,若兰微笑着走到他的身边。

“班长,你跟副班长说些什么呢,瞧副班长都乐开花了!”

章宏忍住笑,把报名本递给若兰看,说道:“副班长要参加书法比赛……”

“不是吧!”若兰感到惊讶,“就凭副班长写的那几个字,都没有我写的好看,还参加什么……”

章宏急忙打断她,又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他担心晓斌会听到若兰的话,急忙回头看了晓斌一眼——还好,晓斌的脸上依然笑容满满。他又凑到若兰的耳边,轻声说道:“班上没人报名参加书法比赛,我这好不容易骗得副班长答应参加,你可不能打击他的自信心!”

原来这其中还有这样的猫腻。

若兰随即抿着嘴偷偷笑了起来。

但她很快就收回笑容,还一副不高兴的样子,撅起了小嘴,责怪道:“没有人参加,你为什么不找我呢?怎么,是不是觉得我写的字不好看?”

哎呦,这还被怪上了!

章宏急忙解释道:“不是的,我这不是看着没有人报名,心里着急吗?班主任可是有交代,要求所以的比赛都必须要有三班的学生参加!”

这样的解释怕是没有什么用,他干脆说道:“要不,你也报名吧!你要是参加,肯定能够为三班拿个一等奖回来!”

说给晓斌的那一句话,被他拿来说给若兰听了。

若兰听到这样话,心里高兴啊,想都不想就一口应承下来!

“我要是拿一等奖回来,到时候你可得请我吃东西!”

“一定、一定……”

话虽这样说,但章宏根本就不觉得若兰能拿奖,估计连一个三等奖也拿不到——若兰写的字,实在是太秀气了。

若兰回自己座位上了,章宏就拿出报名本,在书法比赛栏里加上了若兰的名字。

至此,他也算是完成了班主任交代的任务。

剩下的时间,他开始思考这一次的作文比赛。

写什么好呢?

他一直想拿宿舍门口的南酸枣树写一篇作文,可南酸枣树除了高大、结的果酸涩之外,他也想不出有什么好写的,写出来的肯定比不上以前写过的《老树》,所以也就一直没有下笔。

现在距离比赛还有一些时间,也没有必要太过费神。

他用手支着脑袋,目光却落在了墙壁上的流动红旗。

三班在他的管理之下,一直保持着良好的班级纪律,墙壁挂着的流动红旗,自从第一次进入三班的教室,就再也没有挪过窝,就好像是三班专属的。班上的学生,几乎都能够做到自觉,自觉学习、自觉遵守校纪校规,很少出现较为严重的违规违纪情况。也是基于这一点,班主任和各科任老师都很信任他——事无巨细,几乎第一反应就是交给他完成。在上个学期的期末评比,他又获得了“优秀班干部”的称号,也算是对他管理工作的肯定。他的成绩虽然不是最好的,但在班级管理方面,放眼三班几十位学生,怕是没有人能够强过他。

除此之外,他在班上也逐步建立起不错的人缘。不论是像晓斌、雅兰、若兰这样的好学生,还是像海涛、志武这样相对要差一些的学生,他都能够找到办法和他们友好相处。

不过,相对于之前,他在性格方面似乎发生了一些改变,变得喜欢安静,没事总是会发呆愣神,好像在思考着什么。

没有人知道他在思考什么,甚至连他自己也不清楚。

人生?他的人生才刚刚起步,对人生也没有什么见解,没有什么可以思考的。

感情?小蝌蚪都还没有掉尾巴,与若兰的早恋只是建立在好感之上,这样感情怕是成熟不起来。

未来?未来的路还长着呢……

好吧,就姑且理解成这个暑假发生的一些事情,还在继续影响他的情绪吧!

日夜思念的父母,原来还有那么多他所不了解的事情;他在别人家里,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羞辱;最敬爱的爷爷,明显偏心于考上凤来一中的弟弟和妹妹;国雄的超越、人们的议论、一个夏天从喧嚣到孤单……这一连串的事情,怎么可能不会影响到他的情绪呢?更何况是这么多的事情叠加在一起,影响力就更甚了。他正处于一个成长的阶段,心理承受能力可想而知,所以难免会受到影响,产生一些不良的情绪。

像他这样的年龄,需要的是引导、鼓励和帮助。但作为成长阶段最为重要的父母,长期不在他的身边,好不容易能够团聚了,却让他知道了一些负面的东西,何来的引导、鼓励和帮助?作为一手将他带大的爷爷,在学习方面、礼仪方面,可以给他无尽的教导,但在心理方面,两者之间难免会存在代沟,恐怕也是难以周全。在老师的印象当中,他是一个学习好、表现好、管理能力又强的学生,自然也就忽略了还应该注意他的心理。同学之间,多数时间还是他在起正面作用和引导作用,谁还能够注意到,其实他和他们一样,正处于成长的阶段!

好吧,也期望我们的小主人公能够自我调节,尽快从一些不良的情绪当中走出来,继续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第两百一十七章 牵她的手(第六节)

第两百一十七章

牵她的手

第六节

教师节在即,黑板报自然又成为各班需要完成的任务了。

这一次任务还不简单,因为学校把它定位成了一场比赛,不仅各个班级要完成自己的黑板报,届时进行统一的评比,各个年段还要选出两个班级,参加更高一级的全校班级代表黑板报创办比赛。

比赛的地点就在学校新教学楼的宣传栏。

宣传栏就在前往教学楼必经的水泥路旁,每一个师生都能够看见,所以不具备高水准的黑板报创办,怕是不好轻易出现在这样的场合里。

初二年段的班级代表,最终选定为一班和三班。

三班在去年的校庆黑板报比赛当中,获得了年段一等奖、全校二等奖的荣誉,因此这一次就顺理成章被选作代表。而一班去年只得了一个年段二等奖,但从这个学期开始,一班的班主任变成了年段长,所以一班也就“光荣”地被选上啦!

三班的黑板报创办任务,自然还是落在了叶章宏的身上,王晓斌、何若兰、黄雅兰自然还是副手。

宣传栏是每一个师生必须路过的地方,在这里创办黑板报,意义自然就不一样,质量要求肯定是非常高,不然准在全校师生面前丢人了,所以班主任格外重视这一次比赛。不过,学校早就有言在先,这一次比赛全程只允许老师动嘴,不允许老师动手,否则一经发现,就取消参评资格。如此看来,班主任也只能在旁边看着,提一些意见而已。

宣传栏比较高,没有桌子椅子掂掂脚,是够不上的。

章宏正想回教室搬桌子,但班主任示意他先做准备工作,随后回到教室,让男生搬桌椅。

这种事情,马海涛和赵志武肯定是自告奋勇了,一人扛着一张桌子就往外走。洪梅子看见了,搬了一张椅子就跟了出去。

海涛一行三人的出现,使得宣传栏这边立马就热闹起来,男生女生开始说说笑笑。

志武还煞有介事地拿起粉笔,开始在黑板上涂啊画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很厉害呢!

班主任出现了,说笑也立马停止了。

班主任让无关人等都回教室读书写字。

难得有机会跑出来,志武可不愿意回去呢,就向班主任请求道:“班主任,我可以留下来学习创办黑板报吗?”

这个赵志武,别看他人模人样的,但写的两个字就像是鬼画符一般,根本就不是创办黑板报的料。但是,学生有心学习,当老师的哪有拒绝的道理,班主任也只好勉为其难地同意了。

海涛和梅子有样学样,也请求留下来,班主任只能都同意了。

其实三人根本就没有什么心思学习黑板报,只是不愿意待在教室,想出来透透气罢了。

随后,几人写字的写字、画画的画画,开始分头忙碌起来。初一年级已经过去了,若兰负责大字,雅兰负责画画,晓斌打下手、偶尔也负责花边,几个人早已形成了一个固定的配合模式,效果也还是不错的。

班主任也很信任他们,偶尔就是提几句意见,指正一些不足之处。

但由于她的存在,海涛三人都不敢造次,还真的像模像样地站在一旁学习观摩。看他们认真的样子,下一次让他们负责创办黑板报,估计也是可行的。

不过,就在若兰好不容易写完“欢度教师节”这几个大字之后,班主任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都不能够满意。用她的话讲,就是差了一些力道和笔锋。

章宏还是比较了解若兰的,虽然若兰一直负责标题字,但由于她是女生的局限,无论如何是写不出班主任嘴里所说的力道和笔锋。

这一次黑板报的意义重大,班主任想追求完美,就让若兰擦掉重写。可是,若兰重新写了一遍,班主任还是觉得不满意,又要求若兰擦掉重写。

这时,若兰的情绪开始受到影响了,并且偷偷地看了章宏一眼。

章宏明白班主任对这一次黑板报的重视,就对若兰轻轻点点头,让她按照班主任的意思来。

若兰再次擦掉那几个字。

“对,那一横往右倾斜一点……对,顿笔重一点!哎呀,不是让你顿笔重一点吗?再擦掉重写!”

若兰再次偷偷看了章宏一眼,章宏发现她显得很是不知所措!

“顿笔,对了!还有,笔锋拉长一点,再长一点……那么长干嘛?重写!”

班主任就跟那几个标题字杠上了!

若兰默默地擦掉好不容易写下的字,最后估计是不知道要怎么满足班主任的要求,拿着粉笔站在桌子上,已经不知道要怎么往下写了。

班主任只是静静地看着若兰,并没有说什么。

章宏也静静地看着若兰,但他不想让若兰为难,就站上桌子,轻声说道:“我来试一试!”

若兰只是淡淡一笑,就把粉笔交给了他。

章宏知道班主任追求的是一种笔尖上的气势,就下足了力道写了下去,却因为太用力了,粉笔一下子就折断了。

“下来下来!晓斌,你上……”

班主任显得不耐烦了。

章宏也只好跳了下来,并站在若兰的身边。

若兰面无表情地站着,情绪明显很是低落。

章宏急忙朝她笑了笑,并轻声说道:“别这样,我不也是达不到班主任的要求吗?”

若兰勉强一笑。

那边的晓斌,听班主任让他上去写大字,当即就傻眼了。但班主任章扬吩咐,他也只能照办,胖胖的身躯往桌子上那么一站,拿起粉笔却不知道要怎么下手——他也就打打下手,或者心情好的时候画画花边,哪有写过什么标题字呀!

这实在是太难为他了。

但为了应付班主任,他还是拿起粉笔写了下去,至于效果嘛,只能说那确实是一个字,一个普普通通、平常无奇的字!

班主任忍不住摇起了头。

她的目光移到了雅兰的身边,估计是想让雅兰上去试一试。可是,雅兰也是她的学生,她哪里会不知道雅兰写的字,能不能达到她的要求。

不能!

那还让雅兰试什么?不是浪费粉笔、浪费时间、浪费心情吗?

现在四下无人。

班主任急忙站上桌子,拾拿起粉笔“刷刷”地写了几个大字,随后迅速地从桌子上下来了。

她看了几眼,随即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

章宏他们也看着班主任写的那几个字——力道和笔锋确实是有了,可怎么看那些字都不像是出自几个初中生之手啊!

学校有言在先,只允许老师动嘴,不允许老师动手。就凭那几个字,任谁都能够轻易猜到一定是出自高人之手。这万一因此被取消了参评资格,可就得不偿失了……

章宏可顾不得什么了,走到班主任面前,将学校的规定说了出来。

班主任却一副无所谓的表情,说道:“谁叫你们写不好呢?”

这样的话,叫章宏他们只有面红耳赤的份!

“就这么着吧!你们继续……”

撩下这一句话,班主任就转身离开了。

离开之前,她还不忘把海涛他们叫走——他们留在这里,根本没有什么作用。她也知道,只要她一离开,他们三个准要捣乱!

他们走了之后,章宏发现大家的情绪都有一些低落。

这也难怪,大家写的字都不能让班主任满意,谁还能乐得起来——这无疑是一种打击!

章宏不愿大家的情绪继续低落下去,就说道:“班主任写了十几年的粉笔字,水平当然要在我们之上,我们四个加起来,都够不上她一半的水平!不过,大家别灰心,以后勤加练习,我相信我们都会进步的……”

大家听到这样话,虽说谈不上拨云见日,但还是抵消了一些低落的情绪,就继续开始完成自己的任务。

不过,章宏看着班主任留下的那些字,是越看越别扭、越看越扎眼!不可否认,班主任的字写得确实好,整个凤来四中怕也是找不出几个有这一手字的老师。只可惜,这再好的字,终究是违背了这一次黑板报比赛的规则,甚至还有因此而取消参评资格的危险!

那还留着这些字干什么呢?毕竟不是章宏他们亲力亲为的呀!

章宏突然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他先是让若兰好好地模仿班主任留下的那些字,看到若兰模仿得比较神似之后,他迅速拿起粉笔擦将那些字全部擦掉。

“班长,你……”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惊呼起来。

这也太大胆了吧!

要是让班主任知道,还不得扒了他的皮!班主任天天从这里路过,肯定会知道的——这下章宏是在劫难逃了!

但章宏却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对若兰说道:“你已经模仿得很像了,现在就看你的发挥了……”

若兰惊讶未定,只是看着章宏,却不见她提笔写字。

章宏开起了玩笑:“你赶紧写吧,而且还要发挥你最大的水平,不然班主任指定饶不了我!”

若兰默默地看着章宏,目光好像是在责怪他做这种冒失的行为。

随后,她慢慢地转过身体,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才落下了粉笔。

像倒是挺像的,就是力道和笔锋还是无法和班主任写的相比拟,但这才是他们的真实水平!

毫不掺假的真实水平!

这样一来,也就完全没有取消参评资格的风险了!

章宏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但不管是若兰,还是晓斌和雅兰,都笑不出来……

晓斌和雅兰完成了自己的任务,章宏就让他们先回教室了。

其实他是有私心的——他把晓斌和雅兰支走了,他就有机会和若兰单独相处了。

若兰还在担心他擅自擦掉那些字的行为。

“你就不怕班主任生气吗?”

“我知道班主任会生气,但如果这一次评比因为她的几个字,而被取消了参评资格,你说她会不会更生气!”

若兰轻轻一笑,也算是明白了章宏这么做的目的。

不过,若兰又表现出一些低落的情绪,说道:“班长,我看我还是不参加书法比赛了……”

“怎么?”

章宏急忙问道。

但问过之后,他这才想起班主任对若兰的字并不满意,若兰肯定因此受到了打击,而变得对自己没有信心

他不想若兰就这么轻易失去信心,说道:“班主任不满意,我们就要努力学习,争取让她满意,这样才能有所进步。如果只是选择轻易放弃,那谈何进步呢?压力就是动力……”

若兰低头仔细地思考着这一番话的含义。慢慢的,她也算是有所领悟,就抬起头来,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说道:“那我就听你的,继续参加书法比赛!”

章宏也露出一个笑容,却莫名其妙地想起了自己——这个夏天,他的情绪一直很是低落,谁能如此开导他呢?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并不想纠结于这样的问题,免得自己再有什么不好的情绪。

他抬起头,突然发现若兰静静地看着他,眼里的柔情若隐若现。

他微微激动起来,并且也知道现在四下无人。

他慢慢地伸出手来,轻轻地牵住了若兰的小手。

若兰没有抗拒,只是小脸浮现一片红云。

两人还不至于那么大胆,只是牵了一小会儿,就急忙把手分开了。

这也够让两人紧张和激动的了……

第两百一十八章 男儿自强(第一节)

第两百一十八章

男儿自强

第一节

在成长的阶段,难免会因为年少无知,而做出一些错误的选择。有的人因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也有的人倒还能及时醒悟,避免了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这就是成长,你、我、他,都曾经有过的经历——欢乐、苦楚、无忧、无知、茫然……

曾经满怀“江湖梦”的叶国展,在“江湖”的“血雨腥风”中浅尝一番,就被吓破了小胆,继而又失去了“修车展”的远大抱负,只能回到上山村,安安心心当他的“卖肉展”。

农村里,杀猪卖肉这个行当,别看来是在刀口上讨饭吃,但也有它的行业优点。除了掌握大肥猪的生杀大权,但凡需要杀猪的人家,对屠夫必是好礼相待,不仅需要烟茶酒招呼着,一封讨吉利的红包也是必不可少的。另外,杀了猪,猪下水就不必说了,不管是猪身上的哪一块肉,只要屠夫开口,主家必须依此客客气气地给弄一碗吃的过来。

那一把杀猪刀,并不是谁都敢拿、谁都能拿!

杀了猪,接下来就是卖肉了。卖肉分为两种,一是主家委托卖肉,二是屠夫将杀好的猪盘下来,自行卖肉。第一种情况较少,一般是一些贪图蝇头小利的主家才会如此;但若是出现的话,正常就是主家和屠夫同行,卖完了肉,主家按照约好的报酬分钱给屠夫。第二种情况就最为常见,也就是平常的屠夫挑担卖肉,各地的农村随处可见,也不值得浪费笔墨。

挑担卖肉需要行脚,肩上的胆子也是不轻,有时候还要好言相求,又难免会遭受一些冷眼,风里来、雨里去、大太阳下挥汗如雨,可谓是冷暖自知。不过,这样的辛苦总能换来丰厚的回报,家里一日三餐都能见荤,相比寻常人家,倒也是衣食无忧。

叶国展自小就生活在这样一个衣食无忧的家庭里,可谓是养尊处优,并且还惯出一身的坏毛病,尤其是喜欢到处炫耀他们家一日三餐都有吃不完的肉!在当时,放眼整个上山村,就算是叶文明、叶永诚、张坚定这样的家庭,也做不到一日三餐都能见肉,国展自然是有炫耀的资本。而生活在这样的家庭当中,他除了炫耀自己,除了痴迷一些不着边际的东西,就显得一无是处;另外,他整天不好好读书,只想着调皮捣蛋,最后还惹祸上身,不得不离开了学校。

痛定思痛。

“杀猪展”的身份,让他很是排斥,所以他就想着改变这一个身份,并如愿摇身一变成了“修车展”。如果他能坚持走这一条路,在当今这个社会,虽然不能大富大贵,但至少也能安身立命,将来再取一个媳妇,生一个大胖小子,人生也算是平平淡淡、和和美美。可是,偏偏让他遇上了叶兴财,偏偏他的把持力不够,很快就陷入了所谓的“江湖梦”当中,刀光剑影、恩怨情仇、你死我活……显得多么的幼稚和可笑。也幸亏让他吃了一些小亏,最终没有迷失在他的所谓的“江湖梦”当中,没有成为叶兴财那样为害一方的人物,也称得上是万幸。

兜了一圈,国展回到了家里,认识到了自己的荒唐,并且重拾了曾让他很是排斥的家传勾当。

“卖肉展”的名号,已经在上山村叫开了,国展也欣然接受了这一个新的名号,再也没有表现出排斥的意思。

这似乎也就代表着他欣然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新的问题还是出现在他成长的道路上。

国展不排斥卖肉,卖肉无非就是挑担行脚辛苦一些,但至少也要比杀猪的血腥与肮脏来得强。他才一个十五岁大小的孩子,每天要干那一种“夺命”的勾当,其实倒也挺难为他的,凡事不是讲究一个从适应和接受的过程嘛!这也很好,他爸“杀猪王”负责杀猪,他“卖肉展”负责卖肉,倒也是配合默契、相得益彰,怎么样也是共同为家里出力。

只是,这一个相得益彰的分工,却因为驼背岭张坚定的一番话,而发生了改变。

一天,张坚定又到杀猪王的家里吃野味。吃野味自然离不开要喝几杯,几杯“马尿”下肚之后,张坚定就开始大说特说他的家事了。

自从他的儿子张向阳闯祸辍学回家,心智倒也是成熟了不少,不仅改掉了诸多的坏毛病,还安安分分地跟着他学制茶,也算得上是因祸得福。

另外,张坚定不是和叶文联兄弟合伙买车跑运输了吗?车买回来了,已经跑上了,也取得了不错的收益,并且还把上山村的运输大业牢牢抓在了手里。但叶文联这个人有心机、又有私心,让人不得不做一些防备。纸包不住火,张坚定知道了叶文联占了大股的事情;现在,叶文联的儿子又独掌着方向盘,日后怕是会出现一家独大的情况。

他张坚定也不傻,心计也会玩,不然以前也坐不上副村长的位置。毕竟那是自家真金白银扔进去的本,他肯定不想看到叶文联一家独大的情况,于是就想了相应的对策,让他的儿子张向阳去学开车。

向阳还不到考驾驶证的年龄,所以目前也只能跟一跟车,再找没人的地方偷偷地练上一把。但是,当初他让向阳学车,向阳可拗得很,说什么也不肯答应。没有办法,他只有把向阳闯下的祸事翻出来说道,向阳心中有愧,也只好答应下来。

这看似不关杀猪王和卖肉展什么事情,可偏偏这一对父子最近就是产生了一些类似的矛盾。

国展辍学之后,就跟着他爸杀猪王外出杀猪,多多少少能够帮上一些忙,并且也愈发的熟练,接过杀猪王手里的杀猪刀,也只是时间早晚的事情。可是,国展明显就是排斥杀猪,还因此跑到镇上兜了一圈。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国展遭到辞退,师傅怕向杀猪王交代不了,就把国展跟着叶兴财一伙胡作非为的事情道了出来,杀猪王也就知道了国展为什么会半途而废。

叶兴财的所作所为,在上山村早已经传开了,国展居然跟着这样的害虫瞎混,杀猪王气不打一处来,想着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国展。但他见国展回家之后一直老老实实,所以也就暂时选择了隐忍。

而父子俩的矛盾,就在于杀猪王没有帮手,显得很是吃力;国展倒好,每天卖完猪肉,就可以在家里享清闲,也不懂得体谅他杀猪王的辛苦。

国展又有一个能吃的毛病,家里从来不会断肉,国展卖肉之余,就是好吃好睡,才十五岁大小,就一身的肥膘。

杀猪王看到这个情况,就要求国展继续跟着他杀猪,一方面给他搭一把手,另一方面也不要再继续长肥膘了。

国展只肯卖个肉,肯定不能同意这样。

于是,父子俩的矛盾就产生了。

现在,杀猪王听张坚定这么说,觉得自己可以把国展的荒唐事搬出来,压一压国展,好让国展能够觉得惭愧,不要再违抗他的安排。

送走了张坚定,杀猪王当真把国展叫到面前,再次向他提出了帮忙杀猪的要求。

国展把嘴角翘得老高,还是不肯答应。

“你这个孩子,你爸我每天起早贪黑、辛苦劳累,也是为了你,为了这个家。现在,要你搭把手,你怎么就是不答应,怎么就是不能体谅你爸的辛苦?”

“我每天卖肉,从村头走到村尾,也很辛苦啊!”

“你那算是狗屁辛苦!”

“那你不也算是狗屁辛苦!”

听到国展顶这样的嘴,杀猪王就气不打一处来,就把所有的前尘往事都抖落出来了。

“我辛辛苦苦赚钱,却是供你好吃好喝,把你吃喝得尽是一身肥膘,都赶得上大肥猪了;另外,你在学校不好好读书,尽惹一些麻烦回来;还有,你和叶兴财的那些个屁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倒是厉害啊,正经事情不做,居然跟叶兴财那样的人混在一起,能耐不小啊……”

见他爸知道了那一件事情,国展这一下子就蔫了。

他还一直以为他爸不知道那一件事情呢!

“我什么都不跟你计较,反正只要你答应跟我一起出去杀猪就行!不然的话,看我不跟你好好算一算总账!”

国展没有办法,也只好答应下来。

杀猪王的目的是达到了,但国展的心里不免产生了不满……

没有多久,新的矛盾又出现了。

上山村和采石坑村都通了水泥路,交通就方便了。交通一方便,采石坑那边的屠夫就不再行脚挑担卖肉,而是采用了以车代步的新方法。他们骑着摩托车,沿村叫卖着,只要有人需要买肉,有路走的,他们就直接骑着摩托车过去,没有路走的,他们再挑着肉担走上一段路,倒也是省去不少行脚挑担之苦。

国展知道了这一个新方式,就要求他爸给买一辆摩托车,好让他少受一些罪。

可是,杀猪王却不肯答应。

这一来,他觉得这是国展耍懒;二来,国展都一身肥膘了,行脚挑担权当是减肥;这第三嘛,新方式有新方式的好处,但同样存在弊端——不是每一个人家都能主动买肉,也需要他们主动推销一下,他们都不能上人家的家门,还谈什么主动推销?

国展说不动他爸同意,又气得窝了一肚子火。

接下来,又发生了一件不愉快的事情。

杀猪王知道国展跟着叶兴财瞎混之后,就意识到自己让国展太逍遥了,所以就有意控制了国展的零花钱。

国展贪嘴,又沾上了抽烟喝酒的坏习惯,每一天都要花费不少。

他突然发现,这一段时间他爸给他的零花钱越来越少了,甚至还不够他买一包香烟。

国展就开口找他爸要,但他爸就是不给,还说什么家里有吃有喝的,不需要再花什么钱。

国展的心里有气,就要求他爸给他开工钱——他每天行脚挑担,辛辛苦苦地卖肉,他觉得拿一些工钱是天公地道的事情!

他爸不以为然,说道:“家里供你吃喝住,你还好意思要工钱?”

一句话,又把国展气得够呛,甚至还萌生了不再杀猪卖肉的念头……

第两百一十九章 男儿自强(第二节)

第两百一十九章

男儿自强

第二节

与叶国展同一届的同学当中,除了在外求学的,以及出门做工的,一直待在家里的还有张向阳和赵吉庆。

叶国展杀猪卖肉,张向阳制茶跟车,都算是有一份正经职业。相比之下,最早走出校门的赵吉庆,就一直窝在石顶宫里,到现在也没有干过一件正经事情。

其实,倒也不是赵吉庆想要浑噩度日,他可是有着非常远大的理想——接掌石顶宫,成为新一任石顶宫的“掌门人”!因为这个远大的理想,他毫不犹豫地离开了学校,虽然后来得知是他爷爷和爸爸不愿意再供他读书,但他没有后悔这一个决定,并且由始至终也没有放弃他的远大理想。

叶金水当初答应过他,只要他走出校门,就会毫无保留地将一身神神鬼鬼的本领传授给他,让他成为石顶宫的“掌门人”。只不过,叶金水并没有兑现承诺,也只是在他纠缠的时候,才传授他一些不咸不淡的东西。

就算是叶金水不肯教,赵吉庆也可以偷偷学啊!

石顶宫是公众场所,叶金水经常要当众施展他那一些神神鬼鬼的本领,他大可在一旁偷偷学上几招。可是,神神鬼鬼这一些东西,怕不是偷偷学着就能够学会的,像咒语、符法、算命卜卦的套路、驱邪捉鬼的招数等等,如果没有“高人”当面传授,怕是怎么样也不得要领。要不然,这一些神神鬼鬼的东西就不会那么的神秘,就不能把一些人唬得深信不疑了。

如果真是那么容易,那大家偷偷学上几招,不就可以号称什么“茅山道士”、“捉鬼天师”了吗?

赵吉庆不得要领,自然是着急得很,也就更加缠着叶金水,但叶金水还是不咸不淡,根本就不能如他的意。

后来,赵吉庆也算是看出叶金水不会把本领传授给他了。虽说是失望,但他依然没有动摇自己的远大理想。叶金水不肯相传,但整个石顶宫会这一些神神鬼鬼的,又不只是叶金水一个人。

不是还有叶老冒吗?

别小看了这个叶老冒。

虽然家里的破事一大箩筐,但估计也是石顶真仙“怜悯”他,竟然让叶老冒很快就上了道。现在的叶老冒,可是石顶宫里仅次于叶金水的第二号人物,咒语会得、符****得、算命卜卦会得、驱邪捉鬼也会得,如不是腿脚不便,估计连最为厉害的跳大神也会得!只是因为叶金水的强势存在,他在石顶宫只能充当叶金水的助手。

赵吉庆也知道叶老冒有几分本领,见叶金水执意不肯相授,他只好退而求其次,转头缠着叶老冒教他。

虽然赵吉庆是外路人,但好歹也叫叶金水一声“爷爷”,不看僧面看佛面,叶老冒只好答应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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