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的奴隶 - xp1024.com
《夜的奴隶》


1-6

☆、一 买到一只漂亮的奴隶~~

上官家小女儿明夜五岁了,几天前过的生日。这天万里晴空,老爷上官玄忠带着她去国都的奴隶市场挑人生中第一只奴隶。

上官明夜三岁就能吟诗作赋。记得那天,玄忠赏花时不小心洒了一杯酒,坐在一边的明夜脱口而出:

“美酒洒桃花,桃花醉美酒。醉花入尘土,邀神齐赏花。”

玄忠听罢泪流满面,想到自己的大儿子四岁还在吃母rǔ,大女儿三岁还在尿床,堂堂翻花左大臣难道就没有继承人了?还好终於出了这个小女儿!

为了褒奖聪明可爱的明夜,玄忠早就想赏她一只奴隶。“奴隶是什麽?”明夜睁着大眼睛问爸爸。

玄忠抱她来到他都不曾去过的奴隶牛棚,指着那些平时只能跪着做事、连头不准抬、身穿遮羞布块、浑身伤痕的人形动物说:“它们就是奴隶。”

第一次见着玄忠有些反胃,明夜却一直盯着瞧,她说:“爸爸,我不要这脏东西。”

“唉唉,乖女儿。”玄忠边说边往外走,“明夜要买的是随身奴,可以随你心意想养成什麽样就养成什麽样,看你哥哥姐姐身边跟的那些不都很漂亮吗?小明夜,要不要?爸爸跟你买最好的!”

“不要。”明夜拒绝,眼睛还看着牛棚那里,一种奇异的感觉油然而生。

一晃拖了两年,如今明夜五岁了还没有随身奴,肯定会被别人笑话的,为了保住上官家的脸面,玄忠动用所有人对明夜连哄带骗,终於决定今天去奴隶市场挑奴隶!

印有上官家徽的牛车被市场公关领进专为达官贵人准备的展场里,那里全是贝反精挑细选的上等货色。一溜望过去,供贵族挑选的幼奴或是成奴统统衣不遮体,因为它们通常会被贵族买去作xìng奴,所以要在笼子里脱光光展示本钱。

玄忠抱着女儿下车,本来准备一直抱着,怕肮脏的路面污染了明夜娇贵的小脚,可是明夜要自己走,也不需要爸爸牵着。她左看右看,尽量表现出兴趣,等逛一圈後撒谎说没有喜欢的。明夜小心眼里这样盘算,说不上理由,她就是不想要奴隶。可是,直到她瞧见一只幼奴──

公的,样貌不错,有手有脚,看上去比自己大几岁,把一个麻袋套在身上关在狗笼里。

幼奴扫了明夜一眼,没把她当回事,明夜受不了这种漠视,朝笼子狠狠踢了一脚──好痛……明夜捂住脚蹲下,憋着没喊出来。

“你、没事?”

明夜抬起憋得通红的小脸,对上一双清澈的眼睛和精致的五官──长的不错。明夜满意的点点头。

“买、我?”它声音很小,怕被人听见。

奴隶在没有主人命令时是不准说话的,更多时候不需要说话,所以有极端的主人会直接把声带挑断。

明夜突然诗兴大发,学着它小声道:“小奴隶啊小奴隶,蓬头垢面真晦气。随随便便搭话语,小心被人埋土里。”说完咯咯直笑,站起来指着笼子对爸爸喊:“爸爸,明夜要这只。”

玄忠走近打量一番,高兴的抱起女儿,说:“我的小明夜真会挑,这只买回去肯定会被其他小小姐们嫉妒死的。不愧是我女儿,有眼光!”能选到一只人人称羡的奴隶,是脸上沾光的事情。毕竟它们除了跪着当苦力,还能站着当装饰品。

明夜从狗笼里牵出幼奴,看着它笑。心里想的却是今後要带着一只没脑子的大娃娃麻烦死自己。而且真搞不懂哥哥姐姐怎麽会不亦乐乎的饲养这种东西。

回到上官府,幼奴被管家牵走,明夜谢过爸爸後,被白家和玉肌拉到惬意堂里“聊天”──

“还以为是只好货色,脏成那样子还看得到它的脸?”玉肌首先发难。

“爸爸那麽疼你,看来带你去的地方也不是顶级的。”白家说。

“你们懂什麽?它以後绝对是块倾国美玉。其实不用等到以後,等下洗干净了就是。”明夜辩驳道。

玉肌朝门外一瞥,说:“有我的桑儿俊美?那可是从司徒帘儿,宇文晴、还有刘家那个什麽二小姐手中拍到的!花了不少钱呢!”

“难怪爸爸一连十几天不理你。”明夜挖苦。

“你个小混蛋,就是嘴巴子欠!”

“哎呀,妹妹们、妹妹们!”白家两手一挥,打圆场,“说到鉴赏力你们二位真不如我。下次把我带上为你们把把关!”

“少来这套!你买了四只,爸爸都下封杀令了!想从我们这里揩油?门儿都没有!”玉肌毫不留情的戳穿他。

上官三兄妹间说话从来不分主次,嬉笑打闹拌嘴皮子是最常见的交流方式。不管外人怎麽误会,他们都清楚这是三人亲密无间的表现。

幼奴第一次进大院,什麽都没看清就拉进了仆役用的澡堂。要不是少主的随身奴,才不会有人愿意伺候它洗澡。他们怨言百出,脸拉得老长。当撕开套在它身上的麻袋後,每人个都吓到了──幼奴身上到处都是歪歪扭扭丑陋无比的伤疤,施暴者下手不轻呀!这麽小的幼奴到底做了什麽错事要被打成这样?可惜震惊、疑惑只出现几秒锺,之後仆役摆出更臭的脸。他们把凉水浇到幼奴头上,用刷牛犊的粗糙刷子搓它全身,用毛糙的烂抹布擦脸,淋湿的头发一股脑往後梳,最後套上麻色遮衣。

收拾完後终於看清了它的脸──长得实在俊美标致!仆役惊叹连连──难怪明夜小姐会看上!

白家和玉肌等的不耐烦,抱怨起来。正说着,有人在外面敲了几下门,通报一声後打开,把幼奴推了进来。

“哎呀──这、这、这是怎麽了?”玉肌口吃了,幼奴实在太对味口!她随口吟道:“东家之子,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着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素束,齿如含贝;嫣然一笑,惑阳城,迷下蔡。”

她笑眯眯的走过去,不嫌脏的拉住它的手,前後左右的看、虽然现在矮了点儿,但一想到它将来的美丽前程,玉肌就禁不住的心花怒放。

妹妹太好色,白家忍不住调侃:“玉肌,口水都滴地上了!”

玉肌没理会,盘算着怎麽把这只尤物从明夜手里弄过来。聪明如雪的明夜早就猜透她的心思,说:“不借,不换,不卖。”然後打发兄姐俩儿离开。

白家有些疲了,起身告辞,经过幼奴时又盯着瞧一遍,发出啧啧声。明夜冲玉肌双手一拱:“慢走,不送!”玉肌责备的看她一眼,不舍的松开手,黑着脸出去了。

惬意堂是专为少主们使用的娱乐室,装潢摆设都是精巧之物,耀眼无比。幼奴以为进了仙境,不禁头晕目眩,身子发虚的站着。现在只剩它和小姐。明夜坐在地上,一页一页的翻书,翻完最後一页才抬起头。当目光落到它身上後,幼奴的脸立刻烧了起来,一直红到耳朵。

──真好看。幼奴只知道这是夸奖人的词,不懂什麽意思,只是觉得用在小姐身上非常准确。

明夜笑起来:“本来想叫鄙‘银月’,没想到变成‘红日’了!呵呵。”

不懂、完全不懂!不过她笑得真好看。幼奴看得眼迷,脸更热了,连心都膨胀的跳动起来。

明夜还是笑,问它:“鄙说──是‘银月’好?还是‘红日’好?”

“银、银、银、银月!”幼奴说完赶紧捂住嘴巴,惊恐地看着小姐。

明夜眨眨眼,笑得更欢了:“明夜里才有银月;银月才能照出明夜!不错不错,看来我俩真是一对。”

虽然小姐的话它完全不懂,可从今以後有名字了!银月心儿砰砰跳,反复默念着“银月银月银月……”

“鄙多大?──以後我说话时鄙也可以说话,不用等我吩咐。”

“……贝反、我、八……”银月不能说完整的句子,发音也很可笑。

贝反就是奴隶贩子,贩子说它有八岁。明夜没说话,往它身上瞧,其实她早看到银月身上红红的刮痕。明夜拉响铃铛,女仆马上过来,恭敬问道:“明夜小姐,有何吩咐?”

“备暖水,川芎七钱,五盏睡莲,两人的浴品。”

“两人?”

“我看你们做事不愿尽力,就由我亲自洗吧。”

女仆噗通一声跪下──小姐要亲自为奴隶洗澡!而且还是一起洗!!这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要怎麽跟老爷夫人交代!女仆哆哆嗦嗦的说:“明夜大小姐,奴才该死!奴才办事不力,让小姐受惊了!奴才这就重新准备!”

明夜故作惊讶,问道:“我不能跟小狗一起玩水吗?”

女仆还要劝阻,被明夜喝住:“大胆狗奴才!连主子的话都不听了?”

“诺!”女仆吓得磕了一记响头,马上退了出去。

半柱香工夫不到,明夜就站在了雾气氤氲的浴池边。她三下五除二脱的光溜溜,圆滚滚的身子可爱至极。银月不敢动,更不敢看她,明夜等了会儿没见动静,只好帮它解开衣带。遮衣落到地上,银月像蜈蚣一样的伤口把她吓了一跳。

“怎麽回事?”她伸手触摸,伤口有长有短,有结痂也有新的,难怪就它裹的严实。银月浑身抖得厉害,它怕主人见到这副模样会把它还回去,虽然时间不长,但是明夜小姐给自己的印象实在是太深太好了。

“说话。”言简意赅的明夜最有魄力,玄忠可以对天作证。这就是为什麽原本三岁就应该有贴身奴隶,却拖到五岁,就是因为“不需要”三个字。

没脑子没胆子的奴隶马上招了:“鄙、学、字。”

学字?学写字?明夜瞪大眼睛──真是有趣!

“跟谁学?”

“有、个、贝反,好。教……鄙。”

有个贝反教它写字?应该是偷偷的,那麽这伤就是被发现时打的。

“哦──”明夜点头。那种奇异感觉涌了上来,跟三岁时被父亲带去牛棚一样的感觉。明夜拉着它走下浴池,银月满头大汗──难道要溺毙自己!?

待她们都浸入水中,明夜把它摁下坐住,用手舀水淋在它身上。银月吓得往後一倒,整个人掉进水里,喝了几口水才挣扎出来。明夜不紧不慢的说:“水里有加川芎,可以帮你镇痛,祛疤痕。睡莲的香味,会帮你作个好梦。”

银月愣愣的看着她,明夜知道它不懂,笑着问:“没关系,我教你。想学吗?”

“学”?学字?银月很想点头,可是不敢相信天底下会有这麽好的主人,只怕是设的陷阱,好借此惩罚它。银月戒备的看着她。明夜明白了,说道:“我不会惩罚你的,我会教你读书写字,就这麽定了,不愿意就打你!”

说完也不管幼奴到底听懂没有,继续帮它洗身子,洗完後用浴巾擦干自己和银月,给它穿上遮衣,用小剪子剪齐它的头发,还在脖子後的位置绑上发带。

“我的小明夜啊!”一出浴室就撞见神色紧张的爸爸,“你在干什麽你知道吗?你知道这样做是不对的吗?爸爸从头教你怎样饲养奴隶!”玄忠情绪激动的抱起明夜。

刚泡过澡的明夜,红彤彤的小脸煞是可爱。听了爸爸一段责备,汪汪大眼里噙满了泪水,“它从此以後不是人家的吗?所以人家想怎麽玩都可以嘛~~~~还是拔拔教人家的……”

玩?这个字让玄忠放心一半,他嘱咐一句:“小心点玩儿,别伤到自己。”

“好~”泪水马上收回,明夜眨眨乌玉眼珠,问道:“那今天它睡人家房里,可以吗?”

玄忠被萌到,想都没想就答应了,看着明夜欢天喜地的牵着幼奴走开才意识到做了错事。可身为贵族就该一言九鼎,对亲人更甚。玄忠长叹一声──静观其变吧。

明夜的房间温暖又堂皇。她从宝盒里拿出一支药膏,二话不说剥光银月,帮它一点一点涂抹在伤口上。“这个我用过,好得快,不留痕。”抹完後又帮它穿上遮衣,指着床说:“上去。睡觉。”

银月不敢造次,乖乖爬上床坐着──好软、好香!世上竟有这般舒服之物!

“躺下。”明夜跟着爬上来。时候不早了,眼皮子沈。

银月立马躺下。不敢动,不敢看主人,等着她下命令。可是等了许久不见动静,银月坚持不住,睡着了。

☆、二 学的会吗?

银月梦见自己被人提起来摔到地上。它疼得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的确在地上,头前是双华贵的软靴。上官玄忠狠狠瞪着它。明夜也醒了,看到爸爸在房间里,估计是给明夜准备衣物的女仆进来时看到的,然後告诉了老爷。明夜伸长脖子一瞧,竟然看见不睡三竿不罢休的白家和玉肌!

“拖出去打。”玄忠就像在说“吃饭了吗”,日常生活的一部分而已,不用放太多心思。

仆役高兴的好像早就等着这麽做了──刚到上官府,连地头蛇都没拜过就直接上了小姐的床!?实在是太大胆了!该打!狠狠地打!!

银月在贝反那儿没少打过,狠不狠看伤就知道。它面无表情──日常生活的一部分而已,不用放太多心思。不过转念一想,要是伤了主人还会给它洗澡、抹药吧?一股莫名的喜悦涌到嘴边,银月笑了。

“你们看那!这只变态畜生,说要打它竟然笑了?!”仆役把它拎起来摇来晃去,大声说。

明夜怒了──把我上官三小姐的房间当成什麽了?!熊熊怒火冲上来,破口而出:“拔拔~~~~~~人家的奴隶,人家要自己打嘛~~~”

明夜算准了爸爸肯定会被萌到。果然,玄忠酥了。他三步并两步跑过去抱住明夜,亲了又亲:“好了啦,拔拔给明夜打。”

啪!明夜一巴掌打在爸爸脸上。在场人都傻了,不知谁惊叫一声,仆役们吓得统统跪下。可是玄忠脸上还带着喜色──五岁的小肉掌能有多少力道?不疼不疼,只是……怎麽打我呢?

“拔拔说让我打啊~~~~”明夜快哭了,晶莹璀璨剔透纯净……之物在眼里打滚,强忍住不落下。此情此景虐得玄忠眼角也跟着湿了:“嗯嗯嗯,是拔拔要小明夜打的,不是小明夜的错。”

“人家错了……?”

“没错没错!”

“明夜果真错了!呜呜呜呜呜……”明夜委屈至极,伤心痛哭起来。

奴才趴得更低,筛糠似的抖着。大少爷和二小姐面面相觑──这个妹妹真有本事,能把上官玄忠大人驯服成这样,自叹弗如啊。

玄忠慌了,急忙哄明夜开心,还叫仆役现场表演绝活,哪知小女儿哭得更凶。玄忠无计

可施,问她想要什麽,明夜说想要他们出去。

此话一出,玄忠心都碎了,只好捂着心口往外走,出门前不忘留下哀怨的眼神。众仆役紧随其後。落在最後的白家、玉肌不约而同对妹妹竖起麽指,明夜瞬间止住泪水,谦虚地摇摇头。

总算清静了。明夜看着缩在角落里的奴隶叹气──看来不能再由着性子来了。给它造个窝吧,跟玉肌说说,她最爱干这个。

明夜把幼奴唤到跟前,突然说道,“看我嘴型,记住我的发音。‘枕前发尽千般愿,要休且待青山烂,水面上称锤浮,直待黄河彻底枯。白日参辰现,北斗回南面;休即未能休,且待三更见日头。’重复!”

敦煌曲子词之菩萨蛮。银月困惑不解,虽然是首浅显易懂的词,但对没脑子的奴隶来说太难了。明夜又吟一遍,银月能跟着说出几个音;第三遍,一个短句;第四遍……第五遍……终於能重复了。

奴隶果真跟仆役差不多,教会它读写应该能行。明夜兴奋的想。

“我现在要起床了,等下要去学堂,午膳之後才有时间一个字一个字教你,想学吗?”

“想。”明夜话音未落,幼奴抢着答道。小主人话里东西太多,都不明白,但是有听到

“学”字──不管是什麽,都想学!

晨堂休息时间,白家撵着漂亮女奴们在外面撒泼吵闹;玉肌跟自己的奴隶桑儿卿卿我我;明夜凑到她跟前,说:“帮我做个狗窝吧。给银月用。”

“银月?哎哟~~~多好的词儿呀,爸爸知道了又要发疯。”玉肌冷嘲热讽,不过接到了制造的活儿她很开心,连忙问道:“你有什麽要求先说说。”

“不要太做作了,爸爸看到也要发疯的。”

“什麽木?”

“桃木,辟邪。”

上官家风自由。少主们的课程只在上午,中午以後到晚上都是空闲时间,要出门只用经过妈妈刘栩亦同意,带上三名随从即可。白家爱逛贸易街,特别是布料铺、服式铺、珠宝铺。每次吃完午饭他都跑去,要是碰上铺子进货,就会很晚回家。玉肌有时会到司徒府、宇文府跟一般大的千金小姐们喝茶,更多时候是跟泥瓦木匠们请教学习,比读四书六经要热忱的多。明夜还太小,不能出门,日子单调乏味,幸好有了银月,教它读书写字会是件很刺激的事。

这天午膳後,白家听说布料铺有新货,嘴巴没抹干净就跑了。玉肌足足吃了两大碗饭,精力满满的开工造狗窝。明夜回到寝室,叫银月认真看自己一笔一划的写早上的词曲,边写边念了一遍。

“──鄙指着字重复。”明夜期待的看着它,可是银月满脸的虚汗,骨瘦如柴的身子不停颤抖。明夜觉出不妙,问:“你怎麽了?”

银月不知如何回答。它从昨天开始就没吃过东西,现在连站着都很吃力。可是不知道饿肚子该怎麽说,只好无助的看着小主人。

“饿了?没吃东西?”明夜问。

银月没说话,身子摇摇晃晃。明夜唤来佣人把湖州八仙果子盒拿来。五分锺不到,八层八格的湖州名产果子在书案上一字排开──“吃。”明夜说完想了想,在纸上写下“吃”字。

幼奴看傻了──吃?难道要鄙把这麽好看的东西塞进嘴里?它拿不定主意,茫然看着主人。明夜举起那个“吃”字,配合吃的动作念了一遍。银月明白了,跟着说:“……吃……”得到主人首肯後,迫不及待的拿起一个往嘴里塞──点心融化成琼浆玉液滑进喉咙,醉人的美妙滋味缠住唇齿。真是太好看了!跟小主一样的好看!银月脸红了,偷看着小主人。

於此同时,明夜又写下了“湖州”和“果子”,念给它听。

“从现在开始,我会把所有说的话写下来教你。等发音准确,并且能重复以後再教你意思。好吗?”明夜边说边写下来,举起给它看。银月重重的点头,猛地吞下刚塞进去的点心,跟着明夜念。很顺利嘛。明夜惊喜,虽然发音很可笑,不过仔细听,它声音还蛮好听的。

眼见银月把最後一层的最後一格吃干净,明夜才说道:“不要跟爸爸说鄙吃了这个。”然後写下“上官玄忠”、“老爷”、“大人”、“翻花左大臣”,指着它们一遍一遍的念给银月听,“今後听到这几个词,你要躲得远远的。”明夜连说带比划,终於让银月明白:爸爸是个很危险的东西。

“好!”明夜越来越有干劲,她写下“白家”、“玉肌”、“刘栩亦”;然後“上官府”,再然後“国都”,再然後“朝廷”……

天还没黑,玉肌就把造好的狗窝拿过来了。银月躺进去刚好,木头的清香还没散尽,非常好闻。可是银月不想睡在这里,更想挨着香喷喷的主人。想到这儿,脸又红了。

“哟~~~想什麽呢!”眼尖的玉肌一下就看出银月鬼祟的神情,“不愿意睡本大小姐特意造的窝?还真是皮糙肉厚欠打的畜生!”然後玉肌又把妹妹数落几句才离开。

白家终於赶在晚膳前最後一秒回来,免了玄忠一顿痛扁。他扒了几口饭,神秘兮兮的对明夜挤眉弄眼。明夜明白等会白家有事要单独找她。

晚膳後休息一会儿就是不管欢乐与否都要全体出席的“上官家欢乐聚会”。白家趁着休息空挡急急跑到明夜的房间。关上门、闩上锁,兴奋地走近她、直勾勾的盯着──明夜心道不妙,赶紧摆出防卫姿势。只见白家手伸进自己的领口,嗖的掏出一团布递给明夜:“这是‘遮衣’,给奴隶穿的。今天活叶堂新进了一批料子,我见这块非常适合,就给你缝了一件。”

明夜抖开──这布料非常素,灰白灰白的、看上去还有些旧。一摸才明白是块好料子,轻盈透气,价格一定不便宜,非常适合做中衣。

“不用忙着谢我,如果硬要谢,下次爸爸再带你去奴隶市场,把我叫上!”白家理了理衣服,鬼鬼祟祟的溜了出去。

明夜把遮衣放在一边,回想银月这几天的表现──很不错。悟性虽然不及自己,但能甩哥哥姐姐几条街了。照现在这样发展,银月说不定会有惊人的成就。就赏发给它吧!

☆、三 转折

岁月如梭,明夜对银月的教化热情依旧高涨,她发现银月非常聪明,不到俩月就能背诵三字经、千家文、弟子规等入门教材,字也写得分明。《诗》、《书》、《礼》、《乐》、《易》、《春秋》,没出两年就已通习,还能试着写经传。

银月很用功的学习,如饥似渴的汲取。它喜欢学习、喜欢知识、喜欢这种生活,只是无法理解为什麽主人不像其他两位少主那样对待奴隶。银月总会感到不安,生活越幸福,逝去越绝望。它害怕主人突然对自己丢了兴趣,不再理它,甚至丢弃它。

银月的目光总是追随主人,它最爱《诗经》,那里有很多描绘美人的诗句,每每吟诵,小主人的样貌就会出现在眼前,心生欢喜。主人有次拉住它的手,说:“银月,你是我的,你的主人只有我一个。所以,你绝对不准碰别人,不准跟别人说话,就算被打被骂也不准出声。你是我一个人的。”明夜的话让它心中充满欢喜,不自觉的弯出一抹灿烂的笑容。

那年,明夜十岁,银月十三岁。她们手拉手,相视而笑。静默间,一丝微妙的情愫在她们心中滋长。

白家很快就发现他们暧昧的关系,於是唉声叹气的说:“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钗头凤》的前半段,明夜不明白哥哥的意思,银月倒是一听心就明──白家少爷多虑了,这种奢望它连菩萨都不敢告诉。

本以为一直这样下去再好不过,直到发生那件事。

那天上官府来了很多小客人。玉肌和妈妈周游名山大川去了;白家去请教西域来的服式工匠;玄忠事务繁忙,不在家。他怕明夜孤单,就邀请了关系密切的宗门世家的少主来上官府聚会。

这些簪缨之子接受邀请不为别的,就为见识一下名声远播的银月之美貌。只因明夜平日护得太严,锁在深闺里,外人根本见不着,又经常听玉肌滔滔不绝的恋叨,撩的人心痒痒。所以今天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们百般怂恿,明夜推脱不掉只好唤出银月。

已年过十七的银月低着头从後屋走来。它出脱得一表人才,修长挺拔的身姿透着一股英气,一顺看下去就觉得舒心畅快。人群骚动不已,指指点点的尽是赞叹声。

“怎麽穿的这麽素?随身奴隶要好好打扮,给主人争脸面。”说话的是赵府三少爷,跟明夜同岁。

银月听罢挺直腰板,头还是低着。它身穿最普通的灰白遮衣,就是当年白家偷偷送来的料子,明夜很中意,从此银月的衣服都用这个。

“我看明夜是怕它太漂亮抢去自己的风头。”宇文晴说着探手抬它下巴,被赵府四小姐拦住。

“姐姐手脚真快,没看见畜生害羞了吗?”她走到银月跟前,上下打量,赞叹道:“为何把头低得如此下,让人看不清?不过,好生漂亮~~~”

宇文晴挤开她,又伸手,还未碰着,银月就像避瘟神一样躲开。宇文晴大怒,cāo手要打,幸好被赵三少爷拦住:“又不是你的,怎麽说打就打?”

唐府千金语迟说话了:“诸位,上官三小姐的奴隶没见过生人,难免紧张害怕,不如大家玩个游戏熟悉熟悉?”

这唐语迟不是好惹的主儿,鬼点子极多,为人只讲表面漂亮。明夜警觉起来,说道:“唐小姐真爱说笑,奴隶怎能跟主人一起游戏?银月,把脸抬起来给诸位少主看看,陪个不是到屋里跪着去!”

银月犹豫不决,它不愿意,可是主人的话不能不听。百般挣扎,只好慢慢抬起头来,只见:

螓首蛾眉容姿丽,

一汪秋池含乌玉。

肌如凝脂清爽朗,

雄姿英发谈笑间。

宇文晴啧啧称奇;赵四小姐掩嘴惊叹;唐语迟展开折扇挡住半张脸,只露出眼睛凝视欣赏;一直没说话的刘府公子温哀红着脸,在唐语迟耳边低声私语;赵三少爷身为男人,也不由看出神。

银月很尴尬,它咬住嘴唇跪下,磕头谢罪,起身要走,又被宇文晴拉住──“唐家小姐说要游戏,奴隶怎能推脱?”

赵四小姐绕到银月另一边,也拉住它说:“就是嘛,我倒是想到一个极有趣的游戏!”

赵三少爷在明夜身边坐下,悄悄的对明夜说:“你看这几个饥渴女,今天这畜生凶多吉少。”

明夜微蹙眉头,她深知赵府爱用“畜生”称呼奴隶,虽然恼火也不能明目张胆的怪他,要知道赵府赵凌空大人是护上右大臣,比爸爸官高一阶。明夜只好赔笑:“赵四小姐要做哪个游戏?”

赵四小姐眼珠子一转,暧昧的看着银月,一字一顿的说:“女握男jīng抚玉臀。”

此话一出,哄堂大笑。这分明就是要奴隶被他们调戏之後再当众交配!这是上流社会里最无聊最普遍的“游戏”,或者对大部分贵族来说,饲养随身奴就是为了这个。

银月听得懂,它不安的看着主人。赵三少爷笑罢,对明夜说:“我就说吧。正好我们都带了,要不就玩玩吧!”

“我没有,就干看着吧。”唐语迟附和,“只是五只,只有俩母的……”

“公公交配,情浓意浓嘛~~”赵四小姐咯咯直笑。

“真受不了你们。”刘温哀大摇其头。

“上官三小姐先请,选谁跟你的畜生配对呀?”赵四小姐拉着银月不放,万分期待的问明夜。

明夜没有说话,每个人都很兴奋,唯唯独银月焦急的不得了!明夜还是不出声,宇文晴不耐烦了,说:“明夜,该不会是不舍得吧。早听说你宝贝得很,还以为是瞎扯的。该不会真舍不得一只奴隶?”

唐语迟抓住机会,吊起嗓子说道:“我猜,这只小奴儿……还是个处。别说舍不得给你们用,就连上官三小姐自己都舍不得用!”

少主们又骚动起来,各路笑声、质疑声、怂恿声接肘而至。明夜深吸口气,凝重的看了银月一眼,转头微笑着对赵三少爷说:“我看赵公子的奴隶‘三’巧笑倩兮,容貌艳丽,跟它般配有余,要不麻烦您破处?”

这一语双关,在场的恐怕只有唐语迟听明了意思,她躲在扇子後笑个不停。赵四小姐拍手称好,宇文晴拉银月到场地中间,三不用吩咐主动走过去,开始宽衣解带。宇文晴推了一把,银月一个趔趄,把三扑倒在地。银月慌张起身,倒退三四步,直到被宇文晴擒住:“真邪门了!主人的话都不听!明夜,看看你调教的什麽东西!”

赵四小姐也缠上来,嗲声嗲气的说:“畜生不可以害羞~~”嘴里说着话,手上开始扯银月的衣服。刘温哀长叹一声,起身要走,还没挪步,就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喊道:“住手!”

空气凝结了,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那声音从何而来。银月趁机挣脱出来,跟她们拉开距离,又说道:“不要碰我。”

天呐──!奴隶竟然说话了!?银月知道自己犯了大错,但是不管怎样都比交配要好得多!它不由望向主人,只见她脸色yīn沈得厉害,视线像两柄利刃插进银月的心窝。

“混账东西!还不跪下!”明夜大吼,对站在一旁的仆役叫到:“把鞭杖拿来!”

“慢!”唐语迟站起来,“打坏了身子就没了兴致,再给它一次机会。”

明夜咬牙,这个混账是真跟自己杠上了!唐语迟的提议得到大多数人赞成,明夜骑虎难下,握着鞭杖走到奴隶跟前,命令道:“自己走到场子中间去,不然打死你。我不开玩笑。”

银月抬起头,直视主人双眼,坚定的吐出一个字:“不。”

唰!一鞭划下,银月肩头顿时冒出血来,它一声未吭。明夜下手极重,鞭鞭见血,不出半会儿,银月跪着的膝盖下溢出一波殷红。刘温哀心最软,他看不下去,上前劝阻,可是已经变成修罗的明夜哪还听得进?赵三少爷见状走上前抱住明夜,几番来回,明夜终於罢手,可是银月已经不省人事的趴在血泊中。小姐们吓得花容失色,纷纷借故告辞,两位少爷确保无事後才相继离开。

☆、四 有些事情变了……

银月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当它醒过来时,身上缠满了绷带,它想找小主谢罪,可是被医师摁住:“不准乱动,免得留下伤痕。而且,明夜小姐根本不想见你。”

不想见我?银月心头一震,疼得掉出眼泪。真的犯了大错啊!该怎麽办?该怎麽办!

几天後,医师确认不会留下疤痕後才准许银月外出。它跳下床迫不及待的跑去明夜的庭院。一路上心像打鼓一样跳,生怕主人已经厌弃了它。可是,主人看到银月後一如往常跟它打招呼、教它读书、陪它练字……银月以为可以松口气,可是渐渐发现有些事变了──主人不再牵它的手,不再抚它的脸,不再搂着它笑,除开学习时候,主人根本不看它了。

果真犯了不可饶恕的大错!银月几次赔罪,明夜要麽摆手不听,要麽转身离开。距离就这样远了,远到让银月彻底清醒──自己只是主人的一只奴隶而已。

明夜把它请出房间,命人在隔壁清出一间值房给银月使用。在人看来这是天大的恩赐,可是银月彷徨若失,它不敢相信主人真的厌了!那之後,银月对什麽都没了兴趣,连最爱的学习都变成煎熬。明明人就在身边,心却是躲在云後月亮,连看都不让看。

这种日子银月无法再忍受,它决定直接找主人问明白。临睡前,银月来请安,各种情绪憋在xiōng口快要炸开,谁知被明夜抢了先口,她说:

“银月,我问你。你想要什麽?”

主人表情很认真。银月凝视她明亮的眸子,竟瞧见一丝悲哀。银月没敢立即回答,这不会是简单问题,主人郑重其事的语气,就好像让它许愿一样。银月低头沈思,想要什麽?想要一辈子待在小主身边。可是这样只能是奴隶……银月有强烈的欲望,只是不知道实现的途径。最後,银月同样认真的回答:

“鄙想要决定未来的自由。”

银月说完摈住呼吸,它发现主人眼里的悲哀消失了。明夜慢慢垂下眼帘,思考着什麽。银月不敢惊扰她,烛光摇曳下,小主美丽的脸庞忽明忽暗,神秘莫测。明夜站起放下帘帐,把自己与它隔开。透过轻罗帷幔,明夜优雅踅身褪去衣物,悠悠的说:“下去吧。”

银月方才看得出神,这时连忙低下头,涨红脸退下去。

那以後,明夜经常叮嘱银月不准被人碰,不准跟人说话,要保住纯贞。银月低落的心又笑起来,这不就是主人的独占欲吗?这不就是在说它是属於主人一个人的吗?主人还是要它的。它一定坚守贞cāo,献给主人!

转眼,明夜十七岁了,生日当天就是重要的成人礼。根据礼节,亲朋好友礼到人不到,小寿星在家里跟家人一起庆祝。这天,玄忠有哭有笑,情绪起伏很大。他笑宝贝女儿终於长大成人,可以展翅高飞了!他哭宝贝女儿要在今天变成女人,作为父亲,心里真是舍不得!

“明夜,我的好女儿。”玄忠声音颤抖,热切看着明夜,“你……唉,要选谁?”

成人礼是唯一可以带奴隶上正殿的日子。因为这是主人舍弃童贞的日子,贵族几乎都会选自己从小饲养的随身奴来完成这一使命,白家和玉肌也不例外。这已经成为上流社会的习惯。至於没有闲钱养随身奴的平民,会找专门从事此种业务的贝反租一只美奴。这种奴隶从小就经过严格训练,公的金枪不倒,母的不松不紧,进入方便,同时服用特殊药物来绝育。它们生来就是为了帮人夺走污秽之物,所以使用後会马上杀掉掩埋。

银月站在明夜身後,身体因激动轻颤着,它低下头不让别人看到脸上的红潮。银月坚信小主叫自己守身如玉就是为了今天。它期待着主人念出自己的名字。

“爸爸,请准备十只美奴供明夜挑选。”。

在座的人惊呆了──美奴?明明有随身奴隶,为何要找那种廉价的污物?!

玄忠张嘴说不出半个字,直愣愣看着女儿。

玉肌心直口快:“明夜,你是傻了,还是呆了?成人礼上还要胡闹!”

白家看了看站在後面的银月,讨好的对明夜说:“哥哥知道你考虑的很清楚,但是能不能再考虑一下?美奴不风雅啊。”

银月心一凉,瞬间冻住,从头传到脚,xiōng口绞痛,透不过气,心脏像被捏住,不能跳动。它好想抓住主人问个明白!跟在主人身边十几年,突然间好像不认识她了,连表情都认不全,每次都是对自己笑,原来它只是主人带上笑容面具就能打发的陌生东西!

玄忠了解小女儿,他沈重的唤来总管,吩咐道:“一个时辰内,我要看到院子里摆着精挑细选的十只美奴。”

总管办事利落,半个时辰就弄来了十只纤妍秀丽的美奴。果真是精挑细选之物,明夜一一仔细观看,来回两遭,貌似拿不定主意。正殿里的人摈住呼吸,伸长脖子朝这边张望。唯独银月盯着地板,眼眶干的发痒,不敢去揉,怕蹭出血来。

明夜终於选定,在一只高挑的美奴跟前停下,手拍两次。贝反闻声跑过来,要把这只幸运儿送去寝室,哪知明夜主动拉起它的手,牵到正殿外面介绍给大家。

“爸爸,就是它了。”

玄忠眯眼点头。玉肌斜眼一瞧,冷哼道:“什麽眼光!”白家也不解妹妹怎麽挑了这麽一只普普通通、没点皮相的。银月把头埋得更低,主人声音带笑,不管是真还是假,能笑出来总是好的吧。

☆、五 初夜

墙的那边正在发生的事扯住银月每一根神经,疼的冒汗、痛的滚烫。它死死堵上耳朵,缩在被窝里,强迫自己睡去,不愿听那断续的呻吟。身体紧绷,酸疼麻木,就这样竟真的睡

着了。

梦里无尽无息的黑暗,突然传来缓缓的哭声。银月抽搐一下,睁开眼睛──哭声真切了。那竭力压抑着声音,听上去闷闷的,断断续续、哀伤至极。这声音再熟悉不过──是主人!银月跳下床,疾步走到主人房间外面,手已经举起,犹豫着咬了咬牙,轻轻敲响门。

──几乎同时,哭声停止了。

经过好久,屋里都没有动静。银月知道门不会开,它只想安静的站在那里守候。夜里凉的厉害,银月衣着单薄,但未觉得冷,只是心里空落落的丢了魂。已经是後半夜,月亮开始下沈,那只美奴完成了使命,现在已经埋进土里了吧。

主人为什麽要哭?孤单、寂寞、还是害怕?若是如此,为什麽不找银月呢?这不就是随身奴的用处吗?可是主人在如此悲伤的时候也要独自面对,就因为它是奴隶,才不屑的吧!银月越想越气,眼泪止不住的落下。

天蒙蒙亮。仆役们穿戴整齐,列队走到明夜小姐的寝室门外恭候她成人後的第一天。总管老远就看到站在门外的银月,脸立刻黑了下来,轻咳一声。从身後跑过几个小仆把银月撵到一间偏房里锁上。

银月安静的待在那里,它很期待又害怕看到主人从房间里出来,现在被人关上,说不定是解此心结的唯一方法。

关起来的银月被遗忘了,直到天色暗下来才有人来开门──上官白家少爷拿着锁走进来。银月吃惊的跪下,白家像没看到一样从它身边走过,往太师椅上一坐。银月在地上旋了个身,面对大少爷跪着。

白家“啪!”的一声把铜锁摔到桌上,好一会儿都没出声。银月额头碰地,看不到少爷的表情,只感觉小屋里逐渐压抑的气氛。银月等得不耐烦,突然间直起身子,问:“白家少爷找鄙有何事?”

白家倒吸一口冷气,身子一颤。他睁大眼睛看了它一会,笑了:“不愧是明夜养的玩意。呵呵……鄙还会什麽,说说?”

银月正在为自己的突来之举心呼不妙,这时听了大少爷这话才松口气。银月抬眼看了看少爷,在它印象里,白家少爷就是“古怪”的代名词。他可以很傻,也可以很聪明;可以是敌人,也可以是夥伴,总之用常识你就输了。作为上官府的大少爷,在责任上没有自觉,但在身份上觉悟很高。对於这位大少爷,银月不讨厌,只有甩不掉的淡淡醋意。

或许是因为那股无处发泄的戾气,银月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古有幻梦之所,春则暖意盎然,夏则雨露云蒸;秋则叶落麦黄,冬则顺风漂霰。鹂黄混章,白鹭孔鸟,翠鬣紫缨,邕邕群鸣;女桑河柳,苗松豫章,从容猗靡,消息阳yīn;阳春白雪,引商刻羽,杂以流徵,伯牙歌之;邀庄周魏牟,杨朱便蜎,论天下之精微;携孔老孟子,墨翟鬼谷,观万物之是非。此情此景,正可谓悦目瑰琦耳!”

银月吟罢不再作声,等少爷发落。这边厢,白家冷汗惊了一背。过了好久才晃过神:“你、你、这这这这……都是明夜教的?”

银月低头不语,白家“噌”的站起,来回踱了几趟後,在它前面站定,说:“你……鄙起来!”

银月不推脱,闻声就站。白家看着比自己小一岁,但高出半个头的奴隶,揶揄道:“鄙在生气?连我这大少爷都不放在眼里,看来鄙果真气得厉害。”

被说中了,银月心里“喀哒”一响,皱起眉头。

“明夜今天一早就被出去拜访名门宗家,到现在还没回。晚膳前她托人捎来私信,要我看着你。问奴才才得知鄙被关上了,我就过来放你出去。──不是明夜不想来,不要再气啦。”

白家对仆役们都没这麽客气过,可能是被刚刚那一通话震慑住了,把它当成了一个有学识的人。银月听了,心里还是很闷。白家接着说:“饿了吧?要吃湖州八仙果子盒吗?”

银月惊讶的抬头,对上那张没心没肝的笑脸。湖州八仙果子盒是银月幸福生活的开始,很宝贵珍惜的记忆,他怎麽会知道,难道是主人告诉他的?

想着想着又来气了:原以为是跟主人之间的秘密,居然多了一个第三者!

“哈哈,不逗你了。当初那盒点心是湖州府大人给我的,可是却被明夜拿去,不仅吃光光连谢谢都没有!不过想想也算了,谁叫她是我宝贝妹妹呢?想吃吗,想吃就说吧。”

“谢少主恩惠,鄙不用了。”银月口气生硬。这分明就是来惹它生气玩的!白家少爷太不厚道。

“嗯,其实我也舍不得。就叫两个饭团吧。”

话音刚落,一个奴隶推门进来,手来端着两个白白的饭团。

原来是安排好的啊!等等,那我刚才的话不是被听去了?!银月紧张起来。白家看出它的心思,说:“不要紧,我特意挑了一个不会说话的。”

果真是早就安排好的!银月又气又无奈。

白家说:“吃完就回去洗了睡,不用等了。”

奴隶把盘子放在桌上,跟着主人走出屋子。

银月还是等了,头一次再临睡前没见到主人,满心的不安。算不出过了多长时间,反正很久了,走廊上终於传来窸窣之声。银月立马起身,那窸窣声在它门外停下,然後门推来了──银月愣在原地,与主人四目相接。

“银月?你还没睡?”明夜看到站得直直的银月,吓了一跳。

“……主人……”银月声音有些颤,万万想不到主人会来找它!

明夜随手带上门,说:“有吃东西吗?我从赵府带回来了湄镇酥糕,很好吃哦。”明夜举起手里的小包裹,看着银月笑。

狭窄的值房里点着一盏长明灯,昏昏黄黄,给明夜笼上一层光圈。成人後的明夜更加妩媚动人,水墨般的秀眉,乌黑明亮的眼眸,笔挺微翘的鼻子,饱满的樱桃双唇。身材挺拔秀丽,每一处曲线都赏心悦目。

明夜见它不说话,把小包裹放在床板上。吸了一口气,小声说:“银月,今天只是开始,以後一起的时间会越来越少。”她向前一步,离银月更近些,“你还是要念书、习字。为了我,更为了你。”

今天几乎一天都没看到主人,以後能看到的时间更少?银月愁眉紧锁,焦虑万分,磕磕绊绊终於说出话来:“为什麽?为什麽以後见不到了?鄙不希望这样,主人──”

明夜突然握住银月的手,它的话随即停住,焦虑瞬间被开心取代。──多久没这样了?

明夜手冰冷,不说话,看着别处。就这样过了好一会儿才松开,转身往门外走。银月跟着倾身向前,嘴巴张了又闭,就是说不出话。当着白家的面,那麽伶牙俐齿,怎麽对主人嘴笨成这样!银月急了,可是越急越说不出话。

“睡吧,晚了。”明夜从外面关上门。

☆、六 明夜当官了

上官明夜在众人意料之中继承上官家意志,出道官场。虽然这在明夜出生以来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但当她主动请缨入官场时,玄忠还是大大松了口气。

他担心是难免的,看大儿子白家,从小就爱扎女人堆,对女人的东西兴趣非凡,成人後自然当了胭脂水粉的裁缝;再看大女儿玉肌,从小就喜欢挥汗如雨干粗活,跟一帮泥瓦木匠关系好的不得了,成人後果真卷着银子拜师学艺去了。玄忠没日没夜的提心吊胆,生怕小女儿明夜也染上哥哥姐姐“不务正业”的坏习惯。现在看来一切cāo心都成为过去时,很好很好!

名门宗家世袭贵族的子孙一出道,就是“旗和(huo)底”,较之平民中产阶级的官士,官路要畅通太多太多。旗和有三阶:底,腰,顶。旗和之上是翻花,分二阶,低阶是右大臣,高阶是左大臣;再之上是护上,亦分左右二阶;再之上是前殿,前殿有三门:立亥门、兼意门、肃书门,不分官阶,所事不同;最上上,就是国君大人。朝廷隔天议事,反复五日後休息二日,七日一回。若逢休息日有要紧事上报,官大的直接送至内阁,官小的要通

过翻花左大臣禀报。

上官明夜出道以来,每日安排紧凑,所到之处夹道欢迎,各家公子小姐都想一探其过人的美貌和才学。而且明夜表现得体又风趣,在人心里留下极好的印象,为玄忠长脸不少。

这天是明夜正式入朝的最後一日,理因好好休息,明夜却提出拜访唐府。玄忠一拍脑门──哎呀,近日繁忙竟把唐府给忘了。连忙整装出发。

唐府地位尴尬,明明是翻花右大臣,却处处不受待见。只因唐府是暴发商户出身,因生财理财有道被兼意门相中,提议为财政大臣。当年全朝上下举手反对,导致该提议险些夭折,却被刚升为翻花左大臣的上官玄忠救了一命。上官玄忠虽为翻花,但实际地位与护上相差甚微,再则上官家乃世袭贵族,为人谦和,声望颇高,可谓一票抵万头。

上官玄忠公然表示赞同,让那些原本或无所谓、或摇摆不定、或怕惹麻烦的大小势力纷纷倒戈,站到玄忠队伍里。於是唐府就这样摇身从商户变为名门,在翻花财政右大臣的位子上一待就是十几年。

唐府第一代掌门唐三臧是个没野心的人,他觉得从当初名不见经传的唐家升格为现在的官宦名门,是上天的恩赐,不能再妄自贪图。除此之外,他时刻惦记着上官玄忠的恩泽,而且不厌其烦的教导每一个唐家後人,并告诫儿孙要对上官家行屈膝大礼。唐语迟是他知天命时得的一子,唐三臧宠爱有加,舍不得离身,於是唐语迟的童年里充斥着“上官”这个名字。

唐语迟跟她父亲不一样,跟兄弟姐妹亦不一样,她有渴望实现的野心。对於上官玄忠的那点恩泽唐语迟完全不放心上──只不过是大世袭贵族施舍的一滴水珠而已,父亲这种千恩万谢着实愚昧。

她看不惯兄长辈不思进取的作风,从小刻苦用功不错过任何一个施展才华的机会。可惜,上官家有个一般大,名叫“明夜”的女儿。她天赋秉异,样貌标致,三岁就会吟诗作赋……简直就是完美的代名词!有这种金玉在前,唐语迟这个有身份没地位,相貌平平的糟粕只有干瞪眼流口水解馋的份儿。唐语迟受不了这种气,也从不认为自己就低人一等,但是要做人上人就必须得压住上官明夜。於是,明夜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了唐语迟毕生的宿敌。

今天唐府本是一如既往的平静,突然一阵风吹开,让上下所有人都忙碌起来。原来上官玄忠老爷要带着上官明夜小姐来拜访。唐语迟一脸的不屑,但还是被拉去仔细梳妆打扮一番。

唐府大门全开,唐三臧率领一众家臣浩浩荡荡的在门口列队恭候。一刻锺过去了,印有上官家徽的牛车慢悠悠拐过来。车夫一扭头见到这阵势,吓得不轻,手里缰绳一紧,牛蹄子没跟上,摇摆起来。後面的车厢也跟着摇晃起来,玄忠探出头正要训斥,看到了不远处的景象──

“快,快!”玄忠不好意思让人紧等,改口催促道。

车夫一催更慌了,举手扬鞭、一声大喝,牛受到惊吓,甩开蹄子朝那群人冲去……

唐府大殿。上官玄忠居左席,上官明夜居次,除他们以外,空无一人。玄忠很尴尬,思索着等会儿怎麽赔礼。明夜涨红了脸,憋住笑。

等了没一会儿,唐语迟走入大殿,对玄忠行屈膝礼,然後幽幽的看了明夜一眼,说“承蒙上官老爷、上官小姐拜访,家父兼几名家臣因身处误地,不幸被疯牛赶入沟中。正清理更衣,一会儿便到。”还好她站得远,牛车冲来的时候没被殃及。

“真对不住!臣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回去一定好好教训那个天煞的车夫!”玄忠语气激动。

明夜低下头用手捂住嘴,一个劲儿的颤。唐语迟不恼,因为她刚才躲在寝室里也笑了大半天。

虽然唐语迟出於怪异的自尊不喜欢上官家,但是上官玄忠她并不讨厌,反而有点喜欢。要是我也有这样的父亲,我也是完美的。想到这,唐语迟不满的瞟了明夜一眼,正好两人眼神对上。明夜人如其名,再亮也是晚上,看不清的就是看不清。十三岁那年去上官府吓得她在心里留下了yīn影,几天不发一语,像傻了一样。本以为是拉不下脸面的弱女子,没想到能变成那麽可怕的修罗!

明夜看着她,突然问道:“语迟小姐明年也成人了吧。您这般冰雪聪明,肯定是出道官场大展身手。”

唐语迟非常不想回答,但发现上官玄忠饶有兴趣的歪头看她,只好说道:“小女怎能跟上官小姐比,能守住唐家家业就行了。”

明夜眼睛不离她,说:“我看您能做的不只如此。”

唐语迟有些吃惊,她不明白明夜的意思,想问不好开口,推托也不似在赞赏,更不像藐视。唐语迟尴尬的站着,一时词穷。幸好唐三臧来了,他领着唐府一众家臣从大殿外“杀进来”……

是夜,玄忠终於推却掉唐家一次又一次的挽留,拉着明夜冲出重围,坐到车上。玄忠拭去额间汗水,大大舒了口气──太热情了!太可怕了!

在颠簸的牛车里,明夜喊了声爸爸。

“什麽事?”玄忠拿袖子扇风。

“当年,你怎麽就看中唐三臧的呢?”

“我看他不像是坏人。”

明夜笑起来:“爸爸真狡猾,对女儿都说场面话。”

玄忠跟着笑了,说:“明夜才狡猾,明明知道还问。那明夜说说为什麽呢?”

“爸爸,你最喜欢这种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人。”

玄忠满目笑意,没有表态,只是问道:“唐语迟,你怎麽看?”

“她不喜欢我,但不会害我;如果真有人要害我,她会帮我。”

玄忠听罢拍腿大笑。“不愧是我的女儿!”

7-12

☆、七 轻点花楼街

银月苦笑,有几日没见到主人了?没想到自己竟成了深闺的怨妇,等着盼着那飘渺的幻影。如果是没知没识只觉身上痛的畜生倒也罢,久了就会习惯。可现在是穿着奴隶的皮囊,心里想的尽是些人事,皮肉不疼,心却疼得紧、更难受,多久都还有印迹。

门外有了响动──“呵呵,是我。”世间最悦耳的声音。明夜走过来,仔细瞧着银月,“好久没见了。”银月连忙站起,看到明夜的笑脸,满身忧愁扫尽。是啊,好久没见了。银月也笑了。

明夜走到床板边坐下,看着银月,说:“银月,不要忘记,不准让别人碰,要听主人的话。”

“嗯。”银月点头。它知道自己绝不会看别的女人,但心里有些不快──难道跟它就没别的可以说了?

明夜好像看出了它的心思,立马转移话题:“明天就要跟爸爸上朝了!下午应该空闲,好几天都没陪你,我跟爸爸请个假,到时候一起出去转转,如何?”

“嗯!谢主人!”银月一扫yīn霾,愉快答道。

白家好几天没回家,一回来被明夜拉去说事。妹妹成年之後没一天歇过,脸色很疲劳。白家有些担心,但还是认真听妹妹的请求。

“哥哥,帮银月做身衣服。”

“嗨,还以为多大事呢!信手拈来~~”白家桌子一拍。

“不是。”明夜严肃的看着哥哥,“是真正的衣服。礼服。哥哥不是跟西域的裁缝学过吗?我想能不能给银月做一套西域风格的礼服,让人眼前一亮,一见就迷上!”

“……请称呼咱设计师。”白家耐着性子纠正。不过仔细想想妹妹的主意,好像不耐。“西域的礼服穿在中原男子身上……有意思!不过从用料选材到设计制作都不容易,说白了,又费时又费力。而且,为什麽要给奴隶做漂亮衣服?不是你风格啊。”

明夜不紧不慢的说:“我出双倍价钱给你。请你一定要作出生平最漂亮的礼服。”

“你没回答我为什麽。”

明夜没有回答,只是一动不动的看着白家。

白家突然灵光一闪──“不是吧!难道……不会不会,妹妹,你到底舍得啊!”

“为了实现它的愿望。”

明夜出去了好一会儿,白家还拿着丈尺发愣。到底什麽愿望?明夜不是很喜欢它吗?白家叹气,隐约觉得有大事要发生。明夜绝非池中物,她若动真格,什麽都有可能。想着,白家拿出前几天才给银月量的尺寸,开始在脑中构思那套西域礼服。

明夜首次上朝空前成功。朝廷女官不少,但能这般既漂亮又睿智能言的美人凤毛麟角。上官玄忠大喜,爽快答应了明夜去“遛狗”。

国都南面有一片大湖,名为鹦鹉洲。碧绿的湖面止如明镜,时而微波粼粼,把四周秀丽美景糅在一起。临湖是一条闻名遐迩,各家少主流连忘返的花楼街。到了晚上热闹非凡,楼宇通明,箜篌丝竹齐奏,嘤嘤戚戚,红袖满楼飘。

明夜一路上都挽着银月,笑意拂面。银月虽然没来过,一见就明白这是什麽地方,它诧异万分──主人不会要招妓吧!?顿时不悦起来,步履沈重。它以为主人要进那些挂着大红灯笼、飘香四溢的楼宇,没想到,主人挽着它在湖边一个观景亭坐下。

她们背对着湖水依偎着,明夜头一歪,靠在银月肩头,两手摸索到一处,十指交缠住。银月紧紧握住主人的手,无以名状的幸福感就要从xiōng口溢出。过了许久,明夜轻唤一声“银月……”

“是。”银月心头一颤,小声答道。

“……银月,要听主人的话……”明夜仿佛自言自语,说的有气无力,“一定不准胡来。”

“……”

“银月,要相信我……相信你自己……”

明夜又沈默了。没一会儿她直起身子,拉着银月一并站起,然後一言不发沿原路回到上官府。

国都新君杜万章,十八岁,刚继位数月就广为人颂曰继承了先皇忧国忧民的美好品质。自从那次早朝见过上官明夜之後,总时时想起她。这种飘忽不定的感觉杜万章很明白──是臭味相投的感觉。

“上官”这个姓氏在国都相当有威望,杜万章儿时曾听父辈说过这句话:上官家的人表面温和敦厚,实则老奸巨猾,不管多少代都一样。只要他们愿意出手,就能给国都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

於是,杜万章头次遇到上官玄忠时本能的产生戒备。可是一来二往,发现上官玄忠人不错,根本没有父亲讲的那麽难听,而且他很安分与官职,根本看不出有升官发财的野心。然後就是刚出道的上官明夜,人美声甜,条理清晰又不咄咄逼人,一切以和为贵,以谦居首,是个让人心情舒畅的尤物。再就是上官白家,翩翩公子一枚,对服饰装扮如数家珍,杜万章登基穿的礼服就是他参与设计裁制的。上官玉肌,有国色天香之容却爱干粗活,她进贡的那顶亲手琢磨的金玉百宝鸟雀笼让他爱不释手!

总体而论,老奸巨猾有些过火,但极有城府是真。

今天终於可以跟上官明夜单独交谈,杜万章很期待会擦出怎样的火花。上官明夜很准时的到了,穿的是深蓝色对襟直领官服,赏心悦目。两人客套几句後,追思起了先皇父辈的功绩──

“忆先皇,北征鲜猪,东伐扶倭,南讨越农,西战黑三。无一败绩,奠定天下霸主之位。有此虎父,国上甘做犬子麽?”明夜眼神犀利,仿佛要看透杜万章的心思。

“父皇是伟大的人,朕望尘莫及。只是,如今外患皆平,国泰民安。再要有大的作为实在不易呀。”杜万章叹道。

“国上可是忧国忧民之人?”明夜问。

“当然。父辈教诲一刻都不敢忘却。”

“此‘忧’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国上可有担忧之事?”

杜万章想了想,谨慎答道:“也谈不上担忧,但是北边秋决国是个不得不注意的对象。”

“为何?”

“本来只是北方诸侯国,谁知十几年前的一场变革,使他摇身变为雄霸一方的大国,并且收复了诸多长年纷争的北方小国,现已俨然成为北国霸主。”

“国上对此有何想法呢?”

“与国都关系虽然表面和平,但一切主要交流都已停止。朕总觉得如此这般下去,吃亏

的会是国都。”

“但是如果还像以前那样大开城门,会给国都带来很多隐患。毕竟北民人心叵测。”

杜万章点头,“所以朕总是会思考秋决的那次大变革,是不是……”

说到这里他顿住,谨慎的看着明夜。明夜不露声色的回答:“国上是新君,国上的‘新’会带来一个不负先辈众望的‘新时代’。臣无时无刻不坚信这一点。”

杜万章神情缓和:“上官旗和,你真这麽想?”

明夜毫不犹豫的点点头。

从皇宫出来,明夜一直思考着杜万章这个人,看上去羸弱实则有大抱负。明夜越想越满意──这样的国君就是自己想要的。

她回到上官府,被忙里终於偷到闲的爸爸邀到院子赏花。

玄忠小啜一口清茶,问明夜道:“做官还习惯?”

“跟平日没什麽区别,只是见的人多,捡好听的说。”明夜如实答道。

玄忠点头,接着问:“有在意的人吗?”

明夜想了想,答道:“国君大人,立亥门魏老先生、童cāo大人,护上右大臣赵凌空,以及张鲁史为首的一班虾兵蟹将,还有以後的唐语迟。”

玄忠放下茶杯,打趣的看着女儿,“明夜,透露这麽多情报,不怕一不小心跟爸爸成了政敌?”

明夜不慌不忙,反问道:“爸爸不赞同?”

“你说的这些人物都是爸爸不深交的人。不过我女儿有胆量,为了扩张上官家的势力,竟会主动挑战连爸爸都搞不定的人!”玄忠说得很兴奋,他端起茶杯。

明夜皱皱眉头,说:“我没想过要扩张势力,我注意他们纯粹是因为政治立场相投。”

玄忠端着杯子的手僵了一下,挑起眉头,说:“明夜,你可不是闹着玩?”

明夜摇头。

玄忠继续问道:“你是什麽想法?”

“我要废除奴隶制。”

玄忠手一抖,杯里的茶水险些溅到身上。他重重的把瓷杯放回桌子,站起身,目光尖锐的盯着女儿。“引火烧身。你的我最疼爱的女儿,但是──”

“但是上官家是有原则的,凡是破坏原则的行径都会竭力阻止,可是一旦出现,会不惜一切保护原则。”明夜也站了起来,回视爸爸,“上官的家训,我记的很牢。”

玄忠抿嘴不语,眉间的痕迹越来越深了。唉了一声,气冲冲的走掉。

直到完全听不到爸爸的脚步声,明夜才缓口气。她低下头,也想离开──“明夜。”妈妈从灌木丛後现身。

“妈妈!”明夜惊呼一声,“您刚刚一直都在麽?”

栩亦点头,“我很早就来这赏花,结果睡着了,然後被你们说话生硬吵醒,气氛好像很紧张,我就没敢动。”

明夜紧张的看着妈妈。其实她才是上官府最特殊的异类,因为头脑最单纯。

栩亦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幸好上官家出了你,明夜,刘府,妈妈会帮你的。”

明夜一愣,转忧为喜,牵住妈妈的手。刘府是宗门大家,世代为官,也是为数极少还保留一主多从的传统家族。刘栩亦是宗家正房所生,在刘府地位极高。

已经没有退路了,就算粉身碎骨也要成功。明夜默默地对自己说。

作家的话:

北征鲜猪,东伐扶倭,南讨越农,西战黑三……

☆、八 色诱大将军

银月一声不吭的站在主人身後,她身边围着四个女仆,一个把主人的脸当成画布,一点点涂抹;一个拿磁玉梳子和发钗把主人头发盘出复杂的造型;另外两个在整理主人的衣服。

天都黑了,主人难道还要出去?而且打扮成这样,难道是要见男人?银月拽紧衣角,看着铜镜里主人镇静的脸。

女仆拉来屏风把明夜围住,银月知道主人要更衣了。花鸟屏风上的投射出主人玲珑的身影。银月移不开眼神,同时苦恼万分,主人总有一天会爱上一个配得上她的男人,倒那时还有银月的位置吗?如此想来,先是一阵钻心的痛,然後是大大的自嘲──奴隶居然对主人产生了独占的欲望!

明夜妆扮完毕,从屏风後走出来。只见:

翠裾垂髾,目窕心於,揄流波,杂杜若,蒙清尘,被兰泽,九华云,香烂漫。西施,徵舒,阳文,段干之徒,皆无以及之。

银月怦然心动。明夜朱唇含笑,点着步子转了一圈,问:“我美吗?”

半晌之後,银月呆呆的吐出一个字:“美。”

明夜掩嘴轻笑,说:“等下我要见位大人。那位大人挑剔得紧,不美不行。连银月大美人都说我美,我信心倍增啊。”

“哪位大人?”银月心感不妙,问道。

“这就不能说了。总之是个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大大人!”明夜心情极好的又转一圈,一阵清香散开。

银月别过脸,不让主人看到自己心伤的丑态,它说:“想必那位大人与主人很登对。”

听到这话,明夜笑出声。她靠近银月,双臂搭在它肩上,脉脉含情的看着银月,说:“的确非常登对。”

该来的总会来。主人已经到了追逐爱情的年纪,过不了几年就会谈婚论嫁。银月求不了更多,只祈祷能像这样陪在主人身边一辈子。

明夜笑着放开银月,走去打开房门,回头对它说:“你先睡了,今晚我可能不会回来呢。”说完又是几声轻笑。

深色没有装饰的轿子已经在上官府偏门候着了。明夜带着一名随从,正要猫腰钻进去,突然听到随从在身後悄声说“老爷看着呢。”明夜动作停顿一下,还是钻进了轿子里。她知道瞒过谁都瞒不过爸爸,她也没要瞒着,只是没告诉他而已。上官玄忠是个很自律的人,把家训当成神佛尊敬。明夜很小听说过爸爸在年轻的时为了保住上官家的名誉出卖了亲姐姐。在外人看来是冷血无情之举,可是当时的一家之长──明夜的爷爷,对玄忠的做法褒奖有加。不过,从此那次事件成了家族的一个禁忌,不再被人提起。

明夜不知道爸爸会对自己做到哪种程度,但她相信爸爸绝对不会为了她抛弃原则。明夜坐在轿子低头沈思,没注意已经到了目的地。

同样是从偏门进去。她要见的就是北边大国秋决的大将军武怀赋。

武怀赋比明夜长一辈,比上官玄忠小七八岁,明夜孩提时有段时间经常见到他,可现在两国关系日渐紧张,他就不曾来了。这次莅临是为了庆贺新国君杜万章的登基。国有规矩,新皇登基一年後才能接受外国使节的朝贺。武怀赋一直跟国都有交情,派他来最好不过。武怀赋刚到,就托人给上官玄忠寄了封贺信,祝贺上官明夜出道,因此明夜得知了他的投宿地。

武怀赋摇着折扇,大摇大摆的走来迎接上官明夜。他是个风流倜傥的白净公子,根本看不出是征战千里的大将军。长到腰的头发一丝不苟的梳到脑後,绑成一条,发尾处系着一块上好玉环。一双丹凤眼总是眯着,再配上坏坏笑着的薄嘴唇,这根本是在诠释“玩世不恭”嘛!

“上官明夜小姐。今天怎麽有幸前来?”武怀赋笑得暧昧。

明夜做了个辑,微笑的回道:“听说武大叔来了,小辈自然要来请安咯。”

武怀赋笑而不言,一点也不掩饰自己上下打量的眼神。“面如桃花,半露酥xiōng,丰韵娉婷~~~小姑娘,野心不小啊。”说着找张椅子坐下,眼珠还在明夜身上转悠,坏坏的说:“怎麽,终於想色诱我了?”

明夜也坐下,背脊笔直,曲线完美、毛桃似的xiōng脯挺得老高。看着这秀色可餐的美景,武怀赋不禁添了添嘴唇。

明夜敛住精巧的下巴,目含秋波的说:“我倒是想啊,可是武大叔从不正眼瞧我。”

武怀赋啪一声收起折扇,放在桌上,眯起眼,说:“我不正看着嘛~”

男人的目光愈加放肆,估计在他脑子里自己已经一丝不挂的扭着腰了。明夜的心咚咚直跳,她见过很多世面,但现在这样的还未亲历过,心里自然没底。不过,今次来了就已经作好觉悟。

她决定不再拐弯抹角:“我要求您件事。”

武怀赋长出口气,往椅背上一靠:“终於说正题了。还以为我堂堂武怀赋沦落成会中美人计的下流之徒了呢!”

“我就是来用美人计的。要您帮忙的事不容易,若觉得吃亏,这副肉体您拿去也无妨。”明夜说的洒脱。

男人顿时没了气焰,玩味的看着明夜:“小姑娘,被你这麽一说气氛全没了。”不过他也没想过要把明夜怎样,毕竟她有个太恐怖的爸爸。“快说什麽事,你呆越久越不妙。”

明夜不再拐弯抹角,直接说:“我想引荐个人。”

“有个很棘手的人,拿着不好,扔了可惜,所以你想推给我,等以後时来运转还能赚得一个人情?”武怀赋开玩笑。

“是又不是,总之是个聪明的美男子。”

“要是女人我就二话不说收了,你给个男的,而且还是把美男子推给美男子,我忌讳呀。”

“它经过雕琢觉得是人上人,到时候一定能帮到武大叔您。”

“这麽好的人怎麽不自己留着?”

“跟着我不会有出息,不能埋没了它。”

“能被眼界甚高的上官三小姐举荐,想必的确是人才。可是口说无凭,我不喜养废物。”

明夜早就准备好的“凭证”,她打开随身带来一个小匣,从里拿出几册厚厚的簿子放在桌上。武怀赋拿起一本,翻开──“啊……春秋,还有解释……嗯,字写的不错,天真又大气……嗯嗯,解释在情在理,不拘於时。──原来是六艺经传啊。”

没引起武怀赋多大兴趣,注释六经的大有人在,根本不足稀罕。

“是它十三岁到十五岁之间撰写的。”

“哦哦。”听起来不错,可是神童也不少。

“它是个奴隶。”

“哈?”武怀赋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你胆子真大!”他说着,又翻了几页,越看越妙,作者对世间理解稚气,不过仔细玩味又藏着诸多淳朴的道理。如果真是关在院子里的奴隶所作,经过磨砺肯定会成为一条腾龙!

武怀赋心情好转,对明夜说:“有点意思。可是你知道自秋决国大变革废除奴隶制後,就跟国都断了交情。虽然表面礼尚往来。但是贸易,军事,政治,人才都禁止交流。你这麽做可会引火烧身啊。”

“我当然知道,所以不是从我这里,而是从另一个人那里。”

“这另一个人有串通好?”

“不。而且我没把握会爽快的给您,所以要靠武大叔周旋。”

武怀赋沈默了,没想到这麽麻烦。

明夜看出来,走过去轻轻在男人腿上坐下,伸出玉臂圈住他的脖颈。武怀赋识趣的搂住她的腰,上下揉搓着。

“买一赠一的买卖也不要?”明夜作出最妩媚的神色,婉婉说道。

武怀赋坏坏一笑,二话不说吻住明夜的唇,武怀赋探出舌头,轻易撬开了明夜的贝齿。他长驱直入,不放过任何一处美味的柔软。武怀赋手臂一紧,把人揉进怀里,一只手已经捉住了她小巧的rǔ房。明夜快要窒息,她挣扎,但是男人的力气实在太大,身体硬的像岩石,任凭如何锤打都纹丝不动。

绵长的强占之吻终於结束,明夜的嘴被吻得通红通红,她眼里浸满泪水,迷茫的看着武怀赋。

武怀赋没有停下,他含住明夜的耳珠,不紧不慢的吮吸着,直到听见明夜断续的娇喘。男人的唇一路下滑,在蝤蛴般的颈脖处流连忘返。他一手拉扯开明夜的腰带,另一只手伸进她的大腿内侧……

明夜害怕了,突然止不住哭了起来──

“怕了吧?”

武怀赋突然说话,到处游走的手停了下来,轻轻搂着明夜,看着她没心没肺的笑。

“哎哟,还哭了!明明是你先的啊。”武怀赋慌了神,赶紧帮小姑娘擦眼泪,柔声哄着:“所以啊,以後别做这种傻事,男人都是禽兽。”

话音刚落,明夜嚎啕大哭起来,眼泪像决了提的洪水往下流。武怀赋吓得手足无措,只好让她趴在肩上哭个痛快。武怀赋轻轻拍着她的背,觉得自己从嫖客瞬间变为父亲!

明夜抱住他的脖子不停的哭。说不清在哭什麽,反正就是想哭,想把十七年的眼泪都哭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明夜才平静下来。她松开手,满脸通红,不时哽咽一下。

武怀赋尽量笑的柔和,“哭开心了吗?”

明夜乖顺的点点头。

男人帮她擦干小脸,说:“小明夜的忙,大叔肯定要帮的。刚才是逗你玩,可别告诉你爸爸。”

明夜又点点头。

“那麽,再跟我讲讲具体的吧?”

☆、九 银月的嫁衣

明夜回到家时已经大半夜了。她衣裙凌乱,脸红扑扑的,脖子上还有可疑的印迹。

银月一夜未睡,他焦急等到主人沐浴後回到房间,才蹑手蹑脚推门进去。主人背对它慵懒的坐在梳妆台前,从铜镜里看到了银月。

明夜回头,虚弱的笑笑:“既然没睡,就陪我坐会儿吧。”

暴露在外的白花花的脖子上有块殷红的斑。银月觉得刺眼,不知道那是什麽,但确定主人是没有那个斑的。银月伸手指着它,问道:“那是什麽?被虫子咬了?疼吗?”

明夜伸手摸摸,笑着说:“被男人咬的。不疼,舒服的很。”

一团怒火夹杂着厌恶在银月心里急速膨胀,他咬住嘴唇忍住爆发的欲望。

这时,跪坐在地上的明夜,踅身面向银月,洗去胭脂俗粉的脸,精致又耐看。明夜双手撑地,伸直脖子,用轻微的声音说道:“银月,吻吻我吧?”

银月的脑子嗡的一声炸开了,主人的话实在是太冲击了!没想到主人让自己吻她!?他从没想过,因为不敢想。银月不敢相信,下意识後退了一步。

明夜看在眼里,她睁大眼睛,柳叶青眉不安的抖动,然後苦笑的低下头。

“骗你的。下去吧,我要休息了。”

银月知道主人误会了,它连忙解释:“主人──”

“下去!”明夜低头怒吼。

门被轻轻关上,房间里只剩她一人。明夜瘫软在地上,捂住脸小声啜泣。

银月一大早就被白家叫醒,去澡堂从头到脚仔细的清洗干净,然後领到他的房间试衣服。明夜被支开,在外面等着。明夜在石凳坐下,无聊的玩弄手指。她有些坐立不安,就像嫁女儿的感觉,不舍又哀伤。明夜无数次自问这些决定到底好不好?没人回答,只有一遍遍告诉自己这是正确的!既然是正确的,就要义无反顾的去实现。

门开了,白家满面喜色的朝妹妹招手。当明夜踏进门的那一刻就看直了眼睛──

那是件与中原风格迥异的长袍礼服,紫色天鹅绒在光照下泛起柔和的光泽。它造型简单,摒弃了中原服装层层叠叠的套路和繁琐的花纹。正是没了繁绪的装饰,它倾泻而下的垂坠感让人眼前一亮,没有一丝折皱,优美又高贵。

这件礼服完美修饰出银月的身材,宽阔的肩膀、修长的双腿、强健匀称的体格。礼服领口高出,微微外翻,在暧昧色调的衬托下,银月纤长白皙的脖颈若掩若现,挑逗之极。上衣对开领,看不到扣子或束带。肩部向外突出一截,袖子从那里伸出。长袖不宽不窄,刚好罩住银月的长臂。

腰间缠着灰色宽束带,上面编织了一条条银丝和宝气闪闪的珠子。腰带下面是平整的素面长裙,遮住脚,不沾地。裙摆很大,站住时自然下垂,稍微一动就有光泽闪烁,走起来,能看到风的痕迹和水的波纹。整件礼服看不出接缝,浑然天成。

银月稍微侧着身子,背脊挺得笔直,手臂自然垂在身体两侧,头发朝後扎起来,绑成一束,露出无可挑剔的俊美脸庞。白家两眼放光,非常满意这件成品。漂亮的公奴隶见过不少,但是气度这般出众还是第一次,就算被误认为贵族也不奇怪。

没人告诉银月这是为了什麽。它觉得自己像个玩偶被人随心所欲的打扮成这种滑稽样子,它预感自己会被带到大庭广众之下展览,就像很久以前在奴隶市场一样。

当被带上牛车後,明夜才告诉它:“我们要去汤州府宝石夫人的别馆。只是游园会,每个被邀请的人都要带上装饰品,所以才把你打扮成这样。”明夜看着它,停顿一下接着说:“你是第一次去这种地方要保护好自己,不要得罪那些人,要乖顺。我不想你被当作异类看待。还有,你最好紧跟着我,如果不小心散了,我没可能立即去找你。”

明夜懒散的往後一靠,继续说:“宝石夫人是个大人物,家里几代都跟国都王室有深远的关系。她盘踞的汤州府在国都边境,可是基本上已经属於她自主统治的地方,国君耐她不得。汤州府盛产温泉、玉石,富甲一方,朝廷很多时候要看她脸色。这位财大权重的大贵族自然目中无人,能被她邀请对很多人来说是无上光荣的事。”

“那主人也觉得光荣?”银月问。

明夜沈默片刻,用沈静的声音说道:“不,完全高兴不起来。”

银月困惑了,还想追问,可是主人闭上眼睛要休息一下的样子。它安静的看着主人,她身穿的礼服也是白家少爷裁制的,宝蓝色斜裁长裙,露出主人完美的锁骨和rǔ沟。礼服上用更深的蓝色丝线勾勒出对称的花纹,腰部自然收拢,没有腰带。主人没戴任何首饰,头发简单盘在脑後,脸上只抹了红唇,美丽大方又高贵。

银月不由自主的看向明夜的嘴唇、xiōng脯、纤腰……脑子也控制不住的妄想起来,不管怎样拼命驱赶,那些“亵渎”的影像都能找到缝隙重新溜进来。

“走开!”银月突然把心里话说了出来,它慌忙捂嘴。

明夜睁开眼睛,牛车停了下来。她把帘帐拨开一条缝,轻轻说了声“到了。”

作家的话:

这两件事其实不是连着发生的。

过渡太硬了,连我自己读的时候都会误会……

☆、十 被大色魔王非礼了!

宝石夫人的别馆有上官府两倍大,在城边依山而建,别馆的奢华程度不亚於皇宫。馆内除了後宫都对宾客开放,但身为主人的宝石夫人一直未现身。明夜在热闹的宫殿里穿梭,每一步都碰到认识的人,她一一含笑招呼,举止从容得体。

银月一刻不敢离开主人左右。它完全感觉得到从踏进正门开始,就有无数道赤裸裸的炙热目光朝这里投射过来。走到哪里都会被人不经意的掐一把、捏一把、摸一把,更甚者直接贴上来又亲又搂。

银月吓坏了,明明主人就在身边,怎麽还敢明目张胆的骚扰?失望的是,明夜自始至终都没回头制止。

明夜指了一个地方要银月站住不动,然後自己走向不远处的人群。

银月听话的站在那儿,目不转睛的看着主人的身影。在银月的世界里似乎从来就只有主

人,再嘈杂拥挤的环境,它都能直接屏蔽掉。银月没有注意四周,直到有只手捏上它的臀部……银月头皮一炸,本能的侧身,看到一个浓妆艳抹的矮小富态女人。她皮肤发亮,看不到皱纹,但就是透着老态,少说也有四十多岁。她打扮艳丽,一身缀满珍珠玉石的华服,头上插两排发钗,像蜘蛛一样。脖子上,手指上,腰上带满了五光十色的首饰。

女人像在看一只肥美待宰的羊,眼睛里闪着赤裸裸的欲望。见银月躲远了点,马上贴上去,银月又退了几步,她再贴上,如此这般直到把银月逼到墙角。突然她踮起脚、伸直脖子凑到银月脖子前嗅了嗅,然後满意的笑了。

“小东西~~叫什麽?”跟外形完全不符的一副甜蜜肉麻的嗓子。

银月不答,脸别到一边,免得被看见嫌恶的表情。

被奴隶这样无礼对待,女人不气反笑:“有意思……”又踮脚凑到它耳边故意吹气,迷离的说:“真想吃了你呀~~~~嘻嘻。”

寒意顺着背脊不停上窜,银月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它死死抓着衣服,强忍着不去揍人。

“银月?”

听到自己的名字,奴隶转回头,得救似的看着主人。那个矮女人也顺着声音回了头。

“──宝夫人,上官明夜给您请安。”明夜看清女人脸後,立即做了个辑。

她就是宝石夫人!银月惊讶的张大嘴巴。

明夜直起身後立即变脸,对银月骂道:“死畜生,竟敢阻宝夫人的道!还不过来跪下!”

“诶~~~”宝夫人伸手拦住银月,笑着说,“是我阻了它的道。”精明的眼睛上下扫视这个比自己年轻的多又漂亮的多的女人。

“原来是上官家的三小姐。”宝夫人口气做作,“上官大人还好?”

“托您的福,很好。”

“哦~~~还是那麽帅?”

“这……”明夜不知如何回答。

“哈哈,说笑了,上官玄忠不管什麽时候都很帅气~~~”

明夜跟着干笑两声。

“这个小东西是你的?”宝夫人问道。

明夜点头。宝夫人一把搂住银月的腰,手掌大张在它的xiōng膛上摸来摸去。银月身体僵硬,无助的看着主人。

明夜也傻了眼。早就知道宝夫人及其好色,欲望强烈,爱美男爱到骨子里不说,年过半百了还每晚都要美男陪睡。汤州府的後宫里佳丽三千,还不停的从民间搜刮新鲜美男。不过居然可以毫不在意旁人眼光,大庭广众之下公然骚扰。

她看不下去了,伸手要拉银月,一边说:“确是臣的,太过无礼,还望宝夫人海量。”

哪知宝夫人一掌拍掉明夜伸出的手,继续微笑欣赏银月:“要不随朕去避伊园坐坐,我备了冬泉乡50年的佳酿~~~”

“鄙不会酒。”银月不自然的说。

“那更好!朕教你,嘴对嘴~~~~”宝夫人越说越兴奋,cāo起银月的手就走。经过目瞪口呆的明夜时,说:“上官小姐你也跟朕去吧。抢了你的真不好意思,朕那里也有很赞的~~~我们交换着玩儿~~~~”

避伊园就是宝夫人别馆的後宫,瞻廊上随处可见秀色可餐的妖冶男子。银月这一型非常

突兀,正好勾起宝夫人猎奇的兴趣。

“上官小姐,你一路挑一路选,看到中意的就说声,我马上派人送去你床上。”宝夫人缠着银月往寝宫走,对跟後面的上官明夜说。她的手一刻都没停的在银月身上乱摸,完全不把正牌主人放在眼里。

她们穿过一条条瞻廊、庭院,终於在拐过最後一个弯後,看到金碧辉煌的寝宫。大门用青纱帐遮住,好多肉色的影子在帐後晃荡。站在门口两边的娈童看到主人,连忙曲膝跪下,拉开帘帐。

於是,一幅骄奢yín逸、活色生香的贵族春宫图展示在明夜眼前。明夜一时不知道应该把眼睛放在哪儿,只好红着脸往地上看,不料被正好回头的宝夫人瞧见。

“哎呀~~~上官小妹妹还害羞呢~~~~不会经验不多吧?不要紧,等会姐姐帮你挑几个生猛的,好好伺候你~~~!”

宝夫人调侃完,拉着银月在大殿深处的一张宽大如床的龙椅上坐下,迫不及待的跳进它怀里。宝夫人心里瘙痒蠢动,恨不得当场撕了衣服立刻吃掉。她想起明夜,问道:

“上官小妹妹,这小东西还是个处吧~~~?”

明夜直视宝夫人的眼睛,谄媚的说:“臣也不装了,这是特意献给宝夫人您的礼物。的确是干干净净没碰过的。”

“真的?上官小妹妹真有诚意,这麽俊的小东西能忍十几年不碰……当真是为朕养的啊!哈哈!”宝夫人脸上乐开了花,“好好,既然上官小妹妹这般诚心诚意,我堂堂宝石大人也要回个大礼!”她兰花指一招,说道:“叫静人过来。”

没一会儿,一个外貌身材不亚於银月的翩翩男子从侧厢走进来。他走到明夜旁边站定,对宝夫人鞠躬道:“在下静人,宝夫人有事吩咐?”声音清朗,还带着一丝媚态。

宝夫人指了指他身边的明夜,说:“这位是贵客上官明夜小姐,也是你今晚的主人。待会随她回去可要伺候好了!”

静人闻言,侧身对明夜巧颜一笑,温柔问候道:“在下静人,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上官三小姐!在下耳闻您有沈鱼落雁之容颜,通天识地之才学。今次见着,名不虚传,有过之无不及也。”

明夜暗自好笑,这马屁拍的太俗。原来宝夫人喜欢这套。

这边厢热火朝天,那边厢银月脑中一片空白──怎麽主人这样就把自己卖了?十几年没碰就是为宝夫人养的?难道主人一直叫自己守身如玉就是为了现在??它惊愕的盯着明夜,迫切的想要个解释。

可是宝夫人已经在送客了,明夜根本没有朝这边看,被静人领着转身要出去。银月心脏狂跳,跟着站起来。宝夫人小声埋怨一句,终於引起明夜的注意。她回过身做辑道:“今天是银月第一次外宿,要不先让我与它告诫两句?”

作家的话:

放开那奴隶──!

☆、十一 交换男宠

宝夫人不愿意,可是这小姑娘是它的正牌主人,而且告别的话都不让讲,未免太不近人情。於是点头说不要太长时间,然後叫静人领到侧边厢里。

静人在门外等候,房里只留着明夜和银月。

“什麽意思。”银月的语气难得这麽生硬,它质问道。

“咦?刚才的话你没听明白?就是叫你陪她上床。”明夜笑着说。

银月知道这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了,但是从主人嘴里听到就如同五雷轰顶,炸的自己缓不过劲来。“那你一直不愿意碰我,叫我守身如玉真的是为那个老……宝夫人准备的?”

“我从来没想过要碰你,叫你守身如玉的确是为献给别人换得利益。就现在看来,宝石夫人是最佳选择。”明夜句句属实,她觉得现在是挑明的时候了。

这次银月不得不信了,它愤恨的看着明夜,内心深处有样长年精心搭造的东西一瞬间倒塌,化成粉末。

明夜伸手托住银月的脸,轻柔说道:“银月,就一晚而已,明天我亲自来接你。表现好点。”

“别碰我!”

银月躲开她的手,大声吼道。它狠狠瞪着明夜,仿佛要喷出火来。

明夜无力的看着银月,心中千层巨浪叠起──不能……不能表现出来。明夜告诫自己,可是鼻头突然一热,眼前泛起波纹。

静人听到动静走了进来。他眉头一挑,马上换成笑脸,走上前抱住明夜肩头,温柔的说:“上官小姐,牛车已经在外等候了,我们这就出发吧。”然後很客气的对银月说:“这位公子,宝夫人马上过来找您。”

银月仇视着他们,愤怒占据了整个身心,一言不发的看着明夜被男人扶走。

出了避伊园没多远,明夜终於忍不住哭了出来。她哭声越来越大,引起路人侧目。静人唯恐事情闹大,横抱起明夜抄近道走出别馆,钻进牛车里。

车上,明夜死死抓住静人的衣襟,埋在他怀里痛哭流涕。静人完全没想要安慰她,只是在心里埋怨等下会不会有干净衣服给他换。

玄忠在大门口焦急跺脚,终於看到印有上官家徽的牛车出现了。

“快!快!”玄忠对着车夫招手,定睛一看竟是上次去唐府的那个。玄忠无言的放下手,走到门里探出头往外瞧。

待牛车停稳,车帘被掀起,一个陌生的男子抱着宝贝女儿走下车。

“谁!”玄忠没好气的厉声问道。

静人一愣,马上恭敬的说:“在下宝夫人的家臣──静人,特地送上官明夜小姐回家的。”

玄忠一把夺过他怀里的明夜,没好气的对他说道:“够了,你回去吧。”

静人犯难了,使命没完成就回去,宝夫人肯定不饶他。明夜没再哭了,听到爸爸话後,马上说道:“不要回去,他今晚留下来陪我。”

“咦?”玄忠突然想到没有看到银月。难道跟宝夫人交换了?真是的,肯定是玉肌教坏她的!

玄忠不悦的看了静人一眼,鼻子哼了一声,抱着明夜走进上官府,静人悻悻然跟在後面。

浴池的水温给了明夜虚假的温暖,她泡着不愿出来,险些晕过去。当她拖着发软通红的身体回到寝室时,静人已经在里面等她了。他换上了一件干净衣服,仔细一看是银月的素色遮衣。

“上官小姐,您不介意我穿这件衣服吧。”静人小心的问。

“没关系,是我把你衣服弄脏的。不过这是奴隶的遮衣,身为男宠的你穿上没觉得怠慢就好。”明夜身体发虚,急切的要寻到一个着力点。静人见状马上上前轻搂住她。明夜浑身一抖,把男人推开。

静人不明就里的看着她,用带笑的声音说:“原来上官小姐不习惯被人碰……不要紧,我们慢慢来。”

明夜歉意的看了他一眼,慢慢走到床前坐下。说道:“我不会碰你的。如果你回去不好交差,我会骗宝夫人说你服侍的很好。所以,你今晚也好好休息吧。”

明夜说着已经快要躺下,她看到男人还一动不动的站着,想起什麽似的,说:“你应该不能睡地板,就睡到床上来吧。”

要是别人这就是露骨的挑逗,可是这位小姐说得像在召唤小猫小狗睡在脚边一样。静人想到这里突然笑了──今晚就做一只小猫小狗吧!

房里的暗下来了,只在角落里点了一支小小的长明灯。静人不敢相信他真的躺在女人身边什麽都不用做,只是睡觉。多久没有这麽平常的夜晚了?久到“平常”才是稀有。静人在女人面前总是举止优雅,笑容可掬,不过在心里相当厌恶,甚至憎恨女人。女人都是禽兽,对她们来说自己不过是个发泄工具,唯一值钱的就是肉体,要是没了就是连垃圾都不如的废物!

静人很小就被宝夫人相中带进宫里,那一晚就失身了。从此之後就没有平静的夜晚,所以他早就习惯了昼伏夜出的生活。所以现在睁着眼睛怎样也没有睡意,明夜背对着他。静人犹豫着,他不信任女人,他认为这位小姐在用新玩法玩弄自己,要是真中计还不知道接下来会是怎麽惩罚。

静人下定决心,伸手缠住了她的腰──没有反应。静人悄悄爬起身子,看到明夜安静的侧脸──真的睡着了?静人放在腰上的手臂一用力,明夜平躺下来──还是没有反应。

真是个单纯的小姑娘。男人的经验一定很少吧。

借着月光,静人端详着她的脸。很漂亮很别致,身材也不错,摸起来很软,而且身上有股天然的香味。脸上的红润还没有褪去,嘴巴微微张着,呼出一阵阵湿热的气息,玲珑可爱的xiōng部随着呼吸上下起伏,腰很细,很柔软,大腿虽然被睡袍盖住,但是依旧可以看出完美的线条。

静人阅人无数,如果女人不要求他看都不想看。可是眼前这位小姐居然引诱出了他的欲望!静人有些错愕,他发现自己搂在腰上的手力道又大了一些,脸正慢慢朝她贴近。这时,眼前的人低声呢喃:“……银月……”

静人猛然清醒过来,他松开手连忙朝另一边躺好。

原来是这样。他恍然大悟,随後苦笑出来。

☆、十二 银月,再见

明夜很早就起来了,为了等宝夫人的信,可是直到晚上都不见使者来。明夜心情焦虑,她想是不是要亲自去一趟。

“静人,要不我派牛车先送你回去?”明夜对静人说。

静人也陪着明夜等了一天,不同的是,他打心眼里就不怎麽期待。

“宝夫人没有说好,做仆从的不可擅自行动。”

“要是她把你忘记了呢?”

静人轻轻一笑:“没这种可能,宝夫人对自己的财产烂熟於心。”

宝夫人的家臣都这麽说了,自己也不好再要求什麽。这种事情请爸爸出面也没办法,银月是自己的奴隶,应该由自己管好。

静人看得出明夜的心思,他说:“我想那位公子把宝夫人伺候的很舒服,才不愿轻易归还的吧?”

听了这话,明夜的心越发纠结在一起。她笑笑:“怎麽可能呢,银月是处子,根本不懂得如何讨好女人,怎麽可能伺候的舒服?”

“倾城的奴隶越纯洁越有价值。上官小姐就是明白这个道理才会把还是处子之身的公子送给宝夫人的吧?而且,宝夫人最喜欢糟蹋纯洁的东西。”

糟蹋?明夜惊讶这个男宠居然会把这种词用在自己主人身上。但是看他镇定的表情,又不像是口误。不过,如果真是这样……明夜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盯着地面,神情紧绷。

静人不露声色的观察明夜,他始终不明白为什麽身份显赫的上官小姐会这麽在乎一只奴隶?不知怎麽,他心里有点羡慕起那个叫银月的奴隶来。

睡觉之前,宝夫人的信终於来了。明夜一把抢过,展开,上面只有短短几行字,明夜却读了很久。静人猜不出内容,单看表情明夜没有变化,可是身体抖的越来越厉害。

静人捡起地上的信纸,上书:“兹告,奴留,偿以静人,谢。”简短、傲慢的草书的确出自那个女人之手。

明夜突然抬头看向静人,说:“我不强迫你留下,你若是想回去我帮你备车。”

静人一愣。上官小姐竟然没有哭,但透露的情绪比哭还要悲伤。

“我不想回去。”静人如实回答。

“那你留下吧……”说罢,明夜像耗尽了所有力气,找了张软垫坐下。

看着虚脱的上官小姐,静人觉得自己再不做点什麽有悖於男宠的职责。他走过去蹲下,轻轻握住明夜的肩头。

“上官小姐。”他用非常地轻柔的声音说道,“要是寂寞的话,我可以安慰你。”

明夜扭头看他,“我不是宝石夫人,你不用做这些事。”

“哪些事?”

“你不想做的事。”

静人轻轻一笑,“相反,我非常愿意为上官小姐效劳。”

明夜眉头一皱:“可是我不愿意。”

“为什麽?”静人很惊讶,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脸──难道我变丑了?

“因为我不喜欢你。”明夜说完把头扭开。

不喜欢就不做?这是哪门子理由?他惊讶於这位小姐。虽然同样是他最厌烦的贵族,但是明夜身上总有一种东西吸引着他。

“上官小姐是不满意我吗?”静人伤感的问。

“你满意你自己吗?”明夜反问。

“我本来非常满意,但是现在看来,我错了。”

“因为被我拒绝了?”

“身为男宠,这就是被否定价值。”

“你的价值通过跟贵族上床来体现?”

“难道还有别的途径吗?”

“你是男宠,不是奴隶。”明夜停顿一下,好像想到了什麽,继续说:“我不强留你,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给你一笔钱,放你自由。”

“上官小姐这麽讨厌我呀,连看都不想看?”不管怎麽说,这个条件非常诱人。如果是宝夫人,他肯定是连钱都不要的走掉,可是……

“我非常愿意留在你身边。”静人笑着说道。

明夜叹了口气,说:“随便你,但我是不会碰你的。”

“我可以碰你呀!”

13-20

☆、十三 被迫宠幸

静人突然抱住明夜,缠上她柔软的唇,火热的舌头蠕动着伸进去。他一点点的向里探索,一下子擒住了明夜小巧的舌尖,静人像找到了宝藏一样,开始用力掠夺、缠住、吸进了自己的嘴里。静人不停玩弄这个羞怯的小东西,发出yín乱的舔吸声。

静人自幼就被宝夫人招入宫中,挑逗女人的本事从小学起,嘴巴甜寝技好,所以得宠了这麽多年。经历甚少的明夜根本还没来得及推却就已软在了他的怀里。男人没有逼得很紧,吻一下松一下,给明夜换气的时间。

终於,静人恋恋不舍的放开嘴唇,嬉笑着看着满脸通红的明夜:“上官小姐,才一个吻就把持不住了吗?”

明夜好不容易回神,咬着牙对他说:“大胆奴才,敢不听话!”

“呵呵,我是奴才,但还不是上官小姐的奴才。如果你要我听你的话,就趁现在把我身子拿去!”静人说完,不等明夜回话,强硬的把她压在地上。明夜惊呼一声,吞吞吐吐的说:“大、大、大胆!来人──”

静人不由分说用唇堵住了她的嘴,手也不安分的轻轻解开明夜的腰带,伸了进去。有些粗糙的大手在嫩滑的皮肤上游走,所经之处,都会轻颤的泛起红潮。

他听出明夜的声音越来越迷离,还夹杂着诱惑人心的呻吟。静人知道时机已经到了,他的手一直向下,触到了少女最敏感地私处。明夜尖叫出声,突然用力推开身上的男人。

静人暧昧的舔着嘴唇,说:“闭上眼睛喊我‘银月’吧,明夜……”

明夜睁大眼睛看着男人,她脸胀得通红,蒙上薄雾的明亮的双眼,颤抖不已。显然她有话要说,张开嘴,发出的却是羞怯难当的呻吟──

“啊……不……”

静人按在私处的手轻轻一压,一点一点的揉捏起来。明夜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心里仿佛有一团火炸开了,下腹部难耐的瘙痒感瞬间传遍全身。明夜控制不住地扭动起来,衣衫已经被全部脱去,可爱的rǔ房轻轻颤抖着。男人笑着,一口含住了挺起来的樱桃。

“……啊……呜……呜呜……”

明夜的情欲已被唤醒,她全身使不上一点劲,四肢瘫软。静人轻易分开了修长白皙的大腿,下身一顶,刺进明夜紧实的体内。

“啊……啊啊……啊……”

明夜尖着嗓子轻轻叫着,声音里夹杂着哭腔。

“明夜,你好紧,好敏感……你有过几个男人?”无以名状的舒服感让男人皱起了眉头,静人喘着粗气问道。

明夜迷茫的看着他,动了动嘴唇,喃喃说:“成……成人礼……算吗……”

静人愣住,不敢相信,“也就说,我是你第一个男人咯?真是太荣幸了!”他说完俯下身子霸道的吻住明夜,身体开始律动。

“我改变主意了,”静人低沈的声音非常性感,他咬上明夜的耳珠,煽情的说:“叫我的名字,静人……静人……”

男人在耳边重复一遍又一遍,他冲击着、摩擦着,希望能听到从她嘴里喊出自己的名字。明夜不住的呻吟,她攀住男人宽阔的身躯,闭上眼,留下一滴泪……

夜已深,静人还没有睡着,他支起头,端详着身边已经熟睡的小人儿。结果到最後,明夜谁的名字也没喊。静人有些失落,他失落於违背了职业道德,先与女人产生冲动;他失落於有如此渴望的东西;他失落於渴望的东西竟然是女人在床笫间惦念。

“那个叫‘银月’的真有那麽好?”静人喃喃自语。他捡起明夜的一束秀发,捧在嘴边吻下去。

已经是第几个日夜了?为什麽不论睁开几次眼都是漆黑一片?身体早已失去知觉,精力早已抽干,累的连眼睛都不愿睁开,为什麽那个女人还不放过我?

银月不停自问,不论是醒着、梦着。

宝夫人情欲旺盛异常,一开始就抱着榨干银月的目的玩弄他。她非常喜欢这具肉体──年轻、健壮、直白、生涩。虽然把静人拱手让出有点可惜,但静人已经待在身边太久,久到没新鲜感,榨不出什麽来,还不如就当送给晚辈的大礼。

宝夫人不喜欢国都,空气不好人又多。这次来其实是打着勤王的幌子去奴隶市场挑新货。现在得了这麽件宝贝,宝夫人一刻都不想留,两天後就席卷铺盖回“老巢”──汤州去了。糜烂的日子又过了几天,宝夫人觉得再不理政务,实在人神共愤,而且如此下去,小东西肯定会累死。

这天早上,宝夫人不情愿的离开床榻。她走之後没多久,银月就醒了,一直注意着他的奴才按照宝夫人的吩咐为他清洗身体和照料饮食。炸**、烤山**、鲑鱼肉、红色的布丁和覆盖一层焦糖的奶油蛋糕……宝夫人对取悦自己的男宠一向大方,不管是吃的用的穿的,都捡最好的。

银月一点食欲都没有,但是不吃肯定死掉。那就死掉好了……

一个熟悉的脸在脑海里闪现。银月皱起眉,非常非常想遗忘的人!背叛了自己,深深伤害了自己的人!!银月怒火中烧,他抓起一把食物就塞进嘴里──食物索然无味,闻到的都是恶臭,看到的都是灰白,眼泪已经干涸,一切都没有意义!但是一定要活下去,活到再见的那一天!到那时我一定要──……

几天不在,积累下成堆成堆的文件,宝夫人飞速浏览批阅,有空挡时还不忘回味一下情迷放浪的夜晚。

这时,一个小倌急匆匆跑进来,跪下说道:“禀夫人,有贵客请见。”

“谁?”宝夫人手没停,不耐烦的问道。

“秋诀国大将军武怀赋。”小倌低下头恭敬回道。

作家的话:

强势的静人

☆、十四 武大将军献宝

宝夫人一听,连忙站起来,手一挥把拿着的文书扔的老远。“还不快请他进来!”她娇嗔叫道。

武怀赋摇着折扇,笑着,大摇大摆的走进书房。端坐在龙椅上的宝石夫人,全身如同涂了层金粉一样闪闪发光。武怀赋弯腰行了个九十度的大礼,恭维道:“宝石夫人不管什麽时候都雍容华贵。”

宝夫人喜笑颜开,兰花指一翘──“死相~~~~嘴就是坏~~~~~呵呵呵呵……”

武怀赋眯起眼陪笑,握住扇柄的手心早就浸满了汗。他很怕这个女人,官场出道时拜访过她,那次的记忆黑暗到终生难忘!

“虽然朕喜欢年轻的男孩,但是成熟男人那种诱惑的麝香味也能勾起朕的性趣~~~”

只要是被宝夫人看中的,不管身居何种位置都不管不顾的直接挑逗。武怀赋以为自己习惯了,可再次听到这种话,肩头还是一颤,汗毛跟着竖起来。

“今儿来有什麽事麽?”宝夫人美目一挑,色色的说:“难道你想通了,要──”

“宝夫人就爱捉弄人。明明刚到手一个好玩意,还找我要。”武怀赋及时打断宝夫人的话。在次座上坐下,挑衅的看着她。

“哎呀!你们全知道了啊!”宝夫人大呼,“的确是个好东西,又强壮~~~又青涩~~~~呵呵。”

“哦~~?宝夫人兴趣变了?难不成比我还帅?”武怀赋也说的挑逗,可是心里祈祷着:不要靠过来不要靠过来不要靠过来……

宝夫人大笑一声:“武将军是来比帅的呀?好,好。朕马上叫他来给将军瞧瞧!”她打个手势,小倌立马退下,没费多少时间就领着人上来了。

银月还是很虚弱,他脸色苍白,步伐不稳。跟在小倌身後行了跪礼後,起身低头站住不动了。武怀赋从他进来开始就在观察他──高挑挺拔的身材,俊美清朗的脸,年十五通习六艺经传……嗯,的确是有外貌有气概有学识的大好青年,沦为好色母狼的性工具实在浪费。

看到刚才还想着的小宝贝,现在离自己这麽近,宝夫人跟打了**血一样站起,作势冲过去,可是“不巧”,武怀赋抢先一步拦在他们中间。

武怀赋绕着银月慢慢转圈圈,眼睛上下不住打量。转了一圈又回到他面前,突然伸手去挑银月的下巴。刚挨到,银月条件反射的避开,然後恶狠狠的瞪着武怀赋。

可惜没什麽教养。武怀赋心里下了结论。

宝夫人叽叽喳喳的走过来,娇滴滴的说:“武将军耍流氓!怎麽能不经朕允许随便碰呢~~~”

武怀赋没有回话,只是重重的叹口气。

“怎麽了?”宝夫人不声不响的傍上武怀赋的胳膊。硕大的xiōng部在他手臂上蹭来蹭去。

有酸液涌都喉咙处,武怀赋强装镇定,用不屑的口吻说道:“我还以为是怎麽的国色天香!静人比他好多了,又乖巧。”

“静人啊,我送给上官三小姐了。”

“那可是大礼啊!”武怀赋夸张的感叹道。

“那小姑娘肯定慢热,一般男宠满足不了~~~”宝夫人捂嘴轻笑。

一窝火冲上头顶,银月顶着愤怒的表情抬头看着这两人。武怀赋见状挪了一步,把宝夫人挡住。宝夫人说到兴头上,“她呀──”

“宝夫人跟上官家没多少交情嘛,怎麽就交换男宠了呢?”武怀赋打断她的话,挑起新话题。

“说来真是命运的安排。我到国都的头一天包下了羽扇楼,从四楼临湖的窗子往外看的时候,看到他!当时跟她主人坐一起。那一见就把心给抓去了,赶紧派人跟上,才知道是上官家的小姐。於是就发了请帖来别馆参加游园会,然後就交换了!”

“哦──多麽美丽的巧合啊。”武怀赋点头称是。可是一阵絮乱的气息从身後传来──又得罪他了?真是没有教养啊。武怀赋侧过头看着他,皱起眉头。

宝夫人沈浸在美妙的回忆中,完全没有感觉到这股剑拔弩张的气氛。

武怀赋脑门一拍,说:“看我都正事忘了!在下可不是空手来的,可是看了──他以後,不知这礼物当给不当给?”

宝夫人的兴趣调动起来:“什麽礼物?”

“当然是您最喜欢的──美男咯~~~”看到宝夫人两眼闪光,武怀赋露出难色,“只怕并不是宝夫人锺爱的青涩肉体……看来是白费心思了。”

“哪有!”宝夫人厉声反驳,“虽然调教处子很有意思,但多了终会累的。再说处子也就一晚上,过了就没了。”

“啊──听了宝夫人这话我就放心了。您说我这大礼不带是冒犯,带了不呈是冒犯,呈了您不喜欢更是冒犯。”

“不要紧,武大将军的东西我最喜欢。”说着,抱住武怀赋的胳膊又紧了一圈。

武怀赋扇子一收,啪一声算是给的信号。等了半天的奴才终於牵出“大礼”──

只见来者是个少年,一头垂至肩、灿黄灿黄的金发;灵气十足、像猫一样好奇调皮的眸子一粒是蓝色,另一粒却是绿色;挺直的鼻梁完美的立在正中,下面的朱唇不大不小不薄不厚;皮肤白皙通透,还泛着可爱淡淡的红润。身材不高,但浑身的肌肉线条像经过雕琢一般均匀有致,赏心悦目的同时让人有抚摸的冲动。

更妙的是,这是一对双胞胎。

宝夫人看直了眼,捂住xiōng口,呼吸急促起来,抓住武怀赋的手掐进肉里,疼得他直流汗。

“实在对不住,不是宝夫人最爱的处子……”武怀赋惭愧以对。

“谁说朕爱处子的?只是换个口味尝尝罢了!”宝夫人抽出手,狠狠拍了拍大将军的背,“武怀赋,你这次可让我刮目相看了!本以为你是没情趣小肚**肠的自恋狂,没想到突然来了这麽大手笔!朕龙心大悦啊!”

武怀赋脸红一阵白一阵,朝宝夫人鞠了一躬,“谢宝夫人夸奖。”

於是,从那天晚上起银月莫名其妙的失宠了。而且仗着绝不趋炎附势的个性,马上落入了“冷宫”。银月很满意这个下场,可是除此之外什麽都感觉不到,整个人就像一具空壳。

作家的话:

可怜的银月……

☆、十五 独自一人的日子

明夜最近有些癫狂。上官玄忠很焦虑的跟妻子这样说。

“癫狂?”刘栩亦不很理解。

“工作狂啊!不管什麽时候都在想朝廷的事,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香。”上官玄忠激动的说。

“吃不香我明白,但是睡不好你怎麽知道?”

“……现在女儿的事比我的事要重要很多好吗!”上官大叫。

“知道了知道了,这不是好事吗?女儿比你上进,上官家要飞黄腾达了。”刘栩亦乐观的说。

玄忠见跟妻子话不投机,决定亲自找女儿谈心,在通往明夜庭院的走廊上碰见了静人。

“见过上官老爷。”静人风度翩翩,行的是下人的礼,流露出的是上等人的气质。“老爷是要找明夜小姐吧?”

玄忠懒得理他,看都不看的从他身边走过去。

“明夜小姐不在书房里。”静人柔柔的声音从後面传来。

“那她去哪里?”玄忠很不情愿的问,一脸不耐烦。

“在书房外的走廊上。”

“你!──”真是狡猾的东西!可是犯不上动气。玄忠哼了一声,袖子一甩,疾步走开。

静人看着老爷的背影笑得别提多开心了。最见不惯这种目中无人的贵族,以为我静人跟了那个老妖婆这麽多年是白活的?我可不是软柿子!

他有点明白老爷去找小姐的目的,肯定是因为小姐没日没夜的工作。自那天晚上以後,小姐有意躲着他,搭话也是简单几个字,稍微靠近就像小兔子一样跳开,眼睛也是遮遮掩掩的不敢对视。怎麽说呢?──非常可爱。

明夜名正言顺的成了他的主人,所以静人不能再随便造次,可是乖顺的人绝对不是“静人”,他只是再给主人适应的时间,等时机到了再来硬的!想到这里,静人愉快的笑起来。

玄忠在书房里找到了女儿,他一边暗自咒骂那个混蛋,一边关切的走到明夜身边。“明夜,你如果再不好好休息,我是不会支持你的。”

明夜听到爸爸说的,放下了手里的卷轴。爸爸说的就是自己的目标“解除奴隶制”,最近到处奔走也都是因为这个,现在国都还是禁忌话题,所以要费很多力气。但有先见之明的聪瑞之士们已经注意到这个无法避免的趋势,而且在不久的将来就会发生。

但是朝廷里的保守份子要占多数,官高爵重的大人不在少数。保守顽固派的票数已经无望,所以中立派的去留非常关键。上官玄忠就是中立派之首。虽然他不承认是“首”,但很多势力都是因为仰慕他才站在中立的阵营里。

如果能拉拢爸爸就好了。明夜总是这样想,可是她了解上官玄忠,他是个讲原则的好爸爸,而官途清廉是他的原则之一。

明夜直视着玄忠,表情严肃,“爸爸,你真要在家里谈论政治吗?”

玄忠露齿一笑,说:“其实你很想聊吧。朝廷上你我官职悬殊,根本说不上话。回家了就是爸爸和女儿的身份……真正想谈政治的不是你吗?”

“不,我喜欢讲原则的爸爸。爸爸你之所以在女儿心中地位崇高,就是因为你不论处於那种立场下都是最看重原则的。”明夜很认真的说。

玄忠有些诧异,明夜这番话出乎意料。他走过去摸了摸女儿的头,“被你这麽一说,我还真不知道自己是好还是坏呢。”

“过几天唐府摆酒席,庆祝唐语迟朝廷出道,要去吗?”玄忠柔声问明夜。

“不想去,我很忙。”明夜冷冷的说。

“你不表示好意,她可很难帮你的。”

明夜颇有深意的看了爸爸一眼:“她不帮我就是在帮我。”

明夜觉得一切都没有偏离正轨,不论是自己的人望还是官途。立亥门的魏老先生非常赏识她,童cāo大人对年纪尚小的明夜明显不信任,但由於政治立场相同,还是默许了她的活跃。护上右大臣赵凌空是个麻烦,非常顽固的守旧派,赵府也是沿袭奴隶制最古老最完整的宗门大家。但是她的儿子赵晋似乎对明夜非常有好感,传闻他还向母亲提过与上官府结亲的事。

新国君杜万章年少气盛,从小耳闻父辈的丰功伟绩,继位之後当然不甘於沦为皇家的泛泛之辈,南征北伐的时代已经过去,新时代的丰功伟绩除了改革还能有什麽?

再就是唐语迟,应该是最麻烦的一个。她不容易把控,而且在她的印象中,明夜是个假想敌。若果真是这样,她终将会造成阻碍,但对明夜来说只是把双刃剑而已。

这些都不算什麽,最让她揪心的其实是这个静人。那天早上她睡到很晚才醒,静人却已经穿戴整齐的站在一边,看着盖着薄单赤身裸体的自己。羞的明夜想一辈子窝在被子里不出来!可是这个坏到骨头里的奴才把她当成兔子一样抱起,说要为她清洁身体。明夜尴尬的挣扎,扭动间的私处传来非常不愉快的粘稠感──

“难……难道……那……你……”当意识到那是什麽之後,明夜连话都忘记怎麽说了。

哪知这个混蛋眉目含春的一笑,俯下头耳鬓厮磨,“没错,就是在下的精华哦~~~~ 不过明夜小姐不用担心,我从小服用药物,早就没有生育能力了~~~~”

这话其实很残酷,但是从那张嘴脸里说出来就变了味儿,明夜羞怒的打了他一巴掌。挨打的静人顿时面无表情,托住明夜的手一使劲,一字一顿的说:“昨晚做了好几次,现在居然还这麽有精神……看来得好~~好~~的帮明夜小姐从里到外再清洗几遍。”

最後在浴池中,明夜再次被迫宠幸了他。

“真奇怪,我这样对你却不赶我走。所以,其实你也乐在其中吧?”静人抱着沐浴过的明夜小姐放在床上,调侃的问。

这话貌似刺中了明夜的心──确实不情愿,但自己也确实觉着舒服。她没好气的瞪了静人一眼:“我是真的不愿意,但也不能说谎说不愉快。倒是你太过诚实,不论是身子还是嘴巴。幸好你的主人是我,要不然你早被罚做苦役了。”

“真是谢谢我的明夜小主人,为了报这大恩大德,我决定一辈子跟着您,不论你去哪里。”

静人很圆滑,来上官府没几日,上上下下或家臣或奴才都打成了一片,这让他在上官府生活的颇为自在,与明夜对话越来越不小节。不过对这个“无礼”奴才,明夜没觉得冒犯,反而是件放松的事。明夜知道自己的心事,只是不敢碰触──静人会成为银月的代替品麽?一想到就有一股苦涩在心里蒸腾而起。

──银月,你还好吗?

作家的话:

非常喜欢静人这个人物~

☆、十六 再次易主

银月从冰冷的梦中惊醒,他听到有人呼唤他的名字。他坐直屏住呼吸,许久之後才明白自己只是做了一个梦。

他在宝夫人这里快有一年时间了,他非常默默无闻、小心翼翼,生怕宝夫人又想起他来。虽然自己已经做到如此低调,但深宫大院里的寂寞之人何其多,气质冷漠的银月像个异类总是会引来很多扑火的飞蛾。他没想到男人居然也能向男人搔首弄姿的摆出求欢之态,银月觉得恶心,一遍遍的干呕。现实的世界就是这麽恶心扭曲吗?如果是这样在她身边当一辈子的奴隶根本就是享受!

银月抱住头,後悔又想起了她,那个发誓要憎恨一辈子的她。

又过了几天隐形人的日子,银月的住所突然来了个访客。一个走路雄赳赳气昂昂,摇着折扇嬉皮笑脸的男人。

“好久不见。可还记得我?”武怀赋随口一说,从银月身边走过,在正席上坐下,上挑的丹凤眼闪着狡诈的光。银月不知道来人有何意图,於是简单的点了点头。

来人把周围扫视一圈,笑着说:“真抱歉让你失宠了。”

银月皱起眉头,不想回答。

“但是,你在男宠之间声望很高嘛。我连名字都没说完,就都围上来争着要为我带路。费了我好大功夫才把那些小美人们甩掉呢!你看把我热的──”武怀赋边说边夸张的猛摇扇子。

“阁下确定是来找我的?”银月脸色难看,这个人好像是故意逗他玩的。

“算是吧。我是想看看我进贡的那对双胞胎是不是把你从宝座上挤下去了而已。”

银月又没有回话,心里越来越不耐烦。

“多大了?”男人终於正经起来。

“二十一。”

“会武功吗?”

银月很无语的瞟了他一眼,就像在说“你是白痴吗”。

“……不会?那很好。宝夫人为了还情,让我在她後宫随便挑一个去。你说说公不公平,明明送的是两个,却只还一个!难怪那个老女人这麽有钱。”最後一句武怀赋说的很小声,但是咬牙切齿。然後有看向银月,问:“要跟我走吗?”

“好。”银月想都不想就答应了。

男人惊异的眨巴眨巴眼睛,“这麽爽快?也不问下原因吗?”

“已经去哪里都无所谓了。”银月淡淡的说。

哎呀,自暴自弃了。武怀赋站起身,往前走几步,在银月身边站定。“那现在就随我走咯。有要拿的东西吗?”

“什麽也没有。”

武怀赋领着就出去了,路上碰到好多男宠询问,他都如实的说“今後银月归我了”,激起身後哭声连天。武怀赋笑得肩膀都抖了起来,他很喜欢这种恶作剧的感觉。跟在後面一步远距离的银月面无表情,连眼睛都不眨,像具行走的尸体。

出了宝夫人的宫殿,武怀赋把牵马的绳子从他随从手中抽出来,交到银月手中,“你的工作是为本大人牵马。”说罢翻身上马,领着一溜侍卫慢悠悠的出了汤州。

路上,武怀赋突然问他:“还不知道你叫什麽名字。”

银月没有立即回答,过了一会儿他才说:“我没有名字,大人如果愿意就给我起一个吧。”

“哦──”武怀赋深吸一口气,折扇拍着手心啪啪响。“那就随本大人姓‘武’吧。武……”他沈吟片刻,大声说道:“武蕴炎!”

☆、十七 召见唐语迟

唐语迟耿耿入怀。她朝廷出道的宴席还算摆的体面,该来的不该来的都来了。只是那上官明夜从头到尾连面都不露一个,不光如此,连一句问候的话都不捎来!唐语迟一边喜笑颜开的敬酒装乖,一边在心里诅咒那个傲慢的女人。

唐家政治立场不鲜明,即使有,也没人会在意。唐语迟干掉第一杯酒後决定──今後我的立场就是义无反顾的站在上官明夜的对立面!然後又干了一杯,胃里烧滚烫,冲出一口热气,心xiōng徒然宽广好多。

第一次早朝是意料之中的冷淡反响。没有冷嘲热讽算好的了。唐语迟心想。不过现在官阶也排在旗和底,跟上官明夜平起平坐了。

早朝之後唐语迟刚穿上鞋就被一个太监小声的传话──“国君有请。”唐语迟还没明白是怎麽一回事,站在她身边的唐三臧欣喜的剧烈颤抖起来。

“女儿啊,国上要见你!说明你今天表现得很好啊!”

唐语迟还是没觉出什麽,不过眼珠一转,悄悄问父亲:“上官明夜那时候被国君请去过吗?”

“嗯──没有。一般不会有人这麽荣幸的!我的好女儿!”

听了父亲的话,唐语迟得意的挺起xiōng,骄傲的笑容。她理一理衣衫,跟着小太监往後殿去了。

杜万章坐立不安,他不知道怎麽鬼使神差就下了那道命令。不过唐语迟给他的感觉实在是好,虽然不是倾城的美人,但出处流露出的温柔抓住了自己的心。杜万章担心这唐突的举动会吓到她。

还好雍容得体的唐语迟打消了杜万章的顾虑。寒暄几句後,唐语迟捡了个平和的话题,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聊得投机,再後来居然发现连人生观都很相似。

“听闻唐语迟自幼经常随兄长周游列国?”杜万章很有兴趣的问。

唐语迟点头,柔声说:“家中兄长喜爱诗人游士生活,游历名山大川、各国风俗是个开阔视野的风雅举动。”

“是啊。贵兄长写的《北国游记》实在是一部经典之作。没想到他身处秋决之时正好经历了大变革!那一章是朕最喜欢的,每次读起都历历在目身临其境。”杜万章感叹道。

唐语迟眼珠一转,好像从话里听出了其他的意思。杜万章连忙解释:“朕所说都是真情实感,贵兄长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只是秋决变革之後与国都交往急剧冷却,才使得这种话题变得敏感。可惜啊──不知要固执到何时。”

唐语迟重新露出笑容,不紧不慢的说:“此话最初,是因顾虑国都的威严才不敢谈论,久而久之成了约定俗成的禁忌,没想到现在连国上都当真了。”

杜万章眼前一亮,“此话当真?”

“臣自幼四处旅行,所见多半是下层平民,他们的心声听之最切。秋决乃新兴活跃大国,国都乃中坚传统大国。各有所弊各有所长。”

“那秋决有何弊处?”

唐语迟清了清嗓子,说:“秋决地处北方,民性好战。废除奴隶身份者多用於充抵兵力,军事壮大後,收复诸多小国充抵国力,长此以往,发扬壮大,目中无人,施压於周边,群起反抗,战事连连,可惜撼不动那巨大的根基,只沦为扑火的飞蛾。”

杜万章歪头把话听完,眉头渐渐往中蹙,说:“唐爱卿真爱开玩笑,朕怎麽没听出弊处,反而是大国该有的风范。”

唐语迟轻轻一笑:“确是如此。所弊即所长,大国风范耳。”

杜万章拍手称快,“唐爱卿果真为朕相中之人,所想奇特!”

“谢国上。但‘奇特’……听起来……”语迟故作为难之态。杜万章手一挥:“爱卿莫急,乃赞扬之意!”

一直聊到中午,杜万章挽留不住,唐语迟怀着莫大自豪回到唐府,对所有恭候她的家人们都简单的回答“很好,很好。”唐三臧喜上眉梢,当即决定午膳之後到背穷街撒钱去!唐语迟回到房间,刚坐下,与国君相谈的场景鱼贯而入。

原来国上也要变革啊!在皇宫後殿时她就注意到了,当时很惊讶,不过看到国上恻隐的提及,她觉得还是装傻比较好。几次之後再表露真心才是上策,至於废除奴隶制唐语迟很赞同,最好连世袭制也一并废除,靠真本事升官发财才好!

唐语迟在是反对奴隶制的,可能整个唐家祖上辈都是如此。唐家从来不买卖奴隶,这一点唐府是出了名的。可是饲养奴隶是贵族的风雅表现,暴发户出身的唐家已经成为朝廷命官,挤进贵族阶级,居然不屑优良传统,所以惹来颇多微词。唐语迟不懂事时常常就吵着要一个随身奴,但是不管怎麽闹,父亲都不为所动。

长大後,唐语迟有些明白了,奴隶在人眼里是低人一人的动物这种想法只是为了突显人愚蠢的虚荣优越感,其实奴隶就是人。明明是同一族群,却在自以为高级的另一部分人的打压下沦为动物,怎麽想都跟唐家的境遇很像──明明是平等的,却被一群自以为高贵的人排除在外,偏说你异常,还鄙视你的行径。

唐语迟在屋里来回踱步,突然又想到上官明夜──不知道她怎麽想?不过上官家是世袭贵族,变革肯定不愿意。唐语迟窃笑,话说上官明夜把她那只最爱的奴隶卖掉了!还是那个人间色魔王汤州宝石夫人!此消息一曝出激起不小风波,有人抱怨有人遗憾有人嫉妒,用一只奴隶就跟财大权大的宝石夫人攀上关系是无比幸运的事!

她又想起十四岁那年上官明夜暴打奴隶的场面,唐语迟回想来都觉得蹊跷,现在又把奴隶卖了更觉得蹊跷。唐语迟越踱越快,脸色越来越凝重,汗珠慢慢从额头爬下来。

──上官明夜,你到底要到哪才满足!

☆、十八 闯祸了

就算再迟钝的人也感受到了国都沈默中的动荡。人们开始在街头巷尾议论这种微妙的不安感,越来越多的人发觉到了贵族的奇怪行径,於是有很多预感的敏锐的平民开始学着贵族变卖掉奴隶。一切改变都在无形中进行,没有人下命令。

赵府当家赵凌空也嗅到了这种令她很不爽的味道。

“奴隶是贵族地位的象征,是国都高傲的标志。如果废除了奴隶制那昔日国都的地位将荡然无存。”赵凌空理直气壮的说。她是个不论怎麽看都不温柔的女子,似乎对她来说作为一家之主就是要摒弃身为女人的“弱点”。

有人拦住嘴巴嗤笑,高人一等的贵族要低贱的奴隶体现身份价值?怎麽想都是非常可笑的言论。但是国都能有今天的繁荣就是因为袒护确保富裕阶层的利益。由於一切政策的偏倒,才得以让富裕阶层迅速敛财,从而通过他们把国都的繁荣程度推到一个又一个高度。而奴隶制就是这一极端化的极端表现──贫穷的人越来越穷,到最後只剩下变卖身体的途径生存。而且人类不管什麽时代相较於专做苦力的畜生要多得多,而且也便宜的多。所以被变卖的人将会主要用於填补这一空缺。

至於奴隶是贵族地位的象征这一说法不可考,可能是因为奴隶是无限接近於人的动物,饮食起居也是无限接近於人,虽然买进来便宜,但在饲养开销上比猪牛马要昂贵许多。渐渐的,有钱又有闲的富裕阶级开始通过饲养奴隶来显示自己的财富。

“众所周知贵族是高於平民的人,所以与其相对就必须存在低於平民的人,这就是奴隶的存在价值,它们使贵族的特权合理化。我想赵大人是这个意思吧?”童cāo大人谦逊的请教。

赵凌空不置可否。只是淡淡的加了一句:“它们不是人。是畜生。”

“这只是扭曲的强制性观念。”童cāo大人微微一笑,“其实你我心里都清楚他们的行为举止跟我们无异。”

赵凌空有些嫌弃的皱紧眉头,童cāo的那句“跟我们无异”听起来实在恶心。

现在并非早朝,而是休息日几位政要聚首的日子。在场所有人都各抒己见,经常会出现争吵情形。赵凌空已经注意到了国都内外的有悖传统的大逆不道的变化,所以才在这里提出,没想到遭到几名高阶官员的调侃。

──明明以前偶尔谈论到此都会模糊的一句带过,生怕惹祸上身。现在怎麽都理直气壮的辩驳起来了?赵凌空知道有人在背後撑腰。

“自古以来鬼怪妖精幻化後无不与人类举止无异,那它们岂是人了?”肃书门吴中堇大人嘲讽道。

“那吴大人可曾见过这些幻化成人的鬼怪妖精麽?”

童cāo想讽刺一下吴中堇,哪知被反将一军。

“既然已於人无异就是分辨不出!说不定我身边就有……不管多像也不是人。”吴大人好不客气的说。

童cāo脑筋一下转不过弯来,正好瞥见掩嘴打呵欠的上官玄忠,提议道:“上官大人一向见解独到,不知您做何感想?”

上官玄忠老早就觉得无趣,心里只惦念着离开,突然听见被人提起名字,打了个激灵,说:“国都能有今日的壮大其实得归官场风气正集思广的功劳,跟其他没有直接关系。而现在在座列位能如此鲜明的表达不同观点就是百家争鸣和求同存异这一传统美德的体现。”他脑子飞速运转,想着要说多少恭维话才能摆脱窘境,“我倒是听说前日秋决又吞并了一个北方小国,长此以往,只怕很难阻止她的铁蹄啊。”

其他人沈默了。上官玄忠长舒一口气──成功转移话题。几秒锺後高官显贵们开始一致口诛笔伐秋决之暴行。玄忠也因此借故不懂军事告退。

穿过几段回廊,周围安静的听不到人声,突然有声音从背後传来──“上官大人留步。”

上官玄忠动作瞬间僵了,他保持镇定回头,从容说道:“原来是赵大人,什麽时候跟上来的?”

赵凌空的脸冰冷的像一尊雕像,如果她会笑的话肯定颇有姿色。玄忠默默的想。

“上官大人可有觉得不对劲?”赵凌空反问道。

上官玄忠装出思索的样子,回答:“什麽不对劲?”

“那帮老东西的态度呀。”赵凌空在背地里对前殿三门的魁首们非常不客气,“以前一个个明哲保身,现在竟成了坚持信念的高尚之徒。不觉得蹊跷?”

“赵大人叫他们老东西不怕传到他们耳朵里?”

“上官大人以为臣手里没一两个把柄会轻易对上官大人说这种话?”

上官玄忠无所谓的表情有些松动,他等着赵凌空的下文。

“打着别人的名号招摇撞骗顶多就图点钱啊物啊什麽的,其实屁大点事!”她边说边细细观察玄忠的表情,“但是打着国君的名号招摇撞骗……可是欺君大罪呀。阁下说是吗?”

明夜你又闯什麽祸了!玄忠心里大骂。他表面正色,道:“赵大人想说什麽?这种话可不是随便瞎说的。”

赵凌空冷冷一笑,斜斜的看了他一眼,转身往来路走去。

☆、十九 上官家聚首

“明夜!给我把明夜叫来!”玄忠刚踏进门就吼道。双眉倒挂、怒气冲冲的等着。明夜一串小跑过来,跟爸爸行了个屈膝礼,还没开口就被他劈头盖脸的训斥道:

“胆大包天的小混蛋!国君几时说过要废除奴隶制了?你竟敢定着国君的名号蛊惑那帮老东西!”说一出口才反应过来说“老东西”好像不太好,但是已经顾不得了。得先教训这个狂犊子!

“你做的这混账事已经有人知道了!事情败露,你!我!你妈!你哥!你姐!整个上官府都吃不了兜着走,知道吗!──那帮老家夥怎麽信你的!?”

“我就是对他们说:如果不信的话可以直接去问国上。”明夜不习惯发火的爸爸,语气有些波动。

玄忠指着她比划着,指了半天不见吭声。低头作惭愧状的明夜慢慢抬头瞄爸爸,突然忍不住笑起来──爸爸的表情太滑稽了!眼睛瞪的圆圆的,脸气红了,嘴抿着,两颊被气鼓的像含了两个大包子。

“啊哈哈──”明夜笑的前仰後合。玄忠制止不住,突然一把将女儿搂进怀里,柔声的说:“我的宝贝女儿啊,不要让我担心好吗?银月走了之後你就开始不对劲,你以为我们都看不出来?如果真喜欢它,就把它弄回来好了,爸爸出面交涉。”

明夜不笑了,她倚在爸爸的温暖的怀里,摇摇头:“我就是指望他被宝夫人相中弄走。他走了之後我终於可以心无旁顾的做正事了。”

玄忠没有说话。女儿的变化让他吃惊,让他跟不上步伐,他觉得一不留神女儿就会消失一样。他又抱了一会儿才松开,微笑的对明夜说:“有个好消息没有告诉你,玉肌过两天就要回家了。”

“啊?真的?”明夜击掌一跳。的确是个惊喜。

玄忠点头:“已经跟白家也说了,他也会回家住几天。到时候家里要热闹了。”

热闹的上官府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今後也不会再有了。明夜心想。

上官玉肌是个传奇人物,不光因为她是出身世袭贵族的木匠,还因为她可以在男人面前柔弱的很女人,同时在女人面前刚强的很男人。这种集双方大成的美人不管在男人还是女人中都极受欢迎。几年不见的玉肌俨然成了戴着美女面具的大老爷们,走起来都带着风,跟人打招呼都是五湖四海的抱拳,皮肤还是玉肌,就是黑了点,说话嗓门本来就不小,现在没了那些叽叽喳喳的杂音,一字一顿的听上去倒也舒服。

见到这样的玉肌,白家表现最夸张,把人从头到脚看过一遍後,说:“我什麽时候多了个这麽爷们儿的弟弟?”

玉肌一掌拍过去,说:“白家,你越来越像我姐姐了。”

这一掌拍的白家猛咳几声,缓过来後撩起袖子,好像要找谁干一架。站在旁边的妈妈刘诩亦急忙打圆场,把玉肌推到明夜身前。

“明夜,长大了呢!你的银月呢?我想死它了!”

此话一出,引来侧目无数。白家怕明夜感伤,走到她背後对“弟弟”使眼色。明夜轻描淡写的告诉她:“银月早就被我换出去了。”

“什麽!暴殄天物呀!那样的你都舍得卖!?留着不用,光看也舒心嘛!”玉肌捶xiōng顿足的说。

玄忠实在听不下去,连忙打岔:“玉肌,听雨阁的梁柱裂了,快帮忙换一个。”

玉肌直接无视掉,神神秘秘的对明夜说:“你刚才说‘换’?那你换了个什麽样的呀?能跟银月相交换的肯定不差吧?”

“直接给你看看呗。”明夜打了个响指,静人马上现身。毕恭毕敬的对各位老爷夫人少爷小姐行大礼,露出拿手的迷人笑容说:“在下静人,见过各位大人。”

头一抬刻意对上玉肌的目光,含媚一笑。玉肌的心怦然一跳,像丢了魂一样直勾勾的瞪着他。静人暗自得意,本以为来了上官府以後是因为变丑了才诱惑不到明夜小姐,现在看来自己的魅力有增无减啊!

玄忠狠狠瞪了静人一眼,对这麽好色的女儿感到羞愧,於是又打岔道:“玉肌,桑儿呢?”

“嫁人了。”玉肌显然不想理睬爸爸,没好气的说道。随即展露出金子般的笑容,娇滴滴的对静人说道:“小女上官玉肌,明夜她为人冷淡,不识风情。无聊的话尽管来找我哦~~~”

“好啦!恶心死我啦──”白家粗暴的打断他们,把玉肌肩膀一架往後拖,“没听见爸爸的话吗?修横梁去!”

玉肌奋力挣扎,白家招架不住,玄忠赶紧上去帮忙,栩亦也跟上,明夜悠闲的走在最後。

“明夜小姐的家人真活泼。”静人小声说道。

“你若喜欢,我找个时间把你送给玉肌吧。”

“明夜小姐可不能反悔啊,您答应过要一直把我带在身边的。”

“我有答应吗?”明夜困惑的说。

静人低下头,离主人的耳朵更近了,“要是主人忘了,今天晚上帮您回忆起来~~”

明夜羞红了脸,快步上前,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作家的话:

上官玄宗,刘栩亦,上官白家,上官玉肌,上官明夜,静人

☆、二十 “深牢大狱”

国都内的变革呼声愈演愈烈。连远在国境变线的汤州府宝夫人都加入到声势当中,呼吁着时代发展的新趋势。顽固派动摇了,宝夫人的话像一记炸弹落在他们阵营里。赵凌空每日脸色yīn沈,若真的废除了奴隶制那作为顽固派的中坚柱的赵家会遭到很坏的打击。别人的背叛也就不说了,怎麽连自己的儿子赵晋都在她耳边鼓动风声。肯定是上官明夜那个妖精搞的鬼!她一定看出来赵晋对她有意思,才下了迷药!

不可饶恕!

好景不长,明夜还在家里跟哥哥姐姐们嘻嘻哈哈着,突然被皇宫的使者招到宫中。玄忠提出一同前往,被断然拒绝了。看着女儿的背影玄忠的心头笼上一层yīn云。

上官明夜步伐坚定,走进国君的书房,杜万章放下毛笔,严肃的问:“上官明夜,朕都听说了你的所作所为。你有什麽要说的吗?”

“臣只想说,自作主张的决定达到了预期效果,臣不後悔。只为冒犯国君威名感到万分歉意,臣请罪。”明夜双膝跪地,诚恳说道。

杜万章突然一改严肃笑了起来:“上官明夜,你是不是误会了什麽?你应该没有料到魏老先生真的有来问朕吧?”

啊?明夜瞪大眼睛,那帮老家夥还真的问啊!看来他们那颗苍老之心完全不是我这细腻少女之心所能揣测的呀。

看到明夜大吃一惊的表情,杜万章笑的更开心了。“当朕听到他问这话後,就跟你现在一样的表情。那一刹那朕想到很多很多,然後就点头了。”

明夜的眼睛瞪得更大了。杜万章笑得更厉害,说:“不过朕当时为你这胆大包天的举动吓出一身汗!”

听了这话,明夜也忍不住笑出来。杜万章笑眯眯的看着她,说:“在你帮助下朕下定决心,奴隶制即将成为历史。但是朕不愿抢夺阁下的功劳,朕将贴皇榜告知天下这是你的功劳,封你为翻花右大臣!”

“国上。”明夜抢言,笑容随之消失,“臣非邀功之人,此乃国上英明果敢之决策,跟臣没有半点关系。臣只不过是言而无信的偷**摸狗之徒罢了。就算是可喜的结果,但臣冒用国上名号招摇撞骗之罪已经成立,还望国上降罪!”

此番言论说的铿锵有力,杜万章听完,认为明夜是怕有後顾之忧,於是说道:“爱卿的罪朕不追究,若有人再提起朕必以造谣惑众罪处置。”

“国上!这场变革将是名留青史的创举,绝不亚於国上父辈的丰功伟绩,实质上远远超越!因为您这一义举没有夺走一个人的生命,反而给予无数人新的生命的大恩大德!臣以为国上不应有半点迟疑的承接下来!”

杜万章还要申辩,明夜“噗通”一声匍匐不起,大声说:“若国上真要谢臣,就请国上答应臣一事!”

*********************

当唐语迟听到这个消息时,握在手里的象牙筷子震惊的掉落到地上。在场所有唐家人个个都张嘴说不出话。唐三臧抓起女儿的手,用力握住,哽咽的说:“语迟呀,你一定要帮上官三小姐呀!对国君美言几句,一定要放她出来啊!”

父亲的话不知听进去没,唐语迟眉头紧锁,彻底愤怒了。她拍案而起,疾步走会房间换上衣服就要出门。唐三臧哭哭啼啼的跟在後面,唐语迟不耐烦的说:“我知道的,父亲你别搅和进来!”

一声清亮的鞭声,马车绝尘而去。唐语迟坐在颠簸的车里,紧紧抓住窗沿。真想不到会这样!对决根本就没有开始你就要出局了吗?我连向你炫耀国君对我好意都来不及,你就要走?到底犯了什麽大事搞成这样!上官明夜,你到底要去哪里!

一进入深牢大狱就有霉臭的湿气扑面而来。唐语迟在狱卒带领下绕过一个个拐角,爬上一级一级阶梯,最後在最上层的特制牢房外停下,狱卒用锈迹斑斑的打钥匙打开锁,然後用力一推,笨重的铁门发出刺耳的摩擦音,终於打来了。

天空黑漆漆一片,正对着牢门有一扇洞开的石窟窿,上官明夜趴在窗沿上像外眺望。唐语迟本想悄悄的走过去,谁知狱卒大煞风景的通报道:“唐府小姐唐语迟,探望犯人──!”唐语迟恶恶的横了他一眼,狱卒吓得赶紧低头溜走。

上官明夜动都没动一下,唐语迟一步一步往前走,思忖着该说些什麽──“终於看到月亮了。”唐语迟迟疑的停住,“好久没看到月亮,不是很忙没时间就是有时间它却不在。真好啊,多美啊……”

趴在窗沿上的人说完转过头,她脸上挂着平静的笑容,朦朦胧胧罩了层月光。“唐语迟,你来啦。”轻和的话语伴着夜风拂来。由於处在最上层,这里很干燥通风好,还能眺望远景。──不知是为哪位风雅之士建的牢房。

“你犯什麽罪了,被关在这里?”唐语迟没好气的说。

“盗用国君的名号招摇撞骗。”明夜嬉笑着说。

“国上说过不追究此事。”

“你都知道啦?”明夜故作惊讶的问。见语迟脸颊一红,笑着说道:“原来是这样。你什麽时候封为皇後呢?”

“闭嘴。”语迟低低的说了声。

明夜还是笑,“你来有什麽事吗?”

语迟被问住了,她迟疑一下,用干涩的嗓音说:“当然是来欣赏你的窘迫!你不应该只关几天,想你这种傲慢的祸害不能这麽便宜了!”

“那唐大人觉得怎样处置是好呢?”

“要除掉你这祸害!怎奈何上官家族声望极高,乃国都顶梁支柱,你做的虽有悖於国上的错事,但亦是有利於国都的善事,杀了你未免显得国上太过小肚**肠。鞭打你,这娇贵的身子骨没几下就入黄泉了。关起来,仗着你的地位即使在牢狱里都不可怠慢,纯粹就是清闲享福的,根本不能赎罪。”唐语迟了说了一大通话,明夜越听越糊涂,不过她已料到最後会是怎样的结果。唐语迟继续说道:“所以,要把你赶走!赶得远远的,流放!”

21-29

☆、二十一 上官玄忠的原则

唐语迟声音高亢,光听会以为她是兴奋所致,看到脸就发现诉说的是悲哀。她慌忙转身,不让明夜看到自己的脸。

接着冷冷说道:“我马上向国君建议此事,还有什么要说的尽快讲了,到时候就没机会了。”

见身后之人沉默不语,唐语迟头也不回走出牢门。

******************

上官玄忠全身僵直,双手捧着国君的传书;刘诩亦居右席,不停抹泪;白家如坐针毡;最镇定要数玉肌。

她换上以前的华丽衣服,摇身变回了以前的千金大小姐。玉肌来回望望其他三个人,突然说道:“爸爸,可考虑好了?”

听到有人出声,白家也迫不及待的开口:“爸爸,千万不可呀!这要是摁了手印明夜就不是上官家的人了!”

玄忠何其不知?这传书就是为了让明夜与上官家断绝关系。若签了,明夜的罪由她一人承担;若不签,整个上官家连坐!

如何是好?左右为难!玄忠急的手都捧不住,差点把传书掉到地上。

刘诩亦带着哭腔:“国君怎么就这么狠呢?世袭贵族的上官家都不手下留情吗?”

要在平时,玄忠早就喝斥过去,可现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万分认同妻子的说法。玄忠蹒跚的在椅子上坐下,喃喃说道:“你们怎么想。”

这是关系到整个家族的大事,不能凭他一人武断行事,况且这次是真的没有主意。

“不能签!”白家心直口快。

玉肌马上反驳回去:“那咱们一家人一起去流放?”

“那又怎样!到哪都是一家人,这才是一家人!”白家瞪着玉肌。

“若是这样,整个上官家族的尊严及高贵就都毁了。”她冷冷的看着爸爸,继续说:“这事由明夜起,就应由她担。爸爸你不必犹豫,赶紧签了把关系断的干干净净。”玉肌冷酷说道。

“你这个恶毒的人!她是你的亲妹妹呀!”白家暴怒的站起来,指着玉肌大吼。

“我说的实话。上官的家训你忘了?凡是破坏原则的行径都会竭力阻止,可是一旦出现,会不惜一切保护原则。明夜的行为就是破坏,必须当机立断,以家族荣誉最优先!我说的对吗?上官玄忠。”

玉肌直呼爸爸的名字是借此来提醒他身为一家之主的责任。

白家气的直跳脚,两眼瞪出刀子来——“你疯了!你还不如不回来!永远别回来!”

“你们两个有宠溺癖的男人是不是该醒醒了?”

玉肌火药味越来越重,她站起来走到正堂中间,扫视一圈,说:“明夜早就是个能为自己行为言行负责的成人。哥哥,我们从小跟明夜一起长大,她思维活络、心思缜密、目的明确,你不清楚吗?爸爸,您那么宠爱她,不就是因为她完全继承了您有城府优点吗?就连跟她不是很亲密的我都知道明夜不是冒冒失失不顾后果做傻事的白痴,她每一步都有算计,即使出现偏差也能很快做出修正。”

她顿了顿:“所以,我完全相信一切都在她意料之中,而现在就是让我们不违背原则做出正确举动的时候。”

刘诩亦点点头:“如果让那孩子知道因为她一个人毁掉了整个上官血脉,她一定一辈子活在悔恨的地狱里。”

白家不敢相信的看着自己的妹妹和妈妈:“那可是流放啊,明夜才二十刚冒尖儿,流放到那么边缘的地方她能活下来吗?这不就是变相的死刑吗!”

“那孩子有一辈子的贵人运。”刘诩亦说着笑笑,“走到哪里都会有人帮助她。”

“妈妈——”

“不要再说了,白家。”玄忠终于开腔说道。

玉肌的话让他想起以前某个时候,明夜反复跟他提及“原则”。——会不会就是给自己做的暗示呢?明夜真的跟年轻时候的自己很像,计划都是闷着进行,到头来把每个人都耍得团团转。如果明夜真是年轻时的自己,那此时就是她所意料到的,并且已经计划好了下一步。

玄忠拿起笔,白家大吼一声要阻止,玉肌赶紧拉住哥哥,说:“上官白家!明夜比你有智慧有勇气有出息多了!你要相信她!”

玉肌吼完,玄忠的字也签完了。他懒懒的手里的东西往旁一扔,身心俱疲。

作家的话:

“明夜,你已经不是上官家的人了!”

☆、二十二 和锦仁的新生活

上官明夜因招摇撞骗罪被监禁的消息不胫而走。杜万章有命令不可声张,但这麽大的事怎能关的住?挺多瞒住老百姓。闻此消息者都不禁感叹,说一个大好有为青年就这样急於为了功名断送了自己的前程。唯一觉得莫名其妙的就是魏老先生。──当时国君明明点头的呀?怎麽成了招摇撞骗呢?转念一想,顿悟!国上点头是出於仁爱,护着他的臣民;他惩罚出於公正,即使是善意之举,但有罪必罚。想到此处,魏老先生老泪纵横,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侍奉这样的大仁大爱公正贤明的好君主!

明夜谢绝所有探视,她不知道该拿出怎样的表情面对那些她熟悉的人。特别是家人,现在连想都不敢去想──内疚吧。明夜有点担心爸爸,可是还好玉肌在。爸爸和白家太过宠爱自己,很可能会被私情左右了判断力,反倒是直脑筋的玉肌可以置身事外观到大局,又深得妈妈的喜爱,上官府的家事从来都是这两个女人最有说话权。

按照明夜的要求,她的流放之日选在了一个温暖的夜晚,由一队人马护卫着,载出城。从此,世上少了个叫“上官明夜”的小姐,多了个叫“冥叶”的姑娘。

她坐在封闭的牛车里悻悻的笑──计划居然成了!心里却不见喜悦,反而伤感徒增。他们肯定以为自己把每一步都安排好了,可殊不知她根本不知道下一步该落哪儿。冥叶笑得更开心了,一滴泪不声不响的流落下来。

啪!啪!啪!──有人在拍打牛车,然後听到有人喊“明夜小姐”。冥叶掀开帘子,猛然看到一张熟悉的俊脸──

“静人?!你来这里干什麽?”

静人看到明夜後傻呵呵的笑了,刚想张嘴说话,被随行的护卫擒住往路边扔。

“等下!我是明夜小姐要带的东西!国都法典上说的很清楚,凡流放之贵族都特许带一样物品随身!我就是那个物品!!”静人挣扎着大喊。

听了他的话,护卫迟疑了。他用询问的眼神看着车里人,静人也投来迫切的视线。

“他说的没错。我改变主意了,我要带上他。”

静人呆呆一愣,紧接着露出至今为止最灿烂的笑容。看着他的冥叶一时之间竟觉得有些刺眼,她眯起眼睛朝他招手。

“听到了嘛。还不快给本大爷开门!”静人一下甩开擒住他的手,抖抖衣衫,又回复到不可一世的态度。

牛车上,静人看着明夜笑。被他这麽一闹,明夜酝酿好的情绪都被搅乱了,她对静人说:“你知道我要去哪儿吗?流放!很偏远,鸟不拉吃,没吃没喝没人的地方!你现在後悔还来得及。”

静人还是那个笑,他说:“明夜小姐真不厚道,您答应过我一直跟我一起的,不论到哪里。说话不算话可不是贵族的美德哦。”

“……我有说过吗……算了。我现在已经不是贵族了,上官已经不再是我的姓氏,我已经没有姓氏,你就直接叫我‘冥叶’,‘冥’是‘冥冥之中’的‘冥’,‘叶’是‘一叶孤舟’的‘叶’。”

“冥叶小姐还真有闲心给自己改名字。也帮我改一个吧,那个老女人起的名字让我厌烦透了。”

冥叶想了想,说“‘锦仁’。‘锦’是‘锦绣前程’的‘锦’,‘仁’是‘忠孝仁义’的‘仁’。”

锦仁默默重复一遍:“静人……锦仁……冥叶小姐真偷懒,换汤不换药嘛!”

“要是不喜欢你还是叫静人好了。”冥叶嘟嘴。

突然锦仁伸手捧住冥叶的脸,把她拉近,毫不犹豫的送上自己的嘴唇。一个绵长纠缠的吻後,锦仁严肃又伤感的对她说:“冥叶,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不管去哪里。”

车里的人相视而笑,他们或许都没有注意到这是一个明亮的夜晚,银白的月亮照亮着他们。

作家的话:

再见了,明夜。这次一定要幸福哦……

☆、二十三 武蕴炎

跟随武怀赋有四年多了,从最初的牵马童到现在的副将,武蕴炎对如此大的跨度并不觉得异常。他很感谢武大将军,如果不是他的出手相救,自己也不会学到这麽多东西,体验到这麽大的世界。武怀赋出生武艺世家,而他却是武功最差的一个。武功最差竟然封上了秋决大将军的确有些令人匪夷所思,但是接触一段时间後就明白了这其间的因果关系──武怀赋是名智将。虽然总是一副轻浮外表,但他的确是个善用头脑的人。用他的话说:与其自己提枪上阵送死,他更喜欢坐在後方指挥别人送死。这话要是传出去,他的声誉必定一落千丈,不过在这时,他玩世不恭的行为救了他──武怀赋那家夥肯定又在开玩笑!

“鬼谷?”刚到位於秋决下邳的将军公馆时,武怀赋就问道。

“读过。”

“说一遍。”

武蕴炎说了一遍。

“李耳?”

“读过。”

“说一遍。”

武蕴炎说了一遍。

“韩非子?”

“读过。”

“说一遍。”

武蕴炎说了一遍……武怀赋把战国所有大家的名号都报上了,没有一个难倒这个年纪轻轻的男人。大将军长出一口气,感叹道:“你多大?”

“二十余一。”

“啧啧,我想你以前二十年除了读书没有别的事能做了吧。幸好把你捡回来了,当那个老色魔的男宠实在可惜。”武怀赋手指敲着桌子。

那之後武怀赋证实收他当手下,一刻都不耽误的开始从兵器开始教他。意料之中,博学多才的武蕴炎吸收的相当快,以至於武怀赋一度怀疑他到底懂了没?因为他基本面瘫,喜怒哀乐惊奇怪从不表露在脸上,说话语调也是平平,有时候连头不愿意点。

武怀赋当然知道导致他面瘫的原因,也纠结过要不要解开他的心结?可是唯恐天下不乱才是自己的座右铭嘛!所以还是闭嘴静观其变最妙。

可惜的是武蕴炎不曾练过功,单看他一身骨架子就是一副好材料,只可惜晚了,只能教他些防身招数。

“身为智将是有很多好处的。”武怀赋经常苦口婆心的对他说,“不用每天天没黑就爬起来练功,不用裸上身摆那些愚蠢的姿势,不用晒黑,比武时不用尽力直接输掉也没人怪你。所以为了平衡,就要用脑子寻找降低伤亡数的方法,要找出生存几率最高的路,要事先想到下下下下一步,要能随着变化而变化,要果断迅速!……这样一比,当名智将更累……”

当所有都教给他之後,武怀赋才想起忘了给他制定人生计划。不过自己会的他也学了,就受他作个副将吧。如果真个战场人才,被封什麽什麽将军也是迟早的事。当时候他自己也能跟着沾点光~~

这些年,武家大老爷一直责备他的五儿子武怀赋随随便便给个男宠冠上自家的姓氏。

“要让别人知道他是男宠出身,我大武家脸往哪搁!”武大老爷──武连是个实实在在的粗人。说话大嗓门,举止粗狂,自视甚高,以家门名誉为最优先。

说了太多好话的武怀赋如今也不想再多说了,“就收他做个旁的,嫡出的总可以吧?父亲您小妾那麽多,谎称多了一个私生子没人会怀疑。”

“那就跟你平辈了。”大哥武扬嘲笑道。

“那就说是大哥的私生子好了,我侄子总可以了吧。”武怀赋无所谓的说。“反正我上头四个哥哥,随便哪个牺牲都可以。”

“武怀赋!你小子──”

“好了!你说不过他的。”武连厌烦的摆摆手。然後对武怀赋正色道,“总之我不承认,你去给我摘下来。”

武怀赋撇撇嘴,头扭到一边。

“对了,不知你们是否有听过国都即将废除奴隶制的传闻。”温文尔雅的和事老──三哥武相转到一个新话题上。

他消息面很广,其中奥秘没人知道得透彻,只用伸手找他要消息就行了。此话一出,武府大堂炸开了锅,秩序一下子全没了,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自己的想看。武怀赋也吃了

一惊,心里暗暗发出敬佩之声──没想到那小姑娘真成了!

最後,小女儿武伦迦吵了句“肚子饿”才散的会。武怀赋乘机逃走,推辞掉家族聚餐,马不停蹄的跑回下邳的公馆。武蕴炎在院子里舞剑,一招一式越来越像个模样。

“蕴炎!”武怀赋远远叫道。

人闻声回头,对着他行了礼,等着下文──

“最近,国都──”

“武大将军,我刚渐入佳境,一时半会儿不想被打扰。”武蕴炎的声音里听不出感情。

果然如此呀。武怀赋想,只要是有关国都的事就避而不闻,真是个玻璃心的孩子。他边想边摇头。武蕴炎已经转回身子继续刚才的动作。

其实跟刚才相比,武蕴炎已经丧失了专注力,“国都”两个字一直在脑海里徘徊,如同一个戴在头上的魔箍,一念魔咒就痛的打滚,不念它也一直在那儿。武蕴炎非常不愿意想起那段时候,自从被大将军挽救之後,他就认定为重生,以前的一切都已经随着“银月”死去,没什麽值得留恋。

自欺欺人。不留恋就应该平常对待,你这样东躲西藏的掩饰不就是留恋在乎吗?心里仿佛有另一个自己在说话。可气的是他说得很对。

武蕴炎把剑放回武器架上,到後院的花鸟堂里找到武怀赋。他舒了口气,说道:“武大将军,在下的练习已经结束。您刚才有什麽要说的吗?”

武怀赋逗着文雀,手里还捧着一把小米。听了他的话,小米从指缝里漏下来。

“哦──”米漏净,他拍了拍手。“国都即将废除奴隶制了。”

武蕴炎的面瘫脸终於露出一丝惊讶,不过转瞬即逝。“在下明白了,多谢武大将军告知。”调头要走,武怀赋又加上一句:

“上官府三小姐流放了。”

作家的话:

蕴炎和冥叶的新故事~~

看官~给点票、给点留言嘛~

人家好寂寞……

☆、二十四 锦仁

那座土屋在群山环绕村庄的边缘,本来是废弃的,现在是给远方来客的住所。来客是个博学的年轻人,作为交换她在村子里办了间学堂。

冥叶越来越习惯这种悠闲安静的乡村生活,回想起三年前她被流放的时候。护卫只是把她送出国都边界,走时还交给她路上的盘缠。冥叶知道是国君的意思,没说什么就收下了。再加上锦仁从家里偷溜出来顺的一大推金银首饰,接下来的路似乎是非常优哉游哉的旅行。

“你不怕家里报案抓你?”冥叶望着那一大堆她曾经佩戴的东西,问锦仁。

“不怕,我留了纸条说是来找您的。他们肯定放心我跟着您。”锦仁笑着说。

对于“肯定放心”这几个字,冥叶露出怀疑的神色。锦仁捏了捏她的脸,用腻味的口吻说:“我绝对是最佳旅行伴侣。能从身,心,灵,欲个个方面满足你~~”

在国都与秋决之间有一段绵长宽广的地带,期间有些许个小国,各国商人往返于此,以致它们的小商品市场特别繁荣。冥叶和锦仁花了一年时间周游玩乐,最后在边陲之地的大山树林里的一个小村庄里落户。锦仁非常困惑为什么要选在这么偏远的地方,虽然不至于流放地的偏远。

“我们不就是从尘世来的吗?难道还要再进入尘世?这里多好啊,人少又安静。”冥叶跟村长要到了这座土屋,正在把行李一件件放在院子。

“即使不是城市,选个小镇也可以嘛。这里出山多不方便。”与冥叶长达一年的抛弃身份的旅行,完全拉进了他们地位上的距离,说起话来就像两个朋友。

嘴上锦仁有些不解和不满,但心里还是高兴的。若果真安定在这里,他自己不说出,到死都不会有人来寻得她,那么冥叶一辈子就是他一个人的。

“傻笑什么呢?”冥叶看着他,问。

“既然你这么喜欢这里,那以后出山买物品的任务就全权交给我吧。”

冥叶点头,觉得这是个好办法。她刚转身,就被锦仁抱住,温热的气息在冥叶耳边挑逗

着。冥叶一阵悸动,扭着身子想要挣脱。

“你这种没节cāo的爱好真的要改改!”男人的手臂越搂越紧,冥叶说话的底气渐渐不足。

锦仁笑了笑,说道:“好久没爱爱了,是不是想了?”

他说着含住冥叶的耳珠玩弄起来。冥叶头猛地一偏,躲过锦仁的攻势,然后问道:“我一直都想问,你在宝夫人那里是不是也像这样随时随地发情?”

“当然不会。我只会对您发情~~~”

冥叶打了个寒颤,掰开抱住自己的手臂,往屋子里走。“总之,现在是白天,而且好累。还是休息吧。”

望着冥叶背影的锦仁,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承认自己有些急躁,因为昨晚是个好天气。冥叶一动不动看着天上的月亮,好像在思念人。锦仁叫了她好多声都没有听到,走过去一看,是完全沉浸在自己世界里带着美好微笑的冥叶。这个冥叶他见过几次,都是在这样的夜晚。

她还想着他!锦仁很愠恼,他不敢擅自询问,怕更加勾起她的念想,他只能远远的看着,就算那两人已经天各一方,一到那样的夜晚就能面对面坦露心语。

可是除那一刻之外冥叶都是属于自己的,做爱时喊的也是“锦仁”,但这样反而更加空虚,饥渴到不能自已。

那家伙已经开始新生活,说不定早就把你忘了!锦仁几次都想破口而出,但是嫉妒的人是丑陋的。我锦仁是帅气的,不能做丑陋的事。于是只能吞进肚子,自尝苦楚。

那家伙到底哪点好?长相不分轩轾,身材齐头并进,性格我多活泼啊,床上功夫就更不用说了。她总是要远离人群,离开以前生活的地方,可是新的名字居然换汤不换药,念的话根本不知道区别在哪里。锦仁总觉得冥叶心里一定留存一丝被找到的希望,即使她自己完全不愿承认。

被那家伙找到吗?锦仁苦苦一笑。他扛起包袱跟上去。“如果真的找到了,我该放手吗?”

他喃喃自语。

一晃两年过去,冥叶觉得自己脱胎换骨,完完全全成了一个淳朴的乡村姑娘,过去种种已经褪为底色,现在正在尽情涂上新的颜色。

锦仁已经是个颇有经验的云游商人,每隔几个月回来一次,会给她带好多好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在这里停留一阵子,然后再去云游。锦仁终于找到了适合自己的身份,看着他发自内心的笑容,自己也会跟着快乐起来。

“冥叶先生,您丈夫又出门了?”路上碰到一位村妇,她大声问道。

“锦仁啊,嗯,他出门了。他不是我丈夫……”村妇没听冥叶解释完,就提着篮子挥手走开了。

对村民来说冥叶和锦仁是名符其实的夫妇,不光见多识广,而且感情很好,是全村学习的榜样。冥叶对这些误会和追捧感到无语,可是更多时候都一笑了之。——没过门就有了丈

夫,省事、方便。

冥叶按时到达学堂,学童们已经端正坐好等着她。先生就是应该晚到早退少说话多听辨——这是冥叶教书的方式。

“《战国策》,记载的不是硝烟的战场,而是纵横家的游说之辞。何为纵横家?他们用一言左右战争或和平,用一词把持天下大势或命脉。智者,表于言,能把思维转变为美丽诗篇,非油嘴滑舌之徒所能及的。”

冥叶简单说完,开始检查留给学童的课业是否完成。在她的指挥下,学堂里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一晃上午时间就要过去,冥叶寻思着下午的进程,门外传来敲门声。

作家的话:

谁的敲门声?

☆、二十五 你是谁?

北方游牧民族,每隔一段时间都要挑拨一下秋决,赶不尽杀不绝,就像一群苍蝇,一挥手就散,一停就凑过来叮你一口。可是这次几大部落结盟,誓死给予秋决重创。传到秋决耳朵里成了笑谈,只是放着不管,恐越闹越大。只要集结人马与他们厮杀一遭,像以前好多次一样。谁料,此次结盟後的骁勇不少,本以为他们会产生分歧,然後自动瓦解。

“看来,这帮蛮民相处的很融洽嘛。”武怀赋哼哼冷笑,原先个把月後即凯旋的计划一拉竟拉到一年。虽然胜利是迟早的事,但这时间拖得太久,龙颜已经很不高兴了!即使胜了回去也是被处罚的份。

两年没碰像样的女人了……武怀赋觉得燥热,拿着扇子的手拼命摇了起来。连澡都没好好洗过了……真成了臭男人。他大大的叹了口气。惊动了在一边观察地图的武蕴炎。

“大将军,应该把战线向後拉,草原之民在平原上骁勇善战,中原丘陵山地恐怕不习惯,到时候一网打尽。”

“引狼入室?”

“瓮中捉鳖。”

“怎麽引?”武怀赋问道。

“佯败。”在旁的一个老将军抢答。

武怀赋冷冷的横了一眼:“虽说是蛮民,但也不是傻子。自古以来的诸多战役都用过这招,对於好战民族来说能不明白?再者,我武大将军不爱败仗,装的也不行!”

他噌一声站起,说道:“把他们杀的片甲不留,之後回撤十里安营!再犯,再杀,再回撤十里!以此类推。”

“赢了回逃?蹊跷……”分立左右的诸位将领小声说着。

“对!他们肯定跟你们现在一样想。直到杀得他们不敢追,到那时……”武怀赋眯起眼睛,像个微笑的狐狸。

“到那时怎样?”将领们迫不及待的问。

“到那时给你们、士兵们放个假,好好休息,洗个好澡,睡个好觉,吃顿好饭。这时,蛮民们肯定忧郁焦躁猜忌疑心各种负面情绪积压,势必气势低落,犹前思後,离老巢越来越远,於不习惯的中原越来越近,补给援兵已遥不可及──到那时,再来个反扑,直杀他们哭天喊地,诅咒亲娘!妙,实在是妙!”

武怀赋两眼闪着青光,思绪已经飞回了歌舞升平的温柔乡。

将领们都被大将军的激情感染了,不由自主的鼓掌称好。都是跟随武怀赋多年的老手,他这种打仗像玩一样的风格早就习惯了。只有武蕴炎沈默不语,似乎在想着事情。

将领们接旨退下备战,唯独留武蕴炎在中军帐内。他这一仗表现很好,好多次出奇招助自己化解困境。刚开始由於定着武大将军门生的帽子被其他人当做纸上谈兵的嫩芽子,谁知是个极有能力和头脑的将才,托蕴炎的福,武怀赋又长脸不少。

“蕴炎,有什麽想说的吗?”武怀赋看到他刚才的沈默,问。

“没有,武大将军的想法可行。”

“哦。那你在想什麽?”

蕴炎一听,别扭起来。武怀赋呵呵一笑,这小子跟了我这麽长时间还是藏不住心思啊。於是说:“我记得呢,这场仗一结束就告诉你。”

蕴炎尴尬了,张嘴要反驳,可是对着他的却是一张洋洋得意的,仿佛在说“我早就吃定

你了”的脸,一下子没有反驳的兴致,双手草草抱拳,转身走出。

武怀赋还在笑。那天告诉他明夜流放了之後,那用尽全身力气演出来的“不干我事”没有撑过几天,就向他低头了。武怀赋心善,不忍让他丢面子,主动提出:“你随我去征战草原蛮民,胜了,回来,我告诉你上官三小姐流放去哪儿了。”於是,蕴炎死心塌地,毫无怨言的跟着自己上了战场。

“还真是痴心的人。”武怀赋摇着扇子,自言自语道,“只是离她流放都过去两年多了,人早就不在了吧。那孩子什麽都很灵光,怎麽一碰过这事就傻了?呵呵呵。”

武怀赋计谋成功了,他把所有共赏分给部下,自己一人接受龙颜之怒。被关在训诫院里七天才出来,受到赏赐的将士把位於下邳的武大将军别馆围了里三圈外三圈,捧着各种贡品争着献给这尊活菩萨。武怀赋家门大敞,迎了感恩之人好几天才消停。前後算算献上的“感激之情”,比龙颜赏赐的要多得多!

武怀赋抱着账簿笑了好长时间,终於想起该履行自己的诺言了。

“蕴炎,答应过你的,我现在告诉你。”武怀赋脸色凝重,停顿一会来渲染气氛。然後把两年前弄到的那个地点告诉了他──群山中的一个孤僻村落。快三年了,人绝对已经不在了。

武怀赋心里想着没说,他觉得以蕴炎聪明的头脑来说早就想到了,可是他错了,蕴炎第二天就收拾行囊出门去了。武怀赋望项心叹,明夜你多厉害,把一个聪明人弄的这麽傻啊!

又是数月的周折,蕴炎终於到了群山中的那个孤僻村落。这里非常闭塞,只要用陌生人来,刚进山消息就传开了。路上,他不用打听就有一个接一个的人指着他去学堂。

在这里开学堂?的确是只有她能做的事。那座比民屋稍微高些的仓库改良学堂就在前面了,朗朗书声飘进耳里──是《战国策》。看着那陈旧的土坯房,蕴炎突然间颤栗起来,所有气力往外抽,连逃跑的冲动都有了!

他停下,心里算了算……有快六年了吧。这麽长时间什麽都变了,可是那股恨意还在心里攒动。我不能停下!我要面对她!面对她……面对她干什麽呢?打她一顿?骂她一顿?把她抢回来再扔掉?

蕴炎想的越多越不知道该怎麽办,可是慢慢的他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是以前的奴隶了,他现在是个重生的人!

没有什麽好思考的了!

蕴炎重新迈开步子,走到学堂门前。因为这边朝西,所以没开窗子。这样更好,直接开门对峙!

他抬起手敲了敲门。

里面学童读书的声音逐渐停止,有窸窣的裙摆声朝这边走来。“嗒”一声脆响,门打开了。

蕴炎的心提到嗓子眼,他直愣愣的看着开门的人,问道:“你是谁?”

作家的话:

你是谁啊??

☆、二十六 奸夫!

开门的女子惊讶的看着这个高大英朗的美男,被这麽一问,笑道:“这位大人,是来找冥叶先生的吧?”

明夜……原有的憎恨被听到的这个名字融化成甘甜流淌心间,蕴炎缓缓点头。

“真是不巧,冥叶先生已经离开四天了。”那女子哀哀的说。

“离开?明夜小……她去哪里了吗?什麽时候回来?”蕴炎急切的问。

女子摇摇头,“冥叶先生离开了,不会再回来了。四天前有个贵族模样的人把她接走了。”

蕴炎眼前一黑,险些崩溃。这就是命运?硬生生的擦肩而过?

“那明夜先生走时有留下什麽信件便条麽?”

女子想了想,说:“没有,冥叶先生离开的很匆忙。那位大人连收拾的时间都不给就把冥叶先生带走了。”

掠走的?“是强行带走的吗?那个人有什麽特征?”蕴炎越来越急。

“倒不是强行掠走,是冥叶先生自愿的。特征嘛……那位大人很高,但是当然比阁下您要矮,长的很漂亮,跟阁下您不一样的漂亮,有点偏女人的那种漂亮。穿的是藏青色大褂,束腰是银色,背後好像纹着家徽。”

“家徽能帮我画一下吗?”

“当然可以。”女子走到书案前,提笔画下。递给蕴炎是不好意思的笑了,“我只画了大概,那家徽太复杂了……”

蕴炎颤巍巍的手拿着那份草图──实在是太大概了,一个圆圈里面不知道是什麽东西。

“谢谢。”他还是干涩的道谢道。

女子觉得他有些可怜,加了句:“这位大人是冥叶先生的旧识麽?要不您再等一两天冥叶先生的丈夫就要回来了,您可以去他那询问情况。”

明夜的丈夫!?五雷轰顶!蕴炎有些晕眩,赶紧靠在门上,深呼吸了好几次,心跳才平缓一点,能说话了。“她……她,丈夫是?”

“丈夫”两个字说得咬牙切齿。

女子对他一笑,说:“冥叶先生叫他‘锦仁’,是个云游商人。”

锦仁!……锦仁……“静人?”蕴炎说出声。

女子愣了一下,问道:“谁?”

“没,没什麽。能麻烦您告知一下冥叶先生的住所麽?在下去那里等,有问题吗?”蕴炎尽量用平和的问道。

女子温和笑着摇头。“当然可以。就在村子最北边的小山丘上,那里只有那一座土屋。”

蕴炎谢过之後,朝所指的地方走去,踢到土屋院子的栅栏时才反应过来。院子清扫的很干净,堆积的所有东西都整齐摆放着,一看就像一个家庭的住宿。

──静人!!

他低吼一声,推开栅栏走了进去。门不闭户,屋里更是温馨得恶心,所有东西都是成双成对,只有床是一张!

蕴炎怒发冲冠,真想放一把火全部烧了。他找到水缸,猛灌几口凉水後冷静下来──

现在不是计较奸夫的时候,应该趁时间还热尽快把明夜找出来!

作家的话:

哦哦~从爱情小说搬家过来了

浪漫奇幻你好!

谢谢送礼的朋友,在下感激之情无以言表/(ㄒoㄒ)/

☆、二十七 出山

冥叶起身走向木门,裙摆擦出窸窣的微响。开门,她睁大眼睛看着这张陌生的脸孔。

“请问阁下是?”

来者没有回答,而是用冷然的眼睛打量着冥叶。冥叶走到门外,把门带上,趁这个空档也把他从头瞧了个遍。

那人比冥叶高出大半个头,虽然高但并不强壮、而且有些消瘦。五官标致的像女人,冰山似的表情让人望而生畏。头发不长,到肩,额前垂着几束刘海。穿着藏青长衫,纹着银丝上古神兽和祥云,腰间的银丝束腰穿着一串串珍珠玛瑙。一双精致黑色套靴从裙摆下露出。

不管冥叶怎麽回忆都想不起见过这个人。她看着那人的眼睛,等他先开口。那人昂起头,用眼角看着冥叶,说:“你就是从国都流放至此的上官明夜?”

这人了解自己的身世背景!冥叶放松姿态,笑道:“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请问阁下是找我吗?”

“昔日大才女,如今窝在这种穷乡僻壤当教书先生。哼哼,不觉得无趣麽?”那人瞟了一眼由仓库改成的学堂,露出嘲讽的表情。

冥叶的脑子飞快运转着──这个人的声音有些蹊跷,感觉是故意装出来的低沈嗓音。这时,灵光一闪,冥叶咧嘴一笑,露出一排齐整的贝齿。

“目眇首辅夕张大人,到这种穷乡僻壤找一个教书先生也是无趣啊。”

夕张君稍稍有些惊讶,“原来您认得出孤。”

“有如男人般气概和胆识的目眇高岭之花,除了您还会有谁?”

冥叶嘴上温和可掬,眼神却是咄咄逼人。目眇是秋决的邻国,也是同盟国,这位官高位重的首辅大人亲临找她,不论从何处想都让人感到不安。总之,气势上不能输!

冥叶的汹汹气势在这座冰山眼里只不过是一只炸毛的猫儿。她眼神依旧冰冷,用不容辩驳的口吻说道:“夕张只是封号,孤姓袁名无伊,你直接叫孤名字就可以。”

她说完从旁边蹿出两个随从,把冥叶架住。冥叶大惊,说:“你要干什麽!光天化日强抢民女,小心我叫咯!”

“孤已经报上了真名实姓,此乃诚意之举,你应当跟随孤。”袁无伊稍稍弯腰,脸贴近冥叶,继续说:“孤吹口气这地方就没了。”

这人虽为女子,但散发出的压迫力是冥叶从未见识过的。她乖顺下来,小心询问道:“既然要走能不能允许在下留个字条给同住之人?突然消失不见总不好吧……”

“孤没觉得有何不好。”袁无伊直起身子,伸手拉住被随从牵来的一匹马,然後一把抓住冥叶胳膊,要她爬到马背上。

“等一下!我就这样走了,孩子怎麽办?这事要是甩手不干会遭天谴的!”冥叶挣扎不前。

袁无伊想了想,“给你十分锺办妥,孤派人跟着你,可别耍花招。”

於是,冥叶找来了全村除她以外最有学问的人,请她帮忙在自己缺席时教孩子。然後回到袁无伊那里。本来以为会独自骑匹马,哪知待冥叶爬上去之後,袁无伊也爬了上来!背紧贴着她平坦的xiōng膛──她真是女人?冥叶有些怀疑,如果不是那张漂亮的女人脸,和过於消瘦的身材,任谁都会以为她是个美男子。此时看不到脸又感觉不到xiōng的情况下,冥叶已经产生了被一个男人抱在怀里的错觉。

这麽想着,冥叶脸红了。山路不好走,马背上颠簸的厉害,冥叶觉得身後的人抱得更紧了,还腾出一只手扶住了她的腰。

冥叶以前听说过,目眇高岭之花不光外表似男子,连喜好也似男子喜欢女人。冥叶打了个颤,缩起身子往前挪了挪。身後之人有所察觉,扶在腰上的手松开了。

☆、二十八 鸟笼

出山後换乘马车,接着又是一段沈寂的旅途。目眇在秋决西面,离那片群山更近。进入目眇国界以後,袁无伊终於开口说话了。

“今後你在孤手下做事,为孤出谋划策。”她招牌的“反驳即死”口吻。

冥叶有些无力道:“袁大人都是这般请人的吗?我们无亲无故、无缘无份,连面都未见过怎麽您说帮我就得帮呢?”

袁无伊盯着她,冷冷说:“上官家人都非池中物,做教书先生只是时局所迫,只要一等到机会就会出山。──别说孤知道的不清楚。”

真被说中了!冥叶露怯,不再正视这个人。当教书先生的确只是闲来无事的消遣,她根本没想过在那种地方混迹一生。

“想不到袁大人明察秋毫,什麽都瞒不住您。”

不知道到底听见没有,袁无伊一路上没有再说话。

花了两天一夜的时间,终於看到人烟。天际线上多了一道灰白痕迹,那就是目眇的城墙。他们乘坐的马车从外面看,是最普通的那种,但是内部装潢和安全系数却非常高。目眇精通制造业,全城随处可见工匠铺,所以也有“秋决兵工厂”之称,上官玉肌拜师学艺的地方就在这里。已近黄昏,市集依旧热闹,每经一处都能听到打铁声和锯木声。

又走了一段路才到达袁无伊的府邸,从外面看也是一点都不声张,连普通富户的院子都不及,但是里面却奢华到极致,估计全城所有排的上名号的手工匠都为这里出过一份力。

袁无伊直接把冥叶领到西边院子。开门就是一汪清池,用一条巧夺天工的拱桥连接池中央的三层楼阁。

──远远的看去,怎麽那麽像个鸟笼?而且还那麽眼熟。冥叶蹙眉沈思。

“这是你姐姐建造的。没想到会用来给她妹妹住。”袁无伊说完笑了,第一次笑,笑得这麽坏心眼。

“我就说怎麽那麽眼熟!跟她送给国君的黄金鸟笼一个样!”冥叶惊呼。随後咒骂玉肌,花那麽都银两只学到建一个鸟笼,而且还是用来关她妹妹的!

“孤可没说要关你,只是不能出孤的府宅。不准吵,不准闹,孤喜欢安静。”

袁无伊离开了,留下几个仆从。虽然过程很奇特,但能回到当大小姐时的优越生活,明夜非常开心。接下来的路该通到哪里,她一点儿都不知道。明夜下意识的望出窗外,太阳正在缓缓下沈,不久月亮就要浮出来了吧。

作家的话:

袁大人好man哦~~我喜欢~~

☆、二十九 笨蛋

武怀赋掐指算──那只牛犊子也该回来了,往返加起来不过十多天,这都二十天了还不见人影?该不会真见着,旧情点燃,双双私奔了吧!

正想着,听到小倌大声喊道“武蕴炎大人回──了──”

武怀赋心咯!一跳,翘首以盼着蕴炎即将反馈的消息。这人啊,就是得八卦,不八卦就是无聊的人生,他武怀赋最讨厌无聊。

他竖直耳朵听着动静,只是几分锺的时间,对於焦急等待的人来说足以过了数载。

蕴炎远远就看到了大将军假装不关己事的期盼姿态。没法子,要想回自己的房间,必须通过那里。蕴炎昂起头,大义凌然的走进迎客殿里。

“回啦~~~?”武怀赋腻味的说,“怎样,见着了吗?”

蕴炎找地方坐下,闷闷的说了声:“没有。我去的时候她被人接走了。就这样。”

说罢站起身要走,武怀赋也跟着站起来,问道:“被谁接走了?”

蕴炎有些奇怪的看着他,说:“没有人知道,只知道是个贵族。”

武怀赋皱起眉,沈吟不语。蕴炎看着奇怪,说:“你知道些什麽吗?”

“当然什麽都不知道。”蕴炎明显不信任的眼神,他只好转变话题,“明天目眇国首辅大人要来秋决,你跟我一起去拜访吗?”

“不了,我没有心情。”蕴炎接着从边门走出。

武蕴炎快步在走廊上穿梭,看着这些熟悉的景物才缓过劲来──不敢相信自己都做了些什麽?明明就决定忘掉过去的一切,可是只要一听到那个名字,所有伪装瞬间崩溃,身子完全不听大脑的话做出最本能的举动。

自己真是个大傻子!蕴炎皱眉咬牙。没想到,她倒活的滋润,有事业有房还有丈夫!而且还是那个家夥!

“为什麽自始至终都带着他?为什麽当初别人的一句话就放弃了我?”

武蕴炎停住,直愣愣的看着地面。早就忘记的事又出现了,那些讨厌的事,那些憎恨的事。

“你果真是个魔咒,一出现就会打乱一切。怎样才能摆脱掉!”

武怀赋曾经告诉他,要忘掉一个人,就要去找另一人,然後爱上她就可以了。这话说完的第二天就拉着他上青楼。琳琅满目的姑娘在前面绕来绕去,武怀赋喜滋滋的挑逗着,要时不时把几个推到他怀里,蕴炎惊慌的避开了,惹得姑娘们一阵调笑。

第一次并不顺利,但是武怀赋没有放弃他,於是那段时间逛青楼的次数非常频繁。久而久之,蕴炎习惯了,也明白了青楼的滋味,如今,偶尔会一个人去那里。

忘了她、忘了她、忘了她……不停念叨,三番五次,以为真忘记在温柔乡里,哪知轻轻一刺又记了起来,记的比以前更鲜活,更真实。

没用的笨蛋。蕴炎骂那样的自己。庭院里百花齐放,凉风阵阵。夹杂莲花清香的风丝吹到脸上,那一瞬竟然有些恍惚。

30-41

☆、三十 很成问题的袁大人

冥叶没想到自己有天真的会来秋决。秋决已经渐渐步入夏日,不过地处偏北,虽然干燥,夏天并不炎热。树木愈加葱郁繁茂,各种花卉相继盛开。秋决的夏季是旅游季节,每年此时都能迎接到从四面八方到来的旅人,整个城好不热闹。冥叶初次前来很想去外面逛逛,却怕被人认出是国都的人。

来到秋决的这几天,每天都有人登门拜访。这天,刚立战功的武怀赋大将军上门了,他万万想不到明夜会出现在这里!第一眼看到她时差点没站稳!差点就要走过去打招呼!差点只顾着直勾勾的盯着她看,忘记首辅大人!“幸好”袁无伊往明夜的方向挪了一步,把她挡住,武怀赋才回过神来。

“武大将军真是谦逊之人,居然先於孤拜访,甚大荣幸。”袁无伊说这话时,语气很柔和,但是脸还是冷冰冰。

武怀赋回过神,连忙拱手道:“小小事还劳烦夕张大人亲自前来,武某人才觉荣幸。”

冥叶躲在袁无伊身後窃笑,想不到大叔还有严肃的时候。这时,听见武怀赋假装无知的问:“请问这位是?”他指的是明夜。

袁无伊让了让身子, 说:“难道大将军认不出了?上官家的三小姐。孤晓得你从很早就跟上官家有往来。”

“啊──!夕张大人这麽一说我想起来了,果真是那位小姐。数载不见,出脱的如此美丽!久仰久仰。”还是嬉皮嘴脸适合他。

冥叶说话了:“小女已不是上官家的三小姐,自流放之日起就舍弃了上官姓氏。小女也不再是明夜,而是‘冥冥之中,一叶孤舟’的‘冥叶’。为了不给武大将军惹到烦恼,直接称呼‘冥叶’再好不过。”

“虽然字变了,但音还是一样。想必冥叶小姐是忘不了从前的事。”武怀赋声调惋惜,试探的问。

冥叶正要张嘴,却被袁无伊截住话头:“让武大将军站着总是不适,还是去正殿聊吧。”转身在前面带路,同时对着冥叶使了个眼色,冥叶识趣的从另一边退下。她大大舒了口气,既然到了秋决,该遇见的迟早要遇见,可是现在还没准备好,得想想对策了。

象征性的会面即将结束,武怀赋几次想探得冥叶的事都被夕张君搪塞过去。回到下邳的公馆後越发觉得烦闷,那个首辅大人可是出了名的龙阳之好,不会盯上冥叶了吧?!若真是这样,我这个做大叔的怎麽也不能放着不管!

他低着头往前走,直到被蕴炎叫住。

“武将军,您回来了。”他手里拽着一张纸,递过去,“您能看出这是哪家的家徽吗?”

武怀赋看都不看,直接说道:“目眇国首辅大臣袁家家徽。”

蕴炎很是惊讶,这麽潦草的玩意儿,武将军怎麽瞟一眼就看明白了:“怎麽看出来的?”

武怀赋歪歪头,无比同情的说:“我刚就见过她了,也看到明夜了。──哦,不是那个‘明夜’,是‘冥冥之中,一叶孤舟’的‘冥叶’,记住了,可别叫错。”

说完要走,被蕴炎一把掐住手臂,沈重的力道疼的他直咧嘴。蕴炎只是抓着不让他走,但是却想不出要说什麽,就这样僵持住。武怀赋看了看那渴求的眼神,说:“我叫你随我去,你拒绝。不过过几天,袁大人会来还礼,你就等着吧。”

“……明夜?你怎麽叫的这麽亲近?”没想到蕴炎第一个问题竟然是这个。

这种时候还不忘吃醋?武怀赋无奈的摇头,道:“她为了不牵连到整个上官家,在流放之前舍弃了自己的姓氏,所以当然只能称她‘明夜’呀。”

这个解释说的通,但蕴炎心里还是多了一个结。他的手抓的更紧,脸却转到旁边想着事情。武怀赋大吼着放开,蕴炎又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後,才缓缓松开。武怀赋揉着发疼的地方,非常不悦的说:“你小子越来越不把我当人了。──要想见她就乖乖等着,别去丢脸。”

我想见她?当然,想见的要死!可是,见了又能怎样?她现在跟着袁大人,见过一次後就又要分隔一方了吗?等等,袁大人……

“那个袁大人,就是那个爱女色的袁大人?”见武怀赋已经走远,蕴炎追上去问道。

“啊啊。说不定看上她了,要收她进後宫呢。到那时候,要见她比登天还难呢。”武怀赋没好气的说。这话不光是说给他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听的,明夜是好姑娘,连男人他都不怎麽舍得给,怎麽可能拱手送给一个女人?再不想个法子就晚了。

☆、三十一 袁大人的问题

“如果这事情真的发生了,上官家是不会袖手旁观的。就算她被逐出上官姓氏,但还是上官家的血脉。”蕴炎说道。

“上官家啊……要在过去或许有用,但是现在上官家已经大不如前了。”武怀赋顿了顿,表情凝重,好像接下来的话是非常不愿提及的事情。“上官玄忠早就退出官场,回故乡隐居了。”

蕴炎站住脚,嘴唇不敢相信的轻颤着。今天爆炸性的消息接连不断,他有些迷惑该如何消化这些。“……什麽时候的事……?”

“国都废除奴隶制不久之後的时候吧。时过境迁,在你逃避的时候,很多事情都已无法挽回。”

那无法挽回的事,会不会在不久将来又要多一件呢?蕴炎脑子嗡嗡的响,各种声音、画面、思绪碰撞在一起,他想从中寻找到答案,得到却是自己的回音。

是夜,天幕中繁星闪烁,试图抢走皓月的风采。冥叶无心观赏美景,她正快步走在交错的走廊上,去找一个人。袁无伊独自一人坐下星空的石凳上品酒,水纹翠绿的长衫松散的裹在身上,领口敞开,露出完美的锁骨和一点苍白的xiōng膛。

“袁大人真有雅致。”冥叶站在她身後,冷不丁的说。

袁无伊侧过头,看着在月光下的冥叶,一时有点眼花。她闭了会儿眼睛,然後睁开,向冥叶伸出邀请的手。冥叶没有接过,她径直走到袁无伊身前,说:“独自喝闷酒?这麽冷酷无情的袁大人,也有思念的人?”

挡不住的嘲弄,袁无伊并不在意。把手里的酒杯举到冥叶xiōng前,“你不也一样吗?夜晚是思念的最佳时刻,特别是在明月下。”

冥叶夺过酒杯,原封不动的放回到石桌上。“袁大人不老实,有事情瞒着我。”

“瞒你的事多了,目眇的政治机密当然要瞒着。”袁无伊重新端起那杯酒,一饮而尽。

“在下指的不是那些。为什麽我在那个山村待了两年後你才出现?你真的过了两年才知道我在那里吗?”

“嫌孤去晚了?两年是个界限,正好风头过去的时候。再说你藏的那麽仔细,要想找出来可不容易。孤要不是答应了人,才不会管你死活。”袁无伊有些醉了,说了好多不曾说的话。

冥叶听出蹊跷,“袁大人答应了谁?果真是跟我有关的人吧!所以才觉得你有事情瞒着我。事情这麽顺畅,太古怪了。”

“什麽事情顺畅?什麽事情古怪?为了个奴隶费劲周折,连自己的命运都搭进去,这才叫古怪。”

冥叶诧异的瞪起眼睛,看着满脸嘲讽的袁无伊,好半天才说出话:“谁告诉你的?”

袁无伊冷笑一声,没有回答。冥叶火气窜了上来,弯腰揪住她的领口,厉声问道:“谁告诉你的!”

“被戳穿了就发火,像个孩子一样。哈哈哈……又不是坏事,你目的达到了,就差一步不是吗?最後关头还是别惹恼孤最好。”

袁无伊突然反手抓住冥叶的手,把她扯进怀里,俯视着冥叶的眼睛闪着寒光,喃喃道:“像又不像──还是她比较好。”说完把人扔了出去。

冥叶一屁股坐到地上,疼得呲牙咧嘴。她突然大叫道:“玉肌!”看到袁无伊的手抖了一下,冥叶大喜,知道自己说中了,她接着说:“原来袁大人喜欢我姐姐玉肌啊!”

其实早就应该发现的,那个丑丑的鸟笼楼房,怎麽说也不应该出现在首辅府,而且还给她那麽大块地仍其发挥。这不是就是宠爱的表现吗?

即使被猜中了心思,袁无伊也没露出过多表情。她不做声,算是默认了。冥叶坐在地上,接着说:“不过告诉你这麽事的人肯定不是她,还有谁瞒着我!”

好像酒兴已经被败光了,袁无伊不悦的站起身,她用眼角看着坐在地上的猫儿,“你有一群好家人,要珍惜。”说罢拂袖而去。

冥叶还是坐着,想着袁无伊的话。好家人。冥叶笑了,暖暖的温情不停涌现。确是一群好的亲人,只是自己太对不起他们,所做的所有事情都以自己为中心。

“爸爸,妈妈,白家,玉肌……对不起……”冥叶把脸埋进手中,细微的声音哽咽了。

这整件事绝对不能是白家或玉肌发觉的,妈妈……也不可能,她不喜欢动脑筋的事情。爸爸,爸爸!

“爸爸……”冥叶最终忍不住,捂住脸痛苦起来。只有爸爸能联系起所有的事情然後得出结论,是爸爸在背後帮助她的,玉肌,白家,和妈妈肯定都知情,他们为了我这个不孝女,居然绕了这麽大的弯!

“爸爸……我想你。妈妈……白家、玉肌,我想你们啊……!”

☆、三十二 臣回来了!

今天忙完了所有的事,袁无伊捎上冥叶去武怀赋位於下邳的公馆回访。由於那个不快的夜晚,两人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连对视都没有。

冥叶其实很紧张,她清楚今天会见到谁,但她不清楚会发生什麽,也不清楚到底想不想见到他。但是这天还是来了,不论是有意还是无意,总要迎接它的到来。

袁无伊想着她自己的事,看了眼坐在对面的人,发现她抖得厉害,颤巍巍的眼皮向上一挑,正好看见自己看着她,那猫儿赶紧一扭,把脸别到一边。袁无伊也不动静,继续想着她的事。还好时间不长,要不然能把活人憋死。

袁无伊像到了自己地盘一样,昂着头走进将军公馆,冥叶吸足一口气,保持微笑,迤逦而後。武怀赋住的地方跟他人不一样,一点儿也不张扬,反而处处透着淡雅。

“夕张大人,您可来了。”武怀赋独自在大门恭候,像见到老朋友一样打招呼。对跟在身後的冥叶点点头。

冥叶对他笑笑,不用照镜子也能猜到自己笑得有多凄惨。她没想过自己会这麽紧张,心肺神经质的抽搐着,呼吸都变得古怪。上刑场也不过如此吧。冥叶暗自嘲笑。她谨慎的往武怀赋身後周围望了一圈,全是公馆的家臣,没有一个熟悉面孔,高悬的心揪得更紧,还夹着一丝失落。

“在下有一门生,刚接到急召,出去了,遂不能前来迎接夕张大人,还请大人海涵。”武怀赋恭恭敬敬的抱拳说道。

袁无伊根本不在意,只是大将军太过客气,只得露出罕见的笑脸以示谢意。虽然袁无伊从梳妆打扮无男人无异,但那张脸绝对是张绝世美女的脸,平时冷着让人不敢直视,只能偷偷从旁瞟见,现在这麽一笑,真是惊煞住一众排场,只知道直勾勾的盯着,忘了自个儿的身份。

还是武怀赋见多识广,他表面平平,在心里小赞一声。他迎着袁无伊进殿,路上把院子种的各种奇花异草一一讲解,由於武怀赋本来油嘴滑舌,好说辞,把一株株静止不动的玩意儿说的活灵活现,好不有趣!就连满腹心思的袁无伊都听得津津有味。

冥叶闷不吭气的跟着走,绞在一起的手指轻轻颤抖着,额间不知何时滚满了细细的汗珠。突然,一个冰冷的手掌托住她的脸颊,冥叶吓了一跳,回神一看,发现袁无伊正转过身子看着自己,有些粗糙的指腹在脸上摩挲。

“怎麽,不舒服?”袁无伊的声音没有半点感情。

这一举动太过亲密,惹得旁人侧目连连。冥叶觉得不自在,扭扭脖子,发现袁无伊的手架的很紧挣脱不掉,於是又抬手覆上她的手,要推掉,谁知袁无伊伸出另一手擒住了她细软的柔荑。冥叶被这样一抓,慌了,把余下的手搭了上去。

明明是两人暗自较劲的一连串动作,在别人眼里竟成了脉脉含情的打情骂俏。家臣不顾体面,窃窃私语起来,武怀赋更是看傻了眼,没想到自己日夜祈祷不要发生的事,终於还是发生了!

我的小明夜呀,难道你真的对男人失望,转而投向女人怀抱了吗?难道你忘了还有我这个大叔的怀抱向你敞开着吗!武怀赋在心里大声呼喊,欲哭无泪。

“小女没事,就是觉得有点热。”冥叶心里窝火,语气很生硬。

袁无伊松开托住脸的手,顺势把她揽进怀里,无比爱怜的轻轻拂过冥叶的额头。“今天早上起床时就告诉过你,少穿点,偏不听。”她中性低沈的磁性嗓音娓娓响起,就像情人间的絮语。

“冥叶都说热了,大人还抱着……”冥叶蹙紧秀眉,怒气直窜,顾及旁人在不好发作,轻声说道。

武怀赋也看着窝火,准备找准机会抢回冥叶,突然,一个沈重清亮的声音从走廊的另一头传来:

“武大将军,臣回来了。”

☆、三十三 唇枪舌战

武怀赋打了个寒噤,温热的夏风瞬间变得冷飕飕,来者不是别人,正是蕴炎。

“夕张大人,那便是在下的门生,武蕴炎。”武怀赋表面平和的介绍,内心却大呼不妙,抱在一起的袁无伊和冥叶正齐齐看向来者,那个天刹的不男不女还乘机又把怀里的人搂得更紧!再看蕴炎,发现他居然没有在看应该看的地方,反而是黑着脸瞪着自己,那两道寒光像是要切了他。

这干我什麽事了?武怀赋愤愤不平的想。他走上前柔声劝慰:“若冥叶小姐觉着热,马上到了正殿,那儿凉快得紧。”

这话是说给袁无伊听的。她倒也识趣,搂住冥叶的小蛮腰对武怀赋点头。踅身之前,武怀赋又瞟了蕴炎一眼,看见那两道寒光变成了滚滚火焰,仿佛要烧了他!武怀赋叹气摇头──水深火热啊。

被搂住腰的明夜不得不随人转身背向银月。银月──她小声念叨。从刚才开始心就像要炸开一样的狂跳。这是有多长时间没见着他了,居然像变了一个人。从那个白净纤弱的美少年,变成器宇轩昂男子汉。经年驰骋,闪着麦色光泽的英俊面容,挺拔健硕的身材……现在肯定更受女人喜欢了吧,那自然流露出的男人气息,就是最矜持的处女也禁不住诱惑吧。

只可惜,已经不是我的了。这麽多年的眷念也走到了尽头,能看到成长为这麽出色的银月,自己应该开怀大笑才是,可是心中那阵阵苦涩又是又是什麽意思?冥叶落寞的想,身子不禁有些疲软,往袁无伊的臂弯里靠了靠。

冥叶没有意识到她这个微小的举动也落入蕴炎的眼里。他不紧不慢的跟在众人後面走着,眼睛片刻不离那个柔美的身影──那个正倚在别人臂弯的身影!蕴炎双眉倒挂,手紧紧握成拳头。有怒火在心中烧,他坚称这是憎恨的怒火,要把她抢过来,狠狠揉碎的憎恨!

冥叶的脸色越来越白,连站着都觉着吃力。武怀赋赶紧命人把她扶去休息,袁无伊觉察到武蕴炎跃跃欲试想要跟去的势头,连忙用话把他拦住:“听说这位将军是个传奇呢,武大将军可要好好引荐给孤。”

她美目一挑,细细盯着蕴炎,眼神里是述不尽的威慑。武蕴炎无可奈何的站在原地,气势汹汹的回视一眼後,恭敬的欠欠身。袁无伊冷哼一声,说:“原以为武家人个个是知书达理之人,作为门生家臣更不为过,况且还随了武家的姓氏。武大将军,可别让颗老鼠屎坏了

名声。”

这话讽刺的太露骨,武怀赋听着都不觉得舒服,但碍於袁无伊的身份,只好顺着她的话责备蕴炎。可是蕴炎并没有顺应他行屈膝礼,而是直起身子,正视道:“夕张大人的《虚亭集》,在下拜读多遍,每次念诵总有不同的收获与感想。其中有这麽一句,在下记忆尤深‘日轮普照照无遗,月明星海夜无尽,朱雀玄武驱不散,何当七尺血肉身。’此句初读感到无限悲凉伤感,但臣以为此句处处反语。太阳再亮也有照不到的暗角,非‘无遗’;再黑的夜晚也有天亮的时刻,非‘无尽’,故此可以看出,神兽做不到的,我辈人人也能做到。这明明是慷慨激昂诗句,夕张大人居然把它藏身在悲切意境之後,可见非直言不讳莽撞之士,亦非巧舌如簧奸诈之徒,而是真正心明如镜高洁之人。臣一直以为寻遍天下能知晓大人真心非本人莫属,只是今次这番,顿觉臣乃是愚物,夕张大人心深意高,非一般人能达也。”

蕴炎这番先捧再贬的说辞并不高明,与其说是含沙射影,还不如说是单纯的怒言怒语。武怀赋静观其变。袁无伊一直听着,斜斜的看着那人,冷若冰山的脸看不出一点情绪。突然,她目光一扫,转到武怀赋身上,冷冷说道:“这文绉绉骂人不带脏字的境界不像武大将军能教出来的,养这麽一头倔驴在身边,大将军平日免了不少口舌之灾吧。”

这一说,把武怀赋脱了干系,大将军松了口气,若真一秋决大将军的身份与目眇的首辅大人争执起来,那就成了没完没了的政治问题,现在她这麽一说,就只是晚辈不敬长辈的礼仪问题而已。

蕴炎没觉得自己说错,他双目凛然的瞪着袁无伊。袁无伊有些惊叹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犊子,同时也觉得这事的确是由自己挑起,如果再纠结下去,那就太显得小家子气了。於是说:“《虚亭集》只不过是孤的幽游嬉戏之言,又怎能见得孤之真心,不过你所说那句确是孤诚意之作,能觉出这点,孤很钦佩。”说着摆摆手,算是不计前嫌了。

☆、三十四 忠犬与傲娇

冥叶被安排在客室里,等仆役走净,立马张开眼睛。其实一开始并非装病,而是躺了一会儿后真的觉得好了许多。三年的流放生活早就把她锻炼成平民之女,并不是说虚就能虚的。

“逃吧。”冥叶爬下床,推开门缝,见四下无人,便推开门走了出去。外面非常安静,听不见人声。公馆的家臣和仆役都去了正殿,伺候大人物,估计各门的守卫都薄弱了许多。此时不逃跑,还待何时?冥叶蹑手蹑脚的往西走,没有来过这里,但是秋决国的所有大院都会在西边开个偏门。所以往西走终会找到出口。

在袁无伊身边被看得很严,根本没有机会,而且托她的福终于见到银月了。银月的成长正是自己所希望了,这么一来心愿已了,再待下去就没意义了。还是逃出去找锦仁吧。

冥叶没想到武怀赋的公馆会这么大,转来转去还没见到边墙,但是方向没有错。她又转过一个拐角,没来及抬头就听到一个声音去前面传来:

“你要去哪?”声音不大,但是饱含戾气。

这声音太熟悉不过,冥叶战战兢兢没敢抬头,脚已经向来时方向挪动,刚要甩袖旋身,被蕴炎长臂一张,拦腰抱住。

“你以为会这么轻易就跑掉?”蕴炎恨恨的说。他抱的很紧,怀里的人挣扎了一会儿安静下来。他低头看着那张惊慌失措又佯装镇静的小脸,被抱着的盈盈一握的蛮腰,还有那紧贴着xiōng膛的柔软曲线……蕴炎眉间折皱更深了,心里的那团火烧的更旺。

经过这么长时间,她还是来了。本来以为只有在梦里才与她面对面,没想到现在竟然自己怀里。这个缠绕一辈子的魔咒,就要揉碎在自己怀里了吗?蕴炎手上力道又加重了。冥叶蹙起眉,轻呼一声“疼”,已经放弃挣扎的双手又抵在男人xiōng前往外推。

这活色生香的一幕绞的蕴炎心乱如麻,他一把将冥叶按在墙壁上。这举动有些粗鲁,冥叶的背撞到墙上一麻,突然生气了。她仰起头看着那个居高临下的男人,说道:“武大人,哪有这样对待恩人的?”

蕴炎一愣。恩人?哪门子的恩人!

“你还好意思自称恩人?”蕴炎嘲讽的回道。

“要不是我放手了,你能有今天的身份地位?”冥叶大声说。

“少说得堂皇!你当初卖了我是为自己换得好处,现在居然说是想着我的好处,真不害臊!”蕴炎越说越气,握起的拳头砸在墙壁上。

“你管我当初什么目的,现在这个结果就说明当初我做的是对的!难道你想一辈子当奴隶?”冥叶不示弱的吼回去。

“我不管你什么目的,那你也管不着我想当什么!恶有恶报,你现在没名没权,还落到要被女人宠幸,真是老天开眼!”

“袁大人怎么了?比你们臭男人好多了!她善解人意、温文尔雅、从来不会弄疼我,舒服的很呢!能被她宠幸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你、你、你说什么!你真让她——”

“哎哟,冥叶亲亲难道是对着孤羞涩,才不说的?听此告白,心里格外温暖,回去要好好奖赏你~~”

要死不死,偏偏这个时候袁无伊出现,站在一旁的武怀赋像撞见鬼一样看着他们。冥叶心里叫苦不迭——你个袁无伊这时候还不忘搅乱,还嫌不乱吗!

袁无伊上前拉冥叶的手,被蕴炎一掌截住。袁无伊皱起眉头,“你这狂徒,三番五次挑衅,纵你再信口雌黄,孤也不轻饶你。”

这一字一顿说的寒气逼人。武怀赋耐心全无,相当不悦的看着他。蕴炎识得大体,退到一边赔了不是。

☆、三十五 “销魂一夜”

袁无伊牵着冥叶的手就走,什么话都没寒暄。武怀赋也沉默不语,已经僵到这个地步,什么客套话都假过头了,能不相互记恨就是万幸了。

蕴炎不甘心这样看着冥叶被带走,他准备向武怀赋求助,却被他暴怒的目光抵了回去。袁无伊的马车已经驶走,蕴炎稍许冷静了一下,觉得今天的表现实在是遭到极点,他完全乱了阵脚胡来一气。武怀赋没有斥责他,也没有正眼看他,估计他也在考虑是不是太放纵这个狂徒了。蕴炎根本无所谓,他思忖着夕张大人还会在秋决待几天?该如何把明夜弄过来?

马车上,袁无伊不冷不热的说:“你们主奴二人相遇,感情不和睦嘛。”

“比你和玉肌感情要和睦多了!”在袁无伊身边待了一段时间,把她的性格摸透了。袁无伊看上起非常难以接近,其实个心xiōng豁达,海纳百川的人。

袁无伊果然没有生气,她平静的说:“我只是答应找到你,又没答应帮你。不过身居高位太久了,好久没玩这么尽兴了。”说着居然笑了起来。

“你若再这样帮倒忙,以后别怪我在玉肌说你坏话。”

“你要是聪明,就应该知道现在受制于孤。如果你再拿玉肌说事,我可会来真的哦。”袁无伊突然抱住冥叶,脸贴的很近,“姐姐弄不到手,就尝尝妹妹,味道应该差不到哪去……”

冥叶吓得脸色铁青,全身僵住不敢动。袁无伊打趣的看着她,松开了手,调整了下坐姿,支着头,闭目养神起来。

“我要走,请放我走。”冥叶突然说道。

袁无伊唰的睁开眼睛,没听明白似的看着她。于是冥叶又重复了一遍:“请袁大人放小女离开。”袁无伊看着她不说话,半晌答道:“好。”

冥叶瞪大眼睛,没想到她这么爽快就答应了。突然间有些感激,“那我回去收拾些东西就走。”

“孤还以为你会马上跳下车就跑呢。看来考虑的还很周全。”袁无伊嘲弄的说完,又闭上眼睛。

当晚,武怀赋把蕴炎叫到跟前,持着折扇狠狠的训斥了他一顿。蕴炎心不在焉的听着。武怀赋大喝一声:“你有在听吗!”

“没有。”蕴炎如实回答。

“好你个小犊子!女人一来就把本大爷忘了!见色忘义!”武怀赋气得口不择词的乱说一通。“也不知道明夜怎么就看中你,还献身给我要我帮你!现在倒好,反过来给我难看!——糟了……”武怀赋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他僵在原地,等着马上到来的暴风骤雨。

“您说什么?献身于您?帮我?”

来了。

武怀赋深吸一口气,慢慢吐出,意味深长看着蕴炎,说道:“很久以前的事了,不用再瞒着了。你能有今天都是明夜拜托的,为了你能从‘奴隶’脱胎换骨成‘人’,她不惜献出肉体作为交换。”

然后添油加醋的把那天晚上的事都说了出来。

蕴炎听的瞠目结舌,如果这些都是真的,那一直坚持的憎恨岂不是使自己成了傻子?

“她真的献身于你……?”蕴炎的声音有些颤动。

果真这小子在意的是这件事。武怀赋脑筋一转,说道:“是啊,当时我也不敢相信,不过肥肉送上门不吃不成了傻子?”

“您真跟明夜上床了?”蕴炎朝前迈了一步,他目光如电,要看穿武怀赋一样看着他。

武怀赋往一边躲了躲,同时做好防御准备。他知道以这小子受到打击的情况说不定会冲过来杀了自己。

然后,他歉意的说:“是的。真是个傻女孩……但不得不说那是个销魂的夜晚。”

有什么东西烧着了。蕴炎感觉自己的毛发就要炸开,深深陷进手掌的指甲都掐住血来。室内越来越热,武怀赋展开扇子猛摇,一方面是为了驱热,一方面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

绝对是出于游戏的心态才撒谎,看着面瘫露出受挫的表情实在太有意思了!

“武大人,臣告退!”蕴炎抱拳一躬,踅身就走。

“等等,去哪?”

“去袁大人那里,求她把明夜给我。”蕴炎脚上没停,声音越来越小。

武怀赋无奈的笑笑,顿时有了松口气的感觉。

☆、三十六 再次失去

蕴炎马不停蹄奔向袁无伊歇息的宅院,谎报自己是武大将军的亲信被引了进去。袁无伊很不爽的看着这个不请自来的人。蕴炎顾不得这麽多,单腿跪下,低头恳求道:“袁大人,臣是来讨要明夜的。”

袁无伊不理他。蕴炎头低得更低,两臂一伸,抱拳高高举起,说:“袁大人,恕臣无礼,请把明夜还给臣。”

“‘还给’,怎麽说的好像是孤抢了你的?不知死活的东西,敢独身来找孤要孤的爱妾,胆子肥的很那!”袁无伊语调平平,但不代表她情绪平平。

“臣知道臣此举太过大胆,还望袁大人开恩。”

“你这混账,不怕我宰了你!”

“袁大人到底要如何才愿答应臣,臣愿一试!”蕴炎说得斩钉截铁。

看着这个一身傲骨的俊美青年曲膝跪地恳求的样子,袁无伊不明就里的感到惆怅,没了兴致。她懒懒的说:“她说要走,我就让她走了。”

蕴炎猛地抬起头,目光如注。“袁大人没说笑?”

袁无伊横了他一眼,“要不让你去後院搜一遍,省的孤费口舌。来人那──”

“不了。”蕴炎拦住,急切的问:“何时走的?要去哪里?”

“天还黑就走了,好几个时辰了,现在估计都出城了。她说走就让她走了,孤又不去追她,还管她去哪里?”

“那袁大人知道她是从那个方向出去的吗?”蕴炎心急如焚,还不容易才见到,难道又要天各一方了吗?

“她心里没有你,她去找她丈夫了。”袁无伊讪讪的说。

锦仁!?蕴炎咬住牙,居然把这茬给忘了。“袁大人也知道她有家室的事?您可知道她是去哪里找呢?”

袁无伊冷然的看着他,“看来你是真想追她。”

蕴炎急的快吐血了,她还这麽兜圈子。再拖下去,就真的找不到人影了。蕴炎不禁心头一痛,说:“臣与她之间有非化解不可的过节,即使用一生的时间去追逐,臣在所不惜。”

“不过对她来说这个过节已经化解了,要不然也不会走。”

“但是臣没有释怀!还请袁大人指点迷津!”蕴炎双膝跪下,匍匐在地。

袁无伊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地上的人,摆手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请回吧,孤要歇息了。”

☆、三十七 锦仁

冥叶换乘了好几趟长途马车终於到了一个名叫“吉”的小县城。她跟锦仁早就约好,要是有变故分散了,就到这个吉县等着对方相聚。冥叶风尘仆仆的走进人烟稀少的街道上,再一会儿就要到赴约的旅舍,刚瞅到那面墙,就看见一个人急冲冲飞奔过来,把她抱进怀里。

锦仁带着哭腔,说:“冥叶,你终於来了……我还以为从此以後就见不到你了。你走也不留下个口信,有你这样折腾人的吗?要是你不在了,我就要一直云游下去,没有回去的地方了啊!”

说道动情处,冥叶也想哭了。她抱住微微颤抖的锦仁,小声安慰道:“我这不是回了吗?不哭不哭。”

锦仁不敢相信的看着她,傻傻的笑了。冥叶不舍的抚摸他的脸,这张英俊的脸憔悴了好多,她笑道:“怎麽变丑了?锦仁啊,你没好好吃饭吧。”

锦仁惊呼着捂住脸,连声问道“真的吗”,然後嗔怒道:“还不是‘为伊消得人憔悴’。”说着弯腰凑到她耳边,轻轻说:“你得好好补偿我……”

吉县地小人稀,县城里的人早早吃过晚饭,等天一暗下来就抱着老婆睡觉去了。几日没见,冥叶和锦仁有说不完的话,两个人吃完喝完洗完就到客房里继续唠叨。

冥叶这段时间的经历全部说给锦仁听,当说到看到“银月”的时候,锦仁心里哢嗒跳了一下,兴致减了一般,担心冥叶旧日的情感会重新唤起。冥叶看出来锦仁的心思,挽住他的手,柔声道:“那个村子是回不去了,以後你去哪我就跟着去哪,云游天下!”

锦仁低落的心荡漾了一下,感激的看着那张可爱的小脸。他忘不了那天千里迢迢回去之後,等待他的是空荡荡的家,世界在那一瞬崩溃了,灵魂支离破碎,肉身就是一尊人形的黄土。问村民也问不出所以然,只知道被一个贵族带走了,走的急,什麽都没留下。就这样,他消沈了好多天,凭着残缺的元神想起了“吉县”这个地方。然後马不停蹄的赶来这里,满以为会在立刻见到她,可是希望落空。

他等了一天又一天,早已分不清活着的动力是绝望还是倔强。又是一个平静早晨,锦仁照例呆坐在旅社门口,今天是长途马车到来的日子,他死寂的心又响起声音,只是这次翘首以盼的尽头是溢满心田的喜悦!

锦仁爱怜的看着冥叶,把她抱到腿上。他轻轻摩擦着冥叶细腻的蝤蛴,抬起下巴亲吻那殷红的唇瓣,一寸寸的蠕动,小心翼翼用舌尖顶开她的贝齿。锦仁像对待易碎品一样轻柔,一点一点的摩挲。这般若即若离挑逗着冥叶有些焦心,她攀上了锦仁宽阔的肩膀,手绕到後面,抱住他的脖子。

这是明显的邀约,锦仁兴奋起来,开始加重力道纠缠起来。他忘情的吻着直到冥叶的舌头开始躲闪,才松开。锦仁陶醉的看着那张通红的脸,怎麽也笑不出来。他不相信冥叶心里已经完全没了那个人,他知道今後一切都会乱掉。

“真想把你藏起来,不让任何人找到。”锦仁头埋进冥叶怀里,低声呢喃。

冥叶轻轻抚弄着他的头发。这时,街上传来一连串清脆的马蹄声。听上去是一辆三匹马拉的马车,并且在旅社下面停住。接着就是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门被打开,有几个人朝二楼走来。冥叶和锦仁警惕的站起,对视一眼,知道被推开的会是这扇门。

☆、三十八 吉县的凶兆

简单闩上的门根本拦不住这两个彪形大汉。他们一袭黑衣,脸也捂的严实,冲进来就把锦仁架住往外拖,他还没来得急呼救就被沾有麻药的布捂住口鼻晕了过去。冥叶大喊着上前捶打那两个强盗,这时一个清亮高傲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好妹妹,又不是要了他的命,干嘛叫的像死了人一样。”

冥叶呆了一下,大声吼道:“玉肌!!”

上官玉肌从大汉身后走出来,那两人动作迅速的把锦仁扛了下去。玉肌身穿一身淡红水袖长裙,款款倚在门框上,对着冥叶坏笑:“果真不是久别重逢痛哭流涕的温情场面。你一点儿没变,我放心了。”

“你要把锦仁怎样?”冥叶怒视着她。

“锦仁?哦……他我收下了,我上官大小姐相中了你的人是称赞你的眼光,你一小小平民不会要反抗本小姐吧?”玉肌把自己当成恶霸,傲慢的说。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欸,时候不早了,我要快点回去好好享用那个小美人~~~~你有什么话对他说吧。”玉肌头一歪,眼神妩媚的往楼下瞟去。

冥叶定神一听,有人在底楼对掌柜说话,那人说:“他是从贵族家偷了东西跑出来的男宠,今次把他抓回去。他主人不喜声张,不然,‘吉县’可要变成‘凶县’了。”

无比熟悉的声音,原以为以后就不可能在听到,可是他还是来了。

“银月……”冥叶愣愣的吐出两个字。

玉肌拍了拍她的肩,神秘的说:“人家现在是武大人,出脱的这般标致,比以前那个白净小生更弄的人心痒痒~~本宫虽然要不到他,白拿一个一等一的美男子也划算。替我好好谢谢武大人~~~~呵呵……”

玉肌奸笑着扭着腰走下楼梯,没一会儿,一声鞭响,马车绝尘而去。冥叶没敢动,等着大祸临头。木质楼梯吱呀作响,软靴“橐橐”声越来越近。终于,武蕴炎出现在了门口,他冷冷的扫视一圈屋子,最后落在站在中央的小人儿身上,蕴炎英气逼人,跨过门槛,关上门闩上。

冥叶惊恐的看着他,踉跄的往后退了几步贴在墙上,斜身一转,不愿看他。

蕴炎看到凌乱的床铺,厌恶的皱起眉头。

“放着荣华富贵不享,跑到这么个穷乡僻壤跟奸夫幽会?明夜,对那男人挺忠诚嘛。”蕴炎语气冰冷,连屋子里都跟着寒冷起来。

冥叶平复了下情绪,扬起下巴,不过还是没看他。说道:“武大人,千里迢迢追到此抢人又是为何?”

“抢人?他从上官府偷了那么多金银首饰,这叫缉拿归案。”

冥叶怨恨的看了他一眼,“恐怕不是上官家报的案,而是武大人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吧。那我私藏罪犯,也是同罪,也把我一并拿下吧。”

冥叶处处护着锦仁,这让蕴炎非常不爽,火气窜了上来,说话也不客气了。“你的罪更重,我现在就要审审你!”

☆、三十九 忠犬的逆袭

冥叶转头正视蕴炎,摆出不屑的神情。屋里气氛很差,两人剑拔弩张,好像随时都会扑上去大打一场。经历这么多好不容易遇见就是为了此时相互仇视吗?蕴炎不愿意,但是现在这个局面分明就是眼前这个人一手造成的!不能退缩。要让她说出一切!蕴炎想着朝前走了一步。

神经紧绷的冥叶不知为何突然松懈了,她一只手无力的扶在墙上,低头用微弱的声音说道:

“武大人,我过去做的错事就不要再提了,你看看现在的我,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如果大人嫌不够,要我跪下赔罪也行。只是,再纠缠已经没意思,太累了……求大人放过我吧。”

就像说了世间最苦涩的话语,冥叶控制不住哽咽起来,她慌忙把身子转到一边,背着脸强忍住落泪的冲动。可眼泪还是不争气的流出,她只好咬住嘴唇,忍着不发出呜咽声。

怎么这样就哭了!没用的东西!冥叶咒骂自己。她伸手抹去脸上的泪痕,可是越抹越多,银牙把嘴唇咬出了血,还是止不住簌簌落下的泪珠。

不要看我、不要看我、不要看我……冥叶祈祷自己现在丢脸的模样能被那个男人无视过去。

可是蕴炎怎能不看?原本的心焦毛躁,被那上下微微抖动的肩头、压抑的悲伤哭声搞的烟消云散。仿佛回到了那个夜晚——主人成人礼的夜晚。自己明明就在身边,却怎么也碰不到,怎么也安慰不了、分担不了一丝哀伤……

心里的一块疤被强行揭开,疼的蕴炎倒吸一口凉气。他顾不上其他,快步走过去把冥叶硬生生揽进怀里。

冥叶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她抬起蒙上水雾的眼睛看着男人,凄婉的笑了。

“武大人,您不用强迫自己做不想做的事。”

又一道伤疤揭开了。难道把心意传达给对方就那么难吗?

原本熄灭的怒火重新点燃,蕴炎用力把冥叶摁倒墙上,瞪着眼睛厉声说道:“你还是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不管别人心里想的什么、要的什么、你都知道的一清二楚。不管是不是我想的、要的、你都傲慢的统统强加给我!我明白,因为过去我是你的人,可是现在,我不会再忍受你的任性,我要把你变成我的人!”

他继续说:“既然你什么都知道,那就猜猜我现在要干什么?”

冥叶背贴墙壁动弹不得,男人灼热的目光仿佛要烧了自己。她双唇颤动,转眼间,被蕴炎俯身吻住。

他的舌头变成猛兽,凶狠的搅弄、吮吸、要抽空她的一切。冥叶的后颈被制住,不得不被迫承受这残暴的强吻。冥叶的嘴唇被堵得严严实实,勉强挣脱出一丝喘息,马上又会把男人夺走。她渐渐招架不住,腿使不上劲的往下滑。男人乘机截住她的腰,狠狠揉进怀里。

本来是出于愤怒的惩罚,可是冥叶口中的香甜夺取蕴炎的心神,他越来越投入,越来越霸道,一种强烈的欲望在体内翻腾——是我的,是我一个人的!

怀里柔软的小人开始激烈反抗,拽紧的拳头砸在身上,不疼反而惹得心痒痒。蕴炎眯眼一瞧,冥叶双颊飞红,又长又翘的睫毛不停颤抖,豆大的眼泪一颗一颗的滚落出来。

蕴炎心被刺了一下,慌忙松开嘴唇。冥叶软绵绵的贴在他坚实的xiōng膛上,两片通红的唇瓣无助喘息。

缓过气来的冥叶狠狠推开蕴炎,迅速拉开了与他之间的距离。她捂住嘴,刚刚的气势瞬间消失了,柳叶眉不安扭动,雾蒙蒙的眼珠一眨不眨的看着男人,脸红的像熟透的苹果。蕴炎也愣住了,刚才的疯狂举动与其说是本意还不如说是本能,他有点六神无主的看着冥叶。

两人沉默着,对视着,心有戚戚然,惶恐不已,就像两个孩子玩闹时弄碎了最重要的东西。一直以来,他们之间都是禁欲的关系,不论多么渴求对方都不能接近、不能碰触,连想都不能想。现在它碎了,碎的迅速又干脆!

蕴炎花了一点时间适应这突如其来的解脱感,然后开口说道:“看来你没猜中,那我接下来要做的也是你猜不中的吧?”

☆、四十 回家再抱你

不等反应蕴炎就抓住了她。冥叶挣扎不及,坐倒在地,向後仰的身体碰到床沿──蕴炎皱起眉头俯视着她,突然把冥叶从地上拉起来,脸贴脸的说:“现在就跟我回去。”

说完把冥叶扛到肩上夺门而出,走时扔给掌柜一包金锭,外加超恐怖的威胁眼神。玉肌走时专门为蕴炎留下一匹宝马,就算驮着两个人也能日行千里。

宝马身子还没热就已出县城。冥叶第二次被人抱着驰骋在马背上,跟上次冰冷的触感不同,这次是火热的气息。冥叶不敢说话,银月已经是另一个人,他的一切想法和举止都成了迷,如果一稍说错了什麽,可能又会激怒他。

冥叶在心里掂量了一回,怯生生的问:“怎麽要这麽急着回去,明早赶路不好吗?”

回答她的却是一声响亮的马鞭声。冥叶吓到了,又寻了一个问题问他:“你怎麽知道我们在这里?玉肌怎麽跟着来的?”

我们?还惦记着那个奸夫!蕴炎的脸有些狰狞,但还是答了。

“袁大人告诉我的,拖了两天!她知道很多你的事嘛。”蕴炎又是嘲讽又是生气,“我快马加鞭要追上长途马车非常轻松,但有个碍眼的家夥必须得除掉。正好玉肌在目眇,我就说有个美男要送她。”

“锦仁不是你的东西,怎麽能由你说送就送!”冥叶也来气了。

“那他岂是你的东西了?根本没有结为夫妻,还到处骗人说是他妻子!你就这麽想嫁给那没种的男人?”蕴炎气冲冲的叫道。

“他不能生育是被宝夫人摧残的!──对了,你也在宝夫人那儿待过,不是也没种了吗!”锦仁是陪伴她三年多的重要之人,绝对不允许被人诋毁!冥叶回头怒视着蕴炎。

蕴炎不怒反笑:“我有没有种,你试试就知道。”然後又皱起眉头,“你还敢跟我提那个老女人!我在那儿受的伤害,一并要你偿还!”

连续好多天都在赶路,偶尔经过村镇就会在客栈里住一晚。蕴炎每次都叫一个客房,把冥叶一只手锁在床框上就和衣睡地板。起先冥叶很紧张,以为他要做自己猜不中的举动,但是一连好几晚都相安无事,慢慢也就放心了,可是不管怎麽想也不明白他为什麽这麽老实。

十几天过去了,终於看到那片灰白黑瓦的城墙。冥叶知道,她再次回到了秋决。现在还是凌晨,城门未开,但蕴炎持有武大将军的通行牌,轻易从小门进到城内。最後一段路,蕴炎更加急切,“得得”的马蹄声在窄巷里的一处院子前停住。冥叶被抱下马,抬头看院门正中的匾,发现是空白的。

谁的住户?冥叶犯了疑惑。这时,一个长相忧郁的仆役为他们打开门。

“他是这里的管家季叔,负责清扫起居,还有一个张婆婆,负责夥房。”蕴炎简单介绍。

“这是你的住的地方?我以为你住在武怀赋的公馆里。”看来整个院子就只有两个佣人,这里空旷,简朴,想必主人不经常回来。

“以前是,现在不了。要是我们声音太大,吵到他总不好。”

“什麽……什麽声音太大。”冥叶觉得自己有些明知故问,但蕴炎现在非常令人捉摸不透,并且充满魄力,总是让自己乱了分寸。

张婆婆走过来了,蕴炎把冥叶交给她,吩咐几句,就忙自己的事去了。张婆婆是个不拘言笑的人,有一双像鹰一样锐利的眼睛。她不动声色的把冥叶打量一遍,问道:“这位小姐,是要先吃饭还是先洗澡?”

一连几日的风波路程早就让冥叶疲乏不已,她小声回道:“还是先洗洗吧。”

张婆婆欠欠身子,转身为冥叶带路。这座田宅不大也不讲究,但是位於深巷非常安静惬意,冥叶没走几步就喜欢上了这里。浴堂在一汪清池边上,全木质结构,不大,对着池水开了一扇落地的窗户,水池那边则是一排垂柳和青色的围墙。

冥叶有些被惊艳到,当然比不上上官府或是首辅府气派华丽,但这般舒适典雅的氛围真的给人很安心的感觉。

住在这里真不错。冥叶不由感叹。她迫不及待的脱去一身脏衣服,踮脚要伸进沐盆里试水温时,看到水面上浮着五盏睡莲。冥叶愣了一下,开心的笑了。

☆、四十一 跑还是不跑?这是个问题

水温刚好,蒸腾弥漫的水汽里有睡莲的清香,偶然有微风从窗外拂进,天已经亮堂起来,时不时有人声从墙外传来,不吵反而悠扬的很。冥叶浸泡在舒服的热水里,意识随着蒸汽飘了起来……

朦胧中听到有人在呼唤她的名字,冥叶挣扎了一下才睁开眼睛,看到张婆婆站在一旁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沐盆里的水凉了许多,这时冥叶才发现自己睡着了。

“冥叶小姐,你可醒了。”

“对不起,我马上起来。”冥叶慌乱的捂住身子坐起来。

张婆婆目光冷冷,手指一挑指向旁边,说:“那是您的衣服,仆在外面等着,您穿好後带您去用餐。”

等到张婆婆把门关上,冥叶噌的站起,匆匆擦干身体後换上了为她准备的衣衫。蓝底白色桃花纹的丝质长裙,领口较低,刚好露出细致完美的锁骨,白绢腰束带,紧袖口,活动起来非常便利。

冥叶心情大好,对接下来的食物充满期待。张婆婆是个人才,能用这麽家常的食材作出这麽上流的口味,冥叶边吃边夸赞站在一边的冷眼张婆婆。

“听说冥叶小姐以前是国都的大贵族,这边吃东西边说话应该是粗鄙之人才会有的行为吧。”

“那都是以前了,现在我就是粗鄙之人,你也不用叫我小姐,直接叫我冥叶。”冥叶对她的讽刺全不在乎。虽然她边吃边说话,但那端碗的手,拿筷的指,一伸一翘做得恰到好处,优美流畅。连严苛的张婆婆都心生赞叹。

她不觉得这是刁难,而是对陌生人的审核。现在看来,这个小姐审核过关了。不清楚她跟主人的关系,但是肯定关系匪浅,所以主人才会千叮咛万嘱咐她和季叔要好好照顾这位落魄的小姐。

“武大人呢?”冥叶吃到一半才想起来,於是问道。

“他在回来不久就出门了,可能会晚点回来。”张婆婆说。

冥叶不再问话,只顾着低头吃饭。她已经看出来是张婆婆是个认真忠诚的人,对她这般冷淡只因为还不熟悉,所有要循循渐进,一开始就太多话只会吓到她,那个季叔应该是个精明之人,是对治家理财方面的精明,而不是处人待物的精明。看来银月长进不少,连人都选的这麽正确。

吃过饭後,季叔带着冥叶把这个连名字都没有的宅邸转了一圈。对於为什麽还没有名字,季叔说他也不清楚,可能才刚刚购置三个月不到,主人还没有想好名字。不过武大人平时也不常回来,总是待在武怀赋大将军那里,但是武大将军时不时带一些东西来。

“估计都是将军公馆里不要的东西,没处丢才搬到这里来的吧。”冥叶开玩笑。她以为季叔会否认,没想到他却老实点头,说:“估计这里对武大将军来说是个仓库吧。不过也有派得上用场的玩意,变卖了还可以补贴家用。”

真是个老实人啊!冥叶不禁重新正视他,感慨连连。发现自己被人感兴趣的看着,季叔不惊不扰,还是那张忧虑的脸,说:“冥叶小姐是这儿的女主人?”

“啊?!”冥叶张嘴吓了一跳。然後就无言以对了。

季叔处变不惊的说道:“冥叶小姐还不知道吗?小的看是迟早的事,那空白的匾估计也是要等着您来决定。”

“……这这这。”冥叶尴尬的扭着身子,还是没想到如何应对。

季叔觉得这个话题到此为止,把冥叶领到卧室後就走了。冥叶心里被季叔的话搅得排山倒海的不平静,她没想过这些,压根儿就没有。如果季叔推测的是真的,那要以何种面貌去对待银月?冥叶竟然不由自主地害怕起来,一个念头像破壳的嫩芽一般冒出来──逃跑吧!

她走出门外,季叔和张婆婆都忙自己的事去了,走廊庭院空荡荡。只要若无其事的走出去关上门就可以了。她的心这样对她说。

蕴炎心情烦躁,他被武怀赋留在将军馆一天做杂七杂八无关紧要的事,天已经暗了好多时武怀赋才放人。他归心似箭,把马屁股都抽肿了。终於到家,也是一刻不敢耽误的往後院跑,忐忑不安的猛然推开房门,赫然看见正准备歇息的明夜。

冥叶惊讶的看着喘气匆忙的银月,放下手中的玉梳,犹豫着要不要作揖请安,突然听到他低沈的声音响起:“怎麽没有逃走呢?”

话里带刺,冥叶站得笔直,回道:“武大人以为我是傻子?我要是逃了,您不又要找锦仁麻烦。”

蕴炎冷笑一声,“你还真爱护他。”

“他是跟了我三年不离不弃的人,我当然不能自私的做背叛他的事。”

“背叛?哼,跟了三年就不离不弃,跟了十几年的人说扔就扔了。”

冥叶心里哢嗒一跳,悲怆氤氲而升。“银月,我从来没有背叛你。”这是肺腑之言,以上官明夜的身份对着银月说的话,仿佛什麽都没改变。“你的愿望我不曾忘记。现在不是已经实现了吗?”

她凄然的看了蕴炎一眼,笑笑。

42-4完8完结

☆、四十二 不同的爱

“什么愿望?什么实现?你在胡说些什么!”蕴炎气愤的说。她还是像以前一样,什么都自己担着,什么人都得不到她的信任,不论痛苦还是哀伤,面对他全都是笑笑!如今一切都变了,可是无处申辩的挫败感一点都没变!

“你现在不是变成人了吗?难道你想一辈子当奴隶?跟着我只能做奴隶,做一辈子的奴隶!”冥叶也激动起来。

“那你为什么要废除奴隶制?现在国都已经没有奴隶了,我跟着你也会是个人!”

冥叶差点捶xiōng顿足,她叫道:

“你这么聪明怎么想不通?你以为人的观念会像法令一样一笔勾销?就算国都不再有‘奴隶’,但是对人来说你们一辈子都是奴隶!人的观念不是一两年可以转变的,你要想活的像个人就必须离开国都!秋决废除奴隶制已经几十年,歧视观念削弱不少,但是与国都关系紧张,不能明目张胆的拱手送出,所以才想到宝夫人。如果被她看中收了会自动升格为男宠,虽然地位低下,但起码是个人,然后就拜托武怀赋从宝夫人那里把你弄走,跟着他当随从也好,助手也好,不过我一直都坚信你超越常人的能力,一定能成为人上人。看到现在的你我终于放心,过去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你现在就是一个可以决定未来的自由的人。”

冥叶一口气说完有点喘,她找了张椅子坐下,按住额头不再看他。

蕴炎终于想起了自己很久以前说的话——“鄙想要决定未来的自由。”这话自己已经忘的一干二净,她居然一直放在心上,竭尽全力想要实现它?蕴炎觉得不可思议,但是完全没有感激,反而愈发气愤。

“自以为是。”他说的咬牙切齿,“从来没有考虑过我的心情就随便把我丢来抛去,为了实现你那‘高尚人道’的臆想,就算把我置身黑暗之中也在所不惜。现在又以恩人自居,到头来我只不过是你实现臆想的工具。”

蕴炎苦笑道:“原来我的好意给你带来这么深的误会,我不求你理解原谅,但是请不要再说这种伤人心的话了。”

“伤心?我看你根本就不懂什么是伤心。把一个奴隶变成了一个人是成就感;舍弃官爵是逍遥自在;有个不离不弃的情人是幸福。你到底有哪一点是伤心的?伤心是明明就在身边却够不到,一直坚信的东西却被随意破坏,辛苦守护的东西在别人看来连粪土都不如!你明白这种心情吗!”

“我管不着你怎么想,反正我做的没错!”冥叶觉得蕴炎顽冥不化,生气的吼起来。“只要是对你好,就应该放手,就算你不情愿也无所谓!”

“既然真的是对我好,就要把我留在身边,一辈子不离开!”

“做平行线有意思吗?贴的近,看的到,但是永远没有相交!”

“可是扔了,连看都看不到更加不会有相交!”

“你怎么变得这么固执,现在不是皆大欢喜吗!”

“钻牛角尖的是你!用结果论英雄,殊不知过程才是最刻骨铭心的!我不会背叛爱的人,既然爱她就要在一起,就要不离不弃!”

“爱他就要放手,给他最好的未来!”

两人越说越不投机,你来我往吼翻天了。张婆婆和季叔都闻声赶来,一直找不到劝架的机会,于是变成站在走廊上偷听的局面。突然,蕴炎大叫一声“不可理喻!”夺门而出。紧接着是冥叶一脚踹翻桌子的巨响。

争吵结束了,不需要劝架了。张婆婆和季叔对视一眼,无奈的笑了。

“虽然吵的凶,但句句都是在意对方的话。”张婆婆小声说道。

“我看,这位小姐不久之后肯定是这儿的女主人。”季叔说。

蕴炎跑出去一夜未归,冥叶在床上一直辗转到气消才睡着。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赶紧起床洗漱吃饭,发现那个家伙还没有回来。不过却来了另一个客人。

武怀赋是人未到声先到,还没瞄到人影就听到他在喊“冥叶,冥叶,我的小冥叶~~~~”恶心的冥叶起了一层**皮疙瘩。

“冥叶,你还真被带回来啦!”武怀赋还是顽劣模样,一点没老。

“武大叔。”冥叶开心的叫到。

“呵呵,好久没听人这样叫我了,心里真暖和。”武怀赋伸手摸摸她的头,完全一副问心无愧的长者样子。

“这里太小太闷,要不要去我那里住?”长者没坐稳就露出真面目。

“只怕进去容易出来难。”

“小东西,连你武大叔都信不过啦!”武怀赋心情很好,“你看我的任务完成的可不错?”

冥叶一听马上屈膝行大礼,把武怀赋吓得赶紧拦住。冥叶说:“冥叶诚心感激武大将军。”

“别别别,该感激的是那小子。他真有福气,能让我们心高气傲的冥叶大美人惦记。”

冥叶脸红了,武怀赋看着这般娇羞的模样,突然想要使坏。

“蕴炎呢?他在哪?”武怀赋问。

“昨天晚上就出去了,一直没回来。”

“哦——放着这么个美娇娘不管,跑去娉婷楼,真是脑子进水了。”

“娉婷楼?”冥叶问道,这名字一听就是寻欢作乐的地方。银月居然会去那里?

武怀赋装出说漏嘴的样子,懊悔的说:“这事真不应该由我来告诉你。那娉婷楼是秋决数一数二的妓院,里面的姑娘德艺双馨。蕴炎他在那里面常年包了一个姑娘,虽然不是花魁但是也是个花旦,晚上没事就会去那里过夜,挣的钱全砸在那姑娘身上了。我怎么劝都不听,这种玩物丧志的爱好,冥叶你要管管。”

☆、四十三 现在你是我的

冥叶面无表情的听着,见他说完,接道:“想必那地方是武大叔您带他去的吧?我只要您教他处事的本事能力,可没说过要教他寻欢作乐的本事。蕴炎若真的玩物丧志也是您的责任。”

武怀赋眼睛往边上一瞟,不敢看她,讪讪说道:“贵族嘛,寻欢作乐是正常的,你哥哥姐姐玩的更凶。再说蕴炎也不算糟糕,去的次数不多,点的姑娘也不同,只是那个花旦比较特别,叫──”

话没说完,蕴炎就踏进门了。一看到武怀赋,就调到戒备状态。“武大将军,您来这里干什麽?”

“想我了,就过来看看。”冥叶抢先答道。眼神犀利的扫到蕴炎身上。

气氛逐渐紧张,武怀赋知道该撤了。站起来:“冥叶说你一晚上没回,我就告诉她你去娉婷楼了,叫她别担心。既然你已经回了,我也该走了。”然後对冥叶说道:“下次可要去我那里哦,我会好好款待你的。”说完看都不看蕴炎一眼,快步走了出去。

蕴炎万万没想到武怀赋居然会把娉婷楼的事说出来,心里惴惴不安,他小心的看着冥叶,发现她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

“娉婷楼不是武大人说的那样。”蕴炎说道。

“你又知道他说的什麽?你又知道我在乎了?”冥叶走到桌边,拿起她刚刚看的书。“若是真喜欢的姑娘,就帮她赎身好了,花那麽些银子包养,都能把花魁顺便赎了吧。”

她盯着书看,却认不清上面的字。xiōng口有些闷,她加紧呼了几口,哪知越发烦闷。心里也有些难受,酸酸的。

蕴炎沈默的走到她身旁,伸手拉她胳膊,冥叶浑身一震──“不要碰我。”蕴炎不停,抓住她的手腕把人拉到xiōng前。冥叶挣扎,嘴里大叫:“放手!不要用碰过别人的手碰我!”

“你在吃醋吗?”蕴炎凝视着她。

冥叶愣住,回嘴道:“谁吃醋了?你爱怎样就怎样,不关我事!”

“那你为什麽哭?”

咦?冥叶呆了,她一动不动的看着男人,慢慢觉察到有两行温热的液体不断的从眼睛滑到下巴──真的哭了……冥叶赶紧埋下头,想擦去,可是手腕被蕴炎抓的死死的,怎麽也挣脱不了。

“放开……”冥叶小声啜泣。

突然,蕴炎拦腰抱住她,脸贴了过来,在耳边轻声说:“你在嫉妒吗?嫉妒我找别的女人?”

冥叶缩起脖子,蕴炎吐出的气息吹到耳垂上,脖子上很痒,而且低沈磁性的声音好像要勾去魂一样好听。冥叶怕自己把持不住,就这样鬼使神差的原谅他。蕴炎又凑近了些,嘴唇无意碰到了她的脖子,冥叶轻颤想躲,可是男人已经忍耐不住,吻住了她敏感的脖颈。柔软的嘴唇扫过每一寸肌肤,湿热的舌尖细细挑逗,惹得怀里的人喘息不止。

蕴炎手臂一紧,把冥叶抱到桌上推倒,压了上去,一条腿不知什麽时候已经挤进她的腿间。

“银……武大人,你要──”冥叶话说到一半被银月用手指按住了唇,他痴迷的看着冥叶,说:“叫我银月,这个名字只有你一个人可以用。”

银月的手伸进冥叶的裙子里,慢慢往上抚弄着腻滑的腿。冥叶不停躲闪──

“银月,现在白天,而且还是在书房,不要这样!”冥叶慌忙的找理由阻止发情的银月。

银月的手停下,说:“你说的对,不能在书房里。一路上我忍住没有碰你,就是因为我要在自己的床上爱你。”说罢抱起冥叶往外走,边走边在她耳边低语,“我会一直做到晚上,你放心好了。”

“什麽……什麽放心!我更不放心了!银月,银月你以前不是这样子的,你以前很听话的。”冥叶说着说着又带了哭腔。

“以前我是你的,可是现在你是我的。如果你听话的话,我会尽量不弄疼你。”银月坏坏一笑,“别急着哭,等下有你哭的时候。”

☆、四十四 渴求一夜

俊美的脸上挂着邪笑,冥叶竟然看的痴了,这麽的强硬霸道难道就是银月的本性?

她好想眼前一黑,用晕迷来逃避即将发生的事。可是身体突然往下坠掉到了柔软的床垫上,然後一个巨大的黑影压了下来,银月已经趁她走神的时候分开了双腿。

“银月!你去逛妓院的事我还在生气呢!”

“终於承认吃醋了。”银月这麽多天以来,笑的最开心的一次。他死死抓住冥叶的纤腰,不让她逃开,另一只手已经开始挑拨她的腰带。

“既然你那麽在乎,就把我的身体清洗干净吧,用你的身体……明夜……”

银月的俊脸又压了下来,不由分说亲吻她的唇,双手侵入松开的裙衫,温柔又霸道的抚摸这睽违已久的肉体。他松开明夜的双唇,慢慢往下滑去,流连於细嫩的脖颈後又一点点亲吻到xiōng前。

明夜轻声喘息,想要伸手推开男人,可是却被他单手擒住牢牢的固定在头顶。银月忘情的舔吻,突然轻轻一咬,惹的明夜又是一阵娇嗔轻呼。

银月很享受这个时刻,原本只存在天边的人、不敢妄想的人、无法把控的人终於属於他了。“这一刻就像做梦一样,明夜,你不会理解我有多麽想得到你。”他扯去了自己的衣衫,一直都在错过的两人终於裸裎相对,银月漆黑的眼眸闪着欲望的红光,他肆无忌惮的缠视身下娇美的肉体,欲火在体内燃烧,下腹部隐隐作痛。

明夜惊惧又讶异的看着银月强壮,肌肉匀称的身体,当年那个消瘦白净的少年已经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占有欲极强的英俊男人。明夜脸红的厉害,呼吸急促,洁白无瑕的肌肤在男人注视下浮出诱人的桃色。

银月舔着嘴唇,yín靡一笑:“明夜,你的身体我也清洗干净,从里到外……”

这是诱人坠入地狱的靡靡之音,男人的手摸到了明夜的私处──

女人娇羞的拒绝在银月看来就是邀请。他加重力道揉捏着,突然伸出一只手指探了进去。明夜尖叫一声,全身颤抖起来。手指在里面慢慢搅动碰触,明夜的里面柔软有紧实,银月的呼吸越来越沈重,恨不得马上侵犯进去。

“呀……”明夜忍不住叫出声,腰身不安的扭动,苦苦哀求。

“可是你……已经湿透了。”银月抽回手指,把粘黏的上面的晶莹的体液举给明夜看。

明夜扭过头,闭上眼睛不理会。突然她猛然睁打眼睛──“啊──!”银月毫无征兆的冲进了她的身体。

明夜没料到银月会这麽的巨大,她摇头呻息,强行进入的痛楚让她留出泪来。

银月皱起眉头,太过紧实的内壁让他的进入有些困难,他喘着粗气对明夜说:“放松一点,放松一点,要不然你会更疼……”

被松开的手不停砸在他的身上,银月突然俯下身子溺爱的亲吻着明夜,两只手不停的抚弄着明夜的敏感带。明夜紧绷的身子软了下来,锤砸的手也渐渐攀附在他的肩上,银月知道,她的欲望已被唤醒,於是一个挺身冲进了最深处……

明夜娇喘连连,承受着银月一次比一次深的冲击。巨大的快感侵蚀掉最後一点意识,她紧紧抱住银月的脖颈,在他背上留下一道道指痕。

“明夜,看着我,喊我的名字。”银月忘情的凝视着她,命令道。

失神的明夜听话的呼唤着他的名字。男人的进攻愈发勇猛,被迫承受的明夜已经说不出话来,只能发出断续的呻吟。

银月越来越兴奋,越来越激烈──明夜的身体炙热又紧致,非常舒服。他开始嫉妒,嫉妒所有曾经占有她身体的男人,欲火纠缠着妒火窜的更高,男人的动作又加重几分。

感觉到男人可怕的占有欲,明夜止不住哭了出来,可是她并不知道此时的眼泪只能更加的满足男人的凌辱欲。终於,银月小腹一紧,低吼一声,抱住明夜一起迎向了高潮。

天渐渐黑了下来,卧室里还在不断传出娇嗔的呻吟。

“银月,不要了……放过我吧……我,已经……”

“二十年的份,你要全部还给我。”

随後又是一阵酥麻的喘息。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了,好几次到了意识的边缘却被他强行拉回来,明夜已经没有力气,全身瘫软,香汗淋漓,油黑的长发铺散开来,跟透白的肌肤形成鲜明对比,显得色情无比。她迷茫的看着银月,艳到滴血的唇瓣发出诱惑人的娇喘。明夜感到体内的男性又在逐渐膨胀、滚烫起来。明夜的身子也跟着颤抖起来,突然眼前一黑,终於晕了过去。

银月有些内疚,他不应该这般霸道的占有她,不过明夜的身子就像一剂媚药,让人欲罢不能。他看着晕迷过去的明夜,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把她揽进怀里,闻着她身上散开的阵阵清香,下腹处又是一股骚动。

“冷静,再这样就跟禽兽没两样了。”银月告诫自己。

明夜的身体柔软的好似丝绸,他低头又在脖子印下一个吻痕。窗外,月亮升了上来,银月看着它微微一笑,诵到:

“月满楼前清华撒,

夜盈娇娇怀中霸。

痴心妄想已非时,

两情厮守万千载。

明夜,明夜,明夜……”

他一遍遍轻唤着爱人的名字睡了过去。

☆、四十五 温暖的梦境

梦境不再是虚无的黑色,虽然空旷,但充满温暖。

一圈水纹荡开,银月眨了眨眼,醒了过来。刚看清晰,就对上一双乌玉晶莹的眼睛──

“你醒了……睡的好麽?”银月问看着自己的明夜。窗外还是黑夜,完全没有点灯的屋子里,居然能清晰的看到对方真是不可思议。

明夜马上低头要躲,可是已经清醒的银月哪会让她离开半寸?他缩紧臂弯把明夜牢牢的锁在xiōng前──“可别乱动,小心又惹起火来。”

明夜一听果真不动了。银月的怀抱很温暖、很舒服──他的怀抱一直都是这样的吗?那被他抱过的女子岂不都幸福的要死?

明夜的醋意有浮上来了。银月是她一手带大的,当初下决心放手时就已决定从此不会再跟他有任何瓜葛。明夜自己并非无情之人,但是每每牵连上他的时候就变得铁石心肠。

我果真只想着自己的心,从来没有想过银月的心吗?

“银月,”她蜷缩在男人怀里,声音听上去瓮声瓮气,“你还生我的气吗?”

银月顿了一下,说:“见着你心就乱了,不知道是气还是不气,不过你欠我的我一定都要回来。”

“我欠你什麽了?”明夜不解。

银月挑起她的下巴,说:“你跟其他男人做过几次,我要加倍要回来。而且,从此以後你的一切我一个人的。”

明夜一听心儿又慌了,她红着脸咬住嘴唇,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身子不自在的扭了一下,突然发现腿间湿滑黏稠的厉害,愣了几秒锺才反应过来那是什麽。

“你,你那个……我……里面……”

名门贵族小姐说不出那些个污秽的词,只能伸手比划,但又比划不出那个东西,急得她脸又红了一层。

银月嘴角一勾,又是那邪魅的笑:“你不是想知道我是不是有种的男人吗?怀上我的孩子不就知道了?那样你就逃不掉了。”

银月笑意更浓了,一副得逞的模样。

明夜又气又急,挣扎的要起来,突然私处一阵刺痛,“啊,疼……”然後趴下不动了。银月担心的伸手抚上去要揉,被明夜喝住──

“你!越碰越疼啊!都是你害的,禽兽!想你糟蹋了那麽多女子,真替她们难过。”

“我哪有糟蹋那麽多。要是你不做那些傻事,我一辈子只糟蹋你一个。”

说着说着又暧昧起来,明夜又羞又恼又痛又饿,实在没力气陪他玩了,於是说:“我饿了,我要吃东西。”

“明夜式短语”魄力不减,银月有些不情愿,但怜香惜玉最重要,於是下床披上衣服,“要先抹药吗?”

“先吃饭。”

“……那就一边吃一边抹吧。”银月坏坏一笑,不等明夜回答就走了出去。

屋里只剩下明夜一人,现在又是深夜,整个空间安静无比。明夜静静躺着,所有意识都被抽离,脑子空空的,唯独感到害怕。

害怕,心惊,胆颤,惶恐……为什麽银月的感情让自己这麽害怕呢?

☆、四十六 娉婷楼

武怀赋不厚道,自从明夜住在蕴炎那里後,就扮演起强拆的角色。每天都要蕴炎到将军馆报到,无故留至很晚,甚至要求过夜。今天好不容易找尽理由回了趟早家,到书房看到明夜端正坐着等他回来,手边放着一袋金锭。

“今天果真是大日子才回这麽早的?”明夜讪讪说。

今天是去娉婷楼点鸳鸯的日子,也就是交钱包养妓女的日子。这还是季叔告诉她的,并且把点好的钱都交到了明夜手上,托她转交给主人。明夜想从季叔那里打听,可是一问三不知,只知道是娉婷楼里一个姑娘的包养钱,每月这个日子,其他一概不知。

明夜拿起那袋金锭递过去,刚松开手後悔了。“你真要去吗?”

银月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头。

明夜受伤了,问道:“为什麽?”

银月摇头,不作回答。

明夜深吸一口气,背过身子,捂住抽疼的xiōng口。银月见了,慌忙说道:“我保证我们之间什麽事都没有,但是我必须这样做。”

这话还不如不说!跟肉体关系比起来,精神上才是最危险的。明夜的心更疼,但是不想阻止,她摆手说道:“既然是必须做的事,我就不拦你了。”

银月的脸上也不见喜悦,全是沈重,他轻轻说了声:“我去去就来,等我回来。”说完走了。

可是这一去就没见回来,入夜之後一个小厮送来武怀赋的短信,上面交代着已经吩咐蕴炎出了趟远门办事,估计要三五天才能回。明夜念完信,把脑门子一拍──怎麽把这个色大叔忘了!他一定知道!

於是明夜骑上马,跟着那个小厮到了将军馆。武怀赋像迎菩萨一样迎她,眼睛眯成一条缝,细细打量着明夜。

“前几天刚见过,怎麽还要这般露骨的看我。”冥叶嘟起嘴。

“天仙般的姑娘,一天一个样,几天不见就变得这般妩媚动人,娇娇滴滴。大叔我喜不自禁那!”武怀赋伸手搭在明夜的肩上,往里走。边走边说:“其实我知道你今天来是为何事?”

“武大叔起的头,带他去那种地方,都着迷了,每月送银子,还不愿告诉我。”明夜又来气了。

武怀赋看着她笑:“我一直以为明夜你是冷若冰霜的心装出通情达理的皮,没想到还小家子气。”

明夜打了他一下,秀眉蹙着,但是没有反驳。她也觉得自己表现的太过小气,但是这件事一刻不解决一刻心里不舒坦。

“她叫什麽名字?”明夜直接问了。

“琉朱。琉璃的琉,赤色那个朱。”武怀赋果真知道的一清二楚。

明夜心神定了一下──这个名字好生熟悉,在哪儿听过。她拼命回想,明明就要那里,却怎麽也抓不到。

“怎麽?”武怀赋看到明夜纠结的脸,问。

“这个名字我在哪儿听过。”

“哦?要不带你去见她,说不定就想起来了。”这话正合心意,明夜点头说现在就去。

娉婷楼里卖艺的虽然都是女子,但是客人却是男人、女人都有,说的风雅点,就是男人寻“知己”,女人觅“闺蜜”。明夜要武怀赋送到娉婷楼後,好说歹说打发了他回,自己一个人走进去。

这欢场的事她只听玉肌绘声绘色的讲过,自己不曾来,所以有些紧张,好在做这门生意的态度都很柔顺,一来二去就放松了。

“请问琉朱姑娘,可否一亲芳泽?”

这起头的话也是玉肌教的,她说点鸳鸯讲的是韵味,宁可文绉绉的腻人,也不可粗俗易懂。可以明夜底气不足,说出来怪的很。

迎客的小柳是个十五六岁的清秀姑娘,她掩嘴微微一笑:“这位千金少奶奶,琉朱姑娘是被人包了的,见不得。”

“卖艺也不行?”

“这……我们这儿呀,单单买艺的还没有过,千金少奶奶请稍等,我问问就来。”小柳刚走出几步又折了回来,问道:“请问这位千金少奶奶叫什麽名字,妾好称呼?”

“明夜,明亮的夜晚。”

“明夜大小姐,真是优美不凡的名字,妾这就去问了。”

现在时间尚早,寻欢客还没来,大堂空荡荡,偶然有衣着艳丽的貌美姑娘匆匆走过。明夜沿着墙壁欣赏挂在上面的字画。没过一会儿小柳就来了,还是那妩媚的笑容,对明夜说道:“琉朱小姐请明夜大小姐上去,但是她还要费时间打扮精致才敢见您。要不您再等一会儿,我带您上去?”

果真是见过的人。明夜心里越发肯定,不过还是想不起来。她点头表示愿意再等会儿。小柳笑的更开心了,贴上去陪着明夜说话,好像很喜欢这位美若天仙又气度超群的大小姐。

“琉朱小姐是被人包养了的,明夜大小姐喜欢也是没辙。妾过一年就要出阁了,您若点小柳……小柳一定能让明夜大小姐每晚都舒舒服服~~~”

好炙热的告白。明夜尴尬的表示感谢,然後谎称自己会考虑,最後提醒她是不是可以上去见琉朱了。小柳在前面领路,使劲扭腰,频频回头媚笑。到了一扇门,小柳停下,明夜立即推门进去。

里面轻纱帷幔,幽香氤氲,朦朦胧胧,飘飘渺渺搅的人心神荡漾。还没见着人就起了性子,谁还会只卖艺呀?明夜想着,拨开层层薄纱,终於看到一个跪在地上的人影。

“琉朱,恭候上官明夜小姐。”柔柔的声音酥进人的骨子里。

☆、四十七 主人和奴隶

上官明夜?知道我的名字?明夜惊讶的仔细瞧跪着的人,一个激灵──

“啊!你是白家的随身奴!琉朱!”

琉朱微微一笑,竟然是藏不住的悲哀:“正是妾身。数载未见明夜小姐了,还是这番美艳倜傥。不知明夜小姐一切安好?”

明夜点头称是,要琉朱站起来说话。琉朱乖顺的站起,明夜上下打量一番,旧日记忆全部唤醒。虽然以前同在一个家里,根本没说过话,现在在此奇遇,她激动的喘不上气。

“真是奇哉,怪哉!怎麽在这里遇到你了?”明夜激动的说。

“妾倒一点儿都奇怪,还等着这天的来临呢。因为银月在这里,明夜小姐迟早会来的。”

她说了那个名字,明夜才想起来今次来的目的,不过此时心里已经明白七八分。琉朱接着说:“明夜小姐千万别误会,妾与银月之间真的什麽都没有。妾也劝过他不要浪费银子,可是他坚持这样是要保护妾,因为……”

明夜在认真听,说到关键处突然断了,她催道:“因为什麽?”

琉朱目光闪烁,她不知道该不该说,说了就好像要掏出心来给明夜小姐看,她不知道这样是否妥当。琉朱抬眼看了下明夜,发现她目光清澈,不急不躁,安静的等着自己。最後,她下定决心说道:“因为银月知道妾……知道妾对白家少爷的心意,他才出钱包下,不被其他人玷污。”

明夜眨巴眨巴眼睛:“心意?你喜欢白家?白家的确帅气,待人周全,只是风流成性,只要是女子都会关爱有加。只怕是对他那身皮囊的喜好错当成喜欢了吧?”

“明夜小姐,妾虽然只是奴隶出身,没念过书、写过字,但对人心的洞察还是很敏锐的。妾确实喜爱白家少爷,真心真意的。”

明夜有些感动,当年还在上官府时,白家手里有好几个随身奴,唯独对这个琉朱爱护备至,走哪都带着,新缝的漂亮衣裳总给她先穿,送她的首饰也是精挑细选的。玉肌总是调侃,说他是个不清白的痴狂种,对一堆没脑子的肉动了情。白家听了不气不恼、不反驳,继续对她好。那时,明夜只觉得这是白家一时的喜好,过会儿就没了,没想到一直到她被流放离开了上官府,琉朱还跟在他身边!当时其他的奴隶已经该卖的卖,该换的换了。

原来是这麽回事。明夜暗暗思忖,她说:“那白家是否对你也有心意?”

好像戳到了痛处,琉朱神色有些黯然:“妾真的不知了,本以为妾在白家少爷心里多少有点分量,可到头来说放就放了。”

“什麽时候放的?”

“自国都废除奴隶制之後,少爷就把妾放了。给了好多盘缠,要妾往秋决来,他说比国都要好。妾千万个不愿意,泪哭干了,嗓子哭哑了,可是还是被狠心的扔上马车,就一路载过来了。妾什麽都不会,只是皮相好,就进了青楼。铁了心陪人睡觉,以为跟伺候少爷一个样,可是那些人一摸到妾身上,妾就一阵呕,为了这挨了不少打。好在,遇到了银月,像见到亲人一样的欢喜,当晚就点了妾,聊了一宿……”

琉朱说到这里停止,小心翼翼的看向明夜,明夜一直认真的听着,见停了,知道她在顾虑什麽,於是笑笑表示不在意。琉朱松口气:“明夜小姐,您只管放心,妾和银月都有心爱之人,是绝对不会做出格之事的。”她知道明夜已经不在意了,但还是要说出来为好。“我俩只顾着以前的事,说到高兴处一起笑,说到心伤处一起叹息……明夜小姐,银月的心妾很明了,那是天边的幻境,能看到就很幸福了,走进去就是太奢望。银月现在已经离幻境那麽近,伸手就能碰,而妾连看都看不到了。明夜小姐,请一定要让银月幸福,是妾作为知己的唯一心愿。”

“难道再见到白家不是你的心愿?”

琉朱温顺的表情动摇了,“见到又如何,还不是照例把妾赶出来。妾听说少爷已经谈婚论嫁,对方是个高贵的小姐,那才是真正配得上少爷的人。”

“我明白白家那个人,表面看上去温柔谦和,实则是岩石般硬心肠,一旦决定是事连雷都打不动。我多少也明白他的想法,你看他对你做的事不是与我对银月做的事如出一辙吗?而且我还要来的过分些。”明夜笑了笑。

琉朱听了她的话,增了半点信心,急忙追问:“那依明夜小姐看,少爷对妾的心意……”

“一定是喜欢你的。”明夜脱口而出,“只是,他身为一家长男,有太多需要担当,太多需要舍弃。对他来说有比爱情更重要的东西吧,就算不是他自愿,也要识大体。”说着叹了口气,“这就是贵族,表面确实光鲜,只是一切都不能随心意了,就算真心所向之人也不能明目张胆的奢求。”

琉朱被弄的一喜一忧,突然想到了什麽,睁大眼睛看着明夜,说:“所以明夜小姐才出狠招抛弃贵族身份,就是为了……”

“嘘──”明夜食指压在嘴唇上,拦住了琉朱接下来的话。看着那张激动的满是红潮的脸,妩媚的笑了:“我哪有那知天通地的本事,要是什麽都能随我的心意发展,那岂不成了神仙?”

说罢掩嘴笑起来。琉朱看着明夜,也跟着笑起来,只是笑的有点凄厉。既美丽又聪明的明夜小姐,不就是神仙吗?银月还一直担心这样硬绑住她是不是太不好,如此看来,分明就是两情相悦的事。想着又黯然伤神,愁眉搅在一起。

明夜见了,又问一句:“琉朱,真的不想再见白家吗?”

☆、四十八 永远在一起

秋决的夏季有好几次庙会,街上挤满了从天南海北来的小商贩,吃的玩的穿的戴的用的比比皆是,热闹非凡。到了晚上,则是卖艺的主场,最後还会在天空放起烟火。

银月早就想带明夜逛一次庙会,於是快马加鞭的赶在那之前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心爱之人,看到她笑盈盈的迎接自己时,心里说不出的温暖。他迫不及待的抱住明夜,感受到她温暖的体温後才放下揪起的心。其实,银月一直不敢相信她会老老实实的在家里等他回来,而不逃走。

难道真的就不管那家夥了吗?

“玉肌的坏是装出来的,她其实心肠很软;好色是天性,但是不会强迫人,也不会伤害人。锦仁在她那里我很放心,而且锦仁也不可能再回到我身边了,还不如祈祷他能喜欢上玉肌。”明夜说。

银月显然并不满意这个说法,於是问道:“难道你一点儿都不挂念了吗?”

明夜听了,朝他一步步走近,贴到一处,踮起脚亲了下银月的嘴──“你说呢?”

银月全身僵住,没来得及搞清楚状况,傻傻的看着微笑的她。明夜笑的更厉害了,她主动伸出手臂抱住银月,悄声说道:“银月银月,这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银月回过神,紧紧抱住明夜,“而且你这样挑逗我,等下可别不愿意啊。”

说着手开始使坏,明夜赶紧把他推开,嗔怒道:“刚回来就想了吗?也不嫌累。”

“看到你就想了,看到你就不累了。”

明夜还要说话,一下被银月吻住没了声,过了一会儿,屋里春意盎然起来。

庙会的日子终於到了,银月像小孩子一样拉着明夜挤进人头攒动的街上,满大街新奇的人和物,怎麽看都不嫌够!不知不觉就到了晚上,一天的重头戏马上要开始了──烟火!所有人翘首以待,银月紧紧抓住明夜的手。突然几声巨响,墨蓝的天空绽放起转瞬即逝的美丽花火。

人群骚动起来,一波一波的从四周涌来。银月艰难的拉住她的手,这时又有一群人挤过来,牵住的手抵挡不住人潮的重量松开了。明夜被卷入人群,一转眼就不见了踪影,纵使银月焦急的叫喊都无济於事。烟花还在空中燃烧,可是这美景已经索然无味,人们一阵阵欢呼声让银月越来越烦躁。

那样美丽的人,会像烟花一样绽放开後马上消失吗?银月停住脚步,被这恐怖的想法慑住心神。

明夜明夜,这是真的吗?

明夜找了僻静的角落站好,仰头看着烟火,兜里装着一些盘缠,还没想好要去哪里。烟火结束了,意味着一天庙会的散场,住在城外的人成群结队的往城门方向走去。因为是庙会,守备不严,明夜很轻松的出了城门。明夜不停的走,还是没想好要去哪里,──朝前走,走到哪就算哪吧。

终於把城楼的灯火抛到了後头,前方是一望无垠的平地,远远可以看到黑色的山脉,山中有点点火光。这麽晚了,能去哪里?明夜仰头往上看,满空繁星,究竟不见了月亮。

“明夜里才有银月;银月可以照亮明夜。”

小时候的话,天真的让明夜发笑。要是真的这般美好就好了。可是,现在银月已经不需要明夜了,他不再是孤独的月亮,而是散发着光芒的太阳。明夜呢?明夜已经什麽都不是了。已经不能再帮助他任何事了,如果稍有不慎还会拖他的後腿!

白家选择了担起上官家的责任;玉肌还在自己的欢乐道路勇往直前;锦仁跟着玉肌会很好;银月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所以武怀赋才会那样器重他……每个人都走到了自己的大路上,每个人都将经历丰富的旅程最後到达心中的终点。

“唯独我自己,像现在这样,站在一片平原上,根本没有了方向。”

到底该去哪里呢?还是,已经哪里都去不了了?

明夜又看了看远处的灯火──那里肯定有村庄,今晚就在那儿过一夜吧。

街上人潮散尽,夜风撒过,卷起几片飞屑。银月颓然的坐在路边,他知道这场美梦该醒了。搞不清自己做错了什麽,没有眼泪,只剩深深的懊悔和愤怒。

果然是天边的人,怎麽努力都是徒劳。银月眉头紧锁,站起身子,挺起xiōng膛,不经意间扭头,讶异的瞪大眼睛──

“原来没去追啊,害我白期待了。”

明夜就站在那!离他几步远的地方!笑着跟他说话!

银月忍着怒气,冷哼道:“你以为我还是天真的傻子?这麽晚了你走不了多远,最远也就到山里的村子过夜。所以不管多久出发都追得上!”

明夜笑的更开心了。银月越说越急,声音低沈充满力量:“而且我不光要把你追回来,我还是把你关起来、锁起来!让你再也别想逃走!我要把你一辈子都绑在身边,不管你愿不愿意,我说到做到!”

“还真是吓人的告白呀。该怎麽回答你呢?‘我愿意’吗?”明夜眸子里闪着光,歪头看他。

银月快步走到她跟前,抓住她的手紧紧握住,用颤抖的声音问道:“你真的愿意吗?”

“嗯。但是不包括关起来锁起来那部分……我愿意一辈子跟你在一起。”明夜嘿嘿一笑,“你看,这才叫告白。”

银月不服气了,把她拉进怀里紧紧抱住:“是我先告白的,你别想抢。”

“有吗?我可从来没听你说过。”明夜撒娇耍赖。

银月撩起明夜的下巴,认真的看着她,一字一顿的说:“我爱你。”

当看到明夜玩笑似的表情褪去,起而代之的是噙满泪水的欣喜,银月笑了。他轻轻搂住一生唯一的爱人,说道:

“回家吧。”

“嗯!”

──完──

作家的话:

完结了。

谢谢给位一直以来的支持,真的给了爱迷非常大的鼓励,不知道大家觉得《夜的奴隶》是怎麽样?爱迷感觉非常好!如果需要番外的话请留言告诉我吧~

新作《魔幻英格兰》还请各位朋友们能支持。我知道,对於新人来说,新文就等於再一次从零开始的历险,从“零”到得到各位的认可和支持又是一段艰辛的路程。但是爱迷不服输的性格肯定会坚持到被各位朋友们支持的那一天的。

谢谢您的观赏,真心期待您继续支持。



免责:该文章采集于网络,相关权利归相关人所有!!!本站不承担任何责任!!
更多文章: 1024社区 xp1024.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