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寨主 - xp1024.com
《压寨主》


楔子

这,是一栋中部凶宅,追远街十三号。

据说第一任屋主第十三年教甄终考上,因开心过度——挂了。

传言第二任屋主夫妻办事十三次太嗨,因极乐无穷——挂了。

听说第三任屋主中了十三亿大乐透,依旧嘴角含笑——挂了。

还有第四任屋主……

总之,这栋空屋yīn风太多,阳气太少;欢乐太多,bxiōng太少,以致附近地价狂跌、小七搬家、飞机绕道、小狗不叫。

但连鬼都不敢相信的是,竟有五个自称“抓鬼研究社”、朝朝暮暮就想活见鬼的型男,不仅大刺刺的在恶邻十三喝酒、聊天、玩碟仙,还在把众鬼都骚扰一遍后,不知死活的来上这么一句——

“请问碟仙你会穿越吗?”

“当然。”

“那可以让我们穿越吗?”

“……好”

鬼会跟你客气才有鬼咧!

所以,故事就这么开始了……

第一章

“真冷啊……”

月明星稀,夜凉如冰。

清清月光,静静照射着五喜国五香镇外的一处松树林,此起彼落的枯枝树杈,盘根错节的参天老树,在月色的映照下,呈现出一种萧飒零丁的美。

早已是入睡时分,所以人睡了,树睡了,连城都睡了。

但在这万籁俱寂之中,位于五香镇外十里处悬崖旁的一处破落寨子却依旧微亮着灯火,并隐隐透出人声。

仅有一条对外道路的小寨侧前方,便是那片松树林,林间一处高枝上,静静坐着一名蒙面黑衣人,她口中吐出的气息,像一笼白色轻雾,幽幽忽忽化在朦胧夜色中。

黑衣人本是动也不动地注视着眼前白雾,但半晌后,她慵懒地伸了伸懒腰,调整了一下坐姿,将厚厚的外袄拉了拉,便再度将背靠至树干,继续专心聆听,聆听由不远处寨里传来的那愈夜愈欢畅的人声。

“不是我要说,在这鸟不生蛋的地方,我们居然可以本着神农尝百草的精神,施展出化腐朽为神奇的神技,短短几天,就让这原本路边摊级的土窑鸡焕发出新生命,成为一道入口即化、黯然销魂到几斤升天的极品美食,简直就是食神级别的了啊!”

“我好想念可以看八百遍‘食神’的日子……唉……想不到我堂堂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青年,竟会沦落成一个山寨鸡城的研发主任……”

“唉呀,开心一点,虽然这里没有网路,可能会让包括在下在内的几位网路上瘾重症者想自杀,但换个角度想,我们就当自己在cosplay江湖豪侠传好了。”

“就是,跟何况我们还有安阔这个空特退伍、号称‘凉山鬼’的神级保镖在,如果死老百姓我们当不了,我们就去当占山为王的山大王!”

“我们不是已经占寨为王了吗……不过说到这,我就想到当年阿阔头戴西瓜帽、脚踩蓝白拖、身骑小绵羊、肩背环保袋,在那群抢老阿嬷皮包的飙车小混混面前急停刹车时,那一夫当关万夫莫敌的英姿,真的就是一副大寨主的fu啊!”

“真的!那时阿阔说有多man就有多man,那个帅劲真的爆表,连我都自叹不如!”

“你们这两个只会在一边看热闹起哄的,拜托就不要说出来丢人了,我好歹还帮打了一个!不过,既然我们寨主都有了,那有人想要试试强抢民女吗?”

“抢你的头啦,我们家这头正太鸡不要被人抢救偷笑了,还强抢民女?”

“阿阔,保护我,别让我被人抢了。”

“好。”

“好了好了,言归正传,既然大家都没有异议,那就这么决定了,山寨鸡城半个月后开始正式试营业,试营业期间,来就送型男照一张,送完为止!”

“你是喝到傻了?这里是要去哪里洗照片?”

“新开张总要行销的啊,要不然客人怎么会上门?不过你说的也对,这里是一定找不到洗照片的……要不然这样,用画的好了。对了,阿阔你不是最会画人像?我记得你大学学费都是靠在淡水老街那里摆摊帮人画人像赚来的。”

“我画不了那么快。”

“小事一桩,贴个徵人启事,找个画师来帮忙就搞定了。”

“嗯。”

“喂,阿阔,怎么不喝了?”

“我去跑步。”

“噢,那快去,毕竟你愈威而刚,我们就愈幸福。”

“话说回来,那个谁,阿阔画画当然是没问题,但你干嘛那么坚持要送照片?送别的不行吗?”

“开玩笑,当然不行!要知道我们五个可是顶港有名声、下港有出名的虚有其表超级大型男,而行销的最奥义,就是要彻底地扬善隐恶、极尽唬烂,化腐朽为神奇,为口袋添money!”

“oh,babybabybaby……”

“不要再卑鄙了,能不能换一首雄壮威武、激励士气点的啊!”

“雄壮威武、激励士气点的是吧?没问题!初恋爱情酸甘甜,五种气味唷唷唷……哎唷!喂,那个谁,嫌这歌不够雄壮威武你也不要丢鞋子啊!”

“你居然还有脸给我唱‘墓仔埔也敢去’?!当初要不是你提议去那间鬼屋玩碟仙,我们今天怎么会在这里?”

“哎,各位,讲话要凭良心啊,我提议鬼提议,可是最关键的话又不是我说的……”

当屋内传出的酒味愈来愈浓,那几名男子照例开始混乱唱歌、咒骂兼丢鞋子时,不远处松树上的黑衣人——君柒柒,轻巧地由树梢飞降至地面,迎着冷风,希望寒风能将自己的脑子吹得清醒些,清醒得能听懂那群怪人到底在说些什么。

说来也怪,明明每个字她都听得一清二楚,但除了知晓他们要开间山寨鸡城,卖一种叫“土窑鸡”的食物,并用人像画招揽客人上门外,其余什么“食神”、“试营业”、“照相”、“淡水”、“碟仙”她全没明白……

但纵使不明白,她还是必须盯着他们,因为如今屋内那醉得东倒西歪、口里胡说八道的四名男子,以及那正绕着山寨跑步、被称作“阿阔”的壮汉,正是这些日子来在五香镇造成疯狂谈论的“诡秘五子”。

之所以“诡秘”,是因为压根无人知晓他们从何而来,又是何方人氏。所有人只知道半个多月前,这原本荒凉、诡谲、寻常人不敢轻易靠近,号称极yīn之地,经常有人无故在此消失的“恶马寨”突然传出阵阵香味,而那破落寨子也开始有人整理、走动,并且寨子方圆半里内,更全被布下了极巧妙的陷阱,让许多前来一探究竟的好事者灰头土脸的锻羽而归。

就算有幸躲过一、两道陷阱关卡,而得以稍稍靠近寨子,这些人也通常在小心翼翼躲避第三道关卡之际,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后头竟抵着一个冰冷之物,然后在一句冷之又冷、硬之又硬的“有事?”的话语声传来时,麻着头皮乖乖离去……

这样有趣的事,她君柒柒怎么可能错过!

所以纵使刚从外地回来,纵使脚伤未愈,她依然当仁不让地前来盯梢,然后再树梢间整整坐了五夜后,发现自己脑子里除了混沌还是混沌。

这“诡秘五子”明明长相尽皆俊朗,年纪也不算顶大,装扮却古怪至极,不仅全是短发,并且有人发色还离奇的发红;除此之外,他们的穿着更是特异,长衫、马甲、袄袍不依寻常穿法也就罢了,每个人脚下踩的鞋,根本没有一双长得像鞋。

明明他们看似与一般人无异,但说出口的话,却又让人听得一头雾水,而那名总不言不语绕着寨子跑步、被称作“阿阔”,看起来年纪最长、最成熟稳重的壮硕男子,虽她至今未曾与他打过照面,也没看他与人动过手,但由他浑身上下散发出的那股刚猛气势,她就知道此人决不可小觑。

外地人?外邦人?外……

无论他们是什么人,君柒柒实在很难说服自己他们来此的目的只为卖鸡,毕竟他们出现的人数与地点,着实相当耐人寻味……

“有事?”

正当君柒柒边走边思考时,传言中那个听了会让人瞬间冰冻住的低沉、醇厚嗓音突然由她身后传来,让她下意识便闪挪飞身,在脖子尚未被任何冰冷之物抵上前,轻轻后跃至树梢上,居高临下望着树下那名被称为阿阔的壮硕男子——

“行行好,大半夜的,别这样吓人。”

好家伙,这大叔果然不是省油的灯,都摸她身后了,她竟才发现。

虽然口中话语半调侃半轻松,但君柒柒其实早已戒备起全身,不动声色地细细打量着楚天阔,而闹钟来回思索着的,是他若动起手来,自己的脚伤顶不顶得住。

“你盯梢了我们几夜的行为就不吓人?”

听着树梢间传来的轻哑磁性慵懒话声,仰望着站在细小树枝上却如履平地的那个黑影,以及那双唯一露在面罩外的晶亮眼眸,楚天阔眯起眼冷声反问着,心底却有股连他自己都难以压抑的淡淡激动。

因为如今站在他眼前的,是一名真正的武林中人。

生活在这个时代的江湖人士,果然身手就是不同凡响,只不过是一个下意识的普通飞身,灵巧与迅捷度就让人彻底惊艳。

楚天阔不得不承认,这几个夜里,他虽发现此人的存在,却始终没有办法找出他的藏身之处,若不是今夜这人似乎有些漫不经心,他也无法如此轻易发现他。

但既发现了人,他就不会轻易让他离去,毕竟因一个yīn差阳错的意外莫名穿越了时空,和四名好友同时来到这个陌生之地的他,必须让自己在最短的时间内明了,这个时代的人是否都拥有如此人一般的高妙武艺,又高妙到何处,这样一来,他们无人才能在努力找到回到自己时代的办法前,安然平稳度过。

确实只求安然平稳,毕竟楚天阔太清楚了,跟那四个损友在一起,就算他想低调,也低调不了……

明知挑衅一名真正的武林中人是冒险的,但楚天阔必须、也有本钱冒险,因为就算跟这帮损友几乎穿同一条裤子长大,但他们也只当他的格斗技巧皆是在军中学习而来,从不知道他其实还有另一个隐藏身份——

身怀绝技,却为因应时代变迁与某些无法言说的原因,而不得不努力低调度日的武学传承者。

楚天阔明白,在世人眼中,武侠小说里各式武功绝学让人神往也让人钦羡,但大概很少人知晓,虽然名称有所不同,但那些所谓的神奇武学是真真正正存在过,并在某些人的努力下,一直传承至今。

若非身为其中一员,楚天阔对此类传闻大概也只是一笑置之,但世界之大本就无奇不有,更何况,连穿越时空这种戏码都会发生,这世界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嘿,盯梢的不只我一人吧!”尽管楚天阔的话声又冷又硬,树梢上的君柒柒听后却有意见了,“别全算我头上。”

“其余人都在十丈外。”仅仅盯着树梢间的黑影,楚天阔瞬也不瞬地一个字一个字说道,“除了你。”

“噢,好吧,下回我也站远点就是。”

感觉着由楚天阔身上传来的那股毫不隐藏的冷肃之气,说着这句话的君柒柒,隐没在面罩下的唇角却微微扬起,而眼底,闪过一股饶有兴味。

君柒柒不否认自己说话向来随兴,但大敌当前她还如此没有节制,自是因为她发现,虽然这大叔一身刚猛之气冷人咂舌,但言谈举止间仍不失君子风范,让她不禁兴起想逗逗他的坏心思。

更何况,只要他们留在这是非之地一天,她便无法等闲视之,能有机会先会会他,她自然不会放过。

“没有下回,出手吧。”

望着那双明显含着一抹促狭的晶亮眼眸,楚天阔淡淡说道,然后再说话同时,脚微微一踩、一踢,将地上如棍般的二尺长枯干向君柒柒所在之处凌厉射去,而他,如猎豹般追身而上。

“等等,君子动口不动手啊!”

当那长棍向自己飞来之时,君柒柒腰间软剑已握在手中,就见她举重若轻的手腕一翻,长棍立即转向楚天阔飞去!

“我不是君子,你也不是。”

在半空中单手握住长棍后,楚天阔挥棍向左后方横向扫去,一方面阻止君柒柒的去路,一方面逼得她不得不出手。

第二章

待君柒柒终于出手后,霎时间,剑光棍影与两人身影在月光下迅速来回交错,一个轻颖间带着洒脱,一个刚猛中带着豪迈。

“梁上君子也叫君子,我只不过站树上,怎么就不是了?”

“监隐于暗,非奸即盗。”

“别总把人性想得那么黑暗,是人,就会有好奇心的。”

“借口。”

“就算是借口,也是给我俩找台阶下的借口啊。”

几句话的光景,君柒柒与楚天阔已拆了几十招,虽然君柒柒看似脸不红气不喘,但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握剑的虎口已被震得有些微麻。

这名叫阿阔的大叔果真有一手,但怪的是,他的身手相当了得,那一手她认不出出处的棍法更是使得虎虎生风、炉火纯青,可不知为何,他似乎总会不知不觉压制着自己的出手力道与深度,让人怎么都觉着有些不过瘾。

那种压制,并非轻敌,也非隐藏实力,反倒像是长久以来习惯的一种无意识的自我设限。

多可惜啊,这样绝佳的根骨,这样扎实、浑厚又雄正的气劲!

好,既然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的底限,那就让她来替他解开那道封印,让她也一并瞧瞧他到底能走到哪一步!

念头一动后,君柒柒立即转守为攻,任手中软剑在身前急速飞舞,任无形剑气形成的那道剑网直扑楚天阔而去。

“我动真格的了啊!”

“放马过来!”

明明君柒柒的剑势来得那样凌厉、诡谲,明明知晓自己有某种感觉失控了,楚天阔却放任着自己的失控,因为这是第一回,他可以如此无所顾忌的恣意挥洒,失控得这样酣畅淋漓……

剑走空灵,棍走刚猛,君柒柒与楚天阔就这样由树林打到寨旁,由寨旁打到崖边,然而,就在两人的剑尖与棍尖就要在崖旁的一处杂草丛相接时,他俩却同时一停,而半个身子还在空中的君柒柒更是不自觉地惊叫一声——“唉呀!”

因为那草丛里埋伏着一头受伤的小豹,尽管两人都已收势,但感觉到剑气与棍气的小豹,凭着本能,就是一个劲的往后退。

“别、别、别、别往后走啊,小崽子!”

虽然君柒柒口中不住唤着,那头受伤小豹还是不断仓皇往山崖处退,然后小小的后腿突然一滑!

见此状,半个身子还在空中的君柒柒立即一个扭腰,斜一飞身,一手捞住小豹,但在发现自己身子整个飞出崖边时,她连忙迅速将小豹往身后扔去——

“接好了啊!”

楚天阔有否接住那头小豹,君柒柒没空思索,因为她正努力止住自己失去重心的“飞天”之势。但就在她眼角余光瞄到一根树藤,而她还正考虑那树藤够不够结实时,她的身子却蓦地定在半空,头上,传来一个低沉的嗓音——

“接好了。”

“你……我说你……唉,你来凑什么热闹啊?我要你接的是那头崽子!”眼眸朝下,望着那根本看不到底的深渊,君柒柒难得地叹了一口气,“我原还指望你能在上头拉我一把的!”

其实,要是平常,飞这么个小崖对君柒柒来说根本不成问题,但她的脚本就旧伤未愈,再加上刚刚打得过于忘情,以致现在她的右踝,已几乎连动都不能动了。

“你飞不上去?”望了望悬崖的高度后,楚天阔一手握着那根突出于山壁间的树枝,一把扯着君柒柒的腰带不解问道。

“你当我是鸟,说飞就飞啊!”

听到楚天阔的话,君柒柒又好气又好笑的“呿”了一声吼伸出右手,指着斜边一块突出于崖壁上的石块,又用剑勾来不远处的树藤、掂了掂紧实性后,将藤拉至他身旁,“看到那颗石头了没?我一会儿会到那儿落脚,你呢,就顺着这藤上去吧。”

“嗯。”

看,自然是看到了,但楚天阔实在不明白为何这人宁可选择距离他俩垂直高度近五十公尺、跨度近三十公尺,怎么看怎么危危欲坠的石块,也不愿直接攀上崖去。

“嗯就松手啊,你这么扯着我的腰带,我哪过得去?”等了半天,楚天阔都没有任何反应,君柒柒再忍不住纳闷地倾头望向他。

“我数到一就放手,自己小心。”

虽然不明白君柒柒的选择,但楚天阔选择尊重,毕竟比起他,对方肯定会这个地方的地貌、地形熟悉得多。

什么是数到一就放手,君柒柒还真不太明白,但当楚天阔口中出现“三、二、一”的“一”之时,她的腰带果然瞬间就被松开,整个人开始往下坠。

“争点气啊,右脚!”

空中优美一旋身、一飞纵,君柒柒赌上右脚的全废,安然飘落至石块上,没有一丝偏移,尽管她知道自己的右脚踝,经此一役后,已彻底不听使唤了。

“上去吧,大叔,磨蹭什么呢?”一待降抵落脚处,君柒柒立即对楚天阔挥了挥手,“你握的那根树藤快断啦!”

远远听到这话的楚天阔,眼眸先是一闪,而后点了点头,便迅速拉住那根树藤往上攀去,一下子便没了踪影。

“这天……真冷啊……”

夜很黑,独自一人坐在大石上的君柒柒仰头望月,任沁寒山风一点点侵蚀着自己厚厚的衣衫,直至骨髓,动也没动一下,只是静静享受着这恍若天地间只剩她一人的绝对宁静。

究竟呆坐了多久,君柒柒不知晓,但就在她举起几乎冻僵的双手轻呵着气,开始思考该如何脱困时,突然,一阵窸窣声由她顶上传来,而后,一件温暖厚重的短皮衣,与一个熟悉的嗓音一并出现在她身旁——

“伸脚。”

“你怎么来的?”望着又一次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楚天阔,君柒柒真有些诧异了,“小崽子呢?”

怪了,她没看出这大叔有那么好的轻功啊,要不方才她也不会要他顺藤而上,毕竟他手握的树枝真的快断了,而那树藤的重量也只够支撑一人,所以那时她若硬要他带上自己,然后两人一起跌落深渊,不仅不聪明,也太不仁厚了。

“用这个来的。”看着眼前那双晶亮、清澈中带着讶异的眸子,楚天阔什么话也没多说,只是拉过身旁编扎的藤绳,“小豹在安全的地方。”

其实一开始,楚天阔还真不明白为何此人要独自飞降至这块大石上,但当他了解那条树藤的载重量后,他便以最快的速度安置好小豹,完成藤绳垂降至此,只为映证他心中的答案。

“不错嘛。”摸了摸那根用好几条树藤合扎在一起的密实藤索,君柒柒不住赞叹着,然后再身旁又传来一次“伸脚”声时苦笑道,“你想要就自己动手吧,它不听我的话了。”

一听君柒柒这话,楚天阔便知道自己料得没错,这人的脚确实伤得不轻,才会在刚才做出那样的决定。

确定了自己的想法后,楚天阔二话不说直接拉过君柒柒的腿,脱下鞋、袜,然后望着那只真有些惨不忍睹,却又让人有些意外的脚。

因为那脚虽此刻肿得像猪脚,形状却相当纤巧细致,触感也异常柔嫩滑腻,并且就算肿了起来,那脚掌还是小上他许多。

果然,这个蒙面人年纪一点都不大,搞不好还不到二十,否则刚才也不会用“大叔”来称呼他!

不到二十岁就有这身功力、眼界与xiōng怀,绝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但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这孩子的脚也太冰了,冰得像冰块似的,让他都怀疑这脚主人体内的血液是否还在流动!

“我自小体寒,请多包涵了啊,大叔。”自然看出楚天阔眼底的疑惑,君柒柒抱歉地呵呵一笑。

没有再在冰冷问题上纠结,楚天阔仔细检查者君柒柒的脚伤,半晌后缓缓提起头,“旧伤未愈再加新伤,韧带裂了三分之二。”

“韧带?三分之二?”虽然完全听不懂楚天阔在说什么,但望着他眉间的皱褶,君柒柒耸了耸肩,“算了,我明白我这脚废了一半就成。”

“伤成这样了还来惹事!”在为君柒柒做紧急处理时,楚天阔再忍不住低斥出声。

“别这么严厉,人总有身不由己的时候。”望着楚天阔站起身将君柒柒整个包在自己的飞行夹克里,“这么晚出门家里头知道吗?”

“我家里人比我还惹是生非,搞不好一会儿我到家后,他们都没回来呢。”

君柒柒边说边跟着楚天阔站起身,然后在发现自己的右脚虽有些微疼,却能运用自如时,眼眸那样晶亮,“唉,大叔,你真的挺有本事的啊,它居然又能听我话了!”

“别乱动,这只是暂时性的治疗,回去后别忘了找真正的大夫看看。”

当君柒柒也站起身后,楚天阔拉了拉藤绳,正欲回身扛起人时,却发现君柒柒望也没望他一眼,只是一个劲的在怀里掏着——

“等会儿,我找个东西。”

放下握藤的手,楚天阔看着君柒柒由怀里掏出了一个小药瓶,然后一把将他拉坐在地,撕了块衣角按住他方才垂降时,手臂被石块割伤、且还在出血的多处伤口,将瓶中药倒至伤口上。

“这就是传说中的金疮药?”当伤口上传来一阵奇异的热辣感时,楚天阔问道。

“传说中?这玩意儿没这么神奇吧?”望了望自己手中的药瓶,君柒柒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错将疗伤至宝“雨过天青”带身上了。“这只是普通伤药。”

“你的武功江湖排名第几?”在君柒柒为自己料理伤处时,楚天阔忍不住又问。

“压根没排上名。”

尽管是在不明白楚天阔脑子里对所谓的“江湖”究竟抱持着什么样的想象,不过君柒柒还是老实答道,毕竟她虽被称过时武学奇才,但不出世的奇才在江湖上当然排不上名。

君柒柒答得轻巧,楚天阔却心口一沉,因为没排上名都这样了,若遇到真正的高手……

“别担心,若遇上个好师傅,我保证大叔你比我大有可为多了。”

自然明白楚天阔的突然静默是为哪桩,所以君柒柒拍拍他的肩,而后一点也不客气的将手伸向他,“不过在大叔你大有可为之前,我们还是先上去吧,我真的快冷死啦。”

“嗯。”手一伸一拉,楚天阔利落地将君柒柒一把扛至肩上,然后顺着方才垂降下来的藤蔓迅速往上攀去。“你太轻了,多吃点饭,要不长不大了。”

“大叔你该不会以为这世上每个人只要多吃点饭就都能长成你这样吧!”

望着楚天阔教训起人来比自己家里三个老头子还语重心长的模样,君柒柒哈哈一笑,然后在他上攀的速度愈来愈快时,忍不住喃喃,“大叔你属猴的啊?”

“属马。”

“有意思了……”听到楚天阔的回答后,君柒柒的眼眸突然一眯,眼底闪过一道诡谲,“太有意思了……”

耳边呼啸的风声,让楚天阔并没有听清君柒柒口中的“有意思”几字,所以将君柒柒扛上崖后,他便直接领人到安置受伤小豹的柴房,然后开始为小豹疗伤——虽非专业,但他好歹也是兽医的孙子。

“小崽子,撑着点,虽然你血是流得多了些,但总有办法的……”

在楚天阔为小豹疗伤之时,君柒柒不住用手指轻抚着那头虚弱得现今已几乎睁不开眼的受伤小豹后头短毛轻轻说道,眼眸中有股淡淡的温柔与不舍。

“我会照看他的。”望着君柒柒原本拿剑的手如今这般小心翼翼,楚天阔的眼眸也柔和了。

“那就交给大叔你喽。”

第三章

轻轻由楚天阔身旁站起,君柒柒不再打扰他的治疗,转而好奇地打量着他的全身,由他的短发,专注的眼眸、坚毅的脸庞,再到他颈间挂着的奇怪链牌,左手腕退下的那如手环似的转动圆盘,以及那双依然怎么看怎么不像鞋的鞋……

“对了,你——”

将小豹的伤治疗完毕后,楚天阔起身到一旁洗手,正打算问清楚君柒柒的来意时,话才刚一出口,脸才一抬,就发现君柒柒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耳畔只剩下远远传来的一阵欢快笑声——

“抱歉哪,大叔,这天寒地冻的,我先回家暖暖身子,下回再来找你跟小崽子玩啊!”

“不行,绝对不行。每张都画得跟遗照一样,是要怎样招揽生意啊?”

“我绝不承认这个人是我,我的脸不可能这么没有魅力!”

“这不是肯德鸡、这不是肯德鸡!”

听着回荡在耳际的声声不满,楚天阔不动如山地坐在座椅上继续画着画,因为他完全能了解他们高昂的不满情绪,毕竟要这群早习惯现代社会审美观的损友们,接受桌上那几张“绝对工整却无半点想像与吸引力”的画作,确实有些强人所难。

但自贴出征人告示后,至今五天了,却只有三名脸上挂着“视死如归”四字的画师来报名,若在天黑前再没有合适人选前来,他也只能以“了不起画断手”来自我勉励了。

“抱歉,我来迟了,敢问贵寨的画师人选是否已定下了?”

正当楚天阔因认清现实而努力加快画速时,突然,一个干净、温和的清润嗓音传入他的耳中。

将眼眸由画纸中抬起,楚天阔望见的是一名年约十七、八岁,长相清秀、气度尔雅,一身素净书生模样,右脸颊却有道淡疤的大男孩踩着夕阳缓缓踱入房内,客气地笑望着他。

这双眼睛似乎有点眼熟……

“请坐。”尽管心底有些狐疑,楚天阔还是起身对来人点了点头,示意他坐至摆放着笔墨纸砚的书桌前。

“劳您驾了,在下君柒。”对楚天阔微一颔首,书生一撩衣摆,大方落坐,二话不说便起笔沾墨。

“楚天阔。”

同样报上自己姓名,楚天阔继续坐下画画,然后在纸笔的沙沙声中,突然冷不防抬眼望向书生——

“小豹很好,前两天已经可以自己喝水了。”

“哦,那很好。”听到楚天阔的话后,君柒柒依然气定神闲地运着笔,只是秀眉微微一挑,“能不能给我说说我哪儿露馅了。”

“颈侧的爪痕。”

望着君柒柒颈侧那道怎么也不该属于书生所有的伤痕,比对着自己手臂上被那头小豹挠过的相似爪痕,再回想那日他救小豹时的飞身姿态,楚天阔知道自己没有猜错,这名如今看来文弱、手无缚鸡之力的俊秀男孩,就是那日与他交手的黑衣蒙面人。

而当知道他的真面目后,楚天阔确实诧异了,诧异着他清秀的脸庞,更诧异着他完全不同于自己时代中同龄男生的沉稳与大气,以及那让人惊艳的身手。

“真是百密一疏啊。”尽管身分被识破,君柒柒却毫无所谓的抬起头来,望着楚天阔刚俊且若有所思的脸庞调皮地抿嘴一笑,“由于上回大叔你似乎对我的潜入之举相当不以为然,所以这回我决定正大光明的来,也省得一不小心又动起手来,让我连另一条腿也废了。”

“脚伤如何了?”

君柒柒坦然、大方且从容的应对,真的令楚天阔好奇了,好奇他这个人,更好奇他前来的目的。

“承你关照,跟新的一样。”君柒柒边画边微抬起右腿,轻巧地一勾一踩一踢,将掉落在地面的笔镇踢回桌上,动作如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

“你住在镇里?”望着这高难度的“脚功”,楚天阔也不禁暗自赞叹了。

“东一胡同口进去,门口有两棵槐树的那座三合院便是。”

“对城里很熟?”

“虽不到百事皆知,倒也认识几个嗓门不小、嘴巴不严的朋友。”

“副业是画师?”

“主业是画师。至于副业嘛……”听出楚天阔故意加重的“副”字,君柒柒嘿嘿一笑后,将画纸举起,“好了,如何?”

“很好。”尽管明白君柒柒回避得很故意,但望着那张以自己为模特儿的人像画,楚天阔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

因为这幅人像画确实相当完美,轻轻几笔勾勒,便让他的形象跃然纸上,而飞扬的笔势与墨韵,更将他的神态描绘得栩栩如生,真可说是神形俱佳。

不仅拥有一身绝妙武学,还能有这么一手好画功,这个古人也未免太多才多艺了点……

“我明日几时上工?”听到楚天阔的赞美后,君柒柒自然不会放过打蛇随棍上的大好机会。

“在讨论你明日几时上工前,我想先讨论一下你为何而来的这个问题。”

但此时,楚天阔反倒慢条斯理地将画纸放至一旁,靠坐在书桌前定定望着君柒柒。

楚天阔完全不否认,尽管与君柒柒只有一面之缘,更弄不清他的背景与来历,但他,并不讨厌这个年轻人。

他的谈吐举止,率性中透露着一股神秘,行事虽有些特立独行,眼底却丝毫没有沾染到半分邪气,眼神不仅清澈澄静,与人对话时更是完全的坦然直视,甚至有时,还会浮现出一股浅浅笑意。

此外,那夜他二人交手的场景,他至今历历在目。那时的君柒柒大可不理会他的挑衅,放倒他后哈哈大笑两声转身就走,但他没有,反倒循循善诱着他,引发出他体内最大的潜能,而后,那时脚已有伤的他根本可以不管那头受伤小豹,但他宁可失去重心也要救助小豹,更在跌落山崖、还不知该如何脱困时,先将他送上山。

面对着一个号称主业是画师,却拥有一身精妙武艺及细腻、开阔xiōng怀的大男孩,楚天阔难得兴起一股想以武会友、把酒言欢的豪情壮志,但在未弄明他的来意之前,他的防备也绝不会轻易卸下。

“好吧,应当。”

望着楚天阔坚毅的眼眸,君柒柒明白是混不过去了,所以她用手撑住下颔淡淡笑道,“我家三个糟老头对你们极有兴趣,可他们都老得快走不动了,所以就派我来探个底罗。”

“三个糟老头?”

“不知哪儿捡着我,一时兴起把我养大,三只右脚都踏进棺材里的老老头。”听出楚天阔话声中的疑惑,君柒柒含笑解释着,“人家白白把我养这么大,在他们三只左脚也踏入棺材前,我总得回馈回馈,你说是吧?大叔。”

“三位老爷子过去是从事什么职——嗯,营生?”望着君柒柒自信的清亮眼眸,楚天阔相信,能养出他这种孩子的必定不是省油的灯。

“一个没日没夜的捕快,一个没血没泪的仵作,一个没心没肺的师爷。”

君柒柒掰着手指简单说明着。

“为什么想探我们的底?”

“一群糟老头子,闲着没事还能干嘛,不就东家长西家短?这原本平静的小镇莫名出现了你们五个这么有趣的人,他们自然不会放过给自己找乐子、找谈资的机会啊。”

“依三位老爷子的年岁、阅历与眼界,我想区区五个怪人,绝入不了他们的眼。“对于自己的步步追问,君柒柒虽回得煞有其事,楚天阔却不吃他这套,紧盯着他的眼一个字一个字说道。

因为君柒柒口中的捕快、仵作、师爷,也就是现代的警察、法医、县长幕僚,在古代,可说是最见过大风大浪的几种人物,所以楚天阔有理由相信,这样的人物绝不可能为了五个怪人,就轻易让自己唯一的养子连着五个夜里冒险夜探。

“大叔,算你狠。”

听着楚天阔光凭她几句话就切中要害的结论,君柒柒与他对视良久后,缓缓启口,“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我五喜国某姓人家的家族里便传说着,他们几代前的祖宗,曾将一秘宝藏于五香镇附近,家族中获此宝物者将权可通天、富可敌国、心想事成。”

“事实证明这传说至今依然只是个传说。”

“着什么急哪,大叔!这种传说的后头,当然一定会加个‘但是’的啊!”听着楚天阔话语声中的不置可否,君柒柒微抬起脸瞟了他一眼。

“请说。”明白自己过于武断,楚天阔抱歉地对君柒来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但心底着实觉得有些荒谬。

“但此宝能否出土,则全看这个道术家族后人有没有机缘,得以解开他们先祖扶乩传下的二十八字谶言。”

“哪二十八字?”

“天外五子鬼现踪,是宝引动七重风,待得楚水门内活,遂愿莫忘抚马鬃。”似笑非笑地望着楚天阔,君柒柒一个字一个字念着,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乍听这所谓的谶言,楚天阔下意识想笑,却笑不出来。

因为他不敢相信,自己误打误撞的到来,竟会莫名与这几百年前的道术家族谶言扯上关系,还连名带姓含生肖都被镶入其中!

若说是巧合,也未免巧得太让人毛骨悚然……

“你是那家族的人?”为让脑中紊乱思绪有平复的时问,楚天阔继续说着话。

“不是。”君柒来抿嘴一笑。

“那你如何得知?”

“家里有三个活了近九十多年还舍不得走的糟老头,自然会比寻常人多知道些东西,不足为奇。”

“知道这传说的人多吗?”沉默了半晌后,楚天阔转眸望向寨中其他友人的所在位置后缓缓问道。

其实楚天阔明白这个问题有些多余,因为无论传说是真是假,知道的人是多是少,到时过来探底的人绝不会像君柒柒这般“和善”,所以他必须先有个心理准备,毕竟再怎么样,他绝不能让身旁好友因自己而受到波及。

“说多不多,说少嘛,有两个确实让人觉得挺棘手的。”

望着楚天阔眼底的严肃与沉重,君柒柒相当清楚他担忧的并不是他自己,而是另外四名看着便不太有战力的友人。

“放心吧,大叔,我家那三个糟老头老归老,老奸巨滑的本事倒是一点没忘,爱搅和跟坏人好事的德性,更是与日俱长。”

君柒柒的这席话,楚天阔听明白了,明白他之所以前来,就是为了这传说中的家宝,而由于开启此宝的最关键点就在自己身上,所以他才会索性一切说了开来,以取得紧跟在他身旁的先机,然后在追踪此宝出土的过程中,与他站在同一阵线。

“若只有某姓家族后人才能取得家宝,三位老爷子为何要蹚这淌浑水?”

“大叔你这话问得好。”听到楚天阔的话,君柒柒头一回将眼神移开,望向窗外,“连我自己都很想知道他们干嘛还非要来蹚这淌浑水不可……”

君柒柒虽说了等于没说,但他那飘飘忽忽的眼神,却已道出了一些未说出口的话。

楚天阔相信,对三名见多识广且年岁早已超越古稀的老者来说,这世间应已不再会有什么新鲜事能引起他们的兴趣,之所以如此执着一个不知存不存在的宝藏,极可能是因为此事,涉及了三名老者多年公案生涯里的一个遗憾甚至悔恨,所以君柒柒才会用这样的方式一语带过。

第四章

“城里是否有姓‘是’的人家?”在一阵短暂沉默后,楚天阔突然抬眼问道。

“‘是’?这姓还真少见,让我想想啊……”将眼神由窗外转回,君柒柒皱着眉思考了一下,“我县没有,但不远的巴陵县怪姓挺多,我再替你问问去。”

“谢谢。”

听到君柒柒的回答后,楚天阔缓缓伸出右手,而此举就代表他的决定——

交易成立,由此时此刻起,他与他,暂时是朋友。他任他盯梢,而他,负责提供他在此生活所需,以及在此事件发展中应该知道的一切情报。

“举手之劳。”

由楚天阔的眼眸中,君柒柒明白了他的决定,所以她微笑缓缓站起身,然后看着他伸出的右手,努力思考他这手举起究竟想做什么。

拿东西嘛,她又没有东西要交给他;拦着不让她走嘛,又不像。那这大叔手举半天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要定契?

心里虽有些嘀咕,但君柒柒还是拿起毛笔在楚天阔手心里签上自己的名字,然后转身向外走去,但才走一半,她又回头,“对了,大叔,我明日到底几时来上工啊?”

“十一点。”

“嗯?”闻言,君柒柒愣了愣。

“午时。”

望着手心中龙飞凤舞的“君柒”二字,楚天阔实在不知是要夸他字写得好,还是为自己忘了何谓代沟而叹气。

“那就明儿个午时见啦。大叔,替我跟小崽子问声好。”潇洒地挥挥手,君柒柒悠闲地将手背在身后,再度踩着夕阳离去。

望着那个安步当车,洒脱又闲适的背影,不知为何,楚天阔竟仿佛有种送别好友的错觉。

但真的只是错觉,因为他知道,在彻底了解事实真相前,他们不会是好友,因为尽管君柒柒说了很多,但没说的,更多……

山寨鸡城正式开张了。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这间在试营业头三天业绩挂零、完全不被看好的山寨鸡城,在第四日傍晚,三名号称“死了也要吃”的老饕勇敢结伴同行、平安而归,且事后完全没有中毒迹象、更赞不绝口的消息传开后,几乎彻底被挤爆。

每个人都想尝尝寨门上布条写着的“黯然销魂”感,更想亲眼目睹”诡秘五子”虽然诡秘,却让人移不开目光的迷人英姿。

生意一好,再加上楚天阔等人各自拥有的独特魅力,原本用来招揽生意的画像自然供不应求,因此开张一个多月来,君柒柒可说几乎日日都窝在寨里埋头苦画,号称只会收钱与画画的楚天阔身后那张视野极佳的座椅,也就成了她的专属工作地点。

因为楚天阔无法自己画自己,所以他的画像多半是由君柒柒来cāo刀,但当她陆续接到不少男子私下塞给她的酬金,要求她多画些楚天阔的多角度画像时,她不禁纳闷了。

老实说,楚天阔确实长得高大威猛、冷面峻颜,不开口说话,光那股气势就够震摄人的,再加上开张半个月里,寨里所有酒醉闹事的客人全被他二话不说,直接瞪人兼将人扔寨外去还不忘收钱的举动着实够霸气,因此会招来许多少年的崇拜目光自不奇怪。

但这群大男人是怎么回事?

“咱们五香镇之花来的那天啊,其余四子好歹都瞄上了一眼,可就他,连头都懒得抬一下呢!”

“我说君柒,你没发现吗?他压根不跟女客说话的啊,就算真到万不得已,他脸上明摆着的就是不耐烦啊!”

“我上回在小山坡上,瞧见他跟小神医两人不仅亲热的勾肩搭背,他还拍了小神医的屁股,要知道,那时的寨主大人脸上,真呀那个眉开眼笑的……”

“我只消瞧一眼,就明白,这寨主,肯定是我辈同道中人。”

由于最后那句话是出自镇里好男色出了名的张大老板之口,所以自此后,楚天阔的“盛名”便不胫而走,让多少外地同道中人都前来朝圣,想瞧一瞧何谓真正的,男人中的男人。

楚天阔究竟癖好为何,君柒柒不在意也不在乎,毕竟她只是个来盯梢、并在盯梢之余提供他一些五喜国民情风俗以为交换的兼差画师,只要不与他交恶,就算达到目的。

更何况,楚天阔这人虽看似沉默寡言,但与她的脾性倒还挺相合的,而他板起脸来教训人时的大叔模样更总让她忍俊不禁,因为那根本就是刀子嘴豆腐心的最佳写照。

一日,如同过往一般,山寨鸡城鼎沸,碗筷与鸡汁齐飞,在喧闹声中,远远扬起一个磁性男声——

“阿阔,收钱,顺便来点q版!”

“嗯。”就见楚天阔淡淡应了一声后,头也没抬的左手一伸,在空中接住飞来的银两后手腕一翻,将银两丢进一旁早堆得老高的布袋里,便继续作画。

“扣版?哭版?”但此时,坐在周围满是火炉的座椅上,腿上还躺着一头小豹,一直努方埋首作画的君柒柒却抬起了头一脸茫然的望向楚天阔。

“可爱版。”明白君柒柒的疑惑,因此楚天阔在将手中的q版人像画好后,便直接递给他。

“是挺有趣的……”

望着寨里来回走动的店小二,在楚天阔笔下化成一个头大身小、红发招摇,边眨个右眼还边捏个不太标准的剑诀指向前方的夸张、有趣画像,君柒柒会意地点点头,然后试着自己也画一张,只她边画却边纳闷问道,“不过我有点不太明白啊,大叔,你堂堂一个寨主,干嘛像个小弟一样被他们使来唤去的还完全不抗拒?”

“因为在他们之中,我年纪最小。”

“什么?!”猛地一抬头,君柒柒望望楚天阔,又倏地将目光投向远处山坡,“那么那位老在山坡上对着山鸡说话的……少年,其实不是少年;而你,倒过来长了?”

柒柒如此诧异,因为山坡上的少年怎么看都是个粉嫩少年,而她眼前的楚天阔,更是怎么看怎么像这群人的大师兄……

“对。”

面对君柒柒毫不掩饰的惊讶,楚天阔完全不感到意外,毕竟对一个高中新生报到时,还未亮出录取通知单便被工作人员由报到柜台前请离——“教官,您搞错了,这里是新生报到处”那一日开始,到大一进通识教室时被系助教又一次请离——“教授,您可能走错教室了,这堂是通识课哦”,再到新兵入伍时那群营中老鸟边跑步还边冲着他喊“长官好”的多年经验累积,他早对这样的反应见怪不怪了。

“你究竟多大?”望着楚天阔那淡定如神佛的平静神态,君柒柒憋不住好奇地问道。

“二十五。”

“根本没大我几岁啊,那你没事装什么大叔!唉,完了、完了,我的一世英名全毁你手上了……”

得到答案后的君柒柒懊恼得就差没抱头哀嚎了,完全忘了当初根本是她自己开口唤人“大叔”的……

尽管不明白君柒柒的哪个“英名”被自己毁了,但楚天阔也不跟他争,只是径自画着画,然后在画了半天之后,再度听到君柒柒的声音,“对了,爱充大叔的寨主大人,我能再请教您件事儿吗?”

“请说。”

“蓝白拖是什么?”

“这。”在纸上画了双蓝白拖后,楚天阔将纸递给君柒柒,“脚上穿的。”

接过画纸后,君柒柒点了点头,开始在自己的画纸上努力描描抹抹、涂涂改改,然后在彻底停笔后,蹙眉瞪着自己画好的成品不住喃喃,“是不是哪儿画错啦?这模样……怎么看都不像个一夫当关、万夫莫敌的大寨主啊。”

听着向来画功惊人、且学习力极佳的君柒柒竟难得的发出懊恼声,楚天阔狐疑地抬眼望向他,然后在他将画举起时,望见了画中的自己——

一身古装,一脸正气凛然地骑在一头雪白、圆滚滚、且前脚还像马一样微微仰抬的小绵羊上,头上,戴了顶瓜皮帽,肩上,背了把大拂尘,双手,捉着小绵羊颈侧的羊毛,脚上,穿着蓝白拖。

这……

有些艰难的将视线移向君柒柒那期待解答的晶亮眼眸,因为楚天阔实在不知该如何解释这画究竟哪里出了错,甚至连吐槽都不知如何吐槽起,所以最后,他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我穿的是短裤。”

“哦,好,马上改。”

一待楚天阔指正,君柒柒立即重新取纸起笔,正努办思考该如何将裤子改短之对,听到了一个不含好意的粗暴叫嚷声——

“管事的在哪里?给我出来!在老子的地盘上做生意,也不用问问老子的意见吗?”

“哦,隔壁镇住西二胡同的张泼皮,尽管动手,也算为民除害。”坐在楚天阔身后的君柒柒连头都没抬就直接给出了答案。

“有事?”

听到谦称不是百事皆知,但这些日子以来,经过自己私下查探及验证,根本几乎是无事不知的君柒柒评点,楚天阔缓缓由柜台后抬起头,冷冷望向来人。

“出来说话!”虽未正式打照面,但光凭楚天阔射过来的那两道冷硬目光,张泼皮已有些气虚了,但他还是努力狠狠叫嚷着。

“好。”楚天阔二话不说站起身向寨外走去。

而当望见楚天阔起身后那高人一等的壮硕,张泼皮气更短了,但仗着人多,他还是大摇大摆地向外走去,然后在一刻钟后,让整个寨子里都听到他那彻底没气的哭颤音——

“寨主大人,英明神武的寨主大人……小的在这谢您手下留情了,更祝您生意兴隆通四海,财源广进达三江,日日有好日,年年有好年!”

见着张泼皮带着那帮一个个给揍得鼻青脸肿的手下惊恐逃窜的狼狈模样,再望向在众人景仰目光环晓下,像寻常般一脸淡静坐回座位的楚天阔,君柒柒一个侧身,凑近他身旁连声问道,“给揍成那模样了居然还谢你手下留情?我君柒今天真是开了眼界了。快给我说说,你用了哪招?”

“我说他是我的菜。”拿起未完成的画纸,楚天阔边画边淡淡说道,“今后若再让我见到他,我就当他默许我将对他做出的一切逆天举动,绝不留情。”

“你的……菜,逆天?”听完楚天阔的简短解说,君柒柒先是有些纳闷的眨了眨眼,而后恍然大悟地爆笑出声,并在用画纸掩住自己眼角笑出的泪时,再忍不住用力拍着他的肩,“有你的,有你的啊!”

无怪君柒柒笑得这样放肆,因为尽管众人皆对楚天阔的“龙阳癖”感到好奇,也经常私下议论纷纷,却从没人敢在他面前提起,而她也一直以为向来冷硬的他根本不清楚人们怎么谈论他,因此她根本没想到,他居然会这般大刺刺且堂而皇之的说出口。

要知道这样的“推倒”宣言,对张泼皮来说,简直比直接要了他的命还有威吓力!

一想到张泼皮刚才那副窘态,以及极有可能连夜搬离的事实,君柒柒更是笑得直不起腰了。

“你的朱墨滴我衣服上了。”

不太明白为什么君柒柒会笑得如此没有节制,楚天阔却发现,他笑起来时,嘴角有一个小小的梨涡。

“抱歉、抱歉,下了工后我帮你洗。”望着楚天阔衣衫上的点点红渍,君柒柒口中虽不住抱着歉,可笑就是止不住。

“剩下的全滴你脸上去了。”

“哦,是吗,那我得立刻擦擦,要不万一那三个糟老头突然回来,我肯定要挨骂了。”原本还在笑的君柒柒一听这话,还真就止住了笑,慌忙放下手中毛笔,四处找布擦脸。

第五章

“你也会怕挨骂?”望着君柒柒那副真的很着急的模样,楚天阔取出口袋中的手帕递给他。

“别人骂我我不怕,那三个糟老头骂的话,我可是怕到骨子里了。”接过手帕,君柒柒就着一旁的铜壶边擦脸边回答。

望着向来不拘小节的君柒柒如今竟那样老实的擦着脸,楚天阔恍然明了,他其实根本不是怕挨骂,而是怕家里的老人家看到他的模样后担心牵挂。

尽管与君柒柒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楚天阔发现,虽他看来独立、随兴,行为处事也机敏、老成,但终究还是孩子心性,对家中三位老者的孺慕与依恋,那份体贴与纯粹,更无时无刻展现在他那听似随意的话语声中。

“怕挨骂就少惹事生非。”

另取来一块干净的软布,楚天阔凑过身去替君柒来擦去他下巴上的几处红渍,然后突然发现鼻前传来一股淡香,清清的、雅雅的、暖暖的。

“别再在那儿装大叔,故意板着脸教训人了。”有人帮自己擦脸,君柒柒自然乐得不动,自顾自的逗着腿上的小豹子玩,“你的眼眸明明在笑。”

“你看错了,山寨大叔只管冷脸收钱不管笑。”

有些怀疑自己的嗅觉,但楚天阔还是在擦去君柒柒脸上最后一滴墨渍后便伸回手,尽管那暗香,不知为何让人闻着很舒服,更让人不知不觉想再多嗅一些。

是奶香吧?毕竟十多岁的年轻人还不算是真正的男人,有奶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我方才有没有看错我不敢保证,但我保证这回我绝没看错。”

就在楚天阔重新拿起画纸时,却发现君柒柒一向懒洋洋的嗓音里此刻竟微微带着点兴奋,并且寨里客人们的低语声也开始此起彼落,“抬眼,有意思的人来了。”

楚天阔确实抬眼了,然后看见一名长相俊秀的清瘦男子,穿着寻常布衣由寨前缓缓走入,在轻拍过几名小孩的头并与几名熟识者一一颔首过后,静静落坐在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

“那是?”

“本县有史以来最年轻,最知书达礼、勤政爱民,最完美展现出‘质朴无华’形象却无时无刻都让人深深感受到‘权利野心’四字之精髓的我县亲亲县令大人——寅未。”

一个微服出巡的县令,如何值得君柒柒如此“慎重”介绍?

虽脑中浮出一抹疑惑,但未待楚天阔细思,在众人愈来愈细碎的哄闹声中,一名风度翩翩的美男子,傲然步入寨中,谁也不望一眼地落坐于另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

“这位又是?”

“半个月前入我城查案,号称御赐‘潇洒神捕’的我朝最俊俏,最武功高绝、明察秋毫,最眼皮子底下容不下丁点错误却完全不知晓他自己本身存在就是一项错误的神捕大人——靳风。”

“你的单口相声说得不错。”

听着君柒柒接连两回的慎重介绍,楚天阔没有询问他原由,只是静静打量着那两名纡尊降贵,很难让人相信是巧合同时前来的贵客,然后发现,他们也在悄悄打量着他。

“是吗?那改明儿个我不画画了,直接在这登台演出,到时别忘了少收我点份子钱。”

望着楚天阔和另两人完全不动声色,恍若谁也没发现谁,却暗流涌动的三方对视,君柒柒索性用手撑着下颔直接开始看热闹。

“这两人是否同姓某姓,并且还相当不对盘?”半晌后,楚天阔缓缓望向君柒柒。

“果真英明神武啊,山寨大叔,你也没想到自己身价这么高吧?”凝视着楚天阔刚毅深邃的眸子,君柒柒嘿嘿一笑,“快,再高深莫测、决绝冷硬点,毕竟这戏才刚拉开大幕,你总得给人留点表现的机会。”

“你呢?”

楚天阔之所会以如此问,是因为依那二人只注意他、丝毫没在意君柒柒的情况看来,他们似乎还不清楚他在这整个事件中扮演的角色。

“看戏呗!”

听到楚天阔的话,君柒柒嘿嘿一笑,“本县城最引人注目的县老爷及大神捕两人即将上演抢宝、抢地、抢男人的精采戏码,我怎舍得不看啊!”

寅未和靳风,原本确实是一家人,只不过多年前,两人原本担任五喜国国师的祖父因病告老还乡后,不知怎么,竟将长子——靳风的父亲赶出家门,并决绝地切断他和寅家的血脉关系,更令其子孙永世不得姓寅!

而都知晓谶言的两人,一个不甘居于小地方而想藉秘宝之才重回皇城权力核心,一个不甘被逐之辱而想籍秘宝出土抢回正统继承权,会在此关键时刻出现,自不足为奇。

由君柒柒口中,楚天阔知晓了那两人交恶的大致原由,也明白了所谓“抢宝、抢地、抢男人”

——

宝,指的自是寅家秘宝;地,当然是秘宝有可能的出土地——恶马寨;而男人,则是掌握那把开启通往秘宝之地钥匙的最关键人物——他,楚天阔。

但由于寅未和靳风怎么说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因此台面上自然不会有太大动作,但那台面下的角力,就真可说是暗潮涌动了。

不过出人意料的是,不知是山寨鸡当真那样黯然销魂,抑或是其余四人着实魅力无限,他们竟各自招来了一批古怪、但背景雄厚的有力人士,日日在寨内闹腾不休,让这山寨鸡城开得是愈发热闹,也愈发安全。

对楚天阔来说,这绝对是好事,毕竟碍着那群人的存在,寅未和靳风绝不敢太过造次,冒险把战线扩及另四人身上,如此一来,他们最有可能的作战方式,便是将炮火集中于他一人。

只是令他哭笑不得的是,那两人果然是一家人,在纵观全局过后,一致采用“攻心为上”为起手势——各自派出了风格不一的各式花美男,期望能有一名入得了他的眼,突破他的防备,近距离探查他究竟对秘宝一事知晓多少、多深!

日日被一群花美男围绕,楚天阔虽装成什么也不知道,但在那群损友“艳福不浅啊”、”眼光别太高哪”的捉弄声,以及虽不再日日前来支援作画,但只要一出现就少不了用纸掩脸大笑的君柒柒笑声中,他除了冷着脸无奈,还是冷着脸无奈——

时序进入七月,已是盛夏时节,酷热的暑气烘烤着大地,山寨鸡城生意依旧兴隆。

这日傍晚,收钱收到手软的楚天阔如往常般坐在柜台后,但突然,寨门前传来了一阵少见的喧笑声——

“君柒,瞧你这模样,就知道你家老头子夏游回来啦!”

“那可不,明眼人啊。”

“君柒,打赌又输了啊!”

“明摆着的哪。”

“不是我说,君柒,这两年多来,上元、端午、重阳,一年三节你没一次赢的,连这额外加码的夏花节,你都没能翻身,会不会太背气了点?”

“你懂什么呀?我这叫彩衣娱亲。”

听着那一路不断的哄笑及君柒来有些大舌头的回应,楚天阔纳问一抬眼,望见一名脸上画着大浓妆,唇上涂着艳红胭脂,头上还别着一朵大红花的女子,带着一身浓浓的古怪香气和酒味,摇摇晃晃向他的方向走来,最后一屁股坐至平常君柒柒画画的座椅上,将双腿缩至椅垫上后,背靠椅背举起手指着自己——

“你没看错,我,愿赌服输的君柒。”

“你昨夜喝了多少?”

闻着君柒柒身上那股浓浓酒味,再望向他惨不忍睹的妆容,楚天阔好奇的不是他怪模怪样的装扮,而是那三个老者到底是何方神圣,居然能让酒量相当之好的君柒柒喝到连眼皮都睁不开的境界。

“不多,到今早,正好三十升。”

“你家老爷子还真是老当益壮。”望着口说三十升,可却举着五根手指的君柒柒,楚天阔也不能不服了。

“你的看法一点也没错。”君柒柒努力睁着早睁不开的醉眼喃喃说道,“我都怀疑其实九十岁的人是我……”

“你今天没班。”看着君柒柒想用手巾抹脸,却只将脸擦得更惨不忍睹的模样,楚天阔特地提醒他。

“我知道,但我这回的赌注还包括了三只山寨鸡……所以麻烦你……再怎么样都一定得帮我留三只……三只……一定啊……”

说完这句话后,君柒柒放心的昏醉过去了。

望着整个醉得不省人事的君柒柒,终于明白他今天为何而来的楚天阔又好气又好笑的将他扔进自己屋内,任由他睡去,直至夜幕降临、人潮散去之时,才将他由床上拉起。

“醒醒,我送你回去。”

“什么……哦,什么时辰了?”

“亥时。”

“亥时……唉呀,亥时啦……鸡,我的鸡呢?”迷迷蒙蒙的睁开眼,但睁眼后的君柒柒却只记得这件事。

“这里。”叹了口气,楚天阔将自己手中打包好还热腾腾的山寨鸡举至君柒柒眼前。

“汉子,真是个有情有义的好汉子……”

望着那三只山寨鸡,君柒柒感慨不已地拍了拍楚天阔的肩头,拎起鸡便往外走,然后在手肘突然被人一握时,豪气万千地摆了摆手,“不、不用,我自己能走。”

楚天阔知道君柒柒当然能走,只是走法绝对是那种在台北街头被警察临检,根本不用酒测就可以直接铐回警局的那种。

让他自己回家,搞不好明天一早他都到不了,更何况他今天这打扮虽有些骇人,但终归是女人装扮,万一路上遇到老眼昏花,或是和他一样醉得分不清东西南北的醉汉,那结果真令人无法往下想……

在君柒柒一路“不、不用,我自己能走”的傻笑声中,楚天阔一路拉着愈走愈偏的他往正路上走,但走着走着,在手中火炬被君柒柒不小心挥落,而他又因浓云蔽月望不见前方道路而不得不低头捡拾时,才一弯身,他便听到身后传来“咕通”一声——

“鸡!千万保住鸡!”

虽然在听到水声对,楚天阔已立即循声飞身而去,但由于人鸡之间只能选择一个,因此他自然当仁不让的先保住让君柒柒念兹在兹、落水第一时间便抛向空中的山寨鸡,然后在确定鸡安然无恙后,再将跌落水塘的君柒柒一把捞起。

“汉子,货真价实的好汉子……”望着楚天阔手中完全没沽到半滴水的山寨鸡,君柒柒感动得泪都要流出来了。

鸡,确实保住了,但君柒柒却也彻底成了落汤鸡。

望着只顾盯着鸡傻笑的君柒柒,楚天阔在确定他能自己站稳后,先将鸡交到他手上,然后在无奈的叹息声中,将衣服脱下,为他擦去那一头一脸的水滴。

云层,缓缓散去了,皎洁的月光,又一次映照大地。

望着月光下成了落汤鸡的君柒柒,楚天阔发现,今天的决定真是正确,因为在少掉那朵不知飘到哪去的大红花后,君柒柒如今被水化掉一脸恐饰浓妆后的天然素净脸庞,此刻,竟让他看起来真的像个女人了!

他滴着水珠的脸庞,在柔和月光下像打了柔光般的小巧细致,因醉酒而朦胧的眼眸,显得那般梦幻,不断傻笑而轻轻微张的唇,温润而又粉嫩,唇旁那一直没有褪去的梨涡,更让他整个神情傻气又可爱至极。

这样的君柒柒,让楚天阔真有些愣了。

但半晌后,他摇了摇头,一把扛起君柒柒转进了城。

不可能!这样一个胡天胡地,无酒不欢、一醉就傻的家伙,要是个丫头,那还了得……

第六章

“还多远?”待终于走进君柒柒曾说过的东一胡同口后,楚天阔问道。

“前头就是……”

趴在楚天阔肩上,君柒柒虽冷得直打哆嗦,双手却还是牢牢捉着鸡,满足的笑容就像长在脸上似的,而当终于望见那两棵熟悉的大槐树后,她伸手一指,“我家……到了……”

说完这句话,君柒柒再度沉入梦乡。

望着趴在自己肩上又一次不省人事的君柒柒,楚天阔也只得无奈的向前走去,然后在望见院内还有灯光对,毫不犹豫地伸手轻敲——

“请问有人在吗?”

楚天阔的话声才刚落下,院内便传来一声老迈又威严的回应,“进来。”

依言推开大门,走过小院,楚天阔朝着院内亮着灯火且敞着门的正厅走去,他明白,现今在屋内的,应就是扶养君柒柒长大的三名老者,而或许是君柒柒口中太常出现他们的身影,所以此刻的他,心底不免也生出一股好奇,好奇这三名老者究竟有多糟糕。

但楚天阔前脚才刚踏进门槛,未等看清屋中事物,就感觉到有三股强烈的气场猛地压向他,虽有些不明其由,不过他还是立刻稳住心神,扛住这股气,然后在气场缓缓消散之后,终于望见了屋内的三名老者——

一名像是弥勒佛似笑意满盈的胖老,一名发须全白的仙风道骨老道人,以及一名眼神如鹰般锐利的冷面老者——

没血没泪的仵作,没心没肺的师爷,没日没夜的捕快。

根本不用开口问,楚天阔就明白谁是谁,然后在更深入的打量时发现,尽管已是夜深对分,但这屋里的温度却比白日还惊人,甚至,那名老仵作还热得连肚皮都露出来了,而那名老师爷手上的扇子更是没停过。

但明明都热成这样,他们却依然放任屋内的火盆熊熊燃烧,想都不用想,楚天阔就知道这屋内的火盆,一定全是为了他们这自小体寒的养子而燃。

不过昨夜才喝完酒,今夜却依然可以这般精神奕奕,着实让人佩服。

任屋内火盆烧出的啪啪声在空气间响着,楚天阔就那样静静望着三名老者,也被那三名老者望着,许久许久之后,老师爷终于缓缓开口,“你就是那山寨主?”

“是。”

“鸡呢?”听到楚天阔的回答后,老仵作眯眼笑得更慈祥了。

“这里。”楚天阔缓缓拉起君柒柒的手。

“拿过来。”老捕快冷冷说道。

依言将山寨鸡放在桌上,楚天阔望着他们三人动也不动,更不开口的模样,思索了一会儿后,指指自己肩上还滴着水的君柒柒,“他呢?”

“扔一旁就行了,由现在起,不许再开口,省得坏了我们吃鸡的兴致。”

在老捕快口中“兴致”二字一出后,三名老者开始动了,并且动得异常迅速敏捷。望着这三人心无旁鹜且快、狠、准的吃鸡模样,楚天阔真以为自己到了“大胃王争霸”的现场,而眼前的全是二十来岁的参赛者——

当那三名老头完全不理会君柒柒只顾专心吃鸡时,楚天阔实在怀疑他们还知不知道自己有个养子,但这种情况下,他也不能丢下那自小体寒,如今一身湿答答的君柒柒扭头就走,所以他只得先将他置于一旁床榻上,径自找来一块软布,将他的头发擦干后,便开始脱他的衣服。

厚厚的衣服下,还是厚厚的衣服,厚厚的衣服里,仍是厚厚的衣服。

真得好好说说他了,虽说怕冷多穿衣服是没错,但与其天天包这么厚,还不如找个好大夫彻底调理调理体质——

在心底的嘀咭声中,楚天阔将君柒柒的衣服一件件脱下,脱到自己都冒汗之时,突然望见了一件很古怪的衣服。

那衣服不短不长,紧紧包裹住君柒柒的前xiōng和后背,外层不知是什么兽皮,硬韧而坚实,里头则有层厚厚的软羊毛,模样有些像防弹背心。

这时代没枪没炮的,防弹背心穿着是要防什么?难不成是防暗器?

边想边解下那件有些复杂的防弹背心后,楚天阔小心的将这件应该很重要的背心置于火炉旁烤干,然后转过身来想为君柒柒脱下最后一件衣服,但此时,他却愣了。

因为此刻君柒柒身上,只剩下一件长薄衫,而由于那件薄衫没有钮扣,所以随着他的胡乱翻身,长衫前襟便轻轻敞开,但敞开后出现在楚天阔眼前的,却是一个纤细得不能再纤细的盈盈柳腰,而当他纳闷的将视线缓缓向上移后,一对绝绝对对属于女人,白皙、半满又挺翘的浑圆双rǔ,就那样彻底映入他的眼帘中。

这……

正当楚天阔望着眼前的景象,脑子一下子转不过来时,突然,一个苍老的声音由他身后传来——

“责。”

微微一缓,楚天阔缓缓转头看向那三名原本吃鸡吃得不亦乐乎的老者,望着他们老迈的唇角还沾着碎鸡肉,长长的胡子上还滴着鸡汤,双手更是无一得闲,但他们微微向后倾、双眼尽皆微眯的三张老脸上,却同时露出一股极为耐人寻味,看似奸计得逞、得意畅快,可不知为何又隐含着一份浓浓杀气的恐怖诡谲笑意。

“负责。”

“负全责。”

“抱歉,真的很抱歉,真的是抱歉得不能再抱歉——”

半个月后,依旧是君家三合院正厅,只屋内坐着的不再是那三名老者,而是个笑得喘不过气来的君柒柒,以及一个看似面无表恃表情却无可奈何的楚天阔。

“我知道你一定很为难,但我真没想到他们会玩这招——”

望着一脸严肃眼底却透露着无奈的楚天阔,君柒柒笑得眼泪都泌出了眼眶,笑得都不知该用哪只手抹泪了,“他们是真心看上你了——不,我的意思是,他们喜欢上你这人了,这真真不容易啊,这么多年来,我就没瞧见过有哪个人能让他们有兴致使心眼、出坏招——啊,抱歉、抱歉,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放心,没事,我保证,一定想法子帮你圆这个场!”

老实说,今日的一切,楚天阔谁也不怪,因为那一夜,醉得不省人事的君柒柒确实什么都不知道,才会在第二天一早便神清气爽的出远门去,独留下辗转思考了一夜后,郑重登门来道歉的他,一人面对那眼里依旧映着“责”、“负责”、“负全责”的三名老头。

虽谁也不怪,但这个歉,他却无论如何都必须道,毕竟不管在哪个时代,那夜的他都确实疏忽、失礼了,遑论还是在这个保守的时代里,所以那三名老头会要他负责也是理所当然。

然而,婚姻大事毕竟不是儿戏,一直以来对女子格外忌惮的他,更总有一天必须回到自己的时代去,因此整整思考了一夜后,他下了一个决定——

在他还留在这个时代的时间里,纵使心底依然存在着难解的心结,但他一定会尽己所能的关照着君柒柒,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当他带着这个信念来到君家后,君柒柒却早已不见了踪影,而那三名老者则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他,就是一个劲儿地拉着他下棋、画画,要不就让他捶背,再不就要他拿棍比画比画,然后在频频摇头斗嘴之余,顺带调教他那半调子的轻功。

面对着三名九十高龄的古怪老先生,楚天阔也不指望能和他们沟通了,但因放心不下这三名独自生活的老者,所以他还是每天定时前来问候、请安、被调教,然后在今日等待到君柒柒的归来,将自己的决定告诉她。

但他还是错了,错在忘了君柒柒根本就是这三名老者一手养大的……

“笑完了?”听着身旁的笑声终于稍稍和缓后,楚天阔起身倒了碗水给看来风尘仆仆的君柒柒。

“抱歉、抱歉,我真不是笑你。再正式介绍一次,我名唤君柒柒,因为他们是在七月初七捡着我的。”缓过气来的君柒柒有些不好意思地指着自己,“捡着我对,他们三个都已是年逾七十的老光棍了,所以不会养孩子也是理所当然的。”

其实就算君柒柒不提,经过半个月的相处,楚天阔也完全可以理解那三名性格怪异的老者为何会是老光棍。但就算再没有经验,也不能就这么把个女孩当男孩养大吧?

“有苦衷的,有苦衷的。”自然看出楚天阔眼底的不以为然,所以君柒柒连忙解释着,“他们当初捡着我后,曾受过一个高人指点,那高人劝诫他们一定得让我以男子的身分成长至十六岁,要不就养不活了。”

听到君柒柒的话后,楚天阔算是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毕竟在这个时代,这样的事确实是有可能发生的。但问题是,那位高人不是说当男孩养到十六岁就行了,为何她现在还是这副德性?

“结果,好不容易将我拉拔到了十六岁,他们三个总算松了口气,想把我甩开自己云游去,可等他们开始为我找婆家时,才发现普通的姑娘家在十四、五岁时早订亲出阁了,十六岁还没订亲的姑娘,在人们眼中都是一些有问题的主。”

轻吸了一口茶后,君柒柒继续对楚天阔叙说着,只她脸上那副乐呵呵的模样,就像在说别人家的事一样——

“一发现这事实,那三个糟老头当下就慌了,想尽了办法要让我变回姑娘,然后赶紧给我找个婆家。可满大街都知道我君柒是个男的,怎么变呢?这三个老头也有趣,当下就把过去还在当差时的小本子全翻了出来,捉着了几条户政司小子过去的小辫子后,就打算趁夜拿着去威胁他,说我还有个双生妹子,叫君柒柒,让他们非给我家里添上一口人不可。”

君柒柒愈说是愈笑意满盈,但听到这里,楚天阔都想替那个户政司官员默哀了,因为光用想的,他都可以想见那名官员看到这三名老者联袂出现时,那惊恐的悲凉景况——

“但就在那对,朝廷突然下了个旨,说要选十六岁尚未婚嫁的女子进宫,这下,那三个糟老头又傻了,左思右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解决的法子,只好又继续让我这么下去,然后一折腾,就折腾到现在了。”

“你现在多大?”望着君柒柒那一副根本不在意自己是男是女的悠游自在模样,楚天阔突然开口问道。

“十八。”

听到君柒柒的回答后,楚天阔真的叹气了,因为他虽知她年纪不会大,但,老天,他堂堂一个二十五岁的大男人竟跟个未成年的丫头动起手来,还老像扛布袋一样把人扛肩上?

况且,如今想来,无论那三名老者是有预谋还是临时起意,但他们是真的在为她的未来担心,毕竟他们年岁已大,待他们百年之后,这世间,君柒柒就真的只剩孤零零一个人了……

“别在意,别在意。”楚天阔的那声叹息,让君柒柒明白了他心底所思,反倒出声安慰着他,“谁都得经历这事的,可也没听说谁就因此活不下去了啊,所以你就别放心上了。更何况,那三个糟老头活得都快成精了,还不知到时奈何桥头谁等谁呢?”

“那日你那一身也是他们的杰作?”望着君柒柒坦然又清澈的双眼,楚天阔真的明白为何那三名老者会如此疼爱着她。

“绝对是他们九十年来呕心沥血的精心之作。”

第七章

听到楚天阔提起自己那日的打扮,君柒柒又笑开了,“虽没办法让我恢复成女子身分,但他们还是希望我不要忘了自己是个女子的事实,所以这两年来,每逢过年过节,他们就要耍一次花招……你就不知道,每回我被他们打扮完要出门时,他们那感动到几乎痛哭流涕的模样,说多有趣就有多有趣。”

凝望着君柒柒说这话时,眼底浮现的那股极为动人的浅浅温柔,楚天阔第一回彻底领略到“彩衣娱亲”的真谛。

“你私下作女子打扮时也那样夸张?”或许是那抹温柔波光着实太美、太动人,楚天阔突然脱口问道。

“自然不会,那般招摇只会坏——”本只是自然的顺着话题走,但君柒柒说着说着忽然一抬眼,“嘿,谈事儿就谈事儿,不带这么拐弯抹角的啊,我都还没探你底,你倒先探起我来了!”

其实,楚天阔原只是随口一提,君柒柒的反应却引起了他的好奇,因为若他没听错,她“坏”字之后,接的应是“事”字!

坏事?坏什么事?这样一个武功高强,并且显而易见还经常会回复女儿身去从事某项工作的她,副业究竟是什么?

但无论她的副业是什么,今日的楚天阔,在了解一切后,心底的决定依旧没有改变——

“我说出口的话就不会更改,只要我在这一天,我就会关照你一天。”

凝望着楚天阔坚毅的眼眸,君柒柒相当明白,说出这句话的他,真的就会这样做,无论她接不接受。而不知为何,接收到他这句话背后心意的她,心底,竟有丝微微的暖意。

但这股暖意,在了解他其实并不会一直待在五香镇的事实后,又缓缓化为虚空。

“先不论关不关照,还记得你前些日子问我一个姓‘是’的人家的事吗?”

不明白为何自己会有这样的心情,所以和楚天阔对视了半晌后,君柒柒突然移开了眼,新开了个话题。

“是。”楚天阔点了点头。

“巴陵县,只是似乎已改名换姓了。”

“真有这号人物?”听到这个回答,楚天阔蓦地愣了,也终于明了君柒柒一身风尘仆仆的来由。

尽管当初是他自己开的口,但他并没有指望能得到答案,毕竟这本就是件大海捞针似的事,能找着算运气,没找着也正常,所以就算她只是随便敷衍他两句,他也不会改变和她合盟的决定。

更何况,他当初之所以会提起这事,只因他在传承这一脉棍法之时,还同时传承着一项承诺——“我千山棍法传人若有缘遇岷山‘是’姓后人,必尽其所能相助”。而据他所知,在他之前的传承者,皆不曾遇过“是”姓后人,来到这个时代的他,虽依然遵守着这项承诺,但其实真的没有抱太大希望。

“有,但不知为何,似乎知情人都不愿多谈,所以有些细节,我们可能得到当地才能确切知晓了。”望着楚天阔诧异的眼眸,君柒柒虽有些纳闷,但并没有说破,只是朝他挑了挑眉,“有兴趣瞧瞧去?”

“有。”沉吟了一会儿后,楚天阔点点头。

“那还等什么?你回寨里交代交代,我们一个时辰后走!”一听到楚天阔口中吐出“有”字,君柒柒立即站起身开始准备,脸上的神情格外开怀。

“那三位老爷子……”

“我说,你这大叔性格能不能改改啊?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替他们cāo心!”

听着楚天阔那挂记的语气,君柒柒叹了口气转过身来——

“要知道,这时分,人家早上巢湖划船、避暑、听曲儿去了,没十天半个月的,你压根甭想见着他们人影!”

五日后,因不擅骑马而只得一路坐在一身男装的君柒柒身后的楚天阔,终于在路人的好奇目光中抵达了巴陵县。

“刚烤好的小羊羔出炉啰,尝鲜的客倌们里边儿请!”

“懂酒的老爷们看仔细了,这可是上好的西域葡萄美酒,错过了这村儿,保证没有下个店!”

下了马后,楚天阔聆听着街道旁传来的复古式叫卖声,望着和五香镇完全不同的繁华街道上满满的酒旗飘展、南北杂货,深深地有来到某大影城的错觉。

“是我眼花了还是怎么?我怎么觉得今儿个城里头的差爷特别多,脸色还一个比一个寒碜!”

“能不寒碜吗?逮个通天大盗逮了多久也没逮着,没逮着就算了,还让人在太岁头上动了土,将放在县衙里悬赏他的花红奖金洗劫一空!要你,笑得出来吗?”

“这通天大盗也太有本事了吧……”

“这个好劫富济贫的通天大盗,本事还不只这样呢!我上回听说他在山超县的时候啊……”

听着街道旁传来的七嘴八舌,望着满街捕快臭脸瞪视着来往过客,楚天阔心中的荒诞感愈形强烈,但突然,一道古怪的目光,令他微微一凛,因为似是朝向君柒柒而来!

悄悄转眸望向目光来源处,楚天阔看到一个像特务头子的威严男子,虽正与身旁人低语,但瞟着君柒柒的眼光却明显有些诡异,但怪的是,向来机灵的君柒柒却什么也没发现似的,大摇大摆牵着马领着他由那个特务头子面前走过。

“比起五香镇热闹多了吧!”到客栈挂好房之后,君柒柒又带着楚天阔到一家小饭馆吃饭。

“嗯。”楚天阔应了一声就开始埋头猛吃,因为这里的饭菜辣劲十足,相当合他的口味。但他吃着吃着,却发现君柒柒一个劲儿地只喝酒不吃饭,让他忍不住一抬眼,“别光喝酒不吃饭。”

“没办法,谁让你家山寨鸡把我的嘴都养刁了。”君柒柒呵呵一笑,“一会儿逛逛去?”

“好。”听到君柒柒的提议,楚天阔点了点头,毕竟门都出了,找人之事也不急在一时,四处走走看看、开开眼界也不错。

只君柒柒这一逛,就逛了整整半个月。

这半个月里,她领着楚天阔将巴陵县附近的山光美景全走了个遍,将附近所有著名小吃全吃了个遍,然后在将所有好吃好喝好玩好乐的全转过一圈,又和一群不知哪来的山野高人切磋较量一番后,才终于返回一开始的客栈,着手调查“是”姓人物。

但怪的是,他们在新城区里无论怎么问,所有人的回答都是“不认识、不知道”,而到了老城区,虽然回答一样是“不认识、不知道”,但那些人在回答之时,眼底明显有股惊惶,特别是老人家们,根本一听到“是”姓就砰一声地关上门。

“摆明了是知道不敢说啊……有意思,太有意思了。”回客栈的路上,君来柒不住自语喃喃。

“别惹事生非。”望着君柒柒那副若有所思的神情,楚天阔边说边将她一把拉离水坑。

“保证不惹事,不生非,这样行了吧。”

说完这句话后,君柒柒露出了一个让楚天阔打由心里想叹气的怪怪笑容,便急忙拉着他回客栈,然后将一个布包塞在他手中,“哪,拿好。”

“这是……”望着手中的布包,楚天阔问道。

“你这模样太招摇,气场又太强大,我若带着你肯定什么事也问不着。”

君柒柒举起手指指楚天阔的短发,又指着他整个人,一整个不满意。

“我会一直跟着你。”将布包塞回君柒柒手中,楚天阔淡淡说道,毕竟找人的是他,他不可能让她为他去冒任何险。

“知道。”将布包塞回楚天阔手中,君柒柒又笑了,笑得眼眸晶亮晶亮的,“所以为了让你可以跟得心安理得跟得不露破绽,我给你找了个最适合你气场的差事。”

“什么差事?”

“围事。”

楚天阔自然知道什么是围事,但一直到现场他才终于明白,原来在君柒柒眼中,这世间最适合他气场的差事,是青楼的围事……

戴着布包中的假发,黏着短胡,楚天阔站在一个金碧辉煌,且鼻尖充斥着满满脂粉艳香的青楼vip贵宾室外,心中着实有些无奈,神经更是紧绷,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在这种龙蛇杂处的环境里、在最酒酣耳热的情境下,很多秘密,都不再是秘密。

但君柒柒究竟带他来这里做什么?

他在这里站了都快半个夜了,也没听到一句与“是”姓人家相关的话,更没瞧出哪个姑娘是她的暗桩,最重要的是,君柒柒由头到尾都不见人影!

这丫头该不会摆了他一道,自己出门探查去了吧……

正当楚天阔觉得不太对劲,脑子也被那浓香脂粉熏得有些昏沉时,屋内方才被唤入的青楼嬷嬷娇嗲的嗓音传入了他耳中——

“我们楼里最近确实来了个新的姑娘,好人家出身,涩得很,实在不知合不合李爷的脾味……”

“就知道你今儿个特地唤爷来准有好事!快,快让她过来给爷瞧瞧!”一听有新姑娘,还是好人家出身、更涩得很,屋里那名本一副无精打采模样的中年男子色眼立刻就亮了,一叠票子就那样砸在桌上。

“哎唷,李爷,您真是……客气什么呢!文儿,傻站着干嘛?还不快把锦书带过来给李爷瞧瞧。”望着桌上那叠厚厚的票子,嬷嬷霎时笑得跟朵花一样,连忙吩咐一旁的女侍赶紧带人。

人,很快的来了,而一当锦书露脸,站在门旁怯怜怜地向中年男子问安之时,那名男子霎时眼都直了,而充当开门工的楚天阔要不是还得维持着围事的身分,他真想以手抚额仰天长叹,因为这位锦书分明就是君柒柒!

虽然今夜的君柒柒,为了将右颊那道标帜性淡疤盖过,脸上抹了较重的妆粉,过往总塞在书生头巾下、从没看她好好整理的头发,现在梳理得乌黑亮丽地挽起并钗着两支金步摇,更别提她那根本连耳洞都没穿的耳垂,还不知用什么方法垂挂着两串悬珠缀,但她低垂着装僵硬的小脸上晶亮眼眸,竟还调皮的偷偷跟他打眼色……

妆很艳,气质很清新。

老实说,楚天阔虽知道君柒柒男装时很清秀,但他还真不得不承认,穿起女装,收敛起那股随兴后,她还真是有模有样。

不过应该不仅仅是有模有样而已,因为由屋里那个显而易见官不小、钱不少,且长年混迹于花街柳巷的男人眼底,楚天阔看到的是惊艳,是恍若魂都被勾了去般的痴迷,而由一旁陪坐的青楼女子眼中,他看到的是浓浓的妒忌。

当女侍将君柒柒身上的披风脱下时,楚天阔的第二个感觉是——

老天,这还不够招摇?那要怎样才算招摇?

记得他曾问过君柒柒,她私下女子装扮时会不会像那三个老头为她打理的一样夸张,当时他真信了她招摇会坏事的回答,以为穿回女装的她,大概就像路上看到的普通姑娘一样。如今回想起来,他觉得自己实在太傻太天真,竟会相信被那三个怪老头养大、且还视为得意门生的家伙!

君柒柒确实是穿得像个普通姑娘,甚至比楼里其他姑娘包得更紧,但她身上这袭将她姣好身材完全展露的高领宝蓝色连身长裙,在锁骨、上臂、rǔ沟上沿、柳腰、后背、后腰、大腿、膝盖、小腿处,竟都有一道像用剪刀剪开似的裂缝,只要她一有动作,那凝脂般的雪白柔肌便会隐约由裂缝中透出,再隐没,再透出,再隐没……

第八章

“敢问老爷,小女子该坐哪儿?”在中年男子几近发痴的目光注视下,君柒柒故意不自在地僵硬问道。

“坐这、坐这!”听到君柒柒的话,男子猛一惊,连忙将原本坐他身旁的女人全赶走,“你们几个还愣着做什么?拿酒来啊!还有,把门关上!”

门,关上了,而关上门的楚天阔,自然立刻在那可以略窥屋内动静的小孔前就定位。

“谢老爷赐座,锦书先敬老爷一杯。”

门关上后,君柒柒依言坐至男子身旁,乖巧地拿起酒壶为他倒酒,在他只顾瞧她那其实什么也看不清的衣裳时,就先灌了他五大杯,然后东拉西扯的闲话家常半会儿后,突然轻叹了一口气,低垂下脸,幽幽说道——

“老爷对锦书实在太好了,让锦书都差点忘了,锦书其实在这城里,这城里……”

“别哭啊,小美人儿,你这一掉泪,爷的心窝都碎了!怎么了?谁欺负你了?说给爷听,爷给你作主!”

望着君柒柒那副欲语泪先流的怯怜模样,男子自然摆出一副天塌下来有他顶的气魄,然后在开口之余,不忘悄悄搂住她的腰,并试图将手指伸入她腰后的衣裳裂缝中——

“老爷您也知道,锦书自家道中落后,便离乡背井一人独自在城里生活,虽是一介风尘女子,但也未曾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说着说着,君柒柒故意挪了挪身,让男子看得着摸不着,然后续续幽幽说道,“可不知为何,我每回出门,想和街坊们聊聊,可他们一听我姓‘伺’,便打我骂我,赶我出门,甚至……”

“伺?”听到君柒柒的话后,男子忽然一愣。

“伺候老爷的伺。”一发现这人有反应,君柒柒更故意把咬字咬得含混不清,然后悄悄示意门外的楚天阔专心听

“哦,这个伺啊,难怪了!”听到君柒柒的解释,男子哈哈大笑了起来,“这群村夫愚妇,居然怕到连伺、是都分不清了!”

“老爷,难怪什么呢?锦书傻,锦书不懂……”听到这里,君柒柒就明白自己找对人了,所以她更故意将身子贴近男子身侧,口中不住娇喃着。

“不怪你。”

望着君柒柒那副怯怜怜的娇态,男子紧接住她的腰后,话匣子整个开了——

“十多年前啊,这城里不知哪儿冒出了个疯婆子,每到夜里,就满大街的哭嚎,那声音当真是骇人得很,每个听过的都说,听到那声音,就像在作一场永远醒不了的恶梦一样。”

“她是谁啊?”君柒柒抬脸轻轻问道。

“没人知道。”男子耸了耸肩,偷摸了一把君柒柒的xiōng口继续说道,“半个月后,城里半数人都受不了了,想堵她,可就是堵不着,最后,便在她最常出现的路上,布下了个大陷阱。”

“她……上当了吗?”

“上当了。只是被逮着后,她依然不断的挣扎、发狂,厉声诅咒着所有人,听得每个人心里都瘆得慌,就想尽快将她赶离。”

望着听得专注的君柒柒,看着她酒后浮着嫣红的娇俏小脸,男子眼底闪过一道邪光,然后边说话边将手指悄悄伸入她xiōng前裂缝中,轻轻摩挲着她的丰rǔ上缘,“可她就是不走,所以最后,几乎是被人连打带拖给硬拖走的,当时那地上拖得是道道血痕,而她就在道道血痕中,用尽最后一口气疯狂怒咒着所有人,说——”

“她说什么了?”听到男子居然在这关口停下,君柒柒自然急急追问。

“她说她是‘是’家人,敢欺负她的,特别是yín害,这辈子绝不得好死!”男子口中说得惊心动魄,更说得半个手掌都伸进君柒柒xiōng前的裂缝里。

“她……死了?”听到这里,君柒柒真有些恍惚了,因为她怎么也没想到会听到一个这样悲伤的故事,更没有想到楚天阔要找的,竟是有着这样一个悲伤故事的关系人。

“死了。而她死后,这城里还真就有不少人死于非命,弄得大伙儿人心惶惶,再不敢提此事,并且有人还传说,她其实有一个女儿,隐姓埋名住在…….”

“住在哪里?”眼见男子就要说出最关键的部分,君柒柒更焦急了。

“你们都出去。”但此时,男子却对屋里的人挥了挥手。

“是。”望见男子的动作,一旁人自然心知肚明的快快离去,但站在门外、此对才终于望见屋内全景的楚天阔,却动也没动一下。

“把门关好,给我滚远点!”望着杵在那儿动也不动的楚天阔,男子不耐烦地低斥着。

“你去吧。”见状的君柒柒连忙对楚天阔点了点头,因为就差一步,她就可以问出所以然来了。

静默了一会儿后,楚天阔确实离去了,但是是去屋内将男子掀翻后,一把扛起君柒柒,在众人的尖叫与男子的咆哮咒骂声中,纵身飞入暗巷……

“放我下来,就差最后一句话了啊!”

“你过去都是这么打探消息的?”一把将君柒柒丢至客栈柔软的床榻上,楚天阔冷冷问道,脸色有些莫名的yīn晴不定。

“差不多吧。”一路趴在楚天阔肩上直接被拎回客栈的君柒柒,一待可以自由活动后,什么也没有多想便立刻起身向房门走去,“放心,没事,过去还没人识破过我的乔装呢!”

君柒柒之所以回答“差不多”,是因为过去她打探消息时,确实都如同今日一般乔装打扮,然后说话连拐带骗的,若要说不一样,则在于今日为怕楚天阔认不出她来,所以没戴易容面具。

但说完这句话的君柒柒,却发现自己走不出去,因为楚天阔就像座山一样挡在门前。

“来,让让,让我再回去多问两句,保证明天就能找到人了。”推了推楚天阔的手,君柒柒抬头望着他又说。

楚天阔依然没动。

楚天阔异常的反应,令君柒柒似是察觉到了什么,所以她放下手,仔细凝视着他的眼眸,看着他眼底夹杂着怒火与一股不知名的压抑与浑浊,许久许久后有些不太明白的问道,“你生气了,为什么?”

无怪君柒柒不明白,因为虽然在他人眼中,楚天阔就像颗硬石头一样,不熟悉的人想找他说句话都难,但这半年来,她还真没见过他动怒,了不起就冷眼冷眉冷语的将人吓退后冷冷转身,所以她真不晓得为何在这节骨眼上,他会生起她的气来。

“为什么这么不爱惜自己?”望也没望君柒柒一眼,楚天阔依然静默,许久后,才冷之又冷地一个字一个字说道。

“我怎么不爱惜自己了?”

楚天阔如此严厉的指责,一时间令君柒柒有些懵了,半晌后才反应过来,明白他今夜变得如此古怪的最可能原因。

“哦,你说他的手是吧?没事,摸两下不会少块肉的。”

原来是这事啊,她还以为怎么了呢。

假扮成青楼女子去探查,被摸两把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啊,反正那人也没摸着什么,更何况他就在门外,她真有事一定会唤他的,他紧张什么呢?

“没事?”听着君柒柒轻率的回应,楚天阔臂膀一僵,缓缓眯起眼望向她,然后在愈来愈混沌的脑中。恍惚响起“不能让她跟‘她’一样”的声音时,手突然往前一伸,一把紧握住她的右半边浑圆,“这样叫没事?”

“你——”当右边椒rǔ隔着衣衫被楚天阔蓦地紧握住时,君柒柒又愣了,愣得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别过眼呐呐干笑,“我真的不在意,所以你也别去在意。”

其实过去的君柒柒向来小心、警敏,但由于知道楚天阔就在门外,更相信门外的他比她更注意她的安危,所以今夜专注于聆听,迫切想得到答案的她,根本没意识到那男子的动作,若非经他提起,她还真不清楚那人做了什么。

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将这些话说出口好像有些怪怪的,更何况,事发当时到现在满脑子都只想着“是”家后人下落的她,根本不知如何在意也没心思在意啊……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听到君柒柒这句话后,原本便已有些狂怒的楚天阔,眼眸霎时间变得暗黑,眼前所望到的一切,全仿佛被哈哈镜照着般的扭曲变形,连自己的声音,都变得好远好远。

而他的意识,更回到了三年多前,那个耳畔回荡着“要不是你,她绝不会变成这样”,“她会有今天,全是你这个狼心狗肺害的”凄厉哭叫声的那一日……

“我当然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我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娃子!”

真的不明白楚天阔为何要在这种小事上纠缠,所以君柒柒的回应不免也有些倔了,但在他紧握住她右边半盈浑圆的手愈握愈重,紧瞪着她的眼眸愈来愈浑浊时,她微皱起眉仔细打量着他的脸,“你……怎么了?”

不对劲,有些不对劲,一定是哪里出问题了。

今夜的他,实在太不像他了,她认识的他,绝不是个如此无礼之人!

他虽不爱跟女子打交道,甚至在面对那些明显对他有好感的姑娘家时,身上散发出的那股“离我远点”的熊熊气势简直让人想叹息,但真遇着女子需要帮忙,或家中宠物、牲畜出问题,听闻他“救兽神手”大名来到他眼前哭得泪眼模糊的,他起身从不退疑,并且全程以礼相待。

可这样的他,今夜恍若坠入某个恶梦中无法清醒一样,完全失去了他平日的淡静与理智,失控地任心底最压抑与黑暗的一面,整个浮上台面,左右着他的所有思绪与行动……

“你懂?”听着君柒柒的话,楚天阔却完全没有意识到她的关心与自己的失控,反而一把将她拉至身前更狠狠地问道。

“我懂,所以你先静静心,好吗?”

当被楚天阔拉至身前,当两人离得那样近,近得她都闻得到他身上温热的纯男子气息时,君柒柒有些不自在的别过脸去,因为这样的感觉,好怪好怪。

“那你懂男人对你这样做对,心里在想些什么?”

听着君柒柒一口一句“我懂”,却反而别过脸去再不望向自己,楚天阔恍若被激怒般地一把撕碎她的前襟,然后用力搓揉着她柔嫩白暂的丰盈挺翘椒rǔ!

他一定要让她知道,什么样的事是危险的,绝不能让她像“她”一样!

“呃啊,你……”

当从未被人如此霸道碰触的双rǔ传来一股痛意对,君柒柒才终于明白,原来楚天阔口中的”懂”,指的是男女情事,而不是她以为的寻常人情世故、世间百态!

若是男女情事,她确实懂的不多,所以她虽熟知人体所有脏器分布,勘尸之术更是尽得真传,也聆听过家中三名老者半咳嗽半图示地对她讲解男女交欢、孕育子嗣的方式,但由于她从没婚嫁打算,也没兴趣与人肌肤相亲,这样的她,又怎会特意去了解男子好色的心理呢?

“你懂男人对你这样做时,你稍一不慎会发生什么事?”

他一定要让她知道,有些事是不能开玩笑的,绝不能让她像“她”一样!

“抱歉,我弄拧你的意思了……”

听着楚天阔一声比一声躁狂的低吼,感觉着双rǔ传来的阵阵痛意,君柒柒再忍不住举起手轻握住他的双臂,“但我保证,我可以保护自己,下回,也一定会格外留心的。”

“下回?保护自己?”

第九章

但无论君柒柒说什么,楚天阔都听不进,反倒愈发狂怒的将她的双手举高,紧扣在屋内柱旁,让她面对铜镜,然后站至她的身后,“你如何保护?”

他一定要让她知道,玩火是会自焚的,绝不能让她像“她”一样!

“你——”望着镜中自己衣衫尽碎、酥xiōng若隐若现的狼狈模样,君柒柒轻咬着下唇,然后在他的大掌由身后覆至她的右边浑圆,并用手指拈住她从未被人碰触过的敏感rǔ尖向外扭住时,无助的吟哦出声。

“呃啊——”

怎么了?他到底怎么了……

“这就是你所说的保护?”听着君柒柒发出的那声纯然女子的轻啼,楚天阔冷笑一声,黑色的瞳孔更暗黑了。

“我会……保护自己……”微微转过头望向楚天阔,望着不知因何失控至此的他,不知为何,君柒柒的心微微抽疼着,而眼眸,有些朦胧。

“我不可能天天跟在你身旁!”听到这句话后,楚天阔又一次低吼出声,额旁青筋更是跳动得那样剧烈。

凝望着楚天阔铁青的刚俊脸庞,君柒柒的心,愈发的痛了。

她心疼他这样的表情,不舍他这样的失控,因为真正的他,不是这样的,真正的他,其实是个总将温柔与细腻藏在行为举止间,只做不说的男人。

由初相见那日,他将外套覆于她肩上那刻起,她便一直、一直知晓,知晓他的刚直,知晓那抹他看似在教训人,但却悄悄潜藏在眼底的温暖笑意;可现在的他,却不知何由,竟彻底被困在一个可怕的梦魔中,醒不过来,也走不出去!

由他的呓语中她恍恍明白,他如今陷入的这个迷境,想必是肇因于他生命中某件伤他极深的憾事,而这件憾事,更可能与某名不懂自我保护的女子有关,才会让他自此后宁可再不接触任何女子,也不愿再尝一回相同的痛,更在今夜,因某个引子而彻底爆发。

一定很痛、很痛吧?

一定是痛到骨髓、痛到血液里的吧……

她真的明白,如今他的所做所为并不是要伤害她,而是想教会她如何保护自己,不再让遗憾重演,只是现在的他,已连伤害与保护都分不清了。

而这样的他,若一辈子都不清醒便罢,一旦醒来,并了解他今夜的狂暴后,该会有多自责,又该会有多痛苦……

“你今夜……真的有些不太对劲。”一想及曾经的他与明日的他,君柒柒再忍不住缓缓闭上眼眸,只为不让眼底的酸涩倾泄而出。

“我没有不对劲!”

发现君柒柒再不开口,并且还闭上了眼眸,楚天阔眼神一暗,快速将她的双手紧绑在床柱上后,双掌由她的胁下伸入,轻轻覆在她雪白绵柔的椒rǔ上,一改刚才的强力作风,柔之又柔的揉弄、挤压、搓捧着。

“嗯啊……”

当楚天阔的手劲突然放轻,当被他覆住的双rǔ因他的逗弄而传来一阵不再疼痛的淡淡酥麻感时,君柒柒在他愈来温柔的爱抚下,悄然嘤咛出声。

“告诉我,发出这种声音的你,如何保护自己?变成这样的你,如何保护自己?”

听到君柒柒口中发出的那声如梦似幻的娇美吟哦,再望着在自己逗弄下,她xiōng前那两颗缓缓紧绷的粉色樱桃,楚天阔的眼脾霎时深邃了,然后在深邃之中,一把将她身下的长裙,由侧摆撕至侧腰问,并扯去她身下的亵裤!

“你醒醒,天阔,你醒醒……”

当下半身传来一阵凉意时,尽管告诉自己不要紧、没关系,但君柒柒隐忍已久的泪,终究还是滴落了。

只这泪并非为她,而是为曾经的他,明日的他……

叫不醒,唤不回。

在这个异地他乡的暗黑之夜,君柒柒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无助,什么叫心痛……

望着君柒柒粉颊上的泪痕,听着回荡在空气中的“醒醒”二字,楚天阔的脑子突然像迸裂般的炸开,飘忽的理性来回在他脑内聚聚散散,一股非自主的朦胧意识指令在其间上下窜游,令他时而清楚、时而混沌。

往后踉跄了两步,楚天阔甩了甩头,然后缓缓转动着浑浊的双眸,待失焦的眸子再度对焦,而脑际也稍微有些清醒时,望见眼前有一面铜镜,铜镜里,映着一个女人的身影。

女子的双手,因被紧绑在床柱上而高举着,挽在头上的长发,似因挣扎过而散落颊旁,那张挂着泪痕的小脸更是异样娇弱。

女子xiōng前衣衫破碎,残破的衣料根本掩不住她丰盈而挺翘的雪白椒rǔ,那对rǔ峰因着她全身的颤抖而轻轻晃动,她雪白绵rǔ上被碎布盖着的两颗粉色樱桃形状那样明显……

女子的腰,纤细如柳、不经一握;女子的腿,在被撕碎的长裙下若隐若现,匀称而又修长;女子的全身肌肤,雪白无瑕。

女子又流泪了,泪水颗颗滑落眼眶,至腮,至颊,洗去了脂粉,露出她颊旁的一道淡疤。

淡疤?这女子是……君柒柒!

而将她欺凌成这样的,是他?

当脑中闪过这道清晰思绪,楚天阔的眼眸缓缓瞪大了,但蓦地,一阵激狂的头痛欲裂又疯狂袭向他。

想思考,却怎么也思考不了的痛苦令他紧紧皱着眉,半晌后,他突然咬住牙用头撞了一下床柱,还是不能思考,再撞,还是不能,再……

“天阔,别这样,会伤了你自己!”

望着镜中映着的影像,看着楚天阔想强迫自己清醒却依然清醒不了的模样,君柒柒脸上的泪水更止不住了。

不是他的错,真的不是,她知道,真的知道的,所以不要再这样了……

当身旁传来一声声忧伤的呼唤时,楚天阔终于停下自己的动作望向身旁女子。

望着她眼中的泪,以及小脸上苦涩的凄美,虽无法思考,更再一次辨不出她的身分,但楚天阔的心,却因她的泪而轻轻痛着。

“你……不要哭。”

不想她哭,所以楚天阔转过身,站至她身后,伸出双手,轻抹去她两颊的泪,但不知为何,他原本为她抹泪的手,在碰到她温润而轻启的樱唇后,突然移不开了。

恍忧惚惚中,似手有一个声音不断在他耳际低喃,要他补全她,让她完整。

他不知道这个声音从何而来,也不明白何谓补全,但若那声音是在告诉他这样做可以不让她泪流,他会做的……

所以,他一回又一回用双手食指抚弄着身前女子的唇瓣,然后缓缓一路向下,任指尖滑过她的雪颈、锁骨、rǔ峰,并在来到她诱人的rǔ沟处后兵分两路,由下而上捧住她的双边半盈开始轻轻搓揉、挤弄着。

“唔……”

当楚天阔口中不再吐出伤人话语,动作不再暴戾,而是轻柔抚弄着她的细嫩rǔ峰时,一股让人寒毛为之战栗的刺激酥麻感,令君柒柒不由自主的倒吸一口气,然后感觉到一阵奇异的热流开始在她的四肢百骸轻轻流窜。

这是怎么回事?他的碰触为什么不再令她痛,反倒让她的双rǔ生出阵阵难耐的胀痛与轻麻?

……

不知第几回高潮过后,君柒柒再承受不住的酥软在楚天阔的怀中,意识整个迷离了。

但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她还是听到了身前传来、那个低哑得不能再低哑的嗓音,与一声听似自嘲,却苦涩至极的长长叹息——

“你跟她,确实不同……对不起……曾经,我怪自己没有保护住她,但今日,却是我亲手伤害了你……”

果然,今日的一切,全因有个“她”,一个他自觉该保护,而没有保护住的“她”。

果然……

幽幽由睡梦中苏醒,君柒柒缓缓睁开双眸,直勾勾望着屋顶,一时间竟有些恍惚,但周身的酸痛,以及依然带着疲惫感的双腿,让她知道,自己确实醒了,醒在只有她一人的客栈屋内。

她醒了,那他,也醒了吗?从那个深埋在心底的梦魔中醒来了吗?

一直以为楚天阔对女子的冷漠只是个性使然,如今君柒柒才彻底明白,他之所以从不主动靠近女子,更不爱与女子打交道,都只因曾经伤得太深,不想再体会一次那种刺骨的锥心之痛。

他心底的那个“她”,是否也曾做过与她同样的傻事?

他心底的那个“她”,是否也曾与她一样,自认能保护自己,但最终,却留下了一个永远无法弥补的残局,与一个自此后宁可不靠近天下女子,也不愿再见旧事重演的他……

君柒柒知道,想保护而没能保护住,那样的痛与悔,绝对是深入骨髓,融入血液的,特别是像楚天阔这种极具责任感与仁侠性格的刚毅男子,所以一旦爆发开来,才会猛烈的几近燎原。

楚天阔,确实爆发且失控了,但让她不解的是,令他爆发的主因究竟是什么?

至今她仍无法说服自己相信他昨夜的不对劲,全肇因于见着她一身女装,抑或是见到类似场景,毕竟他刚强的意志与坚韧的心性,不可能如此轻易溃堤,不仅溃堤到让他向来正直的眼眸彻底浑浊,更溃堤到对她上下其手。

难道是寅未或靳风使了坏?

但他们此回出行并没有太多人知晓,他们又能如何使坏?

虽尽力想思考出个所以然来,君柒柒的心却违背了她的意志,以至脑中东来西飘的,都是那个“她”。

那个“她”,是他的谁?又是名怎么样的女子?

那个“她”,他与她在一起时,他是用什么样的眼神望着她?又是用什么样的方式与她相处?

那个“她”……

不知究竟傻傻想了多久,当君柒柒意识到自己脑中来回萦绕着的全是楚天阔与“她”,而自己心底竟还因此涌出一股酸涩的紧缩感时,她蓦地一愣,由床上坐起身,快速换上了平常惯穿的男装。

肚子饿了,吃饭去。

走出房间后,君柒柒在原地站了站,最终还是去敲了敲隔壁楚天阔的房门,但房内无人应声。

大概出门去了,毕竟她今天起得也太晚了……

不知为何有种松口气的感觉,君柒柒转身迈步向一楼饭馆走去,但才刚走到下楼的楼梯转角处,她便望见了楚天阔——

他坐在饭馆左侧一个偏僻的角落,却不是一个人,他的对面坐有一名背对着她的衣着淡难女子,两人显而易见在交谈着。

这样少见的情况,令君柒柒有些诧异。正当她考虑着自己该不该打招呼时,突然,她看到楚天阔凝视着女子的刚俊脸庞线条缓缓化了开来,唇角竟浮现出一抹笑,虽很淡、很浅,但淡浅之中,却带着一丝温柔。

他,会笑呢,而笑起来的他,既爷们又好看呢……

望着那抹自己从未见过的轻浅笑意,君柒柒不知为何突然失去了食欲,连楼都没下就返身走回客房,一个人坐在里头傻傻发呆,发呆到连有人敲门都没有注意到,直到一个熟悉的嗓音伴随着开门声一同传入耳际——

“你起来了。”

“嗯,起来一阵了。”听见楚天阔的声音后,君柒柒霎时觉得呼吸变得有些不顺,但她还是指着另一张座椅,“坐。”

“刚刚我与是姑娘在楼下谈话,所以不知道你已醒来。”坐至君柒柒身前的座椅上,楚天阔凝望着她的小脸这么说。

其实,他早来看过她了,但她没醒,所以他便自己先下楼挑了个可以看到她出现的偏僻角落坐下,静静等着她醒来。只他怎么也没想到,他还没等到她,却等到了他寻找未果的“是”姑娘!

第十章

她说,为了不想让人干扰到她的工作与生活,她暂时改了姓。

她说,他的寻找与探查,已在城里引起耳语,造成她的困扰,所以她今日前来,是为了弄清他找她的原因,因为她不想走到哪都被人紧盯搜索,特别是他身旁那名帅气随兴,但一看就是胡天胡地、就算她躲土里也一定会创坑将她挖出的假少爷。

那姑娘说话之时,声音是刻板的,神情是淡漠的。望着她那双空灵却透着孤寂的眼眸,想及她隐姓埋名的最可能原因,楚天阔着实有些感慨。

本想与她有一番长谈,但当看到君柒柒出现在楼梯口后,他决定暂时先请她到一旁的房里休息,因为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确实是你要找的人?”

听到”是姑娘”三字由楚天阔口中出现,君柒柒一点也不吃惊,因为他在这城里压根不认识人,而依他从不主动与女子攀谈的个性来判断,一个非他主动攀谈他却能乖乖坐着不动,且还能让他的冰块脸稍稍融化之人,除了他一直寻找的“是”姓人家,她想不出第二个。

“是。”

“那就太好了……”

在君柒来最后一句话落下后,整个屋内陷入一阵尴尬的静默,静得连一根针落地都听得到。

“对于我昨夜的无礼,我深感抱歉并且责无旁贷。”望着君柒柒一直下意识回避着自己的眼眸,楚天阔在心底长叹了一口气后,望着她的小脸严肃至极的一个字一个字说道。

楚天阔明白,无论用什么样的话语来道歉,都无法弥补自己昨夜对她造成的伤害。但就算如此,他还是必须将话说出来,尽管连他自己都不清楚昨夜为何会变得那样失控。

但错了就是错了,没有籍口,所以不管她要求什么方式的道歉与补偿,他都没有资格说出一声不。

“我并不认为昨夜的失控是你的本性。”

听着楚天阔低哑、沉重且满含自责的嗓音,君柒柒轻轻闭了闭眼,然后在睁开眼对,徐徐转眸望向他,“我接受你的道歉,但同对也为我自己的不成熟,以及那些过激言论与反应向你致歉,这事,就到此为止。”

“你永远不必道歉。”

听到君柒柒在这时还能如此平静、理智地点出自己也感到疑惑的部分,更说出这桩让他自惭又心疼的话语,楚天阔真的有种无地自容之感,但心底,却又有一股连自己都不明白的暖意轻轻流淌。

明明认识不久,为何向来与女人画清界限的他,就是无法像对待其他女人一样冷脸对待她?

明明认识不深,又清清楚楚知道她与他只不过是暂时的利益相合,但他,为何就是无法讨厌她,更无法无视她……

“那你也不必。”

不想再听到楚天阔那种将所有过错全揽至身上,好似她是个娃子般,什么都不必负责的叹息声,君柒柒索性撇过脸去,再不看他一眼。

又是一阵长长的静默,静得楚天阔仿佛回到了三年前的那一天,那一个下着雨、他身旁明明

围满着人,他却什么也听不到的傍晚……

“我……”许久许久后,楚天阔缓缓转动僵硬的预项,望向屋内一个无人角落,“心底有一块被大石压住,永远不想见光的yīn暗处。”

楚天阔的嗓音,喑哑得不能再喑哑,喑哑得君柒柒都不忍听,而她也确实不想听,不想这个时候听,因为现在的她,与他仅因利害关系而暂时并肩走的她,没有资格听,没有资格让这个如刚铁般的男人因自觉伤害了她,为了弥补她,而将他依然滴着血的伤疤展示在她眼前。

更何况她隐隐觉得,他此刻的自揭伤疤,并不是想有人聆听,更不是想解释什么,而是为了让她远离他!

“是人都有,但那只是旁因,不是主因。”所以没等楚天阔再开口,君柒柒便一把打断他,“反正有些事我现在说不清楚……我得再好好想想。”

“主因?”听到君柒柒的话,楚天阔缓缓转过眼,正想询问她为何如此言语时,突然一阵敲门声响起——

“楚公子,方才楼下与您谈话那位姑娘说她有事要先离开了,要小的上来问问您,您是今儿个就走,还是打算在咱城里再待上几天?”

“知道了,我马上过去。”听到小二的话后,楚天阔应了一声,然后起身望向君柒柒,“我可能还得在这里多待几日,你——”

“没事,我自己能回,你去吧。”

对楚天阔挥了挥手,君来柒看着他眼神复杂地望了她一眼后,便开门离去,独留下在他离开后终于能自如呼吸,心情却反倒愈发沉重的自己……

由于君柒柒在返回途中转至他处,因此她整整比楚天阔晚了半个月才回到五香镇,而直到回到镇上那日,她才知道,他并不是一个人回来,如今已更姓为“左云”的是云也来了。

领着是云回到镇上后,楚天阔为她在镇里买了个小小的安静院落,也替她在寨中找了工作,尽其所能的关照着她,因此由那日起,人们日日都望得见是云的身影在寨里走动,却再看不到坐在楚天阔身后懒洋洋画着画、逗着豹、打着盹的君柒柒。

原本属于君柒柒的座位,现在换成了是云,因为是云也会画画,尽管画功比起君柒柒来略逊一筹,速度也较慢,

但由于山寨鸡城再不需要以画像为噱头招揽顾客,因此便将这个只需偶尔为之的工作交给了她,而不再去麻烦其实经常东奔西跑的君柒柒。

日子,就在寅未与靳风不知因何考量都暂对停止动作的情况下,平静的过了下去。

君柒柒虽然不再在寨里工作,但她还是会到山寨鸡城买鸡给家中那三名糟老头解馋,顺带在柜台前跟楚天阔聊聊。而楚天阔也依然会定期至君家问候三名老者,更会在有事进镇里经过书画摊时,驻足与君柒柒闲聊几句。就像过去一样。

的确只是“像”,因为君柒柒知道,一切,都不一样了。自那夜后,他俩之问,就像原本万里无云的天际,突然出现了一道无形裂缝,尽管天空依旧晴朗湛蓝,云朵依然东游西散,然而,天,再也不是同一片天……

君柒柒曾无数次想过,自己的女子身分,是否本就注定了他们今天这样的相处模式,毕竟他在知晓她是名女子后,面对着依然以男装混淆视听的她,或许还没有想太多,但那一夜,却让他终于发现她是个不扣不折的女子,也同时,触痛了他心底某个至今没有愈合的伤口。

他虽依然关照着她,但已变成守诺式的关照;他虽依然与她闲聊互动,但却明显有些拘谨,以及过多的小心翼翼。

君柒柒不喜欢他们之间的这种相处方式,一点也不喜欢,但她更讨厌的,却是自己心底那股想说破却又怕他避她更远的矛盾。

到底要怎么才能让他知道,虽事发次日面对着他时,她确实有些尴尬与不自在,但那并非肇因于他以为且内疚着的伤害啊!

到底要怎么才能让他明了,就算她是名女子,他们还是可以开开心心、笑笑闹闹的一起喝酒,一起谈天,一起纵身在山林间飞影轻啸,然后在两人都累了的时候,一起躺在大石上看着月亮、数着星星……

严寒冬季到来后的一个夜,楚天阔像往常般独自绕着寨子跑步,不知跑了多少圈,在他终于停下脚步弯下腰,撑双膝调节气息时,突然,一瓶酒跟一个酒杯出现在他的眼前——

“我先说说我的感觉,若你觉得你没有相同的感觉,一会儿这杯酒你就别喝。”

“请说。”

直起身,望着一屁股坐在草地上、倒了一杯酒后就将眼眸转向前方暗林处的君柒柒,楚天阔将外套脱下覆在她的肩上后,也缓缓坐至草地上。

今夜的君柒柒是以一袭女装出现,她身穿米白色直领襦衫,下丰身是同色系的宽摆长裤,襦衫外,罩着一件水蓝色七分琵琶袖及膝褙子,脚上踩着双水蓝绣花鞋。

而身着女装的她,也仅将前额头发拉起用条蓝色缎带束在顶上,便任其余头发垂落在身后随风轻飘,脸上甚至连脂粉都没擦。

这一身装扮很简单、很平凡,看在楚天阔眼底,却比任何盛装女子都让他觉得有韵味。

就因为简单,所以她那分随兴、淡雅的气质更显出众;就因为平凡,所以她本就精致的五官更显脱俗、秀丽,清澈、潜静的双眸愈发灵气。

“我打一开始就没安好心眼的靠近你,第一次见面就跟你杠上、开打,还误认你是个大叔,你不喜欢我也是应当,所以我去应征画师时,也没指望你能给我好脸色看,能成就成,不能成我就另外想法子。”

待楚天阔坐下后,君柒柒也不管他到底什么表侍,自顾自就说了起来。

“嗯。”听着君柒柒说起两人第一回见面的经过,楚天阔应了一声,尽管她的话他并不赞同——他从一开始便不讨厌她,至今依然。

“但我没想到你那么好讲话,认出我来了还没揪住我耳朵往外扔,更答应了跟我同流合污,那时,我就觉着你这人有点意思。”

“嗯。”口中虽依然应着,但楚天阔的心底有点想苦笑。

因为在众人眼中刚硬、不好接近的他,在她心里竟是个好讲话,还轻易便与她同流合污的人……

“在你身后画画的那段日子,虽然我老偷打盹、胡乱画、找小豹玩,还没事就找你抬杠,但你既不生气、也不介意,让我觉得跟你混在一起很舒服、很自在。”

“嗯。”脑中浮现出与君柒柒一同在柜台后赶着画画的点点滴滴,楚天阔的目光缓缓柔和了,唇角也浮现出一抹浅浅笑意。

“后来你们生意红火了,我再也不用天天去的时候,我还是三天两头的跑去玩,约你出来喝酒,找你切磋武艺,你也都没拒绝,更没赶过我。”

“嗯。”为何要赶?能有个天天脸上挂着笑、武功高强、酒量好又古灵精怪的知心好酒友,只有傻子才会赶她。

“去巴陵县的时候,我承认我是自己想玩,但半个月里你一句催我办正事儿的话都没说过,弄到最后我都不好意思了。”

“嗯。”他确实没提过,而之所以提都没提,是因为他完全乐在其中,差点都忘了自己上巴陵县是去做什么了。

“可自巴陵县回来后……”

听着楚天阔一路以“嗯”回应到底,完全不知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的君柒柒,说到这里时已有些欲言又止了,但半晌后,她还是像下了什么决心的一咬牙,“你就不理我了。”

“我没有不理你。”

听着君柒柒话声中的低落与懊恼,楚天阔将眼眸望向前方山林,嗓音虽有些低沉,回答却没有半点迟疑。

他当然没有不理她,更不可能不理她,但由于他考虑得太多,再加上理智与情感一直无法同步,才会让事情变得如此复杂,也才会让她脸上的笑容变得如此勉强。

这样的结果,绝不是他乐见的。

在巴陵县之时,他本打算说服是云一起回到五香镇后,就立刻找她长谈,但她,却没有回来。

那时的他,心里隐隐有些沉甸甸,尽管事后由君家三老口中得知,她是因有事而转往他处,但他,不得不想起那日与她最后谈话时,她那下意识闪避着他的眼眸。

第十一章

他,是不是吓着她了?而她,虽然口中没说,会不会其实心底已对他产生畏惧感,才会下意识的躲着他?

因三年前之事而对女人一直敬而远之的他,这回无预警的失控了,虽说连他都有些不敢相信向来控制力极好的自己会如此异常,但会不会有下次?

他……是否该就此离她远一些?

自小到大,除了那四名一起长大的损友外,碍于他过于刚猛、冷漠的长相与气势,人们都不太敢轻易靠近他,就算成了朋友,也常因他神龙见首不见尾,更懒得参与团体活动的孤寒性格而无法深交,从没有一个人像君柒柒一样,由初次见面到今天,无论做什么事、说什么话,都让他感觉自在、投契,甚至……牵挂。

但当她回到五香镇,用着什么也没发生的态度面对他时,望着那张依然带着笑,却笑得有些勉强与心不在焉的小脸,保持距离还是继续关心,这两种心情不断占据着他的心头,来回拉锯着。

其实,他每回看似路过她的书画摊,都是特地前去的,因为他想看看她、想跟她说说话,可真看着了她,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只能扯扯天气、扯扯那三名老头、扯扯山寨鸡城,然后在再不知还能说些什么、而她也默默无语或开始忙碌时,转身离去。

他,真的不想让她靠自己太近,却更不想让她离自己太远,而这样的矛盾复杂心情,二十五年来,他几乎未曾体验过……

“是,你没有不理我,也不可能不理我,但就是……就是……”

听到楚天阔终于不再以“嗯”回应,君柒柒轻咬着下唇,思量着究竟该怎么样才能将自己的意思表达清楚,但心里紧张又乱成一团的她,根本不知该从何说起,所以最后她素性将头埋在双膝中,想到什么说什么——

“我实在不明白,明明你也没错,我也没错,为什么我们俩要这样小心翼翼来、小心翼翼去,小心翼翼得我都快闷不过气来了!我讨厌这种我见着你客气寒暄两句,你见了我也客气寒暄两句,那种摆明了虚伪的客套,真的讨厌!”

望着君柒柒边说话边扯着自己的头发,楚天阔再忍不住轻轻拉下她冰凉的小手。

“我就是个女的,这就是我平常时的穿着,跟路旁走过的姑娘没什么两样,你真接受不了我也没辙……”

望着君柒柒虽不再继续扯头发,却开始用手盖住那双绣花鞋拧来转去的,楚天阔缓缓闭上眼,再睁开眼时,眼眸明如灿星。

“但无论我是男的还是女的,我还是那个胡天胡地、爱惹事生非、好喝酒又会掉水坑里的我,无论你是男的还是女的,你还是那个有着大叔性格,会帮我救小豹,明知自己轻功不行还拉着我裤腰带的你!”

“嗯。”

“我喜欢跟你一起,很舒服、很自在,就算我俩啥都不做只一起发傻,我都感觉痛快的那种感觉。”

“嗯。”

“但若你真接受不了我是个女的,看着我就难受,那往后咱路归路,桥归桥,时候到了唤我一声就是,那些什么客套、关照的就全都免了!”

在楚天阔的回应又只剩一个“嗯”字时,君来柒再不知自己还能说什么了,所以,她埋着头咬着牙,小手紧紧握着身旁的酒瓶,“这世间,能遇上个性情相投的人不容易,世间事更是变幻无常,但无论以后会怎么样,无论还能不能再在一起喝酒,我都……很高兴、很高兴能认识你……”

“嗯……”

“好,我说完了。”

心底想说的话一股脑说完后,君柒柒终于不再开口了,也将小脸由膝间抬起,静静等待着楚天阔的回应,只是她那一直握着瓶酒的小手,此时已微微有些颤抖。

因为她该说的全说完了,若他真就不愿喝这杯酒,那么……她也无法勉强他。

风在吹,乌在啼,在君柒柒如擂鼓般的心跳等待中,楚天阔终究还是没有碰那杯酒。

但他,却直接取走她手中的酒瓶,然后一仰头,直接将酒瓶里的酒灌入口中!

“有你这么喝酒的吗?”

望着楚天阔竟用这样的方式回应自己,君柒柒口中虽听似抱怨,小脸却是笑的,眼眸,是蒙胧的。

因为他,也跟她有一样的感觉,也跟她一样,舍不得这段虽从未特意说出口,但却真实存在的情谊。

“我就喜欢这么喝。”

任热辣的酒液由喉头直下心头,楚天阔凝望着君柒柒那双比夜星还明亮,且此刻还波光流转的眼眸,又一次仰起头,眼底满是温柔与笑意,因为此刻的他,终于明白什么对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正由于世问事变幻无常,意外丛生,人们才需要珍惜眼前、活在当下,所以无论未来会怎样,这份得之不易的相知相惜,他如何也不想抛却。

“那好歹也给我留点啊!”望着被楚天阔喝得一干二净的空酒瓶,心中再无介蒂与伤怀的君柒柒忍不住瞪向他。“只要你想喝,我任何时候都买给你。”将酒瓶交还至君柒柒手中,楚天阔躺至草地上淡淡说道。

知道自己不必再多说些什么,这样一句淡淡的话语,足够了,因为他身旁的她,一定明白他说的,绝不只是酒。

“说好了?”转头望向身旁的楚天阔,心底因这么一句简单的话而彻底暖了的君柒柒轻轻问道。

“说好了。”转眸望向那双凝视着自己的美眸,楚天阔与她相视一笑后,一同望向天边的月。

躺着的楚天阔与坐着的君柒柒,身影美得就像幅画,只此刻,这两个画中人都没有发现,其实在山寨不远处,正有一人眉头轻皱、若有所思的眯眼望着他们。

而这人,是是云。

度过一个飘马赏枫、唱酒赏月、乘舟观雨、寻梅踏雪的和乐冬季后,春天,再度到来了。

这年春天,君柒柒身上衣衫虽依旧厚得让人咋舌,她脸上的笑容却也愈发灿烂,而山寨鸡城的生意更是红红火火,红火到令诡秘五子日日累到瘫,然后在瘫累中达成共识——再做两个月就收摊,往后只做春节档,并自即日起,将恶马寨改名为意喻着“春节飘香山寨鸡”的“春香山寨鸡”,明白昭示众人,山寨鸡香以后只剩春节有!

消息放出后,四方老饕莫不扼腕叹息,偷得闲空就抢着来品尝、抢购,就怕哪天五子又改变心意,到时连吃都吃不着。

人一多,嘴就杂,眼尖的人更比比皆是,一日当君柒柒像往常般晃入寨门,招呼都还没来得及打,便被一堆人拉至一旁小角落,按坐在桌旁。

“君柒,这怎么回事?你倒是给我们说说啊!”

“什么怎么回事?”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的君柒柒纳闷地望着这群将她团团围住的男子。

“寨主大人怎么就转性了啊?”人群中,一名男子气急败坏地低叫着。

“转什么性?”听得一头雾水的君柒柒望着四周人,眼底一片茫然。

“来,你们几个让让!”望着君柒柒那副孺子不可教的模样,另一名男子索性拨开身旁人,一把将她的身子转向柜台方向,“瞧出什么来没有?”

“我该瞧出什么来?”望着柜台前的光景,君柒柒还是不明白自己该瞧出什么。

“那里头是不是一男一女?”

“是啊。”君柒柒点点头,因为收钱的楚天阔不坐柜台要坐哪儿?管帐的是云不坐柜台又该坐哪?

“两人是不是聊得挺融洽?”

“是啊。”君柒柒又点点头,但还是没弄明白收钱的跟管帐的说话有什么不对。

“没错啊。”望着那群脸上堆满忿忿不平的男子,君柒柒眨了眨眼,“我说,他哪儿得罪你们了?瞧你们一个个义愤填膺的!”

“能不义愤填膺吗?明明我们这么多人都瞧上他了,连靳神捕都恨不得将他压倒,抱得良人归,可他最后怎么就跟个女人跑了啊!”

“啊?”听到这里,君柒柒总算明白为何这群男人如此群情激愤了,“这事儿问我没用啊!”

一群男人一起瞪向她,连珠炮似的轰炸着——

“谁不知道这一年多来,就你还跟寨主大人说得上话、喝得上酒,你不知道谁知道?”

“就是,若寨主大人真看上你了,我们也没话说,反正哪一天他不要你了,我们总还有排上号的机会,可他,怎么就投向女人的怀抱去了?”

“有这样感觉的人肯定不只我们,你瞧瞧,这些日子以来,靳神捕不仅日日来盯梢,脸色更是一回yīn沉过一回!”

“这……”四周的炮火隆隆,让君柒柒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但就算有机会开口,她也实在不知该说什么。

毕竟是云是楚天阔带回来的人,他带回她,自有他的考量,他人也无权置喙。

但望着楚天阔与是云在柜台旁的身影,她也不是不能理解这群人的焦躁,因为那画面真是相当如诗如画,但前提是——先暂且忘却是云的古怪。

是云长得相当美,特别是她那白皙如玉、吹弹可破的小脸。初见她之人,几乎没一个会记得眨眼,而这样的她,站在高大俊朗的楚天阔身旁,当真是一对完美璧人。

但有着一张白皙如玉、吹弹可破小脸的是云,却永远只有一个表情——面无表情,而说话的嗓音,更是几乎无任何音调起伏,那完全不懂世事世情的不食人间烟火性格,更常让人不知该哭还是笑。

楚天阔很照顾是云,而君柒柒由于自身经历,再加上对她背景的慨怜,也格外关照孤身一人的她,所以在楚天阔有时无法分得开身,抑或是男子不适合前去的对候,总是她代他去传话、送东西,坐下与她聊聊,解解她的孤单,甚至,有时她提议出游对,楚天阔也会带上是云。

对于这一切,君柒柒一直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直至今天。

这群人的意思,是楚天阔恋上是云了,是吗?

若真是这样,那往后,她是不是不能再和他一块儿疯、一块儿闹、一块儿喝酒、一块儿出游了……

回想着方才见到的情景,君柒柒感觉心底某一处似乎变得有些空空的、失落失落的,但就在她努力想思考这种感觉因何而来时,耳畔突然传来一个低沉的磁性嗓音——

“怎么了?”

听到这个声音后,原本围晓在君柒柒身旁的人潮一下子一哄而散。

“唉,散了散了,没戏了。”

“真是可惜了一个大好男人啊……”

“怎么了?”听着那群男人口中的奇怪话语,楚天阔皱起眉望向君柒柒,又一次问着。

“没事,就大伙儿闲着聊聊天。”为怕楚天阔尴尬,君柒柒连忙含笑挥了挥手。

“眼圈黑了。”一屁股坐至君柒柒身旁,楚天阔定定望着她,“最近晚上和我喝完酒后又上哪儿去了?”

“怎么连你的眼睛都那么尖啊……”听到楚天阔的话后,君柒柒瞪着他,然后在他炯炯目光注视下,无奈地用手撑住下颔乖乖老实交代,“最近这附近几个县里,有不少娃子不见了,我晚上没事,就四处帮着找找,然后发现……”

“我与你一道去。”未待君柒柒将话说完,楚天阔立刻斩打截铁地说道。

“那个……”楚天阔愿意去,君柒柒自然求之不得,特别是今夜,可一想到自己方才的担忧,她又不免有些迟疑。

“说。”望着君柒柒欲言又止的模样,楚天阔淡淡说道。

“你……云姑娘她……”

第十二章

望着君柒柒说这句话对,眼眸瞟向远方的怪异神态,楚天阔霎时明白方才那群男人围着她,以及离去对口中的嘟囔是为什么了。

“我没恋上她,她也没恋上我。”

站起身,楚天阔大掌一伸,一把揉乱了君柒柒的发梢,然后转身就向柜台走去,眼底有抹连自己都没发现的温柔笑意,“麻烦,有你一个就够了。”

“大叔,你这话就说得不公允了,我什么时候给你找过麻烦啊!”

听到楚天阔的回答,君柒柒先是一愣,而后便张口朝他的背影叫着,可她的眼眸,是笑着的,嘴角,是上扬的,只为那句“麻烦,有你一个就够了”。

“天天。”

“什么啊,我君柒柒长这么大,就没听人这么说过!”

“我说了。”

“你说了不算!”

“当然算。”

“不算!”

“算。”

月黑风高,向来最适合坏人好事,君柒柒自然不会错过这个大好机会。

柒柒先至山寨鸡城旁将楚天阔接上车后,便将一个包裹丢给他让他换装,自己则快马加鞭的向目的地驶去。

“怎么不多穿些?”换好了一身黑的夜行衣后,楚天阔坐至君柒柒身旁眉头一皱。

“再穿就动不了啦!”

同样一身夜行衣装扮的君柒柒,将马车驶到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密林里后,便将马车停下,领着楚天阔在山林间飞奔,直跑了半个时辰才终于停下脚步,用手指着前方山腰处微微亮着灯火的猎人小屋——

“哪,看到了吗?”

“看到了。”楚天阔点点头,眯眼仔细探查着小屋附近的动静。

“全在那儿,七个。”

“八个。”

“都对,七个,是娃子,八个,是守卫。”将黑巾拉至脸上后,君柒柒回身也帮楚天阔拉上。

“四个归你,四个归我,能多快就多快,留活口。准备好了吗?”

“好。”

“走。”

在君柒柒一声“走”之后,两个黑影迅速窜向小屋,只君柒柒才刚拔出腰间软剑,就发现地上已倒成一片。

“好歹给我留点儿啊!”望着躺在地上哀嚎的守卫们,君柒柒有些不高兴的瞪着楚天阔。

“手快了。”将手中几乎烂掉的可折式长棍折成三折藏在身后,楚天阔抱歉般的耸了耸肩。

但当然不是一时手快,而是打一开始就没准备留人给她。

“真是的……”

轻啐了一声,君柒柒将地上的人一一点了穴,先进屋安抚了那七名哭得声嘶力竭的孩童后,才又走出来,左看看右看看,挑了一个看起来胆小怕事嘴不严的家伙,“就是你了,起来!”

“大王饶命啊!”

那守卫才一睁眼准备起身,便望见了站在他身前的楚天阔冷眉瞪着他,霎时,他立即双腿一软,跪倒在地,“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

“下有三岁小儿,左有病重兄长,右有痴傻老岳,这全家二十二口全靠你一人养育至今,对吧?”未待守卫将话说完,坐在大石上的君柒柒便凉凉接着。

“对对对,小王您说的一点都没错!”守卫点头如捣蒜。

“上一个那么说的人给他丢山沟里喂狼了。”取出一块柔布,君柒柒边说边擦拭着自己的剑,让剑光不断在守卫眼前来回闪烁。

“如果我没记错,那是第八百二十三个说这台词给丢下山沟去的人了。”

“这……这……”听着远处传来的狼嚎声,守卫全身汗如雨下。

“说吧,跟你接头的人长什么样?”

“比大王矮,比小王您高,不胖不瘦,脸上易容,方南县口音。”

“唷,讲得还真够清楚的,清楚得我路边随手一抓一大把。”听了守卫的描述,君柒柒啧啧两声,懒洋洋地转头望向楚天阔,“你有没有觉得那狼的嚎声听着好像是没饱啊?要不要先丢根胳膊给它们解解馋?”

“可。”楚天阔往前一步冷冷说道。

“等等啊,大王小王,小的说,小的全说!”

望着楚天阔那骇人的模样,守卫在一阵求爷爷告***哀嚎声后,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把接头人真正的身形、特征、声音、发型、发饰、鞋样等种种细节交代得一清二楚,只差没把那人额头上的皱纹给数出来。

“行了,睡去吧!”听完守卫的话,君柒柒手一弹,将一颗小石弹中他的睡穴,便起身向小屋走去。

“知道了?”跟在君柒柒身后,楚天阔沉声问着。

“八九不离十。”君柒柒边走边回道,眉头却有些微皱,“不过若真是那家伙,这事就绝不会只是单纯的贩卖人口案件了……”

望着君柒柒专注思考的小脸,楚天阔也不再多问,进屋后,将孩童抱的抱,背的背,拉的拉,领着他们慢慢走至马车,取出车中的水与干粮,让他们饱食一餐后,再问清他们的住处,一一将他们送回家。

这一送,就整整送了三天,但望着那些孩童家长欣喜欲狂的泪,再望着君柒柒眼底开怀且温柔的笑,楚天阔一点也不觉得麻烦,更不觉得累。

回程途中,在楚天阔一定要君柒柒休息的坚持下,他们将马车停在一个小村庄附近,然后两人坐在马车里肩靠着肩,裹在同一张毛毯里。

“你果真尽得三位老爷子真传。”回想着才短短几日,君柒柒竟就将此事解决得如此圆满,楚天阔由衷感叹着。

他相信,当人们听闻这样的案件时,第一反应多是惊诧,而后是叹息,但她,却不愿只是叹息;他更相信,要一一查清那些分散在各地区孩童失踪的过程,并循线找到孩童的藏匿处,绝对是件棘手的事,可她,从没想过要放弃。

这样的信念与坚持,这样的果敢与智慧,若非那三名老者的言传身教,再加上她长久以来的历练,绝不可能轻易拥有。

“你也不在话下。”听到楚天阔发自内心的赞美,君柒柒的眼眸那样晶亮,“那一声‘可’,无论是时间、音调、语气、还是音量,完全无懈可击,替我省下不少装腔作势的力气。”

“这就是你的副业?”想着君柒柒问口供时那副熟练的瘩样,楚天阔再忍不住笑了。

“怎么样?要不要加入?”望着楚天阔的笑容,君柒柒也笑了。

“好。”在满盈的笑意中,楚天阔将君柒柒的头轻按至自己肩上,“睡吧,薪水明天一早再谈。”

“没问题……”

轻靠在楚天阔温暖的肩旁,君柒柒缓缓闭上眼。

这一觉,君柒柒本是睡得极为安心、安稳的,但她睡得正舒服时,却被不远处村庄里,某个丧家传来的凄厉哭嚎声惊醒。

“我们要不要换个地儿睡……”朦朦胧胧地睁开眼,君柒柒含糊问道。

但怪的是,她说完后,楚天阔半天都没吭声,一开始她还以为他没醒,但当她缓缓转头望向他时,却发现他早已醒了,并且,神情还那样古怪。

“你——”

望着楚天阔的脸,君柒柒蓦地一凛,因为此刻他那神态、那眼神、那浓重的喘息,就如同巴陵县那一夜一般,并且此回更甚当初,竟连双眼都是红的!

“天阔!”

一发现不对,君柒柒立刻迅速起身想点住他的穴道,楚天阔却没让她有这个机会!

他一把便将她的双腕扣住,高举头上,然后用右手扭开她身上的黑衣,大掌一伸,紧握住她xiōng前裸露的丰盈椒rǔ,不断来回疯狂搓揉着!

该死,为什么又是这样?!双手完全被制住的君柒柒虽努力的想脱困,但楚天阔的手劲惊人的大,让她的手腕都挣扎痛了也没挣扎开。

而在她挣扎之时,他更是直接俯下头去,用口含住她的右边柔嫩rǔ尖,不断来回吸吮、啃啮着!

“呃啊……”

当双rǔ传来一阵夹杂着酥麻的痛意,当楚天阔的大掌直接侵入她的裤中,并不断向她身下最私密之处前进,知晓他已唤不回的君柒柒当机立断的口一张,将藏于口中的小针吐向他的颈脉处!

“是你要我好好保护自己的,只是我怎么也没想到,第一个试用的人还是你……”

由睡梦中醒来时,楚天阔觉得脑袋异常的昏沉,但他还是努力摇了摇头,然后睁开眼。

由房中的摆饰看来,这里并不是他在寨中的住处,而是君家的客房。

“来,喝下。”

当耳畔传来一个熟悉的清清嗓音,楚天阔微转过头,望着君柒柒手中端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药茶缓缓向他走来。

但当他看见她端着药碗的右手手腕处,虽用长袖盖住,却依然清晰可见的淤痕,楚天阔缓缓闭上了眼。

果然,不是梦……

“你要敢再说一句抱歉,我就揍你!”望着楚天阔脸上的神情,君柒柒先声夺人的瞪着他。

“抱歉。”然而,终于睁开眼坐起身的楚天阔还是说了。

“你……唉!”望着楚天阔眼底的浓浓自责与无奈,君柒柒也没办气跟他生气了,因为现在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问,“有人知道你的生辰八字?”

“都知道。”楚天阔边喝着药茶边说道,因为这本就不是什么秘密,有人问,他就答,有人问其余四个损友,他们也答,而且还会细心的换算成天干地支,以免人家听不懂。

“你们……你们这群人怎么都不留点心眼啊?这事儿能随便告诉人家的吗?”听到楚天阔的回答,君柒柒忍不住开始扭自己的头发,因为她真的觉得自己快疯了。

“别急。”虽不太明白君柒柒为什么这样激动,楚天阔还是轻轻握住她的手,为她将头发梳理好。

“还让我别急?你有十成十是给人下了‘压魇’了!”望着楚天阔还那样气定神闲的给自己梳头,君柒柒都想跺脚了。

“压魇?”直至此时,楚天阔才终于知道君柒柒为何如此气急败坏了。

但这种事有可能吗?他是个未来人啊……

虽说他来到的这个时代,天干地支很巧、很巧地与他的时代相同,但用未来的八字给一个未来人下咒,这,行得通吗?

“就是依照人的生辰八字来控制对方心智行动的道术。”

以为楚天阔并不知晓何谓压魇的君柒柒,先快速解释了一下,但说着说着,却又皱起眉来,“虽然我不知是哪儿出了问题,让这道术的术力有些不稳定,但肯定是这没错,要不你昨夜也不会变那怪样子……对了,还有上回。”

“我为什么不会变成那怪样子?”待君柒柒说完,楚天阔静默了一会儿突然问道。

“因为你根本就不是那样的人!”

早已心乱如麻的君柒柒边答边在屋里走过来又走过去,半天没听到声响时微一抬眼,这才发现发现楚天阔居然在笑,并且还笑得很满足。

“都什么对候了你还笑!”

“没事的。”楚天阔确实在笑,为君柒柒对他始终如一的信赖。

“我会多加小心,提高警觉的。”

“这种事小心有什么用?”眼见都到这时了,楚天阔还这样不当一回事,君柒柒气得猛一回身,“不行,我得问问那三个糟老头去,这事儿我一个人解决不了。”

“柒柒。”

就在君柒柒急着要上前厅去时,突然听得身后的楚天阔轻轻唤住她,她脚步一停,一转身,就见到他缓缓起身走至她身前,然后轻轻拉起她的手,“痛吗?”

第十三章

“一点点啦。”望着楚天阔那样温柔的轻抚着自己的手腕,感觉着他掌心中传来的温热,在猛地一撞的急速心跳声中,君柒柒有些不自在的别过眼,双颊缓缓嫣红。

“那么小心干嘛?我又不是瓷娃娃,一碰就碎……”

“谢谢。”静静凝视着君柒柒染着一抹轻红的桃色粉颊,许久许久后,楚天阔握住她的双手诚挚道谢,谢她的深深信赖,谢她的明辨事理,更谢她的善解人意,与她身为女子的事实与存在。

“谁要你的谢啊……”听着那磁性、沙哑,不知为何让人怦然心动的低沉嗓音,君柒柒只觉得自己的脸颊更热了,然后在热浪几乎将她整个人包围住时,她轻轻挣开楚天阔的手往前厅跑去,“更何况,真要谢,也等事情完了再谢。”

“压魇?”

来到前厅之后,那三名老头一听到这词,便不住用眼神来回对话,待听完君柒柒的描述,脸色更是凝重得让楚天阔都觉得身旁的空气似乎霎时冻结。

“我知道这肯定是寅家那两个家伙搞的鬼,想控制住他以取得秘宝,可我实在想不出谁会用这高级道术,又该如何破解?”望着那三名老头的脸色,君柒柒的神情也异样的严肃。

“你寨里新来那位姑娘姓‘是’?”怪的是,三名老头沉默了半天后,开口的第一句话,竟是问的楚天阔,并且眼底还那样怪异。

“是。”虽不知为何老头们突然问起这事,楚天阔还是立即答道。

“岷山人?”

“是。”

“她说巴陵县那疯了的妇人不是她娘,是她姨?然后巴陵县的人说那妇人临死前口里唤的是敢欺负她的,特别是yín害,这辈子绝不得好死?”

“是。”

“若是这样,就连起来了。”与楚天阔快速的一问一答后,老捕快望着其余两名老头点了点头。

“老头子,说话就说话,这样说一半谁懂啊!”望着那三个老头神秘兮兮的模样,楚天阔不急,君柒柒可是急得很。

“岷山‘是’姓,是出自岷山之巅一个灵力极强且专攻道术的氏族,同辈里只出一名超强灵力者,并且这人只会是女性,而此族世代以此人为尊主,也只有她会姓‘是’。由于长久以来,此族皆在山中专研道术而不出世,因此鲜少有人知晓其事。”终于,在君柒柒的催促下,老师爷缓缓开口了。

“什么?”听到这话,君柒柒整个愣了,因为老师爷的意思分明是指对楚天阔下“压魇”的,便是是云!

“可她好好的,要什么没有,先前也不认识天阔,虽说她有可能——”怎么也没想到给楚天阔下压魇的始作俑者竟是离他如此近之人,君柒柒虽脑中闪过一个可能性,但无奈舌头已乱得打结了。

“丫头,你是不是打小无论什么季节都觉得冷?”这时,老仵作开口了。

“啊,体寒嘛。”不知道为什么话题又转到这了,但君柒柒还是捺住性子点点头

“老头子们骗你的。”老仵作边摇着扇子边说道,“你并非体寒,而是体内较寻常人少了一魄一阳气。”

少了一魄一阳气?君柒柒与楚天阔对看一眼。

“还记得我们跟你提过的,十九年前发生的那件至今未破的悬案?”

“记得。”君柒柒又点了点头,“当时皇城附近接连有十二名孩童因非自然方式致死,无策的皇城总捕辗转找到已退休的你们,期望你们能帮着找到凶手,但终究还是没能寻得。”

这个悬案,老实说就算君柒柒想忘都忘不了,因为就是这个案子,让这三名老头至今梗梗于怀,每回一谈起就叹气。

“正确数字应是十三,而你——”这对老捕快却摇了摇头,然后定定望向君柒柒,“是最后那一名。”

“什么?!”听到老捕快的话,君柒柒彻底懵了,因为她怎么都想不到自己竟与这个悬案有所瓜葛!

而她这一懵,一直懵到那三名老头以接力方式将案件巨细靡遗的诉说完,都还没恍过神来。

因为直至此时她才知道,十九年前那起令全五喜国人都以为是妖魔作祟的骇人案件,根本是人为布置的邪术,目的,竟是为了替某人续命!

当初那十二名死去的孩童在身家、背景虽看似完全没有共通点,却有着一个共同特征,属yīn的命格,并且死亡现场的布置也极为诡异,因此这三名老头在遍寻不着线索却又不死心的情况下,才会找出精通道术的老友来共同讨论,也才终于明了其由。

“你的命格,属至yīn,只要能将你的魂魄以分魄针取走,那人的邪术也就完成了。在我们与老陈的努力下,虽然在最后一刻将你救下,拔掉你眉心间的分魄针,破了那邪术,但你体内的阳气还是几乎流泄殆尽,而老陈也因敌人咒术灵力太强而……”

“老陈临死之前,在你脸上画了一道疤,把他最后的气血灌入你体内,保你一丝阳气后将你托付给我们,并叮嘱我们一定要将你当男子养到十六岁,且绝不可轻举妄动,因为施这邪术之人,法术遭破坏后,势必遭到反噬,非死即疯,到时他已不在,再无人能帮得了我们。”

“可若是姑娘的姨便是巴陵县那疯妇,也就是当初施术之人,她要为尊主报仇,找的也应该是我不是他啊……”

尽管脑中已彻底凌乱,君柒柒还是努力说出让自己觉得不对劲的地方。

“丫头,还记得你为什么会认识这小子的吗?”老道人指指楚天阔。

“记得啊,是为了寅家那宝——”君柒柒点点头,然后忧然大悟的惊呀出声,“啊!yín害、寅亥!那妇人的意思是——欺她的,是寅未的父亲寅亥!但为什么?峨山尊主不是从不下山的吗?”

其实不仅君柒柒不明白,连莫名变成当事人的楚天阔也不明白。

望着他们疑惑的眼眸,三名老者像抬杠似的话起了当年——

“老赵,你还记得当初寅家那老小子是为什么事告老还乡的?”

“还不就皇帝小儿他娘病重医不好了,希望身为国师的他想想法子为他娘续命,而那老小子一来道行不够,二来也知道这种逆天之事做不得,干脆就装病给直接抬出皇城了!”

“才一回到家门,那老小子就立刻由榻上跳了起来,大摇大摆的自己走进门去,可半个月后,他突然将原本继承家业的大儿子赶跑,顺带把整个家业跟秘宝口诀传给了装傻卖乖的庶子后,腿一蹬,真走了。”

“你们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啊,就连本不该知道的秘宝口诀都能知道。”

听到这里,君柒柒再忍不住望向三名老者。

“因为老陈其实不姓陈,姓寅。”老师爷一副君柒柒大惊小怪的样子,“他本是寅家那老小子的长兄,可看不惯那老小子爱慕虚荣、以道术获取名利的方式,就自己进山修道去了。”

“什么……”

这回,君柒柒连再提问的力气都没有了,因为虽说人世不大,但会不会真的太小了点……

“可老陈最终还是放不下,更深怕那群早利欲薰心的纨绔子弟利用祖传道法祸世,所以要我们好好盯着寅家,若万一真有不肖子弟想起出那秘宝,无论用什么法子也不能让他们得逞。”

“我们能为他做的也就这么多了,所以这些年才会一直待在五香镇里。但我们怎么猜也猜不到,这两件事最后竟是一件事。”

在三名老者长吁短叹之时,君柒柒努力将方才所听到的一一理清,待脑中思绪终于成形后,望着他们缓缓说道,“今看来,寅家老祖当初之所以赶走寅大,估摸是寅二不想放弃原有的荣华富贵,所以请了那妇人来布这邪术,成了,功全在他,败了,也没他事。”

“是这样没错,但由于最后事情闹大了藏不住,所以寅二素性嫁祸给寅大,让寅家老小子以为布续命邪术的是寅大,为怕惹祸上身、祸延子孙,所以才会急急将他赶离,然后绝口不提此事。”老捕快点点头。

“但阿爹们,我实在不朋白,那妇人若是‘是’家尊主,她明明什么也不缺,为何要替想重回皇城、继续享受荣华富贵的寅二冒险,帮太后续命?然后在事后又被出卖,硬给赶了出去……然后……”

“丫头,女人为爱昏头时,是什么都不顾的。”听到君柒柒的话,老师爷长叹一口气,然后突然严肃的望向楚天阔,“天阔。”

“是,老爷子。”楚天阔立即答道。

“看着她。”

“是。”

“阿爹们,我自己——”一听到“看着她”三字,君柒柒下意识便想反驳,但话未说完,便乖乖转向楚天阔行了个礼,“请照看着我,麻烦你了。”

君柒柒此言,完全出自真心,因为在知晓了十九年前的悬案因何而起后,她便立即想起近来的孩童失踪案件,而她明白,这三名耳聪目明的老头,恐怕在她说出“压魇”二字时便已心有所觉,才会如此担心她的安危。

“嗯。”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楚天阔慎重地对三名老者点了点头。

“那压魇的事怎么解决?”尽管已知晓了一切原由,但最令君柒柒忧心的问题依然存在。

“我直接去和是姑娘谈谈吧。”早在先前君柒柒与老者们谈话时便已打定主意的楚天阔站起身来,淡淡对众人说道。

听到楚天阔要去,君柒柒自然坐不住了,急急就扭住他的衣抽,“我也去!”

听到君柒柒的话,楚天阔没有回答,而是拍了拍她的头,然后再望向了三名老头,毕竟在这非常对期,就算他再愿意让她陪着他,也不能不管他们的想法。

望着君柒柒着急的模样与楚天阔自然便做出的宠溺举动,三名老头唱茶的喝茶、掮客的掮客——

“这种事有什么好问的?该干嘛就干嘛去,别忘了老头子们还等着你俩给我们送终就行!”

“是你对我下的压魇吗?”

这天,未待入夜,楚天阔便与君柒柒柒到了是云的住处,坐定后,连客套话都省了,直接开门见山问道。

“是我。”听到楚天阔的话,是云顶着她标帜性的面无表情,一句废话没多说,但在望望他又望望君柒柒后,突然微微一皱眉,“你们怎么还没交合?”

“什么?!”

是云毫不拖泥带水的回答已够让人吃惊了,而她之后直白到让人下巴都掉了的问题,反倒让原本想前来兴师问罪的君柒柒整个被口水呛到,然后在剧咳中,小脸整个涨得通红。

同样深感诧异的楚天阔,则赶紧轻拍着君柒柒的背,直至她不再咳嗽后,又倒了一杯水给她,才将眼眸缓缓转向是云,“是姑娘,请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们在巴陵县找我时,我曾在一旁观察过你们,而我一见她,就知道她是当年幸存的第十三名孩童。”

是云指着小脸依旧嫣红的君柒柒,“她这一身yīn气既是我‘是’家前尊主铸下的错,我没遇上就罢,既遇上了,总不好当没看见,而又刚好你命格至阳,她命格极yīn,所以我在打听到你的八字后,便捡了你几根头发,打算让你给她补补。”

是云说得是那样理直气壮,楚天阔跟君柒柒却听得是彻底目瞪口呆。

第十四章

他们虽都听过采yīn补阳之说,但还真没听说过这样采阳补yīn的,而更令他们不知该笑还是该哭的是,她竟为了这个原因而给楚天阔下压魇!

“我弄错了?”望着楚天阔一脸无奈地望着屋顶,再望望君柒柒小脸上怎么也褪不去的两片红云,是云又皱起眉努力思考着,并不住自言自语,“不,这么简单的法术我不可能出错,但如果没出错,为什么他们到今天还没交合?”

“是姑娘,一般情况下,男女之间必须两情相悦,并且有共同意愿才能……嗯……结合。”楚天阔知道,是云法术最终没有贯彻的主因,有很大一部分可能是出在他的“未来”身分,但她最大的失误,却在于对于俗事凡情的不了解,因此清了清喉咙后,他努力跟她解释着,只是,要他一个大男人在两个女人面前解释这事,真的很艰难。

“嗯?还有这规矩?也太复杂了。”

听到楚天阔的话,是云脸上虽依然没有表情,但总算像了解什么事似的点了点头,可眼眸还是来回打量着他跟君柒柒,然后望着望着,眉间又皱了起来,“但你明明很宠她,她也对你很依赖,这样还不算两情相悦?”

是云提出疑问后,很审慎的等了半天,但怪的是,她身前两个向来有问必答的人这回却没一个开口,让她不禁纳闷地望向两人,然后在君柒柒的脸愈来愈红,并且那个红还都传到楚天阔的耳朵上时,自己给了自己一个答案——

“哦,原来你们是还没有共同意愿……抱歉,看样子我真弄错了,那我另外再想个法子好了。”

“不、不用了!”

听到是云要另外想法子,君柒柒连忙摇着手,因为她实在不敢想像能想出采阳补yīn之法的她,下回会想出什么更吓人的法子。

可她才一摇手,就又觉得自己这手摇得不对,因为这好似她默认了与楚天阔两情相悦,就等着彼此有共同意愿之时……

“你们这些人真难懂。”望着双手抱头口中不断发出无意义低喃的君柒柒,以及一旁红着耳朵,眼眸却满是宠溺的楚天阔,是云冷冷望着他们,皱着眉下了个结论。

“是姑娘,能否请问你随我到五香镇来最主要的原因?”

既然压魇之事已水落石出,为了消解屋内尴尬的气氛,楚天阔自然不动声色的开始转移话题。

“自是为了寅家传说中的宝藏。”是云连想都没多想便回答道,“因为那块女娲石本是我‘是’家的东西,几代前给寅家偷走了,我前代尊主也是为了它才会接近寅家,想将东西取回,但失败了,所以换我来了。”

虽早料到是云应与靳风相识,但怎么也没想到事情最根本的来由竟是如此,楚天阔和君柒柒互望了一眼,“所以你便与靳风联手?”

“联手?”对于楚天阔的问题,是云着实有些不明白,认真想了半晌后,才回答道,“他自己来找我的,而我下了山后正不知怎么处理这事,就索性跟着他一道,打算等东西出土后就直接拿走,但他有一阵突然不见了,我正愁着接下来怎么办时,你就找来了,你既是女娲石出土的关键,我当然没道理不跟你一块儿走。”

是云说得是那样顺理成章,但楚天阔真是听得一个头两个大,因为他实在不明白,自己身旁的女人们不仅特殊,能力更是超群,但怎么就没有一个能不惹事,更没一个能不让人担心的……

“靳风知道这事?”明白楚天阔心里的无奈与感慨,君柒柒忍住笑拍了拍他的肩,然后望向是云。

“我也不知道他究竟知不知道,因为我说了他也没理,就一直认定我下山来是为了要替我前尊主报仇,弄得我一头雾水,实在不明白我前尊主明明是咎由自取,我有什么仇好报。”说着说着,是云又习惯性的皱起眉,“他让我好好待在巴陵县准备报仇,却又什么都不让我做,没事就给我送吃的、穿的、玩的,有空就来告诉我他跟他小弟斗法斗得如何,陪着我四处逛,又说等事情完结后便送我回去。”

“这什么跟什么啊?”听着是云的叙述,君柒柒也纳闷了,“我还以为他是找你来当帮手的,可结果却是把你当个菩萨供着?”

君柒柒或许不明了,楚天阔还真听出些端倪来了,然后在两个女人皱着眉互相交换意见时,在心底苦笑。

因为在所有人都以为他“转性”旁恋是云时,他早发现日日前来的靳风瞪着他时,眼底浓得藏不住的根本不是恨,而是妒火,那对他便隐隐有所觉,靳风其实对是云抱有极大好感。

而他如今才知道,靳风或许一开始是真的打算与是云联手,但在发现她竟是如此特殊、绝美,更半点不了解世情世事后,恐怕已在不知不觉中倾心于她,才会一改初衷、全心全意的保护着她,不想让她碰到丁点人世间的丑恶与黑暗。

“对了,你最近多照看着她点。”在与君柒柒聊了丰天后,是云突然望向楚天阔,脸色难得凝重。

“是姑娘指的可是最近发生的孩童失踪事件?”听到是云的叮嘱,楚天阔自然严肃以对。

“是,但那人绝不可能成功,就算找到了她。”是云点了点头,“除非”

“除非什么?”楚天阔赶紧追问。

“除非女娲石出土。”

“依姑娘之见,施术者是寅未还是靳风?”沉吟了一会儿,楚天阔故意这样问道。

因为尽管明白靳风对是云有意,但他还是有些不放心,毕竟他对靳风并不了解,若他是个城府极深之人,难保不会在最后关头反过来利用是云。

“寅未。”

“姑娘为何如此笃定?”

“我初见靳风时,他虽不像你一身正气,身上更时时透出一股不平之气,但却丝毫没有邪气,至今依然。而寅未那身邪气,根本藏都藏不住。”

“谢姑娘赐教。”

由于对是云以“气”视人的功力向来敬佩,因此楚天阔听到她这么说后,总算稍稍放下心来,然后在月上东山之时,起身告别离去。

就在楚天阔与君柒柒两人即将走出内屋时,突然听得身后是云的唤声——

“等等。”

“是姑娘请说。”楚天阔立即停下脚步转身望向是云。

“那个……嗯,男女之问,真要两情相悦,并且有共同意愿才能……嗯……结合?”就见是云静默了一会儿后,微倾着头认真问道。

“一般来说,是的。”怎么也没想到是云问的会是这个问题,尽管楚天阔心底有些尴尬,但还是谨慎回答着。

“这样啊……”听到楚天阔的话,是云又皱起眉喃喃自语了起来,“那我得问问他,他是不是跟我两情相悦了……”

听到是云的自言自语,楚天阔真的有种眼冒金星的感觉,但他还是勉强控制住想杀人的冲动,尽可能平心静气的开口,“是姑娘。”

“嗯?”是云抬眼一应。

“他有否做出……让你感觉不舒服的事?”

“没有,他挺照顾我的,就像你对柒柒一样。”

望着楚天阔异常严肃的眼眸,是云恍恍有些明白自己得好好回答这个问题,所以她努力想了想后,抬头望向他与君柒柒,用自己可以表达的方式,回报着这份她从未感受过的深切关怀——

“虽然自从我跟你一起回五香镇后,他在外头都不理睬我了,但还是老来我屋里呆坐着陪我,然后跟我……嗯,结合时,还拼命说一堆我听不太懂的话,但他说时都很轻声细语,一点也没让我感觉不舒服,更从没要来我做任何违背我‘是’家规矩的事。”

“谢谢你。”

凝视着是云清澈、纯粹的眸子许久许久后,楚天阔缓缓说道。虽然一开始,他确实是因门派传承的许诺而寻找着她,但这些日子以来,他真当她是妹妹般的在照料着,而知晓妹妹没有被伤害,还找到了可以托付终生的人,不知为何,他竟真有种要嫁妹的复杂感觉……

“安心了吧?”待走出是云住处后,君柒柒红着脸说道,“帮个忙,以后别再那么大叔性格了。我知道你关心她,可也不必非让人把不该说的都说出来吧……”

“柒柒。”紧握住君柒柒的手,感觉着她手中的温热,楚天阔突然轻轻唤道。

“嗯?”君柒柒抬头望向楚天阔,却发现他并没有望向她,而是望着远处灯火。

“我曾经有一个女性朋友。”

“嗯。”

紧紧反握住楚天阔的大手,君柒柒已明白他想说什么,所以她不再开口,就是静静陪着他走,听他用那低沉的嗓音,诉说着属于他与“她”的曾经。

那年,他大三,她大一,一入学便因美貌引起轰动的她来到三日前替她由一群醉汉中解围的他身前,交给他一封信,希望能与他交往,请他当她的男朋友。

“抱歉,我不认识你。”那时的他这么说。

“那学长可以当我的朋友吗?我刚入学,人生地不熟的会害怕。”而她,这么说。

既然只是当朋友,他也就没有什么理由再拒绝,毕竟离乡背井来念书确实不容易,更何况等时间一长,她有了自己的朋友圈后,应该就没有他的事了。

因为是朋友,所以他偶尔陪着她吃饭、偶尔帮她修修电脑、偶尔替她解解围、偶尔陪着她去与朋友聚会,然后偶尔在她的朋友起哄之时,听到她说他是她的男友。

“我不是。”当场,他就这么说。

“只是开个玩笑,别当真!”而她,这么说。

毕业后,他去当兵,放假时,偶尔会接到她的电话,约他一起吃个饭,偶尔,他会去,然后在望见她穿着一身名牌服饰拎著名牌包与一群朋友出现,并对朋友诉说全身的东西都是他送的时候,皱眉。

“不是我买的。”他还是这么说。

“他就爱开玩笑。”而她,这么说。

慢慢的,他的偶尔愈来愈少,她给他的电话留言却愈来愈多,后来,他听说,她周旋于多个男人之间,身上的名牌服饰与名牌包都是不同的男人买的。

他有些担心,毕竟因这样而引起的伤害事件他听得太多,所以有一回休假,他主动给她打了个电话,约她出来,而那日的她,穿着一身朴素,在他说话时拼命掉泪,并在醉后趴在他肩上不住哭泣着,泣诉着她爱他,她真的爱他,她一直爱他……

“真的很抱歉。”那时,他还是这么说,然后在送她回租屋处后,直接回到了部队。

但半月后,两名警察来到了他的部队,说她于三天前惨死在租屋处,凶手没有留下太多线索且逃逸无踪,但他们却发现在她死前曾拨了多通电话到他的手机留言,所以他们想听听她究竟说了什么

当语音留言接上喇叭播出后,他听到的是令他永世难忘的凄厉哭喊声,她控诉着他的无情,诅咒着他的无情,高喊着是他,自故意英雄救美博取了她的注意后,便一直玩弄她的感情!

她说他为了他的硬汉形象,始终不承认他们的关系,就因为这样,才会让她成为那样放浪的女子!

她更高喊着是他,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抛弃了她,才会让她最后落得如此下场,愤怒的尖叫着天天以她保护人自居的他,根本没有保护住她……

第十五章

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他已弄不清了。

他只知道,那一个下雨的傍晚,在她的灵堂前,她过去那些见过他的朋友一个个指责着他,她的亲属拿着她的日记一声声辱骂着他,而他,一句话也没说。

他,无话可说,尽管日记中的记载,与他的记忆完全不相符,尽管他完全不明白,她为何会爱着他……

而后,终于知晓,凶手,确实是她的男人之一,动机,是她拿了那人多项礼物之后,竟还与别的男人有染,并还在争吵最激烈之时,告诉那人,她最爱的人,是他。

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他也不想知道了。

他只知道,确实是他,明明无意接受她的感情,却依然陪着她与朋友聚会;确实是他,在她陷入泥沼时,没有用力拉她一把;也是他,没有尽朋友之责,在她开始玩火时,教会她自保之道;更是他,没有尽朋友之义,在她最痛苦之时,保护住她……

尽管他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全明白他的为人,更明白她的为人,但逝者已矣,他们也只能叹气拍着他的肩,然后与他同醉。

此后的他,不再轻易靠近女人,只要有女人一靠近,他不仅全身肌肉会无意识的僵硬,更会严重耳鸣……

夜风中,当楚天阔的嗓音由沙哑直至无声之时,君柒柒都没有说半句话,只是将他的手握得更紧。

虽然在他的叙述中,她有许多部分都没有听懂,但她知晓,他也不需要她懂,他只是想让她知道,曾经,有这么一件事,一个女人,一个雨天。

而她,确实知道了,正因为有这么一件事,一个女人,一个雨天,所以如今他能这样紧握着她的手,与她并肩一起走,是多么的不容易……

“柒柒。”

感觉着手心不断传来的暖暖温度,楚天阔终于缓缓停下脚步,望着身旁这名从不曾开口说过“朋友”,却在任何时候都了解、信任着他,让他可以真正忘却一切烦忧的独立、可人女子。

“我喜欢你。”微微抬起头,君柒柒静静凝视着楚天阔深邃的双眸。

那双清亮又澄静的眸子,楚天阔轻叹了一口气,为他这一生只有一回的喜欢,放出后,便再收不回的喜欢。

一直以为自己不会有这种心情的,但意外遇上她后,这种心情便不知不觉在他心底悄悄萌芽、积累,直至他再也无法漠视、也不愿漠视的今天。

犹然记得初相见时,以男装出现的她,古灵精怪中又随兴大方的个性,便留给他相当深刻的印象。再相见时,她那副沉稳机敏的谈吐与态度,再度加深了他对她的好感——尽管那时的他,完全没发现她是个女孩,也对她有所防备

正由于没发现她是个女孩,所以他自在的与她共事,坦然的与她喝酒谈天,在渐渐了解对方与熟稳之后,相处模式自然而然的就恍若相交多年的好友一般,纵使他们口中从未提过朋友二字。

在发现她竟是个女孩时,他确实有些困扰,但她那令他好气又好笑的反应,与她乐观开朗的态度,却反倒化解了他的为难与尴尬,让他原本沉重的心理负担转变成了真心关照,而一直介意的男女之别,一时间也变得不那么重要。

但由巴陵县回来后的他,却处在一种极度矛盾的挣扎中,因为他既不想让她太靠近他,却更不想她远离他,而那种两难的复杂心情,令他几乎夜夜辗转难眠,直至她提着酒瓶来到他身旁,对他诉说着她那与他同样不舍的心情。

其实,喝下酒的那一刻,他便明白了,在他的心中,她很重要,不只是朋友的重要,他喜爱她,也不只是朋友的喜爱,而她,也是,尽管当时的她或许还分不清楚。

随着时间,随着他愈发的宠溺、她愈发的信赖,今夜,在她因听到“两情相悦”四字而脸红时,他知道她明白了,所以,他也再不必隐瞒了。

喜欢,就是喜欢,一生只有一回的喜欢,放出后,便再收不回的喜欢。

“你……喜欢就喜欢,干嘛边说边叹气……”

听着楚天阔那声叹息,君柒柒睨了他一眼后,笑了,笑得双颊都染上了淡淡的红。

因为她也喜欢他,从第一回相见,他顺藤爬下将外袄覆她肩上的那一刻开始,一直不断加深、加深,到愿一辈子握着他的手的喜欢。

“等你二十岁后,我们成亲吧。”轻抚着那抹微热的红云,楚天阔哑声说道。

“我不会做饭。”

“我会。”

“我也不会女红。”

“可以买成品。”

“我不——”

“有你,就够了。”握起君柒柒的纤纤小手,楚天阔将自己由十五岁起便一直挂在颈间的军牌放至她的手心,“足够了。”

“那……请多多指教了。”

解开自己颈间的红玉,君柒柒也轻轻将它交至楚天阔手中,然后在两人都将对方交给自己的信物挂至颈间后,任双唇缓缓靠近。

月光下,轻轻一吻,穿越数个世纪的情定一生。

整整开张、忙碌了一年多都没歇业过一天的春香山寨鸡,终于完成了它的神圣使命,在夏至这一天,对所有含泪的老饕挥挥手说“春节见”后,正式关上了它的寨门。

既不用卖鸡,再加上已习惯此地生活,更因各有巧遇而不再执着要回到自己时代的五个人,便开始轻轻松松放大假,忙事的忙事,游乐赏玩的游乐赏玩,整个寨里变得空旷清静许多。

由于女娲石问题迟迟未解,所以楚天阔依旧以“春香山寨鸡”为聚地,闲来无事时便与君柒柒到处溜达,与三名老头闲聊、喝茶,然后帮附近居民治治他们的宠物、牲畜,日子过得充实而又惬意。

七月的一个傍晚,正当君柒柒坐在寨里树下的小桌旁边着喝小酒,边等着楚天阔帮人接生完小牛后一起去看戏时,突然,有一人坐至她身旁的空位。

“咦,大神捕,今儿个气色不错啊,什么风把你的架子吹走了,竟纡尊降贵的到我这儿来并桌?”望着坐至自己身旁的靳风,君柒柒抬了抬眉故意说道。

“少罗嗦。”望也没望君柒柒一眼,靳风冷冷说道,而双耳耳垂有些微红,“谢谢。”

靳风承认,长久以来,由于女娲石之故,他见着楚天阔或君柒柒是连头都没点过一下,再加上前阵子误会了楚天阔与是云,他们之间的关系更是降到冰点。

但在明白自己遭寅未暗算重伤卧床之时,是楚天阔在保护着是云,是君柒柒在陪伴着是云,而后,更是他们两个让是云明白了何谓男女问的情感,让他长久以来的等待终于开花结果,因此纵使心底再不自在,这个谢他都绝不能省。

“挺明事理的嘛。”瞟了瞟靳风那副看似不自在、但其实眼底全是喜悦笑意的模样,早先已知晓是云答应他求亲之事的君柒柒故意贼兮兮的笑着,”那我也就不揭你的老底了,该洗手就赶紧洗手,顺便把抢人家的花红奖金还回去,省得让我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憋得我怪难受的。”

“你?!”听到君柒柒的话,靳风蓦地一愣,半晌后忧然大悟的望向她,“原来是你……居然是个小丫头!”

难怪靳风要这样吃惊了,因为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向来以“潇洒神捕”为名行走江湖从未被人发现,真正身分其实是被五喜国通缉的“通天大盗”的他,竟有被人揭穿的一天!

更令他诧异的是,揭穿他的,还是这个向来看来闲散的君柒柒。

他若没有料错,能将他的秘密掌握得如此精确的她,极有可能便是多省县捕头私下口耳相传中,那名擅长解决疑难悬案,却神龙见首不见尾、只有几个老捕快才找得到的“无名神捕”!

上苍,那个让许多人又爱又恨的无名神捕竟是个小丫头?”

要让五喜国的捕快们知道这事,大概全要疯了……

“怎么,不行.,”君柒柒轻哼一声,懒洋洋地端起酒杯轻吸着。

“怎么了?”就在这对,替小牛接生完、洗过澡的楚天阔顶着一身水珠走至桌旁淡淡问道。

“你知不知道,这家伙其实是——”望着楚天阔那副明显就是前来“护花”的神态,这回换靳风故意慢条斯理的贼贼说道。

“就算她是通天大盗我也不在乎。”端起君柒柒手中的酒杯,楚天阔一仰而尽。

“算你们狠。”眼见再说下去,自己的老底恐怕全天下都要知道了,早决定金盆洗手的靳风认命的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东西我不要了,但我跟云儿要在场。”

“物归原主本就应当,但只怕有人不会同意啊。”早料到会是这个结果的君柒柒轻叹了口气。

“有办法说服他吗?”楚天阔严肃至极地问着靳风。

“不可能,他早已彻底走火入魔了。”靳风摇了摇头,眉问整个紧皱,“否则怎会试图再布一回那邪法……”

“他如何学会了续命之法?”君柒柒好奇问道。

“我二叔当时哄着是夫人写了下来。”说完,靳风长叹了口气,眼底也有些不解,“但我寅家与是家心法不同,根本难行其术,所以我实在猜不透他心底在想些什么……”

“他有找过小云吗?”静默了一会儿后,君柒柒突然问道。

“他不敢。”靳风冷冷笑了笑,“一来,他一直相信了我所放出云儿是来找他报仇的风声,二来,云儿的术力与他有天壤之别,区区一个结界他就无法靠近。”

“我敢肯定,看到现在这结果,他只会更气急败坏。”听到靳风的话,君柒柒望着远方喃喃说道,眼底有一股淡淡的不安。

她口中所谓的“结果”,指的便是她、楚天阔、靳风与是云的合盟,这十足符合秘宝出土试言中那句“是宝引动七重风”,却独缺寅未的所有关键条件——“是”,是云家的宝物女娲石;“七重”,君柒柒;”风”,靳风。

如今,只待他们能一起解开“楚水门内活”之谜,将女娲石物归原主,这个纠葛了多代的事件,就真的告一段落了。

但对一心一意想得到女娲石力量来实现其权力野心的寅未来说,这绝对是最不利于他的情况,再加上他最近实在安静得离奇,更让人有种风雨欲来的沉重压力……

“尽人事,听天命吧。”明白君柒柒的担忧,心情同样沉重的楚天阔轻轻拍了拍她的发梢,然后望向远方,眼底那样若有所思。

七月的风,不该如此寒,女娲石的出土,应不久了……

女娲石确实出土了,在本该酷热难耐但却异常冷寒的八月八,在一场地震过后,“春香山寨鸡”左侧废弃柴房中那座早干涸多年的枯井重新涌出井水,将原本不知埋藏于何处,却因地脉变动而移位的木盒冲出之时。

尽管楚天阔等人提防又提防、小心又小心,但终究,还是出事了。

毕竟对长期cāo弄邪术,以至丧心病狂且因邪术反噬而只剩半个月生命的寅未来说,玉石俱焚,是他唯一、最后也最痛快的选择。

其实长久以来,寅未之所以一直想得到女娲石,是因为打小他便知道自己的大限之日,但他不甘心,不甘心自己的生命竟如此短暂,所以自懂事起,他便一心一意等待奇迹,期待着用女娲石来延续自己的生命。

当完全符合谶言条件的楚天阔等人出现在恶马寨时,他简直欣喜欲狂,但当靳风也出现时,他几乎气炸,因为他不敢相信本只属他一人独有的荣华富贵、心想事成竟有人来抢夺!

第十六章

那时的他,一方面努力想法子想拉拢楚天阔,一方面则处处算计着靳风,但在发现事与愿违,更明白自己再没有任何有利条件可以夺得女娲石时,他反倒不再执着于女娲石了,而是一心一意想着要如何置这些阻碍他的人于死地。

所以,他悄悄在恶马寨附近布下了一个以自己的血滴为记,以他最后一口气为引的绝命血阵,然后用邪术cāo纵一名乞妇,命她日日盯梢,并在女娲石终于出土时,想办法将他们引至血阵中……

事情究竟是怎么发生的,没有人知道。

楚天阔他们只知道女娲石出土后,四周突然出现一片古怪的混乱,而在那阵恐饰的腥风血雨中,是云专心一致念咒、施术保护所有人,其余三人则手牵手保护着站在中心处的是云。

就在那阵腥风血雨终于缓缓停下后,松了一口气的众人放开了手,打算护着是云一起去捡那颗女娲石时,突然,一股血柱直直由地底直冲而上,首当其冲的靳风与是云被整个震飞后,君柒柒与楚天阔没有任何考虑地便向血柱中直冲而去!

万幸的是,因为是云已有孕,她腹中的孩儿也同样具备着灵力,一份半的灵力同时启动后,那道恐怖血柱只维持了半刻钟就停了下来。

在那场让人余悸犹存的大混乱中,虽然所有人都受了伤,但在静静休养之后,大抵都恢复了,只除了君柒柒。

一个月来,她就像尊玉娃娃一样,静静闭着眼躺在床榻上,神情至为安详,尽管看似仍有呼吸,对外界却完全没有任何反应。

忧急如焚的众人,想尽办法为她请来了最好的大夫,每一个大夫都说她身上的伤不碍事,至于为什么就是醒不过来,他们也深感不解。

既非身体出了问题,所有人只能将希望寄托在是云身上,而是云一待安胎完毕,可以下床走动后,便立即来至了君柒柒的房中,在床旁足足坐了三天三夜,终于在众人企盼焦急的等待中,缓缓睁开了眼眸——

“她的主灵困在了空yīn界。”

何谓空yīn界,在场的人没有半个明了,但望着是云纠结、沉重的眸子,他们的心,蓦地往下一沉。

“怎么样可以回来?”许久许久后,这一个月天天守在君柒柒身旁,憔悴得几乎不成人形的楚天阔终于哑声问道。

“有人去唤醒她沉睡的主灵。”是云轻轻回答。

一听到有办法,君家三名老者及楚天阔几乎是同时开口——

“我去。”

“去不了。”望着那三名老者与楚天阔激动的神情,是云摇了摇头,任心底那股浓浓无力与茫然无助感,彻底由她含雾的眼眸中浮现。

她知道自己或许不该说,毕竟说了后,她眼前这四人肯定会在绝望中再度绝望,但她,却不忍不说,因为确实有办法,尽管这个办法,几乎无半点可行之机……

“那谁能去得了?”果然,听到是云的话,再望见她眼中的泪,三名老者与楚天阔的心整个坠了,但还是不放弃的咬牙追问着。

明白他们得不到答案绝不会放弃,是云只能尽可能用他们较能理解的方式,由头开始解释起——

“由于柒柒魂魄不全,无法保护她的主灵,因此经受那波震荡时,她的主灵为自我保护而陷入沉睡,并意外被撞至空yīn界。”

“那里究竟是什么样的地方?”听是云不断强调着空yīn界三字,楚天阔静默了一会儿后沉声问道。

“至大也至小,彻底空无,不生不灭,不入轮回……”

是云说话之时,嗓音是微微颤抖着的,而听完她的话后,楚天阔再忍不住缓缓闭上了眼,心痛得几乎连呼吸都不能了。

因为那就表示,若无人去带回君柒柒,她就会一直困在其中。若她的主灵永远沉睡也就罢了,但若哪一天她醒了来,那么她所面对的,将是永生永世的孤寂……

他或许可以接受她一辈子不醒,也可以承受失去她的至痛与至苦,但他,绝无法忍受她一个人以这样的方式,永远的孤孤单单,并且永远无法摆脱,永远无法离开……

“尽管我可以籍由千年女娲石之力,暂时打开一条通往空yīn界的通道,但由于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的地气与群气,生于这时代的我们,主灵全受到这两股气的强烈吸引,所以就算通道开了,我们……还是进不去。”尽管明白自己的话有多么残酷,是云还是含泪继续说道,“只有主灵非属我们这时代的,在灵体脱离后,主灵才有机会因受到这时代的地气与群气排斥,进入通道中……”

彻底明了“去不了”的原由后,三名老头纷纷仰头慨然长叹,心痛如绞,眼底更全是泪光,只为心底那股真真切切的无助与绝望……

“我可以!”此时,一直紧闭着热辣双眸的楚天阔霎地睁开眼,定定望向是云,“因为我本就不属于这个时空,我是几百年后的未来人,我可以!”

“你这傻孩子……你只是——”

楚天阔的话却只让所有人的心更痛,泪水更无法抑制的疯狂奔流而出。

“老爷子们,你们见多识广,我给你们看点东西。”

明白众人都以为他是因关切君柒柒过度而脑子不清,所以只告诉过君柒柒一人自己来处的楚天阔,用最快的速度回到房中,将他当初穿越时戴的手表、手机拿来给他们过目,然后在他们仔细研究之对望向是云,“你曾说过,压魇这样简单的法术你是不可能出错的,而我,虽确实受到了影响,却没有完全受法术控制,原因或许便在于我是未来人!”

听着楚天阔的话,是云眯起眼深思了半晌,又望望三名老者,当发现他们的眼底都如同她一般,虽有些不敢置信,却又若有所感时,她缓缓闭上了眼,要楚天阔将手放在桌上后,将自己的手心贴至他的掌心。

“都别说话,让我想想。”

是云这话一出,足足让楚天阔等人在心急如焚之中,又等了三个时辰,才终于见她再度睁开眼眸——

“你是可以去,但去了……就回不来了。”

望着是云眼中的泪,楚天阔没有开口,只是定定望着她,淡淡一笑,而眼底,除去坚毅,再无其他。

他从没有像现在这般如此感谢上天,让他来到这里,让他遇上君柒柒,更让他在心痛她而心神俱碎、坐困愁城之时,给了他最后一个机会。

尽管他明白,这一去,后果没有人知道,他与君柒柒更是永生都无法再相见,但只要能让她脱离那个地方,脱离那个令人想着都心痛、心碎的困境,要他做什么他都愿意!

“是姑娘,能否跟我们解释一下这个中原由?”

知晓楚天阔心意已决,老师爷长叹一口气后缓缓望向是云,因为他明白,今日若情况反了过来,君柒柒一定会与楚天阔有着相同的眼神,而他们,既无法反对,更不忍反对。

所以,至少让他们知晓究竟会发生些什么,然后在君柒柒醒来后,告诉她……

“好的,老爷子。”

轻轻对老师爷点点头后,是云缓缓说道——

“天阔的主灵,确实还属于他原本的时代地气,所以我会籍千年女娲石之力,暂对让他灵体分离,试着将身体送回他的时代,然后让他的主灵进入开启的通道,暂入空yīn界唤醒柒柒。”

“之后天阔会去哪里?”

“柒柒醒来后,主灵立刻会被这时代的空气吸引,由通道回到现世,天阔则相反的会被斥弹。由于这个通道是人为的,所以关闭通道时,会产生强烈波动,造成空yīn界的扭曲。空yīn界一旦扭曲,虽会出现暂时性的对空错乱,但通往不同时间的暂时性通道也会出现,所以此时天阔便可籍这机会回归他的年代,但若他没有及时进入他该进的那通道,那么,他整个主灵便会……彻底消散。”

是云的解释,并不是那样容易理解,但听到楚天阔要冒的竟是这样的险,整个房内还是陷入一片彻底的寂静中。

“施术的你安全吗?肚子里的孩子也安全吗?”许久许久后,楚天阔抬头望向是云。

“我的灵力会有磨蚀,但我跟孩子都是安全的。”听到这个问题后,向来面无表情的是云笑了,只笑中满是泪。

一直以为她这一生不会有朋友,但上苍竟让她认识了这样一名顶天立地,看似冷硬刚强,但心思细腻且温柔坚毅的男子,以及他最最深爱的可爱女子。

尽管世事无常,尽管她或许什么也做不了,但她,至少可以为他做一件事——

“我承诺,这一生一世一定会为你陪伴着她……”

事情,就在所有人的泪水中定下了。

半个月后,楚天阔在与三老、四友等人告别,并最后一回与是云沟通过程与注意事项后,于中夜之时,静静坐在女娲石的出土处画着画,以将君柒柒的身貌牢刻在眼前。

边画着画,边听着身旁是云的咒语声,朦朦胧胧中,他感觉身体好像化成了千千万万个粒子,迅速往一黑暗处窜飞。

不知究竟飞了多久,当那千千万万个粒子终于停下,再度合为一体对,他已身在一个仅远方存在一颗小亮点的寂静黑暗中。

“想着她。”

听着由光点里传来的是云变形嗓音,楚天阔轻闭上眼,全心全意想着君柒柒,直至她影像在他紧闭的双眼前彻底成形后,才缓缓睁开眼,然后望见了坐在他身前,双手抱膝,将头埋在膝问的君柒柒。

“柒柒……”

望见那个牵挂多时的小小身影,楚天阔的心情是那样激动,但他还是压抑住那股想冲上前去拥抱她的冲动,口中不住轻轻呼唤着。

他身前的君柒柒依然动也不动,而他,就那么的唤着,不间断的唤着,喑哑的唤着,直至那个小小的身影,终于轻轻颤了颤。

“嗯……”恍若由一个长之又长的梦境中醒来一般,君柒柒茫然的抬起头,然后在望清眼前人是谁后,轻轻伸出双手,“天阔……”

“柒柒……”再忍不住地紧紧将君柒柒楼在怀中,楚天阔的眼眸那样热辣,因为她终于醒了。无论他现在的感官知觉是虚幻抑或是假象,他终于还是抱着她了,尽管这个拥抱过后,等待着他的,是身旁再没有她的永世孤寂,与完全不可知的未来……

“怎么了?”待在楚天阔怀中,感觉着滴落在自己脸上的热泪,依然有些不太清醒的君柒柒轻抚着他的脸,“发生什么事了?你别吓我……”

听着那柔柔嗓音中的浓浓关怀,心痛得几乎无法开口的楚天阔只能不住亲吻着她的小脸,然后更用力的拥抱住她。

此情此景,君柒柒也不说话了,就是让他紧紧拥抱着她,然后感觉着由他怀中传来的浓浓依恋、不舍与伤悲。

“我……死了,是吗?”终于,恍惚中,君柒柒明白了些什么。难怪她总觉得这个梦作得太长、太久、太孤单,如今她才明白,原来,这不是梦……

“没有,你只是主灵困在了这里,所以——”知道是云无法支撑太久,楚天阔咬牙轻轻牵起她的手站起身,向着远处的先点走去,尽管每走一步,他的心就滴一次血,“我来带你回去了。”

“可以这样吗?”紧紧握住楚天阔的手,君柒柒仰头轻轻问道。

“可以。”眨去眼中泪水,楚天阔笑了笑,因为他希望在两人相处的最后一刻,他能留给她的,是他的笑容,以及永恒的祝福。

“答应我,回去后,一定要要开开心心……”

“嗯……”

第十七章

望着楚天阔的笑容,君柒柒的心其实好痛、好痛,因为由他的话语中,她已明了了,明了他之所以冒险前来这个异界,都只为唤醒她,但唤醒她后的他,却再也无法伴在她身旁。

原来,他们只剩下这么一点点时间了,待她抵达前方的亮点后,他们就要永远永远的分离了……

当两人脚步愈来愈慢,当两人的脸上都满是泪滴,当两人再无法向前时,楚天阔顶着一股几乎将他吹散的逆风,努力将最后一个吻,轻轻印在她的唇上——

“柒柒,原谅我……没办法再陪你走下去了……”

“没关系,没关系的……我明白、我明白……”

轻抚着楚天阔那张憔悴的脸,听着他暗哑得不能再暗哑的嗓音,又泪又笑的君柒柒真的明白,明白他的不舍,明白在自己昏迷之时他的所有痛苦与煎熬,更明白他为何明知就算此生或许两人再无法相见,仍义无反顾的前来,要将她带回人世间……

因为若是她,一定也一样憔悴、一样痛苦、一样煎熬,更一定也会做同样的决定,至少这样,她还能见他一面;至少这样,她还能拥抱他一回;至少这样,在她仰望着湛蓝天际轻轻呼吸时,在她不知道的大千世界的某个地方,他是与她仰望着同一片天、呼吸着相同的空气,并且可以哭、可以笑、可以思念……

“我回去后,你……会去哪里呢?”由于看出楚天阔已无法向她必须前进的方向前进,所以君柒柒站在原地,忍住心中所有痛,待在他怀中感受着他最后的温热。

“我原来的时代。”口中虽这样回答,但其实连楚天阔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安全回归。

“真不可思议……等你回去以后,我这儿,早结束了吧……”

听到楚天阔的话,君柒柒喃喃说道,然后在他紧紧拥抱着她,拥得她都疼痛时,轻抚着他的脸笑着,“没事的,我会一直在奈何桥头等你,到时咱俩一起走,不见不散?”

奈何桥头,是吗?不见不散,是吗……

君柒柒这话说得痴傻,却说得楚天阔的心几乎碎了,因为他知道,她一定说到做到,可他怎舍得她一个人孤零零在桥头等待?

因为那不是一天、两天,也不是一年、两年,而是望眼欲穿的几百年啊!

更何况,这世间,真有奈何桥吗?

“嗯,不见不散……”

尽管心痛如绞,楚天阔还是回了君柒柒一个笑容。只要她愿意等,他就一定赴约,无论哪里,无论一天、两天,还是百年、千年……

正当两人含笑泪眼相望之时,远方光点处,再度传来了是云扭曲的嗓音——

“天阔,准备好了吗?”

“好了。”楚天阔逆着风大声答道。

“柒柒,往我声音的方向来,天阔,快往反方向去!”

是云话声中的急迫,让楚天阔与君柒柒都明白,这名世问最单纯、最善良的女子,已尽最大努力让他们可以多看对方一眼、多拥抱对方一刻钟,但终究,时候还是到了……

“去吧。”

在低哑得不能再低哑的话语声中,楚天阔轻轻松开紧握住君柒柒的手,尽管他的眼眸已几乎看不清她的模样。

“那我……先走罗。”

同样轻轻放松紧握着楚天阔的手,君柒柒对他绽出今生最美的一个微笑后,毅然转身,任两人的指尖在最后一次碰触后,轻轻滑落在他俩的泪滴间……

“天阔,不见不散,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

当君柒柒的身影彻底由眼前消失,楚天阔也毅然决然的转身,咬着牙、含着泪,在耳畔愈来愈远、愈来愈模糊的泣诺声中向前奔去,毕竟,无论他将抵达的是哪个时空,无论这世间究竟有没有奈何桥,他绝不能任自己消散在这时空的裂缝中,任君柒柒永世一个人痴痴等待!

“天阔,用心眼冥想着你的时代记年,一当望见,绝不可犹豫,迅速进入!”

在猛烈的气旋撞击中,楚天阔望着四周扭曲成一团,却有着无数像不断开闭着的窗一样的亮处,在急奔中不住快速扫视着上面忽闪忽现的数字。

“好。”聆听着是云愈来愈小的声音,楚天阔专心一致地想着自己时代的时间,然后看着那些闪烁的数字愈来愈亮。

“大哥,再见……”

“谢谢你,小妹……”

那远处光点彻底消失后,楚天阔依然不断在扭曲的时间轴中奔跑,直至终于望见一个一闪而逝的数字2013时,毫不退疑地纵身跃入光河中……

半年后

相似的街道,相似的风景,相似的车水马龙,相似的喧哗吵闹,楚天阔静静走在人群中,因为知道君柒柒一定正努力过着属于她的生活,所以这半年来,他也努力过着属于自己的生活,尽管那并不容易。

在留在五喜国的四人“尽可能不违背历史发展”的努力下,他回来的这个世界,虽有些小地方改变了,但整个历史的进程并没有受到太大影响。

而回来后的他,带着四人的亲笔书信,分至他们家中,用最简单的方式,告诉他们的亲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并不期望有人会相信他,但当他们的亲人望着书信许久后,紧紧抱着信抬起头含泪笑着对他说“在哪里都行,只要知道他会过得很好,我们就安心了”时,他笑了,笑中带着泪。

没有再回到五喜国曾经的土地上,因为楚天阔怕自己会克制不住,但他还是尽其所能的找寻着机会,找寻着让他重回君柒柒身旁的机会,纵使在他人眼中,那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这日,楚天阔静静走出“五喜国文物特展”会场之时,天色已黄昏。

走在会场外的红砖道上,抱着那本厚厚的历史文物书,他知道自己今日这明显会触景伤情的冲动着实有些傻,但傻就傻吧,因为他心底的思念终究得有个出口,而日子,终究要过。

“臭老太婆,滚远点!”

当远方星子愈来愈明亮之时,走在红砖道上的楚天阔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咒骂声,他眉头一皱转过头去,看到有几个小混混在掀翻了路边一个老太太的算命摊后,抢了她的钱包拔腿就跑。

二话不说,楚天阔立即上前将那几个小混混撂倒在地,在他们一哄而散后,弯腰捡起老太太的钱包,再走回被掀翻的算命摊旁,将跌坐一旁的老太太扶起——

“您没事吧?”

“要你多管什么闲事?”怪的是,这老太太对于楚天阔的拔刀相助似乎相当不以为然,甩开他的手后没好气的骂道。

老太太这样的反应,楚天阔一点也不以为仵,还顺手将她被掀翻的算命摊扶好,毕竟在经受过那三名老者的古怪洗礼后,任何人的任何反应他都不会再觉得古怪。

就在楚天阔为老太太将摊位恢复原样,再对她轻轻一点头,转身向前走去对,突然听到背后传来一个叫唤声——

“等等,站住!”

虽不知那老太太为何叫住自己,楚天阔还是转过身去,望着她用奇怪的目光不断打量着自己,特别是他颈间挂着的那块方才因弯腰而掉落出来、君柒柒送给他的红玉。

“小子姓楚叫天阔?”

“是。”尽管有些讶异这名老太太竟叫得出自己的全名,楚天阔还是点了点头。

“认得这东西吗?”听到楚天阔毫不迟疑的回答,老太太眼里闪过一道诡谲精光,立即由大皮包中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张泛黄的老旧纸张,“认得就把中间刻的字给我报上来。”

“这……”望着那张纸上用毛笔画着的事物,楚天阔愣了。

因为这是军牌,他十五岁生日对,父母曾送给他一块,上头还刻有他的英文名字与出生年月日,而老太太拿的那张画里的军牌,不知是因年代久远,还是她刻意模糊掉其中的字迹,所以他看不清其中的字,但那系带,却很像他送给君柒柒那块上的!

“不知道算了!”望着楚天阔光会愣不会说话的模样,老太太不耐烦的转过身去。

就在老太太转过身去时,楚天阔口中流畅地吐出了一连串的英文与数字,纵使他的心脏几乎冲出xiōng口,但他一个字也没漏掉!

“可找着你了……”听着楚天阔报出的英文及数字,老太太长叹了一口气后缓缓回过身,眼底有着一股总算等到花开的慨然,“想不想回去?”

回去?回哪儿去?难道……

“不想拉倒。”瞪着楚天阔整个人傻掉,连路边行人撞到他都没感觉的模样,老太太冷哼一声,逗自拎起包包就走。

“老太太请留步!”也不管自己的举动是不是太过无礼,楚天阔一把便拉住老太太的手臂,激动得几乎无法自已。

因为他真的无法相信自己还能回去,回到那个有君柒柒的时代,回到那个他魂萦梦系的女子身旁……

但就算只有千万分之一的机会,就算这老太太其实是个诈骗集团,更无论要花什么样的代价,他都一定要弄个清楚!

“老什么老?太什么太?”望着楚天阔紧紧握住自己的手,老太太更没好气的骂着,“我叫是非,我们是家为你这破事给折腾了几百年,可总算到头了!”

“您是……”听到“是非”这个名字后,楚天阔的眼眸先是缓缓瞪大,而后彻底模糊。

他终于明白了,他眼前这名老太太,应就是峨山“是”家的传人,这一代的是家尊主,而她手中的画,极有可能是他离去的许多年后,一直没有忘怀这事的是云,在终于找到可以让他回归后的方法时画的,目的是为了让她的后代能在他的时代遇见他,然后,帮助他回到君柒柒身旁……

尽管这前后因果关系令楚天阔脑子有些混乱,但此对他已管不了鸡生蛋还是蛋生鸡的问题了,他只想知道,这一切是不是真的!

“你管我是谁,想回去就赶紧去收拾收拾,交代交代后事,十日后亥时,我在追远街十三号等你。”一把甩开楚天阔的手,是非边走边喃喃自语着——

“可真他妈到头了,我的老祖宗,您可看清了啊,咱‘是’家子孙可没一个违背您的祖训,硬是撑到了今天……等这事情了结,您可别再跟祖宗爷爷三天两头来找我这不肖子孙聊天喝茶兼训话,要喝茶,等我去了咱有喝不完的茶!”

清清夜空,飘着淡淡的金盏花,“春香山寨鸡”不远处一间隐密两层独屋旁,一棵盘根错节的老树树梢上,坐着一名淡衣女子。

她动也不动的仰头望着星空,身旁,放着一杯飘着金盏花花瓣的酒盏。

“柒柒,上头风大,别着凉了。”不久后,一名大腹便便的女子打开离树梢只有三尺之遥的二楼窗户朝外轻唤着。

“没事,我再坐一会儿就进去。倒是你,肚子里有娃子了,还不快把窗户关上,再不关,我可要把姓靳的那家伙喊来了,到时他要怎么折腾你,我可全不管啊!”

转头望向是云,君柒柒懒洋洋说着,然后在是云皱着眉娇睨了她一眼又“噗嗤”笑出声将窗关上后,清瘦的小脸上绽开一抹温柔的笑。

连是云都会笑了呢,你看到了吗……

再度仰头望向远方星子,君柒柒在心中与楚天阔对话着。这半年多来,她都是这样做的。

尾尾声

少了他的日子并不好过,但答应过他会开开心心,所以这半年多来,她只哭过一回,就是由那个长之又长的梦境中醒来时。

那时的她还没睁眼,便知晓那不是梦,因为她的身旁再也没有他的温度。

说好了不哭的,要笑着去见他的,到时,他们想在一起多久,就在一起多久。

尽管不断这样告诉自己,但睁开眼后,她眼中隐忍已久的泪终究还是溃堤了,因为她的眼前,有一张画纸,画中人是她,笑得那样灿烂,只最后一笔,却没来得及勾勒完……

说不伤悲,是不可能的;说不思念,是骗人的。但因答应过他,也承诺过自己,所以她一定会将接下来的日子过好,做自己该做的事,然后在那一天到来之时,绽开她最美、最坦然的笑容,对他说声——“你来了”。

没问题的,她一定行,更何况她身旁还有这样多人抢着替他关心她、陪伴她,顺带告诉她他过去做过的一切丰功伟业,教她等见到他对该如何“吐槽”他,她相信自己绝对有能力完成这个任务。

而且,搞不好现在的他,也与她一样,抬头望着天边的同一颗星子,想着她呢……

正当君柒柒望着远方那颗最亮的明星,缓缓闭上眼嘴角轻扬对,她所坐的那棵树下,突然传来一个低沉的嗓音——

“监隐于暗,非奸即盗。”

“嗯?”

听到这句话时,君柒柒微微有些恍惚,因为她长这么大,只有一个人,曾用这样的语气对她说过这么一句话!

她,是不是太思念他,以至产生幻听了?

这可不是好现象啊,得找是云问问有没有法子治才行……

在心底的叹息声中,君柒柒轻轻睁开了眼,但挣扎了半晌后,她还是缓缓转过头望向树下,纵使这举动实在可笑又幼稚。

然而,令她不敢相信的是,树下,竟真有一人!

望着站在树下那个熟悉的身影,望着他脸上温柔中带着满满激动的笑容,她的眼眸先是迷茫,而后,是不敢置信,最后,是在彻底的热泪盈眶之对,完全不顾一切,更忘了什么呀轻功的山树梢上向下扑去!

树下站着的人,确实是楚天阔,是用着那颗集注了是家历代尊主几百年功力的女娲石,在离开君柒柒一百九十七天后,又一次回到五喜国的楚天阔。

但由于这回降落的地点有些远,因此楚天阔可说是披星戴月、马不停蹄的往五香镇赶,而一路上,他的心情是那样的忐忑,因为万一出了差错,万一这世上真有平行世界这东西,万一……

在夏夜此起彼落的虫鸣鸟叫声中,楚天阔终于来到了五香镇,进镇后的他直接便先去了君家,君家却没人应门。

惶惶不安中,他又快马来到“春香山寨鸡”,迅速进到主屋找那四个友人,可他们依然不在。

接连两次都扑空,令楚天阔更感焦灼,但最终,他还是先捺下性子,向自己以前的睡房走去,想先把带给他们的东西放下,再好好想想下一步该去哪找人。

但才一进屋,他就发现这间睡房虽一切依旧,却有人在其间生活的气息,并且,还多了些不属于他的东西。

那是女人的物品,而他一眼便看出,那是君柒柒的物品。

她竟住到这里来替他守寨子了,这傻丫头……

轻抚着君柒柒戴过的发带,用过的梳子,照过的铜镜,他的眼眸那样酸涩,因为这半年多来他总不敢想之后的她是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如今望着这一切,想像她这半年多来的痴傻与执着,他的痛与不舍,几乎将他的心撕碎。

再也按捺不住了!

依着君柒柒过去的习性,楚天阔疯狂地在寨子旁的树梢间寻着,在找到满身热汗后,终于发现了那间隐密的小屋,然后在屋旁的树上发现了她,用着彻底暗哑的嗓音对她说了一句话,而后,望着她不顾一切的,由树上向自己飞扑而来!

“小心!”

一望见君柒柒的动作,楚天阔立即伸臂要抱住她,但她扑得是那样猛、那样急,因此即便他早做好准备,依然被她扑得微微一踉跄,而为怕自己重心不稳伤了她,最后他干脆直接当她的人肉垫,被她扑压在地!

当那声撞击声在寂静的夜空中响起时,一个黑影立即由一楼窗口飞出,凌厉地将手中长剑直指楚天阔预间——

“立刻松手,否则别怪我——”

来人自是靳风,但他话才说一半,就发现原本他以为遭袭的君柒柒,竟趴在来人身上紧搂着那人的颈项,小脸上满是泪痕,但嘴角却是彻底上扬!

“你是……”因为君柒柒实在抱得太紧,以至靳风根本看不清被她压在下头的那个人究竟是谁,所以他谨慎问道。

“除了天阔,还会有谁?”此时,他身旁传来了一个清淡中含着激动的柔柔嗓音。

“是云,谢谢。”转过脸,楚天阔将只顾着又哭又笑的君柒柒紧紧搂在怀中,然后笑望着是云,以及她隆起的腹部,“还有你肚子里的孩子,以及是家孩子的孩子们……”

“成功了?我成功了?”听到楚天阔的话,是云微微一愣。

“你成功了……”望着是云缓缓涌出雾光的眼底那抹不敢置信,与小脸上绽放出的欣慰满足笑意,楚天阔笑得眼眸都蒙眬了。

因为他真的从没有想过,当初傻傻遵守着自己传承的那一个古怪诺言、无心插柳的他,最后竟会如此幸运的因傻得福,得以跨越几个世纪,重回自己的挚爱身旁……

“我不懂……”虽不懂自己最后是如何找出办法来的,但这半年来始终未曾放弃过的是云也不在意了,带着一脸笑与泪,她拉着靳风就往屋里走,“但无所谓,你回来了。”

“是,我回来了。”在是云离去后,楚天阔轻轻坐起身,用颤抖的双手捧起君柒柒的小脸,“柒柒,我回来了……”

“我有好好过日子……”望着楚天阔瘦削又憔悴的脸庞,终于由狂喜中缓缓平复的君柒柒哽咽说道。

“我知道。”轻轻抹去君柒柒脸上的泪滴,楚天阔哑着声点了点头。

“我有努力开开心心过生活……”环抱着楚天阔整个瘦了一圈的腰,君柒柒眼中的泪依然没有停止迹象。

“我知道。”爱怜至极地轻吻去君柒柒唇旁的泪珠,楚天阔的嗓音更暗哑了。

“为什么你没做到?”凝视着楚天阔较半年前更深邃的眼窝,君柒柒心疼又不舍的低喊着,“为什么这么瘦、这么……这么……”

“是我不好,柒柒。”望着君柒柒那心疼到都说不出话的模样,楚天阔在心底再抑制不住的感动中轻楼住她后,将额抵住她的,“要怎么惩罚都随你。”

“我就罚你!”紧紧接住楚天阔,君柒柒含泪笑道,“由明日起,我让你吃多少你就得吃多少。”

“嗯。”低应一声后,楚天阔轻吻住君柒柒的额。

“明日起,我让你睡多久你就得睡多久。”

“嗯。”再应一声后,楚天阔轻吻住君柒柒的颊。

“明日起,我——”

君柒柒的话,再说不完全了,因为她的唇,已被楚天阔温暖的唇辫彻底覆盖住。

再无人开口说话了,他们只是尽情感受着半年多来的思念与想望,在这个浓冽的吻中彻底化为现实,然后在这个吻中,彻底体会美梦成真后的所有喜悦与幸福……

现实,果然是很现实的,就在楚天阔与君柒柒吻得难分难舍之对,远处寨河前传来了一阵喧闹声——

“柒妹妹,我们回来了,快点来接我们啊!”

“柒柒没空,你们四个站远点,不许靠近我这屋旁!”

“别这样啊,小云妹妹,通融一下嘛,你们那几个嫂子托我们给柒柒妹妹带好多好东西来呢,她要不来看一看、我们会挨骂的。”

“不看,不吃,不靠近!”

“为什么偏偏是今天施行三不政策啊,小云妹妹,明天开始不行吗?”

“不行,因为柒柒妹子今夜忙着压寨主!”

“压寨主?”

“靳风,你要再胡说八道,低毁柒柒妹妹,当心我们揍你!谁都知道我们春香山寨鸡的压寨夫人这辈子只压一个寨、只等一个主……等等,你怎么笑得那么诡异……难道你说的寨主是……”

“阿阔这臭小子回来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这死心眼为了柒柒妹妹一定会想尽办法回来的!”

“好家伙,居然这么不声不响的就回来了!阿阔,在哪里,快滚出来!对了,有没有给我们带好东西来啊?”

“全走开,天阔今天是柒柒的,谁敢再靠近一步,我就给谁下压魇!”

“小云妹妹,你别激动啊,天阔当然是柒柒妹妹的,永远也是柒柒妹妹的,这一生一世、生生世世都是柒柒妹妹的!”

“走,兄弟们,喝酒去,不醉不休啊!”

“阿阔,你慢着点来没关系,我们都是过来人,全明白的!”

听着远处那夹杂着欢快笑声的暖昧话语,坐在楚天阔身上的君柒柒,小脸轻红得那样可人——

“去看看那三个糟老头,然后回来喝酒?”

“没问题。”

在俩俩相望的盈盈笑意中,楚天阔轻轻牵起君柒柒的手,毋须几个世纪的等候,彻彻底底的……一生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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