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歌 - xp1024.com
《夜深歌》


楔子

隽娘说,情爱如迷雾,淹没了眼和脚下的路,无论前途坦荡还是蜿蜒曲折,都只是命数而已,如果你心存畏惧,不如停下来,等雾散了,自然知道该往哪走。

可雾有散的一天么?

当然。

拼尽全力却一无所获时,自然就散了。

在这乱世权谋之下,你深情推我入黑暗,他寡言拉我出浮尘,我都以为拼尽了全力,可却始没忘记自己的姓名。

如果可以,我宁愿做一只无求的棋子,与自己厮守终生。

若有来世,都各自不必再见。

第一章 密林求生

已经在这密林中困了六天六夜,纵是这满天的星辰闪烁,也无暇欣赏。

野兽仿佛就在身后窥视,嘶鸣声穿透婆娑的树影冲击着耳膜,带着血腥的呼吸再近一点即可触摸项背,顾予初靠在树叉上盘算着该如何终结这事关生死的考验。

也不是没听说师兄们说过,想要真正出师,拿到巽影令,就必须在7日内独自闯出这机关重重、危机四伏的密林,然而规则并没有给予失败的机会,即使是半生半死出了林子又如何,也是会被当即射杀。

生入巽门,无死不出,这是顾予初自己的选择,想想也蛮后悔,天下独一的三行书院下生八门,上可辅佐皇朝、封王拜相,下可行医天下,烹酒煮茶,可自己偏偏选择隐匿过往,杀人饮血,永久的活在黑暗中。

明天就是考验的最后一天,若是无法完成,便可长眠在这陌生荆棘之地。

清晨来的如此之快,仿佛欢欣雀跃的倒数这最后的凌迟。

顾予初从树叉跳下地面,舒展下整夜来不及放松警惕的身体,骨头咯咯噔噔的响着,等等,后侧的长草里有声响,她握紧短刀,屏住了呼吸,思谋着,整个林子里顿时安静了,等待着危险的突如而至。

是只饿极了的幼熊,贪婪的注视着眼前这细小的身驱,虽不能尽兴但足以饱餐。

没有犹豫,幼熊猛扑进攻,顾予初灵活的躲闪,短刀割破它的前肢,它嘶吼着挥舞着强壮的前爪,恨不得立马撕烂眼前碍眼的肉躯。一个空翻上背,霎那间割断小熊的喉管,狰狞狂怒化作绝望的喘息。

十年残酷的训练与苦学,武艺在巽门师兄弟中也属拔尖,应付这点危机对于顾予初来说根本不足一提,可是六天应付接踵而至的各种机关、埋伏、偷袭,体力消耗巨大,如此延长了解决眼前麻烦的时间。

收拾好短刀,眼前片刻的宁静仍旧无法让人安心,越早离开越好。

然而,突然窜出的愤怒的母熊仿佛让身后的林子跟着一起燃烧起来,顾予初无力正面抵抗,除了逃别无他法,却还是硬生生吃了母熊一爪。

胳膊鲜血如注,与汗水纠结在一起,真是疼啊。

母熊继续逼近,几经搏斗下来她已全然耗尽体力,树林里飘荡着血腥,染红了这本该清丽的早晨。

顾予初不禁叹然,今天就要在这里结束么?也好,绝望本该由绝望终结,那些未完成的一切放在那里就好,反正没有人会记得。

可就在这时,密林深处十几只冷箭穿梭而至,只听见轰然倒塌的闷声,她眼前一片黑暗。

注:三行书院,集天下之有谋之少年,取其长顾其志,以八卦为帜,下生八门,授之业正其身;书院取五行之名,舍去水火,誓护佑天伦正道,辟恶除患。

乾门:主识英辩贤、权谋韬略——供拜:元始天尊

坤门:主兵法战术、治军论将——供拜:刑天

震门:主水利筑建、良造固防——供拜:伏羲

巽门:主暗卫细作、潜夜藏市——供拜:羲和

坎门:主茶道酒酿、礼学乐著,暗传易容秘术——供拜:嫦娥

离门:主机械机关、兵器制作——供拜:毕方

艮门:主天文地理、洞宇观微——供拜:盘古

兑门:主医理药经、乐生悯困——供拜:长生大帝

第二章 重回旧梦

火,肆虐着。烧不尽的哭喊与血肉,爹爹抱着娘亲就这般轻轻的化做灰烬。顾予初扯破了嗓子也无济于事,好好照顾妹妹,是爹爹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

家,原来自己也曾有家的。

顾予初惊醒了,眼前精致的楠木雕花大床、丝绢的被褥、柔软的蜀绣枕头、素雅的透光纱幔,仿若隔世。

回来了么?还是已经死了。

“王妃醒了!”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端着汤药进屋的小丫头吆喝着划破了这屋里的沉闷。头剧烈的痛,那该死的野兽呢?喔,伤还在,疼呢。可是,王妃是谁?巽门的考验通过了么?这该死的无力感。

“王妃,您可终于醒了,都晕寐了好些天了!”小丫头看起来异常兴奋,这时一个年纪稍大点的姑娘领着一位妇人进屋,来到床前熟练给顾予初把起脉来。

“一切都好,只需在静养数日便可痊愈,王妃好生养着,先前服用的汤剂照量每日煎服即可。”

体力未恢复三层,只好随这些看似熟络的人伺候着,顾予初斜靠在床头打量着眼前的一切,可能是真的回来了,但这王妃的身份又从何说起?

且不说自己身入巽门,无婚嫁自由可言。就算是允许嫁娶,可自己毕竟是罪臣之后,虽隐姓埋名重换身份,但也配不上天家子弟,更又何况是他。

东启周朝明帝第三子秦王启帧,母亲怡贵妃宠冠后宫,十二岁时便开衙建府,可见其母子的地位,后因怡贵妃获罪失宠,但凭借八年铁血的赫赫战功,重得明帝信任,手握半朝兵权。然而,更让人难以理解的是,如此杀伐决断之人便便生的俊朗不凡,惹得天下女子钦慕至极。

如果是当年,两人也算是门当户对。

尉迟一脉曾为声名显赫的东启世家,七代出仕,最高时出任尚书令,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女眷悉数嫁入天家,还接连出过两位皇后,也是风光无限。

然而,12年前西筹贪腐扯出齐王结党营私、私造兵器数罪,时任刑部尚书的尉迟林接指查办,因未处理好错综复杂的权势纠葛,反被诬陷勾结怡贵妃,徇私枉法,私毁罪证,欺君罔上,同谋造反几条重罪,最后怡妃被迫跳井,尉迟满家灭门,百年世家始于王朝更迭终于权权倾轧。

尉迟予初与其同父异母的妹妹予心被家丁救出,最后辗转透透收养在怡贵妃之子启帧府邸,其后改姓为顾,隐匿过往,以祭往昔。

予心不知这些年过的如何,养在王府总好过流离他所,遁入巽门。

当年,在府里生活无忧的两年后,秦王决定将两个孩子送走一个去三行书院,从武潜修。

而挑选的方法也很简单,珠钗与匕首。

顾予初知道选择的后果如何,虽然只有8岁,但经历家变,也是显出易于同年的早熟,何况,自己还是姐姐,需要履行爹爹临终前的嘱咐,照顾好这个妹妹。

在三行书院的日子里,除了孤独其他都好,先前几年秦王也会隔年前往探望,后前方战事吃紧,探望次数也悉数可数。

选入巽门,虽说是为了练武报仇,但顾予初知道自己多半是为了启帧,盼望着以后无论是在战场还是前朝都能给予一点帮助,所以再多的疲惫和艰难,她都可以忍着,仅仅因为心底的固执痴念。

“丫头,你过来,可以把成亲时妆匣拿过给我看看么?”顾予初问向那孩子。

“奴婢名叫莲生,王妃不记得啦?”小丫头可是较劲的回答。

“莲生,快去把妆匣拿来。”她浅浅笑了笑道,心想我何时与你相熟,真是自然熟络。

“当年大婚,可是轰动全朝,皇帝陛下虽不悦,但秦王非王妃不娶,也是只有依着,王妃您可不知嫉妒死了天下多少女子。”莲生自顾着回忆,将妆匣递到予初手里,兴奋的红了脸颊。

东启周朝三十五年五月西都玉府铸造,顾予初顺手捡起金簪上刻着这几个字。

三年前,大婚。

可是,当时自己明明远在西筹执行巽门的第一个任务,拦劫西筹私运官盐的车队,哪里还回了启都成亲?

也不知启帧为何做此安排,更不知哪位佳人冒顶了自己这无用的名字。算了,既然又回来了,即安心待命。

“只可惜我真身子不争气,拖累王爷了。”顾予初洋装蹙眉试探道,想摸清楚一二这缺漏的三年里,自己担着王妃的虚名是如何掩人耳目而无人察觉的。

“王妃您这又是何苦,虽说您身子弱,自大婚后除了第一日进宫问安便称病闭不见客,外人瞎说您是没有这个福分,可他们却不知王爷对您可是疼的紧,送您去江南修养,这不前一个月才接回来,您这在江南呆久了反倒不习惯启都气候,刚回来便又病下了。”莲生叽叽喳喳的说的没完,顾予初淡淡地笑着,这小丫头是他遣来透信么?

无关紧要,这事大致就是这样,自己的名字被借用成为王妃,如今自己借用王妃的身份回府,此后吉凶难测,随遇而安就好。

她伸了个懒腰,这样无所事事总好过日日奔波,安然享受这片刻的康宁。

第三章 引环人

练武的体质,加上丫头们细心的照料,顾予初的身体很快就恢复了七七八八,加之丰盛的膳食,倒还圆润的几分,只是他一直没有出现,予初也很识相,整天除了吃饭喝药就睡睡觉,连门的懒得踏出半步。

早晨梳洗照着镜子,原来胖真的是吃出来的,她自己嘀咕道。

“王妃,您请的习字先生到了,已经在书房候着呢。”莲生进屋说道。

习字先生?我请的?顾予初纳闷道,想着自己可没无聊到跟自己过不去,书法?我的菩萨,是哪个癞头想出来的。

可总是要去探个究竟,毕竟是受伤以来第一个主动要见的陌生人,也许是巽门的引环人。

“这就去吧,不要这珠花。”她随手扯下梳洗丫鬟刚插好镶珍珠金簪,丫鬟也甚是委屈,不知怎的惹得王妃不高兴。

顾予初住在王府依内湖而建的临月阁,这临月阁分东西二阁,西阁与东阁由一条架起的回廊连接,回廊下湖水窄道流经。

莲生引着予初踏入西阁,六月的风和日丽,荷叶连碧,眼前这个叫莲生的孩子身穿粉色的短衫长裙,与这景致甚是相配。

莲生,真真是个好听的名字,她想着出了神,一阵微风拂过,吹皱了湖水与鹅黄色的裙角。

正巧,远处沿湖走廊,秦王启帧远远瞧见了她,犹记得十年前小小的人儿踟蹰握住匕首后的坚定表情,岁月流转,如今也出落成的这般清丽模样,只是身体里依旧装着当年那般的不屈灵魂。

“王妃,这边走啦。”莲生回头瞧见定了神的主子喊道,这些天的相处,她感觉王妃并没有像其他贵族命妇那般高高在上难以接近,反而更像是邻家长姐,温润且亲和,时而童心未泯时而莫名的忧伤。

顾予初回过神来,快步跟了上去。

步入西阁,正见一人负手而立,听见声响连忙转身跪地行礼。

“不用如此客气,先生请坐。”她礼貌的回应,虽然有点措手不及,险些忘记了王妃的虚名。

“在下王玉衿,琼州人士,不才应王妃要求授习书法,不知王妃对何种书体更为青睐?”

顾予初沉默,三行书院始建琼州,后扩于祁云山脉,隐世且独立。此人说自己是琼州人士,莫非是巽门派来的引环人,召令“影子”暂时沉睡或指派秘务。

但万一不是呢,断不可露出蛛丝马迹。

她微微皱起眉角,犯了难。

在三行书院虽从师巽门,但书法诗词人文风俗药理等也是八门必习的基础,不曾有所怠慢,但要问更喜欢哪种书体,真是没有时间认真的想过,好看就行,自己写字也并不拘着形式,更多是随意发挥,该如何回答呢,顾予初飞快的思索着。

“不打紧,王妃不必急着回答。”王玉衿打破沉默。

“在下这里有各家书法名家的拓稿,王妃可认真研习后,根据个人喜好选择。”说着递给她一本三寸厚的折子,还没等顾予初翻开,便又道,“今日就到此为止,待王妃熟读该拓稿后,在下再入府择定授业,就此先行告退。”

“那就依先生所说,莲生,好生送着先生。”她点头应允,明白了此人意有所指。

待他走后,顾予初遣散了书房里伺候的丫鬟,打开了这个折子。

嚯!女子一脸惊奇,这哪里是书法拓稿,明明就是整个东启皇族大家权势交错的简介,更为详尽的是各家女眷的背景与喜好,还附上人物画像,更是详尽到正室与小妾的争斗。

是他派人送来的么?当初密林险些丧命,而后入府为妃,她不是没想过是启帧的特意安排,甚至自己拜入巽门,师父的百般照拂,同门的刻意疏远都是如此,但自己只是不敢做此猜测也不明白意欲为何,但至少可以确定的是巽门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更甚者他可能控制或影响着巽门的行事与未来。

权谋,攻心这些顾予初都不想理会,但在肯定自己甘心遁入巽门却又为他左右时,心中不免有些怅然,何须如此,本就是心属其中。

第四章 巽影令

一连着几天阴雨绵绵,顾予初正好守着东阁浏览这本“关系锦囊”,前朝后宫看似祥和一片,但权力的漩涡始终牵动着欲望与贪念,加上明帝身体欠安多年,各方势力蠢蠢欲动,皇子与母家暗地收买人心、打压异己、划分朝堂势力,朝臣踟蹰站队,中立者惶惶终日,生怕错棋一步丢官抄家。

东启局势紧张,启帧身在局中,必定殚精竭虑,一无母家坐镇,二无姻亲厚助,尽管手握重兵,怕也是疲于应付环环相扣的阴谋与陷阱。但或许正是这样的不足,更能获得明帝的青睐,但怡贵妃旧案,怕是明帝最大的心结与不安,对这个儿子是又爱又恨,虽授权领兵,但又诸多牵制,甚是纠结。

皇家虽高高在上,但仔细想来也是各方势力拉锯争斗的引子与筹码,但无论怎样,能加入追求最高权位的斗争的每一个人都是拼尽全力,不惜嗜血弑亲。

朝堂是男人永远的战场,但女子却是战争无尽模式下的祭品与棋子,除了遵从命运的安排之外别无他法。这些所谓的亲上加亲,不过是利益的权衡与交换。

身在这个皇权至上,男子为大的世界,每一个女子都是无辜且不幸的,所谓的三从四德、母凭子贵是思想的禁锢与束缚,随心所欲的生活尚且不可,更何况是改变被操纵的命运。

顾予初幼时经历家破人亡,余后两年虽安慰的长在王府,但寄人篱下的滋味仍旧记忆犹新。

既然不能由心而活,那就放弃挣扎吧,至少可以活的轻松一些。

今日,且以后都每一日都留给命运。

“王妃,先生来请安,已在书房候着了。”莲生隔着珍珠门帘通传。

收敛好纷飞的思绪,顾予初随即起身移步西阁,想着怕是有新行动了。

“先生久等了。”

“无妨,不知这几天王妃浏览拓稿可有欣赏的名家遗作。”王玉衿作了作揖后开门见山道,并没有给她继续客套道机会。

顾予初尴尬的笑了笑,“自是觉得真卿先生的行书甚是潇洒,不知今后是否有缘得见真迹。”

“行书并不是适合女子,心是自由,可眼下真实的每一步却是举步维艰,不是更悲哀么。”王玉衿说的并不客气,现实即是如此,顾予初也并不争辩。

“虽是如此,总是还是要留些期盼。”她莞尔一笑,藏不住尽是的无可奈何的清醒与哀愁,“依先生意思,如何顺了青天又顺了自己轻薄的心愿。”

“放下,便可。”王玉衿甚是惊讶眼前这女子的反应,竟可如此沉定与倔强,如河床边时而搁浅的鹅暖石,饮尽风雪,不合时宜的沧桑且温润。

“嗯。”顾予初自顾自的回应着,像是劝说自己干脆直接从了这恶世。

“书法在于笔意与心境的结合,心静笔下方可流畅,浑然天成。城南隐云观后断崖上的《如是》,相传是漠北麒麟公子醉酒挥剑所书,下笔苍劲有力,转笔浑厚连贯,大气磅礴,王妃若是得空,可前去感受何为笔意从心,不拘一格。”说罢,王玉衿呈上一信封。

“此是鄙人前日命人攀岩拓下的底稿,王妃可先行过目,望下次过府可赏鉴王妃手书,鄙人先行告退。”王玉衿带风似的的退出西阁,留下她一人琢磨这话中的含义。

打开这沉甸甸的信封,掉出一枚真金的素面指环,无任何纹饰。这就是传说中的巽影令,普通更无任何含义,但却在关键时刻可换于方便。

顾予初师从十年,从入门到出师无论遇到多大困难和伤痛都咬着牙坚持着,如今收入东启秦王,今后前途未仆,生死天命尽归一人掌控。

第五章 隐云观风月

早起慵懒斜倚在廊下,顾予初寻谋着找个合适的借口出府。

“今天的天气可真好,最适合游湖逛园子。”

“去去去,少做美梦了,你以为自己是主子呀,嘻嘻嘻。”小丫头们的叽叽喳喳的忙活着,也不忘苦中作乐,调侃这力不从心的生活。

这倒恰恰提醒了顾予初,命妇夫人出个门还需要理由么,理直气壮即可。真是无可奈何,毫无预兆的从姑娘变成了妇人,吃了大亏还无处申辩,她心里愤愤的嘟囔着,伸了个懒腰,唤来了忙活着打扫房间的莲生。

“拾掇一下,咱们一会去隐云观进香。”

“是,那婢子去告诉九儿和绿箩今个把屋子收拾干净,把被褥晒晒。”莲生很是激动,入府三年,除了每月固定的半日可回家探望娘亲外,倒是很久没有逛过集市了。

街上真是热闹,小商贩吆喝声此起彼伏,飘香的馄饨面、米糕、糖人肆掠地侵略着鼻腔,真是太久没有体验普通简单的日子,顾予初撩开帘子,伏在马车的窗口,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真好。

“莲生,启都哪家的菜品最出名?”

“那当属城南一品居,他家的烧乳鸽、桃花酱汁闻名天下啊!”莲生边说边咽着口水,仿佛美食已在眼前。

“那咱们今儿就去尝尝。”顾予初被莲生的表情逗乐了。

“真的啊?王妃真是疼莲生。”

主仆俩你一言我一语,欢笑声一路不停。

吃饱喝足后,她们二人才意识到并未带银钱,但也不打紧,记在王府账上!第一次这王妃身份让予初感受到了实惠,仗着皇亲贵胄混吃混的感觉真心不错。

大摇大摆的出了一品居,主仆二人从容的踏上马车,掉头抵达了城西南隐云观,这座一百多年的古刹静静地矗立在凌河西,苍山尾,静待月升日落。

往来的香火很望,善男信女络绎不绝,或求月老牵线或求家宅平安。自打顾予初踏入一品居时,便觉察身后有人尾随,在未弄清对方来意之前,还是保持常态,以免打草惊蛇。

支开了莲生去买香烛,她绕着观内瞎转悠了好半天,才甩掉紧跟的尾巴。

这道观呈凸型,前主殿供奉太乙天尊,后群殿供道士修炼参禅。

顾予初绕到群殿后断崖前,麒麟公子的剑书醒目,“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一百年来剑锋回转仍清晰可辨,这内功修为让她羡慕不已。

“八月十七,未时三刻,隐云断崖云阁坎字壹号房,助弒阮情。”王衿玉给的锦囊里的字条里这样写着。

抬头望向天空,很好,这突然转阴的天气真是应了即将的杀戮。

阮情,怡贵妃贴身侍女,当年被娴贵妃重金收买,将伪造的指使兵部尚书王选私造兵器的往来书信于藏于怡贵妃寝殿,齐王造反事发,蔚迟家领旨撤查,书信证据扣查后不翼而飞,后蔚迟家被诬为保怡贵妃,私毁罪证,通贼谋反罪名坐实。

这女子深知做出如此背信弃主之事下场铁定万劫不复,但金银珠玉的诱惑实难抵挡,为了保住性命,其在娴贵妃灭口前通过美色诱惑皇城内卫,从此销声匿迹。

同样是惊天阴谋重要推动者,原刑部侍郎的方新仕途之路却因此得益,其授命偷出予初叔父蔚迟林收管的书信,伪造其私自焚毁的证据,随后毒死关押的王选,为娴贵妃一党立了大功,后一路升迁扶为刑部尚书。

然而更为凑巧的是,三年前,方新陪夫人来隐云观上香,遇上阮情,这女子吃斋数年,保养甚好,青灯素衣亦不能掩盖风韵媚态,两人一拍即合,干柴烈火,常常私会于此。

对这些旧年秘事顾予初并不是很了解,只是在每次刺杀任务之后总会收到密信,确定自己所杀的每个人都是在为蔚迟家血案报仇雪恨,包括三年前的劫杀私运官员车马,致使西筹都督章之鉴入罪削职流放也是如此。

当年章之鉴联合其舅父前都督张渝川私自加重商贾田科赋税,圈田夺地私售敛财,使得西筹民不聊生。后齐王谋反计划泄漏,张渝川牵连入狱,章之鉴为保小命,指证张渝川早就归顺齐王,为供造反军费而大肆敛财。章之鉴因此立功免罚,后收归娴贵妃一党,多年来为其在启朝与赫和国边境走私官盐,一路攀升至西筹都督之位。

顾予初明白启帧的用意,感谢其为自己及蔚迟家所谋的之路,多年的隐忍与苦学,就是为了以己之剑斩杀所有负信弃义之人,用仇人之血以祭蔚迟家上下一百七十八个无辜亡魂。

启帧如此恩德,让她早就暗自下定决心此生当必不负他,甘为车马前卒、棋子刀刃。

立在楼下,顾予初环顾四周,计划撤退路线,还未思定,只听一声慌张失措的尖叫声。

“杀,杀人了!”一个小丫鬟跌跌撞撞跑出阮情的房间。

随后方新跟出,飞速拔出腰间的匕首,全身喷张着嗜血的气息,小丫头慌张逃命,可哪里跑的过常年习武的男子,眼看就要命丧刀下,顾予初凝力掷出一个石子,击中方新左膝,一个踉蹡跪倒在地,小丫头趁机冲下楼梯确迎面撞上顾予初,方新飞身而下,握刀袭击。

顾予初护着小丫头躲闪,伺机而动。

正在此时,一长鞭霎时间圈住方新握刀的手腕,用力收回,将他狠狠地摔在地上,一姑娘挡在了予初二人身前。

看穿着,锦缎束身月白色长衫,金线描绣的琥珀色坎肩,乌黑的秀发上插着几只的血玉梅花发簪,搭配圆润的珍珠耳环,此人必是身份高贵。

“南溪郡主。”方新慌张开口。

“姑父,这光天化日公然行凶,把东启刑律至于何地?”这姑娘侧身斜视着倒地的方新,凌厉的回应,“我若是瞒报官府,愧对于多年来双亲悉心教导,若是不报,怕是我死去可怜的姑母九泉之下会怪罪于我,姑父,你若是我该如何抉择。”

“小溪,姑父也是一时糊涂,你就看你死去姑母的面上放我一马。”方新示弱求道。

“我也是好奇,姑父公务繁忙,怎会来隐云观祈福上香,即便是祈福,有怎会出现在这道观偏殿?又何以对两位姑娘以持刀相向?”不等方新回答,她就接着说道,“莫不是姑父在僻雅之地藏着香粉佳人?”

“郡主说笑了,我就是来看看麒麟公子的壁书,仅此而已。”

“方新,我敬你曾是我姑父,没想到你除了负心绝情之外还如此懦弱不堪,你以为你来这隐云观风流快活的事姑母不知道么,你可曾顾念分毫夫妻之情,姑母每日伤心流泪,以致急火攻心,郁结难平,最终忧郁而终,而驾鹤当日,你还在这道观与楼上那贱人逍遥享乐,你说这个仇我该如何去讨呢?”南溪郡主眼里满是怒火,但确说的轻松如常。

“你!”方新异常惊慌,急着红了眼睛。

自己明明如以往一般来观私会,谁知刚进门,便看见阮情胸口插着尖刀气绝身亡,可偏偏此时随伺的丫头端茶进门,看到屋内的情况便哭喊起来,若是被旁人发现,自己必是身败名类,身涉杀人官司,怕是官位也是难保,到不如一不做而不休,杀了这丫鬟灭口,死无对证,做成悬案,便可明哲保身。

但又偏偏被南溪郡主撞见,本想着还未得手,郡主顾念着其姑母的情分,可放自己一马。没想到,她早知自己秘密,连她一起杀了?南昌王必不会放过自己,还是逃吧,天涯海角总有藏身之地。

“不知郡主从何处听到的这污蔑之词,叫我百口莫辨,我视你姑母为珍宝,只可惜未能一起白头已让我伤心不已,这谣言之始定是人蓄意陷害,有意抹黑,我定是不认的。”方新反驳到,说的义正严辞。

“无耻之徒!”皮鞭闪过,唰的一声,方新的左脸一道深深的血印。

刹那间,方新掷出掉落身边的匕首,趁南溪郡主躲闪之际,仓皇逃跑。

然而,不巧定是,观中道士及时赶到,围追截堵,众人将其五花大绑押送启京府查办,这昭昭白日,方新定是百口莫辩,从此前途尽毁,终是咎由自取,因果报应。

众人退去,后崖只剩予初与南溪郡主二人。

南溪郡主回过头来,仔细打量着顾予初上下。

顾予初也不示弱的迎上了这侵略、略带鄙夷的目光。

她生的真是好看,皮肤白皙,眉若远黛,高挺的鼻梁,殷红的嘴唇,一双杏眼生的尤其好看,顾盼生辉。

“看来坊间传闻不足为信,启帧有时眼光并不怎么样。”南溪郡主故意拖长了有时二字。

顾予初心里刚想夸夸这女子的美貌,只可惜说的话太不入耳,长得再美又怎样,真想用针缝上这张厉嘴。但仔细想来定又是看上了秦王确不讨好的主儿,跑到这里来争风吃醋,也真是可笑至极。

“郡主可与王爷当面会知,何苦为难我一妇人,时侯不早了,本王妃就此告辞,郡主若改日得空来王府品茶,我必与王爷悉心待客。”她丢下几句话便稍稍拂了拂礼便转身离开。

“我劝你早日与启帧和离,你们并不相配。”南溪郡主见女子并不在意,非常生气,便毫无顾忌直接喊道。

“配与不配,本是我夫妻二人之事,不劳郡主挂心。”顾予初回头莞尔一笑便直径出观。

该死的,就算不配与你何干,本姑娘定好好的占着这个位置,看你有何本事。

第六章 再见经年

这次任务也算是圆满的完成了,虽并未出手,但方新因身陷人命官司,进而牵扯出受娴贵妃指使结党营私,拉拢不成便设计诬陷朝廷重臣的大罪,明帝甚为震怒,派人彻查,娴贵妃因此跌了大跟头,方新抄没家产,受死刑,秋后问斩。

九儿自此事后也是不知去向,莲生说是因为摔坏了尚书令送予王爷的花瓶而被打发出了府。

顾予初想着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当日在一品居时便察觉有人跟踪,方新欲杀人灭口之际南溪郡主突然出现阻止并不像是巧合。

她刚回启都便牵扯进杀人官司过衙作证不免让人猜忌,想来启帧不会如此疏漏。

细细想来,自己接到巽影令,不是真要派自己动手,而是是为了引重要人证到场而已。

而南溪郡主因其姑母的旧怨,目睹方新杀人的直接目击证人,必不会轻易放过他,杀人现场保持完好,重量级人证俱在,故而方新必死无疑。

就此,顾予初断定,这位郡主必然不是恰巧经过。

实际上,南溪郡主因钦慕启帧至极,买通刚入府不久的九儿巧巧悄悄监视,得知正牌王妃回府,肯定想瞧一瞧这横在自己与启帧之间的女人到底何德何能,便尾随其后,直至阮情案发。

启帧设了这个局,再借九儿传信,当所谋之事达成后,便打发九儿出府也是给了南溪郡主一个告诫,想要监视王府的一举一动绝对只是妄想。

好一个借刀杀人!顾予初着实佩服启帧谋略。

天气渐热,王妃的生活更加忙碌,各种课程安排比练功还要累上百倍,书法、诗词、礼乐、茶艺、女红、装束甚至连打理生意、清查帐目也要学习。

这启帧难不成真要把王府交给自己打理不成,顾予初烦躁的想着,这字写的真是难看,随即拧成一团随手扔出窗外。

如此闷热的天气还要穿戴整齐,真是难受。反正今个也没人拜见,她顺势脱了鞋袜,爬上了软塌,再吃上几口莲生切好的香瓜,真是爽心,这才是大富大贵之人该享的美好生活好么,然后双手枕在脑下,翘起了二郎腿,沉醉在这片刻的自由之中。

启帧下朝路过湖边,这丢出的纸团便不巧落在他的脚下,打开一看,“顾”字写的如此难看!

这丫头到底有没有认真练习?

本想着回去换身常服再过瞅瞅,还是现在即去吧,他在窗口远看着这丫头光着脚丫子一副逍遥自在的样子,也甚是无奈。

启帧步子很轻,轻轻推开房门,顾予初便察觉出有内功深厚之人正在接近,本能的警觉起来,待启帧迈入暖阁的那一刻,起身腾空,迅速将匕首驾在这不速之客的喉间。

“所来何人?”顾予初不客气的威胁道。

未等刀下的男子回答,她低头看见了这不速之客袖口狰狞的龙纹图案,该死的,是秦王。

顾予初迅速收刀,随即倒退了一大步,想着该如何开口。

“几年未见,身手愈发好了,个子也长高不少。”启帧伸手温柔的摸了摸她的前额。

“王爷恕罪。”眼前的女子慌乱的单膝跪下行礼。

启帧看到她露出的脚丫子,扬起了唇角,蹲下来调侃到:“这写字怎把鞋袜丢了不成?”

顾予初尴尬的红了脸,真是丢人,低着脑袋死也不做声。

谁知启帧一把将她横抱起,这丫头结实但却单薄,小小的身体,爆发力倒是不小。

顾予初一动也不敢动,身体全部僵化,稍稍一碰仿佛就可折断,这脸是更红,红到可以点燃起整个秦王王府。

启帧将她轻轻的放在软塌上,看到她窘迫慌张的模样着实好笑,忍不住的刮了刮她的鼻子。

“可不能贪凉。”说罢寻起了丢在一旁的鞋袜,顾予初一个机灵冲上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穿戴好,然后傻愣愣的站在那里,手不知往哪里摆,眼不知往哪里看。

启帧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看来时间并不能改变一个人的天性,小时候的她就是如此的顽皮与不羁。

咳了两声,调整了下情绪,启帧坐在软塌上,开口说到:“这些天可还习惯?身上的伤可还好些了?”

顾予初缩在角落,低着头沉默,脚尖磨蹭着大理石地面。

启帧看着眼前紧张的女子,伸手一把将她拉向自己,然后握住她的双手。

这双手虽然很小,但长期握剑掌心也磨出了很多的老茧,还记得那些安宁的日子里这双柔软细嫩的小手在自己洋装病痛时,忍痛递出嘴里那半块山楂糕,一时间竟后悔狠心将她送走。

“小初,别害怕,抬头让我好好看看。”启帧温柔的说道,好似冬日里饮下的一杯米酒,温润着身体,但却霸道的侵占着意识。

顾予初慢慢的抬起头,对上这思慕多年明亮却深沉的双眸。

这孩子真真是长大了,五官秀美,沉静如水,但眉宇间英朗坚毅,一双杏眼明亮如星,却隐藏着太多的心事。

予初、予心虽为同父异母的姐妹,长得确也相像,但确一个明艳柔媚,一举一动风情无限,一个清丽雅致,让人如沐春风。启帧突然觉得自己并不孤独,至少有她们始终都在。

“王爷,予心在哪里?这些年她过的好么?”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虽然在伤痛疲惫不堪时曾埋怨过这个狠心的男人,埋怨过让人无法不去怜爱的妹妹,但无论如何,他们毕竟是她在这世上已知的最后的亲人了。

“她很好,等你伤完全好了,就让她过来与你相见。”启帧知道她始终牵挂着自己的妹妹,无论是出于长姐的责任还是对亲情的依赖。

“好好休息,我还有事要处理,改日再来看你。”说罢起身摸了摸胡予初的头发,轻轻将她拥入怀中,然后离开。

在启帧离去的好长时间内,顾予初仍就愣愣的站在原来的地方,这是她长大后第一次与他如此亲密的接触,如此自然和温暖。

第七章 姐妹疏离

不知不觉入府已过半年,引环人并未传达最新的密令,顾予初过的很安逸,除了那些恼人的授课与规矩。

启帧前日刚来探望过她,检查了这些时日学习的成果。

顾予初很聪明,诗书本就在三行书院有先生一直教授,不成问题,其他技艺也很快领悟到了精髓,只是那漂浮于纸上字迹,实在是让人不敢恭维。

启帧看着她漫不经心的样子,半身伏在案上,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握笔鬼画符,很是生气。

于是乎,便走到她身后,顾予初也猛然反应过来,站得笔挺。启帧一把握住她握笔的手,左手用力将她揽在身前,然后一笔一划的教着她如何胸有成竹的起笔,如何利落的转回,如何干净的收止。

这二人的脸差一点点就贴在一起,这叫那被执笔的顾予初如何能安心,怕是心思早就飞到九霄云外,欢心雀跃着敲打着心鼓,砰砰砰砰砰砰。

“专心点!”启帧用笔敲了敲怀里女子的脑袋,训斥道。

顾予初无奈的拉回已花枝乱颤的七魂八魄。

这时,正巧顾予心端着食盘进门,将他二人亲密的样子尽收眼底,不禁的心里一紧,想着这十年的苦心经营与朝夕相对,不求名份常伴他左右,以为自己能够完全握住这个男子的心,然而在姐姐回来后变成了妄想和痴念,甚是伤心。

于是暗暗下定决心,这日后的每一日定要更加用尽心力,好去争取眼前这个男人更多的关注和爱慕。

还好,一辈子很长,只要不放弃,总会等到那一天。

顾予心迅速收拾好心底的嫉妒与怅然,扯出一个灿烂的微笑走近二人。

“姐姐,尝尝我亲手做的你最爱吃的山楂糕,还有莲子雪耳羹,可是炖了好几个时辰呢。”顾予心俏皮娇爹的说道。

“予心。”顾予初欢喜的唤出她的名字,仔仔细细的打量着有些认不出的妹妹。

十年未见,顾予心早就不是当年圆润可爱待瓷娃娃了,她本就生的好看,如今长高了,出落的更加美丽,樱花粉色的裙子,掩不住杨柳细腰,薄淡的脂粉更称着明眸皓齿,一颦一笑皆灵动非常,眉眼之间更是娇媚万分。

顾予初看到妹妹被照顾的如此之好,心里更是感激启帧,温柔的看了他一眼,而启帧对他也是还以宠溺的微笑。

“今儿小初可是有口福了,心儿的手艺堪比宫苑御厨。”启帧打趣道,放开了顾予初握笔的手。

“帧哥哥,惯会取笑人。”顾予心脸颊绯红。

帧哥哥,心儿。他们竟如此亲密。

原是忘记了,她错过的是整整十年。

顾予初的心像是被绢丝捆住,酸涩且痛着,这些缺失的朝夕怕是穷尽一生也实难弥补。

“姐姐,你快尝尝,看看心儿的手艺好不好?”顾予心自然的挽住了启帧的胳膊,歪着头撒娇。

顾予初静静地看着他们俩,男子俊朗如山女子秀美如水,真的很般配,若不是自己这尴尬的心思,怕是也会由心称赞她们的郎情妾意,羡慕这样的静和与美好。

应该祝福的吧,可是真的好难做到。

还是吃山楂糕吧,顾予初微微笑着拿起了一块糕点,咬了一口,还是一样的味道,却怎么没有当时哪般的好吃了。

“没想到予心的手艺竟这样好。”顾予初轻轻的说道。

“行啦,不打扰你们姐妹续话,我还有公务要处理。”启帧出门,但走到门口突然回头向顾予初说道:“《采葛》练习十遍,晚膳时我来检查。”

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

其实只是一个“采”字始终写不好,倒是让顾予心心里百转千回。

多年未见,姐妹俩本应该嘘寒问暖,泪眼婆娑的。可现在的气氛却很是微妙,这个男人,曾异常残忍的逼迫她们两人认清这世间的凶险与恶意,也曾无限温柔的给予关爱和护佑,如父如兄陪伴她们成长,却在不知不觉中成为她们生命里最深的依赖。

如今这样焦灼的局面,该如何既不辜负自己的一往情深,也不伤害血脉相连的姐妹亲情呢?

顾予初也不知道。

她拉着妹妹走近厢房,坐在软塌上。

“这些年可还过的舒心快乐?”在这个没有其他亲人的世上,顾予初所有的心愿不过是完成父亲的遗愿保护好妹妹,并且倾尽全力去守护启帧的一切,但却从未想过两份相同的心愿叠加起来是如此沉重与艰难。

“帧哥哥带我极好的,姐姐在外漂泊确实万分辛苦。”顾予心虽嫉妒启帧对待姐姐的用心,但也万分懂得姐姐默默的隐忍与照拂。

“秦王对我尉迟家恩重如山,这点辛苦不算什么,我只盼望着家门早日沉冤雪耻,死去的亲人能瞑目转生,秦王多年的苦心经营能够得偿如愿。”说道往昔家事,总是能牵动姐妹二人的百转愁肠,这灭门之恨必是要亲手讨回的。

“当年景衡年幼,虽事发之前送往北凌国舅舅家,但半路遇流匪半路抢劫,至今仍下落不明,怕也是凶多吉少,如今可相互扶助也只剩下你我姐妹二人,希望他日大仇得报后,我们都能安然隐于尘世,康健宁和。”顾予初牵起妹妹的手,认真的说道。

“有帧哥哥筹谋,姐姐不必过于挂怀,我尉迟家的血海深仇必定百倍奉还。”顾予心眼神坚定,宽慰着姐姐。

姐妹俩双手紧握,相视而笑。

妹妹能牢记家仇,顾予初还是很欣慰的,但她天性烂漫天真,这朝堂争斗凶险万分,一步走错,性命难保,就算一切如愿,但秦王如此的恩情,她们姐妹又该如何偿还呢?

“姐姐,妹妹对不起你,这些年的朝夕相对,我已是他的人了。”顾予心低着头,突然开口说道,打断了她的沉思。

望着妹妹红了的眼睛,顾予初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觉得脑袋和心一下子被掏的空空荡荡。

“妹妹也是情不自禁,我不求名分,只希望常伴他左右,好让这一往情深能有个安放之所,望姐姐成全。”

顾予初愣住了,这突然而至的赤诚与坦白,让她羞愧至极,也让她羡慕不已。做为姐姐,竟然无意间衡在了妹妹与心爱之人之间,陷入这纠缠不清的爱恨两难。

比起予心坦坦荡荡的爱慕,她隐藏至深的深情,怕是再也不敢向他言明分毫。

“妹妹不要多虑,这王妃之位本就有名无实,也并非我愿,你待秦王的真情,他定是不会辜负予你。”顾予初只得安慰泪如雨下的妹妹。

爹爹,我可以照顾好她的。

顾予初拍着伏案哭泣的予心,发现她发间插着的嵌珠掐丝梅花金簪和当初莲生递给自己妆匣中的首饰甚是相似,看来这代替自己成婚拜堂、入宫醒亲的女子就是予心无疑了,她想到这里,心里倍加的酸楚。

大婚的首饰、衣物择选都是按照顾予心的喜好来的,启帧也是用心良苦。

可这些都不能弥补一个女子日渐积累的深情,披着朱红灿烂的纱裙,盛装迈入自己爱慕男子人生,这是天下每个女子的毕生向往,可顶着别人的名字和别人的身份,去完成自己求而不得的心愿时,究竟会是怎样复杂心情呢?

怕是当日顾予心迈出的每一步都是刀尖火海,步步盈血,痛不欲生。

原来,她们都是如此艰难的活着。

妹妹走后,顾予初心不在焉的练着字。傍晚时分,她打发莲生将十遍书稿送给启帧过目,称累已早些歇下,不便见人。

而其实,从那夜开始,到日后的许多深夜,她都常以清醒为伴,孤枕月光。

第八章 素簪寄情

自那日之后,顾予心便很少来予初这里,大多是差遣房里的丫头送些亲手做的果饮糕点,明面上是说怕扰着姐姐休养,但二人都心里清楚,该适时消化这复杂的心绪。

启帧更是公务缠身无暇顾及,如此甚好,少见一日,这尴尬的心事也许便能退却一分。

书案上的账本已堆积如山,顾予初埋在其中,真是头疼啊,自己压根不懂生意之道,这往来帐目更是繁杂,更何况这盈亏之间,单看这些帐目哪里可以分辨的清楚,不如亲自去看看吧,反正也闷在府里好多日了。

她让莲生叫来府中大管事徐张,说来奇怪,这府上的大管事并不想她想象的那样,年纪稍大,精于世故。恰恰相反却是个年纪轻轻的美男子,不过二十出头,看长相有点阴柔,但安排起事情来却是有条不紊,一点也不输阅历丰富的老人。

在表明了自己的意图后,徐张以最快的速度安排马车陪同她走访王府名下产业。

这不走不知道,这王府名下的田地与产业真是让人瞠目,整整一条菲郢街皆是秦王所有,古玩、绸庄、酒楼、当铺、粮油各种店铺皆全。

徐张穿着竹叶青的长衫,一一详细介绍王府的产业,所有店铺盈亏了然于胸,这让顾初心中实在佩服。

经介绍,秦王下令所有租金减半收取,所以菲郢街虽地处启都皇城稍偏,但买卖生意异常兴旺,异国商人往来频繁。

人流聚集是最好的掩饰,各类消息传送便更为安全和隐蔽,秦王产业虽稍显集中,但往来的生意却辐射全城,特别是每一位要臣和皇子府邸周边及其产业、商铺定是安插眼线时刻紧盯,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顾予初顿时茅塞顿开,这往来帐目上怕是另有玄机,用来记录并传递各府动态,想着回府定要重新研究一番。

跟着徐张跑了一大圈,听了每个掌柜禀报了各类生意的大致情况,她心中有了些眉目。

最后,徐张领着她走近了一家珠钗首饰铺,门前悬挂匾额《忘珍阁》,左右门帘刻着:“磐石易转蒲草难追,胭脂不悔珠翠永璨”,听起来有些丧气,但仔细想来倒是有趣的很,薄情儿郎靠不住,珠翠玉宝永相随。

顾予初莞尔一笑。

而掌柜此时也早就立在门口恭候王妃大驾。

“恭迎王妃,小的姓林,王妃亲自上门视察,不胜欣喜。”掌柜的屈膝行礼。

“林掌柜不必多礼,我对生意之事不大了解,还请掌柜多费心经营。”

“王妃可是折煞了奴才,为王府做事自当是尽心尽力,何来辛苦费心。”掌柜的紧张的说道,“这店里的一应珠钗首饰全由自家匠人打造,翡翠宝石多为百色、疆州之地采集,成色皆是上品,样式也是最时兴的,启都官家富甲家的女眷小姐颇为青睐,勤来光顾,就连宫里的娘娘美人也常差人定制取样,这是小店的一应帐目,王妃请过目。”

“林掌柜做事谨慎,我自当放心,只是这宫中所供之物必当加倍用心,马虎不得,这账本我带回府中翻看后再命人送还。”顾予初示意徐张接下账本,自己却走马观花浏览起这店里的珠钗头饰。

美人韶华流逝,无可奈科,在这男子多情的世界里,怕是只有这些金玉宝石才能始终陪伴如初,见证了款款深情的空对和落寞,或许这才是它们能让女子欲罢不能的真正原因。

一只宝剑形状的玻璃种翡翠素钗闯入顾予初的眼帘,没有过多的繁复的雕刻花纹,只是小小的简单的一只,散发着灰蓝色的萤光。

剑身呈拉长的波纹型,弧度柔美却不失剑气,玉石光滑透亮,剑格为两朵一大一小的祥云模样,剑舌无纹,柄头呈月牙型,整体看来就像是云层里的初月,很是别致。

顾予初一眼看中,情不自禁的拿起来把玩,又忍着放回原处,但目光始终不由自主的瞄向于它,唉,终于理解女子对珠钗欲罢不能的心情,看来只是之前没有遇到中意的罢了。

做为王妃来查看店中生意,怎可眼皮子浅到拿了店中的卖品,难免失了身份,算了吧,不知哪位小姐能最终得了它去,想想真是心痛。

顾予初决定打道回府,生怕多待一秒便加欲罢不能。

徐张看出了王妃的心思,但并未做声。

在外忙活了一天,也算是颇有收获,顾予初翻阅着买办珠钗首饰的帐目详记,本月好多世家小姐女眷差人定制选样,就连风吟殿的蓝美人和皓月宫的梦伊贵妃也是忘珍阁的常客,每月都差人买办各色头饰,尤其是梦伊贵妃本月就遣人来店三次,来图定制翡翠镂空蝙蝠石榴纹簪一枚、金镶红宝石桃蝠簪一套、金镀灯笼珍珠流苏步摇两对,真真是大手笔。

莫不是宫中近日会有喜事发生?

月光洒进了临月阁半开的窗子,凉风袭过很是舒服,那枚素簪真是好看,不知今日是否被某位小姐插在发间或是收入心爱的妆匣中,予初望着月亮想着出了神。

窗外,立在树影下的启帧望见了阁中神游的女子,秀发垂肩,不施粉黛,月光朦胧,更是素雅清丽。

他推门入房,走近暖阁,神游的女子方才回过神来,稍显拘谨。

“王爷万安。”顾予初规矩的行礼。

“今个转了这么一大圈,有没有累着?”启帧一如既往的温柔。

“我本是练武子身,这点子路程算不上什么,有劳王爷挂心了。”仅仅是客套的关怀,但顾予初眼神闪躲,心中反复提醒自己,予心与他才是良配。

启帧微微笑了,听出了这话里的别扭与间隙,伸手拉住了眼前不敢直视自己的女子。

顾予初企图抽出手来,可反而被握得更紧。

启帧强拉着她走到梳妆铜镜前,双手按住予初的双肩,指示她坐下。

顾予初异常紧张,大气都不敢出一个,启帧看到铜镜中她窘迫的样子,甚是可爱。他顺势坐在梳妆桌案上,面对着张皇失措的女子,直直的注视着,直到她脸颊上飞起了层层彩霞。

他从腰间中取出一只精美的雕花檀香木盒,递到显得局促不安的女子面前,轻轻的说道:“打开看看。”

顾予初诧异抬头望向他,迟疑了半晌才伸手去接。

摁开珍珠锁扣,一股淡淡地清香扑鼻而来,盒子里静静地躺着正是那枚让她颇为心仪的素簪。

“喜欢么?怕是今天有人的魂儿丢在忘珍阁了。”启帧打趣道。

顾予初还是不说话,眼里满满的纠结。

启帧见状,拿起这素簪,轻轻的插在她的发间,“我家小初长大了。”

他拨了拨她鬓角的发丝,继续说道,“这簪子与你很是相配,我本想直接送予你,又担心你不喜欢,便差人放到铺子里让你自己去选,没想到小初与我仍是心意相通的。”

三年前,启帧率军平复百色之乱时,偶然得了这块好玉,他废了玉料浑然天成雪莲形状,命人琢成传说中莫邪剑簪。

当年,那孩子踟蹰却又坚定的紧握匕首望向他的眼神,他始终都记得,那么勇敢却又绝望,就好似自己面对母妃冰冷尸体时一样。那一刻,他真的很想收回这个荒诞的决定,留下她好好的照顾和怜惜,但最终还是残忍的让她远离庇佑,颠沛流离。

他逼她坚强,逼她喋血,却在不知不觉中将她深深的逼进了自己的心里。他是不愿承认的,无心无爱才能不受牵制威胁,他要揭开这腐朽皇朝下的虚伪和贪婪,撕毁让他母亲粉身碎骨的黑暗,而在此之前唯有孤独才能让他时刻保持清醒。

于是,他选择不去探望,漠视她所有的消息,然而寂寞的影子被思念的双手缠绕着,他终究抵不过、逃不了,便索性顺了自己的心意,不再挣扎。

爱了就爱吧。

随后他趁着平复百色有功回朝封赏之际,求了明帝允了这段婚事。既然认定,不管她答不答应,此生便不会放过她。

这之后的三年,他亲自安排对她的各项训练并指派任务,磨练她的意志,丰盈她的内力,盼着终有一日,她可以从容的站在自己的身边,不惧黑暗和险恶。

然而,在亲眼看见顾予初在密林里险些丧命于猛兽爪下时,他这才明白自己有多可笑,明明可以护她周全的,更何况在三行书院的十年修炼让她已有能力自保,为何还要推她入巽门残酷的考验,逼她犯险。

他抱着她瘦弱的、满身泥泞和血迹的身体时,心中满是悔恨和愧疚,该是接她回家的时候了。

面对启帧突如其来的亲昵举动,顾予初很不适应,如此贵重的礼物是断断不可收的,刚想开口回绝,抬手欲抽出素簪,却被启帧拦下。

“不许拒绝,最好日日都戴着,很好看。”启帧霸道的口吻不容商量。

“这忘珍阁早就转入你名下,以后好生打理着,这簪子就是地契和信物,王妃可凭此去天下任何一个运通钱庄提取盈利。”

“王爷,恕予初不能接受,我已在府白吃白住,怎可凭白又占了王爷的产业。”顾予初很是惊愕,连忙拒绝。

“你怎知是白吃白住,我也是要收利钱的,不如王妃以身相许吧。”启帧突然凑近她幽幽的说道,眼里尽是认真与温柔。

顾予初吓的差点跌落倒地,启帧一把搂住了她微颤的腰肢。

她本能的挣脱,用力推开这具炙热的身体,并转身企图绕开启帧缠绕的手臂。可惜,论起武功修为,还是差了一截。启帧就势方反拉住顾予初的右臂,拖她入怀,凭她用力挣扎也是无计可施。

“武功倒是静进不少,怎么还是如此顽皮。”启帧贴在她的耳朵笑道。

顾予初尴尬的望着眼前的男子,这哪里是平日里那个冷若冰霜,不苟言笑的秦王,倒像是喝醉酒的流氓疯汉?于是下意识的低头凑近闻了闻启帧的衣襟。

“一品居的碎玉藏酿今日开封,我多饮了几杯,这酒甚是醉人。”启帧看出了她的心思,故意说道。

“即是这样,王爷还是早些安寝,我叫莲生来扶您回南苑。”顾予初一心想着早点打发他回去,不要在疯闹下去。

“这酒后劲太大,怕是走不回书房了,今夜就宿在这儿了,王妃别想赶我走。”启帧耍懒道,装起酒疯来却是真真儿的。

女子哭笑不得,这可如何是好。

“嗯?可是,可是。”她飞快的寻思着如何委婉的回绝,“那个,我睡觉打呼噜的,怕扰了王爷。”

“哈哈哈哈哈哈。。。”启帧终于没忍住笑了出来,“王妃的本事倒是不小。”

顾予初红着脸,恨不得掀了屋顶立刻飞出去。

“西筹边防布局调整今夜急着定夺,那么只有下次再听王妃打呼噜了。”启帧暧昧的揪了揪她的鼻子。

“另外,三日后皇后生辰,宫中设宴庆祝,你随我一同入宫,贺礼你挑选好,安排徐张打点即可。好啦,早点歇息,我走啦。”

“嗯。”顾予初点点答应,送启帧出了门口,确认他离开东阁才松了一大口气。

她心中异常苦恼,苦心压抑的爱慕之心又悄然萌动,这孽缘到底应该如何收场?

第九章 深闱秘事

看着徐张送来的出席宫中宴会的各式服饰,顾予初有些犯难,虽然这些天学习不少宫中礼仪及规矩,可真把自己套在这些美丽的壳子里假装儒雅,强颜欢笑,承接虚情假意、阿谀奉承,实在太有难度。

宴会明着是给皇后祝寿,实际上是要给她的幼子十一皇子启轻楠选妃,各府未婚配的名门闺秀皆会出席,其中不乏倾慕秦王之人,这女人多了必定少不了闲言碎语,流短绯长,之前南溪郡主的傲慢与不可一世已经完全领教,但愿今晚可以安然度过,悄然淹没繁花争艳之中。

“姐姐?”顾予心的突然出现打断了她的思绪。

“予心,你来啦,快坐过来,天气热,这里有莲生刚制的酸梅汤,还冰着呢。”顾予初唤了妹妹坐在软塌上。

顾予心嘬了一小口,开口说道,“帧哥让我过来帮姐姐装扮,今晚的宴会还是隆重些好,免得显得唐突了皇后娘娘。”

顾予初心里不免有些难过。

这些年在巽门习武,风餐露宿,早就没有婀娜的身段、细嫩的皮肤,更是不了解启都最时兴的装扮,今晚各府小姐齐聚一堂必都是盛装出席,这样的自己站在启帧身边,真是一点也不相配,更会丢了他的面子。

“还是简单些,本就受不起锦缎珠玉,不要太过刻意。”她笑了笑,“本来还拿这些胭脂水粉没有法子,王爷说你眼光最好,有你帮我,我就放心了。”

顾予心有些后悔自己的口不择言,可是自己委曲求全这么多年却从未堂堂正正的站在他的身边,而姐姐什么也没做却轻轻松松的拥有自己想要的一切,心中不免有些失衡。

“那我们开始吧,姐姐你看这条裙子可好?”顾予心在徐张送来的衣裙中挑出了件朱红色锦缎罗裙,上面绣着点点的梨花。

“太娇嫩了些,我可穿不出,倒是你适合你穿。”顾予初掩面笑了出来,“还是天青色那件吧。”

“太素了些。姐姐,她们必定是想破了脑袋装扮,可不能让她们比了下去。”顾予心很认真的否定。

于是,又挑了件湖蓝色的纱裙,裙摆处零星串着闪闪的珠片,如春日里的粼粼秋波。

“本就给十一皇子选妃,我在不在姑且都不打紧,更何况穿什么呢?好啦,我看就那件天青色的挺好。”顾予初明白妹妹的心思,她是担心启帧因不够出众的自己招来闲话与非议。

她执意换上了天青色纱裙,这裙子衣领、袖口皆无绣纹,看着虽素雅,可也算是别有心思。

裙摆分为两层,底层上掺着银色的丝线绣着几支精致的白玉兰花枝,花枝错落有致,花蕊清晰可辨。

同色的月影纱覆于上,轻柔且透薄,侧身到腰间有开衩,走起路来,玉兰花瓣若隐若现,加上束腰的丝带上钉着一颗海蓝色玉兰花瓣状碧玺,更是别致出新。

顾予心也有些恍惚,姐姐穿起这裙子竟如此好看,像极了无数个噩梦中拯救自己的仙子。

接着,胭脂水粉、金钗玉串被丫头们整整摆满了梳妆台,顾予心认真忙活着,势要将姐姐装扮得艳压群芳,惊艳四座。

这幸亏准备的早,不然各式发髻梳下来,怕是还没进宫宴会就要结束了,顾予初也不说话,任凭妹妹默默的折腾自己的头发。

顾予心有些纳闷,那些时兴的发髻放在姐姐头上,显得俗气又怪异,无奈下还是去繁从简,梳了个最为平常的随云髻,看着自然又顺眼。

她长舒了一口气,抱着双臂盯着梳妆台上的一应珠翠思索着该配上什么样发饰,白玉梅花簪吧,刚拿起一支,秦王便踏入了东阁。

“不好。”启帧笑盈盈的走近二人,不顾予心的惊诧,挑出了那枚素簪插在了顾予初的发髻上。

他满意看着铜镜中美人,而顾予初瞄见了妹妹的尴尬与难堪,不免有些为难。

“我看梅花白玉簪就很好啊,这女人家的装扮王爷那里懂那么多。”她急着安慰妹妹,不料这话里却有带有些许撒娇的成分,到让顾予心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启帧仔细打量着眼前快要认不出的顾予初,真的很美,美到恨不得藏起来不让别的男人窥视分毫。

顾予初不自在的望了望他,说道,“都是心儿的功劳。”

“嗯,心儿辛苦了。”启帧这才不情愿的收起目光,“心儿早些歇息,今儿我们估计要晚些回府。”

顾予心轻轻的点了点头,满心的委屈与怅惘。

“时候不早了,好准备启程了。”启帧向装扮一新的美人伸出右手,示意她起身出发。

顾予初尴尬的起身,并未伸手回应。

启帧见状也并未强求,甩开步子径直走出门外,她只好默默的跟在身后,只留下顾予心一人注视着二人一同离去,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强忍着,可还是不争气的汹涌而出。

裙子有点长,走起路来还是真费劲,顾予初踉跄着多少次险些摔倒。

启帧不管不顾的走在前面,像似在赌气她方才的不配合。

可是要如何配合呢,明知予心的心思却还当着她的面与启帧如此亲近?怕是今晚她一人在府中又要伤心难过了。

出了大门,马车早就在王府外等候,启帧这才回头,看到顾不上头尾的顾予初很是无奈,便直接将她衡抱起径直上了马车。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气氛很是微妙,分分秒秒都恨难熬,她不自觉的叹了口气。

“今晚皇后宫中,想办法解了东北偏殿的守卫,放了关押之人。何时行动听我安排。”启帧突然说道,“这是福临殿的布局图。”

“属下遵命。”顾予初毕恭毕敬的接过地图,低头认真的研究起来。

太好了,总算是打破这种诡异的气氛,有事做还不用说话,太棒。她心里美滋滋的想着。

可没过一下,启帧冷不丁强调:“还有,以后不许再拒绝我!”语气异常严肃。

“嗯?”认真研究地形的女子诧异的抬头看了看端坐在身边稍有怒气的男子,一时间摸不着头绪,然后只有假装没听明白继续低头研究。

启帧一把夺过地图,点开火折子焚毁。

“我相信王妃已熟记于心,不必装傻费神。”

顾予初还是死咬着不说话,低头不看他,还好王府离宫殿并不远,通过重重关卡,马车停了,她长舒一口气,心想着总算到了,可谁想撩开帘子,原来只到了芙蓉门,还要步行或是改乘轿碾进入后宫。

启帧率先下了马车,回头伸手欲搀扶她,身后陆续有其他马车到达,小姐女眷们悉数准备下车,顾予初也不敢当着众人駁了面子,只得顺了他。

他脸上挂着不易察觉的满意,牵着她的手就再也不肯松开,拉着她跟着引路的宫女,根本不顾旁人的眼光,一直进了福临殿后园中见到皇后要行礼方才肯松开。

今日的晚会设在皇后寝宫的子豫园,这园子宽敞,被装扮得甚是华丽,鲜花满盈,清香拂面。

入园的娘娘小姐们也皆是锦绣加身,红妆艳抹,盛装出席,费了不少心思,花了大把的银子。

自从顾予初跟着启帧一同进了这园子起,大家的目光便全都集中在她身上,不时的怯怯私语。

“这就是秦王百色之乱救下的那位王妃。”

“也不怎么样嘛,算不上风华绝代,跟姐姐比差远了,也不知秦王看上她什么。”

“这些年都称病不见外人,传言得了什么恶疾,可一点也看不来呀。”

顾予初跟着启帧给皇后和其他妃嫔行礼。

“不必拘礼,快过来饮一杯芙蓉露。”皇后看起来心情非常的好,多年操持着后宫的大小事务,吃穿用度皆是最高规格,可最无情的终究是岁月,厚重的脂粉终究掩盖不了这深宫的长夜漫漫的折磨与挣扎。

“前些日子刚听说秦王从江南把王妃接回启都,没成想今日倒是见着真人了。”承阳宫的林淑妃快嘴说道。

这林子贤是林峰大将军的女儿,林峰常年驻守东海,近几年东瀛多有来犯,皆被挫败而归,林家声望水涨船高,林子贤也备受明帝青睐,三年从美人一路晋升妃位,可谓是风光无限。

“病可好全了,自过门本宫就见过你一次。”皇后拉着顾予初的手仔细的打量着。

“谢皇后娘娘挂怀,在江南幸得袖白道人云游问诊,已好的差不多了。”顾予初恭敬的回答道。

“那就好,平日里要多多进补,细心调养,好早日为我皇家绵延子嗣。”都是一些客套话,到也让顾予初红了脸颊。

“还是秦王心疼的紧,我们这些自家人也拦着不让探望,今日一见,如此温婉动人的可人儿,可不是要死死的藏着,怕被我们这群坏人拐骗了去。”林淑妃打趣道,惹的众人都乐了。

顾予初更是尴尬,抿了口花露,心里嘀咕着跟心眼多的女人聊天本就是累心,更何况是一群。

既来之则安之,她安慰了自己,顺带对一对“关系锦囊”中的人物和背景。

这尚书令夫人,王妙春,人如其名,精明泼辣全写在脸上,怪不得宰府宠爱的小妾钱氏只得养在府外,连过年过节也不得入府团聚。

她的长女傅清倒是显得沉稳的多,清爽的发髻,整齐的鬓角,白皙的皮肤,青色的罗裙,上面绣着朵朵莲花,端庄大方。

南昌王妃朝阳公主启玉颜是先帝的长女,虽与明帝非一母所生,但两人从小关系亲厚。

朝阳长公主膝下养有一子三女,最小的女儿南溪郡主到了婚配的年纪,两人去年从洪都回朝常住为的就是为小女儿求得佳偶,却谁知南溪郡主从小就喜欢自己的表哥启帧,一一拒绝父母为其安排的世家公子。

朝阳公主坐上座,虽然年过四十,但保养得当,依然是明艳动人,气质出众,举手投足间皆是彰显皇家风范。

南溪坐在母亲身旁,拨弄着腰间配戴的紫玉长穗,时不时的瞄一瞄端坐一旁定心品茶的秦王,一袭嫣红色金缕挑线纱裙,甚是明丽。

吏部尚书续弦虞姗很是低调,除了必须的客套,都是一人默默赏花,不过她看来气色并不是很好,幺子感染天花夭折刚逾不过半年,怕是仍就没有从失子之痛中缓过来。她的小女儿年纪不过十四左右的样子,很是乖巧,时时陪在母亲身边。

正巧,五皇子启轻珏的王妃赵芸静领着她亲妹妹赵芸和一并进了园子,她二人皆是凌水八美之一,与画上相比真人更是好看。

姐姐穿着烟色团碟百花凤尾裙,瓜子脸,桃花眼,睫毛细长卷翘,顾盼生辉,肌肤光滑如雪,身材婀娜有致,腰肢细软不盈一握。

妹妹穿着耦合紫色真丝留仙裙,腰间束带绣着水仙花,露水清透,一看便知是上好的蜀绣,她云鬓如雾,眉目如画,姐妹俩长的极其相似,不经意间一瞥,别说是男人,连女子也会为之心动。

顾予初也看了看,心里想这,还是自己的妹妹更出众一些。

“这就是传说中的三嫂么?”启轻楠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冷不丁的凑近顾予初,差一点贴上她的脸颊,就在此时启帧突然挺在她身前,更是吓的她一哆嗦。

“三哥,你让开,让我好好看看嫂子。”启轻楠伸手欲拨开眼前这个人肉屏障。

“嫂子,你真好看,家里可有妹妹,我要娶她做王妃。”这小子可真是直白。

还未等顾予初回答,只听见赵芸静细声叫住了他。

“十一弟,你这是干什么呢?”

“呀,是五嫂呀,嫂嫂今日打扮可真美。”启轻楠回头看见赵芸静,更是高兴。

“秦王万安。”赵芸静优雅的行礼,抬眼见了启帧身后的顾予初一副惊讶的表情,“这是三嫂嫂?早就传闻三嫂清丽脱俗,光彩照人,如今一见真是美艳尤甚。”

“愧不敢当。宁王妃更是风姿卓越。”顾予初礼貌的回应。

赵芸静瞧了一眼顾予初身边的启帧,莞尔一笑。

“你叫什么名字?你的眼睛真好看。”启轻楠直勾勾的盯着赵芸静身后的赵芸和,双手紧握住她的肩膀。

赵芸和甚是害羞,低着头不说话,白皙的脸颊染上的红晕,更显的娇媚与温柔。

“哟,十一弟,大庭广众之下害不害臊,这是我家小妹芸和。”赵芸静扯开了启轻楠长在她妹妹手臂上的双手,笑呵呵的说道。

“芸和。真好听。”启轻楠痴痴的笑着。

这十一皇子虽刚成年,可是却是皇后继皇二子早夭后多年求医问药得的独子,自幼娇惯,食色成性,这皇后的寝殿的侍女都难逃欺凌。

户部尚书张德方为庶女羽鸢谋了皇后身边女官的职位,本想着近水楼台一朝选入后宫陪伴圣驾,好为张家重获明帝圣心,解了近月汴州大旱赈灾不利的困顿。皇后深知其中原委,但后宫风起云涌,多个丫头帮衬也自然是好,顺便可送张家一个人情。

然而,千算万算却没想到被自己儿子看上,不管不顾强行轻薄,更为不巧的是,前几日羽鸢为皇后梳妆时突然昏厥,太医诊断怀有二月身孕。

皇后护子心切,但碍于张家多年犬马之劳,未将羽鸢秘密处决,暂且将其囚禁于殿中,并打算今晚趁着众人贺寿之际秘密送往宫外。

顾予初瞅着眼前启轻楠轻浮的模样,龙生九子况且各个不同,这明帝的几个成年儿子也是风格迥异。

皇三子秦王启帧不苟言笑,阴沉寡欢,但却军功累累,地位显赫,其母怡贵妃常欣怡为三行书院院首常远卿的孙女,院辅常芙磲的次女,凌水八美之首,当年祁云山问道,惊鸿一舞惊艳天下,明帝对其一见倾心,三拜书院方取得常远卿的同意,以皇后之礼迎娶怡妃入宫,尔后更是对怡贵妃倍加恩宠,连秦王名字更是一改旧制,取单字“帧”以示真情真意,矢志不渝。

皇四子弘王启轻烨为娴贵妃凤林茵所生,凤林茵是天下第一钱庄宗玉山庄二小姐,凌水八美之一,东定王启书阳妻妹,为人阴险狡诈,沉迷权势。

娴贵妃本深得明帝宠爱,但常欣怡入宫后便备受冷落,由此记恨怡贵妃,势如水火。启轻烨费尽心机想娶得南溪郡主,好赢得南昌王的支持,然后方新事发,娴贵妃为保儿子无事甘愿承担所有罪过,被明帝软禁至后宫,弘王虽未治罪,但仍受牵连,被罚闭门思过半年,婚事也被耽搁。

皇五子宁王启轻珏,母妃敬妃为首府大学士的次女赵敬阁,深受书香熏陶,儒雅风流,温润如玉,颇通音律。敬妃十几年前仙逝,皇后主婚让宁王娶了本家礼部尚书孙女赵芸静,同时也是东定王妃的亲侄女。

皇七子睿王启轻稔为丽昭仪所生,丽昭仪为启都凌河平原农家之女,明帝当年视察凌河水患偶然结识,因姿色过人被收入后宫,丽昭仪为人和善不争不求,睿王聪颖,知道无母家倚仗,早早断了对皇位的念想,只想着做个闲散的王爷罢了,于是对明帝百般顺从不敢有半点迕逆,不仅按照明帝的安排娶了新设的边陲百色重镇彤城太守之女,甚至收养了百色之役战死的平都将军华子虞的独女。

皇九子韩王启轻禹,母妃为赫和国和亲五公主,凌水八美之一,入宫后封为晴昭仪,后生下四皇子晋升为晴妃。启轻禹沉迷诗书,寄情山水,生性厌倦朝堂尔虞我诈,明帝甚为疼爱,允其游历天下,考察各地人文风情,每年在启都的日子不足两月,至今尚未婚配。

皇十一子荣王启轻楠为皇后独子,皇后为镇西王启昭嗣最疼爱外孙女,她本不姓启,但父母双亡被镇西老王抚养长大,老王爷上奏明帝,亲赐了皇室启姓。

她与明帝同岁,但按辈分来说却是明帝的表侄女。镇西王为启东朝四大王侯之首,封地最广阔,无论是财力还是军势皆是最强,明帝年轻时借着老王爷的权势上位,登基之后便向老王爷求娶启安然,立为皇后。

明帝登基三十八年从未立过太子,近年间龙体欠佳,立储之事遂牵动各方势力,这帝位之争风起云涌,各皇子联同母家也是拼劲全力拉拢朝臣,打压异己,树立威信。

其实这选妃之事,不过就是政治筹码而已。

皇后明着顺着儿子心意立妃以情为重,其实不过是走走过场摆摆态度给明帝看看,早就内定了赵芸和为妃,这样不仅可以将五皇子拉入夺嫡阵营,同时可联合东定王和镇西王两股势力,启轻楠入主东宫更是又近了一步。

明帝驾銮福临殿,众人行礼跪拜后,寿宴正式开始。丝竹入耳,歌姬翩然起舞,美酒满杯,一应菜品皆数端上。

“臣妾恭祝皇后娘娘天伦永享,福寿如日之初升,美貌如月之永恒。”主位右侧后排一蓝衣女子站起向皇后敬酒祝寿,予初看到了她头上的那根灯笼金钗,再加上穿戴的品阶,此人定是蓝美人无疑。

“蓝美人客气了。”皇后很是高兴,饮尽了杯中酒。

“要说这口齿伶俐,蓝美人在这宫里自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皇上,您说是不?”坐在明帝身边的梦依贵妃拂袖半遮面的笑道,让蓝美人甚是尴尬。

“梦依最机灵,蓝儿最是贴心,今日皇后生辰,这祝词句句说的都是皇后心中所愿。”明帝对着蓝美人微笑道,说的轻飘但却意有所指。

皇后表情僵住,但并未接话。

“总是看这些个舞啊这是没意思,今儿各家女眷都在,早就听说各家小姐皆通才艺,不如请上几位展示一番,更显的祝寿之请情真意切。”梦依贵妃扮撒娇状的向明帝提议。

“梦依提议甚好。”明帝表示赞同。

“这既是皇后娘娘的寿宴,那就全依着皇后娘娘的兴致出题,小姐们莫不要藏着掖着,尽心展示才好。”梦依贵妃补充道。

顾予初仔细观察着坐在明帝右侧的梦依贵妃,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绝伦美貌自是不用说,但神态略带慵懒,年纪轻轻就是贵妃之位,且在明帝面前能如此随意,定是宠冠后宫,圣眷尤盛。

可是“关系锦囊”中对她的介绍只是寥寥几句,她并没有显赫的身世,父亲仅仅是黔州刺史,官从五品,家族也是从其父开始出仕,在皇宫这种只凭家世背景说话的地方,能如此如鱼得水,真是让人忍不住对她的全部一探究竟,她会是启帧安排在宫里的人么?

“听说宰府千金最擅琵琶,本宫今日想听听家乡曲调《月儿高》,不知清儿可听过此曲。”皇后首先点了傅清弹奏。

“回禀皇后娘娘,清儿不才,《月儿高》只会弹一小阕。”傅清恭敬的答道,甚是谦虚。

“无妨,就弹你会的。”皇后笑答。

侍女送上琵琶,傅清端坐,缓缓拨动琴弦,曲音流畅动听,在群花映衬中更是显的端庄秀丽,一曲毕,众人皆为惊叹曲艺精湛。

随后,赵芸和蝶舞灵动,腰肢细软,仿佛真如蝴蝶一般即要翩然飞起,惹得十一皇子大声叫好。

各家小姐悉数上台表演,并未有半点羞怯,果真是使出全身解数博得启轻楠的好感与青睐。

然而,南溪郡主却与她人不同,只是默默的坐在台下,眼光尽是缠绕着秦王不肯放松分毫。

启帧只顾自己饮酒品茶,对这些小姐的才艺不为所动,偶尔帮着顾予初夹夹菜,倒倒甜酒。这不,吃到不错的点心咬了半口后竟硬递到予初嘴边,逼着她尝尝。

南溪郡主看到这一幕很是气愤,拿起酒杯一饮而尽,不料呛到连声咳嗽。

旁边伺候的仕女赶紧递上绢帛和茶水,仔细伺候着。

“快把郡主的梅子酒撤掉换成花露。”皇后娘娘严厉的吩咐道。

“是南溪不胜酒力,让皇后娘娘见笑了。”南溪郡主对自己一时失仪有些不好意思。

“听闻南溪郡主萧艺一绝,可是得了南昌王的真传。”梦依贵妃冷不丁的打岔。

“当年南昌王为贺朝阳姑姑十四岁生辰特意谱了首《醉寒江》,宛若,至今无人能够全然演绎。”启轻珏饮了一杯中酒,悠悠的说道,朝阳公主不露痕迹的微微一笑,低头寻了块桂花糕。

“呵呵,这老五是最爱音律之人。”皇后笑道,“不如请上你南溪表妹吹上一段?”

“不知南溪表妹可否赏脸?”宁王诚心邀请之。

“我酒饮的有些急,现在头有些疼呢。”南溪郡主推辞,“怕吹不好,砸了父亲招牌,扰了大家的雅兴。”

“不过,可以另请上擅舞之人,以舞补萧声之瑕,这样才不会唐突了五哥的兴致。”南溪不等她人接话补充道。

“这主意甚妙。”睿王启轻稔当即表示赞同。

“我还想看芸和妹妹跳舞呢。”启轻楠很是激动,皇后向他斜了斜眼睛,提醒他不要在明帝面前忘了规矩,失了分寸。

“赵二小姐的惊鸿舞已惊艳四座,我倒是听说秦王妃生在百色之地,百彝族皆是能歌善舞,莫不如请秦王妃一同献艺可好。”南溪郡主虐带挑衅的望着顾予初,引来了众人的好奇的目光。

“南溪郡主谬赞,可是我实在是不善歌舞。”顾予初很是为难,早就应该料到此女今晚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王妃莫要谦虚,我们可是想领略下百色的别样风情。”林淑妃跟着说道,明摆着等着看好戏。

“秦王妃不要推辞了,今日皇后娘娘生辰,你多年不在启都,今天献舞一曲就当是敬敬孝心。”梦依贵妃直白的让顾予初恨不得立即封上她的嘴。

多年学的只是拳脚刀剑,哪里会什么歌舞?

不过,舞剑倒是会的,还好在三行书院,跟着乐水师傅学了点,不然真是会贻笑大方。

可是,到底舞还是不舞?舞好了过于引人注目,恐漏了练武的底子;舞不好正中南溪等人下怀,更是显的自己与启帧云泥有别。顾予初思索着,不知如何回应。

“皇后娘娘生辰,大家兴致如此之高,我们不应有所推辞,只不过我家王妃对乐律甚是挑剔,若不是我吹萧抚琴,她断是舞不出的,不如,我夫妻二人献丑恭祝皇后娘娘万事顺意、平安康健。”

启帧握住了顾予初的手,温柔的看着她,像是帮她解了围,但无疑又将她推入真实的尴尬境地。

顾予初像是懂了他的意思,“那容臣媳去换身衣服。”

“好,那孤就安然静待。”明帝点头应允。

“紫烟,领着王妃去偏殿更衣。”皇后娘娘吩咐道。

在场的每一位都很惊讶,冷面寡言、杀伐决断的秦王居然为了肯帮王妃解围当众吹箫,看来这传言非虚,秦王对王妃真是关怀备至,疼爱有嘉。

这英雄终究是难过美人关的。

南溪郡主气的脸涨的通红,恨不得咬碎嘴里的青玉酒杯,他竟这般羞辱自己,仅仅为了维护一个出身卑微、相貌平平的女子。

启轻珏、启轻稔对这位嫂子也是甚是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竟俘获了如此善变的三哥。

面对席间的猜疑和好奇,启帧根本不予在意,自饮自酌,旁若无人。

梦依贵妃看着顾予初离席的背影,眉间闪露出一丝不悦。她很清楚,能够如此待人的启帧怕多半是对她动了真情。

顾予初当然也明白,这是启帧特意的安排,趁着表演换衣服的空档落实了那件事。

她对张梦依甚为好奇,猜测是启帧特意送进宫中安插在明帝身边的!

仔细想来她与启帧的眉眼之间很是相像,莫不是特意寻了个与怡贵妃样貌相近的女子,一来可以试探明帝对怡贵妃是否余情未了且心有愧疚,二来宫中一切风吹草动皆能及时知晓。

真是高明。

不过,万一明帝对怡贵妃心存芥蒂,这梦依的下场就可想而知。

还好,这个赌赢了,但张梦依却是堵上了自己的青春甚至性命,看来,又是一个用情至深的痴情女子。

可是,这样多的情债,启帧又能还得了多少?

顾予初耸了耸肩,收回思绪,这些本就不与她相干,还是早早完成任务为好。

她提前看了地图,跟着引路的仕女,已然致将这宫殿的地形了解清楚了,可这东北偏殿离自己换衣的西偏殿还是有点距离,不过也不打紧,不出意外半柱香的时间定是可以完成的。

“秦王妃,这边有端和公主一应的舞衣,皇后娘娘吩咐您可以随便挑选,奴婢帮您更衣。”这个叫紫烟的仕女很是恭敬的说。

“我多饮了几杯,头疼的很,你帮我端点醒酒汤过来吧。”顾予初打发她出了门之后,插上门闩,迅速找了件与宫装颜色近似的衣服换上,拔掉发间的玉簪,蒙面翻出了窗子,凭轻功游走在屋檐之上。

东北偏殿有两名侍卫把手,殿门上了锁。

顾予初飞升而下击倒了其中一名侍卫,未等另外一位反应,一掌将其劈到,然后用银针轻松开了门锁。

屋里被关押的羽鸢很无力的靠在床头,多日不见天日,略显消瘦。

顾予初凝力掷出一枚石子,落于床榻,然后一个越身飞上屋檐。

“谁?”羽鸢反应过来不是送饭的麽麽,走来到门前一看,看守的侍卫全部倒地,正纠结着该如何是好。

这时,顾予初又掷出一枚石子,打在偏殿的后门上。

张羽鸢又是一惊,担心这暗中之人与己不利,可自己关在这福临殿也有多日,皇后娘娘显然是不想给自己名份,更可能为保十一皇子的名誉加害于自己。还是赶紧脱身为妙,如果不幸被抓住,惊动到明帝,也许会容得自己分辨,求得生机。

经过多翻挣扎,张羽鸢终于拿定主意偷偷溜出门去。

在确认好她顺利溜出福临殿之后,顾予初才抽身回了西殿,这时,紫烟正好端着醒酒汤走过回廊。

来不及选择,她随手拿了件换胭脂红的裙子换上,再放下束上的头发插上玉簪。

时间刚刚好,仕女叩门,饮了醒酒汤。

在返回宴会的路上,看到花圃中的紫薇开的正盛,她便顺手折了一段花枝。

再入众人眼帘,顾予初的红裙亮相,惊艳了全场。

丝竹之声依旧,可是配上席上在坐的表情也是甚是奇怪。

“启禀圣上、娘娘,予初从小体弱,不会跳舞,但在江南养病之际机缘巧合跟着袖白道长学了一套剑法强身,回到府中和着王爷的萧声编了这剑舞,只不过殿前不能用剑,刚路过偏殿,看紫薇花开的真好,便折了一支,予初技艺不精,还斗胆坏了子豫园等花木,请圣上、皇后娘娘见谅。”

“无妨,心意尽到即可。”明帝笑道,皇后点头附和。

启帧接过了宫女递过来的白玉萧,走到顾予初面前,扶正了她发间的素簪,很是宠溺。

大庭广众之下,到底是要闹那般?顾予初尴尬之情怕是要淹了这子豫园。

萧声起,红裙飞舞,把曲中的情与思、念与忍娓娓道来。

她随着节奏缓急变换,时而轻柔飘逸,时而张扬有力,裙角、秀发飞扬,旋转间的精致的侧脸,修长的项颈真是美极了,仔细算来,也并不逊色于凌水八美。

一个回旋侧身,顾予初瞄见一个老姑姑脸色慌张的在皇后耳边说了什么,皇后眼神稍有惊慌,但很快平复下来,悄悄的吩咐几句,老姑姑也很快退出宴会。

看来,换防的守卫已经发现羽鸢不见了。

一曲罢,看腻了一成不变歌舞的皇亲贵胄对此甚为惊叹,片刻沉默后掌声不断,惊乱了一树的鸟儿,顾予初松了一大口气,很礼貌的屈膝拂礼。

很好,并没有丢脸。

“秦王妃果然气质出众,怪不得启帧如此倾心。”梦依贵妃朝着明帝半开玩笑的说道。

明帝笑了笑:“老三媳妇前些年身体不适一直闭门修养,如今身体好些了还是要多进宫走动走动。”这句话虽然家常,但却是严厉的告诫旁人管好自己的嘴巴,不要在对顾予初的身世及一切抱有猜疑和流言。

“臣媳遵命,谢父皇厚爱。”顾予初懂的明帝的用心良苦,转头看了眼身边的启帧,他仍旧面无表情并保持沉默,根本不领明帝的人情和体恤。

虽说他们俩因为怡贵妃的旧案一直心有芥蒂,但终归是父子。

其实明帝也对当年之事有所怀疑,只不过为了这江山社稷的稳固,皇权利益的权衡,也只得眼睁睁看着爱妃以死已证清白。

明帝若有所思,就在这时,御前侍卫肖广悄然出现,低头小声禀报。

不出意外,巡逻的侍卫应该已经救下了被福临殿守卫追杀的羽鸢。

皇后开始紧张,搓磨着右手中指上的祖母绿戒指,已然开始盘算如何化解即将到来的危机。

寿宴就在众人狐疑之中渐渐散场,今晚长夜漫漫,无论是失落怅然的还是焦灼不堪,怕是又有很多人辗转床榻、夜不能寐。

这金碧辉煌皇宫永远不缺美貌多姿的女子,却唯独装不下真情与善良。

注:凌水八美,凌水流域三国民间集选的美艳绝伦八大美人,分为大四美和小四美:

大四美,有“北凤仪并蒂,南灵秀相宜”之誉。

三行书院院首的两个孙女常欣怡,常乐水独霸两席,两姐妹美目流盼、气若幽兰、娉婷婀娜、倾城倾国。擅舞、精通音律,亲编嫦娥向月,祁连山问道一舞名动天下,二人命格皆主极贵,性格却迥然不同,常乐水清冷孤高,妹妹常欣怡却是娇俏可爱,二人同时盛嫁出闺,一个入北凌为后,母仪天下,一个入东启为妃,宠冠后宫,传为天下佳话。

天下第一钱庄宗玉山庄二小姐,东启明帝宠妃、东定王妻妹凤林茵,秀发如瀑,肤如凝脂、千娇百媚、美艳绝伦,擅月琴及古筝。

东启嫡长朝阳公主,启玉颜,人如其名,娉婷婀娜,娴静入水、杏眼灵动,睫毛如羽,十指如玉,素手纤纤,极擅书画,熟读兵法。

小四美,有“凤隐新羽继,春灿满旧园”之称。

赫和国五公主,乐嘉彬儿,国色天香,肌肤胜雪,碧眼含情,琴棋书画,无所不精,十四岁便被父亲送往东启和亲,十六岁便初为人母。

东启礼部尚书二女及次女,赵芸静、赵芸和,继常氏姐妹之后双双入选,天生丽质、纤细窈窕、风姿卓越、能歌善舞,人称小嫦娥,姐姐嫁与东启五皇子宁王为妃,妹妹待嫁闺中,曾有相士称姐妹俩命格皆贵不可言,二人之中必有其一可皓月当空。

北凌国胜羽将军长女,单明曦,芙蓉如面、明眸皓齿、英姿勃发、剑气如虹,善骑射、通读兵法战策,随父常年征战沙场,巾帼不让须眉。

第十章 一石二鸟

月光皎皎,晚风徐徐,很是凉爽惬意。

顾予初跟着启帧漫步在王府的内湖边,没有交谈,只是这样一前一后走着。

她突然感觉好轻松,没有异样的关注,没有虚伪的谈笑,披上静谧的苍穹,倾听自然的声音,无论是寂寞还是怯懦,只是完全做自己,和着婆娑的树影,竟不自觉的踮起脚尖跳了起来。

是的,启帧的背影让她更自在,这不远不近的距离,伸手可触的温度,是让她最舒服的存在。

如此甚好,从未想过拥有,却也从未忍心放弃。

启帧回头,停下。

这么多年了,真的很少可以见她如此肆意轻松的模样,明明还是个孩子,可那些非常得体的微笑和隐忍的沉默都让他心疼不已。

低头蹦跶的顾予初直径撞上了启帧厚实的肩膀。她抬头撞见了一脸严肃,不自觉的紧张起来,捂着脑袋低头不语。

“疼么?”启帧语气温柔,可顾予初仍旧不说话。

很讨厌这样的隐身般沉默,启帧皱起眉头,一把揽住顾予初的腰肢,霸道的抬起她的下巴狠狠的吻了下去。

顾予初完全惊呆了,睁大眼睛不知如何是好,唇上温润,心间的酥麻,好似夏日里潺潺的溪水穿过指尖,秋日里温暖的阳光轻笼项背,让人莫名的开心,不自觉的沉浸其中。

然而,湖里跳跃的鱼儿将予初拉了回来,让她瞬间清醒。

她扭头躲闪着、挣扎着,而眼前的男子显然并没有放松的想法,更不喜欢任何人以任何形式的反抗,于是他收紧了臂膀,横抱起眼前不听话的女子,径直向临月阁快步走去,顾予初躲在他怀里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莲生灵机的连忙退却屋里伺候的丫头,待王爷王妃进屋后笑盈盈的关上了房门。

放下了怀中的女子,烛火下的顾予初撇着头一脸的尴尬和羞怯。

启帧慢慢的逼近她,逼到她退无可退,然后抚上了她的双肩假装继续方才舌尖的缠绵。顾予初笨拙的左右躲闪,脸涨的通红,如秋日艳丽的海棠。

启帧恍惚了,这样的顾予初与那一夜的予心仿佛重叠了,他默默的松开了双手,轻叹了一口气。

“夜深了,王妃早些歇息。”说罢,匆忙推门出了西阁,留着顾予初一人木楞在原地,心弦仍旧起伏不断,但瞬间被冰封住,很委屈,很疼,甚至有些懊恼。

是不是自己太过轻浮?是不是自己难堪的心思败露无疑?

顾予初开始胡思乱想起来。她告诫过自己千万遍,切不可逾越半步,切要心止如水,不能忘了予心的期盼,可为何还是管不好自己,还是贪恋他的温度。

真的好难。

她觉得自己终究是被放逐了,就像当年的珠钗与匕首,从此以后,她可以做他的利刃,可以做他的诱子,却始终无法与他并肩而立。

夏日在持续的雨天中渐渐落幕。

启轻楠婚事也定了下来,礼部尚书次女赵芸和端和恭顺,封为王妃,于来年二月初八完婚;户部尚书庶女张羽鸢册为侍妾,即日入府。

皇后本有意向明帝为羽鸢求得侧妃之位,盘算着张羽鸢可以忍下这个委屈,承认主动勾引的启轻楠,这样既安抚了张德方,又顺利解决棘手的麻烦。可她忽略了一个女子对自己名声誓死维护的决心,羽鸢宁死也不肯被践踏仅剩的自尊。

皇后的抬举遭到了明帝质问,一个如此不守女则、秽乱后宫之人为何还要封为侧妃?皇后不知如何作答,更是气愤羽鸢的不知进退,于是便干脆顺了明帝的意思,以侍妾身份将羽鸢收入荣王府,因怀有皇家子嗣可免了责罚。

启轻楠的婚事看似收拢了户部和礼部的势力,将东定王与镇西王的关系连接的更加紧密,皇后一党以小利坐收大利。但侍妾之事,张德方不免心生芥蒂,敢怒不敢言。

张羽鸢虽为庶出但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想着张家多年为皇后鞍前马后,但终究随时可以被牺牲,半点情分也不留,此后,各皇子夺嫡之路步步凶险,得早做打算,为自己留好后路。

后宫形势也是暗潮汹涌,梦依贵妃入宫四年终有身孕,明帝老来得子欢喜的不得了,一应饮食起居皆超规制享受,为此皇后虽不悦但碍于明帝坚持也不好多说什么。

朝堂之上,礼部尚书上表明帝称此举不合祖制,梦依贵妃狐媚惑主,明帝甚为愤怒,当场训斥赵岿学,并告诫朝臣莫干涉后宫之事。

林淑妃林子贤与梦依贵妃结怨已深,在张梦依未怀孕之前不久两人有口角之争而被明帝责骂,而她本就瞧不上张梦依的小户出身,还尽用些登不上台面的狐媚手段让明帝百依百顺,不顾礼规祖制,先是封为仅次于皇后的贵妃之位不说,如今借怀有身孕为借口,甚至僭越皇后之礼。

如果她生下皇子,更是不可一世,这口气林子贤想想就是不能忍下,甚至在明帝责骂赵岿学被训斥之后仍然不知收敛。

她命工匠制作了一只与张梦依一摸一样的竹骨团扇,然后掏空扇柄竹节,塞满烈性雄麝香,另用薄荷叶熏泡丝质扇面多日,让薄荷味掩盖了麝香浓郁的香气,接着让身边的宫女偷偷掉包。

张梦依本就怕热,加上怀孕后体温升高,又是三伏天气,冰窖冰块纳凉仍不够,还整日扇不离身。然而,终于在半月之后异常小产。

张梦依闹了三天三夜,不依不饶一口咬定遭人暗算,明帝疼爱至极命人彻查,最后发现浸泡麝香的竹骨为湘西特有野生紫竹,而恰巧后宫仅有林子贤一人宫中植有紫竹,加之身边的麽麽太监受不住酷刑,全部招供,林子贤因此获罪被打入冷宫。

其实此事细细想来另有蹊跷,林淑妃何以傻到用自己宫中的所植之竹用作扇柄,在设局之初理应小心谨慎排除自己所有的嫌疑,但却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竹骨是皇后暗中命贤所托匠人特意制作。

而梦依贵妃身边的掌扇丫头及林子贤身边粗使太监也是皇后之人,这本就是皇后所设一石二鸟之局,一并除掉张梦依腹中胎儿及不知天高地厚的林淑妃,只可惜了林子贤,机关算尽确实竹篮打水,年纪轻轻却要在暗无天日的冷宫中度过余生。

林峰上书为女儿求情,却被明帝退了折子。

说来更巧,近月海盗猖獗,林峰率领五十战船于东海抗击,但不料陷入东瀛埋伏,四十二艘战船皆毁,死伤惨重。

东定驻海军与东瀛全面开战,但战事焦灼,明帝大为震怒,派秦王率领手下平齐军前去坐镇,以搓倭寇士气。

而启帧这一去也有三月,顾予初也并未收到任何指示,只得无聊的呆着府里与妹妹聊聊天吃吃茶,偶尔去菲郢街看看商铺生意。

启帧的生辰也在抗倭战事中度过,回府的第一年不能陪在身边庆贺的顾予初不免有些失落,但在莲生的唆使下,她决定亲手做一身衣裳做为贺礼,于是忙着选布料,挑绣样,也是忙的不亦乐乎。

“姐姐,姐姐,快尝尝我新做的葛粉桂花水晶糕。”予心还未进门,声音却到了,顾予初赶紧命莲生把缝制过半的衣服藏起来,生怕妹妹多心。

“慢点,别摔着。”她关爱道。

其实顾予心进门时就瞄见了莲生匆忙将绣篮收入箱中,甚是奇怪。

“姐姐,快尝尝。”予心接过丫头端着的食盘放在姐姐面前的案几上。

顾予初笑着捻起一块咬了一口,“好吃,就是太甜了点。”

“怎么会,帧哥哥最喜欢三块冰糖的甜度。”顾予心脱口而出,但又看见姐姐低下的双眸,赶紧换了话题,“那我下次做姐姐最爱吃的山楂糕,好不好?”

“好呀。”顾予初应声道。

“姐姐,你这屋里怎么这么香啊?”顾予心踱步近了内房,莲生太过匆忙,收入箱中的衣服露了袖子一角在外面,绀色的云锦,简单的万字花纹,这是男人的衣服。

聪慧顾予心已然知道姐姐在为启帧的生辰准备贺礼,但为何要刻意的瞒着自己,心里很是不快。难不成是知道自己对启帧有情而心有嫌隙?或是已然加入了这争爱的角逐?

“哪里有香?你知道我素不爱香弄粉的。”顾予初又挑了块糕点,仔细品着启帧喜欢的味道,可是还是觉得太甜了。

“我看是姐姐的体香吧。”顾予心调侃道。

“去去去,你最香。”姐妹俩互相取笑着。

“整天呆着府里好无聊啊,要不姐姐明日里带我出府转转吧。”顾予心揪着姐姐的衣脚,无辜的眨巴着眼睛。

“嗯。。。好吧,只许半日,我们女扮男装,不要太过招摇。”顾予初知道闷在府里的日子不好受,看着妹妹可怜的样子更是不忍拒绝。

“姐姐最好啦。”顾予心开心的都要跳起来了,看着妹妹可爱和纯真模样,顾予初很是羡慕,她本也是不羁的性子,如今日日拘着自己,真真要憋死自己。

第二天,姐妹俩乔装打扮了好多功夫,装扮成谦谦公子模样,顾予心玉面蛟龙青衣飘飘,顾予初服玄服束发英气逼人,这打扮想不招摇都不行,还不如女装出行。

街上熙熙攘攘,很是热闹,顾予心兴奋的拉着姐姐穿梭在人群之中。

而顾予初时时不肯放松警惕,本能的观察街上的各种动静,生怕有什么意外发生。

“姐。。。兄长,快看,糖人!”顾予心拖着她来到了卖糖人的摊子前。

“老板,我要这只小兔子的。”

“十文钱。”画糖人的大伯笑嘻嘻的递给予心兔子形状的糖人,顾予初跟着付了钱,急急忙忙的跟着她,生怕出点什么意外。

街上永远不缺欺行霸市的流氓地痞和凄凄惨惨的良家女子,还有戏文里经典的英雄救美的桥段。

顾予初拽着妹妹,不让她躺入这浑水,静静的冷眼旁观着。

这小哥的身手矫健敏捷,定是多年习武,五六个地痞三脚猫的功夫用不了几招便就被揍的七荤八素,满地找牙,惹得街上看热闹的人们连连叫好,顾予心也跟着吆喝起来,大呼漂亮。

未待到小姐躬身致谢,英雄潇洒的甩头就走,仿佛根本不在意佳人泪眼盈盈致谢与相逢。

他路过看热闹的姐妹俩的身边,顾予初本能的侧身挡在了予心身前,透过她单薄的肩膀,救美英雄望见了倾世容颜,即使是故意着素衣男装,也是秀眼朦脓,顾盼生辉。

顾予初察觉到他微妙的表情,不禁皱起了眉头。

男子感受到身前女子的敌意和警戒,撇嘴笑了笑,这启都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在下韩禹,敢问二位小姐芳名。”

顾予心心虚的瞟了眼姐姐,这乔装的真是太失败了。

而顾予初根本不予理会,拽着妹妹转身就走。可这男子像个狗皮膏药一样,她们走到哪他就跟到哪,甚是恼人。

顾予初有些恼火,突然回头面无表情的斜视着他,“敢为兄台这是何意?”

“我只是随便逛逛而已,怎知与二位小姐如此有缘。”别看他长的五官端秀,一副清雅模样,说气话来甚是油腔滑调。

“你明明就是跟着我们!”顾予心不服气的分辨。

“非也,这路乃是官家所开,所有启都之人皆可自由通行,你我只是有缘同路,这位小姐为何如此蛮横。”

“你!”顾予心气的涨红了脸蛋,更是难掩艳丽姿色,让韩禹看的如痴如醉。

“莫和他多言。”顾予初冷着脸拉着妹妹踱步穿入人群,走近巷落,很快的甩掉了韩子禹的尾随。

也不敢多加逗留,她们二人匆匆回了王府。

“都怪那个疯子,都不能逛夜市了!”顾予心愤愤,心里骂死了那个不知趣的怪人。

“好啦好啦,好歹也是逛了集市,吃了糖人和馄饨,早点休息。”

顾予初深深的觉得做一个家长真是难啊,白天带孩子,晚上还要缝衣服,这生活跟在巽门想象的杀人喋血,昼伏夜出,真是天壤之别!

第十一章 情难自抑

顾予初比着缝制好的衣衫,很是满意。

刚接到口信,启帧三日前已回启都,待回宫禀告后,今晚回府。

东海抗倭大获全胜,东瀛一百余艘战船皆毁,实力大伤,东海渔民三到五年间可太平度日。

林峰虽领兵不利,但其后凭多年海战经验,配合平齐军大胜东瀛海军,启帧上表为其请功,明帝念其往昔海战功勋,准其将功补过,保留原职,另晋封其正室为二品诰命夫人,名曰感念家府亲眷的对征战沙场将士的支持与付出,其实则是因林子贤被废一事给予林家上下的安抚及告诫。

对于启帧,明帝除了口头夸赞之外并为给予实质上的封赏,倒是对正好从汴州赈灾回朝的五皇子宁王启轻珏,封赏黄金百两,珠玉百槲,加食邑二百户,惹得皇朝上下纷纷揣测明帝心意。

顾予初早早的命徐张准备晚膳,为秦王接风洗尘。

启帧回府后未来得及脱下甲胄便直奔临月阁,顾予初正在摆弄窗格上的花草,听见叮叮当当的盔甲与配剑的摩擦声响,她便知道是他回来了。

“回来啦。”两人四目而对,顾予初抑制住内心的喜悦,故作镇定的说道。

“嗯。”启帧闷声到,他真的很想上前抱抱她,可是自己风尘仆仆,十几日未曾换洗,想想还是忍下。

“晚膳正在准备,王爷还是赶紧梳理一番吧。”

“好。”启帧看着顾予初弯成月牙的眼睛,很是温暖,征战多年,即使是凯旋而归面对也是偌大空荡王府,若不是有予心陪着,日子过的怕更是冰冷万分。

如果说顾予心是莹莹摇曳的烛火,能够陪伴自己熬过瞬间的脆弱与孤独,那么顾予初则是洒向床头的月光,一样的冰凉,让他忍不住去分享自己残喘的温度。

启帧转身出门,顾予初不自觉的跟上两步,想要开口却欲说还休。

可就在此时,启帧突然回头张开双臂紧紧的拥抱了她,深深的亲吻她的额头。

顾予初没有说话,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臭么?”

“嗯。”

启帧笑了起来,摸摸她的头发,出了门去。

丫头们已将晚膳准备好端上了桌子,顾予初在旁张罗着。

回王府近一年里,对府里上下大小事务已皆了然于心,加上宽厚待下的态度和徐张的辅助,丫鬟及家丁已完完全全听信服于她。

就在这时,顾予心和启帧一同迈入正厅。

启帧穿着绛色长衫,领口用黑线秀着两片祥云,不是特别显眼,但却很是别致。顾予心打扮的也是明丽,青色的裙装,上面绣着朵朵白梅。

“都坐下吧。”启帧开口说道,三人一并坐了下。

“先喝点鸽子汤吧。”未等顾予初说完,启帧先挑了块桂花糖糕吃了起来。她只得转而盛上一碗递给妹妹,好掩饰一下方才的尴尬。

顾予心挑起嘴角着接了过了白瓷碗,然后放在一边,托起下巴看着启帧:“帧哥,东海之地有什么好吃的?”说罢夹起一块梅汁熏肉放到他的碗里,袖口绣着的祥云图案与启帧领口竟是一模一样。

顾予初心中隐隐发涩,再对了对启帧领口的绣纹,已然明白。

这身新衣是妹妹亲手做的,那么,自己的贺礼又该如何拿的出手呢?

“就知道吃。”启帧白了她一眼。

“姐姐,你看帧哥哥这衣服好看么?我亲手做的生辰贺礼。”

“好看的。”顾予初轻轻的说道,抿了抿口清汤。

“你的呢?”启帧瞅着顾予初很认真的说道。

“我。。。还没有来得及准备,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

顾予初一时语塞,其实说起来自己真的一点也不了解他,那两年短暂的记忆如此单薄,他喜欢吃什么?爱喝什么酒?喜欢什么颜色?爱看什么书?这些她全然不知。

启帧有些生气,“每日府里大小事务有徐张打典,王妃确实不必如此费神,到是可以抽空关心关心你的夫君。”

顾予初尴尬的笑笑,低着头,很难分辨她的表情。

启帧见她如此,又不忍多加苛责,于是话题一转,开始聊起东海战况和风土人情。

虽然,话题不断,但这顿饭,三个人吃的都不是滋味,其中各种原委,也只有各自心中最清楚明白。

用完了膳,顾予初回了临月阁,看见做好的衣服整整齐齐的叠好放在床头,一时间竟然觉得有些碍眼。

“莲生,衣服快些收起来吧,改日再送。”她无精打采吩咐到,像被霜打了一般失落。

“为什么呀,王妃您可是整整花了两个月的时间才做好的,王爷好不容易凯旋归来,这时候送他是最最合适的。”绿萝丫头很是着急。

莲生跟她使了个眼色,“你懂什么,主儿自有安排,快收起来吧。”

顾予初有些无奈,想着自己也是没事找事,徒增烦恼。这贺礼怕是再也送不出了,也好,本就不该送。

丫头们准备好了热水,顾予初褪去衣裙靠在木桶里发着呆,等到水凉了,冷着哆嗦的才起身穿戴好。

绕出帷幔,却发现启帧已经靠在自己的床榻上睡着了。

她有些犯难,这该如何是好,战场辛苦,回程舟车劳顿,回到府里才能好好歇息,真心不忍叫醒他,可如果不叫,难不成晚上要留他在自己这里过夜不成?!

顾予初静静的站在床边,看着眼前男子疲惫不堪的模样,很是心疼。

算了,自己还是在软塌上睡吧。

可谁知,刚一转身,手却被一把拉住,一个用力,自己已全身伏在启帧的身上,贴着他温暖的胸膛,听着他起伏的心跳。

她踉蹡着想爬起来,谁料启帧一个翻身,连带着她一并倒在床上,然后特别自然的挑了个舒服的姿势,将她紧紧的楼在怀里,顾予初刚想挣扎,他却用下巴抵着她的脑袋,闭着眼睛呢喃道:“乖,别动。”

可她哪里敢如此听话,仍旧是想办法挣脱,启帧却收紧了臂膀,半睁开眼睛宠溺的看着怀里的女子,“就当送我的生辰礼物可好?”

启帧沙哑疲惫的声音里带着些许的小心翼翼,顾予初不禁身体微微颤抖,盘算着这话里的意思,心里不觉的打起鼓来,紧张的手脚冒汗。

可就在这时,耳边却传来了他均匀的呼吸,顾予初抬头望了望他,发现启帧已然熟睡,又想到自己方才的胡思乱想,更是羞红了脸颊,然后稍稍放松了僵直的身体,安静下来。

第十二章 穹窿行刺

清晨的阳光洒向窗棂,启帧睁开双眼,好久没有如此安慰的睡上一觉。

而怀中的女子仍在梦中。

顾予初胡思乱想了一整夜直到拂晓才合眼,可她熟睡的模样并不安稳,仍是眉头紧锁,还是眼角带泪。

启帧抬手抚摸着她的脸颊,心里也是五味杂陈,早知道这样喜欢,当时就不该狠心的将她放逐天涯,如果不是这错过的十年光阴,她必然依如往昔那般灵动与不羁,毫不顾忌的表达自己的喜乐,更不会对自己如此的小心翼翼,这刻意保持的安全距离,让她舒适,却是他爱的屏障。

顾予初睫毛动了动,轻轻的抬起眼帘,还未搞清楚眼前道状况,却在霎那间本能跃起,已然调整到最好的防卫状态,如同搓磨好利爪准备下山觅食的猛虎。

而启帧,却衣衫不整的,邪魅的望着她。

昨晚的一切突然闪现,顾予初羞怯的恨不得立即打晕了自己,她有些无所适从,蹲坐在床榻上离启帧可能最远的角落,慌张的整理好发皱的亵衣和头发。

“这个床并不是很结实。”启帧假装正经的说。

顾予初懊恼的眨了眨眼睛,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然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自以为很轻松自然的问候,“早!”

“哪里早?”启帧抱着双臂,玩味的看着顾予初。

“今天不用上朝么?”顾予仍是抱着双膝蹲坐在角落。

“王妃就一直打算蹲在哪里说话嘛?过来!”

启帧一把拉过她,不偏不倚,正好落进他的怀里,他收紧双臂,顾予初只得老老实实贴着他袒露的胸膛,如此暧昧的姿势,她紧张的心脉急剧加速。

“皇帝准我三天休憩在家。”

“哦。”顾予初别扭的回答,用力撑着自己的身体,尽量不贴着身下的男子。

“我喜欢吃桂花糖糕,只饮封琼山谷的碧露茶,一般不喝酒,喜欢睡硬床,讨厌阴雨天,不吃栗子。”启帧抱的更紧了,怀中的小野猫也只得完全放弃了抵抗。

“嗯?”

“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启帧撩动她的发丝,昨晚她眼底暗淡他都看在眼里,她的淡漠和无争都让他愤恨不已,却也忍不住的心疼她的隐忍和沉默。

“不喜欢吃山楂糕么?”顾予初迟疑的问道,还记得幼时,启帧总爱诱骗自己口中的山楂糕,让她一度以为他也如自己一般偏爱那酸酸甜甜的味道。

“总觉得你口中的那一块会更好吃。”他虽素不爱食酸的,却独爱她的味道。

启帧弯起嘴角,想起了顾予初儿时圆嘟嘟的样子,走到哪里都要叼着一块山楂糕,可爱的紧,她虽贪吃却很善良,还记得自己每一次装病骗得她口中的糕点时,她忍痛割爱的模样,让他感觉特别的温暖。

“为什么不能吃栗子?”她想了想,又问道。

“会起红疹。”启帧用手指轻划着她的下颚。

顾予初突然发现他喜好的跟自己的真的不太一样,她不喜欢甜食,对阴雨天、茶酒等等都无感,但即便这样,也还是认真的记在心里。

可是下面该怎么办?难道一早上就这样衣衫不整的赖在床上?!她陡然意识到她们仍是如此暧昧的贴在一起。

“我。。。。饿了。”顾予初结结巴巴的开口,见启帧不吭声,支支吾吾的又说道,“可以起来吃东西么?”

“当然。”启帧早就看穿了这丫头的心思。

顾予初很是得意,开心的爬了起来,之后迅速的从柜子里随意拿出一件素色的衣裙穿好,头发随意的挽起,用玉钗固定。她正要迈出暖阁,才发觉启帧丝毫没有动静,竟纹丝不动的斜靠在床上,右手撑着头,静静的看着她。

“王爷不饿么?”顾予初诧异的问道。

“饿呀,可是没人帮我更衣。”启帧坏坏的笑着。

“那我去叫莲生。”

“不用,这种贴身的事情,还是有劳王妃了。”

顾予初深吸一口气,想着该如何是好。

这服侍人的事情还真是没学过,更何况这衣衫不整的美男子,真真是考验自己的定力。

启帧很是得意的站在她面前,不知何时竟脱了亵衣,光着膀子张开双臂,一副任由她摆布的样子。

他本就体态健壮,再加上常年习武,肌肉更是紧实,线条甚是优美,这样好看的身材再配上英俊的脸庞,顾予初很是吃不消。

她蹑手蹑脚的为启帧套上亵衣,望见了他背上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疤,其中有一条最为狰狞,她不经意间手指划过,指尖微微颤抖,这条伤疤足足有五寸那么长,虽然伤口已然痊愈,但可想当时有多么的触目惊心。

顾予初强制自己收起了好奇心,并没有开口询问这条伤疤的来历。

她快速整理好亵衣,然后回身从木施上拿下长袍。咦?这并不是昨晚绣有云纹的那件,难不成启帧还特意回房换了套别的?她也没时间多想,便套在启帧的身上,然后仔细为他系上腰带。

终于!大功告成。

顾予初常舒了一口气,幸亏只是常服,不然不知道要搞到什么时候。

启帧对她的表现很是满意,受过专业训练的影子就是要处惊不变的处理各种困境。

这时,莲生和一应丫头们端着洗漱温水进门,二人很快的梳洗好,顾予初此时的肚子已然饿的呱呱叫了。

“莲生,传膳。”

“等等。”

“王爷?”顾予初很诧异。

“王妃穿戴的如此朴素,难不成我秦王府穷困到如此顾不得周全体面?”启帧很不喜欢她穿着如此素净,还是舞剑那晚精致与美艳更好。

“能不能先吃东西?”顾予初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半撅着嘴。

“不行!好好伺候王妃更衣梳戴。”启帧根本不容顾予初反驳,一边喝着银耳莲子羹,一边看着丫头们忙活着。

丫头们特意为王妃挑了件茶白色绫罗裙,上面绣着紫色的藤蔓,莲生很是欢喜,这些好看的衣服平日里都被主儿收起来,如今总算是重见了天日。

真的是饿啊,顾予初时不时的委屈瞄向启帧,不禁觉得男人真是狠心。

一直到穿戴好,莲生还不放过她,偏要给她画了远黛,点了朱唇,想尽了办法收敛起她身上的萧杀之气。

启帧对焕然一新的顾予初很是满意,这才肯放她去用了早膳。

顾予初满心怨念,狠狠的喝了三碗羹粥,五块桂花糕才肯罢休。

看着自己王妃如此不周正的吃相,启帧很是无奈,好在是在自己房里,也并不打紧。

“吃饱了?那我们去穹窿山,秋天枫叶红了,穹窿山很是热闹。”他伸手帮她擦了擦嘴角的糖粉。

“真的?”可以出府,顾予初很开心,满眼的闪亮,竟也没顾得启帧着亲密的动作,便连着唤莲生:“快去告诉予心小姐。”

“不用,我带她去过,今日就你我二人。”启帧即时打断了她。

顾予初心中欢喜又纠结,若是不带予心,她肯定又是要多想,可自己也真的没有和启帧一起出游过,不如今日就任性一回吧。

穹窿山位于启都西郊,以红叶似染而闻名天下,每到深秋,无论是皇侯贵族、文人墨客还是平民百姓,都喜欢结伴登山观景、饮酒作诗,这里更是男男女女幽会的胜地。

他们二人骑马同行,一路上并没有过多的交谈。

顾予初一路上都想着启帧说以前带予心来过,如此美景,才子佳人结伴同游,定是羡煞旁人,心里不免是有些难过的。

她在嫉妒予心么?她自己也不知道,但这些年的缺席确实无法弥补,姐妹俩本该个各自安慰的存在,如今却阴差阳错,因她突然的介入而地动山摇,一时间又很是内疚。

很快,半个时辰不到,便到了穹窿山脚下,他们将马留在山下喂食,徒步上山。

山上空气新鲜,风景旖丽,美不胜收。

顾予初也明白,一个称职的影子本能应该熟悉地形,精确的分析可能存在风险的所在之处。但是,不知为何,她今日只想做一个平凡的普通人,可以漫无目的的闲逛,可以驻留欣赏曾经匆忙错失的美好。况且她也非常清楚,启帧武艺高强,又有随身侍卫肖远尾暗中保护,用不着她瞎操心。

“为什么不问?”启帧突然开口说道。

“嗯?”顾予初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但很快明了,扬起下巴淡淡地一笑,“难道每个看到王爷伤疤的女人都会问为什么么?”

启帧挑眉,笑而不答。

顾予初快步走在前面,捡起地上的掉落的红叶,阳光洒在她肩上,发间的素簪闪闪发光,茶白的衣裙在红叶的衬托下越发显得朦胧,她嘴角自然扯出的弧度,如阳光一般的温暖。

而就在此时,一个嬉戏奔跑的孩童无意间撞上了驻足看风景的顾予初。“姐姐姐姐,你撞疼我了。”孩童仰起粉嘟嘟的小脸蛋,用肉肉的小手揉着脑门。

顾予初蹲下来牵着这孩子的手开心的逗着他:“可是明明是你撞的我呀。”

“你一个大人,还与小孩子争辩。”孩子不服气的说道,惹得她咯咯大笑。

启帧看着眼前的一幕,心中渐渐柔软起来,原是这样简单、温馨的日子,这么多年来,他竟从不敢期盼分毫,可在今时今日,他居然有了一丝丝希冀,盼望着与她这样的美好时光可以一直到云鬓光齿,神形俱灭。

“小少爷,小少爷,你别乱跑。”家仆很是着急的跟过来,见到这孩子安全的跟一女子在一起不觉的长舒一口气,“可是急死奴家了。”

顾予初抱起这孩子准备交给这二十岁出头的家仆,却无意间望见他虎口厚重的老茧,瞬时收回双臂,然后将这孩子紧紧的护在怀中。

这家丁也表情突变凌厉,从袖子中抽出匕首,向她发起了攻击。

顾予初迅速躲闪,启帧快步挡在她们身前,一掌打倒了男子。就在此时,树林间飞出二十多个蒙面持刀的刺客,将他们二人团团围住。

“躲在我身后别动。”启帧跟顾予初吩咐到,与此同时,肖远一应侍卫也已赶到。

可这刺客明显绕开侍卫的纠缠,反而时时刻刻找机会向顾予初动手,还好启帧时刻护在左右,孩子和顾予初都很安全。

刀光剑影中,刺客们悉数受伤或被绞杀。

肖远留了一个活口,逼他说出幕后指使,而刺客顷刻服毒自尽,并没有吐露半点信息。

启帧转头问向顾予初怀中的孩子:“你爹是谁?”

孩子有些紧张,将头埋在顾予初的胸前,不吱声。

“快说。”启帧有些不耐烦。

“乖呀,不怕,你爹爹是谁?姐姐好送你回家。”顾予初拍着孩子的背,不停的安慰到。

这时,孩子才磕磕巴巴的回答:“甄从新。”

“御史大夫甄从新?”启帧确认道。

“嗯嗯嗯。”孩子连连点头,将顾予初的脖子抱得紧紧的,一脸惨兮兮的样子,“姐姐,我想回家。”

“好好好,乖哈,不怕。”

一行人等迅速下山,一路上这小子死死的抱着顾予初的脖子不肯撒手,一瞄见启帧便不停的吹胡子瞪眼睛,启帧也看不得他如此亲昵自己的王妃,多次想把他从顾予初怀里扯开,可他又哭又闹,怎么也不肯松手,这让启帧很是不快。

好不容易到了山脚下,众人换马回城。

而这小子自然与顾予初共乘一骥,可待二人刚上马,这马儿就像疯了一样不停乱窜,然后扬起前蹄跃起,还好顾予初及时脚蹬马鞍,抱着孩子从马背上飞跃而下,肖远上前瞬时间一个匕首割断了马的喉咙。

真的好险,顾予初和这孩子差一点就危在旦夕。

随后,肖远遣人先行去甄府报信,而自己跟从启帧、顾予初一同护送小公子回家。

甄从新老早就等在大门口,焦急万分,看到儿子平安归来,虽然嘴上责怪他淘气,心里却是如释重负。

“感谢秦王、王妃大恩,保我小儿无事。”甄从新大礼致谢。

“甄大人不必言谢,举手之劳,但今日之事绝非偶然,大人为人耿直,朝堂之上人心险恶,小心谨慎为好,那些趁势蓄意伤我王妃者,我也定不会轻易放过的。”启帧当然知道此事是冲着自己来的,但他轻描淡写的几句话缺转移了矛盾,让甄从新感谢之余更觉得顾予初也同样是受害者,让他对朝堂上政建不合之人心生怀疑。

“谢秦王提醒,还请过寒舍小憩,饮口茶水。”

“不必了,本王的王妃也受了惊吓,就不过府叨扰了,改日再叙。”

说罢,启帧拉着顾予初上马,这时候奶妈怀里抱着的小子不愿意了,哭闹起来,“不要姐姐走,不要姐姐走。”

“不得胡闹。”甄从新严厉的说道,也向顾予初表达歉意,“小儿无知,望王妃见谅。”

“甄大人无需挂怀,甄小少爷可爱聪明,我也是喜欢的很,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顾予初捏捏这小子肉嘟嘟的脸,一脸的宠溺。

“小儿名叫甄易。”甄从新回答到。

“易少爷,乖乖听你爹爹话,我改日再来看你可好?”顾予初摸摸他的头,安慰道。

“姐姐说话算话。”这小子这才开心的笑起来。

甄从新看到儿子并为受到过多的惊吓,心中更是感激秦王的护佑。

启帧将顾予初托上马,然后自顾自的也登上同一匹马,轻轻拉动缰绳,让马儿缓缓前进。

这甄从新出自启都五大世家之一,其曾曾祖父为东启周朝的开国功臣,建国被始祖启宏章拜为丞相,但其曾曾祖父深知功高盖主的下场,遂主动辞官经商,直至明帝登基三请甄从新出仕,主管御史台,协助明帝监察百官,肃清贪腐之气。

甄大人虽本性正直,但桀骜不驯、亦正亦邪,且家世显赫、家底丰厚,自是看不得朝臣拉帮结派、结党营私之风,更是不接受任何派系的拉拢与奉承。

只是年逾四十仍未有一子半女,无奈下五年内连连纳了三房妾侍,最后还是四姨娘诞下麟儿,甄从新老来得子欢喜的不得了,这男娃是甄家三代单传,甄从新对他更是百般疼爱,而四姨娘母凭子贵,轻松的得到了甄家四十余间铺子的财权。

启帧抱着顾予初,缓缓行走在启都的街道上,惹得街上百姓连连驻足观看。光天化日之下,两人如此亲密,让顾予初有些难为情。

“今日之事,王妃有何看法?”启帧察觉到她的不自然。

“若今日,无论任何原因甄小少爷在你我身边惨遭不测,以甄从新的性格,必然会迁怒于秦王府,此后朝堂之上,暗潮汹涌恐被异己利用,对你不利。”顾予初答道,她其实很是吃惊,这是第一次启帧直接问自己对于眼前事态的看法。

“还有呢。”

“我想此次刺杀与宫中有关,当日福临殿一事已有人心生怀疑,一来想离间御史台与秦王府平和的关系,二是直接探探我是否会武,幕后之人早知刺杀不会得逞,便另派人在马的饲料下药。”

启帧赞许的微笑。

“可是我还是暴露了会功夫的事实。”顾予初凝眉沉思,以后自己出门或是进宫需加倍谨慎才行。

“不到万不得可不必出手。”

“王爷,予初有一事相求。”顾予初沉默了半天,迟疑的开口。

“王妃但说无妨。”

“我弟弟景横至今下落不明,我寻找了很多年仍没有丝毫线索,可否劳驾王爷帮忙查探弟弟的下落,是生是死,至少可以明了,不必再苦苦寻觅,难以忘怀。”

今天甄易这孩子让顾予初不自觉的更加想念自己失踪的弟弟,景横当年虽在灭门前几日刚被北凌国行商的舅舅接走去探望生病的外祖母,方才侥幸躲过了大劫,但北凌路途遥远凶险万分,山匪横行,且仇敌却在路中设伏,势要斩草除根。

自己寻了这么多年,并未找到他的任何下落,蔚迟一脉可能就此断结,但顾予初暗暗下定决心,只要一日未找到弟弟的尸首,便一日也不会放弃。

“好。”启帧爽快的答应。

第十三章 福祸相惜

回到王府,已是傍晚。

顾予初急着自己下马,可还是被启帧强硬的横抱进府。

“既然做戏,就做全套。”启帧轻轻的说,顾予初顿时明了,非常配合的晕厥了过去。

然后,启帧吩咐徐张立即去请太医院的太医过府为王妃诊脉侍急。

顾予心一整天闷在府里,得知秦王撇下自己带着姐姐出门游玩,心中万分沮丧。

尤记得去年秋爽,启帧带自己去穹窿山赏红叶,忘川谷看日落,如此惬意和美好,可在姐姐回来之后,一切都变了,启帧仅有的空闲时间全部都陪伴姐姐左右,自己的宜梅院却越发清冷与冰凉。

该如何挽救自己岌岌可危的前程,如何挽回启帧如初的关爱和疼惜,成了萦绕她心头最大的愁绪。

顾予心正怔怔发呆揪着院子里鲜花,莲生匆忙前来通传,说王妃外出游玩时骑马受伤。

她这才收起纷飞的思绪赶到临月阁,只见姐姐躺在床榻,满头大汗,揪着被褥很是痛苦。

启帧紧紧握着姐姐的手也甚是紧张,并没有察觉到她的到来,顾予心关心姐姐安危之余,更是伤感万分。

她们两人虽是姐妹,可并不是同胞,两人都娘亲皆是蔚迟府二儿子蔚迟云的两头大的妻子,为确立嫡庶,蔚迟府老祖母临终前立下遗志,两位儿媳谁先诞下麟儿即为当家主母。

而尉迟云的两位夫人看似相处和睦,可为了孩子更好的前程皆是拼尽全力,予初与予心相差不到二月出生,而在之后的几年里,双方皆是想尽办法生下男儿,直到予初四岁时她的娘亲顾影顺利生下嫡子蔚迟景横,才扶为大夫人。

顾予心想到娘亲被爹爹冷落,孤灯苦等细数长夜,不禁与现在的自己境遇相似,更是感同身受。

她记得,娘亲曾不止一次的告诫她,一个女人若是得不到夫君的心即是一无所有。

她也一刻也忘不了娘亲终其一生的委屈和绝望,便在此刻下定了决心,一定要为了自己的真心和幸福拼尽全力,至死方休。

这时,太医院的吴太医以及几个名声响亮的大夫皆赶到共同为王妃诊治,整个临月阁乱作一团,数夜未歇。

之后全城皆知,秦王妃外出游玩遭流匪袭击动了胎气,不出三日流产。秦王大怒,擅自动用护城军,势要铲绝启都周边流匪,未自己夭折的孩子陪葬。

启帧如此一意孤行,一时朝堂参奏不断,诉斥他肆意妄为,越权徇私。但甄从新却并未站出来为启帧说话,他知道不论王妃流产与否,秦王此举确是意味深长,此后来日方长,需谋而后动。

明帝意外的并为此而责备启帧,反而就剿匪平寇一事,许秦王可在特殊情况下不经圣谕调动护城禁军。

整整一月,顾予初只得乖乖的卧躺,百无聊赖之际,细细将启帧的每一步计划思谋一番。

甄小少爷在穹窿山误入刺客圈套是刻意还是巧合?但无论如何,秦王都赢得了甄家的好感。

擅动护城军一事明帝的反应,顾予初凭直觉猜测多半是梦依贵妃的功劳。前段时间张梦依流产,明帝可谓是与启帧感同身受,对他所谓都冲动之举更是容易理解,再加上张梦依的枕边风,倒是让启帧握住了掌控护城军的大好机会。

冬至后,方新魁市问斩。这让顾予初非常惊讶,阮情已死,他乃是怡贵妃及尉迟家冤案最后一个重要的证人,启帧怎么可以如此轻易的让他赴死?

顾予初本想着启帧对他可能只是关押,再以生机相诱,让他前交出当年污蔑怡贵妃、尉迟家通谋北齐王蓄谋造反的书信,开口供出娴贵妃乃是幕后操纵之人,让闭门思过的弘王难有出府之日,最后将他们母子二人斩尽杀绝。

但现在方新一死,万事都断了线索。

莫不是,启帧已经拿到方新的口供?但口供不比亲口认罪揭露来的直接,如方新不主动招供,如何能够洗刷蔚迟家的冤情?这让顾予初不免开始有所怀疑。

启都的第一场大雪突如而至,一夜间满城银装素裹,美的扎眼。

终于可以下床了,顾予初披上蜜色的披风,走在王府的花园中,踩着雪的咯吱咯吱声真是让人无比的踏实,心情也非常的好。

“姐姐。”顾予初回头,予心披着朱红的披风,在雪中甚是艳丽,白皙的小脸冻的微微发红,更是显得好看。而启帧站在予心的身后,挺拔而俊美。

“身子刚好些,急着跑出来也不怕着凉。”男子稍带着怒气责怪到,顾予初心里翻了不止一百下白眼,这戏真是做的真啊。

启帧快步走向顾予初,紧了紧她的领口,两人相视一笑。

“哎呀!”两人闻声望去,顾予心跌倒在雪地里,鲜红的披风上染上层层的雪花。

“怎么啦?”启帧和顾予初向她奔过去,焦急的问道。

“脚扭了,疼。”予心快要哭出来了。

“这么不小心。”说罢,启帧便半蹲在予心面前。顾予心不好意思的望了望姐姐,小声的说道,“我自己能走。”然后,不听话的企图站起来挪步,可还是踉蹡的险些再次跌倒。

启帧动作迅速,熟练的将她驮在背上,顾予心环住启帧的手臂不自觉的收紧,贪念这炙热的温柔。

顾予初静静的看着他们之间无法言说的默契与亲密,心中说不出的滋味。

而这漫天飞雪仿佛都不忍染指这双人心间的温暖,顿时停了下来。顾予初觉得自己很多余,远远的、默默的跟在他们身后。

北风最不懂女人伤怀的心思,硬生生了吹落了一树的红梅。

顾予初停下脚步,这才发现,满园的红梅竟然全部开放,印着素白的天地,美得惊心动魄。

是的,予心最爱红梅,于是王府冬天满园怒放的红花。

他想必很爱予心吧。

外面的无微不至的关爱不过就是掩人耳目,一切都是为了保护心爱的人,不让锋利的刀刃伤她分毫,不让她落入阴谋与陷阱,这样他才不会束手无策、牵制受敌,于是便才有了自己的这王妃的虚名。

真的好讨厌下雪天。

启帧发觉予初并没有跟上来,回头寻找,看见了梅树下寡淡宁静的女子,那一瞬间仿佛自己的母妃又活一般,在静静等等着他奔跑送上折来的新枝。

第十四章 千头万绪

穹窿山一事,顾予初佯装养病拒绝了各类宫廷皇族聚会,更是担心有心之人再次设下圈套,逼她露出马脚。

可是日日都在王府闲待着,身上都快出苔了。于是,趁着没人的时候,顾予初在房间里偷摸着练起功来,可惜房间摆设过多,活动不开很是没劲,很是悻悻的扯着帷幔的穗子。

“这帘子哪里碍着我的王妃了?”启帧处理完公事就急着赶来临月阁,难得看见她百无聊赖的样子。

自从穹窿山秋游后,启祯感觉予她总是故意躲着自己,如果是必须见面时候也是刻意注意礼节,与他保持距离,尤其是在予心的面前,安静的仿佛如隐形人一般,她端庄礼貌的微笑也如匕首一样一刀一刀的划在自己的心上。

“见过王爷。”顾予初已然对皇室礼节了然于胸。

她低眉顺目,不看自己。

启帧心里火又烧了起来,但想到这些年自己的确没有明确拒绝过予心的心意,不知不觉中夹在她们姐妹当中,尴尬却又不能回避,也是觉得很是愧疚。

“跟我走。”启帧咽下心间的郁闷,拉起她的手便往外去。

顾予初想要挣脱,可是并没有那个力道,手反被捏的生疼,便只得顺从。

一路上,他们走的很慢,漫天的星光将梅枝上快融的雪映出好看的银光。只可惜,就连这样美好的瞬间也并不能属于自己,顾予初不自觉叹息。

启帧停下回头怔怔的看着她,那眼里有探究也有无奈,他很想告诉她他对予心只有感惜之情,并无男女之爱,但那夜醉酒后不可挽回的错误生生封住自己咽喉,他怕呀,怕她会难过,更怕她对自己失望,甚至为予心而妥协对自己的心意。于是,他终究选择沉默,拉着她绕过偌大的内湖,遁进王府后山的山洞。

拨开挂在洞口的藤蔓,点开火折子,顾予不禁感叹,这洞可真是大呀,洞里的地面被人工凿平,墙壁上挂满各式各样的兵器。

“这里我少时练武的地方,很是隐蔽,你若无事可来此练功。”启帧温柔的看着四处打量的顾予初。

“多谢王爷厚爱。”仍是端庄的拂礼。

“王妃还是留着待到人前再去表现吧!”启帧的心火又烧了起来,“今天,我就要试试你在三行书院里到底学到多少。”说罢,便一掌劈向面前有些不知所措的女子。

还好,刺客的本能反应并不会因此迟疑一分,顾予初迅速向后倒退三步,眼里不自觉透露着杀气。启帧会心的一笑,两人大大出手起来,拳脚相向后又是兵戎相见,启帧也算是全力出手,不能让她太过得意,今后时局变化莫测,隐藏的内功高手不在少数,得提醒她时时刻刻都不可轻敌。来来回回几十招,到底彻底摸清她的武功底子,比自己想象更要深厚,若不是一顶一高手很难占她半分便宜,便不自觉的放下心来,收手轻易将她反手擒在胸前。

也不知道是战败了不服气还是为了发泄多日的抑郁,顾予初显得很是焦躁,挣脱开启帧的束缚,还要和他拼上一拼。

但启帧只是躲闪并不出招,任凭顾予初使出全身内力攻击,最后累的不得不自己停下,靠在洞壁上大口的喘气。

“得不了手就赶紧撤退,伺机再动,影子最基本的守则也忘记了么?”启帧很是很生气,语气非常严肃。

“属下知错。”顾予初立马单膝跪地扣礼,也懊悔方才的冲动。

启帧压在心里的火顿时爆发了,他讨厌她对自己卑躬屈膝、毕恭毕敬样子,好似两人之间横着千尺冰河,万丈高山,不容半寸亲近。

他猛的拉起赖在地上不肯起身的顾予初,将她锁在自己的双臂之下。予初背靠冰凉的洞壁,动弹不得,也不敢直视他的双眼。

她能清楚的感受他的愤怒,那火焰灼得她的心生生的疼。

她那不得他心的任性终究是可笑至极的。

她沉默,启帧也不说话,这洞里空气都凝滞不动了。

“我困了,可以回去了么?”顾予初从齿缝中挤出这几个字,轻的连自己都听的不大真实。

“不行。”启帧霸道的回答。

她抬眼瞄了喵他,还是满脸的怒气。怎么办?难不成要在这洞里跟他磨上一夜。

“那个,王爷不归,予心该无法安心入睡了。”她虽然不想承认,但无论怎样,启帧总是要顾及予心的。

“那你呢?我若不归,你仍可以安然自处么?”启帧很想知道她对他是否也如自己对她一般珍视。

“呵呵,王爷不就在这里么。”顾予初笑的很是恭维,心想这男人的心思也是难猜的很。

就在同时,启帧狠狠的含住她的唇瓣,搂紧她的腰肢,想要以这样的方式告诉她,他如潮水般的爱意。他吻的很深,很霸道,根本不给她喘息和反抗的机会,恨不得以这样直接的方式可以拨开她隐藏至深的真心,揉碎她所有的固执和坚持。

过了好久,他才恋恋不舍的放开她。顾予初嘴唇微肿,脸颊的红霞晕上了眉梢和耳根,眼神闪烁躲闪,羞的连洞里的石头都了然于胸,但又掺杂着懊悔与愧疚。

启帧还是很满意两人方才的亲近,心头的郁结慢慢云消雾散。

顾予初喘着粗气,显得比之前武功切磋还要辛苦和狼狈。她皱着眉头,万倍责备自己,又一次输给了他的纠缠不清。

启帧显然没有读懂她神色中的无可奈何,便一把将她横抱起,朝着洞外走去。

顾予初吓了一跳,但一时也寻不到挣脱的法子,便只得说,“我自己可以走。”

“我看王妃很是疲累,莫要逞强。”启帧邪魅一笑,惹的怀中的女子更难自处,环着他脖子的手臂只得虚悬着,生怕与他再接近分毫。

启帧故意一个踉跄,顾予初本能收紧手臂,额头也贴上他的脸颊。他满意的笑着,美其名曰天太黑容易跌跤,硬是把半柱香的路程走出了半个时辰,然后称累赖在她的别院不肯回书房歇息。

这一夜,他很想完完全全的拥有她,可是在没有勇气说清楚他和予心微妙的关系前,他不愿委屈她。于是,启帧躺在床榻上咬牙忍耐到破晓时分,便匆匆离去,深怕死撑的控制力下一秒就会全然崩塌。

该死的,明明是自己的名正言顺的妻子,却生生的把自己憋成了野兽。

启帧走后,顾予初才敢安心睡下,她苦苦思索着,想理清她们三人复杂的关系,两女共事一夫么?这在寻常富贵人家都是微不足提的小事,更何况是帝王贵胄。可世间哪个女子不渴望一心的白首不离,又有谁甘心将自己心爱之人与她人分享呢。

爱与不爱都是为难。

第十五章 他乡故人

顾予初晨起梳妆便翻看起王府及菲郢街的账本,还要对一对下月十一皇子大婚的礼品清单,这王妃的日子并没有想象的那般清闲。

她忙了一上午,中午小憩了一会,便坐在湖心回廊上发呆。偶然听到醒亲回府的姑姑说到黄肠路桐芦医馆前又高高悬起了紫色的葫芦,很是开心,故人琼州一别,也快有一年未见了。

顾予初换了身寻常衣裙,带着莲生出了门。

“王。。小姐,可是那里不舒服,去医馆做什么,唤太医府遣人来府诊治,何苦颠簸劳累呢?”莲生很是不解。

“这玄来神医云游天下,所到都市必定悬壶三日,免费问诊,神州之大,三年才轮的上一次启都,我定要去看看神医的风采。左右王爷不在府上,我又没事可做,你只管跟着就好,不要多说话。”顾予初点了点莲生的小脑门,省的她在叽叽喳喳个没完。

桐芦医馆外早就排着老长的队伍,热闹非凡,无奈这玄来的脾气古怪,素不喜人偷奸耍滑,仗势欺人,顾予初也只得乖乖的排着队,可这一等就是两个时辰,等快轮到自己的时候,便叫莲生去一品居买梅花热露去去寒气。

这小尾巴八成是启帧的探子,不带着她会让启帧生疑,带着她又不好与故人倾诉衷肠,便只得想法子支开她。

“敢问姑娘身体有何微恙?”玄来隔着帘纱问到。

坊间传言玄来男生女相,他素来不喜他人讨论的他样貌,所以每回问诊,总是素纱悬厅,不让患者看清自己的容貌。可顾予初知道她就是个女子,只是天生嗓音低沉沙哑,二来行走江湖,男装也是方便些。

听到这独特的嗓音,顾予初便知道这定是玄来本尊。

便答道:“最近身体乏累的很,头疼脑热,但胃口特别好,半夜经常撑的睡不着觉,大夫,我是不是得了什么绝症?”

还未等玄来说话,只听见另外一个细柔的声音跟玄来说:“这等小病,还是让徒儿来瞧,不劳师傅辛苦。”

顾予初低头偷笑,哈哈,总算是接上头了。

“也罢,省的你在我身边叨叨的没完,这位姑娘,我的爱徒得我医术真传,不知你可否信得过,放心让她给你瞧瞧。”

“神医的爱徒,必然是不同反响,那婢子恭敬不如从命了。”

只见得穿着浅蓝色的裙子女子拨开帘幔,她简单的束发,斜插着一支叶子形状的银钗,精致且不俗气。

她面无表情的指引顾予初进了大厅后边的偏房,关好门后,突然变脸,喜笑颜开拉着顾予初跳了一起来,这若是不明真相的人,定会觉得这姑娘脑子有毛病。

“死丫头,这一年跑哪里去了?”蓝衣女子揪着顾予初点袖子,龇牙咧嘴的质问到。

“蓝叶,你能不能贤淑一点?仔细你师傅听见。”顾予初白了白眼。

蓝叶,是顾予初在三行书院唯一且最为要好的朋友,与自己不属于一个支院,她从师兑门,专修医术。两人本没有什么交集,只不过顾予初喜欢去书院左韵山练功,而恰巧蓝叶也经常去山上采药,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顾予初救了因采药险些跌入山崖的蓝叶,还嘲笑她一个医者连自己都救不了,自此两人便开启了无尽的斗嘴模式,最终成为无话不谈的知己。

后来蓝叶跟着师父下山云游,两人分别时约好这暗号,其实也是之前蓝叶尝试百草时,误食虚灵草,导致头昏脑胀,呕吐不止,顾予初笑话她分明就是胃口好,贪吃惹的祸。

两人嬉闹了一阵,蓝叶便讨来顾予初那块贴身的玉牌仔细端详起来。

“你可是有我弟弟的消息了?快说!”顾予初焦急的问道。

“如何求我?”蓝叶便讨要起便宜来。

顾予初早知女子不好对付,尤其是口齿伶俐聪明的女子。

“喏,特意选来送你的翠叶玉簪,就知道你要耍花腔。”

“我看你素不爱这些金玉首饰,不如把你头上那支一并送我如何?”蓝叶故意说到,刚相见时,见她穿戴考究,尤其是头上那枚素簪,便心生疑问,怕是这丫头近年经历不凡。

“死丫头,得寸进尺了呀。”顾予初正要抬手拔下簪子,却被蓝叶阻止。

“看在你不是重色轻友的份上就不夺你所好了,待会老实给我交代交代。”蓝叶笑嘻嘻的说道。

“我记得你曾跟我提起,这玉牌你与你弟弟一人一个,你的上面刻着你母亲最爱的金银花,你弟弟上刻着雨露春笋取自你爹的表字尹笛,代表忍冬春来,是盼着你与弟弟能够坚忍勃发,一生安定。是么?”

“你可是见过另外一块玉牌?”顾予初拉着蓝叶的手问道,很是紧张。

“见过,在凌北国都城云京。”

“那此玉是谁所有?可是位年轻的公子?”

“是!”

顾予初大喜,死死的捏住蓝叶的手,惹的她吃吃叫疼。

“疼,再捏不和你说了。”蓝叶表示不满,顾予初立马松开手,双手扶住了她的双肩。

“那日,我与师父云游去云京,正逢端午灯节,我向师父告假独自在庙会闲逛,突见一男子,风流倜傥,英俊潇洒,好看好看。。。”蓝叶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一脸的花痴。

“说重点!”急着顾予初直跺脚。

“急什么,就是因为这公子的长相才令我倍加关注,你猜为何?”蓝叶卖了个关子,很是得意的表情,“他长的跟你很像!于是,我一直跟随着他走了大半个庙会,本想上前制造点机会可以与他攀谈一番,好摸摸他的底细,谁知,有小偷顺手扒了那位公子的随身之物,还好那公子眼疾手快,立马从小偷身上取了回来,我估摸着看像是一块玉牌,但看的不是很真切。”

“然后呢?”

“没有然后,街上人太多,跟着跟着就不知他的去向了。”

“你可看清楚他右臂上的红色胎记?”

蓝叶翻了白眼,“大姐,那是在街上,难不成你想我光天化日之下轻薄一位男子?”

“哦。”顾予初有些失落,单凭相貌、年纪和相似的玉牌并不能说明什么,天下之大,长得相似的人比比皆是,更何况着这玉佩也是寻常之物。

“别灰心,至少有了一条线索不是么?长想得相似又有相似的玉牌,肯能性很大啊,说好了啊,如果他真是你弟弟,你铁定是要认我做弟媳的!”蓝叶安慰道。

顾予初苦笑,应该开心才对,毕竟这么多年来这是第一次有了景横的消息。

“轮到你招了,这是做了哪位官家的妻室?”蓝叶话题一转,她确实非常好奇顾予初的际遇,巽门弟子,怎可如此招摇于市。

“我现在是秦王妃。”顾予初小声的说到。

“什么?!东启朝秦王启帧?”蓝叶一口茶水喷出,很是吃惊,“什么情况,你个死丫头艳福不浅啊,羡慕死我了。”

“你就这反映?”顾予初很是无奈。

“不然呢,不该问的我不会多问,只是皇室错综复杂,你要加倍小心才是。”

蓝叶非常明白,巽门影子师出的每一日都是为人刀俎,自由和性命皆不由己。

她们两人倾心相交,定不希望她命途多舛、惶惶不可终日。

今日见她这般气色,怕是昔年所念之人必是那秦王无疑,自己虽不知这其中原委,但比起其他影子暗无天日、杀人饮血、不知姓名的日子要好的太多。

“蓝叶。。。”顾予初百般感慨,一生得一知己足以。

她很少提及自己的身世,且一切皆与启帧的牵扯太多,不想让蓝叶知晓过多也是为了保护她的安全,但也不至于任何事情都不交代,蓝叶是个蓝心蕙质的女子,定会理解自己的苦衷。

其实自己也非常羡慕蓝叶的生活,虽然自小被遗弃但对其中对原因无丝毫好奇之心,又有幸得玄来师父的收养,可以自由自在做自己想做的一切,真好。

“小姐,您在里面么?”屋外传来莲生的声音。

顾予初给蓝叶使了个眼色,便唤莲生进屋。

“小姐,我排了好久的队,最后梅花热露买光了。”莲生显得有些委屈。

“不碍事,这位是玄来神医的弟子,方才就是她为我瞧的病,你回府后记得遣人来送诊费。”

“蓝大夫,今天幸得您妙手回春,改日有空来府品茶,我自当好生招待,拜谢告辞了。”

顾予初望向蓝叶的眼神有些不舍,蓝叶亦是,再也不能像在书院那般经常相聚戏耍了,不禁握紧了手中的翠叶玉簪。顾予初本不喜女儿家的珠钗玉串,但总是爱寻罗些与叶子相关的首饰给她,只因为她喜欢,且名字里有一个“叶”字。

两人依依不舍的分别后,夜下,顾予初躺在床榻上久久不能入睡。

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有了景横的消息,可云京离启都万里之遥,加上如今自己的身份,想要立刻抽身去寻怕是不切实际,但愿那个怀玉的男子就是自己的亲弟弟,但愿她们姐弟终有团聚的那一天。

第十六章 疑虑初萌

荣王启轻楠的大婚操办的规格逼近太子的品级,隆重且盛大,明帝也并未说什么。皇后显然想借此昭示朝野上下启轻楠的地位,对于继承大统的希望可能显然高于其它几个皇子,更是提醒那些观望的大臣们好早些做出正确的决断。

待到纳彩、问吉、宴席、醒亲、回门等全部完毕后,春天已然来临。

启轻楠特设家宴邀请几位皇兄皇嫂来府相聚,以叙兄弟之情。

顾予初本不想赴宴,可婚宴当日便已然推脱,如今再借口避而不见,怕是更惹得皇后、荣王不满,让众人猜疑。

她正在屋内对着首饰、衣服等犯愁时,正巧予心过来送芙蓉莲子汤。

“姐姐,是在烦心赴宴之事?”

“对呀,我本不喜热闹,更是厌烦皇室妯娌之间等暗潮汹涌。”

顾予心边笑边挑选起案上的首饰,淡淡地说到:“那姐姐带我去可好?我总是困在王府,很少机会能够出门,我很想看看皇亲贵妇都是些个什么模样,能让姐姐如此烦心。”

“这。。。”顾予初有些犯难,皇室家宴带着姐妹出席也是正常,只是她在考虑,以予心倾城绝世的容貌,不知道会掀起多大的风浪,会不会打乱启帧的安排。

“算了,既然姐姐如此为难,就让我霉在府里好了。”予心悻悻的说到。

正巧此时,启帧下朝踏进临月阁。

“你姐妹二人在嘀咕些什么呢,可否说与本王听听。”

“也没什么,予心说闷在府里好长时间了,我想着荣王家宴各府带着妻妹赴宴也是常事,正想回禀了王爷呢。”顾予初认为还是让启帧定夺比较好。

“这有何难,你家予心相貌如此出众,怕是一出场又要惹出不少舌根子了,予心随意装扮就好,且给那些品貌一般的小姐们一条活路。”启帧想了想打趣道。

“谢谢帧哥哥,谢谢姐姐。”顾予心很是兴奋,在王府待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参加皇室的宴会,都说凌水八美如何美艳,自己可是要好好开开眼界。“那我回房间整理整理,不能丢了姐姐的脸面。”说罢,幸冲冲的踱出门去。

“予心大了,是该给她操心操心婚事了。”启帧感慨道,这一下刺痛了顾予初的心,是的,她们终究是要在一起的。

顾予初默默为启帧脱掉朝服,换了件墨蓝色的常服,但因下午要去赴宴的关系,常服上绣着考究的花纹,以示尊贵。

“王妃,你看把予心许配给韩王可好。”启帧不经意的提到,倒是让她很是吃惊,他是真心的么?还是在试探自己方才对予心赴宴的犹豫?

“臣妾不了解韩王,但予心的婚事还说得顺了她自己的心意才好。”

“顺了她自己的心意还是顺了你的心意?”启帧讨厌她的暗示。

“王爷说笑了,妾身并没有什么心意,只是不想委屈了予心的一片真心而已。”顾予初惶恐的回答。

“王妃真是体贴入微。”启帧语气虽平淡,但还是透出出了些许不悦。“对了,据探子来报蔚迟景衡死于当年的北凌国与东启国的交界流匪之乱,王妃节哀。”

“什么?”顾予初激动的猛然站了起来,想着自己刚不久才得到弟弟一丝线索,怎么就不在人世了呢?

她不禁潸然泪下,想着自己可怜的弟弟终究没有机会再相见,甚是悲伤,她双手揪住启帧的衣袖,激动的说道:“王爷凭什么确定他的身份?可找到他的玉牌,万一是别人呢,不,一定是别人!”

启帧不忍看她如此难过,上前抱紧她,拍着她的肩膀温柔的安慰道:“别难过了,你还有我啊。”

顾予初猛的抬头问他:“可询问了知情人,我弟弟他右臂上有块红色的胎记啊!”

“嗯。”启帧没预料到她会如此的伤心,只得忙着给她擦眼泪,可是那里堵的住她汹涌的泪水,“别哭了,人死不能复生,你且要好好的活着,这才是逝去的亲人最想看到的。”

启帧有些后悔骗了他,其实他一直都知道蔚迟景横正好好的生活在云京,还身居北凌国要职位,瞒着她是怕她会想尽办法前去寻找,离他而去。

顾予初对东启皇朝的秘密知晓太多,她们姐弟相认,只会风险横生,更有可能增加两国相争的变数,所以他一直隔绝她寻找弟弟的消息源头,但在莲生向他汇报医馆之事后,他断没有想到会再生枝节,便毅然决定早些断掉她无妄的念头,防患于未然。

之后赴宴的路上,顾予初一直精神恍惚,沉默不语。

当日在桐芦医馆,她早知莲生在外偷听,本来寻找景横的事情也不想瞒着启帧,可是不知为何自己会留了一个心眼,把景横左臂上的胎记说成是右臂,可如今。。。

启帧为什么要隔绝景横在世的消息?为什么要让自己当王妃?为什么要让自己冒险暴露底细的风险去救下张羽鸢?为什么不留方新、阮情的活口去亲口指正娴贵妃的阴谋,尽早洗刷自己母亲及蔚迟家的冤屈?杀人偿命虽然可以报仇雪恨,可家族的清白难道不是更应该去昭示么?

这些疑问现在陆续萦绕在顾予初的脑中,她开始乱了方寸,曾经本以为跟着启帧的步伐,帮他披荆斩棘,助他荣登王位,便可顺利成章的得到自己期盼的一切,可现在。。。是她错了么?还是当年的事情并有她想象的那么简单。

顾予初不禁有些发抖,真相到底是什么?

启帧感觉到身边的女子的不对劲,伸手握住了她冰凉的手,想让她时刻感受到自己才是她完全的依靠。

第十七章 惊艳四座

马车到了荣王府邸,顾予初被启帧扶下车,抬头便看见顾予心从另外一辆马车上下来,她今日打扮的如此别致。

藕荷色的丝绸长裙,裙摆袖口处绣着点点梅花,外罩一层薄如蝉翼的帛纱,腰间系着垂坠着梅花碧玺藕荷色的腰带,更显更加的飘飘纤瘦,她发髻简单又精致,斜插三只血玉如意簪,耳戴小巧的粉色碧玺环儿,无花纹,更是凸显秀发乌亮、皮肤白皙。

顾予初今日算是真正见识到自己的妹妹的美艳绝伦,不可方物。

跟随丫鬟进了王府,绕过正厅,拐进后花园。

荣王府果然气派非常,虽然比不上秦王府面积,但雕纹画柱连绵,描金琉璃闪烁,处处彰显不凡的地位和身份。

酒盏水果已摆上花园亭台的桌案,眼所及之、闻之所向皆是春天的芬芳之气。

这次,明帝的儿子到的很是齐全,除了钟情山水的韩王启轻禹不知去向外,大约都到齐了。

皇子们聊天品茶,祝贺幼弟新婚,热闹且客套。

女眷们纷纷冠冕堂皇、家长里短,但不外乎衬托新娘子赵芸和的美貌与福气。

直到顾予心的出现,才扯回所有人的目光,霎时间园子安静下来。

顾予心对众人这样的反映很是娇羞及慌张,心中又有一丝丝的欣喜和得意。

“这是谁家的仙子落入的凡尘,难怪今日感觉十一弟府上紫光萦回?”七皇子睿王启轻稔忍不住赞叹道,他的眼里已然流露出了倾慕之情。

赵芸和心中恼怒,谁这么不知进退敢抢了自己的风头。

顾予心一时慌乱,不自觉的红了脸,竟不知如何作答。

“是家妹,顾予心。”顾予初上前解释,而顾予心则默默躲在启帧身后。

“原来是三嫂的妹妹,上回怎么没告诉我?”荣王有些愤愤,但听到赵芸和的咳嗽声,便悻悻不做声响。

“三哥有个这样绝代风华的妻妹,怎么不早些领着来走动走动,为各府的园子添点仙气,莫不是怕被别的兄弟瞧上拐了回去?”宁王妃赵芸静笑呵呵的道。

“也是近日我身体不好,王爷才想着把家妹接入府中陪伴,予心初来启都,大小礼节并不是很周到,左右是我的不是,倒是让宁王妃妹妹见笑了,予心,快来,给各位王爷王妃请安添茶。”

顾予初本就看不惯赵静芸,如今她为了自己的妹妹来欺辱自己的妹妹,这绝对不能忍。

“来来来,我来办你介绍一番,这两位是宁王和宁王妃。”启轻稔主动帮着予心引荐。

“拜见宁王、宁王妃。”

。。。。。

顾予心很是乖巧的一一拜见拂礼,所到之处皆清香萦绕,让在场的男人们无一不颔首欣赏,也让黯然失色的其他女眷们愤愤不已。

“你家予心明日就要成为启都的风云人物了。”启帧跟顾予初咬着耳朵。

“如君所愿。”顾予初平静的说,启帧转头望向她平静但却很严肃的侧脸,眼里忽然闪现一丝疑虑,但又微微一笑,并没有接话,细细品味这着她难得率自和坦诚。

顾予初察觉到自己的口不择言,谄谄的撇了撇嘴,启帧的笑容更加灿烂。

“这是本次宴会的大东家,荣王、荣王妃。”睿王如此殷勤主动,明眼人都能读懂他脸上的腾起的光彩。

“拜见荣王、荣王妃。恭祝荣王、荣王妃鸳鸯比翼,百年好合。”

“予心妹妹不仅人长的美,这口齿也是伶俐很呀。”赵芸和嘴上夸奖,眼里却藏着轻蔑之意。

“王妃谬赞了,王妃风姿卓越,气度不凡,妹妹不及王妃万分之一。”顾予心很是谦虚的反击,惹得赵芸和更是生气。

“予心妹妹今年多大?来启都可还适应?可游耍过启都有名的山水古迹?”启轻楠迫不及待的问道,眼神直勾勾的望着顾予心。

“十一弟新婚燕尔已是成年,可是要改了以往急躁的小孩子性子,莫不叫予心妹妹吓着了。”睿王笑道,提醒启轻楠今日的位置,转头向予心说到,“启都繁华热闹,周边山灵秀美,得空予心妹妹可扰着你姐姐姐夫带你出去转转。”

“多谢睿王提点。”顾予心微微一笑,倾城如许。

顾予初很是反感这种客套性又带有炫耀性质的聚会,睿王被启帧拉着杀上一局棋,她觉得无趣,便独自跑到池边亭阁喂喂鱼食,微风拂拂,一脸的惆怅。

她的弟弟蔚迟景横到底还在不在人世?如今在做些什么?她的夫君她的主上到底在筹谋着怎样的局势?她的妹妹是否也如她一般成为这场风暴里无法自拔的棋子?真是越想越乱,顾予初狠狠的丢掉手里的大把的鱼食。

“十一弟见你如此虐待他池里的锦鲤,肯定要与你好好分辨分辨。”启轻珏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顾予初的身后。

“宁王殿下说笑了,我不过是一时手滑,让困在一方池水的鱼儿们可以大快朵颐,潇洒放纵一次,也无不可。”顾予初礼貌的行礼。

“如此说来,鱼儿可是要好好感谢你才是。”启轻珏停顿了一下,轻轻地唤了唤声,“予初。”

顾予初很是吃惊,没想到宁王会如此亲昵地喊自己的名字。

启轻珏浅浅的上扬嘴角,很快又恢复如常。

“予初怎的不和女儿家们一起讨论讨论最近时兴的首饰衣裳。”宁王扬起下巴,指着池子对面聊的欢畅的女眷们,顾予心也在其中,毫无丝毫怯懦。

“我素不爱这些,宁王殿下如不介意,可唤我一声嫂嫂。”顾予初很是受不了这样的自来熟。

“同是姐妹竟然差之千里,那本王倒是好奇,难不成予初。。。嫂嫂更喜欢舞刀弄剑?”启轻珏意有所指,语气微妙。

“我看宁王笑话说的很是好,家妹从小就惊为天人,我与她本就差之千里,况且女儿家自有女儿家的乐趣,并不全然是女红、装扮、诗书,各凭兴趣吧,但说到底终究还是女儿家。”

“依我看来,予初更为特别,让人很想一探究竟。”启轻珏毫无避讳的赞美。

顾予初躲闪目光,些许尴尬。

“啊!!有虫子!!!快来人啊~”

突然,池子对面慌乱一片,女眷们屏退一旁,只留顾予心一人傻傻的站在池边,她的右肩上趴着一只很大的蜘蛛。

“帧哥。。”顾予心本能的小声的念叨着,一动不动,非常紧张。面前的女眷们也吓做一团,有人嘤嘤的哭起来,也有不怀意思的看着热闹。

顾予初很是担心,赶紧朝池边赶去,启轻玦紧跟在身后。

顾予心实在恐惧至极,便扯开嗓子喊起来,“姐夫,救我。”

顾予初顿挫了一下,启轻珏笑着意味深长,“遇到危险,本能叫姐夫而不是姐姐来救自己,很是有趣,予初,你说呢?”

顾予初回头斜蹬了他一眼。

“脚上还有一只!!!”有人尖锐的叫喊到,吓得顾予心连连往后退,一脚踩空,眼看就要跌入湖中。

顾予初马上就要使出轻功救下妹妹的前一秒,有一陌生男子快速从池边树上飞落怀抱起将要落水的顾予心。

好险!予心不懂水性!

好险!没有露出功夫!

顾予初瞄了眼身边的其淡神闲的启轻玦,暗自喈之,看来是有人设好了局让我姐妹二人双双跳下。

顾予心惊魂未定,哭的梨花带雨。

那男子拂去她身上的蜘蛛,很是关切的问道:“不要哭了,有没有伤到?”

“没有。”顾予心眼角带泪柔弱的回答。

“多谢相救。”顾予初赶到忙着谢谢这位搅局的恩人,但抬头间发现此人如此面熟。

“嫂嫂不必挂怀,是九弟我应当做的。”该男子笑道。

“韩王殿下?”对!此人就是当日男扮女装在街上遇到的那个无赖,顾予初猛然想起,顾予心也是惊讶的盯着启轻禹看了半天,而他则是一脸的得意与春风。

启帧和睿王、荣王闻声也赶了过来,启帧路过一众女眷时斜睨了楠溪郡主一眼,这样的好事,必和她脱不了干系,弄的楠溪郡主也心虚了起来,草草转开视线。

顾予初扶着予心去客房重新梳洗梳洗,在丫头的带领下暂时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启轻禹看到予心要走,立马跟着上去,一把被睿王来了回来。

“女儿家梳洗,莫非九弟也要跟着去?何时回的启都,在江湖戏耍惯了,怎随意欺负起了姑娘家。”睿王很是后悔不是自己抢先救下予心,白白错失了此等表现的机会。

“我这叫英雄救美,七哥竟爱拿我开玩笑。”启轻禹无奈被拉下,一脸的怨念,“我这刚回府就收到十一弟的帖子,可不是立马赶过来贺上一贺,讨一杯喜酒喝喝。十一弟娶了这么这么一位窈窕佳人,可是艳福不浅啊。”

“谁知道你在我婚典当日去那里厮混了,还好意思来讨酒喝。”因为年纪相仿的关系,启轻楠自幼与启轻禹关系最为要好,婚典当日这位关系最好的兄弟没有到场也让他颇为不爽。

“成了婚了你们俩还是不停的斗嘴,改不了小孩子的脾气,话说回来,这十一弟都成婚了,你这九哥还孑然一身,有点不像话呀。”赵芸静打趣到,惹得众人都笑了起来。

“五嫂就这么一个妹妹,偏心许了十一弟,今儿还来敲我的短儿,我真是可怜呀,五哥你也不管管,当初要定亲的时候,就该先想着我这个孑然一身的九弟。五嫂,你赔我一个媳妇。”这下,众人笑的更欢了,赵芸和也是被说了红了脸。

“哈哈,这到成我的不是了,九弟,我可再变不出一个妹妹许你了,不过你其他的嫂子或许可以。”启轻珏意有所指望向启帧。

“三哥,三哥,你觉得呢?”启轻禹一脸期待。

“我说你是来喝喜酒的,还是来给自己说媒的。”启轻楠有些不开心,若是早一点见到顾予心,肯定会求着母后娶到自己府上。

“别插嘴,我的人生大事就捏在三哥手里。”启轻禹很不耐烦的被这个不识相的打断。

“妹妹是你三嫂的,你自己说去。”启帧笑笑,并没有再说什么。

“三哥这是舍不得?”启轻珏很是挑事,启轻禹嘟囔着:“就是。就是。”

“你就是江湖跑多了,无赖匪气倒是长了不少,这儿女情长,讲究的是缘分,就像三嫂嫂和三哥的佳话,不是人人可能羡慕得来的。”启轻稔替启帧解了围,话中只提儿女情长,也是提醒着韩王不要忘记皇子的婚姻大事皆是皇命圣意,不是轻易自己能够说了算的。

楠溪郡主听到这话很是不屑,赵芸静低头掩嘴而笑,“好啦好啦,站着多累呀,咱们去亭子那边边喝边聊。”

“无赖匪气。”启轻楠学着睿王的话跟启轻禹挤眉弄眼,惹的他白了白眼,新婚燕尔,懒得与他计较。

朝堂之上,各皇子派系争权夺利,勾心斗角,而像如今这般兄弟姐妹嬉闹谈笑很不常见,但也不枉同脉同支,多少有几分真情实意。

顾予初带着妹妹去客房梳洗,换了衣裳。

顾予心惊魂未定,仍有些发怔。

顾予初闻闻了妹妹刚换下的外衫,有混着鱼腥粉的奇怪的香味。

“仔细回想下,刚在院子里可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嗯,也并没有什么,就是和女眷们一起吃吃果子喝喝茶。”予心停顿了一下,“楠溪郡主不小心撞了我一下,是她,一定是她害的我!”她有些激动,气的脸颊通红。

“这件事不要放在心上,好在并没出什么大事情,楠溪郡主本就骄纵任性,况且倾慕王爷已久,今日是委屈你了。”顾予初拍了拍于心的肩膀,安慰道。

“就凭她,也想觊觎帧哥哥,姐姐,你可切莫让她入府为患。”予心拉着姐姐的衣角。

“能不能入王府并不是我说的算的,你莫要在说这样的话,尤其是在人前,且不要被她们拿住了把柄。我也知道你对他的心意,但一定不要显露于外人,被有心之人利用定又生风波。”顾予心这些年被保护在王府之内,被启帧宠着,不懂人心险恶,这让顾予初很是担心。

“知道的。”顾予心有些失落,甚至有些生气姐姐如此轻视自己的言行。想着她把话说道这里,应该会有成全自己的许诺,可是并没有,看来自己的幸福还是需要自己慢慢的筹谋。

“我们去前厅吧,怕是这会子宴席该开始了。”顾予初很无奈的看着妹妹,想着自己有朝一日定是要成全他们的,可是说出来她会相信么?

“嗯。”予心点点头。

二人出了客房,荣王府的丫头并没有在房外候着,这让顾予初起了戒备之心,她四处打量着眼前的环境,将妹妹保护在身后。

突然,两只暗器从她们身侧闪现,直逼予心。

“小心!”顾予初霎那间推开予心,暗器插入廊间圆柱之上。

顾予心惊魂未定,躲在姐姐身后不知所措。

“三嫂身手不凡。”远处回廊之上站着一位紫袍男子,眼神戏虐、狠辣。

“见过弘王殿下。”顾予初想着此人穿戴考究,还唤她三嫂,上次宫中家宴只有弘王被禁闭在王府,此人定是他无意。

“据我所知,你我并为谋面,你怎知本王。”

“那弘王殿下又何以知晓我是殿下的三嫂。”

“哈哈,我看三嫂不光身手好,口齿更是伶俐。”

“弘王谬赞,我要谢谢弘王殿下才是,方才若不是殿下您恰巧路过,我姐妹二人怕是要在荣王府邸遭人暗算了。”

顾予初很是规矩的行礼感谢,这局不像是弘王所设,若她和予心在荣王府上真遭遇不测,弘王的出现必然脱不了什么干系,看来设局之人意在试探她的功力,同时安排弘王的出现怕是意欲挑起他的好奇之心,加深秦王府和弘王府势如水火的局面。她这样说也是意欲挑拨弘王与设局之人的关系,搅了他隔岸观火的雅致。

弘王邪魅的笑了笑,并未接茬。

顾予心从姐姐的身后探出头来,想瞧瞧清楚弘王的长相,正和启轻烨四目相对。

“三嫂身后是何人?”

顾予初望着启轻烨惊叹的眼神,无奈的叹气,这美色真是俘人无形,“这是家妹,顾予心。”

“见过弘王殿下。”予心不得已从姐姐身后走出,向弘王行礼。

“秦王真是好福气。”弘王意味深长的看着顾予心,轻蔑的说道,便转身离开。

顾予初深深的吸了口气,总算是应付过去,便回头仔细瞧瞧那暗器,只是普通的飞镖,并没有特别之处,便随它插在荣王府描金的红柱子上,领着妹妹绕去正厅。

第十八章 落花有意

待到顾予心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又是吸引在坐男人们的目光,换上的粉色罗裙绣着梨花更是显得她娇媚和俏皮。

在场的女人可是恨的牙根痒痒,尤其是赵芸和,明明自己是主角,却反被这不知名的丫头抢了风头。

顾予心坐在顾予初与启帧的后席,启轻禹硬是要凑到启帧的边席,可以稍稍一侧身就能瞄见顾予心。

荣王府上最好的歌舞姬表演助兴,各兄弟斟杯酌酒,好不快活,顾予初就着莺莺燕燕的乐声,跟启帧说了刚才发生的事情,启帧气淡云闲的品着酒,面露微笑,在外人看来仿佛正在听自己的爱妃说着什么趣事一般,实则内心不断的思量这幕后之人的别有用心。

几曲罢,歌舞姬悉数退场。

赵芸静感叹荣王府歌舞姬的超群技艺后,便话锋一转提到了荣王选妃当日顾予初的剑舞。

“当日,三哥吹笛,三嫂舞剑,名动天下,我常常还会回想姐姐的舞姿,真是惊若翩鸿,宛如游龙。”

“妹妹言过其实,当日献丑不提也罢。”真不是个善主,总喜欢没事找事,顾予初很是无奈。

“三嫂谦虚太过了,当日之后,家姐可是不停的赞叹,想着什么时候能和三嫂学上一学。”赵芸和跟风点火,真是一对好姐妹!

“还有这等雅事!”启轻禹很是吃惊,当日在街上只觉得顾予初杀气腾腾,并不是什么爱乐弄琴的闺秀,如今看来,这人且不能看感觉的。

“九弟最好风雅,没能见着也是遗憾。”启轻玦说道。

“不如请嫂嫂再舞上一舞,让我等再回味一番。”启轻楠更是不识相。

顾予初想着如此老套的羞辱他们也真是玩的乐此不哦,让自己如歌舞姬一般供他们玩乐,好让自己时刻牢记自己的出身,这样他们心里就会觉得特别满足。

“众位王爷王妃如此雅致,本不好推辞,可妾身久病未愈,身体实在是不舒朗。当日为贺皇后娘娘寿宴,捧着一颗真心恭贺福寿,一时也顾不得什么体面,技艺不精却班门弄斧,还好各位兄弟姐妹并不嫌弃,反倒如此赏识抬爱,让妾身实为感激,所以说四弟和九弟虽然不曾瞧见,也谈不上什么遗憾不遗憾的。”

顾予初说的情真意切,还捎带提了提被勒令闭门思过的启轻烨,想着家宴之上,众人不会想着直戳弘王的痛处,让自己难堪之际也是让启轻烨无地自处。

这话力道刚刚好,赵芸静姐妹二人也没有傻到去接这样的恶茬。

顾予初站起身来,端起茶杯。“因为妾身不争气的身子,扰了在座兄弟姐妹的兴致,很是抱歉。妾身以茶代酒赔一赔不是。”说罢,饮尽茶水。

“我看三嫂一举一动皆有江湖风范,英姿飒爽,哪里像身体不适。”启轻烨冷冷的说道,对于顾予初的暗讽,他很是不高兴。

“四弟说笑了,我府上大夫再不济,总也不会让自己的王妃久缠病榻,半点起不得身,要真是如此,我必不能应了她今日赴宴的。”启帧也并不客气的回应。

“都说这艳绝天下,无论是人还是舞,必然不是轻易就能得见的,再说三嫂身体是大事,待有缘之日,三嫂定不会推辞。”启轻稔一句话即肯定了赵芸和姐妹的情真意切又解了顾予初的尴尬。

“姐姐身体抱恙,那妹妹呢,我看着予心妹妹腰肢细软,到看着像比三嫂的舞艺更胜一筹。”南溪郡主突然不识相的又找了一茬,顾予心揪住了衣角,闲的有些慌乱。

“南溪郡主真是观察入微、心思细腻。”顾予初实在没忍住,真想立马把她丢出这宴厅。

“我也是看着各位哥哥嫂嫂兴致颇高,这歌舞姬舞技再好,也左不过大同小异,不如嫂嫂的剑舞别致有趣。予心妹妹同三嫂一同长大,必然得了姐姐不少真传。”南溪更是咄咄逼人。

“表妹主意甚好,本王见不得天下第一,看看天下第二也是不错。”启轻烨坐等看热闹。

“还没见过,怎知就是天下第二,我看予心妹妹光凭风姿就不输三嫂。”启轻禹很是不满意四哥给予心的定位,“三嫂你可别生气。”又转头讨好着顾予初。

顾予初很是大方的笑了笑,点头默许。顾予心本来因为众人觉着自己不如姐姐,有些生气,但被启轻禹这么一说又有些为难,这皇家微妙的相处方式真是难以琢磨。

“予心妹妹可不要再拒绝了,就当赏本王一个薄面,就当送我的贺礼可好?”启轻楠接着推波助澜。

“即是这样,那么就请南溪郡主吹箫,予心助一助兴吧。皆是得人真传,如此一动一静,也是美事。”启帧应允了,但也并不是白白让予心供人玩乐,拉上南溪,就真成了兄弟姐妹间的玩闹了,也拉高了予心的身价。

“我看甚好。”启轻珏踢下了这最后一个石子。在场每一位皇子怕都是迫不及待的欣赏美人的仙姿。

南溪这下更不好推脱,后悔自己的冲动,只得甘当顾予心的陪衬。

一舞之后,在座皆为惊叹。

“太美了!宛若仙子驾云,飘飘飞升。”启轻禹不由的称赞道。

南溪越想越气愤,自己难得拿出的才艺,尽被完全掩盖,这顾家姐妹定与自己八字不合,气得的自饮了好多杯酒。

“月光皎皎,倒是与予心妹妹的舞姿更为契合,不如我们去园子里赏月吧。”赵芸和提议到。

众人觉得提议不错,便纷纷应和出了大厅。

顾予初恐又出什么意外,便时时拉着顾予心凑在人多的地方,默默跟从这些皇亲贵胄莫名其妙的雅致及志趣。

南溪郡主喝的显然有些多,借着酒胆便趁着大家不注意强拉着启帧去了别处,顾予初实在不担心启帧能出什么大事,便没有跟着。

“予心妹妹可去过江南,那里杨柳依依,水下桥生,尤其初春的早晨,烟雨细雾,宁静如画。我在江南遇见过一个女子,远黛点唇,温婉娴静。”启轻禹说道。

“那韩王殿下为何不带她回启都,好日日得意得以相见。”顾予心白了他一眼,废话真是多啊。

“因为我知道启都有你,她不及你万分之一。”

“韩王殿下真是未卜先知。”这话听起来虽假,但没有哪个女子不爱听,顾予心开心的咯咯笑了起来。

“予心妹妹可别不相信,在我睁开双眼,开始懂得分辨这世间的美与善时,就知会于你相遇。”

身边的启轻禹一个劲的套近乎,又窜来个启轻稔,两下夹攻,顾予初真是听不下去,也让她觉得自己很不识相,还不如去探听探听南溪郡主的真情流露。

于是,顾予初顺着他们俩消失的方向走去,最后躲在回廊拐角处,远远的听着樟树后一翻表白。

“启帧,你为何要这样对我,你明知我倾慕于你,却总是当众欺辱我。”南溪郡主有些失控,哭着说道,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直接向启帧表达自己的感情。

启帧并有没有说话。

“你说话呀!”哭着梨花带雨的女子有些发狂。

“没什么好说的。”启帧很是绝情,甚至懒得跟她多做解释。

“难道我在你心里就怎么那么不值一提么?我哪里比不上那个顾予初,论身世、论相貌我哪点比不上她!”南溪揪住启帧的衣袖,拼命的拉扯着。

“南溪,这样的话你说并不合适。”启帧扯开眼前女子的双手,很是凌厉。

“启帧,我把自己的心全部给了你,甚至放下了所有的骄傲和自尊,你为什么装作看不到,为什么不给我一点点的回应?”

“这些问题我想你自己心里清楚明了,无需我多言,若无其他事,本王先告辞了!”启帧头也不回的离开,南溪抑声痛哭。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可是我不愿意承认。但是,启帧,既然我认定你了,必然是要嫁于你,不管你愿不愿意。”南溪郡主自己喃喃道,发誓要于圆了自己卑微的心愿。

启帧回了园子,披了件衣服在顾予初身上。

“回来啦。”顾予初不知不觉的轻轻说道。

启帧欣然的笑了笑,然后借着夜深露重,爱妃体弱,和众位兄弟告辞回府。

启轻禹恋恋不舍的送了顾予心上了马车,若不是被启轻稔拉着,恨不得跟着一起回了秦王府。

马车上,启帧详细问道方才在荣王府遇刺一事。

“你认为是何人所为?”

“宁王。”

“为何?”

“刺客显然并不是想杀死我和予心,而只是为了试探我的是否会武功这件事,因此只放了两只暗器,并且在我躲开后并没有继续行刺,然后试探的结果却被弘王当面撞见,这就更说明了弘王并不是设计之人,否则躲在暗处即可,为何自露马脚。在予心落水之前宁王一直在我身边,像是审视我是否会本能施救,他言语里全是试探,很让人怀疑。予心事后回忆,在园子里赏花的时候,南溪郡主不小心打翻了茶杯撞到了她,是赵芸静身边的丫头第一个上前帮她清洗衣衫,我闻了闻予心的那条裙子,上面有鱼腥粉的味道,我想定是丫鬟假意帮忙清理时沾染到她的衣裙上,才惹得虫蚁蜘蛛攀爬,最后差点跌进池子。这是荣王的府邸,王妃又是赵芸和,没有谁能比赵芸静更能随意自由的出入,了解园子的结构,我带着予心梳洗也是被丫鬟领着去了很偏的别院。”

“分析的很有道理,那看来穹窿山遇刺一事也是和宁王脱不了干系。”

“宁王和皇后是一党么?”

“看起来是,但宁王性子深沉,母家虽然文墨出身,但也是五大世家之一,多年在朝中也是积攒不少的势力,加上赵家门下弟子众多,大多分官加爵,也为他赢得不少的支持,他定不会甘心屈服在皇后和十一弟之下。”

“嗯。”顾予初点头,“不过话说回来,今晚你是误会了南溪郡主了,可怜让她白白受了委屈。

“王妃偷听的本事还是大的。”启帧调侃道,虽然顾予初说了轻描淡写,可是他知道她是在意了,很是欣喜。

“并没有,不过猜都能猜出来,她借着酒劲,向你表达爱慕,如此私密之事,我怎好如此不君子。”顾予初有些慌乱,但还是说的有条有理。

“看来还是女子了解女子的心思,难怪南溪总想着吃你的飞醋。”启帧很是得意的说道。

顾予初听出了这话里的意思,但假装没有听懂。

启帧拉着她的手,习惯性的用大拇指轻轻的揉着她虎口处的骨结。顾予初也并没有挣脱,想着弟弟景横可能的遭遇和下落,不禁又魂不守舍,思绪万分。

第十九章 心意初表

荣王家宴后,予心在启都名声大噪,成了皇亲世家最炙手可热的谈资,世人皆叹秦王妻妹美貌绝伦,天下无双。

一时间,秦王府串门的人也多了起来,特别是韩王,也难得他能留在启都这么久,惊逢佳人之后,怕是再美的风景也难拖走他半分的兴致。

“九弟干脆搬来我府上住下,省的每日来来回回费尽功夫。”启帧回府又撞见启轻禹赖着不走留下用晚膳。

“我看甚好,三哥可是当真?”启轻禹非常兴奋,眉飞色舞,想着三哥可真是体恤弟弟。

但顾予心却显得非常无奈,焦急的瞄了眼启帧,生怕他不拒绝。

“王府你三嫂做主,她若是说可以就是可以。”启帧很完美的把茬踢给了顾予初,同时向她眨了眨眼睛。

如果可以,顾予初早就想抽出了匕首,捅上这兄弟俩十几刀子。

“不是嫂子小气,实在是你三哥公务繁忙,府上就我和予心,两个妇人怕是九弟住在这多有不便。”顾予初拒绝的干脆直接。

“正是因为三哥时常不在府内,才需要我来保护予心。。。和嫂子你嘛。”启轻禹笑嘻嘻的,很是谄媚,可他自己比谁都明白,身份所碍,不能不顾朝堂的猜测和予心的名节,但是心里确是恨不得每日都赖在三哥府里,听予心抚琴、看予心烹茶、品予心做的美味糕点。“三哥,你说是不是。”

“这个理由的确不错”,启帧一边品茶一边云淡风轻的说道,“但是,我得听你嫂子的。”

顾予初一脸的尴尬,只得陪着讪讪的笑着,顾予心在一旁松了一大口气,开心的给启帧添了添茶。

而韩王本尊听到这话顿时像被霜打过的茄子一般,嗯,装的是有模有样。

“九弟,可曾游历过汴州?”启帧冷不丁的问出这句。

“当然,汴州泻江水天一色,每年潮期都是文墨诗人会文聚宴的盛时佳期。”

“去年汴州水利重修,汴州刺使蔡京效仿古圣遗范,在河堤亲自监工一年余载,竟连自己刚出世亲儿子也没能见上一面,可是属实?”

顾予初很惊讶,这还是第一次见启帧在自己面前谈起朝堂之事。

“就我在汴州所察,汴州百姓皆对蔡京崇敬拥戴,就连酸腐的文人也不吝笔墨赞扬他的功绩及德行,我想无论传言是真是假,蔡京可称得上是一位恪尽职守、德爱仁厚的好官。”

“那九弟可知,为何这么多年蔡京政绩颇丰但仍退居汴州刺史,仕途无升?”启帧搓摩着曜变天目的建盏,似笑非笑。

“这官吏遣调的学问我是不懂,但卧居一方天地,做自己想做且能做的事,也未尝不是一件幸事。”启轻禹有点轻视秦王陈俗庸见。

“蔡京为人谦顺、谨守礼法,却逃不过情爱二字,执意娶了赫和国大司马的次女,虽然二人皆因此事与家族断绝了关系,但因身份特殊又牵扯两国国利,朝廷才不敢妄加重用。蔡京也是胸怀大志之人,却因为一个女子而仕途渺渺,不知九弟以为如何?”

“我虽不知蔡京心中所想,但于我而言,功名不过过眼云烟,但知己佳人难觅,若我得之,必倾力爱护,至死不渝。”

启轻禹难得如此规整、严肃的说话,顾予初顿时觉得真正的他并不像表面上那样都顽逆随性,甚至可称的上坦荡率真,好感陡然提升。

“九弟山水为伴,潇洒不羁,果真有别于旧贵庸腐之气。”启帧捻了一块桂花糖糕,咬了一口,却话锋一转,“怎样?予心的手艺可比得上你母妃殿中私厨?”

“从前,能让我忍痛割舍美景,披星戴月赶回京的是我母妃的翡翠汤圆,而今后,怕是又多了予心的桂花糖糕。”启轻禹含情脉脉的望向予心,惹的予心只得低首不语,甚是为难。

“狡猾!”启帧指着自己九弟的鼻子笑到,顾予初在一旁陪衬着苦笑。

启轻禹磨蹭到月光皎皎才肯打道回府,这尊大神真是不好伺候,顾予初很是疲惫。

“累么?”启帧关切到。

“还好,谢王爷挂怀。”顾予初很客气。

“王妃客气的有些过分了。”这该死的挑不出任何错误的礼仪。

“我有一个问题。”顾予初犹豫该怎么开口。

“嗯。”启帧斜靠在软塌上,半翻着顾予初最近练字的书稿。

“王爷。。。。是打算把予心许配给韩王么?”

“你怎么看?”启帧特意强调个你字,想听听顾予初作为妻子和姐姐真实的想法。

“不好。”

“理由。”启帧放下书稿,认真的望着眼前的女子。

“没有理由。”顾予初没有迟疑,语气坚定,这倒是让启帧很时讶异。

“我虽然不知王爷如何筹谋,更没有资格去质疑王爷的打算或是决定予心的前程,但我希望王爷您能考虑一下予心她自己的想法。”

“如果本王说你有这个资格或是本王允许你有这个资格呢?今日韩王的回答我想你对他的为人心里应该有了些许判断,他会好好对待予心的,你的话本王会好好考虑,但无论怎样都凭王妃的心意来定。王妃还有没有其他要和本王说的?”

“没有了。”

“本王回书房了,你歇下吧。”启帧轻轻摔下书稿,拂袖而去。

顾予初心乱如麻,说来可笑,予心的前程和幸福要任凭自己的心意而定?那到底要如何抉择呢?

一边是做被逼直入高地的棋子,举步维艰、埋藏真情但也极有可能独善其身,收获他人真心实意,白首不离的圆满退场。

一边是做自愿献祭的蒲草,虽遂了她坚定无转的心愿,但今后的日日夜夜却深陷无我的漩涡和沼泽,难求一人心,连心碎都没有声响。

三个人还是另外一双人?

哪一边予心才可以得到真正的幸福?

哪一边自己可以无愧于父亲的嘱托?

顾予初不能决定更不敢决定,她甚至责怪启帧为什么要将这样难的问题留给自己。

又是一夜的无眠。

第二十章 四国会盟

春分之后,赫和、北凌、西戎均向东启递交国书,四月十五之后陆续入京,五年一次的四国会盟之期即将开启。

启帧忙着启都东郊皇家林场的安守及边防护卫的调整,以防奸佞肖骁之人趁机破坏和谈,更防邻国借会盟之机司机骚动窥探东启兵防国力。

各位皇子也各有分工,弘王、荣王负责会盟国宴、祭天礼程,宁王、睿王负责会盟来使的安顿及接洽,韩王负责礼乐国赠。

这么看来,儿子多也是相当有好处的。

这四国会盟是天下盛事之首,但也不是亘古就有的。

东西境大陆,三个大国雄踞一方,东启、北凌、西戎为夺天下霸主,刀光剑影、烽火连天,绵延数百年之久。

可在东启明帝十七年,一切好似有了转机。

东启齐胜大将军率三十万大军横扫曹远之地,先平定赫和国内乱,将其收归东启国土,后击退西戎、北凌双双南下大军,东启大胜,齐胜军功卓越,明帝特亲封东启第二个外姓王侯,坐镇北境。曹远之战使得东启边境的硝烟战火稍有平息,但三国仍摩擦不断。

随后一年,西戎境内自然灾害频发、北凌国常年征战国力不济、民怨鼎沸,东启曹远之战损失惨重、兵力大伤,赫和国不成国。

为了天下安定昌盛、百姓重归乐土,三行书院院首常远卿出面调停,斡旋三国和谈,弃甲胄兵械,归田修养生息。

东启为表和谈诚意,率先还政于乐嘉皇族,赫和复国。

西戎、北凌皆顺应大势,四国立下盟约,当朝国主在世一日,边境永无战事,并定下五年一次的四国会盟之约,巩固太平有象之好、共同礼祭上天恩泽,同时就边境往来商贸互市、农耕畜牧技术共享以及边境利益冲突进行和谈,长此以往,各国都得以修养恢复国力,天下祥和一片。

但明帝二十八年,前北齐王举兵谋反失败,齐胜一脉被诛,北境半数将领牵涉其中,定北军军心溃散,重整遍为平齐军,从此东启西北境边防颇有松懈。

明帝三十一年,西戎老可汗归天,长子阿努达继位,颇有破盟之象,与东启、北凌边境摩擦不断,抢掠之事时有发生,更意图吞并赫和国,直插东启北境腹内。

这正好给了因母妃获罪失势无依的三皇子启帧重振旗鼓的大好机会,他凭借卓越的领军才华和冲锋陷阵的英勇无畏,赢得了平齐军上下的信任及追崇,他在北境多次重挫西戎侵犯,重用有能之士,重整边境安防,保卫互市通商重镇,重获明帝圣心。

四国友好盟约的十四年间,除了西戎野心昭昭之外,北凌、东启两个大国却看似和平无争,但实际上却在虞山山脉铁矿、铜矿开采、渔阳千湖划分上矛盾不断激化,关系急剧紧张,稍有失衡恐再度引发战乱。

同时,北凌还在暗地里默默支撑西戎对东启西北境的不断骚扰,否则西戎即使强兵铁骑,但游牧为生朝不保夕的国力也实难支撑多年。

对此,东启虽明了,但明帝晚年志得意满、善变多疑,为集权于己,用尽手段削弱王侯实力,期间不妄一些奸佞之徒为肃清异党,借势诬告陷害,类似尉迟一门含冤抄没之事屡见不鲜,最终导致朝纲不稳,吏治混乱,故无暇解外局之困。

相比之下,溃而复立的赫和国因国土毗连三国,即便谨小慎微可还是处境艰难。他虽沃野千里、蓄积饶多,名为四国之一,但受西戎骚扰百年,所以只能依附东启、北凌两国,忍辱负重、夹缝求生。乐嘉皇族为延续氏族荣耀,以和亲为国策,多年不断送公主嫁入东启、北凌皇室,以求两国庇佑,保赫和国存、百姓安乐。

盟约多年似有松散之象,为有序舒缓各国表面安定但蠢蠢欲动的好胜戾气,在西戎的提议下,休战第十年四国会盟增设围猎比武,获胜一国可获他国互市免课二年。

其实西戎此举不过是冠冕堂皇的争取国家利益之最。西戎人好武不羁,需要通过这样的比试眩曜国威,加上国土资源匮乏、土地贫瘠,依赖互市商贸换取粮食布匹,所以每年就围猎比武格外上心,派遣最勇猛的武士、骑猎高手参选围猎之争,想尽办法夺得头筹。

对此,东启、北陵也都心照不宣,纵容西戎得小利稍稍以平边境骚乱,而赫和更是无力抗衡。

但或许今年会有所不同。

为了四国会盟的一应安排,启帧一连着半月没有回王府,启轻禹也是,整个启都都显得格外忙碌和谨慎,各部各司其职,尽全力布置、安排着会盟各项礼程和宴庆,以求彰显东启的赫赫国威。

秦王府上,启轻禹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打乱了正扶亭喂鱼的顾予心的春日惬意。

“予心妹妹,多日未见可曾想念我。”

启轻禹说罢拿出一个朱漆檀木盒子,递到予心面前。

“韩王不好好办差,跑到这里来吓唬人。”

美人微怒,亦美的不可方物。

“我相思成疾,特意抽空来见予心妹妹,怎的被你如此轻视。”韩王故做委屈。

“我并不是那个意思。”予心看到韩王这样,很内疚自己的口无遮拦。

“我心系于你,自是不会怪你的。这个送你。”启轻禹看着予心单纯的不知所措的样子,咧开灿烂的笑容。

顾予心有些迟疑,但更好奇,犹犹豫豫的接下了刻着梅花枝子的檀木盒子,打开一看,是一只翡翠镯子,成色十足,偶有的拉丝纹理竟浑然天成一支梅花,极为难得,她很是喜欢,眼神里尽是惊喜。

“这是我从赫和国进献国礼里特意挑出来,喜欢么?”

顾予心点点头,但又摇头。“太过贵重了,我不能收,还望韩王见谅。”

“不打紧,只是小礼物而已,我母妃是赫和国的公主,这点主还是可以做的,妹妹若是嫌弃于我的话,大可以扔掉,送出去还要被退回,这么丢人的事本王可是不依的。”

“这。。。”顾予心着实为难。

“收下吧,就当我提前送你的生辰贺礼。”

“谢谢王爷。”顾予心礼貌的拜谢,启轻禹很是开心。

“过几日的春猎和国宴会你可会来?”

“王爷说笑了,四国会盟兹事体大,我自是没资格的。”

“那样场面化的聚会我也不欢喜,我心想着如果你不在我只觉得无趣,只想日日陪在你身边烹茶饮酒”,启轻禹说的含情脉脉,毫不避讳,惹的顾予心脸颊绯红,“四国聚首,表面上和和气气,暗地里但免不了争强斗艳,若是有什么好笑的事我回来说于你听可好。”

顾予心微笑不回答。

第二十一章 春猎惊魂

忙碌的日子总是过的飞快,转眼三日春猎已拉开序幕。

五月的和风温暖绵长,皇家猎场的山野林间翠绿重生,繁花盛放。

四国挥旗震鼓,气势如虹。参猎的皇族勇士跨马弯弓,蓄势待发。

西戎一如既往派出射猎勇士团,由新王阿努达亲自带队,他们各个体格精壮,皮肤黝黑,眼神刚毅满头细编的发辫,耳着夸张的银饰,弯弓跨马,斗志勃勃。

东启为彰显大国博纳怀柔之气,宣尽地主之谊,本就不欲与西戎争夺头名,各位皇子、世家公子也深知天子之意,由弘王启轻烨带队,虽整装待发,但气势到位便也足以。

而赫和国却显得有些敷衍,本次只有刚满十二岁的小储君乐嘉蓬康带着二十名精卫参加,赫和国本就受惠东启、北凌支援,且不愿与西戎有任何可能的冲突,以防西戎无耻报复,惹得边境不安。

赫和国国主乐嘉还瑜本欲放弃角逐,怎奈这皇家独苗不依不挠的恳求,便只得随了他的心意,顺便让他感受下这猎场群争的艰险与不易,就好似赫和国深陷三国挟制的困顿与忍辱,望他可以懂得为君的殚精竭虑,今后可以韬光养晦,笃志勃发,以重兴赫和国威。

同是大国,相比东启,北凌国显得非常心不在焉。

老皇称病,此次会盟由太子凌子域出席,只见他常服散发,云淡风轻,好似参加寻常酒会,踏春游玩一般。

他五官精致,鼻子高挺,薄唇扯着慵懒但好看的弧度,睫毛纤长但眼窝深陷稍显有些憔悴,怕是寻花放纵消耗了不少底子,细细看来眉梢眼角到与东启秦王启帧有几分相似,但确不合时宜透漏出邪魅,隽狂。

只见他手执酒囊,自酌自饮,悠然惬意,与身后的严肃卫队显得格格不入。

这位太子可是以两件雅事闻名天下,第一闻香识百女,第二夜饮三千杯,说白了就是个荒诞骄纵之流,北凌国朝臣上表无数,以国体社稷为大,恳求另立幼子为储,可老皇帝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风,硬是守着这个宝贝儿子,不容他人质疑。

好在老皇帝身体仍旧硬朗,太子虽懒散不拘也无过分越礼之举,群臣也殷切盼望着皇幼子成年或是这位小祖宗能够突然转性,不求他开疆扩土,但求守好北凌江山。

号角响,擂鼓震,角旗展。

各支队伍出发,西戎冲在最前,东启紧跟其后,赫和小储君也不甘示弱,刹那间出发线上只剩下凌子域一人,他的那匹骏马倒是也随了他散漫的性子,比起追逐撒欢,对脚下的青草野花更显得钟爱有嘉。

秦王启帧负责围猎安防,不参加此次骑猎。

他素不喜乖张不羁之人,凌子域这只小狐狸这么多年来竟然一点都没变,之前关于北凌太子的种种传闻无论多匪夷所思,启帧总是相信的。

但他从未放松对凌子域的警惕和关注,北凌国不出意外将来是由凌子域主政的,而这位未来新君的行事与心机也必然影响北凌的国力布局及天下局势走向。

凌子域越是骄纵荒淫越是让人无法捉摸。

人人都道帝王儿女衔珠玉、贴金箔,贵不可言,几世难修。但在这个虚华的神坛上,权利的深渊、利益的漩涡、人心的险恶都被放大至极。

然而,更可笑的是每个人都谙熟其规则,即使披着前人的血泪但仍不甘被边缘,争先恐后着深陷其中,然后优雅娴熟的掩饰着贪婪和恶意,盼望着,等待着,哪一阵东风能掀起自己精心预备的大旗。

所以,他们想要活的更久,便不可能单纯的长大,虽然一路泥泞身心俱疲,但别也无选择。

生在帝王家,福祸总相惜。

凌子域瞥了一眼一脸严肃的启帧,漫不经心的用皮鞭挠着马屁股晃晃悠悠的踱进了树林中。

林子中,蓬康小王子先发夺人,猎得了一只小兔子,开心的手舞足蹈,身后的护卫精锐确不为所动,甚至更加的警觉起来。

树林四处静谧,偶尔马蹄纷至,惊鸟齐飞,树影婆娑。

一个时辰过去,小王子除了兔子之外一无所获,护卫队神色稍稍有所放松下来,出发之前,国主再三交代,一切以王子的安全为重,除温顺小的猎物外想尽一切办法阻止小王子得猎成功。

小孩子就是这样,兴致未尽,又急于证明自己英勇的能力,显得有些不耐烦,但身边被围的水泄不通,如此阵仗哪里有猎物肯自投罗网。

不远处灌木梭梭作响,这动静看起来可不是寻常小兽。

小王子喜不自胜,狠抽皮鞭,狂奔出去,身后的卫队也反应迅速随即跟随,两翼边侧包抄形成保卫之势。

野兽冲出灌木,是一直非常漂亮且难得一见的火狐,小王子顿时兴奋起来,弯弓射箭,但火狐矫健灵活的躲过了好几只弓箭。

“愣着干什么?射箭啊!”乐嘉蓬康不满卫队的袖手旁观,躁狂着并同时拔箭瞄准。

顿时林间羽箭齐发,火狐被箭器划伤小腿,抽搐了一下继续奔跑。

乐嘉蓬康大喜,紧跟着射出三箭,卫队见形势不妙,猎物唾手可得,弯弓以箭抵箭。然而,树林深处秘发的弓箭确向火狐逼近,这小兽一头扎进灌木,但仍未躲过它的劫数。

“是谁?”乐嘉蓬康生气的质问身后的卫队,小小孩童发起火来也是气势非比寻常,卫队沉默不答。

此时,凌子域慢悠悠的骑着马出现,身后寥寥几人随护。

“你为何坏我好事,抢我猎物。”蓬康用羽箭指着凌子域。

“小孩子家家,脾气到还不小。见到兄长,还如此嚣张。”凌子域显然不嫌事大。

“我赫和虽不比北凌强大,但也是君临一方,你我皆是储君,不分大小。”乐嘉蓬康很不满意凌子域的小觑。

“强词夺理还挺有一套,既然如此,本太子也不能以大欺小,那火狐就当送你如何。”凌子域笑着打趣道。

“谁用你送?!”蓬康小王子最不喜被人当做晓孩子看待,“那小兽本就我在先追猎,是你坏我好事!我一向不占人半分便宜,来人,去将那小兽捡了来,谁的箭射中要害,这猎物就归谁的!”

“好呀。”看着小孩子一本正经的模样,凌子域没控制好自己的情绪,笑了出来,乐嘉蓬康怨念的斜睨他一眼。

“奇怪了,没了?”赫和国的精锐绕到灌木后,却未发现猎物。

“怎么回事?”乐嘉蓬康吆喝道。

“禀告王子,并未发现猎物。”

“什么叫没有发现?狐仙飞升了不成?”乐嘉蓬康有些气急败坏,非要眼见为实才肯罢休,卫队拦都拦不住,凌子域倒是稀松平常的样子。

“真是见了鬼了!”乐嘉蓬康下马找了半天也没见到猎物影子,竟不顾储君的身份骂了起来。

“你一个小孩子,竟学着这么不文雅,哪个师傅教得这么好。”凌子域斜靠在树上悠悠的说道,嘴上不客气,眼神里倒是很喜欢这个孩子。

“都是你,你赔我的火狐!”终究是未弱冠的孩子,眼里说不尽的委屈和失望。

乐嘉蓬康上前狠推了一把不以所谓的凌子域。突然,不远处骏马开始嘶鸣,退步,慌张不安,侍卫悉数摔下马背,随后骏马掉头奔散而去。

危机的气味弥漫,每个人都异常的警觉起来。

“王子小心!”一条巨蟒吐着信子张静悄悄的向蓬康的背后逼进。

凌子域一把拽起乐嘉蓬康一个飞身,躲过了巨蟒的攻击。

身后卫队羽箭齐发,可巨蟒游走灵活,也只是尾部中了一箭,疼痛似乎激起野兽的怒气,它瞬间将前去寻找猎物的侍卫缠绕,侍卫受到蛇身挤压气绝而死,随后巨蟒卷断了几个粗壮的树干砸向赫和精锐,侍卫门被狠狠的砸在地上。

巨蟒继续向蓬康小王子袭来,凌子域将他护在身后,这个孩子有些吓坏了,怔怔的乖乖的依附在凌子域身边。

这凌子域虽然纨绔放荡,但武功还是不差的,几个飞身,巨蟒没有得逞,趁着机会,乐嘉蓬康迅速抽出凌子域的佩剑,在巨蟒张开血盆大口欲要吞下凌子域的左臂时,将剑插进巨蟒的上颚,野兽轰然倒地,没有半点的挣扎。

侍卫们也都惊呆了,乐嘉蓬康愣在原地,惊险虽然渡过,但他仍保持着握剑的姿势,眼神坚毅且掺杂着慌乱。

“王子!”侍卫皆跪地,若太子有个半点闪失,他们可都是人头不保。

“小鬼头,很厉害嘛!”凌子域摸了摸乐嘉蓬康的小脑袋,安抚着他的情绪。

凌子域示意侍卫搜索下附近,在灌木后发现了一个巨大的掩藏很好的蛇洞,洞里有很多白骨还有成堆的金银珠宝。

在确保这蛇洞里没有其他的别有洞天和机关后,凌子域吩咐侍卫将这些珠宝及巨蟒尸体装运后,狩猎期限已至。

第二十二章 各怀鬼胎

各路人马集中在营帐,西戎满载而归,飞鸟走兽堆成了小山,几个内监负责清点和记录,但赫和及北凌猎队归来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只巨蟒上。

网状的纹路泛着幽幽的蓝光,大家围着在周围看着侍卫拿软尺丈量巨蟒,生生有三丈之长!蛇腹隆起,最粗的地方一个精壮的成年男子也抱不住。

侍卫剖开蛇腹,火狐被完整被取出,除此之外还有其他未完全消化的动物尸体,最让人意外的是,蛇腹里还有一枚荔枝大小的金球,身刻“乾”字,之余并无他饰,于此同时,负责清点的内监在从蛇洞带回的金银珠宝里却意外发现了一枚九龙玄镜。

这下整个营帐都炸开锅了,赫和国小王子力斩巨蛇,寻回了东启护国法寺遗失多年的镇寺宝物。

“都是些装神弄鬼之徒。”西戎一勇士愤恨的说到,猎场从来都是西戎的荣耀,这无端杀出的程咬金,尽然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孩子,真是很丢面子。

“我看北凌那弱子竟然还需孩子保护,传言果然不虚,也是除了仗着有个皇帝老爹,能在床上逞英雄之外,还不如我草原的一条猎狗。”另外一个嘲讽道。

“哈哈哈哈哈,喝酒去!”

正巧,秦王启帧带卫队巡视路过,听到了这番谈话,嘴角轻蔑的微微上扬,凌子域,遇到这等凶险之局,佩剑在身却让小孩抢了先机,这扮猪吃老虎的惯用伎俩真是用的乐此不疲。

傍晚,夕阳笼罩西山,巡防守卫虽立剑竖戟,但兵器被天际的暖色包裹,彩色旗帜随风飘扬,也是看似祥和一片。

劈柴,生火,屠宰,支架。

酒香四溢,肉烤脆嫩。

连火苗都欢腾着迎接即将开始的野外盛宴。

四国围坐,篝火燃烈。

君主皇臣觥筹交错,随行的舞姬妖娆曼妙。

“回禀圣上,此次狩猎西戎共猎得飞禽三十二只,走兽五十三头,其中豺豹三头。东启猎得飞禽十五只,走兽八头,其中海东青一只,梅花鹿二只。”负责统计猎物的大监叩首回报。

“西戎素来强于骑射。”东启明帝举杯敬了敬阿努达,阿努达笑而不语。

“得此金戈铁马,护土防国,单于但可高枕无忧。”乐嘉还瑜也跟随陪了一杯酒。

阿努达连饮两杯,但对于赫和弦外之音深表不屑,凡是铁蹄踏出的江山都归王土,比起靠谄媚依附他国,苟延残喘于列国之间要更为坦荡。

“回父皇,今日狩猎蓬康小王子英勇无比,凭一己之力斩杀巨蛇,还意外间帮东启寻回了丢失多年的九龙玄镜。”启轻烨将今日奇闻告知东启明帝。

“哦,真有此事,九龙玄镜乃我东启皇族前朝清佳长公主的陪嫁宝物,后长公主皈依佛门,便将此宝物赠与护国法寺,长供于镇京塔顶,但五年前不翼而飞,多方寻而无获,谁成想落入这恶兽之腹,如今得以找回,也是天意,蓬康小王子智勇双全,乃赫和之幸也。”

明帝饶有兴致的扯了扯着陈年旧事。“来人,取我的玄铁短剑来,回赠小王子,一为感谢送我东启宝物回朝,而是嘉奖少年英勇。”

“过奖了,稚子侥幸而为,难堪如此嘉赏。”乐嘉还瑜了表谦虚,但未提北凌太子相助一事,他知今日之事绝非表明看上去如此简单。

局势的确凶险,但若不得凌子域护佑,皇儿性命难保,他对北凌深为感激,但凌子域顺手将皇儿推上这少年英勇之名,着实又太过招摇。

西戎本就狂妄浅薄,无端被夺去风头定是心有不甘,今后边境扰犯更甚,若提及北凌相助,又有故意挑唆之嫌,则东启乐观,若不提则,恐东启苦心做局落空,则疑赫和、北凌交往过密,援协之余多有挟制。

赫和国力衰微,依靠东启、北凌方可与西戎抗衡,但东启及北凌之间暗争已久,对赫和明为援助,实则暗加利用以制衡对方,赫和夹缝中为求得喘息振兴国力,这左右亲和的尺度需拿捏妥当,否则稍有不慎则会国破家亡。

所以,凌子域护佑之事不能提,也不得不提。

“小小年纪却胆识过人,着实令人佩服,乐嘉皇族一脉十几年子嗣凋零,如今终于后继有人了,恭喜恭喜。”阿努达提壶假意赞美。

乐嘉还瑜对西戎的鄙夷心自肚明,但不愿与粗俗之辈争长短、论高下,只是了了应付,不失礼仪便好。

一时气氛有些尴尬。

“乐嘉皇族百余年丰迹,将凌水腹地治理的富沃安足,凌水虽改道二十余载,但苍天庇佑,赫和国主持危扶颠,励精图治。终扭转困顿之局,后又得此少年英继,赫和国运必将锦绣昌祚。”

睿王启轻稔举杯敬乐嘉还瑜,缓和了这一时尴尬之气,随后,席间的朝臣皆附和称赞,但赫和小王爷却坐不住了。

“回禀父王,恶兽凶险,若不得北凌太子相助,凭儿臣一人之力恐早丧恶兽之口,蓬康虽小,但也懂得人相助,需知恩图报,儿臣以茶带酒敬北凌太子,感谢相助之恩。”

蓬康虽很不喜欢凌子域,但事实如此,且父王事后嘱咐,对援手之恩需当众表示谢意。

“赫和王子客气了,倒是我要谢谢小王子的搭救之恩。”

凌子域扯着嘴角,冲着小鬼头眨了眨眼睛,一边讶异这幼子之赤诚仁义之心,不过想来是他皇帝老爹应允的,一边感叹这小小年纪人前的举止太过于规矩、得体,到失了童趣童真。

“北陵太子如此仁义,今日骑猎定是收获颇丰。”阿努达身边的近臣嘲讽道。

“本还有幸猎得一只稀有的火狐,谁料进了这巨蛇的腹中,那自然就算作是蓬康王子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时来易失,自有天命。”凌子域对话里嘲讽不以为意,自酌自饮,“比起着骑射逐鹿,还是窈窕佳人、琴鼓美酒更得我意。”

好事之人见他如此坦坦荡荡,到失了兴致,一众人等饮酒吃肉,观舞品曲,不亦乐乎。

接下来几日,四国正式会谈。

围猎比武,按照惯例,射猎最多,猎物最凶恶者夺得头筹,可赢得了二年三国边境互市免课优待,然而此次西戎涉猎最多,而赫和斩杀巨蟒最恶,这边境互市免课到底该花落何家,竟也一时难以定夺。

若不得凌子域的暗中相助,赫和那个毛头小儿怎么可能力挽狂澜,在围猎之中与可与西戎勇士一争高下,进而动摇西戎在边境互市上的既得利益,对此,北凌这笔帐,西戎是记下了。

但凌子域也不是好欺之人,他早知此次会盟不会如表面风平浪静。四国安和,东启定会安下暗中有所行动。

围猎之时,他不似西戎目的明确、狂掣追逐,便由着骐骥顺着心意自行游荡,谁知这骏马贪食林中野果,竟而寻得赫和行迹,惊遇凶险,他便知不是巧合。

若让乐嘉蓬康丧生恶兽之口,那乐嘉还瑜便全然导向东启,到时候赫和国境必然向东启全然打开,北凌腹地便完全袒露在东启的强兵之下。

若自己抢杀巨蟒,那便明摆着与西戎叫板,西戎人野蛮记仇,那更是中东启的下怀,西戎与北凌矛盾升级,边境争战不日可见。

于是,他顺势成就乐嘉蓬康英勇之名,一来乐嘉还瑜会记下这救命之恩,对北凌心怀感激,在东启与北凌之间的较量中有所考虑及侧重,二来以赫和为棋,避免与西戎的直接冲突,以缓和敌意。

不过无论何种选择,东启皆坐收渔利,于是,凌子域提议西戎得二年国惠,赫和得一年,而乐嘉还瑜也一改谦和卑让,并不推脱这利国之惠,东启也乐见其果,遂未过多商议,便应允了凌子域的提议。

此举,加上赫和顺水人情,凌子域让围猎之局看似公允,却意有他指,成功挑起了西戎对东启的不悦。

对西戎来说,输赢是小,但是北凌提议、东启应允,这围猎之局就变成两国暗成的联合羞辱,北凌既得西戎记恨,那东启也不得脱身。

第二十三章 夜宴风波(上)

四国会盟和谈仅仅十日便草草收场,虽然各国就农耕、渔牧、互市等方面的国惠进行确认,但对矛盾尖锐的疆土划分、矿产开掘等问题避而不谈。

其实北凌、东启也只是摆摆和谈的姿态,赫和国微言轻,自是附和,但西戎本就看不惯北凌、东启大国看似怀柔博纳实则睚眦必报的伪善,这天下必然不会被一纸盟书所制约,所以此次会盟表明上为固守恩佑天下、福泽万民的四国允诺,实则各方都在等待时机,暗自谋划,毕竟谁也不愿意受天下所指,将大义之旗拱手让与他人。

阿努达以不远万里前往东启,欲带阏氏、侧妃饱览启都山水为名,留在都城不肯离去。凌子域自是不肯错过这个热闹,誓要饮遍东启美酒,赏遍启都美女。

虽说使团都住在重新翻修的京郊行宫中,且每日之行程皆有东启礼部官员、皇子陪伴,但异国财狼之心不可不防,盘踞启都不肯离去怕是另有图谋。

经东启受意,赫和以农忙、治水等国政繁忙为由率先提出回国,东启遂借机再设国宴送归,向西戎、北凌下了委婉的逐客令。

夜宴定于三日之后,由皇后督礼部亲自操办,宁王启轻珏、宁王妃赵芸静奉命协助,皇族、三品以上朝臣皆可携家眷参加。

夜宴设启都皇城沁心湖上新建的珊清殿,该殿生于水上,宾客需乘舟而至。五十九根金丝楠为宫殿支柱,雕梁画木,金漆琉璃,无所不用其极。

殿体为玄月形,分上下两层,皇亲国戚席位设在二层,官吏亲眷席位设在一层。

大殿二层外环观水回廊,月缺处设有芙蓉高台,正对主位,主位贯穿大殿上下,背后摆着雕刻着苍山凌水昆山白玉屏风,绕到其后便是楼台亭阁,可观东启皇宫美景。

启帧携顾予初赴宴,为防突生变故,自顾不暇,她提议将妹妹留在府中,启帧应允,但予心心有不快,如此空前盛宴,竟因姐姐私心而让自己置身事外,她在府中偷偷垂泪。

顾予初也因珊清殿的富丽巍峨而赞叹,但她对围猎之事、各国边境摩擦也略有耳闻,西戎、北凌逗留启都多日,却风平浪静,若仅为游山玩水择日回程甚好,但若有其他阴诡之谋,当要紧抓这最后的契机,掀起风起云涌。

日落,挑烛。

珊清殿灯火通明,水波粼粼璀璨,宾客盈笑纷至,荣鬓盛装。

酒溢,尊起。

丝竹之声盈耳,果粉香气拂面,四下礼遇谦和,端敬恭顺。

芙蓉台上启都云楼花魁红衣宽袖飞天一舞,惊艳四座,室家千金羡妒至极。

在凌子域的提议下,在座宾朋可行酒游歌,不拘于礼。

东启皇后虽不悦,但明帝默许也是无可奈何,一时间宴会气氛升腾,各国交谈甚欢。

“初儿,为何不四下转转,独自闷在这里。”启帧见顾予初无心宴会,敲了敲她的桌案。

顾予初对于这亲昵称呼稍有不习惯,微微抬了抬眉梢。

“我既不知时下热闻,又不懂逢迎附和,还是不要去凑这般热闹,一人待着甚是自在,王爷不用顾念我独饮无趣。”

“一人吃醉又有何意,初儿不如陪我一同会会各路王侯?”启帧话虽客气,却已然伸出手来,一副不容拒绝的样子。

顾予初只得低头整整衣襟,扶手起身。

凌子域远远瞧见此景,很是好奇,自幼时相交,启帧便一直清寡孤傲,对待意欲亲近的贵女千金态度更是冰冷。

昔年,听说这冷血绝情之人突然大婚,还娶了不知背景的百色之女,如今这夫妻和乐恩爱的样子,若不知亲眼所见,倒真是难以置信。

凌子域拨弄鬓前发丝,提壶走进,刚欲和这个未见真颜却已名传天下的秦王王妃打声招呼,却被启帧硬生生的挡下。

“呵,许久未见,本想着温柔帐暖,你会长沐春风,谁知还是一如既往的不近人情。”

“彼此彼此,你也还是放浪形骸,风流不羁。”

两人相视一笑,举杯对饮。

顾予初见启帧没有引荐的意思,撇撇嘴,很是识相的自动退下。

“怎么,不打算领我见见表嫂?”凌子域偏头望了一眼启帧身后的侧身正准备离席的顾予初。

“内子虽不倾城倾国,但你等浪子还是要防的。”启帧侧眼发现顾予初已经实相的退下,很是满意。

“我虽自知自己魅力非凡,如今就连战功赫赫的秦王也会担心王妃会被我拐了去,真是受宠若惊。”

“年岁增长,轻浮的毛病没改掉,这扮猪吃老虎的本事也是日益精近。”

“不敢当,你也还是吝啬小气,不可一世。依我慧眼,你这王妃不喜与你亲近,说起这讨女人欢心的本事,本太子定是当仁不让,不如你求我,本太子考虑拨冗点拨你一二。”凌子域很是得意,提壶自饮。

“这十年晶露琼浆,凌太子且好好享用,少管他人闲事。”说罢,启帧侧身离开。

“我北凌国储君早立,其余二个皇子年纪尚小,不成气候,但你东启众皇子虽看似谦逊,但凡有血性,皆有争心,你我母族同脉,当不愿看你困于他人之祸心,日后你我欲要像此番谈天说地,也是变数颇多。”凌子域接着说道。

没错,凌子域的生母正是北凌皇后、三行书院院首常远卿之孙,启帧生母常欣怡的同胞姐妹常乐水。所以说,他们二人不仅仅是对手,更是有着不可否认的血缘之亲。

“不劳凌太子费心。”

“本太子听说京郊琉璃湿地风景极佳,明日特邀佳人赏游,如此看来秦王也无心同行,也罢也罢。”启帧头回,仍旧不漏声色。

刚说罢,便有宗室贵女借着酒意举杯来敬,凌子域弯眉挑唇,欣然畅聊起来。

顾予初漫无目的在宴会上游荡,宾客皆是三五小撮畅聊甚欢,有聊时新服饰妆容,有侃天下热闻新物,也有暗自窃语,但都没有她熟悉可融入的圈子,也罢,不知道书院同门如今安置何处,追随何人,天下之大,生离死别稀松平常,习惯就好。

“秦王妃果然如传闻一般与众不同。”一异域女子举杯笑迎而至,只见她白锦长袍,袖口缀以银狐皮毛,领口腰间皆镶有松绿石装饰,腰带缀以长短不一的花骨朵银铃铛,编发高束,斜插数十只银簪,牡丹花纹,顶端饰有红玛瑙或松绿石。

“请恕俾子愚笨,不识贵人。”顾予初很是礼貌。

“奴家是西戎单于侧妃,名步容,听闻秦王妃出自百色,正巧,你我乃是同乡。”步荣嗓音尖锐,表现的非常兴奋。甚至拉上了顾予初的手,然后说了好一会乡音,引来了周围宾客的关注。

顾予初哪里听得懂她说了些什么,很是尴尬,但若不予反应或反应不当,必当又引起他人对其来处的怀疑。

“天下之大,你我相聚于此实乃有缘,俾子先干为敬。”百色无论男女以好酒闻名天下,顾予初豪饮一尊,如此一来便将众人的注意力转移到西戎侧妃如何回应之上。

步荣面有微变,但仍大方的回敬,而后两人掩面而笑,众人唏嘘百色民风。

“侧妃,若不嫌弃,俾子带姐姐赏游一番这珊清殿如何?”顾予初欲带这不速之客脱离众人之瞩目。

“好呀。”步荣欣然答应。

于是二人携手离开大殿二层,顾予初带着步荣穿梭在熙攘的宾客之中,更是尽心尽力的介绍着东启的民俗民风,珊清殿的构造及装饰的吉祥寓意,就是为了公然显示自己真诚待客的意图,步荣也欣然恭听。

说的口干舌燥,顾予初与步荣共饮了往来侍候侍女端盘上的酒水,在后,步荣以回席伴君为由与她辞别,顾予初似有不舍的客套相约西戎归国之前来府上小聚,步荣则以西戎国事安排为大婉转拒绝,顾予初求之不得。

第二十四章 夜宴风波(下)

珊清殿酒香肆意,佳人骄女云霞拂面。

顾予初应付步荣甚是伤神,更不喜殿中潮闷裹着危机的空气,便踱去廊外,临湖月圆,湿风挠鬓,顿时清醒舒心。

“你是何人?”乐嘉蓬康不知从那里冒了出来,顾予初感叹皇室宴会难以适从的逢迎和客套。

“抢了赫和王子的月光不成。”天家儿女莫不是都这样颐指气使,盛气凌人,顾予初很是无奈,真的懒得费心思应付。

“真是跟我九皇姐一样,毫无温柔可言。”小王子翻了翻白眼。

“我虽不及公主之尊贵,但就年岁来说,倒当得上小王子唤我一声姐姐。”这孩童真是不会说话,顾予初倒是来了兴致。

“你说这东启月亮会有我赫和的圆么?”乐嘉蓬康似不买帐。

“天下之大,也只有一轮明月,只是身处心境变幻,这月亮也似有不同。”顾予初仰面遐想,自顾自说。

“不日,我皇姐又将和亲东启,姐姐若有幸遇之,可否帮我转达,山高路远,独在异乡,好自珍重。”

听到此番,顾予初很是诧异,本该天真烂漫的年纪却心思沉重,令人唏嘘不已。

“你为何不亲自与家姐嘱咐?”

“如此,便真像是诀别了。”

顾予初没有接话,心中甚感悲凉。更想到自己不知所踪、不明生死的弟弟,他的童年是否轻松安好,如今是否康健怡然,此时是否与自己共沐月光。

“这个送你,当作谢礼。”蓬康拉了拉顾予初的衣袖,递上了在巨蛇腹中寻得的赤金圆球。

“不过一句话而已,这礼过于厚重了。”顾予初顾不得礼数,不自觉的摸了摸了乐嘉蓬康的头,就像似自家兄弟一般。

“凌子域说,火狐落入蛇腹,我杀蛇,便归我所有,但蛇盘踞东启西郊,如此也算是物归原主。”乐嘉蓬康丝毫不介意顾予初的越矩亲呢。

顾予初也不扭捏,接下端倪一番便收入怀中,二人不语赏月。

“起风了,莫要贪凉,回席喝点牛乳吧。”顾予初打破了沉默,防止这悲凉蔓上心头。

“听说会有烟火,姐姐不喜欢么?”蓬康若有所思。

“小王子消息到比我还灵通,烟火绚烂不过刹那,看看是即是,别触景生情就好。”

话刚落,四国皇权之极在御前侍卫的护卫下并肩踏至大殿主位白玉屏风后的楼台亭阁之上,正宫、皇子紧随其后,殿中宾客纷纷谈笑相携走出殿外,凭栏而依。

“你怎不与你父王同行?”顾予初有些警觉起来。

但隔岸花火升空,绚烂夺目,骄女挥帕欢呼,男宾拂须鼓掌,共贺如此太平盛事。

转眼间,乐嘉蓬康不知所踪。顾予初在纷涌的宾客中寻找但仍无果,很是着急。

“你为何如何慌乱?”南溪郡主半路杀出,拦住顾予初的去路。

“郡主若不介意,可唤我一声嫂嫂。”

南溪鄙夷一笑。

“郡主放着烟火不赏,到有闲情逸致跑来管我的闲事?”顾予初继续说道。

“这话该我来问你,你偷偷摸摸的样子定是有所图谋。”

顾予初不想与她纠缠,并未搭话,转头便走。

谁料,南溪郡主揪住其肩,顾予初回旋争脱,并未出招,但她不依不挠,大大出手起来。

顾予初只得左右躲闪,赵芸静见状,推了身前的妹妹一把,半路突然踉跄冲出赵芸和眼看就要越过自己跌入湖中,没办法,顾予初只得一个飞身,将其牢牢拉住,两人迭落廊中,而南溪一时没收住掌风,顾予初为保护赵芸和硬生生闷声吃了一掌。

烟火表演结束,宾客归席,南溪收敛剑拔弩张的气势,三人赶紧整理好衣冠,仿佛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啊!杀人啦!快来人!”二楼传来一个侍女惊慌的呼喊。

众人惊愕,只见西戎侧妃步荣倒在案前,口吐鲜血而亡。

御前侍卫赶来,控制好案发现场,一众宾客围在周围窃窃私语。

顾予初警觉不妙,还是赶紧与启帧会合为好。这时,明帝、阿努达、乐嘉还瑜、凌子域等皆数到场。

“启禀殿下,西戎侧妃目测是中毒而亡。”御前侍卫统领肖远禀报。

阿努达很是震惊,抱着自己的侧妃悲痛欲绝,“明帝,西戎真诚结盟于此,没想到你东启欺人太甚,今日之事必须给本汗一个交代,杀人凶手无论是谁,必将他碎尸万段!”

“启禀圣上,我知道杀人凶手是谁!”南溪突然站出来,叩首回禀明帝。

“是谁?”明帝问道。

“是她!”古南溪指着顾予初大声说道,“我刚看到秦王妃偷偷摸摸,意欲逃走!一定是她杀了西戎侧妃。”

“南溪郡主怎的血口喷人,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所为!”顾予初幡然大悟,今晚这个大局是冲自己而来。

“秦王妃武功非凡,刚烟火结束正欲逃走被我逮个正着,若不是荣王妃意外挡住她的去路,此时恐怕早已逃脱!”南溪郡主不依不挠。

“荣王妃,可有此事?”明帝问道。

“回圣上,今日我当感谢秦王妃姐姐才是,若不是秦王妃姐姐身手敏捷,及时将我拉住,我恐怕早就落水而亡。”赵芸和借着感谢之名落井下石,暗指顾予初暗藏身手。

“我若想逃走,为何还站在此处?”顾予初反驳道,“我与西戎侧妃今日才相识,与她无冤无仇,为何要痛下杀手?”

南溪郡主一时被问的词穷。

“启禀圣上,臣媳有话要说。”宁王妃赵芸静突然说到。

明帝应允。

“今日席间西戎侧妃与秦王妃把酒言欢,臣媳就在附近,西戎侧妃很是兴奋,言语间来看是第一次与秦王妃见面。”赵芸静停顿了一下,顾予初已知她不会如此好意。“西戎侧妃兴起之时还与秦王妃说起了乡音,其乐融融的样子。”

“可是秦王妃明明没有以乡音回应,只是邀西戎侧妃饮尽尊杯,随后便拉着她离开了宴席。”宾客中有人小声咕哝。

“西戎侧妃以乡音为试,谁知你不是百色之人,不懂百色之语,你怕身份暴露,所以杀她灭口。”南溪听懂了言外之意,继续据理力争。

“郡主,我并未得罪你,你为何处处想至我于死地。”顾予初委屈的说道,下跪欲请明帝做主:“回禀圣上,我的确与西戎侧妃把酒言欢,拉她离席后则领着侧妃参赏珊清殿,介绍东启民俗民风,之后共饮了侍女端来的酒水后她便称需侍奉单于,与我分开,这些在席的诸位皆可作证。之后我便在廊间观赏烟火,郡主胡搅蛮缠大打出手倒是也可以为我做不在场的证明!请圣上为儿媳做主!”

明帝并未回应,南溪郡主喜出望外,接着说道。

“你假意与西戎侧妃交好,实则找准时机向她下手,顾予初,你好狠的心。”

“你居心叵测!”

这时,赫和国随行护卫慌张来报,“国主,小殿子不知所踪,臣等遍寻整个珊清殿也一无所获,臣询问廊中职守,他说,他说。。”

“说什么?”乐嘉还瑜惊慌的说道。

“说小殿下失踪之前与秦王妃在廊中说话,之后便再未看见。”

南溪郡主更是得意,这下看你顾予初插翅也难飞!

阿努达怒火中烧,狞髯张目,飞跃而起,瞬间要掐住了顾予初的脖子,谁知被启帧当即拦下。

“单于恕罪,定罪需有证据,在未查明真相之前,她还是我东启的秦王妃。”启帧护在顾予初身前。

“单于息怒,今日之事孤必还西戎、赫和公道,查明真相、找出真凶,若真为秦王妃所为,但任凭西戎、赫和处置,绝不姑息。”明帝开口调和,“为示公允,秦王、宁王、荣王理应避嫌,弘王,此事交由你来彻查,将端酒侍奉的侍女及廊中执守拿下问话,秦王妃嫌疑未脱,暂收掖牢。”

“三日之内,东启必须给我一个交代!”说罢,阿努达抱着步荣的尸体,率西戎使团离去。

赫和国一行也无心宴会,也跟着离开,留下东启皇室及宾客。

第二十五章 云山雾绕

丑时,乾坤殿。

“启禀父王,端酒侍奉的侍女现已招供,她与顾予初同为北凌细作,当日西戎侧妃以乡音试之,顾予初自知身份败落,便指使她在侧妃酒杯边缘涂有南山绝,此药当即喝下无恙,半个时辰之内必会毒发身亡,儿臣搜查此侍女的房间,发现相同的粉药藏于枕间,同时,仵作来报,西戎侧妃尸检药性也与此宫女的招供相符。但赫和小王子仍下落不明。”弘王启轻烨特向明帝回报案情进展。

“秦王妃如何作答?”明帝问,但仍闭目养神。

“什么也没说,但儿臣在她身上搜到了此物。”启轻烨呈上了那枚赤金圆球。

明帝缓缓睁开双眼,看到此物,眉间似有惊讶之意,他细细的搓摩这赤金圆球,球体上乾字清晰可辨。

“这金球是蓬康小王子在斩杀的巨蛇腹中寻得的,如今在顾予初的身上发现,实在太过可疑。”启轻烨继续说道,但明帝并未回应,殿中安静下来。

“四弟,这速度未免也太快了些。”

启帧的出现将明帝将从思绪万千拉了回来,“儿臣参见父皇。”

“老三,你来的真好,烨儿查证,收押侍女招供,说秦王妃为北凌细作,你做何看法?”

“父皇,儿臣虽不知四弟如何让那侍女招供的,但儿臣的王妃心性纯良,定不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更不可能是所谓的北凌细作。”

“三哥,可有证据?”启轻烨道。

“暂时没有。但请父皇细想,但若此侍女真为北凌细作,那北凌意欲为何?无非是挑拨东启与西戎的关系及破坏此次和谈,昨日阴谋即发,而几个时辰之后我东启便查明真相,就与西戎和赫和的窘境而言我们只需交出该侍女便可解东启之围,如此说来,北凌大费周章岂不是太过于简单了么?”

“老三的意思是,北凌故意设局陷害秦王妃?”明帝似有所想。

“不排除此种可能。宫禁之中混入异国细作也并非难事,细作兴风作浪东启顶多是管理疏忽,守卫失职,但若北凌细作牵扯东启皇族,那就算交出肇事侍女和王妃,还原真相,西戎真的买帐么?此事,无论如何东启都逃脱不了同谋的干系,更有甚者,西戎反而会觉得是东启设局陷害北凌,坐收渔利,最后和谈崩塌,东启恶名昭彰,背信于天下。再此后,西戎兵戎来犯,北凌结盟同攻,皆可说是匡扶正义、顺应大势。”启帧继续分析道。

“三哥所言有理,但四弟不知,当日东启皇族云集,为何北凌非要陷害秦王妃?”启轻烨反问。

“这个问题,我到是想问问四弟。”启帧意有所指。

“老三分析的有理有据,但烨儿所惑也并非毫无道理。”明帝仍保持中立。“那不如听听秦王妃自己有何辩解。来人,宣秦王妃。”

掖牢中,顾予初仔细回想宴席间发生的种种,对自己的疏忽及仁善懊悔不已,自己身陷囹圄是小,但牵扯启帧,如今局势艰险,该如何破局而生,扭转乾坤呢?

正在此时,内监宣召。

“参见圣上、秦王、弘王。”顾予初瞥了启帧一眼,只见他面如常态,镇定自若。

“罪人顾予初,你的同党现已招供,你还不速速坦白赫和小王子下落。”启轻烨直入主题。

“我不知所犯何罪,无罪可呈。”

“北凌为破坏和谈,挑起东启与西戎、赫和矛盾,好坐收渔利。”

“北凌之谋与我何干?”顾予初淡然反问。

“你的同党,就是那个侍酒的宫女,已经招认受你指使毒谋杀西戎侧妃,为的就是挑起东启与西戎的战事,离间东启与赫和的友好,顺便掩盖你的真实身份。”

“荒谬至极,弘王是怀疑我是北凌细作?”

“不是怀疑,是确信。你的同党现已招供,席上证人皆有所指正,你还有何话说。”

“单凭言语之词就定罪,未免也太过牵强。”启帧说道。

“秦王妃,你如何解释乡音不辩,又如何解释为何赫和小王子失踪之前与仅你在一处?”明帝质问。

“回禀殿下,我的确不懂百色之语。”顾予初抬头看了一眼启帧,继续说道,“秦王虽在百色之地与我相识,但我并非百色之人,我父母早亡,留下妹妹二人相依为命,早年随同乡商队南下百色收购茶叶,我姐妹二人帮商队煮饭烹茶,之后百色之乱,但同乡商队唯利是图,借机压降茶价,坑骗茶农血本无归,兵荒马乱之下茶农乘乱反报,商队皆惨遭不幸,我及家妹幸得秦王相救才得以存活,后予初得秦王垂怜,但此等经历并不光彩,我自知与秦王云泥之别,更不愿过往之事再添差距,授人话柄,令秦王不堪,遂向其隐瞒自己的身世,称自己是百色之人。”

顾予初为表现的更情真意切一点,委屈的看了看启帧,继续说道,“至于赫和小王子,我因不胜酒力踱至廊间,谁料遇上了小王子,便闲扯了几句,小王子拖我关照他即将和亲的皇姐,还送我一个赤金圆球作为谢礼。此后,宾客纷至廊间,烟花升空,小王子便不见踪影,予初愚笨,才察觉有异,便四下找寻,谁知南溪郡主不分青红皂白大大出手,更为凑巧的是荣王妃险些落水,现在仔细想来甚为可疑。”

“编故事到是真有一套。”启轻烨很是轻蔑,“那你又如何解释你会武功。”

“我在江南修养之际,幸得袖白道长指点,学了些花拳绣腿以强盛健体,去年,皇后娘娘寿宴臣媳也是如此回禀了娘娘,当日宴会我也表演了剑舞,并未有任何掩藏。这一连串的巧合被有心之人利用,意欲致我于死地,更牵连秦王。予初句句实言,请圣上明察!”

顾予初陈词激昂,叩首拂拜。

“百色过往已死无对证,而袖白道长更是云游天下,行踪飘渺,顾予初自辨之词皆无法证实真伪,而夜宴之谋则人证、物证俱在,无论真相如何,西戎要我东启三日之内有所交代,如何应对还请父王定夺。”

启轻烨也步步紧逼,跳出顾予初的思路,不欲求证其所言真伪,但暗示明帝事实真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向东启交代。

“父王,若四弟所查不虚,那东启若交出侍女和秦王妃就能解了西戎和赫和的疑虑与不满么?”

启帧将话题转到如此处置的效果之上,意欲将明帝领致自己之前的假设之中,引起明帝的猜忌之心。

“圣上,予初不懂国政权谋,但我心系东启及夫君,若牺牲我一人,可解东启之困,可让夫君免受牵连及猜忌,予心万死不辞。”

顾予初知道,自己若被定为北凌奸细,那秦王也难逃勾结外邦、图谋不轨的猜疑,这局表面上看似国与国之间的角逐与博弈,但更像是肃清异己的别有用心,她言辞委婉,以退为进,点到即止。

若梦依贵妃的得宠是明帝对启帧试探对回应,那么明帝对启帧则是表面挟制,实则信任并寄以厚望,她的言外之意相信老辣的明帝听的明白。

同时,也埋下了伏笔,就算自己在狱中被设计做成畏罪自杀的结局,在明帝心中也像是她保全大局及夫君的自我牺牲。

明帝没有当下决断,只是继续羁押顾予初。

第二十六章 峰回路转

未免嫌疑,启帧一直没有去狱中探望顾予初。三日之期就在明日,顾予初也暗自焦急,不知外面的情况如何,启帧是否找到应对之法。

次日,禁卫在沁心湖中捞出赫和小王子的尸首,乐嘉还瑜痛心疾首,悲极晕厥。同时,在押侍女在狱中畏罪自杀,自此,夜宴之局成为死案。

三日之期已至,天还未亮,启轻烨便便早早侯在明帝书房,等待最后定夺。

明帝一直沉默,只是搓摩着那枚赤金圆球。

启轻烨有些着急,顾予初定罪就差这一锤定音,如此秦王也难明帝的逃责难和猜忌,便打破沉默,开口说道:“父王,北凌阴诡之心昭昭,今日若不据实回复,西戎恐愤而攻之,赫和密投北凌,那东启岂不是孤立无援,腹背受敌?”

“烨儿,这里只有你我父子二人,秦王妃身份之疑你可有实证?”

“侍女口供、宾客证词、乐嘉蓬康之死足以定罪。”

“大胆!”

“儿臣不敢,儿臣应父王密令,将引西戎与北凌嫌隙,牵出顾予初的真实身份实乃意外,但依儿臣愚见,顾予初的败落更大利我东启,我们正好可趁机暗度陈仓、弄假成真。”

明帝仍是半信半疑,会盟之前他的确秘密授意启轻烨借机滋事,以深化西戎与北凌之间的矛盾。

围猎之局他也是知晓的,凌子域坐骑锦瑟喜食红谷赤果,启轻烨便命人在林中提前育植赤果以引凌子域闯入蛇洞,同时将早已寻回的九龙玄镜放置蛇洞之中,再者以火狐诱乐嘉蓬康入局,若乐嘉蓬康不幸葬身蛇腹,那赫和便与北凌不共戴天,日后便可利用乐嘉还瑜共同对付北凌,东启北凌开战,也可直入赫和国境与北凌开战;若凌子域侥幸杀了巨蟒,寻得了九龙玄镜,那此次春猎便是公然与西戎叫板,北凌与西戎不和,东启才可坐收渔利。可谁成想,凌子域虽看似荒诞不羁,却顺利破了此局,并拉上东启,一并让西戎记恨。

夜宴之前,他这个儿子又毛遂自荐,说寻得凌子域与西戎侧妃私通的证据,这次一定不会失手,他告诫启轻烨切不可丢了东启的气度及风范,谁料,夜宴之上竟然发生凶杀案,牵扯出北凌细作,可偏偏那北凌细作不是别人,而是启帧的王妃。

“那你认为秦王是否知情?”明帝想了很久,才开口问道。

“儿臣不敢妄加揣测,秦王夫妻伉俪情深,我想此情此景若是按罪处置了顾予初,定是三哥不愿意看见的。”

明帝沉默。

西戎单于、赫和国主驾临。内监传示。

“来人,看座,上茶。”明帝招呼到。

“不必了,三日之期已到,本汗等要最简单的答复即可。”阿努达很不客气。

未等明帝开口,启轻烨率先回答。

“单于,经查证,西戎侧妃死于南山绝的毒药,该毒药被涂抹于杯璧之上,该毒无色无味,服下后半小时毒发,无药可解。”

“这些都不重要,你只需告诉我是何人所为?”

启轻烨迟疑的望了一样明帝,终究还是开了口。

“北凌细作。”

阿努达覆手侧目,很是吃惊,但又瞬间平静下来。乐嘉还瑜眉头紧皱,亦有所思。

“那么,东启秦王、秦王妃可涉入其中?”阿努达继续问道。

“西戎侧妃之殇,据该名侍女招供,是受秦王妃指使。”启轻烨回答。

“我儿何冤?她可有招供?”乐嘉还瑜情绪激动。

“她矢口否认,但我们在她身上搜到赫和小王子之物,那枚赤金圆球。”

乐嘉还瑜挥手砸碎了茶盏,从牙缝里狠狠的摩出了两个字“北凌!”

“我不管此毒妇是北凌的细作还是你东启的秦王妃,都必须为我爱妃之死血债血偿!”阿努达停顿,继续说道,“至于秦王,我想明帝自会分辨,但就我而言,并不相信他可以置身事外。”

启帧统帅东启半国兵力,谋虑过人,战功赫赫,是当世少有的军事奇才,阿努达接任西戎单于早年与东启边境摩擦,两军骑兵交锋过多次,但并未占到多少优势。阿努达深知,西戎对抗东启,最大的威胁便是此人,若任由其势力做大,执掌东启军政大权,那么西南边境之争,西戎便毫无机会可言。所以在启轻烨言明要与西戎合作共谋,帮其除掉启帧,待其继承大同,以西南二十郡为谢。

但是,阿努达仍对启轻烨有所怀疑,所以知会步荣先试探试探顾予初的身份,若真如启轻烨所言,秦王妃身份可疑,便可谋而后动,以其为突破口与启轻烨合作,致启帧于死地。可他万万没想到,步荣竟死在了夜宴之上,他虽悲痛万分,可幸又可疑的是秦王妃如意料的一般身涉其中,此局,无论是何人所设,但若可一举动摇甚至颠覆启帧在东启的地位,也是意外所获,求之不得。

还未等明帝开口,廊外便传来异动。

“听说,北凌细作兴风作浪,意欲破会会盟?这个黑锅,我北凌可是不认的!”凌子域不知道何时破门而入。

阿努达、乐嘉还瑜瞬时起身,怒气的看向凌子域。

“四国会盟何时只有东启、西戎、赫和三国,将我北凌置于何地?”凌子域蓝袍宽袖,玉冠束发,礼数周正,不过眉眼唇角依旧邪魅不羁。

“嘿,轻松点。”凌子域明显感到了西戎及赫和的敌意。

“你北凌使这卑鄙下作之法,竟还敢来此叫嚣?”阿努达质问道。

“就凭一侍女所谓的招供,就将这破坏会盟的屎盆子扣在我北凌头上,本太子若在不来分辨几句,你们肯定又认为我北凌做贼心虚。我北凌好歹也是北方大国,礼仪之帮,岂容好事之人如此肆意抹黑?”凌子域倒是不生气,不紧不慢的说道。

“你少在这装腔作势,我赫和虽国小势微,但你杀我儿,毁我国之根本,我赫和就算倾尽国力,玉石俱焚,也必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乐嘉还瑜暴怒,红着双眼,指着凌子域,势要讨回这笔血债!

“赫和国主,今日之言,可别后悔。”凌子域扯嘴一笑,然后环抱双臂,大声呼喝,“出来!”

“父王。”只见乐嘉蓬康从廊间窜出,奔至乐嘉还瑜面前,死死抱住其腰腹。

众人皆惊愕不已。启轻烨眼神慌乱,心中暗知大事不妙。

乐嘉还瑜蹲下,错愕的紧紧盯着怀中的小孩,左右确认好久,然后拥蓬康入怀,泪眼朦胧,甚是惊喜和欣慰。

“告诉父王,到底发生了什么?”失而复得的喜悦让乐嘉还瑜说话的声音都变得尖锐起来。

“是凌太子救了我,不然儿臣就再也见不到父王了。”蓬康也小声的啜泣,乐嘉还瑜瞥了眼看热闹的看得特别起劲的凌子域,眼神已然柔和下来,但仍怀有疑虑。

“别怕,快告诉父王是谁要置你于死地?

“儿臣不知。”

“蓬康小王子可还记得这枚金球?”明帝突然插口问道。

“记得,是夜宴当天,我赠与秦王妃姐姐的。”

“为什么?”乐嘉还瑜很诧异。

乐嘉蓬康指向启轻烨,“是他告诉我,他不能拒绝与我皇姐的和亲,但在东启皇室女眷中秦王妃姐姐心地最为善良、待人极为宽厚,若我皇姐可与秦王妃姐姐交好,以秦王府在东启的势力,我皇姐在东启的生活定会安然和乐,不受后室女眷排挤陷害。他还告诉我,秦王妃姐姐喜欢奇闻逸事,若是我将在蛇腹中寻得的赤金圆球送与她,她定会欢喜,到时自会先入为主的对我皇姐平添几分好感。”

明帝审视着启轻烨,并不做声。

“后来呢?”乐嘉还瑜接着问。

“后来,我在廊间看见秦王妃姐姐在赏月,就上前与她寒暄了几句,请求她关照我皇姐,然后送了她那枚金球。”

“大约什么时候?”明帝问道。

“就在烟花表演之前,然后,烟花升空,我想去找父王,便离开廊间,谁知被一内监引领至侧殿回廊,他们趁着无人注意的时候,将我口鼻塞住,身上挂上砂石,推我入湖。”

乐嘉还瑜倒抽一口凉气,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

“启轻烨,你可有话要说!”明帝很是严厉。

“儿臣冤枉,定是有人唆使小王子陷害于我!”启轻烨跪地。

“你的意思是我喽?”凌子域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北凌可真是深谋远虑,隔岸观火不成,便无中生有,再使一个金蝉脱壳的好计,好让东启再难逃脱干系。那弘王殿下是不是也是我北凌的细作?”

“你血口喷人!我与你北凌毫无瓜葛!”启轻烨急忙为自己分辨。

“那顾予初呢?”明帝又问。

“顾予初是谁?”凌子域反问道,已然明白明帝话里的圈套。“秦王妃?不管是什么顾予初还是秦王妃若是北凌细作,那是否表示秦王也与我北凌交往过密?”凌子域未直接回答,而是简单的抛出明帝的疑虑,反其道引起另外一种猜想。

“即使赫和小王子安然无恙,也不能洗脱顾予初谋杀本汗侧妃的嫌疑。也许是你北凌早就留好后手,眼见事情败露,遂假意送还赫和小王子,好声东击西,掩人耳目。”阿努达说道。

“真是滑稽,单于连东启皇后的闺名都不知道,竟然对秦王妃的名字记得如此清楚。夜宴之上动手本就太过危险,若杀你个西戎侧妃就能挑拨两国关系,那为何不在所住的行宫动手,反正也在东启宫禁之内,亦或者换个一两个时辰才毒发的毒药,又何苦在夜宴作茧自缚,自寻死路。我北凌若有能力将细作安插在秦王身边,那又岂会轻易将其暴露,必对其背景安排妥当,熟悉百色乡语又有何难,怎会如此轻易就被你西戎侧妃试了去?若真像你说,留赫和小王子活口,就是为了度势而动,那请问我北凌今日可有半分便宜讨到,夜宴之局全系于秦王妃一人,我倒是觉得意不在北凌而在秦王。”凌子域句句珠玑,将国家矛盾转为皇储暗斗。

“本汗不管那么多,反正今天东启、北凌必须给西戎一个交代!”阿努达刻意压制了自己的怒气,

“弘王,赫和小王子之言是否属实?”明帝冰冷的开口。

“儿臣冤枉,儿臣从未诓骗赫和小王子,小王子年幼,定是有人故意唆使。秦王妃罪证昭昭,人证物证俱全,儿臣只是据实查办。”启轻烨一口咬死自己只是忠于事实真相,晋中职守而已,毫无私心。

“那你可有让秦王妃与该名侍女对峙?”凌子域反问。

“她已在狱中畏罪自杀。”启轻烨回道。

“掖牢一向重兵把守,怎会让一个牵动两国矛盾的重犯如此轻易的自杀,该侍女一死,所有嫌疑全集中在秦王妃一人身上,夜宴之谋已成死局,三日之期一到,就算该案经不得细细推敲,但东启也必须将秦王妃交出,反正扣成北凌细作,东启大可推脱的干干净净,届时北凌西戎开战,赫和北凌断交,秦王牵连受制,难以洗脱勾结北凌的嫌疑,夜宴督办一干人等或多或少失职查办,这一石多鸟之计,弘王以为如何?”

“凌太子真是雄辩,但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弘王有些慌张,但始终不多做辩解,他明白越说越容易暴露,不如矢口否认,毕竟除了赫和小王子之外他们没有任何的证据。

明帝反复权衡,若不交出顾予初,西戎无法交代,若交出顾予初,又等于与北凌公然宣战,一时间竟左右为难,骑虎难下。

“就今日来来看,此案牵连甚广,恐一时难以定夺。单于,可否再宽限一日,明日朕必给西戎、赫和、北凌一个满意的交代。来人,将弘王押入掖牢!”

“请父王明察,儿臣绝无异心!”启轻烨再三肯定自己忠心,陷害北凌之局原是明帝本意,他在赌明帝对秦王的猜忌之心。

“既然明帝开口,那本汗也卖东启一个薄面,就明日。”说罢,阿努达抽袖而去。

乐嘉还瑜带着蓬康以及凌子域也相继离开。

今日之情景俨然不肯能有个满意的结果,西戎虽心有不甘,但也不便过多计较,若继续对秦王落井下石,那西戎与弘王的暗约便会惹人怀疑。与此同时,阿努达对启轻烨也充满了恨意,说是合作,其实自己被其利用却一无所知,更可怜的是搭上了自己爱妃的一条性命,若无法牵连秦王,那便让这无耻之徒为自己的爱妃陪葬,二来打乱东启朝堂的势力,西戎好乱中寻找机会。

蓬康小王子失而不得,乐嘉还瑜喜不自胜,至于几国之间的暗潮汹涌他也无意参合,领着儿子安全回家就好。

其实,他早就在昨日就知道了儿子仍活着的消息,子夜他收到了北凌的密信,说是明日东启答复之时领蓬康相聚,乐嘉还瑜明白了北凌之意,便陪着演了之前那一幕,配合引出幕后黑手。

而凌子域这边,早在夜宴事发之时便嗅到了阴谋的味道,宴会上启帧也曾提醒需暗中关注赫和小儿的动态,以防西戎有所动作。他正巧见到启轻烨与乐嘉蓬康的小声交谈,便紧随蓬康其后,直至有人对其动手,救下蓬康后由启帧提前安置的侍卫秘密送其出宫藏匿在北凌下榻的宫殿。之后,他们在从蓬康口中得知启轻烨的诱唆,便明白了这整盘计划,于是,启帧将计就计,借尸抛湖,好让启轻烨认为万事妥当,放松警惕意,进一步落井下石,以引出明帝的猜忌。同时,再由凌子域出面将北凌之困置于明面,好让明帝无法借安抚西戎之名,暗自与西戎达成一致,共同对付北凌,从而舍小取大,默认对顾予初的指正。

第二十七章 拨云见日

明帝在书房内静思到晌午,便宣启帧进宫。

明帝高座龙塌,启帧静立案前,父子二人皆沉默不语。

半晌,明帝踱步至殿中左侧的通体赤金镶有108颗红宝石的地动仪面前,轻轻抚摸着八只衔珠的龙头,突然转身将搓摩在手中的赤金圆球递给启帧,开口说道:“小帧,你可知这为何物?”

启帧接过此物,金球温热,怕是明帝一直搓摩在手。

“此乃蓬康小王子在蛇腹寻的赤金圆球,”启帧仔细端详着,看到了球体上的“乾”字,在看看眼千的地动仪,“这是我东启之物?地动仪龙衔的金珠?”

“果真如你母妃一般聪慧。”明帝感叹到。

启帧深感此事不简单。

“小帧,当年你母妃之死,你是否怨恨孤?”明帝并未直入主题,而启帧也没有回答,更不知如何回答,他紧握拳头,回想起母妃被逼投井的一幕幕,心中甚是汹涌。

“孤知道你是恨我的,孤又何尝不恨自己。”明帝眼眶微红。这样的坦诚到让启帧有些吃惊,但他仍旧沉默。

“这枚金球是孤亲眼看着你母妃从这醒心殿里拿走的,‘西北异动,京中已知’,孤该知道欣怡定会想出好法子既不背叛于我,又无愧于血脉亲情。”明帝眼神涣散,若有所思。

“齐胜叛乱,但齐北王妃却是母妃的姨母,她又怎会坐视亲人惨遭牵连而无动于衷?无论母妃是否传信,都是情有可原。可父王真的相信母妃会密谋齐胜意图谋反么?她若真有此心,日日陪在父王身边,何不自己动手?”启帧咬着牙说道。

“是啊。孤千算万算,竟忘了你母亲是那般的刚毅与骄傲。如果不是孤的片刻犹豫,欣怡就不会。。。”明帝哽咽,“北凌煽动北齐造反,早在北凌皇后密书你母妃之前京中就已知晓,孤按兵不动,就是为了将朝中异己一网打尽,顺势铲除北凌安插在京中所有的细作。孤自以为筹划的天衣无缝,却不知亲手将自己的心爱之人推上这万劫不复的境地。孤借东定军平叛,凤林茵那个毒妇,便顺局而谋,派人杀了你母妃遣去的使者,然后再伪造往来书信陷害你的母妃,她趁我出宫受降之际,逼你母妃投井,待我回宫之时,欣怡已受尽屈辱,堂上罪证昭昭,众人言辞凿凿,孤却没有第一时间给予她信任,你母妃临走前的眼神是孤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的,她坚忍的等我回来,就是为了看孤是否如她所盼的那般信任她,可是孤竟然蠢到有丝毫半刻的犹豫,她从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与眼光,投井不是因为被冤一时冲动,而是对孤的失望至极,对孤最残忍的报复。”明帝一掌狠狠的拍在地动仪的龙头上,失声垂泪。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这枚金球足以证明我母妃派遣之人早在西郊树林便被埋杀,又何来后续的秘谋勾结。”启帧见明帝如此情真意切,有所触动,“但我敢问父王,倘若这枚金球没有重见天日,父王对我母妃的信任是否依如您所说一般坚若磐石?倘若今日若不是乐嘉蓬康死而复生,父王是否疑心儿臣勾结外邦,意图不轨?”

明帝没有回答。

“那顾予初之冤,父王何解?”启帧心中早有答案,眼前的这个男人,心中只有王位江山,就算他心有万般愧疚,为保帝位稳固,必不会后悔当时的选择,也罢,都不重要,总有一天他会让这个称之为父亲的男人失去他视为生命的皇权与一切。于是他转移话题,想探一探明帝对夜宴之局的想法。

“当年,为搅乱我东启风云,北凌老贼蓄意纵容常乐水密信告知你母妃北齐之反,不然欣怡怎么会冒险筹谋,最后跳进了歹人的全套。这仇,东启必报。是孤,让弘王见机激化北凌与西戎的矛盾,谁料他如此不成气候。”明帝眼神阴鸷,语气冰冷,“你回去吧,孤累了。”

“不管父王最终如何定夺,请还尽早送予初回府,儿臣告退。”启帧不欲多加揣测明帝心意,但也直接表达了自己救予心的决心,他将那枚金球递还给明帝,他知道以明帝如今表现出的对母亲的情分,是定不会白白牺牲顾予初的。

“你们不该一起。”在启帧踏出醒心殿的刹那,明帝开口说道,启帧假装没有听见,大步流星的出宫而去,留下明帝睹物思人,空念旧情。

离宫后,启帧带人巡防东启街市,街头老妪发病跌伤,正好被启帧撞上,便命人送去医馆诊治。其后回府,未去他处,也未有人过府拜访。明帝亲信回宫如此回禀。

事实也是如此,只是,凌子域却早就潜入秦王府书房静侯。

“如何?”凌子域摆弄着书房里的紫玉长口壶摆件,顺手丢了一颗月牙形的鹅卵石。

“你胆子到不小!”启帧没有好语气。

“呵。”凌子域根本不予在意。

“明日就要接表嫂回府了,你可要考虑介绍我。。”还未等凌之域说完,启帧便打断了他。

“你可恨你的父王?”

凌子域眼眸转凉,表现出从未有过的肃穆与认真。

“每一日。”他一字一顿,说的异常清楚。

“至少你还知道姨母尚在人世。”启帧似有安慰之意。

“那你打算如何向你的王妃坦白。”凌子域似乎并不买账,揭起了启帧心中最大的忧虑。

“不关你事!”启帧很是生气。

尉迟一家与北齐交好,甚至将蔚迟长房长女远嫁北齐。

当年,明帝早有消削四王兵权,并军之意,四王之中北齐军力最甚,而北齐老王两朝重臣,军功累累,但性格急躁,对此事最为不满,朝堂之上,明帝以裁撤边陲老兵,重整新军为试,尉迟林却谏言西戎老汗生命垂危、新主未定,新政不明,北齐军若此刻易主,恐军心不稳,届时边境再生动乱,于社稷无益,遂建议暂缓三年,待西戎新汗继位,新政明朗后再行定夺。也正因此,让明帝疑心尉迟一家与北齐结党互利。

其实,北齐老王并不想谋反,但经不住北凌的挑唆,便暗中准备军器粮草以防万一。也正是此举送给了明帝一张名正言顺的大旗,他命人暗中收集证据,命暗商卖售铁器给北齐,将假叛乱坐实,同时撤换河西要塞驻防将领,以赈灾之名调度御林军埋伏黑山,再派精锐潜入西北生擒齐胜,自此北齐军不战而降。

娴贵妃凤林茵趁平定北齐叛军之机,献计明帝将尉迟一门牵连入案,一并处置。

所以,当年怡贵妃、尉迟一门勾结北齐谋反是东启周朝最大的秘密,明帝不得明面治罪娴贵妃。为防有心之人借此滋事,为保东启朝纲稳固,启帧便不可轻易将真相揭露于世。即使,他日他君临天下,找到合适的借口为怡贵妃和尉迟家翻案,不知予初、予心得知自己的灭门仇家真是自己的父亲会作何感想,是否会记恨于他,离他而去。

凌子域低头叹息,英雄难过美人关?着实真言。天下之大,何苦困于一人。

“就此等形势,北陵东启必有一战,就算你我都不想承认,但毕竟同流母族之血,从今往后好自珍重。”凌子域拍拍袖子,推门而出,正巧撞见愁眉满面的顾予心。仔细端详一番,真是世间难得的美人,比起站在人前的秦王妃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这冷面黑煞真真是好福气啊。

“管好你自己,不要让我听见你死在暖香红帐之中,让母姨蒙羞。”启帧诅咒到,二人相视一笑。

“要不借你后院一用?”凌子域挑眉,意指予心。

“滚!”启帧怒。

“真贪心哪!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凌子域摆手离去。

顾予心很是好奇此人的来历,竟敢与启帧如此随意。但心系姐姐,便没有多问。

“帧哥哥。”予心忧心忡忡的开口,眼框微红,“姐姐怎么样了?我很担心,狱中潮湿阴冷,姐姐已被囚三日,肯定是吃尽了苦头。”

顾予心是真的担心姐姐,毕竟予初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虽说自己爱慕启帧,也暗自怪过姐姐的自私,罔顾自己的痴心,但就生死之大事,必然是与顾予初同进同退。她甚至在无数个漫漫长夜中仔细思量过,甘居侧位,与姐姐共侍一夫,只要能长久的陪伴在启帧身边。

“不必忧虑,过不了几日就能回家了。”启帧单手抚上予心的肩膀,若有所思。

“那我明日一早便准备姐姐爱吃的糕点和菜肴,再熬上姜汤,等姐姐回家好好休养一番。”予心听到启帧这么说,心中的大石头也算是落下了,很是开心,琢磨着明日的安排。

“予心。”启帧突然开口,“我有一个问题你能回答我么?”

“嗯。”予心乖巧的点头。

“若有一日,你发现我不像你所想的那样,若是我做了让你无比失望的事情,你会原谅我么?”启帧怅然。

顾予心沉默了一阵,探究的看着启帧的眼睛,然后缓缓的开口:“我虽不知道是怎样令人失望的事情,我应该会难过,但也相信你一定是有苦衷的,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会陪在你身边。”

启帧心中有些许安慰,温柔的看着予心,轻轻的抱了抱她,但愿顾予初也是同样的答案。

第二十八章 由爱生怖

次日,明帝宣召,夜宴凶案罪魁祸首乃东瀛反族潜伏的贼子所为,意欲破坏和谈,行凶之人已在狱中畏罪自杀。明帝没有牺牲顾予初也没有交出弘王,西戎甚为不满,即日便启程归国。赫和、北凌也相继辞行,本次四国会盟风云,看似西戎、赫和、北凌皆受挫,实则东启惨败,但东启国力昌盛,早就做好起兵征战的准备,也就无惧于任何威胁和挑衅。

明帝并没有当即放出顾予初和弘王。相比顾予初的淡定,弘王显得焦躁不安。

他密会阿努达结盟对付启帧是真,破坏夜宴也是真,但他从未想过背叛明帝。启轻烨本不知道西戎侧妃是百色之人,也是在第一次试探阿努达对启帧的态度后,有人书信告知。于是,他将对顾予初的怀疑同阿努达全盘拖出,想利用赫和小王子为局使顾予初深陷囹圄,再请步荣侧妃为证,无论顾予初身份为何,都扣上北凌细作的帽子,这样以来,启帧若护妻着必定开罪明帝,若不护,也难逃明帝怀疑,同时皇后、宁王、荣王督办夜宴失职也脱不了失职之责,日后,他若继承大统,必不会再护佑赫和,西戎便可将其吞并,然后联合西戎共同对付北凌,最后东启、西戎二分天下。

阿努达虽表面应和,但对弘王仍心有疑虑,没有直接有所回应,弘王败兴而归。

直至,西戎阏氏拦住弘王对去路,才有了夜宴连环之局,确保双管齐下,万无一失。

“弘王,你真会认为单于会如此轻信于你?以本夫人对单于的了解,若不将西戎捆绑同舟,恐难达成共识。”

“夫人有何指教?”

“启帧本不是容易对付之人,弘王妄图以一计就陷启帧于不义,实在是有些自不量力,但若单于最爱的妃子,秦王妃的同乡也遭遇不测,弘王以为单于该作何反应?”

“夫人是想借我之手清除挡路之人吧。”

“互相帮助而已,我乃西戎最大部落首领之长女,今后当会尽劝单于和父族支持弘王成事。”

回想种种,弘王在狱中很是悔恨,若不轻信于人,临时改变计划,又怎会落到如此之境地,而他又不能将这始作俑者的毒妇揭露,那样就等于自我呈上了勾结西戎的证据,明帝虽为将自己抛出,也只是为了保全东启名誉,今后何去何从,怕是福祸难断。

于是,夜宴之局,最大的收益之人便是这西戎阏氏,不费吹灰之力,不显山漏水,便除掉了已怀有身孕却不自知,抢夺自己夫君之爱的侧妃,西戎阏氏在马车中看着熟睡的单于,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再次日,宫中有人检举,夜宴前日亲眼见到娴贵妃身边的贴身侍女将一包东西塞给下毒的侍女,随即,娴贵妃身边的贴身侍女被收监,隔日,该名贴身侍女狱中自尽,留下手写血书一封,指正是娴贵妃指使她将南山绝转交涉案侍女,意欲陷害秦王妃。

最后,明帝下旨,赐娴贵妃、弘王自尽。弘王死在与自己设计的同样的阴谋之中,至死也没能见明帝最后一面。

其实,后宫指正皆是启帧安排好的收尾,好让明帝名正言顺的放顾予初出狱。这样的安排潦草也经不起推敲,更没有直接证据证明娴贵妃与弘王之事有说关联,但明帝却默认了这样的结果,借此了了这么多年怡贵妃冤死的心结。

掖牢外,启帧等待着,脸上看不出一丝的表情,在回府的路上,她们都没有说过一句话,更没有一句安慰和关怀。

顾予心早就在大门口等候,见到灰头土脸,有些消瘦的顾予初,很是难过,顾予初擦掉妹妹眼角的泪水,安慰道,“没事了。”

之后,沐浴、吃饭,予心照顾周到,启帧却始终不见踪影。终于,予初躺在了自己的床榻上,她很累,但却睡不着,回想起夜宴上的一幕幕,她知道自己是彻彻底底让启帧失望了。

而启帧也终于在顾予初出狱的第三日晚上,踏进了她的临月阁。

顾予初本靠在窗棂前发呆,看到启帧推门而入,便条件反射似的站了起来,而她的眼睛只是盯着启帧绣着万字花纹的长靴,不看别处。

“怎么,还委屈起来了?”启帧冷冰冰的开口。

“属下知错。”顾予初半跪,仍旧低着头,仿佛未完成任务一般沮丧,实际上她也的确在夜宴之上未识贼人圈套,让启帧陷于危困,很是自责。

“错在哪里?”启帧并为叫顾予初起身。

“不该放松警惕,不该辨认不明,不该怀善轻敌。”

“醒心殿的反应还算机警,但夜宴之上,步荣你明知避无可避,却还凑上去撒欢共饮,而这些并不能提醒你危机将至。赫和小儿为何就寻你一人赏月谈天,之后他在你身边失踪,你竟毫无察觉,巽门十年,就教出你这般模样?你连自保都尚且不可,又何以堪以重任。”

“予初失职,愧对师门及王爷对信任,无论如何处置都毫无怨言。”

“处置你?此次若不是启轻烨求胜心太甚,想要双管齐下,赫和王子之计虽败,但单凭步荣之死你就难逃干系!你因一时之过便被置之死地,又何来性命留着待我处置?启轻烨只是败在时运不济,而绝不是你,顾予初,太过幸运。”启帧用力抬起顾予初的下巴,逼她看着自己,认认真真的听清自己说的每一个字,他是太生气了,这样的情况他不允许有下一次,他送她去三行书院,安排她入选巽门,就是希望她在乱世阴谋之中得以自保,这样就没有人能够轻易的挟制于他,他便可以毫无顾及的向天下宣告,这个女人对自己何其重要。

可是,夜宴之困,她却纵容自己的善良扰乱作为一个影子最基本的判断,傻到自己跳进圈套,以至于深陷囹圄而不得自救。他不仅失望,但更为后怕。若启轻烨的运气再好一点,他的谋划再细致一点,若不是那枚重见天日的金球,若明帝为保东启最大利益执意牺牲顾予初,那么他该如何扭转颓势,保全她性命,启帧不敢细想,还好凌子域配合默契,还好母妃泉下庇佑。

顾予初没在说什么,她眼神凝滞,透露着无尽的自责和难以掩饰的伤怀。启帧不禁回想起醒心殿中,她的每一字每一句无不是在为自己谋划,甚至不惜以死求的东启既得利益与明帝对自己信任之间的平衡。只能说,作为影子,她是让自己失望了,但作为王妃,她愈加占满了自己所有的心事,成为了自己一再拒绝承认的软肋。

启帧一把拉起了半跪的顾予初,拥她入怀,他没有再说什么,怀中女子轻盈得宛如羽毛,沉默的如同月光,过了一小会,顾予初似乎熬过了心中的挣扎,慢慢的轻轻的推开了启帧,她眼睑低垂,嘴角勾出疲惫的浅笑。

“王爷,我累了,想歇下了,您请回吧。”这是顾予初第一次如此明确的拒绝启帧,但也用尽了所有的勇气。她不敢再继续面对他,她愧疚她自责,即使早就在心中无数次预练启帧比眼下还要惨烈的回应及惩处,但在启帧捏起她下巴的瞬间,她的心扭曲在一起,变了形状。她只是他的下属,这一点终究没有变。但她又忍不住任性了一回,这一夜,做回自己。

启帧有些吃惊,但终究没有多说什么,便头也不回的离去。他懊恼自己过激的反应,但不后悔自己今日提醒,至少要让顾予初明白,眼下的每一步都艰险万分,她绝不能再浑然不觉。

第二十九章 骑虎难下

一连几日,启帧忙于研究西北边境布防、将领调配,没有回府,与西戎的战事随时都能爆发,必须早作打算。

顾予初也借着修养之机,仔细琢磨着回启都之后发生的种种。她被提审至醒信殿的时候注意到大殿西侧的地动仪,才意识到那枚金球的出处。那它又是如何在凶兽的腹中被寻得,是巧合还是有人蓄意为之?明帝看起来对那枚金球尤其的在意,一直拿捏在手上磋磨,是何人将它从醒心殿中盗走,这背后又有怎样的故事?顾予初潜意识里感觉到金球背后的非比寻常,甚至可能与当年北齐叛乱有关。

线索太少,无从得知,难以推断,顾予初很是烦闷。

这次自己死里逃生,明帝下旨命弘王、娴贵妃自尽,明显是信任及偏袒启帧,是不是代表怡贵妃及尉迟家的冤案很快就能水落石出了,顾予初心中火苗燃烧起来,她期盼着,关注着皇宫的每一道圣旨,希望很快就能听到尉迟家平反的消息。

启帧不在府邸的这几日,韩王启轻禹到是跑动的非常勤快,他每日都给予心送来时新的小玩意及精致的首饰,连顾予初也跟着沾光,得了好几样耳环及手钏,推都推不掉。

她知道启轻禹的心思,总不能不识相的杵在他和予心的中间,还好几日牢狱,可以借着身体乏力,躲在临月阁不出来,省的启轻禹各种话外之音让自己哪里凉快哪里待着去。

予心见自己姐姐这样,倒是疑心顾予初找机会撮合她与韩王,有些焦急甚至埋怨姐姐怕是忘了自己的心意,怏怏的独自生着闷气。

今日天气甚好,王府内池凉亭里,启轻禹扰着顾予心陪他喂鱼谈天,他看予心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便从袖口拿出一个精致的木盒,递到了顾予心面前,未等眼前的美人打开盒子,便急忙开口说道。

“妹妹早知我心意,我初见你之时就倾慕不已,后得以重逢便是更喜不自胜,四国会盟现已结束,东启国泰民安,我欲去求他将你许配给我,你看可好?”

顾予心吓的赶紧将盒子塞还至启轻禹的手中。

“我也知今日太过唐突,妹妹温婉可人怕是会被吓到,可我实在不愿再等,今日所说句句真心,绝无虚言,无论今后朝堂还是江湖,我都会倾力爱护,白首不离。”

“王爷字字恳切,予心甚为感动,但予心身份卑微,与皇族云泥之别,不敢奢求王爷垂怜厚爱。”予心后退了一大步,低着头说道。

“你知道我不在乎身份和地位,只求知己佳人常伴一生。”

“可我并不是韩王的知己佳人。”予心抬头望向启轻禹的眼睛,眼神坚定,但心里却触动颇多,对感情的这样的肯定与坚持不正是自己期盼的么?这是天下每个女子的心愿。予心虽然不能回应,但却非常感激他的错爱,让自己感觉被肯定被需要。

“你可是心有所属?”启轻禹眼睛里闪动的花火瞬间暗淡下来。

予心低头不做声。

“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他继续仔细追问。

予心还是沉默不语。

“我也知婚姻大事不是儿戏,你若因为我没有先知会三哥三嫂而不敢回应,那我立马去向他们坦白心意。”予心一把拉住了启轻禹的袖子。

“我。。。我从小就与姐姐相依为命,婚姻之事单凭姐姐做主,我早已定下婚约。”

“是谁?我去可以去求三嫂改变心意。”

予心抬眼偷偷瞄了眼仍不死心的韩王。

“秦王。”顾予心声音轻到只有自己可以听见,但就这轻轻的一声让启轻禹一下子觉得五雷轰顶,难以置信。

“不可能!你姐姐怎会将你许配给你的姐夫?”启轻禹一下子抓住了予心的双肩,“你同意么?这怎么可能?你可以拒绝的,有我在,不要怕。”

“我不怕,姐姐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她的心愿就是护我一世周全,我明白的,所以我不会忤逆她。”

“你可以告诉你姐姐我也可以做到!你自己的人生难道就不重要了么?嗯?”

“我只想她安心,所以早就做好了决定。”

“那三哥呢?他怎么可能同意?”启轻禹怔怔的松开了双手,失魂落魄的自言自语,后来有轻轻苦笑出声来,“他怎么会不同意呢?谁会不同意呢?顾予初就是个疯子。”

“不是的,姐姐是有苦衷的,她是这世上我唯一的亲人。”予心有些激动,她虽然为了自己的幸福骗了眼前对自己一往情深的男子,但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心怀愧疚,姐姐是抢了她心爱的人,但也还是她的姐姐啊,她不能容忍别人去诋毁甚至侮辱她。

启轻禹轻蔑的摇头,转头就向临月阁跑去,顾予心见他精神恍惚,只得拎着裙角跟上去,担心他做出什么荒唐的事情来。

“韩王殿下,王妃正歇息着。”不等莲生说完,启轻禹便咣当一声狠狠的推开西阁的房门。

顾予初很是无奈,琢磨着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

“顾予初,你怎可如此自私。”启轻禹语气凌厉,眉毛仿佛燃了起来。

“韩王殿下,出了什么事?”顾予初一脸惊讶,从榻上站了起来。

“我问你,你为什么要将予心许配给我三哥!”

“我。。。”顾予初未搞清楚状况,一时不知如何对答,正在此时,顾予心跟随而至,喘着粗气扶着西阁门栏,顿时,顾予初明白了一二。

“你问过予心的心意没有,世上怎么有你这么狠心的姐姐,竟然不管不顾妹妹的幸福,忍心让她做妾,服侍自己的夫君。”

顾予初看了眼予心,暗自叹了一口气,“韩王怎就如此肯定予心嫁给秦王就不幸福了呢?”

“那也是做妾!我可以让顾予心做我韩王府堂堂正正的王妃。”

“韩王就这么笃定,自己的婚姻大事由得了你自己做主?”

启轻禹一时有些语塞,不等他反应,顾予初继续说道。

“怕是到头来还是辜负了予心,若是这样,还不如留在秦王府,留在我身边,我定能护她一世周全。”

“你就敢保证你绝无私心?我看你就是想让予心帮你保住你王妃之位!”

“即便是这样,也是我姐妹之事,不劳韩王操心,你若有能耐,不借皇命,不问秦王,便让予心心甘情愿的随了你去,那我自没有话说!”顾予初很看似很有气势,实则非常心虚,她明白予心的心思,但也怕启轻禹真求了明帝指婚或是软磨硬泡求启帧首肯,那真是对予心最大的辜负了。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启轻禹似乎看到了希望,转头拉住顾予心的双手,还没有开口,便被顾予初抢了先机。

“予心,姐姐在此保证,你只要说出心中所愿,我必随了你去,亲自恳求圣上为你指婚,今日,你且不用顾念姐妹之情,只需认真为自己考虑即可。”

“你无耻!”启轻禹脱口大骂。

“韩王殿下,求你不要再为难予心了,予心此生绝不会忤逆姐姐分毫。”顾予心眼泪流了下来,她知道她的姐姐不会不顾自己的幸福。

启轻禹松开了顾予心的手,一脸的心灰意冷,没有多说什么,便如游魂一般踏出了门外,只留下顾予心姐妹二人。

顾予心知道自己是胁迫了姐姐,逼她背负了恶名,她不是看不出启帧的打算,但她为了自己的幸福,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姐姐,对不起。”顾予心满脸的愧疚。

“不必再说了,我知道你的心意。启帧也不会负你的。”顾予初心中隐隐的发紧,疼的形容不出。

“我不是故意的。。。”顾予心见姐姐如此说,更是愧疚,眼泪不自觉的涌出来。感情不容自己控制,她也不想与姐姐喜欢上同一个人,可是命运就是这样的捉弄与人,就好比自己的母亲和姐姐的母亲一样,同侍一个夫君,同样的深情款款,无论是成全别人还是成全了自己,总有人受委屈,总有人流泪心伤。

“不必再说了,我乏了,你也回去歇着吧。”顾予初不想再听,她害怕予心的眼泪,她答应父亲要好好照妹妹,这个承诺如泰山一样压在自己的心上,她怎么能为了自己的私心而辜负父亲的嘱托、伤害了仅有的亲人。

这世上情爱最轻,她可以舍弃的,她一定可以。

第三十章 爱恨两难

弘王、娴贵妃赐死的一个月后,宫中、朝野平静的如同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入罪的诏书对当年陷害之事只字未提,顾予初心中的疑虑越来越深,为何看似抓住了翻案的关键,却始终停滞不前,启帧难道另有打算?

真的是烦躁不安,顾予初倚坐在临月阁跨水而建的回廊上,不停的将果盘里的干果丢入湖中。

“王妃,不好了!”莲生奔跑而来,气喘吁吁的硬是说不上话来。予心跟在后面,一脸的愁容。

“慌慌张张的出什么大事了?”顾予初微皱的眉头,很是不耐烦。

“我听徐管家说,陛下,陛下有意给王爷赐,赐,赐婚,让南溪郡主嫁入王府为妃。”莲生捂着跑到岔气的肚子。

“知道了。”顾予初心里一沉,但面子上到时沉稳的很,这南溪郡主之前对启帧的纠纠缠缠,全东启的百姓都心知肚明。

“王妃,你怎么反应如此平淡?那南溪郡主可不是什么善主,她若是嫁了进来,王府铁定是要被她闹得天翻地覆的。”莲生都为王妃着急的上火,可主子偏偏像没事人一样。

“不然,你都说是传言,还未成实事,难道要我扑风捉影一般去和王爷一哭二闹三上吊,这样只会让别人看了笑话去。”顾予初慢条斯理的说道,但抬眼瞟见了不知所措,甚是委屈的顾予心,不由的心里更是难受。

“好了好了,别搞得像天下刀子一样,去跟后厨说,无论王爷何时回府,都给临月阁预备好几样王爷最爱吃的酒菜。”

“是是是。”自己的主子突然如此开窍,莲生很是开心,转头就向后厨奔去。

“慢点。。。”顾予初还没说完,莲生就跑的没影了,这孩子真是一会晴一会雨的,让人哭笑不得。

予初看了看不远处站定恍惚的予心,招招手,示意她过来坐下。

顾予初伸手拉住她的手,予心的手指纤细,皮肤滑若凝脂,却冰凉的如同水玉。

顾予初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自己的妹妹,予心是真的美啊,五官精致自是不用说,朱唇皓齿,未语带笑,弯眉灵目,顾盼生辉,这天下的男子怕是都躲不过、逃不了吧,启帧也不会例外。其实,她心里清楚的知道自己是嫉妒的,即使她讨厌这样的丑陋的自己,但仍旧无法控制分毫。

“姐姐。。。”予心被看的有些心慌。

“嗯?”顾予初回过神来,有些尴尬。

“姐姐。。。真的打算就这样让南溪嫁进王府么?”予心有些迟疑,启帧的身边有姐姐她可以忍,但别人,不行。

“你觉得王爷怎么想?”

“我不知道。”说到启帧,予心真的半分把握也没有。

“南溪郡主一家守卫西南,军力二十万,若真可以嫁入王府,那启帧今后必然更加有把握。”顾予初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南溪嫁给启帧百益而无一害,若真有,不过是自己及予心不值一提的真心。

“可。。”予心也深知这个道理,但她心里仍旧一万个不愿意。

“予心,你得明白,日后若启帧得偿所愿,他身边又岂会是一个古南溪,百花争艳,前赴后继,而启帧终究只有一个,你当真愿意放弃一人一心的期盼,惶恐的度过这一生么?”予初这样问予心,也这样问自己,而她此刻心中也无答案。

予心很认真的想了一下,然后笃定的说道:“若能一直陪他在身边,怎样我都愿意。”

顾予初很羡慕予心的笃定和坚持,若自己也能早些想的如此清楚,定不会像现在这般茫然。

“也罢,你先回去休息吧。我自有打算。”

在莲生的撺掇下,顾予初换上了件珊瑚色的裙子,顿时觉得浑身不自在,这个打扮未免过了点,但莲生则一个劲说好,担保说王爷肯定喜欢,还给她梳了一个什么凌虚髻,硬插上好些个钿钗步摇,这回顾予初抵抗住了莲生的威逼利诱,只单单插上那枚素簪,点了朱唇。

也不知道启帧何时回府,她就早早的等在书房前院,一时无聊,摆弄着院里的花花草草,还不小心折断了几只怒放的蔷薇,只得偷偷藏起来。

“这蔷薇哪里得罪了我的王妃。”启帧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

顾予初尴尬的回过头来,谄媚的笑了笑。启帧一见她便知是精心打扮过的,只奇怪这个颜色穿在她身上是好看的,但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你这是。。。”启帧上下打量顾予初,找不到形容词来夸夸她。

“那么难看?”顾予初更尴尬了。

“咳咳,还好还好。你若是再娇弱些就更好了。”一时气氛变的非常微妙,顾予初展展了袖子,又自己观摩下这件莲生说启帧定会喜欢的衣服,有些失落。

“你特意在此等我,可是有什么事。”启帧换了个话题。

“我在临月阁准备好了酒菜,不知道王爷可曾用过晚膳了?”顾予初问的小心翼翼。

启帧没有回答,但笑的很开心,这还是她第一次如此主动邀自己,虽然知道她是为了明帝指婚而别有心思。他一把拉上她的手,拽着予初往临月阁走去。

莲生早就摆好了酒菜,启帧装模作样的让顾予初帮他宽衣,换上常服。顾予初不想惹恼他,只得乖乖照做,启帧见她如此乖巧,方前在宫中因赐婚一事与明帝的种种不愉快顿时烟消云散。他哪里想娶什么南溪,更不在乎南昌王的二十万兵力,可是明帝拿顾予初和顾予心的性命要挟于他,让他好好考虑。

顾予初给他系好腰带,启帧就势拉她入怀,看她有些慌乱的样子甚是可爱,于是一步做而不休,吻了上去,吻到顾予初差点一口气没接上撅了过去才肯罢休。顾予初顶着微红的脸颊,到与这珊瑚色的裙子协调了不少,但她还是在启帧入座之机,赶紧换了件青色的外褂。

启帧见她偷偷摸摸、手忙脚乱的样子,嘴角浮着笑意。

“我敬王爷一杯。”顾予初假模假样,一副宴请的客套。

启帧睨着眼,一饮而尽。

“王爷,这些都是你爱吃的菜,莲生一早吩咐后厨预备的。”

“是莲生吩咐的,还是你的主意。”启帧语气有些不悦。

“是我是我。”在启帧身边久了,见风使舵的本领真是长进了不少,连忙点头示好。

“那就不要再唤我王爷。”启帧真是瞧不惯她偷奸耍滑的样子。

“主上?”顾予初心虚的试探道。

“像小时一样。”启帧收敛起笑容,说的云淡风轻。

“‘假’哥哥?”顾予初磨蹭着,唤出了这许久未唤的名字,小时候,予心总奶声奶气的唤启帧帧哥哥,予初觉得很逗,哥哥就是哥哥,还得是真的,于是总是顽皮的叫启帧‘假’哥哥,一晃十三年,真是时移事易。

“嗯。”启帧似乎很受用,饮尽了杯酒,然后挑眉问道:“说吧,赐婚一事你怎么想?”

“我觉得。。。挺好的。”顾予初昧着良心说,心里嫌弃死了南溪的死缠烂打,恨不得教训得她爬不进花轿,但抬眼看到瞬间变了脸色的启帧,轻咳了两声继续说道,“王爷统领平齐军四十万兵力及护城军五万,如果娶了南溪郡主,那么南昌王必定支持王爷,如此一来,胜算又多了几层。”

“王妃真是善解人意,事事都为我计长远。”启帧冷冷的说道。

“那是自然。”顾予初只得顺着他说。

“还有呢?”

“还有,就是南溪郡主,出身高贵,美艳绝伦,与你甚是相配。”顾予初说的很小声。

“那这桩亲事我是非成不可了?”启帧冷冰的质问,心中非常的失落,他以为明帝的指婚会让顾予初感觉到危机,会转了清冷的性子,懂得主动的亲近自己。刚回王府,她的表现更不自觉的拉高了他期望,结果期望越高,跌的越疼。

顾予初不回答。

“很好!那王妃就等着迎新人入门吧!””启帧拍桌而起,转身而去。

顾予初清楚知道启帧是真的生气了,但她想说的话还没有说,她不可以让他走。

就在启帧转身的瞬间,顾予初拉住了他的衣袖,鼓足勇气的轻声说道:“不再吃点就走么?”

启帧回头定定的看着她,眼神里全是怒气,他很生气,他要她清楚的知道。顾予初到是没有躲闪,迎上他横眉冷对,很是委屈。

“这是你自找的!”启帧瞬间将顾予初横抱起来,穿过回廊,直奔寝殿而去,莲生红着脸屏退一干人等,关上了西阁的门栏。

顾予初真的是惊慌至极,还没想好如何挣脱,便被启帧狠狠的摔在床榻之上,一瞬间感觉骨头都要断了。但这只是个开始,狂怒的启帧褪去自己的外衫,压了上去。

他开始疯狂的亲吻身下的女人,即使她不在乎自己的真心,即使她狠心的将自己推给他人,但是此刻他要她知道,无论她在乎与否,此生都只能陪在他的身边。

他的手在顾予初的身上游走,狂躁的扯掉她的束带,丝毫没有顾忌身下女人的反抗与挣扎。

“这就是你要的惩罚!”

顾予初终究是没有忍住,她哭了,眼泪顺着脸颊流淌至脖颈,流至启帧的唇边,但这咸咸的苦涩并没有让他清醒,他等待这一刻真是太久了,一直以来,朝堂的筹谋和军中的布局都让他无暇顾及自己的情感及欲望,他渴望这样不顾一切的冲动,但又习惯了运筹帷幄、掌控全局,所以他不允许顾予初躲闪及退缩。

慢慢的,身下女子平静的下来,如同死水一般的平静。启帧没有看她的表情,但对她的顺从非常的满意,于是他迫不及待的撕开她的亵衣,藕荷素色的肚兜及削瘦但柔滑的肩膀赫然露了出来。

“你就是这样对待予心的么?”顾予初绝望的开口,声音沙哑。

启帧顿时凝滞了,他竟没有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开始揭开纠缠他心中许久的踟蹰坦白的秘密。

他看着怀中的发丝凌乱、眼如深潭的女子,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松开了缠绕在女子身上的双手,默默的起身,坐在床沿上,陷入了沉默。

“那年是母妃忌日,他却为新添的公主而设宴庆贺,我醉到意识模糊,是我的错,纵容自己沉浸在往事不肯清醒,而那个时候,是予心一直陪在我的身边,我知道让她受委屈了。”

“那王爷就不打算负责么?”顾予初仍旧那样躺着,怔怔的盯着床幔顶端绣着的那朵忍冬花。

“韩王仪表堂堂,刚正坦率,是个值得托付的好男儿。”

“你明明知道予心的心思!”顾予初声音尖锐,心中的怒火真的控制不住。

“那我的心思你知道么?你会要我负责么?”启帧转头看向顾予初,语气柔软仿佛根那个杀伐决断、冷静果然的平齐军主帅毫无关联。

顾予初也异常惊讶于这样的启帧,她该说要他负责么?事实上她自己也不知道。她讨厌女人在三纲五常下的卑微与盲从,所以她恪守属下的本分,生怕每一步力不从心的越距都迫使自己的深陷献祭的泥沼,但是,越是小心翼翼,越无法控制自己对感情中平等回应的无限渴望,而无论如何都绝不是这种类似于补偿的承诺。

启帧见她陷入沉思,更像是挣扎,便转过头去,不再看她。

“你想要我怎么做?”语气又恢复了平常,仿佛刚才只是一个灵魂出窍的陌生人一样。他是见不得这样优柔寡断的她,也容不得深陷情感的自己。“只此一次,如果不说,以后也就不许再提!”

“我要你。。。”顾予初艰难的坐了起来,靠在软枕上,看向启帧冷漠的侧脸,难受极了,好比荆棘捆绑了心口无限收紧,好比湿漉漉绢布一层一层蒙上了自己口鼻,她第一次责怪自己的父亲,为何要早一刻生下她,为何要离她而去,为何留给她这样沉重的承诺。

只要还活着,闭上的眼睛总要睁开,她没有更好的选择,“我要你在迎娶南溪的当日同时迎娶予心,予心之位不居于南溪之下。”

“王妃是打算让位于人?”启帧再次凌厉的看上她,顾予初只觉得那眼神里有刀子,只需一秒便看得她血肉模糊。

“如果,可以的话。”顾予初深吸着帷幔里冰冷的空气,一字一顿,说的异常清楚。

“想都不要想,本王的妻子,用不着你来选!”说罢,怒不可遏的撤掉床前的帷幔,然后摔门而去。只留下顾予初一人拥抱衣衫不整的自己,舔舐着支离破碎的心。

第三十一章 两厢红烛

三日之后,明帝圣旨,南溪郡主及顾予心均为秦王侧妃,七日后同时出嫁。

一下子,启都上下哗然一片。

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曾经荣宠如同过眼云烟。

世人都说秦王妃因夜宴一事隐瞒不光彩的家世失宠于秦王,为保王妃之位,夺爱于南溪郡主,竟安排自己美艳的亲妹笼络迷惑秦王,实乃悲凉至极。

顾予初心里还是在意的,但是仍然一如往昔端出与世无争的姿态,但在孤独的深夜,总觉得身在凛冬、心在沼泽。

但是她并不知道,启帧为了她的正妻之位与不惜与明帝据理力争,心里的痛苦也并不比她好到哪里去,甚至更甚,因为他的骄傲不允许自己坦然的接受分毫的委屈和悲凉。

明帝本欲夺了顾予初的正妃之位,扶南溪为正,但启帧以夜宴上只是督办夜宴的皇后、宁王都为此罚俸一年为据,而南溪的冲动与鲁莽,沦为贼人的棋子而不知,险些酿成大祸,但明帝对南溪不罚反赏,恐有不公、赏罚不明之嫌,朝野定会质疑。同时,承诺明帝不翻尉迟家血案,但需给尉迟家姐妹补偿为由,册顾予心为侧妃,与南溪同时嫁入王府,否则与南溪的婚事也就此作罢。

恰巧,朝阳公主也主动求明帝立为南溪为侧妃。

夜宴之后,南溪讨好启帧,但启帧依旧冷漠让她更加坚定嫁给启帧的决心,便回府哀求自己的母亲禀明明帝,甚至不惜以命相迫。

朝阳公主本不欲南溪嫁给秦王,但经不住女儿的坚持,最后不得为了女儿心愿妥协求明帝成全,但明帝却执意给南溪正室名分,这让朝阳公主惊恐万分。

其实,夜宴上的南溪的愚蠢与冲动,已让朝阳公主深感不安,再加上明帝表明意欲立南溪为正妃的心思,让她怀疑是明帝对南昌的试探,若自己无动于衷,顺势附和,恐引明帝猜忌南昌王的不臣之心,为避免遭受北齐老王之祸,朝阳公主故以劝得夫君交兵五万为筹,以表忠心侍主,求的全家性命无虞。

同时,夜宴一事,也让朝阳公主看清了秦王厚而不漏的实力和不动声色的老辣,明白了明帝对秦王看似疏离、挟制实则看中及重托的本心。

朝阳公主更知道启帧对南溪无意,女儿若嫁过去,定免不了委屈,但若求得侧妃之位,一可显示南昌王府甘愿放低姿态,只求女儿幸福,别无野心;二则,明帝知道南昌王素来疼爱南溪,郡主高贵身份却屈居侧室,假意将南昌王府与秦王秦晋之好的背后埋下看似矛盾之果,让明帝心安;三则,可绑定秦王,将来朝堂对西南若有所动作,秦王必懂唇齿相依之理,费心筹谋,为南昌王府赢得支持及后盾。

明帝虽然表面上对启帧心有不悦,对朝阳公主心有愧疚,但他很满意秦王及南昌王府对试探的反应,于是假意顾念怡贵妃旧情,顺了朝阳公主的陈请,下了那道圣旨。

端午后三日,黄道吉日,宜嫁娶。

秦王府红绸高挂,喜烛明灿,丝竹连绵,宾客盈门。全启都都知道秦王大喜,两门美艳侧妃同时迎娶,双喜临门,天下艳羡至极。

顾予初知道,即使她装的再若无其事,他人也会觉得她可悲可笑,津津乐道她的处境和表现。不如退避三舍,府上一切交由徐张打点妥当,不招人口舌便好,只是在临嫁前夜去了西山别院。这宅子是启帧临时赠予顾予初的,好方便予心出嫁,顾予初送上了启都最好的装扮喜娘和福婆为予心送嫁。这别院虽不大但非常清新雅致,前厅及院子里摆满了嫁妆,虽不及南昌王府的丰厚,但论价值也绝不逊色。这些也都是启帧的意思,由徐管家备置齐全,顾予初只是白捡了空名而已,对此她对启帧充满了感激。

因同时两门亲事,秦王并没有迎娶任何一门,只是在王府等待送亲队伍。南溪从王宫出嫁,顾予心从南山别院出嫁,两支队伍一北一西,浩浩荡荡贯穿半个启都城,好不风光。

这红色太过于刺眼,顾予初实在是无法做到置若罔闻,于是在王府喜气盈溢的当天,她选择了躲避。支开了临月阁所有的丫鬟去前院帮衬喜宴待客,自己则躲在屋子里喝起酒来。

其实在早晨,湖上回廊远远瞧见了启帧,只见他身着喜服,俊朗清逸,秀立挺拔,顾予初灰溜溜的躲开了启帧远远的凝视,心中翻江倒海的酸楚,但是她不敢觉得委屈,毕竟这是自己求来的,怨不得别人。

昏暗的屋子里没有点一根蜡烛,顾予初不停的耻笑自己的怯弱,她笑着又哭着,祈求这烈酒能够淡化自己的不舍与伤怀,怎奈何不喝不知道,喝醉也如此之难,她只得清醒的痛着。

月光撒了进来,予心的幸福她尽力守护了,应该不负父亲的托付,但仍不能算作一个称职的长姐,居然送不起一句真挚祝福,真是伪善。

顾予初又想起自己不知所踪、不明生死的弟弟,想起了尉迟家的血案,夜宴事发已一月,娴贵妃及弘王已被处死,加上之前方新及阮情的灭口,北齐旧案的当事人已悉数落网,但为何迟迟没有翻案的迹象,她越想越心疑,想着启帧定是手里攥着足以推翻旧案的证据,于是借着酒性,借着王府上下忙碌,她偷偷的潜入了启帧的书房。

这书房里一如平常,并没有令人刺目的大红喜字,顾予初心里有了些许安慰。她仔细摸索着,每一个可能的机关制动她都细细的检查,想看看这房里有没有可能的暗室,然而,空忙了很久竟然一无所获,只在一个紫玉长颈壶中找到了一枚月牙型鹅卵石。

顾予初靠在桌案前异常的失落,又饮起酒来。她握着这枚小小的石头,想起来幼时的种种,她的弟弟尉迟景横从小就喜欢拾掇鹅软石,而自己很喜欢月牙形状,于是景横每每找到月牙型的鹅暖石总会屁颠屁颠的跑来送给她,还发誓说要把天下所有月牙形的石头都找来送给姐姐。

不幸的人总是被馈赠大把的时间作为补偿,可是那每一日如同凌迟的清醒和孤独,硬生生的将某一刻的不幸拖成了一生。

顾予初细细搓摩这枚小小月牙,上面还刻着细小的云纹。她会想起去年桐芦医馆与蓝叶相见,提到了北凌云京可能有景横的消息,那这枚月牙是巧合还是其他?是启帧本人寻得还是有其他人特意放在此处?有谁能来去出入书房?无数的疑问在顾予初脑子碰撞着,直觉再一次的提醒她当年的北齐之乱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

前厅的丝竹声渐渐听了下来,怕是要洞房了吧,顾予初脸上一抹苦笑。她从书房又偷偷溜了出来,一个人游荡显得太过于凄苦了,摇摇晃晃的转到了湖心小亭,一个飞跃,便轻巧的坐在了亭子顶上,抬头是满月高挂,低头是红灯烛火水下连绵,再摸摸自己憔悴的脸颊,真是辜负了这么好的良辰美景。

两路提着红色灯笼引路的姑子,去前院争着请新郎官去自家院里挑起新娘的盖头,共饮和乐美满的合卺酒。顾予初本还想打算倒倒南溪那边的岔子,好让启帧先行照拂予心那厢,后来想想,事已至此,最伤心的莫过于她顾予初一人,实在不用再反复证明自己是个称职的好姐姐,各凭天命吧。

第三十二章 当家主母

顾予初喝的的确有些多了,跌跌撞撞的回了临月阁再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王妃,快醒醒,侧妃要来行礼看茶了。”莲生跪在床头低声叫醒顾予初。

“嗯?”顾予初难得睡的如此踏实,竟一时间已为自己身在三行书院,然后一秒钟清醒,昨晚酒虽饮的多了,可这头却没有疼痛,真是放松的日子过的太多,竟然忘了影子该有的警觉,真是不该,顾予初很是自责。

然后,在莲生的一连串的服侍下,终于洗漱干净,打扮得体,踏入了前院大厅,而启帧早就坐定主位,气淡神闲的品着清茶,仿佛昨日大婚不是他一般。

“王妃这酒量不试不知道,一试竟清空了府上半窖的佳酿。”启帧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惊的顾予初被端到嘴边的茶水烫到了舌头。

顾予初谄谄的瞟了眼启帧,这么大的王府,几坛子酒而已,真是小气。

“书房里可寻得什么别有洞天?”启帧放下了手中的茶盏,锁上了顾予初极力掩饰的慌乱眼神。

“王爷说笑了,我只是恰巧路过。”启帧看来对自己的行踪了如指掌,也没必要过多的掩饰。

“好一个恰巧。”

“我寻思着去闹闹洞房,但又不知道去闹哪一个,于是便在书房徘徊了一下。”这个借口编的真是差到可以,闹洞房?!怎么讲的出口。

启帧脸一下子又黑了起来,自己昨晚为了怕她难过伤心,哪个新房都没有去过,她居然想着去闹自己和别人的洞房?这无论是借口还是真心,他都通通不能接受。

“侧妃行礼敬茶!”徐管家张罗道。

只见,南溪及予初在皆一席红裙在福婆的搀扶下进了堂内,南溪收敛了骄纵之气,显得乖巧柔美,而予心更是抚媚动人。她们依次奉茶给夫君,启帧却没有什么好脸色。在轮到顾予初的时候,她竟然有些不好意思,总是要说些什么的。

“你二人即然已嫁入王府,今后定要互敬互爱,共同尽心伺候夫君,为王爷开枝散叶,绵延子嗣。”本是些客套话,说着说着就不是那么回事了,一时间自己也尴尬的要死,启帧更是惊讶她的表现,玩味的看着她。

“比起王妃头衔,你这当家主母做的到是称职尽心。”

“应该的应该的。”顾予初虽听懂了启帧的嘲讽,但也只得硬着头皮附和。

“时间不早了,你们二人随我一起进宫谢恩吧。王妃留下来打点晚膳,等我们回府。”启帧撂下这话,就出了大厅,南溪紧随其后,予心委屈的瞅了瞅姐姐,予初摆摆手,示意她放心去。

随后顾予初只得亲自监督厨房提前准备膳食,徐管家拟了好些个菜单,她都一一过目,从冷菜的搭配到主菜的做法,真的是事无巨细,为了启帧随口的一句吩咐,顾予初便如惊弓之鸟一般,生怕晚膳出了什么差池,惹的这位阴晴不定的一家之主不悦,又当着众人的面对她冷嘲热讽她一番,顾予初随嘴上不说,心里也是要面子的啊,尤其是当着南溪的面儿,名分上还是正室不是,定不能让南溪寻了什么漏子以后耻笑于她。

晌午过后,各项食材都以准备妥当,八珍汤早已炖下,餐后糕点小食也已经备齐。顾予初假寐在离厨房最近的小花园里,虽然丫鬟伙计们来回穿梭,到也觉得意外的暇意。

意外间,听到几个丫头嚼起了舌根子。

“听说,王爷昨晚哪门新房都没去,喜宴一完,盖头一掀,便回书房处理军务了。”

“真的假的?那两房侧妃岂不是太可怜了。”

“可不是么,新婚之日,新郎却不宿新房,要是我可忍不了。”

“得了吧,王爷要是肯纳我妾,不设喜宴我都系甘情愿。”

“口水擦擦,瞧你那出息。要我说,最得意的就是王妃了,突然来了两位争宠的,但新婚之夜硬是半点便宜没占着,多有面子啊。”

“以后日子长着呢,旧爱那比得新宠。”

“嘘,说话小心点。快走快走。”

顾予初一下更后悔早上的口不择言,一时间也管不得予心昨夜是怎么熬过来的,心里到真是不由自主的生出几分欢喜。

傍晚,启帧带着两位侧妃回府,顾予初侯在后厅,一应菜品皆摆放整齐。皇家礼数太多,南溪显得有些疲惫,但予心却是神采奕奕。

“姐姐。”予心懂事的按照规矩抚了抚礼,但南溪郡主却对顾予初视而不见。

“都坐下吧。”启帧发话,也没心思注意这女儿家之间的恩怨情仇。

“是。”三位佳人甚是乖巧,若是外人看来定是羡慕死了秦王,得如此乖巧美眷。

“动筷吧。”如此热闹的后室齐聚,启帧当真是不适应。

眼下的三位佳人也是一样的别扭,这顿饭吃的异常的安静。

顾予初一直担心启帧会做出什么不怀好意的亲呢感,事实上直到餐后点心摆上,四个人都没有开口对话过。

启帧放下筷子,她们三个也跟着不动了,动作非常的一致。

“这王府的规矩,王妃还是需要明示一下的。”启帧终于开了金口。

“嗯?”顾予初有点懵圈,王府什么时候定的规矩?

“呀,本王也是忘了,王妃从来没把规矩放在心上。”

冤枉啊,顾予初陪着尴尬的笑了笑。

“本王处理公务时最不喜有人打扰,书房没有提前通传任何人不允许随便出入。”启帧顿了一顿,看了眼顾予初,“王妃也是一样。”

南溪纤长的睫毛微颤,这顾予初也没有传言那般受宠。

“妾身谨记王爷教诲。”顾予初毕恭毕敬的回应,呆在启帧身边久了,这谄媚的功夫真是日益精进了。

“好了,听说南昌王送来了上好的紫金龙王,南溪可愿意请本王品上一杯。”

“嗯?”这回换成南溪郡主懵圈。

“舍不得啊,那算了。”启帧整了了袖口。

“没,,没有。”南溪总算是反过神来,“即已嫁进王府,无论何事、何物都自当以夫家为先。”

“明白就好。”启帧先瞟了眼顾予初,之后非常满意看了眼南溪,甚至给了她一个浅浅的微笑,看的南溪更加恍惚。“王爷,请。”

看着南溪跟着启帧前后脚出了后堂,顾予初清楚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就算是在大婚之夜,她的行踪也一直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第三十三章 意外之幸

顾予心也跟着姐姐一起去了临月阁。

说是什么不喜欢,但既是娶了,总会慢慢培养些感情来的。顾予初心里是有些醋意的,但看了眼予心,想着自己还好,毕竟不是他什么重要的人,正想开口说几句暖心的话,没想到予心到是先开口了。

“没事的,姐姐。”予心拉了拉予初的手。

“嗯?”

“今后的日子还长,不争这一朝一夕。她贵为郡主,背后有南昌王撑腰,王爷理应对她多有关爱。”

“哦。”顾予初不觉明厉,她本以为予心会哭,但没想到竟如此的淡然处之。

“大婚之夜,启帧哪阁都没有去,我觉得做的非常的对。”

“嗯?你不伤心?”顾予初越来越不明白。

“我当然不啦,帧哥哥不也没去她阁里么?帧哥哥当晚去谁的阁里都不妥。”

“怎么说?”顾予初越来越耐心受教了。

“姐姐你傻啦,若是去她阁里,那便是明显昭告天下,你失宠了么?那南溪今后可不得跟肆意骄纵,凭母家势力欺负到我们俩头上来了。”

“是是是。若是去你阁里呢?”予初以为她要分析出什么惊世的缘由。

“那今日启都的怕是都在暗自传言姐姐你心机深沉,卖妹固宠!”顾予心煞有其事的说道,丝毫没有因为启帧跑去南溪的房中而伤心。

而顾予初一口茶水喷了出来,这都是些什么心思。

“哈哈哈。。”予心看见姐姐这样,笑的很开心,“说正题,帧哥哥若是新婚之夜去了南溪的阁中,反倒会让外人觉得他是有意拉拢南昌王,惹明帝猜忌。若是去了我阁中,又太过驳了朝阳公主及明帝的面子,会让世人觉得他矜功自伐、不顾大局。所以,两边都不去是上佳之举。”

“行呀,很有道理的样子。”顾予初当真是佩服起自己的妹妹来了。

“那当然。”予心得意的咬了口桃酥。

“那你再说说,今日为何启帧又去了南溪院里?”

“姐姐,你吃醋啦?”

“呵呵,怎么可能。”顾予初尴尬的笑了笑。

“我看你就是被感情蒙蔽了双眼。今日去她那里,是为了安抚南昌王爱女之心,封为侧妃,南昌王本就不悦,但这第二日再不显示丁点的怜玉之心,怕是老南昌王是要坐不住了,那以后南昌十五万大军要怎么收归己用呢?”

“服气!”顾予初抱拳称赞,无论是嘴上还是心里,她是真的佩服自己的妹妹,能自由跳脱情爱之外,忍的住万般委屈,一切以启帧的大谋为重。

她也是真的觉得予心与启帧相配,不仅仅是外貌,启帧位临天下正是需要这样的人陪伴身边。她为自己的私心感到羞愧,也为启帧、予心能够倾心相护感到欣慰。

予心笑的更开心了。

顾予初突然觉得,启帧大婚之后,她们姐妹两之间的嫌隙和别扭貌似都烟消云散了,南溪的出现让姐妹俩更加珍惜彼此,这还是她回府后两姐妹第一次这么开心的谈笑风生。

这种感觉真好,情爱的纠缠再重要也抵不过亲情的温暖。

“不过,你当真一点也不难过么?”顾予初有些担心于心太过压抑自己。

“一点点啦。”予心收敛下满脸的得意,漏出了些许失落,“若是嫁的村野乡夫,倒还可以奢望一心一意的相伴终老,但即选择这样一个不平凡的人,必然是有得有失的,还好啦,既是真心欢喜的就不觉得辛苦。”予初笑着说,这样的宽慰她不知道跟自己说了多少遍,没准放弃了,却意外得到了呢?

顾予初拨了拨予心的头发,迫于无奈的成长和坦然,她真的心疼且懂得。

启帧那边,倒是正儿八经的品茶,南溪郡主性子清淡的不少,只是陪在一旁默默的煮茶。

启帧不说话,她也并不着急开口。

早在进府之前,朝阳公主与她彻夜长谈,她才意识到自己的任性和鲁莽差点将母家置于何等的危境,她后怕,她无限自责。在母亲垂泪的那一刻她才明白,在皇室之中,求得真心、如己心愿是多么的奢侈。

母亲说,这妾室的身份是给她的警醒也是给她的机会,她必须收拾好所有的埋怨。在这利益驱使的金牢之中,她拥有得天独厚的优势,这开头的跌绊哪里称得上是曲折。

南溪抬头看了看眼启帧,只要身边是他就好,即使从前不屑也不善于那些个弯弯绕绕,但见得多了总是轻易拿捏的起来,总是要让他明白,自己最有资本助他得偿所言。

“夫君。”南溪慢慢的开口,很小声的喊出了自己不知练习了多少遍的称呼。

启帧并没有答应,他清冷的表情甚至没有半分变化。

“夫君,夜深了,王妃怕是等急了。”南溪倔强的又唤了一声,她想象过无数个启帧可能的反映,当然也包括这种,虽然早就做好了准备,可心里还是抑制不住的失落和难过。

“倒是变得乖巧懂事了。但是。。。”,启帧抿了一口茶,“不要自作聪明。”

“我没有。我只是。。”南溪有些恼怒,但很快的自我压制了下去。

“你只是什么?想显示一下自己有多大度?还是你迫不及待的想验证下欲拒还迎的效果?”启帧真的一点情面也不留,想到顾予初那个女人从来都没有这么亲昵的唤过自己夫君,又想到自己被这三个看似大度又自以为是的女人推来推去,心里的火气一下子冒了上来。

“你!”南溪气的说不出话来。

“今夜本王就宿在这里,若是不愿意,王府空的院子多的是,爱去哪去哪。”启帧语气说的是轻飘飘,可是那刺儿确是扎的老长。

“王爷,奴婢这就去准备沐浴汤泉。”南溪的陪嫁丫头倒是机灵的很,她晓得郡主的脾气,若是今夜得罪了王爷定是得不偿失,更何况是宿在郡主这里,这么好的机会,定是要好好把握的。

南溪收到了这丫头的眼色,想到了母亲的再三叮嘱,只得就此忍住,不再意气用事。可是,她并没有想到启帧会宿在自己这里,她本想着推个顺水人情给顾予初,也在启帧那里讨个贤德的好印象,谁料真把他留在这了,可这该如何是好,姑子教的那闺房之事她忘是没有忘,但现在这个情况该如何派上用场?

启帧没让任何人伺候沐浴,一是没那个习惯,二是他是真的想一个人待着,这阿努达回西戎也一月有余,两国之间的战事怕是将近了,明帝必定派他领军,届时皇后一党怕是又要借机生事,启都稍有平复汹涌局势怕是又难控制。顾予初身份之困已解,但不免惹得他人恶意揣测,自己风头过盛,敌人可能早就苟合盘踞暗处,到时暗箭齐发,她是否可能再次全身而退?话说回来,这该死的女人现在到底在干什么!方才自己说要来南溪这里,她竟然没有半点醋意,真是长了不少本事!

南溪被逼的换上了桃红色薄透的纱裙,裙摆、领口、袖口上面缀着很多闪亮的贝壳片,烛火下,衬得皮肤白皙,身材玲珑有致。

南溪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竟然害羞起来。

启帧换上了简单舒适的长袍,头发披散,看到南溪别扭的坐在床前,也是有些尴尬,但他也不能表现出自己像是没怎么近过女色一样,只得故作轻松的走上前去,坐在南溪旁边,也没多说什么,就自顾自的躺下,盖上被子,闭上眼睛直接睡下了。

南溪也被弄的不知所措,呆呆的坐在床头好一阵子,才笨手笨脚、轻轻的爬过启帧,然后默默的躺在他身边,深怕吵醒他。启帧见她乖巧的躺在身边,便翻了个身,背对着她,看似安心的睡下了。

然而,更让王府上下震惊的事,启帧竟然一连三天都在南溪的院子住下了,虽然两个人都心里清楚,并没有实质意义的进展,但这份荣宠倒是让南溪备感讶异并欢喜,让全府上下对王妃失宠的猜疑越来越深。

顾予初虽是心里不好受,但碍于身份,到还秉得住,到是予心早就没了三日前的淡定。她本想着启帧看在南昌王面子上宿在南溪那里一夜装装样子,隔天就会来看自己,可没想到是这样的局面,现在连丫鬟们都在背地里偷偷的笑话她有命飞上枝头但只是只家雀,气的两天都没有吃饭,也不出门,就连顾予初来看她,也一副被霜打的模样,真是让人心疼。

可这种事,顾予初也不好意思跟启帧开口,显得他们姐妹俩多么渴求他的雨露之恩,所以,她只能忍着,即使汹涌醋意淹了自己几百回合。偶尔在王府中遇到刚下朝回府的启帧,也只是装作若无其事,还贤惠的叮嘱他要注意身体,气到启帧黑着张脸一整天。

到了第四天晚上,启帧终于去了予心的院里。予心幽怨的看着启帧,不说话只是哭。

“好了好了,哭了多久了,眼睛红了丑死了。”启帧也是没办法,毕竟自小在自己身边长大,也是宠着惯着的。

在启轻禹找他质问,他才知道予心绕了这么大一个弯逼着顾予初不惜舍身套近乎也要成全她和自己,只要一想起这茬,他就恨的牙痒痒,于是才故意冷落她,顾家的两个姐妹都是这样喜欢擅作主张。

只是可惜了启轻禹,本是一意气勃发的少年,可塑之才,可以帮衬着自己打点朝堂的事务,只是予心的心意不可逆转,硬是被情伤折磨的颓靡不振,游走山水,不见踪迹。

“帧哥哥你欺负我。”予心有些不依不饶。

“你自己做了什么自己不清楚么?”启帧很不耐烦。

“我不喜欢那个启轻禹。”

“然后你就跑去告诉他你姐姐早就把你许给我了?”

“那我也没有别的好办法了,你明明知道我的,还把我推给别人。”

“那你现在如愿了。”

“帧哥哥,你自己心里其实知道,你不可能只娶姐姐一个人,与其是别人,为什么不能是我?”

“你可想过你姐姐的处境?”启帧质问道。

顾予心沉默了一小会,“我知道姐姐会很难过,但是我不后悔。人生何其短暂,我需先对得起自己,方能对得起别人。”

“我无心伤你,但心儿,你必须明白,你姐姐在我心中是与他人不同的。”

“帧哥哥,心儿当然知道。姐姐为了家仇,为了心儿能够舒心快乐在外受了十年的苦,你怎么弥补她都不为过。即使今日之后心儿日日独守空闺,都无所谓啊,我只想长伴你左右,这是心儿自打入府以来最大的心愿。”

启帧没有回话,他何尝不知道予心的心意,但他有太多的事情要做,十年的每一天都是如履薄冰。

这世上像他这样年纪的男儿早就儿女绕膝,妻妾成群,而他根本无暇也无力顾及自己孤独,因为他始终觉得东启一日未定,他便没有资格拥有家。

但顾予初却是个意外,他虽然抗拒不了,但也未曾因她打乱自己进退的节奏。

而顾予心又是这个意外中的意外,他知道即使以后自己会违心的娶很多人,但至少不能是她。启帧清楚的知道他被眼前的这个可怜的女人给算计了,虽然无关于大计,但也的的确确伤了顾予初的心,即使她笑着什么也不肯说。

依旧应该是情绵如水的夜,但却冰凉了床榻,放大了四个人如初的寂寞。

第三十四章 各归其位

一连着十日,启帧就这样两个新房来来回回的跑着,外人看来,秦王春风得意,耽于新婚之乐;两位侧妃势均力敌,新宠尤渥;王妃旧恩不在,但地位尚保。

也终于在第十一天,启帧踏进了临月阁,而全府上下都替顾予初捏了一把冷汗。

顾予初也是自打逼着启帧迎娶予心之后,半个月轻睡浅梦,显得很是疲惫,到还真有几分被夺爱争宠后危机重重、寝食难安的模样。

启帧推门进入的时候,她正靠在床边睡着了。

启帧轻手轻脚,并没有吵醒她,只是坐在一旁静静的看着。顾予初的睡相一点都不安定,从头到位都是双眉紧锁,唇眼藏愁。

过了一小会,顾予初终于惺忪的睁开了眼睛,看到启帧后却很是平静,其实她早早知道是他推门而入,只是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是久盼后得偿所愿的不胜欢喜的迎合,还是冷遇后忽见夫君回心转意委屈侨情的躲闪?不如装睡来的自在。

“来啦?”顾予初一如平常的淡漠。

启帧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的看着她自以为毫无破绽的表演。

“饿了么?我让莲生传膳吧。”顾予初熟练的扮着贤惠,心却揪着生疼。

直到桌上的摆满了他爱吃的饭菜之后,启帧也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默默的拿起筷子,尝了一口,然后怒气的摔下碗筷,不留情面的说了句:“难吃!”

“那换一样吧!”顾予初依旧温懦贤惠的无可挑剔,亲手盛了一碗汤,递了过去。

而启帧根本没有接过去的意思,顾予初只得尴尬的放下,然后不再多说什么。

“王妃似有不满?”启帧阴阳怪气的说道。

“妾身不敢。”顾予初低着眼角,没有看他。

“连一顿饭都伺候不好,这个王妃怕是不想当了吧!”启帧一副新欢即得,不念旧情的模样。

“又不是我要当这个王妃的。”顾予初实在是没忍住小声的嘟囔着。

“还是委屈你了是么?”

“妾身不敢。”顾予初贤惠的样子有些绷不住了,生硬的回答。

启帧怒拍了桌子,让莲生赶紧撤了这一桌子碍眼的饭菜,四下里服侍的丫鬟也是没见过王爷如此凶狠的样子,吓的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戏文里说的,天下男儿皆薄幸,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只是真真儿的大实话。

丫鬟们收拾好了桌子,打上热水之后,便默默退下。顾予初也真是没有服侍过启帧梳洗,但看今天的样子的确是躲不过了。

启帧坐在软榻上,闭目养神。顾予初拧干了帕子,走到他的身边。

“那个,王爷,梳洗一下吧。”

启帧纹丝不动,眼睛更是没有睁开。顾予初磨蹭着开口说道:“那妾身失礼了。”

顾予初拿着帕子轻轻帮启帧擦着脸颊,这么好看的眉眼长在男人脸上真是白瞎了,这么单薄的嘴唇,薄幸郎儿就是这般。顾予初自顾自的想着,没料到启帧睁开了眼睛,双眸如冰,割的顾予初本就酸楚的心越发的疼,手劲儿不自觉的加重,启帧不适的侧头,极其不耐烦的眼神又一次的覆上了顾予初怅然无奈的双眸。

启帧抢过顾予初手里的帕子,自行擦了擦耳后及脖子,便使劲的丢进盆里,溅出了不少水花。

“宽衣!”启帧甚是不耐烦。

顾予初深呼吸,默默的告诫自己,他今日就是来找茬的,定然不会留宿,不必在意,但还是有些控制不住了。她双手微颤,退去了启帧了外衫,但他今日的腰带卡扣甚是难解,耽误了好一会的功夫,就在快要解开的瞬间,启帧一把推开顾予初,她一个踉跄撞上侧身的盆架,热水一下子洒了出来,湿了她一身,也溅到启帧的衣袖。

“这点小事也做不好!你还能干什么。”启帧的嫌弃溢于言表。

“我本就愚笨,比不得别人温柔体贴,侧妃既已入府,王爷也当不必来我这里自找不快。”顾予初真心是忍不住了,胸口憋着闷气,压迫着她心脏都快爆掉了。

“胆子到不小?竟跟本王摆起王妃的架子来了!”

“王爷若实在看不惯妾身,大可废了我这个王妃的虚名,何必要半般刁难!”顾予初忍着心里的难过和眼眶的泪水,大声的说道。

“你以为本王不敢动你?”启帧抬手捏着顾予初的下巴,狠狠的说道。“来人,王妃出言不逊,妒怒不贤,明日一早送回江南佛寺,闭门思过,没有本王的吩咐,不得回府!”

“谢王爷成全。”顾予初没有表现出一丝的失落,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这让启帧更为恼火,转头摔门而去!

当夜,王妃因妒惹怒秦王之事全府皆知,南溪郡主听后大为舒心畅快,还未等她自己动手,顾予初那个乡野村妇便自行不益,母亲说的对,隐忍方为上策,主动出击不如等待对手露出马脚,再借势除之。

而顾予心那边更是忧心忡忡,她知道启帧的意图,无非是惩罚自己擅作主张,姐姐不在府上,她又如何能与南溪抗衡,若是败下阵来,就当真是没有资格更没有价值再呆在启帧身边。

一整夜,顾予初都没有闭眼,她看着莲生忙里忙外的收拾行装,面色如常。这天一亮她便要被打发去那个她全然陌生的江南,若是能等到家门昭雪的一日,即使永被圈禁也毫无怨言,但若是等不到呢?自己到底该怎么办?

雄鸡刚鸣,徐管家便命人来搬行装,真是半分不容耽误。顾予初犹豫再三,直到最后一刻才从妝匣中取出那枚素簪带在身上。一直到出府,顾予心都拉着她的手不肯放,而启帧一直都没有出现。也罢,予心已嫁,自己在府上的使命怕是也已完成,自然是没有价值和留下的必要了,顾予初笑着与妹妹道别,然后就头也没回的上了马车。

马车颠簸一路出了昌定门,从日出到日落已走了七日有余,黄昏的驿馆内,顾予初盘算着下一步的打算,引环人怕是要到了。果然,王玉衿入暮之分出现,送来了启帧最新的指示。

“西戎来犯,主上命你前往前线御敌,这是军中令牌。”

顾予初接过令牌,换上戎装,立即出发。

而送她去江南的马车也按原定路线隔日启程。

马背上风沙迷眼、日焰烈炙、夜寒如冰,但比起舒适的马车,顾予初到是觉得如此格外的自由舒心。

第三十五章 边境风起

十日的日夜兼程,顾予初终于抵达玉门关驻地。

西戎一万先头军已试探性与玉门关骁骑营交手过几次。西戎马上强势,但战术迂回,似意在骚扰转移注意,但骁骑营仍死伤过半。于此同时,西戎另一支五万骑军突袭宣明、德昭两边境互市重镇,驻防守军节节败退,现两座城池已完全落入西戎囊中。

顾予初凭借秦王令牌向羽箭营报道,拜为羽箭营副帅,但主帅马步平看见顾予初一副白嫩单薄、弱不胜衣的模样很是不悦,对这位秦王亲自指派的副手实力表示质疑,跑不了又是承蒙家世背景,调往前线佯装历练半载便回京升迁的酒囊饭袋。

“骁骑营遭西戎重创,连带着羽箭营也有所损耗,顾参将不妨先去随军医舍清点一下我营的伤亡情况,慰问一下受伤将士,以便对战事情况有所了解。”马布平给顾予初下的第一个军令便要她像丫鬟姑子一样去抚慰伤兵,好让这从皇城来的娇养少爷明白什么叫做刀枪无眼、皮破肉烂、体无完肤,以锉锉他的锐气,最好隔日就请辞回京。

“末将领旨。”这个世道对弱者的莫名偏见,顾予初早就领教过数次了,她并没有任何情绪,初来乍到,说的越多就显得越蠢。

顺带摸一摸这军营布局,顾予初特意走的很慢,步兵、骑兵、弓箭手各自操练有序,将士们各个士气高昂,丝毫没有被初战失利而干扰。军营后防便是军医舍,满院子的药草裹着血腥的味道,三排草药炉子正炖着闻着都苦涩的药汁。顾予初踏进医舍之时,便看见一溜的新兵在医舍前的小广场接受例行的入军检查,他们大多是刚行冠礼的孩子,落露着上半身,有些强壮有些瘦弱,但都是一脸的青涩,不过眼神却是坚定无比。

“见过将军。”医舍的护医侍子看见顾予初腰间的令牌扶手行礼后便继续照顾伤兵。

他们有些只是轻微的皮外伤,在伺医清理伤口包扎之后便起身回营,半刻也不肯逗留,还有些重伤的断手断脚,头破血流的甚是惨烈,但整个医舍除了问诊医官断伤医治的嘱咐以及侍医撕扯纱布,药瓶叮当撞击的声响外,没有听到半点的呻吟。

顾予初看着重伤的将士,基本上可以预见战事的惨烈以及西戎骑射的强势,此次西戎若不是做了十足的准备,也不会贸然与东启开战,两军战事怕是焦灼,一时间定难分胜负,狼烟烽火不知几时才平息。

“兄长,我通过军检了,编入骁骑营!”一个皮肤黝黑,身材精壮,但满脸稚气的小士卒冲进医舍,跑到一个断了右腿的伤兵床前,开心的报告这个好消息。

躺在床上的伤病忍着伤痛,用力的微微扯出一个笑容,轻轻的说道。

“好样的,爹娘定会高兴的,不过战场上刀剑无眼,绝不能做懦夫,但也多加小心,不能轻率应敌。”听说话的样子像是读过书的。

“知道了,兄长。你也要好好养伤才是。”

“好了,不要打扰伤兵休息,我要给他换药了。”一位医官前来检查伤口的愈合情况,重新上了药膏。那位小少年默默的看着自己忍痛的兄长,很是紧张。

“快回去操练去吧,这边有大夫在,不用担心。”伤兵安慰道,那位小少年才恋恋不舍三步一顾的离开,结果一个不小心撞上了顾予初。

“对不住,对不住。”小少年低头连声抱歉。

“不打紧。”

待到小少年抬头看清楚顾予初,一个比自己个头矮半截,看起来弱不禁风也大不了自己几岁的样子,很是诧异。

“兄台这样的身子骨,还是不要来参军了,这刀剑不长眼睛,怕你受不住,家里娘亲担心的紧。”

顾予初低头笑了笑,“多谢小兄弟关怀。”

“呆子,你看他腰间的令牌,那可是羽箭营的副帅。”有人小声的提醒小少年。

“我没参军之前就听闻平齐军赫赫威名,将士升迁皆凭战功,公正光明,所以无论是壮年还是老汉皆争先恐后拜入,不过军队人数众多,有些个浑水摸鱼的也是常事。”小少年显然有些看不起顾予初弱虚的模样,一时间小瞧了她。

“小兄弟说的很有道理,在下还有事要办,告辞。”顾予初只觉得他太过耿直,毫无心眼,也是好笑的很,不便与他过多拉扯,刚来军中,还是低调为好,于是转头就走。

“等一下!”小少年用力扣住了顾予初的左肩,顾予初霎间转身,用剑柄推开了他的牵制。

“小兄弟这是何意?”顾予初一副无奈的表情。

“我初入军营,自诩拳脚功夫底子还算不错,我听说这军中可不分上下进行拳脚切磋的俗约,还望兄台不吝赐教。”

未等顾予初答应,他竟拳脚相向起来。

也罢,就借此在军中立立威信,省的那个马步平又妄加猜疑。

顾予初三步并一步后退至医舍院内,这里宽敞,才好活动拳脚。

院里一时间围满了看热闹的士卒,就连走的动的伤兵也相互搀扶坐在廊间,军中拳脚切磋的俗约自是不假,但也是将领之间的闲暇益趣的活动,一般士卒绝不会傻到以下犯上,自讨没趣。

顾予初这张生面孔,初入军营,大家自是未见识过她的武艺,但这凭空而至的将军头衔,也是非常的好奇了。

小少年虽不知深浅,但身材强健,而顾予初这边相比之下却是单薄赢弱,若是士卒当真是赢了将军,那羽箭营的脸面不知道要往哪里放。

少年拳脚狠绝,不拖泥带水,招招直击要害。顾予初只是躲闪,并不急于出招,先是探探他的路数。这少年是有些不俗的武功底子,定是受人指教点拨过一二,然而蛮劲却过大,巧力不够。

只间他右掌峰劈向顾予初的右肩,顾予初抬手挡住,少年瞬间左拳直逼她腹间,顾予初抬腿反勾住少年胳膊,一个鲤鱼翻身,霎时脱离少年的控制,置于他的背后同时锁住他的喉咙,但顾予初并未用力,只是做做样子,少年很快挣脱。

一时失措,少年并未气馁,重新组织招数应对,然而第二次的攻击,顾予初初显深厚的轻功底子,那少年竟是抓不住她分毫,脚点梁柱,燕飞无痕,顾予初双膝紧紧夹住少年的脑袋,又一次挟住他的命门,然而这次顾予初还是放过了他。

少年怒火中烧,拼劲全力向顾予初袭来,事不过三,这次,顾予初只用半招便将他反手扣擒住。围观的士卒大声叫好,而少年也是输的心服口服。

“属下心高气高,望将军大人不计小人过。”少年单膝叩拜。

“无妨,战场凶险,英勇杀敌的同时切不可冲动行事。”顾予初转身便走,没走几步便回头再问:“你叫什么名字?”

“将军莫不是要以权谋私,给小的小鞋穿吧?”少年狡黠笑道。

“你猜?”顾予初不怒却喜,觉得他甚是可爱。

“小的名叫顾帆,今后还请将军多多指教。”

“还是个小本家,好啦,快回营训练去吧。”顾予初到是很喜欢这个小少年直率。

“是,有空再来找将军讨教。”小少年笑嘻嘻的跑开,十米开外,竟回头向顾予初招手致意,像春日的暖阳,让人甚是温暖。

顾予初怔了半晌,一时间竟然觉得这个人就是自己失散多年的亲弟。罢了,以后还有的是机会求证。随后,才想起来马步平交代的事情还没有完成,便转身回了医舍,西下观望了下,只有药柜边上伺草弄药的大夫看着最为清闲。

“这位先生,在下奉羽箭营马将军之名前来了解下前日之战羽箭营伤病的情况。”顾予初作揖,很是恭敬。顾予初本就对医家敬重,但自结识蓝叶这个知己以来,便更知为医的不易,便越发的尊待。

“将军客气了。”这位医官放下手里的药草,也恭敬的回礼。

抬眼间,顾予初与他四目相对,他虽然相貌平平,但眼睛却生的十分好看,虽然深邃但温暖,睫毛纤长,一时间让顾予初觉得非常的熟悉,总觉得似曾相识。

“羽箭营伤兵百余名,其中重伤者二十四人,需调理百日方可弯弓行走,其余再医治十日便回营参加日常兵练。”

“感谢先生的仁心及救治。”顾予初表示感谢。

“谈不上,本就是我该做之事。三行书院有训,笃志不忘,各求心安。医者本心而已。”

“原来先生师从兑门,那请问可认识一位叫做蓝叶的女弟子?”得知同拜三行书院,顾予初对这位陌生人的好感倍生。

“可是那个师从玄来,整日与一个巽门的小丫头厮混在一起的师妹?”这位先生慢条斯理的说道,“将军难道认识她?”

“有过一面之缘而已。”原来,在三行书院那会和蓝叶的行踪竟如此乍眼,又被说成是巽门的小丫头,顾予初面上虽陪着笑的若无其事,心中却不免尴尬的紧儿。

“毕竟是同门,小丫头放心,师兄会替你保密的。”

“我不懂先生在说什么。”顾予初只得装傻充楞,也感叹此人机敏和不凡,三行书院出来的门生果然都不可能是泛泛之辈。

“哈哈,在下萧令,敢问将军高姓?”先生玩味的笑着,仿佛早就料道顾予初会做此反应。

“末将顾鸣,今日有幸结交冷兄甚是欢喜,冷兄若不嫌弃,以后可直呼我的姓名。”

“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冷兄,在下还要回去复命,改日再来叨扰,告辞了。”

“小丫头慢走。”萧令扯出个异常温暖的笑容,根本不管顾予初青白尴尬的表情。

顾予初回营复了命,马步平对她的态度明显好了很多,看来与少年顾帆切磋的事情已经传到他的耳里,也好,省的他又横挑鼻子竖挑眼,觉着自己只是承蒙祖上荫蔽而一无是处的纨绔子弟。

第三十六章 旧雨新知

在今后的十几日里,西戎那边按兵不动,毫无动静,平齐军稍稍轻松了一些。

顾予初授命教授新编羽箭营的新兵弓射,顾帆那小子也常常来叨扰她教授武功。

“顾将军,我也是从小习过武的,你为什么总是让我扎马步。这也太没意思了。”顾帆一张幽怨脸。

“你呀,底子很好,就是太过焦躁,拳峰虽凌厉,但却稍显散乱,招式虽出新,但又难一气呵成,叫你扎马步就是为了磨磨你的性子,练武不光靠悟性,更需耐心。”顾予初俨然一副师傅的做派,背着个手,说的头头是道。

“我看顾将军你就是小气,不舍得教我真功夫,小爷我如此聪慧,将军是怕我很快超过你吧。”顾帆很不满意,但还是很听话的保持着马步的姿势。

“我倒是期盼着你能有这个能耐。”顾予初弯下腰,挑眉,轻飘飘的说道。

“顾将军你也太臭屁了。”顾帆翻了一个白眼,更是幽怨,活脱脱的像个被人欺负的小媳妇。

顾予初插着腰,呵呵的笑了出来。

她每次叫顾帆扎马步他都是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到底年纪还小,嘴上虽满满不屑,但还是很谦虚很听话的。孺子可教也,足足扎了五日的马步,顾予初看他如此诚恳,耐心更是有长进,才肯教他一些好学又实用更是出其不意的招式。孤帆呢,果然也是聪明,很快掌握要领,开心的不得了。

顾予初在教授武功的时候也趁机拨开过他的袖子,查看他左臂上是否有胎记或伤疤,但皮肤完好。他不是尉迟景横,顾予初虽然失落,但顾帆率开朗率真,又与自己特别自来熟,所以她不由自主的真把他当作自己的弟弟来对待,在一起的时候很是快乐。

萧令偶尔远远的看着他们,嘴角的笑意蔓延,这个师妹武功了得,性子坚忍,就是有时太过于克制,有时又灿烂天真,还真的挺有意思的。

对于萧令,都是书院同学,又是蓝叶的同门师兄,第一印象又很不错,顾予初自然生出几分亲近,所以,闲暇时候也会去医舍,跟着他学一学药理,品一品香茶。

萧令这个人很好相处,但除了医药之事之外其他事情他都不在意,除非你刻意提起,他才会有所回应,就像上次蓝叶的事情一样,这让顾予初感觉跟他在一起觉得特别的自在和轻松。

而顾帆这个小跟屁虫,只要一不操练,便跟着顾予初不放松,于是乎,也经常来医舍叨扰萧令。

这萧令虽然性子冷淡,但也还算随和,再加上顾帆那个厚脸皮,一来二去,三人在军营中很快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不过大多数时间,也都是在听孤帆和顾予初谈天说地,不亦乐乎,萧令只是洗耳恭听,煮酒添茶。

这不,今日夜下,孤帆惦记着萧令珍藏的两壶好酒,下了操练,偷偷摸摸的爬出被窝,用石头扣响顾予初厢房的窗棂,正好顾予初也没睡下,便被拉着一道,半夜三更潜入医舍,又去骚扰萧令。

星光灿烂,四下静谧,三人坐在城墙隐蔽的一隅,很是惬意。

顾帆一直说着小时候的事。他小时候长的不好看,他阿娘总担心他长大娶不到媳妇,于是总是做各种各样好吃的糕点,分给邻居家的小女娃,好早早帮他们培养情谊,方便以后提亲,可最后却便宜了自己的二哥哥,娶了隔壁的漂亮姐姐。

“你阿娘真是深谋远虑。”顾予初笑话道。

“可不是么?现在的我如此英俊潇洒,比我家二哥哥强多了,白瞎了隔壁的漂亮姐姐。”

“要是你二哥哥知道,你还惦记你二嫂嫂,铁定要打断你的腿的。”顾予初喝了一口酒,继续说笑道。

“我的腿好着呢,倒是我二哥哥的腿被西戎贼子给砍断了。”顾帆前一秒还兴高采烈,后一秒又暗淡颓然,“他日上了战场,我一定要给我二哥哥报仇的。”

“想要报仇,先把自己的功夫练好,不然讨不到便宜事小,丢了性命是大,可惜了你阿娘给你物色的那些个小娘子了。”顾予初把话题引开,免得他又伤心失意的。

“说到这小娘子,我看顾将军倒在男人堆里倒是最清秀俊逸的,若是穿上裙子,涂个脂抹个粉的,也定是个大美人,不比隔壁小娘子差的。”孤帆就是毛头小子,心情变幻莫测。

“找打么?”顾予初斜瞪着顾帆,提着他的耳朵。

“萧兄,你说是不是。”顾帆表面上装作一副很疼的样子,扭曲着脸,但嘴上还是不惧顾予初的威胁。

“我看。。”萧令认认真真的打量着顾予初,看的她毛骨悚然,“甚是。”

“萧兄,你你你,怎么也跟着他一起胡闹。”顾予初推桑了萧令一把,不由自主的脸红了,还好夜下,看不大真切,否则可不是露怯了。

“哈哈哈哈哈”顾帆笑了起来。

“小点儿声。”萧令眯着眼睛,提醒道,抬头将壶中美酒一饮而尽。

说来奇怪,除了和蓝叶在一起,顾予初也难得会说这么多话,就算对启帧、顾予心也不曾这样。也不是心怀芥蒂或是有所保留,而是不知如何开口,更害怕多说无益,多说多错。

“想什么呢?”顾帆抬头在顾予初眼前晃了晃,把她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想让你明天扎半个时辰还是一个时辰的马步。”

“公报私仇。”顾帆撇了撇嘴。

“今晚星空晴朗,明日定是艳阳高照,不如二个时辰吧。”萧令幽幽的说道。

“萧大哥,你!”顾帆愤愤。

顾予初转头与萧令相视一笑,那笑容灿烂如星辰,萧令看着看着,心生温暖,也不由自主的跟着嘴角上扬,之后笑意汹涌,如晨曦山间雾海,连绵浓郁。

顾予初很喜欢现在的这个美好时刻,军营里虽辛苦,但与好友一起肆意坦然,比起在王府里的小心谨慎、言不由衷、坐如针毡,这样的日子倒是更让人向往。

第三十七章 恍惚之念

城墙角号响起,西戎三万精兵城下请战,他们万箭齐发或是投射岩石,意欲引起城内骚乱,西戎勇士挥舞着弯刀铁斧,不断叫嚣东启将士胆小如鼠,不敢出门应战。

玉门关戍守镇远将军张培功一直令下按兵不动,若西戎真心来犯,自然不必苦等多时,不过又是故技重施,牵扯玉门关兵力,转移东启边防视线,方便突袭他处。

果不其然,七日后,西南几处重镇落入西戎囊中。镇西王各部后知后觉,连连败退后才重整军防,虽损失惨重但也暂时牵制住了西戎南下的攻击。

玉门关外的西戎精兵苦等多日,平齐军却不出城迎战,耐心全无,很是气急败坏,便在城下命众人叫骂启帧是个懦夫,徒有虚名,贪生怕死,惹得城中众将士憋足了怒气,恨的牙根痒痒,纷纷磨刀霍霍,势要拔了西戎贼子的舌头。

骁骑营首先坐不住了,向镇远将军请命率军迎敌。张培功允骁骑营三日之后以一万兵力出城应敌,但只许迂回骚扰,不许强攻,若势弱不敌便立即撤返。

三日之后,玉门关城门打开,骁骑营出城应战,顾帆也在先军队伍中,而顾予初则率领三千羽箭营城楼掩护。

西戎骑兵看到雁门关城门大开,东启出兵,居然不攻反退。骁骑营实在压抑已久,蓄势爆发,对其穷追不舍。

西戎骑兵看似四下逃窜,实则有所谋划,待到骁骑营奋力追赶,阵型有些涣散之机,遂以二百人为分队呈弯月型两头包抄骁骑营,骁骑营在人数上本就不占优势,在西戎瞬间变换的阵型下显得更加被动,此次出师平齐军寡不敌众又加战术弱势,恐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霎时间,从南边高处山丘上冲下数百个骑兵队伍,呈箭羽状分散冲乱西戎快成气候的围困之局,与此同时,被困骁骑营与新加入战场的骑兵里应外合,展开攻势,化被动为主动,很快扳回颓势。差不多一个时辰之后,西戎三万骑兵伤亡惨重,领军将领见情况不对,便下令全军撤退。而平齐军此次虽险胜,但军队折损之数也不比西戎少。

平齐军不予追击,也全数班师回营。

顾予初在城墙上远观战况,那突入的骑兵想来并非是张培功提前调遣接应,她估摸着是启帧已提早率军抵达前线,只是秘而不发,待战机恰当之时,突袭西戎,以扭转战局。

顾予初看着伤兵们或被搀扶或被抬着入了关内,心中百感交集,生命之脆弱无力反抗,同时她也为顾帆的生死而担心着,所以没来得及拜见启帧,便奔去医舍。

顾予初定立在医舍门口,满屋子血腥混着汗臭味,地上墙上血染成片,大夫们来回奔走着,皮开肉绽甚至裸露着白骨的士卒们一忍再忍,也在上药止血的瞬间闷声的呻吟着。

杀戮萧杀之气对顾予初来说并不陌生,只是那些混杂着个人恩怨的报复与陷害即使再残忍也比不得这举着国家大义幌子而大肆杀戮更让人震惊及颤栗。这些将士们有什么错,只不过一道看似光明正大、顺应大势的皇命,就能瞬间操纵着千万人的生死。

“傻愣着干什么?过来帮忙。”萧令呵斥道,将她一把拉回这炼狱之中。

顾予初三两步跑到萧令旁边,蹲在伤兵面前,帮衬着萧令割开伤口,迅速的取出肉中的箭头,再熟练的摁住伤口,以防止大出血的性命之忧。随后,萧令清理伤口,上药到包扎,与顾予初都配合得当,仿佛两人是很久的搭档一样。

待一切处理妥当之后,顾予初方才想起来医舍的用意。

“萧兄,你可见到顾帆了?”还没等萧令回答,隔壁的帘子就被掀开来,一个青涩的小脸探了出来。

“将军!我在这!”顾帆激动的仿佛受伤的不是他一样。

顾予初看到顾帆的机灵劲,定是没受很重的伤,顿时也是放下心来。她走到他的矮床前,很是细心的检查下他的伤势,看看还有什么其他的伤口,还好,只是左边大腿中了一箭,并未伤及血管,大约半个月就能初好了。

顾帆也是被顾予初的温柔给惊讶到了,竟一时间错觉,感觉眼前男子更像是邻家长姐一般。

顾予初为顾帆细心擦干净身上和脸上的血迹,虽然早就确认过顾帆不是自己的弟弟,但也弄不清是什么原因,更像是一种精神上难以抗拒的寄予和托付,她早就不知不觉的将这个如景横一般年纪的少年当作是亲弟一般的关怀和在意。

两个人什么话都没有说,一个忙前忙后,一个默默配合。

萧令也不知什么时候从别的伤兵床前踱过来,看着顾予初的贤惠模样微微挑起了唇角,眯起了眼睛。

“我看小帆说的对,不知道的人哪里觉得你是个将军,倒真像是个贤淑的小娘子。”萧令打趣道。

顾予初眉头锁起,瞪了眼萧令,警告他不要乱说大实话。

“小帆你说是不是呀?”萧令似乎并不领情。

“当然不是!”顾帆却意外的矢口否认,与前几日的玩笑很不一致,这道不是他贤惠到为顾予初考虑,而是他内心的自我暗示,想要扼杀方才令自己震惊错愕的错觉。

真是乖巧,这个顾帆的关键时刻还挺仗义的,顾予初心中夸着他千万遍,同时,很是得意的瞟了瞟萧令。

看着顾予初刻意抑制但仍难掩可爱的小模样,萧令笑的更灿烂了,不自觉的抬手理了理顾予初额头掉落的散发,顾帆心中一震,心中更加的凌乱,这这这,萧大夫莫不是和自己有一样骇天动地、别具一格的错觉,一个男人看上另外一个男人,这龙阳之好听起来遥不可及、屈指可数,没想到居然连着自己和萧大哥连连中招,顾将军莫不是个妖孽吧。

顾予初一时间尴尬的溢于言表,低着眼角不知道该说什么该怎么反应,萧令也稍稍扯着嘴角,玩味看着她方才的反应。

顾予初视线转开,但却惊然发现启帧站在医舍的门口,直勾勾的看着自己,脸黑的吓人。四目相对,她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启帧便转头就走开。

恍惚间,顾予初仿佛觉得电闪雷鸣一般,竟不自觉有些发怵,也不晓得启帧站在门口有多久,到底看到些什么。

“小帆,仔细听萧大哥的吩咐,好生休养,我明日再来看你。”还没等顾帆回答,顾予初便匆匆离开。

顾帆更是讶异不已,门口那人的铠甲穿着竟是比镇远将军的还要考究,难不成是秦王本尊,本想拉着萧令核实一番,可萧令也是黑着脸离开,只留下他一个人懵然不知。

第三十八章 远火近患

顾予初赶去启帧的院子,除了把手的近卫,院子空空如也。

肖远领着顾予初进了启帧的卧房。

“王妃,王爷去和镇远将军及各营主帅讨论挟制西戎铁骑的布阵去了,少说也得一个时辰。王妃人在军营,女扮男装多有不便,内房中沐浴一应都按王爷吩咐准备妥当,属下在门外守候,王妃可放心梳洗,王爷还吩咐王妃梳洗完毕后就在屋内等着他回来。”肖远恭敬的说道。

“谢谢。”顾予初表示了谢意,便转身看向内房,有些发愣。

肖远踟蹰门外半下,最终开口:“请恕属下多嘴,王爷战后下马便询问王妃是否有受伤,得知王妃在医舍,便一刻不停的急忙赶去看望,属下跟随王爷多年,从未见王爷对那位女子如此在意过,望王妃多体谅王爷的不易。属下告辞。”

顾予初点了点头,看着肖远退出房间,关好了房门。她一时间浮想万千,这世间的情爱本就太过飘渺,而自己也不是没想过启帧对自己的心意,可是终归是对自己对前路太没有信心,竟逼着自己一遍又一遍的否认启帧待她的特别。

退去沉重的盔甲,放下高束的发髻,这浴盆里的水竟是正正好好的温热。军中对女扮男装的顾予初来说的确是多有不便,虽然单独一个房间,但总是担心会有外人不经意的闯入,所以每次躲在屋中梳洗都是匆忙且慌乱的,这二月有余的日子竟也没有好好安心洗过一次澡,加上军中体力消耗,这身上真是各种不舒服,头发也痒的厉害。

启帧是真的体贴入微,昭各营主帅商事,副帅便可不被拘着,在他的房中梳洗,又有近卫门外把手,更消除了她所有可能的担心。

顾予初躺在浴盆里,想着方才启帧铁黑的脸色,是为了萧令的亲昵举动和自己对顾帆的照顾而吃醋么?那萧令到底是故意的还是无心的,就那么一口咬定自己是女儿身么?算了算了,还是快些梳洗,免得被启帧撞见自己这幅模样。

顾予初换上了准备好的贴身衣服,上好的锦缎料子,柔软亲肤,比军中统一下发的粗麻布料舒适了百倍。除此之外,还有另外四套换洗的衣物,整整齐齐的摆放在一旁。

头发没干,也不着急出去,顾予初便散着长发。

这屋子虽不大,除了床榻、书桌以及整齐摆放的各样兵书、兵械机关图样等书架等,也没有多少摆设。

顾予初一时无聊,找了些图样随手翻看,这些兵械制动设计巧妙,牵一发而动全身,威力巨大,只不过制作复杂,费时费力,无法大规模投入使用,否则战场之上辅以用之,定势如破竹,所向披靡。

翻看着,一晃眼,一个时辰很快过去了。

“咳咳咳。”启帧不知道何时进了门来。

“末将参见王爷。”顾予初回过神来以军礼待之。

启帧没有扶她起身,只是弯下腰去搓摩着她的头发,看看有没有晾干。

顾予初斜瞟着启帧的手之后就没敢抬眼看他。

“府里尊华,你趋之若鹜。军中清苦,你到甘之如饴。”启帧走到书桌前坐下,对着跪在地上的顾予初说道。

“无论何时何地,都但凭王爷差遣。”顾予初低头,回答到是冠冕。

“过来!”启帧呼呵道。

顾予初抬头看看他,脸色依旧是不好看呐,但也无可奈何,只得起身挪到桌案一角,再不肯靠近半分。

“再近一点。”启帧语气冰冷,他对顾予初在医舍中的表现耿耿于怀,除了小时候,他再也没见过她如此顽劣得意的模样,尤其还是对着他之外的男人,真是让他怒火中烧,胸口发紧,宫中后宅争风吃醋的事情司空见惯,他如今算是真正体会了被嫉妒折磨的丑陋滋味。

顾予初往前又挪了一小步,小到似乎还是呆在原地。启帧狠一把将她拉入怀里,铺面而来的是顾予初头发上淡淡的皂角味。这该死的女人虽然坐在自己的腿上,距离如此亲近,但身体却又是这般僵硬如石,丝毫没有感受到自己竭尽全力给予的温柔及无法控制想要占有她的渴望。

“以后没有要紧的事儿,不要去医舍,也不要和将士或是其他什么人多说无关紧要的话。”启帧说的轻飘,但却字字坚定,不容置疑。

顾予初抿了抿嘴唇,想着若真依了启帧的意思,萧令必然猜到自己的身份,还有顾帆那狞脾气,定是日日来叨扰自己,免不得节外生枝,于是硬着头皮说道:“我身在军营,本就是女扮男装,若刻意与他人疏远,不免更加引人猜疑,还是保持常态比较好。”

“你是在拒绝?”启帧抱着顾予初的胳膊又紧了一分,勒的她都有点喘不过来气。

“不敢不敢,目前最重要的就是大败西戎,全军上下应该同心同力,共对外敌才是。”

“那不如我把你调到医舍做个随军大夫可好。”启帧的语气有些阴阳怪气。

“我虽然粗懂伤口的清理和包扎,但毕竟不懂医术,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的。”

“到是说的中肯。”启帧收紧了臂膀,抖了抖顾予初坐着的那只腿,很是亲昵。

顾予初应和的笑的很难看。

“你可知我为什么来的如此之迟?”

“王爷日理万机,定是朝中有什么事情耽搁了。”

“再这么和我说话,小心我对你不客气。”启帧轻轻的掐了一下顾予初的腰肢,这样暧昧的动作,真是让顾予初心中慌乱到极致,“皇后借口夜宴一事,担心西戎加倍报复,于我不利,于是想派镇西军骁勇右将军迟瑞带着荣王协助我一同北上御敌,她表面上是关心,实则却是想分化平齐军军权。”

“然后呢?”顾予初只得顺着他问下去,显得像是有些互动,稍稍化了点自己的尴尬。

“而后,梦依贵妃有孕,他大喜过望,答应梦依贵妃若是诞下皇子,立即册封太子。所以皇后为保荣王储君之位,一时慌乱,急于对付梦依贵妃,无暇顾及兵权一事,我便以前线战事吃紧为由,拔兵而去。”

“梦依贵妃又帮王爷的大忙了。”

“你这话里有话。”启帧轻轻的捋着顾予初的头发,很满意她的机敏和细致。

“我觉得梦依跟王爷眉眼很像。”顾予初顿了顿,斜睨着启帧面色如常,便继续说道:“她上次小产助王爷得了启都护防的兵权,这次怀孕又调转了朝野及后宫对王爷的关注和忌惮,甚至可能诱逼谨慎老辣的皇后有所行动。只是我特别好奇,为何每次时机都如此巧合。”

“你在怀疑什么?”启帧凑近顾予初的耳畔,轻轻的说道,温软的气息轻抚着她的脖子,惹的她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没有没有,我只是觉得梦依牺牲太多,王爷这么多年欠下的情债怕是这辈子也还不清了。”

“你的那份不用担心就好。”

“嗯?”顾予初一时愣住了神。

“依你看,朝廷的现在的局势如何?”

“西戎分兵南下,现在虽举国都关注着前线战事,其他皇子不免也想着讨领着差事,挣一份军功,他们背后母家或支持的势力必然在前朝暗自奔走,互相紧盯筹谋策应异己,夜宴之后,众人纷纷揣测明帝对王爷的态度,很有可能合众攻之,但谁料梦依贵妃一举有孕,明帝竟首次公开立储之意向,一石惊起千层浪,无论是真意还是虚言,都必然引起朝野哗然,暗涌及中立势力势必重新划分,于王爷来说是件好事,可争取更多的时间应对暗算,至于后宫,皇后可以不在意明帝的宠爱,但为保启轻楠大统之位,不论梦依诞下是男是女,为防后顾之忧,她也必然不会让这个孩子顺利的生下来。”顾予初分析的头头是道。

“想我么?”启帧冷不丁的问道。

“嗯?呵呵,属下自然是时时惦念主上的安危。”顾予初真是无法适应他这样的跳脱的思维,只得小心应付着。

“不要卖乖,只需回‘想’或‘不想’。”

顾予初抿了抿嘴,小声的说道:“想”,但实际上照现在的情形,她也实在不敢说不想。

启帧很满意道大笑,下巴枕着顾予初的肩膀。

“王爷不累么?我重的很。”顾予初想法子挣脱,自顾自的站起身来,这夜下月高,难道要这样一直耗下去?

“累呀,那换一条腿好了。”没等顾予初站稳,启帧便又握住她的手,用力回拉,顾予初便又重重落在他怀里。

“王爷你。”顾予初真的是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随着他静静等抱着。

“王爷,骁骑营主帅王戬求见。”屋外肖远禀告。

顾予初一下子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样,谄媚的说道:“王爷有军务在身,那我就先告退了。”说罢,便急不可待的拔腿想逃,结果还是被启帧牢牢的攥在怀里。

启帧对肖远的禀报充耳不闻,这王戬真是生生的坏了自己的好事,但战事焦灼,也必然不能推脱的。只得不舍的在顾予初脸颊亲了一口,才肯松开了手,放她从后门离开。

第三十九章 王妃姐姐

玉门关外一连着两个月都风平浪静,但启都却暗潮汹涌。梦依贵妃有孕,因上次小产,明帝关怀备至,竟不顾礼数,僭越皇后品级,请太医常驻皓月宫,吃穿一应用度皆经太医检验之后方可使用。

梦依贵妃也牢记住上次的教训,终日卧床修养,直到胎相稳固才肯在自己的宫中稍稍活动一二。明帝也是每日都来探望,再加上立储的箴言,合宫上下皆纷纷猜忌,屏息以待。皇后更是如此,但碍于皓月宫的谨小慎微,明帝的细心照拂,很难有机会下手。

边境西戎战事,皇后本想托母家镇西王部下护着启轻楠前线历练,挣上些许军功,分讨明帝对启帧军事上的器重,再加上朝堂众臣推举及母家厚助,继承大统便显得更加顺当。但明帝对梦依对宠爱之甚,让她愈加忧心忡忡,不得不加倍未雨绸缪,改变计划,正巧此时宁王启轻珏主动请求出征,她便顺势推荐。

国之危难,储君留守乃是惯例。东启虽远未到此境,但众位成年皇子之中仅留启轻楠在朝,便也默示朝野荣王之尊贵。好在启帧远在边境,战事吃紧恐短则一年多则两三年不得分身,就算朝中生变,也得奉召方可帅军归朝,大可徐徐谋之,但张梦依离生产之日眼看数月便至,得先想法之先解这身边的近火,免得夜长梦多。

玉门关驻军骁骑营损失惨重,镇远大将军下令箭羽营并入骁骑营,顾予初忙着训练箭羽营士军马上骑射,但得空就去医舍看望顾帆,与箫令也是每次都能撞见,惹的启帧很是不满,但也没多说什么。对于骁骑营扩营这个消息,顾帆最是开心,可以在顾予初的麾下,以后讨教起功夫最方便不过了。

“少咧咧嘴傻笑,不然小心伤口裂开。”箫令实在受不了顾帆的傻样。

“箫大哥,你这是嫉妒。再说了我这伤是在腿上又不是脸上,怎么会好端端裂开。”顾帆不依不饶。

“谁嫉妒你呀?”顾予初恰巧踏进屋子,就听闻他们二人再说笑。

“当然是箫大哥,他嫉妒我要调去将军的部下。”顾帆见到顾予初倒是不自觉地撒起娇来。

箫令白了他一眼,不愿与他分辨,便去清点后防刚运送的药材和医备。但走到顾予初身边,到是停了半刻,意味深长的看了看她,嘴角勾出微笑,看的顾予初很是诧异。

“将军,我都可以下地行走了,整日拘在这屋都要发霉了,今天阳光真好,将军若有空不如教我使弓弩吧。”顾帆到是会讨巧,嬉皮笑脸。

“身子没好全不要乱动,等你好全了自然会教你。”顾予初虽然心里是吃这套的,但嘴上到是坚守住了原则。

“我已经全然好的八九不离十了,看我,跑上个五里地都不带腿软的。”顾帆说罢刚跳下床来,便被顾予初一手摁下去。

“别瞎吹牛皮,下次上战场也没这么好运,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看你。”

“别呀,这刚来就走,我都要闷死了。”

顾予初听到顾帆的小声嘟囔,本来脚都踏出门外,回头瞪着眼睛假装生气,用手指了指他。顾帆倒也乖巧,吐了吐舌头,立马躺下佯装休憩。

行至院中,正巧遇到箫令。箫令将一个小牛皮纸包塞到顾予初手里。

“什么东西?”顾予初问到。

“心烦气躁,夜不能寐,腹下隐痛?”箫令说的煞有其事。

“你怎么知道我。。咳咳。。”顾予初月事在身,身上不爽利,对于箫令的望闻医术很是吃惊。

“新熬好的姜糖膏,温水服下即可。”箫令仍旧面无颜色,说的轻飘飘。

“谢谢师兄。”顾予初很是不好意思,低头着告了告谢便匆匆离开。

得了这姜糖膏,冲服了几块,身上真是舒服了多了。顾予初对箫令心里是极其感激的,军中辛苦,女伴男装多有不便,加上每月月事在身,更是难忍。与箫令同出三行书院,本就比他人更为亲近一些,而他早就知晓自己是女儿之身,不仅为己保密,又默默的对自己多加照拂,心中更是感激。

箫令更是聪明人,关系处理的恰到好处,也并没有让顾予初有诸多不适,忽远忽近,点到即止,即使心中有所怀疑,也绝不多问,这让顾予初与他相处起来特别轻松。

隔日,顾予初再前往医舍看望顾帆,谁料他竟不知踪影。

“箫兄,你可见到顾帆,我四处寻不到他。”

“回去问问你家王爷。”箫今头也不抬一下,自顾自的整理药材,冷冰冰的说道。

“我家王爷?”箫令的洞若观火、一针见血的古怪性子有时候真是顾予初无言可对,说来也是奇怪,她没有丝毫的别扭,反而凑近套近乎,“师兄,姜糖膏好用的很,还有没有啦?”

“还疼?”箫令终于肯抬头看她。

“没没。那师兄我先走啦。”顾予初笑嘻嘻。

“下月提前来取,给你预备上。”箫令还是冷冰的一张脸,语气却温柔的很多。

“好。”顾予初笑颜明媚,满是欢喜的答应,他与顾帆不同,顾帆年幼,如同弟弟一般,但箫令是她除了蓝叶以外第一个异性朋友,心里很是重视。

箫令的敏锐和缄默让她可以轻松的相处,不自觉的卸下伪装、放下包袱,有时候她也常常自我反省,对待他人太过于放松警惕,这样危险难测,但自己这一次真的很想尝试着跟着感觉走一次,不在乎对错,至少坦然对待自己,哪怕短瞬即逝,哪怕他日刀刃相见。

没有任何阻拦和通传,顾予初轻松的踏进启帧的院子。院子里除了零星几个近卫,安静的仿佛没有人住过。顾予初四下里观望着,突然感觉背后有人走近,一个反手,背后之人瞬间被她反扣住。

“疼疼疼。。。”顾帆叫唤着。

顾予初见到是他便赶紧松开了挟制。

“顾姐姐真是一点也不温柔。”顾帆狞着眉头,勾着背,揉着差点被狞段的胳膊。

顾予初一听这个称呼,便假装一个巴掌扇过去,顾帆抱着头躲闪。

“瞎说什么呢。”

“王妃姐姐你凶成这样,王爷到底看上你什么了?”顾帆小声嘟囔道。

“找打是吧,好好想想你该叫我什么!”顾予初瞪着他说道。

“王妃姐姐?”

顾予初整了整衣袖。

“顾姐姐?”

顾予初亮出了拳头。

“姐姐。”顾帆低着头凑近撒娇的喊道。

顾予初狞住了他的耳朵。

“疼疼疼。。。”

“顾帆,不得无礼!”肖远跟着启帧出了屋子,看到回廊上这两人的打闹,再抬眼看到自家主子黑冰冰的脸色,便呵斥住了这个不知死活的小崽子,然后三步两步扣住顾帆的脖子拦他在自己的身后。

“王爷,属下这就带顾帆下去操练。”

启帧颔首默不作声,顾予初收敛点退站一边。

“姐姐,你有空多来看我啊。”顾帆仍旧没有眼力见的小声点跟顾予初嘟囔道,顾予初眼神闪烁,示意他赶紧走,肖远摁着顾帆的头,硬将他拖出主子的视线,以防小命不保。

见顾帆、肖远出了这院子,顾予初深吸一口气迎了上去。

“王爷,你都告诉小帆了?”

“小帆?”启帧一个冷目对上。

“为什么要调他来做近卫?”顾予初低头问道。

“战事凶险,省的你妇人之仁瞎操心,有肖远管教,武艺精进了,自然用不着你时时惦念,若是想看他就来我这院子。”

“谢谢王爷。”有肖远带着,顾予初自然是非常放心的,也是启帧说但很有道理,自己的确是妇人之仁了,士兵的责任就是上阵杀敌,也许是关爱心泛滥或是对景横对愧疚,她就是不愿放任顾帆去涉险,所以他很感激启帧的安排。

“还有,如果身子不舒服就告诉我,不要去医舍叨扰大夫,重伤员众多,物资紧缺,不要平白占了急用的军需。”启帧负手而立,顾帆这小毛孩三言两语很好打发,以后定不敢对他的女人抱有什么非分之想,可是那个大夫可不好说,虽说已经派肖远察探他的底细,但太过于简单清白,总还是隐约觉得不对,总之,不论是箫令或是别的什么不熟悉的男人都必须对他的女人敬而远之,就像在三行书院那样,顾予初不可能有亲熟的师兄弟,他也绝不允许。

“身子不舒服告诉你有什么用,你又不是大夫。”顾予初长舒一口,小声的说道。

“试试就知道了。”启帧一个硬拉,顾予初便紧紧的贴着自己。“刚才挺霸道啊,怎么到我这里就娴淑起来了?”

“王爷,这光天白日,别人看到可怎么办?”顾予初到是没有怎么挣扎,仿佛习惯了启帧这样突然袭击的路数。

启帧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怀里的披着兔子皮的野猫,眼神里尽是玩味。

“军营本就清苦,若是让将士们看到了,定会猜想王爷有断袖之癖,那免不得有人为了登高踩低,全力投了王爷的喜好,这若是传言出去,恐有损王爷的威名。”

“所以呢?”启帧很是喜欢如此俏皮的她,本来的性子藏是藏不久的。

“所以王爷还是不要与属下过于亲近。”顾予初边说边轻轻的挣开启帧缠绕自己腰间的双手,还没等完全挣脱,便被启帧利落的横抱起来,大步跨入厅内。

“王爷!别!”这下顾予初可不像方才那样淡定了,但也不敢大声的叫唤,只得压低声音抵抗道。

“试试就知道喽。”启帧邪魅的笑道。

“哎呀,我的腰!”顾予初脸色狞成了一团,一副很疼的样子。

“怎么了?”启帧抱着的手松了松,顾予初抓准机会跳下地来,一溜烟地跑出门外,头了不回的遁去了,只听见她未加修饰令人欢愉的清脆声音,“我营里还有事儿,属下先告退了。”

启帧看着她慌张的背影,弯起眉眼,笑了好久,这才是他心中顾予初该有的灵秀模样。

第四十章 东南之困

就在玉门关硝烟暂歇的三个月里,西戎主力兵马三十万大军直逼赫和腹地,乐嘉王朝慌乱请东启及北凌派兵救援,同时秘密将乐嘉蓬康送往三行书院。然而,奇怪的是,西戎大军兵临城下之后并没有攻城,而在北凌大军赶来之前大摇大摆的绕道赫和西南国境,顺凌河而下,直击东启邻接北凌之重镇封城,封城守军备战不足,不到二日便被西戎攻占,西戎夺城后大肆杀戮三天三夜,百姓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蝇蛆纵生,鹫鹰盘旋天际,颓鸣贯穿街市。

西戎看似分三路攻打东启,实则在宣战之前便命两支五万骑军秘密潜伏在东启西境、北境,待战书告示天下之后便迅速迂回骚扰边境,故意暴露攻线意图,吸引北齐军及镇西军主力全面迎敌。声东击西之后西戎大军浩浩荡荡绕道赫和,以灭国之力逼赫和国敞开官道,最后选在虞山山脉脚下,东启、北凌交界重镇封城大举进攻,此举看似不合常理,实则暗藏深意。

西戎其实不敢也不欲攻打赫和,本就与东启开战,若攻打赫和,北凌必出兵保护,到时三国联手,西戎必节节败退、功亏一篑。所以阿努达大张旗鼓的在赫和国都城门前演了那么一出,又赶在北凌大军南下之前攻打了封城,这一系列的动作让世人觉得,西戎与北凌、赫和达成暗盟,齐力对抗东启,以求拆崩东境大陆百年来共同御西的旧盟与联合。

北齐军主力镇守西北,无法立即前往支援,便由离封城最近的宁王启轻珏帅二十万镇西军东上迎敌,明帝同时调十万东定军西下,两路夹击制敌。

然而,封城面朝凌水、背靠虞山、地势险峻,虽不适合骑军作战,但西戎已提前占据虞山有力地势,埋伏射手和滚石陷阱,启轻珏实战经验不足,虽未冒进,但在连夜大雪之前踟蹰错过了最佳的进攻机会,被西戎山地伏击,损失惨重。而东定军因天降暴雨而耽误了行军进程,可幸的是正因如此而保留了东定军大部分的实力。

西戎大军兵分两路,一路占领封城,一路驻扎赫和国境按兵不动。封城易守难攻,西戎攻占后城门紧闭,东启大军进攻了数次也未能破门而入,反而兵力折损过大,退守凌水岸边扎营休整,东定军轻甲埋伏虞山之中,不动声色,等待时机。

启轻珏心急如焚,初次领兵,若不能挣得一份军功回去,在明帝那里恐怕是要断了自己武治的出路,单凭朝中文臣的势力,日后怕也实难与启帧抗衡,所以这封城他必须攻下。

因虞山地势险峻,不利军队大举作战,主将林峰因地制宜,抽五千精兵轻甲秘密现行埋伏虞山之上,其余军队乘船逆凌河而上,与正面战场的镇西军会合,并飞鸽传书取得联络,这让启轻珏胜算又多了几层。镇西军将领多年经验,西戎必不能合军入驻封城,紧闭城门主守一是为了消耗东启军备,二则定有其他阴谋恐设围剿之局。

启轻珏虽无多少征战经验,但也是聪明之人,遂派探子探查方圆二十里,特别是赫和国境内是否有可疑的军队埋伏。果不其然,西戎已派人劫杀了东启的补给军队,切断了大军的粮草、医药的供给,同时留下半数军力驻扎在赫和国境伺机而动。攻城刻不容缓没,否则待到军需消耗殆尽,那么东启大军将面临腹背受敌的困茧之势。

就目前形势来看,双方呈互相围困之境,谁能把握先机,随便可以险中求胜。

春分已至,凌水冰融,启轻珏深思了良久,最后不听多数镇西主将的劝阻,连夜硬是毁了横架凌河的山水桥,西戎不通水性,这样可将其一半兵力暂时牵制,东启大军也可安心退居凌河浅滩,以凌河鱼虾可供粮草补给。

待到镇西军与东定军前后夹击,攻占封城,顺利会师之后,再集合兵力与赫和国境内的西戎军马一决胜负。

可此举风险也极大,若不能一击而中,那便是作茧自缚。若攻下封城,但山水桥毁,生生切断突围的后路,城中虽可支撑半月,但也给了西戎反扑的机会,那么攻占封城的军功也就烟消云散。

于是,为保最大胜算,启轻珏连夜飞鸽传书京中,夸大了目前的有利战况和巨大困境,恳求明帝派北齐军前往支援,这样一来,若是功亏一篑,也可分辨说是平齐军支援不力,延误了战机,而导致了攻下的封城再度失守,而自己攻城的军功也算是得以名义上的保全。

玉门关内,待启帧收到京中调令之时,他已然率领平齐大军逼近三国交界之处。而此时,启轻珏同镇西军与封城西戎军已奋战了三天三夜了。

从战时的焦灼情况来看,启轻珏预计的太过于乐观,西戎虽然不擅长水战,没有山水桥无法渡河,但西戎的弓弩之强天下称绝,西戎以火油为引,利用弓弩后袭东启大军的营地,凌河水岸火势缭绕,映着整个河水仿佛也燃烧起来一样,黑烟裹着沸腾的河水,熏烤着满地冰凉的尸体和垂垂将死的灵魂。

镇西军无后路可退,只得强攻城池,城内西戎弓箭齐发,先发攻城兵力折损一批又一批。东定军主力乘船率先赶到,但埋伏在虞山五千精兵因是轻甲短剑,一时间也不得完全攻破后围并全军潜入城中,但好在最终在赶在镇西军弹尽粮绝之前从内打乱西戎城中的攻势,最后城门大开,西戎只得突围逼进凌水河边。

就在镇西军及东定军齐力歼没西戎之际,凌河对岸千余艘小船逼近,万只羽箭齐发,西戎后发的第一批援军抵达,这战势顷刻间扭转了。

东启将士死伤不少,健壮的身躯几乎没有一个是完好的,勉强裹覆的伤口及冻疮不知皲裂了几回,他们眼里血丝狰狞,即使冻的颤抖也不肯松开握刀的双手。但西戎的战船一批接着一批,原来攻入封城的西戎军力的六分之一,这温水煮的青蛙到了该活捉的时候了。

第四十一章 柳暗花明

面对命不由己,血流成河的战场,启轻珏有些发怔,他虽然想到这战事的艰险,却也万万没将生死置之度外,一时间他竟然后悔入了这边境烽火,朝堂波诡云谲但总不至于死的如此草率与突然,他仰天遥望,晌午的天际竟被硝烟熏的朦胧,不禁想起东启的丝竹悦耳和院落的暖阳。

是的,他怕死,怕的要命,即便父帝当面指责他贪生怕死、不堪大用,他也必须承认,若有机会回去,他必牢牢抓住,他也是第一次佩服启帧永卧深渊的无惧,也许自己真的不如他。

这既然杀红了眼,又注定回不去了,那便孤注一掷吧,启轻珏重树战旗,率领着将士们奋勇杀敌,他冲在最前面,这也让镇西军及东定军军心大振,每个人都渴望有生之年能回乡尽孝高堂,娶妻生子,所以不到最后不能放弃。

双方兵戎相向,鲜血腥甜且温热,迸溅在胸前、脸上、嘴里和眼中,不是谁必须死,但犯我国者、杀我亲者,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从晌午到快下夜,战事一刻也没停过,凌河水已被血水侵染无间,炙热、沸腾的颜色,让漂浮的尸身看起来也没有那么冰冷了。

西戎战士精力充沛如恶鬼一般不断涌来,而东启军士则苦战三日之久精疲力竭,此时,连风都决然是两种味道,一半如陈酿刚启的浓烈渴求,一半则如黑暗井底的潮湿绝望。

夜下的大雾磅礴,大限将至么?将士们望穿的故乡温里,古槐下日思夜想的姑娘仿佛在眼前清晰了起来,你在等我,而我可能迟到了一生。

野风吹散,扶剑残喘但志艰不屈的东启壮士并未见摇曳的船火逼近,反而凌水对岸的大火缭绕,擂鼓声如急雨落地,兵剑利器拼撞刺耳。

“快看!我们的援军也来了!”有人喊起来,那声音嘶哑却欣喜万分。

“有救了!有救了!”一个第一次上战场的少年不禁低声哽咽,“母亲,儿子可以回家亲口告诉您我没有让你丢脸。”

启轻珏左臂受伤,散发残甲,唇角干裂,疲惫不堪。这启帧的行程之快远超出他的想象,他欣喜之胜远超于军功漏失的遗憾,什么加官晋爵、富贵荣华跟性命比起来根本是不值一提,但心中仍是不甘的,并且这种不甘在性命无虞之后每一分每一秒会愈加强烈,他抿着双唇,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

二月之前玉门关外,西戎骑军再度攻城,但仍是迂回骚扰,即使城门打开,北齐军出城迎敌,也不肯正面应战对抗。接连数日皆是如此,五日后,骚扰的西戎骑军数量翻倍,但只重势叫嚣了一日便匆匆退去。

而此时启帧也早就不在玉门关内,西戎迂回应战、声东击西攻占其他边境城池反常之举让启帧早就有所怀疑,于是他一早命埋伏在边境的影子打探赫和国境内情况,果然如他所料,西南边境玉门外骚扰不过是西戎障眼法,目的是牵制西北主力,趁机绕到东启正北后防,东南横切攻占凌河腹地的肥沃土地,再伺机挟持赫和,以作吞并。

就此,启帧便秘密分批调回平齐主力,加固驻防北境,但也未赶上西戎铁骑的闪电迅猛突击之势,但好在在关键时刻大军压制,扳回了颓势。

一夜之后,凌水对岸已偃旗息鼓,经过多天的战斗,镇西军的将士们都伤痕累累,就算死四肢健全的也酸软不堪,待危机彻底解除之后,胜利的喜悦瞬间被抽走,只剩下残破疲惫但身躯,他们皆瘫倒在地,目光飘渺空洞。

除了平齐军后备军力马不停蹄的清点伤亡情况,扎好营帐,看管被俘虏的西戎军士之外,其他瘫倒在地将士们休息片刻之后,皆相携退出阵地,能够走动的士兵抬着昏迷不醒的战友,行动不便的士兵互相搀扶着,军医及医工们也分头为重伤的伤兵们包扎医治。

剩余西戎集中兵力冲出重围,却也寥寥不足十万人,启帧带兵继续追缴,追到东启边境,西戎迅速退至赫和境内。因跨越国界,启帧东启战神之名若亲自带兵进入赫和国境,似有挑衅北凌、破坏合盟的意思,于是,他便命副将穷追不舍,自己先行回封成重整残军。

启帧快马加鞭,除了残军待整之外,也惦记着顾予初的情况,战场之上,他见她受了剑刃刀伤的,他虽然相信她的武功底子,但寡不敌众,也着实讨不到什么便宜。

待他回到凌水河畔,由多艘木船捆绑而搭建的简便天桥横渡凌水两岸。

后勤营也开始架火煮汤,炊烟袅袅,米汤香气扑鼻,夜下的凌水岸边又重归静谧与祥和。

启轻珏终于与启帧碰了面,他们身上都有伤,但启轻珏不肯认启帧的救世之功,启帧更为启轻珏的妄动和轻率而不耻,两下并没有顺利会师的和颜好语,各自颔首,就算是打了个照面。

顾予初肩臂有几处被利刃刺伤,脸颊也被划伤,但她并不在意自己的伤势,更不顾医工招呼,连忙去寻顾帆的踪迹。凌水河岸,战场广阔,硬是寻了半个时辰才找到他,还好,有了上回的经验,还有肖远护着,这孩子只有些许擦伤,并没有什么大碍。

“姐姐,你受伤了!”顾帆很是着急。

“小点声。”顾予初手指点了点顾帆的脑瓜子。

“姐姐,你疼不疼?”顾帆凑近关切的问道。

“小伤小伤,不疼的。”

“都粘着袖子了,快去找医工包扎一下啊。”顾帆不依不挠。

“伤兵这么多,还是紧着他们先瞧大夫吧。我没事,你饿不饿?咱去喝热粥去。”

“好!”小孩子果然好哄,顾予初拉着顾帆围着篝火坐下。

喝了几碗热米汤之后,身上暖和起来,顾予初同修整的将士一样,身体不自觉放松了下来。而顾帆也是累坏了,一会会时间竟靠着她睡着了。

第四十二章伤旧疤

顾予初侧头看看了睡颜沉静的顾帆,笑意钩上嘴角。

“怎么回事,三行书院的功夫白学了,受伤了也不找人包扎一下。”萧令大致忙完了重伤病的救援,好不容易歇了下来,远远的看见顾予初坐在火堆旁,便也踱了过来,谁料发现她也受了伤,连忙抓着她的手臂,仔细的查看伤口,语气虽责备但也关切至深。

“这不等师兄你么,别人我也放心呐。”顾予初调皮的眨了眨眼睛。

萧令闷笑了起来,从前在书院也是瞧见过她几次的,但都是冷冰冰、杀气疼疼的模样,这次在军营再次遇到,也是一副寡淡清冷的老样子,谁料慢慢了解,竟发现这个师妹是如此的灵秀和可爱。

“进营帐。”萧令顾及着顾予初的女子的身份,还是隐蔽些好。

顾予初指了指几乎靠着在自己怀里,熟睡的顾帆,一副怕萧令吵醒他的模样。

谁料,萧令一个巴掌上头,毫不留情的把顾帆给打醒了。

“你干嘛?”顾予初也是万万没想到温文尔雅的萧令竟然动起手来。

“杀回来啦?!”顾帆睡眼迷蒙,但发现四下静好,便翻了个身,原地卧倒又沉沉睡去。

顾予初看着他迷糊的模样,扑哧一下笑了出来。也就在此时,萧令强拉着她进了营帐。

“坐好!”萧令语气不容反抗,和启帧倒是如出一辙。

拉好了帘子,顾予初乖乖的坐在床榻上。

“男女有别,衣衫不给你剪开了,就清理下伤口再上药,回去的时候自己赶紧包扎一下,然后换身干净衣服,好好休息。”

“有劳师兄了。”顾予初很感激萧令的体贴和关怀,小时候在府邸,顾予心生的最标致,每逢各府宴会或是年节小聚,世家少爷公子最喜欢绕在予心的身边,就连启帧也不例外,那时候年纪小也并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可在三行书院里,师兄弟们对自己说不上敬而远之,但也从来没有个什么怜香惜玉的心思,也着实让她明白自己着实是不够姿色。

可这下在战场上,除了启帧,到还有两个男子对自己挺是关心,这让顾予初心里美滋滋的,不过她也不敢太过自作多情,兄弟情谊总还是有的,对于这点,她是有信心。

“疼不疼?”这伤口没多深,对于一个巽门的弟子来说根本不值一提,但看顾予初越是不以为意,萧令便越觉得有些不忍。

“不疼。”顾予初继续笑着,清理伤口和上药的过程中,虽然有些疼,龇牙咧嘴的吐着舌头,却也不忘记嘴角淡淡的笑意。

萧令手脚麻利,很快就完事了。

顾予初竟然有些不好意思,微红着脸。

“快些回你自己的营帐休息去吧。”萧令眼神温柔,语气更是柔和。

“好哒,还是要跟师兄说声多谢的。”顾予初很是恭敬的拂了拂礼。

萧令满眼的笑意看着她不说话,憋了半晌,来了一句:“我已经有心上人了,以身相许暂且不接受。”

“什么呀。”顾予初翻了个白眼,推了推萧令。

“快回去休息吧。我送你到门口。”萧令很快恢复了一本正经的模样。

“嗯。”

顾予初起身走出三步,便回头看着萧令,嘴里嘟囔着;“暂且?”

而萧令竟然一副跟自己毫不相关的表情,仿佛刚才那句话不是他说的一般。

顾予初看他这样,也不好意思与他深究这话里的意思。没所谓,名义上自己一个过了门的有夫之妇,再以身相许的可能性几乎没有啊,戏言而已,谁当真谁是乌龟傻蛋。

掀开了帘子,顾予初跟在萧令后面,还没来得及告了安,便又撞见了几丈之内,启帧悄然站立抱着火堆熟睡的顾帆身边。

萧令也没见礼,便放下门帘独自进了大帐,要不然外面肯定免不了要给自己端上碗夹生带醋的米面。

“这么快就回来了?”顾予初小心翼翼的问道,打算转移话题。

“箭羽营听令!”启帧一脸严肃。

“在!”顾予初接令。

“半个时辰之后启程,跟着钱将军带领整编好的十个营去赫和国境支援追击西戎残军。”

“是。”

“姐姐你要。。。”顾帆揉了揉眼睛,刚囫囵出嘴,便被肖远一个巴掌拍上了脑袋。

“你打我干什么。”顾帆一脸仇怨的望着肖远,很是纳闷。

“咳咳,那属下先去收拾收拾。”顾予初向启帧请辞。

启帧不置可否,她便默默了退了下去。

顾予初随手打了一桶冰冷的凌河水,找到了自己的营帐,便命人在外把手,自己躲在帷幔之后,脱掉沾血的衣衫,裹胸的绸布也已染上了血迹,她用干净的棉布擦洗身子,浑身的鸡皮疙瘩全部立起,冷的不自觉的打着寒战。洗清干净之后,拿出萧令事前给她准备好的纱布,开始麻溜的给自己包扎伤口。

“谁?!”顾予初发现有人进了营帐,便迅速披上刚脱下还没来得及换下的脏破的外衫。

转头一看,原是启帧。

“我马上就好,一会就能出发。”顾予初低头说道,尴尬于现在的处境。

启帧沉默,只是慢慢的走近她。顾予初便来不及换上干净的衣衫,便只得整理好身上的破衣。

“不换件干净的衣服?”启帧开口。

顾予初依旧陪着笑,心里想着真是明知故问。

“怎么?本王在这不方便?”启帧又问,“还是说得找个大夫帮你换?”醋意弥漫开来。

“王爷说笑了,属下即刻启程。”顾予初百口莫辩,提上佩剑,想着还是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给我回来。”启帧怒斥。

顾予初深吸一口气,只得掉头。

“坐下!”

顾予初背对着他坐着,心中翻起了白眼,这个场景真是熟悉,只不过为什么两次会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脱衣!”启帧再次命令道。

顾予初迟疑,紧紧的捏住膝盖上的衣衫,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启帧便亲自动手褪去了她的外衫,虽然裹胸的绸布仍在,但顾予初仍有一种被剥的干干净净的感觉。

她不敢回头,心头鼓点般敲打着。

启帧站在她身后,看着她背上、手臂上的新伤旧疤,一时间哽噎。

同样年纪的世家贵女,无不是肌肤似雪,滑如凝脂,而她竟如此反差,突然感觉自己真是残忍至极。

伤口包扎的很娴熟,处理的很好,似是没有大碍,启帧便是放心了。随后,他将干净的衣衫披在顾予初身上之后便默默的退出了营帐,一句话也没有多说。

顾予初松了一大口气,撇了眼右臂上被熊爪抓的狰狞的伤疤,淡淡地苦笑着。

半个时辰很快过去,顾予初跟随钱将军向启帧辞行,一切仿佛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启帧嘱咐了几句之后,顾帆依依不舍的望着马上的王妃姐姐,目送着他们带着整编好的平齐军向赫和过境开去。

赫和国境之内,东启对西戎穷追不舍,但仍旧慢了半步。西戎退入赫和国度,并没有抄近道立马返还西部草原,而是血洗赫和皇城,但赫和也做好万全准备,乐嘉还瑜因夜宴风波对东启心怀芥蒂,此次仅向北凌修书求兵救援,北凌率十万大军伏击,给了强弩之末的西戎重重一击,西戎新主阿努达年轻气盛,野心勃勃,但急功冒进,不可一世,被东启、北凌两只老狐狸算计的功亏一篑,值得收拾残军,暂时暗然退出天下的角逐。

然而,东启、北凌两队兵马都盘踞在赫和不肯退去,这到是让乐嘉还瑜始料不及。东启不请自来,北凌先入为主,两国重压之下,赫和又卷入漩涡之极,乐嘉一脉该何去何从?

第四十三章 恍如一梦

一晃一个四季,东西战事意外的草草收场,而启都确未及时传来新皇子降生的昭示,启轻珏并不惊讶,启帧更是如此。

京中调令,启帧重整北境边防后即刻还朝,而启轻珏戴罪立功前往赫和国境与北凌就赫和国管辖边治进行斡旋。

顾予初随军踏进赫和国土未满一月也收到引环人密令,令她速速退出军营,直接折返江南。

启都宫中,梦依贵妃孕中七个月意外流产,稳婆引产下一名死胎,是个男孩,这是明帝亲口允诺的东启皇储。张梦依二次丧子,损耗根本,太医告知今后都将无法成孕,这对此她打击巨大,从出事之日起一直把自己关在寝宫里,谁也不见。明帝也是大为震怒,命人彻查当日之事。

上一个孩子是张梦依自己不想要,而这一个她是满心想要保住的。她虽然心系启帧,但也清楚的明白自己终究不能与他并肩同行。他日若启帧顺利登上皇位,他怎会不顾天下人的耻笑,纳自己父亲的宠妃入后宫;若自己有幸改头换面继续陪伴身边,但一朝后宫充盈,佳丽无数,自己这副残躯又怎难保不被厌弃,好则圈养宫外得以了过残生,坏则又陷入无尽宫斗之中,这回没了君王的宠爱,又怎能独善其身?

张梦依日思夜想,终于暗暗下定了决心,与其依靠他人,不如把握时机,为自己挣一份好前程。有了孩子,即使启帧继位,他必不会辜负自己的倾力帮扶。若是女儿,自己也算有所依靠;若是儿子,即便启帧心有顾忌,断了孩子的前程,那也是正宗的皇亲贵胄,自己也可母凭子贵,他日待皇子成年便可随之迁居宫外开衙立府,万年富贵;更有甚者,万一明帝真言不换,力扶自己的儿子承蒙天恩继承大统,那自己便是东启最尊贵的女人,倒时大权在握,即使日后启帧造反,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就算自己的儿子被迫退位,但他们母子也是名正言顺的明帝遗孤,地位也是不可动摇的。

此次得上天眷顾,再次有孕,于己百利而无一害的机会,她必然牢牢抓住。于是她万分小心,饮食起居无一不再三确认,平安度过了前三月,而后也不肯放松分毫,不与人来往,不出门走动,更是避免与明帝亲密。

而正巧也是这个期间,蓝美人得皇后帮扶以嫦娥向月一舞博得圣心,从此恩宠不断,一跃成为昭仪,日日伴君左右。

又是一年的春暖花开,恰在在封城之战捷报传京的那一日,明帝龙颜大悦,前往皓月宫探望修养的梦依贵妃。

“前线捷报,秦王大破戎贼,哈哈哈哈。”明帝很是舒心。

“恭喜圣上了。虎父无犬子,秦王骁勇善战,乃天下之福。”梦依小心试探着明帝的心意。

“那爱妃腹中的孩儿也定聪颖健壮,他日有秦王辅佐,定能延续我东启荣耀。”

“圣上太过心急,男孩女孩都尚且不知,怎么就比得上秦王了。”梦依心中很是开心,嘴上越发谦逊起来。

“寡人说比得上就一定比得上。”明帝很是笃定。

“臣妾别无他求,只希望孩子平安诞下,母慈子孝,为陛下分得半点的忧思劳虑,也就心满意足了。”梦依越发乖巧的说道。

明帝甚是开心,轻轻的抚摸着爱妃的秀发,眼里满是疼爱及欣慰。

“跑快一点,再快一点。”殿外传来了一连串轻盈的笑声,如春日里枝头的喜鹊。

一只章丹色纸鸢拖着长长的尾翼在乘风而起,衬着抽芽的柳枝,甚是好看。

纸鸢扶摇而上,在皓月宫的院子抬头便可看见。前线大胜,明帝欢喜的很,看到这景象更是眉欢眼笑。

“快去看看是谁在放纸鸢,赏!”明帝命身边的宦官探探究竟。

“爱妃日日卷在这宫中,不觉得疲闷的很么?”

“臣妾身子越发重了,懒得很。再说这外头也没有什么新鲜玩意。”

“你这般疲懒,皇儿可是要闷坏了。”

梦依贵妃微笑,轻轻抚摸着突出的肚子,低头不语。

“回禀圣上,是蓝昭仪在放纸鸢。”

“这宫里除了你,就属蓝儿最得孤之心。来人,把瀛洲进宫的并蒂珍珠步摇赏给蓝昭仪。”

张梦依本就与蓝美人不和,再加上自己有孕,她竟一枝独秀升了昭仪,更是不悦。

“圣上对蓝昭仪真是疼爱有嘉,若是日后蓝昭仪有孕,圣上是不是就不疼爱我们母子了?”

“尽说傻话。孤心中总是最看重你的。今儿个天甚是明丽,爱妃要不随孤出去走动走动?孤也早询了太医,咱们的孩儿很强健,若是母亲稍稍走动更是对胎儿有利。”

“被圣上这么一说,到是该走一走了,可干逛可有个什么意思啊。”

“那依爱妃的意思呢?”

“一只纸鸢扶摇天际甚是孤单,不如命人齐放千只纸鸢,为前线伤亡将士祈福,也庆贺封城大捷、东启昌盛。”

“爱妃的主意很是新颖。”

“臣妾有私心的,也想为腹中的孩子放上一只纸鸢,祈求他如圣上一般康健聪颖,只可惜臣妾这身子太笨重,受不了这疲累,臣妾看蓝姐姐的纸鸢放的如此之好,不如请她代劳可好?但若是劳乏了姐姐,圣上也别怪罪臣妾才好。”

“怎么会,为了皇储康健,这些都是小事。来人,明日起驾御岭。”

就凭着梦依贵妃一句话,隔日,宫中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前往启都宫城后围的御岭。

昨日,明帝宿在了蓝昭仪的向阳馆,这让张梦依更加不悦,自从自己有孕不便侍寝,明帝虽然经常来看自己,便不留宿皓月宫陪伴自己,明帝的魂就像被勾了似的,除了军国大事,便时时流连向阳馆,想来这是她入宫以来第一次被逼至平分春色的境地,张梦依心中不免惊慌,她担心宠爱流失指缝,也担心受人暗算,日日过的并不安生。

御岭很近,皇后称病未能出行,明帝、张梦依等坐在连夜搭建好的看台之上。

春分之后,万物萌发,满鼻的青草香气,甚是清新。

蓝昭仪穿着玫红色的石榴裙,插着明帝新赏的珍珠步摇,更是娇艳明丽。张梦依挺着肚子,不免有些臃肿,看着纤细的蓝昭仪,更是掩藏不住的嫉妒。

“蓝姐姐如此好看,难怪盛宠不衰,今日恐要让姐姐劳累为圣上放飞第一只纸鸢,愿上天庇佑圣上的东启江山繁盛万年。”

“蓝儿有幸能为东启万年略尽绵力,不甚欣喜,又何来劳累一说呢。”蓝昭仪轻轻拜佛明帝,便轻轻扯开了些棉线,身边的小儿郎托举雄鹰纸鸢开跑了起来,这春风也来的更合时宜,一会会,纸鸢便翱翔于天际。蓝昭仪身后的少儿郎们也纷纷放飞了手上各式各样的彩色的纸鸢。一时间,湛蓝色的天空上,纸鸢纷纷攘攘,各自摇曳生姿,很是壮观美丽。

蓝昭仪拉着棉线,慢慢的小跑向看台边,她回头娇羞的望向明帝,“圣上,快来帮帮蓝儿。”

“好!”明帝笑嘻嘻的迎上,站在蓝昭仪的身后,伴抱着她,与她一同牵扯着棉线,很是郎情妾意。

张梦依怒火中烧,但又不能表露,只得死死的握着椅子鎏金的扶手,青筋毕露。她有心当着众人的面儿像差遣下人一样差遣蓝昭仪,为了证明自己在明帝心中的地位非同他人,可她万万没想到,这个狐媚子竟如此好手段,当着她面儿争起宠来。她气的突然站了起来,想下台阶抢了这为自己儿子祈福的风筝,却不料踩上了掉落在台阶上的东珠,重摔倒地。

众人慌乱,明帝命人赶紧送贵妃回宫,却在回宫的路上血崩流产。

南柯一梦,恍然即逝。张梦依卧在软榻上回想当日的一时动气却毁了怀胎的六个月的艰辛与不易,不禁潸然泪下,她向明帝哭诉有人蓄意害她及腹中的皇儿,逼的的明帝软禁了蓝昭仪,命人仔细探查当日之事。那东珠确实蓝昭仪头上那枚珍珠步摇上的,可蓝昭仪当日也确实未曾踏上那看台,这点明帝自己就可以作证,那么又是谁布好了这局,不仅仅害了即将出生的东启继主,又牵连着两位后宫宠妃呢?

第四十四章 再入软笼

顾予初再次踏入王府已是二个月以后的事情了,启帧也早她几日回了启都。

启轻珏仍在赫和国境与北凌交涉赫和边境御西一事,朝中大臣一半称赞他的胆识和担当,一半则谏言他贪功冒进,难堪大用,但风向却一致的倒向启帧,战神镇北护国,军功赫赫,守护东启昌盛,但偶尔也有小部分的声音夸赞启轻楠敦厚孝顺,踏实勤勉。

这后宫的风花雪月也如朝堂暗涌一般时运交替,变幻莫测。

梦依贵妃失足小产、蓝昭仪失宠禁足,而林子贤因其父林峰帅东定军内破封城,助力镇西军、平齐军大败西戎铁马的军功而被明帝赦免出冷宫,荣复妃位,后宫见风使舵稀如平常,林子贤梅开二度,风光无限,就连南溪郡主也免不得进宫问候祝贺。

这一年里,只有南溪和顾予心两人在府邸,南溪身份高贵免不得言语中欺负顾予心,启帧也是考虑周全,临走前将府邸的掌事大权交与顾予心,为安抚南溪出发前一夜留宿南溪的院子。身在前线也偶然也有家书寄到府上,托付予心好生打点府内事宜,提点南溪帮衬着关照府外人情往来,也算是暗自为顾予心撑腰,让两人在地位上得意制衡。

顾予心聪明伶俐,将王府上下打点的妥妥当当,虽然南溪嘴上嘲笑她出生低贱劳碌命,实则也是嫉妒启帧的看中及偏袒,予心更是懂得这个道理,并不与她置气,这日子过的还算和睦。

顾予初不声不响的回到府内,府上事宜都有予心把持,用不着她操心,本该属于予心的一切也慢慢物归原主了,她觉得轻松了,但心仍是苦涩。

倒不用想那么多,顾予初每日躲在临月阁浏览医书,除了予心偶尔过来谈谈天、送些点心外,全然不出去走动,外人也只觉得她仍在禁足和反省中,一切恰如其分,而启帧也如预想的那样没有出现,到是莲生日**她以新鲜牛乳沐浴,也是,自己在边境军营一年有余,皮肤黝黑了不少,本就不娇嫩但双手比起之前更是粗燥,哪里像是从江南回来之人,倒也是莲生有心了。

她明白,入了这个启都,进了这个王府,启帧就不再是年少时温柔拥抱她的哥哥,他是秦王,是东启命中的宿主,是众芳心中的如意郎君,而她更不再是那天真烂漫的幼子,只是恰巧被安排可以站在他身边的旁观者,与其他属下别无选择他样。顾予初苦笑,此刻的她脱掉了身上的铠甲,但仍旧不自觉的加固真心的封印,想要竭尽全力压制就快汹涌而出醋意及难耐。

嗯,也是习惯了,并没有想象的那么艰难。

五月春花灿烂,林子贤复位后的第一个生日,正巧林峰回朝受封骁勇大将军,明帝特意嘱咐皇后设宴宴请群臣及家眷。

这一次,启帧带着南溪及顾予心赴宴,宴会之上众人皆讶异秦王妃的缺席,传言秦王妃为阻拦南溪郡主入府,以亲妹为饵,但保得住正室之位,却没算准君心易改,两位侧妃入府之后,又妒忌秦王宠爱新人,百般刁难,最终惹怒秦王,被遣回江南思过一年,前些日起方才接回府里,如此重大的场合,秦王不带正室,反而带着两位侧妃,这正室之位怕是也形同虚设,朝不保夕了。

这次,张梦依也称病没有出席,她与林子贤本就不和,现在明帝宽恕了林子贤,那便是不再计较之前林子贤谋害皇嗣之罪,可怜自己两个孩儿皆死于后宫争斗,她心吃疼的很,更不想见那毒妇一眼。

“予心妹妹,你姐姐对你可是真好,为了圆你心愿,竟折了自己的恩宠,你可得好好加把劲,否则岂不是白费了你姐姐的一番苦心。”赵静和取笑道。

“可不是么。”赵芸和附和道,与赵静芸相视低头一笑。

“我看你们姐妹俩倒也是姐妹情深,有空在这嚼舌根子,难道忘记自己夫君远在穷乡僻壤,也不晓得这次能不能戴罪立功。”还没等顾予心反驳,南溪郡主第一时间解围。

“芸和妹妹得空多关心关心静云姐姐,宁王不再府里,难免寂寞,这姐妹情深可不能被比了下去。”顾予心虽然气的手腕直颤,但还是接了南溪的筏子,很是默契。

“莫不得说世间男人都羡慕秦王,可不是谁都有秦王的本事,无论是云上海棠还树间霜花,凡是金屋藏住的却都能和睦有嘉。”赵芸和扶了扶额间细发,不紧不慢的说道。

“那也比不得荣王殿下,年纪最轻,子嗣却不少,听说荣王侧妃又诞下男婴,妹妹可别把劲儿往别处使,管到秦王府里,可是厚此薄彼了。”南溪郡主成了婚之后,性子到是收敛不少,并不与之置气,三言两语到是捅了赵氏姐妹的痛处。

看着赵氏姐妹气愤离开,顾予心很是畅快,悄悄睨了眼南溪,恰巧和南溪对上了眼神,刚想开口道个谢,到是被南溪抢先开口。

“不用谢我,你我的事儿回府再掰扯,可出了这王府,就都是启帧的女人,谁被欺辱都是对秦王不敬。”

“姐姐说的是。”顾予心也很是认同,如今局势限额,更是要一致对外的。

“谁是你姐姐?我比你还小二月呢。”南溪不满的说道,撅着樱桃小嘴,很是娇俏可爱。

顾予心低头笑而不语。

宴会之上,明帝对林峰称赞有嘉,对林淑妃更是爱屋及乌,恩宠优渥。说来奇怪,林淑妃在生辰之际竟然求明帝宽恕蓝昭仪,并建言那东珠定是有人栽赃嫁祸,谁会傻到留着小尾巴给被人揪的,明帝觉得也很有道理,但为了照顾张梦依失子之痛,也不置可否。

这林淑妃并非好心,前几日,蓝昭仪托人给她送来了密信,说自己有办法挽回当日之困局,求林子贤帮她解了这困局。她思索了几日,最终决定卖蓝昭仪这个人情。

她为蓝昭仪说请,若是成功,这个人情她必要蓝昭仪还上,若是不成,也找了机会暗示明帝自己之前团扇伤胎的事情另有隐情。

当年,她确是有心伤害张梦依的孩子,可是那扇子绝不是自己的特制那把,这后宫还有人躲在暗处,随时可能再推她入坑,她也是学聪明了,知道自己得益于父亲功勋才出的了这冷宫,但当日之事若有个更好的说法,或许可以彻底洗脱自己的罪责,让明帝有愧于自己,但若不能脱责,也让明帝心中生疑其他的幕后黑手,这两种可能对自己都是有利的。

第四十五章 敢问君心

宴会之后,启帧与顾予心、南溪回了府。

南溪出发前命小厨房炖了燕窝莲子,想借机请启帧去她房里。顾予心很是识趣,随口告诉启帧姐姐这段时间一直闷在屋子了,担心憋坏了身子。启帧便正好说,那先去看看王妃,叫她们两个各自回自己院子,早些歇下。

看着启帧离去的背影,南溪狠狠的瞪了顾予心一眼,这小贱蹄子一回府便与自己做梗,顾予心若无其事的笑笑,便告退了,她心里知道启帧好多日都没去见姐姐,心里其实是想念的,但碍于找不到合适的理由,自己不如递上个台阶给他,一来帮了姐姐和启帧和好,二来让南溪明白姐姐的身份,的也显得自己贤惠不是。

这三人之局,是她从小思量了无数次的最好结局,她也是真心希望姐姐和自己都能幸福的。

顾予初沐浴之后,秀发披散,抱着双膝,靠在中廊上,望着天上的月亮。

莲生怕她着凉,先是不依的,后来顾予初叫她煮了一壶米酒,她才肯罢休。这春夏交替,气候最是怡人,晚风轻拂,喝点米酒,倒也是舒爽的很。

顾予初发起呆来,想起在军营和顾帆、箫令在一起的日子,之前匆匆回京,顾帆倒还好,做了启帧的近卫也跟着来了启都,虽然暂未见到,以后却也还有机会,到是箫令,竟然没有时间与他告别,日后天高海阔,不知是否还有相见的一天。

还有在赫和,北凌与东启两国军队同时驻扎,在赫和国都的街道上,她遇到一少年,身在北凌军队之中,只是匆匆一瞥,竟让她觉得如此的亲切,恍惚觉得就是那就是她的弟弟尉迟景衡,但等她再去寻,那个少年早就不见踪影,再加上当日启帧密令要求她立刻返回启都,她便一刻也不敢耽误。

那个少年是谁?会是自己的弟弟么?顾予初陷入了沉思,竟然没发觉启帧早就站在她的身后,静静的看着她许久,这月光皎皎,月影婆娑,加上美人素妝,很是迷人。

启帧走向她,轻轻的坐在她的对面。

不知是多饮米酒的缘故,今晚的顾予初异常的淡然,并没有与他别别扭扭的拘于礼数。

顾予初没有开口说话,只是举起酒壶又饮了一大口,温温热热,刚刚好,她冲着启帧淡淡地笑着,这是她的“假哥哥”啊,还是那么好看和出众。

“在想什么呢?”启帧温柔的问道,这样的顾予初真是特别的好看。

“假哥哥,除了那件事,你可还有什么其他的愿望么?”顾予初语气轻柔,甚至有些娇嗲。

“又喝酒了?”启帧没有责怪,如果喝了酒的顾予初能放下对自己刻意的恭顺,放松对她自己的束缚,纵使任性或是泼辣一点,都是好的,他倒是不介意让她日日都小酌几杯。

顾予初不回答,抱着双膝,只是静静的看着他的眼睛,这怕是回到他身边二年来,第一次抛开桎梏,如此坦然的看着他,只是看着他的眼睛,不为别的人也不为别的事,更不为掩盖自己的羞于表达却难自制的感情。

启帧也讶异她今日的坦率,他心中早有答案,除了用这江山皇权为母亲祭奠之外,他想永远保护和疼惜她的予初小妹妹,相爱相携一生,可他仍旧没有说出口,他自信的觉得他的予初总有一日会明白。

“你有什么心愿么?”启帧反问道。

“我呀?”顾予初仍旧淡淡地笑着,放佛明了启帧的闪烁,也不在纠结他的心愿里是否有自己,“假哥哥的心愿就是我的心愿,父亲的心愿也是我的心愿。”

“除此之外呢?没有和自己有关的一点愿望么?”启帧紧锁眉头,他为自己当年的狠心深深的自责和悔恨,让本该天真浪漫少女背负太多太多。

“嗯,这天下这么大,如果可能的话,假哥哥的心愿达成后,能不能放我好好去看看?”顾予初说的很小声,诚恳的望着启帧,眼睛里闪烁着星星。

“不可能!”启帧也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本能的一口否决,天下之美,她若是真想要到处看看,只要和自己开口,等到平定大权之日,他定能陪着她一起跋山涉水,观星望月。可是,很显然,顾予初不想要自己陪,比起自己她更想要的是自由,这是他不能允许的,他要她的身边日日有自己的保护和陪伴。

顾予初的双眸霎时间暗淡了下来,但低下头还是淡淡地笑着,更多是苦涩。“那就算了呗,也是随口说说。”

之后,她轻轻的站了起来,拎起了酒壶,往西阁寝阁走去。没走几步,又回过头来,启帧迎上她的目光,她嘴角依旧挂着微笑,却淡淡地说:“今日妾身身体微恙,王爷请回吧。”

然后留启帧一人坐在回廊上沉默不语。

他一直一直坐了很久,坐到天上星星慢慢暗了,才起身回了书房。

从什么时候开始,顾予初不再像小时候那般了活泼明朗了呢?启帧一遍遍回想着年少时,她如星辰的眼睛,如暖阳的微笑,还有跟自己闹别扭时撅起的小嘴,缠着自己的脚步,不许别的小女娃与自己亲近时的霸道,对喜欢和不喜欢冰火两重天的任性和固执,而如今的她真是半点没有当年的影子,难以置信的规整和谦逊,无可挑剔的礼仪和逢迎,没有特别喜欢什么,更谈不上不喜欢什么,不说话时甚至可以透明到不被察觉,懂事的让人心疼。

难道真的是自己错了么?姐妹二人,非要选出一个送走,去刀山火海,去深渊沼泽,而后,又为了压抑自己的情感,逼自己对她不闻不问,硬生生的扯烂了她对家的依赖,让她感觉自己被放逐了,并对黑暗习以为常。

没错,就是自己错了,错到离谱,错到难以弥补,无法挽回。

启帧深深的叹了又叹。

无论怎样,他都不能再放她走。

第四十六章欢旧爱

大败西戎之后,明帝接连封赏了有功将领,唯有对启帧不言称赞。这也正合了皇后的心意,大战刚结,明帝就立马诏令启帧回京,不就是担心他拥兵一方,心怀不轨么?所以皇后暗自沟通朝臣齐力上表褒奖秦王英勇善战、大得军心、深受百姓爱戴,好加深明帝本就对秦王的猜忌和提防。

启帧倒不以为意,除了每日上朝之外,就早早回府歇着,与两位侧妃游园赏乐,看起来不亦悦乎。

莺艳如流水,一季自更迭。

人人都说,专情男儿难抵温柔更暖、明媚还娇,就连东启战神也不例外,之前与王妃情比金坚,如今又娶了两房美眷,到是更加的琴瑟合欢。

有人同情秦王妃年纪轻轻就被夫君厌弃,也有人鄙夷她作茧自缚,为与南溪郡主争宠,奉上了自己亲妹,也葬送了自己的前程。

一时间,秦王府的新欢旧爱到是成了启都茶余饭后最热的谈资。

启帧不以为意,甚至有意抛些个劳什子给众人看看,没事陪顾予心逛逛街市看看花灯啊,和南溪郡主郊游骑马听听说书什么的,但无论怎样抛头露面,身边总是不见顾予初的影子,坐实了自己负心汉、薄情郎的传言。

今日,启帧又带着两个侧妃去芬黛园里听戏了,府里顿时冷清,顾予初心里是失落的,但又莫名的轻松和自在。

对于外面那些个传言,尤其说自己作茧自缚那些个议论,顾予初觉得简直说的对极了。她有时候也觉得自己特别的虚伪,明明嫉妒的发狂,却还要假装云淡风轻,明明在意的要死,却还要奋力成全别人,明明心痛的真切,却再三安慰自己做了对选择。

何苦为难自己呢?明明往前走一小步就可以拥抱他,可却纠结着心中那一点可笑的名正言顺。

真是庸人自扰,顾予初自嘲的哼了几下。

“王妃姐姐笑什么呢?”顾帆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

“你怎么来了?”顾予初看着顾帆一身绵绸蓝袍,玄铁束腰,很是精神,在启帧身边当差真是不赖啊,少了风吹日晒,皮肤到是白皙了不少。

“怎么王妃姐姐不想见我?那我走好了。”说罢,真是转头就走。

方才走出三、四步,还没等顾予初叫他,便自己回头,揪着个眉头道:“真不唤我回来?王妃姐姐真是狠心。”

“什么王不王妃姐不姐姐。”顾予初哭笑不得。

“我也不喜欢唤你王妃姐姐,王妃了不起么,还是姐姐好听。以后我就唤你姐姐。”还没等顾予初回话,便又补充道,“就这么定啦!”

顾予初笑的灿烂,她是真的很喜欢这个少年唤他姐姐的样子,如果景衡在身边,定也如他一般明朗。

顾帆仔仔细细的打量着穿着女装的顾予初,面容清丽,神色平淡如水,除了唇上的点点胭脂之外并不施粉黛,钴蓝色的裙装,除了领口处绣着两串忍冬外,别无他饰,清雅的有些寡淡,头上也只斜插着一根玉簪,要不是成色极好,谁也不会把眼前这个女人与赫赫有名东启战神的王妃关联起来。

“怎样?”顾予初笑着问道。

“姐姐这女装扮相和两位侧妃比起来的确是差了不少。”顾帆一本正经的评价道。

“我哪里差啦?!”顾予初有些愤愤不平,刚还波澜不惊的样子瞬间变些颜色,瞪圆了眼睛,语气有些责怪又有不甘,虽然她心里也是承认的,但这话从别人口中说出来还真是有些不服气的。

“但是!”顾帆狡黠一笑,故意停顿了一下,“姐姐在我心中永远都是最特别的,最好看的。”

顾予初忍不住开心的笑了,甚至还有些小小的得意,论容貌和姿色自己是比不上妹妹,论举止和气质也不及南溪,但也不妨碍自己成为独一无二的顾予初呀,可是启帧大概不会这么觉得吧。

顾予初不自觉的撇了撇嘴。

顾帆凑进盯着顾予初,“怎么姐姐,难不成还真把自己当姑娘看啦,要我说,女儿家就是麻烦,在容貌上暗自较个什么劲儿。”

“找打你!”顾予初白了他一眼,亮除了拳头,看着顾帆眯起的双眼,也扯出了更大的笑容。“这边疆比起来,在秦王身边当差感觉如何呀?”

“王爷武艺超群、谋略过人,就连身边的肖大哥都如此厉害,我定是会好好用功的。”顾帆说起启帧是一脸的崇敬。

顾予初不自觉帮他拍了拍肩上的灰尘,笑的很是欣慰。

“欸?你从封城回来之前可见过萧令?”顾予初突然想起了萧大哥,封城一别,来不及道别,之后就再无音讯。

“没。”顾帆回答的有些犹豫,眼神飘忽,一看就在说谎。

“说实话,不然揍你。”顾予初瞪着他逼问。

“好好好,我说我说,他离开军营了。”

“离开?是启帧赶他走的?”

“那倒也不算,有一批药剂军需出了点问题,王爷让掌医官查办,便推了萧令出来负责,所以他便自己辞了差事。”

“那你知道他去那里了么?”顾予初追问道。

“他说医者无疆,追云逐月倒也逍遥自在。”

顾予初想着,兑门门徒皆四海行医,漂浮不定,在军营遇见本也就是稀奇,萧令如今辞了官家的差事,自由自在反而更适合他,只不过以后天高海阔,想要再见更是不易。

“哦哦,萧大哥还让我转告姐姐,天涯咫尺,回头便见。”顾帆继续补充道。

回头便见?萧令这故弄玄虚的本事也是挺大,我倒是现在回头,哄三岁小孩呢。顾予初撅了撅嘴,自顾自的想着。

“姐姐?”顾帆打断了她的神游,“想什么呢?我来启都都好些个月了,今日难得有空,不如你陪我出去转转呗,我还没吃过一品居的烧鹅呢!”

顾予初有些犯难,按理来说自己也没有被禁足,但没说不用静心反省了呀,可顾帆的请求她又不知该如何拒绝。

“你这姐姐真是小气,连只烧鹅都不舍得买给你这么英俊的弟弟吃,你这王妃别当了,说出去丢人呢。”

顾帆抱着双臂,侧对着顾予初,假意生气。

“好好好,看在我如此英俊弟弟的面子上,姐姐今天带你逛集市下馆子。”顾予初也是拿他没办法,想着启都那么大,街市人多,也没那么容易能够碰不到启帧她们,“等我去换身衣服。”

顾帆一把拉住顾予初的胳膊,“别别别,姐姐穿这样好看,两个男人出双入对实在不好,万一让别人误会我有什么龙阳之好,那我以后还娶得到媳妇么。”看者顾帆一本正经的模样,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便随手就是一巴掌拍在他的肩上,两个人打打闹闹的出了王府。

第四十七章 府邸流光

街市热闹的很,顾帆像个泼猴一样,拉着顾予初一会逛到这一会蹿到那,刚吃了一品居的烧鹅,又要尝过市井街边的桂花米糕和豆腐脑,街上的三三两两大姑娘看到如此英俊的少年,娇羞掩面窃语,可他倒好,执着的骗街头小孩的风车和冰糖葫芦,吓的小儿哇哇大哭,他方才满意的笑的花枝乱颤。

顾予初跟在他身后,甚是尴尬,但想着这个年纪的少年大抵都是这样泼皮的,于是也不恼他,甚至更有几分欢喜,她是真心把这个少年当作自己的弟弟看待了。

“姐姐,这一品居的烧鹅真是名不虚传呀,一会再绕回去,我给肖远大哥捎回去一只。”

“呦,溜须拍马到学到不错啊。”顾予初虽嘴上嘲笑她,心里却是欣喜他越发的懂事了。

“我还不是为了多讨几次机会来见你,你不知道肖远跟王爷时间呆的长了,连脾气都差不多,整天崩着张脸。我就不相信一品居的烧鹅还提不起他的嘴。”顾帆双手比划着,撑起嘴角,作强颜欢笑状。

顾予初大笑道,也的确如他所说,她也着实没见过肖远笑过,活脱脱的像他那位高冷的主子。

“钱你付啊。”顾帆捧着双臂,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为什么要我付钱,是你要拍的马屁哎。”顾予初假装很不情愿。

“我是为了见你哎,再说我没有钱。”顾帆挠挠脑袋,“那这个送你!”然后神神秘秘递上了一个小小的胡桃木雕,是一艘小船,船上还刻着一个撑杆的少年和一只鱼鹰,“我亲手刻的,学了好些天呢。”

顾予初小心翼翼的捧着那枚小小的核雕,刀工略显得粗糙,图案大小也有些不协调,但在她看来确异常的珍贵,她抬起头来望着一脸真诚的顾帆,开心的笑着,像个七八岁的孩子。

不远处,启帧正领着两个拖油瓶漫无目的的逛着街市,顾予心忙着挑着泥塑的娃娃,南溪则在一旁白着眼睛,嫌弃她俗不可耐。

他们三人本来是去园子看戏来着,启帧嫌莺莺燕燕咿咿呀呀的糟心,便偷偷遁了出来,谁知道这两个小尾巴一刻也不肯放过他,溜溜的跟的紧紧的。

方才那一幕全都被启帧看的真真切切,一想到顾予初跟自己在一起的时候别别扭扭、端端正正的样子他本就烦心的要命,谁知道这臭丫头跟别的男人在一起倒是那么的自在和欢撒。

顾予抬头间也发觉不远处启帧阴霾的注视。

而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抓住顾帆的双臂,一把将顾帆挡在她的面前。

“怎么啦姐姐。”顾帆好奇她反常到举动,刚想要回头看看是那个妖怪惹他姐姐如此的慌乱。

“别回头。”顾予初便用力掐着他的胳膊,小声的告诫他。

顾帆疼的龇牙咧嘴。

顾予初定了定神,三十六计走为上,便拉着傻愣愣的顾帆跌跌撞撞的逃离了集市。

南溪顺着启帧的眼神看过来,也只是看见慌张的两个背影。

“那个背影好眼熟啊。”南溪自顾自的嘟囔道。

“回府!”启帧语气生硬,黑着一张脸转身也走开了。

回到府中,启帧便立马将徐管家和肖远唤来书房。

“以后没我的允许,不许王妃私自出府。”启帧跟徐张说道,整个书房凝重到结冰。

“是。”徐张一看不妙,应和着悄悄的退了,谁知还没跨出门槛,便又被叫了回来。

“算了,算了,王妃想做什么便做什么的吧。”启帧处事向来杀伐果断,这反反复复起来真是让徐张难以适应,府里又多了三位女主子,不禁感叹,这差事真是越发难当了。

徐张退下后,向肖远使了个眼色,只留下他一人承接未知的风雨。

自从王爷把王妃接回府上之后,除了公务之外闲暇时间的情绪总是起起伏伏,肖远不禁咽了咽口水,这女人真是比战场刀淋箭雨还要厉害。

“你们最近都很闲么?管好你自己的人,得空多习武读书,不要没事瞎转悠。”

“是。”肖远被数落的没头没脑的,但想到清早顾帆跟他告假,便猜出个八九不离十的,这楞小子真是太不知死活了。

“下去吧。”启帧摆了摆手。

肖远默默退下,出了书房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随后的日子,启帧便不怎么出府走动了,到是经常在内湖周围活动。不是和南溪放个纸鸢,就是湖心小亭吃茶赏花,反正就是围着临月阁,无论顾予初是在回廊小坐还是在窗台发呆,总能看到他们嬉戏的身影。

本想着眼不见心不烦,顾予初都吩咐小厨房送饭食到临月阁,省的看到他们恩爱缱绻戳心窝子的疼。可谁知,启帧下令,晚膳必须合府上下一起享用。

这一会夹个菜,一会喂个汤的,真是让顾予初大开眼界,启帧还不停当众夸赞南溪的厨艺精进,几日下来,顾予初的笑脸也是崩不下去了,心中不禁暗自痛骂她们好一对狗男女。

说来也是奇怪,启帧和南溪越发的亲近,到是把顾予心给冷落了,气的予心跑去和启帧大哭了一场。

说到底,这世上有几个女子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男人和别的女子深情款款、亲昵无间呢?

到不是顾予初忍的住,而是她盘算着自己实在没什么立场去计较,所以每每气到快要爆炸的时候,她便偷偷潜去后山,练练武功,发散发散。

自从顾予心跑去哭闹了一场后,启帧便改了一起用膳的规矩,然后哪个院子也不肯去了。他就是故意做给顾予初看的呀,让她嫉妒逼她与自己置气,可他又不敢和顾予心过多亲密,担心顾予初真吃了心,以后对自己越发的恭顺和敬而远之。他不禁叹气,这情爱纠缠得自己怎么成了这副落魄的模样。

而宫中的形势也大抵如此。林淑妃生辰进言的第三日,明帝便解了蓝昭仪的禁足,惹的张梦依大为不快,同时也感受到了深深的危机,于是后宫争宠的戏码又重新上演,明帝疲于应对各宫的温柔陷阱,而皇后中宫到是丝毫不为所动。

第四十八章 波涛暗涌

蓝昭仪因受林淑妃的恩惠,得以重新出宫,于是,她们暗自结为同盟,在这深渊似的的宫闱里,暂且相互倚仗和帮衬。

“上次妹妹信中所说之事,是否真有把握?”林淑妃显然有些按耐不住了,她和蓝昭仪的复位已有多日,但丝毫没有撼动明帝对张梦依的宠爱。

“姐姐莫急,上次团扇一事,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姐姐是遭人构陷,可咱们的圣上却是一无所知,偏信了那些阉人的浑话。”蓝昭仪到是显得沉稳老练。

“妹妹愿意信我就好,本宫以为自己会死在那暗无天日的冷宫里,奸人一日未惩,便是死也不能瞑目的。”林子贤用帕子擦擦眼泪,这眼泪里一半真一般假,真的是冷宫的度日如年的辛苦和艰难,假的是那些个恶意和阴谋确实都是自己亲手种下的,却也不至于入戏太深,自欺欺人。

“那团扇我在别处见过。”蓝昭仪悄悄的说道。

“何处?”林子贤有些激动又有些紧张,一下拉住了蓝昭仪的手腕子。

“事发前几日,我在御园中寻我那丢失的耳环,谁知无意间在假山后面看到玄煌门守卫悄悄塞给皇后贴身侍女罗裳一个盒子,在罗裳打开盒子的时候,我真真儿看到那是一个竹柄的团扇,本想着没什么新鲜的,到也没大放在心上,谁知道没过几日,贵妃小产,姐姐就被冤枉治罪了。”

“不是她?是皇后?”林子贤有些发怔。

“姐姐以为是谁?”蓝昭仪不解的问道。

“我以为是张梦依自己。”林子贤握着帕子的手有些发颤,她回想着当年,张梦依有孕跟她炫耀害了喜怕热的厉害,说用紫竹做的扇骨,比玉石做的轻巧好用,且竹骨中空,可以塞些个百合花薄荷香耳,扇起风来,不禁幽香扑鼻,还能宁神静气,而自己也是听了她这番话才萌生了害她的心思,于是悄悄命人特意做了件一模一样的紫竹柄团扇掉了包。之后,阴谋败漏,她在冷宫无数次后悔自己的愚蠢,才中了张梦依的奸计,深陷万劫不复的境地,为此,她在冷宫里日日咒骂张梦依不得善终。

“姐姐说笑了吧,虎毒还不食之,谁会忍心害了自己孩子呢。”

“那怎么可能是皇后呢,皇后素来平和不争,对后宫嫔妃也都是极和善的。”林子贤若有所思,手里狠狠撕扯着帕子。

“姐姐可知,我怎会落的禁足的下场,若不是被姐姐搭救,也定是活不了多久了。”

“难道也和皇后有关?”林子贤更是惊讶。

“我本不受明帝喜爱,自从姐姐被陷害后,后宫之中张梦依独占恩宠,皇后虽明地里守着她贤良的好名声,不屑于与嫔妃争宠,更懒得规劝明帝雨露均沾,但暗地里却也是容不下这个威胁的。于是她假意拉拢我,还专门请启都城里第一舞姬教我当年怡贵妃最爱的嫦娥向月,随后在张梦依有孕之后安排我夜下起舞,引得圣上的注意。”

“那张梦依这次小产也不是意外?”林子贤追问道。

“怎会如此简单。贵妃再次有孕,又得圣上箴言,若为皇子则立为国之储君,于是贵妃万事小心,前三个月都不曾下床走动的,饮食起居皆谨慎万分,待足月之后才肯下地,但也是断断不肯出寝宫半步的,皇后心里焦急的很,就算她再不重视自己的恩宠也得为自己儿子将来筹谋不是?”

林子贤点头同意,蓝昭仪继续说道:“我虽受皇后提携,但家人性命皆握在她手中,便不得不为她所用。她只让我想法子引得张梦依出了寝宫,其他不用管,我便在前线大捷捷报传京之日以纸鸢为寄讨得明帝的彩头和恩赏,诱得她生妒,贵妃仗着圣上对她们母子的疼惜,假意抬举我为她首放纸鸢以求腹中皇子康健,谁知在祈福当日,她被圣上赏赐于我步摇上的东珠滑倒,龙胎不保,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儿,皇后这一石二鸟的计谋玩的真是得心应手啊。”蓝昭仪边说边抹着眼泪,委屈至极。

“一石二鸟?”林子贤默默的念着,“当年我蒙冤受辱,张梦依滑胎也是皇后的一石二鸟之计!好你个启安然,竟被你蒙骗了如此之久!”林子贤重重的摔了手里的茶盏。

“姐姐现在知道的也不晚,我囚于宫中,皇后三番五次的想杀人灭口,还好我命不该绝,姐姐又重获圣宠,今后还望姐姐多加照拂。皇后心机深沉,你我若想在这宫闱中得以保全性命,必定得万分小心,从长计议才是。”蓝昭仪握住了林子贤的手,像是安慰她,更是告诫她万不可轻举妄动。

“妹妹说的极是。”林子贤眼神弥散,似有所想。

日子一晃,又到盛夏。

启轻珏在赫和国境与北凌谈和已有小半年之久,东启与西戎一战损耗过大,只得让步,东启、北凌轮流戍赫和边境,三年一换,由北凌为先。这个结果看起来公正,实则对东启大为不利,北凌三年盘踞赫和国境,对东启国境的威胁极大,若北凌有意侵犯,这便占了地利之优势,以东启现在的军力一时间恐难以抗衡。

从四国夜宴风波之后,北凌以退为进,步步为营,先机占尽,明帝甚感危机,启轻珏这个差事办的他极为不满,但却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不让启帧去是怕他封城一役军中威望过高,恐拥兵自重,所以赶紧将他遣回了启都城,好让他的一举一动都在自己的监控之下。

如今他几个儿子之中,启轻弘居心叵测图谋不轨已被赐死,启轻稔生母出生低微难服宗室,启帧生性冷淡因怡贵妃旧事与自己嫌隙难解,启轻禹不爱拘束纵情山水难寻踪迹,启轻楠虽为嫡出却食色成性难堪大用,唯独启轻珏,生母出生名门,且从小就聪明好学、举止有度、沉稳谦和,在朝中也颇有名望,可从封城一役,让明帝觉得他的远见和谋略也仅仅都是纸上谈兵罢了。

这立储之国本,定要徐徐谋之。

国政繁杂,明帝年事已高,难免力不从心,加上前方谈判失利,肝火大动,天气忽冷忽热,所以身体抱恙,虽得太医院悉心照料,但仍不见好,日夜咳嗽。

赫和国不成国,启轻禹的母妃乐嘉彬儿焦急万分,多次求见明帝,希望东启可护佑乐嘉皇族一脉。可启轻珏前线合盟已达,东启怎可出尔反尔,所以明帝只得称病避而不见。乐嘉还瑜已在北凌控制之下,但为了安抚乐嘉彬儿,明帝已秘密安排暗卫埋伏在祁连山脚下,以防北凌以乐嘉蓬康为威胁,胁迫乐嘉还瑜主动称臣,并入北凌管辖。

其实就算乐嘉彬儿不求他,明帝也会做如此安排,赫和国土乃东启北凌之间的凌河平原沃土,百年前赫和国域广阔,与东启北凌三国鼎立,实力不相上下,只不过乐嘉几代国主不思进取,耽于享乐,边境不断被东启、北凌蚕食,最后到乐嘉一脉退居到凌河腹地,守着最为肥沃的平原,在两个邻国之间夹生。乐嘉上一代国主幡然醒悟,开始励精图治,但也为时晚矣,他给儿子取名乐嘉还瑜,也是寄希望于他有朝一日能够收复失地,光复乐嘉荣耀,只可惜东启、北凌之强盛再也无法企及,只得不断送公主和亲,苟延残喘维持皇族名望。

乐嘉还瑜也知赫和名存失望,两个虎狼邻国不过是碍于三国在百年前立下的共同御西、并存于世的旧盟的情面,表面上为了彰显大国风范,给予赫和同等国主地位,实则早已各自阴谋将其收入囊中,只不过北凌找准了时机,加上西戎之祸无意间的助力,使得东启在这次角逐重趋于劣势。

第四十九章 坦表真心

启轻珏败羽而归,甚为沮丧,明帝为此大动肝火,身体抱恙。

乐嘉彬儿也因家国之危忧思过度一病不起,启轻禹闻信便急忙赶回启都。恰巧,这段时间,东瀛使者来访,欲与东启在东海之上止战修好,于是,明帝便将这差事转交由他,这让启轻珏更为受挫。启轻珏为挽回明帝信任,疲于奔走支持自己的大臣府邸,共商大计。

而此时,荣王府也迎来了第二个孩子,虽然是个女孩,可皇后却喜欢的紧,忙着操办满月喜宴。

秦王府也异常的安静,启帧虽看似闲暇在府,可无论是边境军报还是影子密报都悉数送入书房阅批。说来奇怪,这秦王府一府三房,真真儿是和睦,就连南溪也温润起来,不与顾予初姐妹争一时高下。

一下子闲的太久,顾予初总觉得浑身不自在,特别是启帧日日都在府里,她也不敢随时出去溜达,担心遇到他不知该如何应付,但却时常悄悄的去密洞里舒展筋骨,练练内功。她虽然害怕遇见启帧,可心中还是隐藏不住期待,也许会在什么时候能与他在这里撞见,或许在这个隐秘的角落,她可以抛开所有的顾虑和俗见,放下父亲的嘱托,不再去管那些可笑的责任和愧疚,以及那些违心荒诞的成全,勇敢的、清楚的告诉他,她挣扎至深的、快要走投无路的爱慕。

她正想的出神,一只匕首突然向她袭来,顾予初单手撑地,漂亮的翻身躲闪,只见身后的岩石已然被掷出裂缝。

“王妃好兴致,可府里可以神游地方多了去了,为何便要选在此处?”启帧覆手而立,一席月牙色长袍,称得他的眼眸越发的深沉似井。

顾予初低着头唤了声“王爷”,这也算是打过招呼了吧,之后便默默的退至洞口,伺机溜走。

“怎么,要走?”启帧轻挑了眉毛,冷冷的说道。

“不敢打扰王爷练功。”顾予初边说边准备离开。

“本王以为”,启帧幽幽的开口,“王妃是特意在此处等候本王的。”

顾予初像被说中了心事,尴尬的扯出一个自以为很自然的微笑,慌张的说:“我这就走!”

“特意等本王来,见到了却立马就走,王妃这是在欲擒故纵么?”启帧转身斜睨着她,是的,他还在生的她气。

嫉妒是可以试探一个人的真心的,所以他故意当面亲近南溪,予心跑来与他哭闹,即使再撒泼任性他都觉得是在情理之中,因为这才是情深之人应有的反应。他虽不期待如今的顾予初也能像她妹妹那般的率直与娇纵,可她毫不关己、漠然处之的态度,实在让自己大为受挫。自己可是手握半朝兵马,堂堂的东启战神,今时今日竟然对一个女子的心意没有半分把握。他心中愤愤不平多日,但静下想来,前路如此凶险,他不允许多年的筹谋有一丝一毫的差池,为此,他将自己关在书房,越加反思分心和冲动,而这所有的努力,心却在见到顾予初的时候又变得动摇起来。

“我没有。”顾予初委屈的说道。

“顾予初,你信不信我再娶一百个侧妃入府。”启帧真的快气炸了,她竟如此冥顽不灵。

“那也得王府住的下不是。”顾予初心里虽难过,但嘴上却仍旧不肯服输,嘟囔道。

启帧一把将她逼至死角,眉头紧锁,狠狠的、甚至略带些失落盯着她的眼睛,认真的问道:“你当真那么乐意看到我左拥右抱,乐不思蜀么?”

顾予初低头沉默不语,她心里乱极了,启帧与别人亲亲我我的样子她是真的很难坦然面对,哪怕那个人是自己疼爱的妹妹也不行啊,她嫉妒的要命,可是深知自己没有资格表现出来,于是她选择漠视,但也有好多次想要不顾一切的冲过去告诉他她的真心,不计后果的争一个高下,可她终究是太骄傲,也或许是自卑,于是选择在缄默中无穷无尽的独自挣扎。

这样真的很辛苦啊,哪里还是从前的尉迟予初呢。

“我。。。”顾予初欲言又止,但仿佛又在瞬间打定了主意,不论结果坦白一次,之后便放过自己,“我不是。”

顾予初勇敢的迎上了启帧的愤怒的眼睛,“我想告诉你。”

“嗯?”看到顾予初眼中的颜色,启帧眼神温柔了起来。

“我喜欢你。”顾予初肯定的说道。

“王爷,东瀛遣使遇刺身亡!”差不多同时,肖远和顾帆冲进洞口,看见王爷王妃如此暧昧,大惊失色。

肖远立刻别过头去,而顾帆却并不那么识相,扯着嗓子喊着:“姐姐,你。你。”。

肖远见状,一把捂住顾帆的嘴巴,勾着他的脖子,将他硬生生的拖出洞外。

“你拉我做什么?”顾帆狞着眉头,有人想欺负他姐姐,就算是王爷也不成啊,说罢还想着冲进去。

“找死啊你,她可是王妃!”肖远挡在他的前面,狞者他的耳朵,小声警告道。

顾帆这才反应过来,他的姐姐是秦王妃,是东启战神的妻子,之后便像霜打的茄子一样,没精打采起来。

听到洞外没有了动静,顾予初也放下心来,但想着方才的意外,只觉得造化弄人。

“你刚说什么?”启帧眼中的笑意四溢,方才他听的清清楚楚,却偏偏却要明知故问,想再听一次他期盼许久的答案。

“没什么。”顾予初的心仿佛被石头砸中一般,所有的勇气一瞬间用完。

没有犹豫,启帧紧紧的抱住她,用力的吻了上去,他将自己的欣喜和惊讶化做这个炙热的、绵长的吻。他想告诉她,他期盼这一天已经很久很久了。

一吻过后,启帧恋恋不舍的放开她,笑盈盈的低头望向怀中羞涩又有些懵然的女子,轻轻说了声“等我回来”,便径直出了洞口。

顾予初被吻的七荤八素,云里雾里,她虽然不太明白启帧的意思,但自己没有被拒绝,不自觉的松了一大口气,然后开心的笑了起来。

第五十章 醉翁之意

“出了什么事。”启帧出了密洞,便恢复了一贯的冷静及理智。

“今日,九王爷领着东瀛遣团体察启都民俗,谁料集市突然闯入流匪,遣使当街被刺身亡。”肖远回答道,顾帆站在他身后,低着头不说话。

“城防如此之严,怎会有流匪潜入,并当街滋事。”启帧问道。

“不仅如此,在富甲、商贾居住的坊区以及些许京官的府邸也连遭盗抢,城南百姓上供的粮食车队在城内上缴之前被当街焚烧,衙役加上百姓死伤已有百余人。”

“是一伙人所为还是巧合?”

“属下无能,暂时没有头绪,但樊将军已下令封锁城门,一应人等不得随意进出。”肖远躬身请罪。

“好,通知引环人让全城影子加强戒备,暗中查探。”启帧吩咐过肖远,便继续跟顾帆说道:“你,跟本王去禁军总府会一下樊将军。”

“属下遵命。”肖远领命便立马去办事。

顾帆跟着启帧,一路上都没有说话。启帧走在前面,春风得意,顾帆却是满脸僵硬冰冷。

“胆子不小,脸板着给谁看?”启帧回头瞅了瞅黑脸的顾帆,这个孩子还是头一回见他如此安静。

顾帆小孩子脾气,也不管主子不主子的,就是不理睬他。

“你得时刻记着,就算你把她当姐姐看,那她首先也是本王的王妃。”启帧很是得意。

顾帆还是不做声,启帧便也不再执拗,想着方才洞中的温存,又自顾自的乐了起来,不管这小孩子的有没有听的进去。

顾帆一时五味杂陈,他不清楚这是一种什么感觉,气愤又失落,隔壁家的姐姐出嫁时,他仿佛也有这种感觉,但这次却又不尽相同。

当夜,明帝便召见启轻禹入宫,亲自查问今日之事情。

“回禀父王,我领着使团参访染织局,遣使欲感受东启市井之风,便提议步行横穿闹市,但谁料,一群流匪蒙面持刀突然闯入,见人便杀,百姓四下逃散,遣使被冲入人群,不幸被杀身亡。是儿臣无能,辜负了父王的重托。”

“这光天白日,怎会有流匪招摇入市,若照你所言,匪寇公然持刀冲撞,内城巡卫怎会懵然不知。”

“儿臣愚钝,但依臣说想,这事绝非偶然。”

“如何?”

“先不管他们如何偷偷潜入的都城,但这群匪寇武艺高超,虽看似随意滋事,趁乱刺杀了遣使,但却在得手之后匆匆散去,若为了劫财,市井届是小商小贩,并不值得如此大动干戈,若单纯为了滋事,为何单单选了这个日子?东启民心顺化,帝业稳固,就算借那些贩夫走卒一万个胆子,他们也是不敢青天白日公然与官府为敌的。”启轻禹认真分析道。

“匪寇若不是城外潜入那便是城中之人了。”明帝若有所思,“你且先退下吧。还有你母妃身体有恙,多进宫陪陪她。”

“谨遵父王教诲,儿臣告退。”启轻禹恭顺的退下,今日真的是好险,那群匪寇武艺不俗,组织有序,瞬间而上,瞬间全身而退,定是细细周划而谋。刺杀遣使绝非如此简单,更是有意针对自己亦或者其他,朝堂这趟混水,他真是深恶痛绝。

次日早朝,朝臣激奋,各派唇枪舌剑,互不相让。

称奇的事,户部尚书首先上本弹劾是启轻禹安排不当,护卫不周,难辞其咎。

工部尚书表面上反驳其本末倒置,事发突然,谁都不能未卜先知,但京都护卫不当却是不争的事实。

于是才有人当朝弹劾禁军首领樊离疏于职守,才导致流寇混入启都,引发骚乱。

兵部自然是偏护着樊将军的,称他多年来鞠躬尽瘁、恪尽职守,不曾有所怠慢。

之后有人附和,樊离是秦王启帧举荐,论治军严防,能力自是不可挑剔。

礼部争锋而对,难道是秦王所荐,就能有错不论,有过不罚么?!

习武之人那有文人哪些个弯弯绕绕的肠子,硬是被带进了预先挖好的沟里。

再加上东瀛使团遣副使等不依不挠,称东启仗大国之威,缺乏和平的诚意,不停向明帝讨要说法,惩治真凶。明帝大怒,限期三日要求樊离查处真凶,剿平乱匪,否则革职查办。

最后群臣散去,有人暗自窃喜,有人忧心忡忡,权利倾轧,永无止境。

早朝之后,明帝又召集几位亲近老臣重议此事。

大理寺卿本着怀疑一切的本能,认为大批流匪入城绝非易事,更何况携带兵器;流匪无非劫财,却招摇过市,即使蒙面也不合常理,若单纯滋事,时间地点又太过巧合,为何不直接冲撞东瀛使团,然而是乘乱误杀,总而言之,事情绝非如此简单,很有可能是有人蓄意为之。

中书令及刑部尚书则认为无论阴谋与否,内防疏漏应当按律惩罚。

但监察御史甄从新,却跳出事件本身,与明帝分析了事情的影响及可能的得失。

“圣上,如果只是流匪滋事,重整内防,加强巡防即可,过失之错,刑律按典惩处更是容易。但万一是有人蓄意谋划,而又恰巧同时涉及两个皇子,那谋划者用心之深让人不寒而栗。”

“两个皇子?”刑部尚书疑惑,而大理寺卿则摸须赞同。

“圣上钦点韩王负责接待遣使,遣使当街被杀,韩王难辞其咎,而负责启都内防的樊将军又是秦王着力举荐,秦王更是举荐不当,亦或者说是识人不明、缺乏远见。那么谁更得益呢?我想圣上心中自有分辨,毕竟东启是圣上的东启,任何意外或阴谋折损的都是圣上威名,更有甚者,动摇国之根本。”甄从新说的很直截了当。

“那依甄卿之言,该如何处置。”

“按兵不动。”甄从新说到,“先不管背后之人是如何谋划,目前所有线索均系于圣上怪罪或是责罚樊离之上,最后的目的不过是打破当下城防军权的稳定,若是圣上不做任何调整,那必然诱逼背后之人做进一步的谋划,到时才更有迹可循。”

明帝沉默不语,若真像甄从新猜测那般,按兵不动的确是最好的对策。

之后便遣散了众人,独留下大理寺卿,秘密安排他暗自寻找真相,并安排御前近卫肖广配合。

第五十一章 琉璃金塔

启帧都忙着协助樊黎一起查找流匪的藏匿之处,但启都之大,谈何容易。更何况那些作乱之人极有可能是蓄意假扮,引起骚乱。

樊黎有些急躁,毕竟在天子脚下,又涉及外族,自己的失职百口莫辩,很是窝囊,他气恼的重重砸着城墙护栏。

“樊将军,无需如此。”启帧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站在他身边,颔首遥望整个启都城。

“王爷,末将不是不敢担责,只是那些个贼人在我眼皮底下造次,而我竟然一无所知,这个内城统领真白当了!”

“他们谋划周全,蓄意而为,又速决速退,你一时难以招架,也是常理之中的。”启帧语气似有安慰。

“三日之后若不能将真凶绳之于法,我便主动卸甲归田,也免得费了上好的锦帛御纸。”

“那樊将军便是束手就擒,自己跳入陷阱,到省的他们亲自动手了。”启帧侧身,眼神清冷,看着他说道。

“王爷有何高见?”樊离虚心请教。

“圣上只叫你肃清流匪,你照做便是。至于抓捕真凶自是大理寺的职责所在,将军不必费心。”

“肃清流匪自是不难,可圣上朝堂之上也决非戏言。”

“将军以为这背后之人意欲为何?冲撞东瀛使团,引发百姓民愤,是为了挑衅官府威严?还是离间忠君之义,最后撤换内防首领、重整禁军守卫、动摇本身稳固金汤内城防护?”

“王爷莫不是说!”樊离大惊,这密谋造反,伺机逼宫可是大逆不道的死罪,“当今朝堂,觊觎皇位之人不过寥寥数人,又会是谁如此胆大包天?”

“将军以为呢?”启帧轻蔑的抬起嘴角。

“宁王?”樊离若有所思,“自封城失利到赫和谈和,宁王毫无建树,难旋圣心,原先支持他的朝臣也多有犹豫,他很是焦急,可他素来自视清高,看不起我们这些莽夫粗汉,与武臣寡交,若是真是他做的,那么他又能推举谁来控制内城禁军呢?”

“他这一年前线军营也不是白混的,有一两个追随之人也不足为奇。可是,他若真有逼宫的胆量,封城一役也不会如此失利。”启帧搓摩着手上的玉扳指。

“不是他?那便是。。。”樊离有些迟疑,“皇后?她要为荣王铺平道路,镇西四十万大军加上内城禁军,那围占皇城不过轻而易举。”

启帧挑眉,“反观这背后之人的目的,之后,我们再分析这挑起内城风云的两波匪徒便容易很多了。”

“两波?”樊黎眉头深锁,很是不解,但又顿时茅塞顿开,“我说呢,就觉得哪里不对劲,这下想明白了。集市冲撞使团的那波,选在白日,又是闹市,不是为了钱财,只为趁机刺杀遣使;夜里入户抢劫那波,也只是障眼法,目的是制造流匪横行的假象,我还奇怪为什么强盗只抢现银,不夺私宝,原来是担心不好销赃,留有查证的线索;而当街焚烧上供官粮的那波,若是真的流匪所为,早在城外劫了去不就得了,何必搞如此大的动静。”樊离锤手嗟叹,但又转念一想,“那不对啊,要真是这样,他们不可能留下一丁点的证据给我们。”

“那是自然。”启帧很平静,语气和表情都没有任何的波澜。

“那我们就这么空等着?”樊离有些着急了。

“当务之急,是解了将军的困顿,若你忍稳控内防禁军,他们第一步的诡计自然不会得逞,那自然便会有下一步的动作,做的越多,露出的破绽也就越多,到时候再做打算也不迟。”

“嗯。”樊离表示赞同。

第二日,樊离喝令禁军总府上下加强守卫,护好圣上钦赐的琉璃金塔,不得有失,否则圣上怪罪下来,自己更是难辞其咎,官职不保。

随后,自己领着两千精兵出城,围剿启都城外的流匪盘踞的斧头山。

一日下来,斧头山流匪折损惨重,好在山路崎岖,禁军无法一力一网打尽,加上三日之限,樊离押解着二十余人便匆匆回了都城。

第三日,禁军对匪徒严刑逼供,但绿林之人铮铮铁骨,也必然不肯背了这违抗官府的黑锅,自是不肯招认。但樊离却命人放出风来,说流寇已然对刺杀遣使、入户抢劫之事供认不讳。然后装做大难不死,官职无忧,心情大好的样子,在禁军总府“私下”与官兵饮酒庆贺,一时得意,长醉不醒,被一众副将抬回卧房。

因遣使之案已破,禁军总府的守卫也是恢复了往日。子夜的府内除了巡逻的卫队之外,别无他样。

突然,几个黑影悄然潜俯在屋檐之上,趁着府内巡卫换防之际,悄悄摸进府内正殿。

琉璃金塔赫然立在正殿主案上,蒙面之人正欲偷走。就在这时,正殿灯火突然点亮,禁军四下而出。

蒙面之人虽武功高强,但人单力薄,自是无法脱身,不一会便被众人拿下。

这时樊离从后堂走出,没有半点醉酒的样子,“总算是抓到你了,你以为我禁军总府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么?”

撤下蒙面,这几个人正式斧头山的二当家钱金手及两位帮手。

“呸!”钱金手当着樊离的面啐了一口,“堂堂内防首领,不过也是流氓无赖,自己没些个本事破案,到想着把屎盆子扣在斧头山的头上,让我们替你背了这黑锅,今日你拿了我,但我斧头山但凡有一个人活着,就与你不共戴天。”

樊离弯下腰去凑近钱金手说道,“你不去怪那些打着你名号到处为非作歹的人,到是怪起我来,来人,带下去严加看管,明天好回禀圣上,了了这烫手的差事。”说罢,摆摆手,示意将犯人拖下去。

“是!”多人押解钱金手等人下去。

“除了夜巡的卫队,剩下的人都散了,忙了这几日,好好歇息吧。”樊离真正一副轻松的样子,遣散了众人便也自己回了房中休息。

只是,待众人走后,另一个黑衣蒙面之人悄悄潜入正殿内,将琉璃金塔偷偷带走。

第五十二章 破局

次日,早朝。

樊离上殿回禀调查之事,内防禁军已将作乱流匪全部羁押归案。

然而,明帝龙颜并没有大悦,反而大骂樊离欺君罔上。

樊离不解。

“启禀圣上,微臣愚钝,现已将流寇羁押归案,又何来欺君罔上一说?”

明帝质问樊离,琉璃金塔何在?

樊离一脸惊讶,“在禁军总府正殿供着呀。”

明帝黑着一张脸,摆手命人端上那尊琉璃金塔,朝堂之上四下窃窃私语,有人为樊离捏一把冷汗,有人事不关己坐等看戏。

樊离惊愕不已,立马跪下,低头沉默。

“既然,你说它正好好的供奉在正殿之上,那就叫人去拿来给孤瞧瞧。”

樊离没有应答。

“愣着干什么,快叫你的手下把禁军总府那尊琉璃金塔取来,我倒要看看那尊是真哪尊是假。肖广,你去!”明帝喝斥道。

“领命!”肖广随即退下,只留得一众大臣面面相觑。

一炷香的功夫不到,肖广便赶了回来,手里捧着承装金塔的八角尖顶的沉香木盒。

樊离紧握拳头,甚是紧张。

“打开!”明帝命令道。

肖广摁动木盒顶尖的松塔形状的锁扣,八面锋状木盒如莲花般绽开,而一尊与殿上一模一样的通体流离、金漆点缀的九层宝塔赫然立于盒内。

四下哗然,明帝也甚为吃惊。

樊离大松了一口气,连忙向明帝如实回禀:“圣上,昨日禁军总府一共来了两波蒙面之人,第一邦人乃是斧头山的二当家钱金手等人,他们当场被臣与部下拿下,而第二次夜入的,便是趁府内惊弓之末四下松范之际偷走臣早些预备好的赝品。圣上,请仔细看,真塔顶端屋檐悬挂四层牡丹花苞状的铃铛,四片花瓣,寓意军政四平八稳,国家事事顺意,而赝品的铃铛只有三层。”

明帝命身边内侍总管对比查验,“启禀圣上,樊统领所言属实。”

明帝仍就半信半疑,“肖广,你是在何处拿到这尊金塔的。”

“启禀圣上,臣是在禁军总府正殿悬梁之柱的正中央取得此宝物,臣取下之时,盒外锦帛已积灰几尺,并没有他人动过的痕迹。”肖广答道。

明帝换了个姿势倚坐,手里习惯性的搓摩去年围猎从蛇腹中取出的金球,似有所指的说道:“你倒是聪明。”

“臣有罪,流匪城中作乱,却没能做好防范,已是失职,然而在骚乱之后又不能及时将他们缉拿,更是无能,请圣上容臣此去总领一职,以儆效尤。”樊离继续说道,似有些卖乖。

明帝听樊离如此说道,哼哧的笑了:“好了,既然你抓到了犯事之人,又没有丢失真的琉璃金塔,也算是将功补过,禁军总领一职你且好好给孤当着,若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严惩不贷。”

“臣谢圣上隆恩。”樊离叩首,这心中的大石总算是落下了。

“启禀圣上,就算樊将军抓住了犯事之人,但这黄雀在后的第二波歹人仍就逍遥法外,若就此免了责罚,不免有些不公。”礼部尚书谏言。

“斗胆问圣上,您这尊琉璃金塔从何处取得?”樊离不卑不亢。

明帝不吭声,此时,荣王慌张的跪下,连忙请罪。

“儿臣冤枉,这尊金塔是儿臣管家早起时在大门前拾得,儿臣觉得事有蹊跷,便急忙呈上给父王,儿臣绝无陷害樊将军之意啊,还请父君明鉴。”

“启禀圣上,八年前圣上赐禁军总府琉璃金塔之时,荣王不过十岁,哪里会记得这赐塔之事,更不会明白这金塔对于禁军的意义,微臣以为定是有人蓄意构陷。”户部尚书挺身而出,替荣王分辨。

“也许正是因为对金塔记忆模糊,才有可能分辨不出什么是真什么是假。”礼部尚书反驳道。

“你血口喷人!父君,儿臣真是被冤枉的!”荣王大惊,指着礼部尚书大喊,慌张的忘记了体统和规矩,毫无皇子该有的仪表和沉稳。

“闭嘴。”明帝斥骂道,“遣使被杀一事如今也有了交代,至于琉璃金塔一事,由大理寺负责查办,荣王嫌疑最大,着禁闭府邸,待事情查清之前,不得出府。”

“儿臣真的冤枉啊!”荣王不听叩首谢罪。

明帝厌恶的皱起眉头:“没什么其他的事,就退朝吧。”

“圣上圣明!”众臣见明帝心意已决,便不敢在有谏言,于是齐声恭送明帝,启轻楠慌张的瘫坐在大殿之上。

樊离官职得保,非常的高兴,散朝后连忙拜谢秦王相助。

“将军无需感谢,原是本王连累于你,你是我向圣上举荐的,若你无辜遭人构陷,我又如何独善其身呢。”启帧说道。

“话虽如此,还是感激秦王的良策。”

“将军切莫松懈,偷塔之人一日未捕、幕后黑手一日未除,这危急还不算过去,且你我在明,他们在暗,必定要加倍小心才是。”

“秦王说道极是,我已按照吩咐在赝品塔身涂上掺了足量绿矾的金漆油墨,凡是碰过此物之人手皆会沾染,且日渐溃烂,若有人向医馆问疾,必定能够一举将他擒获。”

“若此人不去医馆问疾又当如何?”启帧反问道。

樊离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幕后之人心思缜密,启都内防樊将军还是要多加巩固。”启帧提醒道。

“末将明白。”

樊离仍有些迟疑:“末将仍有一事不明。”

“将军是想问,那尊赝品金塔从何而来,是么?”启帧早就料到他会好奇。

“王爷英明。”

“当年官窑一共烧了两尊金塔,第一尊打样,圣上应允稍作修改后才烧了第二尊,巧的是那第一尊辗转于张掖,我看像官家之物,便重金买下。后来回启都命人特意对照了官窑的记档,才知晓这尊是圣上赐予禁军总府的打样。”启帧仔仔细细的答复了樊离,但事实上他并没有说实话,这尊金塔是明帝八年前悄悄命肖广送入他母妃的密冢里的,祭奠逝者当做单数,所以铃铛只有三层,另外花苞也不是牡丹而是梅花,寻常人不仔细看是分辨不出来的。他为了做此局,便命肖远前几日命取了出来,而不是从他处够得。

听了启帧此言,樊离也并不全然相信,但仍旧识相的不再追问,无论如何破了此局皆可,真真假假与他无益。

皇后第一时间知晓了朝堂上明帝的决定,皇后疼惜亲子、焦急万分,当即赶往醒心殿向明帝求了许久请,但丝毫没有动摇明帝的决定。

“圣上,楠儿单纯,不可能做此大逆不道之事,定是有奸人陷害,您未查清缘由,便禁了他的足,不就等于定了他的罪了么?”

“荒谬,朝堂之上,孤已严明由大理寺负责查办此事,楠儿在此事中的确嫌疑最大,但待事情查明之后,孤自会还他清白。慈母多败儿,楠儿就是被你宠坏了,遇事惊慌,朝堂之上,大吼大叫,毫无嫡子之典仪,简直丢人现眼!”

“在圣上心中,何时把楠儿当作嫡子看待!”皇后一改往日的贤良,语气十分强硬。

“大胆!”明帝恼怒,直瞪着皇后。

“臣妾失言。”皇后很快平静下来,眼神暗淡,仿佛瞬间认清了现实,但她并不是因明帝的恼怒而害怕,只是由心深感绝望,这么多年来,无论后宫如何充盈,百花如何争放她都没有放在眼里,她是一国之后,她要这母仪天下的权势,就必须放弃一个妻子对丈夫最普通的要求。她可以不要夫君的疼爱和怜惜,但必须让自己的孩子名正言顺的踏上这万人敬仰的无人之颠,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

第五十三章 再生端倪

启帧忙着调查幕后操纵之人,这段时日很少在府,更是极少与家眷们一同用膳。

全城的影子都密切观察着手掌溃烂有伤的可疑之人,而顾予初的巽影令仿佛空设一般,再也没有引环人向她下达过任何指示。其实,这是启帧特意的安排,自己的女人怎么可以以身试险,也却是没有那个必要。

顾予初虽乐的逍遥,但也时刻关注着启都的动态,细细分析着启帧种种行事的方向及目的,偶尔也分心想到那日洞中之事,事后回想,她也很是佩服自己当日的勇气。

启帧说等他回来,是那种意思么?顾予初告诫自己千万不能自以为是的一厢情愿,否则就再也不能在府中安然自处了。

这日,傍晚。启帧终于挪步临月阁,恰巧顾予初姐妹正在用膳。

“姐姐,这个连心糖藕我一早叫人蒸上的,你快尝尝。”顾予心自从嫁于启帧,便解了同姐姐的郁结,她原本就知道启帧的身边不可能只有她一个女子,所以她不贪恋启帧的全心全意,只盼望着在他身后能有自己一席之地,哪怕是小小的角落,能让自己名正言顺的陪伴在他左右。所以,姐姐的成全她全然记在心里,她要好好照顾姐姐和启帧,这也是她能想到的于他们三人而言最好的结果。

“好吃的,就是有点甜。”顾予初笑着说道。

“糖心糖藕哎,哪里有不甜的。姐姐你好奇怪。”顾予心有点不满,撒娇道。

“那你留给你帧哥吃吧。”顾予初放下筷子,笑着说道。

“他连人影都见不到,才不要给便宜他。”顾予心话虽这样说,可几日不见启帧,心中还是很想念的。

“几日不在,这府里是要翻天了嘛。”启帧跨入东阁,假装不悦。

“王爷。”顾予初一想到洞中的亲昵,不自觉的微红了脸。

“哼!”顾予心倒是不买他的账,傲娇的别过身去故意不看启帧。

“王妃得空好好管教管教你的好妹妹,竟敢给本王脸色看。”启帧语气虽硬,但嘴角含笑。

“我可管不好,王爷还是自己亲自来吧。”顾予初心里不免还是酸楚,这样的三个人关系才是他最想要的么?可自己并不喜欢。

她心里万分纠结,不禁在想自己鼓足勇气去坦白到底是为了什么?是渴求得到他的回应,还是仅仅想还自己一个释然?然而,她暂时也没有答案。

她忧心他的逆鳞之路,叹服他的步步为营,她不受控制的仰慕他的一切,但似乎从未认真的想过以怎样的身份与他共度以后的人生。但现在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如今这样三个人的关系,她从心底是拒绝的。

“姐姐!”予心撒娇嗔怒,竟然如此可爱。

启帧宠溺的笑了,这让顾予初有些恍惚,这样温润如玉的启帧,她是多久没有见过了。与自己在一起时,他多半是严肃的,即使是不多的温柔也带着霸道与强势,不似与予心在一起那样自然和轻松。

她低头苦笑,抬眼间却撞入启帧的深邃的眼眸,那眼神的深情款款,她竟然没有察觉半分。

用了几片糖心糖藕,启帧又匆匆离去,予心恋恋不舍,后悔方才的任性,没有与他多说几句话,便也悻悻了回了自己的院子。

一连三五日,经影子多方查探,琉璃金塔失窃一案也有些眉目。

兵部左参将莫怀公前几日称被府上后院竹林的花青毒蛇咬伤,告假三日,再来兵部理事时,右手戴了手套,说是受伤不能沾水。肖远命人向秘密给莫怀公医治的郎中核实,那伤口溃烂之深,久治不愈,不似寻常蛇毒。再加上他的身形和身手,差不多断定此人就是当日偷盗琉璃金塔的蒙面之人。

启帧又命肖远细细调查莫怀公的背景,他曾是镇西军范仲将军麾下的四品中护军,封城一役曾对启轻珏有救护之恩,之后便追随宁王。

启轻珏奉命回朝,便向范仲要了莫怀工护卫他回京,说来此人官运奇佳,正巧兵部前左参将告老还乡,职位空缺,启轻珏便让丈人礼部尚书出面向兵部举荐。兵部奏请明帝,明帝念在封城一战镇西军仍有功劳,便准了。

宁王命莫怀公偷得琉璃金塔再栽赃荣王,一来设计樊离官职不保,二来引明帝对荣王及秦王的猜忌,这一招很是厉害,一招制胜三人。照此推理,那安排假扮流匪当街刺杀瀛洲遣使的背后之人也是宁王无疑了。

可流匪暗夜潜入官贵商贾盗窃钱财、当街焚烧上供官粮引发骚乱等事也是宁王指使的么?这些都尚没有证据。

若不是,那另外一个推波助澜、坐观鹬蚌相争的幕后之人又会是谁?是老谋深算、波澜不惊的皇后,还是看似无争但与赫和有千丝万缕关系的韩王?亦或者是凌子域那个混蛋。

但无论是谁,欺辱到荣王头上,皇后必然不会坐以待毙,启帧想着这把刀子还是递给皇后,省得自己费神谋划。

于是,启帧命肖远差人将此事透露给大理寺右少卿,皇后密切关注此案,定然会第一时间得知。

皇后势力之大,宁王此后需更加小心谨慎、低调处事,若是被皇后寻得的错处,必将一举击之。

秦王府及旧案各种事情交杂在一起,让顾予初很是烦心,又是一个夜不能寐的夜晚,她坐在回廊上好久才回了暖阁,而意外的是引环人不知何时潜入了她的在房中。

正值深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本有所不妥,但想着可能是有新的行动,便也不侨情这些。

“有何事?”顾予初整了整衣襟。

王衿玉只是静静的看着她,那眼神既陌生又熟悉,一改常态的开口:“我在好奇,你是否真心想为尉迟一门报仇雪恨。”。

顾予初大惊,引环人是如何知晓自己的身世?启帧不可能告诉别人,就算是王衿玉偶然知晓,但断不会与自己如此直白的提及。

“你究竟是何人?”顾予初横眉冷对质问道。

“我是何人你不必知晓,你且问一问自己,是否当真对秦王没有任何怀疑。”王衿玉悠然的说道。

“你到底想说什么?”顾予初心中百感交集,是情爱蒙蔽了她的双眼,让她竟然忘记了自己未完的使命。

回启都一年有余,所见所闻,她并不是对当年的真相没有怀疑,只不过她更相信启帧,即使时间再长,也会许她尉迟一门久盼的昭雪。但如今,被人如此质问,到真是对自己判断和信心有些迟疑。

“假他人之手,不如依靠自己,这个你拿着。”王衿玉丢了一块绢帛给顾予初。

“这是。。。真的?”顾予初惊愕,这绢帛不是别的,而是当年尉迟林被污焚毁怡贵妃与北齐王勾结的书信,也是让尉迟一门含冤灭门的导火索。

“当然不是。”王衿玉也是坦诚,“但却可以试探出启帧为你尉迟一门昭雪的真心。”

顾予初陷入沉思,他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尉迟一门的冤屈皆系于当年的那封书信,不管这封书信是真是假,若真公之于众,必然又会掀起巨大的风浪,对于尉迟一门来说的确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但若不能一举还原当年全部真相,也可能会打乱启帧的计划,甚至陷他于不义的境地。

“你竟如此犹豫?也罢,尉迟一门的荣辱皆系于你一人之手,又与他人各干。”王衿玉很是不屑,说罢要走。

“你究竟是谁?”顾予初短刀瞬间架在他的脖子上,威胁道。

王衿玉没有说话,却笑了起来,从手里抛出一枚石子,顾予初迅速接住,也正在此时,他趁机用力推开顾予初握刀的手,飞窗而去。

顾予初随即追出,此人轻功深不可测,她跟着很吃力,最终还是跟丢了。

她站在屋脊之上,低头摊开手掌,又是一枚月牙状的石头,上门仍旧刻着一朵祥云,与之前在启帧书房发现的一模一样。

月光倾泄而下,顾予初侧脸朦胧,但却眉头紧锁,满面愁容。

难道景横还活着?而这个王衿玉到底又是何人?

之后的几日,顾予初时时刻刻都在焦虑不安中度过,自己到底该拿这封假书信怎么办?

不知会启帧,擅自将它抛出引发朝野质疑?那明帝生辰当日确实一个很好的机会,届时,在众人见证下,明帝也许会迫于压力,下令重审当日之案。

但那时启帧该如何自处?尉迟家蒙冤与怡妃旧案虽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就算当众被揭开,若他现下还无法证明怡贵妃的清白,又当如何?旧事翻新,满朝文武会因他的生母是个大逆不道的罪人而越加怀疑他的别有用心,而明帝也会对他芥蒂更深。

但如果自己什么也不做,又着实愧对尉迟满门冤魂,若景横还活着,又该如何看待自己?

顾予初百感交集,或许她应该直接向启帧坦白绢帛之事,可正如王衿玉所言,自己心中的疑虑渐深,更害怕面对心中怀疑所向的可能,哪怕是万分之一,也会让她全然崩溃。

第五十四章 上古遗光

十日之后,明帝六十寿诞,百官同贺。宫中张灯结彩,长明灯摇曳闪烁。

启帧带着王妃及两位侧妃一共进宫贺寿。

此次寿宴安排在永昼宫,偌大的宫殿,共设二百六十六个席座,皇亲国戚、他国使团、四品以上官员皆得幸参加。

明帝的几个儿子,除了荣王禁足府内,全部携家眷入席。

坐拥天下的明帝,龙袍着身,冠冕垂珠,看着自己的儿孙和乐,臣下群服,心情格外的好,即使琉璃金塔一案仍悬而未破,也丝毫不影响他今日的欢喜。

开席,贤淑妃抚琴、蓝昭仪嫦娥向月一舞,明帝龙颜大悦,赐林子贤鎏金凤鸣古琴,更是当众晋封蓝昭仪为妃。

皇后在侧,没有丝毫的反应。但张梦依的不快却全然写在脸上。

之后,乐府歌姬舞妓敬献的歌舞依序开始,纤纤玉影,彩缎交迎,丝竹相扣,欢声笑语不断。

群臣不断举杯恭祝明帝日月昌明、松鹤长春,东启国富兵强、物阜民安。明帝龙颜大悦,开怀畅饮。

舞妓歌舞之后,烛火熄了大半,大殿之下撑起大幕,技人躲在帷幕后,撑起真人大小般的皮影。

众人称奇,睁大眼睛想看看是什么新鲜玩意儿,启帧倒是显得平常的很。

皮影有大有小,有人物有景色,有巍峨的宫殿,有热闹的街市,有凶险的战场,歌颂的是明帝的文治武功,东启昌盛强大。

明帝叫好!群臣附和!

圣上德宽四海、福惠万民!

技人上前叩祝明帝,明帝看赏。

“何人敬献?”明帝问道。

“启禀圣上,草民半年前授荣王之托,为圣上寿诞打造这巨幅皮影,以朝贺圣上康寿绵长。”技人答道。

“圣上,荣王恭顺贤孝,这份贺礼是费尽心力了。”户部尚书借机为荣王说好话。

“圣上,楠儿虽困于府上,但无时无刻不惦记着他的父君。还望圣上看在他的一片孝心的份上,准他可时常进宫探望。”皇后亦时刻找准机会为荣王求情。

明帝想了半想,其实他心中也是清楚,楠儿生性若懦弱顽劣,没有主见,此事多半是被人诬陷,但为引出设局之人,便也只得将计就计,也是委屈了他。“为宽宥皇后爱子之心,在大理寺结案之前,就准荣王每月初一、十五进宫探望。”

“臣妾叩谢天恩。”皇后大喜,在案件未了之前,明帝能对启轻楠如此宽宥,实际也已经表明他心中对这个儿子并未有所怀疑。至于陷害之人,皇后俯视席下的宁王,她一定会将此仇百倍奉还。

皮影大戏落幕,瀛洲副遣使奉上瀛洲国主进献的贺礼,是一方晶莹剔透的玉琮,上面刻着地火飞龙纹式。

“这莫不是。。。尧帝亲手打造之玉琮,相传以上古女娲遗落的补天之石制作了两方,一方大的置于泰山之顶供尧帝祭慰天地,另一方小的置于尧帝寝宫。尧帝访许由,以玉琮相赠,愿许以天下,但许由淡泊名利,直接拒绝,尧帝因以己度人,深感愧疚,遂将其弃之颖水,从此下落不明。”明帝惊喜。

“圣上慧眼如炬,这方玉琮是在东瀛滨海之镇的渔民集市上发现,有幸辗转收于我国国主手中,我国国主深感此玉不凡,便命人翻遍古籍查寻其渊源,谁料想此是尧帝之物,我国国微,若执意供奉,恐难慰藉尧帝圣灵,唯有东启盛朝方可承此上古遗光,故我国主便命臣不远万里,横渡天水,将此器献与圣上,以修两国之好。”东瀛新晋遣使拜拂明帝。

“好!”明帝大喜。

“恭喜圣上得此圣器,天佑我东启昌盛繁华。”礼部尚书立马恭维,随后群臣皆连附和,明帝圣心宽愉,喜不自抑。

“快让众爱卿都瞧瞧这上古遗光。”明帝示意,内监总管便小心翼翼的捧着玉琮,绕大殿众席一圈,让宴席上各位皆可好好瞻仰瞻仰这个宝贝。

大臣们各个都点头交耳,称赞其精美及无价。

“这是什么?”大理寺卿眼尖,看见玉琮中空之处像似有他物。引得周围席上官客纷纷伸着脖子想一探究竟。

“像是一块绢帛。”有人说道,顾予初瞬间警惕起来。

“快呈上来。”明帝也是好奇。

“启禀父王,以防万一,还请让儿臣替父王探查。”睿王启轻稔深知自己一无母族仰仗,二无政绩建树,便只得恭顺孝贤,以讨明帝欢心。

明帝也有所戒备,担心内有暗器,便点头应允。

群臣和遣使皆屏吸敝气,各有所忧。

启轻稔调整了一下呼吸,小心翼翼的抽出玉琮中的绢帛,并没有任何意外发生,仅仅就是一块卷好的绢帛。睿王小心的检查此物,并未发现任何暗器夹杂其中,众人都松了一大口气。再细看这绢帛,质感上佳,上面还印有梅花的图案。

启帧看见这绢帛,不禁紧握住拳头,顾予初心中惴惴不安。

“是何物?”明帝问道。

启轻稔展开绢帛,看到其上的内容,大惊失色,慌张的不知如何作答。

“快说!”明帝有些急躁。

“回父王,是。。。是。。。已故怡贵妃写给。。。写给的叛贼齐胜书信。”启轻稔磕磕巴巴的回到,心想,这下完了,本想着以表孝心,谁知犯了明帝及东启最深的忌讳,但他也不敢直接唤怡贵妃的名讳,更不敢称她为罪人,担心启帧心有不快。

“大胆!”明帝怒不可遏。

启轻稔吓的赶紧跪下,东瀛遣使团也接连跪地,众人大惊,这十三年前的旧事竟又被扯了出来。

“呈上来!”明帝命总管将绢帛拿来亲自过目。

内监总管战战兢兢的照办。

明帝一把扯过绢帛,仔细端详。这梅花是欣怡亲自描的样子,他命人特意为其制作的信笺绢帛,这书信中的字迹也是欣怡的没错!

即便如此,明帝看后,却是眼睛微红,双手微颤。他紧闭上双眼,思谋着,又突然睁眼,其实这书信的内容只是些家常问候,并不涉及密谋作乱的通谋和暗合,但即便如此,明帝也一副怒不可遏的模样,青筋暴跳,面如阴鸷,之后顺手提起案上的赤金酒壶狠狠的砸了出去。

整个大殿上只听见金属撞击金砖的响声,所有人的心也都随着这叮叮当当的声音而起起伏伏。

“到底是谁?!”明帝吼道。

群臣后妃全部下跪,默不作声,唯有启帧静静的端坐席上,顾予初偷偷瞄了眼,只见他身体微微颤抖,没有看着明帝,而是直视前方,脸上的表情狰狞的可怕。

明帝并没有质问启帧,而是拂袖而去,只留下杯弓蛇影的群臣面面相觑。

红烛熄,琴鼓偃,这样一场欢愉的祝寿盛宴匆匆散场。十三年前的那场硝烟仿佛又重新笼罩在启都之上,惹得人心惶惶、流短绯长。

第五十五章 父子连心

寿宴之上明帝盛怒,拂袖而去,宴会宾朋只得四下散去,秦王府的三位家眷也跟着启帧直接回府。

一路上,启帧沉默无语,而顾予初也思虑万千。

王衿玉给她的绢帛还在她的身上,她想了几千几百回,最终还是不肯让启帧多年的谋划有一丝一毫的差池。可宴会之上的那块绢帛又是何人所为,看明帝和启帧的反应,玉琮之中的书信似是真的。

在立储的关键时刻,这封书信被抛出,无疑是断送了启帧以最为简单的方式继承大统的可能。顾予初不禁后怕,若是自己孤注一掷,怕是就中了奸人的下怀,推启帧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从流匪滋事到琉璃金塔被盗,再至怡妃手书重见天日,那这幕后黑手目标再明确不过了,那么又会是谁如此了解当年旧案的细节,又是谁有如此大的势力能够只手搅动这东启的风云

正在深思之中,有人叩动马车窗棂,将顾予初拉了回来。启帧掀开帘幕,明帝近卫肖广传明帝口谕,命启帧立即进宫见驾。

启帧没有给顾予初一句交代,便下了马车,骑马随肖广离去。

明帝此时秘密召见启帧有何用意?!这让顾予初不禁担心他的安慰,难道明帝想秘密处置了启帧?但转念一想,这种可能很小。怡贵妃手书重现,于启帧而言是最为不利的,没有人会傻到会当众戳自己最不堪的痛处,犯明帝最深的忌讳。

顾予初心中虽然有一万个疑问,但估摸着启帧此去并无危险,便宽慰了不少。她从怀中取出王衿玉给她的绢帛,紧紧握在手中,头抵着窗棂,闭上双眼,随马车一路颠簸回府。

醒心殿中。明帝握着绢帛和金球,怔怔的发愣,就连启帧入殿也没有察觉。

明帝早已屏退所有人,宽敞的大殿之中,只有他们父子二人。

过了一会,明帝晃过神来。“你来啦。”

“找我有何事?”启帧抛开所有人前的规矩,连一句父王都没有称呼。

“这封书信你看看吧。”明帝也没有在意。

启帧接过,仔细端详,是她母妃的字迹,就连绢帛上的梅花样子也是母妃最喜爱的。可是谁又会傻到用这样明显的方式来写这一封至自己于死地的书信呢?!

“你该知道这是假的。”启帧说的并不客气。

“孤当然知道,可是。。。”明帝有些迟疑,“这字迹确实是母妃的。”

启帧没有回话,这也是他不能理解的地方,那件事已经过了十三年,莫不是当年执笔之人仍在人世。

“小帧,你说你的母妃是不是。。。她是不是有可能还活着?”只见明帝眼眶湿润,问的小心翼翼,这语气哪里像个坐拥四海、权倾天下的帝王,分明就是痛失所爱,每日活在内疚之中的孤苦之人。

启帧怒火中烧,“是谁逼她跳下那深井,难道你不清楚么?”

明帝没有作声。

“可这梅花纹样还有这字迹!”

“若是有心,模仿旁人的字迹又有何难?说到底,你还不信她。若是这样,你就当她是还是那个大逆不道的罪人吧。”启帧负气而立,眼眶也是红了,他为自己的母亲惋惜,错付了一生的痴情。

“小帧,孤不求你能理解,但失去你母亲的每一日对孤来说都是痛苦至极的。”明帝并没有因启帧的出言不逊而生气,相反,他却难得卸下伪装,对自己坦白。

“那你还说什么她还活着的疯话!”启帧语气愈加的重了。

“若是当年那封书信是假,也许今日这封可能是真呢?”明帝颓然那的说道。

“当年那封已然被焚毁,今日这封又岂会是真?!”启帧大惊。

这时,明帝伸手递给了一个木匣给启帧。“当年那封书信在孤这里。”

启帧惊愕,接过瞬即打开,仔仔细细看了几遍。

“这块绢帛和笔墨都是最普通的,除了字迹同你母妃的如出一辙外,并没有什么特殊,孤留下它,就是为了找到些许纰漏,但这么多年却一无所获。”

“你到底何时还她一个清白。”启帧问道。

“现在还不是时候。”明帝幽幽的回道。

“整整十三年过去了,她不能瞑目,魂无所依,你竟然还说不是时候?!”启帧嗤笑了一声。

“孤得先是东启的一国之君,后才是欣怡的夫君,是你的父亲!”面对启帧的咄咄逼人,明帝有些嗔怒,“有一日你坐上这龙椅,便会明白这万人之上的殚精竭虑,这无人之颠的艰难孤独。”

“又当如何?我不管你是如何考虑,当母妃之仇我必百倍讨回。”启帧并不理会明帝的暗许,撂下这狠话,便大步流星的出了大殿。

本想着夜来安慰明帝,重获圣宠的张梦依悄悄躲在殿外,完完整整的听了二人的对话,心乱如麻,起伏不定。

听明帝的话里话外,便是暗许了启帧的大统之位,那启帧送自己进宫这些的安排怕是明帝早就了然于心。她虽早就明白自己不过是常欣怡的替身,但总期盼着明帝的几分真情实意,现在想来如此可笑,他们父子表面上相互试探,实际上确是父子连心,那又何来立自己的孩儿为储君的箴言,不过是借着自己的肚子引得后宫里哪些心怀不轨之人坐如针毡,自露马脚。自己不过是一枚棋子,被利用了一次又一次,最可怜的莫过于自己的两个孩儿,一早

便注定不能安然出世。

张梦依惶惶而立,不知怎么回的自己的皓月宫。这月下偌大的后宫,看似珠围翠绕、金碧辉煌,实则是这世间最真的地狱,最大的屠场,而自己浮萍之命下的真心竟然被作贱到如此地步。

启帧回到府里也是子夜,顾予初等在书房门口许久,见他远远走进,面色苍白,却不知怎的躲了起来。启帧也知道顾予初躲在附近,但实在没什么心思与她谈笑,便假装没发觉,径直进了书房,灭了烛火,他也没有睡下,只是颓然的坐在书案前,若有所思,直至天亮。

也正是当夜,大理寺连夜带人羁押了莫怀公,一夜严刑拷打之下,他竟半分也不肯招供。实际上也不是他莫怀公铮铮铁骨,忠心耿耿,却是家人性命全都系于宁王之手,也只得只子一人付了这刀山火海,以求家人生机。

第五十六章 作茧自缚

第二日,启帧未曾入宫立于早朝,明帝对他也只字未提。群臣纷纷猜忌,可能是明帝又忆起旧事,乃至迁怒于秦王。

与此同时,大理寺也将琉璃金塔一案的进展秘密禀报了明帝,明帝命大理寺卿一并盘问了玉琮锦帛一事。

皇后也料想莫怀公不会如此轻易就招了陷害荣王之事,便也派密探加紧寻找莫怀公家人的下落,但整整找了两日也没有丝毫线索,心中不免有些焦急。

宁王那边虽握着莫怀公一家老小的性命,但大理寺不偏不倚挑在这个时候抓人也还是让他焦虑万分,若莫怀公受不来那酷刑,招了他去可是如何是好,也有谋士向他进言,得赶紧想法子了结了入狱之人,死无对证自然攀扯不到他头上。

可宁王想着不可轻举妄动,万一莫怀公挺了过去,那自己只会画蛇添足,白白送上把柄。于是只是命一名狱吏腕子上捆着莫怀公小女儿的铃铛,借收拾刑具之际给了他些许提点,警告他管好自己的舌头,否则家人性命不保。

但若莫怀公挺不过去呢?宁王越想越不安,自己身家性命全系在这一人之上,不免太过惊险,整整两日,他也没有一刻合过眼睛。

第三日,狱中眼线传信,莫怀公似有松口之意,大理寺卿还特意命郎中给他疗伤医治,宁王大惊,便想着孤注一掷,搏上一博,这才动了杀念。

子时,大理寺狱中,右少卿还在审问莫怀公。

说来奇怪,这大理寺断案从来都是一鼓作气,这回案子牵扯皇家清誉,倒却松范了起来,似乎并不急在一时。这不,这一夜又没有定论,右少卿便也早早下工歇下了。

大理寺卿也方知这案子干系重大,虽得了明帝的默许,但若不抓着实证,单凭莫怀公的口供便攀扯宁王,宁王就此倒旗也罢,若他有幸脱身,自己便是就此得罪了宁王一党,万一日后翻了这案子,更显得自己断案不公,能力不及。

于是他便硬着头皮拖着这案子,不着急逼供。白日里只将犯人晾在哪里,特意给有心之人留着机会,但也时时派人暗中盯着,万一得了些眉目也好。

不枉几日重压之下坚持,心虚之人终于有所行动。

白日里,一狱卒打扫清洗刑台,趁着四下无人,从怀中掏出一瓷瓶,打开放出了一只毒蝎子。毒蝎子嗜血,顺着莫怀公浑身上下散发的腥臭味爬去。

眼看就要咬上刑台上昏睡的莫怀公,可也就在这惊险之际,一只暗器只中那只毒蝎。

右少卿带着一众人等鱼贯而遇,狱卒见事情败露,惊慌失措,他惯知大理寺刑讯残酷至极,定是受不得的,便也走投无路之下服下了早就准备好的毒药,自尽而亡。

右少卿倒也不觉得扼腕叹息,反倒命人用冷水泼醒了莫怀公,立即审问起来。

莫怀公清醒之后,看见到底吐血而亡的狱卒正是前日提点他的那位,大为惊慌。

“呦,看样子你是认得他的。”右少卿一边品着茶,一边说道。

但莫怀公撇着头,闭上眼睛,仍就是不说话。

“还摆起谱来了,今儿你也算命大,若不是我们大人百步穿杨的本事,恐怕你早死在那毒物手里了。”在旁的狱吏拍着右少卿的马屁,莫怀公这才睁开双眼,细细瞧了瞧脚下的尸体和飞镖下的蝎子,心里也是有了分辨。

“在这牢里关了数日,你家正主不但没来救你,反倒命人来灭口,你还有什么好为他卖命的,我劝你早早招了供,省的再受皮肉之苦。”右少卿又说道。

莫怀公细细想着,并不急于开口。

“我说你脑子是不是给狗吃了,这罪是你一人就能抗的下的么,你保的了一家老小一时性命,能保了一世么?你若因此定了罪,那你家人也是脱不了干系的,重则满门抄斩,轻则男丁流放边境倒,女眷系数充入官窑,供人玩乐,你真忍的下这心?!”右少卿见他不为所动,继续说道:“我们大人素来仁爱,若你肯招供,帮着大人速速了结这桩公案,倒还能帮你跟圣上求个情,在大赦的名单里塞上个把人也不是什么难事,你好自思谋着,错过这村可就没有这店了。”右少卿拿捏着说到要害,便招手假意撤下。

莫怀公看着众人皆要离去,深深叹了口气,声音嘶哑开口道,“宁王,是宁王指使我找人假扮流匪趁机刺杀了东瀛遣使,又夜闯禁军总府偷了琉璃金塔再嫁祸给荣王。”

“那玉琮绢帛呢?”右少卿继续盘问。

“这件事与我无关。”莫怀公矢口否认。

“你可想清楚了再说。大赦的名单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上的。”右少卿话不说透,但也足够分量。

莫怀公犹豫了半响,他心里很是清楚,若不是东风要压倒西风,自己也着实没有什么利用的价值,于是开头道:“也是宁王命我悄悄放入东瀛贺礼之中。”

拿到这口供,大理寺卿便立即进宫向明帝呈上,经明帝首肯,大理寺便立刻执皇令搜查宁王府。

宁王府猝不及防,但有皇令在先,便谁也不敢造次,便只得乖乖配合。

说来也怪,官差不搜别的,到是将王府上所有的书稿和册子全部带走,连赵静芸房里的也不放过。

随后,宁王府被封,一应人等不准出府,赵静芸吓坏了,哭哭啼啼不知如何是好,宁王也是慌乱不已,想着定是被莫怀公出卖,殊不知还被逼虚扣了什么大逆不道的罪名。

醒心殿上,明帝桌案上摆放着一本书册,纸张已经泛黄,封壳已被揭开,绢帛上的梅花图样暗淡无光,但仍是精致无比。

这本书册里并没有什么逆反的内容,不过是些寻常写梅的诗文抄本,而明帝最这些诗文再熟悉不过了。

“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玉骨那愁瘴雾,冰姿只有仙风。”

“玉楼金阙慵归去,且插梅花醉洛阳。”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匝路亭亭艳,非时裛裛香。素娥惟与月,青女不饶爽。”

他的欣怡最爱梅花,以前在他面前也尝尝念叨着这些个诗文,再抚琴配上音律,喜不知抑。那时候,岁月静好,即使是寒冬,每一日也过的那样的温暖。

第五十七章 故人何在

“逆子!”明帝拍桌怒斥。

宁王跪于殿下,满脸疲惫,定是几日没有合眼。“儿臣冤枉啊。”

“你冤枉?莫怀公都已经招供了,你还有何话说。”

“儿臣不知犯了何罪?惹得父王盛怒。”

“你的事不必再做辩驳,涉及外族,你不要脸面,孤还要顾着整个东启的脸面。孤还没死呢,你们就如此惦记这皇位。”

“儿臣真的冤枉啊!”宁王仍旧喊冤。

“那莫怀公与你有何深仇大恨,为何无故攀咬你!”明帝指着宁王骂道。

启轻珏沉默不语,他了解自己的父王,若不是还有回旋的余地,既已拿了实证,一道圣旨下去也不必与自己多费口舌。

“好。。好。。你不肯说,那孤来告诉你为什么?因为你想借机扳倒所有挡着你路的兄弟,好让孤觉得只有你堪当大用,就算孤老眼昏花,瞧不见你的能耐,但禁军总领被撤、内防重置,你便有机会逼宫造反,是么?”

明帝故意夸大宁王的用心,却对玉琮绢帛一事只字不提,宁王生母敬妃与秦王生母怡贵妃是宫中最好要的姐妹,当年事发,敬妃在怡贵妃投井之后悲伤过度早逝,而宁王不过是个十岁不到的孩子,且不说这旧事隐秘,就算有人告知,也必不会知道的如此详实,现如今欣怡的手书重现已然稀奇,而这折子又在宁王府中如此顺利的找到更是不简单。

明帝也清楚的知道,莫怀公对绢帛的指证想必是有人指使,但若说宁王一无所知,他是确实不相信的,如是给启轻珏一线生机,也许能探出个不为人知的一二来。

说起诛心,谁也没有明帝老辣。

“儿臣从未敢有丝毫僭越之心啊,请父王明鉴!”

“孤虽身体不安,可还没死呢!”明帝并不理会宁王的陈词恳切。

“父王我。。”

“别叫孤父王,孤没你这个儿子!如此不成气候,不如现在就拉你下去乱杖打死。”

“父王,父王,儿臣真的冤枉啊。”启轻珏的心理防线崩溃了,拉着明帝的衣角哭诉着,明帝背着手转过身去,不去看他,却让特意让启轻珏憋见他手里捏着的那个折子。

启轻珏话锋一转,“父王,您看在我母妃的份上,一定要相信儿臣啊。”

明帝心了有了半分把握,于是软了几分语气,让启轻珏期望倍增,“你还有脸提你母妃,她若是知道你如此忤逆,怎能含笑九泉?!”在欣怡入宫之前,明帝的确最宠就是宁王的生母赵敬阁,敬妃性子娴静,最是善解人意,生下启轻珏之后也是把儿子教导的贤孝知理,齐胜事发不久敬妃就突然崩逝,明帝也是深感惋惜。

“你可还记得此物?”明帝将那诗稿递给跪在殿下的启轻珏。

“是我母妃的遗物,儿臣怎么会不记得。”启轻珏翻看,心中万分疑惑,琉璃金塔一事与这些诗文何干?

明帝听到启轻珏说这事敬妃之物,心中大惊,但他老谋深算,并未露出波澜。“可我记得你母妃素不爱梅花,也不知当初写这些个梅花的诗文做什么。”

“父王哪里会记得母妃喜欢什么,憎恶什么。”启轻珏便一把抓住明帝的不忍,“父王专宠芳华宫,一年也不曾来看母妃几次,母妃贤淑良善,不曾有过丝毫的埋怨和嫉妒,反而时时教导儿臣要恭顺勤勉,为臣为子都要东启的江山为重,孝顺父亲忠于君王。”

明帝陷入深沉,启轻珏趁势继续说道:“父王可还记得,那年母妃受托为太后娘娘操办寿诞,宸园的红梅枝头挂满了流苏花笺,那些个关于梅花的诗文都是母妃一字一句亲手誊写的,她知父王最好风雅,而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及芳华宫都喜梅花,便硬生生把旁人的喜好当成自己的喜好,无怨无悔,这折子上的诗句儿臣不知道见母妃写了多少遍。”

启轻珏一语惊醒梦中人!这几天明帝一直在研究那两封书信,虽然看样子都是常欣怡的笔迹,但细细看来还是有所不同。当年事发之后不过几月,敬妃便突然离世,她与欣怡姐妹情深,平时性子又素来娴静无争,所以自己压根儿重来没有怀疑过她。

这话里话外都说敬妃日夜抄写诗句,那便即有可能不是简单的抄写,而是临摹怡贵妃的字迹!但当年启轻珏年纪尚小,仅仅记得他的母亲的不容易,并未有所怀疑。若他知这旧事之中玄机,今日定不会傻到将这机巧和盘托出。

如此说来,敬妃与当年之事脱不了干系,那么她的死现在想来便也很是蹊跷。但明帝转念又一想,敬妃已故多年,若当年书信是她所写,那玉琮中的绢帛又是何人所为呢?

“你若想逃过死罪,就老老实实的招了,东启遣使遇刺、琉璃金塔失窃、寿宴玉琮绢帛到底是怎么回事?!”明帝终于开门见山的质问启轻珏。

“儿臣不知啊。”启轻珏本以为有转机,谁知明帝仍然咬住不放,更是惊慌。

“你既然现在不肯说,那就去牢里跟大理寺卿说去罢。来人!”明帝摆手示意肖广将人押下去。

“不要啊,父王。儿子冤枉。”肖远还未拉他走了两步,启轻珏便一把推开肖远,冲向明帝,重重的跪下,但还说没有开口。

“想清楚了再说。”明帝给了肖广一个眼神,开口道。

“是儿臣命人乔装成流匪当街冲撞东瀛使团,乘乱刺杀遣使,也是儿臣命莫怀公去禁军总府偷盗琉璃金塔。儿子也是受奸人蛊惑,一时糊涂啊!”

“那流寇夜间入市盗窃,当街焚烧粮车也是所为?”明帝继续追问道。

“不是儿臣,结算借给儿臣一百个胆子也不敢祸乱启都太平啊。”

“一百个胆子?哼,孤看你已经胆大包天了!”

启轻珏低头不说话。

“那寿宴玉琮绢帛呢?”

启轻珏大惊,明帝转过身来正式启轻珏的眼睛。

“儿臣以母妃在天之灵起誓,绢帛一事与儿臣绝无半点关系,若有半句虚言,必不得善终!”

明帝看启轻珏语气坚定,似不像是说谎。

“下去吧,去牢里好好想想该如何将功补过!”明帝撂下这意味深长的话便示意肖广将人押下。

第五十八章 抽丝剥茧

启帧将自己关在书房整整一天一夜,他细细的想着那封书信可能的来历,若不是当年的幕后黑手,那么在这个世上能够如此熟悉母妃的喜好,且能细致模仿她的笔迹的也就只剩下一个人了,那便北凌失踪的皇后,凌子域的生母,他的亲姨母,常乐水。

现在的局势看起来对自己很不利,但他也并不在意分毫。他烦恼的是,若真是北凌所为,那便是他最不想看到的。他的姨母等了十三年,不过是迫不及待要揭开当年的真相,昭告天下她妹妹的清白与无辜。

他也并不是踟蹰不肯前进,只是焦虑着若待一切都浮出水面的时候,他的王妃是否会一如既往的留在自己身边,他心中与其息息相关的温暖及美好是否就此灰飞烟灭。想到这里,他心中竟然有一丝害怕,但很快他又懊恼自己方才的惶恐,这不该是他,东启秦王,应有的样子。

这一天里,南溪、顾予心轮番端着精心准备的糕点和汤粥前来探望启帧,但都被他拒之门外。

相比之下,顾予初却很实相,更没有抗着当家主母的大旗,放大本就是装出来的贤淑,前去叨扰。

母亲冤屈未伸,亡灵未抚,却又被有心之人利用,置于万人口舌之巅,风口浪尖之上,换做是谁也无法平静。

快到傍晚,启帧才肯推门而出,他静立在庭院里,脸色有些苍白,却看不出任何表情。他若有所思,晚风轻拂过他的额间的垂发,晚霞温柔的轻笼他的侧脸,眉梢的心事渐渐浮现。

顾予初站在回廊之上,远远的看着他。她突然很想上去抱抱他,即使什么都不说,却却始终都不敢迈出一步。

过了一会,启帧发现了远处躲避的她,招了招手,示意让她过来。

顾予初只好提着裙角,一步一步的走进。

还没想好如何开口,如何安慰,却被眼前这个男人一把紧紧的抱在怀里。

顾予初贴着他的胸膛,心中百感交集,这样刚刚好的亲密如果能够就此静止该多好,不管前路的交错,不问往昔的沉浮,就单单珍惜眼下这平和的温暖。

“你也会离开我吗?”启帧突然问道,声音有些沙哑更有些迟疑。

顾予初一下子愣住了,她是真的很想一直陪在启帧的身边,即使这座府邸、整个启都亦或者他的心里及他的身边都不可能只有她一人的位置,但她仍旧是愿意的。可眼下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让她混乱,让她质疑,让她矛盾,她不知道该如何说服自己,更不知该如何抉择,更何况她也跟自己说过,但凡活着一天,也要努力找寻弟弟的下落。

该怎么回答呢?启帧这个问题真的是难到她了,但顾予初还是不由自主的将脸埋在启帧胸襟深处,原本无处安放的双手也轻轻的环上了他的腰间。

这个身体上简单的回应,让启帧疲惫的脸上展露出了浅浅的笑意,可那笑容里不仅仅有安慰还似有苦涩。

寿宴之后的第二天,启帧仍旧没有上朝,明帝对他的缺席不闻不问。就此,也不断有朝臣参奏秦王有恃无恐、目无尊上。明帝亲飘飘的一句,他既然不想上朝,便以后都不要来上朝了,说罢便下旨收回启帧手上的平齐军军令,这让朝野哗然,四下猜忌更深,而皇后一党更是欣喜过望,大为舒心畅快,筹谋着下一步的计划。

弘王已死,宁王入狱,秦王失宠,睿王无争,韩王血系外邦,如今也只剩下荣王一人。再加上荣王本就是皇后嫡出,身份高贵,继承大统名正言顺,其背后又有外祖镇西王二十五万军力支持,更显得群心所向、众望所归。

再加上明帝又故意装做一副旧病复发、老木已朽的模样,惹得朝野惊乱,得势之人蠢蠢欲动,谏言明帝为东启万年社稷着想,早日确定后嗣人选的折子陆续递到醒心殿的桌案上。

朝会之上,也是接连着三日都有臣子慷慨激扬的群议立储之大事,各派争的是面红耳赤,但大抵都是力推荣王,而明帝只是静静听着,不置可否,并未流露反感之意,这也更鼓舞了主立荣王一派的士气。

除此之外,暗地里,明帝命令肖广及内侍大监秘密调查当年太后寿诞,在宸园梅花树枝悬挂诗文的蹊跷以及敬妃之死,但内侍大监多方查探,竟然发现从前在敬妃、怡贵妃身边伺候的宫女及内监在这十几年之间,不是病死便是犯错被逐出宫外后不知所踪,一时间竟然未查到分毫,也毫无头绪。

明帝拍案大怒,这皇后久居深宫,装的是端静贤良,温柔大度,但这手段可真真是高明,深藏不漏。当年,娴贵妃生事,明帝早就知道单凭她一人之力以或者以其母家玉宗山庄的势力,是断断不可能提前查探到齐北王意图谋反的蛛丝马迹,思来想去,也只有老辣的镇西王尽占地利及实力。

镇西老王本就是当年继承皇位的热选,只不过在与先皇的角逐中败下阵来,即使心有不甘,但也只能盘踞一方,退为臣子。再加上儿子早亡,只有一个女儿顺利成年并成婚,才有了启安然这么一个嫡亲的外孙女,从小便疼爱有加,给予厚望,启安然之后经先皇钦定,嫁与明帝,最后封为皇后,这便又点燃了镇西老王爷的野心,若自己的外孙继承王位,便也解了当年溃败的郁结。

于是,这出座山观虎斗,一举剿灭北齐军势力,壮大镇西军的力量同时,再与自己的外孙女沆瀣一气,设计这么一个惊天的阴谋,更是帮助皇后铲除了后宫的威胁、逆转了后嗣的变数。

他们的所作所为,明帝心中清楚明了,但若不是北齐叛乱,军权大部分旁落镇西军,东定军又势弱,整编也才不足十五万兵力,而南昌王,本就是异性藩王,则一贯明哲保身,不到万不得已不肯轻举妄动,明帝为保社稷安定,万无一失,才迟迟没有开罪。

镇西王老辣,但明帝也是心事深沉。

怡贵妃自杀之后,明帝圈禁了启帧两年,但实际上是在保护他,以防他同他母妃一样成为众矢之的。之后,他下令流放启帧去西北驻军,同时秘密三请归隐林牧的老战神冯渝宽出山,帮他好生照看、历练启帧,果然,启帧不负所望,一路披荆斩棘、屡战奇功,从一个普通的士卒到一军主帅,赢得上下军心。

镇西老王毕竟年迈,加上人食五谷杂粮岂能无病,明帝便趁着他旧伤新病交加之际,重整平齐军,将五万镇西军入,再凭冯渝宽遗言举荐及平齐将领合力上书,封启帧为平齐军主帅,授其二十万军权,才勉强与镇西军抗衡。之后边境各种战事,明帝明面上念及镇西老王病体更无儿子为期分忧,便只派平齐军为主力,镇西军为策应,慢慢架空镇西军在东启军防的地位及威信。

之后东瀛贼患,启帧帮林峰挽回颓势,以林峰之高升架起了平齐军及东定军的秦晋之约。再之后,逼启帧迎娶南昌王爱女古南溪,至此,平齐、东定、南昌便紧密的联结成一体,如此,便可轻而易举的制衡镇西势力。

看来,现在只差引蛇出洞了。

第五十九章 梅花汤饼

明帝虽然病着,可每日只让梦依贵妃左右伺候,其他一概人等都不见,就连皇后也都屡屡被拒之门外。而醒心殿中的情况也只得靠外围伺候的侍女传出,一时间皇后竟然有些着急了。

后宫争宠也都是寻常小事,可在她楠儿立为储君的节骨眼上,明帝态度仍旧暧昧不明,启帧虽然被夺了兵权,可总还有翻身的机会,尤其是那张梦依那张与常欣怡相似的容貌,如出一辙的狐媚手段,免不了明帝再起了恻隐之心,那么此番努力又会功亏一篑。

说来奇怪,以前张梦依得宠,最愤恨不平的不过蓝妃及林妃,可她们二人这次却很沉得住气,并没有翻出什么些个幺蛾子,倒是日日都来皇后宫中品茶吃酒,好不快活。

这日,得了新上供的赤柑茶,她们二人又结伴前来请安。

“夜来风大,圣上的寒疾越发的重了。”皇后忧心的说到。

“论这宫中,就属咱们娘娘最关心圣上。”蓝妃奉承道。

“可不是嘛,张梦依那狐媚子哪还管圣上龙体的安不安康,只顾得自己恩宠,逮到机会爬了龙床就怎么也不肯下来了。”林子贤到还是直肠子,想到什么说什么。蓝妃坐在一旁掩面而笑。

“那也是她的本事,横竖你们两个也是圣上正紧册封的妃子,往日里也是得过万千荣宠的,怎么每次都让别人捷足先登。”皇后语气里有些责怪,想赶紧借她们的手分一分当下张梦依独一无二的恩宠,好探一探明帝的心意。

“娘娘,您是不知道。圣上发了话了,那醒心殿只有那张梦依进得,其他人都被拦下去,我们姐妹也是有心无力啊。”蓝妃委屈道。

“人家能进得,你们却进不得,也不怪她事事都压你一头。”皇后讥讽道。

“还望皇后娘娘垂怜,帮帮咱们姐妹。”蓝妃恳求。

“本宫可没什么好法子,自己的前程得靠自己去博的。”皇后娘娘拨弄着无名指上硕大的红宝石戒指,林妃撇了撇嘴,蓝妃也没有再接话。

静默了一会,皇后发话:“拂香,去将刚贡上的果子还有梅花盆栽挑些好的给两位主子带上,圣上最爱梅花汤饼,你们回去也可以让小厨房照着做些尝尝鲜。”这梅花汤饼的确是明帝的最爱,但更是常欣怡的最爱,皇后用心之深沉,但愿她们能不枉费自己的一番筹谋。

“这夏天里的怎会有梅花,稀奇的很了。”蓝妃说道,但俨然已经明白皇后的用意。

“妹妹这就不知道了吧,江南野生的夏腊梅,极其珍贵,可不是容易得的,还是皇后娘娘宫里的东西最好了。臣妾谢谢皇后娘娘。”林子贤还在闺中的时候偶然得了盆夏腊梅,才晓得有这稀奇事儿,没想到今日又得见,比起见过什么世面的蓝妃淡然多了,今日又因此得了脸,心中不免有些得意。

皇后垂睑浅笑。

蓝妃到有些不好意思了,“臣妾孤陋寡闻了,多谢皇后娘娘恩赐。”

“本宫有些乏了,你们退下吧。”该提点了都说了,皇后便下了逐客令。

对待那盆夏腊梅,林子贤宝贝的很,命人放在了厢房的桌案上,细细的赏玩。

相比起来,还是蓝妃倒是更在意皇后的用意,一回到自己的宫中,便扎进了小厨房,命人抓紧制作梅花汤饼。

先将新鲜的梅花和檀香木一起浸泡,再用这碗水和面,这样和出来的面粉便自然带着梅花的清香,之后用模具将面皮印出梅花的形状,再下入撇去油花的鸡汤,最后再折上一朵梅花漂浮其上。

整整用了二个时辰,完成之后,蓝妃命人将汤饼盛入白瓷高脚碗中,便匆匆的赶往醒心殿。

“圣上有旨,任何人都不见,蓝妃娘娘还是请回吧。”大监拦住了蓝妃。

“本宫想着圣上身体欠安,胃口定是不好,今日得了皇后娘娘钦赐的夏蜡梅,便特意做了圣上最爱的梅花汤饼,有劳大监通传一声,若圣上不允,本宫自当不敢再叨扰。”

大监自然是知道这梅花汤饼在明帝心中的特别之处,想了这汤饼在夏天也是极其难得了,若是能博得圣上欢愉,自是好的,便进门回了明帝。

果不其然,明帝允了蓝妃进殿。

“臣妾参见圣上。”蓝妃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多少日了也不许臣妾来探望,想来圣上是把臣妾给忘了。”

“好啦,大监说你做了梅花汤饼,夏腊梅本就难得,你既然舍得做了这汤饼,孤又怎么忍心拒你于门外。”

蓝妃抹去眼泪,笑盈盈的呈了上来。

明帝看着这碗汤水,若有所思。定了定神才拿起调羹,尝了一口。

“味道不错,倒有几分像她的手艺。”

“圣上说谁?”蓝妃诧异道。

“没有谁。”明帝轻轻的自言自语,然后就开始咳嗽不止。

蓝妃很是慌张,“是臣妾的手艺不好。”然后急忙递上自己的帕子,明帝用帕子捂住了口鼻,突然,一股腥甜的从喉咙涌出。

明帝咳血了!蓝妃吓的踉跄,差点摔倒,急忙叫大监传太医前来诊治。

之后这一夜,醒心殿灯火通明,但外围被侍卫围的水泄不通,太医署全数太医皆被传召,同时,蓝妃被塞住了嘴巴,押入了掖牢。

第二日,阖宫都得知了醒心殿的异样,皆惴惴不安,人心惶惶。蓝妃没有回宫,甚至没有踪迹,这让皇后很是不安,于是她清早便去醒心殿请安,却被大监拦住。

“放肆,本宫是东启皇后,圣上不安,本宫竟连探视的权利都没有么?”皇后大怒,呵斥拦住他的内宫大监。

“小的不敢,只是圣上吩咐了,任何人都不允许探视。”

“这阖宫上下流言纷飞,人心惶惶,若本宫不搞清楚状况,如何肃清宫闱?”皇后拿出应有的威严。

“娘娘,小的万死也不敢冲撞您,可圣上的旨意又不敢违抗,还望娘娘恕罪。”大监也是为难的很。

“本宫与圣上是夫妻,你又算什么东西,给本宫闪开!本宫到是要看看谁敢拦我?”皇后凤仪天下,向来慈眉善目,如此狠绝凌厉的模样,一时间也是镇住在场的所有人。

皇后冲宫,闯进内殿,明帝斜倚着床榻,脸色苍白,面容枯槁,还未等皇后开口,他便随手将侍女递上的翡翠药碗砸了出去。

“滚!”明帝更是怒不可遏,呵斥着,大口的喘着粗气。

皇后也吓坏了,但也总算瞧上了明帝一眼,见他如此孱弱,也是大吃一惊,愣在原地。

“快滚!”明帝横眉冷对,继续骂道。皇后嘴里小声的念叨着圣上,也被训斥得有些委屈,心里更是打颤,于是这才肯悻悻的退了出去,临走之前狠狠的瞪了大监一眼,便头也不回的回了自己的宫中。

第六十章 伺机而动

皇后在寝殿越想越不对劲,便命人紧盯着醒心殿等一举一动。

当天深夜,有一具尸体偷偷从侧门被抬了出来,皇后的眼线悄悄的跟着,只见侍卫将那尸体扔到了宫角的慌殿里,便也跟着人也去验尸,不过十四、五岁的模样,是被乱杖活活打死的。

“他是什么来历?”皇后问道。

“看穿着像是太医署的侍药小童。”眼线答。

“为何不直接送去乱葬岗,放在慌殿做什么。”

“听说那医童是胡太医的侄孙,想来侍卫也不好随便处置。”

“胡太医没有因此获罪?”

“暂时没有听到消息,想来是太医署中就属胡太医医术最为高超,若被牵连治罪,那谁来给圣上瞧病呢?”眼线倒是门儿清,说的头头是道。

皇后也是觉得有理,胡太医的确妙医生圣手,危机之时戴罪立功也未尝不可。

“那醒心殿中可有什么消息?”比起小童的生死,皇后更急迫想要知道醒心殿里发生了什么。

“小的无能,没有打探到,醒心殿前前后后都有平日里两倍的侍卫把手,谁都不能随意进出。但小的亲眼看到,蓝妃出醒心殿的时候是昏死过去的,之后便被直接押入了掖牢。”

“你先下去吧,想办法与醒心殿里的丫头联系上,尽快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皇后吩咐道。

“是。”线人从拂香那里领了一袋银两便退了下去。

拂香待那人走后,关好房门,看着皇后坐在软塌上似有所思,小心翼翼的开口:“娘娘,要不要告诉老王爷,也好有个准备。”

“还不到时候,没搞清楚状况之前切不可轻举妄动。”皇后还是坐的住的,若是明帝真是出了什么事,那以目前的状况都是对楠儿有利的,多行不义,万一再落入他人的圈套,便更不好脱身了。

之后,一连着二日,明帝称乏累没有早朝,而朝阳长公主是唯一得以探病的宗亲,听闻她出醒心殿的时候眼睛虽然红红的,但心情却格外不错的样子。这样群臣纷纷猜忌,秦王被晾在王府,明帝对其不闻不问,却召见了秦王的丈母娘的朝阳长公主,难道是对立储有了圣意。

坊间各种传闻皆有,但醒心殿中竟然一点消息都没有外泄。有人说明帝重病不起,也有人说妖妃误国,明帝耽于享乐,酒池肉林,大醉不醒,更有人说明帝大限将至,为立储在荣王和秦王之间犹豫不决。

肖广带着御林军抓了些在勾栏瓦舍胡乱议论的人,启都上下屏吸以待,愁云不散。

到了第三日,才有些许太医从醒心殿换班出来。但御林军仍旧封锁宫门,不许任何人探视。

“娘娘,娘娘,大事不好了,圣上是中毒!”皇后身边的大宫女拂香慌慌张张的进了厢房,压低声音,向皇后禀告。

“什么?”皇后大惊,“是蓝妃做的?”

“现在还没有确切的消息,但蓝妃仍被囚禁在掖牢。”

“消息可靠么?”皇后尽力压抑住自己的慌张,到底还是镇得住场面的。

“醒心殿杂扫侍女太监都不得进殿内伺候,芳枝这个丫头盯着内殿的秀和好几日,才发现她袖口沾了些发黑的血迹,再加上煮药的伺童没控制好一味药的分量,导致伺药的太监中毒,才被拖出去活活打死。”

“哪味药”

“斑蝥。”

皇后紧紧捏住桌角,她虽然不通药理,可也是知道斑蝥有毒,若不适用得当必回适得其反,若不是什么特别紧要的急症,断不会用此药的。

“芳枝是怎么将消息传出来了?”皇后非常谨慎。

“芳枝在外殿伺候,胡太医换班的时候忘带了银针,本来是别的丫头去送,结果摔了一跤扭了,正巧芳枝在殿外洒扫,便由她扶着胡太医回的太医署。”

“扶着回去的?”皇后仍有疑虑。

“被打死的小童是胡太医的侄孙,胡太医走出殿外的时候腿都软了,芳枝到还机警,便搀扶着太医才出了殿门,但一路上也是有御林军侍卫跟着的,还好在半道上有我们的人接应着,这便才将消息传了出来。”拂香说罢,停顿了一会,有些迟疑,“娘娘,若真是蓝妃所为,她会不会攀咬娘娘?”

“就算她说东西是本宫送的,可阖宫也不是就她独一份,那梅花汤饼经过好多人多手,本宫自然是说的清楚的。”

“可圣上迁怒于您可怎么办?这巧来是荣王立位的紧要关头呀。”

这也正是皇后的担心的,说不说的清楚又怎样,明帝素来多疑,那日冲宫,明帝就已勃然大怒,必然是认定中毒之事和自己脱不了干系。

皇后越想越不安,甚至有些坐不住了。明帝不知近况如何,先有张梦依日夜长伴左右,后有朝阳长公主进宫请安,而自己堂堂东启皇后,却被硬生生的拦在醒心殿门外,一无所知、束手无策!更为惶恐的是,偏偏这两个女人都与秦王息息相关,莫不是立储变数难测?皇后不敢深想,当务之急是搞清楚了醒心殿等近况,解了蓝妃的危机,同时但若能杀了秦王,那即便是明帝真有意传位也是徒劳。

于是,皇后吩咐拂香将一枚赤金杜鹃花及白芨草花纹的香囊悄悄放入蓝妃向阳管。

这枚香囊是去年自己寿诞,朝阳长公主遗失在自己福临殿的,上面的花纹是长公主最喜欢的杜鹃花以及南昌王名字古白及的谐音,因是公主贴身之物且属性分明,她便踟蹰没有归还,没想到今日却派上用场。

皇后心思深沉,若下毒之人真是蓝妃,在她向明帝攀咬自己的时候,便可辨称她是朝阳长公主之人,到时候又在她宫中搜出此物,便是物证。明帝本就是多疑之人,若是让他认为是朝阳长公主为了女婿秦王的前程,在启帧失势和自己重病之时意欲下毒谋害,因事情败露之后便嫁祸给皇后,以排除荣王即位的可能。那这样皇后便是迎得了事情的转机,重新掌握了主动权,即便不能完全说服与他,那也更是加深了明帝对秦王与南昌王府的猜忌之心,在困境中谋的了生机。

第六十一章 杀机

朝阳长公主从宫中出来便直径从后院侧门进了秦王府,呆了好几个时辰才出来,皇后的探子是这样回禀的。朝阳长公主是否是明帝的信使,她出入宫禁是否又是秦王的主意,这些都很难推断,但无论如何,自始至终启帧都是皇后的心腹大患。

常欣怡死后,启帧被圈禁府邸,皇后曾多次派人暗杀他,无论是下毒还是行刺,但都无疾而终,派入的细作和杀手无一人活着出来。之后启轻楠突如而来重病拖沓两年之久,让她无暇顾及他事,加之明帝对启帧丝毫没有解禁或亲近的意思,她便放松了警惕,现在想来,没有一鼓作气的将他置之死地却是天大的错误。

启帧如明帝一般,天生敏锐谨慎,智谋高远,做事滴水不漏,从小便是难对付的角色,圈禁三年之后,明帝念他并未参与其母的谋逆,便在大赦天下之际放逐他去西北军营,无诏不得回启都,本想着他再无机会卷入启都的风起云涌,但为了斩草除根,也曾多次派人在路上下手,可还是没有成功。

谁料,西北苦寒之地锻炼了他的意志,丰厚他的羽翼。边境的骚乱和地方的异祸恰巧给了他建功立业大好机会,启帧从无名士兵开始多次履历奇功,最终成为威吓四方的北境战神,被明帝亲封为秦王,主掌平齐军军马,一跃成为东启炙手可热的红人。

可皇后知道,只要他的母妃一日是谋逆罪人,他便一日不可能名正言顺的与堂堂皇嫡子争辉。于是,为保旧案不翻,皇后一直都小心又小心,即使时过境迁,也都在默默的扫平痕迹,淹没真相。可她千算万算,却没有算清明帝对常欣怡深藏于心的旧情,对启帧的无限愧疚,直到秦王势力巩固,便再也没有下手的机会。

但这次不一样,夺嫡之路眼见就至终点,她筹谋了半生,历数当下几乎所有的优势都尽握她手。

寿宴之上常欣怡手书重现,东启旧疤重揭,启帧背负耻辱,踩在生母大逆不道的刀刃之上,不得不闲赋在家。同时,明帝病重油尽灯枯之势却又密而不发,这是天时。

恰逢明帝寿诞之际,封疆大吏,外封官亲每年圣上寿诞皆需回都朝贺,自己的外公镇西老王也在例外,镇西军十万兵马借着重整之际,悄然驻扎在启都临城椒沥,而自己坐镇后宫,如此,里应外合,胜算更大。这是地利、人和。

细细盘算,若此时再不动手,恐怕再无来日。

秦王府邸自明帝寿诞之后便大门紧闭,鲜少有人进出,后门除了正常的采办,也并无外人来往。

顾予初知道启帧并不在府内,即便这样,每日也只是躲在屋里。深夜,顾予初毫无睡意,不停的搓摩着两块月牙石子还有那尺绢帛,思绪万千。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找机会向启帧开口,清清楚楚的问一问他关于尉迟家冤屈到底何时能够昭雪,是否一如既往的在他的谋划之内。

正在此时,屋顶瓦间微颤,园内有侍卫高声呼喊:“有刺客!”,于是,整个秦王府的灯笼陆续亮起,府兵四下而出。

顾予初警觉起来,吹灭了屋里的烛火。将石子丢于案上鱼缸之内,绢帛贴身收好,便出了临月阁,直接奔向暗香楼。

南溪郡主为将门之女,根本无需自己顾及。但顾予心不懂武功,最是危险。

但还未等她离开这内湖,便有绳网从夜幕而降,四位蒙面杀手从她背后袭来。顾予初连续三个燕子甩尾,躲开了围伏及攻击。蒙面之人剑光扎眼,但显然不想取她性命,顾予初哼哧一笑,丝毫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之后便正面出击,招招致命,可那四个人也不是泛泛之辈,武功精益,四人剑阵变幻莫测,速度极快,处处将自己逼入困境,顾予初也是废了一番功夫,才将他们四人了结。

之后她急忙赶往暗香楼,肖远及一队暗卫也在与二十多个蒙面杀手对峙,顾予心裹着披风,傻愣愣的看着自己的贴身侍女红袖被抹喉之后鲜血满身的尸体,这样赤裸裸的杀戮让她惊恐万分,秦王府的刺杀从不新鲜,可都是悄无声息、掩人耳目,何时会如此明目张胆,弄出这样大的动静。

带头的蒙面之人绕出肖远的牵制,飞身跃于顾予心的身边,用刀挟持她作为人质。

肖远不敢轻举妄动,顾予心想要挣扎,却被一招打昏,蒙面之人将她背起迅速离开。

就在此时,顾予初赶到,她轻点庭院石笼,一跃而上,紧追其后。不料房檐之上又埋伏着十来个杀手将她牵制,眼看顾予心就要被带出府外,谁料,一个暗器穿过了挟持蒙面的咽喉,瞬间致命,启轻禹却从天而降环抱起晕厥的顾予心。

顾予初了结了纠缠的数人之后,肖远也赶到。

“快去驻雪台,这里没事。”顾予初吩咐道。

“是。”肖远看了看是韩王,想到王妃的功夫,便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便赶往驻雪台瞧一瞧顾帆那边的情况。

“韩王入府,不走正门,怕是不妥。”顾予初眼神清冷,单手覆手而立,话说的轻巧,却满是质问。

“这个时候说这些没用的。”启轻禹只是低头看着怀中的顾予心,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既然贼人已退,那便将予心交于我吧。”顾予初说的更是不客气。

“交与你?若不是我及时出现,她恐怕早就被人虏了去,你这个姐姐,既不能圆她姻缘又不能护她周全,到底是怎么当的?!”启轻禹这才抬头正视顾予初,摇曳的烛火光影漏在他的脸颊,只见他眼神充满了对顾予初恨意。

“她已是秦王侧妃,你这又何必。”顾予初语气软了下来,无论如何,她都打心眼里佩服他对予心矢志不渝的真心,这样的好男儿世间少有,可缘分的弯弯绕绕谁又能左右分毫。

“若不是你,我与她又怎会如此。”启轻禹眼中燃着熊熊怒火,这毁他终身之人偏偏是他的嫂子,更是他心爱之人的亲姐姐,否则自己定要将她大卸八块。

“你若真心待她,便知道人言可畏,就像现在,你这般抱着她,可丝毫考虑过她的名节和清誉,若是传言出去,她可还能安然立于启都的悠悠众口之下。”

启轻禹思考的半响,紧闭双眼,深吸一口气之后才念念不舍的将顾予心交出。

顾予初架着妹妹,也是有些吃力的,但她仍站定在那里,看着启轻禹失魂落魄的背影,很是不忍。

“韩王。”顾予初还是叫住了他。

启轻禹回头,夜幕之下,顾予初看不清楚他表情,可他心间的复杂与纠结她却能感同身受。

“予心现在很幸福,你。。”顾予初不知该如何启齿,他已这般成全,自己着实不该苛求他更多,但她真的希望启轻禹可以走出来,一如从前一般快活和潇洒,也希望他的这份爱慕不要成为他自己以及顾予心的负担,更不要成为启帧的逆鳞。

“不用你说。”说罢,启轻禹便飞身离开。

顾予初安顿好顾予心之后,驻雪台的刺客除了被当场绞杀之外,留有活口的也都全部服毒自尽,至此,皇后的刺杀行动以失败告终,但也没有让人拿下丝毫把柄。

启帧虽不知去向,但却提前在府内府外布置好了暗卫,以防止任何一位女眷落入她手,受人要挟,以至腹背受敌。

凌天风起,夺嫡这条万丈悬崖之上的冰封铁锁已然开始崩裂,龙腾何方,静待云开。

第六十二章 镇西老王

第二日清晨,皇后的眼线急忙回禀,派出刺杀秦王的精锐暗卫无一生还,皇后大惊,正筹谋着下一步该如何行动,正巧有内监入在门口求见。

“进来。”拂香得了皇后的眼色,说道。

“参见娘娘。”

“有什么事,快说。”皇后显然有些不耐烦。

“小的发现御史大夫、中书令、兵部侍郎从角门入宫,从太医署绕路去了醒心殿。”内监跪地低头答复道。

“从角门?今日仍旧没有朝会,即便有事面圣,为何不走偏门官路。”皇后思量着,自言自语道,之后又继续问道:“去了多久了?”

“刚入殿没多久,小的跟到醒心殿门口后便立马回来禀报娘娘。”内监抬头瞄了眼皇后,继续说道:“小的还发现,叠羽宫、重星阁、踏云楼、芳华殿周边的守卫都增加了三倍。”

皇后眉头紧锁,这四座宫殿之中便是自己所住福临殿,她虽然时时刻刻留意着自己宫外有没有换撤新的守卫,但让她始料不及的是,明帝却放大了严防的区域,而这些部署和安排便是直指她寝宫。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皇后屏退了内监,思索了半晌,便吩咐佛香道:“拂香,你得悄悄出宫帮本宫办件事,别人我不放心。”

“但凭娘娘差遣!”拂香自小在皇后身边养大,自是对皇后忠心耿耿、惟命是从。

皇后从头上拔下了一只金簪,递给了拂香:“这个你拿上,立马出宫给镇西王府报信,让老王爷即刻进宫求见圣上,除此之外提前做好准备。”

皇后细细盘算着,刺杀启帧失败暂且不论,明帝将自己围困寝殿,又秘密召见几位德高望重的两朝老臣,定有要事相商,若是为了立储一事,自己还是要早做准备,即便是冒险逼宫,也要捷足先登,不能让楠儿的前程有万分之一的变数。

“拂香明白。”

“若她人问起,就说这个簪子是本宫的陪嫁,坏掉了,需送到宫外请辞官的老掌珍修理。”

“嗯。”拂香点头。

“快去快回,本宫这就前往醒心殿,你待我走后偷偷从侧门出去,路上切要注意,不要被人尾随盯上。”皇后继续嘱咐道。

之后,皇后顾不得精心梳妆便摆架醒心殿,一是为了掩护拂香出宫,二是急于探探醒心殿内的虚实。

然而醒心殿外仍然重兵把手,皇后不得面见圣颜,但也肯轻易离开,便一直守在殿外。

殿内动静很小,就算仔细听也听不到什么。

皇后内心焦急,来回搓磨着食指的骨节,半个时辰过去,也没见到几位老臣出来。

一个时辰之后,镇西老王到了殿外,只见他头束金冠,插着衔珠豹头的权杖发簪,穿着墨绿色的长袍,上面用孔羽金线绣满了波浪的花纹,他虽然头发花白,但气色却是相当的好,面色红润,神采奕奕,一点也不像七十二岁的高龄。

镇西老王不紧不慢的步至大殿门口,然后突然停下,侧脸斜睨了皇后一眼,那眼神是审视,更充满着警告。

皇后一下心里更慌了,莫非自己漏掉了什么细节或是错算了哪一步?

待到镇西老王走进了大殿,殿门关闭之后,肖远带着一队内侍,“恭请”皇后回宫。

“放肆,竟敢对本宫无礼!放手!本宫让你不得好死!”

殿外皇后叫喊并没有打破殿内的静默。

明帝端坐在龙椅之上,神色平静,眉眼之间并没有憔悴之色。

镇西老王进宫之前便有所迟疑,在醒心殿门口看到慌乱的皇后更是心中有了诸多猜测。

“圣上召老臣进宫有何要事?”镇西老王并没有行礼,人人都知道,他是先帝启世肖的同胞幼弟,是明帝的皇叔,更是东启三朝老臣,是除明帝之外最尊贵的宗亲,是手握镇西军三十万军权的老王。

可人们似乎还忘了,他,启世沣,还是先祖最疼爱的小儿子,是肃仁皇后嫡出的独子,是六十年前炙手可热的储君人选,可他和他的父王因为启都突发的时疫而重病不起,最后先祖皇帝驾崩,他命悬一线,肃仁皇后便在朝臣重压之下只得选立了寄养在自己身边先帝,而他重病三个月之后才清醒过来,睁眼的那一刻便发觉自己俨然错过了那把唾手可得的龙椅。

他本想重夺着天下,可先帝早就筹谋强娶了肃仁皇后的亲侄女,他的亲表妹,一边将他母家势力划分并握于手掌,一边以肃仁皇后为挟制,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好在边境战事不断,才让他有机会远离启世肖的阴谋暗算,以求的生机。最后凭借自己的赫赫战功,才坐稳了镇西,但与此同时,启世肖也坐稳了东启江山,而他也彻底失去了重夺东启的机会。

他因娶了心爱的姑娘,得以收敛锋芒,安心生活,但更为悲情的事,他夫妻二人子嗣单薄,三个儿子皆在襁褓之中夭折,他护妻一生,再未另娶,最终只有一个女儿长大成人顺利成婚。但好景不长,他唯一的女儿在生下女儿之后,因女婿战死沙场,便以身殉情,于是他便请旨让这个外孙女随了东启最最尊贵的姓氏,由他和妻子亲自抚养成人,到最后成了当今明帝的皇后。

所以,镇西老王从未瞧得上那把龙位,也更瞧不上如今龙位上的明帝。

“老王爷请坐,论皇家辈分,您是皇叔,多年不见,倒是生分了不少。”明帝说道。

“不用兜圈子,费了这么大的功夫,到底想要如何?”镇西老王很自然的坐下,但语气却不客气。

“孤昨夜又梦见秋池论道,无论当时今日,孤还是最喜欢尉迟林那句‘但知酒暖,不问西风’,可皇叔还是把头筹给了孤,并将启安然许给了孤做妻子。”明帝冷不丁的提起了往事,可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即便是地位在尊贵,也该有臣子恭顺的样子,不论圣意如何,臣下听从便是。

镇西老王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坐着,眼光似有闪动。

当年,启世肖弥留之际,皇储未定,他的皇后表妹意欲与自己联姻,其实不过是想借助镇西军二十万兵力帮她们母子夺得天下。

他的母亲母仪天下之时,外祖一家是何等的荣耀,后来就因他错过那张龙椅,母后失势,整个家族便顷刻之间放弃了他们,到再后来表妹为后,舅父居然联合新皇挟制自己的母后,所谓的血脉亲情在权势和利益面前不值一提,他憎恨外祖一家的寡情,又怎会让自己的唯一的外孙女与这样的家族再有瓜葛。

更何况,他也并不看好那个软糯的嫡子,他亲手养大的孩子,定然配的起这天下最好的一切。于是,他特意讨了那一年启都才俊集结的秋池论道主持的差事,想要在众多贵子中甄选孙女婿的最佳人选。

那一年,应景以秋为题,论国策。尉迟林一句“但知酒暖,不问西风”,切题应景,很是聪明,当下的形势,多说多错,尉迟林没有妄言逾越了臣子的本分,也委婉的表达了尉迟一脉对皇家的忠心。先不说他镇西王府对尉迟家的成见与嫌隙,单就论人,他本就是看不上没有野心的少年的。

而当时,年少气盛的明帝闯进了他的视野。

“落尘归始,得养四海。不悯霜影,自动极光。”当时的明帝虽有才华,但并不受宠,与皇后嫡子比起来家世自然是差了许多,可镇西老王偏偏就看上他的桀骜,以及不明于世的野心。于是,便辅佐他一步一步登上帝位,并将自己心爱的外孙女嫁于他做皇后。

扪心自问,镇西老王已然放弃了皇位的角逐,刚开始,只求自己亲手养大的外孙女启安然能够嫁得一位顶天立地的好男儿,能够比天下任何一位女子都要尊贵荣华。但后来,看着启安然虽身处世间女子艳羡的高位,却仍旧因为怡贵妃的专宠而黯然神伤,他才反省自己强压给外孙女的姻缘是对是错,虚名不过转瞬即逝,只有权利才能占据人的意志和全部,既然走到这步,他便开始费尽心机帮助启安然及她的孩子能够顺利接管东启的全部。

其实,若当初就已盘算到这步,那么与自己的皇后表妹联姻,倒是比嫁给明帝更为容易的多,明帝心思深沉,难以操控,虽靠着自己才登上皇位,执政之初,为表诚意,为报扶植之恩,不断壮大镇西军力,从二十万扩军四十万。

但没过十年,明帝便开始对镇西军多有挟制,先割了自己的辖区,后又立了北齐军分了自己十万的兵权,还封了东启第二位异性藩王齐胜。

再之后,专宠三行书院的二小姐常欣怡,生了启帧更是器重。他的外孙女丧子之痛还未走出现如今又地位难保,前程未卜,这让他非常的忧心,方才下定了决心,再入这皇室无休止的争斗。

第六十三章 以牙还牙

“圣上找老臣来就是为了叙旧的么?”老王爷收回思绪,并不吃明帝重忆往事这套。

“今早在宫门口,侍卫在拂香身上搜到这个,老王爷有何想法。”明帝示意大监将一枚金钗和一封书信递给镇西老王。

“这金钗是皇后的陪嫁,我记得当年是老王爷特意命江南贡府打造的,这掐丝堆累的工艺可是那时最时兴的。”未等老王爷打开那封书信,明帝自顾自的说道。

“无稽之谈!”老王爷看了那封书信后,气的双手发抖。

“‘高楼已颓,伺机而动,拥荣至巅’,皇后的书法得老王爷真传,这字写的实在是大气。”明帝讥讽道。

“做了这么大一个局,废了不少心思吧。”老王爷也不是示弱,更不反驳。

“不过依葫芦画瓢而已,不及老王爷的手笔。”明帝浅笑,意有所指。

“老臣糊涂了。”

“您可不糊涂,您都活了七十多了,十三年对您来说一点也不长。”

镇西老王没有说话。

于是,明帝继续说道:“既然您说糊涂了,那么孤来说,十三年前,是您暗中派人截了孤年下送往北齐的嘉赏和奉诰吧?”

面对质问,镇西老王仍就充耳不闻,仿佛明帝说的是与他不想干的旧事。

明帝见无回应,却也不急不怒,继续说道:“您这样做,不过是为了打草惊蛇,让齐胜以为孤削藩之举要从北齐开始,好逼他求援北凌,举兵叛乱以求自保。”

明帝顿了顿,但老王爷仍不为所动。

“这之后呢,您与皇后里应外合,陷害怡贵妃密谋齐胜造反,再拉扯尉迟一门入罪。这一下,一来,逼迫怡贵妃自尽,皇后地位得以巩固,二来,报了尉迟家五十年前与您的旧怨,这三来,也是最重要的,西北边防虚空,北齐军溃散,只得暂编镇西军,从此镇西军一统东启半数军力,从此老王爷稳坐东启第一藩王,势比天家。”

“空穴来风,可有证据?”老王爷还是镇定如常,但事实也的确如明帝说所一般。

当年之乱,是他的手笔,甚至为此可以暗自得意一辈子。齐胜虽军功盖世,但论起谋算,还是差强人意。明帝即使想要集中兵权,削减外藩势力,那么也是从外姓王侯开始,而南昌王又是天家驸马,于是北齐王首当其冲。他命亲信三言两语的挑唆,再加上暗自扣下年下北齐的嘉赏,让齐胜更加忧心忡忡,正巧此时北凌趁虚而入,怂恿加援助,这才点燃了北境之火。

宫中陷害怡贵妃也是密谋已久的,简而言之,不过是利用其他嫔妃的嫉妒及为儿女计长远的心里,让娴贵妃及敬妃心甘情愿做了马前卒。

尉迟一家也不算冤枉。当年,若是不是尉迟宏献计启世肖,将时疫之症悄悄沾染上御笔之上,父君素有舔笔的习惯,而自己又可随意进出御前,于是才与父君共同染上时疫,最后父君惨死,而自己也险些丧命,然而更为不幸的事,自己最后侥幸存活,却也错过了最好的时机,明明唾手可的天下就这样被他人捷足先。

镇西老王时时刻刻都记着这个血海深仇,可在自己坐稳镇西之时,尉迟宏已死,即便这样,这笔帐已然是要记在尉迟一脉的头上。

“证据想有也可以有,不过费点功夫,多浪费几条人命罢了。但孤想了想,若是用了皇叔您用过的好法子,也一样可以讨回那笔账去,不是么?”

“你!!!”镇西老王气的说不出话来。

“皇叔应该知道,密谋造反的下场,十三年前那场硝烟至今孤还能闻到到呢。”明帝皮笑肉不笑,仔细观察着镇西王的反应,而后继续说道:“不过皇叔您与齐胜不同,咱们毕竟是一家人。”

“你想要什么?是镇西军的军权还是本王这把老骨头?”老王爷经历沙场和朝堂这么多年,很快看明白了明帝的用意。

明帝笑了,和明白人说话自然是非常轻松的。

“孤要镇西军十万兵权并入禁军。”

“十万?镇西军可是足足三十万的兵力。”镇西老王也笑了,“你还想要什么?”

“皇叔年纪大了,这回回京便不要再回边境那苦寒之地了,有老王妃陪着,好好在启都颐养天年吧。”明帝心里清楚,若是一下子砍掉老王爷的军权,那镇西军的上下追随多年的将士自然是愤然不满的,若是军心不稳,便容易受他国利用,到时西境又起烽火,于大局不利。老王爷毕竟年迈,又没有继人,那么就可借着体恤老王的天恩,先从分权开始,再慢慢调整镇西军将领,老王爷及老王妃留在都城自己的眼皮底下作为人质,多年来誓死追随的镇西军部下自然是不敢轻忽妄动的,这便是双重保险。

“呵”,老王爷慢悠悠的站起来,他知道明帝早已筹划周全,自己怕已无力回天,他活了这么大岁数,戎马一生,经历过无数的大风大浪,成王败寇的道理最为清楚,这没什么好说的,更称不上什么大事。可是他还有启安然这个外孙女,还有启轻楠那个没用蠢东西,事关孩子的生死及荣辱,所以他即便是以交出兵权为代价也要为她们安排好一切:“都可以,但本王也有条件。”

“皇叔可以说说看。”

“我要安然此生安然,你不可杀她;无论什么时候,你都不可废后;楠儿心无城府,难堪大用,今后无论皇后的境遇如何,你都要善待于他,保他亲王之位的荣华与安乐。”

“还有呢。”

“当年,尉迟的案子本就是圣心独裁,若将来你转了心思,也必须永远是死案。”老王爷也深知明帝不可能为其翻案,但为保万一,还是提醒他一下,而自己也真是恨毒了尉迟一族,就算死后哀荣也不肯吝啬。

明帝思索半刻:“楠儿的本性孤最为清楚,自然不会亏待于他。尉迟一族已淹没于世,自是没有什么好说的。至于皇后。。。”

明帝有些犹豫,皇后这个毒妇一日不除难解他心头之恨,可是西戎敌退又有北陵虎视眈眈,为了东启上下的安定,便也只得退步:“看在皇叔当年的匡扶的恩情,也就依了皇叔所愿。”

“好。”镇西老王抿嘴浅笑,他算准了当下东启的内忧外患,明帝定然是非答应不可。

话说回来,就这东启的江山来讲,明帝及先帝都算的上是一位尽职尽责的明君,老王爷心系天下,当年与龙椅失之交臂的惋惜终究是不低百姓安乐、民族富强的期许,就得失而言,他是一个顾大局、知进退的人。

可人不可能清醒一辈子,谁也免不得为贪念所困,就好比明帝期盼江山永固与佳人不悔,也如他明知启轻楠难成大器,可还是愿意放手一搏。

“你的众多孩儿当中,也就是秦王最为像你。”镇西老王临走之前撂下这话,似有深意。在他看来,明帝寡恩薄情,启帧也自然不会好到哪去,终有一日,明帝也必会自食其果。

第六十四章 收网

老王爷回府之后,便上书明帝,称自己耄耋之年,力不从心,愿交出镇西军兵权,留在京中安度晚年。

明帝下诏体恤老臣,先收编十万兵力,调任樊离为主帅,禁军统领一职由御前近卫首领肖广担任,剩余二十万镇西军依旧如初,由老王爷的老部下统领。

自怡贵妃的手书重现之后,秦王府就一直很安静,外人看来秦王失了君心,被禁足并收了军令,但实际上明帝在收了启帧平齐军的军令之后,暗中授予了他赤金龟符。

先帝在位之时,一改虎符旧制,将东启地方军队共设置四枚蛇符,他们各不相同,一分为二,两两相配。四国会盟之前,边境战事不断,为地方军灵活机动的调配军队,以应外敌,先帝将三枚完整的蛇符赐予镇西王、东定王、南昌王,自己手持一符统领禁军及北境。除此之外,还特制了一枚赤金龟符,设为东启最高的军权凭证。赤金龟符虽与蛇符型差千里,却可以与每个在外统军手中半枚蛇符合二为一,形成玄武之状,凭此可调动东启任何一支军队,以彰显皇权的至高无上,防止地方军队各位为政。

明帝给了启帧这枚赤金龟符,就是为了防止挟制老王爷及皇后之时,镇西军有所行动,引发动乱。

这个局,启帧和明帝心照不宣,配合的很好,也算了他们父子二人关系的第一次破冰。

启帧拿到虎符之后,便秘密出府,前往启都附近最近的两个军营,调配十万军队埋伏在启都城外,于此同时,樊离在城内做好接应。

万险之中的万幸,镇西老王是个明白人,懂的进退和取舍,也许是七十几年人间坎坷的经历,让他更加坦然的拿起或放下。齐胜的下场他比谁都清楚,眼下虽然功亏一篑,但也勉强保全了颜面。

然而,他不会傻到全然相信明帝的许诺,所以他上书全权交出兵权,留京养老,就是昭示朝野及天下自己及皇后母家对东启的忠诚,再加上自己往日的功德及名望,若是明帝对镇西军编排太甚或是意欲废后,必定会被群臣及天下人诟病及诽议。

宫中,皇后被禁足已有三日,拂香也被严刑拷问三日。

线索一旦被牵出分毫,那便离真相越来越近。

林子贤趁机将团扇一事全部推给皇后,蓝妃也兑现承诺,帮了林子贤做了人证。同时,揭露皇后继林子贤之后逼迫自己对张梦怡腹中龙胎动手。

从拂香及其他福临宫伺候人的口供中还知晓,皇后是如何陷害的怡贵妃。

当年,皇后同娴贵妃、敬妃达成联盟,早早埋下共同除去常欣怡的伏笔。之后,借着给太后娘娘操办寿诞,皇后故意将差事交给敬妃,因为常欣怡与赵敬阁的关系,常欣怡定会帮着出谋划策。

巧的是,太后娘娘也极其喜爱红梅,那宸园的红梅林便是她出嫁那年先帝命人载下的。于是,敬妃“巧思妙想”将满园红梅花枝挂满信笺,上面誊写描写红梅传世的诗句,一来讨太后欢心,二来彰显明帝的孝顺和用心,三来名正言顺可留下常欣怡的墨宝。

红梅花枝数不胜数,敬妃请求常欣怡帮忙誊写,以她们俩素来的情分,怡贵妃自然欣然协助。生辰过后,敬妃收集好常欣怡的手笔,暗自悄悄练习了整整一年之久,以备不时之需,为防她人怀疑,皇后命人特意送来了芳华宫特有的信笺,若是临摹的抄本被人意外翻出,也可以说借了常欣怡抄录的诗词来赏析。

齐胜事发,敬妃便应娴贵妃的指示,伪造了那些往来的书信。常欣怡性情刚烈,被逼跳井。也就在当日,敬妃还没来得及清理掉那些书稿之前,皇后早已捷足先登,命人将这些罪证偷走藏匿,这让本就如惊弓之鸟的敬妃日日担惊受怕、忧心忡忡,最后竟然抑郁而终。

除此之外,就连连带除掉尉迟一门也是皇后撺掇娴贵妃向明帝献计。尉迟家两朝外戚,在朝堂之上的势力盘根错节,甚至左右明帝推行国策,皇后告诉娴贵妃若她可为圣上分忧,除了他的心腹大患,必得恩宠和器重。

不得不说,皇后的手段真的是高明,捕鱼从来不自己撒网,把自己的责任摘的干干净净;而且很有耐心及政治远见,她给敬妃的信笺封面虽然乍一看与芳华宫无二,其实另有玄机,仔细辨别花蕊的绣法是敬妃拿手的抽纱秀,若被查到,敬妃百口莫辩。在风头过去之后,皇后仍旧将此书稿藏匿,以防不时之需。事实上,这个书稿竟也在十三年之后发挥了作用。

启轻珏陷害樊离的幕后第二黑手便是皇后。她早知启轻珏想要借着刺杀东瀛遣使以陷害樊离及秦王,于是,她暗中让人假扮流匪夜劫官贾府邸,劫烧粮车,将启都匪患做的更佳逼真,然而,没想到的是启轻珏不知图报、反咬一口,竟然设计陷害她的楠儿!

还好,启帧也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以琉璃金塔赝品为诱饵,埋下线索,揪出了陷害之人。然而,明帝寿诞之上,常欣怡手书再现天日,让她惊恐万分,她无法确定是何人所为,但她猜测明帝第一个怀疑的定会是与东瀛遣使当街刺杀案以及琉璃金塔被盗案牵连最大的启轻珏,于是,她突然想起那本被她雪藏的书稿,便命人悄悄放在宁王的府邸敬妃的遗物之中,待明帝下令抄家之日,便可将罪责转嫁给敬妃母子。

只可惜,皇后千算万算,竟然没算到启帧与明帝父子二人早已放下芥蒂,联合起来做了这么一个大局,逼自己作茧自缚,自寻死路。

皇帝得了这些口供,气的砸了醒心殿里好些个奇珍异宝。当即下令,永远囚禁皇后于宫中,任何人不得探视,但碍于东启当下内忧外患的局势以及他明君的一世英名,所以并没有废后,更没有取了她的性命。

与此同时,明帝自己设计醒心殿中毒一事,自然是要归于皇后的陷害,蓝妃虽无罪当也受到牵连,于是,他褫夺蓝妃的妃位,将为贵人,罚俸禁足一年。

但意外的是,宁王虽被囚禁,但罪名却迟迟未向外昭告,一是涉及外族,不可让东瀛拿了东启的把柄,以讨国惠或是再添东海匪患,二是皇后仍在位,留着他以便制衡。

第六十五章 非敌非友

张梦怡得知自己的孩子两个孩子皆是皇后所害,发疯似的要找皇后算账,但明帝下令任何人不得探视,宫门把手森严,她便气冲冲的去了蓝贵人的向阳馆。

她命人踹开了向阳馆的大门,殿内空无一人,只有蓝贵人一人神色淡然的靠在床榻上。

“贱人,竟敢与我作对,加害我的孩儿。”张梦依冲进殿内便直径想给蓝贵人一个耳光,谁料被蓝贵人扼住了手腕。

“不是我做的。”蓝贵人横眉冷对,仅仅就一句话,别的懒得与她分辨。

“你!即便不是你谋划的,那你也是帮凶!来人,给本宫打!”几个的内监拿着皮鞭,鱼贯而入。

嗖的一声,鞭子展开,眼看就要肆无忌惮的落在蓝贵人的身上。

谁料,她竟然双手稳稳的借住鞭舌。

“你会武功?”张梦依大惊失色,“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并不重要。”蓝贵人仍是冷淡处之,“重要的是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你们都下去!”张梦怡听她这么一说,不由生疑,便屏退了身边的侍女及内监,等他们全部退出殿外,关好殿门之后,她便直指着眼前这个明明很熟悉但又陌生的女人继续问道:“你也是他的人?”

蓝贵人不置可否,张梦怡心中汹涌起伏,双手颤抖,但更多的是惊讶、不解以及恍然顿悟后的失落及绝望,呢喃道:“怎么会,你竟也是他的人,他为什么不相信我。”

“你若不是忘记了自己的本分,今日也不会冲到我这里来兴师问罪,看来主上忧虑的没有错。”蓝贵人虽然没有直接承认,但话里话外都让张梦依明明白白的知道,她与她一样,都是启帧安插在宫中的眼线。

“你胡说!我没有背叛他。”张梦依矢口否认,但眼神里充满了心虚。

蓝贵人哼了一声,嘲笑了张梦依的言不由衷。

“那你与我又有何区别,不还是一样为自己争宠夺爱。”张梦依不满蓝贵人的耻笑。

“我与你不同,我进宫是为了报仇,不是因为可笑的儿女情长。”

“报仇?”

“我姐姐是敬妃的近身女官,敬妃病逝那年,我姐姐正好二十七岁,按照惯例再过一年便可出宫回家,谁料当年却被恩赦提前出宫,呵呵,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我姐姐刚前脚踏进家门,皇后那个毒妇就命黑衣人冲入,将我家十余口全部灭口,若当日不是我因贪吃跑到邻居家才躲过一劫,否则我们全家便真的死的不明不白,无人知晓了。”蓝贵人回忆往昔,眼神飘渺,“之后八年,我流离失所,被卖入青楼楚馆,供人玩乐,再之后有幸得人相救,教我武功自保,还告诉我当年事情的真相并送我进宫搜罗皇后的罪证。”

“是他救的你?”张梦依很在意这点,因为当年是启帧在彤城第一次遇见她,并跟着她好些天,他们才相识,启帧对她是花了很多心思的,所以她才肯为了他的心愿而甘愿牺牲自己。启帧待她的特别是她这些年来心中全部的念想,倘若连这一点都是她的妄念,那她所有的付出便真的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你竟然在意的是这个?呵。”蓝贵人笑了笑,果然是情爱里的痴人,她看着张梦依复杂甚至有些害羞的神情,继续说道:“自然不是他救的我,我也是在西戎来犯之后,南溪郡主进宫找到我,才知道他才是我的主上。”

“南溪郡主?”张梦依默念道,感叹启帧的敏锐和警觉,脸上满是失落,“他终究还是信不过我。”

“我很好奇,你既爱慕于他,又为何心生二念?”同样作为女人,蓝贵人还是能够体谅她现在的心情的。

“自我入了这宫门开始,便知道这辈子再无可能与他并肩而立了。”张梦依失魂落魄的样子仍是美艳动人。

“所以你才强行用药有孕?”蓝贵人似乎明白了南溪郡主对她的嘱托,明帝毕竟年纪大了,隐疾在身又老来得子,而且两个都是怀在张梦依的肚子里,不免让人心生怀疑。

“我不过是为自己多做打算,即便是错了,那孩子也是无辜的。”张梦依想起自己两个未出世的孩子,一个是自己不想要,一个是想要确不可得,不禁潸然泪下。

“秋果丸本就是铤而走险的方子,伤及母子根本不说,即便是顺利诞下孩儿,能够养过及笄之年也未有定数,说到底你不过是为了自己罢了。”蓝贵人虽然不喜贵妃的骄纵性格,如今贪痴成梦的下场,也是可怜可叹。

“我自己的路我自己走,用不着你说三道四!”被人当下戳穿,张梦依又恨又气,“我的孩子到底是怎么没的,你告诉我!”

“是皇后命我在前线战报传宫当日放的纸鸢,目的是为了引你出宫,更在你出行的车碾上做了手脚。御岭祈福,我也只知道我的珠钗完好无损,至于你为什么踩上东珠摔下台阶我并不清楚。”

“你敢发誓么?”根据拂香的供述,皇后原本打算命人在回程的车碾上动手脚,但后来自己跌落台阶,便也没有这个必要了。张梦依心里是相信她说的每个字的,但是忍不住这样质问她。

“没这个必要,信不信由你,你的孩子还未出世便被期许储君之位,成为众矢之的,多少双眼睛盯着,即便不是皇后动手,也会有别人,终究是注定不能安然降世的。”

张梦依沉默,她应当早一点参透这个道理,只不过欲望冲昏了她的理智,影响了她的判断,在这样一个嗜血的皇城里,她没有丝毫根基,单凭几年的荣宠便妄想可以占有一席之地,说到底是自己的愚蠢让自己的孩子白白断送了性命。

“住口!你还是好好想自己的下场吧。”张梦依愤然抽袖而去。

蓝贵人望着张梦依的粉色裙摆消失在她黯然失色的向阳馆时,喃喃自语:“姐姐,她还没死,但也离死不远了,我也该回家了。”

第八十五章 坦诚

顾予初起了大早,竟然费心思打扮起了自己,她也不知怎的,竟然希望自己此次出现在东启世家贵族的视野里形象是美丽且难忘的,或许这次便是最后一次了。

她从柜子里找出了那件自己很喜欢但又觉得太过于招摇的雪青色裙子。衣料是最上乘的蝉翼薄纱,单看颜色极淡,多层重叠之下,雪青色才晕染出来,明暗错落;裙子领口缀着水晶碎石,束腰上钉着三枚紫色珍珠,裙摆至腰间秀着无数条银丝的水波细纹,裙面参差层叠,但丝毫不显臃肿,特别的好看。

她还给自己梳了别致的发式,拔掉了那枚素簪,插上三只月光石流星步摇,额上点了金色的木兰花花钿。

顾予初仔细看了看镜子中的自己,原来仔细的收拾一下,好像也没有比妹妹差了很多。

莲生推门进来,看到了如此好看的王妃,一时间也是愣了神。

“哇,王妃今好美啊!”莲生不感叹,但没过一下便反应过来,跑出了门外,又瞬间跑了回来,大声说道:“太阳没从西边出来啊?!”

顾予初哭笑不得,不过也难怪,她自己都觉得自己不太正常。“你不是总是说我没有王妃的样子么,我改我改。”

“嘘,可别让王爷听见,小的可没有那个胆子。”莲生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

“今你随我去甄府,听说他们府上小厨房的豆腐塞最是好吃,到时候多吃一点,这个王爷可管不着。”

“嗯嗯嗯。”一听到吃的,莲生不住的点头,开心的忙活起来。

用完了早膳,顾予初便等在前厅院子,让莲生知会予心和顾帆快一点。

而她自己却一个人立在槐树下发着呆,细风拂过她发间的月光石步摇,叮当做响。

启帧正巧监察巡防路过家门口,也不知怎的,就想回家看看。结果,便看到了这一幕。

一时间他觉得长大后的顾予初真的是美极了,他也见过很多绝色佳人,有小家碧玉、有豪门淑媛、有将门英姿、更有异域风,而顾予初貌似和她们都沾不上什么边儿,比起艳滴的花朵或是坚韧不催的荆棘,她更像是山林间一株倔强的白及草,不与繁花争艳,不同丛木斗强,不用别人欣赏,更不需他人怜惜,捧着炙的心却静默的就好似并不存在,也正是这样的她让自己如魔怔般的被吸引,不可自拔。

顾予初转头看见怔怔的站在门口启帧,温柔的笑了。

“怎么这个时辰回来?”

“巡防路过门口,就进来看看。”

启帧被温柔的顾予初看的竟然有些紧张,于是转移话题。

“怎么就要去甄府赴宴么?”

“嗯,在等予心。”

“用我陪你么?”启帧非常期待她的回答,若是她同意,自己必然放下一切公务,不管是否需要避嫌或是什么闲言碎语,只为让她欢喜、被她需要。

“王爷想偷懒?”顾予初咯咯的笑了起来,“还是想让天下人都笑您是小尾巴?”

“偷懒?小尾巴?”启帧也是无奈的笑了。

“不对,是要骂我红颜祸水,狐媚夫君了。”

听到夫君二字,启帧内心欢心雀跃,这还是她第一次承认自己是她的夫君。

顾予初察觉到自己的失言,但又不好辩解什么,只得躲避眼神交流,无意间瞥见他的领口皱了,便自然而然的走向前,伸手理了理他的衣襟。

启帧低头看着如此乖顺的她,心中温暖之余却有说不出的慌张。

他紧握住她没来得及收回的手,然后拉她入怀,呼吸着她颈间的香草气息。

“姐姐,帧哥哥。”顾予心忍了半晌还是叫出了口,顾帆在一旁侧头摸着鼻梁。

启帧皱了皱眉头,只得放开她。

顾予初低头浅笑,倒丝毫不觉得难堪。

“王爷,您还是去忙吧,我们傍晚也就回了。”

“嗯。”启帧闷声回音,但并没有走的意思。

一行人就这样站在院子里,空气里的尴尬都凝结了。

“顾帆。”启帧这才开口。

“属下在。”

“保护好王妃和侧妃。”

“是。”

“帧哥哥,我们又不是去贼窝。”顾予心嘟囔道。

启帧也觉得自己多此一举,挑了挑眉:“本王还有公务,没空理你们!”

说罢,便头也不回的出了王府。

顾予初此时才卸下了微笑,表凝重的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随后,她们也出发去了甄府。

马车里,顾予心仔仔细细的盯着姐姐看,似乎有话要说。

“看什么啊?”顾予初被瞅的有些紧张,不自觉低头也跟着打量下自己。

“姐姐,你有心事。”

“什么心事?”顾予初苦笑。

“我不知道,反正我觉得你就是有心事。”顾予心煞有其事的说道,女人的感觉从来都是敏锐的不讲道理,“姐姐,你若是心里有事,一定要告诉我呀。”

“嗯。”顾予初拉住妹妹的手,无限感伤,真相如此残酷,自己实在不忍将她拖到这个深不见底的煎熬中来,也许这样,她们姐妹中才至少有一个可以毫无顾忌的永远陪在他的边。

“姐姐,你若是为了南溪的肚子,真的没有那个必要。我觉得吧,大家都是女人,她能生你也可以啊。”

顾予初上一秒刚沉静在无尽的悲伤之中,下一秒就被噎得差一点一口老血喷了出来。这样也好,予心满脑子都是关于启帧的一切,哪里还有心事琢磨别的,更不要是当年的旧案了。

“你生你生。”顾予初翻了翻白眼。

“话说好了,我若是真有他的孩子,姐姐你可别伤心,也别怪我,我就你这么一个亲人了,我不想你因为我而过得不舒心。”顾予心眼睛湿润,说的小心翼翼。

“怎么会呢?!”顾予初心里很不好受,甚至内疚以前自己哪些与妹妹相关的醋意和不平。

“哪怕有一点点委屈我都不希望看到,可是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因为我自己也是一样。”顾予心很是坦诚,这天底下没有哪一位女子可以如此坦然的面对丈夫的离心和偏。

顾予初被说的无言以对,她是真的很佩服妹妹的坦诚,相比之下自己真的虚伪至极,对启帧藏着意,对予心装着大度,有的时候自己都分不清哪些笑容是真,哪些恭维是假。

“姐姐,我是真心希望我们三个都可以开心的,虽然我有时候忍不住会嫉妒会难过,但也就是一会会的时间,真的,所以能体会你的一切,你有心事前往被憋在心里,这样会越来越不开心的。”

“谢谢你,予心。”顾予初的眼泪在眼中打转,她可能永远都不能变成自己想要的那一种人,但她仍感激,感激妹妹对自己的诚实和坦诚。

第八十六章 梦瑜山庄

这次甄府的喜宴摆在启度西郊的梦瑜山庄,那里有东启仅次于皇家的巨大马球场,也有小桥流水的别院和园林。

山庄悬梁之上到处红绸彩灯,很是闹喜庆。

顾予初带着予心下了马车,莲生跟随其后。顾帆吩咐着仆役抬着贺礼跟随门口的引路小斯从侧门进入,那里有专人承接贺礼,也有管事记录详单。

甄从新在山庄前院迎接每一位贵客,自甄易之后,五年再得一子,他脸上挂着称心如意的笑容。想来长子这个名字起的是非常的得当,甄易真易,从此甄家再也不用因子嗣单薄而惶恐自绝于世。

与这样喜庆格格不入的是甄易小少爷脸上的落寞,他显然并没有因为有了兄弟而开心不已,一个人默默的坐在山庄的台阶上,闷闷不乐。

“臣恭迎秦王妃、侧妃大驾。”

“甄大人客气了,贵府如此大的喜事,我们姐妹也是有幸能来沾沾喜气。”顾予初说的客。

“王妃太客气了,您本就是大福之人。”甄从新还没客完,甄易便像一枚弹一样精准的砸中顾予初的大腿,然后他抬起嘟嘟的脸,满脸委屈,一幅随时都能哭出来的模样。

“姐姐,你可来了,我爹有了新儿子,就不要我了。”

“胡说什么?!哪有不要你了?秦王妃见谅,稚子不懂事,有所冒犯,还请见谅。”甄从新连忙解释道。

“哼,还说没有?为了新儿子请这么多人吃酒,我出生的时候也没有见你这样?!”甄易气鼓鼓的活像一只刚出炉腾腾的包子。

“哈哈哈。。”顾帆实在没忍住,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顾予初回头瞪了他一眼,警告他不要太放肆,顾帆干咳了两声,勉强止住了笑声。

“易易小少爷,你出生的时候还太小,那里会记得以前的事儿。”顾予初蹲下来轻轻捏着他的脸,亲昵的说道。

“哼。”甄易显然并不吃这。

“我可是听说,易易你出生的时候,甄大人可是连贺三天,还设了十个粥棚,请了全启都城无家可归的可怜人吃了好几顿饱饭,所以启都城里每一个人都知道甄易小童子的名字呦。”顾予初将听来的坊间流言说与他听。

“真的嘛?”小娃娃眼神炯炯,小小年纪竟然也如此在意这些个虚名。

“那可不。”顾予初捏捏他的鼻子,继续说道,“全启都城都说甄易小童子是一个聪明懂事、善良宽厚的孩子。将来长大了,一定会孝顺父母、宽待兄弟,饱读诗书之后建功立业,造福一方百姓,你说是不是呢?”

“嗯嗯嗯。”甄易不住的点头,开心的笑了起来,他的眼神里有对自己的认可,更有对未来的希冀。

小孩子就是这样好哄,给了他雨后的阳光,他必还你七色霞光。顾予初抚摸着他的额头,也跟着开心的笑了。

甄从新讶异于顾予初的聪慧,他本固执于门当户对、家族门楣,觉得这位份卑微的女子何德何能能与东启战神并肩而立,而如今经此小事,到真是显得自己的无知和迂腐了。

“多谢秦王妃。”甄从新作揖真诚致谢,自从第二个儿子出世,他这个宝贝长子便闹腾的不成样子,自己好说歹说千哄万哄也没办法扭转他的心意,更担心后它们兄弟心存芥蒂,家宅不宁,而如今被顾予初三言两语就解了他的心结,对此他是真心的感谢。

“甄大人客气,小少爷本就是纯善至真。”顾予初点头回礼。

“爹爹,我可以带姐姐去马球场玩耍么,这里人太多了。”甄易一百八十度大反转,一脸天真望着自己的老父亲。

“这。。”甄从新很是为难,若依了他,便是唐突了王妃,有悖待客之道,若是不依,方才的好结果怕又惹得儿子不满。

“甄大人,我本就是特易来看小少爷的,恭贺之人太多,我实在是疲于交际,若是随着小少爷去了后院,于我来说实在是求之不得。”顾予初看出了甄从新的为难。

“那是实在是过于怠慢了。”

“不打紧。”顾予初笑了笑。

“那就请小儿替我好生招待王妃了,我这就命小厨房再做些花样酒菜、糕点奉上。”

“有劳甄大人。”

甄易满意的拉着顾予初的手离开的前院,没走两步便回头赏了自己老爹一个久违的笑容,惹得甄从新差一点就抑制不住老泪纵横,这个命根子呀,也是在拿他没办法。

客人先是在山庄正厅用宴,马球场上虽然事先搭建好的看台,除了几名小斯打理马场之外,空无一人。

马球场土沃草肥,两颜旗杆各自竖在场地两头。

反正没人,甄易小少爷领着顾予初坐在视野最好的主位上,但顾予初却执意换了个马球场最里、位置最偏的看台上。之后,一应丫鬟捧着糕点小吃、各色酒菜迅速布置好了桌案。

“易易,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妹妹,顾予心。”待到坐定,顾予初才开始向他介绍了自己的妹妹。

“易易小少爷安好。”顾予心笑靥如花,她也很喜欢这个小娃娃。

甄易没有说话,只是龇着牙,弯着眼,直勾勾的看着顾予心。

顾帆翻着白眼,顾予初无奈的闷哼了一声,这小登徒子,见了美人久如此收敛不住心。

顾予心也被这个小娃娃盯着有些不好意思。

过了一会,甄小少爷无意识的擦了擦快要流出的口水,幽幽的开口。

“小姐姐,我可以和你坐在一起么?”

这下,顾予初刚入口的茶水差一点就要喷出于口,什么况,这小孩子撩拨美人的手段真的是高明啊。

顾帆见到顾予初的样,哈哈哈哈哈的笑了起来。

顾予初掩着笑意撇着嘴瞧了一眼顾帆,他们俩看来是都是心领神会,这个小娃娃着实厉害。

“可以啊。”顾予心点头应,仍旧笑的明媚如星。

而后,他们俩一同吃吃喝喝,互相夹菜敬酒,好不快活,这下,到显得顾予初和顾帆很是多余。

顾予初不感叹,比起其他,美貌才是女人最具杀伤力的利刃,而男人,无论长幼和脾,大抵都是无法抗拒的。

第八十七章 顾氏姐弟

吃饱喝足,甄易小少爷谄媚的跟予心说道:“小姐姐,你会马球戏么?教我骑马好不好?”

顾予心一脸的尴尬:“小圆子,我不会骑马呢。不过我姐姐她会,不如你让她教你吧。”

小娃娃这才想起他求爹爹下请帖邀的是顾予初。

“我知道姐姐肯定会的,但她那么不温柔,肯定要凶我的。”甄易撇撇嘴说道。

“嘿,你个臭小子。”顾予初摆了摆拳头。

这下,“吓”的甄易直往予心怀里钻。

“这倒是很难反驳你。”顾帆抱着双臂,赞同的点着头。

“两个小兔崽子,都皮痒痒了是不?”对自己如此不得人心,顾予初着实无奈的很,但也只能装作凶神恶煞的样子,才显得自己没有那么在意。

没过多久,马球场上慢慢的闹起来,宾客们用完客宴之后便陆陆续续的坐上了看台。

南昌王在甄从新的引领下走在最前,南溪郡主在朝阳长公主的牵引下跟随其后,也入了席。

今,甄从新特意请了启都赔率最高及风头最劲两只马球队,过府一决胜负。

黄旗及蓝旗招展,看官们欢声笑语一片。

南溪住回娘家养胎,虽不见那对狐媚姐妹心好了不少,可同样也是见不到启帧,心中不免怅然。今跟随母亲出府,想着若是能够遇见秦王那便是太好了。台席间的帷幔飘飘,南溪东张西望了翻,却丝毫没见熟悉的影,心中一阵失落。而顾予初的席位最为偏僻,自然是不在南溪的视线之内。

马球戏开场,双方策马奔驰,灵活的挥舞着球杆,风头最劲的马球队烈焰先进一球。锣声起,场边的黄旗入栏。赔率最高的蓝鹰队队长,眼神凌厉,告诫队友们打起精神,莫不能被人夺去了常胜名头。

席上的达官显贵纷纷暗下赌注,静待这场好戏。

烈焰接连进球,打的蓝鹰措手不及。本以为南鹰就此一蹶不振,但蓝鹰的队长毕竟经验丰富,单人闯入烈焰的重重守卫,最终拿下一球。

台下有人叫好。就在众人都以为蓝鹰就次开始反击的时候,烈焰队长连续带球,再次进球。队员欢呼,烈焰队长高坐马上,特意绕到顾予初的席前,咧嘴一笑。也正式这一笑,让顾予初觉得特别的熟悉,但定睛一看却又是一张陌生的脸。

在此后,烈焰接连进球,胜负已毫无悬念。

顾予初觉得无趣,便提议让甄易小少爷领着她们逛逛这梦瑜山庄。

甄易也是非常乐意,这场比赛真是一点也不好玩。

于是,一行四人,开开心心的离席,从连片看台的后面绕出球场。

因马球戏的胜负已然明朗,看台众人也都意不在此,各自三五成群的欢聊着启都新鲜事儿。

甄易小少爷和顾帆打打闹闹,好不闹。顾帆一把将他举至头顶,骑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顾予初笑着叮嘱道:“小心一点。”

可易小少爷领略到高处的风景和刺激,开心的咯咯笑着,吸引了看台上人的目光。

此时一阵清风起,吹起了顾予初层层叠叠素纱裙摆,以及她头上的月光石流星步摇。顾予心的秀发飘扬,发间桃粉色的丝带萦绕,两位美人笑容抚媚,让人看了如沐风。

“快看快看,那是秦王妃姐妹,妹妹果然是貌若天仙啊。”

“秦王妃的那条裙子莫不是蝉翼素纱?”有女子惊喜的说道,眼睛里满是羡慕。

“你说的是墨染楼楼主花了三年织就、一年的时间裁制的而成那个蝉翼纱裙,这普天之下只有三件啊!其中两件被当今圣上及北凌王花千金购得,剩下一件墨染楼楼主自留,千金不换。”有见过市面的解释道。

“你怎么知道她穿就是这蝉翼纱裙呢?”

“你看那裙子轻薄如翼,盈透微光,层层叠叠却依旧飘逸如风,再看领口的水晶宝石,晶莹透亮,裙子颜色虽然不鲜艳,确实无比的好看,你可曾看过东启有谁穿过这样的纱裙?这不是蝉翼素纱又能是什么?”

“哇,好羡慕啊,郡主虽然有孕,可如此贵重的裙子秦王还是送给了秦王妃,可见正妃的地位仍旧稳若泰山啊。”

台上的女眷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南溪听到了一些,气愤的不行,但碍于母亲在侧,也不好表现什么。

这么好看的裙子,启帧竟然给这个份低jiàn)的女人,她心里真是难以平衡。

“那个男子是谁?”南昌王好奇,问向甄从新。

“是秦王府的侍卫,好像叫什么顾帆。”甄从新答道。

“顾帆?也姓顾?”南昌王古白及微微锁眉,心中充满的疑问。

“怎么,有什么不妥么?”甄从新也是疑惑不解。

“没什么,只是好奇她们三个都姓顾。我依稀记得,她也姓顾。”

“她?”甄从新陷入了沉思。顾影,作为怡贵妃陪嫁一同入的东启。尉迟二少爷尉迟云在遇到她之前一直对朝阳慕有嘉,年少气盛时与古白及争风吃醋不再少数,甄从新从中也调停过数次。而后,顾影在闱马球赛中以一人之力打败尉迟云,至此尉迟云瞬间转,不再纠缠朝阳,没过多久两人便在怡贵妃的撮合下成婚。时过境迁,东启已经没有多少人记得这个名字,但对于古白及及甄从新来说却不陌生。当时,他们俩对这位女子也极为好奇,但自从顾影嫁为人妇之后,却鲜少抛头露面,以至于尉迟一家满门被屠,也再没有见过一面。

“市井传言,当之祸,二房家的三个孩童不知所终,甄兄,以为如何?”古白及摸了摸修剪整齐的胡须。

“市井传言而已。”甄从新笑了笑,与他而言,无论她们三个是不是尉迟余孽,但就五大氏族并存百年的分,他也不愿看到任何一族落得个断子绝孙、烟消云散的下场。

顾予初之所以挑了个最里的看台,无非是想这样大张旗鼓的闯入所有人的视线。她夜探镇西王府时,老王爷便猜测她是尉迟后人,那便说明尉迟一姓即使淹没于世但却没有淹没于人心。今她特意带上顾帆,就是为了引起众人对尉迟后人的各种猜测,这样就能将启帧与尉迟牢牢的捆绑在一起。秦王王妃为尉迟后人,那便是说明怡贵妃与尉迟两桩案子同进同退,启帧继位必定要为母亲正名,若除此之外,自己不在启都,而尉迟旧案仍未得翻,世人便会诟病秦王薄寡义。

为保尉迟一案翻案胜率最大,顾予初不得已借用顾帆的姓氏,利用启帧的名声,出此下策。她虽然深知如此定会伤了启帧的心,但也不得不做,举家一百七十八口的魂魄压在自己的上,不得安眠。

第八十八章 自我成全

甄易领着她们三个逛着山庄的后花园,要说这个庄子园景别致,自是没的说的。小桥流水,假山玩石,亭台楼阁应有尽有,枫叶似火映入碧水,鸭戏水翠鸟鸣啼,与整个甄府的喜气倒是相得益彰。

“易易小圆子,我有点饿了,你去取点东西来给我吃呗。”顾予初低头摸了摸他的脑袋瓜子。

“姐姐,你可真能吃,你看小姐姐材多窈窕。”甄易捧着胳膊数落道,顾帆则在一旁偷着笑,论起打击顾予初,他们两个小兔崽子战线一直是统一。

“去不去?不去我就把你扔下去。”顾予初威胁道。

“好好好。”甄易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那我想让小姐姐陪着我。”说罢,便拉住顾予心的手不肯放。

“让顾帆和莲生陪你去。”顾予初拒绝。

“我才不要糙汉子陪着,我要小姐姐。”甄易不依不挠。

“小兔崽子,你说谁是糙汉子,小爷我风流倜傥、英俊潇洒。”顾帆很是不服气。

“王妃,我想在这里陪着你们。”莲生也默默的开口。

“我担心他们拿到糕点不合口味,你最细心,就劳烦你一下了。”

“别别别,王妃可别这么说,我去就是了。”莲生一脸的委屈。

“还有,你们两个现在不听我话,以后我再也不管你们了。”顾予初对这那一双小阎王,佯装生气。

顾帆和甄易对视一眼,也只得顺从。

“好,这就去,小兔崽子带路。”

“谁是小兔崽子,你个糙汉子。”

“小兔子崽子!”

“糙汉子!”

“小兔崽子!”

“糙汉子!”

“。。。。。。”

看着他们一边斗嘴一遍离去的背影,顾予心笑的很开始,而顾予初则是一脸的无奈。

“予心,这些天可还恶心不适了?”

“还是不舒服的,也不知道是不是?”顾予心低头羞涩,眼神里却满怀憧憬,若是真的有孕那便是太好不过了。

“过几天大夫会再来把脉的,到时候就知道啦。”

“嗯嗯。”

“生孩子这种事是女人都会的,只是时机问题而已。”顾予初感觉到背后有人bi)近,故意这样说道。听步伐小心翼翼,稍显笨重,定是个有孕之人,而这满庄子的宾客也就南溪一人有孕而已。

“那可不一定。”背后有人接话。

“呦,郡主呀,大个肚子不好生将养着,到处走动也不怕动了胎气。”反正不在府中,四下除了予心之外又无旁人,顾予初说话也就不再藏着捏着。

“郡主姐姐可是要凭着肚子的孩子邀宠于帧哥,还是小心点好。”顾予心帮衬着,也撒一撒积压于心多的怨气。

“好一对狐媚子,帧哥?呵,可笑,就凭你们这样低jiàn)的份,也配站在启帧边。”南溪也并不示弱。

“配与不配还不劳郡主cāo)心。就好比这件蝉翼薄纱,穿在谁的上那便是谁的。”顾予初一改往的低调,摆了摆衣袖,很是显摆。

“别以为得了件破衣服就能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乡野蛮子,单见浅闻。”南溪很是愤怒。

“就是个大个比方,郡主何须动气呢,若是伤到腹中的小女儿可是不好了。”顾予初故意强调小女儿三个字,拨动了南溪这么多来心中最大的忧虑。

“你胡说什么?”

“难不成郡主真的以为请了老太妃出宫就一定能一举得男么?呵呵。。”顾予初忍不住耻笑道。

“也总比你生不出要好!”南溪怼了回去。

“你!”顾予心怒目而视,刚想要分辨,便被姐姐拦了下去。

“我生不生都不打紧,只要稳坐正妃的位置,将来无论是谁的孩子都需唤我一声母亲,更何况我们予心已有孕,王爷为此可高兴的很呢。”

听到姐姐如此说,顾予心倒是有点心虚了,但是顾予初仍旧不激怒南溪不肯罢休。

“大夫还未确诊,便说自己有孕,真是下jiàn)胚子、不知廉耻!”南溪忍不住破口大骂。

“郡主也是名门望族,言语如此不雅恐让人听了笑话。我们姐妹还有事,就不陪郡主说话了,告辞。”顾予初拉着妹妹转就要走。

可还未迈出一步,顾予初便回头,扯着嘴角挑眉继续挑衅:“我劝郡主还是早回府,不然子久了,就算诞下男儿,启帧恐怕也不记得你这个人了。”

正在两人准备走的时候,南溪一把拉住了顾予心的胳膊,狠狠的拽向扶栏,想要推她入湖。

“你想干什么?!”顾予初质问道,与南溪拉扯起来。

几招之下,南溪有孕在败下阵来,于是,她重推顾予心,予心腹部撞上栏杆,揪着心的疼。顾予初上前来扶,谁料南溪背后袭击,将顾予初推入湖中,可就在此时,顾予初一把拉住南溪的前襟,扯出得志的笑容,与她双双坠入水中。

予心吓傻了,捂着肚子不知该如何是好。

南溪与顾予初在水下纠缠,顾予初扣着她的脖子,不让她顺利出水,几经挣扎之下她们两个都有些精疲力竭。

不远处,顾帆和甄易目睹了水上曲桥发生的一切。甄易大声呼救,而顾帆则全力冲向曲桥,纵跳入水中。

顾予初见顾帆前来营救,便将南溪推给他,示意先救郡主。顾帆将南溪救上岸之后,便又跳入水中营救顾予初。

实际上,顾予初是熟悉水的,但为了假戏真作,也硬是灌了好些口湖水。

庄子上丫头小斯全然赶来,将落水的主子抬入厢房,顾予心见此状,未免说不清楚,惹人猜疑,便也只得装晕倒了下去。

注:东启五大氏族:尉迟、古、甄、赵、齐。

这五大姓氏是除了皇姓启之外最为显赫的姓氏。百年间,五大氏族,霸握东启渔林农牧商重脉,尊贵无比。尉迟与齐家尚武志趣相投,古甄两家明哲保结为世交,赵家独树清流瞧不上另外四家。而后,十三年前的齐胜造反,尉迟卷入,五大氏族从此只剩三家。

第八十九章 好的坏事

家丁将后院湖边发生的事秘密告诉了甄从新,甄从新大惊,但牵涉秦王府及南昌王府的名声,必定得瞒的滴水不漏。

甄从新将此事悄悄的告诉了朝阳长公主,自己则仍旧陪着南昌王观看马戏,免得三人一同离席惹人猜忌。

梦瑜山庄的大掌事领着长公主去了安置秦王三位王妃的院子,三个厢房内无论是南溪郡主、顾予初姐妹都昏迷不醒。

长公主焦急万分,大掌事也早就请了丫鬟给她们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大夫也正在赶来的路上。

“来人,备马抬南溪郡主回府。”

“长公主下,大夫就在路上,不如还是在山庄看了看,等郡主、王妃醒来以后再回府也不迟。”

朝阳长公主有些迟疑,但大掌事这话到是提醒了她,南溪此时状况不明,接回南昌王府之后若是腹中胎儿有何不测,恐说不清楚,再一味攀扯顾予初,更是会让启帧多心;但若是留在梦瑜山庄,以古甄两家世交之,此时的窘况让甄从新夹在两个王府之间未免尴尬。不如,将她们三人一并送回秦王府,无论真相如何,孰轻孰重皆由启帧掂量。

“不了,你且回去回禀王爷和你家老爷,南溪郡主有孕困乏,秦王妃好意接她回府修养,本公主不放心,便跟去探望。”长公主吩咐道。

“是。”大掌事恭敬的从命。

“还有,涉及三府的名声,免得让众人猜疑,这话回禀得大大方方的。”朝阳强调大大方方四个字,是的,此时她无法预计南溪的子,若是真发生了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那顾氏姐妹也休想脱的干净。

她让大掌事这样传话,一是拿捏住了甄从新也想置事外的心思,更是卖了他一个薄面,最重要的是,要让宴席上所有的人猜测,是秦王妃强行绑走了有孕体不适南溪,而自己则是担心女儿的安危而提早离开,这样,若是南溪和孩子有什么三长两短,那顾予初善妒恶名便更是板上钉钉。总之,无论怎样,她都要借此机会一并除掉顾氏姐妹。

启帧那边得到徐张的通知,立即回了王府。

早上出去的时候都还好好的,这下回府三个女眷全数晕厥在。

朝阳长公主在府,他只得先去看望南溪。

徐张早已等在前院。

“怎么回事?”启帧一脸的冰霜,这顾予初到底搞出了什么烂摊子。

“据顾帆和莲生的说法,郡主向予心侧妃下手,王妃前去阻拦却被郡主推下水,郡主自己重心不稳也跟着摔了下去。”徐张低头回应。

“甄府那边什么说辞?”

“已经派人去打听了,暂时没有消息。”

“她们都醒了么?”

“郡主已经醒了。”

“看家看傻了吧!”启帧责怪道,“临月阁、暗香楼都安顿好了么?不然有你好看。”说罢,一边大步流星的赶去驻雪台。

肖远路过徐张边忍不住偷偷嘲笑了他,徐张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便赶去后院张罗,以防有所疏漏。

启帧还没踏入驻雪台的暖阁,便听见朝阳长公主的哭声,他心里咯噔一下,其实自从府里来报他便也料想到了这个与他来说好的坏消息,但真当他如此真切面对的时候,还是不由自主的心扎了一下,那个未曾谋面的孩子毕竟是自己的骨血。

“母亲。”如此境,启帧还是很懂礼仪,拜了拜长公主。

“这都什么时候了?快来看看我的女儿。”长公主擦了擦眼泪,呵斥道。

南溪郡主躺在塌上,依旧昏厥不醒。

“给郡主把过脉了么?体可有恙?腹中的胎儿可好?”启帧握住了南溪的冰凉的手,焦急的向大夫询问郡主的况,很是真意切。

“回王爷,不太好。”大夫战战兢兢的回复。

“什么叫不太好?!本王不论你用什么方法,用什么名贵的药材,都要医好郡主,保住孩子!否则不要怪本王狠心!”

“王爷饶命啊!郡主郁结至深,胎相不稳,今又落水,以至寒气侵体,现在又昏迷不醒,脉象大乱,草民,草民,实在是。。。”

“好好的怎么会落水?!”启帧问道,“母亲,小溪不是您接回南昌王府好好照顾的么?”

“王爷还是好好问问你的王妃的吧?”朝阳长公主狠狠的拍了拍塌。

“顾予初?她做了什么?”

“是她将溪儿骗回了秦王府,待到本宫刚跟着回来之后便见到她这幅样子,这笔账我南昌王府一定会好好算算!”

“母亲请息怒,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若真是王妃所为,本王定当给南昌王府一个交代。”

“误会?!呵,南溪都已经成这个样子了,王爷还说是误会?”朝阳长公主并不吃启帧责一。

“请母亲放心,这件事我必定会公正处置。”启帧放低姿态,“还请母亲在此多多照顾小溪,我去好好问一问王妃。”

说罢,启帧便退出驻雪台,悄悄交待肖远前往暗香楼,自己直径往临月阁的走去。

莲生端着水忙进忙出的,见到王爷前来,赶紧行礼。

“王妃醒了么?”

“还没。”莲生眼眶红红的。

“好了,下去吧,守在门外,任何人不许进来。”

“是。”

启帧推开房门,躺在上的顾予初赶紧闭眼,佯装晕厥。

启帧深叹了一口气:“别装了!”

但顾予初装死装的可带劲了,并没有要醒的意思。

“再装,剥光你的衣服!”启帧坐在头,恐吓道。

“咳咳。”顾予初干咳了两声,缓缓的睁开眼睛,“这是哪里呀?王爷?”装的是有模有样。

启帧心里不免还是惦记南溪腹中孩子的安危,实在没有闲雅致与她在这样演下去。

“今到底是怎么回事?”启帧探究的看着顾予初的眼睛,语气不自觉的生硬了起来。

顾予初也感受到了这语气背后的心境,启帧到底还是心疼了。

“我带着予心在梦瑜山庄逛园子,谁料郡主突然出现,没说几句话便出手伤人,更要推予心入水,我岂能袖手旁观,谁料郡主仗着肚子大了,我不敢与她动武,她便趁我不注意,推我入水。但用力过猛,郡主自己重心不稳,也跟着跌入水中。”顾予初说的楚楚可怜,就差掉眼泪了。

“这么说是她自作自受,自己跌下水中的?”启帧质问道。

“难不成王爷以为是故意要害郡主的么?”顾予初真的是生气了,他们二人心照不宣,这个孩子留不得,可事到如今,这个男人明明知道真相,竟然不由自主的偏向南溪,看来女人的肚子真的是男人的软肋。

启帧没有接话。

“予心怎么样了?南溪特意向她肚子下手,不知道有没有伤到胎相。”

“这个你自不用担心。我且问你,设了这么大一个局,你可事先想好了应对之法?”启帧问道,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总觉得顾予初瞒着自己什么。

“王爷说什么,我不明白。”顾予初赶紧矢口否认。

“还在装蒜。你假意争宠,惹南溪不满,还给心儿吃了那么多木薯粉,导致她肠胃不适恶心难耐,不过是让南溪以为予心也有了孕,让她金火攻心,行差踏错,好寻得机会。”

“我就是在争宠,没有那么多心思,再说大夫给予心把过脉了,也疑似喜脉,是不是有孕王爷自己心里不清楚么?”顾予初翻了翻眼睛,骄纵任一如南溪。

启帧也是觉得好笑,大夫过府本就是顺着她的心思配合的一场戏罢了,予心自始至终都没有孕,为故弄玄虚才特意说十后再行把脉确诊,这一切顾予初心里都再清楚不过了,现在也不知道她在否认什么。

“那么,送你的蝉翼纱裙你一直压着箱底说过于招摇,今宴会那么多达官显贵,又为何穿出来?”

“衣服本来就是拿来穿的,再说放柜子里那么久,再不穿就快被蛀掉了,岂不是浪费了王爷的一番好意。”

“我送的素簪你都带着,为何今却不佩戴,是不是早就算好了要坠入湖中?”启帧再问。

“王爷这是什么意思?是认定今之事是我之过,那么还跟我说这么多废话干什么,直接休了我算了!”顾予初别过头去,不再看他。

“你!”一说到休妻,启帧真是气的肺都要炸了,以前盼她打破桎梏,活得自在,现在好了,自在惯了,竟是如此的不可理喻,罢了罢了,都是自己招来的。

就在此时,徐张在外通传。

“王爷,不好了,南溪郡主小产了!”

第九十章 各执一词

听到这个消息,启帧紧握双手,闭上了眼睛,眉心闪动,他的第一孩子就这么没了,死在自己的野心和计较之中。

除了关于怡贵妃,顾予初还从不曾见启帧为谁如此的难过,是她亲手杀了那个孩子,如此与他便也断了所有的可能了吧。

可是,现下的时机,这个孩子必须死。

她为了自己的私心,在梦瑜山庄已将尉迟一家的荣辱全系于启帧的声誉之下,所以就这个孩子,她实在不愿再有损他名声分毫,反正自己手上已鲜血淋漓,也不差这一次,这算是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吧。

顾予初为这个孩子的死内疚不已,他是何其可怜,自己就算是杀戮饮血,但也从未伤害任何一个无辜之人,又何况是一个还未出世的孩子。现在这个不择手段的自己,她真的感到无比的羞耻。

不知道如何开口,安慰如此苍白无力,尤其是从自己口中更显得虚假意。顾予初抿着双唇,克制着自己已经湿润的双眼。

就在这时,朝阳长公主闯入临月阁,眼中的火焰燃烈,直奔卧室,不管启帧在场与否,径直给了顾予初一把掌。

而启帧端坐一旁,并没有阻拦。

一阵耳鸣,顾予初卸下任何防卫,任由长公主又掴了一巴掌,这是她欠那个孩子的,两个巴掌远远无法偿还。

“jiàn)人!本宫要你尝命!”

还未等启帧开口,着急赶到的肖远在门口通传:“王爷,予心侧妃也小产了!”

顾予初这才哭了出来,可她并不是要在长公主面前演戏,她在为她自己哭。启帧刚才的质问全都是事实,她的确在予心的膳食中做了手脚,为了就是做成假孕的样子,让南溪痛苦心焦,主动找茬。

可让她始料不及的是,当下的自己刚刚杀了启帧的骨,可他还是忍着心痛配合的如此默契,想尽办法为自己周旋。

“你竟然如此恶毒,连自己的亲妹妹也不肯放过!”朝阳长公主指着顾予初代鼻子骂道,心中已然摸清一二启帧的盘算,但她不会让自己的外孙死的不明不白,更不会让这个jiàn)人能够逃脱惩罚!

“长公主,如今本王一下折了两个孩子,心中的恨不比你少,但在事未弄清楚之前,谁都不能过早下定论。”启帧一改恭敬,说的并不客气。

“启帧,本宫不知你要包庇这个毒妇到什么时候,如今秦王府出了这等大事,为保公,本宫看还是请圣上出面主持公道。”

“这等丑事,本王看没有这个必要的吧。”

“没有这个必要?呵,此时无论如何我南昌王府绝不会善罢甘休!”朝阳长公主瞪圆了眼睛,怒对启帧,撂下这句狠话,便甩袖而去。

顾予初坐在塌上,抱着双膝,一时间脑子空空一片。

而启帧也没有一句安慰,立而走。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顾予初再次泪如雨下。

就快要结束了,再忍一忍,忍一忍就会过去的,她不停的对自己说。

翌,明帝宣旨,秦王、王妃觐见。

醒心中,明帝高坐龙椅。

秦王、朝阳长公主立于两侧,而顾予初则跪在当中。

“皇兄,您要为我南溪做主!这个毒妇嫉妒我儿有孕,担心自己的地位不保,便在甄从新儿子百宴上故意言语刺激,而后趁着南溪心神俱乱的时候推她入水,最后导致她小产!现在南溪忧思过度,茶饭不思,恐有命之忧啊!”朝阳长公主声泪俱下,痛斥顾予初的恶行。

“秦王妃,是这样么?”明帝并未直接下定论。

“儿媳冤枉,当是郡主挑衅在先,还动手伤我妹妹,我上前阻挠,谁料郡主仍旧不依不挠,趁我搀扶妹妹之际推我入水。至于,郡主如何跌落水中,我并不知晓。”

“你倒是撇的干净!”朝阳长公主呵斥道。

“公主娘娘,你口口声声说是我所为,可有证据?”

“证据?本宫死去的外孙便是最好的证据!”

“那我妹妹的孩子也因为郡主没了,那也能算郡主因妒谋杀的证据了?”

“你满口胡言!”长公主怒指顾予初,冲上前去,扬起胳膊,巴掌掴下去。

可掌心未及,却被启帧拦了下来。

“醒心上,长公主还是不要太过分了。”

“顾予心的孩子也没了?”明帝问道。

“启禀父王,予心有孕不满一月,十之前刚摸到一丝喜脉,只可惜。。。”启帧低头似很难过。

“圣上,我看都是此女别有用心,故意挑唆南溪与顾予心,好趁机一举解决了两个孩子,如此狠毒之人,必定要拖出去处死,以儆效尤。”

“启帧,这是你的家事,你自己对此有何看法。”

“启禀父王,当之事,我府上侍卫正好目睹昨之事,的确是南溪先动的手,伤了予心,又推了王妃入水,而后自己重心不稳随之跌落。”

“启帧,你好狠的心,死去的可是你的骨血,你竟然偏袒这个毒妇!”朝阳长公主咒骂道。

“长公主,两个孩子都是我的,我又何尝希望这样的事发生,只是真相如此,也是无可奈何。”

“真相?那个侍卫与她顾予初姐弟相称,他所说之话又岂能作数?!本宫看秦王就是不把我南昌王府看在眼里,觉得我南溪高攀!”

“长公主,您这又何必咄咄bi)人,南溪既已嫁入秦王府,我自当尽全力护她周全。”

“若真如秦王所言,那今你就亲手杀了这个妖女!”

“朝阳。”明帝开口,警告她不要太过激动。

“启禀圣上,御史大夫长子甄易小少爷求见。”大外大监通传。

“甄易?他来做什么?”明帝不解,据他所知,甄从新老来得子,这长子不过五岁左右,如今前来求见,不知又何大事。

“禀圣上,甄易小少爷说他目睹了昨梦瑜山庄之事。”

朝阳长公主眉头紧锁,甄家与古家世代交好,昨未保三府清誉,甄从新封锁府上消息,只透露南溪是被顾予初带走,如今他的儿子过来,难道是特意为南溪之事而奔走?

“传!”

只见,门打开。甄易小少爷,晃着墩墩的股,费力的爬过醒心的高门槛,小跑着奔向了龙案前,而顾帆也紧随其后。

“小儿参见圣上,圣上金安。”甄易虽小,但礼数确很周全。

本来严肃的局面,因为这个孩子而变的轻松了许多。

“乖,起来回话。”明帝语气和蔼可亲。

“谢圣上隆恩。”甄易撅着个股起了。

“你不好在府上读书玩耍,来这里做什么?”明帝问道。

“小儿昨瞧见了湖边的事,特来给姐姐作证。”

“小易易,你是不是看见顾予初推了你南溪姐姐?”朝阳长公主顾不得弄清他的来意,先入为主的问道。

甄易转头仰头望着朝阳长公主,声气的说道:“公主娘娘,我是来给顾予初姐姐作证的。”

朝阳长公主眉头紧锁,启帧未感意外,而顾予初心中并没有觉得开心。反而,这是她漏算的一步,当之事她是特意支开顾帆及甄易,就是为了做成无法分说的局面,但万万没有料到的是他们回来的如此之快!

“我昨天看见,南溪姐姐推了小姐姐,姐姐上去拉架,可是南溪姐姐还是不依不挠,继续推小姐姐,姐姐去扶小姐姐,南溪姐姐便从后背把姐姐推下水去,而后南溪姐姐自己也不小心掉下去了。”

这七绕八绕的,启帧心中翻了不止一万个白眼,这个孩子说话真是费劲。

“谁是姐姐,谁是小姐姐?!”明帝也是听的云里雾里的。

“姐姐是顾予初姐姐,小姐姐是顾予心姐姐。”甄易解释道。

“你意思是南溪推了顾予心,顾予初为了护着妹妹,被南溪推下水里,而南溪因为不小心而自己跌入湖中,是么?”

“对的。”

“小易易,是不是有人bi)你这样说的?你不要怕,有姨母在。”长公主有点焦急。

“长公主,他只是个五岁的孩子,童言无忌,而顾予初自落水后被接回府中才清醒,更是不可能故意教唆他如此。”启帧说道。

“那么他呢?”长公主直指顾帆。

“圣上圣明,小的不过小小秦王府侍卫,又怎能如此大的本事教唆甄大少爷说谎。”顾帆辩解道,“昨,我与甄少爷一起目睹了全过程,今所言都是当所见,绝无虚言。”

“圣上,我没有说谎,我连爹爹的话都不听,又怎会听这个糙汉的。”说罢,还朝着顾帆办了个鬼脸,他完全不知道今的厉害,也正是这样的天真,更是佐证了他说的话都是真的。

如此,被甄易小儿搅局,朝阳长公主一时词穷,不知该如何继续下去,大之上顿时安静下来。

第九十一章 一纸休书

“你胡说!明明是她拉我一起入水的!”南溪手握南昌王府的令牌,直接硬闯了进来,只见她面色苍白,虚弱无力,硬着拖着病体蹒跚而来。

长公主连忙上前搀扶,眼泪朦胧:“傻孩子,你不好好修养,跑来这里,这是要落下病根的。”

“南溪,你休要胡闹,快回去歇着。”启帧也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搂住南溪。

南溪就势靠在启帧怀里,虚弱不已。

“王爷,你不要被顾予初骗了!她早已不能成孕,于是便想尽办法要除掉我腹中的孩儿。在山庄,这个毒妇言语挑衅,咒我们的孩儿难以安然出世,咒我厌弃于王爷,顾予心也在一边帮衬,我只是轻轻的拉了她一下,顾予初便见机生事,撞上我的肚子,我只得自保,无奈之下推了她一下,谁料她故意自己跌落湖中,还硬拉着我不松手。然而,更无耻的是,落入水中之后,她百般纠缠于我,我本是习得水的呀,若不是她,我又怎会寒气侵体,最后才。。。”南溪说不下去了,伏在启帧怀中痛哭了起来,启帧紧锁眉头,南溪所说他自然是不信的,但“不能成孕”这四个字,他刺耳万分。

“郡主说的轻巧,这一推一拉,倒是把自己的责任撇的干干净净!”顾予初虽然跪着,但气势仍旧不输。

“好了!小娃娃,你的说事孤已经知道啦,自会公处置,你快些回家吧,不让你爹会担心。”明帝打了岔,浇了浇二人之间的烈火。

甄易无辜的看着顾予初,上前拉了拉她的头发。顾予初对他笑了笑,示意他乖乖回家。

“那小儿告退。”甄易很是听话,又给明帝拜了一拜,然后才扑腾扑腾退了下去。

“你,护好小少爷。”明帝指了指顾帆,意思让他也退下。

“领命。”顾帆低头瞟了眼跪在自己前面的顾予初,顺快步跟着甄易出了醒心,跨门槛的时候他像提包袱一样,双手将这个小包带了出去,而后外的侍卫又将大门紧闭。

一干无关人等肃清之后,明帝方才继续开口:“顾予初,甄易的话只能证明落水非你所为,但你如何辩解水下刻意对南溪的纠缠。”

“儿媳实在是无辜,郡主说我刻意在水下纠缠,应是她拿出证据才是。”顾予初心中早就拿捏好了,自己毫无背景,明帝心中始终是偏袒南溪的,如此甚好。

“巧舌如簧,我死去的孩子睁着眼睛正在看着你这个毒妇,你不得好死。”南溪声嘶力竭,气的浑颤抖。

启帧只得撑着她,她才勉强没有倒下。

顾予初深吸一口气,南溪的确是说到了她的痛点,关于那个孩子,她是无限愧疚的。

“推与没推、缠与未缠你们两个心里都清楚的很,启帧,你说该如何处置。”明帝实在受不了女人之间的弯弯曲曲。

“儿臣以为,这件事她们两个都有过错,南溪死去了孩子已然受了罪就不在追究,至于顾予初,便罚她闭门思过一年。”启帧回道。

“我不同意!”朝阳长公主当即否定,“启帧你这样的处置太过偏私!作为当家主她善妒争宠,更没有以立命,教导、关好两位侧妃,以至于她们失和,惹出此等丑事,这是她无德;因为她的自私和冲动,秦王府一连失去两个孩子,这是她无能;她入府五年,一无所出,如今又以无法成孕,这是无用。如此无德、无能、无用之人怎配做秦王王妃!”长公主字字珠玑,势要让顾予初无法安然立于启都。

对此,顾予初只是沉默,没有为自己分辨丝毫。

“长公主,您是长辈,王妃只是久病初愈,还未做好准备,你不宽容于她,为何还蓄意抹黑。”启帧见顾予初不做声,便急于为她正名,这七出之罪可大可小,莫不可被长公主拿了痛处。

“你说本宫蓄意抹黑,你自己问问你的王妃,不能成孕可是她亲口说的。”朝阳长公主指着顾予初,气的对启帧说到,她的女儿到底看上这个男人什么?!

“我没有说!”顾予初看着启帧说道,她心里心虚,嘴上却是半分不肯松口。

“圣上,她偷偷服下汤药的剂量足足是通常的三倍,这是药渣,我请人看过了,大夫说这个方子用剂过猛,正常人是无法承受的,只有寒冰之体才能承受,但也是徒劳无用的,还请圣上明断!”南溪从怀里拿出一个香囊,扔在顾予初的面前。

“顾予初,你有何话说?”明帝侧着子问道。

“对不起。”顾予初看着启帧,轻轻的说出了这句心理话,而后浅浅苦笑,之后便面向明帝,叩首:“启禀圣上,儿媳久卧病榻,体已然亏空,上次小产,已耗尽心力,大夫早已于我明说此生再无成孕的可能,我怕王爷失望,竭尽全力瞒着,儿媳愧对启帧、愧对启家!”

“另外,水街花灯之上,有人看见秦王妃私会外男,举止甚是亲密,这些,秦王恐怕还不知道吧!”

朝阳长公主继续火上浇油,当然私通之事她并非亲眼所见,而是韩王特意告诉她的。无论真假,因为顾予心,韩王与顾予初结怨以深,就算此事为假,当之上,韩王也比不会反口。“顾予初,你若是不服,可以请韩王当场与你对峙!”朝阳长公主知道,

“不必了。”顾予初不愿拖顾帆入水,更何况这样的“下场”是她筹谋许久,自己求来的!

“你。”自此,启帧终于搞清楚心中疑惑,这个女人借着为自己解决困顿之机,故意设局自己陷害自己,一心要与自己一刀两段,只是他搞不明白,她为何要这样做?难道是她知道了真相,那么又谁告诉她的?

明帝拍桌,但却没有直接开罪,将这个筏子递给朝阳长公主,“朝阳,你做婆婆这么久,若是你的儿媳这般你会如何处置?”

“直接家法杖责一百,休弃归家!”以朝阳长公主本来的意思,是要杀她而后快,但明帝在此,也不能如此过分,先按例夺了顾予初的王妃之位,待到之后再下手也不迟。

“我要杀了她!母亲我要杀了她!”南溪听到自己的母亲如此说,恨不得立马掐住顾予初的脖子,还好她子虚弱,又有启帧拉着,便也没碰到她分毫。

“如此,启帧,你看如何?”明帝继续依旧不置可否。

启帧,没有做声,他气的脸色苍白,青筋暴跳。

“启帧?”明帝再次提醒道。

“我秦王府自没有杖责的家法,既然事已至此,那便赐她一纸休书。”启帧知道杖责一百,也已同废人无异,唯有让步直接休了她,才能让南昌王府平息怒气,但这个权宜之计是他极为不愿的,他怎么可能让这个女人如此轻易的从他手心里逃走。

此事已有定论,明帝看着他们一行离去的背影,将手中之物撂在桌子上,那是荣王启轻楠的随佩戴的玉铃铛!

这是顾予初那质问皇后,离去之时随手丢在福临的。明帝其实早就知道顾予初的家世背景,所作所图,但他不予阻拦,反而暗地里助她一臂之力,让侍卫纵容她顺利出入宫闱。

不得不说,无论姓氏,这个女人,很聪明,自己的儿子待其真心。可就是这样的真心是一个帝王不配拥有的,更会将他的儿子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就好比如今的自己一样。

所以他不能成全他们,即便到头来也可能是徒劳,但至少能让他的儿子提早适应坐拥天下却永远不能随所的痛苦,所以,只要在他在世一,便不能容她一。

第九十二章 决裂

未免又出什么意外,她们一行出宫之后朝阳长公主守在启帧书房,盯着他亲手写下休书。

顾予初跪在案前,恭恭敬敬的接下,心中不感叹,自此,自己与启帧真的毫无牵连了。

朝阳长公主走后,启帧砸烂了砚台,墨汁溅了顾予初一。

“满意么?”启帧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三个字,那眼神恨不得生吞活剥了眼下淡漠的无任何异样的女人。

顾予初收好休书,随后摸去脸上的墨汁,抬头迎上了这双可以吓退百万雄狮怒不可遏的眼睛。

“为什么?”启帧叹息。

“为什么?我倒想问一问王爷,即是报仇,为何仇人一半杀得,一半杀不得?”顾予初不再做小伏低,今她就要与他好好的说个明白。

启帧没有说话,他审视着顾予初,这样不卑不亢,与他坦诚相对的样子,是他期盼已久的,只不过这放下踟蹰,重归肆意、率真的背后,是他无力抹去的真相,也是这段感之中他最不愿面对的勾栏。

“是不是因为仇人太多,杀之不尽?生吞我尉迟骨血的除了那娴贵妃,还有皇后及镇西老王,那皇后及镇西老王之后呢?”顾予初笑了,那笑声冰凉的让人发颤,如同深夜荒宅里的井水。而后,她鼻子一酸,又哭了:“原来是王爷的亲生父亲,那位高高在上受万人敬仰的明帝!”

启帧坐在太师椅上,单手紧紧握住扶手。

“假哥哥,是你忘记告诉我了是不是?”顾予初扶着桌案,探着子轻轻的问道,但眼睛里的期待终究被泪水淹没,转而代之是看尽沉浮之后无尽的绝望。

她吞下满眼的苦涩质问道:“为什么要骗我?”

“事并不是你以为的那样。”启帧沙哑的开口,他以为顾予初会闹会吵,甚至会一把火点了整个秦王王府,但她如此直截了当、咄咄bi)人,却自始至终还是屈服在这个让她发狂的现实之下。对自己,她眼神充斥着失望、落寞,可语气里却不忍有一丝的恨意。

“那会是什么样子呢?”顾予初颓然的直起子,“是尉迟林妄自尊大,不顺圣意,咎由自取?还是尉迟宏逆天没道,恶贯满盈,报应不爽?就算我尉迟一族气数已尽,可一百七十余口人命何其无辜,难道祖上的冤孽就应该用后人的命去偿还,又或是因你父王一人的猜忌,便需奉上他们的向上人头,以求明鉴?”

“你到底背着我做了些什么?”启帧再也忍不住了,这旧案里的玄机想必她是琢磨了好久,可是对自己言听计从、不冒不争的她是从何时开始怀疑,从何时开始筹谋,以至于走到今天这步,还能让自己浑然不觉。

“难道我不该知道真相么?”顾予初正视他的眼睛,“既是这样,王爷当初就该直接了断了我,又何苦送我去三行书院,燃我复仇之念,教我制胜力敌,助我步步为营,可到后来,不过都是一场骗局罢了。若当年尉迟一族就此淹没于世,我谁也不怨,但事到如今,叫我如何面对九泉之下的亲人,如何面对于你?”

“我只想你轻松了结过往,从此简单快乐的活着。”启帧没有辩驳,这本就是因他而起,若是早些与她坦白,知会真相,就不会落得如此进退两难的境地,他一步迟疑,步步迟疑,以至于再无机会开口,便只盼望着待一切大定之后,给她所有以偿愧疚。

“王爷觉得现在可能么?”顾予初嗤笑道,而后收敛起脸上所有的表,一字一句的说道:“启帧,你不该同我的。”

“不曾。”这样的语气,让启帧心弦紧绷,挣的他的哧哧的疼,“我诺你的决不食言。”他清楚的知道,事到如今,现在的她需要他的确信,他也不予吝啬,这是他欠她的。

听到启帧这样说,顾予初紧紧揪着裙角的手慢慢松了下来,她想了很久,自己着实没有那个本事可以对明帝下手,恐有甚者牵连予心,但更为重要的是,启帧护佑她们姐妹的恩她不得不报,若尉迟一族可以正名,她便也可以放下仇恨,如此,他们二人便也可以两不相欠了。

“我还有一件事要求你。”顾予初睫羽闪动。

“说。”

“予心仁善纯真,对她的帧哥哥从无二心,至死不渝,请你护她一世安好无虞。”

“那你呢?”启帧心中苦笑,这个女人何其自以为是,总是肆意决定他的边、心里该有谁,却从未想过以怎样的方式站在自己边。

“王爷若信守承诺,善待予心,我愿仍为你所用,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惜,只是。。”顾予初停顿了一秒,“从今往后,我再不是你的王妃或是。。别的。”

“哈哈哈。”

如此的讽刺,启帧大笑的出来,笑的快要流出眼泪。他被眼前这个自以为是的女人算计的毫无还击之力,自己对她的真心,往对她护,与她而言不过不值一提,现下,她还将他的自尊肆无忌惮的踩在脚底,糟践至此。

“本王麾下如你一样的影子不计其数,并不是非你不可。”启帧总是骄傲的,不肯低头,绝不服软,哪怕是他唯一真心付之的小初妹妹。

“如此,真是太好了。”顾予初释然的笑了,而后,她不敢再看他一眼。

是啊,她不过就是一枚小小的棋子,又怎敢启齿问他为何要娶自己,不过是平白沾了予心的光而已,现在,梦醒了,她深埋心底的痴念终究是一场虚妄。

顾予初转,离开的每一步都是用尽全力。

而启帧,终究在见她低头关门的刹那,不再吝啬自己如金的眼泪。

回到了临月阁,莲生着急的等待着,看见她如此失魂落魄,张罗着为她更衣梳洗。

“王妃,水准备好了,可以沐浴了。”

“莲生,我已不是王妃了,你若是愿意,便唤我一声姐姐吧。”

“怎么会?王爷是不会答应的。”莲生一脸的惊愕。

“不该是我,我也要不起啊。”顾予初自言自语。

就在此时,顾予心泪眼婆娑,顾不得佯装病体,冲进了暖阁。

“莲生,你出去吧,我与予心有些话要单独说。”

“是。”

待到莲生出去。

顾予心一把握住姐姐的手,哭的伤心不已。

“姐姐,你不会走的,她们说的都是假的,对不对?”

“傻子,这是我向王爷求来的。”顾予初安慰道。

“为什么?!”顾予心一脸惊愕,睁大了眼睛,眼泪不停的夺眶而出,“是因为我么?姐姐是因为我么?我从来都没想独霸他,真的,姐姐你要相信我。”

“跟你没有关系,我只是不喜欢现在的生活。”

“那姐姐你喜欢怎样的生活,你告诉我,我一定做的到。”

“我想过江湖快意潇洒的子,如果可能的话,寻一寻景横的下落。”

“景横还活着么?”予心轻轻的问道。

“不知道。”顾予初怅然的摇摇头。

“我们可以让启帧帮助,他是东启战神,有他出马,定能寻的景横的下落的。”

“予心,你相信启帧么?”

“嗯。”

“那你就好好的留在他边,照顾好自己。”

“我也想和姐姐,和弟弟在一起。”顾予心哭的更汹涌了,这一下也勾下了予初的眼泪。

顾予初抬手擦了擦妹妹的眼泪:“尉迟旧案就就快要水落石出了,姐姐需要你留在东启,看着家门昭雪。另外,还有一件事,你务必要做到,就当是为了我为了尉迟满门。”

“嗯,姐姐你说,我一定做到。”

“无论如何,都要以尉迟予心之名坐上皇后之位,往之名不可追,但家族的荣光仍可再兴。”顾予初没有告诉妹妹实话,也没有那个必要,这样的真相有她一人承受便可,而予心只需坦坦dàng)dàng)的陪在心人的边,承接属于自己的一切。

顾予初想着自己做了那么多筹谋,尉迟昭雪指可待,但为保万虞,只有让东启皇后之名再续写上尉迟二字,才能算得上是万无一失,所以,她必须再压上启帧对予心的感。

“好。”顾予心泣不成声,紧紧的抱住姐姐,顾予初轻轻拍着她的背。

“乖,若是你需要我,无论山高路远,我都会来。”

“一言为定!”

“嗯。”

第九十三章 离别无言

翌,莲生照列晨起伺候梳洗,可榻已然整理一新,顾予初也不见踪影。

其实昨晚她一夜没睡,想起来收拾行装,竞发现除了一柄短刀、一张休书,自己一无所有。

趁着天未亮,就走了吧,省的离别泪眼婆娑、颤人魂灵。可就在她飞上屋檐的刹那,顾予初还是回了头,重入暖阁,从妆匣中取出那枚素簪。

既是送与自己,若退了回去,定也是被毁弃了,如此实在是可惜。

不如留个念想吧。

启帧接到莲生的通报之后,再三犹豫,也还是去了临月阁。

房间一如从前,软塌的方几上摆着一盘点心,巽门的素环置于最上,旁边还有一卷娟帛。

启帧打开娟帛,那是皇后的自认的罪书,上面陈数着陷害怡贵妃及尉迟林的种种。好你个顾予初,除了梦瑜山庄抛出尉迟后人的鲜头,将自己名声与尉迟的荣辱捆绑在众人的口舌之上,还早就筐下皇后的实证,她筹谋的如此细致,也不枉自己悉心栽培十年。只是她将此物轻易的留给自己,还是太过掉以轻心,但他不能苛责,因为说到底她还是对自己深信不疑。

放下娟帛,他捻起一块糕点闻了闻,皱起了眉头,但又很快舒展,无可奈何的笑了。

新鲜的栗子糕,记得他曾今告诉过她,自己吃栗子会浑起红疹,她是真真的记在心上,只不过却以这种的方式。

他咬了一口糕点,除了栗子的味道,竟然没有一丝丝的甜,心中感叹,启帧那启帧,这是她顾予初给你的小小的惩罚,你一定不能忘了。

而后,启帧踱步至她的梳妆台,妆匣里摆满了精致的首饰,唯独不见的就是那一枚素簪,至此,他心中舒然了很多,仿佛一张揉成团的香纸被细细的抹平。原来就算自己再骄傲与决绝,但自她无言离去那一刻起,心中便已高悬起了一块石头,说不清楚的惶恐与不安。

“王爷,该上朝了。”肖远不知何时候在门口。

“嗯。”启帧收回思绪,起了,端着那盘糕点出了门。

“让徐张端回书房,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碰它!”

肖远恭恭敬敬的接过盘子,叹息着这除去巫山不是云的寂寥。

“王爷。”他犹豫的开口。

“说。”

“您为什么不和王妃说清楚?”

“说不清楚。”启帧抬头眺望着翻着鱼肚白的天际,怅然的回道。

“那为何不去追她回来?”

“我和她终究是要面对这些,只是早一些与晚一些。”

“您是有办法留住她的不是么?”

“她会回来的。”启帧转头看了眼肖远,“本王一定会让她心甘愿的回到我边。”

“是。”肖远不懂男男女之的弯弯绕绕,但他相信自己的主子不会就此让心之人流失指缝。

也就在此时,顾于心提着裙子,向临月阁的方向奔来。一不小心,路上撞见了启帧,她停了下了,细细的喘着气。四目相对之下,予心眼眶汹涌,带着怒气转头便原路折返,她的姐姐走了,她的帧哥哥真的是狠心。

启帧根本没有去追,小女儿家的心思他懒得顾忌,朝堂还有好多事等着自己去做,还有那未兑现的承诺,是不必再等了。

顾予初待到钟楼晨钟响起,城门大开,便才牵着骏马,出了启都城。

她回头遥望慢慢开始闹起来的早市,这样繁华的启都城,今后不知是否还有机会再踏入分毫。

再见了,启帧。

会再见的,小初。启帧在城楼上远远瞧着顾予初背影,心中默默的说道。

跨马奔去,不过一炷香的时间,顾予初遥见远处山丘上有一对老夫妇远远的看着她,像是在等她一番。

于是,策马而去,谁料竟然是镇西老王夫妇。

“晚辈给老王爷、老王妃问安了。”顾予初仍旧礼貌的问安,既然连明帝都放过了,又更何况是镇西王府呢?

老王妃慈祥的笑着,镇西老王却未知声。

“两位起的如此之早。”为了缓解尴尬,顾予初只得寻了个话题。

“年纪大了,浅眠。”老王爷回到。

顾予初淡淡的陪着笑。

“孩子,你要去哪里?”老王妃拉着她的手。

“不知道呢。”顾予初低头苦笑,“可这天下之大,总有一方天地是愿意留下我的吧。”

“孩子,我总觉得与你特别亲近,这个送你吧。”老王妃将一枚玲珑剔透的红宝石赤鳞鱼塞在她的手上。

“如此贵重,予初人微言轻,实在是受不起。”顾予初连忙退回。

“既然给你,你自然是受得。”老王爷仍然没什么好气。

顾予初也不再扭扭捏捏,白送的宝贝还有不要的道理。

“那小辈谢谢老王妃了。”她作揖以表谢意,然后粗粗瞄了眼那枚赤鳞鱼,它成色通透,雕刻精湛,是上品中的上品,得了这么一个宝贝,心中还是开心,从王府出来也没带银两,急之下这个宝贝至少可以换上几千两,不错不错,她随手将赤鳞鱼翻了个,只见它肚皮上赫然刻着“尉迟”二字。

顾予初抬头看着镇西老王,只见镇西老王也仔细的端详着她的表。看来,老王爷是猜到她的世了,但又不说破,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算了,既要离开启都了,剩下的就教给启帧吧。

她向老王爷笑了笑,老王爷也与她笑了笑,那笑容没有诡谲,但也没有亲切,就如井水一般的清寡。

“顾予初!”远处马蹄连绵,那喊声里满是怒气,是顾帆那个孩子。

“是你弟弟么?”老王妃问道。

“不是。”还未等顾予初回答,老王爷便抢先说道。顾予初心虚的瞅了瞅镇西王,梦瑜山庄的消息传的很快,但老王爷的速度更是惊人,几天之下,已经将顾帆的世调查的清清楚楚了。

“小辈就此向两位告别,以后还望珍重。”她恭敬的拜别后,便匆匆的上马离开。

老王妃看着两匹快马争相追逐,红尘飞扬,转头望着镇西王,说道:“放下吧。”

老王爷颔首,并不做声,那一枚红宝石赤鳞是他的母妃尉迟皇后临终前留给他的,母妃知道他心中的苦与不甘,便什么也没交待,但心中还是希望他能守护尉迟血脉,可是他还是负了母亲的期待。

当年,尉迟案发,他知道那三个孩子侥幸逃脱,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追究,也算是为母亲尽一点微薄的孝心。只是他没想到的是,多年以后这个孩子也搅进东启权利的漩涡中来,还匡骗了安然自认罪责,坏了自己多年的大计。

算了,都是天命,是该放下了,从此,自已与尉迟一族再无相欠,这枚赤鳞鱼就送给她留个念想吧。

“回去吧。”老王爷看着怀中头发已然花白的妻子,温柔的说道,戎马一生,有她相濡以沫、不离不弃,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他该知足了。

第九十四章 远走江湖

“顾予初,你给我站住。”顾帆紧跟其后,不依不挠。

整整追了半个时辰,马儿都有些吃不消了,路径之地,草儿垂头丧气努力挣扎直起腰杆,顾予初心中叹息这,只得勒紧缰绳,停了下来。

可让她没料到的是,下马还未站定,顾帆如被招惹发怒的小牛,一掌向自己劈来。

顾帆连续出招,顾予初左右躲闪,不予还手。

招式很绝,如行云流水一般,但都未能触及她分毫。

如此更让顾帆上火,于是卯尽权力出拳,可就在拳头触及目标鼻尖之际,顾予初突然停了下来,他大惊,陡然收回拳峰。

沉默半晌,横眉冷对:“顾予初,你什么意思?”

“你唤我什么?!”女子皱了皱眉头,这小子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你抛妹弃弟,还好意思让我唤你姐姐?”顾帆仍旧脸色铁青。

说到此处,让顾予初心中内疚不已。在梦瑜山庄,自己利用他的年纪和姓氏,冒充尉迟家的儿子,她明明知道如此就是将他的命置于危险之地,可自己为了家族的昭雪还是毫无犹豫的做了,如今离开启都,竟然与他一句招呼也不肯打,实在是太过无。

“对不起。”顾予初低睑轻轻说道。

顾帆,听到她这么说,心中却是再也恨不起来了,于是拉着顾予初的袖子,委屈的说道:“姐姐,你别走。”

“我还有要紧的事没做。”

“是要寻你那个不明生死的亲弟弟么?”顾帆扳着她的双肩,问道,“那我怎么办?要不姐姐你带上我吧。”

“你跟着王爷有更好的前程。”顾予初微微笑道。

“我不稀罕。”顾帆见她不依,还如此轻视他的决心,气的轻轻推开了她。

顾予初很是无奈,提手整了整他前因策马而吹乱的头发,“你已经是大人了,小孩子脾气要改改。”

顾帆并不领,用力的甩开了她的手。

女子深叹一口气,“小帆,我需要你留在王爷边。姐姐现在已没有了依仗,启都风云变换,若是将来我能会来,你的本领越大,就越能护我周全。”

“此话当真?!”感觉到自己没有被抛弃,顾帆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如此,你愿意么?”

“愿意!”

看着依如光灿烂的少年,顾予初的愧疚越发深了,来何其长,一个不属于此地的人哪里还有机会再回来,自己这样说不过是不想因此耽误他的大好年华。

她笑了笑,启都这被万千**牵动的地方,谁也不得幸免,痛苦之余,连谎话都可以说的如此随意。

“不早了,我得先走了。”顾予初不想过于流连,伤离别,离别伤,还是早些说再见吧。

“那以后我该怎么与姐姐联络。”顾帆又扯住她的衣袖,很是不舍。

“等我找个好地方安顿下来,会给你消息的。”

“要是再骗我,我就真的与你一刀两断,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少年气愤的说道。

“是是是。”顾予初很是无奈。

“诺,这个你拿着!”顾帆塞给她一个沉甸甸的钱袋,“我攒一年的月钱,留给姐姐路上用。”

“不用。”顾予初推辞。

“姐姐如果再这样,我就咬舌自尽!”顾帆瞪着眼睛威胁道。

“好好好,收下。”顾予初收下沉甸甸的钱袋,抬头扯出温暖的微笑,“小帆,谢谢你。”

可顾帆并没有回应,反而转快速上马,绝尘而去。他实在不愿意说各自珍重的话,搞得再也见不到的样子,只得背着姐姐在马背上挥着手告别。

顾予初远远的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表凝重,这一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见了。

除了来不及消散的红尘,旷野之上再也看不到顾帆的踪迹,她打开那个钱袋,满满的赤金豆子,若隐居山野,省着点用,可保自己半生无虞,可凭着一个侍卫的月例,一年顶多二三十两银子罢了。他那里来的这么多钱?顾予初不苦笑,不是予心那便是启帧偷偷换下的。

即是离别,也非要欠着他的人不可,这一笔就不还了吧。

顾予初整理下行装,收好赤鳞红宝和钱袋,便也策马离去。

也就在今,启都内新晋的马球队烈焰突然宣布解散,队长在众人的再三挽留下仍就不为所动,他遣散了所有的搭档,将这半年来赢得头筹和赏金全部抛出,只牵着自己的宝驹出城,马球队一众兄弟相送至城门口,橙红色的装饰格外的醒目。

“天高路远,就此别过,兄弟们无需再送。”队长明眸美须,束冠散发,墨蓝色束袖长衫,好不逍遥。

“大哥,江湖之大,可别忘了我们这帮弟兄。若是馋了一平居的佳酿,捎个信回来,无论多远我们都送到。”一个壮汉说道。

“还有,商会会上邬员外让我捎句话,以后每年水街花灯节,都在一平居给你留着厢房,煮上几坛子好酒,感谢大哥的良策。”

“客气了,举手之劳而已,谢谢诸位了。”美须队长抱拳告辞,跃上骏马,策鞭而去。

正巧,顾帆回程,两人在城门口打了一个照面。只见,美须朝着他邪魅一笑,顾帆一阵纳闷,心里也觉着此人眼熟,但回头仔细瞅瞅,却又着实没有多大印象。

美须仍旧一幅云淡风轻的模样,悠然的离开。

待他走后,送别的一行人,有人忍不住问向给邬员外捎信的壮汉:“什么良策,能让邬员外如此看重大哥?”

“就是就是,我们也很好奇。”其他人跟着附和。

壮汉煞有其事的小声说道:“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那水街花灯节的主意是大哥给邬员外出的,商会成立十年,都未得朝廷特别的看中,可就是办了这闻名天下的花灯节之后一切就不一样了。当但凡是入了商会的铺子和酒楼都有好些个折扣,百姓得了实惠大赞圣上恩德四海,纷纷给龙腾四海的巨大花灯献花并叩拜祝圣上松鹤长青,东启江山永固。这事传到宫里,圣上龙颜大悦,还亲自给商会赐了牌匾,都府尹因此也在朝廷面前得了大脸,如此,商会可是算在东启扎稳了脚跟,你们说说,这么大个人值不值当千金酬谢,只不过大哥不看重这些个外之物,便随口说了句每年灯会给他在一平居留一间上好厢房,一坛子好酒便可,邬员外一听高兴坏了,这么好还的人,谁能拒绝。”

“如此说来,大哥可真是个神人也。”有人感叹道。

“那可不。”壮汉一脸的崇拜。

这些话被顾帆听在耳里,心里更是纳闷刚才立马之上的人对自己的示好,但百思不得其解,便也只能摇摇头,回了王府。

第九十五章 生辰贺礼

自顾予初离开一晃也有一月,明帝称病,朝堂大大小小的事都是由启帧主持,东启虽未立太子,但明帝心意已然明朗。

启帧忙于朝政,南溪则被朝阳长公主接回边调养体,顾予心因为启帧对姐姐的无仍在别扭当中,这秦王府俨然冷冷清清。

今,正是启帧的生辰,明帝选在当昭告天下,自己体抱恙,军国大事由秦王辅政,这诏书虽未严明立其为储君,但天下已是心照不宣,朝野上下更是没有任何意外。

秦王府双喜临门,但明帝自然是晓得自己的儿子不喜逢迎客,便没有为他cāo)办寿宴,只许他休憩在家。

秦王府大门紧闭,不接受任何的贺礼及拜帖。

南溪出了小月子,夫君没有派人来接,碍于面子也不好自己回府,但正好赶上启帧生辰,南昌王夫妇便借着这个台阶送女儿回了王府。

徐张准备了家宴,予心称病不参加,南昌王府一家人团聚,她实在不愿去硬凑这个闹。

启帧勉强敷衍着陪着南昌王、朝阳长公主在驻雪台用了晚膳,之后二老回府,他不管南溪的挽留,很早回了书房。

坐在太师椅上发着呆,这样的闲暇让他很不习惯,总是不自觉的想起那个女人,唉,也不知道她现在人在那里。

“王爷?”肖远叩门。

“进来。”启帧拉回了思绪。

“王爷,朝阳长公主派出去的人都秘密料理了,并没有打扰到王妃。”

“她现在人在哪?”

“前几天刚到了彤城,之后特意甩掉了暗卫,现下还不知道踪迹。”肖远自知失职,很是惭愧。

“腿脚到快。”启帧自顾自的说着,但又看见肖远低着头很是自责的样子,语气似有安慰之意,“好了,你们跟了这么久才被发现,已是不易了,下去吧。”

“是。”听到王爷的安慰,肖远心中倒是松快了些,“那个,王爷,莲生在外求见。”

“她来干什么?”启帧眉头锁了起来,要不是这个丫头知不报,自己也不至于被顾予初算计的毫无察觉,他本想处理这个丫头,但想着她伺候临月阁也是妥当,便忍了下来。

“让她进来吧。”

肖远退了出了,莲生蹑手蹑脚的端着梨木盒子进了屋子。

“什么事?”启帧很是不耐烦。

“王爷,小的整理王妃屋子的时候找到了这个。”莲生小声说道。

“这是什么?”他瞄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惊喜。

“去年王爷生辰征战东海,王妃特易亲手给您准备了贺礼,可是后来没有送出去,小的也搞不清楚原因。”

“放着,下去吧。”启帧心中一阵发紧,居然有些紧张,去年征战回府,明的暗的管她要贺礼,可她都是绝口不提,没想到竟是偷偷给自己备好了。

待到莲生退出书房,他才迫不及待的打开了那个木盒。

一玄色的衣衫静静的躺在里面。启帧心中一阵温暖过后又是一阵酸楚。那一晚膳,她定是看到自己穿着予心亲手做的衣衫才将这一样的贺礼默默的收了起来。

启帧解衣宽带,将那衣衫换上,不大不小,很是合子。

他展开衣袖,端详了下自己,苦涩的笑了。

她拼命要从自己边逃走,而自己却明明这般舍不得,却也不得不从了她的任,旧案的种种真相是他们都必须面对的,只有解开了这个心结,今后他们才能有机会安然厮守。

但愿她能早一想清楚回到自己边。

启帧细细的搓磨着衣衫的每一个针脚,比起予心的手艺,这件着实是粗糙了些,可正是这样,才让她的心意更显得弥足珍贵。

意外间,翻开袖口,里边绣着躲在云朵之后的上玄月。

上玄月也是初月,她悄悄的把自己的名字绣在这么不显眼的地方,是盼望着自己知道还是不知道呢?

在心底,隐于表达,真是个傻子。

启帧推开门扉,踏入院子,抬头遥望天际。

夜幕弥散,月光皎皎。不知月下的另一头,是否有人如他一般的相思成疾。

彤城孤霞山顶,顾予初坐在火堆旁,也抬头遥望的婵娟。

她其实早就察觉背后有人尾随,想来朝阳长公主也不会如此容易放过自己,但自己按兵不动,不过想趁机揪出秦王府暗卫的踪迹,如此一来既不用自己的动手,又可彻底的摆脱启帧的控制。

前往赫和国需走水路,但彤城不是必经之路,只不过家宴那晚,张梦依与她提及在彤城与启帧相遇相知,于是自己便鬼使神差的来到了这个地方。

说来也是可笑,那个男人盘桓在他们两个姐妹之间不予抉择,尉迟旧案又欺骗自己如此之甚,可自己呢,竟然还是如此惦念难忘,顾予初深深的叹着气,拨弄着火堆,火苗璀璨,比起天上的皎月,自己就如着火苗一样,看似烈艳,实则不堪一击。

软糯的她逃出了三个人的纠缠,算是尽力成全了他与予心的缱绻深,但愿从今往后,自己可以不负韶华,与他就次相忘于江湖。

第二清晨,顾予初便启程下山横渡凌水,花了一颗金豆子,包了一搜渡船。男装着,短剑随行,一路上并不扎眼,倒是这颗金豆子,让船家对她刮目相看。

想来,启帧这袋金豆子那里是什么盘缠,不过是用来追踪她引子。面对宽阔的凌水,顾予初坐在船头掂了掂钱袋,哼哧了一声。

在彤城她早就将金豆子以十折九置换成金叶子,只留下这一颗付给了这摆渡人。

说不上什么原因,就像一场你追我赶的游戏,东启之外,她到能见识见识启帧的真正实力。

“公子,是归家还是远渡?”船家见客人一直沉默,摆渡寂寞,于是便才开了口。

归家还说远渡?顾予初都不知道,九州之大,已经没有她的家了,江湖之远,又能躲过自己的真心么?

“归家。”顾予初回答到,比起远渡的凄凉,心中一点残破的希望到勉强可以为这独自飘零的落寞徒增几笔暖色。

“琼州现被北陵军马看管,不太平啊,公子还是小心为上。”船家叮嘱道。

“多谢。”

第九十六章 琼楼梦馆

云京太子府。

“下,尉迟予初已经到了赫和琼州了。”

“哦?”坠在红袖暖香中的凌子域邪魅的笑了,仰头饮尽杯中美酒。

等了这么久,她可终于来了。

“下,可是又看上了哪位美人啦?是不是就不要咱们了。”怀中着绿色纱裙的女子撒道。

“怎么会,美人不嫌多,更何况她可是本太子要送出的大礼。哈哈哈哈。”凌子域低头吻向哪女子的香颈,惹的佳人羞低笑。

堂下的侍卫低头撇了撇嘴,识相的退下,可还未走出外,便又被唤了回去。

“吾岑,收拾下,明启程琼州。”说罢,凌子域摆了摆手,才肯放过自己的贴近卫,继续与一众香艳寻欢作乐。

而顾予初这边,到了琼州第一件事便是探查北凌军队的驻扎营地。

赫和被北凌接管以后,除了皇宫守卫全由赫和自己的卫军把手以外,国都巡防、疆域戍边半数皆由北凌控制,就连琼州京防营都府也腾挪出来供北陵将领居住、办公。

军政大权,除了民治农生之外乐嘉还瑜可自行决断,可但凡涉及军御布防皆需要由北凌老王首肯方可下诏,赫和国不成国,划为封地,拜为诸侯不过是早晚的事,只不过是姓凌还是姓启而已。

顾予初在京防营周边绕了好几天,全然无半点头绪。

上回在街上遇见的那个少年是穿着北陵的铠甲无疑,可偌大个军营又如何能找到他呢?且不说现在北陵在赫和国境,根本不可能招募新军,就算是成功混入军营之后又当如何?

鱼龙混杂的琼州城,消息集散最为交错的地方会是哪呢?

顾予初反复思索着很久,偶然间脑子里居然蹦出ji)院两个字。

没错!赫和国土狭小,北陵占领以防御为主,几乎没有战事,营ji)自然不用随行,防卫军队每隔三月从边境换防至城郡,准休憩二。

将士年轻气盛,且都是背井离乡,军纪虽严,但人非草木,尤其战场凶险万分,所以将士休憩之悄悄流连烟花之地也是可以理解的,主帅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此,那柳巷深深便是消息最为混杂之地,虽然真真假假很难分辨,但也好过好无头绪。

顾予初想着自己的弟弟也是男人,若他真在军营,即便他长成不为女色所动的子,但也免不得与兄弟一起玩闹,那么便有机会探得一丝消息。

于是,她马不停蹄去了三国交界的郡县怀恩,那里原先是三国罪犯被流放之地,糟烂不堪,而后因边境商旅来往留宿,各国戍边军队置办月需,久而久之慢慢演变成繁茂的贸易枢纽。

但这些都不足以让怀恩县名闻于世,当今天下,上到八十老人,下到黄毛幼子,即使未听闻怀恩县,但问起边境上的一条灯红酒绿、昼夜颠倒的长街,都能答出名叫承露。

相传,承露街红色灯笼绵延数十里,是整个东境大陆最摄魂销骨之地,那里香耳弥漫、丝竹扣弦、声色不断,让每个去过的男人,都流连忘返、难顾色。

待到顾予初牵着骏马远远瞧见这条声明远播的街市之时,已至傍晚。

街道两侧花楼红色灯笼逐一点亮,一时间,天际的淡彩印着摇曳如星连绵的橙红,也是美极了,若不是早就知晓这是烟花之地,怕真是要误以为这是忽现的海市蜃楼。

刚至街口,香气便扑鼻而来,但并不是想象中令人生厌的脂粉俗味,反而是清新怡然,让人心生逾越。

果然,摄魂销骨,不漏于形。

可再深入,便又是另一副景象了!

各家花楼比肩而建,丝绸彩带飘展,坠着流苏风铃、绣着各色商号,有藏云、拾露、绿风、红妆等等,然后借花草为徽,各有千秋。

承雨街中心,是条三叉路口,其中一座仍在装修,另外两座是五层高的红楼,它们摇摇相对,雕梁画柱,翠叠金漆,华丽之盛堪比皇宫。

定睛细看,两个招牌一个叫“锁星宫”,一个叫“拂云”,很是别致。

顾予初男装打扮,路过之处不停有莺莺燕燕百般纠缠要拉她入楼,还好她手矫健,灵活逃脱无数个香酥魔爪。

但眼下这两家的姑娘与别家却大不相同,抚媚风之下却是清寡傲世。

这不,两家门口的牡丹、芙蓉搭台上各有美艳琴师及舞娘,西边曲罢,东边舞起,这架势不像是招揽男宾,倒像是斗法。

顾予初觉着实在是有趣很,看那两边台后,团花锦簇,插金带玉的便是老鸨无疑了。她们二位,一个清瘦修长,眉眼生辉,一个丰腴玉润,风骨柔,但遥遥相对之下,却是暗潮汹涌、电闪雷鸣。

一番比试,拂云一边压倒锁星宫,看闹的男宾大多数都被吸引至拂云,气的清瘦老鸨自跺脚,可还没等她示下,一个穿着蓝色衣裙的姑娘便冲了出来,一把抓住对方领舞粉衣舞娘的头发,纠缠起来。

“快拉住那个败家玩意儿!”清瘦老鸨发话了。

谁料,蓝衣姑娘回头嘶吼着:“瞎了么?快来帮忙!”

这一吼不但没有招来帮手,反而被拂云的打手给架了起来,眼看就要被重重的摔在地下,没想到,却被顾予初顺势给抱着接下。

四目相对,蓝衣姑娘满脸风,顾予初心中大喊不好,赶紧放下她。

这时候,清瘦老鸨带着一众姑娘冲了上来,而丰腴老鸨也同样迎面而上。

“这位公子,来我们锁星宫吧,姑娘各个美若天仙。”

“,这位公子一看便是初来乍到,您到这条街上打听打听,我拂云才是这承雨街上第一红楼,不是别的什么小店是可以比的上的。”丰腴老板不甘示弱。

顾予初真真是后悔自己的冲动,这下好了,自己成了两大红楼争抢的客人,这要是被顾帆知道,岂不是要笑掉大牙。

丰腴老鸨使了个眼色,三两位姿色貌美的姑娘便环绕着顾予初要请她移步,就在这时,锁星宫的蓝衣服姑娘将她们统统掰扯开,并挡在顾予初的面前。

“公子既然救了我,那便是我的人,你们一群臭女人滚一边去。”

“真是不要脸,也不瞅瞅自己长的啥样。”拂云的姑娘齐齐翻了白眼。

“赫和、北陵大大小小将领可是时时都光顾我们锁星宫。”清瘦老鸨说道。

“那又如何,北陵太子还来过我们拂云呢!”丰腴老鸨捧着胳膊,很是得意。

“也就来过一回而已,没到一炷香的时间便出来了,有什么好了不起的。”清瘦老鸨翻了个白眼,顾予初觉得属她丹凤眼翻的漂亮。

“那就让公子自己选。”丰腴老鸨提议道,一幅势在必得的样子。

“呵呵。”清瘦老鸨又是一个白眼,“怕了你不成?”而后,递给边白衣姑娘一个眼色。

可那白衣姑娘显然很不买帐,自顾自的看向别处。

清瘦老鸨有些急了,只得瞅了瞅蓝衣姑娘,而蓝衣姑娘也白了她一眼,不耐烦的开口道:“公子,你还是去她家吧,我们的姑娘功夫不行。”

“哈哈哈哈。”丰腴老鸨一脸风得意,这忙帮的是恰到好处。

这下,清瘦老鸨气的眼神都能分分钟杀死人。

“既然如此,我便去。。。”顾予初这才开口,却还特意卖了个关子,“锁星宫吧。”

意外之喜,清瘦老鸨脸色突转,突入一夜风来,“公子,里面请。”说罢,转之余还投了一个得意的表给丰腴老鸨,今晚的恶气可算是出了。

路口花台下,姑娘们各自散去,回了自己场子cāo)起正业。

第九十七章 妙不可言

顾予初被蓝衣姑娘扯着拉进了厢房,可她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那姑娘细细打量她上上下下,还未开口,便有人叩门。

进来的是那位不给老鸨面子的白衣姑娘。

“死鬼,刚才都不上来帮我。”蓝衣姑娘见是她,责怪道。

“你一天天的闹个七八回,累不累?”白衣姑娘自顾自的坐下,喝了杯茶水,“况且,我今算过了,不宜动手。”

“天天卜卜卜,能卜到自己什么时候能嫁出去?”蓝衣姑娘不依不挠。

“咳咳。”顾予初也是讶异这两位青楼姑娘,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哦,忘记你了。这位姑娘,武功高啊!”蓝衣姑娘开口就惊死顾予初。

“别装了。”白衣姑娘附和道。

“你,你们怎么看出来的!”顾予初撇了撇嘴,仔仔细细端详着自己的穿着,自己出入军营都没人认得出来,如此怎么就漏出破绽了。

“直觉!”蓝衣姑娘故弄玄虚道,“女人的直觉!”

“算了吧,明明是我卜出来的。今有女子入楼。”白衣姑娘一脸瞧不上蓝衣姑娘。

“好吧。”顾予初抽了抽嘴角,这都是些什么跟什么,青楼的姑娘难不成都是疯子不成。

“我叫言风,她叫御白。你叫什么名字,你一个女人来ji)院做什么?当姑娘啊?”蓝衣姑娘子很是直爽。

“她来寻人。”御白答对煞有其事。

顾予初心中一惊,莫不是和这锁星宫真是有缘,自己选择它的原因不过就是老鸨一句北凌大小将领皆喜光顾,这样能更好的打听景横的消息,可当下听到这姑娘所言,倒像是自己命中注定要来此地一样。

“在下名叫尉迟予初。”已经出了东启,从今以后便叫回以前的名字吧。

“呦,江湖中人,久仰久仰。”言风也一幅江湖做派回礼。

面对如此别具一格的青楼姑娘,顾予初哭笑不得。

“你要寻谁?离家出走的郎君还是隐姓埋名的仇家?”言风一脸的激动。

“我。。”还未等顾予初开口,门又被推开了,清瘦老鸨一脸的不悦和嫌弃。

“你不好好接客,你不好好算账,都挤到这里干什么?难不成以为我这锁星宫是善堂不成?”

“喂,搞清楚状况,你这老鸨是本女侠让给你的好不好,再说了御白出钱,我出房,你出人,权责清清楚楚的,不要总是颐指气使的,显得没了老鸨的份,御白你说是不是?”言风捧着胳膊,一脸的不屑。

“懒得跟你这个无赖泼皮掰扯。”老鸨白眼一番,转过头来仔仔细细打量着顾予初,“你就是老白掐指一算出来的女子?你要来我们锁星宫做姑娘?丑话可要说在前面,她们两个不接客已经是特例,但你可不行。”

“说话客气点,这可是我的恩公,再说了老白这个铁公鸡,连小厮打手都不肯多请一个,就我一个人负责整个锁星宫的安全,真的很累唉。我看这位姑娘武功那么高,不如以后就跟着我,住呢就和我和老白一个屋子,总行了吧。”言风一句话又把老鸨顶了回去。

“你还没问问人家同不同意呢。”御白悠悠的说道。

回归正题,顾予初初来乍到,还未做好规划,要从何处下手。

这下倒好,三个自来熟的姑娘把自己安排的妥妥当当。

混迹秦楼楚馆还不用接客,管吃管住还不用费多大功夫,如此大的好事突然砸在自己头上不免有些生疑。

她们到底是何人?有何目的?知不知道自己的底细?但也不知怎的,在无数个疑问中顾予初对她们生出的竟然是几分好感,久在东启曲和逢迎,违心违意的活着,如今见到这些个直言不讳的真到真是让她如沐风。

“不愿意就赶紧走,还有把今儿的酒水钱付掉,本楼厢房都是五两黄金打底的。”

顾予初的犹豫,让老鸨很是开心,得了一个不能接客的姑娘,白费银子不说,看着就堵心。

“既然言风姑娘盛难却,我也不好推辞,今后锁星宫的护卫之职我定尽心尽力。还望。。。”顾予初犹豫该称呼老鸨什么,妈妈或是老板。

“你就叫她老鸨好了,老鸨多有地位。”言风接茬。

“滚!”老鸨冲着言风吼道,而言风则一脸的习惯,凑到云淡风轻的御白边上抢糕点吃。

老鸨也不与继续掰扯,转向顾予初,面色稍稍放松了些:“你就唤我隽娘好了!说好了啊,护卫可以做,但没有工钱,不肯就立马走人!”

“没有工钱,衣服总要做几件新的吧。”顾予初想着自己如果一点要求也没有,也是惹人怀疑的,便随口提了一嘴。

“要求倒还不少。”隽娘嘟囔道,“老白,这事你做主。”说罢便出了厢房,回头还不忘提醒言风赶紧拉着顾予初开工。

“老白,给我也做几件呗,这些衣裙拖拖沓沓的,不方便我飞檐走壁啊。”言风跟着絮絮叨叨的。

“就你那三脚猫功夫白白浪费银子,尉迟姑娘可以做新的,你嘛我考虑考虑。”御白抖了抖衣袖。

“相逢即是有缘,你们唤我流光好了。”顾予初不自觉的随着她们一样,直来直去,很是舒坦。

“你不是叫尉迟予初么?”言风纳闷道,而后又一幅豁然开朗的样子,“嗷!花名~老江湖。嗯嗯嗯。”

顾予初尴尬的陪着笑,她的确有这个意思,出入青楼用本名实在不妥,可这话从这姑娘嘴里说出来就是另外一番意思了。

“我去算账了,这一天天开销大的。”白衣姑娘叹着气,拂袖而去。

“走呗,我也领着你逛逛这锁星宫。”言风拖着顾予初也出了厢房。

不细看还不知,一看真令人震惊的,这花楼高五层,悬梯盘旋而上,入登仙如梦一般。

堂高中空,数十挂十样锦色的透光绸缎像瀑布一样从屋顶垂落至堂下,而一楼帷幔之外则是五丈宽的水池围成一圈,池里养着很多锦鲤。

顾予初从五楼望下去,穿着光鲜的姑娘游走在纱幔之间,与客人打闹嬉戏,好不快活。

“这楼很是别致。”顾予初不自觉的称赞道。

“那当然,我们老白特意算过了,天方地圆,反其道而行,水握在手里,钱才好赚。”

“嗯。”顾予初煞有其事的点着头。

“说是护卫,其实也没啥事儿,承露街每年上缴税银无数,官家自然护着,咱们主要就盯着对门的拂云还有隔壁新装修的场子就行,早晚要把她们通通干掉。”

言风挥舞着拳头,“哦,对了,你要寻人可有什么打算?这每的客人如流水一般,若是没有头绪可都是白搭。”

“暂时还没想好。”顾予初有所保留,在未摸清楚她们的底细之前不能透露太多,先观察一段时间再做打算。

“得了,你要是想找我帮忙或者是找老白卜卦尽管说,隽娘就算了,她会想方设法bi)你接客的。得啦,我看今也没什么事,时候也不早了,歇着吧。”

顾予初看着言风逍遥的背影,忍不住笑了出来,这样的生活也真是不赖。

第九十八章 献计献策

夜里,顾予初躺在塌上回想着那一在琼州街头瞥见的少年,真的与娘亲长的好像,再加上之前蓝叶的消息和意外而得的两枚月牙石头,她心中笃定景横仍活在这个世上,那么到底该如何在查寻他的消息呢?

第二一早,屋里御白、言风仍旧呼呼大睡,她便起活动活动筋骨,这承露街的早晨和傍晚真是天差地别,除了三岔街角的一边正在紧锣密鼓的装修和布置,其他花楼都是大门紧闭,毫无人气,萧索的不行。

顾予初踱至装修的露面,大看之下,这架势是要与拂云、锁星宫争辉夺人、一较高下。

“,师傅,这店是谁开的呀,好大手笔。”顾予初拉着监工木匠打听到。

“嗨,我们就是来做工的,那能知道这么多,不过雇主给的工钱却是比市价丰厚多了。”

“那什么时候能开业呀?”

“月底之前工期肯定是要结束的,至于什么时候开张,那我就不知道了。得了,忙着呢,不和姑娘闲话了。”

花楼里叮叮当当的各种施工,顾予初未察觉又任何的异样,便也转头要回锁星宫,可还没到门口,便见到言风、御白一脸无精打采的站在门外。

“哎呀,困死我了,这隔壁敲敲打打的要到什么时候?还让不让好好睡觉了。”言风一脸的不悦。

“说是月底能完工,开张就不清楚了。”

“你这打探的消息到有一手的。”言风打着哈欠。

“用不着我出马,御白卜一卦便能知道。”顾予初开起了玩笑。

“今天适合睡觉,不适合发功。”御白也是一脸没睡醒的样子,“以后你也随她俩叫我老白就行了。”

“好。”顾予初笑了笑,若不是心里时时刻刻惦记着弟弟的消息,这样的生活到真是不错。

“得了,隽娘又要拉我们商讨压制拂云的法子了,予初,不对,流光,你也一起来,帮咱们动动脑筋。”言风招呼着她一起去了老鸨的房间。

这锁星宫本来就是富丽堂皇,老鸨的房间更是奢华,各种古玩字画、玉器窑瓷琳琅满目。

早膳摆满了桌子,论品相及种类一点都不比王府差。

“她怎么来了?”隽娘悄悄的问御白。

御白瞟了眼言风。

顾予初也感觉不妥,毕竟是生意上的打算,她一个外人实在不好掺和进来,“我出去溜溜,看看有什么地方要加固的。”

“等等等。。。”言风拦住了她,而后又向隽娘说:“流光虽然初来乍到,可也正是这样,能够以局外人的眼光看看咱们的经营缺漏,万一能有个奇思妙想也未可知。”

隽娘想了想,还是有些迟疑:“你不是对面派来的细作吧?”

“咳,要不我还是出去吧。”顾予初有些尴尬。

“罢了罢了,反正也快倒闭了。”隽娘也丝毫不怕言语避讳。

“是呀,隔壁再一开张,可不是要喝西北风么。”言风又补了一刀。

“等斜对门一开张,就拉你去接客!”隽娘翻了翻白眼。

“说正事说正事。”御白一脸嫌弃,每次要没她扯回正题,不知道要浪费多少吐沫星子也没说到重点。

隽娘饮了一口豆浆,“昨个摆擂,大家都看见了,那拂云的姑娘各个琴舞精湛,腰肢细软,艳滴,咱们家的姑娘太矜持了,长此以往,想不喝西北风都难。”

“衣着的问题吧,她们可都是在天一阁定的最时兴的料子和样式,哪像咱们的。”言风咬了口豆沙包,“老白多拨点银子出来重新置办。”

“你说的到轻巧,咱们姑娘的穿衣打扮一点也不比对面差,能不能给点靠谱的建议,吃就属你能吃。”隽娘说道。

“我觉得是咱们姑娘激励不足,还有那个什么赎条件太苛刻,除了交满赎金,还要赔偿你两个月新姑娘交接的损失,好没人。”御白撕了片卤牛。

“还不是你每月盈利目标定的太高。”隽娘听到不干了,甩了筷子。

“回归正题,咱们姑娘子清冷,就得给她们量定制些特别的节目,这样每月一次的技艺擂台才有亮点和新意。”御白看都没看老鸨一眼,继续说道。

“什么新意?花前月下、山高水长早就腻歪了,还能有什么好点子。”隽娘一声叹息。

“流光,你说说看。”言风推了推只顾着吃早饭的顾予初。

“我觉得吧,老白说的有道理,昨我一条街走下来,感觉各个花楼大同小异,门前的招牌也是,以各种鲜花自居,这种场面骗一骗初入花丛的少爷来说也是足够,但要是青楼款爷难免会有些老。”

“对对对。”顾予初还没说完,言风就点头赞许。

“老白说锁星宫的姑娘独树一帜,那就得发挥她的长处,不要总是歌舞琴弦。”

“就好比西域的胡旋舞,唯独莫桑一族最美,起舞之人站在烟花之见,腰间坠着铃铛,这样眼中的美感和耳畔的欢悦结合,而咱们也就是要在相似的地方匠心独运。”御白接茬。

“正理。”顾予初挑了挑眉毛,这三个女人看似出自烟花柳巷,可是论谈吐和阅历实属不凡,不是简简单单的生意人。

“胡旋舞整条街的姑娘都会跳,有什么好稀奇的。”言风撇了撇嘴。

“真是笨死了,打个比方而已。”御白抢了言风手里刚撕好的牛。

“难不成让咱们的姑娘去跳大绳或者舞刀弄枪不成?”

四个人沉默,道理虽好理解,但如何落实到具体呢。

“你们听过烽火戏诸侯的故事么?”顾予初说道。

“嗯。”三人一口同声的回答。

“为夺冰美人一笑,男人可什么事都能做出来。”顾予初挑了挑眉毛。

“对!对!对!既然咱们姑娘清冷,那就一改莺莺燕燕,走清雅之风,再摆上一位冰美人,若是客人能博她一笑,便赠百两。”言风顿时开了窍门。

“听起来倒是不错,可一是冰美人哪里找,二是万一真笑了,那我岂不要赔死。”隽娘还是有些疑虑。

“这个好办,我封了她的笑,保证谁笑不出来。”顾予初说道。

“哎呀呀呀,女侠,受我一拜。”言风抱拳。

“那每月的擂台演出呢?总不能就让冰美人坐在那里不动不笑吧。”隽娘继续问道。

“我觉得可以做一个圆月的花灯布景,冰美人端坐其上,偶尔撒些个香果什么的,台下歌舞照旧。琴师可以下聘貌美的男子,免不得有龙阳之好的客人。”御白提议道。

“我的娘啊,这是阳通吃啊。老鸨,小到冰美人的衣装,大到花楼布置,这回可是下血本啊!老白,你要不要先算上一卦。”

“舍不得孩子不到狼!”隽娘狠狠的拍了拍桌子,“办!立马就办!”

“我建议,把商徽换一换,别用什么海棠啊芙蓉啊,俗气,不如忍冬、竹子、松柏、笋什么的,万花丛中一点绿嘛。”

顾予初如此铺垫,不过是想将父母留给她和景横的玉牌上的花样摆着楼里最明显的位置,这样也好过她一个人一个人的打听,若有人识得这花样,定然会主动来问,如此就可便被动为主动,“另外,如果可以的话,招牌换一下,锁星宫感觉不太吉利。”

“商徽可以换,本来就随便选的,但招牌绝对不行。”老鸨隽娘一口否定。

“行吧,就到这吧,我去提银票,言风和流光负责装修和擂台花灯,隽娘去调教姑娘,争取下月十五擂台让天下刮目相看!”

御白不脱离带水,钱花在刀刃上,她是无比赞同的,再说她卜卦上就说此女能够帮助她们生意兴旺,如此看来,还是有些根据的。

第九十九章 绞尽脑汁

“为什么招牌不能换?”顾予初出了房门实在没忍住,便开口问了问言风。

“等到隔壁的花楼招牌挂上的时候你就知道为什么了。”一向直肠子的言风竟然卖了个关子,这让顾予初更为好奇,还好,隔壁开业在即,也没什么可着急的。

既然她不肯说,顾予初也不好在追问,当下是赶紧描出景横玉牌上的花样,想办法挂在锁星宫招摇的位置,如此,也许能有些许进展。

锁星宫的三个当家的拉着顾予初按照既定的策略分头行动,忙的好不闹。

御白给顾予初定制的几新衣服也很快从绣坊送了过来,黛蓝色的绫罗束袖长裙,外罩绣着山茶花的透纱,利落又不失秀丽,既显份又区别于花楼姑娘。

顾予初很是满意,她每里梳着最简单的发饰,但始终都不忘插上那枚素簪,也许是习惯吧,或也许是别的什么,她也懒得与自己计较,找弟弟才是当下的头等大事。

眼看又要到十五,两大花楼又开始紧锣密鼓的排演着新舞,布置着擂台和花灯,而隔壁的新楼已然张灯结彩,装饰一新,就等开业之贺了。

隽娘也是八面玲珑,一早让御白从琼州定制一块上好的花开富贵的双面绣屏风作为贺礼备好,只要隔壁一开业便亲自送过去,好探一探新敌的虚实。

顾予初这边呢,每将自己那枚忍冬玉牌挂在腰间,穿梭在寻欢的客人之中,也时不时的拉着客人打听,可还是没有半点消息,不免有些怅然。

于是她再生一计。

今,她特意将描好的商徽式样拿给隽娘过目,想赶紧撤下门口的蔷薇绣旗。

“这些都是你画的?”隽娘很是讶异看着顾予初,“会的还真不少。”

“老板过讲了,是锁星宫激发我的灵感。”顾予初从东启学来的谄媚还真是帮了她不少。

“只不过有些多啊,又是竹子、又是松柏、还有芦苇和笋,哎呀,可我素来最忧心做选择。”

顾予初为了不显得过于刻意,所以才多绘了其他的图样,没想到给自己下了绊子。

“不打紧,我想着可以不用固定,每隔一个月挂上不同的绣旗,昭示着楼里新上的花样,例如歌舞啦、酒菜啦或是折纸戏什么的。”为了达到目的,顾予初真是绞尽了脑筋,将自己的经商潜力挖的干干净净。

“倒是不错的想法,老白算的可真准。”隽娘称赞道,看到顾予初一脸懵然的样子,言又止,转入正题,“先放着吧,咱们先看看十五之后新法子的效果,一步一步来。”

“是不好一蹴而就,嗯。。。可是我这里已经私掏腰包定了百来张帕子,上面也绣着这些纹样,想着十五当,赠与围观的客人,也好添点人气不是。”顾予初还是有备而来的。

“自掏腰包,喔呦,一定是我的美貌感动的上苍,送你来帮我抢占鳌头,真是太好了。”隽娘仔仔细细瞅了瞅那些的帕子,很是开心,“你看看这料子,这绣工,花了你不少银子吧。”

“老板收留我,管吃管住,我自然要好好报答不是。”

“好好好,哎呀,知恩图报,好的很那。”隽娘欢喜的拉上了她的手。

顾予初陪着笑,心里想着幸亏收下了那包金豆子,不然到到哪里找银子贴去,“老板。。。”

“别那么见外了,你就跟她们俩一样唤我隽娘吧。”

“好,隽娘。”顾予初也不客气,“商徽的绣样还是早些确定好,帕子呢我再去绣坊定一点,以备不时之需。”

“哎呀,你看咱们这个店修整最近费了不少银子。。。这姑娘们还要吃喝,生意还要预支,御白那边估计也支不出多余的银钱了。。。”隽娘显然很犹豫,这位金主深不见底,她可是不能轻易放过的。

“没事,我先垫着好了,后账房银子充裕了,生意更红火了,隽娘看在我做事尽力尽力的份上,开份工钱就好了呀。”

顾予初也看出了这人精的心思,若任由她摆布,免难引人对自己背景的怀疑,还是市井一点,方显的自然。

“那是当然。”隽娘心中觉得这姑娘也是厉害角色,抛个破砖引出了碧玉,当然,若是后能一举干掉拂云,那么此等人才还是要想尽办法留住的。

“那我就先去干活了。”顾予初告了辞,她要再去绣坊看看订货。

这次她借着锁星宫天方地圆多装修的思路,反其道而行,各色绣样的手帕都有但都是一般的步料和绣线,但绣有笋的帕子确用了上好的丝绸,绣线也是金线,同时,数量上笋丝帕仅仅定了十条,混在其余的百来条当中。

若是北凌的军士拿了回去,定然要互相比对的,这时候金线笋必然一只独秀,引发议,这样,就能在很短的时间内让驻守赫和的北凌军队都能看到,如此,也许有心之人会主动来寻她。

想来,在锁星宫住下也有一月,还有几天就是十五了,月亮又大又圆。

这一个月的擂台不同于往月,是要角逐出一年一度的承露花魁,三叉路口的三家繁华花楼,一家准备盛大开业,另外两家则是卯劲全力准备,誓要干到对方,引爆整条花街。

明就是十五,顾予初与言风一道,在门口监工,搭台的工人们忙忙碌碌,巨大的月亮花灯也已经扎好,为保持神秘感,还特意用围布罩着。

对面的拂云也是如此。

“流光,今晚是没的睡了。”言风叹着气。

“为什么?”顾予初不解。

“为争花魁,对面什么事都能干出来,咱们得看着这场子,防止有小人破坏。”

“好吧,那你休息,我一个人看着好了。”顾予初也很能接受,这样尔虞我诈跟启都城里的一比,根本不值一提。

“哇塞,你可真仗义,那我也不能输啊,我去让后厨上几壶好酒,咱们对酒当歌,赏月防贼!”

说罢,言风就冲向后厨,顾予初无奈的笑着,这样说风就是雨的格真真儿是可。

第一百章 把酒夜话

承露街的夜晚比寻常夜市来的要早,去的要晚,已至三更,方才丝竹绝耳,笑音散尽。

顾予初和言风从阁楼爬山屋顶,入秋的深夜还是凉的,她们二人围拢了披风,捧着好的美酒,头顶圆月,虽然不言不语,但气氛还是非常的融洽。

“你在想谁呢?”言风打破沉默。

还没等顾予初回答,她便接着说道:“我想我爹娘了。”

“那你为什么不回家?”顾予初小心翼翼的问道,不敢妄加揣测别人家的一切。

“一回去又嫌弃我这个不好那个不对,你不知道,我的梦想是闯dàng)江湖,结果你看,闯出了青楼来,这要是让他们知道,不得活波我的皮。”

顾予初只是笑笑,并没有接茬。

言风自顾自定接着叨叨:“其实,他们知道我在这地,可是就是不来找我,那我这么可能自己回家?!太丢人了。诶,你说他们为什么不来找我呀。”

“可能他们想让你自己承认错误吧。”顾予初随口答了句,心里想着果真是幸福人家出来的孩子,如此的天真烂漫。

“想的美,我是有骨气的。不过。。。跟老白比起来,我一点也不惨,哈哈哈。”言风突然又幸灾乐祸起来,“她是逃婚出来的,你知道嘛,她生凭最不喜欢胖子,可她爹娘娘偏偏把她许给一个胖子,这比杀了她还难受,所以她才肯着了我的道儿,和我一起从家里溜了出来。”

顾予初也不好笑出来,只得饮了口酒压压惊。

“又在背地里说我什么?”御白突然从阁楼探出头来,也跟着爬上了天台。

“你说你家那个胖子现在过的怎么样了?”言风笑嘻嘻的丝毫没有收敛。

“什么我家的,还没有拜堂好么。”御白轻轻摔下一个食盒,坐在顾予初边。

“哇塞,烧鸡,老白,你可真好。”言风撕了只鸡腿便啃了起来。

“流光,你要是嫌她聒噪,直接点了她的哑。”御白没好气的说。

“没有的事儿,我特别喜欢你们吵来吵去的,很是有趣。不像我和我的妹妹,总觉得少了点什么,说话不像你们这么放肆,可能是待在一起的时间太短了吧。”顾予初想起予心,有些伤感。

“那你也是逃婚出来的?”言风探着头,鬼鬼祟祟的问到。

“有完没完?”御白怼了回去。

“差不多吧。”顾予初心虚的回答,想着严格算起来,她与启帧是算是逃婚吧,若没有那些个欺骗,而自己又能坦然接受富贵人家最稀松平常的共伺一夫,如今也能安然的陪在他边,讨一个名正言顺。

“老白,耳环拿来!”言风激动的跳起来,差一点就要摔下楼去。

“什么?”顾予初纳闷了。

“哎呀,当你来,我和御白小赌了一把,我赌你逃婚,她赌你寻人,那个,你可别生气啊。”言风兴奋过了,到有些不好意思。

“哈哈,无妨。”虽然有些被戏弄,但顾予初并未感到丝毫不悦,反而玩心大发,想掺和进这个为她而设的赌局,“但是,我也是寻人。”

“诺诺诺,怎么样?”御白也有些得意,脸上飞了云彩。

“诶,不带这样啊,流光你这是犯规!”言风急了。

顾予初笑的很开心,心中想着若是她与予心之间没有隔着一个启帧,定也能如她们一般肆意欢愉。

“那我可以问问要寻谁么?”言风一脸的好奇。

“不该问的别问。”御白素来严谨,提醒道。

“好吧。”言风撇撇嘴,倒是很听话,她也是知道在江湖,还是不要知道太多为好。

“我是要找我失散多年的弟弟。”顾予初也不避讳,这么些天相处下来,她觉得她们三人本纯真善良,即使cāo)持着惊世骇俗的生意。

“家里丢了男娃娃,还用你来找?也是稀奇了。”言风显然没有听懂这话里的意思,不过也难怪,她家境殷实,自由散漫惯了,自然不懂这世间苦楚和无奈。

御白咳嗽了一声,言风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缄默,不再接茬。

“我父母都不在了,弟弟从小走散,我和妹妹相依为命,不过她现在嫁人了,我才得空出来重寻弟弟的下落。”顾予初说的云淡风轻,其实真相也差不多是这样,只不过隐去了令人错愕的谋与陷害和让人为难的恨纠缠。

“那你你你。。。就到青楼里来找?这也太看不上你弟弟了吧。”言风很是无奈。

“我想你的弟弟应该在军营吧。”御白揣测道,“当抢人,你选择锁星宫大抵是因为隽娘说北陵将领经常来光顾,对么?”

顾予初赞叹御白的聪慧:“嗯,有人告诉我在北凌驻军中见过一个与我长得很相像的少年,但我无法入得军营,只能剑走偏锋,来这里碰碰运气。还有就是,当年我弟弟从东启去北陵外祖家,路遇流匪,也正是途径此地才出的事儿,我想着这里来往客人这么多,总能打听出一二来。”

“一个月了可有什么消息么?”言风又快嘴快舌。

“还没有。”顾予初无奈的摇摇头。

“没事哒,血脉亲会有感应的,你既然莫名这里,也许就冥冥之中注定好的。”御白宽慰道。

“嗯啊。”顾予初苦笑着,抬头望了望明月,她的弟弟知道她在找他么?

“诺,祝你心想事成!”御白提着酒壶敬她。

“对对对,你一定可以得偿所愿的。”言风跟着说。

“谢谢你们。”顾予初笑的真诚。

“客气啥,好姐妹嘛!”言风用肩撞了撞顾予初,三个人在寒夜里笑成了一团。

“诶,我估摸着你弟弟一定很英俊,我可以做的弟媳妇么?”言风冷不丁的冒了一句。

“我行么?”御白悠悠的插嘴。

“哈哈哈哈哈。”顾予初大笑了出来,她们可真是可。

“哎呀,老白你居然和我抢人,是我先盯上的啊。”言风越过顾予初,伸手拉扯着御白,三个人打打闹闹起来。

“要不卜一卦啊,啊?看谁八字比较合,哈哈哈。。”御白难得调皮起来。

“哈哈哈,做我弟媳妇可是要给我端茶倒水的,你们不怕我欺负你们么?”顾予初很是得意。

“姐姐,我愿意!”

“我也愿意!”

“哈哈哈哈哈。。。”

第一百零一章 盈月擂台

三个人的笑声连绵,直至天边泛起鱼肚白,隔壁新楼有人开始忙进忙出的做着开业前的最后准备,她们才回房睡下。

补了一上午的觉,待到顾予初出楼仔细检查着终于完工的花台之时,巨大的月亮形的花灯已然伫立在楼前,与对面的拂云前的船形花灯遥遥相对,而新楼的红灯笼也已然高挂,正门上的匾额被红绸遮住。

想到言风之前卖的关子,顾予初当真是非常期待,这红绸之后到底是怎样让人望文生义的招牌。

锁星宫里的姑娘们都换上了新衣,这次的材质和款式都非常的良家且仙气,配上清寡的形神,放在这样灯红酒绿的环境之下,到真是让人想一探究竟。

说来,这隽娘调教的甚是好,每个姑娘都拿捏、配合的很到位。

没错!玩的就是不食人间烟火,擒故纵!

尤其是今晚的主角,也不知道隽娘从哪里寻来的,美的浑然天成,却寡言少语,不苟言笑,如千年寒冰,天境仙草,根本不用自己去封她的笑。

当晚霞温柔的陇上承露的街头巷尾,锁星宫及拂云门口特制的花灯及高台也依次点亮。

拂云的三艘舟花灯,闪着萤蓝色的光火,舟立起的火树银花闪烁,很是绚烂,除此之外,船下莲叶翠绿,荷花含苞待放,整个场景做的非常bi)真。

相比之下,锁星宫的场子就有些暗淡了。

除了连绵的波浪台面,就剩下一轮弄不清意图的巨大圆盘空置其上,除了金丝念成的波浪纹理,其余皆以最为普通的白色绸缎,透着烛火最自然的暖黄。

“那是什么呀?月亮还是果盘子?呵呵,我还以为什么稀奇玩意,对面这么寒酸,不用咱们多费神,倒闭是早晚的事儿。”拂云的姑娘奉承着老鸨。

丰腴老鸨满意的笑了,也是一脸的不屑。

吉时已到,三岔路口当中高架的三面皮鼓响起,盈月擂台正式打响!

拂云首当其中,鼓乐齐鸣。

三艘轻舟吸引了众多游览之人的目光,左侧稍小的那只是配乐师的专席,剩余两只大的轻舟则是姑娘们展袖飘弋的舞台。

她们此次以荷塘轻舟为主题,姑娘们穿着特制的荷花衣裙,旋转变换如行云流水,侧回眸媚态万千。

台下不断有人叫好,向票桶中投掷着花枝木牌。

就在这个时候,对面也开始躁动起来。

“快看,嫦娥要奔月了!”有人激动的喊了起来。

一时间,将所有人的目光全都吸引到锁星宫的高台之上。

清风拂过,花灯烛火摇曳,让本来呆滞的波浪瞬间活了起来,波澜粼粼,加上傍晚的雾气,犹如仙境一般。

台上姑娘衣裙上扎染淡淡的流线花纹,让原本的纯净素白变的灵动,再加上她们轻盈的舞步,更是夺人心魄。

随着弦乐的音域从轻缓变为急促,楼顶一缕红绸倾泻而下,舞池中央的舞娘攀扯着红绸,绕场数圈,而后轻轻点地,一跃而起,缓缓腾空,跟那传说中的嫦娥奔月如出一辙,舞娘蒙着面纱回眸遥看,台下哗然,掌声雷动。

好一个美艳绝伦的飞天仙子!

“瑶池仙境大底是这样样子吧。”台下有人喃喃的说道。

“王兄,口水擦擦。”

然而,惊喜并未戛然而止,腾空而起的舞娘由升到落,妖娆曼妙的影缓缓印在圆月的背后。

光影错落,美人仿佛真的困守在月亮之上。

接下来弦乐止,鼓声响,美人月中独舞,展袖回旋一气呵成,刚柔并济,动静相宜,将胡旋舞和惊鸿舞的精华展现的淋漓尽致。

直至舞毕,众人仍不觉,只是眼巴巴的盼着孤坐在月后的仙子再次闻音飞旋。

一个掌声惊起了一片,而后如暴雨一般,连绵不绝。

锁星宫前的木箱顿时被花枝木牌塞到暴满。

台上的姑娘们不言不语,轻轻掷出披帛,台下的男宾们争相接住,而后老老实实的被牵引至花楼之中。

顾予初和言风在五楼看到楼下的形势,相视挑眉,甚是得意,不枉她俩用尽全力在楼顶牵引红绸,才有了美人飞天之意境。

“厉害啊,流光。”言风很是佩服,敬仰之溢于言表。

顾予初得意的挑眉,不过是怡贵妃的编舞加上民间杂耍的把戏而已,不过她也是讶异于这三个老板的执行力及还原度,在短短的时间内在不失本真,竟然还做出了自己的风格。

拂云这下完全被抢了风头,丰腴老鸨气脸惨白,皱纹的脂粉都凝滞在一块儿。

“哥几个在这干啥?对面的老鸨说了,谁能薄得冷美人一笑,赏金一百两!”一个公子拉着几个正在喝酒做乐的朋友说道。

“嘿!还有这等好事?”

“那当然,一百两黄金!逗一个小女子有何难,咱们也去凑凑闹?”

“好好好。”

这下,对于本来没什么人气的拂云更是雪上加霜,丰腴老鸨狠狠的拍着桌子,连带这手腕上的翠玉镯子也跟着碎了,她向打手管事使了个眼色,那个人便识相的跟着退了下去。

锁星宫门前不断有姑娘抛掷披帛,牵引客人入楼。

楼内所有堂位及厢房已然爆满,好不闹,后厨忙着的是火朝天,连顾予初、言风、御白也不得不开始帮衬着端茶倒水、上菜问需。

堂间的小台,飞天舞娘坐在高悬的紫藤绒花秋千之上,台下围满了各色看官。

舞娘大方的揭下面纱,这姿色绝对对得起台下所有人的想象,桃花眼灵动,远山眉英气,高鼻梁陪着樱桃小嘴,既有东境窈窕的抚媚,又有西域佳人的风姿,眉眼间清雅俊逸,想必笑起来也定是风万种、倾城倾国。

因此,花上五两银子便可以有机会博得冰美人一笑,一点不亏!

若成功了,花楼还回赠上一百两黄金,并且可同美人喝酒品茶两个时辰,更是博人眼球。

这样低门槛,高回报,让在场的男宾蠢蠢动、跃跃试。

一时间,花楼中的小舞台上不断有人上场尝试,有表演口技,有说书讲笑话,有展示武艺绝学、诗词歌赋,更有人直接馈赠珠玉,台下哄闹不绝,口哨连绵,鼓掌叫好,可冰美人始终不为所动。

为安抚失败的宾客,冰美人都亲手赠上一方手帕,上面绣着松柏、翠竹、笋等,样式简单却不俗气。

顾予初靠在楼梯上,看着自己的计划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心中安慰些许。她盼望着这些的手帕能够流入军营、市井,尽快成为街头巷尾最的谈资,最后将消息传给她想传递给的人。

隽娘笑盈盈的站在二楼远远瞧着这样红火的场子,心花怒放,此举不仅省下了歌舞乐器杂耍表演的银子,还净赚了大把,这个尉迟予初还真是有些本事。

第一百零二章 千金帮托

“老鸨,你莫不是诓我们吧,找了个天生就不会笑姑娘。”有好事之人吆喝道。

“就是就是。”有人附和,“十两银子一次机会,这钱也太好赚了吧。”

“大家伙都已经使出看家本领了,也没见她嘴角动上一动,我看她就是天生就不会笑。”

“什么冰山美人,骗子!”

“老鸨,把钱还给我们,不然砸了你的花楼!”

。。。。。。。。

台下跟着起哄,嘈杂一片,还有人砸了酒壶,顾予初警觉起来。

“胡扯八道什么?!是不是找死啊。”言风气的跳脚,大声威胁道,然而却丝毫不起效果。

“骗子还这么霸道!”有人回怼回去。

但锁星宫毕竟是承露街的纳税大户,官府背景深厚,寻常人过过嘴瘾而已,却也不敢轻易造次。

见无人出头,那好事之人便跳上台,死死拽住冰美人的胳膊,拖她下台:“大爷我花一百两办了你,管你笑还是不笑。”

顾予初冲上前,但在她亲自出手料理这个麻烦之前,有位谦谦公子从二楼飞跃而下,一招便将动粗之人击倒在自己脚下。

那人想他爬起来继续闹事,却已然被她牢牢擒住,动弹不得。

“吃了雄心豹子胆了么?敢动本大爷?!”被擒的男人人怂嘴还不怂。

“美人是用来疼的,你那粗手如此不知深浅,留着也着实没什么用!”

只见谦谦公子穿着花青色的长袍,玉冠散发。丹凤眼生的尤其好看,鼻梁高,棱角分明,回眸一笑也是颠倒众生,是个不折不扣的美男人,顾予初觉着还是柔些,不知道是不是衣着的缘故。

他的嘴角一直挂着笑意,说话的语气轻飘,没有过重的语音语调,听起来却是令人心生畏惧。

“有种放了老子,我们单挑!”男子想要挣脱,但顾予初自然是不能给他这个机会的。

“连我都打不过,还好意思要单挑?”她奚落道,也是表一表姿态,抬一抬这位不速之客的价,挫挫这好事之人的锐气。

谦谦公子对顾予初邪魅一笑,进而转头走进冷面美人,轻轻撩拨下美人的额前的乱发,美人怔怔的盯着他,而后莞尔一笑。

在场的人都惊呆了,博得佳人一笑竟然如此简单。

“恭喜这位公子了!”隽娘找准时机,在一众姑娘的跟随下,隆重出场,御白在后捧上一箱真金,众人哗然,感叹锁星宫果然是言出必行。

“来人,开邀仙阁,煮好酒,公子请上坐。”

隽娘恭恭敬敬的迎着今晚最大的赢家,在众人的艳羡的目光之下,公子抽袖先行,路过之处,他侧瞄了眼顾予初,眯起丹凤眼,扬起唇角,笑得很是灿烂。

“今的博彩到此结束,为表心意,即刻起本楼每座都免费送一壶上好的桃花香,姑娘们好生招待客人们。”言风收好尾,男客们也各自逍遥去了。

顾予初揪着好事的汉子出了大门,抬腿踢他个四仰八叉,这拂云也真是无孔不入,如此之快就来挑拨离间、见缝插针,只可惜今夜有妙人拦路,才没有让她们得逞。

说到这妙人,她觉着甚是眼熟,好像不止见过一面的样子,可绞尽了脑汁却也想不起半分,只得耸耸肩回去继续做事。

花楼里恢复了往常的逍遥和乐。

顾予初仰头,这邀仙阁在花楼的第五层,悬空而建,独霸一方。推开窗子,前可俯览整座花楼,后可遥望整条承露街,是整个锁星宫里最好的厢房。

“下安好!”隽娘关好房门后,一改气势凌人的模样,竟然跪地参拜。

谦谦公子转,嘴上依旧挂着笑意,一幅玩世不恭的模样,但他可不是常年寻欢流连撒金的富家大户,而是那个因食色成闻名天下的北凌太子。

“起来吧。”凌子域倒是温和,“这锁星宫你经营的很不错,今的点子也很是妙。”

“若不是下及时送桑儿姑娘过来助阵,也不会有这么好的效果。”隽娘起了,可依旧低着头回禀,反复见到什么野兽一般。

“赫和主持花魁之选的礼部官员都打点好了么?”

“一切都已妥当。”

“人送进赵将军的府邸了么?”

“将军夫人本来坚决不肯,但也抵不过朵朵已有孕,赵将军亲自来赎的人,估摸着时间,下个月就该临盆了。”

“很好。”凌子域挑眉,“东启的韩王已到琼州,你继续仔细盯着拂云,还有那要开业的新楼,若是有什么不妥的及时传信。”

“诺。”

“尉迟予初在这儿住的可好?”凌子域话风一转。

“都好,只是着急找她弟弟,自己贴了不少的银子,又是定帕子又是要换商徽的。”

“那就都顺了她的意思办了,好生照顾着,能多留一是一。”凌子域扯着嘴角笑开了,捏着酒杯独酌。

“诺。”隽娘言又止。对于这个尉迟予初,她更是好奇,居然能让下如此关心。

“隽隽,知道本太子最喜欢你什么?”凌子域凑近她,轻轻揽住她的腰肢,很是暧昧的说道。

隽娘憋红了脸,不知该如何作答,这哪里还是那个呲诧风云、处变不惊的锁星宫老鸨,简直就是个被撩拨到方寸大乱的小媳妇儿。

凌子域显然很满意怀中女子的反应,扯开笑容,松手放开她,然后语气回归冰冷:“就是比别人都知道什么不该想,什么不该做。”

“那。。。。我让桑儿姑娘来陪下?”隽娘愣愣发怔。

“不用。”凌子域摸清了她的心思。

隽娘心中不动声色的窃喜,至少下对那位桑儿姑娘没有多厚的谊。

“那让言风或是御白上来陪您聊聊天?”

“别!那两个死丫头哪凉快哪呆着去,为了她们能逍遥自在,本太子差点被王叔给砍了!”凌子域皱着眉头嘟囔道,“再过一阵子,等这里的大事都办完了,换个人来接替,你和她们俩一起回云京。”

隽娘拂礼叩谢,心中大喜。

“现在去叫尉迟予初上来。”

“嗯?”刚还大喜过望的老鸨一脸的惊讶,而后立马压制了下来,“诺。”

第一百零三章 大大出手

顾予初刚刚巡了一圈花楼,在楼梯口遇见一脸不悦的隽娘。

“快快快,忙不过来,去邀仙阁看看客人还有什么吩咐。”

“我?”顾予初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不是你是谁,没看见都忙什么样子了吗?”隽娘的语气并不是很友好。

顾予初想着她刚刚折了一百两金子,换做是谁也高兴不起来,也是很能理解。

“快去呀,愣在那里干什么?”隽娘微微皱着眉,有些不耐烦。

“这就去!”还是勤奋点好,以后还得求人办事呢,顾予初一个激灵便冲上了五楼。

轻轻叩响了房门。

“进来。”里面传来了慵懒且磁的男音。

她推门进去,只见那位博得头筹的公子靠在悬空的凭栏处,悠闲的品着美酒,观者夜色,并不看她。

比起楼下的歌舞和欢声笑语,这个屋子安静的有点让人不太适应,一时间都让人忘了这里是醉生梦死的花楼。

“请问客官有什么吩咐么?”对于他的冷漠,顾予初并不在意,仍旧陪着笑,俨然一副店小二的姿态,开口问道。

凌子域还是没有回应。

“那,那我就打扰了。”见客人没有理人的意思,她也很是识相,转头默默的退下。

可刚走到门口,便被凌子域叫住。

“回来。”

如此反复,顾予初心中不免不快,但客人是大爷,她只得乖巧的回头,等着吩咐。

“这桃花香不错,你过来陪我喝一杯。”

“那个,客官,我不陪酒。”

“呵,还没听说过花楼的姑娘不陪酒?看来是隽娘调教的不好。”凌子域打趣道。

“我可不是姑娘。”顾予初立即矢口否认,竟然还有些不好意思。

“那你是男人不成?”凌太子笑着站了起来,踱步靠近。

顾予初tiǎn)着舌头,低头翻了翻白眼,这花花公子撩拨女人的功夫可真是厉害,还好自己也不是窦初开的姑娘了,不然定然是扛不住的。

“说,你来锁星宫有什么目的?”凌子域话锋一转,先发夺人,他知道这个女人早晚会搞清楚自己的份,还有这锁星宫的背景,到时候肯定会怀疑自己别有用心,与其这样,不如单刀直入,反将她一军,倒显得她的入楼不过是谁也不曾料想的意外而已。

“客官说笑了,能甘心托付花楼也是家里困顿没有别的法子了,不过是谋个生计罢了。”顾予初琢磨这话里的意思,随便找了借口,装这傻,陪着笑。

“那即是这样,不如做本公子的女人,有吃有喝,用不着这么辛苦。”凌子域伸手想要勾住她的下巴,谁料被她灵活的躲闪开。

“我已经嫁人了。”顾予初急于为自己解围,只得说了这句大实话。

“嫁人了?哈哈哈。。。”凌子域大笑了起来,像是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一般,“那你的夫君大方啊,居然肯放你来这种地方?莫不是。。。。被休了吧。”

顾予初心中大惊,这个男人先是质问自己来此的目的,然后又说中了自己的秘密,莫不是已然摸清了自己的底细,他到底是谁?

“怎么?被我说中了?”凌子域好事的本一览无余,“原是残花败柳,之前的话当本公子没说。”

“你说谁是残花败柳?”顾予初表顿时僵住,火气压都压不住,这个浪dàng)的臭男人,丈着有钱颜好,竟然敢骂自己?她白白担着王妃的虚名,可明明还是女儿好不好!之前在启都,因为自己的出总是被南溪和赵氏姐妹各种冷嘲讽,奚落贬低,如今逃出那个魔都,却还要被这个留恋秦楼楚馆的登徒子如此咒骂,这口恶气她实在忍不了。

“干嘛?一个遁入红尘的弃妇不是残花败柳是什么?”凌子域似乎对她这个反应很是满意,但还是嫌火撩的不够大。

“姑今天就代你爹娘好好教导你什么叫做以礼待人!”

说完,顾予初便重拳出击,誓要把这个王八蛋揍趴下不可。

可这凌子域虽然浪dàng)成,武功却是不俗,三五招下来,居然被他占了便宜。这让她更为恼火,于是再不轻敌,全力出击,抬腿向他的挡下狠狠踹了去。

凌子域躲闪及时,就势拖住了她的脚,顾予初一字劈叉落地,而后一个秋风扫叶,迅速起。

“你这个疯婆娘,太狠毒了吧。”他蹬圆了眼睛,从来没有人敢如此对他。

“若是有刀,谁还动脚!”顾予初没有丝毫犹豫,恶狠狠的继续出击。

毕竟是养尊处优惯了,十几招下来,凌子域占了下风。他一不小心,被一掌击中口,半倒在软塌上。

顾予初一个箭步上前,左手扣住他的肩膀,右膝压住他的腹部,正面擒住了他,逮到机会,抬手就是一巴掌,还好他闪的快,这一巴掌结结实实的落在了耳根子上。

她心中一涌,大骂,居然失手,本想再接再厉,这时门恰巧被推开。

冷美人桑儿姑娘端着酒菜,撞到了这一幕,目瞪口呆!

什么况?御女无数的凌太子,居然被一个女人压在下动弹不得,这要是传言出去,不知道又有多少人为此人头落地。

顾予初见状,才反应过来两人这样的姿势甚是暧昧,便狠推开下已然笑的邪谄佞的凌子域,松开了挟制,灰溜溜的跑了出了。

“下。”桑儿关好厢门,犹豫的开口,那语气里既有些撒又有些责怪。

“嗯。”凌子域又是一幅不可一世、云淡风轻的模样,仿佛刚才的窘状不曾发生。

“刚隽娘合计了票数,三之后我就要参加承露街花魁的最后的比选了。”

“很好。”凌子域向她招了招手。

桑儿羽睫闪动,慢慢的靠近,浪dàng)太子伸手重拉,不偏不倚,佳人瞬间落入怀抱。

“想我了么?”凌子域耳鬓厮磨,调起来轻车熟路。

冷面美人唇角微微上扬,羞红了脸颊,看来即便是天生子冷漠,不苟言笑的人,在喜欢人的面前也是会用尽全力去适应并自己不自然的另一面。

“想。”她用力的点点头。

凌之域低头亲吻她的香颈,美人躲闪不得,也只能依着他霸道的不安分。

“下。。。你和尉迟姑娘认识么?”桑儿还是没有忍住心中的好奇。

“呵,很熟。”凌子域挑眉道,四国会盟之时,被启帧那个小气的男人拦着,他都没有机会和这个女人正式见过面,但这些都不妨碍他对她的了解,包括她的姓氏,她的过去和一切。

“那。。”桑儿还想继续探个究竟,谁料被凌子域一个香吻封住,晓一刻岂容她再三心二意。

第一百零四章 破山居

隔壁的新楼也是明智,昨见到锁星宫的阵势,临时改了开业的子,省的和拂云一样,费尽心机却被抢了风头,白白给别人做了嫁衣。

隔了一,在盈月擂台度逐渐消散之后,新楼终于隆重开业了。

酉时三刻,门前高悬牌匾的红绸在连绵的鞭炮声中终于被扯下。

“破山居。”顾予初斜靠在门口,捧着双臂,很是不解,这到底是什么玄机?

“时辰也是特意算过的。”御白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插了一嘴之后又忙着张罗差人打包贺礼将贺礼。

拂云、锁星宫、破山居。

顾予初反复思量着。

这三个招牌看起来一点联系也没有,若只是单纯的商号,当时自己说要破旧立新,隽娘反应很是过激,而言风也是话中有话。

正巧,有姑娘不小心撞上陷入沉思的顾予初,她腰上的香囊被勾下,两枚月牙状的鹅暖石滚落摔出。她赶紧低头拾起,吹了吹上面的尘土,那祥云的纹样映入眼帘。

原来是这样!

顾予初顿时茅舍顿开!

北凌国国都为云京,东启当朝宰主为明帝。

强国对峙已久,东启妄图攻陷云京,于是就有了拂云之意;而北陵意图压制东启,于是就有了锁星之举。

如此说来,这两大花楼便是两国皇家产业,怪不得装修如此的气派辉煌,且各自针锋相对、不共戴天!

那么破山居呢?

对了!

顾予初想起来三行书院以八卦为帜分为八门,其中主天文地理、洞宇观微的艮门便以祁连山脉为门徽,因为八卦之中艮为山,代表东北方位。

破山,则是隐喻要冲破了北陵、东启的围困及挟制。

若是顺了这样的逻辑,那这座新楼便是赫和国特意而设的!

原来,东境大陆的平和之下,就连寻常商贾市井的买卖也弥漫着三国争霸的硝烟。

等等,顾予初脑子里突然冒出昨夜那个色比卫却放浪形骸的窝囊废!

她们曾经见过!在东启皇宫珊清!

他是北凌国那个看似不成气候,温柔乡里整醉生梦死的太子,凌子域!

难怪隽娘对他的态度如此恭敬,难怪他昨夜莫名的质问自己,来锁星宫到底有何图谋。

现在想来,隽娘、域白、言风不俗的谈吐和过人的见识,锁星宫难以估量的财力及迅雷不及掩耳的执行力,却就此都对上号了。

真是无奈,刚出了东启的虎,又糊里糊涂、不知不觉的误入了是非之地。不过还好,在北凌的地盘到更能方便打探景横的消息。

隽娘盛装打扮,从楼里出来,挑夫抬着贺礼跟在其后。

“愣着干什么?”言风跟着出来,推了推她,眼里闪着星星,“走,带你去砸场子去。”

刚好,顾予初也想看看这破山居到底有没有实力和两大老牌花楼的一较高下。

“是怕万一打起来,要我救你吧。”顾予初一早习惯了她们几个之间的调侃和随意,时间久了,也跟着得瑟开起了玩笑。

“是是是,女侠!”言风勾着她的胳膊,一道挤进了人群。

这破山居门口俨然被整个承露街花楼老鸨给围满了,大家都怀着一探虚实的心思前来祝贺,与此同时,各家花楼的软硬实力也一览无余。

说到穿着打扮,这里没有宫里以退为进的曲迎委婉,更没有清高孤傲的别具清流。珠玉叠翠、绫罗绸缎不过是稀松平常,招摇过市、艳压群芳是花楼当家人行事的第一准则。

说到贺礼,玉佛、金蟾也是琳琅满目、价值不菲,承露街流水一般的客人,哪个花楼不是聚宝盘金,这点子意思根本不算什么。

顾予初被珠玉宝石闪的睁不开眼睛,但依旧看的很开心。

她虽然明白商贾之争不亚于朝堂,尔虞我诈、无往不利都是常态,但这些个从不藏着掖着玲珑心思坦dàng)无畏,只图片刻的风光和得意,便一掷千金的豪爽和干脆倒让她觉着特别的可和真实。

相比之下,那些个孤芳自赏、自命不凡的自诩清流倒显得俗气和做作了。

人活一世,既然无力跳脱浮沉之外,无命参悟非常之道,那便顺从心意,卑屈在眼前的贪,即使难看,又有何不可?

顾予初一行人等讨了彩头,迈进了破山居的门槛,才发现里面根本她们不像她们之前预想的那样,这根本赌坊和青楼的结合体。

一楼的堂间宽阔敞亮,没有俗气的装饰和摆设,只是整整齐齐的摆着几十张老榆木赌桌,用苏绣屏风一一隔开,二楼至五楼为依次特色的雅间或厢房,楼层越高档次越高。

富丽或雅致的装潢在承露街比比皆是,但破山居最富特色的是,他的老鸨,哦不对是老板,是一位清秀隽逸公子,惹得前来祝贺的女当家的像是恶虎看见一样眼放金光。

除此之外,站在庄家之后招呼客人的也不仅仅是清水出芙蓉的美艳佳人,更有一群一如老板,论美貌和气质不输天仙的美男子。

他们按照皮囊色相分为不同品级,衣着各有考究:负责堂厅台面的,长袖宽袍绣着不同式样的花草;负责雅间的,着单色素袍,插一枚飞鱼银簪;负责厢房的,着上等绸缎,插一枚麋鹿金簪。

美男子们或散发或束冠,或笑靥如花或温润如玉,对着有意的男人女人们,眉眼之间都是含脉脉,看的顾予初鸡皮疙瘩都起了全。

按照之前的推测,这条街除了锁星宫、拂云分属北凌和东启之外,其他的花楼大底都是赫和本土或是管家cāo)控的,如今再加上破山居,想来赫和是铆足力气要与北凌、东启博出个名堂来。

这承露街表面看起来是寻欢作乐的人间乐土,实际在这烟花瘴气之后,不过是别国官员策反,国政军刺探尔尔,也是一样的血雨腥风。

顾予初不得不佩服赫和国在重围之下,出奇制胜的心思,这是男女通吃的节奏啊,管你是正常审美还是断袖龙阳之好,都能满足。

更是反其道而行,你以色我将军,探我秘密,我便以牙还牙,拐跑你的冲锋陷阵的花楼姑娘甚至老鸨,这场没有边界的博弈,看谁能够笑到最后。

第一百零五章 却是故人

破山居的老板温文尔雅,不管是恭维还是祝贺,他都一一礼貌回敬,若不是自诩当家人,谁也不会把他与唯利是图的商人联系到一起,又更何况是如此一间别具特色的花楼赌坊,顾予初琢磨着他也是扮猪吃老虎的厉害人物。

花楼熙熙攘攘,好不闹。

不过,该见识的都见识了,顾予初又素不堵,觉得甚是无趣,便也准备打道回府,可就在不经意间,却发现了一个非常熟悉的影,仔细一看,居然是韩王启轻禹。

可也就在熟人对上眼的刹那,她本能的躲闪开了,挤出了花楼。

绝不能让这个男人发现自己在这样的地方,到时候免不得又要讽刺挖苦,看自己的笑话,所以还是溜之大吉。

正值晌午,承露街上除了破山居闹非凡之外,其他花楼还没有正式开门营业。

顾予初准备回锁星宫,可不幸的是她还是被人发现了。她感觉后有人尾随,于是不得不飞上屋檐,待到跟踪之人走远方才现。

她挑了挑眉,幸亏在书院的时候勤奋练功,一刻也不敢怠慢,如今才能收放自如,能退能进。

“顾予初!”得意还未到两秒,便被抓个正着,她深深叹着气。

“呵,果然是你!”启轻禹先是一幅难以置信的模样,而后又细细打量了她一番,好似看出了什么端倪。

“韩王。”即使被抓了包,还是要轻松的打个招呼的。

“怎么,被休了之后竟然沦落至此。”启轻禹满眼的戏虐和不屑。

“还是要感谢韩王的成全。”面对这样的嘲讽,她倒是半点没放在心上。顾予初知道他恨自己,也是无可奈何。

现在想来,若是当时自私一点,委屈了予心,便也可以成全自己和他,可是最后还是会有两个人因此难过,总之差阳错,总有人会不幸福,如此说来,他们两个倒也同是天涯沦落人,可自己明明比他还要惨,同样是痛割所,自己还莫名背负着为一己私棒打鸳鸯的罪名,真是可悲可叹。

启轻禹没有接话,他明白这话里的意思,他也不否认是自己特意给朝阳长公主漏的口风,让她背上伤风败德的名声,尝一尝失去一切的滋味。

他知道即便这样,也极有可能于事无补,但至少能让这个自私、狂悖的女人失去她最看重的一切,如此,也许他的人才能过的更好。

可现如今,他亲眼见她混迹在秦楼楚馆,却没有从她脸上看到半点失魂落魄或是愤恨不平,而这种淡然并不像是伪装,或许她躲着自己,不是因为难堪,而仅仅是因为无话可说。

“是你自作自受。”他仍旧不打算原谅这个害他终凄苦的恶女人。

“没错。”顾予初应的干脆,其实她何尝不是这样觉得。

启轻禹很是讶异她的坦dàng),他甚至开始不合时宜的怀疑现如今的一切是她一力所求,他同时也很好奇,到底是什么原因能让曾经把权势地位看的无比重要的女人甘心自我作践至此。

“你不知道吧,三哥刚刚迎娶了尚书令的女儿傅清。”他就是要她难过,要她看清自己的无足轻重。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顾予初心中一紧,吃疼的厉害,原来没有自己,他活得别无他样。

这样很好,天涯两端,各自安好,这不是正是她的期盼么。

“傅小姐大家闺秀,知书达理,与他甚是相配。”顾予初明明想说与她何干,可还是言不由衷。

启轻禹看到她眼中的暗淡,很是满意,他就是要折磨她,一如她折磨自己一样,毫不留。

“予心可好?”顾予初接着问道。

“你又何须虚假意的在乎她的安好。”启轻禹最是看不惯她惺惺作态的模样,她若是真的为予心好,便不会为了自己的正妃的地位,bi)着自己的妹妹嫁给自己的丈夫做小。

顾予初眼神失神半晌,浅浅的笑了,那笑里的苦涩恐怕只有她自己最懂。

“我不在乎你怎样看我,但若是韩王有气,尽可与我来讨,不要为难予心。”顾予初当然知道启轻禹绝不可能伤害妹妹分毫,她故意这样说不过愈加激发他的义气,希望他默默守护予心。

“你以为我会像你一般无耻?即便得不到我也必不会负她。”启轻禹眼眶微红,心中怒火已然,这个女人必须得到惩罚,“至于你,只要你肯求我,本王大可以德报怨,帮你成为这承露街最当红的花魁。”

“我的事并不用韩王您费神,就此别过。”顾予初听出了他的嘲弄,但也并不怀疑他的实力,这赫和国主乐嘉还瑜本就是启轻禹的亲舅舅,在赫和国境办这样一件小事对他来说根本不足挂齿。

“想走?”转之间,启轻禹已然扣住了她的肩膀。

顾予初侧脸,无奈的看着他,这个男人纠缠的功夫,自己早就领教过了。

他看到顾予初眼中的不屑之时,便下定决心要让她在承露的烟花之下被千万个男人蹂躏践踏,永世不得翻。

刚好,他有这个实力。

“想抓我?那要看韩王有没有这个本事。”顾予初感受到肩上的力道。

启轻珏眼神凌厉,手掌收紧,企图将这个不见棺材不掉泪的女人擒住,可顾予初也已不用再小心翼翼掩饰自己的武功,一个侧便轻松挣脱挟制。

“有趣。”早在东启街头的初见,他便怀疑这个女人非比寻常,但碍于各自份,着实没有机会能够交手。

启轻禹不在保留,健步冲上前,连续出掌,直击对手腹部。顾予初轻功点地,步步退让,并未让他伤到分毫。

在这个地方动手,不免漏了自己的底细,顾予初一个飞上了屋顶。

想逃?没那么容易,启轻禹紧追其后。

二人在屋檐跳跃,如游龙戏凤,还好,整个承露街的全然被破山居的开业吸引,无人顾忌这屋脊上的好戏。

追了好一会,他们二人潜入树林之中。

顾予初此时也不再躲避,一个回旋反冲,正面迎上启轻禹的追赶,两人空中过招数次,启轻禹躲过了她的膝盖,却没躲住她的掌峰。

四下安静,两人对峙许久,启轻禹武功不俗,但最终也不是顾予初的对手。

但他并不肯轻易服输,于是抽出腰间的软剑继续攻击,剑锋凌厉,顾予初躲闪,为了快速结束这无畏的争斗,她轻点树干,一个鲤鱼翻,褪去罩衫,将软剑包裹,再一个侧踢,刹那间,软剑被夺,启轻禹也重重的撞在树上。

“韩王,你输了。”顾予初本想上外衫,只可惜剑锋锋利,外伤已然破烂,便随手扔在一旁,可惜了这么好看的衣服、

“你究竟是何人?”启轻禹质问道,他本以为这个女人只是会一些花拳绣腿,可如今看来这样精益的武功修就算是得到袖白道长的点拨,没有个七年五年的练习也不可能达到。

她为何离开启都?

她来这里做什么?

当年,三哥为何非她不娶?她因体虚弱成婚三年闭不见客到底是真是假?

她自诩百色之人,可珊清夜宴四哥说她是北凌细作!

她武功如此之高,除去南溪腹中的孩子轻而易举,为何还要大动干戈,以至于失宠被休?

启都盛传她是尉迟之后,是否仅仅是空来风?

启轻禹心中的疑问一个接着一个。

“我是谁并不重要,但我可以保证,我与韩王所谋之事无碍。”顾予初看出他无限复杂的心思。

“我如何能信你。”

“就凭我可以悄无声息的了结你,但却没有。”顾予初知道自己无论说什么好话他都不可能相信,不如直接摊牌,到还显得稍微真诚一点。

“你放肆!”被自己瞧不上的女子打败,启轻禹心中怎能服气。

顾予初笑了笑,皇子终归是皇子,就算游历江湖许久,也还是改不了天生的盛气凌人。

“韩王说笑了。以后若是需要我帮忙,尽管开口。就此告辞。”

说罢便使出轻功,飞跃而去,不管后的男人做何反应。

回去的一路上,顾予初不盘算着当前东境大陆的局势。

西戎与东启一战,牵连赫和,北凌名义上携兵护佑,实际上也已将其全权接管。就算勉强拖过了三年时限,再按照之前三国协定由东启接替北凌,想必也为时已晚。

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不言,但也已足够北凌蚕食瓦解赫和朝堂势力,届时安排赫和主动归顺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

东启富足,实际上也不缺凌水水域肥沃的土地,但赫和地理位置特殊,如顺利划入北凌国土,那么便等于将东启的后门向北凌敞开,未来天下霸主的角逐,对东启来说无疑是变数难料。

所以,无论是东启现在的明帝还是下一任继主启帧都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

但启轻禹的份特殊,他即是东启皇子,又是流有赫和皇族血统,那么,一边是赫和的山河永固及乐嘉皇族的百年荣耀,一边是父族的称霸天下的勃勃野心与谋,他会作何选择?

顾予初很好奇,但无论怎么样,至少有一点可以确定,北凌是赫和和东启共同的敌人。

如此看来,凌子域及启轻禹两个人这个时候同时盘桓在赫和国境,想必目的绝不单纯,东启、北凌各怀鬼胎,而赫和也不会甘为鱼。

这天下,就要大乱了。

第一百零六章 花魁之争(上)

盈月擂台过后第三,承露街花魁之选举行。

虽然还是老八样,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但即便这样,对顾予初来说也是特别的新鲜。

以前只知道花楼姑娘以色侍人,可真没想到,艳绝天下的裙摆竟然也是如此厚重和令人钦佩,看来是自己太过肤浅和偏见。

根据规矩,擂台普选得到花枝木牌最多的八家花楼可以推举出一名姑娘参加最后的决选。

锁星宫自然是桑儿姑娘,而拂云推举的是琴色双绝的陌仟,另外六家也是各自的头牌。

每年花魁之争都是在赫和官家的主持下进行,先是诗词歌赋的初选,淘汰一半,余下琴棋书画决出一二三甲。前三甲不仅可以退去奴籍,可以进宫接受国主的恩赏,而花魁更可受封一品金花侯,进宫前伺候君主一年。

有名有利,又可近亲天子,若是运气极佳,还有机会飞上枝头,入驻后宫,这样脱胎换骨的机会是承露街的每一个姑娘翘首以待的。

花魁之争年年皆是群芳争艳,但今年却因为一个男人,让天下人忘却了比赛本来的看点,只为一睹他的仙骨风姿。

这个局外人真名不详,但却有一个毫不避嫌的嚣张绰号,名约“琴帝”。

相传,自琴仙端默驾鹤西去之后,便再没有人能够扣的响羽殇古琴,但三年之前,一位翩翩公子从钟南山下山遁入尘世,以一曲琴仙遗作《九重思》名动天下,指尖之力道、音律之飘渺,绝不亚于飞升的琴仙,但是他行踪飘渺,世人不知晓其大名,于是便起了这个绰号以示敬重。

这位琴帝格孤高,虽遁入红尘却不沾染分毫,为人处事全凭一时喜怒,有人曾豪掷万金只为求他轻抚一曲,可他根本不为所动,反而怒骂其为牛莽之辈。

更让人津津乐道的是,他从不以真容示人,每每露面都覆以帷冒;有人说他天生丑陋所以不敢以展露真容,也有人说他明眸皓齿,好看到惊为天人,但真相到底如何,却没人能说道清楚。

这次花魁之选,也不知道赫和礼乐大夫是如何请劝的了这位高人前来观礼,甚至作为首席客卿评判琴艺。

天下为此哗然,纷纷猜测他的来意,也许这场群芳盛宴中有他的知音也未可知,更或许他兴致一高抚琴一曲,那便是求之不得的幸事,于是乎,观礼票价被黑市炒的连连翻倍,一票难求。

晌午过后,经过初选,今年的八名候选人已然剩淘汰四名,余下的三名分别是锁星宫的桑儿、拂云的陌仟、拾芳阁的落晶、晓钟楼的东方长喜。

但看外貌和段,四位都是一等一的美人,论气质和才,也都不输高门望族。只可惜,芙蓉深陷沼泽,即便颜色不改,却也难逃淹没的宿命。

琴棋书画,琴虽排在首位,但比赛顺序却是反向而行。

四位美人各自为画,陌仟的山水大气磅礴,落晶的花草艳滴,东方长喜的仙鹤栩栩如生,而桑儿却另辟蹊径,以写意的方式画出了晚霞笼罩的承露街,朦胧又唯美,最终获得画试第一,陌仟暂列第二,东方长喜列三。

接着是书法,四位美人字体娟秀,难分伯仲,但陌仟因每行首字模仿当朝宰府的书体而突破重围,获得书试第一,桑儿列第二,落晶列第三。

而后是棋艺,四位美人抽签两两对弈,可一路发挥稳定的桑儿和陌仟却双双失利,最终,东方长喜获得第一,落晶列第二,桑儿、陌仟分别为第三和第四。

最后,则是万众瞩目的琴试。

客卿席上,琴帝仍旧带着黑色帷冒,没人看得清他的真容。他稍稍正做了子,众人只能从这些细小的体动作来猜测他现在可能在想些什么。

顾予初坐在观礼台上,细细观察着这位传说中的高人,但除了有故弄玄虚并、沽名钓誉之嫌外没看出有何处值得世人对他如此推崇。

“那位琴帝看来起不怎么样嘛。”她跟言风轻轻嘟囔道。

“我也觉着,搞个帷帽带着是真人不露像的意思么?我觉得很傻哎。”言风表示同感。

“嘘,仔细听着,郑桑儿只有琴试排第一才有可能夺得花魁,咱们锁星宫去年就输拂云,今年可不能在丢脸了。”隽娘显得有些紧张,手里的帕子已然被揪的不成样子。

“花魁有什么了不起的,退去奴籍,来去便自由了,即便自愿留下也是一年不能接客,岂不是亏大了。”言风见她如此,白了一眼。

“你懂什么?!花魁可是由国主亲封一品花侯。”隽娘推了推言风。

“脱胎换骨啊。”顾予初感叹道。

“那又如何,去年拂云的那个花魁,退去奴籍之后侍奉国主左右,虽然受宠,却被后宫的贵人娘娘们算计的死无全尸,所以说这花魁没那么好当。桑儿姑娘还是自求多福吧。”

“那是她自己不经事,怪不了别人。”隽娘丝毫没有同之意,“若咱们楼出了花魁,那以后吸纳新姑娘入楼说词就是字字含金了。”

听到此刻,顾予初心中不佩服,看来能做成大事的,还是得重大局,轻小利。

琴试终于开始,分为上下两场。

上半场,由主评官在铜箱中五十支刻着古往今来名家曲目的木牌中随意抽中一曲作为题目,由四位轮番演绎,然后由宫廷乐礼官及琼州十家琴馆首席琴师评分决出参与最终场的两位名额。

在众人的掌声中,微胖的主评官捏着胡须,单手从铜箱中捞出一枚,由监官唱牌,规定曲目为《直云霄》。

接下来,四位姑娘分别出场,只见她们各个指尖流畅,扣弦如行云流水,好似都提前得知考题,苦练了许久。

但在行家面前,是真的琴艺精湛还是临时抱佛脚,其实是立见分晓、一览无余的。

最终,落晶及东方长喜落选,再根据之前三门比试的成绩,无需加试,本次的花魁之选的探花诞生,由东方长喜获得。

台下掌声雷动,晓钟楼的老鸨满脸红光,毕竟在两大花楼的面前能获得第三甲已是不易。相比之下,东方长喜却淡然无比。

落晶姑娘潸然泪下,胜败乃兵家常事这句话放在她上起不到任何安慰作用,毕竟韶华易逝,这样机会很难再把握第二次。

台下开始了烈的讨论,但铜锣一响,由立马安静了下来。

第一百零七章 花魁之争(下)

一曲天女散花的歌舞之后,巅峰对决终于拉开帷幕。

万众瞩目,琴砖上已然摆放好三盏瑶琴,一盏正对主位,两盏呈八字形分布两旁。

想来该是这位千呼万唤的琴帝出场了。

“终决由琴帝出题,他先奏,两琴附和,最和者取胜。”监官宣告规则的同时,三位主角已然落座。

如此一来,输赢岂不是全在这位琴帝的一念之间!

顾予初本能的开始猜测这位高人的来路,这个有着官府背景的花魁之选,竟然肯将牵涉诸方利益的胜负抉择大权拱手让与一个局外人,实在是匪夷所思。

旁边的隽娘紧张的揪住了顾予初的的袖子,扯回了愣神的她,她也只好拍拍隽娘的手,以宽其心。

观礼席上皆屏息以待,不敢随便的喝彩和雀跃,生怕打扰高人凝神静气。

琴帝等了好一会儿,整个台下安静的连绣花针掉落的声音的都能听见。

终于一阵风起,吹动了帷帽,稍稍露出了他的下半张脸,这下台下群芳芳心也随着萌动,原来琴帝竟然如此年轻!

看看这下巴英朗有型、嘴唇微薄且明透,衬着白皙光滑的皮肤,虽然只是瞥见这一点点,也足以让人浮想联翩。

“哇,我赌十两银子,是个美男!”言风擦了擦口水。

“没准是个女人好么?!”顾予初毫不留的泼她冷水。

“就是就是。”御白搭腔。

“还能再煞风景么?!”言风一个白眼之后又如其他姑娘一般满眼的星星盯着台上。

高人先抬左手落在琴上,再起右手轻轻抚摸五弦,像是拭擦珍藏的宝贝一般。

比起纤长好看的双手,顾予初更在意的是,虽然用的琴与他人无异,可就是无意间之举却暴露了他左撇子的事实,就好像自己,然远离巽门已久,却还是改不掉观察他人的习惯。

高人仅仅拨弄两根琴弦,却已惊为,台下佩服之溢于言表。

只听得这急促的音律如雨点般砸来,而后由急转缓,像是雨后欢跳的鸟儿看见山间的彩虹而啼鸣一般;接着,音律愈加舒缓,仿佛是高山流水、两岸花开。

桑儿姑娘微微一笑,率先附和起来,她的琴声婉转,像极了花朵、草木上轻轻滑落的晶莹露珠。

陌仟也不干示弱,她撩拨琴弦,五弦变换如行云流水,给潺潺的小溪里添上了成群跳脱的鱼儿。

台下听的如痴如醉,但高人指尖一转,刚刚放晴的天地颓然又狂风四起,电闪雷鸣、暴雨如注。

这回,陌仟先行变调,娴熟摇指,声音清脆却不尖锐,仿佛森林里的野兽分散狂奔,惊慌散去。

这一回,桑儿姑娘却没有跟随高人的节奏,反而另辟蹊径,将音律放的更缓,一下子把画面带入了已然归巢的野兽悠然观雨,卧聚tiǎn)舐皮毛的温款款。

但高人的节奏愈加急促,十指弹拨的速度惊人,耳中的天地顿时混沌,乾坤颠倒,就连现实中的东风都配合得宜,让在场众人心神迷乱,忐忑难平。

桑儿、陌仟心乱指颤,显然已经力不从心,附和不下去了。

可就在这时,没有任何征兆,高人的琴音戛然而止,一下子把噩梦中的众人拉回了现实。

过了好一会儿,大家才回过神来,然后全场起立,用尽全力鼓起掌来。

不得不承认,琴帝果然名不虚传,顾予初佩服不已,也不由自主的跟着一起。

台上的桑儿、陌仟虽然失落,但有幸能与琴帝同奏实乃三生有幸。

未等监管唱词,高人轻轻抬起左手,台下的众人顿时心领神会,掌声顿时停住。

“胜者为。。”高人开口,那声音一如他的琴声,低沉但却动听。

台下焦急的等待着最后的答案,但他却没有直接说出获胜着的名字,只是轻轻指了指右边的陌仟。

这时台下的拂云的观礼席位上欢呼雀跃,连续两届花魁,丰腴老鸨得意的就差当场抛洒银钱。

而锁星宫这边却是灰头土脸,隽娘脸黑的可拍,连带着顾予初也跟着心里落寞不已。

“敢问琴帝决断的依据!”言风很不服气,站起来大声的质问道。

台下也有人跟着附和,为桑儿姑娘抱不平,的确在下半曲中桑儿姑娘曲音设计精妙,就连门外汉都听听出来她更胜一筹。

“肃静!”总礼官发话了,“琴帝自有评判。”说罢便向琴帝作了作揖,恳求他受累大家一个说法。

谁也看不清帷帽后面的表,但他却一改往昔不是知音惜语如金的态度,慢悠悠的开了口,看来他今的兴致的确奇高。

“论琴艺,两位技艺都不俗,是苦练多年该有的水平,但左边指法更为娴熟;论音律的急缓过度,两位都拿捏得当,但左边的反应更为及时。论思意和心境,两位都各有千秋,但左边更为新颖且平和。”高人顿了顿,好似台下议论的间隙一般。

这话里话外都是说桑儿姑娘技高一筹,但为何他要判定陌仟胜出呢,这让大家百思不得其解。

“但是,左边的瑶琴乃为十大名琴之一的红酥手,且琴砖质地上成,音色能达到这种效果却是必然。而右边的则是最普通不过的五弦,且琴砖粗陋,中空不足。音律之美在于意更在于心,并不在于器。所以,左边输在了求胜心切,右边则赢在了懵然无知。”

台下哗然,决选就当秉持公之心,这样的评判让人不得不服。

同样,听到这样的评价,桑儿和陌仟都很羞愧,一个是技不如人,一个是胜之不武。高人如此语出惊人,让两大花楼的面子都挂不住了。

桑儿姑娘很是委屈,她瞥了一眼台下的隽娘,眼里全是愤恨,而后低头不语。

隽娘脸色也很不好看,她手里的帕子就快被她扯烂了,顾予初拍了拍她的肩膀,言风也破天荒的不再锋芒对麦芒,而是紧紧的拽着她的手,丝毫不吝啬关心和支持。

事已至此,只能接受。

在监官正式宣布此次的花魁为陌仟姑娘之时,拂云一众莺莺燕燕也没有方才的兴奋,整个台下都在窃窃私语,那些常年被两大花楼压制的小店老鸨们抑制不住的得意及欢喜,这口恶气出的是相当舒坦,其中当属晓钟楼的老鸨,虽然她手里的东方姑娘仅获得第三甲,但那却是实至名归,货真价实的,不像那两位费劲心机却闹出了这样的笑话。

陌仟姑娘被簇拥着抬上了被鲜花、绸缎、流苏、铃铛缀满的高之上,可她的脸上始终没有展露笑容。

“妈妈,至少咱还保住了花魁头衔不是,比起锁星宫,咱么不算丢人的。”一位年纪稍大的姑娘谄媚的安慰拂云的丰腴老鸨。

“你懂什么?这花魁之争,里里外外我都打点好了,花了上百条金鱼,谁料想这关键时刻还是被人换了行头,整了把破琴和烂砖,影响了咱们陌仟的发挥。”丰腴老鸨愤恨的说道。

“不管这么样,咱们总归是赢了,她们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呸呸呸,活该!”

“这锁星宫跟官府的关系更是深厚啊,盼着咱们陌仟在前长脸,封个美人娘娘什么的,也好帮衬帮衬咱们。”丰腴老鸨暗暗的谋算道,“走,回楼里。”

拂云一众人等从观礼台上下去,可是冤家总是狭路相逢,锁星宫一众姑娘也同时下台阶。

御白给顾予初使了个颜色,顾予初心领神会,死死的拽住言风,生怕她闹出什么乱子,可言风就像变了一个人似得,竟然不与争锋,谦让拂云先行。

丰腴老鸨颐指气使的从隽娘面前路过,以前更是嚣张跋扈。

还好,锁星宫上下既羞愧,也很识时务,这个时候莫不能被人再拿了把柄,做出什么不利的文章。

顾予初回看台上,桑儿姑娘和那位琴帝都已不见踪影。她不感叹,这乐嘉一族虽受挟制已久,但也不是任人蹂躏的软柿子。

这一局是借力打力,北凌想抓住三年之期,以各种方式渗透赫和皇族内部,这桑儿姑娘无疑是北凌特意甄选要送到乐嘉还瑜边但,若是有幸能生下皇子,那乐嘉还瑜一死,便可扶植小皇子继位,牢牢控制赫和国政。

相比之下,同是豺狼虎豹,但此时,东启与北凌争锋,必不可能让北凌得逞,于是赫除了亲近东启来遏制北凌之外,比无他法,这是也是纵横的无奈之举。

这花魁之争看似不过是美艳的角逐,但想来两个大国肯定都费劲心思打点好一切,背后的官员多数被招安或收买,乐嘉还瑜对也心如明镜,但为了不让北凌得逞更不然他们怀疑,才请了一位德高望重的局外人来定夺,这样北陵输了不过是自己的多行不义。

顾予初一行回到花楼,才发觉桑儿姑娘没有回来。如此一来,她和言风只得一同出去去寻。

而此时凌子域已然等在了邀仙阁,而桑儿姑娘却侯在他左右,泪如雨下,好不可怜。

其实,说她失踪,不过是支开顾予初的借口罢了,省的被这个女人又看出了什么端倪。

隽娘垂头丧气的扣响了门扉。

“进来。”凌子域语气冰冷,显然已经得知花魁之选的坏结果。

隽娘刚一进门,便扑通一下跪在地上请罪。

凌子域脸上没有丝毫的表,这样正经的样子与他来说实在是难得。

“你出去。”他打发了边哭的让他心烦的女人。

“是。”桑儿更是委屈,但又不敢恃宠而骄,只得含着眼泪默默退了出去。

“属下无能,请少主责罚。”隽娘言辞恳切,今的结果也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

“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么?”凌子域捏着她的下巴bi)她直视自己的眼睛。

“多行不义。”隽娘一字一句道说道,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显然是很用力的在克制自己。

“还有呢?”凌子域仍旧没有松手。

“没有确保万无一失,可那琴和琴砖真的不是我特意让人打点的,属下就算在愚钝也不能做出如此拙劣的安排。”

“还有呢?”

隽娘锁眉,盘算着凌太子到底要如何。“没有尽力打点好所有人,包括那位琴帝。”

这下,凌子域没有再质问下去,松开了挟制,之后竟然雨过天晴,嘴角又挂上了玩世不恭的笑容。

隽娘看着有些发懵,甚至浑发毛,凌太子这样的反应莫不是要了结了自己?

“事已至此,就不在追究。还好本太子另有安排。”凌子域悠然的说道。

隽娘心中长舒了一口气,浑的肌都放松下来,同时,她也非常好奇这个所谓的另有安排,但又实在不敢多问。

“你通知宫里的人,倾尽全力扶植陌仟得乐嘉老头的喜,另外送上得子的好方子,助她怀上赫和血脉。”凌子域继续吩咐道。

听到此处,隽娘睁大了眼睛,如此说来,陌仟也是本凌太子的人,那为何少主还要自己费心费力打点一切,确保桑儿能够夺魁,难不成是为了做的更为真切?

“有什么问题么?”凌子域挑眉。

“属下不敢。”隽娘低下了头。

“三后,宫中受封典礼,让尉迟予初代替桑儿去。”

“什么?”隽娘瞪大了眼睛,心想着这受封礼是乐嘉还瑜亲自参加,若是桑儿姑娘不去,岂不是欺君!但她想着凌太子定有其他的打算,便也不敢直言。“可她未必肯。”

“如何说服她那是你的事。”凌子域冷冽的眼神杀伤力极大。

“是。”隽娘只得应下,心里暗自苦恼,到底该怎样让那个女人心甘愿而又毫无怀疑的趟了这场浑水呢?她真的没有把握。

“是时候让她得一些想要的消息了,不然多没意思。”凌子域显然没有在意隽娘的为难,自顾自的笑着,说到皮囊顾予初这个女人勉强能说算上是上等,论格她又实在是不正面可,可偏偏是这样,却迷住了那两个混蛋,也是有趣的很。

第一白零八章 冒名顶替

待到顾予初和言风夜下回花楼的时候,才知晓桑儿姑娘因为屈居第二又当众被羞辱,一气之下投了河,还好被人救下,现在昏迷不醒。

隽娘焦急万分的在桑儿姑娘的房门外来回踱着步子,见她们回来,便急忙拉着她们进了自己的房间。。

“怎么回事?”言风锁眉问道,“这就要寻死觅活的?怎么抹了脖子死的痛快一点?!”言风还没进门便嚷嚷起来。

“说什么风凉话呢,没看隽娘都急死了么?”御白推了推她。

“有什么好着急的,总会醒过来的。”言风丝毫没有理会。

“来不及了。”御白说道,轻叹一声。

“什么来不及了?”言风很是不解。

“子时内监礼官便来接前三甲,启程去琼州巡游受封。”隽娘忧心忡忡的说道。

“随便找个姑娘替不就行了,反正是蒙着面纱,想来没那么容易发现。实在不行,我去!”言风提议道。

“你去?你有那个姿色么?再说了咱们的花楼里的姑娘哪个大监没见过,如是被发现了,咱们就是欺君!”隽娘反驳。

“我怎么就差劲了?那话说回来,如果是大监没见过的姑娘就不会被发现了么?到头来还不是一样欺君!”言风没有好气但顶了回去。

“别吵了,桑儿姑娘一时醒不过来,就算是醒过来了,也难支撑受封典礼,要不就和礼官说实话吧。”御白来打圆场。

“绝对不行,这要是传言出去,还说我锁星宫输不起,今的脸丢的还不够大么?”隽娘一口回绝。

“那怎么办,不如找一个型与桑儿相仿的但又面生的姑娘去,再给大监塞点银子,想来可以蒙混过去,还好榜眼不用前伺候,只是巡街受礼即可。”御白说道。

“现在这个时候到哪里找这样的人去?万一她口风不紧,把咱们的秘密说出去了,岂不是自寻死路?!”言风差点跳起来,拉着在旁默不作声的顾予初,想得到她的支持,“流光,你说是不是?”

“!等等,流光倒是和桑儿姑娘型相仿,又是生面孔。”言风拉着顾予初仔细的端详起来。

“你这么一说,是有点。”隽娘双眼冒光,看的顾予初浑起了鸡皮疙瘩。

“我不行!桑儿姑娘风华绝代,我一个粗人,绝对不行!再说了我也不会弹琴啊,万一那个国主一时兴起,要听桑儿姑娘弹奏一曲,那岂不是露馅了?!”顾予初慌张的摆摆手,说的也是有理有据。

“我觉得也是不妥。”隽娘颓然的坐了下来,烛光下越发显得愁容满面。

“可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了呀?”言风摸了摸下巴,思索道。

顾予初感受到了她们的压力,可自己是万万不能去的,想到珊清的夜宴上,因为蓬康小王子失踪的事那乐嘉还瑜对自己定是印象深刻,若自己突然出现在花魁授封典礼上,岂不是又再生枝节,尤其是在东境大陆局势如此微妙的势下,不生出些猜疑也不大可能。

“要不这样可以么?”隽娘恳求的看着顾予初,“子时,礼官来接人时,流光你先顶替着桑儿先行,言风陪着你,一路上打点,御白带着大夫和桑儿乘马车跟随其后,待她体力恢复些便可自行受封,你便抽而退。”

“这个主意不错。”言风当即表示赞同,“流光,你觉得呢?”

顾予初没有接话,她还是有些为难,这说是冒名顶替一阵子,可万一这桑儿一路都不能恢复,那自己又该如何是好?

“流光?”御白见她恍了神,轻轻的推了推她。

“你若是很为难,那便算了吧。随便找一个姿色尚可的去,这些个没见过世面的姑娘若是万一漏了馅儿,也是命数。”隽娘盘算着少主交给她的任务,若是不能达成,也一样是命数。

“我。。。我担心我会帮倒忙。”顾予初仍是犹豫。

“怎么会呢?一来你与桑儿型相似,若覆以面纱,定分辨不清的,二来你武艺如此之高,到时候全而退的时候也更加方便些,三来你是生沉稳,如此隆重的典礼定然比那些个丫头们更容易招呼过去。”御白还是很清醒,分析的很有道理。

“是呀是呀,流光,我知道你一直再找寻你弟弟的消息,你若是肯为了锁星宫走着这一回,往后我们一定倾尽全力帮你,好不好?”为了少主的吩咐,隽娘的姿态已经放的很低很低,她虽然不知道这个女人的份,但能让少主如此上心,必然是有她的本事的。

“那好吧。”顾予初终于应了下来,不知为何,她隐隐有预感,在琼州这个事非之地她怕是还是能撞见故人。但锁星宫对自己不薄,她也不能如此袖手旁观。

“太好了!”隽娘喜不自胜,紧紧握住了顾予初的双手,眼里全是感激,这个女人实实在在的是救了自己一命,不过不是因为花魁受礼而是她狂悖善变少主的一念之差。“流光,真的谢谢你。”隽娘发自内心的感谢她。

“你们待我如姐妹,我定不会辜负的。”顾予初莞尔一笑。

隽娘心中愧疚更深,她撇了眼御白,想来她也知道自己的用意了,但也无可奈何,少主的命令不可违,她只盼望着尉迟流光能够安全归来后,而自己到时候一定诚心相待。

“流光,你真是太好了!”言风扑了上来,使劲的抱住了她,恨不得狠狠的亲上几口。

“哎呀,口水!”顾予初嘴上嫌弃,脸上灿烂的笑容却是欢喜的不得了。

“别闹了,离子时也没几个时辰了,我带你们去准备准备,多带些银票,以备不时之需。”御白拉扯她们俩出了门,再关门时候很是审视的望着心里已然踏实的隽娘,那眼神里有些许责备,也有为其缄默的无奈。

拾掇拾掇行装,子时很快就到了。

顾予初穿着锁星宫早早给桑儿姑娘预备的华服及首饰,带上面纱侯在门口,在后花楼里的姑娘们无比羡慕的目光之下,由言风搀扶着登上了皇家御用的马车。

隽娘不忘给礼官递上红包,以求多多关照。

马车远行很久,她才回了直接的屋子,而此时,御白也已在那里等候多时了。

“少主到底什么意思?”御白开门见山。

“我哪里知道,他就是吩咐要尉迟予初代替桑儿进宫受礼。”隽娘自顾自的倒了杯茶水,一口气喝下。“你说着她什么来历,为何少主如何上心?”

“东启秦王休弃的王妃。”御白悠悠的说道。

“就是那个因妒害死侧妃孩子的秦王王妃?”隽娘也只是言语上惊讶,但跟随凌子域多年,尊贵显赫跌落云间,一无所有的事也是数见不鲜,这样的根本也不算什么。“我看着她不想传言那样狠毒、善妒啊。”

“传言都是真真假假,谁能分的清楚,不还有人传言你是天下第一富商年老色衰的童养媳么?我倒是觉得她不是传言里说的那样的人。”

听到御白这样说,隽娘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传言还说你是从尼姑庵里逃出来的心dàng)漾的小姑子!言风那疯婆子是东启漕帮的大小姐,因为杀了后娘被流放怀恩,然后越狱的逃犯呢!”

“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说正题。你知不知道她弟弟到底是谁?”御白问道。

“你都搞不清楚,我又怎么可能知道。”隽娘也是无奈。“不过少主应该知道,但他怎么可能跟我说。”

“我也觉得也是不简单的人物。她上的那块玉牌你见过么?好像是说他弟弟也有一块,只是上面的花纹不一样。”

“是不是松柏、笋之类的?”隽娘好似明白了她那些秀帕和商徽的用意。

“差不离。”

“明都依她的意思都换上吧。还有放消息出去,若是谁能一次集齐那三块秀帕,便可来锁星宫领五十两银子。”

“乖乖,下血本了啊。”御白拖着腮,睁大了眼睛,讶异精打细算的隽娘竟然如此的大方。

“没办法,心中有愧啊,她帮了我,我也一定要帮她不是,我可不喜欢欠别人人。”隽娘无奈的摇了摇头,“还有,我早就细细的看过那批帕子了,笋的式样也就10件,我看绣样上乘,还偷偷拿了三条,这下能够集齐三条的根本手指头都能数出来,而且,为了这五十两银子,咱们锁星宫以后都门槛怕是要被踩塌了!”

“无不商!”御白感叹。

隽娘得意的笑着,盘算着自己的生意之余,又不脑子都是尉迟予初的模样。

她虽然刚开始不喜欢尉迟这个女人,但多月的相处,对她的为人也很是了解,今面对自己的谎话,她又如此仗义,着实让自己对她更为刮目相看,不愧是东启战神的正妃。

无论她曾经如何,她这个朋友隽娘心中也是认定了。

第一百零九章 虚惊一场

从怀恩到琼州的官道上,三五辆马车在官兵的护卫下马不停蹄的赶着路。

正直子夜,窗外漆黑一片,顾予初毫无睡意,这一去琼州,意外无法估计,万一桑儿姑娘无法支撑受封典礼,那么自己必须冒着极大的危险面见乐嘉还瑜,也不晓得他会如何做想,是怀疑自己是北陵细作还是东启密遣,但无论如何,他都不会相信自己对赫和没有丝毫敌意。

若是在再不走运,遇到那个被感冲昏脑袋的启轻禹,更是十张嘴也说不清楚。

言风换了个睡姿,这马车实在不比榻,睡的浑骨头疼。

“还没睡呢?”言风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

“嗯。”顾予初小声应道。

“在想你弟弟么?”

“对呀,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放宽心啦,没准去琼州就遇见了呢!”

顾予初笑了笑,也就是她能如此的乐观。

“也不晓得御白她们有没有跟上。”顾予初有些担心。

“肯定在后面呢,不就是落个水什么的么,睡一夜肯定能恢复了,明天若没咱俩什么事,我们去吃遍琼州美食!”言风满眼的期待。

“好好好,快些歇息吧。”

“嗯,你也早些睡。”

马车颠颠簸簸,虽有士兵护卫,可顾予初总还担心中途会出什么岔子,不过还好,一切都是她太过于敏感。

入了琼州城门,马车停在了琼州郊外的驿站里,负责打扮梳洗的姑子们早早的侯在那里,为三位姑娘整理梳妆。

受封的裙子及装饰整整齐齐的叠放好,巡街的花车也依次停在门口。还有一百多个花篮摆在园内,有一群小仕女正麻利的将鲜花揉开,扯下花瓣放入篮中,用作巡街的彩头。

看着衣裙的布料及花车的装饰,真的是奢华无比,绚烂夺目。

顾予初想着赫和在如此内忧外患的局势之下,竟然还大费周张的搞什么花魁比选,这不是亡国之兆是什么么?!

但想来也或许是乐嘉欢瑜的障眼法,好麻痹敌国的窥视和试探。就好比自己这秦王妃的立废,真真假假谁又说的清楚呢。

御白传来消息,桑儿如她料想般的没有恢复。

无奈之下,只有硬着头皮被这一群姑子涂脂抹粉的各种折腾,顾予初无奈的瞅着言风,可她倒好啃着香梨在旁看起了闹。

“流光,我到处打看过了,就属你的珍珠流仙裙最好看,花魁的那件奢华的有些过了头,探花的又不够大气,阵脚明显是赶出来的。”言风悄悄的告诉她。

顾予初实在没忍住,白了白眼,都什么时候了,还计较这些,万一真遇见了不该遇见的人,还不知道要怎么收场。

不过还好,这些姑子下手重的很,不一会功夫自己的脸上已然被脂粉涂抹的严严实实,夸张的柳叶眉,蝴蝶状的点绛唇,宿醉般苍白的脸以及被掴的红的可怕的脸颊。

呵呵,这幅样子,就算是启帧迎面走过,估计也不会认识自己吧。

这些子,顾予初很少想到这个人,但偶然不经意间念头的闪动,心头还是揪着疼,也不知道他现在过的好不好。

言风从外头溜达回来,看见这样的顾予初不大笑了出来。

“你还担心啥,亲娘都不认识你!”

“小声点!”顾予初提醒她注意,隽娘让言风来陪着自己,无疑在帮倒忙,就怕别人没认出她来,到被这个口无遮拦的言风给卖了出去。

“请三位姑娘上花车。”外头的小礼官通传道,顾予初连忙将那块白玉牌挂在腰间,如此抛头露面怎么能忘了这枚信物,万一被人眼尖看了去,主动来寻她,岂不是事半功倍。

在姑子们的搀扶下,三位装扮一新的花楼新贵登上了特制的花车。

说是花车,倒不如说是一个可以移动的舞台,他分为上下两层,下一层为鼓乐手的席位,围绕上层一圈,大约十二、三个席位。

上一层为主座,铺着金色的绸缎,落座处竖着一柄白色绸伞,伞尖为金漆木雕的九重塔,伞面上用红线及金线绣着百花争图,凸绣手法,让花丛争艳变得栩栩如生;伞骨末端坠着十一个铜铃铛,铃铛内坠一直跳跃的鲤鱼,鲤鱼尾部系着三颗珍珠及彩色的流苏。

花车开动,铃铛声音清脆,流苏随风摇动,刚刚升起的太阳照耀着绸伞,金线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熠熠生辉。

顾予初坐在上面很不自在,言风跟在一旁坐在下层,不停嘟囔着自己命太苦,千里迢迢跑出来当跟班。

“言风,我听说花魁是要侍候君主的,其他人等不用的吧?”顾予初探头问到。

“你想啊?”言风打趣道。

“去去去。”顾予初对这个没正经姑娘也是见怪不怪了。

“听说国主想三个都纳入后宫的,可太后娘娘不同意。”

“为什么不同意?”

“嫌弃青楼女子出生低jiàn)呗。”

“那还留一个花魁干啥?”

“赫和国小势微,需要不停的送公主作为筹码与大国联姻,一来花魁生的女儿貌美,二来正宫娘娘生的女儿不舍得远嫁,唉,说到底这个花魁不好当的。”

顾予初不在接话,言风说的有理,天下美貌的女子有几个能收获平安喜乐的子,不过挣扎在权势和男人的**之中,不由己罢了。

车队马上就要行驶到琼州的主街之上,遥遥望去,主街两侧已经挤满了围观的百姓。

越走越近,哄闹嘈杂声也越来越清晰,这时候鼓乐响起,顾予初前后花车上的花魁及探花坐不住了,相继在少女单手向天空抛洒花瓣的瞬间舞动起来。

这下,顾予初完全懵掉了,怎么回事,当街表演?谁也没事先给她提个醒啊。要是知道这茬,打死她也不肯来。这下好了,丢脸要丢到家了。

“喂喂喂,你动起来啊。”言风跟着站了起来。

“我不会跳舞!”顾予初眉头紧锁,非常为难。

言风跟着语塞,顿了一顿,然后爬在栏杆上,戳了戳跟在花车旁边撒花瓣的姑娘,递给她一枚上好的珠子,换上了她手里的花篮。

“诺,你装模作样的撒花吧。”言风将花篮递给顾予初。

顾予初向她竖起了大拇指,这移花接木的法子也就她能想的出来。

“等等,还有这个!”言风从她的座位底下拽出一个小包裹,里面竟然满满是花花绿绿的糖果。

她将糖果全部倒入顾予初手中的花篮,嘿嘿一笑。

“余粮全都在这了。”

“够意思,回去教你几招厉害的!”顾予初脸上的愁云散去,这下既不用傻傻的端坐在上,又不用滥竽充数的卖弄风姿,还能顺势给些小恩小惠,也不至于落人话柄。

她开心的向马车四周抛洒着花瓣和糖果,路人欢呼争抢,风头已然碾过花魁了。

陌仟转头瞪了顾予初一眼,吓的她都忘记脸上带着面纱,一瞬间竟有抱头蹲下的冲动。

还好也只是一眼,陌仟便又开始使劲浑解数在花车上舞动起来。

她见此松了一大口气,旁边的言风看的真真切切,大骂她没有出息。

顾予初挑眉得瑟,可就在这时,眼底闯进一个熟悉的影!再定睛一看,是失去联系好久的萧令!

萧令站在人群里,望着花车上的滥竽充数还洋洋自得的顾予初,这个女人即便打扮的如此俗艳,还带着面纱,可他还是一眼就能认出,因为他始终无法忘记她程亮清澈眼睛,如星光闪闪的夜空一般。

顾予初无法立即下车许久,只得抓了一把糖果狠狠的砸向他。萧令接过糖果扯出灿烂的笑容,目送她远离。

她心中惊喜之余又充满疑问,自封城之后他去了哪里,如今为何会出现琼州?看他的气淡神闲的模样好似特意在这里等着自己一般?自己已然这幅亲爹亲妈都认不出的模样,他怎么可能认出来?

或许他真的只是犯花痴而已,如果这样独特的品味,顾予初也实在是无话可说。

第一百一十章 墙角听风

本次的花魁受封典礼安排在赫和玉泉皇宫之外前朝空置下来礼前的小广场上。

顾予初不感叹,这青楼女子即便是受封一品金花侯,于这些天生高贵的皇亲贵胄而言,即便穿着绸缎,金玉加甚,可还是低jiàn)之人。

典礼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隆重。不过由礼官代为走个过场,下达释奴文书,交达花侯铜碟罢了。

陌仟因乐嘉国主未亲自给她受封,很是落寞。但一旁的顾予初却是无比轻松,看来,上天还是眷顾她的,简简单单的躲掉了这么大一个麻烦。

礼毕过后,按照不成文的规矩,今晚宫内设宴,让百官一睹花魁三甲风采。

这个噩耗是受封典礼之后言风告诉顾予初的,果真是连环一环扣着一环。不过还好,御白那边来消息说,桑儿姑娘体已经大好了,到时候她们各归各位俩就万事大吉了。

礼官领着她们入了宫,但仍把她们在安置在玉泉宫最便。拂云显然打点好了一切,选了最好一间屋子,锁星宫稍稍次之。

还好,一应礼程安排的都非常满档,三位主角都没有时间顾得上说了一句话,再加上满满的脂粉挡着,不然早就露馅了。她们入了门,就自顾自的躲进自己的屋子为今晚的宴会做最后的准备。

顾予初在自己的屋子里来来回回的踱着步子。

“哎呦,你恍的我头晕。”言风坐着吃着水果不耐烦的说道。

“你确定桑儿来得及过来么?这里可是皇宫。”顾予初撇了撇嘴,别又来个赶鸭子上架,这乐嘉还瑜端坐其上,又有满朝文武,鬼知道会发生什么。

“放心啦,都打点好了,宫里这么偏的院子,费不了多大劲的。”言风不以为意。

这话说出来别人也许不信,但顾予初还是相信的。锁星宫、拂云,两大花楼的背后可是东启和北凌两个强国,这区区一个玉泉皇宫又算的了什么。

“授封礼也过了,还搞什么宴会,钱多了没处花是么?”顾予初插着腰,满脸的难以置信。

“女人啊都是供人玩乐,有几个能因为智慧和才干而万世留名的。”言风摆摆头。

“我看你就和那些达官显贵的迂腐老头没什么两样。”

“我要是那些有权有势的老头,第一件事就是为了你遣散内院,只娶你这么一个美娘。”言风用手指轻挑顾予初的下巴,眼里尽是柔蜜意。

顾予初浑鸡皮疙瘩起了全,推了推她,示意这个小妖精离自己远一点。

一直等到晌午,一个小内监才领着一个宫女端着食盒扣响了她们的房门,打开门之后,小宫女抬头,原来是乔装好的桑儿姑娘。

顾予初大喜过望,赶忙的接过食盒,而言风那边悄悄塞给小内监一定银子,大发他赶紧退下。

桑儿姑娘进屋后一股坐在板凳上,揉着自己的胳膊,不停的嘟囔道:“这个盒子这么重,我提了一路,累死了。”

“咱们快些把衣服给换了吧。”顾予初巴不得赶紧脱了这仿佛有毒的衣服。

“你这脸被人给打了么?”桑儿姑娘抬头看了顾予初的妆容吓了一跳。

她尴尬的溢于言表。

“等会再换衣服,你先过来帮我揉一下。”桑儿姑娘一会又全然忘记了方才的话题,皱着眉头,仍旧揉着自己的手腕,像指示丫鬟一般指使顾予初。

“别瞪鼻子上脸啊?!”言风看不下去了,捧着胳膊皱着眉头朝着桑儿没好气的说道。

谁料想桑儿姑娘竟然没有回嘴,虽然是一脸的不愿,但还是选择息事宁人,不做争辩。

这下,对于这言风,顾予初更有些刮目相看了,言风脾气坏了些,素来不喜欢自视过高的人,言语冲撞也是有的,可今却有所不同。

这桑儿姑娘绝代风华,子更是骄纵任,在锁星宫中一应用度皆是上乘,对谁都是颐指气使、趾高气扬的,就连隽娘都让着她几分,可今言风只是随便一句便让桑儿轻易低头服软,顾予初还是第一次看见。

“换衣服啊。”桑儿姑娘烦躁的开始解着腰带。

言风很是满意,顺带调戏的看着顾予初说道:“你也脱啊。”

“在这?”顾予初也是讶异她们如此豪放。

“不然呢?谁还不是个女人,快点呢,一会又该开始梳妆了。”言风催促道。

于是,顾予初只得当着人前与桑儿交换了衣裙。

“这件裙子做工一般,你腰那么粗,都被撑大了。”桑儿很是嫌弃。

顾予初懒得回她,做工如此精致的裙子堪比宫中的娘娘的规格,但桑儿人却压根没放在眼里,看来凌子域带她不薄,又是一株金屋藏。她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低头看了看自己,比起这珍珠流仙裙,还是着浅蓝色的宫装让她舒适无比。

换好了衣服,再接着卸掉这脸上厚的可怕的脂粉,顾予初仿佛又重新活过来一般,连空气闻着都是香甜的。

时间也算是掐的刚刚好,一切都妥当之后,梳妆的姑姑们也来给三位新贵梳妆打扮了。

顾予初想着没有自己什么事,便没有知会言风,悄悄退了出去。本想着赶紧出宫,但转念一想,既然好不容易进了这玉泉宫,又这宫女打扮,不如就到处溜达溜达。

玉泉宫比起东启比起来要小很多,顾予初凭借出入东启皇宫的经验,到是顺风顺水。

一不留神,她绕到了一个僻静的院子前,远远瞧见了乐嘉还瑜和启轻禹坐在亭子里谈心,并无人在旁伺候。

她本想掉头就走,可听到启帧的名字,便耐不住好奇心作祟,偷偷的躲在一旁听着墙角。

“禹儿,东启那边局势如何?启帧已然是太子了么?”乐嘉欢瑜问道。

“朝局、军政已然由他一人把控,虽然没有昭告天下,但已然是板上钉钉了。”启轻禹回到。

“启衍召真的肯放权?这里面可还有什么余地?”

“我看不太可能,父皇每天只管歌舞听曲,全然一副颐养天年的样子。”

“若是你能握住东启的大权,那赫和便也可以高枕无忧了。”乐嘉还瑜叹着气。

“我上流着乐嘉皇族的血脉,也是因为这一点,父皇才一直不给我机会,不让怎会纵容我游dàng)山水。”启轻禹颓然的笑笑道。

顾予初突然明白,不是他启轻禹不皇权,只是他一早就知道自己没有那个机会,便默默放弃了角逐,纵山水也只是无奈之举罢了。

“舅父知道,你是个有抱负有志向的好孩子。”乐嘉还瑜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舅父不用安慰我,至少父皇有意让我打理宗玉山庄,有了这天下第一钱庄的支持,保住赫和怕也不是难事。”

顾予初心中一惊,以前只知道这宗玉山庄的财势显赫,却不知他与东启皇族本就一体。看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族把握了江山也就把握了世间的一切。

“禹儿,你不知道,北凌最近动作很多,老皇帝想尽办法侵噬赫和朝政,明地里打着防止西戎扰,限制军队调度和边防布局的大权,暗地里收买朝廷重臣,意图架空于我,我看,用不到三年,赫和就是北凌的囊中之物了。”

“东启不会坐视不理的。”

“狼子野心有何不同,你此次前来不就是应了启衍召之命,劝我赫和打开凌河水岸,归降东启么?唉,难道百年乐嘉荣耀就注定要毁在我手里么?!”

“舅父,无需如此,时移势易,咱们一步步走着看吧,当务之急也只能借东启之力打退了北凌谋才是。”

乐嘉还瑜点点头。

“对了,东启和北凌送来的那两个女人舅父打算如何处置?”

“北凌不过是两手准备,派个人到我边来监视我,若是能生下皇子,便可以舍大取小,扶持幼主,再后随便找一个由头接管赫和。所以我不得不让东启得了便宜,也稍稍卖给启衍召一个面子,那个花魁不近伺候便可,等过一段时间打发掉即可,至于那个落选的今宴会上会有臣工求赐,到时候北凌不至于那么气急败坏。”

这一切果然如顾予初推测的一样,三国之争,无处不在。

“嗯。”启轻禹并不感到意外。

“还有一事,你回东启,告诉启衍召,归顺一事尚且不急,但立夏之后,你十一妹妹也到了及笄之年,我要亲自为她筹办婚事,到时候,明帝自然明白。但你一定要想办法让启帧亲自来赫和求取。”乐嘉还瑜盘算着若是自己的女儿能够一朝封为东启的新后,那他的胜算就更大了。

启轻禹当然明白自己舅父的心思,但内心却无比纠结,顾予心是他心中最大的逆鳞,一想到将来的她要疲于应对各种勾心斗角、争风吃醋,便心疼的厉害,说到底还是顾予初那个自私该死的女人推她入这样万劫不复的境地。

顾予初缩着脖子听了这么多,不免感伤,他站在如此高位,竟然也有如此多的不由己,娶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背后的筹码及利益。

那么自己呢?她一无所有,也的确是没有什么必要死赖在他边不走了吧。

第一百十一章 冤家路窄

墙角听的差不多了,顾予初寻思着这逛也逛了,听也听了,还是不要太过招摇,早早离开为好,免得被人发现。

绕出了那个院子不久,便巧不巧的被一个内监总管撞见,她也只得低着头默默行礼。

可在就在快要蒙混过关的时候,却还是被硬生生的叫住。

“你是哪个宫伺候的?我怎么瞧着这么眼生。”内监捏着的嗓音,让顾予初更是别扭。

“奴婢是。。。”她没有说出口,便被被人抢了先。

“臭丫头,你不伺候本太子用膳,跑到这里来撒风。”凌子域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

顾予初三步并作两步,躲到凌子域的后,既然有人要解围,她自然乖巧的配合。

当然,她也并不好奇这个男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北凌派兵驻守赫和,那北凌太子作为上宾,自然可以随意出入宫之中,并没有什么奇怪。

“太子下安好。”内监也是识相的没有追问,退了下去。

见到人远走,顾予初便也转就溜。

“就这么走了,也不知道说声谢谢。”凌子域开口道。

“举手之劳,凌大太子太过小气了。”有了上次的大大出手,顾予初仍在怀恨在心,对他并不客气。

“看来你已经都知道了。”

凌子域微微一笑,拉住了她的手腕,并不肯放她走掉。

“信不信我再揍你一次?”顾予初回头威胁掉,眼神里揣子刀子,满满的敌意。

凌子域先是一愣,而后低头轻叹一声,抬头朝她弯开嘴角。

顾予初也是奇怪,与这个浪子也是见过几面的,但无不是旷dàng)不羁或是荒诞不经,今这般如此周正微笑,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更让人匪夷所思的是,她心里竟然因此陡然生起一丝温暖和熟悉。

凌子域凑近她的耳边说道:“若是乐嘉还瑜知道秦王王妃混入他的皇宫,你以为他会怎么想?”

“我已经不是什么王妃了!”果然,狗还是改不了吃屎,顾予初心里骂道。

“哦,不说我倒是忘记了,那如果让启帧知道,他的下堂妻转头投入乐嘉还瑜的后宫,你说他会为你开心呢还是怒不可遏?”

“你混蛋!”顾予初反手一巴掌,却被凌子域牢牢擒住,“你到底想怎么样?”

“本太子今来的匆忙,竟然忘记带着佳人随同伺候,既然你来了,不如便宜你,伺候陪本太子到子夜,你看可好。”这话虽然是询问,可却由不得眼前的女子选择。

说罢,凌子域从她边绕过,根本不担心她不会跟上来。

事实上,他的确算的很准,跟启帧比起来,她根本不会在意乐嘉还瑜有什么猜疑。

但对于顾予初而言,即便与启帧再无瓜葛,也不想有什么风言风语传到他的耳朵里,显得自己放不下费劲心机要引起他的注意,更重要但是,她不愿意因为一个小小的人而和这个凌子域牵扯不清。

于是,她只得老老实实的跟在凌子域这个混蛋后,随他在这个不大不小的皇宫里晃dàng)了很久。

他这个人事真的特别多,一会要吃个水果,一会要掌扇,一会又要捏肩捶吧,顾予初只得咬着牙一一应下。

好不容易挨到傍晚,凌子域突然挑眉,拉住她的手。

“走吧,陪本太子一同赴宴。”

“凌子域,你明明答应我的!”顾予初狠狠甩开他的手。

“答应你什么?”凌子域装傻充愣。

“你!”

“哦,是不让启帧知道你再投新主,还是不让乐嘉还瑜知道你在赫和?这两件事我可只答应了一件!”

“你无耻!”

凌子域笑的更甚,“我哪里无耻了?”

“你当我傻么?陪你去宴会,那不等于告诉别人我们俩个扯在一起,到时候用不着你去说三道四,自然会有人会告诉他!”

“跟本太子扯在一起怎么了?”凌子域低头看了看自己,张开胳膊,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再说了,你就那么在乎那个人对你看法?”他插着腰又继续说道。

“我没有。”顾予初虽然矢口否认,但被说中心思,还说不免有些心虚。

“那既是没有,有什么不能去的?”

“反正我不去,免不得又被你利用,惹出什么事端来。”

“启帧就从来没有利用过你?相信我,站在这个位置,我和他并没有什么不同,一样的唯利是图,诡计多端。”

的确,他们是一样的人,但他们既然选择站在至尊之巅,就必然得活得比常人艰辛百倍,怪不得别人。只不过,相比启帧,凌子域要坦然很多,就凭有自知之明这一点让顾予初觉得他也不是一无是处。

“那我也不去。”顾予初很是坚持。

“你让我堂堂凌子域一个人去赴宴,会被人笑话的。”

“宫里美女多的是,你随便找一个人去好了,为什么非得是我,你到底又打什么鬼主意。”顾予初皱着眉头。

“我觉得还是你最好看。”凌子域一改邪佞,说的很是中肯,眼神里也是真意切。

“我呸!”顾予初实在是没忍住,“你上回不还骂我残花败柳么?!”

凌子域表突然变得严肃起来,眉头紧锁,重重的拍在石桌上,仿佛这件事和自己毫不相关一样。

顾予初白了他一眼,这人装的到像,要不是自己是当事人,没准就真信了。

“那好,今便不去什么宴会了,我请你喝酒,郑重向你道歉。”凌子域突然转口,好似三月的天气,说变就变。

“你黄鼠狼给鸡拜年啊,我不用你道歉,你现在放我走就可以了!”

“那不行,一码归一码,不然我可保不住什么信笺会递到启帧的案头。”

“你个流氓。”顾予初伸手给了凌子域胳膊一巴掌。

“走吧走吧,不然想走都走不掉了。”凌子域顺势拉住顾予初的手,好不亲的样子。

“松手,听见没用,不然卸了你胳膊!”顾予初一路骂骂咧咧。

“你一个女孩子怎么这么粗鲁。”凌子域话虽这样说,但却没有像在锁星宫那样死缠烂打,反而变得温文尔雅,彬彬有礼了许多。

顾予初觉得他根本就是个泼皮无奈、混世魔王,无论他装作一副什么可怜兮兮或是正气凛然的样子,她统统都不会相信分毫!

第一百一十二章 定情信物

就在凌子域同顾予初在琼州第一酒楼最好的包厢里喝酒斗嘴的时候,凌子域的贴侍卫吾芩前来通传。

“主上。”吾芩见有人在,言又止。

“说吧,这里没外人。”凌子域不以为然,顾予初也不做作,继续吃她的喝她的。

吾芩见此状,便也不再有所顾忌,“宴会之上,乐嘉国主加封桑儿姑娘为二品美人,然后指给了窦勐齐。”

“三公师长百僚窦勐齐,品阶位同宰相,但却是个有名无实的虚职,乐嘉还瑜也费心思的。那个花魁呢?”

“陌仟直接留侍御前。”

“知道了,下去吧。”凌子域摆摆手。

待到吾芩退下,顾予初才幽幽的开口:“两边都不得罪,乐嘉还瑜也是给足了北凌面子。”

“看的这么清楚。”凌子域抬手饮了一杯,本想问一问她看清楚启帧了没,但还是忍住不去触她的霉头。

“我又不傻。”

“呵。”凌子域乐了,“你知道这锁星宫、拂云、破山居的微妙了吧。”

“还真是毫不避讳,你就不担心我是东启的细作?”

“东启不还怀疑你是北凌的细作?!从你误打误撞进了我锁星宫的大门,就注定是我的人。”

“误打误撞?我现在严重怀疑是你搞的鬼!”顾予初虽然有这个疑问,但还是更原意相信隽娘她们三人的真诚。

“刚还夸你来着,又开始犯傻。”凌子域无奈的摇了摇头。

“我谢谢你,时间不早了,我也该走了,告辞!”顾予初弹弹上的糕点屑,拍拍股准备走人。

“子夜可还没到呢。”凌子域拉住了她的手。

顾予初一个甩开,“上回的拳头吃的还不够么?”

“你对我很有敌意。”凌子域松开了手,但却挡在她面前,不肯放她离开。

“废话,你又动手动脚又恶语相向,难道我还要笑脸相迎啊。”顾予初翻了白眼,心想这个人是不是有毛病。

“凌子域这个混蛋。”

“说的没错!”顾予初双手一个巴掌,在凌子域眼前拍响,他的这个自评真是说到自己的心坎里去了。“告辞!”

顾予初狠狠的拨开了前这个碍手碍脚的男人。

可走到门口,却被凌子域的一句话给硬生生的钉在原地,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你弟弟找到了么?尉迟予初。”

“你都知道?!”顾予初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一时间竟然有些紧张。

凌子域没有搭理她,只是重新坐回了酒桌前,美滋滋的斟了一杯酒,可还没有送到口中,就被顾予初给戒了胡,重重的置在桌子上。

“你是不是有他的消息?快说!”

“你好凶啊,求人要有求人的态度。”

“我可没求你。”

“那行,你自便。”凌子域指了指门口,可顾予初却一股坐在对面,气鼓鼓的看着他。

“凌子域,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有景横的消息?”

“景横?这个名字不错。”

“你别给我故弄玄虚。”

“玉牌呢?我看看。”凌子域向她勾勾手。

顾予初连忙从腰间扯下玉牌递给了他。

“难得看你如此乖巧。”

“少废话。”

凌子域仔细瞅了瞅那枚玉牌,的确和那个臭小子是一对。只可惜那小子脑子一根筋,而自己受他之托,暂时不愿意与这个姐姐相认,所以即便尉迟予初费多大心思和功夫,也是找不到他的消息。

“见过么?”顾予初焦急的问道。

“这种玉牌成色不错,但也是普通很。”

“你耍我呢?!”顾予初站起来想要一把夺过玉牌,不料却落了空,于是她重重的掐了他的胳膊,才成功抢到手。

“最毒妇人心,至理名言!”凌子域虽然揉着受伤的胳膊,但表依旧如常,一边还不忘卖着关子:“不过,在北凌及赫和的地界,想找个人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主要取决于是谁去做。”

“我凭什么信你肯帮我。”顾予初握住玉牌,斜眼瞪着他。

“你知道我从不做亏本的买卖。”凌子域勾起嘴角。

“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听到这话,她心里反而轻松了很多,相互利用而已,她非常能够接受这样的买卖。

“帮着隽娘打理锁星宫,一年之内营业额翻三番。”凌子域捏着下巴,轻松的说道。

“就这么简单?你让我帮你做生意?还是想让我跟东启对着干?”顾予初质问。

凌子域眯着眼睛笑着,不置可否:“反正你也无处可去,不如留下,若是有消息找起你来也方便。”

“你有这个把握么?”顾予初想着在北凌的地界,如果凌子域做不到,那可能再没有第二人能够做到,但她嘴上仍旧表示质疑和讥讽,一来不想让他认为自己只能依赖于他,二来,抓住了他自以为是的心里,好激他竭尽全力去办。

但凌子域的反应却出乎她的意料,他并没有因为自己小看他而生气,反而笑的意味深长。

“启帧也有这个把握,你怎么不去求他?”

“第一我没有求你,第二我和他的事与你无关!”顾予初瞪大了双眼,语气很冲。

“好好好,算我求你求我帮你好么?”凌子域稍稍撇撇嘴,脸色也有些不太好看。

“那是自然。”顾予初显然很吃这一。

看到她转眼雨过天晴还自鸣得意的模样,凌子域也跟着心大好,脸色松快了很多。

“那咱们的交易算是达成了么?”

“一言为定!”顾予初端起了酒杯。

两人难得如此和谐,一干而净。

“那你的玉牌得交给我。”凌子域伸出修长的大手,向她眨着眼睛。

“为什么?”顾予初狐疑。

“不然我凭嘴给你找么?还有,除了这个玉牌还有其他什么线索么?”

“十五年前,我弟弟四岁的时候舅父接他从东启去北凌外祖家,路过赫和怀恩地界,途遇流匪作乱,而后就下落不明。”

“你外祖父、舅父姓谁名谁?”

“姓顾,具体什么名字我不知道。”

“那你外祖父和舅父是做什么的?”

“经商,我很小的时候去过一次北凌,好想是做绸缎生意的,具体我也记不清楚了。”

“说了也等于白说。”凌子域无奈的摇摇头。

顾予初轻轻的咬着嘴唇,微微的撅着嘴,显得很无辜。她的确很少从父亲母亲哪里听到外祖父家的况,加之年纪又小,能记住的有用的消息实在是寥寥无几,这也是这些年她苦寻无果最大的原因。

“那你弟弟可有什么明显的特征,比如说胎记。”

“没有。”顾予初还是留了个心眼,就好比对启帧那样,这是她留给自己验证是真是假的最后筹码。

“行吧。玉牌给我。”凌子域有些不耐烦。

“你弄丢了怎么办?”

“这又不是什么稀罕物件,本太子什么宝物没见过。再说了就你那些线索有等于没有,再不给我个物件,我凭空变出了弟弟给你么?”

顾予初觉得他说的也很有道理,她眼睛转了转,“你也给个特别物件给我,我们交换。”

“干嘛,定信物啊?”凌子域笑的邪佞。

“滚!给不给?”也不知道为什么,在面对这个浪dàng)子的时候,顾予初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绪。

“好好好,看在你这么好看的份上,就从了你了。”凌子域从怀里掏出一枚短小玲珑的骨笛,递给对面的凶神恶煞的女人。

这骨笛温,想来是揣在怀里贴之物,顾予初拨弄着骨笛下端坠着月紫色的流苏,嘲弄道:“你把姑娘家送你的定信物给我,这不是想害死我么。”

凌子域并没有如她想象一般不以为意,反而收敛起笑容,一本正经的说道:“这是凤凰腿骨,是我母亲给我的,凭它你可以自由出入北凌,甚至皇宫内院。”

“凤凰腿骨?真的假的?”顾予初自言自语的说道,细细盘了盘手里这枚普普通通的骨笛,“这么珍贵。你就这么轻易给了我了?你不怕我真是东启的细作?”她也是听闻北陵皇后十几年前便下落不明,若是真的,想来这个东西对他的确是无比珍贵的。

“很有道理,那你还我。”凌子域顿时翻脸,伸手索要。

“就它了!”顾予初将这枚骨笛紧紧的护在心口,很是宝贝。的确,这个东西是个大宝贝,可自由出入北凌地界和皇宫,万一有个什么需要,自己到可以好好利用一番。

“定信物要好好收着,知不知道呀,小蚯蚓。”凌子域起拍了拍她的脑袋,很是宠溺。

顾予初抬眼狠狠瞪着他,小蚯蚓?这个男人真是天赋异禀,连称呼都非要别出心裁。不过,尤记得小时候也曾经遇到过几个脑子有病的儿童,非说尉迟是鱼池是鱼食,还骂自己是鲤鱼精是蚯蚓。

“今天到此为止,期待你的好消息。”顾予初挥了挥,就此告别。

“刚定就溜,小蚯蚓,你是不是害羞啊。”凌子域冲着她的决绝的背影喊着。

“老板,我得回去赚钱,还有,不要再叫我这么恶心的名字。”顾予初回头警告之后甩门而去,只留下凌子域一人愣神。

事实上,对于他来说,找到尉迟景横不过分秒之间的事,他们相识已久,感堪比亲生兄弟。

只不过他与姐姐是一样的臭脾气,对于认定的事不肯轻易改变。

相比尉迟予初,景横很早并且知道全部的真相,所以他不肯原谅东启,更不能接受他唯一的姐姐心甘愿呆在仇人的边,耽于,置家仇于不顾。

所以,即便他一早知道予初的下落,也知道她时刻在处苦寻自己,但也不愿与姐姐相见。他想让她好好尝一尝漂泊无依的滋味,弄清楚亲人和仇人到底谁更重要,这也是他对她的惩罚。

凌子域也知道尉迟景横的决定,对于他们兄妹相认一事,他虽可以利用但却着实不便过多干涉。就像他打着帮顾予初寻找弟弟的幌子,其实不过是拖延时间多留她在赫和罢了,以免她又被启帧三言两语拐了回去,那样便真是断了她们姐弟的分,他若是两国开战,刀剑相向,与她们更是残忍。

第一百一十三章 琴遇知音

顾予初从酒馆出来后,便回了驿站与言风、御白汇合。第二天,天没亮,她们三个就启程回了怀恩。

隽娘在花楼坐立难安,生怕琼州出了什么岔子又或者是自己那琢磨不透的主子玩了什么应接不暇的新花样。

终于,在看到她们三个完好无损的归来时,她虽然激动的溢于言表,但还是强压了下来。

“一切都妥当了?没出什么意外吧。”隽娘问道。

“差一点点国主就看上流光了!”言风夸大其词调侃道。

顾予初白了她一眼。

“国主夸你调教的姑娘极好,要请你去宫里做教引姑姑。”大事办妥,御白也跟着乐呵起来。

“齐齐得了失心疯了?还不赶紧拾掇拾掇,明个开张抢生意,你们不知道隔壁的破山居门槛都快被踏平了!”隽娘懒的理她们,直入正题,朝堂的事只有他的主子cāo)心,目前来说,生意于她才是最大的任务。

“这才几天,不至于吧。”言风不以为意,急急的饮一了口茶水。

“街头巷尾的姑娘们都疯了,恨不得拿出压箱底赎的钱去博一博,怪只怪掌台的公子们各个貌比潘安,惹得这帮子没见过世面的莺莺燕燕们五迷三道、神魂颠倒的。就更别说那些个龙阳之好的款爷。”这破山居来者不善,的确让她很是苦恼,生意都没了,各路消息也就缺了部分出口。

“开业那天,咱们也都瞧见了,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啊,不过说实话小白脸们的确是各有千秋很有手段,平里那些个客人要不然就是不懂风的武人,要不然就是铜臭袭的商贾,如今遇上几个问问而言、风度翩翩的,又都能见的到,也不怪姑娘们把持不住。”

“要不你明个也直接住进破山居吧。”隽娘愤愤的瞪着她。

“老白,她要赶我走。”言风转而撒道。

“得得得,赚不到钱,大家都得喝西北风去。还是想想对策吧。”御白也是意识到了隽娘的并非空来风的焦虑。但赚不到钱的确是其次,若真被破山居破了她们的消息及眼线网,那才是极大的损失,也根本无法与上头交代。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明流光和老白再去破山居探一探,回来再想想对策。”隽娘提议道,她将如此重要的事交给顾予初,其一是真的信任她,其二也是知道了她与少主的约定,无论她能在此地逗留多久,与己来说都是颇有助力的。

“好。”顾予初与御白不约而同的回应。

“为什么不带着我?”听到这样的安排,言风有些急了。

“隔壁公子手段高明,怕你三下两下被拐了去,那锁星宫不是要塌了么?”顾予初拍着马。

“话虽有理。”众人齐齐翻了白眼,言风却深信不疑的继续说道,“可老白更是危险,你们别看她清心寡、心如止水的样子,其实心早就dàng)漾的没边了。”

“滚!”御白没好气的说,“流光,回去歇着吧,明天还有正事呢。”说罢,便拉着顾予初回了自己的厢房。

“我觉得你说的有点道理。”隽娘看着她们的背影说道。

言风跟着点着头,难得她们二人看法如此一致。

好好休息了一晚,快到晌午的时候,她们才起梳洗,拾掇拾掇干净,准备去会一会这个强劲的对手。

顾予初还特意拿出那枚素簪,插在随意挽起的秀发上,仿佛有了一枚像样的首饰看起来才显得没有寻常姑娘看那么好骗,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默默的自欺欺人。

“我也跟你们一起去。”言风紧紧的跟在她们后面,从五楼一直到一楼。

“别别别,万一我被美色冲昏了头脑,还等着言大侠举刀帮我砍断思,重归正途呢!”顾予初捧着她。

“我可以当即帮你料理了那群祸患。”言风不依不挠,手比着快刀斩乱麻的样子。

“锁星宫一下去了两位台柱,显得太过于紧张了,尤其是你,如果破山居看到言老板都坐不住了,尾巴岂不是要翘到天上去了!”御白接着拍着马。

“是是是,言女侠言老板您至关重要,必须坐镇锁星宫,不然我们心里没底啊。”顾予初接着陪衬。

“嗯,说的对,不能让她们觉得我们怕了她们,那你们快去快回。”言风被捧得飘忽忽的,才肯放了她们。

顾予初和御白相视而笑,言风的子太过于冲动和招摇,实在不方便带她同去,只得这样哄着她乖乖呆着家里。

刚迈入破山居,楼里闹的景真是吓了她们一跳。好似整条街的姑娘们都聚集在一起掷骰子,投壶博彩,不亦乐乎;更有远近往来的商贾,消遣消遣辛苦打拼而来的沉甸甸的荷包。

往这个时辰都承露街冷清无比,各家花楼都要等到太阳下山才开门做生意,但这破山居晌午便开门,百无聊赖的姑娘们有了这等好去处,自然是不再贪睡,而是捧着这些积攒的细软及银子博上一博。赢了嘛锦上添花,输了嘛还有英俊的公子相伴,更是快哉。

顾予初和言风转了一会会,便有专属的公子前来招呼。

“两位美人大驾光临,想玩些什么呀?我们有骰子、牌九、投壶;楼上还有雅间,喝酒品茶听曲应有尽有。”一位穿着湖蓝色长袍,长相秀气的如女人一般的公子笑盈盈的迎了上来。

“我想博了大小,不过你可以带我先到处转转么?”御白先开口,而后顾予初使了个眼色。

“我不懂这些,楼上雅间喝喝酒听听曲吧。”顾予初与她分头行动。

“都随美人开心,我带这位先行。”迎宾公子指了指御白,而后又招呼了另外一位青衣公子陪伴顾予初,“这位美人让我的师兄带您上楼,可以么?”

“甚好。”顾予初感叹这商贾之间的竞争真是激烈,各种服务如此的到位。

她被引上三楼的雅间,这屋子里的一应摆设都很符合自己的衣着和品位,简单素雅又不失趣味,看来领怎样的客人去怎样的屋子都是很有讲究的。

“客人喜欢我唤您什么?”青衣公子浅浅一笑,很是斯文。

顾予初想了一会,“你唤我姐姐吧。”

“姐姐您真是有趣,往里的女客人们无不是让我们唤做仙子、妹妹、甜心、或是小名什么的,或是过一过主公的瘾,这让我们唤做姐姐的还是头一次。”青衣公子仔仔细细的观察了眼前这个有趣的女子,虽有审视的意思,但眼神里很是礼貌,并没有让顾予初觉得有任何不适。

“嗯啊,就是喜欢。”顾予初也很大方的回应。

“那姐姐想喝点什么?”

“你们有哪些酒水,有些什么讲究?”

“酒呢我们只有独门酿制的锁清秋,茶呢也只有琼州特产的白茶。”

“如此大的店竟然酒水如此简单,还没得选了。”顾予初特意为难道。

“姐姐有所不知,一来好东西胜在千挑万选,二来雅间的一应酒水都无限品鉴。”

“开门做买卖,哪有做亏本生意的。”

“哈哈,酒水独饮哪有意思,配上乐师的飘渺琴音才更妙。”

“我明白了,点曲儿需要银子是么?”顾予初恍然大悟。

“那是自然。”青衣公子笑道。

“若是我不听曲呢?”

“若您不听曲儿,那这雅间便是按时辰算的,十两银子一个时辰。”

“你们老板可真会做生意。”

“只图姐姐开心罢了。”

顾予初感叹青衣公子的能说会道,既然来偷师,那自然是不能舍不得银子的。

“那便听曲儿,你们这的乐师有讲究么?”

“一看姐姐便是见过大世面的。”青衣公子打开手里的折扇,“这上面有乐师及时兴曲牌,姐姐请过目。”

顾予初接过折扇,这扇子的正反面用隶书工工整整的誊写着乐师的名字及曲牌。突然一个熟悉的名字闯入眼帘,顾帆?呵呵。既然不知道怎么选那便是他吧。

“就这个顾帆吧。”

“姐姐好眼光,可这个乐师价儿可有些高呢,二十两银子一个时辰。”

“那有没有便宜点的。”顾予初故意这样说,虽然她心里也是这样想,可今无论怎样也得打肿脸充胖子啊。

“曲为有缘人,不贵。这位乐师豪爽,若您与他趣味相投,没准他分文不取也是有的。”青衣公子很会进劝。

“如此便是他吧。”

“那我请他过来,姐姐您稍等一会儿。”青衣公子退了下去,一会便有丫鬟们送上酒菜和茶点。

顾予初自得其乐,尝了一口这锁清秋,果然是入口清冽,不过说到回味也还是不低原先王府的陈酿。

想到这里,她不自觉的摇了摇头,答应自己要忘记前尘往事的,可始终难做到。

就在这时,门被推开,一个抱着五弦琴,穿着青褐色长衫,束着月牙色腰带,散发的男子走了进来。

顾予初抬头,他正背着子关门,可这背影她看着极为眼熟。

就在男子转的刹那,顾予初惊讶的连手里的酒杯都脱了手。

“你怎么在这儿?!”

“你倒是会逍遥的。”男子微微一笑。

“你你你!”顾予初跳了起来,绕着他打量了好久。

“一年未见,连声哥哥都不会喊了么?”萧令有些无奈。

“不是,你跑到花楼里来当乐师?你不是大夫么?!”顾予初仍是没有回过神来。

“坐下慢慢说。”萧令笑着拉着她的胳膊伏地坐下。

“还有,你这打扮也太。。”

“太什么?”萧令表顿时有些严肃。

“太好看了吧。”顾予初吞下就要宣之于口的奇怪两字,谄媚的夸赞道。

“你心里可不是这样想的。”萧令故作不快。

“这不重要,封城之后你去了那里,为什么要跑到这秦楼楚馆里做乐师啊?”顾予初心中一万个疑问等待他的解答。

“这更不重要。”萧令显然不想提起封城的事,“我做乐师不妨碍我做大夫。”

“莫不是萧大哥看上了承露街上哪个姑娘?”顾予初顿了顿,不怀好意的笑着,“又或者是哪个公子?”

萧令用指关节敲了敲她的脑袋,“破山居的老板与我是旧识,几年前我应诊缺一味名贵药材,是他千辛万苦帮我找来,所以我便欠他一个人,这店开业之前他找到我,让我过来帮他撑撑场子,正巧我也云游行医也累了,便应下来帮帮他。”

“可是你会弹琴么?”顾予初表示疑问。

“尚可。”萧令挑眉。

“那你能帮啥忙?”

“左不过长的讨姑娘喜欢呗。”他说的一本正经,顾予初茶点一口酒水喷了出来,不过之前在军营,他总是素衣束发,与官兵穿着并无不同,除了气质出众之外到也看不出什么特别,如今细细端详他的五官,的确是俊朗不凡的,丹凤眼配上高鼻子及薄厚适中的嘴巴,饱满的额头加上凌角分明的下巴,还有勾人的喉结,再加上今这考究的衣装及乌黑的散发,英俊硬阔之余竟然还有一丝丝秀丽,真真儿是一张讨尽姑娘欢心的脸蛋。

“怎么,看呆了?”萧令见有些愣神的女子,邪魅一笑,也正是这一笑,竟然让顾予初脑子里浮现出凌子域那个混蛋。

“我觉得你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顾予初微微一笑。

“哪里不一样?”萧令也笑的更加灿烂。

“说不上来,总之就是没有以前那么古板和严肃了。”

“以前那是在军营,每天面对一些大老爷们和一些女扮男装的丫头,我怎么能笑的出来。”

“哈哈哈。。。是是是。”顾予初抱拳行礼。

“话说回来,你这么会在这承露街,还跑去了锁星宫那样的地方?”萧令转而问道。

“你咋知道我在锁星宫?”

“每一个走进破山居的客人都在算计之内。”萧令毫不避讳。

“商!”顾予初破口大骂。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好好的王妃不当,跑来这种地方。”萧令表严肃,眼神里很是认真。

“就想传言那样喽。”被这样看着,她很是无奈的撇撇嘴,真相如何说不清楚也没人会在意。

“我可没听说过什么传言。”萧令哼哧了一声,“既然你不想说,便算了。”

“嘿嘿。。”顾予初tiǎn)着脸,“听曲听曲,哥哥我露一手呗。”

萧令弯起嘴角,从腰间取出折扇,“想听那首啊?”

顾予初随手将折扇一扔,单手拖起下巴,挑眉笑着,像似调戏,又像似本使然。“我想听《予初小娘子美若天仙,吾为之神魂颠倒》”

“哈哈哈哈哈哈。。。”萧令实在是没忍住,大笑了出来,这个小师妹跳脱束缚之后终于不再压抑无拘的天,真是让他更加喜欢。

他低头抚琴,仿佛真的是在扣紧她任的要求弹拨了起来。

顾予初听的认真,她脑子里回忆起了与启帧的点点滴滴,其实这无厘头的曲牌,是她内心的真实期盼罢了,只不过她实在没有勇气与他骄纵任。说来可笑,她与启帧的越亲近越陌生,和萧令越陌生越亲近,说起来好似没什么不同,实际上却是天差地别。

两个时辰很快到了,顾予初也该回去交差了。

“冒用小帆的名字。”临走前,她向萧令做了个鬼脸,“听闻哥哥豪气,琴遇知音分文不取,不晓得我算不算的上哥哥的知音啊?”

萧令无奈的摆摆手,示意她可以拍拍股走人了。

“那我明再来看你。”顾予初眨了眨眼睛,推门而去。

萧令在后笑的若夏末的晚风。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不攻自破

御白、顾予初回了锁星宫第一件事就是召集隽娘和言风商讨应对破山居的法子。

“今我和流光去体验了一会,人家真正做到宾至如归。”御白首先发言。

“怎么个说法。”隽娘很是虚心。

“我与流光一进门就有人迎了上来,详细询问我们的需求。”

“哪个花楼不是客人来人姑娘们蜂拥而至的。”未等御白说完,言风便插嘴道。

“别打岔。”隽娘斜睨了她一眼。

“同样是迎宾,人家做到的是井然有序,不同的区域有不同的人接待,不同的客人有专属的人引领,而且最让人感到舒适的是,在你踏入门槛的第一时间,他们会大致估量出你的喜好,安排对味的人来接引。就好比,我喜欢独树一帜,接待我的公子便是穿着明艳却不失端雅,流光平装束简单别致,接待流光的便也是俊逸淡漠。”

隽娘思索着,但言风却哼哧不以为意,“会不会是巧合,或者根本就是你想多了。”

“不排除人家早就对我们喜好有所了解,我觉得巧合的成分是有,但感觉他们的确是下了功夫的。”顾予初补充道。

“正如隽娘所说,里面伺候的姑娘秀美抚媚,公子高大俊逸,的确是养眼。另外,他们经营范围也很广,除了比点数、牌九、投壶、围棋等等,期间会有糕点小食供应,花样很多,口感更是上佳。”御白继续介绍着破山居的况。

“楼上还有各式各样的雅间,酒水一应免费,听曲分不同的乐师,按时辰算银子,若是不听曲儿,那么则另收雅间的费用,也是按时辰算的。”顾予初接着补充,“对了!他们还抛出琴遇知音免单的噱头。”

“的确是费尽心思啊。”隽娘拖着脑门,很是苦恼,“难不成bi)着咱们有一样学一样?”

“那怎么可以,就算咱们学的像模像样,那他们也是原汁原味,怎么比的过。”言风当即反对,一语说出了众人心照不宣的想法。

“咱们也得学,但不能全学,得在原来生意的底子上搞出新意和特色。”顾予初说道。

“我同意,但新意和特色得应客人所需才是。”御白斜着脑袋,若有所思。

而后,四个人都陷入的了沉思,房间里一下子安静起来。

过了很久,隽娘才打破沉默,“这样吧,大致的况大家也都了解了,各自回去好好琢磨,每个人各想几个点子,三天之后我们再推演一番。”

大家当即表示同意,便也各自散去了。

接下来几天的锁星宫的生意就如隽娘忧虑的那样不温不火,令人欣慰的是拂云也好不到哪里去,大家半斤八两,心里也还算过的去。

顾予初与御白仍是每天准时去破山居报道。

说也奇怪,一连几天接待他们的都是一样的公子。他们不叨扰,很贴心,更不急于推荐店里的新花样,但只要你有需要,他们必定竭尽全力招待周到。

顾予初拖着萧令领着她把这破山居的里里外外都打探了一番,吃茶喝酒打牌游戏各个都试了个遍。

“我说你到底什么时候能不来烦我了。”萧令靠在后院花园回廊柱子上深深叹着气。

“我这不是特意来照顾你生意么。”说来奇怪,在萧令面前,顾予初可以做到脸皮厚到自己都佩服。

“嗯嗯,小娘子真是贴心。”萧令忍者笑意,“看在我这么尽心尽力服侍份上,小娘子把这几天的帐都结了吧。”

“不是有规矩么?琴遇知音,价抵千金,莫不是我不再是哥哥的知音了。”顾予初揪着萧令的袖子,耷拉着嘴角,直勾勾的看着他,满眼的委屈。

“是是是,予初小娘子美若天仙,让人神魂颠倒。”萧令嘴角抽动,终于不再憋着,两人放肆的笑开了。

“话说你还要在这里呆多久?”顾予初冷不丁的问道。

“干什么?是不是我在一你便都要来?!”萧令一眼看破这个小妮子的心思。

“那是自然。”顾予初继续调戏,“如此俊逸的小哥哥,一不见如隔三秋啊。”她心里盘算着过几便和他开门见山,挖他去锁星宫。

她这几虽然都泡在着破山居,但也只是粗浅的了解,若内部攻破,拉个人回去,一来生意上应对也有针对一些,二来挫一挫破山居的势如破竹的气势,涨涨锁星宫名声。

她现在满脑子就是帮衬着隽娘多挣些银子,好尽快完成与凌子域的约定。巧不巧来,老天都帮她,竟让她寻觅到萧令这个老熟人,不管有用没用,多一个人总是多一个帮手不是,况且这萧令还浑是宝,打扮起来也是俊朗不凡,飘逸潇洒。

三天很快过去,四个绞尽脑汁的女人又坐在一起,拿出自己深思熟虑的应对策略。

隽娘要重整旗鼓,聘请民间游戏高手来锁星宫里里外外的姑娘授课,学习掷骰子、投壶、行酒令、六傅、簸钱等游戏,还将周围小国的特色佳节搬入花楼,姑娘们可以女扮男装、戏装、胡装等等,以推陈出新。

御白提议借鉴破山居的招待特色,老客户一人一招侍,行酒令设金玉彩头、推行叠惠红筹,多次到店累计一百两银子便可以酒水廉平,累计一千两便可以赠送特色节目,例如编排的客人精彩经历的说书、唱词;生辰当,安排客人别具特色的生辰贺礼。另增设汤浴,衣衫熏香等。

言风的想法比较直接,她想着硬碰硬,也招募些好看的公子,每再派些姑娘蹲守三岔路口截胡,或者派托儿去破山居直接抢客。

轮到顾予初发言,她简单的表明自己的想法。与其招募些新人,不如直接从破山居挖人。

话虽不错,可要如何挖人呢?重金聘之?挖过来之后万一不能尽其所能为我所用呢?

隽娘、御白、言风斗接连提出了疑问。顾予初正愁如何跟他们解释自己与萧令的关系时,正好门外有姑娘敲门,说门口有为高大俊逸的公子找她。

顾予初心中一惊,可屋里那三位话锋一转,眼带诈,一致怂恿她快下去看看再说。

架不住她们起哄,顾予初也只得退了出去。

她在楼梯上远远瞧见了一个着玄色衣裳玉贯束发的男子负手背立门前,暖色的霞光笼罩他耳根及项背,她心中起伏,一时间竟然以为是启帧不远千里来寻她。

男子转的刹那,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心中的期待膨胀到极致,可在见到萧令的脸庞时,失落的仿佛又掉入了冰渊一般。

顾予初暗暗提醒自己,要心如止水,可都时时刻刻需要自我提醒,哪里会有想要的风平浪静。

萧令看懂了她表的细微末节:“怎么,见到我不开心?昨天不还说一不见,如隔三秋么?”

顾予初尴尬的笑着:“你怎么来了?”

“我来投奔你啊!”萧令仍旧笑着。

顾予初很是兴奋,如今自己的运气竟然这般好了,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心想事成!

“破山居老板肯放了你?”她得意便宜还卖乖。

“我早就为他赚了几千金,应该能抵得上先前的人和利息了吧,若不是你吃拿卡要闹了几,我早就可以脱出来了!”

“锁星宫和破山居可是竞争对手唉,你来这里,恐怕是要得罪故人了。”

“我去哪里是我的自由,若你不愿招待,我就去云游行医了。”说罢,萧令有抽袖即走的意思,随料顾予初一个激灵挡在他面前,既然自己送上门来,哪里轻易放过的道理。

“别别别,知我者莫过萧哥哥也,我欠这锁星宫老板一万两黄金,你若是不帮我,恐怕我下半辈子就要在这里度过了,你忍心看我孤苦无依么?”顾予初卖着惨。

“一万两黄金我可以没有,但我都能来照顾你生意,保证不让你孤独终老。”萧令知道顾予初在匡她,所以才如此不着调的回应。

“萧哥哥,你帮帮我啦,以后会和你说实话的,好不好?”对于自己的撒行为,顾予初都觉得很可怕,但想着男人就吃这,便也硬着头皮学样,予心不也是这样赢得启帧百依百顺么?

“咳咳。”萧令显然没有想到她会如此,竟然有些不习惯,“好吧,不过你的事成之后得答应我一个要求。”

“没问题。”顾予初想都没想便应了下来。

萧令扯着嘴角笑了起来,“那带我去会会锁星宫的老板吧。”

第一百一十五章 合纵攻邻

顾予初领着萧令去见了隽娘她们三人。

推门而入时候,她们三个除了正常的意外之外,言风竟然表现的有些局促和紧张,扑腾一下站了起来,眼睛瞪的老大。

“干什么你?!”隽娘揪了揪她的裙角,低声提醒道。

如此言风才晃过神来,讪讪的坐下,眼神飘忽,不敢看着萧令。

“我和大家介绍一下吧,这个是我的好友,前几天在破山居见到他时也吓了我一大跳,他就是我的策略。这三位是锁星宫的三位当家,隽娘、御白、言风。”

萧令微微皱眉,这个小妮子果然如他所料,早就把他算计在自己的计划里,还好,他是心甘愿。

“公子如何称呼?”隽娘问的很端正,顾予初以为她定是要调戏一番的。

“鄙人萧令。”萧令在一群女人的围观下,竟然没有半点不自在。

“萧公子既受聘破山居,为何肯屈尊来我锁星宫。”隽娘明显是怀疑他的来意,问的直截了当,顾予初虽说有些尴尬,但隽娘之忧也是人之常。

“老板看门见山,那我也必然直言不拘,我为她而来。”萧令瞧了一眼边的顾予初,如此直白,她顿时耳根子都红了。

“开个玩笑,承露街三家竞争激烈,予初以绝交威胁,说锁星宫的三位当家豪爽,让我务必相助。我自是闲散惯了,若各位不相信萧某,也不打紧,我辞了破山居也算是完成了对予初的承诺。”萧令继续说道,顾予初暗暗嘀咕,这人睁眼说瞎话竟然比自己的还要娴熟坦dàng)。

说罢,萧令转头递给顾予初一个小眼神。

“萧公子,商家尔虞我诈,无利不往,我们也只是有些疑虑罢了,请不要介怀。”隽娘有些不好意思。

“无妨。”萧令仍旧波澜不惊,轻轻的将随携带的折扇放在了座案上。

“萧大哥的为人我是深信不疑的,我愿与他同进同退。”顾予初也当即表示了对萧令的信任。

“既然是流光的朋友,我们自然是相信的。”御白说道,缓和了下稍稍有些紧张的气氛。“我想跟萧公子请教一下,破山居从迎宾到招待的各个流程和细节,以及用人的策略。”

“这个说来话长,不过萧某必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你能再挖一些人过来么?”言风冷不丁的来了一句,说话的时候也是眼神躲闪。

萧令瞅了她一眼,吓得言风恨不得躲到桌子底下去。

“我想锁星宫的姑娘也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吧。”

众人沉默,的确,这一条街的姑娘哪一个不是和东家签了死契,即便是一朝选为花魁,也不能轻松的拍拍走人的。

这让她们对萧令的份更为好奇,但在他云淡风气却压迫异常的气场之下,竟然谁也没有胆量开口去问个明白。

“那当下这个局势,萧公子有无办法扭转?”隽娘虚心请教。

“破山居新开张不久,人流鼎沸也是自然,他想要在承露街站稳脚跟,首要面对的便是锁星宫及拂云的压制,但想要一己之力对抗两家确是自寻死路。”萧令分析道。

“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言风脱口而出,在座的各位也都听明白这话里的意思。

萧令对言风的一句道破表示认可,轻轻的点点头,她开心就差绕着房梁走上一圈。

“可是,萧公子舍弃破山居来锁星宫,我担心孟老板因此对我们有所芥蒂。”隽娘表示出忧虑。

“若一切都摆在明面上,又何来意外之喜呢。”顾予初瞅了一眼萧令笑着说道,意有所指,她就知道他不会如此不计前路、堂而皇之的来找她。

“原来如此!”御白也恍然大悟,“瞒天过海、暗度陈仓!”

“萧某不才,与破山居的老板也是算是故交,当原意为隽娘牵一个线,至于具体如何合作,我不便参与,如此算做是我不辞而别对他的些许交代吧。”

“先生客气了,今后还望多多帮助。”隽娘也是聪慧精明立马改了口,以示敬重。

“客气了,以我与予初的谊自当倾力相助,如果你们不介意也可以随予初叫我一声萧大哥。”萧令其实也是嘴上客气客气,若是不这般客,会让顾予初那丫头觉得不大自在,以后若是对自己客起来,那可如何是好。

“不了不了,我们还是唤您先生吧。”隽娘、御白当即识相的拒绝,言风跟着撇撇嘴,没有做声。

萧令对她们的反应很是满意,“以后要叨扰隽娘了。”

“先生客气了,流光你带着先生去五楼的厢房安顿下来,老白你快去帮我准备两份大礼,言风你吩咐厨房多做几个拿手好菜,今晚我们给先生接风。”隽娘雷厉风行,将事安排的妥帖之后,大家就各自散了各忙各的。

待萧令走了之后,言风拉着御白吞吞吐吐的问道:“老白,你觉得那个萧令像不像我爹。”

“你不说不觉得,一说还真有点像,尤其是那不怒自威的气势,怪不得你反映如此强烈。”

“他刚走进来的时候,我以为是我爹来拿我回去了,差一点吓得跳楼。”

“瞧你那点出息。”御白翻了翻白眼,甩手而去。

只留言风一人独自嘟囔着:“你不知道他有多可怕。。。。”

顾予初领着萧令去了五楼。

“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我的计划?!太狡猾了!”

“对啊,敢对我图谋不轨的女人你当属第一个。”萧令似笑非笑。

顾予初翻了个白眼,“那你可是太可怜了!”

萧令不置可否的摊摊手,开心的笑了。

“你瞅瞅你瞅瞅,上好的厢房,啧啧啧,这隽娘可是太看中咱们萧大公子了!”顾予初瘫坐在萧令的上。

“怎么办呢,谁让咱们予初小娘子美若天仙让人神魂颠倒呢。”萧令打趣道。

“得得得,您老人家先歇着,晚饭的时候我叫你。

顾予初拍拍股走人,萧令笑眯眯望着她离开。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无论何种原因,被这个女人需要,他都非常的乐意听候差遣。

第一百十一六章 如意算盘

过了一,在萧令的牵线下,隽娘秘密的和破山居的老板见了面。

“孟老板,幸会了!”隽娘很是客气,为显郑重,特意送了千年沉香木作为贺礼。

“不必如此客气,鄙人姓孟名古,隽娘若不嫌弃,便直呼我姓名吧。”孟古唇红齿白,温文尔雅,是个难得一见的俊俏男儿。

“那多见外。”隽娘理了理鬓发,今的她穿的虽然素雅,但也是精心打扮过的。她提前做足了准备,打听过了这孟古子冷清,最不喜奢华,为投其所好,留下个好印象,才花了好些心思装扮。

“那不如这样,润丰是我的表字,你也可以直接唤我润丰。”孟古也是玲珑心思,对她微微一笑,这你攻我守的游戏才真正开始。

“好呀,润丰。”纵横承露,阅过无数男子的的隽娘居然脸颊微微发烫,她心中不免一惊而后喜悦dàng)漾开开,这样厉害的对手她也是好久没有遇见了。

“这三家之争,隽娘可有胜算。”孟古抬手隽娘斟了杯上好的普洱。

“若有胜算,今又何需来叨扰润丰。”隽娘笑道,眼里秋波dàng)漾。

“那隽娘的贺礼我便是收下了,以后还请多多关照。”孟古举杯,以茶代酒,以表联盟达成。

“彼此彼此。”二人心照不宣,也不予说的太过清楚明白,毕竟今后是敌是友,还需对方拿出像样的诚意。

隽娘走后,孟古自顾自的品着茶,他的随从庆灯小心翼翼推门而入。

“东家,萧令在锁星宫支起了招牌看病行医。”

“知道了。”孟古哼哧了一声。

“东家,咱们真要和锁星宫合作么?那拂云那里怎么办。”

“不着急,既然两头都要打,那便看谁先露出尾巴。”孟古微微眯起眼睛,唇角dàng)漾开的笑意意味深长。

而后一,隽娘接又去了拂云会了会张绮兰,旁人看来不过是走走过场。但这老谋深算的三个人精心里都清楚明白,各自寒暄一番却又互不承诺,不过都是在等待击倒对方的时机罢了。

她们谙熟于心的不仅仅是盘算背后的血雨腥风,这之前的风平浪静才是最关键的角逐,行差踏错、分毫之间往往可以决定最后的胜负。

自隽娘按照大家的思路重推了特色营生,再加上萧令借着花楼的场地树起了行医的招牌,这锁星宫的生意又重新兴旺了起来,与破山居不分伯仲。

萧令医术精湛,名声很快在承露街传扬开来,不管是本街的姑娘还是往来的商旅,一有个头疼脑或是陈伤顽疾反复的皆都会第一时间找上门来寻医问药,再加上他高大俊逸、玉树临风形象,曾有人笑称:“杏林芬芳起,原是萧郎顾。”由此,姑娘们便亲昵的唤他“萧郎”。

顾予初觉得好笑的很,每每打扮的明艳的姑娘们滴滴的唤萧令萧郎时,他都是板着一张臭脸,半分表都没有。但即便是这样,在承露街原本清冷的白里,他行医的厢房也被踩破了门槛。

“今问诊到此为止。”夕阳西下,看今没有着急的病患,萧令便下了逐客令。

姑娘们悻悻的散去,推推搡搡差点气了争执。

顾予初捧着胳膊进门,瞧见者争风吃醋景,不自觉的咂了咂嘴。

“啧啧啧,萧郎真是在福中不知福啊,如此多的美娘,竟然如此不解风。”

萧令横了她一眼,没有作声,说到不解风,非她顾予初莫属,她还好意思跑过来揶揄自己。

“萧郎,生气啦?!”顾予初笑的更甚,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肩膀。

谁料萧令一个单手搂住她的腰肢,动作暧昧但表依旧清冷。

“我错了。”顾予初吃惯了启帧的路,深知不漏声色的男人最不好惹,还是适可而止、吃瘪认输比较好。

萧令这才扯出微笑,心里虽然不舍,但还是利落松开了这亲昵的胁制。

“萧郎。”顾予初真心当萧令是兄长,倒丝毫不觉得尴尬,整理好衣裳,又戏虐的如此唤他。

“好好说话。”萧令语气如常,但总让人不寒而栗。

“萧哥哥。呵呵。”顾予初买起乖来也是很有一。“咱们不是说要跟破山居合作么,可这一个月过去了,也不见动静啊。”

“你是真傻还是装的?”萧令反问道。

“哎呀,我当然知道,三家之中任何两家都有可能结盟,破山居一如锁星宫不过在观望,看谁先捉襟见肘,另外两方就自然达成共识。可我不是着急么?这三家都稳稳当当的,半点苗头都看不到。”

“如此沉不住气,便不像你了。”

顾予初咬了咬嘴唇,低眸瞅了瞅自己的脚尖,如果她说自己往的沉稳都是忍而再忍、迫于形势,也不知道他信不信。

“我以前那是装的,哎呀,不说这个了,你可是有什么主意了,不要藏着掖着啊。”

“不急,再等一等。”萧令仍旧卖着关子。

“小气!”顾予初瘫坐在问诊的凳子上,托腮气愤的说道。

“好了,红灯已挂,出去招呼吧,我要整理下今天的医案。”

“萧令,你连我都要赶?”顾予初很不服气。

“不然呢,留下为我宽衣,端茶递水、揉肩捏背?”萧令停笔,抬头望着她,眼里倒是很是期盼。

“想的美。”顾予初白了他一眼,甩头便走。

之后的七八天左右,还有一个男人攥着三条丝帕找锁星宫兑换五十两白银,这个时候顾予初才知道隽娘为了将自己的噱头炒的更,让更多人关注玉佩上笋那个图样,才向外散布了这样的消息,听说黑市上已有人讲锁星宫的笋手帕炒到了二十五两之高,一时之间,不论是欢场熟客还是市井旁人,在茶余饭后都对锁星宫的此举议论纷纷,而这个普普通通的绣样竟然时兴走俏起来。

对此,顾予初从心底感激,尽管她怀疑过初来承露街时锁星宫的别有用心,特别是知道凌子域是幕后之人之后,但说到底自己也是有心利用,在诸多试探之后,她们还是彼此真心交了朋友,不管以后如何,但当下,这份只字不提的惺惺相惜,让她觉得特别的安定和温暖。

第一百一十七章 抛砖引玉

花魁决选后的二月,玉泉宫里传来喜讯,拂云的陌仟姑娘怀有龙嗣,听闻请了玄来神医诊脉,是个男胎。这下让乐嘉还瑜坐如针毡,乐嘉一族男丁单薄,如此说来是件大好事,可他也清楚的知道,若这个孩子顺利诞下来,那么首当其冲的便是乐嘉彭康的命,其次便到他自己。

但女子怀胎终究经过十月,他还有时间周旋,不如趁这个时候,赢得东启的全力支持,将北凌的势力摘个干净。

时移势易,拂云抓准机会与破山居来了第一次结盟。

张绮兰抛出两枚重弹,一个是盐铁丞罗青云,自从他上位三年卡扣公盐私卖,纵容东启、北凌边境私贩铁矿,从中渔利万贯,甚至在一年前北凌驻守赫和之时被凌子域握住罪证相要挟,拜服北凌为其所用,暗中控制赫和公盐市价。

二是玉泉宫后门最偏笠卫崔建,他的官职虽然不高,可却是玉泉宫防卫的突破口所在。崔建的从小倾心其表妹,谁料姨夫嫌弃其家道中落,不肯将女儿嫁予她,其后表妹一家行商迁入云京后生意失败,姨夫为抵债不得已将女儿卖入奴籍,北凌以其自由为筹码,将其收归所用,承诺三年之后接他入云京,与他表妹双宿双栖。

三是刚刚走马上任不足三月的掌铸兵农之器的冶监令吴良才,他在赫和及北凌边境长大,是北凌暗中培养多年的细作。

有了这三个线索,赫和国动作麻利,以徇私枉贪腐为名,即刻将罗青云抄家定罪,流放关外,但却意外的未牵连其妻女及高堂双亲。而后,笠宫意外走水,崔建难辞其咎,革职查办,被贬至皇家马场。至于吴良才则突然重病,暴毙而亡。

短短几天,赫和国如此密集的官员变动,坊间流言纷繁,也是人尽皆知。北凌一连损失三名暗力,隽娘一时间有些慌了神。

偶然间,顾予初也听到她们三人在商量,是否也应该暗中递出消息,拔了东启几个钉子以牙还牙。最后,御白劝隽娘沉住气,将一应准备妥当,等待上面的指示后再见机行事。

好的是,锁星宫的生意依旧红火。

面对近朝堂上的变动显现出来的赫和与东启结盟的意向,顾予初也看的明白,这凌子域迟迟没有出现,而萧令这边却沉迷于行医问诊,两耳不闻窗外事。

“最近出门注意点儿。”萧令采办药材回来拉着顾予初去了他问诊厢房,煞有其事的说道。

“干啥?”顾予初不解的问道。

“今在集市上看见启轻珏了。”萧令一边整理药材一边说道。

“怎么可能!”顾予初大惊,启轻珏因为刺杀东瀛遣使陷害樊离,而后偷琉璃金塔设计启轻楠被明帝囚,虽然因为涉及外邦没有公然定罪,那也是活罪难逃,为何他能如此轻易的脱罪,又出现在赫和国境!这里面一定有什么玄机!

“那你被他认出来了么?”

“小小随军大夫,怎么入的了宁王的眼。”萧令虽然忙着,但心中嘀咕,这个女人离开了东启,脑子变得如此不灵光。

“那就好。”顾予初暗自松了一口气。

“怎么?你和宁王也有故事?”他停了下来,异常严肃的看着眼前稍有侥幸的女人。

“你!”顾予初鼓起腮帮子,气的像只青蛙,“我的故事多的去了,你管的着么?!”

萧令眯起眼睛,表顿时冷了起来,撇了她一眼,没有回应,继续埋头整理药材。

顾予初也得刚才的语气有些严重了,一看气氛有些尴尬,便上前凑近乎。

“说到故事,萧哥哥上会说心有所属又是怎么回事?到底哪位姑娘这么好运能被萧郎惦记呀。”

萧令仿佛失聪一般,对她不理不睬。

“你告诉我嘛,我可以帮你的,毕竟我也是过来人!”顾予初继续讨好。

“故事得用故事来换!过来人!”萧令停了下来,凑近眼前这个不知深浅女人的脸庞,愤愤的说道。

顾予初一下子沉默。

“忙的你去吧。”萧令见她仍是恍惚,便赶她出了房门。

被推出的顾予初站在门外,心中的疑虑渐深,她抑制不住的琢磨启轻的出现到底意味着什么,是明帝对启帧的制衡还是对赫和另有图谋。而他现在境况如何过?乾坤之间是否仍旧运筹帷幄、进退得宜。

可惜的是,两个姓氏之间不可言喻的过往和沟壑、还有她那难以放下的心结,让她也再无资格为他弹去前路的尘土,抚平信笺的褶皱,但即便这样可她还是不可救药想知道他的近况和一切,抑制不住的期盼着有一天他能来告诉她,他想她,要带她回到他的边。

又过了两,琼州传来消息,桑儿姑娘失手打死了窦勐齐准备纳房的丫鬟,还好丫鬟仍是奴籍,否则吃了人命官司定是荣华不保,但也因此得罪了窦勐齐,好在桑儿姑娘是国主亲赐,他不敢私刑处置,而是直接灌了哑药,退回了锁星宫。

这一下,锁星宫的面子实在是挂不住了,深受同行及诟病和嘲笑,往里常来的达官贵贾因此认为锁星宫的姑娘德才不兼,质疑锁星宫择人不贤、教管无方,都不肯光顾,即便有客前脚踏进花楼,后脚出楼便会被人嘲讽毫无眼界,如此一来锁星宫生意一落千丈。

琼州这一系列紧锣密鼓的动作,无疑说明了破山居及拂云的合作率先达成。

锁星宫生意渐惨淡,除了市井富民,往来不明时况的商旅以及常年光顾却穷困潦倒、以文换香的文人之外,便再也没有贵客登门。

但萧令的医舍生意却依旧,外楼的姑娘们三五成群的前来叨扰着她们眼中的萧郎,却也不忘记捎带着看看锁星宫的笑话,夹枪带棒、指桑骂槐并不新鲜。为此,若是不是顾予初扣着,言风早就冲上去给他们颜色瞧瞧。

这不巧的是,就连拂云的张绮兰都亲自登门来寻萧郎,其实说是看病,不过是游说他另择贤主。

“先生。”毕竟是见过风浪的人物,张绮兰对待医者很是恭敬。

“子何处不爽?”萧令没有抬头,自顾自的整理着脉案。

“并无不妥。”

萧令这才抬眼看了看眼前的“贵客”。

“既是无碍,张老板便不用占着有需之人的位置,不送。”

“我为先生可惜。”张绮兰不为所动。

萧令笑了笑,并未接话,也并不好奇她话的意思。

“先生医术高明,但屈居在此地,不免有**份。”张绮兰捻起袖子,为萧令研起了墨来。

“锁星宫与拂云并无不同。”萧令明白的她的意思,一针见血的回应。

“以锁星宫眼下的境遇来看今后想要再与我拂云抗衡,也是无望。”

“潮起潮落自有时,张老板恐怕过于自信了。”

张绮兰笑着放下香墨,并不生气,更不急于说明来意。

“先生若不嫌弃,可过拂云尝尝新做的糕点。”

“不必了,这方寸之地虽借,但仍有星火之用,不拘于在何处。”萧令拒绝的直截了当,“但有一点,我当提醒下张老板,前车鉴,后车戒,切莫乐极生悲。”

张绮兰回头瞪了这个不识时务的医郎,很是不屑的笑了,在房门口正好撞见了隽娘,两人双目电光火石之间,她甩起褙子扬长而去。

隽娘冷面入了萧令的房门,抬眼间被顾予初撞倒这一幕,她眼神坦然,轻轻的关上了房门。

第一百一十八章 以退为进

隽娘在萧令的房间里呆了足足有半个时辰方才出了门,顾予初远远的守在门外,瞧见隽娘展颜而出,很是好奇。

“萧郎?”顾予初猫在门外,探出头来滴滴的叫到。

萧令抬头瞄了眼,展眉而笑,温暖的如藏在口的碧玉,但他并不应她。

“萧哥哥?”顾予初背着手踏进房门,笑嘻嘻的。

“今天的事都忙完了?”

“现在什么形你又不是不知道,倒是你这厢的闹的紧。真是冰火两重天啊。”

“要是闲着便去练练功。”

“我特意给你送好吃的来啦。”顾予初从背后拿出她今在街上买的山楂糕,笑眯眯的递给他。

“想问什么直接问。”萧令接过山楂糕,慢条斯理的解开了牛皮纸包装。

“她们俩来干啥呀?”顾予初拖着腮问道。

“猜不出来么?”

“一个想截胡,一个来求教。”

萧令挑挑眉,捻了一块山楂糕,闻了闻。

“张老板气呼呼,隽娘笑嘻嘻,萧公子对锁星宫感深厚啊。”

“真酸!”萧令咬了一口山楂糕煞有其事的说到。

“不吃拉到,还我!”顾予初斜着眼睛,想要夺回糕点,但萧令则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糕点挪在一旁。

“姑娘家家,横成这样的。”萧令伸手揪了揪她的鼻子。

如此亲密,让顾予初有些尴尬,她不自觉的挠了挠方才被揪住的鼻子。

萧令不以为意,“没有什么要问的就回吧。”

“别呀,我想知道你给隽娘出了什么好主意。”顾予初捡了这个台阶,顺溜的岔开话题。

“想知道么?”萧令卖了了关子,扯了扯嘴角。

顾予初脑子不合时宜的里又闪过凌之域的模样,她定了定神,不自觉的晃了晃头了,想要把这诡异的画面脑子里清除掉。

“不想知道算了。”萧令见她如此可的样子,眼睛里的笑意定格,明眸清澈dàng)漾。

“不不不,想知道。”顾予初狠狠的点着头。

“你们女人真是善变。”萧令白了她一眼。

“快说啦。”顾予初用力扯着他的袖子。

“很简单,以退为进。”萧令拨开她的纠缠,整了整自己的袖口。

“嗯嗯,然后呢。”顾予初眨眨眼睛,很认真的倾听着。

“没有然后了。”萧令又捻了块山楂糕,吃的津津有味。

“什么叫没有然后了。”顾予初不敢相信的瞪大了眼睛,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萧令认真的看着眼前女子的反应,而后,她收拾好脸色的讶异之色,好似又明白了些什么。

“狡猾。”顾予初假装洞悉了一切,其实心中还是半知半解,她虽明白这以退为进字面上的意思,可她不了解北凌及东启两国对赫和侵蚀到底有多深,布下局到底有多大,所以她预判不了这局棋该如何退,退到何处,又该如何进,进到哪里。

自此之后,隽娘仿佛吃了定心丸一样,对于清淡的生意不以为意,反而花重金从琼州最好的酒楼请了两位掌厨,还美其名曰,想要抓住男人的心,必须先抓住他的胃。

最奇怪的是,挪用了这么一大笔钱,御白眉头皱都没皱一下,而言风更是一句费话也没有。

过了几天,琼州寒风再起,赫和国护**右营主帅赵子洋被夺了兵权,圈在家。有人传言是朝中有人弹劾他贪污军资,中饱私囊,但实际则是源于他的怀六甲小妾是北凌细作,国主怀疑他私通外邦,出卖军报。

而后,又谣传赫和国大司空欧阳群芳为赵将军在朝会上与国主大大争执,大司空刚正不屈,为表不满,五都称病不再上朝。

再过了一阵子,楼里因为新来大厨的看家名菜及点心,生意渐渐好了起来,特别在萧令奇迹般的治好了桑儿姑娘的嗓子之后,桑儿姑娘编了一段唱词在市井传言开来。好奇心往往是最好的砝码,往来听曲的客人一波接着一波,想要亲眼看一看这个绝代风华的堂下弃妇过得如何。

“林中鸟,衔青枝,月上柳梢头,金窝藏不住;雷云至,雨瓢泼,家荫屋瓦斜,雄鸟自难避;花嗔,青枝折,不做瓶中俏、便成脚下泥。”

这下,市井风向大转,开始传言窦勐齐发妻妒,为嫁祸桑儿,私刑家奴,而窦勐齐为平家怒,自保清誉,又碍于皇命,只有毒哑桑儿,遣回花楼。

于是呼,桑儿姑娘从作茧自缚的红颜祸水一下子变成命运多舛的清苦佳人,锁星宫也洗脱了教人不淑的恶名,在风波平息的三月后,楼里的生意又红红火火了起来。

隽娘趁打铁,推陈出新,在大堂正中央高悬一只小小的铜壶,壶中盛满美酒,铜壶八个手柄分别以铜丝牵引至楼顶八个花柱,壶口所对的悬梁之上画有月同辉,这样,廊上之月印于酒中,有壶中月之美意。

最有意思的是,来店客人只要在楼中任何一个地方将铜钱投入壶中,便可大享三霸王盛宴。如此一来,壶中月乾坤成了赫和最时兴的话题,而锁星宫又重新成为三国边境最闹的地方。

顾予初抱着双臂,靠在三楼的廊柱上,冷眼看着那些个跃跃试但又纷纷失手的客人,无奈的摇摇头。

一楼堂间下的内置圆池里“秋水”早就因无数掉落的铜钱而盈满四溢。

“愣着看什么?”萧令在五楼远远的看到她百无聊赖的样子,便从自己的房间里出来,绕到她的面前。

“你说这些男人是不是都疯了,越是艰难越是孤注一掷,不可自拔。”顾予初发自内心的感概。

“不分男女。”萧令悠悠的说道。

“难道你就不心动?”顾予初转头一副狐疑的样子。

“心动什么?”萧令斜了她一眼。

“桑儿姑娘倾城倾国,抚媚妖娆,你若是想。。”顾予初坏坏的笑着,“本大侠置一枚小小的铜钱不再话下。”

“哼,整个花楼离命中目标最近的距离也有十丈,牵引着壶体的铜丝并未收紧,壶体晃动不定,而那壶口不大不小正好一个铜钱的大小,就算是暗器高手也不能保证一次就中,你确定你行?”萧令点了点她的额头,笑她的天真可。

“为了你的**一刻,我一定能做到,大不了多试几次呗。”顾予初撸起了袖子,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

“你这么关心我啊?”萧令笑了,抱着双臂堵在这个傻女人的面前。

“那当然,我们好兄弟嘛。”

听到这句话,萧令立马收敛起眼中的笑意,黑下脸来。

“怎么啦?”顾予初一脸懵然。

“乏了。”萧令转就走。

“哎!那你还想不想我帮你啦?”顾予初拉住他的衣袖,仍旧不死心的表达着好意。

“不客气。”萧令狠狠的敲了敲这个不懂她心意的女人脑袋,疼的顾予初龇牙咧嘴。

看着萧令的背影,顾予初口中嘟囔道,男人绝对都是疯子,没有例外。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不速之客(一)

萧令一连着好几天都不怎么搭理顾予初,而顾予初在讨好了一次被拒绝之后怯懦又开始发作,便也不再招惹他。

好在楼里的生意火爆,她和言风一起忙着料理醉酒撒泼、投壶不中发飙的客人,也没有多少空闲去脸贴他的冷股。

这不,顾予初刚刚将一个闹事的客人绑了踢了出去,抬眼便见到一个熟悉的影与他人谈笑奔着锁星宫而来。

她定睛一看,是启轻无疑了,于是乎她赶紧掉头扎进花楼躲了起来。

“言风,我有仇人来了,我得躲一躲。”顾予初和言风交待了一番,便躲了起来。

启轻仪表堂堂,又衣着考究华丽,一看便是大户,隽娘亲自上前招呼。

他出手阔绰,五条黄鱼便定了五楼的邀仙阁,桑儿姑娘装扮一新,抱着琵琶上楼迎客。

邀仙阁大门一关,顾予初便什么也瞧不见了。

说来也巧,萧令休憩屋子的角度正好能撇见邀仙阁对内的宽窗扶栏,为此,她也只能硬着头皮敲门。

萧令已然宽衣解带,他还没开口问是谁,顾予初便一头扎进了屋子,他见是她,便没有防备,正想要开口,下了这个绝好的台阶,化解了这几天的尴尬,谁料想,这个女人而后迅速关好房门,潜入他的内房,开窗虚掩,在窥视着什么。

“做贼啊?”见她如此无视自己,萧令没好气的说道。

顾予初自顾自的观察邀仙阁内的况,还好,启轻兴致很高,未拉上扶栏边的帷幔,与友人一道品酒听曲儿。

“大半夜的一个女儿家闯进男人的屋子你害不害臊!”萧令见她如此偷偷摸摸,故意扯着嗓子教训道。

顾予初本能的拉住他的胳膊,右手捂住他的嘴巴,锁着远山眉,撅着樱桃嘴,警告他小点声,然后仍旧保持这个姿势,从窗子缝隙里窥视着对面邀仙阁。

如此的亲密,萧令眯起了眼睛,并没有推开她,非常乖巧的任由顾予初摆布。他们贴的很近,近到可以看清她睫羽的抖动、耳洞的红肿,感受到她体的温度、脉搏的起伏。

过了好一会,顾予初才晃过神来,发觉二人不合时宜的亲昵,于是放开这温柔的胁制。

“我不是故意要来打扰你的。”她说的有些委屈。

萧令没有理他,独自走到木施前披上了外衣,顾予初这才意识到自己如此唐突闯入了一个衣衫不整的男子房间,一时间脸红了起来。

“你还在生气啊。”气氛有些尴尬,她只得得了便宜还卖乖。

萧令转头斜眼看着她,眼神里已然寒冰化水。

“哎呀,我保证下回不再乱打鸳鸯了,我知道你早就心有所属啦,不应该开那样的玩笑。”顾予初认错认的干净了当。

“你知道?”萧令挑眉,吝啬一丝一毫的表。

“你之前说过的啦。”

“哪次?”

“就是封城大捷,我说我以相许那次啊!”顾予初纳闷这个男人突然的失忆。

“好!”萧令仍旧冷冰冰的一张脸,可是眼里尽是邪魅。

“你!你占我便宜!”顾予初吃了这个哑巴亏,有些恼怒,又有些不好意思,眼睛瞪的圆圆的,脸颊却绯红。

“明明是你赚了。”萧令坐在自己的榻上,调戏的仿佛跟没事人一样。

“我。。”

还没等顾予初反驳,他便又开口岔开这个话题,“这么晚了来我屋里为了偷窥哪位熟人啊。”

“启轻。”顾予初嘟囔着,然后无意识的咬了咬嘴唇,分明还没有从刚刚那个话题里跳脱出来,为了掩盖自己的方才的自乱阵脚,她转头猫在虚掩的窗子缝里,继续观察着邀仙阁里的一举一动。

“那你觉得他来这里干什么?”萧令像是提问又像是在考察她的对事的敏锐程度。

“在东启,他为夺嫡派人当街刺杀东瀛遣使,先后陷害两位皇子,被明帝囚,罪名虽未昭告天下,但也在劫难逃,如今他大摇大摆的出现的赫和应该不是私自逃脱,而是有人给他机会,有意放他出来将功赎罪。”

“嗯。”萧令点头。

“启帧如今总览东启大权,定然知道不能放虎归山,那么除了他之外谁又能够如此轻而易举私放被圈的王爷,想必也只有明帝本人了。”

“既然确定了他背后之人,那么此行的目的也不难猜测。”萧令举杯饮了一口冰茶。

“嗯。”顾予初若有所思,赫和国境百年来乃兵家多争之地,启轻禹和启轻同时出现在赫和绝非偶然,都各有目的,但后者的目的可能更多更隐秘。若真如上回在玉泉宫偷听的那般,明帝将朝政全权托付启帧处置,又何需放出启轻这个不安分的主儿,莫不是明帝对启帧仍旧心怀芥蒂?

顾予初心中忐忑,她虽然告诫过自己无数次,从此与他再无瓜葛,可现下她无法真的置事外,既然启轻自己送上门开,那么她一定要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两人浅尝辄止的讨论过后,顾予初便一直沉默不语,萧令又怎会不知她心中所想,他抚膝的手紧紧握成拳头,启帧这个男人远在东启,可与她而言始终如影随形。

意外的是,两个时辰之后,启轻重重打赏了桑儿之后便离开了。

顾予初见萧令已然合衣睡下,便也偷偷的溜出锁星宫紧随其后。

启轻去了拂云换了一衣裳,便乘坐马车离开承露街,顾予初骑马远远跟随,最终他们踏入了琼州郊外的驿站之内。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另外一辆马车从琼州城内方向驶入,下车的是一位头戴斗篷的神秘人,门口早就有人接应,他迅速入了驿站,其余四位随从把手在外。

顾予初将马拴在不远处的树林里,然后就着夜色悄悄潜入了驿站。

第一百二十章 不速之客(二)

驿站里每一间屋子都亮着灯火,显然是特意用来迷惑外人的。

顾予初蹲在屋顶上,观察着每一位侍者将酒菜送进每一个屋子,但除了一间,她微微一笑,便如夜猫一样轻柔的缠上回廊顶端,悄悄偷听着房间内的谈话。

“启轻禹什么时间离开赫和的。”启轻禹问道神秘人。

“大约二月之前。”神秘人答道。

“他在琼州可有什么动作?”

“除了整游走于宫中,便是光顾承露街的破山居,其他并无什么不妥。”

“欧阳群芳当真在家中憋了三才去的上朝?”

“是整整五,大司马对外称病,探视之人全部拒之门外。”

“那些家书到底是谁泄露给乐嘉还瑜的?”

“暂时未查清楚,但国主为此事很是不悦,听说在寝里大骂欧阳卖国,之前朝会上因为赵将军的事他们本就闹的很不愉快。大司马本就是刚正不阿、顽固不化的格,我看君臣二人这次的嫌隙是难以调和了,咱们还是要趁打铁将他拉拉拢过来,免不得让北凌占了先机。”

“切记不要适得其反,要是拉拢不过来,宁愿废掉也不能让北凌得逞。”启轻叮嘱道。

“是。”

“另外,三行书院那里盯紧了乐嘉彭康,切记不能让他落在北凌的手里。”

听到此处,顾予初感觉有院中有人bi)近,疾走如风却步沉如石,她已然调整到最大的戒备状态。

那人走到紧闭的门前,底下声音开口:“王爷。”

“何事?”启轻应到。

“京中有密报。”

“进。”

那人轻轻推开门,跨步进去。

启轻接过卷轴,展开来过目之后,眉头微微紧锁。

“你下去吧。”

还未等屋内重新开始谈话,那送信之人陡然抬头,似乎发现了梁上有人,大呵一声:“是谁?!”,启轻与神秘人踱出门外,探究竟。

只见送信之人一跃而起,单掌抓住顾予初的腰带,用力拖下。

顾予初连续几个侧翻,利用惯摔开胁制,冲出回廊。

那人跟着飞入院中,抽出佩剑,步步紧bi)。

顾予初未带兵器,也不恋战,躲避之余便乘机逃走。可那刀剑缠绕她不放,她也只得亮出真功夫。十几招下来,送信之人便落了下风。

时机尚好,顾予初重拳击中对方腹部,送信之人连退几步,她便转使出轻功,想要飞墙而去。

可就在这时,神秘之人点空而上,速度快的惊人,狠狠扣住顾予初的肩膀,她吃疼眉眼都皱到了一起,一招之下便感受到此人的功力深厚。

两人相距一丈,顾予初口覆黑巾,神秘人斗篷加,对峙而立。

“你是何人?”神秘人质问道。

顾予初没有回答,一是没有这个必要,二是恐在启轻面前漏了马脚。

她眼神凌厉,看来今是免不了一场恶战了,但她并不惧战,而是更有些兴奋,自边境之战之后好似很久没有痛痛快快的大战一场了,特别是这样一对一的高手之间的较量。

神秘人见她不动声色,便主动出击,如闪电一般出掌,顾予初的鬓发在掌风之下流动,就在要掀开她覆面之际,她以拳峰化解掌力,以速度抵挡力量,正面迎敌。但她毕竟是女流之辈,论起力量自当不如男子,几招下来,小臂已然酸胀。

她飞升而起,连环踢向神秘人的头部,神秘人用上臂护住,顺势擒住了顾予初的一只脚腕,他连连退步,顾予初劈叉而下,服帖地表,而后双手撑地,两个秋风扫叶腿,绊倒对方,可神秘人一跃而起,顺利避之,顾予初一个倒挂翻,击中他双膝,神秘人麻筋一颤,险些摔倒。

就此,顾予初抓住第一个机会,使出她偷师太极的两生之相,击中神秘人的腹部,只见他连退三步,闷哼了一声。

神秘人红了眼睛,没有停滞三秒,以幻步挪移配合掌力迅速向她冲来,速度之快,让人应接不暇。顾予初被bi)至墙角,只得脚后点墙面,展双臂而上,而后空翻至神秘人背后,却没能躲得住他转的拳峰,顿时她的后腰仿佛被敲碎一般生疼。

她回旋剪刀腿扣遏住对方的咽喉,可却被他双手扣住膝盖,还好离院墙不远,她单腿借墙力旋转侧翻,才勉强不被擒拿。

可就在这个时候,送信之人持剑与神秘人两向夹击于她,十几招下来,她疲于应对神秘人的连环相扣,前后避之不及,右臂被划伤。

顾予初锁眉,放手擒住送信之人的手腕,将他手中之剑夺下,再一个后踢,踢中他挡下,只见他面目狰狞,疼的难以形容。

可就此,她来不及躲闪神秘人的偷袭,就在覆面被揭开之际,一个男人突然出现,单手扣住她的后脑勺,顾予初的脸贴上他的肩膀之上,她抬头斜睨,是凌子域好看的下巴。

她心中虽一惊,但确定是他,也是常舒一口气,然后听到暗器的嗖嗖响声,她腰间被一只健硕的胳膊抱起,随着前那个男人一起飞出驿站外。

启轻命人追赶,凌子域揽住顾予初的腰间,以轻功点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向树林奔去。

半路上,顾予初看见自己的拴好的马,便就势解开缰绳,重拍马,另他狂奔而去,以迷惑后追兵。

他们二人行之树林深处,才停了下来,可凌子域仍旧搂着她不肯放手。

“快放手!”顾予初嫌弃的推搡道。

“怎么,对你的救命恩人就这个态度?”凌子域一脸的不满。

“我让你来帮我了么?再说,还没到最后,你怎么知道我打不赢。”

“都受伤了,嘴还硬。”凌子域微锁着眉头,眯着眼睛,伸手要查看她的伤口。

“要你管。”顾予初单手将他隔在前,自己侧头瞄了眼自己的伤口,不深,却粘着衣裳有一些疼。“哦,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你住在锁星宫,一应动作都在我的掌控之内。”凌子域倒是承认的干脆,顾予初想到自己的问出这么愚蠢的问题,不自觉的骂了自己一句。

“你这武功怎么回事,之前都是扮猪吃老虎么?”她接着问道。

“三十六计走为上,轻功自然是不能差的,倒是你,不但武功不差,连偷马的功夫也是一流。”凌子域点到为止的解释,顺带提了她为了防止老马识途,暴露了自己的行踪,便偷了破山居客人的骏马这事,看来凌子域说的没错,她在锁星宫的一言一行的确皆在他的股掌之间。

“对了,有我弟弟的消息了么?”

“暂时没事。”凌子域覆手侧立,不再看她。

“你行不行啊,不行把玉牌还给我,我自己找!”说吧,便向他怀中伸手掏去。

“男女授受不亲!”这句话一出,到让顾予初一下愣在原地,而凌子域一改常态,对于女色的亲近竟然从头到脚都是拒绝,这让她更是狐疑。

他干咳两声,调整了一下自己仪态,接着说道:“赫和及北凌上上下下一共一万二千四百五十七个玉器及首饰铺以及典当行,这往来十五年间的询问同类玉牌或是典当该玉牌的的记录哪是那么容易查清的,另外北凌姓顾的绸缎、布染商人,也都一一问过了,没有哪家有将女儿远嫁东启的。”

顾予初面色凝重,连凌子域一下子都束手无策,又何况是单凭自己微薄之力。“那附近的土匪山头呢?”

“赫和为强军力,七年前已将全国境内的流匪全数征召,少数负隅顽抗着也都被杀,就算有人逃脱,现在也隐姓埋名,难寻踪迹。”

“那岂不是毫无线索了?”顾予初问道,“你难道不能发个告示出来,这样不是事半功倍么?”

“以什么名头?搞不好弄巧成拙,有人起了歪心思,你弟弟恐有命之忧。即便没有,启帧怕是也认定你是我。。。”凌子域停顿了下,“北凌的人了,你若是没意见,我乐见其成。”

听到此处,顾予初觉得也很有道理,她轻叹,天下之大,人海茫茫,想找一个失踪了十几年的人实在是大海捞针,着实困难。

“你莫要失落,再给我些时间,我定能找到蛛丝马迹。”凌子域安慰道。

“你若是找不到,我便毁了你的凤凰骨笛!”顾予初突然威胁道。

“呵!你这女人!”凌子域难以置信的看着这个不知回报的女人,无奈的摇摇头。“你往北走,出了林子有辆马车等在那里,上面有干净的衣服,他们会送你回去。”

“那你呢?”顾予初问道,她感觉凌子域今堂而皇之的出现一定没有那么简单。

“干嘛?想我陪你啊?”凌子域得意的笑了,伸手敲了她的脑门儿。

这个动作,如此的熟悉,顾予初脑子里居然闪现了萧令的样子,这让她感觉特别的奇怪。“快滚!不送。”

“伤口回去记得找你的萧郎好好瞧瞧。”凌子域看着她决绝的背影,喊道。

第一百二十一章 鱼龙百变

顾予初换上干净衣裳,而后,坐在马车上仔细了回想了方才偷听的谈话。

记起在王府的时候,启帧为了试探韩王对予心的真心,提过汴州刺史蔡京娶了赫和国大司空的女儿,即便欧阳群芳顽固不化,将这个女儿逐出家门,从此不再过问,可血脉亲那是那么容易割断的,想来是母女秘密的家书被北凌加以利用,那么赵将军一事不过就是个饵,他是欧阳群芳的最亲厚的部下,因纳妾而被弹劾勾结外邦,其实不过是为了挑拨乐嘉还瑜与欧阳群芳的关系罢了。

最有权势的大臣与国主起了嫌隙,与岌岌可危的赫赫百害而无一益,乐嘉欢瑜为了尽快摆脱北凌的控制,想要借着东启打压北凌,无疑是打错了如意算盘,万丈深渊就在脚下。

还有启轻此行的目的,应该是明帝放不下启轻禹与乐嘉欢瑜的血脉关系,担心这个儿子心慈坏事,而启帧又要坐定东启,于是便放出启轻来个双保险。

顾予初寻思选中启轻也是无可奈何,此事登不上台面,必定是亲近之人,而启轻楠不堪重用,便也只剩下他了。

一来,他精于谋算长于游说,除了打仗其余差事都办的妥帖得宜;二来,封城一战之后,他代表东启就赫和国土护防与北凌谈判一年有余,对乐嘉王朝官场及势力划分了如指掌,也乘机游说收买了一些官员,有不浅关系基础;三来,他名义上虽未被定罪,但也未被赦免,家人孩子都在启都,即便有异心,也皆在掌控之中。

如此看来,启帧便暂时便没有什么困境了。

然而,照着启轻与神秘人的谈话,他要在赫和继续拉拢重臣子,排压北凌势力,拿捏住乐嘉还瑜急于摆脱北凌控制的迫切需求,为东启尽快接管并吞并赫和做好铺垫。再加上,被东启送进玉泉宫的花魁怀有男孩,一切对东启来说都是天时、地利、人和。乐嘉彭康一死,一昭男孩呱呱坠地,乐嘉还瑜便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顾予初不眉头紧锁,自己与乐嘉彭康有一面之缘,是个可的孩子,而他如今处境如此危急,只要他一出三行书院,便随时都有被杀的可能,即便侥幸活着,面对如此的国仇家恨,又怎能平安喜乐的度过余生。

推敲完了这些,她不心中疑虑丛生。

神秘人是谁?武功高强却与自己招式相近,恐怕三行书院出去的前辈。

启轻收到的密信到底什么内容?是否与启帧有关?

凌子域为何堂而皇之的救下自己?是特意做给启轻看的么?

还有萧令?他又是谁?

这也是顾予初第一次质疑萧令,他本来就世成谜,举手投足之间颇有风范,破山居老板与他是旧识,拂云的老板亲自劝请,就连挑剔的隽娘都对他毕恭毕敬,即便合纵攻邻的法子适得其反,隽娘不但不责怪反而虚心请教,也就是在他们二人秘谈之后,一切被动都有了新的转机。

萧令出生兑门,医术精湛,偏偏琴技也惊为天人,看材也与那位神龙见尾不见首的琴使很是相近,而他的眉眼之间与凌子域又颇为相似。

今夜,她在萧令房中盯着启轻的一举一动,再到驿站之中的大打出手,凌子域来的太过与巧合了,而后又不与自己同路,想来十分可疑。

此时,顾予初心中竟然有一个大胆的猜测,凌子域、萧令、琴使有可能是同一个人!

如此便又能联想到,为何桑儿姑娘突然会在花魁落选后不顾锁星宫的声誉而投水自尽,于是自己才不得已替代她去游街,那服饰仿佛为自己量定做一番,且当的妆容浓重难寻本来面貌分毫,而后入了玉泉宫之后,桑儿姑娘又毫无疲态的出现,自己便又意外顺当顺水的了听了启轻禹的墙角,不被任何侍卫发现。

再想来,桑儿姑娘被毒哑之后又轻而易举的被萧令治好,也是令人匪夷所思。

顾予初不后怕,她希望这一切都是巧合,是她在胡思乱想,可若这真是一局棋,那么自己又是谁的棋子,起到了怎样的作用?!

马车慢悠悠的行了一夜,顾予初也最终在马车停在破山居之前,悄悄的潜回了锁星宫。

如此,她才想通凌子域可能的谋划,他亲自出手相救,再加上马车的行迹与破山居有关,便是做实了乐嘉还瑜的三心二意,左右逢缘,好bi)着东启尽快动手,这样,北凌便可借刀杀人,名正言顺的接管赫和。

顾予初没有回自己的厢房,而是直奔萧令的房间,她这次不仅没有敲门,而是直接破门而入。

房间没有任何异样,鞋子干净不沾任何尘土。

萧令衣衫不整的半眯着眼睛,眼神里带着怒气甚至是几分无奈的看着眼前无端闯入却理直气壮的女子。

但转眼又看见她手臂上渗出的血迹,一个机灵坐起来,来不及穿上外衣,便拉她坐下,取来药箱,为她查看伤口。

萧令不做声响,为她清洗上药包扎,而顾予初只是直盯盯看着她,眼神复杂。

“你武功不是很好的么?!”萧令锁眉,语气责怪,但眼睛里全是关切。

“干嘛不说话?”见顾予初沉默,萧令不解的问道,而后双手捧着她的脸颊,“脑子也被打坏了?”

顾予初翻了个白眼,打掉了他的吸在自己脸上的双手。

“你昨晚都干什么了?”她问道。

“睡觉啊,你以为都和你似的。”萧令抱着双臂回答道。

“真的哪里都没有去?”

“当然!”

顾予初暗自埋怨自己居然问出如此之傻的问题,便将肚子里那半句是否认识凌子域及琴使的问题硬生生的吞了下去。

“走了!”她陡然起,正要推门而出,却被萧令叫住,他将自己的外衣披在她的上,而后摆摆手,示意她现在可以走了。

顾予初心中百感交集,这个男人心思缜密,可对自己却是真的很好。

她想的出神,抬头却一眼撞见了瞪大眼睛,满脸凌乱的言风。

“不。。不。。不是你想的那样的!”她压着声音解释道,可是自己一夜未归,又刚刚踏出萧令房门,上还披着他的衣裳,这真真是百口莫辨啊。

“我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看见。”言风假装镇定奔回了房间。

只留下顾予初一人纹丝不动站在原地,心乱如麻。

而萧令听到屋外的动静,倒是笑开了花儿。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不可不说

从驿站追踪的杀手跟着那匹脱缰的马一直寻到破山居,再加上次拂晓晃悠悠抵达的神秘马车,让启轻盯上了孟古,除了派人一直流连暗中查探之外,他自己也隔三差五的亲自前往。

每每顾予初从楼上的窗口瞧见启轻的马车停在破山居的后院,她便异常谨慎,不随便出门,以防会被发现。

而在锁星宫,因为言风那早晨在萧令厢房外无意间的撞见,让顾予初实在是尴尬,每当她想开口解释,言风总是摆摆手,一副终于明白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恍然大悟。

所幸的是,言风只告诉了御白及隽娘,对其他人还都是守口如瓶,不然,那些个朝思暮想的姑娘们指不定要闹出什么花儿来。

一切一如平常,但顾予初却心虚的厉害,她整里明着暗着的躲着萧令,起的晚、睡的早,就连平里大家一起吃酒品茶她都很少露面。

言风笑她生死之间都没有如此怯弱,果然是封喉的毒药,她也只能尴尬的陪着笑,想着就算有机会去为自己辩驳,也不见得能够说的明白,还不如躲过这阵子,与萧令见面的次数少了,久而久之就会被淡忘。

萧令这边也知道顾予初的心里打的鬼主意,他也曾好几次捕捉到这个女子对自己避之不及的倔强,他表面上气淡云闲,心里却气的厉害。

这,萧令出门短游行医采药几天都没有回来,第五左右,有位客人登门将他的药箱送来。

姑娘们手腕子太嫩,提不动那药箱,而言风又不知道跑去哪里,正巧顾予初路过,她想着萧令人又不在,便轻松提起送去他问诊的厢房。

她推门而入,将那药箱放在案上。本好奇那里面装了什么鬼东西那么沉,可犹豫再三还是没有打开。

在她转头要走,萧令竟然冷冷的站在她背后,生生的吓了她一大跳。

“你是鬼么?连气都不喘一下?!”顾予初拍着自己口,显然仍是惊魂未定。

“到底是谁在偷偷摸摸、躲躲闪闪。”萧令白了她一眼,意有所指。

“不是我。”顾予初心虚的斜睨着桌脚。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有人敲门,滴滴的喊着萧郎。

顾予初一个机灵的冲上去,将萧令拉倒帷幔之后。然后瞪大眼睛,举起拳头似在威胁。

萧令嘴角含笑的看着她的一举一动,显然不买她的账,用手指拨弄了下喉结,像是在清清嗓子,故意张嘴准备答应,顾予初一瞬间用手堵住他的嘴巴,将他抵上了屋里的顶梁柱上。

这近在咫尺的距离,顾予初仰着头,仔细的听着屋外的动静,她均匀的呼吸轻轻的挠着萧令的修长的项颈,他眯着眼睛,任由这个傻兮兮的女人摆布。

门外的姑娘仍旧盘桓不肯离去,就在要推门而入的那一刻,被言风呵止住。“先生不在,医馆重地,闲人莫进。”

“不在就不在,凶什么凶!”那姑娘怼了回去。

之后有人关好厢门,屋外便安静了。

见此,顾予初才放开萧令,整了整自己的衣襟。

“你到底在怕什么?”萧令问道。

“楼里都说你出去采药了,然后再被人撞见我们俩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我怎么说的清楚。”

“说不清楚又怎样!”萧令语气明显有压抑的气愤。

“你说你也是,好端端的在屋子里,非要别人把你的药箱子送。。。”顾予初见状,转了个话题,可说道一半顿了顿,眉间一闪,“不对。。你是故意的!”

萧令挑眉,“不这样做,还不知道你要躲我倒什么时候。”

“我没有。”顾予初轻轻的说道,不再看他。

萧令一个转,和她换了个位置,将她胁制在这柱子的方寸之间。

“还说没有?”萧令屈肘抵在柱子上垫着自己的额头,低头瞅着虽不在自己怀中,但已不得动弹的女人。

他见顾予初不回答,便轻轻的吹着她的额发。

顾予初浑鸡皮疙瘩起了个遍,脸颊也不争气的染上颜色,她想要推开萧令,却被他就势搂住了腰肢。

“你知道么?月相之变抵不过二十八天一个轮回,天高云舒终绕不过万水千山。”

“什么意思?”顾予初满脸的疑问,抬头撞入了萧令的深邃的眼眸,她似乎看到了浩渺璀璨的星河及山涧如瀑的萤火。

“吾倾慕汝已久。”他深的浅笑。

顾予初瞪大了眼睛,心鼓急雨砸来,慌乱的已然丢了魂魄,眼前的一切仿佛似雾似幻。

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如此清楚告诉自己她也如丽阳下的花儿惹人欢喜和慕,虽然这个人不是她期盼已久的那个,但即便如此,她仍为之欣喜,甚至是充满感激,她恍然,原来自己也能有微亮的一点火,点燃别人的心事。

在她慢慢意识到她其实对眼前这个男人竟然也毫无招架之力的时候,这点绯色的喜乐颓然之间化为乌有。他到底是谁?启帧在哪里?而她又为何出现在这里?

顾予初艰难的从这样的温柔中挣脱出来,她甚至不敢看萧令的眼睛,直愣愣的夺门而出。

萧令双眼锁着这决绝的背影,脸上没有半丝波澜,但眼里却如潭水一般深沉。他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也知道自己时机把握不对,太过唐突。

只不过,今在街上发生的事,让他心有余悸。

他一路被人跟踪,所以才将药箱特意丢在药铺,之后花钱让路人去取送来锁星宫,自己才得以甩掉那些人。

他心里明白,自己行事隐蔽,不可能这么早被怀疑,即便被怀疑又能够轻而易举摸清自己的行踪的,除了启帧再没有别人。

而只要启帧一出现,三言两语之下,那这个傻女人十之有九招架不了,到时候再想将她拐在边就再没有机会了。

于是,他不得不转变计划,即便她缠绕在过去不忍心放手,而自己更没有如计划一般变成她无意识的习惯及依赖,但他也必须提前将自己的心意化做雨塞进她的意识里,让她躲闪不得,挥之不去,就好比夜晚屋中不能没有的烛火,冬案台上触手可及的暖茶。

第一百二十三章 受人之托

因为萧令直言的心意,顾予初好几天晚上都没有睡好觉,她心是极度复杂的,有自己被惦记的欣喜、又为以后与萧令的相处而担忧,然后更让她慌乱的是,本来已经尘封的记忆又突然间挣脱她设下的重重枷锁,占据她全部的心事。

她开始想念他,脑子能够记起来的竟全然是他的温柔和待她的好。

可她也知道,启帧没有她的生活不会有任何改变,手握可逆天权势可以撑过漫漫孤寂长夜,更何况还有美人常伴,如果不出什么意外,他甚至已经有了自己的孩子。

想到这里,她心中苦涩。

而后弟弟入梦的质问,让她再度清醒,他和她的名字真的一如天上的参商二星,再无机会并肩而立。

收拾好了纷杂思绪,顾予初继续着她的新生活,与萧令见了面,她一如平常,仿佛那一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她觉得这是自己能给他最好的答复了。

而萧令更是不气不恼,更不追问她的答案,配合她演着这场失忆的折子戏,默默的守护着她的封存完好的小绪,让她觉得心安和舒适。

可就在三之后的深夜,顾予初一黑衣透透溜出去,只因为一个醉酒书生与邻座因欣赏的诗见不和而大大出手之后,悄悄塞给她的一张纸条。

“子时三刻,紫竹林。”

顾予初没有带武器,因为她知道给她送信的人是谁。

“韩王。”未等负手而立之人回头,顾予初便一口叫出他的名字。

启轻禹也不意外,只是回头过来,连一个微笑都懒得招呼。

“说吧,有什么事要我帮忙。”顾予初抱着双臂说道。

“你怎知我找你有事。”启轻禹轻呵。

“月黑风高,韩王莫不是找我幽会?”顾予初自嘲道。

“风尘之地呆的久了,说起话来都有模有样。”

“抬举了。”这话里的不屑,傻子都能听懂。“不过,这恐怕不是求人的态度吧。”

“你!”启轻禹很不喜欢顾予初扎进江湖之后的匪气,但想到自己的确有事相求,便将自己的心中的怒气硬生生的压了下去。

顾予初借着月光捕捉到他的强行克制,也是觉得好笑,便也不再逗他。

“启轻来琼州了。”

“他这么容易就被放出来了?”顾予初明知故问。

“嗯。”启轻禹闷哼了一声。

“是立下了什么军令状了吧?”她想乘机点细节。

启轻禹不置可否,但涉及机密,他也不好明说。

“那你们来赫和是为了同一件事还是明帝不放心你。”顾予初继续不客气的追问道。

启轻禹还是不做声。

顾予初也不再试探他:“说吧,什么事我都答应你。”

“你就不细细问问清楚?万一是伤天害理的事,你也会做?”启轻禹见她如此果决,很是惊讶。

“你能要求我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她笑了笑,其实从心里来说,她是相信启轻禹的人品的,如果不是予心难扭的心意,他一定也是能护妹妹一生的良配,“就当我对你的补偿吧。”

启轻禹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女人,虽然夜色斑驳看不太清他眼睛里的厌恶、审视,甚至还有一丝释怀,他不再想,也许那件事她也做了异常艰难的决定,割舍掉了一个女人所有的尊严和一生的期盼。

“我父王秘密派启轻过来见机除掉乐嘉彭康,我希望你能护他渡过此劫。”

“他现在人在哪里?”

“三行书院。”

“那里比你想象的安全。当然,我答应你的我一定尽力做到。”

“谢谢。”启轻禹点头致谢。

“我好奇的是,为什么相信我?也许我是启帧特意远放的棋子,或是北凌的细作。”

启轻禹顿了一顿,他倒不是没有这样的顾虑。只是他笃定启帧不是因色而混沌的傻子,更何况这个女人也谈不上什么姿色。

他看的真切启帧对这个叫顾予初的女人很特别。她的世成谜,即便今时今她被褫夺一切尊荣流放边境,竟然能得凌子域的纠缠而进退得宜,凭此他相信她有能力牵动万里之外启帧的心事,所以将她搅到这场厮杀博弈之中,于乐嘉彭康而言,生机才越大。

“因为予心相信你,而我相信予心。”启轻禹说的似是而非,但却不偏不倚牢牢抓住了她的心结。

“还有什么要交代的么?”顾予初岔开话题。

“我得到消息,启轻珏已在祁连山脚下布下杀手,三行书院里也有他的暗哨,预计这段时间要行动,书院里我不担心,就怕万一小彭康被骗下山去,那就是凶多吉少。”

“北凌那边呢?”

“早就秘密埋伏在祁连山下很久了,无论怎样,他都是命悬一线。”

“恩。”顾予初心中仍有疑虑,以现在东启压倒的局势,她不明白明帝为何如此着急料理掉这个目前毫无威胁的稚子,但牵扯两国之争,她还是知道的越少越好。

她早在驿站便得知乐嘉彭康的危险处境,本就打算置事外,可这个孩子毕竟无辜,且与自己也算是有缘,加之启轻禹亲自找到自己,这个人她必是要还的。

她也知道此去凶险,一不小心可能不得善终,可想到尉迟一族,不也正是诡之间行差踏错的悲剧么,若没有不平之人的奋力搭救,想必自己也不会活到现在。

如此,就当现世的轮回,许她还报命运的恩赐吧。

乱世已至、烽火难掩,乐嘉还瑜处漩涡中央,已是在劫难逃,但愿他的儿子能够安然潜度余生。

“赫和之覆已成定局,我的份。。。。罢了,风云之势不可逆,我只盼亲人安好无虞。”

“不必如此,我也不是什么无私之人,尚有一个条件。”

“你这个女人倒是狡诈的很,予心与你竟然没有半分相似。”启轻禹回道。

“她现在怎么样?”顾予初苦笑着,这天下痴心之人为何都难得上天温柔的眷顾。

“算不上好,也算不上不好,秦王府如今闹的很,傅清生了个儿子,吸引了南溪全部的注意力,启帧虽待她如旧,可政事繁忙,后院熙攘,又能分到她多少。”

顾予初听后不免感叹白首难求一人的奢望,可这就是她妹妹自己的选择,自己又能多说什么。

“你愧疚么?”启轻禹冷不丁的问道。

“我对不住你,但对得起她。”顾予初微微皱眉。

“自私的女人,说一说你的条件吧。”启轻禹轻蔑的看着她。

“我要你竭尽全力帮助予心登上东启皇后之位。”顾予初坚定的说。

这样的回答,出乎了启轻禹的意料,他以为她会为自己的今后做足打算,要无忧的生活,要全新的份或是重回启帧边的机会。

“你。。。真的不打算回去了?”

也应该回不去了吧。

顾予初心中怅然,就算回去,她必定要顺着自己的心意,不再任由他人随意摆布。

“推她成为众矢之的,我也算不上什么好姐姐。”她自嘲道,似乎并不在乎启轻禹如何看待自己,沉默半晌,她又轻轻的开口:“若她有一天需要你,你还会放下一切伴她左右么?”

可刚说出来,她便后悔自己的失言。

启轻禹格虽是骄傲倔强,确是个重重义的好男儿,又是如此意气风发的年纪,未来又怎会遇不到如予心一般的佳偶良人,可她竟然自私的期盼着他能困守这段没有结果的感之中,真是不该。

其实,她不过是扪心自问,若真有那么一天,自己是否还提得起已被放逐的真心,放下执念只为常伴他左右。

“若是你呢?”启轻禹心中没有答案。

“我不知道。”顾予初笑了笑,“也许会吧,也许不会。随口一问,不必记在心上。”

“恩。”启轻禹跟着沉默。

“好了,我该回去了,明便启程。”顾予初告了辞,披着的清冷的星光,走向了树林深处。

她走了很久,任凭黑暗淹没了自己的如潮水般悲伤。

秦王府如今闹的很,这几个字深深扎进了她的心里,她忍不住去想临月阁里住进了哪位佳人,湖心小亭又添了多少鲜丽颜色,南苑书房灯烛是否依旧长燃不熄,王府园中的她踩过的青石板、裙角绕过的草木是否还有她残留的温度,还有那件没有送出的衣裳,能否照亮他的眼睛,明细自己的掩埋已久的心事。

她终究还是败给了自己,向奔涌而出的思念低了头。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三行书院

顾予初简单收拾下行装,想着特意在午饭的时候,趁着萧令在场,准备和隽娘告假,说自己外出办点事,过段时间便回,其实她不过是想试探一番,看看这凌子域是否能够时时刻刻cāo)纵着锁星宫的一切,又或者说萧令可以做到。

顾予初侯在后院堂厅,隽娘、御白、言风也相继到了,但萧令却迟迟没有出现,她便也不急于一时。

而隽娘见她,眼神里装满了迟疑,想了又想便先开口了:“流光,我有些事想与你说。但是。。。”

“隽娘若当我是朋友,便不必如此,有什么事便直接说了吧。”顾予初也是好奇,隽娘要跟自己说些什么。

“那我便直言不讳了。流光,锁星宫的背景我想你已经心中有数,所以你的份我们也是清楚一二的。”

说道这里,隽娘顿了顿,像是观察顾予初的反应,而顾予初反应确是再平常不过了,她之前有心瞒着一是想着家族虚无缥缈的名声,二是自以为是的记挂启帧的面子。

而后来与她们相处的子长了,很是欢喜并自不由自主的诚心相待,如此,便也时常为自己的隐瞒而自责,这样带着枷锁的活着并不是她原本想要的潇洒自由,现在大家打开天窗说起亮话,让她如释重负。

“驿站之后,启轻到处在派人找你。”

“他猜出是我来了?”顾予初问道。

“应该还没有,不过若是你一直待在锁星宫便也快了。若你不介意,可以先去云京待一段时,我在那里有个安全的住所,等风头过了,你再回来。”

顾予初想了一想:“倒也不必如此麻烦,我正好也有事要办,不知道隽娘可否我外出?”

言风很是激动,听到这个消息,先是一惊,而后利马跳起来,连饭都没吃几口便匆匆回了自己的屋子。

“这。。。”隽娘瞥见言风疯癫的背影,有些犯难,毕竟凌子域交代过,要相尽办法留住她。

顾予初看出她的为难:“我回三行书院看看师傅,最多二、三个月便回来了,隽娘不必担心。”

“我还在这压着呢,隽娘不用担心她逃债不回来。”恰巧,萧令出现,还没搞清楚状况,便二话不说,为她打了圆场。

“先生说笑了,有先生在,我自是放心的,只不过流光终究是个姑娘家,这世道不太平,万一遇到心怀叵测之人也还是危险的。”隽娘眉头稍稍舒展,但话里仍然不肯放人的意思。

“她浑上下,哪里看出她是个姑娘家,你还是担心担心那些个心怀叵测但时运不济的坏人吧。”萧令撇了一眼男装的顾予初,悠悠的开口。

顾予初狠狠瞪了他一眼:“隽娘,我若是不守承诺,你就把萧令捆了,与桑儿姑娘红男绿女,不挣上个三五万两银子,千万别放他走。”

“我看行。”御白点头赞同,撇了眼隽娘。

“得了,反正你也不心疼我,左右还有胡嘴的本事,哄到个下家不是。”萧令不但不恼,反而卖起乖来。

隽娘跟着笑起来,顾予初到被说的有些不好意思。

“快些出发吧,早去早回。”萧令竟然像主人一样,打发她快些启程。

顾予初这才正式告了告辞,她临走之前悄悄的跟隽娘说,她回来的时候想见凌子域一面,请她代通传,也算是给了她一颗定心丸,再说了,她还有弟弟的消息要打探,也没有别动地方可以去。

这时,言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冒了出来,背着行囊和一柄宝剑,不声不响的绕到马厩中,正准备跨马跟着顾予初一道出发,便被萧令及时叫住,这才引起隽娘和御白的注意。

“言风!”

她幽怨的回头,想着这个男人真是如鬼一样难缠。

“来年我游医四海,正缺一个药童,你可愿意?”

“谁稀罕!”她愤愤的回应,心里骂了他千百回。

“既然不稀罕,就乖乖的待在这里,不要添乱!”萧令语气轻快,但却是命令一般,不容置疑。

言风讪讪的止步,生无可恋的望着马上的顾予初。

萧令三言两语,言风又如此听话,让顾予初心中的疑虑浅深,她盯着萧令许久,意味深长扯了扯嘴角。

“若是舍不得我,便悄悄说与我听,这样毫不避讳的盯着我看,也不怕旁人笑话。”萧令挑着眉毛,来了这样一句,让在场的人都觉得自己的很多余。

顾予初白了他一眼,便绝尘而去。

祁连山离怀恩县并不远,七八天的功夫,顾予初便到了天浴峰的脚下。

爬到半山腰,撞入仿佛半个银河倾斜而下瀑布水帘,而后需要拿出半生的勇气跳入深不见底的黑潭,顺着谭底下的光源游去。

俗世之人入门必须穷尽眼山巅之路方可到达,但世人却不知,除此之外有两条秘密捷径。

凡是三行书院弟子皆有一枚书钥,未出师的可直接持其通过水帘瀑布旁的密道,出师的旧书钥或是伪造的书钥一旦嵌入锁孔,便会开启一条布满各种陷阱、暗器的通道,一不小心便是万劫不复。

其实如果书院教你的本领牢记于心便也是很容易通过,但若受着伤侥幸闯出,那就意味你学艺不精或是武功退步,这便是对恩师的一种无形羞辱,即是这样,那又何苦回来。

所以,这一条水下的秘密通道,虽然狼狈,却是每一个顺利出师的弟子“回门”为保万一的上选。

但即便这样,这条上选之路也不是轻易就能通过的。

先不说水道之长,没有深厚的内功很难过。

就跳下深潭的选择本就是需要很大勇气和决心的,这也是三行书院对游行天下学子的归来的考验和期盼,即便前路艰险难测,但却不能丢了存世的勇气,而希望会在决心初下踏出脚步的瞬间亮了起来。

闭气五分钟之后,顾予初终于浮出水面,而后十几座倚山悬空而建的三层八角阙楼闯入眼帘,楼台绕着云雾,飞鸟追着霞光,像极了诗书里极尽华丽辞藻渲染的世外桃源,又或许是桃花园里梦中千回百转闯入的云宫玉院。

她顾不上湿漉漉的全,抬头仰望这熟悉的故园,心中无限感慨。

一晃三年,终于又回来了。

深呼吸着清甜空气,她满意的笑了。

而后她走入往里经常练功的树林,从一颗歪脖子树下挖出了一个木箱子,那里面有件天青色素衣。

这是她离开之前悄悄埋下的,其实这也是三行书院不成文的传统,每一位出师的弟子离开之前都会选一个秘密的地方埋下出师典礼上的素衣,若有一回来,便可不用湿漉漉的狼狈不堪,更不会被书院认做是闯入的外人而动手伤了和气。

顾予初抚摸着稍稍有些败色的素衣,欣喜着自己的运气如此之好。

一来,衣服仍在,证明自己没有被书院除名;二来衣服没有被腐蚀分毫,这样就不用硬着头皮去找院务司凭着旧书钥去领取新的素衣了。

那位老司务是书院里出了名的老顽童,武功深不见底,说话刻薄难听,求他办事必先过招,赢了不依不挠、输了请求不,总之非常难搞。

她迅速换好了素衣,从怀里掏出素簪插入发间,再将旧书钥挂在腰间,简单收拾好一番,便向巽门阙楼方向凭轻功踏木飞去。

第一百二十五章 良师益友

巽门还是老样子,虽比不得旁的宗门朝气活泼,众弟子却依旧最勤勉刻苦的,因为阖院只有他们是tiǎn)血而生,不知明。

顾予初先去拜见宗门师长孟修然,她虽然是师长为数不多亲选的门生,但却不像其他嫡亲师兄弟一样和师傅亲若母女,甚至都说不上亲密,即使师长常常为她一人加课授习武功,可相处的氛围总是让她有些别扭,仿佛隔着一些什么,说也说不破。师兄弟们也总因为她这样的“特权”而愤愤不平,往里没少吃酸言闲语,这让顾予初甚为委屈,更是不愿与师长多加亲近。

“师长安好。”长生楼中,顾予初恭敬的拜礼。

“小初回来了。”孟修然点头,她虽然五十多岁,可保养的甚好,整里一副寡淡无争的模样,殊不知二十年前她可是名震天下的第一刺客,来去如影,招不过三,杀人不见血,而后,朝夕顷刻消失无踪,再无人知晓,有人说她死了,也有人说她疯了,殊不知是隐退江湖,授课解惑。

孟修然端出了多年不变的含黛茶,请顾予初坐下。

“几年未见,到是丰腴温婉了些。”

顾予初有些不好意思,“师长却是一如从前。”

“这次回来有什么要事么?”

“没什么,就是想回来看看。”

“巽门永在,想回来看看的弟子很多,但实际可以回得来的却寥寥可数。”孟修然错摸着手上的菩提子手串,上面零星串着几颗成色极好的翡翠玉珠。

顾予初沉默,心里很是尴尬。

早在求学之时,她的这位师长可能就比她更早知道自己未来的出路,如今这番话说的又委实意味深长。

巽门而出的弟子的确永活杀戮之下,想要安心的睡过今夜已是奢望,又何谈想做即做的自由。

而自己却可以轻松的回来看看,的确是够好命。

想来,在启帧的羽翼之下,自己也是得益颇多,竟然可以任的跳脱宿命之外,可是别人眼中和自己脚下的宿命真的如出一辙么?

“好了,出师之后,各安天命,一切都与巽门无关,有运常回来看看自然是好的;若是没有任务要赶,便多住上几。”孟修然缓了缓气氛。

“谢谢师长。”

“得空与你师弟师妹们切磋切磋,传授下实战的分寸和时机。”

“好。”顾予初心虚的应下,想着自己入了那秦王府,有这王妃的虚名担着,到真真儿再没有出生入死过,又何谈实战经验一说。

“下去吧,为师要修禅了。”

“是。”顾予初安静的退下。

拜完了师门,她并不着急去找乐嘉彭康,而是去了后山半腰竹林深处的永聚堂。

永聚堂这个名字听起来普普通通,寓意很美,但实际上它和书院里闹的院子比起来却显的格外的清净和平和。

这里住着是,兑门的一位久居不出的药理师长乐水,她从不给人授课,也不带徒弟,平只是培育一些难得的草药,偶尔接待一些不被兑门待见受伤的弟子,特别是桀骜不驯又不苟言笑的巽门弟子经常光顾。

她温婉可亲,可话却不多,更对草药之外的事漠不关心,这样寡淡却又温和的子,让很多受伤但又不想解释的弟子很是舒服自在,久而久之,书院的弟子们都亲切的唤她水娘。

顾予初也是受伤,但蓝叶不在的时候才闯了着永聚堂。乐水师傅,温柔善良,在这里她找到一种遗失很久的温暖,仿佛自己的母亲还在一般。

于是,她着迷似的常常往这里跑,找个各种由头讨水娘甜甜的清茶、酸甜的山楂糕和秘制的雪花香膏,还厚着脸皮求她教了自己一点女子能拿的出手的才艺剑舞。

“水娘。”顾予初轻轻的唤着她。

堂外的院子里一边晒满了风干的药引,一边则是盆栽的植草,而在之中忙忙碌碌的白色影缓缓的抬起了头来。

“小初回来了。这一别可是好几年了。”乐水弯起了嘴角,午里的阳光刺的她眯起了眼睛。

顾予初喜乐的奔着抱住了她,而她慌乱之余却仍是笑颜如花。

“胖了点。”水娘细细的打量着,拨了拨这孩子自己怀中蹭落挡在眼前的碎发。

“有么?”顾予初捏着自己的脸颊,傻傻的笑出了声。

“过来这么边坐。”水娘根本不问她为何来,只是牵着她的手,拖着她坐在葡萄藤下的竹椅上。

“小初的运气真不错,昨刚炒好了清茶,凝好了香膏,全给你赶上了。”

“真的嘛?哈哈,水娘是不是知道我要来,特意预备好了呀。”顾予初笑的像个孩子。

水娘仍旧笑着,但听到这话还是不被察觉的顿了一顿。“小初又调皮了。”

“水娘不知道,我谗您做的山楂糕馋的紧呢。”顾予初迫不及待的捻了块糕点放入嘴中,嘟囔的说道。

“小心噎着。”水娘笑眯眯的瞅着吃的开心的顾予初,“这次回来住几天呢?”

“今就走。”顾予初仍旧埋头苦吃。

“这么着急。那你等着,我去给你多包上些糕点和雪花香膏。”

“雪花香膏不打紧,山楂糕多包点。”

“这傻孩子,只知道吃。”水娘笑道。

而后的一下午,顾予初窝在这一方清净的角落,享受着片刻的温暖和惬意。

待到太阳落山,她才依依不舍的离开永聚堂,潜入了启轻禹事先告诉他乐嘉彭康居住的别院。

这三行书院下生八门,每个弟子因其所长和志趣所在而分到不同的门派,但却有个别聪颖凌绝的弟子可特例授习八门子精学却跳脱八门之外,列为“通才”加以锻造,十年不过出得了一二,而乐嘉彭康便是这样的“通才”。

初听之时,顾予初有些讶异,乐嘉彭康这孩子聪明伶俐,但不至于到凌绝的地步,三行书院院首常芙磲如此安排,不过是考虑到天下局势,卖给乐嘉还瑜一个薄面,护他小儿一时周全。

这事要让已西去的前院首常远卿知道,一定会气的活过来打死自己这个未坚守原则的儿子。

三行书院挑选人才从来都是不畏皇权,不拘一格,如今却被这天下风云左右,也算是清誉折损。

顾予初伏在屋顶琢磨着,远远的瞧见乐嘉彭康在两个护卫的跟随下回了别院。而后,自己默默的遁入了山间的黑暗中。

第一百二十六章 狭路相逢

顾予初躲进山中,在自己之前时常练功的山洞中住下。

这里的位置极好,书院的出口一目了然,若是乐嘉彭康经不住惑脱离了书院的控制,她会第一时间知道。

小彭康边的近卫肯定都是一顶一的高手,她不会傻到在明面上呈英雄,还是默默的守在暗处,以备不时之需。

这一等就是半月,三行书院里风平浪静。但玉泉宫里却是暗潮汹涌。

陌仟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就连普通的大夫把脉都能摸出来是个男孩。

东启明帝也早早知晓,他估摸着时机差不多了,再拖下去,北凌势力渗透更甚,到时候即便接过手来便也不好控制。他没有告知启帧,毕竟这样损的事他不想让这个儿子插手,东启的新帝还未登基绝不可有任何诟病和污点。

于是他下令,让陌仟毒杀乐嘉还瑜,本想着乐嘉还瑜薨逝的消息传到三行书院,赫和国内势力便急于让乐嘉彭康秘密潜返即位,到时候便在路上埋伏杀手,一并除掉,这样乐嘉皇族后继无人,便只得指望陌仟腹中的男胎,再由东启扶持立未傀儡,颠覆政权,驱赶北凌势力。

可乐嘉还瑜也不是任人宰割的鱼,他虽然中了剧毒,但玄来神医恰巧逗留琼州,有灵药吊着,便没有立刻毒法亡,但也只是苟延残喘。

他命人悄悄软陌仟,向外散布了自己薨世的谣言,却又秘不发丧,而后亲笔拟好了传位诏书,秘密派人接彭康回朝。

这是一场与时间赛跑的角逐。

三股势力秘密向祁连山脚下袭来。

乐嘉彭康在一之内接到了两封密信。

一封说,“国主薨世,速回朝即位。”

另一封又说,“国主安好,切莫离开书院半步。”

这下,让乐嘉彭康心慌意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但无论如何,涉及到他父亲的安危,他也一定要亲眼所见才心安。

于是,他立刻出发回琼州。

但他不知道的是,这两封书信皆是北凌的手段,无非是搅乱他的心智,bi)他主动挣脱三行书院的庇护,在东启对其下手之后,再假意救援,以拉赫和彻底归顺北凌。

事如计划一般推进,乐嘉彭康一下山便遭到了伏击,东启暗卫显然也是有备而来,他们伪装成北凌军士的打扮,对这个孩子痛下杀手。

乐嘉彭康边的护卫力量单薄,很快就力不从心,就在这时,北凌的势力杀了出来,两边僵持不下,贴侍卫见机带走了乐嘉彭康,可还未遁走半晌,便被两边头领的追上。

赫和侍卫不敌,誓死守护到最后一刻最终命丧黄泉。

这下,便就剩两位高手来抢夺一个少年。

顾予初远远的看着,这手很熟悉,其中的一位应该就是那在驿站与自己交手的神秘人,而另外一位却是年纪不大的少年,但手却是了得。

神秘人招招制敌,少年实难抗衡,吃了几掌,受了不轻的内伤,可他并没有退步,而是迎难而上。

就在神秘人运气,准备最后一击的时候,顾予初一个冷箭放出,虽未命中,却也乱了他的真气,以致经脉逆行,但神秘人毕竟也是功底深厚,及时克制,也只是稍稍损耗三层了的内力。

顾予初飞而下,护在乐嘉彭康前,与那位少年并肩作战。

“暗箭伤人乃非君子所为。”神秘人冷冷的说道。

“君子谁当便去当,反正我不是。”顾予初回道,然后将自己的佩剑掷给边的少年,露出笑容。

然而少年则只是微微侧脸,斜睨着她,没有犹豫便接下武器。

顾予初扯扯嘴角,抽出自己腰间的皮鞭,侧头跟惊乱的乐嘉彭康说道:“你去旁边找个安全的地方呆着。”

乐嘉彭康很是识相,乖乖的退出战场,找个大树躲在其后。而后,顾予初同那位素不相识的少年第一时间站成统一战线,一致对外。

神秘人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不自量力。”而后褪去黑色的斗篷,虽然仍旧带着铜面具,看不清楚他的真实面目,但他外露的双眼凶狠,让杀气在这片树林中升腾至了极点。

他全力出击,刀法了得,掌峰连同刀刃环环相扣,如擎天的巨浪向他们二人袭来。

顾予初与少年也不干示弱,虽前几招被压制的死死的,很难找到突破口,但二人默契配合,前后展开了对抗和夹击。

顾予初鞭若游龙,就势拴住了神秘人拿刀的手腕,少年提剑重压,但因内功不够深厚,也没能夺了他的兵器。

神秘人反手揪住鞭尾,顾予初单手转动手腕,将鞭子更加固定在手,而后原地快速回旋翻转,鞭子尾部在神秘人掌中摩擦,直至挣脱他手。

她再次出鞭,神秘人脸颊被刮破。

这下更是激怒了他,他单刀刺入她的腹部,还好躲闪的快,只是腰间擦破了点皮,但却没抵过那鬼影般的掌峰。

顾予初连退几步,就要砸向背后粗壮的树干之上,少年见状,一个飞挡在树前,顾予初靠着这个人垫子,倒没有那么吃疼,只听见背后一人闷吭一声。

她吐了口血,还没来及的道谢,神秘人便持刀飞bi)而下,他们二人两头躲闪,后的树杆便已然被劈成两断。

已然占据上风,神秘人没有恋战,而是向乐嘉彭康奔去,还差一步就要挟制住他的时候,顾予初的皮鞭也飞速锁住了他的腰腹,她与少年两人合力用力回拉,方才勉强制衡住神秘人深厚的内力。

“剑给我。”顾予初跟少年说道。

少年接过皮鞭,递出长剑。

她娴熟的使出孟修然的独门绝技“七剑江南”,再加上少年的配合,五六个回合下来,神秘人优势已全然被打破,肩膀被刺中,伤口很深,鲜血如注。

“早干嘛去了?”少年责骂道。

顾予初微微一笑,绝招哪能轻易就使出来的,再说了,已经把这少年的武功底子试探的差不多了,这样合力收拾完神秘人之后,再对付他也是心中有数。

神秘人不肯认输,继续反攻,可他左右被二人挟制住。

就在顾予初伸手要摘掉他的面具的时候,乐嘉彭康不知何时跺步至他后,将一把匕首插入他的后腰。

神秘人疼的单膝曲地,也正是这样,竟然躲闪掉了顾予初伸出的手,千钧一发之际,他孤注一掷,挣开挟制,放弃目标,逃离而去。

顾予初弯腰摸了摸乐嘉彭康的头,安抚稍微瑟瑟发抖的他。“别怕。”

“我才不怕。”乐嘉彭康嘴硬的很,虽然他也猎过小动物,但伤人还是头一次。

“那行,跟我走吧。”

“等等。”少年冷眼看着她们如此的亲密,拦住了她们的去路。

“你又打不过我,何必呢。”顾予初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自以为是。”少年哼哧了一声。

“要不我们问问他什么意思,到底是愿意跟我走还是跟你走。”顾予初用下巴点了点彭康。

乐嘉彭康自然是赶紧揪住了顾予初胳膊,微微侧躲在她的后。

顾予初怂了怂肩膀,对少年说道:“死心吧。”而后拖着乐嘉彭康大摇大摆的转头离开。

“流氓。”少年捧着胳膊,叹了叹气。

顾予初陡然回头,狐疑的看着他,她清楚的记得,很小的时候,弟弟年幼无知,跟着旁人家的小公子学了这仅此一句骂人的浑话,虽被父亲责骂,还总忍不住在自己欺负他时声气的念出来,想想真是可。

打斗的时候的时候没顾上,现在仔细看来,其实他比乐嘉彭康也大不了几岁,而且眉眼之间有说不上来的亲切,举手投足也让她感觉非常的熟悉。

少年一脸惊诧。“反悔了?”

“你今年几岁?”她眉头紧锁,问道。

“用你管。”少年不耐烦。

“快说!是不是十八?”

“不是。”少年干脆的答道。

顾予初冲上去揪住他的胳膊,想要直截了当一点,看一看左臂上有没有胎记。

“你到底想干什么?”少年似乎知道她的动作一般,将双手背在后。

“你真的不是十八岁?”

“不是。”

“那你叫什么名字?家在哪里?”

“你若是把他交给我,我便告诉你。”少年意指乐嘉。

“我叫尉迟予初。”顾予初一字一顿的说出自己的名字,眼神里全是探究和期盼。

“幸会。在下束渊,今年二十。”

“幸会。”顾予初有些出神,眼睛里全是失落,轻轻的说道。

她冲着少年微微一笑,可那笑容苦涩的让人心疼,而后转带着乐嘉彭康离开。

可没走两步,她又回头冲他喊到:“以后你若是有事找我帮忙,就去承露街的锁星宫。”

少年看着她的背影,眉头紧锁,眼睛微红。

他脑子里幼时那个时而追着他嬉戏打闹,时而温柔的喂他糖糕的影渐渐清晰起来,欢愉的笑声仿佛就在耳边徘徊,他很想叫住这个越走越远的背影,告诉她,他的真名叫做尉迟景横,正是她四处寻找的唯一的亲弟。

第一百二十七章 再起波澜

后有追兵,顾予初一路带着乐嘉彭康迂回前进,还好乐嘉还瑜派出的精锐及时赶到,截断了追兵的前路。这样,趁着夜色,他们二人行水路,三之后的深夜顺利的抵达了玉泉宫。

顾予初想着这次行动比预想的要顺利,她将乐嘉彭康亲手送进国主的寝之后,便告辞离开,可还未走出庭院,便被内监请了回去,说是国主有要事相商。

反正也不着急赶路,便回头讨一顿果子填饱肚子再说。

寝之内,乐嘉欢瑜憔悴的躺在卧榻之上,双眼深陷、唇色惨白,一副中毒至深、病入膏肓的模样,他的掌背及前扎着好些个银针,想来是这些个银针封闭了他的心脉,抑制毒发的速度,才让他可以苟延残喘等待儿子平安归来。

“父王。”乐嘉彭康见到自己的父亲如此衰弱的躺着,重声跪地,眼泪夺眶而出。

“康儿。别哭。”乐嘉还瑜轻声的安慰道。

“到底是谁,您告诉孩儿,我一定将他碎尸万段、挫骨扬灰!”十四岁的少年愤怒的燃烧了眉毛、熏红了双眼。

“来,孩子。这个锦盒拿好,里面有继位诏书、兵符还有暗影令牌,后的路还很长,为父不能陪你一起走了。”乐嘉还瑜颤抖的手抚摸着儿子的额头,很是不舍,眼睛里泪珠,强忍着打着转儿。

“不!孩儿不要,孩儿要父王永远陪着我。”乐嘉彭康失控的哭了起来,用拳头用力砸着沿边木。

“不准哭!”乐嘉还瑜用尽全力气怒斥了如此脆弱的儿子,而后在声嘶力竭的咳嗽声中,乐嘉彭康才勉强抑制住自己的绪,着急为父亲顺着口的不平。

“孩子,下面为父根你说的话你一定要牢牢记在心中,一刻也不能忘,明白么?”

乐嘉彭康挂着汹涌的泪水用力的点着头。

“第一,朝中大小事宜一定要与大司马好好商议,他虽然脾气耿直,却是赫和最为忠诚不二的肱骨之臣。”乐嘉还瑜干咳了两声,“第二,启帧和凌子域一个都不要相信。第三,门外的那个女人,她可以护你一时,一定要好好利用。”

“顾予初?”乐嘉彭康怔怔的说道。

“孩子,乐嘉一族的希望就落在你上了,后的一路一定是艰辛困苦的,你若是撑不下去也没有关系,父亲不怪你,只希望你能安乐康健过完此生。”

讲到这里,他再也忍不住眼中的泪水,灰色的眼泪流过枯竭的脸庞,滴到彭康的手背,冰冷但却足以灼伤他的皮肤。

“你亲自去叫她进来,我有话与她说。”乐嘉还瑜擦了擦眼泪,使唤儿子去请顾予初入。

随着门打开,乐嘉彭康红肿着眼睛跨出门槛,走到顾予初的面前,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轻轻的抱了抱她,而后紧紧的拉住她的手牵着她重新踏入了大。

顾予初心中打鼓,脑子飞快的运转着,猜想着乐嘉还瑜到底再打什么盘算。

可是在她看见面容枯槁的赫和国主时,心中百转千回,无论他如何竭尽筹谋,终究不过是尽为人父对子女前程的殚精竭虑罢了,她又何必如此恶意的揣度与他。

顾予初考虑着要不要行礼,行什么礼才合适,就在此时,乐嘉还瑜艰难的开口,“谢谢你救了小儿。”而后他顿了一顿,“尉迟予初。”

顾予初瞪大了眼睛,震惊的看着眼前命不久矣的天之贵子。

“不必惊讶,你的世我比你知道的要多的多。”

“你什么意思?”

“尉迟一族没什么可说的,可关于你母亲,你难道不想知道么?”乐嘉还瑜闷声咳嗽了几声。

顾予初并不做声,家门变故之时她的确是太小,外祖父家也只去过一次,平里母亲也很少聊到她的家世和过往,她只知道母亲是绸缎商贾之女,入读三行书院时与启帧母亲常欣怡交好,在常欣怡嫁入东启之后,母亲便作为她的陪嫁一同入的东启,而她与父亲的婚事也是常欣怡保的媒,除此之外,她对母亲就是一无所知。

所以对于乐嘉抛出的这个疑问时,她心中的确充满了好奇,但于此同时,疑虑也油然而生,若是她的母亲并不像她心中所想的那般,她又该如何接受。

“你的母亲不姓顾,你的亲外祖父也并不是什么绸缎商人。”

“你胡说!”也不知道为什么,顾予初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她立马否定,声音很大,很是失态。

“她姓乐嘉,是我的表妹,是叛逃他国的乱臣贼子之后。。。。更是我赫和的功臣。”

“乱臣贼子?功臣?”顾予初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你已经猜到了是么?”乐嘉还瑜笑了笑,“尉迟的没落,东启北境的损失,北凌的弄巧成拙,哪一样对赫和都是有利大于弊的,而你的母亲正是推动这些所有计划的关键!”

“你在撒谎,我的母亲是绝对不会伤害我爹的,更不会伤害启帧的母妃。”顾予初心乱如麻,她显然根本无法相信这一切。

“常家姐妹时常通信,恰逢北凌支持齐胜谋反,她们二人心系姑母安危,意从中周旋,而你母亲作为信使,自然是最有机会在消息上做手脚,你说若是夸大了前线的局势,常欣怡还能坐的住么?你母亲本可以通过其他渠道传递消息,撇清自己的关系,可她偏偏招摇入宫,你说以你母亲的份,明帝又怎么会不怀疑尉迟家的别有用心?”乐嘉还瑜示意彭康递给他一口茶水,彭康麻溜的倒好递了上去。

顾予初心中忐忑,她依稀记得那段非常时期,母亲的确入过皇宫,按照当时的局势,为了惹火上,父亲还告诫过母亲与怡贵妃保持距离,为此他们还有过一段争执,恰巧被她撞见,所有才有了些许印象。

但即便这样,也不能证明母亲故意传递不实消息,暴露行踪,故意陷害尉迟一族,让常欣怡自乱手脚。

“即便为了引发东启和北凌的矛盾,那为何母亲要自毁前程,借着尉迟家的掩护继续潜伏东启,不是能更好为赫和筹谋么?”她反问道。

“你可知你母亲本贵为赫和郡主,却为何沦落成乱臣贼子之后,流落他国么?”

“你别告诉我是因为尉迟一族!”顾予初仿佛猜到了他后面的话。

“你与你的母亲一样的聪慧。前朝往事,当年若不是尉迟宏挑拨离间,百般怂恿,你的外祖父也不会意图谋朝篡位,最后落得个灭顶之灾。若不是你外祖父对尉迟宏有所保留,事先想好退路,将妻女提前送往北凌,才保得一丝血脉。你的外祖母为了隐姓埋名,不得已才改嫁姓顾的商贾,从此才得以沉溺于世。”

顾予初没有回应,她脑子里很一片混乱,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而这些是是非非、恩恩怨怨、纷纷扰扰于她来说到底有什么意义!

“即是你们害死了外祖父,我的母亲又怎么肯为你们所用?这不是天大的笑话么?”

“私仇和国家的命运比起来,不值得一提,你的母亲是一个有大智的女人,她可以放下个人恩怨,为母族的荣光而战。”

“她有没有像你说得大义凛然我不知道,但我的母亲是极其温柔善良的,即便她要复仇,也不可能不顾我和弟弟的安危!”

“那是自然,所以事发之前她安排送你和景恒离开,只是你不肯,她才迫不得已放了那场大火,好掩护你离开。”

“不可能!”顾予初的眼泪抑制不住要流了出来,若这一切都是真的,那自己便成了害死母亲的凶手,但她还是努力让自己从淹没的绪的冷静下来,她冷眼对着乐嘉还瑜质问道:“既是如此,我弟弟现在人在哪里?”

“在怀恩县附近被流寇所杀。这件事是本王的对不起表妹。”

“你编了个这么大的谎话到底是想做什么?我并没什么值得让你利用的地方。”

“这个册子给你,上面有关于你母亲的一切。”乐嘉还瑜让彭康将枕边的册子递给她,继续说道:“将死之人,其言也善,本王找你来就是为了告诉你真相,让你知道你的母亲是一个多么勇敢和大义的人。”

“那么我已经知道了,若没有别的事,我先走了。”顾予初没有翻开则子,更不愿意在这里多呆下去,今天有太多的消息需要她消化和甄别,她需要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好好的想一想。

“姐姐。你别走。”乐嘉彭康拉住了她的手,很委屈的看着她。

顾予初毫不犹豫的挣脱,扬长而去。

第一百二十八章 长醉方休

锁星宫昏暗的酒窖里,酒坛散落一地,顾予初醉倒在,她早就已经不记得自己的喝了多少,但只想这样混沌下去。

是母亲陷害了尉迟一族?她明明那么善良!而年幼无知的自己才是害死她的罪魁祸首么?

她不敢去想,又不可抑制去想!

乐嘉、尉迟!东启、北凌!国仇、家恨!谋、大义!

在这个分不清黑与白、说不清对与错、理不清与恨的漩涡之中,她到底是谁?又在为谁而战?

酒窖的门被打开,前来取酒的言风发现了她,可顾予初泪眼婆娑、意识模糊,哪里分得清她是谁,她本能的保护自己,言风根本近不了她的。

无奈之下,言风只得撂下她一人继续买醉,去找人来帮忙。

待到萧令快速赶来之时,顾予初新启了一坛美酒,大口灌了起来。

他一个箭步向前,用力摔掉那酒坛,责怪却有疼惜。

“顾予初,你是疯了么?”

“是在你找死!”

醉酒的女子急了,从小腿抽取匕首,向他袭来,可她已然深醉,哪里还有足够的力气去抗衡一个精壮的男人,于是一下子便被除了挟制。

“哼,厉害啊,哈哈哈。”顾予初揪着萧令的衣襟不怒反笑了,可她笑着笑着又失声哭了起来。

萧令不做声,只是默默的搂着她。过了很久,怀里的女子才随手用他的衣襟揉了揉被自己酒气熏透的脸蛋,困难的抬起头来,迷迷瞪瞪的盯着他,开口道:“你能不能陪我喝两杯,我给你银子。”

“别闹了。乖。”萧令拖着她的滚烫的脸蛋,很是心疼。

“不喝就滚!”方才小鸟依人的女子突然间暴怒了起来,像极了三月里的说变就变的天气。

她将面前的男人重重的推开,然后拉住了边言风的手,踉踉跄跄的站了起来,笑嘻嘻的撒着泼:“你长的这么好看,要不你陪我喝呗。”

可还没等她提起酒坛,萧令便将她整个强行扛在肩上,向厢房奔去。

“烧点水送我房间。”萧令头也不回的吩咐一脸震惊的言风。

“你谁啊!放我下来!信不信小爷我弄死你!”顾予初大吵大闹,但任凭她怎么扑腾,也无法挣脱。

“你混蛋!”

“你在找死你知道么?”

“快放我下来!”

“我要吐了。。。。”

“。。。。。。”

回了自己的屋子,将门关好,萧令才肯放她下来。

顾予初也还算争气,硬是撑到脚尖落地,瞄见一个花瓶,便冲过去捧着吐到天昏地暗,萧令一点也不嫌弃,站在一旁撑着她全部的重力,温柔的拍着她的后背。

苦水都被吐的干干净净之后,顾予初方才心满意足的依靠萧令迷瞪了过去,仿佛他只是一面墙而已。

男人叹了口气,将这个醉酒的疯女人横抱起放在榻上,帮她盖好了被子。

在言风端着一盆水进门之前,他已然换掉那件被揪柠擦揉的不成样子的衣衫。

他一边将布巾沁入水,一边使唤言风动手给昏睡的顾予初换件干净的衣裳。

“我这就去拿。”言风跑出半步,恍然回过头来,仿佛才理清楚状况:“我还是带她回自己的屋子吧。”

“你们三人一屋不方便,也别去折腾了,就帮她换上我的。”萧令从衣柜里找出一天青色干净衣衫,递给眼前已怒但又不敢多言的女子,“别愣着,快动手!”

言风撇了撇嘴,心里暗骂着这个登徒子!但又想到她们之前的关系,也就硬咬着没说出口。

在言风七手八脚给顾予初换好了干净的衣服之后,萧令便示意她可以走了。

“你不会想趁人之危吧?!”言风瞪大眼睛质问道。

萧令冷眼对了过去,并没有开口。

但足以吓的言风一机灵,她鼓起勇气战战兢兢说:“我警告你,别打什么歪主意,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把门关好!”萧令下了逐客令。

“景恒。。景恒。。你在哪?”顾予初睡的并不安稳,喃喃的说着胡话。“母亲,你别走。”

萧令用温的帕子轻轻给她擦了好几遍脸上的泪迹和项颈的汗水。

握着她的因握剑而粗糙的双手,拇指嶙峋的骨节凸显,萧令眉头紧锁,这个傻女人真的经历了太多太多。

“启帧,你不要恨我。不是我做的。”顾予初紧紧握住为她拭去泪珠的手,带着哭腔喃喃的说道。

萧令瞬间僵住,眼睛里充斥着愤怒,可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嫉妒的发了狂。

他摇了摇头,咽下了这个自找的苦果,拿起准备在一旁的醒酒丸和蜜露,温柔的哄着这个已然不省人事但仍惦记着别的男人的傻子。

“乖,起来把药吃了。”

他细细搓磨着她的眉骨。

“我没病,不吃药。”顾予初闭着眼睛答到。

萧令哭笑不得,不自的在她鼻尖啄了一口。

“我这里有美酒,要喝么?”

“嗯?酒?要喝。”顾予初迷瞪着费力的睁开了眼睛,仿佛黑夜坠入了纷繁的星河,她笑嘻嘻着看着眼前的男人,眼神迷蒙。

萧令心间一阵阵酥麻,这不曾见过的清媚缠绕着、牵引着他的意识,扼住了他的咽喉,也终于在这个时刻让他清清楚楚的明白,这个女人正是自己无法回避的劫数。

“酒呢?我要喝酒!”顾予初双手勾着萧令的脖子,撅着嘴巴撒道。

这样俏和任,才是她一直以来奋力压制、隐藏的本吧,萧令不自觉的勾起了嘴角。

“那咱们坐起来喝好么?”

“嗯!”顾予初用力的点点头,勾着的双手一用力,再加上萧令拖着她的香颈,慢慢的坐了起来。

“先吃一个果子,再喝酒好不好。”萧令将醒酒丸递到她的嘴边。

“好!”

顾予初乖巧的张开嘴,嚼了嚼醒酒丸,“这个果子味道好特别呢。不过我喜欢。呵呵呵。”

“嗯,喜欢就好,来,把‘酒’喝了吧。”萧令将蜜露送入她的边,顾予初仍旧欣然接受。

“就这么点么?我还要。”

“好。这就给你去拿。靠好。”萧令将软枕头垫在顾予初的背后,便起去给她倒点茶水。

谁知他前脚刚迈出几步,顾予初后脚便爬下来,悄默默的跟在他后。

她伸手抱住了萧令的后腰,轻轻的哭了出来:“娘亲,我很怕黑,我不想一个人。”

萧令心里的酸楚一下子涌了上来,他转过了,将顾予初揽在自己的怀里,在她耳边轻轻的说:“乖,别怕,以后我都陪着你。”

这是他对她的第一个承诺,即使她可能并不记得。

第一百二十九章 国丧之音

就在顾予初醉酒后的第三天凌晨,国殇的钟声响彻云霄,整个赫和顿时笼罩在霾之下。

乐嘉还瑜薨世,昭告天下传位独子乐嘉彭康,大司马欧阳群芳辅政。

除此之外,还有一封耐人寻味的遗诏,让赫和子民议论纷纷。

遗诏称,其亲弟乐嘉奉德,被人所祸,犯下错事,乐嘉先祖因此英灵不安,为安祖之灵,念乐嘉奉德仍为乐嘉血脉,记其挂魂归无处,特赦其及后嗣之罪,准其灵位列入皇室宗堂。

新主即位,登基大典在国丧七后举行,东启、北凌也遣派使节送来了吊信。

乐嘉彭康披麻戴孝亲自为先帝守灵,并承诺守满孝期三年,同时,下诏行酒、娼令三月,举国默哀,为先帝扶灵。

国之令,承露街赫和风月之极,自然是首当其冲,大小花楼该关门的关门,该歇业的歇业,彩绸被撤,红灯换成白烛,连原本怀恩县夜晚璀璨的霞光如今一下子凋敝的不成样子。

隽娘倒不以为意,家家都是这样,左不过歇上一阵子罢了。

人的记忆脆弱的如同一盏烛火,太阳照常升起,谁还会记得昨夜的萧索。

顾予初听到国丧的消息更是不以为意,她在从萧令的房间醒来之后,没有一丝惊异,更没有一句疑问,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一般,而后又消失不见了。

临走之前告诉隽娘,十天后她想要见凌子域。

十后,顾予初果然按时回来,只不过,状态比走前更加的失魂落魄,但她没有再喝酒,也没有很多话,只是白天喜欢睡觉,晚上喜欢一个人呆在屋顶看星星。

这几天,她翻烂了乐嘉还瑜给她的折子,那里面记载的全是关于她母亲的秘档,从含着玉牒出生的赫和郡主乐嘉瞿阳到颠沛流离寄人篱下的商贾闺秀顾影,从选入三行书院修炼的坎门弟子再到嫁入东启尉迟高门的贵妇,无论种种份都无巨细的详细记录下来,包括她和景恒的出生。但唯独改名到入学之间的三年空缺,只是轻描淡写的四个字,养在深闺。

顾予初无法应证全部,只得私自潜入玉泉宫宫邸档馆,翻找了当年的乐嘉钧惠的谋反之案的卷宗,又回了三行书院问询了“坎门”弟子学档,上面的记录都与那本折子记载的一一对应。

如果这些都不足以让她相信的话,那么折子着里母亲幼时和成年后的画像又的确让她无法否认。

她苦笑着,想着自己真是个可怜的孩子,自己明明没有这么好奇,可偏偏有这么多的秘密要闯进自己的人生。

隽娘不知道何时提着酒壶上了天台。“就知道你在这里。”

她在顾予初的边坐下,递给她一个银壶,“酒窖里的酒都被你一人喝的差不多了,还好我在屋里藏了点果子酒,便宜你了。”

“谢谢。”顾予初笑了笑,接过酒壶便饮了一大口。

“慢点喝。这样好的酒被你这样草草灌下真是白瞎了。”隽娘语气依旧温柔。

顾予初轻轻又抿了一口,听话的添了tiǎn)舌头,“味道是不错的。”

“这样才对嘛,酒要慢慢的品,人要平淡的活。”

顾予初沉默,她听懂了话里的意思,但道理很容易懂,谁又不想平安喜乐度过一生呢,可命运不肯放过她又当如何?

“我不知道你遇到了什么事,但雨落晴阳,去秋来,都不会因你的难过而有一丝一毫的改变,你又为何执着。”

“隽娘,我以为我只有不停的往前走,就会永沐朝阳,可我也会累,停下来的时候发现背后目之所及全是黑暗,它奔跑着想要吞噬我,而我无路可逃。”

“那为什么要回头呢?”

顾予初噎住,是啊,为什么要回头。过去的哪些恩怨自己未曾经历,世自己又无法选择。那为什么要回头。

“不是背后的黑暗想要吞噬你,而是你害怕被黑暗吞噬,不是么?”隽娘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背,像是安慰,又像是提醒。

“那隽娘有什好法子?”顾予初满怀期待的看着她。

“我觉得如果你坦dàng)无愧,过去的事便不可能再伤害到你,你只需要知道往哪里走就好。”

“可我不知道要往哪里走。”顾予初仰头抿了口果子酒,对着漫天的星光,颓然的说道。

“怎么会?喜欢安静的进山,喜欢繁华的入城,天下之大,总有你想去的地方。”

“可我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她难为的怂了怂肩。的确,除了对启帧难以启齿的感、保护妹妹的使命以及寻找弟弟的决心,她真的没有别的什么了。

“唉,我看你就喜欢待在锁星宫,要不你也涂了脂抹了粉,给妈妈我挣钱去吧,妈妈我保证你下半生吃香的喝辣的。”隽娘叉着腰,说的颐指气使。

顾予初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霾的心一扫而光。原来是她忘记了,她还有朋友,虽然分属不同的国家不同的阵营,可没到必须抉择的时刻,她们都是诚心待之,真心以对,这样不就足够了么。

“好的呀,不过不给我当花魁我可不干。”她学着桑儿的样子拢了拢头发。

“啧啧啧,小妞深藏不漏啊。”隽娘用手指挑着顾予初的下巴说道,而后两人咯咯咯的大笑起来。

“好啦,说正事,你托我传的话我送到了,明我家下就来。”

“谢谢你,隽娘。”

“客气什么,谁让你是我的姑娘呢。”

“是是是。”

“以后有事别自己一个人闷在心里,若你肯相信我们三个的话。”隽娘有些停顿,“虽然你和我们的份有些。。。别扭,但这些不妨碍我们成为朋友,不是么?”

“嗯。”顾予初感动的点点头,这真是说出了她的心里话。

“我们有故事有酒,不提来方长,只求片刻逍遥。”隽娘也是豪爽之人,就着杯中酒一饮而尽。

“好!”

两人击掌盟誓。

第一百三十章 出人意表

顾予初从天台下来之后,她没有回自己的屋子,而是直接扣响了萧令的房门。

叩了三下,屋里没有反应,她不但没有离去,反而直径推门而入。

萧令衣衫不整的撑起上半,半眯着眼睛有些怒气的盯着她,“又要干什么?”

“哈,原来你在啊?”顾予初陪着笑。

“那不然呢?你说大半夜的我应该在那里?!嗯?”萧令揉了揉太阳,很是疲惫的说。

“我睡不着,想找你下棋。”她编了一个由头,其实不过是要在凌子域来之前牢牢的盯住他,如果他们两个不能同时出现在她的面前,那便即验证了自己的猜测,他们两个是同一个人。如果不是,那便是再好不过了,以后说话做事也不会太过小心。

“现在?你是不是喝酒喝傻了?”萧令从榻上起来,整了整亵衣,再披上外衣,慢悠悠的走到顾予初的面前,抬起右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顾予初本能的躲闪,“就问你下不下吧?”

“来吧。”萧令的无奈的摇摇头。

二人坐到软塌上,铺起了棋盘。

“我要黑子!”顾予初抢了棋盒,也不知道为什么,和这个男人在一起她总是不自觉的任,把自己以前藏的妥妥贴贴的小子一股脑的全部抛了出来,也不管他接不接受。

萧令翻了个白眼:“小姑娘都是喜欢白色,你为什么总和她们不一样。”

“果然是萧郎,真懂女人心思呀。”顾予初回敬道。

萧令不漏声色的笑了笑,在顾予初开局之后,落下了第一颗白子。

他们两个人就这样下了一局又一局,每次都是顾予初输,可也正是怎样,她才不依不饶的要求再来一局,萧令也不拒绝。

可顾予初早就已经困意绵绵,拖着腮帮着,漫无目的的落着棋子。

“困了就回去睡觉。”

“不困,还没赢你。”顾予初打着哈欠说道。

“诺,你赢了。”她话刚落音,萧令就堂而皇之的自断后路,让了她一局。

“太假了你,重来重来。”顾予初胡乱了棋局,整张脸伏在棋案上,耍起了无赖。

萧令看着她闭着眼睛,微微撅起小嘴的模样真是可,不自觉的扬起了唇角。

“天快亮了,饿不饿?我去给你弄点吃的。”他宠溺的摸着她的脑袋。

顾予初没有做声,像是睡过去了。

这几天她焦虑的都没有怎么合过眼,与隽娘谈过之后,恍然间如释重负,原本是她自己太过看重过去对自己的影响,与这个世道来说,她是谁根本并不重要。

可就在萧令正准备起的瞬间,顾予初拉住了她的胳膊,“别想走。”

“下不动了。”萧令语气软了下来。

“那就陪我坐一会。”伏在棋盘上的女人眼睛都没有睁一下。

“要不我抱你睡一会吧。”萧令凑了上去,鼻子差点就碰在了一起。

顾予初陡然睁开了,近距离看到萧令俊朗的脸庞时,魂都惊掉了大半,睡意全然消散。

“我们还是去吃弄点吃的吧。”

顾予初心里已然慌了,但仍旧不动声色,自顾自的推门而出,萧令得意的跟在后面。

他们就这样,从夜里下棋,到白天上山采药,时时刻刻都在一起。

直到傍晚,萧令寻了很私人的托词,才逃脱顾予初的魔掌。

偏偏巧不巧的,萧令刚不见了一柱香的时间,御白就告诉她,凌子域已经在邀仙阁等着她了。

她心中的狐疑到达了顶点。

“美人,来啦。”凌子域穿着红色烫金的长袍,甚是妖孽。

顾予初白了他一眼,一股坐了下来,脸色并不好看。

“一听到美人召唤,我可是千里迢迢快马加鞭的赶过来,就这样给我脸色看,本太子可真是可怜啊。”

“少在那装。”

凌子域邪佞的笑了,“说正题,找本太子来有什么事?”

“有我弟弟的消息么?”

“还没。”

“你到底行不行?!”顾予初怒拍了桌子。

“行不行,试试不救知道了。”凌子域凑近,就差搂了上去。

“又找打是么?!”顾予初比出拳头,异常凶狠。

“不解风。”

“给你个线索,宁康城做染料生意的顾家。”

“你守在锁星宫,本事还是大的,宁康城顾家的确有女儿嫁到东启,只不过她与现在的顾家当家并不是一母同胞的姐弟。如今的当家主君顾正居是顾家的嫡子却不是已故顾家老祖母的亲儿子。”

凌子域见顾予初不说话,继续说道:“你可知这个老祖母是何许人也?”他朝眼前的严肃异常的女子眨了眨眼睛,“她姓袁,赫和国人,是乐嘉还瑜的叔母,赫和叛臣乐嘉奉德的遗孀。顾家驾到东启的女儿,顾影,正是乐嘉奉德的唯一的女儿,昔的赫和国郡主乐嘉茴萦。”

“你既然都知道,为什么方才还说没消息。”顾予初握住拳头,陡然站了了起来,质问道。

“你要我查的是尉迟景恒的消息不是么?”凌子域伸手想要去缕一缕她额前的乱发,结果被一巴掌挡了下去。

凌子域觉得好笑:“这顾家现有三子,年纪不是已过二十,便是不足十岁,且都是一直养边的。十几年前也没有收养四五岁的男孩,更没有买过年纪相仿的家奴。”

“乐嘉还瑜一口咬定十三年前景恒死在流寇之手,可我不相信。”顾予初绪顿时低落了下来。

“你去了玉泉宫,见到了乐嘉还瑜?他还跟你说了什么?”凌子域机警了起来,问道。

“没了。”顾予初绝口不提母亲为赫和做的事,虽然不知真假,但她隐约感觉母亲与北凌也是有所牵连,既然选择不被这些遥远的往事牵绊,便不要多问多说。

“当真?”凌子域显然并不相信,“我虽然不知你为何又如何与他见了面,只不过他可是只千年的老狐狸,即便今人没了,指不定给你画个饼做个局,还有那乐嘉彭康,小狐狸崽子一个,总之你自己当心点。”

“我有什么值得利用的。”

“越是懵然不知、超脱于尘的红颜,越是祸水。”凌子域饮了一口清茶。

顾予初横眉冷对,恨不得撕烂这个男人的破嘴。

“我弟弟的玉佩呢?这样没用,不用劳烦你了。”顾予初伸手讨要。

“玉佩?”凌子域有些愣了神,但瞬间反应过来,“留在云京了。”

“你给我好好保管着,不然我毁了你的骨笛!”顾予初威胁道。

“呵。”凌子域羽睫闪动,轻轻的摸了摸前内袋,笑的很是狡黠。

“我出去给你取些糕点来。”顾予初想着说了半天话,还是得出去摸一摸萧令的行踪,凡是都得有个万一,冤枉了人可是不好。

“是要私会什么男人么?还是我同你一起吧。”顾予初回头,一脸的诧异,如此甚好,免不得见到了萧令,又怀疑别的什么。

可就在她推门的时候,萧令赫然站在门口,手里提着糕点食盒,满脸的冰冷。

这可吓了顾予初一大跳,眼看就要跌到凌子域的怀里,可霎那间被萧令一把揪住胳膊,拉她到自己的边。

顾予初定定的看了看凌子域,又看了看萧令,这两个大活人就这样站在自己的面前,倒是将自己的之前的那些猜测全部推翻,按理来说是件好事,可她心里的疙瘩犹在,说不出的感觉。

“你不是去问诊了么?”顾予初对着萧令问道。

“你问问他!”萧令语气很冲。

“你们。。。认识啊?”顾予初问道。

“老熟人了。”凌子域笑着,“糕点买到了么?”

“拿去!”萧令将糕点盒子仍给凌子域之后,便拉着顾予初转就走。

“干什么呀?既然是老熟人好久不见,难道不用叙叙旧么?”顾予初不嫌事大,拽着门框不肯移动半步。

“美人说的正是。”凌子域上前搂住顾予初的肩膀,迎她坐下。

萧令见此,也不得不跟着一起。

三人默不作声,两个男人,一个怒目而对,一个云淡风轻。

“我呢,去端点酒菜过来,你们先叙叙旧,今不醉不归。”顾予初借故出门,而后出门猫着打算听个一星半爪。

可过了好一会,屋里都没有动静。

直到传来凌子域玩世不恭的声音,“萧老弟,好久不见。”

“谁是你老弟?!”萧令冷冰冰的回应,带着怒气。

“怎么有了新欢,就忘记兄弟了。上回咱们还在云京一起喝酒,你的老相好可是一直惦记着你呢。”

“有完没完?!”

“不认账啊?”

听到这里,顾予初撇了撇嘴,若不是他们真的关系很好,就是对自己有所防备,还是取些酒菜过来,一起聊聊,看看能不能拿捏到些不妥。

她吩咐店里的跑堂姑子准备些酒菜后,又蹲在墙角听了半会儿,直到凌子域bi)问萧令与自己有没有肌肤之亲的时候,她实在忍不住破门而入。

“被谁咬了,脸色怎么难看?”凌子域笑嘻嘻的问道。

“你们在聊什么?”顾予初明知故问。

“聊你。”萧令坦率的回道。

“我有什么好聊的。”女子翻了个白眼。

“小初初总是这么可,我是不会放弃的,萧老弟可别和我抢。”

“做梦。”萧令严肃的拒绝,而后转头便问向一脸懵然的女子:“你要跟他走么?”

“怎么可能!”顾予初立马否决。

“小初初你变心了,咱们可是交换过定信物的。”凌子域装作一副委屈的模样,可是嘴上还说挂着狡黠的笑容,他眼神飘向萧令,像是炫耀又像是别的什么。

萧令审视的看着她,没有说话。

“咳。顾予初尴尬的清了清嗓子,“那个只是抵押而已,你不要多想,你也不要多想。”

谁料,凌子域大笑了起来:“我不管,既是交换了信物,你就是我北凌的太子妃了。”

“真是不要脸。”顾予初对他流氓的行事已经见怪不怪了。

“的确是个混蛋。”萧令补刀。

“没错,凌子域就是个混蛋。”他帮衬着两个人自己骂着自己。

顾予初用嘴形跟萧令骂着凌子域“有病”,可萧令并没有笑,而是一脸的冷峻。

气氛有些尴尬,巧的是桑儿带着婆子端着酒菜叩门而入,也算是救了场。

“你么怎么认识的?”顾予初想探出点一二来。

“说来话长。”萧令大家斟满了美酒,但只给顾予初的杯子斟了一小半。

“很早就认识了,早的不能再早。如果可以选,鬼才想认识他。”凌子域漫不经心的说道。

顾予初本想多问,可有了桑儿的加入硬生生的岔开了话题,随后谈天的话题无非就是些市井趣闻,顾予初觉得无聊的很,又不好打断桑儿口若悬河的兴致,只得自顾自的喝着闷酒,萧令到不以为意,端坐着仿佛没自己什么事。

“流光姐姐的酒量是真的好,前段时间酒窖的酒一次就让她清了大半。”

桑儿姑娘见顾予初无精打采便说起了她的趣事。

“当真?”凌子域来兴致。“看来寻常人家是养不起你,看来还是得本太子出马才行啊。”

“那倒不必。”萧令冷不丁的说道。

“下您不知道,流光姐姐喝多的那晚,谁的话都不肯听,只有先生才管能住,那一晚先生可是忙坏了。流光姐姐,你可该敬先生一杯,聊表下谢意。”桑儿故意说到喝醉那件事。

“忙了一晚?!”凌子域不可置信的看着萧令。

“没有的事!”顾予初气的差点跳起来。

“那是你自己不记得了。”萧令抿了一杯酒,幽幽的说道。

“太过分了啊!”凌子域不依不挠,桑儿掩嘴而笑,萧令悠然自得,只有顾予初一人尴尬到极致。

“我累了。”她解释不清,也只得躲开了。

可就在她前脚站起来,后脚萧令也站了起来。

“我也回了。”

“你们。。。”桑儿姑娘话说一半,掩面笑了起来。

“别忘了你要做的事。”顾予初瞪了眼凌子域,然后全然无视桑儿和萧令自顾自的出了门。

“你跟着我干吗?!”见到萧令跟着自己,顾予初气的涨红了脸。“你为什么不解释?!”

“解释什么?我说的是实话。”萧令仍旧面无表,说完便绕过这个已经气的燃烧起来的女人,回了自己的厢房。

留她一人在走廊上傻傻发呆。

第一百三十一章 天下之变

东启皇宫内,醒心里微弱的灯光,从昨子时开始,明帝就已经一直枯坐在龙椅之上,没挪过地方,也没说过一句话。

启帧一墨色长袍,亲手端上了一碗梅花汤饼。

明帝没有看他,只是盯着那碗糖水出了神。

你说他们貌合神离么?其实不尽然。

他们很像,同样心系天下、野心勃勃、不喜辩解。是啊,他们本是父子,可却因为一个女人的离世,而再无法握手言和。

今便是那个女人的生辰,可普天之下在也没有她的半点影子,只剩下没有母亲的孩子和没有妻子的丈夫。

他们其实一样可怜。

“当不必如此,十四年都过去了,母亲也当忘记你了。”启帧开口,这轻飘的声音让空dàng)的醒心里更加的冰冷。

“小帧,这个冬天会下雪么”明帝问道,他仍没有看向自己的儿子,只是失神的磋磨着手里赤金圆球。

未等启帧回答,他便楠楠的自问自答:“应该会的,你母亲最喜欢挂雪的红梅。”

“早知今,何必当初,母亲的耻辱还未洗净。”

“你早就安排好了,不是么?”明帝这才看向怒气的儿子,自从他的欣怡走后,这个儿子就再也没对他笑过。

“这是你欠她的。”启帧眉头紧锁而后又松弛了下来,“但是你并不欠我。”

“孤能做的,该做的都已经做完了,你是个出色的孩子,将来也定然会是个杰出的帝王。但你要知道,不是孤非选你不可,而是这个东启的江山需要你。这天下万万条道路,你偏偏和孤一样傻,选了最难的一条。”明帝苦笑道。

“你后悔么?”启帧轻轻的问道。

“除了你母亲,没有什么后悔的。”明帝答的很干脆,“若重新来一回,孤还会要这天下凌绝的皇位,只求别在遇见她,还她一世安愉。”

启帧沉默。

“时候到了。”明帝咳嗽了起来,口疼的眯起了眼睛,“做你想做的吧,孩子。”

“你到底对自己做了什么?!”启帧冲到他的面前,关切的问道。“解药在哪?”

明帝没有应他,只是低着头一遍又一遍的抚摸着龙椅把手上含着宝石赤金的龙头。

“说啊,解药在哪?”启帧骂了起来,重重一拳砸在桌案上。

明帝还是没有回答,他放开的扶手,拍了拍自己坐了一天已经僵直的膝盖,挤出最温暖的笑容,向他的儿子轻轻的招了招手,就像很多年前一样。

可启帧愣愣的站在那里很久,直至明帝的手慢慢的垂了下去,也没有等到他最疼的儿子的回应。

启帧眼睛湿润了,他走到桌案前,端起了那碗梅花汤饼,舀了一勺汤水慢慢的喝下,轻轻的唤了句:“父亲。”

他心里清楚的知道明帝默默为他做的一切,自从母妃去世,明帝便对他不闻不问,可越是这样,自己便最安全。

从府邸圈再到边关流放,一路上明帝都有命人暗地里保护着他,还有冯渝宽老将军的护佑和历练,直至他足够的强大,不惧逆来的狂风暴雨。

而后,他铠甲荣归,送张梦依、蓝贵人入宫,百般试探、各种筹谋,明帝都默默配合,除此之外,这个龙椅之上的看似昏庸、多疑的帝王还默默暗中辅佐,为他扫平朝堂上的障碍,丰盈他的羽翼,bi)他娶了南溪,为他一统东启军力做足了铺垫。

这些种种,他全都知道。

作为君王,明帝殚精竭虑为东启的未来做足的打算,作为父亲,他也用尽全力去宠、护佑他最疼的儿子。

他做的足够好了,可启帧还是没办法原谅他,或者准确的说,没有办法亲口说出原谅二字。

看着父亲苍老的模样,启帧百感交集。

他安排妥当肖远、肖广做好启都的戒严,而后回到醒心中,坐在一旁,一直陪在他边直至深夜,子夜来临之前,他才命宫中典仪秘密为明帝梳洗理妆。

三后,先皇后启安然自缢于福临,留下一封请罪书,坦白愧对先帝信任,十四年前指使已故娴贵妃陷害常欣怡、尉迟林勾结齐胜谋反,天下为之哗然。

再三后,启帧公布明帝薨逝的消息,称他因为皇后的背叛而郁结于心,怅然离去,留下重审旧案的口谕。

随后启帧登基,自称景帝,追封先帝为洪武昭明皇帝,奉韩王为韩昭王,掌外交及水利大事,将荣王降为郡王,但封赏不变;对于启安然自认之罪,明令大理寺立即重新彻查旧案。

半月后,大理寺呈上结案折报,经严审牵连之人,寻得当年丢失的密信,笔迹确系伪造,与启安然自认之罪行一一对应,启帧吩咐按律严惩涉案之人,但止连坐,同时下诏褫夺启安然封号,销黄宗玉牒,贬为庶人,棺椁不得入皇陵。

同时,对外宣称宁王因感念母罪孽深重愧对先帝,于狱中自裁,追随先帝而去,然念兄弟之,准其妻眷永居宁王府。

待到处理完旧案一系列奖惩事宜,启帧便正式昭告天下,追封怡贵妃为嘉柔端慧皇后,平尉迟林之冤,复尉迟一族荣光。

晚霞笼罩天际,启帧一玄色常服,站在东起最高的阙楼之上,目之所及皆是皇朝欣荣繁盛之景,他的后虽有数不尽的侍从和护卫,可边却无人相伴。

他搓磨着袖口内蹩脚的初月绣样,轻轻的说了句:“这么久了,该回来了。”

这个消息传到顾予初的耳中也已过了半月有余,她愣了很久才回过神来,这个好消息竟然比意料中来的更快,但自己却没有从前以为的喜出望外。

为了旧案自己明明筹谋了半生,压上了自己和妹妹最为珍贵的一切,可在这一天真的如期而至时,心中更多的是如释重负后的茫然。

“走了一桩,又来一桩,呵。”顾予初自言自语苦笑着。

的确,尉迟之罪这块大石头终于落了下去,又来了乐嘉一族是是非非的恩怨,她开始怀疑自己的天命,甚至有些憎恨自己的父母,为什么要早一些生下自己,为什么要留给自己这些无尽的难题。

东启那条深渊,自己是如何侥幸逃脱,她心里再清楚不过了,可眼前这个不知深浅的浑水,自己又何来的运气独善其呢?

她托着下巴,遥望山间的明月。

启帧答应她的,都已经做到了,从今往后,他们真的两不相欠了吧。

萧令靠在窗前,看着她的背影很久。

启帧登基、尉迟平反,速度如此之快也出乎他的意料,来看自己的这个劲敌已经没有耐心等下去了。

王朝更迭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东启战神称帝、赫和少主主政,西戎虎视眈眈,那份四国盟约的缔主如今只剩下北凌老皇一人,狼子野心、群雄争霸,这个天下已然大变,平和了几十年的东西境陆何去何从。

而这个女人呢?是否可以在这着风雨飘摇的乱世中与自己并肩相携,或者抛下这里的一切,重新回到那个人的边。

第一百三十二章 无奈投诚

启轻珏先前被秘密派入赫和司机而动,如今任务未完成,明帝突然薨逝,他惊慌之余还未想好下一步的计划,又被启帧宣告负罪离世,如今份地位全无,亲眷皆数被圈启都,他一个活人,没有国家,没有姓名,没有前路,实在比死了还要可怕。

在无路可走的况下,他思虑再三,决定近水楼台投奔乐嘉皇族。

他托赫和几位近臣,先是想和欧阳群芳密谈结果被拒千里之外,于是他顾不得生死,直接悄悄托人将自己名帖递给到了乐嘉彭康的御桌子上。

今夜子时,玉泉宫的偏之内,启轻珏终于和乐嘉彭康秘密见了面。

“国主安好。”启轻珏恭敬的行上大礼,礼数周到。

“宁王下。”乐嘉彭康说的很客气又很不客气,“如今朕也是见识到了,原来‘死人’也能开口说话。”

启轻珏不以为意的笑了笑:“是死是活但凭国主的心意。”

“朕虽掌管一方天下,却未行冠礼,自然还没有那么大本事。”乐嘉彭康并接他递给的高帽子,但也肯轻易不贬低了自己。

“世事多变,群雄逐鹿,野心勃勃,国主涉事未深,经历太少,没学会虚与委蛇、不择手段,斗不过启帧和凌子域也是自然,只不过,子还长,未来不可定论。”

“你是不是想继续说,若是有你的帮助,朕和赫和的未来才更有可能杀出重围,与大国匹敌。”乐嘉彭康也不婉转。

“那到不尽然。”启轻珏卖了个关子。

“哦?那你又为何千方百计的出现在朕的面前?”

“以现如今天下的局势,西戎虽退兵,短时间很难成规模,再加上北凌、东启的兵援,赫和暂无边境之困,可这两个虎狼之国可没安什么好心,以东启或北凌的国力,任何一个想要倾覆赫和不过轻而易举。这一点我想国主心里清楚的很。”

“谢谢宁王提醒。”乐嘉彭康讽刺道。

“以我如今的境遇,国主又何必揶揄我。”启轻珏甩了甩衣袖。

“既是这样,那你又能做些什么?”

“我能做的很多,那要看国主需要我做什么?”

“那你想从朕这里得到什么?”乐嘉彭康反问道。

“启帧已截断我所有的退路,我已不可能再回东启,如今所求不过想有个安全的容之所,躲避东启的追杀。”

“如此简单?!”

“我还要启帧的项上人头。他薄寡义,弑父杀兄,谋朝篡位,天地当诛。”启轻珏怒目圆睁,脖子上的青脉狰狞。

“赫和国小势微,恐无力相抗,但朕很好奇,你为何不投奔北凌或西戎?”

“国主的顾虑也是理之中。”启轻珏显然早已想好托辞,“西戎大败东启,溃不成军,且天生好恶记仇,目光短浅,我若主动送上门也去便是死路一条;而北凌实力雄厚,细作布满启都城,我的价值并不大。老凌王同我父王一样的多疑,而凌子域与启帧偏偏又是姑表兄弟,就算国利当前,他们二人也但可不必为了我失了和气。”

“你不去试试怎么知道。”

“择主而事,择木而栖也当瞧瞧圣主和佳木的所谋所图。相比之下,还是国主您最需要我。”启轻珏轻轻拱手。

“宁王甘为贤臣和良禽么?不过是形势所迫罢了。”乐嘉彭康对启轻珏的奉承很是鄙夷。

“若国主肯容我安然留在赫和,我定然能够证明。”

“昔,你也是如此向明帝保证,想要秘密了结朕和先国主,不是么?如今来看,你的差事办也不怎样。”

启轻珏有些变了颜色:“国主吉人自有天相。”

乐嘉彭康避而不应,只是审视的看着他,王者之风愈加。

“不错,之前我的确奉命搅乱赫和朝局,但并非受命于明帝,而是启帧拿我妻儿的命相要挟,bi)我对先国主下毒手,但最后还是北凌的细作抢先一步。。。。况且,今时也不同往。”

启轻珏越想分辨清楚,越发现这是一个无法说清的悖论,若一力分辨自己有能力有价值,现实却实实在在的给他一巴掌,并肯做实了自己与乐嘉的仇怨,若他一力重申乐嘉还瑜之死与自己无关,又反而证明了他的无用。

不过他还是反应很快,故意说受启帧要挟,不过是想让本就在乐嘉彭康心中仇恨生根发芽,将他与启帧之间势不两立的鸿沟拉得更深更阔。

“与朕而言,并没有什么不同。”乐嘉彭康心里恨到极致,但表面却装作很是平静,他很明白这个启轻珏的别有。

“天下太平,赫和倾覆指可待!天下大乱,赫和虽首当其冲,但死局之下却是生机!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东启的朝堂的局势和势力的盘结!还有东启在赫和、甚至在北凌的桩钉及布局!”启轻珏慌乱之下,决定赌上一把,将自己的底线和盘托出。

“朕只求赫和百姓平安。”乐嘉彭康仍旧不为所动。

“二国争霸之下,赫和百姓又如何能平安度?!不出五年,赫和是归入东启还是北凌当会有个结果,即便国主深明大义,主动折旗归顺,但也不可能同事二主,到时候,赫和国境便是天下之乱的最惨烈的战场,生灵涂炭、残尸四野,就是国主隐忍和退让的代价!”

“乐嘉皇族绵延数百年,即便后路败落,夹缝之中斡旋而生也有几十余年,自当有存在的价值。”

“你太不了解启帧了。”

“朕也不了解你!”

启轻珏闭眼深叹,过了好久,他才开口说道:“若乐嘉一族还是这样的不思进取,将和亲奉为求生国策,依靠他力,苟延残喘,但听天命,那么这里也段不可能有我的容之地!”

说罢,也不管乐嘉彭康与不,拂礼离去。

乐嘉彭康没有喝止住他,更没有让任何一个侍卫拦住他的去路。

可此时的启轻珏,每踏一步便是胆战心惊,他根本无法预测自己将会面对什么。

直至安全出了玉泉宫,上了事先准备好的马车,与神秘人碰了头,他才晃过神来。

“怎么样?”神秘人确认了无人跟踪之后,问道。

他摇了摇头。

“那你如何安然出的了宫?”神秘人质疑。

启轻珏抬眼望了望他,露出了一丝笑意。他本以为背水一战不成,那么今便是自己的忌。

但乐嘉彭康没有杀他,更没有软他。

虽然他仍旧不被信任,但这第一关也算是勉强是过了,赫和国可以安心住下,往后慢慢绸缪,看自己的造化吧。

第一百三十三章 要挟

细雨绵绵之中,天气逐渐了下来,三个月的令眼看就要过了,锁星宫也忙着采办开张的一应酒水物品。

也就在这个时候,乐嘉彭康的秘密诏书送到了顾予初的面前,外加上一个精致的一个锦盒。

说是诏书,其实不过一份邀请函,两之后,乐嘉皇族礼祭,复立乐嘉钧惠牌位,按照祖宗规矩,需由子孙亲自扶牌位供奉庙堂。

乐嘉钧惠膝下无子,此次虽被赦免归宗,但过去之罪无法抹去,旁系儿孙谁都不肯沾边分毫,又更何况亲礼祭典。

如此一来,现在这个世上也只有顾予初一个人算得上是他最近亲之人了,所以即便女子出席祭典不合礼法,即便她还是血脉不纯的外姓子孙,但也只有她最合适不过了。

顾予初一笑而过,这个出生高贵、素未谋面的外祖父,对自己二十年来艰难的子没有一丁点的帮助,反而让自己和母亲为他犯下的罪孽而拖累,如今声名狼藉之后的柳暗花明,却需要自己去尽一个后人的孝道,然后再感恩戴德的向那些个表面正义,背地里却看尽他们笑话的族人叩头谢恩,实在是太过可笑。

这本就新帝登基仁德宽厚,做给天下看的样子罢了,想来自己的那个外祖父真是可怜,生死都被算计就都妥妥当当,若是他泉下有知,定然也不肯让自己的牌位与祖宗立在一起,描了金的腐木也还是腐木不是,绝不回头至少对自己还是坦坦dàng)dàng)。

那么母亲呢?她对自己的过去有什么期盼?这是她的愿望么?

顾予初将诏书扔到一旁,不摇了摇头。

转眼看到旁边的锦囊,她顺手打开,冰霜凝结眉宇。

一枚柳叶的翡翠玉簪赫然的躺着其中,这是她前年在东启的桐芦医馆亲手送给蓝叶的!

可这枚簪子为何在乐嘉彭康的手中?蓝叶随玄来神医云游四方,与赫和国又有什么牵连?!

两之后就是典礼,时间如此紧急,看来乐嘉彭康并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

顾予初当即收拾好准备出发,可就在出门之时被萧令挡了下来。

“你要去哪里?”

“别管。”顾予初懒得解释。

“凌子域托我好好看着你,别让你乱跑。”

“他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啊?他要你弄死我你也弄么?”顾予初勾住板凳坐了下来,一副女土匪的模样,很是不耐烦。

“东启、赫和刚换新主,天下大变,还是小心些比较好。”

“我一个无足轻重的草民,有什么可怕的。”

“乐嘉宗族祭奠乃国之重典,正因为你无足轻重,要你前去,显然是有什么圈?!”

“你知道诏书内容?”顾予初想着派来的内监也是秘密传诏,只有隽娘和自己在场而已。

“三后,皇族祭典,赫和全国皆知,这时候送来诏书,你又即刻启程,不是因为此事又能是什么?!”

“我知道,但我非去不可。”萧令如此解释很有道理,顾予初不免为方才的质疑而稍有愧疚。“他们抓了我最好的朋友。”

“蓝叶?”萧令问道。

“嗯。”

萧令想了一想:“那我陪你一起。”

“你不是说不让我乱跑么?”顾予初拒绝。

“有我在你边自然就不算乱跑。”萧令笑道。

顾予初翻了个白眼,扯开萧令撑在门前的胳膊,强行走了出去。

没走几步,见萧令没有跟上来,便回头嫌弃的使唤道。“走啊!”

她心里盘算了了一下,现下未搞清楚状况,不可冒失行动,况且若乐嘉彭康真拿了蓝叶,仅凭一人之力很难找到突破口,带上他一起,多少有个帮衬。

萧令见她如此才笑呵呵的跟了上去。

他们二人骑快马出城,赶到琼州之时也是傍晚。

顾予初凭诏书带着萧令顺利入了郊外行宫,可乐嘉彭康却不露面,只是派人传话一切等到祭奠结束再说,还让你送上了一精致的祭典礼服、头冠,以及另一副贝壳叶子耳环。

“什么意思?”萧令问道。

“这副耳环是我送给蓝叶,还有之前的翡翠簪子。”顾予初一脸的担心。“今晚我先摸一摸这行宫。”

“没用的,既是拿住你,怎么会那么轻易让你找到蓝叶。”萧令接过那副贝壳耳环,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

“那我得找乐嘉彭康问个清楚。”

“既已传话,今晚肯定是问不出来什么,搞不好还有什么其他的动作。冲动办坏事,哪里还有巽门半点的机警。不过话说回来,你自己不喜打扮,选礼物倒是有眼光的。”

“你无不无聊。”顾予初很是嫌弃的说道,“不是你的好朋友,你自然是不着急。”

“蓝叶也是我兑门的直系弟子,我怎么会坐视不理。只是现在我们什么状况都搞不清楚,贸然行动只会让问题变得更复杂,甚至有可能威胁到蓝叶的命。”

“那就这样等着?”顾予初狂躁的摆弄着茶杯。

“这不还有我么?左右明就是礼祭,你只放心去,乐嘉彭康不在,各种安防都不会太紧,我暗中留下暗中察探,也许能找到些线索。咱们已经失了先机,下一步要更加小心谨慎。”

顾予初沉默。

的确,对于蓝叶为什么会和乐嘉皇族扯上关系,她真的半点头绪也没有,但他们这样擒故纵,肯定有其他的目的。

萧令说的很对,还是先摸清楚对方的到底想干什么在做下一步的行动。

“我很好奇。”萧令开口,顾予初撇了他一眼,没有回应。“若是别人拿我来威胁你,你也会毫不犹豫的来救我么?”

“呵,你那么轻易就能被人拿了去么?”顾予初嗤笑了一声,觉得这个男人当真是无聊透顶。

“自然不会。”

“蓝叶是我在三行书院最好也是唯一的朋友,她纯真无邪,除了医理之外,什么都不感兴趣,功夫也只会些皮毛。我们在一起虽然经常斗嘴,但是无话不谈,她让我体会到有家人在边的温暖,那十年若不是有她,我恐怕很难熬过去。”顾予初回忆道,嘴上挂着难得温婉的笑意,“所以我不许任何人伤害她。”

“所以你能许别人伤害我?”萧令冷不等的来了这一句,表严肃。

“你这人是不是有病?”顾予初完全摸不清楚萧令到底在想什么。

“可能吧。那你到底救不救我?”萧令很执着。

“救救救,可以了吧。你和小帆出事,我都会第一时间去救你们。”

“这个答案我不满意。”萧令脸瞬间拉了下来,踱出了厢房。

“不满意?!”顾予初瞪大了眼睛,“绝对是有病。”而后她合衣气鼓鼓的躺下,不再搭理那个独自生闷气的男人。

第一百三十四章 十一公主

天还未亮,便有人过来为顾予初梳洗装扮。

虽是宗祠祭典,礼服颜色庄重,装饰也简单,以示对祖宗的敬重。

但即便是这样,装扮一新的顾予初也很是惊艳,萧令抱着胳膊仔仔细细打量了半天,不住点头赞许。

“看什么看?”顾予初深深的挖了他一眼。

“别说话,一说话就露馅了。”萧令神秘的说道。

“滚!”顾予初怼了回去。

“吉时已到,姑娘这边请。”礼官已侯在门外。

屋里的娘子引着顾予初出了门,萧令本想跟着,却被拦了下来。

“祭典大礼,无关人等请留步。”

萧令很是识相的止步,顾予初回头递给他一个眼色,要他赶紧暗地里打探蓝叶的消息,然后,便与礼官等人一并离开。

这祭祖大典比顾予初想想要隆重很多。也对,毕竟是乐嘉小皇帝登基之后第一个祭典。

顾予初作为女献官,照葫芦画瓢的行四拜礼,编钟清脆,可她却心乱如麻。

迎神、献爵、辞神、饮福散胙,各个环节都异常繁琐考究。

随后乐嘉彭康入神位大,亲自为先帝祈福。

直至礼成之后,才有一个小小的仪式,送乐嘉钧惠的牌位入偏宗祠。

东西阶下,在众人的瞩目之中,顾予初接过了松木鎏金牌位,由礼官指引,步入侧。

摆好排位,焚烧黍稷梗,一切都还妥当,只是上香的时候起了明火,伺候的礼官有些慌乱,不过好在处理得宜,没出什么乱子。

顾予初心中微微一紧,想来也是不够诚心,看来这些个灰飞烟灭的魂灵才是洞悉万千。

这时,礼官悄无声息的跟顾予初通传,说乐嘉彭康有请。

于是她又不得不在在众目睽睽之下踩着绣着金色麒麟的红毯,踏入了神位正。

“蓝叶在那里?”顾予初见道乐嘉彭康的第一句便是质问,语气很是强硬。

“让姐姐生这么大的气,是我的不对。”乐嘉彭康很是谦逊。

“别跟我近乎,你到底把蓝叶怎么样了?”顾予初皱着眉头,并不吃这一。

“放心,我自然不会把我的姐姐给怎么样。”

“你姐姐?蓝叶?”顾予初瞪大了眼睛,“这不可能!”

“我知道的时间也只比你早上那么一点点。可她却是我父王的骨无疑。”乐嘉彭康本是天真烂漫的少年,却也被现实摧残的如此少年老成,短短数月,他举手投足之间竟然也有了几分王者的威仪。

“那么你想要我做什么?”顾予初开门见山。

“蓝叶姐姐,按年纪算是我父王的第十一个女儿,一出生便被母妃带走,流落在外,若不是这次父王中毒,母妃入宫诊治,我们姐弟也不会有机会相认。”

“蓝叶找到家人是好事,我为她感到高兴,你不必特意与我说这些。”顾予初心中狐疑渐深,入宫诊治中毒的乐嘉还瑜,莫不的说玄来神医是蓝叶的亲生母亲?简直太不可思议。

“父王感念多年对她未尽到责任,很是愧疚,于是为她安排好了一桩婚事,可是蓝叶姐姐死也不从,宁愿绝食也不肯同意。”

“她现在人怎么样?我要见她!”顾予初一听到蓝叶傻到以命相抵,很是着急。

“自然是没有事,只不过四五天没有进食,体虚的厉害,今便没有力气前来参礼。”

“她既是不肯,你为何要强迫她?”

“和亲国书已换,自然是没有回旋的余地。”乐嘉彭康学着成人的模样,覆手而立。

“和亲?跟谁和亲?”顾予初隐约觉得事绝不没有这么简单。

“东启景帝。”

“启帧?”顾予初惊的退了半步,东启赫和和亲不是什么稀奇事,可偏偏选在蓝叶刚刚找到家人的时候,自己的最亲的朋友要嫁给自己心底的那个人,这怎么可能?

十一公主,她突然想起来花魁入宫受封那,她无意间听到乐嘉还瑜和启轻禹的谈话,就有为十一公主筹备婚事一说,可这跟蓝叶归入皇族的时间完全对不上。

“不对!十一公主和亲之事去年就已定下,现在为什么要bi)蓝叶去和亲?”

“你怎么知道十一公主去年和亲之事?”乐嘉彭康惊诧的反问道。

“这个你不用管,我要见蓝叶。”顾予初不解释。

“和亲国书上写的是十一公主,蓝叶姐姐回家之后,按年纪算来正好排名十一,事就是这样的巧合。”

“巧合?你说这是巧合?你告诉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巧合!若是亲和已被订下,必须要有公主嫁入东启,你找你其他的姐姐便是,为什么非要是她?”

“说的也是,那不如姐姐你代替蓝叶姐姐去东启和亲吧。”

“你胡说什么?!”顾予初勃然大怒。

“你上也流着乐嘉的血脉,也是我的姐姐,父王遗诏已经亲封你为冉绮公主,若随便找一个公主送到东启便可,那为什么你不可以。”

“你是疯了么?”顾予初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个十四岁的孩子。

“我没疯,可是赫和和姐姐我只能保全一个。”

“你什么意思?”

“启帧以赫和国存亡为要挟,指明要你去和亲,若不,便立即率铁骥踏平赫和。”乐嘉彭康叹了口气,“赫和国微兵弱,拿什么去和东启抗衡?”

“我说了我要见蓝叶!”顾予初心中汹涌,她心里乱极了,和亲?启帧?要挟?他步步为营,难道就是为了让自己再回到他边?又或者这是赫和的谋,拿自己和启帧做交易?可她百思不得其解,自己到底有什么值得他们这样大费周章。

“这就带你去见她。”

乐嘉彭康走出大,下宗亲、百官叩首参拜,“国主万年,赫和万年。”

顾予初跟在他后,下宗亲、百官仍旧跪地未起,见她出现,便像事先排练好一般,一致大声呼喊道,“冉绮公主金安。”

这样大的阵势,让顾予初都有些傻了。

她万万没有想到乐嘉彭康将事做的如此的到位,送乐嘉钧惠归入宗谱不过就是个幌子,拿蓝叶做要挟不过就是确保万无一失,无非就是让自己心甘愿的走进这事先布好的棋局。

参加皇家祭典,让百官参拜,向天下宣告她是乐嘉钧惠的后人,是乐嘉皇族抬的公主。

即便他,她代替十一公主嫁入东启被昭然于世,也是名正言顺、无可厚非。

乐嘉彭康紧闭的双唇,面无表的看着有些茫然失措的顾予初,眼睛里闪过一丝丝的歉疚,不过也是转瞬即逝,而后全是一个王者该有的刚毅和冰冷。

第一百三十五章 心结难平

乐嘉彭康带着顾予初乘国主轿撵赶回玉泉宫,皇亲国戚无不为此天大的殊荣而羡慕咂舌,百官为小皇帝的冲动而唏嘘不已,可谁也不知道这个国之新贵一上车便扯掉了发髻上叮咚作响累赘到让人心烦的发冠。

半天的车程,顾予初一句话也没有和乐嘉彭康说过,而乐嘉彭康也同样沉默。

直至到了玉泉宫最华丽的偏,顾予初在乐嘉彭康的示意下,顾不得能的陷阱,冲进中。

可这里除了奢华到极致的装饰别无其它异常,顾予初轻轻的唤了声:“蓝叶。”

话刚落音,听见里有人回应:“哎!”

顾予初奔至里,而蓝叶也往外奔了出来。

“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顾予初扒拉着蓝叶的衣衫,仔细检查着。

“没事没事,我好着呢。”蓝叶满脸的欢喜在她面前转了好几个圈圈,好证明自己安然无恙。

“那就好,这里不宜久留,快跟我走!”顾予初松了一大口,拉着蓝叶便打算从后窗口跳脱。

可蓝叶死死拽住顾予初的胳膊,不肯从她。

“干什么?快走啊!”顾予初有些发怒。

“我不走!”蓝叶很是坚决。

“为什么?留下来送死么?”

“我要留下来陪我弟弟。”

“你什么弟弟?乐嘉彭康?你是不是疯了?他哪里有把你当姐姐看?”

“小初,康康很善良的,一个人在这诺大的皇宫里孤单的很,我得陪着他。”

“他善良?他善良就不会囚你,更不会bi)你去和亲!他善良就不会处心积虑布了那么大一个局看着我往下跳!你知不知道他拿你威胁我,你知不知道他。。。”顾予初说了一半,仿佛明白了些什么,“你知道的是不是?”

蓝叶抿着嘴,满脸的歉疚。

“为什么?”顾予初一脸的难以置信。

“他是有苦衷的。”

“他能有什么苦衷?!他再也不是什么意气风发的少年,他站在皇权之极,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谋权术无所不用其极,不过是利用你罢了!”

“姐姐为什么总是这么笃定。”乐嘉彭康突然踱进中。

顾予初本能的挡在蓝叶的面前。

“他真的不会伤害我的!”蓝叶扒着顾予初的肩膀,探出半个头来,可怜巴巴的说道。

“你到底想要什么?”顾予初瞪了蓝叶一眼,转头质问乐嘉彭康。

“赫和国小势微,在三国夹缝之中求得生机,我到今方才体会父王的不易。”乐嘉彭康自顾自的说着,“今祭典,百官虽俯首帖耳,可又有几人是真心忠于我乐嘉一族。”

“这些与我们无关。”顾予初很不近人。

“姐姐看似不再局中,可当真又能完全置事外么?”乐嘉彭康哼哧了一声,“你们走吧。”

“这么简单?”顾予初眉头紧锁。

“姐姐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不是么?”

“我警告你!别耍什么花招。”

“公主名号,我想姐姐根本不屑一顾,今祭典,不过是做个样子罢了,是委屈姐姐了。可虽是和亲,可正值国丧,朕已送国书,将和亲推迟至两年之后,到时候是去是留但凭姐姐心意。”

“是去是留但凭心意?那你为何诬陷启帧拿赫和安危要挟与你?”

“诬陷?赫和凌水水岸已全然向东启打开,若他想要攻入琼州,不过三罢了!”

“那为何你肯如此轻易的放我们走?”

“康康从来就没想拘着我们啊?!”蓝叶急于解释,然而被顾予初一个警告的眼神给挡了回去。

“你是我的堂姐姐,况且父王临终之前再三叮嘱,要我好好照顾你,再不可再让你漂泊无依。”

“说的好听!我没有什么价值得你父王和启帧如此大费周章,即便当真如此,谁是公主但凭国诏便可示天下,又何需要我公然现于祭典之上?”

“启帧的子我想姐姐再清楚不过了,一纸国书如何能让他相信,为了让他确认是姐姐心甘愿以公主之名嫁入东启,也只有出此下策。”

“对对对,你别怪康康,这个主意是我想的!我知道你肯定不会丢下我不管的,所以。。。哎呀,总之,下次绝对不敢了!”

“还敢有下次?”顾予初恨不得拧她两下,长长记。

“绝没有了,绝没有了!”蓝叶睁着委屈的双眼,保证道。

“那你乖乖跟我走!”顾予初懒得去管这背后到底有什么谋,就算她被封为公主又怎样,今她要走,没人能拦得住她!

“我不走,我就在这里陪着我弟弟!”蓝叶也很是坚决。

“你是不是傻?!”顾予初骂道。

“要走要留随便你们。”乐嘉彭康掷给顾予初一枚金令,“这是大内的金令,凭它可以任何时间出入玉泉宫,即便子夜宫门下钥也不例外。”

说罢,他便转头离开。

“你以为两年的拖延,就能改变赫和的命运么?”这个真相很可怕,但顾予初还是说了出来,这是大势之趋,这个孩子根本无力改变。

“难道我赫和就该万年屈居在强国之下么?!”乐嘉彭康转头,凌厉的质问道,那眼里原本属于少年的轻狂与不羁,原本对这个天下、对自己未来该有的憧憬和向往全然化为无尽的愤怒及不甘。

过了两秒,他的充血的眼睛逐渐暗淡了下来,“两年,不长不短,若是不能求得生机,又何必苟延残喘,为了赫和百姓,我乐嘉一族甘愿,跪,地,称,臣!”

顾予初不知该怎样回他,皇族的荣耀、百姓的安乐,君王手中不止有无尽的权力,还有如山如海的重担,他还这么小,就被bi)面对如此残酷的现实,但愿他的初心永保,在这浮浮沉沉的乱世之中忘了自己。

待乐嘉彭康离去,蓝叶仍是抱着柱子不肯跟她离开。

“你到底要怎样?”顾予初无奈的说道。

“我不走,你要是再bi)我,我就一头撞死在你面前!”蓝叶威胁道。

“你撞啊,我就看着你撞,撞到血模糊也保证不拉你!”顾予初抱着胳膊很是无。

“无无义的黑心肠!”蓝叶骂道。

“吃里扒外的恶婆娘!”顾予初回敬。

“你骂谁是恶婆娘?!”

“谁是恶婆娘谁心里有数!”

“我死给你看!”蓝叶抱着柱子就要嗑上去,谁料正正好好的磕在一个有些粗糙却又很柔软的手掌之上。

“死之前给我先说清楚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顾予初斜睨着她。

“初初,我不是故意的!”蓝叶转脸陪着笑,麻溜着顺着这台阶便下了。

“别废话!”顾予初拿起了架子。

“等等,来人,上酒菜!”蓝叶一吆喝,外便立马有人应和。然后,她笑嘻嘻拖着顾予初坐上了软塌。

“这才几,就如此耽于享乐了?”顾予初不屑的说。

“这怎么能叫耽于享乐,我好歹也是个公主嘛。原本伺候的人站满了屋子,我实在是不习惯,就命遣散了大半,只留几个侯在门外,若不是你来,我根本不会使唤她们的!”蓝叶笑嘻嘻的解释。

“那你告诉我,你怎么就成了赫和公主的?乐嘉彭康当真是你的弟弟?”

“如假包换,亲的不能再亲了!哎呀,这个说来话长。我从小跟着我师傅云游行医,但每年都会来赫和小住上一月,期间也偶尔跟着师父进行宫诊脉,所以我与乐嘉彭康从小就相识。本来我师父不肯把世告诉我,是我父亲在弥留之际才与我说出真相。”

“就凭他一面之词?”顾予初质问道。

“可我师傅不可能骗我!”蓝叶激动的站了起来!

“玄来神医是你。。娘么?”顾小心翼翼的问道。

“嗯。”蓝叶点了点头。

“那乐嘉彭康是玄来神医的儿子?”

“嗯,师傅厌倦后宫争斗,更不想我后沦为政治的棋子,远嫁和亲,在诞下康康之后带着我离开了琼州。”

“可若有玄来神医在侧,乐嘉。。”顾予初顿了顿:“咳,你爹不可能如此轻易中毒亡。”

“那毒无色无味,无药可解,服下之后三之后必死无疑,若不是我师傅用银针封住血脉,才勉强撑了十几。”说着说着,蓝叶的眼睛红了。

“好了好了。”顾予初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

“我没事。”蓝叶笑了笑。

“那玄来神医现在人在何处?她怎么肯留你们两个独自在这宫里?”顾予初还是觉得不对劲儿。

“父亲仙逝,师傅伤心不已,便自请去守皇陵三年,也算是一种陪伴吧。不过她说每年都会回来看我们姐弟俩的!”

这时一应酒菜被仕女们送了上来,满满一桌案,蓝叶扫了扫脸上的没落,忙着给顾予初夹各种好吃的。

“来来来,吃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可好吃啦。”。

看蓝叶绪转变的快,顾予初心里稍稍好受点,但她哪有心思吃东西,继续问道:“你当真是要去和亲?”

“不是我,是你!”蓝叶满嘴的糕点,含糊的说道。

“什么我?和亲的是十一公主!”顾予初气的跺脚。

“你要我嫁给你夫君啊?”蓝叶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一脸惊诧!

“他不是我夫君了。”她美眸稍有闪躲。

“那我可以嫁么?”蓝叶眨着大眼睛问道。

“你想嫁么?”

“当然不想!人家指名道姓要去你顾予初,我去算个什么啊?”

顾予初有些沉默。

“不过话说回来,我看的出来,你还是很在意他的。”蓝叶边吃边分析。

“可那又怎样呢。”

“什么怎样?郎妾意,你就名正言顺的再嫁回去呀!”

“我不能。”

“有什么不能的?!你到底是不能还是不想?”蓝叶问道。

可顾予初还是不做声。

“若是想便没有什么不能的。”

“你可知他为何非要让我以公主之名嫁过去?”顾予初苦笑道。

“估计想让你嫁过去更有份吧。”

“是呀,若没有显赫的家世背景又怎么有资格安然站在他边呢,可我不是十一公主。”顾予初低着头,轻轻说道:“我有自己的名字。”

在她知道启帧为了她筹谋了这些,很是动容,甚至无限欢喜,可在这欢喜渐渐退去之后,她心中闷的厉害,无论是顾予初还是乐嘉冉绮,都不是她不是么?她不要再躲在这些虚无的份里,若要回去,必须以尉迟予初的名义,若不能,那便算了!

“但你也是乐嘉冉绮啊!”蓝叶说道。

“我首先得是尉迟予初。”对于冉绮公主这个份,顾予初压根没有放在眼里。

“有什么区别么?不都是你这个人么?”蓝叶不解。

顾予初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以什么方式,用谁的名义都不重要啊,重要的是,你们想要在一起,不是么?”蓝叶扔掉手中的糕点,拍着桌子说道。

顾予初顿时哑口无言,也无话反驳。

“你说说你,就是心气太高,木鱼脑袋!”蓝叶骂骂咧咧。

“吃够了没有,吃够了就跟我走。”顾予初唯有转移话题。

“没吃够,我也不要走。”蓝叶缩到软榻一角,拿着鸡腿当防御。

“你在这我不放心!”顾予初气的站了起来,眉头紧锁,既然话说不通,她就要动手了。

于是三两下,硬拖着满手油腻的女人就往外走。

“顾予初!我不走!”

“这后宫本就危机四伏,再加上赫和眼下的困境,你又是个没有脑子的,留在着不是等死么?!”

“康康也在这里呀!”

“他是赫和之主,又有群臣辅佐,能有什么事?”

“他若是你亲弟弟,你也会丢下他不管么?!”蓝叶扯着嗓子喊道。

顾予初恍然,这才松开了手。

“小初,你会懂的。”蓝叶扯出笑容,握着她的手,真切的说道。

“我真的不放心你。”

“我知道,可是康康需要我,这样举步维艰的子我不忍心留他一个人。”

可顾予初仍然担心,眉头总是不肯舒展半分。

“哎呀,你放心好了,我在这里有吃有喝,住这么好的屋子,可是快活呢,你若是不放心,就留下来陪着我好了,你武功那么厉害,她们谁敢欺负我!”

顾予初很是犹豫:“我还要找我的弟弟,没法与你待在这王宫里。”

“哎呀,我有医术不是么,会制毒会解毒,还有你送我的暴雨银针随时都带上上,不会有事的。”蓝叶很时自信的拍了拍自己的脯。

顾予初想了很久,终于松了口,“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有任何的风吹草动记得走为上,我就住在怀恩的锁星宫,你随时给我消息。”

“嗯嗯嗯。”蓝叶不住的点头。

“那我陪你住一宿,明再走。”

“好好好!”两人喜笑颜开。

第一百三十六章 天台夜话

顾予初在宫门未开启之前,便持这乐嘉彭康给的令牌出了宫。果然,一切都很顺利,没有人阻拦,更没有人尾随。

而萧令则已经等在宫门之外。

“没事吧。”萧令关切问道。

“马后炮。”顾予初不屑的回敬。

“我怎么马后炮了?”

“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里?”

“你需要我时我自然都在。可昨晚你与闺阁密友谈天说地,难不成也要我参与不成。”

“你竟都知道,看来这武功藏的很好,出入宫我竟然都没有发现。”

“有时候做事是要动脑子,不见得需要什么武功。”

“故弄玄虚。”顾予初翻了翻白眼,她心里清楚的很,萧令不是个简单的人,门路自然多。

“昨夜职守的太医是我的师弟。”

“你不必解释。”顾予初自顾自的走在前面。

“不然有些人又要恶意揣测。”萧令笑道。

顾予初回过头来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她回到锁星宫第一件事,便是塞给隽娘一张画像,想让她帮忙查找一个叫束渊的少年。

“这是你画的?”隽娘问道。

“不是,是我一个朋友画的,也是个偶然的机会,她在云京和琼州都遇到过这个人,说长的与我很是相像,就特意画了下来,还问出他的名字。”

这张画像是蓝叶昨给她的,她说她与这个少年已有两面之缘,因为长得英俊又与自己很是相似,所以印象格外深刻,她还特意泼了人家一的汤水,拉拉扯扯之下也算是认识,问了人家的名字。

顾予初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在祁连山脚下的林中,那个与她并肩作战的少年也告诉她他叫束渊,当时的自己也因为容貌的相似而心生怀疑,只不过年岁不对而已。

想来也是有缘份,而在未证实胎记之前,一切皆有可能。

“你这朋友是个姑娘吧。”隽娘笑道。

“你怎么知道?”顾予初很时讶异。

“男人对女人死缠烂打那是流氓,女人对男人死缠烂打那是手段。”隽娘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顾予初不明觉厉。

夜晚晚风习习,她又一个人坐在阁楼的高台之上,回想蓝叶跟她说的那番话。

“以什么方式,用谁的名义都不重要啊,重要的是,你们想要在一起,不是么?”

我们是想在一起的吧。

可自己的名字真的很重要。

顾予初还是无法说服自己,她实在不想再像从前一般,委屈自己分毫。

她深深叹了一口气。

“又在叹什么气呢!”隽娘不知何时提着好酒上了天台。御白、言风跟在后边提着两个大食盒。

“看你这段时又是酩酊大醉,又是长吁短叹,所以呢,我们三个窈窕淑女佳人特地不睡觉来陪你赏月观花。”言风说道。

“月黑风高,哪里有花,你是不是傻?”御白嘲笑道。

“大哥,一点调都没有,你若是想通了要去接客,锁星宫的招牌恐怕也是要砸在你手里。”言风反将一军。

“得了得了,若是拌嘴回屋去拌,吵着流光自怨自艾可不好。”隽娘说的煞有其事。

“我可没有自怨自艾。”顾予初笑道。

“好啦好啦,喝酒吃,谈天说地,快哉快哉。”言风笑嘻嘻的递出美酒和酱牛。

四个人并排坐着对月共饮。

“隽娘,我想问你一个问题。”顾予初迟疑的开口。

“说,今问的任何问题都不收你银子。”隽娘笑道。

“商贾之气,满口铜臭。”言风小声跟御白嘟囔道,御白笑着白了她一眼,表示赞同。

“若是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的?”顾予初问的小心翼翼。

“喜欢一个人,就是一刻不见就想念的不行,他喜恶什么你便喜恶什么,得来的什么好东西都想要给他。”言风抢答道。

“你怎么懂这么多?”御白表示质疑。

“花楼的姑娘就是这样对萧令的。”言风很是得意。

“自己没经历过,就不要瞎起哄。”隽娘回道。“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喜欢一个人就像得了不治之症一样,莫名的开心,莫名的难过,也许只因为他一句话、一个眼神、一个动作。”

“不愧是场老手。”御白笑道。

“那一个男人喜欢一个女人是什么样子呢?”顾予初继续问道。

“那能有什么区别,一会莫名的开心、一会莫名的难过,就像脑子有病一样。”言风学开了,惹的御白哈哈大笑,隽娘连翻白眼。

“男人的喜欢都如镜花水月、转瞬即逝。”御白有感而发。

“你又是哪里来的感慨?”隽娘问道。

“没吃过猪,还没见过猪跑么,你瞅瞅来店里那些个男人,不是富贵空虚寻觅墙外知音,就是雁过留痕露水缘,偶尔几个时运不济却又满腹经纶的一论到往后余生,哪个不是连连却步,再无音讯的。”御白答道。

“所以说一个人男人肯将你牵入他的往后余生,那便是喜欢无疑了,至于这份喜欢可以保持多久,恐怕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所以说女人又何需庸人自扰,拥有就珍惜失去就放手,或者就干脆选择摒弃红尘,一个人厮守。”隽娘说道。

“有谁能活的这么清楚,轻轻松松做了选择。”御白继续有感而发。

“如山间迷雾,淹没了双眼和脚下之路,无论前途坦dàng)还是蜿蜒曲折,都只是命数而已,如果你心存畏惧,不如停下来,等雾散了,自然知道该往哪走。”隽娘撑着胳膊,抬头看着月亮,很是认真的说道。

“可雾有散的一天么?”顾予初幽幽的问道,敬了一杯月光。

“当然。拼尽全力却一无所获时,自然就散了。”隽娘挑了挑眉。

顾予初不去想,说的真好,那自己可有拼尽全力?

“什么一个人厮守,简直莫名其妙,还有姐妹不是么?!去他的男人,干杯!”言风打破了沉寂,邀人举杯。

“说的对!”御白附和。

“先生对你那么好,你当真就一点也不心动。”畅饮之后,隽娘不合时宜的问道。

顾予初尴尬的笑了,不知该怎么回答。

她不是傻子,萧令对她的好她都看在眼里,况且他还开口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告诉过自己,可她不能回应,又掖着私心不知如何拒绝,也许自己应该坦dàng)一点的。

“闹了半天,我们说的不是萧令?”言风一脸诧异。“那还能有谁?”

御白用胳膊肘戳了戳她,提醒她不要乱说话。

“谁啊?”言风还是不依不挠。

“喝酒,吃。”御白用酱牛堵住了言风的嘴。

“萧令待我就像妹妹一样,不像你们想的那样,况且他对谁都很好啊。”顾予初解释道。

“对谁都很好?你见过他对我们三个笑过几次?承露街的姑娘们都踏破快他诊房的门槛了,你见他正眼瞧过谁?我喝酒喝破胆了也只是甩了解酒丸过来,哪里悉心照顾过一次?流光,你是真傻还是装傻?”隽娘实在也是没忍住要说说她。

“她是真傻呗,这种怎么装的出来,御白你说。”言风又接茬。

“可能是真傻。”御白顺了这道儿,将这尴尬悄悄化解了去。

“哈哈哈哈哈哈。”四人笑了起来。

“我最近看上了破山居的孟掌柜,喝茶的姿势不要太好看。”言风说的开心起来。

“又跟我抢人,眼皮子能不能不要那么浅,我看谁便跟着要去招惹。”隽娘很是生气。

“我觉得孟老板也不错!”御白跟风。

“哈哈哈,老白干一杯!”

“孟老板?明我也偷偷去瞅瞅。”顾予初也跟风起哄。

“流光!”隽娘拉扯道。

四个人笑做一团。

第一百三十七章 拂云新贵

黄梅天的雨一直下个不停,仿佛天漏了一个大窟窿,怎么补也补不上。

但即便这样,在接下来一段时间里,前来锁星宫打着逍遥的幌子认亲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有得时候一天都能来到两到三个。

隽娘安排得当,说来也怪,他们或多或少都与顾予初有几分相似,而顾予初本人也都一一秘密照会了,更是检查了玉牌和手臂上的胎记,但都确信不是她的弟弟,更没有半点束渊的消息。

她不怀疑,这凌子域难不成是要把所有年纪相仿、长相相似的少年全都征集过来,这阵势未免也太大张旗鼓了。

但有总比没有好。

“这雨下的真心烦,看着就糟心,每都湿漉漉的,连客人都少了许多,白花花的银子啊。”言风抱怨道。

顾予初翻出顾帆送的核雕、镇西王老送的红宝石锦鲤、还有启帧送的素簪,自顾自的发着呆。

她听说顾帆接替肖远,做了启帧近侍卫统领,风光无限;她听说皇后认罪之前,镇西老王与王妃已然驾鹤共同西去,差阳错的可悲一生,也算是命运捉弄下一点补偿。

她还听说予心被封为贵妃,是启帧最为宠的妃子,但他自即位以来,后位一直空悬,无论大臣如何进言,都被他一一驳了回去。

御白更是没有接话,只是鼓捣着自己的龟壳和铜钱,认认真真的卜了一卦。

“卦上怎么说?”言风无限百无聊赖。

“承露街又要来新人了。而且不是什么善主儿。”御白答道。

“男的女的?”言风继续问道。

“自然是女的。”御白翻了翻白眼,“女人可比男人难对付多了。”

“那是自然。”顾予初有感而发,她在东启的时候的确是被折腾的够呛。

“那她什么时候来?”言风的好奇心真是无穷无尽。

“不出十。”御白望着窗外的雨水出了神儿。

果然,七之后,拂云的彩带高悬,鞭炮齐鸣,像是有什么喜事。

“玲珑轿子抬过来的,我的乖乖,卦上红绸,都快成喜轿了!”

“派头足儿。”

“下来了下来了。。。”

“嚯,不比桑儿姑娘差啊!”

“年纪大了点。。。”

“听说可是大家里的贵,还有个狐媚的名字,什么梦依来着。”

“金笼里麻雀都是贵鸟,落难的凤凰还不如鸡呢。”

“呵呵呵。”

“莫不是犯了什么大罪吧。”

“谁知道。我瞅着这不是什么善主儿,以后可有的闹了。”

大家叽叽喳喳的围在门口看着闹,言风却迫不及待的给猫在屋子里不肯出来的那几个无聊的人说个新鲜。

“老白,又给你说中了,对门来了个新姑娘,排场大大很。”

她一个很兴奋着,可屋里却没一个人理她。

“听说叫什么张梦依,名字还好听的。”言风不以为意,自娱自乐。

“你说谁?”顾予初跳了起来,一脸不可思议。

“梦依。”言风一脸懵然,“你认识?”

“名字是熟悉人的名字,但她也不可能来这种地方。”顾予初回道。

“哪种地方?”言风撅起嘴巴,很是不满。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认识的那个张梦依,心气高的很,嘴巴坏的很,自以为是仙女下凡,才不肯与我们这帮俗人同流合污。”

“胡扯,本仙女在此,谁敢造次!”言风装模作样的,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

哈哈哈哈哈哈,顾予初和御白笑作一团。

“要不你去瞅瞅,看看是不是你认识那位。。。仙女。”言风推搡着她。

“算了,肯定不会是她。”顾予初摆摆手。

“我看到不尽然。”御白煞有其事的说道。

“不致于吧。”顾予初有些出了神,张梦依毕竟是为了启帧牺牲了太多,若真是她,想来是有大事发生的。

不过,她转年一想,她自己与那张梦依也是结下梁子的,如今差阳错的送上门来,要不要给点颜色瞧瞧?

这时候,隽娘进屋,拉御白去库里寻一件贺礼,今晚去拂云招呼招呼,而顾予初说什么也不肯跟着一起。

“你干嘛不去。”言风好奇的问道。

“不着急,该见的时候自然会见的。”顾予初回答,“你又是为何不去。”

“我怕忍不住手撕仙女。”言风比划着动作。

顾予初忍不住笑了出来:“万一是我嘴坏冤枉她呢。”

“不不不,我相信你。这是一个女侠最基本的判断。”言风笃定的说道。

“是是是,女侠。”顾予初作揖。

“不客气,仙女。”言风回礼。

哈哈哈哈哈。

“你们要不要喝点药?”萧令正好路过,侧着脑袋嘲讽道。

“你才有病!”言风回骂。

“呓怔,得治。”萧令抱着胳膊说完,然后转头就走。

“等等。”顾予初叫住了他。

前几天天台夜谈,隽娘的质问提醒了她,萧令的心意再明摆不过了,若是这样不置可否的拖下去,对他太不公平,于是但是便下定决心找机会与他说个明白。

今便是不错。

萧令撇了眼言风,言风撇了眼顾予初,识相的开溜:“我出去晒晒月亮。呵呵。”

待到言风走后,萧令才靠在门口,一副懒洋洋的样子。

“什么事,快说。”

“把门关上。”顾予初怕别人听了墙角,以后尴尬。

“这么快想通了?”萧令不怀好意的笑了笑,与凌子域的涓狂如出一辙。

“想通什么?”顾予初不解。

“以相许啊?”他说的轻飘飘,却很是笃定。

“无耻!和凌子域一个德行。”顾予初气的踹倒凳子。

“你之前不还怀疑我就是凌子域么?”萧令面色如常,仿佛刚才耍流氓的根本不是他本人。

“流氓本是亲兄弟。”顾予初撅着嘴说道。

萧令眉宇微闪,笑着说道:“说吧,找我什么事儿。”

一看要回归正题,顾予初立马显得有些尴尬,半天没有开口,一直酝酿着绪,萧令也不着急,只是定定的看着她。

“萧令,我这个人吧,长得一般,格不好,毛病还特多,也就武功稍微好点。”顾予初客的开场。

“自我评价中肯的。”萧令点点头。

顾予初本是谦虚一点,谁料萧令真如此看她,便有些着急:“我哪里不好看了?我有什么毛病碍你眼了?”

“是你自己说的,好么?”萧令笑了出来,看来她表面上什么都漠不关心,其实心里还是很重别人对她的看法,尤其是自己,看来自己也并非是没有胜算,他这样想着。

“是是是。”顾予初尴尬的笑着,方才反应过来自己的绪不合时宜,她表面上愈加谦虚,心里就是愈加骄傲,她一直都觉得自己不错,不比别人差。

“所以。。。你不用对我那么好的。”

萧令的表顿时冷了下来:“我对你并不好。”

“嗯,无论你对我好不好,你都是我的好大哥。”顾予初并没有接下他的茬,而是满眼真诚的坦白心意。

“我有妹妹,没必要再多一个。”萧令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我。。”顾予初有些着急,但话还没说完,下巴就被萧令单手拎起扣住,大拇指封住了她的唇瓣。

“我累了,你意思下次再说。”他盯着顾予初眼睛说道,冷酷的眼神里略带着些许感伤,看的本来打定主意要说个明白的女子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待到萧令走后,顾予初还愣在原地,她也不晓得自己到底跟他说清楚了没有。

算了,早知道今应该找御白现行卜上一卦。

失策失策。

第一百三十八章 命悬一线

这暴雨一连下了半个多月,凌河沿岸,赫和国土地势最低,已经有不少村庄被淹,百余百姓流离失所,就连都渠有破堤之相。

赫和朝廷已拨粮派兵前往救援,同时征召附近行医大夫前往灾区支援。

萧令前几便收拾好一应应急药材前往邻县,而顾予初也在听说乐嘉彭康带着十一公主亲自前往堤坝视察,灾民叩谢皇恩浩dàng)、感激涕零之后,也依然决定一道前往灾区。

这雨大的打在上就像被刀割一样的都疼,目之所急都是黄泥裹着滚滚的洪水,无的淌过孕育生命的土地。

汹涌萧杀而过,眼下里虽是白,可天色灰暗,如同泥泞的土地一般,天地仿佛交织在一起。

顾予初站在不远处,遥遥看去,堤坝两侧撑起了百来个帐篷,勉强能够撑风挡雨。

大夫忙碌着为受伤的灾民和官兵医治,也不断有人被官兵救起。

可还是有很多医治无效的灾民,他们的尸体临时就地掩埋,以防传染疫病爆发。

顾予初本来还带着蓑笠,但为了方便救人也不得不摘下,她同官兵一起,不断将沙袋扛起来堆放在一块,巩固堤坝。

雨仍旧下着,下游支流有浮木顺水而过,卡在了岸边被半根拔起的老木树干之上,其上有个穿蓝色衣衫的孩子,不停的哭喊。

因为处入凌河主干的大水湾之处,洪水尤为汹涌,但湍急的河水流入之后,极易形成暗流漩涡,营救难度非常之大,搞不好折了营救人员也不得成功。

蓝叶远远瞧见了,便奔向左将军指挥之营帐,要去国主拨兵搭救。乐嘉彭康当即命人设法营救,可方案讨论了许久也未能定下,暴雨越下越大,天色也越来越昏暗,那孩子的姓名危在旦夕。

蓝叶急之下,不顾危险向下游岸边奔去。

乐嘉彭康奔本想跟她一道,却被左将军拦了下来,没过多久,他边的几个近卫随后从帐篷之中奔出。

就在他们赶来的路上,顾予初已然来到了岸边,仔仔细细观察了周边的况,这水流实在是湍急,即便她带着实现准备好的长绳索,也毫无胜算。

蓝叶老远看见了有人,蹒跚的冲了过来,泥泞的地面太过湿滑,她狠狠的摔了一跤,顾予初挪过去搀扶她爬起来。

“小初。”蓝叶要哭了出来。

“别哭,救人要紧。”顾予初帮她擦了擦泥糊的脸。

这个时候,浮木有断裂的声音,孩子的哭闹声更大了。

蓝叶不管不顾的要冲下去,但都被顾予初拦着。

“你别闹,我去。”

“不行,太危险了。我和你一起。”

“不想我死的话就乖乖听我的话!”顾予初怒斥道,说罢,她先系了一个可以控制松紧的活扣,而后把有活扣的那一头绳索系在腰上,绳索另一头死死绑在岸边的大树之上,她吩咐蓝叶守好这个死结,而后,自己走下湍急的洪水之中。

她顺着岸边的枝干慢慢的爬向那个孩子,有好几次脆干折断,顾予初险些被冲走,好在她臂力足够,勾住主枝,蓝叶吓的眼泪掉了下来,蹲在地上,死死的拉着已然死结的绳索,仍旧担心它不够牢固。

待顾予初够到那个孩子之后,第一时间将绳索在她的上。

说来奇怪,那个孩子听话的很,又或是仿佛看到了希望,便不再不哭闹,只是静静的依偎顾予初的腋下。

水中的顾予初艰难的原路返回,可是上游的洪水凶猛,在不断的冲击之下,半截入水的老树已然连根拔起,被冲的老远,没了倚仗,顾予初和孩子在水中被呛了好多口,洪水力量之大,她们更也无法借着绳子之力回到岸上。

蓝叶大哭了起来,使出浑力气,向回拽着绳子,可毫无用处。

就在此时,萧令赶到,还有乐嘉彭康的几个近卫。

近卫们帮着蓝叶一道拉着绳索,可漩涡的力量巨大,六人合力,也无法将顾予初和孩子拉出分毫。

萧令见状,将近卫带来的绳索同顾予初的一样的方法,固定在大树之上,而后用力掰下一根结实的长树杆,捆在腰间多余的绳索之上。

他告诫岸上众人,在他靠近漩涡之时,便拉紧绳索固定。

蓝叶心里慌的不成样子,但看着这个陌生的男人拖着枝干义无反顾的下了水,心里莫名的徒生几分胜算。

萧令在漩涡之外,将树干递给顾予初,可水流之急,她们试了好几次也还没接住。

顾予初低头,跟腋下紧紧依偎着她的孩子说道:“别怕,勇敢一点,我们都会活下去的。”

孩子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她使出全力将孩子托举出去,最终孩子短小的泡到起皱的双手够到了这只充满生机的树干,顾予初送了一大口气。然后,她就着腰间与孩子相连的绳索,也紧紧的抓住了树干。

萧令使出全力气,加上岸上人的默契配合,终于将她们两人拖出了漩涡。

可即使这样,想要把他们三个拖上岸,也费尽了气力,岸上的人五人根本无能为力。

萧令慢慢将树枝一点一点的拉近自己,直至将顾予初和孩子牢牢抱在自己的怀中。

好在,乐嘉彭康带着一众近卫及时赶到,十几个人合力才将他们从水中拖了出来。

好险,只差一点点,顾予初的那根绳子就要断掉了。

孩子奄奄一息,蓝叶焦急的冲了上来,抱着萧令递过来的孩子,奋力的压着她的小腹,待到孩子吐出了腹中的水之后,方才松了一大口气。

而后,她突然意识到在旁的别人,转头就扑在顾予初的上,差一点又重新扎进了滚滚的洪水之中。

她关切的问:“小初,你怎么样?”

顾予初显然还没有缓过来,脑子满满的都是汹涌不决的洪水,有些发愣。

“没事,我有在。”萧令安慰着。

“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先上堤坝。”乐嘉彭康命令道。

于是,众人相互搀扶离开。

“能走么?”萧令温柔的搀扶着顾予初。

“能。”他怀里的女子小声的应道,瘦弱又湿漉漉的样子实在惹人心疼。

萧令于是将她架起,搂着她的腰,步履蹒跚的回了堤坝营帐。

暴雨汹涌,堤坝上的条件太过简陋,甚至来不及烧上水,去一去上的寒气,只有找些干净的衣服干净换上。

这说是干净的衣服,但多无无阳光照,多半是在帐篷内干,潮湿中还带着泥土和着雨水的杂味。

顾予初体力透支很多,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围着被子,也止不住的发抖打着寒颤。

萧令找来难得干净的棉布,不停的给她擦拭头发,生怕她寒气侵体。

顾予初没有扭捏的躲闪,她蜷着体,很是乖巧顺从。

过了好一会,她才下意识的开口问道:“那个孩子没事吧。”

“没什么大事,就是吓的不轻。”萧令回答,双手仍是温柔且利落的擦拭着她的长发,仿佛像是在擦拭着珍贵的瓷瓶一般。

“谢谢你,我欠你的太多了。”顾予初用力的扯开唇角,露出微笑。

“放心好了,不用你还。”萧令停了下来,静静的看着她如此为难的样子,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颊,认真的说道。

“我刚才以为自己活不成了。”顾予初怔怔的看着前方,眼神空洞,这种绝望不像刀剑之下转瞬即逝的恍惚,她如蚕丝一般慢慢勒住你的脖子,一直到你窒息方才停止,这种天命之下的无可奈何,把每一秒钟绝望都拉长到极致,bi)迫你清清楚楚的看着自己的**被撕扯成七零八碎,直至灰飞烟灭。

“有我在呢。不怕。”萧令轻轻的拥住了她。

不知怎的,顾予初竟然不受控制的,轻轻的依偎在这个男人的边,心中突然无比的安宁。

此时此刻,她也终于做了一个关于自己的决定,从此以后,尉迟也好,乐嘉也罢,不再纠结来路的迷障和蜿蜒,至于以后该怎么走,只问问自己愿不愿意,开不开心,为自己好好的活着。

第一百三十九章 洪水天恩

连夜暴雨不减,堤坝破口不断变大,洪水锐涨,若不能及时堵住,凌水河岸十八个郡县将全部被洪水吞没。

已致傍晚,连绵的水域汹涌着,酝酿着,仿佛要在黑暗之下吞噬这里所有的一切。

生死在此一夜。

现场驻军首领、近臣、蓝叶都苦苦规劝乐嘉彭康赶紧撤离,甚至以命相抵,但他说什么也不肯,甚至怒斥,国将不国,何以为君。

也真是因为他的坚持,燃起了全部守军及在场的百姓对生的希冀,对家的守望。

他们团结一致,众志成城,排成长龙,不知疲倦向决堤般送沙袋,就连乐嘉彭康也顾不得什么皇室威仪,亲自下坝指挥,与边近伺候的大监一块抬送着沙袋。

顾予初在嘹亮口号声中醒了过来,她拨开帐篷,看到堤坝上的景,也毫不犹豫的冲了出去。

“你来干什么,快回去躺着!”萧令见她又浑湿透,呵斥道。

“都什么时候了,要死一起死。”顾予初回答的很坚决。

萧令怔了一会,微笑着,而后他们一起默默加入了这场与天命的角逐。

一直忙碌到快破晓,决口的堤坝终于被堵住了!

众人原地瘫倒,不管脚下的泥泞和潮湿,喘息着。

这样的景象绝无仅有,一场天灾,天子到平民一道携手并近,共赴生死。

就连老天也被感动一样,本来倾盆如注暴雨突然转为绵绵细雨,而后在天色微亮,太阳拂晓的时候,暴雨停了下来。

乐嘉彭康当场跪下,叩拜旭:“叩谢天恩,佑我赫和!”

在场的官民也跟随着一到,齐齐向东方叩拜,虔诚无比。

而后,乐嘉彭康起,俯视脚下的子民,威严无比,他表刚毅的丝毫看不出是个十几岁的孩子。

“自我赫和建国以来,不乏天灾**,但每一次都能逢凶化吉,这不仅仅有苍天的庇佑。”乐嘉彭康顿了一顿,“更重要的是,有你们!”

他指向了数奋力驻扎营救的官兵,“誓死效忠家国的勇士。”

官兵血气之气高涨,高喊:“为国尽忠,万死不辞!”

“还有你们。”乐嘉彭康待呼声消却后继续说道,“默默耕耘这片沃土数百年的百姓。没有你们,战士为谁而战?国土为谁而守?今时今,我乐嘉彭康对凌河之魂起势,有生之年定会重振赫和国威,还你们一个安和喜乐大好光年!”

叩拂的子民及官兵紧紧围着向这位不惧生死的少年天子,诚心的俯首称臣。

“国主万年,赫和万年!”

这场天灾摧毁了赫和凌水河岸五个郡县,但却幸运的冲刷掉了赫和子民对这位幼主的疑虑和对国家未来的担忧。

乐嘉彭康仿佛化作一缕天火,从东方燃起了这混沌的天地,点亮了赫和国民心中无边的黑暗,让他们更加坚信这个少年国主是天神选中的宿主。

蓝叶激动的泪流不止,死死的拽住顾予初的胳膊。

而顾予初对乐嘉彭康的疑虑也全然消散,生死之间的抉择太难,又何况是为行冠礼的孩子,她只盼望他能永记王者之心,真心善待子民,护佑国家。

她回首找寻萧令,可他并不在人群之中。

待到大家各自忙着收拾灾后各种残局,顾予初才在帐篷中找到了他。

“你跑哪去了。”顾予初问道。

“还能去哪里,这个孩子哭闹着,我来守着她。”萧令摸了摸已然熟睡的孩子。

“侠骨柔啊。”顾予初调侃道,而后不自觉的打了个大大的喷嚏,鼻涕差点跟着流了出来。

“管好你自己吧。”

萧令递过来一方手帕,顾予初尴尬的接过,擦了擦鼻子,他在一旁抬手搓摸着她半干的袖口。“赶紧换干净的衣服,病倒了,难不成让我背你回去么?”

“萧令。。。”顾予初刚想开口。

“不劳您大驾。”这时候蓝叶突然冒了出来。“有我呢。”

萧令撇了眼她不作声。

“这是我的衣服,小初你快换上。”蓝叶撞开了顾予初边的萧令,将手里粉色的衣裙塞给她。

“这颜色她穿不来。”萧令又开口,惹得顾予初直翻白眼。

“你还在这待着干什么?女人换衣服也要看?你个登徒子!”

萧令斜了她一眼,面无表的出了门去。

之后,蓝叶拉扯着顾予初干净换上了衣裙。

不过真像萧令所说,这颜色真的不适合她,她闷声咳嗽了几声。

“冻着了么?”蓝叶有些焦急,“再过一个时辰,我们便启程回去了,小初,你还是跟我回宫养上一段时间吧。”

“我这练武的子骨,哪就这么弱了?不要瞎担心。”

“水那么冷,怎么可能没事?!”蓝叶拉扯过她的胳膊,把起迈来。“不行,脉浮不稳,寒气侵体,你必须得跟我走。”

“右寸浮脉,小初你该听话。”萧令像是算好了时间一样,进了帐篷。

“怎么哪都有你?!你到底谁啊?”蓝叶插着腰有点很不服气。

“你就是予初小娘子一直提的那个笨到掉毛、贪吃健忘女大夫?”萧令很不客气。

蓝叶瞪着顾予初,俨然一副要吃了她的样子,而顾予初则脸瞪了一眼这个杀千刀的男人,然后再憋着笑瞥向别处故意不去看她。

“你找死么?信不信我让小初弄死你?!”蓝叶插着腰骂道。

“你上这股匪气是跟她学来的?”萧令幽幽的回敬。

“说话小心点儿!”听他捎带挖苦自己,顾予初不乐意了。

还未等她说出下句,蓝叶已然用手绢向他撒出了一些粉末。

可过了好一会,萧令依旧定定的站着原地。

“你没事么?”蓝叶很是惊讶看着他。

“荼茶粉,无色无味无毒,但却能让人奇痒无比,如百虫啄心。”萧令说道。

“你怎么知道?这可是我和我师傅的独家秘方。”蓝叶很是不服气。

“独家秘方?玄来也是从我这拿的方子。”萧令得意的笑道。

“你胡说,这明明是我师傅教我的!”蓝叶气的吹胡子瞪眼睛。“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怎么认识我师傅?”

“玄来是三行书院兑门师尊药灵子的二徒弟,不巧的是我是师尊的关门弟子,按照礼数,你该叫我一声师叔。”

“师尊二十年前就遁尘隐世了,哪来你这么个骗子。”蓝叶虽嘴上不肯相信,但眼神里已然柔和了很多。

“你过来。”萧令向她招招手。

蓝叶本能的躲在顾予初的后,“我在呢,别怕。”顾予初安慰道。

蓝叶这才慢慢的挪到他面前,萧令在她耳边悄悄的说了些什么,而后蓝叶突然笑开了花,激动的一口一个师叔叫的很是亲。

“什么况?”顾予初一脸的难以置信。

“不告诉你。”蓝叶故弄玄虚,“我去和康康说,多腾出一辆马车,带着师叔和你一起回宫!”

看着蓝叶开心的蹦哒出了帐篷,顾予初更是狐疑:“你到底和她说了什么?”

“想知道么?”萧令更是神秘,“想呗。”

第一百四十章 心若明镜

人的体真的很神奇,精神紧绷的时候什么病痛都能压制的住,但一旦松范下来,病气就如山倒。

顾予初头疼的都要炸开了,浑冰冷,马车颠簸之下,更是难受。

她依偎着蓝叶,和萧令同乘一辆马车,不停的打着寒颤。

“什么时候到驿站?”萧令拧着眉头问道。

“应该快了。”蓝叶也很是焦急。

“你快去找一被子过来,另外让人提前去驿站备好汤药。”萧令一边吩咐,一边轻轻的将顾予初拉到自己的边。

“不是。。”蓝叶一时没反应过来。

“愣着干什么?方子还要我写给你?”

顾予初脑袋已然糊涂颚,也已没多少力气跟他们俩拉拉扯扯,像是个软绵绵的布娃娃被萧令搂在怀里。

不过,这男人的子的确很暖和。

“男女授受不亲,再说为什么是我去?”蓝叶想伸手抢回顾予初,但被萧令一个眼神吓退了回去。

“快去!”萧令催促。

蓝叶琢磨着,自己公主的份自然好吩咐下去,这男人的阳刚之也的确可以让小初好过一些,便也不在纠结。

她下了马车,先是命人送来了一被褥。

萧令小心的将依偎在自己怀中的顾予初用被褥裹的严严实实,体渐渐温软起来的她也安稳了很多。

“还冷么?”他温柔的问道。

顾予初闭着眼睛轻轻的摇了摇头。

“再忍忍,一会就要驿站了。”

她又乖巧的点了点头。

“别怕,我在。”萧令用下巴抵着她的额头,眼睛里满是疼惜。

“我想回家。”顾予初迷迷糊糊的说出口,眼泪悄悄的淌了下来。“可是我没有家了。”

萧令愣住了,心里无数个无不足道的酸疼慢慢连成一片,意识一下子乱了起来。

从前的他,只清楚自己难以抗拒这个女人的一切,打翻了护佑多年的真心,可却不知这份竟然可以复一累积成千里潭渠,万丈深渊。

他是这样在意她,害怕她难过,哪怕只有一秒,他都忍不住去责怪自己,没能用尽全力护她安虞。

“萧令。”顾予初轻轻的唤着他。

“嗯?”男子慢慢缓过神来。

“我有一个长的特别好看妹妹,我怎么都比不上她。”顾予初脑子糊涂着,提起了顾予心。

“顾予初小娘子美若天仙让人神魂颠倒。”萧令笑嘻嘻的提起让他欢喜的旧事。

“你若是见到她,一定也会惜若珍宝。”

“为什么是也会?”萧令锁了锁眉。

“没什么。”顾予初蹭了蹭脑袋,轻轻的回道,然后呼吸均匀,睡了过去。

萧令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低头望着她熟睡的样子,自言自语道,“我和他不一样。”

一个时辰过去,一行人马终于到了长远郡的驿馆,驿馆内的一切,蓝叶已经提前安排的妥妥帖帖。

萧令将顾予初横抱着直径进了厢房,水、汤药也都准备妥当。

而现下的她,体已经不再发冷,而是浑发起来。

不过有两个大夫在边,顾予初心里安定的很,她半眯的双眼盯着帷幔,烛火的光圈重叠着绕住了她,体渐渐松弛下来,很快沉沉睡下去。

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的她站在荒芜人烟的沙漠之上,有一只羚羊窜了出来,她追着追着,跟着到了一小片绿洲,她学者羚羊伏在水塘边上啄起了水喝。然后她抬头瞧见此生从未见过蓝色霞光,而霞光之下,赫然站着一个男人,只不过背着光,她看不清他的样子,但只觉得很熟悉很熟悉,那个男人远远的看着她很久,转消失不见了。

第三天夜里,睡了二天二夜的顾予初终于醒了过来。

她抬眼便看见蓝叶伏在边睡着了,而萧令则端坐在不远的桌案前捻着琵琶称。

有人以继夜的守着自己,顾予初心里很是温暖。

她tiǎn)了tiǎn)干涩的嘴唇,刚想开口讨一杯水喝,萧令已然凑近边,轻轻扶起了她,用软枕垫在她的腰间。

“嗯?醒啦。”蓝叶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头还疼么?”萧令递过一杯温水,一边摸了她的额头,还好,烧都退下去了。

“不疼。”顾予初从费劲的从嗓子里挤出着两个字,像是伤口tiǎn)着辣椒水和山楂汁的疼痛,沙哑到几乎不成声音。

“别说话了。好好休息。饿不饿?”蓝叶关切的问道,“我还温着米汤呢。”

顾予初点点头,可萧令已然将米粥端了过来,本想着自己来喂,却被蓝叶抢下。

被截了胡的萧令面无表的坐在一边,盯着蓝叶一口一口喂着面色苍白虚弱的女子,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看着顾予初心里都有些不好意思。

第四天,顾予初的嗓子好了很多。

“雨停了么?”她靠在上小声的问道。

“说也神了,那夜之后,就再也没有下过大雨了。”

“我们现在在哪里?”

“宁远郡。”蓝叶答道。

“不是回琼州么?”

“你这么病着哪里赶的了路。”

“乐嘉彭康呢?”

“他马不停蹄的巡视遭灾的郡县,亲自安排振灾救济,我们留了一辆马车,过两折返与我们汇合同回玉泉宫。”

“真是勤政民啊。”顾予初嘟囔道。

“可不是么?我们家康康不在是小孩子了,每学课理政辛苦的很。”

“我今就好多了,躺着上骨头都要散了,能不能起来走走。”顾予初侧了,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不行,再休息两。”萧令端着汤药进屋。

顾予初和蓝叶挤了挤眼睛,蓝叶冲她不怀好意的笑着。

“喝药。”萧令将那晚黑乎乎,看起来就很苦的汤汁递给顾予初。

而她没有半分忧郁,接过去便一饮而尽,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萧令有些惊讶她没有如平常较弱女儿家耍赖,嫌弃药苦不肯过口,但她的听话却让他很是满意。

“师叔,你这也太不温柔了。”蓝叶砸了砸嘴。

“温柔可以治病么?”萧令白了他一眼。

“当然可以,亏你还是我师叔,不懂得药石治体,暖医心么?”

“可有些人却是冥顽不宁,食古不化。”萧令意指卧在榻上的顾予初。

蓝叶转了转眼珠子,很是托相:“师叔说的极是。”

别如此调侃的顾予初,为避尴尬,只得假装困意绵绵,钻进被窝,不再理她们。

第一百四十一章 冰火两重

乐嘉彭康巡视完周边害水的郡县便折返驿站,与蓝叶她们汇合。

在宁远驿站到琼州驿站,乐嘉彭康换好冠冕,改换天子轿撵回都城。

乐嘉彭康为守护赫和,与将士及百姓以继夜的奋战在堤坝,同生共死,龙恩九天,最终感动上苍,扯回**,还四海百姓安宁之事传遍九州。

一个帝王肯为了自己的子民,弃生死于不顾,让天下为之震动!传为旷古绝今的佳话和美谈。

也正因为这样,赫和上下全然臣服在这个少年的脚下,认定他是承天之命,踏云而来救世的英主,是天下百姓为念的明君。

相比之下,东启刚刚登基不久的启帧可没有这样明朗的君民之。

谣言纷飞四起不散,说他逆天没道、谋朝篡位,为了抢登大宝弑父杀兄,苛待忠臣;说他险狡诈、不择手段,为了袒护有罪的母亲构陷贤德的皇后,bi)迫她认罪自裁;说他薄寡义,为了权利及私,抛弃糟糠之妻,不念旧。

两位初登皇位的天子一时间两种全然不同的声誉,也是冰火两重,如此一来更是让赫和民心大振。

琼州城门之外,欧阳群芳携群臣守候,遥见黄绸锦旗迎面缓缓驶来,百官及百姓跪地叩拜,高呼:“天佑赫和,国主万年。”

乐嘉彭康站在轿撵之上,俯视众人,这些对于他来说,都只是一个开始,他要乐嘉这个姓氏的光芒照遍神州。

从城门到玉泉宫官道上,全是欢呼叩伏的赫和子民。

乐嘉彭康命人卷起轿的珠链帷幔,从始至终都端重着与夹道相迎的百姓招手,以示皇恩浩dàng),天下一家。

蓝叶为了看这昌平盛景,骑着高头大马走在队列之中。而顾予初靠在马车里,无心窗外的一切。

萧令半笑着看着她。

“你笑什么?”她撇嘴问道。

“你在想什么我就笑什么。”

顾予初哼哧他故弄玄虚,不过,这恩威相宜,宽宥天下的方法简单有效,看来,乐嘉彭康已经谙熟为君之道、权术之用了。

“东启的民风可是没有这么淳朴。”萧令意有所指。

“那是以讹传讹,有人图谋不轨!”顾予初反应稍稍过激了些。

“谋朝篡位、弑父杀兄、构陷贤后、苛待忠臣这些暂且不论,可薄寡义,抛弃糟糠之妻道倒是不假。”

“不是那样的!是我自己。。。”顾予初话说了一半还是硬生生的吞了下去,虽然知道这些不过都是有人恶意诋毁,可心里不免还是有些内疚,休妻之事却是不该怪他。

“如何?难不成是你另有新欢,主动离他而去?”萧令来了兴致。

顾予初狠狠的瞪着他,没有回应,而萧令竟然开心的笑了。

玉泉宫中,顾予初几个安顿在蓝叶寝宫的偏,脚还没落稳,乐嘉彭康御驾而至。

“国主万年。”蓝叶还是很守礼仪,顾予初、萧令跟着拂礼。

“又不是旁的地方,不必如此见外。”乐嘉彭康并没有什么架子。“小初姐姐体可好了,玉泉宫上好的补药可不缺。”

“谢谢国主挂念,有叶子悉心照料,已然没设么大碍了。”顾予初很是客、恭敬。

“小初姐姐如此可是与朕生分了。”乐嘉彭康有些委屈。

“康康,你小初姐姐是烧坏了脑子,你别放心上。”蓝叶拉了拉顾予初的袖子。

乐嘉彭康转头乖巧的点头,半点没有帝王的样子。

“这位便是姐姐的师叔?看着也比你们俩大不了几岁嘛。”

萧令颔首点头,也不管君臣之礼,倒是很是有长辈的样子。

“想来是你们两个天资不够,技艺不精。若是还我早生几年,也肯定是你们的师叔。”乐嘉打起了两位姐姐的短儿来。

顾予初很是不服气,心里暗骂这个臭小子。

“嘿,康康这是什么话,你姐姐我可是美艳小神医,你小初姐姐可是第一女剑客,虽然不比你们两个“通才”,在三行书院也是数一数二的,居然被你瞧不上。”蓝叶抱着胳膊愤愤说道。

“自吹自擂的本事确实让人自愧不如。”萧令慢悠悠的开口。

“我可什么都没说!被捎带着谁都挤兑。”顾予初辩驳道。

“师叔!你再这样,我可就不帮你了。”蓝叶挤了挤眼睛,挑了挑眉毛,意指顾予初。

“你不帮我帮。”乐嘉彭康显然明白这话里的蹊跷。

“你知道什么你就帮。”顾予初怼了回去,萧令也侧着眼看着闹。

“你们俩个都是我的姐姐,我自然会竭尽全力保护你们的,你们放心好了,在赫和我还是说话算话的。”乐嘉说这话时,满眼的真诚和天真,仿佛这一刻他不是负千金重担的国主,而仅仅是一个与家姐欢乐共处的少年。

“你姐姐我神勇无比,受不了别人欺负。”蓝叶拍拍脯,很是笃定。

顾予初嘲笑的哼出了声,蓝叶不喜被她如此看扁,与她打闹起来。

萧令站在一旁看着她们俩如此的欢乐,不由的扬起嘴角。

乐嘉彭康也傻傻的、开心的笑着。

两个男人无意间的对视,倒是显得格外的难易意会,像是客,又像是试探。

没过一会,乐嘉彭康因晚课提前回了正,萧令才一反常态,主动问起顾予初为什么乐嘉彭康会叫她姐姐。

“我和蓝叶同姐妹,他可不得叫我一声姐姐。”

“是这样么?”她的解释显然并不能让这个男人信服。

“师叔,你不知道,这才是我和小初的缘分。”

蓝叶来了兴致,迫不及待要和旁人分享自己的喜悦。

“从前在书院,我们俩就特别投缘,一起拜了祁连山神,要生生世世做姐妹的,结果后来才知道,我们俩真的是血脉相连的!”

“叶子。”顾予初想要提醒她别说太多。

“怎么,师叔是外人不是?”萧令有些不满。

“当然不是啦。”蓝叶凑过来挽着他的胳膊。“我的爹和她的娘是堂兄妹。”

“你爹是乐嘉还瑜?那你娘呢?”

“我娘是我师傅呀。”

“玄来是你娘?!那乐嘉彭康也是玄来的儿子?”萧令很是诧异。

“嗯,不过我也刚知道不久。”蓝叶小声的嘟囔道。

“你作为玄来神医的师弟,难道不知道这些么?”顾予初开口插话,但她并不是怀疑萧令,而是对蓝叶的份仍有疑虑。

“自入三行书院,便不问过往,不过听说玄来入书院之时的确带着一个四岁的女童。”萧令并没有正面回应。

“是我是我。”蓝叶激动的指着自己。

“这么说来,你娘也姓乐嘉?”萧令接着问向顾予初,而她没有应他。

“算了,天色已晚,早些歇息吧。”见她为难,萧令便也知趣的退了。

“你干嘛不承认?”蓝叶见门关好才问向顾予初。

“不承认什么?”顾予初明知故问。

“你娘是乐嘉瞿阳呀。”

“我娘姓顾。”顾予初坚定的说道,“她在我心里姓顾。”

第一百四十二章 渔翁得利

启轻珏为了表示自己投诚的诚意,将东启在赫和朝堂的势力乃至民间暗桩和盘托出,但乐嘉彭康并没有第一时间想办法着手进行清理。

他与大司马欧阳群芳商量筹划之后,事分缓急,决定借东启之力先行铲除北凌渐侵蚀快要成气候的势力为重,其余在慢慢绸缪。

紧接着,乐嘉彭康暗地里怂恿官员向北凌驻军行贿,明里将他们捧为上宾,慷慨待之,平里私家园林宴请酒会不断,莺莺燕燕魅惑不倦。

边境无事,驻军久而久之懈怠。

即便北凌铁骑治军严明,威震天下,但总有些经不起夸扬褒赞的粗武之辈。

这不,前些子,琼州出了件大事儿。

北凌驻军右副将军周时便是这件大事儿的主角。

琼州郡丞在私家庄园设宴,款待这些年结交的好友。这周时本就自鸣得意的好酒之人,在一众人等进劝之下,喝的酩酊大醉。

在席间,他竟然强行搂抱了为其斟酒的郡丞妻妹,郡丞夫人护妹心切不依不挠,当即要求他与其妹定下婚约。

这郡丞妻妹虽有些姿色,可周时也只是一时兴起,当即拒绝,称自己在云京已有家室。

有人激他,周时不过北凌七级军爵,郡丞妻家乃赫和三朝贵爵,许配于他乃是下嫁,他又何来的底气拒绝这样好的天降喜事。

周时见被人如此轻视,非常不满。

于是,当着席间,大言不惭称赫和国人鼠辈无能,偏有北凌护佑才得意苟延残喘至今,还与他计较什么贵jiàn)。

此话惹怒众赫和官员,纷纷与其辩驳,说北凌欺软怕硬,不敢与东启为敌,只能拿赫和当护盾,以求国土安定。

右将军醉酒失智,自己受辱之余,更容不得别人小觑北凌铁军。

于是乎,当着众人之面与争辩之人大大出手,结果错手误杀了在旁看戏的东启特派督查使节。

这事十传百,百传千万,最后演化成北凌将领在宴会之上酒后失德,强行轻薄女眷,更与东启使节叫嚣北凌称霸天下之心,降赫和破东启势在必得,东启使节不堪其辱,两人大大出手,赫和官员出面调停却无辜丧命北凌将军刀下。

谣言扩散,天下哗然,责难北凌援军军纪涣散,未尽守护之责,反而祸害一方百姓,民怨鼎沸,更有猜测北凌久久盘踞不走,不过是想趁机并吞赫和,进而讨伐北凌野心昭昭,意破环和盟。

当年两国相商,三年为一期,以抗击防御西戎流动攻击,轮流驻守赫和,但任何一**队有超过驻守之外的其他动作,更不能以武力相要挟干涉赫和内政。

为防止任何一国越盟,一国驻守之时,另一国派特遣使节官员三名,监督驻军。

但如今东启使节长惨死在赫和遭北凌将领的刀下,便是北凌对东启**的挑衅。

涉及大国颜面,东启上下非常震怒,先是下国书谴责,随后派韩王启轻禹亲来琼州与北凌交涉此事。

这是启帧登基之后第一次与北凌老王正面交锋。

对于东启来说,国家颜面是大,使节长已死但却换来了这么好的机会,一定要牢牢把握,将北凌驻军提前驱逐出境,换东启接管赫和。

对于北凌来说,已然清楚的认识到这是一个陷阱,是赫和乃至于东启的谋。

但使节长死无对证,赫和袖手旁观,在此势下,若孤注一掷、两军相向不足为惧,但这天下悠悠众口又该如何是好。

即便两国难免一战,但必不能是因为此事,让天下认定是北凌主动挑衅,从而背上背信弃义、狼子野心的恶名。

启轻禹快马加鞭赶到琼州,刚下马车便与北凌就此事进行谈判。

东启要求北凌道歉,并主动撤兵,换东启驻守赫和。

北凌就势放下大国段,向东启致歉,同时,下诏将褫夺涉事将领军职,押送回国治罪,但拒不撤出驻军。

两国相持不下,韩王为护母族怀有私心,未经请示启帧,便与北凌相商,各退一步,让赫和抉择由何国驻军境内。

乐嘉彭康就瞅准这个机会,先是东启使节长的遭遇感到惋惜,而后再对两个邻国对赫和的护佑表示感谢,最后声泪俱下的表示不愿因为一个小小的赫和而导致两国关系失和、东境百年来的和盟崩塌,遂放弃两国驻军的护佑,愿以一国之力自食其力,全力抗击西戎。

东启、北凌见赫和如此,两相权衡之下,最终达成合意,北凌退兵赫和境内,若非赫和国书请援,两国铁骑绝不踏入半步。

这个结果,看似北凌输了,东启也保住了国之颜面,可他们两国谁都并没有占到什么便宜,老凌王命驻军撤退,却也绝了东启取而代之的可能。

总而言之,赫和渔翁得利。

其实,此一局也是占了天时地利人和的便宜,属于险种求胜。

启帧即位不久,但谋朝篡位的谣言不散,人心未定,他当务之急是保住东启颜面,必不能孤注一掷与北凌硬碰硬。

老凌王更是如此,前盟之下,只有他一个旧人存活于世,仍在君国之位,前约既定,有生之年定不破盟,他又怎可在赫和离心之下,堂而皇之的盘踞赫和不走,受天下所指。

再加上了启轻禹主持东启和谈,暗中予以帮助,才有如今这个局面。

其实,这个主意是启轻秘密向乐嘉彭康进献的计策,再加上欧阳群芳的巧妙安排,才能最终达成。

可乐家彭康并不知道,启轻也并非衷心事主,此事若成,他便是向乐嘉彭康表示了投诚的诚意,若不成,天下大乱之际,也正合了他称乱东山再起的私心。

不过,东启和北凌也也没有那么好打发,在重压之下,乐嘉彭康答应以幽州五郡为十一公主远嫁东启的嫁妆,同时,将明阳山矿山同北凌共享同开。

就赫和而言,虽然国利有损,但却将虎视眈眈的邻国铁军驱出国境,一举击碎了妄图控制或瓜分赫和的合约,同时将旁落的军政大权全数收回,相比之下,也算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第一百四十三章 西进之盟

经此一事,北凌整集兵马准备撤军。

乐嘉彭康本还担心北凌会拖延撤军或者故意弄出些什么乱子,可老凌王一声令下,三之内,驻军竟然全数撤退,绝无脱离带水,给了天下一个极好的交代。

紧接着,赫和朝廷看似有条不紊处理一应国事,但实际上由欧阳群芳主策,拿着事先已经掌握的以及启轻和盘托出的北凌势力,悄无声息的开始了一场变革。

但令人惊奇的事,在这场清洗之中,北凌侵蚀势力悉数瓦解,但东启的势力却犹在,更有厚发的趋势。

想来,乐嘉彭康还是不改当下依附东启的国策。

明里,他改革官制,大力重用寒门才子、江湖能人,为国所用,另开捐官的旁门,充盈国库。

他鼓励从军,军爵封赏不分贵jiàn),即便是罪犯、奴隶,只要肯参军报国,即可免除罪责、消除奴籍;同时组建镰刀军,以军力助农耕秋收,改善军足民缺之农耕困局。

暗中,他秘密重开与西戎互市,换取良驹。

他还冒不孝之名,收拢陪葬财富,破皇陵之土,凿山采矿,更特遣匠人熔炉化鼎,将百年皇陵私铜铁之器皆数打造为兵器。

但最让士大夫讨伐之极、天下为止不耻的是,他提倡男女平等,许女子从军,军功俸禄皆同男子。

有人说,赫和穷途末路,只得弃法去礼,垂死挣扎。

可可嘉彭康所做的不过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壮大赫和国力,以富民之长补军弱之短,与北凌、东启一争天下罢了。

赫和推行新政速度之快,全然不像是心血来潮、陡然推之,反而像是绸缪已久,准备充分之后的节奏。

新政昭告之后不出三月,赫和百业才俊,壮年男女纷纷投军、入仕,光军队人数已然充盈一倍有余。

启轻因赈灾亲临一计得到了乐嘉彭康的信任,再加上此事,已然在赫和赢得一席之地,他得到了一座属于自己的府邸,从此改名换姓,摇一变成为赫和国主坐上宾客魏涓齐。

“国主之志,虽幼年却不可限也。”启轻趋炎附势的称赞道。

“魏卿都如此违心而言,难道不累么。”乐嘉彭康不以为然。

启轻淡淡的笑了,摆弄着手上麒麟玉扳指。

“北凌在朝堂的势力基本得以瓦解,不知国主打算如何对付东启?”

“魏卿对自己的母国当真是半分顾念也没有,竟然比朕还要着急。”

“天下之事,变幻莫测,当机立断总好过追悔莫及。”启轻举杯敬了乐嘉彭康,“想必国主已经知道了,西戎的惊天之变。”

“阿努达死有余辜。”乐嘉彭康嗤之以鼻。“不过,魏卿消息倒是灵通。”

“臣知道的可不止这些。”启轻神秘的笑道,“阿努达正值壮年,国主该不会真是以为他是纵酒过度而死吧?”

“西戎游牧为生,单于虽为首领,可下有十五个大小部落,其中以阿努达为首的卓林氏及阏氏背后的大月氏为尊,但夜宴之战之后,西戎大败东启,兵马折损,卓林氏威信尽失,部落之中异声不断,阿努达便一步做二不休,设了一个鸿门宴,将有异心的五个首领积聚一帐,全部诛杀。如此一个心机深沉之人又怎会不懂节制。”

“看来国主也是细细打探过一番的。”

“有人传言,是那位阏氏秘密杀了他。”

“不是传言。”启轻笃定的说道,东启的眼线遍布天下,就连万里之遥的长生天城也不例外。

“你为何如此笃定?”乐嘉彭康问道。

“我自然有我的法子。阿努达虽勇猛善战,但却是一介武夫,这个釜底抽薪、杀鸡儆猴的手段哪里是他能想得出来的。”

“你倒是了解他。”乐嘉轻轻摔了摔建盏。

启轻不以为意,继续说道:“鸿门宴之后,西戎内部基本上解决了分崩离析的困境,可阿努达难掩好色之心,霸占了异心的首领的妻女,最终惹怒阏氏及后的大月氏族,才导致杀之祸。”

“这位阏氏,如今该叫草原女王蔻桑,的确不是一个简单的人。”乐嘉彭康盘摸着桌角。

“当年珊清夜宴之局,西戎侧妃惨死也是她的手笔。”

“魏卿知道可真多。”

“这是我四哥启轻烨临死之前亲口与我说的。”

“看来,当年他为了对付启帧,当真是结盟了西戎。”

“西戎现下虽战败,不复朝夕强兵,但听闻,蔻桑率部落西迁,结交了九州之外的辽远之王。若与能与她结盟,必能与东启、北凌匹敌。”

启轻有意劝服赫和暗结西戎,但他也是心怀不轨,不过是想利用赫和的国境作为筹码,借兵西戎,重夺东启皇位,再与西戎两分东境。

“西戎狼子野心,与他结盟无疑是引狼入室!”赫和与西戎本就有世仇,乐嘉彭康很是抗拒。

“也只是一个小小的提议而已,国主无需多虑。不过以赫和当下的国力,即便新政推行,没有二十年,恐难与东启、北凌抗衡。”

启轻并不着急,因为他知道乐嘉彭康心智未全,又急于求成,终究会答应这个提议。

“朕自会考虑。”乐嘉彭康一句话了结这个话题。

启轻自然见风使舵,识时务的不并不再提。

“臣听说,从前的秦王弃妃与公主交好?国主还将她封为公主。此女心机深沉,国主还是小心为上。”启轻担心顾予初坏了他的好事,还是要先入为主为上。

“这是朕的家事,不用魏卿cāo)心。”

“这是自然,不过她虽为弃妇,但启帧待她实为特别,留着必有大用,国主万不可轻易将她送回东启,不可让她脱离掌控。”

乐嘉彭康不可置否,他父王临终之前也曾这样交代过自己,他心中也自有筹划。

自与启轻畅谈西进之谋之后,乐嘉彭康一连十都没有睡好觉,这件事他没有更不敢告诉大司马欧阳群芳。

这个老头子最是顽固,国仇在前,必然不肯背弃东境共同御西的旧盟,转与西戎结盟,说不准恐怕还会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数典忘祖,背信弃义。

但启轻说的也并无道理,二十年对他来说实在是太长了,且不说那时天下如何,就当下而言,他都无法预测东启、北凌一年内的行动。

凡事速而不达,但自己真多没有什么时间可以耗下去了。

墨守成规,国之将倾。

天下大乱,他才能寻得机会,延续乐嘉荣耀。

他左思右想,最终决意结盟。

可西戎山高水长,若是派自己的人去,成与不成都有问题。

成了到还好说,若是不成,恐遭东启、北凌的记恨。

于是在第十一后,他秘密召会启轻,许他一队人马,珠宝十箱,代表赫和与西戎蔻桑女王求盟。

如此一来,结盟成功,西戎便是赫和未来的助力。若是不成但可推脱到这个邻国罪人之上,也算是给天下一个交代。

而启轻更是欣然接下,这才是他东山再起谋划之重。

有东启兵力布防的筹码不一定能打动西戎,但加上赫和国境敞开,暗度陈仓之下,求盟必然能够万无一失。

这事若成,必定改写历史,影响天下。

所以必须由他亲自去办。

第一百四十四章 身世疑云

顾予初在宫中住了许久,锁星宫来消息,又有认亲的人要来,蓝叶才肯放她回去。

萧令在这宫中翻看了许久医药密档,也是受益颇丰,回怀恩的马车上,他一路上都在说着宫中医药局一些有趣的医药脉案。

顾予初默不作声,这个男人也只有说到与医药有关的事才能如此不吝啬口舌。

“你累不累。”顾予初打断他。

萧令眯着眼睛瞧着她:“有一件事你当感兴趣。”

“什么?”她单手支在马车的窗棂上,拖着下巴不耐烦的问道。

“根据妃嫔药石簿上记载,有一位苏妃,素来体弱,有孕之时胎像极其不稳,全靠金贵药石支撑才得以诞下男儿,可生产当晚便香消玉损。我听说乐嘉还瑜后妃无数,可只有乐嘉彭康一个儿子。”

顾予初顿时来了兴致:“你的意思是说这个苏妃就是乐嘉彭康的亲娘,那不就是你师姐玄来?”

“不尽然。”

“什么意思?我听蓝叶说,她是生下乐嘉彭康之后便自请离宫的,后宫嫔妃凭空消失也不是什么小事,或许只有宣称死了才能掩人耳目。”

“即便为了掩盖其行踪才故意做此记录,那么这脉案又如何解释?玄来有些武功底子,且医术不凡,即便是怀孕也断然不可让自己虚弱成哪个样子。近些年,我见她步履实稳,气定神闲,若生产之后悄然离宫,如此孱弱的体刚生产便舟车劳动,肯定得不到很好的调理,这是要落下病根的。”

顾予初凝眉深思了一会,紧接着问道:“那脉簿里可还记录苏妃前一胎的详实?”

“没有。”萧令回到。

“后宫嫔妃如此众多,蓝叶与乐嘉彭康相差四岁,这脉案数量之多,你没有找到并不代表没有!也许丢失了,或是毁损了都未可知。”顾予初有些着急。

“但我查了嫔妃入宫的记档,这个苏妃进宫四年一直为品阶很低,但怀孕之后被确诊为男胎之后才进封为妃。若按这个时间算,是没有机会先行生下蓝叶的。”

“也许是在入宫之前便生下蓝叶的呢?”

“所有入宫嫔妃都是需要验明正的,怎么会让一个毫无份背景且非完避的女子入宫侍奉君主。”

“或许她在入宫之前便与乐嘉还瑜有,入宫之前便已生下蓝叶,然后才带入宫廷的?”

“可记档上并没有苏妃带女进宫的记录,且她初入宫廷品阶很低,若真得乐嘉还瑜的宠,怎么会四年之后怀有男胎才得以进封。”

“也许苏妃就压根没有带蓝叶进宫。”

“试问天下那一个母亲会抛下孩子不管,尤其是在得到皇族认可之后,乐嘉还瑜也不肯让自己的血脉流落在外。”萧令分析道:“况且,按照苏妃的脉案来看,怀有一胎都是上天垂怜,伤及根本,是断然没有机会怀有二胎。”

“你可有证据?”顾予初还是心怀疑虑。

萧令从怀中掏出几张发黄的脉案及记档:“这是我悄悄从记档中撕下的。”

顾予初赶紧接过来,细细的查看了之后,方才抬头恍神的自言自语:“你的意思是说,若玄来不是苏妃,那乐嘉彭康便不是她的孩子,如此,蓝叶和乐嘉彭康便不是亲生姐弟?”

“关于蓝叶的世,她是怎么跟你说的?”萧令打破她的定神。

“她说玄来厌倦宫廷争斗,但诞下乐嘉彭康之后便离开皇宫,但每年都带她来琼州行宫与乐嘉彭康小聚,直至乐嘉还瑜中毒,她随玄来进宫诊治,在乐嘉还瑜薨逝之前才父女相认。”

“玄来现在在哪?”萧令继续问道。

“说是感念生前分离,自请看守皇陵三年,陪伴乐嘉还瑜左右。”顾予初心里有乱了起来,她气不打一出来,狠狠的推搡了萧令,责难道:“你为什么不早说!”

“我也是翻阅了好些个记档才发现的蛛丝马迹,况且,在宫里你们俩黏在一起,我怎么有机会与你细说。”萧令平静的说道,对她方才的粗鲁倒是习惯的很。

“玄来是你的师姐,她的来历你难道不清楚么?”顾予初方才反应过来,要想弄清楚蓝叶和玄来的关系,必先弄清楚玄来的来历。

“我只知道她是我师傅游医带回三行书院的,她天资质很高,在一众弟子中最是出挑,甚得师傅喜,她出师那年,师傅被尊为师尊,许她可留院从教。”

“那蓝叶是否是玄来的孩子?玄来和乐嘉皇族又有什么关系?不行,我得回去!”顾予初心中无数个疑问,她不敢细想,连忙起,叫车夫调转回城。

“怎么,你不是着急回去认弟弟么?”萧令一点也不意外。

“十有**又是空欢喜一场。”顾予初有些泄气。

“万一是真的呢?”萧令挑眉。

“找了这么久,都没有消息,怎么会突然就出现了。”她靠在软垫上悻悻的说道,“启帧和乐嘉还瑜都说他已经死了,可我并不相信。”

“乐嘉还瑜?”萧令警觉了起来。“他还和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了。”顾予初对她母亲的过往仍旧守口如瓶。“不过,凌子域答应帮我寻找,以他的手段,不可能找了这么久还是杳无音信,寻的那些个相似的少年来不过是为了安抚我罢了。”

她顿了一顿,喉咙似有哽咽:“我弟弟要么就真的不在了,若他还活在世上,只有一个可能,是他自己不想见我。”

“不要胡思乱想,他若是知道你是她的姐姐,又为何不肯见你?”

“也许是怪我这么久才来寻他,留他一人孤苦伶仃,无依无靠。”顾予初想了初了神,她无数次幻想过弟弟现在的样子,这些年经历过什么。

“若这臭小子真是如此混账,他相见一定是要好好调教一番。”萧令并没有安慰她,而是调起侃来。

“你敢动我弟弟,我饶不了你。”顾予初威胁道。

“我等着看。”萧令冷面答之,随后便再也搭理这个护弟心切的女子,直至回到了玉泉宫。

顾予初带着萧令去而复返,蓝叶很是高兴。

但她担心蓝叶无法接受关于世的疑虑,不敢一下子将心里所有的疑问全部抛出来,更害怕打草惊蛇,让谋背后之人起疑。

所以,她对乐嘉彭康回复是中秋将近,路上听闻琼州会有盛大的节庆夜市才折返回来看看闹。

他们一会宫便打着查看旧历中秋团圆饼做法的幌子,直接去了皇宫记档堂查看前朝嫔妃入宫、生活用度等一应记录,可却赫然发现,相关记录早已不见,就连先前医药局的脉案也已经修补妥当,没有任何的纰漏。

这下即便顾予初相信萧令,但却苦于没有证据,无法与蓝叶说个明白。

这幕后之人到底是谁?而乐嘉彭康又是否知?

第一百四十五章 中秋夜市

就蓝叶的世,顾予初旁敲侧击问了很多,但蓝叶就是笃定自己和乐嘉彭康是一母同胞的亲生姐弟,宫中记档已毁,就凭萧令手里那几张残纸,又怎能让她信服,这让顾予初很是为难。

她是相信玄来神医的为人,这么多年,她与蓝叶虽为师徒关系,但胜似母女。

有时候她也异常恍惚,怀疑过她们俩的关系,所以在蓝叶告诉她,她们的确是母女时,她并没有过多的惊讶,可万万没想到,这层关系居然牵扯到乐嘉皇族,却是让她难以置信。

若乐嘉彭康与蓝叶不是姐弟,那玄来为什么要隐瞒真相?玄来与乐嘉皇族到底有着怎么样千丝万缕的关系?

中秋临近,琼州夜市也紧锣密鼓的准备着。

即是打着这样的幌子回来,也定然是要去凑一凑这个闹。

自从顾予初与蓝叶就世之事有过争执之后,她们二人见面便没有怎么讲过话,好在蓝叶并没有和乐嘉彭康提及此事,关于世的疑虑也仅限于她们三人之中。

但她们长久别扭下去,免不得被人看出些什么,正好中秋夜市出游,借此机会好好修复一下,顾予初这样盘算着。

“师叔,那边有打铁花。”夜市灯火辉煌,蓝叶提着葫芦花灯,揪着萧令的胳膊,拽着他往闹的地方走去,故意冷落跟在一旁的好姐妹。

顾予初撇撇嘴,晃了晃手里的月亮花灯,无奈这个小蹄子的任。

萧令回头瞥了眼顾予初,示意她紧紧跟上。

她无奈的摇摇头,只得颠颠的贴着这个骄傲公主的冷股。

横穿闹市的河流两侧的酒楼丝竹绕梁,萦绕在石桥上每个路人的心间。

“哇,好漂亮啊。”蓝叶开心的挥着灯笼,趴在栏杆上,遥望对面石桥上的打铁花表演,沉浸在夜市的美景之中。

“你这闷不作声的,怎么缓和关系。”萧令冷不等的凑在顾予初的耳边说道。

“你能你去啊。”她不服气的瞪着他。

这时,蓝叶回头,看见他们俩交头接耳,便直接插在二人中间。

她瞪着眼睛,侧撞开顾予初,挽着萧令的胳膊,像是撒又像是故意找茬。

“师叔,你说我好看还是右边那个拿扇子的姑娘好看?”蓝叶指着不远处拿着扇子半遮面,一脸羞含脉脉望着萧令蓝衣女子。

萧令斜睨了蓝叶一眼,而后又看向顾予初,一脸不耐烦的样子。

“师叔,你说啊!”蓝叶不依不饶的扯着他的袖子。

“你好看。”他不愿的回道,顾予初在旁头埋头坏笑。

而后,蓝叶挽住萧令的胳膊,故意向那个蓝衣女子示威,最后成功将她气走。

蓝叶冲萧令眨了眨眼,萧令也跟着微微扬起了嘴角。

“师叔,你说是我好看还是她好看。”蓝叶又指着顾予初,挑衅的问道。

“蠢到冒芽。”顾予初没忍住,小声的嘟囔道,无意间抬头撞入萧令深邃的眼中。

“你说话啊。”顾予初有些不服气,催促他回答。

蓝叶来了兴致,笑着说道:“师叔,你快说啊。我和她谁好看。”

萧令长叹一口气,走向桥边,向她们俩招招手:“都过来。”

顾予初和蓝叶狐疑的对视了一下,很是听话的靠近。

“我问你们,是天上的月亮好看,还是水里的月亮好看?”

“趋利避害。”顾予初抱着胳膊,很是不屑。

“那师叔你心里的月亮呢?”蓝叶不怀好意的凑近问到,她见萧令沉默不语,便识相笑嘻嘻的拽着他挤进熙熙攘攘的人群。

正巧嫦娥奔月的游行队伍穿过街头,就这样将她们三个人冲散了。

顾予初左顾右盼,再也找不到他们俩的人影。

可就在灯火阑珊处,站着一个男子,他材拔,带着白色的面具,上面画着红色的鲤鱼鳞片,静静的立在那里,定定的看着他,而后转离开。

顾予初心头一紧,挤着拥挤的人群,不顾一切的追向他。

青衫飘渺,转向了一条挂满彩灯和灯谜的岔道,顾予初恍然的站在街头,摇摇望向街尾,并没有看到那个男人。

可她还是慢慢的走向街心,就好像有一股力量催促着她一样,说也说不清楚,但就是支撑着她踏出每一步。

可就在快要走到街角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影挡在她的面前。

“顾予初!果然是你!”张梦依一如既往的美艳动人,她轻挑的看着眼前的女人,那眼里有满满的不屑和说不尽的恨意。

“贵妃娘娘,好久不见。”顾予初也很不客气。

“我与你之间谈不上什么见与不见。”

“那即使如此,我便告辞了。”顾予初着急寻找带面具的男子,自然是不愿意与她耗在这里。

张梦怡伸手拦住了她的去路。

“怎么,即便是成了堂下弃妇,还是如此心高气傲。”

“不比贵妃娘娘一个俏寡妇悠闲自在,不用苦守皇陵,却还来逛这千里之外的中秋夜市。”顾予初不甘示弱。

“你!”张梦依气的眼珠子都快蹦了出来,而后她很快的调整了绪,慢悠悠的开口道:“启帧送我来自然有他的道理。”

顾予初忍住了好奇,并没有接话。

“你不好奇,为何启帧要送我来这里?”

“与我何干?”顾予初直接迎上了她挑衅的眼睛,“不过,我想贵妃娘娘恐怕是心不甘不愿吧。”

“哼!”张梦依不以为意,“这后宫莺莺燕燕一片新颜,自然没有我这个前朝旧人的位置。不过,你那个妹妹的手段还是高明的,一直荣宠不衰,前些子还生下了长公主,启帧可是欢喜的很,长此以往,封后便是指可待。”

不得不说,杀人不如诛心,打蛇直打七寸,张梦依拿捏的十分到位。

她知道顾予初看似清高寡淡,就算跟她说后宫佳人如云也难刺激她分毫。

不过,她却看的清楚,这个女人心里最在乎的不过就是她的那个妹妹,但可笑的是,这个妹妹过的愈好,她心里就愈加的难受。

顾予初睫羽一闪,心血凝滞了一秒,张梦依见说戳了她的痛处,很是得意:“那郎妾意的模样,你若是瞧见,呵,不对,你再也回不去了。”

顾予初眼神冷漠,一时间忘记了要怎么回应。

可就在这时,蓝叶不知道冲那里冒了出来,挽住了她的胳膊。

“你怎知她回不了东启?”

“你又是谁?”张梦依不屑的问道。

“我乃是冉绮公主的贴侍女。”

“公主?!”张梦依虽一脸的难以置信,但还是从心里鄙夷。“你还真有些本事。”

“呵呵,本事可还不止这些。今她是公主,明可就是东启的皇后了,你又算什么东西。”

蓝叶一门心思要给自己的挚友撑场面,这种敌见面分外眼红的场景,她怎么肯眼睁睁的看着顾予初落了下乘。

“你这个jiàn)人,恐又使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张梦依指着她大骂道。

“是你们的新帝死气白赖的,点名道姓非要娶我们的公主不可。不信,你回去问问他不就得了。”蓝叶继续说道。

“你一个前朝余孽,罪臣之后,怎么有脸还缠着他不放!”张梦依气急败坏的竟然顾不得什么仪态了。

“我尉迟一族冤屈已昭告天下,不劳贵妃娘娘cāo)心。”顾予初开口回击,“再说,这个皇后位置我并不稀罕,但既然你如此在意,那我坐一坐到也无妨。”

听到此处,躲在街角带着面具的男子在黑暗中默默离去,而站在蓝叶后的萧令面色一沉,这番话像是一小小的石子悄无声息的掷入他的心湖,湖面波澜不惊,而湖底却是不可言喻的翻江倒海。

“公主,咱们这边走。”蓝叶装做乖巧的仕女,拉扯着顾予初,趾高气扬的离开。

张梦依站在原地,花灯摇曳,她眼底的仇与怨纠缠在一起,手中的绢子撕扯不成样子。

“启帧,我不怕死,既然你不杀我,就别怪我无,这个jiàn)人,我必不会让她好过!”

第一百四十六章 尉迟景横

蓝叶的半路杀出,气的那个张梦依脸上青一块白一块,两姐妹终于又重归于好。

“这个女人什么来路?”蓝叶问道。

“她可是东启明帝最宠的梦依贵妃。”顾予初一边说,一边三步并做二步快速拐到街角,目光所及皆没有那个男子的影,心里很是失落。

“不过是前朝的旧人,居然这般轻狂,你竟然由她如此欺辱?!”

“我怎么被欺负了?”顾予初摊摊手,“再说了,你不已经帮我狠狠回击了。”

“还是不解气,这种女人就该喂了哑药,丢到荒郊野岭去。”蓝叶比划着,眼睛满满的厌恶,嘴里一点也不留面:“她一个老太妃,不好好在宫里待着,千里迢迢跑琼州来干什么?”

“她说是启帧送她来的。”顾予初小声的说道。

蓝叶见她有些低落,赶忙安慰道:“你听她胡说呢,莫不是被发配皇陵她自己逃出来的。”

顾予初笑着点点头,但是关于张梦依此行的目的,她并不如此认为。

若没有启帧的命令,这个先帝宠妃根本出不了皇宫,又何况是东启,如今她被直接送到怀恩拂云的温柔乡中,定然目的不会如此简单。

但话又说回来,她毕竟为启帧牺牲了太多,他又怎么会如此不近人送她来这样乌烟瘴气的地方?

“咦,师叔呢?”蓝叶左顾右盼,可人群熙攘,确没有萧令的影子。

不远处有两个女子摇手呼唤着“流光”!而萧令则一脸冷漠的站在她们旁边。

“你们怎么来啦!”见到言风和御白,顾予初很是开心。

“琼州一年一度的中秋夜市自然是要来的。”御白回道。

“生意不用做了么?”

“中秋团圆之夜,怎么好意思打扰别人一家团聚,我们也是良心商人,每逢中秋、除夕团圆佳节,本店概不营业。”言风很是得意。

顾予初竖起了大拇指,“哈哈,那隽娘人呢?”

“哼,她呀。”言风抱着胳膊,“勾搭破山居的孟古去了。”

“孟古?”蓝叶诧异的问道。

“哦哦,对了,忘记给你们介绍,这个是我之前跟你们提到的蓝叶姑娘。”顾予初连忙介绍,被忽略了这么久,蓝叶嘴巴已然翘了起来。

“就是那个长的好看、医术一流的同窗好友。”言风很会说话,顾予初满意朝她眨了眨眼睛。

“姑娘谬赞了。”蓝叶一听,顿时喜笑颜开:“小初,还不快点给我介绍一下。”

“是是是,这两位是怀恩承露街大名鼎鼎锁星宫的两位老板,侠肝义胆的言风!神机妙算的御白!”

“客客了。”御白见言风浑是劲儿,翻了个白眼。

“师叔,你们也认识么?”蓝叶问向一旁的萧令。

萧令点点头。

“师叔!他是你师叔?”言风瞠目结舌,喃喃自语:“乖乖,这便宜可占的大了。”

“是的呀,师尊偏心眼拦也拦不住。”蓝叶耸耸肩。

“那孟古呢?”御白问道。

“他呀是三行书院最大的药材供货商。”

“你们药材不都自己挖么?三行书院还需要与人做买卖?”言风指了指在旁默不作声的萧令。

“那你就有所不知了,药材也分好多种,有些并不好得,例如雪莲、刺五加、龙骨、秋石等,哎呀,既然这么有缘,我们一起去吃点糖水吧,边吃边说。”蓝叶提议。

言风与她一拍即合:“如此甚好,琼州的芳肴斋的冰粉可是出了名的好吃。走着。”

蓝叶与言风一见如故,勾肩搭背的走在前面,顾予初和御白相视一笑,跟在后面。

这反而显得萧令很是多余。

“咳,我随意逛逛,你们去吧。”

“去会哪个红粉佳人?”顾予初回头眨着眼睛调侃道。

“不用你管。”说罢,萧令便头也不回的走进人群。

“这,莫不是脑子被挤坏了吧。”顾予初尴尬的看向御白,御白笑而不语。

萧令独自走到了那条灯谜街尾,右转进入了一个酒肆。

二楼的雅间之内早已经坐着一名青衣少年,桌案之上冰着两壶好酒还放着一张白色的鱼鳞面具。

萧令没有打招呼,径直的盘腿坐在对面。

“终于肯来了。”

但青衫少年仍旧沉默。

“明明见到她了,为什么要躲?”萧令抿了一口酒。

对面的少年握紧了拳头,“她心里只有那个人,那里还记得有我这个弟弟。”

“束渊,这你就错怪她了。她心里一直惦记着你。”

“我看她心里一直惦记回去做她的皇后!”束渊不为所动,狠狠敲了敲桌子。

萧令心头一紧,也是沉默了一会。

“那你还来寻他做什么?我不过修书一封给你,你便急吼吼的跑来见她。”

“见了才知道,她已经不是从前那个疼我的姐姐了。”束渊很是委屈。

“胡说。已经有很多人跟她说你早已经死了,包括乐嘉彭康还有那个启帧,可她始终不肯相信。”

“不相信又怎么样,还不是要抛下我回东启。”

“她寻你那么久,连凌之域都去求了,你偏偏有意隔绝与她的消息,害得我和他还要给你瞒着,你到底要闹多久?”萧令有些不耐烦。

“我没闹,我和启帧她必须要选一个。”束渊抱着双臂,很是坚决。

“别耍小孩子脾气。你是她弟弟,又不是她夫君。”萧令无奈的叹叹气。

“启帧是我尉迟家的仇人,她倒好,跑去给仇人当皇后,反正有我没他,有他没我。”

“你尉迟家的仇人可不止他一个,仔细算算,乐嘉还瑜也是你的仇家,甚至还有北凌皇族。”

束渊顿时噤若寒蝉。

“好了,莫要任,她还是你的姐姐不是,早与她相认,我也好不用再骗她了。”萧令似有安慰他的意思。

“我知道。。”他言又止。

“因果业报,恩怨仇,那里能够捋得清楚。你姐姐想的明白,我想你也是一样。”萧令给他斟了一杯酒,喃喃的轻声说道:“且让她自己选吧。”

“嗯。”

“束将军体可好些了?”

“爷爷旧伤复发,义父衣不解带的照顾,如今好多了。”束渊答道。

“凌子域呢?”

“太子整窝在胜羽将军府,追着单明曦不放。”

“胡闹。”萧令重重放下酒杯,然后起离席。

“不惑大哥!”束渊叫住了他。

萧令侧而视。

“他问,你什么时候回去?”

而萧令并没有回应,便直接出了厢房。

第一百四十七章 无关风月

街心的人头攒动,花灯璀璨。

四个姑娘坐在芳佳斋二楼露天的雅座上,聊的是不亦悦乎,席间顾予初还特意问到张梦依的来历。

“那个女人我特意打听了。”言风说道。“听说可是东启明帝的宠妃,也不知犯了什么错事,秘密被遣到怀恩。”

“什么事?”蓝叶一脸的好奇,连忙放下了手里的半块月饼。

“具体就不知道了。”

“那你还说特意打听了。”她不屑的撇嘴。

“就这个也是好不容易打听出来的好么,没多少人知道。”言风见被瞧扁,很不服气。“我跟你说,即便落了难了,她也不是个省油灯。”

“怎么说?”蓝叶又来兴致。

“她虽人在拂云,可却是没有卖契文压在老鸨手里,进的金银珠宝全归她一人享有,不用分给店里分毫。”

“这有什么,说到底还不是沦为买笑伶人。即得了万金却也风尘难去了。”御白说道。

“就是,因果轮回,恶有恶报。你可千万别同她,方才她还在街上欺辱我们初初呢。”蓝叶气氛的说道。

“什么况,流光竟然被她欺负?!”言风激动的站了起来,“待我去撕了她的嘴!”

“没有的事,别听她瞎说。再说了,真要到那,撕了她的嘴都算便宜她了。”顾予初没好气的瞪了一样蓝叶。

“你干什么今要让着那个女人?”言风不依不饶。

“看来你们的确是故人喱。”御白把弄着手里的铜钱开口。“要不我给你卜一卦,看看与她这仇到底何时能解。”

“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还是不劳您老人家泄露天机了。”顾予初笑着敬了杯甜酒。

“你还会占卜?帮我卜上一卦,看看何时能觅得如意郎君!”蓝叶笑嘻嘻的凑近御白。

“一个女子家家,害不害臊?”顾予初很是嫌弃。

御白笑而不语,抬眼示意言风,只见他从怀中掏出一条帕子铺在桌上,很是重视的样子。而后自己从宽袖子中取出一只金亮的龟壳,再将先前手中把玩的三枚铜钱倒入龟壳之中,递给了蓝叶。

“摇起来,再将三枚铜钱倒出来。”

“白半仙,行头从不离啊。”顾予初调侃道。

“嘘!”蓝叶用胳膊肘撞了下边不够诚心的她,双手捧起龟壳小心的摇了起来。

铜钱在龟壳中叮当作响,蓝叶屏息凝神的停手,小心翼翼的将三枚铜钱依次排在绢帕上。

“再来。”御白又递给她三枚铜钱。

蓝叶照做,一共三次,绢帕上排出了三行共九枚铜钱,有正有反。

“看出些什么了么?能成么?”蓝叶满是期待的开口。

御白盯着她看了半响,而后慢悠悠的开口:“你心中恐怕另有所求吧。”

“那我还能求什么?哈哈哈。”似乎被说中心事的蓝叶有些尴尬,眼神乱飘,撇了一眼在一旁托着腮若有所思的顾予初。

御白也不拆穿她:“镜中看花、水中捞月。若是太过执着,恐伤着自己。”

蓝叶笑容沉了下来,沉默着。

“好了好了,宵快到了,该回去了。”顾予初见气氛有些微妙,便找了个借口,散了这说不清的局面。“你们住哪里?”

“有地方住,你们且走你的。”御白招呼道,慢悠悠的收拾着自己宝贝。

“别呀,街上人还多着呢。你还说你与那个张梦依到底什么恩怨呢。”言风最不喜离别,拉着顾予初的胳膊不肯松手。

“回去与你细说。”顾予初拍了她的肩。

“早些回去,隽娘可念叨你好久了。”御白补充道。

“那下次再一起喝酒啊!”蓝叶这才缓过神来,重新绽开笑颜。

“好好好,过段时间带她一起回去。”顾予初也笑着承诺。

于是,中秋把酒言欢,就这样她们双双告了别,更有些不欢而散的意思。

回去的路上,蓝叶仍是提不起兴致。

“你到底心中求的什么?”顾予初考虑再三,还是问了起来。

“就是求姻缘呗。”嘴硬的蓝叶守着心底的秘密,不肯说实话。

“呵,竟有事瞒着我。”

蓝叶有意拦着顾予初刨根问底,便岔开话题。“还说我呢,你今集市上的话可是当真?”

“什么话?”顾予初狐疑的看着她。

“回东启当皇后啊!”

“随便说说的,这不是为了气气那个女人么。”她讪讪的应付着,关于这个问题,顾予初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真的是这样么?”蓝叶眨着眼睛,“你不知道,你随便一句话,气的萧令恨不得一把火烧了这琼州城。”

“关他什么事呀。”

“小初,你看不出来么,师叔对你有。”

“那是他的事,与我无关。”顾予初遥望着挂在阙楼顶端的月亮。

“那个启帧我虽没见过,但我觉得师叔也很好,而你呢,对我师叔也不是无。”

“胡说什么呢。”顾予初眼神似有躲闪,心中一团乱麻。

“我可没胡说,洪水之后你伤寒卧昏迷三,口里不停的喊着几个人的名字,有启帧、有景恒、有予心,还有。。。。萧令。你还嘴硬什么?!”

“我。。。。”顾予初吃惊的看着蓝叶,一时间语塞,她竟不知道自己对萧令存了些别的心思,这可如何好“

见她如此慌乱和为难,蓝叶便也不再bi)她,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由她自己去选吧,于是便话题一转,“就是没有我的名字,哼!你这狼心狗肺的家伙。”

顾予初默默的松了一口气,可说没走两步,在玉泉宫门口遇到萧令,一想到自己病中唤过他的名字,她便羞愧难当,好在有蓝叶在一旁,倒也没有慌了分寸。

重阳楼阔高朱门一开,已经清冷数月的玉泉宫灯火辉煌,与往严肃的气氛大相径庭,这样他们三人不止步,赞叹不已。

定睛一看,极乐前旷阔的广场之上,支起了一条蜿蜒的走廊,走廊上方横拉着许多绳索,无数个形色各异的花灯悬挂其上,五彩缤纷,甚是美丽。

三人走近,竟然还有宫人假扮关灯的游人领着几位年幼的小公主,往来穿梭,说说笑笑,和乐一片。

乐嘉彭康站在连绵的花灯之下,满眼笑意的向蓝叶招了招手,仿佛曾经那个肆意欢笑、朝气蓬勃的少年又活过来了。

“哇,康康你这是把整个夜市都搬进宫里来了么?”蓝叶一下子忘却了不如意的卦象,开心的极了。

“嗯,阿姐,喜欢么?”乐嘉彭康叫的很是亲密。

“喜欢。好喜欢呀。”蓝叶开心的拉着他在温暖摇曳的烛火中转起了裙角。

“小初,过来。”蓝叶见顾予初没有跟上来,转向她摇了摇胳膊。

顾予初怔怔站在不远出,心中感叹,无论她们是不是亲生姐弟,但这样温款款,实在让她羡慕极了。

可她还没迈出两步,却被边的萧令牵着强行拽着去了别处。

“他们要干什么?”乐嘉彭康侧着脑袋问道,眉头微微一闪。

“别管。”蓝叶神秘的笑着,拉着她的好弟弟闯入了宫之中难得的灯火阑珊。

而顾予初这边,被萧令强拖着,月下的他们,穿过了巍峨的阙楼,最终在玉泉宫渊湖的侧廊上停了下来。

“干什么你?失心疯了么?”顾予初心中慌乱不已,甩开他的胁制,揉一揉被捏疼的手腕。

可萧令并没有说话,她鼓着腮帮着,一脸的气氛埋怨道:“拉我过来,又什么都不说,你到底要干嘛?极乐花灯多好看呀。”

男子还是沉默。

“再不说话我可就走了,良辰美景,竟然与你耗在这黑漆漆的地方,正是浪费。”顾予初甩了甩袖子,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萧令伸出双手,扣住她的肩膀,将她推上墙角。

“唉,疼啊。你怎么回事,往见你对别的姑娘温柔的。”黑暗中的顾予初故意调侃着,好掩饰自己的不知所措。

“告诉我,你真的决定了么?”萧令颓然的开口,声音里带着些许沙哑。

“什么?”顾予初一时没反应过来,睁大眼睛傻傻的对上了暖黄宫灯下他仍旧清澈的眼睛。

他微微侧头:“夜市上,你与那个女人说的。”

“那个啊。”顾予初一时心头发紧,今所说,大半是气话,若论到是否真的决意回东启,回到启帧的边,她自己也没有下定决心。她知道萧令大抵是误会了什么,可也在犹豫到底要不要与他解释。

“你还是要回到他的边,是么?”萧令一字一句的问道,很真切的盯着面前的女人,那眉间的迟疑和没落,是她从未见过的。

“你?”

“对!那我呢?”

“我。。。”顾予初想要开口解释,可脑中闪过她竟然在病中唤过萧令的名字,这让她心中无限惶恐。她对他不过就是兄弟谊,何时就不知不觉的生了别的心思,逾越了她亲手画下的雷池,她绝不许这样的事发生。

“你什么?”萧令眉间闪动一丝惊喜,眼睛的期待堪比当头明亮的月光。

“我对你绝无男女之。”顾予初低着头咬着牙,直截了当的说出了这句伤人的话。

过了很久,她见萧令没有反应,才敢抬头望向他。

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是她难以描述的波澜,有失落至极的如梦初醒,也有温柔山川的冰封冬临。

一时间,她竟然有一丝丝的后悔。

可他仍旧慢慢凑近顾予初,似乎想要亲吻她,像是绝望之前最后的勇气。

也许这个女人是在口是心非呢?可顾予初躲闪的诚实却是插入他口的最后一把匕首。

萧令微微笑了,眉间再也瞧不见半分被拒绝的狼狈,他往后稍稍退了半步,松开了双手。

“如此,便祝你一生喜乐。”

看着萧令月光下斑驳的背影,顾予初的心一瞬间仿佛被抓紧,说不清楚是什么样子的感觉。

可无论怎样,她都再也不能犹豫,不能一厢愿、自欺欺人强留这个与她无关风月的朋友。

这个男人很好,可她并不值得他如此珍视。

如此,也祝他今后都能万事顺遂、得偿所愿。

第一百四十八章 珠胎暗结

启轻启程西进之前,命人装作强盗从拂云中掳走了张梦依,整个承露街为之震动。

有人说她命苦,良人沦落风尘,半点由不得自己。

也有人说她有福,这世上总还有个非她不可的男人。

更有人说她业报已至,怪不的旁人。

后来,坊间传闻,说掳人的,可是北凌与赫和交界处凤凰山最大的土匪头子,武功了得。前些子一直光顾拂云,砸了好些银子,只为博佳人一笑。

只不过那张梦依子孤高,嫌弃土匪粗俗不堪,从未给过好脸色,惹怒了客人。于是土匪头子便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她抢了回去。

光天化,强抢民女,本是大事。

但张梦依不是本地人士,又没有卖契文压在老鸨手里,报官也是无人受理,更何况那土匪头子势力颇大,又是两国交界荒毛不管之地,更是无从查起,所以,这件事便就这样不了了之。

“宁王?你不是已经!”张梦依被扯开蒙眼的黑绸,见到启轻的那一刻,惊得双腿发软,险些摔倒。

“如今你我都已经不在是从前的东启贵人了。以后大可不必如此称呼。”启轻上前稍稍搀扶了下她。

“多谢,那启。。”张梦依还是不知该如何称呼,有些犹豫。

“我现在是赫和国主的坐上客宾魏涓齐。”

“魏大人。”张梦依叫的很是客气,以前,她们一个是东启的宁王,一个是明帝的宠妃,份隔着辈分,也总是启轻对她恭敬有嘉,如此称呼也还是有些不习惯。

启轻点头应许。

“你是如何来的这赫和?”他开门见山的问道。

“明帝薨逝,我因没有子嗣而被发配皇陵守陵,押送路上好不容易卖通了看守,才逃了出来。”

“我东启可从没有活祭的规矩。”

“新帝登基便是有了!”张梦依有些故意,她虽然知道宁王与启帧素来面和心不合,启帧昭告他已死,如今他又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想来定是有所图谋。

“哼。新帝!”启轻锁着眉头,很是不屑。“我怎么听说,你是被他夺了封号,谴到那烟花之地的?”

张梦依被拆穿这不光彩的过往,面有色,指甲不停的掐拽着袖口。

“你不是素来为秦王所用,怎么他如今得了势,却如此忘恩负义,让你去父王陪葬,送你下这人间的炼狱。”启轻说得越发不客气。“莫不是你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儿?”

张梦依被撩动心中最大的郁结,她下定决心迎面回应道:“是他bi)我明帝下毒。”

“什么!”启轻掷碎了手掌之下的建盏。“他怎么敢如此毒!”

他闭了闭眼睛,慢慢平静下来,接着问道:“如此,他为何不直接杀了你,反而留你一条命。”

张梦依心虚的不行,她的确也是说了谎,明帝中毒而亡是她所为,但绝不是启帧bi)迫。

她对启帧是恨的,恨他毁了她的一生。

她对明帝也是恨的,恨他对常欣怡痴心不改。

可她更恨的是,他们父子二人将她耍的团团转!她本就是个骄傲的人,沦为替代品已经让她忿忿难平,可而后两个孩子接连不保,实则让她心痛万分。

她要报复,但对启帧的汹涌难灭的意,又让她实在不忍心对启帧下手。于是,便动了对明帝的杀念,这样也许更能让他痛苦一生,愧疚一世。

“那魏大人如何来了这琼州?”面对启帧的质疑,张梦依顿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便只得岔开话题。

“我被秘密派赫和处理要事,临走前父王答应我赫和一事办完,便立我为嗣,谁料那启帧在我不在东启之时,先发制人、谋朝篡位,然后又对外宣称我已负罪自尽,为的就是让我再无机会返回东启。”

“魏大人又如何证明明帝对你的许诺。”张梦依拿住机会,反将一军。

启轻避而不答,但也并没有生气的意思。“这个地方,你且安心住下。”

“谢谢,那魏大人今后有何打算?”张梦依心中还是有所动容。

“你不用cāo)心。”

“看来魏大人还是对我放不下心?那你如此大费周张的截我至此,难道就是为了好好安顿一个没有多少分的故人?”

启轻没有多做辩解,转离去。

他之所以没有直接表明意图,是还放不下自己从前贤王的名声。他明明就对张梦依有所图谋,但却故意拿捏着不说,表面以君子之道待着,实则期待别人对他感激涕零之后,甘愿为他所用。

“无论你要做什么,都必须算上我一份。”张梦依急的站了起来,“真相如何,并不重要,不是么?重要的是,我可以站来告诉天下人,他是如何道貌岸然、险毒辣、弑父夺位!”

启轻诡笑蔓延嘴角,而后面色如常的,回头认真的审视着这个女人,他算准的就是她的骄傲和不甘心。

“当年我的确是心甘愿为他卖命,我本不求回报,可他如此羞辱与我,我绝咽不下这口气!我要让他匍匐在我面前忏悔!我要让他尝一尝失去一切的滋味!”张梦依强忍着眼中泪水最终汹涌而出,狠狠的说道。

她留着这条命,不过就是为了与启帧讨个公道。

其实,说到底是她自欺欺人罢了。

她杀明帝除了要报仇之外,还存着另外一个她不肯承认的心思。

启帧虽总领军政大事,但总又有个皇位压着,她以为自己帮他除掉这最后一个变数,他总能感念到自己对他的真心,或是一刀给她一个了断,如此便可以让他永远记住自己了。

可最后,他哪一件都没有做,而是悄无声息的放逐自己到那个泞烂污绝的烟花之地,名其曰自由之,却不过让自己自生自灭。

为此,她受尽白眼,任人玩弄、揉宁、凌辱、践踏,万劫不复。

她连最后的尊严都被剥夺的干干净净。

她是真的恨啊。

恨自己对他有!恨自己痴心妄想!恨这个世道对女人的残忍与不公!

所以,她要复仇,即便是死,也决心要拿回自己该有的一切。

第一百四十九章 演技精湛

萧令走后多,顾予初到是真的有些不适应了。

虽说他话也极少,只是偶尔几句嘲讽自己的点睛之语,忽略不计话似乎根本感觉不到他的存在。但是不得不承认,有他在的时候,她心里是无限安定和舒心的。

“怎么,把人家赶走,现在又想的不行了?”蓝叶见她懒洋洋的靠在回廊的凉处,提着瓜果篮从中踱出。

“胡说什么呢。”顾予初伸了伸懒腰。

“那你为何如此心不在焉?”蓝叶一股坐在顾予初的对面,塞了一个杏儿进了嘴里:“哎,话说,这公主的子太清闲了,整里除了梳妆吃喝游戏,就没别的事可做了。”

“现在才发现?要不,你和我一起回承露街吧。那里可是闹非凡,女子争芳斗艳,男人信口开河,每里都有看不完的好戏。”

“乖乖,在你眼里,男人恐怕没一个好东西了吧。”蓝叶知道,这个女人就是不放心她在宫里,想法设法的要带自己走,于是故意不接出宫这茬。

“也不是全那样,偶尔个别几个也是不错,就好比你认识的那个孟古,还有。。”顾予初脑子突然冒出了千芳踏破萧令门槛的盛景,一时语塞,她自己也搞不清楚再从萧令走后,为什么怎么总是不经意的能想起他来。

“还有谁呀?”蓝叶一脸的谄媚,故意调侃她道。

顾予初翻了个白眼,语气很臭:“没谁。”

不过,无论拿没拿到证据,无论蓝叶是不是乐嘉彭康的亲姐姐,只要她一在这宫里,她便一放心不下。

但蓝叶执拗的很,若不是她心甘愿,很难把她怎样,要不然直接打晕了带回去?那乐嘉彭康或是背后之人发现了,更生无端枝节,他们在暗,她们在暗,恐不好招架。

她无奈的摇摇头,算了,还是想的办法吧。

“这宫里的子委实无趣,要不承露街、玉泉宫来回跑跑,或是直接跟我回三行书院。”

“不行,我得留在琼州陪着康康。不过。。”蓝叶立马回绝,但看着顾予初有些不开心,便转着乌溜溜的眼睛,心里来了主意。“若是无聊,我到是有个好主意。”

“别卖官子,快说。”顾予初还在气头上。

“康康不是新设了一个女子军么?我们可以去那里玩玩。”

“去当兵?你那子骨受得住么?”顾予初摆摆手,很是瞧不起她。

“当然不是!”蓝叶推搡了她一把,“女子较弱,整里cāo)练,难免会受伤,若是月事来了,更是狼狈,那些个男大夫多有不便,这时候正是才貌双全的本公主出场的时候了。”蓝叶站在回廊的栏杆之上,仿佛救世英雄一般,自带光芒。

“你是说你要去做医官?那我呢?”见她如此得意的模样,顾予初都懒得多瞧她一眼。

“你武艺精湛,自然去做教头。”

“倒是个不错的主意,只不过,你那万金之躯的弟弟能答应么?”顾予初心中很是赞同,前入军营,一来可以活动活动筋骨,二来也不用都拘在这皇宫里受乐嘉彭康的胁制。

“康康那边你不用烦心,他最听我的话啦。”说风就是雨的蓝叶跳下台阶,便兴冲冲的向乐嘉彭康的书房奔去。

然而,这件事顺利的超出顾予初的想象,她以为乐嘉彭康不可能轻易放她们在宫外游dàng),谁料,当天他便亲赐金令,准许她们三天之后,去女子军军营报道。

难道他不知道真相?难道他不是幕后cāo)纵之人?亦或是他演技精湛,竟让她寻不得半点漏洞。

也在她们二人确定去女子军供职的同时,张梦依也在启轻的安排下走出了她复仇的第一步。

现在放眼赫和,除了国主之外,最有权势便是大司马欧阳群芳!启轻西进求盟,需要有人留在赫和为他监望着朝堂的变数,再率兵马攻城之时,赢得赫和势力的支持。

所以他们的目标便是如此。

乐嘉彭康尚未及冠,虽已亲政,但朝堂错综复杂,处理政事起来无从下手、力不从心,还尚需历练,所以重要的军政大事都由欧阳群芳代劳。

欧阳一族本就几朝老臣,且欧阳群芳与乐嘉还瑜一同长大,谊深厚。且他为人正直、处事公,如今又半世呕心辅政,在朝中威望颇高,有他在一,便可镇得住风雨飘摇的赫和古国。

但人无完人,这欧阳群芳虽然才干超群、大义凛然,但他的心中却有一个不为认知的憾事,终其半生也无法忘怀。

他年少也曾在三行书院求学,对院首二孙女一见倾心,可奈何子木讷,固守礼数,不懂表达。二小姐年少时曾对他有心,可却硬生生被他拒绝,本来好好的一段美好的感还没萌芽便被他自己给折了。

再之后常欣怡远嫁东启,再后来跳井自缢而亡,他无时无刻不再为自己的懦弱而悔恨。

若当时他能亲手接下她送那块帕子,也许如今的她会在连绵十里的桃园中无忧的晒着香粉,品这茗茶。

所以,十五年后,他在街上第一次遇见落寞逃难、衣衫褴褛的张梦依时,多年积蓄已久的愧疚灌顶而下,浇的他泪眼婆娑、方寸打乱。

于是,他顾不得天下如何看他,亲自将这个女人接回了自己的府邸。

而在张梦依修养的二天里,他每一都想去看她一看,但又实在不敢,除了处理政事之外,一刻都不曾合眼。

直至第三天,梳洗打扮一新的张梦依再次闯入的他的视线之时,他忍不住哭了出来。

她穿着桃红色的衣衫,斜插着蝴蝶金铃步摇,嘴角含着温暖的笑意,仿佛当年三行书院紫杉树下的常欣依又活了过来。

他留着眼泪,全然不顾旁里威严大夫形象,一步一步走进张梦依时,早已眉毛眼睛胡子哭成一片。

“你叫什么名字?”他幽幽的问道。

“奴家没有名字。”张梦依低着头顺从的答道。

“那我以后唤你欣儿,可好?”

“欣儿谢谢大人。”张梦依抬头微笑,她第一次欣喜自己这般与常欣怡相似的容貌,反正已经没有心了,那便活在仇恨里吧,只要能达到目的,自己是谁真的一点也不重要。

话说,这位欧阳夫人不知是太识大体,还是经历沧桑,云高海阔,对自己丈夫亲自带回来的女人竟然不闻不问。

但她并不是如表面的那样坦然,在看见自己丈夫深款款的看着那个女人之时,心中无比疼痛,但她仍旧笑着,在月华如练的庭院里,喃喃道着:他的心中的那个深不见底的窟窿终于生出了藤蔓。

第一百五十章 红钗女军

三天之后,顾予初与蓝叶去女子军报道,过程非常之顺利,也是,毕竟持的是皇家金令。

女子军是赫和刚刚组建的新军,上下等级观念还未完全建立和巩固,自然不会有人因为她们半路的杀出,而愤然不平。

训练她们的将领是赫和有名的手将军侯段平,他虽白面书生一般确是天生冷峻,不苟言笑。演武场上,从早到晚指导cāo)练,无论女兵表现好坏,都不肯吝啬半点笑容。

“康康怎么找了这么一个冰疙瘩来训练女军,你看他黑煞一般的脸,白瞎了那么白皙的脸蛋,定是要吓坏那些女孩子的。”蓝叶站在高台一侧,望着cāo)练场上辛苦训练的女军,与顾予初咬起了耳朵。

“若不严肃一点,怎么能镇得住她们。不过,这些个能够自告奋勇报名参军的女子各个都不简单,如此轻易就被吓了去,后还怎么上战场!”顾予初回道。

“这后难道还真指望她们提刀举剑上那空无来的浮屠炼狱么?”

“不然呢?难道是为了摆摆样子?”顾予初诧异的看着蓝叶,以前的她总是坚定的认为女人不该屈从于世,怎么如今换做上阵杀敌,却扭捏退缩起来。

“无论是战场还是其他,都当不分男女。可男女体力天生有差,我想知道,到底该如何训练她们,才能在战场之上既能自保,又能杀敌!”蓝叶问到关键。

“女子与男子相比,力量天生薄弱,这一点无法改变,但并不代表以抗阳,毫无胜算。”

“以柔克刚,这个我当然知道,就像顾女侠一样呗。”蓝叶恭维的笑道,顾予初也得意的扬起嘴角。“但你无法确保整个女军都能如你一般,况且战场两军混战,即便女子耐力超群,也挡不过千军万马啊!”

“这就是请侯将军来cāo)练她们的原因了。”

“从何说起?”蓝叶很是好奇。

“还自诩自己是公主,连自己家的将领都不甚了解?!”顾予初哼哧了一声,“侯将军精壮有力,走起路来却轻如燕,而且指尖老茧厚于虎口,这说明什么?”

“你怎么和师叔呆的时间长了,连说话都这么像他,烦人!”蓝叶气得狠狠的用手肘捅了一下她。

顾予初自觉得也的确是像那么回事,便不再卖那个关子:“说明他擅长箭、轻功及角力!”

“哦,明白了!”蓝叶一点就通:“箭用于远处杀敌,轻功及角力用于近自保。”

“对,但是不全对。”顾予初本想再卖卖关子,但看到蓝叶已然鼓起来的腮帮子,活像一只冒泡的锦鲤,便笑嘻嘻的继续分析道:“体力可以训练,巧劲却不容易,所以才需要我啊,我可是比侯将军更要了解女子,将强力与巧劲合二为一,以一挡十不是难事儿。”

“我家初初,简直太威武了。”蓝叶扑了上来,公然搂搂抱抱了起来。

“军事重地,注意影响!”顾予初想要扯开蓝叶盘上她脖子的胳膊,小声的呵斥道,但蓝叶仍旧不管不顾,根本不在意是何场合。

侯段平侧目而视,满眼的嫌弃,心里暗自责骂这两个无知的女流之辈。

他命鼓使敲响军鼓,一声号令之下,女子军迅速集结,很有铁军之范。

“今,给大家介绍一下国主特意调派而来的医官及教头。”侯段平开口。

“冉蓥公主,精通医药,往后就是你们的医官。”

蓝叶开心的向大家招了招手。

台下有人窃窃私语,怎么是个公主。

“冉绮公主,精通武艺,往后就是你们的教头。”

这下,台下更是炸开了,怎么又是个公主。

“肃静!”侯段平呵斥之后,台下顿时鸦雀无声。

顾予初暗自称赞侯段平治军有方,尤其还是一群有理说不清的女子。

“请公主训话。”侯将军心里虽不满,表面上还是恭敬。

顾予初推了推蓝叶,这种立威的场合真的不适合她。

蓝叶也不扭捏,上前一步,又是与大家招了招手,很是亲和。

“女军将士,我是冉蓥公主,但在这里,我是你们的医官。我知道,你们大家心里肯定嘀咕,一个公主跑来这里凑什么闹,但我首先是赫和的女子,而后才是公主。我欣赏大家参军报国的勇气,但刀剑无眼,你们是否做好了准备?”

“为国而战,虽死不悔!”台下女子齐声呼喊。

“很好,国主知道你们的忠心和无畏,所以在我们要求前往军营与你们一起cāo)练的时候,他没有犹豫分毫。因为他知道,在国家之下,所有人都一样,保家卫国是我们共同的责任,不分男女,不论尊卑!”蓝叶慷慨陈词之后,台下为止震动,她们的国主竟然如此重视她们,这让女军们血沸腾,报效之心愈甚。

“国主万年!赫和万年!”

蓝叶悄悄回头看了眼顾予初,似乎在求表扬,顾予初也毫不吝啬的向她竖起了大拇指。

今蓝叶的表现的确是让她刮目相看,但这让顾予初心中更加忧虑。就现在开来,蓝叶是认准了自己就是赫和公主,行事说话全然以赫和民心凝聚、江山稳固为上,倘若让她发现自己的世另有玄机的话,不知道她会不会难以接受。

“冉绮公主请。”侯段平虽不懂女人心思,但还是想着一碗水端平,省的又闹出什么勾心斗角的事儿来。

顾予初迫不得已,也开口说了两句:“该说的,冉蓥公主已经说了。从此以后,大家同进退、共生死!”

“同进退!共生死!”台下又呼喊起来。

“我希望大家从现在可以忘记我们是谁,在军中,所有人都是战士,当不必拒礼,大家各自之间可直呼姓名!”

“我想问,公主会与我们一同参加cāo)练么?”军中有人提问。

“当然,但是蓝。。冉蓥为医者,为大家调理诊治为主,当不必一同cāo)练,但是我,会同你们一道,不知道,侯将军这样可否?”顾予初还是将主动权交给了侯段平,毕竟他才是这女子军的主帅。

与此同时,蓝叶冲她抛了个媚眼,如此仗义,不愧是自己的好姐妹。

“甚好!”侯将军点头同意,但是却没将对这番话放在心上。她们俩毕竟是千金之躯,平贵,这样清苦的军营,倒是等着看她们能够撑上几。

“我觉得咱们女子军应当有个响当当的名号。”蓝叶提议道。

“侯将军觉得呢?”顾予初还是很知趣的将球又踢给了侯段平,以争取一点好印象。

“但凭公主做主。”这侯段平也不是个头脑简单的粗莽大汉,自然知道这只是表面上的客。

“女子美,更家国,那就叫红军吧!”蓝叶当即做了决断!

“好,就叫红军!”顾予初附和,侯段平也点头应。

女军们军心大振,为有了属于自己的军号而欢欣不已,大声呼喊着,“红军!”

为此,蓝叶与顾予初相视而笑,灿烂如花。

如此,这只九州大陆上第一支女子军就此诞生,而她们闪亮的名号、传奇的故事,也只是一个开始。

第一百五十一章 一战成名

红军按照各项训练计划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女子军英姿飒爽,气势如虹,很快便初具规模、训练有素。

军营就设置在皇家校练场中,与玉泉宫距离不远。顾予初与蓝叶每天不亮便出宫,宵之前赶回。偶尔cāo)练的时间晚了,便与女军们宿在一起。

刚开始,也有个别武功底子较好的女子不服顾予初的管教,但各个切磋下来,无论骑、拳脚、剑术,她们都输的心服口服,所以便再无人敢挑衅和造次。

人心一聚、威信但立,各项训练科目的效果也更佳具有成效。

比如传统的骑、弓弩、短剑以及新设的金鸡独立靶、转盘投壶、平衡木搏斗、半盲闪跳、短距离折返跑,圆环翻滚等,目的皆在于增强女子的体格,提升体的灵活能力。

每隔一月,女军便可休沐一夜,大家伙聚在一起说着各自家乡传说及自己心中故事。

这些女军,有刚及笄的女孩,有孤苦坚强的寡妇,有流离失所的难民,有风尘及及的伶人、更有高门阔府的庶女,即便从前的她们各有各的心事和愿望,但自从聚到一起,心中期盼便只有家国安宁。

有人说到自己刚说亲的郎,满脸的红。也有人说到颠沛流离、欺辱揉宁的过往,无限感伤。无论故事的悲喜,都没有一人因此嗟叹自己或是轻视他人。

也可以这样说,这里所有敢于投军的女子,都是不为世俗所容的痴儿、不为礼教所不齿的另类,但她们每一个人手里握着的不仅仅有不畏世俗偏见的勇气,最为重要的是,她们心中都有以自己名字独立于世的渴望,以及伴随而生的信念和坚韧。

为继续扩大女军的规模,挑选精英中的精英,招兵势在必行。为此,蓝叶向乐嘉彭康特意求了一批军饷,一半用于训练设施置办、一半用于女军装饰。

当姑娘们拿到派发的锈红色军装、软羊皮腰封以及一枚灵芝红木簪的时候,大家都高兴坏了,迫不及待的穿戴了起来。

“瞅瞅,这钱花的值!”蓝叶很是得意。

“你如此败家,关键是你那个弟弟也傻。”顾予初抱着胳膊说道。

“胡扯什么!”蓝叶狠狠的剜了她一眼,“穿着气势只是其次,实力功夫才是关键,这个我自然知道。但作为这天下第一只女军,总要有点巾帼飒爽的样子。”

“嗯,”顾予初表示赞同,“我与侯将军商量好了,二月之后,红军与戍城军演武比试,摸一摸她们这些天训练的成果!”

“好呀!到时候姑娘们穿戴一新,列队横贯街市,自然是英姿勃勃,到时候招兵的告示都不用发了!”蓝叶幻想着那样的盛景,喜不自抑。

“那也得赢了再说,即便不赢也不能输的太惨。多年来,赫和国凡大战不参,将明哲保奉为国策,所以这戍城的军团才是赫和国所有兵力之中势力最强的一只,那些姑娘们想要赢很难。”顾予初一泼冷水浇的毫不客气。

“你怎么老是灭自己士气,涨他人威风!”蓝叶很不乐意。

顾予初无奈的看着好无心事的蓝叶,笑了开来,转而奉承道:“好好好,是我的错。冉蓥公主的红军定是气势如虹。”

“那是自然。”蓝叶笑眯眯的欣然接受这样的夸赞,接着,她从怀中掏出一枚紫檀木簪子,上面雕刻着两只缠绕忍冬花,“送你的。”

“没白疼你。”顾予初勾着蓝叶的下巴调戏道。

“看你都插着那枚素簪,甚是无趣,当真是送的人不一样才格外金贵。”

“你最金贵。”顾予初一边笑着,一边将忍冬木簪收入怀中。

蓝叶见此,倒也并不计较,只是笑嘻嘻的看着她。

二月之后,红军启程戍城军军营。

蓝叶特意挑在早市最闹的时候招摇横贯街市,往来商旅百姓无不伸着脖子争先恐后的瞻仰者女子军的风范。

想来第一批甘愿招入军营的女军不过百余人,但她们斗志昂扬的气势及坚定整齐的步伐的确让那些曾谩骂嘲笑他们的世俗之辈刮目相看。

街头两侧的百姓们或是欢呼鼓掌,或是喝彩欢呼,当仍免不了有人嗟叹咋舌,但这些都丝毫不能影响她们分毫。

在街上人群的目送之下,红军进入了戍城军营。女军与男军的对抗正式拉开帷幕,此次演武共有角斗、枪械、箭三类共九项比试。

第一类角力,共三个项目伏重剑奔跑、单人角力、投掷铁饼。

这些都不是女子的强项,三项比试,单人角斗、投掷贴饼三个回合,女军皆输,但这是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

其中,伏重剑奔跑,十名女军,只是侥幸赢了一名刚参军不足半月的赢弱少年。

“女子打仗简直天大的笑话,还不快快回家嫁人生子。”

“红军,哈哈,我看应该叫绣花枕头军。”

戍城军将士嘲讽之声不绝于耳,戍城总帅丁一将军也是得意向侯段平捋了捋胡须。

女子军上下虽对如此不堪的成绩连连摇头惋惜不已,但却未改她们奋力一搏的决心。

第二类枪械,共三个项目,各分三个回合,马战、刀盾比武、短刀搏斗。

马战、刀剑比武优势毫无悬念,长剑、阔刀太过沉重,女子提起都尚且费力,又更何况是在马上灵活驱使。

但短刀搏斗的结果却截然相反,短刀轻巧,女子单手握住轻而易举。

同时,前几项的失利更是激发了红军的斗志,她们反应灵敏、动作迅捷、再加上顾予初数月来的悉心教导,表现的非常出彩,一连三个回合,皆大败男兵,狠狠的挫了挫戍城军的锐气。

“好样的!”蓝叶激动的跳了起来。

顾予初眯着眼睛,嘴上的笑意弥漫,“好戏还在后面。”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剩下的第三类比武科目箭,不再较以强力,而更侧重及技巧,这本就是女子军的强项。

箭按难易程度共分为三个项目三个回合:金鸡独立靶、环和骑。

金鸡独立靶顾名思义单腿直立与地,扣弦靶。原本箭要求双腿扎实站立,下盘稳固,自然保持重心,而单腿站立就是要打破这样的稳定,以确保箭羽兵在马背或是其他颠簸的况下都能中目标。

戍城的男兵哪里接受过这样的训练,一连三个回合接连败下阵来,不是脱靶就是与红心相距甚远。

而红军的女兵们则受过了非常严苛的平衡感训练,所出的九枚羽箭皆在靶心圆环周围,其中直中靶心五枚。

这样大的胜利,让男兵们不唏嘘不已。

环是在箭靶红心之前设置九枚圆环,由支架立于地上,但这九枚圆环并无完全重合,它们穿插排列,其中仅够一只羽箭迅速穿过直中红心,若羽箭不能准确无误都穿过任何一个圆环,那箭必脱靶无疑。

这一下,戍城军丁一统领不再轻敌,不得不派出军队里最为厉害的三个手。

但三个回合较量之下,红军九箭七中,以二比一险胜。

这下,便剩下最后一项比试骑。

这也是最为惊心动魄的一项。

比试的骑场也不一普通的骑场,它由大小两个圆圈组成,最外面一圈由十个箭靶围成,里面的小圈由红色粉末围成半径大约为二十丈的圆圈,虽然不大,但足够马尔奔跑起来。

前两个回合,各由男军和女军分别出场,然而结果是一胜一负。

为保最后的胜利,在丁一将军的临时建议下,最后出场的人选,需为一名将领,并且点名道姓的要顾予初迎战。

同时修改规则,由两人逆行同时进行击,十个箭靶,每人十只同样颜色尾羽的羽箭,必须一一对应。

一个靶子中两只同样颜色羽箭为输,若双方全部按照规则完成,则中红心多的为胜,若仍同时,则以击速度快的为胜。

“小初,去杀他个片甲不留!”蓝叶呼喊道。

顾予初话不多说,冲蓝叶自信的一笑之后,便轻松跨马而上。

戍城军羽箭营首领邱野,远远瞧见材单薄的顾予初,颔首根本不讲她放在眼里。

“邱将军,还请多多指教。”顾予初抱拳,很是客气。

但邱野并无回应,气的蓝叶在看台上大骂他是不知礼数的野蛮之人。

铜鼓响起,他们二人策马逆向而奔。

半圈之后,两人同时拔箭出,均直中靶心。

看台上掌声雷动,这的确是一场势均力敌、动人心魄的比赛。

她们用脚蹬及胯控制骏马奔跑,五圈之后,双方又各出六箭。

马蹄奔跑之下,骑场上尘土飞扬,然而能够他们每人击的空靶子也只剩下三个,骏马飞奔,拔箭击的困难越来越大。

台上一众观战的将士皆屏息凝神,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生怕错过好戏。

两圈之后,邱野率先拔箭中靶心,而后二秒之后,顾予初也同样中。

在时间上落了下成,蓝叶在二楼看台上揪着心,紧张的不得了,她抓住栏杆的纤纤玉手青筋清晰可见。

好在第八箭,顾予初抢先出。

于是,胜负就在这最后一箭之上。

两人骑马交面两次,却都迟迟不肯出手。

她们二人可以瞄准的箭靶相隔一个靶位,这就意味着两人可以出手的位置距离非常之近,互相影响的概率非常之大,甚至稍不留神可能会坠落马下。

又过了两圈,邱野似乎找准了位置,瞄准了靶心。

而顾予初距离最好的击位置仍有距离,但她已经不能再等下去了。

不再犹豫,她从马背上一跃而起,单脚勾住缰绳,强力扣满箭弦。

嗖的一声,万千瞩目之下,顾予初红色的羽箭箭头从与邱野的蓝色羽箭的尾巴上贯穿而出。

蓝色羽箭失去重心,原先邱野预调好的速度和力度遭到强力干扰,最终落在靶子的外延。

而顾予初的红色羽箭虽然没有中靶心,却也离靶心很近。

与此同时,两人的马匹狠狠的撞在一起,顾予初与邱野飞而下,稳稳落地。

骑场上尘土飞杨,骏马嘶鸣,两人四目相对之下,邱野的敌意已然没有比赛最初那般,相反,他对这个女军教头充满了敬意。

比试正式结束,监官上前,查看靶面。

前八箭,红箭、蓝箭均一一中靶心。但最后一箭,红箭距离靶心更近。

这一局,顾予初代表的红军得胜。

台上及靶场周围掌声此起彼伏,他人二人在雷动的欢呼声中登上了观战台上,当着总帅丁一、侯段平的面儿,邱野抱拳恭祝,虽然输了还是很有气度。

“邱将军承让了。”顾予初回礼。

“顾教头箭术出神入化,在下佩服。”邱野由衷的称赞道。

“真是没有想到,冉绮公主的武功竟然如此之高。”丁一与侯段平说道,侯将军笑而不语,而邱野竟是满脸的错愕,她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女军教头竟然是当今的冉绮公主!

“谬赞了。”顾予初仿佛明白了什么,想必,这场比试是他们二人合力设计的,来试试自己的实力。

不过也没有什么,勇者之心不分男女,而女子永不会甘心屈与男子之下,不论是什么样的时代。

“小初,你太厉害了。”蓝叶冲了上来,紧紧的抱住了她,两人笑靥如花,红军欢呼不断。

此次演武比试,三类九项比试,戍城军对战红军,五比四,戍城军险胜。

但经此一役,红军名声大噪,从此以后,军中再无人敢嘲笑她们是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而顾予初也一战成名。

第一百五十二章 一枚铜钱

比试结束之后,顾予初寻了个借口,连蓝叶都没有带,独自一人来到了琼州城运通钱庄门口。

今早红军贯穿街市之时,她骑着马跟在队伍之后,看见人群中有一位少年,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皮肤黝黑,圆圆的脸蛋却涨的通红,眼睛里闪着金光,兴奋向女军队伍里挥手,仿佛在和某个相熟的姑娘打着招呼。而女军中也真好有一位姑娘侧头望着他,露出开心的笑容。

这个少年大抵就是小芬与她们提及那位定的少儿郎。可她们的家乡可是赫和最偏远的郡县,连夜车马不停也要赶上二十来才能到达琼州,想来他是一接到小芬的书信便立马启程,披星戴月就为了这寥寥一面。

为此,她心中不震dàng)许久。

也就在那个时候,顾予初仿佛茅塞顿开了,你的人,无论相隔多远,但只要有你的消息,便可以翻山越岭、跋山涉水,不顾一切,只为与你相见。

于是,她决定,与其辗转反侧猜测启帧对她的感,左右踟蹰不知是否该勇敢面对自己的真心,不如赌上一把,去告诉启帧她在哪里,然后安静的等待所有的答案。

如果他能来找她,那么从今往后,她便忘了过去,忘了姓名,无论山高水长、无论皇宫战场,都心甘愿的伴他一生。

倘若,他没有来。。。

那便干净的了断,重拾微笑,自己一个人好好生活。

顾予初在店铺外站了一会儿,深吸了一口气,便直径入了大门。

她将头上的玉簪拔下,拿在手里看了看。

当年初回王府之时,自己在忘珍阁相中这枚素簪,而后启帧便将它连同铺子一同送与她,而这簪子便是忘珍阁的地契和信物,凭此可以到天下任何的运通钱庄提取盈利,可她从未试过。

没想到,打开心中的郁结的钥匙竟然一直握在自己手中,顾予初摇了摇头。

“姑娘,有何吩咐。”伙计迎了上来。

“请问凭此可以支取银两么?”她问道。

伙计见到这枚玉簪,有些疑惑,于是便赶忙叫来了掌柜亲自接待。

老板仔细的盯着这枚玉簪,又细细的盯着拥有这枚玉簪的女人,恭敬的开口问道:“请问姑娘要支取多少银子?”

“一文。”顾予初笑着答道。

“一文?”老板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她再次确信的点点头,一文虽少,但足以让他知道自己在那里。

“好吧,那是东启的纪元通宝,还是赫和的永昌长吉?”老板接着问道。

“赫和的永昌长吉。”顾予初想着“永昌长吉”甚是美好。

“当然可以。我这就着人去取,姑娘稍等。”

很快,一文当年新铸“永昌长吉”交到顾予初的手里。

“这个账簿,请姑娘签下名字。”老板弓着腰递出了一本厚厚的册子。

顾予初翻开账簿,当看到上面记载着三万二千七百八十二两黄金的结余时,眉头微闪,执笔签下了“尉迟予初”四个字。

如此,就像隽娘所说的,停下来,等一等,而后便知前路。

随后,赫和的生活很是平静。

她和蓝叶二人忙于红军的招军和训练,无暇顾及其他。

顾予初也曾写信给言风,劝她也来投军,但很意外,平时衷刀光剑影的言风居然给拒绝了。

想来也是,她一个有国有家之人,但不必与自己一般随波逐流。

半月之后,顾予初凭素支取银钱的消息传到了东启军统领肖远点手上。

可现在的东启,却并不平静。

西南之境,因之前镇西军的分化和削减,导致部分镇西老王的部下怀恨在心,于是趁机连同不满朝廷集居新政的土著居民一道造起反来。

刚从边关递送战事奏报散落一边,启帧立于龙腾月的屏风之前,肖广站在一边,两人正分析着该如何摆平这场乱。

就在这时,肖远经过通传,入了议事的醒心。

启帧一见是他,便暂停议事,许他先行回禀。

“圣上,梦依太妃是如何被送到拂云的,臣已经查清楚了。”

“说。”

“是予心贵妃买通皇陵守卫,将梦依太妃从皇陵中劫了出来,而后拜托韩王,找人假冒盗匪将其卖入琼州,再经过牙行转卖入拂云。予心贵妃特意交代,要张绮云大张旗鼓的将其接入花楼,许她自轻自jiàn)。而后,她被人掳走,再之后被欧阳群芳接进了府邸。”

“谁将她掳走的?又是谁将她送进欧阳群芳的府邸?”

“说是凤凰山的土匪头子,至于背后之人暂时没有查到,臣已经命巽影仔细盯着欧阳府邸。”

“知道了。”启帧面无表的回道。

这个女人,他的确心中有愧。

所以,即便知道她在母妃生辰之,特意穿上母妃的旧衣,以母妃之名劝明帝速来与她相伴,并将下了毒药的梅花汤饼喂进了明帝的口中。

但他还是不能杀她,只遣她用余下的人生去看守皇陵,过些平静的子。

可世事难料,最后,她还是走了当年的老路。

“还有。”肖远呈上一个信封,“这是琼州通运钱庄送来的,说半月之前,王妃凭素簪提取了一文‘永昌长吉’。”

“一文?”启帧惊诧的接过,连忙打开,“尉迟予初”四个字赫然引入眼帘。

他又惊又喜,嘴角浮上了久违的笑意。“肖远,准备一下,即刻启程琼州。”

“圣上!西南叛乱仍未剿平,若您此时不在启都,朝堂恐有动dàng)。”肖广一听,连忙阻止。

“那些个老头子还能翻了天不成!”启帧很是生气,但他迅速平静下来,肖广说的的确很对,现如今这个局势,他必须坐镇东启,哪里都去不得。

可是他的予初在等着他,这样的主动求和,他又怎能假手于人。

“肖远。”

“臣在。”

“传令顾帆,放下手头的一切事务,带上这枚凤羽金簪,即刻启程琼州,务必将皇后安全的接回启都。”

启帧强调了“皇后”二字,而后从书案拿起锦盒中的金簪递到肖远手中,眼中是不容有失的威严。

“臣领命!”肖远恭敬接下,临走之前瞥了一眼肖广。

“肖广,你也下去,西南之事明再议。”

启帧接着谴散了肖广,见他们二人都出了大,才将手中那张书帖又拿起来仔仔细细的看了好几遍,而后在空dàng)的醒心中笑成了傻子。

肖远特意侯在醒心外第二道宫门外。

“哥。”肖远喊了肖广一声。

“那个女人真的是圣上的软肋。”肖广摇着头说道。

“可她与后宫那些并不相同。”

“但愿吧。”肖广还是满脸的忧虑,“当年先帝将我们从死牢中带出来,又命人传授我们武功和军法,而后送你去圣上边,是要你我兄弟二人好好扶持他做一代圣主,可你看他方才险些方寸大乱的样子,明帝若是泉下有知。。”

“哥,你不该说这样的话。”肖远立即打断了他,“圣上的雄才大略,你我都再清楚不过了,他勤政,心中除了家国天下,不过就这么一个小小的心愿,你又何必计较。”

“罢了,但愿这个尉迟予初是个但知进退的良人。”肖广摆了摆手,出了这诺大的皇宫。

第一百五十三章 阴差阳错

东启后宫灯火通明,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可这后宫,也如出一辙,一代恩宠一代姬。

自启帧登基之后,他的几房家眷全然封妃入驻后宫。

顾予心最受恩宠,这后宫的宫自然由她先选。

前朝后妃们住的宫自然华丽,但顾予心心有忌讳,一个都不喜欢。最终她择了久无人居重星阁,启帧便也由着她,还甚至命人在她入住之前好好修葺了一番。

如此看来,他待顾予心的确不同,其他嫔妃只有羡慕嫉妒的份儿,尤其是南溪郡主。

南溪与顾予初二人各诞有一女,中书令千金傅清则生下长子,她们三人同封为贵妃,封号定位柔、娉、嘉,平起平坐,共同协理后宫事宜。

嘉封之下,皇后位置空悬,竟而三位贵妃坐镇后宫,也是旷古未有。

南溪未得后位,为此,南昌王及朝阳长公主极为不满。

也正因为如此,西南境地镇西老王的旧部造反,古白及以旧伤发病为由,不肯回西南之境亲自指挥南昌军抗击,这也是此次暴乱迟迟无法镇压平息的重要原因。

后宫生活,南溪时常与顾予心争锋相对,惹得启帧不得安宁,但傅清却同他中书令的父亲傅远博一样不急不躁,毕竟有有皇长子养在边,为此也守住一份恩宠与地位,皇后之位,但可徐徐谋之。

顾帆接到皇命出发之后,启帧在书房处理了半天公务,南溪命边的女官来请了几次,可他还是踏着夜色去了顾予心的重星阁。

还未进门,便听到女娃牙牙耳语的笑声。

“圣上万安。”宫女叩拜。

“帧哥哥。”顾予心满脸的笑意,抱着嘟嘟的女儿走向他,这么多年过去了,即使他现在成了万人敬仰的圣主,她还是改不了从前的称呼。

顾予心怀中的女娃娃,伸着的胳膊,找她的皇帝爹爹抱抱。

要放在往,启帧恐怕早就欢喜的接过去,哄逗着他的亲亲宝贝公主。

可今,他却没有。

他与后的大监使了使眼色,大监会意的让妈抱走公主,遣散中所有的女侍,只留他们二人。

“帧哥哥,这是何意?”顾予心有些心虚。

“心儿,你可知张梦依现在何处?”启帧开门见山。

“原来帧哥哥是来兴师问罪的。”她负气的坐了下来。

“心儿!”启帧语气微微有些生硬。

“是我做的!”顾予心握着拳头捶了捶角桌,承认的干脆利落,“是她bi)我的。”

“她一介女流,又是再无花红的太妃,怎么bi)的了你?你把她送到那暗无天天的勾栏瓦舍,给足了排场和面子,实则是凌辱极致,还不如一刀杀了她!”

“帧哥哥这是心疼了?”顾予初满眼通红的盯着他。

“休得胡闹。”启帧有些不耐烦。

“臣妾没有胡闹,圣上怎么不问问她是如何bi)的我!”顾予心称呼工整,想必是怄到了极致,一个没忍住,眼泪夺眶而出。

“唉。”启帧叹了口气,“即便她有错在先,孤已命人将她送往皇陵,永不得回启都,已是对她惩罚了。”

“不,这种惩罚太简单了。”顾予心很是肯定。

“她说我尉迟一族佞狂悖,多行不义,覆亡是咎由自取!即便圣上你执意光复,确也是腐朽不堪,再无来!她说我儿福薄痴傻,空有公主之名,不配与娉贵妃之女相争!她还骂我长姐粗浅愚笨、dàng)无耻,勾引你不成,便去招惹其他男子!”

“够了!”启帧喝止。

先是毒杀先帝,后又质疑朝政,恶意中伤他的宝贝公主和顾予初,即便她曾经对他有恩,启帧也觉得将她发配皇陵的惩罚的确是轻了些。

“那你也应该早些与孤说清楚,非要擅自做主,还拉上韩王同你一起暗暗办了去!”

“皇命已下,难道让帧哥哥反悔不成?”顾予心见况反转了过来,有些撒道。

“我初入后宫,听了些不堪入耳的流言蜚语,便命人偷偷审了她宫里的女官,才知道是她暗地里寻了宫里的老人,了解些当年的粗枝末节,添油加醋的跟姐姐挑拨尉迟家与皇家之间的关系,bi)姐姐自请休弃离开东启。”

顾予心说的这些,这些启帧早在顾予初离开不久之后,都调查的清清楚楚,只不过念在是自己亲手毁了张梦依如花的年华,有愧在先,便也忍了下去。

想来,顾予心本是天真烂漫的子,却也被bi)的cāo)起了家门的心来,也是难为她了。

“不许再有下次。否则,孤就将星儿送给嘉贵妃去养!”启帧威胁道,其实不过就是吓吓她而已。

“帧哥哥~”顾予心一听慌了神,眼泪更是止不住。

“别哭了。”启帧无奈,抱着她安慰道。他并没有责怪她的意气用事,即便这样的差阳错导致张梦依复仇之心燃起。

她虽然只是一个女人,且生骄傲,但现在收在欧阳群芳的边,也不知道以后会惹出什么样的祸端来。

其实,在启帧得知张梦依被送去拂云之后,便命令张绮兰好生待之,挣得的银两皆为她一人所得,去留都随她心愿。

罢了,他欠她的,也算是扯平了。

“我知道姐姐在怀恩,将她送到拂云,就是送她到姐姐跟前,让姐姐亲手去处置这个恶女人。”顾予心哽咽着,“她还好么?我很想她。”

“她就快回来了。”启帧嘴角微松,淡淡地说道。

“真的么?那太好了!”顾予初又哭了出来。

这句话并不是虚假意,相反,这是她的真心的话。

她也是真的很想顾予初,这后宫是吃人的地狱,她如今是有启帧的宠和护佑,可越是这样,她越是遭人记恨、举步艰难。

这些天,她不停的回想起在府邸时,姐姐问她是否准备好面对这万人争宠的绝境,那时的她竟是那般的义无反顾,现在想来真的是太过天真了。

她的姐姐,的确是为自己的幸福费尽了心思,而韩王也的确是天择难得的良配。

顾予心摇了摇头,事已至此,无可挽回。

是她自己太过自私了,既没有家门的重担,又没有十年的漂泊无依,却还什么都想要,从未不设处地的为姐姐着想过分毫。

现如只期盼着,姐姐能够早回来,登上那万人觊觎的后位,填满启帧的心中的漏洞,陪着她度过这注定惶恐不安的余生。

第一百五十四章 草原女王

西戎人游牧为生,但等级极为森严,他们认为部落族长为长生天神的使者,地位之高无所能及。

可草原虽大,却不适宜农耕,人们缺粮少食,各族族长唯有带领族人四下横行虐夺,才可安然度。

部落之间,为了争夺肥美草场及水源,为了证明自己是长生天神唯一的使者,屠戮不断,尸横遍野。

也许是长生天垂怜,百年前,草原上出了一位雄鹰一般的勇士,他以盖世的长刀征服了草原各部,自立为单于,从此西戎皇族诞生。

即便单于被奉为长生天神的儿子,世世代代守卫草原,但并未改变草原朝不保夕的生活环境,为了生存,西戎皇族不得不召集草原上各部落首领坐下来共商大计。

百年间,他们攻打东境,不过是为了打开东境的粮仓,他们又与东境和盟,也仅仅是为了直取富饶的稷黍麦菽。

但这个“求生”的初衷,在更迭到十一世单于阿努达之时,越发的变本加厉,他认为与其伸手索要,不如反客为主,只要踏平了东境,掌握这天下之权之后,区区的东境粮仓自然永为西戎享有。

如今阿努达已死,但征服东境的信念之火已然在他的遗孀,新任的也是唯一一位女单于的心中熊熊燃烧起来。

她自称草原女王,她发誓要继承亡夫的遗志,带领西戎族人称霸天下。

天将崩兮,风雨来。

这样的野心,是天下苍生最大的威胁,却是启轻东山再起最好的机会。

他自得乐嘉彭康的支持,率赫和国一小众兵马,化商旅,带着精心准备的珠宝和粮食,秘密前往西境。

为了节省时间,他们未行草原之地,反而横穿素有无返之境下河戈壁。

一行人等幕天席地,风餐露宿,幸运的是未遇到特别恶劣的天气,他们好不容易走出戈壁,再重新踏上草原之后不久,便寻着西戎游牧扎营火尽剩下的炭堆。

可希望越大,失望就越沉重。

他们寻着游牧的痕迹前进着,一连十几天,却没能寻到半点西戎人的影子。

草原上沙暴狂烈,他们已然疲力竭,若是再这样下去,此次西进之盟还未开始便已结束,而他们的尸骨也将长埋于荒野之中,从此再无人知晓。

就在启轻差不多快要绝望的时候,荒野中巡猎的铁骥抓住了他们,并将他们带回了西戎刚刚建成的长生天城。

随的珠宝被抢夺一空,启轻等人被暴晒在草场之上。天旋地转,魂归混沌之时,女王终于下令,押送他们进入皇宫。

启轻眯着眼睛,跪在皇宫中的长生虚境,西戎单于的宝座高悬其上,比起金碧辉煌,丝毫不逊色东启及北陵。

过了许久,女王蔻桑才出现,她头带的荆草皇冠,脖子上佩戴赤玉格桑花长链,皆是用赤金铸造,尊贵无比。

“女王大人。”启轻用尽力气参拜。

“不知道是该称呼你为宁王,还是魏大人?”蔻桑居高临下的问道。

“我一个垂死之人,名字是最不重要的。”启轻呼吸微弱,被暴晒了三天,体已严重脱水。

“来人。”女王传来了奴隶,给他喂上了一碗水。

启轻干裂的嗓子顿时稍稍温润了一些。

“多谢。”他点头感谢。

“宁王千里迢迢来天城,不会就是为了送礼了吧。”蔻桑踱步上了她的王座,悠然的坐下。“我草原虽广阔荒芜,却也不缺那几箱金子。”

“我来送女王整个东境大陆。”启轻抬头,踉跄了几次才勉强站了起来,毫无畏惧的直视着她。

“哈哈,就凭你?”蔻桑轻蔑的笑了,“我可是听说东启再无宁王。”

“女王八面莹澈,人远在西境,却对东境之事了如指掌。”启轻并不放在心上,往事已矣,他要放眼以后,不争一时长短,“但女王既然知道东启之变,那想必也了解我与乐嘉彭康的约定。”

“你们的约定与我有什么关系?”

“女王难道只愿屈居草原,不肯将长生天神的福泽带给整个天下么?”

“天下?哈哈。”蔻桑虽然笑着,可她眼中闪烁的却是莫大的野心。“你们东境三国百年来共同御西的旧盟难道不作数么?”

“女王也说那只是旧盟,我这里带来的是二分天下的新约。”

“二分天下?好大的口气,那么我想问宁王,你有这个本事与我争么?”

“同舟共济罢了。”

“同舟共济?”

“正是。西戎虽兵强马壮,但女王就如此确信仅凭一国之力就能抵御东启、北陵的东境铁防?即便女王有九州之外辽远之王的扶助,但西境东境万万里之遥,如此庞大的军马又无足够的粮草支撑,又如何能全然抵达东境?”

蔻桑思忖着,没有说话。

“东境之防,全然在于东启和北凌,赫和国无足轻重,苟延残喘不过是两方权宜的制衡,可正是这样,才有你我的机会。”

“这样的机会还是留给你们自己吧。”

“女王大人是想坐山观虎斗?”

蔻桑笑而不答。

“那女王是太不了解东启和北凌了,就如当年西戎与东启决战封城,北凌虽未参战,但他的兵马按兵不动埋伏赫和,最后截断了西戎的退路,难道女王忘记么?虽是螳螂,虽是黄雀还为可知。”

回想起两年前西戎大败的景,蔻桑眯起了眼睛。的确,东启、北凌不是鹬蚌,而是两只猛虎,即便相争不下,西戎这个渔翁讨不到半点便宜。

“这些都暂且不论。启帧赫赫战神之鸣,我想女王大人是领教过了。那北凌的凌子域也不是传言中浪dàng)不羁的废物。西境来袭,但倘若他们二人若真连起手来,没有五十年,必破不了东境的防线。不知道女王大人是否还有风姿卓越的五十年岁月。”

“你太小看我西戎的铁骑了!”蔻桑愤怒的站了起来。

“不是小看,只是将胜算谋到最大!”

“如何?”蔻桑走下王座,与启轻不过三步之遥。

“我虽落败于启帧,但西南边境仍有镇西军旧部十万兵力支持,若再有女王相助,重夺东启不是难事。赫和国虽小,却是富足多粮,又处东启、北凌腹地,若女王能与之结盟,万军铁骑既有了充足的粮草,又占据了地利的优势,届时,你我再合力北上攻下北凌,那便是两分天下的时候了。”

“你如何能确保西戎攻入赫和之后,东启与北凌不联合夹击?”

“不是攻入?而是暗度陈仓,赫和国门全然为西戎打开,不费一兵一卒。”

“东启、北凌的眼线遍步赫和,恐怕连西戎兵马还未入驻,启都、云京早就已然知晓,又何来暗渡陈仓?”

“赫和的赤练浮屠,女王可曾经听过?”

蔻桑摇摇头。

“东启有巽影,北凌有绣衣使者,赫和便有沉默二十年只待千钧一发的赤练浮屠。”

启轻走进两步,继续说道:“时移势易,机会稍纵即逝。赫和国现有少主乐嘉彭康励精图治,三年五载之后,国力定然大增,到时候,恐怕西戎连这个唯一的突破口也没有了。”

说到这里,蔻桑仍不为所动,“说到底,你不过是想借西戎的兵马助你重夺东启罢了。”

“我从未否认。”

“你既然没有本事重夺江山,便也没有资格与我结盟。赫和国的时机我自然不会错过,但也轮不到你来搅弄风云。”

启轻无奈的摇了摇头,便也不再多言。

“我要说的已经说完了,女王大人若是不相信,就一刀给我个痛快吧!”

“这么轻易就放弃了?”蔻桑终于开口,嘴上挂着轻蔑的笑意。

“女王大人的确是我唯一的希望。”启轻微微笑了笑,“但我也可以不要这希望。”

“你当真不怕死?”蔻桑质问。

“我不过是追随长生天神的脚步,去等待下一个轮回罢了。”

蔻桑心中耻笑这个至绝境却又嘴硬的男人,即便是要结盟,也必然要给他点颜色看看。

“好!那我便成全你!来人,拖下去喂狼!”

就这样,启轻便人被拖了下去。

面对蔻桑生死的试探,他没有跪地求饶,更没有高声反抗,他是东启明帝的第五子,是众人称赞的贤王,他可以屈辱的去死,但绝不能让人看见他的胆怯。

草原上的夜很凉,风很大,人很小很小。但抬起头来,便不觉得孤单,因为有整片星空与你作伴。

启轻被割破四肢,捆在马的桅杆之上。

他自然是没有心思去欣赏这美丽的夜色的,只听见远处狼嚎磨耳,他没有惧怕分毫,这倒不是因为他看淡了生死,而是笃信蔻桑的野心与谋算。

他握有东境三国边防布局,以及暗卫潜夜藏市的秘密,他有东启镇西军旧部的暗中支持,有乐嘉彭康的退而求利的信任,而这些便是打开东境如铁一般防线的钥匙,所以他仍有价值存活于世。

可这如天之高的自信,在凶狠的野狼向他扑来的瞬间坍塌了,固然,每一个人不到生死一线,就根本无法正视自己的怯懦。

事已至此,他也只得认命。

就在野狼的獠牙快咬破他的喉管之时,一只弓弩穿了狼的眼睛,而后桅杆周围一圈瞬间被点燃了起来。

狼被烤的丝丝作响,启轻被烈火灼的睁不开眼睛。

蔻桑领着一众魁梧的勇士立在火圈之外,他们看着养尊处优的东境贵族如此狼狈困在他们的手中,非常的得意。

“我再给你一个机会,若你从今往后,你肯做我草原上的奴隶,便就绕你一命。”蔻桑吆喝道。

启轻的喉咙已然被烈火充斥,即便他有心开口,却也无力表明。

罢了,就这样去死吧。

长夜漫漫,燃烧的火圈渐渐熄灭,第二,草原的太阳照常升起,可这个世界上再无宁王启轻,也无赫和魏涓齐。

只是,西戎长生天城里,草原女王的边却多了一个叫月的奴隶。

第一百五十五章 温柔拦路

琼州城内,自张梦依入了欧阳府不久,欧阳群芳便立她为偏房,还甚是闹的为她cāo)办了一场喜宴,这件事立即成为当下赫和国内让人最为津津乐道的谈资。

欧阳群芳是赫和国才德兼备的老臣,多年来刚正不阿、恪尽职守的形象深入人心,堪作群臣表率。除此之外,他府邸后院夫妻琴瑟和鸣的康宁和乐也被传作典范。

他受父母之名取了正妻胡氏,二十年里从未纳妾,更别提烟花巷尾的流言蜚语。

可现如今,胡氏康在,却如此大张旗鼓的cāo)持着妾侍的入门之礼,让从前羡慕称赞之人惊叹不已。

欧阳夫人自感年老色衰,未表一态。张梦依这厢,一改往的傲慢与张狂,虽深受家主宠,却甚是知礼守矩,每早起恭敬向主母问安叩礼,刮风下雨,一不曾懈怠,后宅之内到还宁静。

欧阳群芳看在眼里,也就对她越发的宠有嘉。

有一次张梦依做了梅花汤饼,意外闯入府邸里从未许外人进出的书房,却也没有遭到欧阳群芳的呵斥,反而特例准她随意出入。

除此之外,她待府里每一个下人都异常宽和亲厚,三个月下来,竟然让从前背后诋毁她的下人们对这位初来乍到的二夫人再无反感,反而言听计从起来,一丝不敢怠慢。

顾帆领命之后,在横渡凌水前往琼州的路上,赫和的大司马府已然收到消息,边境守城将军连夜过府与欧阳群芳商议是否放行。

“大司马,这顾帆可是东启大内的军,是景帝心腹,他此刻出现在赫和,恐怕是有所图谋。可他手里有通关玉牒,末将不知是否该放他入城。”

“他既有通关玉牒,你又如何拦得住他。”欧阳群芳放下了笔墨。

“难道就任由他出入赫和国境?”

“通关玉牒也是要军审的,七之内商核不下也是常事,但切莫过了时间,惹怒于他,过了七便放他入城,但秘密派人盯着,若有什么风吹草动,速来通传。”欧阳群芳抚着胡须吩咐道,他心里是不担心这个孤帆,毕竟他只一人,又持文牒公然造访,想必没有什么要事。

守城将军领了指示,便退出了书房,谁料在门口撞见了前来送吃食的张梦依。

见到如此美貌的女子,将军愣了一下,而后恭敬的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大人。”张梦怡进了书房。

“欣儿。”欧阳群芳见是她,便收起卷轴,温柔的唤她来边就坐。

“方才我不小心听见大人说东启有人要来琼州,他的名字是叫顾帆么?”

“怎么你认识?”

“他是来杀我的,大人你可要救救我呀!”张梦依满脸压抑的惊恐之色,快要哭了出来,这让欧阳群芳很是担心。

“欣儿莫怕,有我护着你,定然不会让他伤你分毫,可他究竟与你有和恩怨?”

“我本是东启彤城人士,家道中落,穷困不已,便被父亲卖个当地一个商贾家做童养媳。可那家的小少爷体孱弱却又天生暴烈,动不动就对我拳脚交加。”

张梦依抹着眼泪,很是伤心难过。

“我实在是受不了了,一次冲突之中,措手伤了小少爷,谁料他竟常病不起,一命呜呼。我唯恐命不保,便偷偷逃回家去,谁料那家从武帝二少爷杀入我家要取我命,我娘亲为保我姓名,悄悄将我藏于枯井之中,才免于非命,但那二少爷临走之前曾放下大话,天涯海角,但凡找到我,一定要我偿命。”

“那个二少爷便是顾帆?”欧阳群芳问道。

“嗯。那之后,我娘将我送到赫和外祖家避难,可洪水冲毁村庄,我幸得官兵相救,之后辗转到琼州才被家主救起。”

“事过了这么久,他如何知道你的下落?”欧阳群芳心中狐疑。

“我得家主照拂,可还是思家心切,前些子忍不住送了一份家书送回彤城,我想着可能是这封书信暴露了行踪。”张梦依荒了神,拽着欧阳群芳的胳膊,甚是可怜,“大人,你一定要救救欣儿啊!”

“莫怕莫怕。”想到自己的心之人之前的经历如此坎坷,欧阳群芳不免更是心疼,“有我在自然保你无虞。”

张梦依依偎在他的怀里,脸上的惊恐与慌张之色全然消散。

她虽不知道顾帆此行来的目的,但却了解顾帆与顾予初之间的关系,此次启帧派他只前来赫和,十有**是与那个女人有关。不管怎么样,只要能打乱启帧的计划,她就是乐见其成的。

所以她才编了这么一个故事,想借欧阳群芳之手进行干预,若是直接杀了顾帆那便是再好不过了。

但这个故事也并非全然是假,她说的正是她幼年的经历,只不过那家曾经欺辱过她的商贾,早就在她成为东启贵妃的那一年,求明帝安排巽影秘密屠杀。

她急送家书也是不假,但不过是为了与自己的父亲取的联系。她以自请逃离皇陵认罪伏诛为要挟,要求她的父亲帮助她,若今后欧阳群芳派人去查证她的世,他父亲做为彤城刺史,定会想尽办法为她周旋,如此便是解了自己的后顾之忧。

顾帆行到赫和边境城门处,被守卫将军以上宾请到城防客房居住,但在通关玉蝶未批之前,不许他踏入赫和半步。

一脸耽误了七天,终于在他快要炸毛的时候,守城军才放了行。

于是,顾帆便一刻可不肯耽误,连穿过十一个郡县,向琼州方向赶去。

赫和过境后第三,他在通往琼州城的一处客栈内遭到了伏击。因饭菜中被提前下毒,他费力抵抗,但派来死士武功之高,围攻之下,胜败已定。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另一队人马的突然杀出,挟着步履不稳的顾帆突出了重围。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之时,已然躺在了一户宅邸之中,而萧令则安然的坐在一侧看书。

“怎么,醒了?”他放下医书,问道。

“萧大哥?!”顾帆揉着快要炸裂的脑袋,“那些刺客呢?我这眼睛怎么看东西重影。”

“余毒未清,不要乱动。”萧令喝止住不安分想要起的他。“这是药,快些喝了。”

顾帆挪了挪子,靠在榻上,不住的轻拍自己的脑袋,想让自己快点恢复视力。

“本来就够傻的了,还敲。这药莫不是要我喂你才喝。”萧令责骂道。

“我喝我喝。”

“待在启帧边那么久,怎么半点长进也没有,连饭菜被下毒也不知。”

“萧大哥,你怎么对我这么凶。”顾帆还是小孩子心,端着药碗,一饮而尽。“呀,真苦。”

“她都不曾叫苦。”萧令喃喃的说。

顾帆眼睛有损,耳朵却是灵的很:“你见过我姐姐?萧大哥,你快带我去见她。”

“等你的伤好了,自己去找她吧,这里就是琼州城。”

“为什么?我们三个好久没有在一起喝酒了。”顾帆悻悻的说道。

萧令没有回答,他想起那红军巡城的时候,他站在人群中远远的看着她骑在马上的样子,甚是意气风发。

看来,他不在的子,她仍旧过的很好。

而后,他亲眼看着她走进了运通钱庄,便知道了她心底最后的选择。

他虽难过,心有不甘,可还是没有派人拦下前往东启邮驿,因为他清楚的知道她的固执,若心底一直牵挂的那个疑问没有答案,便怎么也不肯踏出自己的围城。

所以,这是他与自己的一个赌约,赌的是别人自尊的万一,压上的却是自己真心的全部。

“你们莫不是吵架了吧?”顾帆鬼灵精怪,不依不挠的问道。

“不要瞎cāo)心,做好你自己的事儿,他让你带的话一个字都不许漏。休息好了,便去红军营找她。”萧令说罢,便起出了屋子。

顾帆看着萧令的背影,突然意识到他所认识的那个萧大哥可能并不仅仅只是一个简单的游医,他的实力和背景远远超出自己的想象。

萧令颓然的站在院中,黄了的银杏叶飘然落下,他似乎在想什么出了神。

“那屋里的小子怎么回事,左一口姐姐右一口姐姐,恶不恶心。”束渊坐在屋顶上,似乎偷听了他们全部的谈话,很是不满。

“你自己不愿做她的弟弟,还不许别人如此待他。”萧令转望向已然被黄叶铺满的屋顶。

秋风拂过,吹动屋顶少年的额发,他表凝滞,嘴上却不肯服输,自言自语道:“你又比我好多少。”

“快下来,别压坏我的屋顶。”萧令命令道。

听到这话,束渊飞跃起连带着片片落叶从屋顶而下。

“我让你查的事弄清楚了么?”

“玄来和蓝叶的过去一片空白,赫和国各处官籍民籍都没有关于她们出生的记载。”

“那就扩大范围,要抓紧时间,不然你的姐姐和她那傻子密友可就危险了。”

“你竟然这样说你的徒侄,不过她确实是傻。”束渊想起与蓝叶的几次照面,她冒冒失失的模样,甚是觉得可笑。

“你当真不担心你姐姐的安危?”萧令深锁着眉头,见这个小子丝毫不为顾予初而担心,很是生气。

“她武功那么厉害,怎么会有事。”束渊话虽这样说,可语气却不自觉的软了下来。

他心中怎么会不担心顾予初,那个人毕竟是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只不过他们分隔的时间太长,忘了怎样拥抱和安慰。他清楚的知道,在与她第一次相见的那个时刻,心中多年来与这个对自己不管不顾的姐姐置的闷气早就烟消云散了。

“还不快去!”萧令呵斥道。

束渊拱手退下,可没走两步便回头,扯出灿烂的笑容。

“不惑大哥,你也努努力吧,不然她真的会跟别人跑掉的,到时候我可再也变不出一个姐姐给你了。”

萧令揽着秋色沉默。

第一百五十六章 姐弟相见

顾帆休息了十天,视力还没好全,却着急忙慌的出门。

可大门还没迈出,却被束渊拦了下来。

“小子,你的毒可还没好全。”

“哎呦,男子汉大丈夫,这点伤算什么,再说,我还有急事儿。”顾帆不以为意,乐呵呵的回道。

可束渊并没有放他走的意思。

“兄弟,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这是担心你而已。”束渊随便编了个借口。

“你一个大男人担心我干嘛?”顾帆有些惊恐,抱着自己,斜睨着眼前的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

“想什么呢?!”束渊骂了出来。

“那不然干什么?!”顾帆瞪着眼睛反问道。

“总之,你不能出去。”

“我可告诉你,我喜欢女人,要是被我姐姐知道,一定打破你的头。”

束渊听他这么一说,更心里不爽:“谁还没个姐姐。”

“哼,那可不一样,我姐姐很厉害的。”

“我姐姐更厉害。”束渊抬起杠来。

“那不如这样,我去找我姐姐,你也去把你姐姐找来,让她们比试比试,我姐姐一定把你姐姐打的满地找牙!”顾帆很是自信的提议道。

“好大的口气!”束渊当然知道他们说的姐姐就只有顾予初一个人而已,但仍然乐死不疲挑衅着。

“就问你敢不敢?”顾帆抱着胳膊,很是得意,想着顾予初比别的不行,武功总是厉害的。

“走!咱们这就各自去找各自的姐姐。”束渊欣然接下了这战书。

说罢,两个少年齐齐迈出门去,萧令不远处观望很久,也是无可奈何的摇摇头。

顾帆一路问着路,束渊则默默跟着他后。

“我说,你跟着我干嘛?”顾帆实在是忍无可忍。

“要你管。”束渊白了他一眼。

“小心我让姐姐连着你一起教训。”

“呵,我倒是等着看。”

红军营中,顾予初正在陪着女军们一起cāo)练,有人前来通传,说军营外有人找她。

顾予初特意瞒着蓝叶,独自绕了出去。

红军设在皇家御场,自然是比其他的军营条件好上很多,还有专用会客的院子。

顾帆焦急着站在院子门口张望,而束渊则靠在院内槐树下,想着什么。

他在紧张。他手心冒着汗。他就要开口叫她姐姐了。

其实,若不是顾帆的意外出现,束渊可能还要等上一阵子与她相认,但顾帆此行的目的在明确不过了,他害怕他的姐姐又要离他而去。

所以,他不想再等,他的姐姐必须知道他在等她。

顾予初欢喜又慌乱,三步并作两步,甚至跑了起来,这些天,她便胡思乱想了很多很多。

他若来了,她该怎么说。

他若不来,她该怎么做。

可自去运通钱庄提了一文钱之后,三个月匆匆而过,她没有得到关于他的任何消息。在经历了多的失落,她也终于说服自己抛开杂念,坦然面对。

可现如今,惊喜不期而至,她不的又期待了起来。

如此若真是他,那么自己也算是圆满了。

顾予初这样想着,心中湖水波光粼粼,灿灿如星。

行至拐角处,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整了整头发,扶了扶发间的素簪。

她勇敢的迈出最后一步,可还未定睛看清楚院前站着的是谁,便被顾帆一嗓子的“姐姐”拉回了现实。

不是他。

顾予初耳边有人这样与她说着,她心中说不清的滋味,如站在雪地里红着脸守着流星的小孩,仰头却只看得见天幕中密布昏暗的云团。

顾帆用力的招着手,然后也向她奔来。束渊一个机灵站了起来,也跟着出了院子。

他站在门口,望着那个比他勇敢千万倍的少年欢欣雀跃的抱起了他的姐姐。

“姐姐,这么久你死去哪里了?!”刚才一秒还开心的像个傻子的少年,下一秒便垮着一张脸,兴师问罪了起来。

“不是说好,找到安稳的住处就给我写信的么?我等了那么久!信呢?你个骗子!”

“我的错。”顾予初笑着望着他,眼眶红了起来,她是真的没有想到这个孩子竟然如此在意她。

“知道错了有什么用。”顾帆学者老人的做派,仍不依不挠。

“那你要我怎么办。”顾予初破涕为笑。

可还没等顾帆接着这说下去,顾予初的注意力便全然在他后的那个少年上。

顾帆回头,瞧见了默不作声站在他们后的束渊,开口炫耀道:“来来来,这就是我的姐姐,你的姐姐呢?”

“我也来找我的姐姐。”束渊对上了顾予初的眼睛,静静的说道。

“一路上竟跟着我,你姐姐到底在哪里啊?”顾帆实在是忍不下去了,插着腰,愤愤然的说道。

“我想问问她,知不知道我姐姐在哪儿。”束渊指着顾予初。

“她?”顾帆完全懵掉了。

束渊从怀里掏出两枚玉佩,一枚上面刻着忍冬花,一枚上面刻着笋。

忍冬来,终于在十六年后又重新合在了一起。

顾予初愣住了,她伸出颤抖的双手,接下了两块玉牌,抬头间,眼泪洒了出来。

而后,她拉住了束渊的右臂,掀开了他的袖子,一块红色的胎记赫然出现在她眼帘。

“景横?”顾予初含着眼泪,轻轻的喊出了这个名字。

束渊没有作声,只是安静的看着她,湿润了眼眶。

“是我没有用。”她捧着两枚玉牌,蹲下埋头大哭了起来。

“姐姐,别哭了。”顾帆蹲下来,不停的安慰道。

“你给我闭嘴。”束渊吼道。

“闭嘴的人该是你,你早就知道是她对不对,你若不肯认她,那你来里这么做什么?”

“我说了不用你管!”束渊要着牙,很是狠绝。

“她是我姐姐,谁欺负她,我就是要管!”顾帆一跃而起,便和束渊扭打起来。

两人你一拳我一掌,招招狠辣,誓要把对方打倒。

顾予初脸上挂着眼泪,喊着住手,却没有一个人理她,她赶紧收好了两枚玉牌,闯入两个人的混战之中。

她左右开弓,可这两个混小子哪里肯罢手,他们像泥鳅一样,联合绕开她的挟制,继续大大的出手。

拉了几次没有成功,顾予初实在是没办法,动了真格。

她一脚踢开他们两个缠绕双臂,两臂展开,用力一掌将他们分开。

“别打了!”

可他们俩还是不听,铆着全的力气,出拳出掌。只不过,这一次,顾予初没有躲开,硬生生的用体接下了这两招。

她的骨头差一点都要被打碎了,蹲在地下,疼的蜷缩在一起。

两个男人惊呆了,连忙收手。

“姐姐。”顾帆喊了出来,束渊也有些不知所措,而后两人连忙上前搀扶起了她。

“你给我放手。”顾帆扯开了束渊的胳膊。

“你!”束渊气的推开了他,眼看又要打起来。

“你们两个千里迢迢过来,就是想弄死我么?”顾予初皱着眉头,委屈的看着他们俩。

“这里不适合说话,我们换个地方。”束渊扶着顾予初,与顾帆一道出了军营。

第一百五十七章 是去是留

顾帆养伤的的院子里,顾帆、束渊坐在台阶上,顾予初插在他们中间,很长一段时间,他们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黄色银杏树叶飘零而下,落在他们的头上、肩上及心里。

“你不是来找姐姐的么?你怎么不说话。”顾帆踢了一脚束渊。

“要你管。”束渊恶狠狠的回敬。

“我说你能不能换一句。”顾帆也是一点就燃。“我可告诉你,她也是我姐姐,别以为自己有一块破玉牌牌就了不起。”

“你有啥你拿出来我看看?”这小孩斗气的游戏他们玩的是乐此不疲。

顾帆拿不出东西来,有些着急,指着顾予初争风道:“我有我姐姐。”

“抢别人的姐姐,不要脸。”束渊呸了他一口。

“你自己不要她,还不许我带她走么。”

“谁说我不要她!”束渊被说急了,脱口而出。

顾予初愣了一会,别着头,偷偷的开心的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束渊有些不好意思,可嘴还是犟的厉害。

“没。没什么。”顾予初小心翼翼的撇了眼他,对于突然出现的亲弟弟,心里不知道该怎么样对他,他才能更快的接受自己。

“饿了,这厨房怎么还没做好饭菜。”束渊嘟囔道,而后起要走。

顾予初神色慌张,连忙拉住他的手,生怕他会立马消失不见。“要去哪儿?”

“我又不跑。”束渊嫌弃的开口,但看到姐姐如此紧张自己,心里开心坏了,但他又实在不知道该怎么与她相处,不如躲一躲,听听他们俩要说些什么。

“多加一只烧鹅,姐姐吃。”顾帆真心没把自己当外人,吆喝着,惹得束渊回头狠狠的剜了这个不知好歹的泼皮赖子。

见他走后,顾帆挪到顾予初边,亲昵的挽着她的胳膊,将头靠在她的肩上,撒道。

“姐姐,你想我不?”

“嗯?”顾予初还沉浸在景横的出现,思虑这熟悉又陌生的僵局该如何打破。

顾帆见她如此心不在焉,瞬间不悦,推搡着她,正起了子,一脸严肃的问道:“你是不是找到亲弟弟,就看不上我了?”

“呵,哎呦,怎么会。”她被逗乐了,抬手捏了捏黝黑少年的脸颊,“小帆也是我的好弟弟。”

“嘿嘿嘿嘿。。。”顾帆也是个好哄的憨娃,听到这话满意的又傻呵呵笑了起来。“你不知道,为了来见你,我差点被人给毒瞎了。”

“什么?现在眼睛好没好?”顾予初捧着他的大脑袋,仔仔细细检查着。

“是萧大哥救了我,他的医术你肯定放心的。”

“萧令?”再次听到这个名字,顾予初心里说不出的滋味,但她还是忍住了没有多问,害怕又欠下了什么她难以还报的人。

“你怎么来琼州了?”

“哦哦哦,对了。这个给你。”顾帆才想起来启帧交给他任务,从怀里掏出那枚赤金凤羽簪。“圣上让我来带你回去。”

“圣上?”顾予初还未习惯这样的称呼,微微发愣之后才恍然,轻轻的问道:“他为什么自己不来。”

见她低头没落的深,顾帆顿时也有些语塞。

对呀,他自己为什么不来?这种千里寻妻的大戏不是该他亲自上场才是。

“那个,圣上忙于国事,西南又有兵变,实在是脱不开。但是,他收到你的消息便立刻命我启程,一刻也没有耽搁。”

“知道了。”这样的解释,她是可以体谅的,但是这不并不是她想要的答案,顾予初语气淡淡地,抬头微笑。

他没来,就是没有来,无论什么原因。

“圣上说一定要我带你回去,他要你做他的皇后。”顾帆感觉自己好像说错了什么,便尽力想办法去弥补。

“可小帆,我不想做什么皇后。我只想有一个人可以将我放在万事之重,哪怕只有一次。”

“姐姐,你怎么和别的矫的小娘子一个样儿。”顾帆挠着脑袋,甚些不解。

“有嘛?哈哈。”顾予初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嘴,便转了话题:“这次来琼州就多住些子,陪陪姐姐。”

“你当真我不与我一起回去么?”顾帆知道自己是明知故问,她刚刚找到了亲弟弟,怎么可能与他回去。

“不了。这个簪子你帮我还给他。”顾予初递出那支金簪。

之前的素簪与她来说是信物是念想,但这枚金簪却是负担。

听到顾予初亲口说出不走,躲在远处的束渊将提到嗓子眼的心安心但吞了下去。之前他还与自己说好了,这个女人要是敢再一次的抛下他不管,他就与她再无瓜葛。

“别,你还是自己给他吧。我若是带不回你去,他怕是要一刀杀了我。你当真那么狠心?”顾帆换了个战术,拿自己的命当幌子要挟她。

“他不会的。”

“那可说不准。”顾帆撅着嘴巴,“反正你就是不在乎我的死活。”

顾予初满面愁容,心中犯了难。

顾帆见他如此,也不忍心再bi)迫她。

其实他心里也清楚,姐姐并不适合后宫那样的地方,即便要回去也应当那个男人亲自来接才可以,这是作为男人对待心女人最基本的态度,也是最为弟弟的他,对这个“姐夫”最基本的要求。

“好了好了,我知道该怎么回去复命。你只需要照着自己的心走,剩下的有我呢!”顾帆拍拍自己的脯,决心担负起她所有的后顾之忧,他也可以保护她的。

“他若是敢动你,我也一定不会放过他。”顾予初揉了揉他的脸,认真的说道。

两人不约而同的相视而笑。

有些时候,亲缘是前生定,但有些感并不亚于此。

“还吃不吃饭?”束渊满脸鄙夷看着如此默契的他们俩,气不打一处来。

“吃吃,当然吃。饿死我了。”顾帆一把拉起坐在台阶上的姐姐,“你这厨房动作也太慢了。”

束渊根本懒得理他,只是瞪着顾帆死死拉住他姐姐的那只爪子,心里骂着这半路杀出的混蛋。

顾帆也看得清他的心思,不停的得瑟着,明摆着就是为了故意气他。

顾予初惊叹,这个小子在启帧、肖远的那两个阎王手下都没能压住这泼皮子,也是稀奇很。

“诶,萧大哥呢?”顾帆左右张望,没见到萧令的影子,很是奇怪。

“嫌你烦,今天不回来。”束渊随口一说,到让顾予初吃了心,也许他只是不愿意看到自己罢了,也好,少见一次便少了一份尴尬。

但转念一想,不对,看景横这态度,他与萧令恐怕早就熟知,那他明明有她弟弟的消息,却不开口告诉她!

这个混蛋!

见顾予初眼神不对,束渊便明晰了她心中所想:“你别怪他,是我bi)他瞒着你的。”

她刚想追问为什么,心里却硬生生压了下来。

她与这个弟弟之间的结缔,不是一句两句就可以说当清道的明的,还需很长的时间去慢慢消磨,不能cāo)之过急。

用过晚饭之后,顾予初不放心蓝叶那边,打算回军营交代一番,但又担心这两个小子又会打起来,甚是为难。

这两个弟弟虽然不让她省心,倒也是体贴,一致要将她送回军营才放心。

“放心吧,他打不过我。”顾帆撩火的本事的确是不得不服。

“今天若是不姐。。。”顾予初眉心闪动,束渊差一点就将姐姐二字宣之于口,最后还是忍了下来,“若是不有她拦着,一定打的你满地找牙。”

“牛皮吹上天。”顾帆很是不屑。

“你们两个别闹。”顾予初瞪了他一眼。

“你。。”而后,束渊与她同时开口。

“我明再去。”顾予初像是猜到了弟弟的心思,笑着回道。

“嗯。”束渊乖巧的点点头。

“快回去休息吧,明等姐姐来做饭给我们吃呦。”顾帆又调皮了。

“你还会做饭?”束渊一脸诧异。

“不会。”顾予初有些不好意思。

“那就学呗。”他一本正经的为难道,这倒是和顾帆不谋而合,二人也难得默契而视。

“咳咳,好吧。”自己的弟弟,怎么也的自己宠啊。顾予初摆了摆手,刚准备入军营,又被束渊叫住。

“喂。”

“你怎么和姐姐说话的。”顾帆狠狠的推了推他,很是不满。

“嗯?”顾予初回头,满脸的诧异。

“玉牌,一人一个,你想都私吞了么?”他伸出手来讨要。

顾予初笑着,从怀里掏出了笋的那块,递给了他。

握着温的玉牌,束渊心里也很是温暖,他的姐姐总算是又回来了。

“这牌子我看看。”顾帆手去抢。

“强盗么?”束渊不依。

“有什么了不起的,明我让姐姐也给我买一块儿。”

“世间仅此一块,你买的到么你。再说了凭什么你自己不买,要让我姐姐买,真是不要脸。”

“姐姐一定会给我买的。哼。买一块比你这个更大的。”

“不许买!”

“要你管!”

看着这两个小子吵吵闹闹的背影,顾予初心里非常踏实和欢喜,这样的子幸亏有他们,才能将她心中因为启帧没来的伤痛给淹没了下去。

第一百五十八章 是去是留(二)

回了军营,蓝叶早就在房中等着她,还特意给她留了些饭菜。

“你今去哪里了?找也找不到你。”

“叶子,我找到景横了。”顾予初笑着说道。

“什么?在哪里?你怎么不叫上我一起?”蓝叶咋呼着跳了起来。

“明带你一起去。”

“嘿嘿。”蓝叶乐开了花,“你弟弟长的英俊么?”

“你们见过的。”顾予初拖着腮回道。

“见过?”蓝叶眼珠一转,“莫非真是那个束渊?!”

“嗯!就是他!”

“我的乖乖,厉害了我,慧眼识君呐。”蓝叶自我夸赞的厉害,“不过那小子倔的跟头牛似的,难搞啊。”

“可不是么。”想着景横到现在还很抗拒叫自己一声姐姐,顾予初便深深叹了一口气。

“怎么,给你脸色看了?”

“嗯。”顾予初摊摊手。

“这么混蛋?还是我家康康好吧。”蓝叶不自觉炫耀了起来。

还没等顾予初反应,她便又惊呼道:“等等,你就这么确定他是你弟弟?”

“那是自然。我说你什么意思啊?”

“为了你的安全着想,你不还是怀疑康康与我不是亲姐弟么?!”对于顾予初的不信任,蓝叶心中还是有气的。

“不一样好么?有玉牌和胎记为证,错不了。你有什么?”顾予初翻着眼睛,质问道。

“玉牌可以作假,胎记可能是巧合。我可是有我娘亲为证的!”蓝叶强词夺理。

“我说你这个女人可不可以不要那么倔了,我都是为了你好。”

你怎么就就那么确定玄来是你的亲生母亲?顾予初心中这样想着,可又不敢宣之于口。

如今最好的方式便是弄清楚玄来的来历,可在宫里与萧令一起找了那么多,一点头绪也没有,何况现在只剩自己一人,到底该如何下手,她真是不知道。

“我难道不为了你好?”蓝叶气的快要竖起了眉毛。

“好啦好啦,我错了,明带上你一起去收拾那个兔崽子好么?”顾予初服了软。

“这还差不多,明天一早我去和侯将军告一天假。”

“还有,能不能暂时被告诉乐嘉彭康我找到弟弟的事。”顾予初有些犹豫,但还是说了出口。

“为什么?”蓝叶从狐疑转愠怒,“你还是不相信他?”

“当然不是,我只是暂时不想我弟弟知道太多往事。”顾予初撒了谎。

蓝叶眼神渐渐柔和了下来,“可他终归是要知道的。”

“慢慢来吧,你家弟弟亲和,我家弟弟急躁,待到时机成熟了,自然会告诉他们的。”

“好吧,不过你要快点,我可憋不了太久。”蓝叶撅着嘴说道。

“好好好。”

如此,两个人才欢欢喜喜的睡下了,只是顾予初久久不能成眠。

今天一天发生的事太多,她经历了从满怀期待到失落至极,再到错愕惊喜,仿佛一下子从天际掉落到深渊,再从深渊寻得了朝思暮想多年的别样洞天。

启帧到底是没有来,即便他命顾帆披星戴月而至。

这本是一桩伤心事,而弟弟尉迟景横就这样从天而降,冲散了她心头积蓄许久,快要压抑成型的飓风雷云。

可现在,四下静谧,这心头的飓风雷雨又渐渐凝结起来,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她望着窗外的皎皎轮月,心中不感叹,这一次,是真的要与心中的他道别了。

玉泉宫中,乐嘉彭康的书房灯盏仍就明亮,他的暗卫跪于下。

“上次救走顾帆的那几个蒙面黑衣是何人所派?”

“属下无能,暂未查到。”

“该死的,一群无能的蠢货。”乐嘉彭康大骂道。

暗卫低头不语,过了一会方才抬头继续回禀道。

“今,顾帆和一个少年去了红军营。”

“他去找顾予初了?”

“正是。”

“然后呢?”

“他们三人一同去了一个叫‘树洞’琴馆,然后酉时左右出来两人出门送顾予初回了军营,之后便又回了琴馆。”

“这琴馆是人所开?”

“老板叫曹光,在东启做丝绸生意,但是他常年不在琼州,平里都是一个叫束渊的伙计打点。今与顾帆一同去军营的便正是那个叫束渊的少年。”

“给我好好盯着那个琴馆,不论如何都不能让顾帆将顾予初带出琼州。”乐嘉彭康仔细思量着,“还有,好好查查那个叫束渊的底细。”

“诺。”

“下去吧。”乐嘉彭康摆手,但又突然开口,“等一下。”

刚退没几步的暗卫又陡然转:“萧令的背景查的怎么样了?”

“他的确是药灵子的关门弟子,只不过书院学档里对他的记录不过寥寥几句,药灵子二十年前从凌水河畔捡回来的孤儿,之后便一直养在三行书院。”

“将学档抄录一份送给皇陵中的玄来,她的师弟她自该清楚的很。”

“诺。”暗卫退下。

军营中,大清早,顾予初便拉着蓝叶起赶去了树洞琴馆。

她想起昨那两个小子的提议,今天十有**是逃不过做饭这个大劫了。她不会做饭,但弟弟的第一个要求她总不能不满足,好在蓝叶随玄来游医多年,做饭是有两手的,也算是心里有了底。

束渊、顾帆皆是练武之人,也都早早起来,翘首以待。

“我说,你矫个什么,好不容找到姐姐,还不肯唤她一声。”顾帆翘着这二郎腿,幽幽的说道。

“用不着。。”束渊话未说完,就又被呛了过去。

“我才懒的管你,反正她是我姐姐跑不掉了。”

“你要不要脸!”束渊气的耳朵都红了。

“切。”顾帆冲他做了个鬼脸。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甭想把她带回东启。”

“那你呢,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挑在我要带她走的这个节骨眼上,你到底又是什么人?”顾帆反问道。

“反正跟你不是一路人。”

他们二人之间的战火眼看又要着了起来,刚巧顾予初和蓝叶赶到,也算是非常及时。

“叶子,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景横,这是顾帆,他们两个都是我的弟弟。”

“两个?”蓝叶不可思议的看着她,“你这可怜巴巴的万里寻亲,竟然一下子蹦出两个弟弟,佩服佩服。”

“我和他不一样,我是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束渊奚落道。

“不过就是占了这个便宜,有什么了不起的。”顾帆不甘示弱。

“得得得,我算是看出来的,两个弟弟一个都省心。”蓝叶嘟囔道。

“你又是谁?”顾帆顶了回去。

“我是你姐姐的好姐妹,你是不是也该唤我一声姐姐啊。”

“就你?想的美,你让他喊。”顾帆翻翻白眼,指了指束渊。

“我才不会喊这个蠢女人。”与这个女子第一次见面,她便泼了自己一的茶水,之后不但没有道歉,反而纠缠不清讨问自己的名字,这个过节,束渊还是记忆犹新。

“嘿,你个臭小子。顾予初,你管管,瞅瞅都是些什么态度。”蓝叶一把拉出挡箭牌。

“都别闹了,行不行。”她夹在三人之间,又好气又好笑,但确实拿这三个人没有法子。

“姐姐。”顾帆蹭过来拉着她的胳膊讨好道,“我饿了,你去给我做好吃的吧。”

“嗯?”顾予初万万没想到,一盏茶的功夫都没拖过,便陷入这个让她唯恐避之不及的大劫。“要不我带你们去芳肴斋吧,哪里的酒菜可是琼州最好的了。”

“不好。”束渊当即否定。

“我也觉得不好。”顾帆难得与他意见统一。

“小初,你这个地位够低的。我的康康可什么都听我这个姐姐的。”蓝叶真的是时不时就要夸耀一下她的好弟弟。

“行行行,我去做,我去做行不行。”顾予初长叹一口气,刀山火海都不怕,害怕什么锅碗瓢盆、柴米油盐。

于是她一把拉着蓝叶去了厨房。

“你拉着我干什么?”蓝叶鼓这腮帮子质问道。

“叶儿,你就帮帮我吧。景横那个小子,以后我一定收拾他。”顾予初双手合十哀求着。

“就你这软糯的样子不是我说你,真搞不懂你之前是怎么杀人的。”蓝叶嘟囔道,但却麻利的动起手来。

厨房里有佣人帮衬,她们也没有费多少工夫,便做出一桌佳肴。

顾帆和束渊吃了底朝天,不由的称赞顾予初的好手艺。蓝叶挑着眉好事的望着她,她也只得眼神里求着饶。

可纸永远是保不了火的。

之后他们二人还是吵着让顾予初再次下厨,她便只有从实招来。

“蓝叶那小妮子还是有两把刷子的。”束渊称赞道。

“景横。按照年纪,你该唤她一声姐姐的。”这些天,景横仍旧没有叫他一声姐姐,她也不敢问他这些年的况,每每说话都是小心翼翼,生怕他不开心或对自己不满意。

“我就一个姐姐。”还好有个顾帆的激将法,束渊对她的敌意也越来越少,顾予初心越来愈放宽。

子过的很快,顾予初每便是军营和琴馆两头跑着,白里练兵,晚上便去做做顾帆及束渊的和事佬,但始终都没有遇到萧令。

一晃十五天过去了,顾帆终于向顾予初辞了行。

“姐姐当真不与我回去?”他还是最终尝试了一番。

顾予初瞅了瞅在边满脸严肃的束渊,摇了摇头。

“不了。”

“那你可有什么话让我带给他?”

“好好照顾予心。”

“没了?”顾帆皱着眉头看着她,若是这样回话,自己这次回去恐凶多吉少,但他实在不忍心以自己的命相要挟,bi)她回去。

“你将这个给他吧。”顾予初递出那枚从运通钱庄取出的铜钱,她没有将金钗还回去,是担心启帧因此迁怒于顾帆,才没有把事做绝,只得这般拖泥带水。

“那姐姐你多保重。”顾帆明白了她的用心,便收好铜钱,依依不舍的告了别。

“你一路上也要小心啊。”她叮嘱道。

“喂,好好照顾姐姐。”顾帆朝着束渊说道,这些天的相处,两个少年之间也建立了如兄弟般的感,只不过他们谁都不肯承认。

“废话真多。你管好你自己吧,可别又被别人下了药,这回可没人去救你了。”束渊嘴硬的很,这这话里却是关切。

顾帆扯出笑容,束渊同样还之。

看到他们二人如此的和睦,顾予初如老母亲一般欣慰。

顾帆出了城,潜伏在周围的暗卫默默撤了,他们接到乐嘉彭康的命令,若是顾予初与他一同出城,那便杀了顾帆,将她劫回来。好在,这个女人没有走,如此便继续按兵不动。

第一百五十九章 绣衣使者

顾帆出了城,顾予初送束渊回了琴馆。

“姐姐。”在顾予初似有话说却又无言转的瞬间,束渊终于喊出了口。

“景横。”她哽咽着,惊喜万分:“你不恨我了么?”

“我何时恨过你?”束渊显然并不认账。

顾予初低头笑了出来,心里悬着的一颗巨石终于落下,无比的轻松。

“你是因我不回东启,还是对那个人死心了?”

“你竟都知道?”顾予初心中大惊,原来从头至尾只有自己蒙在鼓里,她不皱着眉头问道:“你现在在为谁做事?萧令到底又是谁?!”

“这个以后再说,你先回答我。”

“若是你不出现,我也不会回去的。”她低着头想了一会,而后对上了弟弟的殷切的目光,肯定的回答。既然之前已经做了决定,就当给自己一个像样的交代。

“当真?!”束渊激动的扣住了她的肩膀,这么多天终于露出真心的笑容。“以后也不后悔?”

“自然是当真,绝不后悔。”顾予初再次确认。

这是她给弟弟的承诺,也是给自己的承诺。

“若姐姐早下定这决心,我又何苦躲你到今。”

“你到底为何要躲我?我真的找了你很久很久。”顾予初实在没忍住,狠狠的给了弟弟一拳头,眼中尽是埋怨。

束渊捂着口,傻兮兮的笑着,像是吃饱饭又有糖吃的孩子。

“我以为你只沉溺于,忘了灭门之恨。”

“我何时忘了?!”顾予初很是无奈。

“那我让你将那份手书公之于众,你却没有!”

“王玉衿?!”顾予初皱着眉头,努力回想着:“是你?”

“只有那一次是我。”

“你到底在为谁办事?”

“十六年前,我被舅父接往北陵,途径赫和怀恩,的确遭到伏击,但却不是流匪,而是赫和国的暗卫。他们想扣下我,要挟母亲为赫和所用。危难时刻,还好母亲的师兄及时赶来,将我从那些人手中夺回来,带我回了云京。”

“乐嘉还瑜!”顾予初气的咬牙切齿,乐嘉还瑜在弥留之际,明明告诉自己景横是死于流寇之手,而自己的母亲是搅弄当年东启风云的关键,是赫和国的功臣,“那母亲的师兄是北凌之人么?”

“是,他叫束关风,与母亲一同为绣衣使者。”

“绣衣使者?就是北陵的内朝专门负责暗报刺的绣衣使者?那么。。。你也是?”

束渊点点头。

“那母亲当真是姓乐嘉么?”顾予初继续追问道。

“是,她的真名是乐嘉瞿阳。”

顾予初木纳退了一步,“你既然早就知道真相,也早就知道我在哪里,为什么不早一些告诉我?!你们一个个联合起来将我耍的团团转,好玩吗?”

她心中的怨气一瞬间冲进脑袋,气得的差点哭了出来,这么多年她傻傻的背负着一切,绞尽脑汁探知真相,而自己弟弟竟然站在明处,由着自己这般挣扎却无动于衷,然后还bi)的自己傻乎乎的满世界寻他,真是可笑。

“这些年,义夫一直在寻找你的消息,可都是一无所获。也是四国会盟之后,才知道你竟然嫁给了启帧。”

“胡说!以绣衣使者的实力,找一个人怎么可能花费这么长的时间!”

“姐姐,你可知尉迟一族为何会被牵连至北齐谋反一案之中?”束渊皱起了眉头。

“尉迟家根基深厚,又与北齐交好。明帝忌惮已旧,早就除之之而后快!”

“不仅仅是这样,我们的母亲是北凌内朝最出色的绣衣使者,她潜入东启,刺探国,一手在启都城建立了庞大的信息传递网。”说道母亲,束渊满眼的骄傲。

“她是不是同时为北陵、赫和两国所用?”顾予初战战兢兢的问道,这个疑问一直困扰在她心中很久。

“当然不是!”束渊当即否定,语气之坚定,不容置疑。“赫和复国之后国力衰微,乐嘉还瑜找到母亲希望她能暗中传递北陵、东启两国之间的消息,帮助赫和谋得生机。但母亲因外祖之死早就与乐嘉一族决裂,不与之同谋。于是乐嘉还瑜便一不做二不休,将母亲的份告知东启,以换取明帝的支持。”

“所以母亲才提前派人将你我接回北凌,就是怕乐嘉彭康对我们不利?可我偏偏不肯走,母亲才只好另做安排。”顾予初自言自语道,她仔细回想当年,官兵抄家之时,是母亲亲手点燃屋子,整座府邸都慌乱的不成样子,也正是这样的掩护,杂役才能顺利带走她和予心,她的母亲是为了她而甘心赴死的!

可乐嘉还瑜却如此颠倒黑白,顾予初死死的攥着拳头,后悔没能亲手将他手刃刀下。

“明帝知道之后,先是按兵不动,暗中却摸清了北陵内朝在东启的谍者及信息传递方式,而后借着北齐谋反,查抄牵连者之际向尉迟一族发难,一举铲除北陵势力,至此之后,潜伏的东启的绣衣使者几乎全部被杀。也正因为如此,再加上启帧的遮掩,多年来才没能寻到你的半点消息。直至四国会盟,你被诬陷下狱,才知道秦王王妃竟然是你!”束渊显然对于姐姐嫁给仇人儿子一事,仍然耿耿于怀。

“那后来为何不说?”

“我知姐姐嫁于启帧,着实生气,但后来转念一想,有你在朝,家门翻案有望,便也不着急与你相认。谁料你耽于,后知后觉,若不是我bi)你,你恐怕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或许早就忘了家门的不幸了吧。”

“我没有!”顾予初气的眼睛都红了,但她也不与弟弟争辩,她也的确是耽于,后知后觉,全然相信那个人可以帮她昭雪旧案。

束渊见她如此,方才觉得自己说的有些过分了,他也知道这些年姐姐的不易,语气就也软了下来:“再说了,我有给你提示啊,也没见你去云京寻我。”

顾予初思索了半响:“第一枚月牙状的鹅暖石是你放入王府的?封城一战之后,在琼州街上的擦肩而过也是你刻意为之?还有祁连山脚下的伏击!”

“鹅卵石是凌太子放的,琼州街头是我故意闪现在你面的,祁云山脚下的伏击也是我知道你赶去三行书院之后,主动领命的。”

“你个好小子!”顾予初插着腰立马变了脸色,心中的火气噎住了喉管,而后她定了定神、顺了顺气,继续问道:“那么,与蓝叶的误打误撞也是刻意为之的?”

“第一次真的是误打误撞,我在中秋集市上被偷了玉牌,正巧被她看见和尾随。四国会盟你被设计,我才查到蓝叶与你的关系,于是第二次在赫和,是我故意引她与我攀谈,是想借她的口告诉你我在琼州。”束渊撇撇嘴,想到自己设计姐姐这么久,很是愧疚。

“萧令是谁?”

“我只知道他是凌太子最信任的幕僚,是绣衣使者的领袖,大家都对他敬重有嘉。我执拗你对启帧的感,不肯与你相认,他劝了我多时,但因是我姐弟之间家事,他也不便干涉。之前夜市,若不是他写信勒令我速来,我还打算再拖个一年半载,好让你尝一尝这坐如针毡的滋味!”

“你个王八羔子!”听到此处,顾予初再也忍住,于是根本不顾保持贤良好子温柔长姐的模样,狠狠的抽着这个不争气弟弟的臂膀。

“你竟然是这样的姐姐!”

束渊痛的龇牙咧嘴,哭丧脸埋怨道,可心里却是欢喜的厉害。

姐弟俩打打闹闹,也似乎回到了小时候的时光。

第一百六十章 入幕之星

顾予初与弟弟将心里的话都敞开之后,两人都如释重负,相处下来也是亲密了很多。

关于景横的突然出现,又说了这么多她不曾知晓却无比在意的的往事,顾予初知道一定是萧令特意的安排。

她自诩与他是有义的,这个人在自己边这边久,明里暗里的各种帮助,就此,很想当面与他谈个明白。但无奈萧令现在人不在琼州,便也只有翘首以待。

顾帆回了启都复命,因没有带回顾予初而被启帧狠狠的责罚了一通,但他也没有傻到与杀伐果决的圣上说了实话。

“她为什么没回来?”启帧一个用力,描金的朱墨捣碎了上好的端砚。

“臣无能!”顾帆跪在其下,并不着急争辩。

“那枚凤羽金簪她可收下了?”

“收下了。”

听到此处,启帧才不由送了一口气,虽然他心中也是无比的笃定这个女人一定不会拒绝他,可还是不自觉为自己捏了一把冷汗。

“那她有什么话要你带给孤?”

“姐姐说,圣上即已定了和亲之策,就当信守承诺。”

早在赫和,顾帆就想到这个托词。

他从萧令口中得知,赫和十一公主和亲不过是个幌子,是圣上为顾予初回来做好的打算。但现在姐姐既已下定决心不回,他心中也是支持的,就算是违抗皇命也在所不惜。只不过,他担心圣上一意孤行,再三派人去请,扰的姐姐心神不宁、违心而回就不好了。

如此,不如以二年之期的和亲为借口,先稳住圣上,与他和姐姐而言都是最好的缓兵之策。

更为重要的是,对于启帧而言,顾予初以公主的份回到东启,是再好不过的了,否则他不会费尽心机做如此安排。

皇帝大婚虽是家事,可前朝那帮老臣迂腐不堪,若直接说顾予初是尉迟后人,恐又要惹谣言四散,与朝局稳固大为不利。尉迟一族虽已平反,可在朝中根基全无,顾予初即使有显赫的份,但无深厚的家族靠山,想要越过南昌王、中书令之女,而立于后位,着实太过困难。

但倘若以赫和公主的份嫁与东启,再劝赫和归顺,那帮子人也当无话可说。

“她没说别的什么了?”他的顾予初永远都是这么的懂事,启帧心中欣慰不已。

“姐姐托末将将此物带给圣上。”顾帆恭敬的呈上了那一枚铜钱。

启帧寡面的接下,放在手心翻看了许久。这个女人总是有让他难以琢磨的小心思。

比如那件藏了很久的生辰贺礼,那个与她名字有关的绣样,偷偷隐藏在长袍的袖口,不仔细根本无法发现。

还有她明明知道自己吃栗子过敏,可仍在离府之前留下的那盘亲手做的栗子糕。

如今,又多了这一枚暴露她行踪的外邦铜钱。

也罢,启帧无奈的摇了摇头,待他稳定朝局之后再腾出手来亲自接她华丽容归。

同样是殷切的期望,可在启堵城万里之遥的长生天城中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启轻自被贬为奴隶之后,没少受人欺辱,可他却是一个字再不肯说,仿佛天生就是个哑巴一样。

寇桑越发觉得好奇,便将他安排在自己的寝宫,故意让他做一些婆子女侍之类的细活儿。

这个草原女王虽成亲多年,可她的丈夫并不喜欢她,可偏偏单于帐内从来不缺女人。她憎恨自己的丈夫,更憎恨这天下所有的霸心毕露的男子,而这个素以贤德闻名的宁王也不例外。

所以,她决心要拔掉启轻上所有的尖锐,让他心甘愿的匍匐在自己脚下。

面对如此这般羞辱,启轻一一忍下,他本是多温柔之人,生的丰神俊逸,又是最懂女人心思。他默默隐忍,却从不卑微,将这个骄傲自负的草原女王照顾的无微不至,却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

启轻擅长音律,一次在打扫屋子的时候,翻出来一只东境的古琴,这让他欣喜不已。每每做完手头的事,他喜欢坐在长生虚境外廊宽阔的平台之上,遥看着广褒无边的草原,拨动琴弦,聊以自宽。

那琴声低矮却不浑浊,混着天地间的浩渺,显得空灵飘渺无比,让人心两忘。

有好几次,寇桑静默的望着他的背影出了神,原来是她自己忘记了,除了这雄霸一方的草原女王之外,她还是一个孤独的女人,渴求一个男人全心全意的关心和护。

渐渐的,在这样不言不语的相处之中,寇桑不知不觉沦陷其中,在她幡然醒悟之时,却怎么也不肯承认这个事实。

于是,没有缘由,她将启轻又绑上了那高高的桅杆之上。

“求我!”她怒斥着,“否则就让长生天神带你走!”

启轻淡漠的看着她,仍旧不愿开口。

他仿佛是想开了,又仿佛是失忆了,好似他从来都不是那个争而不发的宁王,好似他匍匐在皇权之巅,却从未抬头盼望过一样。

他看着寇桑转离开,眼中稍有闪动,可在头戴皇冠的女子再次转之时,他的心里那口从未死去的泉眼又喷涌了起来。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寇桑的倔强和期盼全然写在脸上。

“保重。”启轻笑了笑,声音很轻很轻,但寇桑却听的真真切切,一时间坚硬的心被丝绢包裹起来,脑子里扬起了沙尘。

杀他不过是一场试探,但上一次,是为了她西戎称霸的计较,而这一次却是她与野心的角逐。

他一句轻飘的道别,她才清清楚楚的知道这个人又多可怕,可她却怎么也舍不得让他去死。

最终,她还是与自己妥协了。

至此之后,启轻不再是草原女王脚下的奴隶,他成了寇桑心之所向的星光。

有一天深夜,他们二人坐寝外的回廊之上,遥望着璀璨的天幕。

她开口问向启轻,你可以愿意做我的星河,启轻这才不吝啬自己的臂弯,轻轻拥抱了她。

“可我不是什么星河,我是永无天的岩洞,恐怕要让下失望了。”

“你当真不想复仇了?”寇桑心有所动。

“正是我想要复仇,所以才会让你失望。”启轻温款款的看向她:“但我想利用的是西戎的百万铁骑,却不是你。”

这话说的七分真、三分假,可女人偏偏知足于那三分虚妄,不可自拔。

寇桑是一个女人没错,但她又不是一个简单的女人。

在她将毒药灌入自己丈夫口中的那一刻开始,权利的**已然占据她后半生全部,她渴望东境的天地,即使启轻是她始料不及的意外,但这并不妨碍她继续向前。

启轻清楚东启的兵力布防及谍影暗势,熟悉东启、北凌、赫和三国微妙的嫌隙,如今又加上乐嘉小儿无知的求生献舍,统统这些,与她而言是最大的裨益。

所以,她将启轻当是成长生天神送给她踏平东境的礼物,迷人却又危险,可她仍然坚信自己能够掌控。

第一百六十一章 双生子

萧令回了一趟云京,从胜羽将军府将已经赖着好些天的凌子域给拎了回来。

太子府邸,坐落在北陵紫延宫外不远处,与繁华的太华街相隔不远,闹中取静,静中有闹,倒是一处绝妙的地方。

凌子域斜靠在软塌上,摆弄着从单明曦头上扯下来的绸带,不耐烦的开口。

“着急回来做什么?”

萧令叹了叹气,坐在他的对面,端起玲珑琉璃长嘴壶给自己倒了一杯。

他举杯尝了一口,发现竟然是酒,气的将茶杯重重的置于案上。

“一把年纪了,还这么不知深浅。”

“拜你所赐。”凌子域哼哧了一声,挑眉给自己也倒了杯酒,“佳人可是入怀了?”

萧令不做声。

“瞧你的丧气样,不如让哥哥教教你,一准得手。”

“管好你自己!”

“说吧,特意回来到底什么事?”见他满脸的反感,凌子域便也不再纠缠。

“查一查十六年前宫里的御药局的女医官档案,可有三行书院的背景,那年宫中走水之后有没有辞官或是其他什么可疑之处。”

“女医官?你是在怀疑谁?”凌子域收起脸上玩世不恭的笑容,正襟危坐,严肃的问道。

“玄来。”

“你的那个师姐?内朝和书院里记档呢?”

萧令摇摇头。

“那是稀罕的很,能躲得过绣衣使者的眼睛,倒是个不简单的人物。”

“乐嘉彭康说玄来是他的母亲,除此之外,还有个同胞的姐姐蓝叶,比他年长四岁。”

“这乐嘉老头,花丛中过,处处留。”

“束渊去查过了,她现下躲在乐嘉皇陵里,说是守灵,我觉得没那么简单。”萧令揉着衣角,“还有启轻,他在赫和消失已有数月,东启他现在不会回去,又没来北凌,我猜极有可能是西进而去了。”

“西戎?那个蔻桑可是给自己扣上了草原女王的皇冠。去攀这个高枝,可有他受的。”

“辽远之王可有听闻?”萧令若有所思的敲了敲桌案。

“西境之极,太过遥远,绣衣使者自去年出发,至今还未有消息传来。传说那里人人都高八尺,强壮无比,头发、眼睛也是五颜六色,也不知道那里的女人长的可有我东境佳人媚可人?”凌子域眯起了眼睛,畅想了起来。

萧令摇摇头起,临走之前交代他集整好北凌军马,扩充军队,做好边防一应准备。

他预感黑色风暴就要来了,这一次,三国中任何一国都不可能隔岸观火、袖手旁观。

匆匆一行,回琼州之前,萧令绕道三行书院,特意拜了拜自己的师傅,药灵子只记得是在赫和边境救下因瘟疫而流离失所的玄来,她但是只有十来岁,只说自己孤一声,家破人亡,除此之外也没有与她世有用的其他信息。

之后,他回了琴坊,在得知束渊终于捋直了纠结的肠子和脑子,已然与顾予初相认时,他心里很是欣慰。

又听说那个女人要找自己当面聊一聊的时候,虽是早就意料到的,他却还是抑制不住的惊喜。

为了回敬一下之前她残忍的拒绝,在回来的第三天后,他才让束渊通知军营里顾予初前来一叙。

秋意渐浓,屋外蒙蒙细雨,还未止傍晚,天依然快要黑了,院子里、廊间的灯笼一盏盏被下人们点燃。

萧令静静的盘坐在蒲团之上,翻看着医书,他座位的视野很好,大门全然敞开,屋内与走廊连成一片,可以看见院子里稀稀疏疏飘落的黄叶,却也躲得过吹的让人有些发冷的瑟瑟秋风。

顾予初头发上一层细细的雨露,上军中的红衣湿了半肩。

在她出现在回廊的尽头那一刻,他便已经知晓,只不过装作一惯来的清寡,忍下心中的思念,没有招呼,只随她静静而来。

“坐吧。”顾予初站在他的面前,他才抬头对上了那双痴缠他梦中许久的双眼。

“用过饭了么?”他继续问道。

“你是谁?”顾予初单刀直入,开门见山。

萧令有些惊讶,他笑了笑:“我以为你永远都不会问我。”

“景横说你是凌子域的幕僚,可我并不相信。”

“你觉得我是何人?”

“我不知道。”顾予初摇摇头,“我倒是希望你就是那个不问世事的随军大夫。”

“那你还是那个不计前嫌的箭羽营副将么?”萧令想起以前在军营中,顾帆他们三人肆意和乐的子,甚是想念。

“你是北凌内朝的主事?”顾予初不想与于他纠缠过去。

“是。”萧令大大方方的承认。

“那之前玉门关军营,你是为了摸清平齐军的军力?”

“还有东启的边防布局。”萧令放下了手中的医书,认真的回答着她的每一个问题。

“那你为何来承露?”

“为了弄清楚乐嘉还瑜暗地里的筹谋,围困乐嘉彭康于三行书院。”萧令顿了顿,“还有,束渊那浑小子硬要我想办法留住你。”

“他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绣衣使者,你竟然肯?!”顾予初眉间闪动。

“他也算是在我边长大,也可当是半个弟弟。”

对此,顾予初心中感激,但她不敢深究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便躲开这个岔子:“后来你随我进玉泉宫莫不是要对乐嘉彭康下手?”

“若是想对他动手,早在祁云山脚下便可,无需等到现在。我进宫是想摸一摸十一公主是何许人也,赫和与东启背地里到底有什么样的交易。”

顾予初抿了抿嘴,他果然如她想象的那般不简单,“所以你是故意接近我的,是么?因为你早知道我是尉迟予初,是景横的姐姐。”

“是,也不是。”萧令分明的唇线微动,眼中起了波澜。

“什么意思?”

“遇到你只是个意外,况且,是你主动与我亲近的,不是么?”

顾予初无从分辨。的确,自始至终,萧令没有问过她的过去,他虽然隐瞒了自己的份,可她自己也不曾对他全然坦白。

他们就像坐在溪流两岸面对面的垂钓者,朝夕相对、互相保留,然后奇怪的是,她们谁都没有半分的尴尬和难耐,久而久之竟还成了默契的朋友。

“我很想与你坦言,可你总是退避三舍。那一夜你哭的很厉害,可还是不肯与我说上一二,若是你肯,当也不必绕那么大一个弯子,信了乐嘉还瑜的一面之词,百般寻你母亲的来处。”

“当年之事,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说辞,我实在难分真假。”顾予初望着廊间摇曳的灯笼,不的怅然起来。

“是你总是不肯信我。”萧令无可奈何的苦笑着,“封城之后,我让顾帆传话,‘转便可相见’,可你却一次都没有回头。”

顾予初心口发紧,紧张的搓着手心,她反复思量着,而后恍然大悟,抬头问道:“梦瑜山庄的那场马球!炽焰!”

“是我,我特意去寻你。”

“恐怕是去摸一摸启都的况吧。”顾予初还是不肯相信他对她无二的感。

“并不影响。”萧令笑了出来,尉迟家骨子里的倔强他是领教多时了,他将桌案上一个牛皮纸包轻轻推给了她,温柔的说道:“饿了吧。”

顾予初并不扭捏,她的确是有些饿了,伸手揭开了那个包裹,里面整整齐齐的摆着好些个梅花形状的山楂糕。

“你到底是谁!”她惊呼道,这个山楂糕的倒模是乐水师傅独有的。

“我是北凌内朝的主上,但却不是凌子域的幕僚。我与他同年同月生,是一母同胞亲兄弟。而你的乐水师傅正是我们的母亲。”

顾予初瞪大了眼睛,惊掉了下巴:“乐水师傅?常乐水?北陵薨逝的皇后!天下皆知,北陵皇后与北陵长子死于紫延宫走水,这怎么可能?!”

“十六年前的那场灾祸,毁的不仅仅是你尉迟一家,还有启帧的,还有我的。”萧令锁着眉,“你当不必再纠结过去的真假,我可以告诉你一切。”

顾予初默不作声。

第一百六十二章 庐山真面

琴馆院中,灯笼高悬。

顾予初与萧令对坐屋内,静静的听他说着她知而不全的旧事。

“我母亲与启帧的母亲是姐妹,她们的姑姑常蕊心,是北齐王齐胜的王妃。当年齐胜谋反,绣衣使者在京中回禀之时,被我母亲无意间撞见,惊乱之下她写了两封书信,一份送给常蕊心,一份送给启帧的母亲。我父亲知晓后,便将计就计,命人半路上截下送北齐的书信,而另外一封则纵容由你的母亲带入东启皇宫,但这封送到但书信在半路上被乐嘉还瑜篡改,上面道出了北凌支持谋反的真相,并夸张了边境剑拔弩张的局面。”

“你母妃寄出书信这种隐秘的事,乐嘉彭康怎么知晓?就算知晓,怎么有机会去篡改?”顾予初质疑道。

“东启有巽影,北凌有绣衣使者,赫和自然也有自己的暗卫。何况,当年的赫和国全然依附北凌,绣衣使者可以不持通关文牒出入赫和国境。琼州是通往东启最近的官道,乐嘉还瑜想要在自己的国境中找机会替换一封书信不是什么难事。”

顾予初狠狠的砸了桌案,眼中的怒火又燃了起来:“乐嘉还瑜说是我的母亲篡改了书信,bi)着怡贵妃以犯险,以至于惹来杀之祸。他到底想干什么!?”

“赫和依附北凌的目的是想让我父王出兵帮他从东启手里拿回被东启霸占的凌河区域富饶的土地,可我父王为保稳妥,打算先分化东启内部的势力再行动手。于是,乐家彭康便献计怂恿齐胜造反,只不过后来事发展的太过顺利,他又担心北凌从此一国独大,翻脸不认账,就势吞并赫和,所以又积极筹划寻找退路。”

“所以,他才找到我母亲,要挟她为赫和刺探北凌、东启两国国,但我母亲不,他就提前将北齐谋反以及她绣衣使者的份全部告诉了明帝,以求庇护。后来才有了北齐境内的瓮中捉鳖以及尉迟家的惨案。”

“你知道也不少,只镇西老王和皇后的局中之局明帝也始料不及。”

“混蛋!”

“两个不可一世的帝王被一个小人耍的团团转,最后谁也占到便宜。”凌不惑自嘲道。

“乐水师傅她。。”因果循环任凭是谁也逃不过,顾予初心中好奇北凌皇后的遭遇,但说了半句还是住了口。

萧令眼中闪动,微微扯扯嘴角:“事发之后,我母亲才知道自己被父王利用,不但害死了自己的亲妹妹,也没能保住自己的姑母,为此心碎不已,一病不起。她对我父王失望至极,于是放了一场大火,要借此离开皇宫。但却舍不得将两个儿子都带走,留我父王一个人孤苦伶仃,便也只带走了一个。从此之后,她隐居在祁云山中,再不问世事。”

“我在三行书院十年,乐水师傅从未与我提及往事。”顾予初喃喃的自言自语,很是委屈,若是这些往事早一些有旧人说于她听,她怎么会绕了这么多弯路。

“你当不必怨她,那件旧事郁结在她心中,久而久之便是不能触碰的逆鳞,她总能梦见血模糊的妹妹和姑姑,夜不能寐、不能食。我师尊不得已封住了她的天柱,让她再记不得往事,当然也记不得我了。”萧令眼睑低垂,顾予初看不清他的神态,但奇怪的很,竟然能体会到他心里的难过。

她们都是权力**所酿悲剧之下的可怜人。

“你别难过了,至少你的母亲还在。”顾予初安慰道,萧令微微一笑,“可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我不想你再胡思乱想,自怨自艾。局内人尚且不愿意回顾全部往事,更何况那些无关局外人,他们要么刻意隐瞒,要么添油加醋,真相是什么对他们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cāo)纵人心,达到自己的目的罢了。但那些执着于真相的人,往往会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你是属于那种?”顾予初静静的看着他的眼睛问道。

“我和启帧都是无法逃脱,不得不正视的局内人。”萧令怅然抚平了医书封面的折角,“北齐谋反,是我父亲在暗中支持,乐嘉还瑜从中怂恿,而明帝乐见其成,所以我、凌子域和启帧都算不上是无辜。唯有你,还有束渊,这十几年过得实在是辛苦。”

顾予初看着他很久,讶异他的坦诚,淡淡的说了句谢谢,若她也能同样的淡然,到也可以真的放下了。

“不必,我也有私心。”几乎同时,萧令接着开口,“从今往后,我想与你坦坦dàng)dàng)的相处,不再有任何的欺瞒。”

看着如此真诚的萧令,顾予初不知该如何回应,可她记得之前明明已经与他说了清楚明白,他们只能做无关风月的朋友,更何况现在又知晓他是启帧的表弟,北凌的皇储,她们之间更再无可能。

“我知道,运通钱庄,一枚铜钱,他没有来,而你竟不顾顾帆的死活,也没有回去。”

“你!”顾予初本来平静的心顿时起伏起来,她对启帧扭捏的心思,对顾帆的愧疚,他竟然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不过,二年之后,十一公主和亲东启,你若是反悔也还是来的及的。”萧令心中承认是嫉妒,这个女人对自己百般决绝,却对启帧那个混蛋藕断丝连,一时冲动,口不择言了起来。

“不用你管!”顾予初气愤起要走,却被萧令一把拉住了。

“别走。”他示了弱,今他的话还没说完,所以他不能让她走。

“不好!”顾予初火冒三丈,任的回道,而后一脚踢翻了矮几,与这个男人动起手来。

她招招凌厉,萧令步步退让。

“我今天倒是要试试,你到底藏的有多深!”虽是赌气,却是实话,顾予初不多的好奇心全然都给了他,而这个男人却将自己看看清清透透,也着实让她心里大为不爽。

又是一脚,她就像算准了一样,碎了萧令喜欢的青玉棋盘。

他叹息一声,还是不肯出手。

顾予初见状,便扑向他的古琴,一脚蹬在了地上,咣当一声,琴弦断了两根。

萧令锁眉,也是没有想道一个素来沉稳隐忍的女人无理取闹起来,抵得上二十个骄纵的小姐和十个不讲道理的婆姨,可即使这样,他还是硬生生的忍了下来。

见两次不成,顾予初便直奔他的药箱,撕了他的医书,砸了他的鎏金琵琶称。

“够了!”他终于忍无可忍。

顾予初冷笑着,这意料之中的结果倒让她心中滋生了说不清的酸楚。说什么喜欢自己,关键时刻却也比不得他的这些宝贝。

“你如果再不出手,我便拆了你的屋子!”

第一百六十三章 赤诚相对

“姐姐。。。”

还没等萧令动手,束渊端着菜饭傻愣愣的站在门口,脸上挂着尴尬的笑容,吞了吞口水。就是这样不凑巧,方才她姐姐撒泼耍混的样子他全部尽收眼底。要是早知道她这般不讲道理、不好招惹,他一定做个乖巧的弟弟,才不要与她置气,也不知道现在还来不来得及。

“不惑大哥。”束渊紧张的撇了眼萧令,生怕他忍无可忍,真与自己姐姐的动起手来。

“不惑大哥?凌不惑!”顾予初重复着,而后恶狠狠的瞪着萧令,怒吼道,他竟然连名字都骗自己,简直太可恶了。

于是她不再挑战他的底线,而是直接向他攻击。

这一拳头击中他的脸颊,下一掌劈向他的腹部,萧令都硬生生的抗了下来,但接下来就要踢中裆下的一脚他却不得不防御,不然。。。这个后果真的无法预计。

“姐姐,你也太狠了。。。”束渊不忍直视,那可是他的说一不二的不惑大哥,如今却被一个女子欺负成这样,若是让凌太子知道,且不是要嘲笑他一生一世。

差点被击中要害的萧令深深叹了口气,再也不躲闪,正式与她过起招来。

两人拳脚交加,这原本整齐的屋子被打的一团糟乱,满眼皆是断脚的桌案,破粹的瓷瓶,歪斜的书架,以及散落一地的药材。

束渊心疼的抱着仅剩的一只完好的汝窑红瓷瓶,嘀咕道:“这得花多少银子啊?!”

可她们并二人并没有停下的意思,终于,萧令一个躲闪,顾予初一脚回旋踢,束渊手中的瓷瓶也碎了一地。

“别打了!”束渊喊了起来,试图阻止。

结果她温柔的姐姐一声闭嘴,让他不自觉的缩了缩脖子,心里嘀咕这女人是真心不好惹。

比起力道,顾予初是很不占优势的。她被萧令单手反扣,虽然侥幸逃脱协助,却也被击中左肩,连连后退了好些步,然后硬生生的撞上了门窗。

“还打么?”萧令晃了晃脖子,估摸这顾予初的武功远超于他的想象,不自觉开心的笑了起来,真是感谢启帧,给她培养了这么好的心上人。

“当然。”顾予初揉了揉酸痛的肩膀,不服气完全写在脸上。

“屋子里太狭小,去院子吧,选你一个你最擅长的兵器,别说我欺负你。”萧令很不客气,可的嘴角却一直含着笑意。

“景横,拔剑。”顾予初吩咐道。

“疯了!真是疯了。”束渊默默念着,但这两个人一个是他的主上,一个是他才摸清楚脾气的姐姐,他一个也不敢忤逆。

于是,在蒙蒙细雨中,顾予初、萧令对峙而战,整个院子的弥漫着杀气。

唯一破功的是,坐在门槛上啃着萝卜等着看好戏的束渊,听那丝啦啦的声音,这是只水萝卜无疑了。

顾予初拔剑,寒光出鞘,仿佛一切都静止了。

萧令也脱下拖沓的长袍,手持一柄长箭,眼神凌厉的让人生畏。

顾予初的求胜心因萧令对待对手的认真,被激发到了极致,她就是要用尽全力去拼一拼,哪怕输了也无所谓。

一道白光笔直的向萧令袭来,他一个躲闪,长剑两两相抵,火花迸发而出,而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顾予初步步紧bi),她的软剑就好似自己长着眼睛,如绳索一般缠绕着对手的体。

萧令以剑抵剑,以强大的力量化解巧劲的制约,一个空翻单手撑地,倒挂翻旋,几个回合下来,顾予初便落了下风。

可她并不气馁,说起用剑,她还是非常有自信的。

于是,她稍退半步站定,以天地玄黄、太极两生之相运剑凝息,将锐气集于剑心,以速度为加持,使得一柄长剑瞬间幻化成无数燃起的剑气,蓄势而发。

束渊有些看傻了,含着口中的萝卜,都忘记咀嚼,仔仔细细的盯着自己的姐姐,生怕错过了任何一个细节。

萧令浅浅的勾着嘴角,抚着长剑,运筹真气,准备迎接这萧杀异常,气场全开的攻击。

高手过招,如高山流水、浮云略天一般,瞬息万变却又精彩绝伦。

顾予初的剑术流畅,一气呵成,凡是剑舌掠过之处,积水四溅,却也成串而起,成串而落。

但剑气之凌厉,不可一蹴而就更不能始终如一,就如水涨船高,水竭断流一般。

萧令老辣,以防御为主,攻击为辅,等到顾予初剑气凝力稍有溃散之际,单剑直入,搅乱了这浑然而生的剑气,以至于让使用剑之人阵法自乱。

顾予初左手扼住已然发抖的右手手腕。

“你赢了。”她淡淡的说,心里是万分服气的。

“玄黄掠影剑三一,袖白道长对你可是真大方。”萧令一把将手中的长剑抛在旁瞠目结舌的束渊,一边大步向前检查顾予初的伤势。

“你什么都知道。”顾予初撇撇嘴,她的右手仍是发麻。

“他和我师尊是同门,一个求仙一个问药,也是绝配。玄黄掠影剑三一,江湖之上最高深莫测的三剑法之一,你虽掌握到精髓,内力却跟不上,所以后期剑气才会溃散无序,让人有机可乘。”

顾予初虽然虚心听教,可面子上还是一副吊儿郎当、不肯服软的样子。

“进屋调下息,束渊去两碗红豆汤。”萧令吩咐道。

“你不要总是指使我弟弟干这干那?”顾予初翻着眼睛,她后的束渊听到自己的姐姐完全不把他尊敬的大哥放在眼里,还如此猖狂为护着自己,心虚的赶紧遁了去。

抬眼望见乱七八糟、混乱不堪的内屋,搞不清楚的还以为家里进了强盗,顾予初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可事到如今,必须得屏住了气势,不能示弱,否则以后恐怕就连这也再也拿捏不住他了。

他们二人重新坐在蒲团之上,相顾之间,气氛有些微妙。

“我没钱赔你。”

萧令拾起地上残破的书卷,捋了捋平,摇了摇头,重新放在一边,抬头说道:“呵呵,有你弟弟抵在我这,轮不上你还。”

“你要挟我?”顾予初泼赖起来完全收不住,一个弓步向前,手指着萧令的鼻子,颐指气使的样子好似这才是真的自己。

萧令单手挪开了她的手指,表严肃,眼中却笑意却溢于言表。

顾予初心中一惊。

“我许你今就带他走,你问问他自己肯不肯?”

“你还是在要挟我?!”她起的不自觉的撅起嘴,自己根本没有那个本事带走景横,陡然想来也是失败,空有一武艺,却治不了蓝叶和顾予景横这两个混账羔子。

“女侠不敢,我可没有那么多屋子能够你拆的。”萧令服了软。

“你今对我说了这么多,当真不怕我说出去?”顾予初话归正题。

“你去和谁说?”萧令很了解她,她是一个重重义、至真至诚之人,唯有欺骗和缄默才能将她推的老远,而他要悬崖勒马,绝不能再犯与启帧一样的错误。

况且他也不是无端的自信,毕竟尉迟景横供职北凌内朝,绣衣使者一如巽影一样,哪那么容易说走就走。

“玄来查了么?”顾予初撇了眼他。

“她现在的确在赫和皇陵,但是关于她的过去毫无记档可查。”

“那蓝叶的世呢?”

“也没有。”

“你们绣衣使者干什么吃的。。”顾予初满脸的不屑。

“是我负责的。。。”束渊不知道什么时候冒了出来,手上的托盘之上的两碗红豆汤,腾腾的冒着气,一脸懵然和尴尬,萧令则是事不关己的态度,等着看姐弟俩的好戏。

“咳咳。。好饿。”顾予初为转移话题,接过红豆汤便直接往嘴里灌,而后烫的龇牙咧嘴,气得将红豆汤碗强塞给了弟弟景横。

“越查不到任何线索越是可疑不是么?”

“说明有人在可疑隐瞒。”束渊为自己辩解道。

“那这有什么用?没有证据就没办法说服蓝叶。”顾予初有些激动。

“为什么一定要说服她?”萧令边说边端过一碗,用调羹绕着红豆汤,轻轻的吹着气。

“不说服她怎么让她远离乐嘉彭康?”顾予初注意力全然集中到蓝叶的事上来,束渊也好奇的挨着姐姐坐下,两个人像一对毛茸茸的白兔子,瞪着大眼睛,等待着别人给他们喂食。

“你的目的若只是这样,也不是没有办法。”

“什么办法?”顾予初满眼冒星星,一脸期待。

“女子只要一出阁,便住进夫家,回门之数屈指可数。”

“什么意思?你要把蓝叶嫁出去?她现在可是赫和国公主!”

“那有何难?北凌若向赫和求亲,你以为如何?”萧令说道,可坐在一旁的束渊却不由自主的皱起了眉头。

“北凌离云京万里之遥,若蓝叶嫁过去自然是逃脱了乐嘉彭康的掌控,我自然是心安。可问题是谁要娶蓝叶?”顾予初思忖着。

萧令挑眉不做声。

“你?你,你不会对蓝叶。。。”她磕磕巴巴,甚是吃惊,心里竟然有些慌了。

“想什么呢!”萧令压着怒火,翻着眼睛狠狠的盯着她。

“凌子域?那更不行了!”她陡然站了起来,指着他的鼻子指责道:“凌子域什么德行你不知道么,蓝叶嫁过去那是狼如虎口!不行,绝对不行!”

束渊点头如捣蒜。

“缓兵之计而已,先让她远离琼州,这样才更安全。等到了云京,自然不会让他们真成了亲。”

“那也不能拿婚姻大事当儿戏啊,传出去名声可怎么办?!以后还嫁不嫁人了?!”

“你倒是为她考虑的全面。。。”萧令审视着看着她,“但除此之外,你可还有别的更好的法子?”

顾予初无话可说。

的确,她绞尽脑汁,除了将她打晕过去,强行拖走之外,真的没有更好的办法,但若真如此去做,那么背后之人又会有什么下一步的动作,她实在无法预料。

“你可想过,若他们真的不是姐弟,玄来的目的又是什么?”

“让蓝叶心甘愿的帮扶乐嘉彭康。”

“为什么非要用认亲这种方式?加封一个公主并不是什么小事。”

“玄来虽是名医,却也不过是个平头百姓,怎么会有如此大大能耐?况且她们两个有可能不是母女啊!”束渊插嘴道。

“那必定是乐嘉还瑜默许的!”顾予初嫌弃的看着自己的弟弟,而后想到先前十一公主和亲之事,似有顿悟:“难道是为了要挟我?!”

萧令将手里温正好可以下嘴的红豆汤递给顾予初,陷入深沉的她也没有多想,理所当然的接下,喝了起来。

束渊坐在一旁看傻了,如此温柔的不惑大哥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萧令撇了眼他,勾一勾手指,示意他将自己手里顾予初吃剩下的那碗递给自己。

束渊反应了半天,才照做,速度之慢,萧令差一点用眼神鞭笞得他半死不活。好在,那碗喝了一半的红豆汤,转移了他的注意力,萧令捧着开心的喝了起来,好似换了一张脸一样。

“就为了要挟我去和亲?这也说不通啊,若是要挟,也不必将我和她双双封了公主,这赫和的公主也太好当了吧。”

“装傻充愣。”一提到启帧,束渊就气不打一出来。

顾予初冷不丁的狠狠的推了弟弟一把,满脸的凶神恶煞,与之前装出来的贤淑温柔大相径庭。

束渊本想回击,可抬头看见萧令警告的冷眼,便也只有忍下去。

“无论是要挟你,还是别的,只要把蓝叶带离乐嘉彭康的边,你便也安心了不是?”

“是!”顾予初无可奈何的承认。

“那你就先回去等着吧,下一步计划会提前告诉你的。”萧令顿了顿,“另外,还有一件事,需要你配合。”

“什么事?”

萧令与束渊相视一笑。

第一百六十四章 联手致敌

顾予初回了军营,但束渊和萧令一个人都没有送她。

不是因为不懂得怜香惜玉,而是十几天前,自顾予初第一次踏入这个琴馆开始,乐嘉彭康的暗卫便一直秘密的监视着这里的一举一动。

三天之后,一对进琼州寻亲的老夫妇被束渊秘密接入琴馆。再隔一,蓝叶也被顾予初悄悄的给领了过来,整整待了好几个时辰才回的玉泉宫。

暗卫将此事立即禀报给乐嘉彭康,他有些坐不住了,当晚便来到了她们俩的寝宫。

“康康,今没有晚课么?”蓝叶很是开心的拉着他坐到软塌上。

乐嘉彭康仔仔细细的打量着她,试探的开口:“阿姐,今有什么好玩的事?”

“就平里的cāo)练啊,军营可真是辛苦。”蓝叶揉着自己的肩膀回道。

“没去别的地方?”

蓝叶顿了顿,瞥了一眼在旁细细观察的顾予初,“没呀,就一直待在军营里呢。那么忙,还能去哪,是吧,小初。”

“那是自然。”顾予初怂了怂肩。

乐嘉彭康脸上的笑容浅浅敛了下去,“朕还有政事要处理。”

“康康。。”蓝叶想要叫住他,可乐嘉彭康头也不回一下,径直出了门去。

她转头愤愤的瞪着顾予初一眼:“你说说你出的什么馊主意。”

“是你自己说要为他准备生辰贺礼的,在礼物没送去之前,自然都是要保密的。”顾予初心虚的说着谎。

“那当真能集齐凌河沿岸的村落洪灾之后新出生孩子的围兜,拼成百家被么?”

“那是当然,我弟弟说他能办到自然是可以的。”

“百童报恩,寓意真好,康康若是知道百姓如此戴他,肯定开心坏了。”蓝叶沉浸在幻想之中,傻傻的笑着。

顾予初看着如此开心的她,心中很是内疚。什么生辰贺礼,什么百家被不过都是幌子,无非是让蓝叶暂时对束渊的份以及今琴馆之事保持沉默。

这是她配合萧令给乐嘉彭康设的一个局,如果幸运的话,她们可能会更接近真相,寻的蓝叶世的蛛丝马迹。

事实上,这个局就目前看来也是非常的成功,寻亲的老夫妇的悄然来到,再加上蓝叶的隐瞒,这两件毫无相关的事连在一起,在乐嘉彭康的心头发酵了起来。

这几蓝叶都去琴馆亲手绣着百家被,而乐嘉彭康的暗卫则马不停蹄的奔走查询这对老夫妇的来历。

他们是从莫儿河村而来,这里是当年玄来带走蓝叶的地方。虽然绣衣使者之前仔细查探过,但未查到半点消息,萧令明知如此,却也实在没有别的更好的选择。

好在,乐嘉彭康正在一步一步的深入这个圈。

顾予初和萧令盘算着,若是乐嘉彭康不知道蓝叶的世,那么老夫妇的出现,便会驱使他主动寻找真相。

若他早就知道蓝叶不是他的姐姐,那么定会用尽一切办法,将真相隐瞒。

到时候,她们便可以静待其变,顺藤摸瓜。

但她们千算万算,并没有算到蓝叶对待乐嘉彭康的真心和赤诚。事没瞒住五天,她便将入琴馆秘密准备生辰礼物的事一股脑的对乐嘉彭康全部说了出来。

于是,乐嘉彭康立即将准备刺杀老夫妇的暗卫全部给撤了回来,挽回了这险些功亏一篑的关键一步。

于此同时,他却没有调遣回另外一队派出琼州的暗卫。

但这支暗卫队却绕过莫儿河村,去往了河的上游一个隐藏在山林之中的村落,若不是束渊带着绣衣使者及时赶到,恐怕整个村子都要被斩草除根。

反应之迅速,手段之很辣,完全出乎了萧令的意料。

“他怎么敢这么做?!”顾予初在知道之后,气的快炸掉了。

“我竟也是没有想到。”萧令搓磨着大拇指,若有所思。

“蓝叶在他的边太危险了,不行,我一定要带她走。”

“以她现在对乐家彭康的忠诚,你很难撼动半分。”

“不可能,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那又如何,她认定乐嘉彭康是自己的亲弟弟,就好比,你对束渊,若我bi)你抛下他不管,你会肯么?”

“可他们不是亲的姐弟,这都是乐嘉彭康的谋!”

“那几个被救下的村民什么都不知道,没有证据,你又奈何?”

顾予初沉默,萧令说的非常对,这样骨亲的猜疑若没有证据,那便是空口白牙,蓄意离间!

但无论如何,她还是下定决心要将蓝叶从这个暴虐无道的君王边带走。

“和亲的国书什么时候能送到?”

“你不是不肯么?”萧令差异问道。

“现在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了,蓝叶一心为了乐嘉彭康着想,若和亲大利于赫和国,那么就算她不不愿意,也不会拒绝,而乐嘉彭康更会乐见其成。”

“有一事,我当与你言明,北凌和亲目的并不单纯,就好比,乐嘉彭康强留蓝叶在边一样。”

“两国之争,与我无关。”顾予初心中讶异于萧令赤诚至此,她只想救出蓝叶,倒也不得不掺合进这权谋的漩涡之中。“至于乐嘉彭康说求,只要他肯放过蓝叶,我便如他所愿,留在琼州,哪也不去。”

萧令看着顾予初坚定的眼神,不摇头。“你何时能为自己考虑考虑?”

“我没那么伟大的,自然有为自己着想。”

萧令心里警觉了起来,但他再不敢开口问她是否还要回去。

顾予初撇了一眼他,犹豫半响,解释道:“我有弟弟啊,自然会想尽办法保全自己的!”

萧令这才安心了下来,微微弯起嘴角。

“你笑起来好看的。”顾予初摸着下巴评论道,打破了严肃的氛围。

“好看?这话应该是我来说才是。”萧令有些无奈,但还是乐呵呵的接受。

“什么你说我说?”顾予初嫌弃的看着他,“诶,有件事,忘记问你。”

“不必客气。”

“你既然与凌子域是双生子,那为什么你们长得不太一样?”她仔仔细细的端详着萧令的五官,琢磨道。

“你觉得是他那张脸顺眼还是我这张顺眼?”萧令不答反问。

“自然是他那张!”顾予初故意反着说道,免得这个男人觉得她对他有什么别的意思。

萧令没有生气,反而有些如释重负。

“那好,你等我一下。”

他站了起来,踱步入了内房。再出来之时,竟是一张与凌子域一模一样的脸,惊的顾予初差一点从蒲团跌了下来,结巴了起来。

“你你你。。”

“既然你看这张脸顺眼,我便如你所愿。”

“这就是坎门的独门易容术?”顾予初感叹道,伸手推了推他的鼻子。

“正是。”萧令挑眉。

“可这不可能,我与你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为什么从未发觉你脸上贴了一张人皮面具,就算在水中也没见一丝的破绽!”

“你以为坎门的秘术是江湖骗子手里的那些个把戏?”

“那是如何。”顾予初来了兴致。

“通常的易容是以面皮整个覆与脸上,所以遇水便是大忌。但坎门的秘术则是用银针改变面部血脉,再加上辅助的贴面,局部造成容貌上的变化。”

“就算如此,也不能都用银针封脉,难道对体没有损伤么?”

“聪明。人长相相似,但仪态、穿着不同,自然也会有所不同,所以我也只是在容貌上稍稍做有改动,而凌之域也是如此,你以为他脂粉敷面,穿着华丽,行为乖张是闹着玩的?不过也是一种伪装罢了。”

“好吧。双生的狐狸崽子。”顾予初不自觉的撇了撇嘴,而后从怀里掏出那枚凤凰骨笛,“诺,还给你。。。或者凌子域。”

“凌子域也有一枚,这个就暂时放在你边吧。”萧令拒绝。

“我不要。”顾予初见萧令不接,便默默放在方几上。

萧令虽心中不悦,却也不得不由着她,害怕自己稍有逾矩,她又退却三分。

“那这个送你。”萧令从边的架子上取下了一枚佩剑递到她面前。

顾予初满眼的惊喜,这柄长剑古朴素雅,剑鞘是铁桦木制成,线条干净利落,确无半点花纹,鞘口、鞘中、鞘底是由黄金雕刻的赤鸟悬纹作为装饰,剑格缀有三枚棱形蓝色宝石,剑首圆环之上嵌有初月形状的蓝色宝石。

她轻轻的拔开腱鞘,寒光乍现,剑细长柔韧,锋利无比,剑从上而下的柳叶纹路,蜿蜒却又不失张力,却是一把极为难得的好剑。

“这么好的剑,确定是要送我?”顾予初把弄着,不释手,心里已然欣然接受。

“不喜欢就算了,有别人惦记很久了。”萧令假意不做坚持。

“谁先到手便是谁的,不谢。”

“你不给它取个名字么?”萧令问道。

“名字?”顾予初愣了半天,微微抿唇,“就叫‘无往’吧!”

无往无往,有去无往。

倒是应了杀戮,却是她心之所向。

但愿从今往后,她能如此剑一般潇洒无畏。

她提着宝剑起告辞,可走到门口突然回头扯开嘴角调侃道:“凌不惑!我还是觉得你原来的样子比较好看。”

萧令微微愣神,也笑了开来。

第一百六十五章 北凌求亲

自乐嘉彭康知道顾予初怀疑蓝叶的世之后,便一直称病,拘着蓝叶不让她再去军营。

蓝叶担心他的体,也是乖乖守在宫中,这让顾予初更为的坐立不安。

好在,北凌和亲的国书很快递进了赫和的朝堂之上,北陵太子点名要求娶冉蓥公主,还特以澧水十郡为聘。

这还是三十年来,北凌第一次主动向赫和求亲。

朝堂之上,群臣的意见出奇的一致。

一个公主,换来大国支持和十个郡县,北凌已经给足了面子,赫和又何乐而不为?

也有人危言耸听,若此次不从,恐惹怒北凌,率军攻打。

欧阳群芳未表一态,乐嘉彭康也当即否定,并怒散了朝会。

他当然知道北凌的图谋,心中对那所琴馆、对束渊及萧令的份怀疑越深。

但如论如何,他都不可能放蓝叶离开。因为没有蓝叶,他又能拿什么要挟顾予初?凭那些理不清又不再纯粹的血脉亲么?

根本不可能。

他也没有那么天真。

朝会结束,欧阳群芳回府之后,便一个人在书房静静的盘算着该如何应对这次和亲。

他对乐嘉彭康的所作所为并不是一无所知,但现下念在小国主仍将赫和的未来视为头等大事,便也不与他计较过多。

不过这次和亲绝对没有看起来的那样简单。

北凌以十座城池为聘,不过是试探赫和的态度,更是借着姻亲之名,重新将手伸进赫和的朝堂。

倘若赫和不答应,那便是摆明了铁了心与东启站在一条船上,若来北凌与东启开战,赫和国境就是两虎相争的战场。

若赫和答应呢,东启又会如何做想?

两头都送上公主,还是互不得罪的老姿态,后又该如何利用东启对抗北凌?

欧阳群芳捋着胡须发着愁,正巧张梦依端着燕窝入了书房。

“大人,何事如此发愁。”

“欣儿。”欧阳老头一见到她,心中的愁云皆散,眼睛里堆满了意:“没什么大事。”

“那我可是听说,北凌来国书要求娶公主。”张梦依挽着他的胳膊,拉他坐上了太师椅,熟练为他捏着肩、揉着背。

“呵,你消息可是灵通。”他抬手搭握住了张梦依的葱葱玉指。

“北陵求亲的消息可是人人皆知,妾又不是聋子。”她伏在欧阳群芳肩头,撒道。

“消息传的竟这样快?”欧阳群芳若有所思,之前与东启秘密和亲瞒了很久,连官报都没有发,但后面消息还是不胫而走。可如今北凌国书刚刚递到,就已经是满城风雨,看来,这一局很是棘手。

“那可不,不过照妾说,不过就是嫁个公主过去,大人有什么为难的。”

“你懂什么。”欧阳群芳宠溺的笑着。

“我是不懂朝堂权术,但我知家长里短啊,其实左不过一样的道理。”张梦依绕着手绢说道。

“怎么说?”

“一家之中,两个地位相当的女婿先后前来求亲,该如何招架?”

“自然是一碗水端平。”欧阳群芳脱口而出,而后他眉间一闪,“欣儿的意思是。。。”

“两个女儿要么一起嫁,要么就都不嫁,这样两个女婿才都没话说。”

“哈哈哈,哪有这样简单的。”欧阳群芳被逗乐了。“二女婿这回可是给了丰厚的彩礼哦。”

“难道嫁女儿不陪嫁妆么?这个占不了什么便宜。”

张梦依这话算是说到关键去了,北凌拿十郡作为彩礼,必然不会做亏本买卖,铁定要让赫和交回,不过是以地换地罢了。

“抬头嫁女儿,低头娶媳妇。老丈人可是要摆摆普哩哩,不然这媳妇也太好娶了吧,大女婿的那份也可要一道补上才对。”

听了她这样说,欧阳群芳一愣,的确如此,他心里渐渐也有了盘算。

过了几天,欧阳群芳与乐嘉彭康商议,但二人因为此事分歧极大。

乐嘉彭康心里有其他盘算,是怎么也不肯放蓝叶离开,还有心请东启出面,了结这桩事。

欧阳群芳虽赞同当下依附东启的国策,但为防止此消彼长,东启侵润过深,同时考虑到赫和朝局当下稳固,还是建议应下这门亲事,至于条件可以还可以再谈。

于是这场秘密议政不欢而散。

欧阳群芳深深知道小国主的固执,但此时长久拖下去,对于赫和来说实为不利。

因此,他以大司马的份修书,bi)着乐嘉彭康落下大印。

国书之中回复北凌,欣然应下两国的秦晋之好,但书信中另呈上冉蓥公主凤鸣九天、母仪天下的命格,还声称若命不配位,恐有祸国之嫌,因此希望北凌就和亲之事再三考虑。

同时,休书告知东启,说北凌愿以十座城池为娉,求娶赫和公主,同时也呈上冉绮公主寅字带印、天下极贵三全命格。

如此绸缪,便是bi)北凌以太子妃甚至是皇后之礼迎娶冉蓥,再以北凌之礼敲打东启。

两份国书送出之后,乐嘉彭康仔细想来,大司马也是为了国家着想,更何况这段时间内朝堂之争还需他来安定,因此为了缓和与欧阳群芳的关系,他特意在宫中设家宴,三品以上官员皆可携家眷参加。

欧阳群芳的正妻胡氏深知自己现在的一言一行皆是旁人的谈资,便不想凑这个闹。

张梦依故意让得力的下人在当家主母面前说了一通什么外人居心叵测说主母苛待妾侍的闲话,气的胡氏干脆向欧阳群芳提议带着张梦依出席,这正中她的下怀。

先前四国会盟之时,张梦依与乐嘉彭康远远的是照过面的,所以公然参加宴会的危险很大。但这世上相似的人太过,再加上启轻及自己都为这个假份做足了准备,于是,她并不担心会被他认出来。

或者可以这样说,若是能让乐嘉彭康疑心起来,那才是她的心之所谋。

前些天,她收到启轻的密信,信中让她想办法至欧阳群芳于死地。但张梦依过于惜命,不肯冒着危险亲自动手,便想着挑拨君臣关系,假手于乐嘉彭康。

宴会当,她盛装出席。皇家宴会,朝臣带着偏房参加几乎根本不可能发生,又何况是美誉满城的欧阳群芳大人。

所以,在场家眷无不为之侧目,她们可都是正经的当家主母,有些还诰命在,竟然与妾侍端坐同一席位,于礼不容,心中愤慨不已,但她们因有皇恩在上,又顾及自己的份,便只有默默的忍着。

张梦依不以为意,比起在东启为贵妃的荣光,这点子小国家宴她根本没有放在眼里。她自己一人端坐席位,甚是孤傲清高。

本是家宴,照理说公主也可参加,但顾予初根本没当自己是什么公主,更何况她与乐嘉一族之仇,更让她无法安然置于这样的场面,于是她拿着军中cāo)练的借口没有与蓝叶一同出席,更连招呼都懒得与乐嘉彭康知会。

蓝叶游走在各府家眷之中,客的敬酒聊天,有好事的女眷感叹如此庄重的场合,欧阳大人竟然带着小妾入宫也真是闻所未闻,蓝叶这才注意到中孤守在席的张梦依,心中狐疑起来,这个女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于是她抛开周围恭维的人群,慢慢走近她。

张梦依老远听见旁人恭敬的称呼蓝叶为冉蓥公主时,心中也是吃了一惊。

“你怎么在这儿?”蓝叶没好气的开口。

“原来你就是冉蓥公主。”张梦依轻蔑冷笑。

“这玉泉宫的门槛真是越来愈低了,什么人都能进!”蓝叶讥讽道。

“门槛低或高,能进来就是我的本事。”

“真是不要脸!”蓝叶低声骂道:“你这个东启太妃的过去恐怕大家还不知道吧。”

“即便你是公主,但话还是不能乱说,我本就是心死之人,但欧阳大人可是赫和朝堂的肱骨和支柱,若是让旁人知道他与东启私相授受,也不知道能不能留个全尸。”张梦依抬手整了整蓝叶领口的贴花。

“你威胁我?”蓝叶气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

“怎么敢,只是提醒一下公主罢了。”张梦依斜着嘴角,闪着睫羽。

“欧阳大人德高望重,自然不能被你这种不知羞耻的人所累。但你不要忘了,你却只是大司马府邸后宅份卑jiàn)的妾侍罢了,若是欧阳大人知道你的真面目,不知该如何着想。”

“前途这种事,公主还是考虑考虑自己吧。”

“你什么意思?”

“赫和国书呈上公主的凤凰命格,你知道意味这什么么?”

“什么国书?什么凤凰命格?”

“嚯,公主还不知道了吧,北凌这场和亲,国主答复公主是凤凰命格。那便意味着,和亲若成,公主嫁入北凌不是太子妃便是皇后。可凌子域浪dàng)成,天下皆知,而北凌老王也与欧阳群芳差不多的年纪,不知道公主你想嫁给谁呢?呵呵呵。”张梦依煞有其事的摇摇头。

“国主的安排,岂容你置喙!”蓝叶大惊!她虽知晓北凌求亲,但却从未听闻什么命格和答复的国书。她发过誓要守护乐嘉彭康要护佑赫和,但却从未想过以自己的婚姻作为赫和稳固的筹码。

“我是为公主可惜罢了。”张梦依久居深宫,自然是不相信什么姐妹深道鬼话,挑拨离间道,“比起你的好姐妹,公主的运气是差了很多呢。”

“我看你是嫉妒小初嫁给东启景帝吧。”

“东启北凌两个大国,两场和亲。有些人嫁给如意郎君,有些人却沦为政治筹码,这是命,得认!”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拖下去直接办了。”蓝叶怒不可遏。

“你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我自然是相信的。那妾就此告退了,这样的喜气,可不是我这种人可以沾染的呢。”张梦依说罢要走。

可蓝叶在她转之时,一脚踹上了张梦依的股,只见她狠狠的摔在地上,惹的一众女眷掩面嘲笑。

张梦依哪里受过这样的侮辱,气的脸煞白。她想要爬起来,紧接着又被踹了一脚,疼的她捂着腰腹,五官揉成一团。

“你说的没错,我是高高在上的公主,踢你几下,你又奈我何?”蓝叶弯着腰甩下这几个字,拂了拂鞋子上的灰尘,招摇而去。

张梦依为此难堪了一夜,但这是玉泉宫,容不得她想来就来,说走就走,所以,她只得秉着一张难看的脸直至宴会结束。

第一百六十六章 口不择言

蓝叶因为张梦依的挑拨而耿耿于怀,白着一张脸气冲冲的回了寝,差点没顺道拆了门窗。

“又谁惹你了?”顾予初靠在边一边擦拭着自己的“无往”剑,一边问道。

“还不是那个张梦依!”蓝叶一头扎进软。

“她怎么会来这等宫廷宴会?”顾予初放下绢布,不自觉的警觉起来。

“她现在可是大司马最宠的小老婆,神气着呢。”

“欧阳群芳?这怎么可能。。。”

“也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今她居然还拿大司马的名声和地位威胁我,我看她是巴不得康康猜忌欧阳大人,最好一纸诏书赐死。”

顾予初没有说话,她开始怀疑这个女人可能投靠了北凌。

“小初?”蓝叶见她出了神,用脚踢了踢她的胳膊。

“恩?这个女人暂时不能动。”

“这个我当然知道。不过。。。”

“不过什么?”

“她今告诉我,赫和送往北凌的国书呈上了我的八字,竟然还是什么凤凰命格。”

“然后呢?”

“她说朝堂有意要把我推向北凌太子妃或者皇后的位置。可凌子域如此荒诞,北凌老王的年纪,我。。。”蓝叶语塞,用被子一把蒙住了自己的脑袋,不停的瞪着双腿。

“北凌老王?!”顾予初惊的跳了起来,她千算万算竟然没有想到这一层,蓝叶还如此年轻,若她嫁给老皇帝,下辈子岂不是要全毁了!

但她抬头看见蓝叶如此难过的模样,只能强bi)着自己先稳住绪:“你不要乱想,既然是朝堂的绸缪,自然要想的更长远一些,太子妃就是未来的皇后,也一样母仪天下,再说那凌子域也没有外面传的那么差。”

“听你这话,是希望我嫁到北凌去喽?”蓝叶掀开被子,也跟着跳了起来,她想起张梦依的挑拨,双手紧紧攥在一起,心中郁结的不快眼看就快要爆发。

“当然不是!我怎么舍得你离我那么远。”顾予初看出了她的异样,连忙扯着慌。

“嫁谁都无所畏,可我舍不得我弟弟。”蓝叶也强压着不快,颓然坐在上,喃喃道说道。

“乐嘉彭康到底有什么好?”听到她如此在乎乐嘉彭康,顾予初火就不自觉的冒了上来,但她忍强压了下去,只是不痛不痒的问了这句。

结果这不问没什么,一问便硬生生将蓝叶心中紧绷的那根弦给扯断了,她心中压抑的怅然和怒火一发不可收拾,她又跳了起来,指着顾予次的鼻子质问道:“你这是什么话!顾予初你给我说明白,你整这样阳怪气的到底在怀疑什么?”

“我能怀疑什么。”顾予初撇了撇嘴,懒得看她一眼。

蓝叶很不客气的拉扯了她一把,大声的说道:“你今天必需给我说清楚。”

“不要无理取闹。”

“我无理取闹?是你莫名其妙!我不就是认了弟弟,还是赫和的国主,你是不是嫉妒,你说?!”

“我嫉妒你这个干什么?”顾予初又好气又好笑。

“那你为什么怀疑这个怀疑那个?”

“我没有!”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你就是觉得我不配做这个公主,乐嘉彭康就不可能是我的弟弟!”

“他本来就不是你弟弟!”顾予初小声的嘟囔道,但还是她听的清清楚楚。。

“我就知道你是这样想的,我不配做公主,你就配么?”蓝叶眼睛一下子红了,声音不自觉的高了八度。

“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说这个事儿!”顾予初很是无奈。

“那还能有什么事儿!你以为你弟弟就好么?康康说他不是什么好人。”

“你听他胡说什么!”顾予初本来不想和她争吵,可一听她这样说自己的弟弟,心中的火气再也压抑不住了。

“他没胡说,你弟弟和你母亲一样,都是背叛国家的细作!”

顾予初瞪圆了眼睛,气的太阳的青筋跳起,她抬脚一下子揣烂了角凳。

“干什么?你还想动手?!”蓝叶退了半步,心里有些害怕,可嘴还是硬的厉害。

“我母亲和我弟弟是怎样的人,用不着乐嘉一族来评判!”顾予初语气差到极点。

“你别忘了你母亲也姓乐嘉。”蓝叶不依不挠。

顾予初直盯着蓝叶,口起伏,一字一句的说道:“在我心里她不姓乐嘉,她姓顾!”

“事实就是如此,你否认不了!”

“事实?你知道什么叫做事实?那我今就告诉你,乐嘉彭康根本不是你一母同胞的弟弟,而玄来也有可能不是你亲娘!”顾予初被激的不行,将心中的怀疑一股脑的全说了出来。

前几,凌不惑刚告诉她,北凌的绣衣使者经过多方查探,终于将那位生下乐嘉彭康的苏妃的生平弄了清楚,她不是玄来,也根本没有生过什么女儿。

蓝叶也愣了一会,而后红着眉毛一把狠狠的推开眼前同样怒不可遏的女人,“你别以为你会武功,我就不敢和你动手!你凭什么怀疑我师傅?我师傅说我是她的女儿那就是!我师傅说我和康康是姐弟那就没有错!你是我什么人!”

“我难道会害你不成?!”顾予初也是气的涨红了脸。她知道蓝叶今心不好,可即便这样她也不该拿自己的母亲和弟弟说事,就凭这一点,她绝忍不下!

“我师傅更不会害我!”蓝叶大声哭了出来。

“你自己好好想清楚!”顾予初没有上前哄她,而是丢下这句话,直接掉头出了寝宫,对屋里传来的女人哭声充耳不闻。

这是她们自相识以来,第一次如此激烈的争吵,顾予初气冲冲的向宫门走去,她发现宫门已经下钥,便毫不犹豫的翻上城墙,出了宫去。

树洞琴馆的小院里,月亮高悬,缺了一角但依旧明亮,凌不惑坐在屋子里温着好几小壶桂花酒酿。

就在这时,顾予初突然闯了进来。

她随手脱掉斗篷扔在一边,凑近火炉,放下佩剑,气呼呼的坐下。

“我弟弟呢?”这语气臭的如茅坑里的石头。

“出城办事去了。”凌不惑瞄了她一眼。

“你怎么回事,今是冬至你不知道么?苛待下属,狼心狗肺!”顾予初存心拿他撒气,她看见炉子上温着酒,便不客气的提起一壶,一饮而尽。

“今儿吃火药了?”凌不惑很是无奈。

顾予初没有理他,又提起一壶酒酿灌了下去。

“到底怎么了?”

“还有没有酒?”顾予初晃了晃空壶,不耐烦的瞪了他一眼。

凌不惑无奈的拍了拍手。没过多久,便有下人送上了五坛玉珞酿。

“这还差不多。”她盘了盘腿,迫不及待的揭了盖布。

“这酒凉,慢些喝。”

可顾予初才不肯听他叨叨,不管不顾,灌了一大口,然后异常挑衅的盯着他。

凌不惑摇摇头,也揭开一坛,分灌装进小壶里,放在炉火上温着。

“现在能说了么?”做完这些,他才开口问了详细。

“张梦依是不是投靠了北凌?”

“没有,她一个手无缚鸡的女人,不过与我姨母有几分相似,能有什么用处。”

“她现在是欧阳群芳的小老婆!”

“这事我知道。”凌不惑想了想,“她应该是启轻安插在欧阳群芳的边的。”

“启轻?他还没死?”顾予初顿了一顿。

“活的好的很,还投奔了西戎。”

“西戎?那边境是不是又要不太平了?”

“的确。”凌不惑稍稍坐正。

“上次驿馆打斗,是你还是凌之域?”提起启轻,顾予初突然想起里那个神秘人。

“是我。”凌不惑笑了笑,“你是想说那个神秘人?”

“对,他的武功招式出自书院,我和他交过两次手,在祁云山脚下与景横两人联手都很难抵挡,他到底什么来路?”

“查不到,不过祁云山一战之后,神秘人就再无消息了。他腰上有上伤,绣衣使者将赫和朝廷中的武官都排查一遍,但仍是没有线索。”

“也许是掩饰的极好的文官,又或者是外放的将领,又或者宫廷中的宦官。”

“这个会继续查的,今,张梦依到底做了什么?”

“她说蓝叶会嫁给你父王,做北凌的皇后!”顾予初这才反应过来,眉头又皱了起来。

“呵呵,欧阳群芳想的美,才搞出什么凤凰命格。”萧令听到此处,放松了些,有些乐了。

“那这和亲还能成么?”她很是忧虑。

“若可以顺利接蓝叶回云京,之后事就好办了。就怕赫和要求凌子域和蓝叶在琼州行礼成亲。”

“真嫁给凌子域我还不答应呢。”顾予初想起刚才她们的争吵,又灌了一口闷酒,“可也实在没有什么好法子,能让乐嘉彭康不得不放了她。”

“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别提那个蠢女人。”顾予初气的咬牙切齿。“她就被玄来灌了**汤了!”

“蓝叶的世的确难办,但玄来的已经有了眉目。那个遭遇乐嘉彭康灭口的千孟村,常年避世隐居,村子只许出不准进,所以三十年前没有遭遇瘟疫。上次的几个大难不死的村民回忆,百年间只有一家迁出了村子,姓蓝,家中有个独女,出村子的时候大概五六岁的模样。”

“即便是姓蓝,也不能确定蓝叶就是玄来的孩子呀。”顾予初翻着眼睛,伸手去摸酒坛。凌不惑将温好的小酒壶递给了她,自己则拖走那坛冷酒,提起饮了一口。

“的确。但我们不如反过来想,如果她就是玄来的孩子,那么依照蓝叶的年纪来算,是玄来在出师之后一年生下的,之后两年,她去做了北凌的宫廷女医官。北齐事发,我母妃放了大火逃脱紫延宫之后,我父王盛怒之下,遣散了母亲宫中的旧人,其中也包括玄来。之后她在外云游行医了一年,才带着蓝叶回到三行书院。”

“所以你母妃东启寄出书信的消息,有可能是玄来告诉乐嘉还瑜的,是么?”

“是的。”说到这里,凌不惑不自觉的又灌了一大口冷酒。

“但如果玄来是你母妃的医官,为什么你认不出来?”

“玄来聪慧,偷学坎门的易容术也不是什么难事。”

顾予初拨弄着火炉中的炭火,思索了一会:“若蓝叶是玄来的孩子,那他的父亲是谁?乐嘉还瑜么?”

“这个还查不到。玄来在三行书院有一个关系亲密的巽门师兄,不过他早玄来一年出师,投了宗玉山庄,之后再无消息了。束渊这次出城便是查探他的线索。”

“不是我说你们,这效率未免太差了些。”她随手扔掉小酒壶。

“少喝一点。”凌不惑关切道。

“我心里不痛快,你不陪我拉到,别废话。”顾予初并不领,没好气的说道。

“行行行。那你喝的,我喝凉的。”凌不惑拿她也实在没有办法,但也是清楚她的酒量,便也不再拘着。

于是,就这样,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喝到月亮都快落了下去。

这一来二去,顾予初本觉得自己的酒量已经很惊人了,没想到还碰到个凌不惑。但想来也是,他弟弟凌子域可是因夜饮三千杯而名扬天下的酒鬼,他们一母同胞自然不会差道哪里去。

到后来,她实在是受不了,便将这个男人踢了出去。

“这是我的房间?!”凌不惑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个仅仅对自己蛮不讲理的女人。

“我没有地方睡,一酒味回不了军营。你哪凉快哪待着去。”说罢,摇摇晃晃的合衣钻进了被窝。

凌不惑撇了撇嘴角,也自觉的出了屋子。

一百六十七章 重归于好

自两人大吵一架之后,蓝叶就再也没有去过军营,顾予初也再也没回过玉泉宫,每不是宿在军营便是琴馆之中。

欧阳府里,张梦依因为蓝叶的公然羞辱,闭门不出七。但她也没有如寻常恃宠而骄的女子去告状,而是变相的bi)着欧阳群芳自己去打听。

外面的人自然不知道蓝叶与张梦依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传言冉蓥公主看不上妾侍出生还登堂入室的张梦依,而后两人起了口角,公主骄纵出手伤了欧阳大人的小妾。

这本是一件小事,传来传去却成了欧阳群芳以托孤重臣的份独断专权,乐嘉彭康记恨在心,君臣因此起了嫌隙,一时间上书参奏欧阳大人的折子多了起来。更有人拿乐嘉还瑜在世时,曾猜忌欧阳群芳与其女以家书为幌,实则勾结东启出卖机要为茬再次添油加醋的上表国主,这让乐嘉彭康心中的忌惮更深。

同时,关于和亲的两份国书得到东启和北凌的反馈。东启将先前赫和作为嫁妆的十一个郡城归还,并承诺待公主正式出嫁之后以国利为娉,但具体未予明确。

北凌则同意以太子正妃之礼迎娶冉蓥公主,十个郡城仍做聘礼,但万分强调赫和应重视送嫁之礼,毕竟出嫁的是份如此贵重的公主。其实说白了,就是告诉乐嘉彭康这是个郡城不是白给的,凤凰命格的公主份如此贵重,这嫁妆自然要比一般和亲公主贵重。

乐嘉彭康看的明白,十个郡城的聘礼,他至少得拿出同等数量的城池作为交换。可北陵穷山恶水之处极多,赫和国境平原为主,土壤肥沃,那可是寸土寸金。

还好顾予初拿捏住了启帧,东启将十一郡城归还,否则为了一个北凌暂时的太子妃虚位,赫和这个亏吃大了。

乐嘉彭康气不打一处来,更是憎恶欧阳群芳的自作主张。于是,他亲自修书北凌,愿意以十座郡城为嫁妆,但以相术再三嘱托公主必需在出生之地行天地夫妻之礼,否则对夫君不利的托词为由,要求凌子域前往琼州。

同时,他收到启轻的密信,说是西戎同意结盟。他本想与欧阳群芳商量此事,但因为这些个闲言碎语,他左思右想还是忍了下来。

束渊这边,在外查探蓝叶世的过程中遭受了很多次的暗杀,还好他顺利的回了琴馆。

这回,他带回来一个好消息。

玄来当年是在东启与赫和边境小城殷汤生下蓝叶,之后她将孩子寄养在一个姓王的人家,四年之后又过来带这个孩子离开,而这个姓王的人家的小舅子的份更是让人没有想到,他是赫和戍城军主帅丁一。

那么问题又来了。

丁一是谁?

他与玄来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

而蓝叶是不是玄来和他的孩子?

乐家彭康知道蓝叶与顾予初吵架之后,劝了蓝叶很久。他虽然知道顾予初已经开始怀疑他,但这个节骨眼上,他越是表现得宽容越是能够得到蓝叶的信任。况且他打从心里也是断不希望她们俩吵架的,担心万一顾予初一个冲动,对蓝叶不闻不问,那他又如何能够威胁得到她。

“阿姐,北凌来了国书,是太子妃之礼,不是嫁给那个老皇帝。你不知道这些天我都没有睡好觉,就是欧阳群芳那个老混蛋出的馊主意。”

“康康,我其实不想嫁人。”蓝叶仍是愁眉不展。

“我也舍不的姐姐。可北凌的势力,赫和实在是无力抵抗,都是我没用。”乐家彭康自责道。

“不怪你。”蓝叶见弟弟如此,便也不敢在怨天尤人。“就怪顾予初那个乌鸦嘴。”

“阿姐,你不要孩子气了。你和小初姐姐那么好,她怎么会冷眼看你的笑话。”

“你不知道,她对我有多凶,凌子域是个什么样的人,全天下都知道,她竟然还给那个浪dàng)子说好话。”蓝叶想到这里,又气了起来。

“她若是说你夫君百般不好,你就开心了?再说,你不是也一气之下把她赶走了,都着么多天过去了,你们俩也该和好了。”

“她不来和我道歉,我是绝对不会原谅她的!”蓝叶仍旧嘴硬,可她也认识到自己的当晚的口不择言,若不是自己拿她的母亲和弟弟说事,她也不会气成那样。

“今左右都是闲着,不如我们俩一起去红军营看看吧。”乐家彭康提议道,他想着在军营里两人见了面,自然有机会可以重归于好。

“不去。”蓝叶当即否定,去红军明摆着就是去找顾予初,她才不肯。

“你都这些天没回军营了,女军们肯定暗自嘀咕,冉蓥公主果然吃不了苦,公主从军就是个笑话,国主就是个傻子。”乐嘉彭康使了激将法。

“我怎么吃不了苦了,再说了,谁敢说你是傻子,我和他拼命。”蓝叶蹦了起来。

“那咱们这就启程?”

“走就走!”

国主亲自视察军营,内监早就派人去通传。

顾予初本不想给乐嘉彭康这个面子,但想着这是与蓝叶和好的好机会,便也忍了下来。

国主仪仗到达军营,女军们集结等待君主的阅兵。蓝叶跟随其后,见到顾予初就像看到空气一般,挎着一张臭脸。而顾予初见她如此,也是一样。

乐嘉彭康与女军寒暄了几句,说是前几体不适,才调回了冉蓥公主陪护,因为他的一己之私而导致女军医官擅离职守,是他的罪过。

国主亲自前来道歉,女军激动不已,哪里顾得上蓝叶不来的缘由。之后,她们昂扬勃发,在国主面前表演了好些个cāo)练的成果,乐嘉彭康欣慰不已。

顾予初与蓝叶相隔不过一丈,但是谁也不肯先开口。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顾予初想到了凌不惑的叮嘱,若是与蓝叶再这样继续下去,只会与所谋不利,到时候这个女人一执拗断然拒婚就麻烦了,于是她在心里劝说了自己的几百回,终于找准了个机会。

乐嘉彭康提议顾予初表演一下上回与戍城将领邱野对决的成名绝技。

顾予初心中抵触,但又不好回绝。于是走下台阶之时,故意装做扭到了脚脖子,一副不能站起来的模样。

蓝叶心中有些急了,冲了上去问询,两人一个眼神对上,心中原先的郁结也就各自散了。

但做戏做全,蓝叶还是扶着顾予初去了医舍,乐嘉彭康心知肚明,乐见其成。

“哪里疼?”蓝叶拿出医官的口吻问道。

“这里。”顾予初指着脚踝处。

“你这脚没有用了,得锯掉!”

“嘿,你个小妮子够狠的啊。”

“没有你狠,一脚踹烂了梨花木的凳子。”

“好了好了,别提了。”顾予初撇了撇嘴。

“嘿,你这什么态度。”蓝叶插着腰。

她们俩又开始这斗嘴模式,也算是宣告此次冷战的结束,那晚之事就这样过去了,她们俩心照不宣的谁都没有再提。

第一百六十八章 公报私仇

不知道凌不惑是怎样劝服他的弟弟凌子域答应以太子妃之礼迎娶冉蓥公主,并且亲自前往赫和行天地之礼。

要知道,这半年的时间,凌子域几乎天天泡在北凌胜羽大将军府,眼巴巴的追着单将军之女单明溪不放,他还曾信誓旦旦的扬言要迎娶单明溪为太子妃,谁知又突然转了心意,跑来与赫和的冉蓥公主和亲。

不过,他本就薄幸浪dàng)的名声在外,大家也是见怪不怪。

最终两国定下来年正月十四举行典礼。

离蓝叶出嫁不足二月,宫中没有尊贵的老人,所以,这送嫁、准备一应礼成的差事落到顾予初的手里。她整里疲于对应各种礼单、各种礼程,也是没有什么时间去军营报道。

顾予初知道张梦依是欧阳群芳的小妾,冬至家宴之上因她的挑拨离间,蓝叶才和自己起了冲突,她心里气的很,便提议让欧阳群芳的家眷帮衬送嫁一事,好找机会教训张梦依一番。

欧阳群芳为了缓和与皇家关系,自然欣然接下。可是,那欧阳正妻胡氏称病,遂向顾予初举荐了张梦依,差阳错,如此正中她下怀。

张梦依每天不亮就被顾予初传唤到宫中,待到宫中下钥之前才放她回去。

每里不是誊抄各种礼单、就是代替公主预练各种礼程。

这东至过后,天气冷了不行,这几天还下了雪,出手都冻得慌,又何况在室外预练礼程,那玉泉宫正之前的台阶那么高,礼程来来回回修改,她也只得一天上上下下好几次。

“小初,这不看不知道,你这心够狠的。”蓝叶捧着暖炉,看着张梦依冻的发紫的嘴唇,唏嘘不已。

“心疼啦,那你自己去。”顾予初捧着胳膊说道。

“我心疼她?呸,我恨不得天上立马下刀子。”

顾予初笑着同意,“谁让她挑拨离间。”

但即便嘴上这样说,她也没有做的非常过分,每出宫之前半时辰,顾予初安排宫女给张梦依送上一壶很大分量浓郁的姜汤,还不许安排任何过嘴的蜜饯。

宫女说是国主的体恤,为了预防伤寒,特意寻了古方姜汤赏给她。张梦依不敢推辞,每次都硬着头皮喝下,姜汤驱寒是驱寒,只不过量太大,辣味太浓,她每每都呕吐不止。

然儿,回到府上,她浑上下都呼呼的,一点受委屈的痕迹都没有,这帮衬皇室婚礼可是莫大的殊荣,她又怎敢空口白牙与欧阳群芳埋冤,所以这苦她只得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吞。

又是天不亮就进宫,一个多月下来,张梦依有些吃不消了。

礼程调整之后,刚刚几遍预演,还未休息半柱香的时间,顾予初便又硬拉着她去崇明中一一核对出嫁的各种首饰。

崇明中只有她们二人。顾予初负责清点,张梦依负责记录。

“鎏金红宝石凤凰步摇一对。”

“紫薇花珍珠华胜一。”

“和合二仙玳瑁簪十只。”

“凤仙花赤金首三对”

“翠羽金步摇冠二顶。”

“水晶蓝琉璃主金扣项链五条。”

“琥珀双蝶戒指七枚”

。。。。。。。

顾予初报的很快,但她给张梦依不是一张清单,而是一张空白的册子,她要求她将现场所报的首饰一一抄录下来,再带回去和已经誊录好的清单对比,如果有错再清点一次。

这本是多此一举,张梦依心里也清楚的很,这些天是顾予初故意在整她,她本忍着没有发作,但这样的口速她的确是跟不上,再加上这些天的委屈,让她一下子爆发出来。

“顾予初,你有完没完!”张梦依狠狠的扔掉笔和册子,火冒三丈。

“欧阳小娘子,咱们公事公办,你这是哪里来的这么大火气。”顾予初笑着回道。

“公事公办?你倒是告诉我什么清点首饰就是这样费时费力的清点法的?”

“费时费力?我到是不这样觉得。”顾予初挑眉,“啊,我是忘记了,贵妃娘娘指使别人惯了,哪里知道亲力亲为的辛苦。”

“你是故意的!”

“没错,我就是故意的。只许你无中生有,挑拨离间,就不许我公报私仇?”

“你真是无耻!”

“说道无耻,我可不到你的十分之一。快说,你来赫和到底要做什么?”

“启帧没有告诉你么?”张梦依故意说道。

“你当我是真傻啊。当年,明帝心意不明,才送你进宫试探,而如今呢?送你去欧阳群芳边刺探敌?你不要以为长着一张与怡贵妃相似的脸,当真是把自己当作个人物了。”

“你!”

张梦依气的脸色发紫,她随手拿起一枚簪子就要向顾予初刺去,谁料顾予初一个使绊,她重重的摔下地去,手中的玉簪折成两段。

就势,她躺在捂住了肚子,全蜷在一起,很是痛苦的样子。

顾予初蹲了下来,冷冷的看着她。

“别演了,你每进宫十,我都会让女医馆给你把把脉,脉案都有记录,你体好着呢,别拿一不小心孩子掉了的把戏在这里给我装。”

张梦依还是不为所动,一副疼的死去活来的样子。

“还装?”顾予初眯起了眼睛。“还是想偷懒?那就成全你呗。”

“来人,天凉欧阳府小娘子着了风寒吃坏了肚子,快些送回府养着。”她接着吩咐道。

门外的小内监连忙进来将张梦依抬了出去,还没走出两步,顾予初接着说道:“齐太医那里有提前预备好的三蓝根汤,喝完了再送回去。”

于是,张梦依被狠狠的灌了好些苦药,吐的苦胆都出来了。

刚刚送回大司马府,她还没来得及跟欧阳老爷哭诉一番,顾予初派内监送去的礼物就到了。

那礼物不是别的,正是张梦依折断的那只簪子和另外三只完好无损的配对。

内监传话,冉绮公主体恤欧阳府小娘子多辛苦,今首饰清点见小娘子很中意这玉,便命人送了过来。

还说,几崇明清点,是她照顾不周,才让小娘子险些摔倒,是在是抱歉,特请欧阳大人见谅。

欧阳群芳很是感谢,遂将那礼物接下带到张梦依的边。

张梦依看到这个玉簪,气的大哭了起来,她将顾予初如何苛待自己的事一股脑全部说了出来,欧阳群芳也只得安慰安慰,打点皇宫内院的琐事本就辛苦,公主还已经上门道歉,他更不好再说什么。

想来自己这个小妾也是穷苦人家出,怎的如此弱,怪只怪自己对这个小妾太过纵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天地之礼

顾予初许久没去琴馆,再去之时,早已人去楼空。琴馆之中破乱一片,有很明显的打斗痕迹。

她心中大惊,还好院墙的墙壁上有束渊提前留好的月牙标记,这才放下心来。

这个年节,顾予初留在玉泉宫陪着蓝叶一起渡过。只不过守夜的时候,她实在懒得多看乐嘉彭康和蓝叶姐弟深的样子,借口累了回去休息。

但她还是留了个心眼,悄悄躲在门外,偷听了一会,但无非都是一些朝臣后院的趣事,室外又实在冻的厉害,便无趣的走开了。

没过多久,内监端着疼疼的饺子进了屋,乐嘉彭康会意了内监的眼神,与蓝叶开心的吃了起来。

“阿姐,真舍不得过这个年。”

“怎么回事,还怕老了不成。”蓝叶打趣道。

“若真能快些长大就好了,那我就能保护姐姐,不让你去和亲了。”乐嘉彭康有些怅然。

蓝叶眼神不自觉的暗淡下来,她既心疼自己的弟弟,又嗟叹自己的命运。

“姐姐等着你接我回来。”

“恩。”乐嘉彭康点着头,言又止,“可是。。。”

“怎么了?”蓝叶含着一只水饺问道。

“姐姐若是去了北凌,小初姐姐这边恐怕也是留不住了。”

“你是在担心东启那边是么?”蓝叶放下筷子,思索起来。

“唉,说到底是赫和国小势微,只能靠外嫁公主残喘而立,是我太没用了。”乐嘉彭康叹着气,怅然的拿着筷子戳烂了一盘子饺子。

“康康。”蓝叶伸手搭住他的肩膀。“你小初姐姐肯定会嫁回去的,你放心好了。”

“嘿~大过年的,不说这些丧气话了。”乐嘉彭康笑着,突然转了话题,举杯祝贺:“我祝姐姐年年月月有吃、有酒喝,安乐一生,潇洒一世。”

“那我便祝康康三年长十岁,万事顺遂,得偿所愿。”蓝叶也抬头饮尽杯中美酒。

年节过的很快,眼看正月十四很快就到了,凌子域也早就入驻赫和行宫。

临嫁前夜,顾予初守在蓝叶边,看着姑姑婆婆忙成一团为公主梳妆。

红妆金冠下的蓝叶真的是美极了,只不过她那双暗淡无光的眼睛,却是漏了心底的无奈。

于此同时,顾予初的心事也是重到不行,若不是亲眼看到蓝叶安全走出赫和国境,她是半分也不能安心的。

“小初,我好看?”蓝叶用手拨弄着金冠上垂落的莲花问道。

“好看。”

“你怎么心不在焉的?”

“哪里啊?她们都在忙,我什么也帮不上。”顾予初心虚的从喜上摸了颗红枣塞进了口中。

“你们先下去吧。”

蓝叶屏退了屋里伺侯的人,转头认真的看着她,说道:“小初,我有话想问你。”

“恩。你说。”顾予初双手撑着膝盖,虽然气氛有些别扭,却还是认真的听着。

“我去了北凌若想你了怎么办?”

“哈哈哈,你若是想我,我就去看你呀。大不了我也跟着去云京好了。”听到这些,她不自觉的松了一大口气。

“真的嘛?”蓝叶似乎没有那么开心。

“当然真的啦!”

“那东启和亲。。。”她言又止。

“恩?”顾予初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敷衍着,“两年之后的事用不着那么着急吧。”

“你会回去么?”蓝叶眉间微闪,很是严肃的问道,“你会回到启帧边么?”

“呵呵,当然会呀。”顾予初似乎明白了什么,微微有些眼神躲闪,心里知道蓝叶是不相信自己的,她一门心思全在乐嘉彭康的绸缪和赫和安定之上,定是担心若自己拒绝和亲,便是置赫和国于非常尴尬的境地。

“你不要骗我。”蓝叶直愣愣看着她,眼中有说不清的颜色。

顾予初点点头,心中不免有些难过。

曾经无话不谈的好姐妹,渐渐因为私心而有了戒备和猜忌之心。但她更多的是自责,毕竟这和亲是自己推波助澜之作,即便是为了保护蓝叶,可说出来她会原谅自己么?

“你答应的哦,要嫁回东启的,这是你对我的承诺。”蓝叶拉着她的手肯定的说道。

“叶子。”顾予初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口,“为了乐嘉彭康,你当真什么是都愿意去做么?”

“当然啦,她是我的弟弟。就好比你为了束渊,也一定倾尽全部的。”

“好吧。”她苦笑着。“要不要休息一会,还有五个时辰就要行天地之礼了。”

“嗯,我想靠着睡一会。”蓝叶的确满脸的疲惫,最近三的礼程预演都是她亲自进行的。

“那我守着你。”顾予初帮她牵着她拖地的裙角,送她靠在软垫上。

“小初,我想吃城南铺子的桂花红泥糕。”

“那我一会等天亮就去给你买。”

“嗯好。”

过了半个时辰,天微微露了鱼肚白,顾予初蹑手蹑脚的出了喜,再出了玉泉宫,但她没有直接赶去城南卖桂花红泥膏的铺子,事实上时间还早得很。

她甩开了暗卫的跟踪,悄悄潜入了凌子域入住的行宫。

凌子域喜服加,半眯着眼睛养神,听到有人偷偷潜入,才睁开了双眼,微微扯出了笑容。

“你来了。”他开口道。

顾予初迟疑半响质问道:“凌子域还是凌不惑?”

“你猜。”男人邪佞的笑开了。

“凌子域!”顾予初没有丝毫犹豫,上前直接扣住他的脖子。“我警告你,这和亲可是走走过场,你若是敢欺负蓝叶,我饶不了你!”

“呵呵,你倒是厉害。”男人定定的看着她。

“听到了没有?”顾予初继续威胁道。

“松手,我是凌不惑。”

顾予初犹豫的半天,深究了这眸子里的认真,才松了手。

她有些尴尬,问道:“怎么是你?”

“你希望是他么?”

“早知道是你我才不多此一举。”顾予初松了一口气,便又问道:“怎么?他不肯来?”

“他来我来有什么区别。”

顾予初觉得很有道理,长的一模一样,鬼才能认得出来。

“对了,琴馆发生了什么事儿?”

“乐嘉彭康费尽心思打听我和束渊的份,却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便一不做二不休一网打尽。人都安全撤离了,你放心好了。”

“我弟弟现在人在哪里?”

“他安排其他的撤退路线,确保安全将你和蓝叶带离赫和。”

“我暂时不能走,我得留下稳住乐嘉彭康。”顾予初抿抿嘴。

“知道。已经安排了暗卫埋伏在玉泉宫外,到时候掩护你一同撤退。这是信号引,你拿着。”

凌不惑递出一根如大拇指一般短细的竹筒。

“嗯。谢谢。”顾予初接下,一想到凌不惑为了她可以没有后顾之忧,竟然考虑的如此周全,心中感谢不已。

“不客气。蓝叶如果不去云京,你恐怕也是不肯去的。”凌不惑很是直接。

“哎呀,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了。”顾予初假装什么也没听懂,便迅速找了借口逃离了。

凌不惑不自觉苦笑着。

二个时辰之后,巳时二刻,是大祭司选定的良辰吉时。

凌不惑从赫和的正阳门出发,前往交泰阁接上公主。二人再共同乘轿前往无极前的广场,供拜天地。

大祭祀主持和亲大典,礼乐两侧伴奏,两人和手向天、向地、向远同三箭;而后共饮一票凌河水,最后一起燃起象征两国邦交之文鼎蒸烹藜麦糜。

寓意两国乾坤安定,夫妻琴瑟和鸣。

顾予初与乐嘉彭康面无表的立于宽廊两侧,远远瞧着喜庆无限的典礼。

“小初姐姐。”他开了口。

“什么事?”顾予初没有看他,语气也并不友好。

“你相信命运么?”

顾予初想了想:“我信运但不信命。”

“是么?”乐嘉彭康笑了笑,眼里全是鸷,“好笑的很,我都相信。”

顾予初这才侧头看了看他,她是完全没有想到,一个不满十六岁的少年竟然笃信命运。

第一百七十章 赤血浮屠

天地之礼之后,赫和设国宴,款待北凌迎亲团、东启使节以及文武百官。

乐嘉彭康将国宴做的隆重且盛大,不过就是向天下宣布,赫和公主北凌太子妃的份,更是让东启看个明白,赫和的退路仍在。

顾予初在布置一新的婚房中陪着蓝叶,新娘端坐在喜上,妆容虽美,但却是十二分的无精打采。

“叶子,玄来神医怎么没有来?”顾予初问的小心翼翼。

“师傅来过信了,她说过一阵子去云京看我。”蓝叶敷衍着。

“所以,你是因为这个不开心么?”

“也不是。我是担心以后,那凌子域可不是什么良人。”

“别担心。有我在呢。他若欺负你,我打断他的腿。”顾予初内疚的厉害。

“和亲公主有和离的先例么?”蓝叶紧紧握着凤凰牡丹透纱蒲扇,喃喃自语道。“不行,康康到时候可怎么办。”

“什么?”

“没什么。”蓝叶抬眼微微笑了笑,“小初,我想喝点酒,反正闲着也是没事做。”

“行呀,不过得少喝点。”顾予初担心她酒后神志不清,出点什么乱子不好收场。

她走进八仙桌,提起酒壶,到了两杯酒,一杯递给蓝叶。

“小初,我还想吃甜杏蜜饯,在外面柜子里,你帮我拿一下,这裙子太长了。”

“好呀。”顾予初一门心思要哄蓝叶开心,任何要求都是有求必应,她起,随手将自己的那杯酒放在前的案上。

蓝叶见她回头,迅速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瓷瓶,将里面的液体倒入顾予初的杯中。

因为慌乱,瓷瓶她没来得及收起来,便只得随手丢在喜之上。

待到顾予初捧着蜜饯盒子转之前,她似乎又变了主意,将她们二人的酒杯掉了个。而后,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赶紧拿了一颗塞进嘴巴里。

“这么饿么?”顾予初笑嘻嘻的也拾掇了一颗尝了起来,甜的有些过了头,她咂巴着嘴巴,赶紧捧着酒杯一饮而尽。

“你的也给我吧。记着,合卺酒添一添就好,知道么?”顾予初一边叮嘱,一边将蓝叶的手中那个酒杯抢了下来,喝了个底朝天。“这酒味道真不错。呵呵。”

蓝叶看傻了,这个女人竟然对自己毫无防范之心,她眼眶有些湿润,满脸的动容和歉疚。

乐嘉彭康之前求她,让她想办法暂时抑制住顾予初的内力,这样便可以轻易让她困在宫中。同时,赫和主动向东启提出提前履行和亲的请求,这样二月之内,便可将落实了这桩隐忧。

于是她找出了玄来特意调配的绵骨醉倒入酒中,这种药剂无色无味,但二小时后药劲便会发挥出来,再之后二十四个时辰内,饮下之人便会四肢酸软,无法凝息运气,如同受凉一般,寻常大夫根本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没过多久,新郎被喜婆迎着入了洞房。

顾予初再不能死皮赖脸的待着这里,在她与凌不惑擦肩而过的瞬间,眼神里满是复杂。

她灰溜溜的出了大,一个人悄悄坐在门外的台阶上,打起十二分精神,竖着耳朵听着屋子的吉祥话,心中怅然不已。

一时间,她也不确定自己这样的做法到底对还是不对。

整夜都没有下雪。

顾予初,披着厚厚的斗篷,围着火炉,几乎在外守了一夜,还好昨晚屋里很安静,想来是没有发生什么。

她揉着眼睛,伸了伸懒腰,抖了抖酸胀的腿,竟发现几只小虫子从上掉落下来。

寒冬腊月还有虫子,也是稀奇,但她没有多想,赶紧随着伺候梳洗的侍女们一同入了喜房。

蓝叶清冷寡言坐在喜边缘,而凌不惑亦是如此。

顾予初远远的瞅了瞅蓝叶,又对上了凌子域的眼睛,有许多话要问,但屋里除了下人们衣衫簌簌忙碌声、铜盆倒水的沥沥的声响之外,安静异常。这样异常的冰冷气氛,硬生生将她心中的话全部堵在了嗓子眼。

今礼毕,凌不惑不想再拖沓,带着蓝叶启程要回云京。

为了让乐嘉彭康安心,顾予初一直出现在他的视线之内,心里盘算着,待到蓝叶出了赫和国境之后,她要怎么脱。

乐嘉彭康静默的站在正阳门外,蓝叶一喜服,她泪眼婆娑,与弟弟惜惜告别。

“阿姐,多保重。”

“康康,记得每多喝汤,好好休息。”

凌不惑站在一旁,死死盯着顾予初。顾予初点点头,示意他安心,他才牵住蓝叶的手,与她一道上了北凌的马车。

乐嘉彭康站定了很久,直至马车消失在玉泉宫外的主街之上。

顾予初心稍稍安定,可就在此时,乐嘉彭康的一声令下,却让她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来人,将顾予初押入大牢!”

霎时间,二十多个侍卫拔刀团团将她围住。

“就这么迫不及待么?”她冷冷的质问道,一边暗暗凝息,可发现竟然体根本不听使唤。今早晨起来的似乎她就感觉浑发软,以为是受了些风寒,可现如今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可能中毒了。

“卑鄙无耻!”她从牙缝中挤出这几个字。

“呵。”乐嘉彭康冷笑着。“小初姐姐,你呀,就是太重感,又太过自负,这是你最大的弱点。”

两天之后,北凌迎亲团行至苍山脚下,一百多个蒙面人持刀从林中鱼贯而出,将他们重重围住。

这些杀手之中,有二十人实为特殊,他们只露出两只发红的眼睛,但暴露出来的皮肤呈现出易于常人的青黄色。除此之外,他们的武功要高出其他蒙面人很多很多,并且一般兵器伤害不了他们。

几经打斗之下,就算有束渊带着一对人马左右伏击,北凌的使团也几乎全军覆没。

在为数不多的暗卫的掩护下,凌不惑、束渊带着蓝叶遁入山中,黑衣人四处围剿,开始搜山。

在一处极为偏僻的山洞里,蓝叶终于忍不住,吓的小声抽泣了起来。

“你别哭了。”束渊宽慰道。

“那些都是什么人?”蓝叶挂着泪痕问道。

“赤血浮屠。”凌不惑幽幽的回道,满脸的凝重。

“就是赫和国传说中不知疲倦、不入刀枪的赤血浮屠?”束渊大惊,“他们不是百年前随着睿德王朝的覆灭而销声匿迹了么?”

“看来是有人又寻得了练造他们的方法了。”凌不惑搓摩着手指,陷入了沉思。

“练造?”束渊不解。

“以蛊虫为引,以百毒浴,九九八十一天后若不死,才能成为真正的赤血浮屠。”蓝叶解释道。

“你竟然也知道?”束渊大惊。

“医尊药灵子收藏的上古医书里有简要记载。”凌不惑转头审视着蓝叶。

“你是谁?”蓝叶心中疑惑。

凌不惑没有理他。

“你知道乐嘉彭康偷偷在练造赤血浮屠么?”他开口问向蓝叶。

“我不知道。”蓝叶心中惴惴不安。

“那你师傅玄来呢?”

“你什么意思?我师傅不可能这样做!”蓝叶失控的大声否认。“康康也不会去花费心思去制造这些恶魔!”

“你小声一点。”束渊上前捂住她的嘴,生怕她引来了那些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的怪物。

“我姐姐怎么办?她有没有危险啊。”他有些紧张起来。

“康康不会伤害小初的!”蓝叶低头说的很小声,与此说是辩驳,更像是在自己说服自己。

“这波赤血浮屠是冲着我们来的,小初尚在乐嘉彭康边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什么危险,不过她若是司机逃脱,就不好说了!”凌不惑心中也隐隐有些不安,担心着顾予初的安危。

“我掩护你们,你们快些逃走。”说罢,蓝叶便向洞外跑去。

束渊一把拉住她,压着声音训斥道:“你不要命了,发什么疯!”

“康康不会杀我的!你们快走,我回去救小初。”蓝叶很是激动,今那赤血浮屠她是见识到了,他们杀人如麻,对自己更是没有手下留,她心中虽然不肯承认,但还是慌了神。

所以,她必须回去亲口问一问乐嘉彭康,他是不是真的要杀了自己。

还有她的师傅玄来,躲在皇陵中将近半年,就连自己要成亲了也不肯回来送嫁,她到底在忙什么?这些个怪物到底和她和乐嘉彭康有没有关系!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们?”凌不惑跟着质问道。

“没。。有。。。”她眼神躲闪。

“若是没有,那就乖乖跟束渊回北凌,我回去救她。”

“不行,我得和你一起。”束渊和蓝叶一同否定。

“你们两人任何一个落在乐嘉彭康的手里,顾予初只能束手就擒。我回去,与她联手倒是可以寻得一线生机。”凌不惑坚持他的决定。

“可是小初她。。”蓝叶吞吞吐吐了起来。

“她怎么了?”凌不惑眼神凌厉。

蓝叶心里也万分担心留在玉泉宫的顾予初,便将实全部说了出来。

凌不惑没有作声,满眼鸷,紧紧攥着拳头。他千算万算竟然漏算了这赤血浮屠,看来这乐嘉还瑜真是给他儿子留下了好东西。

束渊气的青筋暴跳,狠狠的踹着洞中的岩壁。

“让我回去吧,事可能不像你们想的那样。”蓝叶顿坐在一旁,心中纷杂不已。

他们两个没有理她。

过了一会,凌不惑悄悄命令束渊速速返还北凌,集结精锐暗卫支援,另外调派二十万军马驻扎在边境以防不测。

而他则带着蓝叶,故意暴露行踪,好以掩护他安然逃脱。

束渊心系姐姐安危,自然不肯答应。

“若你真想救你姐姐,就按我说的做!”

凌子域怒斥道,而后带着蓝叶出了山洞。

第一百七十一章 蚀灵之蛊

顾予初四肢被锁链捆住,悬挂在半空。她挣脱之下,手脚被磨出血水顺着手臂染红了青色袖子,上虽然没有受刑的痕迹,可表却是异常的痛苦。

一连五天,她就这样被囚在这暗无天的地牢里,除了定时有人来喂一些水和食物,就再没有人过问。

这里没有光,只有两个小小的火把。

顾予初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她靠头顶墙缝里滴答的水声来分辨白天和黑夜。

她体的状况也很不稳定,有时候像被架在火上,感觉体里有成千上万只蚂蚁在爬,有的时候却又冷的刺骨,仿佛除了眼睛,体全然不在属于自己。

而苍山之围后,凌不惑带着蓝叶束手就擒,被蒙面人捆绑着带回了玉泉宫。

乐嘉彭康将蓝叶囚在寝之中,将凌不惑关押在地牢另外一处。

只不过他没有疑惑他的份,还把这个男人当成了那个浪dàng)不羁、不学无术的凌子域,除了十二时辰派人看守之外,并没有带上枷锁或镣铐。

凌不惑故意的怒骂吵闹,实则也是细细观察了两,将每送饭的时间、看守换防的规律都默默记在心里。

尤其,送饭的时候,总是有两个宫人同时出现,一人送到他这里,另外一个则路过石门,走向更深之处,再次返回竟然隔了一柱香的时间,这让他心里有了很不好的预感。

于是不敢耽误太久,第二天子夜,凌不惑趁着一个守卫出门方便之际,以上的细软金子惑另外一个守卫,在那人靠近牢笼的时候,他先发制人,逃脱牢笼,再杀死了回来的另外一个守卫。

之后,他带着守卫的佩刀顺着原先送饭宫人的方向,找到了已然昏迷不醒的顾予初。

见她如此虚弱的模样,他心疼不已。他用力想砍断顾予初手脚的锁链,却发现它是牙铁而制,坚硬无比,寻常兵器根本无法比拟。

还好他早有准备,凌不惑拔掉了头上的金簪。这簪子看起来华丽,通金色,却不是赤金打造。

他摁动簪头的宝石,簪子瞬间被打开,里面躺着的是一把比牙铁更为坚硬的玄铁细长柳叶刀。

凌不惑将簪子插入锁孔之中,旋动一周。咔哒一声,锁芯被拧断,锁链被打了开来。

顾予初一下子摊靠在凌不惑的怀中,她浑冰冷,不停的打着寒战。

“小初,你醒醒。”凌不惑拧着眉头赶紧搭了搭她的脉,这脉象虚弱让他心乱如麻,他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脸颊,试图叫醒她。

过了半晌,顾予初才微微睁开眼睛,深恍惚,嗓子嘶哑。

“是你。”

“还走的动么?”凌不惑紧张的问道。

她微微点点头。

于是,他麻利的背起虚弱的顾予初,好不容易绕出地牢,不料却在半路上被侍卫围住。凌不惑顾及顾予初的体,无法全力致敌,在乐家彭康赶来之时,他临时改了主意。

“凌太子,到是小看了你。”乐嘉彭康轻蔑的说道。

“呵,你这小子到是心狠手辣。”凌不惑学着凌子域的口吻说道。

“你和她什么关系?”乐嘉彭康扬起下巴质问道。

“我要想问问你和她有什么深仇大恨,竟然对你的姐姐下如此重的手?”

“这个时候英雄救美,不是很可笑么?”

“我凌子域宁可自己受罪,也不让美人受伤,这点我得好好的教导教导你。”

“教导我?”乐嘉彭康笑了出来,“如今你可是我的阶下囚。”

“呵呵,即便你现在连赤血浮屠也有了,但说到护女人,还是得谦虚点。”

“来人,将她们押下去,分别关起来。”

“带我去见冉蓥。不然我就杀了她!”凌不惑突然拧住顾予初的脖子,威胁道。

乐嘉彭康有些着急,微微上前半步,但还是强忍了下去。“你以为这样就可以威胁到朕?”

“她若死了,你拿什么要挟启帧;我若死了,你拿什么要挟北凌。”凌不惑说的直截了当。

乐嘉彭康不说话。

“你若是再慢一会,不用我动手,她自己就要不行了。”

“她可没你想象的那样弱不风!”乐嘉彭康丝毫没有怜惜,这让凌不惑眼中的郁又多了几分。“来人,押他们去芝兰。”

“国主,冉蓥公主可是会医术的。”有人在他耳边提醒道。

“那又怎样?已经过了七天,蚀灵之蛊再无药可解。”乐嘉彭康笑着,眉梢轻挑,异常的得意。

凌不惑抬头,惊诧的盯着乐嘉彭康。

如果他听的没错,这蚀灵之蛊的确是无药可解。它是练造赤血浮屠的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中蛊毒之人每月必须服下抑毒的药丸,否则毒发之时会渐丧失意志,如同行尸走一般。

若中蛊之初顾予初的内力还在,十二个时辰之内及时运功抑制毒气攻心,再在七内饮下雪山冰种,倒也可以驱除蛊虫。

可偏偏蓝叶给顾予初事先灌下了绵骨醉!硬生生是绝了这最后的生机!

凌不惑眼中血丝密布,乐嘉彭康之狠毒,他倒是太过于小觑了,此时的他恨不得立马上前捏断这个狠毒的少年的脖子,为他先行为心的女人陪葬。

在一众人的押械下,凌不惑匆忙的抱着顾予初入了芝兰,而后门紧锁。

蓝叶从内冲出,看见男人怀中顾予初的这副模样,惊的泪流不止。

“小初,你怎么了?小初!”

“别哭了!屋里有没有银针。”凌不惑呵斥道,他赶忙将顾予初平放在上,再次把起脉来。

这一次,她的脉搏不像地牢里那样细弱悬丝,而是混乱不堪。

想来是蛊毒发作了。

上虚弱的女人顿时睁开充血的眼睛,只见她嘴唇乌青,表惊恐之余痛苦不堪。她双手揪扯着被单,绢帛顿时撕裂。

“快一点!”凌不惑催促道。

蓝叶扑在边,惊慌扯开针包,凌子域抽一根银针快速精准的插入了她的百会、筑病、行间之上。

顾予初顿时安静了下来,倒在了凌不惑的怀里。

“小初到底怎么了?”蓝叶哽咽着。

“蚀灵之蛊。”凌不惑深锁着眉头,深深咽了一口气。

蓝叶瘫坐在一旁,完全慌了神,喃喃的重复着:“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谁干的?”她突然问道,一时间心里好似有了答案,可眼里却仍怀有期待。

“还能有谁?乐嘉彭康!还有你的好师傅!”凌不惑语气异常冰冷,他心里恨毒了这个自以为是蠢女人。

蓝叶沉默。

的确,普天之下,除了师尊之外,能够练造这种蛊虫的恐怕只有她的师傅了,可她究竟为什么这样做?而乐嘉彭康为什么要利用她!

“上会给你的起灵丹还在么?”凌不惑仔细顾予初擦着汗水,像是有了法子。

“在在。”蓝叶连忙起奔向妆匣,取出一个木盒,可她突然意识到不对劲的地方。

“你是。。。”她迟疑的开口。

这个起灵丹是她第一次见萧令时,他为了证明自己的份,特地将只有师尊才可以制出的丹药赠与她。他们俩还说好,故意不告诉顾予初,让她干着急。

“别废话。”凌不惑不耐烦的警告道。

蓝叶不可思议的看着他,而后顾不得深究,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样,惊喜铺了过来,压低声音问道。

“是不是还有办法救小初?”

凌不惑没有回应,只是伸出右手命令道:“给我!”

第一百七十二章 歃血渡毒

蓝叶握着将那个木盒递给凌不惑,他打开闻了闻,又合了上去,然后颓然的靠在边,握着顾予初的手思索着。

蚀灵之蛊不同于一般的血蛊。

它先是以补药喂养毒虫,取雌虫卵子为引,再以人血反哺孵化百而生。这样,蛊虫只能存活在人的血液里,若虫死人必死无疑,简而言之它一旦种入人体,便与命相成相依。

若想将它活着引出,除了以活人之血渡体之外,别无他法,但即便引出蛊虫,若不能及时清除蛊毒,被救之人也必死无疑。

这个方法,凌不惑一成的把握都没有,他抬眼冰冷的看着伏在边泣不成声的蓝叶,心中的怒气又涌了上来。

“玄来用的是什么蛊虫?”

“你凭什么说是我师傅。。。”蓝叶心虚又倔强。

“这个时候,你还有必要自欺欺人么?”

“我。。。”蓝叶本想争辩,但看到躺在上奄奄一息的顾予初,心中混乱至极,但她实在是不知道。

“以现在她的脉象来看,毒已涌进全,若想让她活下去,要么就是按时服用暂时压制毒的解药,要么就是。。”凌不惑没有说出口。

“歃血渡毒。”蓝叶眉头紧锁,口起伏,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但这也不是万全的办法。就算把蛊虫引出,体内余毒侵入心脉若不清除,她还是活不成。”

“不是有起灵丹么?”

“如果不知道蛊虫到底是什么,对症下药,起灵丹也只能保住意识。”

“乐嘉彭康是不会让她死的。”蓝叶擦了擦眼泪,这一刻她异常清醒,也异常道笃定。“他一定会送来压制毒的药丸的,有了它,我们就能知道是什么样的毒,自然能找到解毒之法。”

之后,他们继续沉默,直到过了二个时辰,门外有了声响,才知道是宫女送来了饭食。

放食通过门上道一个极小的窗口被抵入,凌不惑迅速冲向窗口,怒骂道:“老子要喝酒,让乐嘉彭康给本太子送过来!”

宫女战战兢兢关上小窗退下。

蓝叶急忙打开饭盒,果然在其中找到了一个瓷瓶,从里面倒出一颗红药丸。

她闻了又闻,似乎找不到线索。

“拿针。”凌不惑走进她,蓝叶抿了抿嘴,将药丸递给了他。

只见凌不惑,取来一个浅碟,用银针刮下一些药丸,再倒入一些清水搅匀,沉淀了一会,再用食指醮了点尝了尝。

“怎么样?”

“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北山勾寒虫。”

“那用朱砂!我有手串!”

“但还有一种毒虫,我猜不出来。”凌不惑凝神闭了闭眼,不觉的握紧了拳头。

“那怎么办?”

凌不惑没有应她。

“那。。我先去磨朱砂。”蓝叶虽心中忧虑,但又实在不敢打扰,更不敢多问。

之后的三个时辰里,顾予初清醒了一会,凌不惑正好给她喂了点清粥。

等到第二天戌时三刻,在宫人送来沐浴用的水以及及第二颗药丸的时候,凌不惑告诉蓝叶时机差不多了。

他们二人准备了汤浴,蓝叶褪去了顾予初的外衫,萧令试了试水温,将她抱入浴桶,将压制毒的药丸塞入她的口中。

而后他一边脱衣服一边吩咐蓝叶。

“药丸可以压制她体内的毒素,北山寒勾虫耐不住,不出一柱香的时间,便会从歃血伤口中涌出到我的体内,到时候,你同步将三钱朱砂倒入二两烈酒混搅,用棉布侵湿包敷顾予初歃血的伤口。一个时辰过后,再给她喂入起灵丹。记住了么?”

蓝叶点着头应下,“那你怎么办?”

“不用管我,你切记要照顾好她。”凌不惑边说边脱的只剩下亵衣。

“三钱朱砂、二两酒是多少?没有琵琶称我实在把握不了分量。”蓝叶微微侧,拧住眉头说道。

凌不惑剜了她一眼,顾不得体面,转去了外室。将一应分量准备妥当之后,回来之时,竟然看到蓝叶已然钻进了浴桶之中。

“你给我出来!”他呵斥道。

“让我来吧,是我害她成这个样子的。”这水很烫,蓝叶脖子以下都被烫的通红,她咬着牙底着头说道。

凌不惑没有应她,她便抬起头,洋装轻松:“我力气小,没办法将你们都从这桶里捞出来。歃血渡毒也不是万全的法子,万一余毒未清,还要你来医治才行。再说了,如何出去还要你另做打算。”

“会死的,你知道么?!”凌不惑咬着牙关,压低声音训斥道。

“有师叔在,我不怕。”蓝叶艰难的扯出笑容,可眼睛里无限的惊恐和不安。“别耽误时间了,开始吧。”

凌不惑深深叹了一口气,将起灵丹递给她。

“吃掉!”

“只有一颗,留小初吧。”蓝叶微微有些惊讶。

“你若是死了,你以为她会原谅我么?如果不吃,那就赶紧滚出来,让我来。”

“可小初。。”她还是有些犹豫。

“刚才不还说有我在不怕的么?!”蓝叶虽然犯了错,但她们之间的惺惺相惜还是触动到了他心中的柔软,也是在这一刻,他才明白顾予初这个女人为什么要如此不顾一切的救她。

蓝叶含着眼泪,吞下那枚丹药。

而后她拔掉头上的簪子,准备划拨手掌,却被凌子域挡了下来:“用这个吧。”

“寒洋玄铁刀?”蓝叶眼中闪过一丝惊喜,眼泪掉了下来。

世人都知玄铁极为难得,尤其是寒洋玄铁极为难得,它除了坚硬无比之外,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优点,就是有有去毒抑毒的良效,用在此处,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蓝叶拿着玄铁刀先将顾予初双手手掌划出十字,黑色的血缓缓流出,而后,她照样划开了自己的手掌,接着与顾予初双手紧紧相扣握在一起。

在水和解药的催发下,蛊虫开始在顾予初上游走,似乎在寻找出口/只见她闭着眼睛,满头大汗,凌子域用银针插入她的桥弓,促使她心率减慢、血管扩张,好让蛊毒顺利的涌出。

而蓝叶也疼的厉害,疼的两支眉毛拧成了一股绳子。凌不惑提手拔针封住她的内关,以防止蛊虫毒素攻入她心脉。

随着浴盆中的水温渐渐降了下来,蛊虫也从顺利从顾予初的体内渡到了蓝叶体内。

凌不惑依次将她们二人抱出,平放在上,而后麻利的为她们两人包扎手上的伤口。

顾予初除了蛊虫,虽然余毒未清,但气息渐渐平稳了起来。但蓝叶则异常的痛苦,北山勾寒虫在朱砂的催发下已死,但另外一只猜不出的蛊虫仍然活着,可她内力不深,根本抵抗不住,只见她豆大的汗水不停的顺着她的额头脖子流出。

凌不惑拉她起,运真气助她调息,将起灵丹的药催发出来。

这边刚结束,又拉起顾予初,将她体内残留的,无法确定的毒素全部渡到自己体内。

整整一夜,他眼睛未合一秒,生怕这两个女人出了任何差池。

若是救不回顾予初,他原谅不了自己。

若是救不回蓝叶,顾予初也原谅不了自己。

所以他必须拼尽全力。

第一百七十三章 大军压境

束渊快马加鞭赶回北凌,在云京城外遇上了整装行军的北凌军马,由凌子域亲自率领赶往边境。

双生子的感应没有由来,他就是觉得凌不惑可能出了事,便急忙向北凌老皇领着兵符,调遣了十万军马正要赶往边境。

“出了什么事?”凌子域拉近了缰绳,眉头紧锁。

“我们回程的路上遇到了赤血浮屠。”束渊来不及下马,答道。

“赤血浮屠。。”凌子域眯起了眼睛,“他被抓了?”

“没有。但是乐嘉彭康扣了我姐姐,主上回去救她了。”束渊抬眼撇了眼这晴不定的凌太子,心中打着鼓,毕竟凌不惑是为了自己的姐姐而以犯险。

“还说我脑子不清醒,你又好到哪去?”凌子域骂骂咧咧,又叹着气。“现在玉泉宫什么况?”

“我姐姐中了毒,少主现下况如何暂时还不清楚。”

“赤血浮屠有多少?”

“回程当有十五人左右,总体数量不清楚。”

“乐嘉彭康这个狼崽子。”凌子域气的牙痒痒,“让绣衣使者密切盯着玉泉宫的况,给你二千精兵,秘密前去营救。”

束渊领命,而后凌子域大手一挥,带着兵马继续南下压进赫和边境。

同时,除了北凌之外,西戎三十万大军也从赫和国西境悄悄bi)近。

北凌先行送达的讨伐国书静惊动了欧阳群芳,这时他才知道乐嘉彭康秘密抓了凌太子,搅动了赫和本来就脆弱的平和,他盛怒又哀叹,连夜匆忙入了玉泉宫。

“大司马,这么晚还来叨扰朕,到底有什么急事!”被截断了刚刚酝酿的睡意,乐嘉彭康显然很是烦躁。

“国主做了什么难道心里不清楚么?”欧阳群芳气的忘了君臣之礼。

“朕不过是不舍得阿姐,接她回来小住一番,而凌太子受不了新婚小别,也跟着回来了,这有什么值得大司马如此打动肝火。”事已至此,他也不打算藏着掖着。

“国主以为北凌会听这样的糊话么?!”

“不听又怎样。老皇帝最心的儿子捏在赫和手里,他能拿朕怎样?”乐嘉彭康冷笑着。

“糊涂啊!”欧阳群芳顿足叹息,质问道:“国主以为抓了凌子域,北凌就能对赫和俯首称臣?还有那顾予初,国主真以为一个举足轻重的女人就能要挟的了东启启帧?”

“这件事朕自有打算,就不用大司马cāo)心了。”乐嘉彭康冷冰冰的敷衍着。

“赫和当下最需要的就是休养生息,与两国保持平和的才是上策。”虽然国主表明了态度,欧阳群芳仍未放弃劝说。

“休养生息?东启和北凌可能赫和国休养生息的机会么?说不定来年邦国就会变成州郡!”乐嘉彭康在也压不住心中的火气,愤怒的站了起来。

“即便如此,老臣也不能看着国主拿赫和的前程如此冒险!还是尽早放了凌子域,国主知不知道北凌十万大军已经bi)近北境了!”

“大司马老糊涂了吧,这个时候就算朕放了凌子域,北凌就能放过赫和了?”乐嘉彭康眯起了眼睛,语气里尽是嘲笑。

欧阳群芳语塞,事闹到这个地步,赫和无论做什么都无法向北凌有所交代,他沉默了一会,咽了一口气,幽幽的说道:“那现在唯有借兵东启了。”

“东启?”乐嘉彭康笑了出来。“百年间,赫和为了求立于世,不是投靠东启就是依附北凌,您看看现如今可捞到半点好处了?若赫和真需要一个盟友,这天下之大,也并不是非此即彼。”

“盟友?”

“没错!朕已经找到了更为强大的盟友。”乐嘉彭康笑的邪佞。

“莫不是西戎的蔻桑?”欧阳群芳大惊失色,双手颤抖。

“大司马果然机智过人,西戎的三十万大军已经行至回龙湾了。”

“你疯了!”站定庙堂三十余载,荣辱不惊、进退得宜的肱骨之臣听到这个噩耗,险些没有站稳,“这是引狼入室啊!”

“东启、北凌哪一个不是不请自来?朕就是要让他们瞧瞧,我赫和不是非要跟在他们后才能安然存世!”

“西戎就能许你两分天下?”欧阳群芳苦笑着,他低沉又绝望的声音贯穿空dàng)dàng)的大:“天要亡我赫和,臣愧对先皇的嘱托啊!”

“你休要拿我父王压朕。若不是看在先皇遗命的份上,就大司马如此君臣不分、以下犯上,朕立马就能拉你出去斩了!”

“哈哈哈,国将不国,老夫何以为,国主大可以动手!”欧阳群芳红了眼睛。

“你别以为朕不敢?!”乐嘉彭康嘴角抽搐,他很讨厌被威胁,但很快他压下了怒火,记着说道:“大司马既然如此忠于赫和,那么过两便由您老人家亲自出城迎接西戎兵马。”

“你!”欧阳群芳气的一口老血吐了出来。

“夜深了,朕要休息了,大司马退下吧。”乐嘉彭康头也不回了入了寝。

欧阳群芳颤颤巍巍的出了玉泉宫,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家,一想到自己兢兢业业护佑辅助赫和三十余载,兵临城下数次,什么风风雨雨没有见过,可如今,他竟乱了主意。

最让他扼腕叹息、难以接受的是,招来这个灭国的祸事的不是别人,而是生下来就注定要扛起赫和国运的国之少主,是赫和最后的希望!

他眼眶红了。

国将倾覆,而他却是无能为力。

但如果现在求援东启和北凌那就是将乐嘉彭康置于背信弃义的境地,就算后危机得以平复,他恐怕也帝位难保。

如果自己与乐嘉彭康沆瀣一气,那便是将东境两大强国全部设计其中,从此,赫和国也再无退路。

无论怎样,赫和都难逃沦为战场的命运。

他犹豫了很久,直至天明,还是提笔东启写了一封求援信,将目前西戎东进南下、北凌压境、凌之域被囚的消息全部告知,请求东启立刻派兵支援。

第二天城门放行之后,他为了绕开乐嘉彭康的眼线,招来府上的三个亲信,让他们分别持相同的秘信前后出城送往东启,这样至少可以确保其中一封顺利送出。

除此之外,他秘密与赫和两大军部将领见面,告诫他们回去立即做好各种临战准备,特别是每座重要城池的戍城边防,任何重要军令,都必须有他和国主的双重兵符确认方可。

玉泉宫中,暗卫将两份大司马的书信呈上,乐嘉彭康气的摔掉了案上的茶盏。

对于擅作主张的大司马,他早就忍不下去了,只不过前几,他接到启轻的密信,三十万西戎军十后抵达赫和边境,为彰显两国合盟之诚意,蔻桑女王要求他亲自出城迎接。可他仍是害怕西戎不守信用,挟持他利用赫和兵马,于是迫于无奈才留下欧阳群芳的命,以代替他行迎宾之礼。

更让他头疼的是,北凌最新送达的国书,要求乐嘉彭康三内送凌太子归国,否则大军压境。

北凌反应如此神速,让他始料不及。

他在中来回的踱着步,盘算着在西戎大军抵达之前该如何应对北凌的危机,不自觉间他瞥见了欧阳群芳的书信,心中又生一计,连忙命暗卫将这截下的书信送往东启。

他心中盘算,若是把凌子域送给西戎,那西戎与北凌之争便是胜算更大,如此一是彰显自己与西戎结盟的诚意,二是率先挑起北凌与西戎的战火,暂时避过北边的挟制,三是假意与东启联合,先行利用再与西戎内外联动反扑。

当天半夜,他命人将凌太子从芝兰中带出来,可凌不惑还是以顾予初的命要挟,bi)着乐嘉彭康亲自去见他。

第一百七十四章 要定你了

顾予初歇了三,体明显有了好转,意识也渐渐恢复。蓝叶有起灵丹护着,再加上凌不惑的银针阻断,蛊毒暂时被压制了下来。

乐嘉彭康来时,顾予初和蓝叶闭着眼睛一起靠在软榻上晒着太阳。

凌不惑也坐在一旁,眯着眼睛,盘算着该怎么将这两个病人带出玉泉宫。

“凌太子好惬意。”乐嘉彭康歪着嘴奚落道,边围着十来个近卫。

“小国主闹够了么?”凌不惑没有正眼瞧他。

“呵。”

“怎么?打算把我们关到什么时候?”

“是朕的姐姐太恋家了,可毕竟是嫁了人了不是?朕就是特意来接太子和太子妃回北凌的。”

“那她呢?”凌不惑指了指边不足一尺之距的顾予初。

“过不了几,东启的景帝会亲自来接,不劳凌太子费心。”

“呵,你这两个姐姐我都看上了,她若是不走,那我也自然不会走。”凌不惑学起弟弟的无赖也是挑不出半点违和。

“姐夫你这是在为难朕,东启的姐夫朕也是得罪不起的。”乐嘉彭康故意做小伏低。

“启帧那边我自会交代,就问你肯不肯吧。”

凌不惑护在那两个女人的面前,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

“凌子域,朕给你面子,你别不知好歹!”乐嘉彭康不多的耐心全然被磨完。

“小国主是当我北凌好欺负是不?想囚就囚,想放就放,怕是边境吃不消了吧。”凌不惑继续激他。

“呵。”乐嘉彭康怒火中烧,嘴上却依旧挂着笑容。“不知道凌太子打算怎么办?”

“凉拌!”凌不惑一蹬腿站了起来,俯视着这个少年国主,“你今若放我们三个人出去,这件事我便做了主,既往不咎。”

“朕若是不依呢?”乐嘉彭康中有成竹,半分不惧威胁。

“那。。。我们三个就待在这玉泉宫里好好过逍遥子!”

乐嘉彭康太阳上的青筋跳起,他退了两步,左手一招,六个赤血浮屠从屋外冲进中,迎面而上。

凌不惑中了毒,又得护着两个女人,自然是招架不住,于是只得拉着顾予初做挡箭牌。

“你在动我就杀了她!”凌不惑扣着顾予初的脖子威胁到,怀中的女人不作声,体却很是配合。

可就在这个时候,乐嘉彭康边的侍卫也拿住了蓝叶。

顾予初看到蓝叶被抓,紧张的抖了抖子,想要睁开挟制。

“你杀吧,朕倒是看看你舍不舍得。再说了,如果你若杀了顾予初,那朕就杀了蓝叶。”乐嘉彭康威胁道。

“乐嘉彭康,你敢!”顾予初再也没忍住,骂了出来。

“事到如今,朕有什么不敢的。”乐嘉彭康嗤笑了出来。

“小初,别管我。快走!”蓝叶喊着,侍卫勒得她的脖子都青红了。

“我留下来,你放他们两个走!”顾予初单手勾住凌不惑挟制的胳膊,承诺道。

“不行!”凌不惑和蓝叶当即同时否定。

“这是演的哪出?美人救英雄?还是姐妹深?”乐嘉彭康来回踱起了步子,本来笑盈盈的神色顿时变得冷:“都给朕好好想清楚了,该怎么选,不然今朕救让你们都去死。”

“你没那个胆子!”凌不惑挑眉,直接怼了上去,那语气也如狂风卷浪般的强势。

乐嘉彭康不以为意。

“凌太子,朕自然不会杀你,但她们俩个可就不好说了。”

“康康!你到底要干什么?我不准你伤害小初。”蓝叶也如长姐一般,一边哭着,一边质问道。

“你不准?”乐嘉彭康斜着眼睛撇了撇她,“呵呵,你以为你是谁?公主么?玄来随便跟别人生的孩子,即便我父王认了,但并不代表你真能做朕的姐姐!”

“康康!你。怎么。。”蓝叶心中大惊,吞吞吐吐了,话不连音,眼泪决堤一般落下。

“哭什么哭!”见她如此不堪一击,乐嘉彭康心中一阵火气涌起,对着她吼了出来。

如此冷暴虐的他,让蓝叶不自觉倒抽一口凉气,屏住了呼吸。

顾予初皱着眉头,凌不惑单手紧紧的抱着她,生怕她一时冲动冲出去硬碰硬。

“小初姐姐,你吃了足量的药丸,又修养了几,蛊毒是压制住了,若是再这样陪着凌太子演戏,蓝叶姐姐的命可是保不住了。”乐嘉彭康顿时转晴,笑嘻嘻的说道,如此反复无常,让人不寒而栗。

顾予初微微侧脸,给了凌不惑一个眼神,而后三下五除二,扼住他扣在自己脖子上的右手,然后一个反拉,再一个弓腿,凌不惑险些踉跄趴了下去。

赫和侍卫本想就势抓住凌太子,结果,顾予初单手抓住凌不惑的领口,狠狠一拉,也扣住了凌不惑的脖子。

“让蓝叶和凌不惑一起走,不然我就杀了凌子域再自杀。”

“美人,这样可不行。”凌不惑不知死活的开口。

“你闭嘴。”顾予初骂道。

“小初姐姐,现在的形与我谈条件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了。”

“少废话!”她显然很不耐烦。

“只要姐姐肯心甘愿嫁到东启,朕自然不会为难蓝叶,但现在不能放她走。”乐嘉彭康叫的很是亲呢。

“你不怕我杀了凌太子,赫和没法向北凌交待么?”

“人是你杀的,与朕何干?若你肯动手,到时候北凌东启倒戈相向,朕倒是求之不得!”

“无耻!”顾予初咬着牙齿骂道,她想了一回,又开口,“那就放凌太子走,让蓝叶留在我边,跟我一起去东启!”

“这得问问凌太子答不答应。”乐嘉彭康学着凌太子作派,卖起乖来。

“你觉得我现在还能说不答应么。”凌不惑弯着膝盖,斜着脖子,眯着眼睛说道,顾予初反扣住他胳膊的手紧了紧。

“我数一二三,你把蓝叶交给我,我把凌子域交给你。”

“好。”乐嘉彭康欣然答应,他现在只要凌子域一人,至于这两个女人,一个重蛊毒,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再有赤血浮屠看守,她们插翅难飞。

紧接着,两边都很守信用,顾予初一把接住了蓝叶,而凌子域也成功落入赫和侍卫的手里。

“送凌太子出宫。”乐嘉彭康不多耽误功夫,吩咐道。

“呵,你这个女人,我是要定了。”

在凌不惑被架着出门之前,回头瞅着顾予初笑着撂下这句似是而非的戏言,可谁也不知道,这确是他肺腑之念。

顾予初愣了愣神,大门重新被锁上,蓝叶失魂落魄的瘫坐在地上。

“叶子。”顾予初赶忙上前将她扶了起来。

“小初,我不知道自己是谁,但是我知道我对不起你。”蓝叶再也抑制不住,大声哭了出来,乐嘉彭康刚刚那番话像一张钉满钉子的铁板,生生的扣在她的心上,打的她是措手不及,血横飞。

“别这么说。我们永远都是最好的朋友。”顾予初轻抚着她的背,安慰着。

“可是,小。。小初,康康。。。为什么要。。。那样对我。”她因为伤心过度,口气息不顺,说话断断续续。

“咱们不提他了好么。”顾予初低头忍住泪水。

“不,是他骗我,为了让你逃婚,我才偷偷给你服了绵骨醉,才让他有机会给你下了蛊。”

“没事,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你不好,都是我的错。”

因为大悲的绪催动了她体内被抑制的蛊虫,蓝叶一口血吐了出来,晕死了过去。

第一百七十五章声代故

为保万无一失,乐嘉彭康命二十名赤血浮屠押送凌子域去蔻桑的手中,想率先挑起北凌和西戎的战争,然后自己再假意联合东启,为西戎大军南下做好铺垫。

可在出了琼州城的半途中,二百名北凌暗卫突然杀出,双方在山林里经历了一夜的血战,最终北凌折了百余名精英暗卫,才将凌不惑从赤血浮屠的手里救了出来。

凌不惑来不及医治自己体内的蛊毒,当即率暗卫潜回琼州,筹谋营救顾予初和蓝叶,同时派绣衣使者向巽影传递西戎大军压境东陆的消息,让启帧提前做好军队的调派。

可玉泉宫这边,乐嘉彭康这只小狐狸早在押送凌太子出宫之后,当即将顾予初和蓝叶秘密转移到其他地方囚起来,于是乎,北凌的第一次营救以失败告终,还折了好些个命。

凌不惑大怒,命全琼州城的绣衣使者四处查探顾予初和蓝叶的下落,但三过去却毫无线索。

实际上,她们被关押在一个幽暗的石室,那里没有窗子,只有一个小小的天井能与外界联系,但天井之上被一块大石压住。石头并未严丝合缝,偶尔会有一丝丝的烛火的光亮漏下来。

也只有通过这个,顾予初才算的出她们被关了有整整五。

蓝叶冻的瑟瑟发抖,她们只有相互依偎,才能勉强取暖。

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顾予初找了个话题聊了起来。

“叶子,你觉得我弟弟怎么样?若是后出去,你可愿意做我的弟妹。”

“我可是许过亲的人了,怕是委屈了你弟弟。”蓝叶说的很小声,满脸的疲惫和落寞。

“这件事是我对不起你。”顾予初抱着她,很是内疚。

“什么意思?”蓝叶微微抬头,疑惑的看向她。

“北凌求亲是我想要将你从乐嘉彭康的手里带走,才同萧令联手做了这个局。”

蓝叶听了之后愣了一愣,然后一把推开顾予初,眼泪又止不住了流了下来。

“你别哭别哭。。”顾予初手忙脚乱的安慰着,可劝也劝不住。

过了好一会,蓝叶才缓了过来,蹙眉轻轻的埋怨道:“你本事到大的,连北凌太子都请的动,那现在倒是想办法出去啊。”

顾予初这才轻松的笑了出来,而后挪到她边拉住她的手,抱歉的说道:“是我不对,我跟你道歉。”

“你骗我成亲,我给你下毒,这么看来,我们也算是扯平了。”蓝叶蜷缩着体,歪着头朝她眨着眼睛浅浅苦笑,这些天于她来说发生了太多太多,可再大的悲痛也有尽头,她也平静了很多。

“叶子。”顾予初心里感动,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为自己有这样好的姐妹而庆幸不已。

“嘿,我说你这个丫头命真是好的很。前一个启帧,后一个萧令,真是让人羡慕。”蓝叶收拾好绪,故作轻松的调侃道。

“哎呀,不说这个。”顾予初低头,脸颊微微红了。

“你心里最后选了谁?”蓝叶往的好奇心又活了起来,反握住她的手问道:“不许骗我。”

“我喜欢了启帧十几年,他护佑我、训练我、娶我为妃,我心里是感激的,即便后来我们之间发生了太多的事,也没有扭转我的心意。”

顾予初自顾自的回忆着,仔细算来,这是她第一次如此清楚明白的向旁人坦白自己的心意,就算对蓝叶从前谈到此事也都是浅尝辄止,她万万没有想到,在这样的恶劣环境里,她们竟然还有这样的闲逸致聊道这些。

“那就是还选他喽?”蓝叶托着下巴问道。

顾予初笑着摇摇头。

“我和他注定不能在一起的。我做不到像我妹妹那样喜欢他喜欢到忘了自己的喜乐。况且,他也从来没有开口明确的说喜欢我,我实在没法确定他的心意。”

“他绸缪两国联姻,为了就是名正言顺的娶你回去,难道这还不够明确的么?”

“可我就是这样的矫的呀。”顾予初耸耸肩:“其实,我有给他传信,可他却没有亲自来寻我。我要的不过是他以一个男人的份确定的告诉他需要我,而不是君王的一纸诏书。”

“我不懂。”蓝叶满脸的迷茫。

顾予初苦笑着:“和他在一起,我真的很累的,时时刻刻都想做他最完美的手下,最懂事的妻子,怕他不悦,怕他厌恶,所以我不敢任不能嫉妒,甚至不敢大声说话,他一个眼神一个语气都能让我惶恐不已,是不是很傻?”

“这还是你么?”蓝叶很是诧异。

“所以啊,和他在一起,我就不是我了。”

“那萧令呢?你有没有发觉,你和我师叔在一起的时候特别的无理取闹和蛮不讲理。”

“哪有?!”顾予初有些尴尬,极力否认道,但心理却是承认的。

“师叔也只有对你才特别的耐心和忍让,我一个旁观着看的清楚。比起启帧,他更适合你呢。”

“我和他也不可能。”

“为什么?”

“你知道他是谁么?”

蓝叶想了半天,踟蹰的回道:“凌子域?”

顾予初摇摇头:“他是凌子域的哥哥,是启帧的表弟。”

“嚯。你这是什么命?”蓝叶张大了嘴巴,而后稳了稳绪,“这并不影响啊,只要你们真心相对,谁又管的到你们。你敢说你对他毫无感么?”

“我。。”顾予初有些语塞。

“小初,你知不知道,你上的余毒是他歃血bi)至自己的体内,而唯一的起灵丹也是他bi)我吃下的。为了救你我,他真是煞费苦心。他也很懂你,他说,他死了没有关系,但若是我死了,你绝原谅不了他。”

蓝叶没有提自己歃血将蛊虫引入自己体内的事,顾予初也以为她与自己一般只是中了毒而已。

“他。。。真的这样说的么?”顾予初心中感慨万千,她生平最不想欠别人什么,可在不知不觉中真的欠他太多太多。

“嗯。所以啊,你即便不喜欢他,也要对他好一点。这么好的师叔,我真的很羡慕。”

“你还有这么好的我,别人难道羡慕么?”顾予初本想哄她开心,但看到她眼中的灰暗后,才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蓝叶浅浅的哭笑着:“是呀,我有你,我只有你了。”

“叶子,别这样。。”

“我不怪康康,也不怪师傅。我只怪自己没有福分,更连累了你。”

“你没错!”顾予初语气有些着急,她实在见不得蓝叶存了这种自怨自艾的想法。

“我不懂康康为什么对我那么残忍,而我的师傅竟然。。。”赤血浮屠霍乱天下,助纣为虐这四个字,蓝叶实在是说不出口。犹豫了一会,她抬头,满怀期待的问道:“可我还是师傅的孩子,对么?小初。”

“叶子,真相如何我并不完全清楚,但等我想办法出去,一定带你去找你师父当面问个明白,在此之前,你不要胡思乱想了好么?”见她如此恍惚,顾予初实在是心疼的不行,就凭现在她所知道的那些个零碎的消息,根本无法还原一个真相说于她听,与其让她惴惴不安,不如亲口问一问玄来之后再说。

“可这个鬼地方到底该如何出去?”蓝叶太眼看了看这昏暗的石室,悻悻的说道。

顾予初拉起她的手:“这个地方暗但也不是特别潮湿,说是地牢又无刑具且宽敞无比。我们坐马车行至此处,虽然眼睛被蒙上,但估摸着大约有三四的路程,我猜这里是八成是赫和皇陵。你再等几,等我的真气顺了,一定想办法出去。好么?”

蓝叶只得怅然的点点头。

第一百七十六章 皇陵之劫

顾予初经过静养和调息,体已然恢复到九成。

关押她们的地牢极其隐蔽,每每到天黑才有人来送饭给他们,饭食也不是直接送到她们面前,而是放在篮子里用绳子从头顶上的天井送下来。

除此之外,乐嘉彭康为了防患于未然,饭碗一应用具都是用木头制成,更没有筷子,只有汤勺。

如何出去,她们两个筹划了很久。

为了引人注意,连着二天,她们的饭菜基本上都是原封不动的送回篮子,到了第三天,她们才开始正式行动。

“来人啊!”蓝叶哭喊了起来。“小初你醒醒!!”

“怎么回事?!”洞口的边缘有人回应。

“有人晕死过去,你们送她去找大夫!”

“头儿,上面交代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放她们出去。”洞口有人这样说道。

“小初,小初!你醒醒啊!”见上面如此犹豫,蓝叶大声威胁道:“耳朵聋了么?你们知道她是谁么?若是她死了,你们国主拿什么跟东启皇帝交代,到时候连带你们全部陪葬!”

也就在这个时候,头顶洞口的大石头被移开,一个绳梯放了下来,有看守下来查看底下的况。

“到底怎么回事?”他问道。

“这里太冷了,她中了毒耐不住寒,若再耽搁,必死无疑。”蓝叶上前一把抓住了看守的袖子。

只见他上前仔细看了看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女人,嘴唇发紫,眼圈发黑,这幅垂死的样子让他心里不由一惊,他上前伸手探了探顾予初的鼻吸,气息虽弱但仍然活着,心中一块大石头才勉强放下。

“你们快想想办法!乐嘉彭康只叫你们看着我们,又没有让你们弄死我们。”蓝叶在旁不停的催促道。

看守犹豫了一会,而后冲着天井喊道,快去请大夫。

紧接着,过了大概一柱香的时间,大夫在看守的上下接应下了这个暗无天的地牢。

他瞥了一眼旁眼睛已然红了的蓝叶,直径走到顾予初的旁把了把脉搏。

“大夫,怎么样?没什么大问题吧?”看守紧张的问道。

“中毒之症,脉细若悬丝,不太好。”大夫皱着眉头回道。

蓝叶暗暗松了口气,她用银针封住了顾予初的列缺,抑制住她体内已然贯通的气血和真气,这大夫大抵是没有瞧出什么。

“要命么?”看守听大夫这样说,一下子慌了神。

“不好说。”

“那怎么办?”

“先用水浴再放血,至于后面怎么办我治不了,得玄来神医出马才行。”

听到玄来的名字,蓝叶口不自觉的发紧,她渴望见到自己的师傅,当面将一切问个明白。

“那我名人将浴盆和水搬下来来!”看守说道。

“不行。这地牢本就冷,再以水打开肤理,无疑是加速寒气入体。”

看守锁着眉头,犹豫不决。

“若是再在犹豫,怕是有命之忧。”大夫表面恭敬,心中却是骂了这群见死不救,毫无悲悯之心的粗俗武夫百遍。

“我要陪着她!”蓝叶上前一步说道。

“不行。”守卫立即否决。

“为什么?”

“国主吩咐了,即便特殊况下也绝不能同时放两人都出去。”看守答道。

“会武功的已经倒下了,还有这一个手无缚鸡之力,你们一个个都怕些什么?”这大夫实在是没有忍住心中的怒火,没好气的说道,自顾自的爬上了绳梯,再也不管他们是如何决定的。

看守想了好一会,才冲着天井吩咐道:“扔些绳索下来,我将她捆起来,你们拉她上去。”

紧接着,一捆粗麻绳从洞口扔了下来,那个看守不顾蓝叶的阻拦,将顾予初五花大绑之后,扯了扯悬挂在洞口外的另一头绳索,示意他们往上拉。

“小初!你们轻一点!”蓝叶含着眼泪与看守一起扶着顾予初的体,看着她一点一点的被拉上去,而后眼前的光亮被隐了下去。

顾予初被拖上去之后,半眯着眼睛,暗暗牢记着被带出去的路线,原来这地牢之上竟然是皇陵守卫的营地!

穿过偌大空旷的广场,过了差不多半柱香的时间,顾予初才被抬到了一个厢房之中,大夫吩咐人去通知玄来,又找姑子去煮水,侍卫则守在门外。

顾予初躺在上,待到汤浴准备妥当之际,偷偷bi)出那枚银针,起三下五除二击倒那位大夫,移花接木换了他的衣服混了出去。

她找了个偏僻的地方,放出了凌不惑给她的信号引,火花升空一下子吸引了侍卫营的注意,正好,她反方向潜入地牢,料理了几个留守的守卫,将蓝叶救了出来。

地牢被劫,皇陵侍卫乱成一团,首领命令全面戒严,细细搜索。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

顾予初没有办法突围,蓝叶又吵着去找自己的师傅,她只得拉着她重返大夫居所,随便挑了一个厢房偷偷潜入。

“去看看昨的草药有没有收好。”门外有人吩咐着,而后推门入了房间。

这沙哑低沉的声音,是蓝叶再熟悉不过了,也是如此之巧,她们偷偷潜入的正是玄来的厢房。

就在蓝叶要冲出里屋的刹那,顾予初点了她点位,蓝叶动弹不得,只得气鼓鼓的目送着这个女人走了出去。

“你怎么在这?”外面乱成一团,玄来见到逃狱而出的顾予初,倒是镇定自若。

玄来知道乐嘉彭康的计划,也早就知道顾予初被秘密关押到皇陵,但她不清楚的是蓝叶当下的况,她以为蓝叶现如今已经如期嫁入北凌。

“玄来师傅。”顾予初见玄来的反应,心中有了些许分辨,为了向出些许查而无踪的消息,她心中顿生一计,“你在这里太好了,快去跟我救蓝叶!”

“到底怎么回事?你们不是在玉泉宫待的好好的么?”玄来蹙眉。

“您不知道?乐嘉彭康为了与北凌缓和关系,竟然拿你的命要挟蓝叶,bi)她嫁给凌子域那个浪dàng)子,洞房之夜蓝叶受不了凌子域的羞辱差一点就要悬梁自尽,为保和亲顺利达成,乐嘉彭康竟将她五花大绑送往北凌,临走之前,蓝叶千叮咛万嘱咐要我来皇陵先行救你出去,你快速速与我逃走,我们再一起去云京救蓝叶!”顾予初编着瞎话。

玄来心中一惊,没有说话,她单手紧紧揪住衣衫,到还是稳得住。

“快点和我走吧!”顾予初焦急着拉住玄来的胳膊,要往大门走去。“您可能还不知道,乐嘉彭康不知道练造了什么怪物,一个个刀枪不入、杀人如麻、毫无意志,太可怕了!”

就着拉扯,玄来一把摸住了顾予初的腕脉,那脉象不浮不沉、节律均匀,没有半点中蛊毒迹象,她心中疑惑,狠狠的甩开顾予初的手。

“才吃了二十多年的盐竟然敢在我面前搬弄是非!不知天高地厚!”

顾予初回头,只见玄来一脸的鄙夷,训斥着,声音粗犷低沉,若隔门而听定然觉得这个五十岁左右的男子。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玄来师傅!”

玄来仍旧不为所动。

“你若真与赤血浮屠交过手,又怎会毫发无损、轻易逃脱?”

“您知道赤血浮屠?”顾予初再也不着急忙慌,微微笑了。

玄来这才反应自己漏了馅,但却没有因此而有半丝道惊慌,她默默坐定,不再接茬。

“我听说这天下只有医尊药灵子的藏书阁才有练造赤血浮屠的旧书记档。不知道玄来师傅可曾看过?”

“你想说什么?”

“您躲在这皇陵,连蓝叶大婚也不肯参加,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是在练造这些怪物么?”

“所以你特意逃狱出来,就是来质问我这些么?”

“您知道我被囚在皇陵?”顾予初心中一惊,若她知道一切,自己这处反间计就是个笑话无疑。

“你信不信我一声令下,让你再也看不到明的太阳?”

“呵,您和您的儿子,哦,不对,是假儿子。。”顾予初不再兜兜绕绕,直接切入要害,“还指望把我捆了送回东启呢,怎么可能杀我!”

“自以为是的家伙!”

“呵。我说蓝叶被乐嘉彭康送给凌子域那个浪dàng)子,作为母亲,您居然丝毫不以为意,我好奇的很,手心手背都是,若是蓝叶和乐嘉彭康必须让您选一个,您选谁?”顾予初哼哧了一声,质问道。

“乐嘉彭康不会伤害叶儿的,他答应过我!”玄来压抑着心中的怒火,低声咆哮道。

“您就这么相信乐嘉彭康?他们可不是什么亲姐弟,这一点您心里应该清楚的很。”

“你在胡说什么!就算是又与你又有什么关系!”玄来抬眼间的凌厉,杀气腾腾。

顾予初撅着嘴笑了笑:“乐嘉还瑜铺垫好了一切,却忘记宫中脉案的旧档,那位苏妃可没有您这么好的子能活到现在。”

玄来知道顾予初故意在激她,便收拾好绪,沉默了半晌,并未开口否认。

“绣衣使者查了很久,只查到蓝叶是您在莫儿河村从一户姓丁的人家偷走的。”

“她是我的孩子!”玄来口的怒气起伏,再也没有忍住,喊了出来。

听到此处,被定在暗处的蓝叶不自觉的松了松了紧绷的神经,眼泪悄悄的流了下来。

“哦?那她的父亲是谁?”

“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玄来的耐心已所剩无几了,但即便如此,顾予初仍旧乐死不疲的挑衅着。

“是乐嘉还瑜还是您书院里那个师兄?如今什么来着,哦,戍城军主帅丁一将军。”

“我警告你!再敢多说一个字,立马让你死无葬生之地。”

“您在害怕么?”

“笑话,我能怕什么?”

“您若是不怕,为何不让我提蓝叶的亲生父亲?”

“不要自以为是。”

“不提不提了吧,可蓝叶因为乐嘉彭康的一己私不惜牺牲自己的一生的幸福,作为母亲,难道就一点也不心疼么?”顾予初不自觉的皱眉,也不担心暴露,声音提高几度。

“她不需要你来可怜,她生下来注定要为乐嘉皇族而死的,现在是嫁入北凌为太子妃,往后母仪天下,不算是委屈!”玄来眼皮微微抖动,咬着牙说道。

“如果我便不许呢!”顾予初再也不毕恭毕敬,强硬的说道。

“哼!你有什么本事不许?你不过是只小小的蝼蚁,罪臣之后,若不是东启一星半点的眷顾,早就死了千百回了,你有命躲过我的蚀灵之蛊,却没有命躲过满皇陵赤血浮屠!”

“来人!”玄来一声大喊。

就在这时,顾予初箭步冲向内阁,解开了早已泪眼婆娑蓝叶的道。

她轻轻的说了声对不起,为了寻找真相,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她担心蓝叶执拗于感,不肯直面事实,沦为从前的自己,成为棋子受人驱使,受尽折磨。

玄来跟着冲进内阁,看到来不及擦掉脸上泪痕的蓝叶,慌乱不已。

“叶儿!你怎么在这?你不是嫁到北凌去了么?”

蓝叶定定的看着自己的母亲,满心的疑问说不出口。

“师傅。。。”蓝叶语塞,满眼的委屈:“康康是我的弟弟么?我的父亲是谁?”

“顾予初!你安的什么心!”玄来咒骂道。

“师傅,你回答我啊?那些赤血浮屠您是练造的么?您为什么要这么做?您不是告诉我,医者只救人不杀人么?那群怪物只会杀人营,毫无人,我不明白,您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你不需要知道。”玄来不为所动,冷漠的拒绝。

“可是弟弟要杀了我!乐嘉彭康要杀了我啊!”蓝叶终于失控的大声哭了出来。

玄来没有上前安抚她,只是狠的指着顾予初说道:“你给我记着,你的宿命就是守护乐嘉皇族,那些与赫和为敌的人统统都得死,包括她!”

第一百七十七章 最好的你

在玄来的吆喝下,侍卫们听到动静,很快冲进厢房,顾予初拖着蓝叶从窗户突围而去,玄来追到窗前呵斥道:“活捉蓝衣女子,杀了旁边那个!”

一个飞,顾予初夺走了挡在她面前侍卫的佩剑,拉着蓝叶向外奔去。

侍卫从两侧蜂拥而上,她为了顾及蓝叶,不得不以守为攻。

几经搏斗下来,劣势明显。

突然一个不留神,几个侍卫数剑袭来,顾予初肩膀受了刀伤,就势蓝叶被其中一个侍卫拖到一边。

“叶子!”顾予初吼道,挥舞着长剑试图抢她回来,可侍卫之多让她根本分乏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蓝叶被拖走。

“小初,小心!”蓝叶挣脱不开,奋力的嘶喊着。

顾予初杀红了眼睛,这下没有挟制,她便不再一味退守,挥剑使出七剑江南七七四十九式,剑刃之处,鲜血淋漓。

她拼劲力气向蓝叶的方向冲去,可赤血浮屠的突然挡路,让她措手不及。

那群怪物刀枪不入,她手里的兵刃已然折断,为躲避伤害,她连退几步,踉跄之下差点摔倒。

还好后脚跟被横在地上的尸体撑住,她俯连抽两柄长刀,单脚点底,一个跃起,双手交叉持刀,两柄刀刃合二为一,呈剪刀状迅速开合,生生将冲在最前面的赤血浮屠的头颅割下。

那血真是如传闻一般是赤黑色的,jiàn)了她一。

在旁观战的侍卫惊出一声冷汗,这个女人的功力竟然如此之高!

赤血浮屠没有意识,更无所畏惧,他们毫不犹豫再次冲了上来。战斗之久,围困之甚,顾予初握刀的手腕不自觉的开始发抖。

怎么办?她真的耗不过这些怪物!

一个不注意,顾予初腰腹及双臂受了赤血浮屠两拳,双刀落地,她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小初!”蓝叶哭喊道,奋力想要冲破侍卫的挟制,然而根本是徒劳。

就在此时,另外一个赤血浮屠一斧头砍向顾予初的后背,她躲闪不及,背后划出了接近一尺长的口子,只见她的衣服撕裂,皮开绽,鲜血染红了一片。

就在危险bi)近的瞬间,顾予初转夺下赤血浮屠手里的短斧,狠狠的向他的太阳砍去!

而后,她后三个赤血浮屠持刀相向,她只得倒悬用腿扫掉了他们的武器,再一个后空翻,捡起了就近的长剑,单膝跪地保持平衡。

顾予初抬眼望着群怪物,持剑横护在前,剑柄挡住了她的半只眼睛,却遮不住她深锁住的眉头和眼里的杀戮。

若北凌的救援再不来,她今恐怕就要死在这里了,如此,那就杀个痛快吧。

顾予初运筹全部争气,再次使出玄黄掠影剑三一,剑气之凌厉,让她握住的兵刃跟着颤抖起来。

这时,北风骤然吹起,几滴雨点滴在她的额头,接着毫不怜惜的砸了下来。

没有犹豫,她冲了出去,长剑砍在赤血浮屠的上,四溅出了火星,但她也不再浪费力气,找准时机,刀刀直入他们的后脑最薄弱的地方。

顾予初全被淋湿,混着雨水和和鲜血,刀伤之处火辣辣的疼着。

就现在这个局势,赤血浮屠和侍卫不断的涌上前,就算她武功再超群,也实在是寡不敌众。

很快,她体力竟然透支,眼看就要快被利器直刺心脏。千钧一发之际,蓝叶掏出了怀中很久之前顾予初送她防的暴雨银针,几百只涂抹着毒药的细银针向那些挟制他的侍卫喷而去。

侍卫们瞬间倒地,她向疯了一样冲了过去,毅然决然的挡在顾予初的前。

就这样,当着顾予初的面,长剑刺入蓝叶的腰腹,又瞬间被拔除,她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叶儿!”玄来喊道,哭的声嘶力竭。

顾予初睁大了双眼,嘴里有腥甜翻涌,脑子瞬间炸开,可眼前赤血浮屠再度袭击,她来不及思索,只得转覆在蓝叶的前,闭上眼睛,等待着属于她的命运。

可那斧头没有如期砍断她的脖子,相反,叮的一声,一个利刃挡住斧头,她瞬间睁开眼睛,确认自己还活着。

紧接着,一大队人轻甲刺客她后冲了出来,如铜墙铁壁一般挡在她们的前面。

顾予初来不及看清楚是何人前来救援,大雨打在她的脸上生生的疼,她仿佛忘记了时间,忘记了一切,只是捧着蓝叶的脸颊,替她擦掉脸上的血迹,眼泪汹涌滂沱。

“叶叶。。子!你别怕,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啊!”

蓝叶眯着眼睛笑了笑,腹上绽开的红花被雨水冲的变了形状。

“我带你走,你要住,一定要住,知道么?!”顾予初不停的拭擦着她的脸颊,想要将她抱起。

“小初,我其实一开始就知道。。。康康不是我的亲弟弟,但是。。。不妨碍我想做他的好姐姐,我对。。。对不起你,可以我还想求。。。求你一件事。”她虚弱的说道。

“别说,我不会答应你的,你的事你自己去做。”顾予初抱着她,奋力的摇着头,她心里怕极了,这样诀别的话她一个字都不要听。

“以后,无论发生。。。发生什么事,都留我娘和康康一命,好。。。好不好?”蓝叶含着眼泪,鲜血从她口中又涌了出来,从顾予初的指缝中漏了下去。

见顾予初没有答应,她用尽力气揪住她的衣襟,眼中满是期盼:“好不好?”

“好。”顾予初大声哭了出来!

蓝叶弯着已经失去光彩的眼睛,留下了眼泪:“小初,我有最好的你,以后,你一定要要要。。。幸福。”

说完这句,她的手渐渐垂了下去,嘴角仍旧带着微笑。

顾予初紧紧的抱着她的体,哭到五脏六腑就拧结在了一起。

“小初,快走!”挡在顾予初前的凌不惑喊道。

“姐姐,我们顶不住了!”束渊也在她的侧催促着。

“你们为什么才来!”顾予初赤红了眼睛,如魔怔一般,死死的抱住蓝叶的尸体不肯松手,狠狠的质问道。

“快带她快走!”凌不惑命令束渊。

急之下,束渊一把背起蓝叶的尸体,牵着自己的姐姐向外突围。

“把我的孩子抢回来!”玄来泪眼朦胧,在雨中疯了似的喊道。

百来个赤血浮屠仿佛得了命令一般,卯足了力气冲了上来。

侍卫在这些恶魔的掩护下,砍伤了束渊的胳膊,将蓝叶的尸体抢了回来。

“叶子!叶子!”

顾予初头发凌乱,她顾不得生死,试图重新冲回战场,可被撤退的凌不惑死死的抱住,在众多人的掩护下,他同束渊才将这个女人带离了那个炼狱一般的屠场。

第一百七十八章 未战先庠

躲过好一番的追赶,北凌一行人终于安全撤退,但他们也不敢多加停留,马不停蹄的赶往边境。

顾予初受重伤,虽临时做了包扎,可天气严寒,再加上昼夜不停赶路,伤口愈合的很慢。

她腰腹、背上、肩上裹着的白棉布不断的渗出血来,虽然很疼,可她却很安静,自皇陵之后就再没有开口说过话。她眼眶红肿,脸颊的皮肤被泪水腌的干燥皴皱,眼中灰暗一片,任凭马车如何颠簸,都不能拉回她的茫然无边的思绪。

凌不惑坐在一旁,并没有打扰她,他看似闭目养神,实则暗暗调息,为自己催散体内的余毒。

在他们安全抵达北凌驻地的同时,西戎的三十万大军也已经压近赫和边境沙城,但两次试图交涉通行,可城门始终紧闭。

如此,西戎却不急不躁,索在城门之外方圆二里的地方扎营休整,缓一缓将士连行军的辛苦与疲惫。

早在五前,大司马和国主两重命令下达沙城,一个说严守,一个说放行,这可让守城将军慌了神,面对城下剑拔弩张、默而不发的西戎军马,不知该如何是好。

琼州城内,欧阳群芳虽心里一万个抗拒,但乐嘉彭康拿自己的命相威胁,bi)他以国礼亲自出城迎接蔻桑女王。他为了缓住西戎大军,等待东启援军,绸缪赫和当下,也不得赶往边境沙城。

西戎就地扎营后的第三天,城门打开,欧阳群芳独自一人乘四马单辕,驶入了西戎的营地。

“赫和国大司马欧阳群芳奉国主之命求见草原女王!”欧阳群芳在西戎猛士的围观之下,在主帅营帐之前行大礼参拜。

可营帐之内对他的求见置若罔闻。

“赫和国大司马欧阳群芳奉国主之命求见草原女王!”

欧阳群芳咬牙再拜,可仍旧无人回应。

第三次,他忍住腰间的劳损伤痛,拂礼之深,让围观的西戎人不住的呼和与嘲笑。

欧阳群芳忍辱负重,弯腰低头之间胡须震颤,可见心中悲愤之甚。

“传!”过了许久,帐内方有了回应。

欧阳群芳这才起,正了正衣冠,毫无畏惧的走了进去。

主坐之上,一个男子覆手背对而立,欧阳群芳正迟疑该如何称呼,男子陡然转,笑了开来。

“大司马,好久不见。”

“东启宁王?!”欧阳群芳大惊。

“大司马客气了,这世上再无宁王。”

“那尊下该如何称呼?”

“大司马若不嫌弃,可叫我月玦,或者是魏涓齐。”

“魏涓齐?”欧阳群芳脸上淡漠如常的神色隐了下去,取而代之是无法言尽的悔恨及怅然,他幡然醒悟,眼下这个局面是小国主乐嘉彭康瞒着他筹划了许久,看来,赫和覆灭早就已有定数。

启轻珏笑着,并不着急开口。

他心中诧异欧阳群芳仍存活于世,想来也是,张梦依那个女人怎么肯全然听命于己,定然是不肯为自己豁出命。

好在,眼下这个局势,一个欧阳群芳根本无碍于自己的大计。

“草原女王何在,臣受国主之托与之共谋前路。”欧阳群芳不予追究前事,还是先探一探西戎的计划才是关键。

“国主与女王早有约定,两国之盟当面定下。可今却只见大司马一人,不知乐嘉国主何意?”

“老臣受国主之托,自然有话要与女王下亲自禀明。”

“如此,月玦不才,也受女王下之托接待赫和使臣,大司马有什么话大可说予我听。”

“你!”欧阳群芳气的说不出话来。

“呵。”启轻珏云淡风轻,“我想问大司马,何时迎西戎大军入城?莫不是国主有毁约之想?”

“国主命我前来就是与女王洽谈缓兵之策。”

“缓兵?”启轻珏笑了,“即便是缓兵之策也得先入了赫和国境再说,难不成欧阳大人是要西戎三十万铁军露宿城外不成?女王美,数夜兼程,若落之前再不得入城好好安置梳洗,别说是她女王本尊,外面那群忠心耿耿的铁军肯否答应。”

欧阳群芳沉默,盘算着该如何回应。

“怎么,大司马以为我在开玩笑?”启轻珏显然不肯给他反应的机会,冷笑道。

面对这样的威胁,欧阳群芳怒不可遏,可他不能发作分毫。

西戎铁马穷凶极恶,哪里顾得什么礼节,若他不肯松口,他们也能大大方方的强行入城,之后再以此为由,向琼州节节bi)近。届时,东启援兵未到,就凭赫和国不足二十万的军力,根本就是以卵击石,不堪一击。

但就这样毫不抗拒,自开城门,未战先降么?

那么天下该如何看赫和?

赫和朝廷又如何面对国之子民?

欧阳群芳心中忐忑不安,闭目思索了一会,忍着巨大的愤恨,无奈的开了口。

“好!老臣这就恭迎女王玉驾入城!”

“那就请欧阳大人侯在帐外等候。”启轻珏宽袖一挥,示意他退下。

欧阳群芳在营帐外等候了很久,从晌午直到太阳西下。

启轻珏此举无非就是故意要戏弄、羞辱这个自以为是的倔强老头,好让乐嘉彭康看的清楚,他最憎恶言而无信、不守信用之人。

最终在太阳落山之前,西戎整军启程,欧阳群芳驾着辕车,行在最前。

在他后,有百余名骑着战马的西戎勇士,簇拥着西戎女王八匹战马牵引的车輦跟随,再之后三十万大军浩浩dàng)dàng),齐发的向沙城城门驶进。

可就在行至城门门口,欧阳群芳突然拉紧了缰绳,停了下来。

他在城墙之上赫和将士的瞩目之下,下了辕车,慢慢步行至女王车輦之前,面前的西戎勇士自动为他让开了一条通道,可在临近车马之处,十个西戎骑兵并头拦住他的去路。

“启禀草原女王,老臣欧阳群芳奉赫和国主之托亲迎女王下入城。”他不再向前,大声呼喝道。

“无需多言,带路便是。”启轻珏弓着背从马车中出来,站在高处,命令道。

欧阳群芳不再伏小作揖,他直了腰板,抬头迎上了启轻珏蔑视的目光,浩然坦dàng)无畏。

“但国主只说让老臣迎草原女王入城,并未严明西戎的三十万铁军也可。”欧阳群芳声音浑厚,一字一句清楚明了,惹得战马之上的西戎战士恨的咬牙切齿,纷纷捏紧了拳头。

“所以呢?”启轻珏笑意dàng)漾唇角,可眼中的杀气凝结。

“女王车輦及护卫可入城,但三十万铁军必须驻扎在城外!”

“欧阳大人,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么?”

“再清楚不过了。”

“若是女王下不答应呢?”

“那今西戎铁军便就从老臣的尸体上踏过去!”欧阳群芳大声呵斥着,那声音之大,语气之无畏,让空气都凝滞不动,城墙之上的赫和将士无一不屏住呼吸。

启轻珏审视着这个自以为英勇却是迂腐不堪的老头很久,而后轻轻抬手。

“吼!”后三十万大军立戟呼和起来,声音响彻云霄、振聋发聩,仿佛整片沙城土地都随之震动了起来,城墙上的赫和士兵脸色铁青,不紧紧握住手里的兵器,默默咽了咽口水。

“欧阳大人,再给你一次机会,这城门西戎铁军入不入得?”启轻珏眯起眼睛问道。

“不得入城。”欧阳群芳坚决否定。

启轻珏抬头,砸了砸舌头,大手一挥,女王的车輦开始挪动。

紧接着,挡在欧阳群芳面前的骑兵率先骑马穿过他的两侧,可他没有因此畏怯分毫。

而后女王的八马车輦迎头而来,欧阳群芳仍旧站定在原处,于是呼,就这样,马的连起的缰绳将他撞倒在地,好在战马训练有素,并未过分惊乱,只是连踢了几脚这挡路的屏障。

待到马车驶过,欧阳群芳侧卧在地,抬头所见是向前涌动黑压压的西戎军马。

他发冠已然不在,只见他头破血流,白发纷乱,挡住他这些时心力交瘁眼角交错横生的皱纹,可透过发间,他眼中的视死如归让西戎军士不自觉的心生寒意。

三十万铁军并未因此却步,欧阳群芳被战马踢的已然体无完肤,可他仍久努力的站立着,不肯向这群豺狼屈膝低头。

离城池大门不足十丈,三十万西戎大军齐齐喊话:“开城门!开城门!开城门!”

这如惊涛骇浪般的气势,吓的赫和将士无不噤若寒蝉。

这时,有人主动向守城主帅请命迎战。

可守城主帅犹豫不决,大司马为护国土置个人生死于不顾,这份气节和大义让他钦佩不已。

若是此时自己放行,那便是全然不顾大司马的忠义和苦心,沦为后世诟病的千古罪人。

但前有国主御令,若不放行,就是公然抗旨。即便将在外军令有所受有所不受,可眼下的局面,沙城将士背水一战,也着实不能与西戎三十万铁军抗衡分毫。

可面对生死,不是所有人都能如欧阳群芳一样够坦dàng)无畏。

有懦弱之人悄悄进言,大司马地位再高高不过国主,若逆君之意,定是逃不过满门抄斩,他们虽不怕死,可一家老小该怎么办?更何况今就算他们不自量力,英勇战死,也得不到朝廷的认可,有何苦自掘坟墓。

守成主帅思虑再三,最终让人打开了城门。

吱呀呀的大门开启,欧阳群芳难以置信陡然回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老泪纵横,悲愤交加,捂着受伤的腹部,半跪在地上疯了似的仰天大笑了起来,痛心疾首到极致。

西戎军马静默的看着这个发了狂刀赫和国肱骨之臣,满眼的冷漠。

欧阳群芳本想用自己的命警醒赫和国人,一定要众志成城拼死护佑家园,更是要让东启和北凌明白赫和坚守旧盟的决心,再不能置赫和安危于不顾,如此,自己也算是死得其所。

可他也是万万没有想到这群赫和将士竟然如此贪生怕死,自己用尽心力辅佐的乐嘉一族竟然如此不堪一击,自绝于世。

悲叹嘶吼一声,他铆劲力气冲向西戎战马,战马被激怒,嘶鸣立起,扬起前蹄,狠狠的将他踹到在地。

而后,千万只铁蹄纷踏而上他的**,就这样,赫和一代忠义就此结束了自己勤勉护国的一生,他的血液和魂魄渗透了赫和国土的每一寸每一缕,任凭谁也无法剥离分毫。

第一百七十九章 乐嘉亡国

西戎三十万兵马浩浩dàng)dàng)的入了沙城,休整了一夜之后,马不停蹄的继续向琼州行经,但留给那些已然弃械投降的沙城守军的命运却是异常惨烈。

二万赫和将士全部被屠,无一生还。

启轻珏望着这成堆的尸首,毫无怜悯之意,喃喃自语:“这些个不中人的,就送去给欧阳大人亲自处置。”

就这样,西戎不费一兵一卒,在乐嘉彭康自以为是的默许之下,悄然杀到琼州郊外。

没有人向琼州报信,不是不想,而是根本不能,因为西戎兵马呈扇形横卷赫和国土,所掠过的每一座城池,皆逃不过屠城的命运。

赫和的半边国土已然血流成河,伏尸遍野,而乐嘉彭康这个仍癫狂的活在自己架构的未来之下的少年国主,却懵然不知,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为时晚矣。

与此同时,北凌按兵不动,而东启西南边境十万镇西军有了西戎另外二十万军马的接应,已然燃了东启的战火,纵使启帧接到欧阳群芳的密信,也无暇分拨兵力救援赫和。

乐嘉彭康惊慌不已,两国结盟初衷是西戎依靠赫和补给,支撑东启镇西军现行开战,而后与赫和军马联合向北突进,可现如今变成先行攻陷赫和直插东境腹地,截断北凌和东启的联合。

这是他没有料想到的,但如今即便是算到也无力抵抗的可能。也只有到了这个时候,他才幡然读懂了欧阳群芳在那一夜在极乐中的呓语。

他确是引狼入室,自掘坟墓。

他恨启轻珏的言而无信,恨自己的天真和懦弱,更恨自己的父亲,留给自己这样一个弱小的国度,那千斤重的立国之担他实在是挑不起来。

如今赫和国千疮百孔,即将倾覆,好在,东启和北凌皆不可逃脱,这也是唯一让能让他欣慰的。

乐嘉彭康命琼州戍城军拼死守护,而自己则带着百余名赤血浮屠匆忙逃亡。

他以为戍城军至少可以抵抗三,可却让始料不及的是,戍城军主帅丁一早投奔了启轻珏,在西戎兵临城下未行叫嚣之前,便命亲信赫然打开了城门。

玉泉宫瞬间被攻占,蔻桑与启轻珏入主赫和,乐嘉彭康只得躲进苍山深处。

西戎入城后,与之前进城烧杀抢掠的政策截然不同。启轻珏先是围困所有官员府邸,而后昭告全琼州城,乐嘉彭康弃城而逃,军队百官臣服者不杀,市井百姓若安于生计,西戎不予干涉,唯有造乱逃窜者才格杀勿论。

强弩之末的赫和国人在得知自己奉为天命所归的国主不顾百姓的生死弃城逃亡而去之后,从最初的六神无主再到甘于现状,时间快得仿佛白烛燃熄之间。

有心系家国的士大夫抑郁悲愤自戕,为舒尽家国不复的万念俱灰。但这样刚毅之人太少,如星星砂石投入江湖,涟漪圈圈点点,转瞬即逝。

再加上启轻珏全面推行的军不扰民临时国政之下,百姓的生活并无多大变化。明眼人都知道,赫和国朝夕倾覆,他们苟延残喘惯了,习惯的臣服,不过是由北凌军马换成了西戎这个世仇之邦,于赫和子民而言本质上没有什么区别。

亡国奴总也还要活着。

不出半月,琼州城乃至未被屠杀赫和国土,除了改旗易帜,巡守加倍之外,并无他样。

大司马欧阳群芳若知道自己拼命却未能唤醒国人丝毫国之,九泉之下,轮回之时,是否还肯再踏入赫和半步。

启轻珏还算是有点人,他欣赏欧阳群芳英勇赴死的气节,所以对于欧阳遗孀没有半点为难。

欧阳府邸冷清一片,当家主母胡氏早就遣散了大半的家仆,她捧着欧阳群芳临走之前留给她的书信,黯然神伤。

西戎来犯,主君叫她若有机会便隐于乡野,护好孙儿命,教他知书明理,但后代再不出仕为官,至于朝堂为官儿子如何抉择不予干涉,若他投向外朝,便划去族谱姓名,从此再无瓜葛。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要事要她亲手去办。

这一天,胡氏带着两个壮硕的老妈子还有两个精壮的家丁绕去了后院的柴房。

自从欧阳群芳出发去沙城之后一炷香的时辰之内,张梦依便被胡氏命人绑起来囚在这里。

早在欧阳群芳在接到北凌要求释放凌太子国书的同时,还接到了一封密信,那信里有关于张梦依过去的一切,也是那个时候他才肯相信自己用真心去疼惜的女人是一个骗子。

他派人去彤城查过她的世,虽然结果与她自己所述相符,可他还是没有完全相信,毕竟这个女人举手投足之间皆是礼仪得当,见识也是不凡,不像是没落商贾之后。

在他得知真相之时,也没有因她曾为明帝宠冠后宫的贵妃而悔恨与她相识,只不过,他绝不能接受这个女人勾结启轻珏,秘密传递为其朝堂消息,意图陷赫和于万劫不复的恶毒。

张梦依终究不是常欣怡。

于是,欧阳群芳留给胡氏遗书之中吩咐,若他无命回来,请胡氏务必替他了结这个女人,以防后患。

面对生死,张梦依惊慌失措,即便在囚的数里她心中无数次的告诫自己已经死过一次,又有何惧。

可在那粗糙的麻绳勒住她修长的脖子之时,她才后悔十年前,费尽心机在街头撞进那个叫启帧的男人怀里。

她的一生不过二十七年,太短了,却从未被人真正的过。

乐嘉彭康虽弃国弃权,但启轻珏也不会轻易放过他。只要乐嘉皇族未绝,他终究不是名正言顺。

于是,他派出几批精锐追杀乐嘉彭康,无奈之下,这个少年落魄国主躲进祁云山脉。

这里是三行书院的道场,若西戎敢大举进攻,东启北凌必合力攻之。显然这并不是启轻珏想看到的,如今他主攻东启,为保万全,必然想与北凌井水不犯河水,以免两面受敌。

于是他撤回杀手,但命人全面封山,不许乐嘉彭康踏出半步。

第一百八十章 东境之火

西戎入主赫和之后一月,除了闪电一般攻陷凌水腹地之外,以匡扶正义,支持宁王拨乱反正,为忠义护国但含冤而死的镇西老王讨回公道之名,正式向东启发出战书,大张旗鼓的支援叛乱的镇西旧部。

启帧坐镇启都,紧急调动北齐军、南昌军、部分东定军,命南昌王古白及、肖广、樊离率军在西北边境全面迎敌。

因西戎军马准备充分并先发制人,与叛乱的镇西旧部里应外合,导致东启边境连连失守,一月之下接连二十多个城池失守,启帧因此勃然大怒,若不是有百官拦着,他恐怕就要带兵御驾亲征。

除此之外,启轻珏为向北凌示好,将从东启手中夺下的与北凌接壤的十个州郡拱手送给北凌老王,并承诺,若北凌不趟东启这趟浑水,他西戎战胜,凌河转弯处东西腹地三十六洲全部归北凌所有,西戎愿与北凌横划苍山而治。

老凌王虽欣然收下这份厚礼,但却未对启轻珏有所回应,与此同时,他召集全国百分之七十的兵力埋伏在边境,密而不发。

顾予初修养了一个月,余毒刀伤都已然恢复,但赫和覆灭,东境之火燎原,北凌却隔岸关火,不予出兵,这让她大为不快。

“为什么还不出兵?”在她听说东启连失二十城池,一怒之下冲进凌不惑的帐中。

“急个什么?”凌子域开口道,此时的他正和凌不惑站在沙盘旁边,推演着西戎的进军路线以及东启的应对之策。

“赫和亡国,东启边境战事焦灼,若西戎攻陷东启,那么下一个就是北凌,唇亡齿寒的道理懂不懂?”顾予初据理力争。

“你这女人真够心狠的,和离的男人就啥也不是了?他毕竟是东启战神,哪那么容易败下阵来。”凌子域继续调侃道,凌不惑则立在一旁没有作声。

“那北凌就打算隔岸观火了?还是收了人家的好处,就能装聋作哑,像个缩头乌龟一样躲起来。”顾予初步步紧bi)。

“你这话亲得自己和那个糊涂老头儿说去。”面对嘲讽,凌子域不以为意,反而一副事不嫌大的模样,顺带调侃下自己的老父皇。

凌不惑瞥了眼他这个什么时候都不正经的兄弟一眼,居然认同的点点头。

“你们到底什么意思?”顾予初有些怒了,根本不知道这兄弟俩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明我便启程回云京。”凌不惑开口,话里的意思是要回去探一探老凌王的打算。

“你回去?那我也回去。”凌子域急了。

“你回去干什么?”凌不惑皱起眉头问道。

“这军营全是些臭男人,本太子想曦曦了。”凌子域随便找了个理由,他吃过这个兄弟的大亏,实在是心有余悸,不得不防,万一他回去和老凌王一起給自己下什么子,启不被动?还是跟着紧紧盯着这个混蛋为好。

“你要留下来安抚军心。”

“又不出兵,安抚什么军心?本太子吃你的亏还不够多么?你是不是又暗暗琢磨什么坏事。”

见他们兄弟二人做着无关于出兵的争执,顾予初真的气不打一出来。

“都給我闭嘴。”她骂道,也不管这两个男人是何份地位,反正现在在她眼中,他们都是缩头乌龟软蛋。

“美人让你闭嘴。”凌子域推搡下凌不惑,凌不惑斜眼瞪着这个口无遮拦、挨千刀的货色。

“我不管你们这两个缩头乌龟软蛋是否去云京,反正明我要去启程去琼州。”顾予初没好气的说道,她这声招呼,思来想去还是很有必要,毕竟凌不惑帮她如此之多,若是一走了之是在是不妥。

“嘿,你这女人骂人。”凌子域坏坏的笑着,居然一脸道欣赏。

“赫和全境失守,西戎军马严守各个州县,你现在回去,是要找死么?”相反,凌不惑一听她要走有些急了,他本打算带她一起去云京,也许吃吃逛逛,能慢慢帮她走出蓝叶之死的影,好过一些。

“束渊他在琼州很安全,你不要去添乱。”他见这个女人没有反应,继续补充道。

“用不着你管。”

顾予初说罢便转离开,她担心自己但弟弟,琼州更有她未了的事,所以她必须回去。可她心里也清楚知道这个男人是在担心自己,可越是这样,她越是却控制不住任偏偏与他作对,究其缘由,恐怕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看着顾予初的背影,凌不惑锁眉立在原地,他心中第一反应是这个女人心里还是放不下启帧,听他受困便一刻也不肯停歇赶去帮他。

“看什么看,追啊!”凌子域翻着眼睛催促道,心里暗骂他木鱼脑袋,都是一个娘胎生的,怎么有他这样不争气的兄弟。

凌不惑这才跟了出去,初晌午过后的阳光温暖,顾予初也顾不得享受片刻,直奔自己的营帐收拾行囊,反正招呼已经打过了,不如现在就启程。

凌不惑跟着闯进她的营帐,命人在外守着。

“不是明才走?”他问道,一把摁住了顾予初的衣物。

“别管。”顾予初霸道的推了他一把,连忙将自己的东西抢了回来。

“你脑子是不是不清楚,琼州现在真的很危险。”

“我知道。”

“知道你还去?”

“不入虎焉得虎子。琼州是西戎的指挥枢纽,若是能潜入进去,打乱其后方,也能为东境前线争取机会。”

“就凭你一人?”凌不惑心中妒气根甚,但还是强忍了下来,免得没了气度。

“赫和国人百万,自然有不肯屈服强权之下的铁骨之人。再说了,还有红釵女军。”

“自西戎攻入琼州,红釵女军就被遣散,各自回家嫁人,你又有何本事让她们听命于你。”

“能说服一个就多了一层胜算。”

“冥顽不灵!”

“食古不化!”

本来是好好的谈话,一下子变了味道。

“早知道你又要去送死,当初我们何苦要拼了命救你。”凌不惑紧握住拳头,压抑着心中的无奈。

他虽未提到蓝叶,可顾予初心中的伤口又挣出血来,然后眼眶也跟着红了起来,她恨自己的无能,才害死了蓝叶,不吼道:“我有要你们救我么?为什么要救我!”

“我不是那个意思。”凌不惑知道自己唐突,她心里还有没过去的坎儿,便识趣的服了软。

“那你什么意思?”顾予初流着眼泪,难得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你说!”

“我是不放心你去赫和。”凌不惑哪里见过她这副模样,更是不知所措。

“我弟弟还在琼州,我也不放心他!”

“绣衣使者有极其隐蔽的驻点,况且他也不是单打独斗,我能保证他能安全。”

“你拿什么保证?”

“束渊也不会希望我让你以涉险的。”

“那你就赶紧回云京带大军来救我们啊!”顾予初含着眼泪,稍有些骄纵的指示道。

凌不惑愣了一下,一下子没忍住,笑了出来。

想到这个女人也不会如此冲动,看来她一早就把自己算计到她的计划之中,想到此处,他心中就欢喜的不行,管他启帧多有手段,也还是比不得近水楼台。

“你笑什么?!”顾予初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于是立马立眉横眼,可她的眼泪还半挂在脸颊。

“没有没有,你非走不可?”凌不惑收拾好思绪再次去人道。

“非走不可!”

“那好,这个你拿着。”他递出一块黄玉玉牌,正面刻着木槿花枝,反面刻着一个“绣”字。

“这是什么?”

“凭此物可以调动赫和全境的绣衣使者。”

顾予初这才伸手去接,可就在此时,又有被凌不惑收了回去。

“有个条件。”他郑重的说道。

“那你收好。”她显然并不买账。

“收下吧,束渊在琼州城等你。”凌不惑又再一次毫无原则的服了软,双手将玉牌递到她面前。

他也是糊涂,让这个女人主动給自己消息无疑是痴心妄想,但如果她肯联络绣衣使者,自然不愁得不到她的行踪,如此,还是放下段,以求心安。

顾予初考虑再三,还是接了下来。

“那我走了!”

收拾好玉牌,她便一把拎起包袱带风似的出了营帐,那声谢谢卡在喉中就是没有说出口,凌不惑见她雷厉风行的样子,不住的摇头叹息。

可还不到一会,顾予初便又折了回来,他刚欣喜这个女人是不是转了心意,不料她掀开门帘,冲他吆喝道:“借你的良驹一用。”

“好。”

“还有,若不想我死,就赶紧率大军来救我。”

“好。”

凌不惑会心列开嘴角笑了开来。

第一百八十一章 暗战之始

顾予初拿了玉牌,骑马行至赫和、西戎、北凌交界的边境小城,在客栈住了两,盘算着以怎样的方式潜入琼州,这时,竟有人主动找到她,说是西戎的将领喝不惯赫和的清寡绵酒,要运送一批上好的烈雪烧去琼州。

那人说自家的老板娘惜命不肯亲自去,但又要打点新朝权贵,赶巧见顾予初与她有七分相像,给了一袋银两问可否代劳。

顾予初接过钱袋,那上面绣着一只白色的木槿花,便明晰了这人的份,于是,第三她们便押送着五百坛烈雪烧启程前往琼州。

半个月过去,一路上经过四座城池,通过重重安检之后,顾予初终于进入了琼州城。

还好她提前做好伪装,琼州墙上贴满了乐嘉彭康、束渊、以及自己的通缉画像,看来这启轻珏真是做了充足的打算。

入了琼州城,顾予初先是跟随商队去尚食局做了交接和登记,启轻珏推行稳定民心的政策,与百姓做生意一律不许压价和迟付,当即领到酬金的商队很是开心,出了尚食局便径直去了琼州自家的酒楼庆贺多的舟车劳顿。

“启禀大人,他们去了丰谷居自家酒楼,第三天便离城,可一行人之中少了两人,一个账房,还有那个女掌柜,我们暗中进店搜查,只找到账房先生,却不见那个女的。”

玉泉宫中有探子即时将他们的行踪回禀給启轻珏。

“传令下去,严密监视丰谷居及各大城门,从现在开始,琼州城只许进不许出。”

启轻珏眯起眼睛摆弄着案上兰花,等了这么久,她可终于来了。

他哼哧了一声,这个女人还是像从前一样自负。他费劲心力张贴她的画像,让各个关卡秘密记录每一个入城的可疑之人,就是为了尽早将她抓住。

他的家眷扣在启帧手里,他心里虽不在乎,可为了彰显自己的仁德信义的好名声,也必须摇起这个大旗。所以他需要这个女人,无论她有没有用,也不管启帧是否会因她受制于人,但只要有一丝可能,他便不会放过。

大不了当着启帧的面直接了结了顾予初,只要能让他后悔难过,也是不枉费尽心计。

而顾予初这边,在城中绣衣使者的接应下,从丰谷居偷偷转移到一个绣坊,在那里她见到了弟弟束渊以及他的师父束关风。

“姐姐,这是母亲的师兄束关风。”束渊介绍道。

“束大人,感谢您对景横的救护之恩。”顾予初跪拜行礼,表达自己的感激之。

“不必多礼。”束关风扶起了顾予初,仔仔细细的打量着她,眼里满是似曾相识燕归来的惊喜与惘然。“尉迟予初,你和你母亲虽长的不像,但眉眼间的神韵和气质却是一模一样。”

顾予初同样怅然的笑了笑,若没有乐嘉还瑜给她的那副画像,她哪里还会记得母亲的样子,就更别提什么眉眼间的神韵和气质。

“你们俩个要不要这么客,师父你以后就叫我姐姐小初,姐姐你以后就跟着我一起叫师傅。”束渊打破他们初次见面的尴尬。

“那到不必,小初若不嫌弃,就叫我一声风叔吧。”

“风叔叔,眼下琼州这个局势该如何是好。”顾予初也不扭捏,直入正题。

“东境三国虽各有计较,但面对西戎,还是同气连枝。如今东启战事焦灼,西戎刻意讨好,北凌秘不发兵也是权宜,所以少主才让我和束渊赶回赫和,秘密潜伏,趁机打乱西戎后防。”

“如何打乱?我听说西戎宽宥相济的政策对赫和遗民是很受用,如今新朝统治稳固的很。”

“可西戎也抹不掉屠杀五城的滔天劣行。西戎为制造赫和朝廷无能的假象,散步大司马欧阳群芳在乐嘉彭康的怂恿下bi)沙城守城军首领自裁,亲自开门投降的谣言,但据我们所知,事实正好相反,若是我们可以加以利用,到不难激发旧民的国之,仇敌之恨。”束关风分析道。

“我们已经秘密联络很多赫和的正义之士,他们正奋力联络力图推翻新朝统治的力量。”束渊补充道。

“我曾在红釵军中任职,也认识几个戍城军军中之人,也许可以帮上忙。”顾予初说道。

“这个给你。”束渊将一本册子递给姐姐。

顾予初接下翻看,这里面记载的都是红釵女军的背景及住址,她欣喜不已,看来就算自己不回来,这凌不惑也做好了对策,可翻看一遍之后,她眉上的喜色突然转成担忧。

“大多数女军家住万里之遥,如今城门看守之严密,我出城恐怕费些功夫,但何时返程却无定数。”

“琼州城外女军,我们自有法子,至于城内的女军,仿若惊弓之鸟,可能需要你亲自走一趟。”束关风说道。

“好。”顾予初应下,“另外,还劳烦风叔叔关注下丁一的行踪和乐嘉彭康的下落,我还有一笔账要与他们算。”

“姐姐,这笔账我当同你一同与他们算个清楚,但你切记不要冲动。”束渊生怕她纠结蓝叶之死,做出什么不顾生死的事来,赶紧上前劝戒。

顾予初点点头,勉强算是答应,这让他心中轻松了不少。

“西戎此次出征仅派出自有的人马,至于丁一仍旧负责琼州的守卫,虽与皇城内平和处之,可不得重用,心里恐怕还是生出不少不满,他的府邸有我们的人守着,等时机到了,办他是首当其冲。”

束关风摸着胡子,眼中却是凌厉,他生平是最讨厌这样背信弃义之人。“至于乐嘉彭康是躲进了祁云山脉,就凭他手里百来个赤血浮屠暂是翻不出什么花来。”

“他会不会入了三行书院?”顾予初蹙眉问道,毕竟现在的常院首也曾破例判乐嘉彭康为通才,想来是和乐嘉皇族的私交颇深,否则也不会如此庇佑。

“不会,书院有任何风吹草动,少主会第一时间知晓,小初,大可不必担心。”

“还有东启韩王启轻禹,他们是姑表兄弟,会不会秘密联合起来于东启不利?”

顾予初仍旧放心不下,下意识的盘算着东启之战可能的变数,可她关心东启之甚,让在一旁的束渊误认为她还是放不下启帧,他的脸顿时垮了下来。

她抬头瞧见弟弟的表,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多虑和失言,于是不再追问,找了休息的借口躲一躲这宝贝弟弟说来就来的脾气。

第一百八十二章 近筭远略

顾予初清早起,准备根据束关风提供的线索,当即开始一一拜访琼州城内女兵的家宅,以求在最快的时间内重新集结红釵军,共抗西戎贼子,助益东启战事。

她虽无国无家,但此次西戎大举进犯,战火纷起,三国若不同心协力合力抗击,那么赫和灭国仅仅只是个开始,恐怕东境的百年平和也将随之烟消云散。

她虽不在乎赫和国破与否,但百姓何辜?她实在不愿意看到生灵涂炭,血流成河。

所以她不可能置事外。

顾予初理了理自己的乔装,对着镜子照了半天,甚是满意,然后推开房门,发现弟弟束渊已然站立在门口。

“这么早啊。”她笑嘻嘻的打着招呼。

束渊见她的打扮,愣了一下,但仍气她昨晚对东启过分的关心,只是闷嗯了一声。

顾予初心里暗骂着男人都什么怪毛病,生起气来比女人还难缠,但无奈是自己的亲弟弟,也得陪着笑脸好生的伺候着。

“陪姐姐去吃碗老陈家的混沌吧。”

“你以为还是从前的琼州么,可以随心所到处走动。”束渊还是冷着一张脸。

“没看见我易过容了么,怎么样,我跟你不惑大哥学了几招易容术,没那么容易被发现的。”顾予初扯了扯自己的小胡子,摸了摸头上包巾帽子,一副江湖算士的模样,竟还学着风流才子弯着嘴角涓狂的假笑。

束渊憋住笑意,仍旧不为所动,嘴里轻轻的念道:“半点没有女子该有的俏丽温柔,也不知道不惑大哥看上你什么!”

“小横横,你嘀咕啥呢。”顾予初直接双手捏住了弟弟的两个脸蛋,搓揉了起来。

束渊也不躲闪,任凭姐姐将自己的脸蛋当成面人来捏玩,可眼里还是冰冰冷冷。

事不过三,顾予初没了耐心,笑容敛取,双手用力夹拍。

啪的一声,束渊也是愣住了,他心里大叫不好,玩过火了,于是立马陪着笑,亲昵的叫了声姐姐。

“嗯。”顾予初抱着胳膊,斜着眼睛得意的应下,熊孩子都是这样,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有顾帆在前,她谙熟其道。

“这是你丢在玉泉宫的配剑,乐嘉彭康逃城之后,宫里的内线特意寻来的。”束渊讨好道。

顾予初连忙的接下自己的这把“无往”剑,反复看了半天,失而复得欣喜全然写在脸上。

“不惑大哥真是偏心,这把剑我都求了多少年了,也不肯给我,你一来就送你了,可你这脑子里装漏斗的不好好保管,稀里糊涂的給弄丢了,最后还要送礼的人费心费力的再给你找回来。”束渊一脸鄙夷的摇摇头。

“嘿,你脑子装的是啥?狗屎么?”顾予初无往剑柄横在他的脖子上,威胁道。

“我走我走,惹不起还躲不起么。你那剑别带着在街上乱逛,西戎狗贼抓的就是你这种男不男女不女的江湖术士。”束渊过完嘴瘾,拔腿就跑。

顾予初目送他狗颠的离开,也懒得与他计较,回房放好配剑之后,从后门出了她们潜伏的绣坊。

根据手里的住址,她决定从远到近一一走访。

她化作游历琼州算命先生,背着画有“灵芝”招牌蓝布背囊,以相术之名在琼州郊外敲开了好几家的大门。

可连续两家的女儿都已出嫁,还有几家闭户无人,对于出嫁的两家她费尽口舌从她们家人口中打探出嫁于何处,可跑去之后还是扑了个空。

果然,如今这乱世,自保为上,量是谁也不会轻易相信一个陌生人。

城郊路途遥远,一天下来,顾予初不过走访了四五家,失望之余,她连忙赶在宵之前回了绣坊,整整一天徒劳无功,好在只是开始,但她挂念东启战事,心急而无眠。

月光皎皎照尽心事。

玉泉宫的无极中,整个东境三国的牛皮地图平铺在地,启轻珏孤坐在上,像是在认真思考什么。

此次东征,他打着蔻桑的名号带着三十万大军闯入赫和,但蔻桑本人却未同行,她秘密带着从西境辽远之王借来的二十万大军直接入东启西南,支援镇西旧部叛乱,而后授命自己带着三十万西戎大军浩浩dàng)dàng)向赫和进。

她虽对自己放权如此,其实也未完全信任。

与三十万西戎大军相比,西方辽远二十万军力归心不定、镇西旧部与她而言更是毫无根基,若由启轻珏带兵,蔻桑恐他拥兵自重,以后难以控制,所以她必须亲自指挥。

同时,她带走此次东征粮草十分之九,以供前头开战的二十万辽远军,剩余三十万大军的军备则bi)着启轻珏深入赫和就地解决。

因此,启轻珏带着西戎大军压境,屠城实乃无奈之举,为了抢占粮草和军备,稳住军心,他比无他法。

之后,他以蔻桑名义接管赫和,手握三十万的掌兵之权,负责为先行军队源源不断的提供粮草供给。

长久作战,粮草的重要无需多说。

照此来说,他管有赫和,便是控制着西戎此次东征的命脉,但蔻桑并不担心他就此反水。

其一,三十万大军表面上由他指挥,实则诚服于草原女王,与西戎人来说他不过就是个外人。

其二,启轻珏能够依靠及调动的十万镇西旧部脱于他的管控,已然落入蔻桑的挟制及实际掌控之中。

其三,东启皇位一不夺,声名一不正,启轻珏就还是东启已死罪人,他必不敢轻易的截断向前线运送补给,怠于应战。

所以,就现下来看,启轻珏表面上是赫和掌权者、蔻桑的盟友,实则充其量就是西戎后备府官。

倘若,究其长远,于他更是不利。

蔻桑谋略不输男儿,即便东启大定之后,自己有丝毫的异心,她一声令下便可围剿镇西旧部,再将辽远军及西戎军合而为一,那么自己又是桅杆之上的俘虏,再无翻之。

启轻珏清楚的知道,当务之急,在支援好东启边境之战的基础之上,必须利用好赫和遗留下自有的军备力量,培植自己的另外一只队伍,以备不时之需。

如此,丁一这个人于他而言至关重要,他虽需要丁一为其笼络赫和旧部,但同时也对其有所防备,担心他拥兵自重,绕过自己直接联盟西戎、投诚北凌或是自立为王。

启轻珏换了个座姿,敲了敲已然麻木的小腿,如何权衡好利弊,让他焦虑不已。

西戎大军在丁一的帮助下顺利入城之后,他并没有按照往的诺将赫和军马全权交由其统领,如此他手里的军力仍旧保持十万。

数月前,支撑东启战事,他以赫和溃不成军不堪大用为名,抽调外放二十万军力全部归属西戎,最大限度了保存了赫和残余的军力,剩下十万,正好可丁一手里的十万琼州戍城军力相互制衡。

这些,丁一心中自然清楚,虽有不满但碍于西戎铁军却不敢有所异动,但不不代表他后不会。为了安抚他,就在昨夜,他秘密潜入丁一的府邸,与他促膝长谈。

好在丁一本就与东启及乐嘉皇族有仇,但即便为了报仇叛国,却不肯与西戎长久为伍。

于是,他们二人初步商定,由丁一打着为匡扶乐嘉皇室,保存实力不得已诈降为名,秘密集合赫和军力,待到东启、西戎两败俱伤、北凌趁虚而入后,盘局而看,静待时机。

第一百八十三章 父慈子孝

北凌云京,凌不惑、凌子域快马加鞭赶回紫延宫,劝说北凌老王发兵,然后一切如他们料想的那样,并不那么顺利。

北凌老王在听说两个儿子一同回来之后,高兴的来不及换掉紫色的亵衣,只是外披一个黛色的披风,就命内官唤两个儿子进卧房续话。

“父皇,这么晚了还怎么精神,说您六十,真没人相信。”凌子域一上来,行礼带拍马,一贯的没个正经。

老凌王似乎习惯了这个泼皮儿子,不但不生气,反而乐呵呵的。

但他转眼望向凌不惑的时候,眼中竟然闪现丝丝的愧疚和不安,而后他主动笑着问候,似有讨好的意思。

“你也回来啦。”

“嗯。”凌不惑颔首,态度不错,可脸上的表却有些敷衍。

“嘿,怎么着,我在,你们俩说话不方便是么?”凌子域插嘴道。

“当着你爹和兄长的面儿,休得胡闹。”老凌王假意发怒,实则也是宠着惯着,连称呼都寻常家宅的一般,半点没有帝王的威严。

“总共就差半炷香的时间,凭什么他就占了这么大的便宜。”凌子域很是不满。

“别扯些有的没的。”凌不惑瞪了他一眼,而后对着自己父皇客气的问道:“陛下打算何时出兵赫和?”

“老大,你心里知道还不到时候。”老凌王面对这个儿子,总是不自觉的紧张。

凌不惑不做声,只是盯着他的父亲,凌子域这时也安静下来。没错,他们三个人的心里都清楚,如果想一举雄霸东境,现在出兵的确不是时候。

可若北凌不能抓准时机,那便也是将东境的繁华拱手让給西戎蛮夷。

“什么时候才是最好的时机,您有把握么?”凌不惑想到尉迟予初对自己的期盼,不握紧拳头,反问道,仿佛北凌的霸业与她的信任相比,不值一提。

“今的西戎不同往,有辽远之王的介入,东境未来如何,谁也没有把握。”凌子域悠然的开口。

“所以,若东境的稳固不在,又何谈北凌的霸业。”凌不惑补充。

“东启与北凌共存几百年,此消彼长,相持不下,如此好的机会,不可轻易放过。”北凌老王很是坚持。

“东境共同御西旧盟仍在,您是唯一一个还健在的君王,就当真不怕万夫所指?”凌不惑似有威胁,凌子域听罢,很是紧张的瞥了眼自己的父皇。

“若今换做明帝启衍昭,他会毫不犹豫的拒绝你。成大事,何患诽言。”

“父皇,您老人家不要这么固执,当下的局势真的很危险,若东启都抵抗不住西戎的铁军,北凌就一定可以么?”说到关键处,凌子域还是帮着凌不惑,兄弟连心可见一斑。

北凌王思索了一会:“当即出兵也不是不可能,只不过这个命令寡人不会下。”

“父皇,刚还夸您不老,现在怎么又糊涂了呢。您是一国之君,您不下令,谁能做的了这主儿。”凌子域抱着胳膊一脸的讶异,凌不惑也是锁眉沉默。

老凌王这时递给这个龟儿子一个眼神,凌子域瞬间明晰。

“父皇年迈,糊涂的很,这军中大小决断恐怕得让储君做主才行。”

“那好,若是您没有意见,那就让他来做主。”凌不惑没有多想,立马赞同这个提议。

“我做不了主,我又不是储君。”凌子域耍起了无赖。

“太子不是储君是什么?”凌不惑瞪着他问道。

“你心里清楚的很,凌子域才是太子,我是凌子域么?”凌子域突然站了起来,颐指气使指着自己这个没心肝的哥哥的鼻子质问道,十几年前的一幕幕又浮上眼前,如海的委屈一下子涌上心头。

东启北齐叛乱被镇压后,姑被诛,姨母投井,在这双重打击之下,他们的母亲常乐水本就是心碎不已,长病不起,谁料当时赫和潜伏在北凌皇宫女医馆细作玄来,故意泄露老凌王借她之手以达成搅乱东启局势的目的,常乐水这才意识到自己丈夫才是这桩惨案的始作俑者,而她自己则亲手害死了妹妹及姑姑,万念俱灰之下,她决议离开皇宫。

可她放不下两个儿子,又感念往凌王为她遣散后妃、独宫专宠的谊,便决议只带走一个儿子。

手心手背都是,作为母亲实难割舍,到底该带走哪一个?

好在两兄弟的子截然不同,小儿子凌子期痴心音律、不拘一格,大儿子凌子域沉稳老练、有志社稷,那便随了他们俩心,也可不因自己的私心而枉度此生。

可大儿子机敏,发觉了母亲的异样,又在无意间偷听到了她与贴侍女的计划,才知道自己被母亲抛弃。他知道母亲心里的苦楚,不敢劝阻,况且他心里清楚母亲的秉,下定决心的事谁也改变不了。

在计划实施当,常乐水本想支开大儿子去贤哲听凌王议政,谁料凌子域诓骗弟弟凌子期与自己护换衣服,好戏弄父皇。

凌子期本就是个泼皮猴,自然满心应下,可就在自己兴冲冲的离开后,母亲放了一把大火,带着穿着自己衣服的哥哥,通过事先打点好的路线,偷偷出了宫去。

后来大火被扑灭,没有找到母亲和哥哥的尸首,凌子期才幡然醒悟,原来哥哥为了跟随母亲一道,算计了自己。

一个十岁的小孩被抢了母亲,气都发了狂,把自己闷在屋子里整整十天。

等他再出来之后,凌子期就改叫哥哥名字凌子域,而后表现的比从前更加的顽劣不堪,长大之后故意沉迷声色、纵纵,越是人多越是得意狂悖,为的就是将他哥哥的名字败坏至极,好解了他多年的心头之恨。

如他所愿,十五年的时间里,全天下都知道凌子域是北凌荒诞浪dàng)、扶不起的太子,而凌子域本人虽恨的牙痒痒,但自己对不住弟弟在先,不得已另改了凌不惑这个新名字。

老凌王对兄弟俩的恩怨都清楚,他也比谁都清楚小儿子不是一个能继承江山的主儿,但因为心中有愧还是越发宠纵容,甚至不顾朝臣反对立他为太子。

不过,他心里还有另外的打算。

他秘密前往三行书院多次,那个从小就精于谋算的大儿子终于答应回来帮他打点内朝隐秘的一应事务,这可让他高兴坏了。

至于凌不惑,他心里在意父亲对母亲伤害,始终不肯叫他一声父皇,凌王也不并不在意。

他这俩个儿子,他比谁都了解,看起来格迥异实则都是一样的孝顺和通透,虽然他们不一定能理解他作为丈夫的残忍,但却一定可以明白作为君王的凌云壮志和殚精竭虑。

“不管以前如何,你现在就是凌子域。”凌不惑不与他纠缠。

“我干不了皇帝的活,抗不下这江山,再说了凭什么每次都是你先选,你不要就非硬塞给我要,这不公平。”凌子域见不知悔改的哥哥,愤怒的吼了出来。

“比起我,你早就习惯了宫里的生活了不是么?”凌不惑习惯了潇洒肆意,这江山的重担之下他担心自己会沉溺于权术,失了本心。

“耍起泼皮无赖,你当真是兄长。”凌子域嘲讽道。

“你想想,当皇帝后宫佳丽三千,天下美人尽得你先选,多合你心意。”凌不惑话题一转,又开始忽悠上了自己的傻弟弟。

“用权势征服美人可不是我的做派,本太子是凭的是玉树临风的好样貌、风流倜傥的真和温柔账暖的好功夫。”

如此的大言不惭,凌不惑只得频频翻着白眼。

老凌王则在旁听得津津有味,非但未因他们肆意置喙皇位的失礼和僭越而有所怪罪,反而满脸宠溺和享受。

“要不要脸。”凌不惑骂了出来。

“反正是‘凌子域’不要脸,又不是我。”凌子域方才的激动一下子平复,笑哈哈怼了回去。“再说了,我要是当了皇帝,第一件事就把尉迟予初娶来做皇后,然后再让她独守空房、孤独终老。”

“你敢!”提到他心的女人,凌不惑跳了起来,狠狠的瞪着吃了豹子胆弟弟。

“你敢把江山甩给我,我就什么都敢!”

“咳咳。。。。”

这个时候,老凌王咳嗽了几声,提醒下两个兔崽子注意沟通的下分寸,毕竟自己还好好的活着,况且社稷之权,哪朝哪代兄弟之间争的不是争头破血流、六亲不认,可到了自己这里到好,两个儿子竟然谦让至此,完全不把北凌的三百六十八州郡的江山放在眼里,他也真是无话可说。

“寡人怎么听说那个尉迟予初是启帧还是王爷时的王妃,顾影的孩子当真是了不得啊。”

“他们已经再无瓜葛。”凌不惑听不得这个女人与启帧的从前,强调道。

“想来还是有分在的,不然为何他登机之后,后位一直虚悬。”老凌王悄悄给小儿子递了眼色,已然与他沆瀣一气,一致路老大。

“这尉迟予初虽一般般,可挡不住启帧喜欢。人家可是一国之君,你是啥?乡野大夫?人家略使小计,那个笨女人恐怕就又丢了魂回东启去当她的皇后。上回是她侨,可还是收下了那枚凤羽金簪。”

“她不是犹犹豫豫的人。”凌不惑谁相信她的果决,可若真让她在自己和启帧两个人中选一个,他也实在没有信心。

“反正她不是东启的皇后就是北凌的皇后,你不接这千金担子,那就我来接,到时候我娶她,你可别有意见。”凌子域继续刺激道。

“怎么回事,商讨出兵的事儿,怎么就扯道她头上去了。”凌不惑这才反应过来,他们已经偏移话题很远很远。

“寡人认为半年之后可考虑出兵,到时东启西戎两败俱损,正是我北凌坐收渔利之时。”老凌王正襟危坐,不再与两个儿子说说笑笑,恢复了帝王应有的威严。

“西戎此次以赫和做后备据点,明显是有备而来,半年的时间虽不长,但就算东启全力抗击也实难将西戎铁军驱赶,若是西戎就此稳坐东境,那么三国鼎立的局面我想北也是不愿意看到。”凌不惑分析道。

“三国鼎立?!”凌子域和老凌王安静了下来,心里不断的盘算着。

“我们现在无法判决半年之后,辽远之王是否还有后续的援军抵达,若真到那时,北凌和东启则错失了合力反击的时机。东境之火彻底点燃,哪个国家都不能幸免,更有甚者,整个东境将拱手让人。”

“那老大,你认为北凌何时出兵?”老凌王拢了拢披风。他年纪虽大,但却不顽固,更何况按着不出兵就是为了让他这个大儿子主动来找自己,他好趁机托付江山,如今目的已经达到一半,东境之火愈烈,他也着实没有必要为了天下霸主,趁火打劫枉做小人,放纵让蛮夷外邦撕裂了东境的平和。

“二月。绣衣使者在赫和煽动奴民反抗,到时候北凌出其不意发兵支援,一举端掉西戎后备据点,在与东启两相夹击,如此便可反扑西戎,届时就算辽远援军抵达,没有充足的粮草支撑,想要吞并东境也是枉然。”

“好,这是兵符,从此北凌一百万雄狮由你全全统领。”北凌王也不纠结,当下从枕头下掏出赤金狮面兵符交予凌不惑,这个儿子是天生的帝王之才,他从未怀疑过。

“您最近子骨不爽健?”凌不惑上前给他的父亲把起脉来,可那脉搏起伏有力,并无丝毫异样,他皱着眉头问道:“体壮硕如牛,至少还能再活个二十年,急个什么?”

“若整束在这宫里勤于朝政,与父王而言,再活个二十年简直是诅咒。”

“嗯嗯,”老凌王盘着腿,与凌子域一唱一和,“寡人统领北凌四十余载,也只走过寥寥几十郡,剩下的岁月是一定要尝遍天下美酒、听遍各方小曲儿方才不枉此生。你若是孝顺,忙好了这桩大事,就赶紧接班登基,你娶谁做皇后寡人都管你。”

“那他呢?”凌不惑提起下巴,意指凌子域。这话里心酸,他听的真切,帝王从来就是这个世上最大的囚徒,这其中滋味恐怕也只有他们自己最为清楚。

“我陪着父王一起啊。”凌子域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颗冬枣,咯嘣咯嘣的吃了起来。

“你倒是真孝顺。”他嘲讽着。

“那可不。”

“那成,就这样定下了,两个兔崽子别打扰你们的老父亲休息了,都散了吧。”

“诶,您。。”凌不惑刚想说些什么,便被凌子域笑嘻嘻的拖了出去。

“干什么你,你特意跟着回来就是为了这个?”出了门口,凌不惑便怒不可遏的质问着凌子域。

“只许你给我下,还不许我以牙还牙?”凌子域可算是报了大仇。

“国家大事岂能儿戏!”

“哥,父皇若是百年归天,你当真会眼睁睁看着北凌败在我或是那个老来得的小稚子的手上么?那个位置没人比你更合适。”凌子域突然恭敬的唤他一声兄长,这让凌不惑惊诧不已。

“你不会。”他眼中信任闪烁,他这个弟弟他再了解不过了,狂悖不羁的背后藏着的是不轻易显露的聪慧、担当与善良。

“我的梦想就是肆意畅快,衣食无忧,就这么点小小的奢求,哥你可要成全我。”凌子域笑了开来,快步向前。没走两步,他见凌不惑没有跟上来,回头又扯出玩世不恭的笑容,“再说,你是你欠我的,不还可是不行。”

凌不惑这才跟着笑了起来,也许这就是他的宿命,逃脱了一圈还是枉然。

第一百八十四章 灵芝木簪

顾予初游dàng)琼州城数十,基本上已经将所有红釵女军的住处全都跑了一遍,但她们对自己不是假装不认识,就是避而不见,只有一两个琴馆红楼伶人满声应下。

她有些泄气,想着自己一个外人尚且关心赫和的国运,可那些麻木不仁的城中百姓,竟然不如卑jiàn)的风尘浮萍颜色,莫不是赫和国子民各个都是软骨头,换做谁来统领国境,只要不影响他们过子,都无大碍。

名单上只剩下最后一个,赫和国左州都统庶女范苑。当年她初入红釵军为官,就是这个范苑率先不服,几经较量之下才全然信服自己。

乐嘉彭康逃走之后,赫和国但凡投奔西戎的文武官员皆保持官位,不过武官的实权必须交出。为保家人命,他们也只能隐忍,就这样,文官继续管理民生,而武官则是闲赋在家,俸禄暂停。

左州都统范越顷为人低调,又逢乱世,他命府中上下都谨言慎行,女眷无事不得出门,顾予初一时没有寻到机会与范苑取得联系。

再说,出入武将之府,再用江湖术士当作幌子,恐怕也会被人打出来,她还需好好绸缪。

可巧今,范家官邸后门前后悄悄有两辆马车进入,顾予初暗中观察很久,决议今行动。

她跟随采办送菜的板车进入了范府,用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顺利的找到范苑所住的院子。

范苑本就在房间里偷偷练着武功,见到有人闯入,自然迅速反应,两人大大出手起来。

顾予初怕惊动府上,不予纠缠,单手揪住她的腰带,将她重重摔在地上,而后单膝压在她的前。

“顾大人。”范苑认出顾予初头上的忍冬红檀木簪。

顾予初这才扯下面巾,笑着松了手:“好久不见!”

她一把将范苑拉起来,两人坐下。

“你怎么。。。”本要先问来意,但范苑心中还有一个疑问,便转了话题,“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个院子,府里上下多少都是会些武功,你是怎么做到迅速辨识目标又不引人怀疑的。”

顾予初笑了笑:“你是女儿有是庶出,自然不能住东边的院子,你父亲虽是武将出,但送女儿去军营这等大事必然得由当家主母首肯方可,这说明你与大房关系不好,你姐姐虽已出嫁,但她必然不会让你入住嫡女才能住的西厢,仔细想来,还是西南方向的院子最为适合。再加上今府中有要客来访,看守集于前院,我进出更是方便。”

“佩服。”范苑合手称赞。

“还有问题么?”

“你怎么在琼州,大街上到处都是你的通缉画像。”

“知道。他们还说我勾结北凌、通敌叛国,你信不信?”

“不信。”

“为何?”

“赫和国已倾覆,又何来叛国,再说西戎张贴的告示,自然视你为敌,敌人的敌人便就是朋友。”

顾予初抿嘴浅笑,她这话说的倒是中肯。

“顾大人来此意为何?”范苑继续问道。

“集结红釵女军,合杀敌寇。”

“顾大人找到了几人?”

“说来惭愧,仅有红及绿巧。”

“区区三人,顾大人却是信心十足。”

“我这公主的由来,恐怕你也有所耳闻,赫和于我而言并非母国,但东境之火燎原,无论是赫和、东启、北凌都当齐心协力共同御西。”顾予初无意拿公主之名,再端出为了匡扶乐嘉皇室的狗由头,欺骗与她。

毕竟,谎言越多,猜忌便愈多,到头来更不好收场。

“我如何能信你绝无私心?”

“信不信由你,赫和眼下苟延残喘,你们愿意奉贼为主,我没有什么意见,反正我已经被拒绝惯了,不差你一个。”

“那你为了什么?”

顾予初想了想:“为了奔走在街头巷角的孩童嬉戏玩闹时不怕生人,为了女子待嫁闺中无家国大事可恼,为了清明时节烧香焚纸有乐事可说。”

范莞沉默不语,她以为顾予初要说一些为了东境昌平的官话,如此朴素之语,到真是让她感同受。

她起,走进梳妆案台,从妆匣的最深处,取出那枚灵芝木簪,然后,再次坐回顾予初的面前。

“不知顾大人有何打算。”

“杀丁一,夺兵权,集结一切可以集结的力量,借着东启的战火,北凌的介入,对抗留守赫和的西戎残军。”

“然后呢?”

“赫和复不复国我不知道,但至少可以保证杀尽蹂躏家国亲人的贼子,让西戎再不得踏入东境半步。”

未等范苑回应,屋外有丫鬟传话,说是客堂主君有请。

“跟父亲说,我体有恙,不便前往。”

“大人说丁一将军点名要见小姐。”丫鬟隔着大门回话。

一听到丁一的名字,顾予初猛然站了起来,她与范苑对视良久。

“那我收拾一下,待会就去。”范苑先行打发了丫鬟,而后与顾予初商量对策。

“你爹原先掌握左州五万军马,丁一此时前来莫不是要与你爹讲和?那又为何要特意见你?”顾予初思索着。

“先去见见再说。”这范苑倒是沉稳又有胆识。

“我同你一道。”顾予初提议道。

“不行,丁一认识你,万一他向西戎告密,我范家也要牵连下狱。”

顾予初反问道:“你我今所谋之事远要比这个凶险万倍,你就不怕牵连父母亲人?”

“与西戎正面较量即便是死我也无惧,那叫死得其所,我想我的父亲也支持我的,但若是被人陷害,无缘无故就丢了命,实在是得不偿失。”范苑边说边将木簪收入妆匣。

“好。”顾予初点头应下。

“后未时一刻,玄虚观后院见面。”临走之前她们俩约好下次见面的时间。

顾予初本打算直接离去,但走到半路想起来今来府的是前后两辆马车,现在知道其中是丁一,那么另外一个又是谁?

她本不是好奇之人,但眼下的局势,知道的越多,举棋不定时参考的信息就越多,反正自己的易容术得凌不惑真传,虽然学习的子短些,但就去瞅一眼的功夫,想来也不会有人发觉。

于是她又偷偷折返,进了南苑下人的房间,换了丫鬟衣服,垫了个两个馒头在口,贴了面皮,去了厨房。

果然有贵客登门,后厨手忙脚乱,不用她想办法,就有人命她赶紧将荷塘鸭端上客堂。

还好与人一道,她也不怕迷路漏了马脚。

入了客堂,范苑此时也刚刚坐定不久,顾予初虽时时都低头,却也听出客堂的尴尬气氛。

在她端菜入厅,才看清楚主坐之上赫然坐的是启轻珏。本想事毕就退,谁知道垫的过于显眼,启轻珏、丁一皆瞟了两眼,范大人机敏就留了她下来伺候。

本就是来人家做客,启轻珏和丁一也还是留有分寸,除了惊诧的第一眼之外,就只当她是个透明人,这样也好,倒是听他们聊些什么。

“听闻二小姐巾帼不让须眉,曾为红釵军一员,今一见的确是飒爽英姿。”

范苑点头客气。

“丁将军过奖了,小女从小顽劣,送入军营就是长长规矩,来嫁了人也好得知进退。”范大人圆着说辞,新朝之下,他怎能再提旧朝之事,更不愿让启轻珏认为他存有他心,招惹是非。

“我也曾听闻红釵女军,想着女儿家毕竟是要嫁人的,总是待在军营那样的清苦之地,父母必然心疼,如今看到倒是迂腐了,女儿家也当有女儿家的天下。”启轻珏品了一口美酒,顾予初识相的上前斟满酒杯。

“下高看了,后庭自当是女儿的天下。”范大人仍旧谦卑。

“练武强倒是无伤大雅。”丁一也饮尽杯中之酒,顾予初又上前斟酒,她心中暗骂自己对自己下手太狠,这男人可都没什么好货色。

“那确实,练武得量力而行,可别学丁将军,上回的腰伤今还没好全。”启轻珏笑着说道,可就这平平常常一句戏言,倒是提醒了顾予初。

范统领不知何意,只得陪着笑提醒丁将军多注意体,丁一闷笑了一声,又喝了一杯。

腰伤!当年乐嘉彭康祁云山遇刺,用剑刺了杀手腰间,为了排查朝堂的细作,绣衣使者及乐嘉彭康都命人细细筛查过,只不过那时候乐嘉还瑜病危,外人都觉得是丁一一直守卫在玉泉宫外,所以便没有人怀疑过他。

若他的腰伤是真,那么他可能就是那个神秘人!如此西戎大军军临城下,丁一城门大开,原是他一早投奔启轻珏!

启轻珏此举也绝非戏言,无非是提醒丁一,他是有把柄握在自己手里,若是他敢有异心,自己也是有本事断了他所有的根基。

丁一对此也一清二楚,戍城军本就对他置家国利益不顾、私开城门之事耿耿于怀,好在城中百姓生活没有多大变化,他又有西戎依仗,他们才因此也忍了下来。

倘若让将士们知道他一早就与启轻珏沆瀣一气,还曾弑杀储君,启轻珏再将自己推上风口浪尖,那么自己将必死无疑。

气氛一下子又尴尬了起来。

启轻珏主动岔开话题,冷不丁的问道:“二小姐最近可曾见过顾予初。”

“回大人,她是新朝通缉的要犯,我与她并无瓜葛,为何要见她。”范苑答的干脆。

“别紧张。”启轻珏笑了开来,“只是随便问问。”

“小女自红釵军解散之后便深居闺中,不予外人接触。她在军营之中与那顾予初也只是点头之交,绝无私交。”范统领继续解释道。

“看来是我失言了,这个女人危险的很,倘若有半点消息,二小姐也不要担心家里受牵连而瞒着掖着,交与官家处理就好。”他继续提点道。

“自当如此。”范统领满口应下,范苑也跟着点头。

顾予初觉得好笑道很,自己怎么就危险了,她上前斟酒,半杯之后,酒壶已见底,她正好找了借口退了下去。

回到绣坊,她躺在上,仔细盘算着今丁一和启轻珏突然造访范府的目的到底是为了什么。

启轻珏想要提拔范苑的父亲?利用赫和的兵力?他既是投奔了西戎,为何又要处心积虑的拉拢不成气候的赫和旧部?

想来赫和虽亡,但残存的军力仍旧是几番势力争夺的筹码,谁若胜出,极有可能改变当前的战事。

第一百八十五章 众志成城

两之后,顾予初按时抵达了玄虚观,令她惊讶不已的是,范苑竟然带着二十几个姐妹同时出现。原来红釵军遣散之后,住在琼州城内的早就暗暗的集结在一起,等待时机,共复国仇。

她们也并非对顾予初避而不见,只不过家人担忧她们红釵女军的份,不是搬家就是着急将她们嫁出,为的就是不想让她们冒头涉险,再加上满城张贴的顾予初的通缉文书,让她们矛盾和犹豫,单凭自己实在是拿不定主意要不要见她。

好在有范苑牵头,她们有了主心骨,后来又知道顾予初与她们所谋相同,便答应在此相见。

战乱纷起虽暂未祸及赫和本土,但百姓心中仍旧焦虑,于是,玄虚观中每祈求平安之人很多。她们都是女子,不同时间从城中各处而来,不会引人怀疑。

再加上这玄虚观主虽为出家之人,但也是忠义之士,所以在红钗女军每每集结在此,总会特意腾出一间空屋,并吩咐观中道人为他们打好掩护。

“顾大人。”众人行礼。

“不必如此,你们就直呼我的名字。”顾予初感谢她们的信任,赞叹她们的勇敢。

“既然要重新组建红釵军,我们之中唯有你的武功最高,自然继续由你统领。”众人说道。

“我许久不回,范苑有勇有谋,自当听命于她。”顾予初回绝,她只想驱逐西戎,并非想帮她们复国,当这个首领实在问心有愧。

“顾大人,不必客气。国家倾覆,我们悲愤不已,只要能带着我们杀尽侵国敌寇,谁是统领都没关系。”范苑不在乎这些歌虚名,也推辞道。

“顾大人,请不要再推辞。”众人言辞恳切,顾予初也只得应下。

“顾大人,请问下一步有何打算?”范苑问道。

“城外的女军我在想办法集结,昨你家里的酒宴倒是让我有了一个更好的主意。”顾予初也不再扭捏,范苑心中惊讶不已,那伺候的丫鬟她觉得眼生的很,但客人在场不好追问,现在想来极有可能是这个女人,她可是真是胆大。

“什么主意?”众人惊奇。

“西戎盘踞在赫和国土的军力不过十万,但赫和本力十万有余,想要与之抗衡胜算很大。我们先暗杀丁一,再由范统领取而代之,到时候赫和军队起兵,万民自然跟随。前有东启战场牵制,我们后侧反扑,驱逐西戎不是难事。”

“我父亲?”范苑睁大了眼睛。

“范统领是除了丁一之外,掌握赫和兵马最多的武将,在军中根基颇深,即便他辞官归家,威望犹在。丁一一死,西戎必然要招一位本国的老将出马,否则军心不稳,与大局不利。这时,范统领就是不二的人选。”

顾予初也是做足了准备,但看范苑有些不知所措,便又补充道:“当然此事过于凶险,也是要问过你的意见,是否可以说动令堂。”

“若是为了国家大义,父亲自当不会推辞。”范苑想了一会,认真的说道。

红钗女军们默不作声,国仇家恨面前,个人生死早就置之度外,可是还要连带着家人的命和安危,得需要多大的勇气。

“不仅仅是丁一,还有所有趋附西戎的官员!”有人愤愤然打破了沉默。

“对对!”众人这才缓过神来,附和道。

“那是自然,不过丁一首当其冲。”对于这个提议,范苑表示肯定。“但是要如何暗杀?”

“丁一的武功深不可测,若是硬拼,我也没有把握,所以一定要智取。”顾予初回应。

“我听说丁一这个人,无妻无子,不喜交际、更不近女色,要如何智取?”有人插嘴道。

“之前他遭遇过几次刺杀,定是有所准备,夜里直接冲进去他府邸暗杀恐怕不妥。”

“是人总有缺点,不能cāo)之过急,先观察一段时间再说。”

“等来等去要等到什么时候?”

大家各抒己见,却没有想出一个好法子。

顾予初与范苑对视了一眼,而后她抬手示意大家安静。

“刺杀计划必须万无一失,否则大家都会有危险。这样,我联系大家分为三队,密切跟踪丁一五,将他行踪和习惯一一记下,看看能不能寻得什么机会。”

“目前看来也只有这样了!”众人心中清楚这是最好的办法,但仍是心中不甘,恨不得立马将丁一老贼就地正法。

“顾大人、我、红分别代领一队,大家按照家宅远近划分。”范苑补充道,随后姑娘们迅速做好分组,没有一点脱离带水,虽遣散回家许久,但红钗女军果决刚毅的军纪她们一刻也没有忘记。

“六之后还是老时间大家这里集合,切记不要跟的太近,不许冒进出头,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顾予初再三提醒,大家点头应下后各自散去。

接下来五天,这二十几个女子按照之前的分队,密切跟踪丁一的一举一动。

她们或是扮作买菜的妇女,路过的行人、招揽客人的红楼姑娘或是酒楼的客人,一切伪装用到极致。

与此同时,顾予初告知束关风,城内的红釵女军已集结完毕,绣衣使者便着手向外发送消息,秘密召集其他的红釵女军入城。

顾予初本还纳闷,即便是像巽影一样有引环人,但城内巡查如此严密,只有城东城门经三层确认后方可出城,能顺利飞出城外的鸽子都所剩无几,更何况是人,如此况之下,绣衣使者该如何向外传递消息而不被察觉,这让她很是好奇。

事实证明,还是她想的太过简单。

除了最原始的飞鸽传信外,近城中还发生了件大事。

琼州城最大的酒楼新启了窖藏百年的陈酿,竞价之下,被一个青楼女子以一千两银子购得,这本就令众人哗然不已,但之后更让人始料不及的是,这个青楼女子得到佳酿之后当场置地摔的粉碎,她见众人惋惜之极,悲愤之下,毅然投湖自尽!临死之前,她含着泪,指着旁观的看客大骂道:“亡国不足三月,商贾无心无国”!

此事一出,满城风雨。

本来若是寻常客人,文人墨士定要檄文讨伐不断,不肯罢休。

可妙就妙是一位如此有气节的风尘女子。世态炎凉,国破家亡之恨,唯有这毫无份地位,蝼蚁一般的女人记得,这让那些本来看不起勾栏颜色的文人一改常态,纷纷写诗赞扬她的大义和忧国之愤。

铁甲难消青鬓茂,金樽识尽罪梦人。

但笑后庭花易改,不提玉楼破经年。

如此,未出三,事不断发酵,这个故事就此传言开来,甚至连街头小儿都会念这两句诗文。

赫和依旧车水马龙,走贩商铺吆喝起伏,但永昌长吉的铜钱叠串声响再也掩盖不住整个赫和子民心头的国破之殇。

五的密切监视之后,红钗女军集结在玄虚观中,再次共商刺杀大计。

她们发现,丁一每都按时按点应卯巡查,但有两放衙之后会去一家叫穹苍的茶馆喝茶听书,而且一去就是好几个时辰。

经过多番查探,那个茶馆不过是伪装,实际是个暗场,一两黄金的入场门槛,牌局也皆以黄金为筹码。

丁一不近女色,从启轻珏手里得了千金万两无处消遣,于是便迷上了博彩,再加上他手气极佳,十有七八都是赢的,挣得是金银满钵,这更激发他的和动力。

但寻常赌场碍于份特殊过于招摇,输赢又左不过百十两,时间久了,他自是提不起大兴趣。

后来,得知这个好地方,便常光顾。丁一但凡出手,每每都要赌到月黑风高才肯罢休,出来正好可以巡查一下戍城的守卫。

除此之外,他还有一个习惯,那就是进赌场之前,总要去城南莫老太太家吃一碗酸汤笋米粉,他将赌局之上的运气全都归结于此,所以经常光顾。

顾予初从凌不惑那里要了一瓶绵骨醉,她吃过这种药的亏,无色无味,敛取内力,只对有内功的人有用,寻常百姓即使是误食也于体无碍。

于是,她们决议就从这汤米粉着手,先给老太太下米粉的汤锅下药,待到他深夜归家之时,由顾大人出手了结他。

事实上,以上这些报,顾予初早就从绣衣使者哪里知道的清清楚楚,她之所以多此一举的让红釵军的姑娘们共同打听,不过是想在即将到来的大战之前,增强她们的信念,丰富她们的经验,让这次只有她一人可以完成的刺杀变成一群人的同心之作。

第一百八十六章 再投新主

三内,若丁一再去穹苍馆,便就是刺杀之。

可顾予初心中还有些犹豫,年前得知丁一可能与蓝叶的世有关,因当时乐嘉彭康仍旧在位,她摸不清这人底细,若与他刨根问底,恐乐嘉彭康有所行动,可能离真相越来越远。

后来,蓝叶出嫁、她们二人被囚,再到皇陵死战、远渡北凌,她更是没有机会找他问问清楚。

倘若这次刺杀成功,他这条线索便是彻底的断掉了。再看东境这局势,恐怕也不能再等下去,无论是红釵女军的期盼,还是东启战事之焦灼,丁一都必须早早除掉,以防养虎为患。

顾予初不是不懂北凌按兵不动的野心,若此时丁一投靠北凌,与东启来说更是不利,就算她与启帧已然无缘,但东启毕竟是自己的母国,她也实在不忍心看母国利益有损。

晚间,回到绣坊,她竟然瞧见了许久不见的故人。

隽娘正与束关风正在秘密的说些什么,见自己出现,竟也毫不避讳。这个时候她才知道,原来丁一秘密找到隽娘,愿带戍城十万军马投靠北凌。

顾予初心中一惊,想着还是晚了一步。

但她没有多此一举去问北凌如何打算,十万军马归降,何乐而不为?想来绣衣使者叶暂时不会对丁一动手。

后来她转念一想,不如利用北凌这只高枝,探一探她心中的疑问。于是她向束关风直接表明要求密会丁一,好问一问蓝叶的世,而束关风显然是知道顾予初的心结,便也没有犹豫,答应尽快帮她安排。

当,顾予初与隽娘许久再见,甚是欢喜。晚饭过后,她们躲进屋里畅快的聊了起来。

“你怎么来琼州?锁星宫的生意不管了么?”

“乐嘉彭康得了启轻珏的帮助,秘密拔掉了东启细作多处驻点,拂云店早就关门,赤血浮屠跟着绞杀了赫和境内不少的巽影,还好我们提前撤离,否则也难逃劫难。”隽娘一副大难不死的轻松。

“御白、言风还好么?”顾予初很是关切。

“她们撤回云京了,我留下还有事要做。”

“言风怎么肯!”

“她自然是不肯的,御白没了办法直接将她捆了回去。这样最好,赫和局势不稳,我自保尚且可以,若带上她们就不好说了,如是她们有个什么不测,我也是没办法和太子交代。”

顾予初心里大致清楚,从前就隐约觉得她们三个关系虽好,但言风、御白的份却有别于隽娘,想来猜测是对的。

这时,隽娘不住的咳嗽起来,她连忙给她倒了杯茶。

“谢谢。”隽娘感激的喝了一口。

“客气什么。你体素来强健,怎么得了风寒?”

“落水后又受了些风,不打紧的。”

“落水?”顾予初狐疑的盯着她看了半天,而后转而恍然大悟,“莫不是琼州盛传投湖的忠杰烈女是你?!”

“哈哈哈,是我,怎么样,可还当得上一段传奇?”隽娘顿时喜笑颜开,想来很是满意自己的大作。

“当的上,当的上!”顾予初也跟着乐了起来,“这也是凌不惑安排的?”

隽娘鲜少听到有人敢直呼这个的名讳,很是惊讶:“少主居然什么都与你说。”

顾予初有些尴尬,连忙转了话题。

“这赫和男儿怎的如此健忘,亡国之恨啊,只见读书人斗个嘴皮子,却没见人揭竿而起,还不如那些红釵女军,暗暗为国仇奔走。”

“倒到也不是他们软骨头,只不过五十年间,赫和覆而又立,立而又覆,被东启、北凌、西戎连番强占,也是被迫习以为常。再加上启轻珏携西戎强军初入边境连屠五城,震慑之威在先前,厚待宽宥在后,百姓们实在是吓坏了。不过,我这一跳,着实让他们缓过神来,各路势力秘密集结,势要与西戎搏上一搏。”

“丁一到底怎么回事?”顾予初实在没忍住,终于问了出来。

“左不过启轻珏想要利用又多番挟制,他担心自己后路,只能投奔北凌。”

“那他怎么找到你?”

“他也曾是锁星宫的恩主,与我有几分交,那投湖,他就在人群之中,之后秘密找到我,才说要投诚。”隽娘也不瞒着,实话实说。

“原是这样。”顾予初思索了半晌,当在范苑家中,启轻珏的诸多暗示,的确是对他不太放心,可见丁一也对此心怀缔结,不过这才过了几,他动作竟然如此之快。

“可我听说他不近女色,怎么还会是锁星宫恩主?”

隽娘翻了个白眼,这女人的好奇心真的是如出一辙。“自你红釵女军一战成名之后,他才来的承露,别家店一概不去,只是光顾锁星宫。可他每次来也只是包上邀仙阁,请上个把姑娘弹琴奏乐陪酒,除了打探一些你的消息之外,连手不拉一下,而且每每都是如此。”

“打探我的消息?”顾予初不蹙眉,盘算着这人到底有何诡计。

“以我多年识人的经验,他若不是看上你了,就一定是个断袖。”隽娘打趣道。

“想什么呢。”顾予初无奈的推了推她。

与隽娘畅谈之后,一连三,丁一都没有再去穹苍馆,红釵女军也只能静待时机。

第四晚上,束关风派两拨人摁住了红釵女军、启轻珏跟踪丁一的探子,秘密安排丁一与顾予初见了面。

两人初见之时,未等顾予初开口,丁一竟主动打了招呼。

“顾教头,好久不见。”

“丁将军,客气了。”

“你带着红釵女军那些个姑娘,跟了我几,莫不是想杀我?”

“所以你才急不可待的投诚了北凌?”

“那是顾教头好计谋。”丁一嗤笑道。顾予初见他误会自己设计bi)他就范,如此机缘巧合,不如将计就计,于是她从怀里掏出那枚她不曾示人的绣衣使者令牌。

“北凌肯不肯收留你,也并不好说。”

“这是何意?”

“这枚令牌将军恐怕不认识,但我可以告诉你,凭它可调动赫和国境中所有的绣衣使者,所以,若我不肯为将军说上几句好话,恐怕想要顺利靠岸也不是那么容易。”顾予初狐假虎威,拿捏着他的七寸说道。

“你想我做什么?”丁一警觉起来。

“将军无需紧张,只是问你几个问题,若你诚心投靠,北凌自然不会拒之门外。”

“就这么简单?”丁一似乎仍有迟疑。

“自然。”

“好。有什么你尽管问吧。”

“将军何时投奔的启轻珏?”顾予初也不着急,稍稍摆了摆谱,带着北凌的立场问道。

“封城之战后他前往赫和与北凌洽谈赫和边防的时候,他便与我有了联系。”丁一也很诚实,绣衣使者的本事他心里清楚,若是被发现说了假话,倒显得自己别有用心。

“那时候,东启似乎不占优势,为何那时不投靠北凌?”

“是乐嘉还瑜让我与启轻珏秘密来往,为了后利用东启打压北凌。”

“这么看来,你是乐嘉还瑜的心腹,他让你统领赫和最强悍的戍城军,想来也是对你信任有嘉,可你为何还要背叛他。”顾予初不紧不慢的着自己想要的消息。

“是他背叛我在先。”丁一不假思索的回道,眼睑不由的抖动,想来心里对乐嘉还瑜满是怨气。

一个国主背叛一个臣子?听到这样回答,顾予初心中的好奇全然涌了出来。

“他堂堂一国之主,何来背叛你一说?”

“这你不必知道。”丁一不愿再提。

“丁将军,我劝你想想清楚。”顾予初笑着威胁道。

他犹豫了一会:“早年,我作为赫和的密探潜伏在东启的宗玉山庄,想要摸清东启国库之外的财资,后来份暴露,明帝派巽影杀我灭口,我为国九死一生,好不容易全而退,回来娶妻生子,谁料我的孩子竟然是乐嘉还瑜与那jiàn)人的苟且所生,我为他戎马一生,他竟然这样对我!”

顾予初心中清楚这显然不是实话,但既然讲到这里,便也撕出一点口子,于是直入正题。

“你说妻子可是指玄来神医?那个孩子莫不就是冉蓥公主?”

“你竟知道?”丁一瞪大了眼睛,而后稍稍平复了心质问道:“既是知道为何还要再问?”

他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可心中却狐疑了起来,当年这旧事被乐嘉还瑜抹的干干静静,绣衣使者就算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知道的如此详实。

“做这行做久了,总是不自觉的要抽丝剥茧,不然夜不能寐、食之不香。”顾予初挑挑眉,佯装不以为意。

“你与冉蓥同姐妹,她难道没有告诉你什么么?”丁一再问,想探一探顾予初到底还知道什么。

“说来不巧,冉蓥只是告诉我,乐嘉还瑜不是他的亲生父亲。”顾予初顿了一顿,“她也很想知道自己的父亲到底是谁。”

丁一听到此处,没有说话,表异常的平静。

“所以说,丁将军,你有可能冤枉玄来了,也冤枉了乐嘉还瑜。”

面对顾予初句句试探,丁一还是沉默,在没摸清楚她的意思之前,他不敢多说一句,恐中了什么圈。

“丁将军怎么不说话?倘若是你冤枉了他们,可还会继续愿意投靠北凌?”

丁一这才松了一口气,原来顾予初在这里等着她,如此便稍稍打消了他心中的疑虑,北凌还是怀疑他投诚的诚意,看来他必须实话实说,否则眼下这关过不了,又何谈以后。

“我与乐嘉皇族恩怨已久,乐嘉还瑜弥留之际,我为了刺杀小国主,在祁云山与顾教头交过手。”丁一为表示自不可能与乐嘉皇族再有牵连,于是自曝自己神秘人的份。

“丁将军武功之高,自然不会忘。不过我们可不止交手过一次,琼州城外驿馆一站,将军可还记得?”顾予初也为了获得丁一的信任,也与他说了这个秘密。

隽娘告诉她,丁一特意去锁星宫打探她的消息,说明他对她的份早就有所怀疑。若是让他知道,北凌太子那舍相救的人是自己,再加上她手中的令牌,更是能够说明她有本事绝了他投奔北凌的可能。

这时,丁一心中才完全相信了她,他稍稍换了个坐姿,品了一口香茶,现在他握有主动权,必须牢牢握住。

“冉蓥现在在乐嘉彭康的手中,若他是你的孩子,丁一将军会不会因为为此,受制于乐嘉彭康?”顾予初担心他知道蓝叶与自己的关系,故意要承认自己是蓝叶的父亲,好拉拢与自己的关系,于是,不得不废了这么多口舌,弯弯绕绕了许久,就是为了他说出真相。

“我与玄来并无夫妻之实,何来孩子。”丁一想了想,终于说出了压在自己心头的秘密。

“即使如此,你为何还养了她几年?”

“我与玄来之婚约,是乐嘉还瑜亲赐,他是一国之主,我又能如何,也只得把孩子养在姐姐家中。”

“那你又怎知,那孩子是玄来与乐嘉还瑜所生。”

“他们两个苟且,是我亲眼所见!”丁一凌厉的抬眼,恨意杀气藏都藏不住。

“我养了那孩子四年,玄来从北凌回来之后便偷偷带走她,从此再无消息。刚开始我还不知道,原来这些年每年她都会带着冉蓥来琼州行宫小住,一家人其乐融融!后来乐嘉还瑜封了那个野种做了公主,难道这还不能说明一切么?”

听到野种两个字,顾予初暗压着心中愤怒,她想到囚在灵芝之时,乐嘉彭康对蓝叶的决绝,前后反差如此之大,若不是真相如此,那便有人从中做梗。

“既是如此,乐嘉彭康为何还会怀疑冉蓥的世?莫不是丁将军背地里做了什么?”她问道。

“我只是告诉乐嘉彭康,我与玄来早在书院便相识,十几年前丢了一个孩子。”

“丁将军,果然是有仇必报。”顾予初忍住心中的杀意,笑着说道,这个人她是绝容不下分毫。

“顾大人,当不会因为姐妹深,误了军国大事吧。”丁一也跟着笑了起来,言语之间既是奉承,又在试探。

“自然不会,将军这关算是过了。”顾予初拱手承诺。

丁一不知道蓝叶已经不在,他听到顾予初这样说道,心中的大石头终于放了下来。

第一百八十七章 殊途同归

丁一走后,顾予初也悄悄潜回绣馆,推门入房,发现自己的弟弟已然在房中等她。

“姐姐,问过了么?”

“嗯。”

“那。。。”束渊犹豫着,没有问出口。

“丁一说蓝叶是乐嘉还瑜的孩子。”顾予初颓然的坐了下来,这个结果她不愿承认。与其是乐嘉还瑜,她宁愿是丁一,毕竟,她对乐嘉这个氏族,失望至极。

“如此,对蓝叶也有个交代了。”

“嗯。”顾予初点点头。

“姐姐,我有话想对你说。”束渊言又止。

“你是想劝我,不杀丁一?”顾予初回的直截了当。

“不是不杀,是暂时不杀。”

“有何区别?就因为他愿意带着十万戍城军归顺,北凌就不再计较他卖主求荣的过去?他前后两次倒戈,这样的人不配活在世上。”

“话虽如此,可总要以大局为重!”束渊有些着急。

“那是你们的大局,于我无关!他故意挑拨乐嘉彭康去杀蓝叶,我饶不了他。”丁一的险,乐嘉彭康善变,这些都让蓝叶伤心绝,一想到这些顾予初就恨的牙痒痒。

“姐,你这是什么话,难不成你连我也要杀了不成?”束渊冷不丁的站了起来,满脸的严肃。

“我杀你干什么?”顾与初皱着眉头问道。

“丁一要是现在死了,我军令状怎么办?”束渊一着急,就编了个瞎话。

“你没事瞎立什么军令状?!”顾予初跟着跳了起来,怒不可遏。

“总之,就半年,过了半年,你对他做什么都行!”束渊求道,他受师傅之托,前来规劝她,必不能让姐姐乱了大计。

顾予初没有说话,心中软了下来,束渊发觉自己占了优势,瞬间嬉皮笑脸的上前給她垂肩捏背。

“滚!”她烦的不行,夸着脸輦了这个不争气弟弟出了自己的屋子。

顾予初很是忧虑,束关风如此老辣,除了打出了这张人牌之外,必然想尽一切办法阻挠自己的行动,刺杀计划看来还要见机行事,但红釵女军那边该如何交代?

第二天,她急匆匆的赶去范宅,告诉范苑要更改刺杀计划。

“为什么?”范苑很是不解。

“我们八成已经暴露了,否则,不可能一连五天,他都没去穹苍馆。”顾予初没有说实话,毕竟自己的份实在是尴尬。

“也许他手头有点紧,或者有别的什么事?”

“丁一这个人非常的狡猾,武功底子很深,之前是我大意了,你们毫无经验,的确很容易被发觉。”刨去丁一变节,关于跟踪本,顾予初有些自责。可她明明就已经很主意,再加上跟踪丁一的不仅仅是她们,还有启轻珏和绣衣使者,丁一为何会分的如此清楚。

“那后面怎么办?”范苑有些着急。

“先告诉姐妹们,不要再从早到晚的盯着,只守着那个米粉摊子即可。”顾予初想了又想,自顾自的嘀咕道:“这药还是得下,否则没有胜算。”

“下药这件事就交给我。”范苑听出了她的忧虑,主动接下这桩难事。

“你千万要小心。”顾予初提醒道,“今晚我先去探一探丁宅,看看有没有机会。”

“知道,顾大人也一样。”

夜间,顾予初一黑色夜行衣,偷溜进了丁宅,但她根本不想与他硬碰硬,只是杀了两个护卫,房廊走了一圈,引了丁一的主意。

顾予初在前,丁一在后,两人在丁府追赶了很久,直至无路可逃,她才开了杀戒。

她故意没尽全力,落了下风,就在这时,四五个人从墙外飞跃而下,护在顾予初的面前,与丁一纠缠了起来。

他们每个人武功都很高,于是在他们合力之下,丁一被死死的压制住,就在他命悬一线之时,另外一群人又突然杀出,帮着丁一共同反击。

两方相持不下,见此,顾予初一声口哨,一行人从丁一家大门口堂而皇之的撤了出去。

半路杀出的那一路人跟出门外,便没有再追,只是四顾确认无人之后,方才默默的关上大门。

为首的摘下面罩,是北凌的绣衣使者。

“丁大人,没事吧。”束渊问道。

“没有。”丁一颔首致谢,“那些都是什么人?”

“看手像是东启巽影,想来大人投靠北凌的消息被东启知道了。”

“怕是你们有意放出的消息。”丁一笑着,眼中闪着诡的光亮。

“丁大人说笑了,您既是诚信投靠,北凌自然时时护你周全,无论是东启巽影、玉泉皇宫还是那几个黄毛丫头。”

束渊一一点破可能的威胁,很有自信的说道,可他心里还是狐疑的不行,他的姐姐早上出门到现在都没有回去,现在半路杀出了东启巽影,他不敢肯定与她的姐姐有没有关系。

没有多说,丁一转头,笑容隐去,回了自己的房间。自己的府上发生了如此大的动静,玉泉宫很快就会知道,他真的再无退路了,无论是启轻珏还是东启,现在可能都已知道自己投奔北凌的事实,绣衣使者当真是好手段。

而顾予初这边,在一座土地庙中,与东启巽影揭面相对。

这次与巽影联和也是意料之外,她扮作丫鬟,在范苑的府邸游dàng)之时,有人拉住她说她丢了东西,可一看竟然是一枚寡面的素环,她才知道对方的份。

今,她故意借东启巽影之手共同向丁一下手又手下留,不过是为了顾及束渊的安全,因为她清楚的知道,束关风这边为了北凌利益,一定会派自己的弟弟亲自暗中保护他。

所以,刺杀不是她最终的目的,而是借此告诉启轻珏、西戎,丁一的再度叛变。

这样一来,便是断了丁一所有的后路;最重要的是,将丁一暴露在各方势力的刀刃之下,所以既便自己今夜没有得逞,也总有一方会要了他的命。

同时,丁一这边,也不至于狗急跳墙,毕竟还有绣衣使者在暗暗保护着他,从此便只有对北凌衷心不二。

顾予初此举似乎在帮助北凌,实则她有自己的打算。

“姑娘。”东启巽影行礼。

“你们不必如此,我与巽影已再无瓜葛。下一次行动我再另行通知你们,总之丁一必须要死,就当是为东启做的最后一件事。”顾予初这样说道,她转头走出半步,又回头。

“我很好奇,在范府,我有伪装,你们是如何认得出我。”

“顾帆大人离开琼州之前悄悄留下一枚玉簪、一枚木簪、一枚金簪的描图,引环人交与我们之时,告诫若遇到此簪的主人,都必须听命于她并且全力保护,而那在范府您正好带着的是那枚木簪。”有人答道。

顾予初这才回忆起,虽然进客堂伺候的时候她特意拔掉了簪子,可之前都是插在发髻上,看来还是大意了。

可率领巽影的授命哪里是一个顾帆能够下达的。

“知道了。”顾予初点点头,心中怅然不已,那个人还是算准了自己。

“姑娘是要去哪,引环人让我们务必保护好你。”

“我不需要你们保护,你们要明白,眼下这个局势,你们虽潜伏在异国他乡,也同样在战场,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及无辜的百姓。”

“是。”

顾予初沉思了一会又开口问道,“你们在赫和皇陵是不是也有人秘密潜伏?”

“平里都是引环人下达命令,我们各自之间并无联系,也是赤血浮屠赶尽杀绝之后,我们几个话下来的才凭素环确认了份。”

“嗯。”她点点头,心中还是怀疑那在皇陵之中救自己出石室的大夫也是巽影的一员,即便自己被蓝叶银针封脉,气息微弱,但那个大夫配合的太过顺利,当时况危急,目的达成未有所深究,现在看来的确是非常的可疑。

顾予初心中百感交集,与启帧明明已然了断,可冥冥之中还是有所牵连。

大战之际,他料定自己无论在何处,还是心系东启,所以一早就给自己留下了一柄利剑。

可眼下,自己虽与绣衣使者就丁一这件事上立场不和,但顾予初也不愿就此与北凌为敌。

所以,她份尴尬,也矛盾至极,唯一能做的就是利用好手里的这点力量,除掉两强相争可能的得益之人,调转所有的刀刃一致对抗西戎。

顾予初与巽影各自散了之后,为防止他们顺藤摸瓜找到绣衣使者的秘密据点,她躲去范苑的闺房睡了一夜之后,第二天才回的绣坊。

而她的弟弟气急败坏的在她房中等了她一夜。

“昨晚你去了哪了!?”未等她坐定,质问便劈头盖脸迎而来。

“范府。”她气定神闲的倒了杯茶水。

“做了什么?”束渊一副审理犯人的气势。

“帮你们啊。”

“帮我们?”

“东启巽影明明可以杀他,但又为何半路放弃?然后堂而皇之的从丁府正门撤退,又是为了什么?”她反问道。

“表面是在帮我们,但实际上呢,你到底又有什么打算。”

“我能有什么打算。东启巽影要杀他,绣衣使者来救他。丁一现在只能死心塌地的追随北凌,别无他路。”

“这就是你和东启巽影混迹在一起的借口嘛?”

“嘿,你这臭小子知道自己再跟谁说话?”顾予初没了耐心。

“你跟我实话,是不是又要丢下我去做什么东启皇后?”束渊压着嗓子问道。

“你是不是吃坏脑子了?”顾予初伸手去摸弟弟的脑袋,很是担忧的问道。

“你回答我到底是不是?!”束渊不依不挠。

“当然不是!如果东境战火平息,我就带你隐居祁云山。”

“不去。”

“那我跟你回云京好不好?”

“真的嘛?”束渊脸上的怒意一扫而光,满眼精光盯着自己的姐姐追问道。

“当然。如果再回东启,只可能是去看你予心姐姐,别无他想。”

“那也不许回去。”

“你不想她么?”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不想她。”

“那我不也。。。”顾与初话说了一半,看到弟弟转冷的表,顿时识时务的停下。

“总之,我不会丢下你的,以后我要嫁谁,一定以先问问你同不同意!”她信口开河了起来。

“一言为定。”束渊终于释怀的笑了,昨夜无论是不是姐姐所为,都是对北凌极为有利,他本不纠结这事的本,只是担心自己姐姐又受人蛊惑,现下得了这个承诺,也是求了心安。

“走走走,陪我去吃早饭。”顾予初拉着这小孩出了屋子。

“等等,你还没说为什么又和巽影混迹在一起。”束渊被拉出门外,不自觉的压低了“巽影”几个字,也是担心同仁会对自己的姐姐有所怀疑。

但碍于出了房门,有旁人在场,就不好再继续纠缠下去,此事就此不了了之。

第一百八十八章 多行不义

有了之前的那出,丁一不得不抓紧时间,向手下的将领密谋对抗西戎的计划。

“现下集合赫和全部兵力是能与西戎留守铁马抗衡,但一旦赫和国境全面开战,百姓如何免于战乱,万一西戎调转东启前线兵力反扑,又当如何应对?”

有人抛出了这些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质问丁一。但他们并不是胆怯懦弱,相反,自忧国红尘投湖之后,赫和全境上下皆沉浸在国之危难却无人问津的自责自醒之中。

各路领兵早就摩拳擦掌,准备揭竿而起,但他们不能容忍的是继续由已然变过节的丁一统领,再加上丁一面对质问,抛出与北凌联合的策略,更是让他彻底失去军心。

各路将领以再做考虑、长远筹谋为借口,没有当即应下,却都不约而同的秘密前往范府商量对策。

启轻珏这边得知了丁府那晚的异动,忧心忡忡,如何保存赫和军力为己所用,成了当务之急。

于是他下定决心,除去丁一,扶持范越顷。与此同时,打着为前线增补兵力的借口,在赫和国境广泛征兵。

征兵告示一出,越是激发了当下赫和国境的矛盾,百姓压抑的国仇家恨一下子翻涌出来,蓄势待发,而丁一则成了这股怨气下的众矢之的。

丁府的刺杀不断,虽在在绣衣使者的掩护下好几次都化险为夷,但丁一为保命,决心离开这是非之地。

清明节当,他匿名雇几名地痞无赖公然在自己的府邸大门抛洒纸钱,当雪花式的纸钱飞扬在丁府的院子中,府上的家丁察觉不对,冲出去与他们争执,两边互相推搡之下,进而大大出手了起来。

卖国賊子如此嚣张跋扈,更是引发百姓公愤,一时间,丁府正门被前来接应或是看闹的行人围的是水泄不通。

“杀丁一!杀丁一!”民声一时鼎沸。

正好,借着门口混乱,府外眼线无法分辨的形,丁一乔装打扮成老翁跟着抄家伙的家丁从自家府邸的正门堂而皇之的逃了出去。

大街上不断有人向丁府奔去,而丁一本人则不做声响逆行而出。

他对于琼州城的巡查在熟悉不过了,所以很容易的躲开了一应的当街巡查。若不做停留,一鼓作气,便可以顺利逃离,可不知是他太过自负还是怎的,离城之前,居然转到那家莫老太米粉摊,点了一份往里最为喜欢的“全家福”酸笋米粉。

之后,他持着自己亲手签批的免查商贾文书,出了琼州城门。

站在城门之外,丁一摸了摸口沉甸甸的银票,很是得意的回望了一眼立在一旁的乐嘉皇族亲笔碑文,而后头也不回的离开。

可在半路上,顾予初拦住了他的去路。

“丁大人,如此好兴致,出城踏么?”

丁一气的红了眼睛,不予废话,他运气准备杀了这个不知死活的拦路之人,可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内力完全被敛去。

“卑鄙无耻!”他骂了出来。

“临死之前好好发泄发泄,不然从今往后就再无机会了!”顾予初根本不生气,她一个女子,大可不必装什么正人君子。

“我已向北凌投诚,你不能杀我。”

“这些话你去和他们说去。”

“我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

“你不必知道。”顾予初话不多说,冲上去,一招之内,用无往剑抹净了他的脖子。

丁一瞪着眼睛,轰然倒地。

他本是武功超群,心思深沉,但多行不义,必有后报。

这些天,红釵女军虽撤了盯住他的暗哨,但却都守着这个米粉摊子。

丁一向来谨慎,直接下毒很容易被发现,为保刺杀万虞,绵骨醉无色无味,抑制习武内力于无形,所以,顾予初宁愿多费些功夫。

但这下药之人,别说是丁一自己,就连顾予初也是没有想到,这也是范苑的厉害之处。

下药的机会转瞬即逝,若时时刻刻守着根本不现实。

于是范苑便找到了米粉摊莫老太太的住处,几经相处下来发现忠义不分年纪,莫老太太虽两鬓斑白,但嫉恶如仇的风骨犹存,她嗟叹国破家亡之际,百姓苟且偷生的软糯,也为丁一的投敌叛国、束手就擒而不齿。

如此,范苑才向她摊牌,告诉她自己要刺杀一位经常光顾米粉摊的客人,他的名字叫做丁一,希望她能给予帮助。

莫老太太震惊之余,当即应下,但思虑再三之后提议为保护姑娘们的安全,自己亲自给丁一下毒,才不会被发现。

来她米粉摊客人的口味老太太都记得清清楚楚,说起这个客人,她再熟悉不过了,丁一每每都会点一碗“全家福”的酸笋米粉,少醋,多加葱花,结账之时出手阔绰,不计小钱。

所以既便丁一乔装打扮,但只要他的口味不变,老太太一定可以认出他来。

说到底,他终究死在了自己的手里。

第天清晨,丁一的头颅赫然挂在城中闹市的旗杆之上,百姓无一不拍手称快。

玉泉宫中,启轻珏本因丁一的背叛和出逃无法和西戎留守将领交代,现在消息一出,他心中也轻松了许多。

于是当即下达通告,说丁一企图私吞军费出逃,被就地正法,名正言顺的捡了这个便宜。

他心里清楚的知道,以现在的民心所向,除了自己,谁杀了丁一谁就赢得了百姓的好感。所以启轻珏在选择借口的时候非常的小心谨慎,既不能使赫和民心凝聚,也不可让东启、北凌得了好处,又不能给西戎留下把柄。

在此之后,他当即与西戎几位将领商议,赫和的十余万军马该由谁统领。

西戎铁骑直视过高,素来瞧不起赫和那些没用的废物,要求将他们就地解散或是赶往前线当作马前屏,启轻珏自然不肯答应,打着稳固后防,留作耕作劳力为由,逶迤推举了范越顷为统领。

启轻珏的统领之权是蔻桑亲,所以商议虽然不欢而散,但三后之后,范越顷便顺利走马上任,统领十万戍城军。

绣衣使者的计划落了空,束关风很是惋惜,遂立马降琼州城道形以及顾予初不停劝阻诛杀丁一一事秘密传递给凌不惑,请求下一步计划,但没过多久得到了“遂她心意,静观其变”的回复,再加上有人认领了诛杀丁一的大旗,他也只得全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但束渊可没有那么好打发,他跟顾予初烦了几次,被狠狠暴揍了一顿才肯乖乖消停闭了嘴。

第一百八十九章 破釜沉舟

范越顷就任不久,为人低调,对西戎将领客气谦让,就算是前线战事的议军晨会,不是缄默不语就是跟随大流,毫无建树,这让西戎将领很是不屑。

同时,在治军方面,竟贯以中庸之道,戍成军除了城防照旧,每辰卯的训练竟然改为开辟田野,普种麦藜。

为了保留赫和军力,启轻珏不得不让范越顷韬光养晦,对于玉泉宫各种吩咐,范越顷很是顺从,对此,启轻珏非常满意。

但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小心谨慎,以百童祈福为名,将各家文武官员家的儿女子孙扣压宫中,其中就包括范越顷的幼子和长孙,范苑为保护幼弟和侄子甘愿随之一同入宫。

好在,前些子,忠杰烈女忧愤投湖一事传遍赫和全境。在各路绣衣使者的安排下,集结的红釵女军以被贩卖的奴隶为幌子接二连三的入城,再在早市中被事先安排好的商贾、红楼、军中庖厨买了回去,但其中也有个把几个出了岔子,被不知的官邸收了回去。

就此,范苑与顾予初商量,将这些意外化为计谋,秘密安插红釵女军跟随质子入宫,一来保护孩子安全,二来以安赫和权臣之心。

顾予初在宫中居住多时,地形极为熟悉,她将地图提前画好交于范苑,待时机成熟,拨乱反正之时,她们一个在宫外,一个在宫内,正好里应外合,从玉泉宫荒废的角门突围。

之后的琼州城内,依旧繁花似锦、车水马龙,但盘桓在宗亲士族心头的却是无法消散的郁。

平静的子不长,一月之后,蔻桑女王在接到西戎将领的密信之后,亲笔书写了一封诏书,要求启轻珏立即调拨十万赫和军作为先头部队,接应东启战事。

启轻珏忧虑万分,但若是不,蔻桑必定怀疑他的别有用心,他又如何保住眼下的战果,利用西戎为自己讨伐东启,夺得皇位。

但这先头部队说来好听,其实不过是西戎铁军强开城门的战前屏,若是了,这十万军力恐怕是有去无回,那么自己的长久之谋又当如何?

范越顷入宫与启轻珏商量对策,但女王亲令,事无回旋,两相权衡之下,启轻珏不得不舍弃这把利剑,命范越顷三内率领五万老兵,五万刚招募的新军赶往前线,如此,也算是保留了部分实力。

范将军接到军令,沉默不语,恳求启轻珏他再见一见幼子及长孙。

在南北宫楼的架接的回廊上,范苑领着两个相差不过五六岁的孩子见到了自己的父亲,但有人在旁监视,范越顷除了嘱咐孩子要听话之外没有多说什么,而后径直出了宫去。

三天之内必须行动,否则再无机会。

为防有变,范府前后被启轻珏的探子全天紧盯,一只苍蝇飞进飞出也会知道的一清二楚。

范越顷照常当值放衙,一丝异样都没有。但大军出发前夜,被军营庖厨买回去的红钗女军在锈衣使者暗中帮助下,将事先准备好的巴豆粉参入待发酵的面粉之中。

第二天清晨,大部分西戎将士及小部分赫和新兵中招,上吐下泻不止。

启轻珏城门点将发兵之际,范越顷一声令下,赫和军马当即万箭齐发,拉开了反抗的序幕。可城墙之上事先布置好的弓弩手也同时反击,掩护启轻珏慌忙撤退。

于此同时,留守的五万精兵以及顾予初率领的红钗女军也分工协作,一部分直倒西戎留守琼州军营,一部分潜入宫中援救被扣押的官员家眷。

当然,正如城门之上事先安插好的弓弩手一样,启轻珏并不是毫无防备,事发前夜他悄悄将这些孩子转移,顾予初一行人等虽顺利入宫却也扑了空,一应宫人早在她们到来之时全部被诛杀。

当夜,琼州城鲜红染红了初发的绿芽,范越顷等人虽暂时控制住了局面,但只要一找不到被挟制的孩童,他就一无法凝聚军心及百官信任,还好他最终擒住了启轻珏,也不算是毫无头绪。

启轻珏被关在军营的大牢之中,审了很久,从始至终只要求见顾予初,除此之外一个字也不肯多说。

范越顷无奈,只得找到顾予初,让她去一线索。

牢房昏暗,启轻珏被锁在铁椅之上,脸色苍白,显然没少没折腾,他看见顾予初进来,有些艰难的抬起头来,对她笑了开来。

“宁王。”顾予初面无表的开口。

“予初,好久不见。”

“你我之间谈不上什么见与不见。”

“还是一如既往的不近人,不过,我还是很喜欢。”他调侃道。

“宁王真是好兴致,如此境遇竟然还逞这口舌之快。”

“苦中作乐罢了,我是真的很高兴再见到你。”

“被鞭笞的滋味好受么?若不想受皮之苦,就赶紧说出那帮孩子的下落。”顾予初不想再与他废话,她用力摁了摁他勉强凝血的伤口,启轻珏闷哼了一声,疼的眉毛眼睛揪在了一起。

“你过来,我只告诉你一人。”他虚弱的说道。

顾予初半信半疑,他竟然如此之快就招了?但为了早点探出孩子们的消息,她也没有功夫多想,于是稍稍探向前,可启轻珏说的很轻很轻,以至于什么也听不清。

“别和我耍花样。”她皱着眉头,狠狠又戳了他鲜血淋漓的伤口。

“真是半分温柔也没有,我说我说。”启轻珏咬着牙,喘息粗气,“你再靠近一点。”

顾予初又向前半步,将耳朵凑近他的唇边。

“我若是说了,恐怕就更活不成了。”他邪佞的笑了起来。

“你到底想要什么?”顾予初直体,退回原地,斜睨着他问道。

“我要你救我出去。”

“呵,你是疯了还是觉得我是傻子,我为什么要救你出去?”她嗤笑道。

“那些宗亲士族家的孩子你可以不在乎,但那几个红钗女军的命呢?”

“你什么意思?”

“三之后的午时,若我没有安然出现在城外的穆亭之内,那么第一个死的就是范越顷的女儿,以后每隔一个时辰,就会有红钗女军被杀。另外,从我被抓开始,所有孩子的水米断绝,你若耽误一,他们都得活活饿死,哈哈哈哈哈哈”启轻珏疯的一样笑起来。

“你卑鄙无耻,险下作!”

“我劝你早点想办法救我出去,否则她们都得给我陪葬!”

顾予初气的给了他两巴掌,而后用匕首抵住了他的咽喉,威胁着。

“不用等他们,我现在就可以一刀了结你!你到底说还是不说?”

“你若是忍心见百童横尸,范越顷失信于全军,那就动手吧。”

“你!”顾予初怒不可遏,见启轻珏丝毫没有退缩,才陡然收回了匕首,不敢再与这个疯子硬来。

启轻珏满脸疲惫却得意的看着她,这个女人可笑的善良才是他拿捏的要害。

顾予初当即出了天牢,立即请范将军将搜索范围从城内扩大到城外,特别是穆亭附近的山洞或村庄。但一全面搜索之下仍是一无所获,这天罗地网之下,孩子们到底被藏在何处?

若真像启轻珏所说那样,到时候不用任何人动手,赫和军马自然内乱四起,溃不成军,赫和国就再无光复的可能,这些都与东境战事百害而无一益。

第一百九十章 关心则乱

顾予初告知范越顷人质可能的危险,却绝口未提启轻珏的要挟,但即便这样,她还是察觉到了全军上下对自己的猜忌与质疑。

启轻珏之前全国通告,说她私通北凌,如今被囚之后又只肯与她一人沟通,实在是太过可疑,无论是私通北凌还是勾结东启,扛着赫和公主名头的她都是通敌叛国的死罪。

这个人如此险毒辣,只不过顾予初实在是想不明白,他费尽心计如此设计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

全军上下两以来以继夜城里城外的搜查范苑等人质的下落,却始终没有结果。

这不,派出去的各路搜查队子时才回营,顾予初忙的连口水都没顾得喝上,便接到通传,说有要事与她相商。

刚到,她发现范越顷及各大将领全部都在,在他们齐齐的注目下,顾予初踏入了议事厅。看着他们坐立不安、心急如焚的模样,她心里差不多明白这帮人的来意,多半是找自己来兴师问罪的。

“公主,事急从权,深夜叨扰,还请见谅。”范越顷客的开口,态度是极好的。

“范将军客气了。”顾予初点点头。

“我等实在担忧子女安全,若公主知道他们的下落,还望体恤,早告知,我等一定忠心跟随公主,绝无二心。”有一位将军言辞恳切的开口。

“难道你们认为是我故意藏匿消息,为的就是要你们效忠于我?”顾予初大惊,这启轻珏真是好手段,在囹圄可三言两语却能陷自己于这样不仁不义的境地。

“你不要再装了!他点名要见你,还跟你说了那么久的话,你敢说你们之间没有任何勾结?!”有心急鲁莽之人不顾眼下的局面,脱口而出。

“闭嘴!”范越顷警告道,而后转头向顾予初拱手赔着不是:“大家都是关心则乱,请公主体恤。”

“如果我真的知道孩子们的下落,直接找到交与你们,岂不是更能拉拢军心,为何还要故意拖延这几天?”她反问道。

“这么容易怎么能测出我等的衷心。”

“你们一群武将,弯弯绕绕的肠子倒比得上朝堂上那些个文臣!”顾予初心里大骂,难怪这赫和会覆国,她忍了再三,斜着眼睛讽刺道。

“就还剩最后一天了,就算你要考验我们也该够了,孩子是无辜的!”又有人忍不住插嘴。

“我并不稀罕什么公主的头衔,更不觊觎赫和的权势,我只是希望大家可以一致对抗西戎。”越说越离谱,众口铄金,她为了稳住大家的绪,也只得竭力解释道。

“公主严重了。”范越顷依旧不轻不重的打着圆场。

“你是何居心我们并不关心,但只要你肯放了他们,我们还是愿意奉你为主。”

“是啊!”

“说的对!”

大家将顾予初团团围住,纷纷表示忠诚,这让她大为惊恐。

“我真的不知道他们的下落!”顾予初再三否认,可面前的那群男人显然根本不相信,无奈之下她只得道出那监牢里谈话:“我若是真知道,启轻珏又怎么会拿范苑及红钗女军的命相要挟,bi)我救他出去。”

听到这番,各位将军面面相觑,而范越顷更是紧张的捏紧了拳头。

“你没有亲眷被囚,他为什么偏偏只要挟你一人?”有人反应了过来,满是质疑,其余一干人等点头表示赞同。

“我怎么知道?!”面对这帮人的指指点点,顾予初真的是感觉非常的莫名其妙,场面也一时失控了起来。

“安静!”范越顷双手展开,威严之下,手下的那群人也十分识相。

“既然这样,不如我们将计就计,若他肯说出藏匿的地点,就由公主假意救他出去!”他提议道。

“我们如何确定地点的真假?”

“对啊,若把他救出去之后又找不到孩子又该如何是好?”

“那就先确定地点真假以后再放了他!”

大家又七嘴八舌的争论了起来。

“若给了消息,你们还会放过他么?启轻珏又不是傻子?!”顾予初捧着胳膊,语气很冲,这帮子人刚才猜忌自己的时候一个比一个厉害,现下讨论起对策脑子却卡顿的可以。

“那公主说如何是好?”范越顷很是恭敬的请教。

“老实说,我觉得这是启轻珏的圈,但除了范将军说的将计就计之外,也的确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顾予初顿了顿,“所以,需要大家通力合作。”

“怎么说?”

“让启轻珏说出具体的地点他定是不肯的,但是可以要求他说一个大致的范围。你们得到消息便立即带队去找,趁这个时间差我救他出去,等到你们找到了孩子以后便在城墙之上放一束信号引,我收到以后便再押送他回来。”

“有几成把握?”范越顷很是谨慎,毕竟他的幼子、长孙及女儿的命首当其冲。

“尽力一试吧。”顾予初也不敢保证一定能成功,毕竟启轻珏狡诈多疑,也不知道能不能劝说的了他。

没有多耽误时间,忍着困意,她直接去了监牢,一盆冷水浇醒熟睡的启轻珏。

四肢被困的男人突然惊醒,睁眼看见是她,确实异常的平静,这个时候,顾予初心里突然改了主意。

“你来的比我想象的要早。”

“一切尽在你宁王的掌控执行,我们搜了两天两夜还是一无所获。”

“所以你想通了?什么时候救我出去?”

“那些人与我无亲无故,我没必要冒险救他们。”顾予初不急不躁,反其道而行之。

“那你为何现在出现在此处?”启轻珏忍着心虚,装出一副有成竹的模样。

“宁王好谋略,这幅模样还能设计让范越顷他们怀疑我,这笔帐你说我要不要讨回来?”顾予初来回踱着步子,期间偷偷观察他的反应。

“你不敢动我。”他咬着牙很是自信的回应。

“我为什么不敢?即便我回不去东启,但如今北凌绣衣使者找到我,只要我能杀了你,就可以收归凌太子门下,举手之劳,何乐而不为?”

“范越顷不会许你这样做!”

启轻珏大声回道,顾予初见有了点进展,心里松了一大口气,她不过也是在赌,只不过如果赌输了该如何收场,她没有想好。

可现在这个男人显然已经乱了分寸,顾予初便趁打铁,挑眉诈一笑,继续恐吓道:

“但是你放心,你们毕竟相识一场,况且我还曾是你的嫂子,诺,你命可以不要,但是

“但是什么?”

“挑断你的手筋脚经,再毒瞎的你的眼睛,反正留你一张嘴就够了,这样范将军也不会多说什么,不是么?”

“你!”启轻珏惊恐万分。

“我可不比那些被你拿住把柄的武夫,虽对你用刑,却也都是些皮之苦。”顾予初拔出匕首,翻来覆去的比划着。“我们从哪里开始呢?哈,宁王素来最音律,谈的一手好琴,我也是通达理的人,不如就从左手手腕开始吧。”

“你这个险毒辣的女人!”

“哈哈,彼此彼此。”顾予初上前半蹲下,揪住了他无处可藏的左手,拔刀毫不犹豫的插入了他的手腕,但是力度得当,并没有伤及经脉。

斗大的汗珠从启轻珏脑门流下,手腕的鲜血慢慢从紧握的手中漏在地上,可他还是嘴硬的很,不肯透露分毫。

顾予初不自觉的加重了几分,匕首刃尖又深了半寸。

“再忍下去,这只手恐怕再也保不住了了。”顾予初抬头笑嘻嘻的对上启轻珏充满恨意的眼睛,可他还是不说话。

这下急的埋伏在外的赫和将领很是紧张,若不是范越顷及时拉住,恐怕要功亏一篑。

顾予初见他死扛,于是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挑断他的左手手筋。

巨大的疼痛袭来,启轻珏不忍住叫唤了起来。她接着踱步至他的右侧,这一次没等她拔刀,启轻珏很识事务服了软。

“戍城军城南军营地窖的隔室内!”

顾予初心中一惊,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们把琼州城翻了个遍,谁会想到他居然把人藏在赫和军队的大本营,果然是诡计多端!早知道这样容易,当初就该直接如此,顾予初看着狠毒的男人,一时有些后悔自己之前的犹豫,现下既已得了消息,她当然不会救他出去,于是,便自己退了出去。

躲在牢房之外的范越顷得了消息,立马行动。经过不到半个时辰的搜查,终于在城南大营地窖之下更深的隔室中找到了那群孩子,经过清点,被救下的人质并非全部,范越顷及几位重要将领的孩子不在其中。

几经询问之下,被救的孩子们并不知道其他人的下落,更有孩童说看见范苑她们几个受了伤,这让范越顷慌乱不已。

现在离启轻珏最后通牒的第三午时还有不到八个时辰,范越顷急之下,马不停蹄的冲向监牢,质问启轻珏自己子女的下落。

启轻珏被挑断了左手手筋,失了很多血昏迷了过去,范越顷急忙找来大夫为他诊治,还喂了名贵的山参,如此他才缓过神来。

“下,我儿子孙子在哪里,如果你肯如实相告,我一定放了你,决不食言。”

启轻珏嘴唇干涩,面色苍白,想了很久,然后费力的睁开眼睛,轻轻的扬了扬下巴,指着刚出现监牢门外的顾予初说道:

“我要你杀了她!”

第一百九十一章 险象环生

“我要你杀了她!”

听到启轻珏开出的条件,范越顷惊愕不已!

顾予初这个女人份成谜,先是东启的王妃,后成了赫和的公主,如今又与北凌的绣衣使者搅在一起,如果真杀了她,还不知道会掀起多大的风浪。可如果不杀她,自己的孩子命难保,孰轻孰重,一时间他真的拿捏不准。

“怎么?你怕了?”启轻珏抬头笑了起来,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这。。只要下肯放了我的孩子,我一定将她带到下面前任由您处置。”范越顷犯难,他不可能亲手杀了公主,但又不能置子女命于不顾,所以他只能将刀递给启轻珏,让他自己决断。

“别和我耍花样,见不到她的人头,你就等着来年清明节多烧几道纸吧!”

听到这样的威胁,范越顷倒抽一口凉气,错愕的脸瞬间白了。

顾予初站在监牢外愣神了很久,然后直接冲了进去。

“呵,范将军,有人自动送上门来,还愣着干什么?!”启轻珏眯着眼睛,命令道。

“启轻珏,只要你肯说出范苑她们的下落,我顾予初任凭你处置,决不食言!”顾予初咬着牙低声求着,让红钗女军潜伏进宫是她的主意,所以她必须对她们的生死负责。

“任凭我处置?”启轻珏骘的笑了起来。

“是!”

“行!既然你不怕死,那不如就先自废武功,然后向我跪地求饶,我可以考虑救她们。”

“你无耻”顾予初气的说不出话来。

“怎么?刚才不还一副大义凌然的样子,这会儿就不敢了?”启轻珏靠着椅子,抬头斜视着这个自以为是的女人,嗤笑着。

顾予初不多废话,一个箭步向前,单手扣住启轻珏的下巴,用匕首刀背抵在他的鼻低。

“你已经耍了我一回,这次我可没有那么好的脾气。”顾予初凑在他的耳边说道:”堂堂宁王没了鼻子,将来就算一统东境,该如何面对天下人?”

“范越顷!还愣着干什么?动手啊!”启轻珏再一次被揪住痛点,着急了起来。“我若是有任何闪失,就让你的子孙陪葬!”

“公主!手下留啊!”范越顷立马跪在了顾予初的面前,哀求道。他心里清楚的知道,这个女人功夫了得,若与她硬碰硬还不知道要耽搁多少功夫,更不利于军心稳固,不如揪住她的心软和不忍,bi)她就范!

“范将军,您这是何必!”她心中气着这关心则乱的将军,但可怜天下父母心,她也不得不为之动容。

顾予初摇摇头:“不如这样,你我各退一步,你说出范苑她们的下落,我束手就擒,让范将军送你我一同出城。”

“你当我是傻子么?”启轻珏反问道。

就在这时,有人赶忙前来通报,说范苑及几位小公子已经安全逃出来,这让启轻珏错愕不已。而范越顷则喜极拍腿而笑,心中紧绷得快要崩裂的弦总算是卸了下来。

顾予初也同样欣喜,她不是盲目自信也不是见死不救、寡恩刻薄,而是她知道除了赫和自有的人马之外,绣衣使者、巽影也在正马不停蹄寻找她们的下落。

“看来宁王的运气差了点。”她得意撤掉匕首。

启轻珏没有说话,范越顷向顾予初拱了拱手后,立马赶了出去,可在监牢外又被报信的小吏拦下,不过这个不似上一个满脸欢喜,反而慌张无措,险些摔倒。

“什么事慌慌张张?!”

“将将将军,城下城下西戎三十万大军压境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启轻珏肆意的笑了出来,他终于等到这个时候。

“什么?!”范越顷一下子变了颜色,赶忙赶往议事厅去商量对策。

顾予初也愣了半晌,似乎有些恍然大悟,她单手指着启轻珏,气的说不出话来。

“你早就知道西戎有援军前来接应,是不是?”她质问道。

启轻珏斜睨了一眼她,没有说话,心里的底气足了,就连苍白的脸上也有了些光彩。

“所以这三天,都是你故意在拖延时间,转移戍城军的注意力,就连你故意说出的穆亭,不过也是想引我们主动出城去给西戎军探报信!”

“不得不承认你的确是聪明又机敏,但现在说什么也晚了,你费尽心思劝他们造反,实则是在劝他们去送死啊,哈哈哈。”

“那要看你自己有没有命看到那一天!”

顾予初撂下这句狠话,锁上了獄门,也匆匆赶出去确认下当下的况!

议事厅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城下西戎大军叫嚣,放了启轻珏,投降不杀,并下了最后通牒,天亮之前不开城门,便立刻攻城。

这场仗打与不打都已经迫在眉睫,每个人都如火上的蚂蚁,慌做一团。

有人战战兢兢说了投降二字,便被范越顷下令拖下去立即斩首示众,以儆效尤,暗地里主降的那一邦从此缄默。

就范越顷个人而言,他不可能做第二个丁一,因为他清楚的知道,已再无退路可走。

他们本就是亡国之奴,异国叛军,就算缴械投降,西戎也绝不会放过他们,不是当场绞杀,就是赶往前线沦为东境的叛徒,冲锋陷阵于东启的剑戟之下。

横竖都是死,不如搏上一搏。

可问题在于,如何去搏。

他们细细分析了琼州城的地形,毕竟是都城,西北环山,东南靠河,易守难攻。城内并非以传统的中轴线对称布局,除了一条主道之外,其余道路蜿蜒曲折,呈蜘蛛网式样盘踞交错,不利于大批兵马作战,与其正面迎敌,不如放他们入城迂回应战。

但城中百姓如何快速撤离是最大的问题,现在距离天亮不足两个半时辰,根本没有足够时间。

就在大家犯愁的时候,顾予初赶到,告诉大家北凌的绣衣使者早在两之前已经开始遣散城中妇孺幼儿。

“笑话,我赫和百姓怎会甘于受北凌趋势。”有人愤愤的说道。

“眼下这个局势还分什么北凌、赫和?!”顾予初怼了回去,但她为了赶紧消除这帮人的质疑,便吞了吞火气,耐心解释着:“有大司马的遗孀胡氏的号召,百姓自然信服!”

“你是说大司马早就投靠了北凌?”

顾予初万万没想到,兵临城下之际,这帮人会是这样的反应,“这一仗你们到底打还是不打?”

“敌多我寡,实在没有多少胜算。”范越顷开口止了大家的猜测。

“刚才我听各位将军的筹谋,利用城中地形,变被动为主动,倒也不失为一个好策略。”终于回归了正题,顾予初不自觉轻松了起来。

“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对方毕竟三十万军力,就算迂回应战不过勉强撑过五,除非有援军支应。”一个行军司马说道。

“你脑子是不是被驴踢了,这个时候怎么会有援军?”有人骂了出来。

“也不是没有可能。”顾予初回应,她心里虽心虚的很,可面子上还是异常的笃信,事到如今,得让大家看到希望,才有可能尽力撑到最后。

“公主的意思是北凌?”范越顷将手里的白色棋子扔进了沙盘。

顾予初点点头。

“可北凌凭什么会发兵支援?之前国主扣押凌太子不过数月尔,北凌也曾下国书讨伐,如今他们又怎会出手相助?”

“就是,要是出兵早就出了,为什么要等到现在?!”

“乘火打劫,贼子之心,与西戎何异?”

“你与北凌沆瀣一气,无非是趁机想吞并赫和!”

一时间,就北凌援军的企图,大家又开始争论起来。

“不能相信这个女人,她祖父就是乐嘉叛徒、谋逆罪臣,如今她不过想借外人之手报仇罢了!”

“对对对”

“都给我闭嘴!”顾予初一下子吼了出来,气势之大,连她自己也没想到,“我若想置你们与死地,在丁一投奔北凌以后又何必费心去除掉他,现在危机时刻,你们不齐心协力想着如何共度难关,反倒纠结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难怪赫和会亡国!”

“我等就算死也不能便宜了北凌!”

“东境共同御西的旧盟已有百年,如今东启战事焦灼,赫和沦陷,与北凌又有什么好处?”

“北凌称霸东境的野心昭然若揭,这么好的机会他们怎么会白白浪费!”

“一群贪生怕死的糊涂软蛋!”顾予初骂了出来。

“你说什么?!你这种卖国求荣的人就该凌迟炮烙,不得好死!”

赫和将领愤然而起,准备动手捆了她,至此,顾予初退了几步,才明白凌不惑所说的危险不仅仅来源于西戎,更来自于赫和这帮武夫的刚愎自用。

“我相信顾大人!”范苑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胳膊上缠着纱布,毅然决然的挡在她的面前。

“范苑,你怎么样?”顾予初关切的问道,这种局面,还有人能而出护着自己相信自己,对此她非常的感动。

“苑儿,大人说话,你跑来做什么?”范越顷呵斥道,他不想让自己的女儿淌这趟浑水。

“爹爹,我和弟弟还有其他小公子的命都是绣衣使者救的!”范苑激动的说道,“我们按照计划准备带着大家逃跑时,被启轻珏抓住,然后他将我们分两波关押起来,我们几个被关在玉泉宫通往宫外的地下甬道中,那里面设满机关,没有水和食物,若不是绣衣使者及时赶到,我们全部都要死在哪里。”

“那又怎么样?!”有人质疑道。

“北凌若真有心滋事,何不直接拿我们的命要挟我爹,带着你们一起投诚?”范苑义正严辞的反驳道,“大难临头,何分你我!有北凌相助,我们才有一线生机啊!”

“那她又如何能够保证北凌一定会出兵?”

“难道北凌不出兵,你们就打算投降了?”顾予初再次质问道,“你们如果如此瞻前顾后,不如就学那个丁一,打开城门缴械投降,欢迎西戎军马入城!”

听到此番话,大家缄默不语,过了一会,有人开口请范越顷定夺。

“范将军,您说句话,我等一定万死不辞!”

范越顷环顾四周,看到将士们紧张的涨到通红的脸庞自己殷切的目光,然后提手一把匕首掷入了行军推演的沙盘之中,正好折断了西戎的蓝色小军旗。

“公主说的对,就算没有援兵,我们也不能再做亡国奴了!就算是死,也决不投降!”

范越轻的一番话仿佛就像是定心丸一般,让各个将领也纷纷放下犹豫,决心拼死一搏。

第一百九十二章 兵行险招

兵临城下,时不我待,大家共同商议,分四路同时行动。

第一路,紧急护送未来得及撤离上山的百姓从北城门出城。

第二路,砍断三座凌水桥的锁链,毁坏南淮磲,引凌河水入西城墙前的西阕河,阻断西戎前路。

第三路,西南面临敌的城墙上弓弩手就位,运送石头将城门堵死,火油桶摆满城墙。

第四路,分兵埋伏,街头巷尾埋设机关陷阱。

与此同时,顾予初为了确保援军能来,bi)着自己的弟弟快马加鞭回北凌报信。

“不惑大哥最听你的,所以你得亲自去。”束渊也担心姐姐的安危,想着法儿的bi)着顾予初出城。

“我若是临阵脱逃,好不容易凝结的军心恐怕又要溃散!”

“别把自己想的太重要,没你,赫和就不能打仗了?”

“你懂什么。”顾予初懒得与他解释,的确自己无足轻重,只不过现在的局面,自己后代表的是北凌援军,那怕再虚无缥缈,也是是赫和最后的希望,所以她决不能走。

“我若走了,红钗女军怎么办。”她求弟弟去送信,却隐瞒了自己已经向赫和全军夸下的海口,以免北凌不肯出兵,他过于忧心,置生死与不顾,与凌不惑起了冲突,犯了军法。

“之前也不是你来统领,现在又瞎凑什么闹!”束渊很是不满,语气不自觉的冲了起来。

“你别给我废话,不然我不跟你回云京。”

“出尔反尔!你是不是又想着回东启做你皇后?”听到这威胁,束渊一下子跳了起来。

“又来这?”顾予初翻了个白眼,将启帧托顾帆带给她的凤羽金簪递给他,“这个你拿给凌不惑,让他赶紧来救我。”

“什么意思?”束渊一见是这个碍眼的信物,一把抢了下来,这东西平时他姐姐都不让他碰一下,如今怎么舍得拿出来了。

“你说什么意思?”顾予初故弄玄虚,没有说个明白,让自己的弟弟去猜。

“为什么非的是我?别人不行么?”

“不行,必须是你。如果换成别人,带句口信就行,金簪就不必带了。”

说罢,她伸手准备去抢,结果束渊一个躲闪,让她扑了个空。

“就问你送还不是不送?”她下了最后通牒。

“送!”束渊想了又想,似乎猜到其中厉害,立马喜笑颜开。

于是,他找了匹马,当即出城北上。

“小心一点!”顾予初叮嘱着,看着弟弟的背影,内疚的不行。

琼州城危在旦夕,她就算再大义凌然、奋不顾,也不忍心置弟弟于水火之中,于是才想了这个法子,打发他离开。至此,她才完全能够明白范越顷当时的心。

除此之外,她还昧着良心想要利用凌不惑对她的谊。

那枚金钗是启帧给她皇后之位的许诺,她现在交与凌不惑,就是将自己的前程压在北凌出兵这赌注之上,也许会更有一些胜算也未可知。

但她也不至于天真的将希望全系于此,毕竟她心里也清楚,凌不惑与启帧是一样的人,儿女长与家国之计相比,根本无足轻重,她又何苦执着。

天亮之前,百姓基本上撤离,而西戎也发起了总攻。

范越顷命人找来一百个尸,在城墙上每隔十五丈悬挂一个,皆穿着华服锦缎,头发覆面,分不清楚哪个是启轻珏。

寇桑女王有令,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所以率军主将下令用投石器及弓弩,只许步兵硬攻。

而琼州城墙之上,五千个的弓弩手、弓箭手就位,弓羽箭头沾有燃烧的火油,用来压制步步紧bi)的先发兵力。

城门外护城河上的三座锁链桥的绳索已事先被砍断,纵是临时搭建的木桥,也陆续被远的火油燃着,暂时,西戎无法靠近护城河半步。

但西戎的强攻仅仅是个开始,五万只弓弩和羽箭眼看就要消耗殆尽,一波又一波的步兵在盾牌的掩护下冲过西阕河上的临时架起的木桥。

渡过河,还有五十丈就要达到城墙门口了,千钧一发之际,西南边一股激流而下,西阕河的水位瞬间上升一倍,河面拓宽三十丈,西戎用来临时过河的木桩瞬间被冲散,冲锋的几千余名士兵瞬间被淹没,第一天的战事也因此戛然而止。

这一场泄洪来得及时,也打乱了西戎分兵两路的可能,西南渡河汹涌阻断前路,西北依傍祁云山脉,道路崎岖蜿蜒,大批车马更是无法行军。所以他们只能连夜赶建渡河的连庄木筏,以琼州西城门为突破口。

但就赫和而言,这个计策并不当得上是什么一箭双雕的好谋略,只能算是勉强的权宜退兵之计。

因为泄洪阻止了西戎连番闪电攻陷可能的同时,也让城中十几万赫和军马及决心留守护卫家园的七八万青壮年百姓除了北城门入山之外,再无后路可退。

西南临敌,东南十五郡隔着凌水连着东启的土地,都被西戎攻陷。还好,东南战事有东启牵制,西戎没有多少兵力能够反向支撑,否则,两面包抄,琼州城就算是再严防死守,不出三也会被夷为平地。

一夜平静以后,泄洪的凌水通过西阕河流入北浴湖以后,河水降低,河面变窄,而西戎连夜搭建的连庄木筏也足够渡河。

城墙之上悬挂的百余个死尸也不再是西戎主帅用兵的牵制,他下令开投石器,弓弩与之齐发,不再有所顾忌。

但他不知道的是,为保存实力,琼州城墙上的弓箭手早已撤离。一场磅礴的箭雨之后,万余步兵攻入城下,临冲车撞门,云梯攀爬而上。

城内,赫和士兵迅速收集越城的羽箭以后,一百只燃烧的箭头齐齐向城墙之上,事先已被枯木覆盖、火油倾灌的城墙瞬间燃烧了起来,肆虐着吞噬了刚刚攀爬而上西戎敌寇。

水面腾升而起的火墙又一次阻挡了西戎军马的第二次总攻。

本来这火势之大,可以烧上个至少三天以上,奈何天公并不做美,一场大雨浇下,一天半以后,火苗再也蹿出像样的气势。

西戎抓准时机,陆续通过云梯再次翻越至城内,只不过让他们意想不到的是,铁铸的城门之后堆砌着上百块巨石,而这焦黑的城墙之内竟然是一座杳无人烟的空城。

“的腿儿,东夷的小白脸哪来这么大力气。”一个兵头看见堵的如此严实的大门,不骂了出来。

“快看!那是什么?”有人惊讶的发现,城中主道之间坐着一个人,他低着头,头发挡住了眼睛,青色的锦缎上渗出了好几块血色。

“是月炔大人!”有人反应了过来。

刚才还在骂门的兵头冲了出来,命令道:“五十个人跟着我,其他人想办法把这石头弄走。”

于是,五十来个握着长刀的西戎兵士,小心翼翼的向主道上挪去,空旷的大街上连风都不带拐弯直直的吹来,两侧的店铺门前的灯笼及招牌番旗被吹的沙沙作响。

突然间,主道两侧的小巷子中陆续飞出粗麻绳的圈,不偏不倚正好住了他们的脖子,一个使劲,他们纷纷被拖进巷中,速度之快,像是被一阵大风刮走,再随后,巷子里传出了此起彼伏异常惊悚的喊叫声。

留在原地清理石头以及城墙上刚刚攀爬而下的西戎人吓了一个机灵。

“娘娘的球儿,老子什么没见过。”

感觉被戏弄的西戎人不断冲上前去,但他们都在靠近那张椅子不到十丈的地方,被巷子里不断的出的羽箭击中倒地。

之后,顾予初带着士兵中武功上乘千余人,从城墙根边犄角旮旯里窜了出来,西戎人来不及反应,被杀的措手不及,但城墙上没有阻碍,翻墙而过的人数增多,赫和方有些应接不暇,顾予初一声哨令,一干人等毫不恋战,瞬间隐退于弯绕不知深浅的巷子中。

接着更多的鲁莽狂悖的西戎兵士冲向隐秘的巷子,却无人活着出来。至此,他们才有着慌了,没有将领进城授命,即便无惧生死、有心再追,但是因吃了前面几次大亏,便再无人敢轻举妄动。入城的西戎军力集中力量,全力疏通城门,为大军进城开路。

万余人用数十根木杆联合撬动石块架上滚木上,再用绳索拉去别处。这城门内虽堵了严实,但经受不住人多势众,不到半天的时间,城门已然打开,西戎军马有条不紊的正式进驻。

已有人向外通传了城内的况,因为这两三的强攻,西戎已经折了万余名军力,这次为防内有乾坤,率军主将下令,只让十五万兵士入城。

刚开始,西戎军还是不分策略的分兵挨个巷子去搜,天色昏暗,他们对地形及其不熟,城内道路曲折更不便大面行军,结果就是不约而同的遭到了伏击,损失惨重。

第二,有了前车之鉴,西戎便不再冒进,更是想了一计,bi)着赫和自露马脚。

他们点了一把大火,燃起了琼州城城北千余座百姓的房屋,城北伏击的赫和戍城军受不了烟熏火燎,孤注一掷冲了出来。

见此形,城南埋伏的兵马也顾不得原先计划,只得鱼贯而出,与西戎兵马正面交锋了起来。

第一百九十三章 空口承诺

两军对峙,刀剑枪戟,血流成河,整整厮杀了四天,赫和一方体力不支,只得边退边守,然而城外还有十五万西戎军马严正以待。

红钗女军折损一半,范越顷手下的戍城军也伤亡惨重,若再无援军抵达,不出二,恐怕有全军覆灭的危险。

“公主,援军到底何时能到?兄弟们快要撑不住了!”

面对这个问题,顾予初无言以对,她是真的不知道,按照束渊的脚力,不出四应该能够抵达北凌边境驻扎军营,即便大军当即出发也还需要两才能抵达琼州,但这还是一切顺利的况。

可眼下这个敌众我寡的局势,他们也实在也撑不了多少时间了。

赫和的兵力按照既定的撤退路线,集中修整在琼州城东北角。城中已无百姓,一应灯火全无,夜晚漆黑一片,西戎不熟地形,夜晚只得休战。

赫和三军分散又集中的躺在狭窄的巷子里休整,四下静谧的只有头顶的星星才能发现他们的存在。

“顾大人”范苑靠在一旁,虚弱的开口,她左肩受了一箭,幸有随军大夫及时包扎,止住了血,暂无命之忧。

顾予初以为范苑也会如其他人一样质问自己,眼神有些躲闪。

“你不必内疚,即便援军不来,我们也会拼死一战,自己的国家,哪里能指望别人。”范苑笑着安慰道。

“谢谢你。”

突然,有人小声的抽泣起来,是个刚征召入伍,头微微有些擦破的小少年。

“哭个什么!”有个老兵嫌晦气骂了出来,眼睛都没有睁一下。

“我还不想死啊”少年怯懦的哭着。

“你跟我们说没有,你去找公主,她有办法救我们。”有好事之人撺掇他去向顾予初发难。

于是乎,这个无知的少年在他人的指示下,摸到了红钗女军休整的巷子,扑通一声跪在顾予初的面前,连磕了好几个响头。

“公主娘娘,你一定要救救大家,我还有妹妹要照顾,我还不想死啊!”

“先起来再说。”顾予初上前想要搀扶起他,可他说什么也不肯。

“如果公主娘娘不答应我,我就不起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顾大人故意眼睁睁看大家穷途末路么?!”

“就是!顾大人一直与我们生死与共,你不要乱说话!”

红钗女军纷纷为顾予初报不平。

“可是明明是她说的,北凌援军一定会来,可现在呢连人影也没有一个。”有瘸腿的士兵嘟囔道。

这一句埋冤一下子激起千层浪,大家心中的恐惧开始无限发酵,仿如惊弓之鸟一般,纷纷簇拥而来,齐齐跪下哀求于她。

“有什么话先起来再说啊。”顾予初惊慌失措,他们不过都是想要好好活着的普通人,而自己却是那一根最为无用,但于他们而言最后的救命稻草,这样万人请愿的架势她真的招架不住。

“我们想知道援军什么时候能来,还望公主给个准信。”

顾予初没有说话,她心中盘算了很久,当初在议事厅时她就没有说的特别笃定,但即便这样,消息走漏出去以后就变了味道,如今这个况,她又怎么敢去骗他们。但是若他们心中没有希望,更是死路一条。

“公主?”见顾予初不言不语,面有难色,这下让本来就慌乱的军心更加浮动。

“什么都不说就是没有援军?那我们不是死定了?”尚有牵挂和亲眷的士兵忍不住哭了起来。

“原来你一直都在骗我们去送死啊!”

这下,大家的绪由原本的惊恐转为激愤,甚至上前拉扯顾予初,想到对她动手。

见此形,红钗女军、绣衣使者及东启巽影纷纷挡在她的前面。

面对纷杂吵闹的局面,顾予初下定了决心,剥开面前的护卫,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不想早死就给我闭嘴!”她吼道,“这么吵,是想把西戎人引过来么?”

“闹什么?!”

就在这时,范越顷也及时赶到,压低声音怒斥道,如此,四下闹事的兵士才闭了嘴,不敢再生事。

“小的们就是想问问公主援军什么时候能到。”有人战战兢兢的回复。

“难道没有援军,你们就甘愿将家园河山拱手让人了么?”

“可是没有援军,我们都会死在这里啊。”有人顾不得上下尊卑,说出心中忧虑。

“国破家亡,大丈夫怎可苟且贪生。”范越顷骂了出来,一时间振住了场面。

“话虽如此,可本来说有援军,现在又没有,也不怪大家慌了神。”静默间,谁料想他边最亲的将领顶住了压力,开了口。

看来今时今,全军上下都需要顾予初给一句明确的交代。

“我向大家保证,三内援军必到!如若失言,我以死谢三军。”她横了横心,说出了这辈子最没有底气的谎话。

有了范越顷的压制,看到希望的残军瞬间安定了下来,一场可能内乱因为顾予初一句冒失的承诺而平息,想来真是荒唐。

第五天明,西戎军四下搜索,眼看就要接近他们躲避的东北城行宫附近,屋顶的暗哨提前告知大家做好准备。

巷子里的机关埋伏用到极致,无论是绳索,暗示,弓箭,也是斩杀了不少敌寇,顾予初以一敌百,可还是挡不住数以万计的西戎人涌了上来,受了不少的皮伤。

赫和方死伤无数,可他们心中仍有希望,合力防御之下,西戎军马暂时退兵,他们也得以退守到琼州行宫之中。

这是顾予初三军许诺的第二天深夜,也是琼州一战的第七,她浑酸痛、辗转反侧,一想到明天她要如何面对残破的大军,她就更无睡意。

她一个人登上了行宫的阕楼,遥望天上的月亮,不想起远在东启的妹妹、在北凌的弟弟,也不知道今生是否还有缘相见。

她还忆起凌不惑那个混蛋,说什么一定会来,结果呢,算了。

就在她焦灼叹息的时候,遥看城南大门外黑烟缭绕,火光冲天,她心中一惊,莫不是援军真的来了!

她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竖起了耳朵,只听见琼州城主道上有连绵马蹄声,还有星星点点移动的火光向南延伸。

顾予初赶紧去通传这个好消息,却在半路上碰见了急忙赶来阕楼的范越顷及其他将领,看来值夜的岗哨已经率先通知了他们。

“公主,下一步该如何行动?”范越顷确认了远方的况,转头欣喜的问道。

“现是黑灯瞎火,还不能确定城外到底发生了什么,若真是援军,我猜大抵是偷袭,今夜,戍在城外的西戎军恐怕会全数入城,明天亮,援军攻城,我们要做好内应,帮助他们打开城门。”

“西戎会不会也学我们把城门堵死啊?”有将领问道。

“我想不会,我们是背水一战,想要利用城内的地形与西戎周旋,所以要死守城门,拖延时间,但西戎人鲁莽好武,擅长的又是马上骑,他们必定会出城迎战。”顾予初继续分析道。

范越顷点头赞成:“从现在开始,大家一定要提高警惕,谨防西戎明应战之前先消除城内后患,向我们提前发难。”

果不其然,不出两个时辰,天刚刚翻了鱼肚白,马蹄声就向行宫纷沓而来。

好在,赫和事先也做足了谋划,巷内埋伏无需战马长戟盾牌,所以他们便将大部分的战马以及军备事先秘密藏与行宫之内,以备不时之需。

援军临近,残破的戍城军心头最后的希望被点燃,虽然四肢健全能够再上战场的人数不足五万,但求生的支撑着他们忘记全的伤痛,奋勇一搏。

这次西戎的进攻全然失去了耐心,他们硬闯过东北街头的拒马刺,马蹄被横在巷子之中的麻绳绊到,惊马嘶鸣,摔下了不少骑兵。

“还我河山!杀!”

行宫大门敞开,一声令下,赫和将士并骑战马而出。

第一百九十四章 宁王之死

城内争斗未止,城外北凌攻城,西戎腹背受敌。可北凌夜兼程,只有先发军马十五万先行抵达,剩下的三十万还需要半路程才到。

西戎人天生体格强壮,耐力十足,又在马背上正面作战,况且他们人数上还占有优势,就目前况来看,还是对赫和极为不利。

城内赫和军一路攻至城门口,但却不知城外况,只想着若城门不开,两军无法会师,那么即便援军就在城外,他们也难逃劫数。

正在范越顷焦虑的时候,从城北冲出来二百余个持刀斧褐色面孔的兽人,速度之快令人咋舌,好在他们是帮着赫和向西戎军发起了猛烈的攻击,便也暂时放下心来。

只见那些兽人刀枪不入,迅捷入虎,以一敌百,好不厉害。

“赤血浮屠!”

顾予初眯起了眼睛。怎么,乐嘉彭康这只小狐狸,这是要力挽狂澜、坐收渔利么?

哼!可真是会挑时候!

于是她横下心,调转马头,奔向城北一间破庙中,三声口哨之后,绣衣使者便压着启轻珏从地窖中出来。

这就是那条从玉泉宫地下秘密甬道的出口,之前范苑等人也是被关押在此,及其隐蔽,城内人都极难发现,又更何况初来乍到的西戎人,于是她便事先派人将真的启轻珏藏在此处看守,以做他谋。

这回时机到了。

顾予初一把将他拉上自己的马背,启轻珏嘴巴被堵,双手捆在后,顾予初用麻绳将他与自己的腰背捆在一起,向城门驰骋而去。

“月炔再此!”

她伏在马背上一路狂飙,有启轻珏再上,西戎人暂不敢弓箭偷袭。

直至到城门口,在其他人的掩护下,顾予初下了马,挟制着启轻珏登上了城墙。

“寇桑在哪?我要见她!”

西戎人退避三舍,只是持刀怒视,没人接话。

“怎么,没来?那他的命你们还不要了?”她继续恐吓道。

这时,有个金盔白脸碧眼的将领上前叽里咕噜的对她说了一堆压根听不懂的话。

“说人话!”顾予初皱褶眉头吼道,她扯开塞住启轻珏嘴里的破布,“你自己和他们说!”

“转告女王,我手里有她想要的东西。”启轻珏虚弱的说道,他也是相当担心眼下的局势,西戎要牺牲他一人。

然后他又用西戎话补充了一句什么,西戎人面面相觑,更是缄默不语。

“本事到还不小。”顾予初愤愤的嘟囔道。

碧眼将军见边的下属无动于衷,又冲着她cāo)起了他的异国乡音。

顾予初摸不着头脑,一脸反感,不自觉手中的剑刃更贴近启轻珏脖子方寸,悄悄划破了他的皮肤,有血渗了出来,这时才西戎将军模样的人开口翻译道:“他说随便你。”

“就这个意思说这么久?”她撇着嘴,没有半点收手的意思。

那个碧眼见她不知好歹,眉头一横,下令手下向他们发起攻击。

跟上城楼的巽影及绣衣使者掩护撤退,可顾予初却没有离开的意思,她轻功一越,登上了城楼的最高处。

城内城外现场纷乱,看到此景,都不约而同的将目光集中于上。

“东启叛徒启轻珏,勾结外邦,毁我山河,罪大恶极,人神共愤!”她对着血流成河的战场喊道,东风吹乱了她高束的头发,却吹不平她眉宇间的决绝和刚毅。

“别杀我。”启轻珏这才慌了起来,忍不住低声哀求着,“我有西戎的报。”

顾予初横了他一眼,不为所动,更没有半分的同。

“犯我东境者,此等下场无二!”

她没有半点犹豫,用无往剑狠狠抹了启轻珏的脖子,再将这个罪人从琼州城楼上推了下去!

鲜血溅在顾予初的脸上、脖子上,可她却笑了开来。

所有人都大惊失色,谁也没头想到一个女人竟如此狂妄。

凌不惑在马背上看到此此景,一半震惊,一半担忧。

震惊的是她一个弱女子竟然如此临危不惧、雷厉风行。忧虑的是,在这样极端的况下,她为了威慑敌方,振奋军心,竟然草草了结手里唯一的筹码。

“杀!”凌不惑再次下令全力攻击。

顾予初也飞而下,扶正了被丢弃一旁赫和橙色军旗,不巧不中了右背,疼痛袭来,她没时间反应,当即反手折断羽箭,继续与敌军厮杀。

寇桑女王匆匆帅十万亲军赶来,正好看到了启轻珏被杀的一幕,她眼睁睁看着她的星河化做一摊饼,再不能照亮自己的黑夜,怒火攻心哭了起来,她嘶吼着命令全军一定要将城墙之上那个女人千刀万剐!

可眼下这局面对西戎已占下峰,再者又有前方探子来报,北凌另外三十万大军已经开进战场十里地外,为最大限度的保存实力,寇桑在手下的万般劝阻之下,只得放了撤退的信引!

顾予初在城墙上杀红了眼,她已经竭尽全力,上鲜血淋漓,其余赫和军力也快撑不下去了,可在信引升天之际,西戎军突然不再恋战,迅速撤退逃散开来。

城外的往西撤退,城内的撤往东南城门。范越顷等残军已无力追赶,微微发愣之后,才反应过来他们撑了过来,第一时间敞开城南大门之后,纷纷瘫倒在地,奄奄一息。

而顾予初则没有松懈,她跳上战马,奋力追着那个白脸碧眼的异域人。

嗖的一声,一个绳索不偏不倚的在异域人的脖子上,而后那人本能双手揪住脖子上的绳索,重重摔下马去。

顾予初勒紧缰绳,停了下来,转头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影,手握麻绳,反向而驰,直至异域人被生擒。

另外一个人策马向她而来,却又在半丈的地方停了下来,静默看着遍体凌伤的她,眼中满是心疼。

“你可算来了。”

顾予初忍不住弯着眼睛笑了起来,按照她之前的打算,至少要与这个人大大出手或是痛骂一顿,责怪他的姗姗来迟,可眼下,她实在没有那个力气。

这马鞍磨的她大腿上的伤疼的厉害,她想翻下马,谁料一个眩晕,重重摔了下去。

等她再醒来时,发现上的伤口已经上好药,包扎好,躺在了玉泉宫的软上。

“醒了?”凌不惑立马将参汤端了过来。

“嗯。”她实在是太渴了,一碗喝了个底朝天,才缓过劲儿来,连忙揪着他的袖子问道:“赫和军马怎么样?西戎残军有没有追上?乐嘉彭康露面了么?”

“范越顷和范苑都没事,具体伤亡人数束渊已在清点,西戎残军北凌三十万大军已经去追了,但乐嘉彭康还未露面。”他虽心里责怪她不惜自己,可也耐着子给了她一个准信。

“好。”她微微舒展了神态,可上的疼痛又袭来。“乐嘉彭康这个王八羔子,想坐坐收渔利,若是抓到他一定万告诉我!”

“好!”凌不惑答应的爽快,“你这个女人胆子大的很,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竟然毫不留杀了启轻珏,置自己于众矢之的!”

“他难道不该死么?一剑了结便是便宜他了!”顾予初咬着牙齿,绪稍稍有些激动,扯痛了肩头的伤口。

“该死!疼么?”凌不惑顺着她,不再纵容她多思伤神,抬手检查她的伤口,好在没有裂开。

他心里知道,这个女人之所以如此草率和冲动,不过是忧心东启战事。她当着众人的面,宣判启轻珏为勾结外邦的逆贼,然后再毫不犹豫的杀了他。

这样一来断了蔻桑东进的智囊和帮手,二来只要宁王一死,那镇西军叛乱便是群龙无首,也没有生事的借口,更有助于东启内政稳固,绝了启帧的后顾之忧。

说到底,她还是再为那个人冒险。

他心里生气、嫉妒,可眼看她遍体鳞伤,又怎么忍心多加苛责,于是只得吞了这口闷气,不再深究。

顾予初有些不好意思,低头瞥见自己上干净的新衣,惊恐的问道:“谁帮我上的药,谁帮我换的衣服?”

“还能有谁?”凌不惑到不否认。

“不会是你吧?”她惊恐的咳嗽了起来。

“伤兵如此之多,军医已经超负荷医治,你忍心再添麻烦?”

“我可以等一等。”顾予初拉可拉被褥,害羞的只露出两只眼睛。

“事急从权,你弟弟眼睛都要哭瞎了,我能不闻不问?再说,其他军医都是男子,与其是他们,不如是我,不是么?”

“那你也应该找个女子帮我宽衣!”

“战场上何分男女?!怎么到自己上就迂腐了起来?还是单单因为是我你才如此嫌弃?”凌不惑说的不紧不慢,单手撩开一点点被褥,用温的帕子温柔的帮她擦着脸颊。

“那你就应该早点来”她嘟囔道。

这一句话挫到了他的痛楚,凌不惑微笑隐了下去。的确,若再晚个半天,后果真的难以想象,他后怕的厉害。

顾予初见他如此,以为自己又妄议北凌的军政,让他难堪,一时有些语塞,还好这时束渊冲了进来,一把扑倒前,化解方前的尴尬。

“姐姐,你怎么样?疼不疼?对不起对不起,我来晚了,我出城第一天就遭到伏击,好不容易摆脱却也耽搁了二,好在第四天便遇到了不惑大哥带着四十五万大军行至半路,然后我们横扫十个州郡,其中还遇到西戎分散守军的袭击,不惑大哥担心你的安危,命三十万大军断后,他率先带十五万人马夜兼程赶到,可是还是迟了一些。”

束渊懊恼不已,恨不得当即敲碎自己的脑袋。

“好了好了,不晚不晚。”顾予初见弟弟如此内疚,很是不忍,想要起安慰,却被凌不惑给摁了下去。

“你还在这干嘛,没看到我们姐弟有话要说么?”她横着眼睛要赶这个事多的人出去。

“都是一家人,干什么要赶不惑大哥走。”束渊挂着眼泪问道,凌不惑挑着眉毛笑了出来,这个小叔子培养的值了。

“什么时候就成了一家人?”顾予初大惊失色。

“那你那金钗什么意思?啊?你莫不是骗我的?”束渊一下直起了子,警觉的像一只嗅到危机的小兽。

“我没骗你,可我也不是那个意思。”她想解释,可又不敢解释的太过明白,以免这个傻弟弟又要和她闹的不停,说漏了她对凌不惑难以言明的利用,她也深深觉得自己卑鄙的不行。

“即是没骗我,信物我已经帮你送到,不惑大哥也收下了,就是那个意思!”束渊很是坚持,还不忘记找空手白狼的凌不惑再三确认:“不惑大哥,你说是不是?”

“自然是那个意思!”

这白捡的便宜谁不要谁是傻子。

顾予初气的蒙住了脑袋,闷喊道:“我要睡觉,都出去!”

束渊着急去扒姐姐的被褥,反倒被凌不惑拎了出去:“你姐姐害羞了,别打扰她脸红!”

第一百九十五章 何去何从

经过三天三夜的清点,此战戍城军战死六万余人,重伤三万余人,剩余战斗力不足五万。

就在三军好不容易放下兵刃,放松紧绷的肌和神经,安心修整、补眠、医治的时候,一个人的出现,又拨弄着每个赫和将士心弦,久久不能平静。

乐嘉彭康,那个被他们奉为天选之子、民族希望的少年英主昏聩独断、猜忌忠臣、引狼入室、燃起东境之火,在盟友豺狼之心毕露、兵临城下之时又罔顾百姓信任、弃城而逃,再无踪迹。

而现如今他又在军民众志成城,不计生死,拨乱反正的最后,假模假样跑了出来,代表赫和上下感谢北凌出兵援助的恩,并愿交出赤血浮屠军团和全部军权,归顺北凌,这真是让大家痛心不已。

凌不惑没有当即答应,只是叫人将乐嘉彭康及两百余名赤血赌徒严密的安置了起来。

顾予初得了消息,不顾上的伤势,穿戴好准备去正找凌不惑,要去见那个狠毒的狐狸崽子,可没出门口就被拦了下来。

“我要见他!”

“你的伤还没好,别闹。”凌不惑将她赶回了房间。

“你答应他了?赫和归顺北凌,我是不是该恭喜你?”顾予初坐在角,斜着眼睛很是鄙视。

凌不惑哭笑不得:“你们女人是不是面对喜欢的人脑子就不转了?啊?”

“谁谁喜欢你了?!”她瞪大了眼睛分辨道。

“呵!”凌不惑点到为止,转向正题:“他一个有名无实的君主,腆着脸要捡这个便宜,我能让他得逞么?我就算答应,赫和三军和百姓心不甘不愿,都是白搭,北凌也不会耗费军资养一群怀有二心、图谋不轨的军队。”

“你想要范越顷等心甘愿俯首称臣?老狐狸,我可不会帮你!”

“呵,不敢劳予初小娘子大驾,一只残军而已,但凭他们自己心意。”凌不惑掀开被窝,示意她乖乖躺下,可她揪着前帷幔就是不肯。

“好一句但凭心意!”顾予初迷起眼睛,扯断了攀附帷幔的金钩,“那赤血浮屠那群怪物要怎么处置?我看不如直接杀了,以防后患。”

凌不惑拿被子裹在这个倔强女子的上,再起单手撑起帷幔,一边随便打了一个结,一边说道:“如今东境全面开战,他们这样好的战斗力不好好利用岂不是浪费。”

“他们是一群怪物,你如何确保能驱使他们?”

“你以为我吊着乐嘉彭康的胃口是为了什么,他既是有心臣服,自然要拿出诚意,赤血浮屠刀枪不入,以一抵百,用来做攻城先锋最好不过。”

顾予初琢磨了一会,觉着有理。“行行行,这事我不和你烦,但我要见乐嘉彭康!”

她盘起了双腿,颐指气使了起来。

“暂时不能见。”凌不惑蹙眉站在她的面上,俯视着这个倔强的女子。

“为什么不能?”

“那只小狐狸诡计多端,吊着他无人问津,时间越长越是能自乱阵脚,再说,万一他又打你的主意要挟与我还怎么办?我已经吃过一次亏,不可能再有第二次。”

凌不惑说的异常认真,可眼前这个女子似乎没有听进去。于是他突然蹲了下来,双手扶在沿,环着她,温柔的安抚道。

“放心好了,我保证这次他绝逃不出你的手掌心。”

顾予初一下子满脸通红,仔细想来,也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他的为人和手段她自是相信的,便撇撇嘴,也不再纠缠。她轻轻推开他的胳膊,慌张的躺了下来,背过去,打发这个恼人的货赶紧离开。

又过了五天左右,凌不惑亲自前往赫和残军休憩的军营,会见了范越顷。

没有乐嘉彭康在场、顾予初也没有露面,凌不惑就归顺一事直接询问赫和领军将领的意见。

“范大人,乐嘉国主向北凌递交了臣服的国书,但我还没有收,赫和如今这局面,还是要听听各位将军的意思。”

“凌太子客气了,我等臣子自然没有权利置喙国政。”范越顷恭谦客气,其他将领也不表一态。

凌不惑拍了拍上的尘土,笑了笑:“眼下赫和这局势,一个空有名头的国主抵不过掌有实权的将军,范将军忠肝义胆、为国为民,自然无需如此愚忠。”

“凌太子,我等忠于家国,绝无二心啊。”说道家国忠心等事,范越顷很是敏感,着急解释烦。

“范大人莫言惊慌,我不过几句戏言。不过范将军的意思我也大抵明白了,既然你们无心归顺,我北凌也不会勉强。”

“这。。。”各位赫和领军将领面面相觑,纷纷猜测这话中的意思。

凌不惑停顿了一会,拿捏了一下,又继续开口:“当然,眼下西戎来犯、战事焦灼,东境共同域西的旧盟下,三国应当同仇敌忾、互帮互助,所以,范将军当不必有所顾忌,只要共对外敌,赫和一应行军要务我北凌绝不干涉。待到东境战火平息之后,赫和何去何从,范将军再与乐嘉国主从长计议也不迟。”

说罢,他带顾予初慰问了红钗女军及各路伤兵以后便直接回了玉泉宫。随后二个时辰后下达三军,全军就地半月修整,待到北凌另外十五万大军抵达,再拔营南下,驱赶西戎贼子。

可军令下达没过二,凌不惑在检查顾予初伤势的时候,近卫吾芩前来通报,说是范越顷求见。

凌不惑没有意外,他扯了扯嘴角,帮顾予初掖好被角,准备离开之际,被上的女人揪住了袖口。

“你又搞什么鬼?”她质问道。

“昨我去找范越顷,问他乐嘉彭康归顺,他和诸位将军有何意见,若是不愿意,北凌也不强求。”凌不惑直言不讳,半点没有漫她的意思。

“就这么简单?”顾予初半信半疑。

“不然呢?你呀就安心养病,一会儿千万别出来添乱,就算要出来也别太驳了我面子。”

交代以后,凌不惑便出门见客,范越顷带着两位亲信早已经侯在原乐嘉国主议政的书房之中,他们一见正主,便立马下跪行礼。

“范将军,这是何意?”凌不惑假意不解,心里却比谁都明白。

“臣等愿意率赫和全军归顺北凌!望下成全。”

“起来说吧。”他很是客气,待他们三人座定,笑着开口:“不过一,范将军怎的就变了主意?”

“凌太子见笑了,眼下这局势,共抗西戎是头等大事,这点臣等与北凌目标相同,西戎凶悍,准备周全,臣等孤军作战实在没有胜算,不如跟随北凌,听从凌太子统一调遣,于大局百利二无一害。”

范越顷言辞恳切,自称为臣,将昨夜赫和将领共同商议的结果和盘托出,这也是赫和残军目前最好的退路。

一来他们的确势单力薄,又无足够军饷粮草,实难支撑多行军,北凌若想一举剿灭之简直轻而易举;二来国主已降,若他们执意不从,依照乐嘉彭康的多疑的子,恐被秋后算账,不得善终;三来,国主犹在,若此时他拥兵自重,自立为王,实在难以服众,遭人诟病。

所以几厢权衡之下,唯有归顺北凌才是上策。

“看来,范将军当真是忠君国的一代良将啊,但本太子以为,赫和军马还是独立行军比较好,省的天下以为我北凌趁火打劫,意图吞并赫和。”凌不惑不置可否,也是冠冕堂皇的敷衍着。

“凌太子,臣等是真心归顺啊,请下明察!”范越顷又起跪了下来。

顾予初听了很久的墙根,终于忍不住从屏风后冲了出来。

“我的小心肝,伤还没好,起来做什么?”

凌不惑见此,一个箭步向前赶紧搀扶,如此亲密,顾予初翻着白眼,怒目推开,可这个男人还是不依不饶,坚持扶着她座上了主位,而自己则站在一旁,单手搭着靠椅背。

这些范越顷看在眼里,心里顿时明白了他们二人关系的不简单,于是临时改了主意,请求由顾予初统领赫和三军,这样不仅架空了乐嘉彭康的权势,又为赫和三军找到了一个更好的靠山。

顾予初大惊,赶忙推辞。

“乐嘉彭康康在,范大人却弃主另投,岂不是要置冉琦公主于不忠不义的境地?”凌不惑解围之余,还不忘提了提顾予初赫和公主的名讳,以提醒范越顷顾予初也是正正经经的乐嘉后人。

顾予初知道他明面里帮着自己,却又给踢给了范越顷好的由头,顿时气得脑子发涨,又不好发作,便狠狠的掐了他的腰腹,而凌不惑则是一脸宠溺,没有半分不悦。

“国主无道,百姓心死。再说公主也是乐嘉后人,琼州之战,一直与大家生死与共,军中声望颇高,我等效忠跟随,也并无不妥。”范越顷心领神会。

“范大人,我实在是愧不敢当啊!”顾予初本能的要站起来,可却被凌不惑给压了下去。

这时,其他两位将军也齐齐跪下,恳求顾予初答应。

“我不同意,赫和公主是北凌的太子妃,本太子可不忍心让她冒着生命危险,冲锋于阵前。”凌不惑见此,又故意唱着反调。

“谁是你的太子妃!”顾予初咬牙切齿地质问道,可凌不惑仍旧满面风,眼神里满是宠溺。

范越顷犯了难,这样的局面是他不曾预料到的,一时不知还如何是好。

双方僵持不下,凌不惑这才松了口,做起了和事佬:“不如这样,赫和军马仍由范将军统领,冉琦公主作为副帅,乐嘉国主进献的赤血浮屠用作你军的开拔先锋,但行军需听从东境战事的统一调遣,一应粮草军饷也皆由我北凌担负,如何?”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范越顷当即应下,高兴之余瞥了眼默不作声的顾予初,又赶忙恳求:“望公主护佑赫和残军!”

顾予初瞪了一眼凌不惑,上前几步扶起了跪地的范越顷:“若范大人不嫌弃,我自当竭尽全力。”

“臣代表赫和三军感谢凌太子慷慨匡扶,感谢公主的竭心护佑!”

待到他们心满意足、感恩戴德的退下之后,未等顾予初发作,凌不惑一把横抱起了她入了内房。

“你个混蛋,放我下来!”她一边骂道,一边狠狠扒拉着凌不惑的脸颊。

“乖,一会就好。”他虽无奈,却还是像哄着三岁孩子一般耐心。

直到顾予初安稳的靠在上,他的脸已然被掐的红了好几块。

“问吧。”凌不惑坐在前,很是坦然。

“你故意撇开乐嘉彭康去见范越顷,问他归顺的意向,不过就是为了挑拨他们君臣的关系,让范越顷主动臣服,是么?”

“是!”

“为什么?当时我刺杀丁一,断了赫和归顺北凌的大好机会,那时你不急,为何在今时今,知道范越顷已没有退路,臣服是早晚的事儿,却还要来这一手?”她双手揪住他的衣领,很是霸道。

凌不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松开,可这个女人就是不肯。

“乐嘉彭康什么人你不清楚?他臣服北凌不过因为失信于臣民,为保权势的无奈之举,若范越顷愚忠,待到西戎退去,有了兵马和底气的小狐狸还不知道要掀起什么风浪,到时候赫和军马和百姓才是真正的万劫不复!”

“范将军不会是非不分,助纣为虐!”

“世事难料,搞不好他还会拥兵自重,自立为王。”

顾予初沉默,颓然的松了手。

人心的确难测,她费尽心力,只想过策应赫和军力奋起抗敌,助益东境战事,却从未考虑过这支队伍以后该还何去何从。

今凌不惑这样说,一下点醒了她,无论如何,这样一支力量绝不能落到乐嘉彭康那样居心叵测之人的手里,否则,赫和以后不知还会有怎样的灾祸。

“既是为了架空乐嘉彭康的权势,为什么非要牵扯上我?”

“无论你承不承认,你是乐嘉皇族皇宗玉牒亲封的公主,乐嘉彭康失信于民,而你却有功于国,所以,只要有你在赫和军中一天,范越顷或者其他人就不敢造次。况且今上你的表现”凌不惑笑了开来,“他又不傻,你现在是北凌太子心尖上的人,这是赫和全军求之不得的护符。”

“你利用我?”顾予初又气了起来,指着他的鼻子问道。

“我让你千万别来,就算出来也不要太任,可你就是不听话,这不让他们误会了,还来怪我。”凌不惑耸耸肩,似笑非笑,一脸的得意。

“你是故意的!”

“我没有。”丰神俊朗的男人一脸的无辜。

顾予初伸手给他一拳,结果牵动了伤口,蜷起了子,疼的厉害。

“等你伤好了,随你怎么发泄,但现在必须乖乖养伤。”凌不惑见她疼痛不已,心疼的厉害,便也不再逗她。“我问你,你伤好了之后打算做什么?”

“自然是上阵杀敌!”

“入我北凌的麾下么?后有人质疑,又要费一番口舌解释。”关于启帧,凌不惑点破不说破,“所以赫和这只大军是你最好的掩护,你作为赫和公主上阵杀敌无可厚非,没人可以说三道四。”

顾予初幡然醒悟,明白了他的苦心,她感激的看着这个男人,一句谢谢卡在喉咙。凌不惑虽心思深沉,对她却是坦dàng)真诚、关怀备至,并且事事都为她筹谋计划,从前她都是闭着眼睛忽略了一次又一次,可他心里清楚却从不在意,这样的谊她要如何去还?

“战场凶险,我不愿见你冒险,更不忍心圈你于金笼玉宅之中。你有你自己的天地,我越是钟于你,越要成全你的心愿。”凌不惑见她不言语,轻轻握住她的手,坦白了这个被自己责难过千百遍卑微的真心。

顾予初再也忍不住,眼泪直直的掉了下来。

“傻不傻?感动的哭了?”凌不惑拨了拨她额前的乱发,笑了起来。

“你才傻。”她轻轻的说出了压在心底这句话,若从前的那些个感谢都是敷衍与客,那今便是她再也难以掩却的感动。

凌不惑抿抿嘴,从怀里掏出了那枚金簪,“喏,还你,后若对我有所指示,不要再弯弯绕绕,我都答应你。”

她有些不好意思,单手接下,低头不说话。

“你的心意若只是一枚金簪,我早送你千只万只了。”他苦笑着,眉宇间被折磨的疲惫一览无余。“若只是这只不喜欢,自己还他便是,不用拿来安慰我,好好歇着吧。”

凌不惑没有多留,他虽经百战,却也害怕这个女人再一次明明白白的拒绝他,这样狼狈的被打倒,再咬着牙站起来,其中滋味,实在是太苦了。

顾予初一夜无眠,细细端详这枚冰冷的簪子,足金璀璨,凤凰羽毛栩栩如生,她虽心里喜欢,可这却不是她心中若想。

而她真正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第一百九十六章 御驾亲征

自北凌向西戎正式开战以来,西戎强势的攻击态势不复,东启边境的紧张局面得到缓解。

尤其在启轻珏被顾予初诛杀之后,镇西军一下子乱了阵脚,部分人见起事没有盼头,便转头重新归顺于启帧,还有一部分人认为叛军下场必定是万劫不复,便铁了心的追随蔻桑。

蔻桑手里握着赫和举国财力及军备,又占着中原肥沃土壤,秋收获之后粮草更是充足,再加上西戎人骁勇善战,辽远之境的异域人更是勇猛无比,东境将士天生体格、耐力不占优势,而南方的天气时好时坏,战事断断续续,因此即便东启、北凌两向夹击也不能在短时间内扭转战局。

顾予初领着赫和军在北凌号称狼牙、冰封两只大军的策应下,连攻下了好几座城池,但这大多都是西戎战略上主动放弃的,不值当高兴。

对于西戎至关重要的要塞和城池,蔻桑下令严防死守,即便有赤血浮屠开道,也不得攻陷半分。而后辽远之地又有援军赶来,东境战火燃烧烈,没有半点减退的意思。

另外就辽远之地白脸碧眼的异域人过硬的体素质,在战场以一抵多过人的战绩,让东境三国心中充满了恐惧和疑问。

好在,顾予初在琼州之战上生擒了一个白眼碧眼,当时因为语言不通,只得秘密送往云京,经过大半年的时间,也不知道凌子域那个浪dàng)子用了什么法子,竟然和他顺畅的沟通起来。

他不断休书给前线的兄长,将他得来的消息发来,不管有没有用,至少给行军打仗的辛苦凭空增添了几分乐趣。

据他说,那个白脸碧眼的俘虏名字叫乔一,辽远之地是在西境荒漠以西很遥远的地方,再渡过一片海,就是乔一的国家所在,他们的国家叫做乌托,那里四季如,地域广阔堪比两个东境,当地人的皮肤天生雪白,头发金的、红的、褐色的都有,大多卷曲,眼睛也是五颜六色。

他们那里男人一般都有九尺来高,女人也有七尺,男人一辈子只能有一个媳妇,即便是皇帝也不例外。他们喜欢喝水吃,酒呢都是用一种叫做威乐母的果子酿造而成,呈红色。

这些消息稀奇的很,顾予初每每得了书信都会津津有味的细细读上个两三遍。

直至最近,才有一两个消息勉强有益于战事。

乔一说,蔻桑将自己以及东境的丝绸、瓷器进献给辽远之王,也就是乌托的皇帝,说是东境遍地黄金、珠宝,山川河流里流淌的美酒,蔻桑还说自己愿兴兵六十万为乌托征服东境开路,于是乌托的皇帝才答应出兵援助。

因东西两陆相隔万万里之遥,他们分三次出兵奔赴东境,每次三十万军马,途径西戎长生天城休整之后,总共要过一年才能抵达,乔一则是第一批在去年寒露抵达长生天城的乌托人,因为乌托人受不了严寒天气,便停滞了四个来月再向东境开拔。

细细算来,今年清明左右西戎正式向赫和、东启宣战,今年立冬又有一批援军抵达,时间上与乔一的说辞基本一致,如此看来,还有第三批三十万大军可能在来年的夏至左右抵达。

另外,云京地处北方,立冬已经下起了大雪,凌子域说乔一素来体健,可到了冬畏寒的厉害,居然接连病了几次,若不是有炭火养着,差一点就要一命呜呼了。

这些个线索串联起来,让凌不惑和顾予初忧心不已,但也觅得些许机会。

若这些人异域人真的畏寒,祁云山以南广褒东境南陆的战场,立冬的时节树木还是绿色的,真正的慑骨寒冬还未开始。再加上第三批乌托国援军要到来年才能抵达,那么这个冬季便是他们扭转局面的关键所在,若错过这个好机会,战事恐怕要拖上好几年。

凌不惑立马书信发往东启,告诉启帧这个消息,两国应合力争取在大寒之前压制西戎主力。

北凌在凌水冰封之前通过水路将消息快速送往东启启都,再由绣衣使者送往军统领肖远的府邸。

肖远得了密信连夜进宫转交圣上,启帧整整思量了三天三夜,不仅仅是这消息真实,还有行军的长远规划以及王朝政治的稳固。

接连三天,他将朝中一应事务安排妥当,将先帝遴选就给他的遗老忠臣及御史大夫甄从新组建临时内阁,代为处理朝政,同时调回一批征战疲惫的北齐旧军,他自己则率领十五万北齐新军、十五万全数并不擅长陆路作战的东定军大军御驾亲征。

若按常理来看,他接任帝位不足两年,还不算稳固,御驾亲征实在有些冒险。

不过半年前在他得知顾予初当着西戎、北凌、赫和三军的面亲手了结了东启叛臣启轻珏,此举釜底抽薪一般平息了东启内朝政治暗潮,分化了叛乱镇西军的军心,解决了自己的后顾之忧。

此时,若御驾亲征可以一举压制拖沓快一年之久的西南叛乱以及西戎进犯,那么无论是朝堂还是臣民,东启便再没有人能够质疑他作为九五之尊应有的威严及名份。

他不是冲动之人,以上种种都是他考虑好退路,经深思熟虑后所的决断。但如果非要说这个决定里有无法忽略的个人感在的话,那一定是与那封密信的落款人有关。

凌不惑。

这个名字很陌生又很熟悉,可在他的脑海里突然浮现的封城一战之后被他特意打发走的那个查证无数遍后仍是世清白的军中大夫,那个在顾予初远走江湖之后一直默默陪伴她边的叫做萧令的男人。

如果萧令就是这个凌不惑的话,那么他可能遇到了比凌子域还要强劲的对手。

至于事实到底如何,他必须去亲自去看一看。

十天以后,启帧出征,带走了顾帆,留下了肖远。

这个消息也很快传到了北凌大营。东启景帝御驾亲征,束渊接到消息,急成了锅上的蚂蚁,在旁人都不知晓之前,他悄摸摸的潜入凌不惑的大帐中商量对策。

“不惑大哥,不好了,东启那皇帝御驾亲征了!”

“知道了。”

凌不惑毫不意外,只是应了句,头也不抬,仍在认真的研究着作战的地形。

“不惑大哥都知道了?”束渊先是一惊,然后仿佛瞬间反应了过来,更懒得追问,现在让他最为cāo)心的是顾予初已经稍有平复的心境可能又将被搅乱,于是三两步上前,直愣愣的杵在悬挂的牛皮地图前。

“什么毛病?”凌不惑皱眉责怪道。

“那个启帧真要亲自来拿人了?我那傻姐姐可怎么办?”束渊满脸忧虑。

凌不惑翻了他一眼,“这话你敢亲自同你姐姐说么?再说了,他是来打仗的,又不是来抢亲的。”

“有什么分别?!”束渊仍是一幅如临大敌的模样,再看眼前这位没事人似的,更是气恼,嘟囔道:“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小舅子。”

凌不惑抿嘴笑着,正巧顾予初掀门而入。

“什么急死小舅子?谁的小舅子?”

“没什么。”束渊第一反应还是想掖着这个消息晚点让她知道,便想着搪塞了过去,谁料凌不惑竟然毫不犹豫的抖了个干净。

“东启来消息,启帧已开拔大军御驾亲征了。”

“哦。”顾予初心中一下子不自觉又起了波澜,可面子上却是像听到什么事不关己的家长里短一般。

“装什么波澜不惊。”束渊一幅嫌弃的模样。

“找死是吧?”话音未落,她已然从后单手扣住了弟弟的脖子,狠狠得掐着他的脸蛋子。

“疼疼疼疼疼,实话还不让人说了?”

“得了,束渊你快去中郎将哪里问问最近十天的天气如何。”凌不惑一句话打发了这个仗着是亲姐弟有恃无恐的臭小子。

“你得好好管管这个傻女人,太不像话了!”临走前,束渊还不忘嘴jiàn),结果被顾予初一脚踢出了帐外。

“不怪你弟弟说你,真是太”凌不惑眯着眼睛,一幅难以形容的模样。

“太什么?一个个阳怪调的干什么!”顾予初没有什么好脸色,径直坐了下来。

“我可什么都没说。”

“你到底在信里写了什么?他为什么急吼吼的要御驾亲征?”

“没什么,喜帖而已。”凌不惑绕到她面前,半座在桌案前,抱着胳膊说道,那笑容里看不出真假。“我和你的。”

顾予初盯了他半响,她知道这个男人又在调戏她,于是笑着站起来,在他面前来回踱着步子,“呵,我可是答应了凌子域要嫁给他的。”

“过来。”没有丝毫怒气的男人勾勾手。

“干嘛?”她一脸狐疑,不肯上前,凌不惑这才直起子,抬手摸了摸她的前额。

“予初小娘子真的是貌美如花、倾城倾国,吾为之神魂颠倒。”

第一百九十七章 红雪埋骨

小雪节气一过,西北风一吹,祁云山以南广褒的土地也渐寒冷了起来。特别是与西戎军交战的中原地区,也飘起了雪花,虽不够大,却足够让着棉衣在河边浣洗的妇人缩手缩脚,更何况是在野外扎营,着冰冷铁甲的士兵。

北凌军冰天雪地作战的经验丰富,军备齐全,这点子霜雾他们自然不放在眼里。东启军本地作战,对这种湿寒的天气也是习以为常。

与他们相比,西戎方倒显得被动很多,西戎自有军从小迎着狂乱的西北风长大,荒漠上杀伐驰骋什么恶劣天气没见过,所以东境的寒冬对他们而言根本不值一提。

但让蔻桑始料不及的是,她向辽远之王借用的六十万强体壮、以一敌多的援军在这样的天气下竟然集体水土不服、溃不成军。

蔻桑这才意识到她忽略了一个非常重要的方面,这群乌托国人常年生活在温暖宜人的国度,虽在长生天城有几月的过度,但毕竟没有完全适应东境四季分明的气候,初来之时,没有水土不服已是万幸,如今寒风之下体的不适才逐渐暴露出来。

可眼下西戎渗透东境的关键时期,启轻珏已死无人出谋划策,镇西军立场动摇,再加上这凭白无故多出来的障碍真是雪上加霜,于是她只得下令冬季全军以防御为主,不准主动出击。

以西戎目前攻势,最远向南有叛乱的镇西军的接应,到达南昌王封地充州;最远向东赫和国土沦陷,快要临近东海,西南方因为有了玉门关的坚守,但还未有所进犯,整体来看像一只戈矛插入东境土地。

而这只戈矛的链接处有五处重要军塞,方通、大顺、韫城关、彤城、亚湾,而这五处要塞中要数彤城和韫城关最大、相隔最近,若是能够在这个冬季攻陷其二,北凌军、东启军能够会师并军,将西戎军力一分为二,再各自分头消化殆尽,是目前最行之有效的办法。

凌不惑与启帧不约而同的选择声东击西,各自选了五座要塞中最南、最东的两座施压,以求转移西戎主力的注意力。

当然蔻桑也不是什么那么容易被算计,自然晓得这五处要塞的重要,于是她秘密从南境、东境调兵,放弃一些易攻难守的城池,将狭长分散的兵力稍稍向中心集中。

同时,她还分出小部分精锐军队,就北凌后方、东启前线进行游击扰,握着从前被火烧连营、暗度陈仓的经验,有模有样的学了几手,效果还是不错。

为保证关键要塞强守的物资,她收刮了百姓、商贾、市场上所有的皮毛、棉衣,用作军备。还搜遍辖区所有的民间治疗伤风、水土不服的方子,组织小部分人分别尝试,最后选定最适合西域人体质的方子全军投服。

再以八段锦、五禽戏等等强健体的五行cāo)辅助调节体能,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初见成效,恢复了百分之四十左右的战斗力。

冬至当,北凌及东启像约好的一般,几乎同时像韫城关、彤城发起了攻击。

北陵方还是老样子,以赤血浮屠压着俘虏为先锋开道。但未到城门前,就在韫城关前狭长的山谷口与埋伏的西戎军大干了一场。

耗时多半月,这一仗让本来人数就不多的赤血浮屠消耗殆尽,想来,他们也是赫和古国逆天无道的产物,如今灭迹在阻击西境宿敌的战场,也算是死得其所。

突破了韫城关前狭长谷口,北凌的主力大军向城门开进。东启一方,启帧先命东定军从凌水水路切断西戎退路,然后亲率北齐军正面进。

但两座要塞城内只守不攻,即便在如暴雨一般的火油弓羽箭弩袭击之下,他们也只是竭尽全力推倒云梯、割断绳索,除此之外按兵不动。

强攻之下,北凌及东启也见识到了蔻桑将计就计之下的万全准备,你万只箭雨袭来,我千块顽石攻去,双方僵持了一个多月,两军都不能破城而入。

北凌退兵十里之外,大寒之后,中原得天气已经冷到极致,凌不惑命人大张旗鼓的联营休整。

韫城关上遥看,星星点点的火光闪烁,炊烟缭绕,一连三,城中守将有些按耐不住了,这样好的机会怎可轻易放过。就在第四深夜,城门悄悄打开,五千名西戎人悄悄潜了出去。

一个时辰后,北凌扎营地火光连天,乱成一片,韫城关守门将领激动的拍着如冰一般城墙石台,闷哼一声:“成了!”

再过了一个半时辰,城下有队军马叫门答复军令,厚重大门哐哐吱吱打开之际,深夜埋伏在城门附近的北凌大军蜂拥而上,厮杀而入。

几里天地间入让人不安的的静谧终于烟消云散,北凌敌深入、瞒天过海,终于找到了突破口。

两军阵前厮杀,已经殊死战斗的西戎军马有些撑不下去了,那些水土不服强行征战的乌托人但凡上了战场就再没有活着回去的,城外红雪埋尸,城内腐丛生。

终于,在轮番不歇的强攻之下,韫城关、彤城接连失守,但蔻桑也算是熬到她期盼已久立。

大战之后休整,顾予初就一直衣不解带的伺候在凌不惑前。

她领兵突击韫城关城内,西戎人见到她就像豺狼见到血一番,拼命向她一人袭击围攻,凌不惑为了保护她,右腰被了一箭。

后来抓了俘虏细细问了才知道,琼州城一战后,蔻桑在全军下了通告,但凡能取顾予初头颅者,封骁勇将军,领万金。用她的原话,‘杀我着,必万劫不复’,听起来也是悲怆不已。

凌不惑的伤势不重,顶多算个严重的皮外伤,但顶着凌子域太子的名头,军中大夫不敢怠慢,更是玄乎声称可能伤及肾气,需要悉心调理。

顾予初心中内疚不已,端茶倒水,上药擦必定亲力亲为,谁让她那个煽风点火的弟弟说,哪里不伤非要伤到腰子,那是可是断了一个人男人的根基啊!这让她更是愧疚不已。

凌不惑本来就是个大夫,自己的伤势自己有底,但架不住美人风化雨。多照顾下来,顾予初也不是傻子,但她也不知怎么,装傻充愣就是不挑破这层窗户纸,即温柔又有耐心的伺候左右,毫无怨言。

可能是积压在心头的愧疚太多,终于让她找到个机会好好报答这个屡次三番救她于危难的男人一番,但也可能是些别的什么缘由,她自己也不清楚。

就在昨,东启有国书送上,为共商御西大计,启帧要求三后两军主将一见细谈。

这下,凌不惑再也装不下去了,这样因内疚而来的温柔,他心里虽欢喜却是再也消受不起。

“还疼么?”顾予初见他起自己换药,包扎伤口,并不意外,但仍是习惯上前帮忙。

“不疼了。”他低头看着认真忙碌的女人,说了实话。“你早就知道了,为什么?”

顾予初抬头望了眼他,笑了笑,没有说话。

“不用因为内疚,我救你何止一次,若要真算起来,三辈子以相许也是够的。”凌不惑也不造作,故作轻松的调侃起来。

“呵,你想的美,若有下辈子,咱们还是不要相识的好。”顾予初为他穿上了亵衣,系好了腰绳,而后又去木施上找来了外袍。

“那他呢?”

她愣了一小会,然后迎上他殷切的目光,淡然的开口:“也没必要再见了吧。”

虽然以这样的答案来看,他们俩如今的待遇差不了多少,但凌不惑的整个心脉仿佛都被这个女人攥的紧紧的,他再也忍不住了,上前紧紧的抱住了她。

顾予初一下子慌了神,想要推开他,又突然意识到他腰间有伤,便把手缩了回来,只得紧紧的拽着自己衣角。

“下辈子先不管,这辈子我希望有你陪着。”

凌不惑低头在她耳边呢喃着,而后轻轻在她的耳尖啄了一口。

耳尖的酥麻顿时dàng)漾至心头,仿佛晨曦中野草嫩芽上慢慢融化的霜雾,顾予脑子里雾茫茫一片,浑动弹不得,只由他这样轻柔拢在怀里。

第一九百九十八章 做个了断

两军主帅会面远在任何一方的驻营都不合适,原本北凌及东启选在彤城与赫和国土之间凌水的渡口之上,后来启帧为表诚意,决议乘东定军战船前往赫和国土岸边和谈。

渡口的上游下游区域事先由东定军分别看管把手,所以即便看起来启帧帝王气概,实则背靠水上大军,也是做好了万全准备。

事先搭建好的宽敞豪华的营帐顶端,插上了东启的红底启字军旗及北凌的蓝底凌字军旗,以昭示两军袍泽之义。

启帧着金甲下船,樊离、肖远、顾帆跟随其后,一行人气势豪迈。

凌不惑也整军迎接,几军将领恭候其后,顾予初也在其列,今的她轻甲着,头发简单的束起,横插一枚代表份的忍冬木簪。

自那一以后,她就一直躲着凌不惑,辗转几睡不安稳,不断在心中预演今见面可能的状况百出。

事实上,就目前来看,一切妥当顺利。

她看着那个熟悉人的人一步一步的走近,像极了梦中的样子,只不过这个梦做了太久太久,以至于她早已看尽这镜中水月的飘渺与虚幻,即便想装一装从前梦里的怦然期许和梦醒后的怅然心伤,也廖有兴致。

想来也是有趣,人心真是善变。

启帧走进她,瞥了她一眼,她甚至忘记了低头,只是淡漠又礼貌注目,而后接上了顾帆压抑不住如鹿欢脱的笑容满面。

帝王的脚步从不为谁停留,两军主帅携三名主将入帐,几乎没有礼仪与客,双方直奔主题,当即商定御西大计。

顾予初代表赫和,自然要参与其中。可全程,她都没有说过一句话,也没有多看谁一眼,只是静默的听着两个男人之间气势山河的议军及共谋。

最终,两军商定,互为后防,北凌向东、东启向南以最快的速度围剿西戎残寇,待夏至乌托国援军抵达,两军后防再合力阻其前路。

启帧、凌不惑合掌盟约,和谈达成。

“今,两国盟约,战船上简席静候凌太子及各位将军。”说是邀请,可启帧却毫不避讳的盯着顾予初一人这样说道。

“却之不恭。”凌不惑欣然答应。

一行人出了营帐,顾予初的尴尬才勉强缓了过来,可谁料门外站着两个鼻青脸肿还互不服气的龟儿子,瞬间她的肺都要气炸了。

用脚趾头都能想到,束渊和顾帆之间发生了什么,这个时候,她也顾不得什么体统和礼节,拉着这两个让她焦心和无奈的弟弟,去了别处,只留下众人面面相觑及各种猜疑。

凌不惑与启帧互相礼貌的笑了笑,没有多言,仿佛这个突如其然的插曲和彼此的严明治军毫不相关。

直至有人通知开宴,顾予初才卸了军甲兵刃,带着两个又添新伤的王八羔子入了席面。

战船二层被收拾的很是宽敞,一张圆桌置于正中主位,启帧、凌不惑常服各正坐其上。圆桌之下,两张长方桌各摆一边,樊离、肖广带着东启将军各坐一桌招待北凌重要主将。

放眼望去,只有圆桌上空出三个座位,仿佛是特意为他们而留。

顾予初领着两个垂头丧气的弟弟愣在门口,无从下脚。

“十一公主。”

“尉迟将军。”

启帧和凌不惑几乎同时开口,四下静默,她不得不在众目睽睽之下坐上了那个无法逃避的位置。

一场冠冕堂皇的祝酒词之后,宴席才正式开始。有主帅在,各路英豪也细腻了起来,喝酒吃不做声响,直到一扇屏风隔绝主位之后,他们才悄悄放松下来,愤愤然的聊起了西戎贼寇的丧尽天良行径以及诛杀绝尽的良方。

相比之下,主位之上很是安静。面对满桌自己吃的小菜和点心,顾予初更是悲从中来。

启帧坐在她对面,笑盈盈的穿着那件她亲手做的长衫,腰间挂着她送的那枚赫和永昌长吉的铜钱。

凌不惑也坐在她对面,面色冰冷,仿佛天生就是这样顾傲不群、六亲无故的冰疙瘩。

这哪里是一场两国友好的席面,与她而言,更像是一场迟来的审判。

她的两个弟弟更是不言不语,方才在外面她已经狠狠教训了一番,更是bi)他们拿刀将她一劈两半,若是还是计较谁一毫多谁一毫少,就直接将她凌迟片碎骨,再拿称杆子称上一称,否则她定变成厉鬼,将他们全部带走。

如此威bi)利、连哄带骗才浇平了俩泼猴心中争的不死不休可笑的公平。

顾予初抿抿嘴,管他是审判还是席面,管他什么昨夕流火还是什么今朝暖阳,这一刻,她心中只想有自己。

“好饿!”她轻松的张罗了起来,还给两个面对主上已然成了呆头鹅的弟弟夹了菜,这样他们这个席面才勉强有了些烟火气。

“这第一杯先敬两位主上,预祝两军马踏西贼、旗开得胜,也愿两国永修盟,东境和乐升平。”

这是她心目前心头最大的隐忧,面对了太多了生死,才让她看的清楚,自己那些个造作扭捏的儿女长,在破碎山河面前轻如飞烟。

她渴望平和喜乐的子。盼望再能在和风暖阳、余燕绕梁的廊间,看着隽娘、言风、御白三人的嬉笑怒骂、妙语连珠;更怀念在雨打芭蕉、月洒东篱的夜里,听着蓝叶数落她的种种怯懦犹豫和自以为是。

“这第二杯,还是敬两位主上,我这两个不争气的弟弟,还望两位各自照拂恩待,若是后闯了什么大祸,难逃责罚,我也无话可说,只是棍棒加的时候,稍微轻一些,家中有人惦念。”

今她两个弟弟目无军纪,难逃责难,她不如就此大方的求,更是坦dàng)。而这两个泼皮猴子还算是有良心,满满的悔意,哀怨的望着她又一次一饮而尽。

“少喝点。”凌不惑蹙眉,有些不悦。

“凌太子看来是不清楚小初的酒量。”启帧得意的回敬,一句小初叫的亲昵。

“这三杯,要单独敬圣上。”顾予初不以为意,一句恭敬又冠冕的称呼,让本来还怡然自得的启帧一下子脸黑到极致,“感谢圣上还我尉迟满门一个公道,对吾妹多年的悉心呵护,对我的用心栽培。”

束渊气到发抖,又不好发作,一把抢了她手里的杯子一饮而尽。

而启帧却没有举杯,事实上他也很想立即掀了这碍眼的席面,可顾予初又自顾自的倒了满杯。

“第四杯,当敬凌太子,感谢凌太子对景横的悉心调教,多次救我于水火危难。”

凌不惑知道也该轮到他了,他强迫自己笑了笑,难不难看也着实顾不得,未等她话音落地,便饮尽杯酒。

“这第五杯,我要敬敬我自己,譬如朝露,去苦多,愿往后天舒云阔、随心随。”

这句话与其说是送给自己,实则也是说于他们,她尉迟予初往后余生只会在乎自己喜乐,再也不会为了谁委屈自己分毫。

启帧听的清楚明白,他再也坐不住了,陡然站了起来,丢下一句入了内舱:“你妹妹有书信给你,你随我去拿。”

顾予初挑起眉梢,也不扭捏,起跟随其后。束渊见此也急的站了起来,可还未开口,便被凌不惑生生拦了下来。

她也跟着回头,用手指他的鼻子默声警告,再转头时瞥见凌不惑正襟危坐、不动声色的侧脸,心中起了些细小的涟漪。

推门入仓房,启帧将她狠狠的扣在门扉上,卷着无尽思念的怒意向她袭来,她躲闪着,最终恼了这自信的纠缠,一个弓肘将这个男人推的老远。

“这些年,越发长本事了。”启帧体平静了下来,可眼中的火却越烧越烈。

“我来是与你有个了断。”她整了整衣襟和腰束,微微喘着气。

“了断?!呵,你想要怎样的了断?”

顾予初从袖中掏出了那枚凤羽金簪,轻轻的放在离她最近的桌案上。

“这个还你,我不喜欢。”

“什么时候开始不喜欢了?”启帧定定的看着她,问的很是迟疑。

“不知道什么时候。”

“你是不喜欢金簪,还是喜欢上了旁的?”

“这不重要。”

“那你告诉孤现在什么对你最重要?是门外那个人么?!”

“和他没有关系。”

“你要什么?真心么?门外那个人难道就从未骗过你?若你因为尉迟之祸迁怒于我父皇及我,那北凌老王和乐嘉还瑜又能脱得什么干系!”启帧怒不可遏,太阳上的青筋暴起,不得已提起了他根本不愿再提也不愿让她知晓的往事,“你知道他是谁么,北凌十几年前就薨逝的储君,凌子域的同胞兄弟,他又算的上什么良人?”

顾予初心中百转千回,事到如今,他竟然还想拿那些个糟烂的往事捆住自己,还是如此小觑了自己的决心,她的眼眶终于盈不住泪水,流了下来。

“你为什么没来?!我苦苦挣扎了那么久,终于下定决心拿着那枚玉簪踏入通运钱庄,你为什么没来?”

“那时西南叛乱,朝堂不稳,孤”启帧没有想到她竟提起这件让他悔恨不已的事,心中本来万分的笃定一下子没了根基。

“你看,总有那么多事比我重要,我对你也就任了那么一回。”顾予初压着悲愤,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那一次我告诉自己,若你来,无论从前如何,无论用谁的名字,都再不离你左右。若你不来,便与君长绝,一别两宽。”

“和亲已定,你做为赫和的十一公主迟早要嫁我为后!你从前不总是在意那些个名正言顺么?再说,在得知你支取一文铜钱的消息,孤也当即派了顾帆去了琼州接你,你怎得如此较真?”

“可我不是什么十一公主!我有自己的名字!”她骂了出来,这个男人没什么从来不问问她的心意,她的渴求,难不成真是她太过作了?顾予初顺了顺气,继续说道:“巽影遍布赫和,你早就知道我在哪,可我还是向你底了头,你如此自信,怎得就怪我较真?”

“小初,不要故意说这些气话。”

启帧突然意识到她心中那颗解不开的盘扣,不想被替代着或是替代着别人走进自己,他的那些为她的算计和筹谋仿佛变得透明,也许方才在堂间叫出十一公主的时候他已经输了,但是他怎么可能承认。

“我从来就不是一个贤惠的人,是你看走了眼。”她定了定心,两手抹尽了眼角的泪痕,笑了起来。“你伤了我的心,我杀了你的孩子,你为我家门昭雪,我为你斩杀宁王,你我二人如此也算是扯平了。”

“我欠你多少,你欠我多少,哪能算的如此清楚。”

“算不清就当是两清了,不好么?你以后自己多多保重。”

顾予初起要走,却被启帧从后背环住,她以为他还会说些什么,可过了很久他始终不发一句。

于是她用尽全力剥开他缠绕在腰间的手指,夺门而出。

之后的席面是否依旧和乐,顾予初懒的知道,她早早的下了船,回了自己的营帐。

即便发现自己营帐外面多了一倍看手,她也懒得计较,自己的好弟弟她又能多说什么。

直到帐外的看守被撤走,军棍执行的混乱声响起,她才知道那场可笑的宴席结束了,而她的弟弟无疑是帐外军纪棍杖下的主角。

“活该!”顾予初愤愤的骂道,心里又不自觉的心疼起来。

就在这时,凌不惑掀门入帐,听到她这句有口无心的责骂,笑了开来。

“骂我呢?”

“你来做什么?”

“不能来么?”凌不惑一脸的轻松,后来的席面上启帧冷峻的脸色再无一丝光泽,他心里那块大石头也才真的放下。来方长,只要她不走,他就有的是办法。

顾予初见他小人得志的模样,已经被百般压抑的沤火又冒了出来,她一下子跳了一来,没有丝毫预兆的上前狠狠踢了这个男人两脚。

凌不惑虽没有躲闪,却也有些懵了。

“我告诉你,老娘不是非此即彼,天下男人这么多,我愿意选谁就是谁,天王老子都管不着!”

叫她如此泼辣刁蛮,不可一世却又认真致极的模样,凌不惑傻笑了出来。

“你笑啊!滚滚滚!”

可在她刚把那个男人赶走之后,门外又有人叫门,原来她的傻弟弟疼的睡不着觉,命令下属把他抬到她的营帐放下就跑。

这都是些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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