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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我在小说里》


一章 大乱之局

初秋,微醺。

阳光暖黄。

窗外的麻雀,站在柳树上跳来跳去,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齐平川大梦一场。

睁开眼时,尚沉浸在梦境里,思绪浑噩手足沉重。

“公子醒啦!”

声脆如黄鹂,透着出自内心的喜悦。

只是落在久睡的齐平川耳里,却似经历了千年一般久远,迷迷糊糊的侧首看了一眼。

哇,神仙妹妹!

唔,不对,应该是老家又来亲戚了。

这又是哪个三姑四婆的小孙女?

打扮倒也是另类。

古风党?

长发盘髻,应该是古代的垂挂髻,清新中有点可爱。

衣衫似乎是汉服,又略似宋朝齐胸襦裙,白底染翠绿渐变色,小胸脯半露,雪白带粉的竟然还有些小刺眼,青梅风情着实让人心辕马意。

现在的小姑娘啊……

青春真好!

齐平川心中微微叹气,可惜我的青春小鸟一去不回,已经驾驭不住零零后小萝莉,像我这样的人,俯身压萝莉是奢望,仰身承御姐是常态。

得了,起床。

翻身坐起,习惯性的伸手去床头柜拿手机……先去和亲戚打个招呼,晚上请他们吃个火锅啥的,现在该去网咖里瞧瞧,免得合作伙伴又念叨自己对生意不上心。

顺便在楼下宾馆给来走动的亲戚定几个房间。

亲戚亲戚,只要走动就是亲人。

倏然怔住。

24k纯金的定制大屏手机不在……没有床头柜!

四处环视,眼前的一切陌生而熟悉。

古朴古雅的房间,似乎是仿古建筑,连摆设都和影视剧中一般无二。

还在梦中?

午睡前喝了些许小酒,做了一场很长的梦,梦中似乎经历了一个男人二十岁的人生,在一场突兀其来的心绞痛后,曳然从梦境里坠落出来。

“公子发什么呆呢?”

小萝莉就这么坐在床前,双手撑脸,挤得脸蛋儿变形,丑乖丑乖的问。

齐平川犹豫了下,问道:“你是?”

“我是商有苏呀,公子你睡傻啦?”

这名字真……

呃,这不是重点。

齐平川迅速翻动记忆,老家亲戚没有姓商的!

不动声色的下床,在商有苏讶然的注视下拉开房门,走到台阶上看着眼前的幽静庭院,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高楼大厦哪里去了。

车水马龙哪里去了。

该不会是睡了个午觉,我就被人贩子卖到穷乡僻壤了?

不科学啊!

齐平川转身,端详了一下小萝莉,真挺好看的小姑娘,眉眼弯弯如清泉秋水,樱唇红润,洋溢着天然去雕饰的青葱美。

尤其是脸上那些瑕不掩瑜的小雀斑,让小萝莉显得如此鲜活。

在浮华的年代已经很少见。

毫无预兆的伸出手,拇指和食指拈住小脸蛋,使劲捏了一把。

小萝莉啊的一声,却不敢动弹。

眼眶里已是泪花涟涟。

我见犹怜。

齐平川蹙眉讶然,“会痛?”

小萝莉皱着鼻子,红润脸上留下两个青白色的指印,欲哭又涕的模样,一脸委屈,“当然痛啊公子,你捏自己试试。”

确实痛。

齐平川看着手腕间自己掐出来的两个深得可以看见血痕的指甲印,内心狂乱。

不是做梦!

不是做梦!

不是做梦!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那么问题来了。

我是谁?

我在那里?

我在干什么?

冷静,冷静,一定要冷静。

齐平川沉默着坐在台阶上,打量着眼前这座熟悉而陌生的院子……似乎,就是梦境里的院子?!

首先,自己应该不是被拐卖了。

其次,不是做梦。

那么……会不会类似《楚门的世界》。

自己就是楚门?

又或者这不过是一场相亲综艺秀,被某个综艺团队买通了老爸和老妈,然后这个小萝莉就是自己的相亲对象?

齐平川很快摇头否定。

四周没有任何摄像头,甚至看不见电线,放眼望去,越过院墙,连电线桩子都没看见一根,哪怕是古镇也不会如此。

齐平川想起了那场长梦。

想起了在网咖值班无聊时看过的那些小说。

于是越发惆怅。

应该、大概、或许、可能、没准……是穿越了?!

似乎只有这种解释。

起身,对小萝莉说道:“我出去走走。”

小萝莉看着反常的自家公子走出院门,眉眼弯弯里尽是担心,忽然转身,看着院墙上不知什么时候站着的白袍道士。

白袍道士负剑,面目清秀。

小萝莉倏然面目如霜,冷笑了一声,“滚!”

白袍道士沉默,许久才怜悯而讽刺的道:“大徵开国第一神将齐汗青的齐家,已经沦落到需要靠一个小姑娘来周全后人了么,且你救得了他一时,救得了一世?”

一闪而逝。

小萝莉满脸担忧,白袍道士不足惧,一条狗而已。

今天虽然又救下了公子,然而如今内有奸臣专权朝政,外有藩王割据,民间的前朝势力蠢蠢欲动,皆在蚕食大徵根基。

身为大徵开国第一神将齐汗青之后的公子齐平川,是奸臣、藩王和前朝势力的绝对目标之一。

自己孤身一人,总有像今日这般疏忽的时候。

叹了口气。

公子,前途多舛啊。

……

……

齐平川走在“街”上。

很难说这是街。

好的路段是青石铺就,差的路段则纯粹是泥土路,周围是低矮的民房,大部分是泥土夯筑,像自家那座青瓦红砖的院子极少。

街上贩夫走卒也有,大多面黄肌瘦。

商肆店铺生意冷清。

活生生一个封建落后时代。

齐平川心中的震惊难以言说,他知道,就算是再强大的综艺团队,也不可能打造出这样一个如此逼真的古代城市来。

如此鲜活的城市,如此鲜活的人。

如此真实!

穿过街巷,来到城中的落照山。

登顶,望着眼前那一片恢宏的古代建筑,齐平川不得不承认一个现实。

穿越了。

脑海里,一些画面和信息越发清晰。

我叫齐平川。

我住在双阳县城。

我是大徵开国功臣齐汗青之孙,因太宗登基之事,齐家站错了队,几度没落,等自己世袭时,已经只是个小小的双阳县尉。

这里是观井天下,当今政权是大徵王朝。

没在地球!

齐平川忽然想哭。

小说里,穿越的主角都能呼风唤雨,现实中,无数人做梦想着穿越,然而真正穿越后,才知道这是一件何等痛苦的事情。

没电力,没有一切现代生活、医疗设施,更没有网络,以往的所有生活习惯都将打破。

而且——很容易死。

忧伤的是,齐平川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过人的专业知识能在这个封建王朝里混得风生水起。

最重要的……没了亲人。

自己再也回不去了,再也见不到老爸老妈,自己将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孤独的度过余生,于是悲从中来。

独坐山巅默默发呆。

直到日落时分被寒风吹醒,望着眼前炊烟如薄暮遮城,烟锁雾绕祥和中又洋溢着壮观的景象,让齐平川稍稍安宁了些。

炊烟虽寥落,却总是暖人心。

失魂落魄回到院子里,小萝莉已经准备好了食材,下了一碗油汤面,卧了俩鸡蛋,洒了葱花后香味扑鼻。

齐平川心不在焉的尝了两口。

眼睛一亮。

真香!

旋即狼吞虎咽。

穿越是痛苦的,万幸美食挺可口。

饭后,小萝莉去洗碗,齐平川走进书房,有些事情必须得捋顺。

我要向前看。

我要活下去,活得很好,作为穿越者,我要成为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终极人臣——应该不难……的吧?

就算父母不知道,也要让他们安心。

儿子会活得很好。

磨了墨,铺了纸,镇纸压住左右,拿起笔豪。

归拢脑海里的记忆。

一笔一划的工整写下“观井天下”四字,又写下“大徵王朝”四字。

然后是大徵历代天子。

大徵太祖……一个传奇人物,起于一介布衣,当过和尚,混过江湖,原则上说,大徵太祖开国,还是从江湖起家。

有点像大明太祖老朱。

开国之后,大徵太祖以铁骑踏碎了诸多江湖教派,更颁布了侠以武乱禁的政策,只不过后来被太宗给边缘化了这个政策。

大徵太宗……貌似有点像赵二。

连身份和登基过程都神似。

而如今的大徵天子是太宗的孙子,还在穿开裆裤。

现在是幼帝登基第三年。

年号长宁。

再往下,左右相公,三公三保,禁军都指挥使等诸多朝堂重臣,其中,又有几人臭名昭著,比如左相便以辅政之名行专权之事。

俨然隐帝。

而禁军都指挥使陆炳亦是臭名昭著,这货不仅掌控着禁军,还是天子直辖的绣衣直指使,掌握着一万余人的绣衣直指房,杀伐果断雷厉风行,又和权臣勾结,在京都便是无法无天的主儿。

甚至有陆炳之名可止小儿夜啼的说法。

绣衣直指房……嗯,类似大明的北镇抚司。

地方还有三位藩王。

两位出身大徵皇室,皆是当今幼帝的叔父,另一位异姓藩王,镇守北方功高盖主,所行用度,已是帝王规格。

这三位藩王封疆一地,手握重兵财政自治,中央无力管辖,且三位藩王在幼帝登基后,皆有不遵中央政权的迹象。

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清君侧。

幼帝坐龙椅,内有奸臣专权,外有藩王割据。

朝野臣子在奸相和陆炳的威慑下,大多选择明哲保身,悄然为自己和身后的家族谋划着退路,而无数开国功臣之后,要么叛节投入奸相和陆炳麾下,要么暴毙身亡。

骨鲠良臣?

凤毛麟角!

京都朝堂,仅有一两位硕果仅存的凌烟阁开国老臣还在支撑,若无这两位老臣,大徵已然名存实亡。

然而朝不保夕。

大徵的国情如何可想而知。

大乱之局!

形势不容乐观。

二章 金手指:我叫你一声你敢答应吗

庙堂高远。

作为区区一个双阳县尉……呃,也就是双阳县公安局局座,连去见一下那些大佬的资格都没有,没必要杞人忧天想的太多。

齐平川安静下来后,便觉得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朝堂江山之争,那是神仙打架。

当下,还是考虑自己的生存之道,规整一下自己的特长,看能否在这个封建王朝里过得更好,徐徐图之,也许某一天就位极人臣了呢。

也许某一天……自己就是成功版的安禄山呢?

况且,我是穿越者啊!

不该有个金手指?

重新铺了一张纸,齐平川写下特长两字,准备罗列一大段可以吊打大徵土著的特长。

现代人还干不了你区区一群封建落后愚昧的土著?

笑话!

然后,齐平川一脸尴尬满心忧伤。

没有特长?!

酿酒、烧瓷、炼钢、杂交种植、医学……一概不会!

勉强可以算特长的是旷日持久披肝沥胆从游戏里锻炼出来的手速和反应,貌似没啥鸟用。

唯一拿得出手的,便是小学生都会的那些耳熟能详的唐诗宋词。

足以胜任文抄公。

这俨然是地狱模式呐。

金手指?

并没有系统什么的出现在身体里。

也没有一块田一口井。

齐平川很想说一句:金手指,我叫你一声你敢答应吗?

现实却是金手指回一句不敢,直接杀死比赛。

是夜,齐平川辗转不眠彻夜难安,心中充斥着远离亲人的悲伤和对未来无知的惶恐,却又充斥着爆棚的雀跃……

封建王朝,有钱男人是可以妻妾成群的,能不雀跃?

一夜宁静。

顶着熊猫眼起床,出门就见小萝莉站在门口,递给自己一个瓷杯,一根柳枝以及一小包白色粉末。

齐平川一脸懵逼。

这是干什么?

小萝莉满脸嫌弃的挑眉,“公子今天不想漱口?”

齐平川恍然大悟,然后肉牛满面,我可是用电动牙刷的懒人,现在竟然要用这玩意儿刷牙?

这穿越的人生真是个寂寞如大雪崩……

洗漱之后,小萝莉端了稀饭和包子,笑眯眯的道:“公子吃了早食,得去衙门看看,今日凌晨全城贴榜,说是昨儿个夜里从京都那边来的朝廷公文,昭宁公主失踪,全国悬赏呐,依我看肯定不是失踪,估摸着还是受不了奸臣的迫害,从京都逃了出来。”

齐平川唔了声。

作为县尉,负责双阳县治安,这时候确实应该去应班。

也就走走过场。

对昭宁公主倒是有点印象,传说中的京都第一美人儿。

不过和自己八竿子打不着。

这位公主的封地在昭宁县,确实在双阳县旁边,可就算是出逃也不会傻乎乎的跑封地来——公主的封地和藩王的封地意义大不一样。

藩王在封地是如鱼得水。

公主回封地……呃,貌似封地就是个说辞,除了收点税根本没啥鸟用。

蓬!

正在就着稀饭啃着包子的齐平川看着闯进院内的女子,又一脸懵逼。

啥状况?

又是一个小美女!

难道我的金手指就是自动吸引美女聚集在身边……

这个金手指硬是要得!

小美女踉跄了两步,扑倒在地。

一阵血腥味传来。

齐平川一手端着稀饭碗,一手举着包子在嘴边,暗想着莫不是要捡个妹子养着,然后等她及笄了就可以行那八百字不可名状的事情?

放下碗筷,起身,还没迈出一步,就见一位黑衣男子出现在门口。

男子腰间佩刀。

无视院子里的齐平川,上前将小美女一把捞起,转身欲走。

齐平川顿时怒了。

我擦,到手的鸭子岂能被抢,吼道:“放下那个女孩!”

让我来……

齐平川没注意到,站在一旁的小萝莉商有苏眼眸里浮起一层浅红,一身长裙无风自动,袖口鼓舞,隐约可见寒光闪耀如秋泓。

翩若仙子。

黑衣男子闻言,侧首看了一眼,一脸冷漠。

额头青筋倏然一跳。

他看见了那个衣衫鼓舞的小萝莉,心中大惊,没有丝毫犹豫,直接从腰间掏出了一块腰牌:“绣衣直指房办事!”

齐平川怔住。

绣衣直指房?!

什么鬼。

双阳县这屁大个地方竟然有绣衣直指房的人。

大徵王朝的绣衣直指房其实就是大明王朝的锦衣卫北镇抚司,都是天子直辖,只不过如今是幼帝执政,绣衣直指房很难说被谁掌控着。

有一种爱叫做放手,齐平川只能眼睁睁看着黑衣男子就要转身而去。

受了伤的小美女忽然抬头,微弱的喊道:“平川哥哥……快逃……”

声音很小,却如惊雷。

她认识我!

齐平川一瞬间想到了很多,莫不是……老子的爱慕者,甚至娃娃亲来投奔我?

那可不行!

不假思索,上前一步大声道:“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在我双阳县尉面前强抢亲良家闺女,真当大徵律法形同虚设不成!”

估计打不赢那佩刀男子。

齐平川也不笨,关键时刻抛出自己的县尉身份,好歹也是官场中人,他总该有点忌惮吧。

然而他忘记了一点。

别人是绣衣直指房的人,别说区区一个县尉,知州来了也得低眉顺眼。

果然,黑衣佩刀男子一脸看白痴的神情。

下一刻,脸色大变浑身汗毛倒竖,二话不说,丢下受伤的小美女转身就走,如惊弓之鸟眨眼就消失不见。

齐平川口瞪目呆。

我擦,好俊的逃命功夫……话说,这个观井天下,是有武侠和江湖存在的。

倒也反应了过来。

双阳县的县尉,能把绣衣直指房的人吓得闻风而逃?

不科学啊。

他当然没注意到,站在他身后的商有苏双眸染红如赤瞳,此刻无声的叹了口气,一身鼓舞如蓬的衣衫垂落,眸中赤红褪去。

又恢复成了那个鲜活的普通小丫鬟模样。

齐平川上前几步,将那受伤小美女抱在怀里。

心中一沉。

小美女身躯尚温热,然而齐平川感受不到她一点生机。

死了?!

先前还在提醒自己逃跑,被那黑衣男子扔到地上就死了,难道是个脆皮法师。

齐平川茫然的很。

抱着尸首,齐平川看似稳如老狗,实际心里慌的一批。

商有苏悄无声息的飘了过来,蹲下,看着睁大双眼死不瞑目的小美女,叹了口气,“伤势过重,能活着见到公子,已经是奇迹了。

顿了下,“她就是昭宁公主,也是公子小时候的娃娃亲。”

齐平川心头狂跳,“齐平川”的记忆里确实有桩从没见过面的娃娃亲,只不过家境中落后,这桩娃娃亲再没人提起,连她名字都遗忘在记忆里了。

貌似也是开国功臣之后。

怎么成了昭宁公主?

现在倒不纠结她为何会成为公主,也不纠结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认识自己,关键是,她死在了自家院子里。

黄泥巴掉裤裆里了。

别人穿越后各种退婚那是因为家道中落需要崛起需要打脸的快感。

我特么穿越了,“未婚妻”却死在面前。

根本木有打脸的剧情。

玩你妹啊!

三章 齐大人,出大事了!(求推荐收藏)

商有苏默默抱起昭宁公主的尸首。

齐平川讶然,“干什么?”

商有苏毫无身为丫鬟的觉悟,白了他一眼,“还能干什么,公子难道想担一个杀害公主的罪名嘛?”

齐平川摇头。

昭宁公主虽然算是“齐平川”曾经的娃娃亲,对自己而言却是一个陌生人。

但请安息,我一定为你报仇。

就冲你带着致命伤从京都来双阳只为告诉我快逃,我就不能无情无义。

商有苏抱着尸首去了后院。

齐平川蹲在原地陷入沉思。

绣衣直指房的人,为何敢杀公主?

又为什么要杀公主?

左相和禁军都指挥使,已经只手遮天到了这等丧心病狂的地步?

昭宁公主临死前那一句,让自己逃是什么意思,难道有人要杀我,又是谁?

他们怎么会在意双阳县一个县尉的生死?

想不明白。

片刻后商有苏归来,齐平川不放心的问道:“怎么处理的?”

商有苏神情淡然,“反正不用担心。”

齐平川哪里放心,连番追问,这丫鬟还就打死不说,搞得齐平川满心忧郁,最后看时间不早,只得揣了两个包子边吃边跑。

得先保住工作。

家里死了个公主,齐平川根本无心应班。

在衙门口找到记忆中的心腹捕头老王,让他给县令陈弼说一声今日告假,转身又跑了回来。

推开院门。

小萝莉在树下石板上浣洗衣物,秋日阳光微醺暖黄,透过树叶洒落在她身上。

光影斑驳。

小萝莉鼻头出了一层毛毛汗。

小脸蛋儿绯红。

齐平川心中一荡漾,糟了。

是初恋的感觉!

尤其是当小萝莉伸手捋了捋乱了的青丝鬓发,额头挂着泡沫,抬起头对着自己微微一笑时。

一瞬间,齐平川不仅想好了孩子的名字。

连幼儿园都选好了。

在院子里石凳上坐下,望着勤劳的人儿,忍不住问道:“有苏,你究竟把昭宁公主的尸首放在了何处,绣衣直指房的人要是再来,怎么给他们交代?”

打了小的来老的,绣衣直指房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而且,这事透着奇怪。

商有苏怎么会认识昭宁公主?

商有苏一个小萝莉,面对昭宁公主尸首时冷静得可怕,一点也不像个小丫鬟,比自己这个公子更有主人风范。

小萝莉笑了笑,埋首用棒槌敲了三两下衣服,轻声道:“暂时不用担心绣衣直指房,他们不会来了。”

为什么不担心?

齐平川蓦然站起,“你有多少事情瞒着我?”

她为何笃定绣衣直指房不会来?

她究竟知道什么?

小萝莉停了下来,擦拭掉额头的泡沫,慢条斯理的整理着团在一起的衣服,云淡风轻的缓缓道:“公子你问过我很多次了。”

齐平川心中一惊。

记忆里,“齐平川”确实一直在怀疑商有苏的身份。

这个莫名其妙出现在身边的小萝莉,身上有着很难理解的秘密,比如,她怎么会认识素未谋面的昭宁公主?

齐平川不敢再追问,怕引起商有苏对他的怀疑。

咳嗽了一声,“公主失踪,绣衣直指房总得给皇室一个交待。”

小萝莉摇头,“当今大徵京都谁敢让绣衣直指使陆炳给他一个交待?皇室也没这个底气,幼帝生死皇室存亡,完全是陆炳一念之间。”

齐平川颔首,这一点确实如此。

实际上现在大徵朝堂上能够轻易搞死幼帝的不止有陆炳,左相和三个藩王都有这个能量。

他们完全可以取幼帝而代之,让大徵改朝换代。

却迟迟不动。

为何?

齐平川陷入沉思。

在两棵树之间晾晒完衣服,路过的小萝莉顿足,意味深长的道:“公子,晚上我陪你练剑吧。”

练剑?

齐平川心中一跳,脸有些臊红。

难道是……大宝剑!

还有这种好事?!

齐平川上下打量了一番小萝莉,脸蛋儿很美,小身板儿很纤瘦,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青涩的很,小腰倒是盈盈一握。

嗯,是初恋青梅的感觉。

可以练练。

小萝莉下一句话却让齐平川恨不得钻地里去:“也好有个防身术,一个大老爷们总不能一直被山贼打得哭爹叫娘。”

被山贼打得哭爹叫娘,这是“齐平川”刚世袭县尉后去剿匪的囧事。

齐平川猛然醒悟。

难道穿越的金手指是武将升级系统,自己会成为盖世武将,又或者是武侠系统,自己成为乱世之中的侠之大者?

更简单一点,是个召唤猛将系统?

我擦,要搞事。

顿时来了兴趣,“练练练,谁不练谁是龟孙子。”

小萝莉有些意外。

公子为何忽然开窍,乐意去承受练剑的痛苦了,按照他的说辞,练什么武杀什么敌受什么苦,等乱世时带着衙役兵丁杀点普通山贼领点军功当个一州巡检就得了。

趁着小萝莉在准备午饭食材,齐平川到后院去找了一圈,没有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然而……

昭宁公主的尸首已经不翼而飞。

齐平川看着不大的后院,怎么也想不明白,商有苏将尸首藏到哪里去了。

会不会昭宁公主当时是假死状态。

所以已经离开了?

齐平川心中有无数疑问,尤其昭宁公主那一句“平川哥哥……快逃”,像一团阴影沉重的压在心头。

刚吃了午饭还没来得及放下碗筷,上午帮他告假的捕头老王冲进了院门,“齐大人,出大事了!”

老王其实不老,也就三十一二的年纪,就是长得有点猥琐,喜欢抽旱烟,老光棍一条。

齐平川喏了一声,“啥事?”

“城外浣清河畔死了个人,身上有绣衣直指房的腰牌,仵作已经赶去了,你要不要去看看?”老王此刻满头大汗,一副天塌下来的神情。

绣衣直指房的人死在双阳县,以绣衣直指使陆炳的性情,谁担得起这个责?

搞不好是掉脑袋的事情。

齐平川心中一跳。

难道是上午来过家里的那个黑衣佩刀男子死了。

谁杀的?

我擦,看他逃命功夫那么俊,一度以为是个王者,没想到只是个青铜。

弱鸡……

来不及多想,抓了刀带着老王风风火火赶往城外浣清河。

小萝莉缓缓放下筷子,沉默坐着,情绪复杂。

许久,叹了口气。

喃喃自语:“再也不能如此清闲了。”

望着幽静院子。

眼神留恋。

四章 请开始你们的表演(求推荐收藏)

浣清河畔,衙役兵丁人人按刀。

三三两两有些本地人,站在远处指指点点交头接耳。

齐平川走入现场,一眼看出仵作身旁的尸首,正是上午出现在自家院子里的那位自称是绣衣直指房的黑衣佩刀汉子。

心中一跳,隐约有不好的预感。

问仵作:“怎么死的?”

年过五旬的仵作抬起头,行礼,“回齐大人,应是被长剑贯胸而亡。”

齐平川望向另外衙门一位江捕头,“现场可有什么线索?”

江捕头摇头,“干净利落,一剑致命,没有任何线索留下。”

语气颇有不屑。

齐平川感受到了,实际上不止江捕头,所有的衙役兵丁对自己似乎都有些不屑。

因为自己这个世袭县尉被山贼暴揍的缘故……

而江捕头确实有这个资本,这货破案如神,是双阳治安的保证——以往的县尉齐平川只是摆设。

倒也是尴尬。

县令陈弼应该不会来现场,齐平川就是众人之首,脸一沉,“拿来!”

江捕头一愣,“什么?”

齐平川压低声音,“腰牌!”

王捕头通知自己时,说过死者是绣衣直指房的人,那么死者身上那块腰牌,显然被县衙的人拿到手了。

江捕头扯了扯嘴角,欲言又止,颇有些挑衅的看着齐平川。

打算不合作。

齐平川知道他心里打什么算盘,一则是看不起自己,二则是想越过自己向县令邀功,但此刻由不得他!

怒道:“你想死?”

江捕头闻言笑了,一脸蔑视:“齐大人什么意思,卑职不懂。”

一副你能奈我何的嚣张神态。

实际上此刻除了身后的王捕头,所有衙役兵丁都在看热闹,大家确实瞧不起这个世袭县尉。

一个大老爷们儿被几个山贼暴揍,还哭爹叫娘,软蛋一个。

丢光了他齐家祖老先人的脸。

齐平川知道当下情况,死者身份极为敏感。

且在自己院子里出现过。

稍有不慎就要引火烧身,一个区区县尉,真挡不住绣衣直指房,那可是类似大明北镇抚司一般的暴力机构。

所以当下只有一种选择:破案找出真凶。

还有个险招:藏起真腰牌,偷梁换柱弄一块假腰牌,然后说服县令陈弼,统一口径说死者是假冒绣衣直指房的人。

否则被牵连进去,真的会死。

这个时候藏不得拙。

齐平川二话不说,倏然将江捕头踹倒在地,一脚踏住他胸口,压低声音咬牙切齿的狠声道:“别以为你是县令陈弼的大舅子我就不敢动你!”

老子是县尉,双阳县的三把手,如今县丞回家守孝,没个两三年回不来,老子正科级二把手,动不得你一个裙带关系的刑警队队长?

江捕头猝不及防。

被齐平川踏在地上,一时间竟然有些反应不过来。

什么时候……

胆小懦弱,剿匪能被几个山贼打得哭爹叫娘的软蛋县尉变得如此硬气了?

两个心腹捕快冲了上来。

齐平川横眉冷目,斜乜两人,一手按刀:“以下犯上,我看你们也活得不耐烦了?”

声音很冷。

两个捕快没来由的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真真正正的感受到了江湖中传说的杀意,毫不怀疑,只要敢上前去帮助江捕头,那个软蛋县尉真的会拔刀砍来。

两人噤若寒蝉,不敢再动弹。

齐平川俯身,声音很轻却杀意凛冽:“江捕头,你想死我不拦着,你想拖着你妹夫一起下地狱也无妨,但我不想被你这蠢货连累!”

江捕头忘记了挣扎。

他吓呆了。

又或者是做贼心虚。

第一次,他在齐平川的目光中感受到从不曾有过的恐惧。

那目光没有丝毫情绪。

齐平川冷笑了一声,“我再说一次,腰牌!”

江捕头犹豫再三,终究还是拿了出来。

齐平川一把抢过,端详一阵,心中暗暗叹气,还没来得及说话,就不不远处传来声音:“齐县尉好大的官威。”

哟,县令陈弼竟然来了!

话说,他也知道死者的身份,所以匆忙赶来?

齐平川望向身旁的老王,老王压低声音:“他不可能知道,我发现江捕头悄悄拿了腰牌后,第一时间飞奔去给你报的信。”

在场捕快衙役一个不少,没人去县衙传信。

那么,这位县令大人会突然到杀人现场来?

齐平川若有所思,收回脚,看着颇有儒雅之风的县令陈弼,笑着行礼,“大人哪里的话。”

请开始你们的表演!

陈弼年纪不大,今年刚到而立。

闻言脸一黑,“公事当前,不查探现场,却肆意妄为欺凌捕头,齐县尉,真以为你齐家还是那个开国世家乎?”

也有些意外,历来只有大舅子等人联合起来欺负齐平川的份。

怎的今日反过来了?

齐平川心中冷笑一声,表面不动声色,笑道:“大人这就冤枉属下了,只不过江捕头不肯配合,属下不得不和他友好沟通一番,此案事关重大,大人真要闹得满城尽知?”

陈弼下颔上的胡子抖了抖,这还是友好沟通?

就差没动刀了。

旋即一副吃惊的神态:“很棘手的案件?”

齐平川见状,越发笃定他们在演戏。

县令陈弼怎么会反常的来命案现场,这不是他以儒家正人君子自诩的一贯作风,双阳县但凡有命案,他都会全权放手给自己和江捕头。

当然,江捕头这货确实是个办案高手,有着神探的敏锐嗅觉。

况且当下大徵,哪个县城不死几个人?

双阳县上个月流民奸杀寡妇的案件现场,比今日惨烈百倍,怎的不见陈弼去——当然,主要原因还是江捕头破案确实太流弊。

但陈弼不请自到,只怕别有心思。

想了想,压低声音笑道:“大人不需多虑,一个难民流窜到县境,不小心被山贼杀死了而已。”

也是个不要脸。

一身黑衣的死者哪里像流民?

陈弼哦了一声,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从地上爬起来的江捕头,江捕头急忙大声道:“大人,死者不是流民,是绣衣直指房的人!”

故意大喊出来,唯恐别人听不见。

效果很好。

围绕现场的衙役兵丁和捕快们,几乎是齐刷刷的打了个寒颤,出了一身密汗。

陈弼貌似很吃惊,摆出了官威:“如此要案,岂能掉以轻心,传本县命令,彻底调查此案,务必捉拿住凶手,给绣衣直指房一个交代,给陆大人一个答复!”

江捕头大声应是。

齐平川看着二人拙劣的表演,心中有些沉重。

戏精!

腰牌还在我这里,不求证一下就直接笃定死者是绣衣直指房的人,能不能带着诚意演得走心一点?

结合昭宁公主之死,这件事怎么看都是冲着自己来的。

五章 进击的软蛋

齐平川没有猜错。

陈弼架空了他这个县尉,组织人力调查死者在双阳县的行踪轨迹,很快可以查到在死之前去过齐平川家。

为了彻底架空齐平川,连老王都被陈弼刻意调走。

齐平川实在想不明白,陈弼究竟和谁勾搭,要趁这件事弄倒自己。

那个幕后黑手的目的又究竟是什么?

如果只为了取性命,没必要这么复杂的设局。

莫非自己手上还有令人觊觎的宝物。

我怎么不知道家里有宝物。

家道中落后,继承下的祖产之中,就没拿得出手的玩意儿。

但县令陈弼的目的倒很清楚。

齐平川倒台,陈弼那个大舅子就会成为双阳县尉。

不能坐以待毙。

齐平川怕的不是调查到他头上,毕竟黑衣男子并不是他杀的,齐平川怕的是调查出来昭宁公主死在他家里。

那可要完犊子。

匆忙赶回家找小萝莉。

……

……

浣清河畔对岸柳树下,小萝莉坐在柳树枝丫间,荡漾着小腿,裙衣随风飘舞,与黄绿相间的柳树浑然一体。

就如一只树林里的黄鹂,美不胜收。

看着对岸,笑了笑。

公子似乎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怎么说呢……

以前的公子性格软糯,身上几乎没了祖父齐汗青血脉里遗留下来的男儿壮气。

今天的公子倒是男人的很。

挺好。

小萝莉又叹气,这样还不够。

要活下去,要承担起肩上的责任,这样的公子还不够好。

小萝莉望向双阳城方向。

先前对公子下手的白袍道士,先杀了黑衣佩刀汉子,再拿捏住双阳县令,用官场力量兴风作浪,若是被他得逞……

禁军都指挥使、绣衣直指使陆炳挟怒而来,谁也救不了公子。

头疼呢……

县衙后院,县令陈弼像个孙子一般弯腰站着。

石桌前坐了位白袍道士。

二十七八的年纪,面目阴鸷,全然没有半点道家风采,更像是打家劫舍手上沾着人命鲜血的野道士,此刻正惬意的喝着茶水,有一搭没一搭的问着陈弼。

看陈弼时,如看蝼蚁。

片刻后挥了挥手。

陈弼如蒙大赦,说了句仙长且歇着,有事但请吩咐。

出门后的陈弼满身冷汗。

就仿佛这县衙的主人不是他,而是那位白袍道士一般。

朝廷命官惧怕一个年轻道士,说出来谁信?

然而陈弼知道,别说他区区一个县令,就是知州在此,也得卑躬屈膝。

惹不起!

在朝中拥有生杀大权的陆炳出了名的护犊子。

然而那位绣衣直指房的人,还不是被这位年轻道士说杀就杀了?

究其原因,还是道士身后的靠山太过强势。

白袍道士喝了口茶,意兴阑珊的起身,轻声笑了声,“开国功勋齐汗青的后人,现在又掺和进来个同是开国功臣之后的昭宁公主,倒是有意思。”

“不过……不愿臣服的开国功臣后人,都得死!”

白袍道士的目光充斥快意。

……

……

齐平川浑然不觉自己被人惦记上了。

就算知道了,也会莫名其妙。

齐家祖上阔气过,现在到他这一代,世袭职位已经只是个渣渣县尉,家里那些年御赐的玩意儿早就败光了,连京都的豪宅都没保住。

如今还有什么值得被人惦记的?

被架空显得无事的齐平川回到院子,本想找小萝莉商有苏问个清楚。

却发现院子里空无一人。

心中一动,继续满院子的寻找昭宁公主的尸首,就不信了,那么短暂的功夫,小萝莉能将昭宁公主的尸首藏到哪里去。

然而……

还真没找到。

昭宁公主的尸首仿佛人间蒸发了。

齐平川无奈的很,只能给自己倒了杯温水,坐回书房里发着呆时,忽然就觉得有些忧伤。

忙碌的一天。

也是穿越后的第一天。

感觉……很微妙。

有些兴奋,有些苦逼,也有些失落。

从一个现代人变成封建落后王朝里的一个县尉,不管愿意不愿意,都得接受一个崭新的完全不同的人生。

本以为不大不小是个官,按说应该过着欺男霸女的日子。

现实却很骨感。

开国功臣之后的齐平川,家世没落也便罢了,竟然还是个软蛋,被所有同僚不屑甚至鄙视。

好吧,也能接受,至少自己能改变软蛋的标签。

问题却不仅是如此。

忽然来了个曾经的娃娃亲昭宁公主,而且马上就领了盒饭。

接着有人陷祸。

种种迹象表明,软蛋县尉齐平川,已经成了幕后黑手的目标。

穿越者齐平川遭无妄之殃,将面临生死凶险。

齐平川深呼吸了一口气。

我一个情商与颜值齐飞,美貌与智商并存的社会主义四有青年,难道要折戟沉沙在这一群土著手中?

作为穿越者,有家世又有美貌丫鬟,难道不应该是猪脚?

不应该是龙傲天?

不服。

大写的不服!

不服就干!

干倒县令陈弼,干倒背后黑手,哪怕最后面对那几个注定要在青史上臭名昭著的大奸臣,我齐傲天也要在大徵这一片未知世界中,干出一片属于我的风采。

为了自己。

也为了昭宁公主那一句善意的提醒。

更为了那男人的终极梦想。

这一瞬间,齐平川终于真正承认了穿越者齐平川的身份。

他有些热血沸腾。

但不能蛮干。

静心下来,整理了一番思绪,将所有事情重新捋了一遍,寻找其中的疑点。

很明显,陈弼和他背后的人,是想将杀死黑衣男子的屎盆子扣在自己头上。

这个局很清晰,破局便是。

破局的策略也很简单——找出真正凶手。

但难在找到这个凶手。

何况自己只是个县尉,却被县令算计。

官大一级压死人。

用屁股都能想到,凶手不会是别人,只可能是陈弼背后的那个主谋,故意杀了黑衣男子栽赃自己,毕竟自己为了救昭宁公主有杀人动机。

齐平川思忖良久,觉得解铃还须系铃人。

既然对方用绣衣直指房的人来作文章,自己就将计就计,以他人之矛,借陆炳可止小儿夜啼的凶名,利用绣衣直指房来破局。

齐平川按刀出门。

反击!

华丽的反击!

这一刻,齐平川浑身充满了能量,几欲仰天咆哮,颇有老夫聊发少年狂之心。

这才是猪脚应有的风采啊!

我齐傲天一世英武,再世更英武,何需金手指?

进击吧……

软蛋县尉!

六章 你敢杀我?

几近夜幕将至,齐平川才出现在县衙大门外。

身后跟着捕头老王。

上下检查了一番,又抽出腰间那柄制式佩刀擦了擦,这是那位死在浣清河畔黑衣男子的佩刀。

长刀归鞘时齐平川问老王有没有问题。

老王嘿嘿贼笑,露出一口被旱烟熏黑了的老牙,分外猥琐,“我老王的刀功你还不放心?”

按刀在手,威风凛凛,“保准把那人安排得明明白白。”

齐平川翻了个白眼。

先前找到他说了计划后,这货的反应简直让自己怀疑人生,直接一个推金山倒玉柱拜在自己脚下,抱住大腿就涕泪俱下:“我做错了什么事啊大人,我还不想死啊,大人不念在我上有八十岁老母亲下有八岁小儿,也念在我陪大人刀山火海剿匪杀敌生死与共的份上,大人你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玉面兽心——啊不,玉面如春,将来一定是干大事的人,身边少不了我这样的心腹啊,我还不想死啊……”

鼻涕眼泪混一起,真是个惨绝人寰的伤心欲绝。

求生欲真强!

齐平川差点就信了。

老王是个好心腹,就是有点不要脸。

没好气的一脚踹开他,“扯什么犊子,又没叫你去送死,放心,我保你不死,哪怕是绣衣直指房最后真的问罪下来,我也一个人承担罪名,放心了?”

话音没落,老王已经站得笔直,眼泪鼻涕都不见了,一脸正气慨当以慨,端的是一副忠肝义胆,“大人但有吩咐,小的抛头颅洒热血必无不从!”

齐平川口瞪目呆。

这尼玛……变脸也太快了罢,感情是个九五二七啊!

此刻倒是英雄气十足。

没有时间浪费,带着老王一起踏入县衙大门,直奔后院。

院子里有人。

白袍的年轻道士负手站在厢房门前,看见闯入进来的齐平川和老王,咧嘴一笑:“有意思。”

竟然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找到自己。

齐平川浑身紧绷,表面稳如老狗,实际心里慌的一批,这种感觉,就好像在大街上招惹了黑白两道通吃的大佬一般。

一场豪赌。

赌赢了,今夜会所嫩模。

赌输了……别说下海干活,裤衩都留不下。

沉声问道:“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要陷害我?”

白袍道士挑眉,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哂笑,仿佛在自问:“我是谁?”

有些讶然。

感情那个小萝莉还瞒着他。

想来也是,若齐平川知道自己的身份,哪还敢跑来拼命,只怕早就离开双阳城亡命千里之外了。

齐平川有些不爽,哼道:“你朝中的干爹是谁?”

这个白袍道士敢无惧陆炳,出手杀绣衣直指房的人,在朝中必然有大靠山,而据自己了解,古往今来的奸臣都喜欢收江湖高手当干儿子。

而大徵所在的观井天下,江湖风光似乎不比武侠小说中差……

白袍道士闻言讶然失笑:“朝中干爹?”

齐平川怔住。

白袍道士摇头,“你以为我是仗着朝中那些重臣才敢出手对付你这个开国功臣之后?也难怪你会如此想,倒也不妨直说——”

面目倏然一寒,冷笑道:“朝中那些人,谁配成为我的干爹,谁敢收我为义子?”

齐平川有些茫然有些吃惊。

这货这么牛逼?

这么牛逼的人物为什么会盯上自己一个小小的县尉?

咳嗽一声,按住腰间佩刀,“我不管你是谁,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要陷害我,目的何在,能否收手,不能收手的话,今夜我只好将你安排在这里——明明白白的!”

两个吃这门饭的还干不掉一个道士?

那就笑话了。

然而白袍道士仿佛真的听见了天大的笑话。

这蠢货哪来的底气?

一脸嘲讽,“可怜。”

齐平川不再言语,有些事情能用刀解决就别一直用嘴唧唧,对方想置自己于死地,那就是你死我活的局面,有什么好说的。

缓缓上前,身后的老王亦按刀亦步亦趋。

白袍道士浑然不惧。

轻轻撩了撩道袍,看着虎视眈眈的齐平川,忽然有些好奇的问道:“我倒是很想知道,你究竟是如何说服陈弼来配合你的?”

在齐平川来之前,陈弼就撤走了县衙后院的所有奴仆和丫鬟。

齐平川停步,说道:“怕死的人都会有弱点。”

当然不会傻得在这个时候说真话。

白袍道士唔了一声。

不用再问齐平川,应该是齐平川找到陈弼后,用绣衣直指房的事情来施压,让陈弼明白,以陆炳的性情,就算齐平川成了替死鬼,他也会被迁怒。

毕竟绣衣直指房作为天子直辖的暴力机构,绝对不容侵犯。

半年前,滁州死了位大绣衣。

当地官府一时间没有追拿到凶手,被暴怒的陆炳以雷霆之势,派了五百名绣衣缇骑,从知府到衙门小吏,无一例外全部押送回京。

那一桩惨案,滁州知府,那位大徵天下声名昭彰的忠良骨鲠之臣全家被杀。

流放充军者近百人。

陈弼显然也怕。

所以他选择配合齐平川,如果齐平川成功,陆炳自然会找白袍道士背后那人报复,如果齐平川不成功,他就可以说故意引诱齐平川入瓮。

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想到此,白袍道士满脸讽刺。

陈弼,你这是找死!

盯了一眼齐平川手中的刀,冷声说道:“齐平川,我知道你想干什么,杀了我,然后将我的尸首和绣衣直指房那人的尸首放在一起,找来昭宁公主的尸首,伪装成我和绣衣直指房的人为了争斗昭宁公主同归于尽的现场。最后上报朝廷,禁军都指挥使、绣衣直指使陆炳就会找我背后之人报复,而不会在意你们这些蝼蚁,倒是一出很妙的瞒天过海之计。”

齐平川心中一惊。

这货怎么知道我这天衣无缝的计划?

白袍道士忽然脸一沉:“但是——”

挥手。

厢房里一柄道剑脱鞘而出,穿过窗棂悬浮在白袍道士身前,“就凭你们两把刀,杀得了我?”

白袍道士一步一步下台阶,“敢杀我?”

齐平川惊得目瞪口呆。

仙人御剑?

我擦,这观井天下的江湖也太刺激了点罢。

表面上不动声色。

心里慌的一批啊……这货究竟什么来路?

杀得了他?

尼玛,该不会要交待在这里吧。

白袍道士下阶,伸出手,轻轻握住悬浮在身前的道剑,冷笑,“就是陆炳在此,也得乖乖的给我行礼!”

“齐平川,你不是问我是谁么?”

“我的名字你不配知道。”

“但是当今大徵朝堂上那位幼帝,得叫我一声兄长!”

“你敢杀我?”

卧槽!

齐平川很想爆一声粗口,如果不是吹牛皮的话……这货的来头也太大了!

七章 表面稳如老狗,内心慌的一批(求推荐收藏)

骑虎难下。

齐平川手心尽是汗,紧紧拽了拽手中刀柄,暗暗有些后悔,早知如此,今夜就不该如此莽撞。

倒不是惧怕白袍道士的身份。

而是这货俨然是位江湖高手,自己和老王两人很可能不是对手。

被反杀的概率极大。

怎么办?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只能杀!

齐平川看向老王,示意他绕到白袍道士身后。

然而……

在见到白袍道士那一手仙人御剑,又说是大徵幼帝的兄长后,老王的反应简直神速无比,齐平川只看见一道背影,哧溜一下消失在后院大门前。

溜了!

尼玛,这什么狗屎一样的猪队友?

节操呢!

齐平川无语至极,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啊。

白袍道士冷笑,“现在只剩你一人,纵然你敢杀我,可你杀得了我?”

齐平川苦笑,心一横头一铁。

还特么就不信了,作为穿越者,应该自带主角光环的自己,今天会死在这里。

拼!

杀!

没有退路!

横刀在胸口,全神贯注盯着白袍道士的一举一动,沉声道:“我还是想试试。”

白袍道士的神情越发怜悯,如看死人。

类似齐平川这种没落的开国忠良之后,死在自己手上的已经有数人,但像这般不认命的,还只有他一人,也是勇气可嘉。

然而勇气改变不了事实。

白袍道士没有给齐平川机会,一步踏出,手中道剑唰的一声刺出。

快!

言语无法形容的快。

剑刚刺出的一瞬间,剑尖已经在齐平川的胸口。

根本躲不开!

若无意外,齐平川也会被穿胸而死。

齐平川在一刹那间有了决断,看也不看那即将穿胸而过的道剑,用尽全力,手中那柄绣衣直指房制式佩刀横着砍向白袍道士的胸口。

速度很快,力量极大。

只是毫无章法。

这是人在濒临绝境爆发出来的全部力量。

齐平川在赌。

赌白袍道士比自己更惜命。

赌赢了!

白袍道士眉头一蹙,间不容发间撤剑退了两步,一脸嫌恶。

齐平川缓缓收刀:“双阳县人都只记得我曾被山贼打得哭爹叫娘,是个人人皆可嘲讽鄙视的软蛋县尉,所以,你就以为我一定是怕死的?”

岂不知,齐平川早已不是当年齐平川。

明白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道理。

白袍道士哦了一声,依然自信睥睨,目光如看死人,“有关系?”

齐平川笑了笑。

在确定白袍道士也怕死之后,心中便稳定了许多,只要你怕死,那说明就能杀死,你那所谓的幼帝兄长的身份,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自己有一线机会!

白袍道士挑眉,“觉得我也怕死,所以觉得有赢的机会?”

横剑,屈指一弹,剑吟阵阵。

“作为一个普通人,你敢来杀我,我不得不称赞一番你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勇气,但你没明白一件事,那就是你和我之间实力的差距。”

“天差地壤之别!”

“再盛的勇气,再好的计谋,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是泡影!”

齐平川没有上当。

你的实力?

如果真有说的那般天差地壤之别,你又何须大费周折来杀我。

冷笑了一声,“嘴炮王者。”

白袍道士愣了下,有些不解,不知道齐平川说的什么。

齐平川双手抱住刀柄,保持着能够全力劈出一刀的姿态,虽然在战略上要轻视对手,但是战术上却要重视,“就是说只会打嘴仗。”

白袍道士哂笑,低声自语,“我被小瞧了么?”

弹指刹那间。

激越剑吟阵阵,随风飘荡满院。

齐平川眼前一花,白袍道士的身影竟然从眼前消失不见。

什么鬼?

一个大活人当然不可能凭空消失。

脑海里蓦然想起很多。

这个观井天下是有江湖和武侠的,先前白袍道士御剑就佐证了这一点,既然有江湖和武侠,应该也有……凌波微步?

毫不迟疑,转身,长刀劈出。

一气呵成。

漂亮!

齐平川知道自己是个普通人,武术什么的完全没练过,但这一刀劈下去时,刀光之漂亮,弧线之优美,简直……简直就是傅红雪!

这一刀下去,叶开来也得跪啊!

这一刻,老子就是齐傲天!

齐平川信心满满。

就算杀不了白袍道士,也能砍开他偷袭的一剑。

然而……

劈了个空。

齐平川一脸懵逼,卧槽,人呢?

“在这里。”

背后,响起白袍道士冷漠无情的声音。

背心一凉,一痛。

齐平川感觉到一截冰凉的东西野蛮的侵入身体半寸,撕裂的痛感瞬间撞入心间,身心皆颤,却一动不敢动。

这……

搞不赢!

齐平川不得不面对一个现实,在观井天下的江湖和武侠中,自己就是个弱鸡!

就像刚下山的令狐冲遇见了自宫多年后的东方不败。

白袍道士太快。

在先前那一瞬间,他神奇的出现在自己背后,在自己转身劈出一刀时,又匪夷所思的继续绕到自己背后。

自己在他面前,就像幼儿一般弱小。

白袍道士冷笑一声,“用剑杀你,和踩死一只蝼蚁有何区别?”

齐平川沉默不语。

白袍道士手中长剑一丝一丝深入,他话语无情:“你虽然如蝼蚁一般弱小,但若不是像今夜这般冒失,我纵然出剑也难以杀你,是以想利用官府力量来取你性命,岂料你竟然送上门来,正因了那句地狱无门——”

齐平川猛然向前狂奔。

在他想来,白袍道士在自己身后,自己出其不意的向前跑,就能脱离道剑。

然而几步之后,齐平川吃惊的发现,剑仍在背心上。

绝望。

自己根本摆脱不了。

白袍道士有些意兴阑珊,“死在我手中的那些开国功臣之后,你是最弱的一个。”

振臂。

欲一剑穿胸。

却忽然闷哼一声,目光凝滞,浑身骤然麻痹,长剑落手。

当的一声落在地上。

齐平川回身,快速抢了地上的道剑,又跳开几步远,盯着面色大变的白袍道士,阴阳怪气的道:“哟,怎么了这是,是不是觉得手脚发麻浑身发酥欲仙欲死,是就对了,毕竟中毒了嘛。”

表面稳如老狗,实际上齐平川内心慌的一批。

妈蛋,预估失误,没想到这个毒发作的时间晚了这么多,自己本是算好了时间才来的……

感情真和小说里一样,功夫越高,越能压制毒药?

八章 失误练不出腐鲲

白袍道士张嘴欲说话。

如干涸的鱼,嘴唇微动却发不出丝毫声音,然而脸上却诡异的慢慢浮起一层笑意。

嘲讽的笑意。

齐平川有些不懂,这货现在还能有心情嘲讽自己?

他哪来的底气!

管不了那么多了,杀人者人恒杀之。

毒药并不致命,甚至药效一过,根本查不出曾经中过毒,按照计划,白袍道士必须死在自己手中这柄出自绣衣直指房的刀下。

将道剑丢远,齐平川上前照着白袍道士脖子就是一刀。

没杀过人,还没杀过鱼?

反正横竖就一刀的事情。

何况齐平川明白一点,不是他死就是我亡,而我齐傲天是不可能亡的,永远都不可能。

所以只有他死。

这一刀毫不犹豫。

然而劈了个空,在最关键时刻,白袍道士濒死挣扎的往后一栽,如一截沉木倒在地上。

齐平川不惊反喜。

看来这货确实中毒很深。

杀!

倒执刀柄,对着心窝子就戳了下去——

忽然响起清脆的声音:“公子,还不能杀他。”

齐平川侧首,看着出现在院墙上的小萝莉商有苏,讶然不解:“杀不得?”

商有苏很无奈:“杀了小的会来老的。”

这是套路。

齐平川哦了一声,“这货说大徵幼帝得称他一声兄长,难道是某个藩王的殿下?”

商有苏摇头又点头,“义子。”

齐平川又哦了一声,若有所思,“看来真的不敢杀啊。”

躺在地上,虽然浑身麻痹失去动弹能力的白袍道士闻言,脸上的讽刺笑意越发浓郁,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个结局。

齐平川低头,笑道:“你好像很得意?”

白袍道士的笑意越发讥讽。

知道我身份后,你敢杀我?

齐平川缓缓的点头道,一脸痛不欲生的忿忿不平,“没办法,看来只能放虎归山,等你以后继续来杀我,谁叫你是高高在上的藩王义子呢。”

白袍道士笑了,笑容得意狂肆,俯视着齐平川。

噗!

突兀的,一片血花倏然在白袍道士眼前炸裂。

笑容凝滞。

白袍道士不可置信的看着胸口上那一柄穿心而过的长刀,笑容僵滞在脸上。

痛苦,蹙眉,眸子泛散。

齐平川回身,对着小萝莉商有苏苦恼的说,“哎呀呀呀,怎么办啊有苏,刚才被这货的身份吓着了,一不小心没抓紧,刀掉了下去,这位藩王义子也不经戳,咋办咧?”

小萝莉坐在墙头上,怔怔发呆。

怎么就杀了?

杀了?!

杀了!

公子你还好意思装,傻子都能看出来,你用力往下戳那一刀啊。

啥时候公子变得腹黑了?

而且杀伐如此果断?

齐平川却没有管小萝莉,回头踹了白袍道士尸首一脚,确定死翘翘了,才道:“哟,可惜了,不是说失误会练出腐鲲嘛,腐鲲你起来啊!”

大乐。

让你装逼,老子还是开国第一神将齐汗青的亲孙子。

藩王义子算个毛!

转身进房,拿了床被单出来,将尸首裹住,避免沿途掉血。

要把尸首弄去制造现场。

不料院门口风风火火闯进一人,刀在手,一脸正气凛然慷慨就义的神情:“齐大人,我已换了削铁如泥的神兵,贼人在哪里,就让我老王来了结他!”

老王去而复返。

齐平川一阵无语,这货怕是看见白袍道士死了才敢来的,还回去换刀?

真当老子眼瞎看不出来么。

明明就是同一把刀!

这货如此不要脸,果然有九五二七的风采。

也是服气。

挥手,“等你来杀黄花菜都凉了,把尸体背上。”

老王啊一声,假装才看见地上白袍道士的尸首,一脸崇拜:“想不到齐大人已经杀死了贼人,真是英武神勇,实在是我等楷模啊!”

齐平川斜乜一眼,“赶紧做事,少拍马屁。”

老王一脸委屈,“齐大人这是哪里话,小的所言,句句都是出自本心,绝无半点虚言,小的对齐大人的崇拜敬仰,真是个涛涛江水永不停——”

“滚!”

齐平川忍无可忍。

摊上这么个心腹,也是日了狗了,要不是白袍道士中了毒,自己死在这里这货都不会回来看一眼,还崇拜……

崇拜个锤子。

老王二话不说,弯腰扛起尸体就跑,“脏活累活交给小的就是。”

齐平川懒得理他。

弯腰蹲下将地上的血迹处理掉,起身望向院墙。

咦。

小萝莉不见了?

真神出鬼没,身边这个叫商有苏的小丫头不简单。

看来是时候和她来一波交心贴肺的促膝长谈,或者说谈谈人生谈谈理想也是可以的嘛。

从地上捡起白袍道士的道剑。

这柄剑也得拿到现场去,老王那货跑的快,搞忘了。

院门口,站着陈弼。

这位县令大人神情有点委顿,是高度紧张和恐惧之后忽然放松下来的虚脱。

两人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笑。

陈弼挥挥手。

齐平川头也不回的离开县衙,背影潇洒,心情大好,甚至哼起了小曲儿:“鸳鸯双栖蝶双飞,满园春色惹人醉,悄悄问圣僧,女儿美不美……”

开门大吉!

穿越来就干了件大事,我齐傲天果然是自带主角光环的天命之子。

好吧,我是捡落地桃子的人。

白袍道士可能永远也想不到,县令陈弼的祖父,就是齐平川祖父齐汗青的录事参军,他更没想到,陈弼在下午给他奉上的茶点之中,下了毒。

不是致人死命的毒。

无色无味,有些类似华佗的麻服散,足以让人全身陷入麻痹失去力气。

这种玩意儿,陈弼让江捕头随便到某个地痞疙瘩那里敲打一番就能搞到一大堆——原本的用途,是那些地痞流氓用来拐卖良家妇女的。

也是今天才知道,原来陈弼和自己一伙。

难怪他一直容忍“齐平川”的软弱。

明天或者后天,白袍道士的尸首就会在浣清河里被发现,然后县衙这边会让仵作验尸,最后整理案档和一应物证送到州衙。

结案陈词么,只有一种:白袍道士和黑衣男子因不明原因厮杀,最终同归于尽。

至于昭宁公主的死,还是别出现在案情里。

否则迟早又会查到自己头上。

而物证中的腰牌和出自绣衣直指房的刀,足以让州衙的人闭嘴。

如此一来,这个案件会上递到京都的绣衣直指房,想来到时候会有大人物光临双阳县,然后肯定会调查到白袍道士身上去。

白袍道士是藩王义子,这个案件大概率不了了之。

绣衣直指使陆炳虽然权势显赫,但多少得给藩王点面子,总不能为了一个普通绣衣的死,去盘根错节的查一位封疆藩王。

他胆子还没那么肥。

完美。

收工!

九章 金手指:全知(求推荐收藏)

回家时,小萝莉已经睡下,齐平川只得将满腹疑问压在肚子里,处理了背上的小伤。

是夜,齐平川高枕无忧。

大梦!

回到了熟悉的世界。

无比清晰的梦境,如在看一场电影。

一间书房,一张电脑桌,桌子上摆放的烟灰缸里,杂乱的躺着几个烟头。

一位青年男子坐在电脑面前,双指如飞,桌面word页面上,随着青年男子不断的敲打键盘,一行行字迹显现。

明知道自己在做梦,齐平川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个青年男子真尼玛帅!

虽然在家,穿着居家睡袍,但那棱角分明的五官,性感的嘴唇,光彩熠熠的双眸,蓬松而略带卷曲的齐耳碎发,无一不在张扬着两个词:成熟、帅气!

尤其是专心致志的神态,充斥着难以言说的魅力。

这货……帅得没有人性啊!

齐平川一直觉得穿越前的自己挺帅,哪怕穿越后,论五官相貌,那也是大徵王朝的陈冠希、吴彦祖之流。

然而这货……

却是巅峰时期春晚舞台上唱着《今生共相伴》秒杀万千少女的谢霆锋,是平平无奇古天乐哪!

平分秋色,各有千秋啊。

倒想看看他在写什么。

齐平川的目光落在了电脑word页面上,倏然僵滞。

什么鬼?

《十章小萝莉的秘密》。

感情这货是写小黄文的?

等等!

齐平川的目光落在下面一行,开篇第一段,豁然是“齐平川坐在饭桌前,拿着包子,却不送进嘴里,而是笑容玩味的看着小萝莉商有苏,看着这个给了自己初恋般懵懂心跳的小萝莉,玩味的笑容又透着丝丝阴沉……”

什么鬼?

什么鬼!

齐平川?小萝莉?商有苏!

这特么不就是我么!

齐平川忍不住想多看几眼,不料那帅气得丧心病狂的青年男子忽然抬头,侧首,看着空荡荡的身侧,有些奇怪的喃语:“怎么感觉被人偷窥似的,有鬼?”

想了想,青年男子拉上了窗帘。

从桌子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根细条香烟,叼在嘴上,动作儒雅而成熟,成熟男人的魅力让整个房间都弥漫着一股荷尔蒙味道。

红色的一次性打火机啪的一声,火苗窜起。

青年男子深吸了一口。

在烟放在烟灰缸上的缺口间,继续双指如飞敲打键盘。

唇角的得意弧度,表示这货现在文思如泉涌,光彩熠熠的眸子里,似乎看见了大神神格在向他招手,会所里数不尽的小姐姐在等着他去聊人生聊理想。

齐平川一阵无语。

这货是个网文作者,他写的小说里面有齐平川,有小萝莉商有苏,看起来似乎就是自己的故事。

再看看……万一只是巧合呢。

齐平川悄悄靠近了些,然而恰在此时,齐平川猛然感觉头一晕。

眼前天花乱坠。

全身大汗的翻身坐起,从梦境中跌落出来。

下床,来到窗口望向庭院外,冬虫蛰伏,整个双阳城陷入死寂一般的宁谧中,天穹星月同辉,一片清宁。

齐平川思绪狂乱。

穿越后,他已经接受了自己从一个现代人跑到一个未知王朝的身份。

毕竟宇宙之大,无奇不有。

什么平行时空之类的,如果真的存在,那也有可能。

然而一个梦境……却颠覆了所有。

齐平川看过很多网文,知道所有穿越小说的套路,但他一直觉得,如果真存在穿越者,那么不会都像小说里面一样,成为无所不能的主角。

正如历史上的王莽。

这货很可能是个穿越者,然而干不过土著刘秀。

如果存在穿越,只怕绝大部分穿越者都悄无声息的死在了穿越的世界里,所以齐平川没想过自己能成为观井天下的那轮太阳。

就算能,也要通过不断的奋斗。

但是这个梦境……

如果那个帅气男子写的故事,是自己的故事,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自己是一个虚拟的人物,是一本网文小说里虚构出来的现代人,穿越到了一个虚构的古代王朝!

齐平川出了一身冷汗。

他想过很多,唯独没想到这种状况:自己是二十一世纪某个男子笔下故事里的人物。

不知道为何,齐平川想起了死侍。

那个生存在漫画世界里,却知道自己只是个漫画人物的超级英雄。

自己也是如此?

齐平川不敢确定,内心深处却感到恐惧。

梦境里,只看到那个男子第十章的第一段——这并不意味着自己是主角,也可能只是个配角,也可能只是个大反派。

但是无论哪种,都有可能消失。

这才是齐平川恐惧的地方。

自己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是作为反派成为一个剧情的落幕让主角爽快打脸?

是成为一个可悲的配角在主角身旁演绎着一幕幕小丑故事逗君一乐?

齐平川不知道。

而最好的猜想,是作为主角演绎出一幕幕故事让读者高兴。

但纵然如此,也有消失的可能。

齐平川知道网文的生存之道——读者。

当那个男子的网文不被读者所喜,没有市场的话,那个男子绝对不会坚持个几百万字把自己的故事完整的写完。

他会太监。

一旦太监没有更新,那么自己的存在的这个世界也将消失?

或者陷入无穷无尽的静止之中?

不得而知。

如果自己真是网文的人物,那么已经没有思考人生的意义。

因为本是虚拟人物。

自己需要做的是,用尽一切办法,活到老死的那一天。

所以必须再次甚至长期见到那个青年男子,如果可能,最好能和他交流沟通,用尽自己最大的力气,帮助他写的网文不会太监。

只有这样,自己才不会成为一个字符。

而会有一段完整的人生。

齐平川深呼吸一口气,世界观虽然有些崩塌,但他没有放弃。

这也许只是一个夜有所思日所有梦。

何况就算是真的,自己机会还在。

那个男子的书才写到第十章,至少还需要数十万字才能确定是否会太监,在这之前,自己尝试着能否在梦境里再见到他。

睡觉。

做梦!

必须再梦见他。

然而那梦境给齐平川的震撼太大,后半夜几乎是辗转难眠。

清晨,院子里响起小萝莉商有苏的声音:“公子,起床吃饭啦。”

齐平川叹了口气。

罢了。

就这样吧。

可遇不可求,如果真是冥冥之中的天意,自己这个小说虚拟人物既然梦见过一次作者,必然还能再梦见第二次。

当下还活在大徵。

那毕竟很可能只是一个梦境而已。

得先弄清楚小萝莉商有苏究竟有什么秘密。

十章 小萝莉的秘密(求推荐收藏)

齐平川坐在饭桌前,拿着包子,却不送进嘴里,而是笑容玩味的看着小萝莉商有苏,看着这个给了自己初恋般懵懂心跳的小萝莉,玩味的笑容又透着丝丝阴沉……

还就不信邪。

我一个接受过九年制义务教育的社会主义有为青年,曾经只靠颜值就能无往不利,上可跨马持枪压萝莉,退可四平八稳承御姐。

如今靠智商会套不出一个封建社会小丫鬟的话来?

然而下一刻,齐平川浑身冷汗。

他想起了梦境。

自己此刻的状态,和在梦境里看见那章《小萝莉的秘密》中的第一段,完美契合!

细思极恐。

昨夜醒来后的想法彻底被证实。

我,齐平川,打钱——

呃,不对,我,齐平川,真的是小说虚拟人物!

齐平川骤然浑身失去力气。

眼前的一切,幽静小院子,来来回回走动的小萝莉商有苏,院子外的双阳城,双阳城所在的大徵,乃至于秋日高悬的这整片观井天下。

都只是word上的一段段字符!

所有的历史,所有的故事,所有的传说,所有的所有,都只是那个帅气男子的想象,无论你是圣明的开国太祖,还是落魄的乞丐,生死富贵,全在他一念之间。

何其讽刺。

那么,自己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齐平川茫然了。

小萝莉商有苏端了小米辣泡出来的新鲜泡菜放在饭桌上,看着有些反常的自家公子,担忧的在齐平川眼前挥了挥手:“公子?”

齐平川倏然惊醒。

轻轻伸出手,在小萝莉呆若木鸡的目光中,握住那双柔软得似无骨的滑腻小手,感受着暖心的温度,忍不住叹了口气:“多鲜活啊。”

小萝莉啊了一声。

那女授受不亲耶!

倏然间,小脸蛋儿上便染上了飞霞,将手抽了回去。

齐平川端起稀饭喝了一口。

很烫。

又叹了口气,“多真实啊。”

心弦倏然被拨动,一瞬之间大彻大悟:是啊,自己很可能真是小说虚拟人物,这个世界也可能只是网文作者虚构的世界,但对于自己而言,这一切……

都真实存在!

存在即道理。

自己的选择,只有一条路:不忘初心。

如昨夜想的那般,努力活下去,让人生有意义的完整走完。

如此而已。

当下的阶段性计划,一是想办法再次见到那个帅得没有人性的网文作者,他就是自己的金手指!

最紧迫的么……是弄清楚小萝莉商有苏身上究竟有什么秘密。

再次仔细打量眼前的小萝莉。

嗯,很美。

如果满分十分,从脸蛋看,大概九分没问题,至于没胸没屁股的缺陷,还没开始发育嘛,不急不急。

不过还不给睡,只能负分!

她来这里是一年半前,齐平川世袭双阳县尉的前一周,卖身成为丫鬟。

虽为丫鬟,实则一家之主。

家里内外大小,皆是她一手操持,她比自己更像主人。

忽然问道:“有苏,你家里人呢?”

小萝莉好不容稳下心绪,正轻轻咬了一口白面馒头,闻言不耐烦的翻了个白眼,气鼓鼓的道:“公子,你已经问过很多遍很多遍很多遍了!”

声音渐重。

又盯着齐平川,“公子你最近变得有些怪了啊。”

前天掐自己的脸,今天摸自己手,换做以前是万万不敢的,就算有贼心也没贼胆,现在竟然明目张胆的揩油。

齐平川心中一惊。

我擦,怕是要阴沟里翻船,莫要反被小萝莉套了话去。

低调猥琐发育,别浪。

干笑一声,“我就是随口问问,以后年关时才好走动嘛。”

小萝莉的脸顿时变得很精彩。

公子这话……简直流氓!

年关后走什么?

当然是回娘家之类的,公子这话说得就好像自己是他夫人一样,无耻。

实在是无耻之尤!

齐平川细嚼慢咽,敏锐的换了个话题:“有苏,你怎么知道那个白袍道士是某位藩王的义子?”

商有苏喝了口粥,小脸蛋儿一脸惬意,“猜啊。”

齐平川啊了一声,“猜?”

商有苏点头,“你说当今大徵王朝境内,朝中那些重臣,甚至包括左相都没资格收为义子的人,能有多少?不外乎就是那些藩王的人咯。”

齐平川尴尬的挠了挠头,“怎么说。”

“齐平川”那货就是个混吃等死的二世祖,平日里被困缚在双阳县,除了特别知名的人物,哪还知道藩王那些盘根错节的关系。

小萝莉商有苏有些意外有些惊喜。

公子这是怎么了……

第一次如此有上进心的关心天下大势,以往一说起朝堂和藩王势力,他都找个理由溜了,恨不得一辈子当个无风无雨的窝囊县尉。

放下筷子,认真的说道:“天下有三位藩王,信王、明王皆是皇室宗亲,魏王则是异姓藩王,三位藩王裂土为尊,手握重兵财政自治,这一点公子应该知道。”

齐平川点头。

“这三位藩王彼此之间不断争夺地盘,又大肆收拢江湖高手铲除异己。”

“信王的‘尖獠阁’,悬名十八位武艺高超之人,皆是其义子,被称呼为尖獠死士;明王的‘金剑楼’,仅是楼名便有忤逆之心,金剑者,帝王所拥也,金剑楼中,也有二十四位金剑义子;而魏王的‘破阵台’中,则是十三义子,全是武道高手,被称为十三太保。”

“三者皆似于京都的绣衣直指房,由三位藩王直辖,这些年暴毙的不少忠良臣子或者开国功臣的后人,大多是死在他们的屠刀之下。”

“也只有他们,才敢大言不惭的说是天子兄长。”

“所以那白袍道士,不是信王的尖獠死士就是明王的金剑义子,不过也改变不了他仅是一条卑微走狗的事实。”

齐平川一阵头大。

眼咕噜一转,“有苏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一个小丫鬟,怎么像是情报处的。

小萝莉心中一惊,心思电转,立即反问:“公子你很奇怪哦,这不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么,是你平时不关注,你真的还是有苏的公子吗?”

齐平川心中也一惊,念了句我先去县衙咱们回聊,落荒而逃。

不急,有的是时间来挖掘小萝莉身上的秘密。

日久生情嘛。

不仅可以发掘秘密,还可以发掘那青涩娇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青梅风情如初恋呐。

嗯……就是不知道这个日字,是动词呢还是名词。

难道我在大徵,是要演绎一出调教小萝莉全处全收的风流小黄文故事,难道那个网文作者写的是类似《我的那些极品老婆》之类的小黄文?

这样的话……

甚爽!

“哎——哎——”

小萝莉挥手喊了两声,却见自家公子已经溜出了院门,于是气鼓鼓的,脸蛋儿涨红,像个青蛙一样可爱,狠狠的顿足,恼道:“人家还没说完嘞,你又跑!”

一点也不尊重人家嘛。

恨恨的掐着手中白面馒头,就像在掐齐平川一样,气呼呼的。

讨厌。

十一章 县令大人,吃惊不吃惊?

到了县衙应班。

老王暗暗给了齐平川一个手势:妥了。

江捕头情绪高涨,唾沫横飞的说已经掌控了重要证据,凶手归案指日可待。

颇有嘲讽齐平川之意。

齐平川懒得张他,陈弼这位大舅子心不坏,就是太势利了些,完完全全的一个俗人,属于那种目光短浅得势不饶人的类型。

看在陈弼的份上,不和这货计较便是。

果不其然,有人来报官,说浣清河里发现尸首。

齐平川立即带人去查探现场。

仵作来后,齐平川和老王有心引导,仵作悚然发现,今日这白袍道士和昨日黑衣汉子死在彼此刀剑之下。

回到县衙,陈弼大手一挥。

结案!

江捕头对这个结局瞠目结舌又怅然若失。

到手的功劳不翼而飞。

原本以为,只要破了这桩案子,好歹能让绣衣直指房那边赞赏两句,没准州衙那边就把自己提上去替代了那个软蛋县尉。

他却没想过,破不了案件的恐怖后果。

一切都在计划之中,齐平川想溜,呆在县衙里也升不了官,昭宁公主临时前那一句话依然沉重压在心头。

京都有人想杀自己!

所以,男儿当自强。

练剑是个好主意,万一自己除了可以见到那个网文作者的金手指,还有召唤猛将或者武侠系统之类的呢,不排除这个可能。

况且,对着县衙一群大老爷们,哪有和小萝莉商有苏在一起赏心悦目?

却被后院跑来个奴仆喊住,说老爷有请。

齐平川不敢怠慢。

走入县衙后院,来到陈弼书房,丫鬟捧茶之后,陈弼道:“你近几日倒是让我有些刮目相看,怎的忽然开窍了?”

很是欣慰。

被小萝莉吓过几次,齐平川已经波澜不惊,哪有那么容易被发现是穿越者,道:“让大人见笑了。”

见笑?

陈弼讶然失笑,就昨日的表现,已堪称惊艳,何来见笑之说。

收敛笑意:“案件已结,你觉得这件事可还有需要推敲的地方,须知,我们不能出一点差池。”如今谁也惹不起绣衣直指房。

齐家,早已不是齐汗青还在的齐家。

齐汗青若在,藩王也得憋着。

齐平川陷入沉思,良久,才腹黑的笑道:“陈县令不是已经定夺了吗,你不仅将案情卷宗送递到州衙,甚至也将死者尸首送去了州衙。”

这叫祸水东引。

一旦送递到州衙,那块绣衣直指房的腰牌威慑下,知州一定会上报京都。

如此一来,绣衣直指房的人来调查也会驻留在州城,重点放在白袍道士的身份之上,就算来双阳县,也不过是走一下现场。

陈弼叹气苦笑,“知州大人怕是恨死我了。”

齐平川笑而不语。

陈弼忽然笑了笑,指着齐平川身前的茶杯,“喝茶,这茶我收藏了多年。”

齐平川受宠若惊。

暗暗想着,人啊,面子果然是靠自己挣的。

若是没有这一次绝地反击,陈弼只怕永远不会告诉自己,他祖父和自己祖父齐汗青的那层关系,浅抿了一口,忽然想起一事:“大人是知道白袍道士身份的?”

陈弼点头。

齐平川迟疑了下,问道:“白袍道士的身份,民间之人都知道?甚至一般人家的丫鬟也能知晓?”

陈弼摇头,“怎么可能,十八尖獠死士、二十四金剑义子、十三太保,是三位藩王手中的暗夜屠刀,大多是行刺杀之事,官场之人多少能了解一些,普通百姓哪里知晓。”

何况一般人家的丫鬟。

齐平川若有所悟,看来家里那个商有苏真不简单。

又问:“那……”

陈弼知道齐平川想问什么,道:“你没发现,他的道剑剑穗金丝缠线,剑柄之上也有烫金么,自然是金剑义子。”

陈弼又压低声音,“昭宁公主失踪的事,你知道的罢,可有什么看法?”

齐平川默然。

昭宁公主和自己一样,都是开国功臣之后。

自己祖父本是大徵开国第一神将齐汗青,在太祖定国之后钦点修筑的那座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中却只是悬名第二十四。

杀得前朝名师大将心胆俱丧,百战无一败的齐汗青,理应第一。

却悬名最后。

这里面显然隐藏着秘密,只是随着齐汗青身死,太祖驾崩,这件事已经被淹没在尘埃,成了大徵历史上最为诡异的秘史。

齐家,也是自此开始过山车般的没落。

悬名在第四的是儒将商浩然,这是一位不输大徵第一神将齐汗青多少的传奇人物,曾演绎过八千铁骑破三万的壮绩。

商浩然闻名天下的不仅有无敌的兵道,还有他的剑。

他最早是位读书人。

处身在前朝黄昏末日之中,乱军丛起,山贼横行,目睹黎民饱受战乱煎熬,商浩然怒而弃笔练剑,欲以手中剑荡平贼寇。

手中一柄浩然剑,曾有一夜斩杀牛头山一百零八大冦的辉煌战绩,成为乱世之中最为耀眼的剑客。

却最终发现,在家国大势下一柄剑何其渺小。

于是负剑入伍。

最终跟随着大徵太祖,推翻腐朽的前朝政权,建立大徵王朝。

昭宁公主就是商浩然的后人。

不知为何成了公主。

陈弼继续道:“京都那边,连昭宁公主都被迫逃亡,看来那位奸相有些坐不住了,京都很大概率要乱,随之而起的便是三位藩王,加上蛰伏民间的前朝势力,这大徵王朝立国不足半百之年,便已是大厦将倾。”

实际上,大徵立国才三十年不到!

陈弼话中颇有深意。

齐平川不解,“所以,我们这些臣子,是继续行那忠臣之责拱卫皇族,还是……”

后面的话有些大逆。

心照不宣就好。

陈弼起身,拍了拍齐平川的肩头,“前路多疑,走一步看一步罢。”

这是逐客了。

齐平川也起身,喟然一声长叹:“奸相专权,藩王割据,却是可怜了天下。莫道那一日,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土,兴亡皆是百姓苦。”

陈弼怔住。

他知道齐平川读过书,但读的不多。

陈弼是读书人,能理解这一句话中的精妙和意境,一时间竟然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是何等精妙何等惊艳的佳句!

仅是这一句,足以吊打这大徵天下大半以上自诩清高的读书人!

没想到这小子还是个读书天才!

十二章 小妞,来练玉女心经!

陈弼目送齐平川离开,陷入沉默。

天堂地狱一念之间。

这几日的事情,看似是白袍道士布局,齐平川破局,其实何尝不是自己在布局,目的就是想以这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方式逼出齐平川的血性。

大乱将至,没有太多时间留给齐平川。

万幸成功了。

在这一刻,陈弼忽然有些缅怀当年那男儿壮气睥睨整个观井天下的大徵第一神将齐汗青。

回家,齐平川刚进门,小萝莉商有苏笑眯眯的递了把剑在面前。

齐平川愣住,“干啥?”

小萝莉笑得很开心,“练剑呀,公子不是同意了么。”

齐平川眼睛咕噜一转,贼笑着说道:“有苏啊,做人呢得脚踏实地,须知万丈高楼平地起,难道不应该练个内功啥的。”

商有苏露出一张问号脸。

齐平川笑得更贼,“就是……难道不先练个《玉女心经》?事半功倍啊!”

商有苏越发一脸问号:“玉女心经?”

齐平川退后了两步,色眯眯的上下打量青涩风情让人怦然心动的小萝莉,不怕死的道:“玉女心经,那可不得了,天上地下六合八荒独一无二的绝世武功,修炼的时候需要男女配合,彼此裸裎以对相拥相抱以此达到天人合一,不巧的是公子我恰好懂这门绝世武功……不用如此崇拜的看我……公子我就吃点亏,今日正好可以教你,保证你如登仙境……卧槽……杀人啦救命啊……”

院子里,齐平川屁滚尿流满院逃窜。

霞飞双颊,咬牙切齿的小萝莉裙衣飞舞,手中带鞘长剑敲得那个色狼公子连滚带爬,狼狈不堪。

不知道为何,小萝莉忽然停了下来,噗嗤一声乐了。

齐平川停下来,摆出玉树临风的造型,拂了拂长发,恼道:“你们女人真麻烦,明明心里想的紧,偏生要做出一副很生气的样子,心口不一,不累嘛。”

我就不一样了,身体和心都一样诚实。

小萝莉翻了个白眼,“练不练剑?”

“先练玉女心经!”

“真不练?”

“先练玉女心经!”

“那就不练吧,反正如今三位藩王乃至于朝中奸相豢养的杀手正在天下大势残害忠良,连名臣之后也难逃毒手,公子作为齐汗青的后人,想来英明神武,是不惧怕那些杀手的,像那个白袍道士,只不过是金剑义子中最弱的罢了。”

小萝莉转身就要回屋。

齐平川一惊,慌不迭上前拉住小萝莉的手,“练练练,谁不练谁是龟孙子!”

心中骤然荡漾。

哟——

这小手真嫩,真滑,比豆花还光滑。

这豆腐吃得安逸。

小萝莉手一挽,以诡异的方式脱离了齐平川掌心,带鞘长剑啪的一声敲在齐平川腕骨上,痛得这货龇牙咧嘴。

怒道:“信不信我把你卖青楼去!”

小萝莉哦了一声,歪着头,咬着嘴唇,别提多可爱了,“卖了我?不要紧的哟。”

齐平川心里顿时就融化了。

“要紧的,要紧的。”

男人,怎么可能不喜欢紧的。

小萝莉完全没明白齐平川说的内涵,噗嗤笑了,将剑递给齐平川,“这把剑今后就是公子的佩剑啦。”

接过剑,齐平川一脸苦恼:“可是我还佩刀啊。”

“哦?”小萝莉眉眼一挑。

锵的一声。

“现在你没刀啦。”

齐平川只觉手中一轻,旋即眼前绽放起一片秋泓,还没来得及有任何反应,腰间又一轻,便听见地面哐啷一声。

低头看去,顿时一脸懵逼。

腰间那柄衙门发的制式佩刀已经连刀带鞘断成了两截。

我擦,削铁如泥?!

神兵啊!

齐平川顿时心花怒放,“用剑用剑,必须用剑,我将来一定是天下第一剑。”

每个男人心中都有一个武侠梦。

小萝莉一脸黑线。

总觉得最近的公子反常得厉害,以往哪有这么……嗯,贱?

还很色!

转身走向厨房,“我去准备午饭,公子你先适应一下这剑的重量。”

齐平川低头仔细端详手中这柄剑。

倒是不重,大概一斤半左右,偏向于舞剑的重量,剑柄三十八厘米左右,呈青紫色,不知道是什么材质打造,竟然有些晶莹如玉,篆刻着盘龙的双纹路,便于紧握。

剑身狭长,宽仅两指,长近一米,亦不是寻常长剑的银白,而是银白之中染着青紫纹霞,如镶嵌进了一条青紫绫带。

剑锷不宽,恰好能堵住握剑的手指。

乍然看去,握住剑后便看不见剑锷,整剑呈一种赏心悦目的流线型。

漂亮至极。

颇有些像《剑三》里藏剑小黄鸡们用的那些轻剑。

有些爱不释手,这莫非就是藏着武穆遗书的倚天,发大发了啊。

剑在手,齐平川顿生一股天下英雄唯齐平川和齐平川也的壮哉之气,然而挥舞着耍弄了十来分钟,便腻了。

除了好看,没啥意思。

偷瞄了一眼在厨房里系着围裙炒菜的小萝莉,齐平川悄无声息的猫着腰回到卧室,然后一脸贼笑的掀开被褥,看着棉絮下的几张纸钞,露出会心的微笑,又赶紧藏好。

可不能被小萝莉商有苏给发现了,要不然就得充公。

男人嘛,总有点私房钱。

这是哪里?

大徵啊,一个未知的封建王朝,一个民风开放不输唐宋的天下。

大宝剑合法的梦想之地。

是男人,就该逛青楼!

公子狎妓,天经地义。

不巧的是,双阳县有一条浣清河穿城而过,河畔也有那么一两座青楼,浣清河上也有那么十余艘画舫,在整个州府辖境都有那么一点小名声,俨然是座小秦淮。

陈弼那大舅子和自己那个心腹老王就没少去,还经常玩霸王鸡。

以前的齐平川只能羡慕,有贼心没贼胆。

现在的齐平川有贼心又有贼胆。

而且胆忒肥。

不要紧的?

说说而已,毕竟妖娆女子那姣好性感的身躯加上欲仙欲死的床笫功夫,在肉体欢愉上,不谈感情的话,还是有可能能胜过青梅风情的初恋。

男人,都懂的。

况且,青楼里也有卖艺不卖身的好姑娘嘛。

公子我一身唐诗宋词,征服个清高大家不成问题罢,又说不准能遇见初入风月的雏儿,只不过花费较多而已。

“齐平川”攒下的这点私房钱,也就能潇洒一夜。

无妨。

人生得意须尽欢,千金散尽又复来。

青楼必须得逛。

今夜,带着轻车熟路的老王去搞大事!

我也曾跨东风骑白马。

今夜挎枪骑马……唔,被骑其实也很不错啊。

十三章 绣衣之狼

午饭后,齐平川借口公事,去了一趟老王家里。

这货一听要去搞事,两眼放光。

贼笑着说踩点什么的完全没必要,卑职我好歹也是过来人。

又眉飞色舞的说哪座青楼里的大家丰腴妖娆,又哪个画舫的大家苗条高挑蜂腰易折腿玩年,甚至于连哪个大家擅长什么活儿都一清二楚。

最后拍胸保证,今晚一定将齐大人安排得明明白白。

齐平川听得心儿荡漾。

他想得很美。

公子佳人,画舫夜游,灯火辉煌,白条交缠,嘤嘤啼啼,共赴仙境,到时候再来个双娇共枕什么的,岂不是要起飞。

被勾起内心火焰的齐平川傍晚回去时,小萝莉晚饭做的羊肉汤,让这货一阵暗爽,小丫鬟挺懂事啊,知道给公子阵前壮气。

不过等他去翻开被褥后,顿时懵逼。

钱不见了!

转身冲出门,问正在收拾碗筷的小萝莉,“我的钱呢!”

小萝莉头也不抬,“买羊肉了啊。”

齐平川气不打一处来,“少忽悠我,我攒的那些钱,足够买十头羊回来了。”

小萝莉笑眯眯的抬起头,眼神戏谑,“我还卖了柄剑给公子啊。”

“卖?”

齐平川欲哭无泪,不是送么。

门外,老王贼头鼠脸的探了半个脑袋出来,示意齐大人赶紧,早些去还能挑好姑娘,晚了可就轮不到咱们。

齐平川长叹了口气,趁着小萝莉去了厨房,来到门口,尴尬的道:“去不成了。”

老王啊了一声,“杂了?”

齐平川耸了耸肩,很是无奈,“家有悍妻啊。”

老王一脸同情,“那我先去了?”

“去去去,滚滚滚!”

少在老子伤口上撒盐,齐平川没好气的转身,这漫漫长夜可如何打发。

既然练不成大宝剑,那也不练剑。

要练就练玉女心经。

索性看书。

书中自有颜如玉……好吧,真正想的是需要更多的了解这个世界。

接下来几日,齐平川过的很凄凉,领了薪俸还没捂热乎就被小萝莉以家用开支的名义给抢了去,每日只有十文钱的零花。

也就能买三个锅盔……还是肉很少的那种。

小萝莉却总是出入各种胭脂水粉铺、首饰店,让齐平川一度怀疑,她是大小姐,自己只是她的奴仆——然而又不知为何,看着这丫头用自己薪俸买的簪子别在秀发间时,齐平川心里反而有些小乐。

犯贱呐。

整日里咸淡无聊。

三天晒网两天打鱼的练剑,所谓的练剑,其实小萝莉也只教了齐平川两招,美其名曰是天下无双的绝世剑招。

其中一招最简单:长剑从左边膝盖处往右上前方斜撩。

简单得令齐平川怀疑这丫头是否是存在谋杀亲夫的想法。

这也能叫剑招?

偏生还真有个名字:苟延残喘。

这一招是守。

还有一招是攻,一攻一守,这就是小萝莉交给齐平川的“绝世”剑招。

齐平川对练剑的兴趣一落千丈,还不如等着再次梦见作者君,告诉他给自己来个拉轰的金手指划算。

太平不长久。

随着那件事情的案情卷宗和尸首送递到州衙,半个月后,绣衣直指房的人来了。

很快!

并非是从京都赶来,而是府城。

双阳县隶属于永兴州,永兴州受辖于关宁府。

绣衣直指房作为天子直辖的暴力机构,在太宗手上达到巅峰,整个大徵王朝,上至朝堂相公府邸下至地方州县大儒的宅院,暗夜之中都有绣衣缇骑的影子。

地方各府城皆建有分房。

这一次来到永兴州的是绣衣直指房关宁分房,紫绣衣周兴。

绣衣直指房所属人员,最下层是缇骑,缇骑由小绣衣辖管,小绣衣之上则是大绣衣,再其上则是紫绣衣,紫绣衣提辖各府分房,一般称为房主。

所有紫绣衣又提辖于京都的绣衣令,最上则是绣衣直指使。

提起周兴,整个关宁府上至地方官吏下至乡绅大儒,都要打个寒颤出一身冷汗。

这位周紫绣本是关宁府城的一个小地痞,不学无术。

他的上位,牵扯着一桩密案。

关宁府早些年有一位从京都致仕回来养老的户部郎中。

也不是个善茬,因为一些已经不可知晓的缘故,一顿操作猛如虎,将一群地痞逼入绝境,那群人被逼得要么远走他乡成为逃犯,要么进府城县衙关一辈子。

陷入绝境的地痞们恶从胆边生,竟然半夜潜入那位户部郎中的府邸,一夜之间,灭其满门。

造就了一桩轰动天下的大案。

是夜,郎中被凌迟,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完整的血肉,据事后仵作验尸,郎中那干瘦的身躯上,竟然硬生生被割了一百八十一刀!

翻卷血肉上,更是沾满了辣椒粉和盐。

郎中不是被刀杀死的,而是鲜血流尽,在被折磨了三个时辰后活活痛死,其痛楚可想而知。

郎中的三个儿子全被斩首。

儿媳妇们尽数被蹂躏,其后也没能逃过一劫,最漂亮的那位儿媳妇和郎中的某位小妾,更是被多人蹂躏,下体血流不止而亡。

端的是一副人间炼狱。

连见多识广的仵作看见现场时,都忍不住作呕后怒骂,可想而知。

这桩案件惊动了太宗。

其后,刑部尚书牵头,绣衣直指使陆炳主办,两位重臣到关宁府强势搜剿,所有犯案人员全部车裂,并悬尸菜场半月。

其后,本因涉案被抓的周兴竟然神奇的进入了绣衣直指房。

最后更是成了紫绣衣,掌关宁分房。

官方传言,是陆炳看上了周兴的酷吏潜质,于是上书太宗,说绣衣直指房需要这样的人,以凶遏凶,登基名不正言不顺的太宗权衡一番后,欣然采纳。

只不过在官方案情卷宗里,周兴被摘出了那桩大案。

毕竟还是要安稳民心。

也要脸。

于是这桩大案告落,然而关宁府城这边的官场流言,周兴很可能才是那桩大案的罪魁祸首,但忌惮于绣衣直指房和周兴的凶名,无人敢乱说。

这便成了一桩秘案。

世人只知那件灭门大案,而不知真正的罪魁祸首和起因。

这些年周兴在关宁府,炮制了几件比较著名的案情,甚至前关宁府通判都死在了他手上,为他博得了一个绣衣之狼的凶名。

绣衣之狼亲自出马,双阳县这个案子,牵扯着实有些大。

十四章 酷吏之威!

县衙后院的书房里,当陈弼说周兴到了永兴州时,齐平川心中一咯噔。

该来的迟早要来。

在浣清河畔发现绣衣直指房那人尸首,又在县衙后院知晓白袍道士来头巨大的那一刻,齐平川就猜到酷吏周兴会来永兴州,甚至也会来双阳县。

周兴办案很简单: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他只做一件事:上刑。

没人熬的过这位绣衣之狼的酷刑!

江捕头熬不过,老王熬不过,陈弼一个读书人,更熬不过。

事到临头,享受二十一世纪盛世繁华长大的齐平川,心头还是慌的一批,毕竟这一次稍有不慎,真的会生不如死。

齐平川担心的问:“那边还没消息回来?”

陈弼苦笑着摇头,“没这么快。”

又镇定自若的道:“我的推演应该没纰漏,你不用担心周兴会对我们动手,他应该知道白袍道士金剑义子的身份,此次来永兴州,极有可能只是查那位绣衣缇骑的死因。”

就算是在京都和奸相一起一手遮天的陆炳,如今也不敢公然和藩王撕破脸皮。

齐平川心中更慌。

这尼玛一查下去,岂非要查到昭宁公主的事上,自己更摘不干净。

此刻不是藏私的时候,压低声音,“那人着黑衣,不是一般的普通绣衣缇骑,应该是从京都来的,陈大人能猜到了罢。”

京都来的?

陈弼脸色大变,凝重而迟缓的问:“昭宁公主?!”

齐平川无奈点头,“死了。”

陈弼长叹,“难怪周兴来的这么快。”旋即蹙眉,“你见到昭宁公主死的?”

齐平川苦笑。

何止见到,昭宁公主就死在自己怀里,尸首也是被小萝莉商有苏藏起来的,就怕到时候周兴一上刑,小萝莉捱不住全招了。

话说,自己也捱不住,哪怕是最普通的酷刑。

陈弼陷入沉默,修长五指一下一下的叩击在茶桌上,片刻后抬头对齐平川说道:“这件事需要继续保密,绝对不能被任何人知道。”

顿了下,“其实不该告诉我的,在周兴的酷刑下,我也不一定能坚持闭口不说。”

齐平川苦笑,“都一样。”

谁能在周兴的酷刑下保持缄默?

天底下大概没人。

旋即又道:“好在还有时间,毕竟周兴昨日到永兴州城,审核案情卷宗,验查尸首,总得需要个一两日,永兴知州也会在此刻讨好周兴,请他潇洒一番——”

后院门口,突兀而起冷漠的厚重声音,“在齐县尉的眼中,我周兴就是酒肉女色可以贿赂巴结的贪官秽吏么?”

一行人鱼贯而入。

最前者,身着一身紫色绣衣,腰间佩刀,背负双手,缓缓踱步进院,骤然站立,三角脸透着让人内心极其不舒服的阴鸷,那双死鱼眼中眼神冰冷,哼了一声,“两位妄议朝廷命官,好大的胆子!”

在其身后,站着四人,皆一身黑绣衣腰间佩刀,杀意如织。

最后,则是惊惶的带路奴仆。

齐平川和陈弼侧首看去,心中大惊。

整个关宁府,穿紫衣的有,敢穿紫色绣衣,腰间配绣衣直指房制式佩刀的,只有一个人,统率整个关宁分房绣衣缇骑的分房主。

绣衣之狼,周兴!

来的好快!

齐平川一时间头皮发麻。

周兴听到了多少?

陈弼不愧是读书人,颇有些泰山崩于前不动声色的从容,轻轻扯了一下齐平川,两人齐齐起身,对着周兴行礼:“下官见过周大人。”

绣衣直指房关宁府分房主,按品秩来说,大抵和四品知府一阶。

但从实权来说,比知府更为恐怖。

毕竟自太宗年间,绣衣直指房便拥有自己的诏狱,甚至还拿到先斩后奏的绝对权利——太宗登基名不正言不顺,他需要朝野之间胆敢非议不满的人闭口。

周兴依然面无表情,上前几步,走到陈弼的位置坐下。

陈弼见状欲言又止。

周兴扫了一眼,冷笑:“陈大人不服?”

陈弼不卑不亢的道:“下官不敢。”

这位读书人很想爆粗口。

老子是本想提醒你,别坐我的热板凳,最近痔疮犯了,坐热板凳是有可能传染的……

周兴缓缓转着陈弼先前的茶杯,目光扫过陈弼又落在齐平川身上,死鱼眼中颇有不屑,“你就是齐平川,大徵第一神将齐汗青的后人,如今成就,不给齐汗青丢脸么。”

尼玛的废话。

齐平川那个郁闷,此刻也只能忍着。

小不忍乱大谋。

周兴继续道:“所以,你也是昭宁公主为成为太宗陛下义女前的娃娃亲?”

果然是为了昭宁公主而来!

齐平川心思电转,立即作出一脸惊讶状:“还有这种好事?那昭宁公主和下官的娃娃亲还做算不,下官岂非可以成为驸——”

周兴冷哼一声打断齐平川,“知道死字怎么写的吗?”

齐平川果断闭口。

周兴不再言辞,一手转着茶杯,默默的盯着茶桌。

沉默。

死寂一般的沉默。

但无形的压力却压得齐平川和陈弼二人心力憔悴,额头出了一层密汗,谁也不知道周兴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周兴忽然起身,看了一眼陈弼,轻声说道:“知道本房主为何来双阳么?”

陈弼点头。

周兴摇头,“你不知道。”

陈弼讶然,“还请周大人明示。”

周兴冷笑了一声,“因为有人找死,所以本房主不得不来,你陈弼可知晓死在你辖境内那位绣衣直指房的大绣衣是谁?”

陈弼苦笑,“下官若是知道,也不会如此茫然了。”

周兴一字一句的道:“他从京都来,姓陆。”

陆是一个常见的姓氏,但在绣衣直指房里,陆又是一个特别的姓氏。

陆炳姓陆。

“所以别给本房主说什么金剑义子,就算是明王世子在这里,也得给个交代。”周兴阴惨惨的笑,如一头看见了猎物的饿狼盯着齐平川,却在问陈弼,“所以陈大人,他们真是同归于尽么?”

齐平川只觉遍体汗毛倒竖。

只有真正面对周兴,才知道这位绣衣之狼何等可怕。

那目光……真似一只嗜血的狼。

陈弼更惊,难道周兴这么快就知道真相了,按说不至于,当日齐平川在县衙后院杀白袍道士,根本没人知道。

县衙后院的丫鬟奴仆,全部被自己打发出去了。

正欲言辞,不料周兴抬起手制止了陈弼,对着齐平川阴冷的道:“如果本房主没记错的话,陆都指挥使那位侄儿从京都出来,是为请昭宁公主回京都,他死在双阳县,而齐县尉你恰好又是昭宁公主小时候的娃娃亲,又那么巧,明王金剑义子出现在双阳县?”

顿了下,杀意森冷,“你说,这里是否有什么隐情?”

齐平川心中一万个草泥马。

我怎么知道?

不过……话说,适应了周兴的这股阴冷,反而觉得不那么可怕了,正欲说昭宁公主的封地昭宁县就在双阳县隔壁。

周兴却转身出门,留下了一句让齐平川和周兴浑身遍体生寒的话:“本房主查案没什么耐心,也不喜欢说太多话,你们应该知道,我周兴喜欢什么。”

喜欢上刑!

酷刑之下,无真男人。

十五章 家臣一枚

齐平川和陈弼面面相觑。

金剑义子的来头已经够大,不曾想另外一个死者竟然还是绣衣直指使陆炳的侄儿,这来头也不小,甚至还在金剑义子之上。

毕竟义子很多,侄儿很少。

再牵扯进昭宁公主,这事……闹大了!

庆幸的是,知道这件事真相的只有三个人:齐平川,陈弼,老王。

嗯,还得加上小萝莉商有苏。

但关键不在于知道真相的有几个人,在于周兴会不会真的直接上刑——而以周兴的行事风格,齐平川、陈弼和老王大概率要遭受酷刑。

谁扛得住?

陈弼长叹了口气,眼神有些晦暗,“如果推演出错,我会想法杀了老王,然后去自首,你到时候带着商有苏且逃去罢。”

读书人有大义。

齐平川苦笑道:“逃得了?”

他想不通陈弼有什么理由为自己去顶包,按说彼此双方祖父那点情分,上一次就已经用尽,这一次,应该只是栓在了一跳绳子上而已。

不能逃。

天下尚未大乱,自己能逃到哪里去?

只有置之死地而后生。

旋即脸色一正:“陈大人休要自乱阵脚,你的推演并不一定出错,且我们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只要有一线机会,我都会用尽全力保住你我周全!”

齐平川匆匆出门,不能坐以待毙,必须去找商有苏,确定昭宁公主的尸首究竟在何处。

其实他和陈弼都看了出来。

周兴的真正目标,并不是为陆炳的侄儿报仇,否则就应该直接去明州找明王——幼帝麾下的禁军都指挥使陆炳,和一位藩王撕破脸皮的资格还是有的。

底气有没有另说。

这样的话,周兴就不应该来到双阳县。

所以只有一个可能:为了昭宁公主。

或者还有更深层不可告人的目的。

而这个目的,很可能牵扯着奸相、陆炳以及三位藩王之间的争斗,双阳县的事情不过是一根导火索,让绣衣直指房可以名正言顺的插手进来。

陈弼看着齐平川的背影,满脸欣慰,眸子里忽然有些湿润。

敢作敢为。

一扫曾经的软弱作风,隐有大将风采。

我陈家祖辈世代为齐家家臣,到了这一辈,我陈弼原本不愿。

如今,勉强情愿!

老王悄无声息的出现在陈弼身旁,这位一直以猥琐形象示人的汉子,罕见的有些正经,抽着旱烟,吐了口烟圈,笑眯眯的拍了拍陈弼的肩膀,“咱们啊,终于守得云开见日出,话说,你不该这样试探公子。”

杀我?

还去自首?

真亏你陈弼说得出来,如果公子同意了,你是不是就要拍拍屁股走人,做你的乱世清官去?

陈弼一脸嫌弃,一把拍开,“拿开你的脏手。”

老王哟了一声,“就你不脏?”

陈弼翻了个白眼,“君子避污,儒衫为莲。”

老王干笑了两声,“我那是为了保护公子需要摸清县城所有状况嘛,你以为我喜欢去青楼逛啊,那些妞儿确实都有一副有趣的肉身,却没有有趣的灵魂。”

陈弼越发无语,正色道:“查到商有苏的真实身份了么?”

老王摇头,“查不到,到了京都那边线就被人掐断了,目前推测,商有苏要么真是冰清玉洁的无辜小姑娘,要么就是前朝势力,甚至也可能是前朝皇室之后。”

陈弼心中迅速推演。

良久,长吁了口气,“如果商有苏真是前朝势力,希望他们不会插手进来。”

老王一脸头疼,“谋划的事交给你们读书人,我这个大老粗什么都不懂,就知道一件事,只要我还活着,公子就能活着。”

陈弼哦了一声,“那换你去扛住周兴的酷刑?”

老王脸色大变,也是有些恐惧,“我骨头软。”

看见老王吃瘪,陈弼大为暗爽,道:“那封太宗留下的清君侧诏书,真被昭宁公主带出了京都?可若是见过公子,她为何不说,如今昭宁公主已死,那封诏书又在哪里?”

这才是周兴来双阳县的目的。

昭宁公主出逃,确实是奸相和陆炳所逼,但罪魁祸首还是那封太宗驾崩之前,留给皇室一封清君侧诏书,却不知怎么回事,落在昭宁公主手中。

老王叹气,“天晓得。”

“昭宁公主的尸首呢?”

“天晓得。”

“除了浣清河青楼里的女子,你还能干什么?!”陈弼有些微怒。

老王摊了摊手,“我也无奈啊。”

陈弼拂袖而去,“盯住周兴。”

老王哦了一声,狠狠的吧嗒了口旱烟,惬意的吐出一串烟圈,一阵清风拂来,烟圈散乱,老王已从县衙后院消失不见。

……

……

齐平川忧心忡忡回到家,看着蹲在地上修剪花枝的小萝莉,问道:“你不是说绣衣直指房的人不会来么,为何周兴来了。”

小萝莉回首嫣然一笑,很灿烂的笑容,“我骗你的呀公子。”

齐平川无语。

果然,张无忌他娘没有骗我。

女人都会骗人,越漂亮的女人越厉害,偏生男人还会不断上当。

幸好我没完全信你。

还是陈弼这个基友可靠的多。

没好气的从小萝莉手中抢过剪刀,四下探望了一眼,压低声音,“周兴是为了昭宁公主而来,你将昭宁公主的尸首藏在了什么地方?”

绝对不能让周兴找到昭宁公主的尸体。

商有苏丝毫没有紧迫感,笑眯眯的起身,拍掉手中的尘埃,甩了一下如瀑流一般的三千青丝,捋了捋白底染翠的长裙,看向齐平川,眉眼弯弯,“放心吧公子,周兴查不到咱们这里来。”

齐平川心中一沉。

这小萝莉为何如此笃定,总感觉她在做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索性打开天窗。

“商有苏,你究竟是谁,你潜伏在我身边,究竟想干什么!”

小萝莉的眼神忽然间就变了。

仇恨、忧伤、缅怀、迷茫、坚毅、希望……

情感极其复杂!

视线从齐平川身上落向远方的秋日,落向极远处的炊烟寥落,落向高空齐飞的雁,呢喃而语:“公子,你看那些大雁多自由,你听它们的声音多愉悦。”

齐平川没注意小萝莉的眼眸里的东西,翻了个白眼,啐道我可没你那么好闲情逸致。

呃……就是假文艺!

老子都要快嗝屁了。

小萝莉的目光又落回齐平川身上,歪着头,有些深情的轻柔说:“公子,有苏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就算这全天下的人都背叛你、欺骗你,有苏也不会。”

因为,我是你的……丫鬟。

小萝莉的眼神里充斥着温柔,如春风抚新草暖日染轻流。

阳光打在小萝莉身上。

齐平川只觉如有一片盛世风光闪耀在眼前,照亮了自己内心那片有些惶惶无助的黑暗,耳畔仿佛响起旋律优美的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

心更是被狠狠的撞了一下。

她在告白?

谁能告诉我,齐姓,孩子取什么名字好啊?

在线等。

十六章 请君入瓮

男人就是如此奇怪的动物,除了花丛阅尽心中只有帝王权位的部分朝堂君主,无论你是天下无敌的江湖霸主还是文墨独占八斗的才子,面对女人的柔情攻势,都只有一个下场。

输。

陆游输给了红梳手,王小石输给了温柔(注1)。

齐平川也输给了商有苏。

反而贴心的为商有苏着想,暗道她既然不说,自然有她的道理。

做一回舔狗又何妨。

当务之急,还是怎么应对周兴。

酷吏上线,都得跪。

在没有绝对信仰的情况下,任何人面对周兴的酷刑,都会恨爹妈为何让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上,当年关宁府那位铁骨铮铮的通判,“剔甲涮肉”的酷刑,连剔甲那一关都没熬过。

齐平川沉吟半晌,问小萝莉,“你在昭宁公主的尸首上可曾发现什么?”

昭宁公主逃出京都的原因不明。

齐平川很自然的想到,莫非是昭宁公主手中有陆炳或者奸相的罪证,所以周兴才会来的这么快,这玩意儿稍微动下脑子就能想到。

电视剧都这么演的。

商有苏摇头,“她身上什么都没有,不过公子你的猜想是正确的,昭宁公主之所以会落得如此下场,完全是因为太宗留下的一封诏书。”

齐平川眼睛一亮。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这件事不会这么简单。

急声道:“什么诏书?”

商有苏两手一摊,“我怎么知道呀公子,我又不是无所不知的神仙,反正这封诏书对奸相和陆炳而言,是绝对致命的,所以消息走漏后,陆炳和奸相才会对昭宁公主下手。”

齐平川唔了一声,按照寻常套路分析,“只要没确定昭宁公主在何处,找不到那封诏书之前,周兴不敢发作?”

小萝莉点头如小鸡啄米,“对啊对啊。”

一脸崇拜的样子。

公子你真是太聪明啦。

然而齐平川小看了绣衣之狼,这位地痞出身的酷吏根本不按套路来,下午时分,便有绣衣直指房的人来传唤齐平川。

不是去县衙。

周兴来到双阳县后,并没有占据县衙,而是将县衙大牢作为公办之所,又在县衙大牢附近征用了一座客栈作为休憩之地。

齐平川心有惴惴,走进阴暗潮湿的大牢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地方没少来。

但这一次,自己很可能是作为嫌犯。

这尼玛就蛋疼了。

万一周兴这货一言不合就上酷刑,我这细皮嫩肉没吃过苦的人,别说什么剔甲涮肉了,随随便便拿个滚红的烙铁,还不得全招?

这事态发展不像是主角的待遇啊。

齐平川有些怀疑人生了。

穿越过来,有美貌丫鬟,有世家身份,还有乱世出英雄的天下大势,怎么看都是猪脚光环,然而今日却极有可能要跪。

只能暗暗祈祷,陈弼的推演没错,自己让陈弼下的那一招棋也能赶上。

刑房。

周兴大马金刀的坐在板凳上,端着茶杯小口浅抿,周围站了十来个如狼似虎的绣衣缇骑,靠墙一面的铁锅里,火红的木炭中搭着一根已经滚红的烙铁。

在刑房正中,还放着几个大瓮,里面装满了清水。

齐平川心中慌的一批,周兴这货不按套路出牌,不去搞明王来搞我……

别慌,镇定。

万一这货是吓唬自己呢,可不能自乱马脚。

上前两步,行礼,“周大人。”

周兴头也不抬,唔了一声,放下茶杯指了指旁边的小凳子,“齐县尉,坐。”

齐平川想也不想,在周围绣衣缇骑杀人的目光中,大咧咧的坐下。

周兴略有讶然,还真敢坐?

是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无妨。

既然我周兴在这里,你做没做亏心事,只能我说了算。

齐平川落座后问道:“不知道周大人招来下官有何事?”

周兴好整以暇的用指甲剔着另一只手指甲内的污垢,淡然的道了句不急,等陈弼到了再说。

齐平川眼角一跳。

完犊子了。

这货莫非真要不分青红皂白上刑?

不至于才对。

毕竟自己是世袭县尉,陈弼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命官,周兴再大胆,也得有个说得过去的借口才敢动手,哪会一上来就直接开大?

周兴话音落地,便听见脚步声。

没有公干是以穿了一身青色儒衫的陈弼,不徐不缓的走入刑房,蹙眉,“周大人这是何意。”

周兴皮笑肉不笑的咧嘴,“就是请两位看一场戏。”

陈弼和齐平川两人对视一眼。

杀鸡骇猴!

果不其然,周兴挥了挥手,一位绣衣缇骑在狱卒的协领下,押了一个身体极其孱弱的嫌犯进刑房,周兴笑眯眯的道:“陈县令政事不力啊,听狱卒说这个嫌犯是恶逆之罪,证据确凿却一直不肯认罪?”

恶逆,即指打杀长辈的罪名。

陈弼自有其读书人的傲气,冷哼一声,“双阳县的政务,不劳周大人操心。”

地方政事刑务,不属于绣衣直指房辖领。

周兴摇头,“巧了,我得到线报,这个疑犯恰好和本房主追查之事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据说他曾见过昭宁公主呐。”

陈弼无语,这完全就是胡说八道。

这嫌犯被收押已经足足半年,哪有可能见过昭宁公主。

周兴挥手,“上刑。”

两位绣衣缇骑立即将那位可怜的嫌犯绑死在木架上,旋即就是开胃小菜。

滚红的烙铁落在身上,滋滋声中,一阵青烟。

嫌犯浑身浑身颤抖,疯狂的哀嚎着,却依然嘴硬的不认罪——其实之前,江捕头带着狱卒已经对这人用过烙刑,无奈嘴太硬。

齐平川和陈弼两人内心虽然震动,但面无表情。

这嫌犯殴打死了其亲生父亲,本就该死。

接下来,齐平川和陈弼真正见识到了什么叫酷吏,何谓酷刑。

烙铁?

小儿科。

两名绣衣缇骑一人摁住嫌犯的手,一人拿着铁夹,将疑犯的手指甲一块一块的硬生生连皮带肉拔下,片刻之间,刑房内腥味扑鼻,令人闻之欲呕。

嫌犯痛哭流涕哭喊,只恨自己为何还活着世上,为什么先前没有选择自杀,心理防线干净利落的崩溃,哀嚎着愿意招供。

周兴视若罔闻。

听着嫌犯哀嚎声,周兴眸子里渐渐泛红,脸上更是浮起一层兴奋的潮红,示意缇骑继续。

剔甲之后是涮肉。

倒也简单,就是用一个铁刷子,活生生将疑犯的肌肤涮光,露出那一层血肉之后,又往上面抹一层盐和辣椒粉的混合物。

个种痛楚,人间言语无以形容。

将嫌疑胸口涮出大片血肉后,盐和辣椒面刚抹上不到半分钟,嫌犯便惨嚎着痛晕了过去。

陈弼见状脸色苍白。

齐平川也好不到哪里去,捂住嘴几欲呕吐。

周兴笑眯眯的看着两人,很满意两人的反应,起身,来到刑房正中的瓮旁,“其实这些刑罚在本房主眼中,皆只是开胃小菜。”

指着瓮,颇有些得意,“这是本房主发明的极刑之法,瓮中盛水,瓮下火烧,嫌疑入水后可以清晰的慢慢的看见自己的肌肤变红,血肉硬化变熟,无比绝望却只能承受煎熬,那是何等美妙的景观!”

顿了一下,周兴看着齐平川和陈弼,冷然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请君入瓮。”

齐平川瞬间懵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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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王小石和温柔,是温大侠的系列小说《说英雄谁是英雄》中单本《温柔一刀》的男女主角,个人很喜欢这个系列。

十七章 我不信主角会这么快死!

历史总是惊人的巧合。

在齐平川不算扎实的历史知识中,记得大唐王朝似乎有个酷吏玩了一出请君入瓮,不曾想现在的大徵王朝又来了这么一出。

齐平川懵逼不是因为巧合。

而是……这位绣衣之狼似乎来真的,要对自己和陈弼上刑。

乍然之间,遍体大汗湿透衣衫。

脑子里飞速旋转,起身按剑怒道:“周大人,卑职和陈县令究竟犯下何罪,竟让你以罪人之身处置,这大徵律法在绣衣直指房面前,难道是虚设不成。”

若无退路,一怒拔剑又何妨。

齐平川按剑起身,十余米绣衣缇骑亦是同时按刀在手,虎视眈眈。

更老练的陈弼却不言语。

心中很有些欣慰,此刻眼前那位血性男儿和以前软弱的齐平川,简直是截然两人,宛若脱胎换骨,岂能不喜。

沉默。

短暂的沉默后,周兴发出一阵寒碜人的阴笑,收回了请的手势,眯缝着眼盯着齐平川,眼神凶狠,“齐县尉这是作甚,不过是开个玩笑,怎的偌大反应,莫非是做过什么亏心事不成?”

齐平川也笑,“让周大人见笑,之所以失态,全是因为周大人刑罚之威震慑州府,下官既畏惧大徵律法,也畏惧周大人绣衣之狼的威名。”

漂亮!

既说了自己不会犯法,也说了先前过激反应是因为你周兴酷吏之名,完美的解释。

齐平川忍不住要给自己竖一下大拇指点个赞。

奥斯卡级别的演讲啊。

周兴唔了一声,不再理睬齐平川,和陈弼皮笑肉不笑的说了几句,着人送两人出大牢。

临行之前,又阴恻恻的道:“瓮已在,但愿两位不需请。”

杀鸡骇猴已成。

陈弼昂首挺胸,冷哼一声,“君子正身,何惧妄测。”

齐平川索性无视之。

出了县衙大牢,走到没人的地方,齐平川抹了一把额头冷汗,生出一股地狱里走了一遭的错觉。

陈弼反应更强烈。

这位县令在任上,连案发现场都极少去,常以儒家君子自诩,远庖厨避血腥,加上江捕头办案得力,倒是让陈弼很少接触重刑场面。

陈弼也算是大徵官场的一股清流。

这股清流遇见周兴的酷刑,足以令他做噩梦。

等陈弼吐无可吐,一直作干呕期间,齐平川压低声音,“还没消息?再不来的话,周兴一旦查不到线索,只怕真会随意找个罪名摁到你我头上,到时候瓮里一泡,柴火燃起,咱俩谁熬的过去?”

谁都不行。

陈弼好不容易才恢复过来,闻言脸色又是一惨,沉吟半晌,憋出一个字:“等。”

说完自顾自去了。

齐平川看着陈弼的背影,眼神奇怪,总感觉陈弼呕吐完后的冷静有些不同寻常,似乎对自己隐瞒着什么。

真如商有苏所说。

周兴在双阳县折腾了三日,没能查出丝毫线索,当初昭宁公主来过双阳县的痕迹,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彻底抹了个干净。

这位酷吏的耐心消磨殆尽。

这一日,齐平川刚从县衙回到家里,按照小萝莉商有苏教的,百无聊懒的练着那记“苟延残喘”,老王气喘兮兮的跑进来。

“齐大人,出大事了!”

听到着这熟悉的开场白,齐平川心头一颤。

上一次老王这么喊自己,结果是陆炳的侄儿死在了浣清河畔,这一次,该不会是周兴死在了县衙大牢罢。

收剑归鞘,盯了一眼从屋里出来的小萝莉,没好气的对老王道:“谁死了。”

老王抹了一把额头的汗,“陈弼被周兴抓去了!”

齐平川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不可思议的道:“老王你可莫要胡说,陈弼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命官!”

老王从小萝莉手中接过茶水,一饮而尽后,深呼吸了几口气才舒缓过来,急忙说道:“方才周兴率人来衙门,说他掌握线报,陈弼牵扯进了前朝逆贼的案件,绣衣直指房要拿他办案。”

齐平川蹙眉,“证据呢?”

老王苦笑,“周兴是谁?他说,他的话就是证据,嗯,这是他的原话。”

齐平川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官高一级压死人。

有些不解,“周兴为何如此急促,按说要对一位朝廷命官动手,他似乎也应该等公文下来,这样先斩后奏,如果陈弼没有牵扯前朝逆贼,他怎么给京都那边解释。”

小萝莉商有苏挑了挑眉,“这多简单啊,既然周兴的目标是昭宁公主,他肯定要尽快掌握昭宁公主的行踪,而明王的金剑义子又在双阳县出现过,他必须在明王得到消息之前,尽快占据主动,否则办不成事,京都那边的陆炳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老王点头,“应该是这样,周兴也根本不担心陈弼是无辜的,在酷刑之下,陈弼这个读书人很可能会和盘托出,最后屈打成招,承认与前朝势力勾结。”

说完,老王颇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商有苏。

小萝莉假装没看见。

没理睬老王。

齐平川没注意到这个细节,心中危钟敲响。

牵一发动全身。

若是陈弼和盘托出,自己也得完蛋,杀金剑义子的事情被周兴知道不可怕,怕的是周兴知道昭宁公主死在了自己家里。

这样一来,他为了找到那封诏书,很可能会全力对付自己。

一个酷吏的全力……

齐平川猛然打了个寒颤,这个秋天真冷。

沉吟半晌,“去大牢看看,有机会一定要将陈弼救出来,不能让他承受酷刑。”

老王大感意外,眸子里闪烁着难以言形的欣慰,喜出望外,“不逃?”

这还是那个软弱的公子?!

原本以为,陈弼被周兴上刑盘问,必然会知道所有事情真相,齐平川稍微理智一点,这个时候都只有一个选择:出逃。

但他没有。

他选择留在双阳县城,选择救陈弼。

敢做。

敢当。

生死何惧?

前方纵然是九死一生的绝境,也绝不退缩,一身壮气燃青血,向死而生。

男子汉大丈夫,当如是!

齐平川摇头,“不逃。”

没有道理。

陈弼救了自己一次,虽说是祖父的情分,但自己不能忘恩负义。

小萝莉不解,眨巴着大眼睛,“公子,为什么不逃啊,现在的局势明明对我们不利,最好的选择不是应该避其锋芒卷土重来么,为何要和周兴死磕?”

齐平川笑了,神情让人难以揣摩,本想说我相信陈弼的推演,最后改了主意,仅说了一句:“因为,我不相信主角会死这么快啊,就算扑街,也得有个二三十万字的剧情。”

小萝莉和老王一脸问号。

啥?

主角?

剧情?

什么意思?

齐平川心中一跳,急忙转移话题,按剑,“走!”

老王跟在身后,难得的有了一次节操,大义凛然,“这一次我老王绝对不逃。”

齐平川斜乜他一眼。

对此持怀疑态度……这货就是个九五二七,以他过往的节操和品行,信他才有鬼了。

老王顿时像条被踩了尾巴的猫,跳着脚道:“你们竟然不相信我?!”

齐平川和院内的小萝莉异口同声,“不信。”

老王很受伤……

目送两人离开,小萝莉沉吟半晌,忽然乐呵呵的笑了。

公子挺好,我喜欢。

真的。

公子莫怕,我在你身后,输了双阳,我们可以远走,再卷土重来。

也是真的。

十八章 读书人有浩然气,可生铮骨

果不其然。

埋头疾奔,还没到县衙大牢,齐平川猛然感觉身后意外的安静。

回头一看,鼻子歪了。

这尼玛……

老王这货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溜走了!

节操?

节操呢!

长叹了一口气,看来老王这种人,只能同甘不能共苦,今后得提防着他一下。

独自一人去?

无妨!

从决定不逃的那一刻起,就没在老王身上存半点奢望。

齐平川仗剑直奔大牢。

大牢外,跟随周兴前来双眼县的绣衣缇骑倾巢而出,除了在牢内的缇骑,大牢外被四十余位绣衣缇骑守卫得水泄不通。

人人按刀,满脸杀气腾腾。

这架势,仿佛在大牢内被审问的不是一位牵扯进前朝势力的地方官员,而是前朝的太子一般。

齐平川上前,对一位黑衣大绣衣道:“还请通报周大人,说县尉齐平川求见。”

那位大绣衣一脸漠然,“大人在办案,不见!”

这就是绣衣直指房的底气。

紫绣衣周兴可以无视知府以下所有官吏,寻常的大小绣衣更是凌驾于知县之上,一个县尉,在大绣衣眼中和普通人没差别。

世袭罔替也一样。

齐平川脸上肌肉抽了一抽,本来只是先来探查一番情况伺机而动,然而被这名绣衣缇骑的神态激怒,满腔热血顿时沸腾起来。

心一横,老子是猪脚,怕你不成,怒道:“我若执意要见呢!”

呛啷啷!

几声脆响。

站在齐平川面前的数名缇骑,几乎没有丝毫迟疑,佩刀出鞘杀意如织。

所有人看齐平川,都像在看死人。

执意要见周大人?

谁给你的勇气!

齐平川进退两难。

打吧……

要跪。

不打吧,没有面子不说,还对不起陈弼。

有些后悔。

不该如此莽撞,应该想好万全之策伺机而动,然而如今却一不小心搞成这个局面。

骑虎难下。

灵犀突来,心生一计!

再赌一把。

赢了,就可以去浣清河上画舫里找那荡悠悠的小妞儿巫山云雨。

输了……

逃呗。

况且这时候还不出手,不用商有苏和老王鄙视自己,自己都瞧不起。

是男人,就该干!

齐平川横起腰间那细长的剑出鞘,几乎是一字一顿,“再说一遍,我要见周兴。”

是周兴,不是周大人。

那名大绣衣一脸讽刺,“想死?成全你!”

站在旁边的另外一名佩刀出鞘的白胖小绣衣稍微心善,提醒了一句,“周大人有令,硬闯大牢者,与陈弼同罪!”

齐平川怒从心生,“你们有什么证据,为何要陷害陈县令!”

那名大绣衣扬了扬手中佩刀:“这就是证据。”

齐平川无语。

封建王朝,真尼玛是个不把人当人的时代,权势之下,全凭一张口。

得了,没得谈。

锵!

齐平川倏然拔剑,阳光下的细剑如一池秋泓闪耀,剑身的青紫斑纹便似活了过来,惊艳之中透着潇湘寒意。

绝对是一柄不可多得的神兵利器。

几名缇骑冷笑一声,一贯嚣张的他们岂能容忍齐平川的虎口拔牙。

拔刀欲砍。

齐平川大吼一声:“太祖陛下御赐齐汗青之佩剑在此,谁敢造次!”

宛若惊雷。

几个缇骑面面相觑,看向那名大绣衣。

这一次来双阳县,大家都知道要干什么,也知道要办什么人,双阳县的那个软蛋县尉在整个关宁府都大名鼎鼎。

软蛋县尉是世袭的。

祖父是大徵开国第一神将齐汗青——纵然在凌烟阁悬名和画像于最末,但改变不了齐汗青是开国第一功臣神将的事实。

当年,太祖定国之后,确实将佩剑赐给了齐汗青。

这件事史官有记载。

只不过谁也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太祖不断打压齐汗青,再至太宗登基,齐家人又站错了队伍,导致断崖式没落。

如今的大徵,已没多少百姓知道齐家还有后人活在双阳县。

更没人去关注太祖赐给齐汗青的那柄佩剑去向。

现在齐平川忽然拿出这么一柄一看就不寻常的剑,说它是太祖佩剑,让这群绣衣缇骑不得不惊心,如果是真的,谁敢动手?

当年太祖赐剑,曾当着百官言语,汗青持剑,如朕亲临,可斩奸臣,可诛逆子。

这句话也被史官记录了下来。

虽然今日持剑的不是齐汗青。

但这毕竟是太祖佩剑,谁敢对这柄剑动刀戈?

禁军都指挥使、绣衣直指使陆炳敢,那位权倾朝野的左相敢。

三位重兵在握的藩王敢。

但区区几个绣衣缇骑,却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

那名先前极其强势的大绣衣脸色阴晴不定,盯着步步紧逼的齐平川,心中发毛,这真是在关宁府得到线报中说的那个软蛋县尉?

怎的如此血性如此强势。

此举,不输当年齐汗青!

犹豫了半刹,最终还是不敢赌,万一真是太祖佩剑呢?

况且,齐平川如此有底气,怎么会假。

只得挥手,示意一名缇骑去大牢内禀报周兴,回头对齐平川道:“你等一下。”

齐平川看似目光坚毅,一往无前。

端的是霸气。

实际上心里慌的一批啊。

手中这柄细剑哪里是太祖御赐的佩剑,那柄佩剑早在“齐平川”父亲手上就不知道遗落在何处,这柄剑就是小萝莉前段日子给自己的。

不,是卖给自己的!

为此私房钱被小萝莉拿去买了各种朱钗,自己反而犯贱的有种小幸福。

闻言面无表情的道,“我不为难你们。”

麻杆打狼,两头怕。

齐平川是害怕对面有个识货的看破自己色厉内荏,对面是害怕那个万一……

倒也达成了目的。

大牢内,周兴听到那名缇骑的禀报,脸色一变:“看清楚了,真是太祖那柄佩剑‘挽霞’?”

那名缇骑有些畏惧的缩了缩,“属下不曾见过那柄御剑。”

谁不怕周兴?

周兴唔了一声,没有怪罪他,点点头,“当年确实有这么一回事,我听陆指挥使偶尔提及过,无妨,让他进来便是,是否真是那柄挽霞,我亲自验证。”

缇骑领命而去。

周兴起身,负手来到瓮前,笑意阴森:“陈县令,真不认罪?”

瓮中,清水已血红。

水面飘着辣椒面。

陈弼被五花大绑后丢在水里,满身血肉翻卷。

十指上,已没有一块指甲。

胸口,背上,大腿上,更是被涮的没有了一块完整肌肤,露出触目惊心的血肉,血肉便似一块耕田,铁刷似扒犁,交错纵横着沟壑。

虽然浸泡在瓮中,血肉上依然沾着不少辣椒颗粒。

此刻长发凌乱脸色雪白,奄奄一息。

就算是见过无数大场面的周兴,也由不得不暗赞一声。

剔甲,陈弼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涮肉,陈弼只是闷哼。

涂抹盐和辣椒面,陈弼痛的浑身颤抖仰天咆哮,几次昏死过去,又几次被泼醒继续承受酷刑,然而从始至终,没有发出一声哀嚎,也没有求饶。

陈弼这个被杀鸡骇猴惊得呕吐的读书人,竟然亲身承受了这些酷刑。

好硬的骨头!

周兴第一次见到这样不可思议的人。

还是一位读书人。

陈弼已经没有力气抬头,几乎是用尽最后的力气啐了一口,“我陈弼,自认无愧天地,上不愧君王,下不负黎民。读书一生,无所得尔,唯一身青气!”

“何罪之有!”

先前我陈弼确实惧怕你之酷刑。

但今日酷刑加身,我陈弼才知晓一件事:读书人的脊梁,有的很软,但有的很硬!

可承江山。

可担日月。

我陈弼,是后者!

读书人,读圣贤书而养浩然气,生铮铮铁骨!

十九章 交锋酷吏

周兴闻言,脸上肌肉抖动。

他忽然生出错觉,本在瓮中的陈弼,此刻却高高在上,一个七品下的县令,却仿佛高若朝堂相公,在俯视自己。

这是读书人的碧血丹心?

周兴那双三角眼中,泛散着疯狂的恨意,脑海里浮现出一副早已沉寂在记忆里的画面。

当年,那个户部郎中也曾说过类似的话。

但他的骨头很软。

只用了三刀,那位户部郎中就屁滚尿流求自己放过他……

伪读书人!

但自己还是一刀又一刀,一共一百八十一刀。

关宁府那位通判,才刚剔甲,便涕泪俱下的承认自己安给他勾结前朝势力的罪名,甚至连扒灰、贪污的事情也主动交代。

亦是一个伪君子。

我周兴此生最恨的便是读书人伪君子。

阴笑了一声,“你们读书人,读书等身,常以儒家君子自诩,然而背地里做了多少腌臜肮脏之事?比之我这种恶名在外的真小人,伪君子更令人不齿,陈弼,我就不信你真有一腔碧血丹心,放心,我还有很多手段,你会发现,死亡对你而言是一件何等幸福的事。”

陈弼只哼了一声。

“所以周大人只有手段,而无证据?”

刑房门口,齐平川看着瓮中陈弼的惨状,盯着那位阴笑如狼的紫绣衣,睚眦目裂。

周兴回身,目光落在齐平川腰间那柄剑上。

笑道:“齐县尉,你胆子很大。”

齐平川走入刑房,一语双关,“整个双阳县,整个永兴州,甚至关宁府的人都知道,双阳县的县尉齐平川,胆子很小。”

上前到瓮边,无视周兴,锵的一声拔剑挑端陈弼身上的绳子,这位饱受折磨的读书人顿时瘫在瓮中,齐平川低声问道:“陈县令还好?”

啪!

本就奄奄一息的陈弼,似乎用尽了最后力气,一把抓住齐平川的手,喉结滚动。

却没能说出话来。

已无力气。

齐平川感觉到抓住自己的那只颤抖的手,指甲几乎陷入自己手背肌肤里。

一刹那间,齐平川明白了陈弼的心意。

走!

陈弼在让自己走。

我齐平川会走吗?

别说要救你陈弼,就算不救你,我现在也走不了,骑虎难下。

必须硬气到底。

挣脱陈弼的手抓,转身看向周兴,横举手中长剑,“太祖陛下佩剑在此,周大人可敢忤逆?”

太祖佩剑,如朕亲临。

如果真是太祖佩剑,在这样的情况下拿出来,周兴应该行礼。

然而没有。

周兴仔细的盯着那柄长剑许久,眼神颇有些讽刺,“如果我没记错,当年太祖陛下确实赐了一柄‘挽霞’给大徵第一神将齐汗青。”

齐平川冷哼一声。

周兴忽然笑了:“齐县尉,你确信手中长剑,真是那柄御剑?”

齐平川哈哈大笑,“是不是,难道我还不如周大人清楚?”

周兴缓缓回身,回到长条凳上坐下,“齐县尉,你可知道按照大徵律法,以假伪冒充皇家御赐是什么罪行,你既然是掌管一县治安的县尉,想必清楚的很罢。”

齐平川心中有种不好的感觉。

周兴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杖毙!”

齐平川心中一跳。

我擦……

难道周兴看出来了。

不可能,毕竟太祖御赐给齐家的那柄佩剑一直被供奉在齐家,齐汗青死后,那柄佩剑就没怎么在世人面前露面。

周兴不可能见过。

一念及此,齐平川心中大定,周兴是在诈自己。

笑了:“周大人,你既是绣衣直指房的紫绣衣,当然也知冒犯太祖是何等罪责。”

周兴哦了一声,眼神有些游离了。

他当然知道。

虽然如今是幼帝坐龙椅,京都那边左相和陆炳一手遮天,但毕竟天下还是皇室的,况且地方那两位皇室出身的藩王,也不会允许皇室逆鳞被触碰。

心思电转,不动声色的道:“我当然知晓,不过太祖佩剑挽霞上,剑锷正反处,皆镌刻有一个细小卍字,齐县尉,你确定手中长剑有?”

卍字是佛门符号。

太祖曾当过和尚,挽霞便是太祖从当年落发的寺庙里带出来走天下的佩剑。

据说是镇寺之宝。

也是个讽刺,佛门镇寺之宝竟然是一把剑。

齐平川根本不知道这个细节,忍不住看了一眼手中长剑的剑锷,心中一颤,旋即猛然惊醒,于是面无表情的举剑更高:“周大人上来看看便知真假。”

问题是你敢吗?

周兴一直在盯着齐平川,然而并没有看见他有异常反应,暗暗失望,难道真是太祖佩剑?

咳嗽一声,“罢了,我信便是,陈弼你带走罢。”

齐平川冷哼一声,放下佩剑,但握剑的手再没有离开剑锷半分,哪怕是将陈弼从瓮中扶出来,也一直手不离剑。

这个细节落在了周兴眼里。

于是这位绣衣之狼暗暗笑了两声,果然是假的!

却不点破。

陈弼的骨头很硬。

留在这里也问不出什么,况且就陈弼现在这个状况,就算被齐平川救出去,也不见得能活下来,随便一个小小的伤风就能要了他的命。

倒不如趁这个机会给齐平川下个套,等到时机一击毙命,那时候天王老子来也救不了他和陈弼。

陈弼满身是血,齐平川甚至不知道从哪里下手扶他。

这位读书人从瓮中出来后,不知是否是回光返照,竟然精神了许多,雪白脸色涌起潮红,撑开齐平川,孱弱的说道:“让我自己走出去!”

我无罪,当昂扬而出。

这,是读书人的傲骨。

你可以折磨我,可以摧残我的身体,但我绝对不会在你面前爬着出去。

齐平川懂了。

虽然不忍,但还是放手让陈弼自行。

陈弼的身影踉踉跄跄。

绣衣之狼周兴目睹这一幕,眼眸仿佛有种被烈日灼伤的错觉,接连深呼吸了三口气才让自己没有爆发——从来没人在承受了自己酷刑后还能站着出去。

从来没有!

因为周兴,是大徵天下数一数二的酷吏。

这是一种骄傲!

如今,这骄傲被一位读书人狠狠的践踏。

陈弼之举,是读书人的风霜傲骨,是响亮的巴掌拍在周兴脸上。

二十章 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

齐平川和陈弼走出县衙大牢。

都愣在门口。

县衙大牢外有个小广场,不大,方圆不过三四十米。

原本被绣衣直指房缇骑牢牢掌控。

然而此刻,不大的广场被密密麻麻的站满了人:

在双阳县有着“慢君子”雅称的老教谕徐思青,一身儒衫,形容矍铄儒雅之风尽显。这位早些年从国子监致仕归来,在故乡养老顺便发挥余热的老读书人,此刻率领着县学二三十名学子齐聚。

这一次,“慢君子”不慢!

县学学子之外,尚有各色人等,贩夫走卒,商肆掌柜,深闺小娘,纳鞋老妪……甚至于连那浣清河畔的女伎,也衣衫亮彩的出现在人群里。

双阳县的一些乡绅富贾也粉墨登场——乡绅富贾中不乏读书人,大家都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这个时候,没有了读书人相轻的成见。

最前方则是按刀的老王,率领着捕快、县衙兵丁,和绣衣直指房的缇骑对峙。

在通往县衙大牢的巷子里,还有人不断齐聚而来。

宛若长龙。

广场之上,熙熙攘攘上百人,人声鼎沸。

绣衣缇骑们皆是一脸惴惴。

绣衣直指房很强势没错,就算激起民愤也不怕,然而真的敢在双阳县大开杀戮?

何况这一杀,必定是血流成河的局面。

谁都没料到,陈弼在双阳竟然有如此声望。

当陈弼和齐平川出现在大牢门口时,所有人噤声,一时之间陷入死寂。

慢君子老教谕颤巍巍来到人前,看着一身血污的县令陈弼,愤懑怒语:“陈县令治政双阳一身清风,是我双阳之福,如今却遭受此等无妄泼污,遭受非人待遇,人心何处?”

一位县学学子慷慨激昂,振臂高呼:“请绣衣直指房还陈县令一个清白!”

一呼百应。

人群的情绪有些激动,眼看着就要蜂拥而上。

绣衣缇骑们脸色大变。

杀人,他们从没怕过。

但要杀数十上百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就算最后有绣衣直指使陆炳庇护,大家依然要吃不了兜着走,毕竟当下的局势,民心极其重要。

强如陆炳,也不敢失去了天下民心。

陈弼已是强弩之末,眼看局势要失控,不由得心中一惊。

勉强抬起手,“请听某一言。”

然而受刑之后,陈弼气息衰弱,这声音很小,被淹没在浪潮之中,齐平川见状,知道不能让事态继续发展下去,大吼一声:“安静!”

众人这才安静下来。

陈弼爽朗大笑:“某治政双阳以来,兢兢业业片刻不敢怠慢,齐家修身,虽只一县令难以治国,然双阳之安,便是某心之安,今日虽遭磨难,亦不愿父老乡亲因某之故而陷律法之乱,请大家散去。”

陈弼说完,对着众人弯腰为礼。

无数人回礼。

老教谕回礼后一声长叹,“陈县令壮气,我等岂能不遵。”

这位在国子监做过官的老读书人明白,今日事情一旦不可收拾,谁都讨不了好,然而最苦的还是普通老百姓。

老教谕侧身:“请县令归府。”

身后,数十名县学学子齐齐两分,声入云霄:“请县令归府。”

成百的百姓亦齐刷刷的分开。

陈弼再回礼。

于是踉踉跄跄越过绣衣缇骑,越过县衙兵丁,走入人潮两分出来的通道中,在万众瞩目下,向着县衙方向行去。

无数人仰望。

这一刻,陈弼就是双阳县天穹上悬挂的那轮秋日,光照辖境。

齐平川一直按剑跟随在后。

有些泪目。

齐平川想起了著《离骚》而怀石投入汨罗江的屈原,想起了抱幼帝投海自尽的陆秀夫,想起了南宋说出“留取丹心照汗青”的骨鲠文臣,更想起了那位“去留肝胆两昆仑”的英雄先贤,。

一时间情绪泛滥,一声长叹,深深的对陈弼背影弯腰行礼,高声念道:“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端的是一片丹心照汗青,双阳陈弼此举,当为先生,请受我一拜!”

汗青两字,一语双关。

陈弼这位读书人,也当得起先生之称!

老教谕眼睛一亮,胡子翘起,眸子里闪耀着对齐平川的惊艳,忍不住大笑道:“好一句我自横刀向天笑,好一句去留肝胆两昆仑,好一句一片丹心照汗青!”

齐汗青有个好孙儿!

于是老教谕带头,县学学子以及其他百姓,皆跟着齐平川一拜到底。

寻常百姓,更是跪倒在地。

前行的陈弼闻言,眸子骤亮。

他之前听齐平川说过那句“莫道那一日,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土,兴亡皆是百姓苦”。此刻又听得这一句,再一次被齐平川所惊艳。

此子,不愧齐汗青之后。

回首,笑看齐平川,“我陈弼一生读书,竟不曾得此妙句,能有人如此评我陈弼,此生何憾!”

我陈弼,如果先前还对成为齐家家臣存有心梗。

那么这一刻,没了。

士为知己者死。

齐平川,你终于成了我想要你成为的那样的人!

幸甚!

转身仰天大笑而去。

地上,留下一路嫣红血滴,如花绽放。

站在大牢门口的周兴目睹这一幕,扯了扯嘴角。

如饿狼一般盯着齐平川。

直到这一刻,他才想起一件之前一直没曾注意到的情报。

陈弼的祖父,是齐汗青的幕僚。

周兴知道自己错了。

双阳县的头是陈弼,但双阳县的节点却在那个“胆小”的齐平川手上——连昭宁公主逃出京都都是先来双阳县。

之前一直不明白,现在终于清晰。

昭宁公主来双阳,当然是不找陈弼,而是找大徵第一神将之后,带着那封诏书来找他。

所有的点,都在指向齐平川……

双阳县,似乎藏匿着一股看不见的力量,而这股力量竟让周兴生出一种不见深渊的感觉,更有种预感,这股力量的核心,很可能是那个人:大徵第一神将齐汗青之后。

也有另外一种可能:掌控着这股力量的是某个藩王。

齐平川只是颗棋子。

那么,齐平川有没有见过昭宁公主,有没有拿到那封诏书?

周兴陷入沉思之中。

陈弼终究是遭受过酷刑,之前一直是回光返照,此刻走了十余米,便扑到在地。

人群大乱,郎中迅速上前救治。

混乱之中,从远处巷子里忽然传来一道充斥着杀意的声音:“是本世子眼花,还是尔等心怀叵测意图造反不成?双阳县有王爷么,竟行大拜之礼,尔等将大徵律法置于何处!”

二十一章 强势的世子殿下!

直通县衙大牢的那条巷子,从人群后面传来地动山摇的脚步声,仿佛有成百上千的重装步卒列阵而来。

又有战马嘶鸣,旌旗飘飘。

旌旗正中,有一偌大的字:明。

在左下角,则是一条卧虎。

明王麾下,虎贲雄师!

十余骑高头战马狂风卷云而至,为首之人鲜衣怒马,高傲的神态里目空一切。

唏律律!

马蹄高扬。

清脆的嘶鸣声激越,鲜衣怒马的青年公子目光冷冽,扫视着所有人,“尔等都想死么?”

身后,数百虎贲步卒黑云压城,寒光照铁衣。

闻言盾牌落地,整齐划一的巨响如雷声敲击在所有人心上,磅礴的压迫感宛若实质,心性稍差的人甚至感到窒息。

空气陷入凝滞。

噤若寒蝉。

一瞬之间,整条巷子鸦雀无声,再蠢的人也知道是谁来了。

明王世子!

不是那种金剑义子,而是正儿八经的世子。

周兴不蠢。

所以他很快想明白了一件事:昭宁公主出逃、陆炳侄儿死在双阳县,这两件事九成是明王所为,其目的就是为了得到昭宁公主手中那封可以用来清君侧的诏书。

越众上前,弯腰行礼:“绣衣直指房关宁府分房紫绣衣周兴,见过三世子殿下。”

数十绣衣缇骑同时行礼:“见过世子殿下。”

梁琦,明王三子。

自小便作为质子生活在大徵京都,太宗驾崩后明王用了一着偷梁换柱让他从京都回明王藩地。

此刻骑在高头大马上,面无表情。

身后十余骑中,有披甲执枪充斥着沙场血腥气息的武将,也有江湖莽夫气十足的剑客刀手,其中有三人腰间挂剑,剑穗皆是金丝缠线,身份昭然若揭:金剑义子。

世子出行,三位金剑义子拱卫。

梁琦没有理睬周兴,目光扫过人群,最后落在齐平川身上,嘴角扯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下马。

三名金剑义子随后下马,按剑亦步亦趋,不敢有丝毫大意。

毕竟这里不是明王藩地。

这些年三大藩王的世子折损在藩地之外的就已经有四人之多,藩王、奸相和陆炳之间的争斗,在太宗驾崩之后,暗地里已是腥风血雨。

梁琦径直来到齐平川面前,冷然问道:“昭宁呢。”

齐平川暗暗叫苦。

梁琦的到来并不意外,这本就是和陈弼商议之后想到的谋略:驱虎赶狼。

绣衣直指房陆炳侄儿和金剑义子死在双阳县,关宁府分房周兴到来,能掣肘甚至压住周兴的不会是陈弼和齐平川,只能是明王的人。

所以在送递案情卷宗到州衙的时候,陈弼就让他大舅子江捕头去了明州。

明王的人倒是来得及时。

然而这位三世子梁琦一来就找到自己要昭宁公主,简单直接粗暴,可问题是我他妈去哪里找昭宁公主给你?

就算要给,尸体也不知道被商有苏藏到何处去了。

更何况就没打算给他。

面上不动声色,淡然道:“不知道殿下什么意思,下官在双阳县,哪曾见过昭宁公主。”

“下官?”

梁琦冷笑一声,“你也配!”

齐平川怒从心起,老子哪里不配了,老子好歹也是世袭的县尉。

县尉是官,不是吏!

深呼吸一口气。

假意诚惶诚恐,“我——”

梁琦挥手,野蛮打断齐平川,“本世子不想听废话。”

忽然压低声音,“齐平川,你等让江捕头来明州奉上密报,不过是想借我父王的力量来为你们挡住绣衣直指房的锋芒,倒是一出驱虎赶狼的妙计,可你们就没想过,请神容易送神难!”

齐平川一脸无辜,“我不懂殿下在说什么。”

梁琦眼神不屑,一声冷笑,“果然是个废物!”

转身,看了一眼昏死后被郎中有条不紊处理伤势的陈弼,又看着不远处的周兴,这位三世子殿下眸子里闪烁着疯狂,更充斥不加掩饰的杀意,“天黑之前,本世子要见到昭宁公主,无论死活,当然,也无论你们的死活!”

梁琦回到马上,挥手。

列阵士卒刀剑出鞘,枪戈如林,将县衙大牢前整个小广场围了起来。

志在必得!

周兴毛骨悚然。

他猜到了梁琦的意思,也猜到了梁琦为何会违反常规的率领虎贲精锐步卒出现在这里。

是陈弼和齐平川的驱虎赶狼之计。

不得不说,这招很漂亮!

陈弼和齐平川只需着人通知明王,将金剑义子之死据实以告,以明王及其谋臣之聪慧,自然能猜到昭宁公主出逃的事情上来。

当然,周兴现在更相信,昭宁公主出逃是明王的手笔。

否则明王的人就算为死去的那位金剑义子报仇,也不会让三世子梁琦亲自率领兵马前来。

但从梁琦对齐平川的态度来看,齐平川和明王之间并无关联。

如此推测的话,周兴得出了一个和先前截然不同的结论。

齐平川是被无辜牵连进来的!

这似乎有些不对……

周兴总觉得,齐平川和陈弼这一群人,不会如此简单,那股看不见的力量,究竟是明王的布局,还是另有其人?

不过,当务之急,是如何解决梁琦。

周兴心思电转,悄然踱步来到齐平川身边,挤出一抹难看的笑意:“齐县尉,梁琦世子不顾大徵律法率兵出藩地前来双阳,他若找不到昭宁公主,你我都得死。”

齐平川心中大喜。

周兴服软了?!

完美!

随着梁琦的到来,所有的事情终于按照之前的推演进行。

齐平川也服了。

服的是陈弼。

从送递案情到州府后,他就和自己秘密商讨了后面事情的演变,甚至将推演详细内容说了一遍,按照他的推演,周兴大概率会来双阳,明王会有一位世子来双阳。

只不过陈弼唯一没有推算到的是他会被周兴酷刑逼供。

但是下一刻,齐平川出了一身冷汗。

陈弼一定推演出了!

他不说而已!

也就是说,这位读书人早就推演出他可能会遭遇到周兴这位酷吏的酷刑,但还是义无反顾的下了祸水东引和驱虎赶狼这两着棋。

他在赌,赌他能扛过酷刑活下来,或者直接死在刑房内。

如此远见和魄力……

陈弼大才。

这位读书人,仅是双阳县的一个县令,着实委屈了。

完全是一位谋国之才!

二十二章 你和我的差距,不止两千年!

陈弼遭受酷刑之后,接下来如何按照谋划破局,完全看自己!

齐平川有些紧张。

不知道为何,他总有种被陈弼算计,强行推到桌面上和周兴、梁琦对弈的错觉。

轻笑了一声:“周大人,梁琦世子为何一定要找到昭宁公主?”

明知故问。

但这是引周兴入局的关键,一定要让周兴自己说出来,让他误以为陈弼和自己根本不知晓昭宁公主的事情。

周兴果然上当,沉吟半晌,还是说了:“因为昭宁公主身上有梁琦想要的东西。”

齐平川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也是周大人想要的?”

周兴无奈点头。

梁琦率兵前来,自己这几十个绣衣缇骑形同虚设,现在要想全身而退,只有一招:学陈弼和齐平川,来一招祸水东引。

但需要齐平川的配合。

齐平川笑了,那种很刻薄的笑意:“那和我有什么关系,想来梁琦世子定然不会认为,有绣衣之狼在双阳县,昭宁公主还能在我手上。”

周兴心中大怒。

这家伙有些蹬鼻子上脸,真以为我周兴就一定要委曲求全?

大不了大家鱼死网破!

脸一黑:“既然如此,那我这便去告诉梁琦,双阳县令陈弼勾结前朝逆贼,秘密劫走了昭宁公主,你说梁琦会如何对付你们双阳县的人?”

齐平川忍不住哦了一声,眼神讽刺,“这就是你想拾人牙慧的‘祸水东引’?你觉得没有我帮助你佐证,梁琦会信?就算我来指证陈弼勾结前朝逆贼,梁琦会信?前朝逆贼又在哪里?”

没有绝对事实,无论你周兴说什么,梁琦都不会信。

大兵压境,周兴必死无疑。

顿了一下继续补刀:“双阳县、永兴州、关宁府都知道我齐平川胆小懦弱,可我也明白一个道理,高高在上的人,其实比我们这些下层者更怕死,周大人,你说是吗?”

周兴脸色难看至极。

又一次发现自己低估了这个齐平川。

此子,着实深沉的可怕。

更是发现,自己低估了双阳县这股看不见的力量。

究竟是谁在双阳布局,这一点,周兴已经不关心,他现在只想从双阳逃出去,所以他不得不选择寻找齐平川结盟——梁琦能无声无息带着兵马从藩地到双阳县,这里面的猫腻……

周兴打了个寒颤。

齐平川压低声音,在周兴面前轻声说了一句:“逃不掉的。”

周兴怔住,一脸不解。

齐平川一手按住腰间长剑,一手望着昏迷不醒,在老教谕和郎中照料下的陈弼,轻声说着让周兴摸不着头脑的话,“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从书中读过谋臣可一言断万人生死的故事,也曾知晓有那么几个读书人,将王朝玩弄于股掌之间毁大厦之鼎柱,以往我都觉得那是春秋笔法拔高儒家地位,是书中故事,可不曾想——”

齐平川顿了下,一脸钦佩:“双阳有这么一个人!”

伸出手,揽山河之势。

大笑:“这世界原来如此真实,虚拟又如何?”

我开始喜欢这个世界了!

转身,盯着周兴,腹黑的笑了:“因为昭宁公主已经死了,我亲眼看见的,除了我没人找得到她的尸首,也没人知道她那封诏书在哪里,所以梁琦最后必然要杀你我。”

一席话,让周兴呆若木鸡。

原来……

齐平川什么都知道!

齐平川却根本不给周兴缓冲的时间,就是要利用这个前后误导形成的短暂震撼,让周兴的心态动摇,让他彻底落入自己的套路之中。

嘴角扯起一抹笑意,透着阴沉,“你我一死,梁琦可以伪造一份太宗遗诏,梁琦作为皇室子弟,伪造诏书不难,况且内容已经不重要,哪怕明知是假的诏书,明王、信王和魏王都会选择相信,继而勤王!”

“周兴,想活,就杀了梁琦!”

“没有选择!”

“只有梁琦死,你才有一线活着的希望,才能在接下来的乱世之中,寻求更高的富贵!”

“周兴,你敢不敢?”

“不敢,那便等死,在地狱里看着天下大乱。”

“敢,杀了梁琦,三位藩王得不到诏书,又没有必胜的把握而不敢清君侧,只能继续蛰伏,那么你就可以继续回你的关宁府当紫绣衣,将来甚至便是那绣衣令,甚至于也有着某种可能,成为陆炳一般的存在,是那逐鹿者。”

“何谓逐鹿?”

“大徵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周兴,你敢不敢!”

一连串慷慨激昂的陈词之后,齐平川已经完全投入其中,这一刻,他不再是一个穿越者,他是大徵的齐平川,是大徵神将齐汗青之后。

是这一次双阳乱局最后的一位落棋者。

他不想辜负陈弼。

所以,齐平川想证明,你陈弼既然安排了这个局,那么我齐平川就有能力收官!

你陈弼想考验我?

没问题。

我齐平川绝不认输。

陈弼,我服气你的谋略布局之才。

但我也要让你心服口服。

若你为谋臣,那我齐平川便可以为将,甚至为帅!

周兴脸色惨白,陷入天人交战,他知道齐平川说的都是真的。

周兴是酷吏。

但他不是一位读书人。

他的谋略和目光,远远比不上陈弼,他更看不出,今日无论他怎么选择,都只是一枚身在局中的棋子,半点不由他。

所以他只看得见,如果不杀梁琦,他真的会死。

杀了梁琦,他有一线生机。

但杀了梁琦,如何将自己摘干净?

齐平川按住腰间长剑,“你好像忘了一件事啊周大人。”

周兴愕然,“什么事?”

齐平川冷笑一声,“陈弼为何会被周大人上刑?”

周兴恍然,“前朝逆贼?!”

齐平川腹黑的呵呵了一声,“梁琦若是死了,双阳县有没有前朝逆贼,前朝逆贼是和陈弼勾结还是和梁琦勾结,这一战之后又有多少前朝逆贼被我们平叛,都不过是一纸战报的事情而已。”

周兴有些惊艳的看着齐平川,最终叹气:“想不到整个天下都被你骗了。”

这哪是软蛋县尉?

这特么就是一个锐意进取心有大志的名将之后!

齐平川得意轻笑。

周兴,你的眼里只有观井天下这不足三千年的历史。

而我的眼里,不仅有着五千年的历史沉淀,还有二十一世纪那飞速发展的几十年,那几十年光阴积淀出来的文化,使得你我的差距不是两千年。

而是由量到质的差距!

二十三章 都是戏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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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兴不蠢,甚至很聪明。

实际上已经在怀疑,他是否从来到双阳县就开始被陈弼和齐平川算计,当下这个局面,也是陈弼和齐平川故意促成。

目的就是为了造成他和梁琦同归于尽的局面。

一位大绣衣和一位藩王世子同归于尽,尽管自己这个绣衣之狼远远不如梁琦的身份重要,然而陆炳绝对不会寒了麾下人心。

绣衣直指房、禁军在手的陆炳,和某一位藩王开撕还是有底气的。

怕的是三位藩王联手。

陆炳和明王开撕,那么就没人在意双阳区区县尉和县令这些小角色。

齐平川深呼吸一口气,知道到了说服周兴让他抛弃陷害陈弼来脱身,从而选择杀梁琦脱身的最关键时刻,看了一眼远处那位坐在马上渐渐不耐的藩王世子,继续压低声音:“我可以开诚布公的告诉你,昭宁公主逃到双阳城时,已经受了必死之伤,凶手正是陆炳的那个侄儿,其后便是金剑义子的出现,双方同归于尽。”

周兴半信半疑:“昭宁公主的尸首呢?”

“城东乱葬岗,那时候我们谁也不知道她就是昭宁公主,待过了这一关,我可以带周大人去开棺验尸。”

齐平川继续说道:“梁琦的架势你已经看见,找不到昭宁公主,陈弼,我,你周兴,加上此刻在场吃公门饭的,甚至那些无辜的百姓都得死。”

“难道你还以为,我和陈弼会傻得请来这样一尊瘟神?”

这句话很有说服力。

周兴点头,有些相信齐平川,毕竟他一度怀疑昭宁公主的出逃是明王的手笔,三角眼中闪烁着阴森,“这倒是确实,可我为何要弃易择难?”

诬陷到陈弼身上,岂非比杀梁琦简单一万倍。

齐平川呵呵,“看来周大人比我想的要更蠢。”

周兴不怒反笑,“你赢了。”

按照齐平川的分析,已经不存在弃易择难,只要不交出昭宁公主和诏书,无论自己说什么,梁琦都不会信。

天一黑,就是所有人的死期。

最后的问题。

仅靠几十个绣衣缇骑,如何杀得了梁琦,且不说梁琦带来的那足足近前的沙场老卒,仅是梁琦身边的三位金剑义子,就足以护住梁琦的周全。

杀不了!

听完周兴分析,齐平川摇头:“杀得了!”

周兴不解,“如何杀?”

齐平川声音越低:“梁琦大概带了一千老卒,然而这是一条长巷子,能参与厮杀的不超过两百人,我们这边,绣衣缇骑四十八人,衙役兵丁和捕快共三十六人,但人心不齐,所以只能依仗绣衣缇骑,周大人只需要用一个理由让梁琦分走部分兵力,再以雷霆万钧之势杀了梁琦,梁琦一死,群龙无首!”

周兴森然一笑,露出那口参差不齐的牙齿,三角眼中诡谲一闪而逝,感情说了这么久,要杀梁琦还是得靠我的绣衣缇骑。

你倒是坐山观虎斗?

那我还需要你齐平川做什么!

周兴不动声色,心中讽刺的冷笑了两声,先前以为他有什么妙计,现在看来,也是为了活命不得不说服我杀梁琦。

不过尔尔!

齐平川对自己已经无用,但他说的确实在理。

周兴决定赌一把。

又不是没赌过。

当年在关宁府,被那位致仕郎中逼上绝境,自己一怒之下带人灭了其满门,最后反而摇身一变,成了太宗直辖陆炳麾下的绣衣缇骑,最后更是步步高升成为紫绣衣。

衣锦还乡归关宁!

如今,谁还敢再议论当年那桩案件?

周兴很快有了计划:先杀借梁琦之刀杀齐平川,再趁机杀梁琦,最后酷刑逼供陈弼和双阳官吏、乡绅,造出一桩双阳县官场勾结前朝逆贼杀梁琦的大案。

一旦功成,富贵更上层楼!

一念及此,周兴甚至有些兴奋,不再理睬齐平川,将绣衣缇骑唤到一起,轻声交待。

齐平川看着这一幕,冷笑不止。

心中越发佩服陈弼。

这位读书人不仅完美的推演出了明王世子的到来,周兴的困局,甚至连周兴此刻的盘算也被他完美推演了出来。

周兴率领着绣衣缇骑来到梁琦战马之前。

三位金剑义子按剑而立。

周兴笑道:“世子殿下,下官在双阳县调查数日,先前严刑逼供双阳县令陈弼时,得到确却消息,昭宁公主从京都逃到双阳城后死在前朝逆贼的剑下,尸首就丢弃在城东乱葬岗,你可以派一些人去查看。”

梁琦若有所思,挥了挥手。

身后两位武将立即点兵三百人,出城直奔乱葬岗。

梁琦这才看向周兴,“你不会以为告诉了我昭宁公主的下落,我就会饶过你罢?”

周兴哈哈大笑,“我想,相对于我周兴这条狗命,世子殿下是否更应该关心一下太祖御赐给齐汗青的那柄佩剑挽霞?”

太祖佩剑?!

梁琦脸色大变,眸子里和脸上都涌起了一股潮红。

没人比他更明白得到太祖佩剑有着何种意义:三大藩王之中,两位出身大徵皇室,将来清君侧勤王成功,谁坐江山?

若明王手执太祖佩剑,造一番天命言论,便可尽得大徵民心!

梁琦挥手。

三位金剑义子之中,顿时奔出两位,以虎狼之势左右架住齐平川,将他带到梁琦面前。

齐平川看了一眼周兴,愤怒至极。

周兴冷笑回应。

梁琦看在眼里,知道齐平川被周兴算计了,毫无怜悯,只是暗暗冷笑,齐汗青怎么有这么一个窝囊后代?

目光一紧,盯着齐平川腰间佩剑,“挽霞?”

齐平川一副进退两难的神色,犹豫了片刻,在梁琦一声怒喝下,似乎是受到了惊吓,脱口而出:“是又如何!”

周兴笑了,倒要看齐平川如何收场。

梁琦深呼吸了一口气。

齐平川却是心中暗爽,忽然发现,自己怎么没去当一个演员?

这演技堪称完美啊!

梁琦下马,一步一步走到齐平川面前,伸出手,“拿来!”

齐平川后退一步,“殿下何意?”

梁琦正欲开口,却听周兴轻声道:“世子殿下要看看你手中长剑是否真是挽霞,若是以假冒充太祖御剑,齐平川,你知道后果的罢!”

周兴笃定,齐平川手中的佩剑不是挽霞!

而且他也笃定,城东乱葬岗没有昭宁公主的尸首。

接连被骗,梁琦必然要暴怒。

那一瞬间,就是自己的机会——可杀梁琦,其后嫁祸陈弼和齐平川,自己再趁势剿灭,说不得还能捞一桩天大功劳。

二十四章 破局

齐平川脸色刷白。

梁琦见状明白过来,感情是周兴给齐平川挖了个大坑,欲要借自己的刀来杀齐平川,略有恚怒,我梁琦的刀也是你周兴一条狗可以借的?

你们都得死!

毫无疑问,齐平川腰间长剑不是太祖佩剑挽霞。

一念及此,梁琦没了兴趣,冷然道:“双阳县尉齐平川,以假剑冒充太祖御赐之佩剑挽霞,罪不可赦,即刻击杀!”

一左一右两位金剑义子锵的一声长剑出鞘。

齐平川按剑后退。

周兴面无表情,手却悄无声息的按住了腰间长刀,在他身后的绣衣缇骑,亦是不动声色的按住了刀柄,只等金剑义子对齐平川出手的刹那机会——

必杀梁琦!

这是周兴的完美盘算。

齐平川死在金剑义子的剑下,梁琦死在自己的刀下,其后就是说服梁琦带来的人,让他们投奔禁军都指挥使陆炳。

毕竟无人不知明王暴虐,这些人拱卫世子殿下不力,回到明州也难逃一死。

然而异变骤生。

齐平川猛然横剑,锵的一声拔剑出鞘,怒视两名金剑义子,怒吼如雷:“太祖佩剑挽霞在此,谁敢造次!”

所有人,百姓和士卒全都被这一声吸引,齐刷刷的看过来。

周兴蹙眉……

有些不解,齐平川哪来的底气死撑。

梁琦愣了一下,紧紧的盯着齐平川手中那柄长剑的剑锷,心湖骤然起波澜。

是真的挽霞!

剑身有青紫纹霞,剑锷正反皆镌刻一个卍字。

齐平川执剑,步步紧逼至梁琦面前,一字一句森冷的道:“梁琦,身为太祖后人,你敢数祖忘宗,对太祖佩剑不敬乎!”

梁琦脸上肌肉抽搐,杀意如织。

却终究不敢发作,微微弯腰,低头,“不敢。”

在这一瞬间,梁琦不是没想过杀了齐平川抢过挽霞,然而此刻被齐平川大声喝出,梁琦纵然再大胆,也不敢背上数祖忘宗的罪名。

只能低头。

当周兴看见那柄佩剑上卍字的刹那,这位绣衣之狼终于明白,自己被齐平川玩了。

在刑房里,齐平川故意捂住剑锷,让自己以为是假的。

有太祖佩剑在手,齐平川怎么都不可能死。

接下来,齐平川肯定要揭露自己想杀梁琦的想法,最后将昭宁公主的死和那封诏书的去向全部推到自己头上。

双阳县官场的所有人都能全身而退!

没有退路!

周兴心一狠,趁着梁琦低头的刹那,锵的一声佩刀出鞘,猛然斩向梁琦的颈项。

几乎是刹那之间,绣衣缇骑全数出刀扑杀。

三位金剑义子睚眦目裂,剑光闪耀,抢身在梁琦之前,欲要拦住行刺的绣衣缇骑。

场面大乱。

刀光剑影,血雨腥风。

民众乱窜,虎贲精锐步卒枪戈如林压阵而来,喊杀之声如雷。

短短的十余个呼吸后,一切安寂。

尸首遍地!

绣衣缇骑全数被杀。

金剑义子死了一人,虎贲精锐步卒老卒死了一百余人,还有十余位无辜民众遭受无妄之灾,惨死在绣衣缇骑的刀下和虎贲步卒的枪下。

然而剩下的金剑义子和其他武将及众多士卒,却面如死灰。

梁琦也死了!

这位强势而来的世子殿下,睁大着双眼倒在地上,胸口插着一柄绣衣直指房的制式佩刀,似乎至死都不相信,本该有大好未来的世子,竟然死在双阳。

在那短暂的厮杀中,没人知道梁琦怎么中刀的。

就是一直在保护梁琦的三位金剑义子,也浑然没察觉到身后的世子殿下被绣衣缇骑靠近——绝对没有人能靠近世子殿下。

但怎么还是死了?

所有人面面相觑,局势的发展已经超出了他们能处置的范围。

齐平川扫视了两位金剑义子一眼。

两人打了个寒噤。

恍然之间,生出一种置身在无尽沼泽的错觉,看不到丝毫前路。

齐平川默默来到梁琦尸首畔,对手足无措的金剑义子和几位武将说道:“善后罢,想活命,就把今日之事原原本本禀报明王,明王迁怒于陆炳,你们便尚有一线生机。”

两位金剑义子互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绝望。

回到明州后,如何见义父?

……

……

双阳城的乱局,来的快。

破的更快。

周兴从关宁府带来的绣衣缇骑全军覆没,自然无法再调查昭宁公主之事。

梁琦一死,剩下的明王麾下如丧考妣的带着尸首回了明州。

也带走了从城东乱葬岗找到的那具完全分辨不出面貌却穿着昭宁公主衣衫的女子尸首,当然,没有那封藩王想要的诏书。

双阳城,忽然间就成了整个大徵王朝的焦点。

陆炳侄儿死了,绣衣之狼周兴死了,明王的金剑义子死了一位,明王三世子也死了,逃出京都的昭宁公主还是死了。

都死在双阳。

然而昭宁公主死在双阳,那封诏书却不知所踪。

与此同时,大徵第一神将齐汗青的后人,一个早就被大徵朝野遗忘的卑微人物,双阳县尉齐平川手持大徵太祖御赐佩剑挽霞在双阳强势登场。

他终于走上了历史的舞台。

然而天下很安静。

京都的陆炳暴跳如雷,几乎掀翻了整个府邸,在左相登门彻夜密谈后,这位权势滔天的绣衣直指使竟然无视了关宁府分房的全军覆没。

明州那位性格乖戾的明王在接连杀了十九位前往明州的武将和士卒后,竟然也隐忍不发。

陆炳和明王,并没有就此开战。

只不过如今大徵那些有资格在未来的乱局中逐鹿之人,心中都有一个共识:那封诏书就在双阳。

而且一定在齐平川手中。

谁都想得到。

但谁都不敢明着对齐平川动手。

藩王若是动手,将齐平川逼急了,那封诏书就会到奸相和陆炳手中,勤王无名,这是藩王不愿意面对的麻烦事。

奸相和陆炳若是动手,则会逼得齐平川倒向藩王。

三位藩王一旦勤王,那么奸相和陆炳就会面临藩王雄师,仅是禁军之力,难以阻挡。

双阳城的齐平川,如今是天下最安全的人。

有个前提。

大徵还没有彻底乱。

一旦大乱,那么大概就没人在意那封诏书的存在。

诏书,比太祖佩剑更保命。

二十五章 好一首小词!

陈弼求生欲极强,遭受了如此酷刑,竟然挺了过来。

卧床养伤不起。

县丞一直在守孝,短期内无法回双阳。

永兴知州根本不知道诏书的事情,但因为陈弼一招“祸水东引”将周兴引到永兴州,吓了个够呛,于是有些恼怒,本想恶心一下陈弼,于是上表关宁知府,让永兴州判暂时到双阳治政。

不料被老知府黄逸臣驳了。

语气很重,将这位知州大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吓得那位不知真相的永兴知州彻夜难寐,不知道双阳县这个地方究竟有什么,连知府都不愿意去掺和。

双阳乱局完美落幕。

暂时安宁。

齐平川却无法安静,他心中有太多疑问。

小萝莉商有苏“卖”给自己的那柄佩剑,为何会成为真的太祖佩剑“挽霞”,那柄剑不是在“齐平川”父亲手上不见了的么。

为此“齐平川”的父亲还被朝堂问责,从府城直接贬职到双阳担任县尉后英年早逝。

这才有齐平川世袭县尉。

那一日的混战时,齐平川还发现了一件诡异的事情。

周兴带了四十八个缇骑到双阳,加上周兴,一共只有四十九个人,全军覆没之后,齐平川仔细盘查了,每一个绣衣缇骑的刀都在。

也就是说,杀死梁琦的那柄绣衣制式佩刀,是凭空多出来的。

好在齐平川反应极快。

趁着金剑义子懵逼期间,迅速藏起了周兴的佩刀,才蒙混过关。

那么梁琦究竟是谁杀的?

这一点,齐平川笃定和陈弼有关,在这件事前的推演中,陈弼说过:最完美的结果,是周兴和明王世子同归于尽双阳城,如此陆炳和明王投鼠忌器,双阳才可得安宁。

周兴之死是注定的,毕竟绣衣缇骑那点人干不过明王的虎贲精锐。

但梁琦却莫名其妙死在绣衣缇骑刀下。

齐平川很难不相信,这里面陈弼没有提前布子,只是他想不明白,双阳县还有谁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在金剑义子的眼皮子底下杀梁琦。

那个高手当时必然在现场。

齐平川想了很多有嫌疑的人,比如那位有“慢君子”雅称的老教谕?

人尽皆知,他真的只是位读书人。

老王?

这货更不可能,他那点本事也就能在青楼里大干特干。

某位衙役?

似乎也不可能。

难道是去明州归来的江捕头?

貌似也不会,这个江捕头几斤几两齐平川再清楚不过。

齐平川很想去找陈弼问个清楚,可惜这位骨气很硬的读书人终究还是熬不过伤痛,一直闭门卧床养伤,谁都不见。

齐平川只能等。

不过……也没闲着,至少得弄清楚“挽霞”的事。

齐家那柄得自太祖御赐的佩剑,怎么会在小萝莉商有苏手上出现。

她究竟是谁?

“我是谁?我是商有苏啊公子,你睡了个午觉起来,又睡傻了么?”小萝莉坐在桌子畔,以手撑脸,将五官挤得丑乖丑乖的,闻言噗嗤一笑。

齐平川从床上起来,自顾自倒了杯茶水,坐下浅抿一口,看着这位神秘的丫鬟,蹙眉,指着自己的脸,“有苏,你看。”

小萝莉商有苏一脸茫然,“看什么?”

“看我啊!”

商有苏啊了一声,“没什么特别的呀,公子依然很好看啊。”

齐平川翻了个白眼,“我是说,你看我这个样子,像个瓜娃子么?”

商有苏捂嘴乐了,眉眼里都是温柔,“公子不傻。”

齐平川得意轻笑,“那你觉得,这么明显的事情骗得了我?挽霞怎么会在你手上,昭宁公主真正的尸首究竟被你藏到哪里去了?”

被带去明州的那具尸首,铁定不是昭宁公主。

商有苏一脸天真无邪,“我不知道吖公子,我怎么知道随便去剑器铺买把剑回来就是挽霞啊,也许是假的,梁琦和周兴没认出来哇。”

齐平川无语……

这个理由,还能更走心一点么?

知道也问不出什么,话锋一转,“那昭宁公主的尸首——”

商有苏挑眉,眸子里闪逝而过一抹警惕,“是陈弼告诉你昭宁公主的尸首在城东乱葬岗的吧,事实上那真的就是昭宁公主的尸首。”

齐平川怔住,后知后觉猛然警醒。

对啊,昭宁公主的尸首是商有苏在处理,陈弼怎么知道在城东乱葬岗?

陈弼一直在监视?

齐平川出了一身冷汗,忽然明白了一点,双阳县确实有一些自己看不见的力量,陈弼和商有苏都是其中之一。

目的何在?

齐平川茫然了,他是真想不明白,在这即将的大乱之局中,这点力量能谋求什么。

但隐然觉得,自己似乎是这些力量的中心!

齐平川知道问商有苏问不出什么。

别问,继续做舔狗就是。

起身,“我去县衙看看。”

门外却忽然响起敲门声:“齐县尉在家吗?老朽徐思青前来拜访。”

徐思青?

就是那位县学老教谕,曾经的国子监祭酒,在整个关宁府都是知名大儒,不过也仅限于学问之上,官场能力简直不忍直视。

否则这位太祖天元二十三年的一甲进士,也不至于一辈子只做了个国子监祭酒。

齐平川看向商有苏,“他怎么来了?”

商有苏翻了个白眼,“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哪知道他来干什么啊。”

起身,“我去备茶,公子还是赶紧去迎接一下这位老教谕罢。”

齐平川若有所思。

在中堂主宾落座,小萝莉奉茶后退下,齐平川看着穿了一身青花儒衫的老教谕徐思青,笑道:“不知老先生登门有何教诲?”

徐思青一手捧茶杯,一手以茶盖荡着茶水,浅啜了一口,笑眯眯的放下茶盏,看向齐平川,“教诲不敢当,前几日老朽在大牢外听见齐县尉一番壮语,颇为惊艳,今日前来求教而已。”

齐平川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徐思青这目光,就好像君子既见美玉,又似饕餮色狼遇见了良家秀女,炽烈的很。

能舒服才怪。

虽然那几句是抄袭的某位先贤英雄,齐平川倒也不怕,本来就是自己的金手指呐,叹笑道:“徐老这是自谦了,谁不知您是关宁府最为盛名的儒家大才。”

徐思青摇头叹道:“三人行必有我师焉,齐县尉那一席壮词,几可成这天下大半读书人之师,想来齐县尉平日里没少读书?”

齐平川还没摸透老教谕的目的,只好糊弄道:“愧不敢当,也是情境结合,被陈县令之壮举感触,偶得那么一两句,徐老可莫要捧杀我了。”

徐思青眼睛一亮,“妙手偶得之?”

旋即抚须长笑,“看来齐县尉是有读书人朝闻道夕青云之才,不知可曾有意读书,做那朝堂经国匡世之人,老朽不才,愿敦促左右。”

齐平川恍然大悟。

原来这位大儒是看中了自己的“才华”,收门生来了。

那可不行。

读书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读书的,九年义务教育,三年高中四年大学,我早就厌倦了读书,何况还是你儒家这些酸儒著作。

哪有金瓶梅好看。

倒也不好直接拂了徐思青的好意,笑道:“让徐老见笑了,其实我更喜欢沙场一些。”

徐思青哈哈大笑,端起茶杯浅抿一口,道:“齐县尉之志,是在即将到来的大徵乱世之中,学商浩然成为那沙场之上的无双儒将?老朽倒也熟读过兵书,略知一些兵道。”

言下之意,这个老师当定了。

齐平川有些无语,知道不拿出点硬货来,这位老教谕是不会知难而退,思忖良久,眼睛猛然一亮,于是起身,“乱世将至,沙场武将哪有想的那般安好。”

旋即负手踱步,一声长叹,“昨夜寒蛩不住鸣。惊回千里梦,已三更。起来独自绕阶行。人悄悄,帘外月胧明。白首为功名,旧山松竹老,阻归程。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说完又一声长叹。

此刻的形象端的是风采熠熠,光芒万丈。

啪!

徐思青手中茶杯落地,摔了个粉碎,老脸潮红,惊艳无比,张着嘴说不出一句话来,整个身心都沉浸在这一首小词的意境之中。

品味良久,心绪如潮,感触万分。

好一首小词!

好一副沙场愁绪!

此子大才!

再看齐平川时,老教谕的眸子里的狂热压过了愧不敢为其师的尴尬。

惊为天人。

二十六章 原味抹胸

看着被自己一首小词“教育”了一番的老教谕失魂落魄离开,齐平川有些于心不忍。

没办法。

岳飞的词,沙场无双,你们都是弟中弟。

老教谕怎么可能压得过。

辛弃疾来还差不多。

话说回来,就如今自己肚子里知晓的那些唐宋文章,放在观井天下,大概足以成为这座江山的文坛盟主。

可惜即将乱世啊……

文不如武。

齐平川却不知道,出了院子的老教谕徐思青快意胸酣,大笑无声,叹一句夕大徵有汗青,今天下有平川。

徐思青,你又何须再思齐汗青?

县衙后院,另外一位读书人听到徐思青念了这句小词后,虽然震惊,但更多忧虑,气息孱弱的道:“徐老,近来公子确实惊艳,俨然一朝鱼跃,但能写沙场壮词,却不见得能知兵道,您其实应该再坚持一番,毕竟乱世之中兵锋为王。”

小诗小词,改变不了天下大势。

徐思青摇头,“不急,藩王未动,奸相和陆炳亦不敢动,留给我们的时间尚充足,且老朽这些年在县学培养的几位得意门生,可堪重任。”

陈弼长叹一口气,给这位老教谕留了面子,没有点明。

你那些门生,只会纸上谈兵。

奸相和陆炳勾结,掌控禁军,麾下沙场猛将无数;三位藩王亦是如此,雄师之中名将璀璨,尤其是镇守西北的魏王,实力最为雄浑。

魏王麾下的百里青山,可是被誉为第二个齐汗青!

然而天下不会再出现第二个齐汗青,若想成大事,我们却至少需要一位商浩然,这样的人才……哪里去寻?!

……

……

齐平川逃过了老教谕徐思青的魔爪,暗想着是否应该带着周兴的那柄佩刀去找陈弼对质下,总得弄清楚究竟是谁杀了梁琦。

不过转念一想,该说的陈弼会说。

况且陈弼也在暗中监视自己,否则他不会知道昭宁公主的尸首被小萝莉商有苏丢在了城东乱葬岗。

也得提防着这位读书人。

旋即齐平川脑海里又浮起一个疑问:当初商有苏处理昭宁公主尸首时,时间并不长,她是怎么做到在那么一丢丢的时间里将尸首弄到乱葬岗的。

齐平川脑海里猛然炸了起来。

隐约记得,当日商有苏抱着昭宁公主尸首去后院时,轻松写意的很,半点也不像手无缚鸡之力的青梅丫鬟。

难道……

我家这小萝莉,还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要不然她凭什么教自己练剑?

齐平川满腔愁绪。

这双阳县真是疑云笼罩,没几个人冰清玉洁。

“公子——”

猝不及防的,耳畔响起小萝莉的声音,吓了齐平川一跳,有些神经质的怒道:“干嘛!”

终于明白孟德兄为何多疑了。

特么的我现在就疑神疑鬼,总觉得身边每一个对自己都没安好心。

小萝莉那双极大极大,宛若圆月,丝毫不比二次元萌妹纸差的眼眸里,泪光晶莹,可怜兮兮的神态能融万年寒冰,低着头,细腻小手拽着裙摆,声如蚁语,“公子,你吼我……”

眼看着就要哭出声来。

齐平川心也化了,慌忙温声道:“哎哟,是有苏啊,我没吼你啊。”

“有。”

“没有!”

“就是有!”

“真没有。”

“就是有嘛……”

话落,泪落。

齐平川懵逼了,终于想起了一个真理:千万不要和女人辩解,也不要讲道理。

别吵,认输就对了。

从怀里摸啊摸,摸得心都在滴血,拿出一颗还带着体温的碎银,“有苏啊,公子错了,不该吼你,向你道歉,这颗碎银是公子的心意,拿去买点胭脂水粉,你就原谅公子吧。”

这是从上个月薪俸中抠出来的一丁点“私房钱”。

小萝莉一秒变脸。

从齐平川手里接过碎银,笑眯眯的,“好啦,我原谅公子啦。”

蹦蹦跳跳出了堂屋,衣裙飘摆翩若彩蝶,在院子里回首嫣然,“公子我去买羊肉啦,咱们晚上吃羊肉汤,你要是没事,就在家里练练剑,那招苟延残喘可一定要练好哟,嗯,若是公子觉得无聊,有苏房间里的铜镜下,还有一本兵书,公子可以当做解闷看看。”

齐平川欲哭无泪。

那点碎银是自己最后的坚强,浣清河上妞儿白腿荡漾的美好画面,又得无限期往后押了。

目送小萝莉出门后,齐平川一溜烟钻进了小萝莉的闺房。

嗯,当然不是找兵书。

难得有这么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当然得去小萝莉的闺房里搜查一番,说不准就能发现一丝蛛丝马迹,又或者找到小萝莉藏钱的地方呢。

再差一点,也该有什么原味黑丝……

不对,原味抹胸!

齐平川的内心深处,对女子闺房向往的很呐。

商有苏的闺房很普通,一片粉红的温暖世界,充斥着沁人心脾的香味,似乎是那种女子天然体香的味道。

齐平川忍不住深呼吸了几下。

确实舒爽。

倒也没闲着,身心愉悦的翻箱倒柜了一阵,没有找到钱,也没有找到特别可疑的东西,原味抹胸么……不仅有,而且很多!

大部分都是纯白色染绿,一条一条悬挂在床帏旁的衣柜里。

那股沁人心脾的香味就是从抹胸上流溢出来。

齐平川脑海里已经有画面了。

清晨,小萝莉起床,褪下里衣,伸出雪白晶莹的粉藕一般的小手,轻轻一拽,从中扯下一条,然后围绕在胸口一圈圈缠上……

春光刺眼!

好吧,齐平川觉得还可以继续做舔狗,也觉得小萝莉买再多的抹胸也是正义的。

终究有那么一点点节操。

纵然内心再骚动,也没去碰一下,更没有埋首其中。

那太猥琐。

只是暗暗揣摩,目测抹胸的长度,再按照对小萝莉的身形了解,青梅应该不算小……当然,也绝对不雄伟。

关上衣柜。

目光不经意瞥见铜镜下压着的一本书。

随手拿起翻了翻。

这是一本封面和扉页都被撕去了的手书,不知书名也不知著作者,字体飘逸,乍然看去,字字如剑,迎面而来犀利之感。

不似兵书,更似剑谱。

然而……

看不懂!

齐平川没有自找苦吃,得意的笑了一声,“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读书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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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章 去你妹的卡文,老子要全知!

不得不说,小萝莉的厨艺了得。

买了两斤羊肉,切条,掺了一锅冷水,中火开锅后,用汤勺舀去浮沫,然后倒进去姜、花椒、干桔皮、山楂,再倒入小勺白酒,小火慢熬至天黑。

起锅前撒入少量食盐。

切好香菜、葱花撒在海碗里,香味扑鼻而来。

齐平川从县衙归来,放下佩剑,洗漱之后来到饭厅,看见桌子上只有羊肉汤,蹙眉,一脸嫌弃,“只有羊肉汤?”

当下仲秋,正是中秋时节。

天干物燥,本就上火,今晚要是吃了这羊肉汤,怕不是要闹痔疮,按照道理说来,冬至之后才是吃羊肉汤的最好时节。

才刚入秋,商有苏都做了好几次。

这小萝莉是有多喜欢吃羊肉?

小萝莉勤劳的摆着碗筷,闻言笑眯眯的点头,“对啊,今晚只有这个哟。”

齐平川一甩脸,“不吃!”

半刻钟后……

齐平川满身都是细汗,脸上通红,抬起头咧嘴一笑:“真香!”

香确实香。

只不过洗漱上床后,齐平川心里如有火焰,燥烧得难受,翻来覆去,几乎到了子时才近乎全裸的躺在被子上面睡过去。

……

……

大梦!

又回到了熟悉的世界,也是夜深人静时。

依然清晰的梦境。

依然在那间书房,那张电脑桌上也依然摆放着烟灰缸,和之前不同,这一次烟灰缸里躺着的烟头极多,几乎盛满。

那位青年男子坐在电脑面前,呆呆的看着桌面上的word页面上。

一脸懵逼的样子。

齐平川还是忍不住惊艳:这个青年男子确实太帅了!

穿是还是那件居家睡袍,棱角分明的五官,性感的嘴唇,蓬松而略带卷曲的齐耳碎发,无一不在张扬着两个词:成熟、帅气!

此刻那有些懵逼的双眼,反而散发出一股忧郁美和沧桑气,更增男性魅力。

这货不去当演员真是浪费了。

齐平川的目光也落向电脑上。

word的上页,能看见上一章的最后一段:

齐平川没有自找苦吃,得意的笑了一声,“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读书的!”

嗯……

实锤了。

这一段确实是自己下午时分在小萝莉商有苏房间里的情形。

自己果然是这个网文作者的笔下人物。

目光下移。

“二十九章”……

没有章节名。

再下面是一片空白,显然这个创造出观井天下世界,对所有人而言就是上帝的作者君,正准备写接下来的剧情。

齐平川默默的等着。

不敢有丝毫异动。

上一次,自己就是想靠近看仔细些,结果从梦境里跌落了出来。

这一次,必须看见这货写的下个剧情!

然而……

作者君就这么坐在那里,一直发呆。

齐平川有些无语,你特么倒是赶紧写啊,网文不是靠更新量过日子么,尤其是你这种渣渣作者,得日码万字甚至两万,不爆更你想成神?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齐平川等到有些不耐烦了,真想着要不出声试试,万一能和作者君交流呢?

却见作者君终于动了。

从桌子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根细条香烟,叼在嘴上,动作不再儒雅而成熟,而是给人一种无奈难受的疲劳感。

红色的一次性打火机啪的一声,火苗窜起。

青年男子深吸了一口,一脸忧愁。

旋即将烟放在烟灰缸上的缺口间,双手落在键盘上……

齐平川心中充满期待。

不料……

作者君又颓然的抬起右手,落在鼠标上,啪啪啪一阵操作,登上了qq,然后点开一个消息极多的聊天群。

“起点历史频道”聊天群。

这货果然是个网文作者,“起点”这个网站齐平川也知道。

地球上最大的小说网站。

齐平川并不意外。

反正自己穿越前和穿越后的两个世界,都是作者君构筑出来的,按照他的设定,估计自己和他生活在同一个地球同一个时空。

但见作者君啪啪啪敲下了一行字。

回车。

“新书已写六万字,有大纲细纲,但是卡文了怎么办?”

又啪啪啪后回车。

“在线等,急!”

齐平川一阵无语,骂娘的心都有了。

卡你妹的文啊!

老子好不容易才做了这个梦,才能在这里看见你码字,以为可以看见接下来的剧情,自然就能成为下段剧情的全知者。

这是个何等牛啤的金手指。

你现在告诉我你卡文了!

齐平川忽然觉得有点悲哀,恨只恨自己成了扑街作者的笔下人物,如果是那些白金大神的,哪会出现卡文的情况?

但接下来齐平川吓了一跳。

聊天群里有人回了一句:切了!

万幸作者君一脸得意的回了一句:太监是不可能太监的,我是一个有节操的写手,迄今为止几本书,纵然扑街,然而从无一本太监!

齐平川长出了口气,也算是个好消息。

作者君很快关了qq,在齐平川的注视下,先是打开了网页,登陆上一个叫“虎扑”的篮球论坛,浏览了一阵,在无意看到两个长腿美女福利贴后,作者君内心骚动了,果断关掉论坛页面。

进入百度,然后输入了“草榴”两个字,点击搜索……

尼玛!

齐平川心中那个绝望。

你这是要看片撸一发么……

是要从撸中寻找灵感么……

万幸的是,作者君显然不是老手,利用百度找出来的“草榴”网页,几乎全被404,十分钟左右,这货只得作罢。

重新打开g盘准备憋一章。

齐平川瞄了一眼,心里顿时哇凉哇凉。

g盘里有十余个文件夹,全是小说书名:《历史维修工》、《宋仕妖娆》、《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九天十地我为尊》……

这特么是太监了多少书才有这么多废烂稿子啊!

恍神间,作者君打开了word页面,无奈的叹口气自语道,“要不水几章得了,或者开个车……让主角齐平川先去浣清河上玩下女伎?”

齐平川悲喜交加,恨不得仰天长啸。

喜的是,从作者君这句话中可以看出,自己确实是他书中的主角。

悲的是,才六万字就要水,自己的命运堪忧。

二十八章 我是主角!

深呼吸,不断告诉自己淡定。

看见作者君噼里啪啦一阵狂敲键盘,转眼便是几百字,竟然真的打算把自己弄到浣清河上去玩一番女伎。

齐平川无语问苍天。

这作者到底是有多傻逼,家里那么好一个小萝莉放着,却要去嫖?

你特么倒是写我和小萝莉的事啊,比如牵个小手啜下小嘴谈个恋爱什么的,或者等几天让我拿下小萝莉也行。

玩什么女伎!

齐平川开始思忖,如果作者君写出来,是否存在自己根据心意改变剧情的可能……

仔细看了下写出来的几段内容,齐平川眼睛一亮。

这货还真是个写小黄文的高手!

色而不秽,浪而不淫。

小黄文画面描写得竟然有些唯美!

也行……

不过想多了,片刻后这货嘀咕了一句要被和谐,瞬间全部删掉,发了下呆索性打开了另外一个文档,齐平川心里顿时狂喜。

作者君打开的是大纲!

只要看见这本书的大纲,自己就能成为一个全知者。

但是当齐平川看见文档里面的内容时,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一拉到底的文档,只看见了细纲,然而——这就你所谓的细纲?

最多不超过一千字!

而且,还只有周兴死后的内容,感情你的细纲是随缘写法?

服了,大写的!

难怪是个死扑街。

不过倒也不是没有收获,周兴之死后,这货的细纲写了半句:诸势力暗中遣人齐聚双阳城,各显神通争夺齐平川手中的太宗遗诏……

嗯,这应该算是一句大纲。

作者君又点了支烟,深呼吸几口气后,准备慢条斯理的添加后续剧情的细纲,齐平川忍无可忍,毕竟等他这么优哉游哉写出下个剧情的细纲,自己梦都醒了。

必须尝试下能否和他交流。

于是上前了几步,站到作者左手侧,发现并没有从梦境里跌落出去,心中大喜,不敢怠慢,抓紧时间轻声说道:“能不能先告诉我,你是怎么设定的陈弼、商有苏——”

啪!

话没说完,在齐平川发现作者君颤抖了一下转头看向自己的刹那,脑门猛然被什么拍中。

一瞬之间,万物皆暗。

忽的一声翻身坐起,看着黑暗里熟悉的房间,欲哭无泪。

醒了……

那一刻,齐平川的内心是崩溃的。

许久之后才回过神来,得了,也不算一无所获,至少证明了一件事:自己是一本网文书的猪脚,只要不太监,自己就不会成为一个没有意义的符号。

坐在黑暗里,齐平川想了许久。

第一次梦见作者,是杀了金剑义子之后,算一个小剧情的结束。

这一次梦见作者,是周兴和梁琦死后,也算一个小剧情的结束。

这极大可能意味着一个规律:只要一个剧情结束后,自己都有可能梦见作者,如果作者没有卡文,自己就能看见下一个剧情。

这就是我的金手指。

那么问题来了,作者知道我有这个金手指么?

知道和不知道,对于我而言,天壤之别。

作者知道,那么我就只是他笔下的一个符号人物,我这一生都将是他规划出来的故事,对于任何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而言,这是无比悲哀而绝望的结局。

作者若是不知道,那就意味着,我这个小说人物是可以超脱他写的小说世界!

也许有一天,我可以走出小说,成为一个真正的人?

齐平川振奋起来。

这是一条成人之路哇,希望充满成人的故事。

想起了先前从梦境里被拍出来的刹那,自己说话时,作者明显吓了一跳,并且转头看向自己所站的位置,这是否说明,他能听见自己的声音?

自己存在着和作者交流的可能!

只不过因为某种缘故,目前还做不到。

比如第一次梦见作者,自己只是想靠近他就梦醒,这一次靠近了作者,却并没有立即从梦境里跌落出来,而是说话之后才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拍醒。

一念及此,齐平川大喜。

必须找到这个差异出现的原因,再根据情况刻意提升自己那方面的能力,如此的话自己就能有掌控自己命运的机会!

等!

等下一个剧情结束。

齐平川深呼吸了一口气,想起了细纲里下一个剧情,似乎是奸相、陆炳和三位藩王的人潜伏到双阳城来争夺我手上的太宗遗诏。

我手上哪里来的太宗遗诏?

也是个坑爹剧情。

不对……

按照当下结束的剧情来看,藩王、陆炳都认为昭宁公主来到双阳城是为了见我,事实上昭宁公主确实是死在自己怀中。

难怪周兴和梁琦死后,明王和陆炳都隐忍不发。

他们都以为诏书在我手上!

齐平川笑了。

虽然不知道诏书在那里,不过剧情如此,那就当诏书在我手上,也算是太祖佩剑之外的又一个保命神器。

只要利用好这个错觉,我就能在奸相、陆炳和藩王之间周旋。

接下来的乱世之中,将有我齐平川的一席之地!

心情大好。

一觉到天明。

……

……

另一个空间里,那间书房中,帅气得丧心病狂的青年男子浑身出了一层冷汗。

看着左手边,一脸毛骨悚然。

他确信,刚才听见有人说话,虽然没听见具体说什么。

但真的有人!

青年男子起身,来到客厅打开灯看了扫视了一眼,心有戚戚,“没人啊。”

难道有鬼?!

青年男子汗毛都炸裂了起来。

万幸,此刻楼梯过道上响起了邻居夜归的脚步声和男男女女的交谈声,青年男子这才回了一丝魂,自嘲的笑了笑,“老子可是唯物主义者。”

白天人多时唯物。

一旦夜深人静独处一室时,还是相信世界上有鬼。

倒也不再惧怕。

回到书房,坐在电脑面前,忽然间就来了灵感,于是打开文档,在二十九章下敲下第一段:昨夜吃过羊肉汤,怎知晨起湿裤裆……

键盘噼里啪啦,烟火闪烁,房间里烟笼雾绕。

青年男子全神贯注,十指飞舞,唇角渐渐敛起得意弧度,眸子里光彩熠熠,整个人充斥着男人认真时的荷尔蒙魅力。

文思如泉涌!

这一刻认真工作的他,帅气得人间无双。

二十九章 撩妹,我是认真的

昨夜吃过羊肉汤,怎知晨起湿裤裆……

尴尬。

齐平川并不是小处男,高中时候有过喜欢的女孩子,只敢浪漫心酸的暗恋,是懵懂着的初恋。大学时接新生,认识了校花级别的她,一见倾心的喜欢。

一年的追求,大三那年走到了一起,本以为要天长地久,贴心贴肺的相守,结果在交往了一年的某一天,她问他喜欢吃香菜不。

齐平川说喜欢。

她说我不喜欢,我们不合适,分手吧。

齐平川懵逼了好几天。

直到一个孤独的黄昏,齐平川在篮球场上接到在做家教的基友电话,跑出去找到基友,却是在一片商业楼盘的别墅区。

齐平川看见了她,站在别墅二楼的落地窗畔,灯影辉煌。

那么美……

穿着睡衣的中年男人出现在房间,她拉上了窗帘……

基友在一旁叹了口气。

齐平川默默的回到学校,和基友大醉一场,脑海里回荡着过往,第一次和她在情人坡的长吻拥抱,第一次在快捷酒店的白条缠绵,第一次在出租屋里的观音如莲……

那一夜,齐平川的爱情死了。

毕业离校那一天,有些憔悴如花儿将凋零的她找到齐平川,只轻声说了句谢谢。

转身之后,她已是泪流满面。

齐平川没有看见。

他又懵逼了好几天。

直到三年后的同学小团体聚会,毕业后从事医药销售的基友趁着酒意,忽然就当众将齐平川骂了个狗血淋头,最后黯然说,她妹妹病了三年,在庞大的进口药费摧毁了她家后,终究还是死了。

分手,是因为钱,很多的钱。

齐平川终于明白毕业那年她为什么要说谢谢。

于是连夜开车去了她的城市,朝阳升起时,在她家门口,看见她送一个背着it男专用包的老实男人出门。

笑意幸福。

他忽然不敢上前。

她看见了他,笑了,眉眼弯弯,晶莹剔透,说:“小川,我很好。”

刹那之间,他泪流满面。

刹那之间,她泪眼婆娑。

回不去了。

那以后齐平川又相信爱情,他不再游走在各色女子间,他想认真再爱一场,然后结婚生子,可是直到穿越前,他没有再遇见对的人。

然而大徵天下的齐平川却是个小处男,至少肉体上是如此,在吃过几次羊肉汤后,还是无可避免的梦遗了。

寻常时候衣物都是小萝莉在洗。

今天这衣服哪好意思给她,换了后捂在被子里,去县衙应班后立即开溜,准备趁着小萝莉去买菜的功夫,自己把衣服洗了。

跨进院子,却意外的发现小萝莉在洗衣服,小手冷的彤红。

手上拿的就是自己的里裤。

嗯,就是两亿多小齐平川牺牲的凄凉战场。

有些尴尬。

小萝莉好像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头也不抬,“今天衙门无事么,公子你又溜回来了,要上进哟公子,可不能再混日子。”

齐平川思绪电转,脸上浮起温情的笑意,“我忘了东西在家。”

小萝莉啊了一声,“忘什么了。”

“心啊。”

小萝莉有些懵逼的抬起头,用沾满皂角泡沫的手捋了捋鬓发,“公子你糊涂了?”

心怎么可能忘。

齐平川笑眯眯的,伸手向着小萝莉虚抓一把,又按向自己胸口,“我拿到了,上班去咯,有苏,记得买月饼,晚上赏月。”

今夜中秋。

齐平川大笑而去。

小萝莉呆如木鸡,“啊?”

片刻后,终于醒悟。

顿时眉眼如月的啐笑了一口,“讨厌。”

脸烫烫的,心也热热的。

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轻轻撩了一下。

又慌乱的很,有一万只小鹿儿在里面蹦来蹦去,蹦得小萝莉花枝摇曳满身春暖。

齐平川回到县衙,先去后院探望了陈弼。

陈弼裹得像个粽子。

寒暄之后,齐平川开门见山,“陆炳和明王不会就此罢休,甚至奸相和其他两位藩王,也会着人来双阳明争暗斗那封诏书。”

陈弼有些吃惊,“他们要打破这个平衡?”

按说不至于。

齐平川苦笑,鬼知道陆炳和明王他们的意思,我只知道这是作者君的意思。

道:“接下来大概会有很多人来双阳城,三位藩王的金剑义子、尖獠死士、十三太保,陆炳的绣衣缇骑和奸相——”

忽然想起一事,“话说,奸相没有豢养刺客杀手?”

陈弼闷声闷气的道了句怎么可能。

齐平川点头,“这才合理。”

要不然这些年朝中怎么会有那么多正直良臣忽然暴毙。

适时有丫鬟端了汤药进来,待陈弼喝完之后,齐平川继续道:“政事我不想管,等你伤好了自己去处理,但是当下我们需要提防那些人,做到知己知彼。”

陈弼嗯了一声,“所以?”

“我需要所有的衙役、捕快的配合,尤其是你那个大舅子。”在知晓接下来的剧情时,齐平川已经想到了对策。

这里是双阳。

我不管你们什么金剑义子、尖獠死士,双阳,我齐平川说了算。

我要做双阳之王!

陈弼闻言,眸子里熠熠发光,笑了,“我说了不算,这件事得看你自己,有没有让他们成为你齐平川死士的能耐。”

貌似你还顶着个软蛋县尉的外号。

忽然有些期翼了。

不知道公子会用什么手段来笼络双阳这一群人的人心。

自己可以用计谋帮他。

但不是长远之计,要想让这群人真正的为他卖命,以及在接下来的乱世之中收获更多人心,能否如当年的齐汗青,让麾下无人不愿舍命为将军,得看他自己。

齐平川点点头,“唔,我知道了。”

来到前衙,老王和江捕头两大金刚正在猥琐的笑聊着荤话,说什么醉燕楼新来了个女子大家,据说美若天仙,关键并不是卖艺不卖身的那种。

但是挑剔。

不要求恩客有钱,只要长得好看且身强体壮,她才愿意芙蓉帐暖。

听说城东那个武馆里的教头,没花一分钱就和她去浣清河上的画舫里浪了一夜,第二天下画舫后路都走不稳。

事后坦言一夜七次,次次欲罢不能。

显然这位女子大家是位床笫妖物,诱勃之术冠绝浣清河,足以让男人牡丹花下死。

悄然在一旁偷听的齐平川心痒痒的。

暗想,难道这位女子大家是作者君给自己安排的成人礼?

旋即嘿笑一声。

老子有节操,不去!

家里的小萝莉可比什么女子大家好多了,既有有趣的灵魂还有有趣的肉身。

美哉。

三十章 意不意外

咳嗽一声,打断两人止不住的口水,“两位捕头很闲?”

老王挤眉弄眼,“今夜齐大人有事否,何不一起?”

江捕头捂嘴咳嗽一声,悄悄给了老王一个眼色。

你傻啊!

要这位年轻公子跟咱们一起去了,那女子大家还看得上咱俩?

老王幡然醒悟,立即一脸正经,唾沫横飞,“齐大人,卑职正和江捕头聊昨夜女飞贼的事情,大人若是无事,是否率领我等全城缉凶,以大人的英勇神武,相信女飞贼必然望风服罪不敢逃遁。”

齐平川一阵无语。

节操对老王而言依然是个奢侈品,双阳县最近安宁得很,哪来的女飞贼。

也不戳破这两货的心思。

道:“得到线报,近期会有前朝逆反势力潜伏至双阳图谋不轨,之前大牢前的风波两位都知晓,咱们都是侥幸逃过一劫,这一次若是被前朝反逆势力得逞,大家都会人头不保。”

老王倒吸了一口凉气,拿出了旱烟袋,“抽杆烟压压惊。”

江捕头阴阳怪气的嘀咕了一句,“我怎么不知道。”

你齐平川有眼线?

真是笑话!

齐平川没有理睬他,凝重的道:“从今天起城门设卡,所有进入双阳城的人,必须登记户籍等详细信息,且在城中动向必须禀报衙门,方便随时查问。”

要让整个双阳县在自己的眼前变得透明。

老王呼了口烟,“会不会太麻烦了。”

这可是大动作。

齐平川摇头,压低声音,用只有老王和江捕头才能听见的声音,“不要怕麻烦,陈县令的前车之鉴尚在眼前,若是真被前朝反逆势力潜伏在双阳城,再来一个周兴,谁救得了我们?”

老王点点头,看向江捕头。

江捕头无奈,只得苦笑着说照办便是。

齐平川走了几步,忽然回头,看着江捕头,认真的说道:“我知道你不服气我,这次也可能会阳奉阴违,但我希望你考虑清楚轻重,莫要为了意气之争,害得整个县衙甚至你们的家人一起陪葬!”

待齐平川走后,老王咧嘴一笑露出一口老黄牙,“明白了么?”

江捕头怔了片刻,“真是前朝势力?”

老王摇头,“估摸着还是上次事件的余波,明王和陆炳不服气,明面上不行,暗地里要斗一波。”拍了拍江捕头的肩膀,“干活了。”

江捕头沉吟不语。

许久,才叹了口气,低声说了句这辈子难道真的只能是双阳县一枚无关轻重的棋子么……

我之心,我之热血,在沙场啊!

可是这样的齐平川……我真的敢奢望吗?

双阳城是座极为奇怪的城,处于大徵腹地,然而城防却超过了一般县城规模,甚至凌驾于诸多州城,不仅有护城河,连瓮城都有,城墙更是高达三丈。

自太宗登基后,双阳县的历任县令都在加建城防,更诡异的是,州府和户部那边也会同意各种理由的拨款,只不过这件事很少被朝堂中枢知晓。

辖境内那么多城池,某个县扩建城防,确实很难引起注意。

这一日,双阳城的老百姓吃惊的发现,四个城门忽然设卡,各有衙役兵丁佩刀,并有书吏一名,但凡进城者,皆要严查登记。

齐平川先在东门,叮嘱了衙役兵丁,重点关注佩戴兵器者。

但有此类人等,不仅要登记,更要确定其落脚点,安排好眼线,并且每日专门着人去点名,确保每一个有嫌疑的人都在县衙监控之下。

齐平川没有偷懒。

整整一天,将时间平均分布在四个城门,和衙役兵丁同吃同喝,让大家的怨气少了些。

倒也不是没有收获。

比如傍晚时分,登记的人之中,便有一位明州口音的青年江湖客。

用剑。

虽然剑穗不是金丝缠线,但确实有金剑义子的嫌疑。

齐平川让老王着重盯着此人。

落日昏黄。

那位江湖客落脚在城内最好的悦来客栈,要了半斤牛肉半斤好酒,怡然自得进食后,起身去后院歇息,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客栈小二。

嘴角扯出一抹嘲讽的笑意,这眼线还能再明显一点嘛……

双阳城一群弱鸡!

梁琦那货会死在这里,真是个讽刺。

在院子里,江湖客放好行囊,站在窗前望着远方,摸了摸腰畔的长剑,喃语了一句:“你在哪里呢,真在齐平川手上?”

为何感觉,双阳城的一切都有些反常。

江湖客眸子忽然一紧,盯着堂而皇之走入院子的青年,目光落在青年腰间的长剑上,意外的很,他怎么来了?

齐平川站在院子里,看着窗前的江湖客,笑眯眯的:“你要的东西在我手上。”

江湖客越发意外,“你知道我是谁?”

齐平川摇头,“金剑义子。”

江湖客愣住,笑了,“我收回先前对你们的评价。”

不是弱鸡。

这个齐平川有点意思。

也仅此而已了。

齐平川却有些不解,旋即一想估计是他习惯了高高在上,来双阳之前是怀着俯视的心态,今天一入城就被自己揭破身份,被立了个下马威,开始放低姿态了。

笑道:“那就敞开了说罢,东西在我手上,但能否给你,得看。”

看什么?

当然是看明王的诚意。

江湖客眯缝起眼睛,“你想要什么?”

齐平川沉吟半晌,“你能做明王的主?”

江湖客哈哈长笑了一声,“若献诏书,许你一个一军将军,可帅雄兵两万,若大事功成,许你个六部尚书又何妨。”

齐平川慢条斯理,“很诱人的条件。”

江湖客点头,“确实很诱人,富贵触手可及,若你有本事,何尝不能复齐家汗青之辉煌。”

齐平川摇头,“那我还得看看其他人的诚意。”

江湖客点头,“这确实是买卖规矩。”

齐平川转身就走,“这些日子,就老实呆在这里,若是有什么阴谋诡计,可别怪我不客气,既然杀得了周兴和梁琦,也能杀你。”

江湖客呵呵冷笑,忽然对着齐平川的背影说道:“纠正一下。”

齐平川顿住。

江湖客笑得很狂肆,“我姓赵,赵承宗。”

齐平川猛然转身,一脸吃惊,“赵?!”

前朝皇室,姓赵!

赵承宗缓缓点头,“意不意外?”

齐平川苦笑,“你们还真来了。”

赵承宗双手撑在窗台上,抬头看着天穹已如玉盘的明月,“明月尚圆,家国已碎,如今天下藩王割据,奸臣乱朝,赵室后人岂会坐失此等良机。”

齐平川恍然,“所以,你的目的其实不在于得到诏书,而是确保诏书被某位藩王所得。”

赵承宗笑而不语。

齐平川心情沉重,真没想到第一个走入自己视线的会是前朝之人,倒也不是多坏的局面,冷哼一声,“无论你是谁,都给我老实呆着。”

赵承宗看着齐平川的背影离去后,盯着暗影里那个按刀的汉子,喟叹了一口气,“你大可放心,诏书没到藩王手中之时,我不会杀齐平川。”

老王嘿嘿贼笑一声离去,“别太臭屁。”

在双阳想杀人,得先问过我等。

赵承宗沉默不语,心情并没有他展示出来的轻松,反而沉重至极。

双阳城有些诡异。

是有人想成为双阳之王么。

陈弼,还是齐平川?

三十一章 水调歌头

老王蹲在门口吞吐着旱烟,齐平川出来一脚踹在他屁股上,没好气的道:“今天暂时就这么一人,你可以和江捕头去醉燕楼找那个大家了,话说,你这狗屎样,那大家真能看上你?”

老王贼兮兮的笑,一副是兄弟就一起干的猥琐神态,“要不齐大人一起去,你吃完肉我喝汤,我不嫌弃。”

完全没有节操可言。

齐平川一阵恶寒,起了一声的鸡皮疙瘩,“滚。”

老王得嘞一声,滚了。

齐平川回首看了一眼,对悦来客栈的小二道:“盯着那人。”

小二点头哈腰,“齐大人您只管放心。”

……

……

是夜中秋,天穹一轮圆月,光照大地。

正是赏花赏月上萝莉的大好时光,嗯,不对,是赏不是上。

齐平川优哉游哉。

心情甚好。

虽然经过周兴和梁琦事件后,县衙的人多多少少对自己有些改观,然而旧念顽固,在他们眼中,自己脑袋上依然顶着软蛋县尉的标签,但不妨碍老王和江捕头乖乖听话。

毕竟没人愿意和前朝势力沾上关系。

先前还有点担心江捕头和老王发现猫腻,如今来了个赵承宗,倒是错打错着笃定了前朝势力进城的说辞。

明天之后,县衙的所有人都会卖力行事,今后的双阳城将彻底在自己眼皮底子下透明,如此的话,自己就可以完美周旋其中,获得最大利益。

我是齐汗青之后,这点没错。

但谁说的齐汗青之后就一定得忠于大徵皇室?

我可是小说主角。

不应该建功立业,成为千古一帝,然后全处全收后宫三千?

这才是读者喜欢看的爽快!

一念及此,齐平川心情越发舒爽,推开院门时忍不住哼起了小曲儿,“我也曾跨东风骑白马,我也曾天上人间叱咤,惆怅是梦中携手看晚霞,惆怅是共了明月隔天涯……”

院子里石桌上,摆放酒菜后正在掌烛的小萝莉抬首,看着归来的公子,笑眯眯的,竟然乖巧的福了一福,“公子回来啦。”

小萝莉穿着白底染翠的长裙,颇有唐宋之风的长裙,迤逦拖地酥胸半露,月光下朦胧里透着诱惑,纤纤娇躯散发着青春的炽热。

这模样,一如新婚小娘子盼得君归来。

满院的温暖。

齐平川有些飘了,忍不住伸出咸猪手去拉小萝莉的柔荑,色眯眯的道:“回来了回来了,无论公子我在何方,心始终在这里呐,你摸摸看,是不是热乎的紧。”

小萝莉翻了个白眼,小脸微红,啐了一口拍掉齐平川的手,“去洗手。”

公子最近真是变化巨大,揩油都快成常态了。

齐平川哈哈大笑。

我擦,原来在封建王朝当个纨绔少爷这么有意思,调戏自家丫鬟的感觉不要太爽,唯一遗憾是我家这丫鬟还有些矜持慢热……

嗯,数量也少了些。

不急不急,等我慢慢扩充朕这小院后宫。

继续哼着那首《一念相思》去洗手,赏花赏月赏有苏,人生快事。

小萝莉眼睛倏然一亮。

真好听的曲儿。

雄浑壮气里带着英雄柔情。

但和当下时兴的唱曲大相径庭,也不知公子从哪里学来的,而且前几日公子似乎还经常哼着另外一首,也是个婉转凄凉,让人一听就喜欢的紧。

小萝莉很喜欢里面的几句:悄悄问圣僧,女儿美不美,说什么王权富贵,怕什么戒律清规……

眉眼弯弯的小萝莉,看着自己公子,喜悦的很。

如今公子很给人惊喜。

一扫曾经的软糯,有了胆气血性,多了一分果断,甚至还有一丝枭雄的腹黑,平添不少英气,如今又有这才情。

嗯,就是变得色眯眯的了,而且脸皮厚得……让人无语。

洗手,落座。

一桌子精致小炒,有齐平川最喜欢的肝腰合炒,有小萝莉最喜欢的四宝豆腐,还有一碟子从城西柳氏糕点铺买回来的精致月饼,已切块摆放。

小萝莉还别出心裁的在盘子四方摆放了几朵红色小碎花,清香扑鼻。

烛火摇曳。

竹影摇红。

这情景,简直美得让人不知今夕何夕,隐然有种错觉,今夜是要跨东风骑白马了……

小萝莉乖巧的给齐平川斟了两个半杯小酒,一人一杯。

齐平川大喜……

明月,鲜花,帅哥,美女,再加上一点小酒,浅醉微醺之时,便是意乱情迷之始。

要搞事啊。

难道……作者君打算在这个剧情的开篇,先开个车离开幼儿园?

这车开的我喜欢!

两人对坐,酒邀明月,对影成双。

小碰了一杯后,浅斟漫饮。

小萝莉有意无意的问了句公子今日都在忙什么。

齐平川想了想,放下酒杯,意味深长的咧嘴一笑,“有苏,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咱这双阳城怕真的安宁不了呢,你猜今天谁来了?”

小萝莉吃了块豆腐,闭口小嚼,可爱得让齐平川心都化了。

嘟囔着说了句总不是明王来了。

齐平川笑眯眯的,“也差不了多远,来了个姓赵的。”

小萝莉愣了下,“前朝赵室?”

齐平川点头,“可不是,估摸着还是冲着那份诏书来的。”顿了下,浅抿了一口小酒,身上有些发热,笑道:“今夜中秋,不说那些琐事,我记得有苏你会跳舞,要不美一下?”

别人家的丫鬟跳舞可好看了。

我家丫鬟这身材,虽然还有些青涩,但月下起舞的话,应该不会输给月下美人貂蝉,这才是古代小官人应该享受的待遇嘛。

小萝莉乜了一眼齐平川,“不跳。”

美的你!

竟有些小妩媚。

齐平川心里蹦跳了一下,确认过眼神,是初恋的感觉,呵呵一乐,“跳吧跳吧,公子给你唱曲儿。”

小萝莉有些羞涩。

齐平川索性先暖场,自顾自唱了起来:“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道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世界上绝对没有女子能抗拒苏仙这首《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

小萝莉也不能。

听歌声、细品词,几句之后,小萝莉痴了呆了,眼神融化了,心也酥了,一条小河流在心底里流过,叮叮咚咚敲着心扉,一发泛滥不可收拾。

再看齐平川时,眸子里或多或少的有了些崇拜。

于是起身,伴歌而舞。

长袖翻飞,白底染翠的长裙迤逦飘摇,宛若鲜花盛开,粉藕嫩臂若隐若现,欣长美腿回转浅踢,秀发飞舞青丝缭绕。

但见莺飞,但见燕舞。

四肢舒展长袖飘悠,一颦一笑皆风情,一撩一拨皆胜景,如白雾山间漾,如仙鹤云中来,如霓虹伴月飞,又似月下精灵。

世间风情,尽敛一身。

光影摇曳,明月清冷,女子温情如水,柔软添香。

似鲜花盛开。

瑶池仙子来,不降人间美。

三十二章 我齐平川绣口一吐,半个盛唐

一曲舞罢。

齐平川居高临下,看着纤纤美腿一字马贴地,拈花望月的小萝莉,眼神发呆,早已不知今夕何夕,不自觉的滚了滚喉头。

好美。

小萝莉微笑盈盈。

深呼吸了一口气,虽然跳了一曲,气息依然平稳。

回首看公子,发现他正盯着自己看。

眼神……

嗯,有点炽热啊,像要吃人。

小萝莉啊的一声,后知后觉捂住胸口,娇嗔惊羞,“公子~”

齐平川怅然若失。

脑子一发热,脱口而出,“原来有沟啊……”

小萝莉大囧,羞恼的剜了齐平川一眼,“不理你了。”起身小跑回了闺房,留下满地芬芳。

齐平川追悔莫及。

完了,把她羞跑了,今夜不能取得实质性进展,简直浪费了这皎洁月光。

不过……小萝莉这身体柔韧度,瑜伽高手啊,这不得不让人遐想连篇,已经可以预见,若是今后和她修成正果,自己大概是要扶墙才能出这小妖精的闺房了。

也有些意外,小萝莉竟然真会跳舞,而且这么美……

血赚!

十年起步都不亏!

闺房里,小萝莉靠在门上,捂着胸口,脸蛋儿快要贴到胸襟里去,小脸儿火热般发烫,小胸脯更是起伏不定,咬着嘴唇羞臊得不敢见人。

哎呀呀呀,太羞了太羞了……

都怪这夜风,拨弄人心痒,又怪这月色,太撩人。

许久,才笑意吟吟的噗嗤一笑。

想起了公子痴呆的样子。

小萝莉有些得意有些美,喜滋滋的挺受用。

女子么……

谁不是这样?

小萝莉躲进了闺房,齐平川倒也不急,自得自乐的浅斟漫饮,渐入佳境——饮酒之乐,不在大醉,而在于微醺二字。

花开看半,酒饮微醺。

那似醉非醉时刻,意兴飘飘然,脑中仍留着几分清醒,此际情不知深处,意不念归处,愁绪抛身后,最是令人低回。

微醺之时,齐平川快意胸酣,对着闺房喊道:“有苏,拿我的吉他来。”

我要来一首海阔天空。

坐在窗台前,一手拽着垂落鬓发,一手食指缠绕着发丝反转的小萝莉,望着院子里月光下烛影间的公子痴痴浅笑,闻言愕然。

什么是吉他?

齐平川晒然失笑,于是起身拔剑长啸,大笑道:“酒入豪肠,七分酿成了月光,三分啸成剑气,我齐平川绣口一吐,半个盛唐。哈哈哈哈哈哈!”

酒后男人都觉得天老爷第一自己第二。

齐平川此刻就觉得自己是李白。

小萝莉那如一汪清泉的眼眸里,闪烁着光彩,樱唇微撅,梨涡浅浅笑意吟吟。

公子有壮气呢!

真好。

小萝莉忽然蹙眉,不悦的抬头望向远处,“滚。”

一街之隔,有人月光下傲然立于飞檐之上,腰间佩剑,皎洁月光披落身间,青丝在夜风里翻飞凌舞,默默的看着酒酣微张的齐平川。

忽然轻笑了一声,“哟,小两口怪我打扰了?”

是个女声。

倒是干脆,转身就走。

齐平川浑然不觉有人来过,坐下继续小斟小饮,微醺之后醉意渐浓,穿越之后被压抑在内心深处的满腔愁绪迸发。

大醉。

断片之后的齐平川……品行勉强。

只是歇斯底里的唱歌。

“人生短短几个秋啊不醉不罢休,东边我的美人西边黄河流……”

“今天我,寒夜里看雪飘过,怀着冷却了的心窝飘远方,风雨里追赶,雾里分不清影踪……”

“我爱你中国……”

“这世界,我来了,任凭风暴漩涡……”

小萝莉哭笑不得。

只得出了闺房,扶住齐平川,柔声道:“公子别闹,该回房歇下啦。”

齐平川挥手拍开小萝莉的手,笑得很深沉,“有苏啊,你来啦,来来来,公子给你唱歌——阵阵晚风吹动着松涛,吹响这风铃声如,站在这城市的寂静处,让一切喧嚣~走远……曾梦想仗剑走天涯,看一看俗世的繁华,年少的心总有些轻狂,如今你四海为家,曾让你心疼的姑娘,如今已悄然无踪影,爱情总让你渴望又感到烦恼,曾让你遍体鳞伤……盛开着永不凋零,蓝莲花……”

齐平川已是潸然泪下。

曾经和最爱的姑娘,唱着这最喜欢的歌,后来她去了远方。

我太笨,没有看见。

如果当年我稍微多关心一下她,哪怕和她一起承担,她也不会离开自己走到那一步,埋葬了我那最为纯真的爱情。

忽然拉住小萝莉胳膊,泪眼带笑:“你喜欢吃香菜吗?”

齐平川鬼哭狼嚎:“我喜欢啊。”

小萝莉莫名其妙,难道公子是抱怨我今夜没放香菜,可炒菜一般不放香菜啊……看着撒酒疯的公子,又有些心疼,忽然听到公子说了句去你妈的小说,为什么这么真实。

她扶额苦笑,头疼的抬起了手,落下。

……

……

隔夜醒来,已是日上三竿,齐平川头疼欲裂。

推门而出,小萝莉正在院子里浇花,齐平川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那个……有苏……我昨夜没说什么奇怪的话吧。”

小萝莉抬起头嫣然一笑,“没有啊,公子唱了一夜的歌。”

齐平川长出了口气,还好,没说出自己是穿越者之类的话来,要不然不好解释。

嘀咕了一句,“宿醉头疼,可我怎么脖子也痛。”

小萝莉笑眯眯的,“可能是酒不好吧,公子赶紧去洗漱,早食我都准备好了,喝点小米粥暖胃,今天你还要去应班呢。”

齐平川哦了一声。

小萝莉在身后捂嘴偷笑,脖子疼是因为被我砍的呀,要不然真得鬼哭狼嚎一夜。

齐平川匆匆吃了早食去衙门。

双阳这段日子不会太平,而且会很乱,三位藩王的人,陆炳的人,甚至于奸相的人大概都会粉墨登场,前朝势力的人已经到了。

赵承宗,一个姓赵的前朝人,很可能是皇室遗孽。

自己要做的很简单:掌控所有人。

再利用手中那封根本不存在的诏书,成为下棋者,运筹帷幄之中,让他们狗咬狗一嘴毛,自己坐收渔翁之利。

齐平川忽然觉得有些暗爽。

如果作者君不卡文,自己能够看见接下来剧情的所有细节,就可以成为掌控者,那才叫美。

三十三章 吞噬一切的黑暗

同样明月。

客栈里,赵承宗独坐,对影也成双。

吃着精致糕点,目光低沉。

旁边垂手站着一人,却是老王在客栈里用来盯住赵承宗的眼线店小二,此刻浑身气息内敛,稳如山岳,哪还是个小二。

竟是位深藏不露的江湖高手。

赵承宗忽然笑眯眯的问了句:“之前双阳城是怎么回事,连梁琦和周兴都死了。”

店小二低头轻声道:“回公子的话,是陈弼设的局,由齐平川落子,最终周兴和梁琦同归于尽,不过倒也是意外,歪打正着,竟然引出了真的太祖佩剑。”

赵承宗脸一沉,“嗯?!”

店小二心中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属下该死,一时口误,是逆贼的凶器。”

赵承宗叹了口气,“也不怪你,就是我这前朝皇室,对于大徵的太祖也不得不服气,说他媲美我赵室太祖一点也不为过。”

开国太祖,哪一个不是人才天骄?

敢于正视大徵的光明,正视赵室亡国的黑暗,才能砥砺前行而复国,这个道理,赵承宗比残存的其他几个兄弟更明白。

店小二闻言长吁了口气,“古往今来多帝王,青史厚名能有几。”

赵承宗讶然的斜乜了一眼,“长进不小。”

店小二唯有自嘲的笑,“闲暇时也看过一些书,倒是让公子见笑。”

赵承宗沉吟半晌,“这段时日,你便听从齐平川的意思,将我的行动一举一止据实以报,嗯对了,目前的双阳城,除了我之外,还有什么可疑的人。”

店小二想了想,“醉燕楼新来的那位女子大家略有可疑,她和梁琦同一日进的城,属下怀疑她是明王在双阳城布下的一枚暗子。”

赵承宗点头,不置评论,“还有呢。”

“还有齐平川府邸里的那个丫鬟,来双阳有一两年了,属下着人去调查过,但查到京都时就被一双无形的手掐去了所有线索,想来这个叫商有苏的丫鬟来历不小。”店小二自信的笑了笑,“其余人等,不足为惧。”

“县丞?”

“守孝夺情中,且是马屁精一只,不足为虑。”

“江捕头,老王?”

“属下三合可杀之。”

“那位从国子监致仕的老教谕徐思青?”

“腐儒耳。”

赵承宗想了想,“徐思青这种腐儒于国无益,不过我赵室复国也需要文人撑持,少不了读书人的功德文章,你留意一下,看能否拿下这位老教谕。”

店小二点头,“属下记下了。”

赵承宗意兴阑珊的起身,走了几步,回头看着店小二,“姜冉,记住本王的话,一定要将我这些时日的行踪,原原本本告诉齐平川,不要擅作主张。”

店小二躬身,“属下不敢。”

……

……

齐平川听老王说赵承宗老实呆在客栈里,挥手道:“他当然得老实待着,前朝势力拿到那封诏书没什么卵用,落在藩王手中对他们最有利。”

谁最愿意看见天下大乱?

当然是志在复国的前朝赵家人,兵荒马乱,他们才有机会。

忽然戏谑着问老王,“昨夜得手没?”

如果昨夜之前,自己很羡慕老王和江捕头,那么现在不会了。

因为我有小萝莉!

老王没好气的哀叹了一声,“甭说了,醉燕楼那位大家说中秋佳节不见客,我们吃了闭门羹,早早回家歇着了。”

齐平川压低声音,“老王,咱俩是朋友不?”

老王一拍胸口,满脸慷当以慨,“齐大人你这是哪里话,如果说双阳县还有谁愿意为齐大人两肋插刀,那个人一定是我老王!”

齐平川眼皮子都没抬一下,信你才有鬼了,浮起一丝笑意,“不需要你两肋插刀,就是最近手头有点紧……借点钱用用?”

“告辞!”

老王一溜烟而去,只留下满地节操。

齐平川无语……

倒不是非要借钱,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给小萝莉送个礼物,然而如今没了私房钱,是以想找老王周转一下。

没想到老王这货实在太现实。

得了,再议。

离开县衙,来到东城门,江捕头已经率人设卡盘查。

中秋已过,秋日微暖。

齐平川翘着二郎腿坐在阳光下,身旁的江捕头正襟危坐,倒不是他拘束,江捕头一贯如此,只有和老王在一起时,他才流露出市井气息的一面。

齐平川掏着耳朵,咸淡的问了句:“江捕头,昨夜闭门羹吃的可还好?”

江捕头愣了下,“闭门羹?”

齐平川呵呵笑道:“没什么尴尬的,毕竟醉燕楼那位大家也要过佳节嘛。”

江捕头尴尬的干笑两声,“昨夜没去啊。”

齐平川心里一跳,没去?

老王在骗我!

不动声色,说:“原来是老王一个人去吃独食了。”

江捕头眉头一挑,有些警惕,不假思索的道:“可能是吧。”旋即不着痕迹的转移了话头,“如果明王和陆炳的人潜伏进双阳城,你究竟有什么打算。”

对齐平川的态度依然有些不屑。

不过相比于之前,已经算天翻地覆的改变,至少他现在没有再处处为难的意思。

齐平川笑而不语。

江捕头也不再追问,只是脑海里一直回荡着昨夜中秋家宴结束后,浑身依然缠着纱布的妹夫陈弼对自己说的一句话。

妹夫说,双阳城的棋子早已不是棋子,而是入局者。

江捕头一直在揣摩。

妹夫陈弼有野望,想做那无双国士,他也确实有这个才华,然良禽择木而栖,江捕头不明白,妹夫陈弼为何非要选择齐平川。

齐汗青纵然是大徵的传奇,齐平川却不是。

齐平川只是个软蛋县尉!

嗯……

貌似经过上次事件,这个“软蛋”二字有待商榷。

齐平川,莫非还有自己看不见的一面?

然而这并不重要,就算他是齐汗青再世,可双阳城这点力量根本没办法和藩王、奸相、陆炳抗衡,如何能在这天下大势中争夺一席之地。

妹夫是不是走火入魔了?

正想得入神,齐平川已经起身,拍了拍他肩膀,说道:“干活干活。”

城外官道上一辆马车,踽踽而来。

远远的看见马车,齐平川觉得眼眸有些刺痛,一刹之间,眼前万象滋生,马车之后的天穹上乌云遍布,排空滚滚而来,吞噬了秋日,乌云投射下的阴影,一线如潮,从远处如河流漫过大地,吞噬着一切。

亦要吞噬自己和身后的双阳城。

阴影之中,仿佛有无数厉鬼冤魂的身影扭曲、哀嚎……

再定睛时,海晏河清。

只是错觉!

齐平川心中却跳了起来,马车里的人非同寻常。

又是谁要强势登场?

三十四章 黑暗之王,深渊之主

马车来到城门口。

齐平川伸手拦住,沉声道:“下车,检查。”

驾车的人极其年轻,穿着做工精细的长衫,腰间佩了柄长剑,剑鞘古定松纹,厚重沧桑,半点也不像下九流的走卒马夫。

更像行走江湖的剑客。

默默的看了一眼齐平川,充满嘲讽的眼神。

一只雪白得清晰可见青色脉络的小手掀开车帘,探出一张精致的瓜子脸,瞄了一眼齐平川,缩了回去,马车里响起她温柔的声音,“先生,是齐平川。”

无人应声。

片刻后,先前那位女子从马车上下来。

齐平川暗叹了一声。

好一位御姐!

女子本就肤色雪白,又穿着雪白襦裙,衬得肌肤如那月光般越发皎洁,身材高挑,尤其那大长腿着实赏心悦目。

长就长吧,而且浑圆。

绝对的实战利器。

这腿玩年。

应该只是丫鬟的女子着实是位不可多见的尤物,马车里那位先生真会享受。

女子下了马车,先看了一眼齐平川腰间的剑,淡然自语了句,还真是挽霞,可惜了,执剑的不是齐汗青。

不是齐汗青执剑,那么挽霞便失去了最大的震慑,斩不得奸臣诛不了逆子,最多,也就能在天下未乱之前,保住执剑人的命而已。

齐平川心中一惊,汗毛倒竖。

一眼就能笃定挽霞,难道马车中的先生是某位王爷?!

我擦,这么大阵仗!

王爷亲至?!

玩大了……

可若是王爷出行,这阵仗似乎有点寒酸。

正诧异间,听得这女子轻声说道:“我家先生说了,不为难你。”

不为难我?

齐平川哭笑不得,那我只好为难你们了,沉声道:“近来双阳城屡有前朝逆贼闹事,城防戒严,请你家先生下车。”

女子似乎早就料到,伸出手递出一块玉牌。

齐平川以为她想贿赂自己,冷笑了一声,开玩笑呢,一块玉佩就能打发我?

抱歉,本人只对美人计没有免疫力。

正欲义正言辞的拒绝,却听得女子道:“齐县尉可知太平佩?”

太平佩?!

齐平川眉心狂跳。

大徵太祖定国,赐了佩剑挽霞给大徵第一神将齐汗青,转手就悄悄给大徵皇室之中他喜好的几个后人赐下了太平佩。

此佩在手,非天子剑不可斩。

挽霞也不行。

且行天下无阻,大徵每一寸土地,除去紫禁城,持此佩者皆可自由出入。

这是提防齐汗青功高盖主的一着。

马车里的人竟然拥有太平佩,难道是从京都来的?

齐平川真拦不住。

只能目送女子重新回到马车,驾车的剑客嘲讽的冷笑了两声,扬长而去,留下一脸蛋疼的齐平川在原地陷入沉思。

双阳城这盘棋局越来越扑朔迷离。

先是前朝赵室的赵承宗来到双阳城,今天来的人又持有太平佩,极有可能是本朝皇室中人,都为了那封诏书?

对一旁的江捕头说道:“着两个人去盯着,重点盯住这辆马车里的人。”

江捕头目睹了全过程,“真是皇室中人?”

齐平川沉默不语。

一个时辰后,一位眼线带回了让齐平川错愕的消息:马车里的一行人径直去了县衙,其后伤势尚未痊愈的陈弼出来登上马车,半个时辰后才下来。

谈了什么,无人知晓。

马车里除了那个女子还有谁,也无人知晓。

其后,马车驶离县衙,竟然去了齐平川的院子外,只不过没人下车,驻留半刻后,马车离去,驶入浣清河畔一座无人的宅院里,安顿了下来,旋即那位担任马夫的剑客出手,将江捕头的眼线打了个半死。

从始至终,没人见到马车里的先生。

神秘至极。

齐平川坐不住了。

他知道一个道理,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必须弄清楚马车里的先生和陈弼是什么关系!

更要明白,马车里的人为何要去自家院子外驻留半刻,他们明明知道自己在城门处,那么去自家院子外就只有一种可能:去看那个有些神秘的小萝莉商有苏。

为什么?

这样的大人物,会在意商有苏?

齐平川越发茫然,觉得双阳城有些秘密在自己掌控之外——都怪那逗比作者,早不卡文晚不卡文,偏偏在自己触动金手指的时候卡文。

话说回来,也是金手指太弱鸡,竟然是被动技能。

交代了几句,齐平川去了衙门。

不喜欢阴谋诡计。

所以……直接去找陈弼,开门见山的问个明白。

陈弼坐在书房里,恰好摊开了棋盘,手指白子沉吟不语,似乎料定了齐平川会来,伸手示意,“对弈一局?”

齐平川尴尬的笑了笑,“只懂皮毛,不敢班门弄斧。”

印象中,读书人都擅围棋。

用老教谕徐思青的话来说,陈弼的棋力早已堪比大国手,偌大的双阳县,没有任何一个人能让陈弼出三分力,老教谕徐思青也不行。

陈弼笑了笑,“象棋?”

齐平川跃跃欲试。

象棋还是不算太难,巅峰状态,齐平川玩着手机还能杀得楼下某位退休大爷怀疑人生……嗯,当时一边和电脑对弈一边原封不动祭出电脑的招法。

眉毛一挑,“让我一车?”

陈弼笑了,“一车一马。”

齐平川还真不服气,哪怕你是大国手,让了一车一马,自己没有道理会输。

果断对垒。

陈弼的围棋是精品,象棋也不差,亦是玉石铸造,价值不菲,可作为收藏之用,实际上陈弼这些年的薪俸,都花在了这些雅事上。

齐平川执红,毫不客气的架起当头炮。

既然你少了一车一马,我没有道理防守,果断选择了自己最擅长的攻势。

陈弼下马护兵。

齐平川上兵抵住陈弼的马线,其后立即踏马出车,欲要双车过河杀他个人仰马翻。

然而陈弼虽然少了一车一马,但守得滴水不漏。

换子?

必须要折本才换得了,只能继续调兵遣将。

先几着,齐平川是落子如飞,陈弼不假思索应棋,待十余着后,齐平川眉头渐渐蹙起,落子缓慢了许多。

陈弼依然是不假思索的落子。

三十余着后,齐平川已是落子艰难,攻势早已化为乌有,折损了双炮带一马,而陈弼只付出了一颗炮的代价。

齐平川不得不服,陈弼的每一着都是信手拈来,然而精妙无比,这位读书人落子时,几乎已预想到了十余着之后,亦有国手之棋力。

棋如人。

陈弼这个县令给了齐平川如慕深渊之感。

三十五章 凤雏与卧龙

知道大概率要被虐得生活不能自理,齐平川心思活络了起来,一边举棋不定,一边颇有深意的笑问:“陈大人已能外出见客,想来伤势痊愈了?”

陈弼笑了笑,看了一眼棋盘,“你输了。”

齐平川盘算了许久,没发现自己怎么输了,双车一车,对上车马炮,似乎没有必输的道理,甚至占据着优势。

陈弼却已开始收拾棋子,“我知道你想问马车里的先生是谁。”

齐平川静等下文。

陈弼果然没有打机锋,直言道:“我有没有对你说过,我的恩师是谁?”

齐平川摇头,“我只知道你祖父是齐汗青的录事参军。”

陈弼略有失望,“你就没去查过么,那位姓陈的录事参军,在定国没多久,全家死于一场泥石流中,没有一位后人留下,当然,泥石流有无猫腻,天知地知。”

齐平川震惊莫名,腾的一下站了起来。

“那你……”

陈弼摇头,“如果我真是那位录事参军的后人,京都那边岂会不知,又怎么可能让我到双阳来出仕,周兴和梁琦他们更不会不知。”

齐平川默默的盯着这位熟悉而陌生的读书人,“所以,你究竟想干什么。”

陈弼叹气,“应该我问你,身为大徵第一神将齐汗青的后人,你究竟想干什么?”

齐平川愣住,“我想干什么?”

我什么都不想干啊。

如果真要说有的话,我家小萝莉商有苏算不算,或者大徵天下各色御姐萝莉都可以,真的,我不挑食。

陈弼脸上露出难以捉摸的笑意,“再想想。”

棋如人。

在今日下棋之前,陈弼没打算这么早告诉齐平川真相,然而观齐平川的棋路,陈弼明白了一个浅显的道理:齐平川软懦表象下,隐藏着一颗征伐之心。

齐平川笑了,“好吧,我承认,我也想跨东风骑白马,天上人间叱咤。”

这句歌词倒是应景。

然而是个男人似乎都会有这种想法。

况且我还是主角!

陈弼哈哈大笑,“好一个跨东风骑白马,好一个天上人间叱咤!”

齐平川咳嗽了一声,“所以,你是不是应该将所有真相告诉我了?”难怪一直觉得双阳怪怪的,从商有苏到陈弼,没一个正常人。

陈弼收敛了笑意,缓缓说出了让齐平川呆若木鸡的真相。

我擦……

原来是这样!

陈弼不是那位录事参军之后,但他确实姓陈,是当年齐府账房先生的后人,而那个完全没有节操的老王,竟然也是齐府家臣之后。

他俩都是被齐汗青安排在双阳的棋子。

当年齐汗青在奉命去镇守西北之前,就将陈弼送出去学谋略之术,科举中第后出仕双阳——这当中有齐汗青故友的相助。

双阳县的一切,皆是齐汗青一手安排的局面,他就已经预料到齐家会有这一日,是以提前落子。

齐汗青也预料到大徵不会长治久安。

或者说,齐汗青有想过,但不敢确定,真正确定会出现这种天下大势的另有其人,这人暗中指点齐汗青,留下了今日的局面。

这个人就是陈弼的恩师。

当年大徵定国,其功不在齐汗青之下的盖世谋臣,凌烟阁上悬名第二!

一位真正的无双国士。

齐平川叹服。

不是叹服齐汗青,也不是叹服那位无双国士,而是叹服——那个卡文的帅气作者,这脑洞也是没谁了,设定得相当有意思啊。

鬼知道这货的设定还有些什么神转折。

不过无妨,我是主角嘛,所有的神转折都应该对我有利。

让转折来的更猛烈些罢。

比如……转折一下,商有苏其实是我初恋穿越来的?

想想就觉得刺激。

咳嗽一声,“所以,我祖父齐汗青的意思,就是让你来辅佐我,和三位藩王、和大徵皇室来争夺天下,感觉这不符合大徵第一神将的人设啊!”

陈弼摇头,“齐汗青的意思,只保你富贵平安,但如今出现了他生前最不愿意预见的局面,随着太祖大势屠戮功臣,太宗登基之后重用谄臣,又行暴政之治,大徵王朝,已病入膏肓。”

这倒是实话。

齐平川穿越来的时候,发现双阳城确实凋敝至极,只怕其他地境不会比双阳好到哪里去,沉吟半晌,“你的意思呢?”

陈弼坦言,“我一度认为,你只是个软懦废物,是以我打算利用诏书之事最后考验一次,倒也还行,没让我太失望。”

齐平川骂人的心思都有了,“所以,昭宁公主从京都出逃来双阳,其实都是你们一手安排?”

陈弼笑而不语。

齐平川哭笑不得,陈弼够狠。

为了试探自己,甚至愿意亲身去尝试周兴的酷刑,简直作死小能手。

如今倒也不重要了。

问道:“接下来你和老王是不是要扶持我,让我在乱世之中占有一席之地,进而谋取江山,到时候你就可以功成名就,成为你恩师那般的无双国士,为什么选择我?”

陈弼沉默了,许久才说道:“两个字。”

齐平川问号脸。

陈弼轻声道:“天下。”

齐平川不解,“我若成为观井天下的君王,就一定会是明君?”

陈弼犹豫了下,还是直接说道:“从你出生,恩师就关注着你的一举一动,在我出仕之前,他曾说过,若你不可扶,则去北方扶魏王世子或明王大世子。”

齐平川忍不住有些小得意,“我果然是带着光环的人。”

“光环?”

陈弼一脸懵逼,什么意思?

齐平川自知失言,扯过话头,“所以,按照你的说辞,如果在今后我做了什么事让你彻底失望,你就会离开我去扶持幼帝?”

陈弼又笑而不语,实话容易伤人。

齐平川深呼吸一口气,别开玩笑,我可是小说主角,自带光环的人,不仅有美女投怀送抱,各种谋士猛将都主动聚集在我麾下,何况,我还有一个被动金手指,能和小说作者沟通交流。

一念及此,心中大定,“那么,马车中的先生究竟是谁,难道是你那位恩师,按说那位无双国士,不是……咳咳,不是死在金銮殿了么,坊间是这么传说的,反正我不信他死于急病。”

陈弼摇头,说了个惊天秘密,“恩师尚健在,马车中的先生是我同门,一位……”

欲言又止。

齐平川大吃一惊,那位无双国士还活着?

旋即注意力转移了,马车中的先生,竟然是陈弼的同门?!

我擦,牛逼人物。

难怪出场自带特效,让自己生出一股面对无边黑暗的幻象,竟然是陈弼同门。

帮助大徵太祖定国的无双国士培养出来的接班人,能差到哪里去?

必须拉拢。

若陈弼是卧龙,马车里的先生岂非就是凤雏!

二者兼得,天下唾手可得?

三十六章 作为小说主角,就是干!

那么问题来了。

我到哪里去找可以在乱世之中占据一席之地的兵马?

陈弼笑了起来,“大徵定国后,休养生息已数十年,何愁无兵,你承齐汗青第一神将之遗辉,名气和出身都已足够,差的是民心,这并不是问题,只要天下一乱,黎民承受战火之苦,民心自然易聚。”

齐平川一想确实如此。

暗爽。

没想到自己还能捡这种落地桃子,拉回到今日主题,“你那位同门在这个敏感时节到双阳城来,究竟为了什么?”

陈弼犹豫了刹那,看向齐平川,“真的只是路过。”

齐平川挑眉表示不信。

陈弼也没再解释。

齐平川不好追问,心中猛然想起一事,“那你知道商有苏的秘密吗?”

陈弼摇头,“老王去查过她,但线索一到京都就被人掐断,结合种种迹象,我一度怀疑她是前朝中人,只是目的如何不得而知。”

齐平川暗暗叹气。

可惜了,这么完美的一萝莉,竟然有可能是前朝逆贼。

下次再见到作者,得和他沟通下。

别犯二。

毕竟在我齐平川看来,小萝莉完全是女主角的待遇和人设嘛。

陈弼继续道:“不过无妨,你可以继续假装不知情,看商有苏今后是否会露出破绽,当今天下大势,纵然前朝势力有心复国,也不过是妄想罢了。”

民心,早不在前朝。

齐平川还能能说什么,只能点头,是时候展现真正的演技了。

陈弼负手望向窗外,读书人的儒雅之气睥睨。

青衫如故。

一声长叹,“天下,是谁的天下?”

齐平川看着这位读书人,隐然之间,看见了一座深渊。

深不可测!

他不相信,今天陈弼已经和盘托出,或者说的都是真话。

但是不在乎。

这是作为一个知道自己是小说主角的最强穿越者的底气!

天下,不该是我的天下?

……

……

不出齐平川意料,赵承宗、陈弼同门到了双阳城后,又有数人前来。

一位正儿八经的金剑义子……嗯,金刀义女才对。

因为是位姑娘。

很矮的姑娘,童颜***的姑娘,乍然看去,俨然就是一个早熟的萝莉,却拖着一柄不相衬的刀。

极其宽长的刀。

刀比人还长。

魏王也派了人来,破阵台中十三太保之一,是位将军。

用长枪。

吏部悬名的正儿八经的将军。

这两人都没有隐藏身份,大大方方的自报家门进城,又坦然接受被眼线监视的现状,搞得齐平川反而有点不自信。

感觉智商受到了侮辱。

信王的尖獠死士不见踪影。

藩王都有动作,奸相和陆炳怎么会没有,绣衣直指房来了位绣衣缇骑,一个腰间挂着酒葫芦,仿佛永远都满身醉意的魁梧汉子。

是关宁府新任紫绣衣送进城的。

奸相那边则是来了一位清瘦读书人,带着一个哪怕是晴天也会怀抱着一把大黑伞的小书童,小书童眉清目秀的,约莫十二三岁。

主仆俩进城就去了县衙,其后住进驿站。

没办法,这位读书人是来公干。

国子监主簿张雪迎,正儿八经的从七品下京官,并不比七品下的陈弼低多少,甚至严格来说,比一县之主更有地位和前途。

这位主簿本是奉国子监祭酒之意前来关宁府盘查府学、州学事宜,却直接来到双阳县巡检县学——这是明目张胆的暗度陈仓。

所有人都在齐平川的耳目之下,除了信王的尖獠死士。

齐平川当然不认为信王不来撩一把。

只不过尖獠死士隐藏得太好,没有被自己发现而已。

双阳城的局势,极其微妙。

大家都知道,诏书在齐平川手上,可没有一个人敢率先发难从他手上去抢诏书,每一方势力都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这正是齐平川想要的。

他准备一一拜访了这些人,按照自己的想法布局落子——废话不多说,就是干。

这是陈弼的意思。

这一次,陈弼不会出手,而是齐平川来落子破局。

原因么……

为了那位路过双阳县的陈弼同门,让他看见齐平川身上的优点,从而尝试是否能得到这位陈弼言辞之中多颇为惊艳的谋略大家。

更深层的原因,是齐平川为了他自己。

作为一个熟稔网文小说的人,他深知一些常识,如果小说成绩不好,作者会选择进宫太监,引起的后果很严重。

观井天下很可能会消失,或者永远的陷入静止。

而一个无足轻重的县尉齐平川,迟早会变成没有意义的字符,他只能选择去争夺天下,无论是陈弼的扶持还是基于他的金手指所知的现实。

所以,这个剧情必须要爽。

只有读者爽了,作者才能爽,作者爽了,自己才能爽。

一想起这事,齐平川就倍感忧伤。

总有一天,老子要跑出这个观井天下,无情的打脸那些读者……

没错,这才是老子齐傲天的最终理想!

因为作者卡文,齐平川不知道这个剧情的细节,但他知道自己是主角,也许他做的就是作者想的,所以,没有多少阴谋诡计。

完完全全的网文套路,就是干。

可怎么干是个问题。

当务之急,要弄清楚自己这一群人里有没有那种一剑当关万夫莫开的高手,如此才能在接下来的剧情大展身手,掌控绝对的主动。

这个人么……齐平川将目光落在了老王身上。

老王和陈弼是齐汗青落的子,陈弼是文,那么老王应该就是武了,毕竟有文有武才拥有更大周旋余地,何况齐平川一直记着一件事。

当初梁琦究竟是被谁神不知鬼不觉杀了的?

阳光正好,秋风微暖。

正午时分,商有苏炒了几个小菜。

买了醉香红老酒。

齐平川和老王相对而坐,抽着旱烟的老王第一次被齐平川邀请来吃饭,有些拘束,当然,节操依然是没有的。

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厨房里烧汤的小萝莉,压低声音,“齐大人可是想让卑职带你去醉红楼找那位女子大家?多大的事儿,包在卑职身上了!”

齐平川哭笑不得,正色道:“瞧你说的,咱俩什么关系,没有事就不能一起喝点小酒么。”

老王立即捂住荷包,义正言辞,“没钱。”

齐平川翻了个白眼。

老子不借钱……

好歹也是主角,凭啥天天找配角借钱,老子不要面子的么!

三十七章 色胆包天啊

知道不借钱,老王安心了许多。

商有苏端了汤过来,齐平川示意小萝莉一起吃饭,她笑了笑,“这不合礼呀公子。”

齐平川只得作罢。

万恶的封建社会,有来客时,女眷一般不能上桌。

除非是两种极端。

一种是地位很高,比如佘太君那种女性,她不仅得上桌还得上座,另一种是地位很低,比如陪酒女伎、歌姬之流。

和老王碰杯后,齐平川轻声道:“梁琦是你杀的吧?”

噗!

老王一口酒水喷了出来。

齐平川慢条斯理的擦着桌子,饭菜自然是没法吃了,笑眯眯的看着有些失措的老王,淡然说道:“不用瞒我了,陈弼已经坦承全部事情,当初去县衙大牢救陈弼,你半途没节操的溜走,其实是去找老教谕徐思青,然后发动人民群众的力量,最后又趁乱杀死梁琦。”

老王不信,“陈弼说的?”

齐平川笑而不语,一副你说呢的神态。

老王眼睛咕噜噜一转,倏然间便意气风华起来,“没错,正是在下!”

齐平川无语,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无节操。

习惯了就好。

不过老王这么坦白,齐平川反而有些不信了,继续问道:“所以,在大徵这个有江湖有武侠的天下里,老王你的刀功真的很厉害?与尖獠死士、金剑义子和十三太保比起来,怎么样?”

老王狂态萌发,伸出了两只手:“我能打十个!”

齐平川:“……”

吹牛也要有个限度啊!

想了想,认真的问道:“你给我个准度,进城的这几人中,你能打赢几个?”

老王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眼神闪烁,明显没了多少信心,老实承认,“赵承宗还行,我让他一只手没问题,国子监那个主簿就不好说,破阵台那名将军,吏部悬名,也是官身,枪法应该不差,那位腰间挂着酒葫芦的绣衣缇骑,应该是陆炳豢养的死士,不过无妨,这几人都不如我。然而用长刀的那个姑娘,我真打不赢。”

齐平川食指轻叩桌面,“信王的尖獠死士不见踪影,不容乐观。”

本是官场事,如今却是江湖情。

不过话又说回来,历朝历代的官场争斗,都没少了江湖的刀光剑影。

饭菜被自己喷了酒水,齐平川不动,老王也不好意思下筷,只好吞着口水,瞄了一眼瞎忙碌的小萝莉,问道:“齐大人有什么打算?”

齐平川想了想,“简单直接点,一路平推过去?”

老王瞠目结舌,“就咱俩?”

太草率了吧……

关键是齐大人你没一点战斗力,靠我一人平推,完全没有可能的事情嘛。

齐平川一想也是,“那就拉拢用长刀的姑娘,一路平推过去?”

老王不可置信,“是不是太粗暴了?”

不过……正合我意!

齐平川沉吟半晌,一拍大腿,“就这么办。”

这件事情不能拖,得让几位藩王、陆炳和奸相知道,管你们派什么人来双阳城,我齐傲天都能摧枯拉朽。

诏书在我手上,我不给,你们不能抢。

老王起身,“告辞。”

转身就走。

齐平川喂喂喊住,“妈蛋,你又要溜!”

老王又是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态,豪情万丈,“齐大人,想不到我老王在你心里竟然是这样的人,着实太让我伤心了,大人你且放心,这一次我老王绝对不溜,只是先去写遗书以明死战之志,待卑职归来,一定和齐大人同生共死,哪怕是上刀山下油锅也在所不辞,万死不退。”

齐平川无语,鬼才信。

起身,涎着脸来到正在浇花的小萝莉身后,“那个……那个……有苏,再炒点菜?”

小萝莉笑眯眯的抬起头,眉眼弯弯里仅是邻家小妹的温柔,清纯里透着纯真,纯真里染着青涩,青涩里却又流溢着妩媚,一道青春的光芒狠狠的撞上了齐平川腰。

商有苏温婉的说,“公子,我下面给你吃吧。”

齐平川心中那片草原上有千军万马踏着鼓点狂野奔腾。

心仿佛蹦了出来。

下面?

给我吃?

我擦,这是要走向人生巅峰了么……

等等骚年。

商有苏肯定不知道那个梗。

下面,是真的下面。

不是下面。

但内心还是有些骚动,他觉得自己被小萝莉撩了。

按捺住狂野思绪,笑道:“你下的面肯定好吃。”

小萝莉当然不懂话里意思,依然弯着腰自顾自的给院子里的不知名秋花浇着水,不甚在意的回道,“呀,公子你又不是没吃过,公子你忍忍,我这就去给你下面。”

齐平川哀嚎一声……

想了想,“算了,别麻烦,我还得抓紧时间去办事。”

说完欲转身离开,却忽然间鬼迷心窍,忍不住伸手拍了一下,

拍完之后,齐平川愣住。

小萝莉也是瞬间僵滞在哪里,反应不过来。

片刻沉寂。

刹那之间,小院子里剑意如秋风萧萧,落叶飞舞,小萝莉满头青丝飞舞,愤怒的声音直冲云霄,“齐平川,我杀了你!”

齐平川落荒而逃。

院子里,小萝莉胸脯起伏,脸蛋儿上沾染了落霞,酡红得如天边的一片彩云,娇艳欲滴,眼神迷乱而愤怒,贝齿咬得吱吱作响。

她做梦也没想到,公子已经色胆包天到了这个地步。

竟然拍自己屁股!

明目长胆的非礼良家姑娘。

嗔怒的哼了一声,恨恨的扬起小拳头,回来再收拾你。

反了天呐你。

小萝莉哪里知道,她此刻的神情若是被外人看见,只会以为是一位初婚小娘子被夫君调戏了……

齐平川暗暗侥幸,还好跑的快。

要不然真会被小萝莉打成猪头,也是不明白自己怎么忽然就没管住手,竟会在那个时节毫无预兆的拍了上去。

是被小萝莉撩了的缘故?

又或者我家这小萝莉太有魅力?

反正完犊子了,这下在小萝莉心中的形象要一落千丈。

养成计划受挫。

齐平川揉着被小萝莉敲了一记的脑袋唉声叹气,还真是不留情啊,敲得人脑袋都晕了,走了没多远,忽然在原地站住,抬起手放在眼前,握了握。

笑了。

很是陶醉的笑意。

万幸手感不错?

竟然还有点弹,这是否意味着白底染翠长裙下的风光其实有点翘?

手感极美,关键是那刹那的轻颤带来了无比强烈的视觉冲击。

血赚!

我家小萝莉果然是人间尤物呐。

有些意外,本以为小萝莉是一颗还没完全长开的青涩青梅,不曾想竟有此风情,倒叫人期待的紧,可以想象花开蒂落之后的小萝莉会美到什么程度。

艳冠天下?

这么说我齐傲天艳福不浅嘛。

果然是主角待遇。

朕决定了,赐封小萝莉商有苏为寡人的女主角!

齐平川哼着小曲儿离去。

接下来要去拜访几个人,看他们是否愿意和自己交易——当然,这是一场尔虞我诈,最后终究还会有一场你死我活的厮杀。

就算没人和自己交易,齐平川也不怕。

三十八章 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悦来客栈。

店小二姜冉急匆匆跑进后院,对赵承宗轻声说道:“公子,齐平川来了。”

赵承宗挑眉,看向对面,“找你的。”

坐在赵承宗对面的是明王的金剑义子,一个用长刀的姑娘,刀极长极宽,也没佩在身上,一条蚕豆粗细的金线从刀柄上穿过,栓在腰间。

无鞘的长刀就这么拖在地上。

矮小的姑娘,巨大的长刀,突兀的视觉冲击感很难不吸引人注意。

她叫裴昱。

一个除了明王之外,没有任何人知道她来历的女子。

也是明王麾下最强的金剑义子之一。

裴昱很矮,甚至不足五尺。

穿一身青色襦裙,乍然看去,就是个尚未及笄的小姑娘,五官搭配得极其完美的脸上甚至还带着婴儿肥,点缀着一些小雀斑,很难让人联想到她是明王麾下的一柄杀人剑。

然而目光落在胸前,是个男人都会感到无法呼吸。

那风光……巍峨甲天下!

闻言冷笑。

似乎有些不屑于齐平川的如此行径。

赵承宗起身,笑如谦谦君子,“裴姑娘倒也不用笑这位县尉大人,毕竟当下局势,聪明人都知道要找最粗的大腿,我且告辞,先前所说依然算数,静候裴姑娘的决断。”

裴昱看着赵承宗的背影,依然冷笑。

我是在笑你赵承宗。

前朝遗孽而已,竟然也妄图在这一摊浑水中摸鱼?

不自量力!

忽然转头,看着前院门口出现的那个佩剑青年,忍不住蹙眉,长得倒是挺眉清目秀,但难以将他和大徵第一神将齐汗青的孙子联系到一起。

缺了一股男儿雄气。

齐平川走进院子,闯入目光的便是那个矮小的姑娘和那柄拖在她身后的长刀。

稍微凝神,立即觉得口干舌燥。

视线直接被粘在那里,再无法移开,承袭前朝开放风气,大徵的襦裙其实也很性感,几乎都是酥胸半露可见幽壑。

齐平川在心里惊叹了一声:

好大好圆好白的刀。

哦,不对,好大好圆的……这该不会是韩国制造吧?

这么小的身躯竟然有如此风光,三十六d以上吧,难道是f,而且看样子似乎没有下垂,完全不符合科学啊!

这谁顶得住……

顶不住。

齐平川忽然冒出邪恶的想法,难道第二女主角出现了?

硬是要得!

作者君这样的安排,朕心甚慰。

不仅有如此风情,而且须知一个男人都懂的道理:娇小玲珑美妙无穷。

裴昱眸子里流露出讽刺和不快,虽然任何一个男人看见自己都会流露出这样的神态,但这个叫齐平川的男人让她觉得尤其难受。

那眸子好像如刀一般,让自己有种没穿衣服的错觉。

冷笑一声,“看够了没?”

齐平川还沉浸在那甲天下的风光之中,本能的回道:“这哪看得够啊,天天年年看一辈子也不会腻,别打扰我!”

唰!

毫无预兆的,甲天下的风光从视线里消失,代之而起的是一道雪亮秋泓。

从天而落。

我擦,一言不合就拔刀。

齐平川蓦然惊醒。

本欲拔剑,心中一动,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任由那道秋泓落下。

不出意料。

秋泓停在头顶,光华敛去,裴昱侧身单手执刀,斜眼冷冷的仰视着齐平川,“你不怕死?”

齐平川眉毛一跳,心里荡漾。

在抖!

那甲天下的风光果然在抖。

这才是天下最美好的风光,这才是男人的终极梦想!

没有色迷心窍,此时清醒了一些,毕竟我齐平川是主角,不是种马主角……嗯,其实是想当个种马主角的,咳嗽一声,“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裴昱翻了个白眼,“说人话。”

齐平川语不惊人死不休,一脸认真而温情的样子,“我恋爱了,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一见钟情,你已经野蛮而不讲理的闯入我的心扉,并在我心里那座城里,占据了最重要的位置。”

试试美男计……

裴昱一脸懵逼。

她见过很多男人,几乎所有男人看见自己的第一眼,都会移不开目光,眼眸里都乎露出色狼的饕餮之意。

也许忌惮于自己的身份,没有一个男人敢对自己露出亵渎之意。

她一度觉得这种男人很恶心。

也许表面上不敢表露,然而背地里不知会在脑海里怎么幻想着那些龌蹉的事。

但像这么不要脸的还是第一次见到。

然而不知道为何,此刻的齐平川并没有让裴昱觉得恶心,至少这种真小人比伪君子好,像赵承宗总是摆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

他以为自己不知道,交谈之时,他总是盯着自己胸前看。

男人都一样。

收回长刀,回到石桌前坐下,一副看见白痴的神情,“双阳城的女子都这么傻?你用这样的话祸害了多少良家姑娘?”

齐平川哈哈一笑。

倒坦荡了许多,不再被那甲天下的风光吸引心神——毕竟老子好歹也是从互联网时代过来的,什么样的身材没见过?

但话说回来,互联网上那些极品嫩模,还真没裴昱这种风光。

关键是童颜***带来的感官刺激。

来到裴昱前面坐下。

旋即站起。

凳子是热的,先前有人在这里和裴昱聊过。

齐平川不用猜就知道是赵承宗。

毕竟两人都住在悦来客栈,而且不论是从立场还是作为男人来说,赵承宗肯定是要和裴昱接触,说不准就来个人财两得。

真巧,我也是这么想的。

没有再坐下,毕竟热板凳容易被传染痔疮,他可不想当个有痔青年,盯着裴昱那张略带着婴儿肥的脸,“裴昱,金剑义子中最为特殊的存在。”

妈蛋,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差点以为是盛唐的裴旻。

娘化的裴旻,不要太刺激。

裴昱冷哼一声。

齐平川继续说道:“长宁二年,也就是去年,明州裴昱横空出世,成为明王麾下又一位金剑义子,长宁二年冬初,明州边境崖鹰山山贼下山抢粮过冬,裴昱单人拖刀上山,一夜斩尽山贼两百三十八人,救下妇孺小孩一十八人。”

裴昱眼神略略柔和了些。

齐平川却叹气道:“然而长宁三年初春,也就是今年惊蛰,崖鹰山毗邻的单州境内,当地大儒许霞一夜之间满门被灭,人皆传言是许霞不愿意臣服于明王,是以被明王派金剑义子裴昱去诛灭异己。”

裴昱欲言又止。

齐平川双手撑在桌子上,俯视裴昱,“杀山贼,我齐平川佩服得很,此举俨有凌烟阁大徵儒将商浩然当年之风!然而灭了一位清名遍故土的大儒满门,只是为了明王施舍的残羹冷炙,我齐平川着实不能苟同。裴昱,如此屠戮无辜,你的良心不痛么?”

一脸痛惜,“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摇头晃脑,“我心很痛啊!”

话说,这个姿势俯视过去……羊脂白玉的幽壑如此巍峨,尽入眼底。

好深!

三十九章 在作死的边缘疯狂试探

裴昱脸上浮起很诡异的笑容,“好看不?”

齐平川本能的点看。

“想摸不?”

齐平川又本能的点头。

“那给你摸一下?”

齐平川大喜过望,“可以吗……”猛然醒悟,站得笔直,满腔浩然正气,“裴昱,你把我齐平川想成什么人了,就算你用美人计,我也不会把诏书给你的!”

裴昱撇嘴。

虚伪!

拖在身后的长刀停止了颤抖,如果先前齐平川再有亵渎之言,下一刻长刀就会破空斩落,绝对不会再留情。

齐平川浑然不知已经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裴昱微微挑眉,“诏书真在你手上?”

身后的长刀,又在无声的轻颤。

有些意动,此刻若是将齐平川擒住,用酷刑逼问能不能拿到诏书,转念一想,齐平川应该不会这么傻,他既然敢一个人来,应该有可以自恃的后手。

其实倒是脑补过了。

齐平川敢来,完全是基于他对自己作为小说主角的自信。

呵呵一笑,“做个交易?”

裴昱不解,“嗯?”

齐平川矮身摸了摸凳子,没有温热,这才坐下去,慢条斯理的道:“很简单,你只要出手杀了京都来的人和破阵台那位十三太保,我就把诏书交给明王。”

裴昱一脸错愕,“没了?”

齐平川嘿嘿贼笑,“怎么可能没有,当然还得让明王殿下承诺,在清君侧大功告成之后,许我一世富贵——能为王爷最好,再赏赐几十个绝世佳人什么的……总之,功名利禄钱财美色我都要!”

必须狮子开大口,才能让裴昱相信自己的诚意。

裴昱翻了个白眼,认真的看着齐平川,“有没有告诉你,作为男人而言,你其实长得眉清目秀,也算很美。”

齐平川得意的笑,“我知道。”

这个回答很骚。

裴昱的下一句话更骚:“既然已经长得很美了,为何还要想得很美?”

齐平川被噎得说不出话。

良久挤出一句,“你这样会么有朋友的。”

裴昱摇头,“我知道你的想法,利用我杀了来抢诏书的人,只是有些不明白你为何要这么做,那封诏书对你而言没有任何用处,只有三位藩王才需要它,你完全可以用它坐地起价和各大势力交易。”

连魏王破阵台的太保也要杀,齐平川根本没想过交出诏书。

继续说道:“只有一种可能,你想挑拨起藩王之间的争斗,同时也挑拨起陆炳、奸相和藩王之间的争斗,那么你的目的何在?”

齐平川不假思索,“你想多了,我只是比较倾向于明王而已。”

裴昱嗤笑,“鬼信。”

三大藩王真正论实力,魏王第一。

齐平川无奈摊手,“没得谈?”

裴昱罢手,“要杀谁,我心里有数,不需要你在这里挑拨,我和你之间,也不存在结盟的可能,你可以滚了。”

诏书在你手上,那就只有一个结局。

我拿到诏书。

你死。

齐平川怏怏起身,走了几步,忽然回头,“最后一个问题。”

裴昱挑眉,有些不耐。

齐平川上下打量了一眼,最后落在颈项以下小腹以上,继续在作死的边缘疯狂试探,“你到底多大?”

多大?

这个是一个双关问句。

裴昱也听懂了,一瞬之间,整个院子里刀意肆虐,仿佛有成千上万把袖珍小刀在院子里激射,绞碎了无数秋叶,宛若漫空飞舞着绿色星辰。

杀意泛滥。

裴昱握住了长刀的刀柄。

齐平川扭头就走,“当我没问,我这就滚。”

竟然毫无节操的真的在地上滚了一圈,然后站起身,甩了甩长发,以一个自认为潇洒帅气的姿势溜出了院门,留下裴昱口瞪目呆。

节操呢……

就不怕丢了大徵第一神将齐汗青的脸么。

刀意散去。

许久之后,坐在那里的姑娘噗嗤一声笑了,胸前轻颤,风光睥睨人间。

这个男人挺有趣。

对着院门呢喃了一句,“已经十八了呢……”

那里知道院门口忽然探出一个脑袋,那个有趣的男人一脸贱笑,“哟,十八的姑娘一朵花,小姑娘加油,我看好你,不过,我问的不是年龄哟——”

裴昱气极反笑,“去死!”

毫无预兆,裴昱的身影消失,一道秋泓炸裂。

不见人,不见刀。

只有凌空落下的秋泓,可斩断一切的秋泓!

齐平川却唰的一下溜了。

勾出了裴昱的怒火,再不溜真走不了,这天山童姥的刀确实恐怖,完全就是武侠小说里那种绝世高手的架势。

离开悦来客栈,齐平川没有再去拜访其他人。

答案已经很明显。

裴昱的态度,恐怕就是其他人的态度:杀了竞争者,再杀了自己抢夺诏书。

毕竟,藩王有尊严。

奸相和陆炳就没有尊严?

这几个人,没有一个愿意在这样的情况下和自己交易——估计他们也看出了自己根本不想和他们交易的本质。

得了,那就靠自己来一路平推。

在这个虚构世界,作为虚构出来的小说故事里的主角,一路平推一群反派和配角,应该不算难……的吧?

况且这一次并非无所收获。

甚至可以说完美。

和裴昱的谈判结局,本来就在意料之中,只需一顿操作猛如虎,就能坐山观虎斗。

裴昱不想出刀?

由不得她!

接下来,就让你们这群土著瓜娃子见识一下我大天朝集五千年精粹的三十六计,让你们见识一下奥斯卡影帝的无双演技。

齐平川喜滋滋的回家。

小萝莉竟然不在,估计又拿着自己的血汗钱去各种胭脂水粉店铺放血去了,一念及此,齐平川心疼的同时又有点小幸福。

我可是在养老婆,很有成就感呐。

顾不得还没吃午饭,齐平川从自己的书房开始,将贵重物品收拾打包,收了小半,忽然一拍脑袋。

傻了吧唧的,又不是真的要跑路。

做个样子而已。

走出院门时,纠结了一下,觉得还是应该演戏演全套,逼真一点,才对得起奥斯卡影帝这五个字,嗯,这个逼字真不是名词。

干脆折身回去,继续收拾书房。

一直忙碌到傍晚时分,才堪堪将书房贵重物品收拾好,小萝莉还没有回来,看了看时间,晚饭没有着落。

索性出门,展开第二段演技。

貌似偷偷摸摸却故意让某些人发现行踪,悄然来到城东,找到双阳城最土豪的杨橓府邸,对门子小声道:“去告诉你家老爷,我有好事给他。”

好歹也是县尉。

虽然是饭点时间,门子也不敢怠慢,急忙进去通报。

四十章 下弦月当空,是个杀人夜

从杨橓府邸蹭完饭出来,齐平川故意饶了几个圈,然后貌似很隐秘的去雇了辆马车,预付定金,三日后出发。

这一切,齐平川都“小心翼翼”做的很“隐秘”,似乎要瞒过所有耳目。

只不过依然落在了有心人眼里。

乡绅杨橓年过四十,真是龙精虎壮的年龄,沐浴更衣后在小妾肚皮上滚了一圈,心满意足的准备摸着**入睡,却倏然打了个激灵,房间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个黑衣人。

腰间刀光泛寒。

小妾吓得花容失色。

杨橓毕竟是双阳城数一数二的乡绅,消息灵通着呐,一把捂住小妾的嘴,盯着黑衣人淡定的道:“好汉饶命,我什么都说。”

“说!”黑衣人声音很冷。

杨橓急忙道:“齐平川来找我,是想把他的院子出手,毕竟他是县尉,我也不好太压价,出了一千二百两的价格,他很爽快的接受了,我已经预付了订金,明后日他会来找我办理相关事宜。”

双阳城的房子并不值钱。

齐平川那个院子,最多能卖一千两。

多的两百两是人情。

黑衣人点头。

一阵风来,杨橓眼前一花,屋子里已经没人了。

这位乡绅长出了口气,拍了一把小妾弹软的屁股,怒道:“别大惊小怪的,闹出声响来,你我都得丢掉项上人头!”

小妾颤抖着点头。

杨橓眼咕噜一转,不知道为何,被这么一吓,反而有了些激情,于是将小妾头往下一按,然后拉过被褥遮住。

继续堵住她的嘴。

被褥上下抖动,响起滋滋的细微声音,杨橓忽然睁大着眼。

我擦,又来!

房间里又出现了一个黑衣人。

杨橓好歹也见过大风大浪,见状不动声色,任由被褥里的小妾继续吞吐,淡然的对黑衣人重复了一遍先前的话。

……

倒也是尴尬。

就小妾在被褥里让他重振雄风的这短短时间里,接二连三的出现了几个黑衣人,杨橓都是一股脑交代,没有丝毫隐瞒。

确定不会再有人来后,杨橓掀开被褥,捏了一把**,淡然道:“可以了,上来背对我自己动。”

小妾听话的很。

如观音而坐莲。

玉背生辉。

于是房间里风华颤抖,春意满屋,杨橓躺在床上,想起先前几个黑衣人不经意流露出来的羡慕眼神,惬意得很。

抱歉,有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

……

同样待遇的还有那位马夫家,被几个黑衣人继而连三的光顾,吓得他魂飞魄散,哪敢隐瞒,哆哆嗦嗦的说齐大人雇了马车要去明州。

驿站。

一身青衫俨然只是个普通读书人的国子监主簿张雪迎坐在烛火旁,手上捧着一本《修德说解》,这是前朝某位大儒的著作。

在本朝太宗登基后成为禁书。

原因么,只因书中提及到的某些关于兄弟相处的道德言论刺激到了敏感的太宗。

张雪迎合上《修德说解》,示意黑衣人先下去,看着角落里就着花生米喝着小酒的魁梧汉子,略有嘲讽的道:“看来齐平川选择了明王。”

喝酒的汉子三十出头,身材极其魁梧,满脸半寸长的络腮胡子,沧桑忧郁。

和形象不符的,他有一个很雅气的名字。

李轻尘。

乍然听去,比张雪迎这个读书人的名字更像读书人。

浑浊的眸子里偶尔闪过一抹洞悉一切的精光,丢了一颗花生米,嚼着,“哦?”

张雪迎叹了口气,“齐平川的胆子着实有些小,这就收拾东西想逃命了。”

颇有些讽刺。

李轻尘啐的一声吐了花生衣,呵呵笑了,“有关系?”

胆子大还是小,都难逃一死。

张雪迎轻轻拍了拍手中的《修德说解》,看向窗外,“诏书只有一封,落在明王和信王手中是一种结局,落在魏王手中又是以另外一种结局,落在禁军都指挥使陆炳手中又是不同的结局。”

李轻尘依然在笑,笑意讽刺,“落在左相手中,也是不同的结局。”

说到底,来双阳城的人都有各自算盘。

谁能活到最后,就有可能得到诏书!

张雪迎眯缝着眼,感受着林轻尘意思着掩饰起来的杀意,“不管怎么说,你我之间,在尖獠死士、金剑义子和破阵台太保没死之前,算是盟友。”

李轻尘由衷的叹气,“可怕。”

“哦?”

“读书人确实可怕。”

张雪迎冷笑一声,“可我若是没记错,绣衣直指房的李轻尘,早些年也是读书人出身的罢,被太宗陛下灭了满门的陇西李家,在前朝亦是书香世家。”

锵——

小小的房间里,忽然间剑吟阵阵。

张雪迎一身儒衫无风自鼓。

蹙眉,按书。

便有潇湘书生意张扬,将满屋剑吟压了下去,声音自信,“李轻尘,你应该明白,就算能杀我,你也势必重伤,想再争夺那一封诏书,便是妄想。”

李轻尘裂嘴一笑,“你以为我很在意诏书落在谁手上,你以为我一定会遵陆炳?”

倒也没动手。

张雪迎叹气,“今时双阳城不宜论此等私事,还希望你能以大局为重,既然齐平川摆了这么个局,我们不妨顺他的意,先杀了裴昱如何?”

林轻尘笑而不语,且饮酒。

张雪迎叹了口气,“倒是不知道魏王那位破阵台的将军如何作想。”

“杀之。”

很霸气的声音,从隔壁传来。

张雪迎笑了。

林轻尘摇头出门。

两人今日的谈话,从始至终都没想过避讳同样住在驿站,且就在隔壁的那位破阵台太保,大家目的都一样。

志在诏书。

先杀最强的金剑义子裴昱,除掉最大的威胁,也断了齐平川的一条路。

可惜,齐平川选错了人。

站在院子里,李轻尘回首看着又在捧书夜读的张雪迎,再看了看隔壁窗棂上那个正在擦枪的身影,这位汉子嘴角扯出一抹嘲讽的笑意。

还有杀意。

抬头望天。

下弦月当空,是个杀人夜。

……

……

三更鼓响。

怀里永远抱着一把大黑伞的小书童走进房间,“老爷,什么时候出发?”

张雪迎抬起头,声音很轻。

“等他们先行。”

杀人么……

不急。

读书人的人事,急不来。

四十一章 持枪如锤,可撼青山

吱呀一声,将军出门。

持长枪。

浑身披甲,雄姿英发。

来到驿站外,看着依然喝着酒已有几分微醺醉意的李轻尘,冷哼了一声,两人一前一后走入长街,月光之下,影子拉得极长。

张雪迎放下手中的《修德说解》,取了剑配在腰间意思意思,剑鞘古定松纹,厚重沧桑。

悠悠然带着怀抱大黑伞的书童出驿站。

……

……

悦来客栈,裴昱独坐院子。

襦裙铺落在地,宛若盛开着的巨大莲叶。

身旁躺着那柄极其宽大得有些不合理的长刀,闭目假寐。

隔壁院子,赵承宗身后站着姜冉。

笑意深沉。

……

……

齐平川当下很忧郁啊……小萝莉竟然第一次夜不归宿!

这是以往没有过的。

这娘们儿胆子肥了,竟然敢把自家男人丢家里,一个人在外面去浪。

嗯,我迟早会是她男人的。

这个小小的愿望,应该没有尿黄的人想滋醒我吧……

然后他忧伤的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去哪里找她,作为早已将小萝莉视为禁脔的男人,齐平川对此感到极度扎心。

这男人当得真失败……

三更。

和衣而卧睡得很浅的齐平川倏然从床上坐起,起身拿了那柄挽霞来到门外,对唤醒自己的老王道:“他们动作这么快?”

老王一身劲装,颇有雄姿,“都出发了。”

齐平川得意的笑,“一切尽在掌控之中。”

率先出门。

忽然顿步,回首看着老王,“你该不会又半路溜了吧,这一次可别再节操满地了,今夜咱们得把所有的线都给掐了。”

老王一拍胸口,大义凛然,“齐大人放心,这一次我老王必然为了大人百死不辞,寸步不退。”

这形象……

啧啧,端的是一副忠肝义胆。

齐平川却持怀疑态度,你倒真会寸步不退,因为你很可能半路又溜了,对老王的人品和节操,齐平川一点也没有信心。

犹豫了下,问道:“我还是有点担心——”

老王感激涕零,“能得到齐大人的担心,老王我今夜就是死在悦来客栈,也一腔热血无悔!”

齐平川翻了个白眼,“我是说,我家小萝莉不见了,我有点担心她是不是遭了那个一直没有现身的尖獠死士的毒手。”

老王一脸尴尬。

齐平川看了一眼小萝莉漆黑无光的闺房,叹了口气,“走罢。”

尖獠死士应该不会对小萝莉下手。

况且总有种感觉,深不可测的小萝莉,似乎不是那么容易被人暗算的。

悦来客栈。

入住的旅客在天黑之前就已被掌柜赶走,偌大的客栈里只剩下三个人:前朝势力的赵承宗,店小二姜冉,以及静待人来的裴昱。

吱呀声中,持枪的将军和喝酒的魁梧汉子走进院门。

裴昱睁开眼。

没有起身。

持枪的将军上前一步,长枪直指裴昱,“滚,或者死。”

很铁血,而且霸气。

完美的契合他作为破阵台太保,又是魏王麾下沙场武将的风格。

裴昱斜乜一眼,眼神里充斥着对魏持山毫不掩饰的憎恶和杀意,话语极冷,“区区一个千牛将军,是谁给你的勇气。”

坐在不远处屋脊上的齐平川暗乐。

是梁静茹呀。

老王胆战心惊的拉了拉齐平川的衣衫,“小心点啊齐大人,别被发现了。”

可别搞得咱俩成了众矢之的。

齐平川按着腰间的长剑挽霞,很有些欣慰老王这一次保住了节操,没有半途落跑,闻言满不在乎的摇头,“他们都知道。”

当下这个局势,其实谁都心里明白,在自己一番布局后,今夜就是图穷匕见,想得到诏书,就得在今夜把竞争对手杀完。

所以,自己这个持有诏书的县尉出现不出现,对他们而言不太重要……

至少他们看来如此。

千牛将军也是将军,何况还是魏王义子,论身份论实力,一点不输给金剑义子和尖獠死士,原本姓廖,成为义子后被赐姓的魏持山拄枪在地,冷笑一声,“如果在沙场,你已经死了一百遍。”

裴昱翻了个白眼。

这里是双阳城。

这是一场从朝堂引发出来的江湖之战,魏持山是傻子么。

但魏持山不算很傻。

魏王麾下从来不缺猛将,不提那位如今俨然有直追当年大徵第一神将的破阵台神将百里青山,仅是十三太保之中,就有数位军伍出身的猛将之流。

魏持山是其中一位。

其兵道不彰。

猛将,不一定是名将。

之所以能在魏王雄师之中脱颖而出成为太保义子,除了其无人能敌的枪法,还因为其走狗屎运的一次神来之笔。

那是他一战成名的壮举。

顺和七年,太宗驾崩三月,幼帝尚未登基之时,关外荒人趁着大徵朝堂混乱,悍然出动铁骑南侵,镇守西北的魏王适时带着破阵台神将百里青山在京都。

王命至西北,令魏王世子率军出关退敌。

荒人那位黑衣军师使了一出妙计,调虎离山之后围困了仅有万人拱卫的魏王世子。

血战一日。

适时,本已奉魏王世子军令率一万轻骑前往铁蹄关驰援的魏持山,横空杀了个回马枪,救下魏王世子,破碎了荒人军师的斩首之计。

魏持山一战成名。

那一次,魏持山不知道发了什么疯,竟然率军出征后,只是在一日路程外徘徊,直到魏王世子被围,他才悍然回击。

魏持山因此违抗了魏王世子的军令。

重责五十军杖。

却得到了魏王的信赖,因功升为车骑将军,又被魏王收为其义子,名列破阵台十三太保。

但他的兵道确实太渣。

其后的大战之中,他所率领的军队屡战屡败,折损士卒上万人,魏王无奈之下,又将魏持山从车骑将军降为千牛将军。

打仗不行,但枪法极高的魏持山在拱卫王驾安全方面的能力极强,作为千牛将军,负责掌宫般侍以及供御之仪仗,统其曹务。

魏王及其世子出行王宫之外,遇刺无数次,却从无刺客能近王驾。

死在魏持山枪下的刺客数不数胜。

其实力可窥一斑。

那些死在他枪下的刺客很惨,没有任何一个刺客能保留全尸,而他追查刺客时手段之残忍,完美的诠释了破阵台十三太保的血腥残暴。

曾经有个老妇人,因为给某位死在魏持山枪下的刺客提供了一顿晚膳,被魏持山灭了满门,全家五口人,四具尸体全被长枪捅成了筛子。

却不死。

一直挣扎哀嚎了半日,才血尽而亡。

老妇人十二岁的孙儿没死,只不过他活着比死还痛苦。

因为长得好看。

这也是老妇人一家遭受灭顶之灾的真正原因。

魏持山好**。

且不论魏持山人品如何,单论枪法,在魏王麾下雄师之中有一种说法:持枪如锤,可撼群山。

群山是山。

亦是青山,暗指破阵台神将百里青山。

四十二章 我的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有点想笑

裴昱叹气,有一点点婴儿肥的脸上浮起的冷笑很是讽刺,“如果在沙场,一万个魏持山也比不上百里青山的一根手指头。”

否则你魏持山何至于仅是一个千牛将军。

而百里青山在魏王府,已可和魏王对坐而饮,甚至捉膝赏月并肩观花,互称“青山”与“吾王”,连魏王世子对其也得用敬称。

可以说,百里青山就是西北那片广袤土地中真正的高山。

荒人不可越。

魏王荫其影。

魏持山冷笑连连,“本将军再不堪,也是沙场可用之人,不似尔等走狗,一旦天下大乱,尔等便是炮灰之子。”

裴昱脸色骤寒。

“顺和七年,魏持山率一万轻骑杀回马枪,破魏王世子之困,世人皆赞其奇兵之举,然而又有多少人知道,魏持山驻留一日路程之外,是惊恐驰援铁蹄关有去无回,故意滞留。如此胆小怕死之人,到了沙场不过是为敌人徒添军功尔。”

赵承宗带着姜冉走入院门,“顺和七年的战事,若非百里青山连夜赶回西北,你魏持山和魏王世子的头颅,应成了荒人军师账下那座京观之砖。”

天下无人不知,荒人那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黑衣军师,喜好每次大胜之后,以敌军将领之头颅,于帐前堆下一座泣血京观。

黑衣军师便坐京观而饮酒。

最奢华的京观,是顺和一年的哀牢山之战,悬名凌烟阁二十四功臣,大徵神将马稷那颗苍老至极的头颅,成了那座京观的观顶。

这是大徵开国以来君臣最不愿意面对的耻辱。

魏持山盯着赵承宗,“你是谁?”

赵承宗走到裴昱身后站定,转身望着魏持山,笑得很惬意,也很自信,“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夜谁会死在这里,谁会活着离开,不幸的是,你肯定会死,我肯定会离开。”

一直不曾说话的李轻尘喝了口酒,“他是赵承宗。”

想了想,补充道:“前朝赵室梁王嫡长孙。”

李轻尘已微醺。

说这些话时,脸上涌起一抹潮红。

魏持山一怔之后旋即大笑,“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纵然得不到诏书,有前朝梁王嫡长孙的头颅,依然是大功一件!”

赵承宗眯缝着眼,摇头,“首先你得活着。”

魏持山横枪身前,如持山而立,厚重之感压得院子里连空气都似已凝滞,盯着裴昱,“谁敢杀本将军,谁可杀本将军!”

赵承宗哦了一声,“姜冉!”

一直跟随在他身后的店小二姜冉上前几步,来到魏持山身前,撩开衣摆,从腰间抽出一柄软剑,“我是个很卑微的店小二。”

轻抚剑身,动作很慢。

如抚摩情人般温柔,说话的声音也很温柔,“我想试试杀一下你。”

魏持山一脸不解,无视姜冉,看向赵承宗,“本将军有些不明白。”

赵承宗笑道:“不明白今夜的局势下,第一个跳出来的为何是我这个前朝之人?”

魏持山默然不语。

这一点确实太奇怪了。

如果今夜赵承宗想在双阳城为前朝势力谋取什么,应该选择在暗处作壁上观,而不是第一个跳出来,如此一来,他将成众矢之的。

而且,信王、明王和魏王三位藩王,赵承宗不应该如此快的选择阵营。

他却直接选择了裴昱。

以天下的局势而言,任何一位藩王得到诏书都对前朝势力有益,按说他此刻跳出来,应该针对的是自己身后的李轻尘。

为何想杀我?

魏持山想不明白这一点。

旋即有些恚怒,难道魏王还不如明王了?

笑话!

就明王那个侏儒,哪一点配与魏王放在一起并称。

赵承宗叹气,“你果然不明白。”

笑眯眯的看着裴昱,“因为你太丑,所以我不愿意选择和你合作。”

我喜欢美女。

不巧的是,裴昱恰好是美女,而且是胸前风光甲天下的美女,何况裴昱的刀还是如今双阳城最强的刀,是个男人都知道怎么选择。

裴昱闻言,眼神更冷。

充斥着厌恶。

而听到这个理由的魏持山下巴差点掉地上。

他不相信。

前朝势力在关系着复国的大事上,作为梁王嫡长孙,会如此草率的选择阵营。

不合理。

魏持山忽然笑了,笑得很得意,“可别忘了,既然明王的金剑义子裴昱,以及本将军都出现在了双阳城,信王的尖獠死士岂会不来。”

赵承宗哦了一声,“你想告诉我,其实你已经和尖獠死士结盟?”

魏持山冷哼一声。

赵承宗叹气,不得不承认,“你说得很有道理。”

魏持山得意的笑,“尖獠死士,加上李轻尘、张雪迎,还有本将军,赵承宗,就算你和裴昱联手,今夜也必死无疑。”

赵承宗嘲讽的摇头,“道理是这个道理,可你们真是铁板一块?”

你迟迟不动手,不就是怕被李轻尘背后捅一刀么。

魏持山回首,看着李轻尘,“你出手拖住裴昱,我先杀了赵承宗,等今夜事了,前朝梁王嫡长孙的头颅和那封诏书,你我各择其一。”

李轻尘点头,“甚好。”

放下了腰间酒葫芦,指尖寒光一闪,一柄比寻常长剑短一半,却又比寻常匕首长一半的短剑出现在手上,“咱俩换一下,我来杀赵承宗,你去拖住裴昱。”

魏持山有些尴尬。

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裴昱是最难杀的人。

张雪迎、李轻尘、魏持山三人,无论是谁单独面对裴昱,都没有胜算,至少需要两人才有把握,按照先前的默契,魏持山和李轻尘缠战裴昱,张雪迎奇袭。

可如今凭空跳了个赵承宗出来,局势陡转。

魏持山眼咕噜一转,“告辞。”

倒也是干脆,拖着枪转身就欲离开,竟然放弃了今夜的厮杀。

这一出着实让所有人意外。

远处在屋脊上坐着看热闹的齐平川目睹这一幕,由衷的叹了口气,“魏持山这货确实不算笨,这一出以退为进,逼得李轻尘没有退路。”

老王讶然不解,“为什么?”

齐平川解释道:“魏持山不出手,以张雪迎和李轻尘两人,肯定杀不了裴昱,那就只能任由我和裴昱交易,诏书落在明王手中,前朝势力喜闻乐见,但对奸相和陆炳是致命的。”

对魏王也有影响,但不算致命。

说到底,还是这封诏书的作用对陆炳和奸相而言,远超三位藩王。

想起这封莫须有的诏书,齐平川的情绪毫无波动。

内心甚至有一点想笑。

因为……

让这些人打死打活的诏书,我也不知道在哪里。

四十三章 我的刀下,尔等皆为蝼蚁

裴昱面无表情,依然很冷。

然而骤生突变。

本已持枪走向院门的魏持山,倏然之间,几乎没人能看清他的动作,月光之下,众人眼里出现了一条狰狞银蛇,獠牙闪耀着嗜血寒光。

单手持枪,一手负后,枪出如蛇,直扑裴昱。

必杀裴昱。

回马枪!

快!

肉眼不可见的快!

在这一记回马枪之下,时间已经没有存在的意义。

仿佛突破了时间和空间的桎梏,上一刻,魏持山还在持枪走向院门,下一刻,枪尖已在裴昱面前。

如果硬要以时间衡量,只有一个词可以形容。

刹那!

何谓刹那?

弹指刹那!

然而不仅仅如此,佛语有云:弹指六十刹那,一刹那九百生灭。

梵典《僧只律》又有记载:一刹那为一念,二十念为一瞬,二十瞬为一弹指,二十弹指为一罗预,二十罗预为一须臾,一日一夜有三十须臾。

一刹那仅仅0018秒。

比电光石火还快。

有“持枪如锤可撼群山”之说的魏持山,按理应该走的沉重勇猛路子,谁都没想到,他的枪却是如此之快。

几乎就在同时,喝了酒似乎微醺的李轻尘也动了。

手中短剑唰的一声刺向姜冉。

慢!

让人不可思议的慢。

不仅姜冉可以清晰看见李轻尘这一剑的轨迹,赵承宗也可以,甚至在远处观战如今只是武道门外汉的齐平川,也能清晰看见。

这样慢的剑能杀死人?

能!

而且一定能!

因为这一剑不仅很重,超乎寻常的重,雷霆万均般沉重。

还形成了空间桎梏。

这一剑刺出,姜冉似乎就陷入了一种奇怪的境界,他的眼里,再也看不见任何外物,天地之间万物都从他眸子里消失。

他只看见了这一柄短剑向他刺去。

而且他也明白了一点:无论他怎么躲避,都会面对这一剑。

这一剑,不可闪避!

这是势。

一种武道高手历经百战才能拥有的势。

和魏持山的快一个道理。

只不过是截然相反的两个极端,魏持山的枪快得足以超越时间,李轻尘的剑慢得形成了空间桎梏,却都有着极度的杀伤力。

出手,即是绝招。

魏持山和李轻尘两人明白,要杀裴昱,那就不能有任何藏私。

齐平川有些看不明白。

老王叹了口气,由衷的说了句,这两人比当初那三个金剑义子强了太多,若是魏持山和李轻尘其中任何一个在人,当日就杀不了梁琦。

齐平川不屑的切了一声,说得你好像很厉害,梁琦真是你杀的一样。

老王要真那么厉害,会如此没有节操?

毫无高手风范。

你看人西门吹雪、叶孤城之流,哪一个像你这样节操满地。

老王笑笑不说话。

齐平川忽然站起,不可思议的看着院子里,呢喃着这尼玛不科学,这尼玛还是江湖?这他妈是玄幻啊……

锵!

裴昱似乎早就料到魏持山会使出回马枪一般。

她依然坐在那里。

依然很冷。

但那柄比她的身高还要长的极其宽大的长刀,本是躺在她身后,此刻却诡异的出现在她身前,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握住一般。

横在那里。

魏持山的长枪如一条狰狞银蛇,咬在了刀身上。

刀身轻颤。

发出清脆的长吟声。

寸步不退!

持着长枪的魏持山脸上骤然浮起一层潮红,枪尖开始颤抖,随即便是枪身,到最后,连他整个人都在颤抖。

嗡!

一声闷响。

枪尖和刀身相触的那一点上,漾起了一点涟漪。

如顽石落入静水。

一圈又一圈的浪纹从那一点上向着四方扩散,层层而去。

肉眼可见。

浪纹四散,卷起了一阵阵狂风,裴昱的满头秀发漫空飞舞,一身衣衫更是猎猎作响,本就很漂亮,有一张娃娃脸的裴昱,这一刻就像女剑仙入凡尘。

尤其那风,吹动了长发吹动了梦,将那甲天下的胸前风光衬得越发壮观。

惊艳了时光。

美得不要不要的。

魏持山的衣衫却垂如铁布。

狂风吹得满院枯叶随风狂舞,壮观得一塌糊涂。

啪啪啪啪啪啪!

裴昱身后那几间厢房的窗棂,在浪纹拂过后,轰然爆碎。周围的院墙之上,泥土飞溅,似有看不见的刀剑劈砍在青砖上,留下无数条凌乱的创痕。

噔噔噔噔噔噔噔!

魏持山狂退七步。

一步一个脚印,在他和裴昱之间,坚硬的青石板地面上,留下七个深达一寸的脚印。

脸上潮红转白。

喉头一甜,一口腥血涌上来,就欲吐血。

却闷哼一声,强行咽了回去。

心头暗道不好。

他知道裴昱很强,作为金剑义子中一个特殊存在,裴昱的刀在二十四金剑义子里,不说第一,也是前三的存在。

但没料到如此之强。

自己这一枪本以为可以暂时拖住裴昱一些时间,为李轻尘杀姜冉和赵承宗争取机会,没曾料到,根本就是妄想。

拖不住裴昱,全部精气神都放在姜冉身上的李轻尘不仅杀不了姜冉,甚至要面对裴昱的刀。

结局只有一个:

死!

李轻尘也知道。

可他没有办法,此刻他已全力出剑,而且也将面对姜冉的软剑。

根本容不得他分心。

他只有一个选择:继续出剑,杀姜冉的同时,自己死在裴昱刀下。

所以,他继续出剑。

他选择相信。

他相信就算裴昱再强,那个迟迟不曾出现的读书人张雪迎必然会出现,而且也应该能接一刀,须知张雪迎的身份不仅仅的国子监主簿,亦是左相手中最为强大的高手之一。

一刀的时间足够自己杀姜冉了。

然而出乎意料,那柄极其宽大的长刀挡了自己回马枪后,竟然借势落回了原先的位置。

她根本没有出手的意思。

她只是冷眼看着魏持山,眼里那俯视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在我裴昱的刀下,尔等皆为蝼蚁!

在她眼里,魏持山也好,李轻尘也罢,甚至姜冉和赵承宗,都是她丝毫不在意生死的蝼蚁。

这是何等的气魄。

或者说,这是何等实力下支撑着的底气!

魏持山服气。

但也恚怒。

没有人,从没有人敢如此轻蔑自己,哪怕破阵台中,魏王麾下那位剑道第一的太保,他也不敢如此蔑视自己。

蔑视我魏持山的人只有一种下场:死。

或者……

比死还不如。

魏持山怒极反笑,双手持枪,欲再出雷霆一击。

他已经不管不顾李轻尘。

作为魏王的破阵台太保,会在意绣衣直指房高手的生死?

才怪!

四十四章 拉轰的主角闪亮登场

裴昱没有对李轻尘出刀。

张雪迎没有出现。

李轻尘那柄慢得形成了空间桎梏的短剑迎上了看似是软柿子的姜冉的软剑。

然而结局却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

姜冉死了。

李轻尘……也死了!

李轻尘那柄短剑看似很慢很重,然而姜冉的软剑很轻很软,很轻很软的短剑里还有很快很小的暗器,一枚梨花针射穿了李轻尘的右心。

似乎有剧毒,李轻尘受伤之后不出几个呼吸,就吐黑血倒地而亡。

姜冉杀了李轻尘!

一个前朝势力的不知名死士杀了绣衣直指房陆炳麾下的高手,这个结局没人会料到,毕竟怎么看,李轻尘的短剑都在姜冉的软剑之上。

然而姜冉也死了。

死在凭空出现的一位读书人手中——国子监主簿张雪迎。

读书人可不只会读书。

儒雅的张雪迎此刻却一点也不儒雅,一只手背负在后,一只手上抓着一颗鲜活的残缺心脏,鲜血汩汩而流。

青衫在月色里飘摆。

张雪迎眼神冷漠,神情睥睨天下,俯瞰众人。

姜冉倒在地上早已气息断绝。

纵然是裴昱也有些吃惊张雪迎的武道手段,讶然出声:“大内百宦之首,内侍左都知章张貂寺的三两神功,你是张貂寺的什么人。”

张貂寺,不仅是百宦之首,更是大内高手第一人,不过这位老貂寺已经死了,太宗驾崩之前,不放心他,赐了一杯鸩酒。

张貂寺早些年经历颇为传奇,三两神功是其自创,据说迄今为止只传了两人。

一人是张貂寺本族的某个侄孙。

另一人不祥。

三两神功,顾名思义。

每一次出手,都会取敌人身上三两血肉,可以算一种属于因果律武器的绝世武功,别看三两不多,须知人身上很多重要的地方不足三两。

比如咽喉。

又比如五脏六腑,就算比三两更多,可若是被抓去三两,神仙难救。

张雪迎,才是今日双阳城最高的高手!

被裴昱道破,张雪迎哈哈大笑,儒雅的五官露出几分狰狞,笑道:“不才正是张貂寺的侄孙。不愧是裴昱,竟能识破这等绝技。”

裴昱撇嘴。

酸!

不远处,齐平川目睹这一幕后,不解的问老王,“三两神功很厉害?”

老王满头大汗,“天下无双。”

齐平川大喜,“我看中了,等下收官的时候别杀张雪迎,留活口,我得从他身上把这个神功给学过来,师夷长技以自强嘛。”

老王无语的翻了个白眼。

还留活口?

今夜能不能杀得掉张雪迎还是个问题,在三两神功面前,只怕裴昱也不够看。

忍不住问道:“咱们什么时候动手?”

齐平川有些犹豫,按说,作为一本网文的猪脚,一直旁观剧情进度,很难让读者产生爽感,正常操作应该是自己下场摧枯拉朽。

杀他个风调雨顺!

何况李轻尘死了,裴昱要面对张雪迎,自己和老王只需要杀掉魏持山和赵承宗,且赵承宗的武道似乎不足为虑。

然而目前的架势来看,自己这方实力最差。

不过……

老子是主角啊!

有光环护体,难道不应该下场去叱咤风云一番?

没道理嘛。

何况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起身,光芒万丈的挥手,“动手。”

带着老王顺着屋脊来到院墙上,哈哈大笑一声,然后以一个帅气的姿势一跃而下,本想落地按剑来一个最帅出场,不料立足不稳,摔了个狗啃屎。

老王落地扶起齐平川,一脸崇拜,“大人这不走寻常路的落地,简直如皓月当空般耀眼,足以让人心中生出永不磨灭的记忆,如星辰闪耀,千万年后犹在心间,佩服,实在是佩服!”

睁眼说瞎话,毫无节操可言。

这一下着实出人意料。

张雪迎丢掉了姜冉的心脏,站在那里像在看小丑。

裴昱眉角跳了跳,嘴角抽搐,强忍着笑意,不知道为何,忽然觉得这个县尉有些意思,至少给人一种很鲜活的感觉。

赵承宗默默观察形势。

魏持山已生退意,握着手中长枪,默默退到了房门侧——终究有点不甘心,乱局之中,万一自己有坐收渔翁之利的机会呢。

齐平川拍掉身上的泥土,看向张雪迎,“张主簿,你我一起联手拿下这群反贼,到时候你得诏书,我得封赏,何乐而不为。”

张雪迎:“哦?”

旋即眯缝着眼,杀意张扬,衣衫飘摆得猎猎作响,“可是在我看来,和你合作并没有任何意义,今日在这里的人都得死,当只有我活着离开双阳城时,诏书是否还存在已经没有意义,所以我为什么要多此一举?”

大家为一封诏书齐聚双阳。

如果最后所有的人死了,那么诏书在谁手上,还不是最后活着的人一句话的事情。

不过……

张雪迎的目光落在裴昱身上,赤裸裸的剜视着这位女子巍峨甲天下的风光,“我会留你一命,如果你能乖巧一点,我不介意给你一个妾室的名分。”

读书人也是男人。

面对裴昱这种尤物,很难有人不动心。

裴昱怒极反笑。

齐平川在心中大骂,狗日的张雪迎,胃口忒大了啊,你一个注定活不过十章的渣渣配角,也敢和我抢女人,难道你看不出,裴昱这种人设,必然是作者君给我的女配啊!

自己找死,怪不得我了!

齐平川看向裴昱,那眼神很贼,似乎在说看还是我好吧,我只是想和你合作共赢,可没有让你给我暖床的想法。

裴昱白眼翻到了天上。

没有?

谁信!

齐平川却笑了。

低哼一声,“动手!”

老王出刀!

齐平川第一次看见老王出刀,然后相信了一件事。

梁琦真是老王杀的。

老王的刀……怎么说呢,很邪乎。

明明他出刀之时是砍向的张雪迎,然而刀却出现在了赵承宗的面前,诡异得没法,更诡异的是,中刀的不是赵承宗,而是魏持山。

这是一柄妖刀!

几乎于此同时,张雪迎出手了,赵承宗出手了,裴昱出手了,魏持山出手了。

战局很乱。

但只是一瞬间就分出了生死。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的勾心斗角都没用。

于是赵承宗死了。

这位前朝梁王嫡长孙出师未捷身先死。

魏持山也死了。

四十五章 最强反派登场

潮落之后才知道谁在裸泳。

张雪迎作为最强之人,根本没将裴昱以外的其他人放在眼里,具有因果律性质的三两神功之下,裴昱也难以全身而退。

兴许是张雪迎真的想收了这位有着童颜,胸前风光却秀甲天下的女子高手,又或者是裴昱的武道修为确实低不了张雪迎多少,面对三两神功,她没有死!

那柄巨大的刀化作秋泓护身。

然而还是遭受重创。

三两神功没有取到裴昱的心脏,然而不见衣衫裂,但却见血花舞。

张雪迎手上依然抓住了一块血肉。

不足三两。

是腿上的血肉!

裴昱就算是金剑义子最强之一,受此重创,也几乎失去行动能力,接下来张雪迎只需再取她胳膊处三两血肉,她就成为任人宰割的小白兔。

魏持山的枪刺向赵承宗。

很快。

然而赵承宗的剑却杀的张雪迎。

老王的刀砍中的是魏持山。

于是赵承宗死了,魏持山死了!

在混战之前,没人将齐平川和老王放在眼里,毕竟众所周知,齐平川是个软蛋县尉,被几个普通山贼打得痛不欲生,而老王么……

一个只知道溜须拍马的捕头,能有几分本事?

所以,张雪迎也死了。

赵承宗死在魏持山的枪下,魏持山死在老王的刀下,张雪迎死在……齐平川的手上!

这又是个意料之外的事情。

场上只剩下三个活人。

老王佩刀归鞘,不着痕迹的往前站了两步,恰好拦在裴昱和齐平川之间,手没有离开刀柄,咧嘴一笑,不忘没有节操的溜须,“齐大人真是英明神武,竟然完美掐算到他们的举动,最后出手更是一举定山河,大人的英姿将来必然被万人传颂,成为双阳无数少女的春闺梦里人!”

裴昱无语……

不过也有些惊心,齐平川和老王这一次出手,时机确实精妙无双。

仿佛他们算准了张雪迎会先对付自己,赵承宗会杀张雪迎,而魏持山一定会对赵承宗出手一般——这个局势下,最不受重视的老王和齐平川成了奇兵。

尤其是老王的刀,实在太妖。

竟然和三两神功类似,出刀必中,也是因果律武功?

而齐平川么……

又实在卑鄙。

张雪迎在取走自己大腿血肉的同时,躲开了赵承宗的一剑,却没能躲过齐平川取巧的近距离三连弩偷袭。

齐平川侧首,左手按剑,缓缓抬起右手,对着弓弩吹了吹,“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是一支弩箭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三支!”

得意非凡。

早说了,作为主角,我都是一路横推。

无敌流嘛……

旋即一脸惋惜,“哎,不经打啊,还说留他一命,好学一下那什么还算不错的三两神功,可惜,实在可惜,才三支弩箭就不行了。”

“寂寞,高手寂寞啊!”

裴昱深呼吸一口气,强行压住了内心的嘲讽,继续包裹伤口。

要不是你用弩箭偷袭,又有我和赵承宗在前吸引张雪迎的注意力,就你齐平川一人,给你一把百连发的弩箭,都得死在张雪迎手上。

老王却笑眯眯的,“大人英明神武,那渣渣三两神功不学也罢。”

齐平川点头,“理是这个理……”

忽然觉得,老王的溜须拍马听多了其实也挺舒服的。

人都死得差不多了。

裴昱是很强,然而她已经受伤,何况还有老王的妖刀在,这个天山童姥已经不足为惧。

转身,慢条斯理的重新上弩箭,“想死还是想活。”

裴昱哦了一声,“你既然如此英明神武,难道没有算出来,还有几个人没死么,你确信杀了我之后,不会被他们宰了?”

齐平川将上好弩箭的弓弩扛在肩头,如扛了一把狙击。

底气足的很。

乐道:“一个随时抱着一把大黑伞的小书童而已,不足为惧,至于信王的尖獠死士,这个时候都没露面,只怕是不敢来了。”

表面镇定。

其实齐平川内心慌的一批。

因为直到此刻,按照计划,在院内开战的同时,在客栈外负责拿下那个小书童的江捕头还没有发出信号,该不会是出了什么意外……

“你在等他的信号么?”

想什么来什么。

院门侧,出现了那个小书童的身影,依然怀抱大黑伞,倒是空出了一只手,拖着不省人事的江捕头走进来,“不凑巧,他好像没办法给你发信号。”

齐平川心中一惊。

老王脸色一变,“你将老江怎么样了!”

小书童呵呵一笑,“放心,还没死,我对蝼蚁的生死没兴趣。”

行走的巨人,岂会在意脚下蚂蚁的生死。

处理好伤口的裴昱站起了身,有些恍然,“如果我没猜错,你才是真正的国子监主簿张雪迎,先前那人不过是你的替身罢了。”

小书童丢开死猪一样的江捕头,高兴的拍掌,“小姐姐真聪明。”

裴昱叹气,“难怪。”

如果是真的三两神功,纵然无法一击取自己的心脏,也不至于连三两血肉都不足,显然那个“张雪迎”的三两神功是水货。

齐平川有些郁闷。

这尼玛脑洞反转,作者君你也够了,就不能爽一点么。

你是要写爽文的!

不过也不怕,作为一个世界的主角还害怕你这些反转么,说不准这个真张雪迎也是个脆皮货色,不过是作者君用来水字数的路人角色罢了。

小书童张雪迎抱着大黑伞来到齐平川身前,依然在笑,“交出诏书,你可以不死。”

齐平川也笑,“说得你好像能杀我一样。”

头也不回,“老王,砍他!”

小书童嗤笑。

齐平川等了一会儿,发现身后没有动静,讶然回首,发现老王已经躲在了裴昱身后,冒出个脑袋,“大人,我有点晕血,容我休息一阵。”

晕血……

齐平川气结,这货的节操真心是让人无语。

于是看向裴昱,“我要是死了,你也得死,这个时候咱俩合作一把,反正这封诏书我是不打算交给奸相和陆炳。”

裴昱沉吟半晌,“好。”

拖在身后的刀骤然发出颤音,阵阵而起,话音未落,突然猝不及防的一脚踹在齐平川屁股上,这一计势大力沉,齐平川顿时飞砸向小书童。

然后才听到裴昱腹黑的脆笑声,“男人先上!”

齐平川猝不及防。

要屎了要屎了,这娘们儿坑老子。

等今天事了,看我不把你这小娘皮教训得欲仙欲死的求饶!

四十六章 读书人,不知道死字怎么写的么?

小书童张雪迎当然不会错失这个机会,见状立即施展出天下无双的三两神功。

一颗鲜血淋漓的心脏摘了出来。

齐平川死。

全剧终!

作者君新书扑街,只好继续去搬砖。

……

……

剧情当然不能这么发展,作者君搬不搬砖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得活着,此刻没有办法,身在半空,只能射出三支弩箭。

希望可以阻挡张雪迎对自己施展三两神功。

话说回来,齐平川现在对这三两神功越发渴望,这玩意儿如果是因果律武功的话,很大概率不会输给小李探花的飞刀。

小书童张雪迎眼角一紧。

他倒是不惧怕这三支在明面上的弩箭,而是裴昱随后出手了。

小心驶得万年船。

纵然自己的三两神功天下无双,可裴昱的刀确实不容小觑,更何况还有捕头老王的妖刀,也不是个善茬。

裴昱第一次握刀。

来到双阳城后,她第一次真正的出刀。

于是不见人,不见刀,只见一道秋泓从天而落,在夜幕之中宛若一片银河,飞流直下三千尺,壮观得一塌糊涂。

“晕血”的老王没有错过机会。

他出刀了。

妖刀!

这一刀没有砍向小书童张雪迎,也没有砍向裴昱。

他砍向自己。

衙门制式佩刀砍向自己,刀却出现在裴昱面前,着实妖异。

然而此刻谁都知道他的妖刀。

这一刀肯定不会砍中裴昱。

会砍中谁?

小书童张雪迎不知道,已经和刀融为一体化作一片秋泓飞流的裴昱亦不知道,但两人都清楚,老王的这一刀肯定是要砍中最后赢的人。

反而没人在意齐平川了。

毕竟……齐平川纵然先前杀了假的张雪迎,那是靠弩箭偷袭,他真正的实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蓬!

小书童张雪迎在电光石火间撑开了怀中的大黑伞。

一瞬之间,如再起夜幕。

不知道是何材质打造的大黑伞将小书童张雪迎的身体彻底笼罩,三根弩箭射在发面,如击败革,弹落一旁。

裴昱化作的那一道秋泓如大雨倾泻伞面。

噼里啪啦!

光彩流溢,刀意如水狂暴的落在伞面上,又如水流一般倾落地面,四处溅射。

大黑伞稳如风中山岳。

电光石火间,伞下的小书童伸出了一只手。

电光石火间,空中响起了裴昱的闷哼。

电光石火间,老王的刀闪现刹那。

秋泓散尽。

裴昱出现在原来的位置,脸色惨白长发凌乱,腰间的长刀依然拖在地上。

右胳膊无力的垂落在侧,上有一条巨大的伤口,清晰可见白骨。

鲜血津津,瞬间染红胸襟。

赤红的血淌过雪白的胸,视觉反差的冲击感下,惊艳无比。

全力一刀破不开张雪迎的大黑伞,反而被三两神功摘去了胳膊到心口区域的三两血肉,万幸家底殷厚——就算要摘她的心,估计也得连续三招。

毕竟……胸大嘛!

不过饶是如此,裴昱也已失去再战之力。

小书童张雪迎单手撑伞,稍稍后斜,露出本应该带着稚气,如今却是遍布狂肆和戾气的脸,手掌上抓着一条血肉。

不多不少,三两!

鲜血滴落。

不仅有裴昱的血,也有他的血,老王的妖刀真具有因果律特性,在最后关头斩中了他的手腕,可惜他是顺着大黑伞出手,老王这一刀的力道被大黑伞卸去了九成以上。

否则就该断手。

绕是如此,他手腕上的伤也深可见骨。

然而这只是电光石火间的事情。

直到此刻,齐平川才堪堪飞到小书童面前,在废掉裴昱,确定老王的妖刀也斩不破手中大黑伞后,小书童张雪迎已经笃定一件事。

自己赢了。

双阳城已经没人可以抵挡自己的三两神功。

这位软蛋县尉在小书童张雪迎的眼里,几乎是卑微得看不见的存在,就是一只碍眼的蝼蚁,丢掉手中那块取自裴昱胳膊上的血肉,嗤笑一声,“滚!”

杀了齐平川也行。

只要杀光所有人,那么诏书在谁手上都不重要。

不过,能得到诏书更好。

是以这位国子监主簿没有施展三两神功,毕竟右手有伤,左手要撑伞,最佳选择是一脚将这位软蛋县尉踹飞。

于是他出腿。

但就在他出腿的刹那,心中骤然响起警铃。

他看见了笑意。

齐平川在笑!

这个时候了,齐平川怎么笑得出?

他还有什么后手?

倏然之间,张雪迎浑身出了一层冷汗:齐平川没有看自己。

他在看自己身后。

身后有谁?

那个被自己打得半死的双阳县衙门江捕头。

难道那人是在装死,故意等待这个机会给自己致命一击?

小书童张雪迎是个很小心的人,否则他也不会花巨大代价给自己找一个傀儡——越是身居高位,越是有着锦绣前程的人,越是怕死。

他就是这样的人。

反常即为妖。

不论那个江捕头是否是藏拙,他都不会冒这个险。

他收腿。

电光石火间侧身,旋即将大黑伞猛然往前一翻,恰好挡住飞来的齐平川。

果不其然。

在这一瞬间,他看见了两道寒光。

一道寒光其余齐平川之手。

一道寒光在身后。

身后的寒光,不是出自那个被自己打得半死的江捕头,而是出自一个死人之手。

本应该已经死了的李轻尘!

他怎么还活着?

作为绣衣直指使陆炳豢养的死士,能在这件事中派到双阳城来,绝对不会是庸手,让小书童张雪迎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他有些不明白,李轻尘为何会对自己出手。

诏书落在陆炳的手上,和被左相得到,这里面的差别不会太大,无论怎么想,李轻尘都不具备对自己下手的可能。

然而这是事实。

李轻尘的短剑很慢很重,仿佛连这一处的空间都被禁锢。

已经来不及对李轻尘施展三两神功。

张雪迎出手,一把抓住短剑。

三两神功本来就是手上功夫,这些年苦练,张雪迎的手早已坚硬异常,要不然先前纵然有大黑伞卸力,也会被老王的刀砍断。

李轻尘叹了口气,一脸绝望。

想不到自己装死,利用如此绝佳机会全力一击偷袭都没能杀了真正的张雪迎,这位奸相手中王牌之一果然强大。

关键是这样的人,奸相手中还有更多。

一把抓住短剑,没有去管沁血的手掌,张雪迎怒问:“你究竟是谁?”

旋即猛然明白了。

明王的金剑义子、魏王的破阵台太保都已出现,独独不见信王的尖獠死士。

冷声道:“你是信王潜伏在京都的尖獠死士!”

李轻尘面若死灰。

他发现自己松不开手中短剑!

张雪迎脸色一沉,“给我死!”

就欲顺着短剑施展三两神功,不论是谁,绝对没人能完全避开自己的绝招。

绝对没人!

然而此刻……

身后传来了那个软蛋县尉有些狡黠有些得意有些嚣张的声音,“我才是真正的双阳之王,你这样无视我,作为一个读书人,难道不知道死字怎么写的么?”

四十七章 天不生我齐平川,剑道万古如长夜啊!

齐平川敢于出手,是基于他的上帝视觉。

他觉得自己不会死。

他先前故意看张雪迎的后面,其实只是诈兵之计,根本没想过会有人在背后出手偷袭,不曾想误打误撞,竟然真有李轻尘诈死偷袭。

心中顿时狂喜。

这不是主角光环是什么?

胆气越雄。

是事实表演真正的技术了!

因此当大黑伞挡在自己面前时,他没有趁机弹开逃走,而是果断的抽出了那柄太祖御赐给祖父齐汗青的佩剑挽霞。

毫不犹豫的一剑刺向大黑伞。

刺穿伞。

刺穿人。

反正大黑伞挡着张雪迎的手,至少在这一刻,他根本没法施展三两神功反击,尤其是看见张雪迎握住了李轻尘的短剑后,齐平川更是喜出望外。

天眷啊!

能否杀张雪迎完成今夜收官,在此一举。

前提是挽霞能破大黑伞的防。

能破吗?

能!

小萝莉商有苏教了齐平川剑法,确却的说是两招。

一招叫“苟延残喘”,是守。

一招叫“十方俱灭”,是攻。

本着活命第一的原则,为时不多的练剑时,齐平川练的苟延残喘,十方俱灭这一招么,反正会就行……当然,真正原因是齐平川不太相信小萝莉商有苏教给自己的剑招有多厉害。

真正厉害的剑招不应该都有一个孤高的名字嘛。

像什么剑二十三、拔剑斩天术之流。

十方俱灭,这名字一听就庸俗得无以复加。

但此刻他没得选择。

用上了这招十方俱灭,全身心的刺出一剑。

剑名挽霞。

于是在暗夜里,真的出现了晚霞。

不是一道。

是十道!

齐平川手中的长剑化作一道艳丽晚霞,身后亦凭空出现了九道晚霞,尽聚在其手中,丝丝缕缕绚丽无比。

十道晚霞,如一朵展开的花。

聚于黑伞面上一点。

嗤!

齐平川眸子一闪,大喜过望,看见手中化作晚霞的长剑无所阻挡的破开伞面,笃定伞后的张雪迎避无可避,才有些狡黠有些得意有些嚣张的道:“我才是真正的双阳之王,你这样无视我,作为一个读书人,难道不知道死字怎么写的么?”

张雪迎看见了齐平川拔剑。

但他没放在心上。

手中的大黑伞连裴昱的全力一击都能抵挡,何况齐平川这么一个不谙武道的渣渣?

从当初穿道袍的金剑义子到梁琦,再到假张雪迎,每一个人都没有将齐平川这个大名鼎鼎的软蛋县尉放在眼里。

尽管他是齐汗青之孙。

所以,都付出了代价。

张雪迎很强,但再强的人也是人,是人,做错了事就会付出代价。

死!

没人想到,强如金剑义子裴昱全力一击也破不开的伞面,竟然被齐平川这半罐子水的一剑破开了一个窟窿。

也是直到此刻,大家才想起了一件事。

齐平川手中的剑!

那是大徵太祖的佩剑,是一座佛门圣地镇寺之宝。

这样的剑当然是神兵利器。

这样的剑当然能无坚不摧。

当然,还有极为关键的一点:裴昱的刀化作秋泓覆盖了整个伞面,而齐平川的剑却化作晚霞,只攻伐伞面上的一点。

噗嗤!

挽霞从张雪迎侧腰刺入血肉的声音。

齐平川瞄了一眼。

嗯,应该是从腰上刺穿了肋骨,再刺入脏腑,应该刺不中心脏,但必然会刺穿肺部。

神仙难活。

顾不得拔剑,转身就跳开。

看了那么多影视剧,自己可不能学那些反派死于话多,或者死于装逼——等张雪迎死透了,有的是时间给自己装逼。

不得不防这货临死之前给自己来一手三两神功。

话说回来,小萝莉交给自己的剑招虽然名字庸俗,威力还是很不错嘛,不错不错,以后这一招就是我齐傲天的天外飞仙了。

张雪迎低头看着腰上的半截长剑。

一脸不可置信。

怎么可能?

大黑伞竟然挡不下如此平凡的一剑?

自己竟然死在一个在自己眼里连蝼蚁都不如的软蛋县尉剑下?

不甘心!

张雪迎喉间发出咯咯的声音,松开李轻尘的短剑,蹒跚转身,一步一步走向齐平川,伸出手,欲要捏碎这个现实。

齐平川吓了一跳。

又退了好几步。

天真。

还想绝地反击,我会蠢得给你机会么。

三两神功是牛逼,确实有点因果律武功的意思,但可不是aoe技能的小李飞刀,不近身,你再强也么用!

张雪迎走了几步,嘴中涌出血沫,最终倒地。

死不瞑目。

齐平川长出了一口气。

倒是怕张雪迎也学李轻尘来一手诈尸,短时间内不敢去取回挽霞,给老王一个眼神,示意这货赶紧过来保护自己。

强大得不可一世的张雪迎就这么死了?

别说张雪迎自己不可置信。

裴昱、老王和李轻尘都有些不可置信,尽管张雪迎的尸体就在那里。

毫无疑问,今夜所有的人中,齐平川最弱。

然而这个最弱的人,先杀了假的张雪迎,再杀了真的张雪迎,让人几乎要怀疑这货是在扮猪吃虎,不过三人又明白,这真是齐平川的真实水平。

裴昱长叹了口气,索性坐下。

她右手胳膊和大腿分别被真假张雪迎取了半斤多血肉,受伤不算轻。

老王来到齐平川身前。

这一次有意无意的拦在了李轻尘和齐平川之间,不忘拍马屁,“齐大人真是个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这一手剑法施展得炉火纯青风采熠熠,姿势更是帅气得惨绝人寰,古往今来天上地下绝对找不出第二个,必然是要惊艳整个观井天下的人间剑仙啊。”

顿了下,一脸认真的补充,“嗯,就是剑仙!”

齐平川大感受用。

心里暗乐,剑仙不剑仙我不知道,但主角光环我是知道的,在我齐傲天前进的道路上,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

前进吧骚年,去成为这片穹顶之下的唯一主宰!

嗯……

到时候就可以实现男人的终极梦想。

初恋风情的小萝莉商有苏注定将是朕的女主,童颜**的裴昱也难逃朕的魔爪。

御姐风情的林志玲、异域风情的迪丽热巴还远么?

我有一剑,当可荡平后宫三千!

一时间气魄浩壮,横槊赋诗四十五度仰望天空,一副睥睨天下的姿态,还是要在妹子面前展现自己作为英雄的魅力嘛。

击节而叹,“天不生我齐平川,剑道万古如长夜啊!”

四十八章 收官

咱们的齐大人有才情,能让读书人陈弼和慢君子齐思青惊为天人。

这一点老王早就知道。

然而这一句……

才情没多少。

但其中蕴含的浩然壮气,洋溢的比天豪情,让老王一时间怔在那里。

他眼中的齐平川在这一刻闪耀着光辉。

他仿佛看见了一尊顶天立地,在这个天下唯一的高大身影。

一如传说中的大徵第一神将齐汗青!

老王胸腔之中热血沸腾,几欲跪下。

热泪盈眶。

陈弼,你看见了吗,我们的选择,我们将要耗尽一生来守护的选择……

一定不会错!

裴昱眸子晶莹,光彩熠熠。

她知道齐平川在故意耍帅,而且也明白他的意思,这样的男人她见多了,以往总觉得反感恶心,认为这些男人都是下半身思考。

可今夜不知道为何,对这个男人就是讨厌不起来。

于是扯了扯嘴角。

笑而不语。

短暂的安静之后,被齐平川的不要脸整得懵逼了一刹的李轻尘忽然爆出一阵狂笑,看向齐平川,“剑道万古如长夜?好狂的口气,我倒想知道你凭什么比肩悬日争辉皓月!”

老王按刀,“你得先过我这一关。”

齐平川将视线从天空收回,落在李轻尘身上,今夜大部分都在自己意料之中,唯一出了纰漏的是真假小书童和李轻尘。

有些奇怪的问道:“你究竟是陆炳的绣衣死士,还是信王的尖獠死士?”

李轻尘的神色很奇怪,“都是。”

齐平川追问:“现在呢?”

李轻尘的神色越发奇怪,就似爬山涉水的人在风雨之中历经艰辛后,终于望见远处客栈的暖心灯火时的神情,“我姓李。”

齐平川点头,废话。

“陇西李氏。”

齐平川讶然,“陪着前朝一起灭亡的陇西李氏?”

这似乎说不通。

如果说李轻尘是陇西李氏,那么他就不应该对姜冉和赵承宗出手,陇西李氏尽忠前朝皇室,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在大徵太祖尽得天下之前,陇西李氏率领最后的军队拱卫前朝末帝于陇西郡。

大徵第一神将齐汗青亲自率军破城。

其后,末帝成囚。

陇西李家便在大徵苟延残喘,再不复世家风采。

直到太宗登基后数年,似乎陇西李家被某人举报勾结前朝皇室子弟意图复国,太宗下令灭其满门,延续数个朝代的豪阀世家就这么烟消云散。

李轻尘轻笑了一声,有些哀伤,“太宗登基,陇西李氏蛰伏多年后,意欲再兴世家之貌,信王的人找来,想要得李家之助,被拒之后于是做局令李家满门被灭。”

齐平川瞠目结舌。

信王也是够狠……话说,三大藩王没一个善茬。

想了想,“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站在信王尖獠死士的角度杀张雪迎,诏书被谁得到,对于你而言,似乎都不重要罢”

李轻尘哦了一声,点头,“确实。”

顿了下,“但我还是要杀你。”

齐平川苦笑。

李轻尘手持短剑,缓缓撤右腿,左腿微微前屈,“齐汗青破我陇西郡,李氏祖训,此耻不忘。”

齐平川恍然。

难怪李轻尘脸色会出现那种奇怪神色。

感情是觉得压在李氏心口的屈辱终于能在今日得到宣泄了?

太自信了罢。

我可是双阳之王,是你一个李轻尘杀得了的?

天真!

李轻尘继续说道:“且我若想的没错,你不会把诏书交给藩王。”

这封诏书是什么?

清君侧!

双阳城这边似乎有一股看不见的力量,这封诏书对于双阳城而言,留在手中迟早会有一天用得上,反正时机成熟,有没有诏书三位藩王都可能反了京都皇权。

那时候有这封诏书在手,双阳城的势力就可以正大光明的起兵勤王。

齐平川心中愁苦。

你猜的确实没错,如果有这封诏书在手,陈弼肯定会建议自己留在手上。

然而苦逼的是……我也不知道这封诏书在哪里。

道不同不相为谋。

李轻尘按剑,蓄势欲发,脸色绝然,“当然,更重要的一点,我需要这封诏书。”

那就没得谈了。

然而齐平川灵犀突来……他忽然懂了李轻尘的意思。

对老王使了个眼色。

老王顿时明白过来,倏然拔刀蹂身而上,佩刀和李轻尘的短剑相交,两人杀了个天翻地覆,很快激战着出了院子。

齐平川上前从张雪迎尸首上拔回佩剑挽霞。

端的是好剑。

剑过尸首而滴血不沾。

长剑归鞘,依然不敢大意,站在距离裴昱两丈远的地方,笑眯眯的问道:“破阵台太保死了,前朝的人死了,奸相的人死了,不出意外,李轻尘也会死,现在就剩下你,而这封诏书我确实不会给任何一位藩王,所以,咱俩还需要再打一场么?”

心中已经打定主意,只要裴昱有一丝要出手的迹象,立即施展三十六计最强的一计。

裴昱撇撇嘴,“我有伤。”

你胜之不武。

齐平川有些意外,但还是死鸭子嘴硬,“你确实有伤,但你的刀比我的剑更长更宽,我也没什么优势可言哇。”

裴昱黑脸,“我是女人。”

这个傻瓜男人懂不懂就坡下驴嘛,真要打,我就算有伤,一只手也能打得你鼻青脸肿。

齐平川点头,一脸认真,“那我好男不和女斗?”

我不要面子的么。

裴昱气得够呛,本就巍峨甲天下的风光起伏,在下弦月的月色里越发增添了魅惑,忽然妖俏一笑,“那小女子就先谢过大剑仙的不杀之恩啦。”

齐平川莫名其妙。

实在没弄明白裴昱为何要示弱,而且姿态放的这么低。

不过……

这样最好啊。

说明这个童颜**属于二次元风情的妹纸被自己的人格魅力征服了嘛,没办法,长得帅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于是笑了笑,“那你回房养伤,我找人来收拾残局。”

看着齐平川出了院门,裴昱却忽然紧张起来,目光越过黑夜的幕布,落在浣清河畔,嘀咕着发了一句狠话,“再逼我,我就要和你抢男人了哈!”

……

……

浣清河畔醉燕楼外的水面上,画舫悠悠。

醉燕楼的女子大家今儿个不接客,这位大家确实长得很美,男人最喜欢的瓜子脸柳叶眉樱桃嘴,搭配在一起,若非眼角有一颗泪痣,就真是完美无瑕的一张脸。

然而泪痣却让女子大家别有一番风情。

说到底,这张脸美则美矣,却是那种大众化的美,这颗只是斑点的泪痣,多少让她有了一丝属于她自己的风格。

仅仅一丝而已。

相对于裴昱和商有苏那种强烈得喧宾夺主的风情,真有些小巫见大巫。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美女和绝世美女之间的差距……

然而依然很美了。

今夜女子大家穿着裸露,那小白兔儿在月光下分外刺眼,长裙侧开,那雪白长腿荡漾在水中,隐约可见浑圆精致的臀瓣儿,妩媚风情着实张扬得很。

以手撑脸望着画舫顶上的小萝莉,无奈的道:“你胆子还真大,一个人要盯住我和裴昱两人,就不怕一着不慎,你那如意小郎君死在裴昱的刀下么?”

画舫顶上的小萝莉哼了一声,“她敢?”

声脆如黄鹂。

小萝莉双眸赤红,穿长裙,白底染翠。

裙摆如云。

不沾人间烟火气。

四十九章 山阴公主

随着裴昱回屋,老王和李轻尘那边没了动静,双阳城终于在月色里睡去。

画舫上,醉燕楼的女子大家依然脚裸没水。

荡漾出一圈又一圈涟漪。

小萝莉商有苏的裙摆垂落下来,眸子里的赤红色渐渐褪去,声音很有些峭寒,“你可真能忍,赵室仅存的几个年轻子弟之一的赵承宗就死在你面前,也能按捺住,算起来,他应该是你的侄子。”

那位女子大家笑眯眯的,“我连臭男人的那话儿都能接受,还有什么不能忍的?”

亡国之后,赵室苟延残喘了不少人,可也凋敝不少,赵承宗生于明州,却被明王压迫得如过街老鼠,如此废物,死就死了。

小萝莉一脸黑线。

啐道:“不要脸。”

女子大家忽然不笑了,“不要脸么?”

女子哪有天生淫贱不要脸的,只不过有些时候,要脸不仅完不成心中梦想,甚至连活下去也难。

你这个小萝莉当然不懂。

可我懂。

女子大家眼神迷离,想起了很多事,许久,才轻轻温柔的抚摩着脸颊,顾影自怜,“商女可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商有苏翻了个白眼。

她知道这句诗中的商女不是说自己。

是说她。

她是赵承宗的姐姐,是前朝嫡公主。

前朝国号商。

“老实些啊,我真不想杀你。”

商有苏转身欲要离开。

那女子大家倒是个妖精,先前还在顾影自怜,下一刻便一脸捉狭,媚眼如丝,“我很老实啊,不过就怕你家如意小郎君不老实,他要是找上门来,你说我接这个客人还是接这个客人呢,毕竟长得挺好看,又年轻气壮,没准能让人家小小的满足一下下呢。”

“你敢!”

商有苏骤然炸了。

长裙鼓舞如莲花,眸子瞬间赤红如雪,妖异至极,满头青丝挣脱发簪,漫空飘舞,身后画舫下的浣清河水,被无形的手按压。

涌动浪花远去。

女子大家哎哟哎哟的挥手,“好啦好啦,我保证不主动勾引他便是,但他要真的自己找上门来,可怨不得我,只能怪你御夫不力哟。”

小萝莉轻轻伸手……

骤起大风,满河皆剑意。

女子大家一脸头疼,“好了好了,怕了你了,我保证,绝对不主动碰齐平川,行了?”

小萝莉冷哼了一声。

顿足。

化作一道白影冲天而起,消失不见。

画舫一顿。

刹那之间,画舫下的浣清河水爆裂,激荡起半人高的惊涛,涌卷着拍向岸石。

宛若万剑激射!

女子大家无奈苦笑,“真是个小孩子。”

轻轻踢了一下晶莹如玉的脚裸,也不见什么神奇之处,然而惊涛瞬间平息,浣清河水如镜面一般,继续在月色里悠悠东去。

水面上遍布着无数翻白游鱼。

女子大家默默的看着这些尸体,心思恍惚。

自己,其实也和这些鱼一样。

一声长叹。

女子大家的身影就这么凭空消失,片刻后,她就这么赤足出现在浣清河畔的一座院门前,恰好遇见趁着夜色出门的陈弼,微微弯腰行礼:“陈大人。”

陈弼似乎早就料到她会来,温和的笑了笑,“赵负商,回去罢。”

本命赵负商的女子明知道答案,还是不甘心的问了一句,“这位先生不愿意见我,大商就真的一点机会也没有了吗?”

陈弼苦笑,“今夜齐平川的表现,尚且不能使之一见,你这位早了没了国祚气运在身的前朝山阴公主,又怎么能让他动心。”

陈弼踏月离去。

赵负商在这座院子门前站了很久很久,几乎拂晓见鸡白,才喟然一声长叹离去。

离去之时,已是泪流满面。

只是身影透着倔强。

……

……

一夜之间,双阳清净了。

第二日,陈弼那位同门坐着马车离开了双阳城,从始至终都没见齐平川。

裴昱继续在客栈养伤。

老王依然还是那个老王,只是李轻尘似乎从人间蒸发了。

双阳城死了一位魏王麾下的千牛将军,死了一位国子监主簿及其书童,又死了一个客栈小二,失踪了一位绣衣直指房的死士,以及死了一个流民。

按说是大事。

陈弼据实上报永兴州,永兴州再上报关宁府,关宁府最后递送京都。

京都那边竟然没有任何反应。

不了了之。

当然不止京都如此,死了一位破阵台太保的魏王,失踪了一位尖獠死士的信王,同样屁都不敢放一个,倒是明王,看起来似乎是赢家。

毕竟金剑义子裴昱还在双阳城。

但只是看起来。

双阳城的陈弼和齐平川等人,既然能杀得了张雪迎和魏持山等人,独独杀不了裴昱?

鬼才信。

但为何不杀,这个原因就没人知道了。

“为什么不杀裴昱?”

清晨应班之后,齐平川刚从县衙后院出来,听到老王这个疑问后,一把拉将这货拉到一旁,紧张兮兮的道:“你可千万别在我家丫鬟面前说漏嘴了啊。”

老王啊了一声,“为啥。”

当然不能告诉老王自己有些眼热这二次元风情的童颜**姑娘,得着个正儿八经的理由忽悠过去,齐平川眼咕噜一转,板着脸道:“你的妖刀打得赢裴昱吗?”

老实说很意外。

老王的妖刀,绝对也是因果律神功。

老王有些尴尬,挠了挠耳孔,挖出一颗耳屎,弹了一下,瞬间不知道飞到了哪里,半认真办开玩笑的道:“我让她一只手都能打得她爹妈都认不出来。”

齐平川翻了个白眼,老王你认真的?

笑道:“当时咱们都筋疲力尽,想杀裴昱也是有心无力,况且,难道你没看出来,裴昱的良心没泯,还有挽回余地,我们只要善待她,让她迷途知返弃恶从善,岂非又增加一大助力,将来才有更多的人手去对抗那什么破阵台、尖獠死士嘛。”

老王恍然大悟。

齐平川一副大家都懂的神情拍了拍老王的肩膀,“要懂得企业人才管理啊,须知不论在哪个时代,人才都是力量,不巧的是,你家大人我确实懂那么一些,想当年,各种网管小姐姐在我麾下可都是服服帖帖的。”

老王一头雾水。

企业?人才?网管?

什么玩意儿!

齐平川转身欲走,“我去溜达下,看看昨夜迷途知返的小羊羔今天有没有老实。”

老王抽搐了一下脸。

虽然是老光棍,不太懂情情爱爱,但哪会这么容易被忽悠,嘀咕了一句你怕是怜香惜玉才不对裴昱下手的罢。

不忘忠心的喊了句大人要陪么。

齐平川头也不回的挥挥手。

别来碍事。

我去撩妹呢!

五十章 我的后宫梦

说是要去客栈那边见裴昱,其实是回家。

撩小萝莉也是撩啊。

齐平川知道,撩妹这种事需要讲究策略,舔狗没有好下场,得运用各种技巧层层递进,比如什么春风化雨润妹细无声,这是针对那种性格比较内向温婉女子的高招。

一般而言,这种妹子接受的教育比较传统。

她也许很向往脚踏七彩祥云的孙悟空,但当这样一个闪耀的人出现在她面前做出各种惊世骇俗之举,她反而会觉得浮夸不现实。

好感度自然唰唰下降。

但你要是从细微处着手,持之以恒……嗯,貌似也不用太久,就能不着痕迹的走入她的心扉,最终牵得美人归。

对于性格活泼开放的女子,那就没必要藏着掖着了。

各种骚操作多走几波。

有多骚来多骚。

秀得这种妹子内心荡漾身心摇曳不能自已,就算最后不能牵得美人归,但没准哪一次来个浪漫之旅,也能做一场露水夫妻。

当然,也有例外。

有些性格温婉内向的女子,其实内心藏着一个火热的女王。

有些性格活泼开放的女子,内心里住着一个冰冷修女。

需要在撩的过程中及时发现及时总结,再根据具体情况制定针对性的策略,如此,就算不能百战百殆拿下百人斩,六七成的成功率还是有望。

有前提。

得帅。

当然,并非说舔狗真的注孤生,对于某些内心卑微的女子,其实舔狗套路成功率极高。

古往今来,男人为了那一夜美好,可没少花心思。

对于裴昱,齐平川了解还不多,只是目前暂时对那具二次元风情的美好娇躯有那么一点出自男人本能的原始欲望——接下来也可能会有想法和行动,也可能深入了解后大路朝天。

齐平川闷骚。

但也挑。

没有感情的情欲,那还不如去浣清河醉燕楼找那个女子大家,至少那位女子大家的床笫之术肯定比一般女子好了千百倍。

更享受更爽不是?

退一万步,左右手也是很好的伙伴嘛,毕竟也练了那么多次。

而且忠贞不渝。

……

……

到家,小萝莉商有苏正在树下洗头。

依然一身白底染翠的长裙。

齐平川有时候很想问一下商有苏,除了白底染翠的长裙,你就没有其他颜色了么,答案是肯定的——上一次小萝莉让自己去她房间找兵书,趁机查了一下,发现衣橱里的长裙还真是一水的白底染翠。

连抹胸都是如此。

真不知道她为何对白底染翠这种风格如此执念。

倒是让人想起了昔日大徵第一美人儿。

苏绾。

苏绾喜欢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近乎狂热偏执的喜欢,于是也酷爱白底染翠。

和很多红颜祸水不同,苏绾嫁了个好老公。

这还是一桩趣事。

当年有个读书人弃笔练剑,曾经一夜斩杀了牛头山一百零八大冦,苏绾,就是牛头山冦首的庶女,生母死后越发没有地位,受尽大房的欺凌。

读书人斩尽大冦,还是个垂髫丫头的苏绾也是福至心灵,执着的跟着那位读书人。

最终被接纳。

这其中发生了多少事,只有他俩知道。

后来那位读书人入了军伍,搏下了赫赫军功,成为举世闻名的大徵开国神将,于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中悬名第四。

无双儒将商浩然!

商浩然终其一生,只娶了苏绾。

只不过这对神仙眷侣,最后也是个下场凄凉。

商浩然没有死在沙场。

也没有被太祖屠戮。

而是死于瘟疫。

苏绾也和他一起香消玉殒。

只不过如今再看,便会发觉这对神仙眷侣的死,其中颇多蹊跷之处。

咦~

齐平川眼角一跳。

商有苏——商浩然,苏绾?

难道这其中有什么猫腻不成,可也不对,商浩然的女儿不就是昭宁公主么,已经死在自己怀里,断然不可能是小萝莉。

话说回来,有苏这个名字有些意思啊。

自己那点贫瘠的历史知识没错的话,有个著名的祸国妖精苏妲己,似乎就是有苏国人氏。

难道……

作者君给商有苏的人设,是大徵天下的妖精苏妲己?

齐平川只觉振奋不已。

那我齐傲天只好做一次《武庚纪》里面的纣王了。

话说回来,真希望作者君能把妲己、妹喜、褒姒、西施这种大美人给自己配备上啊,嗯,杨玉环和赵飞燕也行,毕竟实战利器。

男人谁不喜欢这俩?

这就是我齐傲天作为观井天下这个世界的主角,一点也不过分的后宫梦!

小萝莉弯着腰,一头齐腰长发尽数没在木桶里漂浮着皂角的温水里。

细细缕缕宛若柔顺水草。

本就娇俏的小身板这一弯腰,曲线毕露,看得齐平川内心一阵骚动,目光不经意扫过那还有些青涩的腰身处,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那一次揩油。

手感很好。

长裙下掩盖的风光出乎意料的成熟啊。

不过……

有苏是朕钦点的女主,得以礼相待,毕竟爱情是需要相互尊重的,在没有洞房夜芙蓉帐暖度春宵玉生衾之前,任何超过低俗的念想,对朕的有苏来说都是亵渎。

我不行。

其他人……更不行!

于是收敛心思,咳嗽一声,坐在院子里石凳上,“有苏才起床么?”

昨夜这丫头一夜未归。

反了天了。

必须得振奋夫纲,要不然以后心野了可不好,我齐傲天是不可能头顶大草原唱《绿光》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商有苏啊了一声,小手拢起湿发,侧脸看了一眼,嫣然一笑,“公子回来啦。”

世间绝对没有人能抵抗得了小萝莉的笑。

绝对没有。

齐平川也不行。

在那张还沾染着皂角泡沫的笑脸下,齐平川心都融化了,先前想要盘问小萝莉昨夜去向的想法早就飞到了九霄云外,屁颠颠的起身来到一旁,“要公子帮忙吗?”

小萝莉有些意外,旋即眉眼如月,“公子帮我添些热水哎。”

齐平川屁颠颠弯腰提起水壶,细心的缓慢倾倒,看着冒着热气的开水冲得长发飘摆皂角翻滚,担心的将手放进去试温,“别急别急,我再倒一点。”

有苏这一头秀发真是个漂亮。

可惜……

这是封建王朝,洗头洗衣服都用皂角。

要是有飘柔就好了。

五十一章 举头有神明?屁的神明!

阳光微醺,万物慵懒。

院墙上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对南飞的候鸟,蹦跳着落在院墙内,踩在零落的枯叶上,寻找着吃食,偶而发发出悦耳的鸣叫声。

于是一切如此鲜活。

小萝莉商有苏坐在石凳上,心中暖呼呼的。

公子真贴心哎。

洗了头准备擦干湿发时,公子竟然拿了棉絮做的蒲团垫在石凳上,怕自己受凉呢。

齐平川站在小萝莉背后,闻着淡淡发香,将湿漉漉的长发裹在干燥的棉帕间,从上到下一阵搓揉,片刻后又换了张棉帕继续。

心中着实是有些惬意的。

更有期翼。

如果是红袖添香夜读书,或是晨起丹笔描素眉、桃红点绛唇,该是何等幸福的事啊。

忽听得小萝莉问道:“公子,今日衙门无事?”

虽然知道自家这丫鬟不简单,也不知道她怀有什么目的,但没来由的相信,她不会害自己,于是齐平川温和笑着,“昨夜公子在客栈那边,杀了几个人,一个魏王破阵台太保,一个国子监主簿,以及一个前朝的皇室子弟。杀鸡骇猴嘛,近期城内应该没人敢跳出来蹦跶了。”

男人,不应欺骗自己的女人。

小萝莉的头随着齐平川的发力一摇一摇的,有些担心的道:“公子难道不怕他们报复么,毕竟你现在只是个小小县尉呢。”

齐平川唔了声,“倒也担心,不过按照陈弼的推算,三大藩王应该不会再派人来送死,绣衣直指使陆炳吃了两次亏,应该也会学乖了,奸相么……倒是有可能发难,大概率会利用掌控的吏部,挟幼帝之旨,在官场上对付我和陈弼。”

又接道:“不过大概会在年后。”

毕竟来的人除了裴昱都死了,奸相现在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将诏书交给明王,所以会等一段时间,看看三大藩王有没有反应。

如果没有反应,他就会认为诏书依然在我齐傲天手上。

小萝莉啊了一声,“都死了吗?”

齐平川本不想告诉小萝莉裴昱和李轻尘的事,但一刹那间猛然惊醒,求生欲让他一瞬间做出了最佳回答:“没呢,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尽管和李轻尘也是敌人,但李轻尘卧薪尝胆,最想杀的人还是灭门仇人信王,所以我和他合作了。”

小萝莉哦了一声。

鼻音很重。

齐平川出了一身毛毛汗,明确感受到自家这丫鬟对李轻尘不感兴趣,果然,女人敏锐的直觉就是可怕,只好继续道:“裴昱受伤,我将她安置在客栈,打算劝说她弃暗从明。”

小萝莉微微侧首,挑眉看了一眼自家公子,话里充斥着杀机,“真只是打算劝她弃暗从明,而不是公子对这位巍峨风光甲天下的女子有其他心思?”

齐平川大义凛然的敲了小萝莉脑袋一记,“有苏你这是什么话,你家公子是那样的人么,我若是那种见色起意的色狼胚子,咱俩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么久,你早该当娘了。”

小萝莉顿时羞臊得脸色绯红,忸怩着啐道:“哎呀呀呀,公子你瞎说什么呢!”

回过头去,继续享受着公子的服务。

却暗暗吐了吐舌头。

一脸笑意。

公子真是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只要是个男人,就不可能对裴昱没有一点小心思——说起来公子近来变化很大,可自己好像喜欢这样的公子呢。

想到这,小萝莉眼角余光往下撇了撇。

嗯,自己要加油。

话说,前几日听“浣溪沙布庄”老板娘子说过,木瓜效果挺好?

齐平川继续擦拭还有些湿润的秀发,抽空暗暗抹了把额头的冷汗,有种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的感觉,商有苏似乎对裴昱有敌意啊。

等等!

齐平川眼睛一亮,这会不会是女人对情敌的天生敌意?

难道……

小萝莉其实是喜欢我的!

一念及此,齐平川顿时觉得生活充满阳光。

擦了头发,齐平川拿起一旁的木梳,有些无法下手,长这么大,还没给女人梳过头发扎过发髻,小萝莉便转身拿过梳子,忸怩的很,声音极小极小,“我自己梳啦。”

让公子擦拭头发已经很不合礼了。

再梳头……

那就真是夫妻间的事情了。

齐平川讪笑着在一旁坐下,小萝莉却起身说公子你若是无事,不妨练练剑罢,说完狸猫一般跑回了回闺房。

哟,害羞了。

这懵懂的初恋风情,真是个让人着迷。

起身,对着闺房喊道:“有苏,我去找李轻尘了,中午就不回来吃啦。”

闺房里坐在铜镜前梳发的小萝莉嘟嘴顿足。

公子撒谎。

说是去找李轻尘,肯定去找那个裴昱了。

……

……

齐平川来到客栈,走进先前赵承宗住的那座院子。

身材魁梧满脸半寸长络腮胡须的李轻尘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手上捧着一本书,桌子上放了一壶酒,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

倍增沧桑孤寂。

齐平川自来熟的在一旁坐下。

李轻尘斜乜一眼,“都说双阳城的县尉齐平川是个软蛋,有辱大徵第一神将齐汗青之名,昨夜今日观来,不知道是世人瞎了眼,还是你隐藏得太深。”

竟敢一个人来见自己。

齐平川裂嘴一笑,“难不成你真要杀我。”

李轻尘看向隔壁院子,“你那个使用妖刀的心腹捕头不在,裴昱有伤,我若此刻真出手,真想不出你凭什么从我剑下活命。”

齐平川笑了,“你可以试试。”

李轻尘还真是跃跃欲试。

手中的书无风自翻。

齐平川吓了一跳,“大商亡国又不是我祖父一人之功,你陇西李氏将这个国仇硬生生栽在我身上,是不是太过分了?”

李轻尘哦了一声,放下书,“祖训嘛。”

“祖训个屁,才一两代人的事情,算屁的组训,况且现在陇西李氏就你一个人活着,什么祖训还不是你说了算。”

“举头三尺有神明。”

“有个屁的神明,观井天下的上面,只有一个死宅男。”

李轻尘一脸懵逼。

齐平川自知失言,神色一敛,“说正事,等你在这里休憩一段时日,便离开双阳,潜伏到信王辖境,等待时机,如何?”

李轻尘沉吟不语。

五十二章 可以滚床单的朋友

齐平川苦笑,“你还有什么顾虑?”

李轻尘抬起头,那双大多时候都是醉意迷迷的眸子散着冷冽,“我暂时还无法完全相信你,所以我会一直呆在双阳。”

齐平川头疼,“会被人认出来的。”

李轻尘挥手逐客,“这就不是你需要操心的事情了。”

齐平川无语,自己当了几年的网咖股东,也算是老板,然而在驭人这方面依然是个渣渣,连李轻尘都摆不平。

尴尬。

果然,自己还是适合和女人打交道。

转念一想,由得他去。

李轻尘的态度很含糊,其实昨夜他虽然有心要杀自己,然而态度并不坚决,在李轻尘心中,最大的敌人应该是灭门仇人信王。

毕竟陇西李氏经过了数个朝代,虽然每一个朝代灭亡,陇西李氏都是绝对忠于皇室,在新朝初期陷入低迷,但毕竟书香门阀,经过数十年休养生息,依然会茁壮成为当朝大豪阀。

陇西李氏的底蕴确实太深。

是以亡国恨对陇西李氏而言,有些多,或者换句话来说,陇西李氏那根忠诚的脊梁,并不比其他豪阀世家来得挺直。

自然远没有灭门仇那般刻骨铭心。

但李轻尘终究对自己心存芥蒂。

要想收复他的人心,只怕不是三五天的事情,就算让他去信王辖境蛰伏,也没多少作用,他留在双阳也好。

仅仅是多了个隐忧而已。

话说,有这么一个炸弹在身边,不是更能砥砺自己不断变强么。

想通了这一点,齐平川起身走了几步,忽然回头,一脸认真,“那也行,不过丑话说在前面,你如果某一天想不通了要杀我,请正大光明的出剑,我接剑便是,若是敢行小人行径伤害我身边的人,我一定会让你这个书香子弟明白,生不如死四个字究竟是怎么写的。”

说完转身而去。

李轻尘哂笑,“好大的口气,哪来的底气?”

齐平川头也不回的挥手,“这是作为一个主角的底气,你们这些配角不懂。”

李轻尘算是见识了什么叫年少轻狂。

不是一般的狂。

感情在你齐平川的眼里,你是这整个观井天下的主角?

齐汗青也不敢这么说。

出了李轻尘的院子,先来到大堂,找到客栈老板,吩咐他叫小儿送几个小菜再温两壶小酒送过来,至于钱么……

当然是公款记账。

转身回来,推开裴昱的院门,就见裴昱站在房门前,哟了一声,“观井天下的大主角来了,不知道找我们这些配角有何贵干?”

显然是听见了他和李轻尘之间的谈话。

齐平川心中腹诽了一句,我倒是想跪干,不想贵干。

昨夜裴昱受伤,今日换了衣衫,和小萝莉商有苏一般,裴昱也不高,只不过她的不高和商有苏的截然不同——商有苏是还没发育完全。

她似乎是天生矮小。

所以齐平川才觉得裴昱具有二次元风情。

如此矮小的身躯,目测不超过一米五,却有蜂腰,还很不合常理的有一片巍峨甲天下的风光,除了二次元,只有韩国制造了。

后者不可能,只能说她天赋异禀。

裴昱穿了一声黑色配暗红的长裙,铺落在地如一朵蔷薇,似乎是觉得没有什么事,满头长发只是象征性的梳了一下,原本梳垂鬓分肖髻时垂落到腰间的秀发,这一散落下来,便柔顺的垂落到了脚膝。

完美的二次元美女形象!

和观井天下很有些格格不入的感觉。

裴昱腰间依然挂着一根蚕豆粗细的金线,金线的尽头拖着那柄极其宽长的刀。

有些刺眼,便似蔷薇之刺。

齐平川觉得很是赏心悦目啊,笑眯眯的走过去,“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裴昱翻了个白眼。

昨日上午他来见自己,就是这么开场白的,还恬不知耻的说什么我对你一见钟情,最后还不是利用自己布局杀了魏持山张雪迎等人。

男人啊……都只会说甜言蜜语,转眼提上裤子就不认人。

冷笑一声,“如果你来只是为了劝李轻尘那般,让我回明州蛰伏,我劝你赶紧滚蛋,我和你之间可没什么约定,我也不想杀明王。”

齐平川一脸伤心,“瞧你说的,没有什么事我就不能来见见朋友嘛?”

“朋友?”

裴昱哂笑,“可以滚床单的朋友么?”

我什么时候和你成朋友了?

齐平川嘿嘿贼笑,“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忽然涎着脸皮,“原来你是这么想的,不用我负责就可以滚床单,那感情好,我愿意干。”

裴昱气极,咬牙切齿,“嗯?”

无比浓郁的鼻音。

齐平川见机不妙,猛然正色,举手投足间充斥着大义凛然和君子浩气,“你是不是以为我会这么回答你,天真,别说你用话来挑逗,就算你脱光躺床上诱惑我,我也只会回答你两个字:友尽!”

裴昱嘴角抽搐,有些无奈。

能不能再虚伪点?

能不要要点脸?

真以为你齐平川是整个观井天下的主角,我裴昱需要脱光了用美色来诱惑你,是不是想得太美了些,我裴昱又不是没人要。

忽然生出促狭之心,毫无预兆的伸出手托住胸前抖了抖,“你确定?”

她当然明白自己的优势在哪里。

于是刹那之间,齐平川的眼前出现了一幕壮观至极的画面。

噗!

本是青石板铺就的院落平整无比,齐平川却一个趔趄摔倒在地,站起来时鼻血长流,尴尬的仰着头捂着鼻子,哭笑不得的道:“裴昱,你个死女子坏的很!”

心中很有些意外,裴昱这个女子看起来不是轻浮的人。

却给自己来这么一手。

原来你是这样的裴昱。

不过……

我喜欢,让波风乳浪来的更猛烈一些吧。

我顶得住!

裴昱忍俊不禁呵呵笑乐,笑得花枝乱颤,笑弯了腰,却扯得伤口发疼,蹙眉轻哼了一声。

齐平川看在眼里,心里如猫挠。

真是人间最美风景。

笑得花枝乱颤的裴昱完全没注意到,那一片世间无双的风光,颤抖着跳脱起来构筑成了一副何等美妙绝伦的风景。

那是所有男人的梦想。

五十三章 读书人真可怕

裴昱忽然蹙眉呻吟一声,因为先前抖胸,扯动了肩头的伤势,不敢再过分动作,丢了条手帕给齐平川,“可别流血过多死了,回头过来你家那丫鬟找我麻烦。”

这不是玩笑。

昨夜老王和李轻尘有意无意的激战出了院子后,裴昱不是没想过出手杀齐平川,只是在她心生杀意的刹那之间,忽生芒刺在背之感。

有人在遥远的浣清河上盯着自己!

高手!

是裴昱迄今为止从没见过的高手,这种无力抗衡的绝望感觉,只有教她练刀的恩师,和明王麾下那个最强怪胎曾经让她感受过。

她绝对相信,一旦出刀,死的不是齐平川。

而一定是自己。

齐平川用手帕捂着鼻子,模糊的嘀咕了一句血没白流。

这一波不亏。

在厢房分主宾坐下。

裴昱腿上有伤,不能文雅跪坐,于是大咧咧土匪坐姿。

不过齐平川眼里,她怎么坐都好看。

恰好客栈小二送来酒菜,看见齐平川的样子,讶然问道:“齐大人这是怎么了,是上火了么,要不我让厨房做碗清心莲子羹。”

裴昱立即接道:“嗯,他是上火了。”

齐平川恼怒的盯了她一眼,郁闷的道:“没事,你先下去罢。”

各自斟酒。

本是敌人的一男一女却像是熟稔至极的朋友,轻轻碰杯之后,齐平川拿起筷子,边吃边说道:“明王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心知肚明,先前陪三世子梁琦来双阳的三个金剑义子,想必下场有些凄凉罢。”

裴昱嗯了一声。

有些心不在焉的夹了一截菜头,“你以为明王麾下有几个裴昱?”

像我这样的高手,这一次纵然任务失败,明王也最多是呵斥几句,绝对不会降下什么严厉惩罚——明王大世子也会为自己求情。

想起那位视自己入亲生妹妹的书呆子大世子,裴昱只觉一阵黯然神伤。

齐平川语结。

一想也是,像裴昱这种身手的人,任何一个藩王或者奸相、陆炳,如果有可能,都会不遗余力的拉拢她。

要策反她任重道远。

有一句没一句的聊了许久,八分饱时齐平川放下碗筷,喝了口茶水,吃了两瓣水果,然后看着裴昱细嚼慢咽。

也不说话,等她慢慢吃完。

因为裴昱有伤,是以吃得极慢,当裴昱放下碗筷时,齐平川才开口问道:“我有些疑惑。”

裴昱擦拭着嘴角,“放。”

齐平川怒目,“能不能矜持点,女孩子家家的,说话就不能温婉些么。”

裴昱理直气壮的瞪回去,“我可是江湖儿女。”

齐平川顿时吃瘪,无奈的道:“昨夜你已明白任务失败,为什么没有选择离开双阳城,而是留下来养伤,你该不会认为还有机会得到诏书罢。”

裴昱呵呵,“不告诉你。”

齐平川一脸自信,撩了撩额头前的短发,笑得很无赖,“肯定是你被我强大的人格魅力征服,打算留在我身边,帮助我实现傲气凌云的壮志,我知道你害羞不好意思,没关系,说出来没人笑你,毕竟像我这样的男人,喜欢上了不丢人。”

裴昱瞠目结舌。

从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这是何等的不要脸。

气氛活跃开了,齐平川话锋一转,正色道:“好吧,是我想太多,说正事儿,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留在双阳城,但这也是我希望的,给我们彼此一点时间,我会证明,我比明王更值得让你交心以待。”

裴昱眨了眨眼睛,欲言又止。

齐平川见裴昱油盐不进,心中一狠,就欲使出杀手锏。

他相信,只要说出这件事,裴昱一定会考虑离开明王,从而和李轻尘一般,选择和自己合作,只是看着裴昱那张略有婴儿肥的脸,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真相总是残忍的。

可若是不说,裴昱会永远被骗在鼓里,等她将来明白,那才是人生最大的痛苦。

冰火两重天中,齐平川还是选择了缄默。

徐徐图之。

这个从陈弼处得知的关于裴昱身世的真相,趁她养伤的这段时间,慢慢揭露罢。

起身,“歇着罢,我得走了。”

裴昱很意外。

她本来已经做好了准备,然而他却不说?

看着齐平川离开院子的背影,裴昱一直坐在原地没动,哪怕小二来收拾碗筷,她也一直默默坐在那里,如一尊雕塑。

直到李轻尘推门而入。

李轻尘的身份很特殊,既是绣衣直指使陆炳的绣衣死士,又是信王的尖獠死士,更是陇西李氏仅存的一位族人。

裴昱很难对他产生信任。

此时却笑了一笑。

李轻尘知道裴昱不是对自己笑,应该是那个让人刮目相看的齐平川做了什么事,让这位明王金剑义子中实力在前三甲的女子暖心了。

默默的坐下,彼此沉默。

许久,裴昱才道:“虽然我受伤,不过你杀不了我。”

李轻尘摇头,“我不是疯狗。”

我想杀的人,从始至终,其实都只有灭门仇人信王,只可惜信王多疑,哪怕自己成了他的心腹尖獠死士,也没抓住一丝刺杀的机会。

自己对此已经绝望。

当然,如果能杀了齐汗青之孙,也勉强算对得起祖训。

裴昱目光奇怪,说了句很不符合当下场景的话,“陈弼是个很可怕的读书人。”

李轻尘却懂了,点头附和。

裴昱继续道:“所以,你真的打算听从陈弼的话,选择齐平川以及他身后的那股力量,就为了能有一个手刃信王的机会,值得吗?”

一旦做了个选择,也许会失去很多。

李轻尘却反问她,“那你呢,陈弼昨夜说过的你身世,如果是在骗你,你就真的愿意为了这么一个有可能是谎言的承诺留在双阳?”

裴昱想了想,沉默不语。

其实自己和李轻尘一样,也只是为了那么一线希望而已。

沉默。

两人忽然生出一股同病相怜之感。

旋即同声叹道:“读书人真可怕。”

昨夜事情收官之时,按照齐平川的设计,裴昱很可能会因为齐平川的一丁点私心不死,但李轻尘是必死无疑。

然而无巧不成书。

李轻尘的身份,让齐平川改变了主意,救了他一命。

于是在齐平川着人收拾完客栈后,来了一位读书人——双阳县县令陈弼,这位读书人三言两语就让李轻尘选择了留下。

更用一个尘封的真相让裴昱留下。

直到此刻想来,两人才恍然大悟,从齐平川做局到收官,其实一切尽在陈弼预料之中,连李轻尘的诈死和裴昱的重伤,都一丝不差。

最后更是以三寸舌留下了两人。

端的是可怕。

陈弼背后的那股力量,以及那遍及整个观井天下且无孔不入的情报网,让人遍体生寒,似乎世间没有他不知晓的隐秘一般。

双阳城这股力量,究竟是谁在主宰?

又布局了多少年?

仅是稍微涉深的想一下,两人浑身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尤其陈弼

这个读书人深不可测,仿佛是一座无尽深渊,足以吞噬任何存在。

他才是这真正的双阳之王。

五十四章 两位神将!

李轻尘终究是读书人出身。

经历的事情更多,比之尚有些小女儿顽俏的裴昱成熟了不少,很多事情他都想了个隐约,只是大道孤独,这一次和裴昱面临一样的抉择,他想多笃定一些。

如果能拉着裴昱一起,自然更好。

人就是这样。

趋众心理。

当面对一种自己难以定断的抉择时,自然希望有人和自己做一样的选择,从而证明自己没错。

在感触过陈弼的可怕后,李轻尘以手轻叩桌面,本想再说正事。

然而转眸一想,裴昱身份特殊,又是个很难让男人不动心的绝色女子,自己若是贸然说一些话,难免不会让她或者齐平川等人想错了。

于是改口道:“说一句,我此番找你,仅仅是——”

裴昱笑眯眯的摇头,“我知道。”

怀着这一胸的风情,裴昱见识过太多男人的目光,李轻尘的目光……怎么说呢,沧桑沉重,绝无半丝觊觎之意。

和那书呆子大世子一般。

如果说是李轻尘这个读书人隐藏得够深,裴昱认栽。

李轻尘笑了,“那我直说罢。”

裴昱点头。

李轻尘继续轻叩桌面,“我愿意留下,陈弼这个读书人确实说动了我,但更大的原因,还在于双阳城背后这股力量,这个局势的打造者,让我动心。”

裴昱不解,“你知道是谁了?”

李轻尘反问,“你注意到齐平川杀张雪迎的那一剑没?”

又补充道:“真正的张雪迎。”

裴昱不屑的哼了一声,“要不是张雪迎大意,又借挽霞之利,他再练十年也杀不了,竟还好意思说什么天不生齐平川,剑道万古如长夜,真是个不要脸。”

眸子里却满是笑意。

李轻尘无奈,只好点明,“我不是说齐平川的剑道如何,我是说那一剑,很有些像当年大徵开国神将中某一位的剑道风情。”

裴昱眨了眨眼睛,“这个我不知道吔。”

但她不笨。

倏然明白过来,震惊的道:“你是说,双阳城背后这股势力,是大徵某位开国神将布的局,可那些开国神将已经死完了啊。”

李轻尘摇头,“不是某位,是至少两位。”

“至少两位?!”

裴昱彻底懵逼。

李轻尘叹了口气,“齐平川的祖父是谁?”

大徵第一神将齐汗青。

所以,双阳城这背后的势力,很难和齐汗青撇清关系,如果齐平川杀张雪迎的那一剑,真和某位开国神将有关系,那么还得加上那位神将。

而这两位神将在开国二十四功臣之中,挚友极多。

这就意味着,可能有其他神将附庸其上,生前在世时,配合齐汗青和另外一位神将,在双阳城留下了这么一股力量。

所以,至少两位。

裴昱懂了。

眨了眨眼睛,没想到那家伙竟然还有这福缘,至少两位开国神将为他铺路,旋即问道:“除了齐汗青,那位神将是谁?”

李轻尘轻轻说了一个人名。

裴昱倒吸了一口凉气。

……

……

从客栈出来,齐平川没有回家。

去了一趟县衙。

陈弼的伤势基本上已经痊愈,经此折腾之后,人又清瘦了些,本就略显清瘦的他,如今看来有些萎靡,大概还要休养一段时间才能恢复如初。

只是他身上那股挥斥方遒的读书人意气越发浓郁。

陈弼正在书房临慕一幅前朝名家的仕女图,头也不抬,一边小心翼翼落笔点墨,一边示意齐平川自己倒茶水,问道:“去谈过了?”

齐平川嗯了声,站在一旁看了会真迹,叹服。

“顾长康其人,擅诗词、书法,尤专绘画,相对其粗犷风格的山水画,他的仕女图才是妙绝,这一幅《琴宫女》妙至巅毫,画中琴女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真是个栩栩如生,几欲从画中走出。”

不过有些奇怪,陈弼的颜料中,似乎含有一股丹石的气味,类似砒霜,

陈弼大感意外,“你还懂画?”

齐平川嘿嘿笑了几句,略懂,略懂。

懂个屁。

顾长康其人倒是知道个大概,前朝名家,山水画都是泼墨画法,应该是粗犷风格,至于这幅《琴宫女》,确实画得栩栩如生。

那几句评价,不过是自己抄袭的《卫凤硕人》。

陈弼也没多想。

齐平川的评价看似不错,实际上是门外汉,他只看见了画中美人,却没看出画工精妙处,只知其形而不知其神。

继续临慕。

齐平川喝了口茶,捧着茶杯说道,“你那位同门走了,我如此精妙的布局收官,都没能入他法眼,让人不爽啊。”

陈弼唔了一声,反问,“精妙吗?”

昨夜一路平推,真没看出哪里精妙了,若是我陈弼亲自布局,你齐平川根本不用出剑,那一群人就得自相残杀死光死尽。

齐平川干笑了两声,“我当然是不如你的。”

顿了下,继续道:“李轻尘应该会留下来,裴昱么,大概还需要时日,只是那个真相,我觉得似乎不能如此草率。”

陈弼点墨的手顿了下,眼角浮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你没告诉她?”

齐平川嗯了一声,“太残酷了,不知道怎么说好。”

陈弼搁置好那支价值不菲的宣笔,直起身,从一旁拿起棉帕擦拭了手,走到书桌一畔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这才笑了一下,“不是因为怜香惜玉?”

齐平川耸耸肩,“我是怕她知道真相后毁了。”

人才难得。

陈弼点头,“确实,裴昱的经历远不如李轻尘,她若知道这个真相,确实有可能沉沦一蹶不振,但也有可能心境疯癫。”

齐平川想了想,“我有些疑惑,你究竟如何知道这些隐秘的?”

陈弼掌控的能量确实有些骇人听闻了。

陈弼踱步到窗口,望着外面。

许久,才轻声道:“有些事你不用管。”

我在,即可。

尽管你昨夜布局并没有惊艳到我那同门,但就算只有我陈弼一人,穷此生之力,也要助你齐平川走上那最为辉煌的道路。

只不过会艰辛一些代价大一些而已。

齐平川也就随口一问,现在双阳城里,陈弼绝对是最他信任的人,没有之一。

当然,未来老婆除外。

放下茶杯,“行吧,我先回去了,今夜大概得做一个好梦。”

一段剧情结束,应该会触动金手指了罢。

走到门口,忽然腰身仰回来,对陈弼轻声道:“先生。”

是先生,不是县令大人。

陈弼讶然。

这是齐平川第一次这么称呼自己。

齐平川笑了笑,“先生,今后其实可以不用试探我的,我虽然读书不多,但想来做的事不会让先生这个读书人失望。”

陈弼盯着齐平川的背影,笑了。

告诉他关于裴昱的真相,确实是一种试探,如果他真的不顾裴昱的感受直接说出来,自己会对他失望吗?

大概不会。

但会觉得公子有些无情。

为人士者,最怕主公有情时无情,无情时有情!

五十五章 美人计

回到家里,小萝莉不在。

齐平川来到书房,泡了茶独自沉思,又记得早些年自己读书时家中长辈说好记性不如烂笔头,索性起身铺纸磨墨。

需要捋一下天下局势。

先是大势。

京都有奸相,手握六部,权倾朝野,但兵权不多。

其次京都的绣衣直指使、禁军都指挥使陆炳,掌控着绣衣直指房和禁军,但不知为何,却没有从奸相手中夺权之意。

反而狼狈为******帝……就不说了,傀儡一个。

另一方面,还有两位半截脖子埋进黄土的开国老臣,也是悬名凌烟阁的二十四功臣之二,更是唯一得到善终的两人。

若无这两人坐镇京都制衡,只怕奸相和陆炳早篡国了。

再下来是地方。

三位藩王拥兵自治,太宗驾崩之后,就已经不怎么遵循中央政权的皇命,且各自拥有尖獠死士、金剑义子和破阵台太保为铲除异己的杀人机器。

魏王狂傲,明王残暴,信王多疑。

其中,明王和信王皆是大徵宗室,各自镇守一方,却有彼此提防,毕竟一旦幼帝出事,这两位藩王是最有资格自立为帝的人。

再就是镇守西北的魏王。

麾下有着大徵最为精锐的百战雄狮,破阵台的太保是铲除异己的杀人机器,真正强大的还是破阵台悬名的将军。

这破阵台,有些像凌烟阁。

魏王真正最强的依仗,不仅仅是麾下雄师和破阵台的将军,还有那位百里青山。

百里青山并不是凌烟阁功臣之后。

相反,他出身寒门。

上数十次沙场血战中杀出了如今的地位,这些年已经有个“大徵汗青照青山,各领风骚百年”的说辞。

简单点说,就是世人已将百里青山媲美齐汗青。

再下来是前朝势力。

齐平川却有些难以落笔,因为前朝势力蛰伏得实在太深,陈弼告诉自己的不多,思来想去,就写了两个名字。

赵承宗,大商梁王嫡长孙。

赵负商,大商山阴公主。

赵承宗已死。

而山阴公主赵负商其人,陈弼也没说多少,只说了是醉燕楼新来的女子大家赵负商。

最后是盘点自身的势力。

按照触发金手指得知的信息来看,自己确实是主角,而且根据目前剧情而言,双阳城这一股势力确实是奉自己为主公。

钦点的女主商有苏身份不明。

但值得信任。

老王虽然没有节操,不过有可能只是表面假象,何况在大事上老王绝不含糊,是个心腹高手,做个类似许褚之流的护身保镖绰绰有余。

江捕头么……按照陈弼的说法,其实也是一伙的,只不过还没有真正归心。

最重要的人则是陈弼。

如果自己是主公,那么陈弼就是卧龙。

陈弼那个同门,怎么着也是凤雏之才,可惜没有看上自己。

今天一大早就跑了。

齐平川也不着急,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反正都是作者君的剧情设定,如天眷如刘秀,也总得给配角留点人才不是。

要不然剧情太简单,缺乏刺激爽感,有可能会扑街嘛。

李轻尘基本是可以确定会归顺。

裴昱还不确定。

毕竟关于裴昱的那个真相太过残酷,谋算如陈弼也不敢确定裴昱得知真相后会有什么转变,算半个自己人罢。

放下笔墨。

齐平川看着自己写下来的树状大势图,思绪万千。

自己作为穿越者,是观井天下的主角,没有玄幻、仙侠、魔幻类的金手指,基本可以确定作者君写的是一本架空历史。

而自己所处的背景,很有可能是走争霸流。

也可能混杂着养成流?

毕竟家里还有个小萝莉商有苏。

不管什么流派,自己作为主角,在观井天下的主要矛盾肯定还是争霸夺取江山,明白了这一点,基本上确定了奋斗目标。

要做的是拉拢各种人才,打造出一个可以和藩王、奸相、陆炳争霸的优秀团队,在此期间不断的平推各种反派或者打脸配角,从而制造爽且热血的剧情。

就像创业。

自己的启动资金——就是陈弼、老王等人,已经到位,接下来需要不断的发展,拉到各种风投,吞并藩王等行业竞争者,直到成为行业龙头。

只不过在观井天下,创业创的是国。

当然,还有自己的小心思。

既然可以触发金手指梦见作者君,那么是否存在可能,自己有朝一日能够通过触发金手指,或者触发其他条件,肉身走入作者君的世界。

成为一个人。

真正的人!

正想得出神,一天都没看见踪影的老王跑了进来,“齐大人,出大事了!”

齐平川无语问苍天。

老王你就不能换个台词,怎么每次出事,你都是这样说。

没甚好气的道:“出什么事了。”

老王一脸伤心欲绝,“醉燕楼新来不久的那位女子大家今日忽然当众宣布,今后卖艺不卖身,除非是遇着能让她怦然心动的人——”

欲言又止。

齐平川气不打一处来,这他妈算什么大事?!

一个女伎的……

等等。

醉燕楼的女子大家?

不就是陈弼说过的那位前朝大商的山阴公主赵负商,之前自己还在好奇来着,作为前朝皇室公主,为何会如此自甘堕落。

却怎么又忽然清高了起来,莫非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一巴掌重重的拍在老王肩头上,“你伤心个屁啊,就算她既卖艺又卖身,按她之前的风格来说,也轮不到你个老光棍去芙蓉帐暖。”

老王焉眉搭眼,情绪低落,“话是这么说,之前不还有那么一丝丝希望么,现在她却说,除非是齐大人这般年轻有为的英雄男子她才会陪酒侍舞,怎能让人不绝望。”

齐平川心中一跳,“她真这么说的?”

老王点头,很是羡慕,“可不是这么说的。”

齐平川猜到了一种可能,有可能是这前朝公主因为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要对自己下手。

美人计!

按说,她应该知晓自己身边有商有苏,如今又有裴昱让自己养眼,她竟然还妄图使用美人计,是对她自己的媚术太有信心,还是……对相貌有信心。

赵负商很美么?

齐平川冷笑了一声,再美能美过我家商有苏,风光能艳压得住裴昱?

美人计?

不过是赵负商自取其辱耳。

齐平川笑了起来。

希望不会出现王境泽真香定律……

五十六章 这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作者

老王来的快,去的快。

若是穿越初期的齐平川,会以为老王只是来找自己发牢骚,经历了这些事后,齐平川已经能明白老王的良苦用心。

老王虽然没节操,但遇事时哪怕是逃跑,都有他的道理。

他来说赵负商的事情,只有一个目的:提醒。

而且很可能是陈弼的意思。

这就意味着一种可能:连陈弼都觉得自己难以撑过赵负商的美人计。

是时候展示真正的演技了。

但愿不会出现真香定律。

县衙,陈弼又在临摹那幅《琴宫女》,老王大咧咧的坐在一旁,也不管陈弼喜欢不喜欢,自顾自的抽着旱烟吞云吐雾,问道:“和赵负商做交易,这样真的好吗?”

陈弼点头,“好,此事可以锻炼公子的心性,毕竟将来他行走在高处,会遇见各色各样的女子,你也不希望将来功成名就后,公子变成纵情声色的淫君罢,那比大徵太祖更可怕。”

老王砸吧着烟,“确实有些征兆,公子对裴昱似乎就别有心思。”

陈弼略略蹙眉。

这正是自己要和赵负商做交易的原因。

又轻声道:“还有一个目的,可以趁这件事摸一下商有苏对公子的感情。”

商有苏实在太过神秘,让人难以安心。

……

……

傍晚时分,商有苏归来,大包小包的,买了几件衣裳,几枚朱钗,几枚牛角梳,又买了些胭脂水粉,满载而归。

然而大肆购物归来的小萝莉似乎情绪不好。

齐平川小心翼翼的察言观色,深恐被殃及池鱼,然而还是受了无恙之灾。

她竟然罢工不做晚饭!

无奈,只得去外面吃饭,临出门时问她去不去,小萝莉没好气的撇了一眼,终究还是忍住了,“公子你自己去罢,我不想吃。”

齐平川哦了一声。

吃完饭归来,发现小萝莉闺房已经灭灯了。

睡得真早。

也没多想,毕竟自己今夜也有大事——一段剧情结束后,按照规律,今夜应该会触动金手指,自己会在梦中见到作者君。

这一次,必须看见下一个完整的剧情!

洗漱上床。

果然大梦!

依然清晰的梦境。

还是熟悉的世界,还是灯火阑珊月黄昏。

依然在那间书房,那张电脑桌上也依然摆放着烟灰缸,凌乱的摊着几根细条香烟的烟头,作者君依然穿着居家睡袍坐在电脑面前。

word页面木有打开!

齐平川气不打一处来,你个死扑街不码字拿着手机干嘛。

吸取了前两次的经验,只是稍微靠近,保持缄默,确保自己不会从梦境中跌落出去,毕竟机会难得不敢错失。

倒要看看这傻逼作者在干什么。

嗯,玩微信。

也能理解,毕竟自己穿越时,微信已经成了最广泛的交流软件。

哟,撩妹?

但见作者君打开微信,找到一个挂着一张网红脸当头像的妹纸,备注名是“张瑜(学)-168-b-24”。

这个备注有些意思。

齐平川猛然醒悟过来。

学是学生,168是身高,b是罩杯,24是例假来的日子!

老手啊(注1)!

又见作者君一阵噼里啪啦,发了两个字过去。

“在吗?”

然而对方迟迟不回。

几分钟后,作者君又噼里啪啦打了一行字。

“掉进厕所啦?”

齐平川挑了挑眉,这聊天手段还行,戏谑中透着亲近,应该是感情发展到一定程度了。

果不其然。

几分钟后,妹子回消息了。

“刚下课。”

作者君邪魅一笑,“看电影?”

“看什么。”

“《惊奇队长》?”

“我不是很想看电影耶,太晚回不了宿舍。”

“……”

……

一阵操作猛如虎。

那个大学生妹子似乎是作者君的回头草。

不到半个小时就被忽悠得晕头转向,同意一个小时后去接她看电影,更是被作者君一个88元的红包忽悠成功,答应了希望她穿包臀裙黑丝的“过分”要求。

这完全就是回头炮的节奏嘛。

看了看时间,一个小时后就是10点半。

齐平川叹为观止。

看来作者君今晚是要吃海鲜了。

作者君也不急,自言自语说先码点字再去搞事。

齐平川本已绝望,觉得今夜触发金手指只怕要一无所获。

听见这话后大喜过望。

默默的看着作者君打开电脑点开浏览器,进入作者专区,点开了一本书看了看数据后长叹了口气,然后关掉浏览器,打开g盘,又默默的看着他打开了一个名叫《说出来你可能不信》的文件夹,打开其中的word文档一拉到底……

然后略微思忖,抽出一支细条香烟,点燃,啪啪啪的敲打着键盘。

齐平川的心沉到了海底。

这尼玛……

先前点开的一本书,收藏两万多,均订六七百,高订一千六百多,点击量有一百四十多万,看起来似乎不错。

然而这个订阅,完全是扑街啊!

打开的这个文档已经有2000多页,接近200万字!

是他的扑街老书?

这货竟然还在双开!

双开你妹啊,就算你要写老书,什么时候不能写,偏偏要在老子触动金手指的时候写,你特么要作死,也别带上我啊!

齐平川无语至极。

只能默默的站在一旁,看在这货出门前似乎会出现变故。

然而……

并没有!

噼里啪啦水了两千字,作者君爽利的关掉电脑,换了衣衫,到卫生间一阵收拾后人模狗样的出来,检查了钱包,确定带着身份证后,去卧室拿了三个杜蕾斯和车钥匙,吹着口哨,甩了甩头发风骚的出门而去。

留下齐平川欲哭无泪。

这尼玛是老子带过最差的一届作者。

一个死扑街,不想着努力码字日更上万,却不知死活的双开,也便罢了,竟然还把大好时光用来各种约妹纸。

狗日的,长得帅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这一刻,齐平川在咒骂作者君的同时,内心深处是有些羡慕嫉妒恨的。

接下来怎么办?

等?

那是不可能的,这货带了身份证和杜蕾斯,明显不会把妹子带回家,就算带回家,自己难不成还看他上演春宫图不成。

心一横。

你不是不给老子看新书大纲或者细纲嘛。

老子自己来!

抬起手看了看,嗯,虽然作者君看不见自己,但自己确实作为一个人站在他旁边,就不知道能否开电脑,又或者是开电脑时会不会被强制从梦境中退出去。

试一下又不会怀孕。

果断伸手去摁电脑主机的开关按键。

——————

注1:这个地方虚构的,可以留的吐槽位,作者君本人是个好男人(认真脸)。

五十七章 这算不算同床共枕?

我确实触摸到了那个世界的真实!

当被一阵电流击出梦境,浑身发麻的从床上弹起来的刹那,齐平川没有懊恼,对作者君的愤怒也消失殆尽。

只剩下无尽的狂喜。

坐在床上,齐平川看着右手食指,再也忍不住,放声大笑。

我触摸到了!

在那一刻,齐平川确信自己触摸了电脑主机的开关按键,也确信在自己从梦境跌落出来的刹那,听见了散热风扇启动的声音。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自己迟早有一天,能作为一个真实存在,出现在作者君那个现实世界里,而不仅仅只是他网文里的一个虚拟主角。

那是一个美丽的新世界,它在远方等我。

那里有天真的孩子。

还有姑娘的酒窝。

还有什么比这个消息更令人开怀的。

齐平川觉得夜色如此美好。

觉得人间如此妖娆。

难道自己就要演绎出网文里那种,在观井天下成为一方霸主后,再带着各种变态技能进入真实世界,然后扮猪吃虎,步步升职加薪,走上人生巅峰。

想想就觉得好激动。

吱呀~

房门被推开,小萝莉出现在门口,没好气的道:“大半夜的,公子你不睡觉,发什么失心疯呢。”

喜悦,自然要和人分享才更美好。

齐平川几乎想也不想,从床上跳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跳到小萝莉身旁,一个熊抱搂住小萝莉的蜂腰,大声笑道:“有苏啊有苏,将来我一定要带你去看看那个美丽新世界!”

“在那个世界,我们不必再担心长夜漫漫,因为大城市里灯火辉煌彻夜不眠。”

“在那个世界,我们可以足不出户吃尽天下美食,四通八达朝发夕至,也可以相隔万里却可以面对面说着贴心话。”

“在那个世界啊,我们的消遣生活不再只有看书、听曲儿或者逛青楼。我们可以去海边冲浪追海豚,我们可以去山间攀岩蹦极享受心跳的快感,我们可以去海底看色彩斑斓的游鱼,我们还可以去电影院看一场荡气回肠的电影……”

说到那熟悉的生活,齐平川有些动情。

情难自禁。

放下小萝莉,捧住那张脸,狠狠的一口啜在额头上。

吧唧一声。

于是刹那之间,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死一样的安静。

齐平川捧着小萝莉的脸,一时间没有放开的意思,心中的喜悦已经升华,觉得不再是喜悦,而是汹涌而来的幸福。

商有苏微张樱唇,瞪大着双眼。

本就很大的眼眸,就如两汪清泉。

她愣在那里。

她做梦也没想到,在这个四下无人的孤单夜幕下,公子会不顾世俗礼仪的将自己拦腰抱起来,如此亲密的肌肤相触……尽管隔着衣衫。

可自己能感受到公子里衣下肌肤的温热啊!

更没想到,公子竟然在自己额头吧唧了一下,这已经不是调戏了。

是亵渎。

我可是个黄花大闺女。

那些书香世家的女子若是被陌生男子牵了下手都要寻死觅活,就算是江湖儿女,也不会容忍被男子如此轻薄。

自己的额头竟然被公子亲了一下!

商有苏有些反应不过来。

心里燃起了火焰。

但是齐平川却不这么想啊,如此动情的夜晚,如此美妙的时光,小萝莉被自己吧唧一口后樱唇微张桃花眼汪汪……

这不正是被壁咚后那副欲拒还迎的神情么,分明传来了远古的呼唤:快来摘我呀快来摘我呀,我已经熟透了呀。

花若堪折直须折。

难道今夜要把小萝莉拿下,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春风得意马蹄疾。

齐平川低头,拱出了猪嘴……

啪!

很响亮的声音。

在沉寂的夜幕里传得老远。

然后响起了商有苏歇斯底里的声音,“齐平川,我不杀你了我就不叫商有苏!”

齐平川捂着脸抱头鼠窜。

但哪里逃得过,何况还理亏,有心无意的故意让小萝莉撵上揍上几粉拳绣腿,最后眼看没完没了,齐平川倏的一下,就近蹿进商有苏的房间,反手关上门。

小萝莉气极,将门板拍的震天响:“齐平川,你给我出来!”

齐平川背靠房门,理直气壮的回道:“男子汉大丈夫,说不出来就不出来,有本事你进来打我呀,你进来呀!”

我又不傻。

“你出来,我不打你。”

“不信,我娘告诉过我,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

小萝莉差点莞尔。

旋即又被怒火烧心,别以为你阿谀奉承两句我就会放过你了,今夜不给你点教训,以后岂非要得寸进尺,那我可亏大了。

“你是我公子呀,我怎么会打你呢,你出来,我保证绝对不打你。”

但是可以揍你。

齐平川嘿了一声,“我怎么没看出我哪里像公子了,别人家的公子,想怎么调戏自家丫鬟就怎么调戏,暖床都可以,我家丫鬟,别说贴心的为公子暖床了,就是本公子稍微有点越雷池,立即被揍得没个人样,我信了你的邪,你个小女子也坏的很。”

商有苏无奈的很,踹了一脚房门,“真不出来?”

齐平川身手麻利的将门栓好,理所当然的回道:“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内心也很伤痛,恨不得掏心挖肺的给你赔罪,所以我们都先冷静一下吧。”

商有苏无语,“我要睡觉了!”

齐平川想都不想直接回道:“那就赶紧去我房间睡,今夜咱们就这样,各自冷静一下,等明日起来,再说谁对谁错。”

商有苏傻眼了。

你让我到你房间里睡,公子你真的假的?

旋即满脸滚烫。

公子的意思,我睡他的床,他要睡我的床?

公子你还要不要脸?

还有没有点廉耻心?

廉耻心?

不存在的!

齐平川翘着二郎腿躺在小萝莉的床上,拉过被子盖在身上,她遗留在床上的幽香气息无孔不入的钻入鼻腔。

真香。

是那种处子的天然体香味。

怡人得很。

这算不算是一种同床共枕?

拉过被子捂在脸上,感受着自家丫鬟遗留在上面的气息,脑海里不由自主的回荡起刚才的画面,嗯,蜂腰真的很细啊。

盈盈一握。

那手感……别提有多好了。

亲那一口的感觉倒还一般,只是现在想来,有种砰然心跳的感觉,确实有那么一点点像初吻,吻时脑海里空白一片,吻后回味悠长。

齐平川觉得自己现在就很幸福了。

门外,小萝莉似乎知道无力回天,已经离去,不知道有没有去自己房间里,想来也没得选择,要不然睡哪里。

五十八章 万幸被窝很温暖

齐平川猛然翻身坐起。

不对劲!

床上所有的东西是冰的,刚才自己拉被子时,被子叠得整整齐齐。

商有苏出现之前,并不在屋里睡觉。

她去了哪里?

这一夜,齐平川彻夜不眠,既有兴奋,也有不解。

商有苏没有屈服在齐平川的淫威下。

她选择了离开。

走在漆黑的长街上,她脑海里有一大团疑问,一直回荡着公子忘情时抱着自己说的那一段话。

一个美丽新世界?

难道公子终于意识到了他的使命,等将来功成名就之后,用尽一生来打造出他所描述的那样一个崭新而奇异的世界?

也疑惑公子的转变,已经快要和先前截然两人了。

他竟然敢抱我……

甚至还动嘴!

真以为自己的君子,动口不动手么。

莫非公子吃了熊心豹子胆,怎么感觉他现在越来越放飞自我啊,早些时候别说这样轻薄了,连看自己都不好意思。

现在呢,看自己的时候那眼光就好像要吃人似的。

让人觉得好生……

咦,好像也讨厌不起来欸。

疑问很快被怒火烧得一干二净,小萝莉黑着脸走在黑夜里,冷笑了一声,本姑娘心情不好,只好欺负你赵负商了,要怪,就怪我家公子。

转身,就欲再去醉燕楼。

夜风微拂,横空蹿出一条人影,腰间挂着衙门制式佩刀,笑眯眯的,用商榷的口吻说道:“商姑娘,天色很晚了,还是别去叨扰赵姑娘了吧?”

商有苏一脸黑线,“怎么哪里都有你!”

衣裙无风自摆。

老王一脸苦笑,很是郁闷,“我也想老婆孩子热坑头啊,可惜没有,我也想大梦一觉莺啼醒,耐不住地位卑微受命与人。”

商有苏缓缓的道:“陈弼的意思?”

老王点头,收敛了笑意,认真说道:“咱们就明人不说暗话,陈县令的意思,商姑娘想来也是明白的,你上半夜去见过赵负商,并没有对她大打出手,显然默许了这一着棋,现在又何必再去。”

商有苏翻了个白眼,“本姑娘现在心情不美丽。”

老王没奈何,无言以对。

本就是老光棍一个,哪擅长和女子打交道,而且还是愤怒了的女子。

商有苏倒是冷静了不少,沉默一刹,问道:“陈弼难道就不担心,万一我家公子没抵挡住赵负商的诱惑,成了她裙下之臣,到时候为了前朝势力鞍前马后,你们这群人又如何自处?”

老王反倒笑了,“这个问题么……商姑娘是对齐大人没信心,还是商姑娘对自己没信心?”

商有苏撇嘴,不屑,“切~”

转身,“我回家了,你也别盯着了,放心,我也很想知道,公子是否真的变成了那种人。”

这才是自己默许陈弼这着棋的原因。

如果是以前,自己绝对不允许陈弼如此试探公子。

但现在不一样。

公子确实变了,变成了个小色狼胚子,尤其是和自己独处的时候,总有点担心自己会不会被他吃干抹净。

自己有点不敢笃定他能坐怀不乱,所以陈弼让赵负商来试探公子,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公子如果能抵挡女色,那是最好。

值得自己的付出。

若是不能……哼哼!

割了他!

老王站在原地,忧心忡忡。

商有苏问的那一句话,也是他的担心之处,以这些年对公子的了解,不论是近来变得圆滑世故杀伐果断的公子,还是以前那个胆小懦弱的公子,很可能都应付不了这一出美人计。

毕竟他是个未沾女色的热血青年。

更何况赵负商虽然算不得绝世大美女,但也是万中挑一的人中凤姿,放在京都大内,那也是贵妃那个级别的佳丽。

且置身风月场所,更知道如何把捏男人心思。

公子在她面前,如婴儿一般。

如果公子真的被赵负商迷惑,死心塌地成为裙下之臣,忘记了他大徵第一神将后裔的身份,成了前朝的一柄剑——

我们双阳城这些人又如何自处?

前半生岂非成了一个笑话。

笑话也便罢了。

毕竟陈弼谋划深远,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情况出现,若是稍微超脱掌控,他会出手,彻底掐断这种可能的出现。

老王真正担心的还是公子,如果他能抵挡住赵负商的诱惑,自然皆大欢喜,可若他真的喜欢上了赵负商,然后被外力掐断,只怕不会太好。

公子的心是否会受伤。

是否会一蹶不振?

这才是老王最担心的事情,毕竟世间有情人,最难愈合是情伤。

而且从内心深处来说,如果刨除商有苏的神秘身份,老王还是觉得他和商有苏才是珠联璧合的一对璧人,他是真喜欢商有苏这小姑娘。

可别因为陈弼这一着棋让两人有了隔阂。

许久,老王才叹了口气,自问了一句:人间君王须无情?

陈弼的话从没错过。

但这一次,老王有些怀疑了。

一声长叹,老王在夜风中消失不见,一如来时。

回到院子里,听着自己房间里传来公子翻身的声音,小萝莉愤懑的心间填满了羞涩,当她走进齐平川的房间后,更是羞臊得满面绯红。

真睡公子的床啊……

犹豫再三,再三犹豫,忐忑不安,满心惴惴……

和衣而卧的小萝莉,不知道有什么词能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

万幸……被窝很温暖?

暖气包裹身躯后,小萝莉反而有些惬意。

慵懒的咬着嘴唇望着帐顶,双腿轻轻绞住棉被,闻着被子间的气息,哎呀呀呀着羞涩的用棉被捂住了脸。

旋即又猛然掀开被子,红着脸,呼吸像离岸的鱼。

讨厌的公子。

讨厌的男人。

……

……

暖日中天,街上车水马龙人声鼎沸。

头发有些蓬松,满脸憔悴黑眼圈极重的作者君一夜风流后归来,腿软的很,几乎是扶着墙爬的楼梯,打开房门在饮水机上倒了杯水。

捧着水杯来到书房。

愣了一下。

旋即走到电脑面前坐下,一脸懵逼,“卧槽,电脑开了一夜?”

记得昨夜临走时关了电脑的啊。

它自己启动了?

五十九章 花魁有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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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依不舍告别温暖且幽香的被窝。

齐平川偷偷摸摸蹑手蹑脚推开房门,小心翼翼探出半个脑袋,昨夜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今天怕是会有一场狂风骤浪。

打打闹闹还好,至少她出气了不是。

男人嘛,得让着女人。

尤其这女人还是自己钦点的女主角,未来是要给自己当黄脸婆的,享受得了她的青春,就得接受她的任性和爱意的轻揍嘛。

怕就怕沉默的尴尬。

确实很沉默。

院子里很安静,根本没有一丝声响,齐平川却不敢大意。

这一看就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悄无声息来到自己房门前,推了一丝门缝望进去。

她没在我床上睡?

不对,睡了!

昨夜被窝是乱的,现在叠得整整齐齐。

管他呢。

齐平川跑进房门三下五除二穿上衣衫,刚推门而出,就看见小萝莉从院门外进来,提着油条端着一大碗的豆浆,笑眯眯的道:“公子,赶紧洗漱了吃早食。”

齐平川心中一咯噔,旋即笑了。

对嘛。

我家这丫鬟很懂事嘛,知道这种事大家心照不宣,就当没发生最好。

所谓日久生情,就是这个道理。

于是坐在一起,其乐融融的吃着早食,小萝莉说着去买早食时的趣闻,卖鱼的大贵碎嘴,对卖肉的王魁说,昨儿个夜里听黄寡妇聊天,你家媳妇儿是不是把铁匠铺老杜送给她的银镯子落在了书坊小二的床上了。

王魁没理睬他。

大贵又说你真用半条猪睡了卖糕点的黄寡妇,也倒是没什么,这些荤话没少说,可他末了加一句,就为了那小半刻不到,半条猪没了。

这可关系到男人的尊严,于是就打了起来。

鱼和肉满天飞。

小萝莉说到这里一脸可惜,唉,死了好些鱼欸,打输后鼻青脸肿的大贵一怒之下全扔了,可惜我没挤进去,一条都没捡着。

齐平川便忍俊不禁。

心中着实是有些诧异,自大商朝起时,观井天下的民风便颇为开放,大徵承继商风,倒不曾想开放到了这个地步。

大商和大徵在民风这一点,颇有些唐宋的影子。

刚放下碗,院门口响起敲门声,两人同时看过去,发现是个小黑炭丫头,八九岁模样,梳着羊角辫,长得也是不够讨喜,五官寻常,干干瘦瘦的,一阵风能吹倒。

没见过,不像是近邻。

齐平川起身,来到门口问道:“小姑娘你找谁呀。”

小黑炭眨巴着脸上唯一算出彩,有那么一丝丝灵气的眼睛,问道:“你是齐平川吗?”

似乎怕认错了人,又急忙补充道:“就是咱们双阳的软蛋县尉。”

我擦,还会补刀。

齐平川也是个无语,又不好和她一般见识,转念一想,这不正是自己想要的保护色嘛,适合扮猪吃虎的装逼流。

笑说:“我就是齐平川。”

小黑炭上下打量着齐平川,一副小大人模样,啧啧摇着脑袋评头论足,“长得还凑合,看起来似乎俊而不娘,天晓得竟是个软蛋,这都什么世道哟,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当县尉,活该京都那小屁孩被人拿捏得像个鸡崽子,说不准哪天我也能去当个县令什么的呐。”

齐平川脸一黑,“小小年纪不学好,就学会牙尖嘴利了,谁叫你来的。”

“我家姑娘。”

一提起她家姑娘,小黑塔的脸上就特别柔情,还有忿忿不平,“也不知我家姑娘是不是被猪油蒙了心,昨儿个当众夸了你,今儿个竟然说要请你今夜游河,便宜你个软蛋了。”

齐平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家姑娘又是谁?”

“凉凉呀!”

如雷贯耳!

凉凉,就是醉燕楼那位女子大家的艺名,真名么,赵负商,不过双阳城倒是没几个人知晓,但不妨碍她成为双阳人尽皆知的花魁。

说起来这位凉凉姑娘到双阳不久。

掐指一算,似乎应该是梁琦进城那几天,醉燕楼的老板,嗯,就是被自己假装卖宅子利用的那位大土豪杨橓,重金从陪都请来的风月大家。

后来听老王和江捕头提及过多次,也非卖艺不卖身那种。

但是挑剔。

而且技术好到令人发指,能让武馆那位教头梅开七度扶墙而走。

也不知道真假。

自己当初还怀疑是不是作者君打算开一把车先离开一下幼儿园,给自己安排的成人礼来着,可惜我齐傲天家有璧玉。

现在主动送上门来了。

去,还是不去。

这是一个问题。

身后传来小萝莉的声音,“你家姑娘只请了我家公子一人么?”

声音很平静。

但齐平川没来由的打了个哆嗦。

有杀气!

小黑炭哪管那些,她连齐平川这个县尉都看不起,何况一个丫鬟,说起来你这个大姐姐和我一样嘛,撇撇嘴道:“美死他了吧。”

小萝莉来到齐平川身旁,盯着他,哼了一声,浓郁的鼻音,“美死了没?”

危急关头,求生欲拉了齐平川一把。

立即一副大义凛然君子坦荡荡的神态,洒脱的挥手,“君子有道耳,洁身自习,避尘攘杂,是为庸人之福,请转告你家姑娘,恕齐某失礼,着实衙门有事不能分身。”

实际上,就算商有苏不来这一手,齐平川也会这么说。

凉凉姑娘确实可以算女神。

对女神示好,一般来说都应该欣然而往,先跪舔,然后总会有让她“跪舔”的那一刻,不过我齐傲天好歹也是个县尉。

双阳之王呀。

得有份不是。

何况男女这种事情,大概都有葡萄心理,越是吃不着越想吃。

这叫主动的被动,被动的主动。

是求爱绝招。

小黑炭呀了一声,睁大着眼睛和嘴巴,不可置信,以为自己听错了,竟然还有男人拒绝自家姑娘的青睐。

要知道先前那些人,任你是风度翩翩的儒家君子,又或者是德高望重的乡绅地仕,那个为了见姑娘一面,不变得像一条狗。

软蛋县尉有点意思。

商有苏嘴角挂起一抹若隐若现的笑意,唇角弯弯眉眼弯弯,哟了一声,“那怎么行,该去还是要去的,反正咱们又不吃亏呀。”

齐平川心中大喜,逃出生天了。

小黑炭终究是风月场长大的,早熟的很,将这一幕看在眼里,有些明白了。

软蛋县尉一看就不是好人,竟然连自家丫鬟也下手,真是个禽兽不如……这对男女之间一看就有事。

暧昧着呐!

六十章 今夜微风轻送,把我的心吹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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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黑炭带着吃了屎的神态离去。

她有些讨厌那个丫鬟。

却厌恶那个假装正经的软蛋县尉,男人都这德行,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

接下来一整日,齐平川都没见到商有苏的好脸色,想故意缓和气氛搭讪两句,被她一句“你去找可温柔可漂亮的凉凉姑娘呀”给怼得无言以对。

夜幕初上。

齐平川换了衣衫出房门,瞥见小萝莉坐在石凳上,阴阳怪气的对他说,“哟,换了干净衣衫。”

话中有刺!

齐平川二话不说,回屋换上了先前的衣服。

换一身干净衣服,主要是表达对凉凉的尊重,这是做人的基本礼仪,当然,也有男人的一点虚荣心,这并不意味着齐平川今夜想搞事。

实际上他并不想。

天上不会掉馅饼,突如其来的艳福一般吃不消,何况那位女子大家身份特殊。

答应赴约,不过是想弄明白这位花魁究竟在打自己的什么主意,我齐傲天算不得正人君子,但下半身还是主宰不了我的伟光正思想。

好歹也是二十一世纪四有青年出身,阅片无数,这背景履历观井天下谁能匹敌?

来到观井天下,第一次夜游。

浣清河穿城而过,河畔一侧是青石路,名芳绯,一侧是泥土路,无名。

芳绯路上矗立着林林高楼,大多是青楼妓院,每当入夜便是灯火辉煌,十余艘还算华丽的画舫荡漾河中,倒影如画美轮美奂,宛若盛世下的秦淮河畔。

一河之隔的无名路,则漆黑如墨,居民大多贫寒,为了一日三餐奔走忙碌。

可以说,一河之隔便是天堂和人间。

芳绯路上多妖娆,聚集了整座双阳城九成以上的女子风情,但还是比不得陪都那条秦淮,关于这一点,齐平川其实是有鄙弃作者君偷懒,观井天下也有条秦淮河,秦淮河里也染胭脂粉。

完全照搬嘛。

走在熙熙攘攘,酒气和脂粉气混杂,鼻子敏锐的人,甚至可以闻见若有若无的石楠花味道,无论春夏秋冬。

石楠花当然会谢。

实际上芳绯路上根本没有石楠花。

虽然赴约,齐平川腰间还是佩了那柄挽霞,一身白色长衫,着实也是一个翩翩公子,负手信步走在芳绯路上。

看着一座又一座高楼,看着一群又一群进进出出的富贾公子,看着高楼上袒胸露乳抛着媚眼的女伎,齐平川很有些热血沸腾。

这是大宝剑合法的观井天下。

做一个有钱有闲的纨绔小官人才是享受,可惜自己没那个命。

时有老鸨在街上拉客,不过看见勉强算是个名人的齐平川后,倒都是识趣的没上前,一则大家都知晓,这位软蛋县尉从不逛青楼。

二则么……咱们这县尉好像挺穷。

齐平川也不在意,并没有觉得自己受到了冷落,就如购物时,最不喜欢的便是导购热情的推销,着实让人难受至极。

醉燕楼依然是整条芳绯路上最好的青楼。

和其他门庭若市的青楼不同,醉燕楼前门可罗雀,偶尔才能见豪华的马车停在门口,然后衣着得体的乡绅儒士和大腹便便的富贾下车入内。

毕竟各自档次不同,针对的顾客不一样。

小黑炭丫头坐在门口台阶上,手上拿着两串糖葫芦,却没甚心情吃,冷着脸,漠不关心的想着心事,直到看见齐平川时,才起身鄙弃的道了句来了啊。

齐平川点点头,“你家姑娘呢?”

小黑炭丫头指了指河畔那颗极其繁茂的大榕树下,“喏,姑娘在画舫上等你。”

齐平川转身就走,几步后回头,“你不来?”

小黑炭丫头没好气的道:“姑娘说她今夜亲自为给你斟酒弹曲儿,不需要我上船侍候,也不知道你上辈子做了什么好事。”

我救了银河系啊。

齐平川乐呵呵的,越发好奇,不知道这位女魁究竟想做什么,看这架势,孤男寡女画舫共游,喝点小酒听听小曲儿,情到深处,大概率是要发生一些白条条赤裸裸的事情。

难道今晚是想用美色将自己拿下?

冷静,冷静。

我齐傲天什么大场面没见过,区区一个双阳城红灯区女魁么,大概也就一座大学里某个系的系花水准,说不得还只是工科大学的。

画舫名字倒挺文雅:凉思。

几乎被大榕树完全覆盖着的简陋码头上,站着位三十有余四十不到的壮年汉子,穿着下人身份的短襟,应是随从身份,看见齐平川走来,瓮声瓮气的对画舫里喊了声,“姑娘,齐县尉来了。”

齐平川心里一咯噔。

鸿门宴呐。

这个随从气息沉稳精气内敛,一看就是练家子好手。

画舫里飘出一位仙子。

齐平川眼睛一亮,忍不住暗叹了一个,这特么哪里是系花级别的,少说也是校花,而且还得是艺科院校的,比起家里的小萝莉,也差不了多远。

乍然看去,倒有些像《妖猫传》里的杨玉环。

美得很犀利。

女子穿着宫装彩衣,梳着蝴蝶髻,差点以为是穿了彩衣的白素贞,柳眉细长如雁分飞,双眸顾盼生媚,瑶鼻如玉,玉腮微微泛红,红唇娇艳似那滴水樱桃。

眼角旁一颗淡淡泪痣,平添风情。

美则美矣……

然而总觉得似乎缺少了一些什么。

但见这位艺名叫凉凉的女魁对着齐平川微微一副,含笑如春,“齐公子,请?”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齐平川慨当以慨,按剑登船。

岸上的壮年随从解开缆绳,任由这艘画舫在浣清河上随波逐流,反正这是姑娘的吩咐,况且浣清河在城内这一段河面极其平缓。

画舫里极其奢侈华丽,纱帐粉红,红毯软茸,夜风拂过,烛光飘摇,带着画舫里的影子也一并飘摇,倏然间便烛影摇红。

烛影摇红也是红,极其的唯美之气。

画舫有两间。

外间是迎客所用,居中一条方茶桌,两张蒲团。

茶桌上有酒,有茶。

旁边的一张长条桌上,摆放着一尊焦尾古琴,又有靠边的桌子上,放着笔墨纸砚。

狎妓么,总会有些雅事。

否则俗气。

里间用珠帘和红纱隔开。

隐约可见那张充斥着欲望和情色的床帏,靠着低矮的轩窗,让人着实不能不遐想连篇,若是情到深处,在床帏上杀了个天翻地覆不尽兴,还能移战轩窗。

男子提枪跨马,女子架轩窗。

碧波荡漾……

这是何等旖旎的风光。

齐平川笑了。

今夜微风轻送,把我的心吹动……要搞事么?

六十一章 我有一个女帝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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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香缭绕,相对而坐。

齐平川大马金刀,还真就这么撩了撩长衫张开腿坐了下去,怎么舒服怎么来,可凉凉姑娘是女子,哪怕风月场上历经沧桑,可终究端着礼仪在怀。

于是跪坐。

倒显得温婉的很。

也正因为如此,房间里的气氛才显得不那么糜烂。

齐平川心里竟然有些小失落。

还以为一进画舫,这位花魁就会想蛇精一样缠到自己身上来呢,虽然不想搞事,但多少不反感这种美貌女子的跪舔啊,毕竟我齐傲天也是要面子的嘛。

旋即有些万幸。

看了看那胸,虽然远不如裴昱,但貌似顶不住。

再看看那腰、那臀、那腿……

尤其跪坐之姿,臀部被彩衣紧裹,圆润曲线毕露,弹性十足。

顶不住!

柳下惠来都悬。

凉凉笑得很柔和,“齐公子是喝酒,还是茶?”

哪敢喝酒。

于是凉凉给齐平川倒了一杯茶,递到面前,依然浅笑,“奴家冒昧请公子画舫游河,赏秋夜之景,唐突之处,还请见谅。”

齐平川茶也不敢喝啊。

万一下了春药呢。

到时候发生点八百字事情,回过头来这位花魁就说怀孕,现在这个社会除了毫无科学依据的滴血认亲又木有其他办法,我岂非要接盘。

笑道:“佳人有约,欣喜有之,何来唐突之说。”

这话真尼玛酸。

凉凉暗笑,装什么斯文呢,谁不知道你齐平川这些年没曾读过什么书,就算有那么一点才情,估计也是一时灵犀罢了。

垂首敛首,“倒教公子知晓,奴家姓赵,闺名负商。”

女子闺名是不能随意说的。

齐平川吃了一惊,倒不是惊叹她这么自来熟,而是惊讶她竟然敢对自己说出真名。

咳嗽一声道:“近来公事繁忙,赵姑娘有事不妨直说,辖境之内,我齐平川但有能力,但愿为姑娘分忧解难。”

客套话而已。

看起来赵负商似乎不像要用身体来勾搭自己。

不如直奔正题。

赵负商心中越发冷笑,如果她猜的没错,若是说出一些困难,这位县尉就会说举手之劳,然后有意无意的提醒自己如何报答。

画舫之中,孤男寡女,如何报答?

当然是睡啊。

男人,果然都是一丘之貉,表面上看起来假正经,实际上一肚子的男盗女娼,只怕这位年轻县尉此刻已经想好了接下来盘肠大战的各种姿势了。

不知道他家那个小丫鬟知道了,会作何感想。

沉吟着犹豫着,最终还是心一横,说:“倒也无事,只是听闻县尉大人的事迹,奴家颇为仰慕,想一睹风姿而已。”

和陈弼有交易,自己确实要色诱齐平川。

可不会直接睡觉。

那样的色诱是最低级的媚术,而且很容易赔了夫人又折兵,男人都是喜好新鲜的,真正的色诱,是要欲拒还迎,彻底掌控男人的心。

所以,徐徐图之。

齐平川哦了一声,“看过了?”

赵负商愕然。

齐平川起身,“告辞。”

赵负商愣在那里,有点不敢相信,他真的就对自己没有丝毫想法,看他的动作神态,确实是想离开,一点也不似装伪做作。

难道这位年轻县尉,真是坐怀不乱的君子?

赵负商是不信的。

直觉告诉她,齐平川很可能是还没见识到自己的媚术。

齐平川倒是随意为之。

如果家里没有小萝莉商有苏,如果不是见着了裴昱,他大概率不会这样做,会心思荡漾着说两句客套话。

然后做点应该做的事。

不过既已见过美玉,何念珍馐。

最重要的一点,这位花魁似乎对自己别有企图,我齐傲天作为观井天下的主角,岂是这么容易被你利用的,何况还是欲拒还迎这么拙劣的招数。

太天真了。

赵负商侧身一把拉住齐平川长衫衣摆,“公子且留步。”

齐平川驻足回首,“还有事?”

赵负商恬然一笑,“公子曾在县衙大牢前说过一句壮词,想来公子必然饱读诗书才情无双,令奴家颇为仰慕,不巧的是,奴家自幼也读过一些书,喜好诗词,于是冒昧请公子前来,想以诗会友。”

齐平川挑眉。

他还是不明白赵负商究竟有什么目的。

不过……

以诗会友?

既然你要找死,那我就成全你。

于是回去落座,颇有些为难的道:“也不是饱读诗书,只是闲暇无聊时,看过几本书而已,比起咱们那位慢君子老教谕,我可是差了太多。”

赵负商闻言察色,已知他说的是真话。

心中大喜。

也明白了齐平川是假装要走,实际上他还是在觊觎自己的胴体。

和陈弼的交易倒也简单,自己以美人计考验齐平川,报酬是早些年大徵太祖赏赐给凌烟阁某位神将的前朝天子剑。

这柄剑不似齐平川腰间的挽霞。

对大徵任何一个文武官员都没什么用,但对于前朝皇室而言,却有着难以言说的作用。

尤其是赵负商。

她若得到这一柄剑,便有有成为赵室之柱的可能。

到时候执剑振臂一呼,天命所聚。

一旦成事。

赵负商便将成为这观井天下古往今来唯一一位女帝!

赵负商也不知道陈弼究竟有什么能耐,竟然能得到这样的宝物,反正经此事后,她确实觉得双阳这摊浑水深不可测。

同意这个交易,她还有野心。

根据目前发生的诸多事情汇整信息,赵负商已经笃定,双阳城这股势力是围绕着齐平川,就连陈弼和自己交谈时,提及齐平川,也是以公子相称。

宛若家臣。

赵负商的野心倒也是简单。

顺水推舟。

你陈弼不是叫我考验齐平川么,那我就真正的色诱他,让他沦为我的裙下之臣,赵负商有这个信心——尽管她知道自己美不如商有苏,情不如裴昱。

但术却远超这两女。

两个青涩雏女,哪能和自己的百媚千娇相提并论。

男人,可不仅仅喜欢好看的。

技术也很重要。

君不见,我大商亡国的罪魁祸首,那位令末帝醉生梦死连早朝都成了摆设的飞燕皇后,也并不是天下无双的绝色之姿。

却有天下无双的媚术。

论媚术,自己不如飞燕皇后,然而齐平川却只是个未经女色的男人。

这样的人最容易一朝沉沦。

到时候他对我惟命是从,双阳城这股势力,岂非也就成了前朝赵室的势力?

准确的说,是我赵负商的势力。

但在这之前,必须得摧毁齐平川的雄心,让他沦为一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色欲胚子,最终彻底成为自己的傀儡。

这要潜移默化。

你齐平川不是有那么一点才情么。

我赵负商今夜就先在诗词方面,将你彻底摧垮,然后,再是其他壮志。

一层层摧毁。

六十二章 论诗?你们都是弟中弟!

画舫已离岸十余米。

码头上的短襟汉子坐在石墩上,眯缝着眼假寐,实际上心神全在画舫之上,稍有不对劲,便能一掠数丈登船护公主。

小黑炭依然坐在醉燕楼台阶上,哼着青楼小曲儿,慢慢的吃着手中的糖葫芦。

很珍惜的样子。

码头上那颗大榕树,枝叶繁茂。

无人发现,在榕树腰尖靠上的树枝间坐了个小丫头,嗯,确却是说,应该是个小姑娘。

丫头胸前可不会有如此巍峨风光。

裴昱!

要得俏一身皂。

今夜穿墨黑长裙的裴昱,身材竟显得有那么一点修长了,别有一番风姿。

腰间没有挂着金绳,也便没有拖刀。

突然望向头顶,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眯眯神态,“哟,也来看热闹呐。”

榕树尖上,灯火映照不到的地方,有位小萝莉,负手站在最高一根仅有筷子粗细的树枝上,一身长裙白底染翠。

夜风微来,枝叶轻摇。

衣衫飘摇,人也随风飘摇,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的仙子。

商有苏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

不想理睬她。

裴昱心情却甚好,摘了片榕树叶在手心把玩,“好看不?”

商有苏低头,“找死?”

眸子隐显赤色。

裴昱撇了撇嘴,丝毫不觉得认怂丢脸,“虽然有伤在身打不赢你,但你也追不上我。”

商有苏无语,“不要脸。”

裴昱点头,满脸的促狭之意,狡黠一笑,“要脸作甚,有胸就行。”

商有苏不由自主的盯了一眼,俯视角度,自然能一览无遗,偏生裴昱妖精,很是配合的挺了一挺,于是便颤抖着,分外巍峨。

商有苏气结。

无奈的看了看自己,识趣的闭嘴。

也认怂。

没办法,这天下大概还真找不出几个女子能在这几两肉上赢得了裴昱。

输给她不丢人。

画舫上,齐平川坐下后,依然没有去喝茶水,问道:“怎么个以诗会友?”

遥想当年兰亭,群贤毕聚,高山流水美酒殇殇,曲高和寡大袖飘飘,诗赋文章皎皎明月,尽显魏晋风骨,何等的快意洒脱。

再想自己穿越前央视的《中华诗词大会》,也是个书生意气。

今夜微风,佳人画舫诗歌成双……

有那么一点期待。

赵负商心中冷笑,不知天高地厚,真以为你是慢君子徐思青么,沉吟着说道:“不知公子可会飞花令?”

齐平川淡然唔了一声,“略知一二。”

赵负商道:“那奴家便以飞花令向公子讨教一二。仅有你我两人,便不限字位;句中含有所定令字即可,诗词歌赋皆可;三十息为限,超时认负。如何?”

齐平川点头,“善。”

心中倒也是迷茫,不知道这个赵负商究竟怀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又想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莫不是也为了那封太宗诏书而来?

赵负商浅笑,“就以花字为令,如何?”

齐平川没有意见。

赵负商满脸笑意,胜券在握,“那奴家先行献丑了。”

齐平川做出请的手势,“请。”

赵负商不假思索,“青云过街游翰林,春墨傍身看京花。”

这是去年一甲状元许秋生高中之后写的一首小诗。

齐平川沉吟半晌,应了一句老教谕徐思青致仕那年路过一座桃林即兴而来的小词:“一朝风起,花间片云霞。”

赵负商几乎没有丝毫停顿,应了一句花尤堪然君心何故。

齐平川又沉吟半晌,应了一句观井天下人尽皆知的古体诗“二月采桑花,啾啾春言”。

赵负商心中暗喜,从齐平川的应对上来看,这位年轻县尉确实没甚读书,知晓的这些诗词,都是下里巴人的烂俗句子。

心中一动,不如自己先说尽那些耳熟能详的诗句,以最快的速度打败他。

果不其然。

随着那些耳熟能详的诗句渐渐说完,齐平川的应对越来越慢,几乎每应一句,都要思忖良久,好几次都险些超过三十息。

输,不过是时间问题。

赵负商脸上看似笑意温和,内心却冷笑连连,看你还能再坚持几句,今夜就要彻底摧毁齐平川在诗词方面仅有的那么一点矜持和自傲。

榕树上,裴昱叹气,“你家公子要输了欸。”

商有苏嗯了一声。

她也有些茫然,明明知道自己读的书少,公子哪里来的底气和赵负商对飞花令。

画舫里很安静。

当赵负商应了一句后,齐平川陷入沉默之中。

似乎应不上来。

赵负商心中长出了一口气,他输定了!

等他认输之后,自己就一股脑的将记忆里那些有关花的诗句尽数倾泻而出,趁机压垮他最后的一点自尊。

二十多息后,齐平川叹气,“好像真不记得了。”

赵负商笑吟吟的,笑里藏刀:“公子是要认输了么,输给一介小女子,这要是传出去,虽然很丢脸,对公子也不太好,不过奴家会为公子保守秘密的。”

短短两句对话,已经超过三十息。

齐平川输了。

榕树上,裴昱跌足长叹,商有苏眸间隐红,她已经猜到了赵负商的意图。

然而下一刻……

但听得齐平川笑眯眯的回了一句:“先前言辞不算时间罢?我还有一句。”

于是轻声道:“春花秋叶何时了,往事知多少。”

赵负商脸上的笑意凝固。

脑海里急速旋转,却也不知道哪位大家写过这么一首词,讶然问道:“这句词出自何处,小女子怎么耳生的很?”

莫不是胡诌的。

齐平川呵呵一笑,也不要脸了,“我现写的。”

平地惊雷!

赵负商被震惊得说出话来,不可思议的呆呆的看着这位年轻县尉。

这……怎么可能?

早些年曾经有位大才子,七步成诗,已经被奉为天人,而这个读书甚少的齐平川,却能坐在这里,在不到三十息的时间里,写了一句词出来。

简直匪夷所思。

而且这句词是何等的高妙,意境是何等的凄美,哪怕是当世文豪,也不见得能写出如此意境的词句来,堪称奇才。

等等,也许他只是运气好……

然而齐平川直接打破了她的这个侥幸,笑道:“不信?那我将它补全。”

起身负手绕桌而行,徐徐吟之,“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赵负商瞬间呆滞。

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宛若在听天方夜谭。

这……

还是人吗?

六十三章 天不生我齐平川,文道万古如长夜

榕树上,一高一低的商有苏和裴昱面面相觑。

眼中皆有惊艳。

裴昱问了一句,“传说是假的?”

不是说齐平川根本不曾读过多少书么,连县学都没上过几天,怎的竟然出口成词,这文学功底和才情,世间罕见。

商有苏摇头,“真的。”

公子莫非被仙人抚顶了,难道学问一事,也有朝闻道夕入青云之说?

不过这词是真美呢。

赵负商听过齐平川在在县衙大牢前说过那句“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端的是豪情万丈大气磅礴。

早些时候还以为是齐汗青或者商浩然未曾面世的遗作,现在看来只怕没那么简单,更没想到,他竟还有如此婉约才情。

一时间愣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关键是这词的意境已经汹涌狂驳的撞入她的心扉,让赵负商觉得,这首词似乎就是为了前朝赵室而写,是为自己而写。

齐平川恰好走到赵负商背后,弯腰轻轻敲了敲桌子,“凉凉姑娘,该你了。”

赵负商啊了一句。

其实她这个时候,已经可以认输了。

毕竟飞花令是件文人雅事,考的是博闻广记,验的是诗词功底和才情,齐平川自作惊艳小词一首,赵负商若是不能以相应诗词应之,便当认输。

然而……

赵负商不想认输。

输了,就意味着自己的计划失败,双阳城这股势力将彻底和自己绝缘。

女帝梦将更遥远。

且她不相信,齐平川能够写出这一首小词来,还能继续再写一首不成,妙手偶得一首已是惊艳,如果还能再写一首,那还是人吗?

齐平川当然是人。

所以,他输定了!

赵负商略一沉吟,说了一句某位女子大家写的闺房小词。

齐平川想都不想,接道:“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赵负商:“???”

又是一句自己根本没曾听过的词句,而且……依然很美。

难不成又是现写的?

这……

打死赵负商也不愿意相信,有人能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连续写出两首传世名作来,这已不是才子,而是仙人之才了。

齐平川一见赵负商的神情,就猜到了怎么回事,淡笑道:“那我继续补全罢。”

略作沉吟,缓缓背出这首李清照大家的《一剪梅》:

红藕香残玉蕈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

云中谁寄锦书来?

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花自飘零水自流。

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此情无计可消除。

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赵负商娇躯一颤,樱唇微张,内心已是浆糊一团。

她完全沉浸在这首闺房词的意境之中去了,眼前仿佛出了一座秀雅闺房,有娇羞女子撑脸坐在轩窗旁,相思之情弥漫着整个心扉。

情不自禁的,赵负商心中生出怜悯和疼爱。

这是一首何等美妙的女子相思词啊!

尤其是才下眉头却上心头两句,将及笄小娘子那欲说还休的相思描述得淋漓尽致,简直就是天外飞仙的神来之笔,妙至巅毫。

许久,才从这首小词的意境之中脱离出来,然后……

她彻底凌乱了。

眼前发生的事情,早已超出了她的认知。

古往今来,那些青史垂名的大儒文豪,最为传奇的故事,便是那位七步成诗的才子,然而和眼前这位一比,实在寒碜。

也许,他真是世间罕见的天骄才子?!

赵负商不得不认命。

僵在那里,脸上仿佛有一团火在燃烧,内心惭愧万分,恨不得在画舫上凿个洞,就这么钻入洞里藏身在河水之中,再无颜见人。

自己竟然还妄图以诗词摧毁他。

现在看来,不过自取其辱。

罢了。

赵负商一声长叹,“是奴家输了。”

齐平川大气的挥手,毫不要脸的道:“不错不错,凉凉姑娘你也算很厉害了,赢个一般的小才子什么的,应该是毫无压力的罢,不巧的是,我是大才子,你能在我手下支撑几个回合,已经殊为不易难为可贵了。”

赵负商噗嗤一声,不由得莞尔。

终究久经风月场,对面子一事看得极为淡薄,很快收敛了心绪,眸子里由衷的浮出崇拜神色,“齐公子一表人才,又掌一县治安,能力出众,治下双阳明日清风,不曾想竟还有如此才情,奴家真是个佩服得紧。”

齐平川颇为好笑。

佩服男人不要佩服紧,要佩服长、粗、久。

由不得你不服,就算你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花魁,可我齐傲天是文抄公啊,比文章,注定是观井天下的文魁。

你们都是弟中弟。

这还只是搬出了李煜和李清照,要是请出李白杜甫的千古诗歌,又或者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王勃的滕王阁序、苏仙的大江东去、辛弃疾的破阵子……

后果不敢想象,能把这大徵天下的文豪羞愧得集体咬舌自尽。

一声长叹,四十五度仰望着窗外高空,“天不生我齐平川,文道万古如长夜啊。”

心情甚爽。

这句话也是个百试不灵,逼格够高。

赵负商黯然。

这句话着实很狂,狂出了天际。

但她又不得不承认,历来有才的大儒,孤狂高傲者不少。

何况齐平川确实有资格说这句话。

齐平川意兴阑珊,“以诗会友到此为止罢,若是无事,我便回了。”

按说,经历了这等雅事,自己已用绝对昭彰的才华征服了这个女魁,接下来只需要喝点小酒,摸摸蜂腰翘臀撩拨一番,自然就能意乱情迷欲罢不能,然后干柴烈火不点就燃,最后芙蓉帐暖度春宵春风得意马蹄疾,度过这完美的秋夜。

然家有悍妻。

更何况赵负商目的不纯,齐平川自然不敢大意。

赵负商也知进退,起身,眉目含情媚若春水,温婉道:“奴家送公子,今后若是不忙,公子但来,凉思画舫,一如奴家一般,不分日夜,皆为公子所开。”

我擦!

齐平川心头一阵荡漾,差一点就想留下,这是赤裸裸的暗示门扉为君开嘛。

我忍!

……

……

榕树上,目视齐平川离去的裴昱斜乜商有苏,“你能忍这妖精?”

商有苏哼了一声。

裴昱继续火上浇油,“我看你家公子迟早被这妖精给吃了。”

商有苏黑脸,“她敢!”

裴昱耸耸肩,忽然问道:“那两首词莫不是你写的,他一个大男人,怎的写得出如此闺房词来,难道身体里有一颗女儿心不成?”

商有苏微怒,“休得胡诌我家公子!”

裴昱无奈苦笑。

不再撩拨这个小丫鬟,她现在确实打不赢。

心里倒是有些好笑。

先有天不生你齐平川,剑道万古如长夜,如今又来个天不生你齐平川,文道万古如长夜,等以后会不会再来句天不生你齐平川,兵道万古如长夜?

真不要脸呐。

有趣。

六十四章 我发愤图强,做天下无敌

齐平川离去。

山阴公主赵负商没有下画舫,小黑炭丫鬟上去后,画舫依然在河中悠悠。

她虽挂名在醉燕楼,实际上和小黑炭丫鬟的吃住皆在凉思画舫上,只有那位男侍从住在醉燕楼。

榕树上,商有苏脸色奇怪,问裴昱,“你说她知道不知道我们在这?”

裴昱笑得很玩味,“你先得告诉我这妖精是谁?”

商有苏低声说了。

裴昱恍然大悟,颇有些吃惊,“大商朝的山阴公主……按说她还没出世前朝就已经灭亡了,谁封的公主,前朝赵室遗孽?”

商有苏点头。

裴昱想了想,“她应该是知道的,否则不会如此矜持。”

商有苏很认真的回了一句女人就应该矜持点。

裴昱知道她话中所指。

却有些桀骜,以及一丝女性本能的不服输,“本姑娘可是矜持的很,恪守礼仪,可有些人放浪的很,这可如何是好。”

商有苏翻了个白眼,不想理她。

正欲离去。

裴昱却忽然问道:“当夜在客栈,你家公子以太祖佩剑挽霞破张雪迎大黑伞的那一剑,是你教的罢。”

商有苏不解,“你想说什么?”

裴昱笑道:“李轻尘说那一剑有商浩然之风,又说这双阳城背后,至少有两位凌烟阁二十四功臣的手笔,恰好你又姓商,名字中还有个苏字,很难不联想到商浩然、苏绾。”

“好奇会害死猫的。”商有苏的眸子里又显赤红。

裴昱大感头疼,“怕了你了,小女子家家的,动不动就想杀人,一点也没有浩然之风,得了,随你是谁,最后一个问题。”

“说!”

“你家公子练剑多久了?”

“加起来的时间满打满算,不会超过三天。”

裴昱猛然睁大双眼:“三天?!”

商有苏一脸得意。

裴昱无语许久,叹道:“莫非世间真有绝世天才之说?”

挽霞确实是神兵利器,但张雪迎的大黑伞绝非凡物,就算裴昱要破大黑伞的防御,恐怕也需出全力,齐平川却一剑破之。

很难想象,这是练剑三天就有的威力。

“我家公子当然是万中无一的绝世天才!”

话落,人散。

商有苏的身影绰约,消失在榕树顶,不想再和这个聪明的女子谈下去,最重要的原因还是气,她那个位置瞧下去,恰好能瞧见那惊心动魄的画面。

裴昱还故意挺胸,让她着实恼火。

……

……

回家,齐平川直接冲到浴室,然后来了个兜头罩脸的冷水澡。

这才压下心腹之间的那股邪火。

换了衣衫出来,依然口干舌燥,找水喝的时候无意发现小萝莉买了许多的木瓜在家里。

木瓜丰胸。

商有苏这是想再上层楼?

甚好。

齐平川也便不去抢木瓜吃了,嗯……让她多吃点。

小萝莉推门进来。

齐平川大咧咧的坐在石凳上,笑问道:“大晚上的不在家里,跑外面去吹什么冷风。”

小萝莉心情似乎很好,笑眯眯的,“我担心公子你呀。”

齐平川心里一咯噔。

旋即猛然有一种逃出生天之感。

小萝莉肯定非比寻常,而且应该是位武道高手,没准她今夜一直在暗中监视着自己,万幸自己管住了下半身。

否则就真得不偿失了。

一百个赵负商也比不上半个商有苏!

扯开话题,“有苏啊,我前几日拿回家的那把大黑伞,真能修补好?”

张雪迎的大黑伞非同寻常。

虽然被自己一剑刺了个洞,但还能用,若是能修补好自然完美。

商有苏在一旁坐下,倒了杯水,浅抿一口后才答道:“我已经找人修了,大概要些时日才能送回来,那把大黑伞确实是个宝物,仅靠兵器自身锋利的话,世间能破开它伞面的兵器不超过十柄。”

齐平川点点头,“可惜张雪迎死了。”

小萝莉不解,“还有什么可惜的?”

齐平川一脸失落,“我觉得他的三两神功很厉害啊,有点想学来着。”

那可是因果律武功。

若是练到极致,只怕不比小李飞刀差,想一下,只要出手就能取对手三两血肉,一个大活人,能有几个三两血肉?

更何况可以取咽喉、心脏这些关键部位。

一样能一击必杀。

心里忽然一动,自己要不要尝试着学习下光头琦玉,每天做一百俯卧撑一百深蹲一百仰卧起坐,再每日十公里跑。

没准在观井天下,自己成了一拳超人,毕竟我齐傲天是主角。

可行!

明天开始,就来尝试一下。

小萝莉眼神奇怪,呢喃了一句:“公子真想学?”

齐平川叹气,“当然想啊。”

当夜在客栈,有真假张雪迎,真的张雪迎次次出手都必取三两,那假的张雪迎也能取一二两,应该是学了半分。

我齐傲天练了,不说三两,取一两足矣。

一样无敌。

小萝莉似乎有些犹豫,许久才不确定的道:“那我教公子?”

齐平川腾的一下站了起来:“你会?”

这……

有点不科学啊。

小萝莉认真的点点头,“当年大内一位老貂寺自创三两神功,一共就传了两人,一位是他侄孙张雪迎,还有一位是我师父,所以我也会咯。”

“你师父是谁?”

“你不认识。”

“那你是谁?”

“我是你的丫鬟商有苏啊!”

“我信了你的邪……”

“公子爱信不信欸。”

“没意思,睡了!”

“公子好梦哟!”

“……”

一夜无梦,起了个大早。

齐平川着实有些遗憾,看来要想触动金手指,得等再结束一个剧情,毕竟之前触动了,只是因为作者君那货去撩妹导致自己错失了一次机会。

话说,这一次的剧情是什么呢。

该不会就是赵负商的色诱罢?

贼刺激啊!

说干就干,起了个大早,齐平川先俯卧撑,只做了三十一个,然后仰卧起床,十九个,然后深蹲二十六个,然后……果断放弃了十公里长跑。

已经累成狗了。

院子里放着一堆火,火上架个铁锅,铁锅里盛满炽热的砂石,小萝莉站在锅旁笑眯眯的招手,“公子,快来练三两神功啦。”

六十五章 杀人不见血的官场

齐平川一脸懵逼。

我擦,学个三两神功还得先练铁砂掌、鹰爪功?

转念一想,不是欲练此功必先自宫就好。

练就练呗。

只不过商有苏你能不能解释一下,为何要在砂石里面放那么多板栗?

洗漱,吃了早食,没啥兴趣的练了一会,一双手烫成出了卤猪蹄,齐平川果断选择放弃,拿了挽霞冲向衙门。

商有苏拿着一袋炒好的板栗,笑眯眯的逛街去了。

点卯应班,无所事事。

齐平川来到客栈,打算旁敲侧击给裴昱说一丝,轻风细雨润无声,一点点揭破那个真相,免得裴昱遭受不住打击。

裴昱却不在。

问了安置在客栈对面那家镜店的伙计,才知她伤势痊愈了不少,也逛街去了。

果然,天下的女人都一个德行。

……

……

转眼月余,已到霜降,这期间咸淡得齐平川都不敢相信。

双阳城天下太平。

本来要对自己施展美人计的赵负商没了丝毫动静,倒是在接客,不过卖艺不卖身,整日里给那些富贾乡绅唱曲儿陪酒。

自己剽窃的两首词她谱了曲,唱火了。

三位藩王、奸相和陆炳,似乎也完全忘记了双阳城有封太宗诏书,一时间安静得齐平川都有些不敢置信。

齐平川有事衙门,无事宅家里,练练剑,又或者练练三两神功。

倒挺逍遥自在。

也不是完全没事情发生,城东那个武馆教头,嗯,就是和赵负商有过一夜春宵的帅哥,人间蒸发,再也不见身影。

着老王去查过,武馆的人都说他去投奔远亲了。

齐平川当然不信。

这里面估摸着有猫腻,赵负商也不是等闲之辈。

裴昱伤愈后并没有回明州,在双阳城住了下来,似乎不得到那封诏书不罢休。

齐平川几次想和她说一下那件事,都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这一日,齐平川应班之后,发现陈弼身边多了个青衫读书人。

是新聘的刀笔吏。

五官清瘦,面白无须,极为高挑的身影略显单薄,齐平川总觉得有些面熟,直到陈弼说起才恍然醒悟。

竟然是李轻尘!

这位有着双重身份的陇西李氏唯一幸存者,本来身材高大满脸络腮胡,这一改变之下,确实很难将两者联系到一起。

也没去管。

这些事情交给陈弼就好,有他在,出不了岔子。

李轻尘面色凝重,说齐县尉,陈县令后院有请。

齐平川讶然,“出事了?”

李轻尘点头,“安静了一段日子,朝中那位相公和陆炳,总得给咱们找点事情做,况且三位藩王真会忘了那封太宗诏书?”

不可能的。

而且就目前的天下大势,三位藩王最多还能蛰伏三年。

这就意味着,三年左右便要天下大乱。

无论那封诏书在谁手上都一样。

齐平川有些气苦。

问题就在这里……我特么真不知道那封诏书在哪里。

后院,丫鬟沏茶后退下。

陈弼、齐平川、李轻尘三人围着方桌而坐。

齐平川问道:“先生,究竟出了什么事?”

很多事都已经揭晓,齐平川也知道陈弼、老王甚至江捕头,都是祖父齐汗青留下来辅助自己的人,但不敢将陈弼当属下看待。

陈弼之才,当得起国士之位。

自然当得起先生二字。

陈弼微微颔首,“京都吏部那边来了公文,关宁知府黄逸臣被调任北方某府,新任的关宁知府是从京都来的兵部郎中唐铁霜,永兴知州调任京都地境,新任知州是从云西县升迁过来的县令许秋生。”

齐平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和我们有关系?”

李轻尘咳嗽一声,“唐铁霜本是禁军嫡部,原是太宗心腹,在太宗驾崩之后,陆炳嫌弃他碍眼,将他安排去了兵部,所以他来关宁府,着实不是好事。”

唐铁霜其人,在大徵军界也算赫赫有名。

兵道擅攻不擅守。

且这人和他父亲唐沽一样,行事板正,对人待事一丝不苟,眼里容不下沙子,在朝中成了陆炳的眼中钉肉中刺,偏生家传刀法了得,绣衣直指房的死士刺杀多次,都没有得手。

这一次将他调到关宁府来,多半是驱狼吞虎。

毕竟天下无人不知,唐家对大徵之忠心,已经到了愚忠的地步,最重要一点,唐铁霜是朝中硕果仅存二十四功臣之一,唐沽的长子。

齐平川思忖半晌,“那能否将他拉拢?”

陈弼笑而不语。

李轻尘摇头,“他若是能被功名利益拉拢之辈,哪还轮得到我们。”

谁不知道唐沽和唐铁霜父子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齐平川唉声叹气,“那许秋生呢?”

陈弼缓缓道:“许秋生是去岁的一甲状元,此人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在高中之前就已博了个‘青云俊子’的雅称,他还有另外两个身份,一是洛棠许氏族人,一是当今那位权倾朝野的相公门生,他来任永兴知州,其间的厉害已经不言而喻。”

关宁府在上,双阳县在下。

永兴州居中,这样的情况下,永兴州那边只要有心,就有各种机会挑拨诬陷双阳城这边,让唐铁霜成为那柄刀。

杀人不见血的刀。

这才是官场的恐怖之处,没有江湖拼命来得血腥,又比沙场厮杀来得阴险。

齐平川倒吸了一口凉气,旋即灵犀突来,“万幸,奸相和陆炳没有釜底抽薪,他们若是把先生调离双阳城,那才叫棘手。”

陈弼摇头,“这倒是无妨,我可以挂印辞官,新任县令在双阳城反而只会被架空成傀儡,所以这个可能基本不会出现。”

倒是有些欣赏齐平川的这点远见。

李轻尘也是如此,他以为齐平川只是一介武夫,不曾想竟还有如此细腻心思,笑道:“真正的釜底抽薪不是将陈县令调走,而是将你调走。”

双阳城这股势力的根基在双阳,而核心却是你齐平川。

你若被调走,或是出个意外死了。

那么双阳城以陈弼为首的这股势力,便如大树枯心,再也无法茁壮成长,只会一天一天枯萎,最终沦为乱世下的一座陪葬之城。

齐平川哈哈大笑,丝毫不担心,“我可是齐傲天。”

有主角光环啊!

六十六章 别动老子的人才库!

齐傲天?

陈弼和李轻尘皆是一脸懵逼,不知道他为何自称这个名字。

齐平川尴尬的笑笑。

问道:“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应付这个局面?”

唐铁霜任关宁府知府,对双阳城来说比较尴尬,因为他是大徵朝堂上少有的忠臣,不是奸相和陆炳之流的坏人,情理上来说,双阳城这边不好对他下死手,会失民心。

倒也是个让人嘘嘘,大徵立国才三四十年,本应是王朝盛世,可惜太祖屠戮功臣、太宗重用小人又行暴政,如今朝野之间蛀虫遍地,百丈大厦已是摇摇欲倾。

李轻尘默然无语。

他现在只是一个刀笔吏,而且越是接触陈弼,越是觉得陈弼的深不可测,在这位读书人面前,他这个半吊子读书人连说谋略两个字都感觉是自取其辱。

陈弼慢条斯理的喝了口茶。

悠悠说了一个字。

等。

齐平川不明所以。

李轻尘终究是陇西李家出身的读书人,恍然,“可那位老爷子身体硬朗着呐。”

陈弼摇头,“风烛残年了。”

齐平川猛然想起一事,“我们是等唐沽老死?父亲仙去,唐铁霜就必须卸任守孝三年,那样的话,换成其他人任知府,我们都要好周旋一些?”

陈弼点头,“据京都传过来的谍报,唐沽已经卧床,这一次外调,唐铁霜再三推辞,但奈何不过党羽遍朝堂的奸相,只能就任。”

李轻尘叹气,“好一手一箭三雕!”

齐平川也懂了。

奸相和陆炳让唐铁霜出任关宁府,一者是让他和双阳城拼死拼活,二者唐铁霜离京之后,唐沽很可能熬不了多久。

唐沽一死,京中最后那位凌烟阁老臣便独木难支。

京都,成了陆炳和奸相的京都。

而且就算唐铁霜到任后,没和双阳城拼死拼活,可唐沽若是死了,唐铁霜就会守孝,三年一过,谁还记得他,就算记得,朝中群臣都是奸相和陆炳的党羽,唐铁霜再入仕,也只会被边缘化。

官场,真是个杀人不见血的地方。

陈弼略有惆怅,“还有一着,那位原本在关宁府任职的知府黄逸臣,被调到北方魏王地境,基本上断了前途,基本上不可能活着离开北方。”

齐平川心中一沉,“他……是我们的人?”

陈弼点头。

……

……

从县衙后院出来,齐平川心情沉重。

原本以为接下来的剧情是赵负商对自己的美人计,没料到是这么一出官场戏,关键是这个局不是打打杀杀能破的。

头疼……

然而转念一想,我在网文小说里啊,我是小说的主角啊!

还有什么局破不开?

杞人忧天!

不过话是如此说,齐平川还是不打没把握的仗,陈弼没说,不代表自己不去做,是以找到正在和伤势痊愈后的江捕头插科打诨的老王。

经历了那夜的事,江捕头如今看齐平川的眼神之中没了不屑和鄙视。

也就仅此而已。

交心?

大概还早着呐。

找到老王和江捕头,如此这般叮嘱之后,两人对视一眼,迅速领命而去。

正准备回家调戏小萝莉。

却见有慢君子之称的老教谕徐思青宽步而来。

齐平川笑道:“老先生来找陈弼?”

徐思青却乐了,“找你。”

齐平川哭笑不得,“老先生,我真的不想读书了,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读书了。”

徐思青一脸惭愧,“公子就莫说此事了,现在想来,老朽依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早知公子有此才情,老朽当日何敢大言不惭。”

齐平川哈哈一笑,神采飞扬,只要不是收我当门生就好,“低调,低调。”

哪有半点低调的样子。

徐思青问道:“浣清河上凉思画舫那位凉凉姑娘这些时日唱的《虞美人》和《一剪梅》,真是出自公子之手?”

齐平川一拍胸口,“如假包换!”

徐思青一把拉住齐平川的手,“走走走,陪老朽去一趟县学,让那些个不成才的学子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才情如海,免得许秋生一来,老朽镇不住他们。”

齐平川恍然。

这确实是个问题,“青云俊子”许秋生在年轻读书人中的声望极高,毕竟是去年正儿八经的一甲状元。

老教谕的担心有道理。

问道:“老教谕也知道消息了?”

徐思青叹气,“可不是,陈弼早就料到那群学子的反应,深恐被许秋生给拐跑了,让我留意着些,果不其然,今日在县学授课,就听见几个学子私下里议论着,说等许秋生到任,就要带着他们那些狗屎一样的诗作去找许秋生求教,看他们的样子,对许秋生真心是个仰慕得紧,我便对他们说,何须许秋生,咱双阳城就有人能压过许秋生一头。”

老头儿是真服气齐平川写的那两首小词,意境幽美至极,没点才情和多年磨砺,还真写不出那两首几乎可以用传世来形容的佳作。

齐平川吓了一跳。

这可不行。

不止二十一世纪,任何一个朝代都一样,什么最贵?

人才最贵!

陈弼已经说过,县学里的学子虽然没几个惊才绝艳的人才,但出几个治理地方的文臣还是不难,再不啻,也能当军机郎不是?

何况自己作为主角,麾下总得有一批匡世济事的人嘛,你见过哪个开国太祖是光杆司令的?

可不能被许秋生这货拐跑了。

须知县学就是自己的人才储备库,没准以后就出个张良呢。

不容有失!

豪迈的拉着老教谕,“走走走,今儿个不让他们见识一下马王爷的三只眼,他们还不知道我有多厉害,有道是三人行必有我师焉,但在我这里行不通,无论多少人行,我齐傲天都是他们的师!论诗赋文章?他许秋生拍马先跑一百年也赶不上我齐傲天一条腿蹦跶!”

徐思青忍不住乐了,还是不忘叮嘱两句,“到了县学,可别再说那些个闺房小词,县学之中,还是有那么一两个不成器的桀骜学子。”

齐平川嗯了一声,“我用边塞诗词壮死他们!”

徐思青不解,“你写了有?”

齐平川大袖一挥,慨当以慨,“何须用旧作,老先生不是说我才情如海么,我现写,他们要几首我写几首,写到他们满意为止!”

为了人才,老子豁出去了!

看着飘到不知道自己是谁的齐平川,徐思青暗暗有些担心,这牛皮怕不是吹大了……可千万别当着那群学子吹这个牛。

甚至有些后悔。

是不是不应该找齐平川,应该找陈弼?

得了,死马当活马医。

六十七章 县学双璧

自古寒门出学子。

那是屁话。

说这句话的人大多只看见了那些个凿壁偷光的个例。

在封建王朝,没有九年义务教育,寒门出身的人想找本书读都难,须知买书可不便宜,何况要高中举子,可不是读几本书的事,而是要读很多书。

读书等身嘛。

所以才会有书香世家的说法。

越有钱,越有书读。

越读书,越有钱。

如此循环,代代传承,便形成了书香世家。

是以双阳县学里的学子,大多家境殷实,可也没几个书香世家——双阳城本就没世家,当然,几乎也没几个寒门子弟。

几乎而已。

还是有那么几个出身贫寒的年轻人。

富家子弟,若是读过书,纨绔还是纨绔,但也不会素养低下,最多就是瞧不起那些个寒门子弟而已,这是阶层的优越感。

而寒门子弟的心绪就较为复杂,关键还是看个人心性。

有趋炎附势者,亦有清高孤傲者。

县学气氛还是不错。

这还是得益于老教谕教得好,毕竟雅号“慢君子”,多善君子之行,教度君子之风,奉举君子之器,弟子从师,是以融融。

学子之间,大家学问高低且不说,皆是同窗。

可近来县学气氛有些诡异。

两件事。

一件事是浣清河上凉思画舫的女子大家凉凉姑娘唱红了两首小词,杨荛作为县学学子的领头羊,便豪爽的请众多同窗同游浣清河,听那凉凉姑娘唱曲。

听罢归来,心思不一。

但大多还是忿忿不平的,双阳县学问最高的慢君子徐思青教导的我们,还不如你一个只会舞刀弄枪的县尉了?

自然是不服的。

甚至打从内心深处觉得,这两首小词就是齐平川不知道从哪里剽窃来的。

一个大男人,怎么会写这种闺房小词。

不合理嘛。

第二件事,则是许秋生的升任。

这位有着“青云俊子”雅称的许秋生,没一甲中第之前,就已声名斐然,据说有一副花月娇羞的谪仙人皮囊,其面如冠玉濯然青莲,谈吐文雅且谦谦。

读书人么,对此是不服气的。

你凭什么长得好看还这么有才华,我哪里比你差了?

可许秋生连中三元成为去年的一甲状元,这是不争的事实,高中之后游街,那一句随口而来的“青云过街游翰林,春墨傍身看京花”更是让人心服口服。

关键说出了大家心声。

于是这几日的县学里,以杨荛为首的学子一边鄙视着软蛋县尉,一边膜拜着许秋生,就差没有提前去永兴州等那位青云俊子了。

是以这一日老教谕出门后,杨荛便将众人聚在一起,商论着到到时候那些人愿意和他一起去永兴州,一阵呱噪之后,杨荛大感不耐。

啪的一声收了折扇,凌空一挥,“都去都去。”

有人便哄笑,“杨才子包了?”

杨荛哈哈一笑,“些许资费,小爷我一肩承担了便是。”

作为双阳城首富杨橓的宝贝疙瘩,杨荛有这个底气,将来偌大的家业都是他的,现在还挥霍不得几个小钱了?

笑话!

于是这件事就要这么决定下来。

角落里安静的坐着一位年轻学子,长相倒是普通,身上的粗布长衫因为过水极多,已经发灰发白,一直不曾掺和进来。

手捧着本书,默念无声。

杨荛目光一转,落在他身上,“符祥,你该不会又要做那曲高和寡的孤家寡人罢?”

名为符祥的年轻学子目不斜视。

道不同不相为谋。

杨荛也知道他的臭脾气,哪会继续自讨没趣,反正这货就是恃才傲物,你看不起我杨荛,觉得我浑身铜臭有辱学问,我还看不起你嘞。

贫寒还成了骄傲的资本?

况且论才,你符祥也不比我杨荛高。

老教谕不也说过嘛,县学之中芸芸学子,你符祥与我杨荛各领风骚。

眼咕噜一转,绕了几步来到符祥面前,用折扇拍了拍这位极有傲气的贫寒学子,“符祥,你倒是说说,咱们软蛋县尉剽窃来的两首词怎么样?”

符祥微恼,本不欲理睬,不过思忖刹那,还是放下书,“那位女子大家真说过,这两首小词是齐县尉写的?”

杨荛一脸忿然,“可不是,倒也是奇怪,早些时候凉凉姑娘就说过,除非齐平川那般年轻有为的英雄男子她才会重出江湖,做那男欢女爱的事情,怎的没多久就传出了这事,莫非这俩奸夫**已经有了龌龊之事?”

由不得不忿然。

自己去了几次凉思画舫,不管是用钱砸,还是用才情,都没能征服这位凉凉姑娘,齐平川这货什么也没做,就已折断美人腰,能不恼怒?

人比人气死个人。

小爷我家财万贯,长得也是个如沐春风,哪一点比他齐平川差了?

那凉凉姑娘也是个傻子。

若是把小爷伺候好了,将她赎身,做个富家小妾多好,非得看中齐平川这个穷县尉,现在不继续得在浣清河上卖艺唱曲儿?

傻了吧唧的!

符祥脑海里回荡起那两首这些日子几乎传遍了整个双阳城读书人圈子的小词,叹道:“词是真的好,当得起传世佳作四字,但若说是齐平川所写,在下是万万不信的。”

如此才情的小词,只怕许秋生也难有一二。

纵贯观井天下历史,能比拟这两首小词的,貌似也不会太多。

齐平川一个没甚读书,据说连县学也只上过数日就逃学不来的县尉,写得出来?

一写就是两首。

而且两首小词意境截然不同,《虞美人》明显是亡国故人所著,《一剪梅》则是闺房才女之情,放在齐平川身上怎么都不合适。

剽窃无疑了!

杨荛大生知音之感,第一次觉得这个碍眼的符祥并不是一无是处,哈哈一笑,折扇在手中一拍,“遮莫咱俩找个时日,去向这位县尉大人求教一番?”

读书人求教学问,天经地义。

只不过这个求教嘛……

与其说是求教,不如说是羞辱,你齐平川剽窃来的小词确实惊艳,可这样的小词你还能有几首,到时候怕不是羞得钻地洞。

符祥讷讷了一下,“不……太好吧?”

倒是更在意这两首小词真正的作者是谁,双阳城谁有这个才华?

数来数去,貌似没人。

看热闹不嫌事大,一位家境略不错的学子乐道:“剽窃者,自是咱做学问之人最忌之事,岂能让他逍遥自在,阳县学的双璧联袂,定要让他齐平川羞于为人!”

符祥,杨荛,老教谕钦点。

县学双璧。

六十八章 你们这是求仁得仁

同仇敌忾,轰然叫好。

县学里顿时热闹了起来,大家熙熙攘攘着给符祥、杨荛出主意,不外乎是读书人的迂腐心理,哪能容忍一介武夫在学问超过我们这些读书等身的读书人。

又有人性的羡慕嫉妒。

杨荛自然喜闻乐见这种局面。

符祥也颇为意动。

他倒不是羡慕嫉妒,而是觉得应该借此事,找到那位真正的词作者,以求教学问。

当然,也是对剽窃者的惩戒。

而这两人,心中其实又有一丝见不得人的想法,若是改日拜见许秋生时,这位一甲状元问起自己二人有何作品,又说自己两人连一介武夫都不如,岂非尴尬?

敲门无砖呐。

所以,必须从出尽风头的齐平川身上,将这风光抢回来,如此才能在许秋生面前有说话的一席之地,双阳城的读书风光,应在我县学双璧身上。

“啪!”

一声脆响。

老教谕手握戒尺,敲在门框上,严肃怒道:“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众人噤声。

慌不迭回到自己的座位。

老教谕严厉。

戒尺打起手心来一点也不留情,贼疼。

徐思青进屋后站定,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道:“平日我对你们的教导都白瞎了么,君子器阔,当囊宙宇,一丁点小事就要追根逐底,尔等不愧乎?”

杨荛哈哈一笑,“先生亦教导弟子,时有不平,君子顺子,敢问老教谕,我等学生与那剽窃之恶大道相争,哪里不君子了?”

毕竟是老教谕青睐的弟子,辨起来也是个有理有据,丝毫不落下风。

老教谕噎住,吹胡子瞪眼,“你还有理了?”

符祥一向很尊重徐思青,没有这位慢君子老教谕,他只怕是进不了县学,然而出身贫寒的他,也有秉持正义之心,起身缓缓道:“先生教导的是,正因为先生的教导,我等才为这天下读书人不平,呕心沥血之作,却为他人不劳而获,岂非寒心?”

若是长此以往,天下谁还做文章?

老教谕闻言,却笑了。

不愧是自己最青睐的两个弟子,如果没有许秋生的出现,说不得自己还真要支持他们,可许秋生出现了,那就不行。

齐平川若是被你俩给弄浆糊了,到时候许秋生再一勾搭,你俩一跑,对双阳也是不大不小的损失,我还有什么颜面去九泉见齐汗青。

一念及此,老教谕越发担心。

总觉得齐平川牛皮吹大了,希望他会收敛一下,免得不好收场。

齐平川出现在门口,笑眯眯的扫过众人,最后目光在杨荛和符祥身上落了片刻,道:“倒是叫我好奇了,诸位有什么证据证明那两首小词是我剽窃的?”

我一个二十一世纪四有青年,还对付不了你们一群封建酸儒?

笑话了。

众人愣住。

没料到齐平川竟然敢来县学。

旋即恚然。

这是丝毫不将我县学学子放在眼里哪,剽窃了诗词也便罢了,你躲在家里偷偷摸摸高兴就是,现在还跑来县学耀武扬威?

是可忍孰不可忍!

杨荛拍案而起,哈哈一笑,“敢问齐县尉,你有什么证据证明那两首词是你写的?”

众人齐齐望向齐平川。

老教谕握着戒尺,背负着双手,神情淡然。

实际内心紧张的一批。

有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这一次找齐平川失误了,应该去请陈弼,他最熟悉杨荛和符祥,这两孩子确实是县学最有才华的年轻人。

将来若是参加科举,一甲二甲都有可能。

齐平川若是没两把刷子,今天真得栽在这里,而且目前来看,几率很大。

头疼……

关键是齐平川那一番豪言壮语让老教谕觉得不靠谱。

符祥亦缓缓起身,“学生符祥,在此请教县尉大人,还望不吝赐教。”

齐平川点点头。

嗯,这就是我的人才库,这两人想必就是来时老教谕专门提醒过自己的杨荛和符祥,看穿着,那位爽快耿直的应是杨荛,沉着冷静的是符祥罢。

都是可造之材。

得了,今儿个就把你们打得心服口服。

想到这,缓缓走到老教谕身旁,盯着众人道:“既然你们有心讨教,我呢,也是个好心肠,胸中翰海墨池,便让你等领略一番,让你等知晓,这天有多高地有多阔。”

众皆哗然。

好狂的口气,竟然敢自比天高海阔,哪怕是老教谕,也不敢如此大言不惭。

杨荛哈哈一笑,“莫要闪了大牙。”

符祥微微扯了扯嘴角,沉稳的读书人也有了一分火气,却控制得极好,轻轻说道:“齐县尉,有些话覆水难收,说的是壮气,丢的是面子,怕的是连里子也没了。”

齐平川暗暗点头。

杨荛和符祥确实性格迥异,一者明亮如光,一者暗沉若水。

笑道:“也别面子里子了,早就听闻过你俩县学双璧的名声,说什么双阳城的绝代双骄,可这些年没见到什么惊艳佳作,倒是让人好生失望,该不会是沽名钓誉之辈罢,像你们这样的人,我齐平川见过很多,最后多泯然众人矣,是以在下不才,愿意代替老教谕教导一二。”

得先打击一下他们,要懂得敬畏。

别真的以为天老爷第一你第二,须知人外有人,可别重蹈了方仲永的覆辙。

愤怒!

绝对的愤怒!

一刹之间,众学子纷纷怒斥,你区区一个县尉,执刀治安是你擅长,如今竟敢如此狂傲的说代替老教谕诲人学问,而且还是教导县学双璧。

简直是玷污了学问两字。

杨荛几乎要泼口大骂,就连符祥也忍不住冷笑了起来。

这倒是情理之中。

文人相轻。

然而文人也轻武。

齐平川挥挥手示意安静,“也别哔哔了,是骡子是马牵出来遛遛,你们尽管出题,我齐平川接着便是,说吧,是要比文章,还是比赋,又或者是比诗词?”

杨荛几乎是不假思索,“诗。”

他擅诗。

符祥则要沉稳许多,思忖了一阵,才缓缓说道:“符祥愿在词上功夫,向县尉请教一二。”

齐平川一脸狐狸笑意,“善。”

你们这是求仁得仁。

六十九章 请开始你的表演

完了完了完了!

表面淡定,看似不动如松的老教谕,内心一声哀嚎。

公子这段日子以来,确实给了他惊喜。

当初那句“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以及近来大火的两首小词,着实是让老教谕惊艳得好几夜睡不着。

但才情这个东西,真不是想有就有的。

公子再厉害,也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再写两首传世佳作吧?

真要能这么厉害,几乎可以媲美观井天下史上最强的几位文豪了,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偏生咱们这位公子根本没读过几天县学嘛。

别说杨荛和符祥怀疑齐平川剽窃,老教谕心里也犯着嘀咕呐,那句“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还可以情由境生,灵犀突来。

可那两首小词,真不太符合公子的身份。

老教谕也曾怀疑过,是不是那个身份神秘的丫鬟商有苏的作品,被公子剽窃来了,为此还去问了陈弼,陈弼却笑而不语装深沉。

让老教谕很是无奈了一阵。

现在好了。

杨荛和符祥要和公子现场比诗,这可不是什么飞花令靠博闻广记,是要考验真正的学问。

偏生老教谕又很了解这两个门生。

别看这俩很少有佳作传出,实际上都闷着呐,谁不是写了一两首好诗词压在家里,等待科举之前一鸣惊人。

公子这次很可能输定了。

齐平川淡定着呐,依然笑得很狐狸,看着杨荛,“那行,你先?”

杨荛哈哈一笑,颇有那么一旦笑面虎的意思,“先说在前面,今日求教,可不是看谁背的诗词更多,我们是要现写的,而且还不能如此简单,必须得规定一个情境或者某几个用词!”

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现写一首诗词已经极难,还要规定境界或几个用词,那真是难上加难。

就是许秋生来,也就能完成。

若想在这样的条件下写出传世佳作,让众人服气,难比登天!

齐平川大笑,“善。”

杨荛也是一脸贼笑,“倒想问一句齐县尉,你若是输了怎么办?我先来,若我杨荛输了,则心甘情愿,三牲五果,再拜你为师。”

齐平川讶然,真要赌这么大,看向老教谕,“这你不管管?”

既已拜师,何敢擅自更换门楣?

老教谕眉头跳了跳,本有些恼怒,可转念一想,这是杨荛的真性情,自己最欣赏的不就是他的率直么,于是也便忍了,“老朽愿成人之美。”

杨荛哇了一声,“先生,可不许对学生如此无信心。”

老教谕无语……

你自己说出这么不讲理的话,我还要给你好脸色,你是老师还是我是老师?

齐平川沉吟半晌,说道:“既然你都说了,有个彩头也好,一时间我也想不到什么,这样罢,我若是输了,随便你说什么,我都照做便是。”

杨荛哈哈一笑,“此话当真。”

“当真!”

“不悔?”

“君子一言。”

杨荛大乐,“那我若是要你那把太祖佩剑呢?”

“给你便是。”

杨荛忍不住一阵狂笑,他已经预见到自己配着太祖佩剑招摇过市的大好风光了。

符祥挑了挑眉。

第一次觉得这个浑身都是铜臭味的同窗不那么讨厌。

他也觉得,你齐平川有多狂,就得跌多痛,总不能让你狂了一回,却什么代价也不付出,那我县学双璧岂非成了笑话。

有道是武将穿肠剑,文人诛心言。

读书人的可怕,在于此处。

齐平川没理睬以为胜券在握的杨荛,看向符祥,“你呢?”

符祥蹙眉,终究性格不同,轻声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学生不愿意改换门庭,若是输了,愿为县尉之仆,若有差遣,在所不辞。”

老教谕点头,此子大善。

齐平川也暗暗点头,论心性,符祥确实要胜过杨荛一筹。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呐。

齐平川嗯嗯颔首,“那都如此罢,我若输了,你符祥有事,我齐平川亦在所不辞。”

转头,看向老教谕,“老先生仲裁?”

老教谕点头。

心中却很沉重,感觉今天这事确实超出了自己的掌控,若真被俩小子赢了,难道真不成让我等辅助的未来主公给你俩当仆人?

乱了,全乱了!

齐平川看向杨荛,“来来来,你先说,是什么情境,规定哪几个用词?”

杨荛沉吟半晌,“边塞之境,用词的话,含有酒和马字即可。”

心中暗笑。

我早就写了好几首诗,就算不是传世佳作,那也能艳压双阳,本来是打算科举前或者参加文会时拿出来博一个大好名声。

其中有一首又恰好符合这个条件,今儿个算你齐平川倒霉,我就小人一回。

没办法,齐平川太狂。

咱们这位杨家大少爷着实有些恨得牙痒痒的,双阳城竟然还有敢比我狂?

况且杨荛就是这个性格,率直之中藏着一丝闷骚。

齐平川点点头,看向符祥,“你呢?”

符祥倒是磊落一些,沉吟半晌,“无甚要求,气魄够壮就行,我大好男儿总得青血碧气,莫再是莺莺燕啼的小女儿诗词。”

他也一样,早就藏了几首小词,也是打算科举或者参加文会时一鸣惊人,博一个名声。

齐平川又点点头,“也可。”

老教谕这个时候已经缓过来,觉得事已至此,只要齐平川不要输得太难堪,最好是一胜一负,这样大家都有面子,也有里子。

可他又知道这很难,毕竟县学双璧这俩孩子真心不差。

笑道:“杨荛先来罢。”

他想得很美好,若是杨荛赢了,以符祥的稳重性格,自己稍加提醒,他自然会给齐平川留面子,万一杨荛输了,符祥也还有机会挽回点面子。

毕竟是他教的弟子,都输了他这个当老师的也没面子不是。

齐平川笑眯眯的,挥手示意,“请开始你的表演。”

杨荛起身标志性的哈哈一笑,“好。”

手拿着一把折扇,一副翩翩浊公子的意气之态,仰首望天低头沉思,缓缓在过道上踱步——做戏做全套嘛,可不得假装现写一首。

老子又不是名扬天下的大才子,当然得装出一副呕心沥血才现写一首的样子,真当一首上好诗词张口就能来啊。

于是小半刻过去,这货吟出了第一句:白沙黄岩湛秋关。

七十章 《凉州词》

众皆叫好。

这句确实不错,白岩,是指西北边境白岩关关城外的白色巨岩。

一位家境不算好的学子更是拍掌大呼:“杨兄开篇一句,真是个晴空骤雷,气魄甚大,白岩、黄沙颜色交错,让一副惊艳风光跃然眼前,仅此一句,足以窥杨兄之盖世豪情,妙哉,妙哉!”

众学子似乎早就熟稔了这位的马屁功夫,没甚反应。

符祥面无表情。

老教谕倒是抚须颔首,这一句倒还算不错,颇感欣慰,甚至觉得有点好笑。

他再了解这个弟子不过。

这货肯定是早就写了这么一首诗,故意演呐,让人以为是他现写的。

倒也不反感。

君子顺势嘛,得融会贯通,此为处事之道。

不能读死书死读书。

所以比起符祥,自己其实更多欣赏杨荛一点。

符祥可做盛世之官。

杨荛则盛世乱世皆可。

齐平川两眼一抹黑,这句可以是可以,但还没到让他惊艳的地步,对那个马屁学子倒是印象深刻,挺懂事啊。

拍溜须好了杨荛,他这个寒门学子日子好过的多。

杨荛大感受用。

又来回踱步啊走啊望天啊低头沉思啊的小半刻过去,这才将烂熟于胸中的第二句吟出来:荒马迢迢叩烽烟。

又是一阵轰然叫好。

符祥略略动容,心中对这位同窗亦多了一丝钦佩。

老教谕笑而无声,大乐。

这孩子,藏得够深。

那位学子又是一阵拍掌大呼:“杨兄这承上一句真是个波澜壮阔酣畅淋漓,实在不曾想到,一句话道尽北方荒人之狼子野心,铁蹄无情践踏大好江山,让人痛惜白岩黄沙美景的被打破,真是个一语万千,钦佩之至,钦佩之至!”

众人依然无语。

这货每天不拍几次杨荛的马屁,大家反而不习惯。

可别人确实拍得很值。

想买书了?

拉上杨荛走一趟城里的书斋,杨荛手中有的他也有,甚至杨荛没有的他也有,至于平时喝酒逛青楼,杨荛哪一次没把他叫上?

齐平川哟了一声。

哎哟不错哟,竟然还双押,厉害了我的小哥。

这货确实还行,有点水准。

杨荛越发得意,隐隐然有种自己被万众瞩目的闪耀感,今日大家我杨荛注定将是这双阳城最闪亮的那个人呐。

又来回踱步啊走啊望天啊低头沉思啊的小半刻过去,念出了第三句:一朝把酒黄昏后。

这一次没人叫好。

起承转合。

这第三句起的是转,前两句铺垫了,关键在于第四句。

能否合上。

气势的拿捏,意境的彰显,皆在此句。

整个县学,包括老教谕和符祥,都屏息静气,两人已经隐隐察觉到,若是杨荛最后一句合上了,这一首诗只怕真能惊艳一番双阳。

齐平川倒是没甚感觉,好诗实在是见多了。

杨荛虽然性格爽直,但不笨,哪会不知道这个气氛营造,前三句已经铺垫得极好,接下来这一句当然要一气呵成,如此才能显得自己才华昭彰嘛。

没有丝毫停顿,脱口而出最后一句:寒锋九尺掠青山。

白岩黄沙湛秋关,荒马迢迢叩烽烟。

一朝把酒黄昏后,寒锋九尺掠青山。

众学子寂静无声。

青山……暗喻百里青山,好大的口气!

老教谕先是怔在那里,然后是老泪横流,我徐思青在双阳城,也总算教出了个成才的弟子!

心甚慰之!

此诗极好,此子也是极好的。

符祥笑了。

他第一次觉得,杨荛这个富家子弟,当值得和自己喝上三大杯。

于是带头鼓掌。

众学子这才反应过来,那位马屁精学子终究是有点墨水的,此刻已经不知道用什么词来拍马屁,只是疯狂的鼓掌。

杨荛得意非凡,飘然欲仙。

就是这种感觉。

就是这种俯视众生碾压一切的感觉,真是个身心通泰,妙不可言。

甚爽啊!

哈哈大笑着看向齐平川。

想来这位县尉大人应该铁青着脸,若是聪明点,应该赶紧找个台阶下了罢。

然而却见齐平川一脸平静。

众人随着杨荛的目光看过去,和杨荛一样,看见淡定自若的齐平川后,都气不打一处来,都这个地步了你还在假装镇定死不认输。

等下场面可就难看了。

老教谕这才猛然惊醒正事,心中一声哀叹,完犊子了。

杨荛整了这么一首好诗出来,符祥能示弱?

咱们这位公子今天怕真是要吃瘪了。

齐平川却气定神闲的紧,对符祥说道:“杨荛的诗我已经听了,你先把你的词说出来,等下我一并对了便是,省得麻烦。”

我就在一旁静静的看你们先装逼。

众学子更是大怒啊。

一个个的都是咬牙切齿,真不知道这位县尉还有什么底气这么狂,关键他还气定神闲,一副看你们蹦跶也蹦跶不出什么来的胜券在握的样子。

让人看着越发恼火。

符祥沉吟许久,他性格沉稳,自然不会像杨荛那样闷骚的装一下。

很快一气呵成念了一首词。

意境弘大,辞藻华丽。

堪称佳作!

老教谕又是满怀欣慰,这县学双璧着实没有辜负自己的一片苦心。

学子们亦是纷纷叫好。

大家平日里虽然不喜欢符祥恃才傲物的独来独行,不过此刻同仇敌忾嘛。

齐平川也有些感触。

真没想到,双阳城的县学之中竟然还藏龙卧虎,杨荛的诗和符祥的词,真心不错,哪怕是放在唐宋,也有名作之风。

可惜……

遇见了我这个齐傲天。

今儿个不压压你们,改日还真跑许秋生那去了,老子可不想人才外流。

杀!

齐平川笑眯眯的,“该我了?”

杨荛和符祥终究是读书人,该有的礼仪还是有,两人同时做出手势:“齐县尉请。”

齐平川点点头。

“我先来对杨荛的诗,献丑了。”

众学子便有人起哄,熙熙攘攘的说齐县尉还是滚回去罢,别在这丢人现眼,输给咱们的县学双璧不丢脸,又说齐县尉若是实在不行,也是可以再抄几首小娘子的闺房词来凑数嘛,男人不男人什么的先放一边,我们不会笑话你云云……

齐平川有些无语,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

就怕你们脸太肿。

是时候表演真正的技术了。

缓缓说道:“我这首诗,名为……《凉州词》罢。”

感谢作者君照搬了一些历史。

观井天下的北方,还真有那么一座叫凉州的边境州城,正好拿来用了,连诗名都不用改。

不假思索,脱口而出那首耳熟能详的边塞诗。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七十一章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这是王翰的《凉州词》。

这首诗很脍炙人口。

然王翰这个人,则要黯淡一些,远不如同时期的边塞诗人王昌龄。

这首《凉州词》比起王昌龄的《出塞》,从齐平川的私人观点来说,还是要差那么一个半个档次,毕竟一句秦时明月汉时关,就已大气沧桑到了极点。

何况后面三句句句珠玉。

不过《出塞》不符合杨荛给的规矩。

何况……

对付一个杨荛,我需要拿出《出塞》?

宰鸡焉用杀牛刀。

《凉州词》足矣。

老教谕离齐平川最近,他内心深处也着实有些期翼,是以听得最真切。

然后他愣在那里。

张着嘴唇愣愣的看着公子的背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无人发现,这位慢君子的手在轻颤。

众多县学学子在听过杨荛的诗和符祥的词后,本就沉浸在杨荛和符祥的诗词带来的振奋之中,徜徉在齐平川将被完爆的快感之中,倒也是听着了齐平川的声音,可一时间哪转得过来。

依然在哄笑。

那位马屁学子一边笑得很欢快,一边笑不成声的道:“什么狗屎葡萄美酒夜光杯,什么欲饮琵琶马上催,这不是白话文么,还诗呐,狗屁的诗,竟还说什么醉卧沙场君莫笑,还什么古来征战几人回,战争本来就是这样,这不是大家都知道的屁话嘛,这也就勉强算一首诗而已,谈什么意境谈……什……么……”

说着说着,这位马屁学子说不出话了。

他愣在那里。

他的脑海里终于开始清醒,那些诗句终于酣畅无阻的连在了一起。

他张着嘴。

他的眸子开始圆睁。

他的心跳开始加速。

他的呼吸开始急促。

他的手开始颤抖。

他的脸上,逐渐涌起一抹潮红。

杨荛也在得意的笑,可是笑着笑着,笑容僵在了脸上,额头上瞬间沁出了一层冷汗,他就这么愣愣的看着齐平川。

耳畔,传来众多同窗还没反应过来的哄笑声。

马屁学子的话一字一字的钻进他的耳朵里,他从没觉得这些话如此的讽刺,他觉得这话不是对齐平川说的,而是对自己说的。

一字一字的钻进心里,像针扎。

扎了个遍。

杨荛觉得脸很痛,不是烫,是痛,让人觉得尴尬得无敌自容的痛。

本就飘飘欲仙的他,这一刻,忽然间就从云端跌落了下来,那种痛彻心扉的失重感,让他觉得浑身哪都不童泰。

他脸上已经涨成了猪肝色。

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符祥终究是满堂学子中最稳重的一个人,除了老教谕,他是听得最清楚的。

然后他心里哀叹了一声。

在他心中,他一直觉得如果文坛是一片山,那么他符祥就算不是站在山巅上的那个人,那也该是站在半山腰的俊杰。

然而在这一瞬间,他知道自己错了。

他不仅没在山巅。

也没在半山腰。

因为在这一刻,他望见了一座高山,一座耸入云巅的高山。

可望不可即。

不是读书人永远不知道,一个人在这么短暂的时间内要写出这么一首惊艳千古的边塞诗来,需要何等的才情,又是浸淫了多少年的文字辞海。

这一刻,他信了。

齐平川齐县尉,真是那个朝闻道夕入青云的人间读书人!

其高,远高于许秋生。

符祥觉得很讽刺。

但他还是怀有一丝侥幸,也许齐平川今日是有备而来的呢。

如果他能再在这么快的时间里写一首词压过自己,那才是真正的心服口服。

符祥不动如山,静静等着。

但他也知道,自己这一丝侥幸是何等的幼稚,因为这首诗,是在杨荛定出的规矩下写出来的,齐平川根本不可能提前准备。

除非他未卜先知。

然而他的心还是不可阻止的越沉越深,因为他发现了老教谕颤抖的手。

那是因为他激动。

能让慢君子老教谕都如此失态的诗,可想而知!

随着马屁学子的曳然噤声,哄笑声一声一声停下,渐停渐无声。

最后满堂寂静。

落针可闻。

大部分人面面相觑,用疑惑的眼光询问着彼此,是不是听错了。

在得到确定的答案后,所有人都面如死灰。

死寂。

言语无法形容的死寂。

以及浓郁到让人无法喘息的尴尬和不堪,所有人,包括老教谕在内,所有人都觉得自己的脸上,被这位软蛋县尉狠狠的扇了一巴掌。

很痛很痛。

齐平川看着这一幕,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当然,爽是肯定爽的。

而且爽的他飘飘欲仙,差一点就想仰天长啸,说出那句天不生我的豪迈壮词来。

稳住。

齐平川狠狠的掐着手掌心,竭力让自己保持冷静。

得有大家风范嘛。

历史上那个大家是嬉皮笑脸的?

自己不说一丝不苟,至少也得塑造一个翩若谪仙人的光辉形象来,如此才能发挥偶像的威力,在观井天下打造出自己的谋臣班子。

还得给他们来最后一击。

彻底打垮,然后让他们知道,跟着许秋生是没有前途的,只有跟着我齐傲天才会真的实现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

齐平川扫视着如丧考妣的众人一眼,最后目光落在符祥身上,“这便回你的词。”

顿了一下,“这首词,嗯……就写《破阵子》罢,容我思考一二。”

打击是要打击的,而且是垂直全方位打击。

可也不好太妖孽,否则将这县学双璧打击得体无完肤,真的就此沉沦一蹶不振,自己可就得不偿失,年轻人吗,要允许他们犯错误。

等今日事后,自己再找个机会鼓励他们一番,让他们看见希望,不就顺理成章的变成了自己的拥趸?

在讲台上来回踱步半刻钟,看似在殚思竭虑,实际上在想着待下是去找小萝莉撩拨一番呢,还是去继续为挽留裴昱而努力。

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

众多学子和老教谕,便心怀忐忑的看着他来回走动,一点声音也不敢发出。

估摸着时间到了,齐平川这才停步,朗声念了出来。

亦是一气呵成。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

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

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念完这首词后,齐平川故意不看众人,转身,背负着双手,仰首四十五度望天,长衫飘摆,缓缓走向学堂外。

出门后,这货忍不住内心的风骚,又嘚瑟了一句,无意之中补了虾仁猪心的一刀。

“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篙人!”

端的逼格极高。

刹那之间,一位文坛大儒那至高的光辉形象在众人眼前熠熠生辉,宛若那大日悬空,刺得大家睁不开眼。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七十二章 暧昧着,暧昧着……春天来了

学堂里冒出丝丝杂音。

是几个心性不稳的学子急促的呼吸声,有声胜无声,这便显得学堂中更为死寂。

如果说那首《凉州词》众人还能感觉到一丝希望,可以让他们呼吸,那么这首《破阵子》带来的便只有窒息的绝望!

原来,词可以这么写。

众人在绝望之余,满心的羞愧之间,只剩下深深的震撼。

这是一首何等的壮怀之词!

俨然之间,众人眼前出现了一位儒将,挂剑持枪骑着赳赳战马从沙场的岁月里踽踽而来,满头长发为君王而白。

那种为君王了却天下事的壮怀激烈,无人不内心沸腾。

恨不得仰天长啸。

老教谕老眼浑浊,哈哈一声大笑,“尔等如今可知山外有山乎?”

担心之余甚是欣慰。

想必……这就是陈弼愿意放弃私心,心甘情愿成为公子家臣的原因罢。

公子有壮志!

甚好。

众人这才醒悟过来,却越发沉默。

膜拜之余不无尴尬。

几乎所有人都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杨荛一声怪笑,“羞煞我也。”

猛然吐出一口血,仰身一倒,摔在地上晕了过去。

符祥终究是那个最为沉稳的学子,目光坚毅的望着学堂外远去的身影,默默的回到座位上,捧书而读,仿佛先前的一切都没发生。

但他心中,已经有了一座竭尽一生都要去追赶的高山。

老教谕看着这一幕,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符祥的反应让他欣慰。

而杨荛么……这货在装晕呐,吐的那一口血就是咬破嘴唇而已。

也没理他。

马屁学子心里哀叹一声,真怕粮票书票就这么气死了,慌不迭跑到杨荛身边蹲下,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杨荛眼睛眯了个缝,用眼神给他示意。

带我走!

马屁学子顿时醒悟过来,背起杨荛就走,“我带杨兄去找郎中。”

这学堂今日是呆不下去了。

老教谕心情极好,一者公子赢了,成功压下了县学学子因为许秋生引起的骚动,二者两个得意门生也都没事,于是大袖一挥,“今日之事,皆是你等狂傲无知咎由自取,自以为读了几日圣贤书便目空一切,惩戒你等在学堂里自省,午膳不得食。”

说完缓步而去。

出了学堂,四下一看没人注意,立即顾不得形象小跑起来,得赶紧回去把公子的两首诗词写下来。

如此神作,我徐思青这辈子没见过几首。

……

……

刚出县学,就见小黑炭丫头等着自己。

讶然,上前一步,自来熟的捏着小黑塔丫头的脸颊,“哟,小姑娘好久不见,怎的个越发俊俏了,让公子我都颇为心动啊。”

小黑炭丫头哪曾想到齐平川会这般无礼,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会,才悚然惊醒一把拍掉齐平川的手,愤怒至极,“禽兽,连我这么小的幼女都不放过!”

齐平川哈哈大笑,“你家凉凉姑娘又有请?”

小黑炭丫头黑着脸,“嗯。”

齐平川大手一挥,“回去转告你家姑娘,本县尉有事,不去。”

扬长而去。

那个赵负商还是能少见就少见,这都入冬了,洗冷水澡太伤身体,惹不起我还躲不起么?

小黑炭丫头怔在当地。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听错了,从来没有人能拒绝姑娘的邀请,这个男人他凭什么拒绝,哼,肯定是玩那套欲擒故纵的把戏。

龌蹉!

颠着脚小跑了回去,就你这凡夫俗子也配我家姑娘。

做你的春秋大梦哇。

齐平川没有回家,向着浣清河方向走去,最后进了一座小院子——裴昱伤愈后,没有再住客栈,而是在临近浣清河畔租住了一座背风面水的幽静小院子。

金剑义子,不差钱。

这段时日在裴昱这混了个脸熟,没有敲门就进了院子,嚷道:“裴昱裴昱,快出来,本大爷从繁忙公务中挤出时间送温暖来了。”

“滚!”

毫无预兆的,一盆水从厨房里瓢泼过来。

齐平川跳开,恼道:“还能不能愉快的玩耍了,再这样下去,咱俩友尽。”

端了个小瓷盆的裴昱没好气的盯了他一眼,“从你决定不把诏书给我的那一天开始,我们就注定不能是朋友了。”

齐平川嘿嘿贼笑一声,“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痛心啊。”

裴昱放下瓷盆,擦了擦手,“有事快放。”

齐平川找了把椅子,吊儿郎当的坐下,“好歹也是风雨同舟过的人,佛说,前五百年的牵手,换来今生的一次回眸,就咱俩这关系,只怕是睡了五百年都不止哇,何必那么冷漠,有道是一日夫妻百日恩嘛。”

裴昱怒极反笑,笑着笑着,反而释怀,心绪沉浸了下来。

这货就这样。

嘴贫的很。

也就能闷骚的过过嘴瘾,哪一次真敢揩自己的油?

和他较真,只怕会少活几十年。

索性只管做自己的事情,从厨房端了热水出来,准备好一应事物,猫着腰在浆洗台边,挽了袖口扎了领口,然后解开长发。

齐平川哟了一声,“洗发美容啊,要不要本大爷帮你呀,我最擅长了,我家丫鬟商有苏的头发,基本上都是我洗的。”

还得意的哼了两句牙套妹奈何美色。

裴昱难得理他。

这货的心思已是昭然若揭,有事无事就来献殷勤,不外乎就是想诱拐自己给他暖床嘛,真不知道是谁给他的这个勇气。

齐平川自讨了个没趣,也不气馁。

女神嘛……

跪舔一下无所谓的,按照猪脚成长路线来说,自己是绝对不会成为一无所有的舔狗。

何况这哪是跪舔?

分明是调戏,是隐晦的大家心照不宣的暧昧嘛。

暧昧着暧昧着春天就来了。

要知道撩妹就像挂qq,每天挂一下,用不了多久就到日了。

收敛了戏谑,在一旁帮着添水递皂角,没忘正事,“李轻尘已经弃暗从明,选择了一条前途无可限量的阳光大道,那么你呢?”

裴昱哦了一声,继续揉着水中的长发。

齐平川看了一眼,心中波澜起伏表面不动声色,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你还是适合躺着干洗,你看这么一弯腰,多碍事啊,以后啊找个长椅,你躺着我来帮你洗就好了。”

那巍峨风光直接搭在了瓷盆边上。

着实……

怦然心动啊!

裴昱没有说话,但齐平川听到了贝齿咬得咯吱作响的声音。

七十三章 我选择肉偿

要不是在洗头,只怕就是一片秋泓从天而落。

过犹不及。

追求女神这个事情,点到为止即为撩,这是爱情的美好过程;火候稍过便是耍流氓,就纯粹是下作无耻了。

齐平川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一边将温水从裴昱后脖子上倾下,一边轻声说道:“我想请你帮我杀一个人。”

裴昱有些意外,“凭什么?”

齐平川理直气壮,“我们是朋友啊,为朋友两肋插刀,这不就是江湖的魅力么,只要你裴昱开口说,无论什么事,上刀山下火海,我齐平川在所不辞。”

这话溜得……他自己都信了。

裴昱熟练的清着皂角泡沫,嘟囔了一句:“可我走过的江湖,更多的江湖义气是可以为了利益插朋友两刀,我难道走了个假江湖。”

齐平川用手抹了抹裴昱的耳根子。

真软。

裴昱大怒,“你干什么!”

齐平川轻轻摁了一下她头,恼道:“这有泡沫你没清洗到!别把人心想的那么黑暗好不,至少我齐平川是正人君子一枚。”

裴昱哼了一声,信了你的邪。

齐平川又舀了瓢水倒下去,说道:“这个人其实我也能杀,只是他身份特殊,我若是出手,被京都那边知道了,不好收尾。”

裴昱不傻,“这个人是奸相还是陆炳的亲信?”

齐平川沉默了一阵,“唐铁霜将任关宁府知府,许秋生则是出任永兴州知州。”

这两个人裴昱应该知道。

果然,裴昱猛然抬头,顾不得长发湿润了胸襟,盯着齐平川,笑得很讽刺,“哟,你这如意算盘打得,真当大家都是傻子么。”

自己虽然留在双阳城,但并没有如李轻尘一般叛变,依然还是金剑义子。

齐平川的目的不言而喻。

一位金剑义子杀了唐铁霜或者许秋生,到时候京都那边只会认为是明王发难,双方打死打活,他双阳这边屁事没有。

齐平川恼怒的一把将裴昱的头摁下去,“大惊小怪干什么,大冬天的感冒怎么办,洗快些。”

裴昱几乎爆发。

只是在听到齐平川那一番话后,这位女子被长发遮住的脸上浮起了一抹奇怪神色,旋即恢复如初,道:“感冒是什么?”

齐平川呃了一阵,“就是风寒。”

裴昱撇撇嘴。

好歹也是高手,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就着了风寒,真以为我是闺房里的千金小姐么。

姐姐我趟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还长。

齐平川也不再言语,帮助裴昱清洗了长发。

完事后坐在一旁,裴昱坐着一边擦拭着头发一边问道:“还是那句话,人我可以杀,但我凭什么帮你杀,对我又没有好处。”

齐平川想了想,正色道:“裴昱,有些事情是时候告诉你了,其实——”

裴昱狡黠一笑,“其实我们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妹?”

齐平川无语,叱道:“说正事呢!”

裴昱暗乐,有些释怀天性的吐了吐舌头,“那你说,我不打断你。”

关于那个真相,齐平川早就想好了要怎么一层层揭开,深呼吸了一口,说道:“裴昱,明王和那位视你如亲生妹妹的大世子殿下,一直说你父母早就死了,你是一个孤儿,关于这一点,你从没怀疑过么?”

裴昱沉默不语。

齐平川继续道:“其实他们一直在骗你。”

裴昱哦了一声,眸子里涌起失望。

齐平川还以为她是对明王父子失望,长长的叹了口气,“其实——”

真相在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最后一声长叹,“算了。”

起身,走向院门,“这些事我实在说不出口,不过你心里有个准备就好——明王父子一直在骗你,你的父母本来是活着的……”

犹豫了一刹,“如果有机会,你去一趟明州边境的崖鹰山,然后再到那位大儒许霞的故居走一遭。也许会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裴昱讶然,“你为什么不说了?”

齐平川情绪郁郁,“不说了,虽然我很想请你去帮我杀人,但我也不愿意伤害你。”

裴昱眸子里的失望褪去,笑靥如花,“杀谁?”

齐平川大感意外,“什么意思?”

“我可以去帮你杀这个人。”

齐平川不解,“为什么?”

裴昱笑而不语,因为你做对了一件事,所以我愿意帮你。

齐平川一头雾水,也没去想裴昱为何会忽然如此转变,沉声道:“杀唐铁霜。”

这下裴昱也是一头雾水,“不是许秋生?”

怎么可能杀唐铁霜。

唐铁霜和其父亲唐沽,是如今大徵朝堂上为数不多没有趋炎附势于奸相、陆炳的臣子,杀了唐铁霜根本没有任何用处。

齐平川嘿嘿一笑,“原来你知道嘛,确实是杀许秋生。”

裴昱若有所思,“那你怎么报答我呢?”

齐平川眼咕噜一转,笑得很内涵,“要钱没有,要权也没有,你真要报酬的话,我就只好吃点亏,勉为其难的选择肉偿。”

裴昱嘴角抽搐,强行忍住了一脚将齐平川踹飞的冲动。

你吃点亏?

你勉为其难?

还要不要脸啊!

齐平川哈哈大笑出门去,“等许秋生到了,我会找你商讨如何杀他。”

裴昱眼神温柔,喃喃而语,“陈弼,你赢了。”

自己输了。

但也赢了。

齐平川走到门外,收敛笑意,回首看了看院子里那个眼神温柔的姑娘,内心深处游然而起一股想要保护她的欲望。

她要是知道真相了,还能有这样的温柔的眼神吗?

裴昱不是孤儿!

从始至终都不是,她的亲生父亲,就是明州边境崖鹰山山贼的贼首,而她的母亲,则是单州大儒许霞的嫡女。

崖鹰山贼首和大儒许霞,其实都是明王的人。

裴昱自出生就是人质。

只不过崖鹰山贼首和许霞平日里本就鱼肉乡邻作恶多端,早已激起民愤,又联手私吞了两件本该上贡给明王的奇珍异宝,惹得残暴的明王不快,加上裴昱的横空出世,索性便彻底掐断了这两条线。

长宁二年,崖鹰山山贼两百三十八人尽数被杀,包括贼首。

长宁三年初春,也就是今年惊蛰,毗邻明州的单州境内,当地大儒许霞一夜之间满门被灭,其中便包括那位嫡女。

出刀之人皆是裴昱。

裴昱,亲手杀了她的父母以及祖父。

不过,她父母和祖父本就该杀,也许这件事对裴昱而言,并不是特别难以迈过的坎。

但这个真相……

齐平川真的说不出口。

七十四章 我家公子善解人衣

老王蹲在墙头,抽着旱烟吞云吐雾,“裴姑娘,陈弼说的没错吧,我家公子真是个大丈夫真男人,一腔浩然满身正气,却有一副侠肝义胆慈悲之心,将来必然是那世间千古罕见的不世之材!”

又道:“我家公子实在是太善解人意了。”

心里却在犯嘀咕,怎么都有种感觉,公子是善解人衣啊。

裴昱翻了个白眼,“他走了。”

你这马屁说给谁听?

老王哈哈一笑,从墙头跳下来,“陈弼说,公子的话就是双阳城的意思。”

裴昱不解,“陈弼早就算定齐平川想杀许秋生?”

老王摇头,“没有。”

但他是公子,我等皆为辅助他而齐聚双阳,既然他想杀许秋生,那我等自然无需道理的支持,杀一个许秋生何难。

裴昱沉默了一阵,“陈弼真是个好谋臣。”

老王瞪眼,“我老王也是一个点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带刀护卫。”

裴昱继续给他一个白眼。

问道:“什么时候杀许秋生?”

老王摇头,“陈弼没说,他只说,这件事依然听从公子的安排,他来查漏补缺就行。”

裴昱无聊的哦了一声,明显送客的神态。

老王识趣,走了几步,躲在门后,闷声闷气的说了句依我老王看,我家公子将来若是成就千秋大业,美貌无双仙气飘飘又识大体的裴姑娘必然是六宫之一呐。

裴昱恼羞不堪,就欲出刀。

老王却溜了。

裴昱拔刀四顾心茫然,噗嗤一声乐了。

老王这家伙挺有趣的。

嗯,嘴甜。

话说,齐平川完全可以用这个真相来和她做交易,让她为他去杀许秋生,就算不去杀许秋生,也可以用这个真相诱导她反叛明王。

他却没有。

这一点,裴昱心里着实很欢喜。

杀张雪迎那一夜,陈弼不仅见过李轻尘,也见过她。

谋臣无小情。

这一点在陈弼身上完美体现,他直接说出了那个真相,裴昱的心境当场崩溃,她已经不记得经历了一场怎样的噩梦,更不记得怎么清醒过来的。

然后陈弼用一番发乎情出于理的分析,让裴昱明白了她其实是在大义灭亲,今后应该走什么道路。

只是裴昱犹豫。

她不认为齐平川值得她卖命。

然后就有了那个约定,看齐平川是否能冷血的当着她裴昱的面说出这个真相。

说了,陈弼输。

不说,陈弼赢。

现在尘埃落定,陈弼赢了。

裴昱输了。

但她也赢了。

因为她想证明一句话,士为知己者死。

士已在,知己何在?

……

……

齐平川哪里知道他在无形之中收获了一位武道高手,还在继续做着他鸳鸯双栖蝶双飞的春秋大梦,关于许秋生,他一点都不担心。

一个强势登场然后装逼被我齐傲天打脸的反派而已。

走到长街一处转角,忽然跳出一个人来。

齐平川头大如牛,“怎么又是你。”

“对啊,是我是我还是我,”小黑塔丫头手上拿着两串冰糖葫芦,笑容灿烂,“齐大人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齐平川苦笑不得,“杠上了?”

小黑炭丫头眨巴着眼睛,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递出一串,“要不要,可好吃了。”

齐平川无语,“我都快及冠了。”

小黑炭丫头哦了一声,动作敏捷的收了回去,“那就好那就好,听说吃多了牙齿里会长虫,我就勉为其难继续伤害自己了。”

这丫头……

齐平川有些忍俊不禁,“你家姑娘就让你用一串糖葫芦来诱惑我去见她?”

小黑炭丫头翻了个白眼,“美的你,我家姑娘已经不想见你了。”

齐平川大乐,“那你死皮赖脸的跟着我干嘛。”

小黑炭丫头眉宇间尽是狡黠,正经起来说话的语气神态和大人一般无二,“路过,路过,齐大人不要想歪了。”

这孩子真早熟。

齐平川暗乐,叹道:“得了,你别在这欲擒故纵了,说吧,你家姑娘什么时候想见我。”

“现在。”

“快到吃午饭时间了。”

“请你嘛。”

“我很挑食的。”

“我家姑娘亲自下厨,管饱。”

“我要是不去,你家姑娘是不是要虐待你?”

“对啊对啊,我很惨的,要是请不到齐大人,我会被姑娘责罚三天不准吃糖葫芦的。”

“可我要是去了,也会很惨。”

“啊?”

“我家丫鬟也会罚我三天不准吃饭的。”

“你是公子她是丫鬟欸,她敢?”

“我家庭地位很低下的,所以你打算怎么补偿我?”

小黑炭丫头一脸纠结,最后豁出去了,不甘心的道:“要不,这三天我都分你一串糖葫芦?”

齐平川哈哈一乐,“五天。”

小黑炭丫头痛彻心扉,瞬间生出一股对人间无所留恋的神情,小心翼翼的问道:“四天?”

齐平川斩钉截铁:“六天。”

小黑炭丫头口瞪目呆,一咬牙,“五天就五天。”

齐平川摇头,“七天。”

小黑炭丫头一脸懵逼,气急败坏的怒道:“你这人还有没有点道德廉耻啊,讨价还价也不是你这样的,怎么不按套路——”

齐平川心中大乐,“再说就十天。”

小黑炭丫头果断收声,哀莫大于心死的神情,近乎带着哭音,“七天就七天。”

她的心在滴血。

恨死这软蛋县尉了,你不是快及冠了,那为何还要剥削我的冰糖葫芦?!

齐平川忍住笑意,“走吧。”

小黑炭丫头觉得人生再无丝毫乐趣,怏怏不乐的跟在齐平川身后。

走了几步,齐平川从她手上抢了一串过去,小黑炭丫头刚要发火,听到那位软蛋县尉说今天开始后,只好憋了回去。

她心情很不美好。

她觉得接下来都会缺少一串糖葫芦的的几天里,日子变得无比黑暗。

一大一小,走在长街上。

“你是在跟踪我么,为什么总能找到我?”

“没有,我闻到你的气味了。”

“什么意思?”

“我见过你一次,就能记住你的气味,只要还在双阳城三里之内,我可以闻出你在哪里。”

“你是狗?汪汪两声。”

“你才是狗,你全家都是狗,哼!不过大家都这么说呢,我家姑娘也说我天赋异禀。”

“女侠竟然身怀绝技啊,失敬失敬。”

“嗯哼!”

怕了?

晚了,你已经彻底得罪我了!

七十五章 我把你当朋友,你却想睡我

一壶老酒,三四碟冒着热气的精致小菜。

刚过霜降,没到立冬,秋水清澈又没有冬水的冷冽,别有风情,凉思画舫飘在水中,肉眼可见水底柔软水草随波飘摇,像一根根海藻。

间或有鱼儿在水草之间嬉戏觅食。

清冷时节,于是这粉红的画舫房间,便让人分外觉得温暖。

红灯区色,当然暖心。

还可以暖身呐。

齐平川以静制动,坐在那里看着赵负商斟酒,接过杯子放在桌子上,还是不敢喝,深怕酒中被这位女魁下了春药。

大白天又怎么了?

浣清河画舫本来就是男欢女爱的场所。

赵负商心思聪慧,端起酒杯浅一饮而尽,倒转酒杯示意,“奴家先干为敬。”

你看,没毒。

齐平川哪有那么傻。

温大侠还是古大侠的书中,经常有人在酒中下毒,下毒者提前吃下解药,你赵负商也来这一手的话我岂非要上当。

何况万一是春药,你喝不喝影响不大嘛。

我吃亏呐。

笑道:“近来身体不适,且家中丫鬟不喜欢我喝酒,赵姑娘美意只能心领,见谅。”

赵负商温婉一笑,“自上次夜游浣清河,一别多日,也不见公子踪影,是嫌弃奴家这画舫脏污了公子的清誉德行吗?”

这话有些锋芒毕露。

齐平川是有些微怒的,这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嘛。

心思电转,人情世故怎么可能难得住我,针锋相对的摇头,赵姑娘说的这是什么话,谁不知道如今凉凉姑娘卖艺不卖身,已是浣清河上一朵濯然白莲花。”

在“如今”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可你过去不是……

至于白莲花么,估计这位女魁也懂不起它的意思。

赵负商一脸哀戚,楚楚可怜的呢喃着说:“原来公子还是介意奴家过去,世间伤心人儿,终究难逃过往,如此,奴家也便明白了。”

心花荡漾!

当一个长得很美的女人浑身荡漾着这样的我见犹怜风情,是个正常男人都把持不住。

齐平川也是如此。

然而天上不会掉馅饼,最难消受美人恩。

眼观鼻鼻观心,“要不,先走心?”

一来就直接走肾,确实要怀疑你赵负商给我挖了个大坑,我又不是精虫上脑的时候,退一万步说,就算我精虫上脑了,浣清河畔那么多青楼,我非得找你赵负商?

明知道吃了要兜着走,我傻啊。

花点大价钱,让老鸨找个雏儿才是最干净利落的事情,盘肠大战一夜,天亮之后大家穿好衣服一拍两散,不洒脱得多?

“走心?”赵负商一脸愕然。

齐平川笑道:“意思就是说,我们可以先做朋友嘛。”

也是没谁了。

上午找裴昱交朋友,是主动,现在和赵负商交朋友,是被动,不过性质不一样。

赵负商眼神奇怪,“朋友吗?”

是该说齐汗青这个孙儿傻呢还是说他单纯,在当今天下,在这个乱世将起的王朝末年,以你齐平川的身份,竟然还奢望友情?

全是利益所驱。

齐平川点头,“对,做了朋友,我们就可以慢慢交心,培养感情,待彼此相熟之后,就可以抛去戒心裸裎相对。”

赵负商妩媚的笑,脸上一副官人你坏的表情。

想不到你是这样的齐平川。

果然,男人始终都是一个德行,绕了一大圈,原来齐平川喜欢这个调调,比起投怀送抱,原来他喜欢征服。

焉坏焉坏的。

齐平川差点没反应过来,咳嗽一声,“那个,不好意思,说错话了,我的意思是应该坦诚相对。”

赵负商哪里会信。

只当他是不小心说出了本心,下意识的掩饰他龌龊的想法。

眉眼儿弯弯,“公子喜欢就好。”

齐平川大感头疼,知道她想歪了,也不想解释,越解释越心虚——毕竟从内心深处来说,赵负商的紧致浑圆的臀和欣长雪白的腿,对他还是很有诱惑力。

有气无力的道了句吃饭吃饭。

他没想到,如果是下春药,不一定非得在酒里面,饭菜也行!

赵负商情绪极好,又喝了几杯。

满面绯红,浑身气息在酒意的逼迫下,弥满了整个画舫,那种若有似无如幽似兰的香味,以及咬嘴鲜艳欲滴的嘴唇呢喃着说怎么有些暖热,脱掉外衣露出香肩露出沟壑露出美腿的旖旎画面,近乎狂野的刺激着齐平川的荷尔蒙激素。

他觉得身体有些燥热,喘不过气来。

他有些意乱情迷。

赵负商焉能不懂,几乎是从地上爬过来,攀附着齐平川脖子,胸前小白兔毫不见外的搭在齐平川背上,吐气如兰,“公子不热吗?”

不热才怪。

齐平川从不觉得自己是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经过二十一世纪那个高出轨率高离婚率高一夜情的开放时段,对于这些逢场作戏的事情欢场看得极淡。

更何况眼前的女子并非一般女伎。

是校花级别的大美女!

赵负商作为女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素养极高,放在二十一世纪,是有钱人需要花大价钱才能养到笼中的金丝雀。

暗想:“要不吃点亏,要不今日就放纵一下罢,穿越这么久了,也该放松放松,吃盘海鲜嘛。”

以茎制洞,日后再说?

齐平川几乎就要反身将这妖精扳倒在地板上,做那人神共愤的事情时,“吃亏”两字猛然刺激着他,脑海里蓦然浮起一幕画面:商有苏嘴角挂起一抹若隐若现的笑意,唇角弯弯眉眼弯弯,哟了一声,“那怎么行,该去还是要去的,反正咱们又不吃亏呀。”

如一道闪电划过。

齐平川立即正襟危坐,猛的扒开赵负商的手,冷声说道:“赵姑娘过分了啊,我把你当朋友,你却想睡我?”

赵负商跌坐在地,有些尴尬。

眸子里闪烁着钦佩。

齐平川一声喟叹,满脸失望的起身,掀开门帘,回首摇头叹道:“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两百斤,这世道,真是个知音难觅,难觅啊!”

说完欲告辞。

却见赵负商起身,温婉的福了一福,行礼之后抬首,脸上已是清风明月,再无丝毫狐媚,整个人都散发出一股光彩,极为亮眼。

亭亭玉立,圣洁如华盖。

焕然一新!

声音更是透着一股权宦女子的雍容,“大商山阴公主赵负商,给齐公子赔罪了。”

齐平川一点也不意外。

七十六章 可拉倒吧,你的大商早就亡了

还真是前朝赵室!

齐平川是真的服气,小小的一个双阳城,死了个大商梁王嫡长孙赵承宗不够,浣清河上还蛰伏着一位山阴公主。

欸?

山阴公主?

这封号有点耳熟啊,隐约记得南朝似乎有位山阴公主,面首逾千,比起大唐的太平、高阳、安乐三位公主,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话说,作者君这是有多懒,怕不是换个背景照搬的人设。

于是回身坐下,“公主这一出戏演得真是精彩万分,奥斯卡欠你一座奖杯。”该配合你的演出是一定配合。

赵负商坐下,端坐如贵妇,“奴家也是迫于无奈,请公子体谅。”

没深思什么是奥斯卡。

齐平川点点头,“那么问题来了,公主如此折腾,甚至不惜以高贵之身犯险,仅仅是为了那封诏书,这也说不通,别说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给公主,就是你们前朝势力拿到这封诏书,也没用。”

赵负商摇头,“奴家没有赵承宗那么蠢,一封大徵太宗的遗诏,对奴家并无诱惑力。”

齐平川以手指叩桌,“那双阳城还有什么能入公主法眼?”

赵负商樱唇微张,“你。”

齐平川正义凛然的挥手,“我不想当驸马。”

还是前朝驸马。

这倒是无所谓,关键是当了驸马之后不能三妻四妾,这是一个穿越者不可承受的伤悲。

赵负商噗嗤一笑,捂嘴,“奴家真这么不堪?”

齐平川干笑,不太愿意说违心的话,“如果刨去各种厉害关系,仅仅是作为暖被窝的妾室,应该还是很不错的。”

已经含蓄了。

实际上如果真是传说那样,就是极品。

赵负商莞尔,有些顾影自怜的摸着鬓间垂落的秀发,“原来奴家也只能是个‘不错’,想来也是,比起公子家里的丫鬟,奴家自认不如。”

齐平川咳嗽一声,“还是说正事吧,我虽然是大徵第一神将齐汗青的孙子,可如今只是双阳的一个县尉,无权无势,公主找我,似乎有点本末倒置,真要找,应该找京都的奸相和陆炳。”

若藩王乱兵而起,京都那边肯定愿意和前朝势力合作。

赵负商叹气,“不敢。”

谁不知道奸相和陆炳的行事作风,卸磨杀驴过河拆桥玩得极其娴熟,就是他俩之间,也并不是表面的同心齐德,指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打起来。

前朝赵室去找他俩,只怕下场凄凉。

齐平川耸耸肩。

赵负商继续道:“三位藩王,信命和明王皆是大徵宗室,魏王狂傲,根本不屑于和赵室合作,几番斟酌,能助我赵室起事者,非公子莫属。”

齐平川瞠目结舌,这是明目张胆的叛乱啊。

讷讷的说,“问题是我——”

赵负商摇摇手,“公子似乎有些妄自菲薄了,莫非到了今日,公子觉得还需要对奴家隐瞒?”

齐平川沉吟,最后只好假装糊涂,先应付过去再说,沉声说道:“倒也不是,可双阳城就我和陈弼,也掀不起大浪。”

他可不傻。

可拉倒吧,你的大商早就亡国了。

如果不是大徵太祖、太宗的操作太骚,你们前朝赵室早就被杀了个精光,哪会给你们复辟的一点点希望。

况且古往今来,有几个复辟王朝成功了的?

风险太大!

何况,万一你赵负商早就投靠了其他人,转手就把我双阳与前朝势力结盟的证据送出去,想来京都那边、信王和明王是很乐意大兵围城,将双阳杀个片甲不留。

我齐平川再利欲熏心,也不会如此愚蠢葬送祖父齐汗青留下的这点家业。

赵负商沉默不语。

她有些无奈。

齐平川应该已经明白双阳城是齐汗青布的局,这位大徵第一神将怎么可能只给他留一个陈弼,要知道双阳城的势力,自己根本看不到深浅。

他不过是在扮傻。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齐平川摸了摸鼻子,干笑道:“要不,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赵负商知道欲速则不达,起身,“奴家送公子。”

画舫靠岸的时间里,齐平川笑道:“你那个小黑炭丫头有些意思啊。”

赵负商脸上涌起怜惜,“她叫柳香君,是个孤儿,本是京都人氏,家境其实不错,父亲是位读书人,母亲虽然不是大家闺秀,但也是小家碧玉,姿色极好,去岁寒食节前后,她感染了风寒,在傍晚时喝了药,哭闹着要吃冰糖葫芦,于是她父亲和母亲一起出门给买,谁知这一出门就再也没回来。”

齐平川哦了一声,“连女儿都不要就跑了?”

人渣。

赵负商摇头,“不是,她父母买了冰糖葫芦回来,路上遇见了奸相家那位好人妻的纨绔公子,觊觎她娘的美色,派人在无人的街巷处杀了他父亲,虏走了她母亲。”

齐平川沉默了。

赵负商继续说道:“她在家里等了许久,没见父母归来,于是出门去找,在巷子里发现父亲血泊中的尸首——你知道的,她鼻子灵,闻得到。”

齐平川点头。

“他父亲是被一剑穿喉,死的很快,只是到死也没有丢掉手中的冰糖葫芦,奴家路过的时候,她就那么坐在血泊里,吃着染血的冰糖葫芦,不哭不闹。”

齐平川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可以想象柳香君在那一刻内心的伤恸和绝望。

赵负商叹了口气,“几日后,她母亲的尸首在城外一条偏僻小河里发现,赤身裸体遍体鳞伤,奴家没让她去看,也就瞒着她,说她母亲还活着。”

齐平川依然沉默。

难怪这丫头会用冰糖葫芦来贿赂自己。

在她眼里,冰糖葫芦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东西了罢。

由此可知,天下真的已是王朝末日……在京都都敢如此无法无天,不敢想象大徵其他地方乱成了什么样子。

上岸,回首笑看赵负商,“合作一事断无可能,公主今后就休要再提了,兴许我们还能做个朋友。”

转身扬长而去。

……

……

画舫上,登船的小黑炭丫头看着情绪不好的赵负商,“姑娘,他欺负你了吗?”

赵负商温柔的笑,摸了摸她头,“没呢。”

七十七章 我真是个天才

回到家,小萝莉黑着脸坐在饭桌前。

齐平川心里一咯噔。

早上去衙门时她就叮嘱过自己,说中午要做几个小菜,让一定回来吃,现在看这架势,河东要狮吼了欸。

齐平川没什么特长,求生欲强。

一见形势不对,立即决定先发制人,进门之后立即黑着脸坐在小萝莉面前,一语不发。

小萝莉心里怒火三丈。

你失信于我,却还给我脸色看,跺脚,就要给自家公子点颜色看看。

却见公子沉声道:“有苏,我能相信你吗?”

小萝莉茫然,吃个饭还和信任有关了?

鼻翕皱了皱。

不对,公子已经吃了饭,而且……有股女人香味。

不动声色,“公子想说什么?”

齐平川心中暗喜,有戏,必须先行镇住,然后以太极之势化解小萝莉的攻势,缓缓道:“今日陈弼那边传来消息,说唐铁霜将任关宁府知府,许秋生任永兴州知州,形势不言而喻,双阳城,已是黑云压城城欲摧,所以我去找了一位可以帮助双阳城破解困局的人。”

小萝莉嗯了一声,“裴昱?”

又道:“公子是想杀了许秋生,如此一来,可以断了挑拨之舌,避免和唐沽、唐铁霜父子两败俱伤?”

齐平川震惊莫名。

只是小萝莉神秘莫测,可不曾想她的政治嗅觉竟然如此灵敏。

顺势道:“确实如此。”

小萝莉哦了一声,眼角带杀意,“所以,这和信任有什么关系?”

齐平川起身,背负双手走到房门口,看着外面阴沉沉的天,“有苏,你身上有着太多秘密,一直以来我都认为你不会伤害我的。可是这一次,稍有不慎就会全盘皆输,我的身边,不能留有任何隐患,否则双阳城会有很多人无辜枉死,所以我必须要知道,我是否可以相信你。”

心中狂喜,好一招瞒天过海移花接木。

完美!

看着公子去书房的背影,小萝莉总觉得哪里不对,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

……

拿了一张纸,磨墨,提笔。

齐平川开始清盘。

关宁府唐铁霜,背后的凌烟阁老臣唐沽,以及另外一位凌烟阁老臣,这是大徵最后的倔强和面子,大徵皇室已经形同虚设。

这股势力,可以利用。

永兴州许秋生,背后是奸相,无论从哪方面看,奸相和陆炳,都是双阳城要面对的敌人。

双阳城这边,自己貌似核心。

以陈弼为首的力量,应该是祖父齐汗青在世时提前布下的子,这当中应该有陈弼的恩师手笔,才有如此经天纬地之局。

首要是保齐家后人富贵平安。

只不过局势大变,如今大概不再仅追求富贵。

王权?

也只能是王权了。

陈弼恩师,那位无双国士竟然还活着,要是大徵太祖知道了,只怕棺材板都要压不住,毕竟坊间传说,那位无双国士是被大徵太祖亲自执剑杀于金銮殿。

当然,史书记载,陈弼恩师是死于急疾。

只有鬼信。

凌烟阁二十四功臣,除了死在哀牢山连头颅都成了荒人黑人军师帐前京观之首的马稷,硕果仅存的唐沽和另一位老臣,再加上定国之后就旧疾复发而死的第三神将卞玉京,以及叛逃荒人的第十六神将李鸣、十九神将赵潜,整整十八位神将,全死于各种莫名其妙的原因。

悬名十七的女子神将死于难产。

悬名十三有“箭神”之称的老将军陈玉楼夜起坠入粪坑而死。

最变态的一次,悬名二十三的那位神将,竟然是太祖秋狩时眼花误射而死。

吃相着实难看。

祖父齐汗青,屡屡被贬之后,奉命镇守西北,却屈居于魏王麾下,一次大战,魏王见死不救,最后死于荒人雄师的乱箭之下。

也不知道为何,魏王竟然上报朝廷,说尸首被荒人抢了去。

然而以荒人的行事作风,必然是要将齐汗青的头颅作为京观之顶,然而并没有,事后大徵问国信于荒人王庭,荒人的回信被大徵太祖在金銮殿当众撕毁。

无人知其内容。

反正齐汗青的尸首人间蒸发了。

悬名第四,以儒将之风冠于无双之誉的商浩然,倒是没那么难堪,太祖驾崩半年前,在一次踏青之中,和妻子苏绾感染瘟疫而死。

太宗登基,将商浩然的幼女收养入宫,赐封号昭宁。

话说回来,大徵太祖虽然几乎将凌烟阁二十四功臣屠戮干净,但对功臣之后还是颇为照顾,可惜这几年已经死得差不多了。

现在想来,基本上可以确定是奸相、陆炳和三位藩王干的好事。

若不是齐汗青提前布子,只怕“齐平川”早死了。

哪轮得到自己穿越。

所以大徵开国不过三十来年,便已走入王朝末年,原因方方面面,最致命的便是太祖屠戮功臣,太宗重用奸臣,又给了三位藩王太多权力,驾崩前竟然还敢立幼帝当政。

俨然作死小能手。

这样的王朝能延续下去才怪。

活脱脱的一个大秦嘛。

清盘之后,齐平川放下笔墨,盯着关宁府、永兴州和双阳城看,仔细盘算,最终还是只能做出上午第一时间跳出来的主意:杀了许秋生,断了这条贪吃蛇当中的那一环。

唐铁霜虽然刚正,但没确凿证据,他不会对双阳城动手。

而且杀许秋生,只能裴昱动手。

奸相和陆炳不是想用唐铁霜夫子来对付双阳城么,那么我就让明王来对付你,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我真是个天才!

想必陈弼知道了,也会拍案叫绝的。

接下来只需要等,等着许秋生赴任永兴州,然后让裴昱带刀去杀他,最好是在入城之前,这样更容易激怒奸相和陆炳。

齐平川心中大爽。

旋即微怒。

要是那夜触发金手指,作者君没有恰好去撩妹,我需要这么辛苦?

知道了后续剧情,我分分钟搞死许秋生啊。

身旁响起小萝莉的声音,“公子,你是不是忘记了一个关键点,裴昱的刀是很强,可奸相和陆炳会意料不到这一点?所以许秋生赴任,身边必然跟着不输张雪迎的那种高手。”

这已经不是暗杀,而是明杀,而且到时候许秋生周围肯定会有陷阱,等着双阳城这边的人去送死。

裴昱拿头去杀啊。

齐平川一想也是,难道让李轻尘也去?

反正李轻尘的身份也适合。

实在不行,我再带着老王去?

反正就是不能让许秋生活着进入永兴州!

没办法。

这就是官场的残酷。

七十八章 计划不如变化

齐平川去找了一趟陈弼。

两人就刺杀许秋生的事情进行了细致商讨,基本上是齐平川说陈弼听,最后制定刺杀计划,陈弼再查漏补缺。

刺杀依然以裴昱为主。

齐平川离开后,陈弼坐在那里继续推演。

作为读书人,他觉得公子首选计划过于偏重江湖气,实在是太过简单直接粗暴。

但确实最佳上策。

若是成功,能够将京都的注意力转移到藩王那边去。

而公子还提出了不显山露水的中策:双阳城渗透永兴州,孤立许秋生,让这位知州在州衙里成为一位睁眼瞎,百无一用是书生,许秋生便等同废子。

用公子的话说,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推演许久,陈弼笑着起身。

可行!

公子自昭宁公主事件后,变化极大成长极快,勇谋皆有,自己多次考验,他都完美过关,已经具备了作为一个主公的雏形。

许秋生从云西县赴任永兴州,路程约半个月,时间充裕。

具体计划的实施,齐平川交给了陈弼。

他则苦练小萝莉商有苏教的两记剑招,以及具有因果律特性的三两神功。

傍晚时分,陈弼让江捕头过来了一趟,交给齐平川一封信,上面详细说明了刺杀计划的各项安排,看得齐平川头皮一阵阵发麻。

陈弼在信中说了许秋生有可能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可能,先一步抵达关宁府的唐铁霜会作如何反应,以及李轻尘和裴昱是否会临时反水,甚至连赵负商是否来插一脚也有推演。

并就此推演指定相应策略。

完美无瑕。

陈弼简直就是算无遗策。

将信烧了后,齐平川几欲一声咆哮,老子有陈弼,还要你作者君干嘛?

不知道剧情,老子一样玩得风生水起。

第二天近晌午时分,齐平川正在院内练剑,院门口探出一个脑袋,喊道:“喂!”

齐平川收剑来到门口,“哟,来送糖葫芦了?”

小黑炭丫头柳香君背着的手伸到前面,手中拿着两串冰糖葫芦,选了一串,恼恨的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给你!”

犹豫着,又想收回去。

我可是小女孩呀,又不是君子。

为什么要这么实诚呢?

齐平川不给她反悔的机会,立即伸手抢过来,笑道:“谢了啊。”

柳香君眼巴巴的看着齐平川舔了一口,心都在滴血,泪眼汪汪的跺脚转身就要走,齐平川喊住她,温和的笑道:“我们也算朋友了是不是?那我请你吃一串好不好?”

柳香君啊了一声。

齐平川笑眯眯的,盯了一眼身后,发现小萝莉不在,这才从怀里掏出三枚铜板递给她,“去,赶紧自己去买,我还有事,就不陪你了。”

说完急忙把她推出院门。

可不能被商有苏看见了。

只是转身,就发现商有苏站在台阶上,手上拿着装菜的簸箕,盯州自己手上的冰糖葫芦,眉眼蹙起若有所思。

公子竟然还有钱买冰糖葫芦?

我擦!

要死了要死了。

强烈的求生欲让齐平川灵犀突来,屁颠屁颠的跑到商有苏面前,“有苏啊,公子看你每日操劳家务,很辛苦,让人去给你买了串冰糖葫芦呢。”

商有苏莫名其妙。

公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心细,还专程给自己买冰糖葫芦。

心里有些微暖。

却还是抱怨道:“我都多大的人了,还吃什么冰糖葫芦。”

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

齐平川看着一边忙着择菜一边吃着冰糖葫芦的小萝莉,抹了一把冷汗。

好险!

差点就被商有苏发现自己藏有私房钱的事了。

话说,这算不算间接接吻?

齐平川心里小幸福着。

门外街上,颠着脚蹦蹦跳跳的柳香君一边吃着冰糖葫芦,一边笑吟吟的啐道:“软蛋县尉还挺大方嘛,我家姑娘眼光真好。”

接下来几日,小黑炭丫头柳香君每天都会来送一串冰糖葫芦。

齐平川也总会用各种理由回请她一串。

道理很简单。

既然是承诺,那就要遵守。

可冰糖葫芦对她而言,意义非凡,也许她吃着冰糖葫芦的时候,会有父母牵着她一手一串冰糖葫芦的美好记忆吧。

齐平川愿意守护这样的美好。

……

……

计划赶不上变化。

七天后,齐平川正在院子里苦练,现在他才知道,当初小萝莉让自己在锅中翻炒砂石,纯粹就是她想吃板栗。

真正的三两神功根本不需要那么练。

老王冲进来,“齐大人,又出大事了!”

齐平川翻了个白眼。

收了剑归鞘,没好气的对老王哼道:“我说老王,你能不能换个出场白,每次都这一句,偏生每次都听得我心惊胆跳。”

老王嘿嘿干笑,“是真的出大事了。”

齐平川好整以暇的坐下,端起茶壶倒了杯热茶递给老王,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惬意的啜了一口,苦口婆心的教育他,“好歹也是而立之年的人了,稳重,知道不,做事一定要稳重,你看我,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能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这叫什么?”

“这叫大将风范!”

在院子一畔洗衣服的小萝莉噗嗤一声笑出了声,伸手撩了撩头发。

齐平川瞪了她一眼。

小萝莉吐了吐舌头。

老王是谁?

是个没有节操的老光棍,拍马屁从来是不遗余力的,闻言脸上浮起谄媚的笑,“是是是,齐大人虽说年纪轻轻,却已看尽世间百态沧桑,自然能处变不惊,卑职就是拍马也望尘莫及。”

齐平川乐了,“那是。”

论经历,你老王确实看不见我齐傲天的车尾灯。

“说吧,发生什么事了。”

老王看了一眼小萝莉,欲言又止。

齐平川咳嗽一声,小声道:“说吧说吧,她迟早是我的人嘛,难道胳膊肘还会往外拐不成,夫为妻纲,她敢反了天不成。”

老王挤眉弄眼,压低声音,“成了?”

齐平川大袖一挥,手拿把攥,笑得很灿烂,“逃的出本县尉的五指山?”

一血是迟早的事情。

老王生出大拇指,“大人英明神武,真乃我辈楷模。”

洗衣服的小萝莉打了个喷嚏,怒视两人,“你们在说我什么坏话?”

两人同时正色,异口同声,“么有!”

老王收敛神色,说道:“按照之前云西县那边传来的线报,许秋生要七天左右才能抵达永兴州,然而今日永兴州那边传来消息,许秋生昨日傍晚入城了!”

七十九章 选一杯毒酒

噗!

正在喝茶的齐平川一口盐汽水吐了出去,“你说什么?”

“许秋生昨日进了永兴州。”

齐平川百思不得其解,“这不科学啊。”

“科学?”老王也一头雾水。

齐平川嗯了一声,“就是不符合道理。”在这个时代,没有飞机高铁动车,云西县到永兴州,近千里路途,怎么可能六天抵达。

老王苦笑,“陈弼说了,有可能在京都那边发文之前,许秋生就已经在路上,只是在云西县留下了一个替身,所以才骗过了我们的谍子。”

齐平川点头,“应该是这样了。”

京都那边,奸相和陆炳的幕僚之中也有高人。

话说回来,谁还没几个谋臣?

如今这么一看,金手指的存在还是很有必要,若是早知道剧情是这样,就不会如此被动,哪能容忍许秋生进永兴州。

老王拿起茶壶给齐平川重新倒上,“棘手的问题不止这一点,据永兴州传来的消息,和许秋生一起进城的,不仅有保驾护航的江湖高手,还有三百禁军士卒同日进城驻防,其中有一标精锐轻骑,阵仗极大。”

一标为五十。

齐平川彻底无语。

这还怎么玩。

问道:“陈弼就没说如何应付?”

上策因为许秋生的提前进城,已经彻底失败,只有中策,然而现在才实施渗透永兴州,似乎有些亡羊补牢。

说晚有点,又为时不晚。

老王掏出旱烟杆,填着烟丝,边捣鼓便说,“陈弼让我来问问你,如何处置凉思画舫的赵负商,我看他的意思,似乎认为不应该让赵负商活着离开双阳城。”

齐平川陷入沉思。

赵负商作为大商的山阴公主,她的存在对双阳城而言确实是个炸弹。

许秋生如果要利用唐铁霜,最简单有效的方式,就是栽赃双阳城这边和前朝势力勾结,若是赵负商落在他手里,那便证据确凿。

唐铁霜的折子一旦到京都,天下谁不信?

许久,抬头笑道:“许秋生入城的阵仗那么大,赵负商手中的前朝势力又怎么会不知道,只怕此刻这位山阴公主已经离开了双阳。”

老王深呼吸一口,吐出烟圈,“她走不了。”

来易来去难去。

齐平川摇头,“不,她一定要走。”

老王不解。

齐平川也不解释,“回去告诉陈弼,放赵负商离开。”

老王起身就走。

晾了衣服的商有苏过来坐下,酸酸的道:“公子是不忍辣手摧花?”

齐平川瞪她一眼,“公子像那样的人吗?”

小萝莉小鸡啄米。

齐平川噎得说不出话,抬手在她额头上弹了一记,“双阳城已经死了个前朝梁王嫡长孙赵承宗,再死一个山阴公主,咱们也别想有好日子,接下来就得和前朝势力死磕。”

陈弼应该看得透这一点。

和前朝势力死磕,还是放赵负商离开,承担她转身就去找许秋生的风险,这个选择相当于两杯毒酒,必须选一杯。

陈弼让齐平川选。

他果断选了后者——他赌赵负商不会去找许秋生。

这是身为穿越者的底气。

县衙后院,陈弼坐在主位,客位坐着一位面容清瘦,穿一身青花儒衫的老人,捧着茶浅抿着,一口又一口。

听老王说完后,陈弼看向老人,笑道:“公子果然选择放她离开。”

青衫老人放下茶杯,“赵负商会去永兴州吗?”

陈弼摇头,“不好说,世间多少谋划事,最难谋划是人心。”

青衫老人起身,“你且好好辅助公子罢,老朽不宜久留此地,老到老了,这一生颠沛流离,最终还是要客死异乡,愧对先祖啊。”

陈弼苦笑,“魏王狂傲,且有百里青山辅助,应该不会将您放在眼里,您老去了北方,也就落个清闲坐坐冷板凳吃点白眼。”

青衫老人怒瞪一眼,“你休要诳我这将死之人!”

陈弼面容苦涩,“也许魏王麾下没有酷吏周兴之流,也许还有他法。”

青衫老人点头,“可老朽也不如你陈弼的骨头硬。”

挥袖,“走也!”

出了房门,门口有丫鬟捧画而立,陈弼从丫鬟手中拿过,握在手中如握匕,犹豫半晌,却始终不愿意将这幅摹本递出去。

青衫老人吹胡子瞪眼,一把夺了过去,“不忍心?这可不是你陈弼的行事风格。”

陈弼叹道:“最不愿见老先生之殇。”

青衫老人有些感慨,“这些年,我们的人从双阳县、永兴州、关宁府出去,可没一个胆小怕死者,也从无一人怨过你陈弼心狠手辣,你是认为老朽还不如他们么?!”

陈弼沉默不语。

青衫老人轻轻拍了拍他肩头,“老朽过了知天命之年,早几年晚几年,终究也是个死,你陈弼今日一时心慈手软,可若坏了齐将军的大计,老朽便要死不瞑目。”

陈弼正色,行礼,“先生且去。”

老王在一旁,神色凄然。

这些年已经送走了好几位,唯独这位关宁府知府,不愿见他离开。

离开,意味着死。

双阳城、永兴州、关宁府这边的布局,绝对不能被外人知晓。

知晓全局的这位老人,注定走不到任地。

青衫老人展开画卷瞄了一眼,嗅到了颜料中的丹石气息,挑眉而笑,“前朝名家顾长康《琴宫女》摹本,你倒是知道老朽所好,死于此画之下,也算一桩美事。”

读书人么,最怕失了颜面。

陈弼笑而无声。

青衫老人执画卷背负身后,“临行之前,老朽去见见公子。”

陈弼对老王示意。

……

……

小萝莉在厨房里忙着张罗午饭,呛得咳嗽连连,

炊烟寥落,寻常人家。

齐平川坐在院子里冥思苦想。

院门口忽然响起温厚慈润的声音,“小哥儿,讨口水喝?”

一位青衫老人,背着简单行囊,站在门口。

齐平川起身,“老先生请。”

待老人落座,齐平川拿起倒扣在桌子上的茶杯,倒了一杯热茶,笑道:“老先生不像是双阳城人士,面生的很。”

青衫老人笑道:“老家碧落州,在关宁府谋生,今日将要归故土,路过小哥儿府外,口渴得紧,倒是打扰小哥儿了。”

齐平川急忙道:“远来皆是客,老先生客气了。”

八十章 公子,好酒!

适时小萝莉商有苏端了炒好的青菜出来,看见青衫老人,愣了一下。

青衫老人笑了笑。

商有苏便不动声色,继续回厨房端菜。

齐平川笑道:“已到饭点,老先生若是不嫌弃,不如留下吃个便饭,喝点热酒再上路,也可暖暖身子,不至于着了风寒。”

青衫老人喉结动了动,“有好酒?”

显然是位酒中饕餮。

齐平川干笑,也不觉得老人失了礼数,道:“好酒倒是没有,浊酒有两壶,管醉。”

青衫老人哈哈大笑,“那就叨扰了。”

吃饭,饮酒。

老人谈吐不俗,言人生百态鞭辟入里,说家国大事剖根解腹,眼光毒辣见解高深,让齐平川颇为叹服,几乎以为这位老人是从京都朝堂致仕回家的官场大佬。

一老一少相谈甚欢。

颇有相见恨晚之势。

期间谈及到浣清河凉凉女魁唱的那两首小词,青衫老人更不吝赞赏之词,那那两首词的作者狠狠的夸奖了一番。

说什么吾辈读书人,皆知家国大义,又有几人知女儿情思;又说什么前朝往事皆往矣,一曲《虞美人》,说尽多少帝王沧桑道尽多少江山变迁。

齐平川一阵暗爽。

这老头子硬是要得,上道的很。

小萝莉商有苏坐在一旁,心不在焉忐忑不安,几次欲言又止,齐平川看在眼里,也不好当着青衫老人的面问。

酒足饭饱,老人告谢。

走到院门口时,青衫老人忽然回首,目光慈祥,看着送他到门口的齐平川,如看己孙,笑道:“白吃了小哥儿一顿酒菜,倒叫小哥儿知晓,老朽姓黄。”

齐平川抱拳为礼,“老先生以后若是再到双阳,晚辈定然备上好酒好菜,你我不醉不归。”

青衫老人哈哈大笑出门去。

今生怕是喝不到咯。

齐平川回去坐下,“有苏,你认识他?”

商有苏啊了一声,慌不迭摇头,“不认识不认识,我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去认识这位关宁府来的老人家啊。”

齐平川心中一咯噔。

青衫老人介绍他自己在关宁府谋生时,商有苏在厨房。

她怎么知道青衫老人来自关宁府?

有蹊跷!

话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有苏你说这些话良心不会痛么?

我的私房钱我的薪俸可全奉献给胭脂店、首饰店、镜店老板了啊,你哪一次不是逛街逛到脚软才回家的?

……

……

长街上,青衫老人背着行囊,慢慢悠悠而行。

老王跟在身后。

青衫老人打了个酒嗝,笑道:“王璨,回去以后告诉陈弼,今后不用去查商有苏了,她不会对公子有任何不测之心。”

老王不解,“老先生认识她?”

青衫老人哈哈大笑,“老朽不认识她,但老朽见过她娘,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长得真像,都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

老王精神一振,“那她是?”

青衫老人摇头,“这是又一着神仙手,不可说不可说,以后你们就会明白。”

老王点头。

走了十数步,青衫老人又问道:“王璨,你有没有怨恨过?”

老王嗯了一声,“以前有,现在没有。”

说没有是假的。

这辈子练了一身武艺,年少时也曾梦想仗刀走天涯,谱写一番波澜壮阔的江湖热血,或者到沙场上铸就一副碧血云天的浩然画卷。

如今,都随着双阳城的岁月烟消云散。

终究只是一枚棋子。

青衫老人不解,“何解?”

老王叹道:“在昭宁公主来双阳城之前,公子性格实在太软糯,根本承担不了如此重责,别说我了,连陈弼都已经绝望。”

青衫老人乐了,“能让陈弼绝望,公子可真不是一般人。”

老王也乐,“倒也是神奇,自昭宁公主事件后,公子就似被仙人抚顶,软糯之风尽去,杀伐果断且有勇有谋,宛若换了一个人,着实奇异。”

青衫老人点头,“书中也有神仙奇异之说,依老朽看来,公子只是大器晚成罢了。”

老王犹豫了下,还是说道:“可有一点很奇怪。”

青衫老人问道:“怎么说?”

“公子很少读书,然而公子近来,不仅写了那首《一剪梅》和《虞美人》,前几日在县学之中,还以一首《凉州词》,一首《破阵子》震得杨荛和符祥半天回不过神来,连老教谕徐思青都惊为天人。”

青衫老人又笑,神情折服,“这事老朽听陈弼来信说过,连徐思青都惊为天人的诗词,确实是千古难得一见的神作,哪怕是放在观井天下的千年历史之中,也是罕见,老朽读书半辈子,写下诗词过千,到头来不如公子一夕之灵感,想来也是惭愧。”

旋即一声喟叹,“书中有说朝闻道而夕入青云,老朽一直不信,如今却是不得不信了,公子身为大徵第一神将的孙儿,有此天赋,自然是天眷之意,我等大幸,亦是天下之大幸!”

老王嘀咕了一句怕不是公子一直在扮猪吃虎。

青衫老人笑而不语。

反正都是好事。

这一日,青衫老人一人出城,行杖芒鞋轻胜马,直往北方。

青衫老人手捧《琴宫女》寝卧不离手。

在即将抵达任地龙祥府的前一日夜里,青衫老人入住驿站,就着小菜喝了半壶老酒,于半夜之中怀抱《琴宫女》含笑而逝。

老人死后,跟随在老人身后行了千里的老王从暗影里走出来,拿出一壶花光了他半月薪俸买来的极品佳酿,放在老人身旁。

老王站在那里,一语不发。

几乎直到天色将亮,老王才从青衫老人手上取走那副颜料之中含有剧毒的《琴宫女》。

身影一闪而逝。

……

……

双阳县衙后院,陈弼点了三只香。

插在地上。

默默的向着北方三拜。

老先生走好。

第二日,龙祥府一封公文送进了魏王府,其后魏王勃然大怒,几乎就在当日下午,驿站驿丞、驿卒尽数死于“江湖亡命客”之手。

其后,魏王公文按照规定行书京都,只说一事。

关宁府知府黄逸臣,死于就任途中,仵作已查,属老衰而死。

名不见经传的黄逸臣死了。

年五十四。

没有留下一句遗言,在大徵这片妖娆的土地上,除了双阳城,似乎没有卷起一丝浪花。

……

……

只有老王知道,青衫老人临死前对这人间说了最后一句话。

公子,好酒!

八十一章 为师今日教教你们什么叫浪漫主义写法

关宁府。

从通判到推官到各种小吏,在城外十里的折柳亭等待着远道而来的新任知府。

倾城迎太守。

远方尘土飞扬,铁蹄如雷。

面目方正的红脸汉子,腰间配着一柄宽过巴掌,长却只有一尺的短刀,骑着骏马率着一行下属来到折柳亭前,停顿一刹,“诸位请回,一应酬事皆免,明日照常公干。”

说完率着十余骑精锐扬尘而去。

武将作风睥睨无遗。

留下关宁府一众官僚面面相觑,暗叹了一声不愧是唐铁霜。

方正唐铁霜,不谙天子颜!

自然,也不需要给他的下属留什么面子,作为开国二十四功臣唯二安享晚年的唐沽之子,唐铁霜有这个底气。

整个大徵朝堂能压他的人真不多。

哪怕是陆炳掌控的禁军之中,也有他的嫡系兵马,否则唐沽和另外一位老将,拿什么来支撑大徵这个垂垂腐朽的巨人?

唐铁霜,是大徵最后的一点脊梁。

早已有心腹提前进城打点好唐铁霜的住行,在临近府衙的位置,一位富贾半卖半送的拿出了一套三进宅院,恰好能住下唐铁霜一行。

不算很贵,但也不便宜。

长途跋涉之后,唐铁霜身上看不见半分疲惫,负手站在书房的窗前,身后站着提前到关宁府的心腹,一位去年科举落第的秀才。

叫陆羽,刚过三十。

陆羽咳嗽一声,“黄逸臣去北方就任之前,先走了一趟双阳城。”

唐铁霜点头,“这并不奇怪。”

毕竟黄逸臣在关宁府多年,和陈弼的关系确实还不错,朝野之间的只言片语,说这两人算是忘年之交,远游前见故人,读书人的酸儒行事而已。

陆羽继续道:“许秋生提前入城,让双阳那边的计划胎死腹中,这一点有些出乎意外,本以为陆炳和奸相就利用许秋生做一个局,借此剪出掉双阳陈弼的一些党羽。”

唐铁霜回头看了一眼陆羽,认真的纠正道:“是双阳齐平川。”

不是陈弼。

双阳那股力量的核心,自始至终都是齐平川。

陆羽笑了笑,“都一样。”

齐平川什么货色,这些年朝野之间传得不少,毕竟他身上的光环太过耀眼,一般人或许不会再留意没落的齐家。

然而关注朝野大势的人,谁也不敢遗忘。

毕竟他祖父是齐汗青。

所以说到底,双阳城真正值得警惕忌惮的只有一个人:陈弼。

唐铁霜蹙眉不语。

有些话现在还不能说,也没有对陆羽说的必要。

挥挥手,“着人去查探一下,张雪迎、魏持山是不是真的死了,以及李轻尘和裴昱的去向,再查一下,双阳城是否真有前朝赵室遗孽。”

陆羽转身离去。

唐铁霜按着腰间的短刀,拇指摩挲着缠丝刀柄,眯缝起眼,盯着院子里那一排万年青,方正的脸上涌起一抹讽笑。

借我的刀来杀齐平川?

刀很锋利。

但杀谁,可由不得你陆炳和奸相说了算!

……

……

许秋生就任,唐铁霜入关宁府。

棋盘已落子。

双阳城里的齐平川没有丝毫大难当头的危机感,毕竟身为齐傲天,拥有作为一个穿越者该有的底气,不要怂,反派来了,干就完事。

反派倒真的来了!

许秋生新官上任三把火,巡视永兴州下辖各县。

永兴州辖三县。

双阳、昭宁、永兴县。

其中双阳最大,县城建设甚至还在永兴州之上,昭宁县境内因为缺少水源,人口最少辖境稍微差些,而永兴县其实就是永兴州。

许秋生已去过昭宁县,即将抵达双阳。

这一日难得出了个冬日。

齐平川还没来得及去县衙,就被老教谕徐思青堵了门。

“齐县尉,你要再不去县学,可就要翻天了。”慢君子老教谕怒火冲冲的对齐平川嚷道:“反正老朽这个教谕说的话已经不管用了!”

齐平川愣得一晃一晃的,“什么状况?”

难不成杨荛真要行那忌讳之事,改换门庭拜我为师?

难不成符祥真要抛弃一身孤傲,投到我门下来为仆?

不科学啊。

好歹也是县学双璧,不应该有点节操么,就算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可我也没追究的意思,大家不应该心照不宣各下台阶么。

老教谕一副受伤的表情,“他们现在就对你服气,谁教的都听不进去,就差没点名指姓的说要把你的神像给树到文庙里去。”

齐平川哈哈乐了。

我都搬出了《凉州词》和《破阵子》,不服气才有鬼了。

论诗词,观井天下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不过文庙还是万万不敢当的。

大袖一挥,“走走走,反正今天衙门无事,我就去教教他们,让他们彻底明白,许秋生和我齐平川之间,存在着一条次元鸿沟!”

“次元?”

老教谕一头雾水,“次元是指你和许秋生之间的学问高度么?”

齐平川含糊其词的嗯了声。

老教谕依然头疼,公子这牛皮还是吹得震天响,虽然能现写《凉州词》和《破阵子》,在老教谕眼中,也就一甲之才而已……科举和写诗是两回事。

果不其然。

县学学堂上熙熙攘攘,除了符祥还在看书,没一个人有心思学习。

本就没甚能力的教习先生无能为力的看着以杨荛为首的学子闹翻了天,唉声叹气的自怨自艾说这群孩子咋一点都不懂尊师重教呢。

他倒是想管。

可杨荛是众学子之首,杨荛父亲杨橓历来对县学诸先生都是礼遇有加,逢年过节没少送礼请客,着实不好对杨荛严厉。

看见齐平川和老教谕,如蒙大赦,招呼都不打一个就溜了。

还是喝酒快意。

一壶老酒半碟花生,看一看先贤大作,千里快哉风翻一篇明月,人生美事不外如是乎。

齐平川站在门口咳嗽一声。

符祥抬头,看见齐平川,眼睛一亮,腾的一声站了起来。

众星拱月的杨荛分开人群,唰的一下跳到齐平川身前,哈哈一笑,“诸位同窗,我就说吧,只要咱们齐心协力,肯定能把齐县尉再请来。”

众人一脸崇拜,马屁学子舌绽莲花,“杨公子果然神机妙算,我辈是望尘莫及,望尘莫及啊!”

齐平川一脸黑线。

感情杨荛故意拉拢学子闹学堂,就是想让老教谕去请自己来?

也算是小聪慧。

一脚将这货踹了回去,“瞧把你能的!”

杨荛从地上爬起来,一副甘之若饴的舒爽劲,“只要齐县尉能来指教我等学问,能感受到县尉深谷幽兰之气,能仰望县尉高山流水之风,别说一脚,哪怕是要项上人头,在下也不半点退缩。须知大道浩渺,听县尉一席话而近道,生死亦不过两字耳!”

无耻,实在无耻。

不仅舔了齐平川,还无形拉高了他自己。

果然是近朱者黑,这货身边围了一群马屁精,耳濡目染下,功力深厚。

齐平川哭笑不得,走上讲台,道:“既然如此,我就来好好给你们上一课,什么叫天生吾徒有俊才!嗯……就教你们浪漫主义写法罢。”

培养人才,从我做起。

八十二章 请公子解剑

好一句天生吾徒有俊才!

门口的老教谕眉宇舒展,呵呵暗乐。

公子果然有大才。

随口一句便如此才华昭彰,仅仅是这一句,若是在某些特殊场合下说出来,只怕也能达到孤句压全徵的高度。

符祥眼睛也是一亮。

杨荛更是直接,拍掌大笑,“没错,天生吾徒有俊才,十年百年之后,天下人都会知道双阳县学,走出了杨荛这位大才子——嗯,还有诸位同窗。”

又呵呵补充道:“当然,是齐县尉教得好。”

众人一时没反应过来。

太狂了点吧……

杨荛一脚踹在马屁学子的屁股上,“本公子说的不够好么,掌声呢?”

跌了个狗啃屎的马屁学子根本不起来,也是一副甘之若饴的舒爽,一时间没想起马屁话来,索性来了一句:“杨公子话得好,杨公子说得妙,杨公子说的呱呱叫!”

“……”

众皆无语,大多觉得无地自容。

为什么会和这俩货同窗。

齐平川咳嗽一声,示意安静,说道:“众所周知,写文章么,其实不外乎那么几种大的概念,现实主义、唯心主义和浪漫主义。”

“现实主义你们都知道,唯心主义么……比较复杂,先放在一边。今天本县尉就给你们说说浪漫主义写法,嗯……”

齐平川卡壳了。

符祥和杨荛屏息静气,不知道他要说什么。

齐平川绞尽脑汁,终于想起了一篇前朝数百年前某位大儒的文章,说道:“大盛王朝那位大儒李羡仙,写过一篇《龙雀语》,在我看来,有那么一点点浪漫主义的风采,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哗!

包括老教谕徐思青在内,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大盛的李羡仙啊!

观井天下的儒道圣贤之中,李羡仙名列一席,大商朝开国太祖灭大盛王朝后,数次下旨敕封李羡仙,最后列像于文庙,成为圣人之下、四圣之后的第十一贤。

其诗书文章,这几百年来,历来是科举要目。

读书人无人不知李羡仙。

而《龙雀语》就是李羡仙最为杰出的作品之一,哪怕是蒙童稚子,也会背诵其中的某些名句,可谓耳熟能详。

齐平川却丝毫不理睬众人的吃惊,“比如那一句‘有龙来意,彩云覆压三百里,有雀来息,惊如仙人语’,诸位也许觉得已经足够浪漫了,但在我齐傲——齐平川看来,还不够大胆,眼界还不够开阔,思想还不够豪放,达不到天马行空遨游宇宙的浪漫程度。”

“所以,李羡仙的浪漫主义,其实是伪浪漫主义。”

李羡仙是谁?

那是多少读书人心中的偶像!

历来读书人,对他只有褒奖没有贬毁,天下数不清的读书种子是跟随着李羡仙的文风和精神攀登在学海书山。

比如许秋生,追根溯源的话就是李羡仙那一脉。

如今齐平川却大言不惭拿李羡仙开刀,众多学子再钦佩齐平川,也忍无可忍。

老教谕徐思青颤巍巍的,怒目圆睁,嘴唇嗫嚅着……

终究还是一个字没说。

好歹也活了一大把年纪,稳得住,倒要看看,公子今天用什么来收官他这一番狂言妄语,若是不能让众人满意,老教谕不会因为他是公子就善罢甘休。

符祥拍桌而起,“齐县尉,可莫要信口胡诌,辱没了先贤!”

杨荛标志性哈哈一笑,“我佩服你的勇气。”

但我不同意你的观点。

齐平川哦了一声,料到了众人的反应,然而有些无奈,我说的是实话啊,正欲继续说下去,却忽然神色一变,道:“你们先自由讨论一下,我去屙个屎。”

说完就跑。

这一下出乎意料,所有人原地石化。

这里是县学。

就是一些奴仆也懂斯文,哪一个不是饱读圣贤书,哪一个不知儒雅,就算是贫寒出身的那几个学子,上茅厕也是说如厕。

读书人,说屙屎屙尿,实在大伤风雅。

如此坦荡的说屙屎……

真辱斯文啊!

而且,看这架势,明显是咱们的县尉大人发现他惹了众怒,无法收场,所以祭出最为厉害的杀招:屎遁。

用意不要太明显。

杨荛倒是哈哈一笑,说道:“嗯,好歹是个快人爽语,好过腹里藏针的伪君子,这一点本公子还是很欣赏的。”

马屁学子立即道:“那是杨公子雅量。”

符祥嘴角抽搐,坐下之后掩卷长叹不忍卒观,也不知道是因为齐平川的屎遁还是因为马屁学子无处不在的阿谀。

“县学的茅厕规划的不合理啊!”

齐平川从茅厕出来,踩着竹林下的枯叶,看了看百米之外在树林中若隐若现的学堂,嘀咕道:“要是学子们拉肚子,岂非跑不赢。”

真发生了,才叫个有辱斯文。

茅厕外有一盆清水。

这一点齐平川还是很满意的,毕竟大便后洗手,卫生。

洗了手,晃晃悠悠来到学堂外。

傻眼了。

什么状况,我不在这短短一会儿工夫,发生了什么?

学堂门外的院子里站着三人。

两男一女。

一男子约莫三十出头,身材魁梧,倒持一杆银枪,五官棱角分明犀利如刀,端的是个英雄气,让人没来由的想起漫画《风云》里的那些人物。

另外一位男子二十左右,腰间佩了剑,五官有些尖酸刻薄,倒是白白净净的,那手也很白净,不像是个经常握剑的江湖游侠儿。

更像是富家子弟出游。

女子是位穿着僧袍的尼姑,腰间挂着一柄柳叶刀,五官长得倒是普通,但是那臀的风情连僧袍遮掩不住,如一个巨大涡流,任何目光都会被吞噬。

那臀实在是太宽太翘。

风韵犹存啊!

齐平川自然而然想起一句话。

臀部宽过肩,赛过活神仙。

不过古龙老先生的书中有一种说法,行走江湖,莫惹女人、小孩、和尚。

尼姑又是女人和尚。

更不能惹。

齐平川心里一咯噔,这三个人很强,其中恐怕有不输张雪迎的高手!

三人看见齐平川,若有所思,却没有阻拦。

学堂门口,还有两位披甲老卒。

矗立在那里就像两尊门神,不经意流溢出来的血腥气显示出这两人应该是久经沙场的精锐老卒,一左一右拦住齐平川。

“县学乃读书人之处,解剑入内!”

八十三章 大儒风采

齐平川今日没穿县尉官服。

也没穿儒衫。

是以两位老卒以为他只是来找人的,口吻丝毫不客气,想来是跋扈惯了。

齐平川哦了一声。

他猜到发生了什么,毕竟不瞎嘛,越过两位老卒看见了讲堂上站着一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真是个面如冠玉,皎洁如皓月,可比潘安宋玉。

穿着彰显知州身份的五品官服,神情飞扬意气风华,在讲堂上指点江山激扬文字。

老教谕徐思青只是面无表情的站在他旁边。

许秋生来了!

这货真是个怕死,带了三位高手保驾护航。

也算聪慧。

他要真一个人来双阳,裴昱杀了他就杀了。

话说回来,许秋生不走寻常路,到了双阳竟然先来县学,应该也是知道县学双璧的才华,打算把我这俩储备干部拐走?

那可不行。

扬起手中的佩剑挽霞,“你们确定要我解剑?”

两位老卒对视一眼,两人狞笑着一左一右上前,其中一人哼道:“小子,不知好歹是吧,老子现在怀疑你想刺杀知州许大人,给老子躺下!”

真以为你穿得人模狗样就敢嘚瑟?

区区双阳县城一小子而已!

老子哥俩两个现在跟了许秋生知州,这可是去年一家状元,将来说不准便要拜相朝堂,到时候哥两个也能跟着升官发财。

狗仗人势,大概就说的如此。

出手的那老卒显然在军中练过,一人出手欲要摁住齐平川的双手,一人握拳,没有丝毫留情的猛然轰向齐平川左肋。

这一拳一旦砸实,以他们这种老卒的力量,寻常人就得躺地上。

院子里两男一女不动声色看热闹。

齐平川蹙眉。

丝毫没有闪避的意思,按剑冷笑,“还不出手?”

唰!

一道雪亮的刀光骤然闪现。

噗!

蓬!

接连两声。

一只断臂飞上半空,鲜血喷涌如泉。

断臂的老卒抱着胳膊在地上翻滚哀嚎,另外一人,则直接被一脚踹上了学堂墙壁,啪嗒一声,软绵绵的倒下,没了声息。

墙上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说时迟那时快。

从两个老卒出手,到他俩一死一伤,不过是弹指一瞬间的事情。

院子里的三人,用枪的男子刚挑枪,宽臀风情无边的尼姑双手刚握住柳叶刀,白净的年轻人才按住剑,便已尘埃落定。

三人对视一眼,看着那凭空出现抽着旱烟的猥琐汉子,如临大敌。

老王回头咧嘴一笑,露出满口老黄牙,“齐大人,只要我老王还有一口气在,这观井天下就没有人能伤你一根汗毛,绝对没有!”

齐平川无语。

我信了你的邪。

一旦真遇到大事,你溜的比谁都快,节操掉得比谁都多。

许秋生缓缓踱步来到门口,默然的盯了一眼一死一伤的两个护卫,冷哼一声,“齐平川?”

齐平川眯眼,“许秋生?”

许秋生挑眉,舌绽春雷,“大胆,区区一县尉,为何见本官不行礼?”

齐平川挑眉,“敢让我行礼?大胆!”

许秋生哦了一声,“大徵律法在双阳已经形同虚设了么?”

这句话有些歹毒。

承认的话,那就是大逆,不承认,那齐平川就得行礼。

齐平川哪会接招,也哦了一声,“先前你的人让我解剑,如今你又让我见官行礼,我也想问一下许知州,大徵太祖的御赐之剑,也形同虚设了么!”

许秋生有备而来,作为过江龙岂非不知齐平川手中佩剑的底细,闻言脸上迅速浮起一抹随和的笑意,“原来齐县尉持御剑而来,是本官僭越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

话是这么说,但齐平川可不觉得能和许秋生友好相处,摇头,“僭越不僭越,尊礼不尊礼,对于你我而言,不需要如此曲曲折折了罢。”

你我敌对,何必虚假。

许秋生拂袖背手,端的是书生意气,呵呵一笑,“齐县尉倒是个快人快语。”

齐平川冷哼一声,“许知州这是来县学巡查?”

许秋生收敛了笑意,“本官初到永兴州,不谙地方,是以先行巡查各地,以求明地方之风,办地方之事,披肝沥胆不负圣恩,而我大徵历来重视兴学,是以本官首要巡查县学,敢问身佩御剑的齐大人,是有不妥么,若有不妥,还请指教。”

话里藏刀!

齐平川暗暗惊心,这个读书人不简单,短短的几句话,已经向自己递出了几次匕首。

确实是口腹蜜剑。

如果自己说他这个事情不妥,他转身就可以扣一个“仗御恩凌法制”之上的大帽子。

笑道:“不敢不敢。”

许秋生哦了一声,语气一瞬之间充斥着恚怒,“齐县尉连李羡仙的《龙雀语》都敢批驳,还有什么是不敢的?倒想知道,齐县尉要如何教导县学诸子,齐县尉又有什么大作能比《龙雀语》更具有浪漫之气。”

哟~

齐平川心中暗暗喝了一声,卯上了。

笑眯眯的,“许知州要不要一起来就这件事探讨一番?”

许秋生暗笑,“善。”

这可是你自找的!

齐平川负手走入学堂,老教谕徐思青目睹这一幕后,不着痕迹的对齐平川摇头,示意他别硬来,赶紧找个台阶下。

输给许秋生,不丢脸。

之前齐平川要对县学双璧,老教谕担心过。

这一次由不得他不担心。

毕竟,齐平川这一次要批驳的是文庙第是一位先贤,人的名树的影,李羡仙的文章,并不是寻常人可以挑刺的。

须知几百年才出一个李羡仙!

何况护道的是许秋生。

一甲状元,真不是随便说说,杨荛和符祥够有才了,在徐思青的眼中,顶天就一甲,说不准还只能二甲。

县学诸子已明白怎么回事,群情振奋。

横空出世的齐县尉以几首诗词征服了整个双阳,大家服气,不得不承认齐县尉是有大才之人,但要和无数读书人崇拜的偶像许秋生来一场文道之争,怕还是蚍蜉撼树……

不自量啊!

众人也觉得齐县尉可能给大家一点惊喜,然而实在渺茫。

《龙雀语》这种传世佳作,被誉为观井天下浪漫主义文章的代表作之一,齐县尉还有什么作品比它更浪漫?

不是不相信齐县尉,实在是对手太强。

是以众人翘首以盼。

盼的当然不是齐平川,而是盼着文道之争时,就能亲眼目睹长宁二年一甲状元许秋生舌绽莲花出口成章的大儒风采!

八十四章 一首《春日》压众生

齐平川镇定自若,示意,“许知州先来?”

许秋生冷笑,“不是齐县尉在批驳《龙雀语》么,说其辞藻意境不够开阔不够豪放,是伪浪漫主义,难道齐县尉不应该自证观点?”

齐平川眼咕噜一转,问道:“若是传言没假,许知州师承一脉,其实是可以追溯到李羡仙的?”

许秋生得意轻笑,“是又如何,天下读书人,三出其门。”

十个读书人,三个源出李羡仙。

当然是夸张手法。

齐平川一脸认真,“许知州是去年的一甲状元,才华满腹,想来也是深谙李羡仙之文风学派,今日既来双阳县学,何不一展才华,以励诸多学子,我等也可大开眼界得见圭玉。”

不知道的还真以为齐平川在恭维许秋生。

然而这货腹黑着呐。

许秋生的背后靠山是奸相,大家立场敌对。

对敌人没必要手软。

况且这货觊觎自己的人才储备库,岂能纵容,必须让他付出惨痛代价,所以齐平川有的放矢,先将许秋生作为靶子立起来。

批驳《龙雀语》,那是关于李羡仙,和许秋生关系不大。

所以不如直接批驳许秋生。

这一招,学的赵负商。

你许秋生不是一甲状元么,不是被誉为青云俊子么,今日就在这文章一事上,用绝对实力碾压,彻底摧垮你的骄傲和尊严。

可谓杀人诛心!

许秋生心中冷笑,他岂能不明白齐平川的想法,然而何惧?

我乃青云俊子,一甲状元!

会输给一介武夫?

笑话!

沉吟半晌,才对众学子说道:“那本官便不自量,与在座诸位一起探寻那文道浩渺之巅,若有瑕疵之处,但请诸位不吝指教,也可共上层楼。”

杨荛和符祥等人暗喝一声,好一个青云俊子!

说话落落大方。

而且长得也不赖,给人如沐春风之感,这一番气度和风采,真是个人间仙鹤踏云去。

儒气昭昭!

相对的,齐县尉就显得有些不那么君子……

许秋生从众多县学学子的眼中看到了崇拜和仰慕,内心得意万分,若是能让这群县学学子为己所用,短期内相当于在双阳城里插了眼线,长远来看,将来若是有人科举高中,便能在朝堂上相互呼应,最终同气连枝,我许秋生亦有可能问鼎相位!

负手来回走了两步,笑道:“那本官便以今春出仕云西县途中即兴而来的一首小诗献丑。”

马屁学子几乎是本能反应的附和,一脸阿谀奉承,“许知州才冠京华,即便是即兴而来的小诗,想必也是阳春白雪,今日有幸听闻,实乃三生之幸。”

杨荛扯了扯嘴角,有些不适应被拍马屁的不是他。

许秋生哪里知道这是个马屁精,还以为是发自肺腑的赞溢,毕竟这些年他听这种话实在太多,早已认为是理所当然的事。

是以笑如春风,意气飞扬。

齐平川见状暗乐。

这货是青云俊子一甲状元不错,但真不信他能高过李羡仙。

捧的越高,摔的越痛。

许秋生摇头晃脑,书生意气数风流,轻声念道:“一夕轻雷落万丝,霁光浮瓦碧参差。有情芍药含春泪,无力蔷薇卧晓枝。”

话落,满堂寂静。

这是一首运用浪漫主义手法写雨后春景诗,雨后庭院,晨雾薄笼,碧瓦晶莹,春光明媚;芍药带雨含泪,脉脉含情,蔷薇静卧枝蔓,娇艳妩媚。

有远有近,有动有静,有情有姿,随意点染,参差错落。

诗句运思绵密,描摹传神,自具一种清新、婉丽的韵味,芍药和蔷薇百媚千娇的情态跃然纸上,碧绿琉璃瓦,被一夜春雨洗得晶莹剔透,犹如翡翠,瓦上水珠在晨曦的辉映下浮光闪闪,令人心旷神怡。

意境上以“春愁”统摄全篇,虽不露一“愁”字,但可从芍药、蔷薇的情态中领悟,又曲折体现了许秋生由于宦途艰险而感触的多愁善感。

最妙的是后两句,许秋生采用以美人喻花的手法,又加上对仗,确实是美不胜收。

符祥和杨荛对视一眼,作为县学最杰出的学子,更能体味这首诗的美妙之处,心中的震撼也远胜其他学子。

绝对是不可多见的浪漫主义诗作。

远胜许秋生高中后写的那句“青云过街游翰林,春墨傍身看京花”,甚至比之李羡仙的《龙雀语》,也输不了多少。

这首诗之好,足以传世!

不愧是青云俊子。

在震撼之余,符祥和杨荛备受打击,心境有些颓废。

老教谕也是如此,他本是大儒,眼光见解犹在符祥和杨荛之上,闻得诗作之后竟然有种旷行漠地多日忽闻甘雨天将的欣喜之感。

接下来心便沉到了海底。

这样一首诗,公子若是拿不出《凉州词》和《破阵子》那个层次的作品来,必输无疑!

不止老教谕。

实际上此刻所有人都认为齐平川必输无疑。

谁都不相信,齐平川还能再写出足以媲美《凉州词》和《破阵子》的诗词来。

那就太妖孽了。

而此刻齐平川心里想骂娘,一句脱口而出的卧槽完美诠释了他的心境。

这尼玛不是秦观的《春日》么!

秦观这货也是浪漫主义诗歌的代表人物,其代表作是写牛郎织女的那首人尽皆知的《鹊桥仙》,一首浪漫到极点的爱情词。

这首《春日》也是秦观传世名作之一。

自己这水平,批驳得了?

重要的是,许秋生怎么写出了《春日》?

难道这货也是穿越者?

这不科学。

心思急转,隐然猜到了原因:肯定是作者君那二货为了剧情发展,不得已抄了《春日》,要不然让那二货写一首符合一甲状元人设的诗?

他得有这能力嘛。

一定是这样!

万幸作者君那二货没有犯傻,照抄的是《春日》而不是《鹊桥仙》。

齐平川说了句卧槽之后一直发呆。

在众多学子和许秋生眼里,自然是露怯的表现。

许秋生哈哈一笑,旋即面色一寒,“齐县尉,这首诗不过是本官即兴而来,远远不如先贤李羡仙的《龙雀语》,不如齐大人先批驳本官拙作?”

倒要看你怎么批驳!

心中暗爽。

今天我许秋生就要在众多学子的面前,无情鞭挞你的尊严,彻底摧毁你在双阳的形象。

让你今生不敢再提笔。

双阳没了齐平川,便似蛇失其头。

八十五章 一诗领千年风骚

众人心里一紧。

来了来了。

今天这一场突兀起来的文道之争,终于要达到gāo cháo走向巅峰了——只是结局在许秋生拿出那一首诗后,便已经注定。

齐县尉很可能要被打脸!

老教谕徐思青叹了口气,就欲上前给公子找台阶下。

却见齐平川回过神来笑了笑,走了几步,对许秋生道:“许知州能否先让让?”

许秋生冷哼,拂袖让开。

看你如何作妖。

齐平川望向众位学子,“前有先贤李羡仙的《龙雀语》,今有青云俊子许知州一首惊艳之作,想必诸位同学已经知晓了何为浪漫主义。”

符祥蹙眉。

杨荛已经在苦笑。

他俩都认为齐平川认怂了,所以在找台阶下。

许秋生却丝毫不留情面,在一旁讽笑道:“齐县尉,可莫要扯远,你不是要批驳先贤李羡仙么,本官已宽容为怀,容你批驳这一首敝帚自珍的《春日》,还有什么不满意?”

齐平川斜乜他一眼,“急什么?”

许秋生被噎住。

恼怒的道:“好好好,本官就拭目以待,看你如何收场!”

齐平川没理他,继续对众学子说道:“所谓浪漫主义写法,其实归根到底,也就几个要素,只要把握好这一点要素,大家也能写出脍炙人口的好诗词来。”

许秋生嘴角抽搐。

都这个时候了,他还打算传道受业解惑?

他哪来这么厚的脸皮?

老教谕在一旁也是扶额长叹,不忍卒观,在他看来,公子似乎有些落了下乘,此刻光明正大的认输,还能落个君子风范。

然而却避重就轻,着实不该。

齐平川根本不在意他人看法,自顾自的继续说道:“师父领进门,修行在自身,今天关于浪漫主义的写作手法,我只说一次,大家能领悟多少,各看本事。”

符祥和杨荛也嘴角抽搐。

其他学子则已经泛起了嘀咕,总觉得齐县尉在忽悠人,倒也有点好奇,他今天究竟怎么样才能避免被青云俊子打脸。

但怎么看,这脸都会被打的很惨。

齐平川抬起手,伸出三根手指,“简而言之,先说比较容易领会的三点要素。”

许秋生略有不耐。

符祥和杨荛等学子也是,觉得齐县尉在拖延时间。

老教谕心中一头悲叹。

齐平川口若悬河,“第一点,以丰富的想象力,构筑超现实的情节。想象是什么?是你们张开思想,不受天地拘束,在这种想象中,你们可以超越现实,飞驰在无边无际的星空,可以上九天揽月下五洋捉鳖,也可扶摇直上九万里,青云为翼,日月肩挑,一剑断山河一气纳乾坤……可以这样说,一个读书人,能否具有丰富的想象力,是他能否写出浪漫主义文章最基本的要素。”

“所以在我看来,丰富的想象力,亦可称之为艺术性的幻想。”

杨荛哈哈一笑,“谁不是想得天花乱坠,我还想着有朝一日三千佳丽——”

曳然而止。

杨荛笑不出了,他觉得自己那点想法似乎有点卑微了。

符祥蹙眉,若有所思。

老教谕眼睛一亮,旋即又摇头,归根到底还是要拿作品来说话。

许秋生冷笑一声,耐心渐失。

齐平川依然自顾自的大谈畅谈,“第二点,用大胆的夸张来塑造无法考究的细节。夸张指诗词创作中突出描写对象某些特点的手法,是浪漫主义的基本特征……第三点,以强烈的抒情来刻画和渲染极端鲜明的爱憎。当形成了极端的抒情、极致的色彩,就能和现实对立起来,形成最为鲜明的反差……”

夸夸其谈口沫横飞,一泻千里滔滔不绝……

众多学子听得口瞪目呆。

老教谕无可奈何。

青云俊子许秋生作为一甲状元,本身就极其高傲,哪听得进齐平川这一番长谈阔论,在小半个时辰后,这位永兴知州终于忍无可忍,怒道:“你还要胡扯到什么时候!”

齐平川扭头看了他一眼,回首问道:“你们懂了没?”

众皆茫然。

说的话很简单,可一时间要理解这么多东西,真不是容易的事情,况且你说的就是道理么,你还没证明它。

不言之有理的批驳《春日》,或者以一首作品压过许秋生。

没有说服力嘛。

齐平川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朽木不可雕也,一群蠢货!”

许秋生额头青筋暴突,忍无可忍,“齐县尉,双阳县学之中亦有符祥、杨荛这等璧子,你再这般胡说八道误人子弟,休怪我治你个扰乱学堂不尊礼道侮辱圣贤之罪!”

此话一出,众人明白了。

齐县尉完了。

首先,他输了,其次,许秋生还会就此事追究于他。

这才是许秋生的最终目的。

说不得齐县尉还得丢掉县尉一职,须知许秋生安的那个罪名可大可小。

老教谕跌足长叹。

叫你吹牛叫你吹牛,现在好了,惹出祸事来了吧。

齐平川没好气的瞪了一眼,“你急什么,我说的学子们不懂,不代表我说的没有道理,你不是一直让我就你的那首诗指教一翻么,我很忙,没空,也没甚耐心,现写一首让你观摩便是。”

心中有些发虚。

批驳个屁。

秦观的《春日》是我批驳得了的?

李羡仙作为文庙第十一贤,是我批驳得了的?

只有拿诗来压。

许秋生怒极反笑,“好,好,好,本官就等着齐县尉的千古佳作!”

齐平川看向众多学子,“好生学着些,看看什么叫文字风流,看看什么叫谪仙风采,看看什么叫一诗领千年fēng sāo。”

众皆哗然。

连许秋生也有些不解了,这货哪里来的底气?

他现写一首诗而已,敢狂妄到自称谪仙,还妄语一诗领天下文道千年?

文圣人也不敢这么说。

齐平川踱步,背负双手,轻声道:“就写一首《将进酒》罢。”

杨荛哈哈一笑,“你倒是写啊。”

许秋生冷哼一声,你要是敢信口胡诌,或者随便拿一首凡俗之作敷衍,今日这扰乱学堂辱没儒道先贤的罪名,我是治定你了。

老教谕给门口的老王示意,让他去找陈弼。

老王耸耸肩,怕什么。

要相信公子。

齐平川沉吟半晌,一副思想人生的神态,声情并茂抑扬顿挫的缓缓念道:“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落地惊雷!11

八十六章 巅峰……真是个寂寞如大雪崩啊!

古体诗!

众人忍不住暗暗好笑,没想到齐平川竟然取巧写古体诗!

古体诗比格律诗好写。

这是常识。

毕竟古体诗格律自由,不拘对仗、平仄,押韵较宽,篇幅长短不限,句子有四言、五言、六言、七言体和杂言体。

只是众人谁也笑不出来。

一首诗的好坏,有的诗前面平铺直叙,如溪流潺潺,最后一句画龙点睛形成鱼跃龙门之气。

有的诗开篇便是惊雷,其后便是细雨缠绵。

齐平川开口这一句……

杨荛双目圆睁,脑海里很自然的出现了一条大河自天而来奔流到海的壮观画面,他身临其境,甚至听到了天风海涛之声。

符祥呼吸急促捉书而起。

老教谕满脸潮红,拢在袖中的十指轻颤。

许秋生怔在那里。

都是读书人,哪能理解不到这一句的精妙。

这是何等的想象力!

写大河的人不少,但谁能将想象放飞到这个地步,让那黄河之水天上来,这是何等大气磅礴的气势,这是何等浩瀚的格局!

包括许秋生在内,所有人都石化原地,听着齐平川继续吟诵: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

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

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

……

寂静,比黑夜还寂静。

许久许久,才由老教谕打破,这位有着慢君子之称,早年也曾科举高中的大儒,壮如癫狂,口中讷讷呢喃:“朝闻道,夕死可矣,可矣……”

老教谕径直出了学堂,在门前台阶上绊了一下。

起身时已披头散发。

他却浑然不觉,嘴里依然呢喃着那句朝闻道夕死可矣,就这么失魂落魄的走远。

背影苍凉。

一生献给学问的老教谕,才知自身之渺小。

杨荛满脸通红,他只觉汗毛倒竖热血上涌,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拍案大叫:“壮哉,快哉,酒来,酒来!”

符祥亦是满脸潮红,这位恃才傲物的寒门学子,只是走出了课桌,站在课桌旁的走道里,对着齐平川一揖到底,“先生之才,足可并天耳!”

其余学子,亦从震撼中惊醒,齐齐对齐平川弯腰行礼,道:“先生之才,请为我师!”

许秋生如一尊雕塑。

脸色铁青,脑海里不断回响着齐平川的声音: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齐平川早知道会有这样的结局。

这是谁的诗?

谪仙李白!

我齐傲天都搬出李白了,还达不到效果,那也太说不过去。

实际上我还是心慈手软。

李白真正最具有浪漫主义的诗歌不是《将进酒》,而是那首《梦游天姥吟留别》,可以说,那首诗才是浪漫主义诗作的巅峰。

当然,并非说《将进酒》不好。

实际上从艺术上来说,《将进酒》更是诗作的巅峰。

拍了拍许秋生的肩膀,脸上挂着一副高处不胜寒的孤独感,虾仁猪心的道:“怎么样,还需要我再花点时间和心神,来言说一二许知州那首诗中的不足之处么,有必要吗?”

我是不敢批驳秦观的《春日》。

但我可以压住它啊。

这一刻,想必能写出《春日》的许秋生,应该生生的体会到了什么叫绝望。

这就叫绝望。

区区一个三年一出的一甲状元而已,能和一千年都出不了一个的谪仙李白比么?

那诗仙两字也太廉价了。

所以,我现在就算主动提出来,你许秋生好意思让我来批驳《春日》?

不是自己找抽么。

许秋生僵滞着转身,看了一眼齐平川,看着那让人恨得牙痒痒的脸,感受着他俯视自己的那种高处不胜寒的王者姿态,强忍住掐死他的冲动,深呼吸一口气,欲言又止,最终一声长叹。

他明白,输了。

真正的,彻彻底底的输了。

自己这么多年来,读过所有诗书中,哪怕是文庙先贤的作品里,也拿不出几首可以和这一首《将进酒》相提并论。

自己更写不出。

现在写不出,将来……恐怕也写不出。

这一刻,他明白了一个词:绝望。

是那种望见高山,但这一辈子都永远无法攀登上峰顶的绝望,是那种既见星辰,却永远也触不可及的遥远绝望。

和这首《将进酒》比起来,自己写的什么“青云过街游翰林,春墨傍身看京花”简直就是一堆狗屎,是不名一文的废纸。

自己竟然还想用那首诗鞭挞气瓶的自尊摧毁他的形象。

现在看来,简直是天大的讽刺。

许秋生只觉得脸上仿佛寺庙的大钟狠狠的撞了上去,火辣辣的痛。

铁青着脸拂袖而去,“告辞!”

齐平川哎了一声,“许知州,别走啊,虽然我这首《将进酒》不错,但也就是不错而已,你那首还是很可以的嘛,也可以笑傲士林了,我们还是可以友好的以诗会友撒,须知高处不胜寒,我齐平川难得遇见一个大才之人,你加把劲还是有希望看见我的汽车尾灯的,别让我一个人承受这巅峰寂寞……哎,真走啦?”

虾仁之后继续猪心。

走出门外的许秋生僵滞,缓缓回头,盯着齐平川,“记住今天。”

总有一天,我要你加倍偿还。

齐平川欸了一句,一脸不在乎,“记不住啊,毕竟写出这样的诗对我而言是家常便饭,记着干甚,下次再写一首更好的就行了,这些事只有垃圾才会天天记在心上,许知州你说是不是?”

噗!

许秋生猛然吐出一口血,伸出手颤巍巍的指着齐平川,一个字也说不出。

齐平川转身背对许秋生,四五十度仰望天空。

欸乃一声长叹。

“一曲《将进酒》,天涯何处觅知音,巅峰……真是个寂寞如大雪崩啊!”

八十七章 大商的天子剑

寂寞如大雪崩?!

在看见齐县尉连续补刀,将青云俊子许秋生气得吐血而去,之后又负手四十五度仰望天空,那一刻,杨荛和符祥等众多学子,只觉得眼前的齐县尉光彩熠熠。

真如天降谪仙立人间。

在这样的文道谪仙人面前,青云俊子算个屁。

屁都不是!

然而一句寂寞如大雪崩,又让众人心中骤感凄凉。

难道……

这就是走到文道巅峰之后的心态。

好一个寂寞如大雪崩。

越是如此,越能感受到齐县尉……嗯,不,今后应是齐先生,越是如此,越能感受到齐先生满腔才华不得诉的孤单寂寞冷。

此刻再深思齐先生那一番教诲,真是个天音妙谛。

杨荛哈哈大笑,“今日我杨荛在此放言,若是双阳城谁敢不服齐先生,我杨荛第一个饶不了他!”

符祥只是默默点头。

齐平川四十五度仰望天空,一直关注着。

闻言心中暗喜。

修改了岑夫子和丹丘生,让这俩人也出现在诗中,表达了自己对他们的重视,这对县学双璧,已入我齐傲天彀中矣。

大赚!

说不准这俩中就出一个张良。

……

……

回县衙路上,齐平川问去而复返的老王,“许秋生呢?”

老王砸吧着旱烟,“在驿站。”

“陈弼没去?”

“陈弼为什么要去?”

齐平川一想也是,陈弼岂是那种折腰奉承的人,何况奉承许秋生也没用,奸相现在就想置双阳城于死地,否则怎会借唐铁霜的刀。

侧首,“老王,你一直摸我衣衫干嘛。”

忽然一阵恶寒,一脚踹出去,“卧槽,你是不是刚才屙尿没洗手,拿我衣服擦手?”

这套路老子不要太熟。

老王从一旁爬起来,一脸委屈,“大人,干嘛把我想的那么无耻,我会对大人做那样无耻的事吗?我只是想沾点你的才气。”

齐平川不屑,斜乜一眼,“当真?”

你不无耻才怪。

老王斩钉截铁,“当真!”

齐平川只得作罢。

浑然没注意,老王转头脸上就挂着贼笑,心里嘀咕着说公子咋个慧眼如炬了呢……以往他可一次也没发现呐。

“老王,你回衙门罢,我去一趟醉燕楼见见赵负商。”

老王点头,“陈弼也是这个意思。”

齐平川不解,“陈弼什么意思?”

老王反问,“大人什么意思?”

齐平川沉吟半晌,“现在双阳城因为那封诏书的缘故,落入了藩王、奸相和陆炳的眼中,成了众矢之的,而这是双阳城不可承受之重,今天是许秋生、唐铁霜,明天没准是许春生、许夏生、许冬生和唐铁雨、唐铁雪,不符合我心中预设的成长路线,我们需要时间,需要猥琐发育,不能浪。所以先前我不同意陈弼说杀赵负商的计划,在我看来,没有比赵负商更好能解决双阳困局的人选了。”

老王唔了一声,“怎么说?”

齐平川知道老王会回去告诉陈弼,便借他的口转达,道:“如果赵负商背后的前朝势力这个时候走入藩王、奸相和陆炳的眼中,你说信王和明王这两位大徵宗室的王爷,会忍?”

顿了下,语重心长的说:“奸相和陆炳为了朝堂和民心,也会优先选择对付前朝势力,毕竟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他们也惧怕。”

还有一点,许秋生来了双阳,赵负商就是个潜在威胁。

老王大笑,“大人真是神机妙算。”

齐平川暗乐。

我是齐傲天啊,虽然陈弼算无遗策有无双国士之才,但我好歹是观井天下的主角,要告诉身边这位谋臣,你们要辅佐的人不是草包。

也是很牛逼的好不好。

然而没高兴到一秒,老王变戏法一般拿出一柄剑,“陈弼也料到了大人会这么想,所以让大人将这柄剑带去,送给赵负商,让她赶紧离开双阳城。”

成就感瞬间全无。

齐平川怏怏的接过剑,嘀咕道:“真特么没劲,等下次老子看着了剧情大纲,分分钟吊打陈弼,惊爆他的眼球,让他明白啥叫主角啥叫光环,总不能一直被他喧宾夺主。”

老王不解,“啥剧情大纲?主角光环又是啥?”

齐平川含糊其辞,“没什么。”

低头看手中那柄剑,也不重,最多一斤半,普通剑器长短,剑鞘之上镶嵌了数十枚细小玉石宝珠,金光闪闪让人睁不开眼。

也不知剑主人有多风骚,打造了如此华丽的剑鞘,按照古龙老先生的套路,用这种剑的都是弱鸡,要么贵胄子弟要么某巨侠不成才的三代子弟。

挂着这把剑走江湖,就差没在额头上写着我家里很有钱,而且我还是个弱鸡,快来绑架我,分分钟发财致富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

真正的高手,剑是很普通的。

像阿飞的剑,就只是一块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铁片,然而阿飞是高手中的高手。

不过最高的高手是孤独求败那种。

无剑胜有剑。

剑鞘四六分的位置,纂刻了三个小字:商—社稷。

应该是剑名:社稷。

拇指轻轻一弹。

锵!

如生龙吟。

剑身猛然出鞘三寸,宛若照镜。

一股寒气扑面而来,显然这把剑在光鲜亮丽的外表之下,有着削铁如泥的本质,绝对是把神兵利器,很可能不输腰间那柄挽霞。

这样一柄好剑,说送了就送了?

有些心疼。

问道:“话说,这剑名社稷,又带商字,有来历?”

一柄剑就能把赵负商打发走?

老王点头,“这剑是大商王朝末帝的佩剑,公子应该懂它的分量吧,虽然比不上大商王朝的玉玺,可毕竟也是天子剑。”

卧槽!

除了卧槽,齐平川真的找不到词来形容陈弼了。

这货……太牛逼了!

连大商王朝末帝的天子剑都有,还有什么是陈弼做不到的。

这货是大腿。

必须把陈弼这根大腿抱紧了,没准就能一路躺赢进王者。

挂剑到腰间,笑道:“回去告诉我家丫鬟,今天本公子为了从贼人手中抢回朕的张良韩信,呕心沥血殚精竭虑,累的够呛,中午要吃红烧肉、回锅肉、卤猪蹄等等等等,若是有点水煮鱼那是更好。”

老王一脸苦逼,“她会打死我的。”

……

……

驿站里,脸色苍白宛若大病了一场的许秋生站在窗前发呆,许久后转身来到角落里,翻开行囊,欲取出文房四宝写点什么。

只是当他的手拿起砚台时,一刹之间,猛然缩了回去。

啪的一声,砚台跌落在地。

许秋生想去拾起砚台,却发现自己嘴唇哆嗦,手竟然不受控制的颤抖,伸不过去。

如避蛇蝎!

八十八章 管住下半身

挂了两柄剑,一路招摇。

这段时日在双阳城干了几件大事,渐渐混出了名堂,似乎成了名人,不少路人看见他后主动打招呼,态度还很尊敬。

大大满足了齐平川的虚荣心。

老子可是双阳县的公安局局座,名义上的三把手,实际上的双阳隐王。

醉燕楼前河上,凉思画舫靠岸。

经历过一夜寒风,空气中那股淡淡的石楠花味道已飘散。

上午时分,一般没人来狎妓风流,这个时候浣清河还没有活过来,在昨夜经历过一番敢作敢为、承继传统又勇于创新、相扶相携共上层楼的大雅大俗后,青楼女伎们此刻还在养精蓄锐,以求今夜再铸辉煌再攀高峰。

凉思画舫也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凉思画舫的凉凉女魁卖艺不卖身了。

遗憾归遗憾。

有钱的老爷们先在画舫上听听凉凉姑娘的小曲儿,再到其他画舫或者醉燕楼中找个妙人儿一番盘肠大战,也是快事。

齐平川到时,赵负商那个男奴仆不在。

小黑炭丫头柳香君坐在船头寒风里,也不怕冷,撑着脸望着滚滚江水东逝去,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脸上偶然浮起笑意。

齐平川轻轻跨步上去,一个板栗敲在额头上,“想啥呢,才几岁就思春了?”

柳香君吃痛,抬头怒视一眼,“你才思春,你全家都思春。”

齐平川呵呵一笑,“这就不讨喜了哈。”

柳香君翻了个白眼,旋即笑吟吟的,“你怎么来啦,可是我家姑娘还没起床吖。”忽然压低声音,“悄悄告诉你哦,我家姑娘心情很好。”

因为冰糖葫芦,两人如今已是亲密战友。

在她看来,这位人很好的齐县尉肯定还是喜欢自家姑娘的,不过畏惧家里的那个丫鬟,所以只能偷偷摸摸的来。

齐平川唔了一声,又在她额头上弹了一记,“想什么呢,我可没想过要成为你家姑爷,去去去,把你家小姐唤醒,办正事呢。”

柳香君嘟嘴,一副小大人模样,“你们男人啊一点也不诚实。”

明明心里想的很,偏要装作正人君子。

倒也听话,乖巧的进了画舫之中,齐平川本来以为要等好一阵——女人起床,花半个小时梳妆打扮都算快的。

不料柳香君马上走了出来,“我家姑娘请你进去。”

齐平川讶然,“这么快?”

柳香君忽然靠近齐平川,压低声音,小手扇动示意他俯身,在耳畔笑眯眯的悄声说道:“悄悄告诉你个秘密哦,可千万别被我家姑娘知道了。”

齐平川看着她纯真的笑容,像一朵雏菊悄然舒展了花瓣。

忽然间有些感动,眼里进了个冥王星。

只有知道她那一段过往,才明白她还能拥有这笑容是多么的不容易。

温声说道:“放心,这是我俩之间的小秘密。”

柳香君嗯嗯,“我家姑娘肯定有些喜欢你。”

齐平川呵呵乐了,“为什么?”

“你进去就知道了。”柳香君笑眯眯的跳下画舫,回头,小手挥了挥,“我去买冰糖葫芦,你要不,我今天请你一串。”

齐平川点头,“要。”

看着她蹦蹦跳跳走远的身影,齐平川暗叹一声,遇见赵负商是你的幸运,也是不幸。

撩开帘子进了画舫。

外间没人。

齐平川也不好意思去里间,于是在桌畔坐下。

珠帘响动,赵负商从里间走出,温婉的福了福,“齐大人有事?”

齐平川明白柳香君的意思了。

自己来的时候赵负商确实还没起床,估摸着是听见了声音才穿的衣衫,是以此刻头发蓬乱睡眼惺忪,脸颊上还有枕头硌出的印痕。

素颜!

一个女人愿意素颜见一个男人,这意味深长。

尽管素颜,然而好看的紧。

有道是看花要起早,女人亦如是。

赵负商长发凌乱,眉眼慵懒里,丝丝缕缕都是风情,浑身洋溢着猫一样的气息,在暖热的画舫里,挑逗着齐平川的荷尔蒙激素。

心里很荡漾啊。

在风月场所置身这种画面中,很容易催生将那慵懒女子摁住就地正法的冲动。

齐平川咳嗽一声,不敢看她,左顾右盼,“失礼了。”

赵负商跪坐在齐平川对面,一只手拿着木梳,一只手挽着胸前的长发,顺着往下轻柔的梳着,风情万千,微微一笑,“齐大人坐不住了?”

齐平川苦笑,“确实。”

赵负商一脸捉狭,“以陈弼的才智,齐大人不会不知道,直接杀了奴家一了百了才是上策,齐大人是来杀奴家的么?”

死人对许秋生无用。

但一个活着的前朝山阴公主,却有大用。

齐平川摇头,“杀你是下策。”

赵负商眉眼一转,慵懒之中春波荡漾,“所以,齐大人今天来是打算说服奴家,让奴家离开或者站到双阳城这边?”

说服二字,她说得很含糊。

让人想到睡服。

齐平川心里一跳,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转念一想,赵负商可不是一般女子,我齐平川也不是**带钩钩的西门大官人。

睡服得了?

怕是我齐傲天被她睡服。

摒弃杂念,将腰间那柄“社稷”放在桌子上,“交易。”

给你剑,你走。

既然这是大商末帝的天子剑,对前朝赵室而言意义非凡,其重要性,仅次于大商的玉玺,相信赵负商很难拒绝这个诱惑。

果然。

赵负商倏然滕的一下站了起来。

目光落在社稷上。

樱唇微张,眼神炽热之中带着晨起的迷离,呼吸急促,脸上涌起潮红,胸口轻颤,不敢相信的道:“这是陈弼让你带来的?”

齐平川心神簇摇,赵负商此刻的神情,简直和那巫山**时的一模一样,别提多诱惑人了,不愧是浣清河上的女魁。

这女人的诱惑真是一波接一波,无处不在。

强行镇定心神,颔首道:“你带剑离开双阳,从今以后,你前朝赵室谋你们的复国大事,我双阳城做我的世外桃源,井水不犯河水。”

赵负商重新跪坐下,有些不解,“奴家并没有成功,陈弼为何愿意送出社稷。”

齐平川讶然,“什么?”

赵负商秋波转动,思绪急转,恬然一笑,“原来齐大人不知道啊,那奴家告诉大人吧,先前陈弼找到奴家,让奴家色诱大人,若是成功,他便送我社稷。”

齐平川怔住。

卧槽,陈弼这货想干什么,还在考验我?

有完没完!

万幸老子管住了下半身。

八十九章 卧槽,你的人设是女帝武则天?

心思电转,可别着了赵负商的道,她明显是在挑拨。

齐平川皮笑肉不笑的道:“此一时彼一时,许秋生来了,双阳城为了自保,只得舍车保帅,毕竟社稷对于双阳城而言,毫无用处。”

心累。

特么的连送把剑都要勾心斗角,先色诱,色诱不行又挑拨离间,这赵负商的心机究竟是有多重?

赵负商收敛神色,脸上眼眸中不再含情。

她看出齐平川有些微怒。

那句“毕竟社稷对于双阳城而言毫无用处”其实一语双关。

一柄剑无用。

你前朝赵室对双阳城也没用。

沉吟半晌,“你们如此轻易送出此剑,只是要求我离开而已?”

自称我,不再是奴家。

齐平川点头,“仅此而已,当然,你如果觉得不安心,不怕难堪,我们也是可以让裴昱的刀来浣清河上走一遭。”

赵负商苦笑,“裴昱怎么会成了你们的人?”

齐平川哈哈一乐,“或许是因为……我帅?”

赵负商莞尔,“是挺好看。”

齐平川笑而无声,必须好看,你当我双阳陈冠希的名号白来的,问道:“有一点我很好奇,你拿到了这柄社稷,打算怎么办,交给某位宗室子弟么?”

赵负商犹豫,想了一想,才缓缓说道:“你认为呢?”

齐平川不假思索,“如果你赵室那些年轻子弟都和赵承宗一个德行,这柄社稷在他们手中就有些暴殄天物,你们的复国大计,也只会是一场镜花水月。”

赵负商笑了,“如果我说,这柄剑我会留在自己手上,你会怎么想?”

齐平川怔住,“你?”

赵负商哂笑,“我不配?”

齐平川心中震撼,他有些看不懂赵负商的路数了,如果赵负商有野心,为何要在风月场中败坏名声,如果没有野心,又为何要留下天子剑。

“不明白?”

齐平川点头,“确实有点。”

赵负商挽了挽胸前长发,将它盘在脑后,又取了一枚朱钗别住发髻,瞬间变成一位端庄得体的少妇,雍容气度竟有些居高临下的俯视感,“大徵太祖开国之后,很多事情做得都有非议,且不说屠戮功臣的对错,但有一件事他绝对做错了。”

“什么事?”

“他没有对我赵室斩尽杀绝。”

齐平川点头,“若换作我是大徵太祖,今日这观井天下必然无一个赵室血裔。”

赵负商颔首,“确实如此,但不幸的是,大徵太祖做错了的事情,大徵太宗作对了,行暴政的太宗登基之后,便密令绣衣直指房全国缉杀赵室后裔。”

齐平川叹气,“可惜没啥鸟用。”

赵室后裔还是这么多,就自己穿越后这三五个月,双阳城这弹丸之地,就出现了一个赵承宗和一个赵负商,可想而知其他地方还有多少赵室后裔。

赵负商摇头,“倒不是你想的那样,赵室后裔几乎被绣衣直指房杀了个干净,如今仅存的赵室后裔年轻子弟,加上我在内,最多五人,还包括已经死了的赵承宗。”

齐平川不解,“那你们凭什么复国?”

赵负商沉沉的叹了口气,“总会有人心怀故国的,而且大徵太祖屠戮功臣,太宗暴政,如今这天下民心不定,赵室自然有一线机会。”

齐平川哦了一声,“那么问题来了,你一介女流,留下这柄天子剑又能怎样?”

赵负商冷笑一声:“又能怎样?”

起身,来到窗边,望着曲曲殇殇的流水,语气激越,“能怎样?赵室子弟一个不如一个,赵承宗已是最为杰出的,其余几个更是混吃等死的饭虫,我赵室的未来交给他们,根本看不见希望,既然如此,那便由我来承受这一分厚重,我活了这么多年,就是要告诉天下人,赵室失去的江山,我赵负商要亲自将它夺回来!”

齐平川瞠目结舌。

没想到这女人还有这样一面,感觉分外陌生。

赵负商深呼吸一口气,继续说道:“我名赵负商,自然应负大商之运道,负大商之国祚,对于我大商赵室而言,哪有什么太平盛世,只因我赵负商负重前行!”

“所以,我既得天子剑,为何不能以此剑卓领赵室,为何不能以此剑麾领心怀故国的大商遗老,若得一日天下大乱,我赵室势力揭竿而起,顺天应命,到得那一日……”

赵负商猛然回身,目视齐平川。

“到得那一日,我赵负商当身披黄袍,坐看江山!”

“做那千古第一人!”

这一刻,赵负商身上散发出睥睨天下的气势。

宛若君临。

锵的一声,放在桌子上的天子剑,似乎有感,倏然出鞘三寸,寒光满室。

齐平川瞠目结舌的同时一脸懵逼。

卧槽!

这女人好大的野心,本以为她只是想复国,不曾想竟还想着做一位女帝。

等等……

作者君那二货给赵负商的人设,莫非是……

一代女帝武则天?

不对。

应该不是女帝武则天,而是另外一位文佳女帝。

说起女帝,世人大多只知盛唐出了个武则天,又或者是西辽的耶律普速完,却不知道大唐时期还出了一位女帝。

唐高宗李治永徽四年,浙江东部农民不堪官吏压榨迫害,爆发农民起义,首领陈硕真,她组织农民起义,建立政权,自称文佳皇帝。

当然,失败了。

赵负商要走的路,和文佳皇帝陈硕真差不了多少,只不过一个是农民起义,一个是前朝复辟,但最终殊途同归。

有点意思了。

话说回来,无论是赵负商也好,其他赵室子弟也罢,自己的谋划,不就是让他们去吸引藩王、奸相和陆炳的注意力么。

齐平川想到了一个问题,“可是你的名声……”

女伎到女帝……

身居风月场沦为女伎,别说天下人,就是赵室子弟,会服气?

赵负商沉默了一阵,默默伸出手,挽起衣袖,雪白如嫩葱光滑如玉的手腕上,一颗豌豆大小的朱红色斑点尤为刺眼。

齐平川又是一脸懵逼。

卧槽,怎么可能?

守宫砂!

这不科学,守宫砂不如***有说服力,毕竟有那么一点道理,但人间蒸发的武馆教头小哥不是和赵负商一夜梅开七度么……

猛然汗毛倒竖,都是骗局!

悄悄的将天子剑推进剑鞘,一只手摁在了腰间挽霞剑柄上,“你要杀我灭口?”

不然为何说这些。

九十章 自古唯有套路得人心

赵负商摇头,“我只是想告诉你,如果有一天双阳城活不下去了,还可以选择和我们赵室合作,到时候你等自有尊荣,福延子孙。”

看着摇身一变,风月气息涤荡一空,散发出一位公主应有气势的赵负商,齐平川一刻也不想待下去。

妈吖,女人果然可怕。

上一刻还是宽衣裸裎迎鸡鸡,下一刻就能枕戈藏剑望社稷。

万幸老子经受住了诱惑,要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干笑了一声,“此事再考虑。”

起身,“告辞。”

赵负商默默无言,看着齐平川离开之后,缓缓拿起桌上的天子剑,冷笑一声,“陈弼,可莫要聪明反被聪明误。”

你想利用赵室吸引外界注意力。

那便遂你的愿。

我赵负商便让天下看看,赵室蛰伏的力量究竟有多恐怖!

……

……

心有戚戚的下了画舫,恰好看见小黑炭左手两串,右手一串冰糖葫芦蹦蹦跳跳的回来,眉眼弯弯的递了一串给齐平川,笑道:“唉,齐大人要走了啊,唉,齐大人有空常来玩啊。”

齐平川哭笑不得,这丫头什么不学,偏学老鸨?

接过冰糖葫芦,本想说些香君你以后莫忘初心,千万别成了上官婉儿,或者说以后跟着赵负商混不下去了,就来找本公子……

千言万语,只说一句,拍了拍她小脑袋,笑说,“好好活着啊。”

柳香君一脸莫名其妙。

对着齐平川的背影挥手,“齐大人慢走哟。”

齐平川头也不回的扬扬手。

再见。

和小黑炭丫头接触不多,但真心有些喜欢这个小姑娘,经历过世态炎凉,脸上还能绽放那纯真笑容,挺好。

然而有些人,不知道哪一天,说了再见,就再也不见了。

齐平川先去了一趟县衙。

今天发薪俸。

本来还想找陈弼说道说道赵负商色诱自己的事情,不料陈弼不在,只得作罢。

在路上,齐平川嘿嘿贼笑着把薪俸一分为二。

男人不容易,藏点私房钱。

回到家,冷冷清清。

齐平川看着冷锅冷灶的厨房,来到商有苏闺房门口,对悠闲绣着荷包的小萝莉笑道:“有苏,我说我能从锅里变出大鱼大肉来,你信不信?”

商有苏头也不抬,“不信。”

齐平川嘿了一声,板着脸,“不信?不信还不做饭!”

商有苏哟了一声,“哎哟哟哟,咱们的齐大人不是去了凉思画舫嘛,怎么凉凉姑娘唱几首小曲儿,也没留大人红袖飘香呢,咱们这冷风嗖嗖的家可比不上温暖的画舫旖旎欸。”

有杀气!

老王这个嘴上长毛办事不牢的家伙,肯定说漏嘴了。

瞬间变脸。

一脸谄媚的上前轻轻敲着小萝莉的肩膀,“绣多久啦,累不累,累的话就休息一会儿,公子去给你倒杯热水。”

“不累,不渴。”

“那公子这就去做午饭,我家有苏想吃什么啊,尽管点菜,有一样不合你胃口就算我输。”

“不饿。”

齐平川眼咕噜一转,知道这丫头怕是真生气了。

得了,改变策略。

黑着脸道:“有苏啊,我觉得你太不负责了!”

小萝莉怒极反笑,放下即将绣完的荷包,斜乜着齐平川,“我哪里不负责了,嗯?!”

浓浓的鼻音,吓得齐平川心里一跳。

必须灭掉这后院火。

咳嗽一声,情绪激动的指着小萝莉的秀发上,“你看看,你自己看看,这枚朱钗我要是没记错,应该是去年买的,都掉色了,你竟然还在戴,作为一个豆蔻年华的女孩子,一点都不爱美的么,真是气煞我也!”

小萝莉一愣一愣的,没明白公子啥套路。

齐平川继续怒道:“再看看你这身衣裳,洗了多少水了,都已经褪色了,而且遍布褶皱,比起杨橓府邸上那些丫鬟穿的都不如,看见你这样,公子痛心,万分痛心呀!你呀你,你让公子说什么好,咱们家是差钱的人么,就不能对自己好一点,买点朱钗买点衣服又怎么了,钱没了公子挣回来就是,只要你吃得开心穿得开心,公子受再多苦再多的累,也心甘情愿。”

顿了一下,从怀里掏出薪俸,“这是上个月的薪俸,今天天黑之前,必须把这个钱花完,不管你是买朱钗也好买胭脂也好还是买衣服,回到家必须一文不剩!”

小萝莉继续愣在哪里。

茫然得很。

什么时候公子这么大方而且主动的将薪俸交出来了,他说的这番话——好有道理的样子。

齐平川乘胜追击,“公子现在就去做饭……呃不,今天中午在外面吃,吃了你就去逛街,公子去买菜,等你晚上回来,公子给你准备一桌丰盛的晚餐。”

语气稍微温和了一些,“记着了,以后可不许对自己这么不负责,公子会心痛的。”

小萝莉咬着嘴唇,终于明白了。

公子是……关心自己?

心里暖洋洋的。

看着自家丫鬟眼眸里荡漾起来的秋波和温柔,齐平川心中大喜,果然还是套路得人心,不着痕迹的道:“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公子我虽然在外面受了委屈,就像今天被许秋生刁难,被赵负商羞辱,为了咱们这个家公子都能忍受,但你这样对自己不负责,公子我绝对零容忍,知道了没?”

小萝莉不由自主的点头说知道了,旋即猛然醒悟,脸色骤寒,眸子里浮起一层惊艳的赤红色,宛若红瞳,“她们敢欺负公子!”

凭空起风!

闺房里风萧萧,吹皱蚊帐沙沙,吹起小萝莉衣衫猎猎,长发飞舞,

齐平川真真实实的感受到了杀意。

吓了一跳。

你可莫跑去杀了赵负商,那要坏了大计,急声道:“倒也不是,你也别急,公子是故意给他们下套,此事说来话长,走,去吃饭,可不能饿坏了我家有苏。”

瞄了一眼,“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呢。”

看来吃木瓜没效果啊……

说完霸道的拉起商有苏的手,蛮横的出了房门,直奔酒楼。

晕晕乎乎的小萝莉晕晕乎乎的被齐平川拽着去吃了饭,总觉得哪里不对,晕晕乎乎逛街的时候恍然醒悟,公子的薪俸哪才这么点钱!

而且,他牵了自己一路的手,还色眯眯的摸来着!

卑鄙!

只是从首饰店出来时,看着手上那枚朱钗,小萝莉将它插回头上,呵呵笑了,笑容里盛放了一整个春天。

朱钗依然是旧的。

没买。

毕竟还要过日子。

心却是暖的。

啐道:“让你得逞了,又藏私房钱,哼!”

九十一章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被仙人抚顶了

齐平川买了菜后去县衙。

许秋生来了,估摸着会呆一段日子,应该会作妖搞些事出来,得和陈弼商量下,提前应付,免得落了被动。

一念及此,恨得牙痒痒的。

都是**作者害的,他那晚上不去撩妹,自己就能知晓这一段剧情。

上帝视角下,还不是玩儿一样就把许秋生收拾了。

妹的,我要这金手指有何用!

县衙里只有江捕头和一班衙役在聊天打屁,陈弼不在,江捕头说许秋生着人来请陈弼去酒楼赴宴,估摸着得晚上才回来。

老王也不在。

齐平川已经从陈弼口中知道,这些年老王其实只有一个任务:保护自己。

所以老王随时都在。

齐平川思忖一阵,问江捕头,“老教谕徐思青的家在哪里?”

陈弼说过,老教谕也是自己人,他这些年一直在县学培养人才,如今双阳出去的学子,在天下各地出仕的,其实有好几人。

只不过是否心中还有双阳,便不太好说。

须知最难谋略是人心。

老教谕徐思青上午估计被那首《将进酒》打击得够呛,得去宽慰一下。

江捕头说了个地址,忽然压低声音问道:“齐大人,你上午来时,说让我们盯着凉思画舫,不出你意料,凉凉姑娘真带着那小黑炭丫头出了城。”

齐平川心中一紧,“还有个男奴仆呢?”

“也在一起。”

齐平川松了口气,看来是真走了。

如果赵负商在双阳城和许秋生搭上线,那么可供自己这边选择的余地极少,只有让裴昱和李轻尘出手,不让许秋生活着离开。

赵负商走了,便好办的多。

不过……

估计最后还是少不了一场江湖刺杀,永兴州许秋生这颗钉子,必须拔除。

拍了拍江捕头的肩膀,看着一众虎狼之躯的衙役,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对众人说道:“总有一天,我们的梦想都会实现。”

那一天,战马飞驰,雄师万里!

说完离去。

江捕头看着背影,欲言又止。

七八个衙役面面相觑,最终一个皮肤黝黑的壮汉问道:“江捕头,公子知道我们的身份了?”

江捕头苦笑着摇头,没有说出心中的感触。

公子真的是个软蛋?

最近发生的诸多事情中,尤其是绣衣之狼周兴来那一次,公子应对起来杀伐果断,胆大心细,哪里软蛋了?

公子真的很笨?

县学那边传来的消息,连杨荛和符祥两大才子都对公子佩服得五体投地。

公子在扮猪吃虎啊!

既然如此,那就继续保持现状,总有一天,公子会一鸣惊人……的吧?

一定会!

齐平川去买了些水果,来到距离县学不过三百余米的春柳巷,这条巷子比起寻常街巷幽静许多,住户也大多有些文化。

徐思青的家在春柳巷中间地段。

和自家那座小院子差不了多少,既不富贵也不寒碜。

不过和徐思青的身份比起来,便有些贫寒,毕竟是一甲进士入仕,在国子监曾经官至祭酒,简单直白点说,相当于国家教育部里的大佬。

如此高干退休后住这么个院子,是有些寒碜。

由此可见,老教谕一生清风两袖。

是个君子。

轻轻敲门,片刻后传来细碎脚步声,开门的是个穿着青色长裙的小娘子,长相温婉端庄,举止文雅,身后跟了个三四岁的稚童,小娘子轻声道:“齐大人怎么来了?”

齐平川讶然,“小娘子认识我?”

小娘子微微一笑,“见过齐大人一两次,最近公公屡屡提及大人,言辞里对大人赞赏至极,直说大人是天上文曲星转世呢。”

原来是徐思青儿媳妇儿,叫林槿来着,好像是门娃娃亲,娘家是京都的一个小书香世家。

将水果递过去,“老先生在家?”

林槿接过,转身让道,做出一个请的手势,温婉的笑说,“在的,齐大人请到厅堂坐一下,小女子这就去书房请公公。”

坐下片刻,老教谕徐思青来到厅堂,精神不太好,“有事?”

林槿给他俩倒了茶后带着稚童退下。

不愧是大家闺秀,言谈举止确实赏心悦目,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一股让人如沐春风的暖意,所以说,任何一个朝代,多读书肯定没错。

齐平川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老先生,还在想上午的事?”

徐思青胡子翘了翘,“怎么着,读了一辈子的书,莫名其妙的被你这小子给惊艳得一愣一愣的,难道老朽写不出这等文章,还不能想想了。”

读书人嘛,总是不服输的。

齐平川苦笑,认真的道:“老先生,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那就别讲。”

老头儿还有怨气。

说来也是,正儿八经的一甲进士,官至国子监,整个关宁府名声斐扬的大儒,到头来发现自己这点才华,在一个没读过几天书的小屁孩面前,竟然如此不堪一击,心态很难平和。

齐平川眼咕噜一转,“老先生,你觉得像我这样的人天下有几个?”

徐思青唔了一声:“还要有几个?”

出一个都妖孽得够可以了,出几个还得了!

齐平川笑道:“这不就结了,老先生的才华在这观井天下,依然还是惊才绝艳,况且老先生一生书海,胸怀宽阔,断然不会因为后辈卓然于文坛,就墨心染尘罢,咱们县学可真离不开您老。”

徐思青吹胡子瞪眼,“老朽要你教?!”

齐平川一见,得了,老头子也就是那一阵被打击到了,这会估摸着已经想开了不少,毕竟学问一事,半点不由人。

笑道:“今日来拜访老先生,其实是不忍欺骗您老,有件事我必须要坦白。”

坦白?

徐思青心头一颤,脸有怒意,“你该不会真是剽窃的罢?”

如果真是这样,那才叫失望。

齐平川正色,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我辈读书人,岂能玷文墨,剽窃这等下作之事,我齐平川是万万做不来的。”

貌似自己确实是剽窃啊……

徐思青闻言舒了口气。

齐平川又笑道:“老先生相信这世上有神仙吗?”

徐思青莫名其妙,还是回道:“约莫是……有的吧?”

齐平川缓缓说道:“我之所以能写出那些文章,说出来您可能不信,是因为早些日子曾做一场大梦,梦中被仙人抚顶,是以贯通神慧灵犀万千。”

仙人抚顶?

徐思青倒吸了一口凉气,“世间真有神仙?”

九十二章 我还教不出个高考状元?

齐平川笑了笑,指了指上面,“举头三尺有神明。”

有个屁的神仙。

那上面只有个二逼作者,特么的仗着自己有几分颜值,竟然去撩学生妹,简直人渣,还吃回头草,更人渣!

徐思青诚惶诚恐,“真有?!”

显然之前并不信神。

齐平川点头,继续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要不然如何解释我身上的遭遇,若非仙人入梦抚我顶,哪能写出《将进酒》这等旷世作品。”

没办法,不能让徐思青沉沦不振。

双阳县学还得靠他。

又道:“所以老先生并非是不如我这个读了几天书的文盲,而是不如那天上白玉京里的仙人,还请振作起来,兴我县学。”

徐思青骤然释怀,让不住开怀大笑,“老朽就说嘛,读书一生,岂能如此不堪一提,原来是输给了天上仙人,不丢脸不丢脸,哈哈哈哈哈……”

由不得他不信。

虽然文庙先贤有子不语怪力乱神的说法,然而发生在公子身上的事情,真是没法解释,除了仙人抚顶,徐思青真不相信其他说辞。

他由衷的高兴。

自己和陈弼、黄逸臣辅佐公子,之前公子庸碌,大家不说,但内心深处多少有些绝望,如今公子被仙人青睐,岂非说明是天眷之人?

大事可期!

齐平川起身,“这件事还请老先生保密。”

徐思青点头,“老朽知晓轻重。”

现在还不是宣扬的时候,等天下大乱再宣扬,一个被仙人抚顶的公子,能带来多少善男信女的人心?

简直不敢想象。

既然已经明白了“真相”,徐思青一扫之前的失魂,想起一事,“有些事也便不瞒着公子了,这些年在县学任教谕,老朽所教导门生,皆是轻文章而重治国经世,是以双阳出去的学子,大多不以才华扬名,科举中第者几乎全是二甲以下。”

齐平川想起一人,“比如老先生的爱子?”

徐思青点头,“犬子去岁中第后,在昭宁县候补,写文章确实远不如符祥和杨荛,但给以时间和阅历,将来治理政事定然不在这两人之下,甚至辅政朝堂也无不可。”

老头儿还是存了一点私心,万一今后咱们做大做强了,现在可不得给子孙谋些好处?

齐平川明白这个道理。

才子不一定是能臣,名垂青史的柳永、李白、苏仙、辛弃疾……仕途都不太顺畅,反倒一些才华不那么昭彰之人,比如韩琦、杜如晦、张居正等,为官之术炉火纯青。

当然,王安石、欧阳修、范文正这些妖孽不算。

微笑道:“老先生牺牲甚大,齐平川定然铭记在心。”

读书人,尤其清高大儒,重名大于利。

徐思青培养学子,重经国治世之才而轻文章,使得他的门生很难高中一二甲,无形之中折损了这位大儒的声望。

确实牺牲很大。

徐思青颇为开怀,“老朽的意思,既然公子有此才华,不妨抽些时间教导一下杨荛和符祥,让这县学双璧既有经国治世之文韬,又有辞藻冠京华之才情,岂非也是美事。”

齐平川想了想,“这有什么难的,老先生尽管放心,只要我愿意,分分钟把这县学双璧培养成全国高考状元。”

难道我齐傲天还教不出高考状元?

徐思青:“???”

高考?

旋即明白过来,肯定是公子对科举的另外一种说辞。

齐平川起身,“那老先生歇着。”

寒暄之后,告辞离去。

送了公子,徐思青回到院子里,情绪高昂的嚷道:“槿儿,去你婆婆那支些钱,买几壶好酒回来烫着,今夜老朽要不醉不休。”

小娘子林槿带着稚童走出房间,温婉如玉,“一壶可否?”

徐思青:“……”

一壶,暖个胃就没了。

倒也没什么,儿媳妇林槿知书达理,老头儿知道她是为自己好。

……

……

城外十里折柳亭。

赵负商看了看因为晕车沉沉睡去的小黑塔丫头柳香君,掀开车帘,对驾车的短襟汉子点点头,示意不要擅动。

看着折柳亭外那个佩了柳叶刀的尼姑,笑道:“许秋生以为你一人,就能杀奴家么?”

尼姑摇头,“只是请公主回城。”

赵负商蹙眉,也摇了摇头,“奴家若是不回呢?”

尼姑笑了,“许知州说了,你若回城助他大事得成,左相便允诺,西南的开州、顺城、福耀三州,可由你们活动,京都方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赵负商呵呵俏笑,“很有诱惑的条件。”

尼姑笑而不语。

然而赵负商话锋一转,“这三州毗邻信王坐镇的信州,京都那边本就鞭长莫及,他许秋生是觉得我傻么?”

这三州京都想管也管不了。

信王雄师能管。

放下车帘,道:“给许秋生一个忠告,想扫清双阳这一汪深潭,借唐铁霜的刀是条好计,只不过他也得防着唐铁霜的刀。”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估摸着唐铁霜也在等待一刀落下将许秋生和双阳城一并除去的时机。

尼姑蹙眉。

一身僧袍无风自扬。

赵负商的声音从马车里飘扬出来,“想杀我再栽赃双阳城,想法很好,但是太天真了。”

短襟汉子从马车上跃起。

鹰击长空。

一拳。

尼姑脸色大变,手中的柳叶刀挡下拳头,身后的折柳亭倏然间坍塌。

马车扬长而去。

……

……

陈弼和李轻尘施施然行走在有些冷清的长街上,一县令一刀笔吏,长衫步履,尽显读书人应有的风流意气。

李轻尘忍不住道:“许秋生的状态有些奇怪。”

席间助兴,读书人么,当然是行文雅诗令。

许秋生竟然畏如蛇蝎。

不太合理。

陈弼忍不住笑道:“你可能还不知道,酒宴之前,公子在县学以一首《将进酒》把这位一甲状元打击得够呛,估摸着许秋生这一两年都不敢提笔泼墨了。”

李轻尘讶然,没有追问,担忧另外一事,“许秋生接下来会进驻衙门,检巡这些年双阳政务策书以及经费账本,他带来的人又在城内游动,倒是个麻烦事。”

所以,赵负商那边要快。

当天下目光都聚集在赵室那边时,双阳城这边死一些人,又有多少人会在意?

陈弼笑而不语。

九十三章 想起那天夕阳下的奔跑,那是我逝去的青春

齐平川匆匆忙忙回家,时间尚早,打算给未来老婆做一桌丰盛的晚餐。

男人,说话算话。

只是还没踏进院子就闻着了饭菜香味,进门一看,哟呵,买回来的菜竟然会自动加工,变成了红烧肉、粉蒸肉、回锅肉……就那条裸斑鱼不自觉,没有上桌。

呵呵乐着走进厨房,“有苏,你怎么做上了,放下放下,让公子来。”

商有苏努努嘴,“烧火。”

齐平川喜滋滋的得嘞一声,“遵太后懿旨!”

商有苏莞尔,“嘴脸!”

齐平川心情甚好,“怎的今夜做饭这么早。”

女人就是这样,要哄,上午一顿忽悠,立马见效,看看,看看,我家的小丫鬟,现在不就像个勤劳的小媳妇儿么。

勤劳的人儿最美。

商有苏系着围裙切着葱花,“没事做,闲着无聊就把饭煮好了呢。”

齐平川哦了一声,“今天天气不错,太阳现在都还没下山,吃了饭去散散步,来这么久了,还没怎么爬过落照山。”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岂不美哉?

到时候境由心生,一个不小心意乱情迷,在那落照山上,披着清冷月光,天地为床幔,干柴烈火一点就燃,成功拿下小萝莉,简直像写书。

商有苏哪知道自家公子苦心积虑的想吃了她。

笑眯眯的,“好呀好呀。”

回头看了一眼锅盖上的蒸汽,“小火了哦公子,清蒸的裸斑。”

“晓得晓得。”

吃饭时,齐平川发现小萝莉头上簪着的依然是那枚旧朱钗,吐掉嘴里的鱼刺,说道:“有苏,你倒是把新买的朱钗插上啊,买了不用多浪费。”

商有苏唔了声,“没买。”

齐平川不解,“是没看上,还是嫌贵?给你说了,别这么对自己不负责,咱家不差钱,只要是你用的,再贵公子都心甘情愿,哪怕你要京都太后娘娘头上那根凤钗,公子也敢去给你抢来。”

嘴甜不要钱。

商有苏眉眼弯弯,“真的?”

齐平川一拍筷子,按住腰间挽霞,起身就走,“你等我俩月,我这便去京都。”

商有苏捂嘴偷笑。

齐平川慢腾腾的走到院门口,尴尬的回头,“你倒是拉住我啊。”

这丫头不按套路出牌!

商有苏眼眸光彩灿烂,“哎哟哟哟,我家公子这么英雄,当丫鬟的怎么能弱了公子英雄壮气,公子你早去早回啊,我一定在家里等你王者归来哟。”

齐平川没好气的回身走下,“这天没法聊了,吃饭吃饭。”

小萝莉终于忍不住,格格格格的笑。

声脆如黄鹂。

笑得齐平川心都酥了。

吃了饭,齐平川蛮横的将小萝莉按在椅子上,说今天我洗碗,你的任务就是好好休息一下,煮了这么多饭菜,累着你了我心疼。

商有苏笑意玩味的看着齐平川忙碌。

勤劳的男人最帅!

低笑了一声,用她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啐道:“好嘛,今天就当不知道你藏私房钱啦。”

这样的公子好可爱。

商有苏忽然觉得,是不是应该感谢明王那个穿道袍的金剑义子,是他来双阳城走一遭刺杀公子未遂,他死了,公子却变得如此让人欢喜。

那之前的齐平川,对商有苏而言,仅仅是“公子”。

仅此而已。

如今的齐平川,对商有苏而言,是公子。

又不止于此。

商有苏觉得啊,心里某个柔软的地方,好像有什么东西悄悄的萌芽了,让整个心都痒酥酥的,又暖呼呼的。

好欢喜这样的感觉!

商有苏忽然满脸绯红,娇艳欲滴如晨露牡丹,她心里冒出了一个让她羞臊的念头:

如果能这样一辈子,多好……

洗了碗,齐平川从厨房出来,挥挥手,“走啦走啦,散步去。”

出了院子,在不远处即将关门的店铺里买了些瓜子、杏仁、开心果之类的炒货,齐平川提着,小萝莉吃着,两人晃晃悠悠向落照山走去。

街上行人稀疏。

齐平川叹了口气,“真是萧凉。”

小萝莉呸的一声吐掉瓜子壳,“双阳城已经很繁华了,城内就有八万人呢。”

齐平川愕然,这才醒悟,自己眼中的萧凉是和现实世界繁华大都市相比,数百万人口的大城市作为标尺,八万人的双阳确实萧凉。

登山。

爬了一半,齐平川累得喘气如牛,“有苏啊,公子实在爬不动了。”

商有苏蹙眉,“我可背不起你啊公子。”

齐平川几乎是闪电一般伸出手,“那你拉我。”

商有苏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好啊,你追上我,我就拉你上山。”说完像个小兔子一般爬前面去了。

公子这心思,昭然若揭嘛。

落照山又不陡峭,公子又练剑又练三两神功,哪会这点程度就累。

明明是变着法子想拉人家的小手嘛。

讨厌的很。

齐平川很失落啊……怎么套路不管用了?

爬上山顶时,夕阳已在那绵延一线不知首尾在何处的横断山脉群山之巅,整个双阳城沐浴在昏黄之中,东方的天穹之上,一轮弯月已经悬挂在空中,满城炊烟寥落直上云天,让人胸腔间骤生沧桑孤寂。

两人并肩坐在石头上,望着夕阳美景,嗑着瓜子,许久不语。

这一幕很美。

齐平川已经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没有这么轻松过了,于是觉得,作为一本小说里的主角,能拥有这样的时光也很不错。

因为自己以及身边的一切,真实而鲜活,穿越之前在地球上的岁月,也真实存在过。

齐平川有些想家,想念旧时光。

商有苏轻声问道:“公子,你在想什么?”

齐平川悠悠叹了口气,“公子我啊,想起了那天夕阳下的奔跑,那是我逝去的青春。”

商有苏侧首,眼眸里亮晶晶。

齐平川陷入回忆,脸上挂起温暖的笑意,“公子的青春啊……是懵懂不懂事时,在放学路上和小伙伴们打闹嘻嘻哈,铁道旁赤着脚追着天边晚霞,犹记得铁门前篮框架下的银杏花,夏季田埂间的流水和初春时老梧桐发的芽。看完五点半的大风车动画,在晚饭后纳凉星夜下,背着微风弯月牙去捉萤火虫,听大人聊听不懂的话,才知道鬼怪都躲在床底下,再长大些,便听磁带,为赋新词强说愁,黄昏里穿着白衬衫拿着木吉他,和心爱的姑娘偶遇榕树下,只是写了诗却不敢递给她……”

九十四章 我有一剑,你能奈我何?

商有苏撑着脸,丑乖丑乖的,没有追根究底的问大风车动画、磁带、铁道和篮框是什么,叹道:“公子的青春真美。”

齐平川嗯了一声,“真美。”

可惜青春回不去,而自己已经来到了观井天下,笑了笑,“公子给你唱首歌。”

“嗯。”

“那片笑声,让我想起,我的那些花儿……有些故事还没讲完,那就算了吧……”歌声清清淡淡,浅转低回。

商有苏听得有些痴。

看着公子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小胸脯里忽然就有只小鹿在蹦蹦跳跳。

真好看。

天色已暮,月光有些清冷,齐平川情绪失落,起身低声道:“回了吧。”

“嗯。”

一大一小,披着月光下山。

“公子公子,等几日我们去游怀影湖吧。”

“好。”

“公子公子……”

小姑娘叽叽喳喳,说着不着边际的话,温暖了月光,也温暖了齐平川,情绪不再低落,我在观井天下不是一个人。

有她在我身边,很暖心。

“公子,等以后日子好过了,你最想做什么呀。”商有苏又问道。

齐平川笑了,“日子好了么?”

那时候,作为观井天下的主角,自己不是王朝帝王,也该是权倾天下的盖世枭雄哇,于是乐道:“那时候啊,最想做的事肯定是娶几个老婆,嗯,也不要太多,一正妻两平妻四妾就行了,多了累人。”

商有苏立马一脸黑线。

能滴水。

齐平川没注意到,继续说:“正妻么,像你这样的我就心满意足。”

小姑娘撇了撇嘴。

偷乐。

齐平川又道:“两个平妻嘛,一个得像裴昱那样的,另一个……应该是高冷御姐,赵负商那种,把性格换成冷若冰霜就好了。”

小姑娘挑眉,贝齿咯咯直响。

齐平川像是完全没有察觉,继续在作死的边缘疯狂试探,一股脑说出心中惦念了很久的梦想,“至于四个小妾,要求不高。一个温柔可人雍容大方,就是那种书香世家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即可,东晋谢道韫就很合适。”

“一个刁钻古怪娇俏可爱,嗯,像黄蓉最好,毕竟小黄书不变的女主角。”

“一个娇弱无力对我千依百顺,能让人打从心里怜爱她征服她,貌似就只有林妹妹了。”

“最重要的,必须有一个小妾身材火辣,比裴昱还火辣,且具有苏妲己那种热情似火妩媚如妖的特质,嗯,最好还身兼赵飞燕的绝学。”

总得有个“客厅里是贵妇卧室里是荡妇”的小妾让我糜烂一下。

“咦,貌似还可以加一个性格泼辣的大宋李凤娘……有苏你说说看,我这个要求是不是不高,都没提大美人杨贵妃和花里生月下死的貂蝉,更没奢求什么后宫三千——”

话说……要不再加一个杨贵妃类型的?

毕竟实战利器。

“你怎么不去死!”

虽然不知道公子说的那些女子是谁,但商有苏哪里忍得了,恼怒无比,撩起裙摆,一脚将自家的花心公子踹了个狗吃屎。

等齐平川抬头,她已经不见了。

他不悲反乐,爬起来揉着屁股拍着胸口的灰尘,笑容灿烂,“哎哟喂,我家丫鬟吃醋了,好事,天大的好事!”

故意的。

哼着愉快的歌谣,继续慢悠悠的下山。

“来啊,快活啊,反正有大把时光……来啊,造作啊,反正有大把风光……”

可惜了这浪漫月光。

要是今夜来爬山的是赵负商,以这位公主对自己的态度,只怕这山间某处枯草堆里,就会有赤条条的两只白虫缠绕在一起,奏一曲天籁之音。

那就真快活时光。

身披月光,目俯双阳,胯下美人,这诱惑顶不住。

齐平川有些喜欢这个世界了。

下一刻,歌声曳然而止,一道雪亮的剑光起于一片枯草里,仿佛是清冷月光凝聚在一起,化作一线,激射而来。

刺客!

齐平川想都不想,立即拔剑。

他没想到有人敢在双阳城刺杀自己,更没料到刺客会选择这个时机:商有苏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老王绝对不在。

偏生把商有苏气走了。

唯有自救。

间不容发间,腰间挽霞出鞘,划出一道淡淡剑光,宛若一道晚霞。

挽霞,亦是晚霞。

齐平川不知道刺客是谁,也不知道刺客的剑有多高,他只知道一件事:剑招,自己只会两招。

一招十方俱灭,是攻。

一招苟延残喘,是守。

才穿越来的时候,本着活命第一的原则,苟延残喘他练得最勤。

危机降临,几乎想都不想,拔剑从左下方向右上方斜撩。

没得选择。

只有选择相信商有苏教给自己的这一招。

锵!

齐平川如遭雷击,狂退数步。

刺客亦落地现身,是一位黑衣蒙面的黑衣人,手执长剑,目光有些讶然,他没料到齐平川这个软蛋县尉竟然能挡下自己偷袭的一剑。

齐平川怒喝一声,握剑在前,“胆敢刺杀朝廷命官,不想活了么!”

这是废话。

实际上在这一刹那,齐平川已经知道刺客是谁。

握剑的手白白净净。

绝对是跟在许秋生身边那个白白净净的青年。

有些扎心,难道是作者君扑街了,打算安排个刺客了结自己,让这本小说进宫?

刺客冷笑一声,“再接一剑!”

手中长剑一挽,挽出一片剑花,脚下一点,猛然刺出,一刹之间,剑花迸射,齐平川的眼前出现了十数柄剑。

他根本不知道哪一柄是真。

心一横。

生死危机关头,只有继续相信商有苏,相信自己的猪脚光环。

依然斜撩一剑:苟延残喘。

锵的一声,倒也是奇怪了,齐平川手中的挽霞斜撩入那朵剑花中,神奇而诡异的击中了刺客手中的长剑,将之荡开。

齐平川大喜,有用!

商有苏果然是稀罕我齐傲天的,教了一记坚不可摧的实用绝招。

刺客再次意外。

在来双阳之前,得到的线报,齐平川曾经被山贼打得哭爹叫娘,所以才有软蛋县尉之称。

然而竟然接连当下自己的剑招。

他有些恚怒。

难道我堂堂一个剑客,一个不输金剑义子的剑道高手,还不如双阳城外群山里那些垃圾山贼?

孰不可忍!

振剑,就欲再出剑。

齐平川挡下两招之后,心中大定,作者君还没有放弃治疗,这应该只是推动剧情的一次刺杀。

不足为虑。

看我用猪脚光环圈死他!

嘚瑟起来,肆无忌惮的挑衅刺客,笑道:“是梁静茹给你的勇气么,来啊,继续来杀我啊,有本事继续出剑啊,有本事破了我这一招啊,我齐傲天顶天立地,剑道天下无双照亮万古长夜,还怕你一个连鸡都杀不死的刺客?”

我有一剑,你能奈我何?

九十五章 就问你服不服

刺客已是怒不可遏。

我自幼学剑,各种剑法烂熟于心者不下几十种,曾经一人一剑打垮了一座江湖门派的祖师堂,到了你齐平川口中,连鸡都杀不死?

还就不信邪了!

我连一座门派都破得了,还破不了你这么一招,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我要破了你这一招!

我要你死得心服口服!

一个垫步,身影一闪,出现在齐平川背后。

攻势如狂风暴雨。

刺、挑、点、撩……甚至如刀劈砍,无所不用其极,速度快如闪电,剑光纷扰,如烟花迸射,令人眼花缭乱。

齐平川气定神闲。

只一招。

手中挽霞固执的从左下斜撩到右上:苟延残喘。

说也奇怪。

无论刺客如何出剑,哪怕是一剑刺向齐平川脚裸,最后都诡异莫测的刺在了齐平川的剑上,那柄剑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撩,便是密不透风。

剑光倾泻。

时光流逝,很快小半个时辰过去。

刺客使出了浑身解数,面对齐平川那近乎于无赖的一招,始终不能凑效,那柄剑仿佛有魔力一般,再精妙的出剑,始终躲不开那简单的一撩。

刺客心中如那月光一般越来越冷,也越来越恐惧。

他想起了一个传说。

传说中,大徵开国第四神将商浩然,曾经在沙场之上和敌军将领厮杀,以密不透风的手势,硬生生将敌军将领累死。

这只是个传说,世人没谁相信。

百战沙场的将军怎么可能累死。

但他现在深刻体会到了这种感觉,他感觉四肢开始乏力。

偏生对面那个软蛋县尉一脸得意,举手投足间云淡风轻,反反复复就这么一招,脸上还挂着你果然是个小弟弟的挑衅表情。

着实可恶!

他有些后悔了,不应该被齐平川挑衅。

应该一上来就用绝对的力量碾压——无论你多少巧妙的守势,在天壤之别的力量面前,都只会被摧枯拉朽。

现在已经来不及。

毕竟狂攻了小半个时辰,体力耗费巨大。

刺客想逃了。

只是他想不到,此刻貌似胜券在握的齐平川,心里也是慌的一批,手中的挽霞不算重,只有一斤半左右,然而挥了半个小时,还要格挡刺客的剑,不是一件易事。

右手早就酸麻难耐。

比起刺客,齐平川也就好那么一点,一个为了刺杀,一个为了活命。

动力不一样。

齐平川在等,看谁先熬不住,一旦刺客露出破绽,就是自己反守为攻的机会。

刺客又刺出一剑无功后,退了一步,气喘兮兮的看着齐平川,怒道:“你要当缩头乌龟到什么时候,有本事和我光明正大的打一场。”

齐平川也喘气如牛,贼笑道:“不是在打么。”

刺客无语,“无耻!”

齐平川乐了,深呼吸了一口气,“搞笑,你特么都要杀我,我还要露出脖子让你戳两剑不成,老子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来来来继续,你有本事就破了老子这一记无双剑招!”

就问你服不服气!

刺客握剑,咬牙切齿,“老子今天累死你!”

齐平川一阵手中长剑,豪气云天,“老子今夜也累死你!”

又打。

刺客依然是各种玄妙剑术,齐平川依然是死皮赖脸的那一招苟延残喘。

只是两人的动作越来越慢。

此刻若是有人在这里旁观,会发现这一幕非常搞笑:两个人你来我往,看似激烈,实则出剑速度慢如蜗牛,和稚童打架差不了多少。

又十来分钟过去。

刺客用尽了他生平最得意的绝招,依然攻不破齐平川那一招,终于绝望,他明白没有力量碾压,自己的剑法再精妙无济于事。

齐平川那一剑太无赖。

于是萌生退意。

一剑点在挽霞上,借势退了三步。

想走。

齐平川心中那个喜啊,终于等到你,还好我没放弃,低喝一声,几乎是用尽最后的力量,手中的长剑翻转,猛然一剑刺出:十方俱灭。

夜空下,落照山山腰上,骤显一片晚霞。

刺客本来已经绝望的想离开,一见齐平川反击,心中顿时大喜过望,在这让人寒心的夜幕里看到了一丝希望。

齐平川送温暖了!

这可是你自找的。

放弃守势,就不信你的剑比我的剑更快更犀利。

我可是一人一剑灭一派的剑道高手!

亦是用尽最后的力气,手中的长剑挽出一片剑花,在他的计算中,齐平川的长剑会被这一计虚招的剑花缠住,其后长剑将贴着他的剑长驱直入,一剑贯心。

齐平川必死。

果不其然,那一片晚霞没入剑花里,叮叮咚咚声中,刺客的剑从剑花中诡异的刺出,直指齐平川的左心。

一击必杀!

然而就在这一刻,刺客吃惊的发现,齐平川笑了。

这个时候,他还笑得出?

旋即心中大怒,死到临头,竟然还敢故弄玄虚,这一次我无论如何也不会上当,趁着你的剑无法回转,一剑杀你杀死。

但我绝对不会就此轻饶你。

鞭尸!

只有鞭尸才能发泄我心中的怒火。

刺客也笑了。

今夜杀了齐平川便是大功一件,按照许秋生的说法,只要齐平川一死,双阳城就会树倒猢狲散,所以自己入城之后一直在等机会。

功夫不负有心人。

此刻已经看见许秋生许诺的荣华富贵在向自己招手。

只是他发现齐平川依然在笑。

为什么?

明明已是必死之局,他为什么还在笑?

在这一瞬间,刺客脑海里浮现出千万种情景,无论哪一种,齐平川都必将死在这一剑下。

然后……

他看见齐平川扬了扬手。

左手!

一直没从动过的左手!

暗器?!

刺客冷笑一声,就算你有暗器,也绝对来不及,这一剑我用尽全力,你的暗器只怕还没射出来,就已经被我长剑穿心。

最坏的结局,是齐平川死,自己受些伤而已。

和荣华富贵相比,这点小伤算什么。

电光石火间。

毫无预兆,刺客眼前骤然天昏地暗,撕心裂肺的痛楚感在脑海里炸裂,一瞬之间,让他整个人懵逼,思绪陷入一片混沌。

他看不见听不见。

浑身上下只有一种感觉:痛痛痛痛痛痛!

质壁分离的痛!

九十六章 一顿操作骚如虎,回首一看自作苦

刺客捂着头在地上翻滚,哀嚎。

鲜血满地。

齐平川累得筋疲力尽,坐在不远处,默默的看着他垂死挣扎,没有丝毫怜悯——杀人者人恒杀之。

挽霞已入鞘。

左手鲜血淋漓,犹在滴落。

在齐平川脚下是一颗触目惊心的眼球,以及眼球上连着的一些脑腔里的东西。

绝对没有三两。

甚至连二两都不够,但命中了致命的地方,一两多的血肉被摘取已经足以致人死命。

三两神功,绝无虚发!

刺客恐怕做梦也没想到,齐平川不仅有一招苟延残喘,还有一招十方俱灭,但真正的杀招却是商有苏教的破产版三两神功。

因果律神功之下,不死也得死。

齐平川犹豫了下,还是没有去补刀——怕万一这货垂死反击。

惨嚎声随着浓郁的血腥味飘远,惊醒了山脚下的住户,刺客刚死,周围就出现一阵脚步声,一群人打着火把来到山腰。

齐平川本想溜,转念一想,老子是县公安局局座。

怕什么?

起身,拿捏出一个正科级甚至副处级该有的气势,对那群人正义凛然的大声道:“近来有山贼潜入城内,妄图危害乡邻,本县尉披星逐月呕心沥血九死一生,血战了上千回合,终于将之正法,尔等休要惊惶,胆大的来两个,把贼人尸首送至县衙去!”

这个理由很强大。

来到半山腰的老百姓由不得不信,出来两个壮汉抬着尸首跟在齐平川身后下山。

齐平川不经意间回首,有些讶然,抬尸首的两人步履稳定得有些可怕,明明是下山,却如履平地,不像是寻常人。

也没深思。

双阳城有些秘密陈弼还没告诉他,是以有些时候他也想不明白,比如为什么双阳城本地的很多普通老百姓都像当兵的一样。

有人先一步到衙门报信。

大门前,陈弼背负双手,烛火和月光打在他脸上,看似阴晴不定,实则陈弼面无表情。

老王老王和江捕头一左一右。

在陈弼身旁超前一米的位置,许秋生穿着官服,身后也是一左一右,长得像《风云》漫画人物的持枪汉子,腰间佩柳叶刀的宽臀尼姑。

齐平川站定,也懒得行礼,“陈县令,下官得知线报,有山贼潜入城内意图为非作歹,下官不惜以身犯险,跟踪山贼到落照山,最后大战三千回合,下官屡屡陷入险境又数次绝地反击,危机关头胸怀大徵律法,心念天下百姓安危,最终邪不胜正,手刃贼子!”

陈弼点头,嘴角扯动。

这笑憋得难受……

许秋生三人,看着被两位普通民众放到大门前的尸首,眼角一跳,持枪汉子和宽臀尼姑对视一眼,看出了彼此眼中的震惊。

许秋生上前一步,冷声道:“齐县尉,你凭什么说他是山贼?”

齐平川冷眼撇了他一眼,挤出一副讶然神态,“不是山贼么,难道许知州另有高见?”转身在尸首旁,作势欲要掀开刺客的蒙面面巾,“那是得好好查一下,看他究竟是什么身份。”

许秋生额头青筋跳动,“住手!”

查你妹。

这一查岂非要查到我头上来。

齐平川斜乜一眼,讽笑,“许知州不查了?”

许秋生深呼吸一口气,强行压住内心的失望和愤怒,“既然齐县尉说是山贼,想来定然无疑,本官会上报关宁府,对齐县尉酌情奖励。”

齐平川一脸贼笑,“有劳有劳,许知州也不要在府城那边太过赞溢下官,诛杀山贼本是分内之事,话说回来,奖励什么的州衙就能作数,许知州到时候可别奖励的太丰厚,千儿八百两就够了,下官不贪心。”

噗!

江捕头定力最差,忍不住笑出声,被老王快如闪电的伸手掐在腰间,脸上神色顿时精彩万分。

陈弼笑而不语。

许秋生脸上的神色也精彩万分。

差点没再吐出一口老血。

杀了老子的人,还要老子给你奖赏,还要不要脸……

思绪猛然一转,又出一计,“齐县尉的英明神武,本官一定上报朝廷,不过……”扭头看向陈弼,“天下明清治安,双阳城竟然还有山贼出没,若非本官此次就任后巡查地方,岂非还要被瞒在鼓里。陈县令,齐县尉,你俩作地方官,难道不愧疚乎,难道不应该为此事负责?”

陈弼咳嗽一声,“这个……”

齐平川心里一跳,卧槽,读书人脑壳就是转的快,尼玛,可别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急声道:“许知州有所不知,双阳城人手不足,加上经费欠缺,实在是有心无力。”

许秋生哦了一声,目露杀机,沉声喝道:“天下海晏河清,怎的就双阳匪患不绝,本官倒是好奇了,遮莫是匪患另有来路,怕不是前朝势力,你等迟迟不剿,莫非……”

虾仁猪心啊!

这言下之意,你们双阳城是和前朝势力勾结,意图谋逆!

齐平川看向陈弼。

陈弼耸肩不语。

示意这是你风骚显摆出来的事,你自己来解决。

齐平川无奈,瞪了一眼幸灾乐祸的江捕头,只得对许秋生干笑道:“许知州可莫要污蔑下官等人,须知匪患藏匿于群山之间来去无踪,大小匪徒足足十余处,非是我等不力,实在是敌人太狡猾。”

许秋生冷哼一声,“这话你和唐铁霜唐知府说去。”

心中大喜。

没想到歪打正着,竟让自己抓住这么一个机会,都是你齐平川自找的,如果能笃定双阳和化身山贼的前朝势力勾结,唐铁霜岂能饶过你等。

齐平川心中无力呻吟,算是领教到官字两个口的威力了。

沉吟半晌,“为表清白,本县尉不日便率人出城剿灭山贼,还双阳城一个海晏河清!”

许秋生大喜,要笃定山贼是前朝势力,操作繁琐,不如退而求其次,逼迫齐平川去剿山贼,到时候再做点手脚,齐平川死在山贼手上,完美收官!

大袖一甩,“这可是你说的,半月之后,双阳城辖境内再有山贼闹事,休怪本官铁面无情治你的罪!”

说罢拂袖而去。

齐平川仰天一声长叹,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一顿操作骚如虎,回首一看自作苦。

玩脱了!

九十七章 浮世三千,吾爱有三,日月与卿

陈弼和齐平川没有阻止许秋生的人带走刺客尸首。

大家心照不宣。

这件事追究出来面子上都不好看——许秋生不想让人知道是他派的刺客,双阳城这边也没有绝对的证据能指证许秋生。

毕竟真扯起皮来,许秋生一句他不知道刺客的举动意图,最多就是个不痛不痒的失察,双阳城也拿他没办法,官大一级压死人,总不能去关宁府找唐铁霜告状。

齐平川看向陈弼,求救,“真去?”

陈弼云淡风轻的笑了笑,“去又何妨,总不能让许秋生抓着小辫子不放,反正你英明神武,剿灭山贼还不是易如反掌。”

齐平川满脸尴尬,“还好有江捕头和老王。”

陈弼耸耸肩,“那可不行,他们都有要事,得盯着城内的许秋生,你天纵英才,正好学那无双儒将商浩然,一路横扫匪患名扬天下。”

齐平川被蝎子蛰了屁股,脸色大变,“一个人?”

陈弼哈哈大笑而去。

江捕头和老王对视一眼,毫无节操的匿了。

齐平川跳着脚对陈弼的背影吼了一句,“陈弼,你良心不痛吗?”

读书人也忒不厚道了。

“不痛!”

齐平川喷出一口老血……

尼玛,怎么有种刘秀被更始帝坑的错觉,难道也要老子一个人打遍河北群雄,倒也不是不行,毕竟老子齐傲天,问题是山贼哪有大美人郭圣通送来暖床?

回家,院子里安静无声。

齐平川深呼吸一口气,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推门,进院。

冷冷清清,满院都是醋酸味。

小萝莉商有苏的闺房已经灭灯,肯定还在气头上,假装睡着了,吃醋嘛,总得酸一会儿,是时候展示真正的撩妹技术了!

咳嗽一声,示意公子我回来了。

走到闺房门口,敲了敲门,“有苏,睡了?”

没人理。

继续不停的敲门,“有苏有苏有苏有苏有苏……”

房间里终于响起小萝莉的声音,“睡着了!”

齐平川会心一笑,挨着门坐下,恰好一半月光一半黑暗,“有苏,公子刚才在山腰上遇见刺客了,你猜是谁,是许秋生派的人,剑道高手呐,有一座山那么高。”

“怎么没杀死你!”

齐平川一脸得意,“你是没看见,公子我大发神威,俨然就是谪剑仙,一剑紫气东来,一剑天外飞仙,什么独孤九剑什么乾坤大挪移什么降龙十八掌,都是信手拈来,打得刺客满地找牙,最终轻轻松松一剑取了他狗命。”

“不要脸……”

齐平川呵呵一笑,“有苏,其实刚才刺客偷袭的时候,公子都以为死定了,你猜在那一瞬间,公子心里唯一想起的人是谁?”

“哎哟喂,还能是谁,知书达理的东晋谢道韫?小鸟依人的林妹妹?还是什么黄蓉、赵飞燕、苏妲己,又或者什么大宋李凤娘、杨玉环和貂蝉,都可以嘛!”

齐平川满脸笑意的长叹了口气,“是你啊!”

房间里不着声了。

齐平川背倚门上,心里暗乐,有戏。

“有苏啊,难道你还不了解公子么,赵负商够美吧,我数次去她的画舫,她哪一次不是袒胸露乳的想要把公子吃得骨头都不剩,有苏你是不知道,赵负商这女子一旦妖媚起来,真是个受不了,那眼神……啧啧……春水似的挠人心,那身段更是比狐狸精还狐狸精,在公子的记忆里,大概是柳岩版的志林姐姐,是无数宅男的梦中情人,但公子我坐怀不乱视飞天红颜如枯骨,这说明什么?”

房间里,小萝莉翻了个身,又翻了个白眼。

公子你想多了!

那是赵负商不敢。

她要真敢假戏真做,就是我不一剑让她往生极乐,陈弼也不会让她得逞。

话说,又哪里冒个柳岩、志玲姐姐?

“有苏啊,说出来你可能不信,面对女神赵负商的妖娆勾搭,公子也不是没动过心,只不过公子明白一个道理,精致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百里挑一,所以那时候,公子心里想的只有一个人。”

商有苏腾的一下坐了起来。

“那个人啊……是我在这个世界真实活着的温暖。”

商有苏眼眸里噙笑。

齐平川起身,声音低沉而充满柔情,“浮世三千,吾爱有三,日月与卿。”

商有苏撇起了嘴角。

走到庭院里,抬头望明月,“日为朝,月为暮。”

走到自己房间门口,回首望着小萝莉的闺房,笑眯眯的说,“卿为朝朝暮暮。”

就不信我祭出这等大杀器,还撩拨不了你柔软的内心。

明日起来,我还是齐傲天。

商有苏……还是朕钦点的女主角,完美。

收工!

闺房里,商有苏满脸飞霞,缩进了被窝,用被子捂着脸,心里柔软的地方仿佛被狗尾巴草轻柔的拂过,痒酥酥的。

春光乍泄的欣长美腿绞着棉被,心花怒放。

公子你个花心大萝卜,真是不要脸啊不要脸,也不知道个害臊,说这么肉麻的话。

不过……我喜欢呢。

浮世三千,吾爱有三,日月与卿,日为朝,月为暮,卿为朝朝暮暮。

真美。

商有苏捂嘴偷笑了一声,好吧好吧,看在你成功抵挡赵负商色诱的份上,看在你如此英明神武打败刺客的份上,我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你今晚吧。

仅此一次哦,公子。

天穹之上,明月高悬,俯视人间;人间红尘,萝莉捂被,笑而浅眠。

隔壁的男子么……

大梦!

齐平川真没想到,竟然会在这个时候触动金手指,大梦之中来到了作者君的世界。

依然是那间书房那台电脑。

齐平川肉牛满面只差没有仰天长叹,终于看到了有用的东西,不是大纲,只是双阳城辖境内那些山贼的设定——下一段剧情作者君根本还没写!

也算收获。

写小说的就是不一样,竟然能如此精妙设定,不得不服作者君的脑洞。

于是在一句卧槽声中醒来。

齐平川辗转难眠振奋至极,接下来的剧情里自己基本上可以掌握主动,再也不用如履薄冰,深恐行差踏错。

这世界我来了!

九十八章 日常撩妹

天明时睡去,一觉到晌午。

起床后发现小萝莉不在家,齐平川已习以为常,反正自家这个神秘丫鬟经常神秘失踪,配得上她神秘的身份。

找了一圈,发现没早饭。

这丫鬟不合格!

没奈何,估计她还有点气,女人嘛,大多小心眼。

出了门随意吃了些,齐平川来到县衙,陈弼在书房里,烤着暖炉看着书,旁边还有位娇娆小娘子弹着琵琶唱着曲儿,惬意的很。

齐平川对陈弼还是敬重有加,落座之后示意小娘子先行出去。

道:“先生早就料到了是不是?”

陈弼笑了笑,放下书,“我料到了许秋生会想办法刺杀你,却没料到你会主动跳进他的圈套里,有没有想过,就算你不栽赃刺客是山贼,许秋生也会找到我们,说他的贴身护卫失踪,最后把罪名推给山贼,逼迫你这个县尉带队去剿匪?”

齐平川倒吸了一口凉气,读书人的心机实在太可怕了。

许秋生的计划不错。

然而陈弼的未卜先知更为可怕,仿佛双阳城发生的一切,都按照着他的意思在进行——除了一点:我齐傲天是个穿越者。

喝了口茶,“所以我一个人去剿灭山贼,也是先生计划之中的事情?”

陈弼不说话。

齐平川咳嗽一声,“既然如此,那我此次去剿山贼,像曾经打得我很尴尬的晴雨山那一拨,我可要报仇雪恨连根拔除了啊。”

陈弼心中一跳,急声道:“别——”

齐平川哈哈一笑,打断陈弼,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不再戏虐这位读书人,“先生不说话就以为我猜不到了?那些山贼,比如晴雨山那两三千人,其实都是我们的人,盛世为贼,乱世则是我双阳之雄师!只不过先生知道有些人超脱了掌控,需要清理,有些人举棋不定,需要我去拿捏住忠心!”

所以陈弼是顺势而为,故意让自己跳进许秋生的圈套之中。

陈弼吃惊得说不出话来。

齐平川哈哈大笑,有些受用陈弼的震惊表情,再不找点成就感和存在感,几乎以为自己在双阳就是陈弼的傀儡。

御人御心有一点极其重要。

主公可不仅仅是靠一个名字那点王八之气就让谋臣臣服,需要绝对的实力压住谋臣,毕竟不是所有的谋臣都是蜀中卧龙,反例就是司马家。

压不住?

人司马家反手就是一个超级加倍,拿下曹老板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

起身,一身气势豪迈冲宵,朗声道:“先生就在城里等我好消息,该打的该拉拢的我心里有数,根本不需要江捕头和老王,我一个人单身踏平十万山贼,足矣。”

山贼当然没十万。

这样说不是显得自己特别有豪气嘛。

陈弼瞠目结舌的看着齐平川离开。

许久,才哂然一笑。

拿起书继续看,心中充斥着守得云开见月明的快意。

有此明主,可期大业。

谋臣之幸!

牛皮吹得震山响,可也不能真的一个人去那漭漭群山,别说什么穷凶极恶的山贼,封建落后时代遍地走的凶禽猛兽,就能让齐平川感觉头皮发麻。

万一走进山遇着了狂蟒之灾?

所以,还需要一柄刀。

齐平川出了县衙,直奔裴昱的住所,是时候请裴昱走一遭了,就算她排不上用场,至少养眼不是,没准还能在茫茫群山里发生点不言名状的八百字故事。

裴昱和赵负商不同。

齐平川是真心喜欢这姑娘——感情当然不如对商有苏,没准是男人本能在作怪。

毕竟那巍峨甲天下的风光,正常男人无法忽视。

何况人家裴昱长得不赖。

放在自己穿越而来的现实世界,不说大明星,至少也是人气主播或者知名网红,纯天然的风光哪是硅胶可以比拟的。

裴昱在家,那柄巨大长刀放在屋里,手中拿着一截竹子苦练刀法,齐平川进门后也不打扰她,就这么默默的等着。

这么好的风景,傻瓜才去打扰。

你看,裴昱长裙飞舞,举手投足间尽是女侠风采……女侠风采没什么意思,重点是看裴昱轻轻一跳,然后鼓蓬得几乎要撑烂衣衫的人间凶器便跳脱起来,就算她停下来了,也依然颤抖着,别样的视觉冲击带来的惊艳的美感。

齐平川甚至一度怀疑,打架的时候她会不会因为重心问题导致被动飞出去。

裴昱收刀,香汗淋漓,擦了擦鬓间细汗,看着齐平川,“偷学?”

卧槽……

这一撩拨的风情……少妇一般。

熟透了!

齐平川心里荡漾,表面上不动声色,甚至理直气壮,“光明正大,你自己练给我看的。”

裴昱无语,走到桌子边喝了口水,乐道:“竟然还活着?”

齐平川黑脸,“你就巴不得我死?”

裴昱呵呵。

齐平川斜乜着裴昱那巍峨甲天下的风光,摇头叹气,“真心没想到,牛顿他老人家管不到印度阿三,竟然连你也管不到。”

不科学啊。

这尺寸这重量,应该下垂得厉害,怎么如此挺翘。

是抹胸的缘故?

裴昱哪知道齐平川在胡说八道什么,不过看他视线就知道这货想着腌臜事儿,没好气的叱道:“是我裴昱的刀砍不动了,还是你齐平川飘了?”

齐平川嘿嘿贼乐。

撩妹子就得脸皮厚,而且你得明确表示出对她美色的觊觎,让她知道她是个有魅力的女神,满足女人的虚荣心。

所谓女为悦己者容,女人哪,不一定会反感厌恶直白的男人。

当然,不能过分。

走到裴昱身边坐下,那股女子出汗后,酮体之上因热气而散发出出来的处子幽香,夹杂着汗香钻入鼻孔,顿时令人心旷神怡遐想连篇。

收摄心神,正事要紧,道:“裴昱,我们是不是朋友?”

裴昱翻了个白眼。

这货傻呢,在陈弼的谋略之下,我裴昱都已经决定反了明王,心甘情愿成为双阳之刀,换句话说,其实也算你齐平川的麾下。

竟然还问我是不是朋友。

不过内心微暖,如果齐平川跑来就说裴昱我吩咐你一件事,她会觉得难过。

完全不走心嘛。

齐平川一本正经的说道:“不说话?我当你默认了,既然把我当朋友,那走一遭茫茫群山会一会山贼枭雄,不是难事吧?事后我无以为报,只能吃点亏以身相许,你若愿意,无日无夜那啥尽人亡,我都毫无怨言!”

调戏是会上瘾的,偏生这货脸上还是一副吃亏的神情,说的像真的一样,让人无语得很。

裴昱满脸黑线。

这货脑袋里就没装正经事么,真应该让他家的丫鬟好好调教一番,还真调戏我上瘾了?

我裴昱——好吧,我承认。

我其实挺喜欢的。

九十九章 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出乎意料的顺利。

齐平川真心没想到,他毫无诚意的邀请,裴昱竟然同意一起去剿山贼,而且齐平川隐然有种感觉,裴昱似乎挺喜欢被他调戏。

难道是个有着被征服欲的受?

甚爽。

有一夜斩尽崖鹰山两百三十八人的裴昱一起,加上他齐平川的一剑飞仙,此行进山剿山贼已是马到功成。

没准还能有点意外之喜。

比如,自己莫名其妙中个情花毒,裴昱能见死不救?

又或者行路山间突降大雨,两人淋了个落汤鸡躲在无人的山洞里,寒冬腊月不得着个风寒,发冷的时候怎么办,还不是只能脱光了衣服人工取暖。

电视里都是这么演的嘛。

想到这些,齐平川笑得很灿烂,我真是爱死这个世界了。

“想什么呢,笑得这么猥琐,还流口水?”

齐平川猛然惊醒,看着一旁好奇的裴昱,大囧,起身就跑,“记住时间,到时候我来找你。”

裴昱莫名其妙。

许久才噗嗤一笑,心间飘浮着一种从未有过的陌生感觉。

如柳絮荡漾白云飘飘……

回家时路过首饰店,齐平川想了想,一咬牙走了进去,找到掌柜的询问了下,是否前几日有个小姑娘来看过,最后一件首饰也没买。

老掌柜的记性也好,点头说是,说前几天是有个小姑娘,长得可水灵了,看上了一枚朱钗,试了好几次都没舍得买,最后出门时还是簪的旧朱钗。

老掌柜又说,公子你是没看见,小姑娘出门簪上旧朱钗时,笑容可美了,仿佛盛放了一整个春天般,也不知道哪家的公子哥儿有福气能把她娶回去。

那么漂亮的小姑娘,想不记住都难。

齐平川大感受用,幸福感爆棚,得意的笑说,哎呀老掌柜谬赞了,那正是拙荆。

老掌柜便笑说哥儿好福气,让人羡慕,要是能别上这枚朱钗,那肯定更是倾国倾城,京都的太后都只能靠边站。

齐平川越乐。

老子呕心沥血萝莉养成,终于获得了成就感。

只是从首饰店出来时,心头鲜血狂滴,老掌柜话说的好听,可喊起价来是真不手软,一度怀疑他是不是为了卖出好价钱故意夸的商有苏。

这下好了,辛辛苦苦攒的私房钱又没了,一夜回到解放前。

转念一想,人生得意须尽欢,千金散尽又复来。

对老婆们还是要好一点。

回家后发现小萝莉商有苏已经归来,正在厨房忙碌晚饭,齐平川悄无声息的走进她闺房,将手中那枚价值不凡的朱钗放在梳妆台显眼的地方。

不知商有苏是有气还是尴尬,从吃饭到洗碗都沉默不语。

齐平川饭后便练剑。

毕竟马上要进山剿灭山贼,练好了这把剑,和裴昱一起练另外一把剑的可能性才会更大嘛。

忙完的商有苏拿着一把黑伞来到院子里,“公子,伞修好了。”

齐平川讶然,“这么快?”

接过伞仔细端详了一阵,“怎么修的,伞面不像油布,细腻的多。”

商有苏嗯了一声,“张雪迎的这把伞,伞骨是用某种特殊材料打造,所以不重,伞面是用东海铁蛛的蛛丝织就,韧性逾铁坚不可摧。”

齐平川啧啧称奇,“现在呢。”

商有苏理所当然,“伞骨本来没受损,伞面损伤也不大,不过东海铁蛛实在太罕见,只能用次一筹的云蚕王丝作为权宜之计,一般刀剑也破不开。”

齐平川暗暗吃惊,这些玩意他听都没听过。

商有苏哪里弄来的。

话说,商有苏天天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修伞的另有其人,感觉这丫鬟背后那股力量也不容小觑,只怕来头甚大。

下次触动金手指的时候,一定要看到商有苏的人设。

收好伞,笑道:“正好,后日我要出发去剿灭山贼,有这把伞在,保命机会更大,行走山里也能遮风挡雨。”

居家旅行杀人越货的神器呐。

商有苏早就知道齐平川要去剿山贼,犹豫了下,“公子要我陪你去么。”

齐平川大袖一挥,尽显家中顶梁柱的大丈夫气魄,“不用,我负责赚钱养家,你负责貌美如花就行。”

本来还有些气的小萝莉噗嗤一声乐了。

“德行!”

齐平川长出了一口气,“公子我继续练剑了啊。”

商有苏回到闺房,准备继续刺绣荷包,不经意间瞥见梳妆台上的朱钗,愣了下,轻轻取过来,有些讶然。

这不就是自己去试了几次,却舍不得花钱买的那枚么。

公子买了?

他怎么知道我喜欢这枚啊。

小萝莉抱着朱钗,满心欢喜。

天黑前,老王来了一趟,送来一副已经标注好的双阳县辖境堪舆图,难得认真的说道:“齐大人,这一次我真不能陪你去了,许秋生在城内作妖,他在追查双阳县城防的事情。”

双阳城又不是边境重镇,城防却在一般的府城之上,连瓮城都有。

是个人都知道这里面有猫腻。

齐平川接过堪舆图,认真道:“这件事确实不能小觑,双阳城作为我们的立身之本,不能出任何差池,你回去告诉陈弼,若是许秋生真的找到了证据,不妨做一个局,让李轻尘杀了许秋生,到时候推到信王的尖獠死士身上就行,或者推到绣衣直指房身上,也可以离间奸相和陆炳。”

李轻尘既是绣衣直指房的死士,也是信王的尖獠死士。

老王点头,“陈弼也是这个意思。”

又从怀里掏出一枚小巧的虎符递给齐平川,“陈弼说了,晴雨山及其他山头的人,看见这枚令剑就能明白齐大人的身份。”

齐平川仔细端详,恍然。

虎符底部篆刻着一个小小的“齐”字,不用想,这枚虎符是齐汗青留下来的。

号令群雄的宝物。

收好,压低声音对老王说道:“商量个事。”

老王立马一脸正气,“卑职还有正事,告辞。”

转身就溜了。

齐平川咬牙切齿,这尼玛什么带刀侍卫,让我以后如何贴心贴服的信任你,借个钱都这么小气,还敢奢望你以后舍命为我挡箭?

绝对不要对这货的节操抱有任何希望。

……

……

大冬天的,难得艳阳高照。

齐平川一袭长衫,垂发飘飘,腰间挎剑,背着大黑伞,颇有几分丰神俊朗,骑着高头大马,在许秋生和陈弼等人的目送下出城。

沐浴着光辉,意气风华踏尘出征。

许秋生觉着这一幕刺眼,拂袖而去。

陈弼笑着对老王说了句,是不是有句俗话来着,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老王艳羡的很,那可是裴昱啊。

肯定不累。

两人笑着乘兴而归。

双阳城另外一座城门,腰间拖刀的裴昱悄然长城,汇合齐平川。

一百章 从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瓮城之上,依然一身白底染翠长裙的商有苏默默迎风而立,一头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黑色秀发,一改往日的垂挂髻和单螺髻,梳了双刀髻。

恰好两根朱钗并簪。

一新一旧。

冬日阳光打在身上,小萝莉整个人都泛着鲜活光华。

如那仙女谪降。

商有苏目视着不远处悄然出城的持枪汉子和宽臀尼姑,无声哂笑。

轻声说道:“许秋生是个明白人,知道双阳是谁的双阳,只是他没能明白一件事,双阳城是公子的双阳城,双阳城却不止公子一个人,连张雪迎、魏持山都死在了这里,他那两个人也无济于事。”

站在商有苏身后的是个出人意料的人:江捕头。

闻言笑道:“灯下黑。”

商有苏沉吟片刻,“公子进山,有裴昱在,出不了什么事。我要离开双阳一段时日,北方那边传来消息,荒人的黑衣军师悄然南下,不知道是要见信王还是明王,又或者是赵负商。”

江捕头点头,“有陈弼在,许秋生作不了妖。”

商有苏的身影一闪而逝。

……

……

双阳城西三十里外,是南北绵延近千里的横断山脉,宽亦逾百里,最宽之处竟达四百里。

历来有十万大山之说。

双阳城辖境狭长百余里,恰好南北朝向倚着横断山脉,占据了整个横断山脉的六分之一,也是山林最为宽阔的区域。

如果算上山区,双阳县是大徵天下疆域最广的县。

比府城还大。

在老王送来堪舆图后,齐平川恍然明白,为何齐汗青要选择在双阳城落子布局——前有固若金汤的城池,后有十万大山,可进可退,确实是最佳选择。

望山跑死马。

尽管在城头就能看见群山,但要跑到山前,需半日功夫,于是在一处从山上淌下来的小溪畔,两人下马稍事休憩。

河水冰凉。

齐平川洗了手坐在裴昱旁边,从怀里递出一根朱钗,“肉偿我估计是没希望了,这枚朱钗算报酬,为了买它,花光了我半年私房钱。”

裴昱笑意玩味,“私房钱?”

齐平川干笑。

裴昱接过朱钗,自嘲的笑了笑,“想不到我竟然有这么廉价的一天。”

齐平川正色,“礼轻人意重。”

裴昱撇嘴,“少忽悠,这枚朱钗最多一两银子。”

为了一枚朱钗给人卖命。

齐平川心虚的咳嗽,被她看出来了,贵的是送给商有苏那枚,这枚朱钗么……是自己软磨硬泡,首饰店老掌柜半卖买送。

拿出堪舆图,指着标注距离最近的小圈,“先去晴雨山。”

裴昱无所谓的嗯了声,盯着齐平川背后的大黑伞,有些好奇,“我没记错的话,这把伞是张雪迎那把,你竟然把它修好了?”

齐平川摇头,“我家丫鬟找人修好的,我给它取了个名字。”

“什么名字。”

“九天十地八荒**五湖四海唯我独尊大天罗仙魔神伞,怎么样,拉轰吧?”

裴昱瞠目结舌,这什么鬼名字?

忍无可忍,憋出了心中一个疑问,“你究竟知道不知道,你家商有苏不简单,她背后很可能有一个连陈弼都无法窥其阴影的力量。”

齐平川呵呵一乐,“我知道啊。”

裴昱甩了个白眼,“还乐?”

齐平川大袖一挥,“我只需要知道一点,她不会害我,足够了。”

反正她是我齐傲天的女主角。

裴昱叹气,自以为想明白了一点,“你俩……”

莫非生米煮成了熟饭。

齐平川苦笑,“我倒是想,可惜她不给我机会啊,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必将上下而求索,有些人,迟早是跑不出本大爷手掌心的!”

有些人……嘿嘿,可不止商有苏。

裴昱一脸黑线,她当然明白“有些人”这三个字的内涵,习惯了这货的无耻,也没发怒,说道:“其实我倒是怀疑商有苏是那个人。”

如果是她就说得通了。

齐平川咳嗽一声,“有个事得告诉你,昭宁公主已经死了,就死在我面前。”

他也怀疑商有苏是商浩然的女儿。

裴昱眼睛一亮,“太宗诏书呢?”

齐平川一摊双手,一脸贼笑,“在某些事情还没发生之前,我可不能告诉你,毕竟咱俩还生分嘛,先培养培养感情,到时候你侬我侬,你想知道什么我都裸裎以对。”

“鬼才要和你培养感情,鬼才要和你裸裎以对,走了!”

裴昱起身就走。

这货调戏自己还有完没完了,而且明目长胆,丝毫不掩饰想和自己滚床单的龌蹉想法,真是让人头疼,就不怕自己一刀让他变成太监么。

话说回来,裴昱心里那点女儿心思,有些喜滋滋的小得意。

并绺前行。

“齐平川,你真被晴雨山那些山贼打得哭爹叫娘?”

“不会说话就别说,我那叫与人为善,免得山贼混不下去出山来打家劫舍。”

“齐平川,商有苏真不给你钱花?”

“你这样就没意思了哈,说话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日字是模糊的鼻音。

“你滚!”

“一起滚,我家的床可大可温暖了,想怎么滚就怎么滚。”

“……”

裴昱这辈子是真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偏生有时候还被这家伙撩得内心湿漉漉的,让人又恨又喜,就觉得自己一定是上辈子欠了他债。

还不清的那种。

山外艳阳高照,山间浓雾未散尽,道路渐窄,处处湿漉漉,两人只得牵马步行。

晴雨山在望。

在一块干燥岩石上吃过午饭,又走了一个时辰,绕过一片密林,峰回路转,眼前出现一片广袤农田,麦苗青绿,田边村舍一片。

两人口瞪目呆。

山贼……也种田?

裴昱忽然脸色一变,拖在身后的刀猛然轻颤,一把将齐平川拉到身后。

齐平川大惊失色,“惊慌失措”的抱住裴昱的腰肢,探头,“有巨蟒?”

裴昱无语。

左边不远处的高坎上,站着位面如冠玉的青年,一身白衣,腰间佩剑,居高临下,却负手四十五度仰望天空,“想不到我陈大剑仙被与世隔绝在这漭漭群山,却依然遮掩不住天下无双的绝世风采,彻底折服了你这等凡夫俗子。”

齐平川泼口大骂,“老子这辈子真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这货他认识。

应该说,这货“齐平川”认识。

世袭县尉之后剿匪,第一次来晴雨山,就是被这货打得哭爹叫娘的。

裴昱回首,怒眉:“抱够了没?”

齐平川被她拉到身后,这货一惊一乍,看似无意其实是故意顺势抱着她的腰,偏生还贴得紧,就差没有肌肤相亲。

更尴尬的是,裴昱矮小,齐平川高大,这身高差一下来,齐平川的手差点就落在了不该落的地方。

这姿势别提多暧昧了。

巨蟒?

我看你才有巨蟒!

裴昱心里忍不住仰天一声悲叹,到底谁才是那个厚颜无耻之人啊!

一百零一章 两朵奇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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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平川讪讪的放手,“意外,纯粹意外,只是人在危急关头的本能反应。”

“我信了你的邪!”

裴昱转身,狠狠一脚踹在齐平川小腿胫骨上。

她算是明白了,自己先前对这货太纵容,所以才敢得寸进尺,这次不给他点苦头,下一次恐怕一个“意外”就要落在自己胸上。

再一次,怕是连初吻都会被一个意外给祸祸掉。

高坎上的白衣青年哈哈大笑,幸灾乐祸的紧,“姑娘这一脚真是天神下凡犀利无端,世间高人,大概也就我陈大剑仙能有此仙人风采,我很欣赏你。”

也是个不要脸的装逼犯。

齐平川龇牙咧嘴抱脚蹦跳,最后索性一屁股坐地上。

实在是痛彻心扉。

山间很冷,美女很燥,小腿很痛,万幸……手感很好。

值了!

裴昱这才转身看向陈歆慕,“你是小喽啰?”

白衣青年挺胸昂首,手按腰间长剑,摆出一副睥睨天下的潇洒姿态,“姑娘你是耳朵瞎了还是眼睛聋了,千万里山河间,有像我陈大剑仙这般器宇轩昂的小喽啰?!”

齐平川从地上蹦起来,“他叫陈歆慕,是晴雨山贼首。”

陈歆慕像是被踩了狗尾巴,跳起来泼口大骂,“你个死瘪三,你才是贼,你全家都是贼。”

一个不留意脚下踩空。

蓬的一声从高坎上摔落下来,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哼哼唧唧半晌爬不起来。

唰的一声,齐平川三步并作两步,跳到陈歆慕旁边,欲要抓住机会报一箭之仇,将陈歆慕也揍个哭爹叫娘。

不料地滑,心急之下没踩稳,猛然仰首摔下。

恰好并排倒在陈歆慕身边。

空气骤然凝滞。

尴尬。

千言万语道不出的尴尬。

齐平川和陈歆慕两人大眼瞪小眼,彼此看出了对方眼中的郁闷:竟然在美女面前丢了脸,帅气形象瞬间一落千丈。

几乎是同时,两人默契的伸出手对拍一下。

“好巧啊,原来你也在这里。”

“是啊是啊,真巧。”

“不试不知道,原来躺地上是这么舒服的事,闻着沁人心扉的芬芳,柔软泥土按摩背部,像母亲的怀抱一样温暖,真是山外花钱也找不到的享受。”

“太享受了,要不是还有要事,我能在这里躺一辈子。”

“英雄所见略同,略同!”

裴昱扶额,不忍卒观,真是两朵奇葩,如此不要脸,天下罕见。

满身泥污的齐平川和陈歆慕起身后,对视一眼,遂生知音相见恨晚之感,仿佛先前的尴尬没发生,陈歆慕甩了甩头发耍帅,“又来剿匪,需要我们怎么配合。”

齐平川嘿嘿一笑,“不剿匪,我是代表双阳城来慰问晴雨山。”

陈歆慕乐了,“难道陈弼让你给我送个压寨夫人来?”

齐平川反手就是一巴掌拍在陈歆慕身上,“兄弟,长得很美了,就别想的太美。”

陈歆慕一瞪眼睛,正义凛然,“我辈行走人间,要的就是仗剑江湖快意洒脱。”

齐平川哪能忍,立即翻脸,“小心我揍你哈!”

陈歆慕针锋相对毫不示弱,“道理我懂,我对她也么兴趣,但关键是你能揍我?怕不是早生了八百年,别忘了上次是谁在前山被我揍的哭爹叫娘,只差没尿裤子。”

齐平川怒不可遏,“想打架是吧?”

“来来来,我陈歆慕剑仙之才,怕你一个软蛋县尉,皱一下眉头我就不是未来的武林盟主陈歆慕。”

“打就打,看谁想狗带。”

“来啊。”

“你过来啊。”

“……”

裴昱目瞪口呆,看着唾沫横飞却不动手甚至连剑都没拔出鞘的两人,实在想不明白,怎么会有这么一对活宝,偏生一个是晴雨山之首,一个是双阳城之主。

咳嗽一声,不耐的道:“还打不打,不打找个地方喝杯热水!”

陈歆慕这才作罢,“看在姑娘的份上,今日放你一马。”

齐平川鼻孔朝天,“我是怕你输了,在兄弟面前不好看,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扭头。

三人向村舍走去,陈歆慕忽然想起了什么,“齐平川,你先前说什么?”

齐平川莫名其妙,“什么说什么。”

陈歆慕一本正经,嘴角微微上扬,“你不是说我想的很美么,前面那一句是什么,我没听清。”

齐平川想也不想,“我说你长得很——”

戛然而止。

贼笑道:“老子偏不说。”

裴昱没懂起陈歆慕的意图,她拥这句话讽刺过齐平川,道:“他说你长得很美,就不要想得美了。”

真是句打脸神句。

陈歆慕长吁了口气,浑身舒泰,“再说一遍再说一遍。”

裴昱一阵头大。

她觉得自己再这样下去,会少活好多年。

在一座精舍前的柱廊间坐下,一个长得丑乖丑乖的垂髫小丫头端了茶水上来,陈歆慕倒了茶水推到裴昱面前,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没理齐平川。

齐平川哪会跟他客气,抢过茶壶自己倒上,说道:“知道许秋生吗。”

陈歆慕不屑一顾,“喝了水赶紧滚,我晴雨山千余兄弟,每日辛苦操练身手不凡,个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你一个县尉真把这当度假之地不成。”

官贼不两立。

齐平川冷笑一声,“得了,别装,陈弼已经给我兜了底。”

陈歆慕愣住。

许久才不敢相信,“你一个被我陈歆慕打得哭爹叫娘的软蛋县尉,陈弼会服气?”

齐平川大袖一挥,气势狂傲,“老子拳打绣衣之狼周兴,脚踢破阵台太保魏持山,一剑飞仙劈死张雪迎,如此英明神武,他陈弼凭啥不服气。”

陈歆慕不屑,“吹吧。”

又一脸你已经很厉害,只不过我更厉害的神色说道:“不过你输给我陈大剑仙,这件事不丢人。”

齐平川忍无可忍,“陈歆慕,凌烟阁开国二十四功臣中,有着‘箭神’之称的老将军陈玉楼之孙,这个事只有陈弼知道吧?”

顿了下,“还不信,要不要我给你看齐汗青的虎符?!”

一百零二章 睡遍女侠的江湖盟主

陈歆慕端茶杯的手轻颤,溢出了几滴茶水。

齐平川好整以暇,望着大片农田周围那些精舍,哑声失笑,指着那些人说道:“大开眼界,老子真的是大开眼界,他们就是你口中那群日夜操练身手不凡,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

搞笑的嘛。

这片世外桃源矗立着数十座村舍,人不少。

稚童奔走,妇人桑麻。

但是汉子么……

此刻大多在门前院坝里,或是两两捉对下着棋,或是三五成群喝茶打屁,扣着鼻屎耳屎聊着荤段子,到处都是欢声笑语。

这是杀人如麻的山贼嘛?

整个一普通村落。

裴昱却不着痕迹的蹙了蹙眉,她看得出来,这些汉子真不是普通人。

杀人如麻算不上,应是精锐老卒!

陈歆慕尴尬的咳嗽几声。

齐平川重新坐下,“陈歆慕陈公子,你太让人失望了,很失望啊!”

陈歆慕哼哼唧唧,憋出一句话,“你行你上啊!”

齐平川哈哈一乐,从怀中掏出虎符,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话可是你说的,我还真就我行我上了,从今天起,晴雨山众人,皆听我之号令。”

贼笑着看向陈歆慕,“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陈歆慕脸色涨红口瞪目呆。

他做梦也没想到,齐平川一来就从他手中夺权,嗫嚅着讷讷说道:“此事岂可……儿戏……”

齐平川挑眉,“不服?憋着!”

陈歆慕大怒,拍案而起,“齐平川,休要欺人太甚,你真要掌权不成?!”

齐平川也是拍案而起,“陈歆慕,你敢反了不成?!”

陈歆慕怒笑,“好好好,好你一个齐平川。”

齐平川暗爽。

小样。

我齐傲天还收拾不了你一个陈歆慕,那我哪来的底气种田争天下。

下一秒,陈歆慕脸色一变,笑得像个傻子,“这特么可是你齐平川说的,不是我陈大剑仙主动撂挑子,陈弼就算知道了也无话可说。”

这货一把抓起桌子上的剑,“小桃,走,和公子我一起去闯荡江湖,感受刀光剑影的快意恩仇,去成为那万人敬仰睡遍女侠的江湖盟主。”

小桃就是倒茶水的小丫头。

陈歆慕这货哈哈大笑,“特么的,老子等这一天等到花儿都谢了!”

天高地阔,我去也!

转身就跑,根本不等小桃,一溜烟不见了。

深恐齐平川反悔。

齐平川口瞪目呆,我擦,这货的梦想竟然是当一个睡遍女侠的江湖盟主。

老将军陈玉楼知道了,怕是要跌进茅坑再死一次。

裴昱强忍着憋笑。

齐平川醒悟过来,轻轻敲了裴昱脑袋一记,“愣着干啥呢,去把这二货给我捉回来,还真让他去祸害如花似玉的女侠不成。”

要祸害,也是我齐傲天啊。

啥时候轮到配角有这种猪脚光环的待遇了?

裴昱撇嘴,“不去。”

齐平川吹胡子瞪眼,拿她没办法,眼睛一转,立即转身对着村舍喊道:“兄弟们,晴雨山要倒闭了,你们老大陈歆慕带着小姨子跑路了,谁去把他抓回来!”

好家伙,就见一个正在下棋的汉子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大声道:“兄弟们,快炒家伙,陈歆慕那蠢货又要撂挑子了!”

这汉子话音未落,已是脚下生风,唰的一下冲过农田。

抄的近道!

几乎与此同时,喝茶聊天的汉子中冲出十来个人,跟着追了上去。

显然这样的事情已经不是一回两回。

齐平川叹为观止。

由此可见,陈歆慕这家伙究竟是跑了多少次,他对睡遍女侠的江湖盟主有着何等的执念!

倒茶的小丫头小桃站在一旁,笑眯眯的说:“齐县尉别急,他跑不远。”

齐平川不解:“为啥?”

小桃挑眉撇嘴翻白眼,非常不屑,“路痴不配跑路!”

齐平川怔住。

旋即大笑,捂着肚子那种。

我擦,这不要脸皮的二货是个路痴,就这能耐,还敢落跑?

这和舔狗不配拥有女神异曲同工!

反正他跑不了。

齐平川重新坐下,问小桃,“小丫头,我怎么看你和老王有些挂相,老王你知道不,就是我手下一个捕头,长得真是丑极了,而且节操满地都是。”

小桃剜了一眼,“你才丑极了!”

齐平川瞪眼,“怎么说话呢,没大没小。”

小桃不甘示弱,“你有大有小?”

齐平川哭笑不得,“牙尖嘴利,当心以后嫁不出去。”

小桃撇嘴,“嫁不出去也不嫁给你。”

齐平川眼睛一转,“哈哈哈,不瞒你说,本县尉家里有个丫鬟,比你美一百倍一千倍,要不了多久就会和我双宿双飞,这就不说了,毕竟你没见过,看见这个小姐姐没有。”

齐平川指着裴昱,“她漂亮不?”

小桃当然不信齐平川家里有个比她美一百倍一千倍的丫鬟,不过……这个小姐姐是真漂亮。

而且,让人羡慕。

齐平川得意的乐道:“这个漂亮小姐姐,是我小老婆,就问你气不气。”

小桃看向裴昱。

裴昱的反应更直接,身影唰的一下将齐平川摁到身下,杀气凛冽,“齐平川,皮痒了是不是,谁是你小老婆?!”

齐平川侧首,对小桃干笑道:“看见没,打是亲骂是爱。”

小桃不屑于顾。

真当我小什么都不懂啊,小姐姐明显不稀罕你。

齐平川回头,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眼神一下子泛散,失魂落魄、灵魂颤栗着闷声道了句要死要死要死,呼吸不过来了……

裴昱才恍然惊觉。

将齐平川摁在身下,姿势本就暧昧,加上有些地方在重力牵引下,直接砸向齐平川面部,最多再有半寸,就会落在他鼻尖上。

猛然直起身,恨恨的道:“下不为例!”

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

齐平川翻身坐起,嘿嘿贼笑,“怎么可能下不为例,这样的好事再来一打,你尽管把我摁住,我还一下手就不是男人。”

这姿势,完全就是女骑士嘛,风光在眼前,无限好。

傻子才还手。

小桃啐了一句无耻。

裴昱贝齿咬得吱吱作响,许久才控制住情绪。

齐平川忽然盯着不远处,笑眯眯的挥手,“哟,咱们的陈大剑仙这么快就当上江湖盟主,睡遍女侠后衣锦归来啦?”

一百零三章 怼就对了

陈歆慕见鬼一样从农田那头跑了回来,一路踉跄,几次差点摔下田沟。

惨不忍睹。

到了柱廊前才想起什么,非得耍个帅,负手昂胸,冷道:“我可不是跑不出去,实际上这片山旮旯我早就烂熟于心,闭住眼也能如履平地,只是不忍离开我这些义薄云天的兄弟,让晴雨山陷入群龙无首的险境,我陈大剑仙舍生取义,愿为晴雨山放弃心中大好梦想,唉,只是可怜了那些女侠,又要等我一些时日,着实让人于心不忍……”

喋喋不休呱呱噪噪。

小桃眉眼如月,习以为常的给陈歆慕台阶下,“对啊对啊,公子宅心仁厚,怎么忍心抛弃我们,我们晴雨山离开谁也离不开你呀。”

齐平川一副你继续表演的神情。

真当我瞎?

要不是那群汉子走近道拦路,这会儿你怕都跑出晴雨山在外面撒欢了。

裴昱是女子,比较细心。

很在意陈歆慕先前见鬼一样的反应,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道:“说人话。”

陈歆慕咳嗽一声,坐下端起茶杯,牛饮下去,将茶杯递给小桃,然后神秘兮兮的说道:“你们猜我在前山看见谁了。”

裴昱情绪不好,挑眉,“说。”

陈歆慕一脸灿烂,翘着二郎腿一言不发,一副你求我说的样子。

裴昱深呼吸一口气,懒得理他。

看向齐平川,“我看晴雨山也就这样,要不换下家?”

齐平川深以为然,“你说了算,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还是忍不住憋了一句:“只要你高兴,什么都好,问题在于,路不好走。”

裴昱讶然,“不是有堪舆图么,哪条路不好走?”

齐平川深情的盯着裴昱,“到你心里的路。”

裴昱怔住。

旋即无语望苍天,没了小萝莉商有苏压着,这货放飞自我太彻底了,无时不刻不想把自己撩到床上去……

也是服气了。

陈歆慕目瞪口呆,我擦,这对奸夫**光天化日之下公然打情骂俏……

怒道:“你们到底有没有听到我说的话。”

齐平川斜乜他一眼,“你说了什么?”

陈歆慕气急败坏,“我说,我在前山看见了一个你们绝对想不到的人。”

齐平川哦了一声,“是陆炳?”

陈歆慕白痴的看了他一眼,“陆炳能跑到这来,你真以为你齐平川有天大的面子?别做梦了好不,也就陈弼把你当宝!”

齐平川慢条斯理的喝了口茶水,“所以?”

陈歆慕深呼吸一口气,“梁思琪来了。”

齐平川唔了一声,“来了就来了呗,又不是藩王。”假笑着戏谑陈歆慕,“瞧你这一惊一乍的样子,梁思琪是个什么鬼,没听过啊。”

裴昱若有所思,“信王长女。”

齐平川貌似吃惊的看着陈歆慕,“不敢相信,你竟然有魅力能吸引信王长女私奔来见你,别人好歹也是正儿八经的郡主。”

陈歆慕难得的正经,“你傻吗?”

齐平川安乐,旋即正襟危坐,“我知道她别有所图。”

陈歆慕点头,“按照日子推算,明王三世子梁琦死在双阳城的时候,信王长女梁思琪就来到了这片山里,这短短时日间,就有两座山头被她拉拢,叛逃了我们。”

齐平川若有所思,“陈弼不知道?”

陈歆慕摇头,“知道。”

梁思琪一出现,晴雨山这边就得到了线报,迅速送到双阳县衙。

齐平川恍然大悟,难怪……感情陈弼知道这边出了状况,便借许秋生的阴谋,让自己正大光明的进山剿匪。

实则不是剿匪。

而是平叛!

问道:“这个信王长女,嗯,就是梁思琪,究竟凭靠什么让两座山头叛离我们,是长得漂亮——莫非镶钻的?”

前面的话裴昱和陈歆慕都懂。

对镶钻那句茫然的很。

齐平川咳嗽一声,知道自己猥琐了,改口道:“我的意思,莫非是色诱了我们那两座山头的兄弟?”

陈歆慕颔首,“确实很漂亮。”

齐平川指着裴昱,“比我小老婆还漂亮?”

裴昱大怒,几欲暴走,给你三分颜色还开上染坊了?!

最后却只深呼吸了两口气。

我忍!

忍无可忍的时候,我一定要将这货揍成猪头!

一定要!

陈歆慕目睹这一幕,暗暗服气,心想着裴昱明明和齐平川没有男女关系,为何三言两语就被他撩拨得千依百顺了。

高手,撩妹高手!

有机会要找他学习一下,不然将来那么多妖娆多姿的女侠,我可应付不来。

求生欲很强的咳嗽道:“各有千秋罢。”

齐平川点点头,戏谑的看向陈歆慕,“她现在来晴雨山,应该是想来睡服你。”

陈歆慕大义凛然,“我陈歆慕岂是能被说服的。”

齐平川纠正他,“是睡服。”

陈歆慕啊了一声,看了一眼无语看风景假装不认识齐平川的裴昱,终于明白是睡服不是说服,笑道:“我陈大剑仙只爱女侠。”

齐平川挥手给了他一巴掌,拍肩头,“滚犊子,你窝在晴雨山见过几个女侠?说正事。”

陈歆慕有些委屈,说的就是正事啊。

齐平川深思半刻,“梁思琪既然说服两座山头叛离我们,必然有两把刷子,她这次来晴雨山,目的不言而喻,你去试试她的斤两。”

说完起身,认真的道:“陈歆慕,先前的话不用放在心上,晴雨山是你的,现在是你的,将来也是你的。”

我齐傲天虽然在种田,但种的大田。

晴雨山这块田太小。

陈歆慕咳嗽一声,丝毫没有感激涕零,“要不,你去……”

齐平川没好气的撇了他一眼,“你怕什么?”

陈歆慕讷讷,“她身边有死士。”

信王的尖獠死士!

怕齐平川不明白,陈歆慕补充道:“虎跳峡的曹悲本是江湖高手,嗯,大概比我差一点,但也是了不得的人物,梁思琪去了虎跳峡,没几天传出消息,曹悲死了,然后虎跳峡就被梁思琪掌控。”

真相已经不用猜,曹悲必然死在尖獠死士手下。

齐平川一脸看白痴的神情。

你怕不是个傻子。

死士?

我小老婆还是金剑义子嘞,而且是二十四金剑义子排名前三的人。

怕一个尖獠死士?

有裴昱在,怕什么,怼就对了!

况且,你不是自诩陈大剑仙么,怎的怂了?

一百零四章 哟,郡主!

齐平川明白,无论陈弼的谋虑有多厉害,自己有多少猪脚光环,欲成就大事的底气还是来自横断山脉里这群老卒。

不知梁思琪怎么知道的这件事。

这一着釜底抽薪让人头疼。

不过……

特么的在我预料之中啊,真以为我不知道梁思琪?

我是主角啊!

而且还是能看见作者君写作的牛逼主角,这金手指比那些什么系统啊田啊井啊都好使。

全知者,天下无敌!

……

……

晴雨山不高,山腰平缓处修了寨子。

寨子不大。

但寨子前依仗天险修的工事极好,正儿八经的丈高城墙,墙垛处安放驽床,墙角处留备清水防止火攻,墙下堆桐油。

寨子里人也不多,约莫百八十人。

皆是精锐老卒。

这些人看见齐平川和裴昱,没一个人讶然,该干嘛干嘛。

齐平川和裴昱跟在小桃身后走向寨子最深处的“议事厅”,忍不住问道:“小桃,平日里你们都不守寨子的么?”

作为布置在大山里的棋子,也没见他们操练。

莫非堕落了?

小桃蹦蹦跳跳,不时和人打招呼。

闻言回头,“这巴掌大的破寨子有什么好守的,大家平日里都在山下。”眼睛一转,“你是在说我们为什么不操练么?”

齐平川笑了,这小丫头挺聪慧。

小桃噗嗤一笑,“要操练的啊,从晴雨山后面再走十里路,隐匿在大山之中的红峡谷中才是真正的晴雨山,将军会带你去看的。”

将军?

齐平川旋即醒悟,在晴雨山,陈歆慕就是将军。

忍不住暗暗颔首。

他已经明白了这片山里老卒的生存方式:屯田养兵,所有人种田自给自足,再在隐蔽的地方操练中坚力量。

俨然一片独立王国。

而类似晴雨山这样的地方,还有多处。

恐怕谁也想不到,双阳城在横断山脉隐匿着如此强大的一股力量。

不得不称赞陈弼,这一着棋可进可退。

应该是齐汗青的手笔!

又问道:“小桃,晴雨山有多少人,其中有多少可以上马提枪驰骋沙场的壮士?”

堪舆图上,陈弼标注的是两千五百。

小桃掰着指头算了算,“所有人加在一起,大概得有一万余人,能跟随将军上阵杀敌的嘛,最少也得两千五百人吧。”

齐平川点头,自耕自种,四五人养一卒。

屯田养兵的超完美状态!

当然,如果一个王朝四五人养一卒,基本上都得完蛋,再牛逼的王朝也达不到这个水准,十户养一卒已是强国姿态。

在议事厅落座,小桃又去泡茶。

裴昱有些不解,问道:“你就不担心陈歆慕被梁思琪拉过去,又或者被尖獠死士杀了?”

齐平川摇头不语。

总不能告诉裴昱,我知道作者君不会把陈歆慕写死吧。

忽然眼咕噜一转,望向裴昱,“考虑下?”

裴昱莫名其妙,“什么?”

齐平川笑得很贼,摸着没几根的青涩胡须,眼神更贼,“我家商有苏那边肯定没有意见的,我也是没意见的,就看你了。”

跟大爷混,保你吃香喝辣的。

观井天下,找不到比我齐傲天更粗的大腿了!

裴昱哭笑不得,这货该不会真想收了自己做小吧,他不是很怕商有苏么,没好气的道:“做梦嘛你,我的意中人,不是权倾天下的帝王将相,而是一剑天下跪的人间剑仙!”

要让这货知难而退。

话说,这货老是盯着自己的胸看,男人啊……就喜欢这二两肉。

齐平川哈哈一笑,“这可是你说的!”

帝王将相,不难。

人间剑仙,不难!

要是连这点爽感都没有,作者君还写个屁。

门外匆匆进来一位短襟汉子,腰间配了把刀,面目方正满脸虬须,闷声闷气明知故问的道:“谁是齐平川?”

齐平川起身,“我是,你是……”

汉子倏然拔刀,“我打死你个软蛋,就你也配为齐将军他老人家的孙子?”

一言不合就开干!

齐平川莫名其妙躲过迎头一刀,怒道:“我不配谁配,老子拳打周兴脚踢魏持山剑劈张雪迎,哪一点不配?再说,那你怎么不去打死陈歆慕,他又哪点配为陈玉楼老将军的孙子。”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汉子收刀归鞘,思忖一阵,认真的点头,“有道理,陈歆慕确实该打!”

转身就走。

来的快去的洒脱,留下齐平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货谁啊。

这么吊,不仅要打我,还要打陈歆慕。

问端了茶上来的小桃。

小桃一脸无奈,“别理他,他就是这样,每天总要发神经,他要是正常一些,晴雨山的将军就该是他,哪会闹得现在连他的闺女都给别人当丫鬟使唤。”

齐平川恍然,“你爹?”

小桃没好气的点头,“我爹,薛定风,晴雨山的副将。”

齐平川若有所思。

记得自己触发金手指看到这个剧情时,其中提及到薛定风,按照作者君的设定,后期他会成为一位戏份很多的配角。

正思忖间,就见薛定风去而复返,神色奇怪,说了句要是陈歆慕问起,就说我不在。

一溜烟从议事厅后门溜了。

齐平川三人面面相觑,他不是要去揍陈歆慕么,怎么像见鬼了一样。

答案很快揭晓。

门外出现了陈歆慕的身影。

在他旁边,走着一位长裙拖地身材极其高挑的女子。

还有一位佩剑老妪,满脸的风霜皱纹。

别说,挺慈祥,像菩萨。

让薛定风惶惶如丧家之犬的肯定不是陈歆慕。

齐平川看向小桃,“你爹怕女人?”

小桃嗯嗯点头,“他说天下的女人都是毒蛇,还说越漂亮的女人越可怕,估摸着是我那从未见面的娘,让我爹情伤太深,所以才让他变得如此极端。”

齐平川唔了声,没有在意。

只因和陈歆慕一起走向议事厅的那位长裙拖地的女子,实在是太耀眼。

一身紫色长裙迤逦拖地,丝毫不在意这件长裙只能穿今天一次,长裙紧身至极,显得大长腿和柳叶腰越发触目惊心。

头顶飞天髻,插在发髻中的步摇随着脚步一摇一晃。

五官极美,嗯,齐平川不知道怎么形容,像现实世界里一抓一大把的网红脸。

极美。

而且冷艳。

目空一切的目光充斥着高冷,可以戳死人的下巴高高扬起,俯视着一切,却又一切都入不了她那双挑着飞月眉的丹凤眼。

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

好一个高冷御姐!

齐平川心里暗道了一声,哟,郡主!

一百零五章 对A,要不起

看着这位郡主,齐平川想起了一个人。

《延禧攻略》里的高贵妃。

倒不是五官,只是眉眼之间的那股气质,那股睥睨众生的高冷,如出一辙。

起身,负手立高堂。

他知道陈歆慕这货将梁思琪带来的意图。

借机称自己的斤两。

区区一个郡主而已,公主我都见过!

走到大堂的梁思琪蹙眉不悦,除了父王,从无人敢如此以居高临下的态度倨视自己。

那位一脸慈悲相的老妪怒喝一声,“大胆!”

区区一个县尉,竟对郡主无礼。

齐平川哦了一声,“在我的地盘,你说我敢不敢大胆?”

老妪勃然大怒,本是一副菩萨慈悲脸,刹那之间却菩萨怒目如罗刹,满脸皱纹狰狞可怖,就欲暴起。

裴昱心中一紧。

只有身为武道高手的她才明白这老妪究竟有多可怕。

梁思琪微微摇头。

老妪倏然间安静下来,又是那个慈祥可爱的老妈子。

齐平川叹为观止。

这老妪一念菩萨一念罗刹,太邪性。

梁思琪盯着齐平川,目光冷冽如视蝼蚁,“给你两个选择,一,现在去死;二,率领双阳城臣服我父王,可苟活。”

言简意赅。

完美符合她那身高冷气质。

齐平川哈哈大笑,“就凭你,杀得了我,敢杀我?”

话音落地,暗道一声不好。

这台词这场景特么的太眼熟了,不就是死在自己刀下那个白袍道士最后的嚣张么,完全属于反派角色的台词。

什么时候自己变得这么嚣张了?

不过……

老子喜欢!

梁思琪冷笑,目光盯着站在齐平川身畔的裴昱。

显然不屑于和齐平川多说,在她眼里,齐平川虽然是双阳城的核心,但连陈歆慕都不如,跳梁小丑,根本不值得多看一眼。

陈歆慕一副看好戏的神情,他知道老妪很厉害。

也不是相信齐平川。

而是相信裴昱。

毕竟金剑义子前三,一般的尖獠死士不够看。

老妪懂了,悄然上前两步,桀桀的笑声杀意磅礴,“拖刀裴昱,在世人眼中高如山峰,在老身眼中,也就不错而已。”

齐平川乐了,一般发出桀桀笑声的人都是反派。

而且,都得死。

挥挥手,示意有些恚怒的裴昱不须理睬那老妪,对梁思琪说道:“不要用你的小心思来挑战我的耐心,你信不信,不管你今天能否杀得了我,只要她敢动手,你就走不下晴雨山!”

梁思琪挑眉,看向陈歆慕。

陈歆慕干笑了一声,“这个……你知道的,我也身不由己。”

你要杀齐平川,我真不能袖手旁观。

齐平川扶额。

这货在美女面前,就不能硬气点。

梁思琪冷哼一声,“懦夫!”

转身就走。

依然是行走云端的高冷。

佩剑老妪又是一副菩萨慈悲相,转身前望了一眼裴昱,像看死人,一脸怜悯,“可惜了。”

裴昱冷笑连连。

陈歆慕送走梁思琪,回来后乐道:“哟,你怎么笃定我一定会阻止梁思琪杀你?”

齐平川想都不想,“你姓陈,陈玉楼的陈。”

陈歆慕哈哈大笑,“这话听着悦耳。”

犹豫了下,决定还是将议事厅正中的位置让给齐平川,在一旁坐下,“梁思琪说了,只要把你交给她处置,我可以去信州当一个大将军,挺诱人呐。”

齐平川一脸挪揄,“没让你当驸马?”

陈歆慕摇头,“你眼睛瞎嘛,看不出这女人目空一切,高傲着呐,而且腹黑。”

受不了这种女子。

方才她的举动,看似咄咄逼人,最后又在关键时刻退去,实际上从始至终她就没想过今日能杀齐平川,

当然,也杀不了。

这里是我陈歆慕统领的晴雨山,不是什么阿鸡阿猫都可以放肆的地方。

只是为了挑拨离间。

齐平川在晴雨山议事厅看见她,稍微疑心一点,就会怀疑晴雨山的忠诚。

齐平川点头,“是有点欠抽!”

梁思琪这种女人齐平川太了解了,别看她高高在上,那是没尝过人间悲苦,一旦你能让她吃尽苦头,鞭挞她的自尊和骄傲,就能彻底征服她,她能对你死心塌地。

当然,也有可能变本加厉。

以梁思琪的出身和地位来看,后者可能性更大。

陈歆慕哈哈大乐,“话说,你可以想办法征服她啊,这样的话,信王和双阳城联手,岂非事半功倍,到时候信王得了天下,你再抢过来,岂不完美。”

齐平川摇头,“对a,要不起。”

陈歆慕不懂。

裴昱冷笑一声,男人……

齐平川重新坐下,以手叩桌,片刻后轻声说道:“陈歆慕,我觉得是时候在世人面前展露你们的存在了,不能老让三位藩王和京都的奸臣觉得咱们是软柿子好捏。”

藏剑出鞘!

这边锋芒毕露,那边前朝赵室揭竿而起,藩王、奸相和陆炳,自然知道该先对付谁。

陈歆慕意兴阑珊的打了个呵欠,“没兴趣。”

齐平川果断的掏出虎符往桌子上一拍,“现在呢。”

陈歆慕一脸懵逼。

我擦,又来!

没奈何,只得说道:“你想怎么做?”

齐平川冷笑一声,“虎跳峡那边现在叛离我们,依附梁思琪了?”

陈歆慕点头。

齐平川冷笑一声,“兄弟叛我兄弟者,必杀之!”

这似乎是哪个电影的台词来着……

陈歆慕大惊失色。

裴昱暗暗摇头。

齐平川收了虎符,嘿嘿一笑,“我开玩笑的,虎跳峡好几千人呐,可不能就这么毁了,要赶走或者杀掉梁思琪这小娘皮,还需从长计议。”

陈歆慕长出了一口气,欲言又止。

这是个困局,如果真要灭虎跳峡,不难,根本不用等齐平川来。

可谁下得了手。

虎跳峡几千人,真正叛离的只有曹悲死后掌事的几个中高层,其中还有被胁迫的,所以严格来说,虎跳峡还有救。

这才是陈弼让齐平川来的目的。

齐平川起身,“对了,薛定风来过,说要揍你。”

陈歆慕头疼万分,“他是不是说过你也不配为齐汗青之孙?”

两人对视一眼,苦笑。

一直没有说话的裴昱忽然轻声说了句:“难道你们没看出来?”

两人同时问道:“看出来什么?”

裴昱看向齐平川,“梁思琪真正的目的,是想让你在所有人面前丧失威信,彻底击溃你,让这片山脉里的所有人明白,你齐平川不值得效忠依附。”

陈歆慕接了一句然后呢。

齐平川倒吸了一口凉气,“然后她想让我成为她的傀儡。”

掌控自己,就等于掌控了这片山脉里蛰伏的老卒,双阳城就变得无关轻重。

如此,她就有了一股强大的力量。

可以做很多事。

比如……将来天下大乱,她真有可能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成为笑到最后的人。

好大的野心!

又一个赵负商。

一百零六章 长夜漫漫

陈歆慕哟了一声,好事啊,别人又漂亮又有钱,还有权,多好。

裴昱也暗乐。

齐平川神情幽怨的说了句你们大概不知道什么叫富婆快乐火,富婆,那根本就是另外一个次元的存在好吗。

裴昱不解,“什么叫富婆快乐火?”

齐平川打了个寒噤,不知道怎么给她解释。

岔开话题,问陈歆慕,“梁思琪除了杀曹悲,还杀了谁?”

陈歆慕摇头,“没了。”

齐平川思忖半刻,“她应该是不敢,杀一个曹悲是立威,再杀便是树敌。话说回来,虎跳峡曹悲这人怎么样?”

陈歆慕从牙齿缝里蹦出了两字:“该杀!”

“怎么着?”

陈歆慕苦笑,“陈弼没给你说过?虎跳峡的位置极其靠外,往西走便是明王势力的地境,他也没投靠明王,只是这些年倒行逆施,培养了一群心腹作威作福,欺凌同僚维持霸权,更有甚者,竟然**熏心糟践女子,所有人都知道,他是想自立为王。”

齐平川叹气,“确实该死。”

想了想,“可该死的人已经死了,也不能纵容虎跳峡成为梁思琪的麾下,这件事还需要筹谋,争取让梁思琪这小娘皮铩羽而归。”

或者……

杀了也可以!

我齐傲天可不是怜花惜玉之人。

陈歆慕眼睛一亮,“你有主意了?”

虎跳峡的问题很难,曹悲是死了,可他那群心腹依附梁思琪,大家又不能出兵去攻打,毕竟其他人被迫屈服,都是无辜之人。

齐平川大袖一挥,“先吃饭。”

从长计议。

晚饭很简单,什么熊掌、野山猪、野鸡肉,狍子肉,各种野山菌……

齐平川大呼过瘾。

住宿是陈歆慕安排的,担心梁思琪身畔的尖獠死士来刺杀,是以将齐平川和裴昱安排在一个小院子,就在陈歆慕那座精舍旁不远。

用陈歆慕的话来说,裴昱不行,还有他这个陈大剑仙。

在院子里走马观花了一趟,齐平川明白了陈歆慕临走前对自己挤眉弄眼的意思了——这院子只有一间厢房。

陈歆慕是个好朋友!

裴昱怒气冲冲的闯入房门,怒道:“我睡哪里!”

齐平川四平八稳的躺在床上,笑眯眯的拍了拍身边的床板,“裴昱同志,条件艰苦,这个时候就不要在意这些细节了,要体恤他们嘛。”

裴昱咬牙切齿,用手去推齐平川,“你出去睡!”

齐平川畏惧的看了看外面,“你想冷死我好继承我的遗产?”

裴昱不屑,“你有什么好继承的!”

齐平川哈哈一笑,“多了,双阳城的陈弼,老王,这片山脉里的十万雄师,只要得到他们,将来就能坐拥天下,咦,莫非你也想当女帝?”

当然没有十万雄师。

裴昱翻了个白眼,不想和他纠缠,“起来,我要睡觉!”

齐平川无赖的裹进被窝里,“真只有一间厢房一张床,大冬天的,睡外面真会死人,要不,你将就一下打地铺?”

裴昱气极,“齐平川,你还是不是男人!”

齐平川从被窝里探出脑袋,“你是在质疑我吗,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就是实践,裴昱,我很欣赏你这一点。”

对她翘起大拇指。

裴昱脸色白一阵青一阵,拖在身后的刀发出轻颤声。

她觉得自己要爆炸了。

齐平川见状不妙,怏怏的从被窝里钻出来,“得了得了,逗你玩呢,我可是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让心爱的女人受委屈,你睡床,我打地铺,行了吧。”

裴昱欲哭无泪。

我要是稍微软一点,你会让出床来?

一阵忙碌。

山里的夜格外寒凉,远处深山里不时响起猛兽的嚎叫,房间里却分外寂静。

裴昱和衣而卧,总觉得不舒服。

人一旦到了陌生的环境和陌生的地方,都有可能会认床。

齐平川枕手望着屋顶,忽然问道:“裴昱,陈弼是不是告诉你那个真相了。”

“嗯。”

“所以,我现在可以完全信任你?”

“嗯。”

“等几天,找个机会杀了我吧。”

“啊?”

“别假戏真做就行。”

“你要诈死?”

“嗯,有些事我在明处不好办。”

“可你在哪里去找以假乱真的替身。”

“不需要替身,山里这么大,总有各种办法让人死无全尸,到时候你和陈歆慕好好演一场戏,只要梁思琪有一丝相信,就能达到目的。”

“我为什么要杀你,梁思琪没那么傻。”

“太宗那封诏书!”

裴昱秒懂,“你是想让我带着诏书将梁思琪的注意力转移?”

“答对了!”

裴昱沉默不语,她有些看不懂身边这个男人了,“为了虎跳峡,值得这样吗?”

梁思琪若是看破,齐平川有去无回。

风险很大。

齐平川侧身,看着裴昱,“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了险境,我也会如此这样奋不顾身的去救你,因为啊……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裴昱瞬间无语,“夜了,睡觉!”

齐平川哎哎了两声,“别睡别睡,长夜漫漫啊……”

床上已有轻微鼾声。

齐平川无语,装睡能再假一点么?

床上,裴昱嘴角微扬。

她想起了齐平川第一次见自己,说的第一句话,好像就是这句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外面忽然响起吵闹声。

“爹,陈歆慕那二货又跑了。”

这是小桃的声音。

“啥,他又要去当江湖盟主了?!”

这是薛定风的声音。

旋即哗啦啦,外面骤然热闹起来,短暂的安静,没多久,又响起陈歆慕尴尬中带着丝丝怒意的声音,“你们不睡觉的么,我不过是出门赏个月感受下大好山河,瞧你们一个个大惊小怪的,再说了,就算我陈大剑仙不在,现在齐平川不是来了么。”

然后又喧嚣了一阵。

直到陈歆慕那二货乖乖回去睡觉,才安静下来。

齐平川羡慕嫉妒恨的嘟囔,“女侠,我也想睡了。”

侧首,“女侠,睡着了?”

裴昱继续装睡,她现在彻底服气齐平川的不要脸,就当没听见好了。

还有,我不是女侠。

我是杀人机器!

一百零七章 灵魂裁缝

晨起。

裴昱慵懒的睁开眼,翻身坐起,惊醒了齐平川。

这货有些尴尬的缩在被窝里,也不愿意起身,让裴昱嗤之以鼻,然后她忽然明白了什么,不发一言,红着脸出了门去洗漱。

齐平川确实尴尬,等裴昱出去后,才起床穿衣出了房门,洗漱时,裴昱在一旁闷闷不乐的道:“齐平川,出大事了!”

齐平川心里一跳。

尼玛,差点以为是老王这货,只要老王一说这句,肯定有事。

回头恼道:“什么大事?”

裴昱眨巴着眼睛,“我忘记带备用衣服了!”

齐平川心里暗乐,在从双阳城出来时他就发现了这个细节,故意不提醒裴昱,暗想着她没衣服穿,还不得求我?

然而想多了。

裴昱转头就道:“我去找陈歆慕要。”

晴雨山一万余人,就没几个小姑娘么,要一套长裙不难。

她也想多了。

她穿的那种长裙,可不是一般人能穿的,晴雨山的女子,大多是粗麻布短襟衣衫,穿长裙的也有,不多。

关键是尺寸不合适。

话说回来,适合她尺寸的长裙,只怕整个双阳城辖境也找不出几件——太难了!

看着裴昱拿着晴雨山某位妙龄少女新做的长裙唉声叹气,齐平川秒懂她的困扰,猛然间灵犀突来,一拍脑袋,我擦,忘记了这个技能。

我不会炼钢、烧瓷、医学、杂交种植,没关系。

我会时装啊!

嗯,当然是专业的,但没杀过猪还没看过猪走路吗?

设计一两套衣服不难。

虽然观井天下的女子长裙也很美,但还可以更美嘛,比如像赵负商、梁思琪这种御姐,穿侧腰开边的长裙,类似旗袍,岂非更有风采。

像我家有苏走青春可爱路线,可以考虑……她穿什么都是初恋之美。

好看就完事了。

裴昱嘛……穿紧身短襟和小短裙最完美。

一把从裴昱手中抢过长裙,一本正经的说道:“穿不下?别急别急,我去找人帮你改一下,就在屋里等我,要是陈歆慕来了,你把我昨夜告诉你的计划给他通个气,看他有没有什么补充的。”

说完一阵风跑了。

裴昱若有所思,这货拿着女人的长裙跑了,该不会……

一阵恶寒。

旋即摇头,应该是自己多心了,以对齐平川的了解,他不是那样的人。

他也有底线。

齐平川找到小桃,让她找了位擅长针线的小娘子,然后在那位小娘子的瞠目结舌中指导她将那件长裙做了大胆的修改。

很大胆!

大胆得齐平川欢天喜地。

这是来自人类天性,发自灵魂的改装。

虽然只是我齐平川小小的一剪刀,却是整个观井天下人类的一大步!

带着改后的衣服大包小包回到那座小院子,裴昱百无聊赖的练刀,看见齐平川回来,说道:“陈歆慕来了,他说还需要再考虑下。”

齐平川嗯了一声,这货还有点良心。

毕竟一旦同意了那个计划,就意味着虎跳峡需要靠齐平川一个人来解决。

不过不用担心。

陈歆慕肯定会同意。

因为没有比这个办法更好,也只有这个办法才能保住虎跳峡那些无辜的人。

笑得很无邪,“裴昱啊,经过我呕心沥血的劳作,结合我惊天地泣鬼神的创意,我把那套长裙修改了下,保证你喜欢得不得了。”

裴昱撇嘴表示不信,总觉得他不靠谱。

齐平川坐在小院子里,想必裴昱穿出来时,也能有二次元的惊艳美。

但有些担心,裴昱会穿吗?

片刻后裴昱扭扭捏捏的走出来,啐道:“样式有点奇怪欸。”

齐平川眼前一亮。

春天来了!

原本的长裙被齐平川灵魂修改,一刀分成上下两部分,下面一部分改成了超短裙,只不过穿在裴昱身上,依然齐膝。

褶皱的百合边看起来像盛开的花朵,再搭配上一双黑色的兔绒长筒袜。

很美!

然而这并不是重点。

重点是灵魂改装的上衣。

领口承袭大徵民风,重点是在腰身边线上,收了边,很紧身。

此刻的裴昱,完美的体现出独一无二的风采。

活脱脱一个现代女子。

这才是美啊!

齐平川围着裴昱啧啧称赞。

养眼。

真心养眼。

眼前天天有这么一道靓丽风景,几乎以为回到了现实世界,这辈子能多活……不对,能少活好多年。

裴昱有些不好意思,“这是哪里的衣衫样式,怎么从没见过。”

齐平川顺嘴说道:“天上神仙都这么穿。”

裴昱翻了个白眼,“你又知道了。”

心里并不反感。

而且觉得挺好看,就是觉得有些难为情,原本她穿长裙都显得紧,改成现在这个样式,更紧了些。

齐平川乐呵呵的,有种灵魂颤栗的成就感,就如一位艺术家在欣赏生平最杰出的作品,笑眯眯的道:“以后多做几套。”

裴昱想了想,觉得没什么不好。

“齐县尉——”

从外面奔进来的小桃声音曳然而止,呆呆的看着裴昱。

天呐!

好伤风败俗的衣服。

看着小丫头目瞪口呆的表情,裴昱心里喜滋滋的,乐道:“小桃有事吗?”

小桃吞了口口水,看向齐平川,“公子让我来问你,去不去红峡谷的鹰愁涧赏美景,鹰愁涧有个深不可测的仙女洞,钟乳石林立,可漂亮了。”

齐平川点头,陈歆慕这是赞同了之前的计划。

仙女洞就是演戏给梁思琪看的地方。

小桃怏怏不舍。

齐平川随口问道:“还有事?”

小桃嗫嗫嚅嚅,看了一眼裴昱又低下头,看一眼裴昱又低下头,脚尖在地上画着圈,“这个……那个……这样……”

齐平川恍然大悟,“你也想要一套?”

小桃抬起头,小鸡啄米的点头。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齐平川哭笑不得,“你还小,穿这样的衣服不伦不类,等你长大一点来找我,我一定给你量身定制一件更漂亮更好看的。”

小桃是个丑乖丫头,但人好。

难道……在观井天下成为一个灵魂裁缝,掀起一场惊动天下所有美人儿的浪潮,这才是我齐傲天正确的发展道路?

一百零八章 天下英雄,唯陈大剑仙和我齐傲天!

吃了午饭……午饭当然是小桃和另外一位小娘子做的。

裴昱不会。

齐平川会做饭,家常菜,只是陈歆慕着人送来的大多是野味,没有一定的技术和经验会暴殄天物。

饭后,齐平川去了一趟晴雨山议事厅。

陈歆慕、薛定风,以及其他几位中层将领都在,因为不是战时,于是议事厅里出现了令人尴尬的一幕:一群穿着粗布衣衫的乡下农民,高谈阔论的说着家国大事。

还好齐平川和陈歆慕撑得起场面。

在议事厅坐了一下午,齐平川对晴雨山的情形已经了然于心。

晴雨山的前身是“白马义从”。

关于这一点齐平川忍不住又想吐槽作者君,这货究竟有多懒,竟然又从历史上照搬,白马义从明明是公孙瓒的特种狙击部队。

搞不好以后他还弄个虎豹骑、陷阵营、先登营什么的。

难怪是个死扑街。

拾人牙慧嘛。

当然,此白马义从并非当年打天下的旧人,当年那批人熬过了定天下的沙场,却在齐汗青死在北方一战中,全军覆没。

于是他们的后人来到晴雨山。

扎根为营,蛰伏于渊。

欲报先辈被出卖的深仇大恨!

因为是白马义从,所以晴雨山上上下下,除了一些个较弱的小姑娘和稚嫩孩童,几乎人人都能上马骑射。

晴雨山只是幌子。

真正的根基在长达数十里的红峡谷中。

根据陈弼的既定谋划,晴雨山最后能成为白马义从的人,最多一千——战马就那么多。

打造一柄精锐尖刀!

齐平川其实持怀疑态度,毕竟齐汗青死了这么多年,这些人怎么能一直保持忠诚。

转念一想,也难怪开国功臣没几个好下场。

换做齐平川是大徵太祖,发现军中士卒对开国神将的忠心超过了对大徵皇室,不下手才是怪事,刘邦和朱元璋不就这样做的。

议定两日后去红峡谷。

或者是连续跑了两次都没得逞的缘故,又或者是认命了,陈歆慕这两日终于安分,不再执念着去江湖当一个睡遍女侠的江湖盟主。

话里字间,还是对此念念不忘,说齐平川啊,等以后功成名就了,我陈大剑仙啥都不要,就要一个免死铁卷,到时候无论我陈大剑仙祸害多少江湖女侠,你都不能问罪。

齐平川回了他一个滚。

陈歆慕还说,如果真有那一天,你可不能学大徵太祖,搬出侠以武乱禁的狗屁旨意,那样的话江湖太没趣了。

最后更是仰天长啸。

说,当下的江湖,没有我陈大剑仙的身影,一定很无聊的罢。

齐平川竟然无言以对。

在即将出发去红峡谷的当天夜里,齐平川贼笑着找到陈歆慕,说练练,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真正的江湖,免得老是惦记着那些江湖女侠。

陈歆慕也贼笑着说练练就练练,可别再哭爹叫娘。

两人各自找了把木剑。

院子里,裴昱和小桃一大一小两姑娘,搬了小板凳,摆了瓜子水果点心,嗑着瓜子拍着巴巴掌说赶紧赶紧。

看热闹不嫌事大。

两人开打。

一身白衣的陈歆慕确实生得一副好皮囊,此刻按着木剑,丰神俊朗,四十五度仰望苍穹,说我陈大剑仙的剑杀力无穷,你齐平川可要小心着些,死在我剑下怨不得别人。

齐平川么……其实长的也不赖。

此刻按剑而立,丝毫不输陈歆慕,甚至更胜一筹。

也笑说,那真是不凑巧,我齐傲天练剑数十载,聚百家之长汇百兵之优,以无上的天赋和毅力,呕心沥血披肝沥胆殚精竭力,终于领悟了一套孤独九剑。

又说,胜你陈歆慕,何须九剑,一剑足矣。

陈歆慕便哈哈大笑,说巧了,我也融汇百家,自闯出一套天下无双的剑仙剑法,威力端的惊天地泣鬼神,所向披靡,你别说九剑,九万剑也挡不住。

齐平川又说……

一旁的小桃和裴昱面面相觑。

俩货练的嘴皮子剑?

俩货就这么嘴皮神剑激斗了得有小半柱香的功夫,谁也没压过谁。

脸皮倒是一个比一个厚。

说到最后,陈歆慕已经觉得他的剑法天下无双,只需要走一趟江湖,世间便会流传白衣剑仙谪人间的英雄传说。

齐平川倒还好,自觉大概江湖无人能挡他的一招攻势,无人能破他的一招守势。

反正无敌就完事了。

最后都自以为无敌的两人,以一个自觉神武非凡的架势同时出剑。

然后……

小桃觉得好生无趣。

武道高手的裴昱更是不忍直视,觉得这两人的剑道简直弱鸡到了极点,甚至“剑道”这个词用在这两货身上,是对剑道的侮辱。

陈歆慕的木剑,就是简单的劈刺,简直破绽百出。

齐平川的木剑,就是简单的斜撩,也是破绽百出。

辣眼!

裴昱觉得等下应该去洗洗眼。

那种感觉,就好像书道圣人瞧着蒙童学字。

偏生两人打得津津有味,你道一声此招精妙无双已可媲美仙人之剑,看我独门绝招破之,我说一句这一剑妙极,已是天外飞仙之势,唯有我紫气东来可守。

这商业互吹也是个没底限。

然而在裴昱看来,什么天外飞仙什么紫气东来,不就是翻来覆去的简单劈刺和斜撩?

这也算剑招?

但是渐渐的,裴昱看出了不对劲。

陈歆慕的剑道是真的挫。

或者说,他就是个只会简单劈刺的剑道门外汉,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底气自诩陈大剑仙。

但是齐平川的剑……

虽然只是简单的斜撩,看似破绽百出,然而裴昱换身处地,发现若是她在陈歆慕的位置上,没有绝对的力量真有可能破不开。

什么鬼?

裴昱有些茫然,这一剑为何如此诡异?

旋即她猛然想起了一个人。

商有苏!

齐平川家里这个丫鬟绝非寻常,杀张雪迎那一夜,商有苏可以在浣清河画舫上,一面盯住赵负商,还能分心镇住自己。

那种恐怖感觉,只有教自己刀法的师父,和金剑义子排第一的那位怪胎让她领受过。

所以齐平川这一招,应该是商有苏教的。

尴尬的一幕出现了。

陈歆慕破不开齐平川那一招苟延残喘,陈大剑仙当然不会就此气馁,而齐平川没出“十方俱灭”和三两神功,也拿陈歆慕没办法。

齐平川怕自己使出这两招不小心杀了陈歆慕。

于是就这么僵持下去。

半个时辰后,两货累趴在地上,喘气如牛。

许久,陈歆慕才翻身坐起,仰天大笑,说想不到江湖这么小,世间最强的两位大剑仙竟然在晴雨山相遇,这是一场注定将传颂千年的旷世大战,你我各有千秋平分秋色。

快哉啊快哉。

齐平川也乐,他还是稍微清醒一点,不过……

他欣赏陈歆慕。

于是大笑道:“所以啊……天下英雄,唯陈大剑仙和我齐傲天也!”

一百零九章 女人是老虎

小桃和裴昱在一旁,连瓜子都忘了嗑,对这个世界感受到了深深的绝望。

俩男人坐在地上沟通明日计划。

俩女的闲话家常。

说了一会,小桃忍不住问了一句裴昱,说小姐姐你真是齐县尉的小老婆吗,你这么漂亮干嘛要做小,去京都皇宫里都能当个大大的皇妃呢。

裴昱也是个哀怨,啐道:“别听他瞎说。”

她都莫名其妙,好端端的一个黄花大闺女清白就这么没了,还成了别人的小老婆。

找谁说理去?

这一切追根溯源,还要从双阳城的陈弼说起……若不是陈弼,自己早跑了,拿不到诏书也无所谓,她裴昱不是寻常义子。

只是如今想来看看,当下状况也挺好。

就是清白名声没了。

这几天晴雨山的老老少少对她可尊敬了,基本上就是当主母供着,甚至还有个老妪跑来拉着裴昱的手说,姑娘你也不小了,可早些带孩子吧,再等一两年,想生都没时间咯,齐汗青将军就是十七岁当的爹……

巴拉巴拉,说的裴昱面红耳赤。

别说,裴昱挺享受。

小桃听裴昱否认,不太相信的嗯嗯点头。

她觉得小姐姐一定在说谎。

骗人的。

这几日都和齐县尉一个房间睡觉呢,孤男寡女的,敢说没事?

裴昱发现小桃的敷衍,心底里哀叹一声。

齐平川,你个臭男人。

不要脸!

总有一天,我要像以前的陈歆慕样,打得你嗷嗷叫。

方泄我心头恨。

跟在陈歆慕身后离开院子,小桃陷入沉思。

别看公子陈歆慕整天想着落跑去当江湖盟主,实则心气极高,整个双阳城,甚至在山里蛰伏起来的人在内,能让他认可的,只有一人。

县令陈弼。

连已故知府黄逸臣,公子言辞之间也颇多挪揄。

齐平川么……

刚世袭时来剿匪,晴雨山本来要配合他,给他立威望获民心,然后公子说顺便试试他的斤两,结果被公子打得哭爹叫娘。

那以后,公子就开始殚精竭虑的想去闯荡江湖。

他对齐平川很失望。

哪里知道,这才不到两年的功夫,齐平川再来晴雨山,竟然和公子打得如火如荼,俨然一见如故的倾心好友。

不对。

应该是两个臭味相投的无耻之祸。

是祸不是货。

小桃已经可以预想,将来不知道有多少江湖女侠和世家出身的大家闺秀或者是小家碧玉,会被这俩无耻男人祸害……

她现在有些疑惑。

仅仅两年而已,齐平川前后对比,宛若新生。

走在前面的陈歆慕忽然顿足,望着麦田尽头的黑夜森林,说小桃你是不是觉得奇怪,为何本该是软蛋县尉的齐平川忽然敢正面梁思琪,而且还能让我对他刮目相看。

小桃嗯了声,说确实有点。

陈歆慕笑了笑,说其实只有一种可能,齐平川一直在扮猪吃虎,这一次山里之行,就是剔除叛徒收拢旧部,所以他必须展现出过人的魅力。

小桃懂了,“这才是真正的齐平川。”

陈歆慕点头,轻笑,“被我打得哭爹叫娘的齐平川我不喜欢,议事厅直面梁思琪锋芒毕露的齐平川,让人有距离感,但是今夜的齐平川,我很欣赏。”

小桃莞尔,你俩都互捧成啥样了……

能不欣赏才怪。

陈歆慕哈哈大笑而去,“月色快意啊!”

陈歆慕不才,欲挥毫泼墨画一幅大好山河。

我敢画。

齐平川,你敢赏么?

小桃碎步跟上,“公子,不想着去睡遍江湖的女侠了么?”

陈歆慕大袖一挥,“浅薄,像我陈大剑仙那需要想,分明是江湖女侠想睡我,只要我陈大剑仙振臂一呼,晴雨山一夜之间就能多出几百上千个压寨夫人。”

末了补充一句,“都得比裴昱漂亮。”

话说回来,对齐平川的女人缘,陈歆慕眼红的很。

小桃翻了个白眼。

他明白了一个道理,齐县尉和陈歆慕这俩货都是不靠谱的不要脸男人。

他俩的话,半句都不能信!

是夜大雪。

清晨起来,放眼望去,天地之间一片银装素裹,美不胜收。

“啊~啊啊,齐平川,我一定要杀了你!”

撕心裂肺的尖叫声,撕裂了山里的宁静。

一大早过来,准备领齐平川去红峡谷的陈歆慕走进院子,就看见了贼过瘾的一幕:草率穿好衣衫的裴昱,拿着鞋拔子追着手慌脚乱穿衣服的齐平川满院拍打。

齐平川脸上有个鲜红的红印。

可见五指。

陈歆慕幸灾乐祸的嘟囔,哎,就这出息,真是丢了我们江湖两大剑仙的脸,我陈大剑仙竟然和这等人并雄江湖。

耻辱啊……

陈歆慕悄无声息的退出院子,打算等齐平川吃够苦头再去,要不然裴昱看见他来了,肯定要收敛。

不用想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昨夜大雪,实在太冷。

齐平川这货肯定是冷得遭不住,迷迷糊糊中爬进了裴昱的被窝。

裴昱肯定睡昏了,没反应过来。

想到这,陈歆慕狠狠的啐道,狗日的桃花运就是好。

许久,院子里安静下来。

陈歆慕进去,发现院子里气氛尴尬,他对着裴昱竖起大拇指,说了句女侠干的漂亮,又嘴欠的脱口而出说了句不过都是成年人了,何必相爱相杀。

蓬!

陈歆慕仰面跌倒。

裴昱收回拳头,冷道:“漂亮不。”

对齐平川留有余手,裴昱知道,一则是她确实忌惮商有苏和陈弼,二则么……也是出于一种她也莫名其妙找不到原因的原因。

但可不会对陈歆慕留有余手。

已故老将军陈玉楼的面子在她这里不管用。

是以在前往红峡谷的路上,陈歆慕看着齐平川脸上的五指印,齐平川看着陈歆慕的熊猫眼,两人同病相怜,互相吹捧说要不是看她是个女子,分分钟打得她哭爹叫娘。

有道是好男不和女斗。

咱们可是巅峰寂寞的两大剑仙,要有剑仙的气度和胸怀,不屑于和女人一般见识。

最后对视一眼,心有戚戚的同声说了一句。

女人是老虎。

惹不起。

有刀的女人比老虎还凶猛。

更惹不起。

一百一十章 齐平川死了!

绵延群山之中,峡谷遍布。

虎跳峡,顾名思义,左右两边皆是高不可攀的垂直峭壁,峡道大多宽达数百米,唯有峡口,两座峭壁宛若天门,一左一右呈关门之势。

传言中曾有白虎一跃飞过宽近十余米的峡口,是以取名虎跳。

虎跳峡极长,两边峭壁飞鸟不度。

而虎跳峡的最深处则通向没有人烟的横断山脉最深处,据说连采药人都很少敢深入其中。

而峡口极其险要。

两座峭壁天门对峙,形成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天然要塞。

是以虎跳峡从来不担心被人围困。

大山里的峡谷,基本上都会有溪流从高山汇聚而下,虎跳峡也有一条饮虎溪,宽不过十余米,溪水冰凉入骨,呈现出矿物质过多的湛蓝色。

和晴雨山一样,虎跳峡中不少地方开垦成田地,从峡口到最深处,坐落着近千间村舍。

也是个屯田养兵之处。

虎踞坪在虎跳峡深处,修了大大小小的营房。

以及一座议事大殿。

议事大殿一侧,则是一座新修不久的豪华宅院,假山林立花木苍翠,又引饮虎溪溪水成渠,曲曲殇殇别舔高雅。

宅院本来没有书房。

曹悲死后,宅院的新主人将一处厢房改成书房。

梁思琪身披貂裘坐在书桌前,一头高云鬓配上名贵貂裘,让这位高冷御姐终于有了应有的郡主风采,默默的用棍子搅动盆子里的青冈炭。

满脸褶子一副菩萨慈悲相的老妪安静站着。

许久,梁思琪才说了句,“齐平川真死了。”

老妪点头,“谍报是如此说。”

梁思琪低声自语,“这就死了么?”

不敢相信……

也不愿意相信。

绣衣直指房中那条恶名昭著的绣衣之狼周兴去了双阳城,死了。

明王三世子梁琦去了双阳城,死了。

魏王破阵台太保魏持山去了双阳城,也死了。

左相手上的死士李轻尘没死,但人间蒸发,恐怕凶多吉少。

金剑义子前三的裴昱不是人间蒸发,而是叛节成了齐平川身边的护卫,如果不是去了一趟晴雨山,自己也不知道这个隐秘。

恐怕天下人都被蒙在鼓里。

无论怎样都杀不死的齐平川,会这么莫名其妙的死在红峡谷?

老妪欲言又止。

梁思琪抬头,“姜嬷嬷想说什么。”

满脸皱纹褶子的老妪不太确信的道:“郡主,裴昱的叛节实在无法理解,所以齐平川有没有可能死在假意叛节的裴昱刀下?”

梁思琪唔了声,说有这种可能。

但微乎其微。

齐平川和陈弼是什么人,如果裴昱不能保证绝对的忠心,哪会放心让这样一件杀人机器跟在身边,裴昱要杀齐平川,一百个陈歆慕都护不住。

想了想,“此事透着蹊跷,在没有确定齐平川真死假死之前,不能擅动。”

虎跳峡不容有失。

挥挥手,“我惓了,姜嬷嬷退下吧。”

老妪行却礼,退到门外才转身,只是走出院子,老妪站在纷飞大学里,本是慈悲相的脸上浮起复杂的情绪,忧伤、心疼、溺爱……

无以言表。

梁思琪褪下貂裘,来到踏上,慵懒卧下,拉过薄衾盖在腰间,以手撑脸望着窗外,幽幽叹了口气。

她是大徵信王长女。

是高高在上的云阳郡主。

然而……

如今却不得不来到这穷山僻壤的横断山脉,从陈弼和齐平川手里抢人。

何其讽刺。

然而梁思琪知道,这是她唯一的出路。

如果不知死活的留在信州,那么她就会成为嫁给荒人皇子的和亲郡主。

现在么……大概得换成某个妹妹成为牺牲品。

荒人的黑衣军师南下,早已震撼三位藩王,镇守西北的魏王和百里青山两人如临大敌,兵马调动,破阵台太保更是倾巢而出。

欲要找到黑衣军师的踪迹,取其头颅。

如果真被魏王得逞,没了黑衣军师的荒人,只有等死。

等着魏王大军破它王庭。

那一天若是到来……不敢想象,坐拥北方和荒人广袤疆域的魏王,在百里青山辅佐下,绝对会成为下一个大徵太祖。

天下再无人可挡魏王之兵锋。

父王以及那位暴虐的明王殿下虽然也有野心,但毕竟是大徵皇室,所以这段日子,尖獠死士和金剑义子也倾巢而出。

只做一件事:保护南下的黑衣军师。

而父王更是多了个心思,欲要和荒人和亲结盟,如此,等天下大乱,父王的势力便能高出其他两位藩王,争夺天下更有胜算。

京都那边的奸相和陆炳?

从来就没在三位藩王眼中,藩王的敌人,只有彼此。

梁思琪不想成为和亲牺牲品。

她有自己憧憬的爱情。

虽然她知道,观井天下配得上她的人不多,但她愿意等,等一个能征服她的人她的心的奇男子,如果等不到,哪怕孤身一辈子,也好过成为某个庸碌男人胯下泄欲的工具。

她更不想成为荒人之妻。

荒人有兄弟共妻的陋习。

若是家中已娶妻的男子死了,其余子嗣又没有成家,那么寡妇便顺理成章的和其他兄弟住在一起,和亲的郡主亦不例外。

梁思琪深以为耻。

实际上,整个大徵天下,都对荒人这等陋习鄙视至深。

前不久,梁思琪在信州遇见一辆马车。

在远远的看见马车的刹那,她以为自己眼花,她看见了马车之后的天穹上乌云遍布,排空滚滚而来,吞噬了秋日,乌云投射下的阴影,一线如潮,从远处如河流漫过大地,吞噬着一切。

亦要吞噬信州城。

阴影之中,仿佛有无数厉鬼冤魂的身影扭曲、哀嚎……

再定睛时,海晏河清。

马车走近。

车夫是位年轻的江湖高手,马车里有位先生,有个腿很长皮肤很雪白的侍女。

那位先生从始至终都没露面。

更没说话。

只有那个姿色不比她差的侍女下了马车,递给自己一张书笺,一张散发着淡淡幽香的书笺。

然后马车出了信州。

梁思琪立即着人去跟踪,谁知派去的人石沉大海,直到她离开信州前,才在一片野河里找到那些人的尸首。

皆是一剑致命。

那位先生给自己的书笺上只有两句:

不欲为荒人妻,则去横断山脉虎跳峡。

卿可效赵负商。

梁思琪知道赵承宗,也知道赵负商其人——实际上前朝赵室苟活于世的大部分直系血裔,在三王藩王各自的密档房都有资料,只不过抓不住而已。

于是她孤注一掷,不告而别来到虎跳峡。

一百一十一章 我从山中来,带着兰花草

想起这些,梁思琪越发倦怠。

她不知道那位先生是何等高人,连双阳城在横断山脉隐藏了如此巨大的手笔都能知道,也不知道那位先生目的是什么。

但她明白,她很可能只是一枚棋子。

而且掌控虎跳峡后,她隐然察觉到一丝痕迹,横断山脉里这群人的背后,有一个巨大阴影。

不是陈弼。

而是……开国第一神将齐汗青!

但,有什么关系呢。

梁思琪昏昏沉沉睡了过去,大梦一场。

门外大雪昏昏。

半月后。

虎跳峡峡口那座极其坚固的城楼大门缓缓打开。

梳着随云髻,穿着一身迤逦拖地白色长裙,套了件黑色裘皮披肩的梁思琪走进峡口,面无表情,一如这漫山遍野的雪。

极高极冷。

门内,有位腰间挂了个抓壁勾的男子垂首行礼。

梁思琪无视。

跟在身后的老妪轻声对那男子说道:“去书房。”

回到坐落在虎踞坪议事大殿畔的书房里,梁思琪丢开披肩,左腿架于右腿之上,如一位端坐云端的孤冷仙子,翘着兰花指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说吧。”

她心情不好。

走了一趟毗邻虎跳峡的落音山,却连那位迂腐的老将也没见到一面。

着实恚怒。

腰间挂了抓壁勾的男子一路跟随而来,看梁思琪的背影如慕仙子,进得书房连头都不敢抬,仿佛看一眼她的脸都是亵渎。

闻言心头一颤,急忙说道:“红峡谷的白马义从防备极其混乱,属下潜伏多日,终于发现了一些端倪,还听到了一些消息。”

梁思琪看也不看他,放下茶盏,轻轻挑着指甲。

老妪哼了声,“说!”

男子又吓了一跳,他可是深知这位老妪的厉害,不敢怠慢,“就在陈歆慕、裴昱和齐平川抵达红峡谷的第三日,齐平川等人去鹰愁涧游仙女洞,其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裴昱拿着一个卷轴物件,一个人匆匆忙忙独自出洞。”

梁思琪眼睛一亮,侧首,“卷轴?”

男子点头,“可能是堪舆图之类的物件。”

又道:“过了约莫小半个时辰,陈歆慕才一身是血的出洞,然后白马义从便从红峡谷撒了出去,四处追寻裴昱的下落。”

梁思琪蹙眉,盯着男子,“齐平川呢?”

男子摇头,“没听到他们说,不过属下倒是发现一个奇怪现象,近期红峡谷的白马义从,每日都要搬大量冰块到仙女洞中,而且陈歆慕下令,除了搬冰块的人,任何人不得进入仙女洞,甚至连靠近也不允许,违者杀无赦,所以属下无从探查仙女洞中有什么。”

梁思琪想到了什么,倏然站起来。

又缓缓坐下。

老妪在一旁冷声道:“还有其他消息没?”

男子摇头。

老妪挥挥手,示意他先出去。

转身看着梁思琪,询问,“郡主,难道齐平川真死在了仙女洞?”

梁思琪沉默不语。

刚才那个属下是从信州带来的,绝对可靠。

如果裴昱真是一个人出了仙女洞,她手中的卷轴确实存在着有可能是这片区域的堪舆图——拿到这份堪舆图,价值连城。

但会不会有另外一种可能。

那不是堪舆图。

而是——太宗留下来谨防奸臣篡国的那封遗诏!

不论哪一种,裴昱如果对齐平川没有绝对的忠心,都存在着出手抢夺的理由——一旦得到堪舆图,那么这片大山里的势力分布,便没了遮羞布。

如果是太宗遗诏,那更好。

裴昱回到明州,无论是堪舆图还是太宗遗诏,都是大功一件!

这就能解释陈歆慕为何一身是血的出洞。

齐平川是否出了仙女洞不得而知,然而陈歆慕为何要禁止任何人进入仙女洞,还每日搬冰块进去?

只有一种可能。

齐平川死在了仙女洞,尸首还在里面。

搬冰块,是防止尸首腐烂。

毕竟,那可是金剑义子中的裴昱,是整个观井天下屈指可数的高手,她那柄拖在腰间的刀,要杀陈歆慕和齐平川,易如反掌。

梁思琪不自信的问老妪,“姜嬷嬷,你觉得呢?”

老妪笑了笑,“奴婢哪里知道,郡主自小就聪慧无双,想必能看清这里面的真假虚伪,您尽管下令就是,如果不确定,奴婢悄悄走一遭红峡谷,裴昱不在的话,他齐平川死也是死,没死也是死。”

梁思琪颔首,“逻辑和推理上,确实如此。”

但总觉得过于顺畅。

这种感觉,仿佛是有人故意在顺着这个逻辑行事一样。

老妪讶然,“难道郡主认为是齐平川和陈歆慕故意做了这么个局,遮遮掩掩之中,让我们推断到他们想要的结果?”

梁思琪苦笑,“有可能。”

如果这是一个局,那不得不佩服做局之人。

现在的关键是裴昱拿了一个卷轴走,如果是真的堪舆图或者遗诏,自己就不能坐视不理。

如果是假的……

那么齐平川和陈歆慕的目的又是什么?

然而自己没得选择。

也可能齐平川真死了,所以陈歆慕故意遮遮掩掩,让自己以为是做局,而不敢出手去找裴昱抢夺那个卷轴。

这件事真假难辨。

然而无论真假,自己都必须找到裴昱,因为不想错过那个万一。

万一,齐平川真死了呢。

万一,找到裴昱抢到那个卷轴,发现是堪舆图或者太宗遗诏呢。

想到这里,梁思琪很快有了定夺。

起身,对老妪说道:“有晴雨山的人在找裴昱,裴昱短期内无法离开这片山林,姜嬷嬷,你带五十人去红峡谷附近,务必要注意隐藏踪迹,如果找到裴昱,杀之。”

老妪不放心,“可是郡主这里……”

梁思琪冷笑一声,“曹悲已死,他那群心腹为了活命,也为了保住权势,如今俯首帖耳,不足为惧,留下一半人足矣。”

老妪领命而去。

梁思琪走到窗边,望着外面白茫茫一片,飞月眉下的眼眸里,闪耀着光彩。

裴昱的刀很强。

但愿她在这片山里的生存能力不强。

……

……

峭壁之间,宅院窗前,一袭白裙,这一幕很美。

如天上仙境。

梁思琪,便是那伫立雪山间的仙女。

只是有些孤单,有些冷。

她也不知道,在姜嬷嬷离开峡口的不久,从峡后的深山里,一位迷路受伤的年轻采药人唱着“我从山中来带着兰花草”走入了峡谷。

一百一十二章 听老卒说旧事

崔六甲是个老卒。

虎跳峡中像他这样的人不多,真正的精锐老卒不在虎跳峡,也不在晴雨山。

崔六甲是正儿八经从开国乱战中活到如今的老卒,据他自己透露,大大小小无数次战事,他都身先士卒一往无前,杀敌逾万。

若是夏季,他还会掀开衣衫露出后背上的陈年箭伤。

会在儿孙后辈面前云淡风轻的说,当年你爷爷我跟随着齐汗青将军南征北战,杀敌盈野,所过之处,敌人望风披靡,敌军甚至流传着“宁碰商浩然,不见六甲剑”的说法。

又会洒脱快意的说,要不是你爷爷我淡薄名利权势,大徵开国二十四神将上,老子就算不如齐汗青将军,那也要挤开商浩然,列个第三第四易如反掌。

无形之中逼格甚高。

年幼的孙儿会对他露出极其崇拜的神情。

崔六甲也会对儿孙说,如果有一天你们上了战场,要想做到老子这样的成就,很简单,只需要做一件事:活着。

说只要你活得比敌人长,自然就赢了。

儿孙们深以为然。

只不过每次听到这里,他家的黄脸婆婆姨都会露出会心的微笑,也不多说什么。

虎跳峡和晴雨山一样,也是三千余人的军队编制。

平日里种田,规定时日操练。

崔六甲是位千户。

篝火劈啪。

这天傍晚,吃了晚饭后,住在周围的汉子们便聚在崔六甲房子后面的一处背风山坳处,架了篝火聊天打屁。

山中无岁月。

天一黑就无所事事,总不能一直在床上做运动生孩子。

虎跳峡养不起那么多人。

五六个汉子和一群少年少女围着篝火闲话,一些个妇人和小娘子趁着篝火做些零散绣工,稚童们跑来跑去,不时爆起哄笑声,气氛极为欢快。

俨然世外桃源。

这样普通的夜晚,大家已经不知道度过了多少。

今夜略有不同。

多了个陌生人,一个迷路受伤的年轻采药人。

据这个叫小川的年轻人说,他在下雪之前就进山采药,因为贪多错过了出山时间,大雪封山后迷路,不仅药材丢尽,人也受了些伤。

说这些话时,小伙子满脸懊恼和悔恨。

似乎合情合理,也没人去在意。

毕竟这小伙挺讨喜。

崔六甲喝了口浓茶,咧嘴一笑,露出满口被茶水熏黑的牙齿,在众人哄声中,慢条斯理又唾沫横飞的说着他那些说了无数遍的丰功伟绩。

说江州之战你们都知道的吧,那场战事至关重要,若是齐汗青将军输了,坐龙椅的就算不是前朝大商的赵室,那也该是那位自封为神策霸王的盖世枭雄。

好家伙,你们是不知道,江州一战,齐汗青将军麾下的二十万大军尽数布阵,黑压压的横陈在江州城外的旷野之中,旌旗可抵日月,战马嘶鸣压过了黄河涛声,放眼望去,密密麻麻都是人,两窝蚂蚁打架你们见过吧,就差不多那个情景。

老子作为齐汗青将军麾下最强的士卒,当然不能躲在中军或者后军。

率领着麾下最精锐的重卒,顶着漫天飞洒的羽箭就冲了上去,好家伙,你们听过箭支从天而落射在重甲身上的声音吗,叮叮咚咚下雨一样,可好听了。

狗日的有些人运气差,虽然重甲覆盖全身,可还是被密密麻麻的箭射中眼睛,这些人本来不用死,可架不住潮水一般的人往前冲啊,所以大多被自己人踩死了。

老子运气好,屁事没有的冲进了敌阵。

说到这里,那个叫小川的采药人忍不住了,问道:“崔老将军,两军对阵,怎么是重卒先上,不应该射完几轮箭后,重骑凿阵,轻骑侧翼撕咬,然后是轻卒跟在重骑后面,最后才是重卒么。”

崔六甲愣住。

眼咕噜一转,嘴一咧,“你小子懂个球。”

不过……

看在他那一声崔老将军喊得自己心花怒放的份上,崔六甲决定不和他一般见识。

继续,说那一战杀得是天崩地裂,齐汗青将军的二十万大军全部投入战场,江州守将是大商赵室的定鼎之柱,太保文冢,麾下更有十余万大徵最精锐之师,战力恐怖的很。

而且一百余里外,那位神策霸王率领大军虎视眈眈,想坐收渔翁之利。

可惜最后他被商浩然牵制住了。

说到这里,崔六甲吐了口口水,说,摸着良心说一句,这点老子还是服气商浩然的,只用了两万人,就拖住了神策霸王的十万精锐。

崔六甲说得口干舌燥,猛喝了几口浓茶,继续说,那一战老子杀人如麻,杀到最后,都不晓得眼前的人是同僚还是敌人,反正就是砍,不停的砍。

你们是不晓得,老子砍了一会,发现一刀砍中敌人,对方啊的一声倒地,摸了摸胸口又站了起来,屁事没事,转身就哭嚎着屁滚尿流的跑了,你们猜是为啥?

众人哄笑起来。

崔六甲哈哈一笑,说老子的刀刃都砍得全部起卷了,没办法,顺手从地上捡了一把,继续砍,就这样一直砍,你们想都想不到老子换了几把刀。

说到这里,崔六甲伸出一只手,比了个六。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崔六甲得意非凡,乐了,说可惜啊可惜,老子再英明神武也躲不开卑鄙小人的暗算,那大商太保文冢见老子英勇无敌杀人逾万,竟然放弃了和齐汗青将军的对战,抽空射了老子一箭。

崔六甲拍拍背,那道箭伤就是文冢那龟儿子射的。

有个少女嚷道:“崔大爷,你上次不是说你背上的箭伤是神策霸王射的嘛,怎么现在又成了大商太保文冢射的了?”

崔六甲怒瞪一眼,小娃儿懂球,老子背上才一道箭伤?

少女畏惧的缩了缩头,嘟囔着可不就一道嘛。

坐在少女旁边,似乎是她老子的汉子轻轻拍了拍他肩膀,乐道:“大人说话,小孩子少插嘴,姑娘家家的,不去做绣工,坐这里搞个锤子哦。”

少女顽皮吐了吐舌头。

有意无意的瞥了瞥坐在角落里脸色苍白的年轻采药人。

发现他的视线转了过来。

少女立即扭头假装若无其事的看风景。

心里小鹿乱跳。

她就叫小鹿。

年轻采药人见状笑了笑。

崔六甲继续唾沫横飞讲述着英勇过往,峭壁之间,欢声笑语时而飞扬。

火光映在脸上,年轻采药人心暖。

天穹星空璀璨。

一百一十三章 身份曝光

山里清冷,又是冬天,就算在背风的山坳里,又有篝火,可到了夜幕完全落下时,还是熬不住。

人渐渐散去。

崔六甲没走,坐在篝火堆旁添柴。

少女小鹿没走。

她要等年轻采药人——他这几日被崔六甲安排在她家里吃住。

采药人或是畏寒,起身靠近篝火堆坐下。

崔六甲斜乜他一眼,盯着采药人略显白皙的手,笑意玩味,“要是老子这些年没白吃那么些干饭,入冬之后就不该有采药人出现在深山里。”

采药人挑眉,有意无意的抬手放在膝盖上,“所以呢?”

崔六甲看了一眼少女小鹿,淡定自若的对采药人说道:“你想杀我灭口?”

小鹿讶然捂住嘴。

怎么大家都好端端的,忽然喊打喊杀起来了。

采药人自嘲的笑了笑,“不敢。”

崔六甲沉默了一阵,轻声说道:“我知道曹悲死了,虎跳峡落在了一个外来女子手中,其他地方的人都瞧不起我们,明里暗里没少骂我们贪生怕死。”

采药人叹气不语。

崔六甲苦笑,“可不明不白没有价值的死,毫无意义。”

挑了挑篝火堆,火焰骤然炽烈,一些个火星随之飘舞,映照出崔六甲那张脸上的悲哀神色,“安逸日子过惯了,于是有的人忘很多事,忘记了我们为何会默默无闻的沉寂在虎跳峡中。”

采药人依然不语。

少女小鹿讶然的说:“崔大爷,我们不是一直在这里的吗?”

崔六甲对她温和一笑,“你是。”

我不是。

小鹿哦了一声。

崔六甲看向采药人,“晴雨山来的?”

采药人迟疑着点头。

崔六甲蹙眉,“你不是陈歆慕,我见过他一次。”

采药人沉默半晌,最后决定兵行险着,缓缓的开口说道:“我姓齐。”

很简单的三个字。

却像惊雷一样敲响在崔六甲心里。

他说他叫小川。

他又说他姓齐。

从晴雨山来的。

当然不会真的就叫齐小川。

崔六甲心中跳出一个捂了很久的名字,一个一度让他绝望,觉得蛰伏在虎跳峡毫无意义的名字:齐平川!

嘴唇哆嗦,声音颤抖:“你是……”

齐平川点头,“我是。”

崔六甲愣了很久,然后仰头哈哈大笑。

少女小鹿莫名其妙。

等崔六甲笑罢,齐平川才认真的问道:“我可以相信你吗。”

崔六甲脸色潮红,不知是被篝火映照还是情绪激荡,闻言乐道:“如果你连我都信不过,那么虎跳峡就没人值得你信任了。”

齐平川长出了一口气。

倒不是担心。

身为齐傲天,哪会折在一位喜欢吹牛的老卒手里,主要是怕麻烦。

崔六甲拍了拍齐平川肩头,“不软了?”

咱们这位公子之前在晴雨山被陈歆慕那货打了个哭爹叫娘,得了个软蛋县尉的头衔,也正因为如此,崔六甲才会觉得绝望。

齐平川嘿嘿一笑,“一直很硬。”

软是不可能的,永远都不可能的,老子还没到迎风尿湿鞋的年纪。

崔六甲哈哈大笑,公子不错,很合他口味,不像那个从外地来杀了曹悲的小娘皮,一副高高在上走在云端的仙子姿态。

别说,其实有时候想想,还觉得挺顺眼。

仙子嘛,就该高高在上。

不讨喜就是。

一旁的小鹿越发莫名其妙,什么软啊什么硬的,完全不懂嘛。

崔六甲压低声音,问齐平川,“打算怎么办。”

公子既然从双阳来到虎跳峡,总不是来游山玩水,肯定是知道了这边发生的事情,准备办了那高高在上的小娘皮,重新夺回虎跳峡。

齐平川挥手,作了个砍的手势。

平推!

搞什么阴谋诡计都多余,只要摸清楚虎跳峡的情况,趁着那个让裴昱都觉得棘手的老妪被调虎离山,直接平推梁思琪。

崔六甲怔住,“可有些人罪不至死。”

齐平川点头,“所以今夜我才在这里,若非如此,此刻峡口大门已经被我打开,晴雨山的白马义从也已经杀了进来。”

崔六甲想了想,“在投靠梁思琪的那一批人,曹悲长子曹凉该死,他们助纣为虐,帮助梁思琪杀了十数位我们的弟兄。”

齐平川点头,“杀之。”

崔六甲又道:“还有十余人该死,但是其他人其实也并没有做什么恶事,真正麻烦的是梁思琪带来的那群死士。”

齐平川心中一跳,“还有多少尖獠死士?”

崔六甲伸出指头:“两个。”

齐平川提起的心放了回去,尼玛,吓死人,崔六甲说一群,自己差点以为有七八个尖獠死士,那才叫绝望。

虽然也可以杀,不过虎跳峡的人会死伤惨重。

两个不足为惧。

何况那个老妪已经被调虎离山。

我齐傲天右手挽霞左手三两神功,还对付不了两个尖獠死士那就笑话了,只要不是裴昱那种档次的高手,我分分钟锤爆他们。

对少女温和的笑道:“小鹿姑娘,我和崔老将军还有事商谈,要不你先回去?”

他对我笑!

少女小鹿的心里,便有一群小鹿,低着头红着脸,偷偷看了一眼长得很好看,比虎跳峡所有青年男子都好看的采药人,又看了看崔六甲。

崔六甲看在眼里乐在心里,挥挥手,“小鹿你先回去吧。”

小鹿哦了一声。

脸上是掩不住的失落。

怏怏的转身离去。

崔六甲忽然喊住她,“对了小鹿,回去给你娘说,多准备床棉絮,冬天冷,小川有伤在身,别冻着了,顺便可以多烧点热水暖脚。”

这位老卒忽然笑得很戏谑,“小鹿你没事的话,也可以帮忙把床暖好嘛。”

小鹿啊,崔大爷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小鹿羞臊的啐了句崔大爷你个老不死的。

心情倒是好了很多,蹦蹦跳跳跑向远处。

齐平川一阵无语。

两人重新坐在篝火旁,压低声音聊了很久,基本上是崔六甲在说,齐平川在记,最后又反复推演了多次,才确定动手时间。

末了回家时,崔六甲忽然认真的对齐平川说道:“公子,老卒崔六甲,这一次,不逃!”

齐平川愣住,笑了。

他当然知道崔六甲先前说的英勇事迹是在撒谎吹牛。

箭伤,哪有在背后的。

一百一十四章 山花烂漫

走在路上,寒风刺骨。

齐平川却觉得很温暖,世间总有那么一些人,当你不需要他时,他如一粒沙子沉寂在漫漫时光长河里。

然后有一天,你需要他。

他来了。

依然光彩熠熠。

老卒崔六甲就是这样的人。

他曾是逃兵,在溃败中被一箭射伤,但齐平川选择相信他。

小鹿家不远,一两百米,齐平川摸黑走了会儿便能看见被烛火映照的房间,心里不由得活络起来,想飘了……

会不会……小鹿真去暖床了?

在这寂寞的寒冬,在这与世隔绝的深山,这是何等美妙的事!

何况,我齐傲天是这片区域的王,不应该各色女子由我挑?

他想的很飘……

毕竟,这是一个男人做梦都在想的事。

比如,成为一个世界的王,然后在整个天下选秀。

不过,越是接近小鹿家,齐平川心里越虚,反而有些怕。

万一真的,怎么办?

肯定得君子。

这点节操还是有的,就算要当种马,也不能祸害好姑娘,就算要祸害好姑娘,也要做一个负责任的种马。

小鹿是个好姑娘。

齐平川做不出那种完事之后就拍拍屁股走人的事来。

更不能仗着自己的身份和长得好看就祸害小鹿。

底线不能丢。

好在并没有发生什么,被窝依然冰冷,小鹿端来热水后期期艾艾想说什么,又没说,扭头跑了。

像个受惊的兔子。

真是个山花灿烂。

让齐平川想起了夕阳下的奔跑,那是逝去的青春。

一夜无梦。

第二日醒来,洗漱之后,小鹿过来,捏着衣角红着脸说我爹叫你过去吃早饭了。

小鹿姓黄。

爹娘都是老实巴交的人,她爹是虎跳峡屯兵中的一个小百户,也从没把他自己当个官看待,平日里闷声闷气的,不太爱说话。

吃早饭时嘟噜嘟噜三下五除二扒光,对齐平川说了句小哥你休息着,有事找小鹿丫头就行。

拿了刀出门。

今天他当值,要去虎跳峡峡口守门。

齐平川起身送他出门后继续就着酸菜馒头喝稀饭。

别说,真香。

一想起从红峡谷到虎跳峡这段日子,齐平川就忍不住肉牛满面,狗日的陈歆慕说这段路不难,结果齐平川差点死深山里。

各种悬崖峭壁,好几次和带路的薛定风一起落入深坑之中,摔得鼻青脸肿,甚至还惊醒了一头冬眠的黑熊。

所以受伤是真,采药是假。

小鹿的娘是个普通妇人,在厨房里和小鹿一起吃了早饭后,端了小簸箕坐在台阶上做绣工,偶尔抬头看一眼堂屋里的年轻采药人。

妇人嘴角微微噙笑。

知女莫若母。

她看出了自家女儿对这年轻人懵懂的好感,也难怪,丫头十五六岁了,按照大户人家的规矩,已经及笄可以嫁人。

正是思春的年华。

偏生这采药后生长得俊俏,比整个虎跳峡的年轻人都好看。

丫头不动心才怪。

想到这妇人心里叹了口气,可惜了。

虎跳峡中的丫头,可不能嫁给外面的人,最多就是这片山里诸多山头之间通婚,从来到虎跳峡到如今,从无例外。

齐平川吃了饭,走到院子里,望了一眼小鹿的闺房,对妇人笑道:“婶儿,我去找一下崔老将军。”

妇人放下针线,“崔大爷出门了。”

因是外人,妇人没好意思说崔六甲的外号:崔牛皮。

齐平川点头,知道崔六甲去干什么了。

于是说道:“我出去逛逛。”

妇人猛然一惊,想起了虎跳峡的规矩,可不是外人随意逛的,尤其是那几个存放军械的地方,于是多了个心思,回头喊道:“小鹿,你陪小川出去走走。”

吱呀一声,小鹿低着头出来。

不敢看齐平川。

少女心思都是晴。

齐平川只能假装不懂,对小鹿微微施礼:“有劳小鹿姑娘了。”

小鹿嗯了声,走在了前面。

出了院子,随意漫步,齐平川边走边看,一边在心里默默和陈歆慕给的资料进行对比,最后吃惊的发现出入很大。

按照陈歆慕的资料,虎跳峡人口应该在一万三千左右。

也是四人养一卒。

然而在峡谷中走了一段,按照村舍密度推算,虎跳峡人口应该在两万左右,而且齐平川发现了几个地方修了练箭的校场。

虎跳峡屯的是步卒。

却在悄然发展弓弩手,而且看样子弓弩手不少,恐怕这就是曹悲的野心。

峡口天险有弓弩手当关,越发坚不可摧。

昨夜崔六甲没给自己说这个状况。

远远的可以望见虎踞坪,齐平川转身走了另外一条路,梁思琪在那里,可不能被这小娘皮认出来,要不然前功尽弃。

两人一路无语。

在大致了解了虎跳峡的地形后,齐平川心绪松懈下来。

问小鹿:“你见过梁思琪吗?”

小鹿点头,“见过,可漂亮了,比天上的仙女还漂亮。”

齐平川暗乐,说那是你没去过山外的世界,山外面漂亮的女子多了去了,就像我家丫鬟,那可是比皇宫里的太后娘娘还要漂亮。

小鹿眼睛一亮,旋即又黯然,采药人能有什么丫鬟,况且她爹不让她出山。

少女,总是向往外面世界。

齐平川心中有些撕裂感,像小鹿这样对世界充满好奇和憧憬的少年少女,这片山脉里还有很多,虎跳峡有,晴雨山有,其他山头也有。

于是微笑着说小鹿,你想不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少女毫不犹豫的点头。

齐平川呵呵一笑,说外面的世界很美,但也很危险,不过没关系,世间总还是好人多,等以后我离开双阳了,把我那座院子送给你。

小鹿也没当回事。

她不信这个叫小川的采药人会在城里有一座院子,还这么大方。

听爹说,双阳城一座院子可贵了。

他莫不是想拐骗我。

撇嘴,“不稀罕。”

齐平川猛然一脚踹在一颗碗口大的云松上,积雪飒飒而落,落在小鹿身上,她啊呀一声,看着同样满身是雪狼狈不堪的齐平川,觉得他是个不会玩雪的傻子。

她却笑得更像个傻子,“笨死了,竟然不知道踹了就跑。”

笑容绽放在漱漱雪花中。

山花灿烂。

一百一十五章 枭雄出世!

无论现实世界还是观井天下,齐平川都不是北方人。

很少见大雪封山的壮景。

童心飞扬,一路和小鹿打雪仗回去,最后又在小鹿家门口的坡地上堆了个雪娃娃。

齐平川心中倏然一动,问小鹿哪里冰多。

小鹿说崔大爷家后面有个水凼凼,全结冰了。

齐平川兴致盎然,决意做个冰雕。

穿越前,偶遇大雪,齐平川曾在网咖门前做了个巨大的雪龙,这点水准还是有的。

黄鹿吃惊的发现,这几日崔六甲总是神神秘秘的早出晚归。

晚上的篝火堆旁很少看见他的身影。

就是看见了,也一改先前牛皮吹得震天响的德行,只是和年轻的采药人坐在一起低声嘀嘀咕咕着。

白天偶尔也会回来一趟。

在他家后面水凼凼里找到正在雕着冰块的采药人,依然小声嘀咕。

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

小鹿又吃惊的发现,在崔牛皮某天找到她爹,两人关在房间里嘀咕了半个小时后,父亲出来时满脸通红。

然后家里的伙食就忽然好了起来。

本来省着吃用的过冬腊肉,毫无节制的端上饭桌,埋在房子后面那颗云松下的“女儿红”,说是自己出嫁时再挖出来,也端上了饭桌。

家里最好的新棉被和新被褥,也加在了采药人小哥哥的床上。

她爹看采药人小川的眼神,能让黄鹿身上起鸡皮疙瘩。

她有些怀疑。

爹是不是要将她卖给采药人当小老婆……

小鹿有些害怕了。

于是这几日她开始躲着采药人小哥哥。

可她躲着,好些人却赶趟子来见他,黄鹿就见到好些人。

有和她爹一个年纪的人,带着和她年龄一般大小的少年,在水凼凼旁见了采药人小哥哥后,神采飞扬的离开。

有和崔大爷一般年纪的老卒。

其中有位老卒断了一截腿,是个瘸子。

临走前对采药人小哥哈哈一笑说,公子,老子可不是崔牛皮,以前没逃过,现在也不会逃,断了条腿又怎么了,老子那把饮血无数的老刀,依然可以杀他个天翻地覆。

小鹿觉得这位老爷子比崔牛皮还吹牛皮。

她却没注意到,这位老卒称呼采药人小哥哥,用的是公子的敬称。

转眼半月。

小鹿发现采药人小哥哥在水凼凼里弄的冰雕似乎是个人。

而这几日安静了许多。

崔牛皮和她爹整日不见踪影,不少人络绎不绝来见采药人小哥哥的情形也没了,倒是身边不少叔伯长辈,脸上期翼的神情里带着惴惴。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她知道,肯定有大事要发生,而且和采药人小哥哥有关系。

她有些怕。

她可是见过梁思琪和那个老妪,尤其是那个老妪,太厉害了,像神仙一样,biu的一下,就从几十米外出现在曹悲面前。

然后曹悲就死了。

身首异处。

血流了一地,吓死个人了。

小鹿甚至都没看见那老妪出剑。

她怕她爹也身首异处。

她怕采药人小哥哥也死了。

她知道她改变不了什么,只能一个人默默祈祷。

……

……

天色未明,齐平川起床洗漱,来到崔六甲家后的水凼凼。

冰雕还差几刀。

崔六甲和小鹿的爹拖着一脸疲倦来到,只是眸子间难掩喜色,默默的站在一旁等着齐平川发话。

齐平川也不急,慢条斯理的下刀。

冰屑飞落。

当最后一刀落下,齐平川扫净冰屑,退后几步仔细端详。

成了!

出现在三人面前的是一个冰人。

只是有些粗糙。

齐平川毕竟不是专业的,长吁了口气。

完美!

崔六甲叹道:“想不到公子还有这等化腐朽为神奇的技艺。”

齐平川裂嘴哂笑,“你拍马屁的功夫不如老王。”

老王的马屁拍得也不高明,但架不住他天天拍,拍的多了,被拍的人也就信了,齐平川有时候还真以为自己像老王说的那样英明神武。

崔六甲干笑。

一旁小鹿她爹,名叫黄炳的汉子暗乐,“他就会吹牛皮。”

崔六甲瞪眼,“要是今天老子杀的人比你黄炳少,名字倒过来写。”

黄炳笑而不语。

他还真没信心,毕竟崔六甲是虎跳峡里资格最老的正儿八经的老卒之一——溃败过一次,就不是老卒了?

齐平川丢掉手中的刀铲,拍拍手,问崔六甲,“都好了?”

崔六甲点头,“好了。”

齐平川不放心的问道:“梁思琪那边,果真没有丝毫察觉?”

崔六甲咧嘴,“公子放心便是,虽然她的死士遍布峡内各处,但一方面这几日我们走动时万分谨慎,另一方面,用好酒好肉麻痹着那些死士,根本察觉不到。”

齐平川蹙眉深思。

虎跳峡极其狭长,人口众多,自己藏匿在峡谷最深处,有崔六甲等人掩护,确实不会轻易被发现,何况梁思琪的注意力被裴昱吸引。

事到如今,唯有放手一搏。

整了整衣衫,背好那把大黑伞,淡然道:“出发罢。”

崔六甲于是恭谨的递出手中那柄从军械库里拿出来的长剑,说公子讲就用着,虽然不是神兵利器,杀人足够。

齐平川接过,率先而行。

崔六甲和黄炳一左一右,按刀跟随。

昂首挺胸。

两人心中很憋屈,从虎跳峡被曹悲掌控后,他们知道,这片山脉里的其他人看不起虎跳峡,到梁思琪来后,虎跳峡更是成了耻辱的代名词。

虽然很少出峡,可两人甚至无数人都明白,他们的脊梁是弯的,他们在其他地方的老卒面前,抬不起头。

内心深处被压抑的有多深,这一刻就有多狂热。

他们挺直了脊梁。

扬眉吐气,尽在今日!

……

……

这一日清晨,黄鹿起床后发现她爹彻夜未归,又发现娘亲罕见的端了簸箕,不畏寒冷的坐在门口绣活,不时眺望远方。

像在盼人归。

小鹿不解,问娘亲,娘亲只是笑说等你爹回来呢。

小鹿心头一紧。

她恍然间明白了什么,于是疯了一般跑向崔六甲家后面的水凼凼。

采药人小哥哥不在。

但有人在。

一个冰雕的人,矗立在那里。

一身长衫,一手负后一手横槊如赋诗望天下,棱角分明的五官虽然粗糙,却迎面而来一股盖世枭雄气,似在目视整个虎跳峡。

睥睨天下,欲揽江山入怀。

气势无双。

枭雄!

黄鹿眼前,仿佛出现了刀光剑影鼓角争鸣。

一百一十六章 对不起,我是好人

作为云阳郡主梁思琪悄然豢养的死士,孙喜早些时候在信州时,几乎都是夹着尾巴做人。

没办法,郡主地位肯定不如世子。

何况多疑的信王。

但孙喜这些日子很惬意。

自从来虎跳峡后,他才感受到郡主死士带来的光环,奉命在峡谷最深处监视动静,作威作福好不快哉。

前些日子,这些人还有抵触情绪。

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间变了,每一个对自己都笑如春风,各种山珍各种美味,吃得孙喜肠胃都不太适应,拉了几场肚子。

更有甚者,他住的房子是强占的,那户主人家有个挺清秀的姑娘,大概十七八岁,自己明里暗里提醒过多次,让她跟着自己,保管以后吃香喝辣。

这姑娘嗤之以鼻。

然而这两日忽然像换了个人似的。

不仅每日都刻意梳妆打扮,一改先前的冷眼,对自己回眸频频,甚至嘘寒问暖,主动跑来侍候自己,各种热水各种绣件,让孙喜受宠若惊。

他有种预感。

最多再有三五日,这姑娘就会滚上自己的床单。

大雪封山的虎跳峡,有这么个姑娘温暖自己的身心,岂非人间快事。

这日清晨。

孙喜在屋门口刷牙,姑娘在一旁端着瓷杯侍候。

他心中暗暗想着,今儿个大概能牵牵小手搂搂小腰,说不得就这两日,她就会成为自己的相好,在同伴面前有是一件值得吹嘘的事情。

姑娘很清秀,可身材很好,真是个大雪都遮掩不住的风情。

他心里有些燥热。

然后他看见了三个人。

准确的说,他只看见了一个人!

一个腰间佩剑,背着一把大黑伞的年轻人。

老卒崔六甲和百户黄炳,跟在年轻人身后,便如皓月之下的星辉,渺不可见。

年轻人也看见了他,咧嘴露出一口白牙,浮起灿烂的笑容。

孙喜总觉得他笑容中还有一丝意味。

下一刻,孙喜愣愣的回头看着姑娘,他看见姑娘的脸上也有笑容,和那个佩剑年轻人的笑容一模一样,也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孙喜盯着从肋骨刺入心肺的匕首,他明白了笑容里蕴含的那一丝意味:

对死人,不妨多一些善意。

在临死之前,他看见无数人汉子从屋宇里走出来,手握长刀,沉默的跟在那佩剑的年轻人身后,径直向着虎踞坪那边走去。

煌煌如大火獠原!

然后他死了。

……

……

这样的画面,当齐平川从虎跳峡最深处走向虎踞坪时,每隔一两里,都会再次上演。

无数死士悄无声息的惨死。

而齐平川身后渐渐汇聚出一条人流长龙。

默默无声。

齐平川感觉很爽。

原来,在古代当老大,竟然是一件如此快意的事情,难怪从古到今,刘邦啊朱元璋这些开国帝王都喜欢造反。

相对于大徵朝堂,他和这些人确实是反派。

如果说梁思琪布置在峡内的死士是一条条长虫,那么人流长龙便是贪婪的饕餮,所过之处,长虫冰消瓦解。

远远望见虎踞坪时,齐平川身后已有近千人。

虎踞坪那边终于醒悟过来。

侥幸的死士迅速向虎踞坪靠拢,梁思琪也出现在虎踞坪上的议事大殿门前,披着貂裘,默默的看着从峡谷深处和峡谷口同时向虎踞坪汇拢的两条人流长龙。

震惊万分。

哪怕是到了现在,她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直到她看到了齐平川。

这一瞬间,她明白了所有前因后果。

陈歆慕和齐平川在红峡谷中的仙女洞设了个局!

当日他们进入仙女洞,裴昱确实出刀,但只是伤了陈歆慕,然后拿了一张卷轴离开红峡谷,陈歆慕再让送冰块的士卒和齐平川调换身份,以此骗过外界。

他成功了!

因为陈歆慕的伤势是真,进出仙女洞的人数不变。

其后,齐平川再从虎跳峡最深处的深山里进入峡谷,藏匿在峡谷里,秘密联络、拉拢崔六甲等人,直到万事俱备。

于是今天他发动了。

梁思琪觉得很讽刺,他竟然在自己眼皮低下做到了这些事,她设想了很多,唯独没想到,齐平川这个软蛋县尉,竟然敢单人独剑来虎跳峡。

太不可思议。

哪怕是齐平川出现在虎踞坪上,她依然有些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不过……

梁思琪看着不远处脸色如丧考妣的曹凉等十余人,又看了看刀剑出鞘拱卫在自己身前的二十余心腹死士,冷笑了一声。

她还没输!

齐平川率领着崔六甲等人来到虎踞坪,看着高高在上,哪怕面临这种困境,依然目空一切的高冷御姐,嬉皮笑脸的乐道:“哟,郡主,好久不见。”

梁思琪冷着脸,“不如不见。”

齐平川一副你为何如此绝情的伤心神态,“当日晴雨山一见,我便一直有句话想送给你。”

梁思琪眯眼:“嗯?”

齐平川笑眯眯的,一副仰慕神态:“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又是这句!

这货还没完,补道:“大概你也和裴昱一样不明白,那就换一句如何: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这是司马相如的《凤求凰》。

梁思琪不笨,甚至聪慧远在裴昱之上。

第一句就明白了。

怒极,面上依然如寒冰,叹道:“一直觉得陈歆慕的不要脸世上无双,今日才知我错了,陈歆慕的不要脸和你比起来,小巫见大巫。”

齐平川哈哈一笑,环视一眼,沉声道:“放弃罢,我可以留你一命。”

梁思琪摇头,“留我一命?像那裴昱一样,成为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一枚棋子,又或者是在某一天,你寂寞难耐时,让我成为你的床帏玩物?”

齐平川大义凛然,“郡主可莫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齐平川是那样的人嘛!”

好吧,撒谎了。

我不会留你性命,我会杀了你。

为死在屠刀下的虎跳峡十余个兄弟报仇!

梁思琪哂笑,“你可以死心了。”

齐平川无奈叹气,“那就没办法,有些事情真相我没办法告诉你,不过有一点你慢慢会明白,无论是谁,想抢走我不愿意放手的东西,都没有可能,永远也没有。”

因为……你们都是配角!

而且看这剧情走向,你梁思琪连女配的戏份都捞不到一个。

裴昱就比你聪明。

梁思琪冷笑,“是么,吞食我大徵膏腴的蛀虫,什么时候开始,也敢如此发大言不惭了?”

齐平川一脸正气,“对不起,我是好人。”

一百一十七章 逼格满满

梁思琪闻言哭笑不得。

崔六甲、黄炳等人自然认为正义站在他们这边。

觉得公子说的在理。

齐平川对此也就嘴嗨,天下争霸形势下的历史中,从来就没有对错之分,如果你大徵皇室对了,又何至于才短短三十年左右便大夏将倾。

比之大秦二世而亡有什么差别。

退一万步,最后就算是信王和明王得了天下,那也不如老朱家的大明。

大明是因为建文帝和大臣无能。

朱棣能成为永乐大帝,偶然之中带着必然。

而你大徵,这才第三世而已。

太祖屠戮功臣,太宗崇信奸臣又行暴政,第三位登基的皇帝还是个开裆裤小娃娃。

你不亡谁亡。

我齐傲天穿越而来,正是代表正义代表月亮来拯救这大好山河。

按剑,目视梁思琪,信心满满,“一般情况下,坏人在绝对优势时都会说给你两条选择,然后被好人绝境逆袭,不过我是好人,所以无所谓了,给你两个选择。”

梁思琪哂笑不语。

齐平川继续说道:“一,你们所有人自杀,我能给你们留个全尸。”

梁思琪不屑,“就凭这群乌合之众?”

齐平川就知道她会这样,毕竟是高冷御姐嘛,心气傲着呐,以他纵横情场数十年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经验看,这样的女子就是欠抽。

一旦征服她了,会变得乖巧无比。

看向曹凉等人,“二,你可以漂亮的拔剑,然后带上你的这些心腹死士,以及曹凉那三五十人,以大无畏的勇气冲上来,战个痛快。”

梁思琪扫视了一眼,缓缓走下台阶,“两个选择有差别?”

齐平川大笑摇头,“没有,不过第二个选择下,你们就可以有尊严的去死了。”

梁思琪无语……

越过心腹死士走到最前面,目视齐平川,“也许我今天不能活着离开虎跳峡,但你也别想活,不如彼此退一步,我离开虎跳峡,从此井水不犯河水。”

齐平川乐了,“你看我像傻子不?”

你已成瓮中之鳖,我还和你做交易,我傻了吧唧的么,留给你梁思琪的退路只有两条。

死,或者死。

没有其他。

暖床什么的想都不敢想。

这样高冷的御姐,没有绝对征服她的心,哪敢让她暖床。

指不准暖着暖着老子就成太监了。

齐平川以为梁思琪会继续说服自己,哪料到这个女人忽然轻轻挥了挥手,樱唇微张,吐出了一个低沉的字:杀!

嗡!

毫无预兆,齐平川几乎是本能反应,撑开了大黑伞。

蓬!

刀光倒弹而起。

一刹之间,虎踞坪上骤然陷入混战。

梁思琪的死士蜂拥而上,迎上了拼死保护齐平川的崔六甲等人,自知梁思琪死后他们也无法活命的曹凉等人,亦同时扑上。

齐平川身前,站了两人。

一左一右,一刀一剑,是那群心腹死士中最不显眼的两人。

梁思琪已经退回大殿。

她知道只要杀了齐平川,就还有挽回的可能。

所以,心腹死士和曹凉等人只需要用命去拖住那些士卒,两名尖獠死士在最短的时间内杀了齐平川,便大事可期。

齐平川看着一刀一剑的两名尖獠死士,大感头疼。

大意了。

不该站这么靠前,应该用人海战术堆死梁思琪。

现在想退已经来不及。

深呼吸一口气,既然你要选择有尊严的死,那我就成全你,好歹我也是有因果律神功在手的穿越者,主角光环附体,会输给梁思琪?

滑天下之大稽嘛。

锵的一声长剑出鞘,大黑伞同时撑在身后,然后面对一刀一剑两名尖獠死士狂风暴雨的攻伐,齐平川只用一招。

苟延残喘。

当初在落照山,齐平川就靠这一招,打得许秋生那个心腹剑客差点自闭。

更是在晴雨山累趴陈歆慕。

这一次依然如此。

无论尖獠死士的刀剑有多犀利有多精妙有多狂野,始终破不开齐平川那简单的一记斜撩——也不是全然没效果。

齐平川被逼得不断后退。

然而这一幕落在其他人眼里,不要太潇洒!

一手撑着大黑伞,一手随意挥洒手中长剑,本来是被逼无奈的后退,在外人眼中都变成了闲庭信步的游刃有余。

士气大振!

沙场混战不像单挑,根本毫无道德可言。

活下去是唯一的标准。

所以,什么三五个人围杀一个人,悄悄偷袭一刀砍断胳膊,又或者是莫名其妙的出现一枚弩箭射穿头颅,在沙场上都是家常便饭。

无所不用其极,但求杀敌。

何况虎跳峡这群人里本来就有身经沙场的老卒。

短短半刻钟,除了齐平川和尖獠死士的厮杀外,崔六甲和曹凉等人已经分出了胜败,也分出了生死。

梁思琪的心腹死士死尽。

曹凉等人也尽数战死。

虎跳峡这边,崔六甲背部挨了一刀,恰好砍在箭伤疤痕上,这位老卒看着大腿被刺穿的黄炳,瞪眼大笑,“服气不。”

黄炳苦笑,还真没杀过崔六甲。

这糟老头子坏的很,从来不正面挑敌人,总是趁着敌人缠战的时候,偷偷摸摸上去就是一刀,收割人头极快。

阴险,非常阴险。

差不多一百敌人,死在崔六甲卑鄙偷袭下的,最少十五人。

兵还是老的辣。

连曹凉都被崔六甲悄无声息给砍了一刀,然后死在乱刀之下,当然,曹凉反手的一刀,也把崔六甲后背砍得血肉翻卷。

崔六甲和黄炳受伤,其余死伤也不少,死三十余人,伤了百人左右。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虽然有着绝对的兵力优势,但虎踞坪场地不够大。

是以伤亡略大。

终究是以一敌二,齐平川又不愿意拿出压箱底的三两神功,熬了半刻钟已是险象环生,借势猛然后跳数米,贼笑着给自己找台阶,“杀鸡焉用宰牛刀,崔六甲,射死他俩!”

崔六甲还真以为公子不屑于杀这两人。

挥手。

一些个先前没杀到敌人的汉子心里憋着气,持着弓弩上前就是一阵攒射。

信王的尖獠死士都是顶尖高手。

然而……

面对铺天盖地的弩箭,江湖高手也只有一个下场。

被射成刺猬。

齐平川长剑归鞘,甩了甩头发,摇头叹道:“太弱了,若非是怕他俩伤及到你们,我连剑都不想出,这样的人我能打十个。”

逼格满满。

崔六甲等人皆是一脸钦佩,他们亲眼所见,公子闲庭信步,只是简单挥剑,就能让这两个高手拿他无可奈何。

绝对是罕见的高手!

而且体恤下属。

一百一十八章 我还没发力,你们就倒下了

尘埃落定。

齐平川看着殿门大开的议事大殿,回头问崔六甲,“确定梁思琪只有这些人手?”

崔六甲点头,“只有这么多。”

齐平川挥挥手,“你们等着,我进去取她人头。”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高冷御姐而已。

天下女人总不可能都像裴昱和赵负商那样,长得好看还练了一身好武功。

不科学嘛。

收了大黑伞按剑进殿。

虎跳峡的议事大殿确实比晴雨山高大上,仅是那一尊高高在上的虎皮大椅就霸气外露,只不过显得匪气十足。

梁思琪坐在虎皮大椅上。

一只腿垂下,一只腿曲在椅子上,手肘撑在膝上,以手支脸,侧身向着大殿,目光泛散。

乍然看去,齐平川还以为看见了现实世界安岳县的那尊翘脚观音。

极美。

左右打量确定没有藏匿高手后,齐平川心中大定。

笑道:“明知必输,何必挣扎。”

梁思琪哦了一声,一动不动的看着齐平川,没有失败者的绝望,反而是一股如释重负的云淡风轻,喃喃自语,“不应该如此的。”

齐平川扯起嘴角露出一抹流氓的笑意,“那应该如何,遮莫你认为我要输给你,然后成为你的面首禁脔这样才好,如果我输了,那个结局我确实喜欢的紧,不过我更喜欢当下。”

梁思琪这个姿态我给满分——****若隐若现。

可惜了。

今日我齐傲天要辣手摧花。

叹道:“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梁思琪翻了个白眼。

我乃大徵皇室,你区区一个开国功臣之后,拥有大逆之意的乱臣贼子,敢说我是贼?

真是讽刺。

沉默许久,忽然问道:“陈弼手中可有太平佩?”

她现在怀疑出现在信州让自己来虎跳峡的先生,很可能就是陈弼!

齐平川眼皮一跳,讶然失声。

“太平佩?!”

梁思琪颔首。

齐平川急忙追问,“你可是见过一辆马车,第一次见时,似乎有黑云遮天铺地而来,一线如潮欲要吞噬山河,马车车夫是个年轻剑客,侍女是个肌肤很晶莹一看就很好推倒的大姐姐,马车里有位不说话不露面的先生?”

梁思琪哭笑不得。

这么正经的事情,他竟然又绕到了男女之欢上去了。

得了,毕竟是脸皮不输陈歆慕的主。

听他语气,似乎不是陈弼,问道:“不是陈弼的话,是谁?你见过他?”

齐平川没有回答,反问,“是他让你来的虎跳峡?”

梁思琪点头。

齐平川浑身汗毛倒竖,骤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想到了一个恐怖的事情。

梁思琪遇见的那位先生,不是别人。

正是陈弼的同门。

当初齐平川还美滋滋的以为陈弼是卧龙,这位先生是凤雏,事实证明齐平川不是刘备,那位先生根本看不上他。

张雪迎死的第二天早上就跑了。

没想到去了信州。

而且把信王长女梁思琪给忽悠来了虎跳峡。

这不是个好信号。

齐平川不吝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摩这位先生——毕竟齐平川也腹黑。

换身处地,若齐平川是可谋天下的无双国士,不愿意辅佐某一个人,肯定也会想办法压着他,甚至于将其扼杀在摇篮之中。

陈弼那位同门,极有可能想利用梁思琪来杀自己!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齐平川不淡定了。

那位先生既然能知道虎跳峡的存在,肯定也知道晴雨山之类的地方,他绝对不会将全部希望放在梁思琪身上,必然还有后手。

后手是什么?

齐平川几乎刹那之间就想到了:许秋生!

许秋生带到双阳的三个高手,其中一个在落照山死于自己的三两神功之下,还有一个持枪汉子和一个用柳叶刀的尼姑。

他们……

一定也在山里。

而且就在虎跳峡。

甚至……

就在这议事大殿里!

两个武道高手,要牵无声息的潜入虎跳峡,真的不算太难。

齐平川浑身肌肤骤然僵硬,目光落在梁思琪身上,注意力却全在周围,不动声色的轻笑着说道:“做个交易?”

在其他人看来,齐平川没有丝毫变化,还是进大殿时那副视梁思琪为囊中物,没有丝毫防备的状态。

梁思琪聪慧至极,已经明白前因后果,笑了。

很欢快的笑。

“我不!”

反正我大不了一死,你也得死。

齐平川眼咕噜一转,冷笑道:“行,你可以拒绝我,但有没有想过后果?你说你多好一黄花大闺女,从此就要被人囚禁在这虎跳峡中,对了,你应该知道的,虎跳峡还有好些老光棍,啧啧~画美不看啊……”

当然是吓梁思琪的。

梁思琪还真信了,脸色唰的一下苍白无比,欲言又止。

唰。

一片雪亮刀光骤然闪现,从屋顶倾泻而下。

宛若瀑流。

几乎于此同时,从大殿上那块写着“碧血忠义”四字的巨大牌匾后,一枪如龙,破空而来,枪尖闪耀着狰狞寒光。

如恶龙出海。

用柳叶刀的尼姑和持枪汉子忍无可忍,两人必须出手,阻止齐平川和梁思琪结盟。

虽然并不是最好的机会。

但他俩认为,两个不输尖獠死士的高手联手一击,而且是出其不意的偷袭,哪怕是绣衣直指房最强的绣衣,或者是左相麾下最强的杀手,也得饮恨而亡。

可惜……

为了不被发现踪迹,两人从藏身在议事大殿起,就一直屏息静气,不敢向外探头。

所以他们不知道齐平川手中那把大黑伞。

更不知道齐平川那一招坚不可摧的苟延残喘。

尼姑的柳叶刀落下时,她的眼前,蓦然出现一片黑色的海洋。

齐平川撑起了大黑伞。

然后顺手拔出了腰间长剑,一招苟延残喘。

一气呵成。

柳叶刀破不开大黑伞,长枪也只撞飞了齐平川手中那柄长剑。

持枪汉子和宽臀尼姑既惊且喜。

惊的是,齐平川手中那柄大黑伞,必然是京都国子监主簿张雪迎身旁那个小书童那柄从不离手的大黑伞。

喜的是,没了剑的齐平川必死无疑。

然而……

齐平川丢了大黑伞,扬起了手。

于是……

他们倒下了。

一百一十九章 大魔王

齐平川左右手同时往地上一甩,然后负手在身后。

笑意吟吟。

以无比帅气仰首四十五度仰望天空的姿势,挥斥方遒的叹道:“我还没发力,他们就倒下了,这世间武道巅峰,我已望尽头路,可身在巅峰,才知高处不胜寒,真是个寂寞如大雪崩,梁思琪,你说我除了做男人喜欢做的事,还能做什么?”

所以争江山是无奈之举嘛。

梁思琪瞠目结舌,不可置信。

她什么都没看见!

唯一看见的是,从屋顶落下了一片雪亮的刀光,从后方头顶激射出一柄长枪,然后看见齐平川的长剑崩飞,大黑伞落地。

等一切沉静下来。

她看见有个穿着僧袍的尼姑捂着咽喉,指缝间不断涌出猩红血流,睁大着双眼,喉间发出咕咕声倒地,最终死不瞑目。

她看见一个棱角分明极为帅气的汉子,捂着心脏仰面摔倒。

怒目圆睁,至死不信他死了。

梁思琪根本不知道齐平川如何杀的这两人。

她并不是深闺女子。

她知道尖獠死士中有两人,其中一人从不佩剑,但需要杀人时,那人只需要挥挥手,敌人必然中剑倒地。

而且敌人是被自己的剑杀死。

她也知道一手将自己带大的姜嬷嬷,可以御剑于百步之外取人头颅。

但她真不知道齐平川怎么出手的。

因为……

她本来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郡主。

许久,才闭上微张的樱唇,不解的问道:“你既然这么强,为何会被陈歆慕打得哭爹叫娘?”

齐平川没有回答。

先收好大黑伞背在背上,然后捡起长剑从尼姑的僧袍上切了一块,擦拭着手上的血污,看向梁思琪,“先前想和你交易是假,只是为了引诱这两人出手,不过我现在改变主意了。”

死罪可免,活罪难饶!

梁思琪贝齿咬得吱吱作响,引颈就戮,“要杀就杀!”

哟,还是个烈女。

齐平川好整以暇的继续擦拭血污,邪恶的笑道:“我说了,我改变主意不杀你了,交易依然有效,我放你一命,不过你需要为我做一件事。”

梁思琪冷笑,“想的美!”

堂堂大徵郡主,怎么可能沦落成一个软蛋县尉的傀儡。

呃~

如今看来,软蛋二字有待商榷。

齐平川丢掉手中碎布,缓缓上前,以胜利者的姿态站在梁思琪面前,俯视着这位哪怕输得一败涂地依然保持着高傲姿态的郡主。

“知道绣衣之狼周兴么?”

梁思琪脸色刷白。

大徵天下,只要身在官场,无人不知道绣衣之狼周兴的酷吏之威。

齐平川冷笑,笑容狡黠,活脱脱一个大灰狼,“他死在双阳,不过他的那些酷刑,我学了不少。”

梁思琪强忍着恐惧,寸步不让,桀骜的仰起头,“又怎样,我大徵梁氏,没有贪生怕死之人,等姜嬷嬷回来,她一定取你狗头为我报仇!”

齐平川脸色一黑,倏然伸手一把抓住梁思琪的胸襟,将她摁在椅子上,“还想杀我?”

梁思琪愤怒无比,“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齐平川狂笑,“是么!”

一只手摁住梁思琪,腰间长剑倏然出鞘。

刺啦!

一声衣帛撕裂的脆响,梁思琪的长裙连带保暖的厚衣服被剑刃挑破。

这一幕香艳至极。

只要是正常人都能猜到齐平川想干什么了。

梁思琪脸色雪白,心口激烈起伏,浑身上下抑制不住的瑟瑟发抖,无比的绝望和愤怒,却又惊恐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呆滞的看着齐平川。

她看见了齐平川眼中那股**,那股出自男人本能的**。

她吓呆了。

从小到大,哪怕在王府之中的地位不如任何一个兄弟,但她终究是郡主。

哪个敢对她无礼?

更别提如此野蛮粗暴的欲要玷污她。

梁思琪像个无助的小白兔……

齐平川心中在狂呼,我擦我擦我擦我擦……没想到梁思琪的身材这么有料,始料未及啊,本来只是想吓一下她,没曾想这一幕画面着实让自己差点忍不住。

果然是个高冷御姐。

连衣服都是冷色系的。

话说……

会不会比较冷淡。

呃~

想偏了。

继续阴沉着脸,露出猥琐的笑容,“既然你都要死了,何不先让我爽一爽,也算是助人为乐。”

梁思琪羞恨难当,眼睛一闭,“你做梦!”

就欲咬舌自尽。

耳边忽然传来那个男人让人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丑陋声音,她甚至感受到了那个男人温热的鼻息,“傻白甜么,咬舌是不会死的,只会痛苦,或者变成哑巴。”

梁思琪当然知道。

可此刻唯有如此才能表明她宁死不愿意受辱的决心。

齐平川继续阴狠的道:“如果你执意要死,那也无妨,我既然是乱臣贼子了,也不介意做个大魔王,你死后我就会放过你么?不会的,有的男人不会介意你是死是活,只要是女的就好。”

不下点重药还搞不定她。

“我介意!”梁思琪几乎是尖叫着睁开眼。

齐平川猛然发力,一把将梁思琪从座位上摔了出去,然后自己坐下。

这位置就该是我的。

冷道:“介意?那你最好别死。”

梁思琪顾不得痛楚,蜷缩在地上,手慌脚乱的捂住胸口,不欲被那个丑陋男人的丑陋目光看见她一根毫毛,浑身却忍不住瑟瑟抖个不停。

从没流过泪的她,第一次流泪不止。

她怕了。

她从没想到,世间竟然还有这样的恶魔。

齐平川学梁思琪,一脚屈在椅子上,以手支肘撑脸,侧身斜眼冷冷的盯着梁思琪,声音毫无温度,“我想,你现在应该不敢死了,那么,等着你的姜嬷嬷来救你吧。”

梁思琪只是低头无语泪流。

她已经不想再和这个恶魔说一句话。

她甚至打定主意,只要找到机会,就毫不犹豫的跳下万丈悬崖,宁愿尸骨不存,也不能让这个恶魔玷污自己的身体。

齐平川脸上露出残忍的笑容。

实际上……

这货心里慌的一批。

妈蛋,从电视上学来的大魔王作风,我快要装不下去了,怎么办?

在线等,急。

一百二十章 郡主最后的倔强

包扎好背伤的崔六甲进来,发现往日里高高在上如坐云端的仙子,此刻却蜷缩在地上衣衫不整,像被蹂躏后的小娘子。

崔六甲视若无睹。

心里是佩服的,公子大才!

对齐平川行礼,大声道:“公子,已清点战况,曹凉及其余党,以及其他敌人,皆被全歼。”

意料之中的事。

齐平川点点头,“着人去峡口外点一把火。”

燃火为号。

陈歆慕看见后,会和裴昱一起来虎跳峡。

崔六甲领命而去。

齐平川没有理睬地上的梁思琪,陷入沉思之中:现在有必要,而且必须要将陈弼那个同门,列为今后的最大威胁之一。

他太了解读书人的可怕之处了。

所以,暂且不杀梁思琪。

毕竟是大徵信王的云阳郡主,这一次来虎跳峡全军覆没,但这样聪慧的女人,怎么可能将全部身家孤注一掷,所以她肯定还有力量在信州。

缓缓起身,走到梁思琪面前弯腰,俯视着这位郡主,放出狠话,“很屈辱?还有更屈辱的事情。想死?你应该明白,像你这么美好女子,死了也许只是屈辱的开始。”

必须让她连死都畏惧。

梁思琪身躯骤然一僵。

她以为齐平川终于要对她下手了,她太了解她所具有的美貌对男人有着什么样的诱惑。

她以为齐平川会扛起她到隔壁的院子里去。

然后摧残自己。

可她不敢死。

她怕死了后,齐平川真的会没有底线。

齐平川却根本没有如她所想,只是想起了古大侠书中的桥段,于是咳嗽一声,“好好活着,你还有杀我的机会。”

尼玛,我竟然苦口婆心的劝一个想杀我的女人,让她好好活着来继续杀我。

也是蛋疼。

梁思琪讶然抬头,“为什么?”

齐平川背负双手向大殿外走去,站在殿门正中,冷笑道:“如你所见,我已在巅峰,需要身边有一个人来激励我继续走上更高的山锋。”

嗯……

装逼的感觉真爽!

不过,大魔王作风是真的快装不下去了。

赶紧溜。

不能被梁思琪发现自己色厉内荏。

看着那道沐浴在天光下的高大伟岸身影,梁思琪觉得眼睛一阵刺痛。

曹悲死了,梁思琪成了阶下囚,虎跳峡一下子群龙无首,顺理成章,功劳最大的老卒,本身也是千户的崔六甲担起了虎跳峡的重任。

当然,真正的老大还是齐平川。

是以议事大殿旁白那座院子换了主人,齐平川当然不会有福不享。

梁思琪也在。

只不过主人房间被鸠占鹊巢,她只能住偏房。

她已经明白齐平川为什么不杀她。

所以,她知道她不会死。

而且,她还有希望。

万一姜嬷嬷杀了裴昱归来,以姜嬷嬷的本事,根本不用近身就能取齐平川的狗命。

齐平川知道她在等什么。

也不点破。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只有这样,才能彻底征服这个高冷御姐,让她为己所用。

嗯……这个用字很有神髓。

忙碌了一下午,清点了所有战后状况,又作为最高领导走入基层,对受伤的兄弟伙进行了亲切的慰劳,安抚了阵亡将士的家人。

归来时已是日暮。

齐平川走进院子,本以为会像在双阳城一样,梁思琪也会像小萝莉商有苏一样煮好饭等待自己归来。

哪知冷锅冷灶。

顿时气不打一出处。

走到厢房,先给自己壮气,然后黑着脸一脚踹开房门,盯着抱膝蜷缩在床上吓了一大跳的梁思琪,冷声道:“我齐傲天出去抽杆烟,回来要是看不见三菜一汤,我抽死你!”

转身就走。

话又说回来,抽字和用字一样,真特么有内涵。

汉语言文化真是博大精深。

梁思琪欲哭无泪。

她明白齐平川的意思,可我堂堂郡主,凭什么像个黄脸婆一样给你做饭。

你齐平川也配?

倔强的继续蜷缩在床上,就不煮饭,饿死你这恶魔。

齐平川在外面溜达了一圈,看着虎跳峡到处都是炊烟寥落,很有些扎心——你们都吃上热饭了,我作为最高领导,竟然还么饭吃。

崔六甲这货也是,不懂事嘛。

回到院子,发现厨房里依然冷锅冷灶,走进梁思琪的厢房,二话不说就开始脱长衫。

梁思琪尖叫:“你要干什么!”

当死亡的恐惧淡去,剩下的便是女子本有的矜持。

齐平川头也不抬,理所当然的冷声说道:“既然没有饭吃,那我只好吃你。”

梁思琪唰的一下跳了下来。

一溜烟跑去了厨房。

齐平川裂嘴一笑。

小样,我颜值比情商智商更高的**oss,变身大魔王还收拾不了你一个大家闺秀,笑话。

几乎用了一个时辰。

齐平川看着饭桌上黑糊糊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三菜一汤,又看了一眼花脸猫一样,脸上还挂着被烟呛出来泪痕的梁思琪,“你想用这种饭菜毒杀我?”

梁思琪冷哼一声,“爱吃不吃。”

齐平川筷子一丢,无可奈何的道:“你要是有本事把这些饭菜吃下,我二话不说,马上放你离开虎跳峡。”

梁思琪冷笑,谁信。

齐平川指天为誓。

梁思琪半信半疑,反正不吃亏,于是尝试着夹了一筷子。

然后……

她吐了。

她很想坚持下去,如果大恶魔说话算话,自己就能全身而退。

然而她吃了第二筷子后,知道这是做梦。

只要是人,绝对吃不下这三盘菜也喝不下那碗汤。

最后还是齐平川下了面吃。

夜幕彻底笼罩着大地,当齐平川洗漱之后,梁思琪心头一颤,她知道最为煎熬的时候到了:无所事事的夜里,孤男寡女的院子里。

很危险。

尤其是那个孤男还是个大恶魔,更危险。

所以,她早就躲进了厢房,尽可能的穿得很厚,然后将被子裹在身上,誓死保护清白,这是她最后的倔强。

然而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梁思琪的脸腾的一下红了。

自己怎么会想到那些腌臜事情!

简直羞耻。

都怪姜嬷嬷,非得按照规矩在自己及笄后讲什么男女之事!

一百二十一章 臣服

然而她白担心了。

齐平川洗漱之后,早早就熄灯上床,根本没来她房间的意思。

梁思琪长出了口气。

心里活络起来。

这是个机会!

只要趁着夜色杀死齐平川,等姜嬷嬷杀了裴昱归来,就可以像先前一样,擒贼擒王,杀了崔六甲继续掌控虎跳峡。

梁思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

但她知道杀人的方法有很多。

比如下毒。

遗憾的是身边没有带毒药。

或者……

一场大火!

梁思琪蹑手蹑脚的走出厢房,来到厨房里找了火折子,然后轻轻走到大恶魔房间外面,准备用火折子将他的房间引燃。

烧死那个大恶魔。

背后突兀而来的冰冷声音让梁思琪浑身僵滞,“你想杀死我么。”

她缓缓回头,看见了大恶魔那张脸。

砰!

几乎还没反应过来,梁思琪直接被齐平川抓住脖子,猛然往地上一掼,摔了个七晕八素。

她蜷缩在地,开始呕吐。

齐平川将火折子拿过来,冷冷的看着她,这一次是真被激怒了,“我的耐心有限,再有下次,我会让你知道怎么叫请君入瓮!”

说完回屋,留下冷漠无情的背影。

梁思琪蜷缩在地,胆汁都吐了出来,终于忍不住低声啜泣。

她想家了。

今天才真正明白一个道理,王府外面的世界,没人会让着她宠着她。

如此残酷。

齐平川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啜泣声,暗喜。

成了。

当一个高傲的人控制不住情绪,所有的委屈、痛苦、恐惧化作哭声宣泄出来,那就和说明他已经向命运低头。

齐平川不是没想过杀了梁思琪。

毕竟成大事者须果断。

不过,如果能将梁思琪控制住,将她放回信王身边,很可能会是一枚出其不意的棋子,甚至也可能成为一着神仙手。

所以,必须让她畏惧自己。

并且臣服。

当然,这个臣服目前不包括睡服。

第二天一大早,齐平川是被闹醒的,没好气的出门一瞧,发现陈歆慕来了。

这货依然一瘸一拐。

裴昱那一刀是真砍,要不然也骗不过梁思琪。

齐平川上前问道:“成了?”

陈歆慕嘿嘿贼笑,“我陈大剑仙亲自出马,一个王府里的嬷嬷而已,分分钟杀得她妈都认不出来,裴昱根本就是个摆设。”

“裴昱呢?”

“她说心情不好,不想出门,回晴雨山找小桃去了。”

齐平川想了想,“把东西弄进来。”指着梁思琪的房间,“全部放在那个房间门口,拍成一个方阵,要壮观。”

京观就算了。

那是北方荒人黑衣军师的专利。

拾人牙慧不好。

陈歆慕秒懂,伸出大拇指,“你真是个恶魔!”

但是很爽!

谁叫梁思琪那小娘皮谁都不去惹,偏要来惹我们,不是自找苦吃么。

齐平川呵呵一乐。

和陈歆慕两人搬了椅子,就这么坐在院子里聊天等着好戏上场。

半个时辰后。

吱呀一声,梁思琪推开门。

撕心裂肺的尖叫声直接穿透云霄。

梁思琪跌坐在地。

她看着眼前那一幕,双眼圆睁,铁青的嘴唇不停的哆嗦,控制不住的颤抖如筛糠,残存的一丝希望彻底沉入深渊。

大清早推开门,就发现五十一颗人头整整齐齐摆在面前。

其中还有一颗日夜陪伴的老嬷嬷头颅。

谁都会是这个反应。

如果昨夜的低声啜泣是梁思琪心理防线的裂缝,那么这一刻就是彻底决堤。

绝望和恐惧彻底吞噬了她。

陈歆慕暗暗摇头。

齐平川起身,缓缓来到梁思琪面前,盯着这位郡主,冷声道:“当所有的绝望都摆在你面前,除了认命,还有什么勇气?”

这是你罪有应得。

梁思琪抬头,麻木的看着他。

如看恶魔。

如畏蛇蝎。

她怕了,真的怕了,齐平川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人间恶魔。

齐平川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抬起手,递出一颗药丸,“吃了。”

梁思琪麻木的接过,又麻木的吞了下去,成了行尸走肉。

齐平川淡然道:“这是一枚蛊毒,关于蛊毒我不需要多解释,你心里应该清楚它的恐怖之处,死亡不可怕,可怕的是蛊毒发作时,你会被蛊虫一丝一丝的吃掉血肉,那一刻你才会后悔为什么要来到这个世界上。”

对她不需要仁慈。

也不能仁慈。

就算自己愿意,死在她手上的虎跳峡无辜兄弟不愿意,对她,我齐平川就是大魔王!

她需要赎罪。

梁思琪默默的起身,抱着姜嬷嬷的头颅去了院子后面,终究是带大她的嬷嬷。

齐平川没有阻止。

虽然在梁思琪面前是大恶魔人设,但多少得有些人性。

死者为大,入土为安。

陈歆慕小声嘀咕,“你这样真能凑效,我怎么觉得这女人不是个省油的灯,万一她哪天反了你,岂非麻烦事一堆,依我看不如杀了一了百了。”

齐平川摇头,“她不敢。”

对自己的手段有信心。

陈歆慕又压低声音,“你哪里来的蛊毒?信王府的高人怕是能解毒。”

齐平川腹黑的笑了起来,“解不了。”

因为根本不是毒。

但自己认定它是蛊毒,那么它就是蛊毒,根本不需要毒性发作一次来证明。

梁思琪也不得不信。

因为她肯定想不到,我这样的大恶魔会用假蛊毒来掌控她。

陈歆慕叹服,“看来这辈子和谁做敌人都行,就是不能和你做敌人,太特么阴险了,而且卑鄙,而且无耻。”

齐平川斜乜一眼,你也一样。

两人对视着哈哈大笑。

天下英雄,唯齐平川与陈歆慕也!

笑罢,陈歆慕道:“对了,给你说个事,陈弼传了消息来,说北方荒人的黑衣军师南下了,大徵三大藩王几乎是掘地三尺在找他。但陈弼推测荒人黑衣军师很可能会去信州,估摸着要和信王秘密结盟,陈弼的意思,很可能是和亲,所以暂时不要放梁思琪回去。”

齐平川愣住,这倒是个问题。

万一梁思琪成了和亲牺牲品,自己这一着棋岂非废了。

点头,“好。”

又说道:“对了,把曹凉和梁思琪那些心腹死士的人头带出去,送到永兴州,嗯……直接送到许秋生宅院。”

让他看看老子剿匪的成就。

顺便恶心一下他。

一百二十二章 蚩尤的坐骑

约莫直到晌午,梁思琪才回来,顶着多大俩眼袋。

看样子一直以泪洗面。

不过神情安宁,虽然那种高高在上如坐云端的高冷气质淡漠不少,可依然给人一种高不可攀的郡主气度。

齐平川有些讶然。

她心境愈合如何之快?

像梁思琪这种人,一旦不能彻底征服她的心,极有可能变本加厉。

几乎是刹那之间,生出了杀心,按剑而立。

就欲辣手摧花。

陈歆慕拉住了他手,摇摇头,低声说了句你没看出来,她屈服的是你,但没有屈服给其他人,也没有屈服于她自己。

所以梁思琪依然高傲。

但只有她知道,齐平川在她心中究竟有着何等的影响力。

发自灵魂的恐惧。

果不其然,当齐平川按剑而立的那一刹那,梁思琪脸色便刷白,竟罕见的露出小女儿情态,萎缩的偷瞄齐平川,不敢靠近。

齐平川放下心来。

陈歆慕说的没错。

梁思琪对于世人而言,还是那个高冷御姐,但对于齐平川而言,已是惊弓之鸟。

重新落座,笑道:“去,找个人请小鹿。”

梁思琪低头应声而去。

从始至终都不敢睁眼看齐平川,仿佛看一眼就会死一样,也不敢问小鹿是谁,她只知道,万一找不到一个叫小鹿的人,等待她的会是大恶魔的惩罚。

比死还可怕的惩罚!

陈歆慕叹为观止,“你齐平川什么事我陈大剑仙都不服气,唯独对女人的掌控方面,确实有一手,先不说你那小老婆裴昱,仅是这云阳郡主就被你驯得服服帖帖,不服气不行啊。”

齐平川大乐,“小伙子,多读点书什么都懂了。”

再说,裴昱能和梁思琪的待遇一样么?

一个是朕钦点的小老婆。

一个不过是枚棋子。

陈歆慕切了一声,好心提醒道:“虽然梁思琪如今已臣服,你还是要留意她,毕竟是位郡主,身份特殊,而且以她的心性,如果变本加厉,会真的成为一位蛇蝎心肠的女人,万一哪天反咬你一口,会死人。”

齐平川笑说知道。

又问道:“等这边整顿好,大概已经春节后,到时候你的晴雨山联络人马,会同虎跳峡的兵力,一起去拿下玉屏寨。”

梁思琪来后,两处公然叛离,除了虎跳峡,还有一处玉屏寨。

陈歆慕干瞪眼,“晴雨山是轻骑。”

这里是大山,晴雨山的白马义从基本上是摆设,根本派不上用场。

齐平川理所当然的说:“我知道啊,我是让你去联络其他人,地方太多,十余处,我确实走不过来,不可能挨个去,趁着玉屏寨一役,收服人心。”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齐汗青留在这片山脉里的力量大大小小十余处,从步卒、重卒、枪兵、轻骑、重骑,乃至于死士营都有,兵力若是汇整起来,足足两万有余。

穷兵黩武一下,四万也可能。

这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须知其中不乏历经沙场的老卒。

有时候齐平川都在怀疑,仅靠这一片山脉这么可能养得起这么多兵力,光是军械一项,就是大难题,何况还有战马,肯定还有别的经济来源。

回去抽空问一下陈弼。

陈歆慕蹙眉,“你确定要拿玉屏寨立威?”

齐平川轻抚陈歆慕带来的那柄挽霞,笑道:“要是我的王霸之气能够让玉屏寨望风而降,自是好事,不过你也说了,玉屏寨的人从来就没臣服过。”

齐平川已经猜到了真相。

玉屏寨,恐怕本来就是陈弼或者齐汗青布置在那里给自己立威的棋子。

否则为何玉屏寨全是叛兵及其后人?

只有这种可能可以解释。

陈歆慕也懂,无奈的叹了口气,“那便战罢,不过到时候还是不要屠戮无辜,放过那些妇孺和老幼,又或者诚心归附的。”

齐平川一巴掌拍他脑袋上,“要你教!”

我才是主公好么。

陈歆慕大怒,跳起来拔出剑,“单挑!”

齐平川好整以暇,“累。”

陈歆慕想起晴雨山两人的单挑,也是心有戚戚,索性顺着台阶下去,讪笑道:“既然你都认怂了,我陈大剑仙就心善放你一马。”

齐平川:“……”

小鹿来做了一顿丰盛的午餐,和陈歆慕一人喝了些酒意思意思。

喝酒的时候,梁思琪惴惴不安。

她怕……

怕大恶魔万一喝醉了做出禽兽不如的事情来。

饭后,陈歆慕微醺而去。

齐平川示意小鹿休息,让梁思琪去洗碗,顺便让她以后跟着小鹿学习做饭。

千依百顺的小鹿看得不可思议。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之前杀了好些人的梁思琪,怎么这么听话了。

傍晚时分,过来帮忙做晚饭的小鹿无意间提了一句,说峡后深山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下午跑来了一头饿晕了的小猫熊,可爱死了。

齐平川心中一跳。

猫熊?!

就是熊猫!

我擦,难道横断山脉里有熊猫,像现实世界的蜀中一样,人人都可以骑熊猫上学?!

顿时来了兴趣,问小鹿,“它在哪里?”

小鹿歪着头,她现在知道齐平川的身份了,却依然觉得他是那个采药人小哥哥,一点也见外,“在我家呢,这时节没有竹子,给它喂了些腊肉,吃饱就睡了。”

熊猫是杂食动物。

千万别被它蠢萌外表欺骗,这货是熊,奔跑速度和咬合力惊人。

是能成为蚩尤坐骑的魔兽!

齐平川大喜,难道我也要弄一头蚩尤坐骑来拉轰一下。

到时候牵它上街,我擦……

妹纸云集而来。

撩妹神器!

试问,有几个女子能够抵抗这货那天下无敌的萌?

于是笑眯眯的看着小鹿,说小鹿啊,猫熊可是很危险的,别看它现在蠢萌蠢萌的,长大后可凶残了,你养家里不安全,我把它带回来养,你看怎么样啊小鹿。

一旁烧火学着做饭的梁思琪大跌眼镜。

她不明白,小鹿是何方神圣,为何能让大恶魔如此放下身段。

在她看来,大恶魔是这片区域的王。

要什么,直接命令就是。

哪知小鹿的回答让梁思琪惊得合不上嘴,“不给,我喜欢它呢。”

齐平川无语凝噎。

还不死心,恬不知耻的赖在厨房里威逼利诱了个遍,小鹿恁是不松口,浑然没把他当做是虎跳峡的主公。

一百二十三章 “豪华”春礼

吃了晚饭,逛了一圈,去看了那只猫熊。

齐平川心都要融化了。

尤其是小鹿把这货洗得干干净净的,黑白相间充满奶气的光顺毛发,大黑眼眶里眸子亮晶晶,粉红的舌头毛茸茸的爪子,身上每一根毛都在问人:我是负责卖萌的,你是干什么的?

毫无身为蚩尤坐骑的觉悟。

齐平川又死皮赖脸的忽悠小鹿,无奈这丫头不上当。

只得作罢。

余下时日,齐平川一直蹲守在虎踞坪,和崔六甲、黄炳等人整顿事务,大家心照不宣,按照当下的局势,蛰伏虎跳峡的时日没多久了。

效果卓著。

虎跳峡已焕然一新,至于战力么……

齐平川不清楚。

关于军事,他是门外汉,是以全权放手给崔六甲。

梁思琪没说回信州。

齐平川便不主动提及,估计她也怕回去成了和亲牺牲品。

日子咸淡。

齐平川过得很累。

一方面要和崔六甲、黄炳等人磋商事宜,一方面在梁思琪面前,他要装大魔王,在和小鹿等其他人时,才能回归本性。

他都觉得自己快要精神分裂了。

不过他渐渐掌握了一门技巧,只需要看着梁思琪冷笑,她就会自行脑补会遭受到何等的摧残。

效果很好。

当齐平川在梁思琪面前装作大魔王时,包括崔六甲在内的所有人,都感到发自内心的畏惧,无形之中树立起了主公的威严。

而当齐平川回归本性时,梁思琪看见后,只会觉得他越发像喜怒无常的大魔王。

是以梁思琪的日子过得更苦。

整日里小心翼翼。

年关将至。

齐平川想回晴雨山去过年,毕竟在那边可以和裴昱“同床共枕”,万一哪天一不小心就真的同床共枕了呢。

梦想还是要有的。

在一场铺天盖地大雪后,只得作罢。

大雪齐腰深。

这种情况下出虎跳峡往晴雨山走,属于找死的节奏。

于是这就尴尬了。

穿越来到观井天下的第一个春节,竟然是和作为棋子的高冷御姐梁思琪一起过。

两个明显不可能是朋友更不可能是家人,连进一步发展男女感情的可能性都微乎其微的人,要在一起度过一年到头最为重要的时光。

确实尴尬。

一大早,让勉强学会做饭的梁思琪下了碗面吃。

然后齐平川回到书房,磨墨。

在崔六甲送来的红纸上,一溜烟写下去: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楼。

横批:四季长安。

写完之后吹了吹墨水,很是满意。

又写了好几副。

等晾干之后唤来梁思琪,让她将每个房门都贴上春联。

梁思琪拿了春联去忙碌,只是在贴的时候看见大恶魔的书法,又拿着春联跑了回来,弱弱的问说,要不要重新写几副。

齐平川眼睛一瞪,就你能,你写得好是吧。

梁思琪畏惧的缩了缩。

齐平川大手一挥,“去贴上,书法这件小事么,不在于写得有多好,在于是谁写的,虽然从你的眼光看我的书法,似乎极为不堪,殊不知,我这是开创了一种字体一个流派!”

当一个人有名后,写得再丑,也会有书法家吹捧。

吹捧的人多了,就成了脍炙人口的字体和流派。

像秦桧发明了宋体。

宋徽宗发明了瘦金体。

我齐傲天在观井天下就不能发明个飞鸟体?

没道理嘛。

梁思琪心中腹诽,脸上不敢有丝毫流露,只得去贴了,暗想这鸡抓狗刨的字,贴到门上又不是丢我的脸。

也不知大魔王哪来的底气,还敢叫嚣要自创流派字体。

不要脸至极。

这书法水准,随便在私塾里找几个读了三两年书的蒙童,都写的比他好。

齐平川却来了兴趣。

索性拿起粗毫,找了几张大宣纸,铺开之后,一阵龙飞凤舞。

丢了粗毫,看得心花怒放。

好字!

真是好字!

等回到双阳城一定要找人装裱起来,挂在堂屋和书房里。

午饭是两人一起弄的。

因为菜刀剁了野味,钝了,杀鱼的时候,那条小鹿背过来的大鱼老是蹦跳,齐平川一个抓不住,被鱼尾巴扇在脸上。

这货挂不住面子。

一怒拔剑。

拔出腰间那柄太祖御赐的佩剑挽霞,唰的一下。

不愧是神兵利器。

大鱼立即身首异处,求饶的机会都没有。

然后齐平川索性就用挽霞将那条大鱼鞭尸,看得一旁的梁思琪头皮发麻,差一点,她就会和这条鱼沦落到一样的凄凉下场。

梁思琪又有点怨恨。

大魔王不说,她也一早就看了出来,那柄剑是太祖御赐给齐汗青的挽霞。

御赐佩剑,用来杀鱼。

大徵皇室在世人眼中,已经沦落至此了么。

沉默中吃了午饭。

在梁思琪收拾碗筷时,齐平川打着饱嗝,说,老是这么养着闲人也不是个事,你不是精通琴棋书画么,开春之后办个培训班,教一下女孩子们,也能自食其力。

虎跳峡有学堂。

但琴棋书画方面师资贫瘠,年轻孩子大多只读书而已。

梁思琪闻言欲哭无泪。

却不敢反对。

转念一想,这样就不用天天面对大恶魔了,便喜滋滋的。

……

……

永兴州城热闹非凡。

年轻的新任知州从双阳城巡查归来后,大肆整顿吏治,清理了一批人,又提拔了一批人成为他的心腹,如今的永兴州,是许秋生的永兴州。

许秋生那座永兴州某位富贾赠送的院子里,奴仆往来,不时有州衙官吏前来拜访。

门庭若市。

许秋生迎来送往,面目含春。

得意非凡。

左相的意思,让他尽快掌控永兴州,然后利用职权压榨双阳城的生存空间,能杀齐平川和陈弼最好,不能杀,也不能让他们自在。

现在永兴州上下,他说了算。

接下来他就会利用官场权利,一步一步搞死陈弼和齐平川,毕竟官大一级压死人。

不过也许用不着。

毕竟齐平川进山剿匪,还是独身一人,能活着出来才是怪事。

正得意思忖间,门子跑进来,说门外来了几个汉子,送来几箱礼物,是双阳城那边齐县尉送来的,收还是不收。

许秋生愣住,齐平川这是剿匪无功,想贿赂我?

蠢不可及。

在他得到那封太宗诏书后,他的下场已经注定了。

死,或者死。

没有第二条。

倒要看看他送了什么,若是太过贵重的,我反手给他安一个贿赂之罪,剥去他的官职,再派一个心腹去担任县尉,一步一步架空陈弼。

甚好。

大手一挥,于是数个奴仆出门,嘿哧嘿哧的将几个大箱子搬进院子。

送来箱子的一个汉子上前行了礼,递了封信,说是齐县尉写的,说完匆匆告辞。

许秋生冷笑。

穷乡僻壤,连礼节都不懂。

拆开信,信笺内容入目,只有聊聊几句:老子齐平川,山中遇陈大剑仙,剑仙帅无敌,一剑仙人跪,贼人心丧胆,取颅百十万!

哟,不仅会吹牛,还懂押韵。

落尾是“齐平川献礼拜上”。

许秋生上前打开箱子往里一看,顿时一阵天晕地旋,胃里仿佛被牛角撞了,跌坐在地,哇一声吐了个不亦乐乎。

箱子里,整整齐齐摆放着十余颗头颅!

院子里一阵大乱。

许秋生没了读书人的风度,仰天一声咆哮,“齐平川,老子跟你不共戴天!”

欺人太甚,气煞人也!

一佛出窍二佛升天,直挺挺的倒地,直接气晕。

一百二十四章 凯旋

当天,永兴州的事情就传到了双阳城。

陈弼听说后会心一笑。

不用猜,风格确实像公子,不过从信笺内容来看,应该是陈歆慕干的。

然而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

开春后,山里冰雪融化,于是永兴州许秋生的宅院里,隔三差五的有人送来大箱子,无一例外,全是装的人头。

源源不断。

半个月时间内,送来了六七百颗!

许秋生已经麻木了。

他完全想不明白,齐平川一个人怎么可能剿灭贼人六七百。

可铁证如山。

他只能写折子送递京都,当然,虽被齐平川气得够呛,可也高兴,毕竟剿灭山贼六七百,都是他这个知州统率有方。

很快,京都那边有了旨意。

暂时没升职许秋生。

而是要高升陈弼,将他调任京都附近去担任知州。

吏部文书送递双阳。

陈弼却一直迟迟不动,用各种理由推辞。

京都那边可不管这些,很快调了一位县令过来,只不过这位县令还没走出辖境,突发急病死在了路上,于是又从京都附近调了一位。

这位县令半路上遇见大虫,挂了。

再调。

第三位县令聪明,立即称病拖着不赴任,坚决不去鬼门关。

仕途重要,命更重要。

傻子都看出来了。

双阳城那边的力量深不可测,陈弼又不想离开,不管你京都调谁去,都到不了任地。

京都那边还欲做手脚。

然而接二连三发生的大事,让京都那边不得不搁置,暂时不管双阳。

先是信王上折京都,说魏王镇守西北,虽魏王麾下百里青山有当年齐汗青之遗风,为我大徵之定鼎神器,摄领雄师威镇荒人,然本王身为大徵王爷,理应为边境之定尽心竭力,愿以膝下一郡主之千金,与荒人结秦晋之好。

这边折子还没到京都,信州那边某个郡主已在黄道吉日出嫁。

这件事震动极大。

所有人都明白,掘地三尺都没找到的荒人黑衣军师已经去过信州,并且和信王结下盟约,恐怕今后天下大乱时,荒人不仅会出兵牵制魏王,还会暗地里支持信王。

魏王一见,信王你不厚道啊。

嫁女儿就嫁女儿,非得把百里青山捧到齐汗青那个高度,说得镇守西北全是百里青山的功劳,我魏王是个摆设一样。

这不挑拨离间恶心人么。

那也不能让你舒服了。

于是在信王势力和魏王势力交界的凤翔府,前朝赵室在手持大徵天子剑的山阴公主赵负商的呼应下,打着反徵复商的大旗揭竿而起,欲要王朝复辟。

信王忙着嫁女儿。

魏王忙着找百里青山谈心,说你千万别介意信王的调拔离间,我是绝对信任你的。

都不出兵。

明王地境距离凤翔府太远。

禁军更远。

于是叛军便以摧枯拉朽之势,数日连下凤翔府辖境内三州。

其后便盘踞凤翔府。

赵负商也是识趣,没有再侵吞疆域。

避免信王和魏王感觉到威胁。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稳踞凤翔府,竖起大旗,让心存大商的前朝势力迅速依附过来,然后坐等天下形势变化。

时间和地点选的很妙。

魏王扶持她,自然不会出兵。

信王和明王不愿意出兵他俩可不认为前朝余孽能坏梁室江山。

陆炳和左相的禁军也不愿意。

都不傻。

凭啥要去撬这颗钉子,损人不利己嘛。

这事当然是魏王手笔,你信王不是拉上荒人来对付我么,还顺便恶心老子,我魏王也不是吃素的,反正现在大徵皇室是你们梁家的。

对赵负商的叛军,你自己看着办。

魏王有这个底气。

百里青山在手,麾下雄师又是这数十年来历次和荒人大战的百战老卒,他完全有资格对其他两位藩王说,你俩一起上,我魏王何惧。

甚至可以狂笑着说,加上禁军,你们一起上。

老子一打三。

论战力,魏王雄师天下无双,说一句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没人反对得了。

荒人例外。

这两件事一前一后,对于前者,除了信王其他几位大佬都觉得蛋疼,对于后者,除了魏王其他大佬也觉得蛋疼。

明王一看,你俩这样搞不行啊。

于是就在赵负商揭竿而起的当天,明王那位大世子,出明州去双阳。

这是明面上。

暗地里,金剑义子随行。

目的已经不言而喻,你信王不是和荒人联起手来偷自家菜园么,你魏王不是放了个小偷来抢我大徵皇室的江山么,我也恶心恶心你们。

老子扶持双阳城。

反正天下无人不知,双阳的陈弼和齐平川,背后也有一股势力。

大家都别想轻松。

这是三大藩王的底气,他们有信心,无论局势变得如何混乱不堪,以他们的财力、兵力和人力,都有绝对的优势收官。

京都的左相和陆炳一看,也觉得扎心。

不能愉快玩耍是吧?

反正江山名义上是大徵皇室的,老子两人在京都整天提心吊胆深恐你们三个藩王清君侧,不如给你们也找点乐子。

于是一番合谋,觉得幼帝可以利用。

局势乱如麻。

……

……

春光无限好。

山花烂漫,菜花油黄,蜂蝶嗡嗡,一片大好河山。

齐平川佩剑负伞,哼着小曲儿。

惬意的很。

老子终于从山旮旯里出来了,美好的花花世界在向我招手!

齐平川身后,跟了两人。

走在当中的是裴昱,依然拖刀而行。

穿着寻常襦裙的高冷御姐梁思琪,行走在春光里,真是个美得不要要的,美人配春风,人间风情不外如是。

只是她神情忧郁,不知道大魔王会怎么安置她。

梁思琪手中有根绳子。

绳子的末端,栓着一头奶萌猫熊。

哼哼唧唧走得很不乐意。

不时停下来挥舞毛茸茸的爪子去拍菜花上的蜜蜂。

齐平川持之以恒各种献媚各种讨好,小鹿都没松口把猫熊送给他。

前几日从晴雨山出发回双阳时,小鹿的爹黄炳匆忙赶来,牵着猫熊,说我家闺女降下圣旨,把猫熊送给公子,请公子善待它。

黄炳说完就走。

走远才高兴的长吁口气,嘀咕道还好拐走的只是猫熊。

不是老子闺女。

这些日子黄炳两口子胆战心惊的很,他两口子知道闺女对公子有好感,是以深恐傻闺女情根深种,然后就被公子一个媚眼给勾搭跑了。

也不是不喜欢公子。

只不过,万一被拐走,以出身和相貌,闺女最多就是个不得宠的小妾,很难得到真正的幸福。

没意义嘛。

傻闺女还是应该找个老实的小伙子。

一百二十五章 妲己?

入山一遭,收获颇丰。

玉屏寨那边,开春之后陈歆慕联合众多山头的兵力,足足两万大军,把玉屏寨围了个水泄不通,然后陈歆慕使出一记“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攻破山寨。

当然,破寨头功是齐平川。

他撑着大黑伞迎着箭雨一马当先,在他身后则是一队手执滕盾的死士,跟在齐平川身后强行攻上寨墙,将防守撕开一道口子。

这一战后,没人再认为他们的主公是一个软蛋县尉。

英勇的很!

玉屏寨屯兵,除了死于混战中的四百余,齐平川最终只惩杀了一百余明显对他不服的人。

剩下的人尽数打散,携家带口分置其他山头。

而虎跳峡已重新成为麾下力量,且如今是老兵崔六甲坐镇,只会越发死心塌地。

山里这股力量,完完全全被齐平川掌控。

遇风云便可化龙!

入城之后,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裴昱先送梁思琪和猫熊。

齐平川去了一趟县衙。

从陈弼口中得知信王和亲、赵负商揭竿而起的消息后,齐平川并不意外,前者已从梁思琪口中得知,后者本就是放赵负商离开双阳的目的。

齐平川先问了一件事,什么时候搞事。

陈弼憋了个等字。

齐平川懂了,现在局势太乱,枪打出头鸟,双阳城还是继续老老实实种田发展为妙,不宜在此时冒出来,容易成为众矢之的。

毕竟双阳城的兵力,不比赵负商好多少。

齐平川又说道:“可还记得当初来过信州的那位马车里的先生,根据梁思琪说,她去虎跳峡,就是那位先生的意思。”

陈弼苦笑,“我就知道,瞒不过他。”

齐平川有种没穿衣服被人看光的感觉,“你的意思,我们所有的布局,其实他都知道。”

陈弼不太确信,“应该不至于。”

齐平川沉默了一下,认真的说道:“他想杀我。”

陈弼不语。

齐平川继续道:“所以,我也要杀他。”

陈弼还是不语。

齐平川最后说道:“这件事你不用管,同门相残不是好事,我还就不信了,凭我齐傲天,会玩不过一个读书人。”

陈弼叹了口气,“你还真玩不过。”

齐平川哪里会服气。

陈弼想了想,“他既然利用了梁思琪,应该不会辅佐信王,他如今去向,极有可能是去辅佐魏王那位世子,又或者是明王大世子。”

齐平川气不打一处来,“我不如这俩世子?”

陈弼一脸当然,“就名望来说,差的有点远。”

齐平川备受打击,忿忿不平,那是你陈弼不知道老子的真实身份。

说出来怕吓死你。

老子是穿越者。

而且还是观井天下这个世界的主角!

会不如两个世子?

搞笑!

不爽的道:“到时候我把你这位同门,连带那俩世子,一起收拾了,看你怎么收回今天的话。”

陈弼乐了,“希望吧。”

齐平川大感无趣,陈弼这明显是对我没信心嘛。

索性回家睡觉。

走了几步,齐平川忽然回头,问准备继续看书的陈弼,“我家丫鬟哪里去了?”

陈弼从书里抬起头,脸色凝重,“你去山里后,她也离开了双阳城,看其方向,应该是往北方。”顿了下,继续道:“很可能与荒人黑衣军师南下有关。”

齐平川头疼,“她是奸是忠?”

陈弼嘴角浮起玩味笑意,打了个机锋,“天知地知你知她知,唯独我不知。”

齐平川一脸忧愁,“夫纲不振啊。”

连自己都不知道小丫鬟商有苏到底什么来历,貌似老王提及过,陈弼曾让他去查过,线索到了京都句被掐断了。

感情朕的未来皇后来历惊人。

能掐断陈弼的情报系统,可想而知其背后的力量,齐平川想来想去,除了三位藩王、左相和陆炳,似乎再无其他可能。

商有苏来自京都。

会不会是左相或者陆炳的女儿?

一念及此,毛骨悚然。

陈弼忽然提了一句,“之前怀疑她的前朝势力,不过赵负商来过一趟后,排除了这个可能,现在我怀疑她和商浩然有关联。”

毕竟名字叫商有苏。

虽然有可能是假名。

也可能是真名。

商有苏,商浩然有苏绾,确实说得通。

齐平川心中猛然掠过一道闪电,失声脱口而出:“妲己!”

难道商有苏是穿越者?

现实世界里的大商王朝,有一个祸国妖精叫苏妲己,有苏国人氏,长得个美哟……我家这小丫鬟也美得逆天。

想到这多了个心眼。

也许她是穿越者,也许她是作者君套用的妲己人设。

更可能,她是商浩然的女儿。

如果是商浩然的女儿,那么死在自己怀里的那个昭宁公主又是谁?

一团乱麻。

陈弼一头雾水,“妲己?!”

齐平川干笑一声,“只是想起了一个熟人,对了,商量个事,这一次破玉屏寨,我发现陈歆慕那货有点儒将风采,只掌一个晴雨山有点屈才了。”

又补充了一句,“当然,比我肯定是差远了。”

陈弼笑着点头,“你怎么打算。”

齐平川想了想,“我打算把晴雨山和另外一处轻骑的山头交给他,再将重骑那座山头也交给他,言简意赅,骑军都交给他。”

陈弼笑了笑,“你是公子,你说了算,如果确定,我这便着人传消息进山。”

犹豫了下,终究还是没说江捕头也想领兵的事。

齐平川暗爽,“就这么办。”

难道……

想当江湖盟主睡遍女侠的陈歆慕,会是我齐傲天的白袍陈庆之?

硬是要得。

聊完正事,齐平川又想起一事,“你现在不是县令了?”

陈弼点头。

齐平川若有所思,“我这个县尉是双阳城老大了?”

陈弼知道他在想什么,忍住笑意,“严格来说,还不是。”

还有个县丞,在守孝而已。

齐平川也知道。

不过管他呢,反正现在老子最大。

兴高采烈的离开。

狗日的,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今天,县高官陈弼退役,相当于县长的县丞忙着守孝,老子这个县武装部长加县公安局局座就是最大的。

终于可以带着老王牵着熊猫在街上调戏良家小娘子了。

这才是穿越者该有的待遇。

一百二十六章 萝莉不发威,你当我病猫

齐平川想赶紧回家,把梁思琪那小娘皮打发了,信王已经嫁了一位郡主,她现在回信州正是时候,带在身边只会白吃白喝,老子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

何况有她在碍事。

趁着商有苏不在家,我牵着熊猫往街上一走,就它那无敌萌态,还不吸引大把的美貌小娘子到我那个小院子里?

各色御姐各色萝莉,我全都要!

想想就激动。

想象很美好,现实很骨感。

齐平川兴冲冲回家,走在路上,感觉天空那么湛蓝,阳光那么灿烂,空气那么清新,街道那么整洁,一切一切,都是如此的美好。

然而,推开门进去就懵逼了。

商有苏回来了……

回——来——了!

院子里,商有苏满身风尘,神态疲倦的默默坐在石凳上。

以手撑脸,从始至终没看梁思琪一眼。

只有面对齐平川温顺得像个兔子,其他任何时候都高高如坐云端的御姐梁思琪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她不敢看商有苏。

不知道为什么,她有种直觉,如果惹恼了这个小姑娘,会死得很难看。

大魔王也救不了自己。

看见大魔王回来,梁思琪几乎是想都不想就躲在他身后。

拽着齐平川衣襟,这才敢仔细打量那小姑娘。

真美。

梁思琪觉得自己已经很美,不输裴昱,可是在这小姑娘面前,她第一次想起了世间还有一个词:自惭形秽。

她的美,已经不属于人间。

世间怎么可能有这么美的女孩子,好像天老爷把一切美好都落在了她身上似的。

在梁思琪躲在齐平川身后的刹那,商有苏抬头。

直视齐平川。

齐平川心中暗叫不好,你妹的梁思琪,这个时候知道像小狗找主人求我呵护了,可你妹也不看看情况,老子夫纲不振,也怕她啊。

咳嗽一声,笑道:“有苏回来了啊。”

商有苏不言语。

目光从齐平川身上落在梁思琪身上,当她看见梁思琪的手拽着齐平川衣襟时。

蹙眉。

凭空起风!

院子里倏然从春天到了隆冬腊月。

齐平川和梁思琪都有种偷情被正室当场抓奸,然后受到万剑凌迟的错觉。

齐平川拍开梁思琪的手,对商有苏解释道:“她叫梁思琪,信王长女,已经被我用蛊毒控制,打算让老王护送她回信州。”

商有苏唔了声,毫无情绪的说可以滚了。

齐平川长吁口气。

回头怜悯的看着梁思琪,第一次对她温和的笑道:“你也看见了,我家丫鬟不太喜欢你,你跟我来,我找个高手护送你回明州。”

对不起了,死道友不死贫道。

梁思琪脸色涨红,出门前恨恨的望了一眼坐在院子里陷入沉思的小姑娘。

暗暗发誓。

你今日给我的耻辱,他日我百倍偿还!

商有苏感受到了。

但只撇撇嘴。

凭你?

一个弱鸡郡主,也配!

你先摆脱对公子的阴影再说。

她已经看出来了,梁思琪对她的恐惧,是出自直觉和本能,但对公子的那种恐惧,却是一种备受摧残后留下的阴影。

当齐平川和梁思琪出门后,商有苏从怀里掏出一张绫帕,捂着嘴猛然咳嗽起来,松手时,绫帕上一片触目惊心的猩红。

苦笑了一声。

眼神有些眷恋,呢喃着说,公子,我差点回不来呢。

这一次去北方寻找南下的荒人黑衣军师,先是遇着了魏王破阵台第一太保。

没打。

大家目的一致。

然后去信州,找着了黑衣军师的蛛丝马迹。

却被尖獠死士拦住。

一个叫“獠”的绿袍青年,信王麾下尖獠死士中第一高手。

打了。

不分胜负。

激战中出现了一个荒人,是荒人黑衣军师南下的护卫高手,恐怕也是荒人国度最强高手之一,商有苏以一敌二,虽然全身而退,终究还是受了不轻的伤。

耳畔忽然传来吱吱声。

商有苏侧首。

眼睛忽然就亮了。

角落里,瘫着一只黑白相间的毛茸茸的猫咪。

憨态可掬的吃着春竹。

猫熊?!

那猫熊大爷一样靠墙瘫在地上,一副我是负责卖萌的,你赶紧来侍候我,慢条斯理的的吃竹子,如啃甘蔗。

嚼着嚼着,发现了商有苏在看它,于是放下竹子,吐出粉红的舌头,吱吱叫着向商有苏爬来。

商有苏心都融化了。

好可爱。

它是公子从山里带回来的?

嗯……

这样的话,那我就原谅公子还从山里带个女人出来的事情了。

齐平川找着老王,交代他护送梁思琪回信州。

老王挠挠头,一脸怪笑,说咋的啦齐大人,金屋藏娇到信州也太远了,你要是信得过我,老王我在浣清河畔给你租个房子,保证你家丫鬟不知道。

齐平川一脚踹飞他,怒道:“早去早回。”

老王的妖刀还是很不错的。

有他在双阳,自己安心不少,就是节操满地,不太让人放心。

老王迟疑了下,欲言又止。

齐平川明白过来,对梁思琪冷声道:“不会做人么,看不见我俩有男人之间的事情要商量,赶紧滚出们去等着!”

梁思琪脸色涨红,一脸畏惧,不敢作声的出门。

老王看在眼里,伸出大拇指,这一次是发自内心的钦佩,“早就听说云阳郡主高冷如仙子,没想到在齐大人面前,比养的猫还乖巧,大人御女之术,真是人间无双。”

齐平川得意贼笑,“什么事?”

老王压低声音,“明王大世子已经在前来双阳的路上,虽然有金剑义子拱卫,但信王和魏王不会让他平安抵达,破阵台太保和尖獠死士肯定会暗中截杀。”

齐平川愣住,“陈弼说的。”

老王点头。

先前陈弼说齐平川不如明王大世子和魏王世子,这货非常不爽,想都不想,“不管他,明王大世子要是真有本事,就活着来双阳好了,你去护送梁思琪,这女人将来会是一枚非常重要的棋子。”

老王一脸不信,“我怎么感觉是放虎归山。”

齐平川哈哈大笑,撂下一句你把她送回去,活的。

这是命令。

……

……

齐平川和老王都没注意到,站在门外的梁思琪吹着春风,想着即将归去信州,于是高冷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

心里呢喃了一句,一切尽在先生意料中啊。

先生,神人也!

只是她自己也不知道,在她的笑容里,隐藏着一丝怅然若失。

一百二十七章 懵逼二人组

晚上,齐平川看着圆滚滚的猫熊,感激涕零。

送走梁思琪回来时,小萝莉问起它,自己就大言不惭的说历经九死一生,从山里捉回来送给你当礼物的,可是传说中蚩尤的坐骑,希望你喜欢。

小萝莉顿时眼眸亮晶晶。

不知她是忘了,还是原谅了自己,不再追问梁思琪的事情。

侥幸逃过一劫。

然后取名这种大事,自然交给她。

商有苏小手一挥,说这就是食铁兽啊,既然身为蚩尤坐骑,自然该有一个霸气的名字,就叫它团子吧。

齐平川一脸黑人问号。

霸气的名字……团子……

这又不是熊出没之雪岭雄风!

一见小萝莉露出一副你有意见的神态,立即附和,霸气。

太霸气了。

小萝莉笑得合不拢嘴,笑着笑着,眉头一皱,捂住胸口转身进了闺房,弄得齐平川一愣一愣的。

感觉她有点不太对劲。

很快,齐平川有点怨恨团子了,它竟然可以和商有苏一个房间睡觉。

真是人不如狗系列。

这一夜,齐平川洗漱之后,悄然入睡。

他有种预感。

果然,很快就进入大梦状态,回到了熟悉世界里的那间书房。

电脑桌前,作者君沉默着抽烟。

因为开春,剪去长发的作者君精神抖擞,显得五官极其犀利,颇有些像《仙剑》时期的霍建华,充斥着男性的阳刚美,穿着水墨画的体恤,因是夜里,搭了一件长袖的薄毛线衣。

桌面上显示着作者君的书页,签约起点中文网,已上传一百一十九章,点击数十万。

哟,小子成绩不错嘛。

感情有可能不扑街了?

好事。

作者好,我齐傲天才能更好。

齐平川安静的等着,难得触发一次金手指,可不能出纰漏。

许久,作者君掐掉烟头。

点开电脑任务栏里的“人物设定”文档,又点开一个“正文”文档,先是盯着“人物设定”文档里,面目凝重的看了一阵。

齐平川也跟着看。

然后……

他心中卷起滔天巨浪。

在靠下的地方,陈歆慕、崔六甲、小鹿三人的人设之后,是明王大世子和魏王世子,再下面,则是信王长女梁思琪。

和上面其他几人不同,梁思琪的人设描述是红色字体:

梁思琪(已殁):信王长女,高冷御姐,美貌和赵负商相当,聪慧无双,腹黑受,有受虐心理,喜欢被征服,被陈弼同门那位谋臣利用,在虎跳峡议事大殿,死于齐平川剑下。

梁思琪死了?

齐平川以为眼花,趁着作者君还在凝视,仔细再看,确确实实发现,按照作者君的人设和结局设定,梁思琪死了。

问题在于,齐平川没杀她。

而且亲自将她带出山里,让老王护送着回信州去了。

所以梁思琪根本没死。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观井天下的事情和作者的设定有了出入?

倒很快镇定下来。

也许,是作者君写飘了。

这货有可能觉得梁思琪这种高冷御姐适合当个长期龙套,所以故意留她一命。

许久,作者君凝重的移到“正文”文档。

查找到“一百二十章郡主最后的倔强”那一章,看着内容怔怔发呆。

齐平川莫名其妙。

不就是写飘了一个人物么,你这个观井天下的主宰者,发呆个毛线,还是赶紧去检查下个剧情的细纲才是王道。

然而作者君发呆片刻后,顺着正文往下看。

一直看到一百二十八章。

齐平川不断的告诫自己,要耐心,要坚持,千万不能惊扰作者,从梦境里跌落出去,好不容易触发一次金手指,机会不能浪费。

他现在已经明白,自己触发金手指,受困于某种类似“天道”的力量,无法影响到现实世界。

也许以后会。

就见作者君最小化文档,弹开g盘,点开一个文件夹。

“正文”文档的旁边,有一个“正文副本”文档。

作者君点开,查找到一百二十章,又沉默着继续往下看,一个字一个字,仿佛看的不是他的小说,而是金瓶梅。

齐平川也在看。

然后……

他有些哭笑不得。

扑街就是扑街,竟然还写两个版本?

副本文档里,梁思琪确实在虎跳峡议事大殿被自己杀了,后续剧情也没有太大变化,就是回双阳城后和商有苏重逢时,没了梁思琪而已。

不过齐平川注意到了,作者君脸色变得很苍白。

像见鬼了一样。

他捉鼠标的手开始轻颤,不受控制的颤抖,他的瞳孔也在放大。

作者君伸手取了支细条烟。

啪的一声点燃,猛吸了一口气,却呛得咳嗽连连。

齐平川不解。

作者君这是怎么了,不就是两个不同版本的内容,浪费一点时间和精力而已,何至于反应如此剧烈。

作者君抽完了一支烟。

又点燃了一根。

他继续从一百二十章看到一百二十八章,连看了两遍,依然一个字也不敢漏过。

这期间,作者的手一直在颤抖。

烟也一支接一支。

齐平川越发茫然,不知道他为何如此反常。

许久,作者君才瘫坐在椅子里,神色惊恐而惘然,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不该这样的啊,谁动了我的电脑吗,可我天天在家啊。”

齐平川感觉事情不对了。

作者君这么反常,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他无法理解的事情。

果不其然,作者君下一句话让齐平川直接石化:“我明明写死了梁思琪,可为什么会出现一个副本文档,副本文档里的内容是我写的,千真万确,可源文档里的内容,根本不是我写的啊!”

见鬼了!

齐平川也觉得见鬼了。

如果作者君不是故弄玄虚,那么,真相只有一个:作者君写的是副本文档里的内容,在他写的剧情里,梁思琪死在了虎跳峡。

然后,当作者君即将上传一百二十章时,发现正文内容和他写的不一样。

他才发现文件夹里出现了一个副本文档。

他写的内容在副本文档里。

可作者君一个人在家,他故弄玄虚给谁看?

所以,这是真的!

齐平川有些懵逼。

一百二十八章 仙人之作

从穿越开始,事情就已经超越了他的认知。

然后……

现实世界里,作者君又发生这样的事情,一样超出了作者君的认知。

而齐平川和作者君,都是唯物主义者。

那么问题来了。

作者君笔下的观井天下,为何会出现不受控制的情况?

没人知道。

作者君愣在那里,看着电脑和键盘,竟然有些畏惧,苦笑了一声,登陆qq找到编辑分组,点击编辑虎牙的头像,噼里啪啦敲了一阵:

虎牙大大,说出来你可能我不信,我的小说会自动更换剧情……

然而最后在发送键上,作者君摁不下去。

最终一声长叹。

全部删了。

别说发出去编辑虎牙不信,就是作者君自己也不敢相信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今夜是不想码字了。

作者君疑神疑鬼的到客厅打开电视,心不在焉的躺在沙发间想事。

齐平川一直在书房里。

他想到了一种可能:在虎跳峡议事大殿,自己确实是想杀梁思琪,只不过随着梁思琪说出她来虎跳峡的原因,自己才改变主意。

于是以梁思琪为棋,布在信州。

这完全一着灵犀突来的神仙妙笔,根本没有痕迹可循。

那么……

是否存在着一种看不见的神秘力量,类似天道法则,因为这是自己灵犀突来的想法,改变了那个剧情的一些细节,从而影响到现实世界的作者君文稿。

不得而知。

但这种可能性极大。

齐平川脸上忽然涌起潮红,心中犹如千军万马擂鼓,剧烈跳动,让他有种心跳过速即将死亡的恐惧感。

他想到了一件事。

梁思琪本来应该被作者君写死了,然后因为齐平川灵犀突来的一着妙棋,于是这个细节改变,不仅如此,在不可得知的神秘力量下,连现实世界都受到了影响。

这意味着……

齐平川几欲仰天长啸。

我齐傲天有改变剧情改变自身命运的力量!

不仅可以改变观井天下。

也可以改变作者君的小说。

甚至……

成为一个真正的人?!

想到这里,齐平川抑制不住内心的骚动,小心翼翼的靠近电脑。

嗯,没跌落梦境。

又小心翼翼的坐在作者君的位置上。

嗯,也没跌落梦境。

最后,齐平川小心翼翼的去摸鼠标。

嗯,还没跌落梦境!

齐平川狂喜。

难道自己可以通过在电脑文档下写字和作者君交流?

这他妈也太逆天了!

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这一切,已经不是小说猪脚光环可以解释,而是……

神眷!

齐平川稳定心绪,轻轻移动鼠标,欲要新建文档。

唰!

浑身骤然一颤,他只觉全身上下有电流游走,脑海里更像是宇宙大爆炸一般,轰然一声,眼前一黑,天昏地暗栽倒在地。

客厅里,躺在沙发上发神的作者君心弦骤一跳,吓了个心惊胆战。

书房里传来了噗通声。

急忙起身走进书房,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脸色煞白。

真闹鬼了?

不行,这房间待不下去了,明天再回来码字。

现在我精神高度紧张。

需要安慰。

来自身心和灵魂的安慰。

作者君也是位有“实干”精神的货,迅速关掉电脑,然后拿出手机,躺在沙发上,往下翻看,想找几位“旧友”谈谈理想谈谈生人。

一个叫张靓,备注资料显示是个护士,不高,只不过身材好,大概算是破产版的裴昱。

一个叫马纯,按照备注,这是一位瑜伽教练。

身材自然火爆。

作者君嘴角噙笑,于是给这两人都发了个一模一样的信息:君不见大河之剑天上来,不到七天不复回。

很快便有信息回来。

是那位瑜伽教练马纯,很直接干脆,“我家楼下,点好烧烤等我,累了一天,我给你说过的那个开玛莎拉蒂的矮胖客户,简直恶心成狗了,老是想揩我油,我要发泄,我要吃好多好多好吃的。”

作者君回了句意味深长的话,“烤肠好吃,要多点几个不?”

夜幕深沉,灯火阑珊,半个小时后,作者君潇洒下楼。

没带身份证。

因为不去宾馆,马纯说去她家。

抱歉,长得帅又有点小钱的人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

……

齐平川翻身坐起。

依然沉浸梦中。

他确信,他在梦中坐在了作者君的椅子上,摸着了鼠标,手上依然还有那种残留触感的真实感。

只是在新建文档时被一股神秘力量打出梦境。

第一次大梦,靠近一点被打出梦境。

第二次,则是妄图说话。

第三次,则是试图去开电脑。

而这一次,除了没说话,他已经触摸到电脑而无事。

一次比一次更接近真实世界。

齐平川心情大好。

这件事急不来,迟早有一天,他能真正的在现实世界里展示他的存在。

不过问题来了。

这一次触发金手指,没有看见后续剧情。

早上起来,齐平川洗漱之后,无意中看见商有苏的一方新绫帕丢在了垃圾堆里,嘟囔一句这就扔了,浪费嘛。

弯腰拈着角边捡起来。

愣住。

绫帕上,一块血迹已成褐红色。

怎么会有血?

齐平川看向商有苏闺房,发现她还没起床,这有些不寻常。

想起陈弼说起的事。

他在山里这段时日,商有苏去了北方,应该是奔着荒人的黑衣军师,有可能会遭遇魏王破阵台太保,甚至也会遇上荒人武道高手。

黑衣军师作为荒人的定鼎之柱,身旁岂能无人。

有苏受伤了?

齐平川吓了一跳,心里忽然很疼。

不顾一切的抓着绫帕,啪的一声,直接野蛮的将商有苏闺房门撞开,急切的大声问道:“有苏,你不是受伤了,为什么要——瞒——着——”

齐平川呆滞在门口。

眼睛被定住。

床帏一畔的衣柜前,小萝莉商有苏站在那里,齐平川的突兀出现,让她僵滞。

她做梦也没想到,公子会在她换衣服的时候闯入她的闺房。

这是以往没有过的事情。

是以反应不过来。

齐平川也反应不过来,他眼里出现了一副美得让人窒息的画面:

小萝莉站在那里,青腮如霞,长发慵懒,完美诠释着女子晨起时的妖娆风情,在妖娆风情里,还有肆意飞扬的青葱……

这一幕,是齐平川这一生见过最美的画面。

世间最妙的丹青圣手也画不出。

仙人之作。

春光刺眼!

一百二十九章 诏书在这里!

短暂的安静。

旋即便是狂风骤雨,齐平川比过街老鼠还凄凉,顶着熊猫眼狼狈逃窜,而房间里那个真正的熊猫,一脸萌态的看戏。

把公子打得满地找牙逃窜出家门后,商有苏恨恨的坐在院子里石凳上。

又猛然醒悟。

衣服还没穿呢……

回屋穿好白底染翠的长裙,商有苏发了会儿呆。

她发现有些事脱离了初衷。

比如,她本来只是以丫鬟的身份蛰伏在公子齐平川身边,可如今却越来越像齐平川的丫鬟,还是可以随意揩油的那种!

她有点怕了。

可又不知道为何,很多只小鹿在乱跳的心里,又有一些喜滋滋。

轻叹一声。

小萝莉出闺房,发现顶着熊猫眼的公子坐在石凳上,顿时怒意沸腾,你还敢回来?!

上前就要动手。

齐平川挥手,“有苏莫急,我问一个事,问完你随便怎么折腾我都行,我绝对不逃不躲。”

小萝莉站定,“说!”

齐平川轻声道:“你是不是受伤了?”

小萝莉咬着嘴唇,“要你管!”

齐平川平静的起身,声音平淡,“看过郎中没?”

小萝莉低着头,脚尖在地上摩挲,小声嗯了下。

又惴惴的说:“被荒人高手拓跋赤虎砸了一拳,又挨了尖獠死士‘獠’的一爪,不过公子别担心呢,没事的啊,你看我还能活蹦乱跳呢。”

齐平川叹气,“这些日子你好生养伤,家里内外别操心了,我这就去一趟县衙,顺便买些肉菜回来,公子我也是厨艺精湛的好男人。”

小萝莉小嘴微张,“啊?”

不敢置信。

就公子你这懒猪,会做饭才有鬼了。

齐平川回头一笑,“中午我们吃回锅肉,鱼香肉丝,再弄个三鲜汤,你等着便是。”可惜,作者君设计的这个世界,饮食方面已经健全。

当不成食神。

小萝莉眼神温柔了些,抿着嘴唇,心灵的触动,不仅仅是因为公子要给她做饭。

还因为她在公子眼睛里发现一种情绪。

愤怒!

公子因为自己受伤而愤怒。

他只是没说出来而已。

安静的愤怒,最为可怕,公子一定会给自己出气的。

嗯,一定!

忽然轻声道:“公子,你等一下。”

小跑着回了趟闺房。

出来时将一个小盒子交给齐平川,“里面有公子想要的东西。”

齐平川莫名其妙,“什么东西?”

小萝莉笑眯眯的,“你带到县衙,找到陈弼,然后只能你们两人开启,不能允许任何人在场,老王和江捕头都不行。”

说完蹦蹦跳跳回屋,心情很好。

齐平川一头雾水,对小萝莉柔声道:“好好养着,有一天,公子我会让那两个人知道,他们究竟犯下了什么罪行!”

欺负了我的女人,还想好好活着?

做梦!

抱着小盒子到县衙后院,找到陈弼,这位读书人在看书。

看顶着熊猫眼的齐平川抱了个盒子进来,乐道:“我可没女儿嫁。”

齐平川自顾自坐下,倒茶,一口饮尽,急声道:“这是有苏给我的,她神秘兮兮的说只有咱俩能看,我也不知道里面什么,咱们赶紧看,看完我要回去给她做饭了。”

陈弼讶然,“你做饭?”

君子远庖厨啊!

齐平川想都不想,“有苏受伤了,这段子我要好生照顾她,衙门没事就别来找我,找我也不在——嗯,在明王大世子抵达双阳城之前。”

男人照顾自己的女人,理所当然的事。

陈弼哭笑不得,公子如此重情,而且是男女小情,多少让这位自诩谋士的读书人有些不喜。

叹道:“明王大世子还不一定能安全抵达双阳城,想来信王和魏王以及京都那边,都会想尽办法沿途截杀明王大世子。”

忽然压低声音,“裴昱今天早上走了。”

齐平川愣住,“去哪了。”

她可是朕钦点的第二女主,怎么招呼都不打一个就跑了。

伤心呐。

陈弼又有些意外,“你不知道?”

齐平川也茫然,“我应该知道?”

陈弼点头,“我以为你知道。”

齐平川摇头,“我也以为我知道。”

所以……

我还是不知道!

裴昱到底为什么跑,该不会是因为梁思琪罢,话说回来,裴昱对梁思琪确实没好感,从山里到回双阳这段时间,她从没给梁思琪好脸色过。

陈弼无奈,只好解释,“裴昱和明王大世子关系不错。”

齐平川眼睛瞪圆,“是怎么个不错法。”

忽然有种情敌来了的错觉。

陈弼呵呵一乐,就不给公子添堵,说道:“明王大世子待裴昱,一直如亲生妹妹,所以不论明王做了什么,裴昱对明王大世子,是有亲情的。”

齐平川恍然大悟,不确信的问道:“你确定是亲情而不是其他的?”

陈弼无语,“你自己去问裴昱。”

齐平川唔了一声,“意思是说,她听说明王大世子要来双阳,担心死在路上,所以她去接明王大世子,迟早是要回来的?”

陈弼摊手,“我没这么说过。”

齐平川怒从心起,“你就不能说两句好话安慰下我?”

陈弼耸肩,“不能。”

齐平川还能怎样,哭笑不得,将商有苏给的盒子推倒茶几正中,“还是来谈一下有苏这个盒子,你觉得里面有可能是什么。”

陈弼好像对这个盒子不太感兴趣。

果然,陈弼继续看书,随口说了一句,“不过是一纸卷轴罢了。”

齐平川不解,“你怎么知道?”

说完打开盒子,入目果然是一纸做工极其奢华的黄色卷轴,卷轴之上,可见龙爪。

倒吸了一口凉气。

黄色、龙爪。

这是一封——诏书?!

齐平川抓起来,小心翼翼的展开,搭眼就看见几个触目惊心的字: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尼玛,真是诏书!

齐平川急急忙忙看下去,瞬间被震撼得不要不要的。

这是大徵太宗的遗诏!

那封本应该在昭宁公主手上的遗诏!

那么问题来了。

怎么会出现在商有苏手上。

齐平川猛然记得,当初昭宁公主死在自己怀里时,是商有苏处置的尸首,应该是趁那个时间将诏书拿到手的。

话说……很想吐槽。

齐平川隐约记得,现实世界的历史里,有那么一位皇帝,似乎是朱元璋,圣旨内容就极其直白而简单,有一次地方倭寇侵犯沿海,地方官上折询问怎么办,这位太祖提笔写道:奉天承运,皇帝昭曰,告诉百姓每(们),准备好刀子,这帮家伙来了,杀了再说。钦此。

而大徵太宗的圣旨内容,也不遑多让: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京都若是有人要偷咱老梁家的祖宗基业,信王和明王你们两个,还有那个不太听话的魏王,你们赶紧发兵去打,打死了再说其他事。钦此。

如出一辙。

一百三十章 我是大发明家

陈弼抽空斜乜一眼,“太宗遗诏?!”

齐平川点头。

陈弼意有所指,“所以你家那丫鬟不是常人,姓商的不多,身份等闲身手极好的商姓人更不多。”

当然不是常人。

以后是我齐傲天的皇后。

齐平川将太宗诏书放回去,看向陈弼,“你话里似乎还有意思?”

陈弼呵呵一笑,“你可知道,你家丫鬟商有苏怎么受的伤?”

齐平川摇头。

陈弼慢条斯理的喝了口茶,“在你来之前,我刚刚得到线报,你家丫鬟可了不得,去了一趟魏王地境,遇着了破阵台第一太保,没有动手,后来又去了信州,和信王麾下第一死士‘獠’打了,不分胜负,直到荒人黑衣军师的护卫高手出现,商有苏才全身而退。”

齐平川面容平静,淡淡的问道:“她伤得严重不,我问过,她不愿意说。”

陈弼无语,“这是重点吗?”

她现在不是活蹦乱跳的在你家里嘛,要不然你这乌青眼圈怎么来的。

面对陈弼,齐平川也不好继续装疯卖傻,苦笑着说道:“其实我也不是没有怀疑过,毕竟她名字叫商有苏,而商浩然的妻子姓苏,可昭宁公主死在我怀里,这是我亲眼目睹的事情。”

陈弼摇头,“今后局势会很乱,你记住一点,眼睛看见的,有可能是别人想让你看见的,不见得眼见为实。”

如果商有苏是昭宁公主……

不仅齐平川被她骗了,整个天下都被她骗了,包括陈弼。

齐平川陷入沉默。

陈弼也不催。

许久,齐平川才问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商有苏是真正的昭宁公主,那么她目的何在?”

陈弼摇头,“也许她不是。”

齐平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那你先前还说她是。”

陈弼乐了,“我没说过。”

读书人也耍赖?

齐平川无语的很,许久才道:“无论她是谁,我选择相信她,有这一点,够了。”

陈弼点点头,欲言又止。

齐平川问道:“还有事?”

陈陛想了想,压低声音,“这些日子我一直在复盘,从你祖父齐汗青身死,到我恩师在金銮殿被太祖劈杀,再到商浩然夫妻染瘟疫而死,这其中,已经可以确定我恩师没死。而再想到荒人黑衣军师的横空出世、魏王麾下百里青山的莫名崛起,我隐然感觉到一场古往今来未曾有过的阴谋。”

齐平川浑身发寒,“这么大一盘局?”

谁有这么大的手笔?

陈弼叹气,“但愿是我多虑了,否则我陈弼,你齐平川,都只是别人棋盘上的棋子而已。”

齐平川沉默半晌,忽然哈哈笑了。

陈弼讶然,“有什么可笑的。”

齐平川挥挥手,得意的说了句就算你推测的是事实真相,也无可惧之处,可能那些布局者不知道有个东西叫猪脚光环,有种气运叫天命之人。

因为我齐傲天是穿越者,是作者君笔下虚拟世界的猪脚。

无论是什么伏笔、阴谋。

都是作者君的设定。

而最终的最终,所有故事,还是以我齐傲天为猪脚来收官。

当然,就怕作者君这货突然太监。

陈弼哪里知道这些,听齐平川说那句话,很有些哭笑不得,什么猪脚光环什么天命之人,公子你不就收服了个商有苏,飘的有点过了哈。

不再纠缠这事,齐平川问陈弼,“那么问题来了,现在商有苏交给我们这封诏书,我们是将它送到藩王那里呢,还是送到京都去?”

陈弼摇头,“留着。”

齐平川立马抱起盒子,“就等你这句。”

出门前回头认真的道:“这几天我真的不会来衙门,我要照顾有苏,所以什么事你做主就行,还有,多关注留意裴昱的消息,我不想她有什么事。”

陈弼没好气的以书扇风。

走走走。

你好歹是我等辅助的主公,能不陷入情网么……

齐平川说到做到,回家家继续将诏书交给商有苏保管——她藏得太隐秘,齐平川曾去她房间里搜过一次都没发现。

交给她放心。

其后,齐平川就尽心尽力的当起了家庭煮夫。

倒也奇怪。

小萝莉尚有苏明明在喝药,可伤势总不见好,稍有不顺心就会吐血咳嗽什么的,吓得齐平川心惊胆战,深恐她留下个捧心什么的旧疾。

侍候得越发无微不至。

这一日齐平川正在家里洗衣服——这是个美差。

毕竟还有商有苏的所有衣服。

是所有。

可惜的是,这个时代还没有走性感路线的吊带之类的,有些遗憾。

齐平川暗想,要不自己把它们设计出来?

可以饱眼福。

毕竟这些东西不难,只要设计出来,找人做就是,比如裴昱那套衣衫,不就是自己设计制作出来的么,没准还能在观井天下掀起一阵潮流。

大赚特赚。

一念及此,齐平川呆不住了,三下五除二晾好衣服,出门找裁缝去了。

傍晚时分,齐平川大包小包的归来。

用灰太狼的虔诚态度找到像喜羊羊的商有苏,说,有苏啊,公子我灵感冒出了天际,改良了一下衣服,要不你给公子当个模特?

商有苏目瞪口呆。

模特什么意思她不懂,她就知道,公子要让自己穿他带回来的衣服,而且还要给他看。

一般的衣服也就罢了。

可若是里衣抹胸呢。

公子你是认真的么……我可是黄花小闺女欸。

齐平川一看商有苏不乐意的样子,心生一计,一脸可惜的道:“哎哟哟,那真是可惜,在山里的时候,裴昱缺少换洗的衣服,我给她改良之后,她穿得可满意了。”

果不其然。

商有苏立马变脸,一把夺过,“我去试试!”

转身溜进闺房。

齐平川踱步在门口耐心等着,商有苏肯定不好意思穿出来,想来也是,毕竟完全按照现实世界设计的内衣在这个时代太超前。

还是吊带小衣保守一些。

就是紧身版、缩短版本的吊带裙。

也算是女性内衣的一种。

在等待的过程中,院门被推开,江捕头兴冲冲跑进来,看见齐平川就喊道:“齐大人,出大事了!”

齐平川心头一颤。

差点以为老王回来了。

一百三十一章 我行万里江山,愿无一剑向我来

房间里,商有苏穿上了齐平川发明的衣服,感觉浑身清凉,面前的铜镜里出现了个小妖精。

小萝莉羞臊得不敢抬头。

这还是自己吗?

和青楼上的那些女伎穿得差不多啊。

不过,穿着挺舒适。

也就睡觉能穿穿,这样的衣衫是肯定不能穿出去见人的。

……

……

县衙,齐平川站在陈弼一旁。

明镜高悬之下,另有其人。

一位面目面目方正的红脸汉子,穿着知府的官袍,腰间却配着一柄宽过巴掌,长却只有一尺的短刀,不文不武不伦不类。

关宁知府唐铁霜!

齐平川看向陈弼,一脸询问:他怎么来了?

陈弼挑挑眉。

你天天和商有苏腻在一起,恐怕还不知道,不仅唐铁霜来了,许秋生也来了。

牵一发动全身。

明王大世子前来双阳,魏王和信王不会坐视不理,看明王大世子命是否够硬,不够硬,对天下而言,不过是一位无关轻重的藩王世子暴死。

如果够硬走到了双阳,京都那边的左相和陆炳也不敢袖手旁观。

所以许秋生来了。

硕果仅存的两位二十四功臣之一,唐沽也不会错过机会。

许秋生前脚刚到,唐铁霜后脚上门。

齐平川醒悟过来,又对陈弼挤眉弄眼,明王大世子到双阳了?

我家的裴昱是不是也安全回来了?

第二句才是重点。

陈弼假装没看见。

唐铁霜咳嗽一声,盯着陈弼和齐平川,“两位都到了,某也不遮遮掩掩,此次巡查双阳县务,还望两位多加配合。”

陈弼笑了笑,“好说好说。”

齐平川笑了笑,“一定一定。”

唐铁霜也笑了笑,“彼此彼此。”

三个人,各怀心思,笑得一团和气,暗地里却各自算计。

等唐铁霜离开县衙去驿站,陈弼和齐平川两人并肩而行,走向县衙后院,齐平川问道:“许秋生也住在驿站?”

陈弼点头。

齐平川有些不解,“许秋生来,我想得明白,唐铁霜为何也要来?”

陈弼想了想,“明王终究是梁室宗亲。”

唐沽作为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仅存的两人之一,在情感上肯定倾向于明王和信王。

齐平川懂了。

“所以暂时的,唐铁霜和我们是一路人?”

“你想多了。”

“他还想杀我不成?”

陈弼犹豫了下,“也许会,也许不会。”

齐平川冷笑一声,“就凭他杀得了我齐傲天?”

陈弼也冷笑一声,“在落照山你杀了许秋生的一个扈从后,就觉得你的剑已经天下无敌了?”

齐平川不在意陈弼恨铁不成钢的态度,嘿嘿一乐,“反正唐铁霜杀不了我。”

陈弼摇头,“你大概还没听说过唐铁霜腰间那柄短刀的传说。”

齐平川讶然,“还有传说?”

“你以为唐沽是谁?唐沽是大徵太祖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从儿时到太祖驾崩,数十年间,唐沽用一柄名叫‘方寸’的短刀,救了太祖不下十次,对了,友情提醒一下,唐沽的‘方寸’短刀,在观井天下昔年十大名刃之中,排名第七,有这么个说法,方寸短刀在,天下无人有长剑可递向太祖一方一寸。”

齐平川乐了,“太祖可是死得很莫名其妙!”

太宗是个狠人。

陈弼摇头,“公子你要记着,世间最锋利的不是神兵利器,而是人心黑暗。”

大徵太祖恐怕永远也没想到,他会死在他最信任的亲弟弟手上。

所以唐沽的方寸短刀,从来没防备过太宗。

当然,太宗的登基不只是这么简单,如果仅仅是没有防备,以太宗当年的地位,也无法在那夜进入紫禁城。

这大概要牵涉到宫闱丑闻了。

宫禁夜开,从太宗登基,就成了梁室绝对不能提及的四个字。

齐平川认可的点头。

问陈弼,“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做,坐看唐铁霜和许秋生开撕么,我倒是有些好奇,谁给许秋生的勇气再来双阳城。”

陈弼摇头,“明王大世子未到,暂时平和。”

“还有多久?”

“按照传回来的消息,从行程推算,明王大世子大概后日晌午进城。”

齐平川哟了句,“还真活着到了?”

陈弼苦笑,“说起来是一句话,实际上当中的险恶难以言形,仅仅是金剑义子,就死了三人之多,这还不算其余谍子、细作和死士。”

齐平川叹气,“君王一步平安,匹夫十万青血啊。”

不论那些死士的立场如何,能为主公慷慨赴死,都是忠义之士。

在书房里落座。

齐平川知道,陈弼是打算和自己推演接下来的事态演变。

这很重要!

因为触发金手指时没能看到这个剧情的走向,所以接下来要想运筹帷幄,必须得依靠陈弼这位谋士的算无遗策。

这一推演直接到半夜。

两人又仔细反复斟酌了许久,确定计划不会出现什么纰漏,又对各种可能出现的意外做了充分估计,这才最终确定。

这一次,完美计划下,陈弼和齐平川要达到四个目的。

一:拿下明王大世子,让明王心甘情愿的送钱送粮送兵器。

二:杀了许秋生。

三:让唐铁霜成为双阳城的保护伞。

四:彻底收服裴昱。

从县衙离开时,陈弼送齐平川到大门,对走入黑暗的齐平川说道:“公子,希望你能记住你先前说的那一句话,若得那一日,宁枯坐紫禁城,也不巡走锦绣山河。”

江山,你章。

太平盛世,我等来打造便是。

齐平川回首,笑了,“若得那一日,我行万里江山,愿无一剑向我来!”

这才是真正的太平盛世。

陈弼一阵无语。

旋即哈哈带笑,双手做揖,弯腰到底,“公子慢走。”

齐平川回礼,“先生请回。”

陈弼回府,齐平川走入黑暗,两人在转身的同时,都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角落里某颗树,同时在心底里冷笑了一声。

许秋生在双阳城折腾了一遭,并非没有收获。

至少,县衙里有人被他收买了。

等那人转告两人最后一番言谈,许秋生得知双阳城的野望之后,会如何反应?

进退两难!

进,如果破坏了明王和双阳城的盟约,则相当于减少了一面可以为京都左相和陆炳挡住信王、魏王锋芒的盾牌。

退,如果眼睁睁看明王和双阳结盟,左相和陆炳,敢不敢做此豪赌?

须知双阳城最终目的还是紫禁城。

是紫禁城里那座天下枭雄无人不向往的帝王宝座!

一百三十二章 世子牛逼,闪亮登场

齐平川不了解明王大世子。

那是因为他以自我为中心作为猪脚,哪会太在意其他人。

可普通百姓知道。

不知道是谁走漏风声,说明王大世子要来双阳城,好家伙,整座双阳城的少女都思春了,连已嫁为人妇的小娘子都春心萌动。

明王大世子,远非明王三世子梁琦可比。

儒雅,读书等身。

一甲中第的许秋生有着青云俊子的雅号,可在明王大世子面前不堪一击,如果不是担心去京都参加科举有去无回,前年的科举状元,就该是明王大世子。

有才,而且帅气。

在明州那边有这么个不官方的说法:明州颜值十斗,世子独占九斗。

此世子只能是明王大世子。

意思就是说,如果明州地境所有男子容貌颜值分数加在一起,有十斗,那么明王大世子一个人就占了九斗,可想而知明王大世子究竟有多好看。

长得好看,身份尊贵,很难不成为春闺梦里人。

何况明王大世子及冠之后并没婚配。

尚无储妃。

这便让更多春闺小娘子仰慕有加。

是以这一日明王大世子入城,整个双阳城是倾城夹道,无数少女和少妇挥舞着绣帕,不知羞臊抛着媚眼。

男人们么,先前还是不服气的。

就不明白大家都是男人,凭什么你明王大世子能占尽一州颜值。

只不过亲眼目睹这位世子,男人们便沉默了。

不得不服。

确实长得太好看了。

明王大世子身材欣长,一身白衣,腰间挂了柄剑意思意思,长发披肩,眉目清秀如含春月,五官面目极其细腻白皙。

很……美。

明王大世子的颜值不能用帅气形容。

而是美。

一种独属于男性的阴柔美。

他负手施施然走入瓮城,身后只跟着一人,穿了紧身短衫和齐膝短裙的裴昱。

这套衣服是齐平川设计改造的。

裴昱挺喜欢。

裴昱腰间依然拖着那柄比她还要高大的长刀。

她此刻是金剑义子。

哪怕是已经很漂亮的裴昱,走在明王大世子身后,也依然分不走他半分光彩,他行走在街道之上,就如谪仙人行走在人间。

出尘俊逸,光彩熠熠。

纵然两畔萌春少女无数,纵然小娘子夹道火热,明王大世子依然目不斜视。

他眼里看不见凡夫俗子。

然后……

他看见了瓮城上站在齐平川身畔的小萝莉商有苏。

也只是微微颔首。

他的眼里,哪怕是倾国倾城的商有苏,也仅仅只是长得好看一些而已。

瓮城上,商有苏呵呵一乐,“果然是个书呆子。”

齐平川沉默不语。

他算是看出来了,明王大世子的颜值,其实就是现实世界里小鲜肉,只不过比那些小鲜肉更好看更有魅力罢了。

商有苏又道:“真好看。”

齐平川心中一紧,酸酸的道:“哪里好看了,一看就娘炮。”

商有苏呵呵一乐,“我是说裴昱的衣服。”

齐平川眼角一跳,不敢说那是自己设计出来的,不着痕迹的道:“好看么,等回去了,公子也给你量身设计一两套,保管比裴昱的还好看。”

商有苏两眼发光,“真的?”

齐平川低头斜乜一眼,发现小萝莉确实穿着自己给她做的小吊带,暗乐,“当然真的,等以后公子还会给你设计各种好看的衣服。”

什么透明吊带裙、黑丝连腿袜……

话说,要不回去之后弄一套黑白配的女仆装出来,这比较适合商有苏的萝莉风格。

陈弼在城门迎了明王大世子一起去县衙。

许秋生没出现。

唐铁霜也没出现。

齐平川意兴阑珊,心怀叵测去拉上小萝莉的手,欲如情侣牵手归去,柔声道:“走吧,回家。”

牵了手接下来就能顺理成章的确定关系。

可惜商有苏怔了下,一巴掌拍开。

将商有苏送回家,齐平川回县衙,一路上小萝莉抱怨个不停,说我伤都好了,你怎么还像小孩子一样管着我。

心里却在贼乐。

齐平川也就听着,反正别和女人争就对了。

县衙后院,明王大世子站在院子下的一株花树下,裴昱站在一旁,陈弼站在另一畔,都没说话,直到齐平川进来。

明王大世子看向齐平川,温软的笑了笑,“我叫粱凉。”

如今三位藩王,京都左相和陆炳,包括赵负商一干人等,都已经看透双阳,知晓大徵第一神将齐汗青的孙子齐平川,才是双阳城的唯一核心。

齐平川暗笑,也该你凉凉。

对这位娘炮世子没什么好感,不过礼节还是要有的,行礼,“双阳县尉齐平川,见过世子殿下。”

粱凉依然笑如春风。

实际上这位明王大世子,无论他笑不笑,自身散发出来的儒雅气质,始终让人如沐春风,如果不论立场,确实是个优质偶像。

道:“听说齐县尉擅诗词?”

齐平川看向陈弼,陈弼努努嘴,示意不是我说的。

齐平川看向裴昱。

裴昱本是面无表情,大概近期和齐平川走得近,多少有些感情,于是愧疚的扯了扯嘴角,大方承认:“我说的。”

齐平川沉吟不语。

他觉得裴昱的行为有点奇怪。

陈弼早就告诉过裴昱关于她身世的真相,和明王是不共戴天之仇,就算明王大世子粱凉对她再好,也不足以抵消这一点。

为何她要死心塌地的保护粱凉?

难道……

齐平川有种不好的预感,难道粱凉是我的情敌?!

等等!

齐平川猛然想明白一点,明王和明王大世子并不知道裴昱已经知道身世真相,所以裴昱有没有可能,打算借这个机会,等双阳城事了,和明王大世子一起回明州,然后刺杀明王?

可能性极大!

而且,这才是最有可能的。

因为齐平川看得出来,明王大世子眼中没有儿女私情至少他目前摆给大家的样子是这样,至于内心如何不得而知。

而裴昱的眼中,对明王大世子只有尊敬。

得阻止裴昱。

她纵然刀法再好,要刺杀明王也九死一生。

对粱凉笑道:“比不得殿下读书等身,连青云俊子许秋生在殿下面前,也仅仅只算个读书蒙童,何况我等闲杂时间看书的粗人。”

粱凉,你可千万别自找苦吃,我真不想虐你如狗。

比文,你是弟中弟。

一百三十三章 找死了啊……

粱凉温和笑着,“齐县尉的剑很锋利,我知道。”

齐平川笑而不语。

知道就好。

粱凉又问道:“真是挽霞?”

齐平川忽然眉头一挑,唰的一下抽出了腰间长剑,“要不看看?”

杀意张扬而起。

却并非针对粱凉。

裴昱蹙眉。

没有看齐平川,而是看向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县衙高墙上,懒散坐着的那个佩剑青年。

粱凉回头看了一眼,叹道:“我管不了他,他只听先生的话。”

话落瞬间,粱凉骤然感觉全身发寒,先前齐平川拔剑的杀意是针对高墙上的青年,那么这一刻,杀意绝对是针对他。

齐平川确实想杀了梁琦,而且是迫切的想。

因为他认出了高墙上的那个青年,在双阳城来过一圈,又忽悠梁琦去山里添乱的那位先生,出行的马车车夫,就是高墙上的青年。

依然穿着做工精细的长衫,腰间佩了柄长剑,剑鞘古定松纹,厚重沧桑。

不再是马车车夫。

而是一位江湖剑客,很高的那种。

听粱凉话里的意思,那位先生如今在明州,又让车夫护送粱凉来双阳,只怕那位先生决定辅佐明王——或者是辅佐明王大世子。

那位先生是陈弼同门。

如果陈弼是卧龙,他就是凤雏。

所以……

得到那位先生辅佐的明王大世子很可能会成为自己一生之敌。

傻子都知道不能放虎归山。

所以齐平川这一刻是真想杀粱凉,只是他明白,有裴昱在和那个青年在,自己一个人杀不了粱凉。

这就蛋疼了。

咳嗽一声,长剑入鞘,“我看不到王爷和世子的诚意。”

粱凉笑了笑,看向陈弼,“不知道陈县令能不能让我和齐县尉单独聊聊?”

态度温和,自称用的谦辞。

陈弼自无不可。

裴昱看了一眼坐在墙头的青年,警告意味很浓,那青年嘲讽的扯了扯嘴角,别人怕你裴昱,我会怕你?

若先生要杀齐平川,他早死了。

陈弼也护不住!

身影一闪,青年消失不见。

裴昱这才放心,看了一眼明王大世子,路过齐平川身旁时,压低声音说了句他的话若是说得太直,你别放心上。

大世子就是个书呆子,不太通人情世故。

齐平川嗯了声。

他没听出裴昱话中有话。

当院子里只剩下两人,齐平川沉声道:“说吧,王爷要我们做什么,又有哪些条件,才会暗中资助双阳城。”

粱凉脸上温和的笑意渐渐褪去,五官的阴柔美瞬间变成盛气凌人,死死的盯着齐平川,咧嘴哂笑,“你是不是想得太天真了?”

真以为我父王是要扶持你们双阳城。

也配?

齐平川愣了下,很有些意外,旋即哈哈大笑,哟,这么快就凶相毕露了。

是吃定我了?

粱凉皮笑肉不笑,“先生说过,若不杀齐平川,有陈弼之助,将来必成大患,所以才有本世子双阳城之行。”

齐平川双手抄在胸前,“哦?你想怎么杀我?”

粱凉双手一摊,“我是个读书人,杀人的事不太懂。”

齐平川摇头,“沙场武将穿肠剑,意气书生诛心言,读书人比江湖剑客更可怕,所以我现在很好奇,你究竟想做什么。”

他要真想杀我,为何主动说出来。

这不合理。

粱凉沉吟半晌,“父王和先生的意思,是杀你之后,再以绝对势力压迫双阳城,逼迫你背后那股看不见的力量臣服于明州。”

齐平川点头,“是个好主意。”

粱凉摇头,“我却不这么认为,大徵太祖有天下第一神将齐汗青,我粱凉身为太祖后人,为何不能有一个齐汗青。”

齐平川恍然,“你觉得我是你的齐汗青?”

粱凉一脸讽刺,“你也配?”

齐平川淡定自若,“嗯,我不配。”

老子都不配,这天下谁配?

粱凉深呼吸一口气,“你确实不配,那个人不是你,而是晴雨山的陈歆慕,先生对其评价极高,‘今日醉迷江湖,潜龙于渊,他日枪舞沙场,龙飞九天’,这是先生对陈歆慕的评价,想必陈弼也有这种看法,只不知他有没有对你说过。”

卧槽卧槽卧槽……

齐平川想真想到,那个只想当武林盟主睡觉女侠的陈歆慕,在陈弼那位同门眼中,竟然是这等人才,我他妈怎么没看出来?

这货那无耻不要脸的德行,哪里有半点齐汗青的风采。

想到了一个重点:“所以,你是想留我的命,让我为了活命,去说服陈歆慕率领晴雨山的人,跟随你粱凉回明州。”

粱凉笑了,“你不笨。”

而且如果齐平川为了活命出卖陈歆慕,那么陈弼必然对他失望。

如此一来,就可以顺便收服陈弼。

齐平川沉默不语,许久,才轻声道:“那么问题来了,这里是双阳城,我齐平川是双阳之王,你明王大世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凭什么威胁我的命。”

粱凉呵呵一声轻笑,眼眸里升起腹黑,“凭什么?”

倏然言出如剑,“你是否还没明白,梁思琪为何会出现在虎跳峡,无他,先生算定你会利用梁思琪,为了保护梁思琪,你会让那个用妖刀的老王送她回信州,而你自以为成了你麾下的裴昱,在我出现后,她已经再次成为金剑义子。”

齐平川恍然大悟,服了。

读书人果然可怕。

陈弼那位同门,竟然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就为了当下的局面,和陈弼一样,也是个算无遗策的无双国士。

但是裴昱……

想到这里,讽笑:“你以为裴昱真会杀我?”

粱凉哦了一声,“你对自己很又信心?可你根本不知道裴昱对我的感情,从小到大,我待她如亲妹妹,可仅止于此?”

“殊不知,我已在潜移默化之中,让她心中的那座城里,留下了我不可磨灭的痕迹,当她需要在你和我之间选择,你觉得她会选择谁?”

粱凉冷哼一声,“我辛苦养大的女人,凭什么会为了你放弃我?”

齐平川讶然,“原来你喜欢她?”

粱凉笑了,很腹黑很阴险的笑意,甚至有点淫秽,居高临下的俯视着齐平川,“可笑,我粱凉会喜欢她这样低下的女人?在我心里,她只是个玩物,如果我玩腻了,就送她一家人团聚。”

顿了一下,“我其实很期待那一天。”

齐平川怒从心起,脸上却浮起灿烂的笑意,一字一句的道:

“粱凉,你死定了。”

和我比腹黑。

你怕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你做的事情其实我都能理解,但你做错了一件事。

不该侮辱裴昱。

一百三十四章 我要碾压你!

粱凉仿佛听见了天底下最好听的笑话。

倨傲的看着齐平川,如看蝼蚁,是上位者对下位者的微渺俯视感,语气嘲讽,“有些时候,多读点书并不是坏事。”

读书多了,自然知道当下局势,谁都可以杀我粱凉,唯独你双阳城不能。

杀了明王大世子,决裂的不止是明王。

还有信王和魏王。

三位藩王可以直接断定,双阳城被京都拉拢,那么接下来双阳城就要面对三位范围的重兵压境。

所以信王可以派人来截杀,魏王可以,左相和陆炳可以。

唯独你齐平川不可以。

所以,你不敢杀我。

最重要的一点:你齐平川,就凭一把太祖御剑挽霞,也能杀我?

齐平川哦了一声,暂时先忍。

并非是如粱凉想的那般惧怕三位藩王重兵压境,他只想从粱凉口中知道更多事情,于是问道:“就算裴昱为你出手杀我,你又有几分把握?”

粱凉呵呵一笑,“老王走了,江捕头不足为虑,你家里那个丫鬟的武道确实很高,但你看见了,先前那位坐在墙头的青年,他的剑不输信王的‘獠’和魏王破阵台第一太保,足以牵制商有苏。”

顿了一下,“那么,谁能保护你?”

“陈弼么,他只是一个读书人。”

“意图仗剑江湖做那武林盟主的陈歆慕么……你比谁都清楚,陈歆慕的剑只是摆设。”

齐平川若有所思,“照你这么推算,我如果不求你绕我一条狗命,我还真的必死无疑,可你似乎忘记了一点,这里是双阳城。”

真当我双阳城无人?

粱凉摇头,“我没忘,可你也别忘了,如果我家那位先生推断没错,永兴州知州许秋生,关宁府知府唐铁霜已经在我之前进入双阳城,他俩在,按照大徵官制,县衙的一兵一卒你都无法挥动。”

齐平川叹了口气,“不得不说,你那位先生算得很准。”

梁琦一脸认真的否定,“不,是我看得很准。”

你齐平川似乎忘记了一件事,我粱凉也是读书人,才华足以碾压青云俊子许秋生,那是雅谈趣事,至于谋略,亦自认不输自家先生和陈弼多少。

齐平川有些颓败,“所以,我没有选择?”

粱凉点头,“没有。”

从明州出发,在来时路上,他已经推算了无数次,无论怎么推算,齐平川都只有两种下场:死,或者出卖陈歆慕和陈弼,苟延残喘在世上。

当然,一旦得到陈歆慕和陈弼,齐平川也就没了利用价值。

难逃一死。

齐平川哈哈一笑,“好了,我知道你的想法了,那么现在就明确告诉你,只要我齐平川一天不死,陈歆慕就不会姓梁,陈弼也不会离开双阳城。”

顿了一下,迟缓的说道:“不过,我还要明确的告诉你一点,在听过你这一番高瞻远瞩之后,无论是裴昱还是那个青年剑客,他们都保不住你,你粱凉将和周兴、张雪迎、魏持山、梁琦一样,死在双阳城。”

这话我说的,而且一定做到!

不因为其他,只因为你对裴昱的卑鄙手段。

粱凉哈哈一笑,“是么。”

我等着。

话不投机六月寒。

齐平川不想和粱凉再废话,既然明王心怀叵测,粱凉居心不良,自己又何必委曲求全,只管杀便是,求一个快意。

于是按剑。

你粱凉不是以为我不敢杀你么,你不是以为我不能杀你么。

我证明给你看。

不仅敢杀你,也能杀你。

世间事情,没有什么是一剑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两剑、十剑、百剑甚至千剑!

微风摇曳。

先前消失的佩剑青年出现在粱凉身边,一脸抱歉,说,“不好意思,粱凉要是死了,我家先生会很困扰的。”

总不能选了粱凉,这位世子一死,先生又去找魏王世子罢。

齐平川深呼吸一口气,“你护得了他多久。”

佩剑青年想了想,“先生说,粱凉死了,我也不用回去了。”

很明确。

只要他活着,粱凉就活着。

齐平川没有松开按剑的手,最后看了一眼粱凉,“双阳城不大。”

转身就走。

粱凉冷笑了一声,又恢复了那一声儒雅温和的形象。

佩剑青年叹了口气,“你不该擅作主张说出你父王的意思,也不该更改先生的计划,意图以生死要挟齐平川。”

他明白粱凉的想法。

而且也知道,这个想法和做法都不错。

但粱凉低估了齐平川。

还有一点,也低估了双阳城背后布局的那个人。

那个人不是陈弼。

也可能不止齐汗青,还有幕后高人。

先生曾说过,双阳城布局之人,其谋略之高,足以媲美他和陈弼的恩师——甚至言谈中猜想过,双阳布局之人,是齐汗青和他的恩师联手为之。

粱凉笑如春风,不言语。

佩剑青年心底里冷笑了一声,暗道了一声伪君子。

他也是今日才发现粱凉的真面目。

不曾想整个天下都被他骗了,这哪里是个书呆子,分明是一个利欲熏心,为达目的可以不择一切手段的卑鄙小人。

当佩剑青年离开,粱凉的眼眸里这才浮现出一丝不屑。

在他眼里,佩剑青年也只是一条狗。

和金剑义子没有区别。

从头顶花树上摘了一片花,在手心里拈碎,随手一挥,碎瓣飞落,粱凉低首阴笑,自言自语,“我可不想当第二个梁思琪。”

按照父王和先生的计划,来到双阳之后,会立一个虚假盟约。

明州那边确实会运送军械和粮草过来。

而粱凉也会去往山里,作为明王势力担任监军,从而春风化雨的腐蚀内部,让陈歆慕悄然背叛齐平川,最后杀死齐平川,再率军夹击赵负商。

粱凉不想这样做。

他认为应该直接杀了齐平川,再去收编山里那支军队,之后,便是率军破赵负商的叛军,如此,他就有了一只属于他自己的嫡系军队。

无论哪种,齐平川都必死无疑。

所以……

为什么不选择简单直接一点的。

粱凉是真不想在齐平川活着时进山,他担心成为第二个梁思琪,更重要的,他有碾压齐平川的信心和实力。

梁琦仰首望天,“因为我啊,是藩王世子,读书等身只为今朝!”

齐平川你既然不屈。

那我便让你明白,你和我之间的差距,不是神将之后和藩王世子之间的差距,而是主宰者和蝼蚁之间不可逾越的天堑鸿沟!

我粱凉,注定是要力挽狂澜,最终取代京都幼帝,坐观观井天下万里江山的那个人。

超越太祖!

功盖千秋!

一百三十五章 抉择

县衙门外,裴昱已经不在。

齐平川站在陈弼旁边,简单说了下关于先前的交谈,两人对视一眼,皆一脸头疼。

果然,最坏的局势出现了。

先前两人曾经推演过明王大世子粱凉到双阳城后的事态走向,因为不了解明王大世子的为人,所以做了最坏的推演。

没想到还真这样。

陈弼叹道:“其实早该知道的,任何一个有野心的枭雄,欲要得到双阳城,都必须先杀了你,问题的症结在于还没有广而告之天下你是双阳之王。”

如果天下皆知齐平川是双阳之王,那么任何人想要兵不刃血收编山里那股力量,选择杀齐平川都是妄想。

比如你要想收服魏王的虎贲雄师。

你去了北方就把魏王杀了,你让魏王麾下的虎贲雄师怎么想?

必然是复仇。

可现在的问题在于,齐平川只是双阳县尉,死了,天下人也只认为死了个无关紧要的县尉,山里那群士卒中很多人也不会迫于世俗道德继续卖命。

当然,像崔六甲这一批被齐平川折服的死忠例外。

这就是人心。

以及人性。

齐平川苦笑,“你说我现在进去杀粱凉,有几成把握?”

陈弼想了想,“一成不到。”

犹豫了下,继续说道:“如果我师妹真的选择了辅佐明王大世子,那么粱凉就绝对不会死在双阳城,只怕随着粱凉进城的不止裴昱、佩剑青年,还有更多高手。”

齐平川叹气,“是我们大意了,以为这货是来送钱送粮。”

说到底还是被粱凉骗了。

裴昱说过,明王大世子是个书呆子,这一点天下也无人不知。

旋即猛然惊悟:“你那位同门,是位女子?”

一位可以媲美陈弼的无双国士,竟然是位女子,说出来谁信。

陈弼点头。

齐平川也没多在意,反正这位女子国士如今是敌人,知道这一点就够了,说道:“现在看许秋生如何抉择。”

许秋生选择看着齐平川被杀。

那样的话,明王大世子若是得逞,京都那边就该菊花一紧了。

所以之前齐平川和陈弼在县衙门口说了一番话,故意将双阳城的野心暴露给许秋生知道,就是让他明白,双阳城也可以成为一股力量,为京都那边分担藩王重压。

齐平川按剑,“回家路不好走。”

陈弼默然不语。

他不得不承认,在明王大世子来双阳的这一盘局中,他和师妹之间的对弈,他落了下风。

走下大门台阶时,齐平川回头说道:“不用担心。”

是时候表演真正的技术了!

陈弼看着齐平川走上长街,终于释然一笑。

公子敢直面生死。

我陈弼又有何不敢。

师妹你既然要出手,我陈弼接了就是,公子会不会是第二个齐汗青我不确定,但我陈弼要公子做的,是古往今来最强的开国之祖。

粱凉之流,也配相提并论?

恐怕粱凉到现在还不知道,他也被师妹利用了,只怕此刻师妹已经离开明州。

师妹真正要辅佐的人,另有他人!

……

……

红砖青瓦的小院里。

正在晾晒衣服的商有苏放开手中那件吊带,直起腰望了县衙方向一眼,挑眉,满脸怒意,身影绰约,就要随风飘走。

横空里忽然一剑而来。

极其简单的一剑,却硬生生斩断了商有苏的去路。

逼得她不得不退后一步。

佩剑青年出现在院子里,长剑已经归鞘,抱在胸前,笑道:“请留步,我不想杀人,所以只要你今日不出门,我便不杀你。”

商有苏衣衫飘摆。

眸子骤然赤红。

院子里,剑意激扬,长剑相交的清脆声激荡云霄。

如有千万剑。

……

……

驿站。

唐铁霜着便服,背负双手站在窗前。

腰间短刀方寸沉寂。

落第秀才陆羽坐在桌子边,小口抿茶,听着远处宛若晴空闷雷的声音,有些不解,“是谁在阻拦商有苏,莫非是金剑义子排名第一的那人。”

唐铁霜摇头,“不是。”

陆羽沉默半晌,“这一次明王势在必得。”

唐铁霜目光落在驿站另外一个角落,那里住着青云俊子许秋生。

到双阳后许秋生就没再露面。

似乎在自语,又似乎在问陆羽,“许秋生会如何抉择?”

陆羽想了想,仔细推演了一番,“如果为了大局,许秋生会在这一次帮助齐平川活下来,然后想办法杀粱凉。”

唐铁霜哂笑了一声,缓缓道:“有些事你可能不知道。”

陆羽哦了一声。

“早些日子,许秋生就任永兴州来过双阳城,带来的三个扈从死了,而他也在县学之中被齐平川羞辱得够呛。”

陆羽眼睛一亮,“许秋生不是一个大度的人。”

读书人,不见得人人皆圣贤。

唐铁霜点头,“这一次许秋生来双阳,京都左相和陆炳那边没来得及给他派人,所以跟在他身边的扈从姓许,洛棠许氏的许。”

洛棠许氏,繁华千年。

从前朝的前朝的前朝,许氏就一直是各大王朝版图上不可小觑的世家。

大徵开国,也有许氏的影子。

陆羽眼睛一亮,“如果一个裴昱杀齐平川有可能失败,再加一个洛棠许氏的供奉高手,要杀齐平川,便是十拿九稳。”

唐铁霜不确定的摇头,“别忘了张雪迎、魏持山和李轻尘怎么死的。”

双阳城卧虎藏龙。

陆羽眯缝起眼,“不是还有方寸么。”

唐铁霜按着短刀,拇指轻轻摩挲着刀鞘,“如果可能,我不想出刀。”

出刀必死人。

方寸之间,只有生与死。

唐铁霜倏然间眉头一跳,目光所及处,许秋生身着便服,一身青花儒衫,大袖飘飘,端的是清逸出尘书生意气。

对着这边弯腰做揖,转身出门而去。

陆羽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许秋生已经做了抉择,我们呢?”

唐铁霜一声长叹,出门。

脑海里浮现起从京都来关宁府赴任时父亲唐沽的叮嘱,说铁霜你此去,为大徵社稷之利,但凭本心行事,不须在意为父的那点私心。

父亲的私心,双阳的势力必灭。

齐平川可以不死。

因为齐汗青是父亲这一生最为钦佩的人。

一百三十六章 相爱相杀

按剑而行。

归家必经路上,已是人烟绝迹,更无一家店铺开门。

齐平川有些惆怅。

说实在的,关于粱凉的推演,最坏的结局不是没想过,唯独没想到他会一进城就发难,打了自己和陈弼一个措手不及。

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深呼吸一口气,你粱凉还想杀我?

过了今日,看谁杀谁!

长街之上,一位青衫刀客倒执长刀,默默的看着齐平川走到他面前,“你不怕死?”

齐平川眯眼,“许栾?”

跟随许秋生到双阳城的扈从,恐怕身手不弱。

许栾缓缓抬起长刀,指向齐平川,“我洛棠许氏的老太爷说了,秋生是家族的未来,他在哪里跌倒,就要从哪里爬起来。”

齐平川呵呵一笑,“那他这辈子恐怕爬不起来了。”

许秋生比诗词输了。

他要是再比,随便拿两手诗仙诗圣的作品,或者把《春江花月夜》拿出来,许秋生还不一辈子躺地上,他拿头来压这些作品啊。

许栾声音冷漠无情,“所以,杀了你最好。”

何须爬起来。

齐平川哦了一声,“我不信。”

许栾一步一步,踏着气机节点走向齐平川,“你怕不怕死,信不信,都和我无关,也和事实无关,事实就是,今日你必死无疑。”

齐平川出现在不远处的许秋生,暗暗摇头。

要不是去山里忙了一圈。

你已经死了。

不过没关系,今天的双阳城,总要死一些人,目前来看,今日杀不了粱凉,我齐傲天也是不会死,那就只有死你许秋生了。

明王大世子粱凉杀了永兴州知州,想必这个局面很多人乐意看到。

许鸾从上到下一刀劈落,舌绽春雷,“拔剑!”

齐平川动也不动,一脸讽刺。

真当我双阳无人?

横空出现一把短剑,挑住下落的长刀,一位穿着县衙刀笔小吏衣衫的男子出现在齐平川身畔,短剑一振,摊开许鸾,沉声道:“你的对手是我。”

李轻尘!

如今五官清瘦面白无须,身影高挑单薄,很难让人将他和曾经满面虬须身材魁梧的李轻尘联系到一起,所以他的存在,是粱凉和许秋生等人都预料到的事。

李轻尘本该死了。

谁也料不到他化身刀笔小吏藏身双阳县衙。

许栾不认识李轻尘。

实际上认识李轻尘的人不多,他本身是绣衣死士和尖獠死士,都是见不得光的身份。

但他的剑够慢,而且够重。

这就足够了。

齐平川微微弯腰,“有劳。”

李轻尘微微颔首,今天罕见的没有喝酒,轻笑着道了句裴昱我拦不住,拦洛棠许氏这个书香世家出身的武道高手,还是可以的。

横剑在侧,“你尽管离去。”

齐平川潇洒离去。

许栾被李轻尘盯着,根本没有空间对齐平川出手可以向齐平川出刀,但不一定杀得死,而他则一定会死在那个刀笔小吏的短剑下。

齐平川走初不远,身后爆发出狂风,刀光剑影间,杀意如织。

他没有回头。

当夜赵承宗麾下那个姜冉,用毒都没能杀死李轻尘,许栾更不能。

像李轻尘这样的人很难死。

他也不敢死。

因为他肩上,还承载着整个陇西李氏的血海深仇。

走出一条街,转角十字路口处。

有人。

一位身材矮小,长裙齐膝,上身穿着一件紧身衣,风情秀甲天下的女子。

裴昱!

她腰间缠着金线,金线尽头,是一柄比她还高的宽大长刀,拖在地上。

齐平川来到她面前站定,“你要杀我?”

裴昱咬着嘴唇不言不语。

齐平川微微一声叹息,“还记得那一天,你我第一次相见,我说过的那句话吗?”

裴昱扯了扯嘴角。

齐平川认真的道:“那是真心话。”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好吧……

我承认,齐平川心里暗道了声对不起,任何一个男人看见你,都不可能不动心,我最初的萌动,其实和感情无关。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啊,我们相交这么深,早就有了感情基础。

如果不是粱凉来了。

现在就应该从理论发展到实践。

裴昱轻颤了一刹。

嘴唇被要出了血痕,低头,“对不起。”

我还是要杀你。

在决定从衙门回家之前,齐平川已经推算过,那位佩剑青年要去拦商有苏,许秋生那边就算要动手,也有李轻尘。

所以他真正的敌人,只有一个。

裴昱。

粱凉正是基于对裴昱的绝对信任,所以才敢在今日暴起发难。

然而……

老子齐平川,能说又会编。

不信驯服不了这屁胭脂烈马梁思琪都得服服帖帖的,何况裴昱。

于是一脸柔情口吐莲花,“裴昱,我不想听见你说对不起,当一个男人需要一个女人对他说出这句对不起时,就已经说明这个男人的失败。”

“如果,你真的觉得杀了我,就能得到粱凉的绝对信任,可以回到明州刺杀明王,那你取我头颅去便是,我齐平川绝不皱一下眉头。”

嗯……我会溜。

女人嘛,可以慢慢征服,命只有一条。

继续笑道:“可是裴昱,你真的了解粱凉吗?”

裴昱凄然一笑。

她怎么会不知道。

她自小被养在王府,本只是一个被严加看管的普通丫鬟,然后天赋异禀,七八岁就开始崭露锋芒,引得不少奴仆口水连连。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身世,以为真的只是个孤儿。

后来她被调去粱凉书房当陪读丫鬟。

粱凉掩饰的很好。

从小到大,粱凉在几个世子里都不是特别被明王看好,比起在京都当质子的梁琦好不了多少,所以他一直用书呆子的假象掩饰他的野望。

但裴昱知道。

她本来觉得没什么,男人么,谁不想铸就千秋功业名垂青史。

她依然像尊敬兄长一样尊敬他。

直到这一次。

她寒心了。

因为来双阳城的路上,她发现,把自己当亲生妹妹看待的粱凉,有时候在自己不注意时,会用特别奇怪的眼光盯着自己看。

他以为她不知道。

实际上,女人的直觉最为敏锐,裴昱什么都知道。

她也知道,那是男人**的目光。

而且和齐平川看自己的眼光不同,齐平川的眼光里,是有对美玉的欣赏。

而粱凉的目光,只有掩饰得很好的**。

但是没关系。

不论粱凉想做什么,她要做的事,就是让粱凉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然后带她回明州,如此一来,她便不用借齐平川的手去杀明王。

原因很简单。

有些仇恨不得不报。

还有一点,她自己都没发觉,在她心里,她不愿意在齐平川面前低一等,也不愿意在商有苏面前抬不起头。

一百三十七章 火焰

齐平川见状,明白裴昱其实已经知道粱凉的人品。

想来也是,女人本来就是敏感的生物,男人要骗过女人,实在太难。

可既然知道,为何假装不知道,她裴昱真以为她无所不能

忍不住暗骂了一声胸大无脑。

别说,真贴切!

深呼吸一口气,缓缓长吁,已经知道要怎么让裴昱回头,暗笑了一声,老子毕业后那段花天酒地的阅历没有白瞎。

虽然很多时候和女人讲道理是没有道理可讲的,不过该讲还是得讲。

实在不行……身体力行。

在男女之间存在着爱情之下友谊之上的关系下,没有什么女人是一个深情的壁咚搞不定的。

如果有,那就来两个壁咚。

霸道总裁始终有市场的。

走到裴昱面前,轻声说道:“既然你知道粱凉是什么人,那就应该明白,当你跟他回了明州,就真的没了回头路,若是成功还好,不过是死,可若是失败,等待你的是比死亡还恐怖的地狱,你比谁都明白,如果你落在其他男人手中,会是什么下场。”

不会死。

但是会沦为禁脔,并且自此失去所有,永远不见天日。

齐平川当然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她可是老子钦点的女配。

裴昱脸色一白。

她当然明白。

可是……她不甘心,她也觉得自己不会如此不堪。

刺杀明王后,趁乱再杀出明州。

不难。

于是抿着嘴唇不说话。

齐平川差点想骂娘,怎么还油盐不进了。

于是一脸忧伤的道:“你真要杀我?”

裴昱嘴唇上沁出了血珠,许久,才重重的缓缓点头,“等我报仇归来,你的坟茔不会孤立山岗,我会陪着你。”

卧槽卧槽卧槽……

齐平川简直无语。

你是想当守墓人么,多个妹子给老子守墓,就这样的待遇想把我这个观井天下的猪脚打发了?

不合理嘛。

等等……

齐平川心中划过一道闪电。

会不会是……裴昱打算杀了我后,再到我坟前自杀殉情?

卧槽,难道自己无形之中已经偷了她的心!

要搞事!

齐平川是既高兴又无语,封建王朝的女子都这么单纯的么……

笑着摇头,“傻姑娘,人死灯灭,死亡是什么,是陷入无边深渊,永远没有感知,是再也不存在,那样的在一起有什么用。”

一把抓住裴昱的双手,“我想要的在一起,是我们一起看日月霞光,看潮起潮落,看花开锦绣,然后一起看着彼此白发到老,那一天我成了老头子,你成了白发老太太,我们牵着手,看着夕阳西下,回忆起我们曾经经历过的美好,我们可以对自己说,这一生,我们很幸福。”

顿了一下,“而且,我相信我能做到,所以,你也相信我好么。”

告白了告白了!

齐平川这一刻内心充满了激情,澎湃着热血。

这么多年来,老子又一次告白了。

裴昱眼神恍然,眸子里升起懵懂和向往,只是最后依然轻轻扒开齐平川的手,“对不起。”

你是个好人。

但她依然相信自己能做到。

等杀了明王,她就可以正大光明的归来,和齐平川并肩而坐厅堂。

齐平川情绪一落千丈。

心里腹诽。

果然,和女人讲道理是徒然的。

刚张口,脖子上倏然一凉,那把比人还长的刀,已经毫无预兆的架在了脖子上。

齐平川面无表情。

内心……

慌的一批!

我擦,裴昱的刀不仅可以化作一片秋泓,原来也很快!

比闪电还快!

齐平川根本没看见怎么出刀的。

在这一瞬间,他想起了大话西游里的桥段,简直如出一辙,裴昱的刀,离他的脖子,也就一公分都不到。

于是有些犹豫,要不要……

也学下至尊宝。

曾经,有份真挚的爱情摆在我面前而我不懂珍惜什么的,会不会打动裴昱?

心中灵犀突来,赌了!

老子齐傲天是猪脚,此刻正是猪脚光环照瞎世人狗眼的时候。

脱口说道:“你可以杀我,但是现在要做一件事,哪怕是死亡也不能阻止我。”

裴昱有些意外,沉默了一阵,“我不会阻止你。”

商有苏被拦。

李轻尘和许鸾纠缠,老王不在,陈弼是读书人。

双阳城,已经无人可阻止她杀齐平川。

齐平川伸出手,无视架在脖子上的长刀,一把将裴昱拦腰抱进怀里,低头俯视着双眼圆瞪却茫然的裴昱,露出一个龙傲天式的邪魅一笑。

柔声道:“不是你亲手点燃的,那就不能叫做火焰,你出现那一天,我们只是打了个照面,可我这颗心已经稀巴烂,整个世界崩溃,所以今生今世要死,就一定要死在你手里。”

这是歌词,魔改了一下。

话不重要,重要的是气氛烘托到了。

齐平川看着神魂颠倒的裴昱,深情如海的凝视着,然后低头……

蓬!

宛若火山爆发。

整个世界,在齐平川和裴昱的眼里,都没了色彩。

天旋地转,万物隐形。

世界,只剩下了两个抱在一起的人,只剩下了彼此那张熟悉的面孔。

齐平川觉得自己飞升了。

时间静止。

裴昱永远也没想到,齐平川会这样子对她。

她懵逼了。

她所有的坚强和桀骜都被撕得粉碎,最后化作飞灰湮灭。

她终究是个女人。

哐当!

那柄本应该切断齐平川脖子的长刀,掉落在地。

裴昱愣在那里,满脸潮红。

眸子迷茫之中,渐渐涌起光彩,熠熠生辉。

她觉得被一团火困住。

逃不开。

她想就这么被火烧死。

但是……

齐平川和裴昱之间的感情,根本还没有培养到位。

而且,裴昱是个黄花闺女!

于是倏然惊醒。

她想起了一件事。

我并没有爱上齐平川啊,我只是对他有好感而已,为何要纵容他如此不讲道德的非礼,如果每一个我有好感的男子都这样做,那我裴昱成什么了?

不可原谅!

啪!

裴昱狠狠的用手抹去嘴唇上的口水,怒视着被她一脚踹飞坐在地上傻笑的齐平川,“齐平川,我一定要杀了你,绝对!”

一百三十八章 我擦,好强的反派!

女人嘛。

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

说着要杀齐平川,可裴昱却没有再拿刀,怒视一眼,“还坐着干嘛,真想死嘛!”

粱凉带来的人不止一个佩剑青年。

齐平川呵呵傻乐,笑得很无邪,“这世间,只要你不杀我,那就没有人能杀我,要知道,我可是齐傲天啊。”

心里加了个名字,商有苏。

她也能。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嘛。

裴昱翻了个白眼,“嘚瑟。”

齐平川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尘,“我和陈弼有过关于明王杀了我再找人取而代之,让双阳城成为他傀儡的推演,只是没料到会这么快。”

没有说的话,其实也推演过,裴昱会重新成为金剑义子。

虽然粱凉进城就发难,打了个措手不及。

但齐平川有信心将裴昱拉回来。

真正的危险,现在才开始。

明王确实是想杀自己,但应该是在粱凉架空自己之后,而明王用来杀自己的人,肯定不是裴昱,而是金剑义子之中最强的“剑”。

走到裴昱身边,一手按剑,望着空旷四野,大声道:“出来吧。”

无人出现。

齐平川不喜欢这种敌人在暗的掌控无力感。

冷笑一声,“你若不出现,我现在就带着裴昱回去杀了粱凉。”顿了一下,阴笑着补充,“当然,你出现了,我杀了你再去杀粱凉。”

就这么简单。

干就完事。

反正事情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双阳城已经孤注一掷,不用再在意京都和藩王那边的态度。

京都要打?

欢迎。

要么我把太宗那封诏书交给三位藩王,让你先承受藩王的清君侧重兵。

要么我们两败俱伤。

藩王要过来,也欢迎。

咱们打着打着,别回头一看,京都坐收渔翁之利之外,还有个赵负商忽然间就扩大了地盘,成了尾大不掉的麻烦。

所以,为何不敢杀粱凉?

这是齐平川作为猪脚的底气,是双阳城所处局势该有的强硬态度。

就是告诉大家。

老子要种田发展,谁都别来惹我!

终于有人出现。

从一座关门的店铺里,走出一位中年人,满身血腥气,他背后的店铺里,扑倒着几具尸体,其中甚至还有一名幼儿。

齐平川睚眦目裂,该杀!

这人一身旧衣,腰间随意挂了块竹片,五官极其普通,唯独从眉头穿过眼睛,竖贯半块脸的刀痕,让人一见难忘。

只见他走到街上,随随便便的那么一站,盯着齐平川,面无表情,“你说你要杀我?”

齐平川觉得刺眼。

他眼前不由自主的出现了幻象。

天空不再蔚蓝,万里晴空消失不见,代之而起的,是阴风怒号,是漫天雪云,天地之间阴风阵阵,空气中流淌着令人闻之欲呕的血腥气。

周围的街道不见了,只剩下一片红色。

红色的尸首。

红色的血流。

整个一人间地狱。

而对面那个人,就是这人间地狱里唯一站着的人。

他看向齐平川。

如凶兽张眼!

齐平川心中一惊,定睛一看,依然是晴空万里。

暗暗吃惊。

这个人不简单,竟然和陈弼的同门一样,仅是出现在世人眼里的气象,那浓郁到比水还粘稠的杀气,就足以让人产生幻觉,不知道杀了多少人,才养出这一身杀气。

不过气势不能输嘛。

毕竟老子的女人在旁边,哪能被你压住。

齐平川感觉手猛然被裴昱抓住,指甲直接掐进了血肉,心知不妙,侧首一看,发现裴昱脸色发白,眼神无助。

他第一次在裴昱眼中看见这样的神情。

心中暗叹一声。

伸出另外一只手拍了拍裴昱手背,“放心,我在。”

看向那人,“金剑义子?”

那人摇头。

一旁的裴昱轻轻弯腰,“裴昱见过师父。”

师父?!

这人是裴昱的师父!

齐平川震惊莫名,裴昱的刀已经那么高了,这个人的剑岂非更高更恐怖。

那人微微颔首,“裴昱,知道为何你的刀始终无法越过那两人成为金剑义子第一么,是因为你心中有情,须知用剑用刀杀人者,则须以身侍刀侍剑,心中无情,手中刀剑才能无情。”

齐平川翻了个白眼。

你在说多情剑客无情剑呢,哪又这么多道理。

这又不是武侠玄幻小说。

明明是历史!

裴昱讷讷的道了句徒儿知道了。

齐平川咳嗽一声,“既然大家都有交情在,要不,你慢走,我就不送了?”

感觉有可能打不赢。

齐平川觉得今天日子不好,不适合杀人,也不适合下葬,就当是给粱凉最后一点仁慈。

那人冷眼一扫。

落在齐平川身上,目光如剑一般犀利,让他肌肤间有种被千刀万剐的刺痛感。

“既然粱凉已经擅作主张,那就按照他的计划便是,只要你愿意率领双阳臣服于明王,我可以饶你不死。”

声音很冷。

仿佛这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台机器。

齐平川哈哈大笑,“你算老几?”

我齐傲天会被你三言两语吓唬住,没有道理的事情嘛,根据老子丰富的经验,你也就是个强势装逼然后被老子打脸的路人甲乙丙丁。

嘚瑟个屁啊你。

不得不说,精神胜利法很有用,齐平川胆气骤壮。

那人一声长叹。

话语无情,“有多少年没人这么给我说话了,隐约记得,三十年前有人这么说过,不过他死了,嗯,他的妻儿父母也死了。”

齐平川冷哼,针锋相对,“废话忒多。”

裴昱拉了拉齐平川,小声示意,“打不过师父的,他的剑你挡不下。”

齐平川不信。

腰间一块木片而已,他又不是阿飞,也不是独孤求败,凭什么挡不下。

裴昱补充道:“你是不知道师父的身份,当年大徵太祖为何要颁布禁武令,用大徵铁骑将整个观井天下的江湖脊梁踏碎?就因为师父曾单人仗剑闯入紫禁城,如果不是唐沽,师父就取了太祖头颅。”

齐平川心中一跳。

我擦……是他。

整座观井天下,唯一几个太祖铁骑踏不碎脊梁的江湖人。

剑疯子!

哪怕时至如今,整个观井天下都还流传着他的传说。

这么强的反派登场有点早啊。

而且忒强了。

作者君脑壳里装的屎么,设置的什么狗屁剧情!

一百三十九章 一剑破千甲

剑疯子本身就是个传奇。

当年大徵太祖开国中期,天下群雄并起,战火绵延民不聊生,剑疯子是一位枭雄从“虎牢”培养出来的杀人机器。

类似于“杀人者唐斩”的成长境遇。

那一批,足足八百人被放入虎牢,用尽一切手段互相厮杀,最后只有剑疯子活着走了出来——活着出来时,他身上穿的不是衣衫。

而是人皮。

为了抵御寒冷,他将一位壮汉生剥,用人皮缝制衣衫。

他在虎牢里的残忍手段,哪怕是那位杀人无算的枭雄看在眼里也头皮发麻。

他成了那位枭雄的头号杀人机器。

实际上剑疯子家境不错,他进入虎牢厮杀,不为功名,不为利禄,也不是被迫,而是自愿进入,他要享受杀人的快感。

他为杀而生。

后来那位枭雄输给了大徵太祖。

剑疯子消失了一段时间,在大徵太祖定国后,起于江湖的太祖本就有侠以武乱禁的想法,又曾言说剑疯子之流,当天降其罪。

然后剑疯子出现了。

在大朝会期间,单人仗剑,从皇城正门进入,杀向金銮殿。

一气破千甲。

硬生生的被他杀入金銮殿,面对满朝文武,就要一剑取太祖狗命,若非唐沽的短刀方寸拦住,只怕大徵太祖会成为史上最短命的开国皇帝。

那一天之后,大徵太祖颁布了禁武令。

貌似也是那一天之后,因为剑疯子出现时,同样剑履上朝的商浩然和齐汗青没能及时出手,导致大徵太祖对开国功臣起了疑心。

这也是唐沽能得善终的原因之一。

没想到这样一个传奇人物,竟然被明王笼络了,本是用剑的剑疯子,竟然教出了刀法这么高的裴昱,匪夷所思。

齐平川心思活络起来。

不知道自己的苟延残喘能不能继续做到天衣无缝,可惜今天没带大黑伞。

但加上裴昱,应该有一战之力。

按住挽霞,对裴昱摇头道:“不论他是谁,都得杀。”

裴昱默然片刻,默默的握住了拖在腰间的长刀。

剑疯子颔首,“不错,纵然我是你师父,若需要杀时,也要无情的拔刀,当有一天,你能拔刀杀尽所有你在意之人时,你就成了我。”

齐平川吓了一跳,“别听他瞎说。”

裴昱没理他,只是摇头对剑疯子说道:“师父,我做不到你那般无情无义,我拔刀,只是因为心中有对错,你是错的,所以我拔刀。”

无关情义。

剑疯子叹气,声音冷漠无情,“所以你的刀,永远也无法企及我的高度。”

如此劣徒,唯有一死。

这是你裴昱存在的最后一点价值:让我再感受一次杀徒儿的快乐。

按住腰间竹片。

一刹之间,一层血色霞光自他脚底向外洋溢,狂风骤起,席卷尘埃如龙升腾,以他为中心,形成一道宛若火焰的血色龙卷。

肉眼可见!

齐平川眼角一跳,已看不见剑疯子。

锵!

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情,裴昱挡在齐平川身前,用那柄长刀架住诡异出现的竹片,发出了金属相交的脆鸣声。

剑鸣阵阵。

直到此刻,齐平川才看见竹片之后的剑疯子。

那种感觉,仿佛剑疯子在一瞬间跨入了虚空,然后又从虚空刺出竹片,最后身影在虚空显形一般,端的诡异至极。

齐平川看见裴昱的刀在颤抖。

而且一寸寸的下沉。

仅仅是架住了一块竹片,刀上却仿佛承受了一座泰山。

重于千钧。

好强!

既快,还重,这样的剑确实恐怖。

齐平川不会错失良机。

锵的一声,挽霞骤然刺出。

他只会两招。

一招苟延残喘,是守。

一招十方俱灭,是攻。

挽霞刺出,便真的化作了晚霞。

不是一道。

是十道!

齐平川手中的长剑挽霞化作一道艳丽晚霞,身后亦凭空出现了九道晚霞,尽聚在其手中,丝丝缕缕绚丽无比。

十道晚霞,如一朵展开的花。

花柄就是剑!

这一剑,曾经刺穿了张雪迎的大黑伞,如今,能再度建功吗?

不能!

剑疯子手中的竹片猛然一压,直接将裴昱的刀压倒地上,旋即竹片斜撩,恰好击中挽霞,将之荡开。

齐平川灵犀突来。

荡开的长剑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斜斜着上撩。

苟延残喘!

果然,他根本没有看见剑疯子继续出剑,挽霞却像是撞上了一座大山,倒弹而起。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精妙剑招都是花拳绣腿。

也万幸齐平川这一撩。

竹片再重,终究是人力使然,长驱直入的竹片没能刺中齐平川的心脏,从肩胛骨下面贯穿血肉,漾起一片血花。

裴昱睚眦目裂,长刀倏然化作秋泓从天而落。

却劈了个空。

剑疯子已经消失在两人眼前,站在先前的位置,竹片依然在腰间,仿佛从没出手过一般。

裴昱扶住齐平川,担心的问道:“没事吧。”

齐平川疼的龇牙咧嘴,“没事,死不了。”

剑疯子看着搀扶在一起的两人,眼神有些奇怪,似乎有些疑惑,用只有他才能听见的声音低语了一句,“那一剑有点那个人的影子,难道还活着?”

不过不重要了。

就算是那个人在这里,我要杀齐平川,他的剑也挡不住。

齐平川根本顾不得包扎伤口。

因为剑疯子又出手了。

不废话的反派,避免了反派死于话多的因果律结局,着实让人头疼。

嗡!

但见一线破空,如海面之上的轻舟,破开层层海浪,激射而来。

快如闪电!

狂风如浪潮,席卷两岸。

裴昱大惊失色。

当年剑疯子就是用这样的剑,起于皇城正门,一口气破千甲,落在金銮殿时,在他身后,是血流成河的一线尸山血海。

这快逾闪电的一剑无坚不摧。

这一剑直指齐平川。

必死!

裴昱面如死灰,在刹那之间,根本来不及多想,抢在了齐平川面前,双手握刀,欲要用尽全力的倒撩而起。

她想救齐平川。

然而……

耳畔传来齐平川温柔的声音,“男人怎么能让女人站在前面呢。”

嗯,坐在上面我还是喜欢的。

齐平川一把推开裴昱。

直接刺出了一剑。

既然挡不住,那就对攻,看谁先死,看谁怕死。

反正我不信我会死在这里。

一百四十章 方寸之间有惊雷

齐平川不怕死,是因为身为穿越者,知道自己是小说主角的底气。

剑疯子怕不怕死,当然不是怕的。

但不愿意死。

没必要。

他有一万种方法虐杀齐平川。

比如此刻的对攻局势,对他而言根本毫无影响,剑疯子只是轻轻调整了一下竹片,便迎上挽霞的剑尖,虽然气势骤降。

但这一剑依然无坚不摧。

杀一个齐平川足矣。

剑疯子这一生遇见不好高手,早些年他用重剑,无物不可断。

后来用轻剑,削铁如泥。

再到如今用竹片,比之两柄神兵利器的轻重剑更摧枯拉朽。

他知道迟早有一天,竹片都不需要。

万物皆可为剑。

那一天,他将站在剑道的最高巅峰,俯视人间亿万剑客。

然而挽霞并不在昔年十大名刃之列,但却连张雪迎的大黑伞都能刺穿,是正儿八经的神兵利器。

剑疯子知道这件事。

并不在意。

就算是竹片,神兵利器也依然只能土崩瓦解,这样的事情,他并不是没遇见过,曾经的十大名刃最末那柄长枪,就是碎在他的竹片下。

当然,一个原因是用枪者太弱,而剑疯子太强。

弹指刹那间。

竹片点在了刺出的挽霞剑尖上。

齐平川脸色骤变。

锵!

剑尖相触,并没有出现摧枯拉朽,一道清脆的剑鸣声响彻云霄,在整个双阳城激荡,震耳欲聋。

无数百姓捂着耳朵。

离得近的,甚至耳膜沁血。

轰~

齐平川如断线风筝。

在空中便吐出一口鲜血,落入远处的水果摊竹篾间。

剑疯子愣了刹那。

他手中的竹片,剑尖那一截已经化作灰烬。

有些意外。

太祖御赐佩剑挽霞,竟然能挡住自己一击,齐平川不强,那就只有一个解释:挽霞这柄剑,能进昔年十大名刃前列。

对于一个嗜好杀人的疯子来说,绝对不会错失任何机会。

剑疯子只愣了一刹那。

身影鬼魅一般在原地消失,出现在齐平川面前,欣赏着齐平川吐血挣扎的美妙画面,然后抬起了手中竹片,欲要一剑穿心。

眉头忽然一跳。

还有裴昱!

在齐平川被震飞的时候,裴昱脑海里一直回响着齐平川那句话:男人怎么能让女人站在前面呢。

她心中涌起异样的感觉。

温暖安宁。

她杀过人。

她保护过明王和明王的那些世子郡主。

但……

从没有人成为过她的依靠。

而齐平川却让她感受到了有人可以依靠的感觉,她忽然觉得,自己今天做的事不可原谅,竟然还想着杀他。

她要救赎,她不要齐平川死。

当看见剑疯子欲要一剑杀死齐平川时,裴昱娇叱一声,双手抱刀,双腿微屈,腰身拧到最左,然后手中长刀猛然从最左横扫而出。

煌!

巨大的长刀,化作一道巨大的秋泓,长达十米米,横贯大半条街。

轰然巨响中,巨大的刀光横斩剑疯子。

欲要将他一刀两断。

巨大的刀光所过之处,一侧的临街房屋尽数被拦腰斩断,噼里啪啦崩塌声中,漫天尘埃飞扬而起,飞沙走石宛若末日。

剑疯子知道裴昱的实力。

他从没轻看她。

在他眼中,这个不成才的徒弟,一旦能做到无情无义,她的刀不仅可以追赶上自己,也有可能越过金剑义子第一的那个怪胎。

这一刀很强。

剑疯子不敢大意,回身,倒竖竹片。

横档。

历来江湖厮杀,攻击的一方总比守的一方有优势。

哪怕对手是剑疯子也不例外。

裴昱这一刀倾尽全力。

当刀光劈中竖立起来的竹片时,剑疯子脚下的大敌,顿时在劈啪声中,出现无数裂缝,向着身后宽阔的长街蔓延。

如半座蛛网,又似一根枯树。

剑疯子大惊。

伸出了另外一只手,一手握剑柄,一手抵住剑尖。

然而依然挡不住。

他退。

一步退,步步退。

刀光狂野,以裴昱为中心横扫了大半个圆,到百米开外,才崩碎黯灭,化作星星点点弥散于无形。

长街之上一片狼藉。

数十间房宇被拦腰斩断,尘埃漫天。

裴昱收到来到齐平川面前,扶起他担心的问道:“能走吗?”

明显打不赢。

当下最好的选择,是趁着尘埃漫天先走为上。

齐平川苦笑,“受了内伤,怕是走不了多远。”

逃避不是办法。

商有苏被那个佩剑青年拦住,今天杀不了剑疯子,就只有被剑疯子杀。

“我想杀的人,没人能逃。”

漫天尘埃里,剑疯子倒执竹片,身影一步一步走近,“你这一刀已经到了极致,如果你还能挥出这样的刀,我杀不了齐平川,可是你已经不能。”

裴昱沉默。

确实,那一刀她已倾尽全力。

剑疯子盯着相依为命的两人,脸上浮起潮红,他知道,裴昱已经不足为惧,齐平川濒死而已,接下来就是虐杀时刻。

缓缓道:“当年在虎牢,我曾经剖开一个犯人的肚子,用他的肠子勒死了他,早些年,我剑道未大成之前,为了杀一位剑道宗师,我躲在他家茅厕下七天,终于等到了他,一剑从他肛门里刺入,串了个冰糖葫芦,我还杀过一人,在他失去还手之力时,我用长剑一寸一寸的,从他的脚趾头,将他切成了碎片。”

顿了一下,“你们选择哪一种。”

裴昱面如死灰。

齐平川目光越过裴昱,望着远处的尘埃里,忽然笑了,然后回头对剑疯子伸出了一根手指,屈指勾了勾,充满挑衅,“你过来啊!”

剑疯子面无表情,“看在齐汗青的份上,送你速死罢。”

嗡!

又化作一线。

不见了剑疯子,也不见了竹片,只能看见一条细线,穿越空间,荡开漫天尘埃,如一道闪电激射,撕裂空气发出尖锐啸声。

欲将双阳城射穿。

这一剑,要将裴昱和齐平川两个人一起穿心而死,让他俩当一对同命鸳鸯。

啪!

剑疯子的竹片没能穿过齐平川和裴昱。

因为有人来了。

在两人面前,一位面目方正的红脸汉子侧身挡在了那一线之前,他只是轻轻拔出腰间短刀半寸,恰好挡住那一线。

刹那之间,从他腰间的短刀上,炸裂出一道闪电,从地上蔓延,如一朵火树,激射半空。

晴空骤响雷鸣。

滚滚排空。

方寸之间,有惊雷!

可挡剑。

一百四十一章 人生处处有惊喜

来的快。

去的更快。

剑疯子化做一线,撞在方寸短刀上,被那一道惊雷压住,又化作一线崩弹回去,还没显出身形,怒声咆哮:“唐沽,又是你!”

这一剑,和当年金銮殿下一模一样。

当年也是如此,一剑化线欲取大徵太祖头颅,不料唐沽横身挡在前面,短刀方寸出鞘一寸,绽放的惊雷直接将金銮殿炸了个大窟窿。

红脸汉子也不好受。

狂退了十数步,站定之后,本就很红的脸,已显得血红。

冷笑了一声,“那是家父。”

不过无妨,只要有短刀方寸在,无论你剑疯子想杀谁,都只能铩羽而归。

方寸之间有惊雷。

方寸之间有平安。

一柄短刀方寸,守得了大徵太祖一世平安,也能守得了齐平川。

剑疯子没有恋战。

一个裴昱,再加上手持短刀方寸的唐铁霜,他杀不了,世间能在裴昱和唐铁霜拱卫下杀得了齐平川的,屈指可数。

唐沽的短刀方寸,本就天下无双。

剑疯子根本不曾显露身形,化作一线射向天际。

就这么走了。

锵!

唐铁霜腰间短刀归鞘,缓缓走到齐平川和裴昱面前,一丝不苟的道:“今日救你,是因为家父的一点私心,他日杀你,便是我唐铁霜的一身正气!”

这看似矛盾的话,实际并不矛盾。

我是官。

你也是官,可惜你要造反。

所以我要杀你。

齐平川咳了口血,双手抱头往竹篾上一躺,“我们可不可以做朋友?”

如果能和唐铁霜这样的人做朋友……

绝对不会后悔。

唐铁霜转身离开,走了老远,才哂笑一声,不知道该说齐平川幼稚,还是说他愚蠢。

世间哪有那么多朋友。

熙熙攘攘,皆为名往,皆为利聚。

齐平川长吁了口气,无论怎么看,今天这一关过去了,唐铁霜一日在双阳城,剑疯子一日不敢来,粱凉已是瓮中之鳖。

先前剑疯子出最后一剑时,齐平川看见了唐铁霜按刀而来。

当他一出现,齐平川就知道他不是来杀自己的。

因为没必要。

唐铁霜要自己死,只需要安静等着就是,他不出手,今日双阳城谁也救不自己和裴昱。

所以他必然是来救人。

裴昱一屁股跌坐在齐平川身边,心力交瘁。

先前那一刹那,她真的以为会死。

齐平川翻身坐起,“裴昱,还能挥刀么?”

裴昱点头。

齐平川望向长街尽头,“走去杀了许秋生吧。”

今日之事动静极大,瞒不过三位藩王和京都那边,不过许秋生的死嘛,往剑疯子身上推就行了。

你们爱信不信。

到了如今这个局势,双阳城已经不须在意一些“规矩”。

裴昱起身,“好。”

见裴昱就要离开,急忙喊道:“拉我起来先啊。”

裴昱莞尔,回首弯腰去拉。

她穿的是齐平川设计的紧身衣衫,这一弯腰,好家伙……

深不可测。

看得齐平川心神摇曳,几乎想想都不想,一只手让裴昱拉着,一只手不由自主的伸手过去戳了一下。

裴昱僵住,忽然笑眯眯的道:“安逸不?”

齐平川一脸认真,“不错不错。”

裴昱又笑着问道:“还想不?”

齐平川一脸惊喜,“真的可以么?”

裴昱脸色绯红,如滴血樱桃,点头,“可以啊,你要是喜欢,等我去杀了许秋生,到我院子里,我会很乖的。”

我擦。

一句我会很乖的……瞬间撩动人心。

想不到你是这样的裴昱!

江湖女侠,果然爽利不拘小节,难怪陈歆慕那货想当江湖盟主,感情女侠是这么好睡的,搞得我都有点想仗剑走江湖了。

比当皇帝还爽嘛,更有成就感。

会不会是……

是因为那个吻的缘故?

自己已经用霸道总裁的强吻,让她芳心暗许,果然,长得帅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于是笑道:“那我回去洗白了等你。”

裴昱点头,眉眼都是笑意,“好啊好啊,不过你的伤没问题?”

关键时刻,怎么能因伤怯敌。

哪怕吐血,也要浴血而上!

立即一副龙马精神,“没事,再来几剑我也依然活蹦乱跳,死不了。”

裴昱抿起了嘴角,“死不了最好。”

眼里再无笑意。

齐平川暗叫不好,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裴昱抓住胳膊,一个过肩摔,然后又一脚撩起,撞入一片废墟里。

“我让你戳!我让你洗白!现在死了没?”

裴昱拍拍手,冷哼一声,“臭男人,三天不打就要上房揭瓦!”

拖着刀扬长而去。

齐平川在废墟里挣扎,全身骨架都散了,裴昱下手是真狠,仅是那个过肩摔,就能让人七荤八素,最后补那一脚,也不轻松。

好不容易翻身坐起,咧嘴一笑。

不过值啊!

“哎呀呀呀呀,公子你好像很欢喜欸?”

尘埃中,不知道小萝莉商有苏什么时候来了,身上衣衫凌乱,背心和大腿处各有两道剑伤,还好只是划破了皮。

静静的站在那里,杀意凛冽。

她很不介意给公子再来一脚,她觉得裴昱在这件事上做得挺顺眼。

完蛋了!

齐平川心里哀嚎一声,她肯定看见了刚才的画面。

怎么办……

生死关头,求生欲让齐平川舌绽莲花,“有苏啊,你是不知道,先前裴昱可凶了,我差一点就死在她刀下,公子我倒是不怕死,可是我怕死了之后,就再也看不见你了,就再也吃不到你做的饭,也不能给你做饭了,所以公子我不想死啊,没有办法,只好使出美男计,你也看见了,裴昱心理不正常啊,她无情的蹂躏了我的尊严,还要鞭打我的**,公子我真是惨啊……”

涕泪俱下,说得齐平川自己都信了。

裴昱,对不起了……

我想活命。

商有苏气极……怒哼一声,“对啊,公子你真惨!”

就不该来看你!

也不去拉齐平川,转身先走。

走过转角,商有苏低头看了自己胸前一眼,恨恨的顿足,恼道:“有什么了不起的嘛,不就是多了二两泡泡肉,真以为就天下无双了,哼!”

瞧把公子迷得神魂颠倒的。

可恨。

实在可恨。

嗯,等回去了,还要继续吃木瓜,还要喝更多的鲫鱼豆腐汤。

一百四十二章 杀人者人恒杀之

粱凉心中清楚,父王最青睐的不是他这个大世子。

也不是已死的三弟梁琦。

而是二弟。

一直领兵在外驻守藩地边境的梁晋!

粱凉有时候不明白。

都是同一个爹,为何差距如此之大。

梁晋长得是没他好看,但天赋异禀,看似清瘦,实则一身神力,也便罢了,不过是匹夫之勇,然而梁晋在兵道之上的造诣,让人瞠目结舌。

梁晋熟读兵书。

藩地内的将军每每和梁晋沙盘对阵,全被虐杀。

父王甚至说过假以时日,明州梁晋,将越青山。

青山,是魏王麾下百里青山。

如今大徵天下的兵道第一人。

粱凉读过书,读过很多书,明州甚至整个天下的人都以为他读书读成了书呆子,连父王和裴昱都这么以为。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这大概是世人对明王大世子粱凉醉心书山学海追求之物的评价。

然而粱凉清楚。

他本就是藩王世子,黄金屋和颜如玉,何需读书来获得?

那是寒门子弟。

他只是故意用书呆子的形象来麻痹二弟。

粱凉不想黄金屋。

因为他有。

美女……这个是真的想。

比如裴昱,在她风光初露峥嵘时,在她还没跟着剑疯子学刀之前,无数次,裴昱陪读在侧的时候,粱凉都想撕裂她的衣衫。

但他不敢。

不是因为裴昱会反抗,而是害怕梁晋看穿他的伪装。

立嫡立长,按说,将来世袭罔替的明王必然是粱凉,可粱凉自己清楚,一旦真到了那个时候,志在清君侧、灭藩王,最后坐龙椅的梁晋不会让这一切发生。

所以粱凉很怕。

他知道就算他一直读书,就算他是个真的书呆子,梁晋也不会放过他。

所以这一次他来双阳。

他要绝地求生。

一旦杀了齐平川,掌控陈弼和陈歆慕,粱凉就有了自己的势力,他回到明州,就能有粱凉争夺世袭罔替的资本。

世袭罔替之后,何愁无美人。

这一次他志在必得。

他推演过很多次,双阳城老王不在,商有苏被先生派来的佩剑青年阻拦,许秋生和唐铁霜两人,许秋生是必然要对齐平川下手的。

唐铁霜绝对不会。

刚正忠诚的唐家父子,绝对不愿意看见双阳城做大,蚕食大徵江山。

所以,剑疯子和裴昱出手,齐平川必死。

想到这里,粱凉心神越发稳定,慢慢悠悠的喝了口茶,看向坐在一旁默然无声的陈弼,轻声道:“先生之才,可惜了。”

陈弼笑了笑,忽然抛出一句,“其实……”

又吞回去。

算了,这件事还是等公子来说。

……

……

许秋生站在长街上,看着许栾和李轻尘缠战,心里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他没料到,双阳城还有这么一位高手。

当一个本以为很完美的计划,忽然出现了一丝纰漏,那么就要怀疑,这整个计划是否都错了。

许秋生现在就是如此。

他心中生出了一种落入圈套的感觉。

似乎……

似乎是有人故意利用粱凉将自己引到双阳城?!

他不得而知。

现在他只希望一点,就算自己这边杀不了齐平川,粱凉那边的人,能成功便好。

许栾的刀很犀利。

李轻尘的剑很短。

只不过……

双阳城是齐平川的双阳城,双阳城并非无人。

还有江捕头。

江捕头断案如神,可武道很渣,县衙的兵丁更派不上用场。

然而……

双阳城是有弩的!

而且……双阳城的老王和齐平川,都是不要脸的,本来行事光明的江捕头,关键时刻也学会了,躲在暗处,用弩箭偷袭。

许鸾独木难支。

真正压垮他的稻草不是江捕头的弩,而是从长街尽头走来的拖刀女子。

于是许栾死了。

拖到女子只是劈落一刀,从天而落化秋泓,巨大的刀光将许栾一刀两爿,又将长街斩出一个十余米长深达半尺的裂痕。

裴昱的刀,霸气!

如此矮小的身躯,如此巨大的刀光,这一幕画面极其震撼。

惊艳至极。

收剑的李轻尘和暗处的江捕头对视一眼,苦笑着摇头。

齐平川那狗日的**带钩钩么。

竟然真的说服了裴昱。

难道……

是在山里的时候,已经把裴昱睡服了?

两人恍然大悟。

这一刻,哪怕是一直不屑于齐平川的江捕头,也是心服口服,觉得咱们这位有着软蛋县尉外号的公子应该不软。

而且,怕是很硬。

要不然,能睡服这么霸气的裴昱?

不硬是不可能的。

许秋生面色惨白,当裴昱出现一刀斩杀许栾,他就知道一切都完了,彻底印证了他的想法:齐平川和陈弼,根本就是故意借粱凉就自己引到双阳城!

他们想杀自己!

因为自己作为永兴知州,上接关宁府,下辖双阳,可以兴风作浪,利用唐铁霜的力量才打击双阳。

许秋生开始颤抖。

他怕死。

身为洛棠许氏最为卓越的弟子之一,还有大好的锦绣前程在等他,将来无论是那个势力坐江山,以洛棠许氏的背景和他自身的才华,都能当个六部尚书甚至问鼎宰相。

裴昱看着颤抖如筛糠的许秋生,没来由的有些嫌恶。

看向李轻尘。

示意齐平川说了,要杀他,你动手。

李轻尘理都不理。

他也是读书人,内心深处,不愿意杀读书人。

裴昱撇嘴,迂腐。

罢了。

正欲挥刀,却见许秋生啪的一下坐在了地上,屎尿齐出,脸色惨无人色,“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不想死啊,只要你们放了我,我愿意用尽全力帮助你们,甚至说服我洛棠许氏资助你们。”

裴昱越发嫌恶,甚至连旁边的李轻尘也摇头。

读书人的骨气啊……

越发稀罕了。

像陈弼那种从周兴酷刑下挺着一身傲骨走出大牢的人,这苍茫世间芸芸众生里,怕是找不出几个。

我辈读书人,已经如此不堪了么?

后面传来孱弱的声音,“当你想杀我时,可曾想过我也不想死么?”

齐平川缓缓而来。

脸色不太好,毕竟在剑疯子那一击下受了内伤,何况又被裴昱敲打了一番。

走到许秋生面前站定,“你是读过书的人,须知杀人者人恒杀之。”

将腰间的挽霞拔出丢给许秋生,“深受数千年儒家文化的侵染,我一直是比较尊重读书人,世间正因为有无数读书人前赴后继,才会揭晓一个又一个的真理和科学,才会迎来一个又一个盛世,所以许秋生,莫要丢了读书人的那份荣光。”

许秋生哆哆嗦嗦拿起挽霞,颤抖着问道:“你……你们……是故意把我引……到双阳的?”

齐平川点头。

许秋生彻底绝望。

一百四十三章 齐平川的大道理

许秋生是个读书人。

而且骨子不硬的那种读书人,纵然挽霞在手,也无心反抗,却也不愿意自刎。

齐平川蹲下,“读过很多书?”

许秋生点头。

“那应该知道很多道理。”

许秋生有些不解,不知道齐平川想说什么。

齐平川叹了口气,说道:“可惜你的道理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为何要为虎作伥助纣为***相和陆炳狭天子以令诸侯,这且不提。大徵太祖开国之后屠戮功臣你看不见?大徵太宗弑兄登基之后行暴政你看不见,如今天下民生凋敝你看不见?”

“读书人,读书仅仅是为功名富贵?”

“不是!”

“是读出一身青气,一腔浩然,以文字道理之力,以科学真理之量,兴天下苍生之福,办万民之事,这才是读书人该做的事。”

“如今天下,读书人要做的事,便是扫清秽浊,迎一个盛世。”

“而这,京都的幼帝能做到?”

齐平川舌绽春雷,“奸相和陆炳能做到?”

许秋生呆滞。

齐平川继续大声说道:“狂傲的魏王能做到?多疑的信王能做到?残暴的明王能做到?”

许秋生心弦震动。

齐平川最后低声说了句:“他们不能,但是——”

长身而起,负手在后望向远方。

“我能!”

我齐平川能!

五千年历史沉淀在我身上,又兼具猪脚光环,打造一个盛世,难么?

不难!

这一刻,齐平川心中的野望毫无遮掩,他目视着整个观井天下,他俯视着这整个人间,他要成为他睥睨天下的人。

裴昱看着齐平川,眸子里熠熠生辉。

她看见了一个英雄!

原来,他认真起来这么有魅力。

许秋生畏惧的说了句,“你还不是为了一己私利。”

齐平川看了裴昱一眼。

裴昱翻了个白眼,也是乖巧的听话,走到一旁去帮江捕头和李轻尘处理现场。

齐平川这才俯视着许秋生,“人都有私欲,但私欲和苍生福祉相得益彰之时,私欲,就成了大义!”

许秋生沉默了一阵,“你才是读书人。”

读书人,舌绽莲花。

黑可变白。

齐平川不和他计较,忽然问道:“读过佛经?”

许秋生点头。

齐平川沉吟半晌,“可知佛家有语,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

许秋生茫然。

他不知道齐平川这时候为何要说这些话。

齐平川笑眯眯的,“有些话有些真相总是令人绝望的,比如,我们平日看见的蚂蚁和蜉蝣,对于我们而言,他们是蝼蚁,但对于他们而言,却是一个世界。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我们也可能只的别人眼中的一群蝼蚁而已,还有人在俯视着我们?”

观井天下……本来就是作者君虚拟出来的。

许秋生讷讷的道:“如果有,那也是天上的神仙。”

齐平川无奈。

之所以对许秋生说这些,是因为他一位青云俊子会与众不同,也许也对这个世界产生过怀疑,如今看来,自己想多了。

杀人者人恒杀之。

齐平川知道许秋生没有自刎的勇气。

从他手里抢过长剑,“说一下吧,你最后想对这个世界说什么话。”

许秋生惊恐万分,嚎啕大哭。

他无比后悔。

我为什么要来双阳,我为什么要如此愚蠢?

悔不当初!

在长剑穿心而过之后,眼神泛散,满脸痛苦,伸出手向着天空,想要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抓不住,像干涸的鱼,嗫嚅着说了一句。

我不想死啊……

齐平川看着滴血的挽霞,看着许秋生的尸首。

叹气。

我也不想死。

所以,想杀我的人都得死。

实际上,天下亿万生灵,没有绝对的理由,谁愿意去死?

李轻尘走过来,喟然长叹,“可惜了,青云俊子风光无限,才华等身,如今却寂然的死在双阳,家国动迁下,又将有多少读书人黯然落幕。”

青云俊子又怎样?

还是死了。

齐平川拍了拍他肩头,“但行正事,但论道理,公道自在人心。”

谁能不死?

读过书就一定高人一等?

当然不是。

只不过死亡的意义不一样,像文天祥陆秀夫,谁敢说他们的死亡是黯然落幕。

相反。

他们一死,却是光照千秋的开始。

有的人死了,还活着。

有的人活着,已经死了。

李轻尘有些讶然,对齐平川刮目相看,不是说齐汗青这个孙儿没读过书么,怎么说的道理,连我这个读书人都有醍醐灌顶之妙。

果然,古人诚不欺我。

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江捕头跑过来,“齐大人,现场已经布置好,就差粱凉的尸首了。”

齐平川点点头,“你们等着,我去杀之。”

唐铁霜还在,剑疯子就不敢入城,现在的明王大世子,就只是一直待宰羔羊,恐怕这位大世子还不知道他的处境。

他真以为他很厉害?

实际上,裴昱和陈弼对他的评价没错。

粱凉,真的只是个书呆子。

难成大事。

裴昱按刀,“我陪你去。”

齐平川摇头,“无妨,你守在这里,如果剑疯子入城,你势必要拦住,想来唐铁霜也会再次出手,至于那位佩剑青年么……”

商有苏无事,那位佩剑青年要么死了,要么已经走了。

他没有留下来的意义。

“剑疯子?!”

李轻尘讶然失声,“粱凉带来的高手,竟然是剑疯子!”

他知道这个传奇人物。

他实在想不明白,剑疯子出手,齐平川和裴昱怎么可能还活着,那可是差点取了大徵太祖头颅的剑客,是唯一几个没被大徵铁骑踏碎脊梁的剑道宗师级人物啊。

齐平川甩了甩长发,意气风华,“剑疯子又怎样,管你是传奇剑客还是神话高手,在我齐傲天的剑下,都得从哪里回哪里去!”

裴昱无语。

要点脸不。

要不是唐铁霜,咱俩都成同命鸳鸯了……嗯,裴昱呸了一句,我这脑瓜子在想什么呢,干嘛要和他当同命鸳鸯。

还不美死他了。

李轻尘瞠目结舌。

他不知道详情,并不知道剑疯子是被唐铁霜打退的。

以为真是齐平川的功劳。

再次叹服。

想不到他不仅有满腔道理和才华,在武道上也如此惊艳卓著,难怪当夜能一剑杀了张雪迎,感情是一直在扮猪吃虎。

这样的人,哪里是软蛋了?

比之当年的齐汗青和商浩然,也不遑多让!

李轻尘彻底臣服。

他觉得,也许自己选择了双阳城,是这辈子做的最对的选择。

齐平川很享受李轻尘的惊诧神情,

心里偷乐。

读书人,尤其是封建王朝迂腐的读书人,实在是太好忽悠了!

一百四十四章 你就是个弱鸡!

县衙后院,粱凉身心充斥着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快意。

读了这么多年书,第一次出手。

首战告捷。

最多再有小半刻,剑疯子就提着齐平川的人头丢在陈弼面前,到时候陈弼只有两条路:要么臣服,要么死。

很简单的事:擒贼擒王。

一旦齐平川死,陈弼死或者臣服,那么山里那股力量,还愿意默默无名的蛰伏?他们只要跟随自己去双阳,就能光明正大的立于阳光之下。

有编制,有薪俸。

何乐不为。

粱凉想不到那些人会拒绝的理由。

他甚至觉得,这一次出手,很有些无聊,颇有点我还没发力,你齐平川就倒下了的巅峰寂寞感。

想到这一声长叹,有些怜悯的看了一眼陈弼。

说到底,还是自己的谋略无敌。

虽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但这件事后,自己的智谋明显碾压了陈弼,甚至也凌驾于明州那位先生。

此去归去,必得父王青睐。

等世袭罔替,二弟若是愿意臣服,便让其率军征讨四方,若是不愿意臣服,杀之何妨。

届时,天下唾手可得。

陈弼听到粱凉的叹声,抬起头,发现咱们这位明王大世子有点飘,忍不住泼了一瓢冷水,“大世子殿下,和多少谋臣国士相处过?”

粱凉温和的笑了起来,“卑微之末,与其论谈,不过浪费光阴。”

陈弼讶然失声。

这还真是闭门读书,读死书。

须知书是死的,人是活的,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我陈弼出仕之前,不也用了三年光阴,走遍了整个观井天下,师妹这些年,不一样行走在外,直到如今,才开始择棋落子。

没有谁是天生的国士。

摇头道:“殿下好像以为赢定了?”

粱凉哈哈一笑,自信睥睨的盯着陈弼,“难道不是?陈弼,先前双阳城发生的各种事情,在我看来,不是你们有多厉害,而是先前来的人太蠢,你知道你们最大的失误是什么吗?”

陈弼摇头,一副虚心求教的神态。

梁琦娓娓而谈,“一,你们不该将所有的力量藏匿在山里,双阳城就如你们的帝都,但是兵力藏匿在山里,远水救不了近火。”

所以我才能一举拿下齐平川。

“二,你们被我父王麻痹了,以为他真的是要扶持你们双阳,所以才会不设防,这也从侧面印证了一件事:你们对自己的力量没有自信。”

“虽然你们兵力确实不多,可须知天下战事,以少胜多者屡见不鲜,不见我大徵太祖,当年起兵之时,不也仅仅三万兵力么。”

“三,你们眼光太浅,没看头梁思琪出现在虎跳峡的真正用意,她出现在那里,是身在明州的先生一着妙手,进可以搅乱你们的力量,退,可以带走你们一位高手,让我来双阳城时,杀齐平川时阻力减小。”

“四,你们妇人之仁,没有杀了裴昱,以为可以利用她,将她留在双阳城。”

“五,……”

说到这里,粱凉忽然觉得没有说下去的必要。

双阳城面对危机的种种应对,全是昏庸之手,毫无出彩之处。

身为智谋者,陈弼不过尔尔。

留之无益。

等剑疯子提着齐平川的人头来时,一并将之杀了。

陈弼闻言,点头,“你说的是。”

顿了一下,好心提醒他,“不过世子殿下,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你口中的那位先生,真的是要扶持你么,如果他要扶持你,为何会让你以身犯险?”

粱凉大笑,“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况且我若不来,何来如此泼天之功,让我父王另眼相看?”

陈弼叹气,不可救药了。

院门口忽然响起声音,一个脸色苍白,腰间挎着剑的年轻人笑眯眯的缓慢走入,道:“你说的都有道理,因为你只看得见这么远。”

齐平川身后,跟着李轻尘。

裴昱没来。

虽然她已深知粱凉的为人,但终究是个女子,不愿意看见粱凉的凄凉。

粱凉腾的一下站了起来,用手指着齐平川,“你……你……你怎么没死?”

齐平川走到桌子畔坐下,抬头看了看天,阳光已显毒辣,说了句让陈弼和粱凉都莫名其妙的话,“阳光正好啊。”

拿了个茶杯,自顾自的倒水,一口饮下。

水入胃。

胸中顿时一阵翻滚,扭头哇的一声吐了出来,看着地上的血水,回头冷冷的盯着粱凉,“许秋生在死之前,说他不想死,可他还是死了,而我齐平川也不想死,但我还能活着,知道为什么吗?”

陈弼蹙眉,看向李轻尘。

李轻尘摇摇头,示意咱们这位公子是受伤了,但是无妨。

陈弼这才放下心来。

粱凉震惊莫名,“许秋生死了?”

齐平川面无表情,拍了拍腰间的挽霞,“死了,我杀的,不过等消息传到天下,许秋生不是死在我的剑下,而是死在金剑义子的剑下。”

巧了,双阳城有位金剑义子。

裴昱!

如果先前大家还要怀疑裴昱的忠诚,随着裴昱去迎接、拱卫粱凉来双阳,那么再没人怀疑裴昱,所有人都只会觉得,裴昱依然是金剑义子。

粱凉噔的一下颓然坐下,“不可能……不可能……裴昱怎么会背叛我,就算她背叛我,你和她也不可能赢得了剑疯子。”

齐平川哦了一声,“你是不是觉得,读了很多书,就以为天下其他读书人都是土鸡瓦狗,唯有你一人孤高立云端?”

读书人,大多是这个臭德行。

文人相轻就是这么来的。

“所以当你来到双阳,发现一切都按照你的谋划进行时,就以为自己运筹帷幄算无遗策了?”

“然而,你就是个弱鸡!”

“梁思琪回信州,确实让老王离开了,双阳城的武道高手,绝对没有人能挡住剑疯子,何况还有许秋生带来的洛棠许氏的高手。”

“可你千算万算,没算到李轻尘还在。”

“你没算到,裴昱已经知道了她身世的真相,更知晓了你这位明王大世子的龌蹉用心。”

粱凉依然不敢置信。

“可就算如此,你们也绝对不是剑疯子的对手。”

一百四十五章 可怜的明王大世子

齐平川点头,“确实,剑疯子的出现让我很被动。”

粱凉听出了话外之音,“你……你们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高手出现?”

齐平川摇头叹气,果然是个书呆子。

就只有你会算?

道:“确实,按照推算,陪你前来的应该是金剑义子和裴昱不相上下的那位,不会是剑疯子,也不是金剑义子第一的怪胎,所以这一点确实出乎我们的意料。”

“但是——”

一旦涉及到但是,总是扎心的残酷事实。

齐平川冷冷的道:“但是,你的眼光只落在了双阳城,你只看见了和双阳城有关的人和事,你看不见唐铁霜的真正立场!”

“我和裴昱挡不下剑疯子,但他可以!”

粱凉呆若木鸡。

“唐铁霜为什么会帮助你们?”

他想不明白。

唐铁霜在关宁府,这他早就想过,唐沽父子刚正,忠于梁室,这是天下皆知的事情,为什么要帮助双阳城这群逆贼来对付身为梁室的明王大世子。

推算之时,已经保守的将唐铁霜按照中立来推演了。

这说不通。

齐平川呵呵一乐,“因为你看得不够远不够深,也不懂人心。”

你闭门造车,根本不懂唐沽父子的心,也不懂裴昱的心。

所以你注定是输。

世间万事皆可算计,唯独人心一事难测,陈弼之流为何算无遗策,因为他从不遗漏对人心的揣摩。

粱凉的心境渐渐崩溃,浑身冰凉。

他依然不敢接受自己输了的这个事实。

齐平川不介意给压垮他最后的幻想,怜悯而讽刺的陈述出一个粱凉从没想到的事实:“你真的以为,你口中的那位先生是要辅佐你?”

粱凉愣住,“什么意思?”

陈弼缓缓说道:“你口中那位先生,是我师妹,世间最了解她的人,是我。”

晴天霹雳!

粱凉如坠地狱,讷讷的道:“难道……”

齐平川打断他,着实没多少心情听废话,直接说道:“没错,你口中那位先生真正要辅佐的是你二弟梁晋,她只不过是利用梁思琪恶心我们,顺便用这个局引你入瓮,她也做好了唐铁霜会出手阻拦剑疯子的后路,所以,一看剑疯子杀不了我,她身边的那个佩剑青年,直接离开双阳城,而不是来保护你。这样做的目的你应该明白。”

你死了,梁晋将来才能名正言顺的世袭罔替。

这是一出借刀杀人。

最后,用一段话杀死比赛:“在梁晋和粱凉之间,你父王恐怕选择了梁晋,否则为何来的是剑疯子而不是金剑义子第一的那个怪胎。”

金剑义子第一的怪胎比剑疯子强了很多。

而且忠心。

绝对不会出现置粱凉不顾而逃命的情况。

齐平川掐断了粱凉心中最后一根稻草,他行尸走肉的坐在那里,陷入沉默。

许久,他才抬起头,看着齐平川和陈弼,心丧如死,对这人间再无丝毫留恋,终究是为书呆子,说道:“我想死在裴昱手上。”

齐平川大怒,“你做梦!”

虽然你本质龌龊,但毕竟善待过裴昱,若是裴昱亲手杀了你,你岂非要一辈子在她心里留个形象。

老子的女人,她心里只能有我。

岂能容你染指。

陈弼缓缓道:“关于你先前言论,第一,兵力在山里,并不影响双阳城,我和公子等人,随时可退往山里,可进可退;第二,我们从没被你父王麻痹,也从来没有妄自菲薄;第三,兵在精不在多;第四,不杀裴昱,是因为公子有信心让她成为我们的人。还要我说更多么?”

这是辩驳粱凉先前的指点江山。

从始至终,粱凉没有说对一点,他的出现和存在,就是一个注定为他人添嫁衣的悲剧。

可怜至极。

粱凉一声长叹。

这位书呆子终究比许秋生有骨气的多,齐平川给他留了最后的尊严。

自刎于挽霞之下。

这也是太祖御赐佩剑挽霞,第一次沾染大徵皇室的鲜血。

粱凉,凉凉了。

盯着地上的尸首,齐平川感触极深,“成王败寇,如果不是唐铁霜,死的人就该是我,我只是很好奇,如果我死了,先生你会怎么选择?”

陈弼笑了笑,眼神狡黠,“公子不会死。”

齐平川恍然大悟。

旋即哭笑不得,“好你个陈弼,从梁思琪出现在山里,你就推测出了你那师妹的用心,你早就算定粱凉一进城就发难,你也算定裴昱不会真的杀我,你更是早就知道来的人不会是金剑义子第一的怪胎,而且,你也笃定唐铁霜会在最后关头出刀!”

难怪从始至终,陈弼都冷静得可怕。

陈弼哈哈大笑,“可曾负公子之望?”

齐平川不怒反喜,有此国士,何愁天下不得?

又郁闷的道:“下次有这些深谋远虑时能不能提前给我说一下,搞得我心惊胆战的,差点以为这次真的是计划之外。”

有时候有种错觉。

觉得这观井天下的主角,似乎不是自己这个穿越者。

而是陈弼。

这货强大的有点喧宾夺主了啊。

陈弼呵呵一乐,心口不一,“好的。”

齐平川喝了口水,又呛了出来,神情萎靡,“先生找江捕头来布置粱凉和许秋生同归于尽的现场罢,我回去疗伤。”

陈弼点点头。

齐平川走了几步,忽然回头,问道:“先生,下一步咱们的麻烦是什么?”

陈弼不假思索,“陈歆慕。”

齐平川讶然,“他有什么问题?”

陈弼苦道:“陈歆慕是将才,是帅才,这一点师妹和我所见相同,但陈歆慕不是一个擅长治理地方的官,他管一个晴雨山没问题,你把山里所有人事都交给他,这就要出问题,最多再有半个月,老将军陈玉楼这位孙子就要来双阳闹了。”

齐平川扶额而叹,“麻烦。”

要是不把这货安抚好,只怕真的会跳着脚跑江湖去当睡遍女侠的武林盟主。

这是内部小问题,“外界呢?”

陈弼忽然一脸捉狭的说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来:“公子难道不想学一下陈歆慕,去当一个睡遍女侠的武林盟主,听说隔壁昭宁县的女侠特别多。”

齐平川翻了个白眼,“说人话!”

陈弼笑眯眯的,“粱凉和许秋生死后,三位藩王和京都那边大概不会再以为双阳是软柿子,加上赵负商前朝势力的搅屎棍,咱们可以徐徐图之了。”

“所以?”

“先取昭宁县!”

一百四十六章 无耻之徒

齐平川情绪亢奋。

己方只有双阳一座城池,兵力数万却只能放在山里,别说面对藩王和京都没底气,就是面对赵负商的三州之地,也胆气不够。

听陈弼的意思,双阳城这条卧龙,终于要睁开眼了?

拿下区区一个昭宁县,不在话下。

然后……

就是取永兴州和毗邻的鱼泉州。

最后是关宁府。

占据一府之地,再根据天下大势的变化,选择防守还是进取。

如此天下重归战国。

三位藩王,手握重兵财政自治;赵负商的前朝势力在魏王支持下,野心勃勃;京都左相和陆炳,手握禁军挟天子以令诸侯;再加上双阳。

啧啧,热闹非凡。

不过还有个不可忽视的问题!

唐铁霜是关宁府知府。

他会袖手旁观?

而且到时候侵吞关宁府,注定要和唐铁霜正面硬撼。

兵力肯定碾压府兵。

但这么杀了唐铁霜,感觉有点可惜。

陈弼不会不知道这一点,在唐铁霜还就任关宁知府时提出这个计划,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无妨。

这一段剧情已经结束,最近几日应该会触动金手指。

到时候就知道这么办了。

出了县衙,发现裴昱守在门外,神态仿徨犹豫,齐平川微微叹气,“走吧。”

裴昱欲言又止。

齐平川点点头,“你应该知道,我不是心慈手软的人。”

该杀之人必杀。

别说一个粱凉,就算是未来面对幼帝,那也是该杀就杀——我齐平川作为一个穿越者,对大徵王朝没有归属感,自然谈不上忠君爱国。

裴昱一声长叹,情绪黯然。

想起了过往,虽然粱凉对自己怀有叵测心思,可他终究是明王府上唯一给过自己亲情温暖的人,低声道:“我去送他一程。”

女人,心里总有一个柔软的角落,所以女人容易吃亏。

齐平川眼咕噜一转。

不好!

万一她看见粱凉的尸首,在心里留下一个疙瘩,岂非要影响未来的夫妻感情。

不行,得阻止。

下台阶时不着痕迹的一绊,摔倒在地,直接晕了过去。

裴昱刚抬步往县衙走。

闻声回头,发现齐平川扑在地上一动不动,心中一惊。

她知道齐平川受了内伤。

又被她蹂躏了一场。

但没想到竟然伤的这么重,直接晕了过去。

不假思索的转身,跑到台阶下,将齐平川抱在怀里,伸手去探了探鼻息,又摸了摸他额头。

长出了一口气。

还好,鼻息稳定,也没有发烧。

犹豫半刹。

还是江湖女侠的爽快占据了上风,不再顾忌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将齐平川拦腰抱起扛在肩头,快步向着他家的小院子跑去。

希望商有苏已经请了郎中。

不远处和李轻尘一起回县衙来抬粱凉尸首的江捕头见状,压低声音对李轻尘说了句,咱们这位公子真是把裴昱吃得死死的啊。

李轻尘挑眉,“就是无耻。”

江捕头哈哈一笑,“男人嘛,追求女人不无耻怎么行。”

李轻尘不以为意,身为读书人,他还是不太喜欢这种作风,君子行事,当光明磊落,像齐平川这样刻意经营出来的爱情,怎么可能长久。

裴昱真不高。

一米五都不到,怎么看都是个小萝莉的外形。

然而她是金剑义子。

她的那柄极其宽大的长刀重量不轻,可就算身为武道高手,抱着一个一百多斤的大男人奔跑,也不是件易事。

何况她怕颠簸,导致齐平川伤势加重。

于是很快香汗淋漓气喘兮兮。

齐平川很尴尬。

幸福的尴尬!

他是装晕。

目的只是为了阻止裴昱去见粱凉尸首的最后一面。

但没想到裴昱会直接扛起他跑。

他胸口压在裴昱的肩膀上,腰腹部分则搭在裴昱的右身一侧,这个姿势——简直美到极点。

齐平川真想这样下去,前路永无尽头。

裴昱跑了一阵便香汗淋漓,齐平川鼻间嗅到了女子体香混杂着汗味的别样香味。

别说,闻起来很舒服。

裴昱香汗淋漓的跑到齐平川家里。

推开门,换了衣衫正在厨房做饭的商有苏抬头见状吃了一惊,慌忙跑出来,“公子怎么了?”

按说不至于。

佩剑青年已经离去,剑疯子远遁,双阳城内还有谁能伤公子。

还有谁敢伤公子?

旋即猛然一惊,“是唐铁霜?!”

刹那之间,杀意肆虐而起有如实质,院子狂风席卷,天穹之上骤然起了一片来得极其诡异的雪云,衣衫飘摆之中,商有苏眸子赤红。

裴昱吓了一跳。

她终于明白,为何杀张雪迎那一夜,商有苏能在浣清河上一边盯着赵负商还能一边震慑自己,这个小姑娘的武道深不可测。

绝对不输给剑疯子和金剑义子第一的那个怪胎,甚至可能还在其上。

急声道:“不是唐铁霜,是先前剑疯子打的。”

将齐平川放到床上,裴昱顾不得擦汗,怒道:“你知道他受伤了吗,为什么不请一个郎中回来等着,你还有心思做饭?”

商有苏怔住,难得的在裴昱面前有些没底气,嗫嚅着说我看你放手的揍了他。

你都揍他了,自然没事。

裴昱无语,你光看见我揍他了,你没看见我为什么揍他吗。

难道不该揍吗?

一念及此,裴昱有些脸红,怕被商有苏看出端倪,急声道:“你去烧点热水,我这就去找郎中回来,他受了内伤,不能拖了。”

说完一阵风出去了。

商有苏看着裴昱的身影,若有所思。

这……

不太符合裴昱金剑义子的身份,须知金剑义子是毫无感情的冰冷杀人机器,怎么会如此具有女人味,对公子如此体贴?

商有苏心中的有了一丝危机感。

公子重伤,也没时间多想。

确定齐平川生命气息平稳后,急急忙忙去厨房烧水,心中暗暗着急,不知道裴昱什么时候才能请回郎中。

房间里安静下来。

齐平川微微眯缝着眼,确认没人后,睁开眼伸手抹了一把冷汗。

好险。

万幸裴昱和商有苏没有打起来。

旋即嘿嘿贼乐。

这一路的感觉贼爽,不敢想象,以后收了裴昱这妖精的时候,红烛帐暖锦衾……

那会是何等的人间美事。

要起飞咯!

一百四十七章 发展才是硬道理

不出齐平川和陈弼意料。

明王大世子粱凉在双阳城和永兴州知州因为某些不可言状的原因大打出手,最后许秋生死在金剑义子刀下,粱凉死在许栾刀下。

这个消息一传出去,双阳城竟然安宁得很。

京都那边,幼帝下旨,着令宗正寺和绣衣直指房携手彻查此案。

然后就没了然后。

宗正寺屁都没放一个,绣衣直指房仿佛根本没接到旨意。

这是左相和陆炳的态度。

不管是许秋生杀了粱凉,还是粱凉杀了许秋生。

我们保留追究的权利。

查不查是我们的事。

明州那边,在京都幼帝下旨彻查后,明王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上折子说此事大有蹊跷,金剑义子裴昱早被逐出明州,粱凉更不可能杀朝廷命官,请皇上给犬子一个公道。

话是这么说,实际上相当于没说。

倒是把他撇干净了。

对于双阳城,京都和三位藩王这一次算是彻底明白:那摊浑水,暂时还是别去搅弄。

去了那么多人,都死了。

仿佛那座城有一个漩涡,可以吞噬一切似的。

现在唯一还活着的就是唐铁霜和裴昱。

而裴昱……

还叛变投诚。

说出来也是个一把辛酸泪。

明王可是苦不堪言,他麾下的裴昱叛变,剑疯子回去又禀报一个让他头疼的消息:唐沽父子,很有可能就是双阳城的幕后黑手。

这就蛋疼了。

一个双阳城已经深不可测,再加上京都硕果仅存开国功臣之一的唐沽,以及隐然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唐铁霜。

这一股势力,不比一位藩王弱多少。

双阳城暂时不动,明王和信王两人可也没闲着——两人毕竟赵室出身,总不能任由魏王和赵负商联合起来祸害梁室江山。

于是勾心斗角的一番书信密谈。

明王和信王出兵了。

大徵正牌雄师,打不过魏王麾下的百战精锐。

还打不过你只有三州之地的赵负商?

于是明王和信王各自拨了一万精锐,向着凤翔府出发,明王因为距离更远,是以信王兵马在距离凤翔府百余里外驻兵停留。

大战眼看就要一触即发。

……

……

内伤需要调养。

齐平川过上了神仙日子。

早晚有商有苏侍候,裴昱有时候也会找理由来探望,这是人之常情,如今双阳城都知道,裴昱再也没有回头路。

杀了明王三世子,她只能跟着双阳城一条路走到黑。

不过她在的时候,气氛就有些尴尬。

裴昱和商有苏之间,有种看不见的敌意,好在两人没有撕破脸皮。

要不然难受的是齐平川。

这一日齐平川坐在院子里树荫下乘凉,已快入夏,有些炎热了。

小萝莉在一旁熬药。

药香满院。

大门外走进一青年,一身白衣,腰间佩剑,身后跟着个小丫头,看见摇着蒲扇优哉游哉的齐平川,哈哈一笑,“老子在山里忙死忙活,你狗日的就在这享福。”

陈歆慕来了。

齐平川轻轻起身,无可奈何的道:“你以为我清闲得了几日,伤好了就要去昭宁县。”

按照陈弼的计划,是时候吞并昭宁县了。

昭宁县那边已经提前布局。

老教谕徐思青的儿子科举之后,一直在昭宁县候补。

陈歆慕大咧咧的坐下,看着头也不抬的小萝莉商有苏,笑眯眯的,“小姑娘,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怎么眼熟的紧,你是京都人吧?”

商有苏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谁家小姑娘漂亮,你就眼熟谁吧。”

陈歆慕若有所思,正欲说话。

忽然看见小萝莉冷冷的瞥了他一眼,心里顿时一咯噔,脑海里猛然划过一道闪电,瞬间想到很多事,震惊莫名呆滞在那里。

齐平川见状不喜,“喂喂喂,再这么色眯眯看着我家丫鬟,别怪我不把你当兄弟了哈。”

陈歆慕颇有深意的说了句我哪敢觊觎她?

又用只有他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嘀咕了一句,还不得被她爹从坟里爬出来揍成猪头。

接过小桃倒的凉茶,看向齐平川,认真的道:“老子不想干了。”

齐平川知道原因。

陈弼说过,陈歆慕之才不在治理地方,而在沙场为将为帅,管理一个晴雨山没问题,但要管理十数座山头的民生治安事宜,不是他所长。

点头道:“所以,你又想去游荡江湖睡遍女侠了?”

陈歆慕双眼贼亮,“知我者,齐平川也,要不……咱俩一起,就咱们这气质这容貌,什么小姑娘什么女侠还不手到擒来。”

一旁的商有苏咳嗽了一声。

齐平川一脸正气,“我可没那个想法,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

你陈歆慕要死,别带上我啊。

陈歆慕切了一声。

齐平川咳嗽道:“得了,别发牢骚了,我知道这一次并不是真的想去仗剑江湖,你面临的麻烦我和陈弼商量了,山里那些老将新兵,还是得你去管理,至于政事民生,我们会让一个专业人士来处理。”

毕竟现在双阳城难得安宁。

不趁现在赶紧发展,还要等三位藩王和京都那边继续送温暖么。

陈歆慕眼睛一亮,“难道陈弼要去?”

那感情好。

齐平川翻了个白眼,“你怕是想多了,我和陈弼的意思,打算在县学双璧之中,看谁愿意放弃明年的科举,去你那里当个土皇帝。”

又怕陈歆慕不知道这两人,继续道:“县学双璧都是老教谕徐思青的得意门生,一个叫杨荛,是双阳首富杨橓的公子,一个叫符祥,寒门出身。”

陈歆慕哦了一声,“那你们看着办。”

老教谕徐思青还是值得信赖。

齐平川摇头,“也得看你的意思,毕竟是和你搭档,若是你俩不和会是个麻烦事。”

还有一半没说出来。

你俩要是太合拍,也是个麻烦事。

制衡无处不在。

陈歆慕起身,一脸雀跃,“那行,到时候你通知我就是,我出去溜达一圈,看看双阳城被陈弼打理得如何,也可学习学习借鉴借鉴嘛。”

好不容易出趟山,不去浣清河上的画舫里听听小曲儿那就亏大发了。

没有女侠睡。

听女伎歌舞,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嘛。

当然,陈歆慕没想过睡女伎。

齐平川没好气的道:“早去早回,吃了午饭我就去县衙找陈弼,然后叫上老教谕徐思青,我们一起去县学看看符祥和杨荛的意思。”

也要考验一番。

毕竟这个任务很重要,关系着今后的发展大局。

去的人,须经得住寂寞。

一百四十八章 我黄花大闺女不要面子的?

陈歆慕大袖一挥,明日再议。

走了……

他比齐平川还更大爷。

小桃嫌弃的很,说了句公子你自个儿去,我就在这等你。

她不想去画舫。

下午时分,老王回来了。

说已将梁思琪送到信州,又说一路归来,道听途说,因为信王和明王发兵讨伐赵负商的缘故,天下人心惶惶。

最后还说,顺道去了一趟昭宁县,发现昭宁县城防形同虚设。

一日无事。

齐平川养伤期间,看了本书。

是商有苏拿出来的。

齐平川见过这本书,那一次去商有苏房间,压在铜镜下面,书封和著作人页面都被撕掉的那本,字字如剑,比之兵书更像剑谱的书。

然而真的是本兵书。

齐平川不懂兵道,三十六计还是知道的。

这本书中,其实涉及到不少三十六计的内容,只是说辞不太一样。

至于它是否高妙,找个时间问问陈歆慕或者陈弼。

想起商有苏教给自己的剑法和三两神功,齐平川还是愿意相信这本兵书非同寻常,没准就是某位开国神将的著作。

是夜,陈歆慕貌似要夜不归宿。

小桃住客房。

然而半夜时分,响起敲门声,齐平川和商有苏起来,发现这货灰头土脸的回来了,见着齐平川后,气急败坏的说,又不差她钱,凭啥说我变态!

齐平川讶然,“你都做什么了?”

陈歆慕毫无掩饰的意思,说,我没做什么啊,我就是听曲儿听困了,让那个女伎给我读兵书听而已,顺便在兵书上批注见解……

齐平川看了一眼商有苏,小心翼翼的问道:“她没往你怀里钻?”

陈歆慕挠挠头,“钻了,我以为她怕冷。”

齐平川哭笑不得。

你这是找了个女伎来帮你做作业啊。

够奇葩。

难怪别人要说你变态。

旋即暗乐,感情这货还没去青楼逛过,今天是第一次罢。

商有苏也忍俊不禁。

问题来了。

别看院子不小,可只有三间厢房,齐平川一间,商有苏一间,小桃住了一间。

陈歆慕无处睡觉。

齐平川弱弱的道:“要不,你和小桃住?”

反正也是个垂髫丫头。

陈歆慕一瞪眼,“你怕不是个傻子,小桃一个冰清玉洁小姑娘,我和她睡一间房,以后传出去,她还要不要嫁人?”

商有苏陷入沉思。

齐平川暗暗头疼,却忽然发现陈歆慕在对自己挤眉弄眼,有些茫然。

没过多深思。

想了想,不爽的道:“那你要是不嫌弃,和我一屋?”

陈歆慕像被踩住了尾巴的狗跳了起来,“齐平川,你真是个傻子还是缺心眼,两个大男人睡一个屋,传出去像什么话,你齐平川将来当了皇帝不在意一个龙阳皇帝的雅号,我陈大剑仙可不愿意,老子还要睡遍女侠的,不能被你玷污了名声。”

这确实是个道理。

齐平川忽然明白过来陈歆慕对自己挤眉弄眼的意思了。

暗道一声:好哥们!

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于是一副为难的表情,又一副不容置疑的表情,“陈大剑仙所虑极是,两个大男人一个房间,传出去确实贻笑天下,既然这样,那你睡我屋,我去找裴昱吧,反正她的院子极大,不会有人说闲话。”

陈歆慕愣住。

我擦……

去裴昱那里,你这是要闹哪出?

“不行!”

“不准!”

接连两个否定词从商有苏嘴里脱口而出。

陈歆慕懂了。

暗暗竖起了大拇指,我擦,齐平川这操作很骚啊,欲拒还迎声东击西,表面看是要去裴昱那里,实际上是觊觎商有苏的房间。

佩服,这手段端的是高明。

反正他已经仁至义尽,不管只穿了睡衣的两主仆,动作敏捷的冲入齐平川房间,关门时不往回头嚷道:“我先睡了啊,我睡得死,什么都听不见的。”

关上门躺在床上,陈歆慕偷笑一声。

我就能帮你到这了。

旋即又蹙眉,暗暗想着,如果商有苏真是自己在京都见过的那个人,那么这件事就让人费解。

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又为何成为齐平川的丫鬟?

以她的身份,怎么也不可能做一个丫鬟,就算是另起炉灶,也能像齐平川一样,麾下聚齐大批人才:毕竟人的名树的影。

她爹实在是太牛逼。

这也是为何天下都要大乱了,齐平川麾下还能有陈弼和自己这些人。

齐汗青之威名犹存!

院子里,齐平川一脸不甘,唉声叹气,“既然不能去裴昱那,有苏,那就没办法了,今夜只有咱俩凑合着住了,你的担心不无道理,我真怕去了裴昱院子,被她吃得下床走不动路。”

裴昱,对不起了。

说完自顾自的走进商有苏的闺房。

心中窃喜万分。

商有苏怔怔发呆,什么个状况。

公子要和我孤男寡女睡一个房间?

小桃要清白。

你和陈歆慕俩货要名声。

我商有苏就不要清白和名声么。

我是个黄花大闺女啊!

或许是齐平川最后那句会被裴昱吃得下不了床,让商有苏妥协,犹豫了许久,终于还是怏怏的走入了闺房。

进去一看,鼻子都气歪了。

公子正睡在她的位置上,翘着二郎腿,笑眯眯的拍了拍旁边枕头,说有苏啊,你不用担心,公子不是那样的人。

商有苏心里暗啐了一句,就怕你到时候不是人。

可也不能不睡觉啊。

无奈的很。

上前一把抢过枕头,一脚将齐平川撩到一边去,跑到床尾上,蜷缩在角落里。

委屈得眼泪花花的。

爹啊,为了你的大计,女儿的清白都快没了。

哪里知道……

公子很快就原形毕露,伸出脚碰了一下她的小脚丫,“有苏啊,可别委屈自己啊,不用怕挤,你伸直腿睡便是。”

商有苏颤抖了一下。

她忽然觉得没有安全感。

如果万一后半夜公子兽性大发,自己真对他下死手?

他还有伤呢。

可若是不动手,公子毕竟是个男人,力气大着呢。

万一把自己吃得渣都不剩,如何是好。

于是索性坐起来,抱着枕头靠着床尾,将头埋在胸口,打算就这么凑合一夜。

齐平川见状暗暗心疼。

无奈的叹了口气,“得了,我来弄个地铺。”

不能委屈了朕的女主。

一百五十章 快到我碗里来

和双双阳绑在一起,前途叵测。

有巨大风险。

去参加科举,前途明朗。

一帆风顺。

至于京都朝堂还能存在多少年,这就是另外一个问题——就算亡朝,朝臣大多也是活着的,不过是换了个皇帝服侍而已。

当然,得脸皮够厚。

许久。

几乎是晌午时分,符祥和杨荛才一脸困倦的对视一眼,他们有了决议。

符祥刚抬起头。

杨荛却哈哈一声大笑,“我这个人,家里有钱,可还没享受过当官的快活,所以齐大人,我选择去科举,我要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遍京花,所以还是让符祥去受苦吧。”

这就不厚道了。

一贯冷静沉默的符祥涨红着脸,怒视杨荛,“凭什么你去科举,我符祥读书一生,这辈子不就求个一甲中第么,一生之愿,岂非功亏于溃。”

杨荛依然一副乐天派,哈哈乐道:“不是我杨荛看不起你符祥,学问上虽然你与我平分秋色,但在为人处世上你差了我杨荛十万个齐大人,你就算去参加科举,就你那作风,不懂得阿谀奉承,也不懂见风使舵,到头来还不得像老教谕的公子一样,在某个默默无名的小县城候补一个县令。”

齐平川哭笑不得。

感情在杨荛心中,我齐平川已经只是一个价值衡量单位了么。

符祥脸色涨红,据理力争,“读书人有气节,污浊黑暗之事不趋炎附势,况且朝中也并不是你这等人,也有唐沽这类刚正臣子,我高中之后就为何一定要候补?”

不见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杨荛呵呵一乐,“话是这么说,可朝中有几个唐沽和唐铁霜,退一万步,你能得到重用,然而你符祥有去京都的路费么,你有去参加科举的一应资费么?”

你穷。

而我杨荛,则富裕得流油。

门外。

听着两人争吵,陈歆慕一脸失望,对老教谕道:“老先生啊,不是我说啊,你这学问本事是大,教出来的弟子也有才华,可你这教他们做人有点失败啊。”

这两个人其中任何一个跑到山里,就他俩这觊觎富贵恐惧艰辛的心态——

我陈大剑仙一个都看不上。

没准什么时候看不顺眼就拔剑给劈了。

完全是庸才嘛。

老教谕徐思青笑而不语。

陈弼在一旁轻声说道:“你眼里看见的,耳里听见的,不一定就是你想的真相,安静等着就是。”

屋内,齐平川和陈歆慕一样。

对符祥和杨荛两人失望的很,暗叹无论谁去山里,都不是长久之计。

得重新物色人才。

话说回来,不知道老教谕徐思青那个在昭宁县候补的公子怎么样,能否和双阳一心,如果能,倒是可以考虑一番。

符祥被杨荛用钱一压,顿时讷讷着说不出话来。

他确实没钱。

能在县学求学,也是因为老教谕徐思青的缘故,否则他的家境,根本不足以支撑他读书读到现在,也许早就找了个腌臜营生。

许久,才没甚底气的道:“我读书多年,突然要管理民生政事,怕是力有不逮。”

这是事实。

也不是事实,老教谕平日里其实教了不少,书中也有先贤教诲。

杨荛当然知道,乐道:“那不凑巧了,我杨荛这辈子大鱼大肉,没吃过什么苦,眼里看的都是天下大势,哪知寻常百姓艰辛,让我去管理地方民生政事,我怕咱这里会再出一个何不食肉糜。”

这也是事实。

但杨荛也在撒谎。

双阳城谁不知,首富杨橓极其仁厚,若有灾年,也会开仓放粮,家风亦优,时常教导子女要善待他人,莫以善小不为不已恶小而为。

杨荛耳濡目染,加上老教谕教的好,所以他父子二人,其实有个流传不太广泛的别称。

双阳大小善人。

只不过大善人有些好色,杨荛父亲杨橓,仅是小妾就有九房。

平日里没事就在浣清河畔的青楼里逍遥。

而小善人么……喜欢被吹捧。

看来两人都不愿意跟着双阳城受苦,齐平川也是无奈,强扭的瓜不甜,于是叹道:“得了,别争了,都去科举吧。”

失望。

对符祥和杨荛失望,也对自己失望。

妈蛋。

搞了半天,老子这个猪脚不是天眷者,不能让人才主动投诚啊。

符祥和杨荛对视一眼。

杨荛一脸绝然,“既然你不愿意,那你我二人来个最简单的,猜拳决定,谁赢了谁去科举,一盘定输赢,输了都是天命,怨不得别人。”

符祥沉默半晌,“好。”

齐平川苦笑不得,这等大事,竟然靠猜拳决定。

猜拳结局:杨荛赢了。

符祥脸色黯然,默默的看了一样杨荛,对齐平川施了一礼,深深的盯着齐平川片刻,然后一言不发的出门,理也不理陈弼等人,径直离去。

齐平川愕然。

我擦——

不就是投诚于我双阳城么,何至于看我的眼神充斥杀意和仇恨?

一头雾水。

等符祥走后,杨荛哈哈大笑,一副慷慨神态,“齐大人,有酒么,总得让我喝最后一壶好酒,对了,等我死后,还麻烦齐大人将我的尸首送回杨府,也能归于祖坟地嘛,免得当个孤魂野鬼。”

最后一声长叹,笑骂了一声:“齐平川,你个狗日的!”

齐平川恍然大悟。

终于明白杨荛和符祥为何要争着去参加科举了。

感情他俩以为,一个人去山里辅佐陈歆慕的话,剩下那个人去参加科举是幌子,会被自己杀人灭口。

所以,两人才争着去参加科举。

实则在争着赴死。

齐平川有些感动。

这……

就是读书人的气节啊。

老教谕教了两个好弟子,符祥和杨荛,都是好样的!

于是乐道:“酒是有的,不过我为啥要杀你?”

杨荛一愣,“你们不怕我去参加科举之后,在京都把你们的事情告诉给左相和陆炳,以求升官发财,你们就不怕我将来万一官至朝堂中枢,回过头来剿灭你们?”

齐平川笑道:“为什么要怕。”

顿了下,又问道:“你会吗?”

杨荛怔住。

旋即哈哈大笑,“狗日的齐平川,这一次老子杨荛是真的服你了,不是因为你文章做的好,而是你狗日的做人比老子还溜。”

门外,陈弼和老教谕相对而笑。

陈歆慕若有所思。

忽然觉得,这县学双璧有点意思,平日里似乎彼此看不顺眼,关键时刻,竟然彼此相惜,甚至争相赴死。

挺好。

不过有点遗憾。

感觉杨荛的性情更合自己的胃口。

一百五十一章 读书人的太平盛世

县学外,符祥站在那块“一气青云”的牌匾之下。

他思绪万千。

怒意沸腾。

他从没想到,齐平川和老教谕会为了一己私欲,肆意的摧残他们这些读书人,毫无顾忌的玷污着他人的梦想和尊严。

现在,他知道了自己这一生的追求。

用胸中抱负,改变这个黑暗的世道。

然后……

笃定了一生追求的符祥,看着杨荛和齐平川两人有说有笑的走出来,一脸懵逼。

杨荛这样哪有会被灭口的迹象?

两人来到符祥面前,齐平川一揖到底,“如此,山里那片世界,就有劳你了。”

符祥莫名其妙。

这不像是猫哭耗子假慈悲。

杨荛在一旁哈哈大笑,“咱们误会他了,他方才说了,老教谕和陈弼也一并给我解释了,无论我们去不去山里,又或者是我们去不去京都科举,他们都不会对我们怎么样。”

符祥还是不解。

杨荛于是收敛笑意,难得一次沉稳的道:“我想,也许是齐大人一身自信,所以不愿意做出灭口的事情来,老实说,我被他打动了。”

士为知己者死。

齐平川是知己吗,不是。

但他知读书人。

既然如此,我杨荛就做一次抉择,选择一条最困难的路又如何。

符祥明白了,看向齐平川,“真的?”

也许他只是忽悠杨荛,等自己到山里去后,半路派人截杀杨荛。

齐平川点点头,“我想要的是两个经国匡世的人才,而不是一具尸首,以及一个身在曹营心在汉的行尸走肉。”

想了想,补充道:“当然,如果你俩都看不上我和双阳城,要去京都追求更高的富贵,我也不会阻拦,总有一天,你们会明白我。”

我是穿越者齐傲天。

我要做的事情,这个天下的人,想都没想过!

符祥和杨荛对视一眼。

作为读书人,两个人已经完全明白过来齐平川的套路,只不过有些事情,明白不明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齐平川能给他俩什么。

齐平川还有事,说道:“接下来一个月,符祥你跟着陈弼学习经国治世,杨荛的话,我会亲自来教你如何写好一篇诗词歌赋。”

两个人未来的道路,已经不在一条线上。

符祥无异议。

毕竟陈弼治下的双阳城,大家有目共睹。

杨荛则一副不信,“莫非你教我一个月,就能保证我必定高中?”

齐平川笑了笑,“不能。”

可惜,大徵天下科举不是八股文,要不然我教教你还真能高中。

……

……

寒碜小酒馆。

以杨荛的性格来说,当然不喜欢这种寒酸地方,可符祥硬拉着他,说同窗数年,还没一起喝过酒,今日他做东。

于是杨荛觉得这烧喉的劣酒有点意思。

符祥也有点意思。

古人有云,食不言寝不语。

不过大多是屁话。

歌以咏志老酒当歌,不说话咏什么志高什么歌?

两人酒过半巡。

符祥轻声说道:“不如还是让我去科举罢。”

杨荛大袖一挥,“你不行。”

去参加科举,按照今日事态,就只有一种意味了:作为双阳城齐平川的棋子,落子在京都,暗自帮助双阳这边。

不是谍子,胜过谍子。

去山里治理民生政事,要耐得住寂寞和艰辛。

然而去京都,却在刀尖上跳舞。

符祥于是不再执拗,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看着杨荛,欲言又止。

只希望多年后,你我相见,依然故人。

而非敌人。

京都那个繁华圈子,杨荛去了之后,将要面对各色诱惑,当他有一天位居权时,是否还记得初心——符祥甚至有些希望杨荛能这样。

梦想和理想,不应被齐平川困束。

他甚至不明白,齐平川到底用什么来拴住杨荛。

杨荛苦笑了一声,“我的家在这里。”

这就足够了。

符祥一声轻叹,“再看罢,如果齐平川做不到我等读书人希翼的那样,哪怕是死,我也会用尽全力将伯父送来京都。”

杨荛呵呵一乐,压低声音,“你觉得陈弼如何?”

提及这位县令,符祥一身的不舒服。

陈弼太强。

这位读书人甚至在绣衣之狼周兴的酷刑下活了过来,而且脊梁很硬,不曾低头。

他在双阳的种种谋划,惊若天人。

如果硬要用词来形容陈弼,那么只有一个:深渊。

陈弼,是一座深不可测的深渊。

杨荛一脸释怀,“连陈弼都死心塌地的辅助齐平川,你觉得他会没有过人之处,论武……呃,貌似拿不出手,但是论文采,你我可是亲眼所见,青云俊子许秋生被他压得灰头土脸,论为人处世人格魅力,你我也知道,县衙里多出来的那个刀笔小吏是李轻尘,城内某个院子里住着金剑义子裴昱。可以说,齐平川做的已经无可挑剔。”

确有主公之枭雄气。

符祥比杨荛沉稳一下,也看得更细腻一点,“可就怕是表象,你我读书人想要的天下模样,是君贤民顺,所以齐平川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还需要再观察。”

杨荛点头,“交给你了。”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发现齐平川只不过是个自私小人,他的一切都只是为了他的私心权欲……那么我杨荛就算不孝,也要让你齐平川付出代价。

两人举杯,一饮而尽。

符祥放下酒杯,轻声说,但愿你我功成名就那一日,挥手风云回看天下,世间角落,处处读书声。

杨荛颇有同感,“善。”

这是老教谕的教诲。

读书人,读一生书,是塑人。

此为小我。

以一腔书生意气为天下人。

此为大我。

这……

正是符祥和杨荛愿意归顺双阳的真正原因。

不是因为他齐平川的魅力。

而是……

这个天下需要改变。

天下,不应该有藩王割据,也不应该叛军烽烟,更不应有幼帝章国奸臣乱朝,天下真正的模样应该是这样的。

圣君当国,天下归心,四海来朝,贤臣治境,神将镇疆,民生繁荣,歌舞升平。

此即盛世。

已经微醺的两人相对大笑。

有此同窗,何憾。

且饮一杯,为老教谕,为你我,为这天下,唱一曲:

太平!

一百五十二章 荧惑守心

确定了符祥入山,杨荛科举。

接下来的一个月时间,符祥便离开县学,每日跟在陈弼身后,学习治理地方民生政事,陈弼也毫无保留的倾囊相授。

陈弼很快发现,出身寒门的符祥,确实是最佳人选。

杨荛则暂时先在县学读书。

陈歆慕难得出来一趟山里,有点放飞自我,整日里沉浸在浣清河畔。

也是个奇葩。

只听曲儿赏歌舞。

就是不睡觉。

用他的话来说,各位小姐姐咱们先走心,等哪天你们心甘情愿了,而不是为了钱,咱们再去共赴仙境。

别说,还真有,而且不少。

毕竟这货长的还行,妞儿爱俏嘛。

只不小桃总是会在关键时刻出现,说陈弼让他回县衙办点事,结果陈歆慕到了县衙一问,问得陈弼一脸雾水的说没找你啊。

陈歆慕这才明白,被小桃演了。

果不其然,等他再回去,青楼、画舫上的美女小姐姐们就对他爱搭不理了。

陈弼无语问苍天。

不用猜,肯定是小桃说了什么,让那些水嫩女子认为自己有什么毛病。

齐平川一直在养伤。

这日清明。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然而长宁四年的清明节,艳阳高照晴空万里,已显夏季炙热,不是一个好兆头。

齐平川起床。

发现院子里静悄悄,餐桌上摆放着盛好的稀饭、包子和酸菜,独独不见商有苏,去她闺房看了一眼,也没人。

齐平川暗自奇怪。

这段日子商有苏天天亲力亲为照顾自己,连裴昱过来,也只能坐冷板凳。

很少出现这种状况。

吃了早食,喝了中药,沉吟半晌,站在院门口,发现路上行人较之寻常多了不少,手中提着香蜡纸钱,向着城外走去。

恍然,清明了。

旋即猛然想到一件一直疑心的事,齐平川关了院门,出城去城东。

城东有一片乱葬岗。

一大早的,就已经弥漫着呛人的香烛烟味。

一颗大树下,有一座坟旁荒草依依,泥土并不是很板扎,显然是一座新起一两年的坟,坟前石板上,有一片黑色的粉齑,当中残留着没烧完的纸钱碎片。

应是早期烧过的纸钱。

商有苏罕见的没有穿白底染翠的长裙,而是一身素白。

蹲在坟前,一张一张的烧着纸钱。

周围人来人来,没人在意这么一个小姑娘。

火焰腾腾,纸钱涌卷。

商有苏头也不抬,忽然轻声说道:“你是不是管的太宽了,要烧纸钱,回明州烧去,这里又没有你的亲人。”

坟后那颗大树分叉上,坐着位小姑娘。

一身暗红襦裙,宛若带刺蔷薇。

风光巍峨秀甲天下。

好整以暇的荡漾着腿,笑眯眯的说道:“我只是很好奇,这座坟里到底埋着一位什么人物,能让神秘莫测的你来扫墓。”

商有苏没理睬她。

裴昱根本不在意自讨没趣,继续说道:“算起来,昭宁公主的尸首虽然被带回了明州,可那是一具毁坏得极其严重的尸体,很难判定那是真正的昭宁公主。”

裴昱盯着商有苏,“所以,这块坟里,埋着的才是真正的昭宁公主?”

有妖风徐来。

吹动了裴昱的襦裙,也吹拂着商有苏的长发。

裴昱哟了一声,“要打我?”

商有苏抬头,“聪明人,嘴若是不严,通常活不长久。”

裴昱眼睛一亮,“还真是昭宁公主?”

商有苏低头继续烧纸,不想理她。

裴昱却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那么问题来了,你商有苏一个小丫鬟,凭什么认识远在京都的昭宁公主,又为什么要来给昭宁公主扫墓?”

商有苏默然无语。

裴昱语不惊人死不休,“所以,你是那个她吧?”

煌!

看不见的气息从商有苏身上沸腾而起,如火焰直冲天际,妖风骤狂,飞沙走石。

商有苏起身。

长裙摆舞如莲,眸子赤红。

裴昱丝毫不惧,摆摆手,“好好说话别动手,咱们现在算是一个阵营的呢,你若是杀了我,李轻尘之流的会寒心,将来其他人谁敢投诚齐平川?”

商有苏冷哼一声。

裴昱啪的一声从树上跳下来,“齐平川来了,你有这功夫向我拔剑,还是考虑下怎么给他解释吧。”说完身影一闪。

最后一句话还在商有苏耳旁萦绕:“恐怕李轻尘也知道你身份了。”

商有苏沉默不语。

将手中剩余的纸钱丢进火堆里,满怀愧疚的对着坟说,将来有一天,我会提着陆炳的人头来为你祭坟。

身影一晃,也消失不见。

许久后,齐平川来到这座坟前,左右打量,暗暗奇怪。

问过路人甲乙丙丁。

都说没看见穿白底染翠长裙的小姑娘,倒是看见个全身素白的小姑娘,长得可好看了。

然而此刻坟前纸钱犹燃,不见小姑娘。

齐平川盯着灰烬,思绪万千。

这个全身素白的小姑娘会是商有苏吗,那么坟冢中的人是谁呢?

答案呼之欲出。

只可能是那个死在自己怀里的昭宁公主。

或者说……

假的昭宁公主!

从商有苏拿出太宗诏书后,齐平川心中就有怀疑,也许真正的昭宁公主并没有死,而商有苏很可能是昭宁公主的什么人。

商有苏……商浩然、苏绾。

很难不想到其中的关联,而昭宁公主又是商浩然的女儿。

难道……

商浩然有两个女儿?

齐平川压下满腔疑问,对着坟冢拜了一拜,转身离去。

不急。

估摸着最近就要触动金手指了,到时候也许能在作者君的电脑文档里看见商有苏的人设,一切就将水落石出。

……

……

满月高悬,满天星河压清梦。

陈弼和符祥说过正事,等符祥离开后,他来到院子里望向星空。

清明无雨,反而艳阳高照。

有些诡异。

身为无双国士的弟子,又有无双国士之才,观星一事,陈弼不算是天下最顶尖,但也是出类拔萃的那类。

陈弼的目光扫过天穹,落在月亮之畔。

悬月之畔,三颗连成直线的星辰,尤其是当中最为显眼的那颗赤红星辰,被月亮和另外两颗星辰围在正心。

那是荧惑。

陈弼倒吸了一口凉气。

荧惑守心!

就在当夜,京都钦天监里,数位观星大师面面相觑,手脚哆嗦浑身冷汗直流。

出现了!

百年难得一现,预示着帝王有难天下有灾的荧惑守心出现了!

一百五十三章 失去的东西,我要亲手拿回来

荧惑守心一幕,不止京都钦天监和陈弼发现。

白帝城,明王势力下的一座军事重镇,毗邻信王藩地势力笼罩的疆域,任何时候都有大军驻扎,以防信王偷袭。

明王和信王是兄弟。

不过江山面前,兄弟感情算个屁,何况还是同父异母。

世子府中,身材削瘦,头发略有发黄,似乎有些营养不良的世子梁晋坐在书房窗前,手捧兵书,丫鬟在一旁小心翼翼的添香。

梁晋长得不好看。

除了沙场之上,无论从其他哪方面来说,他都没有长兄粱凉更受人喜欢。

粱凉身材高挑,五官如玉,饱读诗书温文尔雅。

在为人做事上,粱凉更是心细如发,能站在他人角度思考,善待周围所有人,绝对是盛世之下的一枚谦谦君子。

所以他死了。

因为这个天下,现在没法盛世。

和粱凉相反。

梁晋读的诗书不多,兵书很多,他常年在军伍之中,耳濡目染,平日里言辞总是粗言俚语,行事霸道,更崇尚武力。

所以他从明王诸多世子中脱颖而出。

因为他太像明王。

最关键的一点,他在兵道上展露出来的锋芒,天下少有,是明王极其谋臣幕僚认为将来唯一能取代百里青山抗拒荒人南下的神将。

梁晋也知道。

所以他有一个梦想,有一天,他能率领着麾下的虎贲雄师,横扫天下,最后倾尽王朝之力,征讨荒人,让观井天下出现一个真正的大一统王朝!

所以当那位先生来到白帝城,梁晋的野心终于压不住了。

他有些迫不及待。

此刻忽然抬头,看着突兀出现的佩剑青年,“先生有叮嘱?”

佩剑青年面无表情,“先生说了,粱凉已死,将来你必然要世袭罔替,今夜荧惑守心出现,先生着我来问一句,死幼帝还是死藩王。”

梁晋望天。

沉默许久,才轻声低叹道:“京都那个小老弟虽然年幼,是个任人摆弄的垃圾,可将来禅位还需要他,然后父王像个乌龟一样长寿,世袭罔替还不知猴年马月呐。”

佩剑青年懂了,转身离去。

幼帝不死,那就死一位藩王。

谁死?

对于身为明王世子的梁晋而言,谁更容易死就谁死。

距离双阳不到五百里一处荒野里,山巅坐落着一间废弃道观,此刻观中篝火熊熊,两个人坐在火堆旁擦拭着刀剑。

两个人身材高大,虽然穿着大徵民服,然而高鼻宽额,以及蔚蓝色的眼眸和浑身浓密的毛发,让人一眼能看出。

这是两个荒人。

道观外,一位黑衣人站在夜风里。

长发飞鬓,如霜斑白。

黑衣人负手望天,衣衫飘舞,眸子里映照出荧惑守心的奇观,眉头微微一挑,唤了一声青袖。

一位身穿青色长裙的负剑女子出现。

黑衣人轻声说道:“传令回王庭,着令大将军拓跋善哉,将陈在拂雪、铁蹄、饮马三关的二十万兵马撤回,不需要再叩魏王边城之门。”

名叫青袖的侍女愣了下,“军师,那魏王可以岂非再无顾忌的追杀我们?”

军师!

整个观井天下,穿黑衣的人中,配得上军师二字的只有一个人。

荒人的黑衣军师!

黑衣军师笑了笑,“无妨,魏王明白一个道理,我若是被刺杀而死,那么他这个镇守西北的藩王,在天下民心中的地位,会一落千丈。”

所以南下到大徵后,魏王并不热衷于刺杀自己。

魏王只想做一件事。

让百里青山在沙场上堂堂正正的打败自己,这样一来,他在大徵王朝的民心将达到巅峰,凌驾于其他任何人。

到时候清君侧,幼帝和梁室其他人死于“意外”。

功高震主的魏王,自然就能登基。

况且,魏王想杀就能杀么,我若是没有完全把握,岂非离开王庭南下深入到大徵腹地。

青袖转身离去。

片刻后,山巅一头海东青破空而起,没入远空。

黑衣军师将目光从海东青身上收回来,侧身,望向双阳城方向。

哂笑了一声。

低声喃语,“百里青山,你以为将商有苏放在齐平川身边,就能坏我大计,当年你屈居于我之下,如今能赢我吗?”

区区一个女子,能改变齐平川的雄心?

不能!

只要齐平川有雄心壮志,在陈弼的辅助下,双阳城必将大徵天下搅成一盘散沙,到时候……外有我率领的荒人雄师,内有双阳城之兵。

天下,便是我的天下!

黑衣军师望着明月下的千里江山,目光炙热。

失去的东西,我要亲手拿回来!

老丘城,是大徵王朝面向西北的核心城镇,也是历朝历代抗拒荒人南下的驻点,数次不多的御驾亲征,天子到西北,都是驻留老丘城。

再过去,就真的是前线沙场。

如今的老丘城无天子,有王爷,异姓王爷。

魏王。

魏王坐镇老丘守西北,荒人不可越。

不过世人无不知道,荒人不可越,是越不过那一座青山,而不是魏王。

百里青山。

帅府之中,一身青花儒衫的百里青山兴致盎然的弹着古琴,琴声激越,仿佛是刀光剑影鼓角争鸣,描绘出了一副波澜壮阔的沙场壮景。

这是大徵天下最为有名的一首曲:将军令。

琴声曳然而止。

百里青山望着匆匆赶来的宦官,儒雅笑道:“王爷有何事?”

宦官行了礼,尖锐着声音说,“王爷得到消息,天上出现了荧惑守心的奇观。”

百里青山哦了一声。

起身,来到院子里看着天穹明月畔的三颗星辰,陷入沉思。

许久才对宦官笑道:“回去告知王爷,拂雪、铁蹄和饮马三关的荒人雄师将退,可从其他驻军中抽调兵力去增援凤翔府赵负商。另,可让世子殿下从饮马关回老丘城了。”

百里青山说的话不容置疑。

魏王也从来只听。

绝不质疑。

比圣旨还管用。

宦官虽然满心疑惑,还是老老实实的告退,暗想着荧惑守心怎么还和荒人扯上了关系,天下大灾的话,荒人不趁机南下,为何反而要退师。

难道南下的荒人黑衣军师死了?

可也不对。

之前王爷和百里青山讨论过,若荒人黑衣军师死在南下途中,将引来荒人数十万雄师的报复。

百里青山回首看远空。

他知道荒人的黑衣军师如今在大徵腹地。

“去双阳了么?”

百里青山冷笑一声,回头对暗影里说:“白裳,准备去双阳。”

他明白,这个世间如果有人能杀黑衣军师,只有一个地方可以:在沙场。

而不是在江湖。

一如当年。

可这一次,我想试试,能否亲自杀了你。

叛徒!

一百五十四章 养成日志

百里青山和黑衣军师以整个天下为棋局,落子相争的夜晚,在梁晋想着世袭罔替时,在陆炳策划着阴谋时,齐平川在……

在享福!

眼福。

这段日子养伤,没事的时候就在那琢磨现实世界里的服装,或者拿出宣纸不断的设计修改,暗想着既然夏日到了,应该给裴昱和商有苏私人订制几套夏装。

女人什么时候最好看?

当然是夏天。

满大街的白裙飘飘,能不好看么。

而夏天穿什么好?

商有苏的话,当然是透明吊带裙啊。

裴昱嘛,结合她独属的二次元风情,可以考虑低胸背心加小短裙,完美的日本女中学生形象。

在这件事上,齐平川很有行动力。

是以当他从裁缝铺取回订制的衣服时,丝毫不在意裁缝看疯子一样的眼神,得意且乐呵呵的直奔裴昱在双阳城的那座院子。

先拿裴昱试刀。

毕竟她比商有苏更开放一点,更容易接受新鲜事物。

果不其然。

裴昱看着这从没见过的新鲜样式,跃跃欲试。

齐平川给以鼓励的眼神。

于是裴昱真去穿了。

背心是纯白色,胸口处开了边,点缀着两颗米色的纽扣,纽扣是用布包裹出来类似唐装的那种扣子,可扣可不扣。

裙子么……真的是小短裙。

为了搭配背心的纯白,选了淡粉色的纱制布匹,当然,比一般的纱厚一些,不然就真透明了。

鞋子是一双凉鞋。

当裴昱从房间里出来,齐平川只觉浑身毛孔舒张。

还没入夜,满天星星都亮了。

裴昱两手捂着裙摆,脸蛋儿绯红。

有些雀跃。

“好看吗?”

齐平川表面稳如老狗,实则内心澎湃,一本正经的用艺术的眼光肆意的欣赏,恨不得将眼睛落在裴昱身上去,闻言点点头,“穿上衣服我都不认识你了,你转个圈试一下。”

裴昱就要转,旋即猛然醒悟。

穿裙子没法穿里裤,这一转,岂非要被他看过精光,怒道:“认真点。”

齐平川呵呵一笑,“看来还需要给你设计个丝袜。”

黑丝诱惑啊……

不能少!

嗯,还有安全裤,必不可少。

毕竟是我齐傲天的女配,可不能被其他男人占了便宜。

裴昱又自顾自的观赏了片刻,笑眯眯的说,“是凉爽的很吖,可惜就是太露了,穿出去会被世人指指点点,说伤风败俗什么的,而且也别扭。”

她不敢想象,她要是这么穿出去,会引起什么样的骚动。

齐平川笑呵呵的,“在家穿就行了。”

这样美好的风光,就该我齐平川一个独享,男人的占有欲嘛……

裴昱剜了他一眼。

美的你……

不过心里喜滋滋的,真心觉得这套衣服很惬意,仿佛整个身心都得到了放松,而且在炎炎夏日里,特别凉爽。

哐啷啷!

齐平川啊呀一声,很是一本正经的的呢喃,“剑掉了嘞。”

于是弯腰拾剑。

裴昱灵犀突来,聪明了一回,猛然捂住裙子,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你是自己滚还是我把你踢出去?”

齐平川大感失落。

拿起剑配好,在地上几个翻滚,毫无节操,“我自己滚了。”

裴昱噗嗤一笑。

德行。

旋即猛然觉得不对,你滚就滚,你往外面滚啊,怎么还滚到我脚下来了?

想都不想,一脚飞去。

然后齐平川也飞了。

这货落地之后爬起来,二话不说就用衣袖捂住鼻子。

流鼻血了!

虽然只是白驹过隙一瞬间,但还是看见了一些不该看见的。

美得不要不要的。

裴昱怒极。

伸手。

于是满院都是刀意。

齐平川二话不说转身就跑,来日方长。

从今天起,裴昱你就改名方长了。

回到家,已是夜幕低垂,吃了晚饭后,齐平川拿出私人订制的衣服,对洗了碗的商有苏说道:“有苏啊,为了感谢你近来照顾受伤的我,公子特意去给你订制了几套衣衫,你试试吧。”

商有苏眼睛一亮,接过包裹。

旋即惴惴的说,“是春节后你们回来,裴昱穿的那种。”

那衣服可太羞臊了。

齐平川呵呵的道:“咱也不是小气的人,裴昱帮助了我们,所以我也对她表达了感谢,她穿了,表示很满意。”

这是激将法。

商有苏果然上当,哼道,“我也要穿!”

齐平川心中贼喜,哟,上当了。

不过等了许久,也不见商有苏出来,于是对闺房里喊道:“有苏啊,我看裴昱穿着我订制的衣服可漂亮了,莫非你穿上不好看,所以不出来?”

女人嘛……

不争奇斗艳就是怪事。

果然,商有苏完全被齐平川套路了,房门啪的一声被踹开,商有苏走了出来,黑着脸问齐平川,“我不好看吗?”

没有回答。

齐平川已经呆滞石化,他彻底陷入了眼前那美得如仙子一般的萝莉风情里去了。

商有苏穿的那件白底染翠的吊带裙。

锁骨沉香,里面仿佛盛放了一个春天,映照着绯红的脸蛋,在黑如墨的青丝映衬下,惊艳了时光岁月。

吊带裙只齐膝。

直得让人怀疑小萝莉是否还有膝关节的腿,长得让人绝望。

脚下是一双没有后跟的凉鞋。

慵懒气息之中,黑色条纹仿佛镌刻在那雪白的脚背上,强烈的视觉冲击感极其鲜明,叫嚣着夏天的清凉。

完完全全的一个现代小萝莉。

一刹那间,齐平川被如海一般泛滥的萝莉风情淹没。

他看小萝莉的目光,只有纯粹的欣赏。

毫无**。

商有苏也感受到了,本有些扭扭捏捏,然而公子目光如此纯洁,她渐渐放松下来,笑眯眯的说好看是好看,也凉爽,可惜穿不出门呢。

太伤风败俗了。

话说……公子脑子里装的什么,怎么会天马行空的设计出这样好看的衣服来。

齐平川嗯嗯点头,“就在家穿。”

下一秒,原形毕露,“来来来,有苏,我们去房间里关上门,慢慢研究其他几套衣服怎么穿好看,要不要在订制一两件丝袜之类的——”

话音未落,小萝莉就已发狂,追着齐平川满院捶打。

齐平川痛并快乐着。

一百五十五章 吃醋

明月高悬。

裴昱忽然从梦中醒来,微不可见的撇嘴,穿了衣衫出了卧寝。

还刻意穿上齐平川送的。

院子里,商有苏一身白底染翠的长裙……既然出门,自然不好意思穿公子订制的衣衫。

小萝莉看着裴昱。

看了看她裸露在外的腿。

又看了看上面胸口。

她可以想象公子看见这样的裴昱时会有一副何等的神态。

肯定色眯眯的。

小萝莉贝齿咬得死死的。

妖精!

裴昱你就是个不要脸的妖精!

裴昱笑眯眯的盯着商有苏,哟了一声,“大半夜的不睡觉,来找我干什么,话说在前头,我还不打算代替你给齐平川陪睡。”

还不打算。

并不是没有打算。

这就是故意气商有苏了。

小萝莉像个胀鼓鼓的青蛙,一点就燃,“死,或者把衣衫全部烧了,你选一样。”

裴昱知道商有苏今夜为何要来。

因为……

吃醋!

不管商有苏如何世故,来头如何深不可测,她终究只是个刚刚及笄的小丫头,她的心情和心境,都是情窦初开。

不吃醋才是怪事。

裴昱是有点怕商有苏的,毕竟她打不赢。

但是这件事上,裴昱不怕。

如果真的连这种事都要害怕,她又何必背叛粱凉留在双阳。

冷笑一声,“我一个都不选。”

关于爱情,我裴昱哪怕是死,也寸步不让。

毫无预兆。

商有苏眸子赤红,长裙鼓舞如莲蓬,下一秒,商有苏在原地消失,随即一道清冷剑光从天而落,化作一团雪云,脱离了天穹的桎梏,拉扯出一片瀑流。

仿佛商有苏身上没有剑,她的剑就是藏在天穹之上一样。

她从天上拔剑,斩落。

裴昱其实一直很奇怪。

商有苏为何很少出剑,现在她明白原因了。

这把剑太出名。

昔年天下大乱,大徵定国之时,江湖之上,沙场之中,十大名刃之首。

它在一个天下无人不知的神将手中。

如今,却在商有苏手中。

那么商有苏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

尽管早就猜到了,但裴昱还是很吃惊,确实没想到,商有苏竟然真是那个人。

此刻不战,更待何时?

裴昱内心深处其实是有些哭笑不得的,她怎么都有种感觉,自己仿佛是妾室,面对大房的雷霆怒火,不得不拔刀争宠。

裴昱拔刀,短裙飘舞,隐约可见电光在衣衫上劈啪,缭绕着雪白肌肤。

整个人沐浴在一层炫光之中。

极其宽大的长刀,惊出了一道无比巨大的秋泓,倒撩而起。

迎上瀑流般的雪云。

这一夜,双阳城无数人从梦中惊醒,听着天穹上不断炸裂的惊雷声,以为要下暴雨,不少人起来收衣服,却发现漫天星河晴空万里。

又发现天穹之上,惊雷不断,电光闪耀。

老王也被惊醒。

他起身后来到院子里,对隔壁院子的李轻尘说道:“咋回事?”

这俩女的咋打起来了?

李轻尘瓮声翁气的回道,明天去问问公子不就得了。

两人暗暗惊心。

裴昱的刀很强,这一点毋庸置疑。

但没想到商有苏竟然恐怖若斯。

天穹之上的刀剑之争,裴昱几乎被完全压制,落败只是迟早的事情,如果商有苏愿意,此刻裴昱已经死了。

齐平川没有醒。

他在做梦。

大梦!

在杀了粱凉,解决了符祥和杨荛的剧情后,终于再一次触动金手指。

这预示着即将进入下一个大的剧情。

梦回熟悉的现实世界,齐平川的心情已经没了前几次的燥动,成为一个真正的人的想法,已经平淡了不少。

理想还在,记住就行。

没必要天天挂在嘴边。

那是弱者。

强者,只会默默的去做,心有惊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将军。

穿越后,齐平川慢慢成长了不少。

书房里,作者君坐在电脑前。

观井天下已过了清明入夏,齐平川看了看电脑右下角显示的时间,现实世界里,是四月二十五日,快要五一节了。

天气有些燥热。

楼下的爆炒店沸腾着喝夜啤酒的喧嚣声。

作者君似乎很怕热。

又或者是在家里的缘故,只穿了一条七分裤。

从侧面看去,作者君的五官仿佛刀刻一般,棱角分明,犀利的帅气里洋溢着阳光,尤其此刻裸露上身,展现出了一副几乎完美的男子身躯。

肌肤趋于小麦色。

闪耀着性感、健美的光泽。

五指欣长,胳膊上的肱一二三二头肌虽然不是大肌霸,但也不算差,细挑中透着力量,是那种赏心悦目的自然美。

因为坐着,于是看不见八块腹肌。

但可见马甲线。

从头发,再到小腹的每一条肌肉拉成的横纵线上,每一个部分都完美的符合黄金分割线,而每一寸肌肤每一块血肉,都洋溢着着性感。

总而言之,作者君的身材属于那种穿衣显斯文,脱衣露性感的类型。

极其完美。

再搭配上可以媲美巅峰陈冠希和谢霆锋的完美五官,可以负责任的说一句,作者君绝对当得起完美男人这四个字的美誉。

人比人气死人。

齐平川都不明白,脸蛋是天生的这个可以理解,但像作者君这种天天坐着码字的宅男,怎么还可以保持如此性感的身材。

齐平川对男人没兴趣。

感触一下也就罢了,于是小心翼翼的靠近,看作者君在干嘛。

这货在看网页。

因为作者君很快关了网页,齐平川只走马观花的看见一点点信息:

是一本发在起点中文网的网络小说,封面是一个贱贱的表情包。

显示状态信息,a级签约,连载,免费。

标签是架空历史。

作者名叫何时秋风悲画扇。

倒是个文青笔名。

目前已经上传到五十二章,共十一万五千字,一百一十万点击量,推荐票有两三万。

可惜书名被浏览器的功能栏遮住了,简介字数又太多,一时间没有看清,只看见了最显眼的四个字:我全都要!

书名已经不重要了。

几乎可以实锤。

这本刚上传没多久的新书应该就是写自己的故事。

目前的成绩貌似还行,按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应该不会太监,这让齐平川的生存压力减轻了不少。

一百五十六章 我越来越接近真实世界

作者君好整以暇的点了个根烟。

深呼吸一口。

书房里烟雾缭绕。

点开了g盘,打开一个文件夹,然后打开大纲文档。

齐平川狂喜。

作者君这是要准备开下一个剧情,所以要理一下大纲和细纲,这就意味着——只要自己不跌落梦境,就可以对下一个剧情全知!

果不其然。

作者君将大纲拉到底,开始整理新一个剧情的细纲。

齐平川是有些无语的。

作者君这二货根本就不存在细纲,完全是根据大纲中某一段话来添枝加叶,比如接下来的剧情,其实陈弼已经提过。

取昭宁县。

是以看着作者君不断细化昭宁县的各种设置,齐平川忽然没了兴趣。

区区一个昭宁县,我不用全知也能拿下。

感兴趣的还是商有苏的人设。

陈弼和裴昱都已经出来了,陈弼么,必然是盖世谋臣,例如《雪中悍刀行》中的李义山,而陈弼那位同门,很可能就是纳兰佑慈的人设。

裴昱应该是作者君根据日漫里的二次元萝莉形象原创出来的。

唯独商有苏。

齐平川对她很期待,很希望她的根据苏妲己做的人设,也好奇她到底是不是真正的昭宁公主。

然而作者君没有去看人设的意思。

齐平川颇感无聊。

可也不甘心就这么放弃难得触发一次的金手指,有种吃着鸡肋的难受感。

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聊胜于无吧。

于是继续看作者君细化昭宁县剧情的细节。

渐渐的,齐平川神色凝重起来。

狗日的作者君,竟然打算在昭宁县搞一场大事,不仅会引来关宁知府唐铁霜,还……出现了荒人的黑衣军师?!

什么鬼。

作者君你确定,就我现在这成长高度,能和荒人的黑衣军师掰手腕?

你这是让我去送死啊。

等等!

作者君敲打着键盘,细化的剧情里,竟然又出现了一个名声赫赫的人物:魏王麾下百里青山,带着一位绝顶高手亦出现在双阳城。

什么状况啊……

一个荒人的黑衣军师不够,你还搞一个百里青山来。

特么的作死也不是这样作。

这完全是地狱难度。

齐平川按耐不住了,虽然有身为主角的底气,可面对的是黑衣军师和百里青山,就算自己能赢,也要脱一层皮。

受苦?

不可能的,我是齐傲天,绝对不愿意受苦。

一个剑疯子都差点打得老子自闭,再来一个百里青山和黑衣军师,老子抑郁给你看!

心中一动,不如尝试一番是否能和作者君交流。

让他修改难度。

毕竟碾压和无敌流才是爽文正道。

这样应该不会那么容易扑街,毕竟我是猪脚,自己希望的剧情发展方向,应该也是读者希翼的。

说话肯定是不行的,会跌落梦境。

齐平川左右看了看,发现没机会拿起书桌上的签字笔写字,又到客厅走了一圈,纸倒是有,可确实找不到一支笔。

无奈,只得回到书房,坐等时机。

机会很快来了。

作者君在细化细纲时,电话响起,拿过来一看,发现是外地号码,接通之后,甜美的小姐姐声音:“先生你好,这里是某某某平台,请问你对原油、外汇感兴趣……”

套路推广。

作者君二话不说,挂断电话将手机往身后的茶几上一丢,避免被短信和微信打扰,埋头继续码字。

齐平川狂喜。

电话还处于工作页面,不需要解锁。

小心翼翼的来到作者君后面,也不敢去拿起电话,弓着腰,忐忑不安的点在备忘录上。

齐平川已经做好了被电流滋出梦境的心理准备。

然而没有发生!

不敢怠慢,准备输入。

作者君一直在埋头码字。

他根本不知道,身后空无一人的空间里,桌子上的手机自动进入了备忘录页面,更是出现了输入法界面。

齐平川早就想过要告诉作者君什么,要问作者君什么。

这是生死时速。

齐平川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莫名其妙的力量给击出梦境,是以抓住难得的机会,手指颤抖着不断摁着拼音。

字一个一个的出现。

“作者君,我是你书中的人物齐平川,我不仅知道自己是小说人物,也能触发金手指来到你所在的现实世界,我现在就两件事:一,把昭宁县的剧情改简单点;二,商有苏究竟是什么人设……”

打了这么多字,发现还没有被击落梦境。

齐平川狂喜之中,贪心了一把。

于是又打字:“等昭宁县剧情结束,我可能还会在夜晚出发金手指,作者君你能否在晚上码字等我的信号,一旦出现你无法理解的事情,就翻看商有苏人设和下一个剧情的细纲。”

依然还在梦境里。

完美!

齐平川不敢怠慢,写了备忘录,还得让作者君看见不是。

于是准备确定保留。

就在他摁在保存按钮上的一刹那,手机之上忽然爆出一股强烈至极的电流,瞬间流过齐平川全身,眼前一黑,骤然翻身坐起。

从梦境里跌落出来了。

齐平川欲哭无泪。

妈蛋。

功亏于溃!

齐平川没有叫爹骂娘,因为这一次,惊喜多过失望。

细纲已经不重要。

就算是地狱难度,身为主角,哪怕要面对黑衣军师和百里青山,也不用害怕。

重要的是,自己确确实实操作了作者君的手机。

真实的触碰到了那个世界。

和上一次刚刚摁上电脑开机键就被击落梦境不一样,自己这一次不仅操作了手机,还写下了两段近百字的文字。

只是在保存时被击落梦境。

这意味着已经越来越靠近真实世界。

也许有一天,能在真实世界里真实的存在,至于原因,恐怕还需要慢慢揣摩。

能改变梁思琪的生死。

能触碰真实世界。

我齐傲天哪里仅仅只是一本小说的主角,我就是观井天下和地球真实世界里的特殊存在,没准将来也是地球上的主角。

要搞事!

齐平川心情愉悦的睡去。

……

……

现实世界里,作者君细化完细纲,开始写下新一章:

清晨,齐平川身心愉悦的醒来,不过尴尬的是昨夜又梦遗,毕竟看了裴昱和商有苏性感可爱的现代装,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只是齐平川不知道,何时才能日有所思夜有所日。

当然,这个日字不针对商有苏和裴昱。

心爱的女子,不容言辞玷污。

……

……

夜幕深沉。

作者君关了电脑,睡觉前习惯性的戳一会儿手机。

解锁之后发现是备忘录界面。

上面有一段杂乱无序毫无意义的字和乱码。

也没放在心上。

以为是手机问题,或者之前的误触。

一百五十七章 布局天下

清晨,齐平川身心愉悦的醒来,不过发生了些尴尬,毕竟大饱眼福了裴昱和商有苏性感可爱的现代装,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梦中有位不知名火辣美女,三百回合血战。

好吧……

齐平川承认,三个回合。

一定是因为做梦这玩意儿和实战完全是两个概念。

齐平川坚决认为他没问题。

于是有些苦恼,总是这么做梦可不是个事,也不知何时才能日有所思夜有所日。

当然,不针对商有苏和裴昱。

心爱的女子,不容言辞玷污。

但是可以有其他女子嘛,封建王朝,成功男人不来个三妻四妾说得过去?不来几场露水姻缘算什么主角?不让几个青楼大家倒贴对得起主角光环?

没道理的事嘛。

出门,就发现小萝莉商有苏笑眯眯的站在门口,手中托着杯子、柳枝和一包漱口粉,眉眼弯弯笑意吟吟,“哎呀呀呀,公子起床啦。”

这样的画面似曾相识,可是自穿越来后,齐平川不太喜欢这么被人侍候,商有苏已经很久没有等着他起床了。

无故献殷勤!

齐平川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本能反应的捂住荷包,“还没发薪!”

商有苏眉头一挑,“不要钱哟公子。”

齐平川警惕万分,“那你想干什么?”

商有苏呵呵直乐,“瞧你紧张的,我又不吃人欸,就是看公子辛苦了,觉得我近来没怎么尽到丫鬟的职责嘛。”

齐平川半信半疑的接过。

你还丫鬟?

你都是咱家的女主人好么,我才是你奴仆。

话说回来。

心里莫名的觉得有种贱贱的小幸福。

吃早食期间,厨房里不断传出水声,齐平川略有好奇,饭后丢下碗筷去厨房看了一圈,口瞪目呆瞠目结舌呆若木鸡。

我擦……

商有苏买了这么多鲫鱼回来?

还这么多豆腐!

这是要喝鲫鱼豆腐汤?

几天几夜也喝不完这么多鲫鱼和豆腐啊!

鲫鱼豆腐汤催乳,而且丰胸。

她受了什么刺激?

话说回来,要是商有苏这青梅风情挂一身裴昱的秀甲天下,貌似并不和谐,会破坏她身上那股属于初恋的味道。

嗯……不过。

我还是喜欢!

山无棱天地合,不论商有苏是青梅风情的萝莉,还是将来成长为或妖娆或高冷的御姐,她都是我齐傲天钦点的女主。

齐平川乐呵呵的交待了几句,说公子我去送行杨荛和符祥,回来杀鱼熬汤,你切好葱花,顺便弄点小米辣回来,公子给你做个凉拌鲫鱼。

齐平川穿了新衣衫,没有穿公服。

他现在越来越不喜欢公服。

而穿长衫就不一样了,如汉服一般,一身白衣,大袖长摆,腰间再挂一柄挽霞,端的是浊世里一翩翩公子。

颇帅!

刚出门,遇见陈歆慕带着小桃前来。

几天杨荛要出发去京都,从双阳到京都要不了一年,不过老教谕说过,杨荛书读的够多,现在缺的是行万里路。

所以杨荛这一次,会沿途各种逗留参加各种学会。

在科举之前赶到京都即可。

而符祥昨日已出师,陈弼把该教的都交给了他,剩下的就看他能否举一反三,今日要跟着陈歆慕一起回山里当土皇帝。

历来县以上城池,都会在离城十里的地方修一座长亭。

所以古诗词中有十里长亭之说。

又名折柳亭。

古人送别,大多是开春之后,是以折柳相送,寄寓平安。

一般来说,得关系好才十里相送。

符祥和杨荛两人,和齐平川等人关系不怎么好,但大家对两人寄以厚望,何况陈歆慕也要回去,是以送到折柳亭。

陈弼、齐平川、老王,三人。

江捕头没来。

他有些郁郁不得志,本以为陈歆慕撂挑子不干,他就能丢开捕头一职去领兵,不料竹篮打水一场空,极度的希望之后,是极度的失落。

断案如神的江捕头,心依然在沙场热血。

符祥此次离家,带着年迈双亲。

杨荛只带了个书童。

以他的身份,按说杨府应该倾巢而出。

杨荛为此心里苦。

他有些怀疑是不是亲生的了。

早些日子回家一说齐平川安排的事情,父亲杨橓只笑眯眯的说了句挺好,一点也不担心他会不会被齐平川灭口,其后还说要资助符祥。

别说,还做到了。

第二天就着管家去符祥家里,丢了三十里银子就跑,临走之前不忘告诉符祥双亲,千万别让符祥知道了,否则他肯定要送回来。

读书人有气节。

不是嗟来之食。

今儿个将远行,杨荛起床后以为府上一定会大张旗鼓为自己送行,那知道老半天才从小妾被窝里爬出来的父亲一脚将自己踹飞,就说了一句。

莫忘初心。

然后该干嘛干嘛,让自己孤苦伶仃一个人出远门。

寒暄一阵。

最后齐平川大手一挥,对符祥说道:“打破这浑浊世道,扫**清八方,还天下一个海晏河清,是我齐平川之所愿,然人力有穷,需人才共襄之。还请你为我等,打造出一个进可望天下退可守平安的根据地,总有一天,星星之火燎原,届时天下那副画卷,你我共绘之,以求一个国泰民安的大同盛世。”

符祥悚然。

抱拳作揖,弯腰到底,“若你真有此念,我符祥愿以碧血饲之。”

齐平川呵呵一笑,“这是漂亮话。”

话锋一转,“我内心的话其实很简单,就是希望你为我们打造出一个稳定的后方,再图谋天下,一展我等凌云抱负。”

符祥愣住,旋即哈哈一笑。

他喜欢。

前面的漂亮话,和后面的真心话,如果齐平川能做到,他符祥钦佩至极。

杨荛在一旁哈哈一笑,乐道:“我呢?”

不对我说点漂亮话?

齐平川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踌蹴了一阵,说道:“只能送你一句话:莫忘初心。”

我没灭你口算你狗屎运了。

杨荛翻了个白眼。

你是我爹啊。

怎么说的话一模一样。

齐平川继续道:“你若能不忘初心,等将来天下大势变化,你会发现,我们必然志同道合,那一日,你在京都,我在双阳,左陈弼右符祥,则人间清宁万民安康。”

对付读书人么……就一个词。

大义。

果不其然,符祥和杨荛闻言很有些感动。

两位读书人对视一眼。

觉得这一次被逼的选择,其实也不是那么糟心,甚至有点……

嗯,顺心。

毕竟在两人看来,中了科举在朝中为官,也很难扳倒把持朝政的左相和陆炳,连唐沽都做不到的事情,他俩还是有自知之明。

那便成了为左相和陆炳当官。

为虎作伥。

既然齐平川心系天下,那我等读书人岂有不愿意为之碧血养势。

江山谁坐,很重要。

因为三纲五常。

谁坐江山能让天下太平,能让盛世煌煌,更重要。

梁室幼帝做不到。

那就将这一腔大义,寄托在齐平川身上。

齐平川折了两根柳条送给符祥和杨荛,对两人轻声道:“一路平安,若得大鹏一日同风起,莫忘天下为先之初心。”

两人做揖回礼。

陈歆慕带着小桃,和符祥一家,走向地平线上的群山,杨荛带着书童,迎着太阳走向另外一边。

许久之后。

符祥回头,看向远处杨荛的身影。

杨荛有所感,回头看符祥。

两人沉默不语。

这一去,天各一方,人间妖娆画卷,你我谁先落笔,谁能画出最美风光?

他日相见,你我可还能执杯共饮?

一左一右背道而去。

于是在这观井天下,齐平川重重的落下了一撇一捺。

一个人字。

一百五十八章 一人取一城!

回城路上,齐平川臭屁的问陈弼,“先生,我先前的话怎么样?”

快表扬我!

陈弼挑眉,“一般。”

怎么感觉自从去年金剑义子出现后,公子性情渐渐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让人生出难以揣摩之感,说好听叫枭雄气。

说难听叫油条。

齐平川呵呵,言不由心。

陈弼忽然说道:“杨荛去京都,其实不用担心他会成为敌人,他爹杨橓也是我们的人。”

齐平川点点头,“我猜到了。”

办大事没钱怎么行。

杨橓有钱。

可杨橓的钱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了,齐平川用脚趾头都能想到,杨橓就是双阳城的户部尚书,没有他,养不起山里那一堆人。

陈弼又道:“明天公子就出发去昭宁县吧,趁着凤翔府的赵负商吸引了天下目光,我们这边可以悄无声息的迅速吞并昭宁县,然后取永兴州,最后逼迫唐铁霜退出关宁府。”

如此一来,双阳占据一府之地。

山里的雄师,也可以出山驻守城池,徐徐图谋天下。

齐平川点点头。

你说了算。

反正大的战略都交给陈弼,我齐傲天带着主角光环扫清道路就行——所向披靡横扫六荒八合,完全么有压力。

四下看了一眼,压低声音,“先生,你可知这一次昭宁县会有什么人来?”

陈弼一脸茫然,“谁来?”

齐平川心中一惊,看来自己触动金手指从作者那里看来的后续剧情人物,陈弼并没有算到,这就意味着——

我齐傲天要一个人solo这一段剧情!

我擦。

老子终于有点猪脚的样子了。

又问陈弼,“老王随我一起去?”

陈弼摇头,“老王另又要事,他要去永兴州盯着,许秋生死了,永兴州新任知州还没到任,其实正是我们下手的时候,可惜唐铁霜直接去永兴州坐镇了。”

齐平川试探着又问:“裴昱?”

陈弼继续摇头,“裴昱马上要离开,她要潜伏回明州,荧惑守心出现,帝王有难或者天下大灾,幼帝目前似乎不会有事,那么三位藩王里大概会死一两个。”

最可能的是明王。

当局者迷,明王恐怕不知道,他最青睐的二世子梁晋,狼子野心。

齐平川无语。

他知道什么叫荧惑守心,一种天文奇观。

荧惑就是火星。

历史上出现过多次萤火守心,渐渐的演变成了大厄之兆,比如汉成帝时期,出现荧惑守心后,他索性逼死了宰相,然后没过多久汉成帝就挂了。

真是荧惑守心的征兆?

屁!

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唯物主义论的齐平川再清楚不过,都是封建迷信。

不过这是封建王朝。

和人争论是注定要输的,不甘心的又道:“先生,子不语怪力乱神。”

陈弼颔首,“确实如此,我也不太相信,不过……我们信不信不重要,天下人相信它是厄运之征兆,那就行了。”

齐平川没有放弃,“那李轻尘呢?”

陈弼还是摇头,“不太放心他一个人跟着公子,你放心?”

齐平川苦笑。

确实,李轻尘的身份,在他没有绝对忠心之前,不敢让他有机会和自己独处,毕竟陇西李氏完全有理由对自己下手。

得了。

自己需要一个人去取昭宁县。

怎的忽然有一种感觉,难道老子这一次的人设是破产版王玄策,一人取一城?

挺有爽感的。

回到县衙,和陈弼一起就昭宁县形势进行推演,齐平川根据自己得到的信息,有意无意提醒陈弼,说荒人的黑衣军师有没有可能出现。

陈弼不断推演,最终觉得荒人的黑衣军师不可能为了一个昭宁县出现。

齐平川心知肚明。

不仅黑衣军师要来,百里青山也要来,然而陈弼的推演这两人不可能出现,说明这个剧情是作者君故意设置,要让自己单独solo。

心中一动。

自己既然能改变作者君对梁思琪的人设,那么这一次能否改变剧情?

于是深思片刻,轻声说道:“先生,做一个最坏的推演,嗯……怎么说,就以百里青山和荒人黑衣军师都会出现在昭宁县为前提。”

陈弼愣住。

想起了粱凉事件,那一次也是出乎意料,于是不敢大意。

默默推演许久。

才轻声道:“如果荒人黑衣军师和百里青山出现在双阳城,唐铁霜肯定要来,到时候昭宁县的得失不会改变,那两人真正的目的恐怕是你,所以必然会有一场江湖大战。”

齐平川点点头,“要不调点兵,把荒人黑衣军师和百里青山留下。”

留下人头。

陈弼摇头,“还不能把兵力露在世人面前,否则会让左相和陆炳忌惮,更容易成为众矢之的,我们没有必要走入赵负商的困局。”

齐平川懂了,于是说道:“那就来一场江湖厮杀吧。”

陈弼想了想,“老王依然去永兴州,如果百里青山和荒人黑衣军师出现,他可以跟踪唐铁霜来昭宁县,裴昱暂时不去明州,跟着你去昭宁县,李轻尘依然留在双阳。”

齐平川点头。

有裴昱,只要不是再出现剑疯子那种层次的高手,大可一战。

何况那一次自己没带大黑伞。

回到家,商有苏已经杀好鱼熬好了鲫鱼豆腐汤,有事没事就喝个小半碗,也留下三个大板鲫,让齐平川做凉拌鲫鱼。

吃了午饭,齐平川搬了凉椅,在院子阴凉处准备小憩一会儿。

因为天热,商有苏穿的齐平川订制的吊带裙,搬了个椅子在一旁,轻声说,那封诏书公子不打算利用它么。

齐平川笑了笑,“没到时候。”

诏书在手上,是一个无形的保护伞,可以威慑左相和陆炳。

又叹道:“我明天要去昭宁县了。”

商有苏嗯了一声。

齐平川忽然间意气风华,“公子我啊,要一个人取一座县城,当一个盖世无双的大英雄,不过可能会很麻烦,因为荒人黑衣军师和百里青山有可能会出现。”

商有苏倏然站了起来,“百里青山?!”

齐平川讶然,“有问题?”

商有苏吃了一惊,醒悟过来,轻轻坐下,垂头低眉的说了句没事。

齐平川暗暗纳闷。

为何商有苏独独对百里青山反应这么大,难道她和百里青山之间有关系?

门外忽然响起敲门声,“齐县尉在家吗?”

温柔悦耳的女声。

略有熟悉,齐平川仔细一想,知道谁来了。

老教谕的儿媳妇林槿。

一百五十九章 烂透了的昭宁县官场

十里长亭。

昨日送人离别,今日被送。

送别的人只有一个。

商有苏。

陈弼说还要继续推演,老王已经去了永兴州,江捕头历来对齐平川不感冒,李轻尘一看,那我还去凑什么热闹。

齐平川腰间挎剑,一身白衣飘飘。

背着大黑伞。

裴昱一身暗红襦裙,铺落在地,宛若盛开蔷薇,腰间拖着那柄宽大的长刀,不过不是金线拖刀。

她不再是金剑义子。

商有苏还是白底染翠的长裙,在长亭里有些担心的说了许多叮嘱,最后更是大方的掏出两张纸钞,说公子出门在外,可别饿着了热着了。

长亭外的裴昱讽刺的暗笑。

想不到你商有苏也有今天,怎么看你都被齐平川吃得死死的了。

这模样,和娘子送夫君远行有差别?

完全么有!

齐平川很暖心,觉得自己舔了这么久,也不是没收获的嘛,迟早有一天,我齐傲天会占据她心里的那座城。

商有苏让齐平川等一下。

她来到长亭外,冷冷的看着裴昱,“老实些!”

裴昱眼睛一瞪,“凭啥。”

商有苏冷笑,“真以为我不会杀你?”

杀你裴昱,最多三剑。

裴昱反而越发不服,“你再这样咄咄相逼,信不信我今晚就把齐平川勾搭到床上去。”

商有苏咬牙切齿,“你敢!”

裴昱心里打了寒噤,气势却不输,“都要死的人,还有什么不敢?”

商有苏气极,跺脚,“就不准。”

裴昱忽然乐了,“行了行了,呱噪得很,比那么大房还呱噪,把心放好,我裴昱再不堪,也不是随随便便就和男人滚床单的下贱货色。”

商有苏闻言脸色更黑。

我是大房?

你还想当小不成!

齐平川在长亭里看热闹,惬意的很,想不到我齐平川也有让两个女神争风吃醋的一天。

甚爽。

带着裴昱上马,对商有苏挥手,“天热,早些回去,守好家等我归来。”

商有苏嗯了一声。

马蹄疾驰。

商有苏望着远去的身影,忽然觉得心里空空的。

她忽然有些羡慕裴昱。

因为每一次,她都能陪着公子,而自己却因为种种原因,必须去办其他的事情。

比如这一次,需要去笃定一下,百里青山是否真的会去昭宁县。

如果百里青山去昭宁县,又为了什么。

……

……

齐平川和裴昱将两匹骏马留在城外一户农家,步行悄然进城。

同样是永兴州下辖县城。

昭宁县比之双阳,差了一个档次,双阳县城,好歹有那么几条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也坐落着不少青砖红瓦的院子。

可昭宁县城,全是泥泞路。

城内也是一片萧条,像浣清河畔那样繁华的景象,对不起,么有。

街上流落着不少叫花子。

整个一萧条景象。

管中窥豹,由县城风貌便可推知昭宁县令比起陈弼来,是天壤之别。

齐平川和裴昱按照陈弼的指点,在一座叫“丰顺”的客栈住下。

不知道陈弼出于什么心理,他明明有昭宁县的所有情报,却神秘的不告诉齐平川一字一言,只说到了昭宁县会有人告诉他。

战争,本就是情报的战争。

两人如今的身份是主仆。

吃过晚饭,齐平川打算带着裴昱出去溜达一圈,顺便找点人聊聊天,套点昭宁县的情报,不料集掌柜、财务、小二于一身的老板看见两人出门,殷勤的说公子别出门,晚上宵禁。

齐平川不解,“关宁府辖境内,没有宵禁啊。”

掌柜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转身忙去了。

齐平川看向裴昱,裴昱耸耸肩,“鬼知道呢。”

两人无奈回了厢房。

大眼瞪小眼,你看我我看你,无所事事。

齐平川终于明白古人为何生得多。

天一黑,没事干啊。

只有上床。

又没有避孕套之类的,总不能像《武侠》里一样,用鱼泡当避孕套吧,这就生的多,可惜医疗卫生落后,加上经济差,于是死得也多。

所以在古代,能活着长大,是一件超级骄傲的事情。

前院响起关门声。

齐平川咳嗽一声起身,“我去找掌柜套点话。”

裴昱哦了一声,回房睡觉去。

齐平川来到前院门面,发现年过五旬的掌柜坐在桌子畔,点了蜡烛,就着一盘已经冷了的炒菜和一碟花生米自斟自饮。

看见齐平川,掌柜笑了笑,“公子喝两杯?”

齐平川毫不客气。

浅抿一口走了个意思意思,齐平川放下酒杯,拈了颗放生米放在嘴里,一边嚼着一边说道:“陈弼是安排你来告诉我昭宁县的情况?”

掌柜呵呵一乐,“公子怎么知道的。”

齐平川笑了,“猜的。”

陈弼刻意交待,那么这间丰顺客栈的掌柜肯定是自己人。

掌柜一口饮尽杯中酒,龇了龇牙,说道:“其实情况也不复杂,随便在街上找个人问问,就能知道得一清二楚。”

毕竟昭宁县不大。

齐平川唔了声,“倒是说啊。”

掌柜笑了笑,觉得咱们这位公子是个爽快人,挺好,说道:“县令叫伍辛,和青云俊子许秋生一届的举子,是京都人,科举落第后,仗着家里背景不错,于是捐了个官。”

齐平川唔了声,这个耳闻过。

掌柜又道:“主簿江忆南是本地土财主的侄儿,读过几年书,伍辛就任后,那位土财主去关宁府走了关系,把江忆南推到主簿位置上,为他谋利。”

齐平川叹气,黑暗的古代官场。

掌柜继续道:“县尉叫张红牛,年纪不大,来路不明,据说是因为伍辛就任路上,遇着大虫,张红牛救了他一命,于是伍辛在朝堂和关宁府那边操作了一番,让他当了县尉。”

齐平川还能说什么。

这特么就是蛇鼠一窝,昭宁县已经烂透了,难怪城貌如此萧条。

问道:“徐庆之呢?”

徐庆之就是双阳城老教谕徐思青的公子。

掌柜苦笑,“还能怎样,候补呗,说是候补县令,其实在县衙毫无存在感,被一众人压得死死的,公子倒也能苦中作乐,过着清平日子,每日里只是醉心于看看兵书做做学问。”

这一点很像老教谕徐思青。

齐平川恍然,掌柜称呼徐庆之为公子,那他的身份呼之欲出,“如此说来,你其实是徐庆之的家仆?”

掌柜起身行礼,“小的杜醇,见过公子。”

一百六十章 误入藕花深处

和杜醇聊了许久。

昭宁县的情况比齐平川想的要简单。

县令伍辛,主簿江忆南,县尉张红牛,三个人狼狈为奸,相互勾结,不择手段的欺上瞒下,压榨民脂民膏中饱私囊。

从没为民办过一件好事,各种豆腐渣工程层出不穷。

也幸得这几年收成好。

否则活不下去的农民早就反了。

可尽管如此,昭宁县的百姓日子也是苦不堪言,被各种赋税压得踹不过气来,其中有些名目齐平川听都没听过。

像什么鸡鸭税……

养个鸡鸭还要纳税,你敢信?

是以昭宁县民间早就怨声载道,可不知道为何,曾经有百多户人联名上书到关宁府,当时的知府黄逸臣对此视若无睹。

反倒是消息传回昭宁县后,那一百多户人,被伍辛等人狠狠的教训了一番。

甚至逼死了一个脾气刚烈的落魄酸儒。

齐平川已经从陈弼处知道,那位死在就任路上的黄逸臣老人,其实也是自己人,所以他对昭宁县不管不问,只有一种原因。

把昭宁县留给自己来解决。

当自己把昭宁县老百姓从水深火热之中拯救出来,就形成了民心民望。

不得不说,布局深远。

然而齐平川对此是有些怨言的,民心民望很重要,但让那许多人在水深火热中受了这么久的苦,确实有些不应该。

自己已经不能去指责黄逸臣。

因为这位老臣没错。

而且,他为了双阳城的千秋大业,已经死了。

陈弼的那幅《琴宫女》,颜料之中确有砒霜之类的剧毒。

现在看来,黄逸臣死得有点不值。

就算是被其他大佬知道了双阳城的所有布局,有自己这个主角在,又有何惧?

思绪收回来。

杜醇继续说。

昭宁县没有驻守兵力,毕竟身处大徵腹地,县衙的兵丁就足够。

皂、壮、快三班衙役,其中快班捕快共有二十四人,两名捕头,皂班衙役十二人,壮班衙役四人,民壮十六人,弓兵四人。

其他粮差、门子、禁子、仵作、厨夫、伞扇轿夫等可忽略不计。

听命伍辛的力量,共有五十人。

看似沙场一标兵马。

实际上战斗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裴昱随便挥下刀,就能杀个七零八落。

不过这些人是无辜的。

所以要取昭宁县,只有一个方法:擒贼擒王。

杀了伍辛、江忆南和张红牛即可。

齐平川有个奇怪的感觉。

昭宁县烂透了的官场班子,很可能是陈弼和黄逸臣两人,利用人心故意推动出来的,比如江忆南和张红牛,这俩这么容易就从布衣变身成官?

不太符合常理。

简而言之:陈弼和黄逸臣故意养了一头恶虎,就是为了等今日。

不得不说,杜醇酒量很好。

对得起他的名字。

虽然劣酒烧喉,齐平川却和杜醇喝得不亦乐乎,最后离开时,已经不辨东南西北。

等齐平川归去,才微醺的杜醇丢了颗花生米在口中。

眼里笑容很深。

“公子,你说要择明主,你说昭宁县的沼泽困不住你,只会让你更强大,直到有一天北冥大鱼展翅上青天,我不知道你口中的明主是谁,可我杜醇啊,觉得咱们这位主公,挺有意思。”

酒品看人品。

齐平川酒量不好,却没有丝毫畏惧的和自己干杯。

也不介意劣酒呛喉。

挺好的主公。

齐平川醉得没有去年中秋夜那么厉害,所以没有鬼哭狼嚎,头脑昏沉,只想快些回到厢房里埋头大睡一场。

回到后院,看着两间相仿的厢房,想也不想随意推开一扇门。

裴昱作为武道高手,警觉性极高。

当门被推开的刹那,她就睁开了眼睛,借着微弱月色,看清了是齐平川的身影,鼻间嗅到了浓郁的酒香。

心中狂乱。

他……他要趁着酒意对自己下手吗?

我该怎么办?

是不是应该喊一声非礼,然后把色迷心窍的这货一脚踹飞出去。

要不然商有苏三十米长剑压不住啊。

可又不知道何为,裴昱发不出声,她想起了双阳城长街上,齐平川对自己的一吻,小心脯里竟然荡漾了起来。

嗯,要不再看看。

反正只要我裴昱不愿意,天王老子也别想碰我一根汗毛。

况且……

裴昱不相信齐平川是那样的人。

如果他真是色中恶鬼,商有苏早就带娃了,以商有苏的身份和脾气,也不会一直安心的在他身边当个小丫鬟。

于是裴昱打算不做声。

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反正自己不会让他得逞,裴昱忽然脸红的想起了个事,就你齐平川想和我滚床单,怕得再练三年腰子,要不然你会死。

哪知齐平川走到床边,直接栽了下来。

秒睡!

呼噜声立即响了起来。

他根本不知道,此刻在他的头下,就枕着裴昱那秀甲天下的风光。

如枕藕花。

裴昱哭笑不得,她感受得到,齐平川是真的秒睡,所以他到自己房间应该不是故意的,而是走错房间了。

这算什么事?

脸色红得能滴水,这都算什么事啊,莫名其妙的被他夺去了初吻,现在又莫名其妙的来了个亲密接触,按照常理,自己要么杀了他。

要么嫁给他。

可这完全没有可能的事情嘛。

你齐平川上辈子做了什么好事,让我裴昱如此放纵你,又或者是我裴昱上辈子欠了你多大的情?

恼恨的将齐平川拔到一边,你才幸福呐。

感情我比枕头还软么。

呃……

这貌似是事实啊,而且很q弹。

这一点,裴昱自己再清楚不过,这也是她除了武道以外最为自豪的一点小骄傲。

齐平川依然鼾声震天。

裴昱脸色忽然一变。

翻身,披了衣衫拿了长刀,出门望着庭院上一闪而逝的高大身影,出了一身冷汗:有高手!

而且是极其恐怖的高手。

若非他最后故意暴露出气息,自己根本察觉不到。

是来刺杀齐平川的?

裴昱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大意了,如果方才那人出手,不仅齐平川现在成了死人,她恐怕也必死无疑。

因为先前,她的身心都在齐平川身上。

沉吟半晌。

先前还打算去齐平川房间睡觉,现在不敢了。

怕稍不留神,齐平川就挂了。

最后只得蜷缩在齐平川旁边,打算贴身保护——心里也是个凄凉,我一个黄花大闺女,竟然要睡在同一张床上贴身保护一个男人。

传出去还怎么见人。

一百六十一章 难道你是陈庆之

宿醉之后,头疼欲裂。

齐平川睁开眼,看着近在眼前几乎戳进自己鼻孔的雪白脚丫子,反应不过来。

哪来的猪蹄子?

不过……

挺好看的脚丫子啊,晶莹若玉软弱无骨。

莫非杜醇老伙计很上道,给自己找了个女伎陪睡?

目光顺着脚丫子移过去,遗憾的是没能看见里裤下的风光,只看见裴昱以一个天使睡姿匍匐在床上,弓起的脚搭在自己胸口。

什么状况。

怎么裴昱跑到我房间里来了。

叫不叫醒裴昱。

这是问题。

齐平川虽然很想去抚摩一下脚丫子,再顺着脚裸一直往上蔓延……

但……君子有所不为。

男人可以色。

却不能色而无德。

将裴昱的脚丫子撩开,发现裴昱唰的一下坐了起来,下一刻,那把巨大的长刀就倏然握在手上,刀意泛寒,如临大敌。

齐平川咳嗽一声,“是我。”

风光是真好。

裴昱睡眼惺忪,毫无光彩。

啪的一声丢了长刀,倒头继续睡。

齐平川有些恍然。

应该是昨夜发生了什么,裴昱怕自己出事,所以从她房间里过来贴身保护,不由得有些暖心,人啊,就这样,只要你持之以恒的付出,总会有收获。

比如裴昱。

自己继续坚持下去,迟早能收获她的心。

还有人!

这点很重要。

齐平川对什么柏拉图之恋很不屑一顾,所谓爱情,都是建立在肉体欢愉上的。

有趣的灵魂两百斤,也敌不过好看的肉体千篇一律。

让裴昱继续休息。

齐平川起身之后,才发现不是裴昱来自己房间,而是自己昨夜进错了房间,不由得有些遗憾,早知道昨夜不喝那么醉了。

没准就拿下了一血。

出门,已经日上三竿。

杜醇在院子里洒扫,一旁的石桌上尚有热气腾腾的吃食,看见齐平川从裴昱的房间里出来,明显愣了下,眼眸里涌起公子威武的神情,笑说了句早。

齐平川剥着鸡蛋,问道:“老杜,你家里人呢。”

杜醇直起身,脸上洋溢着溺爱的幸福,笑出了满脸褶子,“有个儿子,在晴雨山,不甚成才,好在生了个贴心小棉袄,应该比公子身边的那个丫鬟笑不了多少,如今跟在陈歆慕公子身边。”

齐平川一口一个小鸡蛋,就着稀饭喝了一口,才讶然道:“小桃?”

小桃比裴昱小多了。

裴昱只是看起来矮小,实际上年龄和自己相仿。

杜醇点头,“公子见过她?”

齐平川点头,“挺好一小姑娘,跟在陈歆慕身边你大可以放心,别看这货一心想睡遍女侠,对小桃却像是亲生妹妹。”

杜醇老怀欣慰。

吃了口泡菜,暗暗摇头,不如自家小萝莉做的泡菜好吃。

泡菜这玩意儿,还是得加花椒和小米椒。

脆甜麻辣,爽口。

轻声道:“昨晚是否发生了什么?”

杜醇摇头,“没啊。”

齐平川点点头,“行吧,你去忙,抽空告诉你家公子一声,我想见见他。”出发前一夜,徐庆之的老婆林槿来见过自己,托自己带了几套新衣衫过来。

杜醇应声下去。

吃了早食又好一阵,裴昱才慵懒的从房里出来,也顾不得去洗漱,先吃早食才说,齐平川有些无语,果然,每一个女神背后都是见不得光的。

裴昱翻了个白眼,“你打呼!”

齐平川干笑,“喝了些小酒嘛,你放心,以后我肯定不打呼,让你好好睡觉。”

还以后?

裴昱哭笑不得,感情你就在想以后和我睡觉的事情了。

睡眠不好,胃口也不好。

裴昱只喝了稀饭,放下筷子说道:“昨晚来了个高手。”

齐平川早有心理准备,“多高?”

裴昱拿起手比了比,“剑疯子那么高。”

“是金剑义子?”

“不是。”

“破阵台太保?”

“不是。”

“尖獠死士?”

“也不是。”

“京都的?”

“这就不知道了,反正我没见到人。”

齐平川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样来路不明的高手不可能无缘无故出现在昭宁县,只有一种可能:要么是百里青山的扈从,要么是荒人黑衣军师的扈从。

来的真快!

这两人把昭宁县的局势变复杂了。

偏生昭宁县不是双阳,眼线不够,齐平川很难做到对全局了然于胸,只能见机拆招。

咳嗽一声,“留意着就行,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很简单,寻找机会,然后你我出手,把昭宁县县令伍辛、主簿江忆南、县尉张红牛连锅端了。”

忽然对作者君取名一事有些不耻。

张红牛都来了。

下次会不会有个王乐虎,李雪碧,邓可乐。

裴昱哦了一声,“小事。”

几个县城小官而已,一刀一个,几个呼吸的事情,不麻烦。

旋即不解,“可你别忘了,别人是朝廷命官,一旦公然杀了他们,这就和造反没有两样了,而且我现在不是金剑义子,没法再把责任推到明王身上了。”

齐平川一副朽木不可雕也的神态,“所以才说是要找机会!”

等这三人作死。

中午时分,杜醇端了酒菜到小院子,摆放了四副碗筷。

齐平川心知肚明。

徐庆之来了。

果不其然,和裴昱坐下没多久,前院里杜醇关了门后,神态恭谨的领着一位三十岁的儒士走入后院,对他说道:“公子,这位就是齐县尉。”

齐平川起身。

徐庆之一身青花儒衫,腰间佩了把剑意思意思,颇有儒将之风,面目矍瘦,和老教谕徐思青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齐平川心头一动。

徐庆之……莫非,他的人设是作者君按照陈庆之设定的?

徐庆之走近笑道:“我们见过。”

齐平川绞尽脑汁,发现没见过这位。

许秋生呵呵乐道:“那时候你还不是县尉,才十三四岁吧,我去京都科举之前,在县学外见过你,也就是那天,你逃学之后再没去过县学了。”

齐平川大感尴尬。

你看见的齐平川不是我,是被我穿越的弱鸡。

示意徐庆之落座,又让裴昱去拿林槿捎带的衣衫,笑道:“你家娘子关心你,托我带来了几套衣衫,离去时别忘了。”

徐庆之一脸怅然,“我有愧于她啊。”

一百六十二章 一群土鸡瓦狗

落座。

徐庆之不喝酒,齐平川对酒也没甚好感,杜醇不好意思一个人喝,于是浑身不自在。

吃饭很快。

陈庆之这一点上有老教谕风格,绝对食不言寝不语。

饭后杜醇泡了茶,然后去守在前院。

裴昱百无聊的坐在角落里画圈圈。

齐平川和徐庆之对坐。

徐庆之直入正题,“你打算怎么取昭宁县。”

齐平川好整以暇,“这句话不对,应该是你徐庆之打算怎么取昭宁县。”

徐庆之怔住。

齐平川抱头往后一躺,靠着椅背,胸有成竹,笑眯眯的说:“陈弼让我来昭宁县,是想借这个机会锻炼一下我,也让我收拢人心民望,后者是必须,至于前者么,我齐傲天还需要锻炼?”

徐庆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怎么改名齐傲天了?

齐平川继续道:“所谓大才掌舵,掌控一艘大船最重要的地方,其他细节交给他人去做便是,否则还真要学那卧龙事必躬亲,最后不累死在五丈原。”

这个故事是有的。

作者君设置的观井天下历史中,照搬了三国的一些设定。

徐庆之竟然无言以对。

他不得不承认,齐平川说的在理。

比如一国君王,难道真要去过问一县之琐事,可问题是你现在只是一个小县尉,昭宁县对于你而言,可不是小事。

昭宁县辖境,并不比双阳县小多少。

思忖半晌,才轻声劝道:“可莫要好高骛远,须知万里之行始于足下,我们要做的事情,确实是揽整个观井,然而万丈高楼也起于地基。”

齐平川端过茶杯抿了一口,“地基啊……”

忽然神秘的看向徐庆之,“道理是这个道理,但广厦千万间,自有千万人去构筑,如果昭宁县没有你,我齐平川自然来亲自取,不过你在,那就你来。”

脸色收敛,认真的说道:“我想要的人才,不是跟在我齐平川后面摇旗呐喊助威的庸才,也不是只会纸上谈兵的无用书生。”

徐庆之懂了。

齐平川是打算用昭宁县的事,来检验自己。

哪知齐平川摇头,“不是检验,是历练,现在天下的局势,我们可以在昭宁县失败一次,不可怕,毕竟还输得起。”

“所以,你尽管放手去做便是。”

放下茶杯,起身,走了几步回头笑道:“也许几年后,我们星星之火已燎原,也可能就要面对重要抉择,而那时候的你,能从失败中汲取教训,能有丰富的经验,那一天,我们不能输。”

因为输不起。

所以,趁现在还能输,为何不多锻炼一下徐庆之。

这才是主公该有的魄力。

徐庆之懂了。

枯寂的心里燃起了熊熊火焰——在科举后回到昭宁候补期间,他一直关注着双阳城,当知道齐平川成了软蛋县尉后,他失望过。

又觉得无所谓。

反正忠心于齐平川,那是父亲的命运。

就算他齐平川烂泥扶不上墙,以我徐庆之之才,也可以在乱世之中择一明主,大展抱负。

他只是为父亲感到遗憾。

现在没了。

因为之前发生的种种事迹,以及今日齐平川的知人善用,让徐庆之想到了一句话:士为知己者死。

你齐平川既然看得起我,我就证明你没看错。

知人善用,人尽其才。

此即为明主。

徐庆之抱着林槿给他带来的衣衫,意气风华而去。

裴昱这才从角落里走出来,不解的问道:“这件事你真让徐庆之去做?”

齐平川点头。

裴昱越发不懂,“可如此一来,民心民望岂非全被他得了去?”

齐平川笑了笑,“所以裴昱啊,你只能当我的小老婆,而不是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率领铁骑争夺天下的上将军。”

裴昱黑脸,“说人话。”

齐平川于是收敛笑意,说道:“你都能想到的事情,徐庆之会想不到?”

所以徐庆之在取昭宁县的同时,他要顾忌到这个问题,他选择的策略,一定是在他操作下取城,并且最后民心民望全部在我齐平川身上。

这极其考验他的能力。

如今麾下谋臣,有陈弼,治理地方有符祥,将来还可能会有杨荛。

而徐庆之,陈弼只用了两个字评价:儒将。

所以才给徐庆之机会。

他既然是儒将,就得有机会锻炼一番,看是否能轻取昭宁。

裴昱哦了一声。

忽然反应过来,怒道:“我很笨么!”

齐平川哈哈大笑,笑罢,认真的说道:“让徐庆之出面取昭宁县,是因为还有一个原因,也是我为何要把你留下来,不让你去明州的缘故。”

裴昱不解。

齐平川低沉的说道:“因为荒人的黑衣军师和百里青山来了。”

我不出手,是要留着力气对付这两人。

毕竟相对于昭宁县,这两个人才是**oss,猪脚么,当然是和boss打,否则一来主角就登场,毫无逼格嘛。

昭宁县这种小渣渣交给麾下人才去办就行。

这不是危言耸听。

裴昱昨夜已经发现有高手在盯着她和齐平川,第一次有些没底气的道:“如果这两人来了,身边的高手必然是不输剑疯子的,就咱俩……”

好像差了点意思。

齐平川哈哈一乐,“别急,我可是天命之子,到时候你的刀砍不死他们,我还有陨石大召唤术,区区百里青山和荒人黑衣军师,土鸡瓦狗耳!”

裴昱无语。

好大的口气。

整个天下,大概也只有你敢说百里青山和荒人黑衣军师是土鸡瓦狗了。

不想和不要脸的人讨论这个问题。

裴昱问,“那你觉得徐庆之会怎么取昭宁县?”

齐平川想了想,“如果我站在他那个角度,有两个方法,一者是掀起民愤,在昭宁县闹一场大事,二么……就是他自己当恶人。”

裴昱不解。

齐平川也不细说,反正要不了几天就要水落石出。

现在当务之急,是要确定百里青山和荒人黑衣军师这对土鸡瓦狗究竟在何处,他们身边又有多强的力量。

先前不敢告诉徐庆之,这对土鸡瓦狗实在太有名,徐庆之知道了,怕是会如履薄冰,反而发挥不出他真正的实力。

轻轻拍了拍裴昱的脑袋:“我们去约会吧。”

一百六十三章 无敌的黑衣军师

裴昱忽然转身。

本放在屋中的长刀,脱鞘而出,嗡的穿破窗棂,落在手中,长刀在握,横执腰后,双腿微屈,浑身上下不敢有丝毫倦怠。

哪怕一丝疏忽,都会死。

齐平川的感官没她这么直接,他只是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仿佛被千万把小刀切割着肌肤,每一寸血肉都在叫嚣着痛。

屋脊上,默默负手站着个人。

一个黑衣人。

双鬓已斑白,目若飞星,五官刚毅。

高手。

齐平川这一瞬间的感觉,犹在当初遇见剑疯子之上,仿佛那里站着的不是个黑衣人,而是立着一柄出鞘欲饮血的剑。

这柄剑睥睨天下,目中无人。

无比犀利!

齐平川压低声音问,“昨夜是他?”

裴昱摇头,“昨夜的身影还要高大些,而且也没有这股舍我取谁的气势。”

穿黑衣的人……

结合触动金手指从作者君那知道的情况,这人的身份不言而喻。

荒人的黑衣军师。

卧槽了。

齐平川千算万算,没算到荒人的黑衣军师还是一位绝代高手,而且看这股气势,什么剑疯子什么金剑义子,都是渣渣。

裴昱在他面前,也弱小如稚童。

轻轻拍了拍裴昱的肩膀,“没什么意义,收刀吧。”

既然黑衣军师本身就是一位可以碾压裴昱的高手,哪怕加上自己也不见得能抵挡,齐平川已经看了出来,他根本没有杀意。

否则带上一位扈从,今日就得和裴昱饮恨在此。

裴昱犹豫了下,收了刀。

齐平川双手叉腰,望着那位黑衣军师,虽然内心慌的一批,表面上却稳如老狗,淡然说道:“屋上风大,军师既然来了,何不下来喝个热茶乎?”

黑衣军师默然无语。

齐平川不由得心里腹诽,你妹啊,这么大架子,以为你是谁?

这里是大徵。

还由不得你荒人的黑衣军师来肆意妄为。

然而……

下一秒,屋脊上的荒人黑衣军师消失不见,他仿佛只踏出了一步,就来到齐平川身边,然后轻轻挥了一巴掌。

啪!

裴昱几乎完全没有反应,就看见齐平川被一巴掌拍在地上。

“竟然狂妄到认为我和百里青山是土鸡瓦狗,是谁给你如此狂妄的底气?这一巴掌,是替齐汗青和齐轻来打你这个不孝子。”

说的大徵官话。

齐轻来是齐汗青之子,齐平川的那个便宜老爹。

齐平川捂着肿了起来的脸愣了一下。

我擦……

什么状况,你有什么资格替祖父和父亲来打老子一巴掌,你他妈以为你是谁啊。

跳了起来,“老子的家教轮不到你说话!”

拔剑就要拼命。

士可杀不可辱,小子,你今天彻底激怒我了。

挽霞刚出鞘半寸,齐平川手中一空,低头一看,我擦,剑呢。

抬头一看,我擦,在他手上呢。

尼玛,牛逼,这空手夺白刃的技术,齐平川是服气的。

黑衣军师伸手弹了一下挽霞,冷道:“区区一柄大徵太祖的剑,也配剑刃向我?”

锵的一声。

齐平川根本没看见什么情况,就发现挽霞已经归鞘,而黑衣军师站在那里,仿佛一直不曾动过,这尼玛也太诡异了。

裴昱从始至终都像一根木桩。

她不是不想动。

而是动不了。

当黑衣军师出现在齐平川身畔时,裴昱就感觉无形的空气有若实质,沉重万分的压在她肩头,别说抬刀,连动一下手指都万分艰难。

黑衣军师冷冷的看着齐平川,“剑道天下无双犹在商浩然之上的齐汗青,怎么会有你这样不成才的孙儿。”

齐平川无言以对。

菜是原罪。

当在黑衣军师绝对碾压的实力面前,他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

犹豫了下,问道:“你认识我祖父?”

黑衣军师根本不理他,看向裴昱,蹙眉不喜,“男儿壮志青云,家国为先,岂能沉溺于女色之中,只能因情丧志,该杀!”

说了该杀,黑衣军师还真的出手了,如抓小鸡一般捏住裴昱的脖子。

只需发力,就能扭断。

裴昱大汗淋漓,她依然无法动弹,只能任人宰割。

齐平川大吃一惊。

我擦……

一来就先给老子一巴掌,美其名曰代替齐汗青和齐轻来教导老子,现在又要杀老子的女人,真当老子齐傲天好欺负不成。

不服,大写的。

老子可是齐傲天,是主角,会怕你一个注定只能是配角的荒人黑衣军师?

齐平川出手。

既然挽霞不好使,那就出绝招。

三两神功!

这可是因果律武器,迄今为止,从真假张雪迎到齐平川,数次出手,从没失手过。

出招必中。

然而齐平川刚抬起手,就觉得手腕处一阵火辣辣的刺痛,仿佛被铁箍狠狠的圈住。

黑衣军师一把抓住齐平川的手,冷笑:“张貂寺的三两神功虽然霸道,但也得能出手才行,真以为杀了几个垃圾就天下无敌了?”

齐平川心沉到了海底。

黑衣军师实在太快,哪怕是因果律神功,也没有丝毫施展的空间。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黑衣军师一甩,将齐平川甩飞,看也不看裴昱,手上开始发力,眼看就要将裴昱的脖子扭断,齐平川落地之后,心胆俱碎。

他没有放弃。

拔出挽霞,猱身扑上。

裴昱是我齐傲天的女人。

只要我还活着,就没有人能伤害他。

哪怕齐汗青来了也不行。

蓬!

根本没见黑衣军师动作,齐平川被一脚撩飞,黑衣军师的声音稍微温和了些,“什么不学,偏要学无用的江湖客一怒拔剑为红颜,不知轻重的作死,算什么男子汉,对得起齐汗青和齐轻来寄予在你身上的厚望吗!”

齐平川站起来,抹掉嘴角的血迹,冷冷的说道:“每个人活着,都有自己的方式,也许在你看来,我百无一用,但在我看来,我做的没错。”

这就够了。

齐平川惨然一笑,眼角里的内容只有裴昱才看的明白,齐平川在说,裴昱啊,要是今天咱俩不会死在这里,你得给老子生一堆娃娃。

振剑,就欲再扑上去。

裴昱不能动,但能流泪,此刻泪眼婆娑的摇头。

别来送死了……

因为……我还没打算给你生娃啊!

院墙之上,忽然出现一袭青衣。

一女子负剑而立,风姿婉约,亭亭玉立,宛若一朵青莲盛开在院墙之上,濯而不妖,轻声道:“军师,百里青山带着白裳入城了。”

一百六十四章 轻取昭宁县

黑衣军师本想直接拧断裴昱的脖子。

只是眼神落在倔强的齐平川身上,心里暗叹了一声,终究不是一无是处的废物,今日暂且饶过裴昱罢,毕竟还有个商有苏。

将裴昱放下,黑衣军师负手,一步跨出。

就这么消失不见。

身穿青色长裙,名叫青袖的女子,情绪复杂的看了一眼齐平川,也从墙头离开。

裴昱扶住齐平川,“没事吧。”

齐平川点点头,虽然一巴掌打肿了半边脸,又被一脚撩中小腹,但只是痛,并没有实质性的伤,黑衣军师并没对自己下狠手。

他此刻有些疑惑。

从黑衣军师出现到他的所作所为,不像是敌人。

倒更像是对自己恨铁不成钢的长辈。

而那个叫青袖的女子离开时看自己那一眼,怎么说呢……复杂的情绪里蕴含了期翼、欣喜、认命,最后还有一抹失落。

就好像……

就好像娃娃亲第一次见面,却发现对象不尽人意的感觉。

奇怪得很。

裴昱也有这种感觉,问道:“难道荒人的黑衣军师,还是你家亲戚?或者说,是齐汗青的故交好友?”

齐平川摇头,鬼才晓得。

旋即头皮发麻,百里青山也来了!

当今观井天下,最耀眼的不是荒人王庭里的荒王,也不是三位藩王,更不是左相和陆炳,而是黑衣军师和百里青山。

现在两个都来到昭宁县。

虽然不知道原因。

但昭宁县已经成了这两人较量的沙场。

用脚膝盖都能想到,接下来的昭宁县,会有一场惊天动地的江湖之战,百里青山肯定乎用尽一切办法留下荒人黑衣军师。

趁着休憩的时间,齐平川想了很多。

这两人的争斗,他可以作壁上观,当务之急,还是尽快拿下昭宁县,如此才能拥有主场作战的优势,尽管可能没有卵用。

其后几天,徐庆之没有再露面。

荒人的黑衣军师仿佛也消失,百里青山亦是如此,昭宁县安静的可怕。

这日清晨。

吃过早饭后,杜醇轻声说道:“公子说,今日取昭宁县。”

齐平川精神一振,“具体怎么个取法?”

杜醇摇头,“小的不知。”

齐平川也没再问,让慵懒起床的裴昱赶紧吃饭,然后两人拖刀佩剑,走在街头向县衙走去,倒想知道怎么取昭宁县。

杀伍辛等人不难。

难在于情于理,还能独善其身。

走入县衙,对门子说道:“双阳城县尉齐平川,来贵县公干,不知县主在否。”

门子慌忙引进去。

齐平川见着了县令伍辛、主簿江忆南、县尉张红牛。

伍辛是个尖嘴猴腮的瘦子,偏还留着山羊须,一看就是活不过三章的配角反派,主簿江忆南则是一身儒雅气,气质丝毫不输徐庆之多少。

怎么看都不像个反派。

而且这名字,取得也很走心,不像是领便当的垃圾配角。

县尉张红牛,五大三粗孔武有力,一看见裴昱时走路都不会了。

齐平川暗暗蹙眉。

这货……该死!

老子齐傲天的女人,也是你能胡乱看的么。

几人坐下。

丫鬟奉茶之后退下,房间里便弥漫着浓郁的茶香。

伍辛咳嗽一声,笑道:“不知道齐县尉到鄙县又何公干,可有贵县县主陈弼的文书?”

虽然他官职比齐平川高,但直觉告诉他,面对这个县尉,最好姿态放低一些,因为连绣衣之狼周兴,永兴州知州许秋生都死在了双阳城。

齐平川示意裴昱送上公文。

伍辛接过看了下,眼角一跳,暗道一声不好,这是长宁二年关宁府下发的一封全国通缉文书,追捕蓟州杀人强奸犯张小刀。

合上文书,不动声色的笑道:“不知道有什么需要本县帮忙。”

齐平川摇摇头,“没什么,就是过来和伍县主打个招呼,若是动手之时有什么动静,还请伍县住担待着些。”

伍辛哈哈大笑,“好说好说。”

心里长出了口气,他其实是有些惧怕双阳城,自然也惧怕双阳城出来的县尉。

门子忽然匆忙跑进来,“大人,出大事了。”

听着这熟悉的话,齐平川会心一笑,这门子深得老王精髓。

伍辛没好气的怒道:“没看见本县在接待贵客么,吵吵闹闹成何体统,到底出了什么事?”

门子吞了口口水,说,“大人,不知道为什么,县里的乡绅们带着乡壮和乡勇,以及一些普通百姓,得有上千人,浩浩荡荡的直奔衙门而来。”

上千人?!

伍辛怔住了,江忆南若有所思,张红牛满脸怒意。

齐平川闻言笑而无声。

这就是徐庆之的手段,果然,自己还是低估了他,也低估了陈弼。

昭宁县早就布好局了!

历来天下大势变幻,有资格争夺天下的枭雄,背后都少不了世家影子和遍地乡绅的支持,完全没有世家影子的农民起义,古往今来有几个成功了?

最草根的朱元璋,背后也有世家影子,还有明教。

所以昭宁县的乡绅,只怕早就被陈弼和徐庆之一步一步拉拢到了一起,就为了等今天。

不出齐平川意料。

伍辛、张红牛是配角,不仅没活过三集,连一章都没熬过去。

数十位乡绅带着数百位乡勇乡壮,以及数百黎民,将县衙围了个水泄不通,一位年纪最老名声最盛的致仕老翁上前,列数伍辛十大罪。

伍辛不甘心坐以待毙。

然而县衙的兵丁捕快在这架势下都选择了明哲保身。

一见官威压不住,伍辛又抛出我乃朝廷命官,你们岂能枉顾大徵律法,然而徐庆之忽然跳出来,说你既是朝廷命官,为何要窝藏悬疑犯。

伍辛不解。

徐庆之便说县尉张红牛,本名张小刀,长宁二年,在蓟州犯下杀人强奸罪,逃到你处寻求庇护,你身为大徵官员,不仅包庇张小刀,还让他改名张红牛,又贿赂京都吏部官员,让张红牛从一个杀人强奸犯摇身一变,成了昭宁县县尉。

这下张红牛也被拉了进去。

伍辛当然不服气,说徐庆之是污蔑。

哪知主簿江忆南忽然跳出来,说他有证据,然后就真的拿出了证据。

于是群情愤慨。

有人混在人堆里煽风点火,于是老百姓们一拥而上,爆锤伍辛和张红牛,张红牛有力,垂死反抗中伤了好几位百姓。

齐平川见状不妙,让裴昱一刀了结他。

而伍辛直接被活活打死。

由此可知,昭宁县的百姓有多憎恨这位县令。

伍辛和张红牛一死,很多事情都死无对证,对错是非只能任由乡绅、徐庆之和江忆南等人陈词上表,至于伍辛和张红牛的死么——

法不责众,安抚民心才最重要。

徐庆之作为候补县令,伍辛一死,他自然要接过大权。

昭宁县落入掌控之中。

齐平川看热闹看得瞠目结舌。

这就取下了昭宁县?

这么简单?!

一百六十五章 百里青山

“当然没有这么简单。”

第二日清晨,客栈院子里,齐平川、徐庆之一起喝早茶,还有一位,昭宁县原主簿,亦是现在的主簿江忆南,他也来了。

徐庆之放下茶杯,“这个局,陈弼得知是伍辛出仕昭宁县时就开始落子了。”

齐平川大为叹服。

果然如此。

徐庆之继续道:“伍辛这个人,确实是罪有应得,要不然陈弼也不会选择如此布局,完全可以采用其他方式将他拉拢。”

“伍辛和许秋生是一届,然而品行极差,视财如命,读书时就打死了一个寒门出身的同窗,仗着家里有钱,买通地方官不了了之。”

“其后他出仕昭宁县,在关宁府到昭宁县的途中遇见杀人嫌犯张小刀,于是心生一计,让张小刀改名张红牛为他卖命,为了钱财也是不择手段的人。”

徐庆之看向江忆南,“而这位,则是陈弼安排在县衙,以接近伍辛搜集证据。”

齐平川想了想,“其实还有一点,伍辛遇见张小刀并不是巧合,而是关宁府那边刻意将他驱赶到伍辛路过的地方,然后想来伍辛身边的人,必然提醒过他,让他收张小刀作为打手。”

徐庆之点头,“确实如此,这个其实不难操作,买通一个伍辛的奴仆,完事后给他一笔钱,让他赎了贱籍回家即可。”

齐平川叹气,“天衣无缝啊。”

说到底,还是利用人心贪婪,伍辛若是不贪,就不会落入陷阱,更不会在昭宁县惹起群愤。

转头看向江忆南,“想必这一两年,你过的不太好。”

江忆南哈哈一笑,“公子这就说错了,这两年我过的很好,跟着伍辛和张红牛,每天大鱼大肉好吃好喝,一度让我萌生过这样过一生得了的想法。现在他死了,好酒好肉也不会再有了,还有些失落呐。”

齐平川和徐庆之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扯淡。

江忆南就是先前在县衙列数伍辛十大罪的老乡绅的侄儿,以他的家世背景,并不比伍辛差,吃喝岂能让这位读书人丧志。

又聊了一些后事,徐庆之和江忆南告辞离去。

齐平川坐了片刻。

忽然起身,去房间里拿了佩剑挽霞,又背上了大黑伞,对百无聊懒的裴昱说道:“带着刀,既然百里青山和黑衣军师不来,那我们去找!”

裴昱一脸不解,“怎么找?”

齐平川一副胸有成竹,“跟着我便是,在大徵腹地,找几个荒人很难么?”

找到了黑衣军师,就找到了百里青山。

带着裴昱出城。

按照他的推算,黑衣军师身边有荒人扈从,以大徵和荒人敌对立场从不互通商肆的尿性来看,黑衣军师必然选择在城外十里范围内住宿。

而且是南下。

所以应该在昭宁县的北边。

炎炎夏日,大海捞针,齐平川和裴昱累的够呛,问了十数处村落没有得到线索,找了数座道观、寺庙,也不见黑衣军师的踪影。

来到折柳亭时,裴昱吐着舌头跑了进去。

亭子里,有好心的人准备了一瓮凉水,上面抛了一层麦壳,放了个瓢在一旁,以备口渴的走夫贩卒饮用。

裴昱用瓢荡开麦壳,狠狠灌了几大口。

将瓢递给齐平川。

齐平川比裴昱更累,他还背了把大黑伞。

那玩意儿可不轻。

口干舌燥,仰起头咕噜咕噜几大口灌进去,坐在裴昱旁边望凳子上一躺,“要死了要死了,再找不到,我就要回去了。”

裴昱点头,“就是嘛,就是找着了黑衣军师又能怎样,咱俩又打不赢。”

齐平川没好气的道:“谁说要打架了,要智取好不好,咱们找到他的落脚处后,就可以再找到百里青山,通知百里青山来杀黑衣军师嘛。”

然后自己再捡漏。

荒人黑衣军师死了的话,齐平川就不介意百里青山的死活了。

若是黑衣军师没死,百里青山也不能死。

要不然谁来挡荒马南下。

裴昱翻了个白眼,“你这么聪明,人黑衣军师和百里青山是傻子么,会被你利用,想也想得到的事嘛,做了些无用功。”

齐平川恨铁不成钢,“你就是胸大无脑。”

呃~

齐平川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向裴昱。

虽然穿的不是自己设计的低胸衣服,但大徵襦裙本来就开放,这大夏天的,精致雪白的肌肤上弥着一层细腻的汗珠。

真养眼。

裴昱没注意到,她不想和齐平川争辩,目光落在盛放凉水的瓮中,不满的道:“好心人也不好心到底,好好的凉水,撒些麦壳干什么。”

凉亭外响起谦和的声音,“这真是好心的好心之处,行路人匆忙赶路,呼吸急促,看见凉亭里有水,若是无麦壳,就会直接饮用,这样容易导致心肺问题,可若是荡开麦壳,休憩一阵,再饮用凉水,自然对身体无碍。”

一位穿青色长衫的中年读书人走入凉亭。

身材挺拔。

眉宇清秀而安宁,浑身散发出的儒雅之气极容易让人生出好感,长衫上点缀着淡雅白花。

走到瓮前舀了一瓢,“这才是好心人做好事。”

裴昱恍然大悟。

读书人果然厉害,连这些都知道。

中年读书人喝了凉水,又舀了一瓢,递给跟在他身后走入凉亭,穿着一身雪袍腰间挂剑的女子,笑道:“小白,知道你有洁癖,权宜一下。”

雪袍女子约莫二十三四,身材极其欣长,凹凸有致,该瘦的地方瘦,该有的地方有。

五官之精致,仅略输商有苏,瓜子脸樱桃嘴,梳着百合发髻,朝天插着一枚朱钗,双鬓垂柳,眸子里很有些成熟女子的稳重。

世间罕见的御姐。

其美,在赵负商和梁思琪之上。

像极了《倚天屠龙记》里的周芷若。

闻言蹙眉,虽然也口干舌燥,却倔强的摇头。

不喝。

先不说这水,就是这瓢,也不知道被多少人喝过。

齐平川看着雪袍女子,忽然间腾的一下站了起来,看着中年读书人,凝重的问道:“百里青山?”

裴昱愣住,旋即猛然按刀。

中年读书人笑了起来,很温和的笑意,“你怎么看出来的。”

齐平川瞥了一眼雪袍女子,“她是白裳吧?”

那日黑衣军师暴揍自己时,后来出现了个青衣女子,说百里青山和白裳进了昭宁县,而中年读书人称呼雪袍女子为小白。

很难不联想到白裳。

既然女子是白裳,那么中年读书人就一定是百里青山。

一百六十六章 起手万剑!

天穹立神仙,汗青落人间。

这句话是当年赞溢齐汗青,意思是说,这位开国神将是天上的神仙谪落凡间。

西北有青山,荒人不可越,魏王萌其影。

这是当今天下对齐汗青的赞溢。

已经快要追上齐汗青。

齐平川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遇见百里青山。

眼咕噜一转,笑道:“元帅也是为了黑衣军师而来?”

百里青山盯了裴昱一眼,于是裴昱感觉自己被一剑扎了心,浑身上下力气骤失,又仿佛面前出现了百万雄师,气势煌煌压天穹。

按刀的手颓然摆落,竟然连拔剑的勇气都没了。

好强!

裴昱心中立即生出一股念头,百里青山的武道不在黑衣军师之下。

百里青山负手,走了几步望着远处旷野,烈日炎炎,不见行人,不足一尺高的秧苗在阳光下泛着青油油,笑道,“我为你而来。”

齐平川讶然。

百里青山笑了一声,“黑衣军师也为你而来。”

齐平川震惊。

他有点懵逼。

我区区一个齐平川,就算是观井天下的主角,可这件事只有自己知道,在世人眼中,我就是双阳城一股小势力的主公而已。

甚至更多的人根本不知道自己这个人。

黑衣军师和百里青山是何等人物,是星空中最耀眼的两颗,他们怎么会在意自己。

百里青山温和的笑,“放心,黑衣军师不会杀你,而我么,原本不想杀你的,个中原因很复杂,现在还不到揭牌的时候。”

齐平川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原本?”

百里青山点头,“现在想杀你了,一者有些事已经不在我控制之下,再者黑衣军师如今藏匿得极好,总要想办法逼他出来一见。”

温和的话透出的杀意,让折柳亭的空气瞬间冷却,如置身数九寒冬。

齐平川慌不迭道:“杀我没用,他和我不熟。”

搞毛线啊。

杀我逼黑衣军师现身,百里青山你脑子有病吧,这怎么可能的事情嘛。

黑衣军师又不是我儿子。

百里青山闻言莞尔一乐,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齐平川啊,不怕天上打雷?”

齐平川翻了个白眼,“说啥呢,大男人怕什么雷,我又不是小娘皮。”

百里青山哈哈大笑。

回身,看着齐平川,笑容渐渐收敛,巨大的阴影从天边升腾而起,仿佛出现了一座万丈高山,覆压着方圆十里,重逾万均的压力,几欲将折柳亭压塌。

裴昱握不住刀。

齐平川甚至感觉自己的骨骼在吱吱作响。

好恐怖的气势。

好一座百里青山!

百里青山平静的说道:“陈弼在昭宁县的布局,算不得精妙,但胜在未雨绸缪落子极早,可以算是半着神仙手,而你的所作所为,算不得惊艳,但也中规中矩,不得不承认,能善用徐庆之这一点,已经初露枭雄的峥嵘气。”

齐平川呵呵一乐,“过奖过奖,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好,不过大概也差不了多少了。”

脸上可没一点谦虚。

百里青山大感无语,说你身上可真没半点齐汗青的影子。

道:“我乃大徵将军,你齐平川包藏祸心杀朝廷命官,所以,无论是从立场还是其他方面来说,今日我都有要杀你的理由。”

齐平川心里一跳,我擦,怎么还是要杀我。

苦笑道:“能不能假装没看见?”

你这么高的一座青山,干嘛老是盯着我们这些小丘陵。

百里青山笑而不语,你说呢。

齐平川知道躲不过了。

长身而起,“那你总要让我死个明白,除了杀朝廷命官这一点,还有什么事是不能让你睁一眼闭一眼的。”

百里青山温吞的说了个人名。

商有苏。

齐平川愣住,一旁的裴昱也愣住。

两人怎么也没想到,百里青山要杀齐平川的理由,竟然是因为商有苏,难道……商有苏其实和商浩然么有关系,而是百里青山的人?

这不科学。

所有的线报,都指向商有苏来自京都,而百里青山的根基在西北,是魏王势力。

百里青山挥挥手,“白裳。”

白裳上前一步。

按剑。

百里青山则施施然走出了折柳亭,站在路畔的稻田边,笑眯眯的以手遮眼望着远方,说你会看着齐平川死吗?

我反正不介意他的生死。

实际上……

百里青山戏谑的摇头,从有些事悄无声息的向着意料之外发展开始,我百里青山就讨厌齐平川,因为他偷走了我最宝贵的一件东西。

百里青山出了折柳亭,那股青山从天穹覆盖的重压感消失。

裴昱按刀而起。

她要保护齐平川,哪怕是面对死亡。

白裳很强。

尽管她按剑站在那里云淡风轻,似乎没有任何气势发出,甚至有种错觉,凉亭里除了齐平川和裴昱就再也没人。

白裳如若透明,毫无存在感。

这已经是一种势。

而且诡异的是,白裳按剑之后,肌肤也开始变得透明。

清晰可见肌肤下的血流脉络。

齐平川也起身按剑,同时把大黑伞拿到面前,笑着问白裳,“小妞儿,百里青山要杀我,可我怎么感觉,你比百里青山更想杀我呢。”

这是直觉。

从白裳出现,齐平川就从她身上感受到了。

白裳面无表情,“在你死之前,我会告诉你的。”

我要杀你,原因很简单。

因为商有苏有被你迷上的迹象,而商有苏是不能死的,那么死的人只能是你齐平川。

然后白裳起剑。

起手万剑!

起剑的瞬间,白裳消失了,是真正的消失,齐平川和裴昱眼里,只看见了一柄剑唰的一下激射,下一刻,折柳亭出现了无数剑。

成千上万把剑,挤满了整个折柳亭。

不是剑光。

也许是剑意,但每一道剑意,都给人那是一柄真正的剑的感觉。

齐平川大叫一声不好。

想都不想,一把将旁边的裴昱抱在怀里,往地上一蹲,撑开了大黑伞。

这尼玛原来是个aoe攻击。

万剑归宗?

牛逼的很,难怪白裳这小妞儿这么有底气,要是没有大黑伞,裴昱的长刀化秋泓,自己的苟延残喘能挡几剑。

可挡不了万剑。

不过……

不可怕,攻击力高的一般都是脆皮,且群攻的单体攻击弱鸡。

一百六十七章 老子有因果律神功

大黑伞覆盖着齐平川和裴昱。

折柳亭中,成千上万的剑意有若实质,激射大黑伞上后四处溅落,噼里啪啦声中,宛若下起了暴雨。

齐平川没有猜错。

根据他多年游戏经验,输出大多逃不开一个定律。

单线输出攻击爆棚,但不能aoe。

aoe虽然综合输出伤害够高,但单线破坏力不够。

白裳起剑万千。

这输出肯定不差,但单支剑意绝对强得有限,大黑伞可挡裴昱的长刀,难道挡不下攻击力分散开来的剑意。

不符合物理学嘛。

大黑伞下,齐平川紧紧将裴昱抱在怀里。

耳畔是砰砰砰声不断。

两个人的姿势挺有意思,裴昱像个小猫咪,齐平川蹲在地上将她搂在怀里,大黑伞下的空间就这么大,于是便挨得很紧。

很紧!

很紧的意思,是肌肤相触。

大夏天的,大家本来都穿得单薄,两个人的肌肤,就隔了两层单薄的衣衫。

于是能感受到彼此。

很美妙的感觉。

但此刻生死当前,哪敢享受,什么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不过是读书人用来骗女人的谎言,真要丢命了,你看读书人会不会真死在女人裙下。

裴昱也知道自己在经历什么。

她很羞耻。

可也知道齐平川不是故意的,而且……江湖儿女嘛,不拘小节。

都被亲过。

又何必在意这一次亲密接触。

既然不能反抗,那就闭上眼睛愉快的享受,反正自己也没吃什么亏,隔着衣衫呢,总不能像那些深闺小娘子这样就要死要活的吧。

丢脸。

裴昱可不觉得那样有意思。

何况挨着齐平川,总比跑到大黑伞外面承受万剑凌迟好。

折柳亭外,百里青山摇了摇头,“白裳,万剑虽狂,却破不开这把夜幕伞,那是太祖打造出来的,只需一剑即可。”

万剑无效。

白裳显出身影,长剑已归鞘。

齐平川从大黑伞下探出脑袋,发现那小妞儿已经偃旗息鼓,于是起身,按住了腰间挽霞,心中暗暗惊心,百里青山眼光实在是太毒辣。

要破这把伞的防御,还真只能聚力一线。

以点破面。

既然大黑伞的缺点被说破,白裳那小妞儿肯定要舍弃万剑。

齐平川当然不傻。

这个时候还用大黑伞来防御就是找死,张雪迎就是这么死在自己剑下的,所以立即舍弃大黑伞,按住腰间挽霞。

你以点破面,不好意思,我还有一招苟延残喘。

话说,原来这大黑伞的名字叫夜幕。

倒有些契合。

夜幕之外,无物可破!

裴昱按刀,欲要上前应战,齐平川摇摇头,示意白裳交给自己。

你留着力气。

等我收拾了白裳这小妞儿,咱俩齐心合力拿下百里青山,这件事要是做成了,那真可以轰动天下——这明显就是主角光环笼罩下的升级剧情。

这可是百里青山啊。

整个天下,兵道最高的人之一,不对,目前恐怕还得再加一个人设:武道最高的人之一。

白裳果然不再起手万剑。

她只出一剑。

长剑破空,持剑的那只手顿时变成金玉之身,脉络和血流仿佛变成了果冻,清晰可见白骨——端的寒碜人。

一只骷髅手握着一柄剑刺出来,就算是烈日炎炎,也觉得遍体生寒。

齐平川甚至有种想法。

白裳这小妞儿练的莫不是从九阴白骨爪里脱胎换骨出来的九阴白骨剑。

白裳这一剑很简单。

直来直往。

只不过……

剑刺出的刹那,凉亭里骤然响起尖锐的啸声。

齐平川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因为他清清楚楚的看到,白裳那一剑刺出的刹那,剑尖之上出现了音屏,空气中爆出了巨大的炸裂声,这画面不要太熟悉。

音障!

这一剑比音速还快?

那该蕴含着何等强大的破坏力!

齐平川暗自侥幸,幸亏自己舍弃了大黑伞夜幕,要不然真会和张雪迎一样,在白裳这一剑下死得翘翘的。

会和裴昱成为串糖葫芦。

不假思索。

根本不管白裳那一剑刺向何处,反正就是拔出挽霞斜撩。

苟延残喘。

白裳的剑很快,比音速还快,两个人之间短短的距离,根本不需要半秒钟就能贯穿齐平川的胸口,按说,齐平川再快也不能快过音速。

然而诡异的是,挽霞斜撩便发出锵的一声。

白裳的剑倒弹而起。

齐平川狂退,直接撞断亭柱,落在十余米外,胸口气血翻滚,浑身骨骼像散架了一般。

好可怕的破坏力!

但是——

破不开自己的苟延残喘。

这个世界充斥着因果律神功,老王的妖刀,张雪迎的三两神功,都是因果律武功。

齐平川其实已经猜到了。

商有苏教给自己的这一招苟延残喘,也是因果律武功!

只要出剑,世间绝对没有人能以技巧破开它的防御。

它的因果律:无物可破!

除非敌人的力量碾压齐平川,能够荡开长剑长驱直入,才有一线机会。

这就是所谓的一力降十会。

白裳显然不是这种力量很强的人。

她的强势在于剑。

白裳握着剑站在亭子里,神色很奇怪,像是吃了臭鸡蛋一样,乜了一眼百里青山。

明显是嗔怪。

百里青山摇头叹道:“我怎么知道有苏那丫头会把这记剑招教给他啊。”

又笑道:“你可以试试十方俱灭,实际上我也很好奇,不知道无坚不摧的十方俱灭对上无物可破的苟延残喘,究竟是谁更胜一筹。”

白裳嗯了一声。

齐平川听着这两人的对话,心头一颤。

百里青山怎么知道商有苏教给自己这两记剑招的名字,更重要的一点,白裳那小妞儿又怎么可能会十方俱灭?

而且,百里青山称呼商有苏为丫头。

忍不住喊道:“住手,我们之间是不是有误会,商有苏是我家丫鬟,咱们可别大水冲了龙王庙。”

白裳一副看白痴的神情。

如果商有苏不是你丫鬟,如果不是因为你用尽心机让她对你有一丝特别的情愫,我白裳又哪来非杀你不可的理由。

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对商有苏有男女之情的非分之想。

白裳出剑。

于是齐平川看见了一柄剑。

不对,是十柄。

十方俱灭!

一百六十八章 大徵齐汗青,人间最强!

齐平川懵圈。¥♀八¥♀八¥♀读¥♀书,2≠3o◆

为什么,商有苏教给自己的剑招,百里青山会知道,白裳还会!

他们和商有苏到底什么关系。

没时间多想。

用尽全力使出苟延残喘。

当然不会这么简单。

齐平川反手就是一个超级加倍,毫不犹豫的扬起了左手。

三两神功!

杀人者人恒杀之。

白裳这小妞儿想杀我,那我只好先杀了你。

不过挺可惜的。

白裳这妞,一看这外形这形貌,明显就是长期配角,何况这名字也取得一点也不路人甲,搞不好以后没准是后宫三千之一。

齐平川闷骚。

但知轻重,好女人万万千,又哪会真正在意白裳。

出场逼格很高死得很快的人多了去。

像李连杰版本的《洪熙官》中,刘松仁扮演的天地合总舵主陈近南,出场多拉轰。

铁血少年团撒花。

这货踩着刀剑越过长空,长衫一撩,逼格之高,无出其右。

帅得掉渣。

然而没帅过十分钟就挂了。

没准白裳也是这样的人设,高逼格出来,然后被自己秒杀,以此彰显我身为观井天下猪脚那种无人能敌的光辉形象。

很明显,白裳不知道齐平川会三两神功。

她根本没在意齐平川挥手。

当无坚不摧的十方俱灭迎上无物可破的苟延残喘,当两种因果律武功相撞的时候,施术者本身的实力便成了核心。

毫无疑问,白裳比齐平川厉害。∈八∈八∈读∈书,≦o≧

于是十方俱灭点开了苟延残喘,长驱直入的走中宫,要一剑穿心。

然而不远处的百里青山脸色一变。

倏然消失。

下一秒,白裳发现自己的剑刺入了一片绵延无尽头的青山之中,陷入泥泞,永远也刺不穿,那是一种不可逾越的绝望感。

而齐平川施展三两神功的左手,竟然捞了个空。

明明白裳的咽喉近在眼前。

然而左手和咽喉之间,仿佛隔起了一座青山,哪怕他用三两神功去捏这座青山也无济于事。

青山漭漭不可取。

百里青山站在两人之间,依然负手,却直接隔开了两人,宛若天穹上垂落的青山阴影,压得白裳和齐平川无力为继。

百里青山神情有些哭笑不得,“连三两神功也教给你了?”

齐平川毫无压力,嘿嘿笑,“你猜。”

白裳默默退后。

她知道,齐平川有大黑伞夜幕,会苟延残喘和十方俱灭,如今还会三两神功,她要杀齐平川也可以,但要付出代价。

何况,百里青山亲自出手了。

百里青山叹了口气,“虽然我很不喜欢你,但不得不承认,你在武道上的天赋,有点齐汗青的影子,假以时日,兵道上赶不上齐汗青,但武道上,也能做到他那般,一旦出剑,天下无敌。”

齐平川心中一跳,“一旦出剑,天下无敌?”

百里青山点点头,“三两神功,出手必取三两血肉,剑招苟延残喘无物可破,剑招十方俱灭无坚不摧,信王麾下尖獠死士第一的‘獠’,手中双刀不取敌首不归……还有很多,观井天下的武道,超尘脱俗的那一批,都有其强大的凌驾于外力的‘规矩’,而不巧,齐汗青的剑也有‘规矩’,他的规矩便是,只要他出剑,无论你是什么规矩,他都能凌驾,他的规矩就是‘无敌’。”

齐平川倒吸了一口凉气。

和这个因果律神功一比,什么三两神功什么老王的妖刀,都特么是渣渣啊。

百里青山眼神低沉,“所以齐汗青才是大徵天下,人间最强。也正因为如此,大徵太祖才要杀他,可要杀齐汗青,只能在沙场,而不能是江湖,这也是为何当年大徵太祖为让他去西北的缘故。”

在千军万马之前,任你什么武道,任你什么规矩,都是浮云。

世间,不应再有第二个齐汗青。

所以,齐平川更该死!

百里青山是真的动了杀意,这一刻,青山从天穹之上覆压而来,压得齐平川根本无法站立,哪怕是竭尽全力,也仅仅能保持着半跪姿态。

衣衫鼓舞。

衣衫下的肌肤,开始从毛孔沁出血丝。

百里青山依然负手,盯着浑身沁血的齐平川,云淡风轻的说,很不巧,我也有规矩,所以要杀现在的你不难,根本不需出剑。

齐平川心中苦涩。

他感觉身上仿佛被压了一座真正的青山,承受着无法言喻的痛楚。

这种攻击方式,大黑伞夜幕挡不住。

苟延残喘挡不住。

可齐平川不服输,既然守不住,为何不能攻。

于是他抬起了手。

他想再试试三两神功。

然而……

刹那之间,在他和百里青山之间,骤然闪耀出一道惊雷,平地而起的惊雷,冲入云霄,直接将天穹上覆压的青山之感击溃。

压力顿失。

齐平川的三两神功成功出手,然而他的手穿过了百里青山,捏了个空。

根本没有血肉。

百里青山的声音摇曳,最终崩碎。

竟然是残影!

百里青山依然站在稻田边,若有所思的想着什么。

齐平川一屁股跌坐在地,暗叹了一声好险。

他知道谁来了。

在短短的方寸之间起惊雷,只有一个人能做到:唐铁霜的短刀方寸。

一位面目方正的红脸汉子,穿着紫色华袍,按着腰间短刀,站在齐平川面前,看着不远处的百里青山,语气平缓,“在本府辖境内杀朝廷命官,魏王何敢!”

魏王都不敢。

你百里青山更不能。

百里青山这才抬头看向唐铁霜,目光落在短刀方寸上,淡淡的道,“唐沽的短刀方寸,目光所及之处,皆为方寸,是完全无视距离的规矩。”

唐铁霜沉默不语。

百里青山施施然上前,只要是唐铁霜目光所及之处,他在站在稻田边还是站在唐铁霜面前,都没有丝毫差别。

问道:“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唐铁霜冷笑一声,“这句话应该我问你,百里青山为何不镇守西北边境,却出现在我大徵腹地!”

百里青山来到唐铁霜面前,“你不说我也知道你为什么在这里,如果我所想不错,应该是有人去了一趟关宁府,告诉你我在这里,那个人是个穿青色长裙的女子罢。”

青袖。

黑衣军师身边的侍女。11

一百六十九章 大徵的脊梁!

唐铁霜蹙眉,“是又如何?”

百里青山暗叹了一口气,“你的短刀方寸不应该向我的,你应该跟着那个青衣女子,就能找到黑衣军师,如果我所料不差,黑衣军师已经越过关宁府,直奔京都而去了。”

唐铁霜眼角一跳。

“在本府辖境内,无论是他黑衣军师也好,是你百里青山也罢,欲要凌驾大徵律法之上,兵丁留不住你们,那么我唐铁霜的短刀来。既然黑衣军师去了京都,那便是左相和陆炳的事情,而你百里青山,在我唐铁霜面前。”

很简单的道理。

也很硬,而且直,还臭。

百里青山浮起一抹缅怀笑意,叹道:“如果说满朝文武,我百里青山这一辈子最不愿意和谁做朋友,肯定是你父亲唐沽,现在么,加上一个你。”

都是刚正之人。

唐铁霜哂笑,“唐某一介知府,岂敢和西北青山为友。”

百里青山不以为意,说道:“你认为黑衣军师去了京都,就成了左相和陆炳的事情了,真就和你唐沽一点关系没有?”

唐铁霜不屑回答。

百里青山摇头,“你错了,你知道他为何要去京都?”

唐铁霜冷笑,“活腻了罢。”

无论你黑衣军师有何等通天神通,身为荒人军事,却敢一个人跑到大徵京都,左相和陆炳再如何小人,也不会放任你来去自由。

绣衣直指房,左相麾下的死士,倾巢而出,杀不了一个黑衣军师?

百里青山看向齐平川,“黑衣军师去京都,是杀人。”

唐铁霜也看向齐平川,“不懂。”

齐平川摸了摸鼻梁,“能不能直接说点人话,他要是想杀我,前几天就下手了,哪至于跑到京都去,我可是在这里。”

百里青山颔首,“当然不是杀你,是为了你杀人。”

这下众人都茫然了。

黑衣军师是谁,荒人那片广袤土地上,百万雄师之中,荒王一人之下,万人精敬仰的绝代天骄,凭什么为齐平川跑去京都杀人。

又杀谁。

“杀谁?”百里青山意味深长的盯着唐铁霜,“你和你父亲唐沽一样,可你不如他聪明,你在关宁府,掣肘了双阳城那股力量的发展,比如若是你早一点到昭宁县,那么齐平川就要无功而返,所以黑衣军师不需要你在关宁府,需要一个绝对不容推翻的理由,让你离开。”

怎么离开?

还有什么理由是不容推翻的?

唐铁霜睚眦目裂,“他敢!”

只有一个理由。

那就是父亲唐沽身死,身为长子,唐铁霜就要回家守孝三年。

百里青山叹气,“如果先前想杀齐平川,是为了逼黑衣军师现身,然而他已金蝉脱壳去了京都,且要杀了唐沽,那么现在就必须杀齐平川了。”

看向唐铁霜,“想救你父亲,这是唯一的选择。”

齐平川吓了一跳。

我擦,一个白裳加百里青山已经够难对付了,现在连唐铁霜也要杀我,我特么是招惹谁了,不服的大声道:“为啥黑衣军师杀唐沽,你就非得杀我?”

百里青山目光深沉,“因为你死了,那么黑衣军师去杀唐沽,就完全没有意义。”

唐铁霜当然不会这么轻易被说动,“他杀不了家父。”

短刀方寸虽然在自己身上,但父亲身边有众多高手拱卫,而且左相和陆炳在这件事上,绝对会站在大徵的立场。

如果让黑衣军师到京都杀了开国重臣,左相和陆炳就成了笑柄。

百里青山摇头,“世间没有黑衣军师做不到的事。”

唐铁霜动摇了。

黑衣军师敢去京都,自然是有恃无恐。

齐平川见状不妙,二话不说掉头跑出老远,回头对唐铁霜说道:“唐知府,你可莫要被这读书人蒙蔽了他双眼,他就是要挑拨离间我俩。”

百里青山负手,看向唐铁霜,“选择吧。”

是继续保护齐平川,等着京都传来唐沽薨去的噩耗,还是选择杀齐平川,救唐沽。

但他已经知道答案。

因为他是唐铁霜。

是又臭又硬的唐沽之子。

果不其然,在刹那的动摇之后,唐铁霜坚毅的抬起头,他想起了一件事。

确却的说,是一个东西。

一块牌匾。

一块开国之后,大徵太祖亲自书写,又亲自盯着人装裱,最后更是亲自送到唐府,引起了整个京都轰动的牌匾。

那块牌匾上有两个字。

脊梁!

大徵太祖,视父亲唐沽为脊梁。

如今,短刀方寸在自己手上,这根脊梁,也将挺直在自己身上!

唐铁霜直视百里青山,按刀,朗声道:“就算家父会死,就算我将要回老家守孝,可我唐铁霜是关宁府知府,此刻我身在辖境之内,就要尽知府之责。”

家国天下。

国在家前。

唐铁霜一日为臣,则大徵之利为先,则秉持大徵律法。

无论你是谁,要在我的辖境内因为你自己的一己私利要杀一位朝廷命官,这超越了大徵律法,我唐铁霜不答应。

腰间的方寸更不答应。

想必父亲唐沽在这里,也会如此选择。

至于昭宁县伍辛等人的死,徐庆之和江忆南等人虽然也是为了私利,但终究原因,还是民愤。

若无民愤,徐庆之等人敢杀伍辛?

除非想反!

百里青山哈哈大笑,很是欣慰,“很好,你终究扛起了唐府的那块牌匾。”

大徵有唐沽父子,幸甚。

齐平川在远处看见这画面,心中大喜,乐道:“唐知府,别手软,咱俩一起联手剁了这货,到时候没了百里青山,魏王就卵了。”

看热闹不嫌事大。

然而……

百里青山却摇头,“杀了我,谁来镇守西北,谁来抵御荒马南下。”

看向唐铁霜,“你吗?”

唐铁霜默然不语,他自认兵道不弱,可真没信心做到百里青山这般完美。

看向齐平川,“你吗?”

齐平川大袖一挥,“我行我上啊,真以为天下缺了你百里青山就不转了么。”

百里青山无语。

就这货这德行,商有苏这丫头怎么会对他动心。

完全没有道理可言。

一百七十章 天下最重的拳头,一击必杀!

难得理睬齐平川。

在百里青山看来,齐平川的武道天赋是很好,可惜也仅此而已,能让他出剑的只有唐铁霜,裴昱有白裳拦着。

有些无奈的道:“想不到我今日竟然要亲手折段大徵的脊梁。”

唐铁霜按刀:“是么。”

一刹之间,齐平川眼前出现一幕壮景。

百里青山不见了。

唐铁霜也不见了。

下一秒,两个人同时出现在折柳亭里,唐铁霜腰间的短刀方寸已经完全出鞘,其上惊雷乱耀,劈啪作响。

百里青山单手负手,一只手伸出食指和中指,夹在短刀方寸之上。

安静了一瞬。

旋即轰然爆响,折柳亭炸裂,漫天飞舞碎石。

一座折柳亭,平地消失。

齐平川看得瞠目结舌,这架打的,像是神仙。

观井天下有修仙么?

肯定么有。

只能说,这个天下的武道有点变态,毕竟充斥着因果律神功的江湖,也难怪大徵太祖当年要颁布禁武令。

唐铁霜和百里青山的身影再次消失不见。

方寸之间有惊雷。

烈日之下,晴空万里,然后折柳亭附近,不断有惊雷闪现,刺破苍穹。

百里青山一直没出剑。

他也没佩剑。

然而很快有了胜负。

蓬!

唐铁霜从天而落,摔在齐平川面前,握短刀方寸的手软绵绵的搭在地上,骨骼扭曲变形,竟然直接被百里青山以外力折断。

百里青山似乎从虚空走出来,凭空出现在先前站立过两次的稻田边。

依然负手。

浑身上下洋溢着一切尽在掌控之中的睥睨之气,轻声说道:“黑衣军师真以为金蝉脱壳逃得过我的眼睛,他错了,我从始至终就没想过去追杀他,我只是想来杀了齐平川而已。”

我想试试能否杀他。

可他既然躲了起来,那我又何必去追。

我百里青山想杀黑衣军师的地方,从来不是江湖,而是沙场。

用兵锋胜过他。

唐铁霜撑着站了起来,短刀方寸交到左手,“我还没死。”

这无关立场。

因为我唐铁霜是关宁府知府,不管你百里青山是谁,都不能在我的辖境内杀一个县尉,这是大徵律法不允许的事情。

齐平川轻叹一口气。

他知道唐铁霜已经是强弩之末,百里青山实在太强。

哪怕唐铁霜已经倾尽全力。

百里青山却连剑都没用。

一手按挽霞,一手撑着大黑伞夜幕,走到唐铁霜面前,回头认真的道:“唐知府,无论将来你我立场如何,你都是我齐平川敬佩的人。”

所以,别死。

我也不想死,可不也不是缩头乌龟。

你百里青山要杀我?

来战便是!

唐铁霜愣了下,心里浮起一抹哭笑不得,我被小瞧了么?

看我折了右手,就认为我输定了。

你怕是不知道,我唐铁霜是左撇子啊!

左手握刀的唐铁霜,才是真正唐铁霜。

不过倒是有些欣赏齐平川这种敢作敢当的男儿壮气,这样的人,死了岂非可惜。

不远处的裴昱见状,立即按刀欲要过来驰援。

然而白裳横剑,拦住她的去路,摇头道:“他既然出手了,那么这个天下,就没有人能救得了齐平川,谁去都一样。”

除非黑衣军师出现。

黑衣军师当然没有出现,但是出现了一颗拳头。

一颗巨大的拳头。

一道高大身影,从稻田里悄无声息的暴起,又悄无声息的从水花之中递出一颗拳头。

于是看不见了人。

只能看见一颗巨大的拳头。

这颗拳头,就像是一颗巨大的陨石从天而落,边锋之上燃烧着炽烈火焰。

人的拳头当然不会这么大。

这是拳意。

挥拳,拳意如陨石,可想而知这一拳威力如何。

嗡!

百里青山似乎完全没意料到,竟然有人蛰伏在稻田里,直接被这一颗巨大的拳头砸入官道上坚硬的泥土里。

刺客露出身影。

豁然是一个身材高大,体毛浓密,宽额高鼻蓝眼眸的荒人。

戴着鼻环和耳环。

一拳将百里青山砸入地里后,没有就此罢休。

弯腰,双手轮流出拳。

轰轰轰轰!

砂锅大的拳头,如一群陨石,不断轰落入地里,似乎不把百里青山轰成肉泥不罢休。

啪!

第一拳轰落。

地面立即出现枣子粗细的裂缝。

啪!

第二拳轰落。

地面的裂缝从枣子粗细扩大至苹果粗细。

啪!

第三拳轰落。

裂缝竟然碗口粗细。

一拳又一拳。

一拳比一拳重。

地上的地缝不断的扩大,不断的蔓延,眨眼之间,地上的裂缝竟然宽达一尺有余,蔓延至百米开外,形成一张巨大的蛛网。

荒人刺客脚下已出现一个巨大坑洞。

他完全陷入地里。

轰!

最后一拳轰落。

所有人都感觉到脚下的大地在跳动。

稻田里的秧水激卷。

宛若海面波涛。

以荒人落拳点为中心,方圆十余米内的地壳,被磅礴的力量拥挤,化作无数巨大的碎块,腾空而起两米多高,又溅落一地。

一片狼藉。

仿佛被陨石蹂躏过的大敌,比地震还可怕。

这是何等的拳头,这是何等的力量。

出拳偷袭的荒人刺客从坑洞里跳出来,双手之上,已是鲜血淋漓,可见白骨,显然这磅礴的力量对他也造成了巨大的创伤。

但他很兴奋。

仰首狂笑,用荒语大喊道:“狗屁的百里青山,还不是被我拓跋赤虎的拳头打成了一摊烂泥,百里青山一死,还有谁能挡我荒马南下,王庭旌旗,必将插满整个大徵!”

荒人谁不想杀百里青山。

可又没人杀得了百里青山。

没想到他做到了。

百里青山死了?

这个结局出乎齐平川的意料之外,他简直不敢相信,武道高得比青山还高,兵道足以媲美齐汗青的百里青山,竟然就这么黯然落幕。

身后的唐铁霜叹气。

不远处的白裳没有再拦裴昱,而是看白痴一样看着拓跋赤虎。

裴昱一掠而来,横刀站在齐平川身边,谨慎万分。

她和唐铁霜都不认为百里青山死了。

拓跋赤虎知道,没人能挺得过他数十拳,因为他的拳头也有规矩:他的拳头一拳比一拳更重,直到最后一拳。

黑衣军师曾说过,放眼整个观井天下,若是只论拳头,那么他拓跋赤虎的拳头,尤其是最后一拳,天下最重!

所以一旦出到最后一拳,无论敌人是谁,都只有接受这个规矩。

百里青山也不例外!

他的规矩就是:最后一拳,一击必杀。

所以他笃定。

百里青山已经死了,而且死得很惨,地里深处的尸首,必然是一摊肉泥。

一百七十一章 还有谁?

齐平川喃喃而语,“怎么随便遇见几个人就这么厉害,那天底下最厉害的那些人,岂非可以凭虚御风剑开天门,观井天下历史之外的江湖,到底是玄幻修仙还是武侠江湖啊。”

裴昱在一旁叹气,“那是因为你已经遇见了天底下最厉害的一批人。”

百里青山武道很高,世人尽知。

拓跋赤虎,是荒人大将军拓跋善哉的亲弟弟,亦是荒人王庭之前第一勇士,其拳头之重之硬,王庭旌旗所至之处,再无第二人。

齐平川闻言心底好受了些。

就说嘛,要是随便来一两个都这么牛逼,那我齐傲天岂非很跌份。

又问裴昱,“百里青山真的死了吗?”

目前天下大势下,百里青山还是别死的好,他死了,就靠魏王父子加上破阵台的神将,恐怕是拦不住荒人的黑衣军师。

裴昱沉默不语,她也不知道。

然而……

地底深处忽然传来了声音,“哦?”

泥土涌动。

百里青山那青色点缀白花的长衫上没有沾染一丝尘埃,负手从地里走了出来,依然一身读书人的儒雅气。

冷冷的看着拓跋赤虎,“王庭旌旗插满大徵,我这个狗屁同意了么。”

明明是已经被狂风骤雨的拳头砸入地底深处的人,却不沾尘埃的施施然走出来,依然一身读书人的儒雅气,就好像你的拳头只是给掸灰而已。

逼格满满。

齐平川叹为观止。

装逼界,果然还是强中自有强中手,百里青山这装逼技术,简直已是炉火纯青。

关键是自然而为,浑然天成。

没人觉得丝毫不妥。

唐铁霜在一旁暗暗叹气,摇头,恐怕百里青山和曾经的齐汗青一样,也是一个江湖上杀不了,唯有沙场才能折其身的绝代天骄。

拓跋赤虎僵滞。

他做梦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天下最重的拳头,有着“最后一拳一击必杀”规矩的拳头,如此狂野的落在百里青山身上,他竟然毫发无损。

没有道理的事情。

他握紧了鲜血淋漓可见白骨的拳头,不信世间最重的拳头轰杀不了一位儒将。

百里青山有着读书人的傲慢。

冷笑,“他对你拳头的评价没错,确实是世间最重,不过是世间拳头之中最重,然而有件事你忽略了,我百里青山,便是那百里青山,拳头再重,能重过百里青山?”

很简单的道理。

拓跋赤虎狂笑一声,不信邪,用荒语怒道:“我一拳可碎阴山,无论你百里青山有多硬,今晚势必要将你轰成肉泥!”

身影如升龙,拔地而起数丈之高。

悬空的拓跋赤虎整个身体都散发出一层宛若火焰的毫光,这一次不再是以拳头出拳,而是以他的身体化作一颗拳头。

地面之上,在拓跋赤虎气势弹压下,以百里青山为中心,气流向四面八方席卷,形成一股狂风,吹得风沙四去。

这是拓跋赤虎最强的一拳。

真正的必杀之拳,这一拳,足以轰碎一座山峰。

接拳!

百里青山动也不动,轻喝一声,“白裳,出剑!”

站在不远处的白裳一直按着剑,当她按剑之时,手腕便晶莹透明可见白骨,寒碜之中透着道家仙气,闻言几乎想都不想就起剑。

于是她瞬间消失。

这是她的剑的规矩,起剑之后,剑才是主人。

一道雪白的长线,如阳光一般,穿透长空,斜着刺入晴空万里,贯穿了整个天地之间,一时间没有散去,就如喷气式飞机留下的痕迹。

只不过这道痕迹是剑光。

是一道雪白细线。

天地之间,万里晴空,一道雪白细线斜穿天际。

这一幕极其惊艳。

天穹之上,血雨洒落,拓跋赤虎高大的身影从天而落,不再是陨石,而是一颗沉石。

毫无生机。

他死了。

无论他的拳有多重,任何人被这一道雪白细线穿心而过,都只能死。

裴昱和唐铁霜叹气。

拓跋赤虎若是不逃,并非没有一线生机。

百里青山能看出来,他俩也能看出来,实际上除了齐平川这个菜鸡,大家都看出了拓跋赤虎装模作样欲要全力一击,实则想要逃窜的意图。

他若不逃,配合是裴昱和唐铁霜,再加上齐平川,不见得没有一战百里青山之力。

只不过……

大家心知肚明。

这种情况永远也不会出现,无论百里青山和齐平川等人打得如何惨烈,一旦荒人出现,必然会先杀了荒人,大家再关起门来继续打。

百里青山转身看着众人,儒雅笑道:“其实我一来到折柳亭,就知道他蛰伏在稻田里。”

众人恍然。

难怪百里青山几度站在了稻田边。

就是给拓跋赤虎出手的机会。

唐铁霜冷笑一声,“如果先前我出手,就算你能承受那颗世间最重的拳头,也绝对承受不住我的短刀方寸。”

百里青山点头,“这是事实。”

白裳的剑在,可裴昱的刀就算赢不了白裳,也能拦一下。

实际上,百里青山知道,裴昱的刀并不仅仅只是如此,她的刀还能再上层楼,只是没将她逼到绝境而已——裴昱的刀,极有可能也存在着规矩。

又反问,“你会出刀吗?”

唐铁霜认真的回想了一下,“其实有过刹那心动。”

如果这个刺客不是荒人,那么他的短刀方寸早就已经发出雷霆万钧的一击,可惜,唐铁霜再不喜欢百里青山,也不愿意和荒人联手。

污了方寸。

百里青山叹气,“所以人啊,有时候会死于气节,如今黑衣军师留下的试着尝试杀我的棋子已被拔出,而他也已去了京都,你唐铁霜就算左手出刀,也挡不住我。”

此刻,无人可挡百里青山。

齐平川心里苦啊。

他还不太理解唐铁霜不愿意和荒人刺客联手的感情。

所以很是腹诽。

要是你先前出刀,就算不杀百里青山,将他重伤,我们再合力杀了拓跋赤虎,也能化解眼前的困局,从而全身而退。

现在好了,大家都得死。

也不放弃。

一手按剑,一手撑开大黑伞。

裴昱捉刀。

唐铁霜按住短刀方寸。

三人全力以赴。

百里青山缓步上前,目中看不见任何人,说着最理所当然的话,“还有谁?”

必杀齐平川!

一百七十二章 有剑来!

唐铁霜左手按住短刀方寸,完全弃用右手。

煌!

无形的气势便似火光冲天,强迫的压力带动气流,席卷起阵阵狂风,衣衫飘摆,冷声说道:“在奔府辖境内杀本府治下之人,先问过我短刀方寸!”

唐铁霜出刀。

毫无保留的出刀,面对着观井天下最强的几人之一,唐铁霜知道已经没有藏私的余地,哪怕是他父亲唐沽全盛时期,也需要用尽全力出刀。

百里青山展露出来的实力,丝毫不输当年齐汗青。

而当年齐汗青的剑,哪怕是父亲唐沽全力出刀,也没有丝毫胜算。

因为……

那是第一神将齐汗青,是一个永远不会死在江湖上的将军。

他的剑有规矩:

拔剑无敌!

唐铁霜出了两刀。

一横一竖。

刀如其人,就是刚正。

而这一横一竖,恰好将他面前的空间切割成四块。

天地为边,刀光为线。

人间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田”字。

田字之间皆为方寸。

于是在一刹那间,众人眼前出现了无数个唐铁霜,每一个唐铁霜都一模一样,左手握刀,可以从任何一个角度劈向百里青山。

这不是玄幻。

无数的唐铁霜中只有一个真正的人,其他的全是残影。

这才是真正的方寸之刀。

目光视线所及之处,皆为方寸之地,心念动处,可至方寸之间任何一个地方。

唐铁霜能看见的偌大人间,皆在方寸之内。

不得不说,唐铁霜方寸短刀的规矩很变态,已经凌驾于空间之上,观井天下绝对找不出几个能破短刀方寸。

几可问人间无敌。

然而他的对手是百里青山。

西北老丘有青山,荒人不可越,魏王荫其影。

一个直追当年齐汗青的绝代天骄。

所以唐铁霜的短刀方寸,问不了人间无敌。

百里青山依然缓步而行,却随意的伸出一只手,在万千残影共同挥刀劈出方寸的刹那之间,于无数人影中,捉住了短刀。

唐铁霜有些微红的脸开始泛白。

他永远也想不到,世间竟然有人能徒手捉住自己的短刀方寸。

而且是在方寸规矩之下。

这……

简直不可想象。

百里青山捉住方寸之后,看着凌空保持着劈刀姿态的唐铁霜,笑道:“有些事你不能用常理度之,比如齐汗青拔剑无敌的规矩,看似简单的四个字,实际上已经凌驾了天道规则,所以他是观井天下古往今来最难杀的人,这和他的兵道无关。而我百里青山,没有这等凌驾天道的规矩,但——”

百里青山顿了一下,难得的笑得很张扬,“我百里青山的规矩很多。”

这就够了。

无论你有什么规矩,我都能从所会的规矩之中,找到对应的手段来破你的规矩。

很简单的道理。

全能,亦是一种无敌。

笑道:“不得不说,你短刀方寸的规矩很出色,甚至可以说是世间前十的规矩,就算是我也无法躲开你劈出的这一刀,所以我不躲,我只是随意挥手。”

唐铁霜不解。

百里青山很耐心的解释,“答案很简单,我这简单的挥手之间,其实也有一种规矩,一种比较鸡肋的规矩:百分百空手夺白刃。”

唐铁霜无语。

白裳浅笑,这哪里鸡肋了。

裴昱大感头疼,这样的规矩下,什么刀剑都无用。

齐平川呆若木鸡。

百分百空手夺白刃?!

这尼玛……

这尼玛不就是十万个冷笑话里的李靖吗,也是百分百空手夺白刃。

一种绝对属于因果律的神功。

那么问题来了……

如果百发百中的小李飞刀遇上百分百空手夺白刃,谁会胜出?

百里青山挥手。

唐铁霜便似断线风筝,直接被摔飞到数十米外,没有时间再赶过来阻挡百里青山走向齐平川的脚步。

裴昱上前一步。

深呼吸一口气,双手抱住比她还高一截的长刀,缓缓抡到背后。

她腰身后仰。

整个人呈弓形,那柄巨大的长刀,便是弓弦。

这个姿态——

虽然大敌当前生死交错之际,齐平川还是要给满分。

这种姿态下的裴昱,那风光已经不再是秀甲天下,而是真正的天下无敌,世间绝对再也找不到可以媲美之人。

这姿势……瑜伽高手啊。

以后拿下她,就可以开发更多姿势,想一下就觉得美滋滋。

哪怕是白裳,这一刻也艳慕不已。

百里青山是位读书人。

在他骨子里,有着读书人该有的忠孝礼仪。

看见裴昱向后仰身,他就猜到了会出现什么,是以在第一时间内闭上了眼睛。

非礼勿视。

这是读书人的教养。

也是他的自信。

就算是闭着眼,也能接裴昱这最强的一刀——而且极有可能存在着规矩的一刀。

时间流逝。

百里青山依然在缓步前行。

齐平川也能动。

但是裴昱却仿佛陷入了停滞的时间里,她僵在那里,直到百里青山几乎走到身前三丈之时,直到远处的唐铁霜落地之后,她才出刀。

她双手抱刀,刀光化作的秋泓,乍然间长达数十米,在天地之间抡出一个巨大的圆弧。

然而她仿佛经历了很长的时间。

她的衣衫,在一瞬间变得陈旧。

她的长发,在一瞬间长了三寸。

她的脸上,涌起无尽的困倦感。

当她出刀的刹那,方圆数里之内的秧苗和小草,在瞬间中,发黄枯萎,仿佛在这一瞬间经历了整个夏天,从初夏进入了秋季。

百里青山依然闭着眼,但他知道发生了什么。

叹气,“果然是规矩。”

时间的规矩。

裴昱已经完全不闻不问,她只是挥刀劈落。

她的刀,名字叫秋分。

是一个节气名字,却不是一个很不像刀名的刀名。

这一招,也叫秋分。

在先前停滞的那一瞬间,裴昱就从初夏走入了秋分,她真真实实的经历了四五个月之久,而这一刀,也是聚集了她四五个月力量的一刀。

这绝对是世间力量最强的一刀。

这还不是“秋分”最强的时候,如果是秋分后第二日出刀,那裴昱便要在先前的状态里停滞一年,也要聚集一年的力量。

那样的刀,才是世间,甚至古往今来最重的一刀。

不得不说,这样于时间有关的神奇规矩,比起唐铁霜的方寸规矩,其变态程度,更上层楼。

这一刀不仅长。

还重。

而且快!

这样的刀,即便百分百空手夺白刃也挡不住。

一力降十会。

百里青山当然明白这一点,他不得不称赞裴昱,战斗嗅觉太过灵敏,一眼就看出了“百分百空手夺白刃”规矩的缺陷。

但是……

他是百里青山,他不止一种规矩。

他郑开双眼,依然负手,然后一手伸出,如捉书,淡然大笑,“天地有正气,人间有浩然,君子正身,前行不曲。”

百里青山,一个读书人。

此刻负手前行,身上洋溢着浩然气。

如大海。

大海无量。

裴昱这一刀便劈入了大海里,席卷起无形的浩然气,如激荡起万千波浪,百里青山如巨舟行海,岿然不动,而裴昱却被浪花卷远。

百里青山笑道:“裴昱的刀已经很不错,可惜她遇见了我。”

依然挡不住。

然而……

又有剑来。

还有人能拦百里青山!

一百七十三章 未来岳父?

人未到,剑先至。

一柄长剑从天而落,化作一道贯穿天地的细线,嗡的一声插在百里青山脚前,然后便是清脆如黄鹂的声音,“你再走一步试试看。”

简单几个字,却充斥着一股霸气。

只是齐平川却怎么都听出了一丝撒娇的意味,有些莫名其妙。

百里青山却苦笑着停下脚步。

这是从他出现以来,第一次有人只用一句话,一柄不攻伐的剑,却让他停下了脚步。

端的是匪夷所思。

有人如鸟飞掠而来,衣衫飘飘长发飞舞。

一身白底染翠长裙。

唰的一下落在齐平川面前,回首一个笑脸,“公子,我来啦。”

齐平川心都融化了。

果然,初恋的感觉什么的,才是世间最美的回眸。

有苏来了!

朕钦点的女主角在朕最需要她的时候,她终于来了。

商有苏很强。

这一点,齐平川已经从日常生活中,以及裴昱谈及不多的旁敲侧击中感觉到了,而她一来,只用一柄剑就画地为牢,让百里青山停下了脚步。

真的很强。

齐平川很兴奋,原来我家丫鬟真不是一般人。

上前和商有苏并肩而立,轻声道:“有苏可要小心着些,这人是百里青山,厉害着呐,唐铁霜和裴昱,以及先前一个荒人刺客,都输给他了。”

商有苏嗯了一声,“我知道他很厉害。”

要不然她也不会在知道百里青山来了昭宁县后,心急如焚的赶来。

她不来,百里青山可能真的会杀了公子。

原因么……

只有百里青山、白裳和商有苏三个人知道。

百里青山看着突兀出现的小萝莉,眸子里毫不掩饰的闪过一抹溺爱,苦笑着说道:“你怎么来了?”

商有苏黑着脸,“我不来你是不是就要杀了公子?”

百里青山尴尬的笑了笑,“哪会,哪会,我只是试试他而已,看他是否能承担起齐汗青交给他的重任,你知道的,我一般不在江湖上杀人。”

在沙场杀。

一杀便是数千上万。

商有苏冷哼一声,明显不信,“反正我来了,你甭想伤害公子。”

百里青山一脸无奈,“那我让白裳出手。”

不远处的雪袍女子,白裳也是一脸苦笑的松开按剑的手,“您知道的,我这辈子可以向任何人拔剑,唯独不可能向她拔剑。”

百里青山叹气,看向商有苏,“别任性好不好?”

商有苏倔强的咬着嘴唇,“我偏不!”

百里青山犹豫了下,压低声音,说了一句可他也确实不怎么样,要不让我再试试,反正你在这里,我也没办法杀他了。

齐平川在一旁听得莫名其妙。

内心是震撼的。

原来商有苏和百里青山以及那个白裳之间,有着超越寻常的关系,而且总有种感觉,百里青山对商有苏是一种父爱的慈祥,白裳则是身为丫鬟的无奈。

而商有苏么……

自然是刁蛮女儿的任性作风。

可问题在于……

商有苏的身份,很可能是是商浩然的一个女儿,怎么现在掺和进了一个百里青山。

难道……

百里青山是隔壁老王?

这也不合理。

商浩然是谁?

大徵凌烟阁悬名第四的神将,一柄浩然剑天下无双,怎么可能会让百里青山当了老王,若是商浩然还活着,荒人不可越的西北雄关,就轮不到他百里青山。

不过……

百里青山在自己钦点女主角面前如此贬低自己,是可忍孰不可忍。

齐平川冷笑一声,“也就是我才练剑几天,要是让我多练几年,削你百里青山,还是像削萝卜一样,等几年,我一定要让你知道什么叫天不生我齐平川,剑道万古如长夜!”

商有苏闻言呵呵直乐。

百里青山一副老年人看见非主流的吃屎神态。

白裳则是扶额翻了个白眼。

越发讨厌齐平川。

商有苏咳嗽一声,压低声音对齐平川说,公子你别太嚣张了啊,你就算再练几年,也还是赶不上这个老家伙的。

齐平川啊了一声,“你和他到底什么关系?”

商有苏摇头,“公子以后会知道的,现在还不是告诉你的时候,公子你只要相信我不会伤害你就行啦。”

齐平川眼咕噜一转,“那咱们联手赶跑这老乌龟?”

商有苏的神色顿时很精彩。

恨恨的踩了齐平川一脚,“公子你说什么话呢!”

齐平川越发笃定,商有苏和百里青山之间存在着超越常情的关系,要不然不会对自己用百里青山称呼为老乌龟这么反感。

百里青山看见两人低声喃语,一副丢了心爱宝贝的神态,怒道:“你既然来了,今天是杀不了这小子了,但也不能如此轻饶他,他只要能接我五剑,我这就回老丘城。”

商有苏眼睛一亮,“三剑!”

百里青山一脸无奈,“四剑。”

商有苏脸一黑,“四剑他都死了,最多两剑!”

百里青山一见情况不对,果断改口,“三剑。”

哪知商有苏毫不讲理,说道:“两剑。”

百里青山无语的很,“不带你这样讨价还价的,两剑不能再少。”

商有苏啊了声,说我就是这样嘞,你有本事连我也杀了啊,现在本姑娘心情不美丽,两剑也不行了,你只准出一剑,而且不准用那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又说反正你出五剑和出一剑,都一样,最终都只是那一剑的事情。

百里青山欲哭无泪。

竟然妥协了,说:“好吧好吧,一剑就一剑,但这一剑你不能阻拦,也不能从中作梗,只要他能凭自己的本事接下这一剑,我就暂且认可他。”

又补充道:“是暂且啊,别以为得到我的认可是很轻松的事情。”

商有苏撇嘴,“切,我自己的事,为什么需要你认可?”

百里青山顿时被噎得心里难受。

却不敢对商有苏发火。

只是狠狠的盯着齐平川,那眼神仿佛要吃人,让齐平川吓了一大跳,他忽然生出一种错觉,或者说是一种直觉:

怎么有种不是未来岳父考验的感觉。

从百里青山对自己的态度,明显就是那种当父亲的发现养了很久的白菜被猪拱走了的复杂情绪,而商有苏和他交谈时两人的态度,越看越像是父女间的谈话。

难道……

他俩真是父女?!

商有苏其实是百里青山的女儿?!

这……

好乱。

要搞事啊!

一百七十四章 世间最大的一盘棋(上架求首订)

商有苏和百里青山是父女。

这仅仅是猜测。

而且怎么看,都不应该,除非商有苏和商浩然没有任何关联,否则——咦,不对,记得商有苏说过她有一个师父。

难道……

百里青山就是商有苏的师父!

恩师如父。

肯定是这样。

齐平川以为懂了,至于百里青山接下来的一剑,他已经完全不放在心上了。

又不会死,怕什么。

然后……

齐平川后悔了。

作者这货设置的什么狗屎剧情,非要虐主吗?

百里青山没有带剑,他借来白裳的剑,然后信手挥落,而且这一剑也不是因果律武功,只是简单的一剑。

商有苏也信守诺言没有干扰。

齐平川先是用大黑伞夜幕挡住这一剑,然后发现重逾万均,夜幕根本无法承受其重。

好歹也是一件宝物。

齐平川心疼。

于是撤去大黑伞夜幕的同时,挽霞出鞘架住百里青山的剑。

然而……

这是穿越迄今为止,做过的最错误的决定。

有大黑伞挡着,那一剑的重量最多就是将大黑伞撕碎,齐平川自身不会受到多少伤害,然而用挽霞之后,他就要直接承受那股青山一般的力量。

齐平川直接被压进地里。

刹那之间,浑身肌肤被狂肆的力量肆虐,开始皲裂,每一个毛孔都在沁血,五脏六腑更似被无数条野蛮的大象横冲直撞。

若是不弃剑闪开,必死无疑。

齐平川没有弃剑。

他决定赌一把。

赌商有苏在场,百里青山不会杀自己,也赌他身为主角的光环依然存在。

赌赢了!

在他脊梁弯了下去,在他双膝跪地之后,他依然倔强的持剑硬抗时,在他就要吐血的刹那间,百里青山轻声叹了口气。

撤剑。

齐平川确实挡不下他一剑。

但也挡下了。

只要齐平川不面对这必杀的一剑逃避,他就赢了。

至少在商有苏眼里,他赢了。

将剑丢给白裳,百里青山看了一眼浑身浴血却没什么大碍的齐平川,轻声说了句,在这方面,你确实很像齐汗青。

从来不放弃,也不知何为畏惧。

侧首,满是溺爱的看着商有苏,“要不要替你杀了裴昱?”

商有苏剜了他一眼,“管的宽!”

百里青山竟有些畏惧的干笑了一声,说得了得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这就回老丘城,倒是你要小心着些,今日我欲要杀齐平川,从京都离开的荒人黑衣军师也可能会重回双阳城,那时候他就会和我一样,选择杀你。

商有苏傲然的抬起下巴,“我是谁?”

百里青山愣了一下,旋即哈哈起来,神情中充满着骄傲和溺爱,“行吧,我就是好奇,到时候你家这个公子会不会像现在的你一样,豁出一切去救你。”

商有苏沉默不语。

百里青山转身离去,最后一句话飘了过来,“别忘了初心就好,我在,则世间无人可杀你,哪怕是齐汗青来也不行。”

白裳负剑而去,忽然回首,对商有苏认真的说了句。

我不喜欢他。

商有苏撇嘴,回了句更加莫名其妙的话,“我又没要你不嫁人,你爱嫁谁就嫁谁,而且我也不喜欢这样。”

白裳叹气,看了一眼已经走远的百里青山,“他会喜欢啊!”

你嫁谁,我就得嫁谁。

这是命。

在我被百里青山从废墟里捡到的那一天,就已经注定。

百里青山带着雪袍女子白裳踽踽走远。

远处的唐铁霜盯着商有苏看了许久,最终转身离去,他觉得有必要彻底查一下商有苏的来历——显然和百里青山之间有着神秘联系。

裴昱缓缓过来。

齐平川一直没说话,他在听在观察。

到现在他已经可以确定,百里青山和商有苏之间的关系,不是父女就是师徒。

而那个白裳,很可能是陪嫁丫鬟。

商有苏不愿说。

齐平川也不打算戳破这层窗户纸,总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

……

京都,白象街。

坐落着无数达官显贵的府邸,其中就有开国元勋唐沽的府邸。

夜幕深沉。

院子里的草丛深处传来蝈蝈蟋蟀的叫声。

忽然之间,就没了声音。

安静至极。

卧病在床,形容枯瘦,似乎随时都会仙去的唐沽忽然睁开眼,坐起身,咳嗽着示意守在门口的奴仆退出院子,然后起身,披了一件衣衫,来到院子里,看着突兀出现的黑衣军师,叹气,“你还是来京都了。”

黑衣军师点点头,“我必须来。”

唐沽在他旁边坐下,问道:“以你的作风,应该在昭宁县留了人,百里青山虽然难杀,可终究会试一试。”

黑衣军师:“留下的拓跋赤虎,应该已经死了。”

唐沽唔了一声,“拓跋赤虎确实杀不了百里青山,你是故意的罢,拓跋赤虎一死,拓跋善哉在王庭之中就少了一个耳目。”

黑衣军师有些落寞,“拓跋善哉确实是个麻烦,不过我并不在意他。”

最在意的,还是百里青山。

唐沽猛烈咳嗽了几声,神情越发萎靡,“早些时候听说过双阳城那边的消息,陈弼尚好,已有无双国士之风,可齐平川有些让人失望,没曾想这颗棋子如今活了。”

齐平川已经蜕变。

如今的齐平川,撑得起双阳城的那一盘棋局。

又道:“可惜黄逸臣死了。”

黑衣军师眸子里难得的涌出一抹惭愧,一闪而逝,说道:“没办法的事情,如果黄逸臣到了西北,落在百里青山和魏王手中,双阳城那一盘棋局就会彻底作废。”

绣衣直指房有个周兴。

然而魏王麾下,却有比周兴更恐怖的酷吏,读书人再硬的脊梁,也可能撑不住。

不能出现这个可能。

所以黄逸臣只能死,和前些年双阳城、关宁府外调的其他人一样。

只有死人才能守住秘密。

唐沽望了望远空,呢喃着说铁霜要是知道我做的事情,不知道还会不会认我这个父亲,也罢,人死灯灭,让他怨恨罢。

黑衣军师蹙眉,“你还能活多久。”

唐沽笑了笑,“你应该看得出来,最多还有半年的苟延残喘。”

黑衣军师眸子里有些犹豫。

唐沽笑道:“无妨,也就半年而已,风风光光活了一辈子,不至于贪恋些许时光。”

总不能输给黄逸臣。

黑衣军师一声长叹,“十余年过去,后悔过当初的决定吗?”

唐沽哈哈一笑,反问道,“你放弃所有,叛逃至荒人王庭,注定会被万夫所指遗臭青史,你后悔吗?”

黑衣军师沉默。

唐沽也没再问,说道:“返回西北王庭之前,是不是要去一趟双阳城,百里青山想杀齐平川,你是不是也要尝试一下杀商有苏?”

黑衣军师点头,“要的。”

唐沽沉默半晌,“她在京都那几年,我见过她多次,挺好一姑娘,其实和平川很般配,她要不是商有苏该多好。”

“可惜她不是。”

红颜多祸水,不能让她带偏了齐平川。

所以,也会尝试着杀一下。

黑衣军师起身,走出院门前忽然回头,“我再等半年。”

唐沽摇头,“不用了。”

黑衣军师已经消失不见,空气中唯有一声叹息飘荡。

唐沽望着远空,满是老年斑的脸上漾起怀念的笑意,他想起了在沙场叱咤的那些年,想起了那些人,想起了那些峥嵘岁月。

满足的一声长叹。

当年布局之前,你用了足足两年时间说服我。

而不是直接杀了我。

如今在死之前,你又从西北王庭来,越千山万水,不顾行踪败露所有谋划都功亏于溃的风险来送我最后一程,我唐沽有此知己,何憾之有。

老人回屋,找出一壶多年前备好的陈酒。

站在窗前,举手握杯。

“为了你我的壮志,为了千万黎民,为了古往今来那从不曾有过的大一统盛世,为了这世间最大的一盘棋,干一杯!”

翌日。

开国元勋,凌烟阁第五神将唐沽在家中薨去。

一百七十五章 大明王朝陆炳!(上架求订阅)

回到客栈。

老掌柜杜醇去请了郎中来给齐平川处理一些皲裂较大的伤口,然后开了副中药,说没甚大事,休息着就行,这货立即活蹦乱跳。

不过气氛有些尴尬。

裴昱和商有苏在院子树荫对坐着,两人你看我我看你大眼瞪小眼。

齐平川毫无觉悟的插入。

他忽然觉得,插入两字非常有神髓。

很骚。

左右看了一眼,干笑道:“冤家宜解不宜结,要不握手言欢?”

商有苏剜了他一眼。

裴昱白了他一眼。

一个剜和白,瞬间将两女看待齐平川的态度彰显无遗。

前者,一般是有地位占据主动的女子才用的眼神。

后者,则要卑微一些。

齐平川暗暗叫苦,原来齐人之福也不是这么好受的。

沉默了一阵,作死的道:“唉,你俩就不能和和气气的么,非得彼此不顺眼,何必呢,毕竟一个大老婆一个小老婆,别让我为难嘛,须知家和万事——”

兴字还没出口。

裴昱和商有苏极其有默契,同时挥舞小拳头砸在齐平川眼眶下。

“谁是你老婆!”

嗯?

还一大一小,胆子很肥嘛。

齐平川哼哼唧唧躺地上,“老子不起来了。”

一见两女一副你爱躺多久就躺多久的神情,立即给自己找台阶下,“凉快,容我爽一下再起来。”就这么躺地上,笑眯眯的说,“话说,谁回双阳城去通知一下陈弼。”

裴昱起身,“我去。”

商有苏哼了一声,算你识趣,以后再也不让你和公子单独相处了。

齐平川也暗赞裴昱识趣。

确实是小老婆的上乘人选,而且是很容易压过大房的那种。

等裴昱走后,齐平川翻身坐起,对小萝莉说道:“有苏,有些事我本来不打算问,可憋在心里实在难受,我一直觉得,相爱的两个人之间可以有秘密,但一些大是大非上还是彼此透明的好,你觉得呢?”

商有苏啊了一声。

又忍不住脸红了,公子这话其实在暗示自己,隐晦的说他喜欢她。

关键是好像公子也知道她的小心思了。

于是羞臊的低头。

一双手在衣裙上搅来搅去,轻声说道:“和公子猜的一样,百里青山就是我的恩师,我教你的三两神功、苟延残喘、十方俱灭,其实都是他教我的。”

齐平川并不惊讶。

先前已经有这种预感,而且更大胆,差点以为百里青山就是商有苏的父亲。

犹豫着问道:“所以,你出现在我身边,是百里青山安排的?”

商有苏摇头,“不是。”

齐平川不解,“难道还有人在暗中支持你?”

商有苏想了想,说道:“没了,暗中支持我的人只有百里青山,我在双阳城的最初目的,原本只是确保你不会变成黑衣军师的一颗棋子,或者在你即将成为棋子之前,将你斩于剑下。”

真话总是伤人的。

齐平川觉得有些扎心,问道:“现在呢?”

“现在啊?”商有苏莞尔一笑,“我觉得公子你不会被黑衣军师左右,所以才会不顾一切的阻止百里青山杀你。”

还有点小心思。

舍不得你死……

齐平川唔了一声,“黑衣军师不是荒人么,为何会有能量在双阳城布下这盘棋局,而且我和陈弼、陈歆慕等人在双阳,不是我祖父齐汗青的手笔么。”

裴昱啊了一声,“是啊,可黑衣军师原本是大徵的人,他叛逃了呀。”

齐平川心中一震。

他想到了一个人。

陈弼的恩师,那位史书记载死于急病,而民间传言是在京都金銮殿被大徵太祖劈杀的无双国士,陈弼也说过,他的恩师就是那位无双国士。

而且没死。

结合种种迹象,黑衣军师就是那位辅佐大徵太祖开国的无双谋士!

硬要对应一下的话,黑衣军师有些像刘伯温。

或者黑衣宰相姚广孝。

只不过叛逃这一件事上,和以上两人不符。

话说回来,加上黑衣军师,开国神将里,竟然有三个人叛逃大徵去了荒原,由此可想而知,大徵太祖屠戮功臣有多血腥。

想到这里,齐平川说道:“有苏你是不知道,黑衣军师不仅谋略无双,武道更是恐怖,我在他面前,比蝼蚁还微渺。”

商有苏嗯嗯点头,“整个观井天下,沙场上能和黑衣军师一战的,只有大徵开国第三神将卞玉京和第四神将商浩然,而在武道上能与他一战的,以前只有商浩然,如今只有百里青山。”

齐平川以为他懂了。

如果黑衣军师是那位无双国士,那就是凌烟阁悬名第二的神将。

齐汗青不在讨论范围。

他却没注意到,商有苏说的沙场一战,其实本来意思是卞玉京加上商浩然。

大笑道:“有苏你信不信,等几年,沙场上能和黑衣军师一战的,得加上一个陈歆慕,武道上能和他一战的,得加上公子我。”

兵道这个真的要天赋,哪怕自己是主角,也狂妄不起来。

但是武道……

开挂就行。

商有苏小鸡啄米一般嗯嗯点头,“公子一定会很厉害的。”

齐平川大感受用。

从地上爬起来坐在商有苏对面,“百里青山走了,他临走前说黑衣军师有可能会来杀你,我们是不是应该准备一下?”

商有苏一脸头疼,“怎么准备都打不赢呢。”

齐平川心中一沉,“真打不赢?”

商有苏苦笑,“真打不赢。”

除非大军围杀,可得不偿失,也容易成为众矢之的。

“那怎么办?”

“打不过就跑啊。”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啊。”

“是我跑,又不是公子你跑,你继续在昭宁县这边,看陈弼什么意思,要不要让陈歆慕带点兵力进驻过来,然后再图谋永兴州、关宁府。”

“你要去哪里?”

“京都。”

“去京都干嘛?”

“唐沽一死,左相大概也要死了,因为他已经没有存在价值。”

“什么意思?”

“京都的左相和陆炳掌控朝政,实际上真正的幕后之人是陆炳,左相不过是他树立起来用以牵制唐沽和另外一位老臣的傀儡,唐沽死了,那位老臣独木难支,所以左相也没有存在价值,接下来,陆炳大概会一个人身兼三公三孤”

齐平川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想起了一个人,历史上唯一一个身兼三公三孤的人。

大明陆炳!

一百七十六章 抢一个皇帝回来养着!

齐平川一点也不意外。

陆炳在京都,手控禁军,又掌着绣衣直指房,要兵有兵要人有人,凭什么要和你左相共享大权,感情左相不过是他的前线傀儡。

陆炳的身边,必然有高人布局。

有道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唐沽一死,唐铁霜必然护送灵柩回老家守孝,双阳城这边无人掣肘,加上已经取下昭宁县,接下来就是永兴州、关宁府。

而另外一边,赵负商占据凤翔府,正和明王、信王的四万兵马大战。

魏王雄师要镇守西北。

想必这就是陆炳苦苦等候的机会!

如果推算没错,和唐沽悬名凌烟阁的那位神将,恐怕不日就会被架空,甚至说不准连老命也保不住,毕竟他可没一个唐铁霜当儿子。

然后……

陆炳要么正儿八经的挟天子已令诸侯,要么趁着三大藩王无暇自顾之际,让幼帝禅位,他登基为帝,颁布惠民政策收买民心。

然后大肆暴兵!

这是陆炳要想在三大藩王环视的困局之中,唯一有可能成功的破局机会。

再熬下去,他迟早要被清君侧。

这一切……

还得从昭宁公主带着那封诏书从京都逃出来说起。

所以撬动这片天下进入混乱的不是齐平川,也不是黑衣军师和百里青山,而是昭宁公主。

想通这一点,齐平川心里骤然狂跳。

他有个大胆的想法。

对商有苏说道:“有苏啊,你看要不咱们一起去京都,把咱们的大徵君王请到双阳城来游山玩水,毕竟小孩子嘛,应该出来见见世面了。”

商有苏一脸懵逼。

这……

这是要把幼帝从京都抢到双阳城来的节奏?

她猛然明白了公子的意思。

权衡许久,弱弱的说,“似乎可行,幼帝一旦失踪,信王和明王这俩人肯定坐不住,都想进入京都,而要进入京都,就得先摧毁陆炳。”

齐平川一拍大腿,“不错,我们就可以坐山观虎斗。”

想了想,“还得再给他们加一把火,把那封太宗清君侧的诏书送给明王和信王,不过让谁去这是个问题,毕竟诏书嘛,得有相应的官方身份才更有说服力。”

“我去!”

有人推门而入,一身便服,腰间按着短刀。

唐铁霜!

他竟然还没回关宁府。

齐平川瞠目结舌,“你为什么要掺和进来,没有道理啊。”

你爹都快挂了,你还不赶紧回去办后事。

唐铁霜一板一眼的轻声说道:“我唐氏忠于大徵梁室,绝不愿意看见陆炳窃取国祚,也不愿意看见多疑的信王和残暴的明王成为天子,更重要的一点,我想知道百里青山和黑衣军师,究竟在为了什么博弈。”

齐平川咳嗽一声,“那你就没想过,我把幼帝带回来,会不会也成为挟天子以令诸侯的那个人?”

唐铁霜笑了,“你能和陆炳相提并论?”

只要幼帝还活着,只要他唐铁霜还活着,一旦陆炳被清君侧,信王和明王两位藩王的实力大打折扣,他唐铁霜就有信心和能力将幼帝从双阳城带走。

继续拥立为帝。

当然,有个前提,幼帝值得他倾尽一生来拱卫守护。

内心深处,唐铁霜觉得父亲有些愚忠。

他唐铁霜虽然也和父亲一样刚正,可至少在大是大非之前,懂得一个道理:无论君王是谁,都须建立在天下黎民为先的根基上。

为君者,当为天下谋盛世。

所以他愿意配合齐平川——若是不配合,幼帝会完全沦为傀儡。

甚至夭折。

陆炳一旦彻底掌控了京都那一大片区域,幼帝对他就再没有作用。

必定会杀幼帝。

唐铁霜没得选择,甚至为此放弃了第一时间回到京都去尽孝。

自古忠孝难两全。

齐平川被唐铁霜一句话噎得一愣一愣的,旋即有些不爽,老子齐傲天好歹是这个天下的主角,就算现在势力不行,可将来注定是要君临天下的。

凭什么比不过陆炳。

很呼吸一口气,压住内心的狂躁,别飘,用事实来打脸唐铁霜。

毕竟他出手两次救自己。

何况这一次去京都抢幼帝,有唐铁霜的话事半功倍,这货在禁军呆了几年,总该有的嫡系心腹,又熟悉京都。

是个绝佳助力。

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即刻出发,这就回双阳城去取诏书,没准还能赶上裴昱。”

唐铁霜点头。

商有苏脸一黑,“明天出发!”

裴昱裴昱裴昱……你心里就只有裴昱,她不就是胸大一点嘛,有什么了不起的。

我偏不今天出发!

齐平川闻到了满院的醋酸味,心中得意的要死,想不到我齐傲天也有今天,以前只有我和别的男人为了一个女人争风吃醋的份。

没想到穿越后,竟然有女人为了自己争风吃醋。

这感觉好爽!

笑道:“既然有苏都这么说了,今天大家也都累了,那就休息一下,唐知府过来喝杯茶?我们一起来制定一下接下来的计划,毕竟京都那边你熟悉,我们要动手,也要等你去了信州和明州,回到京都后再动手,何况此次去京都,还要避开黑衣军师的路线。”

唐铁霜点点头,看向商有苏,意有所指,“京都她也熟悉。”

商有苏一脸黑线,“我不熟悉!”

齐平川打了个哈哈。

三人坐在一起,商量了大半天才制定了一个粗浅的战略。

毕竟都没有陈弼算无遗策的能力。

而这个战略,回到双阳城后,还要找陈弼查漏补缺。

傍晚时分,老掌柜杜醇端了酒菜进来,离开时笑眯眯,压低声音对齐平川说徐庆之公子这两天要忙于公务,就不过来了,公子你上次喝了酒后是和裴姑娘睡一间房,今晚也是和这位姑娘一间房吗?

老头儿有眼力见。

一看齐平川和商有苏,就知道这俩人之间有故事。

可是……

商有苏耳朵尖啊。

等老掌柜离开,她黑着脸看向齐平川,带着很冷很冷的杀意,“喝了酒睡在一个房间?”

齐平川心里哀嚎一声。

老掌柜好心办了坏事,这下可捅马蜂窝了。

一百七十七章 去做一个世界的王

不提当夜齐平川有多凄凉。

也不提回双阳城的一路上如何的解释讨好商有苏,让唐铁霜看得极其无语,越发看轻这位重美色的双阳之王。

竖子不足为虑!

第二天傍晚,陈弼看着和齐平川、商有苏一起出现在县衙后院的唐铁霜。

瞠目结舌。

他怎么也没料到,竟然能和唐铁霜化干戈为玉帛。

齐平川开口第一句,让陈弼又一次僵在那里,讷讷的说了句会不会太大胆了。

齐平川笑着说,“就是因为大胆,陆炳和三位藩王才想不到我们会这么做,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只要做的好,咱们就是大徵君王的拥戴重臣。”

这话很含蓄。

陈弼心知肚明,抢回幼帝可不是为了拥戴他。

不过是碍于唐铁霜在。

换一个说辞而已。

思忖良久,“这件事急不得,容我思考一夜。”

着人将唐铁霜送去驿站,商有苏自行回家,齐平川和陈弼两人坐在书房详谈。

先说了昭宁县的事情。

当知道黑衣军师和百里青山都去过昭宁县时,陈弼很有些意外,这是件连他都无法得知的事,可想而知那两人有多厉害。

又听说黑衣军师去了京都,陈弼一声长叹,“唐老大概要仙去了。”

齐平川点头,百里青山也这么说。

还是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你们都笃定唐沽一定会死,以唐沽父子这些年在京都经营的实力来看,纵然比不过陆炳,也不至于被黑衣军师带个高手就随意杀得了。”

陈弼苦笑着说谁知道呢。

齐平川猛然想起一事,说我现在充分怀疑,黑衣军师就是你的恩师,那位无双国士。

陈弼沉默不语。

不着痕迹的扯开话题,说,“如果要去京都救幼帝,那么双阳城这边也要跟上,需要把陈歆慕那边的兵力调一半出来,分兵进驻昭宁县和双阳县,再以优势兵力取永兴州,最后占据整个关宁府,既然唐铁霜愿意去送诏书给信王和明王,那么便是默许了我们这步棋,他不会以关宁府知府的身份来对抗我们。”

齐平川点头,“确实,抢回幼帝后,得露獠牙,让陆炳和三位藩王知晓,幼帝在双阳,他们若是想抢回去,得先掂量掂量。”

陈弼摇头,“不是抢,是救,唐沽一死,陆炳肯定会逼梁室让幼帝禅位,等他登基,要不了半年,幼帝就会暴毙身亡。”

这是明谋,历史上没少出现。

齐平川心中一道闪电划过:“所以我们动手,需要等幼帝禅位陆炳登基之后,这样才名正言顺?!”

陈弼颔首,“确实如此。”

齐平川大喜过望,“你是同意这步棋了?”

陈弼叹气,“我还得再权衡一番。”

一旦走出这一步棋,双阳城就不再是种田蛰伏,而是彻底展露风姿在世人面前,露出一颗獠牙,踏入天下的混乱局势之中。

有得必有失。

届时双阳城面对的局势,不会比赵负商好多少。

两人又商讨了许久。

谈完正事,齐平川问陈弼,“话说回来,先生你有没有怀疑过百里青山,他好像是横空出世,除了魏王,根本没人知道他的来路。”

陈弼一惊,“你知道什么了?”

齐平川缓缓的道:“根据他对商有苏的态度,我有点怀疑,他会不会是那个人。”

陈弼心弦震动,“商浩然?”

齐平川点头,“既然你恩师可以假死,为何商浩然不能假死?”

说不准陈歆慕祖父陈玉楼也是假死。

毕竟半夜起床摔倒粪坑里溺死,这个死法历史上也就那么一个——还是个君王。

太罕见。

陈弼低头沉思。

许久,才抬起头,“如果百里青山是商浩然,那么以他的身份和地位,到底在谋划什么事,需要换一个身份去魏王麾下,仅仅是为了和荒人黑衣军师沙场对弈?”

这说不通。

齐平川一声长叹,“鬼知道呢。”

头疼。

感觉智商欠费。

都怪作者君那个**,到底开了什么脑回路,弄这么大一盘棋,如此烧脑,很可能会把读者赶跑的,难怪那丫是个死扑街。

陈弼想了许久,越想脸色越白。

许久,才叹道:“但愿是我多虑了。”

齐平川不解,“想到了什么?”

陈弼轻声道:“如果百里青山是商浩然,再结合魏王的身份,这就显得有些诡异了,你应该知道魏王是谁。”

齐平川点头:“第三神将卞玉京之子。”

悚然动容。

魏王卞玉京之子,百里青山是商浩然,当年齐汗青就因为卞玉京之子见死不救才死在沙场——这当中必然有不为人知的隐秘。

更何况目前已知,双阳城是齐汗青落子。

但却成了黑衣军师的棋子。

转念一想。

算了,想的太多会死脑细胞,无论这是怎样一个棋局,双阳城现在我齐傲天说了算,也无论百里青山和黑衣军师在筹谋什么。

自己要做的只有一点。

壮大。

当拥有了绝对的力量,自己就能挣脱他们的棋局。

就算挣不脱……

我齐傲天岂会按照你们的想法去做事。

我做的就是我想的。

绝对不会是你们要我做我就做,不要我做我就不能去做。

我才是主角!

陈弼眼睛一亮,“去京都,救幼帝!”

齐平川讶然,“不再权衡?”

陈弼摇头,“所有的事情都显示双阳城是一个棋局,那么我们想要跳出棋局,就要做他们意料不到的事情,而从陆炳手中救出幼帝,这绝对是他们意料不到的事情!”

齐平川大袖一挥,“走起!”

这一夜,齐平川彻夜不归,和陈弼秉烛夜谈至天明。

将先前的制定的计划和盘托出,陈弼查漏补缺后,最终确定了主要方案,又制定了后备计划,以防备意外情况。

齐平川意气风华的回家。

他知道,一旦走出这一步,双阳城很可能会打开一个崭新的局面,而不仅仅再是一盘棋局上任人算计的棋子。

他还知道……

一个小剧情已经落幕,是时候触动金手指见到作者君了。

京都救幼帝剧情。

必须全知!

因为这件事不容有失,它关系着自己能否走入枭雄行列去争夺天下!

没错。

我齐平川不仅仅想左拥右抱裴昱和商有苏。

也不仅仅想做一个双阳之王。

我想做的……

是整个观井天下的王!

一百七十八章 京中无龙虎,竖子当道

家里,小萝莉已经收拾妥当。

又心疼公子熬夜。

说要不咱们睡一觉再出发,反正有的是时间,黑衣军师现在估计还在京都,咱们只要错开路线,就不会遇见他。

齐平川摇摇头说无妨。

熬夜么……

经常的事,年轻时候玩传奇私服,甚至做出过连续一周通宵的壮举。

带好行囊。

带上诏书。

带着小萝莉商有苏,去找到裴昱。

裴昱一听要去京都。

有些反感。

后来齐平川说你要是不去,我和有苏两个人很惆怅啊。

裴昱便笑着允了。

她听得出来,齐平川现在越来越离不开自己。

被人在意的感觉,她第一次感受到。

很暖心。

于是毅然决然的拖了长刀,一起去京都,尽管这一去危险重重,甚至也可能凋残在那座数朝古都,她也没有丝毫后悔。

人这一生,总要做一些选择。

左有苏,右裴昱。

齐平川意气风华的找到唐铁霜,将太宗诏书交给他,让他不用急着归来。

京都那边的事情需要等他返回再动手。

估摸着时间……

大概还有一两个月——陆炳得先收拾了那位凌烟阁老臣和左相,才敢让幼帝禅位。

分道扬镳。

齐平川望着远方的地平线,豪情万丈。

京都。

我来了!

作为整座观井天下最繁华的地方,作为富贾土豪云集的大都市,京都那块土地,充斥着让齐平川梦寐以求的粉藕嫩臂。

要不然怎么会有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朝看尽长安花的说法。

最美的女子,肯定是在京都的。

嗯不对。

最美的女子是商有苏,在自己身边。

第二美、第三美……更多美的女子,在京都。

而我齐傲天……

全都要!

只是走在烈日炎炎的大地上,齐平川很快怀念起现实世界里的飞机、动车——快就不说了,关键是有空调。

……

……

随着唐沽薨去的消息传开,京都弥漫着一层诡异的气氛。

凌烟阁另外一位老臣很爽快。

第二天在大朝会上听到唐沽死讯的第一时间,先痛哭流涕老战友的仙去,然后话锋一转,对根本不懂事的幼帝说臣当老矣,肯请辞官归故里。

幼帝啥都不懂。

左相作为群臣之首,用一番赤忱恳切的言辞,在六部数位尚书的配合下,用各种大义成功将那位老臣辞官致仕的提辞驳了回去。

大家心知肚明。

左相这是怕了。

唐沽一死,这凌烟阁最后一位老臣再致仕,下一个死的就是他。

陆炳可不会心慈手软。

果然,大朝会后,陆炳黑着脸离开,临走前满是杀意的看了一眼左相。

左相一脸苦笑。

第一次,在退朝之后和那位老臣一起离开。

两人谈了很久。

御街上,一身黑衣,双鬓飞白的中年男子负手而行,身后亦步亦趋的跟着一身青衫的负剑侍女。

两人丝毫没有在敌国首都的压迫感。

话又说回来。

黑衣军师和青袖两人都不是荒人,走在街上,给人的感觉,就是一位儒雅得体的富家老爷和一位窈窕丫鬟。

这样的人,京都太多。

开国初年的时候,随便那个房子上掉匹瓦下来,都能砸着一位开国元勋。

青袖面无表情。

实际上心里早就飞进了那些胭脂水粉铺和小吃摊前。

荒人王庭所在的王都也繁华。

可哪比得上大徵的京都。

而且荒人女子不怎么用胭脂水粉化妆,是以王都那边很少这些商肆,青袖终究是个女子,而且不是荒人女子,岂能不动心。

黑衣军师知道青袖的心思,但没理睬。

长长的御街,人流摩肩接踵。

黑衣军师轻声叹了口气,说无论世间有多荒凉,天子脚下永远一片繁华,难得出一次京都的天子,便不知道民间疾苦,所以大商朝时才有何不食肉糜的典故。

青袖有些感触,“倒是有些佩服魏王,他的辖境内就比其他两位藩王更有生机。”

黑衣军师点头,“老丘城已经不比秦淮河畔那座陪都差多少了。”

青袖嗯了声,“毕竟是卞玉京之子。”

黑衣军师哈哈一笑,“是么?”

谁说镇守西北,在萧条的观井天下,打造出繁华胜于其他地方的魏王,就一定是卞玉京之子,难道就不是能自己的某个战友。

要不然就凭百里青山和卞玉京之子,能拦住自己?

旋即一声低叹:“可惜在我看来,魏王辖境内的繁华,也仅仅是民生过得下去而已,甚至还不如大商朝的巅峰时期。”

大商朝虽然已经灭国。

可那位打造出一段近百年盛世的中兴之帝,哪怕是黑衣军师,对其也是叹服有加。

若大徵有此中兴之祖,何须自己如此筹谋。

人间帝王,终究昏庸**者居多。

青袖笑了笑。

她不明白,军师究竟想要打造出一个什么样的盛世,但她明白一点,只要是盛世,人活着总是要容易一些,也幸福一些。

这就够了。

为此,哪怕她知道自己只是枚棋子,甚至连将来的夫君都被军师选好。

她也心甘情愿。

只是如今看来,未来的那个夫君,不仅军师不太满意。

她也不太满意。

完全没有男子汉大丈夫的雄气嘛。

“烧鹅,卖烧鹅,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又肥又美的烧鹅!”

青袖发现军师忽然在一座烧鹅摊前驻步。

上前问道:“要买吗?”

黑衣军师似乎想起了往事,“当年大徵太祖想杀我到了何等疯狂的地步,曾经有一次,我长了个背疽,消息传到京都后,大徵太祖竟信那民间传言,隔日赐下一只烧鹅,着人从京都跑了千里送来,当时我看着那长霉的烧鹅真是哭笑不得。”

长背疽者吃烧鹅,立死。

这是民间传言。

青袖也听过,但终究只是传言而已,毫无根据。

闻言暗笑,“他连最后的遮羞布都不要么。”

黑衣军师感同身受身受,“如果你站在他的立场,发现定国之后,凌烟阁二十四功臣,每一个都能功高盖主,大概就能明白他的畏惧所在了。”

可惜,他想杀的人太强。

也太多。

竟然逼得十六神将李鸣、十九神将赵潜叛逃荒人。

饶是如此,也死了很多神将。

比如,那位秋狩中被大徵太祖“误杀”的二十三神将。

他本是忠心耿耿。

然而最终还是输给了大徵太祖的多疑。

黑衣军师不是没有大徵太祖机会,看他是否能打造出一个盛世。

所以他死了一次。

然而更可惜的是,大徵太祖还没给子孙后代清好道路,就被短见而残忍的太宗给篡位了。

这是大徵之殇。

黑衣军师忽然转身,望着护卫开队,从大内出来的车队。

陆炳上朝归府!

盯着那辆最豪华的车。

叹道:“京中无龙虎,竖子当道了。”

一百七十九章 京都

半个月后的一个夜晚。

瓮城之上,黑衣军师和青袖站在月光下,看着远处落照山下的军营营房,陷入沉思。

陈弼为何提前在双阳城驻了一些兵?

昭宁县呢,也驻兵了么?

这就意味着,陈弼打算在短期内取下永兴州,甚至于整座关宁府。

这倒也无妨。

唐沽一死,京都那边要起大风波,双阳城这边的事情不会引来禁军,三位藩王以赵负商为棋子互相博弈,无暇他顾。

可齐平川和商有苏又去了哪里?

黑衣军师忽然望向城外。

身旁的青袖如临大敌。

城外十里的折柳亭里,坐着一位白衫点缀青花的读书人。

正是百里青山。

他笑眯眯的望着双阳城方向。

黑衣军师望向折柳亭。

两人隔着十里,却像是当面而立。

青袖蹙眉,“不见白裳,难道是在暗中埋伏?”

黑衣军师摇头,“百里青山既然猜到了我会来杀商有苏,那个剑道不错的白裳应该在暗处保护商有苏去了,他现在已经不想杀我。”

青袖杀意滋生,“那我们杀他!”

白裳不在,己方就占据着优势,军师加上她,以及暗中那位荒人高手,完全有可能成功。

黑衣军师摇头。

杀不了。

百里青山哪是那么好杀的。

罢了,回王庭。

接下来这一路,百里青山都会像跟屁虫一样跟在后边,直到自己离开大徵辖境,确定不会去找寻商有苏下手。

百里青山不敢大意。

黑衣军师也不敢。

……

……

昭宁城中,陈歆慕趁着夜幕喝着小酒,对身旁的小桃说道:“小桃啊,公子我当下很忧郁啊。”

领兵入驻昭宁。

接下来大概就会在沙场上去了。

“哎,我那关于当一个江湖盟主数遍女侠的梦想,又得无限期往后推迟了,可惜啊可惜,敌人军中没有女将军让我推呐。”

小桃乐呵呵的,“我很高兴呀。”

屋脊上,听着这一席话的黑衣军师扯了扯嘴角,记忆陷入过往。

当年,也有个人说过类似的话。

后来他成了大徵开国第一神将。

他辅佐的人成为开国太祖。

另外一座屋脊上,百里青山负手站着,从双阳到昭宁,他索性堂而皇之跟踪黑衣军师和白裳,反正我杀不了你,你也杀不了我。

闻言也是哭笑不得,你去推赵负商啊。

等她势力发展起来,就会称帝。

推女帝可比推女侠有意思。

……

……

红颜多祸水。

身边跟着商有苏这个美貌可祸国的小萝莉,再有裴昱这个风情妖精,这一路去京都很难安宁。

不提一路之上觊觎美色的腌臜之徒。

仅是这两女子的拌嘴内斗,就让齐平川心力憔悴。

双阳到京都,一千余里。

一路行来,齐平川感触颇深。

他真的很难相信。

这竟然是一个开国才三十余年的王朝现状,比之杨坚的大隋真心差不了多少,也比秦始皇的大秦好不到哪里去。

贪官污吏横行,民生凋敝。

城池之外,有时甚至可以在路边看见尸骨,田地荒芜极多。

各处山头,山贼也是密密麻麻。

城池之内,插标卖首、卖身葬父的事情屡见不鲜。

和这些地方相比,双阳城简直就是世外桃源。

好在越是靠近京都,情况便越好一些,毕竟禁军威慑下,山贼少了许多,加上之前朝中尚有唐沽之流,靠近京都的官吏也不敢太嚣张。

不过当下……

便是靠近京都的城镇官吏,也开始肆无忌惮的敛财聚人。

都能看出来。

唐沽一死,陆炳发难。

天下将大乱。

这个时候,地方官吏手中有钱有粮还有人,就有资本在乱世立足,只要选好了对象跟随,将来没准就是开国元勋。

京都,又名永乐城。

是前朝大商的京都,也是数朝古都。

齐平川估摸着地形,认为永乐城应该就是现实世界里的杭州,也就是南宋的临安城。

江南水乡的一部分。

实际上对京都越是了解,齐平川越发明白,京都就是照搬的临安城,只不过改了个名字而已,作者君连那座西子湖和夕照山、断桥、雷峰塔都照搬进了书中。

眼看京都在望。

齐平川长吁了口气,老子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一千多里路!

商有苏不想骑马,说对皮肤不好,裴昱一听,确实啊,会磨损大腿内侧的肌肤呢,果断再也不要骑马了。

齐平川也是个无奈。

不骑马也行。

有马车,速度也不慢。

可正是炎炎夏日,太阳太大不能赶路,又或者遇上暴雨必须停留,再加上为了可以避开黑衣军师,选择了绕路。

而且遇见了风景名胜,还得逗留半日。

齐平川还被逼着“写”了好几首关于风景的小诗小词,其中便有那句“停车坐爱枫林晚”,只不过是夏日,枫林改成了“松林”。

这一路下来,一千多里,足足走了两千里。

一个月的时间!

这一个月,他没睡过一个好觉。

裴昱腰间拖刀,可也镇不住觊觎美色的腌臜之徒,何况还有各种山贼,身边是大老婆和小老婆,齐平川不敢有丝毫懈怠。

万一中个蒙汗药啥的,两个娇滴滴的老婆落在山贼手里,又或者是什么采花贼,自己哭都哭不出来,所以不容有失。

没睡好过,自然触动不了金手指。

眼看京都城外十里的折柳亭在望,郁郁葱葱的柳林畔,一座廊桥长亭若隐若现,比起寻常城池的折柳亭,高大上了不知道多少倍。

齐平川长吁了口气。

对赶车的马夫说在折柳亭休息一阵再进城。

折柳亭外,有人送别,有人迎客。

齐平川三人一下了马车,顿时吸引了无数目光,纵然是见过世面的京都人,看见商有苏时也惊为天人,世间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小姑娘?

然后看见裴昱时……

越发惊艳。

这个姑娘……天下无双呐。

带着这俩姑娘的那个青年,不知道是何妨神圣,狗日的艳福硬是要得。

齐平川很得意。

男人嘛,自己的老婆各种惊艳眼球,岂能不暗爽。

却发现一位穿着儒衫的青年秀才出了折柳亭迎向三人,挂着温谦笑意,“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齐公子可算是到了。”

落第举子陆羽。

跟在唐铁霜身边的谋士,他先一步出发回的京都。

一百八十章 蛰伏

双方见礼寒暄。

在稍微安静的折柳亭角落里坐下,齐平川问道:“老将军的后事安排好了?”

陆羽神色黯然,“大公子不在,一切事情落在了二公子肩上,只是出乎意料,二公子平日里遛鸟玩花,活脱脱一个纨绔,事到临头竟然撑起了偌大的唐府。”

顿了一下,“二夫人功不可没。”

齐平川笑了笑,“在京都,身为唐沽的儿子,又在左相和陆炳的威压下,二公子想来也是韬光隐晦,如今大概没办法继续装了。”

陆羽点头,“确实如此,不过左相和陆炳起了内讧。”

意料之中的事情。

左相如今已是垂死挣扎,他必须拉拢一切可以拉拢的力量,再发动这些年暗里培养的力量,才有可能绝境求生。

左相是个傀儡没错。

但他也不是一个善茬,应该早就料到了这些事,这些年肯定没少在暗中培养力量。

陆羽又压低声音,“禁军异常调动,各部都在往京都这边行军,等兵力聚集,陆炳就能彻底掌控京都,而绣衣直指房也是倾巢而出。”

齐平川颔首,“陆炳是打算干一票大的了。”

心中一动,对陆羽说道:“既然左相已被陆炳放弃,我们是否可以将他拉拢过来?”

陆羽思忖半晌,“可以尝试。”

齐平川点头,“唐老将军死了,如今凌烟阁仅剩最后一位神将,那位老将军如今状况如何,是慑服于陆炳威势,还是继续中流砥柱?”

陆羽苦笑,“老爷子薨去第二日,那位老将军就要辞官,被左相及其心腹阻止,如今那位老将军已经和左相同气连枝,准备做最后的殊死一搏。”

齐平川沉吟半晌,“这个事情可以利用,陆先生,你熟悉京都,就要多麻烦你走动走动,看能否将那位老将军和左相约出来会晤一番。”

陆羽点头,“这是自然,我已经安排人去操作了。”

齐平川大为赞赏。

陆羽的谋略虽然不如陈弼,但作为一个谋臣还是合格的,笑道:“那就进城罢。”

陆羽摇头,“不进城。”

一旦进城,就瞒不过绣衣直指房的耳目。

齐平川一想也是。

陆羽说道:“大公子在盐官镇有一处房产,是一座小庄园,房子装潢不错,环境优雅,齐公子可以和两位小姐去那里暂住,距离京都也不远,二十里地而已,而且还可以观赏钱塘大潮。”

齐平川暗道一声可惜,如今不是中秋。

看不到一线天的大潮。

于是起身做了个请的手势,笑道:“这一路颠簸,确实没睡一个好觉,那就有劳陆先生带路?”

陆羽起身温谦笑道:“齐公子多礼了。”

三人上了马车。

陆羽也是乘车出来,于是在前面带路。

齐平川坐在马车里,压低声音对裴昱和商有苏说道:“情况有点不对劲。”

裴昱不解。

商有苏略略蹙眉,“哪里不对?”

齐平川继续轻声说道:“我们可能要被陆羽牵连,这个落第秀才太青涩了,你看在折柳亭丝毫没有遮掩身份,我怕他已经落在了绣衣直指房的眼里。”

“那我们还去?”

齐平川轻笑,“进城确实不好,会直接落在陆炳的耳目中,到时候就成了瓮中之鳖,我们现在需要等,等着陆炳篡位之后,等着唐铁霜归来再动手救幼帝,所以不妨先去盐官镇,万一陆羽做事谨慎,他出现在折柳亭是避开了绣衣直指房的耳目呢。”

裴昱点头,“确实,陆羽既然能被唐铁霜看重,应该有独当一面的能力。”

齐平川嗯了一声。

“不过我们还是要提防着一些,毕竟咱们客场作战,天时地利人和都没有。”

一个多时辰后。

两辆马车向后驶入盐官镇镇尾。

齐平川让马夫自己回双阳,马车当然留下。

马车是杨橓的。

归根到底,也是齐平川的——杨橓确实是一伙,他就相当于双阳城的户部尚书。

安置好后,陆羽说还有事,告辞离去。

齐平川看着这庄园,有些无语。

特么的谁说唐沽父子刚正?

这座庄园少说也得数十万两银子,假山流水花园亭台,廊桥栈道一应俱全,端的是一座豪宅,放在现实世界,没个几千万买不下来。

不对,现实世界里,在杭州附近买这么一座别墅,得上亿!

感情唐沽和唐铁霜也贪嘛。

这个庄园之豪华,凭薪俸的话,唐铁霜父子一辈子都买不起。

倒也不错。

至少侧面印证了唐铁霜也是有血有肉,有七情六欲的人,不是真正的茅坑石头。

庄园里一个奴仆都没有。

这是陆羽的心细之处。

现在齐平川三人在京都要隐藏起来,不能走漏风声,否则被陆炳知道,只怕在清除异己的同时,不介意把双阳之王也喀嚓了。

但是问题来了!

没有奴仆,做饭是个问题,谁来做?

商有苏看了一眼裴昱。

不说话。

眼里的意思很明显,你裴昱不做饭还有存在的意义?

裴昱针锋相对,“我又不是丫鬟。”

真去做了饭,其他什么的先不说,我裴昱以后岂非就真的只能当小——尽管她现在没有这个想法,也不打算有。

跟随齐平川来京都,只是认为这样选择是最好的。

齐平川值得跟随。

可跟随是一回事,嫁给他暖床,自己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

齐平川见状不妙,立即说道:“对了,好久没吃鱼了,我去买几条鲫鱼回来,今晚做凉拌鲫鱼,呃……”走了几步回头,“要不要买豆腐熬个鲫鱼汤?”

裴昱眼睛一白,故意挺胸,“我又不需要。”

商有苏大怒。

公子你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怒道:“我也不要!”

齐平川灰溜溜的走了。

只是出门之后他就愣了一下,看着庄园大门前的乞丐,和卖冰糖葫芦的小贩,暗暗惊心。

暴露了?

记得先前下车的时候,可没有乞丐和小贩。

而且这是镇尾。

小贩和乞丐怎么会留滞在这里。

不动声色。

就算是被绣衣直指房发现,也无妨,江湖打架的话,自己加上裴昱,再加上商有苏,哪怕是剑疯子来也得吃瘪。

只要没有大军,都能应付过去。

饭后,商有苏和裴昱相看两厌,齐平川今日也不想去左右逢源。

索性早睡。

是时候触动金手指,知晓下一个剧情了。

大梦!

一百八十一章 虚拟与现实的交织

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裴昱回到厢房,换了件紧身衣,将长发扎成马尾,本该是拖在腰间的长刀,直接抓在手上,然后转身走出房门,执刀立于屋檐下。

对面的商有苏也在屋檐下,撇嘴,“骚!”

裴昱嘿嘿俏笑。

骚也要有资本啊,谁叫你小呢。

因为到了夏日,裴昱穿的是齐平川设计定制的衣衫,短袖的紧身低胸t恤,配一条短裙,活脱脱一个现代女性。

也不担心风光外露,反正死人是看不见的。

两女默契的对视一眼。

身影一闪,同时消失在屋檐下。

庄园里的雨丝微风里,荡漾起淡淡的血腥气。

杀人极快。

也多。

……

……

大梦中,齐平川回到了现实世界。

作者君在书桌前。

翘着二郎腿好整以暇的抽着烟,一只手不停的点着鼠标翻着网页,凑近一看,发现这扑街作者在看他那本书的书页。

嗯,十多万字,一百多万点击,两三万推荐。

收藏五千多。

貌似成绩一般般,甚至有点扑。

很快,作者君又回到作者后台,点开互动管理,挨章看“起点本章说”。

嗯,也就是读者评论。

第一章的本章说已经有一百三十多条。

大多还行,吐槽的不多。

最多的是吐槽主角穿越到古代大便时候会很绝望。

齐平川裂嘴一笑。

老子齐傲天好歹是双阳之王,会用竹片刮屁股?

菊花会痛。

明显用纸嘛嗯,就是成本有点高。

第二章有人吐槽梗太多。

齐平川翻了个白眼。

作者君这个死宅男天天刷网页,知道的梗自然多。

况且这符合老子齐傲天的人设啊。

作为一个网咖合伙人,没穿越之前大部分时间都呆在网咖里,要么刷手机要么玩游戏。

句句带梗难道不合理?

后面有一章,在杀真假张雪迎那个剧情里,有读者吐槽打斗太玄幻太古龙,作者君一笑了之,说了句充斥着因果律神功的武侠世界,自然是有那么一点玄幻感觉。

我写得爽就好。

齐平川冷笑了一声。

难怪是个扑街,书是写给读者看的,读者爽才是真的爽,你爽算个屁啊。

而且这货自欺欺人。

之前还不觉得作者君设置的武力系统有问题,可经历了和黑衣军师、百里青山一战后,那什么狗屁的规矩,嗯,就是因果律武功,让齐平川也觉得有些不妥。

这玩意儿迟早会让武力体系崩塌。

倒要看作者君最后怎么圆。

毕竟百里青山和黑衣军师已经这么强了,如果齐汗青出现,那岂非秒天秒地秒空气。

齐平川继续默默看着。

只是发现越到后面,本章说越少。

显然作者君成绩堪忧。

齐平川很忧郁啊。

这尼玛该不会太监吧,要是太监了,我特么怎么办,我的商有苏和裴昱怎么办,我都还没找到带着大小老婆从观井天下回到现实世界的方法啊。

可千万别太监了。

很快,作者君看完了最新的本章说,关了网页,打开word,准备码字。

齐平川心头暗喜。

眼睛动都不敢动,死死的盯着电脑,生怕错过一点细节。

因为作者君打开的是《大纲》。

然后一拉到底。

又点了根烟,踌蹴了一阵,猛吸了一口,吐出烟圈,然后将烟放在烟灰缸上,双手落在键盘上,开始噼里啪啦打字。

细纲!

是下一个剧情的细纲。

齐平川心头狂喜。

只要看见这个细纲,接下来的所有事情,自己都能未卜先知。

就算是反派也能赢啊。

何况还是猪脚。

作者敲的很快,一行行字在word上显现:“齐平川和裴昱三人来到京都,住在唐铁霜位于盐官镇的宅院里……”

齐平川一动不动。

然后他心凉了一大截……

作者君来了个开放式的小剧情结束,在细纲的最后几段字中,明显有快速完本的迹象。

这是打算……

烂尾?

有可能!

齐平川心里哇凉哇凉的,升起了强烈的危机感。

自己不能坐以待毙。

接下来这个大剧情,已经不是如何救幼帝,真正要做的事情,是想要办法成功作者君沟通,让他放弃烂尾的想法。

就算要烂尾,也要等自己有回到现实世界的能力再烂尾。

否则……

老子的人生岂非就是一段字符。

毫无意义嘛。

现在就要开始自救,绝对不能让老子如此美好的人生葬送在作者君这**手里。

齐平川知道,他不能说话。

一旦说话就会被神秘的力量击落梦境。

但是,可以触碰电脑、手机。

电脑现在作者君在用,不能去碰,否则发生点什么,这货那颗少女心蹦蹦跳后,又要去找各种回头草寻求灵魂的安慰。

手机处于锁屏模式,而且看样子作者没有玩手机的意图。

齐平川也等不起。

电脑旁的书桌上倒是有笔记本和签字笔。

可是不敢动。

齐平川心念一动,“飘”出了书房。

他觉得自己真的有点像鬼。

客厅里没有开灯,好在作者君家楼层不高,城市里灯火辉煌,倒也能看得清楚,齐平川蹑手蹑脚的仔细搜索。

眼前一亮。

电视柜上放了张政务中心的户口投靠政策宣传页。

上面搁了支签字笔!

似乎是作者君用签字笔在宣传页上画了什么。

齐平川走过去仔细一看。

狂喜。

宣传页有一片空白地方,作者君记了个电信宽带的维修电话号码在上面,应该是这几日电视网络出了问题,作者君咨询电信那边。

这个宣传页作者君肯定还会在看。

而且边白很宽!

齐平川小心翼翼的拿起签字笔。

没有被击落梦境。

齐平川小心翼翼的弯腰,握着签字笔,一只手按住宣传页,准备写字。

没有被击落梦境。

担心行书写得太风骚,作者君会认不出来,于是齐平川开始一笔一划的写正楷。

也没有被击落梦境。

这其实在意料之中,毕竟上一次触动金手指,已经能用手机打字,只是在保存的时候被击落梦境话说,当时未保存,手机备忘录应该处于草稿状态,作者君也能看见才对。

为何没反应。

估计后来是那股神秘力量让草稿消失了。

没有时间多想。

齐平川思忖了一阵,开始认真的一笔一画写字。

写在纸上,不用保存,这总不会出现神秘事件了罢,只要作者君看到了自己写的,他就能明白。

他笔下的主角,老子齐傲天来找过他了!

一百八十二、三章 三公三孤尽集一身

书房里,作者君花了近两个小时弄好细纲。

期间抽了两支烟。

疲倦的伸了个懒腰,起身活动了十分钟,然后又继续坐在电脑面前,关掉细纲,打开人设文档,把一些人设临时修改的地方做了批注。

然后打开正文。

不假思索,噼里啪啦就开始码字,先写下标题和章节名:“一百八十三章”

又继续码字:齐平川被惊雷惊醒,心中一哆嗦,似乎不像是惊雷,更像是刀剑相交的铿锵声,难道有刺客?一个激灵,立即翻身爬起,拿上挽霞和大黑伞夜幕,披了衣衫出房门……

一个小时过去。

夜幕已经深沉。

作者君码完一章,侧首看了看窗外,霓虹灯闪烁,楼下的烧烤摊人声鼎沸,传来酒令声。

喝了口水,关电脑。

睡觉!

在卫生间洗澡后,作者君看了看镜子,唔,明天需要刮胡子了。

忙碌完,来到客厅,打算给剃须刀充电。

不经意间看见那张政务中心户口迁移的宣传页,发现上面边白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愣了一下,昨天拿回来的时候是赶紧的呀。

什么时候写的。

随意拿在手上,往上一看。

汗毛骤然立了起来,浑身起了一层冷汗,上面是标标准准的楷体字,别说,写的很方正。

字不可怕。

可怕的是内容。

“作者君,我是齐平川,就是你小说里观井天下穿越的主角齐平川,我拥有一个你都没发现的金手指,可以在梦境中回到现实世界,出现在你书房里,之前你书房里发生的奇怪事情,都是我的手笔,比如有一次你电脑开了一整夜,其实是你离开后我戳了开机键,还有一次我戳了你手机的备忘录。我知道这件事很难让人相信,我会在接下来的剧情证明我来过现实世界,我已经看过你下一个剧情的细纲,所以回到观井天下后,我会用尽我能力,将剧情改变一些。期待和你的下一次相见。齐平川留。”

长长的一段内容。

每一个字都像雷神之锤一样敲在作者君心上。

他确信,宣传页拿回来的时候没有字。

他也确信,今天家里只有他一个人,没有进小偷。

他更确信,身边的人都不知道他写的这本小说,更不可能知道这本小说的主角叫齐平川。

而这些字不是他写的。

所以……

这些字是谁写的?

有鬼!

这家是呆不下去了!

作者君打了个寒颤,顾不得还穿着睡衣,唰的一下冲回书房,拿起车钥匙和钱包,风一般出门、摔门、下楼。

一气呵成。

开着车出小区来到烧烤摊旁边,这货停下车,坐在车里发呆。

喃喃自语,“闹鬼了啊,尼玛,难道要卖房子。”

“大汉天下,已半入我手。”

个性铃声响起。

却把作者君吓了一跳,若不是安全带绑着,就要跳起来了。

惊魂未定的拿起手机。

发现是个手游推广短信,看也不看,忽然发现微信有消息,点开一看,是那个叫张瑜的学生,发消息说她有事情要和他谈。

作者君正是惊魂未定之际,这时候哪怕是阿猫阿狗约他,也会欣然前往。

一个人没有安全感!

发动机轰鸣,作者君直奔数条街道之外的大学校区。

深夜。

当女子蜷缩在作者君旁边,一只脚搭在他腿上,一只手搂着他胳膊沉沉睡去之后,作者君枕着头望着黑暗的天花板。

意识混沌的想着。

如果再出现梁思琪那样的状况,下一个剧情被改变了的话,是否就意味着,小说里那个猪脚齐平川真的能见到自己?

……

……

齐平川从梦中被惊雷惊醒,心中一哆嗦,似乎不像是雷声,更像是刀剑相交的铿锵声,难道有刺客?一个激灵,立即翻身爬起,拿上挽霞和大黑伞夜幕……

但是——

齐平川看过了细纲。

他已经知道外面的刀剑声是怎么回事。

裴昱和商有苏在自己入睡之后,出手杀了潜伏进庄园的绣衣直指房耳目,又杀了出去,将盐官镇的绣衣直指房死士杀了个干净。

然后这俩彼此看不顺眼,打了起来。

刀剑声就是她俩的杰作。

反正商有苏知道轻重,不会真的杀了裴昱,而裴昱又确实打不过商有苏。

齐平川难得起床。

这些日子夹在当中,受够了苦头,干脆不闻不问。

于是放下挽霞和大黑伞夜幕,回到床上继续缩进温暖的被窝里——下雨天,又是深夜,薄衾里蜷缩着惬意着呐。

大小老婆内讧,齐平川也睡不着。

一方面担心她俩。

一方面担心作者君能否看见他写的那些话。

不管怎样,当下最重要的已经不是救幼帝,而是要通过自己的努力,像改变梁思琪的命运那样改变接下来这个大剧情。

顺便救幼帝。

所以接下来要做的是,就是从细节入手,在不影响救幼帝的结局下,改变作者写出来的细纲内容,从而在他那边证明自己的存在。

许久才怏怏睡去。

天亮。

太阳照常升起,没人知道,昨日雨夜里,盐官镇的庄园中死了个乞丐,也没人在意被丢进钱塘江里的十多具尸首。

现在人心惶惶,有点权势的都在为自己谋退路。

无权无势的又无知。

齐平川和商有苏、裴昱在盐官镇住了下来,根本不担心行踪已经被陆炳发现。

陆炳忙着呐。

左相和凌烟阁最后那位老臣终于联手。

陆炳自食苦果。

他一手扶植起左相,没想到竟成了他篡位的最大阻碍,当然,陆炳也不急,等禁军什么时候围困京畿,就是他穿上龙袍成为九五之尊的时候。

是以趁着这段暂时没法收拾左相和那位老臣的时候,陆炳开始给自己加封。

登基需要造势嘛。

他本是太保。

很快把太子少保、太师给拽到手里。

左相和那位老臣用尽全力,也无法阻止。

在朝中很没有存在感的右相一看情况不对,果断假意辞官,他当然不是想辞官,只是想把他身上的太子少师送了出来。

明哲保身。

陆炳当然不会客气,假意挽留右相,然后说你卸去太子少师一职便可。

左相和那位老臣无可奈何。

然后又是一连串的朝堂争斗,最后左相身上的太子少傅、那位老臣身上的太傅也没能保住,尽数被陆炳拿去。

陆炳根本没分给心腹。

直接让那位昔年大徵天下知名美人儿,如今也才二十六七岁风韵犹存的年轻太后劝谏幼帝,全部加封给陆炳。

也就是个形式。

幼帝哪懂这些,还不是任由梁室和陆炳操作。

这下形式豁然明朗化,陆炳成了古往今来第一个身兼三公三孤的人。

虽然三公三孤如今并无实权。

可名望在。

官职和名望都够了,接下来就只需等大兵围困京都,之后让幼帝禅位。

面对这样的局势,左相和那位老臣根本无法阻挡。

任你在朝中有多少心腹都是枉然,有兵才是王道,可惜的是,左相手上没有多少兵,那位老臣也没有,而心腹文臣武将中,墙头草不少。

于是左相和那位老臣独力难支。

只能等死。

不过两人也没闲着,开始寻找各种机会,疯狂的刺杀甚至于明杀陆炳,这也是陆炳没有时间去搭理住在盐官镇的齐平川的原因。

陆炳登基,还需要那位老臣和左相,是以他也没还手。

绝对力量拱卫下,该干嘛干嘛。

完全无视左相和那位老臣。

日子一天又一天过去,在五月中旬,随着平日里驻军陪都,禁军三卫之一的天策卫大将军陆方率领大军进驻盐官镇,所有人都绝望了。

已经无人可用阻挡陆炳。

当另外两卫抵达京都,就是陆炳逼迫梁室让幼帝禅位之日,也是左相和那位老臣身死之日。

京都这边即将改朝换代,信王和明王也没闲着。

这俩王爷郁闷着呐。

各出了一万精锐士卒,汇整在一起,由信王麾下的一位老将率领进击凤翔府的赵负商叛军,本以为两万精锐击溃前朝临时拉拢起来的土鸡瓦狗很容易。

谁知连吃败仗。

连信王麾下那位老将军都被赵负商取了人头。

也是尴尬。

这还不算,赵负商趁机扩展势力,又吞并下两州之地,然后征兵,加上招降的溃兵,以及从各地汇聚而来的前朝势力,兵力竟然达到了五万之众!

五州之地,五万之众。

已不容小觑。

信王和明王坐不住了,本打算再各出四万精锐,由明王二世子梁晋帅兵平叛,必然能破赵负商,毕竟梁晋是年青一代中,最有望追赶百里青山的人。

然而……

随着唐铁霜手持太宗诏书的出现,这一切化为泡影。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京都若是有人要偷咱老梁家的祖宗基业,信王和明王你们两个,还有那个不太听话的魏王,你们赶紧发兵去打,打死了再说其他事。钦此。

这一段圣旨念出来,两位王爷头疼万分。

无奈。

只能各自拨出一万渣渣兵力,汇聚在一起去牵制赵负商,不让她再继续扩展势力。

同时,大兵开拨。

准备勤王。

这俩为王爷当然不蠢,这个时候赵负商已经不重要了,只要能击败陆炳,然后就能成为京都的主人,以他俩的身份,登基自然是众望所归。

所以两人的大军走得很慢。

要登基,那也得幼帝死了才行,所以得先让陆炳登基。

这种好事不能让魏王知道。

是以那封太宗诏书,信王看过,本来想留下,不过他也知道,就凭他的兵力,无法击溃陆炳的禁军,还需要明王的配合。

明王也明白。

至于魏王,唐铁霜曾说他不会去,二则魏王的兵力要镇守西北荒人,是以不会动。

于是整个天下都在等。

等陆炳登基。

等幼帝暴毙。

一百八十四章 天下大乱之幕徐徐开

老丘城魏王府。

直到目睹黑衣军师从拂雪关某处绝壁离开大徵境内,这才返回老丘城的百里青山负手悠闲的走入大门。

他不是没想过调兵围杀黑衣军师。

可惜黑衣军师没给他机会,在黑衣军师进入魏王辖境内,铁蹄、拂雪、饮马三关外,便有荒人就大兵陈境。

你敢围杀黑衣军师,他就敢给你来一场倾力之战。

何况黑衣军师走的全是不宜行兵的僻野,加上大军速度不如黑衣军师和婢女青袖两人,注定无法围杀。

百里青山有心无力。

无须人禀报,百里青山走入魏王书房,看着三十出头的魏王,笑道:“还在纠结是否要出兵去清君侧?”

魏王阴沉着脸,一身华服,上位者气势睥露无遗,不过看见百里青山,脸上浮起谦恭笑意,如一个晚辈,急忙起身说道:“唐铁霜最先来的老丘城,再去的信州和明州。”

百里青山在冰块旁的椅子畔坐下,笑道:“让明王和信王去罢。”

魏王颔首,“我确实也这么想。”

百里青山嗯了声,思忖一阵,“赵负商有点不太听话,击溃明王和信王联军时,只许诺让她吞并两州之地,然后她却悄悄吞并了凤翔府东的下林城,需要敲打一番。”

魏王笑道:“我这便让人去办。”

百里青山起身,“等着看好戏罢,估摸着信王、明王和陆炳之战,会打个一两年,然后忽然回头一看,发现赵负商缓慢的占据了两府之地,双阳城那边悄无声息的吞下了整个关宁府,你说到时候明王和信王会怎么办?”

魏王想了想,“大概会全力和陆炳一战。”

先得京都。

拿到名正言顺的皇位,再平叛。

百里青山点点头,“是这个道理,不过陆炳一死,谁来坐京都那把龙椅,想必信王和明王会很头疼彼此,无妨,我们给他机会。”

魏王讶然,“您的意思……”

百里青山哈哈一笑,“咱们的雄师不能动,得防止荒人南下,赵负商嘛……到时候就让赵负商去打双阳城,让明王和信王喘一口气。”

魏王眼睛一亮,“就依您的办。”

百里青山起身,“我得去一趟明州,荧惑守心出现已经一个多月了,凌烟阁老臣唐沽的死,印证了它,接下来还需要有人再来印证一下。”

明王该死了。

否则以明王的残暴和无能,他根本没法和信王抗衡,明王那一支军队,应该交给颇有枭雄之气的梁晋。

从明州到京都,比双阳城更远,两千余地,骑马狂奔的唐铁霜心急如焚。

他想尽快赶回京都。

趁着陆炳登基失去朝中人心的时候,趁着他还没下手杀害幼帝之时,将幼帝从京都救到双阳。

他不对信王和明王保有希望。

这两位王爷,巴不得幼帝死翘翘。

至于魏王……

也别想了,荒人的威胁还在,镇守西北的兵力就不会动。

唐铁霜忽然勒住马。

满脸惨白。

他想到了一个可怕的事情。

在送诏书去信州和明州之前,他先去的老丘城,见了魏王,知道了一个极其意外的消息:那封诏书是假的。

想必这一点,信王和明王都看出来了。

但对于他俩而言,诏书真假已经不重要,梁室的两位藩王需要这个清君侧的借口。

可魏王为何会知道那封诏书是造假。

而且一下子指出了其中败露造假的地方。

只有一种可能。

魏王早就知道!

所以他才清楚这封诏书究竟哪里不对。

这封诏书是商有苏拿出来的,而商有苏和百里青山关系诡异,这是否说明,这封诏书其实是百里青山伪造出来的。

他究竟是谁?

他究竟想干什么?

唐铁霜忽然觉得这个天下的一切都变得如此复杂,似乎有一股恐怖的力量,在以整个天下为棋局,展开一场博弈。

而且似乎已经筹谋了多年,从多年前陈弼就任双阳就开始了。

是百里青山和黑衣军师?

他俩究竟想做什么。

唐铁霜茫然了。

最后一声长叹,罢了,先回到京都,救下幼帝,再去守孝。

总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唐铁霜知道,如果这一次不跟随着齐平川救幼帝,那么梁室就真的再没有希望。

敢把希望放在信王和明王身上?

父亲唐沽都不这么想。

唐铁霜更不会,他只希望,将来天下大定,梁室依然掌控江山,幼帝成长起来,经历过诸多磨难之后,会成长成一位中兴之祖。

如此,不负我唐铁霜一腔青血。

在唐铁霜归心如箭返回京都的同时,明王的十五万大军由二世子梁晋率领,信王的十七万大军则是信王长子率领,同时扯起了清君侧的大旗,浩浩荡荡向着京都方向开进。

明王对外宣称三十万。

信王宣称的四十万。

不过大军行军慢慢吞吞,日行不过十数里。

得等幼帝先死嘛。

但是谁都没有想到,陆炳还没受到禅位登基,幼帝还没死,明王先死了!

暴毙!

这件事太过突兀。

人心惶惶的民间,于是多了一份笃信:你看,一个多月前出现了萤火守心,果然要出大事,先死了一个凌烟阁老臣、三公之一的唐沽,现在又死了一个藩王,说不准什么时候还要死幼帝哪。

于是没人去深究。

只当是明王命不好,遇见了荧惑守心。

然而……

在身居高位的人眼中,却看到了一件阴谋:荧惑守心一开始,就有人在谋划要杀明王,否则那么巧,清君侧刚开始,他就挂了?

还是莫名其妙的暴毙。

而且还那么巧,明王暴毙的第二天,本应该率军在路上的二世子梁晋却从明王府出门时,大家都明白怎么回事了。

梁晋本在军中。

他就是用飞,也不可能一夜赶回明州。

明王确实死在梁晋手上。

确却的说,是死在梁晋、百里青山,以及一位从不露面的先生,三人联手之下。

清君侧一开始,大军出发,梁晋就没在军中。

在军中的是梁晋的一个替身。

明州城有一条小河穿城而过,在最昂贵的地段,有座小院子,此刻院子外停了马车,院子里,二世子梁晋披甲按剑,站在厢房前,无视厢房门口的美女丫鬟和按剑的青年,望着屋内说道:“先生预料的没错,百里青山果然没有趁机杀我,也没有提出任何要求。”

昨夜杀父王。

虽说是下毒加暗杀,可若是没有百里青山拦住金剑义子第一的怪胎,估计死的就不止明王一个,还得加上梁晋。

屋内传来淡淡的女声,“知道了,你去罢,有些人该杀就杀,尤其是为明王奉上冰糖莲子羹的那人,勿要心软。”

要灭口。

昨夜的事情不能传出去,否则将来立国,道德上有污点。

梁晋没有丝毫不快。

转身就去。

他是真没想到,所有事情竟然全部在这位先生预料之中,连清君侧的那封诏书是假的被都她说中了。

父王已死。

不管京都那边承不承认,梁晋都要世袭罔替。

接下来清君侧,杀陆炳。

再平叛赵负商和双阳城。

梁晋回到明王府。

以殉葬、护卫不周等各种名义开始杀人。

其中包括他的妻子。

明王喝下的莲子汤,就是他妻子端去的。

成大事者,心狠手辣,不拘小情。

王府内外,血流成河。

天下大乱的序幕,徐徐而开。

一百八十五章 反派也是有智商的

盐官镇。

不得不提一句,暂住的庄园很奢华。

有一个极大的花园,栽种着四季鲜花,每一天都有鲜花怒放,还有一座莲池,里面遮天莲叶无穷碧,偶尔一阵风来,莲叶簇摇。

莲叶荷杆之间,碧绿水中金色、红色、黄色游鱼成群。

莲池之上修了一条曲折庭桥。

黄金分割点上,站了一座凉亭,挂了珠帘。

齐平川、裴昱和小萝莉三人坐在凉亭里,四周摆放着四五块大冰砖,是齐平川嘿哧嘿哧从冰窖里搬出来的。

齐平川呵欠连天,精神萎靡。

没办法。

这几天都没睡好。

原因倒是简单的很,身边两个妖娆女子,因为不怎么出门的缘故,天气又热,都让他重新设计了衣服,让盐官镇的裁缝加班加点赶制出来。

然后就穿上了。

比如裴昱,穿的齐平川设计的衬衣。

还是那种略微宽松的衬衣,因为身材好,领口下一二颗纽扣没有存在意义,是以开襟有点宽,加上裴昱本就开放,嫌弃穿上齐平川设计的小衣会热——

嗯,这是齐平川故意的。

让裁缝用厚布做的小衣,目的就是让裴昱不穿。

平日里相处,齐平川稍微低头,就能看见开襟处的跳脱风光,极容易迷失。

当然不止如此。

给裴昱设计的不是短裙,而是齐臀热裤。

衬衣长大,恰好遮住热裤,因为居家,裴昱甚至连头发都没梳,慵懒的劈落在背上,这乍然看去,裴昱就像卧室里的居家少妇,

成熟透了!

这其中的赏心悦目可想而知。

若隐若现最令人遐想。

商有苏没有裴昱开放,可架不住天热,从来到盐官镇到现在,已经很久没下雨了。

今年估计是个旱灾年。

毕竟先前出现了荧惑守心的噩兆。

小萝莉穿上了齐平川设计的衣服。

上身是一间雪白的小背心,露出大片触目惊心的雪白,肌肤更是光滑如玉。

穿上小背心,别说,显得很有料。

下身是一件白底染翠的七分裤,配一双齐平川让木匠做出来的木屐。

整个人洋溢着青春风采。

初恋风情挥挥洒洒。

尤其是脸上那几点小雀斑,别舔风情。

齐平川也发现了,近来小萝莉脸上的雀斑有褪去的节奏,已经很少了,想来要不了一两年,这股青涩女子特有的瑕疵就会淡去。

身边有这样两个女子,闷骚的齐平川能平静下来?

是以这几日天天做梦。

铁打的人也受不了连续三天做梦啊。

庄园里芳香六月。

庄园外兵荒马乱。

凉亭里的石桌上放了一些时鲜水果,裴昱没甚精神的打了个呵欠,拿了颗葡萄慢慢剥着,“陆方的天策卫就驻扎在盐官镇,倒也是奇怪,他应该从陆炳那知道我们住在这里,怎么没有动静,咱们已经中了圈套,成了瓮中之鳖呀。”

毫无身陷大军之中的紧迫感。

要离开,随时都可以。

哪怕带着齐平川这个拖油瓶,也能杀出盐官镇,毕竟有商有苏在。

齐平川没甚兴趣,从裴昱手中抢过剥好的葡萄丢进嘴里,“他现在整日里盯着京都城内,哪有心思管我们,何况这是陆炳的意思,在幼帝没禅位之前,他暂时不想节外生枝。”

裴昱哦了一声。

也没在意被抢了葡萄,天经地义的事情。

商有苏细口慢慢咬着硕大的鸡血李,“其实是局势的变化,逼得陆炳不得不暂时放弃我们,信王的大军在路上,明王死后,梁晋虽然还没世袭罔替,但大军已经全部被他掌控,要不了多久,也会继续开动大军清君侧。”

陆炳的压力不小。

齐平川唔了一声,又从裴昱手中抢过一颗葡萄,笑说陆炳可不是一般人。

这货的人设……

按照当下的情况来看,陆炳的人设是作者君按照大明王朝唯一一位三公三孤的锦衣卫头子设定的,和大奸臣严嵩狼狈为奸的陆炳。

连名字都没换。

四下望了一眼,忽然眯缝着眼说这样一座庄园,我们住着,不知道陆炳看在眼里会不会难受。

裴昱捂嘴偷乐。

商有苏翻了个白眼,“就这种规模的庄园,在陆炳眼里和破落房子有甚差别?”

齐平川大受打击。

有钱人的世界我真的不懂啊。

咳嗽一声,问商有苏,“其实我一直很好奇,太祖死在太宗手里,太宗又挂了,然后太宗幼孙登基,怎么太后没有监政,太皇太后什么的,也不见踪影。”

商有苏沉默了一阵,说,“除了太后,其他人都死了,太宗登基后也没有再立皇后,所以根本就没有太皇太后。”

齐平川哦了一声,“你知道太宗登基的内幕?”

商有苏倏然惊醒,公子这是在套自己话呢,甜甜的一笑,“我不知道呀公子。”

裴昱不动声色的补刀:“她在骗你。”

齐平川无语。

又要开始掐了么……

京都内白象街,气象万千的陆炳府邸,戒备森林,几乎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明处是皇城锦衣卫,暗处是绣衣直指房的高手。

陆炳怕死。

他虽然现在不想动左相和那位老臣,可那位老臣要杀他。

在书房里,陆炳惬意的把玩着手上的玩件。

陆炳不高。

但是健壮,一身肌肉虬扎。

在他案前,恭谨站着一位青年秀才,轻声说道:“叔父,虽然逼梁室让幼帝禅位是第一要务,可也不能放任齐平川不管。”

陆炳挑眉,“齐汗青都死了,他手中仅有一个关宁府,如今又远离双阳城,住在我盐官镇那所庄园里,已是瓮中之鳖,要杀他随时可杀。”

青年秀才摇头,“不好杀,他身边有两个武道高手。”

陆炳哈哈大笑,“在大军面前,武道高手又怎么样,当年齐汗青不照样死在千军万马之中。”

青年秀才欲言又止。

陆炳挥挥手,“好了,我知道你是担心出变故,无妨,一切都在我掌控之中,再有三五日,另两卫进入京都地境,幼帝禅位之后,如果齐平川不肯臣服,再杀他不迟。”

终究是齐汗青之后。

若是能得到他的支持,那么自己的登基就要名正言顺许多。

青年秀才急声道:“可是在侄儿看来,齐平川这人留不得,他给侄儿的感觉,就似一条潜藏在深水之中的蛟龙,迟早有一天沐雨而齐天,一旦让他成长起来,只会比梁晋和百里青山更可怕。”

齐平川,如果给他空间,有那么一天,他真能一骑白马而平天下山川。

陆炳愣了下。

他知道这个远房的远房的远房侄儿,眼光看得很远,眼界也很高,就是唐铁霜在他口中也只落下个“顽石,刚直异折”的中等评价。

否则自己也不会在他落第后重用。

但他竟然如此看重齐平川,这确实让陆炳有些不放心了。

沉吟半晌,“那你去盐官镇找陆方,让他配合你,但是别惹出太大的动静,在幼帝禅位之前,京都周边,最后不要有五百人以上的战事。”

青年秀才大喜,“天策卫出三百精锐老卒,加上绣衣直指房的死士,足矣。”

陆炳挥手,“去罢。”

青年秀才出门,一身青衫,仰首四十五度望着天穹烈日,大袖飘飘,一声轻笑,“这繁华人间,可不止你一个陈弼,还有我陆羽。”

尽显读书人的风流意气。

陆羽。

一位落第秀才。

却比京都所有人都看得更远,也更了解双阳城背后那股势力的可怕。

因为他见过陈弼。

更见过齐平川。

一百八十六章 一触即发

下午时分,小萝莉商有苏无缘无故的消失了。

齐平川问裴昱。

裴昱反问,“我又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

齐平川不假思索的回道:“我倒是想到你肚子里去。”

怎么去是一个内涵的问题。

齐平川没来由的想起了西游记里一个剧情,孙悟空对铁扇夫人说,嫂嫂,快把嘴张开,我要出来了,当年觉得这很单纯。

如今再看,端的是邪恶万分。

裴昱没懂起齐平川那句内涵话,翻了个白眼说老娘还不想生儿子。

你在我肚子里,岂非我成你娘了。

齐平川哈哈暗乐。

说不生儿子也可以的嘛,枪法没那么准。

裴昱愣了下。

旋即恍然,打死你个色胚,处心积虑的占我便宜。

齐平川收敛笑意,说道:“认真的,裴昱你现在赶紧去找商有苏,晚上会有事情发生,你俩缺一个,我都觉得凶多吉少。”

裴昱哦了一声,“她应该是去京都了。”

齐平川点头,“正好,你去禁军皇城护卫的骁骑营,找一个叫丁山的武卫将军,让他以巡视京都周边的理由,带个千二八百骑军来一趟盐官镇。”

裴昱哟了一声,别人四品将军呢,会见我么。

齐平川笑眯眯的说会,你到时候就说是唐铁霜叫你去的,他自然懂得起。

丁山是唐铁霜的心腹之一。

按照作者君的细纲,在接下来抢幼帝的剧情之中,这个人的重要性不可或缺,他可以提前暴露,吸引陆炳的注意力。

而唐铁霜另外一个心腹则不到最后关头不出手。

裴昱哦了一声。

走了几步忽然回头,“我也走了的话,万一这个时候绣衣直指房的死士对你下手,就你那三脚猫功夫,不会死翘翘?”

齐平川恼羞成怒,“老子哪里三脚猫了,挽霞无坚不摧无物可破,大黑伞可挡万剑,还有三两神功想取你哪里就取你那里。”

别以为你某个地方肉多我就拿你没办法,迟早有一天,用三两神功蹂躏你。

裴昱呵呵笑着离去。

齐平川回到书房,铺开宣纸,磨好墨,开始复盘清算京都和整个天下的大势,重点在京都的局势上,务必根据作者君的剧情和陈弼的策划,再根据自己的意愿,抢走幼帝的同时,改变一下剧情。

这样才能让作者君相信自己可以见到他。

提笔。

先是天下大势:

魏王,卞玉京之子,麾下百里青山,具体兵力不祥,坐镇西北。

明王,已死。

新的明王,应该是二世子梁晋,常备兵力应该在二十万左右。

信王,兵力差相仿佛。

大商复辟叛军赵负商,兵力约在五万人左右,占据五州之地。

这个女人不足为虑。

毕竟有信王和明王牵制,何况魏王还给她上了个锁链。

京都陆炳,三公三孤,麾下绣衣直指房一万余人,禁军三十万左右,除去唐铁霜的两部心腹,兵力尚有二十七八万。

齐平川看了一下,有些蛋疼。

作者君这设置真没问题?

区区一个大徵的辖境内,竟然养了足足八十万兵马,这还是常备兵力,如果暴兵的话,怕是能到两百万。

也不知道大徵辖境内人口有多少。

接下来重点清算京都。

禁军三卫,天策卫已经在陆方的率领下进驻盐官镇周边,基本全是步卒,兵力约在两万人左右——显然没有倾巢而出,在地方上还留有驻防。

神武卫的八千重骑,疾风卫的两万轻骑也在明后日抵达。

兵力已经碾压禁军皇城护卫。

不得不说,陆炳这一步棋走得很小心,尽管禁军护卫兵力中,表面上都臣服于他,然而他还是稳中求胜,调来了大军。

陆炳确实走对了。

他要是不调来大军,唐铁霜的那两个心腹到时候揭竿而起,陆炳就得死在京都。

左相和那位老臣,有府兵。

加起来不过两千。

而左相其实已经秘密收买了一直皇城护卫,兵力约在六千人。

到时候左相和那位老臣垂死挣扎,估计会有一番大战。

也是螳臂挡车。

齐平川又提笔写下陆羽的名字。

这个人……

如今的身份是唐铁霜的谋臣,实际上,他的真实身份是陆炳的远房亲戚,唐铁霜不是没查过,可惜的是这个亲戚远得有让人无语。

更何况如果真是陆炳看重的人,哪会落第。

不见天策卫的陆方,神武卫的陆泽,疾风卫的陆定,都是陆炳的亲戚么。

所以唐铁霜疏忽了。

不过无妨。

我齐傲天知道就行,他陆羽这个注定活不过一个分卷的配角无处可遁。

今夜就让陆羽知道,马王爷是有三只眼的。

再次盘查纸上写下的人名和兵力。

确定没有什么疏漏后,齐平川这才找了火折子,将宣纸烧毁,上面有唐铁霜两个心腹的名字,必须谨慎。

盐官镇外,距离庄园不过一里之地。

一片树荫下,矗立着一派营帐。

陆羽在两位士卒的引领下走入帅帐,对大马金刀坐在椅子上,袒胸露乳喝着凉水还直喊热的中年人喊道:“六叔。”

陆方眼睛一亮,“陆羽来了。”

陆羽笑道:“叔父打算在盐官镇杀几个人,让我来找你。”

陆方腾的起身,“杀齐平川?”

陆羽点头,“我已带来三位绣衣直指房的高手死士,不过齐平川身边那两个女子武道极高,还需要六叔配合。”

陆方裂嘴一笑,“要多少人。”

陆羽伸出三根手指:“三百精锐老卒,其中一标精锐长枪兵,一标藤甲兵,一百轻骑,之外还需要一标弓弩手,如此可确保无虞。”

这是杀江湖高手的标配。

当年齐汗青在西北战场上,就是身边士卒死完之后,再这么被拖死的,不过当年荒人在这个配置上,除了重骑和重卒外,还有床弩。

陆方不解,“三百五十人够吗?”

陆羽大笑,“足矣。”

陆方大手一挥,“那行,今夜我亲自率领儿郎前去,这几日看着那几人在二哥的庄园里逍遥自在,老子鬼火起的很,要不是二哥有吩咐,老子早就派人弄死他们了。”

陆羽犹豫着欲言又止。

陆方问道:“还有事?”

陆羽看了一眼偏将,那人识趣,立即出去。

他这才压低声音说道:“只杀齐平川。”

陆方愣了下,旋即哈哈大笑,秒懂陆羽的心思,“按说,当叔叔的这个年纪了,更喜欢熟妇风情,不过老子早就玩腻了少妇,倒很少尝青梅风情。裴昱是你的了。”

陆羽大喜。

他不敢和长辈抢女人,没想到六叔竟然主动让出了裴昱。

转念一想,像六叔这样的人,阅尽花丛,早已腻歪了裴昱那般的风情,而且从样貌上来说,商有苏确实比裴昱漂亮了许多。

一百八十七章 死士来袭

傍晚时分。

裴昱和商有苏先后归来。

齐平川早已做好了一桌丰盛的晚餐,招呼两人洗手后坐下,给自己倒了杯酒意思意思,咳嗽一声说道:“有苏你还小,不能喝酒,裴昱你够大,可惜也不能喝酒,因为晚上有事。”

小萝莉无所谓。

她本来就不喜欢喝酒,裴昱也一样,不过她觉得受到了歧视。

怒道:“凭什么你可以喝?”

齐平川理所当然,“今晚的事情我是坐镇指挥,不需要挂剑上场,自然可以小酌怡情。”

裴昱一脸黑线,你失去我的友谊了。

不过倒是好奇,问道:“今晚到底有什么事,下午你就神神秘秘的让我去找丁山,这个人倒是痛快答应了,估摸着此刻已经率领数百骁骑营接近盐官镇了。”

商有苏也不解,“是啊,有什么事?”

齐平川眼睛一瞪,“我还没问你嘞,下午去干嘛了?”

商有苏翻了个白眼,“去吊唁了唐沽。”

齐平川怔住,“他的尸首不是已经往老家运了么,你吊唁什么?”

古人就是凄凉。

死后要魂归故里得运整尸回去,没准路上就腐烂发臭了。

赶尸术?

对于有身份地位的人来说,这是丢脸的事情。

商有苏没好气的道:“尸体运走了,灵堂还在的嘛,唐沽在京都有不少好友,总不能都去他老家吊唁,京都白象街唐府的灵堂留着呐。”

齐平川嗯了一声,没在追究这事,说道:“今晚是陆羽和陆方想杀我。”

顿了下,“只想杀我。”

裴昱翻白眼,“你人缘差。”

商有苏也乐道:“该你背时。”

齐平川一脸黑线,“你俩就没想过,他们为什么只杀我,而不杀你俩么。”

商有苏和裴昱对视一眼。

旋即勃然大怒。

这两人太腌臜了,该死!

齐平川呵呵一笑,笑里藏刀,“绣衣直指房来了三个死士,都是李轻尘那个级别的高手,陆方会派三百五十人的精锐老卒,可堆杀江湖宗师,所以我们需要丁山的帮助,而你俩要做的只有一件事:放开手脚,谁都可以杀。”

反正已经打定主意不按照作者君的细纲来。

两女摩拳擦掌。

尤其是商有苏,乐呵呵的说我都还没怎么杀过人呢,又说道:“有我和裴昱在,那需要丁山来帮倒忙,多此一举嘛。”

齐平川哭笑不得,“天策卫就驻扎在盐官镇,没人牵制的话,一旦将陆方逼得生死边缘,你说他会不会不顾陆炳的叮嘱,让大军碾死我们?”

肯定会!

所以,必须需要丁山的骁骑营来牵制天策卫。

裴昱嗯嗯点头,“小伙纸不错,想得很周全,我看好你,不过丑话说在前头,真是李轻尘那个级别的高手死士,我可能会照顾不到你。”

李轻尘弱吗?

看起来似乎比张雪迎弱,那是因为三两神功太变态,实际上李轻尘的短剑很厉害。

齐平川哈哈一笑,“老子也是高手!”

天不生我齐平川,文道、剑道、兵道……什么道都是万古如长夜。

两女第一次有默契的同时切了一声。

入夜。

齐平川坐在庄园最大的院子里,面前摆了一张书桌,放好了香炉,燃上檀香,磨好墨,铺好宣纸,放好笔墨,随意的写着字。

挽霞搁在桌上。

大黑伞夜幕依在桌腿边,随手就能拿到撑开。

坐等陆羽、陆方和死士到来。

商有苏一身白底染翠长裙,笑眯眯的坐在一旁嗑瓜子,裴昱一身暗红长裙,正襟危坐,腰间蚕豆大的线挂着长刀,拖在身后。

她有点可惜,这样闷热的夜晚,穿齐平川订制的衣服更凉爽。

两女都没有大战来袭的紧张。

杀人……

裴昱没怕过谁。

商有苏虽然很少杀人,那是她不想,如果真想杀,只怕不够杀。

……

……

盐官镇的居民惊悚的发现,原本驻扎镇外的天策卫士卒,竟然有数百人出现在长街上,并且丝毫不加掩饰的将一座平日里几乎没人居住的庄园围了起来。

陆方披甲挂剑。

将军之气颇有些王霸之意。

陆羽一身儒衫,今夜还特地戴了纶巾,显得极其的风流写意。

两人站在大门前。

身后,是数十精锐老卒,以及三位隶属绣衣直指房的死士。

一个道士。

不用桃木剑,也不用道剑,反而拿了一把杀猪用的剔骨刀,从他的身上和刀上,泛散出来的杀意,哪怕是在沙场上杀人如麻的陆方,也感到惊心。

实际上这个假道士确实杀人很多。

多到数不清的那种。

他叫郑关西,本来就是一个屠夫,早些年在老家仗着不怕死,横行霸道惯了,然后在年关前被某位秀才给狠狠的当街辱没了一次。

郑关西怀恨在心。

当天晚上就去了秀才家,将秀才一家数口全部杀死,然后用了整整几天分尸。

至于后来那些尸块上的血肉哪里去了,是个谜。

官衙查来查去,只找到白骨。

县衙判其死刑后,因为必要程序,必须上递案情到州府,经州府传至刑部复核,当时正在刑部担任小官吏的陆炳注意到了这个案件。

不过那时候陆炳无权无势。

是以郑关西还是被判秋后问斩,不过狗屎运气好,恰好就遇见太宗登基,大赦天下,他又被释放,然后被一个神秘人接走。

再之后,陆炳得到太宗信任,成为绣衣令,斗垮了绣衣直指使取而代之,

而郑关西再次出现在世人面前,已是绣衣死士。

还是武道高手。

因为他去过“虎牢”,大商亡国初期,某位枭雄一手打造的“虎牢”,落在了陆炳手上,成为他培养死士的秘密基地。

虎牢之恐怖,言语无法形容。

裴昱的恩师,那位曾在双阳出现过一次,意图杀齐平川的剑疯子,便是从虎牢杀尽了七百九十九人才活着走出来的绝世高手。

郑关西没有杀到剑疯子那么多。

他那一批,只有三百人。

他只杀了数十人,但死在他刀下的很惨,从来没有一具全,也就是自那以后,郑关西迷上了虐杀,只要死在他刀下的尸首,绝对找不出人形。

太宗晚年时候,陆炳掌权,为了清除异己,郑关西便成了冲在最前面的死士。

杀人最多。

他手中的剔骨刀,剔得无数人骨肉分离。

一百八十八章 必杀齐平川!

相对于杀人无算的郑关西,站在郑关西身边的那个中年宫女,可以说是一朵白莲花。

她姓白。

名字就叫白莲花。

她只杀了三个人。

白莲花是宫女,早些年一直在东宫,只不过当时还只是太子妃的当今太后,宠幸的是另外一个乖巧丫鬟。

白莲花羡慕嫉妒恨。

后来,那个乖巧丫鬟深夜发现她和宫中侍卫在后花园幽会,还没来得及禀告太子妃,就落井而死。

当然死在白莲花手下。

白莲花现在都还记得,那一夜,她从那个侍卫的身上跳下来扑倒那个丫鬟,将她捂晕死过去。

然后让那侍卫糟践了她后丢进花园水池里。

本想制造她被玷污自杀的假象。

然而她低估了东宫里那位太子詹事,这位太子詹事一眼就看出来案件的蹊跷,很快着人查出了真相,将白莲花打入大牢。

白莲花不想死。

然而没人救她。

不过……

在行刑前,她被人从大牢里带了出去,和全国各处县大牢里的其他四十九个女死囚一起,扔进了一个四面绝壁的大峡谷。

她是唯一一个活下来的人,并在之后接受了长达一年的特训。

然后她看见了绣衣令陆炳。

再然后,陆炳让她去杀人,杀那个她深爱的侍卫。

她去了。

这是她杀的第二个人。

然后陆炳告诉了一个让她绝望的真相:

其实从头到尾都是一个阴谋——那个她暗恋了许久的侍卫,在那一夜忽然对她动情,是因为是被下了药。

那个发现她丑事的宫女是被人授意早就等在后花园的。

授意的人是太子詹事。

多年以后,那位太子詹事成了大徵王朝的左相,只不过依然是陆炳的傀儡。

她无法反抗。

她反而有些喜欢成为死士后的感觉。

她才发现,原来陆炳和左相早就看透了她的人性和武道资质,所以才会制造那个局。

这个局不仅打造出了一位死士,也让绣衣直指使受到牵连,最终被罢职,白莲花才知道,她喜欢的死在她手下的那个宫中侍卫,竟然是绣衣直指使的一个儿子。

陆炳借此上位。

白莲花杀的第三个人,就是那位致仕归家途中的绣衣直指使。

那是一场无比惨烈的刺杀。

陆炳辛苦培养出来的绣衣死士,去了七个,只回来了一个。

白莲花。

她是靠着撒谎活下来的,她在即将被杀的最后关头,撕掉面巾告诉那位绣衣直指使,她是白莲花,她怀孕了。

那位绣衣直指使因为震惊之后的一念之仁,反而被杀。

白莲花当然没怀孕。

在那以后,她就成了绣衣死士中最默默无名的一个,不是因为她武道不高,而是因为她只负责出手将刺杀对象打个半死。

杀人的是郑关西。

郑关西加上白莲花,他俩的组合刺杀,从没有失手过一次。

何况今夜还要加上一个人。

确却的说,这个不是算人。

这是个赌徒。

赌徒是人,但千万别把赌徒当人看。

这个赌徒叫肖六。

因为他只有六根指头,那四根指头,在他赌博败尽家产气死父亲后,老母亲毅然而然的用菜刀剁掉了。

肖六的反应很直接。

他拿起菜刀剁掉了他老母亲的脑袋,然后拿着脑袋上的唯一一枚朱钗去当了几十文钱,又变卖了房产,继续去赌坊。

然后他被绣衣直指房的人从赌坊里带走。

肖六没去虎牢。

陆炳看中的是他六亲不认,点名让绣衣死士中某位和剑疯子一样的高手,训练肖六,让他成了一位武道不高,但足够心狠手辣的死士。

肖六每次出任务,他其实只做一件事。

当肉盾。

所以肖六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完整的骨骼,身体也几乎没有那个地方没有刀疤剑痕,但他运气好,每一次都活了下来。

任务归去后都会在床上躺许久,直到伤势痊愈后,便拿着钱去赌坊昏天黑地。

他不怕死。

他只怕没有赌。

郑关西,白莲花,肖六。

这样的组合,在绣衣死士中,是最具有杀伤力之一的组合。

今夜,三人齐聚。

只为杀一个人:齐平川。

在肖六的眼中,齐平川的剑肯定会穿过他的胸口,但肖六的手,也会锁死齐平川。

在白莲花的眼中,齐平川已经死了。

在郑关西的眼中,齐平川已经是一堆骨肉分离的残渣。

三百五十人的精锐老卒围住了庄园,身旁是一位身经百战的沙场将军六叔陆方,身后还有三位绣衣死士,陆羽信心万倍。

他知道齐平川死定了。

这样的阵容,别说杀一个区区齐平川,就是杀唐铁霜,也有一成的可能。

只有一成!

陆炳这些年不是没试过杀唐沽和唐铁霜。

最兴师动众的一次,动用了十三位绣衣死士,其中包括白莲花和郑关西、肖六三人,可惜,还是以失败告终。

肖六根本没有机会锁住唐铁霜的短刀方寸。

十三个人,死了九个。

白莲花、郑关西、肖六和另外一个幸存死士,几乎都是垂死,要不是损失惨重,陆炳在那一次任务后,就会让这几人死无葬身之地。

陆方是陆炳的堂弟,也是绝对心腹。

他当然知道这三个绣衣死士加上麾下三百五十精锐,今夜天王老子也救不了齐平川。

笑眯眯的对陆羽说道:“杀了齐平川,可若不杀裴昱和商有苏,你在唐铁霜身边的身份,就有可能暴露,你想清楚了?”

陆羽侧首微笑着看向陆方,“六叔,您在京都不是有几座宅院么?”

陆方哈哈一笑,“想借一座?”

陆羽压低声音,轻笑,“六叔,等过几日,就是二叔得天下的大喜之日,到时候您也将更加的辉煌腾达,何必在意区区一座院子。”

陆方大乐,“得了,谁叫二哥看重你,我这个当叔叔的也得讨好你,白象街后巷子有一个院子,三进三重,送你罢,别说养一个裴昱,再养十个都无妨。”

陆羽笑道:“六叔这话侄儿不爱听,无论将来怎样,六叔您才是二叔的心腹,将来必然是禁军都指挥使,权倾天下,是侄儿跟着六叔才对。”

这话好听。

陆方忍不住狂笑了两声,有些猴急,“早些动手吧,完事后还能带着那小萝莉去快活快活。”

陆羽心中冷笑了一声,暗道,真以为那小萝莉是你能收的,别说你不能,就是我也不能,也不敢,如果想的没错,齐平川一死,二叔身边某个死士就会出现。

直接将商有苏带回京都。

反倒是裴昱,对于麾下死士如云的二叔陆炳而言,根本无足轻重,二叔也不差这么一个暖被窝的,所以自己才想要裴昱。

而不是商有苏。

陆羽面上不动声色,“六叔下令罢。”

今夜,必杀齐平川!

一百八十九章 一剑光寒十四州

天策卫士卒蜂拥而入。

藤甲兵列盾在身前,形如城墙,长枪兵居中,长枪从藤甲缝隙里穿过,构筑成一座钢铁森林,其后是十名弓弩手,最后则是数十名浑身披甲的精锐老卒。

杀江湖高手,这是最低标配。

高配么……

床弩,藤甲兵,长枪兵,弓弩手,再加重卒和轻重骑。

陆方在郑关西、白莲花、肖六三个死士的拱卫下走入庭院,望着负手写字的齐平川哈哈一笑,“狗日的死到临头了,还有心情附庸风雅。”

商有苏蹙眉不喜。

裴昱面无表情。

齐平川抬起头,看了一眼,淡然说道:“叫你侄儿陆羽也出来罢。”

陆方愣住。

齐平川笑眯眯的看着对付,一边搁笔一边说道:“如果不是陆羽,你也不会在幼帝禅位之前来杀我,今夜的事情,不就是你那个侄儿陆羽的手笔么。”

陆方哈哈大笑。

心中暗暗吃惊。

他有点疑惑,齐平川怎么能知道陆羽的真实身份,唐铁霜都没查出来,一个根基在远离京都的双阳城的县尉,竟然会知道。

“你果然在扮猪吃虎。”

陆羽负手,翩然入内,走到陆方身旁,盯着齐平川轻声道:“可惜,聪明的人都活不长,在杀你之前,我只有一点疑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陆羽自诩没有做错任何一个细节,所以好奇齐平川是怎么发现的。

齐平川当然不能说真话。

想了想,说了句前后不搭的话,“这里是观井天下。”

陆羽点头,“所以呢。”

“所以么……”齐平川笑了起来,有些怜悯的看着陆羽,“无论你陆羽是谁,也不论你有多高的才智,在观井天下,在我齐傲天面前,注定只有一个下场。”

陆羽:“?”

齐平川缓缓道:“坐井观天!”

忽然发现,作者君对这个世界的设定名字非常有意思。

如果说这片天下的井底的一片世界,那么这个世界里的人都在坐井观天,而作者君就在现实里观看着井底。

所谓观井,大概便是如此来的。

井底之蛙坐井观天。

这个故事,就算是没上过几日学的文盲也知道。

陆羽气极反笑,“原来是我目光短浅么,可你齐平川目光远大,难道就看不出,今夜的你已经陷入必死的结局。”

齐平川反问,“你不觉得我是故意走入你的陷阱么?”

陆羽:“哦?”

齐平川摇头,“唐沽和唐铁霜父子两人,在朝野之间虽然不以清廉著称,但其刚正之处又如茅坑石头,又臭又硬,这样的高官,就算是有人想去贿赂他,也要掂量一番贿赂不成的后果,所以,当你说这座价值不菲的庄园是唐铁霜的时,你以为我真信了?”

嗯……

确实是信了。

毕竟唐沽和唐铁霜那个地位的人,拥有这样一座院子,真不难。

唐沽父子可以不贪。

但唐沽可不止唐铁霜一个儿子,其他儿子收点钱办点事,攒这么几个庄园并不难,再送给唐铁霜,也就说得过去了。

所以,真正发现陆羽身份,还是触动金手指在作者君细纲里看见的。

这些事当然不能说出来。

陆羽沉默了。

他开始在心中重新推演当下的局势。

可他无论怎么推演,都算不成齐平川今夜会有一线生机,齐平川只有死这一条路。

三个绣衣死士,加上三百五十精锐士卒。

这绝对是碾压优势。

齐平川坐下,双手搁在条桌上,敲着二郎腿,胸有成竹的说道:“也许你觉得我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一点生机,三位绣衣死士可以拖住裴昱和商有苏,剩下的士卒可以把我齐平川剁成肉泥,这一点你确实算得很准。”

陆羽冷笑,“那你哪来的底气不逃。”

齐平川哈哈大笑,“到时候一切揭晓,你自然知道我的底气来自何处,你也会明白,有些人你以为很了解了,实则上你一点也不了解。”

陆羽自负的狂笑,“是么,那我倒要看看。”

挥手。

郑关西手持剔骨刀,白莲花拿出一枚匕首,肖六赤手空拳。

三人逼向齐平川。

商有苏唰的一下起身,站在条桌前。

也不见裴昱动作,这位曾经的金剑义子已经负手站在商有苏的前面,阴沉着脸说道:“你保护他,我来杀敌。”

商有苏哦了一声。

看着这位让她羡慕嫉妒恨的女子背影,忽然觉得顺眼了很多。

在战斗一触即发前,陆方问身边的陆羽,“我觉得有些不太妥当,齐平川的镇定有些出人意料,不知道他到底在依仗什么,还是速战速决的好。”

以免夜长梦多。

陆羽点头,“让绣衣死士拖住裴昱,六叔麾下士卒围困住商有苏,再分一批人去堆杀齐平川,不能让齐平川有丝毫绝地反击的机会。”

这不是沙场。

也不是江湖。

这是官场上博弈引发的厮杀,不需要江湖道义,也不是需要沙场规矩。

杀敌第一。

陆方也抬起手,落下。

藤甲兵一步一步逼近,长枪兵紧随,保持着钢铁森林密不透风,其后的老卒已经散开,将商有苏和齐平川包围起来。

齐平川看了一眼裴昱,这姑娘确实厉害。

哪怕是面对三个绣衣死士也游刃有余,甚至连长刀都还没捉在手上,那柄巨大的长刀宛若被无形的手握化着,化作秋泓纵横闪烁。

郑关西、白莲花和肖六三人,目前无法威胁到她。

于是压低声音对商有苏轻声说道:“不要留手,一旦出手,就要用尽全力,无比在最短的时间内,这这些天策卫士卒杀过精光。”

现在所处的局势不是沙场和江湖。

但比沙场无情,比江湖冷漠。

不需要仁慈。

哪怕这些天策卫士卒大多是随波逐流身不由己的可怜小人物,但今夜他们不死,那么我齐平川就要死。

死道友不死贫道。

商有苏也知道轻重,这个时候不敢留手,怕有人越过她的防御去伤害到公子。

骤有风起。

小萝莉的衣裙飘舞起来,青丝挣脱朱钗的束缚,化作无数条蛇线细影。

明亮如湖泊的眼眸,弥漫着赤红。

锵!

有剑出鞘。

光寒夜空。

齐平川心中想起了一句诗:一剑光寒十四州!

一百九十章 苦战

商有苏出剑之前,裴昱渐渐陷入苦战。

郑关西、白莲花、肖六三人,曾经去刺杀过唐铁霜,唐铁霜的短刀方寸可拦剑疯子,而剑疯子是虎牢走出来的人中,最强之一。

剑疯子也是裴昱的恩师。

目前裴昱尚没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对上三个和李轻尘不相上下的绣衣死士,压力极大,

何况郑关西三人都是近身缠战。

剔骨刀极短,匕首也短,而肖六更是赤手空拳。

可赤手空拳的肖六更让裴昱头疼。

长刀秋分凌空斩落,击退郑关西阴狠的剔骨刀和白莲花阴险的匕首后,裴昱骤然感觉足下一紧,肖六已经用一个狗爬式扑在地上,双手死死锁住她的双脚。

她只需要落刀,就能把肖六钉穿在地上。

然而不能。

郑关西的剔骨刀已经递了过来,直奔裴昱肋下。

白莲花身影一转,背靠背出现在裴昱身后,右手倒握的匕首鬼魅阴险的抹向裴昱的脖子。

电光石花间,这三人的配合已经天衣无缝。

裴昱无法动弹。

她有种错觉,仿佛肖六钳住她双脚的手不再是血肉,而是两条江流化作的绳索,无力挣扎,更无法动弹。

明明两只手都只有三根手指,为何有这种威力?

裴昱想不明白。

但她明白肖六舍弃防守的这种打法还能活到现在的原因:不杀光所有死士,就无法伤害他。

最危险的肖六,实际上是最安全的。

当然,他得绝对信任同伴。

裴昱陷入困境。

脚下的是如江湖束缚住她双腿的肖六的手,身前的阴狠的剔骨刀,背后还有阴险的匕首,偏生都是近身攻击。

长刀秋分反而掣肘了她。

但她是裴昱。

曾经身为二十四金剑义子之中的佼佼者,岂会如此不堪一击。

本是悬空的长刀秋分,倏然落在她手上。

裴昱握刀,没有就势横扫以命换命,她如今不再是金剑义子,不会再有明知必死还会继续去做的觉悟,何况她有更好的应付方式。

秋分在握,裴昱蜷缩着手倏然蹲下。

这一幕说时迟那时快,其实也就是弹指一刹那间而已。

裴昱蹲下的刹那,手中的长刀秋分横扫,欲要先斩断郑关西的双腿,从肖六的头顶掠过,再扫中背后白莲花的腿。

一刀压三人!

匍匐在地的肖六,忽然发现一个让他心动的局面。

裴昱蹲下来了!

在她蹲下来的瞬间,肖六能清晰看见她的咽喉,只要肖六此刻松手,然后发力趁势起身,就能用鹰爪将裴昱的咽喉勾烂。

必死无疑。

这个机会千载难逢。

肖六对他的双手有信心,毕竟是靠手吃饭。

他犹豫了刹那。

最终还是想铤而走险——来之前陆羽和陆方交代过,他和白莲花等三人嗤之以鼻,生死关头,谁会顾忌裴昱死不死。

该死就得死。

她不死,我们当中就得有人死。

肖六猛然发力,就欲乘势起身,然而下一刻,他心中骤然一惊,在关键时刻,猛然压住上半身的升势,电光石火间往下一栽,同时低头。

心中暗暗苦笑。

从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

在裴昱蹲下的刹那间,肖六确实可以清晰看见她的咽喉,但当她继续下蹲时,肖六看不见咽喉了。

他落在咽喉上的视线,被裴昱胸口遮住。

若是起身出手,落不到咽喉上,只会落在裴昱胸前。

肖六是赌鬼。

但不是色鬼。

更惜命。

生死关头,也想不到那些去。

是以他果断收手。

在他低头的刹那,长刀秋分如一段秋泓,掠过他的头皮扫过,斩断不少发丝。

肖六出了一身冷汗。

这才悚然惊觉,先前那一刹那的破绽,是裴昱故意为之。

好阴险的娘们儿!

郑关西的剔骨刀落空,白莲花的匕首落空。

两人进退两难。

不退,则要面对被裴昱的长刀断腿的风险,一旦退开,扑在地上钳住裴昱双脚的肖六就会被裴昱一刀钉穿在地上。

肖六一死,他俩也危险。

刹那之间,两人同时腾空半米,恰好躲过横扫的长刀秋分。

在空中一个折叠,化作两条黑线鹰击长空,剔骨刀凶狠,匕首刁钻,再次直扑蹲在地上的裴昱,不给她杀了肖六挣脱桎梏的机会。

裴昱暗道一声可惜。

肖六不贪功,自己故意卖的破绽没能引他上当。

此刻依然蹲在地上。

长裙迤逦拖地,铺在地面宛若一朵蔷薇。

蔷薇有刺。

长刀秋分本来化作秋泓扫到了身后,肖六不贪功,裴昱也不敢分心去杀他,握刀的手诡异反转,刀刃向上,骤然脱手,化作一道秋泓倒抡而起。

在夜色里划出一个半圆弧。

裴昱就是弧心。

一气呵成。

此刻白莲花和郑关西恰好鹰击长空。

剔骨刀和匕首点在秋泓之上,两人被震退落地,睚眦目裂,不敢有丝毫停顿,立即蹂身而上,欲要为肖六争取时间。

裴昱那一刀,从后至前,若是落下,在她身前的肖六就被直接被斩成两爿。

铿锵两声。

间不容发间,白莲花和郑关西为肖六挡下了这一刀。

裴昱没有怠慢。

也没有时间让她继续杀肖六,她必须挣脱肖六那双只有六根手指的双掌桎梏。

蹲下的身躯猛然拔起。

沉势跃起。

在她的意料中,这一下借势而起,就算挣不脱肖六的双掌,也能将肖六带到空中,从而让长刀将这个人斩杀。

她已经看明白,不杀肖六,她将一直陷于被动。

直到被拖死。

然而……

她跃起的刹那,心中暗道一声不好。

肖六的双掌困束住她双腿时,本来如江流一般无法挣脱。

哪知此刻却又骤然一变。

双掌如山。

裴昱虽然直起身,却纹丝不动,脚下仿佛陷入了泰山的泥土之中,人当然无法将泰山带起,是以裴昱不仅没能跃起,反而是腰腹上传来一阵撕裂的痛楚——肌肉拉伤了。

这已是幸运。

若非她武道极高,刹那间醒悟过来,收了力。

就不是肌肉拉伤。

而是骨架受伤。

裴昱有些无奈,她没料到,世间竟会有如此诡异的手。

先前一击后,郑关西和白莲花互换了位置,此刻郑关西从后,白莲花在前,同时出招继续攻击裴昱,不让她有丝毫喘息的机会。

一百九十一章 世间最强

但她是裴昱。

到了这个时候,她已经明白过来,肖六的手,那双只有六根手指的手,很可能具有一种规矩。

一旦落入掌控,绝对不可摆脱。

所以,不先摆脱肖六的那双手,她必输无疑。

危急关头。

裴昱怒喝一声:“齐平川,你还要看戏到什么时候!”

而此刻,商有苏刚刚准备出剑。

齐平川依负手站在桌子后面,正一脸咸淡的看热闹,闻言呵呵一笑,弯腰伸手拿起了大黑伞夜幕,以一个帅气的姿势笑道:“别怕,为夫来救你。”

而此刻商有苏的身影已经在院子里消失,夜空之上万里无云,却骤然响起一道惊雷,旋即便见一大片雪云遮住了整个盐官镇上空。

商有苏从天而落。

院子里裴昱哭笑不得。

都这个时候了,他还不忘记在口头上占便宜。

一手倒握长刀秋分,猛然望肖六背上戳下去,就要把这位绣衣死士钉穿在地。

白莲花和郑关西两人暗叫不好。

看见齐平川拿起了大黑伞,两人知道那把大黑伞的厉害之处,犹豫了一下,然而没得选择,一旦肖六被杀,再想杀全力状态下的裴昱,困难重重。

两人毫不犹豫的全力出手。

快如闪电。

然而裴昱要的就是这刹那的犹豫。

她根本不需要李汝鱼出手。

短暂的一刹之间,双手握刀猛然一个力劈华山之式,欲要将肖六一刀两爿,根本不管出手迟了一刹那的郑关西和白莲花两人。

这必然要和肖六同归于尽。

肖六大骇。

他是死士,他也不怕死,但现在的状况就算他不松手,裴昱杀了他后也很有可能摆脱那两人的追击。

他的死就毫无意义。

电光石火间,他畏惧了。

于是松手侧翻。

然而……

三位绣衣死士都低估了裴昱的战斗经验,她从没想过和一个路人同归于尽。

肖六松手的刹那,她手中的秋分刀尖已经落在地上。

于是众人眼前,一朵暗红蔷薇灿然绽放。

以刀尖为支撑点,裴昱一个铁板桥前翻,长裙在空中飘摆,宛若花朵。

顺利摆脱了肖六的同时,站定之后恰好落在白莲花下面,反手就是一刀横扫,欲要拦下白莲花的追击。

俯冲的郑关西和白莲花两人快若闪电。

做梦也没想到裴昱会来这么一手。

白莲花落地之后,身影鬼魅的出现在裴昱身旁,匕首神出鬼没的直刺裴昱胸口。

一寸短一寸险。

恰好点在裴昱横扫的一刀上。

另一边,郑关西俯冲之后,发现眼前不见了裴昱,手中剔骨刀根本来不及收回,便点在了肖六的一只手上。

噗!

郑关西是从虎牢出来的死士,有他独一无二的绝招。

他还是个屠夫。

屠夫擅长剔骨,何况用的还是剔骨刀。

是以当他的刀点在肖六的手上时,他根本来不及多想,就见血花飞溅,肖六的那只手软绵绵的搭在地上,一段染血手骨飞落。

剔骨!

肖六惨嚎一声。

他知道郑关西不是故意的,就如他的手一样,一旦落入掌控绝对不可摆脱,郑关西的剔骨刀,其实也有一点小规矩。

一旦刺中敌人,必定剔骨。

这个规矩很难说是因果律,因为郑关西本来就擅长剔骨,以他从虎牢出来的武道修为,确实能在电光石火间剔出血肉中的一段骨骼。

这已是郑关西的本能。

但是——

肖六不怕死,尽管废掉了一只手,他还有另外一只手。

勇悍的起身,毫无畏惧的扑向裴昱。

郑关西也丝毫不犹豫,剔骨刀再一次凶猛的劈出。

白莲花更是像鬼一样,一直贴在裴昱身侧,无论裴昱怎么变幻身影,都无法摆脱白莲花——这个死士就像影子一样如影随形。

短暂的缠战。

裴昱心沉入海底,她都有点没看明白,自己握刀的手怎么又落入了肖六仅存的一只手掌之中。

仅有三根手指的手,不可摆脱!

裴昱已是必死。

千钧一发之际,一片黑色的夜幕出现在裴昱面前,挡下了郑关西的剔骨刀,也隔开了如影随形的白莲花。

齐平川一手撑伞,一手楼着裴昱,笑眯眯的看着三人,“我知道你们三人,肖六的手拥有着一旦掌控便不可摆脱的因果律,郑关西你的剔骨刀其实不是因果律,而是你本身就具有庖丁解牛的能力,白莲花么,你那招永远也无法摆脱如影随形的身法配合上匕首,确实很厉害。”

可惜,你们遇见了我。

大黑伞夜幕可以隔开白莲花,挽霞的苟延残喘可以挡住剔骨刀。

肖六?

没了郑关西和白莲花的牵制,裴昱杀他只需要一刀。

所以这三人死了。

有齐平川支援,她根本不管手被握住,秋风脱手,化作秋泓斩断了肖六的手,顺势将这个赌徒钉穿在地上。

齐平川只用大黑伞隔开了白莲花的同时,又挡住了剔骨刀一击,然后还没来得及出剑。

裴昱便一刀一个。

白莲花和郑关西两人,死的不能再死。

没肖六掣肘的裴昱,强得变态。

早些时日遇见剑疯子、黑衣军师和百里青山吃瘪,那是因为这三人本就是天下屈指可数的高手。

打白莲花和郑关西,还是小菜一碟。

齐平川笑眯眯的,“你看咱俩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刀剑合璧天下无敌呐。”

裴昱一脸黑线,忍无可忍的拍开他的手,倒也没说什么。

毕竟他救了自己。

两人并肩而立,转身看商有苏,然后——

口瞪目呆。

商有苏究竟有多强,这一点裴昱有感触,但是不知道强到何等程度。

反正比她强。

而齐平川则是完全不知道。

现在他知道了。

数十名老卒,十名弓弩手,十余名藤甲兵、长枪兵,没有一个活人。

满院的尸首。

在短短的时间内,商有苏杀光了天策卫士卒。

世间最强女子,非她莫属?

商有苏倒握长剑背在手后,一身白底染翠的成群没有沾染上哪怕是一丝的血污,眸子依然赤红,回首笑眯眯的看着齐平川,“公子,他俩杀吗?”

陆方和陆羽已经石化。

他俩永远也没想到,最强的人不是裴昱。

而是商有苏。

一百九十二章 完美落幕

原来我在小说里未知的世界,全知的人一百九十二章完美落幕齐平川也是倒吸了口凉气。

我家这丫鬟……

核武器啊。

枪兵、藤甲兵、弓弩手、精锐步卒,加起来怕是得有六十七人,然而商有苏用了多长时间?

最多不过三分钟!

因为裴昱和三个绣衣死士的苦战,就只有这么久。

这还是齐平川没注意到。

如果他看见了商有苏杀人的情形,会更震惊。

小萝莉从天而降,手握长剑落入人群之中,长剑纵横捭阖,无论是藤甲、长枪、还是弓弩,又或者是制造精良的盔甲,在她剑下,都是豆腐。

砍瓜切菜!

那种感觉,就好像商有苏的剑无视了一切防御。

所以杀人极快。

如果给她时间和机会,真可能达到齐平川在中看见的那种一气破三千甲士——嗯,就是越女剑里的阿青。

收敛震惊心神,齐平川笑眯眯的上前,看着陆羽和陆方,“是不是还想着垂死挣扎?”

毕竟还有人围在庄园周围。

陆方按剑。

他作为一个武将,自认武道不高,但要自保片刻没问题,等麾下士卒冲进来,就能扭转局势。

这个时候他已经顾不上陆羽。

陆羽脸色惨白。

他做梦也没想到,商有苏会这么强,所以一直以来,最为提防的都是裴昱,因此这一次只请二叔陆炳派了三个绣衣死士。

哪曾想到,商有苏的剑比唐铁霜的刀更可怕。

大势已去。

齐平川见两人不做声,摇头道:“你们还等着孤注一掷,就算围在庄园外的两百多人不能围杀我们,也还有镇外的天策卫士卒可以驰援?”

冷笑一声,“可惜的是,皇城禁军护卫中的骁骑营,在丁山的率领下已经来到盐官镇外,你说天策卫敢不敢无视骁骑营的虎视眈眈前来救你们?”

陆羽彻底绝望。

他不知道丁山的真正身份是唐铁霜的心腹。

问道:“骁骑营有你吗的人?”

齐平川摇头,“唐铁霜的。”

陆羽明白过来。

唐铁霜毕竟在禁军呆过多年,有一点心腹嫡部很正常。

如果天策卫赶来驰援,那么就要面对被骁骑营从后背冲击的危险,身为步卒,本就怕骑兵冲击,何况骁骑营还是大徵最为精锐的骑兵之一。

一旦形成冲击,天策卫步卒真不够看。

只是有些事情依然不明白,不甘心的问道:“你到底是如何知道我们今晚的布局,为何会有如此详细的对策。”

齐平川哈哈一乐,随口道:“多读点书。”

陆羽却气得够呛。

他以为齐平川在讽刺他科举落第的事情。

齐平川眯缝起眼,不想夜长梦多,毕竟在所有的和电视剧里,都有反派死于话多的剧情,他虽然是主角,可也不能如此愚钝。

对商有苏说道:“两个都杀了!”

毫不犹豫!

商有苏哦了一声,眸子里的赤红褪去,招了招手,“裴昱,交给你了。”

裴昱撇嘴。

不过还是听话的上前。

陆羽文弱书生一个,杀得很快。

陆方是个将军,沙场厮杀有一套,江湖搏杀差的很远,裴昱随便卖了个破绽,就轻轻松松一刀捅死了他。

而此刻院墙上已经出现弓弩手。

围在庄园外的天策卫士卒早就发现情形不对,可等他们赶来,只看见了满院的尸首,连陆羽和陆方两人都已经死了。

一位中层将领口瞪目呆。

他不知道还该不该继续去围杀院子里的两女一男。

齐平川背负着双手,看着站在院门外的那位中层将领,“你们要进来送死,我不拦着,不过此刻还是奉劝一句,某要误了你们都指挥使的大事。”

陆炳的大事是篡位。

而不是杀我齐平川。

那位中层将领一想也是,何况耳畔已经传来如雷一般的蹄声。

天策卫来到盐官镇的大多步卒,只有可以忽略不计的一百轻骑,负责拱卫将军陆方。

绝对不可能有这股架势。

齐平川的援军来了!

只是他有些想不明白,齐平川的根基不是在双阳城么,为何会在京都附近有一股骑军,这是完全不合道理的事情。

那位中层将领果断率兵退去,不敢冒险。

齐平川长吁了口气。

完美!

今夜的一切都按照自己的计划进行,简直就是算无遗策,如果硬要用一句话来评价今夜的自己,那只有一句:天不生我齐平川,谋道万古如长夜。

唯一出乎意料的是,本以为是一场苦战,没料到小萝莉商有苏的剑这么厉害。

成了一边倒的虐杀。

破陆羽和陆方今夜的围杀,并不重要。

实际上齐平川想跑,在裴昱和商有苏的拱卫下,大黑伞夜幕又可挡住弓弩羽箭,逃出盐官镇真的不难。

但没有理由。

而且他想做一件事,一件大事!

他要证明给作者君看,自己能改变他写下来的细纲。

所以,杀了陆羽和陆方。

在作者君的细纲里,今夜陆方是要死的。

陆羽不会死。

陆羽的未来是作为陆炳的谋臣,而且会逐渐变得很强,最终成为一代谋臣,最后的结局是陆炳败亡的那一章里,陆羽自戕而死。

所以齐平川杀了陆羽。

而且必杀陆羽。

这样的话,作者君电脑里的文档,大概会出现一个副本。

和他写的细纲剧情不同的副本。

到时候再触动金手指,想必作者君就能明白自己的存在,那样的话,自己没准有办法和他交流,沟通接下来的剧情。

最终目的,还是带着商有苏和裴昱走出观井天下。

成为一个真正的人。

战马嘶鸣,蹄声如雷。

庄园外一阵沸腾,又骤然安静,数百起骁骑营骑兵几乎是同时勒马。

不得不说,丁山练兵有方。

片刻后,浑身披甲手执长槊的丁山率领着八个护卫大踏步走入院子,立即被眼前的一幕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数十个士卒死在地上,血流成河。

连陆羽和陆方都死了。

许久,才盯着齐平川,不可置信的问道:“你们三人杀的?”

齐平川此刻坐在桌子前继续闷骚的写字,端的是一副空城计中丞相的挥斥方遒,闻言抬头,“丁将军来的有点慢啊。”

丁山苦笑,“毕竟还在陆炳辖领下,要带八百儿郎来盐官镇,有些手续比较麻烦,能来都已经不错了,你还挑剔速度?”

齐平川哈哈一笑,“接下来,丁将军不用返回皇城了。”

丁山愣住,“不保护陛下?”

齐平川摇头,“这是唐铁霜的意思,你也不用担心,陆炳没将皇椅坐稳之前,陛下的安危不会有事,而且你现在身份暴露,就算回到皇城,你和这八百壮士,也会成为陆炳的刀下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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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九十三章 制定计划

道理丁山都懂。

可他是唐铁霜的心腹,哪会乖乖听齐平川的话。

而且他知道唐铁霜忠心陛下。

幼帝也是陛下。

不过齐平川很快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给丁山分析了个头头是道,说要想救幼帝,可别寄望在那个年轻太后身上,她都自身难保。

要救幼帝唯一的出路,是趁着陆炳篡位后打他个猝不及防。

将幼帝救到藩王地境内。

没敢说双阳城。

怕引起丁山的怀疑,毕竟丁山不如唐铁霜,看不到足够的远,在丁山眼中,信王和明王比自己这个双阳之王靠谱得多。

丁山被说服了。

最主要的是,下午裴昱去找他时,送了封唐铁霜的手书,让他听命于齐平川。

丁山八百骁骑营留了下来。

不过不敢驻扎在盐官镇,骑兵足以碾压步卒,那是在沙场,可若是冲不起来的骑兵,就像蚯蚓落在蚁堆,迟早是死。

选择了盐官镇和钱塘江之间的一片平缓地扎营。

既可以驰援盐官镇。

又可以凭借地形很快集结阵型,如果天策卫要动手,也能随时发动反击冲锋,最大限度发挥骑兵的机动优势。

这样做还有一个效果。

能够将盐官镇外的两万天策卫步卒钉死!

士卒清理了院子和尸首,到处都洒上石灰消毒,空气中弥漫着石灰味和血腥气混杂在一起的难闻气息,估摸着几日后才能消散。

官府那边,不打算通报。

懂事的地方官也不敢来追究,毕竟这涉及到军伍。

齐平川、商有苏、裴昱和丁山四个人,换了个空气稍微舒适点的院子,打算围坐在一起,商量接下来的大动作。

在走向那处院子时,齐平川压低声音问身旁的小萝莉,“有苏,你的剑呢。”

一直好奇。

商有苏从来不佩剑,但她出手时,那把剑就会出现。

商有苏呵呵一笑,“不告诉你呢。”

蹦蹦跳跳跑前面去了。

齐平川便傻乐。

后边的裴昱看得满眼的羡慕嫉妒,她已经记不清楚在商有苏这么大时,她是否有这样的青春快乐了。

没有的罢。

偌大的明王府,也就死了的明王大世子对她有些许温暖。

而且这还是因为他觊觎美色。

丁山在一旁也是羡慕嫉妒恨,作为男人,很难不对齐平川生出这个想法。

在院子坐下。

裴昱去泡了茶,商有苏切了西瓜又捧了瓜子过来,四人便开始商议。

其实是等齐平川的决议。

根本无需商议。

齐平川知道丁山是唐铁霜的心腹,完全可以信任的那种。

没办法,全知者就是有这个底气。

说道:“陆炳在位让幼帝禅位前,会选择息事宁人,尽管今夜死了陆羽和陆方,可家大业大的陆炳最多就是在下人身上发泄一番怒火,明天会继续他的篡位大计。”

丁山不解,“你好像很了解陆炳?”

心中对齐平川称呼陛下为幼帝,多少有些不满。

齐平川啃了口西瓜,点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要想从陆炳手中救走幼帝,自然要多了解他。”

心里却暗笑,老子了解陆炳个锤子。

我就知道作者君的细纲是这样的。

死一个陆方,陆炳不急。

加一个陆羽,也不会沉不住气,否则他能走到今天的地位?

裴昱剥了个葡萄,还没丢进嘴里,被商有苏抢了去,怒视一眼,齐平川抢我的葡萄也就罢了,现在连你也来抢?

小萝莉一脸得意,有本事你抢回去啊。

裴昱一脸无语。

我也就是打不过你,要是打得过,分分钟让你哭爹叫娘。

咳嗽一声,拿了个葡萄继续剥,说道:“陆炳明天要做什么大事?”

齐平川又顺势把裴昱手中的葡萄抢过来丢进嘴里,和商有苏两个人得意的对视一眼,让裴昱气得牙痒痒的,偏生拿这对男女没办法。

齐平川说道:“陆炳不想多事,可明天疾风卫的两万轻骑会抵达京都地境,大后天神武卫的八千重骑也会抵达,所以动手逼迫幼帝禅位,大概就在大大后天!”

丁山一惊,“可唐将军还没回来。”

尽管现在唐铁霜现在已经转了文职,先就任兵部郎中,又调任关宁知府,可丁山心中,唐铁霜依然是他追随的唐将军。

齐平川笑道:“这个你不用担心,在陆炳登基前,他会及时赶到的。”

唐铁霜有两个心腹。

一个丁山,自己能联系,也是作者君写的细纲里出现过的。

还有一个,唐铁霜没说,作者君细纲里也只提了一下,可惜并没有提及到这个人的官职和姓名,所以无从联系。

所以,要动手抢幼帝,必须等唐铁霜归来。

丁山这才放下心来。

唐将军不在,他确实有点不敢完全信任齐平川,尽管这人是大徵第一神将齐汗青之后,可他这一年左右在双阳做的事,和反了大徵也没多少差别。

齐平川继续道:“所以,明天陆炳就会动手,他会彻底把左相和凌烟阁硕果仅存的那位老臣的势力摧垮,让这两人在他登基之前,率领朝中文武百官为他造势。”

而且陆炳一定会成功。

左相怕死。

而凌烟阁那位老臣则是家人被陆炳拿捏住,不得不用晚节换子孙平安。

从这一点可以看出唐沽的强大。

他一日不死,陆炳一日不敢篡位。

所以唐沽死后,最伤心的恐怕不是唐铁霜和其家人,而是那位左相。

丁山蹙眉,“我们不管?”

齐平川两手一摊:“我们拿命去管?”

京都,毕竟是陆炳的京都,就靠你丁山这八百骁骑营,别人陆炳还没发力你就倒下了,毕竟不是所有将军都能率八百轻骑破数万大军。

像商浩然率领八千轻骑破敌军三万骑兵,历史上有几个?

丁山沉默了。

齐平川继续道:“所以接下来,我们只需要做一件事,等!”

顿了一下,喝了口凉茶,又吃了口冰冻西瓜,再从商有苏手中抢过剥了许多的瓜子仁,一口丢进嘴里,无视她嗔怒的目光,惬意的嚼着,“等陆炳篡位登基,等左相暴毙,等唐铁霜归来,然后动手抢走幼帝。当然,在等的时候,我们也要派人去京都打探消息,务必做到知晓一切事情,不能让陆炳在篡位的同时,还调兵遣将把咱们给灭了。”

顿了下,“当然,陆炳登基后,他最想杀的人就不是我们了,还有个人会在他登基那一日消失不见,他会急着去追杀那一个人。”

丁山哈哈一笑,“有我八百儿郎在,杀出重围有何难。”

齐平川一阵无语。

也不知道这货是怎么潜伏在皇城不暴露身份的,明显是一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粗人,最早知道他名字的时候,还以为这货的人设是薛丁山。

现在看来,是我齐平川想的太多。

杀出重围有个屁用。

你这八百人目前的作用就是钉死天策卫的两万人。

在救幼帝的时候负责接应。

嗯……

最后还是得成为我齐平川逐鹿天下的资本。

这些话当然不能说。

笑道:“那我等的安危,就有劳丁将军了。”

一百九十四章 年轻的太后

白象街陆府。

如今天下权势最炙手可热,不输三位地方藩王的陆炳,站在书房窗前,手上那着一封刚由信鸽从盐官镇送来的密信。

额头青筋暴突。

信上只有简短几个字死士全灭,陆羽、陆方身死。

在这之前,陆炳已经得到了一个坏消息。

禁军皇城护卫骁骑营中的武卫将军丁山,以巡查京都周郊的理由,率领八百精锐,出了成直奔盐官镇。

现在陆炳知道丁山去干什么了。

他也终于知道,丁山原来一直在假装臣服。

唐铁霜果然是一个不容小觑的对手。

陆方死了,死不足惜,这样的兄弟他还有很多,盐官镇的两万天策卫也会很快有人接手,陆羽死了,稍微有些可惜。

他的才华,若是加以培养,将来很有可能不输双阳陈弼。

但死都了死了,说这些没用。

何况死得不是没有价值。

至少他俩用死换来了丁山身份的消息,也让自己明白了齐平川这个人的不可小觑,更知晓了齐平川和唐铁霜已经联手的事实。

陆炳差一点就想下令,命令盐官镇的两万天策卫去堆死丁山和齐平川。

但他忍了下来。

根据情报,明天疾风卫的两万轻骑将要进入京都地境,大概在明日傍晚抵达京都外,最迟也能在后日凌晨赶到。

而神武卫的重骑,也将在大后天抵达。

姑且不论这两支兵力的抵达,仅是京都的兵力,不算天策卫,自己也可以碾压梁室、左相和凌烟阁那位老臣全部的力量。

调兵过来,不过是稳妥起见。

既然大兵将至,自己也不需要再忍左相和那位老臣了,明日就发难。

彻底剿灭他们的力量。

再然后,逼迫梁室,让那位年轻太后出面,带着幼帝昭告天下禅位,等我陆炳登基,清除异己坐稳江山之后,让幼帝暴毙。

至于勤王的藩王……

等幼帝一死,明王和信王就会开始勾心斗角。

只怕两人都会自立为帝。

那时候自己的禁军就有更大的周旋余地。

只要魏王不出兵,陆炳就有信心。

他不仅可以在明王和信王的勤王下坐稳京都,甚至存在着打败这两位藩王,最终平叛赵负商、双阳城,令魏王臣服的可能。

那一天,天下将真正的姓陆。

不过……

陆炳想到这里,稍稍有点担心。

残暴的明王死了。

现在的明王……应该是还没有世袭罔替的二世子梁晋,皇城梁室那边,已经决定了让梁晋世袭罔替,不过被自己压下来了而已。

梁晋世袭罔替的旨意,应该由自己版布。

这样一来,就能让本就多疑的信王更加多疑,还能恶心梁晋。

陆炳冷笑一声。

将手中的密信撕得粉碎,压下了心头对齐平川和唐铁霜、丁山等人的怒火,暂且留他的狗命,等我坐上龙椅,让你们知道死字怎么写。

话说回来……齐平川不好好的在双阳发展,跑来京都干什么。

是想阻止自己篡位?

不自量力!

陆炳挥挥手。

院子里立即出现一个黑衣人,陆炳轻声道“去问一下先生,明日击溃左相和那位老臣之外,对齐平川可由什么对策。”

黑衣人立即离去。

半个时辰后,黑衣人回来,带来了一封手术。

陆炳拆开。

也只有几段“唐铁霜之心,舍孝守忠护幼帝,齐平川应该是和唐铁霜在这个基础上有交易,目的是为双阳争取时间,但也要留意,兴许双阳陈弼是为了幼帝。”

陆炳默然不语。

这位先生便是他走到今天的最大功臣。

当年陆炳还只是刑部一位小官时,这位先生就出现在他身边,一直出谋划策让他得到太宗青睐,直至走上绣衣令、绣衣直指使。

如今篡位的计划,也是他一手制定。

对于这位神秘的先生,陆炳其实不是没有戒心,可无论怎么查,都查不到他的来路,仿佛是一夜之间出现在京都,然后辅佐自己。

陆炳也担心他会成为傀儡。

所以他早就有了谋划。

登基之日,就是这位先生断头之日。

看着手中的密信,陆炳沉吟半晌,挥手召来一位心腹,让他传令盐官镇外的天策卫,这几日什么都不用做,只做一件事钉死齐平川和丁山的八百骁骑营。

篡位,神武卫和疾风卫足矣。

天策卫钉死齐平川,不让他来捣乱,等自己坐上龙椅,也就是齐平川身死之时。

……

……

皇城内。

当今梁室最有身份地位之人,除了幼帝,便是年轻的太后。

太后姓张。

单名一个羞字。

她不是幼帝的生母,是太宗那个短命太子,如今被追封为承德皇帝的正妻,可惜没有生育。

要不然帝位也轮不到幼帝。

张羞很年轻。

进宫那年十五岁,如今幼帝都坐了三年江山,她也不过才二十四岁。

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

张羞是选秀进宫。

当年太宗登基前,大儿子和二儿子都在太祖驾崩那一夜,因为急病而死——这是官方说辞,实际上怎么死的,也就那么几个人知晓。

反正死得蹊跷。

三儿子就成了唯一的皇位继承人,太宗登基没过几年,就立他为太子。

太宗坐稳江山后已经上了年纪,对美色已经没有追求。

可唯一的儿子还没有正妻。

于是在大徵天下选秀,从五千名美女之中,选出了一个张羞。

张羞很美。

颀秀丰整,面如观音,眼似秋波,口若朱樱,鼻如悬胆,皓牙细洁,在选秀之时,被官员赞溢为千年出一个的美人儿。

当时的京都,最美的人儿是商浩然的妻子苏绾。

而张羞完全不输苏绾。

可惜的是,张羞没有生育,又恰好承德皇帝死得早,太宗驾崩之前,承德皇帝先死了,而幼帝的生母也死得很蹊跷。

官方记载是在寝宫里噎死的。

这里面的猫腻,涉及到宫斗。

反正幼帝生母死后,太宗雷霆震怒,除了张羞之外,太子遗孀全数被发配到陪都的一座道观里去当道姑了。

等太宗一驾崩,幼帝登基,张羞就成了太后。

二十四岁的太后。



一百九十五章 太后娘娘的无奈

张羞命好。

年纪轻轻就成了太后,如果能力强一点,很可能要像某位古人一样,垂帘听政,让皇帝当一辈子的傀儡。

张羞命也不好。

因为太宗驾崩得太快,朝堂上还有个陆炳。

这几年张羞过的很难。

终日里提心吊胆。

她心中无时不刻不在惊惶,迟早有一天,陆炳会闯入慈宁宫,那时候的她就只能任人宰客,沦为陆炳的玩物。

这不是被迫害症。

陆炳看她的眼神,从来没有掩饰过,极其**。

若非忌惮名声。

陆炳只怕早就做出了这等人神共愤的事情。

然而……

随着唐沽死去,左相自身难保,那位凌烟阁硕果仅存的老臣选择了屈膝,陆炳权兼了三公三孤,禁军天策、神武、疾风三卫兵马调动直扑京都。

张羞知道,噩梦即将来临。

这几日她睡不好,吃不香,瘦了一截下去。

在宫中九年,她见过太多事情,承德皇后的薨去的那几天,她其实有过预感——也许她会沦为太宗的玩物。

这样的事情在历史上也有。

又或者沦为信王或者明王的妾室,这样的事情历史上也有。

虽然对承德皇帝没有感情。

可张羞毕竟是诗书女子,内心深处有着礼义廉耻。

夫君已亡,则守寡一生。

从始至终,她都没想过要改嫁——一般情况下,她也无法改嫁,所以她早就有了孤家寡人度余生的心理准备。

可不曾想,如今的局势下,却要沦为陆炳的玩物。

她深以为耻。

实际上,在承德皇帝薨去之后,张羞心中就萌生过一旦太宗、信王或者明王要将她收为妾室,就以死保清白。

现在,她也这么想。

如果等几日,陆炳真大逆篡位,无力回天的她,只能一死。

但是今夜……

张羞蜷缩着腿,抱膝坐在床上,一头乌黑秀发劈落后凌乱铺满了绣枕,寝殿里弥漫着一股发霉的孤寂味道。

她已经习惯,并且有些享受。

张羞睡不着。

因为下午有个女子来见过她,并且告诉她,她可以活下去,清白的活下去。

只不过需要放弃很多。

只是放弃,而不是付出代价,这一点张羞已经很满足,总比沦为男人的玩物强一万倍。

她相信那个女子。

张羞苦笑了一声,在太宗驾崩之时,她不是没想过自己也有垂帘听政的辉煌时刻,如今早已不在想。

只是想活下去。

安静而干净的活着,便是美好。

所以……

张羞忽然撇嘴一笑,还有什么不能失去的。

为何不搏一下呢。

一念及此,张羞起身,来到窗边轻轻敲了敲,暗影里,一个宫装妇人出现,轻声道:“娘娘,您下了决心了?”

张羞点头,“哀家没得选择,宫外有什么消息?”

宫装妇人释然,道:“陆炳那边没有什么动静,不过骁骑营五位将军带了八百骑,以巡查京郊的留有去了盐官镇那边,似乎发生了一场激斗,死了不少人。”

张羞点点头,说道:“烟娘,我们也该拿出点诚意给她,你明日趁着陆炳的注意力不在宫中,去走一遭盐官镇,将皇宫的地形图送给商有苏,等会我会写一封手书,你着人送回老家。”

宫装妇人姓张名烟。

张是赐姓。

颔首道:“娘娘,其实我们可以等唐铁霜将军归来。”

张羞摇头叹气,“他现在和商有苏在一条线上,认为只有将幼帝救出京都,才有会为梁室正统保留一线希望。”

梁室正统?

这就是个笑话。

如果说梁室正统,那么江山就该是明王或者信王的。

这两人才是太祖的直系。

宫装妇人黯然,“可我们一旦离开了京都,今后就将彻底被双阳城掣肘,我担心娘娘去了双阳后,会被某些腌臜徒子亵渎。”

张羞沉默了一阵,忽然问道:“你觉得商有苏如何。”

宫装妇人想了想,“不输娘娘,而且人很好,眼光也是极好的,将来必然会像娘娘一样,惊艳整个观井天下。”

张羞轻笑了一声,“她都不怕那个人,我还有什么好怕的,何况他是齐汗青的孙儿,应该不会太下作,否则何以服众。”

我若不愿意。

谁能让我暖锦衾!

名叫张烟的宫装妇人犹豫了一刹,最终还是忍不住,“可这样一来,陛下大概就笃定要成为傀儡,甚至有朝一日,会暴毙而亡。”

张羞反问,“不走,他就不是傀儡?他就不会死了?”

只会更快!

宫装妇人一声长叹。

她知道张羞对幼帝没有丝毫母子之情,她也知道有些事情没得选择,可作为幼帝的乳母之一,她是真心不愿意看见幼帝如此凄凉。

转身,消失在夜色里。

张羞回到床上,依然蜷缩着抱膝,想了一会,忽然起身,从一旁的柜子里找出一柄匕首。

说是匕首,其实是一柄短剑样式。

大不过鱼肠。

这是昔年天下十大名刃之一,也是历史上某个刺客用来刺杀帝王的神兵,早些年落在承德皇帝手上,他又赐给了张羞。

抚摩着匕首,张羞冷笑一声。

她相信商有苏。

可她不相信商有苏说的那个齐平川。

如果到了双阳城,他真的原形毕露要逼迫自己暖床,那么就用这柄匕首告诉他,我张羞不是那种任人玩弄的人。

而是带刺的玫瑰,敢杀人。

将匕首放在床上枕头上,张羞已经打定主意,从今以后匕首不离身。

她缓缓躺下。

心中充满了憧憬。

等京都事了,如果齐平川和商有苏成功,自己带着幼帝去到双阳城,等天下大乱之后,就在父亲的接应下,带着幼帝回到老家。

自己当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寡妇,老死家里,而幼帝则作为张家一个普通子弟,长大结婚生子,度过余生。

如此最好。

什么太后,什么垂帘听政,在发生了这么多事后,张羞早就不想。

她本来就只是个普通女子。

只是长得好看而已。

在临睡之前,张羞忽然对那个齐平川有些好奇。

商有苏说起齐平川的名字时,眉眼里会有青梅女子心扉初开的那种懵懂春情,应该已经动情,能让商有苏动情的男人……

听说齐汗青很好看。

齐平川也不会差吧。

一百九十六章 贤内助

信王的兵马很慢。

二世子梁晋更慢,他先要守丧意思一下,等段时日等到京都那边世袭罔替的旨意后,再亲自率兵马勤王。

所以统率兵马奉旨清君侧的是麾下一员心腹老将。

不过他也知道等不到京都那边的旨意。

除非陆炳登基。

可若是陆炳登基再发旨意世袭罔替,梁晋会觉得无比恶心。

所以守孝也就意思一下,等过一段时日,便会有辖境内的清流大儒振臂高呼,让二世子殿下坐上王位,顺应民心和天意。

没办法,京都那边的皇室基本废了。

或许是为了让信王和梁晋安心勤王,盘踞凤翔府的赵负商率着五万大军,一直没有动作。

大家知道她的意图。

不就是等信王、梁晋和陆炳打个热火朝天无暇他顾之时,她在趁机吞食周边。

信王和梁晋也不怕。

毕竟凤翔府旁边还有一个魏王,魏王麾下还有个百里青山。

赵负商折腾不出什么花样来。

于是整个天下的目光,都聚集到了京都——其实大家都在等,等着陆炳逼迫梁室让幼帝禅位,然后他篡位登基。

欲使其灭亡,必先令其疯狂。

盐官镇那座豪华庄园里,虽然隔了一夜,依然弥漫着呛鼻的石灰味和血腥气。

齐平川三人惬意休闲。

反正动手时间还早,不用急,坐看陆炳表演。

唯一可惜的是,凌烟阁那位老臣最终没能保住晚节,今天之后,他将和左相一起,从历史的舞台上黯然退场。

因为裴昱和商有苏都在,齐平川不敢单独一个一个的撩。

怕起火。

但可以群撩嘛。

男人要想让一个女人产生好感,方法有很多,形象之外,内涵和品行尤为重要。

这三点,形象方面……

么问题!

社区陈冠希、三中吴彦祖、一高谢霆锋、川理王力宏、某市鹿晗、张艺兴这些头衔不是浪得虚名。

要不然能调戏裴昱不被砍?

品行——

绝对端正。

穿越到现在快要一年了,作为主角,又是双阳之王,要钱有钱要权有权,双阳城那条浣清河上的妞儿还不是随便玩。

然而老子没去,要做一个具有社会主义价值观的好男人。

内涵么……

这个是时候表演一番了。

老子可是天生的段子手。

喝着凉茶,吃着西瓜,嗑着瓜子,齐平川舌绽莲花,各种小段子,各种奇闻异事,逗得商有苏咯咯咯的笑。

连裴昱都忍俊不禁的笑意盈盈。

气氛别提多融洽了。

齐平川看着商有苏和裴昱两人灿烂的笑容,幡然醒悟,原来,这就是穿越的强大之处。

拥有两个世界的知识!

难怪起点那些小说里,只要是穿越者,基本上都能三妻四妾。

又说了个老王的内涵段子。

刚说完,就见裴昱蹙眉,屋子里的长刀唰的一下破窗而出,落在她手上,商有苏起身,衣裙无风自摆,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满是警惕。

齐平川心中一惊,我擦,有刺客!

陆炳不去搞左相,还要来搞我?

念头还没落下,就见院子里凭空出现了一位宫装妇人,脸色平和的望向裴昱,“你的刀杀得了白莲花等人,杀不了我。”

又看向商有苏,“你爹来还差不多。”

裴昱不信邪,“哦?”

商有苏呵呵一乐,坐了回去,“张烟,是张羞让你来的?”

张羞?!

张羞!

裴昱和齐平川两人震惊莫名。

张羞啊,如今大徵天下地位最为尊贵,甚至还在幼帝之上的太后!

而且年轻。

而且漂亮。

宫装妇人张烟呵呵的落座,自来熟的倒了杯凉茶,一饮而尽,这才抬头惬意的看着齐平川,微微颔首,“长得倒是个俊俏,不比你祖父齐汗青差。”

可惜品行不好。

大好时光,不发奋图强,却在这里逗小姑娘。

齐平川知道这妇人没有恶意,也便放松下来,笑道:“别总是拿我和祖父他老人家比,我就是我,是齐平川,不是什么第二个齐汗青。”

老子是颜色不一样的烟火。

张烟唔了一声,“这句话说得还算中听。”

从袖口里掏出一份卷轴,放到石桌上,说道:“这是娘娘让我送来的,方便你们后面计划的行事。”

说完起身,“我得回宫了,怕陆炳起疑心。”

齐平川盯了桌子上的卷轴一眼,莫名其妙,“我见过张羞吗?”

张烟摇头,“你这等人,哪有资格见娘娘。”

齐平川一阵无语,倒也没纠结这事,继续问道:“既然如此,她让你送这个东西来干嘛,我和她又不熟,莫非她要设计我?”

张烟也是一阵无语,目光看向商有苏,“多好一小姑娘,怎么就瞎了眼呢。”

商有苏大乐,“对啊,眼睛瞎了。”

张烟更加无语。

这丫头也没救了。

叹了口气,身影摇曳,就要离去,最后留下一句话,“我虽然觉得这小子还不错,但如今的他确实有点不配当你的公子。”

话落,人已经消失不见。

齐平川口瞪目呆,我擦,高手啊。

竟然会乾坤大挪移。

旋即猛然醒悟,跺脚吼道:“你个长舌妇,嚼什么烂舌头呢,我齐傲天哪点不配当商有苏的公子了。”

心中却越发笃定一件事。

这个宫装妇女是太后张羞身边的人,她口中商有苏的爹很可能不是一般人。

结合种种迹象——

商有苏其实才是真的昭宁公主?

极有可能!

不过这事大家心照不宣,商有苏不主动说,齐平川也不主动问。

信任嘛。

唰!

晴空万里之中,骤然响起尖锐的破空声。

有剑来!

却是宫装妇人恼怒齐平川胡言乱语,离开之后忍不住回首虚劈一剑。

齐平川脸色大变。

我擦,还会飞剑取人头颅于百步之外,这妇人太恐怖了。

裴昱怒喝一声。

长刀秋分化作秋泓,将那激射而来的一道剑光荡开。

锵的一声。

裴昱猛然感觉胸腹之中气血翻滚,握刀的手已经完全麻木。

剑光崩碎,不见剑。

竟然真的只是一道剑光,而无实体的剑。

齐平川瞠目结舌。

这个妇人——怕是个不输给剑疯子的高手。

齐平川拿起那封卷轴摊开,发现是一封皇城地形图,心中明了,张羞应该不是送给自己,而是送给商有苏。

所以昨日商有苏说是去吊唁唐沽,实则是去见了张羞。

果然是我的贤内助。

话说,张羞这个名字很内涵,很容易让人想入非非啊。

张羞……

怎么个羞法?

一百九十八章 没了脊梁的凌烟阁老臣

白象街到皇宫正门承天门,一路之上盔甲林立,如白杨护道。

陆炳坐在皇舆里,手按金剑,大马金刀。

车帘掀开。

所过之处,盔甲峥嵘之中,鳞次栉比,无数人士卒依次跪下,宛若浪潮。

如见天子。

还不算很太嚣张,没有山呼万岁。

毕竟没登基。

承天门外,密密麻麻的站满了顺天营、羽林军士卒,皆按刀捉剑持戟亮枪,重重看押着一群穿着华服的高官。

其中有担任宗正寺卿的太宗之弟,以及一众在朝中有一些地位的梁室皇室中人。

还有一位耄耋老人。

这位老人身材本很高大,如今已佝偻,佝偻的不仅是身躯,也有他身为凌烟阁老臣的脊梁。

硕果仅存的老臣,姓哥。

这个姓很罕见。

凌烟阁老臣哥树撼,悬名第十二,在他身后,站着几位中年将军,皆是一身披甲,只不过神态复杂,眼神游离不敢看哥树撼。

他们都是哥树撼曾经的部下。

如今是陆炳麾下。

当众人看着远远而来的皇舆时,人群沸腾起来。

而哥树撼和其他人,则面如死灰。

不可逆转。

如今京都,甚至整个大徵天下,都再没人能阻挡陆炳走向王座——实际上,今天的事情大家早就意料到了。

因为哥树撼和左相根本阻止不了陆炳。

所有的事情,都是水到渠成。

陆炳坐在车上,看了一眼哥树撼和那位宗正寺卿,面无表情,示意进入皇城。

哥树撼一声长叹。

和那位太宗之弟对视一眼,两人一脸苦涩。

还能怎么办。

他俩人倒是不怕死,可是那些年轻子弟不应该跟着两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就此死去。

两人只能屈服。

……

……

慈宁宫前,张羞站着。

风华绝代。

身旁是宫装妇人张烟,牵着懵懂无知,此刻还在嘻嘻哈哈摇着手中拨浪鼓的幼帝,他浑然不知道,在刚才短短的时间里,他已经从全天下最尊贵的王座下被踢了下来。

慈宁宫前人不多。

只有三个人:陆炳,哥树撼,宗正寺卿。

当他们出现时,张羞已经知道该怎么做,她没有给陆炳发难的机会,直接说都指挥使可以择吉日,让陛下发旨意禅位。

陆炳没料到张羞竟然如此识相。

他本以为,今天慈宁宫会血流遍地,最后说不住还得辣手摧花。

没想到……

如此顺利!

于是挥挥手,示意进来数人,将哥树撼和宗正寺卿“请”出去。

宫装妇人张烟有些意动。

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如果她出手,也许能杀得了陆炳。

毕竟他身边没有人。

张羞摇头,“在京都,没有人能刺杀得了陆都指挥使。”

没人知道他的绣衣直指房里有多少死士。

此刻陆炳虽然站在那里,但暗处的绣衣死士随时可以暴起,其中必然有不输张烟的高手,而且不止一位。

陆炳看向张烟,“带他下去罢。”

从始至终,陆炳都不再看这个曾经让他跪拜过的开开裆裤的幼帝。

张烟看向张羞。

张羞点头。

等张烟带着幼帝下去后,陆炳笑了一声,“你很聪明。”

张羞苦笑,“我想活着。”

陆炳并不意外,谁不想活着,道:“你可以更聪明一点。”

张羞沉默了一阵,“有得选择?”

陆炳摇头,“没有。”

张羞看着这位还不到五十,却即将走向王座的男子,许久才道:“我还是想住在慈宁宫。”

陆炳点头,“可以,改宫名。”

慈宁宫历来是太后所居之处,既然你张羞不再是太后,那自然要改名字。

张羞叹了口气,“以什么身份?”

陆炳沉默半晌,肆意的观赏着张羞的妖娆身姿,眼眸里并无多少**,只有征服的成就感,说道:“皇后你不用想了,当个贵妃足矣。”

说完转身。

他不急,反正这个女人已是笼中金丝雀。

身居高位多年,陆炳对**看得极淡,相对于皇权而言,张羞不过是意外收获罢了,如果张羞敢拒绝让幼帝禅位的提议。

陆炳会毫不犹豫的杀了她。

将为天子,天下的女人都是他陆炳的,何必在意区区一个张羞。

陆炳走后,张烟出现在张羞身畔,叹道:“娘娘,陆炳根本就是将你当做一个玩物而已,他的眼中,只有权势。”

美色仅仅是附庸。

张羞点头,“我知道。”

古来多少红颜,不都是和自己一样的命运。

又嫣然一笑,“那他也得有这个福分才行。”

转身走入慈宁宫,声音轻轻传来:“不知道盐官镇那边如何了,陛下禅位诏书明日颁布,陆炳登基的良辰吉日,应该是三天之后。”

三天之后,大吉之日。

张烟跟在后面轻声道:“估计快了,唐铁霜已经快要进入京都地境,他应该会先去盐官镇汇合齐平川和丁山,只是不知道他们究竟用什么计划救陛下和娘娘。”

张羞站住,回首看了一眼张烟,“我们自救。”

凭什么我张羞要欠齐平川的人情。

张烟颔首,“好。”

陆炳走出慈宁宫,目视一眼宗正寺卿,毫不犹豫的说道:“杀了!”

于是有将军手起刀落。

皇城外,更是血腥一片,那些皇室子弟没有一个活下来。

太宗一脉,除了幼帝,再无血裔。

哥树撼早知道会如此。

一旦陆炳篡位笃定之后,他、宗正寺卿,以及诸多皇室子弟,都得死。

可惜宗正寺卿没看透这一点。

哥树撼看透了,而他也不想哥家后辈死在这一场篡位之中。

这位老臣颤颤巍巍的在陆炳身前跪下,以头叩地,大声道:“老臣愚钝,竟然肉眼不识陛下,唯有肝脑涂地以报之,唐铁霜是老臣侄儿,愿为陛下说服其投诚。”

陆炳怔住。

他都已经扬起了手,打算让这位老臣也人头落地。

没想到……

他竟然如此不知廉耻。

犹豫了下,最终放下了手,点头,“希望老将军为了哥家晚辈,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

哥树撼埋头,“老臣谢恩。”

京都很快安静下来,随着疾风卫两万轻骑抵达京都郊外扎营,所有的声音都沉寂下来,皇宫内外,所有人都在准备着陆炳的登基事宜。

最重要是造势。

比如什么七彩祥云落陆府的祥瑞,什么龙凤绕梁的天眷……

一百九十九章 人人皆是棋子

距离京都百里之外。

有个身材矍铄的老翁,骑着小毛驴优哉游哉,跟着个小书童,两人一副游学先生的模样。

小书童怀中抱了把剑意思意思。

太宗登基后,侠以武乱禁的政策边缘化,如今江湖行走,佩剑并不会引起官府注意。

且大多读书人都会佩剑。

儒雅之中添侠气。

小书童看似很小,然而说话的声音却很沧桑,说道:“相爷,你早就定好了脱身之策,为何一定要昨夜才动身出城,徒添风险。”

正是陆炳傀儡的左相章溢笑了笑,“陆炳在登基之前,就没想过杀我。”

小书童讶然,“为何。”

章溢也不介意给这位心腹高手说几句,道:“今天他真正要杀的人是宗正寺卿及皇室血裔,以及老臣哥树撼,杀我无益。他需要等到登基之后,将过往的所有罪恶都推倒我身上,那时候再杀我,所以早走晚走,都一样。”

小书童恍然,“我们为何不去老丘城了?”

章溢摇头,“陆炳知道我们逃出京都后,肯定会派人追杀,他身边那位黄粱梅梦先生,定然会认为我只会去投奔信王和明王,但为了躲避追杀,会先北上去老丘城,所以我反其道而行之,直接去往明州。”

小书童哦了一声,“为何去明州,而不是信州?”

梁晋可不是善茬。

连亲生父亲都敢杀的人,能好到哪里去。

章溢抚须轻笑,“信王多疑,跟着信王,迟早会被他剁了,还不如去找梁晋,他世袭罔替需要我来为他正名。”

涉及王权,都讲究个名正言顺。

小书童懂了。

然而章溢却忽然笑不出来了。

他看着不远处道路旁树荫下的青衫中年人,震惊莫名,“你不是在京都么?”

黄粱先生,梅梦。

他怎么在这里。

梅梦默然无语,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下一刻,章溢僵滞。

他看着透胸而过的长剑,不可思议的回头,他永远也不相信,自己最信任的护卫,竟然会在这个时候一剑杀了自己。

小书童笑眯眯的,声音依然很沧桑:“你可能还不知道老朽真正的名字,老朽姓齐。”

天下姓齐的人很多。

但章溢却瞬间想到了什么,在这个层次出现姓齐的人——

只有一种可能。

脸色唰的一下惨白,嘴角开始沁血,“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陆炳,原来都只是棋子,你,还有黄粱梅梦,都是那个人提前布置在京都的人!”

小书童没有拔剑,点头,“对。”

章溢不甘心的叹气。

闭眼。

在人生的最后一刻,他只是自嘲的笑了笑,说了句真是可笑……

小书童拔剑。

章溢的尸首倒地。

看向梅梦,有些不解,“先生不是说不杀章溢么,怎么又改了主意?”

梅梦也是一脸无奈,“陆炳篡位已是板上钉钉,我昨夜留下替身在京都,现在便要去往凤翔府,要趁着信王勤王的机会,助赵负商夺下信王的后方,恶心一下魏王和百里青山,章溢若是去了明州,我们的一些计划就会被梁晋身边那位谋臣知晓,易生变故。”

小书童一脸头疼,“那位无双国士真会添乱,一个陈弼也就罢了,又让第二个弟子去辅佐梁晋,嫌这盘棋还不够乱么。”

梅梦沉默半晌,才斜乜一眼小书童,“这不是你我该想的事。”

小书童苦笑。

撕掉了脸上的人皮,露出一张满是皱纹的脸,“老朽如今不用再掩饰身份了罢?”

梅梦点头,“随我去凤翔府。”

……

……

因为唐铁霜另外一位神秘心腹的缘故,京都城内以及皇宫内发生的事情,身在盐官镇的齐平川等人,在晚上就知晓了。

众人皆是唏嘘不已。

谁能料到,开国之后最受太祖和太宗信赖的两位老臣,当年太祖如此屠戮凌烟阁功臣,也没动哥树撼和唐沽。

太宗登基之后亲信陆炳等谄臣,却也给了两位老臣实权。

唐沽一死,哥树撼竟然如此晚节不保。

裴昱发现齐平川神色奇怪,问道:“你在想什么?”

齐平川醒悟过来,摇头道:“没什么。”

他只是想起了一个人。

哥树撼,尼玛不就是哥舒翰的谐音。

哥舒翰,晚唐战神。

一生经历战事无数,很少有过败绩。

可惜安禄山叛乱后,这位身有残疾的将军竟然输了一次,这一输,也输掉了他的脊梁,他曾跪在安禄山面前说过同样的话。

感情哥树撼就是按照哥舒翰来做的人设。

齐平川也是无语。

作者君实在太懒,自己所在的观井天下明明是架空的历史,可他偏要照搬历史人物,这样偶尔几次还行。

多了,读者老爷们会反感的……的吧?

倒是张羞,让人眼前一亮。

这女子长得好看……呃,还没见过,不过选秀出身的太后,能不漂亮?

关键是能屈能伸。

她知道无力抗衡陆炳,索性直接放弃,减少了无畏的牺牲。

而且据谍报,似乎也坦然接受了她自身沦为陆炳玩物的命运,抛弃了女子应有的自尊——这个时候,齐平川并不打算救幼帝的时候顺便救走这位太后。

张羞是个狠人。

但愿她只是个狠人,而不会变成狼人,又或者是狼灭。

何谓狼人?

比狠人还多一点。

何谓狼灭。

不仅比狠人多三点,而且还横。

丁山有些上火,问三人:“现在陆炳已经完全掌控京都,接下来就会有旨意昭告天下,陛下禅位给他,咱们什么时候动手。”

齐平川没奈何的反问,“唐沽死后,京都不就是陆炳的了,现在和之前有什么差别?”

丁山语结。

齐平川看了看天色,“唐铁霜还有多久能到?”

商有苏估算了下,“他来的有点快,应该再有三五日抵达,不过要到盐官镇,可能要延迟一日,等他一到,我们就可以策划动手事宜。”

齐平川点头。

商有苏忽然闷声来了句,“把张羞也救回去吧,留着有用。”

齐平川哦了一声,“听你的。”

毕竟是太后,和幼帝在一起,更能起到汇聚人心的作用。

两百章 男儿何不带吴钩

第二日。

一封诏书从京都朝堂大殿发出,经由各地官府,昭告天下:

咨尔陆炳都指挥使:昔者帝尧禅位于虞舜,舜亦以命禹,天命不于常,惟归有德。徵道陵迟,世失其序,降及朕躬,大乱兹昏,群凶肆逆,宇内颠覆。赖太祖神武,拯兹难于四方,惟清区夏,以保绥我宗庙,岂予一人获乂,俾九服实受其赐。今都指挥使钦承前绪,光于乃德,恢文武之大业,昭尔考之弘烈。皇灵降瑞,人神告征,诞惟亮采,师锡朕命,佥曰尔度克协于虞舜,用率我唐典,敬逊尔位。于戏!天之历数在尔躬,允执其中,天禄永终。君其祇顺大礼,飨兹万国,以肃承天命!

诏书上的美辞已经不重要。

两个字:禅位。

短短一日之内,京都地境内,连显祥瑞。

恰好印证了幼帝禅位的顺应天命。

不过……

陆炳请辞不就。

这大家都懂,于是很快朝堂之上群臣再举,请都指挥使登基为帝。

于是再下旨意。

陆炳再请辞不就。

群臣再举,幼帝再下旨意。

三道旨意,戏也表演够了,陆炳于是非常不好意思的说既然皇帝都这么说了,我要是还拒绝,便有违圣恩天意,会为天下招来祸患。

一顿操作猛如虎。

很快,在一个黄道吉日,陆炳和幼帝进行了权力交接,陆炳登基为帝。

改国号为琇。

陆炳不是王爷,没有藩地,所以在国号上很花了一番功夫。

最终将绣衣直指房的绣,将绞丝旁改为王旁。

依然念xu,一种玉石。

大琇王朝!

改了国号,自然也要改年号,于是长宁三年,变成了天德,不过要明年才是天德元年。

发布国书,昭告四海。

不过尴尬的是,国书送到三位辖境内,全部被守将当场撕毁,没有一个藩王承认陆炳,信王、梁晋、魏王更是发布讨国贼楔。

称陆炳为国贼。

这些事都是必然的,陆炳并没有放在心上。

他现在主要要做的事,一则是继续肃清异己,二则是将三大藩王之外的大徵地盘全部掌控在手,同时还要挡住信王、梁晋的大军讨伐。

所以这几日,大琇国境内,一片腥风血雨。

死了很多人。

盐官镇上,齐平川等人和八百骁骑营,也将迎来陆炳的大军剿杀。

黄昏。

天边一抹残阳,晚霞炽红。

盐官镇尾到钱塘江畔之间的一片空地上,矗立着黑压压的一片铁骑,战马啾啾嘶鸣,骑士凝神静气,一片萧杀。

在列阵骑兵的阵前,有一个三米高台。

齐平川一身雪白长衫,腰间挂着大徵太祖御剑挽霞,背负大黑伞。

丁山浑身披甲,立在他身畔。

在后面,裴昱一身暗红长裙,宛若盛开的蔷薇,腰间拖刀。

她其实有点不乐意。

先前出门时,她本来穿着齐平川设计的那种清凉装,齐平川却说便宜了其他男人,强迫裴昱换了衣衫。

商有苏依然是白底染翠的长裙。

八百骁骑营静默无声。

齐平川看了一眼丁山,“你来?”

丁山笑道:“皆是我麾下儿郎,有什么好说的,你要是想说几句,那就说罢。”

齐平川暗喜。

要的就是这个结果,毕竟他现在有点眼馋这八百骁骑营。

得想办法拐回双阳。

只不过有个前提:他们得活着才行。

酝酿了措辞,准备来一番慷概激昂的战前动员演说,回首从裴昱手中拿过一个用十余层宣纸粘好的纸质喇叭。

没办法,条件艰苦。

科技不够,土方来凑。

好在只有八百人,用尽力气嘶吼的话,应该还是能让每个人听清楚。

齐平川咳嗽一声。

用尽全身力气吼道:“诸位,国贼陆炳篡位,藩王已发兵征讨之,然陆炳手握禁军,如今更是大军拱卫京畿,陛下对他已经没有用处,随时可能遭其毒手。”

“我知道诸位效忠的是大徵陛下,听命的是唐铁霜,而在诸位眼中,我这个出身双阳的齐汗青之后,其实也算不得正大光明,甚至你们当中有些人把我齐平川也当做国贼看待!”

这是事实,齐平川没有否认。

“但是——”

凡事总有个但是嘛。

“但是,无论我齐平川做什么,在窃国的陆炳面前,一切都变得不重要了,大徵梁室的直系血裔在京都乃至禁军掌控辖境中者,这几日都会被陆炳连根拔除,接下来便是幼帝。”

“我齐平川要做的事,是要将幼帝救出京都,将来图谋大事,若幼帝可扶,为了天下,我齐平川扶之,若幼帝不可扶,为了天下,我齐平川甘愿受万夫所指!”

顿了一下,怒吼道:“无论将来何等事,今日诸位,将来若得那一日,必将如那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一般,名垂千秋,功延子嗣!”

小样,还说服不了你们一群土著。

人群沉默。

但在沉默之中,齐平川感受到了一种热血飞扬的压抑。

知道还需要烧一把火。

于是用尽浑身力气吼道:“男儿一世,碧血一身,马蹄扬尘,铸就千秋,到得那一日,我等可以笑对天下百姓,说一句,我,这辈子无愧于天地,无愧于父母,无愧于我自己。很多年后,你们可以对子孙说,你们这辈子最为辉煌的日子,就是明天!”

“如此,当为七尺!”

摔掉手中的喇叭,怒发冲冠,“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

齐平川有些沸腾。

八百骁骑营依然静默。

但是……

每个人的眼里,都闪耀着炽热。

忠诚梁室。

是忠。

听命唐铁霜。

是义。

那么,私心之外,建立功业,是男儿梦想。

男儿何不带吴钩!

就是唐铁霜的心腹,一直提防着齐平川的丁山,在这一刻也热血沸腾,眼眸里闪耀着身为七尺男儿应有的光辉,哈哈大笑,“好一个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

望着麾下二郎,振臂,“尔等可愿与我,为之赴死乎?”

八百骁骑营山呼海啸:“战!死战!”

赴死?

何惧!

齐平川看着热血沸腾的骁骑营八百壮士,暗暗叹气。

丁山不说话,他们就不表态。

要收服这些人,还早。

但愿他们在明日的大战里,能活下来一半。

尽管这个希望微渺。

两百零一章 同棺

回到庄园。

齐平川、裴昱和商有苏上了马车,车夫是丁山派来的一个士卒。

今夜先要进城。

因为要避开天策卫,是以选择了绕路,好在八百骁骑营中提前派了一标人担任斥候,将沿途的天策卫斥候拔除。

一路走的官道。

不过所谓官道,其实也全是泥路,坑坑洼洼,颠簸得不行。

齐平川甚至想过,等有一天他成为观井天下的王了,一定要集中力量把水泥造出来,然后在整个天下搞基建。

乡村通不敢奢望,至少每个县得有一条水泥路。

省道国道必不可少。

裴昱忽然问道:“咱们就这么去京都,现在这个时辰,城门早关闭了,咱们进得去?况且就算进城了,又进得去皇宫?”

商有苏嗯嗯点头,她也觉得疑惑。

齐平川呵呵一笑,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这是京都那边,唐铁霜另外一个心腹送来的密信,说一切事情都安排妥当。”

唐铁霜这个心腹在京都那边地位很高。

而且很可能也是陆炳信任的人。

裴昱嗤之以鼻,“你真敢相信这样的人,说不准转手就把咱们卖了。”

齐平川只能干笑。

总不能给她说,那个人绝对可以信任,因为我齐平川看见了作者君的细纲吧,说出来裴昱和商有苏也不会相信啊。

不过接下来的事情,还不能完全按照细纲来。

得在作者君那边证明自己的存在。

忽然想起一个段子,一脸惆怅的说,“有苏啊,公子我很惆怅啊。”

商有苏眨巴着眼睛,“怎么啦。”

齐平川一脸哀怨,“万一我们被那人转身卖了,今天去皇宫就是有去无回,可怜我一个将要及冠的大好青年,都还没结婚就要与世告别,我甚至连女人的手都还没牵过啊。”

按照套路,有苏这时候就该安慰自己了。

再套路下去……

自己是不是应该提出一些过分的要求,像那些在什么阿富汗伊拉克当雇佣兵的人一样,没准这事就成了。

先把小萝莉吃了?

商有苏翻了个白眼,“你没牵过?”

睁眼说瞎话。

裴昱也是一脸不屑,“你能不能有点底线?”

没牵过手?

我的初吻被谁夺去的?

齐平川一阵无语,感情她俩都记着呐。

一脸忧伤,“可怜我齐平川,竟然有可能带着清白之身去九泉之下见列祖列宗,连个子嗣都没留下,不孝啊,真是天大的不孝啊!”

裴昱和商有苏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怒火。

这货……

竟然妄图在这个时候睡我们!

两个人第一次极其有默契的暴起,将齐平川摁在马车里,一顿胖揍——

当然,都没舍得下死手。

车厢里一阵大乱。

齐平川鬼哭狼嚎,看似凄凉的很,实际上这货心里美上天了,趁着混乱,禄山之爪可没闲着……

最后更是无耻的假装摔倒在地,把小萝莉搂了个实在。

两女很快发现不对劲。

再这样下去,怕不要被这货给揩油个光。

果断挣脱坐了回去。

暗想着这几天忙完,等到了空间比较大的地方,狠狠的揍一顿他,让他一天到晚脑子里就装那些龌蹉的豆腐渣事情。

两女对视一眼,同时点头:好主意!

齐平川怅然若失。

绕了一圈,来到京都南城门,三人下了马车后,赶车的士卒将马车赶回盐官镇。

距离城门尚有三里之远。

已经有人等着。

是个老汉。

一看就是很普通的老汉,赶着一辆马车,看见三人后,笑眯眯的道:“齐公子,大人吩咐了,今夜将你们三人送入皇宫。”

齐平川欲哭无泪。

这尼玛……

运送粪便的马车,这个套路电视剧里也有。

关键是……

特么的这得躲在运送粪便的桶里进城,这滋味想一下就觉得浑身发麻。

裴昱和商有苏的反应更直接。

反对!

坚决不用这种方式进城。

老汉呵呵一笑,打开了那个像棺材一样的装粪便大桶,笑道:“几位误会了,这是新桶,只是在外面涂了一些黄宝而已,我甚至在里面放上了冰块,还铺了毯子,熏了香,通气口也在前方,不会有臭味传进去的,三位在里面绝对不会有任何不适。”

黄宝就是粪便。

齐平川搭眼看了下,确实如此,老汉把里面打造得像一个汽车旅馆,极其的安逸,若是只看内在,完全就是豪华移动迷你床。

心中猛然一跳。

这个棺材一样的装粪桶不大,最多能容纳两个人平躺。

如果自己三人进去的话……

那就得挤在一起。

甚爽!

这个亲密接触的机会不能错过,梦寐以求呐。

商有苏和裴昱从心底里反对这个方案,直说就让齐平川这样进城,她俩随随便便就能越过京都那座高大数丈的城墙。

齐平川当然不会让她们得逞。

危言耸听说你们虽然厉害,但是陆炳也有高手,要是被他们发现你来进城了,咱们救幼帝的计划就要泡汤,小不忍则乱大谋。

又一脸悲壮的说俩要是不愿意,那就别去了。

公子我一个人去赴死得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商有苏和裴昱还能说什么,毕竟还是知道轻重,万一真被陆炳豢养的高手发现行踪,救幼帝就会难上加难。

只能忍了。

于是三个人钻进了那个“棺材”里。

确实很挤。

齐平川身躯稍微大一点,于是作为主要承受点,平躺在里面,裴昱和商有苏只能面对齐平川侧躺着,堪堪能不躺下。

再盖上盖子的刹那,齐平川对老汉眨了眨眼睛,示意老哥这个要得!

老汉便呵呵直乐。

马车颠簸着晃晃悠悠的驶向南门,还要在门外等一两个时辰,到了时辰才能进城,然后进入皇宫拉了黄宝再在天亮之前出城。

“棺材”里的齐平川觉得人生圆满了。

左边的是商有苏。

别说,咱家这丫鬟看起来还没发育完全,可真不差,而裴昱么,不是不差,是完美至极。

关键是……

空间很小。

空间小,加上空气不流通,这就很热,很快三人衣衫都被汗水湿透,于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挤在一起,衣衫就成了摆设。

两百零二章 我已经是一个成熟的主角了

齐平川的心思陷入了*****记忆里,他觉得自己迟早会成为主演。

两女则娇羞。

三人根本没注意到外面发生了什么。

直到哐的一声,老汉掀开盖子说三位请出来吧,已经到了。

齐平川意犹未尽啊。

暗道老爷子你就不能有点眼里界,不能多绕几个时辰的路么,好歹也让我多享受一番,毕竟这样的待遇,从穿越以后来看,勉强有点vip的影子了。

商有苏和裴昱是弹出去的。

仿佛里面有蛇。

当然有。

而且两女也是真实的感受到了。

齐平川一点也不觉得尴尬——这种事情,只有单身狗才觉得尴尬,像他这样左拥右抱的人,只会觉得快乐幸福。

慢悠悠爬出来,哟了一声,这院子挺好啊。

豪华奢侈。

这四个字似乎不足以形容。

脚下的走道,竟然都是大理石铺出来的,这在古代,已经不能用有钱来形容。

“怎么,你想住?”

突兀响起的女声,应该是院子主人说话,不过齐平川心中咯噔了一下。

怎的感觉这句话里有点怒意。

不就是夸奖了一下院子么,作为主人,没这点雅量?

扭头看去。

是时天色将明未明,东方天穹上一片晨曦微光,说话的女主人站在晨曦微光里,穿着一身绣着飞翔凤凰的彩裙。

仿佛散发出神圣的微光。

如仙人。

女子五官很美。

很美的意思……是齐平川找不到词语来形容。

如果真要有个对比,大概就是成熟版的另外一种风情的商有苏——其姿态风情,犹在裴昱之上。

毕竟女子风情,不仅仅是局限于身材。

这个女子……倾国倾城!

不输商有苏。

唐铁霜的另外一个心腹,按照作者君的设定,确实是个女子,应该就是这个美女了。

待看见彩裙女子身旁的宫装妇人,恍然。

我擦……

唐铁霜的心腹竟然是她?!

这算什么心腹?

这明明是主子好不好!

既然宫装妇人站在这位女子身边,她又穿绣飞凤的彩裙,身份以及呼之欲出——大徵梁室曾经的年轻太后张羞。

陆炳登基后,她已经不是太后。

齐平川笑了笑,“不敢住,我怕梁室的人找我拼命。”

你一个大男人,和太后住一个院子,或者说寝宫,这里面的意味可大了去,所以齐平川很果断的没有作死。

有夫之妇不可调戏。

齐平川经常逛的一个叫虎扑的论坛上面,有个步行街,有句名言:

绿人者人恒绿之。

转念一想,不对啊,这个年轻太后是可以调戏的呀,她老公死了好几年了,寡妇一个。

凭什么不能调戏。

当然,他也就想想,还没有胆大到去调戏废太后。

张羞挥挥手,赶车的老汉离开。

她看向齐平川,略略有些失望,“就你们三人,能救陛下离开京都?”

齐平川哈哈一笑,“没看见我大小老婆都在么。”

忽然有种错觉。

我齐傲天这个穿越者,作为主角过的很憋屈啊,只要涉及到江湖打斗,什么事情都得依仗商有苏和裴昱。

张羞看了一眼浑身被汗水湿透,脸色红得能滴水的两女。

她不傻。

实际上,她是个什么都知道的女人。

她当然想得到之前在来的途中,这两个姑娘经历了什么。

于是看齐平川时,眼神鄙弃。

齐平川感受到了,无奈的摊手,一副委屈模样,“我也没办法啊,这是唐铁霜那个心腹安排的,我怎么知道会是这样的方式进来。”

又明知故问的瞎说:“你就是唐铁霜的心腹?或者换个说法,你俩有一腿?”

张羞怒目,“休得瞎说。”

齐平川冷笑。

张羞也呵呵讽笑,看了眼商有苏和裴昱,“你眼瞎也就罢了,没想到这两位姑娘的眼睛也真瞎,真是可惜了两个好姑娘。”

竟然会看上你。

齐平川一阵无语。

得了,因为揩油了商有苏和裴昱,现在张羞怎么看都自己,都是鄙弃。

随她。

一个寡妇嘚瑟什么,反正老子又不稀罕你。

更不可能出现真香定律!

环顾四周一眼,“这里距离幼帝住的宫殿不远,怎么陆炳没有安排人把你盯着?”

宫装妇人张烟笑了笑,插了一句,“死了。”

齐平川凝神一看,发现这位看起来雍容,似乎就是一个普通人的宫装妇人,裙摆上有那么几滴鲜血,不由得暗暗心惊。

和细纲一样,这妇人是个高手。

齐平川沉吟半晌,“既然慈宁宫这边已经清除,我们等一下,等唐铁霜的那个心腹发动,其后唐铁霜率领盐官镇的八百骁骑营反击,吸引走皇城禁军护卫的注意力时,我们再以迅雷不及之势抢走幼帝。”

张羞点头,“计划确实如此。”

齐平川仔细推演了一番计划,又回想了一下触动金手指看见的细纲,暗暗有了主意。

将自己等人接到皇宫中来的人只有一个人。

张羞!

只有身为太后的她,在陆炳登基还没完全掌控皇宫时,拥有这个权利!

也就是说,第二个心腹是作者君放的烟雾弹。

想到这里,

看了一眼张羞,忽然压低声音,抛出一个石破天惊的话,阴沉的说道:“张羞,我知道你的如意算盘,你是打算借我们的手将幼帝救出京都,然后你和会张烟离开皇宫,在半途劫走幼帝,然后将他藏匿在你娘家那边,汇合唐铁霜的力量,静等天下大势的变化。”

张烟愣住。

商有苏和裴昱都愣得说不出话来。

唯独张羞面无表情。

只不过内心深处已是波澜起伏,她万万没想到,齐平川今日猜到了她的计划。

齐平川笑了起来:“这也是唐铁霜的如意算盘。”

从始至终,唐铁霜其实都只有一个心腹:那就是丁山。

另外一个心腹……

不存在。

因为那个人不是唐铁霜的心腹,而是他主子。

这一切,在细纲上作者君都写了出来,而且后续还会有唐铁霜和宫装妇人张烟,两个人联手大战商有苏和裴昱,抢夺幼帝的插曲。

自己要做的,就是改变这个插曲。

让后续剧情按照自己的想法走。

没错。

作者君是个不靠谱的二货。

而我齐傲天已经是一个成熟的主角了,得学会自己写后续剧情。

二百零三章 动手!

这一番话,让慈宁宫前一片死寂,空气凝滞。

张烟看向张羞。

齐平川那一番话很明显已经撕破脸皮,这个时候说不准就要打起来。

裴昱按住了刀。

商有苏眸子隐隐浮现红色。

院子里拂过一阵微风,本是盛夏,大家都感觉秋意寒凉。

张羞忽然嫣然一笑,“所以呢,齐县尉打算怎么办。”

齐平川慢慢沉下脸,冷冷的盯着张羞,“幼帝对我双阳城,确实有益处,但并非无他不可,所以我在想,拼死拼活的救走幼帝,却为你们徒然做嫁衣,这不好。”

“那怎么才好?”

齐平川笑眯眯的按住腰间挽霞,“就这么带着我大小老婆回双阳,救幼帝的事情你和唐铁霜多多努力,如此最好。”

张羞叹气。

沉吟半晌,心中很快有了决断,“说吧,你想要什么条件。”

齐平川笑了起来:“不和唐铁霜商量?”

张羞翻了个白眼,“如今迫在眉睫,你才突然作小人之举,我哪来时间和唐铁霜商量。”

齐平川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道:“很简单,救走幼帝可以,但他必须去双阳城,而且你得保证,和唐铁霜两人不得在回双阳途中抢夺幼帝,否则别怪我直接杀了他。”

张羞颔首,“可以。”

没得选择。

齐平川直直的盯着她,“我能信你?”

张羞无语,“我是大徵的太后。”

有道是君无戏言,她虽然不是天子,但太后也是如此。

齐平川冷笑,“你是女人。”

而且是漂亮的女人。

漂亮女人最擅长骗人,这一点是经过历史检验的。

张羞摊手,“那你想怎么着。”

齐平川笑眯眯的,“到时候你和幼帝两人,得吞下我秘制的慢性毒药,等回到双阳城,我会给你们解药。”

张羞毫不犹豫的点头,“好。”

齐平川松了口气,想了下,“幼帝一个小屁孩,我可没心思专门找人去照顾他,所以你和张烟两人,必须留一个在双阳。”

张羞怔了下,怒极反笑,“你连哀家也敢觊觎?”

自称哀家。

是真的怒了。

在双阳照顾年幼的幼帝,张烟是最佳人选,但她还有事,所以如果要留人在双阳城,只有张羞留下,那么齐平川的用意已经昭然若揭。

齐平川无语,“你想多了。”

觊觎的不是张羞的美色,而是她身后大徵太后的身份。

幼帝加太后。

这两个人若是在双阳,极有用处。

张羞沉默了许久,几经斟酌,发现留给她的选择只有这一条,她和张烟以及其他人,还真无法救走幼帝。

不在于权位。

而是因为如今幼帝周围,有陆炳派的高手拱卫。

而她麾下的高手,只有张烟。

以前倒是不少,可陆炳登基后,那些人作鸟兽散——没散的都被陆炳派人杀了。

所以,只能接受齐平川的要挟。

深呼吸两口气,压下内心的愤怒,淡然道:“好。”

齐平川早知道会是这个结局,毕竟他拿捏住了张羞的要害,愉快的从袖口里掏出一个枣子大的药丸:“不好意思,毒药苦口,我加了些面粉和糖在里面,你嚼着吃罢。”

张羞接过。

齐平川眼睛都不带眨的一下的看着她吞下,看了一眼裴昱和商有苏。

两女点头。

张羞是确定吞下了毒药。

话说……

两女现在很懵逼啊,她们都不知道齐平川从哪里弄来的毒药。

齐平川率先走入慈宁宫,“等吧。”

现在还不是动手的时候,得等盐官镇那边发动,先把陆炳的注意力吸引过去,然后这边再以雷霆万钧的手段歼灭幼帝宫殿周围的高手死士。

然后么……

出城远走高飞。

张羞看着把慈宁宫当成自家后院的齐平川,有些无语。

古往今来,还没有几个男人敢在这座宫殿闹事,毕竟一直住的都是太后,除了天子,正常男子就没几个来到这里。

太监不算正常男人。

说不准齐平川是第一个。

商有苏和裴昱两人在院子里,小脑袋碰在一起,不知道为何,两人虽然彼此看不惯,又经常争吵,可近来倒是越来越有默契。

裴昱小声问道:“你家公子哪里来的毒药,你给的吗?”

商有苏摇头,“不是的呀,我以为是你给的呢。”

裴昱翻了个白眼,“我可是光明磊落的江湖女侠,哪会用毒这么卑鄙,话说,这货怎么忽然改了主意,难道张羞和唐铁霜的想法真如他所说?”

商有苏莞尔一笑,“我也不知道。”

公子很聪慧。

至少在救幼帝这件事上,双阳城已经占据了完全的主动。

裴昱点头认同,说:“在这件事上,他确实做得很惊艳,完全防备了张羞和唐铁霜,我都在疑惑,这么聪明的人,以前怎么会被人称呼为软蛋县尉。”

商有苏呵呵,喜滋滋的。

就喜欢听别人夸奖公子。

说:“公子梦中被仙人抚顶了呢。”

裴昱又翻了个白眼,“说你单纯你还不信,你就是傻白甜,你还真信他的鬼话?这世上哪有仙人嘛,他明显在忽悠你,肯定是一直在骗你,直到藏不住了才露出真面目,我看你啊,迟早有一天,会被这货吃干抹净。”

商有苏脸一冷,“要你管!”

裴昱针锋相对,“狗咬吕洞宾。”

两女又开始斗嘴……

慈宁宫中很安静,自从陆炳登基后,丫鬟和太监全被调走,张羞这个废太后身边,仅有一个张烟照料起居。

阳光早早升起。

齐平川看了看时辰,估计盐官镇那边已经开始。

起身,“走吧。”

率先走出宫门,对院子里树荫下斗嘴累了,各自扭头看风景的商有苏和裴昱说道:“有苏,裴昱,你俩跟着张烟。”

挥手看张羞,“我们直接去找幼帝。”

张羞颔首,对张烟说道:“这几日应该摸清了陆炳安插在那边的死士位置和人数,你带着那两个姑娘去,无论对手是谁,武道有多高,只追求一点。”

快!

必须要在一瞬间决胜负,也是决生死。

不能让陆炳反应过来。

所以,张烟、裴昱、商有苏三人出手,哪怕是面对一个小喽喽,也要用最强的力气。

输不起。

一旦被发现,皇城禁军护卫发现了的话,大家谁都走不了。

张烟领命。

带着商有苏和裴昱翻墙而去。

齐平川背负着大黑伞,一手按剑,弯腰作了个请的手势:“太后娘娘,请。”

张羞嘴角抽了抽。

越发觉得齐汗青这个孙子有些可恶。

强压住情绪,冷哼一声,负手前行。

齐平川按剑亦步亦趋。

动手。

救幼帝!

二百零四章 摧枯拉朽

“太后娘娘,你看咱们要不给今天的计划取个名字?”

张羞翻了个白眼。

“太后娘娘,我觉得就叫夏雷行动如何,霸气横陈,一下子就能震慑宵小。”

张羞抽了抽脸颊。

“太后娘娘,要不叫尖刀行动,符合我们的目的,像一柄尖刀插入皇城,带走幼帝陛下这颗心脏,让陆炳吃瘪,嗯,我觉得很不错。”

张羞忍无可忍,回头狠狠一脚跺在齐平川脚背上。

柳眉倒竖,“你敢再喊一声太后娘娘试试,信不信我把你嘴缝起来!”

齐平川抱着脚龇牙咧嘴。

想喊不能喊。

个中撕心裂肺的痛楚,简直用一万字也无法形容。

他才明白……

张羞竟然如此泼辣。

这女人完全就是大宋最凶的那个皇后李凤娘的原型嘛。

吃瘪的齐平川暗暗起了戒心。

以后得远离这个废太后。

幼帝虽然年幼,之前住的天子宫殿养心斋。

如今住在慈宁宫后百米远的圆通殿。

当中隔了个顺丰阁。

从慈宁宫到圆通殿一路上遇见不少护卫、太监和宫女,所有人都瞠目结舌,不明白皇宫内怎么会出现一个正常男人。

那个长得很好看的年轻男子,背负大黑伞,腰间挂剑。

一看就是个健全的男人。

关键是他还跟在太后身边,是不是的龇牙咧嘴跺跺脚。

心中疑惑,但无人敢问。

废太后就不是太后了?

况且,大家心知肚明,也许要不了多久,这位废太后就会成为新帝的一位贵妃,以她过往展露出来的能力和手腕,哪怕是成为皇后都不奇怪。

不过陆炳的眼线还是很快跑去传递消息,说太后张羞去了养心斋方向。

齐平川没管他们。

又不是现实世界,打不了电话,等他们把消息传到前朝,得小半个时辰,再加上此刻真是大朝会时间,这些太监宫女可是见不到陆炳的。

时间很充足。

张羞和齐平川一前一后,走向圆通殿。

暗处,太监和宫女看不见的地方,则在瞬间爆发出数次寂静无声的厮杀。

起于一瞬,终于一瞬。

很快。

张烟曾经送过一卷皇宫地形图到盐官镇,上面已经标注了圆通殿附近的守卫,也标明了暗处的高手死士。

这几日有些变动。

张烟在先前也一一给裴昱和商有苏说过。

是以三人很快分配了目标。

翻墙而去时,都是各自扑向各自的目标,裴昱在左,张烟在右,商有苏居中,三条线,直接指向圆通殿。

其中裴昱在一座花园的假山下面发现了四具尸首,都是一击毙命。

不由得暗暗惊心。

张烟能在神不知鬼不觉中杀了四位高手,武道恐怖如斯啊。

裴昱的第一个目标,是一个精壮的中年男人。

这人……

似乎不是个好人,正摁着一位宫女在假山里办事,裴昱很直接,根本没给他机会反应,毫无节操的偷袭,一刀将他斩杀。

顺便把那个宫女穿了个冰糖葫芦。

裴昱不会心软。

她本就是金剑义子出身。

杀掉第一个死士后,裴昱毫不停滞,继续扑向第二个死士。

长刀如电,杀人极快。

而且她知道事情至关重大,出手之时根本不留余地,哪怕是拼着受伤,也务必在一个回合内杀掉目标死士。

于是在杀了四个人后,遇见一位高手。

她受伤了。

那位高手做梦也没想到,会遇见不要命的人,所以他死得很冤枉,论武道,他真不比突然出现的这个矮小姑娘差。

甚至可能更高一些。

然而……

人就是这样,曾经的死士一旦被富贵腐蚀,自然贪生怕死,这些死士,在陆炳登基后,就受到了赏赐,大好前程等着他们。

所以,那位高手不愿意和裴昱换命。

裴昱也料定他不敢。

所以他死了。

裴昱只受了伤。

人生就是这么奇怪,怕死的反而容易死,不怕死的反而不容易死。

裴昱一路杀过去。

只剩下最后几个目标人物时,她已经不假丝毫掩饰,长刀大开大阖,倾尽全力,很快在圆通殿周围闹出了动静。

如果从高空俯视,就会看见一片片刀光,在几个点上爆裂,向着一个最终目的,快如闪电的突进。

张烟也一样。

她的出手状态有些诡异,在她出手的那一瞬间,她要杀的目标人物就会陷入一种奇怪的状态,仿佛看不见她一样。

明明她在死士的对面,死士却转身向身后攻击。

很诡异。

然后她就能轻易夺走死士的生命,一路摧枯拉朽。

不费吹灰之力!

是以她比裴昱来得轻松。

商有苏手上握着一柄剑,直到今日,她才真正的展现出她的实力,无论对手是谁,也无论对手有多强,她都只出一剑。

简单的一剑,无坚不摧。

如果齐平川此刻看见,大概会羞愧地抬不起头。

裴昱用的十方俱灭。

那招她教给齐平川的因果律剑法。

只不过她已经返璞归真,齐平川刺出时会有九道剑光,加上剑身,共有十道。

她只有一道真正的剑身。

然而这一剑才是真正的无坚不摧,无论对手有多强,只要不是因果律武功,根本挡不住这一剑贯穿咽喉。

商有苏出剑,只刺咽喉。

只有这样,才能在瞬间击杀敌人的同时,还不让他发出声音。

同样从高空俯视的话,商有苏和裴昱的断裂性爆裂刀光不一样,她的剑只化作一道剑光,如光线一般,曲折穿插在亭台楼阁殿宇之间。

亦是快如闪电。

她的剑光是连续的,没有丝毫停顿。

与其说她出了很多剑杀了很多死士,不如说她出了一剑杀了很多死士。

商有苏实在太强,强的变态。

两根手指如钩,将一位死士的咽喉掐断的张烟侧身看了一眼,苦笑着摇头,“果然是那个人的剑法,浩然如海啊,还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服气。

难怪她自信睥睨的说要走中路。

商有苏感觉到了她的目光,一剑穿心了一位死士后,略略停顿一刹,斜眼看了看她,轻笑了一声,这个张烟的武道有点意思,严格来说,张烟的武道不如裴昱。

但有规矩。

而且她的规矩不是她的某一招。

而是她练的就是一门规矩:镜像。

所以她出现后,那些死士才会攻击错了方向,对付这种规矩的武道,就得照着相反的方向攻击,可惜那些死士不知道。

所以死得很憋屈。

当然,如果张烟练得足够高,那就很可能不是相反,而是四个方向都有可能。

又看了一眼左边的裴昱。

有些佩服。

裴昱此刻出刀没有规矩,但杀人的速度一点也不慢。

这女子挺好。

嗯,所谓的挺好,也仅仅是作为公子的一个杀人机器。

当小老婆是万万不可能的。

二百零五章 杀出京都

暗里血花绽放。

明面上,张羞和齐平川直奔圆通殿,在大门外被人护卫拦住,说陛下有令,任何人不得去见废帝。

张羞没有废话。

因为张烟、裴昱和商有苏已经先一步出手。

在短短几个呼吸间,面前的十余个护卫,以及赶来驰援的护卫,全部身死,其中又以裴昱杀的最多。

一刀横扫,巨大的秋泓拦腰斩杀了一片,更是几乎将殿墙斩断,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巨大刀痕。

殿内的太监和宫女早吓尿。

张烟抱起幼帝。

齐平川毫不犹豫,上前就将幼帝抢过来,把一个小枣子大的药丸递给幼帝,哄他说是糖,幼帝还真就听话的吃了,而且格格直笑。

张羞暗暗叹气。

药丸一吞,已经没办法了,实在没想到齐平川会如此无耻。

五人带着幼帝,没有丝毫停留,按照根据皇宫地形图制定的路线,开始强势的杀出皇宫——现在是机会。

一则陆炳在大朝会。

二则陆炳此刻正在关注着盐官镇那边。

等陆炳反应过来派出高手,齐平川他们已经杀出了皇宫,一旦出了皇城,众人便能趁着守城那边没得到消息,杀一个措手不及,冲出京都城。

然后便有丁山提前安排的人接应。

此刻拦路的只有皇城护卫。

当然挡不住商有苏的剑和裴昱的刀。

一路砍瓜切菜。

商有苏、裴昱、张烟就像是三把破浪之剑,一路突破,齐平川抱着幼帝跟在后面,张羞撑开了齐平川的那把大黑伞防止弓弩手。

实际上多此一举。

弓弩手根本反应不过来,就已经死在商有苏的剑下。

商有苏实在是太快,太强!

齐平川暗爽啊。

在封建王朝,没有电话、步话机遥控指挥,军队围剿的威力大幅度下降。

这造就了裴昱三人一直在屠戮小群护卫的局面。

皇城护卫甚至都还没反应过来。

直到今天,他才明白当初大徵太祖颁布禁武令的意义,观井天下的武道高手,确实存在着一己之力威胁君王性命的可能。

商有苏三人就像一把无坚不摧的利刃,穿透了皇城。

如果换成黑衣军师和百里青山,没有实力相仿的高手阻拦,只怕这两人一旦潜伏到京都,还真有可能杀到天子依仗之前。

出了皇宫,已经有人在等。

是皇城护卫骁骑营的人。

不多。

只有一标。

毕竟丁山信得过的心腹大部分已经拉到了盐官镇,剩下的人又被陆炳清了一遍,这一标人严格来说并不算是正经的骁骑营。

而是曾经的老卒。

退伍之后定居在京都,前些日子被丁山聚集起来,让他们在京都待命。

齐平川等人上马。

裴昱和张烟在后面断后,商有苏一马当先,随后是一标骁骑营老卒拱卫着当中的张羞和齐平川、幼帝三人。

直奔京都西门。

畅然无阻。

西门的守城士卒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商有苏杀了个七零八落,更别提落城门——谁能想到新帝登基才几天,京畿重地会出现这种事情。

大朝会还没散。

一位黄门小太监慌慌张张跑到内侍大貂寺身旁,低声说了几句。

大貂寺脸色大变。

顾不得陛下还在训斥一位兵部侍郎,急忙上前低声道:“陛下,有事。”

陆炳愣住。

他知道这位心腹大貂寺不是个冒失的人。

敢打断自己处理政事,必然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不动声色,低声道:“说。”

大貂寺急忙用只有他和陆炳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后宫里出现了岔子,不知道哪里来的高手,和废太后张羞一起,抢走废帝,现在已经出了皇城。”

陆炳心中暗叫不好。

脸上依然没有表情——身为天子,自当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镇定。

心中却迅速斟酌。

盐官镇那边,今日凌晨,丁山率领八百骁骑营自杀死的突袭天策卫边军,其后唐铁霜出现,率领残存的三百余骑逃窜。

被一千骑疾风卫轻骑咬在屁股上。

按说,这种情况下唐铁霜必死无疑。

但陆炳不放心。

在没有确定唐铁霜死亡之前,他不敢掉以轻心,毕竟丁山率领八百骁骑营自杀式的突袭,本身就透着诡异。

是以他一直关注着盐官镇那边。

现在真相大白。

丁山和唐铁霜只是为了吸引朝堂这边的注意力,他们真正的目的还是协助张羞和齐平川就走废帝。

不用猜,出现在皇城内的高手就是裴昱和商有苏。

不由得暗叹。

自己登基时间太短,没能完全将皇城掌控在手中,这次事了,有必要在皇城来一场干净的清洗,不能再有任何不忠诚自己的人存在于皇宫之中。

当务之急,是追回废帝。

张羞么……一个女人,杀了便是。

甚至废帝也可以杀之。

毕竟无用了。

想到这里,立即对殿下的禁军副都指挥使陆定说道:“陆定,你即可率领两千疾风卫轻骑,出城去缉拿逃犯。”

此话一出,大殿之上一片哗然。

什么逃犯?

竟然需要动用两千疾风卫轻骑,而且还需要禁军副都指挥使陆定亲自披甲去追。

陆炳身边的大貂寺立即尖锐着嗓子宣道:“天子仪前,不得失礼。”

众臣噤声。

陆炳微微蹙眉,他才醒悟过来,自己不该当着众人的面说,挥手,“退朝!”

众臣跪下,三呼万岁。

不过发现陛下没有离开的意思,当臣子的只好先走。

行却礼退下。

陆炳对身旁的大貂寺微微颔首。

大貂寺立即宣道:“陛下有旨,禁军都指挥使陆泽,禁军都指挥使陆定,两位大人请留下。”

陆泽和陆定立即回来。

两人都是陆炳的兄弟,虽初掌大权,可毕竟一直是禁军高层将领,哪会看不透,已经预感到,估计是废太后张羞跑了。

否则什么逃犯需要陛下动用禁军?!

大殿门外。

凌烟阁唯一一位硕果仅存,如今已没了脊梁的老臣哥树撼顿足,回首看了看殿内的陆家三兄弟,心底里叹了口气。

太后,陛下,老臣无能。

老臣能为大徵做的,便是为你们争取一点逃出京都辖境的时间。

二百零六章 一夫当关

逃出京都容易。

要想逃出伪帝陆炳治下辖境,不是件易事。

京都就这么大,打对手一个措手不及,就能杀出重围,可如今伪帝陆炳的辖境极大,除了三位范围辖境、双阳城那边、赵负商的凤翔府,大徵天下,其余地方全是陆炳治下的江山。

齐平川想回到双阳,艰难至极。

马儿终究跑不过信鸽。

何况还有八百里加急快马送递陆炳的军令。

所以齐平川等人再快,也要面对前堵后追的困境。

出了京都西城门后,一群人纵马狂奔,绕过了神武卫的驻地,直奔北方而去。

两点之间,直线最近。

按说要回双阳,应该是往西北方向。

不过齐平川等人知道,这个时候走西北方向就是找死,必须绕路,尽可能不让陆炳和禁军猜到前进的路线。

傍晚时分,离开京都已近百里。

没办法。

马终究是马,不是车。

再强的马,跑上三十公里左右就要休憩,如果不心疼马,能持续跑六十公里到一百公里,但这快要到极限,马儿会掉膘,而且很可能会死。

齐平川等人不敢让马死。

只能收着跑。

按照计划,傍晚会在离京百里之外的铁磨镇外休整两个时辰,然后齐平川、商有苏和裴昱带着幼帝去往建康。

张羞和张烟带着一标骁骑营老卒向西北而去。

只是走近铁磨镇前,齐平川倏然一惊。

官道上,一骑披甲。

战马原地踏步,甩着尾巴打着响鼻。

中年骑士横槊在身前,双手抄在胸口,闭着眼宛若雕塑。

落日余晖打在那人身上,竟让人生出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感。

陆炳的人?!

这么快?

又怎么可能如此准确的拦在前路之上。

齐平川茫然了。

勒马停下,回头对张烟说道“有人拦路,你去试试他的斤两。”

他有点小心思。

万一拦路的这人很牛逼,是百里青山或者荒人黑衣军师那个层次的高手,让有苏和裴昱去试探就是找死。

张烟哪会不知道他的小心思。

可也无奈。

正欲上前,却见张羞喊住她,这位废太后轻轻拉动马儿走到齐平川身畔,望着拦路的披甲骑士,淡然笑道“你就是哥树撼最后的脊梁么。”

骑士睁眼。

一刹之间,齐平川只觉这人目光有如实质。

如电一般。

当他睁开眼时,那股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越发真实。

齐平川眼花了。

他看见这位骑士身上闪耀着光彩,缭绕着电光,就像妇联三里雷神出场一般。

是个英雄!

心中暗暗奇怪,不对啊,在作者君的细纲中,并没有提及到这一位骑士,哥树撼在自己救幼帝的过程中,也并没有什么作为。

难道是作者君临时起意?

也可能是自己改变了细纲剧情的缘故。

毕竟在作者君的细纲里,陆羽没死,他从盐官镇逃回京都后,就奉陆炳的命令,率领绣衣死士盯着了朝堂重臣。

哥树撼虽然没了脊梁,但他现在在朝中,也是重臣。

现在陆羽死了。

所以,蝴蝶翅膀扇动引发了效应!

一念及此,狂喜至极。

下一次触动金手指时,作者君定然能发现这个变化,到时候他接受也得接受,不接受也得接受我齐傲天的存在。

小声的问张羞,“你认识?”

张羞摇头,“不认识,但京都用长槊者,有这股气势的人不多,其中老臣哥树撼的府邸里就有这么一个人。”

齐平川松懈了下来,“很厉害?”

张羞点头,“反正唐铁霜和他打了好几次,没打赢。”

齐平川大喜。

他非常了解唐铁霜的实力,纵然打不赢百里青山和荒人黑衣军师,可能打剑疯子,而剑疯子是裴昱的恩师。

所以,这个人必然在裴昱之上。

那位骑士睁开眼的视线,直接落在了商有苏身上。

五十余人出现,他唯一能感受到压迫感的,便是那个穿着白底染翠长裙的小姑娘,在他眼中,小姑娘便是昏沉夜幕下唯一闪耀着光彩的明月。

然后他才看向张羞。

驱马缓缓上前。

到了一丈余外,面无表情的说道“西溪柳京,奉哥老将军之命,为太后和陛下阻挡绣衣缇骑的追杀。”

虽是武道高手,却也只能阻绣衣缇骑。

若是疾风轻骑前来,成队形的军队围杀之下,哪怕是百里青山也只能躲。

张羞颔首,“有劳。”

柳京,就是京都郊外人士,出生在西溪之畔的小康之家,据说幼时得高人传授使槊之术,年轻时后便名冠京华。

有一次老臣哥树撼去西溪踏青,府兵家仆和柳京起了冲突。

被柳京打了个落花流水。

年迈的哥树撼不服老,又或者是见猎心喜,毕竟这位老将军早些年在沙场驰骋,也是用的一杆长槊。

于是亲自出手。

可惜,老将军还是被柳京收拾了一顿。

然后不打不相识。

竟然成了忘年交。

再之后,柳京就到了京都哥府,成为哥树撼老将军府邸中的一位身份特殊的供奉。

有一次唐铁霜陪同唐沽去哥府喝酒。

不知道为何,哥树撼对唐沽说,唐老哥,你家铁霜的短刀方寸虽然厉害,不过在老夫眼中,怕是要输给京哥儿的。

刚正的唐沽哪会服气。

于是年少气盛的唐铁霜第一次和柳京切磋,步战。

输了。

当夜气得唐沽酒都没喝就走了,回去之后耿耿于怀。

又请哥树撼去唐府。

唐铁霜和柳京切磋了第二次,马战。

没输。

也没赢。

然后便是第三次,兴许是柳京厌倦了,于是输给了唐铁霜,反而把唐铁霜气得不行,最后各种找借口要和柳京打。

柳京都推辞。

随着唐铁霜渐渐长大,变得成熟稳重起来,这事便成了过往云烟。

柳京拉动马缰,站到一旁让开道路,对张羞说道“太后尽管在铁磨镇休憩,只要疾风轻骑未到,则绣衣缇骑不能入镇一人。”

很简单的一句话,然而霸气横陈。

从始至终,他都没看齐平川一眼——根本看不见。

在他眼中,能看见商有苏。

是因为这个小姑娘的武道,让他有威胁感。

能看见张羞。

因为张羞是大徵的太后。

他甚至看不见幼帝。

齐平川对此也是无可奈何,没办法,人才都是有傲气的。

今后得想办法把这人搞到麾下。

待众人远去,柳京这才驱着战马,拿起身前长槊,在官道上从左至右划下了一条线。

然后横槊守在线后。

依然闭目。



二百零七章 万夫莫开

有柳京挡绣衣缇骑的追兵,齐平川等五十余人放心入镇。

酒楼二楼,齐平川、张羞、商有苏一座。

裴昱和带着幼帝的张烟三人一桌。

那些骁骑营老卒在楼下。

慢条斯理的吃着菜,齐平川笑眯眯的道“接下来分道扬镳,张羞你是跟着骁骑营老卒还是跟着我们,反正你和张烟得有一个和我们一起。”

言下之意,幼帝必须我带着。

张羞犹豫半晌,“张烟吧。”

隔壁桌的张烟立即起身跪下,“太后,请让奴婢和骁骑营一起。”

骁骑营的目的是引开追兵。

更危险。

基本上有去无回。

齐平川想了想,说道“那就依张烟的意思。”

张羞黯然。

许久,才眼里噙泪的点点头。

齐平川见不得女人这个样子,还是很好看的女人,于是有点心软,沉吟着说道“你不用担心张烟他们,虽然会被堵截,不过唐铁霜、丁山会在今夜带着几百残存的骁骑营摆脱盐官镇的追兵,在铁磨镇上和我们汇合,到时候他们人也不少,况且都是骑兵,机动性很强,在如此广袤的土地上,以战养战的话,不一定会被困死。”

张羞眼睛一亮,“唐铁霜会来?”

齐平川点头,“还有些事,比如陆炳登基第二天,就发了一封旨意,让明王二世子梁晋世袭罔替为新的明王,你说梁晋会不会恶心?”

“如果所料不差,此刻梁晋的大军已经快要抵达禁军辖境,最迟明日傍晚,勤王之战就要打响。”

“梁晋一旦动手,信王还会慢吞吞的行兵?”

“也会打起来!”

“当信王和明王的大军开始进攻禁军辖境,你觉得陆炳还有多少心思来围追堵截我们,因此接下来我们只会经历两三场堵截,然后以雷霆万钧的手段告诉陆炳,他追杀不了,也堵截不了,这位伪帝自然就会放弃。”

毕竟你和幼帝对他已经无用。

陆炳现在最大的敌人不是一个废太后和废帝,而是信王和梁晋的勤王大军。

张羞眼睛一亮,觉得齐平川说得在理。

也有些意外,没想到这个年轻男人,对天下大势竟然分析得如此清晰。

齐平川笑而不语。

这些局势都是摆在明面上的,陈弼也早就推演出来了,要不然我齐平川会带着大小老婆到陆炳的后花园来冒险?

没道理嘛。

……

……

确实和齐平川说的,陈弼推演的一模一样。

伪帝陆炳的诏书送到明州后,被梁晋撕了个稀烂,第二天就自立为王,然后信州那边,信王就说小侄儿你这样不行啊。

你爹刚死,世袭罔替这个事还得再看看。

魏王倒是没做声。

不过改变不了梁晋成为明王的大势。

梁晋世袭罔替后,立马披甲,带着亲信部队追上去勤王的大军,汇合之后,以迅雷不及掩之势,攻打禁军辖境下的城池。

信王一看局势不对,如果被梁晋先一步杀入京都,一刀宰了陆炳的狗头,到时候一呼万应,梁晋登基为帝,他怎么办?

现在这个局势,就是谁先入京都,谁掌控主动。

不敢怠慢。

信王大军亦一改慢吞吞的动作,以优势兵力攻城掠寨。。

战事爆发。

而几乎就在同一时间,荒人那边,似乎刻意要打造出一个天下大乱的局势,为了不让魏王也去勤王,使得陆炳一败涂地,荒人大军也开始叩关。

拂雪、饮马、铁蹄三关,迎来了荒人大军。

天下有些乱。

这个局势应该在陆炳意料之中,他早就算定了魏王会被荒人牵制,只需要面对信王和明王的大军,而以禁军的兵力,是有可能打败对手的。

凤翔府那边,有个雅号黄粱自称梅梦的读书人,去见了赵负商。

关于这一点,魏王和百里青山也得到了消息,于是有些吃惊,不知道陆炳为什么会放任黄粱梅梦离开京都去协助赵负商。

估计陆炳是故意的。

就是为了给信王和魏王添堵。

在信王勤王的时候,赵负商的叛军开始出击,很快攻下数座城池,让辖境毗邻凤翔府的信王得知消息后,恶心至极。

魏王和百里青山也是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

赵负商这个动作,确实有些出乎意料,偏生她选了一个好时机,趁着荒人南下的机会摆脱了魏王的控制。

魏王和百里青山这着棋走废了。

而且尾大不掉。

在这样大乱局势下,双阳城那边,反而再也没人关注。

铁磨镇,张烟在哄幼帝入睡,商有苏在帮裴昱处理伤势,齐平川和张羞并肩站在楼外阳台上,望着镇外远处。

张羞沉默了一阵,“唐铁霜什么时候到。”

齐平川算了算时辰,回想了下作者君的细纲,略一思忖,“大概再有一个时辰,我们再休憩一个时辰左右,然后出发。”

又有些不放心,“那个西溪柳京,真能挡住绣衣缇骑?”

张羞笑了,“如果他都挡不住,那天下就没人了。”

齐平川暗暗腹诽。

怎么可能没人,我家商有苏,荒人的黑衣军师和百里青山,都可以。

尤其后两个。

齐平川已经笃定,百里青山和荒人黑衣军师,恐怕是大徵天下武道最高的两个人,一如当年的齐汗青和商浩然。

都是江湖不可杀之人。

还有时间。

齐平川转身下楼,“我去看看。”

作者君的细纲中没有提及到西溪柳京,这个人是陆羽死后的蝴蝶翅膀扇出来的,哥树撼是没了脊梁,自己倒是可以想办法把他拐到双阳城去。

毕竟马战不输唐铁霜。

以后没准就是一个沙场无敌的将军。

来到镇外,发现柳京依然坐在马背上拦在官道中间,在他面前的地上画了根线,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齐平川嘿嘿笑着上前搭讪。

哪知柳京根本不理他,连眼睛都没睁开,傲气的很。

齐平川吃瘪,也不气恼。

刘备还三顾茅庐才请出了诸葛亮,有了三分天下的资本,我齐平川为了一个沙场无敌的将军,吃点瘪算什么。

继续忽悠便是,功夫不会负有心人。

远处黑暗里,铁蹄声如雷。

是比疾风轻骑来的更快的绣衣缇骑——全是武道高手。

一阵飞沙走石。

数十绣衣缇骑冲过来,根本无视西溪柳京,就欲直接杀过来,他们知道这很可能是张羞的人,所以没有丝毫犹豫。

柳京睁开眼。

捉槊。

舌绽春雷“越线者,杀无赦!”

一瞬之间,黑暗之中仿佛升起了一轮太阳,柳京身上爆发出一股夺人心魄的气势,杀意煌煌如烈焰腾空。

此刻的他,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座天险关隘。

一夫当关。

万夫莫开!



二百零八章 何谓骑军

西溪柳京,人的名树的影。

不过。

绣衣缇骑彪悍,历来蛮横惯了,哪怕明知那个人是西溪柳京,也无所畏惧,你要是真那么厉害,哥树撼又怎么会差点被咱们的陛下杀了。

三骑当先,率领麾下毫无畏惧的冲过那条线。

柳京面无表情。

拍马。

一骑如龙,长槊快如闪电,又重如万均雷霆。

实际上,他手中的长槊,名字就叫万均雷霆。

是哥树撼请最好的制槊师,以最好的木材,用了数年的时间,花费了无数钱财制作出来,仅是这杆长槊,就价值万金。

一般封建王朝,用得起长槊的人,都是土豪。

柳京的万均雷霆极重。

而且快。

恍然间,齐平川看见了一位沙场无敌的将军陷阵,对方明明有几十人,而且都是高手,可是在西溪柳京面前,就只是普通的沙场新卒。

宛若脆皮。

一槊一个有点慢。

那杆长槊一次横扫,竟然直接将两位绣衣缇骑连带胯下骏马直接扫翻,可怜的绣衣缇骑竟然被骏马压死。

长槊翻飞。

血肉飞溅。

一阵混乱之中,西溪柳京在官道上杀了个对穿。

在他身后是一条鲜血之路。

数十个绣衣缇骑,无一活口,只剩下骏马在主人的尸体畔默默的打着响鼻。

目睹这一幕的齐平川口瞪目呆。

我擦。

真心没想到,老臣哥树撼藏起来的这个人,竟然还是位万人敌。

这样的人,放在沙场上,就算兵道不彰,可让他率军冲锋,那也是一柄无往不利的锋利匕首,足以撕裂对方防守阵型。

人才!

必须得想办法拐到双阳城去。

远处黑暗之中,传来闷雷声。

不用想,追击的疾风轻骑快要到了,最多再有小半个时辰便要赶到铁磨镇。

齐平川看着西溪柳京,笑道:“还能打?”

柳京第一次正眼看齐平川,“你们竟然还没走?”

齐平川气定神闲:“不急。”

柳京恍然,“在等唐铁霜?”

齐平川心中一动,忽然改变了主意,“要不,等唐铁霜来了,配合上他的骁骑营残卒,我们为太后再争取一点时间,又或者是击溃这一支追兵!”

柳京有些意外,“我们?”

齐平川哈哈大笑,“当然是我们,你,唐铁霜,我,三人再加上骁骑营残卒,足矣。”

柳京蹙眉,“你不怕死?”

齐平川别有深意的说了句我可是齐汗青之后。

心头一阵期待。

我可是大徵第一神将之后啊,柳京你赶快来投奔我。

柳京嗤笑一声。

显然对齐汗青并没有什么崇拜之意。

问道:“唐铁霜还有好久到。”

齐平川估摸了下时辰,“还要一会,所以需要我们想拖住这一波疾风轻骑的追兵,到时候唐铁霜看明白形势,会配合我们夹击。”

柳京沉吟半晌,“我倒是无妨。”

可你会死。

齐平川哈哈一乐,“我也是无妨。”

我是齐傲天,怎么会死。

话说,心中暗爽啊,陆羽的死,跳出了作者君的细纲设定,现在柳京的出现,以及接下来的这一战,都和作者君的细纲不同。

柳京冷笑一声,“那便战。”

齐平川找了匹骏马,翻身上马,手按挽霞,来到西溪柳京身旁,并咎望向黑暗中。

没话找话,“将幼帝救出大琇辖境,你去何处。”

柳京沉默一阵,不说。

齐平川咳嗽一声,“哥树撼老将军让你来这里,其实意思很明确了,就是让你护送幼帝和太后到安全地方,然后你就要保护幼帝陛下,等待时日东山再起。”

言下之意,你也要去双阳城。

柳京唔了一声。

齐平川大喜,“哥树撼老将军真是这么安排的?”

柳京侧首看了一眼这个明明武道很渣,却胆敢和自己并咎面对疾风轻骑冲击的年轻人,有些好奇,“你究竟想做什么?”

齐平川想了想,“我想做的事啊——”

大手一挥,指点江山挥斥方遒,“是人间灯火处,处处繁华。”

伟光正!

柳京扯了扯嘴角,虚伪。

说到底还是为了富贵和权势。

没过多久,黑暗中出现一片银白,禁军副都指挥使陆定率领的两千轻骑风驰电掣的赶来,看见黑暗中立马官道的两人,狂笑一声。

区区两人,就敢挡大军。

螳臂挡车!

须知你们面对的是两千疾风轻骑。

哪怕是当年的齐汗青和商浩然,也不敢独身一人面对成攻击阵型的轻骑撞阵。

毫无畏惧。

陆定拔剑,率领身后的轻骑直接冲锋。

蚁多咬死象!

当成片的轻骑撞过去,哪怕对面的人再厉害,也无法凿穿两千人的阵型,更无法摆脱。

冲锋之时,陆定身后不少骑兵先来了一轮弩箭。

齐平川撑开了大黑伞。

西溪柳京只是长槊挥舞,就将箭雨荡开。

眼看着齐平川和柳京就要被蚂蚁一般的轻骑吞没,陷入苦战。

不曾想暗地里忽然响起尖锐的呼啸声。

大风一般。

陆定心中大惊,大喊道:“有埋伏,有埋伏!”

一片箭雨泼洒过来。

轻骑不是藤甲兵,面对箭雨,只有硬抗,噼里啪啦惨嚎声中,冲在最前面的数十起崩塌,阵型崩溃,齐平川和柳京顺势杀入。

斜刺里,唐铁霜一马当先,身后的丁山持枪怒吼,“杀!”

三百余骑骁骑营,从侧翼撞阵。

何谓骑军?

所谓骑军,便是借战马之力,以最快的速度凿穿敌军阵型,切割敌军防守,形成在机动性上的碾压局势。

然而骑军和骑军对撞的话,胜负难料。

不过当一支骑军被另外一支骑军从侧翼偷袭撞阵,被撞的骑军和步卒差不多好远。

因为留给他们调转战马的空间太小。

于是这两千疾风轻骑,就像一条大蚯蚓,被另外一条小蚯蚓切割成了两段。

唐铁霜率兵凿穿阵型后,战马从农田中奔过,绕了个圈,没有去帮助柳京和齐平川,而是直接兜向疾风轻骑的后军。

现在他麾下的骁骑营有着绝对的速度优势。

必须彻底撞散对方的阵型。

如此才能收割。

这一场战事来得快,去得也快。

陆定根本不知道黑暗之中有多少敌军,阵型溃败之中为求稳妥,很快带着数百疾风轻骑溃逃,深恐跑慢了被追上。

丁山确实率领着残存的骁骑营在追——这无关兵力多少,骑军打骑军就是这样,一旦失去了先机,沦为溃逃一方,哪怕是一百,也敢追三百。

不断收割人头。

大胜!

齐平川浑身浴血,手按挽霞,看着这一幕,心中思绪万千。

原来这就是战争。

二百零九章 闷声发大财

齐平川看着骑马踽踽而来的唐铁霜。

叹服。

唐铁霜实在太牛了。

三百余击两千,竟然大获全胜。

问道:“你是不是提前到了铁磨镇?”

唐铁霜下马,摇头,“刚到不久,也幸亏陆定为了追杀太后和陛下,急于求成,没有派出斥候,否则我们偷袭不会成功。”

看向同样下马了的柳京,“你走了,哥老将军怎么办?”

柳京沉默不语。

结局已经很明显,当哥树撼对陆炳无用后,迟早是一个死。

唐铁霜拍了拍他肩头。

看向齐平川,“太后和陛下在铁磨镇?”

齐平川点头,“接下来还是按照原计划?”

唐铁霜略一沉吟,“你觉得呢?”

齐平川不假思索,“太后和幼帝跟着我走,你和柳京等人率领大部队吸引陆定等人的注意力,为了麻痹敌军的斥候耳目,需要找几个人身材纤瘦的人假扮成太后和张烟。”

柳京问道,“那幼帝呢?”

唐铁霜略一沉吟,“可以做个假人,反正赶路之时,陛下得让人抱在怀里,况且你我皆在,岂能让敌军斥候靠近。”

柳京一想在理。

齐平川有些意外,“你不反对?”

按照原计划,幼帝跟随唐铁霜,太后张羞跟随齐平川。

现在连幼帝也跟了齐平川。

唐铁霜笑道:“无妨。”

他有底气。

就算幼帝和太后被齐平川带回双阳城,他也能抢回去,因为西溪柳京也来了,唐铁霜加上西溪柳京,再有一些士卒,双阳城挡不住。

齐平川哪会不知道他的心思,也不点破。

你还真抢不走。

不仅抢不走,你还得折一个柳京,这人我要定了。

要不是你唐铁霜刚正得想茅坑里的石头,我还想把你拐到双阳城去,可惜太难,只能徐徐图之。

回到双阳。

寒暄之后,指定了行进路线和计划,又制定了备用计划。

分道扬镳。

唐铁霜、柳京、丁山三人,带上张烟,率领一标骁骑营老卒,以及残存的一百余骑骁骑营,继续向西而去。

似乎要直奔双阳。

而齐平川、裴昱、商有苏、张羞以及幼帝,则向东北去。

先去建康。

然后会在建康城易容乔装,齐平川扮做富家少爷,裴昱和商有苏是丫鬟,张羞是乳娘,幼帝则是齐平川的弟弟。

正大光明的上路。

倒也不是不怕,而是因为战事已经发动,陆炳已经没有心思将注意力全部放在一个废太后和废帝身上。

梁晋和信王以及对大琇辖境发起了全面进攻。

直逼京都。

几乎隔三差五就会有一场战事。

不得不说,陆炳敢于篡位确实有他的底气,提拔起来的心腹之中,颇有几位兵道昭彰的后起之秀,率领禁军两线作战,竟然丝毫不落下风。

天下之争,陷入缠战之中。

随着陆定率军追击,再次被唐铁霜柳京等人打败,绣衣缇骑也折兵损将后,陆炳一位心腹谋臣建议,不如让幼帝离开。

幼帝不管到哪,信王和梁晋都会头疼。

陆炳于是撤了追兵。

只是撤追兵,如果幼帝和废太后要撞上枪口,他的人也不会手软。

杀之即可。

而凤翔府的赵负商偷袭了信王多处城池,信王又不愿意让梁晋率先打败陆炳进入京都,逼迫无奈之下,索性不管赵负商。

将所有兵力倾泻在战线上。

彻底的破釜沉舟。

信王的眼中,如今只有京都那座皇椅。

梁晋在那位先生的建议上,反倒不急了,竟然分了兵,一方面拖住禁军,另一方面,用最精锐的兵马去平叛赵负商。

他需要民望。

西北的魏王和百里青山自顾不暇。

荒人大军叩关,率军的不是荒人的黑衣军师,而是大将军拓跋善哉。

拂雪关几度失守又几度被夺回。

战事异常炽烈。

然后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一个消息瞬间传遍整个天下:大徵废帝和废太后,被人从京都救走了,如今下落不明。

这个消息一传出,三位藩王顿时懵逼。

尤其是信王和梁晋,都是跳起来骂陆炳,你个二货,既然已经篡位了,为什么还要留着废太后和废帝的命,杀了不好吗?

就算舍不得杀张羞,这个可以理解,毕竟大家都是男人。

但杀幼帝可以啊。

现在幼帝活着。

你让我俩怎么办?

勤王之后占据京都,再请幼帝回来登基找自己找罪受?

老子闲的蛋疼!

于是在得到消息的当日,信王的尖獠死士,梁晋麾下的金剑义子——如今不再是义子,改名了,就叫金剑死士。

一个不留,全部悄悄的撒了出来。

包括尖獠死士中最强的“獠”,金剑死士中最强的那个怪胎,以及剑疯子。

无一例外,全部撒向大琇境内,务必要找到幼帝。

然后杀之。

魏王也是,破阵台十三太保,除了几个在拂雪、铁蹄、饮马三关陷阵杀敌的将军,其余兵道不咋样武道还不错的太保,也连夜直奔大琇辖境。

魏王不想杀幼帝。

但想得到幼帝。

想法很简单:麾下有雄师,若是得到幼帝,就能挟天子以令诸侯,到时候信王和梁晋,你是听我魏王的令呢还是不听。

反正你左右为难。

在天下闹得热热闹闹的时候,双阳城那边,晴雨山的人悄无声息的进驻永兴州,虎跳峡的力量则进驻昭宁县。

关宁府则聚集了其他山头的力量。

共计两万余人。

反倒是双阳城,无兵无马,被昭宁县、永兴州和关宁府城拱卫在身后。

最为安全。

其后,开始招兵买马,悄无声息的扩充兵力。

这也是陈弼和齐平川商议的计划。

必须让麾下的力量,在信王、梁晋、陆炳三人之间的战争结束前,兵力要达到十万人,如此才有争夺天下的资本。

到时候再让幼帝站到台面上振臂一呼。

总能拉拢点心怀大徵的人。

最后么,等有希望平复天下时,自然是齐平川功高盖主,麾下士卒请齐平川黄袍加身,成为逐鹿天下最后的胜利者。

说起来一句话,实际上路途艰险。

不过……

正从建康出发,绕路回双阳的齐平川心里乐呵呵的。

他觉得不难。

因为救幼帝这个剧情,已经完全脱离了作者君的大纲。

证明给作者君看后,与他取得交流,共同构筑后续剧情,打造一个穿越者的完美人生。

我是一个成熟的主角。

我要自己写小说。

当下,还是闷声发大财。

二百一十章 一团乱局

牵一发而动全身。

没日没夜,好不容易逃出大琇禁军重兵驻守的区域,距离双阳城只有两三百里,走入一座小镇,难得休憩了一夜,打算第二天出发,结果清晨起来,齐平川发现自己走不了了。

剑疯子来了!

倒也无妨,裴昱和自己两人都打不过剑疯子,但商有苏在。

问题在于并不仅是剑疯子。

还有一个青年,穿着一身女性的绿色长袍,一点也不合身,那身长袍应该是一个小姑娘的,已经极其破烂。

青年穿在身上,分外妖异。

也没给人娘炮的感觉,就是觉得不伦不类。

青年赤手空拳,指甲极长,张羞说了句这指甲都和她的假指甲差不多了。

得有两寸左右。

商有苏呵呵了一声,“那是他的武器。”

杀人的武器。

这个人,比剑疯子更容易让人认出来。

信王麾下尖獠死士中,排名第一的“獠”。

他从成名之后,到成为信王麾下尖獠死士后,哪怕如今已经有钱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依然只穿那一身绿袍。

据说,那件绿袍是他妹妹的衣服,自她死后,獠就穿上了妹妹的衣服,想和她一起活着——这里面应该有个忧伤的故事。

剑疯子守在镇尾,獠守在镇头。

一前一后,断了齐平川的进退之路。

恐怕镇子周围,还有其他尖獠死士和金剑义子。

齐平川几人没有出镇,这里还是大琇辖境,剑疯子和獠两个人也不敢明目长大的在镇子里大打出手,一旦迎来禁军,谁都活不了。

客栈里,四人一小孩安静坐着。

幼帝顽皮,一路上各种熊孩子行径,被齐平川收拾了一两回后,留下了心理阴影,现在一看见齐平川黑脸就打哆嗦。

齐平川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张羞对此有心无力。

齐平川喝了口凉茶,沉吟着说:“剑疯子的话有苏能对付,其他死士,我和裴昱两人应该也能应付一些,不过问题在于獠,这个人应该挺厉害的,谁来对付?”

张羞沉默一阵,“距离双阳城已经不远了,难道你们就没安排人接应?”

齐平川有苦说不出。

他哪能告诉张羞,现在的剧情已经脱离了作者君的细纲。

按照作者君写的细纲,陆炳会听从陆羽的建议,对外宣传幼帝宾天太后薨去,而剑疯子和獠应该就不该出现在这里。

陆羽一死,蝴蝶效应就出来了。

裴昱想了想说,“要不我们就在这里等着,有苏你回双阳城去搬救兵?”

商有苏摇头,“么用。”

如果双阳城那边一旦出兵,吸引了禁军注意力,反而会让剑疯子和獠肆无忌惮的出手,所以双阳城那边不能出兵。

高手?

双阳城里现在就一个老王和李轻尘。

陈歆慕这位大剑仙可以忽略不计。

齐平川忽然问了一句,“剑疯子和獠,一个是明王梁晋的人,一个是信王的人,这俩货是肯定想杀幼帝和张羞的,那么魏王呢,他也想杀么?”

问的时候,齐平川看向商有苏。

魏王的立场,基本上就是百里青山的立场,而百里青山和商有苏之间,似乎有着某种不可说的关系。

商有苏啊了一声,装傻,“我怎么知道呀。”

齐平川也没为难她,继续以手叩着桌面分析道:“魏王肯定是不想杀幼帝和张羞的,而是想将幼帝和张羞抢到老丘城去。”

裴昱点头,“应该会。”

张羞一脸忧伤,“抢陛下还可以说,抢我作甚。”

齐平川没好气的道:“你脸上有花,不抢你抢谁。”

张羞无语。

忽然心中一动,看向张羞,“若是传说无误,张羞你出身的淮南张氏,是一个不输洛棠许氏的世家,难道他们就没想法,如果有想法,现在应该有高手在路上来驰援了。”

淮南张氏的族长,若是有眼光,敢于赌博,就应该想办法把幼帝和张羞救到淮南去,将来没准什么时候就成了一着神仙手。

一旦成功,淮南张氏便能一跃成为天下世家之首。

张羞苦笑,“话都被你说了,我还说什么。”

淮南张氏肯定会出手。

齐平川哈哈一乐,“那就行了,不用去双阳那边搬救兵,我们就在这个镇子上等着,等着魏王的人来,以及淮南张氏的人,还有——”

顿了下,“陈弼不会让我失望的。”

陈弼牛逼之处在于,他有一个遍布天下的情报网,他不可能得不到这边的线报,只要他知道消息了,老王和李轻尘就会前来支援。

等就是了。

不急。

而且必须等到老王和李轻尘率人前来。

否则到时候杀了剑疯子和獠,魏王要抢人,淮南张氏要抢人,自己这边没有足够的力量,怎么把张羞和幼帝拐回双阳?

而且,别忘了还有迂回的唐铁霜和丁山、柳京。

齐平川意料的没有错。

几天后。

剑疯子和獠已经看透了齐平川的想法,两人堂而皇之的进入了镇子里,就住在隔壁客栈。

同时,还出现了几人。

破阵台太保也出现了,淮南张氏的人也到了。

齐平川根本不给他们多思考的机会,当所有人出现后,立即和商有苏、裴昱带着张羞、幼帝两人,出了镇子直奔双阳城方向。

这是故意给獠和剑疯子机会。

果然。

刚出了镇子不过数里路,在一座湖泊畔,尖獠死士和金剑义子出手了。

很有默契。

尖獠死士扑杀幼帝,金剑义子杀张羞。

剑疯子和獠还没出手。

齐平川一把拦住欲要暴起的商有苏和裴昱,笑眯眯的拉着两女远离了幼帝和张羞,低声道:“不急,咱们先看热闹。”

藏在暗处的破阵台太保和淮南张氏的人鼻子都气歪了。

知道齐平川想拿他们当枪使。

可是没办法。

齐平川的人不动手,他们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幼帝和张羞死在面前。

破阵台一位太保出手拦住尖獠死士。

总不能抢一个幼帝尸首回去。

淮南张氏的一位高手拦住金剑义子。

张羞毕竟是家族的荣耀,未来的天下,也需要张氏这一位太后,所以张羞也不能死——毕竟身份在那里,在家族之中地位也极高。

战斗一触即发,打得很惨烈。

但真正的高手都还没下场。

仅仅是试探。

二百一十一章 高手登场

幼帝懵懂无知。

站在路边咬着手指流着口水看着面前的两个人打得天翻地覆,还拍着巴巴掌咯咯咯的笑,让落于下风的一位破阵台太保郁闷无比。

暗想着老子怎么会来救你这个瓜皮。

恨不得亲自下场宰了这蠢货。

另一边,张羞前面是一个淮南张氏的供奉,对手是一位金剑义子。

两人打了个半斤八两。

张羞看了一眼,知道自己没事了。

转头看看幼帝。

发现他也不会有事。

于是又侧首看了不远处吃瓜群众,对齐平川恨之入骨。

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人如此待她。

完全将她当成了棋子。

齐平川无视了张羞愤怒的眼神,对裴昱和商有苏说道:“只要幼帝和张羞不死,你俩就不用出手,受伤什么的不用管。”

得逼得破阵台太保和淮安张氏的供奉出尽全力。

战况很快落幕。

那位破阵台太保竟然绝地反杀,以一枚暗器了结了尖獠死士——这确实出人意料,破阵台太保大多是武将,一般都是光明磊落之人。

谁能想到竟然会卑鄙的用暗器。

而且还淬毒。

所以那位尖獠死士死得极其的不甘心,可惜无力回天。

另外一边,淮南张氏的供奉赢了。

救人,终究比杀人更尽心。

何况救的还是家族之中地位极高的一位废太后。

在这样的局势下,输了就意味着死,没人愿意,也没人敢手下留情,毕竟你不杀人,接下来你就可能死在别人剑下。

齐平川长吁了口气。

不错。

破阵台太保和淮南张氏的供奉赢了,就能逼得尖獠死士和金剑义子更强的人现身,这样一来更能掌握主动。

然而……

齐平川想骂娘。

都是这么直接的么,不就死了个打前锋的渣渣高手而已,剑疯子和獠竟然亲自下场?

他俩就只带了个小喽啰在身边么。

已经打了一场的破阵台太保反应很直接,他一看见那个穿了一身绿袍的年轻人,根本没有出手的,掉头就走。

救幼帝重要。

可自己的性命更重要。

淮南张氏那位供奉,看见剑疯子出现后,也是一脸绝望,可惜,他没法像破阵台太保一样转身就走,毕竟他要保护张羞。

剑疯子出现时,所有人眼中几乎都出现了幻象。

天空不再蔚蓝,万里晴空消失不见,代之而起的,是阴风怒号,是漫天雪云,天地之间阴风阵阵,空气中流淌着令人闻之欲呕的血腥气。

周围的万物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片血色。

剑疯子,就是这血色世界里的唯一存在,充斥着言语无法形容的杀气。

他还没拔剑。

一旦拔剑,便是凶兽张眼!

只不过众人定睛一看,依然是晴空万里。

一身绿袍的獠,依然如此。

只不过他给人的感觉不一样,他那身耀眼至极的绿袍,在众人眼中不断的扩散,最后笼罩了整个视野。

只看得见一片绿色。

然而绿色之中,众人能感受一股让人想哭的淡淡忧伤。

忧伤淡然。

却让人如此绝望,多愁善感的商有苏和张羞两人,清醒过来发现是幻象时,眼角竟然挂着泪水而不自知。

不知道身穿绿袍的獠究竟经历了什么样的绝望往事。

獠和剑疯子很直接。

两人根本没有任何废话——这是一个杀手应该具有的素养。

毕竟反派死于话多。

剑疯子依然用的一块竹片,伸手按住腰间竹片。

一刹之间,一层血色霞光自他脚底向外洋溢,狂风骤起,席卷尘埃如龙升腾,以他为中心,形成一道宛若火焰的血色龙卷。

肉眼可见!

已看不见剑疯子。

锵!

剑鸣阵阵。

剑疯子出现在了张羞面前,

那种感觉,仿佛剑疯子在一瞬间跨入了虚空,然后又从虚空刺出竹片,最后身影在虚空显形一般,端的诡异至极。

无视不远处的淮南张氏供奉。

剑指张羞咽喉。

必杀!

那位淮南张氏供奉大惊失色,他根本来不及反应,实际上在剑疯子这样的快剑下,境界太低的人只有等死。

比如张羞。

她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觉得眼前一花,剑疯子就出现在她面前。

锵!

那位淮南张氏供奉救不下张羞,商有苏也没有出手。

但张羞还是没死。

一位肥胖的中年人出现在张羞身前,手上拿着个铁算盘,架住了剑疯子必杀的一剑,笑眯眯的回头说,“僭越一句,小羞别怕,三叔来了。”

张羞嫣然一笑,“有劳三叔了,侄女现在已经不是太后,您尽管叫我闺名即可。”

肥胖中年人哈哈大笑,“会是的。”

我来了。

则无人可杀你。

只要这片天下将来还是梁室坐江山,你就算没有实权,那也得顶一个太后的名。

淮南张氏需要这个名分!

裴昱倒吸了一口凉气,商有苏也暗暗叹气说,“公子啊,我看你想把张羞也软禁到双阳城的计划要搁浅了。”

齐平川讶然,“这个胖大叔很厉害?”

裴昱嗯嗯点头,“西溪柳京,淮南掌柜,这两人都在江湖上不甚有名,毕竟柳京只在哥树撼的府中,罕见的几次出手,对手都是唐铁霜,而这位淮南掌柜,则是淮南张氏家族,所有生意的负责人,一般在做生意,很少有需要他出手的时候,是以两人名声不显,可实际上整个江湖没有几个人能赢他们。”

齐平川一声哀叹,狗日的。

早知道还是按照细纲走了,这个胖大叔也是细纲里没有的人物。

齐平川当下很忧郁。

一个唐铁霜,一个西溪柳京,再加一个淮南掌柜,自己要从这三个高手之中把幼帝和张羞软禁到双阳城,难度有点大了。

万幸老子提前让张羞和幼帝吃了毒药。

就看谁的底气更硬!

剑疯子的竹片被算盘挡下后,吃了一惊,“淮南掌柜?”

胖大叔笑呵呵的,配上大肚腩,真心像个弥勒佛,道:“大徵太祖以铁骑都踏不破你的江湖脊梁,没曾想弯在明王手上。”

剑疯子冷笑,“总比你吓得躲在账房里好。”

当年大徵太祖颁布禁武令,淮南张氏的直系子弟张势便被大徵太祖直接在金銮殿上点名,勒令他永生不得出淮南。

只能龟缩在家族里当个掌柜的。

这才有淮南掌柜的说法。

后来太宗登基,张羞为太子妃,张势才恢复自由,不过他也不愿意在江湖上走动了。

毕竟安逸日子过久了。

张势呵呵乐笑,“活着总是幸福的。”

剑疯子冷哼。

“可惜你自己找死。”

张势挑眉,“哦,你杀得了我?”

剑疯子顿足,退后十余米,竹片在手,直指张势,答案不言而喻。

当然杀得了。

张势收敛笑意,面目凝重。

救人比杀人难。

在这一点上,他已经落了下风。

二百一十二章 史上最强女主角

高手相争,只在一线。

花里胡哨只是好看。

剑疯子知道淮南掌柜张势很强,是以出手便是绝招曾经从皇宫正门一气破千甲杀到金銮殿的剑招。

但见一线破空,如海面之上的轻舟,破开层层海浪,激射而去。

快如闪电!

狂风如浪潮,席卷两岸。

张势亦毫不犹豫的倾尽全力——没人敢轻视这位连太祖铁骑都踏不破脊梁的剑疯子。

同时,出手杀向幼帝的獠也遇到了对手。

不是破阵台太保。

而是凭空出现的一把短刀。

方寸!

唐铁霜几乎是影子一般出现在幼帝身后,腰间短刀脱鞘,拦住了獠的那双手。

獠一点也不意外。

这就是短刀方寸。

目光所及之处,皆为唐铁霜的方寸之间。

一触即分。

身穿绿袍的獠来的快,退的快,五指在短刀方寸上留下了浅薄印痕,发出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咯吱摩擦声,退到了十余米外。

唐铁霜短刀方寸归鞘,按刀站在幼帝身前,默默的盯着獠。

心中异常震惊。

短刀方寸,十大名刃之七,如此神兵利刃,竟然被獠的指甲划出了印痕。

这人果然是个怪胎。

当唐铁霜出现时,齐平川心中就开始嘀咕。

他出现了,西溪柳京也来了。

信王和梁晋想杀幼帝、张羞的计划破产,同时也宣告自己让破阵台太保、淮南张氏的供奉和剑疯子等人两败俱伤的计划也破产。

唐铁霜和柳京两人暂时不能死。

有用。

毕竟掌控了幼帝,就等于掌控了这两人。

压低声音对商有苏说道“有苏,你能不能出剑,同时对唐铁霜和獠两人出手,不求杀敌,只要能伤敌即可,当然,能杀獠最好。”

杀尖獠死士第一人,齐平川不怎么抱有希望。

商有苏眨巴着眼睛,“如果唐铁霜配合,其实可以杀獠的,只不过要花一点时间,而且这还是獠愿意死战,否则他要走,留不住。”

齐平川沉吟半晌。

一般的尖獠死士大概会拼死杀幼帝,可獠不一样。

尖獠死士第一,就算他任务失败,信王也不会为难他,而且獠是个有故事的人,这样的人活着是为了某种信念。

绝对不会为了杀一个幼帝而牺牲自己。

摇头道“你出手,獠若是要走,任他走便是。”

濒死的挣扎尤其可怕。

齐平川不想商有苏有一丁点儿事,这是他出自本心的感情。

商有苏笑眯眯的,“好嘞。”

齐平川按住腰间挽霞,对裴昱说道“我俩一起出手,不管是剑疯子还是淮南掌柜,能杀就杀,不能杀能伤敌也行。”

裴昱哦一声,她有些不明白。

明明现在可以坐收渔翁之利,为何反而要出手。

齐平川耐心解释道“暗处还有个最强的破阵台太保——我们可以如此揣测,不能他没出现就当做没有这个人,所以要提防最坏的情况出现。”

商有苏拍拍裴昱的肩头,很老成的样子,“你还是太嫩了。”

裴昱气得翻白眼。

我比你大。

而且不仅仅是年纪!

齐平川急忙出声,免得大小老婆又内讧,说道“最坏的情况,獠和唐铁霜两败俱伤,淮南掌柜和剑疯子玉石俱焚,那么如果那位破阵台太保出手,仅靠有苏和咱们三人,也不敌的话,幼帝和张羞就会被抢走,虽然还有一个西溪柳京,但得预防西溪柳京会借破阵台太保的手把幼帝和张羞从我们手中抢走后,他黄雀在后。”

裴昱恍然。

商有苏呵呵俏笑,“真傻。”

裴昱怒瞪一眼,“就你聪明。”

商有苏啊了一声,“就我聪明。”

裴昱眼咕噜一转,忽然也俏笑起来,笑容极其的腹黑,“哎,可能你是要聪明些,毕竟我是个胸大无脑的人。”

这下轮到商有苏气得翻白眼。

齐平川吓了一跳,深恐这把火烧到自己,急忙道“所以我们现在必须出手,让獠和剑疯子知难而退,这样一来破阵台太保独臂难支,而唐铁霜和西溪柳京两人就算想带走幼帝和张羞,也得掂量一下是否能解那个毒药。”

裴昱摇头,“我听不懂,我脑子小。”

商有苏黑着脸。

不想和裴昱废话——在这方面,事实胜于雄辩,她说不过。

心中憋屈。

于是眸子里骤显赤红,一身衣裙飘摆起来。

如莲盛开。

商有苏的身影消失。

下一刻,天穹之上凭空凝聚出一团无比巨大的雪云,商有苏手握一剑,从天而落,挟怒出手。

晴空万里之间,但见一道闪电穿越长空。

惊艳无比。

裴昱眼神恍惚,呢喃着说这丫头的剑道有点不输商浩然了啊。

齐平川则是蛋疼。

老婆这么厉害,老子有点夫纲不振了啊。

他现在已经猜到为什么平时看不见商有苏的剑,那应该是一把薄如蝉翼的软剑,平日里大概是缠在臂弯间。

这把剑应该软如丝绸。

昔年十大名刃里,确实有这么一把剑,而且排名还在短刀方寸之上。

那柄剑叫哀雪云。

像雪一样软,像云一样柔。

商有苏从天而落,手中的剑如惊雷穿透长空,剑光如雪,直接将獠和唐铁霜都笼罩在内,强如金剑义子第一的獠,又强如敢向百里青山拔刀的唐铁霜,也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獠和商有苏打过一次。

那一次是荒人黑衣军师南下,商有苏追到信州。

当时两人不分胜负。

后来荒人黑衣军师的一个高手出手二打一,商有苏受伤而退。

当然,獠和那位荒人高手也不好过。

只是当此时看见这一道剑光,獠才发现,那个小姑娘的武道竟然又精进,极有可能已经超越了自己,让人匪夷所思。

在他们这个境界,那么是想再提升一丁点,都难于登天。

而那个小姑娘仿佛完全没有桎梏。

简直……恐怖若斯!

唐铁霜微微蹙眉,他明白商有苏为何也会对自己出手,觉得有些棘手。

几乎在刹那之间,短刀出鞘。

方寸之间起惊雷。

獠也举起了指甲之长的双手,以举火烧天之势,硬抗商有苏这一剑。

噼里啪啦。

电光四射。

一片炫目光彩之中,人影闪烁。

片刻后尘埃落定。

商有苏站在唐铁霜和獠之间,负手握剑,剑尖斜斜指地,薄如蝉翼的剑身之上,剑光闪耀如片片雪云,在她脚下大地上,是一条深达一米宽近两尺,长达十余米的剑痕。

触目惊心。

唐铁霜指间淌血,默默的看着。

獠低首看着左手五指,原本有两寸长的指甲,已被削去一半。

他感到惊心。

这才过了多少时间,这个小姑娘就可以碾压自己了?

不合理!

只有一种可能,当初信州那一战,她未尽全力!

当然,也可能是她方才那一剑尽了全力——而獠并没有尽全力,唐铁霜也没有,所以两人才会被商有苏一剑压在下风。

商有苏冷冷的盯着獠,“死,还是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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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经的神魔妖兽存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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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存在于地球的东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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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人类消失的那一天,灵气复苏了。

地狱之门发出古老沧桑的吱呀声,山海经翻开了扉页……



二百一十三章 史上最强男主角

剑疯子的剑很快。

而且重。

不过身为淮南张氏世家,最能撑起江湖面子的张势而言,接这样的剑不难。

是以他用算盘拍了下去。

当年,他护送选秀的张羞去京都,洛棠许氏也有一位杰出女子要去参加选秀,那位女子被誉为洛棠数百年一出的绝世美女。

可是洛棠许氏不放心。

因为淮南张羞,千年一出……嗯,民间一些人,词语匮乏,找不到词来形容极美女子,只能用什么三千年一出四千年一出来形容。

也是够尴尬。

尴尬是尴尬,但是直接,至少在字面意思上,洛棠许氏的那位女子不如张羞。

洛棠许氏不是善茬。

于是派了高手,要在进京途中刺杀张羞。

张势便是护送张羞进京的人。

那时候,他被大徵太祖随口点名说永世不得出淮南给囚禁了多年,早就发霉了,好在太宗边缘化了侠以武乱禁的政策。

对于太宗那道口谕,太宗不好推翻。

但太宗是谁?

很快想到了对策,下旨淮南张氏着人护送张羞进宫选秀,为确保秀女安全,允张势为送亲之人。

这个旨意很有意思。

一方面,给了张势自由,让淮南张氏对太宗感恩戴德。

另一方面,用了“送亲”一词。

这就意味着,无论张羞选秀如何,至少是要呆在宫中了。

洛棠许氏压力更大。

于是在洛棠许氏声望最隆的那位老爷子默许下,洛棠许氏豢养的最强供奉率领着几位死士,在半途伏击淮南张氏的人。

那位最强供奉也用剑。

一柄开山剑。

很快,也很重——当然,还是不如剑疯子。

张势也就是这样一拍,将那位供奉的开山剑拍得寸寸断裂,绵延的劲道,甚至将那位供奉的全身骨头都震碎。

张势一战无敌。

不过因为种种缘故,那一战的具体详情并没有传开——淮南张氏还不愿意因为这点事和洛棠许氏撕破脸皮。

世家之间的恩怨,江湖厮杀是暗花。

真正的里子还是朝堂博弈。

是以当张羞成为太子妃后,淮南张氏立即打压洛棠许氏,洛棠许氏那位几百年一出,选秀之后成为太子侧妃的女子,最后也暴毙在东宫。

其中涉及宫斗黑暗。

所以说起来,张羞也不是善茬,论宫斗能力,不输甄嬛。

洛棠许氏低迷了一阵。

直到陆炳成为绣衣令、绣衣直指使后,洛棠许氏通过关系抱上陆炳的大腿,所处的形势才有所改观,而淮南张氏则渐渐没落。

所以许秋生才会成为左相的门生。

说到底,还是陆炳的意思——那时候他需要扶植左相起来,在表面上吸引朝堂压力。

这些朝堂事,往细里说,死的人比江湖多。

也比江湖险恶。

而张势此刻,又行走在险恶的江湖里。

他用算盘的那么一拍,并不奢望将剑疯子也拍死,甚至连将剑疯子手中的竹片拍碎的奢望都没有,他知道剑疯子其人。

所以,他只想这一拍让剑疯子无功而返。

然而他错了!

剑疯子从始至终,就没想过和他缠战。

剑疯子只想杀张羞。

是以竹片如剑,人剑合一化作一线,看似激射张势,实则在距离张势三五米时,骤然一个曲折,稍稍偏了两尺。

毫厘之差,结果天翻地覆。

剑疯子如一条线,从张势身畔穿过,直指不远处的张羞。

张势暗叹一声。

救人果然比杀人更难。

他此刻完全可以继续拍下去,纵然杀不了剑疯子,也能重创他。

可没有意义。

因为就算受到重创的剑疯子,一旦越过了他的防御,要杀手无缚鸡之力的张羞,易如反掌。

何况像剑疯子这种从虎牢活着离开的人,在没有确定他断气之前,无论你自认你有多厉害,无论你觉得自己的招数有多无敌,都不能绝对的认为杀得了他。

有些人,是杀不死的。

曾经的齐汗青和商浩然是这样的人,如今的荒人黑衣军师和魏王麾下的百里青山也是这样的人。

张势转身,欲要再出手拦住剑疯子。

然而心头一颤。

脸色大变。

完了!

剑疯子从来就不是金剑义子最强的人。

剑疯子甚至不是金剑义子。

金剑义子最强的人中,裴昱最多是第三,在她前面,还有两个人。

而第一的金剑义子,是一个怪胎。

那是一个傻子。

力大无穷的傻子,一个完全没有情绪,杀人像捏死蚂蚁一样随意的傻子。

这个傻子曾经只听一个人的话。

一个女人。

明王死后,又多了一个人梁晋。

不过,此刻湖畔就站了个女子,穿着极其暴露,手上拿着一枚画扇,妖艳的扇着风。

这女子是个女伎。

或者说,她曾经是个女伎,自从成了那个傻子的老婆后,她就成了信王麾下谁也不敢惹的女人——连信王都得对她礼遇有加。

因为她男人,是一个怪胎。

是一个力大无穷却有一副铜筋铁皮的肉身,更是一个毫无情绪杀人不眨眼的杀人机器,在他的眼里,只有她是鲜活的。

其他的生命,都是毫无意义的。

所以连裴昱也怕他。

江湖刀剑,说到底任你花里胡哨,都敌不过最强大的力量。

曾经有位剑术精妙无双的江湖高手,花里胡哨一顿操作猛如虎,看似在傻子身上留下了几道剑痕,然而傻子屁事没有。

不耐烦了,随便一锤,如拍蝼蚁,就把那位高手拍成了肉泥。

一击秒杀。

而这样的事情,发生了很多。

魏王麾下百里青山说过,世间绝对没有任何人能抵挡那个傻子的全力一锤。

他也不能。

因为那个傻子身体里蕴含的力量,天下最强!

最强!

没有之一的最强!

傻子唯一的弱点,便是那个女伎。

那个湖畔的女伎出现后,在张羞的身后,就站了个黄毛小子,傻乎乎的笑着,举起了手中那柄巨大的紫金铁锤,傻笑着对着张羞拍了下去。

这一锤下去,张羞得成一团肉泥。

张势大急。

他现在才知道,剑疯子只是吸引他注意力的棋子,真正的杀手锏是这个傻子,一旦这人得逞,他再和剑疯子联手,加上尖獠死士第一的獠,幼帝也得死。

张势心丧若死,他知道来不及了。

他拦不住傻子,甚至也拦不住剑疯子——因为剑疯子的剑实在太快。

一气破千甲,当然得快。

电光石火间。

剑疯子的前面,出现了一柄巨大的长刀,化作秋泓迎空斩落。

身材矮小的裴昱,双手握刀,倾力一击。

她拦住了剑疯子。

然而张羞还是要死。

不过……

出现了一柄长槊!

西溪柳京横身挡在傻子面前,长槊迎上了那对锤子。

几乎是一瞬间。

柳京脸色瞬间惨白,又在瞬间由惨白转为铁青。

他挡不住这一锤!

长槊几乎弯成了月牙,然而那一锤还在下落。

傻子眨了眨眼,咦了一声。

有些不爽。

于是他抬起了锤子,又一次落下。

这一次更用力。

对于他而言,仅仅是用力两字。

但足够了。

因为对于其他人而言,这不仅仅是用力,而是力量的极致叠加。

这一锤,已经重若山岳。

风雷之声贴地而起,滚滚在大地上,宛若千军万马驰峡谷。

嗡!

柳京直接被这一锤砸飞。

落向湖畔。

砸飞了柳京的锤子毫无阻挡的落下,这一次张羞在劫难逃。

然而转身发现这一幕的张羞面容平静。

她看见齐平川站在了她面前。

撑着一把伞。

于是艳阳高照的湖畔,出现了一道黑色的夜幕。

蓬!

无论是何等的神兵利器,都挡不住傻子这一锤,大黑伞夜幕也不例外,齐平川直接被砸在张羞身上,将这位废太后扑在地上。

压了个结结实实。

万幸,柳京先承受了一次力量。

齐平川浑身骨骼都在叫嚣着痛楚,胸腔之中更是喘不过气,然而此刻由不得他,不敢有丝毫停顿,也不避嫌,毫不犹豫的撑在张羞心口起身。

望向湖畔的女子,此刻她被柳京的长槊抵住咽喉。

齐平川冷声道“死,还是滚?”

不能输给有苏。



二百一十四章 不接受威胁

同样的话,齐平川说出来,完全么有商有苏的霸气。

实力撑不起气质。

商有苏一剑伤了獠和唐铁霜,而齐平川却被傻子一锤子拍在了地上,这巨大差距,让齐平川那句话很没有威慑力。

然而傻子跑了。

湖畔,柳京控制着那个女伎,看着傻子如狂风一般冲来,心头略慌。

这是他第一次遇见打不赢的人。

被长槊抵住咽喉的女子冷静无比,挥了挥了手,傻子就停了下来,她微微一笑,示意丈夫不用担心,侧首看向柳京,“杀了奴家,奴家夫君一旦发狂,这天下除了百里青山能挡住他,没人可以,你们所有人都要死,不妨各退一步,你放了奴家,奴家带着夫君离开便是,不杀幼帝和张羞。”

柳京沉默半晌,“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女伎呵呵俏笑,“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你没得选择。”

柳京看向唐铁霜。

唐铁霜微微颔首。

那个女伎说的没错,一旦傻子发狂,这个天下能拦住他的人只有百里青山,是拦,不是胜。

发狂的傻子,百里青山也胜不了。

这是有前例的。

当年傻子为了那位女伎,一怒发狂,在明王的大军里杀了个对穿,最后明王被逼无奈,不得不和女伎交易。

丢了面子,得到了傻子这位高手。

柳京收了长槊。

女伎好整以暇的整理了长裙,挥着画扇,对傻子俏声道“夫君,回家了。”

傻子咧嘴一笑。

跟在女伎身后,一高一矮远去。

真走了?

柳京有些意外,没想到一个红尘之中女伎出身的女子,竟如此守信。

傻子一走,剑疯子和獠也走。

他知道,凭他一个人,别说杀幼帝,连那个手拿长剑的小姑娘都打不赢这一点他备受打击,始终不明白,在这个层次的实力上,商有苏的武道为何还能精进。

太妖孽了。

傻子、剑疯子和獠退去后,远处的一座丛林里,一位中年男人无奈叹气,转身离去。

龙骧虎步!

仅是这姿态,便流溢着一股沙场武将的霸气感。

这位出身沙场的武道高手颇有些无奈,放弃了拂雪、饮马、铁蹄三关的战事来到大境内,不曾想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

只是他刚走出树林,愣住。

剑疯子和獠并肩而立,不远处还有那个女伎和傻子,四个人冷冷的看着他。

毫不掩饰杀意。

这位破阵台太保苦笑,难怪出发之前,百里青山交代自己,务必要提防信王和梁晋的人,他们会抓住一切机会削弱魏王的实力。

杀破阵台第一太保,当然也算。

于是再起大战。

……

……

齐平川感受到远处丛林后传来的金属交击声,明白发生了什么。

走到商有苏旁边,压低声音,“救不救?”

她和百里青山之间存在着某种关系,那位此刻被围攻的破阵台太保是魏王的人,也是百里青山的人。

商有苏如果说救,齐平川绝不犹豫。

她默默摇了摇头。

魏王麾下破阵台第一太保,虽然不如傻子,但绝对不会输给獠和剑疯子,面对围攻,赢是不可能的,逃走的希望却不算低。

自己当初不也从獠和荒人高手的联手下全身而退了么。

张羞拉着幼帝。

唐铁霜按着短刀方寸,和西溪柳京并肩而立,望着齐平川,“已将离开大陆炳的疆域,我等就此别过罢。”

齐平川哈哈一笑。

不说话,只是默默的看着张羞,你敢走?

张羞似乎在思忖什么,被齐平川这么一看,无奈的对唐铁霜道“唐将军,我和陛下都中了齐平川的毒药,没办法走的。”

唐铁霜和柳京两人愣住,异口同声“毒药?”

张羞颔首。

齐平川在一旁哈哈乐着补充道“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说过一日丧命散和含笑半步癫……没听说过?那好,我就好为人师,给你们科普科普。”

“所谓一日丧命散,是用毒蝎子、毒蛇、毒蜘蛛等各种毒物配置而成,中了此毒,一日之内会武功全失,筋脉逆流,胡思乱想,而致走火入魔,最后会血管爆裂而死。”

“而含笑半步癫就要文雅一些,虽然也有毒物,不过加了天山雪莲、川贝、蜂蜜等补品,不需冷藏,也没有防腐剂,味道还很不错……呃,对了,张羞,你吃的时候味道是不是甜甜的?”

张羞脸色惨白。

齐平川哈哈一乐,继续道“顾名思义,中了含笑半步癫,若是没有解药,绝不能走半步路,或者面露笑容,否则也会全身爆炸而死,这两味毒药,实在是居家旅行杀人越货的必备良药!”

唐铁霜和柳京两人面面相觑。

什么乱七八糟!

但是两人看张羞惨白的脸色,知道齐平川没有骗他们。

怒不可遏!

短刀方寸发出蝉鸣声,柳京手中的长槊嗡嗡作响。

唰的一下。

齐平川身前,商有苏按剑,裴昱按刀。

一左一右。

齐平川却笑眯眯的从两女当中上前两步,毫无畏惧,“杀我?没关系的,会有一位太子和一位太后给我陪葬,也算死的伟大,另外友情提醒一下,整个观井天下,只有我齐平川有解药。”

唐铁霜嘴角抽搐,按刀的手青筋暴突。

柳京一脸鄙视。

齐平川笑吟吟的道“已将离开大陆炳的辖境,我等就此别过罢。”挥挥手,对张羞喊道“太后娘娘,带着陛下,请吧。”

唐铁霜喟叹一声,“罢了。”

这是个死局。

千算万算,没算到齐平川如此无耻,竟然用毒控制了太后和陛下。

还能这么办?

只能权宜,让太后和陛下先去双阳城,他再想办法解决中毒这个事情,一旦解决了中毒的事情,再从双阳城救走太后和陛下,就不算……太难。

难是难。

齐平川和商有苏、裴昱不可怕,关宁府如今驻扎的兵力也不可怕。

可怕的是,双阳有一个算无遗策的陈弼。

柳京沉默半晌,忽然说道“唐兄你继续去淮南,我带着剩余的一百余骁骑营士卒,一起去双阳,也能保护、照顾太后和陛下。”

唐铁霜点头,“如此也好。”

望着齐平川,森然冷声道“齐平川,如果你敢伤害太后和陛下的一根汗毛,我唐铁霜这一辈子,哪怕用尽余生,也必杀你!”

齐平川哈哈一笑,“再见了你嘞。”

威胁我?

不好意思,不接受威胁!



二百一十五章 归来仍是少年

齐平川暗爽啊。

这一趟京都之行,不仅成功带回了幼帝,还有附赠品张羞、柳京,甚至还有一百余骁骑营士卒。

别看现在他们忠心于大徵。

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被我齐平川的人格魅力征服。

都是我争夺江山的资本。

当然……

不能仅仅把他们看作一种资本,而应该走心的感化他们,毕竟大家都是人,都有思想,所以要做到尊重。

慢慢来,他们迟早有一天会认可双阳城。

而且这一次还做成了一件事:完完全全的改变了作者君的细纲。

按照作者君的细纲,自己去到京都后,住在盐官镇,陆羽和陆定来杀自己的时候,只有陆定会死,陆羽不会死。

而进入皇城后,救幼帝时,张羞和幼帝不会中毒,离开京都后,老臣哥树撼不会让西溪柳京来护送——因为按照作者君细纲,哥树撼已经被陆羽建议杀了。

所以最后逃到这里时,商有苏不过是打败唐铁霜,让他死了将张羞和幼帝带到淮南的心。

而且陆羽还会建议陆炳,隐瞒幼帝被救走的事情,如果双阳城这边宣扬,就对外公布,落在双阳城的是幼帝的替身。

再之后,陆羽会成为大琇第一谋臣。

但是陆羽死了。

而且引发了蝴蝶效应。

于是西溪柳京出现,獠、剑疯子、尖獠死士和破阵台太保粉墨登场。

完完全全不一样的剧本!

想必此刻作者君电脑的文档里,应该出现了一个副本。

他应该相信了自己的留言。

到时候自己触动金手指,大梦回到现实世界,作者君如果够聪明,他就会主动想办法和我沟通,从而诞生出一个神话般的故事。

甚爽。

我果然是史上最牛逼的主角,竟然可以自己写小说。

牛逼的齐平川,没有去管那位破阵台太保的死活,带着商有苏和裴昱等人,绕开了大琇禁军的驻守营地,星夜驰骋,终于遥遥看见了关宁府。

府城外十里折柳亭,有人出城迎接。

陈弼。

除了陈弼,还有陈歆慕和一位老将军。

老将军叫黄棋。

齐平川见过这位黄棋老将军。

是一位正儿八经的老将军,当年跟着齐汗青打过天下的老臣,据说本该悬名凌烟阁,能排到最后一位,不过因为他家的公子和太祖的儿子抢老婆,而且抢赢了,让太祖的儿子极其不爽,于是谗言太祖。

凌烟阁二十五变成了二十四。

黄棋郁郁了数年。

倒也是侥幸,也正因为他没能悬名到凌烟阁第二十五位,当年大徵太祖屠戮功臣,反而把他给忽略了,让他致仕回到了老家。

然后齐汗青落子双阳,请他去落音山带兵。

这位老将军欣然而往。

黄棋本就是齐汗青的麾下的带兵将领。

所以说,大徵的灭亡真不是一朝一夕,从太祖定国之后,就有各种征兆。

陈弼等人迎出折柳亭,非常明智的选择身为下属该有的态度,果断对齐平川弯腰行礼,说欢迎公子大胜归来,那位老将军也一并行礼。

陈歆慕鼻孔朝天,切了一声,暗想你陈弼怎么也学会拍马屁了。

齐平川这算个锤子的大胜归来。

不就拐了个废帝和废太后,顺带拐了一百余骁骑营嘛,要是我陈大剑仙去京都,别说废帝废太后,一百骁骑营,信不信我能把哥树撼甚至整个梁室都带回来,还得带回整个骁骑营。

转念一想,牛皮有点大。

带回废帝和废太后、哥树撼三人没问题,拐回一千骁骑营太难。

齐平川笑眯眯的,对陈弼说道:“不辱先生所望,已将幼帝和张羞带回,呃,对了,这位用长槊的好汉,是老臣哥树撼的‘供奉’,也是个高手,想必将来会和李轻尘一样。”

陈弼笑而不语。

公子还没离开大琇辖境,他就知道了所有的消息,也知道剑疯子等人出现的事情,对着远处挥挥手,于是老王出现了。

这货毫无节操的拉着齐平川,涕泪俱下,“公子你可算回来了,你是不知道,没有你的日子里,老王我坐立不安吃喝不香,想死你了。”

齐平川一阵无语。

内心略暖。

老王应该是陈弼派来支援自己的,防止幼帝和张羞被唐铁霜、柳京带去淮南,不过没有出手的机会,所以一直悄悄在暗处保护自己等人。

拍掉老王的手,问陈弼,“先去关宁府,还是直接回双阳城?”

陈弼笑道:“总不能辜负了黄将军洗尘的好意。”

黄棋上前一步,“公子此次单身仗剑入京都,凶险万分,却能化险为夷,归来仍是少年,真是个英雄出少年,想必有公子的领导,我们一定能成就千秋大业。公子一路艰辛,末将等人却在城内享受安定,内心十分不忍且惭愧,是以末将已在城内备好酒席,请公子入城休憩一两日,再回双阳,也让麾下儿郎一睹公子千秋英雄的壮气。”

齐平川哟了一声好哇。

暗暗扎心。

怎么感觉老子的麾下全是一群马屁精,老王是,现在陈弼也会了,连这位老将军黄棋也是。

这样发展下去,老子就算坐了江山,朝堂上也是一群谄臣啊。

未来堪忧。

一行人向关宁府城走去。

陈歆慕晃晃悠悠的走得极慢,和柳京并排,笑道:“西溪柳京,虽然名声不怎么显赫,不过陈大剑仙知道你的,傲气的很,能服哥树撼倒是个意外,可想不到你竟然连齐平川也服气,真是见面不如闻名。”

柳京深无语的很,深呼吸一口气,努力使自己保持平静。

心中暗暗讽笑。

你也配为剑仙?

陈歆慕这货很聪明,摇头晃脑,“你一定在心里腹诽我陈歆慕哪里配为剑仙,说出来怕吓死你,你是不是被齐平川打服气的?肯定是了,毕竟齐平川的剑道勉强可以追上我陈歆慕了。”

柳京一愣“陈歆慕?!陈玉楼老将军的孙儿!”

陈歆慕哈哈一笑,“不提不提,祖上荣光,算不得资本。”

脸色却很享受。

马车轿帘掀开,张羞的声音传了出来,“陈玉楼老将军英雄一世,没曾想他的孙儿竟然自甘堕落,可惜了。”

陈歆慕侧首一看。

顿时呆滞。

他觉得他恋爱了。

二百一十六章 小朝廷

老将军黄棋,在横断山脉里时主要负责落音山,梁思琪屡次去往落音山,都被这位老将军不假颜色的吃了闭门羹,是个绝对值得信任的人。

攻打玉屏寨,他没出手,锻炼了一下陈歆慕。

如今他坐镇关宁府。

统率所有兵力,永兴州城陈歆慕麾下的所有骑军,昭宁县崔六甲麾下的步卒,全部听从他的调令,当然,府城之中有步卒也有骑军。

但真正的核心还是双阳城。

接风宴上,陈弼、陈歆慕、齐平川、黄棋四人在里间一桌,屏风之隔的外间,则坐着柳京、丁山、商有苏、裴昱、张羞和幼帝。

话说,不知道张烟到何处去了。

就着小酒,齐平川等人畅谈了一番。

丝毫不介意隔壁就是大徵的天子和太后,谈了一下今后的发展大方向,总体来说,还是继续蛰伏,等信王、梁晋和陆炳之争水落石出,等魏王和荒人之战尘埃落定,等大商叛军落幕。

然后,双阳城才会走上台面。

齐平川细说了一下京都之行的细节,听得陈歆慕那二货连连不屑,说也就是你,要是我陈大剑仙去,做得比你完美多了。

齐平川也没在意他。

反正这货就是嘴嗨,不服气自己。

黄棋得知哥树撼跪在陆炳面前说的那一番话后,义愤填膺,慷慨激昂的说狗日的哥树撼,凌烟阁的节气都被他一个人败没了,等老子二天带兵去了京都,一定揍得哥树撼这狗日的跪地求饶。

陈弼淡然说了句他可能活不过一年。

陆炳不会让他活太久。

外间,西溪柳京听到黄棋骂哥树撼,脸色涨红,手上青筋暴突,几乎就要大打出手,不过随着陈弼那一句哥树撼活不过一年,让柳京冷静了下来。

众人尽兴而归。

第二日,齐平川、陈弼、商有苏、裴昱、老王、张羞、幼帝、柳京等一行人回双阳城。

陈歆慕去永兴州,在半途分别。

那一百余骑骁骑营,在丁山的率领下,本想去双阳城拱卫幼帝和张羞,不过陈弼一句在这里,无论你们在不在双阳,改变不了陛下和太后的处境。

让这一百余人驻留关宁府。

丁山不甘心。

张羞只得出面,让丁山留下,她明白这个道理:如今她和幼帝已是鱼肉,丁山那一百余骑骁骑营的意义不大。

尽量不和齐平川起冲突,等待机会。

回到双阳城,江捕头率领着一众县衙兵丁,老教谕徐思青独身一人也来了城外折柳亭相迎,竟还有位出人意料的人。

双阳首富杨橓。

齐平川现在已经知道,杨橓确实是负责养兵的财务一事。

他的发家致富,离不开齐汗青的影子——实际上齐平川很幽怨,他才知道,原来当年齐汗青在京都的财产都变卖了,留给杨橓起家。

所以……

杨橓的财富其实都应该是他齐平川的。

那个双阳富贾,养了一大票老婆小妾的人,本应该是他齐平川。

能不怨念么。

在进城途中,齐平川当着陈弼的面忽然问江捕头,“江捕头,有件事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当然,我就是说说,你要是不愿意的话我也不勉强。”

江捕头不解,“什么事?”

他一直不服齐平川,也一直不甘心命运,不过这一次齐平川的京都之行,还是让他刮目相看,实际上随着齐平川收服虎跳峡,平了玉屏寨,加上此次抢回幼帝的同时还拐了个废太后回来,不论江捕头承不承认,他都明白一件事:齐平川做的已经很完美了。

齐平川笑道:“昭宁县负责领兵的是崔六甲,然而崔六甲早些年终究只是一个老卒,兵道上不怎么行,昨夜在关宁府喝酒时,陈弼先生说你熟读兵书,志在沙场,这些年当个捕头埋没了才华,所以我就在想,你愿不愿意去昭宁县,先做一段时间崔六甲的副手。”

江捕头怔住。

他看了看陈弼,陈弼微微笑着颔首。

他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商有苏,商有苏也不着痕迹的微微颔首。

江捕头深呼吸一口气,“末将愿往!”

齐平川笑了笑,拍拍江捕头的肩膀,“你去昭宁县后,军事方面多学学崔六甲,毕竟他是真正经历过沙场的人,而你只是读过兵书,需要的就是经验,政事方面,不要去干涉徐庆之。”

徐庆之就是老教谕的儿子。

如今是昭宁县县令。

当然,是伪的。

实际上如今关宁府、永兴州、双阳县和昭宁县的所有官吏,都是伪的,因为都没有大徵吏部任命文书,也不被大琇认可。

但天下大乱,谁在意这些呢。

齐平川看向陈弼。

陈弼于是咳嗽一声,对徐思青说道:“老先生啊,还有个麻烦事啊,关宁府如今坐镇的是黄棋老将军,他打仗倒是有一手,可治理政事是力有未逮,这段时日我一直在思忖,如今公子归来,我们也该布局一番,所以希望老先生您能去关宁府坐镇,等过一段时日,徐庆之会去永兴州坐镇,那么昭宁县的县令就空缺了出来,你看谁去比较合适?”

老教谕吹胡子瞪眼睛,“明知故问。”

当然是符祥。

如今符祥还在山里,虽然那里面已经没有多少兵,但有人。

陈弼摇头,“他还得继续在那里,那是我们最后的退路,不能放弃,我倒是觉得杨荛不错。”

杨荛?!

徐思青看向杨橓,“他不是去参加科举了么?”

杨橓没好气的道:“屁的科举,大徵都亡了,难道还让他去给陆炳做事,犬子已经在归来途中。”

徐思青乐了,“那杨橓也行。”

陈弼又道:“目前关宁府、永兴州和昭宁县的兵力之中,还差不少谋臣和军机郎,还要劳烦老先生从县学门生之中选一些才能出众的学子去担此重任。”

徐思青哈哈大笑,“老朽早就备好了名单,回城就给你罢。”

一直和幼帝沉默着跟在众人身后的张羞听到这些谈话后,内心深处极其难受——齐平川的势力如今如此明目张胆了。

这俨然是要独立成国。

别说,关宁府这区区弹丸之地,还真像个小朝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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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一十七章 总结过去,展望未来

回城之后,当然又了一顿。

杨橓给的钱。

反正都是齐平川的钱,用起来一点也不心疼。

饭后。

裴昱和商有苏两女心有灵犀,问齐平川,说打算怎么安置张羞和幼帝,摆明了的态度,对张羞不放心,怕她勾引齐平川。

陈弼呵呵一笑,出面为齐平川解围,说道“本来是打算新买一座院子,不过考虑到处处要用钱,一切从节约出发,所以打算将张羞和幼帝安置裴昱的院子里,裴昱,你觉得如何?”

裴昱刚想反对。

商有苏立即对她使劲眼色,赶紧答应啊。

你得贴身盯着她。

这样还可以防止公子无事跑去献殷勤。

裴昱便一脸蛋疼的点头。

齐平川还要和陈弼商量事情,饭后一起散步去县衙,商有苏、裴昱、老王三人带着幼帝和张羞回去,李轻尘没事跑去凑热闹。

他对大徵皇室没好感,乐得见张羞和幼帝的凄凉下场。

江捕头么……

饭后已经急不可耐的出发去昭宁县了。

这货就想统兵。

白瞎了一身断案如神的本领,齐平川有时候都在想,等老子统一天下了,没准江捕头这货就是我齐平川的狄仁杰。

走在路上,齐平川仔细的将这一趟京都之行给陈弼说了一遍。

没有漏掉一个细节。

陈弼听完,许久才长叹道“哥树撼这个人,确实有些没脊梁,但你也不能说他做错了,毕竟他的屈辱行径之后,确确实实为大徵留下了香火,保留着一丝希望,功过自有后人评,现在天下对他骂声一片,将来万一张羞带着幼帝复辟成功,哥树撼便是功劳最大的人,岂非又成了忍辱负重的千古明臣。”

齐平川笑了,“你觉得可能嘛。”

陈弼想了想,板着脸道“公子莫要麻痹大意,张羞背后的淮南张氏,如今还有唐铁霜,天下的民心,终究还遗留一点在大徵梁室身上,我们双阳城步步为营,输不起,所以绝对不要轻视任何一个敌人,须知古往今来,多少君王帝业争霸中,笑到最后的并不一定都是势力最大的人。”

齐平川动容,躬身,“我知道了。”

刘邦就是如此。

名望和兵力都极其劣势,最后竟然翻盘项羽。

朱棣亦是如此。

陈弼略感宽慰,继续道“除了幼帝和张羞一事,陆炳这一次的篡位,可以说做得极其完美,大琇的建立水到渠成,接下来能否守住江山,就看他背后的谋臣以及麾下的将军了。”

篡位容易。

守江山难。

毕竟当下观井天下的局势,没有谁敢绝对的说笑得到最后。

双阳城也不敢。

说到这里时,两人已经走入县衙,于是到县衙后面,等丫鬟奉上茶水后,两人对坐,主子与谋臣,开始复盘这一次京都之行。

做大事,事无巨细。

从已经做过的事情里总结经验,是必不可缺的,避免再蹈覆辙。

陈弼将齐平川京都之行的纰漏一一指出来,说得齐平川汗流浃背,比如在盐官镇时,不应该绝对信任骁骑营的丁山。

丁山是唐铁霜的心腹没错。

但唐铁霜被调出京都后,丁山很有可能被反间,如果丁山成了陆炳的人,齐平川等人已经死了。

又比如去皇城时,不应该和裴昱躲在车里进去。

而应该白天堂而皇之的进城。

毕竟张羞不值得绝对信任——天下大势中,除了自己人,没有谁能值得绝对信任,张羞不能,唐铁霜更不能。

齐平川坦然接受陈弼的批评。

他心中明白。

陈弼说的都是道理——尽管齐平川也没做错。

虽然他已经先知了剧情,但随着陆羽的死,蝴蝶效应下,很多事情超脱了剧情细纲,有些事已经不在掌控之中,确实大意了。

好在猪脚光环笼罩下,一切有惊无险。

最后陈弼总结了一句话这种事,以后公子还是不要亲自去涉险了。

齐平川深以为然。

不过还是忍不住冒出了一句,“这样有可能送人头的事情,我是真的不想去,不过如今天下大乱,咱们双阳是高筑墙广储粮,坐山观虎斗,大概率会安稳一段时间,所以,我想去走一趟江湖,去感受一下刀光剑影的铁血侠义,去品味一番古道老茶,去唱一曲天涯何处觅知音。”

最重要的一点没说。

我也想去当睡遍女侠的江湖盟主,女侠风情我可向往的很。

陈弼唔了一声,“这个可以有。”

齐平川大喜过望,他真没奢望陈弼会同意,毕竟江湖凶险之处,并不比沙场和官场来得轻松,任你功夫盖世,说不准就在某个黑店喝了蒙汗药,被剁成包子馅。

苦笑着说道“其实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昭宁县遇见荒人黑衣军师和百里青山,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名将之所以是名将,不仅仅是因为他们兵道无双,他们自身的实力也很强。”

陈弼摇头,“你以为天下有几个百里青山和荒人黑衣军师。”

顿了下,有些无奈的道“其实早些年的江湖,是很正常的,可自从齐将军和商浩然的出现后,江湖武道就开始出现了一丝异变,出现了一种叫‘规矩’的东西,在齐将军和商浩然之前,这种‘规矩’从没有人掌控过。”

齐平川眼睛一亮。

他想到了一种可能会不会齐汗青和商浩然都是穿越者!

这俩人把观井天下的武道带坏了。

于是青天之上存在着某种神秘力量,为了平衡世界,于是让其他人也慢慢掌控了那种叫‘规矩’的武道。

很有可能!

想到这精神大振。

那么自己必须走一趟江湖,在江湖之中找到属于自己的“规矩”。

总结了过去,该展望未来。

陈弼和齐平川就江湖行一事细细推演了一番之后,两人开始复盘当下的天下势力分布,这件事情很重要。

毕竟天下大乱,必须要充分的对敌人有认知。

同时也要洞彻自身。

谋臣之所以是谋臣,奇谋妙计之外,对天下大势独到而敏锐的见解非常重要,否则诸葛亮当年也不会在家里就能分析出天下三分的最终大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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