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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来夫贵》


第一章 这个还不够好

虽已入秋,天气却不见转凉。

炙热的阳光透过紧密的树叶,洒下斑驳的光影,一人多高的桂树挡在了窗前,遮住了大半的阳光,洒下阵阵阴凉。

桂花开的正浓密,芳香四溢。

正是午睡未醒的时候,院子里空无一人,就连院门口守门的婆子也半眯着眼在打盹。

窗内的卧榻上,却有两个人并未休息,一躺一站的在悄悄说话。

“娘子,娘子,奴婢感觉好多了,真的不疼了哎。”躺着的人衣裳掀开了,露出了腹部,她睁大了眼睛,眼里满是惊奇的看向站着的人。

“娘子真是厉害这才五次,奴婢的腹痛就好了。”少女的声音里满是佩服。

站着的少女闻言,鼻子皱了皱,大大的杏眼里满是笑意,“那是,也不看看你家娘子是谁。”

躺着的冬青噗嗤笑了出来,震的肚子上放着的木盒子有些晃动。

虽然早已经习惯了她家娘子不可一世的自信模样,可每次见到还是会忍不住笑的不可自抑。

少女上前扶正了木盒子,佯装恼怒的拍了下冬青,“有什么好笑的,难道我说的不对么?”

冬青忍着笑,“对,娘子说的都对,也不看看您是谁,您可是大名鼎鼎的小医仙穆瑾啊。”

一本正经的口气逗笑了站着的穆瑾。

妙龄少女,豆蔻年华,眉如月,眼如墨,笑起来眉眼弯弯,就像是初开的木槿花一样明丽动人。

“嘘”将手指竖在唇间,穆瑾摇头,“小心隔墙有耳啊,外面可没有人知道小医仙叫穆瑾,你呀,长点心吧。”

冬青撅了撅嘴,有些气闷,“还是家里好,在家里哪用得着这样小心翼翼的,奴婢看着都憋的慌。”

怎么办,她都有些想家了呢,娘子从小就喜欢自由自在的人,估计更想家吧

穆瑾歪着头想了想,“冬青,你错了,这儿才是我的家,罗家只是我的外祖家。”

“可是,可是,娘子明明在家里过的更开心啊。”冬青不服气。

在她心里,还是坚持认为罗家才是她和娘子的家。

穆家才不是娘子的家,没看这满家里谁把娘子当亲人待了。

在罗家更开心吗?穆瑾眨眨眼,有些茫然,“是吗?我觉得我在穆家也很开心啊。”

好像没什么差别吧?

冬青撅着嘴,瞪着双眼,“哪里一样了,在罗家,至少,至少有老太爷真心疼您,护着您。”

说到此处,情绪低落起来,“中秋节都过了,家里怎么还不派人来接咱们回去?”

在穆家,个个都视娘子为眼中钉。

在家里,至少罗老太爷是真心为娘子打算,也是真心疼爱娘子的。

听到冬青提起外祖父,穆瑾的眼神一黯。

外祖父确实疼她,护她,还手把手的教她辩药,识药,可是,外祖父已经去世了呢。

见穆瑾少有的沉默下来,冬青反应过来,恨不得拍自己一巴掌。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老太爷去世后,娘子沉默茫然了许久,好不容易这两个月才有了笑颜,自己偏偏又提起老太爷,这不是让娘子伤心嘛。

冬青有些懊恼。

“不会接我们回去了,”见冬青一脸懊恼,穆瑾反而笑了。

什么?冬青眨眼,没明白过来穆瑾说什么。

“外祖父不在了,罗家也不会接我们回去了,所以说罗家和穆家一样,对我来说没什么差别,咱们啊,现在只能住在穆家了。”

冬青眼睛一酸,原来娘子说的一样是这个意思。

没有了老太爷,罗家老太太,老爷和夫人本来就不喜欢娘子,肯定不会派人来接她们回去了。

她拉起穆瑾的手,使劲点点头,“没事的,娘子,反正在哪儿住都有冬青陪着你。”

“是啊,有冬青陪着我,真好。”穆瑾笑的眉眼弯弯,“咱们以前是半年住在罗家,半年住在穆家,现在好了,罗家不来接我们,咱们就可以常住穆家了,岂不是还省了咱们搬来搬去的麻烦。”

冬青的眼泪差点夺眶而出。

娘子总是这样的坚强,不管别人怎么对她,她都能笑着往前走。

“傻冬青,我又不在乎她们,所以她们如何和我又有什么关系,我在乎的人过的好就行。”记忆里,娘子总是这样笑眯眯的和她说。

“好了,可以起来了,再用一次,你的痛经就能好了。”穆瑾看了看冬青肚子上放着的木盒子,里面的艾条已经烧的几乎没有了。

冬青回过神来,又惊又喜,刚才的愁绪瞬间抛到了九霄云外,“真的吗?娘子。”

穆瑾将盒子里的灰倒出来,拿着布擦拭木盒子,看着冬青喜的几乎要从榻上跳起来的样子,笑眯眯的道:“是啊,以后每个月你再也不用疼的满床打滚了。”

她有满床打滚这么夸张吗?冬青眨了眨眼,觉得这么高兴的时刻,还是不要计较自家娘子的用词了。

从榻上起来收拾好衣衫,冬青满脸钦佩的看着穆瑾手上的木盒子,“娘子,这木盒子竟然如此神奇,在里面烧几根艾条,就将奴婢的腹痛治好了。”

穆瑾手上拿的是一个上窄下宽的檀香木盒子,盒子一侧开了个拇指大的小孔,盒子的上方则开了个三四指大的圆孔。

“这个啊,叫艾灸,不是这木盒子神奇,是艾条有用。”穆瑾手上动作很利索,三两下就将木盒子清理干净,拿着木盒子对冬青晃了晃。

艾灸?冬青一头雾水的眨眨眼,不懂。

“奴婢也不懂这什么艾灸,反正就是觉得这木盒子挺好用的。”

穆瑾低头看了看手上的盒子,有些出神,“其实,这个还不够好。”

啊?还不够好?冬青诧异,“这么五六次下来,奴婢的肚子就不疼了,怎么能还不够好?那好的得是什么样的啊?”

穆瑾歪着头想了想,“嗯,艾灸盒子用沉香木做最好,还有,我们可以做大一点,”

她指着木盒子,“将它做成长长的平盒子,盖子上面可以钻六个孔,然后侧边做个手柄,这样用起来就很方便了。”

冬青听的咋舌不已,“一个盒子而已,竟然也这么多学问,还是娘子你懂的多,您这些年跟着老太爷学医,功夫真是没有白费。”

娘子说了那么多,冬青也没想出她说的盒子是什么样子,不过,看娘子说的头头是道,肯定做出来更好用。

娘子自三岁就跟着老太爷认草药,学医术了,十一年的功夫,总算没有白费。

穆瑾顿了顿,眼中闪过一道茫然。

印象中外祖父并没有教过她艾灸,可是她为什么会这些,她也不知道。

好像这些东西一直都在她的脑子里一样,穆瑾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懂很多明明外祖父没有教过她的东西。

“三娘子午睡可起来了?”院子门口突然传来的清脆声音打破了穆瑾的出神。

冬青往院子里探了探头,“娘子,是夫人身边的含柳。”

第二章 等欺负了才知道

“含柳姐姐,你怎么来了?”冬青挑开帘子,迎到了院子里。

来人是个十**岁的少女,廋高个,鹅蛋脸,柳叶眉,可惜满脸的不耐烦破坏了她的美感,见冬青迎了出来,脸上的不耐烦也没有收敛,“三娘子可午睡起来了?夫人唤三娘子过去呢。”

冬青笑嘻嘻的道:“我们娘子已经起来了。”

含柳嗯了一声,站在那里纹丝不动,也不说进去给穆瑾请安,“既然三娘子起来了,就快点过去吧,大娘子,二娘子,四娘子都在夫人哪里呢。”

冬青暗暗撇嘴,又是最后一个通知她家娘子。

“含柳姐姐,不知夫人唤三娘子过去所为何事?还请姐姐提点一二。”冬青嘴角往上提了提,笑眯眯的上前携了含柳的胳膊。

含柳却往后退了一步,不耐烦的甩了甩手中的帕子,转身走了,“夫人召唤自然是有要事了,你一个小丫头胡乱打听什么?三娘子既然起身了,就快点收拾妥当去见夫人吧。”

说着,甩着帕子扭着腰身走了,走到门口,见守门的婆子蔫蔫的心不在焉,竖起眉毛训斥起来,“这都什么时辰了,还一个个的都不清醒,见天的偷懒不做正事,等我回禀了夫人,仔细你们的皮。”

守门的婆子忙惶惶的站直了身子。

留下冬青在院子里朝她的背影直吐舌头,撇嘴,“哼,什么了不起的,都是做奴婢的,你又能比我高贵到哪儿去?”

“噗哧。”站在门口的穆瑾见冬青扭着脸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

冬青回头,见穆瑾已经自己换了出门的衣裳,收拾妥当了。

“娘子,你又笑我,”她忍不住撅着嘴跺了跺脚,“您没看到刚才她那副趾高气昂的样子,还训斥咱们院子里的人,难道您就不生气吗?”

每次那个含柳过来她都要气上老半天,娘子却跟没事人一样,冬青气闷的想。

穆瑾背着双手从屋子里走出来,学着冬青的样子撇嘴,“有什么好生气的,我又不在乎她们。”

又是这句,冬青跨下脸来。

穆瑾却走到她跟前,“冬青,你看,以前咱们虽然在这院子里每年都要住上半年,可是这院子里伺候的人我到现在也没记住几个,连她们的名字我都记不住,又怎么会为了她们生气。”

是这样嘛?冬青想了想,好像也是,娘子自小就对不感兴趣的事物从不过心,今天说了明天就忘。

“这家里我只在乎你,如果今日她们欺负了你,”穆瑾敲了敲冬青的额头,眯起了双眼,似乎在想什么。

“哎呀,娘子,你怎么又敲我额头,”冬青叫着后退一步,揉着额头觑着穆瑾,喊道:“刚才她们不就欺负我了。”

反正刚才她挺生气的,这就是欺负她吧。

穆瑾却笑着摆摆手,“这哪算得上欺负啊,不过是言语上的交锋,你不擅长于此,嘴上吃了点亏而已。”

她不擅于此,冬青疑惑,“那奴婢擅长什么啊?娘子?”

“你啊,擅长的东西可多了,会打架,会洗衣做饭,会收拾东西,虽然有时候有些笨”穆瑾边说边笑着越过了她,向前走去。

冬青听得眉开眼笑,掰着手指头数着自己的优点,原来在娘子心里,她擅长这么多啊。

会打架,会洗衣做饭,会收拾东西,虽然有时候有些笨等等,笨?冬青转过弯来,“娘子,奴婢哪里笨了?”

“现在就有些笨喽。”穆瑾笑嘻嘻的声音从院子门口传来。

冬青这才发现穆瑾已经出了院子,忙大步跟了上去,“哎,娘子,您去哪里啊,等等奴婢。”

“去夫人哪里啊,刚才白夸你了,你记性还差,这可是个大缺点。”声音飘的已经有点远了。

娘子脚程快,冬青赶紧小跑着赶了上去。

好在她跑的也不慢,很快便撵上了穆瑾。

“娘子,您刚才还没说完,要是她们真欺负了奴婢怎么办?”冬青好奇的声音。

“呜,我也不知道,要等她们真欺负了才能知道。”穆瑾的声音不紧不慢。

“娘子,你又逗我。”冬青跺脚的声音又响起。

主仆俩逗着嘴一会儿就到了穆家主母王夫人的院子里。

院子里侍立的丫头们见到穆瑾主仆俩进来,随意的福身行了个礼,就各干各的事去了。

引得冬青再次向她们横眉竖眼的。

穆瑾不以为意的扫了她一眼。

冬青这才泱泱的上前去给她打起了帘子。

屋子里却只有王夫人和一个仆妇在。

说好的大娘子,二娘子和四娘子都在的呢?

冬青瞪大了眼睛往屋里扫了一眼,确实只有王夫人和一个中年仆妇。

那仆妇她认得,是夫人院子里的管事张妈妈。

张妈妈凌厉的看了冬青一眼,冬青一缩脖子,忙收起东张西望的样子,老实的现在康妍的身后。

穆瑾笑眯眯的向端坐在上首的女子行了礼,“见过夫人。”

坐在上首王夫人身材丰润,瓜子脸,柳叶眉,丹凤眼,可见年轻时是个标准的美人。

王夫人微不可见的蹙了蹙那细细描过的柳叶眉,清清嗓子,“坐下吧。”

穆瑾起身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离王夫人不远不近的,笑盈盈的却并不说话。

又是这样,每次看到这丫头笑眯眯的样子,王夫人就气不打一处来,跟她那个死鬼娘一样,连个眉眼高低都看不出来吗?

王夫人眉头皱的更紧了,整日里笑眯眯的跟个傻子似的。

要不是瑜儿非闹着找这丫头,她连看都懒得看她一眼。

每次看到这丫头越来越明丽的眉眼,她就觉得心口堵的慌。

想起女儿交代的事情,王夫人压抑住心底的不耐烦,开口道:“罗家那边打发人过来了,说你也快及笄了,很快就要寻亲事了,再住到外祖家里也不合适了,所以就不来接你了。”

意料之中,穆瑾没什么意外的点了点头。

倒是她身后站着的冬青,脸上忍不住露出难过和失望的表情。

真的让娘子说中了呢,她们以后真的要在穆家住下了。

见穆瑾没有露出预期的难过表情,王夫人诧异的挑了挑眉。

这丫头是没听懂她话里的意思,还是真的不在乎?

竟然一点难过的表情都没有。

“你父亲的意思是以后除了逢年过节,你就不要回罗家了,咱们家是堂堂的正一枢密使府,府上的娘子总住在外家,传出去于你父亲的官声也有碍。”

“嗯,我听父亲和夫人的。”穆瑾笑盈盈的表示没有意见,低垂的眼中却闪过一道诧异。

有些不对劲呢,她那个一心扑在官道上的父亲会在意她回不回罗家?恐怕连罗家不来接她都不知道吧?

再说她自三岁开始便是半年住在罗家,半年住在穆家,怎么之前没想起来对他的官声有影响呢?

这种说法还是骗鬼去吧

第三章 挡在前头合适

穆瑾的父亲穆庆丰,官拜正一枢密使,每日里不是在上朝就是在枢密院处理事务,在家中庶务当年,他将,“男主外女主内”发挥的淋漓尽致。

穆瑾眯着眼想了下穆庆丰的为人,她每年在家里住半年,见到他的时间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而且见了她就是皱眉瞪眼的。

他怎么可能会分出心思来注意到她会不会回罗家这种事呢。

不是王夫人在撒谎就是有什么非得要她留在穆家的理由。

王夫人并没有注意到穆瑾的表情。

见到穆瑾表示听从他们的安排,她的心里忍不住冷哼,这傻丫头就是想反抗估计也没有能力吧。

何况瑜儿都已经连撒娇带赌气的跟老爷央求了许久,老爷才同意了瑜儿的请求。

罗家哪里,瑜儿也打点过了,这木头疙瘩就是想回去,估计罗家都不敢让她进门。

王夫人虽然不明白女儿这么着急的不让穆瑾回去的原因,不过,女儿决定做的,她都会支持的。

“叫你来是让你准备一下,下个月重阳节时,皇后娘娘在宫里设宴,三以上的官员家眷都要出席,你回去要好好准备一下,该裁剪的衣裳我会安排人给你做。”王夫人简短的将事情吩咐完,便端了茶。

她一刻也不想和这个丫头多待。

穆瑾便顺势告辞出来。

屋子里便只剩下了王夫人和管事仆妇张妈妈。

王夫人放下手中的茶盏,向内室里溺爱的喊道:“人走了,快出来吧。”

内室里便转出一位身材高挑的少女,乌发如漆,肌肤如玉,和王夫人如出一辙的瓜子脸上,漂亮的丹凤眼里满是笑意,一头钻进了王夫人的怀里,“就知道母亲最疼我了。”

没有一个母亲不喜欢女儿腻在怀里撒娇,王夫人满脸笑意的搂着女儿,“你啊,就知道撒娇。”

穆瑜从母亲怀里钻出来,歪着头撒娇,“难道母亲不喜欢女儿向你撒娇?”

“喜欢,喜欢,你这张嘴啊,不知道比怀儿甜了多少。”王夫人笑眯眯的感慨,先前心里积攒的郁气早散的一干二净了。

听母亲提起自己的嫡亲弟弟穆怀,穆瑜撇了撇嘴,“那是因为瑜儿真心喜欢母亲,才这样说话的,瑜儿不喜欢的人,才不想搭理他呢。”

一句话哄的王夫人眉开眼笑,想起不喜欢的人,便又拧了拧眉头,“瑜儿,你老实告诉母亲,这次为什么非得要母亲把那个傻丫头留在家里,又非要让她参加宫里的宴会,你明知道这次宴会是为了给太子选太子妃”

就是因为给太子选太子妃才让她去的,穆瑜眼底闪过一道阴霾,抬头又笑着道:“母亲,这次进宫参加宴会的全都是三以上的官员家眷,正是因为这样,女儿才想着让穆瑾跟着进宫的,她比我还大,若是趁这次机会能给她相看一门差不多的亲事,您在父亲面前岂不是更有面子?”

为那个丫头找一门好亲事,她傻了才会这样做,王夫人皱眉,她巴不得那丫头嫁不出去呢。

“那丫头嫁的好对咱们又没有什么好处?”

她们跟那丫头就跟陌生人似的,确切的说,她大部分时间都漠视穆瑾的存在。

穆瑜拉着她的胳膊撒娇,“母亲,您想啊,这女人嫁人后,若是没有娘家依靠,哪里能站得住脚,给她找一门差不多的亲事,她若想在婆家过的好,就得看咱们的眼色,以后还不是您让她往东,她肯定不敢往西。”

是这样吗?王夫人疑惑,她漠视穆瑾那丫头的存在,家里的下人自然捧高踩低,可穆瑾那丫头却好像从不在意,也没见她的生活很难熬。

反正不论什么时候见到她,她都是笑盈盈的,说话不紧不慢,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傻?

反倒是她,好像是没有什么能钳制住那丫头的。

瑜儿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若是能让这丫头以后只能看着她的眼色生活,她心里确实会觉得舒服多了。

穆瑾一直在打量着母亲神色,见她若有所思,心里便松了一松。

就知道以这个理由能说得动母亲,母亲当年和穆瑾那个死鬼娘罗氏憋足了劲想把她斗倒,结果罗氏挥挥手,直接离开了穆家,母亲这么多年心里始终憋着一口气出不来。

“再说,这差不多的婚事,只要家世差不多就行了,至于男方人性情怎么样,还不是由母亲挑着看。”见母亲有所松动,穆瑜再接再厉继续道。

王夫人掌管中馈多年,吃过的盐比穆瑜吃的饭都多,闻音知意,瞬间就明白了穆瑜话中的意思。

“嗯,你说的对,只要家世地位相当,你父亲自然不会反对,至于这人性情嘛,或有风流的,性子暴戾的,或者身体有什么隐疾的,也不是咱们能一一打听清楚的。”王夫人越说越顺畅,眉头彻底舒展开来。

若是罗氏知道她的女儿一生都生活在痛苦之中,还不得不在她的施舍下过活,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

王夫人越想觉得心气越顺。

就知道从这个角度能说通母亲。

穆瑜笑盈盈的倚着王夫人,“还是母亲英明,之前她从不在任何宴席上露面,外面人根本不知道穆家还有个三娘子,这次宫里的宴会正好让这个丫头露个脸,也好让各家的夫人见见她,到时母亲再透露出些许口风,保管这事准成。”

王夫人点头,伸出手指点了点穆瑜的额头,“之前母亲还一直担心你这丫头一味的逞强好胜,现在看来,你啊,鬼心眼一个也不少,母亲可以少操些心了。”

穆瑜是她自幼捧在手心长大的,性子刁蛮任性,逞强好胜,随着穆瑜年龄的增长,她这个做母亲的少不得为她暗暗担忧,从刚才穆瑜说的话来看,很多人情世故她还是记在了心里,不枉费她平日里的教导,王夫人觉得她可以放心了。

穆瑜眼睑低垂,眼里全是复杂的情绪,前世里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女人之间的勾心斗角对她而言,实在是太平常不过,若是她还不长点心眼,那这一世她真的是要白活了。

王夫人抚摸着女儿乌黑的秀发,将刚才说的事情在心里盘算了一圈,又郑重叮嘱女儿,“你知道这次的宴会很重要,虽说让这个丫头进宫参加宴会,但是绝不能让她夺了你的风采,你父亲说了太子妃的位置一定是你的,这次的宴会你一定要好好准备,不能有丝毫的闪失。”

又是太子妃,穆瑜头贴着王夫人的胳膊,眼底阴霾更重。

她费尽了心思说服母亲让穆瑾参加宫宴,就是想让她挡在自己前面,圣人盯准了穆家,太子妃一定要出在穆家的话,穆嫣和穆云的身份太低,穆瑾顶在前面最合适不过了。

这一世,她绝对不会再去像前世那般争强好胜的去争夺太子妃之位。

她一定会离太子那个短命鬼远远的。

太子妃的位置,谁愿意要,谁就拿去好了。

第四章 不会太久的

从王夫人院子里出来,往后穿过花园,再走一条长长的夹道,穿过两个院落,才到穆瑾住的院子。

穆瑾主仆俩脚程快,并没有花费多长时间。

“娘子,夫人是什么意思啊?”进了屋内,一直憋着的冬青再也忍不住了。

穆瑾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口,便握着茶盅发呆。

过了片刻,突然开口,“看来要想办法出去一趟了。”

出去?冬青一头雾水,刚才不是在说夫人吗?怎么又扯到出去了?

穆槿无奈的看了她一眼。

她这个丫头什么都好,只是不爱动脑子。

“你想啊,咱们在穆家也不是住了一日半日的,这么多年来,参加宴会什么的,哪里有我的份了?”穆槿提醒她。

“那是娘子你自己不想参加。”冬青撅着小嘴,脱口而出。

娘子要想参加,肯定就能参加,这一点冬青深信不疑。

“还不是您自己,每次夫人还没开口,你就提出自己身体不适,不能参加宴会之类的托词,这么些年下来,外面的人家哪里知道穆家还有个三娘子啊。”冬青不高兴的嘀嘀咕咕。

穆瑾抚了抚额头,“就算我不说身体不适,你以为她们就会让我参加吗?”

不会吗?冬青茫然的眨眨眼,突然反应过来,“娘子,你是说夫人突然让您参加宫里的宴会,有问题?”

终于反应过来了,穆瑾好笑的敲了敲她脑门。

冬青这次却顾不上抱怨,着急的拉着穆瑾的手,“娘子,有什么问题?她不会是想害娘子吧?那怎么办?”

穆瑾翻了个白眼,“我怎么知道啊?”

娘子也不知道?冬青脸跨了下来,对了,刚才娘子不是说要想办法出去吗?

冬青双眼一亮,“娘子刚才是想出去找老罗叔想办法,老罗叔懂得东西多,他一定有办法的。”

想办法?穆瑾点了点头,“唔,也不是,我找罗叔有其他的事。”

冬青跺脚,“娘子,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有心情管其他的事情?”

什么时候了?穆瑾眨了眨漆黑如墨的眼眸,眼底的笑意慢慢浮了上来,她每次心情不好的时候,看到冬青一副跳脚的样子,她的心情就会好起来。

唔,还是她的丫头最俏皮可爱。

见冬青脸色越来越着急,穆瑾怕她会哭出来,连忙开口解释道:“就算夫人让我参加宴会,也是下个月的时间,这不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嘛,咱们有的是时间摸清楚她们想做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嘛,别担心。”

冬青苦了脸,“娘子,这穆家真不好,咱们还是别在这里住着了吧。”

穆瑾托着下巴叹气,“再等等吧,我们不会住太久的,等我备齐了所需要的药材,咱们就可以离开这儿了。”

她答应过外祖父,不会一直住在穆家的。

到时候,再也没有任何的阻碍能拦得住她,她可以自由自在,随心而为了。

冬青听了大喜过望。

她对穆瑾的话从来都是深信不疑,娘子说不用多久,就肯定会很快的。

不过,“眼下咱们还是先想想怎么出去吧,咱们今天必须得有一个人出去一趟,去见见罗叔,让他帮我打探几个消息。”穆瑾见冬青咧着嘴直笑,便泼了盆冷水。

冬青跨下脸来,“都怪您,之前在穆府非要装什么文静小娘子,这下好了,出门都难。”

之前穆瑾半年在罗家时,基本上除了跟罗老太爷学医的时间,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跑,不是上山采药,炮制药材,就是走街串巷,寻找病人,为人断脉诊病。

罗老太爷也支持她往外跑。

“医者就要多去为病人把脉,才能积累脉案和经验,总是停留在医经,药经上的内容是成不了真正的医者。”罗老太爷总是捋着胡须笑眯眯的鼓励穆瑾出去。

“去吧,去吧,记得回来给老头子带好吃的就行。”

罗老太爷生平只有两大爱好,医术和美食。

穆瑾承袭了她的爱好,祖孙俩倒是没少倒腾出好吃的来。

但是回到穆家,穆瑾为了不引人注目,基本上是能不出门就不出门,事实上除了必要的应酬,比如向穆庆丰和王夫人请安之类的,其余时间她连院子门都不出。

就是需要出门,通常也是冬青悄悄溜出去置办些吃食之类的。

每日里大部分时间都是窝在屋子里研究医术,将她前半年出去行医的脉案整理记录下来,或者倒腾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反正在冬青眼里,她家娘子经常弄出的东西挺稀奇古怪的。

冬青的一句话让主仆俩都有些分神,片刻,冬青先开口道:“娘子,还是奴婢出去吧,奴婢的轻功比你好。”

说到后一句,声音中微微带了一丝得意。

罗老太爷为了保护娘子,特地请了师傅教授自己武功,娘子见了也要跟着练,罗太爷也没有反对,不知道是不是娘子还要分心辨药认药的缘故,反正娘子的武功不如她的,尤其是轻功。

这是冬青最得意的地方。

“至少家里的高墙,娘子你肯定越不过去。”冬青眯着眼睛,一幅得意洋洋的表情。

穆瑾摸了摸鼻子,好吧,她承认,她的武功不如冬青。

“待会奴婢趁天黑出去,娘子就在家里待着,也防着万一有谁过来找不到你。”

穆瑾微微叹息,貌似之前在穆家装文静装过头了,她贸然提出要出门去,肯定会引人注意的。

她在穆家最不想做的事就是引人注意。

不过以今日的情形看,估计她在穆家逍遥的日子也不会长久了。

看来必须得想办法尽快脱离穆家了。

首先得想办法正大光明却又不引人注目的出门去,穆瑾觉得有必要动动脑子了。

“好吧,我写封信,你拿着给罗叔,然后告诉他,过几日我想办法出门去找他,听他当面回话。”

对于出门这件事,主仆俩总算达成了一致。

“记得回来的时候给我带七弯巷李记的牛肉锅贴啊。”穆瑾想了想叮嘱了一句。

冬青笑眯眯的点头应下。

七弯巷李记家的牛肉锅贴和牛肉面最好吃了,她已经很久没吃到了,等见完了罗叔,她就去店里解解馋,再顺便给娘子带两个牛肉锅贴回来,两全其美

这穆家上下个个都不将娘子看在眼里,平日里给她和娘子的饭菜哪能吃啊,若不是她靠着轻功经常出去置办些好吃的,她和娘子估计早就饿的面黄肌瘦了。

看冬青眯着眼睛一脸向往的样子,就知道她肯定也想吃李记的牛肉锅贴了,穆瑾无语,说起来她已经很久没去外面逛逛了,以后要常住穆家,不能出去逛的话,很多好吃的都吃不到了。

拧了拧眉头,穆瑾认真思考起自己刚才关于出门的想法来。

第五章 谁的主意

天刚一黑透,冬青就轻车熟路的溜了出去。

她们住在穆家的时候,冬青常常往外溜,所以路子熟悉的很。

穆瑾想起她和冬青说的想做个更好的艾灸盒子,便坐在几案前开始画图样。

磨墨提笔,廖廖数笔,一个长形的艾灸盒子便出现在纸上,穆瑾将盒子上要打的孔的位置,大小在右下方标注清楚。

这个用起来对女子来说估计会有些沉,穆瑾想了想,又重新换了张纸,画了一个略小些的方形盒子,上盖上画了六个小圆孔。

“嗯,这个最好,轻便又能同时燃烧六根艾条。”穆瑾满意的拿着纸张端详片刻,随即又皱着眉头将纸放下,发起呆来。

她刚才画起艾灸盒子好顺畅啊,可是这些样式的艾灸盒子,明明她以前并没有见过啊。

见都没见过的东西,自己怎么能那么顺利的就画出来呢?顺利的就好像那些东西本来就存在自己的脑海里一样?

穆瑾觉得奇妙极了。

就好像她从小学医一样,小时候外祖父常常夸她聪明,很多药草只教她一遍,她就记得滚瓜烂熟。

等到她七八岁的时候,她慢慢发觉,不是她聪明异常,而是那些药草她好像本来就很熟悉,本来就在她的脑子里,现在她不过是温习一遍而已。

再后来她慢慢长大,脑子里莫名其妙的念头也越来越多,很多病例外祖父常常一说,她就知道该如何开方子,这让外祖父欣慰不已。

“你将来的医术一定会远胜于我。”外祖父总是如此感慨。

可穆瑾有些茫然,她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会知道那些病例的方子,明明外祖父并没有说过啊。

可是她就是知道,难道真的像外祖父说的,自己天赋异禀?

穆瑾想不到答案。

想不到便不要想了,这十几年她都已经习惯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坏事。

穆瑾收起复杂的神情,将图纸收了起来,等着改日让冬青拿给罗叔,再找人制作出来试试。

冬青不在的时候,穆瑾都是自己收拾东西,院子里伺候的丫头本就敷衍她们主仆俩,自然不会进屋来伺候,穆瑾也从来不希望她们进屋伺候,她屋子里有医还有她自己整理的脉案,这些她都不想让别人看到。

刚收拾好图纸,院子里便传来一道甜美的声音,“三姐在屋里做什么呢?”

话音刚落,帘子便被挑了起来,穆瑜带着丫头走了进来。

穆家如今有四位娘子,长房穆庆年的嫡女穆嫣排行为大,二房这边却有三个女儿,穆庆丰的妾室胡姨娘生的庶女穆云排行第二,而这位刚进来的穆瑜则是穆家的四娘子。

穆瑾微不可见的蹙了蹙眉头。

穆瑜却笑意盈然的打量着屋里的摆设,“三姐这院子我一向少来,刚才去给母亲请安,听说三姐以后要长住家里了,这可真是太好了。”

打量完屋子里的摆设,穆瑜亲近的拉着穆瑾的手,“以后妹妹要经常来打扰姐姐了,三姐可不许嫌我烦。”

装作没看见穆瑜眼底淡淡的嫌弃,穆瑾笑眯眯的反握住穆瑜的手,“四妹是稀客,愿意来我得院子里,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敢嫌弃。”

哼,算你识相,穆瑜心里暗暗得意,面上却不显分毫,拉着穆瑾坐下,“三姐刚才在屋子里做什么呢?”

“也没做什么,就是随意收拾些东西。”穆瑾随口答道,心里盘算着穆瑜到她院子里来的目的,她不希望等会冬青回来的时候撞上穆瑜。

“收拾东西?”穆瑜诧异,“三姐怎么自己动手收拾,你的丫头呢?”

她们这些小娘子每人身边都有一个贴身伺候的大丫头。

“你说冬青啊,估计去外头找小姐妹聊天去了。”穆瑾面不改色的扯了个理由。

穆瑜面色微沉,似乎有些愤怒的样子,“三姐性子也太好了些,这天都黑了,丫头们竟然还放出去玩耍,是不是她们平日里伺候的不用心,若是如此,我来帮三姐收拾她们。”

一副同仇敌忾,为穆瑾打抱不平的样子。

穆瑾不在意的笑了笑,“反正我这里也没什么事,又何必拘着她在跟前。”

丫头不听使唤,竟然也不生气,还笑的这么开心,真是个泥人性子,穆瑜心里十分不屑。

“不说她们了,说说四妹吧,这么晚过来是不是夫人那里有什么事情要叮嘱?”不想在冬青的问题上纠缠,穆瑾直接掌握了谈话的主动权。

她也不想和穆瑜过多纠缠。

穆瑜脸色微僵,随即又若无其事的笑了,“也没什么大事,只是今日听母亲说了下个月咱们要参加宫里的重阳节宴会,三姐是第一次参加,恐怕没有合适的衣裳首饰,便想来约着三姐明日里一道上街去挑选。”

真是正打瞌睡,便有人来送枕头,穆瑾挑了挑眉,她正琢磨着用什么理由正大光明的出门呢。

“怎么不等大姐和二姐回来以后,咱们一起去呢?”穆瑾并没有直接说去,而是先问起为何不等穆嫣和穆云。

三个月前,穆嫣和穆云陪着穆老夫人去城外的栖霞寺礼佛去了,穆老夫人此次说要诚心为穆氏家族祈福,要住满百日才回,穆瑾当时有孝在身,罗老太爷去世尚不满百日,百日的时候她要回去祭拜,而穆瑜则不愿意去庙里吃苦,托病没去。

算下来再有十来天两人也该回来了。

穆瑜嘟了嘟嘴,故作可爱的拉着穆瑾,“大姐和二姐平日里和我说话总爱呛我,不像三姐对我这么友善,我就爱和三姐一起去,三姐,你陪我去嘛。”

穆瑾有些为难,“可是,夫人不是说她都会安排这些的吗?”

不知道出门挑选布料首饰是王夫人的主意还是穆瑜自己的主意。

穆瑜叹气,“母亲这两日也没空管咱们,程相公家的夫人病了,听说还很严重,母亲要忙着去探病呢。”

穆瑾哦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真是个傻子,穆瑜有些不耐烦,她话都说得那么直白了,竟然不知道往下接话。

“三姐,你想啊,咱们自己出去挑,既能挑到自己喜欢的,又能顺便逛街玩耍,多有趣啊,再说,母亲安排的哪里有咱们自己挑的合心意,三姐难道不想穿着美美的,然后在宫宴上一鸣惊人,大展风采么?”穆瑜轻轻撞了下穆瑾的胳膊,挤着眉眼,笑嘻嘻的道。

第六章 不能再忍了

一鸣惊人,大展风采?

穆瑾挑了挑眉,拉着穆瑜的手促狭地说道:“哦,我知道了,怪不得妹妹这么心急,看来想在这宴会上一鸣惊人的是妹妹吧。”

我才不想一鸣惊人呢,穆瑜神色一僵,差点脱口而出。

穆瑾故作恍然大悟状,拍了拍穆瑜的手,“放心,四妹妹,三姐会帮你的。”

我才不要你帮呢,穆瑜心底暗骂穆瑾呆。

她故作羞恼的打掉了穆瑾的手,“三姐你胡说什么呢?妹妹是想着姐姐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宴会,想让姐姐打扮的漂亮些,在娘娘们和各位夫人面前留个好印象,将来,将来于你的亲事也有益啊。”

穆瑾托着腮打量着穆瑜,嘴里调笑着:“哎呦,哎呦,四妹妹也不怕羞,说什么亲事不亲事的,这些自有父亲和夫人做主,四妹妹这么着急,莫非是”

稍稍停顿了下,穆瑾歪着头打趣她:“莫非妹妹已经有了意中人不成?快说说看是谁?”

她双眼一亮,上前拉着穆瑜的手,“说出来三姐帮你参详参详。”

参详个屁,就算我有意中人也不会给你参详,穆瑜气的差点就要推开穆瑾。

这个傻子到底在说什么呀,简直要气死她了。

穆瑾以前在家的时候,她们除了在夫人那儿请安的时候见面,其他时候见面的机会很少。

穆瑾又总是缩在自己的院子里,所以她其实并不清楚穆瑾的真实性格,只知道她大多数时候都是笑眯眯的说话,不紧不慢的。

前世的穆瑾到底是不是这样的人?穆瑜忽然有片刻的恍惚。

她对前世未嫁人时的穆瑾实在没什么印象。

“怎么?不愿让我帮你参详啊?”穆瑾背着双手忽然凑近穆瑜,盯着她。

穆瑜下意识后退两步,回过神来,咬着牙跺脚,显得羞恼不已,“我好心来邀三姐出门,三姐竟然这样取笑我,真是,真是气死我了”

穆瑾这才收起笑容,“好了,好了,不笑你了,明日咱们一起出门,行了吧?”

听到穆瑾开口同意,穆瑜心里松了口气。

总算是答应了,没想到这傻丫头还真难缠。

“那咱们说定了,明日就早早出门。”目的达成了,穆瑜也没有心思再和穆瑾乱扯,笑容满面的提出了告辞。

穆瑾将她送出了门,琢磨着从穆瑜嘴里套出来的消息。

程相公家的夫人病重,王夫人要去探病,所以暂时没空管她们。

这一点穆瑾并不怀疑。

她纳闷的是穆瑜为何非要拉着她去上街挑选衣裳首饰?

以前她在家里住着的时候,穆瑜对她不理不睬的,每次见到自己,都是高抬着下巴扭头就走了,骄傲的不得了。

一个从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人突然纡尊降贵对自己释放出友好的意思,不知道穆瑜所图为何?

看来明天上街要对穆瑜留个心眼了。

不过以穆瑜的手段倒也伤不了她,而且她还想到时候甩开穆瑜去见见罗叔,只要两人分开了,就算她想做什么也没有机会了。

穆瑾愉快的做了决定,准备继续整理脉案去,这时后窗轻轻动了动,一个人影翻了进来。

正是已经出去逛了一圈的冬青。

穆瑾看了看眉开眼笑的冬青手里提着的东西,挑眉打趣她:“脚程够快的啊,竟然还跑去三井胡同溜达一圈。”

罗叔住的地方去七弯巷不远,所以穆瑾才点了七弯巷的牛肉锅贴。

三井胡同离七弯巷可隔了好几条街呢。

冬青笑嘻嘻的将手里的东西递了过来,“三井胡同的桂花鸭外酥里嫩,皮肥骨香,娘子不是最爱吃吗?奴婢一路飞奔回来,您看这牛肉锅贴和桂花鸭还是热的呢。”

有个轻功不错的奴婢就是好,穆瑾笑眯眯的叫冬青一起啃鸭肉。

“今晚大厨房的饭菜又是水煮青菜,我就知道你肯定不会只带牛肉锅贴回来的,所以那些饭菜我一口都没吃。”穆瑾吃了一口牛肉锅贴,感觉余香满口,满足的眯起了眼睛。

“娘子聪明。”冬青吃的满嘴流油还不忘夸奖穆瑾,“不过,娘子,咱们也不能总这样啊,你不觉得厨房这些人越来越过分了吗?”

之前每顿饭好歹还能看见些油水,近些日子日日都是水煮青菜,连盐都少的可怜,实在是又涩又苦,难以下咽。

穆瑾咽下最后一口牛肉锅贴,擦擦手上的油,歪着头看向冬青,“冬青觉得不能忍了?”

“当然不能忍了。”冬青点头如捣蒜,“咱们总不能天天上街去买吃的吧?万一要是被发现了,岂不是麻烦,现在天气还挺热的,也不能一次买太多吃食,要不放在屋子里该坏了。”

倒也有几分道理。

穆瑾托着下巴思索起来。

以前她大多数是初春到中秋住在罗家,中秋以后住在穆家,去年冬天,外祖父身体越发不好,她便在罗家多住了三个月,等外祖父去世后,她才回了穆家。

以前住在穆家的时候天气冷,厨房送过来的饭菜也没这么过分,她们偶尔上街一次买的吃食够她们主仆吃好几日了,所以也没觉得难以忍耐。

穆瑾心里有了决定,“冬青说不能忍,我们便不再忍了。”

见娘子眼珠转了转,又笑眯眯的拿了个鸭腿啃了起来,冬青眨眨眼,立刻进攻剩下的一个鸭腿。

“娘子,给奴婢留点,你也下手太快了”

她家娘子鬼主意最多了,既然娘子说了不忍,那肯定就会有行动,她只需要安心等着就行了。

看来用不了两天就再也不用吃那些苦涩的青菜了。

主仆俩风卷残云般将一只桂花鸭消灭完了。

穆瑾心满意足的拍了拍小肚子,问起冬青出去的事,“罗叔那边有没有什么事?”

冬青从怀里摸出个荷包晃了晃,“罗叔又给了咱们一百两银票,还有些碎银子,说让娘子先用着,等娘子什么时候有空了再去杏林堂给您看看账。”

穆瑾点头。

杏林堂是外祖父用她母亲罗氏的嫁妆悄悄在外面开的,直接挂在了她的名下,罗家和穆家人并不知情。

“你收着吧。”穆瑾摆摆手。

她的钱财一向是冬青贴身管着的。

“还有啊,罗叔说娘子制的药丸很好卖呢,这两个月多赚了两百多两呢,现在都快没有了,让奴婢问问娘子什么时候再制一批送过去?”冬青收拾好银票,继续交代罗叔的话。

这个是正事,穆瑾脸色正经起来,“正好明儿要出去,我想办法见了罗叔当面谈。”

第七章 陪我一起吃

一大早起来,穆瑜就在屋里折腾了许久。

贴身丫鬟素琴被指使的团团转。

“把我中秋前才做的那件粉色裙子找出来。”穆瑜皱着眉头看着身上的藕荷色罗裙,又吩咐素琴去找衣裳。

她现在正是豆蔻年华,粉色才最衬她,穆瑜想着今天要做的事情,心里忍不住怦怦跳了起来。

素琴忙不迭的又转身去翻柜子里的衣裳。

一番忙乱后,穆瑜总算收拾妥当,揽镜自照,见镜中人眉眼如画,粉面含春,粉红色的衣裙更衬得她如出水芙蓉般,不由满意的点了点头。

“可派人去看看那丫头哪里准备的怎么样了?”正了正头上簪的金镶玉海棠花簪,穆瑜漂亮的丹凤眼睨了素琴一眼。

素琴会意,知道她指的是三娘子穆瑾,四娘子私底下从不叫三娘子姐姐,一向是称呼那丫头。

“奴婢这就叫人去催催。”

见素琴走向门边,穆瑜转了转眼珠子,开口叫住了素琴,“算了,反正我也收拾妥当了,直接过去三姐院子里吧。”

素琴诧异的转身。

四娘子今天心情很好啊,竟然在自己的院子里都开口称呼三娘子一声姐姐,还愿意再一次纡尊降贵的去三娘子院子里接她。

昨天晚上也去了呢,四娘子昨天从三娘子哪里回来后,好像就一直心情很好。

素琴出神一刻,随即反应过来,侧身让穆瑜先行。

穆瑾的院子在穆家大宅的最后面,离穆瑜所住的院子有些远。

但穆瑜第一次没有抱怨,脚步轻盈的一路走了过去。

穆瑾的院子里静悄悄的。

素琴看的直皱眉,这会儿正是主子刚用完早饭,需要收拾忙碌的时候,三娘子的院子里也太安静了些。

随手扯了个在院子里懒懒散散做洒扫活计的小丫头,素琴皱着眉头问:“三娘子呢?”

小丫头见是四娘子来了,忙收起懒散的神情,恭敬的答道:“在屋里用早饭呢。”

素琴诧异,这都什么时辰了,怎么还在用早饭?

四娘子该不耐烦了吧?

素琴下意识的看向穆瑜。

果然,穆瑜眉头蹙了起来,“怎么还在用饭?”

府里向来是卯时三刻用早饭,现在都已经辰时了,穆瑾竟然还没用完早饭?

死丫头在搞什么鬼?可别耽误了她的事。

穆瑜皱着眉头进了屋里。

屋里穆瑾正拖着腮坐在桌前发呆,身上穿的是家常的旧衣裳。

“这都什么时辰了,三姐怎么还没收拾好?”穆瑜压下心底的焦急,上前去拉穆瑾。

穆瑾似乎才看到穆瑜,“啊,四妹妹你怎么来了?”

“不是说好了今日上街去挑衣裳首饰的?”穆瑜假装嗔怒的推了她一把,将她推向梳妆台“这都什么时辰了,三姐还不快换衣裳。”

穆瑾却丝毫不动,身形微动,又坐回了桌子前。

穆瑜皱了皱眉,看了看穆瑾瘦削的身形,有些困惑。

看不出死丫头虽然廋,却还挺有劲的,她竟然没推动她。

穆瑜的诧异也只是一瞬间,眼下还是尽快带这丫头出门才是。

她略有些焦急的催促穆瑾。

穆瑾眨眼,“急什么?早出门晚出门不都一样,那些衣裳首饰又跑不了。”

那怎么能一样,穆瑜神情一滞,随即不自然的扯了扯帕子,笑道:“那怎么能一样,去晚了,那些好看的布料,精致的首饰就被别人挑走了,姐姐难道不想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了?”

穆瑾神情有些为难,“可是,我还没用早饭啊?”

怎么还没用早饭?穆瑜皱眉。

穆瑾笑嘻嘻的拉了她坐下,“今天早上起来没什么胃口,不想一个人用饭,这样吧,四妹妹陪我一起吃,有人陪着我也能吃的快点。”

穆瑜抿了抿嘴,还没说话,穆瑾已经热情的给她摆了一副碗筷,还夹了一筷子菜到她碗里。

“来,四妹妹陪我吃点。”

这是什么东西?穆瑾皱着眉头盯着眼前的碗里黑乎乎的东西,视线停留在桌子上摆着的仅有的一盘菜。

一盘黑乎乎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的菜,还有一盘已经有些干裂的小包子。

这是穆瑾的早餐?

穆瑜眯了眯眼,她不是前世那个天真不知世事的少女,相反,经历过太子后院各种争风吃醋的把戏,她对内院的戏码清楚的很。

看穆瑾桌子上摆的早饭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穆瑾在府里一贯跟个透明人一样,父亲无视她,母亲巴不得她不存在,想必下人们也看人下菜,平日里少不得怠慢她,饭菜上面的克扣自然是必不可少的。

只是,这饭菜克扣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了,穆瑾一直没什么反应,怎么今日突然这幅样子?

穆瑜本能的觉得穆瑾今日的举动有深意。

她张嘴欲问,却陡然被塞进去了一筷子菜。

“四妹妹,来,快吃吧。”穆瑾高兴的向穆瑜劝食,“有人陪着用饭的感觉真好。”

穆瑜防备未及,一股又涩又干的味道直冲喉咙,她忍不住“哇”的一声全都吐了出来,“呸,呸,这是什么呀,这是人吃的吗?”

穆瑾笑容一敛,“四妹妹说的什么话,难道你和我吃的不是一样的吗?”

穆瑜神情一僵,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说不一样吧,自然得说明为何不一样,可若说一样,穆瑾又要让她陪着吃这些难吃的要死的菜。

也不知道厨房那个仆妇能把菜炒得这么难吃。

穆瑜心里暗恨,也明白了穆瑾今日这是在借机发作,表达不满来了。

看不出来竟然还是个会钻营的,以前不声不响的,怎么今日里竟然闹出这些动静来?

莫非是觉得母亲让她参加宫里的宴会,是觉得她在这家里就有了地位,开始要求起和她同样的待遇来了?

穆瑜在心里嗤笑一声。

“四妹妹也觉得这饭菜不好吃?”穆瑾托着下巴,气定神闲的看着穆瑜。

这不是废话吗?

“看四妹妹的样子,今日里你用的早饭定然和我的不一样,不知道四妹妹早饭用的什么?”

穆瑜抿了抿嘴,没有开口。

这死丫头显然是存心找事,她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今天的事情一点意外都不能有,她必须要带着这个死丫头上街去。

“府里的饭菜还不都是那些个样子,吃来吃去,早就腻味了,三姐不用也罢,不如咱们上街去,我请三姐去上好的酒楼用饭,不是更好。”穆瑜扯了扯嘴角,劝慰穆瑾。

穆瑾摆摆手,“不急。”

还不急?这死丫头是故意的,穆瑜在心里暗恨。

外面却突然传来冬青的声音,“娘子,管厨房的蔡妈妈到了。”

穆瑾眉笑颜开,“请蔡妈妈进来。”

第八章 原样来一份

蔡妈妈的心情十分不好。

她是王夫人的陪房,进了府里就掌管厨房,十几年下来,这府里除了主子们,那个不给她两分薄面。

没想到一大早刚分派人送完各处的早饭,三娘子身边的丫鬟就过来,说是三娘子要见她。

三娘子?这府里主子众多,三娘子算那个牌面上的人物?

蔡妈妈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谁知那丫鬟却拉了她就走,蔡妈妈一身肥肉竟然挣脱不了她,她只觉得那丫鬟的手跟铁钩子似的紧紧的勾着她,怎么也挣脱不出来。

蔡妈妈就这样一路被冬青拉到了穆瑾的院子里。

听到里面穆瑾笑盈盈的声音,蔡妈妈一路被拖行而来的怒火更加高涨。

她陡然掀开帘子进了门,也不行礼,开口质问道:“奴婢倒不知道,三娘子见人的规矩竟是这样,想见谁就派人去抓,奴婢今日算是长了见识了。”

“蔡妈妈涨见识的时候以后还多着呢,”穆瑾起身,双手背在身后,走到蔡妈妈面前,笑眯眯的打量着她。

穆府的下人她向来不过心,很多人都不认识。

嗯,满脸横肉,嘴角下垂,一看就是个刻薄蛮横的人。

穆瑾收回视线,似笑非笑的看向脸色黑沉的穆瑜,“我一向少见府里的管事妈妈,原来府里的下人见了主子竟是这种规矩,四妹妹,她们见了你也这样吗?啧啧,”穆瑾摇头,脸上的讽刺意味更浓。

“这还没有罗家的下人有规矩呢?啧啧,看来夫人最近真的很忙,连家里的奴婢都这样懒待了。”

穆瑾似乎有些可惜的摇摇头。

蔡妈妈高抬的眼角下垂,这才注意到穆瑾身后的穆瑜。

穆瑜的脸色黑沉,正双目怒瞪着她。

蔡妈妈神情一慌,下意识的膝盖一软,“奴婢见过四娘子。”

这个老贼奴,穆瑜脸色更加难看,恨不得上前踹蔡妈妈一脚。

她自然听得出穆瑾的言下之意是讽刺王夫人管家不如罗家。

笑话,穆家是堂堂正一大臣的府邸,他罗家是什么身份,一个小小的五工部郎中之家,也敢和穆家相比。

更可恨的是这个脑满肥肠的老贼奴,竟然给了穆瑾讽刺自己的机会。

穆瑜恨的咬牙切齿,她向来不将穆瑾放在眼里,两人虽为姐妹,但私下相处打交道的机会实在是少得很。

但面对穆瑾,她打从心底有一股优越感,什么时候穆瑾也敢这么和她说话了。

心底一股怒火似要喷涌而出,穆瑜忍了忍,转头呵斥蔡妈妈,“没眼色的贼奴,没看到三姐么?还不向三姐见礼,母亲平日里严谨治家的名声全都被你们这样的奴婢给破坏了。”

现在不是和穆瑾翻脸的时刻,今日她一定要带穆瑾出去。

蔡妈妈被穆瑜劈头盖脸的一顿骂弄得有些懵圈,好在她在穆家做了十几年的管事妈妈,头脑还是有的,见穆瑜那么生气,也顾不上思索为何今日四娘子会这么维护三娘子,赶紧向穆瑾屈膝行礼。

“哎呀,这一大早忙的有些晕乎了,奴婢就有些上火,还望三娘子勿怪。”蔡妈妈扯开嘴角,脸上的表情很是恭敬。

穆瑾摆摆手表示不在意,“蔡妈妈该道歉的应该是四妹妹,四妹妹刚才不是说了嘛,你们毁了夫人严谨治家的名声,蔡妈妈对不住的是夫人和四妹妹。”

蔡妈妈嘴角的笑容僵住了,她下意识的抬眼看向穆瑜。

这是不肯原谅的意思?穆瑜抿了抿唇角,上前拉着穆瑾,“三姐不要为了这些婆子们生气,咱们出门要紧,等回来我替三姐收拾她。”

穆瑾摇头,杏眼中满是笑意,“四妹妹你忘了,我还没用早饭呢。”

怎么又扯回早饭上了,想起刚才被强塞进嘴里的饭菜,穆瑜觉得嘴里又泛起一股苦味,看到旁边站着的蔡妈妈,不由怒火更盛。

揪着早饭不放,死丫头看来是想表达不满了,她倒会挑时机。

都是这个老虔婆坏她的事。

穆瑜觉得一大早的好心情全都被破坏殆尽,心底压抑的不耐烦和焦急积聚成的火越烧越旺。

穆瑾似乎并没有注意到穆瑜的怒火,她用下巴指了指蔡妈妈,“冬青叫蔡妈妈过来,是因为我觉得今天的早饭不太合口味,叫蔡妈妈过来问问。”

原来拉她过来的那个力大如牛的奴婢叫冬青,蔡妈妈暗暗在心里记住这个名字,小贱人,不要犯在我手里。

听到穆瑾的话,蔡妈妈的眼神落在了桌子上放着的一盘黑乎乎的的菜上,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心底暗暗骂厨房的婆子太狠了。

她作为厨房的管事,每日里要管的事情多的很,穆瑾这样不得宠的小娘子的饭菜,她自然没有功夫过问,都是下面的婆子打理。

三娘子无人重视,自然厨房的婆子对她的饭菜份例多有克扣,她平日里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也没人在乎三娘子吃的好不好。

可这些婆子也太狠了点,竟然把饭菜做成这样子就送来了,黑乎乎的连下人吃的饭菜都不如,一群没脑子的东西,回去再收拾她们。

“哎呦,厨房那里太忙碌了,想来是忙中出错,将三娘子的饭菜送”蔡妈妈用手抹了把衣裙,准备找个借口搪塞过去。

穆瑾摆手打断她的话,似乎并不关心她的解释,“我本来觉得这盘菜做的还不错,就想和四妹妹一起分享,谁知四妹妹竟说这菜难吃的要死,想来四妹妹吃的和我用的不一样,所以叫蔡妈妈过来,想着换换口味,蔡妈妈,我也没有别的要求,就将四妹妹的早饭给我原样来一份就行。”

原样来一份?

穆瑜和蔡妈妈两人同时变了脸色。

想起自己那一桌子丰盛的早饭,原样来一份,用完早饭就不用出门了。

穆瑜脸色沉了下来。

蔡妈妈则是气的。

照四娘子的原样来一份?

三娘子可真敢开口啊。

四娘子是什么身份,那是老爷夫人的嫡女,掌上明珠,除了老爷,夫人,老夫人,饭菜最精致的就是四娘子了。

蔡妈妈默默想了想四娘子今日的早饭,鸡肉包子,包油条,廋肉粥,盐渍黄瓜,糟鸭掌,只觉得气的两肋生疼。

三娘子多大的脸啊,竟然敢开口要一样的早饭,也不照照自己的样子。

这回四娘子肯定要发脾气了吧,四娘子的脾气可不好啊。

蔡妈妈期待的看向穆瑜。

第九章 你说呢

穆瑜确实想发脾气。

她花了一番功夫谋划就等着今日看成效,一大早兴冲冲而来,结果被穆瑾再三的推脱和折腾闹的烦乱不已。

穆瑾坐在桌前,托着下巴叹气,漆黑的眼眸中似乎有些尴尬,“怎么办,我不吃早饭就没有力气走路,要不咱们今日还是不要上街了吧。”

这是**裸的威胁

穆瑜已经冲到嗓子眼的怒火生生又咽了回去。

她今日一定要带穆瑾上街。

不就是一顿饭吗,她挥挥手吩咐蔡妈妈,“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点去给三姐准备。”

她用眼神示意蔡妈妈。

反正穆瑾也不知道她早饭用了什么,随便弄点过得去的饭菜,糊弄过去就行。

蔡妈妈眼珠子转了转,心领神会。

“等一下,”穆瑾却开口叫住准备出去的蔡妈妈,“蔡妈妈先将四妹妹今儿早上的菜谱说来听听。”

背菜谱?蔡妈妈身子一僵。

这是怕被她们糊弄?穆瑜眉头蹙了蹙,看向穆瑾的眼神有些复杂。

平日里这死丫头不声不响的,见了要么不说话,要么就是笑眯眯的,想不到还有这样的心眼。

看来她和母亲都小看她了。

至少穆瑾不是像表现出来的这么好说话,而且心眼也不少,否则不会抓住她在的机会收拾蔡妈妈。

穆瑜觉得穆瑾是想借她的手收拾蔡妈妈,惩戒她克扣她饭菜的事。

蔡妈妈为难的看向穆瑜,有些拿不准该怎么说她的菜谱。

蠢才,现在自然是少报最好,最好说是和穆瑾的一样,穆瑜神色有些不耐烦,眼神落在桌子上的菜上,希望蔡妈妈明白她的意思。

少报点,等会自然就可以给她少做两个,蔡妈妈自以为领悟了穆瑾的意思。

“怎么,这才过了不到半个时辰,四妹妹早饭用的什么,蔡妈妈就不记得了?还是说你根本没将四娘子的事情放心上?”穆瑾似笑非笑的看着蔡妈妈。

蔡妈妈心底暗恨,脸上却不敢显示分毫,“三娘子说的这罪名奴婢可不敢当,这府里的主子们的事,奴婢自然是时时放在心上的,四娘子早饭用的是包油条,腌黄瓜,廋肉粥。”

“唔,”穆瑾点了点头,“包油条,淹黄瓜,廋肉粥,想不到一大臣府上的早饭竟然这般简单,也不知道是咱们府上太穷了,还是”

穆瑜神色不明,片刻扯了扯嘴角,“三姐说的哪里话,是我饭量吃不了许多。”

蔡妈妈不敢接话。

穆瑾用筷子挑起一根黑乎乎的菜叶,向蔡妈妈晃了晃,“那我不明白了,四娘子说她胆饭量早饭还有三样,可我没说过自己饭量小啊,怎么到了我这里,就只有这干裂的包子和炒菜叶呢?怎么?咱们府里的娘子不应该是一样的吗?”

那怎么能一样呢?蔡妈妈不敢接话。

也不知道她说的是身份还是饭菜,穆瑜抿了抿嘴。

穆瑾继续道:“不说话?不说话是代表不一样喽?”

穆瑾掰着手指头数:“哪里不一样呢?我们是一个父亲,哦,母亲不一样,我的娘亲是父亲的原配,夫人是填房,这样说来我们都是嫡女,要不咱们去老爷和夫人面前说道说道,是因为我娘亲去世了所以我才不如四妹妹?”

穆瑜和蔡妈妈脸色大变。

蔡妈妈的身子不可自抑的抖了抖。

这府里谁不知道三娘子的娘亲罗氏是这府里的禁忌。

谁要是在老爷面前提起一定会被逐出门去,在夫人面前提起,尤其是填房两个字,那就更惨,一定会被杖毙。

老爷,罗氏和王夫人三个人当年的秘事是谁也不能触及的。

“我娘亲才不是填房。”穆瑜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

她娘亲王夫人就是父亲明媒正娶的原配。

“哦?”穆瑾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要不去问问夫人?”

穆瑜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来。

说来说去还是饭菜惹的祸。

穆瑜咬咬牙,一脚踹在蔡妈妈身上,“定然是你今儿早上出了差错,将三姐的饭菜弄错了,还不快下去照我的菜谱给三姐来一份,耽误了我们出门,你就等着去母亲跟前领罚吧。”

当务之急,先把蔡妈妈支出去再说。

蔡妈妈在这里,穆瑾就始终揪着她不放。

穆瑜向蔡妈妈连连使眼色。

蔡妈妈被踹的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在地,显然穆瑜用力不少。

看到四娘子频频朝自己使眼色,蔡妈妈会意,转身就准备往外跑。

“奴婢这就下去准备。”

一转身却,“哎呦,这是谁呀?不长”

眼字在触及冬青满脸的怒容顿时咽了下去,下意识得揉了揉胳膊,这个贱丫头瘦不拉几的,怎么撞上去跟撞在柱子上似的。

“妈妈着什么急?我家娘子还没说让你走呢。”冬青双手背在身后,上前一步,龇牙咧嘴地道。

蔡妈妈下意识的退后一步。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

“是啊,蔡妈妈着什么急?还没解释清楚为何我和四娘子的早饭不一样呢?”穆瑾的声音不紧不慢的,“这说不清楚,我可不敢用早饭。”

蔡妈妈咬了咬牙,扑通跪在了地上,“原本是一样的,只是夫人心疼四娘子,便自个儿掏私房加了些菜,实在不是奴婢”

穆瑾哦了一声,一拍手,“哦,我明白了,蔡妈妈的意思是夫人不疼我,我又没有亲娘给掏私房钱,所以我就该吃这种饭菜,对吗?”

对吗这个字虽然是笑盈盈说出的,可听在蔡妈妈耳朵里,却有种冷森森的感觉。

她不由缩了下脖子。

穆瑜闭了闭眼,抬腿又踹了蔡妈妈一脚,“老虔婆,你胡咧咧什么呢?”

穆瑾却站了起来,拍拍手,“算了,四妹妹,走吧。”

走?上哪儿去?

穆瑜一愣,不明白穆瑾突然又提出要走,刚才不是摆明了要收拾蔡妈妈?

“上街啊,咱们不是说好了要出门吗?”穆瑾眨眼看向穆瑜。

上街?穆瑜一脸懵圈,不明白穆瑾怎么又突然同意上街了。

不是说没吃饭不去吗?

把蔡妈妈叫过来折腾一圈不是为了早饭吗?

怎么好好提起又轻轻放下了?

穆瑜迟疑,拿不准穆瑾是什么意思。

跪在地上的蔡妈妈也满心疑惑。

穆瑾闹腾一番这就结束了?

穆瑾却背着双手向外走去,“走喽,上街喽,冬青,把这些饭菜拿上,一起上街,顺便叫京城的百姓们看看穆大人家的小娘子每日里都是吃的什么饭菜。”

“是,娘子。”冬青的声音轻快又响亮。

穆瑜险些气得倒仰。

“扑通”刚准备爬起来的蔡妈妈又跌回地上,面如土色。

家里上上下下都知道老爷最要面子,最爱惜官声,若是穆家小娘子吃得饭菜连下人都不如的事传了出去,第一个死的就是她,连夫人都救不了她。

穆瑜只觉得胸口都要被气炸了。

她使劲吸了两口气,才开口,“三姐,你到底想要什么?”

穆瑾站住了脚,转身嫣然一笑,整张脸因为这一笑变得十分灵动,“你说呢?”

穆瑜却觉得她笑的十分刺眼,她攥了攥拳头,算了,眼下最重要的不是这个,就让这丫头得意一刻也没什么。

第十章 试衣

金陵城背靠钟山,怀抱大江,城中金川河,秦淮河蜿蜒而过,处在山水环绕的金陵城多了几分钟灵毓秀之气。

时间虽然还早,可街道上却熙熙攘攘的十分热闹,街道两边茶楼,酒馆,当铺,作坊林立,高大的酒楼旗帜飘扬,到处是一派繁华景象。

“娘子,早知道你这招好用,奴婢早就把咱们吃的饭菜拿出来吆喝一嗓子了。”想起四娘子又青又黑的脸色,冬青真心觉得解气,又遗憾自家娘子没有早点把这个法子告诉她,这样她们也不用忍耐那么久。

穆瑾莞尔,“这法子虽然好用,但要看时机,看使用对象。”

若是这个法子用来对付王夫人或者她那个凉薄父亲穆庆丰,只会是个两败俱伤的结果,算不得什么好计策,因为她现在还不想和穆家翻脸。

穆瑜就不一样了,她用改善早饭的要求来试探穆瑜,如果穆瑜迫切的要和她一起上街,那么她一定会答应自己的要求。

果然,穆瑜虽然气愤,却还是咬牙切齿的答应了。

看来今天这趟街不是那么容易逛的。

冬青挠挠头,不太明白穆瑾说的时机是什么,不过,她一向相信她家娘子,娘子说不忍果然就不忍了,所以她也不用太明白娘子说的什么时机。

不过,“四娘子说的话应该算数吧?”冬青有些担忧穆瑜不守信用。

“不会,”穆瑾肯定的道。

从今儿早上的情况看,虽然不知道穆瑜到底想做什么,但是可以看出她需要用到自己,所以短时间内肯定不会和自己撕破脸。

不想撕破脸,自然得答应她的要求,这一点穆瑾并不担心。

冬青放下心来,娘子说不会自然就不会。

和主仆俩轻松愉悦的气氛不同,前面一辆车的穆瑜却时不时的掀开帘子去看外面的景色,和她同车的素琴也很是兴奋,不时的指点着路边的商铺。

她们并不是能日日出门的,能出来逛自然是高兴。

穆瑜却有些心不在焉。

希望今日一切顺利,她前几日就让表哥长宁侯府世子去暗中打探过消息,应该不会有什么差错吧?

马车一路顺利的到了穆家常去的绣金楼,绣金楼是金陵最大的衣裳首饰店铺,它不仅售卖布料制作成衣,更有大周更精巧的能工巧匠,打造各种金银首饰。

金陵城中的达官贵人无不以拥有绣金楼的衣裳首饰为荣。

“确实很精致。”饶是穆瑾对衣裳首饰并不挑剔,看到绣金楼里琳琅满目的布料和衣裳,也不免出言赞叹。

“呀,三姐,你看这件衣裳,真的好漂亮啊。”穆瑜似乎已经忘了早上的不愉快,拉着穆瑾兴奋的道。

穆瑾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看到一件霞彩千色梅花绢纱襦裙,月白色的绢纱上用各色丝线绣出形状各异,颜色不同的梅花,琵琶襟的对衫却只在领口和衣襟处勾勒出苍劲有力的枝丫,裙摆从腰身处开始绣梅花,从小花苞到含苞欲放,再到盛开的梅花,红色的灿若云霞,粉色的宛若桃李,白色的清雅端庄,朵朵梅花一直开到裙摆处,让人仿佛闻见了清冽的幽香。

“确实挺好看的。”穆瑾赞叹。

“两位娘子好眼光。”绣金楼的掌柜姓金,是个四十多岁,风韵犹存的女子,闻言搭话道,“这件衣裳才刚挂出来,是我们绣金楼早年就回家休养的老师傅花了将近一年的功夫才做出来的,您看这梅花,朵朵都跟真的似的。”

“三姐,你穿上一定好看,我们把这件衣裳买下来吧。”穆瑜怂恿穆瑾。

“我?”穆瑾诧异,随即摇头,“我就算了,挑两匹布料就行了,我觉得这件衣裳更衬你,妹妹去试试吧。”

穆瑜眼底快速闪过一道复杂的情绪。

这辈子她都不想再看见这件衣裳。

“三姐,你皮肤比我白,你穿上肯定比我好看,”穆瑜拉着穆瑾的手,故作亲密的道:“再说,我的衣裳太多了,倒是姐姐,要参加宫里的宴会,一定要有一件让大家眼前一亮的衣裳才行啊。”

她压低声音促狭的望着穆瑾,“三姐若是穿上这件衣裳,一定会艳压群芳的。”

你才艳压群芳呢,她又不是去选花魁的。

穆瑾垂下眼睑似乎在犹豫不决。

“三姐去试试看嘛,”穆瑜眨着眼继续怂恿,“若是不好看咱们就不买。”

绣金楼自来受达官贵人的女眷喜爱,除了它高水准的服饰,还因为它有配套完善的服务,比如让客人试穿衣裳的房间。

反正都是外穿的衣裳,也无需宽衣解带的将衣衫尽去,所以大多数女眷若买成衣的话,都会选择试穿一下。

金掌柜附和道:“对,对,小娘子可以试穿,若是不合适再说不买也不吃,不过娘子皮肤白皙,最衬这件霞彩千色的襦裙。”

穆瑾这才有些不情愿的点头,“好吧。”

穆瑜暗暗松了口气,喜出望外,“三姐穿上保证好看,冬青,还不快伺候三娘子换衣裳。”

高兴之下,不免露出本性,对冬青颐指气使起来。

冬青撇撇嘴,伺候娘子是她的本份,哪里用四娘子吩咐?

穆瑾主仆俩随着金掌柜走向试衣的房间,并没看到身后穆瑜上挑的嘴角和冷幽的眼神。

穆瑾,不要怪我,反正前世的你也是个短命的,正好和太子这个短命鬼凑到一块。

看着绣金楼的小丫头上前将那件霞彩千色的襦裙取下,穆瑜的目光变得十分复杂,幽深,暗恨,遗憾,最后慢慢变的不甘。

她才是天之娇女,只有她才配坐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而穆瑾,哼,本就不是个享福的人,给她那个位置只会是浪费。

穆瑜嘴角微微扬了起来。

她缓缓踱步到放置首饰的柜子前,随手丢了个银锭子给旁边的小丫头,指着柜子里一个发簪道:“这个发簪挺好,等下记得拿给我三姐。”

小丫头接了银子喜不自胜的点头。

穆瑜接着吩咐道:“我有着急事需要出去一趟,我三姐的衣裳直接记到穆大人府上,你等下告诉我三姐,就说一个时辰后,我们在味名楼会合。”

吩咐完小丫头,穆瑜带上幕寮出了门。

第十一章 好美

穆瑜从绣金楼出来,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去了对面的茶楼,要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又有两个一高一矮的男子出现在了街道上。

穆瑜的眼神死死的盯在其中那个身材高大的男子身上,双手忍不住攥了起来,如果眼神能放出火来,她恨不得立刻在那男子身上烧出个洞来。

如此才能缓解她心头的伤痛,才能对得起她前世所受的苦痛。

两个男子在绣金楼门口驻足片刻,然后走了进去。

看着他们走进了绣金楼,穆瑜彻底的松了口气,随即眼底浮起了冷然的笑意。

大概谁也想不到,金陵城中最大号称绣娘最多的绣金楼竟然暗地里是太子的产业,而且专门为太子做那种勾当提供掩护。

想起前世听到的那些恶心事,穆瑜就忍不住想干呕。

她前世所有的痛苦源头就是从绣金楼这儿开始的。

若不是她兴匆匆的跑到绣金楼来挑选衣裳,若不是她一眼看上了那件霞彩千色的襦裙,穿了再不肯脱下来,也不会正好碰到了太子,而从此被太子盯在了眼里。

不过这一切都不一样了,今生穿上霞彩千色襦裙的是穆瑾,所以,她再也不需要去经历那些痛苦了。

穆瑜丢下手中的茶盏,起身出了门,她还有另外一个重要的地方需要去,没时间在这儿看穆瑾的遭遇。

绣金楼内的一座雅间内,金掌柜正在招待刚才进去的两名男子。

“人可来了?”说话的是个子稍矮的男子,刚二十出头,凸鼻梁,头顶尖额头窄。

金掌柜皱着眉,脸色有些不好看,“来倒是来了,不过却又走了,留下一位穆家的三娘子在这里试衣裳。”

旁边坐着的高个子男人从进门后就一直沉默,闻言杯子往桌子上重重一放,低低的哼了一声。

金掌柜身子一哆嗦,扑通跪在了地上。

坐着的男子是个二十五六岁左右的英俊男子,鼻梁高挺,四方脸上浓黑的眉毛透着英气,略显厚的嘴唇看起来是个和气忠厚的男子。

可金掌柜其实心里很清楚这位爷私底下的性子跟和气完全搭不上边。

“金掌柜做事向来稳妥,怎么今日竟然连位四娘子也留不住?”矮个子男人见状连忙出声训斥金掌柜。

金掌柜嘴唇抿了抿,“赵二爷,我”

想了想,后面的话到底没说出来,对于爷来说,办事不力就要受到惩罚,不管任何理由。

“请爷责罚。”金掌柜低下头去。

“赵阳,这穆三娘子是什么来历?”一直沉默的正是大周朝当今太子爷周熠,他并没有先出言惩罚金掌柜,而是问起穆三娘子的来历。

赵阳是他东宫的属官,也是他的心腹,他很多不方便出面的事情,都是赵阳在为他打理。

赵阳摇头,“穆家的大娘子,二娘子,四娘子属下都见过,唯独没见过这位三娘子,她好像从未在京城的勋贵世家里露过面,看样子在穆家并不得宠。”

若是得宠,他不可能不知道。

赵阳打探消息向来谨慎,周熠闻言便有些兴趣缺缺,“本以为今天能有些收获,看来是要无功而返。”

金掌柜的头俯得更低。

赵阳也有些失望,他们的目标是穆家的四娘子,谁知道四娘子不在,不知道从哪儿跑出个莫名其妙的三娘子来。

“改日属下再安排吧,爷今日是先回去还是”赵阳低头觑着周熠的脸色,试探他接下来的安排。

太子爷虽然很少来绣金楼,但若是悄悄来了,总会尽兴一番才回去的。

周熠捻了捻手指,看了金掌柜一眼。

金掌柜一个激灵,明白将功赎罪的时候到了,立刻准备起身去安排,却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

“娘子,这个好看,你就带这个吧,奴婢从来没见过你这么好看过,娘子,娘子,就买这个。”小丫头娇俏的撒娇声。

“你家娘子我什么时候都好看,会不会说话啊”少女的声音笑嘻嘻的,清脆如泉水叮咚,让人瞬间舒畅。

“哪里,娘子你平时都不这样打扮的,明明现在更好看。”

“你的眼光就有问题,记住一条,你家娘子我没有不好看的时候。”

“就算奴婢眼光有问题,那娘子你再多穿一会,让奴婢饱饱眼福。”

两个笑嘻嘻的声音竟然越走越近。

金掌柜一惊,她听出门外的声音正是穆家三娘子和她的小丫头。

她们不是在前头试衣裳么?怎么往后院这里来了?

这个房间是太子爷平日里来的时候才开的,直通后面的暗门,她平日里从来都不让人接近,倒没防竟然让穆瑾主仆俩过来了。

金掌柜正欲出门拦阻,却见周熠已经快步上前,开门走了出去。

刚一出门,就看到一个人影小跑着冲了过来,仿佛一树盛开的梅花,霞彩千色,幽香浮动。

周熠眼神有些迷离,下意识的身手去拥抱那朵朵梅花,谁知却抱了个空。

即将扑入怀中的梅花竟然生生的收住了脚步。

周熠心中有些失落,恨不得再上前一步。

仿若梅花仙子的少女猛然收住脚步,拍了拍胸口,道了声好险,正要开口道歉,却听到一声低低的呢喃,“好美。”

好美?是说她吗?穆瑾皱眉,抬头看向突然冲出来的男子。

长相还算英俊,可惜嘴唇有些厚,快速鉴定完毕的穆瑾注意到他的眼神落在自己的裙摆上,迷离而又专注。

原来是说裙子上的梅花啊,穆瑾恍然。

她穿上后也觉得这件衣裳跟活了似的,那些梅花比挂在哪里更像真实的,就跟真的梅花在绽放一样,让人觉得暗香浮动。

穆瑾为绣娘超绝的绣技而折服。

“天哪,这件衣裳简直就是为三娘子量身定做的,您穿上这件衣裳就跟梅花仙子一样。”一个惊奇激动的声音响起。

穆瑾抬头,见金掌柜一脸的赞叹。

周熠惊艳的眼神落在穆瑾的脸上。

正当韶龄的少女,肌肤胜雪,弯月峨眉,杏眼粉腮,头上的白玉珊瑚珠如意双钗因为刚才的小跑微微晃动,显得其更加的灵动。

最重要的是那流光夺目的霞彩千色的梅花长裙穿在她身上,不仅没有夺去她的风采,反而更是衬的她皎若明月,就像是月华如水照耀着暗香浮动的梅花一样。

相得益彰,真的是好美,周熠的眼神落在穆瑾纤细的腰肢上绣着的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上,蓦然变得更加幽深。

第十二章 不按套路来

穆瑾换衣裳的时候就在想用什么理由甩掉穆瑜。

穆瑜不遗余力的非要让自己试穿霞彩千色梅花襦裙,她虽然疑惑,却也并没有刻意推脱。

绣金楼里漂亮精致的衣裳多的是,穆瑜为何偏偏挑了这件?

穆瑾在试衣间里将这件衣裳反复检查了好几次,确定衣裳没有任何问题才穿上了身。

这衣裳穿上后的效果确实好,连一向对衣裳首饰不甚在意的穆瑾都有些惊讶。

更不要提平日里打理她衣裳首饰的冬青了。

冬青激动的拉着她左看右看,恨不得让天下人都知道她家娘子最漂亮。

想脱掉衣裳的穆瑾自然被冬青拒绝了。

冬青死缠着非得让穆瑾多穿一会儿。

穆瑾无所谓,一件衣裳而已,她也没有发现多大的问题,出了门却意外的没有见到穆瑜。

听到小丫头们说她有急事出去,约一个时辰后在味名楼相见,穆瑾虽然诧异,却也正中下怀。

不用找理由甩脱穆瑜了。

匆匆挑选了小丫头推荐的玉钗,穆瑾也不再纠结要不要先脱掉这身衣裳的打算,先去见罗叔再说。

反正到了街上她都会带上幕寮的,也不会有人看到她的面容。

因为从绣金楼的后门去杏林堂路更近些,所以主仆俩人一边斗着嘴,一边往后院走来。

等到差点撞进一个陌生男人怀里时,穆瑾才意识到她们好像走偏了路线。

据她所知,绣金楼招待男宾和女宾的院子是分开的。

好在她有练武的功底在,没有真的冲到人家怀里去。

可听到金掌柜的声音,她又有些懵圈,男宾不应该是金掌柜接待吧?

“金掌柜谬赞了,是贵店师傅手艺好。”挠了下头,穆瑾决定忽略到底走没走错道的疑惑。

“我还有事,不多留了,金掌柜告辞。”穆瑾颔首为礼,转身就走。

“等等”周熠下意识的出口阻拦。

穆瑾诧异,“这位郎君是叫我?我们认识吗?”

周熠愕然。

一般的小娘子知道他身份的,见了他无不摆出娇羞不已,温柔体贴的模样来,不知道他身份的,见到他也都会含笑行礼。

周熠自认为自己长的还算英俊。

面前这个梅花仙子既不行礼也不娇羞,却又真的像梅花似的有些冷淡,倒也符合梅花的气韵。

周熠觉得有趣。

有意思,他很久没有遇到这么有意思的玩具了。

或许玩玩也不错。

周熠眯着眼摸着下巴思索起来。

没有遇到目标人物穆四娘子,得到这么一个有意思的小东西,也不算他今日白跑一趟。

周熠向隐在门内暗影处的赵阳使了个眼色。

赵阳会意,整理了衣摆准备走出来。

这人有病吧,叫住自己又不说什么事?穆瑾眨了眨眼,觉得自己时间宝贵,还是不要浪费了。

将幕寮往头上一扣,遂向冬青招了招手,示意她跟上自己。

“金掌柜,借你家后门一用啊。”穆瑾说着话人已经走远了。

一幅潇洒姿态走出门的赵阳有些愕然。

这个小娘子怎么不按套路来啊?

主子长的英俊潇洒,一般小娘子见了他,都会温柔行礼,然后他再出马做足姿态邀请小娘子喝个茶,留个姓名什么的方便下回联系。

一来二去的,一般不下三次就能让主子爷如愿了。

怎么这个小娘子竟然连问都不问就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他下意识的抬眼去看周熠的神色。

周熠虽然有些惊讶,更多的却是兴味。

那是男人看到有趣的猎物的眼神。

赵阳跟在周熠身边多年,对这种眼神最熟悉不过。

“刚才那位是穆家的三娘子?”赵阳赶紧转头向金掌柜打听穆瑾的底细。

金掌柜刚才大概提了下穆家姐妹试穿衣裳的事情,刚才那位小娘子身上穿的正是金掌柜刚才提及的衣裳。

金掌柜点头。

周熠眉头皱了皱。

若是穆家三娘子,倒有些麻烦。

赵阳跟在他身后走进屋子里,“爷您一心想要拉拢穆庆丰,若是动了穆家的人穆庆丰那边会不会?”

周熠沉默片刻,才开口道:“先去查查穆家这位三娘子的事情,特别是她在穆府的生活,是否受穆庆丰重视等等。”

好久没有遇见这么漂亮有趣的小东西了,如无特殊原因,他不想放弃。

赵阳明白,“还是爷反应快,若这小娘子是穆家无关紧要的人物,那咱们也不算得罪穆庆丰。”

太子爷能看上穆家三娘子,是她的福气。

“相信穆庆丰不会不识抬举。”

周熠捻了捻茶盏,“穆庆丰一定得拉拢到吾这边来,这两年六皇弟已经开始领差事,七皇弟,九皇弟也渐渐长成,吾的威胁越来越大,先太子妃去世后,王家对吾的支持也不如以往,所以吾一定要太子妃出自穆家,让穆四娘子坐上太子妃,穆庆丰才能不遗余力的支持吾,所以,吾暂时不想得罪穆庆丰。”

这两年随着年幼的皇子逐渐长成,朝堂的形势颇有些诡谲。

周熠不想因小失大。

赵阳点头,“属下明白,穆庆丰是正一枢密院枢密使,掌诸军事,具调兵权,对爷将来有大用处,不过,爷也不用太过忧心,虽然六皇子已经开始领差,可朝堂上谁不知道六皇子风流成性,处处拈花惹草,常常因为风流韵事让皇上十分恼怒,所以他跟爷完全没有可比性。”

六皇子周烨,自诩貌比潘安,才攀宋玉,以风流之名在金陵城扬名已久,据说红颜知己多的后院都装不下了,他怎么能和日日费尽心思处理朝政的太子爷想比。

最后一句话显然取悦了周熠,他的神情放松了许多。

“话虽如此,吾也不能掉以轻心,这次选太子妃,父皇若真心为吾着想,就应该直接定下太子妃出自穆家,而不是同时还选了其他两家的娘子,犹豫不决。”

其他那两家的实力背景实在一般,哪里有穆庆丰的位置重要。

“可见父皇的心还是有其他想法的。”周熠冷笑。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暗中出手,准备从穆四娘子身上着手。

既然父皇犹豫不肯下决定,那他就帮助父皇来做决定。

他一定要让穆庆丰成为他的岳父。

“总之,此事做的隐蔽些,先查清楚穆三娘子的底细,再来回禀吾,咱们再从长计议。”周熠收敛神情,郑重的叮嘱赵阳。

那个不按套路出牌的小东西,他也一定要弄到手。

第十三章 小医仙

斜阳穿帘幕,微凉入梧桐。

梧桐巷的名字便是因为整条巷子里种满了梧桐而得名,高大的树冠遮住了秋日的阳光,整条巷子显得幽静而又凉爽。

杏林堂便座落在梧桐巷尾,离前面繁华的街道不远,安静却又不偏僻。

“娘子,这是近两个月的账目,您过目。”身材精瘦的中年男子正是罗叔。

穆瑾不甚在意的随手翻看了几页。

罗叔是外祖父亲自挑选的人,她自然信得过。

“看来这丸药卖的确实不错。”看到账册中的其中一页,穆瑾挑了挑眉。

提到丸药,罗叔一脸的喜意,“是啊,好多人买了娘子制的润燥丸,都说用了以后觉得身子清爽了许多,娘子,您看咱要不要再制作一些趁热打铁将咱们杏林堂的名气打出去?”罗叔搓着双手,颇有撸起袖子大干一场的架势。

穆瑾摇头,“今年入秋后天气燥热很多脾胃虚寒的人便会觉得身子重,痰湿内生,吃了润燥丸才有效果,不过这天也热不了几日了,所以润燥丸不需要再制了。”

罗叔闻言面露失望之色,随即又摇头暗笑自己迷了心窍,他能打理杏林堂,自然也是懂些医理的,这用药当结合节气时令的道理竟然忘了。

财迷心窍,这话说的果然有道理的。

杏林堂自成以来,经营平平,虽有盈余,但赚的也不多,罗叔觉得有些对不住老太爷。

见罗叔有些失望,穆瑾好笑,“润燥丸虽然不能做,但别的丸药确实可以的。”

别的丸药?罗叔抬头看向穆瑾,满脸的惊喜。

娘子一份丸药能这样赚钱,若是多做几种其他的丸药,杏林堂的名气自然就能打开了。

“娘子可是想好了做什么丸药?”罗叔双目有神的盯着穆瑾。

娘子跟着老太爷学医多年,小有成就,从两个月前娘子做出来的丸药效果就能看出一二来。

“娘子若是有时间,不妨多做几种丸药,这样咱们杏林堂就可以”罗叔兴致勃勃的提议。

穆瑾好笑不已,“罗叔,这些事急不得,我在家里制药也不方便,咱们慢慢来吧。”

娘子在穆家确实不方便,罗叔面容讪讪的,自己还是有些着急了。

“娘子见谅,是我太着急了。”

穆瑾笑盈盈的,并不太在意,她理解罗叔的心思,不过她也不打算让杏林堂在金陵扬名。

杏林堂会是她以后自由生活的保障,所以不适宜此时名声大噪。

“这次我打算做个养颜丸,等下我写个方子,罗叔让人把药抓了给冬青。”穆瑾说起这次打算做的丸药。

养颜丸?

罗叔皱眉,“娘子,很多药店里都有养颜丸在卖,咱们估计不好卖吧?”

养颜丸是市面上常见的药,十个药铺里有九个都在卖,能吃得起养颜丸的至少都是富贵之家,而富贵之家的女眷常吃的养颜丸都是从相熟的药铺里买,杏林堂并没有优势。

“娘子既会做丸药,何不做些见效快的丸药,就像这次的润燥丸,患者很快能见到效果,这样咱们也好卖些。”

罗叔认为杏林堂毕竟还是药铺,一定要考虑盈利,养颜丸就像富贵人家常用的补药一样,一时半刻见不得什么疗效,需要时间慢慢去验证的药实在不适合在杏林堂这样的小药铺卖。

穆瑾明白罗叔的担忧,出言安慰他:“罗叔,别担心,我这个养颜丸和别人的不一样,我这个丸药啊,是专门用来治疗脸上起火疙瘩,生疮和斑点的,所以啊,见效会比较快。”

不是其他药铺卖的美容养颜的丸药?罗叔听了惊奇又疑惑,“还有这种丸药?”

一般来说脸上起了疙瘩,生了火疮,都是用中药慢慢祛火,然后外用膏药修复,从未听说过还能用丸药的。

“以前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啊。”穆瑾歪着头调皮的说道。

那就是说娘子能制出这种药喽,罗叔的双眼一亮,忍不住激动的捋着胡须道:“看来娘子的医术又进步不少,老太爷地下有知,必定十分高兴。”

她的医术一直都不错,不过不能现在都施展出来,穆瑾微笑不语。

现在拿出一两种丸药,让杏林堂的生意好起来,同时也为她以后出金陵城多些盘缠。

“那罗叔就等着娘子的养颜丸了,”解决一桩心事,罗叔心情放松许多,“我这几日就琢磨下如何将养颜丸的名声打响。”

酒香也怕巷子深,罗叔相信穆瑾做的丸药肯定是好的,但是怎么能让大家都知道养颜丸的好,是需要做些准备的。

穆瑾摆摆手,“这个罗叔也无需担心,会有人主动上门来买这养颜丸的,到时候保准养颜丸的名声一炮打响,让您赚个盆满钵满。”

罗叔十分惊讶,“娘子竟然连如何售卖都想到了?还是您已经有了医治的对象?”

药嘛,还是要靠病人用出来的疗效才能打出名声。

穆瑾摇头,“医治的对象倒也算不上,说起来做这个养颜丸也是我今儿早上临时起意才想起来的,不过,罗叔您相信我,会有人过来买的,到时候保管您赚钱都赚的头疼。”

罗叔半信半疑,但他相信穆瑾,娘子从不是个信口开河的人。

“如此,那罗叔就安心等着了。”他捋着胡须,笑的十分开心。

高兴过后,又想起另外一件事,“娘子以后住在穆家,就不能去外面行医了,前几日铺子里的伙计出去采药,还听到有人打听小医仙呢,说是要请您治病。”

穆瑾之前住在罗家时,常常在金陵城外的乡间行医问诊,她行医时一直都带着幕寮,病人看不清楚她的容貌,也不知她的名姓,由于她经常为穷苦百姓免费诊治,被她诊治过的百姓们时间久了就叫她一声小医仙。

久而久之,穆瑾干脆以小医仙自称,出去也再不费心为自己想名字。

穆瑾叹气,住在穆家确实不太方便她行医,不过,“罗叔放心吧,我不会在穆家太久的,我昨日让冬青带给您看的两味药材,麻烦您尽快安排人打探,等找到这两味药材,咱们就可以离开京城了。”

“娘子放心,我会加快进度的。”罗叔闻言脸色正了正。

第十四章 两种药材

“怎么,这两种药材不好找吗?”穆瑾问道。

罗叔点头,“千年人参倒还好,咱们就是做药铺的,只管托了人往达官贵人家去打听,那个富贵之家不存上两支人参,千年人参虽然稀有,但却不是没有,只要打听到了,咱们再想办法买到手就是了。”

他皱了皱眉头,说起另外一种药材,“只是这人中黄是什么?我问了许多人,竟然都没有听说过。”

罗叔自认为在药铺这一行也做了十几年,不说熟识所有药材,但基本上叫得上名字得药材他都认识,药性也能懂个大概。

只是穆瑾点名要的人中黄,别说见过,连听他都没有听过。

冬青昨晚上捎信出来,信上穆瑾只说要这种药材,他也不知道穆瑾要做什么,怕耽误了穆瑾的事情,所以一大早罗叔就找了不少相熟的大夫打听,结果竟然都没有一人听说过这人中黄。

穆瑾皱眉,“怎么会没有听说过?”

她的印象里,人中黄应该是常用到的药材啊。

“不知娘子要这两种药材做什么?”罗叔沉吟片刻,问道。

穆瑾垂下眼睑,沉默片刻,才低声道:“我想配一味药,还差这两种药材。”

“娘子可否告知配置的是什么药?用的其他药材是什么?药方是哪里来的?”罗叔追问,“或许是有叫法不一样的,所以大家才未听说过。”

很多药材不同的地方叫法并不一样,比如紫草茸,有的地方就叫虫胶,芦荟的别名又叫龙角。

罗叔觉得穆瑾说的人中黄可能是某一味药材的别名,所以才追问穆瑾药方。

看药方知药效,也好推断剩下的这一味药材。

穆瑾的神色有些复杂,抿了抿唇沉默不语。

罗叔有些不好意思,“娘子要是不方便说,就当我没问。”

穆瑾摇头,低声道:“也不是,这是外祖父临终前给我的一道药方,里面有人参,人中黄,夜明砂,伏龙肝,半夏,夕雾,白芷等药材。”

老太爷给的药方?罗叔眉头皱了皱,人参,人中黄,夜明砂,伏龙肝,半夏,夕雾,白芷,这些药材药性各不相同,将他们配在一起有什么效果?

可能是自己医理懂的太少,竟然看不透这些药材配在一起有什么功效。

罗叔面露惭愧之色。

穆瑾扯了扯嘴角,“其实我也不知道会有什么效果,我就是想配出来试试。”

外祖父知道自己去世后,她在金陵也没有什么留恋的人和事,便将这张方子留给了她,说是或许可以帮到她。

穆瑾拿着方子琢磨许久,也没看出来它的药理在什么地方,因为这里面的药材有的药性甚至是相冲的。

不知道外祖父从哪里来的方子?

穆瑾便想着配出来试试再说,外祖父一向疼爱自己,他临终前给的方子,一定是对自己有用的,或许这方子可以让她顺利离开金陵。

“其他的药材我基本上都凑齐了,唯独这两种,”知道人中黄不好找,穆瑾心情低落了一瞬,“不过也不要紧,罗叔先帮我打探千年人参吧,人中黄,我自己来想办法。”

既然别人都没听说过,而她的脑海里又有印象,那就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穆瑾向来不愿意让不开心的事情困扰自己,有了决定她也就丢开了,不再纠结这件事。

她从怀里掏出几张纸递给罗叔,“罗叔,这两页纸你拿着,找木匠按照上面画的做出来,到时我会让冬青来拿。”

罗叔接过来,见纸上面画了几个奇形怪状的盒子,倒也没怎么诧异。

娘子时常让自己做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他都已经习以为常了。

“看这形状,娘子还是要做艾灸盒子?怎么之前做的那个不好么?”罗叔仔细看了看纸上画的盒子形状,认得这和自己之前为穆瑾做的有些相似,记得穆瑾好像说过叫什么艾灸盒子。

穆瑾竖了个大拇指,“罗叔厉害,一眼就看出来了,不像冬青,说了也不明白。”

夸了罗叔顺便面不改色的踩了下自己的小丫鬟,穆瑾笑眯眯的看着一旁正在跟着活计打包药材的冬青跳脚。

她家逗比的小丫鬟就是她的开心果啊。

从杏林堂出来,穆瑾,冬青俩人熟练的从梧桐巷里拐了个弯,沿着条小巷子拐到七弯巷。

“穿过七弯巷,再从前面穿两条街就是味名楼了。”冬青蹦蹦跳跳的走着,一边往嘴里塞着小点心。

这是从刚才路过的巷子买的。

她们主仆俩常常在金陵城晃悠,对于城内的街道,熟悉的很。

“娘子,从这儿走吧,我记得前面那条街上有家卖梅花糕的,特好吃。”正要拐进一条巷子,冬青忽然拉住穆瑾,眼巴巴的望着她。

有个好吃的丫鬟,穆瑾表示其实也挺幸福滴,谁让她和小丫鬟一样好吃呢。

主仆俩人一致决定,便奔着梅花糕去了。

买了一盒梅花糕,冬青心满意足的跟在穆瑾后面向味名楼走去。

“四娘子真的要请娘子在味名楼吃饭?”冬青好奇的问道。

穆瑾摇头,“管她呢。”

也是,不管四娘子请不请娘子,她们买了这么些好吃的,回去厨房的饭菜也改善了,还在乎味名楼那顿饭吗?

冬青放下心来。

穆瑜出来这一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她还没搞清楚呢,就是想请自己吃饭,也不是什么好宴。

不过出来见了罗叔一躺,交代一些事,这趟出来的目的也就达成了,至于穆瑜想做什么,只要不伤害到她和冬青,穆瑾也懒得和她追究。

穆瑾边走边想着,忽然冬青扯了扯她的衣袖,“娘子,你看,那个不是四娘子吗?”

穆瑜?

穆瑾抬头看去,看到前方街尾转角处正站了两个人,一男一女。

男的一袭白衣,玉树临风,不认识。

女的粉红罗裙,娇美温柔,正是刚才在绣金楼消失的穆瑜。

她头上的幕寮已经不见了,正低着头,粉面含春,羞涩的和男人低声交谈。

穆瑾的双眼微微眯了起来。

第十五章 白衣公子

思香苑是金陵城内一座并不怎么显眼的茶楼。

穆瑜却在思香苑门口的转角处徘徊了许久。

只有他知道,这座思香苑虽然不起眼,但却是一个人经常来的地方。

前世正是这一日,她在绣金楼遇上了太子,从此被太子盯在眼里。

而独自上街的穆瑾则是在思香苑门口偶遇了那人,从此草鸡变,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穆瑜紧张的握着双手,思索着等一下该如何的表现才能让自己显的更自然些。

她要改变自己的命运,今日的成败至关重要。

从这一刻开始,今生和前世将不会再一样。

绣金楼内,被太子盯上的人将会是穆瑾。

而她穆瑜,则要成为那个人心中最重要的人。

就在她出神的瞬间,一个长身玉立,白衣飘飘的少年男子手握一把折扇,正风度翩翩的从思香苑内迈出。

仪表堂堂,玉树临风,穆瑜的心神猛然一激荡。

是他,他出来了。

她深吸一口气,忍不住扯了扯自己的衣襟,摸了摸自己的发髻,虽然隔着幕寮,可她的眼神还是抑制不住的紧紧盯着白衣少年公子。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忽然在巷子里响起,越来越近。

踏踏的马蹄声似乎响在了穆瑜的心上,她只觉得心已经到了喉咙口哪儿。

一切果然跟前世一样。

巷子里想起了孩童撕心裂肺的哭声,显然是被疾驰而来的马吓到了而忘记了奔跑。

忽然发现前面有婴儿,马上之人紧急的勒紧缰绳,侧转马头,试图避过啼哭的孩童,谁知马却忽然不受控制,高高的前蹄扬起,随即发疯的往前奔去。

马头前方正是刚从思香苑中踏出的白衣公子。

他被突然而来的疯马吓的愣在了原地,一时反应不过来。

就是这时,穆瑜一咬牙,冲了出去,往白衣男子身上一扑。

巨大的扑力让白衣公子一个踉跄,倒向后面,穆瑜的幕寮也因为冲力过猛而摔在了地上。

两人相拥着在地上滚出一个圈,堪堪避过发疯的马。

周烨最近每日早上来思香苑喝会茶,思香苑虽然不是金陵城内最有名的茶馆,但是茶馆内唱小曲的小娘子声音娇柔,如黄莺初啼,周烨听了心动不已,所以最近唱曲的小娘子成了他的心头好之一,每日不来听一曲就觉得浑身不舒坦。

今儿个听完了曲子,心满意足的刚从茶馆出来,正琢磨着接下来要去哪儿转转打发一下时间,是去娇花阁呢,还是去芳柳苑呢?

正琢磨不定呢,就见到一匹马发了疯似的冲了过来。

事发突然,他一时愣在了原地,大脑一片空白,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股冲力又将他冲到了一边。

他只觉得一个柔软的东西扑入怀中,下意识的抱着就地滚了一个圈。

他这是被人救了?一脸懵圈的周烨片刻才反应过来,低下头去看到怀里抱着的竟然是个漂亮的小娘子。

小娘子大概也是受了惊吓,漂亮的丹凤眼微瞪,眼神有些惊慌失措,墰口微张,看得周烨从心底生出一股怜惜之情。

今天运气不错,竟然被个貌美如花的小娘子救了。

怀里的软玉娇香让他有瞬间的陶醉,要不是场合不合适,周烨真不舍得放开怀里的小美人。

“今日多亏小娘子相救,否则本额,本公子就要被疯马踩踏了,多谢小娘子救命之恩,不知小娘子可有受伤?”从地上爬起来,周烨又恢复了翩翩佳公子的身份,摇着扇子,一脸关切的问着穆瑜。

穆瑜额首低垂,羞怯的摇摇头。

唔,美人如玉,低垂嗪首的风情让周烨心神荡漾。

“不知小娘子如何称呼?方便的话告知名姓,改日也好让在下登门拜谢救命之恩。”周烨合起扇子,忍不住拿扇柄微抬穆瑜的下巴。

穆瑜眉头皱了皱,往后退了一步,“这位郎君请自重,刚才事发突然,我是出于一片善心才出手,其实就算我不推开郎君,想必郎君自己反应过来也能全身而退。”

后面这句话成功的取悦了周烨。

他也是练过几下子的,手上功夫也有两下子,刚才只是太突然了才没反应过来。

穆瑜福身行礼,“所以救命之恩倒也谈不上,请郎君不必放在心上。”

周烨笑容微敛,眼神微微眯了起来。

他自问形形色色的女子见了不少,女子见了他就扑上来的有之,也有故作冷淡吸引他注意的,更有假装清高孤傲用指责来试图让自己记住她们的。

而眼前这个女子,有功却不居功,又不愿意透露自己的姓名,是本性如此还是在欲擒故纵?

有点意思,周烨摸着下巴笑了起来。

最近的日子正有些无聊,这茶馆的小曲听的也有些腻歪了,或许换换口味也不错。

“我还有事,先行告辞。”穆瑜点头致意,转身准备离去,眼中闪过一道紧张。

她不能紧张,也不能表现的太过刻意。

六皇子什么女人没见过,她行为稍稍有些异常就会被他发觉。

六皇子并不如他外表表现的那般风流,最起码前世他对穆瑾就非常好。

前世的穆瑾曾说过,她就是在这思香苑门口救了六皇子,又没有留下姓名,所以才吸引了六皇子。

引起他的注意却又不留下姓名,接下来六皇子就要满城打听她了吧?

她的计策第一步成功了。

“慢着,本公子若想知道一个人的名字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不知道小娘子是故意不留姓名,想以此引起本公子的注意,还是真心如此?”周烨懒洋洋的声音在背后想起。

穆瑜身子一僵。

该怎么回答?是义正言辞的斥责他还是屈服,告知他姓名?

穆瑜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只得先转头,“郎君这话是何意?”

“哎呀,你怎么在这里?”

周烨打量了穆瑜片刻,正要开口,一道清澈动听,似水如歌的声音传了过来。

他转头看去,只见身后盈盈走来两位女子。

说话的是走在前头的女子,着一身霞彩千色绢纱梅花襦裙款款而来,少女身形窈窕,随着她的行走,仿佛让周烨看到了满树的梅花瞬间在眼前绽开,清香幽冽。

实在是太美了,可惜的是少女带着幕寮,看不清其面容。

周烨的心里有些失落,又忍不住期待,期待看到那幕寮之下的面容。

第十六章 你有病造吗

看到穆瑾带着冬青走了过来,穆瑜的眉头皱了起来。

不是引她们去了味名楼吗?怎么她们两人竟然来这儿了?

这儿离味名楼所在的街道还隔着好几条街呢,她特意选了离思香苑隔了好几条街的味名楼,就是不想让穆瑾破坏她的事。

没想到这样子这丫头都能找过来,莫非她们真的是有缘?

想到有缘,穆瑜神色略有些慌张的看向周烨。

果然见周烨双目晶亮的盯着穆瑾,那样子恨不得上前去扯下幕寮好一睹芳容。

穆瑜心里暗恨。

不能让他见到这死丫头的样貌,她好不容易谋划了今日的事情,不能在最后关头让这个死丫头给破坏了。

“你这是怎么了?”穆瑾诧异的盯着穆瑜身上满是泥土的衣衫。

刚才倒在地上的时候穆瑜在下,周烨在上,是以穆瑜身上泥土不少。

看着一身干净白衣的周烨,在看看穆瑾身上漂亮的衣衫,穆瑜突然有些后悔刚才冲出来的事了。

“我没事,”穆瑜扯了扯嘴角,岔开了话题,“我不是说咱们在味名楼集合吗?你怎么来这里了?”

穆瑾耸耸肩,一脸的无辜,“这里路近啊。”

可惜她带着幕寮,穆瑜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听她说一句路近,穆瑜气的险些跌倒。

你认识什么路啊,就知道这里路近,找借口也不找个像样的。

莫非她刚才让人一直暗中跟踪自己的行踪?穆瑜心底暗暗生疑,看不出死丫头还有这心机?

穆瑜心底暗暗警醒,记挂着要给周烨留下个好印象,也不想在此处耽搁太久,怕周烨看到穆瑾的面容。

“时间也不走了,我们走吧。”穆瑜上前去拉穆瑾,在周烨面前,她一直没开口称呼穆瑾为三姐。

她不想让周烨顺藤摸瓜,查到穆瑾的身份。

穆瑾没什么意见,随着穆瑜往前走。

“两位小娘子稍等。”周烨上前一步,出言留人。

穆瑾停下脚步,回头打量周烨。

长身玉立,面容英俊,英挺的眉毛下一双多情的桃花眼此刻正满脸兴味的盯着自己。

穆瑾隔着幕寮,眼神和他对视。

周烨只觉得隔着模糊的幕寮,一双清亮有神的眼充满好奇的盯着自己,他的心莫名其妙的多跳了两下。

穆瑜心底一慌,立刻出言打乱他们的对视,“郎君还有何事?”

周烨张了张嘴,突然不知道说什么,他刚才本来就是下意识的开口想留住她们,并没有想好要说什么?

穆瑾的眼神又落在他的双颊上,片刻突然开口,“你有病你知道吗?”

周烨脸上的表情一滞,什么?他有病?

这个神秘的小娘子真有意思。

他周烨是谁?那是大周朝最玉树临风,最风度翩翩,风流却不下流的六皇子,宫里的太医三五天请一次平安脉,他若是有什么毛病,太医们早就看出来了。

是他落后了吗?难道大周朝最先进的搭讪方式已经变成了开口就暗示对方有病?

周烨深深感觉到接受无能。

不过他打开手中的折扇不紧不慢的扇动着,笑眯眯的开口道:“小娘子莫非是个大夫?既然看出在下的病症,咱们不妨约个茶楼细说一番,如何?”

说话的姿态一本正经,语气却是调笑不正经的。

时下行医救人的都是男人,哪里有娇滴滴的小娘子做大夫的,就是宫里,也只是有一些懂得医理的医婆伺候贵人们日常膳食,若说诊脉开药,却是万万不行的。

穆瑾眉头微皱,虽然隔着幕寮,她也可以看得清对面男子脸上的调笑和不相信。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看到这个男子的脸颊后,她下意识的就开口提示他有病。

这并不符合她的性格,她也不想在金陵城扬名。

尤其是和穆瑜扯上关系的人,应该是非富即贵吧。

不过,既然已经开了口,索性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吧。

“记住,关键时刻,葱管也许能救你一命。”

葱管?还蒜管呢?周烨觉得好笑,从来没听说过葱还能救人性命的。

这小娘子说的煞有其事,跟真的似的,不会是脑子有问题吧?

周烨狐疑的打量起穆瑾,心底觉得可惜,如果真的是脑子有问题,可真是可惜了她身上这身好衣裳了,衬得她跟天仙似的。

也不知道幕寮底下是何方的面容?周烨突然觉得意兴阑珊。

或许不看其面容,还能够保留一份好的念想,周烨觉得这样也挺好。

他后院的许多女子,不都是初识时神秘美好,等到收拢到自己的后院里以后,太快的揭开了所有谜底,突然就发现再无当初的意趣。

女人,不过都是如此。

自己又何必执着于追求尽善尽美呢?周烨自嘲的摇摇头,把握眼前时光,该尽欢时莫要辜负大好时光就行。

一旁自周烨打量起穆瑾时,眉头就没有舒展开的穆瑜敏锐的察觉到周烨情绪的低落,她转了转眼珠,上前拉起穆瑾。

“你啊,对京城又不熟悉,乱走什么呀?再说你哪里懂得行医问药的事,有些话可不能乱说。”她一幅好姐妹的样子对着穆瑾尊尊告诫,却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

穆瑾定定的看了穆瑜一会儿,却并没有出言反驳她的话。

所以说,果然是胡乱说话?周烨耸了耸肩,自嘲自己刚才的一瞬间竟然有和这个乱说话的小娘子细说的冲动。

看来最近的确该寻找新鲜的人儿了。

“咱们快走吧。”不想让周烨过多的注意穆瑾,穆瑜拉着穆瑾的手准备向前走。

“虽然不知道小娘子姓名,但今日的救命之恩,某记在心里了。”周烨扬起嘴角,向穆瑜施了一礼,态度比起最开始来多了两分正经。

穆瑜听了这句话,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今日虽然出了不少意外,但是结果总算是尽如人意。

她矜持的向周烨点了点头,拉着穆瑾快步走了。

穆瑾回头又看了周烨一眼,没有反对的跟在穆瑜身后出了巷子。

周烨晃着扇子在原地站了片刻,盯着前方两个窈窕的身影渐行渐远,直到出了巷子,才耸耸肩,向反方向而去。

此时的他还不知道,这两个女子,将在他的生命中扮演着什么样的重要角色。

第十七章 试探

“三姐,你认识刚才那位郎君?”穆瑜打量了下穆瑾的神色,试探着问道。

回程的路上,穆瑜一反常态的非要和穆瑾坐同一趟车,将怏怏不乐的冬青赶去和素琴坐同一趟车。

穆瑾摇头,“我怎么可能认识他?倒是四妹,我看你和他相谈甚欢,莫非他就是四妹你的心上人?”

她歪着头一脸促狭的打趣穆瑜。

穆瑜脸一红,神色有些不自在,“你不认识人家,怎么能说人家有病?”

想起刚才六皇子脸上惊愕交加的表情,穆瑜心底忍不住高兴,她不是真的不谙世事的少女,自然看得出来刚开始六皇子看向穆瑾的眼光充满了兴味。

那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子感兴趣的眼神。

现在六皇子心里一定很厌恶穆瑾吧?说不定还当她脑子有问题呢,毕竟谁也不会喜欢初次见面就莫名其妙的指责自己有病的人。

也不知道这丫头是不是真的傻,哪里有一见面就说人家有病的,也不知道这样的穆瑾上辈子怎么吸引了六皇子的眼光,选了她当六皇子妃。

对于穆瑾说六皇子有病的事情,穆瑜并没有放在心上。

上辈子可没听说六皇子得过什么急症。

这下她不用担心六皇子会顺藤摸瓜查出穆瑾的身份来,就算是知道了她是穆瑾,想必六皇子也不会对她感兴趣了。

穆瑜想想就觉得心里痛快。

“四妹看起来心情很好啊,与我说说这位郎君是谁?家里情形怎么样?”穆瑾没有回答穆瑜的话,笑盈盈的问起白衣公子的事情。

穆瑜心底立刻升起一抹警觉。

死丫头,打听六皇子的事做什么?她才不会告诉她那是当朝的六皇子呢。

被穆瑾这么一打岔,她也忘记了追问穆瑾说六皇子有病的事情,只想赶紧将话题扯开,“你瞎说什么呀?倒是三姐你,我的眼光不错吧,一看这霞彩千色的梅花襦裙就适合你,你看,你穿起来这么漂亮,想必绣金楼的人都被你迷住了吧?”

穆瑜虽然心底不甘,甚至有些嫉妒,但却不得不承认穆瑾穿这件衣裳比她还要显得清丽脱俗。

穆瑜不想说那白衣男子的事情,穆瑾也没心思打破沙锅问到底,但是穆瑜提起绣金楼的事情,穆瑾眨了眨眼,有些烦恼的看向穆瑜。

“哎呀,别提了,迷没迷倒绣金楼的人我不知道,倒是遇见个登徒子,让人觉得扫兴。”

登徒子?穆瑜心底一喜,看来是成了,穆瑾果然遇到了太子。

只要太子见了穆瑾,对穆瑾生出别样的心思,那她的危机就能减少一大半了。

“什么样的登徒子竟然敢冒犯姐姐?姐姐可有受欺负?”拼命压抑着自己要上扬的嘴角,穆瑜故作气愤。

只是气愤却并没有惊讶,穆瑾心里了然。

她一直不解穆瑜为何非要让她试穿这件衣裳,衣裳本身并没有被人动手脚。

穆瑜不会那么好心的为她挑选衣裳,让她试穿衣裳也许是为了让某些特定的人看到,所以穆瑾故意用登徒子试探穆瑜,穆瑜果然并没有惊讶,仿佛知道她一定会遇上那个人。

实际上在绣金楼遇到的那个人除了有些自恋外,并没有对自己说什么过分的话,甚至俩人话都没说两句。

穆瑾之所以提他,只是觉得他由金掌柜接待,出现在女眷们的庭院太过于突兀,才出言试探了穆瑜一句。

那个男人是谁?怎么会出现在哪里?最重要的是穆瑜怎么会知道他今日一定会出现在哪里?

是穆瑜的安排还是背后有其他的牵扯?

穆瑾垂下眼睑,看来这件衣裳以后不能再穿了,以后出门行事也要谨慎些,今日若不是要见罗叔,还有试探穆瑜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她不会穿这件衣裳的。

“也没有,有冬青在呢,何况还有金掌柜,我哪里能吃什么亏?”穆瑾三言两语的敷衍了穆瑜两句。

穆瑜也不是真心关切她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自然不会细细追问。

总之今日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中就好。

穆瑜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晚上。

晚上忙碌了一天的王夫人终于有时间叫宝贝女儿过来说说贴心话了。

“母亲累坏了吧,程相公夫人如何了?”穆瑜乖巧的给王夫人捏着肩膀,并问她今日去程相公府上探病的事情。

女儿如此乖巧,王夫人觉得疲惫消了不少。

“已经下不了床了,我估摸着是不好了,不过是拖日子罢了。”王夫人没什么表情的感叹了一句。

她们家和程家并没有多深的交情,程夫人的病也并没有让王夫人觉得很同情。

穆瑜没什么意外,上辈子好像是拖了一个多月就去世了,程相公夫妇情深,在夫人去世后也缠绵病榻,过了年便辞去了中门下平章事的职务。

“那父亲是不是已经开始………”穆瑜记着前世好像是父亲最后转到了中门下。

王夫人诧异的看了穆瑜一眼,心里觉得十分欣慰,到底是他们夫妇捧在手心教养的女儿,这么小已经有这么敏锐的直觉,这孩子果然天生就适合皇宫。

拍了拍穆瑜的手,王夫人细细的讲些里面的门道给女儿听,“你父亲毕竟是正经的科举出身,这些年却总在武官一列,虽然枢密院枢密使级别已经很高,但到底和平章事有差异,这是你父亲的心结,瑜儿,你记住,将来你嫁人后也是如此,要了解男人心里的想法,不要在关键时刻拖他的后腿,这才是贤内助,他才能始终记得你的好。”

王夫人将自己这些年琢磨的夫妻相处之道一点一点的说给穆瑜听,女儿长大了,按照老爷的计划,又是嫁入皇家,多知道些夫妻相处之道有益无害。

穆瑜边听边点头,这一次她不会像前世那样一味的刁蛮任性,她有着前世的经验,且知道许多未来会发生的事情,这本身就等于她比别人多了许多的机会,这一次,她一定要照着自己给自己铺好的道路,缓缓前行,走向属于自己的无限荣光。

第十八章 谋划

华灯初上,积攒了一日的热气慢慢的散去,只余徐徐清风,让人觉得身心凉爽。

只有在此时,才能感受到秋日的风凉。

穆庆丰却并没有感受到丝毫的凉爽,相反,他觉得浑身火热,从心底散发出来的热意与激动让他险些坐不住。

“先生觉得这次的谋划可有希望?”

到底是浸淫官场多年的老油子,穆庆丰很快便稳定了情绪。

他自二十二岁中三甲,成为最年轻的翰林,二十年来他先后经历了被上司打压,不得志,辗转赴外任,然后借助岳丈家的力量转成武官,直到今日的枢密院枢密使。

穆庆丰认为他二十年的仕途生涯中,失意过,风光过,但一路下来,他每一步走的都很小心,因为他还没有登上他梦想的位置。

长着短胡须的门客捋着胡须道:“照夫人今日去程相公府上探病带回来的消息看,程夫人大限将至,依程相公对其夫人的爱重程度,程夫人去世,程相公必将无心于政事,甚至有可能缠绵病榻,到时候,寻他一个差错将他拉下马来也不是难事。”

穆庆丰微微放松身子,后背倚在太师椅上,嘴角掩饰不住的冷笑,“程林这个老匹夫,你也有今日。”

他和程林同一年中进士,程林是当年的状元,他是探花,这些年来,程林处处压他一头,害得他在文官一系根本没有施展拳脚的地方,才会恨恨的转到武官的行列。

这些年来,他和程林没少在朝堂上争斗。

门客知他和程相公的心结,也不接他的话,而是继续道:“拉程林下马不是难事,难的是如何将大人您扶上位,毕竟您在枢密使这个位置上也坐了不少年了,陛下可能已经忘了您是文官出身了。”

这也是穆庆丰觉得棘手的地方,可再棘手他也没想过放弃。

枢密使掌军国机务,兵防,边备,戎马之政,虽有文人出身的官员担任,但在级别上却属于武官,而中门下平章事却是掌全国民政,称为宰相,事无不统,也就是说,原则上平章事具备监察枢密使的指责,甚至在非常时候,可以插手枢密院的事务。

就连升朝奏对,也是先宰臣升殿奏事,次枢密使。

虽然在级上枢密使和平章事同级,但枢密使还是矮了平章事一个层级,这是不争的事实。

这也是让穆庆丰觉得不甘的地方,凭什么他要比那个程林矮一头。

天下那个读人不想位极人臣,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能做到治国平天下,只有在平章事这个位置上,才能为天地立心,为民生立命。

这几乎是所有读人的终生追求,穆庆丰也不例外。

“您已经做了三任的枢密使,也该挪挪位置了,若是最近能有机会向陛下展示您的治国才能,在有可靠的人敲敲边鼓,这事未必不能成。”门客在心底细细琢磨着要做的安排。

穆庆丰脸色沉沉。

他已经在枢密院待了九年,枢密院的事物事无巨细,都在他掌握之中,就算是他调入中门下,接任的枢密使也会是他的人,到时候政事堂那边有他,枢密院这边也有可靠的人,朝堂可谓都在他穆庆丰的掌握之中。

“这次的机会不可错过,若不能趁扳倒程林的机会上位,那以后本官转入中门下的机会就渺茫了。”穆庆丰捻着手指下了决心,“你多找几个信的过的幕僚商议一番,务必将每个细节都安排好。”

门客应声退去,留下穆庆丰坐在原位,晃动的烛光映在他的脸上,越发显得其面容深沉诡谲。

前院的议事早已结束,后院的谈话却仍在继续。

“听说你今儿个罚了厨房的蔡妈妈,还吩咐厨房以后穆瑾那丫头的饭菜同你的一样?”王夫人疑惑的问穆瑜,显然不解穆瑜为何要这样做。

厨房克扣穆瑾的饭菜也不是一日两日了,瑜儿为何今日突然插手管这件事。

早上发生的事情穆瑜自然知道瞒不过王夫人。

“还不是那丫头威胁我,说要将饭菜带到街上去,让金陵城的百姓看看咱们家给她吃的什么饭菜,母亲,我是怕影响父亲的官声,尤其是在这种关键时刻。”穆瑜早就想好了如何解释。

王夫人闻言大怒,“她敢谁给她的胆子,竟然敢如此做?”

“女儿可不敢赌,万一她要是真如此做了,影响了咱们家的声誉,咱们再去弥补也来不及了。”穆瑜拍着王夫人的胸口给她顺气。

“母亲别气,我今儿早上也是气的肋骨都疼了,索性随了她的意思,反正她也得意不了多久。”

王夫人眯了眯眼睛,想起穆瑜先前和她说的话,随即又蹙眉,“算了,一个贱丫头,为她生气也不值得,倒是瑜儿你,母亲可不希望你和她走的太近,我可不许她坏了你的好事。”

她一本正经的告诫穆瑜。

穆瑜心里撇了撇嘴,面上却乖巧的答应,“母亲放心吧,瑜儿有分寸的。”

王夫人又问起今日上街的事情,“说说今儿上街都有什么新鲜事,可有看上的衣裳首饰,尽管买下来。”

女儿长大了,穿衣打扮可不能马虎。

穆瑜随意捡街上看到的趣事说了两句,对于穆瑾遇见太子的事情只字不提,不过倒是提了一句遇上了六皇子的事。

“…………在一个茶馆门口遇到了六皇子,说了两句话。”穆瑜不敢说自己从马蹄下救了六皇子的事。

六皇子?王夫人眉头皱了起来,她对于一向将风流当正业的六皇子并没有好感。

“你怎么认识六皇子?”王夫人警觉的问。

“那个,嗯,好像是之前有次进宫的时候远远见到过,他并不认得我。”穆瑜含糊解释了一句。

王夫人不放心,告诫穆瑜,“你可不能和他有牵扯,一个无根无基的皇子,又不务正业,实在没有什么前途。”

母亲,你错了,他可不是没有前途,以后最有前途的就是他。

穆瑜不想听母亲继续唠叨,忙扯开了话题,“还有一件搞笑的事,母亲,你知道吗?那个贱丫头第一次看到六皇子竟然说六皇子有病,哈哈,您没看到,六皇子脸都青了。”

第十九章 嫁不得

穆瑜虽然说的好笑,但王夫人却并没有跟着一起笑。

她好看的眉毛皱了起来。

她不是穆瑜,心里虽然一直看不上穆瑾,但是她作为掌管穆家中馈十几年的当家主母,又经常与金陵城的贵妇们交往,早已经习惯了从别人闲谈碎语中得到的信息在心里过上三五遍,掰开了揉碎了再细细琢磨两分才肯放过。

“你说贱丫头说六皇子有病?”王夫人疑惑的向穆瑜又确认一遍,“她当时都说了什么,你细细说与我听。”

见母亲并没有露出自己想象中的鄙夷及讥笑,穆瑜嘴角的笑容收了起来,本以为只是当个笑话说给母亲听,免得她揪着太子选妃的话题不放,结果母亲显然和她认为的不一样。

“母亲不会以为那丫头说的是真的吧?”她讷讷的扯了扯自己的裙角,有些不以为然。

“你呀,”王夫人爱怜的点了点女儿的额角,教导她,“母亲说过多少次,不要小看偶然得到的消息,要学会从家长里短中推测对自己有用的消息,这可是门学问,你啊,用点心学吧,否则以后当了”

又是以后当了太子妃,穆瑜打心底排斥,嘟着嘴打断了王夫人,“贱丫头又不会医术,随口说的话哪里能当真。”

知道女儿不爱听自己唠叨,王夫人抿了抿嘴角,恨铁不成钢的提醒她,“你可别忘了,那贱丫头的外祖父是做什么的?”

穆瑾的外祖父罗三平祖籍庆阳,在庆阳府一带也算是个小有名气的大夫,靠着行医积攒了些人脉和家财,本想着等百年后将医术传与子孙,自己做个平淡的富家翁,谁知儿子罗永刚却是个读的苗子,年纪轻轻的中了进士,成了官身。

罗家的身份从此也由普通人家转为官宦人家,罗永刚不喜欢父亲在外行医,便将其接入金陵城,罗三平很少在外走动,因此很少有人知道工部郎中罗永刚的父亲曾是一名大夫。

外人不知道,但曾和罗家有密切关系的穆家人却知道,尤其是王夫人,当年为了对付穆瑾的娘亲罗氏,她早就将罗家的根基查了个底朝天。

“母亲的意思是穆瑾跟着她外祖父学过医术?”穆瑾错愕的问道。

罗三平是大夫的事情穆瑜也是知道的,罗氏虽然是王夫人的忌讳,但罗家不是,偶然曾听王夫人贬低罗家之时说过一嘴,她其实并没有放在心上。

王夫人慢条斯理的拔下头上的珠钗,拨动着已经燃烧过长的蜡烛捻子,存心磨磨女儿耐性不足的毛病。

直到灯花“霹雳啪啦”的爆了两响,穆瑜的神情越来越不耐烦,却咬着嘴唇不敢发脾气,只可怜巴巴的望着她,王夫人才嗔了她一眼,“母亲说过多少次,凡事多用些心,多想想。”

“母亲,您快说呀。”穆瑜拉长了声音,扯了扯王夫人的袖子撒娇。

王夫人笑,“学没学过,试探一下不就知道了,母亲就将这件事交给你来做,看看你能不能做好。”

若是学过医术,那她说的六皇子有病这件事有可能是真的,若真如此,这个机会倒是不能放过,好好谋划一番为老爷谋些实在的好处方才是正事。

王夫人随意的将珠钗丢在桌子上,嘴角浮起一抹讥笑。

罗氏和她的女儿,注定都是要被她利用的。

“母亲刚才不是说不想和六皇子有牵扯吗?”对于母亲交代自己做的事情,穆瑜自然没什么意见,可听了王夫人的打算,她的心中不由一动。

若是穆瑾的猜测是真的,或许她也可以借机

此时的穆瑾,尚不知道她随口的一句话,已经引起了别人的注意和窥视。

王夫人拍了拍她的手笑道:“傻女儿,满金陵城谁不知道,金陵城内有两个“嫁不得”,嫁人莫嫁小霸王,嫁人莫嫁周六郎,母亲是不想你和六皇子扯上关系,但你父亲在朝中,不可能不和六皇子打交道,若是能借此事为你父亲带来好处,便可以谋划一二。”

两个嫁不得的传言,穆瑜前世也听说过,曾经她也认为传言说的十分有理。

时下议婚讲究门当户对,金陵城中的达官显贵之家,郎君娘子的亲事自然也是在这个圈子里,互相联姻,但大家却都很有默契的避开两个人。

一个是明惠公主的儿子宋彦昭,那是金陵城中赫赫有名的小霸王,没有之一,行事向来霸道嚣张,一言不合就开打,朝中大臣家的子孙没被他打过的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

偏这位爷行事向来一点章法也没有,只要看不顺眼,撸起袖子就打,朝中很多大臣见了他都恨的牙痒痒,去告状吧,偏偏他是皇帝最宠爱的外孙,就是告到御前,皇上也只是被不痛不痒的训斥他几句,然后赏些恩赐给被欺负的臣子。

可怜那些被打的鼻青脸肿的还好,断腿断胳膊的就只能自认倒霉,没办法,人家后台硬,抗不过只能躲。

另外一个周六郎说的就是六皇子周烨,那是难得一见的风流种子,据说六皇子的后院现在都已经住不下了,传言他是来者不拒,见到相貌好看点的就往床上拉,还有传言说一晚上能御数女,总之,关于六皇子风流不羁的传言,在街上随便拉个人,都能给你讲出精彩的一段来。

因此,这两个人虽然身份地位很高,但却让很多贵人家避之不及,毕竟能狠心将女儿推入火坑的父母实在不多。

前世的穆瑜对这样的传言也是深信不疑的,不过,现在的她并不这样认为。

人是会变的,就像现在的她想法和以前也不再一样,而前世的六皇子也和传言中的不太一样。

若他真的是风流浪子,又怎么会将后院的女子遣散大半,又怎么会在穆瑾去世后,再不曾立过皇后。

但这些话她却没办法和母亲分辨,总不能信誓旦旦的保证说六皇子以后不会再风流了,那母亲一定当她是疯魔了。

穆瑜垂下眼睑,神色有些晦涩不明,她该怎么做才能得偿所愿呢?

在没有足够的把握之前,她不能露出丝毫的马脚。

第二十章 读过什么书

秋日的凉风吹落院子里梧桐叶的时候,第一场秋雨终于姗姗来迟,带走了炙热的残夏。

穆瑾颇有些无聊的半躺在窗前的榻上看着院子里淅淅沥沥的细雨,仿佛嗅到外面细雨过后清新的空气一样。

她眯了眯眼睛,随意拿本盖在脸上闭目养神。

冬青端了壶茶走了进来,见到穆瑾的样子,半是埋怨半是心疼的道:“娘子昨夜又熬夜,左右那丸药也不是十分着急,罗叔又没有催,您何必熬到那么晚?”

她昨夜熬夜做药丸,睡的有些迟了,早晨起来便没有精神。

还好她在府里一向跟透明人一样,王夫人也从来不要求她去请安,免得她们相看两生厌,所以她在府里也没什么事。

只是自从前日敲打过蔡妈妈后的,院子里的下人也不敢向以前那么放肆,当起差来比以往稍稍用心了些,害的她只能晚上熬药做丸药。

不像以前,青天白日的,她门一关,在屋里一下午不出来,也不会有奴婢去打探她在屋里做什么。

果然,上天是公平的,想得到什么总得要付出一些另外的东西作为交换,她们想要好一些的饭菜,就得接受不如以前自由的生活。

“有些时机稍纵即逝,要抓住时机做事才能事半功倍啊。”穆瑾的声音从底下传来,有些含糊。

时机,什么时机?冬青一脸懵圈。

“娘子又在说奴婢听不懂的话了。”她嘟了嘟嘴,娇俏的眉眼中满是困惑,“奴婢不懂您说的什么时机。”

“三姐姐在做什么呢?”院子门口传来穆瑜的声音。

穆瑾拿下本,杏眼含笑,眸中满是光亮,“诺,时机来了。”

时机?娘子说的时机是四娘子?冬青看着院子里油纸伞下款款走来的穆瑜,一脸的困惑。

穆瑾莞尔,将随意的丢在一旁,“去迎四娘子进来吧。”

“三姐做什么呢?也不去我哪儿坐坐。”穆瑜一副好姐妹的样子,进门就埋怨穆瑾。

不知道的人见了,准以为她们两个是亲密无间的好姐妹。

穆瑾用下巴点了点榻上她刚才丢下的,“这不是下雨了么,便在屋里读些。”

穆瑜的眼神便落在了那本上。

那是一本普通的地理志,穆瑜对这种没什么兴趣,“三姐平日里除了地理志,还读什么?”

穆瑾让她坐了,随口答道:“我读较杂,地理志,杂谈,游记什么的,反正闲来无事,什么都会拿来翻翻。”

果然是没受过什么正经教养的,什么也读,穆瑜心底暗暗鄙夷,面上却不显分毫,只掩嘴而笑,漂亮的丹凤眼里满是揶揄,跟姐妹间的打趣无二,“三姐口气好大,什么都翻翻,难道姐姐平日里还去翻看医典籍不成?”

医,典籍?穆瑾眼中闪过一道诧异。

“典籍倒是不曾翻过,不过这医嘛”穆瑾顿了顿。

穆瑜的心跳不由加快了些,期待的看向穆瑾。

穆瑾托着下巴打量穆瑜,“四妹来我这里可有事?怎么好端端的问起我读什么来?”

这死丫头,说到一半竟然不说了,穆瑜一颗心悬在半空中,不由心里暗恨穆瑾说话不痛快。

“我前日也选了些布料和首饰,寻思着来送与三姐,多裁几件衣裳,顺便咱们姐妹也说说话,只是一进屋就看到三姐在读,所以就问问三姐读些什么,可有十分有趣的,说与我听听,回头我也去读读。”穆瑜扯了扯嘴角,笑着解释道。

“怎么,姐姐读什么也是秘密,不能说么?”穆瑜佯装恼怒的看着穆瑾,“难道是姐姐怕我也读同样的超过你不成?”

“噗”冬青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

穆瑜愤怒的看向冬青,气的柳眉倒竖,“你这个贱婢,笑什么?给我”

不知道想到什么,穆瑜到了嘴边的“给我掌嘴”四个字硬生生压了下去,只重重哼了一声。

你就是读同样的或者更多的也超过不我家娘子,冬青撇嘴。

偏偏她的样子又不加掩饰,不止穆瑾看懂了,连穆瑜竟然也看明白了。

一个下贱的奴婢竟然都敢公然嘲笑她,穆瑜心底的怒火蹭蹭的就起来了。

若不是前世多活了十几年的经验提醒她,穆瑜只怕当场就要发作出来。

穆瑾暗暗发笑,朝冬青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出去乐呵,免得在这儿刺激到穆瑜。

冬青嘟了嘟嘴,扭头出去了。

穆瑜盯着冬青娇俏的背影,眼底里全是阴寒。

“三姐这奴婢也太没规矩了。”忍了又忍,到底还是没忍住,穆瑜开口抱怨。

穆瑾没什么诚意的道了个歉,“让四妹见笑了。”

却绝口不提惩罚冬青的事情。

穆瑜恨的牙痒痒,到底记挂着自己来的目的,神色变了又变,最终厚着脸皮扯回原来的目的,“怎么?难道三姐读什么真的是秘密?”

穆瑾摇头笑,“什么秘密不秘密的,说到医,虽然典籍不曾读过,但医却还是读过几本的。”

竟然真的读过?穆瑜的神色半信半疑,心内隐隐升起一抹期待。

“所以你前日说六呃,我是说那位白衣郎君有病是真的了?三姐会诊病?”

穆瑾摇头苦笑,“若是读几本医术就能诊病,那天下估计神医遍地了。”

原来真的不会,穆瑜心情有些复杂,就说她一个没什么见识的丫头怎么可能会诊病,不会是为了引起六皇子的注意胡乱说的吧?

看不出这死丫头心机倒还不浅。

只是母亲要失望了,死丫头只是随口一说,她要做的谋划估计也要落空了。

“你大概也知道,我外祖父曾是个大夫,我虽然不会诊病,却听外祖父说了不少医理,还有一些他救治过的病例”穆瑾却又慢腾腾的说了一番话。

穆瑜抬头望向穆瑾,期待的看着她,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是说她外祖父罗老头曾救治过同样的病患吗?所以她才会说六皇子有病,看来她说的是真的了。

死丫头说话就不能一次说全吗?害的她一颗心跟着七上八下的。

“不过,那位六皇子倒是真的有病。”穆瑾笑盈盈的宣布。

穆瑜双眼蓦然明亮起来。

第二十一章 风流也是病

“三姐能看出他是什么病?”穆瑜迫不及待的脱口而出。

话说出口才意识到有些不妥,她似乎表现的太过急切了些。

只怕穆瑾这个死丫头要怀疑她了。

果然她看到穆瑾睁着大大的眼睛,左手托腮,手指还无聊的敲打着脸颊,“看来你认识那位白衣郎君?莫非我当时猜的是对的,那真的是你的心上人?”

穆瑜面容讪讪的解释道:“什么心上人啊,我们不过是偶然遇到的,前日看三姐一见面就说人家有病,我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奇事,所以好奇,便想听姐姐说道说道,左右咱们姐妹也无事,三姐不妨和我说说呗。”

“只是偶然遇到的?不会吧,四妹这关心的模样可不像是偶然遇到的啊。”穆瑾摆明了一脸的不相信。

死丫头竟然还挺机灵,嘴也很严,穆瑜心底一动,索性也不解释了,拉着穆瑾的手,撒娇,“好吧,三姐,我承认我确实对他”

她双颊绯红,言辞含糊了一句,“只求三姐告诉我他到底是什么病,也免得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

竟然承认了,穆瑾愕然。

穆瑜过来是想试探她的话,穆瑾心知肚明,她故意兜圈子也不过是逗弄穆瑜。

若真的是心上人,当日听她说了有病,即使知道她不会诊病,也该追问一二的,怎么可能等到今日才过来问。

穆瑾心底暗笑,却也疑惑,不明白穆瑜到底是想做什么?疑惑是王夫人想做什么?

穆瑜隔了一日才来试探她,定然是受了王夫人的点拨。

看来那白衣郎君的身份果然不低。

既然厚脸皮承认了,穆瑜索性也不再藏着掖着,“三姐,和我说说呗,他到底是什么病?你说用葱管能救命,是真的吗?怎么救他啊?”

穆瑾笑着摇摇头,“啧啧,你的眼光可不怎么好啊。”

这又和她的眼光有什么关系?穆瑜皱眉,不知道穆瑾又在乱扯什么。

说她眼光不好,看上六皇子,是这个意思吧?穆瑜心底暗自猜测,难道她说的是病症是很严重的病症?六皇子要不久于人世了?

不,绝对不可能,穆瑜立刻否定,前世直到她凄惨死去,六皇子都还健健康康的坐在皇位之上呢。

“三姐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说那位白衣郎君有病,他确实是有病。”

“什么病啊,到底?”穆瑜追问。

“风流病。”穆瑜问的急切,穆瑾答的顺畅。

风流病?穆瑜一脸的呆滞,那是什么病?

穆瑾耸耸肩解释道:“我看他一身白衣一尘不染,身上脂粉香气却很浓,且他形体消瘦,面色略白,眼神精气不足,一看就是个善于寻花问柳,招蜂引蝶的人,他得的不是风流病是什么?”

“呃,当然,如果风流也是一种病的话。”穆瑾想了想又加了一句。

穆瑜瞠目结舌,如果风流也是一种病

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指着穆瑾的手有些哆嗦,“你的意思是说你前日在街上说的话都是胡说八道?那什么葱管能救他一命呢?也是你胡诌的?”

穆瑾神色一敛,有些不高兴了,“这怎么能是胡说八道呢?”

穆瑜气急,“你胡乱说别人有病,不是胡说八道是什么?”

她真是鬼迷心窍了,才会在这里费心思,拉下脸来和这个死丫头套近乎,结果什么有用的消息也没得到。

看来母亲说的也不完全对,什么凡事都要用点心,对于这个死丫头,就不应该相信她的胡说八道。

真不知道她前世是怎么迷倒六皇子的,难道也是靠胡说八道么?

穆瑜的脑子里一时间闪过许多纷乱的念头。

“风流也是病,得治。”穆瑾一本正经的反驳,“这样沾花惹草的人慢慢身体就会憔悴下去,双眼无神,头晕目眩,我外祖父说了,大葱味辛,性微温,有发表通阳,解毒调味,壮阳补阴的效果,所以”

什么发表通阳,解毒调味,还壮阳补阴,竟然还和她背起医理来了,穆瑜气的眼前发黑,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我不和你这个满嘴胡说八道的人说了。”说罢,拂袖而去。

穆瑾起身送到门口,在后面喊道:“我看四妹你脸色不太好哦,恐怕要起毒疮,听说有一家杏林堂的养颜丸很好哦。”

穆瑜气呼呼的身影气的险些栽倒。

你才起毒疮呢,你全家都起毒疮

满口胡言的死丫头,先是说六皇子有病,得用葱救命,现在又说她的脸得起毒疮,还得用什么杏林堂的养颜丸。

鬼才会相信她

死丫头一定是嫉妒她,才会出言诅咒她,诅咒她脸上起毒疮,真是笑话,她的脸日日都是小心保养着的,别说什么毒疮,一个小痘痘都没起过。

还什么杏林堂?听都没听过,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她穆瑜吃的养颜丸,从来都是金陵城最大的药铺回春堂里买来的,一百两银子一瓶的,估计这贱丫头见都没见过。

穆瑾挥着小手送走了穆瑜,心满意足的站在门口活动了下手脚。

冬青蹦蹦跳跳的回来了,满脸的疑惑,“奴婢刚才看到四娘子出去的时候脸色好黑,好吓人,娘子,你怎么她了?”

穆瑾一脸的无辜,“我没怎么着她啊,就和她说了几句话而已。”

几句话就把四娘子气成这样?冬青一脸的佩服,“娘子,你真是太厉害了。”

要是被气走的穆瑜去而复返听到这句话,估计气的当场就会吐血。

但显然说话的两个当事人都没有这种觉悟,仍然在认真的讨论着她们的话题。

穆瑾撇撇嘴,“我是好意提醒她,是在帮她,她不相信也不能怪我啊,”她摇着头感慨,“果然,好人不是那么容易做的。”

“那娘子你就做坏人呗。”冬青笑嘻嘻的跟在她身后进了屋内。

“唔,坏人也不好做,”穆瑾歪着头想了想,“我呀,还是做我自己吧,开心快乐就好了,嗯,帮我望着点风,我去补个眠,今晚看来又得熬夜喽”

第二十二章 胡思乱想

穆瑜怒气汹汹的进了王夫人的院子。

“这是谁招惹你了?”见女儿一脸的不高兴,王夫人皱眉。

“还能有谁,”穆瑜气呼呼的抱怨,“都怪您,我说那丫头就是信口胡说吧,您偏不信,说什么得善于收集分析各种各样的消息,非要让我去试探那丫头,结果不是让我送上门去让那丫头戏弄。”

想起刚才穆瑾揶揄的表情,穆瑜就觉得气的肝疼。

戏弄?王夫人眉头皱的更紧,“她怎么戏弄你了,她可说了六皇子得的什么病?”

穆瑜正委屈气愤的神情一滞。

她突然觉得自己做了一件蠢事,母亲本就不喜欢六皇子,若是知道穆瑾说他得的是风流病,估计会更加的厌恶。

“也没说什么,就,就是她引起六皇子注意而信口胡说的。”穆瑜期期艾艾的说道。

对,没错,一定是这样。

穆瑜觉得穆瑾说的风流也是病,得治的话实在是满口胡言。

“就这些?没再说别的?”王夫人不信,她的女儿她了解,若穆瑾只是说她胡乱说的,瑜儿不会气成这个样子。

穆瑜抿了抿嘴唇,“她还说我脸上会起毒疮,气死我了,母亲,你说她是不是咒我啊。”

王夫人了然,穆瑜从小就很重视自己的仪容,脸上若起个不起眼的小疙瘩,都会担忧的吃不下饭。

穆瑾说她脸上会起毒疮,她怎么肯能受的了。

王夫人好笑的点了点她的额角,“你呀,这脾气就跟炮仗似的,一点就着,这么没有耐性将来可是很容易被人挑拨的。”

“哎呀,疼,疼,母亲,你轻点儿。”穆瑜捂着额头直往后缩脖子。

“您使那么大劲干什么呀,我可是您的亲女儿。”穆瑜嘟着嘴抱怨。

“我没使什么劲啊,”王夫人疑惑,“我看看怎么回事?”

她低下头在自己刚才戳的地方细细看了看,“没有什么呀,你看这儿连个手指印都没有,你疼什么呀,你这丫头就是娇气。”

可是刚才就是疼啊,穆瑜眨了眨眼,刚才母亲戳她那一下,她感觉额头哪儿跟针扎似的直疼,就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往外拱,急着想破皮而出一样。

穆瑜的心里一咯噔,“不会是真像那个死丫头说的那样,我的脸上要起毒疮吧?”

她想想就一脸的惊恐。

“呸呸,瞎说什么呢”王夫人连声斥责她,“我看你是被那丫头吓到了,自己吓唬自己呢。”

毒疮若真起在脸上,一般只能慢慢用药敷,内服外治相结合才能让毒疮慢慢结痂,掉落,但脸上却会留下坑坑洼洼的疤痕。

容貌对于正在议亲的女儿家是何等的重要,穆瑾那个死丫头可真狠毒,张口就咒她女儿毁容。

王夫人心里暗骂穆瑾,看来一定要找机会收拾一下那个小蹄子。

王夫人的话提醒了穆瑜,她稍稍松了口气,想想她前世可是没有长过毒疮的,自己刚才一定是被穆瑾那个死丫头捉弄的才会胡思乱想。

“你都试探出什么来了?那丫头到底学没学过医术?”王夫人不抱什么希望的问道。

看女儿的样子,王夫人觉得女儿问出消息的可能性不高,瑜儿聪明是聪明,就是太娇气了些,身段总放不下来,看来以后还得多教导。

穆瑜揉着额头的手停了下来,“她说读过几本医,听她外祖父说过不少药理,但是不会给人诊病。”

王夫人闻言低头思索片刻,才问穆瑜,“你信吗?她有没有听她外祖父说过同样的病例?”

穆瑜脸一红,她当时满腹心思询问穆瑾六皇子得的什么病,结果被穆瑾捉弄一番,又背了一堆医理,她一气之下拔腿就走,哪里想得了那么多。

看穆瑜的表情,王夫人摇摇头,知道她也没问出什么来。

穆瑜不服气的撇撇嘴,面容却有些讪讪的,“我看她说起医理来一套一套的,应该是确实懂些医理,至于诊病嘛,应该是不会的,顶多就是跟着罗老头,学了点皮毛而已。”

王夫人点头,显然认同穆瑜的观点,穆瑾的舅舅罗永刚一向反对父亲在外行医,认为影响他官声,所以在金陵城知道罗老头会医的人没几个。

罗老头自己都不出去行医,能叫穆瑾的估计也有限,更何况学医要通过不断诊病积累脉案,没有十几年的积累,都不能独自出来坐堂,没看药铺里那些当了十几年学徒的人也不敢独自诊脉开方子。

“那丫头就是胡说八道,也就母亲你才当回事。”穆瑜没好气的抱怨了一句,站起身来,“折腾我大半日,我要回去歇着了。”

王夫人宠溺的看着她,习惯性的想点她额头,却被穆瑜机警的避开来。

“疼呢,母亲,不要总是点人家额头。”穆瑜跺跺脚小跑着出了门。

“鬼丫头。”王夫人笑着摇头,见女儿出了门,脸上的笑容才慢慢敛去,叫了自己贴身服侍的张妈妈进来。

“你去找回春堂的秦大夫问问,有没有什么病能从面容上就看出来的,且要用大葱才能救的?”

张妈妈诧异的抬头,“夫人还是不放心吗?”

四娘子都试探了一番,夫怎么还是不放心。

“她一个才十四岁的小丫头,哪里有这种本事。”张妈妈满脸的不信。

张妈妈是她的心腹管事,对于让穆瑜试探穆瑾的事,也是知道的。

“那丫头应该不会什么医术,一个小丫头,我还不放在眼里,我关心的不是她。”王夫人摇头。

穆瑾就在穆家后院,等于攥在她的手掌心里,王夫人不觉得她能掀起什么风浪。

张妈妈心下了然。

穆瑾可能真的是胡说八道,可她说的对象是当朝的六皇子,那这件事就不能等闲视之。

夫人关注的是六皇子是不是真的有病,这件事能为老爷带来什么好处。

“夫人真是老爷的贤内助,有夫人这样处处为老爷打点,老爷的位置定然能顺利升迁,到时候夫人可就是超一诰命了。”

这句话明显取悦了王夫人,她理了理鬓角,眉笑颜开,“哎,不过是尽我穆家主母的本份罢了。”

第二十三章 借样东西

又熬了一夜,穆瑾总算将“养颜丸”做完了。

“娘子,怎么不多做一些啊?”冬青看着手上的五个小瓶子,不解的问。

明明那日她拿回来的药量挺足的啊。

穆瑾笑了笑,“这两日我还要处理其他事情,暂时没有精力做这个,咱们今日先出去一趟,你把这些送去给罗叔。”

一听要出去,冬青笑的合不拢嘴,“好啊,娘子,咱们以什么理由出门啊?”

前几日出门是和四娘子出门挑选衣裳首饰,这才过了三日,再出门总得有合适的理由。

穆瑾想了想,“一会儿我去见夫人,就说要去趟罗家,还有些零散东西留在罗家,我回去整理一下。”

这个理由倒也在情理之中,只是可惜不能常用。

冬青叹气,脸堆成了苦瓜状,“以后娘子要出门总不能每次都找借口吧。”

穆瑾看得好笑不已,“所以啊,我们得尽快改变这种状况,等我把外祖父留下的方子配出药来,我们就想办法出京去。”

她也觉得在留在穆家很不方便,尤其那个穆瑜最近小动作不少,穆瑾没什么心思和她勾心斗角。

只是外祖父临终前只留下这一个方子给她,且言明此药或许能帮助她,不将此药配出来,她总觉得不能安心离京。

“娘子想好咱们怎么离京了吗?咱们要假死吗?”冬青听了又惊又喜,兴致勃勃的问起离京的安排。

离开穆家,她和娘子就能够自由自在的生活了。

穆瑾莞尔,伸手敲了敲冬青的脑袋,“你呀,就说起这件事最高兴,有这些闲心思还不如帮我多配点药,将来咱们出去了可就靠这养活咱们呢。”

冬青一脸的光棍,“奴婢怕什么,反正跟着娘子,总归是饿不死奴婢的。”

穆瑾随手抄起桌子上的一本丢了过去,“好你个会偷懒的丫头,这样说来,我也不怕啊,若真的走投无路了,我就把你卖了,反正我家冬青长的娇俏可爱,怎么也值不少银钱吧?”

冬青灵活的接过穆瑾丢来的,笑嘻嘻的接话,“娘子才舍不得卖奴婢,没有了奴婢,谁还天天偷着上街去给您买好吃的啊。”

穆瑾做了个鬼脸,“到时候就不用偷着上街了,我自己天天上街去吃。”

冬青撅了撅小嘴,“好娘子,你就告诉我呗,告诉我嘛,不然我今天不去送药了。”

这天下敢天天威胁主子的丫头估计只有她家冬青了,还威胁的这么理直气壮。

但做主子的更傲娇,更爱逗弄奴婢,“你不去我自己去啊,反正我今天有正当理由出门,办完正事我就去吃桂花鸭。”

穆瑾拂了拂衣袖,昂着头出门去了,留下冬青惊愕了片刻,忙抬脚追了上去。

呜呜,她家娘子就会欺负人,她也要去吃桂花鸭。

………………

一个时辰后,穆瑾出现在了城南的一处村落里。

“小医仙来了,可是有日子没来了。”一进村子,便有村子里的老人激动的上前搭话。

一袭白色罗裙,头戴幕篱,幕篱下缀的白色绢纱飘飘,垂直腰间,上面绣着一朵红色的木槿花,这是小医仙的标配,村子里的人都认识。

受过穆瑾医治的村民们热情的上前打招呼。

穆瑾一一回应了,然后径直走到村子最西头的一处人家。

家里住着的是一对五十多岁的老夫妇,见到穆瑾来了,在院子里忙碌的老汉忙丢下活计,迎了上来。

“栓子他娘,小医仙来了,快去倒碗水来。”

屋子里忙迎出个老妇人,看到穆瑾来了,激动的哎了一声,又冲回屋子里去倒水了。

穆瑾上前制止了老汉要去收拾干净椅子的动作,“徐老伯别忙,我今天来是有事来找你帮忙来了。”

徐老汉一听穆瑾有事要他帮忙,抹了把袖子,激动地道:“小医仙,您有事尽管说,让我老汉干啥都行。”

小医仙可是他们一家人,不,是他们全村人的恩人。

他和老婆子就一个独子,早年独子病重去世,儿媳妇改嫁走了,留下个小孙子给他们老两口。

因伤心儿子的去世,老婆子日日以泪洗面,一双眼睛见见看不清东西了,只靠他一个人养家糊口,艰难度日。

两年前他不幸摔断了腿,不能动了,因为没钱不敢请大夫,老婆子瞎了,小孙子才八岁,一家人眼看就要到了绝路。

这个时候小医仙出现在他们村子里,说她能治好他们。

一开始他们都不相信,虽然穆瑾带着幕篱,但听声音也知道是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她怎么可能会治病啊,别没看好病却要了命。

但这小娘子却三两下就给他接好了断腿,又用针灸治好了老婆子的眼睛,这下整个村里都轰动了。

他们徐家村大多是穷苦人家,因为逃不出医药费,平日里有个病有个灾的都是自己硬扛着。

这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小娘子在村里待了一个月,每日早上来,傍晚归,将村子里有病的人诊了个遍。

最让大家伙感激的是她并不收大家药钱,只每日管一顿饭,要是实在过意不去的,就去山上采几把草药给她。

虽然在村子里待了一个月,但大家却从没见到过小娘子的面容,她总是一袭白衣裙,长长的幕篱垂至腰间,幕篱的白色绢纱上绣着一朵红色的木槿花,微风吹来,白纱轻飘,加上她清脆甜美的声音,就跟天上落下的仙子一样。

他们庄稼人没见过神仙什么样,但在他们心里,这个不要银钱,尽心为他们治病的善良小娘子就是个仙子。

所以村里的人都叫她小医仙,一传十,十传百,十里八乡的人就都知道了。

“可是药不够了,缺什么药您尽管说,老汉这就带人去山里采。”

徐家村背靠清凉山,山里有不少草药,小医仙就和他们一起进山采过药。

穆瑾摇头,“徐老伯,不是采药,是我要制药,想跟你们借样东西。”

“哎呀,说什么借啊,您要用啥尽管拿就是了。”徐老汉道。

穆瑾笑盈盈的开口道:“我想借你家的粪坑用。”

第二十四章 他有病

徐老伯一脸错愕的张大了嘴。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听错了,或者他遇到了一个假的小医仙。

这个在他心里跟仙子一样的小娘子要借什么东西?他肯定听错了。

穆瑾莞尔,“徐老伯,您没听错,就是要借粪坑一用。”

竟然是真的,徐老伯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舌头,“小医仙,您是要方便啊,那,那我找老婆子带您去,老婆子,快出来。”

原来是人有三急啊,就说嘛,粪坑那东西怎么能借?小医仙说话还真是耿直呢。

徐老伯自以为明白的用手搓了下衣角,边扯着嗓子喊屋里的徐婶。

“来了,来了。”徐婶端着一碗水快步走了出来。

“快带小医仙去方便一下。”徐老伯接过水,忙支使徐婶。

穆瑾啼笑皆非,忙开口解释:“徐老伯,你误会了,我是要借粪坑炮制药材。”

啊?不是要方便啊,徐老伯挠了挠头,脸上已经不知道要摆什么表情了。

炮制药材?那里有用粪坑炮制药材的啊,那得多脏,多臭啊,那地方炮制出来的药材能用吗?

徐老伯和一头雾水的徐婶对视一眼,俩人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仿佛闻见了冲天的臭味一般。

“小医仙,什么药材得用放在粪坑里炮制啊?那得多臭啊。”徐婶心直口快的问出口。

“这个药材可不臭,别看它炮制的地方不雅,但却是一味上好的药材,我也不知道方法对不对,正试着炮制,看能不能制出来。”穆瑾被她们嫌弃的表情逗乐了,心中暗道幸亏冬青不在,若是冬青在这里,估计会更加的嫌弃。

徐老伯和徐婶一听是上好的药材,心里的别扭总算少了些。

小医仙就是小医仙,懂的多,连炮制药材的法子都和别人不一样。

“原来是这么回事,那小医仙您随便用,随便用。”徐老伯挠挠头,咧着嘴笑。

徐婶拍了他一巴掌,啐了他一口,“你这老头子就是不会说话,什么叫随便用,小医仙,你说我们老两口能做点什么?”

徐老伯和徐婶两口子都是老实人,穆瑾信得过,所以才找上他们。

她拿出两个瓶子递给徐婶,“麻烦徐伯去山里砍几根竹子,做几只竹筒来,将这瓶子里的药塞进竹筒里,再将竹筒用布封死了埋在粪坑里就行,我过两个月来取。”

穆瑾将竹筒的大小,封竹筒的方法细细说了一遍。

其实说起来也简单,对于干惯了庄稼活的徐老伯一听就明白。

“小医仙放心吧,保管给您办的妥妥的。”老两口连声的保证。

办成了一件事,穆瑾脚步轻盈的回了城。

她交代徐老伯两口帮忙做的药材就是人中黄,她托罗叔打听了一番,都没有人听说过人中黄这种药,可她的记忆里人中黄的制作方法并不难,今日交代给徐老伯的法子就是她记忆里人中黄的制作方法,不知道能不能制作出来。

有了人中黄,再找到千年人参,她就所有的药材都配齐了。

不过人中黄制作的时间较长,按她交代给徐老伯的法子,至少得在粪坑里埋两到三个月才能做好,还不知道做出来的是不是能用的人中黄。

两三个月后,就是冬日了,穆瑾低着头想着心事,一边往杏林堂的方向走,她和冬青约好了在杏林堂会合,也不知道这丫头买齐了她点的各色美食没有。

想到即将吃到的美食,作为一个吃货的心开始蠢蠢欲动,穆瑾不由加快了脚步,转过一条巷子,不妨迎面走来一群人,正叽叽喳喳的说笑着往这边来。

穆瑾一个没提防,和为首的人撞了个正着。

好在她反应快,及时收住自己前倾的身体,微微趔趄了两下,站住了脚。

对面的人却没那么好的运气了,直接被撞倒在了地上。

透过幕篱的白纱,穆瑾看到自己撞倒的是一位十六七岁的少年,黑发蓝袍,脸色略有些发白的半躺在地上。

这也太虚弱了吧,穆瑾暗暗撇了撇嘴,“不好意思,是我鲁莽了,没看清楚。”

少年摆摆手,想说什么,却突然捂住了胸口,大口大口的呼着气,脸色涨的紫青,好似立刻就上不来气一样。

本跟在他身后的人立刻都围了上来。

“元睿,你怎么了?”

“不好,元睿有喘病,肯定是刚才被撞的喘病发作了。”

“你这小娘子怎么回事啊,走路不长眼睛么?”有脾气不好的少年立刻将矛头指向了穆瑾。

“你知不知道元睿是谁,他可是赵计相家的郎君,是宋三郎的表弟,把元睿撞伤了,回头小心宋三郎断你的腿。”旁边的人也跟着叫嚣。

“跟她费什么话啊,快去找大夫,再叫人看住这个小娘子,别让她跑了。”有人高声喊了一句,被撞倒少年的仆从忙慌慌张张的跑去。

我去,这是被人讹诈了么?穆瑾眉头轻轻拢了起来。

她不过是冲的快了些,就是撞上了人,也不过就是撞到的地方疼了些,何况她还及时收了劲,按理不会撞的很重才是。

穆瑾的眼神落在地上倒着的少年脸上。

不过片刻的功夫,少年的嘴唇已经发紫,脸色更是紫黑,已然是进气少出气多了。

穆瑾的嘴唇不由抿了起来。

“哎呀,谁不知道元睿自小就有喘病,那是这位小娘子撞的啊,你们这些人要护着元睿不打紧,可别把人家娇滴滴的小娘子吓坏了啊。”一道略带慵懒的声音从众人背后传了过来。

穆瑾抬头看去,一位身穿月白绣梅花暗纹锦服的男子双手负在身后,缓步走了过来,剑眉英挺,勾人的桃花眼中映着满满的好奇与兴味,脸上的笑容有些不羁。

是他,那个前几日在思香苑门口遇到的男子,那个她说有病,被穆瑜心心念念的男子,穆瑾眨了眨眼,认出来人。

“各位,给我个面子,你们赶紧将赵五郎送去医馆,医药钱嘛,我来付,你们让这位小娘子自行家去,如何?”

围着赵元睿的少年们面面相觑。

“这,这,元睿有喘病,我们可不敢轻易移动他啊。”

“已经去找大夫了,还是再等等看吧。”

虽然没有明言,却是拒绝了周烨的提议。

周烨的脸色顿时不好看了,这些人也不把他这个六皇子当回事了。

地上的赵元睿却等不及了,他的呼吸更加急促,且已经开始翻起了白眼。

“让我来看看他,他有病,我能治。”一道清脆如水的声音响起。

第二十五章 我能治

周烨的心情很郁闷。

他这几日做什么都觉得无趣,连日日要去的思香苑也懒得去了,里头唱曲儿的小娘子虽然唱的好,但弄上手几日又觉得女人不过都是如此。

新鲜劲一过,周烨便觉得更加没劲,这不,计相家的小公子赵元睿生辰,他的狐朋狗友们便聚到一起,准备给他庆贺一番,也给他下了帖子。

这种宴会平日里周烨并不爱去,一帮半大小子,去了也是喝酒打趣,就是逛个青楼,这么些人,顾忌着各自的家世,身份,也不能放开了玩,实在无趣的很。

不过,赵元睿那小子是他外甥宋彦昭宋三郎平日里最照顾的人,宋三郎被他爹领回家祭祖去了,临行之前,那小子再三交代,他不在金陵的这段时间,让自己关照着点赵元睿。

想起宋彦昭那小子的霸道,周烨觉得还是去一趟赵元睿的筵席罢。

他们一帮人在酒楼吃了饭,喝了酒,便相约去城外赏菊花,周烨对赏菊花没兴趣,他更愿意回家赏他后院的美人花。

随意扯了个借口,出了酒楼与赵元睿等人背道而行,谁知刚走两步,便听见身后传来噪杂声。

周烨回头去看,一眼便看到一众少年当中亭亭玉立的穆瑾,一袭白色云锦如意长裙,头戴幕篱,长长的幕篱垂直腰间,将纤巧削细的身姿半遮半掩,上面的白色绢纱上绣着的红色木瑾花随风飘曳,好似陡然落入人间的灵气仙子一样。

周烨忽然觉得眼前一亮,虽然看不清她的面容,可这种若隐若现的神秘感更让他兴奋。

貌似他最近很喜欢充满神秘感的女子啊,虽然前几日在思香苑门口遇到一个神秘的小娘子张口就说他有病,害的他这几日总觉得身上不得劲,肚子有些涨,但却仍然不能减弱他对于神秘女子的兴趣。

他看了眼地上躺着的赵元睿一眼,这小子自幼体弱有喘病他是知道的,看样子应该不是这个小娘子撞的。

开玩笑,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若是能把赵元睿撞的发了病,那以后赵元睿估计只能在家躺着养病了,出来随便一个人估计就能撞废了他。

看那几个少年有意为难小娘子,周烨不由心生怜惜,一群不解风情的愣头青,喝点酒就知道充英雄,还不是怕赵元睿有个好歹,会被宋三郎回来以后胖揍。

真正的英雄就应该知道怜香惜玉,所以周烨毫不犹豫的开口吩咐他们放穆瑾走,这么灵气逼人的小娘子,怎么能被这些愣头青为难呢。

本以为以他的身份开了口,那些少年定然不会驳了面子,可谁知道竟然没有人接话。

说什么不敢移动赵元睿,什么大夫快来了,呸

周烨气的牙疼,他们还不是怕宋彦昭回来发现赵元睿有个好歹,清算今日陪同的人,将他们揍的断腿断胳膊。

正琢磨着要不要开口命令他们呢,谁知道小娘子却开口了。

“他有病,我能治。”

周烨掏了掏耳朵,觉得这声音好生耳熟,一时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好吧,他想英雄救美,人家小娘子还不干,听听人家说什么,能治病。

怎么这年头竟遇上这种会治病的小娘子,莫非现在流行小娘子行医救人?好笑的念头在周烨脑中一闪而过。

少年们却不干了。

“别开玩笑了,你个小娘子能治,那我还能治呢。”

“我看你是怕了吧?你最好祈祷元睿没有事,否则哼”

“元睿若有事,不用咱们,宋三郎回来就能让你付出代价。”

穆瑾对他们的话充耳不闻,她快速走到赵元睿跟前,蹲下身去看他的面色,并伸手去切他的脉。

“哎呀,你做什么?”

“快拉开她,别让她碰元睿。”

“元睿若有个好歹,回头宋三郎能吃了我们。”

面容有些惶惶的少年们立刻站出来阻挡穆瑾。

“让开,再不让开,我保证他会立刻咽气。”穆瑾沉声喝道。

少年们忙低头去看赵元睿,却发现他脸色已经全黑,眼皮已经翻白,四肢也开始颤抖。

怎么一会儿功夫就这么严重了?少年们吓了一跳,下意识的退了两步。

穆瑾趁机扒开赵元睿的嘴,往里头塞了颗药丸,然后一阖嘴唇,让他咽了下去,不等其他人反应,又从腰间摸出银针来,快速的在其膻中,肺俞,天突,丰隆四处穴位上扎了下去。

穆瑾出手又快又准,转眼四处穴位上已经扎了上细细的银针,她全神贯注的捻动着各处的银针,同时留心观察着赵元睿的反应。

众人看的目瞪口呆,等他们反应过来,穆瑾已经将银针扎进了赵元睿身上。

“天哪,他给元睿吃的什么?”

“她给元睿扎针了,难道她真的能治元睿的病?”

“闭嘴,给我安静些。”穆瑾不耐烦的低声呵斥。

众人摸了摸鼻子,下意识的闭上嘴。

周烨却看得津津有味,人不可貌相啊,竟然还真的遇上一位神医娘子,有意思,有趣味。

等会要不要让小娘子给自己把个脉啊,风流不羁的六皇子又开始转动他蠢蠢欲动的心,看向穆瑾的眼中不觉充满了兴味。

大约过了一刻钟,眼尖的人突然发现赵元睿的脸色好了很多。

“你们看,元睿脸色好了很多,不像刚才那么黑了。”

“哎,真的呀,好像也没那么喘了。”

“嘴唇颜色也变回来了。”

低低的议论声兴奋的响起来,随即越来越大,似乎有些压抑不住的兴奋。

他们毕竟闹着赵元睿喝了酒,若是赵元睿今日有个好歹,等宋三郎回来,估计一个也不会放过他们。

看时间差不多了,穆瑾将银针一一取了出来。

赵元睿的脸色已经恢复如初,完全没有了刚才的憋闷之感,甚至连呼吸都比以往的任何时间都畅快一些。

“你这病并不是娘胎里带来的,能治的,不过就是麻烦些。”

赵元睿尚未开口道谢,就听到另外一个让他欣喜若狂的消息。

真的假的?困扰了他十多年的喘病竟然能治好?

第二十六章 不能给你诊病

赵元睿从地上站起来,深深施礼,“敢问娘子贵姓?今日全靠娘子相救,在下才得以活命,救命之恩,莫不敢忘。”

穆瑾侧了侧身子,未受他的礼,“不用了,今日原也是我的过错,是我走路莽撞了。”

她行医向来都是在城南的穷苦人家,在城内从不以小医仙的身份行医诊病过,何况眼前的赵元睿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郎君,这些人她一般不会出手。

不是她有仇富心理,而是她不想在金陵城的贵人圈子里传出名声来,最起码在她离开金陵之前不行。

今日若不是她确实撞了赵元睿,她也不会出手。

一直兴致勃勃的盯着穆瑾的周烨笑眯眯的上前,勾人的桃花眼一闪,一把拉过赵元睿,“刚才娘子想必也知道了元睿的身份,他可是计相家的小郎君,娘子留下姓名,改日也好让元睿登门答谢。”

忽然被周烨勾肩搭背的赵元睿吓的心脏一哆嗦,他什么时候和六皇子熟到勾肩搭背的程度了?

拿眼瞄了一眼正笑的如孔雀开屏的六皇子,赵元睿恨不得小拳拳捶上六皇子的胸口,笑的那么风骚,一定是看上这小娘子了。

谁不知道六皇子最是风流不羁,只要是他看上的小娘子就没有拿不下的,上天保佑,可别让他的救命恩人被勾引。

赵元睿担心的看向他的救命恩人。

还好还好,他的救命恩人带着幕篱,估计看不清楚六皇子的卖弄风情。

要是周烨知道赵元睿在心里骂他卖弄风情,估计一巴掌就拍的他喘病复发了。

“原来是三司使大人家的小郎君,”穆瑾向赵元睿施礼,又看了周烨一眼,道:“鄙姓罗,不过是小女子正好懂些医理派上用场,赵小郎君无需惦记。”

她不想让周烨将自己与那日在思香苑门口遇到的人联系在一起,所以便以母亲的姓氏为姓。

原来小娘子姓罗啊,还没等赵元睿开口,周烨却跳了出来。

“一定要惦记,一定要惦记。”周烨抢先说道,“罗娘子,我是周六郎,救命之恩呢,怎么能说忘就忘,当然要上门答谢的啊,对吧?元睿?嗯?”

最后一声“嗯?”颇有些威胁的意思,周烨使劲搂了一下赵元睿的脖子,低头皮笑肉不笑的看着赵元睿,大有一幅你不答应,我就搂得你喘病复发的打算。

赵元睿一阵恶寒,撇了撇嘴,他本来就打算问清楚罗娘子的门庭何处,好方便他以后上门道谢。

但是他现在却突然不想问了,呜呜,他不想让罗娘子被六皇子盯上啊。

说起来他和六皇子也算是沾亲带故,他的亲娘舅是明惠公主的驸马,也就是六皇子的姐夫。

明惠公主是当今皇上的长女,嫁给驸马宋景明后生了独子宋彦昭,也就是他的表哥宋三郎。

宋三郎比他长一岁,自幼护着他,俩人之间感情甚好,所以他对宋三郎的舅舅六皇子周烨也算是认识。

不过六皇子比他年长四岁,平日里玩的圈子并不同,他和六皇子相处的也不多。

今日六皇子能来的生日筵席,他也是吃了一惊的。

赵元睿鼓了鼓腮帮子,想起刚才穆瑾说的话,殷切的小眼神看向穆瑾,“罗娘子刚才说在下的喘病能治好,可是真的?”

呜呜,迫于六皇子的压力,他不敢不问话,可也不想问罗娘子的住处,想起刚才罗娘子说他的病有救,他忙转移话题问了出来。

其实他自幼就有喘病,父母不知道为他请了多少名医,都没治好,只说让慢慢养着,他早已经习惯了不抱希望。

面前的小娘子和他年龄相仿,不过十四五岁,怎么可能治得了他的顽疾。

似乎看出赵元睿的纠结,穆瑾笑了笑,“你跟我来。”

跟我来?去哪里?赵元睿错愕的看向穆瑾。

这是要带赵五郎回家治病吗?周烨双眼一亮,看来,很快就能掌握这个小娘子的住处了,他大力拍了赵元睿一巴掌,“你小子,还愣着干什么,罗娘子要为你治病呢?”

真的假的?赵元睿一脸的懵圈。

穆瑾点了点头,抬脚往前走去。

陪着赵元睿出来的少年们也都好奇的怂恿着赵元睿跟上。

刚才这个罗娘子出手快稳准,不过四根银针就稳住了元睿的喘病,说不定真的是个小神医呢,他们可不想错过这种热闹。

一群人忙慌慌的跟在穆瑾身后走去。

周烨愣了下,忙抬脚跟了上去。

有意思的小娘子,竟然对他视而不见,他倒要看看小娘子到底是不是有真本事。

穆瑾却径自进了他们刚出来的酒楼,向小二要了纸笔,低头寥寥数笔,将一页纸递给仍有些愣神的赵元睿。

“想必你家中也有常看诊的大夫,让他按照此方法每三日为你行针一次,再配合下面写的艾灸方法,不出两个月,你的喘病便可根治。”

真的能根治?赵元睿不可置信的看着穆瑾,太过于吃惊以至于都忘记先将纸接过来。

一只大手伸过来将穆瑾手上的纸接了过去。

“针灸肺俞穴,留针一刻钟,平补平泻”周烨挑了挑眉头,低头靠近穆瑾的幕篱,充满磁性的声音中满是诱惑,“元睿的病已经开了方子,不如罗娘子替我把把脉如何?前几日碰到一人说在下有病,不如娘子替我看看?”

他说着还轻轻的向幕篱吐了口气,大手微微去挑开穆瑾的幕篱。

“隔着幕篱实在不方便交流,不若我找一个雅间,罗娘子单独为我诊病,免得闲杂人等吵到娘子。”

瞬间就被他归为闲杂人等的赵元睿等人不由瞪起了眼。

你才是闲杂人等呢

穆瑾皱了皱眉,往后退了两步,开玩笑,她的幕篱下尚有一层面纱,想这样就看到她的面容,别说门,窗户都没有一扇。

出来混,该有的准备还是要充足的,否则她怎么可能以小医仙的身份混迹城南那么久都没有人见到过她的真面容。

“不好意思,我不能给你诊病。”

不诊病?周六郎不相信,“为什么?”

因为我前几日已经给你诊过,你有病再诊也是同样的结果,穆瑾在心里暗道。

第二十七章 被耍了

赵元睿从周烨手上抢下他的药方,小心翼翼的收入怀中。

“罗娘子说不诊就是不诊,六殿,呃,六公子何必为难罗娘子。”不忍心看救命恩人被六皇子调戏,赵元睿鼓起勇气,拦在了穆瑾面前。

周烨脸色一黑,瞪向赵元睿。

看不出来赵家这个自幼说句话都恨不得喘上三喘的小子竟然有胆子跟他叫板了。

真是不知死活。

“你确定你是在跟我说话?嗯?”周烨漂亮的桃花眼微微一眯,压迫性的看着赵元睿。

赵元睿下意识的咽了下口水,梗着脖子喊道:“罗娘子说不诊就不诊。”

周烨一手扒拉开他,再次看向穆瑾,摆出一个自认为迷人的笑容,“罗娘子莫不是害羞了?”

害羞?那是什么东西?穆瑾撇撇嘴,“赵小郎君的喘病除了刚才的方子,还需要一味药材。”

刚被扒拉开的赵元睿正满脸羞愤,闻言惊喜的看向穆瑾,“还缺什么药材?莫不是刚才娘子给我吃的丸药?”

他记得刚才憋闷的正厉害,穆瑾在施针前先给他吃了一粒丸药的。

穆瑾摇头,“这味药材十分常见,想必这酒楼的厨房里就有,郎君且稍等片刻,我去去就回。”

厨房里就有,什么药材还能在厨房里?众人听的一愣一愣的。

周烨却笑了,“原来罗娘子是因为元睿的方子尚未开完才不给我诊病的么?”

穆瑾点头,笑眯眯的道:“厨房里油烟太多,实在不适合众位郎君前去,各位且在此稍等片刻。”

周烨已经抬起的脚又收了回去,也是,他可不愿意去厨房沾染一身的油烟味。

“罗娘子只管自去,我在此恭候娘子。”

他不去,其他好奇的少年们也都不好意思去了。

赵元睿施礼,“劳烦罗娘子了。”

穆瑾还礼,随后跟着小二去了厨房。

众人便叫了壶茶坐下边喝边聊,他们这么多人,总不能一直站在人家酒楼里影响人家生意吧。

一壶茶喝完了,仍然不见人回来。

周烨有些不耐烦了,挥手叫小二过来,“小二,你去厨房看看,刚才进厨房的小娘子在做什么?”

小二一会儿便从厨房里回来了,“回禀郎君,厨房里的人说小娘子早就离开了。”

什么?早就离开了?

众人吃了一惊,不是说给元睿弄药去了吗?

小二拿出一张纸来,“哦,那位小娘子留下了这个,说是给赵小郎君的。”

“哦,我是,我是。”赵元睿伸手去接,纸却又被空中伸过来的手截走了。

“哎,这是罗娘子给我的。”赵元睿鼓着嘴瞪向那只手的主人周烨。

周烨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只盯着纸看了起来。

薄薄的一张纸上只有一行飘逸洒脱的字体,“喘病不忌嘴,大夫跑断腿”,周烨扫了一遍,随手丢给了正横眉竖眼的赵元睿,“诺,给你吧。”

赵元睿忙伸手接过来,看见纸上的字,脸色蓦然一红。

罗娘子一定是看出来他今日饮酒了,才会诱发喘病。

他自幼有喘病,家里人自来看管甚严,从不让他沾染酒水,今日他十五岁生辰,实在忍不住好奇,再加上好友的怂恿,便喝了一小酒盅。

罗娘子的意思是让他以后还是要忌口,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罗娘子怕扫他面子,才会用这种方式告诫他,而且这样还避开了六皇子的纠缠,他的救命恩人实在是太机智了,赵元睿心里暗暗佩服穆瑾。

哼,还想趁机缠上我的救命恩人,这下好了,被耍了吧?

赵元睿悄悄觑了一眼周烨脸上的神情,心里暗暗得意。

周烨脸上的表情确实精彩,先是错愕,随后是失落,最后却摸了摸下巴,有些遗憾,却又觉得无比的兴奋,“有意思,今日是吾大意了,竟让一个小娘子给耍了,有意思,有意思。”

自来只有他不想要的女人,还没有能耍弄他的女人

今日出门一趟果然有收获,看来近些日子他不会无聊了,周烨笑着出了门。

轻轻的叩门声在杏林堂的后院响了三声。

早就守在后院门口的冬青上前拉开了门,“娘子,你怎么才回来啊?奴婢都等的着急了。”

“路上有些事耽搁了。”穆瑾拿下幕篱,露出白皙俏丽的面容。

若不是刚才遇上那位患有喘病的赵五郎,还有那个莫名其妙的周六郎,她早就回来了。

幸好自己的轻功虽然不好,却也不算差,从酒楼的厨房转到后门,用轻功出了门,又特意绕了条路,她才回到杏林堂。

想起那个周六郎,穆瑾就想起了穆瑜,周可是国姓啊,穆瑜如此在意周六郎,看来他的身份应该不低,不是皇子就是宗室。

不过穆瑾对周六郎的身份不感兴趣,只要他不影响到自己就好,她轻车熟路的回到厢房,换回自己从穆家出门的衣衫,她作为小医仙出门时的衣衫和幕篱都是放在杏林堂的,以前她在罗家时,也是先来杏林堂换了衣衫再出城。

“我交代的东西都买回来了?”换衣的空当,穆瑾问道。

“诺,都在这儿了。”冬青抬了抬下巴,指着桌子上的包袱,眉眼间全是笑意,“虽说现在厨房送的饭菜还不错,但我还是觉得外面卖的好吃。”

主仆俩口味差不多,更何况这都是穆瑾点名要的东西,穆瑾闻见包袱里熟悉的香味,也觉得心情舒畅,笑眯眯的道:“这些够咱们俩吃个几日了。”

“我自己收拾吧,你去告诉罗叔一声,今儿我在街上出手救了计相家的小郎君,估计会有些麻烦,让罗叔留意今日街上的动静,若是有人打探我的消息,让罗叔想办法抹去。”穆瑾系着腰带,吩咐冬青。

“啊,对了,娘子,罗叔说有事找你。”提到罗叔,冬青拍了拍脑袋,想起罗叔的交代来,“好像是说你要找的药材有眉目了。”

穆瑾挑了挑眉头,今日出门看来是对了,不光解决了人中黄的事,另外一味药材也有了着落。

第二十八章 应可一试

快到中午用饭的点了,杏林堂里生意本就一般,这会更是冷清。

穆瑾和罗叔便在杏林堂的厅里说话。

“娘子放心吧,我会看着处理的。”罗叔听穆瑾将街上发生的事情简单的说了一遍,知道穆瑾的担忧,遂开口道。

“传闻赵计相为人端方公正,赵家的家风也很好,想必赵小郎君也不是多事之人,就怕当时在场人多口杂,引起其他事端。”

赵元睿的父亲是三司使,掌盐铁,度支,户部财政事宜,又被称之为计相。

穆瑾倒不担忧赵元睿,她只是怕那个周六郎调查她。

不过有罗叔关注着,她也就放下心来,退一步说,即使周六郎调查她,也顶多是查到她小医仙的身份,不会将她与穆瑾联系在一起。

“罗叔,听说我要找的千年人参有消息了?”丢开刚才的事情,穆瑾问起药材的事来。

罗叔点头,“这千年人参也算是顶贵重的药材了,所以我就让人往一以上的官员家中打听,昨日得到消息,应该是程相公家有一株,据说是先皇赐下来的。”

程相公家?穆瑾讶异的看向罗叔,“中门下平章事程林程相公家?”

这也太巧了吧?

罗叔点头,嘴角忍不住裂开了一抹笑容,“谁说不是呢,听说程夫人病的极重,这可是个机会啊。”

赵家位于离皇城最近的平康坊,坊内居住的大多是朝中二以上的官员或者王侯宗室,到处都是青砖黛瓦,高门大院。

此刻赵家的宅子里,一位发须皆白的老太医正拿着一张纸,激动的捋着胡须直喊:“如此针灸之法,妙,实在是妙啊。”

“张老太医是说这方子管用,能治小儿的喘病?”一旁的赵夫人闻言上前一步,微胖的脸盘上满是激动。

张老太医是赵家供奉的太医,从太医院退下来后便一直由赵家供奉着,赵元睿的病自幼便是张老太医调养的,他说这方子妙,便肯定能治元睿的病吧?

赵元睿是赵计相和赵夫人的幼子,怀他时,赵夫人年纪已高,再加上身体虚弱,所以赵元睿自出生身体便不好,后来又莫名其妙患了喘病,三五不时的发作一次,这些年来简直成了他们夫妇的心病。

“这看这进针的法子,留针的时刻,都说的分明,老夫从医数十年,今日才知道针灸原来有这样多的法子和讲究,就说这个切指进针,从丰隆穴切指进针确实容易,但从天突穴骈指进针”张老太医激动的指着纸上的针法,颇有些语无伦次。

什么切指进针,骈指进针的,赵夫人听的晕头转向,也更加的着急,她哪里懂些医理啊,这个张老太医,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掉袋。

“您就说这法子能不能治好小儿的病吧?”赵夫人心急的打断张老太医的长篇大论。

一旁同样着急的赵计相轻轻咳了一声,责备的看了赵夫人一眼,却并没有批评她。

儿子今日生辰,出门宴请朋友回来却带回一张方子,说是今日碰到一个大夫给开的。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乡野大夫,赵夫人本是不抱希望的,谁知道张老太医看了却大赞精妙,他们夫妇听了心里不由升起一丝希望。

被赵夫人一打断,张老太医脸色的神情一滞,片刻,才道:“呃,嗯,这上面进针的法子细究之下甚合医理,开方子的大夫不是说了,如照此法,不出两个月,令郎即可痊愈,以老夫看,应可一试。”

赵计相和赵夫人喜出望外。

“那还等什么呀,赶紧准备吧,请老太医为小儿施针。”赵夫人是个心急的。

赵计相虽然表现的稍稍含蓄了些,但期待的眼神也看向了张老太医。

张老太医神情尴尬的捋了捋胡须,才咬牙道:“说来惭愧,这上面写的有些针法老夫并不会,只能琢磨着来,且上面写的艾灸之法,老夫也不太懂。”

什么?不太懂。

赵夫人的脸跨了下来。

针灸之法虽然自古有之,但是传到现在精通针灸之法的大夫却十分少。

张老太医殷切的看向赵元睿,“妥善期间,还是请那位给小郎君开方子的大夫来吧。”

从这方子来看,救治赵元睿的定然是个精通针灸之法的大夫,若是能请来,他也可以跟着学习一二。

赵计相和赵夫人也急切的看向赵元睿。

自拿出方子后一直被当做空气的赵元睿摸了摸鼻子,“我不知道那个小娘子是谁?只知道她姓罗。”

什么?“救治你的竟然是个小娘子?”张老太医不可置信的问道。

怎么他刚才没说吗?赵元睿困惑的挠头,“是啊,年纪和我差不多大吧。”

张老太医顿时觉得受到一万点的暴击,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娘子,竟然有如此高深的针灸之术,实在是后生可畏啊。

“你这孩子,当时怎么不知道留住人家,就算留不住,至少问个门庭何处也好啊。”赵夫人气的直点赵元睿的额头。

她才不管什么小娘子小郎君的呢,只要能治他儿子的病,就是狐仙,她也敢上门去请。

赵元睿缩了缩脖子,不能怪他啊,他当时问了,罗娘子没回答啊,何况有那个色狼六皇子在,他才不要让救命恩人被色狼纠缠住呢。

“罗娘子说她上面写的法子算是详尽,家里的大夫看了稍加琢磨便自然能懂其精髓。”赵元睿呐呐的说道。

也就是说施针的不一定非那位罗娘子不可,相比较赵夫人,赵计相更沉得住气些,他沉吟片刻道:“先派人去寻这位罗娘子。”

她是开方子的人,终究还是她施针最好。

“那若是寻不到呢?”赵夫人忧愁的问。

人家可不一定是金陵人氏啊,若只是来金陵游历,天下那么大,上哪里去寻这姓罗的娘子啊。

“若是寻不到,”赵计相咬了咬牙,看向张老太医,“还请老太医勉力一试,如何?”

让他试便是信任他,且这方子也就交给他钻研,张老太医深深的施礼,“老夫这就回去仔细查阅医,琢磨这些针灸之法,必不敢让大人失望。”

赵计相点头,“那就以七日为限,七日寻不到罗娘子,便请张老太医施针。”

以赵家的势力,若七日都找不到一个人,多半这个人便不在京城了。

第二十九章 扯皮谁怕谁

穆瑾和冬青拎着包袱回到穆家的时候,穆家大门口正围着一群人上演相见欢。

“是老太君带着大娘子,二娘子回来了。”冬青伸头撇了一眼。

穆瑾眉头皱了皱,看向大门口站着的一群人。

大门口正当中站着的为首的男人身材魁梧,相貌堂堂,蓄着短而硬的八字胡,一双眼睛中闪烁着精明的光芒,正是他的父亲穆庆丰。

穆庆丰和王夫人此刻正对着刚下车的穆老太君嘘寒问暖,“在寺内茹素百日,母亲越发清瘦了,儿子不能陪着母亲尽孝,实在是”

穆老太君头发花白,身材干廋,精神却很矍铄,看向穆庆丰的眼睛里满是笑意,“你每日里政事繁忙,哪里需要你来陪我,有嫣儿和云儿陪着我,她们两个都很乖巧,也很会照顾我。”

穆老太君身后跟着两个妙龄少女,个子高挑的那个大约十七八岁,穿一身鹅黄衫裙,瓜子脸,柳叶眉,身姿端的笔直,看起来很是骄傲。

旁边个子稍矮一些的少女穿了件粉色的襦裙,身材纤瘦合度,面貌清秀甜美,看起来甚是乖巧的扶着穆老太君。

虽然平日里打交道不多,但穆瑾认得她们正是穆家的大娘子穆嫣和二娘子穆云。

穆嫣是穆家二老爷穆庆年的长女,穆庆丰虽然是穆家大老爷,但在子嗣上却有些艰难,因此穆家二房的两子一女都比大房的两女一子年龄还大。

穆庆年夫妇这些年一直在外任职,穆嫣却留在京中穆府陪着穆老太君。

穆云是穆庆丰的姨娘所生,据说是穆瑾的娘亲罗氏多年一直无所出,才让身边的丫鬟先怀了身孕,生了穆云。

“祖母为穆家祈福不知道多辛苦,我和大姐跟在祖母身边不只是想为祈福尽一分心,更是想伺候照顾好祖母,这是我们姐妹的本份,当不得祖母的夸奖。”穆云拉着穆老太君巧笑嫣然,同时还不忘看向穆嫣,“我说的对吧,大姐?”

马屁精,天天上蹿下跳的拍祖母的马屁,穆嫣向穆云投去一个鄙夷的眼神,面上却露出笑容,“二妹说的对。”

穆庆丰满意的向她们姐妹二人投去赞赏的眼神,特别是穆云,还特别夸奖了一句,“云儿越发乖巧懂事了。”

穆云脸上一红,看起来有些羞涩,但看向对面站着的穆瑜时,眼神却有隐隐的得意。

穆瑜低低的嗤了一声,看起来十分不屑,有什么了不起的,一句夸奖而已。

旁边站着的王夫人上前一步,满脸的笑容,“母亲辛苦了,早算着母亲今日里回府,媳妇前两日就将您那院子收拾了一番,特别是瑜儿,很是用心的帮祖母张罗了一番屋子里的摆设。”

穆老太君年纪大了,最喜欢这种被人重视的感觉,她笑得满脸的褶子都起来了,“儿媳妇和瑜儿都有心了。”

穆瑜上前不客气的挤掉穆云,拉着穆老太君的撒娇,“祖母,孙女儿可想你了,这次将您屋子里好好捯饬一番就是想让您住的舒服一点,哎,咦?”

穆瑜说着突然惊讶的指向身后,“三姐,你这是拿的什么呀?”

正倒霉,她就应该走后门,正准备带着冬青悄悄往侧门移动的穆瑾叹了口气,停住了脚。

穆老太君转过头来,见到在侧门处站着的穆瑾和身后拎着包袱的冬青,脸色不由沉了下来。

一刻钟后,穆老太君的院子里。

穆庆丰眉头紧皱的呵斥穆瑾:“不孝女,你祖母今日回府,你不在府中恭候,竟然还带着丫头出去闲逛。”

她哪里知道老太君今日回府,穆瑾暗暗撇了撇嘴。

这就是她的父亲,从小到大,一年见到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见到她不是皱眉,就是呵斥。

好在穆瑾也早已不在乎他们。

王夫人一脸歉然的向穆老太君解释:“母亲,都是儿媳不好,想着您当时说好了是百日回府,这有心只要一算,自然知道您今日回府,所以也就没有刻意通知瑜儿和瑾儿,谁知道瑾儿这孩子瑜儿,你也是,怎么不提醒着你三姐啊。”

王夫人佯装恼怒的扯了下穆瑜。

穆瑜瞬间就明白了母亲的意图,世人最重孝道,看来母亲按耐不住,想收拾穆瑾了。

以孝道压制她,小小敲打一番也无所谓,相比较穆瑾,她自然是要站在自己母亲这边的。

“女儿下次会想着提醒三姐的。”

穆瑾眯了眯眼睛,这是母女俩合起伙来给她下套啊,她早晨出门的时候,可是和王夫人回禀过的,王夫人却故意不提醒她老太君今日回府,原来就是在这儿等着她呢。

“夫人说什么呢?”穆瑾眨了眨眼,看起来既无辜又委屈,“早上我去回禀过你,说有些东西落在了罗家,约好了今儿个去收拾一番,又怕错过祖母回府的时辰,不能迎接祖母,是您说祖母是自家人,不会拘泥这些形式的,既约了罗家就自行去就是了,不用刻意迎接祖母,我这才敢出门的。”

你胡说我就胡扯,扯皮谁怕谁

王夫人脸色一变,“你胡说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你你根本就没来和我回禀过。”

一看和穆瑜就不是一个等级的,竟然不上当,穆瑾扼腕。

“三姐,你可不能胡乱说话冤枉母亲,”见穆老太君狐疑的看向王夫人,穆瑜忙开口道:“我今日一直陪着母亲在祖母院子里收拾,可没见你来找过母亲啊。”

穆瑾摇摇头,看向穆瑜,漆黑的杏眼里满是笑意,“四妹妹这伪证做的,我都替你心虚慌,怎么办,我听说撒谎的人脸上最容易发毒疮,四妹妹且小心些吧。”

又是毒疮,穆瑜忍不住尖叫一声,指着穆瑾,“你不要胡说八道,你才会起毒疮呢。”

王夫人却一脸的自责,拉住穆瑜,示意她稍安勿躁,然后看向穆庆丰,“老爷,母亲回府是喜事,今儿个就当是我得错,别和瑾儿计较了,是我没有提醒她,你就怪我吧。”

好一招以退为进,穆瑾冷笑,她就说今儿个早上提出门的时候怎么那么顺利,原来是早就策划好的呀。

果然,王夫人的自责让穆庆丰脸色更黑,“你不用护着这个孽女,她错了就是错了,若是不罚她,不足以正家风。”

第三十章 谁的孽

穆庆丰提出要罚穆瑾,厅堂内却一片安静。

穆老太君似乎累了,双眼微闭,好似根本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一样。

对于穆嫣这个孙女,她向来没怎么在意过,罚与不罚,她不会反对儿子的决定。

穆嫣和穆云则眼观鼻,鼻观心,如老僧入定般的老实。

王夫人嘴角不着痕迹的翘了翘。

现在就罚,哪里能那么容易就放过她。

“老爷,瑾儿还小,别和她一般见识,我想她也不是有心的,今儿个我若是遣人去提醒一下她,也不至于”王夫人一脸的歉疚。

“瑜儿比她还小,怎么瑜儿都知道祖母回府的日子,她就不记得?不过是不用心罢了,夫人不必自责,此事与你没有关系,都是这个孽女的错。”王夫人的话显然让穆庆丰更加的生气,看向穆瑾的眼光也更加嫌弃。

自进门后一直跟在穆瑾身后的冬青忍不住了,站出来一脸的愤怒,“夫人你怎么能胡说八道呢,早晨我家娘子明明和你回禀过要出府的事情,你现在怎么能不承认呢?”

一个贱婢竟然敢站出来说她胡说八道,王夫人被气的鼻子都险些歪了,她愤怒的指着冬青道:“贱婢,你说谁胡说八道呢?这里那有你说话的份?你说瑾儿来向我回禀过?谁见到了?你们谁见过三娘子来找我?”

厅堂里伺候的丫鬟仆妇们忙惶惶的低下了头,没人说话。

王夫人一脸委屈的看向穆庆丰,“老爷,刚才我就说过这件事就当是我得错,不用再追究了,你看,现在连个奴婢都觉得是我的错。”

显然冬青的指责让穆庆丰更加的恼怒,他狠狠的瞪向穆瑾,“孽女,连身边的奴婢都教养不好,没上没下的,来人,给我掌这个奴婢的嘴。”

厅堂门口立刻便进来两个粗壮的仆妇,上前去扭冬青。

穆瑾眼睛眯了起来,上前一步,挡在了两个仆妇跟前,“谁敢动她一下试试。”

她的声音轻柔,眼神也更加轻柔的落在两个仆妇身上,却让那两个撸起袖子准备动手的仆妇无端觉得脊背一寒,竟然不敢有所动作。

穆庆丰气的眉毛都竖了起来,他指着穆瑾呵斥道:“你这个孽女,连我都敢忤逆”

王夫人的嘴角却不动声色的翘了起来。

穆瑾转过头来看着王夫人,面上的表情平静而柔和,就连声音都仍是清脆平和,“我和冬青都能不经过回禀就擅自出门,夫人这主母做的未免也太失败了。”

“噗”她身后的冬青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

王夫人嘴角的笑顿时凝滞住了。

厅堂内其他人脸色各异,穆嫣和穆云仍旧低垂着头,细细看的话会发现两人的嘴角都是上扬的。

一直半阖着眼的穆老太君则睁开了眼睛,看向穆瑾的眼神有片刻的愣怔,似乎有些复杂,随即又转为面无表情。

就连穆庆丰,神情也有些惊讶,似乎非常讶异穆瑾的开口顶撞。

在他的印象里,穆瑾似乎总是笑盈盈的说话,虽然他们之间几乎没说过话。

还没等穆庆丰的惊讶过去,穆瑾又转向他,笑眯眯的问了一句:“父亲大人口口声声说我是孽女,却不知是谁的孽?”

谁的孽?屋里的人几乎都倒抽了一口冷气。

就是穆老太君,脸色也微微变了变。

当年穆庆丰在未中进士前娶了罗氏,罗氏却多年无所出,穆老太君心里自然是不满意的。

后来穆庆丰中了进士,点了翰林,入朝为官,却被长宁侯府的嫡女王氏看中,王氏不顾穆庆丰已娶妻,执意要嫁穆庆丰。

穆庆丰,罗氏,王氏三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没有人知道,只知道罗氏带着刚出生的穆瑾回了罗家,第二个月,王氏嫁入穆家,生下穆瑜。

穆庆丰和罗氏之间到底是和离,还是穆庆丰休妻另娶,这在穆府几乎是个秘密,府里所有人都知道罗氏是穆庆丰的禁忌,不能言之于口的禁忌。

果然穆庆丰气的眉毛都竖了起来,他的脸色铁青,眼里的怒火无法遏制。

穆瑾却没有丝毫的惧怕,她歪着头似乎带了些许困惑的低语,“我思来想去,这孽总不是我的,是我娘的吗?可是我娘和我说过,当年她明明”

“住口,你给我住口。”穆庆丰暴跳如雷,大声嘶吼着走到穆瑾跟前,愤怒似乎已经淹没了他的理智,他一个巴掌就甩了出去。

穆瑾脚下轻移,稍稍往旁边侧了侧。

“啪”的一声脆响,刚才站在穆瑾身边准备动手打冬青的一个仆妇嚎叫一声滚落在地,左半边脸高高的肿起,嘴角也破了,可见穆庆丰这一巴掌的力道。

穆瑾撇了撇嘴,她还没说什么呢,就气成这样,若是说出当年的实情,岂不是要气死他。

她身后的冬青兴奋的睁大了双眼,悄悄的向穆瑾竖起一个大拇指。

别看娘子轻功不如她,身手却灵活的很,刚刚闪的那一下实在妙的很。

穆庆丰卯足了劲的一巴掌没有打到穆瑾,反而是将一个仆妇打得鼻青脸肿的,这让穆庆丰觉得很是没有面子。

“来人,将这个孽障给我捆起来打。”

穆瑜的脸色微微一变,忙扯了扯王夫人的袖子,暗示王夫人开口缓和下气氛。

王夫人眉头皱了起来,十分不情愿。

穆瑜叹口气,眼看着又进来三五个仆妇,忙上前一步拉着穆庆丰笑道:“父亲息怒,今儿个是祖母归来的好日子,可不能见血。”

听穆瑜提起老母亲,穆庆丰神色稍稍缓和了些,却仍旧觉得心中怒火升腾,气愤难平,“如此不孝的孽障,就应该打死了事,留她何用。”

留着她用处可大着呢,至少她现在还不能死,穆瑜心里暗道,不过她也觉得今日的事情闹的有些大了,母亲想借机收拾穆瑾一番,以出她那日收拾蔡妈妈的一口气,穆瑜心里是明白的,所以才顺口就帮了母亲一把。

她想着最多父亲也就是像往日里惩罚她们一样,罚穆瑾禁足抄佛经罢了,谁知道竟然闹到这般地步。

穆瑜眼珠子转了转,道:“过几日宫里有重阳节宴,母亲早已将咱们家出席的名字报了进去,三姐这个时候身上有伤恐怕不合适,父亲若是实在气愤,就打那奴婢吧,都是这奴婢做事不尽心,否则三姐今儿个怎么会不迎接祖母回家呢?”

穆瑜的手指遥遥一指,定在了冬青身上。

第三十一章 不陪你们玩了

主子犯错,惩罚奴婢是常有的事情。

穆瑜显然不觉得自己的提议有什么错。

穆瑾进宫还有用,她可不能在这个时候被打,而冬青一个奴婢的死活,她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穆瑜再次看向王夫人,见女儿频频向自己示意,王夫人虽然不解女儿为何要护着那贱丫头,却终究不忍拂了女儿的面子,遂开口道:“瑜儿说的也不无道理,娘子们犯错,定然是她们这些做奴婢的私下教唆的,这等贱婢就应该打死了事。”

夫人和女儿都如此说,穆庆丰深吸了口气,压下心中的怒气。

他浸淫朝堂十几年,大风大浪经历了不少,早已经练就了修身养性的脾性,却没想到今日被一个小丫头轻易的挑起了怒火。

都是那个女人,若她不提那个女人,他也不会如此生气,死了十多年的人了,却还是能跳动他的情绪。

一想到此处,穆庆丰的心情就十分恶劣,他抿了抿嘴,示意那几个仆妇,“将那个奴婢给我捆起来打,打到她求饶为止。”

这个她显然不是指的冬青。

这是拿冬青来逼她就范,穆瑾的眼底闪过一丝寒意,看向穆瑜和王夫人,冷笑道:“夫人和四娘子今日的招待,我记下了。”

今日的事情,起因还是王夫人母女,母女俩挖个坑给她,再假惺惺的替她求情,这法子还真的有些老套。

“不过可惜的是,这法子还真的是老套,”穆瑾似乎有些可惜的摇摇头,“而且对我也不管用。”

老套?不管用?她记下了?什么意思?

王夫人和穆瑜神情都有些僵硬,不知道穆瑾在说什么。

穆瑾摆摆手,招呼冬青,“我们走,冬青,今日有些累了,不陪她们玩了。”

她拉着冬青向外走去,视线轻飘飘的落在面前试图阻拦的仆妇身上。

不陪她们玩了?

一句话说的屋子里的人都沉下了脸色。

感情刚才她们说了那么多,在这丫头的眼里竟然是陪着她们玩儿?

“看看,没有教养的孽障,亏你们母女俩还为她求情,人家根本不放在心上,狼心狗肺的东西,”穆庆丰稍稍平息的怒火又被挑了起来,指着穆瑾和冬青,狠狠地道:“给我捆起来打。”

穆庆丰愤怒的脸有些扭曲,声音暴戾而阴寒,显然是真的动怒了。

穆瑜下意识的缩了下脖子,不敢再开口求情,心里却又恨有急。

穆瑾那个死丫头也真是的,非得在这个时候顶撞父亲,若真的挨打了,岂不是耽误她的布局。

穆庆丰已经很多年没有遇到忤逆又无视他的人了,自他当上正一的枢密使之后,除了程林那个老匹夫在朝堂上偶尔因为政见不和攻击他之外,再没有人会这样当面无视他。

穆瑾不仅忤逆他,而且无视他,从进了厅堂开始,穆瑾似乎就没有正眼看过他一眼。

有这种感觉的不止穆庆丰,还有穆老太君。

坐在上首的穆老太君脸色阴沉,看向穆瑾的眼光十分不善,自进屋后,穆瑾不仅没向她磕头跪拜,连声祖母都没唤过。

“还愣着干什么,你们老爷的话都不听了吗?”穆老太君喝道:“咱们家的规矩大,这等忤逆长辈的事情断断不容许发生,不过娘子自有娘子的教训方法,老大你就不要管了,老身亲自来处理。”

穆老太君觉得穆瑜说的话不无道理,她在栖霞寺中为穆家祈福百日,可不向回府第一日就见到血腥。

老母亲开了口,穆庆丰自然不会反对,他瞪了穆瑾一眼,重重的哼了一声。

“好好伺候娘子,记住不能见伤。”穆老太君阖上双眼,淡淡的吩咐。

至于那个奴婢嘛,则无所谓。

得了令的仆妇们狞笑着,撸起袖子走上前来。

不能见伤的法子多的是,那些达官贵人的后院里,要处置犯了错的女眷又不想让她们身上带伤被外人看出来,隐秘的法子自然有不少,她们这些仆妇们也很擅长。

“娘子,奴婢走在前面。”冬青将身上的包袱紧了紧,窜到了穆瑾前面。

穆瑾笑了起来,稍稍退后一步,“好啊,看你的了。”

冬青兴奋的点了点头,好久没打架了,她的拳头都有些痒痒了。

几个仆妇伸出手来,有人准备去拧冬青的胳膊,有人则去拽冬青的头发。

冬青却不闪不避的走了上去,双手一推一拍,啪啪几下,几个仆妇便尖叫着飞了出去,四仰八叉的倒在了地上。

“哎呦,疼死我了。”

“哎呦呦,我得头流血了。”

“哎呦,我得肩膀啊,骨头断了,救命啊。”

冬青错愕的看着自己的双手,一脸的呆滞,“我没使劲啊,你们这战斗力也太差了吧?”

害得她鼓足了劲,以为能大战一场呢,没想到战斗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冬青嘟了嘟嘴,不好玩。

“噗。”穆瑾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和冬青一起练的武,但她的重心在医术上,不像冬青,练武的时间居多,所以冬青的武功自然不弱。

这几个仆妇哪里够冬青拍的。

穆瑾笑着拍了拍冬青的肩膀,“对付这些人,下次用一只手就够了,走了,回去休息喽。”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似乎一瞬间的事情,众人都愣住了,一屋子的人都呆滞的看着向门口走去的主仆二人。

穆瑾走到门口,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事情,停下脚部,转头笑着道:“对了,我忘记告诉你们了,我这个丫鬟会武功,而且还不低,所以下次如果要打她,记得找几个身手好点的哦。”

说完,主仆俩人扬长而去。

片刻后,“穆瑾,你这个忤逆不孝的孽障”穆庆丰的怒吼在厅内响起,几乎能掀翻屋顶。

坐在上首的穆老太君一口气没上来,翻了个白眼,倒了下去。

“祖母,祖母,您这是怎么了?”

“快去请太医过来。”

“哎呀,还是先把老太君扶起来。”

厅堂内乱成了一团。

而在地上哭着打滚的几个仆妇被人遗忘的一干二净。

第三十二章 不离开不行

华灯初上时,穆家的慌乱才平定下来。

“砰,啪。”瓷器被挥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这个混账,我们穆家何时出过这样不孝的东西了,老大,你给我狠狠的罚她。”穆老太君头上盖着一方帕子,歪在榻上气的直的浑身颤抖。

“见长辈连礼都不行,目无尊长,连身边的奴婢都这样的跋扈,和那个娘一样的………”穆老太君垂着床榻,愤怒的话在触及长子陡然阴沉的脸色时,戛然而止。

这么多年过去了,竟然还是忘不掉那个贱女人吗?

旁边侧立的王夫人看着丈夫阴沉的面色,眼中闪过一道愤怒和不甘。

穆庆丰沉默片刻,开口道:“母亲息怒,儿子一定会教训那孽障,让她来和母亲赔罪。”

“别,别让她来和我赔罪,”穆老太君摆摆手,“我看到她就来气,让她去跪祠堂三日,然后禁足,至于那个贱婢,发卖了吧。”

穆庆丰点头应下,在他的心里,此等惩罚并不算严重,死丫头做下这般忤逆长辈的事,打死都不为过。

屋子里的其他人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也没有人想着为穆瑾求情。

除了穆瑜,她怕穆瑾不能出席宫里的重阳节宴。

不过,眼下父亲和老太君都在气头上,委实不是开口求情的好时机。

穆瑜烦躁的揉了揉额角,这两日额角哪儿总有些尖锐的疼。

估计是被穆瑾那个死丫头气的,她若是安安分分的等着参加宫里的宴会多好,这样她也不用费那么多心思。

左右离重阳节宴还有七八日的功夫,就先让那死丫头跪几日祠堂吧。

穆瑜揉着额头跟在众人身后出了穆老太君的院子。

“夫人,你多带几个人将那个不孝女给关到祠堂里,那个贱婢,今晚就送出去。”穆庆丰沉着声音吩咐完,负手走了。

王夫人留在原地脸色变换了片刻,最终点了几个仆妇往穆瑾的院子里去了。

院子门口便剩下了穆家三姐妹。

穆瑜心烦气躁,淡淡的睨了穆嫣,穆云一眼,扭头走了。

门口挂着的灯笼轻轻飘动,明亮的风光映在穆嫣脸上,映出她眼中闪过的小火苗。

“没想到今日回来就看到这样热闹的一出戏,”穆云拂了拂鬓边,嘴角上扬。

“不知道咱们家这位一惯透明人一样的三娘子这是闹什么呢?和祖母,父亲作对与她有什么好处?”穆云困惑的看向穆嫣。

穆嫣冷笑,“还能闹什么呀,她过年也就及笄了,若还是像透明人一样,家里谁能记得她?”

言下之意是说穆瑾故意闹腾,是想引起家中长辈的注意。

“那也不用闹成这样吧?”穆云皱眉,“把祖母都气病了,家里谁会操心她的婚事?”

指望夫人吗?那还不如好好巴结老太君来的容易些。

穆嫣深以为然,嘴角扯了扯,露出一抹讽刺的笑容,“蠢货。”

穆云脸色微微一变,随即又反应过来穆嫣说的是穆瑾,便抿了抿嘴。

今日的事情,她们两人都看得出来,明显是王夫人在借题发挥收拾穆瑾,如果是她们俩人中的任何一个,当时都会委屈的跪下认错,先保全自己再说。

“为了一个奴婢和家中长辈闹成这样,确实有些蠢,就算那奴婢会武功又如何?”穆云对穆瑾的做法不以为然。

穆嫣却愣了愣神,抬头看向随风飘摇的灯笼,还有那灯笼旁到处乱撞的飞蛾,叹了口气。

“虽然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有些蠢,不过我倒是佩服她的勇气。”

穆嫣神色幽幽,眼神有些黯然,片刻,又直起腰板,神色恢复冷淡,“走吧,明日起还要为祖母侍疾。”

说罢,抬脚先走了,留下穆云在原地撇了撇嘴,神色也有些神伤。

伺候她的丫鬟打着灯笼陪着她往前走,见她神色抑郁,宽慰她道:“娘子莫要担忧,左右年前大娘子的婚事肯定会定下,到时候老爷肯定会为娘子定下一门好亲事的。”

但愿吧,穆云幽幽叹气。

大周的小娘子一般是及笄前后定下亲事,十八岁之前嫁人。

“娘子还不满十六岁,咱们还有时间,不像大娘子,今年已经十七岁了,再不定亲,可真的是老姑娘了。”丫鬟说起穆嫣,话里不由含了两份同情。

穆云漠然,显然并不认同丫鬟的同情,“二叔和二婶常年在外赴任,又不是没和她说起亲事,是她自己嫌弃人家门庭一般。”

说道此处,她脸上浮起一抹讥诮,“左右不过是想攀高枝罢了。”

丫鬟识趣的闭上了嘴,主仆俩在暗夜中缓缓前行。

走到自己院子门口的时候,穆云顿了顿,吩咐道:“你去查查我不在府里的这三个多月,都发生了什么事,特别是三娘子和四娘子那边。”

………………

夜完全黑透的时候,穆家后院里一片安静。

穆瑾想起今晚的痛快,一脸的眉飞色舞。

她们主仆在穆家实在安静太久了,是个人都想欺负她们。

“娘子就应该早日告诉她们我会武功,对,还有娘子你的武功也不差,这样穆家的奴婢早就不敢欺负她们了。”

没看到刚才她们进院子的时候,守门的王婆子看见她都瑟缩了几下。

穆瑾托着腮笑盈盈的看着冬青,烛光下她的笑容俏丽明媚,“唔,拳头才是硬道理,这句话还是有道理的。”

拳头才是硬道理,这句话说的实在太好了,冬青点头如捣蒜的赞同。

“不过,你恐怕得暂时离开我几日了,”穆瑾话锋一转,心满意足的看着冬青的笑僵在了脸上。

“娘子,你又捉弄我,”冬青嘟嘴,“奴婢才不要离开娘子呢。”

穆瑾摇头,“不离开估计是不行了,正好,我有时交代你去做。”

原来是有事要自己去做啊,冬青恍然,“娘子老爱捉弄奴婢,明明有事吩咐奴婢去做,还说什么非离开不行的话来吓奴婢。”

穆瑾拍了下她的头,“我什么时候吓过你,说不离开不行,自然有不行的理由。”

什么理由?冬青疑惑的眨了眨眼,懵圈。

“怦怦,怦怦”院子里的大门却忽然被砸的震天响。

“理由来了”穆瑾挑眉,嘴角扬了起来。

第三十三章 一言不合就开打

弦月如钩,清冷的月光洒在院子里,凉风拂过,吹的院中的桂花树沙沙作响。

桂花早已经败了,秋风吹落几片树叶,落在树下站着的穆瑾身上。

“不知夫人这么晚过来,有何事?”穆瑾轻轻的捻了片树叶在手上把玩,笑盈盈的施礼,仿佛之前的争斗不存在似的。

王夫人皱了皱眉,今天发生的事情完全刷新了她之前对于穆瑾的认识,现在的她对穆瑾并不像之前的完全轻视。

看了下穆瑾身后站着的冬青,王夫人不自觉的找了个相对安全的距离站住了脚,她没忘记今天下午冬青啪啪拍飞那几个仆妇的情形。

院子里伺候的丫鬟仆妇们都缩在了屋子里不敢出来,院子里只有穆瑾,冬青和王夫人带来的一干粗壮的仆妇。

王夫人在心里掂量了下距离足够安全后,才开口道:“奉老太君的指示,三娘子今日忤逆长辈,关入祠堂思过,冬青这贱婢殴打仆妇,忤逆主子,罪无可恕,但老太君心善,不想见血,将此贱婢直接发卖,来人啊,先将冬青那个贱婢给我抓起来。”

冬青气的柳眉倒竖,原来这就是娘子说的不得不离开的理由啊。

真是欺人太甚,她上前一步,向那些仆妇勾勾手,“来啊,抓我试试。”

王夫人带来的仆妇们不由瑟缩了一下。

她们都听说了今儿下午,冬青这小丫头一巴掌就扇飞了老太君院子里伺候的仆妇们,据说打得她们鼻青脸肿,鲜血横流呢。

真看不出来,一个廋廋弱弱的小丫头,竟然力气这么大,她们哪里是对手啊。

尽管心里害怕,但夫人发话了,她们也不敢不动,否则不用冬青动手,夫人就得处置她们。

仆妇们惶惶的对视一眼,一咬牙,一哄而上。

冬青活动了下手脚,上前利落的拳脚并用,三两下就将这些仆妇摔了出去。

顷刻间,十来个仆妇便倒了一地,捂脸抱头的在地上哀嚎。

穆瑾双手负在身后,笑眯眯的看着,并不开口阻止。

她知道冬青手上有分寸,不会太过分的。

这一言不合就开打的架势吓的王夫人倒退三步,脸色都白了,手哆嗦的指向穆瑾,“你别太过分了,蓄养此等恶奴,将来谁敢娶你”

穆瑾从阴影里走出来,露出俏丽的容颜,“这个就不劳夫人操心了,夫人还是先担心眼前事吧,您要发卖冬青,这可不行。”

王夫人冷笑,“怎么不行,在我穆家,我这个当家主母发卖个奴婢,谁也不能说什么,何况这还是老太君和老爷都点了头的,别以为那贱婢会点功夫就了不得,咱们家护院也有不少,惹急了我,一会儿叫几个护院进来,看谁的拳头硬”

穆家是正一大臣的宅邸,府中的护院没有五百也有个三百吧,王夫人有些后悔刚才来的时候怎么没直接带几个护院进来。

“别逼急了我真的叫护院进来,到那时候你一个未出阁小娘子的名声可就毁了。”大概是想到了护院,心里有了底气,王夫人的脸色好了几分,声音也高了起来,“识相的就让我今晚把这个贱婢带走,你自己乖乖的进祠堂,否则,哼,单凭蓄养恶奴这一条,也能让你在这金陵城站不住脚。”

她本来也不打算在金陵城站住脚,当然,她更不认为金陵城的达官显贵之家知道穆家三娘子的存在,穆瑾无所谓的撇了下嘴,歪了歪头,神情显得似乎有些苦恼的看向王夫人。

“夫人错了,冬青可不是我蓄养的恶奴,她也不是夫人能处理的奴婢。”

王夫人重重哼了一声,显然觉得穆瑾的话好笑,“笑话,穆家的奴婢,哪一个我处理不得?”

“冬青就处理不得,”穆瑾利索的接口,“忘了告诉夫人,我和冬青虽有主仆的名分,但她却是良人的身份哦,所以她算不得穆家的奴婢。”

什么?良人的身份?王夫人错愕,看向冬青的目光跟看傻子似的。

这个贱婢有良人的身份?怎么可能?有良人的身份还巴巴的跟在穆瑾这样一个不受宠的娘子身后伺候,不是傻子是什么?

时下奴婢有良贱之分,贱籍的奴婢多是世代为奴,可以买卖,而良籍的奴婢则是雇佣而来的,他们拥有良人的身份,一旦雇佣合同解除,她们便可以恢复自由身。

但达官贵人之家用的奴婢大多都是贱籍的,不为别的,就为好调教管理,卖身契攥在手里,打骂发卖随主子决定,不像良籍的奴婢,不能任意的打骂惩罚。

只有小富之家或暴发户才会雇佣良籍的奴婢。

所以王夫人根本没想到冬青竟然是良人的身份,一时有些错愕。

“夫人若是不信,可以让人去查查冬青的户籍。”

王夫人盯着穆瑾看了片刻。才又找回自己的舌头,“原来是雇佣的,我说怎么这样没有教养,既如此,我们穆家不雇佣了还不行吗?即刻将她撵出去。”

既然穆瑾敢说让人去查户籍,自然此事是假不了的,撵出去还算是便宜了这个贱婢,王夫人的表情十分不甘心,但却不能再吩咐人打冬青,打骂良籍奴婢可是犯法的。

穆瑾掩去眼中的好笑,冬青本来就不是穆家雇佣的,冬青的月例银子可都是自己出的,没花穆家一分银钱。

冬青五岁的时候就到了她身边服侍,两人一起长大,主仆情深,考虑到自己将来要做的事情,在外祖父去世之前,她就托人在官府消了冬青的卖身契,归还她良人的身份。

她向冬青使了个眼色。

冬青嘟了嘟嘴,有些不情愿,最后还是跳出来昂着下巴对王夫人道:“不用捻我,我自己走,真以为我稀罕这里啊。”

嚣张的态度显然刺激的王夫人脸色铁青,银牙暗咬。

“娘子保重,冬青去了。”冬青转身笑嘻嘻的向穆瑾施礼,反正娘子说了,过不了几日,她又可以和娘子在一起了。

穆瑾点头,然后王夫人惊愕的看着冬青几个纵身,翻出了院子,她只觉得一口气憋在心里,险些就上不来了。

“走吧。”见冬青不见了踪影,穆瑾看了王夫人一眼,向外走去。

走?往那儿走?王夫人一时有些懵圈。

“不是要罚我去祠堂思过么?走吧。”穆瑾转身笑眯眯的看向王夫人。

王夫人:“”

第三十四章 助他一臂之力

夜色深沉,秋风凉凉,人们渐渐进入梦乡,只余点点虫鸣,间或的扰人清梦。

太子寝宫内,低低的呜咽声从刚开始的高昂到似有似无,渐渐的低不可闻,慢慢的恢复平静。

廊下守着的两个小内侍站直了身子,等着屋内的人吩咐。

片刻,屋内果然响起一声低沉沙哑的男声,带着餍足的磁性,“来人。”

两个小内侍忙轻手轻脚的打开了门,低着头进了屋子。

“去,处理干净了。”太子穿着寝袍,歪在椅子上晃着一盏酒,脸上的神情慵懒而又悠闲。

小内侍低声应诺,掀开床榻上的纱帘进去,片刻,便抬着一床锦被走了出来。

出了寝宫,俩人才敢悄悄的松了一口气。

后头年轻较小些的廋高个内侍低声道:“殿下应当是有不顺心的事,今儿个比平时折腾的时间都长。”

前面的胖内侍年龄略长些,经历的事情自然也多,嘱咐廋高个道:“这几日小心当差吧。”

廋高个嗯了一声,“放心吧。”

两人沉默的抬着锦被穿过几个角门,许是他们走的急了些,锦被里滑落出一截胳膊来。

角门口挂着的红色灯笼发出晕黄的灯光,那玉葱似的胳膊上的伤在灯光下有些触目惊心。

鞭痕,勒痕,血迹,蜡油,看的人不禁抖了一抖。

光胳膊上就有这么些伤痕,身上其他地方还不定被折腾成什么样呢?

廋高个内侍到底年轻,面上忍不住带出几分同情,“这个是昨儿个刚送进来的吧,唉,真是可怜,本以为来这里是享荣华富贵的,谁知道才一日,就”

胖内侍虽然没看到锦被中裹着的人,却也猜得到,“这都是她们自己的命数啊,是她们自己选的,怪不得别人。”

“可有些根本不是自己愿意进来的,”廋高个忍不住嘀咕,“说出去真的没有人信,堂堂太子殿下,怎么会有这般”

“住口,你不想要脑袋了?”胖内侍低声喝斥他,“在这里当差,要想活的久一点,就要管好自己的嘴。”

廋高个下意识的左顾右盼了下,见夜色漆黑,他们又都是挑小道走的,路上除了他们二人,便没有其他人,才松了口气。

不过也不敢再多说话,两人七弯八拐的向前走着,虽然拐弯多,但俩人似乎都极熟悉路,不到片刻便走到一处荒废的院落里。

悄悄摸出钥匙开了门,俩人熟门熟路的进了院子,拐到屋子后面的一处水井旁,连人带被子往里一丢,片刻听到井下传来一声“扑通”的水花声,俩人不约而同的嘘了口气。

“回去交差吧。”胖内侍道,“明儿个殿内又多一个打破御赐之物,被杖毙的人。”

廋高个明白,这是给井下的人找个明面上的死法,这是他们俩个干惯了的事,可今日不知道为何,廋高个心里有些难受。

“回去吧。”廋高个默然片刻,觉得风有些凉了,才开口道。

俩人沉默的回了寝宫复命。

太子周熠不在意的摆了摆手,让他们退下,转头问旁边的赵阳,“上次让你调查穆家的事情怎么样了?”

赵阳挑了挑眉头,看来太子殿下今晚折腾的虽然久,却仍然没有满足,否则也不会这么晚还将自己叫过来了。

“属下查到,那穆家三娘子是穆大人早年未中进士前娶的原配所生,她的娘舅是工部郎中罗永刚,从五,倒是不大要紧,穆三娘子在穆家也没有什么地位,穆大人夫妇都不怎么管她。”

原来是个不受宠的,太子丢下手中的酒杯,懒懒的往后倚着。

自那日在绣金楼见过穆家三娘子一面,他这些时日来总是想起她,就连刚才在床榻上折腾起新得的美人时,眼前也闪过那道霞彩千色的俏丽身影,害得他有些分神。

“既然是不受宠的,那倒不用太过在意,你想办法把她给吾弄过来就是。”周熠自然的吩咐。

赵阳点头,“殿下放心,此事属下来做,只是属下近日发现六皇子似乎也在盯着穆家四娘子。”

周熠倏然坐直了身子,皱着眉头问道:“老六怎么会盯上穆家四娘子”

赵阳摇头,“属下还未查到。”

六皇子一向醉心风花雪月,他们并不太在意他,只随手在六皇子哪里安插了几个眼线,盯着六皇子别出什么大乱子就行,因此有些消息并不会留意。

周熠烦躁的敲了敲桌子,神情郑重起来,“难道老六有了什么野心?也想拉拢穆家?”

说罢,嘴角浮起一抹冷笑,“就凭他?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在父皇面前的份量。”

“也是,就六皇子那样的,与其说他有什么野心,到不如说他看上了穆四娘子的美貌。”赵阳觉得这个理由更靠谱些。

“没出息的东西,就凭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周熠骂了句,表情却松懈了些,底下的弟弟越没出息,越能显示他这个太子英明神武。

“不过,老六那边还是多派些人手,别让他破坏了吾的好事,”周熠叮嘱道,“穆家只能站在吾这边,穆庆丰只能为吾所用。”

说起穆庆丰,赵阳想起自己近日查到的动向,“穆庆丰似乎有意要谋中门下平章事的位置,殿下觉得有几分把握?”

周熠当了十年的太子,说起政事来也是头头是道,“程林的夫人病重,最近确实在政事上有些力不从心,但穆庆丰若是想趁机将程林拉下马,却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毕竟程林这些年来做事向来持身自立,公允无私,朝中支持他的人也不少。”

正是因为程林向来持身自立,难以拉拢,他才更加着急的想拉拢穆庆丰。

“吩咐下去,让咱们的人可以暗中助穆庆丰一臂之力,另外,父皇那边,吾也会想办法为他美言的,你找人将这个消息透露给穆庆丰知道。”

周熠敲着桌子,心里有了决策。

穆庆丰在枢密院浸淫多年,早就将枢密院掌握在了手里,就是他离开,接任他的人也会是穆庆丰的心腹,若是穆庆丰再接任中门下平章事,到时候东西二府就都成了他的人,他也就没有什么可担忧的了。

第三十五章 我好像动心了

这两日,六皇子周烨的心情着实有些烦躁。

自那日在酒楼被罗氏小娘子耍了后,他回来先后派了两拨人查找罗小娘子的下落,但几日过去了,金陵城都快被他翻了个遍,竟然都没有查到罗小娘子的下落。

不会真的不是金陵人氏吧?周烨暗自琢磨。

“殿下,到用膳时辰了,传膳吧?”六皇子贴身服侍的内侍进来问道。

“不吃,不吃,爷这会没心情。”周烨烦躁的揉了下有些发胀的肚子,“去给爷沏壶茶来就行。”

“这可是稀罕事啊,我们一向风流潇洒的六爷竟然会没心情吃饭,”门外传来一道朗朗的笑声,“六爷有什么烦心事啊,说出来也让我开开眼。”

听见这道声音,周烨没好气的挑眉,“混小子,还不给我滚进来。”

能在他这六皇子府进出如入自家后门似的,只有一个人。

门外走进来一位华服少年,玉冠束发,剑眉星目,高鼻梁,薄嘴唇,此刻唇边挂着一抹不羁的笑容。

周烨眯了眯眼睛,觉得少年嘴边的笑容有些刺眼,“混账小子,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现在才来看我?”

少年随意的往椅子上一歪,从桌子上拿起块点心丢进嘴里,“爷昨晚进城的时候天都已经黑透了,总不能大半夜跑你这儿来吧?”

“又不是没半夜来过,”周烨嘀咕道,随即又踢了少年一脚,“在我面前称什么爷?”

少年腿一抬,机敏的躲过突来的袭击,笑嘻嘻的道:“这不是习惯了嘛,一时忘了您老人家辈分大。”

老人家,周烨磨了磨牙,“你已经满十六岁了,别在我面前装嫩,我不过比你大三岁而已。”

周烨咬牙切齿的强调了“而已”两个字。

少年挥了挥手,一副没办法的表情,“谁让你是我舅舅呢,在我的心里,你就和我娘一样的辈分,自然也是老人家了。”

少年一副就是如此的表情,顿时把周烨气乐了。

“你掰着手指头数数,你宋三郎从小到大叫过我舅舅没?小时候和我打架,抢东西的时候想起过我是你舅舅吗?”

“没有”宋彦昭答的既快又干脆。

周烨剩下的话一下子被憋住了,他怒目瞪向宋彦昭。

宋彦昭视而不见的倒了杯茶自行喝了起来。”

片刻,周烨败下阵来,“你小子从小到大都是一样的霸道,你说怎样就得怎样,这次又是谁给你不顺了?来这儿折腾我?”

宋彦昭是明惠长公主的儿子,明惠长公主是当今皇上的长女。

据说当年皇上还是位皇子,皇子妃诞下明惠公主时,恰逢皇上被封为太子,所以皇上一直认为明惠公主是他的福星,就算是后来明惠公主的母亲去世,皇上重立皇后,也没能减少他对明惠公主的宠爱。

爱屋及乌,皇上自小就对宋彦昭这个外孙很是喜爱,喜爱的程度连他们这些皇子都得让路。

宋彦昭从小就霸道,他们相差三岁,从小没少打架,宋彦昭从小就霸道,护他的东西护得紧,不小心得罪他就去父皇面前告小黑状,害他被父皇罚了无数次,他曾一度以为自己是个假的皇子。

宋彦昭笑眯眯的开口,“前几日元睿生辰,给我说说都是那些人灌他喝酒了?”

周烨愣了下神,想起赵元睿生辰那日发生的事情,若不是那些人灌赵五郎酒,他就不会因此引发喘病,若不是发了喘病,可能就不会遇上那位让他心折的罗小娘子,若不遇上………

周烨想着不由出了神,嘴边不由浮起一抹心驰神醉的笑容。

宋彦昭抬头就看到了周烨这副模样,不由没好气的敲了敲桌子,“哎,我说你这副春心荡漾的模样,是又要准备祸害那家小娘子了?麻烦你先伺候好小爷我,再去祸害别人行吗?”

周烨回过神来,给了他一个白眼,想起宋彦昭的问题,明白宋三郎这是秋后算账来了。

宋彦昭这小子不止霸道,还特护短,对自己的东西和要保护的人看的很紧,若是欺负了他的人,宋彦昭绝对会把那人揍的连亲爹娘都认不出来。

不过,还好,宋彦昭从小到大护着的人也没超过一个巴掌,赵元睿就是其中一个。

赵元睿的父亲是三司使,母亲是宋彦昭的姑母,赵元睿是幺子,因为自小有喘病,所以很少出门,也不知道怎么得了宋彦昭的眼缘,从小这小子就护着他。

“你想知道是谁不会去问赵五郎啊?干嘛来问我?”

宋彦昭丢了个白眼给他,“他要是肯说,我还用得着来问你?”

周烨伸手抓起桌子上的茶盏砸向他,“原来是让我当坏人来了,你想得倒挺美的。”

能参加赵元睿生辰宴的身份都不一般,不是公侯伯爷家的公子,就是朝中高官家的郎君。

他要是将这些人透露出来,回头宋彦昭上门将人暴揍一顿,这些人还不得恨死他啊。

傻子才会愿意做这个坏人

“傻子才会告诉你,你觉得我会做那个傻子吗?”

宋彦昭伸手敏捷的接过周烨砸来的茶盏,放在了桌子上。

“你觉得我会同意你不做吗?”他挑眉看向周烨。

不会,周烨撇嘴,这混账小子歪歪心眼一大堆,就算自己不说他也会想办法让自己吐口。

“我说你就不能换个温和点的手段吗?每次都用打架这一条,有意思吗?”为那些人的生命着想,试图同他讲讲道理。

“放心吧,这次我不会揍他们的。”

“真的?”周烨不相信的看着宋彦昭。

宋彦昭笑眯眯的点头,“比真金都真”

周烨在心里默默的为那些灌赵五郎酒的人点了一排蜡。

反正我已经为你们争取过了,你们自求多福吧,周烨没什么诚意的想着。

目的达成,宋彦昭倒了杯茶,慢慢酌饮,等着周烨招供。

周烨却坐直了身子,向宋彦昭,“哎,给你说件事”

宋彦昭喝了口茶,挑眉示意他开口说。

“那个,我好像动心了”

宋彦昭:“噗”

第三十六章 你哪天不动心

周烨腾地一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用袖子擦着脸上的茶水,一脸嫌弃的瞪着宋彦昭笑得前仰后合的,“你干什么呀,有那么好笑吗?”

宋彦昭摆摆手,仍然止不住的笑,“你刚才说什么?你动了真心了?”

周烨没好气的擦完脸上的茶水,选了个离宋彦昭远一些的安全地点坐下,“怎么,很好笑吗?”

“呵呵,是挺好笑的,”宋彦昭勉强压住脸上的笑容,一本正经的看着周烨,“咱们大周朝最风流倜傥的六皇子竟然跟我说他动了真心,这不搞笑吗?”

这有什么搞笑?他也是人,他也有真心的好吗?

周烨恨不得上前踢他两脚。

宋彦昭嗤了一声,“您那颗荡漾的春心什么时候没动过啊?今天对张家小娘子心动,明天李家大娘子动心的,您这颗真心也不嫌累的慌。”

他这次是真的好吗?周烨恼羞成怒,觉得刚才和宋彦昭说这话简直真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我不和你说了,你每天除了滋事就是打架,长这么大连个花楼都没去过,一个毛都没长全的小孩子,我和你说这事做什么?”

宋彦昭这回笑不出来了,“你说谁毛没长全?”

十五六岁的少年最是热血沸腾的时候,也最是要面子的时候。

见自己的话成功气到了宋彦昭,周烨心满意足了,起身坐到宋彦昭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长辈的姿态,“你小子还没开过荤吧?没事,改日舅舅去见你母亲,让他早日为你安排个通房丫头,或者那日跟着舅舅去花楼见识见识?”

他挤眉弄眼的看着宋彦昭,一副我是为你好的打算。

宋彦昭没好气的打掉他的手,“我才不去那种地方。”

周烨纳闷,“哎,我说你小子,那种地方怎么了?爷花钱消遣,她们小意奉承,你情我愿,有什么不好?”

宋彦昭露出嫌弃的表情斜睨了他一眼,“我才不像你,天天就喜欢用下半身思考,就喜欢那种地方,爷就讨厌女人,个个矫揉造作的很。”

“啪”周烨给了他脑袋上一巴掌,“你是谁的爷,别在我面前称爷。”说罢,又狐疑的看向宋彦昭,“说爷喜欢用下半身思考,是个男人都喜欢好吧,你这么厌恶,莫非你,嗯,下半身不行?”

“你才不行”宋彦昭面红耳赤的反驳,虽然他没开过荤,但已通宵男女之事,况且十五六岁的少年自觉已成长为男人,最是要面子的时候。

周烨无所谓的耸耸肩,“爷行不行,自然有后院的女人作证,”他上下打量着宋彦昭,“至于你行不行嘛,则没有人知道喽。”

宋彦昭眯了眯眼,声音倏然冷了两度,“六殿下,你很想知道我行不行?”

周烨脊背一寒,连忙摇头,“呃,我不想知道。”

从小到大的经验告诉他,每当宋三郎露出这幅表情,叫他六殿下的时候,通常的结果都是他会很惨。

“真不想知道?”宋彦昭龇牙咧嘴,露出一口白晃晃的牙齿。

“真不想知道。”周烨无比坚定的摇头,虽然他是长辈,虽然他比宋三郎年长,但老天爷会原谅他的没有骨气,因为他没有宋三郎狠。

宋彦昭气定神闲的坐直了身子,“好了,说吧,这次打算祸害哪家的娘子啊?”

“就那日为赵元睿医治的罗家小娘子。”周烨收起嬉笑的脸色,正经的说道。

宋彦昭一愣,没想到周烨说的竟然是救治元睿的小娘子。

他今日一早就去了赵家看望赵元睿,自然也知道了元睿生辰那日发生的事情。

得知是一个小娘子出手救了赵元睿,他也好奇,不免多问了两句。

“就是那个救了元睿,留下方子又将你们耍了的小娘子?”宋彦昭不可置信的问。

周烨不赞同他的意见,“真是个愣头青,那怎么能就耍呢?那是她聪慧,好吧?能想起借药方从厨房走,又可以避开和我们起冲突,这不是聪慧是什么?”

“原来你也知道人家是避开你们,不想见你们啊。”宋彦昭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就不明白了,听元睿说那罗家小娘子自始自终都带着幕篱,你连人家的面容都没见到,听说人家连脉象都不给你把,你动的哪门子的心啊?”

赵元睿很是感激罗小娘子的救命之恩,将当日的情形细细说与了宋彦昭听,特别还愤愤不平的提到了六皇子试图调戏他的救命恩人的事情。

“哎,这你就不懂了吧?”周烨一幅经验十足的神态,“有句话说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她的声音清脆入水,柔和婉转,听的我这心里都发痒。”

周烨说着脸上忍不住又心驰神往起来,“她的小手白皙水润,拿起细如牛毛的银针扎进赵五郎身上时,快稳准,却又轻柔优雅,看的我恨不得那针扎在我身上,就算是没看到她的面容又如何,反而增添了我更多的想象。”

“我觉得她一定长的很美,嗯,一定很美。”周烨最后一句话总结了他的心动对象。

宋彦昭懒得看他发情痴的样子,“希望有一天见到真容别吓坏你,说不定是因为长的太难看才不摘下幕篱的呢。”

“肯定不是。”周烨拒绝接受宋彦昭的猜测。

“那祝你好运喽,希望你到时候别被吓哭,不过到底是元睿的救命恩人,你到时候别太过分就行。”宋彦昭没什么诚意的送上自己的祝福。

周烨的脸跨了下来,“好什么运啊?我到现在都没查到人家在哪儿?”

宋彦昭错愕,“竟然还有你六皇子查不到的美人?”

他本来对这罗小娘子并没有多大兴趣,知道她出手救了元睿,可也是她先撞倒元睿在前,宋彦昭觉得功过相抵,没什么好追究的,所以也没动什么心思要去追查那位罗小娘子。

不过,六皇子这个一向喜欢闻香识玉的人竟然没有查到她的下落,这让宋彦昭来了兴趣,“来,说说你都查了那些地方,让爷替你参谋参谋。”

第三十七章 再试一次

九月初六,离重阳节还有五日的时间,各家都已经开始采集菊花,蒸菊花糕,五色糕,重阳节向来有菊花糕,赏菊花,登高的习俗。

平康坊程家的宅子里,却丝毫没有即将过节的喜气。

程夫人的院子里人来人往,诊病的,探病的,个个都小心翼翼的敛容屏息,生怕触及主人家的伤心。

到了晌午的时候,院子里才算是安静下来。

“吱呀”一声,门被人从里面打开,率先走出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身形廋削,神情憔悴,向来端方刚毅的面容此刻忧心忡忡。

“方院使,怎么样?”中年男子走到院中,方压低声音问向身后的太医。

方院使叹了口气,摇摇头,神情极为不忍心,片刻才道:“大人,夫人的身后事也该准备起来了,左右不过这几日的功夫了。”

中年男子正是中门下平章事程林,人称程相公,中和枢密院向来被成为东西二府,作为东府的一把手,自认经历过的风浪不下其数,可此刻他还是有些承受不住方院使的话,踉跄的后腿了两步。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程林不死心的又问了一遍。

方院使沉默,他能理解程相公的心情,早就听说程相公待其夫人及其情重,今日看来果然不假,只是可惜

想起病床上那廋得只剩一把骨头的程夫人,方院使不由心里叹了口气。

作为医者,面对无能为力,只能宣布死亡的病人,他的心情也有些沉闷,再遇上这样情意深重的家属,就更难开口宣布自己无能为力了。

可程夫人的脉象已经是油尽灯枯了,纵使大罗神仙来了,也难以救治。

程林闭了闭眼,面容及其悲痛,却仍旧拱了拱手,“劳烦方院使了。”

方院使施礼,“也没帮上大人的忙,愧不敢当。”

“只求方院使能再开个药方,”程林嘴唇哆嗦了下,咬咬牙,还是说了出来,“让内子能少些疼痛的走。”

夫人日日夜里疼的无法入睡,程林看在眼里,恨不得以身代之。

这样简单的要求,方院使自然不会拒绝,何况他本是受了皇命来给程夫人诊病的。

自有侍女上前引着方院使去开药方。

程林呆呆的站在院中发愣,神情有些茫然,似乎心神无处安放。

他和夫人自幼相识,青梅竹马,情谊自是比一般夫妻来的更重些,可总没想过夫人竟然要先行而去,只剩他孤独一人。

身后有踏踏的脚部声匆匆而来,程林转过身,看见长子程立文大踏步走了进来。

“父亲。”见到父亲在院中,程立文停下脚部行礼。

程林打量了下长子同样憔悴的形容,点点头,“去见见你母亲吧。”

“儿子等会就去见母亲,”提起重病在床的母亲,程立文眼中的悲伤满溢,同时也坚定了他的信念,“父亲,儿子有事和您商议。”

程林皱了皱眉,眼下还有什么事比去见他的夫人更重要?

“什么事?”

程立文一咬牙,道:“父亲,我听说民间有一位神医娘子,据说医术高深,不若咱们想办法寻找来给母亲再诊断一番。”

神医娘子?程林脸色沉了下来,“你这又是去哪儿听人乱说的?”

自他夫人有病,不止太医院的太医,民间大夫也请了不少,个个都说是神医,可诊断下来,夫人药没少吃,病情却一点都没有好转。

几番折腾下来,因为心疼夫人受的罪,程林对这些民间所谓的神医更是没有了一点好感。

不过是一群打着神医名号的庸医什么神医娘子?哪里有小娘子出来行医的?

程立文知道程林的担忧,忙摆摆手,“不是,不是,儿子是听前两日陪同长辈来探望母亲的同窗说的,他说赵计相家的小郎君前几日在街上喘病发作了,遇到了那位神医娘子,她三两下用针就治好了赵小郎君的喘病。”

程林不信,哼了一声,“以讹传讹罢了,多半是那些少年人见小娘子貌美,为了追捧她才如此说,喘病若真如此容易治好的话,这位神医娘子早就闻名天下了,怎么我从未听说过她的名头。”

程立文也知道说服父亲相信这件事很难,好在他在来时也做了功课,“儿子仔细打听过了,那罗氏小娘子医治赵小郎君时带着幕篱呢,并没有人见过她的真容,她当时只是暂时止住了赵小郎君的喘病,还留下了药方,说是照着药方来,不出两个月,赵小郎君就能痊愈。”

程林听了半信半疑。

“父亲若是不信的话,可以差人去赵家细细问问。”程立文忙加了一句。

左右赵家离他们家也只隔了两条街。

程林深深的叹气,神情悲痛,“文哥儿,你可知道,刚才方院使说你母亲就这几日的事情了。”

这个时候再找那些民间大夫来还有用吗?程林不想让夫人再遭罪了。

程立文如遭雷击,不可置信的看向程林,脸色瞬间就白了。

“别折腾了,让你母亲少受些罪吧。”程林眼圈一红,拍了拍儿子的肩膀。

程立文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片刻,又突然支起身子,拉着程林的衣角,“不,父亲,我不信母亲会这样就我不信。”

程林悲痛至极,哽咽不语,他也不信。

“父亲,再试一次,求你了,再试一次,儿子找人打听过了,那罗小娘子医术确实了得,兴许她真的能救母亲呢。”蓦然想起自己刚才说的事,程立文就跟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一般,拉着程林的衣角哭求。

“若是真的有人能救母亲,咱们就这样错过,岂不是要遗恨终生,只要有一线希望,咱们就不能放弃啊,父亲,求你了。”

程林何尝不知道有一线希望就不能放弃的道理,只是他怕他们已经无力再承受接连的打击了。

“反正最坏也不过如此了呀,父亲。”

是啊,最坏也不过如此了。

程林握了握拳头,拉起儿子,“来人,先去赵家问问罗小娘子的事情。”

第三十八章 深夜爬墙

赵家和程家只隔了两条街,因此派去的管家很快便来回了话。

“赵小郎君自那日被罗小娘子施了针以后,感觉身上轻松不少,憋闷之感也不如以往严重,赵大人和夫人都很是高兴呢。”

程立文期待的看向程林,这些事他早就听说了,父亲派人再去问一遍,不过是求个放心罢了。

程林沉吟片刻,开口问道:“听说那位小娘子还留了方子?不知那方子用的怎么样?”

管家也是在程家积年当差的老人了,去了赵家将事情问得很详细。

听到程林相问,管家立刻答道:“赵家原是想找到那位罗小娘子给施针的,寻了几日始终无果,昨日便让张老太医开始给小郎君施针了,施针才一日,还不知道如何。”

“不过赵家说了,若是老爷也要寻访那罗小娘子,他们愿意派人相助。”

赵家在京城的人脉也算是广的,竟然没寻到人?

程林的面色略沉了沉,看向长子。

程立文咬了咬牙,“父亲,咱们满城去贴告示,凡是有知道罗小娘子下落的,赏重金。”

“另外再多派人去赵小郎君遇到罗娘子的酒楼附近的街道去寻访,说不定能有消息。”

程林有一瞬间的犹豫。

他是朝中众臣,如此大张旗鼓的寻人怕会引起政敌的揣测和弹劾。

但他的犹豫也只有一瞬间。

程立文含泪低喊道:“父亲,总要寻一寻才好啊。”

程林想起夫妻多年的情义,妻子待自己的好,咬牙有了决断:“就按你说的去安排吧,若能救了你母亲,我再去向陛下请罪,若是不能………至少我们该做的都做了。”

………………

入夜后的穆家大宅内一片安静。

穆瑜沐浴过后坐在梳妆镜前,贴身丫鬟素琴为她小心的擦干头发。

“穆瑾那死丫头在祠堂那边怎么样?”

“听说关进去的时候并没有哭闹,夫人吩咐了先关三日,不许给吃饭。”素琴低声答道。

只是关三日,不给吃饭,死不了人的,穆瑜撇了撇嘴,“还以为表现的有多硬气呢,赶走那个会功夫的贱婢,她不也就老老实实了。”

之前不知道穆瑾身边的丫鬟竟然是个会功夫的,知道后穆瑜也觉得将冬青赶走实在是件好事,不然那丫头留在穆瑾身边,她以后想算计穆瑾什么都得留三分心。

“也只有罗家那种小门小户的才会雇良人为婢,那样的奴婢哪里会真心服侍主子,卖身契攥在手心里才好管,胆敢有二心的,直接打死了事。”穆瑜不屑的道。

素琴的手忍不住一抖。

穆瑜忍不住“嘶”了一声,皱着眉头呵斥道:“你轻点,扯痛我的头皮了。”

说着,身手揉了揉头皮,却觉得疼的好像不是头皮,而是额角。

她仔细在镜子里照了照,“素琴,你给我看看额头这块,是不是起什么东西了?怎么总感觉疼。”

素琴借着灯光向她的额头看去,“娘子,好像是有点红肿,但没起什么痘痘。”

听到没起痘,穆瑜略松口气。

自那日穆瑾说她的脸会起毒疮后,她虽然嘴上表现的不在意,可每日里总要多照几片镜子,看到镜子里水润白皙的皮肤,她才能心安。

近日总感觉额角疼,她找太医也看了,说没什么事,给开了些养颜的药外敷。

“你去将太医给我开的养颜药膏找来,给我抹一点,我要准备歇下了。”穆瑜吩咐道。

素琴应下,转身去为她寻药膏去了。

夜渐渐深了,今夜无月,淡淡星光点点,穆家后院一片寂静。

穆家祠堂位于穆家的正后方,院门紧锁,院内空旷寂静,灯光昏暗,颇有几分阴森的架势。

因是祠堂,只有在迎接圣旨,逢年过节祭祖的时候才开放,平日里极少有人来这里,便只安排了两个粗使的婆子守着门,做些洒扫的活计。

“哎,王家的,这夜都深了,咱们去睡吧。”守门的婆子捣了捣另外一个婆子,低声说道。

夜深一些,就感觉到风有些凉了,守门的婆子有些受不住了。

“咱们俩都去睡,不好吧?”另一个婆子神情犹豫,撅着嘴向院子内示意,“祠堂里可还关着一个呢。”

先前说话的婆子随着她的动作也看向院内,院子里三间正房正是供奉穆家祖先牌位的地方,此刻大门紧闭,看不到里面关着的人。

“这都关进去好几个时辰了,不声不响的,想必这三娘子自己也知道自己在家里不得宠,又得罪了老太君和老爷,这会儿心里不知道怎么害怕呢,自然不敢在祠堂里闹什么幺蛾子,老姐姐,咱们且关了门放心去睡,不会有人来探望她的。”

另一个婆子想想也是,“反正夫人说了三日内不给吃喝,咱们也不用去看她,只要她不哭不闹就行。”

两人说着话便落了锁,自去寻地方睡觉去了。

夜黑的越发深沉,已经是一日中人睡的最香甜的时刻。

祠堂的门被轻轻拉开,在暗夜中发出吱呀的声响。

一道轻灵的身影从门内闪了出来,快速翻墙而过,抄小路不过片刻便来到了穆家挨着后街的院墙门口。

她抬头看了看墙的高度,暗自嘀咕一句,“平日里看冬青爬的很是轻松,没想到却是这样的高,看来关键时刻要爬墙,还得练好轻功啊。”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她脚尖一点便拔地而起,半空中在墙上又点了一下借力,总算是顺利翻了出去,落在了墙的那边,并且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

墙的那边早有人挨着墙静悄悄的等着,见到来人,惊喜的迎了上来。

“娘子,你这深夜爬墙的功力也不错嘛。”冬青笑嘻嘻的打趣道。

翻墙那人闻言笑的眉眼弯弯,后门处昏暗的灯光映在俏丽的容颜上,正是本该被关在祠堂的穆瑾。

“看你爬多了嘛,我这动力怎么也不能太差。”穆瑾笑眯眯的回应,“让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都安排好了,娘子,咱们走吧。”

“好啊,我都饿了,今天晚上什么也没吃,待会得先好好吃一顿,再美美的睡上一觉再说。”

暗夜里,两个轻盈的身影越走越远

第三十九章 满城尽道罗娘子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一群穿着同样服饰的家丁或护院们穿街过巷,不到半日的功夫,金陵城内的大街小巷就贴满了告示。

“这是哪家的人啊贴这么些告示做什么呢?”每一处告示旁都围着一群人好奇的看,自然也有不识字的相问。

“是程相公家的人,说是要寻一个什么罗小娘子的,要给程家夫人治病呢。”站在前头一早看过告示的人忙解释一番。

“程相公啊?那可是老大的官了。”

“怎么,他夫人病了吗?”

“那罗娘子是谁啊?为何要单单寻她给程夫人治病呢?”

“不知道呀,这达官贵人家的人就是事多。”

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随着告示越贴越多,议论的人也越来越多。

当然,议论最多的还是这告示中要寻找的罗娘子到底是何方神圣,为何堂堂程相公家都要贴告示寻找她。

“程夫人可是超一诰命,自有太医医治,现在却要寻这罗娘子看诊,可见她定然是个名医。”

“咱金陵城最有名的大夫不是回春堂的秦大夫吗?什么时候出了个罗娘子啊?”

“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娘子,若是会医术,想必是幼承家训,可没听说金陵城那个姓罗的大夫医术好啊?”

“兴许是外地进京的呢?”

“也有可能是骗子啊,一个小娘子,年纪轻轻的,医术能好到哪里去?”

关于罗娘子的身份,来历,一时间被人议论纷纷,越说越玄乎。

“程相公家可是大手笔啊,说是谁能提供罗娘子的线索,就赏十两银子呢。”

“若是能帮着找到罗娘子,程家赏一百两银子呢。”

“真的吗?那咱们也快去找找看吧,说不定能发笔财呢。”

众人奔走相告,立刻便有更多的人加入寻找罗娘子的行列。

“真是满城尽道罗娘子”味名楼的二楼,从敞开的窗户内,看到街上的人三五成群的凑在告示前,或高谈阔论,或低声窃谈,宋彦昭丢下手中的酒盏,随意的往后一靠,挑眉看着对面苦着脸坐着的一群少年。

少年们年龄和他相仿,神情却有些颓废。

“该谁了啊?别停下,爷还不没尽兴呢。”宋彦昭抚摸着下巴,漆黑如墨的眼中闪过一道玩味,“赵六郎,是不是轮到你了?”

对面一个身形微胖的少年站起来,期期艾艾的道:“三爷,是,是该我了,您看,咱们也喝的差不多了,是不是该,该散了呀?”

“散了?”宋彦昭挑了挑眉毛,身子前倾,半倚着桌子看着赵六郎,“你说散了?”

赵六郎顿时觉得一股压力袭来,他下意识的干咳了两声,干笑道:“您看,我们这,这实在是已经喝了不少了,再喝下去怕,怕是要倒下了。”

宋彦昭嗤笑一声,不以为然,“这才哪儿到哪儿啊?你们尽管放开了喝,都说了今儿这顿我请,别给爷省钱。”

我们真没想给你省钱,众人一脸的菜色,实在是喝不下了。

“何况,你们也没有什么喘病啊,或者咳病啊什么的,喝多了也不怕引起旧疾,是吧?怕什么呀,只管放开了喝就是了。”宋彦昭笑眯眯的挨个打量了众人一遍,说出的话却让他们脸色更苦。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一众少年们面如土色,显然听明白了宋彦昭话中的意思。

这是为那日灌赵元睿酒来秋后算账来了。

众人心里暗暗后悔,原本他们也没有想灌赵元睿酒的意思,不过是他生辰,大家又都年龄相仿,都是血气方刚的少年郎,凑到一块自然要比拼一番酒量。

不知道是谁率先取笑赵元睿,说他长这么大了,连滴酒都没沾过,算不得男人。

赵元睿自然气的面红脖子粗的。

众人便跟着起哄,让赵元睿喝点酒,谁知道越喝越多,后来没刹住。

当日领头起哄的事谁呢?或许是感觉到自身安全受到了威胁,少年们的大脑开始飞速运转。

是了,正是赵六郎,赵元睿族里的堂弟。

少年们怒目瞪向仍然站着的赵六郎。

感觉到无数的眼刀飞向自己,赵六郎忍不住瑟缩了下,心里估计肠子都悔烂了。

看什么呀?当日你们不也跟着起哄了么?他忍不住委屈的示意众人。

那也是你领头的,少年们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精神,示意赵六郎求情。

他们一早被宋彦昭叫了来,只说今日高兴,要请他们吃饭,和他们行酒令,偏偏行酒令每次都是宋三郎赢,现在他们菜没吃上一口,酒却已经灌了一肚子。

再喝下去,估计真的要交代在这儿了。

就说宋三郎怎么会那么好心,请他们吃饭,原来是为了给赵元睿找回场子。

少年们这一刻心里都恨不得自己能像赵元睿一样有个喘病什么的,那样,是不是就不用喝酒了,他们这一辈子都不想再喝酒了。

宋彦昭眯着眼看着他们打眼仗,开口道:“行了,别在爷面前来这一套,今儿个这一套酒令必须行完,一个都不能落下。”

天哪,让他们去死了吧,少年们死的心都有了,他们真的喝不下去了。

赵六郎一咬牙,祈求的看向宋彦昭,“三爷,要不咱们几个也说说罗娘子的事情给您听?”

“哦,说罗娘子的事情给爷听做什么?爷想知道不会去问元睿吗?”宋彦昭不屑的道。

“当日罗娘子救治五哥的时候,他昏迷着呢,还是我们在旁边看的清楚,我们再想想其他的细节,说不定可以帮您找到罗娘子呢。”赵六郎笑的那叫一个恳切。

“爷找她做什么?”宋彦昭随手夹了口菜吃,显然对赵六郎的提议不太敢兴趣,心心念念找她的可是六皇子,又不是他。

赵六郎急了,“您看啊,程相公家在找她,我听说我伯父家里也在找,说是她开的方子,张老太医施针和艾灸总感觉哪里不对,要是能找到罗娘子,五哥的病不是能早日好吗?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唔,”宋彦昭点点头,将筷子丢开,“算你小子有点良心,来,说说看。”

第四十章 请陛下派人找

和城内街头巷尾间的议论纷纷一样,今日早上的崇德殿内也是一样的热闹。

区别仅仅在于谈论的侧重点不同。

身穿紫袍,手执象牙笏的御史,正在向皇帝慷慨陈词,“臣具本弹劾程林浊乱朝常,利用职务和名望,恣意行事,滋事扰民,为害风教”

弹劾程林?高坐在龙椅上的嘉佑帝面色惊讶。

“滋事扰民?这是怎么回事?”

程林身担中要职,平日里在政事堂忙的不可开交,就算是上朝,也有很多事需要他参议。

嘉佑帝对他的这位宰相还是很满意的,程林为人端方正直,持身最是中正,怎么会有滋事扰民这样的把柄落在御史手上。

嘉佑帝的表情有些不以为然,御史有闻风俱奏的权力,平日里一般听到风就是雨的。

何况程林夫人病重,自昨日就告假在家中照料夫人,怎么可能有时间去滋事扰民?

紫袍御史回禀道:“昨日程家的家丁满城张贴告示,说要寻找一位神医娘子来为程夫人治病,凡是提供神医娘子线索的都有重赏。”

神医娘子?

嘉佑帝“哦”了一声,问道:“这神医娘子又是何方人物?程林为何要找她为夫人治病?”

紫袍御史神情一滞,显然没料到皇上关注的竟然是神医娘子,他明明强调的重点是程林滋事扰民,好不好?

一同站在殿中参与议事的三司使赵大人站了出来,“回禀陛下,神医娘子姓罗,是位民间大夫,一日偶遇突发喘病的犬子,妙生施针,治好了犬子的顽疾,所以臣便推荐了这位大夫给程大人,只是这位娘子行踪不定,这才有了程家贴告示寻人的事情。”

赵大人三言两语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叙述清楚。

“一个小娘子医术竟然真的这样绝妙?太医治不好的顽疾她却手到擒来?”嘉佑帝惊讶的问道。

赵家的小儿子从小就有喘病,他自然是知道的,而且为表示恩宠,他也曾赐太医给赵五郎诊过病,就如同他让方院判去给程夫人诊病一样。

在众臣子之前早已站的不耐烦的六皇子周烨,见终于说到了自己感兴趣的话题,顿时跟喝了鸡血一样,上前一步

揖首道:“是啊,父皇,那罗娘子医治赵五郎时,儿臣正好也在场,那罗娘子医术确实精妙。”

周烨说着来了精神,他平日里最不耐烦上朝,像今日这种谈到自己感兴趣的事更是少之又少。

他兴致勃勃的开始描述那日发生的详细事情,“那日儿臣从酒楼出来,赵家五郎不小心撞上了…………”

旁边的太子见六皇子一副撸起袖子滔滔不绝开讲的架势,不由脸色沉了下来。

让这小子讲完,估计朝会就该散了。

太子向紫袍御史使了个眼色。

六皇子正说的口若悬河,正讲到罗娘子给赵元睿扎针的一幕,“罗娘子下针极快………”

“陛下,臣等以为这种民间轶事还是不宜放在朝堂上来讲。”紫袍御史高声打断了六皇子。

这怎么能算民间轶事呢?六皇子吹胡子瞪眼睛的看着紫袍御史。

紫袍御史视而不见,向嘉佑帝揖首继续道:“且不说那罗娘子医术是否真的精湛,即便是她能医好程夫人,程家也不该如此大张旗鼓的寻人。”

“陛下,现在金陵城大街小巷都在议论罗娘子,甚至有很多人正经事也不干了,就满街晃悠的去找人,程家此举明显是扰乱百姓生活,妨碍城内治安,请陛下治程林的罪。”

嘉佑帝皱了皱眉头,表情有些为难。

嘉佑帝自登基后,程林一直尽心辅佐,朝堂大小事,嘉佑帝也习惯了询问他的意见,而程林此人也没有让他失望,做事公允,从不多言无关之事,也从来不做擅专之权,嘉佑帝对他很是信任。

说程林是嘉佑帝的左右手,也不为过。

程家此次的做法确实有些欠妥当,但嘉佑帝并不想在此刻降罪于程林,以免寒了他的心。

可若不治罪,只怕御史会不依不饶,所以嘉佑帝一时有些难以定论,便将问题丢了出去,“众位卿家以为如何?”

朝堂议事有时遇到难以决策之事,皇帝也会询问众位大臣的意见,所以众臣并不意外,纷纷提出了自己的观点。

“程夫人病重,程家此举虽说欠妥,却也是人之常情,可以谅解。”

“程大人位列中,是朝中大臣之楷模,一言一举都影响着朝中重臣的行为,若以后谁家有亲人病重,就敲锣打鼓的寻神医,那金陵城的治安该如何保证?”

“臣认为礼法不外乎人情,不可罚。”

“臣觉得当罚,以正风纪。”

“不应罚。”

“应罚。”

众大臣议论纷纷,结论不外乎两种,罚与不罚。

嘉佑帝注意到大殿中却始终有三个人并未参与讨论。

一个是太子周熠,嘉佑帝不意外,他是未来的储君,自然不可轻易的发言参与这种事情的讨论。

另外一个是六皇子周烨,要不是嘉佑帝命令,他这个儿子估计都不会出现在朝会中,嘉佑帝心里清楚,他只对风花雪月上心,他要是发言,嘉佑帝自己都会觉得惊悚。

还有一个人至始至终都安静的站在殿中,并不曾开口说一句话。

“穆爱卿为何不发一言?”嘉佑帝点名道。

被点到名字的正是枢密院枢密使穆庆丰,听到皇帝点名,他站出列来,躬身答道:“臣对此事无看法。”

无看法?嘉佑帝有些错愕,“怎么会无看法?说说看。”

“臣领的是枢密院枢密使,掌军事调派之职,官员行与风纪不在臣的管辖之列,此当归属吏部之职,因此臣无看法。”穆庆丰道,

一句话说的刚才殿中说得慷慨激昂的各位大臣都面红耳赤。

穆庆丰的意思是他们越权了呗?

就连太子周熠眉头都皱了起来,显然不明白穆庆丰此话何意。

明明之前他的人发现穆庆丰暗地里在安排人弹劾程林,他也派人暗示过穆庆丰,此事由他安排挑头来做。

怎么现在穆庆丰反而不帮忙了呢?

“不过,陛下非要让臣说的话,臣倒觉得讨论的重点不应该放在程大人是否有罪上?”穆庆丰接着说。

“那应该放在哪儿?”嘉佑帝终于听到不一样的声音,嘴角上扬,颇感兴趣的问道。

穆庆丰高声答道:“臣请陛下派人寻找罗娘子为程夫人治病。”

此话一出,满堂哗然

第四十一章 以退为进

虽是九月初,天气也才转凉没有几日,程夫人的房间内却已经点上了火盆,热的人有些透不过气来。

程林身着单衣,安静的坐在榻前,看着伺候的丫头们给程夫人喂药。

卧榻上躺着的程夫人悄无声息的趴在榻上,身形瘦的皮包骨头,若不是身子仍有微弱的起伏,就跟已经没了气息一般。

程林看的眼睛酸涩的厉害。

不过短短数日,夫人清秀的样貌已经被折磨的只剩下蜡黄的一层皮挂在脸上,耷拉在床榻的手腕更是只剩下了皮包骨头,连细细的镯子都带不住了。

伺候的丫头们小心翼翼的掰开程夫人的嘴角,将汤药喂进去,再阖上嘴角,便有黑色的汤汁从嘴角流了下来。

昨日尚且能喂进汤药,今日却连药都喂不进去了。

程林的心一颤,险些滑落在地。

“我扶着夫人喂吧。”程林上前小心的扶起程夫人,一只手将程夫人揽入怀中,另外一只手掰开她的嘴角,低声在她耳畔道:“若兰,吃药了。”

声音温柔低沉,就跟平日里和夫人说笑一般,却听得喂药的丫头蓦地红了眼圈。

喂药丫头小心的又喂了一勺进去,程林使劲闭着程夫人的嘴,这次终于没有再流出药汁来。

喂药的丫头惊喜的抹了把泪。

门悄悄的从外面拉开了,匆匆走进来的幕僚看到这一幕,愣了愣,又悄悄的退了出去。

程林一直等到一碗药全喂进去,才走了出来,见幕僚正急的满院子打转。

“可是发生了什么事?”他开门见山的问幕僚,若不是有急事,他的幕僚绝对不会进内院找他。

“大人,陛下正准备派人张贴皇榜告示,找寻罗娘子给夫人诊病。”幕僚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程林吃了一惊,“陛下怎么知道罗娘子?为何会派人?”

话一出口就意识到自己第一个问题有些多余,程家满城张贴告示,皇上怎么可能不知道罗娘子?

“今日朝会上发生了何事?”程林浸淫朝堂数十年,立刻意识到是今日朝会上发生了令人意外的事情。

幕僚将自己打听到的消息说了一遍,这会子虽说朝会刚散,但程家自有得知消息的渠道。

“石御史今日上奏折弹劾大人,满朝都在议论大人是否当罚,皇上问起穆大人的看法,穆大人说您是朝中重臣,夫人病重,难免心绪不宁,应派人广寻名医为夫人治病,以示恩宠。”

“另外,穆大人还说他家也派人在打听罗娘子的下落,说是城南一代的百姓中常说有一小医仙与咱们要寻找的罗娘子相似。”

“城南一带人多地广,找人不是易事,穆大人奏请皇上派人到城南一带去找,若真有医术高绝的娘子,也是百姓之福,社稷之福。”

程林听完幕寮的话,面无表情,片刻才皱眉道:“穆庆丰?依你之见,他是何意?”

程林掌中,穆庆丰掌枢密院,这两个向来被称为东西二府的朝中核心,可以说他们俩掌握了大周朝的政权核心,一文一武,算得上是皇帝的左膀右臂了。

虽说在阶上,穆庆丰是正一,程林是超一,枢密院略在中之下,中有参议枢密院事的权利,也有驳回枢密院上奏的权利,但程林却极少参与枢密院事务。

一是因为他在中,政事堂里每日政务繁忙,确实走不开,二是因为穆庆丰向来谨慎,行事很少有把柄让人反驳。

说起来他们虽然是皇帝的左膀右臂,但私下来往却少的很。

程林有些疑惑穆庆丰此举的深意。

幕僚捋着胡须,将自己刚才已经琢磨了很多遍的想法说了出来,“属下觉得穆大人此举大有深意,他既能说出罗娘子可能就是城南的小医仙,那就说明他肯定在暗地里也派人调查了罗娘子的来历。”

程林点头,穆庆丰掌军事调派,手上自然有善追踪探查的人手,能查出他查不到的消息也不意外。

“他有了消息不告知大人,却请皇上派人大肆寻找,此举明面上看起来是在请皇上派人协助大人,是帮助大人,实则是把大人架了起来啊。”幕僚说到此处,面容有些很沉。

程林“唔”了一声,点了点头。

程家大张旗鼓的找一个人,和皇上派人大肆寻人,事情已经发生了质的变化。

若是能顺利找到那罗娘子,且罗娘子能治好夫人的病,倒还罢了,传出去顶多就是个美谈,皇上宽容不计程家过失,反降恩宠寻人给夫人治病,程大人自然是对皇上要感恩戴德一番。

可若是找不到罗娘子,亦或罗娘子根本救不了夫人,皇上耗费人力物力心力,最后折腾了一场空,难免要恼怒怪罪下来。

且若寻人过程中发生点其他意外,情形就更加复杂了。

皇上怪罪,自然罪魁祸首就是一开始就大肆寻人的程家,程林自然是首当其冲。

“这件事无论结果是成与不成,大人在皇上心里估计都会结成一道疙瘩。”幕僚叹气。

穆家大宅内,穆庆丰正心满意足的接受着幕僚们的恭维。

“大人这招以退为进着实高明,这下子看他程林还如何脱身,不管最终结果如何,他在皇帝心里,一个为害风教的罪名怕是逃不掉了。”

穆庆丰笑眯眯的拿起茶酌饮。

“幸好大人昨日里是派人细细调查了这罗娘子一番,否则单凭救过一个赵元睿,怕是不能说动陛下派人大肆寻找呢?这一查竟然查出个小医仙的身份来,呵呵,真是天助大人也。”一个幕僚笑着道。

“大人,不知那罗娘子的事情是否还要再往下追查下去?”

穆庆丰摆摆手,“不用了,一个小丫头片子,没什么可调查的,说服了陛下派人去查就行了,不出意外的话,今天下午皇榜就能贴出来了,你们派人给我盯紧了程家,若是他们先找到罗娘子,务必找人拖延她进程家,直到程夫人咽了气再说。”

程夫人咽了气,后面的戏才好唱。

穆庆丰晃着茶盏里的茶,慢条斯理的想。

第四十二章 天不绝他

程立文匆匆忙忙走进院子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程林与幕僚之间的异样气氛。

自母亲病后,他们父子就很少合眼,连着两日在外奔波,程立文的形容实在憔悴的紧。

可程林还是一眼看出长子疲惫形容下的焦虑。

“可是没找到那罗娘子?”程林问道。

长子这两日几乎没进过家门,带着家丁在外面疯一样的找寻那神秘的罗娘子,程林的心里一时间堵的难受,一口气儿憋在胸脯间,无法吐出。

长子这是将罗娘子当成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仿佛只要找到她就一定能治好夫人的病一样。

他又何尝不是如此呢,明知道这里面还有很多的未知成分,他们即使找到罗娘子,也不一定能治好夫人,可还是忍不住抱了希望,不忍心将最后一点希望掐灭。

若非如此,他不会做出为官数十载来最荒唐的行为。

“儿子今儿早上打听到,城南一带有个小医仙,医术十分了得,便早早跑去了城南的村子,按照那些村民的形容,小医仙的形容与赵家描述的罗娘子确实装扮一致。”程立文的面容忧喜参半。

喜的是终于有了罗娘子的线索,且知道她在城南一带颇有名气,确实医术高明,母亲的病有了希望,忧的是找寻的范围又扩大了不止一倍,难度又增加许多,他怕母亲撑不到他们找到罗娘子。

“儿子跑遍了城南一带的村子,那些村民对罗娘子也知之甚少,村民们都说她一身白衣裙,头戴幕篱,幕篱的白纱上绣着一朵木槿花,她经常在一个村子里一待就是一两个月,天明来,落日去,极少在村子里过夜,村民们并不知她来自何方,姓甚名谁,只称呼她叫小医仙。”

程林和幕僚对视一眼。

罗娘子可能是小医仙的身份,穆庆丰敢在朝堂上说出,想必是有几分把握,只是他们没想到她竟然是这样的行踪不定,神秘难测。

幕僚叹气,“事已至此,大人先上一道请罪和谢恩的折子吧,先谢恩,再请罪。”

程林点头。

程立文听的一头雾水,他两日都在外寻人,并不知道朝中发生的事情,但请罪的意思他还是懂的。

“可是咱们家寻人的事情惊动了陛下?”

幕僚点头,将刚才说过的事情又简单说与程立文听。

程立文听的面色有些发白,“这样着实不妙,皇上派人找寻,必然是派五城兵马司的人,他们上街寻人,肯不肯用心两说,但多半是态度嚣张的很,到时只怕会引起百姓怨愤,或者其他的事故。”

程立文是程林手把手启蒙的,平日里言传身教自然不少,是以他虽尚未入朝,但对政事的看法却很犀利,一语中的。

幕寮此刻却没有心情赞叹程立文的聪慧,“属下刚才和大人分析了可能发生的情况,就是怕这一点,一旦引起民怨,归根结底都是为了程家所致,到时候必然要程家来承担这民怨。”

“可皇上降旨也是对大人的恩宠,大人只能谢恩,不能谢绝,只能请罪。”

相比较程家的沉闷,穆家的气氛显然是开心愉悦的。

幕僚手里拿着一卷公文进了门,递给穆庆丰看。

“皇上点了五城兵马司的人贴皇榜和寻人。”

五城兵马司隶属兵部,归枢密院统管,要调动五城兵马司的人,公文必先过枢密院,然后下发。

穆庆丰嘴角高高扬了起来。

他拿起公文快速浏览了一遍,递给幕僚道:“交给五城兵马司,让他们手脚麻利点,闹的越大越好。”

慕僚点头,接过公文,退了出去。

穆庆丰放松身体,靠在椅子上,笑容慢慢溢了出来。

人与人之间就是这样,一道有了嫌隙,原先的诸多好处便都打了折扣。

他要做的就是先在皇帝和程林之间劈下一道裂缝。

……………………

程家这边幕僚已经大致敲定了折子的内容,“大人,时间紧迫,请大人亲自进宫去递折子才好。”

程林明白其中的差异。

若只是照常递折子,折子先递到中,中门下整理后统一递给皇帝,等到皇上看到折子的时候,估计五城兵马司的人已经开始寻人了。

“嗯,我亲自递折子进去。”程林话音未落,却听到身后的房门哐啷一声被人打开了,丫头们焦急仓惶的声音响了起来。

“大人,夫人醒了,叫您和大郎君进去,说有事交代,快,快啊。”

有事交代?

程林和程立文的脸色都白了。

回光返照幕僚心里快速闪过这个词。

程林父子二人却已经脚步踉跄的冲进了屋内。

幕僚张了张嘴,到底没出口阻拦程林,罢了,还是他来起草奏折吧。

屋内,已经昏迷数日的程夫人睁开了双眼,精神奕奕,枯黄的脸色也蒙上一层光彩。

程林看的心跌到了谷底。

程立文扑通一声跪到在榻前,泣不成声,“母亲。”

程夫人拍了拍他的胳膊,柔声道:“文儿,别哭,你自小就是个好孩子,母亲去后,你要多照顾下面的弟弟妹妹,担起长子的重任。”

“母亲,求你别说了,别说了。”程立文哭的涕泪横流,摇头不肯听程夫人说。

程夫人不舍的眼光落在了榻前站着的程林身上。

夫妻二十载,晨昏共度,早已经是一个眼神就明白对方的心意。

程林知道她放不下几个孩子,却咬着牙不肯点头。

程夫人不由潸然泪下。

门外这时却突然想起匆忙的脚步声,管家气喘吁吁的声音响起:“大人,大人,门外来了位小娘子求见”

程立文抬眼怒目瞪向管家,“这都什么时候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人也敢来求见父亲,不见,谁也不见。”

他难腹悲伤无处发泄,都借由这一吼散发出来。

管家被程立文吼的一愣,也被程立文满脸是泪的情形吓了一跳,片刻才嗫嚅着说了一句,“可是那小娘子说她姓罗。”

姓罗?程立文一愣,片刻才惊愕的看向管家,声音都是抖的,“罗小娘子?”

“应该是吧。”管家道。

“我的天哪”程立文身子一僵,下意识的喊了一句,随即突然从地上跳了起来,向外冲去,“父亲,是罗小娘子”

程林一个踉跄,跌坐在榻前,眼中的泪滑下来

天不绝他啊

第四十三章 先谈谈诊金

不多时,程立文便引着一个小娘子走了进来。

果然是一袭白色衣裙,头带幕篱,长长的幕篱上一朵醒目的木槿花。

真的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们满金陵城张贴告示,派了多少人大街小巷的找人,都没有任何消息,快要绝望之时,这小娘子竟然自己上门来了。

程林的心里五味陈杂,既庆幸又怕最后的希望破灭

“屋子里只留下大人和郎君吧,请大人禀退左右”小娘子走进屋,幕篱下的声音清脆如水,带着一丝丝稚嫩。

程林皱了皱眉头,心不由往下沉了沉。

虽然知道是位小娘子,可看身形,听声音,应该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女。

这年龄也太小了吧?

这么小的年龄怎么可能有高深的医术?

想来定是那些少年见是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刻意吹捧她的医术。

程林深深叹气,人已经来了,总得让她看看夫人吧?

他挥挥手,屋内伺候的丫头仆妇们鱼贯而出。

屋内便只剩下了程林父子,还有他们认为神秘难寻的罗娘子。

她伸手摘下幕篱,露出一双淡静明亮的杏眸,鼻梁及以下白绫覆面,看不出样貌如何。

程立文觉得淡淡的失落,这位罗娘子防备也太深了吧,竟然幕篱下还有一层白绫覆面。

虽然看不清样貌如何,但只看这一双明眸,想必也是一位佳人吧。

“程大人,大郎君。”小娘子福身施礼。

程立文忙侧身回礼。

程林问道:“小娘子就是那日为赵家五郎施针的罗娘子?”

小娘子点头。

“也是城南百姓口中传扬的小医仙?”

小娘子眉眼弯弯,“不过是百姓们乱叫着玩的。”

“那也是娘子有真本领才能让百姓们真心相护。”程立文脱口而出。

他去城南查问的时候,看得出来,那些百姓们对他们口中的小医仙真心爱戴。

这话说的有道理,程林想起城南百姓们的口口相传,心里松了松,或许不能以年龄论高低的。

“烦请罗娘子给家母看看。”程立文躬身行礼。

小娘子却笑盈盈的摆摆手,“不急,咱们先来谈谈如果治好程夫人,程大人愿付多少诊金?”

程林一愣,诊金?

程立文则倒抽一口冷气,罗小娘子好大的口气,竟然连病人的脉象都不诊,张口就谈诊金。

是年少轻狂,不知天高地厚,还是真的技艺高超,成竹在胸?

若是后者?程立文的心不由怦怦跳了起来。

“罗娘子就这么有把握能治好内子的病?不若罗娘子先替内子诊诊脉?”程林皱眉道,对于小娘子这种开口就要诊金的做法有些反感。

他的性子想来端方沉稳,最重信义,是正儿八经的君子,平日里从不与人讨论银钱花用。

罗娘子这种脉都不诊就先要钱的行为,在程林看来就是轻狂浅薄,他的脸色不由沉了两分。

程立文最是了解父亲为人,怕父亲张口教训罗娘子,忙开口道:“若是娘子能治好家母,您要的诊金自然如数奉上。”

“哦?”小娘子转头看向程立文,挑了挑眉,眼神灵动俏皮,“不信我能治好程夫人?”

怎么信啊?您这进屋就要诊金,连点真本事也不露,让我们如何信?程立文苦笑。

“我既然开口要诊金,自然是有把握治好夫人的病,我这个人治病有规矩,一是先言明诊金,二是不与阎王爷抢人。”好似看出父子二人的纠结,小娘子开口解释了一句。

程林父子二人听得又是喜,又是惊,一时间倒不知道脸上该摆出什么表情来了。

喜的自然是罗娘子说能治好程夫人的病,惊的是她说的治病的规矩,竟然有大夫立下这样古怪的规矩?

她的言下之意是谈不好诊金便不治了?若是阎王爷定下的死人便不治了?可谁知道自己寿数是不是到了?是不是阎王爷定下的死人?还不是凭她一张嘴说?

程林在心里暗哼了一声,看来这罗娘子也并非是不知天高地厚的轻狂,倒有几分狡猾的小聪明。

小娘子歪着头打量了下两人的表情,“看你们的样子竟然不知我治病的规矩?那为何要满大街张贴告示寻我?”

父子二人表情都有些讪讪的,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开口解释。

当时父子二人都陷入绝望,猛然听到有这样的一个人,哪怕只是有可能救治的了夫人,他们也会尽力寻找。

“不知娘子要多少诊金?”程林抿了抿嘴,将话题转到诊金上。

小娘子眨了眨眼,似乎在想要多少,片刻开口道:“我不要银钱,只有两个条件,大人答应了,我便立刻为夫人诊病。”

“那两个条件?”

小娘子笑眯眯的伸出一根手指头,“第一嘛,我最近在配一味极难配的药材,尚缺一味千年人参入药,所以我要大人为我寻一株千年人参。”

程立文面色一喜,“啊,千年人参,我家里正…………”

“咳咳,”程林警示性的干咳了两声。

程立文不解的看向父亲。

他明明记得他家的库房里有一株千年人参,是皇上赏赐给父亲的啊。

“罗娘子要千年人参?”程林沉声问道。

小娘子点头。

程林倒不是故意开口打断程立文的话,只是这罗娘子开口要的恰好就是他家里有的,这让他有种错觉,仿佛罗娘子知道他家里有千年人参似的。

“那第二个条件呢?”程林没说答应还是不答应,反而问起了第二个条件。

他不说,小娘子也不追问。

“第二个条件就是请大人为我寻一个会功夫的婢女,当然,买婢女的银钱我会给的。”

这个倒是简单,他们程家婢女就有不少,先去问问有没有会功夫的,就算没有,即刻上街去寻也不是什么难事。

至于买卖的银钱,程家也不可能要她的银钱。

“罗娘子要婢女自己就可以买,为何要我程家寻?”程立文好奇的问。

小娘子耸耸肩,“我嫌麻烦,每日里配药的时间尚且不够。”

程立文:“…………”

程林沉吟片刻,道:“好,这两个条件我都答应。”

小娘子眉眼弯弯,拍了下手道:“大人真爽快好了,不知夫人在哪里?我先看看。”

程林父子长出口气。

谢天谢地,总算说到正题了

第四十四章 再贴一告示

“罗娘子,我母亲怎么样?”见小娘子松开搭在程夫人腕间的手,程立文沉不住气,忙开口问道。

小娘子皱着眉摇摇头,“十分不好,脉浮大无力,危症”

程林的心重重落了下去,果然刚才放的是大话么?

“你刚才不是说能治好吗?”程立文一听,顿时急了。

小娘子疑惑的看向他,“你问夫人怎么样?我只是将她的情况告知于你,又没说我不能治,你急什么呀?”

敢情还是他的问法有问题了?程立文苦笑。

这位罗娘子说话真的是太有意思了,心脏不好的人真的承受不住。

“不过,”小娘子话音一转,程立文的心不由又悬了起来。

“不过,你们运气不错,正好碰上我看到你们的告示,否则,再过半日,华佗在世也救不了。”小娘子摇摇头。

也就是说现在有救了

程立文只觉得一颗心跟着起起伏伏的,实在有些喘不过气来。

这罗娘子说话大喘气啊,她怎么不能一次把事情说清楚呢

“夫人这病起因是因为大腿内侧长了一个拇指大小的痈,引起大腿肿胀,渐渐无法走路,后来背部也起了大片红斑,长成水泡,破溃糜烂,疼痛,对吗?”小娘子转身盯着榻上已重新陷入昏迷的程夫人道。

程林听了浑身一震,震惊的看向榻前站着的小娘子。

她竟然但凭着诊脉就猜出了夫人的病因?

夫人病了已经一个多月,起初确实是大腿内侧长了个拇指大的痈,又痒又疼,请了太医来看,因痈长的位置实在羞于启齿,夫人便没告诉太医,太医诊了脉,开了些疏风散热的药来吃,

药吃了七八日,却不见好,大腿渐渐肿胀起来,无法走路,慢慢的后背也起了很多红斑,痒得她晚上无法入睡,又重新请太医调了方子。

这次程夫人让太医看了看脖颈处起的红斑,太医外敷内用的药都开了,却仍是不见效,不过几日的功夫,夫人后背的红斑便开始溃烂流脓,整个人也高热不退,渐渐的陷入昏迷。

太医和民间的大夫请了不知多少,都说是夫人阴虚内热,也有个别大夫说是脾胃热盛所至,但开的药却都没什么效果。

只有眼前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娘子,一语道破夫人的病因。

程林心中对于她的犹疑渐渐散去,他向小娘子拱手为礼,“夫人大腿内侧的确长了一个拇指大的痈,敢问罗娘子,这痈因何而长?如何治之?”

程立文惊讶的看向父亲。

他也是第一次听说母亲腿上还长了个痈。

小娘子并未答话,她走到榻前坐下,掏出一套银针来,快速的在中天,玉枕,中府,风门,气冲等穴位上扎上了针。

她的手法极快,手指灵活,程林父子俩只看她手指翻飞,顷刻间,几根银针已扎在程夫人身上。

做完这些,小娘子才转头问道:“不知夫人一个多月前可曾感染了风寒?高热不退?”

程林凝神想了想,“是了,一个半月以前夫人确实染了场风寒,吃了两副药,便好了。”

程立文现在对罗娘子佩服的五体投地,不仅只靠脉象就断出母亲的病因,就连一个多月前的风寒竟然都能诊断出,怪不得百姓们称她为小医仙,当之无愧啊。

“罗娘子问这个,莫非是我母亲的病情与风寒有关?”程立文问道。

小娘子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嗯,夫人外感风热邪毒,客于肺胃二经,蕴蒸皮肤而生痈,又因肝胆湿热下注,阻于阴部而成,所以痈先起在大腿上,后扩散至后背。”

程林父子见她医理说的明白,心下已无任何疑虑,父子二人一同躬身行礼,“请罗娘子费心了”

小娘子侧过身子还礼,“两位无需多礼,我既要了诊金,自然会尽心尽力的为夫人医治。”

程林嘴角抽了抽,这小娘子说话果然直爽,要知道即便是太医院原判,在和他说话时也断然不敢这样直接,更何况是民间大夫。

之前请来的民间大夫,到了程家无不恭敬有礼,以出入程相公家为荣,就是诊金,都不敢多收,当然,程家也没亏了他们,该奉上的诊金一点不少。

偏这小娘子说话毫不客气,话里话外的意思是为了诊金才救夫人,连个婉转附和的话都没有一句。

好一个奇特的小娘子

“她这病原也不难治,需先在全身五十九处穴位施针祛除热度,将热度集中在痈上,再将腿上和背部的所有痈都一一切开引流,让脓水流静,皮肤由内向外愈合,再慢慢调养一段时间,自然无碍。”小娘子将治疗之法简短的说了一遍。

她说的轻松,程林父子俩却听的一愣一愣的。

全身五十九处穴位啊?那么多穴位,要一个个认准,一个个针灸,本身就是一件极难的事,更何况现在真正擅长针灸的大夫并没有多少。

还有那什么引流?他们更是听都没有听说过。

“罗娘子医术高明,程某佩服,夫人就拜托给你了。”程林真心实意的深深施礼。

小娘子不客气的点头受了礼。

“不过夫人身子虚弱的紧,我先用针给她调整气息,今晚再正式给她施针,明天引流,在这之前,大人正好先帮我买个会功夫的婢女。”

现在就要婢女?程林和程立文都有些懵。

这一时半刻,要去哪里给她寻会功夫的婢女?

小娘子笑眯眯的道:“这个简单,大人在去街上贴一道告示,说程家要雇佣会功夫的婢女,到时自然有人来报名,我自己挑个顺眼的就行。”

又贴告示?程立文下意识的咽了下口水。

一道告示就已经引起了满京城动乱,再贴一道告示,他们程家估计要因为张贴告示留名金陵历史了。

程林却想的更多些,罗娘子说到贴告示,他立刻想到了先前幕僚火急火燎让他来处理的事情。

眼下罗娘子自行上门,夫人有救,他必须得立刻赶往宫门口拦住皇帝派人才是。

相比较此事,再贴一张告示,雇佣个婢女实在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程林立刻下了决定,“文儿,你立刻派人去办这件事”

第四十五章 就她了

时隔不到一日,当程家的家丁再次现身在街上,撕去原先的告示,重新又贴一道时,立刻又引起了众人围观。

“哎呀,怎么办昨日贴的那张撕去了?”

“今日贴的这又是要寻谁?”

“什么?雇佣会功夫的婢女?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

“那罗娘子还找不找啊?我好不容易有了罗娘子的线索,现在去程家还给不给赏钱啊?”

“找婢女做什么?难道会功夫的婢女还会治病?”

“谁知道呢?这些富贵人家,每日里变着法的闹腾。”

相比较第一张告示引起的轰动,这一张告示掀起的波澜要小很多,仅仅只是引起了众人的议论和猜测,还有就是有心想去做婢女的人家,准备去程家报名。

就在程家的人出来贴第二张告示时,穆家这边也接到了消息。

穆庆丰啪的一声重重拍了下桌案,瞪向来报信的人,“你说程家找到了罗娘子?在哪里找到的?一群废物,不是让你们一直都跟着程家的人吗?怎么还是让找到人了?”

报信的人吓的一哆嗦,诺诺的回答道:“禀老爷,那罗娘子不是程家的人找到的,是她自己上门去的。”

自己上门的?穆庆丰一愣。

“该死,千算万算竟然漏算了这一条。”穆庆丰恨恨的拍了拍桌子。

他们想着不能让程家的人先找到罗娘子,想着如何让五城兵马司的人如何挑事,却唯独漏算了那个神秘的罗娘子竟然自己找上了程家。

他们这些谋算还没付出实施就流产了。

“她不是神秘莫测,行踪不定吗?怎么会自己找上门来?”本以为十拿九稳的事情,竟然因为一个小疏忽,便坏了全盘计划,穆庆丰只觉得心头火噌的一下便窜了上来。

“所谓的行踪不定,神秘莫测,也不过是对于那些穷苦百姓而言,现在满京城找她的可是朝中重臣程相公家,她还不赶紧的贴上去,倒是我们疏忽了。”计划落空,幕僚也觉得可惜。

但他比穆庆丰冷静,在心里盘算一圈,忙开口安慰穆庆丰,“大人无需太过担心,这罗娘子虽然自己找上门了,但能不能救程夫人还不一定。”

穆庆丰面色沉沉的坐了下来,“若是能救呢?”

吃一次亏,学一次乖,穆庆丰没有想到他完全没放在眼里的一个小娘子,竟然坏了他的计划。

所以这次他开始全盘考虑所有可能性了。

幕僚嘴角浮起一抹冷笑,“反正咱们有御史具本弹劾程林,他现在又告假不上朝,咱们正好趁他不在的时间往政事堂那边伸伸手,找他的把柄不容易,哼,找他的亲戚故旧的毛病还难吗?总能有人把他牵扯进来的。”

“大人莫急,只要撕开陛下和程林之间的信任,后面的事情就容易多了。”

穆庆丰捻动着茶盏,觉得心绪平静了些,“嗯,你说的对,这些年我都忍了,也不差这一时半刻,我就不信程林的亲戚故旧都是清白无辜的,总之,有事实最好,没有事实你们就去给他创造事实。”

程家这边,不过一个多时辰,来程家报名做婢女的人已经排了一长溜。

程立文一边吩咐人将报名者的姓名,籍贯登记清楚,一边让人去请罗娘子。

她要的婢女,总得自己看顺眼吧。

不过片刻,派去叫罗娘子的小丫头回来了,身后却没见罗娘子的身影。

“罗娘子人呢?”程立文皱眉问道。

小丫头脸色说不出的怪异,答道:“罗娘子说她要忙着准备为夫人引流的事情,走不开。”

还没忙完?程立文想着他过来之前,罗娘子要了好多棉布,吩咐人剪成布条,再放在热水里煮开。

他不明白这是要做什么,便问了一句。

“这些布条是明日为夫人引流用的。”罗娘子回了他一句。

母亲的病最重要,程立文自然明白,只是罗娘子不来,他怎么帮她挑婢女,万一挑的不合她的意,可怎么办?

小丫头想了想,又道:“罗娘子还说,她这个人不挑的,如果大郎君实在为难,就让她们打一架就行了,谁的功夫高就留下谁。”

程立文愕然。

打一架?这个罗娘子挑婢女的法子还真是直接了当。

虽然粗鲁,不过却也不是不能用,程立文摸着下巴盯着面前清一色打扮利落,或粗壮或清廋的丫头们,心里暗暗道。

“来,来,你们都过来,先两两为一组对打”程大公子拉开了嗓门,开始了他生平第一次别开生面的挑选婢女生涯。

又一个时辰过去了,太阳西落,最后一抹余光映在院子里时,程立文带着一个身穿青衣,身形苗条,浓眉大眼的丫头走了进来。

“罗娘子,你看她怎么样?”

正在院子里低头擦拭银针的小娘子闻言,抬头看向程立文身后的人,眨了眨眼。

程立文摸了摸鼻子,解释道:“罗娘子别看她人长的瘦弱,她的功夫好着呢,那些前来报名的人中就她的功夫最好。”

怕她不信,程立文忙讲刚才比武时的情形讲了一遍。

说实话,这个叫冬青的丫头脱颖而出时,程立文都有些不敢相信,看起来廋廋弱弱的丫头,竟然比那些健壮的女子还有力,没几个会合就将和她比拼的人拍了出去。

若非自己亲眼所见,程立文打死都不信这丫头有功夫在身上。

小娘子的眼神落在丫头身上有些皱巴的青色衣衫上,眼中渐渐浮起了笑意。

丫头站在程立文身后瞪眼,气嘟嘟的撅起了嘴。

小娘子笑盈盈的收起自己的银针,起身施礼,“辛苦程大郎君了。”

程立文连连摆手,“不辛苦,不辛苦,这是某分内的事情,相比罗娘子对家母的救命之恩,实在是不值一提。”

小娘子莞尔,道:“时间差不多了,晚饭过后我便要为夫人施针,一直到明日早上,在此期间,请大郎君派人守在院内,不许任何人打扰。”

程立文忙肃容应是。

见程娘子抬脚准备走,程立文忙开口道:“那这丫头?用不用再换?”

反正功夫排在第二,第三的都还在前面候着,他就怕罗娘子不满意,所以多留了会人。

“就她了,我很喜欢。”小娘子边走边摆摆手,示意程立文身后的丫头跟上。

第四十六章 我要见罗娘子

“娘子,你也太过分了?竟然让那么多人跟奴婢对打,你说你直接过去把奴婢挑过来多省事。”门一关,冬青嘟着嘴,不满的抱怨。

这可是她最喜欢的一身衣裳呢,今日打架都打皱了,冬青不舍得拽着身上皱巴的衣衫。

小娘子,哦,也就是穆瑾,揭开覆面的白绫,笑眯眯的敲了下冬青的额角,“你不是说那日打架没过瘾吗?我这不是为了让你过一次瘾吗?”

“是这样吗?”冬青眨眼,疑惑的看向穆瑾。

“自然不是。”穆瑾眉眼弯弯,显然逗弄冬青让她很开心。

被逗弄的冬青却不开心了,“娘子,你又耍奴婢,哼”

穆瑾俏皮的凑到冬青跟前,哪里还有在程林父子面前一本正经的样子,“哟,生气了啊?”

冬青扭过头去,不看她。

穆瑾便揽住了她的肩膀,低声道:“你呀,用用脑子,我这不是让你光明正大的来到小医仙身边嘛。”

冬青扭头看她,一脸懵圈,“我本来就是娘子的奴婢,干嘛还要光明正大的来到你身边?”

穆瑾无力的歪在她肩膀上,无语忘屋顶。

有个脑回路浅直短的丫头,真的不是她的错。

“你忘了吗?你已经被穆家赶出来了,不再是穆三娘子身边的丫头了,记住,你以后只是小医仙的丫头。”解释不明白,干脆不解释,穆瑾直接下了指示。

“可是小医仙就是穆家三娘子,穆家三娘子就是小医仙啊。”冬青脸上大大的问号表示她仍然懵圈。

穆瑾翻了个白眼,“果然,你一日不在我身边就会变笨,小点声吧,小心隔墙有耳啊。”

这句话冬青听的再明白不过,她撅了撅嘴。

“你自然知道我就是穆家三娘子,可是外人并不知道啊,你只要让大家记住你以后就是小医仙的婢女,穆家三娘子只是你的前主子而已,明白了吧?”

冬青这回听的有些眉目了,“娘子的意思是让大家渐渐知道我以后只是小医仙的奴婢?”

总算是明白了,穆瑾敲了敲她的头,“只有这样,以后小医仙离开京城的时候,才可以正大光明的带着你走啊。”

而且冬青是经程家的手到了她的身边,来历一目了然,也经得起推敲,自然不会有人因为冬青,将她同穆家三娘子联系在一处。

冬青虽然一知半解,但娘子能顺利带她走这件事她明白了,不由咧着嘴笑,片刻,想起什么,嘴角又耷拉下来,“可是,那样我就不能跟着娘子回穆家了。”

“那有什么呀,你忘了,你家娘子我现在在穆家,还在被关禁闭中,等过了这两日,将我从祠堂里放出来,王夫人为了不落人话柄,自然会为我安排别的婢女伺候。”穆瑾拍拍她的肩膀,没什么诚意的安慰她,反正她也不打算在穆家再待多久。

冬青撇嘴,“她们哪里有冬青会伺候娘子啊”

“是,是,我们冬青伺候的最好,”穆瑾歪在她身上,附和道,“那最会伺候人的冬青,麻烦你等下出府一躺,先去杏林堂拿之前我让罗叔做的艾灸盒,再趁着天黑回穆家祠堂查探一番,别让守祠堂的婆子发现祠堂里根本没人就行。”

月黑风高,暗夜查探,这种事只有她冬青最适合做,冬青昂了昂头,“看,果然也只有奴婢能伺候的了娘子。”

穆瑾顿时笑的起不来身了。

冬青却探头探脑的向里屋望了望,压低声音道:“程夫人的病能治吗?娘子有把握吗?”

穆瑾撇嘴,好整以暇的看了她一眼,“你家娘子我什么时候治过没把握的病?你啊,快去快回吧,别耽误了我施针。”

冬青摸了摸鼻子,竟无言以对。

夜渐渐深了,穆瑾准备开始为程夫人施针。

闲杂人等都退了出去,屋内只剩下了穆瑾,冬青,还有不放心,坚持不肯离去的程林。

屋内早已点了无数的烛火,照的屋内如同白昼一般。

穆瑾吩咐冬青将程夫人的头发尽数挽在头顶,将衣衫尽除,让程林,冬青一左一右的扶着程夫人坐了起来。

“有些穴位扎针进去后,她会觉得疼痛,到时候你们用力些,别让她挣扎。”穆瑾神情郑重的叮嘱。

虽然看不清楚白绫下的神情,但只看她一双专注的眼睛,程林就感觉到了她的郑重,与日间傲娇的谈论诊金时如同换了一人。

穆瑾先拿起长些的五根银针,快速的扎在了上星,囱会,前项,百会,后顶等无处穴位上,慢慢捻动。

虽然之前已经看过她施针一次,但程林却仍然看不清楚她的手法,只觉得她手指翻飞,看得他眼花缭乱。

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程夫人全身上下五十九处穴位全都扎上了长短不一的银针,银针留在外面的部分颤颤巍峨的晃动着,如同程林的一颗心一样上下起伏。

穆瑾嘘了口气,明亮的烛火映着她光洁的额头,竟已有隐隐的汗珠在滚动。

程林喉结动了动,张了张嘴,还未说话,冬青已伸出一手,拿帕子将那汗珠抹去。

这个新来的小婢女倒是个机灵的,程林心下暗赞。

穆瑾却已经开始在逐一活动各个银针,先是胸前各处穴位,随着她的捻动和银针深度的加深,程夫人却忽然低低的哼了一声,如同憋了许久的一口气终于出来了一样。

随后程夫人眉头皱了起来,仿佛在承受巨大的疼痛一般,她低低的喊叫起来,身体也开始挣扎。

“按紧她”穆瑾低喝一声。

程林的眼眶一下子热了,下意识的立刻手上加了力量,死死摁着程夫人。

屋内便只余程夫人忽高忽低的喊疼声,却不知这声音对于程林和在院内带人守着的程立文来说,如同天籁一般让人喜极而泣。

会叫疼,便是有意识了,终于不再像之前一样无知无感的躺在榻上了。

黑夜渐渐过去,黎明终将到来。

第一缕阳光洒进院子里的时候,程家门口不约而同的来了三个人。

“烦请通报一声,我们要求见罗娘子。”

第四十七章 你们太吵了

“求见罗娘子?”

程立文皱着眉头为难的看了下尚未开启的屋门。

“这个时候求见程娘子?也太早了吧?”

这才刚过卯时,宫里这个时间恐怕还在用早膳,六皇子和方院判来的也太早了吧?

来者是客,他总不能将人挡在门外吧?

就在程立文犹豫着要不要出去迎接时,院子门口却已经走来三人。

“参见六皇子。”程立文一见打头的人,连忙上前走了两步,揖首行礼。

周烨摆摆手示意他无需多礼,“昨日下午程相公急匆匆进宫面见父皇,吾才知竟然已经寻到了罗娘子,便奏请父皇,带着方院判过来探望程夫人,顺道见见罗娘子,谁知在门口遇到了张老太医,便一同来了,想必大郎君不会怪罪吾不请自入吧?”

人都进来了,还说什么怪罪不怪罪,再说他也不敢怪罪啊?程立文心里暗道,目光落在最后面头发胡须皆白的张老太医身上。

“不知张老太医一早过来是?”

人家六皇子说带着方院判是奉了皇命前来探病的,那你一个早就从太医院退下来的老太医来又是为了做什么?

张老太医不好意思的拱手为礼,“说来惭愧,老朽是来求见罗娘子的,之前罗娘子给赵五郎开的方子实在精妙,有些地方老朽怕做的不到位,特来请教罗娘子,怕来晚了见不到,所以这一大早就来了,叨扰之处,还望见怪。”

周烨暗暗撇嘴,有些羡慕的看了张老太医一眼。

他也是为了见罗娘子才来的,只是碍于方院判在,怕他回去跟父皇告状,不能像张老头一样直言坦诚。

好吧,两个身份比他高,一个年龄比他大,谁也不能赶走。

程立文摸了摸鼻子,低声道:“罗娘子还在施针,不如三位先请我去前厅奉茶?”

“这么早就在施针了?可用了早饭没有?”周烨惊讶的问。

他们一大早就往程家赶,竟然都没赶上?

程立文笑了笑,“不是一大早就在施针,是从昨天夜里亥时就开始施针了。”

那就是施针一夜?三人不可置信的看向程立文。

程立文点头。

周烨有些心疼罗娘子,“你们家也太不怜香惜玉了,竟然让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连续一夜施针,真是的。”

方院判和张老太医都是懂针灸的人,知道这施针一夜不仅耗费体力,心血,更重要的是要针的穴位也多。

“只是不知道罗娘子施了那些穴位?”张老太医激动的说了一句。

程立文挠了挠头,“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只是听罗娘子说要在五十九处穴位上施针。”

五十九处穴位?

方院判和张老太医都惊讶的张大了嘴。

“天哪,要同时在五十九处穴位上施针,”张老太医有些激动的搓手,下意识的往前迈了几部,恨不能现在就立刻冲到屋子里去。

“同时施针五十九处穴位,眼要到,手要到,心要到,非高手不能为之啊。”方院判也捋着胡须,神情颇为赞叹。

“这就是二十年前,被称为“鬼手神针”的前太医院李院判在世也做不到啊。”此等高深绝妙的医术竟然不能亲眼看到,张老太医急的在原地团团转。

方院判嘴角抿了抿,叹道:“确实,当年我也只见过师傅最多同时针灸二十处穴位。”

前太医院院判,被人称之为“鬼手神针”的李院判正是方院判的师傅。

周烨体会不到他们俩激动的心情,他不耐烦的看了眼紧闭的房门,问程立文,“罗娘子什么时候能施完针啊?”

程立文一脸的为难,“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罗娘子没说,要不,殿下和两位太医先随我去前厅等吧。”

总在院子里杵着,也不是个事啊,何况其中一位还是皇子。

程立文做出邀请的姿势。

周烨弹弹身上白色的衣衫,道:“不用,吾就在此处等着罗娘子,吾要让罗娘子一出门就先看到吾。”

他今日可是特地穿了一套白色衣衫,和罗娘子的白衣裙正好相配。

周烨一脸期待的看向紧闭的房门。

张老太医也跟着摆手,“就是,我们就在此处等着就是,也方便待会罗娘子出来后请教。”

他可是准备了好多问题要请教呢。

程立文有些为难的看向沉默不语的方院判。

一个俩个的都不肯走,还都站在房门口翘首企盼,方院判也不好提去前厅的意思。

“大郎君,我们就在此稍等片刻吧。”

想必以六皇子的性格,他也等不了多久。

果然,不过片刻,周烨就站不住了,在院子里来回打转。

“这怎么施个针还要这么久啊?”他不耐烦踢打着地上的泥土。

程立文无语,谁让你非要在此处等呢。

“六皇子,要不咱们”他试着再次开口。

“不用,不用,”周烨高声打断他,“吾还就不信了,今日等不到罗娘子。”

程立文摸摸鼻子,对这位殿下的执着也是醉了。

房门却在这时“吱呀”一声开了。

周烨身子立刻站的笔直,还下意识的理了理衣衫,看得程立文暗自发笑。

“某周烨见过娘子。”门内走出一道俏丽的蓝衣身影,周烨立刻躬身施礼。

程立文却上前一步,“冬青,你怎么出来了?”

原来罗娘子叫冬青啊,这名字真好听,周烨摆出迷人的笑容抬起了头。

“我家娘子说你们太吵了,影响她施针”冬青皱着眉头看了面前笑的心神荡漾的男子一眼。

有些眼熟呢,冬青眨眨眼,一时也没想起来在哪里见过。

管他是谁呢,吵着她家娘子施针一概不行,冬青面色不愉的想。

“娘子说请他们离开,别影响了给夫人施针。”冬青丢下一句话,转身进了房门,砰的一声又关上了房门。

周烨脸上的笑凝固成了雕像。

程立文捂了捂嘴,小心翼翼的开口:“殿下,你看?”

周烨又羞又恼,转身瞪了程立文一眼,“出来的不是罗娘子,你怎么也不提醒吾一声?”

他倒是想提醒,可您也得给我提醒的机会啊,程立文一脸委屈。

第四十八章 你赢了

穆瑾拔出最后一根银针时,身上衣衫已经被汗打湿。

她有些疲累的半倚在榻前,连抬手拭汗的力气都没了。

程林将程夫人小心翼翼的扶着躺下,她疼痛了大半夜,这会子已经筋疲力尽的睡去。

“过不了两三个时辰,她就会醒来,到时候给她喝点水,吃点熬的烂烂的米粥。”穆瑾交代他。

程林扯了扯衣袖,郑重向穆瑾施礼,“罗娘子辛苦了,某不盛感激。”

只看夫人现在的状态,他也知道眼前这位罗娘子定然能医治好她。

穆瑾扯了扯嘴角,突然开口道:“大人,我并不想在金陵长待。”

程林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罗娘子放心,外面的人某去打发。”

闻弦音而知雅意,和他们这些浸淫官场多年的人说话,倒也省心。

穆瑾在冬青的搀扶下站起身来,“我要去睡觉了,等夫人醒了我再过来。”

程林忙拱手相送。

在前厅已经喝了两壶茶,跑了三趟茅房的六皇子周烨看见程林的身影走进前厅时,噌的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怎么只有大人一人,罗娘子呢?”周烨使劲探头向程林身后看去,却没看到任何身影。

就是张老太医和方院判也不约而同伸长了脖子看向程林身后。

程林这个堂堂的相公第一次被人这样忽视。

他捋了捋胡须,干咳了两声,将众人视线拉回自己身上,才开口道:“罗娘子给内子施针一夜,疲惫至极,已经先去休息了,各位先请回吧。”

话音一落,不意外的在众人脸上看到了失望的表情。

周烨无精打采的瘫在了椅子上,“我一大早起来,连早膳都没来得及用,在你这儿又灌了一肚子茶,到现在连罗娘子的面都没见上。”

张老太医也有些失望,喃喃地道:“我还准备了一堆问题向罗娘子请教呢,哎,也是老朽糊涂了,施针最是累人,是该让罗娘子好好歇歇。”

话虽如此说,脚却没有动一动,一点走的意思都没有。

唯一还正常些的就是方院判,他略一思索,问道:“大人,不知是否方便探望下夫人?”

他到底是奉了皇命来的,见了程夫人的状况也好回去复命。

张老太医双眼一亮,也一脸期待的看向程林。

“是啊,是该看看程夫人,罗娘子可是在五十九处穴位施了针,应该要去看看的。”

言下之意,他的关注点都在罗娘子施针的穴位上,而不是在程夫人身上。

这个医痴,方院判真想丢个白眼给他。

程林沉默片刻,做了个请的手势,“内子现在已经睡了过去,罗娘子说要夫人养足体力,下午给她做引流,所以”

方院判识趣的接口,“大人放心,在下给夫人看过脉象就出来。”

众人随着程林往外走,周烨无精打采的从椅子上起来,他也是打着看程夫人的幌子来的,做戏做全套,总得跟着去探望一番。

几个人当中精神头最足的便只有张老太医了,他正兴致勃勃的跟在程林身后询问引流的问题,“是罗娘子说的引流?什么是引流?这个治疗法子却是第一次听说呢。”

程林耐着性子将自己知道的说了些,便到了程夫人的房间。

程夫人睡的香甜,脸色虽仍有些枯黄,却明显少了几分前几日的暮气,多了几分鲜活的光彩。

不用诊脉,方院判都知道程夫人正在好转。

出于习惯,他还是上前给程夫人诊了脉,手一搭上去,他的脸色就变了。

他前两日来给程夫人诊脉的时候,她的脉象浮大而无力,是必死之症,不过一个晚上的施针,程夫人的脉象却完全变了。

现在程夫人虽然脉位浅显,脉气鼓动于外,却按之有力,只是身体仍极度虚弱的脉象。

方院判的心里不由对那个从未谋面的罗娘子刮目相看。

确实技艺高超啊,他忍不住在心里感叹。

“我母亲脉象如何?”见方院判沉默不语,程立文忍不住开口问了句。

他不像程林,一直跟在程夫人身边,亲眼见到了治病的过程,他一直在外面守着,不知道具体状况,所以心里十分没底气。

方太医到底是太医院院判,他切的脉象自然是准确的。

方院判起身施礼,“恭喜大人,大郎君,夫人痊愈指日可待。”

虽然心里已经有了底气,但亲耳听到这句话,程林仍然觉得心中激荡,眼圈发热。

程立文的泪水唰一下流了下来。

这一个多月以来他们父子遍请名医,从满怀希望到失望,从担忧到绝望,就连晚上睡觉都不敢闭死眼睛,生怕睁开眼睛就再也看不到母亲了。

第一次,终于听到母亲能痊愈的消息了,这一刻,所有的疲累,提心吊胆,伤心,绝望好似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了。

见长子哭的跟个孩子似的,程林闭了闭眼,上前拍了拍程立文的肩膀,“好孩子。”

父子二人感伤至极,却也喜悦之极。

可急坏了在一旁一脸殷切期待的张老太医,他也想去给程夫人把把脉啊。

方院判道了恭喜,便站起身来准备告辞,刚才程林言辞间都已经暗示的那么明显了,他实在不好厚颜再待在这里了。

他提出告辞,周烨虽然极其不情愿,却也不好再留在这里,总得跟着一起进宫复命吧。

周烨边磨磨蹭蹭的往外走,边在心里盘算着下午能不能找借口再来一趟。

程林父子二人送走了周烨和方院判,一扭头却见到张老太医还在原地站着。

“老太医,这是?”张老太医早年也常出入程家,和程林也算有几分交情,程林不好直接开口赶人。

张老太医搓着双手,笑着说道:“老朽应了赵大人,要治好赵五郎的,可是罗娘子开的方子,着实有很多不懂之处,我必须得等到罗娘子,向她请教。”

说完怕程林拒绝,又瞪圆了双眼,向程林嚷嚷:“你可不能赶我走,我绝对不吵你们,我就安静的等,程大人,你忍心看我一个孤老头子,到老了还砸了招牌?”

一个发须皆白的老太医,竟然连砸招牌的话都说出来了,程林真的是无言以对了。

“张老太医,就算是治不好赵五郎,也没人敢砸你的招牌啊。”他深深的叹气。

张老太医瞪眼,“谁说没有,就有人敢砸。”

“谁敢砸您的招牌啊?”

“宋三郎”

程林:“好吧,你赢了”

第四十九章 听哥的 没错

被张老太医点到名字的宋三郎此刻正在赵家挨训。

他不耐烦的掏掏耳朵,苦着一张脸,“姑姑,您说完了没?说完了我就和五郎出去了啊。”

真是的,早知道今日过来会被姑姑拉住唠叨,他就不来赵家了,直接在外头的等赵五郎不就好了。

宋彦昭心里那个后悔啊。

正说的口若悬河的赵夫人闻言,气的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我刚才说的话你都当耳旁风了吗?你说说你,都十六岁的人了,怎么就不能有个正形,做事有点章法?”

宋彦昭叹气,“姑姑啊,我这次又没有打架,还不算有章法啊?”

“你是没打架,可这次还不如打架呢,那日灌五郎酒的人是可恨,可他们也都是赵家的亲戚或故旧,你将他们叫出去说说就是了,以后让五郎远着那些人就行了。”

“可你倒好,将那些人一个个灌的不省人事,有的回去睡了三天三夜,有的吐的昏天暗地,有的则是醉的一病不起,这要是人家找上门来,我可怎么交代啊。”赵夫人越说越生气,就差没点着宋彦昭的额头了。

“人所不欲,勿施于人,他们敢灌五郎酒,就得付出代价。”宋彦昭撇撇嘴,丝毫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不过看赵夫人真的生气,便笑嘻嘻的安慰她,“姑姑放心吧,你现在是赵家的人,那些人就算找也是找宋家,找公主府,不会找到你这儿来的。”

“你这个小兔崽子”赵夫人顿时被他气乐了,“真应该早日给你娶个媳妇儿管着你。”

宋彦昭聪明的不接这个话题,怕不小心进入另外一个雷区。

见赵夫人终于不再唠叨,他趁机向一直安静坐在旁边的赵元睿使了个眼色。

赵元睿眨了眨眼,一脸懵圈。

宋彦昭暗暗翻了个白眼,只好自己上阵。

他起身道:“姑姑,你看您这训也训了,总该让我和五郎出去了吧?我还要陪着五郎去趟程家呢。”

赵夫人被他刚才一打断,也没了再教训他的心思,但听到去程家,惊讶的问赵元睿:“你们去程家做什么?”

他有说过要去程家吗?赵元睿脸一红,挠挠头,不知该怎么解释。

宋彦昭却一把扯起他,“姑姑,你没听说么,给表弟治病的那位神医罗娘子此刻就在程家呢,五郎说要去拜谢罗娘子的救命之恩呢,是吧,五郎?嗯?”

他拉着赵五郎,暗暗朝他使了个眼色,一个嗯字拖的贼长。

“哦,对,母亲,儿子想去谢谢罗娘子的救命之恩。”赵元睿恍然大悟般,看向赵夫人解释道。

听到是给自己儿子救命的神医娘子,赵夫人神情缓和下来。

“嗯,是应该拜谢人家,五郎,你今日去了先问清楚罗娘子家门何处,改日咱们也送一份谢礼到罗家府上。”赵夫人吩咐道。

宋彦昭如蒙大赦,一边应着,一边拉着赵元睿一溜小跑的走了。

“姑姑这唠叨的本事见长啊。”出了大门,宋彦昭长出一口气,拍拍胸脯,一脸同情的看着赵元睿,“真佩服你们几个兄弟,竟然都不觉得姑姑吵。”

赵元睿抿着嘴笑,“母亲她只是关心我们,三哥,你真的将那些灌我酒的人都灌醉了啊?”

宋彦昭在宋氏族中排行第三,比他大了半岁多,平日里他都称呼宋彦昭为三哥。

“当然,这一次就会让他们深刻记住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句话。”宋彦昭点头。

赵元睿有些担忧,“要是那些人的家人真的找到你家该怎么办?”

宋彦昭挑眉,“他们敢送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去我家找事。”

言语间霸道尽显无疑,“再说我爹比我还护短,他们真敢去,连我家门都进不了。”

“三哥,多谢。”赵元睿沉默片刻,最终挠挠头,腼腆的道谢。

宋彦昭无所谓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同三哥客气了不是?走吧,听说你近日身体好了不少,咱们出城去逛逛。”

赵元睿站住脚,一脸惊诧的看向宋彦昭,“出城?可咱们刚刚不是说去程家拜谢程娘子吗?”

宋彦昭无语,他这个表弟什么都好,就是人太羞涩,太老实。

“你自上次发病后,姑姑看你跟看眼珠子似的,我刚才要不那么说,你能跟我出来?”

赵元睿惊讶的张大了嘴,原来三哥是骗母亲的啊?

“可是,可是我是真的想去拜谢一下程娘子的。”赵元睿站在原地,踌躇片刻,终是开口道。

他自那日过后,感觉到身体好了不少,对于那个只有一面之缘,却出手救了他的罗娘子,心中充满了感激之情。

可惜的是当日匆匆一别,也不知道罗娘子家住何处,人在何方,所以他只能将感激之情放在心里。

现在知道罗娘子就在程家,他觉得自己是应该去拜谢一番才是。

“我今日一早就让张老太医去了程家,你就放心吧,他会给你转达谢意的。”宋彦昭推了推他,“快走吧,我听说城外的玄真寺今日有放生会,咱们去瞧个热闹。”

赵元睿仍有些犹豫,“可是,救命之恩还是应该当面拜谢吧,让别人转达是不是太过不敬了?”

宋彦昭不耐烦了,“哎,我说你这个死脑筋,你不是说那罗娘子说了,是她撞的你,她便医治你,两清了,人家都不当自己是救命恩人,你搁这儿纠结什么呢?”

赵元睿不同意他的看法,期期艾艾的道:“三哥,这怎么能这样说呢,那日明明是我喝酒引发的喘病,不是罗娘子撞的。”

“我知道不是她撞的,我也没说是他撞的呀,这不是他自己说的嘛,”宋彦昭摆摆手,不同他争辩。

“这么说吧,她现在定然忙着给程夫人治病呢,你去了,也不一定能见到人家,或者见到了,表达一番谢意,说不定还耽搁人家时间了呢。”

宋彦昭决定换个思路同赵元睿说,“你若真有诚心,不若等张老太医回来,问清楚罗娘子家住何方,到时再上门拜谢也是一样的。”

赵元睿想想,觉得宋彦昭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那好吧,我听三哥的。”

“这就对了,听哥的,没有错”

第五十章 岂能两清

穆瑾一觉醒来,已经过了午饭时辰。

“娘子,你可终于醒了。”见穆瑾终于起身,冬青忙吩咐门外伺候的小丫头去端饭食,她自进屋伺候穆瑾起身。

“你这一觉睡的也太沉了,奴婢从来没见你这么累过。”冬青帮她梳着头发,一脸的心疼,“程大人那边都派人来问过两次了呢。”

穆瑾活动了下手脚,觉得身上力气恢复了不少。

“程夫人可醒了?”

冬青利落的将头发给她盘了上去,“一个时辰前就醒了,喝了半碗米粥呢。”

要知道程夫人之前已经多日不曾进食,虽是半碗米粥,却足以让程林父子无比激动。

“听说程大人和程大郎君高兴坏了呢。”

穆瑾莞尔,“人之常情啊。”

她盯着镜子里冬青的手势,吩咐道:“不用太复杂,我今晚就得回穆家,再不回去,估计要被人发现了。”

她从祠堂中溜出来到现在,已经过了两天两夜,昨天夜里冬青去顶了一会儿,今晚她得回去了。

冬青的手一顿,撅起了小嘴,“娘子,那奴婢怎么办啊?奴婢不想和你分开。”

穆瑾拍拍她的手臂安慰她,“你还暂时回咱们的宅子里,记住,哪里以后就是罗娘子的家了,有人来找,就说我进山采药了,归期不定。”

冬青哦了一声,点头记下。

见她神情失落,穆瑾好笑,“别这样,我在穆家也不会待太久,再说,你想我了,还可以进府去看我,你现在可是小医仙的贴身丫鬟,相信这京城大半的达官贵人都会欢迎你进府的。”

冬青反哭为笑,“真的吗?娘子,原来奴婢这个新身份这么好用啊,那我可要试试,嗯,第一个要去的就是穆家,哼,看她们还敢不敢往外赶奴婢。”

穆瑾“噗嗤”笑了出来,“记得带上我做的丸药,空着手上门,待遇可不一定会好。”

“嗯。”冬青郑重点头记下,整个人瞬间充满了斗志,仿佛已经趾高气昂的站在了赶她走的王夫人身边,看她吃惊的样子。

随着方院判的离开,程夫人被小医仙罗小娘子妙手施针救活的消息也迅速在京城流传开来。

穆庆丰脸色阴沉的进了大门,进门就踢翻了门口的一张椅子。

跟在身后的幕僚们都屏气凝神,不敢多话。

“罗娘子,小医仙,”穆庆丰咬牙切齿,“哼,给我去查,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小丫头片子,竟然敢坏我好事。”

身后负责探查消息的幕僚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起初他就问过大人是否要继续往下追寻罗娘子的消息,大人一口否决,认为没有必要。

幕僚无声叹了口气,最终俯首施礼,领命而去。

穆庆丰发泄一通,仍觉得胸口怒火难消,“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谋划周全的一盘棋,竟然因为一个小丫头片子而全然崩盘,气煞我也,气煞我也。”

先是坏了他让五城兵马司寻人的打算,自己跑到了程家门上,然后又出手治愈程夫人,坏了他最核心的谋算。

穆庆丰的心腹幕僚也深深觉得可惜,当初他们认为此时是拉程林下马的好时机,也是因为程林此人顽固不化,行事小心,很难找到把柄,唯独对其夫人情深意重,恰逢其夫人病重,程林心神不宁,无心处理政事,便想在此时分化皇帝对程林的信任。

一旦皇帝对程林的信任瓦解,程林若再犯上几次错,那他这个中的位置自然不稳。

可现在程夫人即将痊愈,程林必然又将回归那个谨慎行事的程相公,想挑他的错,便更加难了。

虽然他们也已经让人遍查程林的亲戚故旧,试图将程林牵扯进来,但终究不如程林本身直接犯错来的直接,效果也不一样。

“大人,再从长计议吧。”事已至此,幕僚只得如此安慰穆庆丰,“咱们的人已经在深查程林的亲戚故旧,到时再想办法吧。”

穆庆丰慨叹长叹,“功亏一篑啊,功亏一篑,若是让老夫知道那小丫头片子是谁,哼,定不轻饶”

他和程林不对付久矣,原先程林的中位置坐的稳,穆庆丰也一心经营他的枢密院,倒也一时相安无事。

但穆庆丰在枢密院已经连任两任,六年多的时间,枢密院已经被他经营的滴水不漏,便想往更高的位置走一走。

人的野心一旦膨胀,便一发不可收拾。

穆庆丰盯准了程夫人病重这个时候,以为谋划一番,事情可成,谁知却

“气煞我也”穆庆丰越想越不甘心

穆瑾并不知道她救了程夫人,坏了她亲爹的好事,当然,即使她知道了,大抵也是不在乎的。

吃了午饭,程林亲自将她要的千年人参送了过来。

“看来大人相信我定然能治好夫人的病症了。”看着红木雕花的盒子里装着的千年人参,穆瑾喜上眉梢,嘴上却调侃了程林一句。

原本说的是她治好了程夫人,再给她人参,现在她都还没给程夫人做引流,等于这病只治了一半,程林却已经将人参送了过来。

到底是小女儿家啊,还记得自己昨日对她的怀疑,程林面容微讪,道:“罗娘子妙手回春,只看夫人现在的状态,某也知道她定然能痊愈,一切都是罗娘子的功劳,某感激不尽,以后若有需要程家帮忙的地方”

“哎,大人无需这样,”穆瑾摆摆手,“我治好了程夫人,你也给了我想要的诊金,一只人参,一个婢女,我都很喜欢,咱们啊,也算是两清了,大人无需记挂在心里。”

程林微笑,却不同她争辩。

这个罗娘子,小小年纪,却性子精灵古怪,竟然以为治病付诊金,便算是两清,殊不知世间很多事,是根本没办法做到两清的,尤其是这样重的救命之恩,罗娘子不仅救了他夫人,还有他的仕途,他孩子的前程。

程林心里清楚的很,自己平日里多专心于政事,家中事务和几个孩子都是妻子在教育,若夫人真的去世,只怕他承受不住,无心仕途,几个孩子可能也无心管教了。

罗娘子等于挽救了他们全家,这样重的恩情,岂是一根人参,一个婢女就能偿还得了的。

不过罗娘子年纪性子也单纯,程林觉得没有和她分辨的必要,只要他们全家记着这恩情,以后罗娘子有用到程家的地方,尽力相帮就是了。

“哦,还有一事,要向罗娘子说明,”程林为难的拱了拱手,“娘子说不想见外人,某将其他人等已经劝回,唯独一位太医院退下来的老太医,唉,某实在是无法劝回。”

第五十一章 我自然没意见

穆瑾看着程林没说话。

怕罗娘子不高兴,程林忙进一步解释道:“娘子别多心,这位老太医没有别的意思,他是受赵计相家供奉的,负责给赵家小郎君调养身体,哦,就是有喘病,娘子给施过针的那位小郎君,张老太医说娘子开的方子精妙,他有诸多不懂之处,所以想向娘子请教。”

“哦,是那个小郎君啊。”穆瑾点了点头。

“罗娘子,你看?”程林期待的看向穆瑾。

张老太医早年出入程家,为程林的母亲程老夫人调养身体,治病延寿,与他也是有恩情在身,且张老太医医者仁心,除了钻研医术,没有其他是非,他们俩人也算是谈的来,有几分交情在的。

程林实在无法将张老太医撵出去,只能寄希望与穆瑾。

“不知娘子是否能圆他所求?”

穆瑾歪着头想了想,道:“既如此,待会我为夫人诊脉的时候,就让他在一旁吧。”

程林有些意外,他本以为这个古怪的小娘子会拒绝呢。

“如此,多谢罗娘子了。”

穆瑾简单收拾一下,便去给程夫人诊脉。

张老太医终于如愿以偿的见到自己等了大半日的罗娘子,呃,虽然她蒙着白绫,看不出真实面貌。

“见过罗娘子老夫张培盛。”虽然穆瑾年龄比他小了很多,张老太医却还是郑重的揖首行礼,脸上全是激动之色。

穆瑾点头,福身还礼,“老太医。”

一老一少,互相施礼,感觉气氛融洽,看得一旁的程林额头直抽。

罗娘子还是年纪太小,性子太单纯了些,连他都不敢受张老太医的全礼,这小娘子却避都不避,只是规矩的还礼。

不过看张老太医脸上只有激动,没有半分不悦之色,程林也就当没看到。

“罗娘子,我今日来是向你请教的,不知娘子可方便?”张老太医直起身子,一脸期待的看向穆瑾。

“哦,不知老太医要请教什么?”穆瑾歪头看着张老太医。

张老太医脸都皱成了一团,“本来是想请教针法和艾灸之法的,后来听说您给程夫人施针五十九处穴位,还要做什么我闻所未闻的引流之术,我就,那个,呵呵…………”

一大把年纪的老太医搓着手不好意思的笑。

穆瑾莞尔,“老太医便想都请教请教?”

张老太医厚着脸皮笑,“还请罗娘子赐教。”

“咳咳。”程林忍不住干咳了两声。

这个小娘子也太实在了,张老太医说请教那是谦虚,是客气,罗娘子怎么能直言说人家要请教,连个谦虚都不会,至少该客套客套说声互相切磋啊。

程林觉得他真是端着患者的碗,操着医者的心啊。

他突然的干咳让穆瑾和张老太医都转头看向他。

一老一少,同样目光炯炯,程林突然觉得他好像咳嗽错了。

“你也病了?”张老太医皱眉瞪他。

程林连忙摆手,“没,没。”

“没病瞎咳嗽什么劲,”张老太医没好气的嘀咕,转头又一脸笑意的看向穆瑾,“罗娘子,你看这?”

变脸的速度看得程林愕然。

“唔,”穆瑾点头,转身去为程夫人诊脉,“等会我要为程夫人引流,引流之前要施针为她止疼,你可以在旁边观看。”

张老太医大喜过望,长揖行礼,“多谢罗娘子指点。”

竟然就这样答应了?程林面色复杂的看了穆瑾一眼。

时下那个大夫会轻易的将自己看家的本领教给别人?别说针灸之法,就是开的药方,都不肯轻易给人看的。

要真的传授给别人医理,那也是要先有师徒名分,先给师傅做七八年学徒,师傅才肯开始教的。

街上的医馆里,做了十多年学徒的人,还没有出师的人比比皆是。

这个小娘子倒好,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应了别人在旁边观看,仿佛浑然不在意这些东西一样。

难道她的师傅就是这样教她的么?

“罗娘子,引流的时候,我能不能也在旁边看看,我保证不打扰到你”张老太医信誓旦旦的保证,就差没举手发誓了。

穆瑾转头看向他,似笑非笑,“哦,你要看我引流?”

“嗯,嗯,如果娘子没意见的话”张老太医点头如捣蒜。

穆瑾将手搭在程夫人手腕间,笑盈盈的说道:“我自然没有意见。”

呜呜,张老太医觉得自己感动的要哭了,这个罗娘子实在太好了。

他也知道自己所求有些让人为难,是以虽厚着脸皮开了口,心里已经做好了被罗娘子拒绝甚至冷嘲热讽的准备。

真是个善良的小娘子啊

穆瑾收回手,对程林道:“可以开始准备引流了。”

程林激动的点头,“要准备什么,罗娘子尽管吩咐。”

张老太医搓了搓手,上前问道:“罗娘子,还有我,那我要准备什么?”

穆瑾看了看他,“哦,忘了告诉你,只我同意还不行,还得他同意”

她伸手指向程林。

程林倏然反应过来,脸色沉了下来,“不行。”

张老太医气的跳脚,“罗娘子都同意了,你凭什么不同意。”

程林额头青筋直跳,“不行就是不行。”

“哼,懒得理你,你说不行不好使”张老太医气呼呼的撸起了袖子。

程林脸色黑的跟墨似的,瞪着张老太医。

张老太医耿着脖子同样瞪着他,“我当年费心给老夫人调养身体的时候,你可不敢这么对我。”

程林咬牙,“我夫人的痈长在后背和大腿上。”

“后背和大腿怎么了,”张老太医冷哼一声,“后背和大腿…………啊,后背和大腿…………”

张老太医终于反应过来,在程林如火的目光下声音越来越小。

他扭头看向笑眯眯的在旁边看热闹的穆瑾。

呜呜,原来程夫人的痈长在后背和大腿上,程林会让他这个外男在场才怪,即使他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子也不行啊,是个男人估计都忍不了。

呜呜,他刚才说错了,罗娘子好坏啊,明知道他看不了,还答应的那么干脆

他要收回自己刚才夸她的话

第五十二章 您老真相了

尽管觉得委屈,张老太医却也是知道分寸的人,他确实不适合待在屋子里看穆瑾给程夫人引流。

若得病的是个男子就好了,他就不用顾忌男女大防,只能出来了。

这一刻,张老太医都恨不得身上长痈的人是自己。

不过,虽然遗憾,比起被程林赶走,哦,不,请走的六皇子和方院判,他至少能亲眼看到罗娘子施针,已经很幸运了。

张老太医不停的安慰自己。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穆瑾施针的时候,张老太医在旁边瞪大了眼睛,看的又惊又叹。

看不出来眼前的小娘子轻廋柔弱,年纪虽小,下针却极为老道,找穴道更是准确,且下针的力道,进针的方式,深度,留针的时刻均有不同,看的他眼花缭乱。

穆瑾要是知道张老太医心里的想法,一定会无语望天,您老人家是怎么看得出我轻廋柔弱的?

穆瑾施完针,张老太医便被请了出去,因为他还沉浸在诸多变化的针法中,不能自已。

这次的他却没有了丝毫不情愿,满心的还在琢磨着自己刚才看到的针法。

而屋内,穆瑾却已经开始为程夫人引流。

程夫人衣衫尽除,穆瑾清洗干净手,将自己准备好的工具都摆了出来。

程林看的直皱眉,刀子,剪刀,布条?这哪是像在治病啊?

穆瑾先用手在程夫人大腿内侧的痈上按了按,用沾了药汁的布条将痈浸润片刻,等那拳头大小的痈被浸泡的有些发软时,穆瑾用刀尖轻轻在痈上按压。

程林看得心惊肉跳,尤其看到穆瑾一用力,有些地方就有黏白的脓液渗出来。

刀尖便在那脓液渗出多的地方停了下来。

程林的心略松了松,看来罗娘子是想用刀把脓液按压出来。

没等这个念头在程林脑海中闪过,他就看到穆瑾手起刀落,利落的在那痈上划开了一个十字形的口子。

“啊”程林不由惊叫出声。

硬生生用刀子划开皮肉,这该有多疼啊,幸好夫人在施针的作用下已经睡了过去,否则还不得硬生生的疼晕过去。

榻边站着的白衣白裙的小娘子却淡然从容,仿佛她划开的不是人的皮肉,而是一块布一般。

“看不了就出去,别在这里干扰我。”低头忙碌的穆瑾淡淡的丢出一句。

程林老脸一红,他也是经历过风浪的人,却发现在这小娘子做的事情面前总也崩不住面色,一惊一乍的,实在有违他程相公的威名。

程林抿着嘴,看着穆瑾已经将手伸进那划开的十字形,揪着皮肤,使劲往外翻开,露出了里面已经有些腐烂的肉。

烂肉全部露出后,一旁的冬青立刻递上一把小剪刀。

穆瑾接过剪刀,将烂肉快速的剪去。

随着烂肉快速的剪去,开始有血液往外流了出来。

穆瑾站直身子,淡定的看着血液往外流,由黑红色慢慢变成鲜红色。

程林面色发白,身形微晃,觉得一颗心跳动到了嗓子眼,原来这就是引流啊,他第一次见有大夫如此治病,以前见大夫治病都是把脉,开药,最多加上针灸。

眼前这个罗娘子却与众不同,除了针灸,竟然又是刀子,又是剪刀的。

那可是人身上的肉啊,竟然这样利索的划开,用剪刀就剪了去。

这个罗娘子治病的方法还真是,真是太吓人了。

程林看见那剪下来的烂肉如孩童手掌般大小,泛着青白之色,看起来触目惊心。

眼看着血液越流越多,穆瑾将昨日就剪成条状,放在药汁里浸泡的布条塞进被剪开的十字形口里。

冬青递上穿好的针线,穆瑾接过来,一手摁着刀口,一手开始缝合。

程林一口气卡在嗓子里,觉得真的喘不过气来了。

那可是布条啊,怎么能塞进人的肉里,竟然还将人当成衣裳似的用针线缝合。

治病怎么能当成小娘子的女红一样呢?

程林再也承受不住,两眼一翻,扑通倒在了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吓了旁边脸色同样有些发白,神经紧绷的冬青一跳。

冬青也是第一次见到娘子如此方法给人治病,之前娘子去城南一带给人治病的时候,她也偶尔跟着去,但从未见到娘子用过如此骇人的法子。

不过,虽然有些吓人,但冬青练功夫的时候身上也没少受伤,倒也没觉得穆瑾的做法难以接受。

看了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程大人,冬青撇了撇嘴,“还是程相公呢,这么大的官还不如我一个婢女。”

已经华丽昏倒的程大人自然不知自己已经被一个小婢女鄙视了。

穆瑾剪断线头,直起身子,淡淡的吩咐冬青:“将程大人送出去,别让他在这里碍事。”

程夫人后背还有很多小痈,虽然不用全部切开引流,处理起来却也很麻烦,让程林在此一惊一乍的,实在耽搁她时间。

于是,堂堂大周朝政事堂一把手,在朝中赫赫有名的中程相公就被一个小婢女拖着丢了出去。

呃,当然,说丢有些夸张了,冬青只是不怎么温柔的将他放在了门外,对门口两个惊讶的眼珠子掉了一地的人道:“他在里头太妨碍我家娘子治病了,你们照顾下他。”

门砰的一声又重新被关上了,将门外两个惊讶的人惊醒了。

“父亲,你这是怎么了?”程立文焦急的上前扶起程林。

张老太医揪了揪胡须,上前给程林诊脉,“哦,没什么事,只是晕过去了,让人扶他下去休息一会就好了。”

晕过去了?程立文愕然。

张老太医也是一脸的疑惑,“不是说在里头守着看罗娘子治病吗,怎么能晕过去了?”

“啊,我知道了,一定是他在里面太吵了,惊扰到罗娘子,罗娘子就让人打晕了他。”张老太医突然抚掌大笑,“没想到堂堂程相公也有如此被人嫌弃的一日。”

程立文惊的下巴都掉下来了,不能吧,罗娘子那么温柔的小娘子,怎么能做出打晕人的举动呢。

张老太医斜睨了程立文一眼,“总不能是他自己晕过去的吧?”

如果穆瑾在外面听到这句话,一定会向张老太医竖个大拇指,您老人家真相了

第五十三章 应尊为师

程林晕过去的时间并不长,他再次醒来的时候,穆瑾还没从房内出来。

“父亲,要不您继续去歇息吧,母亲这儿,由儿子在这儿守着吧。”程立文见父亲仍然面色发白,开口劝道。

程林摆了摆手,“我没事。”

张老太医一脸促狭的用胳膊撞了下他,“哎,我说你不会真的是被罗娘子身边那个丫头给打晕的吧?”

这是张老太医刚才琢磨出来的结论,罗娘子那么清廋,一看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娘子,自然不能打晕程林。

倒是她身边那个小丫头,听程立文说会功夫,所以肯定是他打晕了程林。

程林嘴角抿了抿,摇摇头,“不是。”

不是?张老太医怀疑的斜睨着他,“那是罗娘子打晕了你?不可能吧”

“没有人打晕我。”程林没好气的道。

张老太医一脸的不信,“那你怎么晕倒了?”

怎么晕倒的?程林嘴角抽了抽,想起屋内的情景,白衣从容的小娘子,血淋淋的刀子,青白的烂肉,布条,针线……………

他感觉心又提到了嗓子眼,脸色苍白的厉害,人险些站立不住。

“父亲,你怎么了?”程立文上前扶住他。

程林靠着他,微微摇头。

张老太医也吓了一跳,“不就是看罗娘子治病吗?怎么还能成这样子?”

那是因为你没看到那小娘子是怎么治病的?程林嘴角紧抿,到底还是没有说话。

“你说罗娘子是怎么引流的?给我说说呗。”见他不说话,张老太医又满脸兴奋的问起他关心的话题。

程林的脸不由又白了几分,看的张老太医满心不解。

“问你怎么治病的呢?你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白。”

程林摆手,声音干哑,“你别问我怎么治病的。”

张老太医脸上是大写的懵圈,不懂为什么不能问。

紧闭的房门在这时从里面打开了,让程林暗暗松了口气。

他了解张老太医穷追不舍的性子,真怕他一直追问下去。

“罗娘子,我母亲怎么样了”程林出神的瞬间,程立文已经焦急的开口问道。

“明天早上应该就能醒来,按方子给她吃药调养一段时间就没什么大碍了。”穆瑾说道。

没什么大碍了这句话对程林父子二人来说简直是天籁之音,“真的吗?”两人异口同声的问道。

穆瑾歪着头看着父子二人笑了,“我说过,我从不同阎王爷抢人,我既然敢救她的命,那便说明阎王爷不收她。”

这个小娘子说话还真的是

但此刻程林,程立文父子二人谁也没觉得穆瑾说话古怪,他们只满心的激动,兴奋,还有心情大起大落之后的疲惫。

穆瑾看了冬青一眼,冬青从怀里掏出几页纸来递给了张老太医。

“给我的?”张老太医一头雾水的接过来,刚看了一页,就猛然抬头,一脸诧异的看着穆瑾,“罗娘子,这,这”

穆瑾点头,“拿着吧,第一页是给程夫人开的方子,这几日就麻烦你给程夫人调养身体吧,第二页是给赵家小郎君施针的针法详细解说,相信你一看就明白,第三页是给程夫人和赵家小郎君艾灸的法子,艾灸盒我已经让冬青准备好了,我会留下冬青协助你。”

“罗娘子要离开?”程立文从激动中回过神来。

程林眉头也皱了起来,夫人身体才刚有好转,罗娘子怎么能离开?

“我还有急事要处理,必须离开金陵城,你们放心吧,程夫人的身体只要按照我开的方子调养,便不会有什么问题,冬青我会让她一直留在程家,十日后,我会回来给夫人拆线。”穆瑾知道程林父子的担忧,遂多解释了两句。

程林虽有心挽留,但见穆瑾眼神坚定,且言明夫人不会有事,他也不好强留穆瑾,万一耽误了她的急事,岂不是罪过。

“既如此,某在府里恭候罗娘子,娘子此番对内子的救命之恩,某感激在心,以后若是有用到程家之处,尽管开口。”程林郑重施礼承诺。

穆瑾笑了,“大人无需这样,我之前要的诊金大人已经付清了。”

程林想起她之前的那番古怪的两清言论,也扯开嘴角笑了。

救命之恩,记在心里即可,无需同她争辩。

穆瑾还礼,转身准备离开,“要事在身,我就不久留了。”

自从拿了几页纸就石化的张老太医清醒过来,激动的大步上前,“娘子留步。”

穆瑾转身回头看他,目光平静清澈,“怎么了?”

“娘子真的把这些给我了?”张老太医激动的晃着手上的纸。

程林和程立文父子看在眼里,神色都有些复杂,看向穆瑾的眼神也多了一丝钦佩。

也难怪张老太医那么激动。

那个大夫不把自己的治病之法作为秘技,有些大夫或者药馆仅仅凭借祖传的一两味药方就能吃一辈子饭,因此将药方看的重若生命一样,绝不外传。

还有那复杂的针灸之术,大周朝会针灸的大夫不少,但要说精通此道的却是凤毛麟角,少之又少。

更别说艾灸之法了,虽说艾灸之法自古有之,但是深谙此道的人却也不多。

眼前这个只有十四五岁的小娘子却是针灸,艾灸看起来都精通,还有那利索的用刀子划开人肉的本事

更让人钦佩的事她竟然将这些东西连一丝犹豫都没有,就拿出来给了张老太医。

这个小娘子是真的天真不知世事艰难,还是仁心宽厚,不在意个人得失?

程林觉得罗娘子不止来历成谜,性子也捉摸不定,实在是神秘难测。

相比较程林父子,张老太医显然更知道手上的几页纸的分量。

他握着纸的手都有些颤抖,不可置信又满含期待的看着穆瑾。

冬青不耐烦的嘟嘴抱怨,“我家娘子既说了给你,定然就是给你了,老太医真啰嗦。”

张老太医仍然定定的看着穆瑾,丝毫不在意冬青的抱怨。

穆瑾轻轻点头。

张老太医激动的差点跳起来,他强自按耐住自己要跳起来的心,深深的揖首,“张松谢师父赐教之恩。”

程林点头,罗娘子将那么些针法都告诉了张老太医,老太医尊她一声师父也是应该的。

冬青却不愿意,“我家娘子怎么能收你为徒?你都那么老了。”

张老太医老脸一红,“虽老吾仍有向学之心,娘子不吝赐教,就应该尊娘子为师。”

第五十四章 有意思

穆瑾和冬青从程家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

被张老太医拜师的行为一打岔,天已经擦黑,程林执意留穆瑾在程家用饭。

穆瑾便留了下来。

反正她要回穆家,穆家也没有饭菜给她,还不如在程家吃饱的好。

冬青不放心她独自回去,坚持先送了她回家,再返回穆家。

所谓的家,也不过是离杏林堂隔了两条巷子里的六兴胡同里的宅子,这栋宅子只有两进,是穆瑾早就让罗叔托人买下来的,平日里只有一个婆子在照顾打扫。

宅子旁边正好是罗叔一家人住的宅子,方便又安全,当初若不是宅子的主人居家迁走,罗叔还买不下这宅子,这件事让罗叔着实高兴了许久。

那日冬青被赶出府,穆瑾便让她先去六兴胡同的宅子里收拾一番,暂时住在了哪里。

穆瑾想的明白,既然程家满京城的贴告示寻她,想必已经引起了很多人有意无意的探查,既如此,还不如索性抛出个宅子来转移视线。

毕竟“罗娘子”就算不是京城人士,总也得有暂时落脚的地方吧。

六兴胡同的宅子就是“罗娘子”的家。

“张老太医也真是的,那么大年纪了,执意要拜娘子为师,奴婢都觉得羞的慌。”冬青想起张老太医梗着脖子执拗的行为,觉得好气又好笑。

穆瑾莞尔,“古人一字尚且为师,何况张老太医是个懂分寸的人。”

因为懂分寸,所以拿了穆瑾给的东西,心中既感动又不安,称穆瑾为师,也算是对穆瑾的尊重。

六十多岁的老太医,能放下身段称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娘子为师,可见其心中只有医道,而无杂念,并不是人人都能做到这一点的。

“张老太医是个心地至纯的人。”穆瑾笑着点了点冬青的额头,“你啊,对老人家好一些,别总是对人家横眉竖眼的。”

冬青撇嘴,懂不懂分寸,心地是否至纯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她家娘子对那老头挺好的,“奴婢知道了。”

穆瑾叹息一声,良久才道:“张老太医,他和外祖父很像。”

那个同样执迷医术,善于钻研的老人,那个世上曾经最疼她的老人,却已经不在了

穆瑾的神情有些怅惘。

冬青脸色变了变,扯着穆瑾的胳膊期期艾艾的道:“娘子。”

她这才明白娘子为何对张老太医如此好,原来是想起了罗老太爷。

娘子心中一定是难过的吧。

冬青咧开了嘴,做出一副挤眉弄眼的样子来,“奴婢本来还纳闷为何娘子不让老太医称你为师父,这样看来,原来是沾了我们老太爷的光,还真是便宜他了。”

穆瑾噗哧笑了出来,明亮的眸子没了刚才的怅惘,“我不让他叫我师父,还有一个原因。”

“什么原因?”

“就是你说的啊,我才不要这么老的徒弟,嘻嘻。”穆瑾皱皱俏挺的鼻子,学着冬青斥责张老太医的样子。

冬青小嘴微张,一脸的呆滞,片刻反应过来,气呼呼的跺脚,“娘子,你又捉弄奴婢。”

穆瑾笑眯眯的领先走了,脚步轻盈,不见刚才的黯然。

冬青眨了眨眼,跟了上去。

“娘子,你不是说十日后来给程夫人拆线吗?可如果你还在祠堂里关着怎么办啊?”

天已经暗黑,街道上的摊位大都收了起来,冬青小心翼翼的跟在了穆瑾旁边,神情极为警觉。

穆瑾斜睨她一眼,“放心吧,你家娘子我很快就能从祠堂里出来了。”

冬青一脸好奇,“这次下令关娘子的可是老太君啊,老太君那么固执,她若不发话,谁敢放娘子出来?”

穆瑾笑而不语。

“娘子,你告诉奴婢嘛。”冬青扯着她衣袖撒娇。

主仆俩笑闹着进了六兴胡同的宅子。

胡同口便有几个家丁样子的人探头探脑的看着穆瑾进了最里面一栋宅子后,互相对视一眼,悄悄的散了。

小医仙罗娘子的家在六兴胡同的宅子里,这个消息在暗夜的金陵城不胫而走。

宫里,六皇子周烨盯着地上跪着的小太监,一脸兴奋的在屋里走来走去,片刻,才大手一挥,“差事办的不错,赏”

小太监喜出望外的谢了赏,退出去了。

周烨高兴的抚掌大笑,“六兴胡同,六兴胡同。”

这下好了,知道了罗娘子住的地方,他就可以正大光明的上门去拜访了。

若不是宫里这几日都在准备重阳节宴,父皇据着他,非得让他也参与各处准备事务,他早就跑出去找罗娘子了。

好在重阳节宴就在后日了,等到宴会一过,他就出宫。

周烨兴奋的在心里计划着该如何去拜访罗娘子,装病,嗯,这个主意好像不错。

东宫中,太子周熠身边的幕僚正询问:“殿下,可要让人盯紧了六兴胡同哪里?”

周熠嘴角浮起一抹讥诮,“不用,将这个消息透露给我那个性好鱼色的六弟,让他好好去亲近亲近小医仙。”

“那穆庆丰那边呢?是否要告知一声?”

周熠摇头,“穆庆丰那只老狐狸,这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小医仙砸了他的计划,这会子估计杀了她的心都有了,岂会不派人盯着她,放心吧,我们静观其变吧,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吾还不放在眼里,且让他们先玩着吧。”

他顿了顿,又加了句:“不过,若是穆庆丰哪里有需要帮忙的,记得伸把手,”

他说着,揽过身边伺候的婢女,肆意亲了一口,笑着道:“重阳节宴后,吾得找时间去穆家拜访一趟。”

穆家这边,穆庆丰自然也在第一时刻知道了罗娘子的住处。

“给我盯紧了那栋宅子。”穆庆丰脸色黑沉,咬牙切齿的吩咐,“再派人去程家,打听她是如何给程夫人治病的,是否已经完全痊愈?”

而平康里赵家,宋彦昭半躺在椅子上,手指敲着椅背,“六兴胡同?有意思,有意思。”

赵元睿一脸的不解,“三哥,什么有意思?”

“你不觉得这个六兴胡同出来的很突然吗?”宋彦昭扔了个白眼给他。

突然吗?赵元睿挠头。

宋彦昭没说话,突然觉得这个罗娘子是个妙人。

第五十五章 毒疮发

穆瑾并不知道她从程家出来后引起了多少人的关注。

对于她来说,治好程夫人,换来她想要的千年人参,实在是了她一桩心头事,心里轻快无比。

回到宅子里,她便早早歇下了,天色还未亮的时候便从罗叔家的角门出了胡同,悄悄翻墙进了穆家祠堂。

她的宅子和罗叔家的宅子挨着,当初买下来后,罗叔便在一个隐蔽的墙角开了道门,她可以从宅子里直接去罗叔家。

穆家祠堂里一片漆黑,守着院门的两个婆子照旧跑到别处睡觉去了。

穆瑾没费什么力气,便进了祠堂。

天色刚蒙蒙亮的时候,守门的婆子来看了一回,隔着门缝见穆瑾歪在蒲团上睡觉,便也没怎么在意。

“三日水米未进,估计是要饿坏了,要不要去夫人哪里回禀一声?”守门的两个婆子嘀咕着,其中一个问另外一个人。

另外一个婆子哼了一声,“夫人巴不得她死了呢,去禀什么?咱们只管守着她,只要她不闹出什么事就好。”

两个人说着话越走越远。

初升的阳光洒进院子,天色明亮起来。

“啊,啊”

一道高亢凄厉的尖叫声划破了满院子的宁静。

“娘子,怎么了?”早在廊下伺候的婢女们听到尖叫声,惶惶得涌了进去。

“谁让你们进来的,给我滚出去。”

没等婢女们看清楚屋里的情形,便听到又一声尖利的斥责声从纱帐内传出来。

婢女们愣了愣,弓腰准备退出去。

“素琴留下。”纱帐内的人道。

为首的素琴便停住了脚,待人全部退出去后,转身关了房门,才走到窗前,隔着纱帐低声道:“娘子,怎么了?”

纱帐内一阵沉默,片刻,有低低的啜泣声传来。

“素琴,快去请太医过来,快去。”

请太医过来?素琴一愣,随即关切的问道:“娘子身体哪里不适?可是着凉了?”

明明昨晚还好好的呀,素琴眉头蹙了蹙,却不敢擅自上前掀起纱帐。

跟在四娘子身边服侍那么久,素琴深谙她的脾性。

纱帐内的啜泣声戛然而止。

“你就回禀母亲说我身体不适,让母亲派人去请太医过来。”穆瑾急促的道。

素琴不敢反驳,立刻去回禀了王夫人。

得了消息的王夫人一会儿便过来了。

“瑜儿,你怎么了?可是夜里没盖好被子着凉了?”王夫人一进屋便连声问道,可见心里的急切。

“娘啊,你快过来,呜呜”纱帐内的穆瑜一听到王夫人的声音,立刻嚎啕大哭,声音凄厉而又悲惨,仿佛受了巨大的惊吓。

王夫人心里一怵,三步并作两步的到了床前,掀开了纱帐。

纱帐内露出穆瑜哭的惨兮兮的一张脸来。

王夫人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

穆瑜昨日还好好的一张脸,竟然一夜之间额头和脸颊上都长了不少红色的脓包,额头上的脓包还隐隐有黄稠脓液在往外溢出。

“出去,没有我得吩咐不许人进来。”王夫人下意识的喝退了身后伺候的丫鬟仆妇。

屋子里只剩下了母女二人。

“我的儿,这是怎么了?”王夫人颤抖着伸出手,想去抚摸穆瑜的脸,又怕碰疼了她,一只手悬在空中直哆嗦。

穆瑜的泪哭流的更加汹涌。

早晨她是被疼醒的,觉得脸疼的厉害,忙自己去照了镜子,却惊见脸突然变成了这幅模样,立刻整个人都崩溃了。

“娘,肯定是穆瑾那个死丫头害我,肯定是穆瑾害的我,她说我脸上会起毒疮,你看我脸上就真的起毒疮了,肯定是她害得我,娘,肯定是她,你要为瑜儿做主。”穆瑜拉着王夫人的衣襟,哭的语无伦次。

王夫人既心疼又心慌,一把将穆瑜揽入怀中,“别担心,我已经让人去请太医了,太医很快就过来了,别怕,别怕。”

王夫人安慰穆瑜,也安慰自己。

女子的容貌可是比生命都重要,她一直在费力为女儿打通各个关节,好让女儿顺利坐上太子妃的位置,后日就是重阳节宫宴了,这么重要的时刻,偏偏女儿脸上长了这些吓人的毒疮,定然是无法入宫了,这可怎么办啊?

王夫人一颗心又焦又躁,一时间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般急的团团转。

太医来的很快,是穆家常常请的吴太医。

穆瑜此刻哭的双眼红肿,一张脸上又全是红肿的脓包,吴太医倒一时没认出她是穆家的四娘子。

“唔,小娘子这是肝失疏泄,气郁化火,再加上脾胃有虚热,肝郁气滞,内蕴上蒸于面部而形成疮。”吴太医诊了脉,很快便有了结论。

“可有医治之法?”王夫人焦急的问道。

穆瑜也瞪大了一双红肿的眼睛,定定的看着吴太医。

吴太医想了想道:“须先饮用五味解毒汤,连服半月,消解脾胃热毒,降肝气。”

“那我脸上的毒疮便能自行消去吗?不会留下疤痕?”穆瑜迫不及待的问道。

也难怪穆瑜担心害怕,不仅仅是因为在意自己的容貌,更重要的是,穆瑜心里记得很清楚,前世她的皮肤一直都水嫩白皙,根本就没长过什么毒疮。

而现在脸上针扎一样的疼痛提醒着她,今生和前世竟然发生了不一样的变化。

这让穆瑜本能的觉得恐慌,为什么会发生和前世不一样的事,那她的命运呢,她心里的愿望可能顺利视线?

穆瑜的一颗心就跟落入无边的冰水里一样,又冷又木,冻的人直打哆嗦,却又忍不住渴盼头顶上看到的一抹阳光。

吴太医脸色有些为难,斟酌片刻方才道:“这个老夫不敢保证,五味汤只能从内里调治,但脸上的疮却还是得外敷,我开些外敷的药,娘子先涂抹试试,看脓包能不能软化,自行脱落。”

他说的含糊,王夫人却听的一颗心咕咚沉了下去。

但凡做太医的,那个不是出入宫廷及勋贵簪缨之家,凡事说话留三分,做事待人留一线,以求日后好相见。

王夫人自幼和这些人打交道,又岂会听不出吴太医的言外之意。

吴太医的意思是女儿脸上的毒疮即使消了,可能也会留下疤痕。

若是这样,女儿的一辈子岂不是要毁了吗?

王夫人一下跌坐在床上,脸色煞白。

第五十六章 穆三娘子病了

穆庆丰一回府,便被丫鬟请到了内宅。

“这是怎么了?火急火燎的。”穆庆丰进门的时候,一脸郁色的向王夫人抱怨。

王夫人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站起来迎接她,含笑带嗔的同他说话。

她脸色茫然的呆坐在椅子上,甚至没听清穆庆丰的抱怨。

穆庆丰皱眉,尚未开口,内室里便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摔砸东西的响声。

“拿走,我不喝,喝了也没有用。”穆瑜声音尖利又充满了悲伤。

“谁又惹瑜儿了?一个小娘子,整日里这么大脾气,摔摔打打的,像什么话?”穆庆丰脸色一沉,皱着眉头对王夫人道。

王夫人的眼泪倏然便下来了,“老爷,你快去看看瑜儿吧,她,她”

王夫人泣不成声。

穆庆丰一头雾水,也不再追问王夫人,挑帘子进了内室,陡然看到一张又红又肿,面目全非的脸,他不由吓了一跳。

“哇,父亲,你可要想办法救救瑜儿。”没更穆庆丰反应过来,穆瑜已哭倒在他脚底下,拉着他的衣襟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穆庆丰倒抽一口冷气,这才认出,脚底下哭的惨兮兮的猪头脸是他和王夫人的掌上明珠穆瑜。

穆瑜脸上的脓包因为哭的严重,两颊上的已经溃烂,隐隐有黄色的脓液流出,再加上她哭的凄惨,涕泪横流,一张脸着实惨不忍睹。

穆庆丰拉起穆瑜,只看了一眼便觉得触目惊心,转头脸色黑沉的问王夫人,“瑜儿这是怎么了?”

王夫人将吴太医的话说了一遍,“吴太医说瑜儿脸上的疮怕是会留下”

她一脸心疼的看着穆瑜,不忍将疤痕两个字说出口,怕刺激到穆瑜。

穆庆丰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他眉头皱的跟山一样,心里的燥火噌一下上来了。

三个女儿中,穆云虽长的乖巧清秀,却是庶出,穆瑾,穆庆丰一想起这个名字心底就一阵厌恶,他甚至记不太清楚穆瑾的长相,只有穆瑜,他是从心底有几分疼爱的。

穆瑜容貌继承了王夫人,娇美如花,穆庆丰对这个女儿是寄予了厚望的,他希望借由姻亲关系将穆家的地位再往前一步。

而恰逢先太子妃去世已满一年,皇帝要重新为太子选妃,穆庆丰便盯上了这个位置,后宫及皇上跟前的红人上上下下都打点了,只等着重阳节宴时,皇后亲口点选穆瑜了。

偏偏在这个时候,穆瑜的脸长满了毒疮,这下,别说是让皇后亲口点选了,穆瑜连宫门口都进不了。

怎么最近这诸多事宜,就没有一件顺心的?穆庆丰想想就觉得后槽牙疼。

“老爷,您看,要不要再请别的大夫来看一看?”王夫人着急的提议,“或者从民间找大夫来,民间圣手也不少,总有擅长诊治这毒疮的。”

只是从民间找大夫来,她又担忧穆瑜得了恶疾的名声传出去,会对穆瑜将来的姻缘不利,所以才犹豫的问起穆庆丰。

“听说不是有个神医治好了程夫人的病,老爷,要不我们就请那位神医来,好不好?”王夫人觉得自己这个主意不错,这样就不用请诸多大夫进府来试了,也免得瑜儿传出不好的名声。

而且听说那罗娘子是个年纪轻轻的小娘子,若是治好了瑜儿,想必封她的口也容易。

谁知穆庆丰却暴怒,“什么神医?不过是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小娘子,撞上罢了,你当了十几年的家了,不知道请大夫要请谨慎清白之人吗?”

王夫人被斥责的很是委屈,穆瑜得了疾病,又关系到女子最重要的容貌,她作为母亲忧心忡忡,自然想尽快请来名医为穆瑜治病。

前两日街上闹得沸沸扬扬的,程家的家丁满街的贴告示寻一个罗娘子的神医,听说这个神医娘子已经在程家给程夫人治病了。

王夫人不解穆庆丰的暴怒,她隐约知道穆庆丰要利用程夫人病重的机会,趁机再往上走一走的,可是这和那神医娘子有什么关系?

王夫人又委屈,又生气,忍不住辩解:“女儿病了,有好大夫为何不能请?”

“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娘子算什么好大夫?你别跟着听风就是雨的,”穆庆丰见夫人一脸委屈,也知道自己刚才有些迁怒了,他稍稍放缓了声音道。

刚才哭的凄惨的穆瑜见父母险些争吵起来,吓的也不敢再哭泣,只满心惊惶的看着父亲。

现在的穆瑜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赶紧将她脸上的毒疮全都除去,她要恢复之前的貌美如花。

“父亲,求您了,就请罗娘子吧,女儿不想让那些民间大夫来治,让他们说出去女儿的脸毁了,女儿该如何见人?”穆瑜小声的啜泣。

穆庆丰何尝不想治好穆瑜,女儿顶着这样一张脸,所有的谋划都没用了。

只是让他派人去请那个罗娘子,他心里又觉得硌应。

“小小年纪,身子又一直养的好好的,怎么突然之间就得了这样的病症?”穆庆丰不想让母女俩揪着罗娘子不放,便问起穆瑜的病因。

“还不是穆瑾那个贱丫头咒我,肯定是她诅咒我的。”穆瑜没好气的接道,恨的咬牙切齿的。

这又关穆瑾什么事?

穆庆丰皱眉看向王夫人。

王夫人母女俩在他面前几乎是从来不提穆瑾的,但这次例外,关系到穆瑜的病情,王夫人便将事情的经过大致说了一遍。

“瑜儿也是好心邀她上街去挑选布料,也不知道说起什么了,俩人意见不一致,瑾儿张口就说瑜儿脸上会起毒疮也不知道她小小年纪,怎么会有这样狠毒的心肠,竟这样说瑜儿。”

王夫人平日里很少在穆庆丰面前提前穆瑾的不是,确切的说,如果可以的话,她甚至都不提穆瑾这个人。

这是第一次王夫人在穆庆丰面前说起穆瑾来,面露不满。

“孽畜”穆庆丰听了果然更怒,“姐妹之间意见不和,也值得她这样出言诅咒。”

穆庆丰在屋子里走了几步,吩咐王夫人,“也别去请太医了,太医毕竟熟悉瑜儿,从民间请些个医术好的大夫来,对外就说穆家三娘子染了急症,让请大夫过来诊治。”

王夫人眼中闪过一道惊喜,如此以来,倒是可以避免损害瑜儿的名声了,反正民间的大夫也没人认识瑜儿。

第五十七章 杏林堂是那家?

不到半日,穆家已经悄悄请了三位大夫。

王夫人将穆瑜带到了自己的院子里,伺候的人大部分都打发了出去,里外守着的都是王夫人的心腹。

“李大夫,我家三娘子怎么样?”王夫人一脸期待的看着对面的中年男子,这个大夫已经是今日请的第三个了,据说是最擅长女子病症的。

留着八字胡的李大夫诊脉诊的时间最长,这让王夫人不仅又升起一丝希望。

“夫人,不知道可否让在下看看三娘子的面部?”李大夫摸了摸八字胡,问道。

这还是第一个提出要看穆瑜面部的大夫,王夫人双眼一亮。

前面两个大夫诊完脉,说的意见无非就是脾胃湿热,肝气郁结,需用药慢慢静养之类的话,对于穆瑜的面部,根本提都不曾提及。

“瑜儿,将纱帐稍稍掀开一点,让大夫看看,好不好?”王夫人小声的同纱帐内的穆瑜商量。

自从进了她的院子,穆瑜便一头钻进了纱帐内,就是大夫来了,也只是伸出手腕来让大夫诊脉。

纱帐内悄无声息,片刻,才轻轻掀开了一个角,穆瑜又红又肿的半边脸一闪而过。

虽然快,但李大夫却还是看到了。

“果然。”李大夫点头。

“什么?”王夫人追问。

“三娘子这是肝火旺盛导致的内蕴上蒸,只是这种疮一般会生于身上多些,生于面部的倒是不多见。”

李大夫眉头紧皱,似乎在思索疮为何会发于面部,“或许是因为三娘子情绪起伏不定,肝火上冲,才会发于面部。”

“可有医治之法?”王夫人皱着眉头听他说完了医理,再次追问。

“此种病症属于急症,医治倒不难,用五味汤或黄连解毒汤均可,难的是面部的疮,不好消解,敷药过程中会又痒又疼,万一忍不住抓挠,只怕会留下疤痕。”李大夫面有难色。

王夫人大失所望。

这些大夫说的都是大同小异,若不是怕留下疤痕,她们一大早就用吴太医开的药了。

纱帐内传出一声尖锐的哭叫声,“庸医,全是庸医,给我滚,滚。”

李大夫不高兴了,“三娘子怎么能如此说话?我李明波行医十五年,还从来没有人骂过我庸医,我刚诊过脉,尚未开药,三娘子如何就骂我庸医?”

穆瑜刚才一听说会留下疤痕,就失去了理智,脱口大骂,哪里会讲什么道理,现在听到这个民间大夫不仅不走,竟然还和他理论,顿时更加生气。

“母亲,让他给我滚,让这个庸医滚”她尖声叫喊着王夫人。

“就算你是枢密使大人家的娘子,也不能不讲道理,”李大夫却是个硬气的人,梗着脖子重重哼了一声。

“夫人,请为我证明,李明波行医一来,从未诊错过一个病人,也从被人如此骂过,三娘子如此说我,让我以后该如何行医?”李大夫看向王夫人。

王夫人心里暗恨李大夫不识时务。

他们穆家这样的府邸,若不是有急症或者不想惊动太医,他们这样的民间大夫一辈子都没有机会踏足进来。

前面两个大夫进来的时候那个不是小心翼翼的,话都不敢多说一句的。

也不知道这一个愣头青是管家从哪儿请来的,连个眼力价儿都没有。

“大夫,你先下去吧,小女急火攻心,说话难免重了些,别在意。”王夫人认为和这些民间大夫没什么好说的,遂面色淡淡的道。

李大夫被王夫人的态度气的脸色通红,又觉得不能同妇人一般破口大骂,只得冷笑道:“什么一官员之家,什么千金小娘子,我算是见识到了,还不如乡间到处跑的女娃子有教养,哼”

竟然拿她的宝贝女儿同那些土里长大,土里刨食的野娃子比较,王夫人大怒,正要大骂李大夫。

她的心腹张妈妈突然干咳了两声。

王夫人猛然反应过来,穆瑜现在是以穆家三娘子的名义诊病,即便惹恼了这个李大夫,传出去也只是穆家三娘子名声扫地。

穆瑾名声越烂,她就应该越开心才是。

王夫人遂缓和了下神色,道:“我家三娘子自幼娇生惯养,脾气难免有些………,李大夫多担待些。”

王夫人这句话还算是中听。

李大夫抿了抿嘴,道:“在下医术有限,恕不伺候了,希望三娘子早日找到名医,恢复容颜,哼”

说罢拂袖而去,王夫人使了个眼色,张妈妈便跟着李大夫出去了。

“李大夫,您别生气,我们三娘子气盛,我们夫人也是继母难为,不好………’”张妈妈笑着跟在李大夫身后解释。

李大夫诧异的看向张妈妈,看刚才穆夫人心疼焦急的样子,不似作假,竟然只是继母,穆三娘子竟不是穆夫人所出?

他脸色缓了缓,心里有些同情穆夫人,有这样一个娇纵的继女,估计也很头疼吧。

“三娘子脸上的脓包即使再好的养颜丸也难以消除疤痕,妈妈让夫人有心理准备吧。”看在穆夫人的份上,李大夫多说了一句。

大宅门里是非多,别让善良的穆夫人受到波及。

张妈妈心里一沉,脸上的笑险些挂不住了。

若真的留下疤痕,四娘子还不得疯了

送走李大夫,张妈妈回了屋子,王夫人和穆瑜都看向她。

穆瑜的脸上蒙着一层面纱,却还是能隐约看见红肿的脓包。

张妈妈低下头不敢再看,硬着头皮道:“李大夫说就是再好的养颜丸也不能完全消除………”

王夫人的心沉到了谷底。

“啊,养颜丸,”穆瑜突然跳了起来,尖声叫道。

瑜儿这是被吓疯魔了吗?王夫人心里又酸又苦,一把将穆瑜揽入怀里。

“瑜儿,别怕。”

穆瑜挣扎着从王夫人怀里钻出来,双手紧紧的拽着王夫人,红肿的双眼满是兴奋,“不是,母亲,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养颜丸,养颜丸。”

王夫人一头雾水,只叫声安慰她,“好,母亲让人去回春堂买。”

穆家吃的一贯是回春堂的养颜丸。

“不是回春堂,是杏林堂,”穆瑜大声打断了王夫人,“我想起来了,穆瑾说我脸上会长毒疮时,还说过一句,说杏林堂的养颜丸可以救我。”

杏林堂?杏林堂是哪家?王夫人一脸懵圈。

片刻后,屋内响起王夫人连声的催促,“去打听杏林堂在哪儿,快去,把杏林堂的养颜丸全都给我买回来。”

屋内的仆妇们应着,慌忙往外走,乱做一团。

第五十八章 罗娘子的婢女在

被派出去的仆妇很快就回来了。

“养颜丸呢?”王夫人看着仆妇两手空空,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仆妇吓的一哆嗦,扑通跪在了地上,“夫人,咱们去晚了,杏林堂的养颜丸前两日就卖光了。”

卖光了?王夫人不信,“卖光了不会再制吗?他一个药铺怎么能没有药呢?”

“杏林堂的掌柜说这养颜丸是他家东家依照祖上的秘方制的,只有他们东家一人会制,不巧他们东家出去云游了,归期不定。”仆妇惶惶的解释道。

一句归期不定让王夫人脸色惨白的坐倒在椅子上。

穆瑜绝望的拉着王夫人的衣衫,痛哭起来,“母亲,怎么办?我不想脸上有疤痕,那样活着还不如死了呢。”

王夫人看着已经认不出丝毫原先面容的女儿,心如刀绞。

穆瑜是她的长女,自幼护的跟眼珠子似的,不舍得让她受一点委屈,即使她后来又生了长子穆怀,但老太君疼爱穆怀,抱了过去养。

及至穆怀长到十岁,又把他送去外面的院读,一个月才回来一次,王夫人把满腔的慈母心都投注在一直在她身边的穆瑜身上。

若是穆瑜真的毁了容貌,王夫人想想就觉得眼前一黑。

“可问清楚了买养颜丸的是哪一家?什么时候买的?”王夫人咬牙坐直了身子,问地上跪着的仆妇。

能吃得起养颜丸的人家绝不是一般人家,只要知道了名姓,她亲自上门去求,不信他们不卖穆家的面子。

仆妇点头如捣蒜,暗自庆幸自己多问了一嘴,“问了,掌柜的说他们家养颜丸因为做起来费事,一年才得两瓶,前两日都被神医娘子的贴身婢女买了去。”

神医娘子的婢女?王夫人愣了愣,猛然站起身来,“去安排马车,我要马上去程家一趟。”

万幸,那个神医娘子此刻就在程家为程夫人诊病,她上门去求药,又不是请罗娘子医治,老爷总不会生气。

她诚心诚意的去求,再奉上一大笔银子,就不信那罗娘子会不卖给她一瓶养颜丸。

王夫人一路盘算着到了程家。

接待她的是程立文,程夫人仍在榻上躺着,眼看夫人痊愈有望,程林便去政事堂了,程家能接待客人的也只剩下程立文了。

“不知罗娘子可在?”王夫人开门见山的问道。

程立文面露诧异,他还以为王夫人是来探望他母亲的,没想到却是来寻罗娘子的。

“夫人要见罗娘子?”

看到程立文诧异的神情,王夫人神情略显尴尬,她连个拜贴也未递,在快到用午饭的时刻来程家拜访,进门不先问候病重的程夫人,确实有些失礼了。

“我家三娘子得了急症”王夫人脸色讪讪的解释道,“是我失礼了,不知夫人可好些了。”

程立文理解的点头,“家母已经好多了,只是不巧,罗娘子昨天晚上就已经离开了,所以,夫人恐怕要失望了。”

离开了?王夫人失望极了。

“那罗娘子可说去哪儿了?”她焦急的追问。

程立文摇头,“没说,只说要去采一味及其难得的药材,归期不定。”

又是归期不定,王夫人身子晃了晃,险些站立不住,没想到她急匆匆而来,得到的却是这样的消息。

她的女儿可怎么办啊?谁来救她的女儿啊?

她失魂落魄的站起身来,跌跌撞撞的向外走去。

程立文看的有些不忍,看来穆家三娘子得的是急症啊。

他略一沉思,开口道:“罗娘子虽然不在,但她的贴身婢女却留在了程家,不如夫人问问冬青,或许她知道罗娘子的去处?”

罗娘子的贴身婢女?那个买走养颜丸的婢女?

王夫人猛然转过身来,突如其来的惊喜冲得她两眼发黑,险些坐倒在地上。

“我要见她,烦请你叫她过来。”光顾着惊喜了,王夫人并没有注意到程立文说的罗娘子的婢女叫什么名字。

冬青此刻正在给示范张老太医艾灸的法子,穆瑾留下她和张老太医一起照顾程夫人。

张老太医早起就亲自配药,熬药给程夫人喝,程夫人喝完药以后,再由冬青给程夫人艾灸。

给程夫人艾灸的时候,张老太医不方便在场,只能冬青完成后,出来给她讲解。

关于艾灸的经验,其实冬青懂的并不多,却足够她在张老太医跟前显摆了。

张老太医对于穆瑾拿回来的艾灸木盒十分赞赏,以前也不是没有大夫会艾灸,但却不常用,一是因为艾草燃烧时的气味呛人,二是烧艾时需得一直盯着看,以免灼伤病人,大夫十分费心神,且艾灸是属于慢慢调养的法子,见效又慢,时间久了,便渐渐为大夫们所弃。

“这个木盒子不错,”张老太医爱不释手的抚摸着艾灸木盒,“把艾草放进去自行去自行烧,不用一直盯着,大夫能轻松不少,且有专门的小孔排放烟,避免烟味乱窜,着实妙啊。”

冬青撇嘴,她家娘子会的东西还多着呢,一个艾灸木盒算什么?

小丫头过来叫她时,她刚说完了艾灸盒的使用方法,正喝着茶看张老太医自己摆弄艾灸盒子呢。

听小丫头说大郎君请她去前厅,有人要见她,冬青摆摆手,毫不犹豫的拒绝,“不见。”

来见她的人都是冲着她家娘子来的,见了也都是打听娘子的行踪,她才不要去。

小丫头有些为难,“冬青姐姐,来的可是穆家的王夫人,听说是穆家三娘子病的厉害”

“噗”冬青一口茶全喷了出来,正好喷在面前的艾灸盒子上。

张老太医心疼的拿衣袖擦去盒子上的茶水,“喂,冬青丫头,你小心点啊。”

冬青顾不上理他,拉着那小丫头不可置信的问道:“你说来的是谁?谁病了?”

小丫头眨着眼,不解的重复了一遍:“穆家的王夫人啊,说是穆家的三娘子病的厉害。”

冬青脸色倏然沉了下来,竟然敢诅咒她家娘子,真是太过分了。

冬青眼珠子转了转,站起身来,嘴边浮起一抹冷笑,“走,去见见那位夫人。”

第五十九章 不能卖

王夫人在前厅等的坐立不安,心神不宁。

若不是顾忌着是在程家,不是穆家,王夫人早就派人去催了,一个下贱的婢女,怎么架子也敢这么大,让她等这么长时间。

“夫人稍安勿躁,冬青想必此刻在照顾家母,所以耽搁些时间。”程立文见王夫人的眼神直直的盯着花厅门口,便知道她等着急了。

王夫人扯了扯嘴角,勉强露出个笑容来。

想起刚才一闪而过的名字,她皱了皱眉头,问道:“罗娘子的婢女叫冬青?”

程立文点头,“夫人认识冬青?”

王夫人摇头,笑了笑,“我家中之前也有个婢女叫冬青。”

不过,已经被她赶走了而已,想起被赶走的那个婢女,程夫人神情有些不自然。

这么巧?程立文略有些诧异,见程夫人心神恍惚,也不好多说什么,只笑着道:“这可真是巧合。”

“这可不是巧合哦,大郎君。”一道笑嘻嘻的声音从厅门口传来。

程立文转头望去,见冬青一袭蓝衣正笑眯眯的站在厅门口。

他正要开口向冬青介绍王夫人,便听到身后一道急促的喘气声,“啊,你这个贱婢怎么会在这里?”

程立文扭头看去,见王夫人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指着冬青。

冬青撇了她一眼,走进花厅,向程立文福身行礼,“见过大郎君。”

程立文忙侧过身子,“冬青姑娘无需多礼,啊,这位夫人是”

他刚一开口介绍王夫人,便被冬青开口打断了。

“穆家的夫人嘛,奴婢知道。”

“啊,你们认识?”程立文惊讶的看看冬青,又看看一脸铁青的王夫人。

冬青却看都不看王夫人一眼,撇撇嘴,“认识,但不熟。”

程立文被这个答案弄的一脸的懵圈,但他看王夫人的脸色已经从铁青变的惨白,也不敢追问。

穆家这位夫人着实奇怪,怎么见到冬青就吓的脸色白成这样?

程立文虽然好奇,却还是秉持着非礼勿听的教导,对王夫人道:“夫人有话自行与冬青说吧。”

说罢,退出了花厅。

王夫人虽然已经反应过来,却还是不死心的再次确认道:“你现在是罗娘子的婢女?”

冬青点头,“还没向夫人道谢呢,这都是托你的福,若不是你将我赶出穆家,我也找不到罗娘子这样好的东家。”

托她的福?王夫人眼前一黑,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这到底是她的福,还是她的孽啊?

“听说我家娘子病了?夫人特地过来请我家娘子来给治病?”冬青眨巴着眼看向王夫人,眼中闪过的全是嘲讽。

什么我家娘子给我家娘子治病的?王夫人一阵头晕,半晌才反应过来,冬青前一个我家娘子是说的穆瑾,后一个说得是罗娘子。

这个贱婢,连说话都是拐着弯,让人听了不舒服。

前几日还口口声声的喊着要对穆瑾那个死丫头忠心耿耿吗,这才几日,就攀上个神医娘子,还这么趾高气昂起来,呸

王夫人心里暗暗骂冬青。

“我在穆家的时候,夫人可是巴不得我家娘子死了才好,怎么这次夫人那么好心,竟然要请我家娘子前去治病?我看得病的怕是你生的那位四娘子吧?”冬青脸上的嘲讽丝毫不加掩饰。

也只有王夫人亲生的四娘子生病,她才会这样的焦急吧,冬青心里愤愤不平。

若是穆瑾在的话,一定会竖起大拇指大大夸赞冬青一番,智商终于上线。

王夫人死死咬着牙,不让自己脸上露出丝毫的怒气,甚至还强迫自己放柔了声音,“冬青,我是来寻你的。”

“寻我?寻我做什么?”

王夫人扯了扯嘴角,声音更加温柔,“之前在穆家,咱们也算是主仆一场,纵然我有对不住你的地方,我会尽力的补偿你,也请你千万不要在意。”

冬青掏掏耳朵,心里暗暗觉得痛快。

娘子说的没错,谁若欺负了她,娘子一定会为她讨回公道的,看看曾经那样嚣张跋扈的王夫人,不也低声下气跟自己道歉了么。

“夫人,有什么事就直接说吧。”冬青笑笑,一脸的大方。

王夫人面色一喜,道:“你前日可是在杏林堂买过两瓶养颜丸?是罗娘子让你买的吗?”

冬青挠挠头,道:“前日啊?嗯,我是买了两瓶养颜丸,不过不是我家娘子让买的,前日我还不是我家娘子的婢女呢,大药铺的养颜丸我买不起,便去杏林堂买了两瓶。”

不是罗娘子吩咐她买的,那就更好了,王夫人心里一松,脱口道:“那养颜丸呢?可能给我?不,不,我的意思是说我出双倍的价钱买下来,或者三倍,价钱好商量。”

王夫人连声的保证价钱由冬青开口定。

冬青一脸的不解,“夫人不是一直吃回春堂的养颜丸吗?怎么突然又改吃杏林堂这种小药铺的了?”

王夫人脸上的笑容一滞,“这你不用管,你只说多少钱能卖给我吧?”

到底是当家做主惯了,两句话便又恢复了高高在上的穆家主母的说话口气。

怎么不接着装了呢?冬青撇嘴,双手一摊,“恐怕要让夫人失望了,多少钱也不能卖了。”

不卖?王夫人脸色一沉,盯着冬青,“你是怕我出不起钱吗?你要知道,我穆家可不怕一个无名无势的小娘子。”

冬青叹气,“看看夫人着急了不是?我没说不卖,是不能卖。”

王夫人皱眉,“为何不能卖?”

“因为我把两瓶养颜丸全都送给我家娘子了啊。”冬青摊着双手,一脸的无辜。

情势急转而下,刚看到的希望啪的一声碎了,王夫人顿时急怒攻心,一口气险些上不来,“送给你家娘子了?你家娘子不是出去采药了吗?难道还带着养颜丸?”

“我家娘子不是被你关在祠堂里吗?吃不好睡不好的,我托人送两瓶养颜丸进去不行吗?”冬青睁着一双大眼瞪着王夫人,似乎仍然十分气愤穆瑾被关在祠堂一样。

关在祠堂?

王夫人愣在了原地,片刻,才反应过来,“你说的是穆瑾,你把养颜丸给了穆瑾?”

冬青重重的点头。

希望从谷底又升回到眼前,王夫人一时承受不住,身子一软,从椅子上滑落下来。

养颜丸竟然在穆瑾哪儿…………

第六十章 让穆大人和我谈

王夫人像一阵风一样的卷进了家门。

进门后连口茶也没顾上喝,点了几个仆妇直接进了祠堂。

刚是用了午饭,主子们歇午觉的时刻,各处院落里都静悄悄的。

王夫人带着仆妇们一路风风火火的冲进内宅,穿庭过院的,自然引起了不小的骚动,早有小丫头们去打听了消息往各自的主子处送去了。

祠堂的院子门口却仍是静悄悄的。

守门的婆子悄悄躲在门后头,摆了张小几,上面放着几样瓜果,还有一碟瓜子,两个婆子正吃的开心,聊的热乎。

“你说这三娘子可真沉得住气,这都关进去三天了吧?不哭也不闹,若不是时刻还有点动静,还以为人已经”说话的是年纪略轻的王家的。

年龄略长的婆子喝了口酒,满足的眯上了眼睛,听了王家的话,脸色复杂的看向紧闭的祠堂大门,仿佛能看到里面那个静坐的少女身影一般。

“哭闹也没有用,这家里也没有人真的心疼,没娘的孩子啊,最是可怜,三娘子的这性子,倒是和先前的那位夫人,像了个十成十。”年龄长的婆子叹气。

王家的好奇的睁大了眼,压低声音道:“老姐姐,我进府晚,没见过先前那位夫人,你和我说说呗,咱们老爷,先夫人还有现在的夫人,到底是咋回事啊?”

年长的婆子酒喝的多了些,胆子也放开了,她左顾右盼看了看,见四周无人,遂开口道:“这府里啊,能记得当年那位罗氏夫人的人怕也只有我了,那罗氏夫人着实是个好人,就是性子刚列了些,当年啊”

她的声音尚未落下,大门便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两个婆子慌忙站了起来,“何人这样大胆”

王家的尚未骂完就对上王夫人怒气腾腾的眼睛,俩人腿一软,顿时跪到在地上,“哎哟,是夫人啊,不知是夫人,还请夫人饶命。”

王夫人沉着脸,眼神从她们俩身上转到了小几上摆放的瓜果,酒水。

两个婆子趴在地上直打哆嗦,连声求饶,“夫人饶命,夫人饶命。”

“将她们给我拉下去,给我打。”王夫人看也不看她们一眼,直接下了命令。

就冲着她们敢帮着冬青那个贱婢传递养颜丸给穆瑾,打死她们都不为过。

两个婆子腿一软,瘫倒在地,被人拖了下去。

便有两个仆妇上前将祠堂的门推了开来,露出其内摆放整齐的牌位,阴凉幽森之气迎面扑来,让人觉得后背一凉。

正中间的桌案上摆放着一溜牌位,桌案下方的蒲团上,却端坐着一位少女,白衣白裙,神态安静自在,完全不像是在被关禁闭一样。

门倏然被推开,正午的阳光洒了进来,映在少女光洁的额头上,似乎有些不能适应突然闯入的光线,少女双眼略闭了闭,再睁开时,双眼明亮透彻。

“夫人来了。”穆瑾微微一笑,却并不起身。

王夫人定定的看了她片刻,嘴角浮起一抹冷笑,突然一挥手,道:“给我搜。”

今日一早到现在,王夫人的一颗心就跟在热油里反复煎熬一样,起起伏伏,一会儿看到希望,一会儿又绝望,她整个人也变得焦躁不已。

是以王夫人不想同穆瑾浪费任何口舌,直接动手搜是最快的方法。

王夫人话音一落,便有两个仆妇进了祠堂。

穆瑾笑了,“不用搜了,养颜丸不在我身上。”

竟然知道她是来要养颜丸的?王夫人眉头一挑,有些诧异,随即又想起最初说穆瑜会起毒疮的是她,说杏林堂的养颜丸能救命的也是她。

“是你害的瑜儿,对不对?你做了什么?下毒吗?”王夫人厉声道,心里却开始怀疑起穆瑾来。

莫非是穆瑾故意做了套给她们,等着她们往里钻?

若真的是这样,她定然不能饶了这个贱丫头。

穆瑾“咯咯”笑了起来,“夫人太高看我了,我要是有那等本事,还会被关在祠堂里吗?”

王夫人不信,“那你为何知道我是来找养颜丸的?”

穆瑾无奈的看了她一眼,似乎她问了个很白痴的问题,“夫人忘了,最初说四娘子会起毒疮的就是我,我曾见我外祖父治过这样的病人,用的就是杏林堂的养颜丸。”

“所以,冬青买养颜丸是你授意的?”王夫人怒吼中烧,还说不是算计她,明明知道杏林堂的养颜丸可以救瑜儿,她却让那个贱婢将两瓶都买了来。

这不是**裸的算计她们母女吗?

穆瑾并不否认,“夫人,我总得为自己打算一二吧,不然,岂不是等着饿死在这祠堂里?”

听了她这句话,王夫人却忽然冷静下来。

穆瑾话里的意思很明显,透露出来她不会占着养颜丸不给,只是想和她谈条件而已,而且养颜丸肯定能治穆瑜脸上的疤痕,否则穆瑾不会这么硬气的和她谈条件。

奔波忙碌了大半日,总算是真的看到希望了,穆瑾此刻有所求,想必也不敢耍什么花招,所以王夫人心头压着的一块大石头总算挪了出去。

“说吧,你想要什么?是想出祠堂,解除禁足?还是想要其他的?”王夫人让人搬来了椅子,坐下来同穆瑾谈。

穆瑾却摇头,“我不和夫人谈,让穆大人来和我谈。”

王夫人脸色倏然一沉,指着穆瑾呵斥,“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让老爷和你谈,你好大的脸面。”

“不是我的脸面大,是你的四娘子脸面大。”穆瑾笑盈盈的提醒王夫人。

“你敢威胁我?”王夫人冷笑一声,站起身来,走到祠堂门口,居高临下的盯着端坐如松的穆瑾,手一挥,“你们几个,给我进去把三娘子请出来。”

在祠堂里动手不方便,将贱丫头拖出来后就再没有顾忌了,王夫人冷哼,在穆家,除了穆庆丰,还没有人这样当面挑战过她的权威。

一个稚嫩的贱丫头也敢同她这个当家主母叫板,今日就要让她认清楚,在穆家,究竟谁说了才算。

“我看谁敢进来,”穆瑾淡淡的看了王夫人一眼,大袖一挥,手中举起一物,“谁敢进来一步,吓到我,我就不能保证这个牌位能拿得住了。”

王夫人这才注意到穆瑾的手中还拿着一个黑漆漆的牌位。

她的目光落在穆瑾高举着的牌位上,脸色顿时变了。

第六十一章 是他啊

“这个孽障,她到底想要做什么?”穆庆丰大手一挥,桌子上摆放的一套上好的茶具摔在地上,碎成了渣渣。

屋子里响起女人呜呜咽咽的哭声。

王夫人哭的两眼红肿,低声哀求穆庆丰,“老爷,我诚心去求她把养颜丸给瑜儿,连句重话都不敢说一句,可瑾儿就是不出祠堂,口口声声叫老爷去谈,她手里抱着老太爷的牌位,我也不敢造次,怕老太爷的牌位有所闪失”

“她敢”穆庆丰黑沉着脸重重的拍着桌子,“不悌姊妹,不敬长辈,如此不孝不悌的孽障,当初就应该打死了事,不应该让她进这个家门。”

说到当初,王夫人低垂的眼中闪过一道怨恨,当初那个女人托着病体,牵着穆瑾就站在穆家门前,连门都不肯进的。

老爷还不是巴巴的去了大门口,接了穆瑾进来,任她哭闹都无济于事。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要把她巴巴的领进来。

王夫人心里又恨又酸。

话说回来,若今日穆瑾手里拿的不是穆老太爷的牌位,她也不会如此顾忌。

没想到这个贱丫头平日里不声不响的,倒还有几分小聪明。

穆家祖上穷哭出身,那些所谓的穆家先祖的牌位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摆着不过是为了显示穆家是耕读传家的大家出身罢了。

但唯独穆老太爷却不行。

穆老太爷在穆家,穆庆丰兄弟二人心里都有着极为重要的地位。

穆家早年家里虽穷,但穆老太爷却是在学堂里读过两年的,知道唯有读才能改变穆家的命运,所以穆老太爷却咬牙坚持供穆庆丰兄弟二人读。

不仅如此,还想方设法的四处带穆庆丰兄弟二人去拜师,又尽力为穆庆丰娶了罗氏,借助姻亲的力量供穆庆丰。

现在看来,穆老爷子确实是个有想法,有远见的人,穆庆丰兄弟二人确实也没有让他失望,穆家从一个默默无闻的无名之家成了大周的达官显贵。

可惜的是穆老爷子没有看到,他在穆庆丰中了进士,点了官之后就积劳成疾而去世了。

在穆庆丰心里,最敬重和最感恩的就是自己的老父亲,他坚定的认为,若不是穆老咬牙坚持,自己不会有如今的地位。

而穆老太爷壮年而逝,也成了他心底的遗憾,觉得自己功成名就,可以孝养双亲,大有作为的时候,穆老太爷却没跟他享福。

也正因为穆老太爷的原因,穆家兄弟两个很是重视下一代的读问题,穆庆丰的长子穆怀,穆庆年的两个儿子穆让,穆昊都是从小便送到了院去读。

穆庆丰如此敬重穆老太爷,王夫人自然知道,所以,穆瑾举着牌位说要见穆庆丰时,她也不敢吩咐人冲进去,怕穆瑾真的摔了穆老太爷的牌位。

当然,她的心里在焦急中也是有一丝窃喜的,穆瑾这种行为简直在作死,老爷以后估计会更加的厌恶她。

“你这么火急火燎的找她要那什么杏林堂的养颜丸,你确定它当真对瑜儿的病有效?”穆庆丰皱着眉头问王夫人。

王夫人不敢说她去找过罗娘子,只能往穆瑾身上说,“定然是管用的,当初瑾儿说瑜儿脸上会长毒疮时,就说了一句杏林堂的养颜丸可以救她,老爷,我越想越觉得事情有蹊跷,你看,她说瑜儿脸上会长毒疮,就果然长了,她说杏林堂的养颜丸有用,偏偏杏林堂仅有的两瓶养颜丸都在她身上。”

“你是说她算计了瑜儿?”穆庆丰问道,烦躁的在屋里走了两步,“这个孽障,若真是如此,我定然不能轻饶她,可是她如此算计,到底是为何?”

王夫人也想不明白,穆瑾这一番作为在她看来就是作妖,与她,与老爷,与瑜儿做对,对她自己实在没有半分好处。

“谁知道呢,这丫头性子实在古怪,当初她和瑜儿上街的时候遇到过六皇子,她还说六皇子有病呢。”王夫人随口接道。

竟然还有六皇子的事情?穆庆丰诧异,“怎么回事?你详细与我说一遍。”

这都什么时候了?王夫人心里焦急,她还等着穆庆丰去见穆瑾,将养颜丸要出来呢。

虽然焦急,可穆庆丰发了话,王夫人只得将穆瑾遇到六皇子的事情快速说了一遍。

“她说葱管能救六皇子一命?”穆庆丰脸上脸色十分古怪。

王夫人点头,“老爷也觉得古怪吧?哪有用葱管救命的?我当时听了也觉得好笑,还让人去街上的回春堂打听了一番,连回春堂的秦大夫都说没听过呢。”

穆庆丰却没说话,他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

“这种事怎么不早点告诉我?”他抱怨王夫人。

王夫人觉得有些委屈,“我当时也让瑜儿试探了一番,瑾儿说她并不会医术,只是听罗家老爷子说过些医理,我寻思她多半是胡说八道的,也就没和老爷提。”

穆庆丰甩了甩衣袖,“我去见那个孽障。”

祠堂的大门敞开着,端坐在其中的少女眉目柔和,面带微笑。

看到穆庆丰过来,少女不慌不忙的起身,将手中黑漆漆的牌位转身放在了身后的桌案上。

“穆大人来了。”她笑盈盈的施礼,神情自然恭敬。

穆庆丰额头青筋直跳,“你叫我什么?孽障,我是你父亲。”

穆瑾歪头看了看她,“父亲?好吧,那就是父亲来了。”

神情仍是与刚才一样的自然,仿佛叫穆大人和父亲两个叫法没什么区别,不过是两个名词而已。

穆庆丰气的火冒三丈,张口想骂却又不知道骂什么,他让穆瑾称呼父亲,穆瑾也顺从的改了,态度也恭敬有礼。

可穆庆丰就是觉得别扭。

他盯着穆瑾身后的牌位,不想看见穆瑾那张让他生气的脸。

“你在大街上说六皇子有病?说说看怎么回事?”穆庆丰双手背在身后,开口问道。

六皇子?谁是六皇子?穆瑾一愣。

她以为穆庆丰过来是找她要养颜丸救穆瑜的,却没想到他开口就问什么六皇子的病。

呵呵,穆瑾觉得自己还真是高估了穆庆丰的父爱。

她认识六皇子吗?穆瑾分神想了想这个问题。

“就是你说葱管能救命的那个。”看穆瑾半天没反应,穆庆丰没好气的提醒。

穆瑾恍然,“哦,是他啊。”

第六十二章 两个条件

原来那个男子是六皇子啊。

怪不得穆瑜那样紧张他,穆瑾眨了眨眼,想起了民间的传言,有些纳闷。

传言不是都说这位六皇子十分风流,宫里的女人都快装不下了吗?怎么穆瑜竟然喜欢这种款的啊?

穆瑾不由抖了下身子,抖掉身上的鸡皮疙瘩,穆瑜的喜好还真的是与众不同。

“说说到底怎么回事?你跟你外祖父学过医术?”穆庆丰见穆瑾不说话,只笑的古怪,皱着眉头不耐烦的催促她。

穆瑾笑了,不答反问,“怎么父亲大人过来不是要养颜丸的么?看来在您的心里,四妹妹的地位也没有多高啊。”

这个孽女,每次和他说话都是那副似笑非笑,话带讥诮的样子,和她娘一个样子,穆庆丰下颌紧绷,心底不期然浮起罗氏嘲讽他的样子,让他的心神有一瞬间恍惚。

当年王夫人执意嫁他,王氏貌美,又是长宁侯府嫡女,若娶了她,穆庆丰在朝中自然有人扶持。

穆庆丰心动了,他以罗氏多年无所出为由想让罗氏退一步,罗氏为妾,他也不会亏待她的。

穆庆丰记得清楚,他和罗氏提起时,罗氏就是这样的表情看着他,淡淡的微笑,嘴角却全是讥诮,让他很是恼火。

“养颜丸我要,六皇子的事情我也要知道。”或许是想起了罗氏,也或许是穆瑾的讥诮让穆庆丰脸上的表情有一丝不自然,他重重哼了一声。

穆瑾并不害怕他,她点了点头,“哦,那父亲大人打算用什么来交换?”

交换?穆庆丰大怒,“我是你父亲,你现在吃的用的都是我的,你的东西也都是穆家的,我要用我自己的东西,还用来给你交换,笑话。”

“哦,这样啊,那父亲自便吧,您想用什么随便用。”穆瑾摊开双手,随意的说道。

随便用?穆庆丰神情一滞,突然觉得自己自进来后,看似他在掌握谈话的主动权,可实际上他却什么也没问出来。

这个死丫头竟然还是个嘴硬的。

穆庆丰眯了眯眼睛,走到穆瑾跟前,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交出养颜丸,说清楚六皇子的事,我就放你出祠堂。”

“噗嗤。”穆瑾笑了出来,摇摇头重新在蒲团上坐下,“这祠堂里我住的甚好,暂时还不想出去。”

这是威胁他吗?不想出祠堂,骗谁呢?恐怕不是只想要出祠堂这么简单吧?不然做什么非得要叫他过来谈。

穆庆丰冷笑一声,突然没有那么生气了。

他浸淫朝堂十几年,这点隐忍的功夫还是有的。

孽障既然叫他过来,必然是有所求,知道对方所图为何,才能知道对方的弱点,寻机一击而中。

穆庆丰能在朝中位置一直坐的稳,自认和他的隐忍功夫是有直接关系的。

只是眼前的穆瑾似乎总是能轻易的挑起他的怒火。

比如她此刻在祖宗牌位前随意的坐姿,穆庆丰瞳孔缩了缩,压下心头的火。

“说吧,你到底想要什么?”

这是愿意和她谈了?

穆瑾笑盈盈的伸出两根手指,“两个条件。”

穆庆丰挑眉,“说说看。”

“第一,我还要冬青回来伺候我,她自幼跟在我身边,我用的也顺手。”

一个婢女,虽然会些功夫有点麻烦,但穆庆丰也不怎么放在心上。

“第二个呢?”

穆瑾歪着头,似乎在思索第二个条件要什么。

应该是要求在穆家的待遇不一样吧?穆庆丰心里略松了松,突然觉得自己刚才拿出在朝中对待政敌的态度有些好笑。

她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能图什么?无非就是吃穿不愁,嫁个好人家而已。

“第二个,我要去穆家的庄子上住,无事不要来打扰我,我也不会回府碍你们眼。”穆瑾拍拍手,笑眯眯的提出了第二个要求。

穆庆丰嘴角的笑凝滞住了。

“你要去庄子上住?”因为太过惊讶,所以他不相信的又重复一遍。

不是要求吃住好,不是要求和穆瑜一样的待遇,不是求一门好亲事?只求出去住?

穆庆丰错愕的盯着穆瑾。

这似乎是他第一次正眼看他这个原本并不期待的女儿。

眼前的少女青丝如墨,笑的眉眼弯弯,似乎总是开开心心样子。

这模样就跟罗氏如出一辙,总是用清澈如水的明眸笑盈盈的看着人,让人觉得她性子绵柔。

但穆庆丰知道,这不过是错觉,一旦越过她的底线,她做事会有多么的决绝。

穆庆丰突然觉得心底的烦躁无限膨胀起来,就如一个火种突然遇到了火星一样瞬间燃烧起来,烧的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只想快速发泄出心底的怒火。

“死丫头,你的所有一切都是我给的,你还敢跟我谈条件。”穆庆丰怒火高涨,一脚就踢了出去。

穆瑾不防他突然的发难,躲闪不及,只能顺势往后一倒,饶是如此,穆庆丰还是踢到了她的小腿骨。

“嘶”穆瑾倒抽一口冷气,揉了下酸疼的小腿,从地上站了起来,冷然的看向穆庆丰。

她觉得自己还真的是高估了穆庆丰的人性。

“穆大人若如此想,那便没有谈的必要了,”穆瑾冷笑着看向他,“不想要你的宝贝女儿痊愈,不想要救治六皇子的功劳,请回吧。”

穆庆丰死死的瞪着她,“你就不怕我将你一直关在祠堂?”

穆瑾冷笑,“我怕什么,我无所求,大不了被你关到死。”

穆瑾一副光脚不怕穿鞋的样子让穆庆丰觉得很是棘手。

就是这副死硬的样子,他看了就气不打一处来。

可是穆瑾的话也让他找回了理智,他沉默片刻,道:“我答应你。”

穆瑾看了她片刻,转头走出了祠堂,“养颜丸我会先给你一瓶,另外一瓶等你兑现了自己的承诺再说,记得找一处条件好,人烟少的庄子,半个时辰后,找人来我院子拿外祖父留下的药方。”

穆瑾走的又快又稳,留下穆庆丰在背后盯着她的背影咬牙切齿。

关了三天祠堂,不吃不喝竟然还这么有精神,咋就没饿死她呢?果然是贱命。

第六十三章 公主与才子

六兴胡同里今儿特别的热闹。

“你说罗娘子不在?”周烨本来装虚弱半靠在下人身上,听见守门的婆子说的话后,顿时直起了身子。

守门的婆子有些傻眼。

明明刚才她开门的时候,这位郎君还虚弱的随时要昏倒的样子,怎么一听说她家娘子不在,顿时就精神了呢?

“怎么可能不在啊?不是说昨晚从程家回来了吗?”周烨不相信的再次确认。

守门的婆子点头,“昨儿晚上,我们娘子是回来了,可今日天不亮就出门了。”

周烨急了,他今天晌午用了午饭,便找借口从宫里跑了出来,竟然还是没见到罗娘子。

“怎么就出门了呢?去哪儿了?可有说何时回来?”周烨连声追问道。

“娘子出门采药了,具体去哪儿老婆子也不清楚,走的时候只说归期不定。”守门的婆子说着早就说了不止一遍的词。

归期不定啊,周烨苦着一张脸透过打开的门缝不死心的往里看,“真的出门采药去了?”

婆子将门打开,侧开身子,“郎君若是不信,只管进去寻。”

硬闯佳人香闺这种事,周烨觉得实在有违他的风度,摸摸鼻子,他神情蔫蔫的摆摆手,“算了,等罗娘子回来,我再上门拜访。”

婆子福身行礼,转身进门,将门关上了。

周烨盯着紧闭的院门,叹口气,往巷子口走去。

跟着他内侍见周烨神情低落,有心哄主子开心,便道:“爷,不就是一个会医术的小娘子么,还摆这么大架子,一次两次的不见爷,不知道这金陵城里排队等着爷召见的人多的是。”

周烨转身踢了他一脚,“你懂什么?那些庸脂俗粉怎么能跟罗娘子比。”

内侍揉了揉屁股,罗娘子,罗娘子,您连人家的脸都没见着,怎么就知道她比那些个庸脂俗粉长的漂亮?

内侍在心里暗暗抱怨,脸上却不敢露出半分神情。

周烨想想仍觉得恼火,“不是让你们找人盯住了这宅子吗?怎么罗娘子出门也没人回禀爷一声?”

内侍挠头,“爷,盯着的人说了,这宅子从昨儿夜里到现在,真的没看到有人出去过啊。”

周烨不信,“一群饭桶,肯定是盯梢的时候躲懒睡觉去了,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爷要你们还有什么用?”

内侍陪着笑脸,知道周烨心里不痛快,便由着他发泄。

果然,周烨骂了几句后,便住了嘴,闷头往前走。

内侍小心翼翼的道:“爷,要不咱去寻那唱曲的桃红小娘子乐呵半日?”

周烨站住脚,想了想,摇头,“算了吧,还是回宫吧。”

“嗤。”巷子口传来一道嘲讽的笑声,“哎呦,这可真不像我们风流潇洒的六皇子的做派啊。”

周烨转头,看到宋彦昭着一身深蓝色锦绣长袍,没什么形象的斜倚在墙上,双手环胸,正调侃的看着他。

“你怎么在这儿?”周烨皱眉。

宋彦昭向胡同里歪头示意,“猜到你会来会佳人,便等着来看你的闭门羹了。”

这话在周烨听来觉得十分刺耳,“你吃准了罗娘子不会见我?还是你知道她不在?”

周烨瞪着宋彦昭,脸上升起一抹警觉,“你也对罗娘子有兴趣?”

宋彦昭向天翻了个白眼,“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见了女子就走不动路了?”

周烨放下心来,上前拉着他,“走了,既然见到你,陪我去喝酒,我心里觉得烦闷。”

俩人去了味名楼,三杯两盏酒下去后,周烨开始吐起了苦水,“这次重阳节宴后,我一定要奏请父皇,出来独立开府,我住自己的府邸后出来多方便啊,不像现在这样,出个宫都还要找理由。”

“你说若是我独立开了府,今日一大早就能出来,说不定就见到罗娘子了。”

周烨对于没有见到罗娘子的事情耿耿于怀。

宋彦昭喝了杯酒,嗤笑一声,道:“难”

“什么难?”周烨喝的已经有点大了。

“要是能独立开府,不是早就让你出来住了,你的皇子府建好也有两年了吧,里面美人儿也养了不少,可皇后却一直拦着你,不让你出来住,你就没想过里面的原因?”宋彦昭开口道。

周烨沉默下来。

他不是没想过,只是不愿意深想。

嘉佑帝后宫嫔妃一共养了十个皇子,大皇子和宋彦昭的母亲明惠公主都是嘉佑帝还是皇子时,当时的皇子妃所生,大皇子养了不到八岁就去世了,二皇子也就是太子,和大皇子差了六岁多,是当今皇后所出。

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和二皇子年龄相差不大,但却都是早夭,只有六皇子周烨活了下来。

现在成年的皇子中,只有他和十六岁的七皇子活的好好的。

他风流不堪,七皇子懦弱成性。

这或许是他和七皇子能够存活下来的原因吧。

所以,成年后虽然六皇子府早就建了,皇后却一直找理由不让他出宫,无非就是为了在宫里更好的掌控他的一举一动。

“你今日这是怎么了?怎么愿意和我说起此事了?”周烨奇怪的看着宋彦昭。

他们虽然名义上为甥舅,但其实并没有太大的血缘关系,六皇子的母妃是宫里的一位位分不高的贵人。

宋彦昭没说话,抿着嘴又喝了一杯酒。

周烨看得稀奇,霸道的宋三郎向来只有让别人不开心的份,他一向将自己的开心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什么时候也这么沉闷了?

周烨想了想,问道:“公主和驸马又吵架了?”

宋彦昭一杯酒又喝了下去,冷哼一声,“他们什么时候不吵过?”

周烨摸摸鼻子,看来这次吵的还挺严重的。

说起明惠公主和驸马宋景明俩人,还真的是大周朝的奇葩夫妻。

明惠公主年轻时性子执拗,又得嘉佑帝宠爱,所以有些刁蛮傲娇。

宋思明则是金陵城有名的大才子,性格桀骜不驯。

偏偏傲娇的公主一眼便看上了桀骜的才子,闹着非要下嫁,才子拧着脖子不娶,最后皇上下旨赐婚,一封圣旨硬是将俩人绑在了一处。

成亲后的公主和才子自然是争吵不断,三五日一小吵,十天半月一大吵,直到明惠公主生了宋彦昭,才结束了这争吵不断的日子。

因为驸马在公主府里起了个明月楼,平日里都是住在明月楼里,除非公主召见,否则绝不前去见公主。

夫妻俩一个每天忙着自怨自艾,挽不回丈夫的心,一个沉迷于琴棋画,自娱自乐。

夫妻俩虽然不怎么相见,但对独子宋彦昭却疼爱的紧,但凡谁说宋彦昭一点不好,那一定是说的人不好。

夫妻俩都护犊子,所以养成了宋彦昭从小霸道的性格。

“不是因为他们才说的,不过是近日实在太过无聊,多想了些事。”宋彦昭道。

第六十四章 把冬青找回来

周烨和宋彦昭俩人喝到天黑才散。

周烨踌躇满志的回了宫,声称一定要想办法尽快出宫住进皇子府,以方便他追求佳人。

宋彦昭不置可否。

他本来早上是陪着赵元睿来给罗娘子送致谢礼的,同样吃了闭门羹。

想到六皇子肯定也回来,他送走了赵元睿,溜达了一圈回来,果然碰上了周烨。

宋彦昭摸摸下巴,看了看六兴胡同的方向。

什么药这么着急?需要天不亮就出门去采?分明是不想见人。

宋彦昭现在原地想了想,背着双手走了,这个罗娘子有几分意思,不想见人?爷还就不信见不上了。

宋彦昭晃悠悠回了公主府,招手叫了管家文叔过来,“去打听打听六兴胡同哪里都住了些什么人?有没有要卖宅子的?”

“三爷要买宅子?”文叔诧异的抬头,随即在脑海里想了想六兴胡同的位置。

“那地方是个宅巷子,宅子也都不大,三爷怎么想起在那里买宅子?”

“爷觉得那儿风水好,适合养人。”宋彦昭随口扔出个理由,便走了。

他今日喝的酒不少,又吹了点风,这会子头涨的厉害,得回去睡觉了。

留下文叔错愕的在原地站着,一脸茫然,养人?养什么人?

哎呀,他们家三郎君不会是看上哪家的小娘子了吧?要在外面买个宅子养着。

文叔哎呀一声,拍了下大腿,觉得自己想得十分有道理。

这可是大事啊,他们家三爷自满了十五岁以后,公主想着法子的往三爷房里塞人,想让三爷早点开窍,偏偏三爷嫌弃那些丫头们烦人,公主送去的人全都被三爷赶了回来。

驸马因此和公主没少吵架。

驸马很是不屑明惠公主的行为,他觉得这种事不用着急,男女之事一定要两厢情愿才好。

驸马最向往的就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至死不渝的爱情。

明惠公主嘲讽他,“读读坏了脑子。”

若是三爷真的有心上人就好了,这下驸马和公主定然不用争吵了。

文叔激动的去找公主汇报自己的新发现了。

明惠公主正在池塘边哀叹满池枯荷的秋景,听了管家的汇报,哀怨的情绪立刻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你说昭儿要金屋藏娇?”明惠公主一脸的兴奋,望着文叔的两眼放光。

文叔点头,“三爷一向不过问庶务之事,这次自己提出要置个宅子,还说适合养人,所以属下才猜想………”

明惠公主拍手打断了他的话,“昭儿这个混小子,有看上的小娘子就带回府里来就是了,做什么在外面置办宅子?不过,这回可是儿子自己看上的,看他还有什么理由说我?”

明惠公主说着眉开眼笑起来。

不用问,明惠公主口中的他定然是驸马宋景明无疑。

“我要去和他理论理论,都是受他的什么狗屁理论影响,看看昭儿现在有喜欢的小娘子都不敢带回家。”明惠公主眉毛一挑,气势汹汹的走了。

“啊,公主,”文叔一脸呆滞,喃喃自语道:“我只是猜测啊,不一定是准的啊。”

远去的明惠公主已经听不到他的自语了。

贴身伺候明惠公主的妈妈笑着摇头,“你啊,这么多年怎么还不明白,咱们公主并不在乎这消息是真的还是假的,只要有这个理由去见驸马就行了。”

好像也是,文叔挠挠头,咧着嘴笑了。

………………

穆庆丰阴沉着脸走进屋子里时,王夫人一脸焦急的迎了上去。

“怎么样?老爷,瑾儿可答应给养颜丸了?”

“她敢不给试试看。”穆庆丰脸色一黑。

王夫人长出一口气,高兴的拍拍胸脯,“那就好,那就好,养颜丸呢?老爷,瑜儿还等着它救命呢。”

穆夫人伸手向穆庆丰要养颜丸。

穆庆丰额头青筋直抽,沉默片刻,道:“她还没给。”

“什么,还没给”王夫人尖叫出声,“她这是想要做什么?老爷亲自去竟然都不肯给。”

想起穆瑾刚才和他谈条件的悠哉样子,穆庆丰眼底的狠厉一闪而过,见王夫人一脸惊愕的样子,又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

“她没说不给,一会儿我亲自去她院子里拿,大惊小怪做什么。”穆庆丰没好气的斥责王夫人。

听说穆瑾还是会给养颜丸,王夫人转怒为喜,“那就好,那就好。”

穆庆丰顿了顿,问王夫人,“我记得前几日你将那丫头身边伺候的婢女给赶走了?”

听到穆庆丰提起穆瑾身边的婢女,王夫人以为穆瑾向穆庆丰告状身边没有婢女伺候,忙开口道:“………这几日不是她关在祠堂嘛,也没顾得上,我这就拨个贴心的丫头过去伺候瑾儿。”

只要穆瑾能拿出养颜丸救了她女儿,一个婢女算得了什么。

“不用了。”穆庆丰道。

不用了?王夫人微愣。

“你去把前日赶走的婢女再找回来,好像叫什么,冬青对,就这名字。”穆庆丰皱着眉头想了下,“把那个冬青找回来,还让她伺候穆瑾。”

“什么,把冬青找回来?”王夫人忍不住尖叫出声。

穆庆丰被她突然的尖叫吓了一跳,脸色黑沉的呵斥她,“一个婢女而已,派人上街寻一下,又不是什么难事,也值得你这么大呼小叫?”

以穆家的实力寻一个婢女确实不是什么难事,可这个婢女现在已经是别人家的丫头了啊。

王夫人如吃了黄连般有苦难言,她不敢说冬青如今是罗娘子的丫鬟,怕穆庆丰更为火大。

“哦,我这就让人上街去寻。”王夫人嗫嚅着嘴唇,神情讪讪。

穆庆丰点头,看了看时辰,起身准备去找穆瑾,走到门口,又站住了身子,道:“还有件事,你找个偏僻人少的庄子,等到瑜儿好的差不多了,就把穆瑾送到庄子上去住。”

王夫人一愣,待她想问什么,穆庆丰却甩着袖子走了。

把穆瑾送到偏僻的庄子上去?王夫人想着就觉得心里十分痛快。

这么多年在府里一直刺她的眼,老爷终于也不耐烦了吧,把她送到庄子上自生自灭吧。

想着穆庆丰还特地强调的偏僻人少的庄子,王夫人觉得这几日压在胸口的郁闷一下子出来了一半。

等瑜儿好了,她一定要好好盘算盘算穆家的庄子,看看哪一处最偏僻,最好是荒芜人烟,哼

第六十五章 荒谬的方子

天色渐渐昏暗下来,廊下的灯笼都点了起来,发出晕黄的光芒。

柔和的月光洒在桂花树上,映的树下端坐的少女眉眼清晰起来。

小丫头轻手轻脚的奉了茶,便退了下去。

她们再笨也知道三娘子不是以前她们认为的面人了。

上次夫人气势汹汹的而来,要发卖了冬青,要将三娘子关在祠堂。

她们这些院子里伺候的下人虽然都关在屋子里不敢出来,但发生的事情却还是知道的。

三娘子寥寥数语,便把夫人气的够呛,冬青轻松出府,三娘子自己走进了祠堂。

她们本来觉得三娘子是呕气,关进祠堂那样阴冷的地方,又不给吃喝,三娘子肯定要受大罪了。

谁知不过三日,三娘子竟然毫发无损的又回来了这院子。

伺候的丫头们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却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对待三娘子不能像以前那样怠慢了。

穆瑾并不知道她从祠堂进出一回,她院子里伺候的丫头们心思已经转了几圈。

穆庆丰大步迈进院子的时候,看到月影重重的桂花树下,换了一身青衣的穆瑾端坐如松,,眉眼柔和的端着一盏茶酌饮。

他黑沉的神色略微愣了愣,神情有瞬间的恍惚。

“父亲来了。”穆瑾放下茶盏,向穆庆丰施礼。

穆庆丰哼了一声,走到穆瑾对面坐下。

“说吧,六皇子的病怎么回事?”穆庆丰开门见山的问道。

对于他上来就问六皇子的事,而不是要养颜丸给穆瑜用,穆瑾没有什么惊讶。

这才是穆庆丰。

不过,她问,不见得她就得答。

“这瓶养颜丸足够四妹妹用七日的,每日晨起碾碎两丸,加水涂抹在脸上,我希望七日后能见到冬青。”穆瑾将桌子上放的一个巴掌大小的瓶子推到穆庆丰面前。

穆庆丰看了一眼桌上放着的瓶子,视线转向穆瑾,“如果瑜儿脸上留了疤,我不会放过你。”

穆瑾但笑不语。

养颜丸是她自己亲手做的,里面加的药材也都去她亲手炮制的,效果怎么样她清楚的很。

除非穆瑜自己作死,否则养颜丸绝对能将她脸上的疮消灭的一干二净。

穆瑜脸上的毒疮,看起来来势汹汹,其实不过是初发时厉害,待疮里的脓水全部流尽后,表面就会慢慢软化,如果她有耐心慢慢服用五味汤,从内里调节,慢慢也能好。

不过脓水流出的过程中会很痒,患者一般会受不了又疼又痒的感觉而去抓挠,所以脸上会留下疤。

穆瑾做的养颜丸里加了止痒的松香和蛇床子,碾碎涂抹上去后感觉不到痛痒。

半个月前,她见到穆瑜的时候,就觉得她眉宇之间有隐隐的燥气,而且穆瑜双目发赤,脾气暴躁,她拉着穆瑾的时候,穆瑾能明显的感觉到她脉象的浮动。

穆瑾从小就对人的经络和脉搏有种特殊的敏感,只要她接触到一个人,她就能感觉到这个人体内游走的经络,能根据到经络的堵塞状况判断出他的病痛。

穆瑾有些失神,这似乎就是她与生俱来的本能一样,就像她知道很多病症的治疗之法一样,并没有人教过她,但她就是知道。

也正因为她能感觉到经络的状况,外祖父才让她跟着学了医术。

“让它成为你医术精湛的辅佐,而不是成为你的拖累。”外祖父当初曾这么对她说过。

当年的穆瑾懵懵懂懂,但现在她明白,若没有医术,别人只会当她有这种能力是妖怪。

“和你说话呢,你没听见吗?我说瑜儿的脸不能有丝毫疤痕。”穆庆丰见穆瑾神情恍惚,不悦的拍了拍桌子。

穆瑾眨了眨眼,回过神来,对穆庆丰的不悦及威胁并不放在心上。

除非穆瑜自己作死,否则她的养颜丸绝对有效。

就算没有效果,她也不认为穆庆丰能伤害到她。

“现在可以说了吧,六皇子的病怎么回事?”穆庆丰收起药瓶,又将话题说到六皇子身上。

穆瑾从袖中掏出一张纸,递给了穆庆丰,“这是外祖父留下来的治病之法。”

纸张已经泛黄,上面的字迹却清晰工整,穆庆丰认得是已经过世的罗老爷子的笔迹。

“这,竟然是将葱管用在………”穆庆丰看了一遍,神色大变。

穆瑾眨了眨眼,没说话。

穆庆丰神色有片刻的不自然,眉头皱了起来。

“你没有骗我吧?”他沉声问穆瑾。

不是他多疑,实在是这张纸上写的治病之法他从来没听闻过,不仅没听闻过,而且看起来十分荒谬,估计说出去根本不会有人信。

“骗你与我有何好处?”穆瑾歪着头笑了,“况且,是不是真的,父亲可以找几个大夫辩证一下。”

穆庆丰嘴唇抿了抿。

六皇子如果不发病,此方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用,他也没有损失。

六皇子如果真的会发病,他用此方子救了六皇子,在皇帝面前自然是大功一件。

可如果用这方子救不了六皇子呢?皇帝会不会一怒之下牵连到他?

穆庆丰并不想承担这种风险,所以这张方子该怎么用,何时用,还得好好谋划一番才好。

这么一想,穆庆丰便有些坐不住了。

将纸收进袖中,穆庆丰站起身来,“你最好不要骗我,否则………哼”

“这方子不会有错,希望父亲在获得皇帝陛下封赏后,不要忘了答应我的事。”

一个贱婢,还有出府去偏僻的地方居住,也值得她这样反复提醒,这副迫不及待的样子就跟当年罗氏头也不回的离开穆家的样子一样。

穆庆丰看的十分刺眼,甩了甩袖子,大步走了。

穆瑾不以为意,拿起桌上已经凉掉的茶抿了一口,吩咐廊下守着的丫头,“茶凉了,换掉吧。”

“三妹妹好兴致啊,桂花树下闲茶。”院门口传来一道笑盈盈的声音。

穆瑾转头望去。

门口穆嫣和穆云携手走了进来。

貌似她这院子最近很热闹啊。

穆瑾挑了挑眉,站了起来,“大姐,二姐来了,一起茶吧。”

第六十六章 打听

小丫头换了热茶重新退了下去。

“天色已晚,咱们浅尝辄止吧,喝多了晚上要难睡了。”穆嫣轻轻抿了一口茶,便放下了。

穆瑾笑了笑,顺势将手中的茶盏放了下来。

“这几日一直在祖母处侍疾,也没能去探望妹妹,三妹妹在祠堂没受什么罪吧?”穆云拉起穆瑾的手,一脸关切的问道。

今天王夫人急匆匆的带人去了祠堂,听说守祠堂的两个婆子被打的皮开肉绽,直接全家被发卖了出去。

祠堂虽然是重要的地方,但平日里去的少,也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开祠堂祭祖,因此守祠堂是个清净而没有多少油水的差事。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让王夫人大为恼怒,才会打了守祠堂的婆子。

可惜的是王夫人带过去的都是自己的心腹,她们打听不到什么消息。

王夫人会去祠堂,多半是因为祠堂里关着的穆瑾。

穆云眸光微闪,她那位嫡母从祠堂里出来的时候满面怒容,不久,父亲又去了趟祠堂,然后穆瑾则毫发无伤的从祠堂出来了。

要说祠堂里没发生什么事情,打死她都不相信。

穆瑾摇头,“我没事。”

简短的一句话就结束了这个话题,丝毫不提其他事情。

三人之间便沉默下来,只有微风吹过桂花树发出的沙沙声响。

穆云有些心急,抬眼看向旁边端坐的穆嫣。

说起来她们三人虽为姐妹,但这还是第一次三人独自坐在一处聊天,她们对穆瑾的性情并不熟悉。

以前只以为穆瑾是个连自己院门都不愿意出的面人儿,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让她们意识到自己的认知错了。

穆瑾神情自若的盯着桌上的茶盏,那是套雨过天青色陶瓷茶盏,穆瑾似乎对上面的花纹很有兴趣,丝毫没有先开口聊天的兴致。

穆嫣心里暗暗怪她不懂待客之道,面上却微笑着从袖中掏出一个荷包来,“这是之前我和二妹在栖霞寺小住时,求的平安符,这几日也没顾得上给三妹妹,今儿才有功夫送过来。”

穆瑾接过来浅蓝色绣桃花满枝的荷包,打量了片刻,顺手挂在了腰间,“谢大姐二姐惦记。”

“咱们姐妹之间客气什么?这同样的平安符我们求了四块,咱们姐妹一人一块。”

穆嫣笑了笑,理了下鬓边的碎发,状似不经意的道:“说来四妹妹的也还没给她呢,她自昨日起就在二婶院子里,也没见她出来,不知道在忙什么呢。”

穆瑾淡定的继续喝茶,并不接话。

穆嫣脸色有些尴尬。

“说起来我也觉得奇怪呢,今日上午母亲院子里连着请了三位大夫,不是四妹妹病了吧?”穆云状似好奇的问道。

“三妹妹,你可有听母亲说过什么?”穆云拉着穆瑾问道,“要不,我们明天一早去和母亲请安,顺便探望下四妹妹。”

穆瑾觉得有些好笑,明白她们想从她这儿探听消息的心思,却也不点破,只叹口气,“二姐,你知道的,夫人不喜欢我去给她请安。”

这在穆府里并不算是什么秘密,穆瑾从小就很少去给王夫人平安,因为每次请安的时候,王夫人都是夹枪带棒的暗示不想看到穆瑾。

时间久了,穆瑾索性不去请安了,王夫人也乐得当她不存在,对外还声称她身子不好,免了她的问安,给自己捞个好名声。

穆瑾并不在意这些,反正她住在穆府的日子里,基本连自己的院子都不出,跟个透明人差不多。

“姐姐明早自去请安吧。”穆瑾并不想参与她们姐妹之间的争斗。

三番两次试探都没什么结果,穆瑾也根本不接她们的话茬,穆云脸色便有些不好看了。

“三妹妹那日将父亲气成那样,我和大姐都担心你,估计要被关一阵子了,怎么父亲气消了吗?竟然将妹妹亲自放了出来?”试探不出结果,穆云索性开门见山直接问了。

穆瑾将茶盏放下,摇摇头,“我也不清楚,二姐若想知道,只能问父亲了。”

穆云脸色倏然沉了下来,想要发火,却被穆嫣拉住了。

“三妹妹在祠堂关了多日,想必已经很累了,我和二妹就不打扰了,改日咱们再好好说话。”穆嫣笑着站了起来。

穆云眼底的阴沉慢慢散去,也跟着站了起来。

“咱们姐妹在一起说话的机会不多,倒显得生分了,说起来在这家里,咱们姐妹几个应该多亲近才是,我父母远在外地,二妹和三妹在二婶那边又………”穆嫣顿了顿,拉着穆瑾的手,“咱们姐妹也只能相互依靠了。”

穆瑾默然,半晌,笑了笑,“大姐二姐若是不嫌弃,以后可常来我院子里坐坐。”

穆嫣以为她听明白了自己话里的意思,眼里浮起一抹满意的笑意。

穆嫣和穆云走出院门口,穆云的脸就沉了下来。

“没想到她的嘴竟然这样严,一点口风也不漏。”

穆嫣斜睨了她一眼,“着什么急,咱们之前从未和她有什么来往,冒然来问,她又不是傻子,自然不会咱们问什么,她就答什么。”

穆云跺跺脚,“能不着急吗?说好的明日去宫里参加重阳节宴的,今儿下午突然通知我们,说不让去了,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说道不能进宫参加宴会的事,穆嫣脸色也有些不好看,她为这场宴会精心准备了不少行头,一心期盼着明日好一展风采呢。

“能有什么事?总归是穆瑜闹出来的事,凭什么她身子不适,咱们就要跟着一起受罪,她不能去,便要我们所有人都不能去。”穆嫣一脸的气愤。

凭她是穆家最受宠的嫡女穆云心里有些难受。

其实从早上到现在,王夫人连请了三个大夫进府,她们便猜到定然是穆瑜身体不适了。

只是不知道穆瑜到底得的是什么病?

她们使了人去打听,也没打听出确切的消息来。

“既然府里打听不出来,就去外面打听。”穆嫣抿了抿唇角,一脸的冷然。

“去外面找谁打听?”穆云皱眉,随即恍然,“哦,我明白了,大姐是说请进府的大夫们?”

穆嫣点头冷笑,“找人塞银子去打听,我就不信不知道她得的什么病症。”

第六十七章 心上人

宋彦昭睡了一觉起来,天已经黑透了,屋子里的灯全都点亮了。

他揉了揉有些发疼的头,抬眼看见他的母亲大人明惠公主一脸怒容的从外面走了进来。

“父亲又怎么惹到你了?”宋彦昭手劲一紧,觉得头疼的更加厉害了。

明惠公主气呼呼的拍了下桌子,“你说他是不是很过分?”

“是,是,他很过分。”宋彦昭没什么诚意的附和。

经验告诉他,这个时候,他的母亲需要的并不是真的要让他评理,她只是需要一个情绪的发泄口。

为了避免自己成为炮灰,宋彦昭决定不管母亲说什么,他都说对。

明惠公主犹自气呼呼的喋喋不休,“我不过是提议把那个小娘子接进府里来,他就敢跟我发脾气,说什么我最爱独断专行,什么事都非得按自己的性子来,不允许别人提意见,我什么时候独断专行了,啊,我什么时候不让他提意见了?”

宋彦昭坐在榻上,看着明惠公主气呼呼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我说把小娘子接进府有什么不对?”明惠公主横眉冷笑,突然转头盯着宋彦昭道:“你说该不该把小娘子接进府里来?”

宋彦昭被她念叨的头都大了,顺口答道:“该接,该接。”

管她什么小娘子呢,反正父母争吵到最后,自然会有一方妥协,从小到大,他已经无比淡定。

明惠公主喜上眉梢,双眼放光的盯着他,“你也觉得该接,是吧?好不容易儿子有了心上人,偏他事多,道理多,也不想想儿子都十六岁了,却连个姑娘也不肯多看一眼…………”

宋彦昭心不在焉的点头附和,“是啊,儿子好不容易有个心上人,什么?心上人?”

宋彦昭声音陡然拔高,人蹭的一声从榻上窜了下来,“我什么时候有心上人了?还是母亲你除了我还有别的儿子?”

正沉浸在批判驸马的明惠公主被宋彦昭嗷的一嗓子吓了一跳,转身没好气的拍了宋彦昭一巴掌,“我什么时候有别的儿子了?你娘我就生了你一个,我倒是想有别的儿子,可也得你爹肯………”

明惠公主的表情有些怨怼,想想又恨得牙痒痒。

她上辈子一定是欠了宋景明,这辈子才会和他成为夫妻。

宋景明平日里看到她总是横挑鼻子竖挑眼,偏偏她就是喜欢他。

生了宋彦昭后,宋景明就住进了明月楼,和她避不见面,除非逢年过节,他们几乎没有同房的机会,他就是想再生个孩子也没机会。

“没有其他儿子?”宋彦昭瞪大了眼睛,“那你为什么说你儿子有心上人了?”

“你没有心上人吗?”明惠公主反问。

宋彦昭抹了把额头,他每次跟母亲说话,都是在考验他为数不多的耐心。

“谁告诉你我有心上人的?”宋彦昭磨了磨牙。

“是文叔啊,他说你要在六兴胡同买个宅子养人。”明惠公主毫无心理负担的出卖了管家文叔。

不能怪她,她这个儿子自小就主意多,性子霸道,她不说,宋彦昭也有办法问出来。

文叔好样的,宋彦昭磨着牙给文叔记了一笔小黑帐。

“你没有心上人?那你买宅子是要养谁?”明惠公主突然惊叫一声,颤抖着手指向宋彦昭,“你,你不会是为了养个男人吧?昭儿,你什么时候有这种癖好了?啊?”

宋彦昭脸都绿了,“我才没有那种癖好”

“那你到底买宅子是为了养谁?”明惠公主不依不饶。

“到底是谁说的我要养人的?”宋彦昭觉得自己的耐性已经用尽了。

“你自己啊”明惠公主也是醉了,“你这孩子,今天下午才说的话就不记得了?”

他说的?他什么时候说过?宋彦昭揉揉眉头,想起半下午的时候他交代文叔买宅子的时候,好像是顺口说了句什么。

他喝的酒不少,现在已经不记得自己随口说了些什么了。

难道他说的是他买宅子是用来养人?宋彦昭想了想,大脑仍然一片空白。

算了,不想了。

“你别找借口和父亲吵闹了,我没有心上人。”宋彦昭直接了当的打断了明惠公主的念想。

明惠公主怪叫,“没有?那你在六兴胡同买宅子做什么?”

“买着玩啊。”宋彦昭一摊双手,“母亲,你很先吗?没事总盯着我做什么?我记得大伯母前日不是来找你,说二嫂要生了,想请你过去坐镇吗?”

宋彦昭口中的二嫂是他伯父家的次子宋二郎的妻子,临盆在即,宋大夫人便想请明惠公主去家里坐坐,想让未出世的孩子沾沾公主的贵气。

明惠公主摆摆手,“你大伯母让我后日再去,不过是坐会儿,费不了什么神,倒是你的事,才需要我操心。”

宋彦昭见明惠公主坐了下来,准备开始长谈的架势,心里的警铃立刻就拉响了。

但这次他错了。

明惠公主坐下后,并没有像以往那样老生常谈,而是说起了别的事,“明日宫里有重阳节宴,你和我一起去,你也有许久没去向你外祖父请安了。”

重阳节宴,宗室王侯,四以上官员都要参加,宋彦昭他们一家自然是要参加的。

宋彦昭没什么异义。

明天的重阳节宴说是庆祝重阳节,其实是为了给太子选妃。

太子自十六岁大婚到现在,七年死了两任太子妃。

第一任太子妃死于难产血崩,一尸两命。

第二任太子妃嫁给太子只两年,便患了病,越来越虚弱,勉力诞下了一个瘦弱的男孩后撒手西去。

第二任太子妃去世已经一年,皇后自然要为太子选新妃了。

宋彦昭对此事有些腻歪,他自满了十三岁以后就很少进宫,但这种节日宴饮,却不能不去,毕竟他的外祖父,皇帝陛下还是很疼爱他的。

“这次皇后娘娘要给太子定太子妃,让各家适龄的小娘子也会一道进宫,明日母亲就认真选一选,为你定下一门亲事。”明惠公主笑眯眯宣布。

就说母亲不可能这么轻易放过他,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

宋彦昭眯了眯眼睛笑了,“母亲可以试试,看有没有人敢把女儿嫁给我。”

敢嫁,他第二天就能打得他全家找不到北。

明惠公主想起金陵城关于宋三郎的嫁不得传言,顿时蔫了,“怎么我想娶个儿媳妇,抱个孙子,咋就这么难呢?”

第六十八章 病骤发

虽然不愿意,宋彦昭还是和明惠公主,宋驸马一起进了宫。

嘉佑帝见了他很是高兴,“昭儿有段时间没进宫了,最近在忙什么呢?等宴席散了,今晚不许回去,在宫里住一晚上。”

坐在殿中靠前排位置的六皇子周烨向他笑着眨眼,眼里的得意十分明显。

宋彦昭坐在了他的旁边,挑了挑眉,“成了?”

周烨笑的志得意满,“嗯,父皇说明日就给我挑个好日子,让我出宫,正式开府。”

“这下遂了你的心愿了。”宋彦昭打趣他,又上下打量了他片刻,“这是高兴事,怎么我看你脸色反而不太好呢?”

周烨揉了揉肚子,皱着眉头道:“大概昨日喝酒喝的有些多,昨晚起便觉得肚子涨的厉害,偏偏还没有要如厕的感觉。”

他说着,觉得晨起时涨的厉害的那种感觉又回来了,脸色不由跨了下来。

“要不我陪你去找太医看看?”宋彦昭低声道。

周烨看了看四周,朝臣们陆续都到齐了,宫女内侍们已经开始上菜,连廊对面的殿中人影憧憧,显然女眷们也已经到齐了。

宴席即将开始,周烨不想此刻扫了嘉佑帝的兴致,便摇摇头,“算了,等下宴席散了再说吧。”

宋彦昭见他只是揉着肚子,脸上痛色并不明显,便也没说什么。

坐在对面朝臣中的穆庆丰却一直在有意无意的打量着周烨。

见周烨眉头皱着,一只手一只放在腹部,穆庆丰紧锁的眉头稍稍舒展了些。

“穆爱卿,怎么今日你家的女眷没有来?”嘉佑帝听了总管太监的耳语说穆家并没有女眷来,便转头问穆庆丰。

穆庆丰忙俯身答道:“家中老母和内子皆身子不适,几个娘子便留在家中侍疾,不敢进宫将病气过给贵人们。”

嘉佑帝有些失望。

太子妃的人选他挑了两个,一个是穆庆丰的嫡女,另外一个是荣国公的幼女。

荣国公的爵位是传下来的,现在的荣国公挂了个闲散职位,家中子弟不少,成器的不多。

嘉佑帝心里还是比较属意穆庆丰的嫡女,穆庆丰出身寒门,家中子弟尚不丰满,比起子弟兴旺的荣国公李家来说,将来太子登基后,外戚会少些。

嘉佑帝不想让太子将来受外戚的制纣,且穆庆丰此人行事一向谨慎,做事也有分寸,嘉佑帝心里还是很欣赏他的。

今日借重阳节宴,就是想观察一下穆家的娘子与李家娘子,如果穆家娘子行贤淑,那就定下穆家娘子来做太子妃。

嘉佑帝跟皇后是通了声气的,所以皇后一看女眷那边没有穆家人,忙遣了内侍来禀报。

罢了,先让皇后看看李家娘子吧。

嘉佑帝挥挥手,宴席便开始了。

酒过三巡,殿内的气氛渐渐热闹起来,对面殿中又遣内侍过来禀报说皇后娘娘让各家小娘子展示才艺,在两殿中间的连廊上表演。

连接庆寿殿与庆云殿的连廊宽大明亮,坐在庆寿殿内的男子们可以清楚的看到连廊的表演。

每次宴会就是这些无聊的表演,宋彦昭撇撇嘴,有些意兴阑珊。

旁边却传来低低的呻吟声,宋彦昭转头去看,却见到周烨面色涨的通红,额头有豆大的汗珠滴了下来。

宋彦昭吓了一跳,“你这是怎么了?”

周烨双手捂着腹部,痛苦的已经说不出话来。

“我扶你去找太医。”宋彦昭上前去扶周烨,却发现他身子下沉的厉害,他一只胳膊竟然拉不起来周烨。

“别,别,”周烨从齿间挤出句话,“我动不了,肚子憋涨的厉害。”

肚子憋涨?宋彦昭一愣,低头发现不知何时周烨的腹部已经鼓了起来,如同怀胎十月的妇人一般。

宋彦昭骇然,“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一会儿就这样了?”

周烨只觉得腹部鼓涨的越发厉害,有种急切想去如厕的感觉,偏偏腹部疼痛的厉害,他起不了身。

“想办法扶我出去。”他低声对宋彦昭道。

他们俩的动作虽小,却还是引起了殿内有心人的注意,尤其是一直有意无意注视着他们的穆庆丰。

见六皇子双手一直捂着腹部,整个人佝偻着身子倚在了桌案上,穆庆丰的眼中快速闪过一抹喜色。

坐在六皇子上首的是太子周熠,宋彦昭和周烨的低语自然没逃过他的耳朵。

见周烨几乎整个人都倚在宋彦昭身上,他半侧着身子,周熠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看他佝偻着的身子,周熠眉宇间闪过一抹惊讶,这是身子不舒服?

“六皇弟,你这是怎么了?”周熠故作惊讶的声音在殿中响起。

周烨身子一顿,觉得腹中疼痛的更加厉害。

嘉佑帝扭头看了过来,见宋彦昭和周烨两人勾肩搭背的站在殿中,眉头皱了起来,“你俩这是去干什么?”

宋彦昭看了周烨一眼,周烨闭着双眼摇摇头,他觉得自己就是憋涨的想去如厕,这种事说出来委实太过丢人。

宋彦昭回头嬉皮笑脸的道:“外祖父,这殿内实在太闷了,我们俩出去透透气就回来。”

嘉佑帝外孙也有不少,但在这种场合里,敢直接称呼他为外祖父的人也只有宋彦昭一个了。

嘉佑帝没好气的道:“别以为朕不知道你们俩的小心思,给我好好的坐着,哪儿也不许去。”

他的长女明惠今日一进宫就找他哭诉,说宋彦昭都十六岁了,还没有说亲,让他这个外祖父帮忙看一门亲事。

明惠一说,嘉佑帝就想起来六皇子周烨比宋彦昭还大两岁,他却还没有为他指个正妃。

大周朝崇尚晚婚,男女大多都是十七八岁才成亲,可定亲却一般都是在十五六岁,像周烨,宋彦昭这般年纪还没定亲的确实不多。

嘉佑帝心里认真的愧疚了一把,打算借今日的机会,除了相看太子妃,也为六皇子和周烨选门合适的亲事。

没想到这两个不省心的,竟然还找借口开溜。

宋彦昭无奈的看向周烨。

周烨突然脸色涨的紫青,身子一抖,颓然倒在了地上。

大殿内顿时变得噪杂起来。

内侍们慌忙上前去扶周烨。

“快宣太医,宣太医。”嘉佑帝猛然站了起来,厉声吩咐内侍。

第六十九章 活人也能让尿憋死

重阳节宴因为六皇子周烨突发急病而不得不终止。

朝臣们及家眷陆续离开了皇宫,只有个别众臣随侍在皇帝跟前。

六皇子被内侍们七手八脚的抬进了内殿,太医院方院判和几个当值的太医在殿内会诊了已经快半个时辰。

内殿隐隐传出周烨痛苦的喊叫声

“好好的怎么会突然这样了呢?”嘉佑帝有些坐不住了,站起身来回在殿内走动。

他对六皇子生出了愧疚心理,觉得自己对这个儿子平日里忽略太过,正准备好好补偿一番,偏偏六皇子就病了。

“父皇别担心,一会听听太医们怎么说,六皇弟虽平日里荒唐些,但身子一直是好的,应该不会有事的。”太子周熠安慰着嘉佑帝,言语间暗示着周烨可能是因为平日里太过荒唐才沾染上病,心里却暗自期盼周烨最好能得个重病一命呜呼。

可惜的是嘉佑帝此时心里正对周烨充满愧疚,并没有花心思思考周熠刚才的话。

周熠张了张嘴,正要说些别的,却见方院判从内殿走了出来。

“老六是怎么回事?”嘉佑帝着急的率先发问。

方院判躬身答道:“六皇子这是癃闭之症。”

在殿内一角安静坐着的穆庆丰猛然抬起了头。

癃闭之症竟然真的是

穆庆丰的手下意识的捏了捏衣袖,眼中的神色有些复杂,又夹杂着隐隐的暗喜。

“什么是癃闭之症?”嘉佑帝双眉紧皱,对于从未听过的病症有些茫然。

方院判抹了下额头,解释道:“六皇子是湿热蕴结下焦,肝郁气失疏泄,瘀血败精塞,脾虚清阳不升,以至水道不利,腹部憋涨”

方院判说到最后,神情有些尴尬。

癃闭之症往往是产后的妇人容易得,六皇子一个正值少年的男子,怎么会得癃闭之症?

嘉佑帝被方院判前面一堆话说的头昏脑胀,但最后一句话他却听懂了。

简单的说就是周烨想尿尿不出来,尿全憋在肚子里,所以才会腹涨如鼓。

不止嘉佑帝,连一直待在殿中的周熠,宋彦昭都是满脸惊讶。

竟然还有这种病?

宋彦昭下意识的想象了下,想尿却尿不出来的感受,再听着内殿周烨痛苦的嚎叫,不由哆嗦了一下。

实在太可怕了他心里森森的为周烨掬了一把同情泪。

周熠却有些幸灾乐祸。

“可严重?要是一直不出来,可怎么办?”嘉佑帝自持身为帝王,尿字实在说不出来,便含糊了一下。

方院判也觉得在帝王面前解释起来有些尴尬,他斟酌了下词语,才道:“若一直排不出来,憋涨难忍,腹部也来越大,不出三四日,会危及性命。”

这就是所谓的活人也能让尿憋死啊

周熠张了张嘴,真想放声大笑。

老六运气实在不咋滴,竟然得了这种古怪的病症。

若是其他急症也就罢了,顶多将来史官会记录六皇子崩于某某病症。

可这癃闭之症让史官如何记载?说白了就是说他被尿活活憋死的呗。

若是死于这种病,老六也真是够憋屈的。

会危及生命?

嘉佑帝身子晃了晃,脸色白了两分,忍不住吼道:“那还等什么?还不快为六皇子医治”

方院判躬身退进了内殿。

穆庆丰的嘴唇蠕动了下,最终什么也没说。

一个时辰过去了,殿内周烨的喊叫没有丝毫减轻的趋势,反而越来越大,听得外面站着的人都觉得无比的渗人。

方院判满头大汗的冲了出来,噗通跪在了地上,“陛下,不好了,六皇子水道已经开始渗血了。”

“什么?怎么这么快?你们不是已经在治了吗?你们是怎么治的?”嘉佑帝不可置信的吼道。

方院判擦了下额头留下的汗,觉得后背都湿透了,他们做太医的最怕的就是宫里的贵人们突发疾病,施救不及时或者稍有不慎,患者丧命,陛下震怒,他们的人生估计也就到头了。

方院判抿了抿发干的嘴唇,“陛下,我们几个太医会诊后,开了合春泽汤,但六皇子饮下后,腹部不但没减轻憋涨,反而涨的更加厉害了,然后就开始渗血,情况紧急,还请陛下做好心理准备。”

嘉佑帝的脸色倏然沉了下去。

宋彦昭心里十分难受,他和周烨虽然名义上为甥舅,但两人年岁相差不大,自小可以说是一起打到大的,比起太子以及其他皇子来说,他和六皇子的感情是最好的。

明明两个时辰以前还和他说笑玩闹的人,怎么一会儿功夫就成了榻上躺着等死的人了呢?

宋彦昭第一次感到生命的无常。

听到方院判说周烨情况危及,周熠的眼中快速闪过一道惊喜。

成年的皇子开始参与政务的只有六皇子,他虽然风流不羁,但在男人们看来风流并不是什么毛病,他一直很怕六皇子在嘉佑帝面前越来越有地位。

莫非冥冥之中上天都在帮他,竟然就这样解决了六皇子这个潜在的威胁?

“朕不管你们开了什么方子,朕只要你们保住六皇子的命,若是六皇子你们谁也脱不了干系”嘉佑帝怒吼道。

嘉佑帝已经年近五旬,膝下虽然孕育的皇子不少,但真正活下来养育成人的,目前也不过就是太子,六皇子和年近十五的七皇子三人而已,其他的不是在生下之后夭折,便是养到七八岁死于意外。

嘉佑帝内心还是很在意自己的子嗣,若非如此,他也不会明知六皇子放荡不羁,还坚持让他上朝,让他参与朝政。

尤其是他才刚发现自己对与六皇子的终身大事太过忽视,对六皇子有了愧疚感之后,再告诉他六皇子可能随时会殒命,嘉佑帝情感上自然无法接受。

嘉佑帝下了死命令,方院判只能提着一颗心回到了内殿。

内殿已经乱成了一团。

周烨抱着鼓胀的肚子疼的在床上直翻滚,三四个内侍才能勉强摁得住他,身下的衣衫早就被翻滚的皱巴巴的,有隐隐的血迹翻出。

“各位都倾尽所能吧,陛下说了,若是六皇子有事,咱们都得陪葬。”方院判沉重的叹气。

几个太医面面相觑,片刻后,纷纷开口。

“要不换正气散吧。”

“用补中益气汤吧,补气升提,开窍泄浊的效果最好。”

“还是用针灸吧,针灸止疼通经络最快”

太医们各持己见,殿内更加的嘈杂起来。

第七十章 去找葱来

太医院的太医长期在内宫和达官显贵之家行走,早已经练就了说话说三分,开方留一线的本领,就怕万一贵人们有个闪失,他们也好有个推脱之词。

刚开始给六皇子诊断的时候,他们断定了六皇子患的是癃闭之症时,对于要用什么方子,谁也没有发表意见。

癃闭之症向来是产妇患的多,偶尔也有年纪大些的人患过,但壮年男子患的却是少之又少,六皇子的脉象又沉浮不定,他们一时之间都有些拿不定主意。

拿不定主意便不要开口,这是太医们向来遵循的自保之法。

最后还是方院判提议用合春泽汤试试,合春泽汤治疗脾气下陷,排尿不畅,腹胀等症状向来有效,方院判开的方子里还另外加了川栋子和小茴香两味药,以提升药效。

方院判是太医院院首,他开了口,其他太医自然点头附和。

谁知两碗药汤灌下去,周烨不但腹胀不消,反而胀的更加厉害。

太医们都有些慌了。

等到方院判出去禀报皇帝后,皇帝下了死命令,若是六皇子有事,他们便都要陪葬。太医们的紧迫感更强了。

头上悬了一把随时要命的刀,太医们也顾不得许多了,纷纷提出了自己的见解。

“六皇子若不好,大家谁也得不了好,时间紧迫,大家先挑选能够紧急见效的法子吧。”方院判抹着额头道。

年轻的太医坚持针灸之法最好,“用针灸之法先将憋涨之感减轻,再灌以汤药辅佐。”

针灸之法固然好,只是

“谁来施针?”一个太医发问道。

在场的太医对针灸之法都不陌生,但要说精通,却也没有人敢站出来。

“方院判,要不您来?”提议针灸的太医看向方院判。

方院判师从“鬼手神针”前太医院原判李太医,据说李太医一手针灸之术出神入化。

方院判皱了皱眉头,神情略显尴尬,“六皇子此刻翻滚的厉害,取穴位太难。”

何况,师父的针灸之术他只学了不到三成,平日里小病小痛还好,但这种危急时刻,方院判根本不敢出手,他怕万一有个闪失,六皇子殒命,他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皇帝砍的。

一位年长些的太医道:“要不先试试偏方,我记得先前看过一个方子,用独头蒜一斤,大葱一斤,捣碎拌匀,敷在脐部,可以通气。”

躺在床上的周烨已经连翻滚的力气都没有了,他的脸色憋的紫青,头脑也开始昏昏沉沉。

这到底是怎么了?明明之前他都还是好好的,怎么顷刻之间他就成了这样?

周烨神智昏昏的想着,觉得思绪越来越发散,无法集中。

朦胧中听到太医们低一声,高一声的讨论他的病情。

他要没救了吗?周烨难过的想着,可怜他才活了十八岁,连个媳妇还没娶上呢,人生就这样要结束了?

周烨的神智渐渐模糊起来,隐隐约约听见太医说起了用“大葱”来救他。

又是大葱,好像曾经也有人说过葱管能救他一命。

是谁呢?周烨无力的扯了扯嘴角,有些模糊的印象却渐渐清晰起来。

思香苑的门口,身着霞彩千色绢纱梅花襦裙的少女头带幕篱,身形窈窕,随着她的行走,周烨仿佛看到了满树的梅花瞬间在眼前绽开,清香幽冽。

少女声音似水如歌,“你有病你知道吗?”

“小娘子莫非是个大夫?既然看出在下的病症,咱们不妨约个茶楼细说一番,如何?”

“记住,关键时刻,葱管也许能救你一命。”

关键时刻,葱管

关键时刻是何时?

周烨头脑突然清醒过来,猛然睁大了双眼,用仅剩的力气大喊道:“对,葱管,去找葱来,去找葱”

正在商讨的太医们愕然的看向了周烨。

外殿,穆庆丰跪在了嘉佑帝的面前。

“你说你有方子能救六皇子?”嘉佑帝皱着眉头问,“穆爱卿什么时候懂得医术了?”

穆庆丰摇头,“臣并不懂得医术,只是臣的先岳丈,也就是如今工部郎中罗大人的父亲,曾是一名医者,臣曾听他讲过一些奇特的病例,其中有一例与六皇子如今的病症类似。”

“哦?说来听听。”嘉佑帝坐了下来。

穆庆丰抿了抿唇角,斟酌了一番词语,才道:“说来也是巧合,刚才方院判说六皇子患的事癃闭之症,臣陡然想起,先岳父在世时,曾治愈过一个这样的病人,因病情特殊,所以臣便细细问了下治愈的方法。”

他顿了顿,又道:“只是此法臣也只是听闻,并不曾亲眼见到,具体要不要用,如何用,还要请陛下定夺。”

穆庆丰心里盘算的明白,他将方子献出,若是治愈了六皇子,他献方子有功,皇上自然会记得他的功劳。

若是没有治愈六皇子,他献的也只是方子,还有太医们操作是否正确这样的借口来让他推脱,嘉佑帝也不会为难他。

“你先将方子呈上来,朕看看。”嘉佑帝想了想,没有过多犹豫。

在这方面,嘉佑帝还是一个很有主见的皇帝,他觉得穆庆丰没有骗他的必要。

外殿的文房四宝是现成的,穆庆丰提笔写下自己早已经在心里背的滚瓜烂熟的方子。

殿内诸人看穆庆丰的眼神各有不同。

一直沉默的站在角落里的程林有些诧异,他位列中,和穆庆丰是皇帝的左右手,六皇子突发疾病,他也不好直接走开,是以一直在殿中观望,等着万一他们也好劝慰皇帝一二。

程林以为穆庆丰抱着和他一样的心思,没想到穆庆丰竟然献了药方。

宋彦昭看向穆庆丰的眼神则是期冀,又带着一丝若有所思。

穆庆丰是朝中一重臣,宋彦昭虽然贵为公主之子,身上却只有四骑都尉的散职,平日里并没有和穆庆丰打交道的机会。

眼下这个朝中重臣竟然献上救周烨的方子,这是巧合呢?还是

不管是什么,只希望他手上的方子真的能救周烨。

太子周熠看向穆庆丰的眼神就没有那么友好了,他神情有些阴沉,双眼微微眯了起来。

他一直在暗中拉拢穆庆丰,穆庆丰也露出了投诚的意思,此刻却献方子救老六,穆庆丰肚子里到底打的什么鬼主意?

想两边讨好吗?老狐狸

穆庆丰很快就将方子写了出来,呈给了嘉佑帝。

“这?这,竟然还有这种治病之法?用大葱?”嘉佑帝匆匆看了一遍,惊讶的看向了穆庆丰。

穆庆丰想起自己初见这方子时的诧异,一直到现在他其实心里也没有底,不过是赌一把而已。

“臣初次听闻时也觉得匪夷所思,但臣的先岳父确实用此法治好了患者。”

嘉佑帝沉默片刻,挥手吩咐内侍,“去叫方院判出来看看这方子。”

话音未落,却见方院判急匆匆的冲了出来,“陛下,六皇子吩咐让找大葱来。”

第七十一章 葱管导尿

六皇子竟然也吩咐人去找大葱?

殿内的人都吃惊的看向方院判。

“怎么回事?”嘉佑帝问道。

方院判思前想后,道:“我们正在商讨救治之法,李太医提议说用大葱捣烂热敷,大概六皇子听到了,就一直吩咐我们让快去找大葱来。”

对于六皇子一直喊着让去找大葱救命,方院判内心是觉得有些滑稽的。

他行医多年,自然知道大葱也可以入药,但六皇子患的是癃闭之症,只用大葱根本就不可能治得了他的病。

可六皇子声嘶力竭的喊着让他们找大葱,方院判觉得六皇子应该是陷入了极度的恐慌之中,人在绝望之时,哪怕看到一点点的希望,都会抓住不放。

六皇子应该就是绝望了吧?

嘉佑帝却若有所思。

他晃了晃手中的纸,“你过来看看这法子是否可行?”

方院判接过来看了看,同样的一脸诧异,“配合针灸用葱管导尿?这?陛下,这方子从何而来?”

嘉佑帝看了穆庆丰一眼,“这方子时穆爱卿呈上的。”

穆大人?方院判吃惊的看向穆庆丰。

穆庆丰微微颔首。

“你只说这葱管导尿之法是否可行?”嘉佑帝催促道。

方院判收回心思,忙低下头去研究手上的方子。

方子上列的很详细,将针灸那些穴位,如何进针,留针都写得十分清楚,更重要的是还写了怎样用葱管导尿。

方院判足足看了一盏茶的功夫。

“这上面写的针灸足三里,中极,阴陵泉,三阴交等穴位,细细想来,确实有几分道理,”方院判赞叹的眼神停留在方子上写的针灸之法。

原来针灸这四个穴位就可以强烈刺激患者啊,如此详细的针灸方法,就是当年他师父都没有整理出来过。

小病小痛他还能知道针灸那些穴位,一旦遇到疑难杂症,方院判就有些素手无策了,这也是他刚才为何不敢应承年轻太医所请的原因。

“只是这葱管导尿之法,臣也闻所未闻,所以不敢断定其是否可行。”方院判的视线下移,落在了那页纸的下方。

他行医多年,疑难杂症并不是没有遇到过,一些治病的稀奇之法也不是没见过,却从未听过用葱管给病人导尿的。

但穆庆丰是朝中一重臣,他敢将此方子献出来,想必是有几分把握的,所以方院判不敢直说导尿之法是否可行。

内殿里周烨的喊叫声越来越低,渐渐的低不可闻。

“不好,六皇子昏过去了。”殿内响起太医惊慌失措的叫声。

嘉佑帝脸色一变,咬了咬牙,“就用穆爱卿的方子治。”

方院判失声叫道:“陛下,这,这”

嘉佑帝却不等他说完,直接吩咐道:“你亲自动手,快去准备。”

“可,可”方院判期期艾艾的开口。

可,可他并不擅长针灸之法啊,方院判张了张嘴,想说却到底没有勇气说出这句话来。

在皇帝面前坦诚自己技不如人,不能救六皇子,从此没了前途,还是咬牙去按照方子来,失败了承担皇帝的怒火?

哪个更划算些?方院判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在殿内一直沉默的程林开口道:“陛下,前太医院太医张松前段时间潜心钻研针灸之法,颇有心得,不如宣他进宫为六皇子针灸。”

提到张松,嘉佑帝陡然想起了程林的夫人之前也是重病在床的事来,“对了,你夫人不是被一个叫什么,小医仙?对吧,不是被她治好了吗?那小医仙此刻人在何处?”

嘉佑帝记起前几日程家满城贴告示寻一位小娘子为程夫人治病的事情来。

听说那小医仙着实医术高明,第二日就将重病昏迷的程夫人救醒了,嘉佑帝记得六皇子去程家探望后,回来满嘴的夸奖过那小医仙。

程林摇头,“罗娘子治好内子的第二日便离开金陵去采药了,目前内子的身体是张松在调养。”

嘉佑帝大失所望,又转头看向方院判,“你不能施针?若不行,就宣张松火速进宫。”

方院判下意识的想点头,却听到穆庆丰在他身后低语,“方院判,自古富贵险中求啊”

方院判一个激灵,看向了嘉佑帝,咬牙应承下来,“臣可以臣这就进内殿请各位同太医一同救治六皇子。”

自古富贵险中求奶奶的,赌一把

六皇子若是痊愈,他自然是大功一件,若是没能痊愈,方子不是他献的,试试方子的命令是皇帝下的,皇帝顶多斥责他一番,倒不会要了他的命。

嘉佑帝下了命令,很快一捆捆的大葱,大蒜便被送了进去。

殿内漂浮着大葱的刺鼻辛辣味道,太医们满头大汗的捣着葱蒜。

方院判则在没捣碎的大葱中凝神贯注的挑选着合适的大葱。

一切准备就绪,方院判拿着穆庆丰写的方子看了又看,方才准备下针。

好在周烨已经憋涨的昏了过去,不再挣扎,倒是方便了方院判取穴。

方院判小心翼翼的按照方子上写的方法进针,留针,一丝都不敢错。

四个穴位顺利的扎进了银针,方院判的衣衫都已经湿了大半。

他紧紧的盯着周烨的腹部,片刻,果然听到腹部发出咕噜咕噜的鸣叫。

方院判神情一喜,“快将捣烂的葱蒜敷在脐部。”

等太医们敷完葱蒜,又过了一刻钟,周烨的腹部鸣叫的更响了。

方院判将他精心挑选出来的一截葱管放在火上烧了烧,然后小心翼翼的插进了周烨的水道。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了。

所有太医们都紧紧盯着周烨下身的葱管,一动不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葱管的另外一头却始终没有反应。

太医们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来。

方院判的心则沉到谷底。

所以,这葱管导尿之术还是不可行吧?

他的眼神失望的落在了左手的方子上,突然停住了。

原来还要这样,竟然差了一步,方院判又将纸看了一遍,突然推开了身边的一位太医,伏下身去,嘴对在了那截葱管上使劲吹了起来。

“方院判,你这是做什么?”

“不好,方院判不会是急得疯魔了吧?”

几个太医们先是愕然,随即七手八脚的上前去拉方院判。

方院判吹了三下,顺着太医们的收劲站了起来,不顾他们的劝解,只紧紧盯着葱管。

“嘀嗒,嘀嗒”露在外头的葱管一头渐渐有液体渗出,低落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声音虽小,听在众太医耳边,却如同重锤锤在了心上。

他们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看向葱管。

只见葱管的液体渐渐的越渗越快,很快汇成了一条细线,低落下来。

天哪,他们看到了什么?

竟然真的成了

成了方院判腿一软,倒在了地上。

我的天啊,成了

第七十二章 原来如此

内殿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外殿。

“六皇子腹部已经消涨,水道通畅,等今晚醒过来再饮用补中益气的汤药调养一段时间即可,方院判在殿内照顾六皇子,嘱托臣先来禀报陛下。”年长的老太医激动的说道,眼前仿佛还闪现着刚才导出尿的兴奋。

嘉佑帝长出一口气,心里放松下来,“告诉方院判,你们都辛苦了,待六皇子痊愈,朕重重赏赐你们。”

老太医忙惊喜的谢了恩,事情真是峰回路转,六皇子患的是急症,他们本来已经做好了要被牵连的准备,谁知道最后不但命还在,竟然还会有赏赐。

老太医满足的退回了内殿。

嘉佑帝赞赏的看向穆庆丰,“今日多亏了穆爱卿了,朕会记得你的功劳。”

没有当场封赏,只说记得,看来嘉佑帝是真的记在了心里,要考虑一下如何封赏自己。

穆庆丰松开了藏在袖中一直紧紧攥着的拳头,他的心一直提着,就怕万一六皇子没救过来穆庆丰甚至已经想好了推脱之词。

总算老天待他不薄,穆庆丰的心里暗暗得意。

虽然太子一直暗中拉拢他,穆庆丰也有意让嫡女穆瑜成为太子妃,但太子毕竟是储君,离那个位置还有一步之遥。

在登上那个位置之前,不是没可能有变数的。

穆庆丰自幼就知道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的道理。

献方子救六皇子,他图的并不是拉拢六皇子,而是提升自己在嘉佑帝内心的分量。

嘉佑帝子嗣不少,但夭折的也很多,因此嘉佑帝很在意膝下子嗣的数量,怕子嗣单薄,看他这些年仍然在后宫坚持耕耘不辍就知道嘉佑帝的心思。

穆庆丰和程林这些年来虽然被称为皇帝的左右手,但穆庆丰心里其实清楚,在嘉佑帝的心里,他始终是不及程林的。

程林出身正宗的世家大族,浔阳程家是北方首屈一指的世家,族中子弟在朝中为官的也有不少。

不像穆家,说声耕读传家其实都有些过了,穆庆丰寒门出身,这些年靠着岳家长宁候府,靠着他的钻营才到了如今的位置。

穆庆丰也一直想像程林一样做到简在帝心,但始终缺少一个机会。

这次穆瑾的药方让他嗅到了机会,若能成功救了六皇子,嘉佑帝对他便不会再只是皇帝对臣子的感情,嘉佑帝会感激他,从此他在嘉佑帝内心的分量,必然不同以往。

他要的至始至终都只是嘉佑帝的爱重和信赖。

穆庆丰在太子周熠愤恨的目光中微微一笑,“为陛下分忧是臣的份内之事”

六皇子没事,嘉佑帝自然吩咐众人散了。

宋彦昭本就应了嘉佑帝要留在宫里住一晚,现在又担心六皇子,索性准备留在六皇子这里一晚。

众人随着嘉佑帝踏出了大殿。

“恭喜穆大人,看来穆大人高升指日可待啊。”见嘉佑帝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周熠阴恻恻的声音在穆庆丰耳边响起。

穆庆丰侧身行礼,并不在意太子的嘲讽。

“殿下想想,陛下重视臣,重用臣对您难道是坏事吗?”

周熠愣了愣,明白了穆庆丰话里的意思,脸上的神情缓和了下。

穆庆丰微笑,“救一个纨绔的皇子,换来陛下的爱重,这种情分可不是普通的君臣之情,臣认为这笔买卖还是很划算的。”

周熠重重哼了一声,没说话。

“殿下难道担心一个纨绔的皇子还会威胁到您的位置吗?”

这句话简直戳中的周熠内心的隐忧,他的脸色倏然沉了下来。

穆庆丰低笑,“殿下地位稳固,又有朝中众臣拥护,岂是他一个纨绔已久的皇子能比的?”

周熠目光炯炯的盯着穆庆丰,良久,嘴角翘了起来,“但不知穆大人可是这众臣中的一位?”

穆庆丰躬身,“自然。”

………………

周烨一觉醒来,天色已经大亮。

他觉得身体从未如此通泰过,这种通体舒畅的感觉让他觉得身体都轻了三分。

“你醒了,感觉如何?”宋彦昭见他醒来,高兴的问道。

周烨扭头看去,见宋彦昭正斜坐在床尾。

“你怎么在这儿?”周烨看了他一眼,又转回头,双手枕在脑后,一脸的惬意。

“来看你啊,”宋彦昭耸肩,“不过,看你这样子,应该是大好了,昨日惊险万分,你把外祖父都吓到了。”

说起昨日,周烨微微一愣,想起了他昏迷前的事情,“昨天是谁救的我?如何救的我?”

宋彦昭想起昨日的事情,忍不住扑哧笑了,“你估计要在历史上被记下重重的一笔了。”

什么意思?周烨皱眉,随即神情怪异的看向宋彦昭,“不会真的是用葱吧?”

宋彦昭乐不可支的点头。

“用葱怎么救?捣碎了给我敷在肚子上?”周烨想起他昏迷前好像听到太医如此说过。

“嗯,”宋彦昭点头。

周烨拍拍胸口松口气。

宋彦昭用下巴示意他的下身,“哦,还有一根葱管插进了你的水道,帮助你排…………”

“啊,啊”周烨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不可置信的看向宋彦昭,手指又颤抖的指向自己的双腿之间。

“你是说这里?”

宋彦昭笑的无比灿烂,“不然呢?你如厕还会用其他地方?”

周烨的脸顿时跨了下来,哀叹一声倒在了床上。

“你将成为从古至今用葱排尿的第一人,要开创医术界的先河了,你没见那些太医们激动的连觉都没睡,现在还在太医院讨论此法的应用呢,恭喜你了,要在医术史上留名了。”宋彦昭一脸调侃的看着周烨。

周烨脸色灰败的躺在床上,一脸的生无可恋。

“原来如此,她说的葱管能救我的命是这样的救法啊。”半晌,周烨喃喃自语道。

她?宋彦昭挑眉,“她是谁?对了,我还没问你,昨日你怎么想起要用葱的?难道真是听见太医们的话了?”

周烨苦笑,“你信不信,半个多月前就有人说过我会得这个病,说用葱管能救我一命。”

“不是吧?”宋彦昭不信,“谁这么有神?竟然能预测到你有病?要真有这样的人,不成了活神仙了?”

宋彦昭说着来了精神,批评周烨,“不过,你也是,人家都说你有病了,你怎么还这么大意,看这回受罪了吧?”

周烨翻了个白眼,“你走在大街上,突然有人说你有病,你会信吗?”

宋彦昭:“………………”

第七十三章 我不卖身

宋彦昭想想,觉得周烨说的也有道理,要是谁当街说他有病,他会毫不犹豫的打的那人满地找牙。

“哎,说你有病的到底是谁啊?”宋彦昭好奇的问道。

周烨想了想,道:“应该是穆家的娘子。”

“穆庆丰的女儿?”宋彦昭一脸的惊诧。

周烨想了想,点点头。

当时他从思香苑茶馆出来,正好有马惊了,险些冲撞到他,一位貌美的小娘子恰好救了他。

周烨记得自己和救他的小娘子聊了几句,又出现一位头带幕篱的小娘子。

那小娘子虽然带着幕篱,看不清面容,但声音却十分好听,可惜的是她一开口就说他有病。

周烨在花丛中游览惯了,以为小娘子是为了吸引他注意才如此,后来发现不是,心里就觉得十分硌应。

“………后来我调查过那位救我的娘子是穆家四娘子………至于说我有病的那位小娘子,因为我心里觉得硌应,也没去刻意查她。”周烨将那日在街头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不过,我查到穆家四娘子那日是和穆家三娘子一起上街的,想来那头带幕篱的小娘子可能就是穆家三娘子。”周烨推测。

宋彦昭听了神情若有所思,既而变得有些怪异。

“怎么了?”周烨推了推他。

宋彦昭斜睨了他一眼,“你可知昨日救你的方子是谁献出来的?”

周烨茫然,“不是太医们最后商量着定下的吗?有人献方子?”

宋彦昭同情的看了他一眼,“是穆庆丰”

穆庆丰?周烨眨了眨眼。

穆家三娘子…………穆庆丰…………葱管救人的方子…………

周烨突然被狗踩了尾巴似的从床上跳了起来,“你是说穆家早知道我昨日会发病,早就准备好了方子?”

“是不是昨日不知道,但方子定然是早就准备好了。”宋彦昭摸了摸下巴,斜睨着周烨,“被人整日惦记着那种地方会发病,除了你,也是没谁了”

周烨的脸顿时绿了,“定然是穆庆丰从穆家三娘子处得知了药方,才会等着献方子给我,可恶”

宋彦昭拍拍他的肩膀,对于穆庆丰的用心不做任何评价,“………不管怎么样,人家救了你是事实,你啊,就想着怎么报恩吧。”

话虽然是事实,但周烨就是觉得无比的别扭。

“对,穆卿献方子有功,你确实该报恩。”嘉佑帝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

周烨与宋彦昭忙起身行礼。

嘉佑帝摆摆手,“免礼吧。”

上下打量了下周烨的情况,见他神采奕奕,嘉佑帝便放下心来。

“刚才在门外听你们说要报恩,朕觉得你们俩总算是长大了,懂得知恩图报了。”嘉佑帝的表情颇为欣慰。

周烨心里暗暗叫苦,他们刚才那是说着玩的啊。

宋彦昭却无比的光棍儿,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继续道:“谢外祖父夸奖………我们正在这儿商议改日让六皇子亲自上穆家拜谢呢。”

嘉佑帝点头,“登门拜谢是必然的,但只登门拜谢还不够。”

“父皇要封赏穆庆丰?”周烨问道。

嘉佑帝捋着胡须,“唔,封赏嘛,朕还在考虑,只是眼下朕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什么事?周烨和宋彦昭面面相觑。

“你也年纪不小了,朕在你这个年纪早就成亲了,这两日朕一直在想着你们俩的终身大事。”

还有他的事?宋彦昭心里警报立刻拉响,腿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

“都给我坐下,”嘉佑帝一眼就看穿了宋彦昭的小心思,没好气的丢了个白眼给他。

宋彦昭摸摸鼻子,无奈的坐下了。

周烨则无所谓,他对娶妻生子没什么排斥。

“穆卿此次献方有功,救你一命,也算是与你有缘,朕便琢磨着将穆家的女儿给你做正妃,”嘉佑帝说着自己的想法。

“不过,穆卿嫡出的女儿有两位,穆三娘子和穆四娘子,朕琢磨着不如将穆三娘子…………”

“我不能娶穆三娘子。”嘉佑帝话音未落,周烨猛然跳了起来。

“胡闹,为何不能娶穆三娘子?”嘉佑帝脸色沉了下来。

穆庆丰只有三娘子和四娘子两个嫡出女儿,四娘子的外家是长宁候府,出身更显赫些,他本属意让穆四娘子做太子妃。

此次穆家四娘子没进宫,没见到人,太子的婚事要暂且搁置一段时间了。

穆庆丰又献方子救了六皇子,嘉佑帝有心赏他,但只靠救皇子的功绩不好提升官位,他思来想去,倒不如和穆庆丰结亲更好。

和皇家结亲,本身就代表着皇上的爱重。

嘉佑帝便想着让穆三娘子做六皇子的正妃。

“那穆三娘子虽生母早逝,但外家也是五官员之家,做你的正妃虽然委屈你一些,但穆家与你有救命之恩,穆三娘子嫁你,也算是合适。”嘉佑帝劝慰周烨。

周烨苦着一张脸,期期艾艾的说不出话来。

他只要一想到穆三娘子早就看穿了他的病,一想到他病在那种地方,周烨就觉得浑身说不出的别扭。

要是真的娶了穆三娘子,周烨觉得他会有心理障碍,估计无法人道了。

偏偏这些话他又不能对嘉佑帝说,他是偷偷跑出宫去茶馆听曲的,嘉佑帝知道了难免要训斥他。

何况关于穆庆丰早就知道他会发病的事,这些不过是他的猜测而已,并没有真凭实据。

周烨期待的看向宋彦昭,期望宋彦昭能给他想个推脱之词。

宋彦昭做了个爱莫能助的表情。,嘉佑帝的这把火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烧到他身上了,他自保且不暇,哪里能顾得了周烨。

没良心,周烨暗暗翻了个白眼,扯了扯嘴角,笑着道:“父皇,这次总归是皇家欠了穆家,可也不一定非得儿臣娶穆家三娘子吧?喏,要娶,彦昭也可以娶啊,她是公主之子,配穆三娘子也合适啊。”

嘉佑帝的眼神便落在了宋彦昭身上。

“我不卖身”宋彦昭无比淡定的吐出一句。

嘉佑帝顿时被气乐了,“你这孩子,让你成亲,怎么就成了让你卖身?”

宋彦昭撇嘴,“救命之恩就得以身相许,这跟卖身有什么区别?”

嘉佑帝听了若有所思。

第七十四章 方氏开创

周烨死活不同意娶穆三娘子,嘉佑帝原本脸色不好看,但宋彦昭一句话却让他改了心思。

见嘉佑帝暂时歇了心思,周烨马不停蹄的收拾东西,过了不过三日,便禀报嘉佑帝说那是个难得的好日子,他要搬出府去。

嘉佑帝好笑又无奈,只得随了他,反正他对六皇子的要求也不高,做个乐呵呵的闲散王爷就够了。

对于此次六皇子治疗事件,嘉佑帝在三日后便做了封赏。

太医院里所有太医加发一个月薪奉,方院判级提了一级,俸禄加倍。

太医院里的气氛喜气洋洋,得了赏赐的太医们围在一起说话。

“恭喜方院判,官级又往上提了一个级,可以荫封子嗣了。”年长的太医拱手向被围在中间的方院判说道。

太医院院判级是五,大周朝例,五及以下官员只可以荫封妻子,为妻子请封诰命,却不可以荫封子嗣。

若要封妻荫子,必须得是四以上官员,很多官员在五官位上熬了数年,都跨不过去这个坎。

方院判却因为这次对六皇子施救及时准确,而被皇帝直接从五提到了四。

这可是很多官员梦寐以求的事,也难怪他们羡慕方院判了。

年轻的太医看法则不同,“升官倒是其次,最主要的是方院判开创了救治癃闭之症的先河,导尿之术要被记载在史册了。”

为医也好,为官也罢,男人嘛,所求的就是建功立业,想想自己的名字能载入史册,供后世无数人敬仰,年轻的太医就觉得浑身发麻,看向方院判的眼神无比的发亮。

方院判站在人群中,一脸矜持的摆摆手,“哪里,哪里,这不过是穆大人提供的方子好,我运气也好,稍稍变化竟然收到意想不到的结果。”

“那也是大人您技艺高超,若是我拿到那方子,定然想不起来如何实施。”

“是啊,大人这是厚积薄发,穆大人的方子是抛砖引玉罢了。”

恭维声此起彼伏。

方院判摆摆手,一脸的谦虚,“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结果,你们看了那方子也能想起来如何实施,这导尿之术是我们所有太医的成果,大家都有份”

方院判说话温和谦虚,又说到这样一件开创先河的事大家都有份,听的众位太医无比的熨帖。

“大家都散了吧,该去整理脉案了,今晚下了值,我请大家吃酒。”方院判温和的说道。

众人便三三两两的散了,方院判微笑着将屋内的东西视察一遍,慢慢踱出了屋子。

进了自己专属的房间后,方院判卸下脸上的谦虚温和,手下意识的摸了摸胸口,哪里放着一张皱皱巴巴的纸。

那是穆庆丰给的方子,是除了皇帝,只有他看过的方子。

他清楚的记得那纸上面写的每一个字,详细而又及具条理性,他心里清楚的知道,他完全是按照那方子做的,丝毫不敢有差错,根本不是他对太医院众人说的,他根据那方子稍稍变化了下。

方院判将那张纸掏出来,看了一眼,放在了烛火上。

看着纸慢慢的冒起青烟,直到化为灰烬,方院判的嘴角翘了起来。

穆大人说的不错,自古富贵险中求。

皇帝虽看过方子,但在内殿救治的只有他们这些太医,并没有亲眼看到他的导尿之术是如何实施的,经过他们太医整理出来的详细的导尿之法,就是他们太医院发明的,就是他方院判开创的。

皇帝不会在意这些,至于穆庆丰,他是朝中一重臣,想要的自然不会是医术界的声名。

所以这就是他方氏的导尿术,他受到穆大人的启发所开创的。

就是有知情人士想要辩解,也不会去找穆庆丰当面求证,而穆庆丰想必也乐得做个顺水人情给他。

名扬青史啊,想想就觉得无比的激动。

“明日要去穆家拜访一趟才是。”方院判喃喃自语,于情于理,他都需要到穆家拜访一趟。

而此时的穆家也收到了嘉佑帝的封赏。

穆庆丰因献方有功,被皇上封了昌平伯。

穆庆丰的喜悦可想而知。

这可是爵位啊,虽然只是个可以世袭一代的爵位,但却足以说明穆家从此要改换门庭,向世家大族又迈进了一步。

大周朝已经传承了一百多年,经历过历代帝王的肃清,开国时分封的有爵位的世家传承下来的并不多。

到了嘉佑帝这一朝,传承下来的有爵位的如荣国公,长宁侯,长安侯等勋贵世家,两只手就可以数过来。

这也是当初为何穆庆丰会对王夫人心动的原因之一。

穆庆丰本想着借六皇子一事提升自己在皇帝心中的份量,没想到却捞到了一个爵位。

虽然只是个伯爷,但他可是有实权的伯爷,比那些挂着闲职的侯爷还要被人高看一眼。

这实在是意外之喜。

心情激动的穆庆丰看什么都格外顺眼,连带着看穆瑜那张满是疮的脸都觉得没那么刺眼了。

“看起来是好些了。”穆庆丰盯着穆瑜的脸看了下。

王夫人也是一脸的喜气,她从今日起就是伯夫人了,女儿的脸也治愈有望,自然是格外满足。

穆瑜神情怏怏的,这杏林堂的养颜丸确实好用,抹上去以后,原来那种又疼又痒的感觉顿时消失了。

她不过才抹了四日,脸上的疮便已经开始结痂。

不过,穆瑜忧心的却不止她脸上的疮,虽然借这次发疮的事情躲过了重阳节宴,她没有在这次的宴会上被立为太子妃。

但穆家却被封了爵位,穆瑜心里有些恐慌。

这些都是前世没有发生过的事,为什么今生和前世不一样了呢?那她的命运呢?该怎么办?

穆瑜很茫然。

“老爷,瑜儿的这瓶养颜丸快用完了”王夫人看着穆庆丰,提醒道。

穆庆丰便想起她答应穆瑾的条件,“你找到瑾儿先前的婢女了?”

或许是因为心情好,又或者是穆瑾带给他的好处,穆庆丰破天荒头一次称呼了穆瑾的名字。

王夫人眼神闪了闪,“找倒是找到了,不过”

“不过什么?找到就重新把她雇回来就是了”

王夫人一咬牙,“但她现在受雇于程家,是小医仙罗娘子的丫头。”

穆庆丰的脸色陡然沉了下来

第七十五章 很遗憾

“程林这个老匹夫,总是和我作对。”穆庆丰脸色阴沉的骂道。

本来以为很简单的一件事,却因为程林的原因变得复杂起来。

穆庆丰心情有些阴郁起来。

“程家一定是故意和我作对,那么些丫头他不雇,偏偏雇佣我们要找的人。”穆庆丰咬牙切齿的道。

“说是那罗娘子想要个会功夫的丫头贴身保护,程家便雇了这丫头送给了罗娘子。”王夫人眼神闪烁了下,有些心虚。

她早就知道了冬青被程家雇走的事,却没敢和穆庆丰提,现在穆瑜的养颜丸快用完了,她不说不行了。

又是这个罗娘子穆庆丰心里暗恨。

上次他想借着程夫人病危的事趁机将程林拉下马,偏偏最后罗娘子出现了,救了程夫人,坏了他的谋划。

这次又是她,他们穆家要找的婢女竟然被罗娘子抢了先。

“怎么那哪儿都有她的事啊。”穆庆丰恨不得现在就将那个罗娘子揪出来,暴打一顿,以解他心头之恨。

“穆瑾非得要那个婢女吗?换个不行吗?只要会功夫就行了,或者那个罗娘子换个不行吗?”穆瑜一听事情关系到她能不能接着用养颜丸的事,顿时将刚才的烦忧先丢到了一旁。

王夫人摇头,“那罗娘子不在,说是出门采药去了,主子不在,咱们找谁去商议?总不能跑去程家将冬青绑回来吧?”

王夫人说着看向穆庆丰,“至于瑾儿肯不肯换丫头,那只能靠老爷去说了,你知道,我这个夫人在她眼里实在没什么份量。”

最后一句话里溢出的满是酸味和委屈。

穆庆丰沉默了下,站起身来,“我去找她谈谈。”

王夫人的眼里闪过一道阴霾。

平日里她若是这样说,穆庆丰一定会阴沉着脸,骂穆瑾是个孽障。

今日穆庆丰却像没听见她说话一般。

看来这次的封爵事件让穆庆丰对穆瑾有所改观了。

王夫人磨了磨牙,暗暗决定等穆瑜脸上的疮好了再收拾穆瑾。

穆庆丰进到穆瑾院子里的时候,穆瑾正懒懒的在桂花树下看。

午后的阳光温暖却不灿烈,透过桂花树洒落下来,照的她有些昏昏欲睡,最后索性将蒙在了脸上,半梦半醒。

丫头们行礼问安的声音传来,穆瑾才掀开了脸上的。

穆庆丰站在她面前,遮住了大半的阳光,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穆瑾坐直了身子,颔首施礼,“恭喜昌平伯爷。”

一句昌平伯爷让穆庆丰脸色温和了许多。

他在穆瑾对面坐下,定定的打量穆瑾半晌,微笑着道:“这些年来也算是为父疏忽了你,让你在罗家的时间比在家的时间还长。”

穆瑾笑了笑,“我过的很好。”

她没有说谎,穆瑾觉得她虽然没有父母之爱,但外祖父对她真的很好,她还可以在外面自由自在的行医,穆瑾很满足。

穆庆丰脸色讪讪的,努力做出慈爱的样子看着穆瑾,似乎十分欣慰,“这次为父封了伯爷,都是你的功劳,这些年在罗家,想必你外祖父十分疼爱你吧?”

这是穆庆丰第一次问起她在罗家的生活,穆瑾歪着头,定定的看向穆庆丰,半晌,扑哧笑了。

“父亲,你无需如此,”穆瑾摇头,“外祖父确实很疼爱我,也给我说过一些医理,但可惜的是我并没有继承外祖父的医术。”

她的医术是她本来就会的,虽然莫名其妙,但却是事实,外祖父在世时就曾感叹自己的医术其实胜过他多矣。

“所以,我帮不了父亲多少,”穆瑾似乎有些遗憾的叹气,“但我闲来无事的时候,倒是将外祖父留下的脉案整理过一遍,父亲若是需要,可以拿去。”

穆瑾睁着一双杏眼真诚的看向穆庆丰。

心思被戳穿,穆庆丰神色有一瞬间的尴尬,他确实有试探穆瑾是不是还懂其他的东西,比如对他有用的医术。

“不过,这次父亲又要拿什么换呢?”穆瑾笑眯眯的问道。

穆庆丰脸色顿时变了,这个死丫头,果然有气死人的本事,每次和她说话,穆庆丰都觉得无比火大。

“我要一本破脉案有什么用?”穆庆丰重重哼了一声。

穆瑾笑而不语。

穆庆丰清了清嗓子,换了个话题,“你之前那个婢女现在被别人雇佣了,我给你换个婢女,一样是会功夫的,你把剩下的养颜丸拿出来给瑜儿。”

换个婢女?穆瑾挑了挑眉头,“可是我只习惯冬青伺候,怎么办?”

死丫头,她就是故意的,穆庆丰脸色倏然沉了下来。

“谁家雇佣了她?父亲派人去跟她的东家说一声,以父亲如今的地位,想必不会有不开眼的人不卖父亲一个面子吧?”

还真有不开眼的,穆庆丰暗自咬牙。

“冬青对我最是忠心,若是主人家同意,冬青一定愿意回来的。”穆瑾装作没看见穆庆丰的神色,继续慢悠悠的说道。

“不就是一个婢女吗?至于你那么大费周章的折腾,除了这个条件,你可以换个其他的,只要你能将养颜丸交出来。”穆庆丰按耐着性子同穆瑾说道。

穆瑾想了想,“我暂时还没有想到有其他想要的,而且换婢女挺麻烦的。”

说来说去就是要那个婢女。

穆庆丰耐心耗尽,低声吼道:“你别不知好歹,敬酒不吃吃罚酒,哼”

穆瑾站起身来,似乎认为没有了谈下去的必要,“父亲,我什么酒都不吃,真是不好意思。”

穆庆丰脸色铁青的拂袖而去。

王夫人见他空手而归,便知道穆瑾没有答应。

“要不去程家试试看。”她怯怯的提议。

穆庆丰吼道:“要去你去,我不去。”

王夫人一脸的委屈,穆瑜也是他的女儿,凭什么让她一个人去贴人家的冷屁股。

可看到穆瑜眼巴巴的望着她,王夫人到底不忍心女儿被毁容。

“老爷,太医院方院判来访。”门外管家来报。

方院判?穆庆丰一愣,随即想通了方院判来的目的。

“将你那养颜丸给我两颗。”穆庆丰吩咐穆瑜。

穆瑜不敢反驳,心里却又舍不得,这一瓶养颜丸剩下的本就不多了,若再给穆庆丰两颗,她估计都坚持不了三天了。

穆瑜慢慢腾腾的倒出了两粒,一脸的肉疼。

“你要这养颜丸做什么?”王夫人皱眉。

穆庆丰冷笑,“我就不信只有那杏林堂的东家能配出这样的养颜丸。”

第七十六章 闻着肉香缠上来

穆庆丰在房见了方院判。

“恭喜穆大人,哦,不,下官该改口叫一声伯爷了。”方院判见面就拱手道贺。

穆庆丰十分受用,礼尚往来,“同喜,同喜,本伯也恭喜方院判高升。”

方院判一脸惭愧的摆手,“我这全是托了伯爷的福啊,若没有伯爷的那张方子,下官哪里有如今的造化。”

这是事实,穆庆丰含笑不语。

“伯爷是下官的贵人啊,还要告诉伯爷一声,我们几个太医借着这次治疗六皇子的经验,细细总结了一番,总算是将这导尿之术总结出一套完整的实施方法,这可是历代医者都没做到的啊,全仰仗伯爷的支持啊。”方院判躬身施礼。

穆庆丰微微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

他提供的方子已经很详细了,方院判却说他们太医院在他的基础上自行总结出一套导尿术的实施方法。

方院判这是也想借着这次的机会沾些好处。

不同的是他要的是权利与地位,方院判要的是盛名。

一个医术界的盛名与一个太医院院判的忠心,那个更划算,穆庆丰不用想就选择了后者。

穆家又不行医,要这种盛名无用,反而是方院判这个人,如果他卖个人情给他,方院判必定会对他感恩戴德,以后他要是后什么需要,方院判必然也不会驳了他。

穆庆丰算的很精。

更何况那方子本就只有他,方院判和皇帝三人看过,他含糊其辞,皇帝也不会认真追究,毕竟皇帝不会去翻看太医院自行总结出来的医治方法,更不会将它与之前自己提供的方子做对比。

穆庆丰在一瞬间将所有的利弊权衡了一圈,便笑着道:“是方院判医术精湛,我相信方院判将来的成就绝对不会输尊师李院判。”

方院判一听便明白穆庆丰这是答应了他的所求,心里暗暗高兴。

他的师父“鬼手神针”李院判最后也不过是晚年坐到了四,与他现在一样,但他未来还有更长的路,更多的时间继续去提升。

“以后还要仰仗伯爷支持了。”

两人说话间愉快的达成了协议。

穆庆丰拿了两粒养颜丸给方院判。

“伯爷,这是?”方院判诧异的低头看着手上黑乎乎的药丸子。

穆庆丰解释道:“这是一种养颜丸,你看看都有什么成份,能不能给我配出一模一样的养颜丸。”

方院判神色慎重起来,“伯爷可否容我两日的功夫?”

“只能两日,两日后,不管能否配出来,都要来告诉我一声。”穆庆丰沉声说道。

穆庆丰没想到,两日后,他没有等到方院判,却等到了一位不速之客。

“你怎么来了?”穆庆丰沉着脸,眼神不善的看向走进客厅的人。

“瑾儿在哪儿呢?我这个做舅舅的来看看她,难道不行吗?还是你如今封了伯爷,门第高了,我罗家人进不来了?”进门的男子不到四十,身材精瘦,下巴抬的却很高,正是穆瑾的亲娘舅罗永刚。

要见穆瑾?穆庆丰皱了皱眉头。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献方子救了六皇子,那方子还是我罗家的呢,是我家老太爷留下的,凭什么你得了好处?”罗永刚气哼哼的坐了下来。

罗永刚是五的工部郎中,宫里的中秋宴会他没有资格参加,自然不知道宫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直到前日听说穆庆丰突然被封为昌平伯,罗永刚好奇之下,便向朝中要好的同僚打听了几句。

不打听不要紧,一打听顿时气的要死。

原来是六皇子病了,穆庆丰正好献了个方子,说什么是他的先岳丈留下的,正是这个方子救了六皇子,皇上龙心大悦,才封赏了穆庆丰。

先岳丈?呸,穆家和罗家十几年就闹翻了,老死不相往来的,穆庆丰怎么可能会有他爹留下的方子,定然是穆瑾那个小蹄子给他的。

罗永刚心里又气又恨又后悔。

气的是穆瑾,他们罗家好歹也养了她这么些年,没想到竟然养出个白眼狼,有这样好的方子,竟然不知道给罗家用,反而给了穆庆丰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狠的是穆庆丰,罗家和穆家早已断绝来往,他的脸皮竟然能厚到面不改色的称呼罗老爷子为先岳丈,还能厚颜无耻的用罗家的方子。

后悔的是穆瑾从罗家离开回穆家的时候,他们当时就应该好好的搜搜她的箱笼,不让她带走罗家的任何东西。

不然,现在被封赏为伯爷的说不定就是他罗永刚。

一想到此处,罗永刚的心就难受的厉害,看向穆庆丰的眼神跟刀子似的,“我们罗家跟穆家早没有关系了,你竟然擅用我罗家的方子,真是厚颜无耻”

穆庆丰的脸色也不好看,“什么叫擅用罗家的方子,那方子是瑾儿给我的,我女儿的东西,我怎么用不得?”

果然是穆瑾给的,罗永刚暗自咬牙,“你女儿的东西是我父亲留下的”

“哼,我不和你多说。”穆庆丰拂袖要走,“管家,送客,以后眼睛放亮点,不许什么人都放进来”

罗永刚冷笑,“拿了我家的好处就想翻脸不认人,哪里有这等便宜事,今日我出得了你穆家门,明日全金陵城就能知道你穆庆丰爱慕虚荣,抛弃糟糠妻,又盗用我罗家的祖传秘方,我看你这昌平伯府有何颜面在金陵城立足?”

穆庆丰的脸色阴沉的可怕,他狠戾的盯着罗永刚,“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罗永刚抬了抬下巴,“我要见瑾儿我要把瑾儿接回罗家住。”

穆庆丰冷笑,这家人跟狗似的,闻着肉香就缠上来了,真是恶心

“这事我说了不算,你自己去问穆瑾吧。”穆庆丰松了口。

反正他已经盘问过穆瑾,想当年罗老头医术也没听说高明到哪里去,穆瑾又能从他哪里学到什么东西?

一个导尿之术已经是瞎猫撞上了死耗子

穆瑾那个死丫头说话能呛死人,就让罗永刚去领教领教吧

“带罗大人去见三娘子”穆庆丰冷笑着吩咐。

第七十七章 互咬

“怎么舅舅突然想起要接我回罗家?”穆瑾歪着头打量罗永刚。

罗永刚搓着双手,尽力让自己笑的慈爱些,“前一段时间家里事多,舅舅没顾得上接你,这不,近日你外祖母想你想的厉害,所以舅舅接你回家住几日。”

他说的是住几日,而不是像之前那样穆,罗两家轮着住半年。

穆瑾装作没注意到其中的差别,点点头,道:“好啊。”

罗永刚愕然,没想到穆瑾竟然想都不想就同意了。

罗永刚在来之前就已经盘算好了要如何哄穆瑾,如何劝说她,他准备了一肚子的话还没有说出口,穆瑾就同意了。

这种一肚子话憋在心里讲不出来的感觉让罗永刚的表情有些怪异。

“走吧。”穆瑾站起身来,向外走去。

罗永刚一脸的呆滞,有些反应不过来,“走?去哪里啊?”

穆瑾笑盈盈的,“去罗家啊,舅舅不是来接我的吗?”

“啊?哦,是,是啊。”罗永刚点头,随即又搓搓手,咧着嘴笑:“瑾儿,你就这样去?不用收拾些东西?”

穆瑾眨着双眼,一脸的迷惑,“收拾什么呀?罗家不是有我随身住的东西吧?舅母应该不会丢了吧?”

他哪里知道穆瑾的东西有没有丢出去?罗永刚记得穆瑾离开罗家后,他夫人曾经吩咐人将她住的院子好一顿整修,谁知道穆瑾留下的东西还在不在?

罗永刚呵呵笑着,神情不自然的摆手,“哪能呢,没丢,没丢,不过那些东西许久也不用了,肯定也不好用,不若你再想想平日里有没有惯用的东西,收拾收拾?”

她在罗家连个布丝儿都没留下,穆瑾觉得有些好笑,却也不拆穿罗永刚。

她这个舅父,永远都拎不清,外祖父在世时曾说过只求他在工部郎中这个位置能终老就好。

穆瑾故作恍然的看着罗永刚道:“舅父听说,我都忘了,是该整理些东西,我近日在整理外祖父留下的脉案,应该带着的,免得留在家里被丫头们翻乱了。”

老爷子果然有东西留给这丫头?罗永刚双眼一亮,忙不迭的点头,“对,对,你外祖父留下的东西可要保管好啊,你赶紧去收拾,赶快。”

穆瑾简单收拾了个包袱,便跟着罗永刚往外走,还没走出内院,便见到穆庆丰,王夫人气势汹汹而来。

“站住,”王夫人尖声喊道,“你要去哪里?”

穆瑾看向罗永刚。

罗永刚挺了挺胸膛,哼了一声,“瑾儿要去罗家看望她外祖母,有何不可?”

王夫人冷笑,“什看望外祖母,怎么之前没见你来接?分明是闻到了好处,便来这里装什么亲人了,我呸”

王夫人可不是穆庆丰那样,自持有身份,说话含蓄,王夫人这话简直就是**裸的骂到了罗永刚脸上,说他贪婪。

罗永刚气的脸色铁青,“我不同你这妇人说话。”

他转向穆庆丰,“我要带瑾儿回家住几日,你们给我让开。”

穆庆丰却转头斥责穆瑾,“你的礼仪是怎么学的?出必告的规矩都不懂吗?”

他让罗永刚去见穆瑾,就是笃定了穆瑾不想跟着罗永刚走。

罗老爷子去世了,看罗家迫不及待的将穆瑾送回来的态度就知道,罗家对她也好不到哪儿去。

穆瑾只要不傻,定然不会答应罗永刚,穆瑾自己不肯去,罗永刚就是再闹也没有办法,这样还可以避免他和罗永刚正面冲突。

穆庆丰打的一手好算盘,谁知道穆瑾竟然同意去罗家。

她是傻子吗?还是罗永刚许诺了什么好处诱哄她?

“你是什么意思?”罗永刚气的跳脚。

穆庆丰微笑,“不巧的很,家母近日身体不适,要留瑾儿在家伺疾,所以她暂时不能出门。”

穆瑾无奈的看向罗永刚,“舅舅,你看,不是我不同你回去,是我父亲不允许啊。”

罗永刚嗷嗷叫的冲向穆庆丰,“你凭什么不同意?”

“就凭我们老爷是瑾儿的父亲。”王夫人上前一步,毫不示弱。

在穆瑾没交出剩下的那瓶养颜丸之前,王夫人死也不会让穆瑾离开穆家。

穆瑾无聊的打了个哈欠,“要不你们先商议吧,商议好了再来告诉我。”

说罢,转身就走,竟是丝毫也不在意自己的去留一般。

穆庆丰皱了皱眉头,他竟然有种错觉,穆瑾根本不在意住在穆家还是罗家,似乎都无所谓。

留下罗永刚,穆庆丰,王夫人等三人面面相觑。

半晌,罗永刚咬牙,“姓穆的,我不带走穆瑾也行,把我父亲留下的东西全都给我,我这就离开,否则,哼,别怪我不客气。”

穆庆丰其实并不太在意罗老太爷留下的脉案,他又不是罗永刚那个傻子,穆庆丰心里清楚的很,若是罗老头真有那么高明的医术,早就名扬天下了,哪里还等得到自己来拣六皇子这个漏。

但是,即使是他不在意的东西,穆庆丰也不想便宜了罗家。

想到罗家,他就会不可避免的想起罗氏,想起当年的纠葛,穆庆丰就会对罗家无比的厌烦。

“那是罗老太爷留给瑾儿的东西,自然就是瑾儿的”穆庆丰这次没敢让罗永刚直接去问穆瑾要,他怕穆瑾会直接给了罗永刚。

“我呸,那是我罗家的东西。”罗永刚气的目眦欲裂,但他也是读人,除了口中骂人,做不出上前去打穆庆丰的事,虽然他心里恨不得踹穆庆丰两脚。

“那罗老太爷临终为何没留给你呢?”穆庆丰反问。

罗永刚张了张嘴,竟是无法反驳。

他自从中了进士后便很讨厌罗老爷子行医,若是他知道老爷子留下的脉案有这样大的作用,他说什么也不会让老爷子留给穆瑾啊。

罗永刚此时悔得肠子都青了。

“我家里还有事,就不留你了,罗大人请便吧。”穆庆丰做了个送客的手势。

罗永刚抿了抿嘴,觉得不适宜此刻和穆庆丰硬碰硬,他单枪匹马而来,若真的动了手,他根本占不到便宜。

“老爷,您不怕他出去胡说八道吗?”王夫人看着罗永刚的神色,有些忧心忡忡的。

穆庆丰冷笑,“他也是朝廷官员,不敢做的太过分的,除非他的官声不要了。”

当年穆,罗两家之事真要说出来,罗家自己也不见得摘的干净

穆庆丰收回目光,吩咐王夫人,“咱们新封伯爵,肯定有很多人家过来庆贺,你安排个赏菊会,招待宾客。”

想起穆瑜的脸还没恢复,王夫人神色阴郁。

穆庆丰想了想,又道:“算了,还是安排在十日后吧,估计太子和六皇子都要来的,还是等瑜儿好了再说吧。”

王夫人顿时转忧为喜。

第七十八章 得意多久

穆瑾回到院子里,放下包袱,去找了本医术来看,丝毫没有将外面穆庆丰与罗永刚的对峙放在心上。

外祖父说她自幼心思单纯,不在乎的人她向来不会放在心上。

不过,这次她却有些看不进去医。

程夫人还有三日就该拆线了,她得找时间去程家一趟。

可要用什么理由出门?穆瑾眉头皱了起来,她在考虑要不要和穆庆丰换个条件谈。

她起初只是要求冬青回来这件事来撇清穆瑾与罗娘子的关系,现在目的达到了,她是不是可以不用坚持非得要冬青回来了?

反正冬青也不可能回来,程家不可能答应穆家这个要求的,更何况冬青是自由身。

穆瑾一时间有些拿不定主意,索性准备出去散散心。

出了院子,她随意选了个方向,闲庭信步。

不得不说穆家的院子还是很有逛头,亭台楼阁,小湖假山,相得益彰,景色怡人。

穆瑾不知不觉就走远了。

她在穆家一向很少出自己的院子,对于穆家的地势并不太熟,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走远了。

穆瑾扶着额头苦笑,她记路的本事向来不差,但是她的方向感很差,一向分不大清楚东南西北。

她在罗家住的时候,总是会以小医仙的名义在外行医,经常在一个村子里一待就是一两个月,不是因为那些村子里病人多,而是因为她需要靠记路来辨认方向。

这下要怎么走回自己的院子?穆瑾开始有些想念冬青了,冬青方向感很强,有她在,自己向来不用担心迷路。

转头看了看附近并没有人,穆瑾眼珠子一转,脚尖轻点,旋身飞上了附近的屋顶,举目眺望。

现在屋顶才发现她走的实在太远了,各个院落又都差不多,她根本就认不出来她自己的院子。

穆瑾有些颓然,正准备飞身下去,却看见不远处的假山旁有两个人在说话,不过她们站的地方比较隐蔽,天色又渐渐昏暗下来,不是她眼力好,根本就发现不了那两人。

穆瑾心内一喜,从屋顶上飞了下来。

总算有人可以问路了。

穆瑾脚步轻盈的走向假山处,走的近了,才发现说话的人正是穆瑜和她的贴身婢女素琴。

穆瑜脸上的疮已经全部结痂,完全没有了刚开始的红肿流脓模样。

她在王夫人的院子里住了几日,一直窝在屋子里不敢出来。

直到今日,穆庆丰得封昌平伯,陆续有人前来道贺,王夫人要不停的招待客人,穆瑜窝在她的院子里,便有些不方便了。

她看自己脸上的疮也已经结了痂,没有那么吓人了,日常带个面纱,也看不出什么来,便索性搬回自己的院子去住。

一直憋在屋子里,穆瑜觉得自己都快发霉了,索性趁着丫头们收拾屋子,带着素琴出来散步。

已经日近黄昏,天边霞光微红,余晖映在轻盈走来的少女身上,仿佛披了层如梦似幻的纱一样,美轮美奂。

穆瑜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眼中闪过一道嫉妒的光芒。

“原来是四妹妹在这里。”穆瑾的眼神在穆瑜蒙着脸的白纱上停留了一刻,笑眯眯的打了个招呼。

穆瑜很敏感,感觉到穆瑾停留在自己脸上的眼神,她的脸色有一瞬间的僵硬。

“三姐姐好兴致啊,父亲为了你和罗大人争吵了许久,三姐姐却在这里闲庭信步。”穆瑜的声音有些尖利。

穆瑾笑着摇头,“你错了,父亲可不是为了我而争吵,他是为了你才争的。”

当然,还有纯粹不想让罗家好过,总之,穆瑾不认为穆庆丰针对罗永刚,有一点点是因为她的成分。

“还有一瓶养颜丸在我手上,父亲可真是担心你呢。”

提起养颜丸,穆瑜就恨的牙痒痒,明明穆瑾手上有两瓶养颜丸,偏偏为了拿捏父亲,只给她一瓶,害得她现在都快用完了,每日里提心吊胆的。

当然,她恨穆瑾不止因为养颜丸的原因,还有其他的原因。

穆瑜拂了下鬓边的碎发,有些骄傲的抬起了下巴,“那当然,我可是父亲的掌上明珠呢。不像某些人,有爹生,没”

“看来,四妹妹也没觉得养颜丸对你有多重要了。”穆瑾冷笑一声,从怀中掏出个巴掌大的小瓷瓶,丢到了空中。

穆瑜的声音戛然而止,看着穆瑾丢到空中的小瓷瓶,她认得那是她正在用的养颜丸。

“啊,你,你要做什么?”穆瑜的眼神紧紧随着小瓷瓶上下起伏,生怕那小瓷瓶摔在地上碎了,吓的连说话都不利索了。

穆瑾将小瓷瓶稳稳的接在了手中,穆瑜的一颗心才落回原处。

“记住,再有下次让我听到你说我,我不会像今天这样手下留情。”穆瑾略有些冷然的眼神紧紧盯着穆瑜。

这是第一次,穆瑾对穆瑜不假辞色

大抵是今日罗永刚来闹,让穆瑾对于穆家的事已经十分不耐烦,所以她的情绪有些起伏。

穆瑜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穆瑾,她的眼神冷厉,似乎有一股压力扑面而来,使得穆瑜下意识的点头,随即又觉得自己这样十分丢人,可看看穆瑾怀中的养颜丸,她又不得不忍

穆瑾,你且等着,等她的脸养好了再说

穆瑜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声音变的柔和了些,“刚才是我不会说话,三姐别在意,听母亲说十日后,咱们家要举办赏菊会,到时候我的脸也就好了,咱们姐妹亲亲热热的招待客人。”

赏菊会?穆瑾皱了皱眉头,知道穆瑜是在试探自己,试探养颜丸能不能十日内恢复她的容颜。

“四妹妹能不能美丽大方的出席赏菊会,就看父亲的诚意喽。”穆瑾没什么兴趣和她闲扯,也没了问她路的心思,索性自己随意选了个方向走了。

反正穆府也没有大到哪里去,她还就不信自己走不回去了。

穆瑜站在原地,看着穆瑾的背影,双眼眯了起来,“哼,看你能得意多久”

这几日反正她要在屋子里养脸,不如趁此机会好好谋划一番赏菊会的事情。

穆瑜的神色变幻不定,半晌,带着素琴走了。

却不料假山后传来衣裙婆娑声音,片刻,又转出一位绿衣少女。

少女盯着穆瑜远走的方向看了片刻,低低的笑了,“看你又能得意多久”

第七十九章 谈笔交易

第二日的下午,方院判又一次来到了穆家。

“伯爷,对不住,下官技艺浅薄,实在配置不出您给的养颜丸。”方院判一脸的惭愧之色,不住的向穆庆丰道歉。

穆庆丰给他的养颜丸,他回去后先研碎了一丸,通过嗅觉,味觉等各种方法,推测他的成分。

“这养颜丸的成分下官都能猜出来,并没有那么复杂,但是其中有些药材很难融成药丸,下官想了一夜,翻了不少医,实在想不出来做药之人是如何炮制药材,将难融的药材也能做成丸药的。”

方院判的神情有些憔悴,一半是因为翻看医劳累,一半是因为发现世间竟然有如此高明的制药手法,自觉受到了无限打击。

穆庆丰十分失望,“区区一个养颜丸,竟然这样难制”

“伯爷不要小看这小小的养颜丸,它和坊间如今卖的养颜丸却大大不同,虽然成份上差别不大,但伯爷这个养颜丸的药材纯度很高,所以药效会比坊间的高很多。”方院判颇有些激动的解释。

医术的事情穆庆丰不太懂,但这个养颜丸的药效好他却是知道的,看穆瑜脸上的疮恢复的速度就知道了。

想不到一个默默无名的杏林堂竟然能治得出这样好的药。

穆庆丰的神色复杂难辨。

“没能帮到伯爷,实在是惭愧。”方院判施礼,神情略有两分不自然,“伯爷可否告知,这养颜丸是何人所制?”

穆庆丰沉默了片刻,道:“一个叫杏林堂的药铺。”

杏林堂?金陵城何时出现了这号药铺?方院判皱着眉头想了片刻,也没什么头绪。

穆庆丰嘴角翘了翘,“方院判若是感兴趣,也可去查查这杏林堂。”

方院判有些茫然,一时没能领会穆庆丰的意思。

穆庆丰看着桌上已经被研的粉碎的养颜丸,似乎在喃喃自语般,“如此高明的配药之术,该掌握在太医院手里才是。”

方院判神情一凛,明白了穆庆丰的意思。

送走了方院判,穆庆丰的神色变得阴郁起来。

太医院都配不出来这养颜丸,看来还是得去找穆瑾那个死丫头。

她真是运气好,杏林堂一年才出两瓶药丸,偏偏都在她手里。

这个杏林堂也和他做对

穆庆丰眯着眼睛盘算了下,觉得最近碍他眼的人实在太多,穆瑾,那个小医仙罗娘子,还有一个杏林堂背后的东家。

穆庆丰实在讨厌这种事情不在自己掌握之中的状况,他不耐烦的敲敲桌案,准备叫幕僚进来商议商议,看看有没有必要先拔除一个眼中钉。

还没等他张口,管家却在门口禀报,“老爷,罗大人和罗夫人来了。”

又是罗永刚,还有完没完了?昨日才刚走了,今日又来了,还一来两个。

穆庆丰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直觉想吩咐管家将罗永刚夫妇轰走。

“将他们两个给我轰呃,不,请他们进来吧。”穆庆丰话未说完,突然又改了主意。

他倒要听听这次罗永刚夫妇又要说什么。

穆庆丰和王夫人在花厅里见了罗永刚夫妻俩。

“你又想做什么?”穆庆丰满脸的不耐烦。

罗永刚的妻子张氏却笑着行了礼,“昨日我们家老爷不会说话,冲撞了伯爷和夫人,今日我们特地来向伯爷和夫人赔罪。”

这态度和昨日闹上门来的嚣张气焰完全相反,穆庆丰诧异的看向张氏,“赔罪?我可受不起。”

张氏身材微胖,颧骨高耸,鼻梁薄,鼻头尖,一笑鼻孔都张开了,“哎呦,伯爷大人有大量,别和我们这些没见识的计较。”

说罢,扯了扯罗永刚的衣襟。

罗永刚咧了咧嘴,也俯身施礼。

张氏不是罗永刚,她心里想的明白,罗永刚讨厌穆庆丰的主要原因是因为他的妹妹罗氏与穆庆丰之间的事情。

罗氏又不是她的妹妹,张氏对穆家没有那种深恶痛绝的仇恨。

相反,穆庆丰被封了伯爷,又在枢密院那样的地方掌着实权,张氏觉得她实在没必要和穆家过不去。

昨日罗永刚气呼呼的回了家,她一听完罗永刚的叙述,当即骂了罗永刚傻子。

穆瑾现在住在穆家,他们要接穆瑾回罗家,穆庆丰作为父亲,有一百个理由可以不让穆瑾回去。

张氏认为他们实在没有必要去哄穆瑾那个小丫头片子。

他们想要的,无非就是想知道罗老叶子都留给了穆瑾什么东西,然后全部拿回罗家而已。

反正本来就是罗家的东西嘛。

至于穆瑾,张氏觉得还是不要回罗家的好。

穆瑾住在罗家时,张氏就觉得她是个拖油瓶,平日里待她甚是冷淡,穆瑾对她更是,见了她连个漂亮话都不会说。

张氏觉得这个小娘子实在不讨人喜欢。

还好穆瑾平日里都是待在罗老爷子的院子里,很少出现在她面前,否则张氏早就想办法将她扫地出门了。

“我们夫妻俩今日来,除了向伯爷和夫人赔罪外,还想和伯爷,夫人谈一笔交易。”张氏笑眯眯的说道。

交易?

王氏和穆庆丰互相对视一眼。

“我们家和你家有什么交易可谈?”穆庆丰自诩身份不一般,不想同张氏一介妇人谈,王夫人只得开口道。

罗永刚被她话里明晃晃的不屑刺到了,下意识的想跳脚,张氏一个眼刀子过来,他已经抬起的脚又老老实实的放了下来。

张氏似乎并不在意王夫人的鄙夷,仍就笑嘻嘻的样子,“是关于穆瑾手上拿着的我们家老爷子留下的一些东西。”

罗老爷子留下的东西?王夫人眉心一跳,下意识的看向穆庆丰。

穆庆丰昨日便已知道,穆瑾手上确实有罗老爷子留下的脉案,至于还有没有其他的东西,就不得而知了。

穆庆丰微不可见的点点头。

“说来听听吧。”王夫人语气很随意的道,似乎并不是那么感兴趣。

“这交易伯爷和夫人投入甚少,收获却不小,想来伯爷和夫人会感兴趣的。”张氏说着,凑到了王氏跟前,声音越压越低。

第八十章 是请求

方院判没有配出养颜丸,在王夫人和穆瑜的纠缠下,穆庆丰不得不再次来找穆瑾。

当然,穆庆丰自己也希望穆瑜能尽快好起来。

他新封伯爷,近日过府恭贺的人很多,不少人家都遣了女眷过来,穆瑜不好一直避不见人,而且穆家的赏菊会在即,穆瑜到时肯定要出面招待到府恭贺的小娘子。

顶着一张满脸是痂的脸,还不得把所有的宾客都吓坏了。

到时候不仅穆瑜的名声毁了,穆家受到的影响更大。

在来找穆瑾之前,其实王夫人已经去了趟程家,借着探望程夫人的名义,她试探了下程夫人,可否将冬青归还给穆家。

程夫人已经恢复的很好,精气神也不错,已经能坐着见客人。

听到王夫人说起冬青,她自然不陌生。

冬青和张老太医现在日日照料她的身体,给她做艾灸,程夫人知道她是救了自己的那个小医仙罗娘子的丫头。

虽然没有见过罗娘子本人,但程夫人很喜欢冬青这个俏皮可爱,说话耿直的小丫头。

知道冬青原本是穆家三娘子的婢女,程夫人有些惊讶,“竟然还有这样的渊源,冬青既是你家三娘子的婢女,怎么又会跑来做罗娘子的丫头呢?”

王夫人神情尴尬,心里暗恨程夫人揣着明白装糊涂,冬青在程家这么些日子,她不信程夫人不知道冬青被赶出穆家的事情。

“先前出了些事,有些误会”王夫人扯了扯嘴角,含糊其辞的解释,“如今误会解除了,冬青自小在三娘子身边长大,情分不同,三娘子甚是挂念冬青,所以我就想着来求求您,看能不能”

程夫人唔了一声,“这样啊,夫人可真是个好母亲,只是罗娘子看中的是冬青的功夫”

王夫人呵呵干笑两声。

“夫人放心,我们穆家会再找几个会功夫的丫头还给罗娘子的。”怕程夫人不同意,王夫人连忙保证。

程夫人摇头,看向王夫人的表情有些好笑,“夫人这话说的好没有道理,冬青虽是我程家雇佣的,但她如今的主子是罗娘子,罗娘子不在,我断没有做主的道理,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啊。”

可那罗娘子不在啊,她去哪儿找她说去,王夫人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说,心里却是满心的后悔,早知道今日,当初她说什么也不会将冬青那个贱婢赶出穆家,哪怕在穆家随便找个柴房关起来也行啊。

也好过今日想求人都不知道去哪儿求的境地。

王夫人从程家铩羽而归,没办法,只得去缠穆庆丰。

穆庆丰对程家也是恨的咬牙切齿,一个身份低下的婢女而已,程家如何就不能做主了,即便是换个婢女给那个罗娘子,她一个小娘子还能把程家怎么办?

程家分明就是故意为难他们穆家。

只是如此以来,穆瑾手上的养颜丸却反而成了穆瑜最后的希望。

穆瑜也哭着求穆庆丰,她和王夫人都不敢去和穆瑾谈条件,怕穆瑾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她们做不了主,反而会坏事。

面对妻女的哭闹,穆庆丰没办法,只得第三次来见穆瑾。

“父亲近日来看我的频繁程度要赶上过去几年的总次数了。”看到穆庆丰再次走进自己的院子,穆瑾摇头晃脑的感慨。

以前她一年也不过见穆庆丰一次,这才短短不到十日,穆庆丰已来见了她三次。

啧啧,这速度,连穆瑾都不得不感慨。

果然,还是强势些好啊

“换个条件,除了要冬青。”穆庆丰坐在穆瑾对面,沉默半晌,突然开口。

穆瑾托着腮打量穆庆丰,清澈如水的双眸里满是盈盈的笑意,“父亲大人这是命令我?”

穆庆丰咬牙,半晌,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话来,“不是命令,是请求,请求”

穆瑾满足了,笑眯眯的哦了一声,状似无奈的叹气,“既然父亲大人这么认真的求我了,那我便也认真的想一想,我还想要什么吧。”

这个孽女,穆庆丰恨不得一脚踢过去。

“其实我还是很想要冬青回来,”穆瑾歪着头一脸的为难,“不过,唉,算了,我还是换个条件吧。”

穆庆丰目光沉沉的盯着她。

“总是在家里太闷了,我想出去走走,在我去庄子上之前,我要有随时出门的权力。”穆瑾想了想。

穆庆丰表情一松,随时出门不是什么大事。

不过,“你不会是为了回罗家吧?”穆庆丰狐疑的看着穆瑾。

穆瑾嗤笑一声,“父亲觉得罗家有让我留恋的地方吗?”

那你昨日不是巴巴的想跟罗永刚回去?穆庆丰哼了一声。

“既然话说到这儿了,我不妨和父亲说句心里话,”穆瑾坐直了身子,一脸的正色。

“我长这么大,却没什么父母情缘,也算的上身世坎坷了。”

说到父母情缘,穆庆丰神色倏然沉了下来,“是你娘太作,她当初若不是非要离开穆家………”

穆瑾摆摆手,对他阴沉的神色不以为然,“当年的事情你们都心知肚明,我也没兴趣在这儿掰扯,我想说的是我长这么大,也看了不少悲欢离合,心态自是不同于平常的小娘子。”

她到底想说什么?穆庆丰眉头皱的死紧。

“我之所以提出要去庄子上去住,是因为我只想安静平和的度过这一生,不想嫁人生子,不想活的卑微,我只想活的自由自在。”

穆庆丰看着坐在对面眸子清亮的少女,在说到自由自在时,似乎整张脸都亮了起来。

这是穆瑾?穆庆丰有一瞬间的恍惚。

“我这人吧,性子有些硬,别人敬我一尺,我还别人一丈,但若是别人存心害我,我也会让他们知道什么叫悔不当初。”

穆庆丰神色沉郁,看她现在借着养颜丸来拿捏他,就知道她是个睚眦必报的性格。

穆瑾清澈的明眸落在穆庆丰身上,“所以,父亲大人,我去庄子上后,就当我不在了吧,我们各自相安相信我不在府里,你和夫人心情也会畅快不少。”

第八十一章 赶她走

穆庆丰半晌没有说话,穆瑾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不想和穆家有所牵扯,他自然听得出来。

他的心里十分复杂,既生气又不是滋味。

穆庆丰一向没把穆瑾放在眼里过,确切的说,他大部分时间都恨不得忘了自己还有这个女儿。

但是他这个从来没在乎过的女儿突然站在她面前,一本正经的跟他说,就当她这个女儿不存在了,她想和穆家脱离关系,穆庆丰就觉得很不是滋味。

那种感觉就像他一直鄙视不屑的一个人,突然之间俯视着他,对他说其实人家早就鄙视不屑他了一样。

穆庆丰觉得这种感觉无法忍受,他可以赶穆瑾出穆家,但穆瑾这副急着脱离穆家的样子却让他十分火大。

“孽障,我养你这么多年,你不知感恩就算了,竟然还敢嫌弃穆家,你不是想走吗,好啊,等赏菊会完了,你就离开穆家,去城南的庄子上住,永远别在回来。”穆庆丰低声吼道。

穆庆丰觉得穆瑾就算是要离开穆家,也应该是被他赶走的,而不是她自己迫不及待离开的。

穆瑾撇撇嘴,穆家连月例银子都经常忘记给她发,她能平安活到现在,靠的是她母亲留下的嫁妆,跟穆家可没有半分钱的关系。

不过她的目的达到了,穆瑾也不想和穆庆丰争辩什么。

她心知肚明,穆庆丰让她赏菊会后再离开,不过是为了确保穆瑜脸上的疮好的彻底罢了。

从怀里掏出养颜丸,穆瑾放在了桌子上,“我这几日出门没有问题吧?”

“随便你”穆庆丰拿起养颜丸,丢下一句话就走了,竟是一刻钟都不想多待。

穆瑾耸耸肩,并不在意,从小外祖父就教育她,不值得的人不要在意,更不要为之生气伤心。

穆庆丰恰好就在那一拨不值得的人里面。

知道没人拦着她出门后,穆瑾第二天一早就出了门。

大概是穆庆丰已经打过了招呼,二门和大门上都没有人拦她。

穆瑾带着幕篱出了门,在街头随意雇了辆马车,在街头转了几圈后,确认没有人跟着她,才去了六兴胡同,换了小医仙的装扮去了程家。

冬青见了她高兴的跳了起来,“娘子,你终于来了,冬青想死你了”

穆瑾捏了捏她的脸颊,打趣她,“脸都胖了一圈,这可不像想我的样子啊。”

“啊?奴婢胖了吗?”冬青捂着双颊,哀嚎一声,跑去照镜子了。

穆瑾乐不可支的看着她。

“罗娘子来了”张老太医笑着看穆瑾和冬青闹完了,才过来施礼。

虽然罗娘子坚持不让他称呼师父,但张老太医还是恭敬的施了礼,丝毫不在意现在他对面的是个尚未及笄的小娘子。

穆瑾也正经的还了礼,“老太医安好。”

“罗娘子是来给程夫人拆线的吗?”张老太医问道?

穆瑾点头,算算日子,程夫人正好该今日拆线。

程林今日又告了假,和程立文一起进了花厅,便见到张老太医和罗娘子正说的开心。

这一老一少,倒成了忘年交,程林好笑的摇头。

“罗娘子果然守诺,说十日后回来,便真的回来了。”程立文也不再是第一次见罗娘子了,说起话来也轻松自然了不少。

虽然罗娘子带着白绫,但一双眼睛清澈透亮,盈满了笑意,程立文不由说了句玩笑话。

几人说着话去见了程夫人。

这是程夫人第一次清醒的时候见到穆瑾,但她却不陌生,因为早就从冬青口中听说了不少她家娘子的事情。

只看那双乌黑清亮的大眼,程夫人几乎是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小娘子。

“还没谢过罗娘子的救命之恩呢”程夫人正经福身行了个拜谢礼,想起程林和她提起的罗娘子的两清论,程夫人便不多说别的。

有些事心里记着,远比嘴上挂着要有用的多。

穆瑾笑盈盈的受了,“夫人无需客气。”

请程夫人坐下后,穆瑾给她把了脉,又看了伤口的恢复状况,十分满意,“夫人恢复的很好,可以拆线了。”

程夫人十分高兴,“是张老太医和冬青照顾的好。”

“唔,他们确实做的很好,看夫人的恢复程度就知道,他们做的很好”穆瑾清脆的声音在内室里响起。

一直在外间等着的张老太医听了,激动的直搓手,就像刚得了师父夸奖的弟子一样兴奋。

罗娘子夸奖他了呢

冬青的声音在内室叽叽喳喳的响起,“那是,我可是娘子手把手教出来来的呢”

言语间无比的骄傲,听得人直发笑。

穆瑾手上动作很利索,三两下就拆了线,程夫人连疼痛都没感觉到。

穆瑾拿出一瓶养颜丸递给程夫人,“夫人每晚沐浴后,将此丸药碾碎了涂在身上,不出月余,刀口便可恢复,不过疤痕却不能完全消除,会有点痕迹。”

那毕竟是动过刀的痕迹。

程夫人又惊又喜,能够活命已经是万幸,没想到眼前这个小娘子竟然连消除疤痕的药都给她准备好了。

这个小娘子实在太贴心了,如此贴心的小娘子,以后但凡又用到他程家的地方,她必然鼎力相助

处理好程夫人的事,穆瑾便提出了告辞。

最不舍得的就是张老太医,“罗娘子这就要走了?”

穆瑾点头。

冬青笑嘻嘻的,“程夫人都好了,我们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可是他还有好多问题要请教呢,张老太医张了张嘴。

“我住在六兴胡同最里面那栋宅子里,虽然我平日里不在的时候多,但张老太医若有事,可以去那里找我,若我不在,留下口信就行。”看出张老太医的纠结,穆瑾笑着道。

张老太医大喜过望,“多谢罗娘子了”

从程家出来,冬青一脸的兴奋,“娘子,咱们去哪儿玩啊?”

“先去城南一趟,然后咱们回六兴胡同。”穆瑾深呼吸一口气,笑眯眯的道。

已经过了大半个月了,她得去看看她得人中黄怎么样了

温暖的阳光投射在两个轻盈漫步的少女身上,留下欢脱的背影和越来越远的笑声。

第八十二章 初相见

徐老汉和冬青一脸纠结的站在树林入口,看着前方蹲着的小娘子。

一袭白衣白裙,清新脱俗,飘然若仙的小娘子,偏偏一脸专注的蹲在粪坑旁,盯着粪坑旁里的东西发呆。

那是粪坑啊,他们庄稼人糙惯了,不觉得有啥,可小医仙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竟然面不改色的在旁边蹲看了这么久。

“娘子,你不嫌臭么?要看咱们回去看吧,别蹲在这儿看啊。”冬青捂着鼻子,一脸的嫌弃。

“你和徐老伯先回去吧,我一会儿就回去。”穆瑾的眼神仍旧停留在手上的竹筒上,头也不回的道。

其实这是徐老汉专门新挖的,里面只有童子尿,并没有冬青以为的那么臭

冬青看了看穆瑾,有些纠结,“可是,就留娘子一个人在这儿那行?”

她家娘子没有方向感啊,万一迷路了怎么办?

穆瑾嗤笑一声,“你忘了,我在这附近曾经转悠了两个多月。”

就算她没有方向感,不知道东南西北,但是她已经把路烂熟于心了。

冬青一想也是,她之前很少跟着娘子来城南这里,这里的路娘子比她还熟。

冬青没什么心理负担的跟着徐老汉先走了,至于她娘子的安全问题,冬青表示没什么好担心的。

若真有不开眼的上来欺负她家娘子,娘子保管分分钟就让他知道什么叫文武双全

林子里瞬间安静下来,除了沙沙的风声和偶尔的鸟鸣声。

因为做人中黄必须得用清水粪,所以徐老汉便在这林子里单独挖了个半人高的坑,他每日清晨挑童子尿过来。

穆瑾将其余的竹筒丢进粪坑里,挑出一根竹筒,走到正对着阳光的地方,将竹筒掰开,细细看里面的甘草末。

甘草末细腻干燥,没有一丝腥臭味,穆瑾满意的点了点头,将竹筒重新合了起来。

树林外响起了略带急促的脚步声,穆瑾没有回头。

这附近就是徐家村,村子里的人上山偶尔会从林子里抄近道过去。

所以能走到林子这边来的都是徐家村或者附近的村民。

穆瑾重新走回粪坑边,准备将竹筒重新丢回去。

虽然只浸泡了半个月,但是从甘草末的干燥程度来看,再浸泡两个月,做出人中黄应该没什么问题的。

到时候她需要的药材就全都配齐了,想到此处,穆瑾的嘴角不禁露出了一抹微笑。

变故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穆瑾刚抬手准备丢竹筒,突然背后一股大力撞了过来,穆瑾一个趔趄,身子不受控制的往前栽了过去。

“擦,怎么这么偏僻的地方还有人啊。”一道惊讶略带气愤的声音在穆瑾背后响起。

草,前方是清水粪啊,穆瑾虽然在里面浸泡药材不嫌弃它,可不代表她自己愿意泡进去。

穆瑾身子往左一侧,身子往后一扬,硬生生控制住了自己的身子,站在了粪坑边上。

可惜的是她往后扬身子的时候,手上的竹筒脱力飞了出去,落在身后的地方,啪嗒碎裂了两半,里面的甘草末洒了一地。

身后的人收不住自己的身子,硬生生往前栽去。

眼看就要栽进粪坑,那人大叫一声,“擦,这是什么鬼东西?”却已经是躲闪不及,他下意识的就去旁边的人,感觉抓到了一截衣袖。

那人大喜过往,借着力道,一点足尖准备跳离这个鬼地方。

“刺啦”一声,衣袖断裂的声音响起。

那人心里顿时哀嚎一声,反应却是极快,又去抓旁边的东西,心里一喜,准备借力站直身子。

穆瑾皱着眉头看见一双白皙的大手在撕裂她的衣袖后紧紧抓住了她的手。

她使劲往外甩了甩。

那人不妨她会往外甩他,已经快要站直的身子不由踉跄了一下,一只脚落进了清水粪里。

他下意识使劲去拉自己抓着的手。

穆瑾不防他会使劲拉自己,一个不稳,也向前倒去。

眼看两人就要双双掉落进去,穆瑾一皱眉,只得使劲扯了他一下,两人脚下使劲,双双跳落到了旁边安全的地带。

少年低着头看着左脚鞋尖已经被浸湿的黄色不明液体,皱着眉头抱怨:“这是什么鬼东西?”

穆瑾好心的回答他:“清水粪”

清水粪?少年愣了一下,随即噌的一下跳了起来,在地上猛噌,“我擦,是尿啊,呕,太恶心了。”

穆瑾好整以暇的看着少年在地上一阵磨蹭,试图用土将上面的液体蹭掉。

穆瑾莞尔,一点也不想提醒他,这清水粪其实是她专门让徐老汉收集的童子尿,其实没有那么臭。

面前的少年一身玄色衣袍,高鼻梁,薄嘴唇紧紧抿在一处,浓密的眉毛皱成一团,明澈如星的双目中满是怒气。

“喂,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拉人一把都不会吗?竟然往外甩脱我。”少年噌了一阵,把鞋尖噌的脏兮兮的,看起来十分难看,不由火大的抬起头怒瞪着眼前的少女。

少女脸上蒙着一层白绫,看不清面容如何,只露在外面的大眼睛清澈入水,灵气逼人,不过少年却没什么欣赏的心思,他只觉得火大。

穆瑾挑了挑眉,好一个霸道无理的少年郎。

“要不是我拉你,你此刻已经泡在里面了。”穆瑾用下巴往前指了指。

想起那种情形,少年一阵干呕。

“要不是你先甩脱爷,爷自己刚才就站起来了,哪里会脚尖沾到这种鬼东西”少年一脸嫌弃的盯着脚尖,恨不得把鞋甩脱出去。

穆瑾冷笑,“你这人好没道理,你先撞倒了我,害的我把东西撞洒了,我还没找你算账,肯拉你一把,免了你洗童子尿澡的命运,你不谢我,我原谅你不懂礼数,可你竟然还敢抱怨我。”

“爷不讲道理?”少年怪叫一声,指着自己,满脸的不可置信,竟然有人说自己不讲道理,“你跟爷讲道理?爷的行事向来就是道理,再说爷怎么知道这么偏僻的林子里,竟然还有人在?”

穆瑾挑了挑眉头,觉得眼前的少年简直不可理喻,霸道又不讲理。

“既然这么说,那咱们就一件件的来算,看谁有道理?你知不知道,我总共才泡了三竹筒的甘草,被你这么一撞,直接就少了一筒,你不说声抱歉吗?”

穆瑾的目光停留在地上散落成两半的竹筒上,里面的甘草末已经洒在地上,沾的全是土。

穆瑾有些心疼,再泡一个半月,上好的人中黄就出来了。

少年顺着穆瑾的目光落在地上已经看不出什么东西的灰团子上。

那是甘草?少年皱着眉头,泡?等等浸泡?这地方只有………

少年僵硬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粪坑上,然后蹭一下跳了起来,看向穆瑾的目光惊悚又诡异。

“你……你用那东西泡甘草?”

穆瑾点头。

“呕………”

第八十三章 欠我三次

“你没毛病吧?”少年一阵干呕,看向穆瑾的眼神十分古怪,“你用………用那种东西浸泡甘草?”

穆瑾双眼眯了眯,“你才有病”

“刚才说的你撞洒我的药材,是你对不住我吧?另外,你险些撞倒我,又是你错了吧?第三,你险些掉进去的时候,抓住住了我的衣袖,将我的衣袖撕裂了,是你有错吧?我最后还拉了你一把,算是救了你吧?”

穆瑾连珠炮似的说了一番话,如果冬青现在此处,一定会惊的眼珠子都要掉在地上了。

穆瑾向来话不多,说话不是淡定的气死人,就是逗趣的笑死人,今日竟然一口气说了那么多。

而且竟然还没刹住

穆瑾眯着眼睛笑了笑,“你三次对不住我我还救你一次,算下来你欠了我四次,说吧,打算怎么赔偿?”

少年气急,“补偿你?要不是你在这个地方鬼鬼祟祟站着,爷说不定早就穿过这片树林了,你耽误了爷的事,还要爷赔偿你?哼,笑话”

“唔,”穆瑾点头,“看来你是不打算赔偿了”

少年傲娇的抬起下巴,“要赔也是你赔我你那些甘草值几个钱?你知道爷脚上这双鞋值多少钱………啊?哎呦,你干什么?”

少年话没说完,就见穆瑾飞起一脚,踹在了他的腿上。

少年不妨她突然动作,腿上一痛,一个踉跄就往前扑去。

竟然敢偷袭他?少年心中大怒,眼看身子就要跌进他刚才口口声声厌恶的尿坑里,少年一咬牙,在半空中愣生生扭转了身子,身子一提劲,准备跨过这个不大的尿坑。

少年心头得意,幸亏爷身手还可以。

可惜他的得意没有持续多久,就听到石子破空而来的声音,然后觉得腿上一痛,提着的气再也聚不起来,少年的身子开始下坠。

少年咬牙切齿,再调整一来不及,只得尽力一扑。

扑通一声,少年的身体总算安全的摔在了地上,可惜的是脚没能逃脱掉进去的命运。

少年反应很快,双手在地上一摁,跳了起来。

看着两只鞋都沾染上了黄色的液体,少年一阵恶心,猛然在地上一阵乱蹭。

他自幼养尊处优,那里沾染过这些脏东西?

直到两只鞋子都被蹭成了灰色,泥土覆盖了黄色液体,少年才抬起头,一脸怒气的瞪着穆瑾。

“你踢我干什么?”

穆瑾伸出三根手指头,“我救了你,却没有换来你的感谢,既然如此,那我就收回我的救助,我们也算是扯平了一次,你还欠我三次哦”

少年瞠目结舌,竟然还可以这样算?少年第一次被人气的无言以对。

他漆黑的眸子眯了眯,指着穆瑾,“好,爷记住你了,报上你的名字,爷保证不打死你”

穆瑾撇嘴,“报上你的名号,我保证不打残你”

一个小娘子竟然这样嚣张,少年第一次觉得被人藐视,觉得十分别扭,向来都是他不把别人放在眼里,竟然也有人不把他放在眼里。

他一个飞跃跳到穆瑾身旁,磨了磨牙:“爷的名讳也是你能问的?”

穆瑾眨了眨眼,干脆的吐出一句话:“我的名讳无名之辈更不能问了”

少年被她的牙尖嘴利气到了,怒瞪着穆瑾,没错过她机灵的眼神中快速闪过的狡黠。

他冷笑一声,“你又是谁?带着白绫鬼鬼祟祟的在这树林里,不知道在做些什么,不愿意报名就让爷来揭穿一下你的真面目吧。”

说着,他欺身上前一步,一只手径直袭向穆瑾脸上的面纱。

穆瑾头往后轻轻一扬,避过了少年的攻击,脚再次踢向他。

两个人顷刻间便过了数招。

午间的树林里,日光透过高大的树木洒落下来,映的一身白衣,一袭玄衣的少女,少年衣袍翻飞,煞是好看

少年越打脸上越惊讶,说实在的,勋贵子弟大都从小就读习字,骑射也会跟着一起练,至于武功嘛,练的人则不多。

像他是因为从小便坐不住,就喜欢舞刀弄剑的,父母又不太管束于他,所以自己跑去天天跟侍卫们练武功,才练了一身功夫。

他平日里非常以他的功夫自傲

但今天他竟然和一个女人过了数招都没有拿下人家,是一、个、女、人

他在惊诧面前少女功夫的同时,也觉得脸上有一丝挂不住。

不同于少年的步步紧逼,穆瑾出招不紧不慢,瞅准一个空档,一个回旋踢,踢向他的腰部。

少年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他微微一侧身,一只手用力扯落了穆瑾覆面的白绫。

穆瑾面色一变,身子急剧一转,背过身去,一个跳跃,抓起早前被她随意丢在一旁的幕篱,快速出了林子。

“记住,你还欠我三次,我这个人不喜欢欠人,当然,更不喜欢别人欠我,欠我的,多晚我都会收回来的。”

少女清脆的声音回荡在树林里,人却已经不见了踪影。

徒留少年一人抓着一截白绫站在树林里。

望着少女轻盈廋削的身影消失在树林外,他竟然觉得有一丝隐隐的失落。

“三爷,可算是找到你了。”树林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少年的贴身侍从宋亮出现在树林入口处,见到宋彦昭双眼一亮。

“您说您,公主不过是让您陪他在栖霞寺住上两个晚上,您不乐意,直接说就是了,反正公主也拗不过您,您说您跑什么啊?害得小的腿都快跑断了,才追上你。”宋亮捂着胸口直喘气,半天方才呼吸均匀了,一脸苦色的抱怨。

少年正是宋彦昭,他将手里抓着的白绫往怀里一塞,,“我娘这次铁了心要给我说亲,什么住两晚上祈福,骗我在这里相亲还差不多,不跑,爷傻了才不跑。”

“那您跑个正常的地方,”宋亮小声嘀咕,环顾了一下空旷的树林,“跑这么个偏僻的地方,让小的找了半日才找到。”

宋彦昭嘴角翘了起来,“我娘不知道找了多少人来追我呢,就是因为这地方偏僻,他们找不到,爷才往这儿跑的。”

主仆俩说着往树林深处走去,片刻,宋彦昭又站住了脚步。

“宋亮,我记得咱俩穿一样大的鞋子对吧?”

宋亮一脸迷惑,“是啊,怎么了?三爷?”

宋彦昭摇头,“嗯,把你脚上的鞋子给我。”

“啊?”宋亮的声音十分诧异,“爷您要穿我的鞋子?”

“废话那么多干什么,让你脱你就脱”

宋亮“哦”了一声,又过了片刻,宋亮跨着一张脸看着脚上脏兮兮,已经完全看不住颜色的鞋子,“三爷,您能告诉我,您这鞋上站的都是什么吗?”

换了鞋子,正大前头大步向前走的宋彦昭脚步一滞,“呃,你没看到是泥土吗?”

宋亮面色古怪,使劲盯着叫上的“泥土”,真的是泥土吗?

第八十四章 新邻居

“咦,娘子,你的白绫呢?”

直到穆瑾和冬青又回到六兴胡同,穆瑾摘下幕篱时,冬青才一脸吃惊的发现穆瑾脸上的白绫不见了。

她明明记得出门的时候,她家娘子是带着白绫的啊。

想起在林中遇到的那个霸道少年,穆瑾嘴唇抿了抿,“弄脏了。”

冬青歪着头打量了穆瑾片刻,问她:“娘子,你不开心吗?”

根据她从小伺候娘子的经验来看,她家娘子只要不开心的时候,嘴唇就会抿的很直,当然,她家娘子不开心的时候并不多。

穆瑾摇头,“我有些累了,歇息一会儿再回穆家。”

冬青见她确实面有乏色,便准备退出去让穆瑾小憩一会儿。

原来她今日遇到的就是闻名金陵的小霸王宋彦昭啊,穆瑾眨了眨眼,叫住了冬青,“陪我说会话。”

这事她经常做,冬青笑嘻嘻的在榻前坐下。

主仆俩一个躺,一个坐。

“你在程家待了那么些天,没少出去闲逛吧?”穆瑾想起她那被人坏了一竹筒做了一半的人中黄,就觉得肉疼,决定同冬青聊聊天,转移下注意力。

冬青笑嘻嘻的点头,她在程家的身份是罗娘子的婢女,程家上下对她都客气的很。

除了给程夫人艾灸外,她也没别的事做,所以没少出去闲逛。

“城内最近有什么趣闻吗?”

冬青出去就爱吃美食,听八卦,每次说起八卦都是两眼冒星星,穆瑾每次听她说起市井趣闻,都会心情很好

冬青嘟了嘟嘴,“也没什么趣闻,如今坊间传的都是咱家老爷封伯爷的事。”

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穆瑾清楚的很,哪里还需要冬青讲给她听。

穆瑾“哦”了一声,没了下文。

冬青急的抓耳挠腮,想说点什么让她家娘子开心些。

最近都听了些什么好玩的事啊?冬青敲了敲脑袋,双眼一亮,还真让她想到一件事。

“娘子,你知道金陵小霸王宋彦昭吧?”

穆瑾凝眉想了想,点头。

她在金陵城也住了十四年,自然知道宋彦昭的大名,只是平日里她不太关心这些事,所以并不太留意。

“他这次又打了谁吗?”穆瑾记得常从冬青听说的就是宋三郎最爱和别人打架。

冬青摇头,“他这次没打架,前段时间他不是把很多勋贵子弟都灌醉了吗?人家的父母都去公主府要个说法,听说惹恼了宋三郎的母亲明惠公主。”

“昨日奴婢听到传闻,明惠公主说要给宋彦昭娶房媳妇来管教他,这金陵城谁家敢把女儿嫁给宋三郎啊,明惠公主便说了,不掬身份高低,只要敢嫁的,公主就去宫里求皇上赐婚呢。”

“哎呀,听说好多家有资财的人家都心动了,到处找门路看能不能一举攀上公主府呢。”

冬青说完,摇头晃脑的感慨了一番,“说起来宋三郎身份好贵是好贵,但行事太过狂傲,着实不是好相公的人选”

穆瑾扑哧笑了,捏了捏冬青的脸颊,“哎呦,冬青长大了,知道什么是好相公的标准了”

冬青鼓起了脸颊,“娘子,奴婢本来就比你大一岁呢。”

说罢,顿了顿,有些不服气的道:“奴婢也没说错啊,听说宋三郎从不肯吃亏的,又极其护短,有一次,听说荣国公府的一位小郎君不知道怎么惹到他,那小霸王直接将人家堵在街头,当场将那小郎君从马上扯下来,暴打了一顿,还有”冬青将她听来的关于宋彦昭的事情一股脑的说给穆瑾听。

穆瑾摇头笑了,“传言要是都能信,我这个神医估计得有六十岁了。”

冬青眨了眨眼,“娘子是说那宋三郎其实也没有那么纨绔?”

穆瑾不置可否,她没有见过那位传说中的宋三郎,实在不好评价传言的真实性。

主仆俩闲聊一阵,穆瑾换回穆家三娘子的衣衫,去了罗叔家。

“过两日既将杏林堂的养颜丸拿出来卖吧,每瓶二百两,而且限购,每人只能买一瓶。”穆瑾交代罗叔。

之前是为了替冬青出口气,也为了自己,她交代罗叔将杏林堂的养颜丸全都收拾了起来,只自己留了两瓶在身上,也就是现在穆瑜用的两瓶。

现在是时候摆出来售卖了。

交代完罗叔,穆瑾从罗家走了出来。

这次她是从罗家的正门走的,罗叔送了她出门。

一出大门,便看到对面一户人家的大门开着,不少的侍从在不断的往里挑着东西,一幅忙忙碌碌的样子。

“快一点,爷今晚就要过来住呢。”一位三十多岁,胖乎乎的管家模样的人捋着胡须催促道。

门口的空地上摆着不少的家什,看样子是匆匆忙忙急着布置家里呢。

六兴胡同是个小胡同,中间的巷子不过是一丈多宽,胡同里摆满了家什,便没有了过人的地方。

穆瑾只得站在门口等候。

“前日有人将对面这栋小宅子买了去,也不知道是什么人,不成想今日就搬过来住了。”罗叔低声说道。

六兴胡同的宅子都不大,大多是两进的宅院,但它却是距离达官贵人家居住的平康坊很近,在金陵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来说,六兴胡同的宅子也并不便宜。

穆瑾就是用了杏林堂这些年来赚下的银钱买的,倒不是因为她有多强的先见之明,而是因为她不习惯银钱在手上攒着,好像她从来没有过这种习惯。

“去打听一下什么人买的,平日里行事小心些。”穆瑾嘱托罗叔。

对面的胖管家见他摆放的东西堵了路,忙在对面拱拱手,“实在对不住,我们马上就搬好了,两位请稍等。”

穆瑾颔首回应。

胖管家一边指挥着仆从们加快搬东西的速度,等他们搬的差不多了,有站脚的地方了,便走过来,对着穆瑾和罗叔作揖行礼,“我们初来乍到,还请以后多多关照。”

穆瑾和罗叔还了礼。

“鄙姓田,人称田大。”胖管家自我介绍。

罗叔也介绍了自己,对于穆瑾,则只字没提。

田大好奇的打量了穆瑾两眼。

穆瑾微微屈膝,对罗叔道:“如此就麻烦您了,我先告辞了。”

罗叔躬身:“我送小娘子。”

原来不是主仆关系啊,田大了然的点头。

穆瑾下了台阶,不紧不慢的走了,照原路返回了穆家。

却不知道她走后没多久,六兴胡同就来了一辆小巧的马车。

车子停在了罗家对面的宅子处。

田大乐呵呵的出来迎接他的主子。

“爷,您来了,快屋里请。”

车内一前一后跳出来两个人,打头的少年身姿笔直,站在门口,背着双手打量了下门口的布置,点点头,“做的不错,宋亮,赏。”

田大一阵欢喜,激动的直搓手,“谢爷夸奖。”

满家里谁不知这位爷最是个挑剔的主,能得他一句夸奖,实在不易。

田大喜悦的眼神看向宋彦昭身后的宋亮,笑容顿时崩裂了,“宋亮,你这是去哪儿了?怎么鞋都脏成了这个样子?”

宋亮委屈的小眼神瞟向宋彦昭,瘪了瘪嘴,到底不敢当着宋彦昭的面公然编排他。

“呃,嗯,我自己不小心踩到了脏东西。”憋了半日,宋亮蹦出一句话来。

宋彦昭给了他一个表扬的眼神,负手大步迈进了府里。

“田大,进来,我有事问你。”

田大正一脸同情的看着宋亮,闻言也没有心思再去追问宋亮,忙追着宋彦昭的脚步进了府。

第八十五章 我能试试吗

穆瑾回到穆家时,天色仍然尚早,她刚走到自己的院子门口,便遇到了前来拜访的穆云和穆嫣。

“三妹,你回来了,刚才我还和二妹说这个点你应该回来了。”穆嫣笑眯眯的说。

穆瑾扯了扯唇角,“大姐,二姐。”

不同于穆嫣的笑语嫣然,穆云说起话来总是娇娇柔柔的,似乎总是胆怯而又害羞,一张俏脸红扑扑的,“三妹今天出去一天也累了吧,我们过来打扰是不是不合适?”

人都已经过来了,再问打扰不打扰的话实在太过虚假,穆瑾嘴角抽了抽,“有话进来说吧。”

这两位不是第一次来找她了,也不知道到底想做什么?

穆瑾想起上次穆嫣言语间暗示她希望她们三人能结成同盟,共同对付穆瑜的话,好笑的摇摇头。

她连穆家都不想要,对付一个穆瑜做什么?

进了屋子,自然有伺候的丫头进来奉了茶,退了出去。

“三妹,你平日里屋子里竟不留丫头伺候?”见奉茶的丫头退了出去,穆云眨了眨眼,似乎很惊奇的样子。

“这哪儿能行啊?屋子里不留个丫头伺候,多不方便啊,若是有个紧急事,身边连个人都没有。”穆云一脸关切的看着穆瑾。

穆瑾淡淡的道:“我不喜欢她们在屋子里伺候。”

穆云哦了一声,眼中闪过一道莫名的光芒。

“两位姐姐过来,是为了何事?”茶也喝过了,穆瑾开门见山的问道。

穆嫣没想到穆瑾如此直白,俏脸一晒,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过两日咱们家不是要办赏花会吗,我们过来看看三妹当日穿什么衣衫,免的咱们姐妹撞上了。”

穿什么衣衫?穆瑾眨眨眼,有些茫然,“我还没想过这个问题。”

穆云眼神有些深沉,没想过,怎么可能?

她和穆嫣可是自从说了要举办赏菊会,就开始准备当日要穿戴的衣裳和首饰了,听说到时会来不少人家的郎君和小娘子呢,她们作为穆家的娘子,定然要帮着穆瑜一起招待客人的。

若是穿戴有不妥当之处,难免要招人笑话,若是穿戴的不出彩,又难以在赏菊会上吸引众家儿郎的目光,如何穿戴,着实愁坏了穆家两姐妹。

穆嫣倒还好说些,她是穆家二房的嫡女,有穆老太君在,王夫人不好明面上苛待她,平日里该做的衣裳和首饰也都没有落下,何况穆二老爷夫妇在任上,心里难免观念这唯一的女儿,平日里也没少托人给她带东西。

穆云可就不同了,她是庶女,姨娘又是王夫人身边的丫鬟,穆庆丰早就不怎么去她房里了。

姨娘没有了宠,下人们自然待她们也敷衍,就穆家那一点月例银子,还要四处打点,穆云过的着实捉襟见肘。

若不是一直巴结着穆老太君和穆嫣,穆云在王夫人眼皮底下的日子并不好过。

就拿这次的赏菊会来说,穆云在自己的箱笼里来来回回抄检了三四遍,也没找到一件合适的衣裳。

从栖霞寺回来,本来说因为宫里的重阳节宴会,王夫人应承了她们要请绣金楼的人来做衣裳,可一回府,老太君就病了,自然顾不得做衣裳的事情。

好不容易老太君好了,王夫人却不提做衣裳的事了,后来穆庆丰又通知她们不用进宫参加宴会了,做衣裳的事情自然不了了之。

穆云一想到此处,眼神就变得阴沉起来。

“不如三姐开了箱笼,我和大姐一起来帮你看看穿什么衣裳好看?咱们姐妹一起商量下,也免得穿重样了。”穆云敛去眸中的阴沉,上前拉着穆瑾的手,温柔的说,一副好姐姐的样子。

穆嫣也附和道:“二妹这个主意好,咱们姐妹间就该这样亲亲热热的。”

穆瑾不置可否,自己上前开了箱笼,“诺,我的衣裳都在这儿了,你们看看那件合适?”

箱笼不大,最起码在穆嫣看来不大,只有她常用的箱子一半大,里面的衣裳堪堪装满了一箱子。

穆嫣和穆云的目光不约而同的落在了最上面那件流光夺目的霞彩千色梅花绢纱襦裙,叠的整整齐齐的摆放在最上层,露在外面的红色梅花灿若云霞,一瞬间就灼热了穆云的眼。

穆瑾随意的拎起它在身上比了比,月白色的绢纱上用各色丝线绣着形状各异,颜色不同的梅花,琵琶襟的对衫却只在领口和衣襟处勾勒出苍劲有力的枝丫,裙摆从腰身处开始绣梅花,从小花苞到含苞欲放,再到盛开的梅花,红色的灿若云霞,粉色的宛若桃李,白色的清雅端庄,朵朵梅花一直开到裙摆处,让人仿佛置身于梅林身处,身边清幽香气浮动。

好,好漂亮的衣衫

穆瑾皮肤白皙红润,再有红梅映衬,越发显得她肌肤胜雪,皎若明月。

穆云嫉妒的发狂,就是穆嫣,也是眼神晶亮的盯着那件衣裳,无法移开视线。

她们已经打听过,穆瑾和穆瑜都是早就上街从绣金楼盯好了衣裳首饰,可恨她们已经没有了时间去定。

她们俩不敢去穆瑜的院子里看穆瑜的衣裳,便约了一同来看穆瑾的。

没想到穆瑾竟然挑了这样一件衣裳,穆云心里恨的要命,凭什么她翻遍了箱子,也没找到一件可心的,穆瑾一个爹不疼,娘早死的贱丫头,凭什么穿的比她好看?

穆嫣的眼神也变复杂幽深,看到穆瑾这件衣裳,她觉得自己精心准备的衣裳实在不够看得。

“我可以看看这件衣裳吗?”穆嫣喃喃自语道。

穆瑾点头,将衣裳递了过去。

穆云却激动的上前一步接了过来,双眼近乎迷离的盯着上面的梅花看。

穆嫣抿了抿唇角,也上前一步,执起衣裳来,细细的观摩上面的一针一线。

“我可以试试这件衣裳吗?”半晌,两个人异口同声的问道。

话一出口,俩人神情都有些尴尬,互相对视一眼,却谁也不肯先退缩。

穆瑾点头,“你们随便。”

穆云双眼一亮,拿起衣裳就要往前走,却不妨衣裳的另外一半在穆嫣手里。

穆嫣下意识的手一紧。

“刺啦”一声脆响,穆嫣的手里只剩下了一条袖子。

俩人顿时傻眼了

第八十六章 卖给你了

“大姐,你怎么不松开啊,扯那么紧做什么?”最初的怔愣过后,穆云委屈的看着穆嫣,泫然欲泣。

穆嫣脸一红,神色间全是尴尬,却也不甘示弱,“是你先拉的好不好?”

“可是,三妹都说了让我试试的。”穆云眼圈一红,看起来委屈至极,“我试完了大姐再试不可以吗?大姐为何非要和我争。”

穆嫣心里清楚穆云这是先发制人,她和穆云朝夕相处,对于彼此的性格自然了若指掌。

她们姐妹俩个,平日里一个落落大方,善解人意,一个温柔知心,娇俏害羞,穆云扮柔弱,受委屈,她扮知心,言语间不经意透露给对方想知道的信息。

她们姐妹二人合作起来甚是默契,也曾给了穆瑜不少闷亏吃。

可今日里,穆嫣却看穆云的红眼圈十分的刺眼,恨不得揭下她的伪装。

她沉默半晌,道:“现在我们谁也试不了。”

袖子被撕掉了,还怎么试啊。

两个人心疼的看着手上的衣裳,谁也没想起来先给穆瑾道歉。

过了片刻,穆嫣先反应过来,转头去看穆瑾。

坐着椅子上端着茶水的穆瑾正眨着一双明亮的杏眼看着她们,她的眼神清澈如水,透亮如镜,面容却很平静,看不出来生气与否。

穆嫣努力扯了扯嘴角,让自己脸上的歉意看起来自然些,“三妹,我不是故意的,你看这”

“三妹妹,我姨娘的绣技很好的,要不我把这件衣裳拿回去给你缝补一下吧,”穆云的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看起来愧疚十足,“我保证我姨娘能缝补的看不出丝毫痕迹来。”

穆云的姨娘原先就是王氏的陪嫁丫头,负责管着王氏的四季衣裳,又因为绣技出众,王氏的很多衣裳都是她给做的,穆云向来很是自傲她姨娘的绣技。

“缝补的毫无痕迹?”穆瑾皱了皱眉头。

穆云使劲点着头,抱着衣裳,期待的看着穆瑾。

穆瑾摇头,“不用了。”

穆云的心一沉。

“既然你姨娘能缝补好,也是你的缘分,这件衣裳便卖给你吧,二姐拿走吧。”穆瑾想了想道。

这件衣裳她穿起来确实漂亮,不过当初她买下这件衣裳是为了看穆瑜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并不是一定非这件衣裳不可。

赏菊会过后,她就会离开穆家,所以这穆家的赏菊会,她自然不想露面,所以这件衣裳着实没有留着的必要。

既然穆云那么喜欢,便给了她吧,穆瑾随意的想着,不过她向来不喜欢做赔本的买卖,所以还是卖给她好了。

穆云的双眼一亮,整张脸都激动的红了,待听清楚穆瑾的话后,脸色又暗了下来,迟疑的问道:“三妹是要卖给我?不,不是”

不是送吗?这怎么和她想象的不一样啊。

穆云心里暗恨穆瑾抠门,一件胳膊被扯断的衣裳,竟然也能大言不惭的说卖给她。

“当然,”穆瑾神色从容,“你知道在穆家,想有个私房钱也不容易,二姐若是想要的话,我可以算你便宜点,但不能不算钱,当然,二姐若是不想要,那就算了。”

穆瑾一摊双手,“等改日我上街找人绣补一下再找人卖掉好了。”

穆云的心一抽,这个死丫头这么好看的衣裳竟然处理的这么随意,实在暴殄天物。

“那三妹,你打算要多少银钱?”穆云搓了搓衣角,期期艾艾的问道。

穆瑾笑眯眯的伸出一根手指头,“不多,不多,一百两银子就够了。”

“一百两?”穆云惊讶的嗓音都变的尖利了,“这么贵?”

死丫头一定是故意耍她,竟然给她要这么多银钱。

穆瑾一脸的无辜,“这衣裳当初买的时候可是花了二百两银子的,我又一次没穿过,说来还是给二姐算便宜了呢。”

穆云不信,王夫人那么抠,怎么可能舍得花二百两银子给穆瑾这个死丫头买衣裳。

王夫人当然舍不得,但当日签账的可是穆瑜,穆瑾笑盈盈的想。

“而且这衣裳袖子都破了,哪里值得了一百两银子。”穆云气呼呼的,“你分明是想讹我。”

穆瑾放下茶盏,眼波流转,斜睨了穆云一眼。

“我讹你?二姐要是觉得贵,也可以不买啊,你拿一百两上街可是连这件衣裳的一半都买不到,现在只花一百两就买到了,我倒还觉得二姐赚了呢。”

穆云咬了咬牙。

她实在太过于喜欢这件衣裳了,可是一百两又真的太多了,几乎花光了她大半的积蓄。

“二妹若是为难,不如将这件衣裳让给我?”穆嫣迟疑了一下,最终抵不过对这件衣裳的喜爱,开口道。

穆云蓦然抬头,震惊的看向穆嫣。

“大姐,你要跟我抢这件衣裳?你都已经有那么漂亮的衣裳了,这件就不能让给我吗?”她委屈的看着穆嫣。

可这件更漂亮,只要一想到穿着这件衣裳在赏菊会上光彩夺目,穆嫣的心头就滚烫滚烫的。

“可二妹你不是出不起价钱么?”穆嫣轻咬贝齿,表情似乎有些纠结。

她看过手上剩下的袖子,撕口很工整,以她的绣工,不见得修补不好。

穆云的眼底倏然闪过一道阴沉,又有些许的茫然。

现在是要怎样?她们不是相约来探探穆瑾的动向,顺便看看她的衣裳吗?怎么变成了她们俩人在此抢一件衣裳了呢?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穆云已经想不起来了,她的眼里只有那件光彩夺目的衣衫。

“谁说我出不起,”穆云下巴微抬,略带些傲气的看向穆瑾,“这件衣裳我要了,一会我就遣人给你送一百两银子。”

死丫头,敢要她一百两,终有一日,会要你好看,穆云心里暗暗诅咒。

穆嫣,穆云携手相约而来,却不欢而散。

这就是好姐妹,一件衣裳而已,便已有了裂痕,穆瑾好笑的看着二人一前一后离去的背影,好笑的摇头。

“娘子,您不觉得大娘子和二娘子是故意撕裂衣裳的吗?”门口廊下伺候的婢女迟疑半晌,小心翼翼的觑着穆瑾的脸色开口。

刚才屋里的动静她都听见了。

穆瑾莞尔,看向她,婢女一身鹅黄衣衫,眉目清秀,在门口站的笔直。

最近好像都是她在伺候自己。

“你叫什么名字?”

婢女福身行礼,“奴婢若兰。”

第八十七章 不一定(上架求首订求月票)

穆庆丰新封昌平伯,穆家大门口的牌匾重新换了新的,金光闪闪的昌平伯府四个大字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今日的穆家格外的热闹,贺客盈门,都是前来恭贺穆庆丰的。

嘉佑帝可有些年头没有封过爵位了,而且穆庆丰可不是只有爵位在身的人,他位居枢密院枢密使,正儿八经的有实权的一大臣,自然前来道贺的人很多。

尤其今日来的还有太子殿下,六皇子,宋彦昭等人,有心的人自然都会凑上来。

“六弟身子能行吗?今日可要少饮些酒水,”太子周熠嘲弄的眼神停留在周烨的下身,压低了声音,低低的笑道:“不然,在这昌平伯府里闹了笑话可就不好看了。”

周烨的脸色顿时变的铁青。

“哎呀,吾都忘了,昌平伯有方子啊,还是昌平伯的方子救了六弟你呢,这么说来,六弟也不用怕闹了笑话。”周熠低笑的声音中满是嘲讽。

“你,你”周烨气的额头青筋暴起,恨不得跳起来夺门而出。

但他不能走,他今日来是奉了嘉佑帝的命令前来给穆庆丰道谢的。

一双有力的大手突然伸了过来,揽住了周烨的肩膀,“太子与六皇子在说什么呢?也说给我这个外甥听听。”宋彦昭笑嘻嘻的道。

周熠站直了身子,看了宋彦昭一眼,撇撇嘴走了。

他对于宋彦昭向来敬而远之,一来他占着长辈的名份,二来,嘉佑帝对宋彦昭很是宠爱,而宋彦昭行事一向没有什么章法,若是真有什么冲突,他既是长辈,又是尊者,实在拉不下脸来同宋彦昭计较。

再说他今日来的目的也不是为了刺激周烨,周熠的目光穿过花园,隐隐落在对面的憧憧丽影。

“你今日怎么这般沉不住气?不是刚搬了府邸吗?应该皆大欢喜才是啊,”宋彦昭拉了周烨往前走,“走,咱们先去见见新晋的昌平伯。”

他们来贺喜,到了当然得先去和主人家恭贺一番。

周烨神情蔫蔫的,抬头看了下前方已经走远的周熠,牙齿咬的咯咯响,“别提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得病的一些情况竟然传了出来,现在外面流言纷纷,都说我是”

他病的地方隐晦,所以嘉佑帝下了封口令,就是朝中大臣也只知道六皇子得了急症,恰巧穆庆丰献方子救了六皇子,才封了昌平伯。

但不知怎么的,这几日竟然有流言传出来,说六皇子是常年醉心风月,流连花丛,所以那种地方病了,坊间传的绘声绘色的,吓的周烨连门都不敢出了。

“竟然说我病在了那种地方,再也不行了,”周烨脸色铁青,“呸,本皇子行的很,一夜连御数女”

是个男人估计都无法忍受别人说他不行,周烨气的有些失去理智了。

宋彦昭一个没绷住,噗嗤笑了出来。

“受不了你,坊间的流言你也在意,若按坊间流言来算,我都不知道打死了多少贵人子弟了。”宋彦昭笑眯眯的道。

这怎么能一样呢?这可关系着他男人的尊严。

周烨皱着眉头又看向前方,周熠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拐角处。

他的眼神有些阴郁,虽然没有证据,可他莫名就是觉得那些传言与太子脱不了干系。

宋彦昭拍了拍周烨的肩膀,“算了,别计较那些,金陵城你还不知道,过几日就会有别的新鲜事出来了,到时候估计就不会有人关注你的破事了。”

金陵城向来最不缺的就是八卦热点,像他宋三郎一年不知道要从金陵百姓的口中流传多少次。

周烨的心情缓和了些,两人不紧不慢的向前走去。

周熠已经先过去了,穆庆丰肯定要先拜见太子,他们还是错开时间比较好

“哎,你不是一向讨厌这种场合吗?今日怎么愿意来这儿了?”周烨突然转头,好奇的问宋彦昭。

穆庆丰帖子洒了不少,宋家这样的人家自然不会漏下。

他记得前两日碰到宋彦昭的时候还问过他来不来,宋彦昭当时肯定的说不来的。

周烨想起来了,“你不是陪着大姐去栖霞寺祈福去了吗?哦,我知道了。”

周烨挤眉弄眼的捣了下宋彦昭的胳膊,“恐怕祈福是假,相亲是真吧?啧啧,可怜我大姐,堂堂的大公主,竟然如今费尽心思干起了媒婆的行当。”

宋彦昭送了个白眼给他。

“你怎么偷溜的?竟然没被大姐逮住,逃跑功力见长啊”周烨笑嘻嘻的朝他竖起大拇指。

宋彦昭不由想起昨天他从栖霞寺的后山下来,寻思明惠公主肯定派侍卫四处找他,所以便挑了个小道往偏僻的地方走。

他一路小跑,也没仔细看路,误闯入一片树林,结果就撞到了那个奇怪的少女。

想起自己沾了两脚的脏东西,还没打过一个小娘子,竟然连人家的面容都没看到,宋彦昭就觉得心情恶劣起来。

“记住,你还欠我三次,我这个人不喜欢欠人,当然,更不喜欢别人欠我,欠我的,多晚我都会收回来的。”少女笑盈盈的声音仿佛还回荡在耳边。

宋彦昭下意识的摸了摸胸口,那里放着一块白绫,他磨了磨后槽牙,哼,不要让爷再遇见你,否则,谁赔偿谁还不一定呢。

“哎,你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周烨的双手在宋彦昭眼前晃动了下,又推了下他。

宋彦昭回过神来,“没事,就是昨天跑回来的时候,遇到一只神经质的小猫,差点被她挠了。”

丢下这句话,宋彦昭大步向前走去,他一向不喜欢这种场合,所以他娘明惠公主绝对不会猜到他会来穆家。

躲过这两日,估计他娘短时间会消停一阵子,毕竟金陵城里肯答应女儿嫁给他的人家并不多,能抗得住他一而再再而三放鸽子的人家就更少了。

周烨神色古怪的后面追着他,“神经质的小猫?是只野猫吧?哎,我说你跑哪儿去了?竟然能遇到野猫?”

宋彦昭的脚步就更快了

第八十八章 抢风头(求首订求月票)

穆家的花园经过这些年的扩建,着实不亭台楼阁,假山流水,错落有致,今日却是花团锦簇,香气四溢,别有一番韵味。

花园各处都摆满了各色的菊花,就连连着花园的回廊上,也摆满了活泼骄傲的金菊,在温暖的阳光下散发着明艳的绮丽。

回廊两头是两座精巧的阁楼,男女客人便分别在这两栋阁楼上,隔着花园对望。

女眷这边格外的热闹,年轻的小娘子们都在二楼,四周的窗户大开,从楼上望去,花园的景色一览无余,又有浓郁的花香萦绕,格外让人心旷神怡。

此刻,小娘子们都围着穆瑜叽叽喳喳的说笑。

“表姐,你这是怎么保养的啊,一段时间不见,怎么这脸就跟剥了壳的鸡蛋一样嫩。”一个年龄约十三四岁的小娘子又羡慕又嫉妒的盯着穆瑜的脸。

穆瑜得意的摸了摸她的脸,穆瑾说的不错,两瓶养颜丸,她的脸果然好了。

不仅好了,她皮肤还比以前更加白嫩有光泽,就是她自己,今日早晨在照镜子的时候都不敢相信,镜子里的那涨水润白皙的脸是自己的。

今日来的小娘子,没有一个有她这般的颜色

“也没用什么呀,就和你们平日里一样,吃些补,养颜丸之类的。”尽管心里得意,穆瑜嘴上仍是一副低调谦虚的模样。

刚才问话的小娘子嘟起了嘴,明显的不高兴,“表姐,你连我都不告诉,我们可是嫡嫡亲的表姐妹,有好东西竟然连妹妹都瞒着,表姐是怕我夺了你的好东西不成?”

穆瑜脸色有一瞬间的不愉,但说话的是她的亲舅舅长宁侯王家的小娘子,她的亲表妹,她也不好翻脸。

“就是,穆四妹妹若有什么养颜的好方子,不妨也说给我们听听。”旁边的一位略年长些的娘子也笑着说道。

那个女孩子不爱美,这些正值妙龄的小娘子们聚在一处讨论最多的就是容颜保养,衣裳首饰,每日里烦恼的不过是如何让自己更美一些罢了。

穆瑜的脸色确实比以前白皙很多,在坐的小娘子自然都十分好奇她到底用了什么方子。

“穆大姐姐可知道你家四妹妹用了什么方子?”有挨着穆嫣坐的小娘子拉着穆嫣打听。

穆嫣有些为难的摇头,“我真不知道,不瞒这位姐姐,我也有几日没见过四妹了,今日一见到四妹的容颜,我也吓了一跳呢。”

言下之意,穆瑜有好方子也是关起门来独享。

几个小娘子看向穆瑜的神色顿时微妙起来。

穆瑜心里暗恨表妹王小娘子和穆嫣不与她做助力,反而扯她后腿。

“真的没什么,就是吃些平日里常吃的养颜丸罢了。”穆瑜干笑两声,解释道。

王小娘子明显不信,“什么养颜丸能有这样好的功效?养颜丸我们日日也是吃着的,怎么没见吃出表姐这般好颜色?要不把你的养颜丸分表妹一点。”

穆瑜脸色倏然一沉,她自己不过就剩下几粒了,自己用的时候都爱惜的不行是,她哪里舍得给王小娘子。

“我自己也只剩下几粒了,实在没有多的。”

王小娘子冷笑一声,“表姐不愿告诉我们就罢了,左右我们没有这样的福气罢了。”

穆瑜恨不得一巴掌呼过去,这还亲表妹呢,竟跟她找事。

不过,今日她是主人家,不能跟客人翻脸,况且她这个表妹后来嫁的并不好,日子过的很抑郁,这么一想,穆瑜心里好受了不少。

她深吸一口气,环视了众人一眼,道:“不是我不告诉你们,而是我真的服用的就是养颜丸,不过我服用的不是回春堂的养颜丸,而是杏林堂的。”

“杏林堂是那家?”

“是啊,没听过呢,咱们只知道回春堂的养颜丸。”

穆瑜神情得意的理了理鬓角,哼,告诉你们又如何?那杏林堂一年总共只出两瓶养颜丸,都被她用了。

“那杏林堂虽然但做的养颜丸却很不错,我也是偶然得了两瓶,如今已经快用完了。”

穆瑜颇有些遗憾的摇头,“可惜那杏林堂的东家平日里总在外游历,一年也只做两瓶养颜丸,我刚才不告诉各位姐妹,也是怕大家知道了,又买不到,徒增烦恼罢了。”

众人听得半信半疑。

若是刚才王小娘子发问的时候,穆瑜直言,他们自然相信,但如今众人一番冷嘲热讽下来,她们对穆瑜的话不禁打了折扣。

“怎么今日没见到你家二娘子?”阁楼气氛一时有些尴尬,便有心善的小娘子叉开了话题。

在坐的都是相熟的人家,平日里也是来过穆家的,知道穆家待客的小娘子一直是穆家大娘子,二娘子和四娘子。

今日她们进来了许久,却始终没见到穆云。

穆嫣皱了皱眉头,她从今早就没有看到穆云,也不知道鬼鬼祟祟的在做些什么。

楼下突然有隐隐的骚动传来,惊叹声,还有隐隐约约的赞叹声。

小娘子们都起身涌到窗户边上去看。

只见远处花丛间走来一位少女,因为距离有些远,看不清楚她的面容。

她身着一袭霞彩千色梅花绢纱襦裙,月白色的裙摆从腰身处开始绣梅花,按照花开的顺序,依次绣着小花苞,半开的梅花,全盛开的梅花,红色的灿若云霞,粉色的宛若桃李,白色的清雅端庄,朵朵梅花一直开到裙摆处。

贴身的衣衫衬托的她身材纤廋合度,婀娜多姿,随着她的行走,让人觉得仿佛置身梅花从中,鼻翼间仿佛满是清冽的幽香。

一瞬间花园里各色的菊花仿佛都黯然失色,众人眼中仿佛只有那行走的梅花仙子。

“哇,好漂亮啊”

“这是谁家的小娘子啊,怎么看起来眼生?”

“我也好像要这样一身衣裳”

阁楼上的小娘子叽叽喳喳的议论起来。

穆嫣和穆瑜几乎是第一眼就认出了那是穆云。

穆嫣神色复杂的盯着穆云身上的衣裙,半晌,无声叹了口气。

穆瑜眼中则尽是阴沉,好你个穆云,竟然敢抢我的风头

不过她的眼神落在穆云身上的衣裳时,彻底愣住了

这身衣裳不是应该穆瑾穿着的吗?怎么会在穆云身上

第八十九章 行走的梅树(求月票)

还没到正式入席的时候,所以男宾客这边大多三五成群的在一处闲聊。

当然话题的中心自然是今日的主人,穆庆丰。

“昌平伯在枢密院这么多年,朝中皆知伯爷知军事,善谋略,却不知伯爷竟然还有医术方面的造化,”周熠似笑非笑的看了对面的周烨一眼,笑着对穆庆丰道:“那日若不是伯爷,我六弟可要危险了。”

穆庆丰摆摆手,一脸的谦虚,“是臣运气好”

太子点了下头,“唔,说起来也是六弟运气好,碰到了昌平伯恰好有方子,也不知道我的安哥儿有没有这等福气,遇上神医或者好方子。”

太子的长子是第二任太子妃所出,太子妃怀相本来就不好,不足月就出生了,太子妃艰难诞下孩子后撒手西去。

那孩子生下来就体弱多病,至今一岁多了还不大会走路,吃的药比饭还多,陛下平日里养生治病的药材跟流水似的往东宫送。

因为体弱,嘉佑帝到现在也没敢给孩子赐下大名,只起了个小名叫安哥儿,赐了两名太医专职照顾小皇孙。

穆庆丰心中一动,笑着道:“皇长孙福泽深厚,自然会好起来的。”

顿了顿,穆庆丰又状似无意的说了句,“之前程相公的夫人不是病得很重吗,后来遇到个小医仙罗娘子,不是很快就治好了”

小医仙罗娘子?太子皱了下眉头,想起来前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的程家寻人事件,眼神亮了亮。

或许他也可以找民间大夫试试

“嗯,一些民间大夫也不是没有好方子。”周熠感叹了一句。

穆庆丰点头,眼中闪过一道暗喜。

“像这次六弟的病不就是你先岳父的方子吗?”太子又将话题转回周烨身上,“昌平伯平日里有闲暇,不妨多整理一下你岳父留下的方子,说不定能救不少人呢”

后面一句话颇有些打趣的意思,穆庆丰听了却若有所思。

提到穆庆丰这个昌平伯的由来,难免就要提起六皇子的病情。

在坐的众人难免要关怀周烨一番。

又应付了一轮关怀之后,周烨的脸色已经沉的能拧出水来。

“被人关怀的滋味不好受吧?”宋彦昭颇为同情的拍拍他的肩膀。

周烨站起身来,“陪我出去走走”

再坐在这里让这些人关怀他的身体建康,周烨觉得自己会疯的。

宋彦昭耸耸肩,在这里看这些人互相恭维,他早就不耐烦了。

两个人正准备往外走,就听到外面一阵骚动。

楼内的人也都听到了,纷纷转头看向外面。

花园对面的阁楼窗户大开,一群小娘子叽叽喳喳的望向楼下。

发生什么事了?

好奇心促使众人都起身看向楼下。

花园里一华衣丽人翩迁而行,衣衫上满是形态各异的梅花,行走间仿佛一树盛开的梅花,霞彩千色,幽香浮动。

又因为只能看到丽人的背影,更是让人生出无限遐想,猜测这背影应该有怎样的一幅惊才绝艳的容颜。

“梅花仙子”阁楼上的太子周熠猛然站直了身子,双眼迷离的盯着花园中的人影。

最近发生的事太多了,他险些把这么个可人儿给忘记了。

六皇子周烨亦是双眼一亮,着迷的盯着那婀娜多姿的背影。

“真想看看她的面容,一定美得跟仙子一样”周烨喃喃自语。

宋彦昭看了一眼花园中的人影,双眼也忍不住瞪直了,“这是行走的梅花树吗?”

周烨狠狠的白了他一眼,“你什么眼光啊,你不觉得她很美吗?就跟梅花仙子似的。”

说着说着,周烨脸色突然变了。

宋彦昭打了个哈欠,“梅花看见了,仙子没看到。”

说罢,见周烨仍然在愣神,推了推他,“你怎么了?”

周烨苦笑,“她好像就是当日说我有病的小娘子。”

周烨记起了那身漂亮的衣裳。

穆三娘子?不会吧?这么招摇的人是穆三娘子?宋彦昭转头向对面看去,可惜刚才人影已经走进了对面阁楼,什么也看不到了。

宋彦昭见周烨神情蔫蔫的,却还是坚持往对面看去,摇摇头,自己走了出去。

屋里太闷了,还是他自己出去透气吧,等周烨清醒了,估计宴席都要散了。

穆云在花园里引起骚动的时候,穆瑾正悠闲的躺在桂花树下喝茶。

“娘子,您真不去花园那边看看啊?”若兰又添杯茶给穆瑾,好奇的问道。

穆瑾摇头,“没兴趣”

这么多年来,她从来没参加过穆家的宴会,穆家也习惯了在宴会的时候忽略她。

不过,这次却是例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手上有养颜丸的缘故,亦或是因为她给的方子让穆庆丰捞到了好处,总之,这次王夫人和穆庆丰都希望她能参加赏菊会。

昨日王夫人还特地派了个丫头过来提醒她,并将今日赏菊会的安排给她说了一遍。

“前面那么热闹,你怎么不去凑热闹?”穆瑾看向在她旁边低眉顺眼站着的若兰。

今日赏菊会需要很多丫头伺候,各处院子都抽调了人手过去,年纪经验浅的小丫头们喜欢热闹,早就跑出去玩了。

穆瑾院子里安静的很,只剩下了她和若兰。

若兰摇头,“奴婢跟着娘子,伺候娘子”

穆瑾莞尔,不同于冬青的叽叽喳喳,这个若兰话很少,很安静,却是个心里很有主见的人。

见穆瑾不再说话,若兰便安安静静的站着。

院门口进来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进来看到穆瑾正在悠哉乐哉的喝茶,大吃一惊。

“哎呦,三娘子,你怎么还在这喝茶?这会子小娘子们都在花园里赏菊呢,正是热闹的时候,夫人吩咐奴婢叫你过去呢。”

王夫人这次怎么这么热情?穆瑾皱了皱眉头。

“知道了,这就去。”穆瑾点了点头,她恍惚记得来人好像是王夫人身边的丫头。

来人便福了福身子,退了出去。

“娘子,那我们要去吗?”若兰上前扶起穆瑾。

去了被人当猴子围观吗?穆瑾摇头,她才没那个兴趣。

“给我收拾本,我们出去找个安静的地方看去。”穆瑾吩咐道。

穆家院子里安静的地方还是挺多的,随意找处地方并不难。

第九十章 各有算计(求月票)

穆云走进阁楼的时候,不出意外的收获了一众艳羡的眼神。

她故作优美的理了理裙摆,心里暗暗得意。

不枉费她姨娘辛辛苦苦的熬了两个晚上,终于将被撕裂的袖子完好的补了上去,看不出丝毫痕迹。

她就知道自己穿上这件衣裳一定会引来所有人目光,如同衣裳补好后她刚刚试穿时,姨娘移不开的目光一样。

“原来是穆二娘子啊,远远看去以为是梅花仙子来了呢。”

“穆二姐姐身上的衣裳是绣金楼做的吧,实在太好看了。”

“穆二姐姐穿上这身衣裳,我都不敢认了呢。”

穆云沾沾自喜的接受着别人的赞美,一旁的穆瑜恨得眼神能喷出火来,把穆云身上的衣裳焚烧殆尽。

她的内心深处也有一丝焦灼,穆瑾那个死丫头呢,怎么到现在都没出现?

穆瑜朝她的贴身丫鬟素琴使了个眼色,素琴会意,悄悄退了出去。

对面的阁楼里,直到再也看不到那一抹灿烂的身影,周熠才依依不舍的收回目光。

“那是穆大人的千金吧?早就听闻穆大人家的娘子个个花容月貌,才学惊艳,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刚才那位应该是您的掌上明珠穆四娘子吧?”周熠眼神闪烁着,看向穆庆丰。

穆庆丰皱了下眉头,神情有一瞬间的不自在。

“那是臣的二女。”穆庆丰喃喃的解释道。

他之前听到风声,嘉佑帝在挑选太子妃的时候,是将穆家列为了候选之一的,穆庆丰心里明白,够资格做太子妃的,只能是他的嫡女穆瑜。

所以他和王夫人之前卯足了劲,上下打点,就希望在重阳节宴时能让陛下亲口点了穆瑜为太子妃。

偏偏重阳节宴之前,穆瑜脸上发了毒疮,根本不能进宫参加宴会,穆庆丰再着急也没有办法。

好在借着这次的赏菊会把太子请了来,穆庆丰早就计划好了暗中安排太子和穆瑜偶遇一下,让太子能加深对穆瑜的印象。

计划安排好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穆云就从花园里招摇了一把。

穆庆丰也是男人,太子刚才看穆云的目光,他自然明白那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感兴趣,想据为己有的眼神。

他心里暗恨穆云不安分,她是庶女,身份不够,就是太子看上她,顶天了也就是给她个侍妾的名分。

太子侍妾,哪里能比得了太子妃,穆庆丰要的是太子妃的位置,只有这样,他以后才会是名正言顺的国丈,未来皇帝的外家。

太子侍妾和太子妃不能都出在穆家,嘉佑帝不会允许这种事的发生,穆庆丰心里琢磨着怎么打消太子对穆云的兴趣,没注意到周熠愣怔的神情。

穆二娘子?周熠皱眉,怎么会是穆二娘子呢?

他在绣金楼里遇到的不是穆三娘子吗?周熠明明记得金掌柜说那是穆三娘子啊?

难道是金掌柜弄错了?周熠心里暗自思忖,想起赵阳跟他汇报的信息,穆三娘子在穆家最不得穆庆丰喜爱,跟个透明人一样。

这样一个不被重视的小娘子,怎么可能买的起绣金楼的衣裳?只怕穆家并不愿意给她出这个钱吧?

那件衣裳最少也得值个二百多两银子吧?

或许真的是金掌柜搞错了。

周熠琢磨的时候,旁边的周烨同样也愣住了,他调查得到的消息,当日街头说他有病的是穆三娘子啊,怎么穆庆丰却说刚才的梅花仙子是穆二娘子呢?

是他的消息有误吗?

周烨迷惑了,只得笑呵呵的说了句:“昌平伯好福气,有如此绝色倾城的女儿。”

穆庆丰的眼神落在了周烨的身上,他的双眼蓦然亮了。

素琴悄然上了阁楼,向穆瑜点点头头。

穆瑜不动声色的从阁楼里走了出来。

“已经找人去看过了,三娘子不在自己的院子里。”素琴低声回禀。

穆瑜眼神一亮,压低了声音问素琴,“可是去了我们安排好的地方?”

素琴迟疑了一下,“看样子是已经往那边去了。”

穆瑜的嘴角便翘了起来,虽然没有那身衣裳的助力,但穆瑾那个死丫头脸蛋也不错,以太子的喜好来看,应该能引起他的注意。

“一切按计划行事。”穆瑜听到阁楼里已经有人叫她,忙低声吩咐了素琴一句,又匆匆走了进去。

穆家在花园的最东边搭了个戏台子,方便等会开席的时候,一边用饭,一边听戏。

离开席还有一段时间,宾客们大都三三两两的相约去逛花园赏菊花了。

反正穆家的花园大,就是遇上来做客的小娘子也不打紧,大家都成群结队的,互相打个招呼,也没有什么违礼的地方。

“臣的花园虽不及宫里的景致,却也有值得一观的地方,”穆庆丰往外让着周熠,“不如臣陪太子殿下四处转转。”

周熠自然没有异议。

阁楼里的人散了,周烨才注意到宋彦昭早已没有了人影。

“这家伙,跑哪儿去了?”周烨嘀咕了一句,起身出了阁楼,准备四处转转去寻找宋彦昭。

刚一出门,却遇上一位青衣婢女匆匆而来,见到周烨福身行礼,“见过殿下,我家娘子对殿下思慕已久,在花园西北角的漱玉楼等候,祈盼能与殿下一见。”

“你家娘子是?”周烨皱眉上下打量了下青衣婢女。

那婢女却微笑着道:“殿下去了自然就知道我家娘子是谁了。”

说罢,屈膝行礼,然后退了下去。

有点意思,莫非是穆家那个小娘子?周烨摸着下巴思索了片刻,抬脚向花园西北角走去。

反正宋彦昭那么大个人了,也丢不了,他还是先去会会佳人吧。

让佳人苦苦等候,会显得他很没有风度,这可不是他周烨的做人风格。

而此时的穆瑜也在陪着一群小娘子在花园里游逛。

王夫人贴身伺候的丫鬟含柳过来的时候,她们正围着一丛丛金菊叽叽喳喳的说笑。

含柳悄然走到穆瑜的身边,附耳低语了几句。

穆瑜神色讶然的看向含柳,含柳轻轻点头。

穆瑜微微蹙眉,想了下,然后笑着道:“各位对不住,家母有事,我得过去一趟,你们先赏花,等下要入席的时候,自会有丫头过来请你们。”

穆瑜客套一番,随着含柳走了。

站在人群后边的穆嫣眼光微闪,刚才穆云找借口走了,现在穆瑜也走了,一个个的,都在搞什么鬼?

穆嫣咬了咬嘴唇,趁着众人的注意力都在菊花上,不动声色的跟在了穆瑜身后。

第九十一章 螳螂捕蝉(求订求月票)

在穆家花园的后面,有一处破败的院子,已经荒芜多年无人居住,锁着院门的铜锁都已经锈迹斑斑,隔着门缝依稀能看见院子里杂草丛生。

这是穆瑾的亲娘罗氏当年居住的院子,十几年前便已经封了,再也没有打开过。

穆瑾在院门前驻足片刻,叹了口气,说起来,罗氏去世的时候,她才只有三岁,并不太记得事情,只依稀记得罗氏最后的岁月里,总是温柔的将她抱在怀里,一遍又一遍的说着对不起,说什么我把你带到这个世界,却不能陪着你一起成长之类的话。

每次说到此处,罗氏的神情总是极为复杂,好久都不能平复。

穆瑾的印象里,罗氏应该是个好母亲,但在穆家,却已经没了丝毫罗氏留下的院子,而这院子,也早已经被封锁。

穆瑾也从来没想过进院子里看看,因为在她内心深处,始终觉得罗氏应该同她一样,不想住在穆家,不想和穆家有丝毫的牵扯。

这院子已经丝毫没有罗氏曾留下的气息,不过是一座荒芜的废院子。

“娘子,西北角有处漱玉楼,已经在花园外了,向来人烟稀少,娘子不妨去哪儿看会,若是待会开席了,也好从哪里直接进入园子。”若兰见穆瑾停滞不动,提议道。

穆瑾想了想,好似有些印象,她前几日迷路好像就在那漱玉楼的方向,她还曾飞到漱玉楼的屋顶去看过方位。

穆庆丰陪着周熠在花园里逛了会,两人都有些心不在焉。

周熠向来只喜欢梅花,对于像梅花般的小娘子更是爱不释手,对于菊花,他实在提不起兴趣。

眼看花园也逛了大半,周熠在园中举目四眺,却发现回廊处一个婀娜的身影一闪而过。

周熠眼尖的看到那绣满梅花的衣角,不由双眼一亮。

定定的往那个方向看了片刻,依稀能看到花草树木掩映之中的一处尖尖的屋檐。

“那边是什么地方?花丛掩映,倒颇有一番风景。”周熠状似随意的指了指西北角的方向。

穆庆丰抬头辨认了下,眼中闪过一道光芒,“那边便是花园的一处小门,臣在那里置了坐小一点的假山,修了座漱玉楼。”

周熠哦了一声点点头,没了下文。

穆庆丰觑着他的神情,小心提议道:“哪里向来安静,要不臣陪殿下去哪里休息片刻?”

周熠想了想,摆摆手,“昌平伯不必一直陪着吾,今日宾客众多,你只管去招待,吾自己随意逛一会儿。”

说罢,自行带着跟来的内侍向前走了。

穆庆丰在原地站了片刻,仔细观察了下太子离去的方向,嘴角翘了起来。

漱玉楼是坐二层的小楼,一楼是穿堂,二楼有四间独立的卧室,可以供在花园里玩累了的人小憩,每个卧室的窗户外都有向外延伸的平台,可以在平台上喝茶看,门口假山掩映,在花园里根本看不到楼上的人,楼上的人却可以依稀看到园子里的情景。

穆瑾知道这是罗氏当年的设计,不过,王氏当家后,就将此楼弃之不用,另在花园的出口正门处起了坐小楼。

这座漱玉楼便来的人很少,只因为在花园角门处,不好荒废,王氏只派人定期洒扫。

“娘子,您去楼上的平台看吧,奴婢在楼下等您,若是有人来了,奴婢就上去通知您一声。”若兰轻声细语的道。

穆瑾收回打量漱玉楼的目光,点了点头,径直上了二楼。

随意的推开一扇房间的门,穆瑾走进去,见房内布置虽然简陋,但却十分干净,大抵是因为今日有客人,王夫人特意派人打扫过,一榻一桌,几把椅子,香味萦绕。

穆瑾的眼神转向桌子上燃着的精致小巧的香炉上,眉头微不可见的蹙了蹙。

盯着香炉看了片刻,穆瑾走到窗户前打开了窗户,往楼下看了看,若兰仍安静的在楼下站着。

大约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一抹娇俏的身影走进了漱玉楼,若兰上前拦了一下,“二娘子,三娘子在楼上看呢,您要不换个地方休息一会儿?”

来人一袭霞彩千色绢纱梅花襦裙,正是穆云。

见若兰挡在了自己面前,穆云皱了皱眉头,上前啪的一声给了若兰一巴掌。

“贱婢,你是那个牌面上的人,也敢拦着我?三妹在上面我就不能上去了吗?”

若兰不妨穆云突然出手,穆云又是下了大力气,若兰的半边脸顷刻便肿了起来,五个手指印十分明显。

若兰委屈的咬着嘴唇,眼泪掉了下来。

穆云不屑的剜了一眼若兰,高傲的抬着头上了二楼。

楼下的若兰跺了跺脚,捂着脸跑开了。

片刻后,角门处又转出来一个男子,先在楼下驻足片刻,施施然上了楼。

男子上去后不久,又来了一位高个子男人,男人左右看了看,径直往漱玉楼走去。

漱玉楼下终于安静下来。

漱玉楼对面的假山有一层半楼高,一块半人高的石头矗立在假山顶上,上面长满了藤萝。

此刻藤萝后露出个脑袋,接着伸出了一只胳膊,活动了下手臂,宋彦昭忍不住发出了句感慨:“应该不会再有人来了吧?”

楼下却又响起一阵脚步声和说话声音。

不会吧,还有人?宋彦昭错愕的低头往下看去。

穆瑜站在漱玉楼下,脸色有些不好看,“你说夫人让我来检查里面的布置?”

含柳笑着屈身,“嗯,夫人说今日贵客太多,怕万一有客人走错了,来这边休息,怠慢了客人就不好了。”

穆瑜脸色有些发白,心里十分忐忑,莫非是母亲发现了她的一些安排?

这个时候,穆瑾那个死丫头应该在楼上吧?

穆瑜想了想,转头吩咐含柳,“你去回禀母亲吧,我这就进去检查,检查完了就直接去园子里迎小娘子们入席。”

含柳见自己的任务达成,便行礼退下了。

穆瑜在楼下徘徊了片刻,才走进了漱玉楼。

当穆嫣尾随穆瑜来到漱玉楼下的时候,蹲在假山上的宋彦昭险些绷不住,笑出声来。

“扑哧。”旁边却传来一声嗤笑声。

宋彦昭转头,蓦然撞进了一双漆黑明亮的眸子里。

“看来这漱玉楼是个好地方,有大热闹看了”

第九十二章 黄雀在后(加更求月票)

突然传来的声音,让宋彦昭吓了一跳,差点从假山上栽下去。

他抓住假山的藤萝重新坐了回去,转头

打量旁边不知何时冒出来的少女。

少女身形单薄,一袭白衣看起来有些柔弱,从他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少女的侧脸,光洁的额头,细长的眼睫毛如同刷子,小巧的鼻梁,红扑扑的双颊,嘴角隐隐翘起来一抹弧度。

宋彦昭默了默,能够跑到这假山顶上的少女,估计也柔弱不到哪里去。

宋彦昭见周烨只记得看那漂亮的小娘子,自己觉得无聊,便出来闲逛。

不知不觉走到了这假山处,看假山上日头不错,便跑到了上面去晒个太阳,眯个觉。

正午阳光温暖,晒得他昏昏欲睡,正迷迷糊糊的时候,隐隐的说话声将他吵醒了。

宋彦昭顿时清醒了,低头往下看去,便看到几拨人跟下饺子似的轮流进了漱玉楼。

周烨这个风流情圣情圣进去的时候,宋彦昭没觉得有什么,想着这家伙八成是看那漂亮的小娘子进去了,跑来和佳人私会。

这是周烨惯用的招数。

等到太子周熠也进去的时候,宋彦昭不淡定了。

这兄弟俩,不会都跑来私会同一个人吧?这也太夸张了吧?

宋彦昭太过于专注漱玉楼的动静,竟然没发现旁边不知何时竟然多了一个人。

穆瑾就躲在石头的一侧,因为逆着光线,她也没发现石头另一侧还藏了个人。

那人沐浴在正午的暖阳里,慵懒地倚在石头上,一双漆黑的眸子盈满了笑意。

那个坏她人中黄的少年他怎么会在这里?穆瑾眯了眯眼睛,将头又转回去盯着漱玉楼。

“今日这宴会有意思,一个小小的阁楼,这人竟然跟下饺子似的,一个一个的往里钻,也不知道里面究竟有什么好东西?”宋彦昭自言自语的嘀咕道。

穆瑾没有接话。

“喂,你是谁?”宋彦昭见她不说话,开口问道。

少女转过头来看向他,眸若点漆,杏眼里的灵气让宋彦昭心头一跳,莫名的觉得有股熟悉感

可是他可以确定自己是第一次见到眼前的少女。

“你又是谁?在问别人名字前,不知道先报自己的名讳?”少女红唇轻启,说出的话却呛到了宋彦昭。

看起来柔弱安静的小娘子,说话竟然那么冲,宋彦昭向来不拿热脸贴别人冷屁股,遂哼了一声,“当我没问。”

穆瑾却有些懊恼,她还是受了点漱玉楼里的香味影响,感官变得有些迟钝,否则不会感觉不到假山上竟然还有一个人。

这个人竟然还是她前两日遇到过,毁了她的人中黄的少年

所以宋彦昭问她名字的时候,她颇有些不客气。

见宋彦昭不说话了,穆瑾沉默的将视线转回漱玉楼上。

楼上房间的窗户大都关着,其实看不到什么,只有穆瑾刚才飞窜出来的那扇窗户半开着。

透过半开的窗户,可以看到屋子里的一男一女已经紧紧的抱在了一处。

“这动作也太快了吧”宋彦昭瞪大了双眼,脱口而出。

能不快吗?那屋子里的香可是有催情作用的,穆瑾沉默的翘起了嘴角。

虽然有一定距离,但是宋彦昭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背对着他的男人是周烨。

宋彦昭没好气的嘀咕,“来人家家里的拜谢,却闹出这样的风流债,估计外祖父知道了,又要禁你的足了”

穆瑾看了他一眼,没接话。

宋彦昭琢磨着要不要此刻跑到屋子里去把周烨拉出来。

穆瑾却坐直了身子,准备从假山上跳下去。

假山下却又传来一阵脚步声,还有说话声。

穆瑾只得收回已经迈出去的脚。

楼下却突然传出一阵骚动,宋彦昭居高临下的看去,见刚才明明已经进入到楼里面的穆瑜领着四五个小娘子往这边走来。

“真是见鬼了”宋彦昭眨眨眼,瞬间明白了其中的蹊跷。

“这穆家的狐狸还真是不少”宋彦昭真诚的感慨了一句,“怪不得女人总被成为狐狸精,原来如此”

“扑哧”饶是再不想搭理宋彦昭,穆瑾也被这句话逗乐了。

“庙小妖风大,洞窄狐狸多,”她忍不住也发表了句感慨,“都是千年的狐狸啊”

宋彦昭双眼一亮,炯炯有神的看着她,竖起个大拇指,“这句话形容的好”

穆瑾有些阴郁的心情顿时好了,她又看了宋彦昭一眼,没再说话,将视线转了回去。

穆瑜却已经引着小娘子们准备进楼,“大家若是走累了,先在这漱玉楼歇息片刻,一会儿咱们入席听戏。”

逛了大半上午,小娘子们确实累了,纷纷点了点头。

穆瑜带头走了进去,刚上二楼,便听到若有若无的低吟声和男子的粗喘声,穆瑜的嘴角不由翘了起来。

她可不是后面那些少不经事的小娘子,前世什么都经历过的她,一听便知道里面的声音是怎么回事。

她佯装什么也没听到,大步上前推开了其中的一扇门。

房内拥抱在一处,衣衫不整的一男一女便映入了视线。

穆瑜嘴角上扬起来,已经到了嗓子眼的尖叫在触及到一双多情的桃花眼时,戛然而止。

不,不,怎么可能?怎么会这样?

穆瑜脸色蓦然变得苍白无力,腿一软坐在了地上。

穆瑜一倒下,她身后的小娘子们看清了屋子里的情形。

“啊啊”

“啊啊啊”

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响彻在漱玉楼上空。

看着一群小娘子像被狗追赶似的,争先恐后的跑出了漱玉楼,宋彦昭叹气,“六舅舅,不是我不救你,是你自己作的。”

穆瑾斜睨了他一眼,站直了身子,准备返回自己的院子。

虽然没进到楼里,但她大抵也能猜得到里面发生了什么

她对参与穆家姐妹之间的争斗向来没什么兴趣。

“喂,你干嘛去?”见少女站直了身子,宋彦昭忙喊道。

“好戏看完了,还不回家吃饭,在这儿等着别人给你送么?”穆瑾没好气的丢下一句话,足尖一点,下了假山。

宋彦昭一愣,回家?难道自己猜错了,她不是穆家的人?

第九十三章 谁中了谁的计(加更2求月票)

好好的赏菊会不欢而散,穆庆丰满脸怒气的冲入漱玉楼。

楼内空气压抑而低沉,还有断断续续的女子哭泣声。

王夫人急匆匆的跟着在穆庆丰身后,在看清楼内的情形后,吓得也不敢出声。

周熠坐在榻上,身上衣衫凌乱,面色阴沉如水。

周烨面色有些潮红,好整以暇的坐在椅子上。

他不像周熠,男人嘛,这种事就算被人看见,吃亏的也不是他,何况他也没做什么,只是抱了抱,亲了亲而已,更深一步的动作还没来得及做呢。

周烨有些遗憾的看了看旁边的穆云。

穆云坐在地上,身上的霞彩千色绢纱襦裙已经皱成了菜干,没有了一丝刚才的酸味,她双眼迷离,一双眼睛里满是水润的风情,看得人心神荡漾。

但她的脸色却有些灰败,还有些不知所措,低垂的双手掩在袖子里,紧紧的攥成了一团。

穆云的旁边低声哭泣的是穆嫣,她双手紧紧拉着衣襟,面色惊恐,整个人缩成一团,似乎被吓坏了。

王夫人咽了咽口水,眼神在众人身上徘徊了一圈,最后落在了坐在门口地上的穆瑜身上。

穆瑜脸色苍白,双眼无神,嘴里不停的喃喃自语,“不可能,不可能,怎么会这样”

王夫人吓坏了,上前一步去拉穆瑜,“瑜儿,你这是怎么了?”

她一触及到穆瑜的手,顿时吓了一跳,穆瑜的手凉的跟冰一样,放下什么也顾不得了,使劲往上拉穆瑜,“瑜儿,地上凉,你快起来”

穆瑜浑身瘫软,一点劲也没有,任凭王夫人将她扶起来,瘫靠在王夫人身上,感觉到王夫人手上的热度,她艰难的转过头,喃喃叫了声,“娘”

眼泪便簌簌的流了下来。

王夫人心里又酸又涩,瑜儿一定是吓坏了。

漱玉楼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和穆庆丰本意是引穆瑜过来悄悄和太子见上一面。

王夫人有信心,以穆瑜的姿色,一定会让太子殿下见之不忘,思之若狂的。

本来一切都安排的好好的,她派含柳将穆瑜引来,穆庆丰引导太子往漱玉楼的方向逛来。

太子和穆瑜在漱玉楼偶遇,一切顺理成章,王夫人还在漱玉楼周围派了不少人守候,免得发生其他的意外。

一切的安排都天衣无缝,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她安排把守的人呢?怎么会让穆嫣,穆云还有六皇子这三个局外人进来了?

穆云也就罢了,她勾引的是六皇子,顶天了入六皇子府罢了。

王夫人泛着红的眼恨恨的看向低声啜泣的穆嫣,这个贱蹄子,竟然勾引了太子。

难道她也妄想太子妃的位置吗?一想到此,王夫人就恨不得上前使劲踹穆嫣几脚。

太子妃花位置只能是她的女儿的,穆嫣是什么身份,竟然也敢妄想

屋内的气氛沉闷而又尴尬。

太子可以不说话,穆庆丰不能不说,他硬着头皮道:“太子殿下,这是怎么回事?”

周熠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道寒意,“吾还想问你呢?”

穆庆丰心底的恼怒一闪而过,环视了下屋子里,只能把怒气洒在穆云身上,太子和六皇子都不是他能逼问的主。

“混账,你说是怎么回事?”穆庆丰踢了穆云一脚。

穆云缩了缩身子,俯下身去,“父亲,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本来想在此休息一会儿,后来,后来,六皇子殿下就来了,再后来,再后来”

穆云越说越哽咽,到后来已经泣不成声了,她趴在地上大哭,“父亲,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穆庆丰大怒,正要大火,穆嫣却突然扑了上来,“大伯父,你可要为我做主,我是跟着四妹来的,我看四妹一人往这边来,担心有什么事,便过来看看有没有要帮忙的,谁知进来了却没看到四妹,我本想退出去,谁知却遇到了太子殿下”

穆嫣心里是真委屈,她明明看到穆瑜进了漱玉楼的,她便也跟着进来了,谁知进来后却没有看到穆瑜。

穆嫣好奇之下便随意推开了一扇门,看看穆瑜是不是在屋里,谁知她刚进屋,便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拉了过去。

一阵天旋地转,穆嫣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被人压在了榻上。

一个男人,穆嫣大惊失色,想尖叫却被捂住了嘴,男人低低的笑,温热的呼吸扑面而来。

“别怕,我会对你温柔的”

再后来,穆嫣的意识就渐渐迷糊起来。

穆嫣不傻,短短的时间,已经足够她想明白,她一定是中了别人的计,只是不知道这计是谁设的,又是针对谁的?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穆嫣在刚才哭泣的时候就有了主意,事已至此,她只能求穆庆丰给她做主。

她的父亲穆二老爷只是个外放的五官,她比不得穆瑜,太子妃她是不敢设想了,可太子侧妃却未必不可能。

穆嫣想明白了,拉着穆庆丰哭的更加严重了。

穆庆丰被哭的心烦意乱,更没想到穆嫣说是跟着穆瑜而来的,他下意识的看向穆瑜。

穆瑜脸色白的跟鬼一样,“你胡说,胡说”

周烨嗤笑一声,斜睨了穆庆丰一眼,站起了身子,“穆大人,今天的事就出在这香炉里的香上,这香有催情的成分。”

穆庆丰大惊失色,看向桌子上早已经燃烧一空的香炉。

下催情香肯定是人为的了,竟然有人在他穆家做这种事,图的又是为何?

穆庆丰的脑子里一瞬间闪过诸多念头,他的眼神不由在屋子里的人身上一一扫过。

太子和六皇子肯定是不可能了,他们应该不清楚漱玉楼的所在,也没有机会安排催情香。

所以能做这件事的人只能是穆家的自己人。

穆庆丰看着脸色灰败,哭的一塌糊涂的穆云,再看看缩成一团,哭的梨花带雨的穆嫣,视线最后又落在门口相互支撑的王夫人和穆瑜身上。

到底是谁呢?王夫人肯定不会,他们早就商量好了在此让穆瑜和太子偶然邂逅。

穆庆丰第一次觉得困惑,脑子里一团乱麻

第九十四章 谁又如了意(加更3求月票)

穆庆丰不可能当着太子的面真的审讯穆瑜等人,眼下的他只想快点结束眼前的闹剧,先把太子和六皇子两尊神送出门去再说。

“太子殿下,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穆庆丰看着周熠,干巴巴的解释,“给臣一些时间,臣一定会查清楚的。”

周熠不置可否,他贵为太子,未来的君王,穆家竟然有人敢对他下催情香,实在是让他震怒。

这次是催情香,那是不是下次就换成毒药了?

想到这里,周熠就会觉得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这穆家,他还真是小瞧了,竟然有这般胆大包天之人。

下催情香,无非就是为了成男女之事,是为了勾引他,到底是谁的动机更大一些呢。

周熠毫不犹豫的将下催情香也有可能是勾引周烨的可能性排除在外。

他的目光也同样再穆家几个娘子身上转了一圈,见她们三人个个面色白的跟鬼一样,并没有丝毫勾引成功的喜悦。

是穆二娘子?亦或是差点和他成了好事的穆大娘子?还是门口站着,失魂落魄的穆四娘子?

穆四娘子的可能性应该不大,毕竟皇上本就属意穆家四娘子做他的太子妃,若是穆四娘子在这个时候传出和他有什么首尾,皇上会毫不犹豫的将她从太子妃待选名单中剔除出去。

只要穆四娘子不傻,他就应该不会这么做。

那最大的可能就是穆大娘子或者穆二娘子,周熠皱着眉头,眼神在地上只顾得流泪哭泣的两人身上转了一圈,又或者是还有别人设了局,她们俩也是其中的受害者?

不等周熠理出头绪,周烨就不耐烦了。

“这可能是牵扯到穆大人的家事了,希望穆大人能尽快查清楚此事,”周烨站起身来,又瞥了地上的穆云一眼,“不过,不管谁是谁非,事情到底发生了。”

周烨说着,走到穆云跟前,俯下身去,看着她。

穆云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根本不敢抬头看他。

周烨低笑一声,她应该吓坏了吧,当日说他有病的时候可不是这般惊恐的模样。

不过这般模样倒也挺惹人怜爱的,最起码他的心里没有那么别扭了

低沉的笑声让穆云的脸色更加苍白,嘴唇哆嗦了几下,却始终说不出话来。

“穆二娘子是吧?吾纳了你便是。”周烨站起身来,沉默片刻,说了一句话。

这个面子是给穆庆丰的,也是怜惜穆云,周烨认为自己向来是个怜香惜玉的人。

他的话一出口,穆云绝望的瘫在了地上。

“扑通”一声,一直靠在王夫人身上的穆瑜也绝望的滑落在地上。

周烨奇怪的看了穆瑜一眼,收回了目光,不懂他纳个侍妾,穆瑜为何会这般脸色。

他有些不耐烦的转向始终沉默的坐在上首的周熠,“太子殿下,臣弟的事情解决了,要先走了,你看”

这也叫解决了?周熠脸色阴沉的看了他一眼。

其实在周烨的心里,觉得这不过是他众多风流债中的一人而已,实在犯不上花多大心思。

但周熠的身份摆在哪儿,却不能随便的解决这件事。

最初的怒气过后,周熠也知道自己在这儿,穆庆丰不可能当着自己的面去审核穆家众人。

周熠想着以后需要穆庆丰效劳的地方还很多,遂缓和了下面容,也站了起来。

“今日的事情,希望三日内,穆大人能给吾个交代,到时我们再来谈如何解决这件事。”

说罢,周熠拂袖而去,始终没有给穆嫣一个眼神。

二人一走,穆庆丰的脸色倏然沉了下来。

他重重的拍了下桌子,“都老老实实的给我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室内死一般的寂静。

穆庆丰冷笑,“都不说是吧?不说就不要怪我请家法,今日的事情,简直丢尽了我穆家的脸面。”

“老爷息怒。”王夫人生怕穆瑜吃亏,连忙喊道。

穆庆丰不为所动,“先一个个的说,穆嫣你先说,实话实说,不说就不要怪大伯父心狠,明日我就派人送你去见你父母。”

穆嫣瑟缩了一下,抬起头,露出哭的红肿的双眼,委屈的道:“大伯父,我真的不知道这催情香是怎么回事?我真的是跟着四妹妹进来的,进来后就被太子拉住了我也是受害者啊。”

她说着转向穆瑜,“我倒要问问四妹妹,你明明进来了,为何没有闻见这催情香?”

穆庆丰的眼神也盯在了穆瑜身上。

穆瑜委屈的咬着嘴唇,“母亲身边的含柳说让我来检查下漱玉楼的东西,我准备上楼的时候忽然想到漱玉楼许久不用,定然有很多虫蚁,便想着先回去拿些熏虫蚁的药,我就从穿堂的后门走了。”

“是,是,确实是我让含柳告诉瑜儿的。”王夫人连声的保证,为穆瑜作证。

但穆瑜的神色却没有丝毫的惊喜,她死死的盯着在地上坐着,双眼无神的穆云,突然一个暴起,上前噼里啪啦的就给了穆云两巴掌。

“是你,对不是,一定是你下的催情香,对不对?”穆瑜紧紧拽着穆云,疯了一般的摇晃着她,“是你下了催情香,你想勾引六皇子,你怎么那么下贱啊。”

“不是我,不是我,”穆云嘴唇哆嗦着喃喃自语,被穆瑜两巴掌打的醒过神来,眼泪流的更加凶猛了。

天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她想勾引的是太子殿下,她安排的人去通知的也是太子殿下啊,为何来的人却成了六皇子?

穆云知道自己是庶女,嫁到高门大户去做正妻的几率微乎其微,可就算是做妾,她也要做身份高贵之人的。

她的目标便是太子周熠。

可现在进她房间的是周烨,那个风流债到处都是的六皇子,他说什么?要纳了她?

穆云心绝望的一无是处。

一个风流不羁,不受重视的皇子的妾,哪里能和太子殿下的妾相提并论。

可太子进了穆嫣的房间,众目睽睽之下,很多人都看见了。

穆云绝望的眼神在触及到穆嫣时,顿时迸发出强烈的恨意来。

“一定是你,是你害我,对不对?你嫉妒我,所以你就破坏我的计划,自己勾引了太子殿下,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啊。”穆云突然站起来,冲向穆嫣,激动的撕打着她。

屋内的场面顿时乱了,三个人厮打成了一团。

第九十五章 乱成一锅粥(加更4求订求月票)

屋里突然的变故让穆庆丰和王夫人目瞪口呆。

在愣了片刻后,穆庆丰气的直拍桌子,“这是做什么?都给我住手,住手”

可惜三个情绪激动的小娘子正厮打的激烈,谁也没听到穆庆丰的嘶吼,又或者听到了,她们情绪太过激动,已经无法自拔。

穆庆丰大怒,失去理智般的走上前去,不管三七二十一,抬脚就踹,“给我住手,住手,还嫌丢人丢的不够吗?”

“扑通”一声,穆瑜被踹的倒在了地上。

穆庆丰在气头上,根本没仔细看他抬脚踹的是谁。

穆瑜一只手抓着穆云的头发,一只手扯着穆嫣的衣角,她一倒地,穆云和穆嫣也被她扯的倒在了地上。

三个人顿时倒成了一团,穆瑜被压在了最下面。

王夫人心疼了,哭喊着上前去拉穆瑜,“老爷,你这是做什么呀,丢人现眼的又不是瑜儿,瑜儿可什么都没做呀,你踢瑜儿做什么?”

王夫人一边哭一边去拉穆瑜,“瑜儿,你没事吧?”

穆瑜被王夫人拉出来,揽入怀里。

王夫人上下检查了一下穆瑜,见她只是衣衫凌乱,发髻被抓散了,形容狼狈,倒没有其余伤痕,松口气的同时,狠狠的瞪向穆云。

她刚才都看见了,穆云可是下了狠手的去挠穆瑜。

穆嫣歪倒在另一边,她扯了扯衣裳,重新哭着跪倒在地上,“大伯父,请为我做主,我真的什么都没做,真的呀。”

穆嫣确实什么都没做,所以也很努力的将自己摆在受害者的位置。

目前的结果来看,太子还是余怒未消,她若想得到自己想要的,只能靠穆庆丰了,所以穆嫣选择谁也不去攀咬,只一心求穆庆丰为自己做主。

穆嫣的磕头求饶让穆庆丰心头的怒气消散了些,总算还有一个知道怕的。

发泄一通后,穆庆丰的理智回来了少许,就目前的形势来看,他认为穆瑜参与其中的可能性并不大。

这件事发展到现在,于穆瑜来说,并没有什么好处。

穆庆丰没好气的瞪了王夫人一眼,“你先扶着瑜儿下去吧。”

王夫人巴不得不沾染穆云和穆嫣的事,当下拉着穆瑜就要走。

穆瑜却不肯走,她挣脱了王夫人,扑通跪在了穆庆丰跟前,“父亲,你可要想清楚啊,不能让六皇子纳了穆云,不能啊。”

穆庆丰皱眉,事已至此,穆云的名声定然败了,她又是庶女,六皇子也表了态,愿意纳她,穆庆丰认为这件事基本上就算是解决了。

六皇子就算是再不受宠,他也是个皇子,穆家于他也算是有救命之恩,穆庆丰觉得穆云入了六皇子府,是件好事。

至少他不用花心思在解决穆云的问题了,只需要查清楚催情香的问题,然后想办法消灭太子的怒气,安置穆嫣就行了。

这也是穆庆丰觉得最棘手的问题。

穆嫣是他胞弟的嫡女,他的亲侄女,他不能草率处理这件事。

且穆嫣已经被太子沾染了,最好的结果就是送穆嫣入东宫,可若是穆嫣入了东宫,以穆家的身份来说,就必然不能如穆云一般,做个无名分的侍妾。

穆嫣有了名分,他的嫡女穆瑜再想做太子妃就难了。

一想到此,穆庆丰的心里就有如大冬天被人灌了冰一样,前后透心凉,又犹如被猫抓挠了一般,躁狂的想杀人。

他便想着先把王夫人和穆瑜母女俩先支出去,先来问清楚催情香的问题,问清楚这个,他再来决定如何安置穆嫣。

可偏偏穆瑜不听他的安排,还反复强调不能让穆云入六皇子府。

这都什么时候了,她怎么就一直盯着六皇子不放呢?

以前觉得这个女儿虽然性子跋扈了这,却很贴心懂事,现在看来哪里有半分懂事的模样。

穆庆丰看向穆瑜的眼神十分不善,“为什么不能?”

穆瑜张了张嘴,却无言以对。

她的心里此时恨死了穆云。

别人都不知道六皇子将来的造化,可她知道啊,只有她知道这个看似风流不羁的六皇子,却在最后坐上了那个最高的位置。

穆云一个低贱的庶女,有什么资格陪在她身边。

有资格陪他问鼎天下的,只能是她穆瑜。

穆瑜悔的肠子都青了,她到现在也不知道事情到底哪儿出了差错。

她明明派人将穆瑾那个丫头引来了,为何在漱玉楼始终都没看见穆瑾的影子,进太子房间的为何又换成了穆嫣。

而最重要的是谁把六皇子引到这儿来的?

穆云又是怎么把六皇子勾引到房间里的?

穆瑜还是觉得是穆云勾引了六皇子,就是打死她,也想不到穆云确实想借着赏菊会的目的来和某人来场浪漫的邂逅。

不过穆云想邂逅的是太子殿下,而不是六皇子

穆云也想不明白是穆瑜下了催情香破坏了她精心策划的邂逅。

而穆庆丰看周烨对穆云也有些痴迷,便换掉了穆云派去找太子的丫鬟,让人通知了六皇子。

他怎么也没想到穆云和六皇子竟然在漱玉楼相遇了

他更加没想到他这一个举动破坏了穆瑜精心策划的圈套,毁了穆瑜的希望

真的是一场戏,计中计,谁中了谁的计,谁又如了意?

正当穆瑜百般纠结该如何同穆庆丰解释的时候,啪哒一声,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一道白色的人影快速闪了进来。

穆瑜看到来人,两眼忍不住迸发出无限的恨意。

穆瑾早就该出现的穆瑾

“是你,是你在这屋里动了手脚对不对?”穆瑜冲到穆瑾跟前大吼大叫,完全失去理智一般。

穆瑾莫名其妙的看了她一眼,饶过她,径直奔到穆庆丰跟前,直直的盯着他,俏脸上全是怒容。

“你来这里做什么?”穆庆丰又怒又愁,正不知该如何做呢,见穆瑾突然闯了进来,当下脸沉了下来,“没看到我在忙吗?滚出去”

穆瑾一向笑盈盈的眼睛冷若冰霜,她紧紧的盯着穆庆丰,渐渐的有怒意浮了上来,“把东西给我还回来”

第九十六章 是谁(加更5求月票)

“你发什么疯?”穆庆丰皱眉,“找我要什么东西?”

穆瑾冷冷的盯着穆庆丰,她漆黑的眼眸中尽是冷然之意,看得穆庆丰这样浸淫朝野十几年的人竟然有一瞬间的不自在。

“我今日才知道人原来可以无耻到一种境界”穆瑾冷笑,“我整理好的脉案呢?”

穆庆丰眼神闪烁了下,“你胡说什么呢?我怎么知道你的脉案在何处?你的东西丢了就自己去找,没看到我在这儿忙吗?出去”

他说的话穆瑾一个字都不信。

穆瑾回到自己的院子里时,院门打开,守门的婆子不知道去了哪里。

穆瑾不以为意,今日客人多,又有戏曲,这些人多半都是跑到院子里看热闹去了。

可走到房门口的时候,穆瑾就发觉了不对劲。

她房间里的东西被人动过。

虽然屋子里的东西看似跟她出去的时候摆放的差不多,但穆瑾还是察觉到不一样了。

她放在穆家的东西不多,一些常用的药材,几件衣裳,再就是她整理的脉案。

穆瑾检查了一番,发现她的脉案不见了。

她的房间一向只有冬青进来过,冬青走后,脉案都是她自己收拾放置的。

知道她有脉案的只有穆庆丰还有她的舅父罗永刚,穆瑾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他们的身上。

穆瑾只觉得心里升起无限怒气。

想来是那日她故意以此刺激穆庆丰,引起了穆庆丰的注意,竟然真的打起了脉案的主意。

怪不得这次宴会之前,王夫人和穆庆丰的态度有些奇怪,竟然一再表示希望她参加宴会,目的不过是为了引她离开院子,他们好下手罢了

是她大意了,低估了他们夫妇的贪心。

“我不是来跟你谈条件的,只是来通知你的,”穆瑾看了穆庆丰一眼,目光又在屋里的众人身上环视了一圈

穆嫣,穆云等人被她冷然的目光看的不由瑟缩了一下。

穆瑜也下意识的退了一步,又不服气的耿直了脖子,恨恨的看着她。

今天真是便宜她了,明明进了漱玉楼,竟然能全身而退

穆瑾却微微一愣,眼神在穆瑜脸上停留片刻,眉头微不可见的皱了皱。

“你看我干什么?”穆瑜被她盯的有些发毛,色厉内荏的喊道。

穆瑾嘴角翘了翘,不再看她,将目光转向了穆庆丰。

穆瑜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刚才穆瑾一直盯着她的脸,让她有种奇怪的感觉,她的目光就像上次盯着她,说她会长疮一样。

穆瑾慢腾腾地将刚才没说完的话说完,“我只是来通知你,今天晚饭前如果我没看到脉案,别怪我对穆家无情”

那些脉案中只有一小部分是罗老太爷行医时留下的,其余的都是她自己这些年行医以及她脑子里记下的方子,她抽空整理出来的,所以绝对不能落在穆庆丰手上。

穆庆丰冷哼一声,有些不以为然,显然没将穆瑾的话放在心上。

穆瑾嘴角上扬,又瞥了他一眼,转身走了出去,完全没有了刚才来时的怒气。

和这些人生气,不值得

穆瑾回到院子里时,见若兰正在桂花树下收拾东西。

她抿了抿嘴,走了过去,在她长坐的位置坐了下来。

若兰见她回来了,沉默着跪在了她面前。

穆瑾的眼神停留在她左脸上明显的手指印上,“是穆大人还是穆瑜?”

若兰伏在地上的身子轻轻哆嗦了一下,她咬着嘴唇,啜泣道:“对不起,娘子,奴婢的爹娘年老多病,奴婢若是不听”

穆瑾摆摆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处境和做事的理由,你无需对我讲,你只需要告诉我是穆大人还是穆瑜?”

若兰伏地大哭,娘子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她么?

她真的不想背叛娘子的,她一点也不想的。

若兰虽然近身伺候穆瑾没有几日,但她被分到穆瑾院子里伺候却已经有两年了。

她以前总是远远的看着娘子与冬青每日笑眯眯的,娘子最喜欢逗弄的冬青跳脚,然后自己托着腮笑盈盈的看着冬青。

主仆俩个有时在房间里一上午都不出来,但总能听到她们俩个叽叽喳喳的笑声。

若兰常常羡慕的想她有一日也能和娘子这样自由说笑该有多好。

可是她不敢,府里的人都把三娘子当透明人,她若凑上去,很快就会被小姐妹孤立的,连她的爹娘也会被连累。

若兰越想越委屈,哭泣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娘子,奴婢真的不想背叛你的奴婢不想的”

穆瑾默然,片刻,道:“你也算不上背叛我”

若兰诧异的抬头,看向穆瑾的眼神又惊又喜。

娘子的意思是不怪罪她么?

穆瑾叹气,“你本来也不是我的丫头,你是穆家的丫头所以谈不上什么背叛不背叛”

若兰眼里的光芒啪的全散了,是啊,她是穆家的丫头,她的主人是穆家的主子,不是娘子她只是被穆家的主人分配到了娘子的院子里

“现在可以告诉我是谁了吗?”

若兰抹了把眼泪,嘴唇嗫嚅了半晌,道:“先前是老爷和夫人吩咐奴婢,让我在宴会当日将娘子引出院子,后来,是四娘子见娘子近日待奴婢亲近,吩咐奴婢将娘子引到漱玉楼”

竟然穆庆丰和穆瑜都出手了,穆瑾微微诧异。

穆庆丰让人引她出去是为了派人拿脉案,那穆瑜呢?又是为了什么?

看来漱玉楼的催情香是穆瑜的手笔了,至于要对付的人肯定是她,只不过用催情香对付她,还得需要一个男人。

穆瑜想对付的男人又是谁?

穆瑾想起上次在街头偶遇穆瑜和六皇子的情景,蓦然明白了其中的始末

若兰一口气说完,心里如释重负,眼泪却流的更凶了。

娘子一定不会再要她伺候了吧?

若兰伺候了穆瑾几日,知道她其实个再好伺候不过的主子,从不任意打骂奴婢,说话也总是会笑盈盈的听她们说。

这么好的娘子,她再也不能伺候了。

一想到此,若兰就哭得全身瘫软

第九十七章 万万没想到

穆家今日的晚饭用的格外晚。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主子们都没有心情用饭,也是情理之中。

穆瑜焦急的在厅堂里徘徊着,不时的将头探向外边。

直到听到外头丫鬟此起彼伏的声音,她才长出一口气,“终于回来了。”

穆庆丰脸色阴沉的进入厅堂,紧随随后的王夫人亦是一脸的不忿,甫一入厅堂,便开始抱怨:“老太君也太偏心了些,说嫣儿和瑜儿谁嫁给太子都一样,那怎么能一样,穆嫣怎么能和我的瑜儿比”

“别说了”穆庆丰烦躁的低吼。

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尽管捂着掖着,可穆老太君还是听到了风声。

穆老太君派人将他们夫妇,穆嫣,穆云都叫了过去。

穆嫣和穆云见了穆老太君,只是委屈的哭。

她们俩日日在穆老太君跟前伺候的情分便显露出来了。

穆嫣和穆云一哭,穆老太君就心疼了。

穆老太君对穆庆丰道:“嫣儿是你的亲侄女,你现在也是伯爷了,事情已经到这份上了,你就去求求圣上,能不能给嫣儿一个侧妃的名分。”

在穆老太君的心里,穆嫣和穆云都是她的孙女,谁嫁给太子都是一样的,都是穆家的荣耀。

王夫人当时一听,脸色就变了,穆老太君总算还是懂分寸,知道以穆嫣的身份,绝对当不了正妃。

穆老太君发了话,穆庆丰就是再不愿意也不能明着拒绝,可要应下他心里又不愿意,只能含糊其辞的先应付过去。

侄女和女儿,到底还是隔了一层。

更何况还有侧妃和正妃的差异,穆庆丰越想越烦躁,此刻再听到王夫人的抱怨,不觉心火更旺。

若是真的让穆嫣做了太子侧妃,那么太子妃就绝对不能再出自穆家,一个太子侧妃,还不是他的亲生女儿,穆庆丰一想到就觉得心里堵的难受。

到底是谁下的催情香,破坏了他的计划,让他知道是谁,一定要剁了他。

王夫人被穆庆丰一吼,也觉得委屈,“你吼我做什么,我也是为瑜儿委屈,我们瑜儿眼看就是做太子妃的人了”

“母亲,我不要做太子妃”一声尖利的叫声从厅堂内传了出来。

王夫人吓了一跳,转头看见穆瑜脸色苍白的像鬼一样,站在厅堂正中间。

“瑜儿啊,你吓死我了,这都多晚了,你怎么又过来了?”王夫人皱着眉头问道。

穆瑜看了看穆庆丰,又瞅瞅王夫人,最后一咬牙,扑通跪在了地上。

“你这孩子,这是做什么?有什么话起来说。”王夫人心疼的去拉她。

穆瑜握住王夫人的手,她的手冰凉,甚至有些微微的颤抖,半晌,才吐出一句话,“父亲,母亲,那催情香是我下的。”

什么?王夫人惊的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漂亮的丹凤眼里满是惊吓。

穆庆丰刚才还在心里咒骂下催情香的人,此刻猛然听到穆瑜说是她下的,也愣住了。

反应过来后随即又大怒,只觉得这一天受得气和惊吓都涌到了头顶。

“混账,竟然是你,怎么可能是你?”穆庆丰抬手给了穆瑜一巴掌,“你平日在家嚣张跋扈些也就算了,这样的场合也是你能胡闹的?那可是太子啊,太子也是你能动手脚的?你知不知道这要给穆家惹来多大的祸端?”

穆庆丰一巴掌用足了力气,穆瑜被打的趴在了地上,嘴角血迹蜿蜒而下,苍白的脸上五个红红的手指印触目惊心,她却丝毫不在意,脸上的表情似哭非哭,似笑非笑。

“就是因为他是太子,我才要下催情香的。”穆瑜喃喃自语,嘴角似乎还往上翘了翘,一点也不后悔下催情香这件事。

王夫人已经被吓傻了,她万万没想到,她和穆庆丰一心期盼女儿成凤,费劲苦心为她铺好了路,结果最后把路扒了的人竟然是她的女儿自己。

自掘坟墓王夫人在那一瞬间只想到这个词。

穆庆丰也没想到他会被自己的女儿啪啪打脸,怒目瞪着穆瑜,“你到底想做什么?”

穆瑜看向穆庆丰,眼神渐渐变得坚定起来,“我不要嫁给太子,我要嫁给六皇子。”

嫁给六皇子?穆庆丰大怒,“胡闹,嫁给谁也是你想做主就做主的吗?你就为了这个,给太子下了催情香?”

不对,下催情香也得有女人才行啊,穆瑜想用谁引诱太子?难道穆嫣是她故意引过去的?

穆庆丰说着,顿了一顿,神色古怪的看向穆瑜,“还是你想下催情香的对象是六皇子?你想造成既定事实?”

莫非他一开始的猜测就是错的?

王夫人听了只觉眼前一黑,险些昏过去。

她怎么也想不到,穆瑜心里想嫁的人竟然是六皇子。

穆瑜是魔怔了吗?那六皇子有什么好?除了长的好看,还有什么?瑜儿怎么会受他蛊惑了呢?

一向好强的王夫人怎么也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她两眼愣愣的看向穆瑜,就像完全不认识这个女儿一样。

穆瑜摇头,要是她想下催情香的对象是六皇子,哪里还有穆云什么事?

她咬咬牙,正色的看向穆庆丰,“父亲,你相信人有轮回转世吗?”

刚才不是在说催情香吗?怎么转眼就说道轮回转世上了?穆庆丰也觉得穆瑜魔怔了。

“瑜儿,你怎么了呀?是不是魔怔了?”王夫人一脸惊骇的看着穆瑜。

穆瑜闭了闭眼,她不能说前世的事情,说了他们也不会信,那就只能换个说法了。

“父亲,你听我说,前段时间,我反反复复的做梦,每日梦里的内容都是一样的。”穆瑜慢慢坐正了身子,神色仿佛陷入了回忆般的迷惘。

“父亲猜我梦到了什么内容?”穆瑜问穆庆丰。

穆庆丰皱眉斥道:“梦里之事岂能当真?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可没有时间听穆瑜在这儿胡说八道。

“我梦见了未来五年的事情,我梦到了四年后坐上皇帝宝座的不是现在的太子殿下”

什么穆庆丰脸色大变,倏然站直了身子。

王夫人则是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第九十八章 脱离穆家

王夫人醒来的时候,一睁开眼便看到了穆瑜和穆庆丰俩人端坐在她的床前。

穆瑜眼睑低垂,面无表情,穆庆丰眉头紧锁,若有所思。

烛火映着两个人的影子,长长的投射在窗棂上,无端显出一种凄凉孤寂的感觉。

王夫人的眼泪簌簌而下,这一天还没过去啊,这一日经历的事情太多了,一件接一件,她感觉自己的心有些承受不住了。

“这可怎么办啊?”王夫人拉着穆瑜冰凉的手,眼泪流的更凶了。

穆瑜默然。

穆庆丰抿了抿嘴,最终叹了口气,也没有说话,他还在消化穆瑜告诉她的一些事。

外面突然传来了阵阵脚步声,还有说话的声音。

“三娘子,老爷夫人已经歇下了,你不能进去。”这是伺候王夫人的丫鬟的声音。

来人没有接话,只听啪嗒一声,房门已经被人从外面打开了,夹杂着深秋的凉风吹了进来。

穆瑜觉得身上一冷,抬眼看见穆瑾负着双手,走了进来,眉眼间尽是平和之意,丝毫不见之前的怒意。

“我来看看,你们考虑的怎么样了,是不是肯把脉案交出来了?”穆瑾挑了张椅子坐了下来,好整以暇的望着穆庆丰。

脉案?穆庆丰和王夫人对视一眼,险些将这件事给忘了。

王夫人的眼神下意识的看了下床头的柜子一眼。

脉案拿到手后,她还没来得及看,先放进了柜子里,寻思等赏菊会过后,再由穆庆丰派人交给罗家。

这是当初和罗永刚夫妇谈好的交易。

穆家负责将穆瑾的脉案拿到手,罗家负责将其中的奇特方子拿去在暗中高价售卖,所得利润五五分成。

当然,在交给罗家之前,穆庆丰早已经交代王氏先过滤一遍,将对他们有用的奇特方子先行收起来,不能让罗家占了便宜。

只是王夫人还没来得及处理而已。

“不交是吧?”见三人皆不开口,穆瑾挑了挑眉,不怒反笑,俏丽的容颜浮起一抹讥诮。

“你这个孽障,大晚上的胡闹什么?”穆庆丰恼怒的呵斥。

穆瑾嘴角微翘,眼神在穆瑜红肿的半边脸上看了片刻,从腰间突然抽出一跟粗壮的绳子,在手里把玩了下,突然间跳了起来,将手中的绳子一甩,抛向了穆瑜。

穆庆丰和王夫人只觉得眼前一花,根本没看清楚穆瑾到底做了什么,就听到了穆瑜一声尖叫。

穆瑾已经坐回了椅子上,手里拉着绳子,而绳子的另一端则紧紧缠绕在穆瑜的脖子里。

“咳,咳,你放开我,放开我。”穆瑜感觉到一道绳子紧紧的缠绕在自己的脖子里,勒的她直翻白眼。

王夫人被这突然的一幕吓的咕噜一声从床上跳了下来。

“你做什么快放开瑜儿,快。”王夫人脸色苍白的叫喊。

穆瑜笑眯眯的扯了扯绳子,“忘记告诉你们了,我外祖父不仅找人教了冬青功夫,还教了我。”

穆庆丰额头青筋直涨,心里暗骂罗老爷子,死了都要给他找不痛快。

“穆瑜,让我们来看看,是你的命重要,还是我的脉案重要吧?”穆瑾将绳子又紧了紧,说出的话语却让穆瑜胆寒心惊。

随着绳子的加紧,穆瑜只觉得呼吸原来越困难,她的脸色憋的死青,心里的恐惧也越来越深,她瞪直了双眼,哀求的看向王夫人,“娘,咳,咳,救我”

王夫人当下什么也顾不得了,连声喊道:“你快放开瑜儿,你要脉案我给你。”

“住口,”穆庆丰暴怒,但要阻止王夫人已经来不及了。

王夫人三步并做两步的跑到箱笼跟前,从里面翻出一本厚厚的一样的东西,慌张的就要递给穆瑾,半路却突然一只大手截了过去。

王夫人定睛一看,顿时脸色苍白,“老爷,求你了,瑜儿在她手上啊。”

穆庆丰握着脉案的手青筋直露,显然内心已经处于暴怒的边缘。

“看来,你的命在你父亲大人这里,好似也没那么重要啊?”穆瑾嘲讽的看向穆瑜。

穆瑜的脸又白又青,脸上又是鼻涕又是泪,红肿的半边脸隐隐可见溃烂。

她伸出一只手使劲的指向穆庆丰,“父亲,父亲,求你。”

“老爷,求你”王夫人拉着穆庆丰痛哭。

穆庆丰想起穆瑜跟自己说的话,最终将脉案狠狠的摔向穆瑾,“你这个孽障,孽障,从今日起你给我滚出穆家,你不再是我穆家的女儿,给我滚,滚”

他之前还想着等拿到脉案后,就按穆瑾的意思,将她送到庄子上去,偶尔接她回府小住一下,毕竟脉案是她整理的,里面的方子她应该会清楚。

可现在,穆庆丰一刻都不想看到穆瑾,只想让她从此滚出穆家。

一个会功夫,又不受他管辖的孽女,今日能勒住穆瑜,那天可能就能勒到他。

“我穆家不会给你一分银钱,你也不要从我穆家带走任何东西,给我滚”穆庆丰失去理智般的怒吼。

“求之不得。”穆瑾跳起来在半空中接到脉案,一个漂亮的旋身落在了门边,看着穆庆丰冷笑,“我即刻出府,从此后不会踏进穆家半步。”

“你敢进穆家,我就让护卫打断你的腿。”穆庆丰狠戾的放着狠话。

穆瑾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似乎在嘲笑他的色厉内荏般,然后转身往外走去。

走出门口,穆瑾忽然顿住了脚步,转头看向穆瑜。

穆瑜脖子上的束缚被解除,她正抱着脖子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穆瑾突然看过来,她惊恐的抽了口气,吓的缩进王夫人怀里,生怕穆瑾再勒她一次。

穆瑾嗤笑一声,早知道武力这么管用,她就不用那么多废话了,穆瑾本没打算暴露自己的功夫,但在从若兰口中得知了真相,再想起穆瑜的脸,她突然对穆家无比的腻歪,一刻也不想多待了。

既然如此,索性撕破脸吧。

穆瑾的眼神又在穆瑜的脸上停留了片刻,突然间露出了一抹开心的笑容。

廊下灯笼里的光芒映在穆瑾的脸上,衬的她的容颜如梦似幻,眉眼间的笑意更加清晰动人。

可惜看在正抱着脖子大口喘气的穆瑜眼中却是惊恐万分,她恐惧的躲入王夫人怀里,生怕穆瑾再勒她一次。

穆瑾眯了眯眼眸,转身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第九十九章 穆家女应远离(三更求月票)

哐当一声,酒瓶子落在厚重的地毯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哎,你叫我来就是看你喝酒的?”宋彦昭无奈的看向歪坐在榻前,又重新拿起一瓶酒的周烨。

“我说你不会从穆家出来就喝到现在吧?”宋彦昭将他手里的酒瓶子夺过来,眉头皱了皱,“你这是何必?有什么不痛快去解决了就好,借酒浇愁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手上的酒瓶被夺了去,周烨转头看向宋彦昭,神情郁郁,“我说你小子,好像从没见你有过烦心事,你真没有什么忧愁?”

宋彦昭看了他一眼,慢吞吞的说道:“人怎么可能没有烦恼?不过我更喜欢有忧愁,有问题直接面对,不喜欢委屈自己,借酒浇愁。”

说着耸了耸肩膀,自我解嘲,“当然,我父母的问题例外。”

他从记事起到现在已经看他父母争吵了十几年,宋彦昭对此事已然很淡定。

想起明惠公主和宋驸马之间鸡飞狗跳的日子,周烨突然觉得宋彦昭也是个挺可怜的孩子。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宋彦昭瞪他一眼,“我觉得自己过的挺好。”

“所以你都被大姐逼的有家不敢回了,还是不肯成亲,也有你父母的原因在?”周烨难得感性了一回。

宋彦昭看了他一眼,面色有一瞬间的不自在,却又嘴硬的道:“爷要成亲,当然得找个我自己喜欢的。”

说到自己喜欢的,宋彦昭的眼前蓦然闪过一双灵气逼人的双眸,他微微愣了下神。

周烨推了下他,“发什么愣啊?”

宋彦昭回过神来,露出一抹神秘的笑意,“我在想今天在穆家发生的事情。”

提到在穆家发生的事情,周烨的神情一晒,颇有些不自在,不是因为尴尬,而是因为自己这个自诩为情场老手的人,竟然也有被人算计的一天。

宋彦昭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我觉得我应该遇到了那位传言中的穆三娘子?”

穆三娘子?周烨一愣,想起今日发生的事情,有一瞬间的迷茫?

他一直以为那个说他有病的是穆三娘子,可今日他在穆家遇到的身穿霞彩千色绢纱襦裙的确确实实是穆二娘子。

周烨便觉得那日肯定是他认错人了。

“你确定你遇到的是穆三娘子?”周烨面色古怪。

宋彦昭白了他一眼,“我又不是你。”

言下之意,我比你有脑子

他想起在假山上遇到的那位少女,少女盯着阁楼上的情景,眼神里满是讥诮。

彼时他并不知道屋子里的女子都有谁,等到从穆家出来,听周烨大概说了下屋里的情景,宋彦昭便猜测他遇到的少女应该就是穆三娘子。

周烨无语默然。

宋彦昭随意的躺在地毯上,双手枕在脑后,脑中闪过少女双眼发亮的感慨穆家“庙小妖风大,洞窄狐狸多”,忍不住嘴角翘了起来。

她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想到自己也是穆家的狐狸之一么?

真是个可爱倔强的小娘子。

周烨见宋彦昭突然没了声音,转过头去,便看到宋彦昭双眼晶亮,嘴角上扬,一脸迷醉的表情。

“你发什么春呢?莫非今日也遇到了什么漂亮小娘子?”周烨踢了踢宋彦昭。

宋彦昭机警的往旁边闪了下,躲过了他的无影脚,脸上却微微一热,“什么漂亮小娘子啊,我是想到了曾听过的一句话,来形容穆家十分恰当。”

周烨狐疑的看向他,“什么话”

宋彦昭嘴角再次翘了起来,“庙小妖风大,洞窄狐狸多。”

周烨嘴角抽了抽。

宋彦昭坐起来,拍拍周烨的肩膀,感慨:“看来穆家女,应远离啊”

说罢,自己忍不住笑了起来,“说起来这穆家的女儿和你颇有渊源啊,穆二娘子很快要成为你的妾室了,穆三娘子曾说你有病,穆四娘子曾从惊马下救过你。”宋彦昭乐不可支的看着周烨。

周烨没好气的丢了个白眼给他。

宋彦昭不以为意,“说起来今天的事情,你处理的不错嘛,左右纳一个妾室,外祖父估计连问都不会问你,要头疼的应该是太子殿下和那位昌平伯爷了。”

和周烨有沾染的那位穆家二娘子是个庶女,周烨快刀斩乱麻,承诺纳了穆二娘子,等于是说他不追究催情香的事情,穆庆丰心里怎么也会对周烨生出一分感激之心。

但那位穆大娘子就不同了,她是嫡女,自然不可能做个没名分的妾室,太子又恼怒穆家算计它,只怕这件事要僵持一阵子了。

“不说这些糟心事了,”周烨摆摆手,问宋彦昭,“父皇今天下午召你进宫了?不会是帮着大姐逼婚吧?”

宋彦昭额头上顿时出现三根黑线。

自他那日从栖霞寺偷跑拒绝相亲以后,明惠公主现在四处放话,只要有人敢嫁给他,她立刻进宫求皇上赐婚,逼的他现在有家都不能回。

“逼婚倒没有,不过是丢了个差事给我。”

周烨觉得惊奇,“你终于肯领差事了?”

自宋彦昭满了十五岁到现在一年多的时间,嘉佑帝不知道说了多少回,让宋彦昭当差,宋彦昭都拒绝不干。

这次竟然没有拒绝,也难怪周烨惊讶了,“父皇派了什么差事给你?”

“慎刑司指挥使”宋彦昭慢悠悠的吐出几个字。

什么?周烨满脸的惊愕。

大周朝慎刑司负责督治奸盗,申理冤滥,掌金陵庶狱,具巡查缉捕之权,负责侦查,巡捕,审问之责,独立于两府三司之外,直接向嘉佑帝负责。

“上个月慎刑司的指挥使病逝,朝臣们都纷纷猜测,推荐了不少人上去顶这个位置,父皇都留中不发,没想到竟然给了你。”周烨喃喃自语道。

慎刑司指挥使是正三啊,嘉佑帝眼都不眨一下就给了宋彦昭,可见对宋彦昭的宠爱信任。

不过,宋彦昭在金陵城向来行事霸道嚣张,朝臣们向来敬而远之,让他来领慎刑司,倒也合适。

“只怕以后更没有大臣敢把女儿嫁给你了。”周烨脱口而出,随即又脸色古怪的看向宋彦昭,“你不会是故意的吧?以此来摆脱逼婚?”

宋彦昭看了他一眼,笑而不语。

第一百章 是你

九月下旬的天气,已经凉意阵阵了。

宋彦昭起了个大早,准备出门。

田大见了,小跑着过来,“爷今日这么早就要出门?”

宋彦昭身后的随从宋亮抱着一袭鸦青色的披风追出来,闻言骄傲的抬了抬头,“咱们爷从今日起就要去慎刑司上任了,日后天天都要这么早出门的。”

“恭喜爷”院子里的奴仆纷纷恭贺。

宋彦昭系上披风,负着双手,意气风发的向大门口走去。

走到大门口,看到斜对面紧闭的门扉,宋彦昭转身向田大招了招手,“还是没动静吗?”

田大挠挠头,低声道:“应该是回来了,我昨日下午听见那丫鬟和守门的婆子念叨说什么娘子最爱吃什么香酥鸭,要上街去买,便猜测着约莫是回来了。”

宋彦昭眼神一亮,摸了摸下巴,“爷先去办差,等下午回来再说。”

不枉费他派田大盯了这么些日子,这个小医仙终于回来了,他今日倒要看看传言中的小医仙长什么模样?

斜对面紧闭的门扉中,穆瑾正和冬青在院子里晾晒药材。

“这下好了,在离开金陵之前,咱们可以自由自在的生活了。”冬青拍了拍双手,满意的看着自己铺开晾晒的药材。

“不过就是太便宜那些人了,”冬青想想又觉得不甘心,气嘟嘟的撅嘴,“娘子,你也太好心了,那个若兰,要是奴婢在,肯定扇她两巴掌。”

穆瑾低头看着手上的龙葵,将它放在稍稍阴凉点的地方,听到冬青的话,低低笑道:“她不过是个听人差遣的奴婢,何必同她一般见识。”

冬青也不晒药材了,气嘟嘟的跟在穆瑾身后,“还有穆老爷和王夫人,最可恶的就是他们了,竟然偷娘子的脉案,这些脉案都是娘子整理了将近四年的时间按,他们怎么那么贪心啊?”

“还有四娘子,也想暗害娘子,就知道奴婢不在娘子身边,还是不行,若是奴婢在,根本不需娘子动手,奴婢动动手指头,就将他们全部放倒了。”冬青对于自己没能陪在穆瑾身边的事情仍然耿耿于怀。

穆瑾莞尔,站起来走到桌前,自行倒了杯茶喝。

一盏茶喝完后,穆瑾才慢吞吞的道:“也不算便宜他们了。”

“什么?”正兀自喋喋不休的冬青一脸的茫然。

穆瑾笑眯眯的道:“我出门的时候发现穆瑜的脸被人动了手脚。”

呀啊?“真的吗?”冬青先惊后喜,“娘子发现什么了?”

“应该是见笑草,如果我没看错的话,有人在她的饮食或者衣物上动了手脚。”穆瑾想了想。

见笑草?那是什么东西?冬青眨了眨眼,虽然她跟着穆瑾认识了不少药材,但不认识的更多。

穆瑾指了指眉眼,“见笑草长期接触会引起头发脱落,眉毛稀疏,脸色淡黄。”

“哈哈,活该。”一想起不久以后,穆瑜就会掉头发,掉眉毛,冬青就忍不住幸灾乐祸。

穆瑾眨眨眼,一摊双手,“所以啊,我明知道而不救之,也不算便宜她了。”

“那还有穆老爷呢?”冬青揉了揉笑的发疼的肚子。

穆瑾沉默下来。

冬青脸上的笑意慢慢淡去,所以,娘子到底还是观念父女情分吗?冬青有些心酸,更多的是心疼。

穆瑾却慢慢扬起脸,微微眯着眼看着天上的太阳。

阳光洒在她白皙如玉的脸上,映得她的侧脸静谧美好。

良久,她睁开眼,眸子清澈明亮,“冬青,你听说过那句话吗?”

那句?冬青茫然。

穆瑾嘴角慢慢上扬,“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冬青愣了愣,眼睛微微一酸,脸上的笑容却灿烂起来,她家娘子向来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娘子,以后冬青着你一起,咱们游历天下,自在行医。”冬青重重的点头。

穆瑾笑了,俏丽明媚的笑容在阳光下十分灿烂。

守门的婆子走了进来禀报,“娘子,门口有个自称叫张松的人前来求见,还有一个少年,说是对面的邻居,要来拜访。”

张老太医来她不稀奇,穆瑾告诉过他这栋宅子的位置。

可对面的邻居是怎么回事?穆瑾转头看向冬青。

她知道对面搬来了新邻居,上次在胡同里还遇到他们搬家,可并没有见过这位新邻居。

冬青哦了一声,“对面那家搬来有几日了,这两日他家的管家将胡同里的人家都拜访了一遍,咱们家也来过一次,那管家说等娘子回来了,他家主子再亲自上门拜访。”

穆瑾眉头微蹙。

“娘子,若是不方便的话,不如奴婢去回绝了?”冬青见她眉头微皱,以为她不想见,便提议道。

只是如此一来,张老太医也要回绝了。

穆瑾摇头,“算了,总是躲着不见更引人注目,你去引他们进来吧。”

她起身回屋去戴白绫,冬青去门口迎了客人进来。

张老太医揪着胡须,一脸不满的看着身后一袭玄色衣袍的少年,“干嘛非得跟我选在同一日拜访?”

少年双手负在身后,一脸的悠然自若,听了张老太医的抱怨,眯着眼看向张老太医,露出一口白牙,“怎么?爷何时拜访邻居还要你同意?”

问题在于你的邻居何时成了我敬若师尊的罗娘子,张老太医撇嘴,敢怒不敢言。

宋彦昭今天下午突然找上了他闲聊,言谈之间问起一些罗娘子的事情,张老太医便想起自己正好有些问题去请教罗娘子,也不知道她是否回来了。

宋彦昭见他有事,便笑眯眯的站了起来,说:“你忙吧,我搬了新宅子,改日请你去喝酒,今日正好去拜访下新邻居。”

可等到张老太医站在六兴胡同的时候,看到面前站着的宋彦昭时,立刻风中凌乱了。

“真巧,我要来拜访这家邻居。”宋彦昭笑眯眯的。

巧吗?张老太医心里暗道。

换了白绫覆面的穆瑾从屋里走出来,招呼张老太医,“张老太医来了。”

张老太医施礼,“罗娘子”

穆瑾还礼,转头看向一旁的邻居少年,蓦然瞪大了眼睛。

“是你”

“是你”

两人不由异口同声的叫了出来。

“你是罗娘子?”宋彦昭瞪着眼前白衣白裙,白领覆面的少女,那双机灵的杏眼,他一下就认了出来,这是前日他在城南树林里遇到的那位小娘子,那个险些把他揣进粪坑的小娘子。

“原来你就是罗娘子。”宋彦昭磨着牙哼哼。

穆瑾也笑了,“你是来还债的么?”

第一零一章 失败的睦邻行动

“你们俩认识?”张老太医看看宋彦昭,又看看穆瑾,一脸的诧异。

“不认识”宋彦昭的声音气急败坏。

他才不要认识这个差点将他踹进粪坑的女人。

“认识”穆瑾的声音不疾不徐,笑意盈盈。

那到底是认识还是不认识啊?张老太医茫然的又开始揪胡子了。

冬青拉了他一把,“我家娘子说认识,肯定就是认识。”

也是,“罗娘子肯定不说假话。”张老太医十分认同冬青的观点,对于另外一个人的人,显然不太认可。

宋彦昭眯着眼看了他一眼,又转回到穆瑾身上。

原来她就是那个救了元睿的罗娘子,原来她就是那个神秘的小医仙啊。

他费了一番功夫,终于见到了传言中神秘的小医仙,宋彦昭却不觉得高兴。

早知道她就是城南树林中奇怪的少女,他何必费心思跑来见她,宋彦昭撇嘴。

穆瑾的眼神在宋彦昭身上打量了片刻,大概猜出了宋彦昭的身份。

“宋三郎?”穆瑾半是疑问半是肯定的叫了一声。

宋彦昭挑眉笑了,“正是爷。”

穆瑾了然,那日宋彦昭出现在穆家,看到六皇子和穆云纠缠在一起时,嘀咕了句外祖父要禁足六皇子时,她就大概猜到了宋彦昭的身份。

她的目光又在宋彦昭身上停留了片刻。

宋彦昭抬起下巴,“看什么?你又不是第一次见到爷了?”

“唔,”穆瑾点了下头,确实不是第一次,“我就想看看传言中霸道残暴的宋三郎到底什么样,原来不过尔尔。”

什么叫不过尔尔?宋彦昭自问不是那么没定力的人,可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这个罗娘子总是能一句话就让他跳脚。

肯定是第一次见面给他留下了心理阴影,宋三郎在心里自我总结道。

“什么叫不过尔尔?今日就叫你见识见识一番爷的厉害。”宋彦昭优雅的挽起袖子,阴恻恻的笑了,“那日没看到你的真面目,今日就让爷好好看看,神秘的小医仙到底长什么模样?”

说到此处,宋彦昭顿了下,又吐出一句:“不会是丑的不能见人吧?要不然怎么日日白绫覆面?”

冬青不干了,“谁说我家娘子丑?我家娘子好看得很”

穆瑾笑了,“咱们俩势均力敌,你赢不了我。”

那日她和宋彦昭交手,发现宋彦昭的功夫不错,但能看出来,他和自己一样,缺乏对敌的经验,所以两个人打了个平手。

宋彦昭冷笑,“不试试怎么知道?”

他摆出的架势让张老太医吓了一跳,忙站起来去拉他,“我说三爷,息怒,息怒,这可开不得玩笑,罗娘子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怎么能打得过你。”

宋彦昭奇怪的看向张老太医,“她还娇滴滴?你聋了吗?没听到她刚才说我赢不了她吗?”

张老太医死活将宋彦昭拉到一边,“反正你一个男人和一个小娘子计较,就是不对。”

宋彦昭无语,“是我和她计较吗?没听到她刚才让我还债吗?”

“你欠了罗娘子什么债?”张老太医顺口问道。

冬青也是一脸的好奇,“是啊,你欠了我家娘子什么债?”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宋三郎啊。冬青好奇的打量着宋彦昭,觉得也没有传言中的那么可怕嘛

宋彦昭神色一僵,有些狼狈的跳起来,没好气的道:“你们管那么多做什么?”

说着,往外走去,“我还有事先走了,再见,哦,不,是不见”

他再也不想见到这个邻居了。

真是一次失败的敦亲睦邻行动亏他来的时候还以为终于能见到神秘的罗娘子而沾沾自喜。

宋彦昭足尖一点,飞过高墙,准备立刻飞回对面宅子里去。

穆瑾在下面喊了一句,“记住,我不喜欢别人欠我哦,若是把我的药材还回来,咱们就算是两清。”

飞在空中的少年一个踉跄,险些从空中跌落下来,他足尖在墙上借了力,翻过围墙,不见了人影。

穆瑾笑眯眯的收回目光,看向张老太医,“您今日怎么有空来了?”

“有几个问题要请教娘子,顺便过来看看娘子。”张老太医拱手笑道。

张老太医问了几个针灸方面的问题后,看向穆瑾,欲言又止。

“您有什么事就说吧。”穆瑾对张老太医印象很好,知道他是个心思单纯的人,见他这副模样,以为他是预见了什么难事。

张老太医挠挠头,“或许是我多心了,昨日下午,方院判来找过我,言谈间都在打听娘子的事情,尤其问道娘子是否精于孩童的病体调养。”

穆瑾挑了挑眉。

张老太医摆摆手,“娘子放心,我知道娘子不愿意和朝中事扯上关系,我什么也没对他说。”

穆瑾莞尔,她并不担心张老太医透露自己的事情,只是,“宫里有体弱多病的孩子吗?”

能让太医院院判相问的一定是皇室的事情。

张老太医点头,“我担心的就是这个,所以才想和娘子说道说道,皇长孙七个半月早产,自生下来就体弱多病,入秋后天凉,听闻今日皇长孙又不好了,太医院的太医都轮番去诊过脉了,看情形估计不乐观。”

他虽然从太医院退了下来,但一些消息还是能打听到的,方院判走了后,张老太医找相熟的太医们打探了下,都说皇长孙怕是过不了这个冬天了。

张老太医说着顿了顿,终究还是将心底的担忧说了出来,“方院判在打听娘子,只怕已经在打娘子的主意了,太医院的太医现在都不敢接手皇长孙的病,皇家是非多,娘子一定要小心。”

穆瑾点头。

张老太医环视了一下穆瑾的小院子,叹气,“只怕娘子这宅子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娘子若是不想沾染此事,不妨早日换个地方住。”

穆瑾随着他的目光也转了一圈,笑了笑道:“不要紧,我会注意的。”

看样子竟是没有丝毫的担忧。

张老太医无声叹息,罗娘子到底还是年幼单纯,不知道给皇家看病,那是随时都要做好掉脑袋的准备啊。

张老太医的担心却是多余了,他走后当天晚上,穆瑾就吩咐冬青收拾东西。

“娘子,咱们去哪啊?”

“出去游山玩水啊”

“啊,真的吗?太好了。”冬青欢快的声音充满了兴奋。

第一零二章 积年旧案

宋彦昭越想越觉得烦闷,索性去了六皇子府。

“今儿不是第一天去当差吗?”周烨见到宋彦昭,颇为惊讶,“怎么?慎刑司的那帮人没有为难你?不可能吧?”

慎刑司设指挥使,副指挥使各一名,判官,知事数名,文臣武将皆有,能入慎刑司当差的,大多都是性格或冷酷,或漠然,或狠戾之人,朝中没有太多的根基,直属于嘉佑帝管辖。

这些人没有家族背景,能进入慎刑司大多靠的是自己的能耐,对于宋彦昭这样一个靠着身份地位空降下来的指挥使肯俯首听命才怪。

“我记得慎刑司的副指挥使叫陈辉是吧?那可是个狠角色,原本很多人看好他顶上指挥使的,结果被你半路截了,肯定不会给你好脸色吧?”周烨饶有兴趣的看着宋彦昭。

宋彦昭背靠在椅子上,冷笑,“那又怎么样?爷又不是被吓大的。”

他一大早就去了慎刑司,按理说他这个指挥使第一天上任,慎刑司内众下属应该齐聚办公厅内,等着他见面才是。

可他到了慎刑司之后,偌大的办公厅空无一人,过了片刻,才有一名知事擦着汗跑进来,“慎刑司近日着实忙碌,很多案子要结,陈副指挥使又下了命令要清理积年的旧案,忙起来倒忘了迎接宋指挥使,还请见谅。”

宋彦昭从小在宫里混大的,他既然敢接慎刑司指挥使这个差事,自然不会一点心理准备没有。

这是公然在给他下马威。

他问了那知事,“陈副指挥使呢?”

“陈副指挥使在库房里翻看旧案卷宗呢。”

宋彦昭果然在库房里找到了副指挥使陈辉,陈辉是个三十多岁,寡言少语的中年汉子。

宋彦昭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在低着头扒拉卷宗,大半个身子几乎都埋在了卷宗里。

见到宋彦昭,陈辉只是点了个头,指着脚下的一摞卷宗,“宋指挥使来的正好,每年到了入了秋,慎刑司都会开始清理积年的旧案,这里的是已经累计了四五年仍然未破的案子,咱们正好各自分两件,分头清理,速度也快些。”

“他这是刻意为难你?”周烨挑眉问宋彦昭。

宋彦昭之前毫无办差的经验,刚去慎刑司第一日,就让他这个指挥使去清理积年的旧案,这不是明摆着为难宋彦昭吗?

宋彦昭眯着眼睛敲了敲桌面,不置可否。

“那你打算怎么办?”周烨同情的拍了拍宋彦昭的肩膀。

慎刑司的人都不是好收服的,身份,地位什么的一点也没有用。

宋彦昭翘了翘嘴角,“靠实力喽,不就是几个旧案子吗,爷就不信破不了啊。”

周烨沉默了下,问:“那你打算从哪儿入手?有我能帮忙的地方吗?”

宋彦昭嫌弃的看了他一眼,“你?算了吧,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我还是靠自己吧。”

周烨没好气的怪叫:“你还敢嫌弃我?告诉你,爷是不想好好办差事,爷要是想好好办,父皇交代的差事我样样能办好。”

“那就等你办好了差事再说吧。”宋彦昭心不在焉的说了句。

说实话,他本来接下慎刑司的差事,一是因为嘉佑帝和明惠公主频频的逼婚,让他烦不胜烦,去了慎刑司,日日盯着朝中官员,估计打他主意的人也就不多了,二是因为他那日在树林里竟然没有打过一个小娘子,这让他很挫败。

回去后,宋彦昭真心实意的思考了一下,觉得还是要好好磨练一下自己的功力,正好嘉佑帝让他接慎刑司指挥使一职,他想了想,便答应了。

慎刑司可是个磨练功力的好地方,缉捕,巡查都可以让自己练练手。

一举两得,他何乐而不为。

可去了慎刑司以后,陈副指挥使的态度又激起了他内心的倔劲,宋彦昭第一次想认认真真的将这件差事办好。

他将那些案宗细细翻看了一遍才出了慎刑司。

“我先挑了个去年的案子,”见周烨没好气的瞪着自己,宋彦昭缓缓的道:“你记得去年江宁县县令的灭门案吧?”

周烨蹙着眉头想了下,才点了点头,“好像是发生在去年三月里,当时父皇震怒,让刑部彻查此案。”

去年三月三,江宁县令张文伯一家十三口被一夜之间灭门,轰动金陵城,嘉佑帝听闻后大怒,让刑部彻查并追查凶手。

“我记得刑部查了几个月也没有什么进展,后来就不了了之,”周烨虽然平日里醉心于风花雪月,但这种大事他还是有关注的,“我还以为刑部将案子搁置了呢,原来是移交到慎刑司了。”

宋彦昭点头。

“那看来你得去趟江宁了。”周烨摸摸下巴,调侃他,“大姐肯定不会追到江宁县去的,放心去吧。”

宋彦昭默然无语,他娘亲明惠公主的功力,他从来不敢小觑。

有时候他还真佩服他爹宋景明,被一个女人纠缠这么多年,竟然没疯

周烨伸了下胳膊,感慨:“你离开金陵了,我又要无聊几日了,得找点乐子啊。”他说着,忽然双眼一亮,“你不是在六兴胡同哪里买了宅子吗?我就去你哪儿住两日,不信遇不到罗娘子”

说来自从他病好了以后,都再没去求见过罗娘子呢。

听到罗娘子的名字,宋彦昭嘴角一抽,莫名耳边又想起那笑盈盈的声音,“我不喜欢别人欠我哦。”

他皱了皱眉头,不由脱口而出,“有什么好见的”

“你已经见过了?”周烨敏锐的察觉出他言语中的漏洞。

“她怎么样?长的漂亮吗?”

宋彦昭撇嘴,“长相奇丑,小心眼,暴力”

啊?周烨傻眼,“你确定你见到的是罗娘子?”

宋彦昭瞪他,“我的眼又不瞎,你还是在家里先消停几日吧,等穆家那边的事尘埃落定,你再出去潇洒。”

提起穆家,周烨有些蔫了,这都过去两日了,嘉佑帝始终当做不知道,东宫和穆家也始终没什么消息,害得他都不太敢出去逍遥。

不过,宋彦昭说话的语气让周烨又抬起了下巴,瞪了过去,“哎,你小子,还敢教训起我来了?别忘了咱俩谁是长辈”

第一零三章 顶锅的

穆庆丰称病在家,闭门谢客了两日,仍然没有想好该如何处理。

穆瑜告诉他的事情太大了,简直是匪夷所思。

他有心不信,可是穆瑜信誓旦旦的说的十分肯定,可若是信吧,穆庆丰又觉得荒谬,那毕竟只是穆瑜的一个梦啊。

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再去问问穆瑜一些细节。

穆瑜病的躺在床上起不来,这回是真病了,惊吓带心病,让她整个人消瘦了不少。

见穆庆丰来了,穆瑜挣扎着坐了起来。

“不是已经让太医看过了,怎么还不见好?”见穆瑜脸色苍白似鬼,穆庆丰眉头皱了起来。

“已经在吃药了,觉得身上轻了许多。”穆瑜勉强扯了下嘴角。

只有她自己内心知道,她这是心病,她在害怕。

那日穆瑜见穆云勾引了六皇子,情绪激动,又听穆庆丰,王夫人执意要让她做太子妃,穆瑜激动之下,便以梦的形势将她前世的部分事情说了出来。

这样的事情毕竟太匪夷所思,她也不敢多说,只是告诉穆庆丰,她反反复复的梦见太子被废,最后登上帝位的是六皇子周烨。

这两日她静下心来,越想又越觉得恐惧,她自重生以后,好多事都和前世不一样了。

比如她脸上长疮,比如六皇子发病,比如她父亲穆庆丰被封为昌平伯爷,这些都是前世从来没发生过的事。

穆瑜很迷茫,她不知道为何今生会有这么大的变化,她更恐惧,后面的事情是不是和前世都不一样了。

如果是那样,六皇子还能当上皇帝吗?

六皇子若是当不了皇帝,那她所做的这些努力还有什么意义?

越想越心惊,越想越恐惧,所以穆瑜的精神就越来越差。

穆庆丰抿了抿嘴,问穆瑜:“你那日所说的事,你可有梦见,太子是因为何事被?”

穆庆丰做了个废止的动作。

穆瑜神色微微一变,脸色更家苍白。

那些事情与穆庆丰来说是她的一个诡异梦境,于她来说,却是她的一生。

“德行有亏,”穆瑜含糊其辞的解释。

德行有亏的事,就算是穆庆丰是她的父亲,穆瑜也无法启齿,太子周熠在床上总有令人发指的行为,且经常闹出人命。

穆庆丰有些失望,德行有亏这个词太宽泛了。

他用力想了下,周熠自从十六岁被封为太子后,表现的一直是勤政爱民,在朝臣中颇有口碑,嘉佑帝对他也很是满意,从未流露出任何对太子不满的迹象。

若是真的让嘉佑帝下旨废太子,可见事情已经引起了嘉佑帝极大的震怒,或者嘉佑帝想掩盖都盖不下去了。

穆瑜只一个德行有亏的论断,让穆庆丰实在无法推断出任何有用的信息。

“再没有其他的罪名了吗?”他不死心的问道。

穆瑜皱眉又想了想,半晌,迟疑的道:“好似还有什么治军的案子牵扯其中。”

治军的案子穆瑜在宫里,了解的其实并不多,周熠平日里又不会和她说这些朝堂上的事,她知道的也只是从别处听来的只言片语,“好似程相公提出过治军革新的法子,陛下很是赞赏,让太子负责推行,可三年后,金人入侵,太子统领的治军却吃了败仗,后来被人查出太子治军不严,苛扣军饷之类的吧,具体的我并不太清楚。”

穆庆丰面色大变,程林治军革新?金人入侵?穆瑜说的这几件事都足以让他大惊失色,相比之下,太子治军不严之类的反而没有太吃惊了。

他开始有些相信穆瑜的梦境了,毕竟这些事情可不是穆瑜一个闺阁女儿能编出来的。

见穆庆丰的表情有所松动,穆瑜咬咬牙道:“父亲若是不信,可以再等上两个月,年前皇长孙会病逝,到那时,父亲自然会相信我的梦了。”

皇长孙会病逝?穆庆丰一惊,皇长孙自出生后就一直靠药掉着,折腾了一年多,多次生命垂危又被抢救回来,可谁也不敢说皇长孙会活到什么时候。

可穆瑜却说皇长孙活不到年底。

若穆瑜梦境是真的,那他穆家以后所有的行事策略都要改一改了。

尤其是在针对太子周熠这件事上。

“父亲,你打算如何处理大姐和太子的事情?”见穆庆丰若有所思,穆瑜试探着问道。

太子和穆嫣的事可不能等到年底,太子还等着他给个交代呢。

穆庆丰在屋子里徘徊许久,最终有了主意,“我明日就去向太子请罪,你大姐妄图攀高枝,下了催情香暗算太子,请太子责罚。”

穆瑜面上一松,此事由穆嫣来背锅,再合适不过了。

“若是太子想拉拢咱们家,一定不会大事化小,甚至还会提出给大姐一个名份,父亲可要应下?”

穆庆丰有片刻的犹豫。

若是周熠注定被废,实在没有必要让穆嫣入东宫,可若是穆瑜梦境是假的,周熠将来不会被废呢,岂不是断了穆家和未来皇帝之间的联系。

尤其是嘉佑帝目前还很重用太子的情况下,显然现在开罪太子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不如先静观其变来的好。

“入东宫对你大姐来说也是一个好归宿了。”穆庆丰有了主意,慢吞吞的道,“只是如此以来,你想嫁给六皇子的事情只得要往后缓缓了。”

嘉佑帝不会同意让穆家两个嫡女同时嫁入皇室,除非他有更高的功绩。

穆庆丰想起穆瑜说的治军革新,心中开始滚烫起来。

终于听到自己想要的结果,穆瑜腿一软,跌坐在地上,脸上的泪簌簌而下,嘴角却高高的扬了起来,又哭又笑,神态诡异。

由穆嫣顶了锅,她就可以从催情香事件中脱身而出

穆嫣若嫁给太子做侧妃,她就可以远离周熠,再也不用承受前世所承受的那些痛苦了,至于穆嫣要不要承受那些痛苦,则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更重要的是,穆庆丰终于松口了,愿意考虑让自己嫁给六皇子的事情了。

穆瑜觉得她自重生后吃的苦总算没有白费

第一零四章 专门耍她

不过两日,太子妃的人选便定了下来。

立荣国公府幼女为太子妃,昌平伯穆庆丰的侄女穆嫣为太子侧妃。

纳侧妃虽然不如正妃的礼重,但也是自有一套程序礼法的。

皇家还是会象征性的送些聘礼给穆家,穆家当然也要给穆嫣陪嫁。

看着一抬抬的聘礼被抬进家门,幕僚站在穆庆丰身后,低低的叹息,“若是四娘子被立为太子妃,今日穆家该是何等的风光啊。”

眼下呢,虽然也有道贺的,但更多的人都去了荣国公府道贺。

穆庆丰站在门口微笑不语,谁又知道今日的贺客盈门会不会成为他日的凄惨悲凉呢?

他那日去找太子请罪,言明任由太子责罚穆嫣,穆家绝无怨言。

周熠沉默许久,最终还是扶起了他。

“昌平伯严重了,不过是小娘子家的一些小心眼,吾还不放在心上。”周熠言笑晏晏,好似已经不记得那日的震怒了。

穆庆丰沉默不语。

之前从来没有想过太子有朝一日会不是太子,所以很多事都未仔细考虑过,眼下穆庆丰心态一变,再看周熠,便觉得好似心胸也没有那么宽广嘛。

“咱们大男人岂能和小女子一般见识,否则,岂不和她们一样了,”周熠故作幽默的说了一句,然后又拍了拍穆庆丰,“说起来,穆大娘子也算是吾的人了,不如明日吾去向父皇请旨,封个侧妃给她如何?”

穆庆丰故作惊喜的看向周熠,一脸的感激,“太子殿下不计前嫌,还愿意给我那不争气的侄女一个名分,实在是她不配啊。”

“哎,”周熠摆手,“到底是穆大人的侄女,吾也不能委屈了她。”

言下之意,我是给你穆庆丰面子啊。

果然打一巴掌给一个甜枣,之前震怒,态度高傲,现在又放低姿态,不过是为了笼络他罢了。

穆庆丰心底暗暗冷笑,脸上却是越发的恭敬感激。

周熠看得很满意。

事情发展到这一地步,周熠虽然恼怒穆家暗算他,可并不能同穆庆丰翻脸,他有爱需要用到穆庆丰。

他到底沾染了穆嫣,若不给穆家一个交代,又怕穆庆丰会心生芥蒂,倒不如先用一个侧妃稳住穆家,然后再徐徐图之。

于是,两个人都有心促成这件事,一拍即合。

第二日,周熠便去宫里请了旨意,嘉佑帝听了有些意外的样子,沉默许久,最终点了头,转头便立了荣国公家的小娘子做太子妃。

也难怪幕僚抱怨了,之前都以为穆瑜能做太子妃是板上钉钉了,毕竟太子妃的父亲和太子侧妃的伯父,这身份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啊。

幕僚们个个都等着圣旨降临穆家呢,结果等来的却是册封穆嫣为侧妃的圣旨。

眼看着朝臣们都去荣国公府贺喜了,幕僚自然觉得失望。

“人啊,有时候不能只看眼前的得失,眼光还是放长远点好。”穆庆丰捋着胡须,笑眯眯的道。

幕僚微微一愣,随即拱手,“大人好心胸,我等佩服。”

穆庆丰施施然进门去招待客人了。

今日穆家后院最得意的要属穆嫣了,接受了亲朋好友的恭贺,虽然有些猜测的眼光让她很不舒服,但穆嫣却不在意,以后她就是太子侧妃了,这些人就是再不屑也得给她行礼。

穆瑜强撑着病体前来给穆嫣道贺,看到穆嫣抬着头,故作矜持的坐在哪里,姿态颇有两分骄傲,她不由觉得好笑

穆嫣被穆瑜的神情看得有些不高兴,撩着鬓边的碎发,凑到穆瑜跟前低声道:“四妹很伤心吧,本来是你的位置被荣国公府家的小娘子抢了,呵呵,四妹连个侧妃都没捞着。”

穆瑜低声笑了,看向穆嫣的表情又有两分同情,得意吧,等你嫁过去了就再也得意不起来了。

穆嫣俏脸一沉,同情她吗?她以后就是皇上亲封的太子侧妃了,穆瑜见了她都得行礼,哪里需要她的同情。

“哎呀,四妹,你的脸色这么差,一定是伤心过头了吧?”穆嫣捂着嘴,一脸同情的看着穆瑜,高声安慰她,“四妹,别伤心,你以后一定会有更好的姻缘的。”

穆嫣的声音引起了前来道贺的小娘子的注意。

长宁侯家的王小娘子打量了下穆瑜的神色,冷哼了一声,阴阳怪气的道:“表姐不是日日在服用那什么杏林堂的养颜丸吗?怎么气色越来越差?”

穆瑜抿了抿嘴,没说话。

王小娘子却不肯罢休,走到穆瑜跟前,歪着头笑:“表姐,你看看我这脸色如何?”

穆瑜抬头,王小娘子比她小一岁,正是豆蔻好年华,一张小脸如花似玉,甚是好看。

“表妹气色养的不错。”穆瑜扯了扯唇角。

王小娘子笑逐颜开,“那还要多谢表姐推荐呢,这杏林堂的养颜丸果然好使。”

杏林堂的养颜丸?穆瑜下意识的否认,“你怎么可能有杏林堂的养颜丸?不可能。”

不是说杏林堂的东家一年只出两瓶么,两瓶都在她手上,王小娘子怎么可能有养颜丸?

王小娘子撇了撇嘴,俏脸冷了下来,“怎么不可能,我亲自上门去买的,表姐,亏我一直把你当好姐妹,有好东西不和我分享就算了,你竟然还想着独占一家,你怎么那么自私呢?”

屋子里便响起了窃窃私语声,“是啊,我也去买了一瓶,很好用呢。”

“说什么杏林堂的东家一年只制两瓶,呸,分明是不想咱们去买罢了。”

穆瑜听的心头怒火大起,猛然站直了身子,高声道:“我没骗你们。”

王小娘子冷笑,“我去买的时候问清楚了,人家掌柜的说养颜丸制起来确实麻烦,所以一人只能买一瓶,但从未说过一年只制两瓶的说法。”

杏林堂,穆瑜恨的咬牙切齿,她需要养颜丸救命的时候,杏林堂便说一年只得两瓶,现在为何又变成了人人可以买一瓶。

这个杏林堂的东家是专门耍她的吗?

穆瑜越想越怒,终于支持不住,两眼一翻,撅了过去。

第一零五章 荒村再遇

金陵城直属下辖的四个县中,就属江宁县的风光正好。

江宁县素有六山一水的美名,六山中以汤山的风景最好,汤山中有多处温泉,很多富贵人家,甚至金陵城的达官贵人都在汤山中有温泉庄子。

往年宋彦昭来了江宁,总要去汤山的温泉庄子上泡几日温泉,但这次来江宁,他却没有去汤山。

他正在江宁县某个不知名的山脚下转悠。

“三爷,这是什么鬼地方啊?你确定这么偏僻的地方会有人吗?”宋亮抬头看了看天,“这天都快黑了,要不我们先回去吧,明日再来。”

宋彦昭抬起头看了看,太阳已经下山,只余几缕余晖在山边闪烁着光芒。

“再往前走走看吧,要是前面还没有村落,咱们今晚便宿在山中,明天早晨接着找。”宋彦昭吩咐了句,接着往前走去。

宿在山中?宋亮惊讶的嘴都能塞个鸡蛋进去。

唔,这还是他家三爷吗?他家三爷从小养尊处优,哪里能受得了夜宿在深山野地的苦啊。

宋亮惊慌失措的上前去劝宋彦昭,“三爷,您可别啊,这夜宿在深山野地里多危险啊,若是遇到什么危险,回去公主还不得扒了我的皮啊。”

宋彦昭充耳不闻,负着双手往前大步而去,颀长的身姿在地上投下长长的人影。

他想起离开金陵前,陈副指挥使嘲讽的眼光,“张家的案子已经过去快两年了,所有的痕迹都已荡然无存,指挥使大人还是别去碰壁了吧?”

宋彦昭被他的不屑激起了心底的血性,暗暗发誓不找出线索,就不回金陵。

等真的到达江宁的时候,他才知道陈副指挥使说的痕迹荡然无存是什么意思。

张家的宅子已经废弃坍塌,宋彦昭去看过了,杂草丛生,已无旧日丝毫痕迹,而张家的仆人更是四处散去,无迹可寻。

宋彦昭颇为失望,只能在张家旧宅附近日日留恋,悄悄打探,看有没有人知道往日张家之事的。

好不容易费了一番功夫,才打探到张家所用的柴都是其一个远房亲戚给送的,那人日日往张家送柴,是以有些邻居有一点印象。

张家的那位远房亲戚就住在这周围的山村里。

宋彦昭兴匆匆的带着宋亮前来找寻,可惜他们在这附近的山里找了大半日,也没见到一个人影。

这附近的村子大多数都荒废了,空无人烟。

穿过一片树林,又拐上一个小道后,终于又看到一个小小的村落。

宋亮双眼一亮,“终于有村子了,看来今晚不用露宿荒野了。”

宋彦昭却站住了脚步,盯着那村子看了片刻,努努嘴,“你高兴的太早了,你没看到村里子连丝炊烟都没有吗?”

这个时辰,正是准备晚饭的时辰,没有炊烟,看来又是个空村子。

宋亮眼里的光芒倏然灭了,累的一屁股坐倒在地上,“这都走了三四个村子了,怎么连个人影都没见到?这明明都有房屋的,人都去哪儿了啊?”

宋彦昭倚着一棵树,双手环胸,盯着眼前的村落沉思。

他们一路走来经历了四个村子,却没有遇到一个人,实在是件蹊跷的事。

看村子里房屋并没有荒废的很厉害,应该是这一两年间才渐渐没有人住的吧?

村子里的人都去哪儿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宋彦昭主仆俩只得进了村子,找了个干净些的屋子,准备凑合一宿。

“三爷,你歇着,我出去找点吃的。”勉强收拾出个能躺人的地儿,宋亮准备出去找点吃的,他们主仆俩一下午没吃东西了,这会子正饥肠辘辘。

宋彦昭满腔的心思都在这荒芜的村子里,宋亮出去找吃的,他也没闲着,在村子里仔细转了一圈,满村里除了荒芜的院落和疯长的荒草,什么也没有。

转了一圈什么收获也没有,宋彦昭有些气馁的回了临时住的院子。

这院子算是村子里相对完整些的院子,不像其他的房屋都是茅草或土坯搭建,长时间不住人,早已经坍塌破败,这所院子的房屋是用青砖所建,看得出来他之前的主人应该是村子里的富贵人家。

宋彦昭回去的时候,宋亮正在洗果子,好在院子里还有口井,井里还有水。

“三爷,只找到些果子,咱们将就吃点吧。”见宋彦昭回来了,宋亮忙招呼他吃果子。

宋彦昭心不在焉的吃了几个果子便没有了食欲。

他的心思一直都在张县令的案子上,明明他得到的消息那个送柴的人就在这附近的村子里,但现在附近的村子都成了空村,荒芜一人,等于他所有的线索都断了。

宋彦昭自小到大第一次领差事,正儿八经的想做好一件事,却发现其实根本没有想像中的顺利,线索断了不但没有让宋彦昭觉得挫败,反而让他从骨子里升起一种隐隐的兴奋感,越是扑朔迷离,若是想揭开面纱,看清楚真相的感觉让他热血沸腾。

宋彦昭默默的在心里梳理着所有的线索,“扑通”一声,正在生火的宋亮倒在了火堆前,手捂着腹部,面色发青。

“宋亮,你怎么了?”宋彦昭吓了一跳,忙去拉他,却突然发现自己的腹部也开始坠痛起来。

宋亮脸色青紫,身子也开始抽搐,“三爷,我肚子好疼。”说罢,两眼一翻,竟然已经昏了过去。

宋彦昭大惊,待要过去看宋亮,腹部跟绞肉似的疼痛让他根本无法立身。

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会突然这样?他们除了果子,没吃别的东西啊?宋彦昭捂着肚子的手突然一紧,对了,果子是果子。

他刚才心不在焉也没仔细分辨,莫非宋亮采的果子有问题?

宋彦昭后背一凉,咬着牙试图让自己站起来,但腹部的疼痛却让他无法提起力气,只得又跌坐在地上。

夜色渐渐笼罩了村子,树影婆娑,万籁俱寂。

宋彦昭的意识却越来越模糊,他开始有些绝望了。

这么荒凉的村子,又地处深山,荒无人烟,莫非他和宋亮要交代在这儿了?

正当他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听到院子外有人说话的声音。

“娘子,天都黑透了,不如就在这里找个地方休息一晚吧。”

宋彦昭双眼一亮,有人来了。

他拼尽了力气推倒了旁边的凳子,在漆黑的暗夜里发出哐啷的声音。

“啊,这里有人啊。”院子外边发出一道清脆的尖叫声。

第一零六章 来谈谈报恩的事

宋彦昭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月移中天,窗外弦月如钩,屋内却只有偶尔柴火燃烧发出的噼啪声。

“你醒了。”一道娇俏惊喜的声音在宋彦昭耳边响起。

宋彦昭转头,看到一双好奇且惊喜的眸子。

这是?没等他反应过来,那双眸子已经转过身去,叽叽喳喳的道:“娘子,你说他一个时辰后醒,他真的醒来了啊。”

“你家娘子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啊。”和她搭话的是一个清脆入水的戏谑声音。

宋彦昭顺着声音望了过去,看到了一双笑意盈然,灵气逼人的杏眼,杏眼下白绫覆面。

“醒了啊,欠我四次了哦。”见宋彦昭望了过来,少女眉眼弯弯,伸出四个手指头。

欠四次?宋彦昭眨眨眼,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你,你怎么在这儿?”宋彦昭惊讶的指了指穆瑾。

穆瑾歪了歪头,丢下手中的木柴,“你应该说多亏我在这儿,不然你和你的随从估计要交代在这儿了,啧啧,深山老林,两具荒尸,想想多渗人啊。”

宋彦昭想起宋亮,当下顾不得穆瑾话里的取笑,忙转头寻找宋亮的踪迹,见宋亮安静的躺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胸口微微起伏,他不禁松了口气。

“是你救了我们?”宋彦昭重新看向穆瑾。

穆瑾将火上吊着的小瓦罐取下,倒了杯水,递给宋彦昭:“你以为呢?这儿还有别人吗?”

“那宋亮什么时候能醒来?”宋彦昭接过水,追问宋亮的情形。

“他吃的毒果子多些,多半要到明天早上才能醒来了。”

没什么大碍就好,宋彦昭的心略松了下,听到穆瑾说毒果子,他愣住了,“那果子果真有毒?”

冬青正在旁边折腾她的竹筒饭,将竹筒里焖好的饭打开,放到穆瑾跟前,撇了宋彦昭一眼,“连这点野外生存常识都没有,还敢在这荒山野林里住,我看不用什么毒蛇猛兽咬你们,你们自己就先毒死自己了。”

这小丫鬟的嘴可这真毒宋彦昭脸一晒,他从小都是养尊处优,确实没有有这种露宿野地的经验。

“不是说颜色越鲜艳的果子越有毒吗?宋亮采的是是白色的果子啊,我怎么知道白色果子也有毒啊”他不服气的嘀咕。

穆瑾却已经转过身去,背对着宋彦昭,掀开白绫的一角,安静的吃起饭来。

“有时候浅色的果子毒性更强”冬青和穆瑾背对背,对着宋彦昭做了个鬼脸,“我家娘子说的我家娘子为了救你们主仆俩,到现在连饭都还没用呢。”

宋彦昭拿着水慢慢酌饮,神情有些不自然,片刻,慢慢的开口:“多谢”

虽然道谢的神情略微不自在,但声音却是真心实意的。

穆瑾慢条斯理的吃着竹筒饭,闻言,并不回头,道:“不用道谢,加上这次救命之恩,就一共欠我四次了,你记得还就行,我不喜欢别人欠我。”

前面三次那也叫欠?宋彦昭从嗓子里哼了一声,“反正这次是我欠了你,你,嗯,那个你若是需要我做什么,尽管开口就是了,我宋三郎是有恩必报的人”

当然,有仇更要报,之前那罗娘子还将他推入粪坑了呢,怎么能光算自己欠了她,宋彦昭暗暗撇嘴,不想和她争辩,反正他只认这一次。

屋里再次安静下来,穆瑾主仆俩安静的坐在火堆对面吃饭。

宋彦昭的眼神不自觉的又落在了穆瑾的身上。

虽席地而坐,少女却坐姿笔直,火光投射在她的身上,在地上映出一抹优美的影子。

宋彦昭心里哼了一声,日日带着白绫,难道面纱下的面容真的见不得人吗?

不过,这深更半夜里,她们主仆两个怎么会出现在如此偏僻的地方?

宋彦昭有些好奇,却并没有开口相问,他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不该问的事情最好不要多打听的道理。

何况他和这个奇怪的罗娘子才见了三次面,也没有多熟,他问了,人家也不见得会告诉他。

宋彦昭的眼神最后落在冬青手里捧着的竹筒饭上,青绿色的竹筒里盛着的米饭晶莹白皙,又散发着阵阵的竹香。

宋彦昭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他只吃了宋亮采的几个野果子,现在闻见米饭的香味,顿时觉得饥肠辘辘。

“你腹内尚有余毒未清,今天晚上只能喝水,饭就不用想了。”

宋彦昭抬头,才发现穆瑾不知道何时已经用完了饭,正好笑看着他。

宋彦昭哼了一声,“爷才不稀罕你的饭。”

冬青听到穆瑾说宋彦昭觊觎她的饭,立刻转了个身,将饭抱的紧紧的,“稀罕也不给你,我和娘子出门带的米都是有数的,没有你的份”

穆瑾含笑不语。

宋彦昭又哼了一声,大抵觉得跟个小丫鬟没什么好计较的,看向穆瑾,“喂,我说你们俩真奇怪,出门还带着米,你咋不带上锅灶呢?”

“不带米的结果就是你这样,所以带米有什么不好?”穆瑾慢悠悠的反驳。

“扑哧”冬青很不给面子的笑了出来。

宋彦昭气的直咬牙,这主仆俩都一样,不,错了,主子比那小丫鬟说话更气人,总是笑眯眯,慢悠悠的,说出来的话却比那小丫鬟还呛人。

宋彦昭转过头去,决定再不理会她们主仆俩。

穆瑾却起身走到他跟前坐下,托着腮定定的看着他。

宋彦昭被他看的警惕心大起,身子下意识的后撤,“喂,你看什么?”

穆瑾眨了眨眼,坐直了身子,“我们来谈谈报恩的事情吧。”

谈报恩?宋彦昭狐疑的看着穆瑾。

会医术的小娘子都这么奇怪吗?

一般救了人不都是说什么不用回报之类的客套话吗?这个小医仙怎么上来就直接和人谈怎么回报?

“你要我做什么?”宋彦昭警惕的问。

人家毕竟救了自己是事实,他刚才已经说了要报恩,宋彦昭自问是个恩怨分明的人,他承诺的报恩自然要兑现。

“先说好,伤天害理的事我可不做”

穆瑾笑了,“这话可不像金陵小霸王的会说的话。”

宋彦昭嗤笑一声,“爷向来只做爷认为有道理的事,说吧,要做什么”

“帮我采药”

第一零七章 坟头上采药

他就知道不能轻易答应眼前这个女人的条件

说什么帮他采药,就算还了救命之恩

果然没有那么简单的事情

“你让我去采那些鬼东西?”宋彦昭一脸嫌弃的瞪着穆瑾。

穆瑾笑眯眯的点头。

宋彦昭立刻凌乱了,“那是坟墓啊那是长在人家坟头上的东西,你确定那是药材?”

此刻他们正现在一片树林中间,面前是一片坟墓。

坟墓修建的很整齐,正中间的一座坟墓最高最大,其他的坟墓则相对小些,分散在四周。

可能因为有段时间没人打理了,坟头上长满了杂草,中间那座最高大的坟墓上除了杂草,还有一些颜色鲜艳的蘑菇。

穆瑾的眼神落在那些蘑菇上,熠熠生辉,“下粗上细,菌盖是橘红色的那个叫红鬼笔,是散毒,消肿,生肌的好药材,还有那个菌盖像伞一样,四周往下滴黑色汁液的,叫墨汁鬼伞,可以解毒,消肿,祛痰。”

相比较说起药材两只眼睛都发亮的穆瑾,宋彦昭的心情可就没那么好了,“这都什么鬼药材?名字都起的这么诡异”

管它是什么红鬼笔,黑鬼笔的,这都什么玩意儿,怎么会有长在坟头的药材?

站在宋彦昭背后的宋亮苦着脸小声嘟囔,“这么奇怪的药材,还是长在坟地里的,说起来都吓人,采这种药材跟她小医仙的名字和气质实在不配”

旁边的冬青气呼呼瞪了宋亮一眼,“你懂什么?我家娘子说了,这两种药材只多长在深山野林,但长在坟地里的药效最好,难得遇上了,不采多可惜”

可惜吗?宋彦昭一点不觉得。

宋彦昭正满脸黑线的在听穆瑾说采药的细节,“……一定要连根拔,否则药效会打折扣,还有一定不要碰到墨汁鬼伞的汁液,它的毒性很强。”

宋彦昭脸色铁青,不可置信的低吼,“你怎么不自己去采?有毒你就让我去?”

他说着忽然瞪大了眼睛看向穆瑾,“哦,我知道了,你这哪里是让我报恩啊,分明是向我抱怨,你这是惦记着我上次毁你药材的事情,趁机报复我吧?”

宋彦昭越想越觉得可能,看向穆瑾的目光不由多了一丝愤然

这个小医仙怎么竟捣鼓一些奇奇怪怪的药材,第一次遇见她就是在粪坑里泡药材,这一次又要去人家坟头上采药材,下一次不会去挖人家的棺材吧?

穆瑾歪着头,笑眯眯的看了宋亮一眼,“你的随从都说了,我一个小医仙,跑去人家坟头上采药材,实在和我的气质不配,我怎么能做这种事呢?”

宋彦昭一个眼刀过去,宋亮缩了缩脖子,恨不得当自己不存在。

“难道爷的气质就像是做这种事的?”宋彦昭重重哼了一声。

“你是男子汉嘛,大男人做这种事总比我一个弱女子强。”穆瑾眉眼带笑,说的理所当然。

这句话总算还能入耳,自觉自己就是大男人,男子汉的宋彦昭哼哼了一声,顿了顿,还是忍不住嘀咕道:“你哪里像个弱女子了?”

弱女子穆瑾眨眨眼,叹气道:“好吧,让你去采还有一个原因,你中毒了我能救你,我若去采,中毒了,你能救我吗?”

宋彦昭竟无言以对。

摸了摸鼻子,宋彦昭认命的拿起穆瑾交到他手上的小篮子,还忍不住强调了一番,“爷向来也不喜欢欠别人,你确定帮你采了这药材就算还了你救命之恩?”

穆瑾无比认真的点头,“救命之恩就此偿还清楚”

宋彦昭哼了一声,转身进入了坟地,没看到背后冬青略有些同情的目光。

她家娘子向来也只按自己认为的道理行事,冬青在心里默默同情了宋彦昭一把,她家娘子心里一定还记挂着宋彦昭欠她的三次毕竟娘子最看重药材,宋彦昭毁了她的药材,娘子不念着才怪

金陵小霸王看来从此要走上还债之旅了

冬青摇着头,看向已经走进最高大那座坟地的宋彦昭,不意外的听见了他的叫喊。

“这是什么味啊?臭死了”宋彦昭捂着鼻子,怒目瞪向穆瑾,可惜距离有些远,他的怒目而视实在没有什么效果。

“哦,不好意思,我忘记告诉你了,这两种药材味道都不太好闻”穆瑾一脸无辜,没什么歉意的挥挥手,“麻烦你了”

岂止是不好闻,简直是奇臭无比

什么忘记告诉他了?分明就是故意的,这么小心眼,一定是故意整他,宋彦昭在心里再次下了定义。

他铁青着脸,一手捂着鼻子,一手快速的抓起一把那些红色或黑色的蘑菇,也不管对不对,一股脑的全丢进篮子里。

“你这恩报的有点敷衍啊”穆瑾慢悠悠的声音飘了过来。

宋彦昭身子一僵,咬牙黑着脸,一株一株的将那些红鬼笔和墨汁鬼伞挖出来。

他发誓这辈子都再不想看见药材了

宋亮缩着脖子,一脸苦相的看着身上溅了不少泥点子的宋彦昭,呜呜,他这回完了,要不是他误采食毒果子,他家主子就不会欠了小医仙,也就不用受这样的罪了。

他家主子可是金陵小霸王啊,从小养尊处优,金尊玉贵的,想要什么自有人送到手边来,别说下地采药了,他家爷连自己家庄子里的土都没沾过,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苦啊。

这个小医仙,性子未免也太古怪了些,怎么竟捉弄他家主子啊?宋亮默默的在心里抱怨

憋着一股气终于将坟头的蘑菇摘完了,宋彦昭飞快的提起篮子,准备一鼓作气跑回来。

“哪里来的贼人,竟然敢破坏我家祖坟”突然身后传来一道充满怒气的声音。

宋彦昭愕然回头,身后站着一行十几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几个壮年男人还抬着一口棺材

所有人都怒不可歇的瞪着宋彦昭。

宋彦昭瞠目结舌

这不是深山野林吗?附近的村子不是都空了吗?

他在这附近转悠了一天都没看见一个人影,那这些人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第一零八章 她还有救

凭空出现的一行人,隔着一片坟地和宋彦昭,穆瑾几人对峙着,情形说不出的诡异

“误会,误会。”宋彦昭率先绕过坟地,走向对面一行人。

“我们不是破坏你家祖坟,是路过此地,采些药材。”宋彦昭说着,额角忍不住抽了抽。

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话实在诡异,哪里有路过人家祖坟,去人家坟头上采药的。

对面的人果然不信。

“你当我们是傻子吗?哪有去坟头采药的?什么药材长在坟头上?分明是你们的狡辩之词”为首的是个三十多岁的黑脸汉子,咬牙切齿的看着宋彦昭。

旁边一个五十多岁的花白胡须的老汉一脸的悲痛,“祖坟的风水护佑我张家世代祖孙,如今祖坟被人动了,我张家要完了啊”

你是哪只眼睛看到我毁你家祖坟了?宋彦昭无语

他指着篮子里的蘑菇,“你们看,我真的只是去采这两种药材的,其余的我连根草都没动。”

“我呸”黑脸汉子往地上啐了一口,“这分明就是毒蘑菇,哪里是什么药材,把我们当傻子吗?”

“就是,我们虽然没见过世面,毒蘑菇还是认识的”

“第一次听说有人把毒蘑菇当药材的,这毒蘑菇林子里也有,你为啥不去采,非要去我们老张家的祖坟上采?”

一行人气势汹汹的,看着宋彦昭的眼神越发不善

宋彦昭脸都气黑了,“喂,你和他们解释清楚”

他转头瞪向穆瑾,说那些蘑菇是药材的可是她,让上人家坟头采药的也是她。

穆瑾却一直盯着黑脸汉子身后的棺材看,模样专注,眉头微蹙,就跟没见过棺材似的。

宋彦昭扯了她一把,“喂,你干什么呢?倒是说句话啊”

不会吓傻了吧?这个念头在宋彦昭脑海中一闪而过,随即又被他否决了。

眼前这个女人什么古怪事都敢做,哪里会怕眼前的阵仗

“哦,”穆瑾回过神,回头看了看宋彦昭,又看了眼那黑脸汉子。

“这确实是药材,是我让他采的。”一句干巴巴的解释说完,穆瑾的视线又转回到棺材上去了。

宋彦昭脸都绿了,这说了还不如不说呢。

刚才不是挺能说的吗?怎么关键时刻,需要她说的时候反而哑巴了?

黑脸汉子鄙夷的看向他,“你以为让一个娇弱的小娘子说它是药材我们就信了?是男人就站出来承担,让人家娇滴滴的小娘子出来背锅算怎么回事?”

宋彦昭斜睨了穆瑾一眼,可惜穆瑾的眼神一直盯在那棺材上,分不出一丝来照顾他的情绪。

其实穆瑾的眼神一直盯着的是棺材下方,如果宋彦昭仔细看的话,会发现棺材下方有点滴的血在往下滴。

可惜他现在也满心怒火,没心情观察穆瑾到底在看什么

宋彦昭向天翻了个白眼,对于黑脸汉子评价穆瑾娇弱这个词十分无语,她还娇弱?她要是娇弱,世上估计就没有娇弱的人了。

这男的眼神有问题吧?他怎么就没看出来旁边站着的女人哪儿娇弱了?

“爷一直站在她前面呢,你那只眼睛看到爷让她背锅了?”宋彦昭的耐性快被这群莫名其妙出现的人磨光了。

要背锅也是爷替她背好吧?

黑脸汉子哼了一声,明显不信主谋是眼前的娇弱小娘子。

没看那小娘子眼神都直了吗?肯定是被吓的。

“完了,有根,怪不得你媳妇这胎都没生下来就去了,一定是祖坟的风水被人动过了,你家的根要断了啊。”老汉身后的一个四十多岁的长脸妇人拍大腿喊道。

有根就是那黑脸汉子,他一听,顿时急红了眼,“我说我媳妇前面三个丫头片子,一点事没有,轮到生儿子了,就难产大出血,一尸俩命,原来是你们害的,兄弟们,给我打他们”

有根气的失去了理智,一撸袖子,就冲了上去。

宋彦昭一把握住他的手,勉强压抑住性子,“你做什么?你媳妇难产大出血跟我们有什么关系?爷再说一遍,没动过你家祖坟,只是采药,不信你可以请风水先生来看”

怎么一瞬间他就从毁人风水变成杀人凶手了?宋彦昭气极,又见黑脸汉子满脸悲愤,情绪激动,觉得和这样一个人动手,实在不是他的风格

他只能黑着脸瞪着有根,“你们别逼我动手啊”

“你媳妇是难产大出血?”穆瑾的眼神终于从棺材上转移回来,看向和宋彦昭对峙的有根,眼中闪过一道惊讶,似乎很是诧异他们突然之间怎么打在了一起。

提起已经躺在棺材里的媳妇,有根一个壮年汉子顿时眼圈红了,“就是你们害的,我要和你们拼命”

说罢,双手毫无章法的去捶打宋彦昭,身后一众抬棺材的汉子放下棺材,也纷纷涌了上来。

“喂,都是你干的好事”宋彦昭一边怒目瞪向穆瑾,一边躲闪着攻击,“住手,再不住手别怪我不客气了你们去请个风水先生来看看总行吧?若风水先生说你们家祖坟风水被我坏了,你们再来和我算账也不迟吧?”

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的汉子们根本不听他的话。

“她还有救”一道清脆淡然的声音响起,可惜现场乱糟糟的,谁也没听见她说话。

穆瑾蹙了蹙眉头,看向冬青,“冬青,我有话说”

“明白了,娘子”冬青一点头,抬头望天,突然发出一阵尖叫声,“啊啊啊啊”

尖叫声又尖又利,几乎要划破人的耳膜,震得所有人几乎是一瞬间便听下了手上的动作,呆愣的看向冬青。

“安静,我家娘子有话要说”冬青一竖柳眉,瞪了众人一眼,然后又笑嘻嘻的看向穆瑾,“娘子,说吧”

宋彦昭被惊的瞠目结舌,大开眼界,竟然这样也行?怎么他的随从就没这么机灵呢?他无比幽怨的看了宋亮一眼,可惜宋亮正一脸错愕的看着冬青。

同样被冬青吓到的有根以及众人也都一脸茫然的看向穆瑾,这个小娘子有话要说?

穆瑾给了冬青一个赞许的眼神,然后抬起手,指向棺材,缓慢却清晰的说:“她还有救开棺”

众人随着她的手指看向棺材。

宋彦昭脸色蓦然变了,我的娘啊,她还真的要开人家棺材了,棺材里可没有什么药材啊

棺材前站着的花白胡须老汉皱眉头呵斥道:“死者为大,可不是你这小娘子能拿来随意玩笑的”

穆瑾看了他一眼,一字一句,无比认真,“我说我能救她在救人方面,我从不开玩笑”

第一零九章 开棺救人

已经咽气入敛装入棺材的人,竟然有人说还有救?

真是怪事年年有,今日特别多

老汉旁边的长脸婆子满脸质疑的看着穆瑾,“你个小姑娘家家的,年岁不大,说话口气倒不小,小小年纪,就敢放大话?你会治病?你说让开棺我们就开棺?”

旁边的妇人们也跟着小声嘀咕,“就是,这小娘子也就十四五岁吧,哪里像是个会治病的大夫?”

“她小小年纪知道啥,兴许学过两天医,就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呢。”

“若真的开棺,要是救不活可咋办?二次入敛吗?犯晦气咧”

“怎么可能救活?咱们可是亲眼看着有根媳妇咽气的,让死人复生,那是神仙的本事”

他们老百姓都信人死为大,扰乱了死者安宁是要受报应的,何况有根媳妇已经入敛,开了棺若救不活,再入棺就得重新装敛,这在他们看来是十分不吉利的事儿

宋彦昭悄悄退到穆瑾跟前,青着一张脸,压低了声音,“喂,等会你带着你的丫鬟先跑吧,这里我顶着”

看眼前的形势,只怕不能善了了,偏偏这丫头还挑事的拿人家已经入敛的人说事,真是个不省心的丫头。

宋彦昭已经做好了不能全身而退的打算,在心里盘算着眼前的形势该如何和谐的解决。

他一个男人出了事总不能让女人在前面顶着,宋彦昭想着让穆瑾主仆俩先走,他留下和这帮村民谈判。

他毕竟是带着查案的差事来的,总不能案子没查清楚,反而引起村民公愤,到时回到京城,不用慎刑司的人取笑他,他自己都没脸去慎刑司了。

穆瑾讶异的看了宋彦昭一眼,笑了笑,“不用,为什么要跑?”

宋彦昭不可置信的瞪着穆瑾,“喂,你没事吧?那可是死人啊装入棺材的死人啊,你的牛皮别吹破了”

穆瑾皱眉,“我从不吹牛皮”

“你真的要开棺救人?”宋彦昭眼睛都瞪圆了,“要是救不活,你知道有什么后果吗?”

估计到时候眼前这帮人生吃了她的心都有了

穆瑾眨了眨眼,摇头,“你错了,我又不开棺,我只是告诉他们我可以救里面的人,开不开棺在他们,当然,如果他们开了棺,我就一定能救得活,所以不存在你说的后果”

耶?这样也行?宋彦昭再次无语。

跌坐在地上流泪的有根激动的看向穆瑾,“开,我开棺,这位娘子,你………你真的能救活我媳妇吗?”

守着棺材旁边的妇人们吓了一跳,纷纷劝阻有根

“有根,你可想好了啊,这重新开棺可不是小事啊。”

“就是啊,有根,我们可都是看着你媳妇咽气的,你可不能犯糊涂啊,万一要是救不活,二次装殓,可是要影响你家气运的。”

“有根,你可别听这小娘子瞎说啊。”

“兴许她就是忽悠你呢,怕咱们这么多人找她算破坏祖坟的账,想先稳住我们。”

妇人们七嘴八舌的说什么的都有。

有根却抹了把眼泪,“婶子们,嫂子们的好意我都知道,但我媳妇嫁给我这么多年,也没享过什么福,这么去了,我心里实在是若是这小娘子真能救活她,是我们的福气,若实在救不活”

他顿了顿,一咬牙,“实在救不过来,我我也认了。”

花白胡须的老汉气的直跺脚,“你这是胡闹,你爹娘要是知道了,绝不容许你胡闹,你影响的可是整个张家的气运,我不允许你如此做。”

“三叔,求你了,”有根扑通一声跪在了老汉面前,“我媳妇平日在村里从不与人红脸,左邻右舍,亲戚朋友谁不说她一个好,求你了,三叔,若是真的开了棺,救不了,我一人承担所有后果。”

有根的话勾起了众人对于有根媳妇的想念,想起她平日里的为人处世,众人一时都有些凄然。

“你就这么信这个不知哪里来的小娘子?”三叔气的直哆嗦,看向穆瑾的眼光十分不善。

宋彦昭下意识的上前一步,挡住了三叔的目光。

有根凄然一笑,“三叔,她是第一个说我媳妇有救的人,只要有一丝希望,我都想试试,求你了,求你了,三叔,我媳妇平日里对您和三婶也多有孝敬,求你了。”

三叔想起有根媳妇平日里对他们老两口的照顾,拒绝的话卡在了嗓子里再也说不出来,片刻,他重重的叹了口气,跺跺脚,“随你吧。”

有根抹了把眼睛,从地上站起来,团团拜了一圈,“兄弟们,求你们帮我一起开棺。”

原本抬棺材的几个汉子面面相觑,最后皆叹口气,上前帮忙打开了已经装敛的棺材。

棺材内躺着的妇人三十岁左右,面色仍有一丝红润,显然刚咽气时间不久,腹部高高隆起,下身仍可见有褐色的血流出,渗透了身上的寿衣。

“呀,这人都咽气了,血怎么还在出啊?”长脸妇人大着胆子往棺材里看了一眼,顿时瞪大了眼睛。

有根媳妇是她帮着入敛的,寿衣也是她帮着换的,不久前刚换上的寿衣,明显已经被血渗透了大半。

有根悲喜交加的看向穆瑾。

穆瑾吩咐冬青找个空地就地生火,然后转头在身后的坟头上转了一圈,指着最高的那座坟头,对宋彦昭道:“看见那个绿叶黄花的草没?”

宋彦昭顺着她的眼神望去,果然见坟头一众杂草中有一簇是开着黄色小花的,“哦,怎么了?”

“去采一把过来,有用。”

“啊?又让我去人家坟头上采药?”宋彦昭惊讶的跳了起来。

“一回生两回熟嘛,你路熟手快活好”穆瑾笑眯眯的望着他。

这是夸他的话吗?宋彦昭脸都青了,什么叫一回生两回熟?他这辈子都不想熟悉这种事好吗?

“这位郎君,求你去吧。”有根眼巴巴的望着宋彦昭,一脸的祈求。

宋彦昭咬了咬牙,黑着脸第二次进入了坟地。

他就知道,遇见这个女人,一准没有什么好事儿

宋彦昭快速的去扯了一把穆瑾要的黄花草,穆瑾迅速的去叶留根,将根处理干净,丢进了冬青早已准备好的瓦罐中煎水。

等水煎开了,穆瑾滤掉多余的根,又从身上掏出一颗黑色的药丸,丢进水中化掉,递给了有根,“给病人灌下去吧。”

第一百一十章 孩子也能救

有根忐忑不安的扶起他媳妇,捏着她的嘴,将药灌了进去。

穆瑾拿出银针飞快的有根媳妇的下身穴位上扎了进去,她的手法又快又稳,看得人眼花缭乱,等人们看清楚的时候,有根媳妇身上已经扎进去了十几根银针。

宋彦昭看得眼都直了,他这也是第一次看穆瑾救人,昨天晚上穆瑾救他的时候,他已经昏过去了,并不知道具体的过程。

药也灌了,针也扎了,众人都屏气盯着有根媳妇。

小半个时辰过去了,有根媳妇仍一点反应都没有。

有根的一颗心顿时沉到了谷底。

“还是不行啊。”

“看那小娘子针扎的有模有样,这不也没救活吗?”

“就说人死哪里能复生的,有根这是魔怔了才会相信他。”

四周想起了妇人们低低的议论声。

有根像傻了似的抱着他媳妇一动不动。

宋彦昭小心翼翼的靠近穆瑾,压低了声音问她,“喂,你行不行啊?”

不行他就要想办法实施他的脱身之法了。

穆瑾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低头将银针一根一根的开始往外拔。

“哎呦,怎么将银针又拔出来了?”长脸妇人惊讶的喊道。

一旁的妇人撇嘴,“肯定是知道救不了呗。”

有根一脸绝望的看着穆瑾,“小娘子,这,这要不再扎一会儿吧?”

多扎一会儿说不定还有希望。

穆瑾摇头,“不用了。”

不用了?是没希望了吗?有根一颗心顿时冰凉冰凉的。

穆瑾拔出最后一根银针,“血止住了,她要醒了。”

血止住了?有根目光呆滞的看向她媳妇的下半身,果然见不再有更多的血渗出,血止住了有什么用啊?人都要没了。

等等,小娘子好像还说了她要醒了,有根啊了一声反应过来,又转头去看他媳妇的脸。

被他抱在怀里的有根媳妇发出一声低低的嗯哼声音,然后眼皮颤了颤,慢慢睁开了眼睛。

“我的天呢,真的醒了,醒了啊。”长脸妇人惊叫一声,满脸的不可置信。

“死人也能复活了啊,真是神了”

“我们是遇到了神仙吗?”

有根浑身颤抖,悲喜交加的搂着他媳妇,只有一个念头,可不是遇到神仙了嘛,真的遇到神仙了。

可神仙还有更大的惊喜给他。

穆瑾上前给有根媳妇把了把脉,“她肚子里的孩子还有一线生机。”

“啊?”还没从死人复生的惊喜中反应过来,众人对于穆瑾刚说的话还有点反应无能。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三叔,他激动的胡子直颤,看向穆瑾的眼神无比的热切与祈盼,哪里还有先前的一点点不善的影子。

“神仙说有根媳妇肚子里的孩子还有救?”那孩子可是生了一天多都没生出来啊,他们以为早就憋死在肚子里了呢。

穆瑾点头,“这孩子在娘胎里憋的时间太久,病人身体又太虚弱,难以产子,所以有三成的把握吧。”

三成的把握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是巨大的惊喜了,刚才还躺在棺材里准备下葬的有根媳妇都已经被救活了,他们还有什么不能相信这小娘子的呢。

三叔激动的拍了一把仍在发呆的有根,“你还愣着干什么?没听到神仙说你媳妇肚子里的孩子还有救吗?还不快请神仙救命。”

不仅媳妇活了,孩子也有可能活了,巨大的惊喜冲击的有根全身发麻,牙齿打颤,三叔一打他,他才恢复了两分神智,只激动的看着穆瑾喃喃自语,“求神仙救命,求神仙救命。”

“我需要一处干净的房屋,需要干净的床榻让病人躺下。”穆瑾想了想,“要快,越快孩子越有希望存活。”

一句话仿佛激活了众人身上所有的神智。

三叔当机立断,“干净的屋子村子里就有,快,有根,快,抬着人回村。”

有根将他媳妇重新放回棺材,立刻从地上跳了起来,去抬棺材,“兄弟们,都帮忙上来抬一把。”

眼下没有别的工具可以将他媳妇抬回去,只能让她还躺在棺材里了。

长脸妇人略犹豫了下,“回村子啊?三叔,带陌生人回村子不太好吧?族长可是三令五申不许咱们带陌生人”

“哎呀,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计较这个,快,先将人抬回去,有根媳妇若能平安生下孩子,族长高兴还来不及,哪里会计较这个。”三叔摆摆手,打断了长脸妇人的话。

众人七手八脚的上前又抬起棺材往回走。

三叔向穆瑾和宋彦昭深深一鞠躬,“请神仙跟我们回村救命”

穆瑾点头,“我既说了要救她,自然要救到底,我需要很多开水,干净的剪刀和棉布,你速去安排人去准备。”

三叔听了,忙上前吩咐脚程快的人先行回村里去准备。

穆瑾看了宋彦昭一眼,歪了歪头,向有根一行人的方向示意,“去不去?神仙?”

神仙两个字叫的颇有意思戏谑的趣味。

宋彦昭已经被一连串的惊奇和意外折腾的淡定无比,撇了穆瑾一眼,负着双手大步向前走去,“当然要去,爷怕你万一失败了,被人打,没人帮你。”

这丫头可说了只有三成的把握呢,万一若是没成功,那些村民失去理智难为她怎么办?

怎么说也是他的救命恩人,宋彦昭觉得如果就此丢下穆瑾回去,有些太不仗义了,他必须得跟着过去看看,若有个万一,他也能照应一二。

穆瑾笑眯眯的跟在他身后,慢慢踱步追上了他。

跟在最后的宋亮咽了下口水,“我的个娘啊,今天过的真是太刺激了,我第一次见到已经装到棺材里的人,竟然也能被救活。”

冬青撇了撇嘴,“没见识”

宋亮对她的鄙视毫不在意,看向冬青的眼神反而热切又羡慕,“你跟着你家娘子,一定见识了不少吧,你家娘子不愧为小医仙,医术就是了不起。”

“那当然我家娘子的医术高深的很”冬青傲娇的抬起了头,上前去追穆瑾。

“哎,冬青姐姐,别跑啊,再跟我讲讲小医仙的故事呗,我太佩服你家娘子了。”宋亮一脸祈盼的追着冬青叫喊。

第一百一十一章 剖腹产子

一行人抬着棺材很快的冲出了树林,七弯八拐的走到一个被树藤掩盖的洞口。

扒开树藤,走进洞中,却发现那石洞只有一丈多高,五丈来长,穿过石洞才发现洞后别有洞天。

出了洞又是一片小树林,树林后却是一排排错落有致的房屋,依山而建的村落,房顶飘起的炊烟,田地里悠然拔草的老农,与山洞的另外一边荒凉的村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宋彦昭不由站住了脚步,惊讶的看着眼前的一切,若不是这些村民引路,他怎么也想不到那郁郁葱葱的树藤背后有个山洞,更想不到穿过山洞竟然还有这样一个庞大的村落。

这些村民是世代隐居于此,还是后来搬迁而至?

宋彦昭眼神落在了那些房屋的土坯上,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早有脚程快的妇人先跑回来将有根媳妇复活的事说了一遍,是以一行人一进村子,便引来众多村民的围观。

“哎呀,我看到有根媳妇了,真的活了。”

“听说孩子还有救呢,这不抬回来救孩子呢。”

“这个就是救了有根媳妇的小神仙吗?这,这年纪也太小了吧。”

穆瑾在众人围观的眼神的中淡然的走进了有根家。

有根家的条件不错,家里的房屋竟然是用青砖而建,院子里站着一对老夫妇,见众人来了,那头发胡须皆白的老汉先摆摆手对欲张口解释的有根道:“什么也不用说了,先救人要紧。”

老汉旁边的老妇人手里拉着一个三岁多的小姑娘,也不住的跟着点头,“是,是,刚才有才媳妇来说的要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救人要紧。”

穆瑾点头,“把病人抬进去放好。”

一众人忙上前七手八脚的抬起有根媳妇,她刚刚清醒过来,已经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一直拉着有根的手叮嘱,“一定要救孩子,救孩子”

有根红着眼不住的点头。

等到屋里只剩下了穆瑾,有根,有根媳妇三人时,穆瑾才看向有根,“这孩子在娘胎里憋的时间太久了,只能剖腹产子了。”

“剖腹产子?”有根大吃一惊,“那,那我媳妇不是要”

穆瑾摇头,时间紧迫,也没时间多做解释,只简短的说:“你媳妇不会有事儿,只是我手上药有限,做不到全部麻醉,你媳妇可能会觉得很疼,但孩子憋的时间有些久,不一定而且你媳妇这次剖腹取子后,以后再不能怀孕生子,会危及她生命,时间紧急,你们尽快商量一下。”

有根一时间吓的六神无主,不知道该做何反应,只是喃喃的说:“你是神仙啊,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剖腹产子啊?把人的肚子硬生生剖开,把孩子取出来,想想就多么可怕,眼前的小神仙怎么能说得那么轻松和淡然啊。

穆瑾摇头,“眼下只有这一条路了,你媳妇血崩刚止住,实在无法自然产子。”

“小神仙,别耽搁了,快动手吧,”有根媳妇却已经先开口,“我不怕疼,早点动手,这孩子还能有一线生机,若是最终还是,就当孩子和我们没有缘分吧。”

有根媳妇的神情无比坚定,原本已经死过去的人能再活下来已经无比感恩,她还有什么可怕的,只要能将肚子里的孩子救活,就是让她再死一次,她也不怕。

果然为母则强,穆瑾点头,看向有根。

有根叹了口气,一咬牙,“小神仙动手吧。”

“那你先出去等着,叫我的丫鬟进来,我需要帮手,另外不能让任何人进来打扰我,我需要绝对的安静。”

穆瑾吩咐有根叫冬青进来,她自己则已经开始着手做准备,洗手,将剪刀,布条等各种工具放在开水里浸泡。

“娘子,你真的有把握?”冬青悄悄的进了屋子,挨着穆瑾低声问,“娘子可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剖腹产子哎。”

刚才有根出去说了穆瑾要给他媳妇剖腹产子,外面的人都疯了一样的叫开了,要不是有根和那位三叔拦着,估计现在已经有很多人冲进来了。

穆瑾神情淡然的取下覆面的白绫,她待会要做手术,带着白绫实在碍事,她确实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可是她的脑子里对于剖腹产子的每个步骤,每个细节都无比的清晰,就仿佛印在了脑子里一般。

有根媳妇呆呆的看着穆瑾的容颜,迷迷糊糊的想着原来这小神仙长的这般俊啊,等她再想细看的时候,却已经昏睡过去,穆瑾喂她吃了颗丸药,又给她扎了针。

“麻醉时间有限,我要快,冬青,你等会看到什么,都不许出生咋呼,还有,我要什么一定要快速递到我的手上。”穆瑾一脸严肃的吩咐冬青。

冬青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忙敛容屏息,站在一旁等着穆瑾吩咐。

一扇门隔着两个世界,门内的穆瑾已经完全进入了忘我的世界。

门外却差点吵翻天。

先前拉着小姑娘的老妇人拉着有根哭喊,“这可怎生是好啊,有根,你怎么敢答应她给你媳妇剖腹啊,要是把肚子划开了,最终孩子和你媳妇都没成,你媳妇可是连个全尸都没有了啊。”

“是啊,那小神仙也太可怕了,竟然要剖开人的肚子拿出孩子。”

“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救人的,这也太可怕了。”

“这哪是小神仙啊,小阎罗还差不多”

有根咬着牙流泪,“娘,小神仙说了,我媳妇不会有事。”

“等有事就晚了啊。”老妇人一把鼻涕一把泪。

相比较老妇人,白发白胡须的老汉则要冷静些,拉着三叔在细问坟头上穆瑾救人的经过。

“大哥,我看那小神仙行事甚有章法,应该不会有事,何况都说有根媳妇肚子里是个男娃,那可是咱们老张家的根啊,你身为张氏一族的族长,可不能让咱们族长的嫡支在老张家这儿断了根啊。”三叔感慨道。

白发老汉也就是族长,听了三叔的说法,沉默许久,最终叹口气什么也没说。

就在一众妇人哭闹的时候,门内却突然传来一阵微弱的婴儿哭喊声,“哇,哇”

声音虽微弱却划破了门外的吵闹。

众人都惊喜的站了起来,忘了刚才的吵闹,仔细的听着门内婴孩的啼哭。

门吱呀一声开了,冬青露了个头说了句:“母子平安”又将头缩了回去。

有根却腿一软,跪在了地上,啼泪横流。

族长也抬起头望着天空,忍不住老泪纵横

感谢老天,他老张家终于有根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不省心的女人

听到屋内传来微弱的婴儿啼哭,宋彦昭长出一口气,一直紧紧攥着的手松开了,嘴里小声嘟囔了一句:“真是个不省心的女人”

这个女人实在太大胆了,竟然敢剖开妇人的肚子取孩子,这还是个女人吗?宋彦昭当时听了有根的话吓了一跳。

外面这些妇人们议论纷纷,群情激愤的时候,宋彦昭甚至已经做好了准备,万一要是人没救过来,他就冲进屋里,将里头那个不省心的女人拉出来就跑。

原本以为一尸两命的悲惨丧事在不到两个时辰的时间里,竟然反转成了母子平安的大喜事。

整个村子都沸腾了,纷纷跑来围观。

有根娘也不哭了,咕噜从地上爬了起来,咧着一张嘴笑的合不拢嘴,指挥着一帮年轻妇人洗菜,做饭,煮红鸡蛋,接受着众人的恭贺。

“婶子,这可是大喜事啊,有大孙子抱了,可要请我们吃三天的流水席啊”有妇人一边忙活,一边开玩笑。

有根娘高兴的摆摆手,“尽管吃,婶子管够”

孩子还没出来,房门一直紧闭着,男人们便都聚在一起闲话。

宋彦昭自然被奉为了上宾,再也没有人提起他去张家坟头“破坏张家风水”的事了。

“大哥,咱们家终于有后了,您说过的,要是个男孩子,将来就让他,让他”三叔激动的摸着泪,看着族长的眼满是期盼。

族长点头,“你放心,我记着呢,将来就让这孩子肩珧有根和有力两房,这是咱们大房和三房共同的孙子。”

族长说着也忍不住潸然泪下。

其他人都在旁边七嘴八舌的安慰老兄弟俩。

一直在旁边不动声色的听他们说话的宋彦昭大概听了个明白。

原来这个村子里的人有张,王,李三姓人家,有根爹便是张氏一族的族长,它平日里出事公允,待人接物最讲究公平,很是受族人的拥戴。

族长有兄弟三人,族长是长房,生了有根一个儿子,三叔家也只有一个儿子叫有力。

有力不知道什么原因在壮年就去世了,膝下连个孩子也没有,三房便没了香火。

三房想从长房过继一个孙子,偏偏有根媳妇前面生了三个,都是丫头,好不容易怀上这第四个了,有根却在进山打猎的时候受了伤,可能再无法生育了

一家人如晴天霹雳,好在找有经验的稳婆看了,都说有根媳妇肚子里这胎肯定是个男娃娃,全家人这才转悲为喜。

好不容易熬完十月怀胎,眼看抱孙子有望,偏偏生产的时候大出血,一尸两命。

这下天可都要蹋下来了,有根媳妇若没了,张家可就真的要绝后了。

香火传到他这一代要终结了,族长很是难过,没有了孙子,这族长之位都要交出去,老族长难受的连死的心都有了。

现在不仅儿媳妇救了过来,大孙子也有了,老族长对宋彦昭,穆瑾充满了感激之心。

穆瑾一直在房内没出来,老族长便将一腔感激之心都放在了宋彦昭身上,是以老族长对宋彦昭态度很是恭敬。

族长还恭敬的向宋彦昭道了歉,“先前有些误会,还希望郎君不要放在心上。”

宋彦昭不在意的摆手,“老丈无需在意,何况今日我也没有帮上什么忙”

都是那个女人的功劳

见恩人面色和缓,平易近人,没有生气之像,族长才放下心来接受村民们的恭贺。

等到穆瑾从屋里出来的时候,外面的人已经都用了午饭,慢慢散去。

见门吱呀一声开了,一直在门口翘首企盼的有根噌的一声冲到了穆瑾跟前,眼巴巴的问道:“小神仙,我媳妇和儿子怎么样了?”

穆瑾笑了,“他们很好”

有根听了激动的就要往里冲,有根娘更是着急进去看孙子。

冬青一把拦住了他们。

“病人刚做了手术,元气大伤,孩子在娘胎里憋的时间也长,身体很虚弱,你们不适合都进去,只能进去一个人。”穆瑾顿了顿,半依在冬青身上,向满脸焦急的有根解释。

有根娘听了很是失望,但又不敢反驳小神仙的话,只得搓着手看向有根,“你进入吧,看看我大孙子,出来说给娘听听。”

穆瑾嘱咐有根,“你只能进去一盏茶的时间,她肚子上刀口很疼,多安慰她,分散她注意力”

有根点头如蒜臼,穆瑾话音一落就迫不及待的冲进屋子里。

在门口站着的宋彦昭在穆瑾的眉眼间打量了下,眉头皱了起来。

穆瑾看见他却笑了,眉眼弯弯,“怎么样?我的医术不错吧?”

“这么吓人的医术”宋彦昭低声嘀咕了一句,没理她,转身问族长,“老丈,可否安排个房间让她休息一会儿。”

这女人眉眼间全是疲累,从来不会照顾人的宋彦昭竟然看出了穆瑾的疲累,让一旁的宋亮跌破了眼睛。

族长有些惭愧,“应该的,是我疏忽了,小神仙随我来。”

穆瑾点头,想了想,道:“我不是小神仙,老丈不用这般称呼我”

“那如何称呼娘子?”族长自然知道穆瑾不是神仙,但她救了他家两条人命,在他心里,穆瑾就跟从天而降的神仙一般。

“别人都叫我家娘子小医仙”冬青笑嘻嘻的接口。

“那我就跟着称呼小医仙吧”族长觉得小医仙这个称呼和他的恩人实在很配。

穆瑾,宋彦昭等人便在张家住了一晚,穆瑾一直守着有根媳妇照顾,等到第二天下午,她终于宣布有根媳妇和孩子都脱离了危险,张家人抱着新出生的大孙子简直高兴疯了。

女人们忙着稀罕孩子,男人们也在热闹的跟孩子起名字。

“应该要去祖坟上祷告一番,告知祖宗我张家后继有人了”族长琢磨半晌感慨了一句

三叔也点头赞同去。

宋彦昭默了默,开口问道:“有件事我很好奇,不知道老丈方不方便说?”

“恩人请讲”族长这两日对宋彦昭印象很好,满身的贵气却不以势压人,是个好郎君。

“张家的祖坟为何建在离村子那么远的树林里,那可是等于在山外了呀”宋彦昭想了想,开口问道。

此话一出,在场的男人们都变了脸色,寂静无声

第一百一十三章 意外发现

族长沉默许久,最终叹了口气,“这话若是别人问也就罢了,但恩人相问,我不敢隐瞒,这事说起来就话长了,要从两年前说起了。”

宋彦昭心跳不由慢了一拍,莫名想起外面那些荒芜的村子。

族长抹了把脸,缓缓的开始了回忆,“恩人看我们现在这个村子挺大的,大概有三姓人家,张姓,李姓,王姓,其实我们本来并不是一个村子里的人。”

不是一个村子里的人?宋彦昭挑眉看向族长。

族长苦笑,“恩人从外面来的,进入这大山后,外围有几个已经荒芜的村子,想必恩人定然看到了。”

宋彦昭点头,他们现在所在的山并不是江宁有名的山,平日里几乎不会有人来,这次若不是有人带路,他根本不可能知道这山竟然是两层,山围着山,原先那些荒芜的村子在外围山脚下,此刻他在的是内围山脚下。

“那几个荒芜的村子就是我们原来的住所,我们祖祖辈辈在哪里住了不知道多少代,所以祖坟自然修建在附近的树林里。”族长解释道。

竟然真的是宋彦昭虽然心里已经有了暗暗的猜测,却还是忍不住惊讶了一番。

“那是为何又要举族搬迁至此呢?”宋彦昭默了默,开口问道。

老人都是最重视家族观念的,若非有什么大事,谁都不愿意搬迁。

老族长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了些,旁边的三叔叹了口气,“大哥,对恩人还有什么不能说的,既然已经开了头,还是我来说吧。”

族长默然点了点头。

“说到这件事,往前追溯的时间就更长一些了,”三叔皱着眉头想了想,“大概四年多以前吧,我二哥从外面回来了,满脸兴奋,说是找了个好差事,还认了门好亲戚,说江宁县令张文伯竟然是张家的族亲”

江宁县令张文伯?宋彦昭脸色微变,不由坐直了身子。

想不到这样隐在深山里的一处村落竟然跟江宁县令张文伯扯上了关系。

族长的二弟,也就是有根的二叔,平日里在江宁县城做工补贴家用,十天半个月回家一次。

大概四年多以前,二叔有次回来兴致勃勃的说江宁县令张文伯是他们张氏一族的远亲,老族长吓了一跳。

后来张文伯亲自来了,报了家门,族长查了宗谱,发现果然是张家的远亲,便认了宗亲。

张县令定了有根二叔专门负责给张家送柴,银钱结的也很足,逢年过节会安排人给村里送来不少好东西,村里人都很感激他。

因为领了张家的差事,有根二叔一家的日子越来越好过,最后索性全家都搬到了县里。

后来有一日,有根二叔回来说可以安排村里或者附近村子里闲着的小娘子小媳妇去城里做工,挣些银钱补贴家用。

庄稼人一年四季靠天吃饭,难得有这样的门路,都高兴坏了,附近两三个村子里的人听了,也都跑来纷纷争着报名。

最后张家派了个管家来,说是要去富贵人家做事,要模样周正的,挑拣了一番,带了十几个小娘子小媳妇走了。

最初的时候,那些被带走做工的人还一个月回来一次,带回来的银钱也足,不过对于去哪儿做工却很是神秘,只说那家规矩严,进去时都是蒙着眼被带进去的,进去后也不让再随便出来,一个月只统一带出来一次。

再后来,慢慢的回来的人就越来越少,偶尔有三五个人回来,问她们为何其他人没回来,她们也都摇头说不知道,说是被分开在不同的地方伺候了。

“家里人也去找过,让二哥去张县令家打听,张家说是给去问问,却很久都没有打听到,再后来二哥去了,连张家的门都进不去了。”三叔说着脸上的气愤越来越重。

出去的小娘子小媳妇长时间不归,家里人都急坏了,有根二叔便带了家属们一起去县里要人。

三叔说着,身子忍不住颤抖了下,“他们一行十几个人一去就是大半个月没回来,直到有一天他们终于回来了,却说,说张县令一家被满门杀了。”

三叔说着脸上犹带着一抹震惊,好似又回到几年前听说张家被灭门的时候,“去的人都回来了,唯独我二哥没回来,我去城里找了一趟,发现二哥一家人都不见了。”

“那跟着去县城的村民没说发生了什么事吗?”宋彦昭蹙着眉头追问。

三叔摇头,“他们去了县城,连张家门都没进去,在门口叫喊了半日也没有人应,后来有人翻墙进去,却发现张家大大小小都被杀了,他们被当成嫌犯人关了十几天放了出来,出来后才发现我二哥不见了。”

一直沉默的族长叹口气,接过了话柄道:“自那以后,便总有陌生人在我们几个村子附近晃悠,还找人试探我们是否知道张家的案子。”

老族长心惊胆颤,生怕被扯进张家的案子,怕无端被全部牵连进去。

“我琢磨了几日,又找李姓和王姓族长商量了一番,便悄悄的搬迁到了这里,这儿是有根打猎时无意间发现的,地方也很隐蔽,我们便在此安居下来。”

他们只是平头百姓,实在是怕了官府,更怕一家老小都牵扯进去,没了性命。

“那你们后来再没见过二叔一家吗?”宋彦昭默了默,开口问道。

族长摇头,满脸悲痛,“二弟一家人彻底没了踪迹,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宋彦昭没说话,心里确实极度的震惊。

他怎么也没想到,只是去帮穆瑾采个药,莫名其妙的遇见了一帮村民,误打误撞的竟然找到了外面荒芜的村子里的人,更没想到的是这些村民竟然和江宁县令张文伯一家的血案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有根的二叔应该就是他这两日在山里搜寻的送柴老汉。

这算什么?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么?

不过虽然得知了一些信息,却有更大的谜团摆在了他面前。

宋彦昭蹙着眉头,认真梳理着截止到目前,他得到张家血案的有关信息。

张家村失踪的小娘子小媳妇去了哪里?张文伯和有根二叔在里面到底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宋彦昭觉得张家血案远远没有自己一开始猜测的那么简单

第一百一十四章 爷要避开你

青山苍苍,白云出岫,第一缕阳光洒进村子里的时候,穆瑾已经上了山。

“小医仙这么早啊,又上山采药啊”有早起劳作的村民看见穆瑾,热情的打招呼。

虽然只有短短三四日功夫,但他们却都很喜欢这个小娘子。

虽然她总是带着白绫,看不清她的面容,她的话也不多,别人跟她说话,她大多时候都是微笑着听,但她的心肠却很好。

治好了有根媳妇,有些村民们便也试着开口求了她。

不管是老人还是孩子,男人还是女人,开口求她看病的,她都不会拒绝。

事实证明,这小娘子的医术确实高深,往往几碗汤药下去,或者扎几针,又或者艾灸几次,困扰他们多年的老毛病便缓解许多,比他们以往看的那些大夫不知道好多少倍。

而且不拘给谁看病,小医仙都没有开口说要钱。

“我家娘子饮食上有些挑口,各位要是觉得过意不去,谁家有擅长做小食的,可以做了送来给我家娘子,或者上山去采几把药材送来也可。”那个小娘子的丫鬟笑眯眯的告诉他们。

这让村民们都很过意不去,心里也更加喜欢这个小娘子,都跟着有根一家称呼她为小医仙。

穆瑾停下脚步,微笑点头,“嗯,这山上的药材很好,多采些带回去。”

内围山很少人迹罕至,山上的药材长的十分茂盛。

村民们讶异的看向穆瑾,“怎么?小医仙要走了吗?”

穆瑾点头,“过两日吧,有根嫂子稳定下来就走。”

村民们都流露出不舍的神情来,穆瑾笑了笑,点头施礼,慢悠悠的往山上去了。

村民们留在原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叹气:“这么好的小娘子,可惜不能留在咱们这里。”

“别做梦了,这小娘子一看就是贵人,还有那个和她一起来的少年郎君,一看两人关系都不一般”

“是啊,我看他们俩个郎才女貌的,说不定是定了亲的未婚夫妻,相携出来游玩的。”

“估计回去就要成亲了吧,哎,小医仙要走了,下次见不知道什么时候呢”

村民们再次往山上看去,穆瑾窈窕的身影已经隐入层层树丛。

他们有些失望的收回目光,怅然的议论着也走了。

他们刚走,刚才他们停留的地方,从树上跳下一个面红耳赤的少年郎。

“你们那只眼睛看出爷和她是未婚夫妻了?还郎才女貌?哼,爷才看不上这种不省心又小心眼的女人”

少年郎撇嘴低声嘟囔着,脸上却莫名觉得烧的厉害。

“三爷,三爷,”宋亮远远的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您大清早的,上这儿来干什么?您也要上山?”

那女人就在山上呢,宋彦昭脸一热,跳了起来,“爷才不上山呢。”

不上山就不上山,这么激动干什么?宋亮困惑的挠挠头,不解他家主子为啥突然得如此激动。

宋彦昭脸一晒,大抵也觉得自己的反应挺莫名其妙的,遂即哼了一声,双手负在身后,“走了”

走?去哪儿?宋亮一头雾水的跟在他身后,看了看他走的方向,“三爷,我们还去那些有失踪人口的家里啊?您这两天不是把该问的都问清楚了吗?咱们什么时候离开这儿啊?”

宋亮可没忘记他家爷来这深山里是查案的,这两日宋彦昭日日去那些曾失踪过人的苦主家里,旁敲侧击的打听消息,看那些曾经回来谈过亲的小娘子有没有透露过什么有用的信息。

宋彦昭脚步一顿,“这一两日就走”

那女人刚才说的是这两日吧?他们一起来的,要走自然一起走,把她一个女子丢在这种深山里,不是他一个男人做的事情。

反正他可以利用这两日再好好梳理一下他最近打探到的消息。

穆瑾自有根媳妇好些后便日日上山采药,并没有关注过宋彦昭去了哪里,两日后,她向族长提出告辞时,宋彦昭不知道从哪里跳了出来。

“你还没走啊。”看到他,穆瑾笑盈盈的打招呼。

宋彦昭脸顿时黑了,什么见他还没由?她就这么希望自己走吗?

“其实你不用等我的。”穆瑾看了宋彦昭一会儿,神情依旧笑盈盈的。

宋彦昭脸更黑了,瞪着穆瑾“谁说爷等你了?你那只眼睛看到爷在哪儿等你?”

穆瑾唔了一声,笑而不语。

宋彦昭脸一晒,神情更加不自在,哼了一声,大步向前走了。

穆瑾慢悠悠的跟在他身后也走了出去。

从山里出来好长一段路,宋彦昭都默不作声的在前面走着,直到出了山,走到一条岔路口,宋彦昭犹豫片刻,站住了脚步。

“喂,你要去哪儿?”他双手环胸,粗着嗓子问穆瑾。

“你要送我吗?”穆瑾歪着头看他。

宋彦昭嗤笑一声,“鬼才要去送你”顿了顿,像是在说服自己一样,“对,爷才不送你,问清楚你去哪儿,爷好记得避开你,一遇上你就没有好事。”

算算这短短几日,他过的比过去十六年还惊心动魄。

“哦,”穆瑾貌似有些失望的点头,“我没什么目的地,出来纯属游玩而已。”

宋彦昭狐疑的看向她,游玩?谁游玩会去深山老林?

“你的游玩嗜好还真是与众不同”宋彦昭嘴角抽动了下,随即又追问了一遍,“真没有目的地?”

穆瑾摇头。

宋彦昭哼了一声,“希望不会再遇见你”

说罢转身大步向前而去。

“那祝你好运,希望别再被野果子毒倒。”穆瑾在他身后愉快的说道。

宋彦昭脚步一个踉跄,险些跌倒,他转身瞪了穆瑾一眼,咬牙切齿的道:“多谢,不用记挂,不再相见”

说罢,大步流星的向前而去。

穆瑾心情愉快的现在原地目送宋彦昭而去。

“娘子,这宋三郎也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可怕嘛”冬青笑嘻嘻的评价,“好几次奴婢看他气的脸都黑了,也没动手打娘子呀”

“他动手也打不过我”穆瑾淡然的说道,随后选了旁边的岔路走了。

冬青听了咋舌不已,暗自庆幸宋三郎已经走远了,不然听到这句话,还不得气的跳起来。

第一百一十五章 擦肩而过

宋彦昭在江宁一待就是半个月。

这半个月里,他几乎把江宁县走了一个遍,却始终没有多大的收获。

他之前在张家村将十几户有失踪人口的苦主都询问了一个遍,张族长曾说过,那些小娘子小媳妇被带出去后,最开始是每个月回来一次的,宋彦昭便请他们仔细的回忆,看看回来探亲的人有没有说过一些有用的消息。

宋彦昭将得到的消息总结了一番,得出了几个结论。

第一,她们去的地方很大,院子很多,她们这些人被分配在不同的院落,除了一个月一次出来探亲,从不让她们出来

既然住这么大的院落,那肯定是个富贵人家,最起码在江宁是首屈一指的大户。

第二,有户人家说她家的小娘子好似提过一句她住的地方很潮热,整日里热气蒸腾一般。

也就是说这户人家的宅邸离水很近,或者宅邸里有大片大片的人工湖,才能出现热气蒸腾的现象。

宋彦昭将江宁县的大户筛选了一遍,又将宅邸建在湖边或者家中有人工湖的列了出来,挨个去探访了一遍,却一无所获。

一定是他还遗漏了什么?宋彦昭敲着桌子,细细思索着他可能遗漏的地方。

“爷,要不咱们先回金陵歇息两日再回来查您都累廋了,也黑了不少。”宋亮看着一脸疲态的宋彦昭,很是心疼。

他家三爷自从来了这江宁县,简直跟变了个人似的,每日里走街串巷,翻山越岭的,就像跟这个案子杠上似的。

宋亮看得十分心疼,他家三爷以前那次来江宁,不是吃喝玩乐,泡温泉,跑马游街,什么时候这样不知疲倦的跋山涉水过。

这才大半个月,三爷就廋了一圈,回金陵后估计公主要胖揍自己了,宋亮苦逼的想。

宋彦昭对宋亮的提议充耳不闻,他第一次领差事,这大半个多月的经历和感慨却比之前十几年都多。

这件案子越是难查,宋彦昭就越想将他查出来,就如同啃骨头似的,越硬的骨头,啃完了才越有成就感。

见宋彦昭只顾得自己喃喃自语,推敲案情,宋亮这几日已经习惯了被主子当成空气的无奈,无聊的蹲在门槛上,想自己的心事去了。

他在想冬青,在张家村住了几日,穆瑾经常上山采药,三爷经常跑的不见人影,他只能和冬青闲聊。

想起那个牙尖嘴利,娇俏活泼的冬青,宋亮的脸热乎乎的,忍不住嘀咕了一句:“也不知道罗娘子和冬青走到哪里了,还在不在江宁县啊?”

“好端端的提她们做什么?”正在推敲案情的宋彦昭却耳尖的听到了罗娘子三个字,眉头皱的更紧了。

“三爷你也想罗娘子和冬青了吗?”宋亮回过头来,双眼晶亮的看着宋彦昭。

宋彦昭没好气的瞪了宋亮一眼,“爷才不会想她,遇到她就没好事情。”

“可是,可是上次若不是罗娘子救了咱们,说不定您到现在还没发现张家村的存在。”宋亮缩了缩脖子,小声嘀咕。

宋彦昭眯了眯眼,阴测测的看向宋亮,“嗯?你说什么?你在怀疑三爷我的能力吗?”

“没有,没有”宋亮一个激灵,吓的直摆手,“我哪儿敢啊。”

宋彦昭横了他一眼,没再说话。

宋亮站起身来,跑到宋彦昭跟前,“三爷,既然您不想回金陵,不若去咱们家汤山的温泉庄子上住两日,泡泡温泉也行,这季节泡温泉最舒服了,热气蒸腾一下,什么疲惫都散了。”

宋彦昭心不在焉的听着,在听到宋亮说热气蒸腾四个字时,却忽然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你说去哪儿?”

宋亮被吓了一跳,说话都磕巴了起来,“就是咱们家汤汤山的温泉庄子啊。”

宋彦昭如醍醐灌顶,突然明白了自己忽略的到底是什么了。

他的目光一直集中在江宁县城内,却忘记了汤山里还有很多温泉庄子。

能在汤山里建得起温泉庄子的可都是显贵之家,何况庄子内温泉水四季常热,可不就是热气蒸腾吗?

他怎么就没想到这点吗?

想到此处,宋彦昭有些坐不住了,他在屋里徘徊了片刻,当即吩咐宋亮,“收拾东西,去汤山。”

“啊?现在?”宋亮惊的下巴都掉了。

刚才不是哪儿都不想去,只想蹲这儿分析案情的么?怎么一眨眼的瞬间就想明白了,要去汤山泡温泉了?

汤山自古名为“温泉”,上有温泉大小数百处,是达官显宦,文人雅士常常游览沐浴的地方,很多显贵都在山里建了自己家的温泉庄子。

因为一年四季常年来游玩的人很多,所以汤山脚下已经俨然发展成了一个热闹的小镇,很是繁华,到了快入冬的时候,前来汤山游览沐浴的人更是数不胜数。

“娘子,你尝尝这个板鸡,真的好好吃哦。”山脚下小镇的一家饭馆内,冬青正抓着一根鸡腿啃的不亦乐乎,还不望推荐给穆瑾。

穆瑾的面前摆了一份热腾腾的鱼头汤,她端起来尝了一口,笑的眉眼弯弯,“这个鱼头汤更鲜美一些,果然不愧是温泉里养着的鱼。”

主仆二人吃饱喝足,随着川流不息的人群出了小镇,准备进山的时候,宋彦昭和宋亮到了小镇上。

此刻天色已经渐渐黑了下来。

“三爷,咱们要不这儿吃点吧,事先也没通知庄子上的庄头,等咱们上去只怕要错过饭点了。”宋亮提议道。

宋彦昭自然没有异议。

他抬眼看向前方川流不息的人群,眉头皱了皱,怎么这么多人来泡温泉么?

宋彦昭欲收回目光的时候,却忽然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形。

那是?她怎么会在这儿?他诧异的上前两步,准备却上前探个究竟,那人影却一闪而过,混入了拥挤的人流,不见了踪迹。

“三爷,你看什么呢?”宋亮好奇的伸长了脖子也往前看去,却发现只能看到乌压压的人头。

“哦,没看什么,进去吧。”宋彦昭有些怅然的收回目光,走进了饭馆。

一定是他看错了吧,那女人不是说要四处游玩吗,这都大半个月过去了,应该早就离开江宁了吧?应该是他眼花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可以让我看看吗

汤山得名于温泉和青山,汤意指温泉,山即指青山,汤山泉眼云集,终年热水汩汩,热气蒸腾。

汤山以东和东南坡一带的温泉大都是有主的,达官显贵之家在此买了地,建了庄子,方便自家随时过来小住,汤山以西的温泉大都是零散的小泉眼,偶尔也零星会有几处小庄子。

中间坐落着一座寺庙,名为宝延寺,山门向东而开,四合方形的寺院建的如同一座法坛,将汤山东西分开。

来汤山游玩的人在浸泡一番温泉后一定会来宝延寺内听听佛法,抽签解运等,因此宝延寺内也是一年四季香火旺盛。

“娘子,奴婢刚才听那领路的小僧人讲这宝延寺有九百九十九间半房间,是真的吗?”冬青蹦蹦跳跳的走在台阶上,说着自己刚才跑去听来的消息。

穆瑾抬头打量了一下前方宏伟的大殿,“唔,想知道是不是真的,等会去数一下就知道了。”

冬青咋舌,“那么多房间,奴婢就是数到天黑也数不完啊,不过话说回来,为何要建九百九十九间半啊?”

她们说着话已经走到了大殿跟前,殿内正在宣讲佛法,穆瑾不预进去打扰,便示意冬青跟在她身后,两人去看大殿旁边的众多碑文。

“满招损,谦受益,九九归一,这九百九十九间半不过是寓意过满则亏,并不是说真的建了这么多房间。”穆瑾一边留神看碑文上的字,一边回答冬青刚才的问题。

“原来如此,”冬青恍然,随即笑嘻嘻的说:“跟着娘子出来就是好,好吃,好玩,刺激,还能长这么多见识。”

穆瑾莞尔,待要开口打趣她,却听到碑文后传出一声清雅的声音,“好一句满招损,谦受益娘子高见,在下佩服”

穆瑾不妨碑文后有人,吓了一跳,转头去看,见碑文后转出一人来,身穿白色直裰,头带逍遥巾,手拿白色折扇,看起来是一位风度翩翩的生。

冬青倏然跳了起来,“你这人怎么偷听别人讲话?”

来人向穆瑾施礼,“在下正在此处欣赏碑文,娘子和贵仆是后到之人,如若所说之话不想让别人听到,那就应该在说之前先查看下四周是否有人,因此这偷听二字着实不敢当。”

“你,你这人怎么如此狡辩”冬青被生一番话说的哑口无言,只气的跺了跺脚。

“非也,非也,在下非狡辩,而是道出实情而已。”生用扇子敲打着手心,五官轮廓分明,皮肤白皙,尤其是那双眼睛如琉璃般闪烁着倔强骄傲的光芒,看起来是一个既聪明又骄傲的生。

穆瑾笑了笑,“事无不可对人言,所以不存在什么非礼勿听,冬青,无需过于计较。”

冬青嘟了嘟嘴,没有说话。

生却觉得穆瑾这话有讽刺自己不够风度的嫌疑,待要开口说什么,却见穆瑾微微一施礼,带着丫鬟往前走了。

上望着她的背影笑了笑,这位带着幕篱的小娘子说话挺有意思的。

小小一个插曲,穆瑾转眼间便丢到了脑后。

她和冬青来宝延寺,纯粹为游玩而已,对于穆瑾来说,到处走一走,阅遍山川湖泊,是和行医是一样有趣的事情。

穆瑾和冬青主仆二人走走停停,快到中午的时候,终于走到了宝延寺的最后一座大殿。

“娘子,这座大殿后面还有个大门,听说在前朝,宝延寺的大门是开在此处的。”冬青指着大殿后方说道。

此时她们主仆二人已经从大殿内走了出来。

“不错,本朝太祖皇帝曾在建国之初驾临宝延寺,为了接驾方便,才将山门迁到了东边。”从大殿内走出一人,接着冬青的话说道。

穆瑾回头一看,正是先前在碑文处遇到的生。

冬青撇了撇嘴,显然对于生的出现不是太高兴。

“怎们又见面了。”那上合起扇子,拱手为礼。

穆瑾颔首回了礼。

生笑了,指着后门的方向道:“之所以迁山门,是因为此门面对雷公山,本朝建国之初,雷公山突然出现一座巨型碑石,碑额与山体分开,碑身与碑座却与山相连,将入山门的道给拦得很窄,实在不方便太祖龙驾。”

穆瑾抬起头,果然看到宝延寺的围墙之外,青山连绵之处有一座碑石高高矗立在哪里。

“郎君果然博学,多谢解惑。”穆瑾郑重施了一礼。

生样子虽有些自得,却还是谦虚的摆摆手,待要再多说一些这宝延寺的逸闻趣事,却听到后门外一阵喧哗。

“哐啷”一声,那后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几乎是四五个人同时涌了进来。

“快来人啊,快来人啊。”

“小沙弥呢,寺里有没有大夫?快找大夫过来。”

涌进来的人一进门,连方向都顾不得了,惶惶的喊着。

后门口又出现了四个人,四个人合力还抬着一个年轻人,脚步仓皇的迈进了门。

那被抬着的年轻人面色苍白,身上的衣裳都被血染透了,竟看不出哪儿受了伤。

生的眼神落在那年轻人身上,面色立刻大变,“玉知,这是怎么了?怎么回事啊?”

前面奔跑进来的人也看到了生,忙慌慌张张的围了过来。

生却已经奔着那受伤的年轻人过去了。

“你们不是去看碑石了吗?玉知怎么会受伤的?到底伤到哪儿了?”生见年轻人双眼微闭,面色惨白,竟然已经半昏迷过去,紧张的拉着其中一个年轻人问道。

那年轻人眼神闪烁了些,片刻才跺跺脚,一叹气,“哎,我们看了那碑石,玉知觉得无趣,便说要从碑石缝里穿到后面的雷公山去玩,我们大家便一起去了雷公山。”

徐玉知是他的表弟,生自然知道他向来贪玩,好奇心也重,会提起去雷公山里玩并不意外,“你们在雷公山遇到野兽了吗?玉知到底伤哪儿了?”

年轻人咽了下口水,“没有,没有遇到野兽,这事儿说来话长,云韬,我们等下再和你解释,玉知腹部被尖石划伤了,还是快找大夫吧。”

叫云韬的生没好气的道:“已经让小沙弥去前面大殿找了,先找个地方把玉知放下来再说。”

“可以让我看看他的伤吗?”一道清脆的声音透过众人传了过来。

众人回头,看到一个头带幕篱的白衣白裙的小娘子,亭亭玉立的站在他们身后。

第一百一十七章 那个小娘子呢

这小娘子是谁?从哪儿冒出来的?

众人脑海里闪过这样一个念头?

“云韬,这,你看?”他们看向云韬。

他们和徐玉知,韩云韬都只是同窗,而徐玉知却是韩云韬的表弟,而且他们这些人中,就韩云韬平日里最聪明,性子也稳妥,这个时候由他拿主意再好不过。

韩云韬皱了皱眉头,觉得有些心烦,他刚才觉得这小娘子说话行事看起来颇有意思,才出口多聊了两句。

眼下看来这个小娘子有些太不知分寸了些,他表弟受了重伤,韩云韬自然没有了和穆瑾攀谈的兴趣。

“玉知他受了重伤,身上全是血,急需大夫治疗,娘子还是先去别处游玩吧,以免吓到娘子了。”尽管心底不耐烦,韩云韬说话却还是客客气气的。

穆瑾点头,“唔,我看到了,应该是腹部受伤了吧,我想看看有没有被锐气划伤肠子?”

众人看向穆瑾的眼神顿时变了。

这小娘子没毛病吧?谁家的小娘子见了这满身的血不是花容失色,就是当场昏厥,这位小娘子倒好,不但不害怕,竟然还一本正经的侃侃而谈。

我的天啊,她不害怕吗?就是他们几个同窗,当时看到玉知腹部满是血后都吓了一跳,到现在都没有勇气去掀开衣衫看看划伤的伤口有多大。

这位小娘子却上来就想看看玉知有没有划伤肠子,只怕一掀开玉知的衣衫,小娘子就会吓的昏厥吧?

这是哪里来的奇怪小娘子啊?

韩云韬脸色略沉了沉,“重伤不是玩笑之事,更不是小娘子增长见识的事情,在下还要去找大夫救治表弟,不便和娘子多说。”

穆瑾身后的冬青向天翻了个白眼,“我家娘子就是大夫,遇到我家娘子,算是你们的福气。”

众人脸色顿时古怪起来。

面前这个小娘子顶多不超过十五岁,身后的丫鬟竟然说她是个大夫,怎么可能会有年龄这么小的大夫?还是个小娘子,这不是把他们当傻子了吗?

“哎,我说你是哪家的小娘子,戏文看多了吧?以为你说是大夫,我们就信啊。”一位抬着徐玉知的年轻人不耐烦了。

旁边的人便跟着附和,“就是,小娘子,这治病救人可不是儿戏,不是你随便翻基本医就会的。”

“谁家的小娘子啊,读几本医就出来忽悠人,真把自己当神医了不成。”他们在此处的喧哗自然引来了不少人围观,听了几个年轻人的说话,便有围观的人跟着嘀咕。

韩云韬也有些不耐烦了,救人性命要紧,他哪里有时间和这个小娘子拉拉扯扯的。

“韩某没有时间陪娘子玩闹,请让开,我们要去找大夫了。”

穆瑾却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徐玉知跟前,打量了下的神色,“我向来不和人玩闹”

说罢这句话,她直接抬手撕开了徐玉知腹部的衣衫。

原本被锐气划开的衣衫早已经被血浸透,穆瑾没费什么力气,撕拉一声,便撕开了伤口上方的衣衫。

众人被她这眼疾手快的一幕弄的都愣在了当场,这小娘子,手也太快了吧?而且,她竟然真的没有害怕。

没有害怕,没有尖叫,穆瑾只是低头细细的打量着徐玉知的伤口。

几个年轻人有些疑惑,莫非徐玉知的伤口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严重?

他们悄悄的上前觑了一眼,只见破烂的布条下面,一个比巴掌还大的口子鲜血直流,甚至可以看到里面蠕动的肠子肉。

“啊”几个年轻人吓的叫了出来,退后几步,脸色变的苍白无比。

严重的一位甚至已经退到了最后边,扑通一声跌倒在地,吓的浑身哆嗦,直犯恶心。

就连韩云韬看了一眼伤口,也忍不住抖了一下,强自移开了视线。

可是那个在中间站着的小娘子却淡然无比的盯着伤口打量了片刻,甚至还用手摸了摸伤口周围的皮肉。

“唔,还好,应该没有划破肠子。”穆瑾点了点头。

我的娘啊,她不怕的吗?竟然还敢用手摸,然后一本正经的评论,跌倒在地的那个年轻人觉得自己要晕过去了,这是哪里来的大胆小娘子啊。

韩云韬听了穆瑾的话,也觉得莫名松了一口气。

奇怪,怎么会松一口气,这个小娘子说的话怎么能信?她小小年纪,怎么可能会医术?

“大夫来了,大夫来了。”后殿门口冲出来一位小沙弥,“快把伤者抬到前面的厢房,大夫在哪里。”

韩云韬一听,再顾不得纠结穆瑾的话,忙摆摆手,“快,大家稳一些,把玉知抬过去见大夫。”

一众人忙慌张的抬起徐玉知走了,围观的人也跟着上前去凑热闹了,后院空旷的场地转眼就剩下了穆瑾和冬青。

冬青跺了跺脚,“一群傻子,明明我家娘子这个小医仙摆在眼前,竟然还去找别的大夫,别的大夫哪里有我家娘子的医术好,说不定连救都不会救一下呢。”

此刻冬青嘴里的“别的大夫”一看到韩云韬的伤口,确实连救都没有救一下,直接说道:“准备后事吧。”

韩云韬如晴天霹雳,“大夫,您给看看啊,您都还没治呢。”

大夫叹了口气,“不是我不给治,而是没法治啊,您看看,那么大的伤口,又流了那么多血,怎么救啊?还是早点准备后事吧。”

韩云韬呆愣在了原地,一时间根本无法接受给徐玉知准备后事的话。

大夫摇摇头,叹着气走了。

“我呸,这都什么大夫啊?”一个年轻人义愤填膺的说道,“刚才那小娘子不是还说没伤到肠子,可以治吗?”

“哎,那小娘子说的话你也信啊?”

“至少人家看得很认真啊,看起来挺像回事的。”

韩云韬呆呆的看着面若金纸,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徐玉知,神智混沌不清,茫然中听到“小娘子说肠子没破”一句话,噌的一声站了起来。

对,刚才那个小娘子,她刚才不是说可以救玉知吗?

那个小娘子呢?她的丫鬟说她就是大夫,她也说自己从不玩闹的

“快去找那个小娘子”伴随着韩云韬一句吼叫,他的人已经冲了出去。

“快去找那个小娘子”

“那个小娘子人呢?”

其他人反应过来,一群人又慌慌张张的冲向后面的大殿

第一百一十八章 缝上就行

宋彦昭一踏进宝延寺便觉得寺内气氛有些不同寻常。

宝延寺他不是第一次来了,以往每年来汤山泡温泉,他都会来这宝延寺转一圈,但这一次来却不是游玩,而是探查。

这两日他已经悄悄的将宝延寺东边的温泉庄子悄悄探查了一遍,今日便轮到这宝延寺了。

平时这个时候的宝延寺正是佛法宣讲刚结束的时候,大多数香客从大殿出来都会在大殿左侧的碑文处留恋忘返。

那碑文是历代来宝延寺游玩的文人大儒们留下的墨宝,平日里难得一见,是以很多文人到了此刻都会去膜拜欣赏一番。

但今日里碑文处却静悄悄的,只有三五个人静静的在看碑文。

宋彦昭蹙了蹙眉,从角门处往后面走,越往后走,便越发现蹊跷。

许多人低声议论着都在往后面跑,像是赶庙会似的。

“问问怎么回事?”宋彦昭示意宋亮。

宋亮随手抓住正好路过身边的两个人,笑眯眯的问:“敢问兄台,今日寺里为何如此热闹?可是后面的讲经坛有大佛课吗?”

宝延寺的见月大师颇为精通佛理,但他很少开坛讲经,一年会有两三次在后面的讲经坛开大佛课,讲经论道,每到那时,宝延寺可谓是游人如织,人满为患。

不妨突然被宋亮拉住的人看了下宋亮,见他眉清目秀,颇有礼仪,负手站在他旁边的郎君更是一身贵气,仪表堂堂,心里那突然被拽住的不悦便淡去了。

“不是有大佛课,是后殿,听说后殿有个人进雷公山了,被山里的尖石划开了肚子,听说有碗口那么大呢。”被拉住的那人夸张的比划了个大圆圈。

宋亮和宋彦昭都愣住了。

“那不是没救了吗?”宋亮呆呆的脱口而出。

碗口那么大的伤口还怎么救啊?

宋彦昭蹙眉,这些人跑那么快就是为了看死人吗?什么时候看人死亡也成了能凑热闹的事情?

“可不是没救了吗?临时被找来的大夫看了一眼,便说让准备后事呢。”被拉住那人叹了口气,颇为同情的说。

宋亮的表情更古怪了,指了指后方,“那你们不,这么多人都去看什么?”看人家怎么死在当场吗?

旁边的人一拍大腿,“咳,这不是听说有个小娘子说会医术,非说那人还有救,说什么把跑进肚子里的碎石取出来,把肚子缝上就成了。”

“可不是嘛,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受伤那人的朋友们满寺庙的转着寻那小娘子,见人就问,整个寺庙都热闹的不行,等真的找到那小娘子了,那小娘子便说了一句把肚子缝上就行了。”被拉住的那人满脸的兴奋,好奇之色不言而喻。

同行之人立刻接口,“连大夫都说没救了,一个小娘子却说缝上就行,你说哪有这样救人的?实在太荒诞了些,这人又不是衣衫,破了烂了缝补一下就行了,这话一会便传遍了寺里,这不都跑去后面看小娘子如何给人缝肚子呢。”

“小娘子缝肚子?”宋亮呆呆的重复了一句。

“哎呀,不能和你们多说了,我们得赶紧去看看,去晚了说不定就没有热闹看了。”那人说着挣脱了宋亮的拉扯,一溜小跑着往后面去了。

宋彦昭的眉头却皱的更紧了。

“三爷,不会是罗娘子和冬青吧?”宋亮呆愣片刻,面色古怪的看向宋彦昭。

宋彦昭冷哼一声,牙齿却忍不住磨了磨,他认识的大夫里面,会给人开肚子,又缝肚子的只有那女人一个人。

怎么到哪里都阴魂不散啊?他今日出门时没看黄历吗?

上回是给人剖腹,划开人家肚子,这回又改给人家把肚子缝起来了吗?

还缝起来就行,真把人当衣衫了,破个洞缝缝补补就好了?

果然这女人到哪里都会引起轰动,遇上她准没好事。

“三爷,要不咱们也去看看?”宋亮一脸期盼的看着宋彦昭。

大半个月没见,他还挺想念冬青那小丫头的牙尖嘴利呢。

“不去”宋彦昭哼了哼,丢下两个字,背手往前走了。

他是来查案的,又不是来看那丫头折腾救人的。

他才不去凑那个热闹。

“别去啊,三爷,小的想去看看啊,罗娘子医术那么好,说不定真的缝上肚子就把人救活了呢。”宋亮苦着一张脸,跟在宋彦昭身后哀求。

宋彦昭没好气的斜睨他一眼,“要去你自己去。”

他才不要去看那丫头施展她那让人匪夷所思的医术呢

他真的可以去?宋亮小心翼翼的觑了一眼宋彦昭的脸色,立刻喜笑颜开的道:“好嘞,那我去去就回,一会儿去厢房找您啊。”

宋彦昭在宝延寺有固定的厢房,每年来了,偶尔也会住上三天两日的。

宋亮说完一溜烟的跑了。

宋彦昭狠狠的瞪着他的背影半晌,才嘀咕了一句:“真是个不省心的女人”

说罢,抬头挺胸的大步走了。

而此时的后殿厢房,韩云韬正瞠目结舌的看着对面的人。

他觉得自己刚才一定是疯了,否则他怎么可能就凭着眼前这个小娘子的一句话就满寺的疯狂找人。

“你开玩笑吧?缝上就行?这人又不是衣裳,哪儿破了烂了,缝上就行了,那是人啊,活生生的人”他瞪着这个带着幕篱的娘子,可惜她带着幕篱,看不清楚她的表情。

穆瑾皱眉,她向来不擅长向人解释这些莫名其妙存在她脑海里的治病之法,但是她有自己的准确判断。

“你如果还在这里耽搁下去,他很快就会失血过多而死,我从不拿治病救人的事开玩笑,如果你信我,就让开让我给他诊治,那我保证明天你还能看到活着的他”穆瑾取下幕篱,露出一双清澈如水的明眸。

韩云韬愣了下,没想到幕篱下竟然还有一层白绫,更没想到幕篱下有这样一双明眸。

“云韬,你拿个主意吧”

“是啊,云韬,玉知可耽搁不得”

“要我看咱们不如现在抬玉知下山,说不定能寻到名医。”

一众同窗们七嘴八舌的出着主意。

就怕玉知撑不了那么长时间,韩云韬转头看了看床上已经昏迷过去的徐玉知,咬咬牙,看向穆瑾。

“请娘子出手医治玉知”

第一百一十九章 门前乱纷纷

韩云韬一出口,屋里的人都惊了,一众同窗好友纷纷劝阻。

“云韬,你真的信她?”

“云韬,她年龄还没我们大呢,怎么可能会行医?”

“玉知已经这样了,你何苦还让人拿他的身体做实验”

不管别人说什么,韩云韬都红着一双眼睛不说话。

临来金陵之前,他答应过姑姑要好好照顾玉知的,姑父早逝,姑姑只有玉知一个儿子,平日里当成眼珠子护着的。

可他们现在还没到金陵城,玉知就发生了意外,他回去可怎么给姑姑交代。

这个小娘子眼神清澈,不像是信口开河之人,让她试试,起码玉知还有一线希望。

一众生的吵吵嚷嚷让穆瑾身后的冬青很是不耐烦,她嘟了嘟嘴,喊道:“嫌我家娘子年纪我家娘子开始行医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个旮旯里玩泥巴呢哼”

“哎,你这小丫头,怎么说话的?”刚才说穆瑾年纪小的年轻人顿时不乐意了。

“用嘴说话的,我才不像你”冬青反唇相讥。

年轻人气的火冒三丈,“你”

穆瑾上前一步,看着韩云韬,“既然信得过我,那就先出去吧,你们都在这里,太吵了。”

韩云韬也知道徐玉知耽搁不得,忙请了一众生出去。

“那我呢?我能在这儿吗?”韩云韬在门口站着,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道。

穆瑾摇头。

韩云韬抿了抿嘴,转身出去了,并带上了房门。

一出房门,韩云韬吓了一跳,房门口和院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站满了人,乌压压的一片,都在和刚才出来的生们打听消息。

“那小娘子真的在缝伤者的肚子吗?缝好了吗?”

“伤者怎么样了?”

“用啥缝的?是针线吗?”

“哎呀,针线那么细,怎么能穿过人的皮肉?”

乌压压的人,七嘴八舌的问话,整个院子里似乎都在议论,跟菜市场似的。

韩云韬嘴角抽了下,这是全寺的香客都跑这儿来了吗?

他和一众同窗刚才跑去找那位小娘子的时候,问了句怎么治,那小娘子看了他片刻,眨了眨眼,道:“缝上就行了”

想来是旁边的人听到了这句话,口口相传,才会这么多人跑来看热闹。

韩云韬抹了把脸,站在廊下喊道:“大家先静静,静一静,大夫正在里头为我表弟医治,请大家帮帮忙,安静一下,别吵着大夫了。”

“大夫?是那位说缝上的小娘子吗?”

“搞什么呀,这么半天了还没缝上啊?”

“就是,到底行不行啊?”

韩云韬一开口,院子里的议论声更大了,噪杂声吵得人都晕了。

“啪”的一声,厢房的窗户被打开了,露出一脸怒容,柳眉倒竖的冬青。

“给我闭嘴再吵等下就出来把你们的嘴缝上”冬青气沉丹田,朝着空中怒吼一声。

院子里顿时安静下来了,如同死一般寂静

耶,这样也行?韩云韬瞠目结舌的看着冬青。

冬青瞪了他一眼,啪的一声又把窗户关上了。

那啪的一声就跟钥匙似的,瞬间解开了众人身上的锁,吓的他们瑟缩了一下,忍不住低声议论起来。

“这就是那缝人的小娘子吗?好凶呀”

“这个不是,这是那小娘子的丫鬟。”有刚才见过穆瑾主仆俩的人压低声音道。

“丫鬟都这么凶,那主子得凶成什么样啊?”

议论声渐渐的低了下去,即使有两三个人低声议论,也把声音压得很低,生怕屋里的冬青真的会出来缝他们嘴一样。

韩云韬松了口气,可看着这么多人拥挤在院子里,又皱起了眉头,悄悄吩咐好友去寻宝延寺的护寺僧,请他们来想办法将香客们劝回去。

好不容易在人群中挤到最前头的宋亮只来得及看到冬青啪的一声关上窗户的身影,只那一眼就够了,足以让他确定里面的确实是冬青和她的主子就够了。

宋亮倚在廊下的柱子旁,咧着嘴笑的一脸开心,准备等会冬青出来的时候好给她个惊喜。

屋内的冬青笑嘻嘻的拍拍手,“娘子,这下终于安静了。”

正在施针给徐玉知止血的穆瑾朝冬青竖起了大拇指。

没了干扰的穆瑾先给徐玉知喂了一颗养气补血的丸药,然后让冬青扒着他的伤口,她则小心的往外挑着扎进去的碎小石子。

有了上一次在张家村救有根媳妇的经验,冬青这一次对穆瑾救人的方法淡定了许多。

将伤口清理干净后确定了没有什么内脏器官破裂,穆瑾才开始缝合。

“还好咱们上次从张家村出来又做了些羊肠线,否则今日连缝合的线都没有,还是娘子想得周到。”冬青在旁边忍不住感慨。

她们主仆俩出来游玩,其实是半游玩,半采药草,有时一个地方待上一两日就走了,有时却要在一个地方待上大半个月,因为穆瑾发现了好药材,就会忍不住去采回来,炮制好,制成丸药或者药粉带走。

就比如这次用的羊肠线,就是前几日她和娘子去牛首山游玩时做的。

“幸好娘子会制丸药,否则咱们这一路下来,行李会越来越多的。”

穆瑾剪断线头,结束缝合的动作,直起腰来,笑道:“不会,因为咱们也一直在消耗。”

冬青想想也是,她们一路走下来,遇上不少病患,娘子做出来的药也用去了不少。

“奴婢倒忘了这一点了。”冬青笑着上前帮穆瑾收拾干净,又带上了覆面的白绫,才打开了房门。

她们在屋里忙活不觉得,打开门才发现日已西斜,天竟然快黑了。

宝延寺的护寺僧人来劝走了部分香客,也有些人坚持不住,自行走了。

房门口却还站着不少人,这些人都好奇的在等待着结果

看到穆瑾和冬青出来,都忍不住伸长了脖子往里看,可惜根本看不到屋里的情形。

一直现在门口守着的韩云韬激动的问道:“玉知怎么样了?”

院子里的人也都纷纷看向穆瑾,等着她的回答。

就连准备跳出来吓冬青一跳的宋亮都收住了脚步,决定还是等罗娘子和人家谈完正事再说吧。

院子里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安静

第一百二十章 付诊金就好

穆瑾笑了,眉眼弯弯,说不出的好看,说出的话更是让韩云韬心跳急促起来。

“目前看来没什么问题,今晚他应该会发高烧,安全度过高烧期,就不会有大碍了。”

不会有大碍了,不会有大碍了

这句话犹如响鼓敲在韩云韬耳边,震得他耳朵发热,头脑发晕。

玉知不会有大碍了,他不用担心无法和姑姑交代了。

韩云韬腿一软,险些跌倒,这短短一日,他的心起起伏伏,实在是受了太多的惊喜和惊吓。

惊喜过后,想起穆瑾说的高烧期,他的心又跳起来,“那这,这高烧不要紧吧?”

穆瑾点头,“我会亲自照顾他。”

韩云韬松了一口气,有眼前的小娘子在,玉知肯定会没事的。

现在的他,对于穆瑾有一种莫名的信任

穆瑾话音一落,院子里等待人顿时议论纷纷。

“天哪,竟然真的缝上就能把人救活,太匪夷所思了”

“就是这个小娘子吧?这也太小了吧?”

“小小年纪就有这么高的医术,太了不起了。”

“你没听她说还有高烧期吗?这人能不能活下来还两说呢?”

“不能吧?流那么多血都没死,高烧还能熬不过去?”

院子里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韩云韬只一门心思的看着穆瑾,“我能进去看看他吗?”

穆瑾点头,“只能你一人进去,一会儿就出来,他还没醒。”

韩云韬激动的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推开房门就冲了进去。

一众好奇的想跟着进去看看的生们及围观的人都失望的留住了脚步。

冲进屋里的韩云韬却放慢了脚步,慢慢的靠近床边。

床上的徐玉知安静的躺着,脸色虽然仍是苍白,但呼吸却很平稳,身上也没有了刚才那样恐怖的血迹。

韩云韬眼圈忍不住又红了,这次却是惊喜的红。

门外等候多时宋亮终于等到了机会,噌的一声站了出来,跳到了冬青面前,“冬青,咱们又见面了,哈哈,好巧啊。”

冬青先是吓了一跳,待看清跳到眼前的人是宋亮时,忍不住给了他一脚,“你突然跳出来,吓死我了,你怎么在这儿啊?”

宋亮被踢了一脚也笑嘻嘻的不以为意,转身向穆瑾施了礼,才解释道:“我和我们家三爷来寺里游玩,一进来就看到很多人往这儿跑,一打听说是有个小娘子要给人缝肚子呢,我就猜肯定是罗娘子和冬青来了,所以过来看看,娘子真是厉害,这么严重的伤都给救活了。”

穆瑾莞尔。

冬青骄傲的哼了一声,“那是,早就告诉你我家娘子的医术好的很,哎,你不是说你家三爷也来了吗?怎么没见他人呢?”

冬青在人群里转了一圈,没看到宋彦昭,转头问宋亮。

宋亮嘿嘿笑了下,挠挠头,不好意思说他家三爷嘴硬,没过来,只好含糊其辞的解释:“三爷有事去忙了,让我过来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我家三爷今晚会住在寺里的第三进院子里,若是有需要帮忙的,只管来找我们嗯,找我就是了。”

宋亮本来想说来找他和宋彦昭就行,想起自家主子别扭的性子,到嘴边的话硬生生的改成了找我。

三人刚说着话,就见韩云韬从房内走了出来。

宋亮知道他们还有事要忙,便拱手告辞了。

韩云韬出来后,却是整衣敛容,郑重的向穆瑾作揖行礼,“多谢娘子相救之恩,敢问娘子贵姓,容韩某牢记在心,日后有机会必定报答。”

他这一拜,他的同窗和院子里等着看热闹的人都沸腾了。

这说明徐玉知真的被救活了,最起码现在没有死。

围观的人都啧啧称奇,高声议论谈笑着今日所见的稀奇事出了院子,渐渐散去。

院子里便只剩下了韩云韬和他的同窗好友们,还有穆瑾,冬青主仆二人。

听韩云韬说起报答的事情,这种事情冬青最熟,韩云韬话音一落,便接口道:“我家娘子姓罗,百姓们多称为小医仙,你也可以叫她罗娘子,至于今日这相救之恩,郎君付诊金即可,如若付不起诊金,就帮我家娘子采两日药也可。”

韩云韬脸一晒,这个小丫鬟说话真是直爽,他和玉知赴金陵赶考,出门前家里带的盘缠足足的,他岂能付不起诊金

他有些尴尬的解释道:“诊金自然是要付的,只是这救命之恩,岂能是区区诊金就能还清的,在下姓韩,名云韬,巴蜀人氏,若有需要用到韩某之处,请罗娘子尽管开口。”

穆瑾笑了笑,然后摇头,“不用了,付诊金就好”

这个罗娘子还真是和她的小丫鬟正好相反,她的小丫鬟说话心直口快,一套一套的说,她呢,则是简短直白,话语极少。

真是一对有意思的主仆

他想了想,道:“诊金一会儿就送去给罗娘子,刚才罗娘子说采药,是吧,等过两日玉知好些了,韩某一定上山为娘子采药。”

过几日她还在不在汤山都不一定,穆瑾点头,“好,有需要的话会叫韩郎君的,我们先去用晚饭了,一会儿再过来。”

目送着穆瑾主仆俩走出了院子,一众生们立刻上前将韩云韬包围了。

“云韬,你刚才仔细看了吗?玉知真的没事了?”

“他现在到底怎么样啊?”

“玉知看起来很平稳,和上午的情形相比好了不少。”他们都是一起进京赶考的同窗好友,韩云韬也知他们担心徐玉知,忙开口将自己刚才所见的徐玉知的情况说了一遍。

众人听了,都放松下来,也开始有心情关注别的事情了。

“没想到这个小娘子看起来年龄比我们还竟然真的会医术”有人感慨。

“还是这么厉害的医术,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哎,说到貌相,这罗娘子一直带着白绫,也不知白绫下的面容到底是何等的容颜。”有个年轻的生想着刚才穆瑾窈窕的身姿,脸色忍不住红了。

“哎呦,我说清泉,你怎么脸这么红啊,该不会是春心动了吧?哈哈”旁边有人用胳膊拐了下他,挤眉弄眼的取笑他。

韩云韬却倏然沉下了脸,“不许你们拿罗娘子取笑”

第一百二十一章 太不像话

宋彦昭心不在焉的转了大半个宝延寺,没发现什么异样,有些心浮气躁的回了自己的厢房。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眼见小沙弥送了斋菜进来,宋亮却还没回来。

宋彦昭忍不住嘀咕,“不就是给人治病吗,需要用那么久吗?”

他兴趣缺缺的夹了几筷子菜,便丢开了筷子,半躺在椅子上发呆。

自己这是怎么了?一下午心浮气躁的?宋彦昭有些纳闷的想。

门吱呀一声响,宋亮推开门走了进来。

宋彦昭几乎是一个打挺,就稳稳的坐直了身子,重新拿起了筷子。

“三爷,小的回来了。”宋亮笑嘻嘻的进来给宋彦昭施礼。

宋彦昭从鼻子里发出一道冷哼,继续吃着他的饭菜。

宋亮摸摸鼻子,默默的站到了宋彦昭背后。

宋彦昭等了半晌,也没听见宋亮的声音,回头一看,宋亮正站在哪儿笑眯眯的走神呢。

他气的险些将手中的筷子丢了出去。

“平日里不是话挺多的嘛,怎么今日里成哑巴了?”宋彦昭伸脚踢了宋亮一下。

宋亮回过神来,“啊,三爷,您刚才说什么?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宋彦昭白了他一眼,继续转过身去吃饭,片刻,才故作不在意的问道:“说吧,那丫头有没有把人救活啊?”

还以为您真的不关心呢?宋亮心里暗笑,脸上却不敢表露分毫。

“救倒是救活了,不过只活一半”

宋彦昭伸手夹菜的筷子一顿,“什么叫只活一半?把话说清楚。”

“我听罗娘子说好像是今晚伤者还会发高烧,若是安全读过高烧期,才能算是彻底没事了。”

宋亮挠挠头,将穆瑾说的话学了一遍,“不过,三爷也不用担心,罗娘子说了,她会亲自照顾伤者一夜,肯定会没事的。”

“你那只眼睛看到爷担心了?”宋彦昭瞪了他一眼,若无其事的继续夹菜,待反应过来宋亮话中的意思,刚夹住的青菜陡然掉到了桌子上。

看来这饭实在没办法好好吃了,宋彦昭将筷子丢到了桌子上,脸色变了,“你说她要亲自照顾伤者一夜?”

宋亮点头,有些不解宋彦昭为何突然脸色沉了下去。

“发高烧应该很危险吧,所以罗娘子才说亲自照顾。”

“太不像话了,实在太不像话了。”宋彦昭气愤的拍了拍桌子。

哪儿不像话了?是说罗娘子照顾伤者一夜不像话?宋亮有些迷惑,“上次在张家村,罗娘子不也照顾了有根嫂子一夜吗?”

宋彦昭瞪了宋亮一眼,“那能一样吗?能一样吗?”

宋亮也瞪着在屋里左右徘徊发泄情绪的宋彦昭,更加困惑了,“有什么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的?宋彦昭停下脚步,再次瞪了宋亮一眼,嘴里却脱口而出,“当然不一样了,有根嫂子是女人,这次这个呢,是男人,她知道人家根底吗?知道人家什么来路吗?就敢守着人家一夜?”

这跟根底有什么关系?宋亮有些懵圈,觉得脑回路实在跟不上他家主子的,“那伤者都昏迷不醒了,难道还能有什么危险不成?再说,不还有那韩郎君吗?他是伤者的表哥,定然会跟着一起守着的。”

“什么?竟然还有其他男人?”宋彦昭猛然回头,看向宋亮的脸色更加的黑沉,吓的宋亮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不敢说话了。

宋彦昭在屋子里来回踱步,似乎有些无法平静下来,片刻嘴里嘀咕了两句:“真是个不省心的女人,没心眼的女人”

宋亮眨眨眼,盯着宋彦昭看了片刻,小心翼翼的觑着宋彦昭的脸色,开口问道:“三爷,您是在担心罗娘子吗?担心她的安全?”

宋彦昭丢了个白眼给他,“就她和她那个丫鬟,武功甚至比爷都好,爷担心她安全做什么?”

“那您这是生什么气?再说那韩郎君看起来是个文质彬彬的人,说话行事颇有章法,不会有什么事的”

“人坏心眼的更多再说,爷什么时候生气了?爷,爷只是恨她不长心眼,”宋彦略有些气愤的拍拍桌子说道:“她一个未婚的小娘子,就这么跟那些男人同处一室一夜,她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您那表情怎么看都像是在生气,宋亮撇了撇嘴,实在没有勇气将这话说出来。

宋彦昭也意识到自己的情绪似乎有些过分了,脸色一僵,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片刻,神情有些别扭的说道:“怎么说她也救过咱们的性命,爷岂能是不知感恩的人,所以爷这是在担心她的名声,嗯,对,没错,就是这样。”

宋彦昭边说边肯定的点头,也不知道是在说服宋亮还是在说服自己。

宋亮却惊愕的睁大了眼睛,仿佛不认识眼前的宋彦昭一般。

这还是他家三爷吗?他家三爷向来是对女人退避三舍的,和女人说话都没有耐心的主啊,要不是这样,也不会弄的公主三天两头的想办法逼婚。

什么时候三爷竟然也会操心女孩子的名声了?今儿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吗?

虽然如此想,但宋亮却没胆子将这些话说出来,不然宋彦昭绝对会三脚将他踹回金陵。

“没那么严重吧?毕竟罗娘子救了伤者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也知道她是在照顾病人,应该不会有人多想的吧。”宋亮故作不以为然的说道。

宋彦昭却噌的一声又站了起来,“这种事情就是要防患与未然,等真正闲言碎语出来就晚了,不行,爷得去看看。”

啊?宋亮惊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您去看看有什么用,您也是个男人好不好?您和那韩郎君又有什么区别?

宋亮一脸的纠结,却又不敢将心里话说出来。

宋彦昭说罢,转身就往门口走去,走了两步,又转身瞪向仍在原地站着的宋亮,“愣着干什么啊?还不给爷带路?”

带路?哦,带路,宋亮哦了一声,一溜烟的跑到了宋彦昭前面。

他还是老老实实带路吧

第一百二十二章 他是我朋友

夜色降临的时候,徐玉知果然发起了高烧。

他的脸烧的滚烫,苍白的面色透着一股不正常的潮红。

穆瑾早就开了方子,韩云韬让人去镇上的药店抓了药,熬好了药汤。

徐玉知高烧一起,穆瑾便让人给他灌了汤药。

半个时辰过去了,徐玉知仍旧没有退烧的迹象。

“罗娘子,怎么办?玉知他身上烫的吓人。”一直守在床边的韩云韬有些慌了。

穆瑾上前给徐玉知把了脉,“他这是沾染了碎石子和土,感染了,定然是要发烧的,不用怕。”

韩云韬听了心里稍稍定了些,“可他这高烧要是迟迟不退可怎么办?可有什么办法能帮他快些褪去热度?”

他可是听说人高烧不退,会把人烧成了傻子,玉知要这么烧下去,万一要是被烧成傻子,可怎么办?

穆瑾又喂了徐玉知一颗丸药,这是她闲暇之余做的清热解毒的药,“再等等看吧。”

这颗丸药下去又过了片刻,徐玉知身上的热度终于开始渐渐消退。

韩云韬一直握着徐玉知的手,他身上热度一退,有汗水发出来,韩云韬就感觉到了。

“出汗了,感觉没有刚才那么烫了。”他双眼晶亮,惊喜的看着穆瑾道。

穆瑾的心也稍稍放松下来,只要热度肯退就好,不过,“这只是暂时的,他这高烧是会反复的。”

也就是说待会肯定还会烧起来的,韩云韬脸上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片刻,又抬起头看着穆瑾道:“看来今夜要劳累罗娘子了。”

穆瑾摇摇头。

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

韩云韬以为是他的同窗过来探望徐玉知的,忙上前开门,准备劝他们回去歇息。

开了门却发现门口站着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年郎君,身材颀长,剑眉星目,可惜漆黑的双目中闪着的不太友善的光。

“呃,请问郎君找谁?是不是走错房间了?”韩云韬在脑子里迅速过了一下,确定自己不认识眼前的少年,便露出个友好的笑容。

来人却将他往旁边一扒拉,径直走了进去,“没走错,爷不是来找你的”

“哎,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未经许可就进入他人房间,太不礼貌了吧?何况这房间里还有病人呢”韩云韬先是一愣,随即忙上前阻拦。

少年却已经大步进了内室,“爷敲门了呀,你也开门了。”

这是什么逻辑?韩云韬竟无言以对。

在内室的穆瑾抬起头,正好看到宋彦昭大步流星的进来。

“你来了。”穆瑾看见他,眉眼一弯。

没有问你怎么来了,也没问你怎么在这儿,只说了句你来了,仿佛知道他一定会来,他本应该来一样。

宋彦昭突然停下了脚步,让后头跟进来阻拦他的韩云韬差点撞上他。

“嗯,呃,那个,我听宋亮说你在这里,那个,我正好有些不舒服,找你看看。”

宋彦昭看到穆瑾,刚才那一鼓作气冲过来的劲头突然消散的一干二净,本来想义正言辞的教育她的话也都卡在了嗓子眼,他脸色有些不自在,说话也语无伦次起来。

穆瑾眨眨眼,“我还以为你是来还债的?”

“我才不是来还债的,我是”宋彦昭下意识的反驳,没说完却突然顿住了,脸往旁边一扭,“爷就是身体不舒服,过来让你把脉看看。”

穆瑾笑眯眯的看着他,一双眼中满是笑意,仿佛看透了宋彦昭嘴硬后的心虚。

他身后的韩云韬听了两人的对话,脸上闪过一抹惊讶,看着穆瑾,“罗娘子,你认识这位郎君?”

“嗯,他是我朋友”穆瑾看了宋彦昭一眼,见他双手背在身后,下巴微抬,眼神一直注视桌子上的茶壶,仿佛要将上面的花纹研究透了一样。

听见穆瑾介绍自己是她的朋友,宋彦昭冷哼了一声,表情却缓和下来,嘴角微翘。

韩云韬的眼神在宋彦昭和穆瑾身上打量了片刻,眼神微黯,“既然是罗娘子的朋友,那便是韩某的朋友,在下姓韩,名云韬,敢问郎君如何称呼?”

“宋彦昭”宋彦昭简短的丢出三个字,大刀阔斧的坐了下来。

韩云韬微愣,这怎么看也不像是身体不舒服的样子啊?

再说就算身体不适,也不好硬闯进人家房间内找大夫吧?何况罗娘子正在给玉知诊病。

韩云韬有些不悦,碍于礼节,又不好开口赶宋彦昭出去,正为难间,穆瑾已经站起来走向宋彦昭。

“胳膊伸出来”穆瑾示意宋彦昭伸出胳膊,白皙纤嫩的手指直接按在了宋彦昭的手腕上。

这是宋彦昭第一次清醒的时候看穆瑾给她诊脉,上次他中毒的时候,穆瑾给他诊脉,他人已经昏过去了。

穆瑾离他很近,近到他能看到她浓密微翘的睫毛,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药香味,宋彦昭的心不由跳的慢了一拍。

穆瑾却把手收了回去,“你哪儿不舒服?”

“啊?啊,我就是头晕,难受。”宋彦昭面不改色心不跳的随口道。

穆瑾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头晕?”

宋彦昭以头扶额,做出头晕无力的样子来,“是啊,头晕,而且是一阵一阵的晕,刚才还好点,这会又晕了,不行,我今晚得在这儿待着,若是晕的厉害了,你也可以随时给我医治”

穆瑾眼睑低垂,摸出两根银针来,“估计是中了头风了,来,坐好了,我给你扎两针”

细细的银针在烛光下反射着银色的光芒,惊得宋彦昭一下就坐直了身子,“那个,不用,不用,扎针多麻烦,你给我开点药吃,对,我吃点药就行”

“吃药?唔,吃药也行”穆瑾点头,随手拿起桌子上的笔,开了个方子,给了冬青,“让宋亮按这个方子去给他主子熬药”

宋彦昭暗暗松了口气,这会子药店都关门了,宋亮要抓药也得等到明天早上了。

韩云韬见两人之间说话极为熟捻,暗自纳闷宋彦昭和穆瑾的关系,却也不好意思开口相问,便重新坐回徐玉知的床边。

他刚一坐下来便又跳了起来,不知道何时徐玉知的脸又红的跟火一样。

“罗娘子,不好了,玉知身上的热度又起来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你也不许看

徐玉知这次烧的很厉害,全身如同火炉似的。

穆瑾眉头轻蹙,她虽然想到徐玉知会发烧,却没有想到会烧的这样厉害。

汤药吃过了,丸药也喂下去了,烧却退不下去,穆瑾思索片刻,对韩云韬道:“让人端温水进来,再找几块毛巾,再让人去找烧酒过来,越快越好。”

韩云韬和徐玉知的仆从一直在外面候着,听了吩咐立刻小跑着去了。

穆瑾要的东西不多时就送进来了。

先将毛巾打湿了,敷在徐玉知额头上,穆瑾对韩云韬道:“将他的衣裳脱了,快”

啊?脱衣裳?韩云韬目瞪口呆。

一直歪坐在椅子上装头晕的宋彦昭噌一下跳了起来,瞪着穆瑾,“你要干什么?”

一个小娘子竟然要脱一个男人的衣裳,她还要不要脸面了?

“他药都吃过了,高烧还不退,只能用物理降温的方法了。”穆瑾解释道。

什么物理降温?韩云韬和宋彦昭听的一头雾水。

宋彦昭直接黑了脸,“你一个小娘子,能不能矜持含蓄些,竟然敢脱男人的衣裳”

穆瑾眨了眨眼,“我没脱,我说让他脱。”

她指了指神情犹豫的韩云韬。

“你看也不行。”宋彦昭咬着牙脱口而出。

穆瑾扑哧一声忍不住笑了出来,秋水盈盈的杏眼里满是笑意。

宋彦昭神情不自在起来,抬着下巴瞪她,“你笑什么?”

“我也没说要看啊,男人的身体好看吗?”穆瑾歪着头,似乎很好奇的样子。

“他的肯定不好看。”宋彦昭想都没想的接口,话一出口,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穆瑾转过身去,双肩微微耸动,“我背对着你们,韩郎君,你把徐郎君的衣裳解开来,用烧酒擦拭他的腋下,腹股沟,脚心三处,然后再用温水反复擦拭他全身,交替进行。”

韩云韬见穆瑾背过身去,也没有了顾虑,当下解开徐玉知的衣裳,按照穆瑾的交代开始给他擦拭。

但他到底是生,又顾及徐玉知的伤口,因此无法帮徐玉知翻身,正犹豫要不要叫个仆从进来帮忙。

宋彦昭站了起来,“算了,就当爷日行一善吧,我来帮你。”

走到穆瑾跟前的时候,还不忘记瞪她一眼,“不许偷看。”

“哦。”穆瑾点头,很是乖巧的样子。

宋彦昭这才满意的去帮韩云韬了,两个人忙活了将近一个时辰,反复给徐玉知擦拭,接近午时的时候,徐玉知的高烧终于退了下去。

“终于退下去了,再不退下去爷就要疯了。”宋彦昭丢下手中的毛巾,狠狠的瞪了穆瑾的后背一眼,都怪这个不省心的女人,他宋三郎什么时候干过这种伺候人的活啊。

“多谢”韩云韬真心实意的向宋彦昭拱手,虽然这个少年郎君深夜出现的突兀,但到底还是帮他救了玉知。

“不用。”宋彦昭摆摆手,他又不是为了韩云韬做的。

“不过,你这表弟也是个不省心的,好好的干嘛跑到后面的雷公山去玩。”宋彦昭看了一眼躺在床上,昏迷的人事不知的徐玉知。

宝延寺后面的雷公山自出了碑山石,挡住了道后,便很少有人去了,一是因为入山道路狭窄,二是因为传言山内闹鬼,尤其是近几年,传言说闹鬼闹的厉害,便很少有人去了。

韩云韬斜倚在床头,脸色有些疲惫,“玉知他向来好奇心重,又不服输,和几个同窗打了赌,才带人进了雷公山。”

“他们在山里遇到了什么?”穆瑾转过头来,眼中闪烁着好奇的神色。

宋彦昭下意识的去看床上的徐玉知,见他衣衫已经穿戴整齐,才松了口气。

“我问过表弟的仆从了,他说雷公里全是郁郁葱葱的树木,他们不知道怎么,误打误撞的进入了一个奇怪的洞中,那洞幽深阴森,里面全是奇形怪状的石头,地面湿滑,似乎还能听到里面有人哭”

韩云韬说着,皱了皱眉头,“他们害怕了,便想赶紧跑出来,他们慌不择路,玉知滑倒在地上,正好跌倒在一个尖锐的石头上。”

“倒霉孩子”宋彦昭四个字总结了徐玉知。

如果他猜的不错的话,徐玉知几个人应该是进了传言中的鬼洞,传言雷公山里有鬼,就住在那神秘幽深的洞中。

宋彦昭向来对这说法嗤之以鼻。

穆瑾坐在桌前,单手托着腮,不知道在想什么,片刻,双眼晶亮的抬起头,“是溶洞,没想到雷公山里竟然有溶洞”

溶洞?那是什么东西?宋彦昭皱了皱眉头,“你是说那古怪的洞不是什么鬼洞?”

穆瑾摇头,“这世上哪有什么鬼,不过是人们自己吓自己,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那应该是溶洞,洞中奇形怪状的石头应该是钟乳石。”

“罗娘子怎么知道?莫非你之前去过?”韩云韬好奇的看着穆瑾。

宋彦昭看向穆瑾的眼中也有一抹疑惑。

穆瑾顿了顿,眼中却闪过一道茫然,刚才听韩云韬说起洞中的情形,她下意识的就猜到是溶洞。

她很确定自己并没有去过。

“没有,以前在上看到过,真实的溶洞什么样,其实我也没见过。”穆瑾笑了笑,对韩云韬解释。

“罗娘子真是博学,医术好,还读过这么多,倒让韩某惭愧了。”韩云韬看向穆瑾的眼中满是钦佩。

他们俩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倒忽略了宋彦昭。

宋彦昭干咳了两声,正要说话,门却开了,冬青端了一碗汤药走了进来。

“宋三爷,您的药熬好了,宋亮让我给您送进来。”冬青将药放在了宋彦昭面前。

宋彦昭懵了。

宋亮这小子,大晚上的去哪儿抓的药啊?平日里怎么没见他这么勤快啊

“啊,先放这儿吧,我等会喝。”宋彦昭摆摆手。

“药要趁热喝药效才会好”穆瑾笑眯眯的提醒他,“这可是我开的方子,一副药下去保管你以后都不会头晕”

他本来也不头晕宋彦昭撇了桌子上那碗药,正在想用什么理由推脱,就见穆瑾坐到了他对面,眨巴着一双大眼看着他。

“快喝吧,这方子我斟酌了好一会呢,专门为你改的方子哦”

宋彦昭对上她澄澈的双眸,推脱的理由卡在了嗓子眼,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算这个女人还有点良心,专门给自己调了个方子,不就一碗药嘛,喝了也不会少块肉。

宋彦昭端起药碗,仰头一口喝了下去,药刚划过喉咙,他就噌的一下跳了起来

“啊这药怎么这么苦?你给我加了什么?”

“良药苦口嘛”坐在她对面的穆瑾笑的眉眼弯弯

第 一百二十四章 要不要一起去

后半夜,徐玉知又反复了几次,却没有再像第一次般烧的那样厉害。

韩云韬和宋彦昭两人反复给他擦拭身体,天色发亮的时候,他的体温终于稳定下来了。

穆瑾把了脉,又看了看缝合的伤口,终于宣布:“他脱离危险了,最迟今天下午就会醒过来,到时候给他喝些稀粥,然后再吃药。”

韩云韬长嘘一口气,扑通坐到了地上,总算是脱离危险了,谢天谢地

这一夜的折腾,他的身体已经疲惫至极,眼神却晶亮的吓人。

“让罗娘子见笑了。”他身子发软,想起来一时竟提不起劲来,索性坐在地上,红着一双眼睛,看着穆瑾笑。

穆瑾摇摇头,“不会,人之常情你很在乎徐郎君”

韩云韬抹了把眼,“我和玉知自幼一起长大,就跟亲兄弟一样,且这次进金陵参加春闱,临行前我答应了姑姑,要好好照顾玉知的,若是他我回家都不知该如何向姑姑交代。”

“现在不用担心你无法交代了,”穆瑾歪了歪头,看向床上呼吸平稳的徐玉知,“你很幸运,遇到了我”

韩云韬所有的激动情绪一下子消散了,这个罗娘子,说话还真是直接得让人无法接口,换成别人,在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安慰他一番吗?

就算是夸赞自己的医术,也应该是别人夸赞,然后自己谦虚一番,这样不是才能显得出谦虚高尚得格吗?

在韩云韬过去十七年所受的教育中,接受的向来都是这样的理念,他第一次遇到这样毫不掩饰夸赞自己的人。

不过,也很可爱,不是吗?韩云韬觉得穆瑾歪着头自夸的模样自然中带着一丝俏皮,与昨日一本正经的和她的丫鬟说“满招损,谦受益”时判若两人,却都让人无法忽视。

“嗯,娘子说的是,我也很庆幸,自己相信了罗娘子”他模仿着穆瑾的口气回应道。

“大言不惭”宋彦昭冷哼了一句,也不知道是在说穆瑾,还是在说韩云韬,亦或者是说他们俩人。

他自喝了那碗苦的令人发指的汤药后,就一直是这幅表情,韩云韬也不以为意,慢慢的从地上站起来,向穆瑾,宋彦昭郑重施礼道谢,“实在太感谢罗娘子了,嗯,还有宋三爷。”

他听刚才冬青称呼宋彦昭一声三爷,这个宋彦昭一看身上就带着一股贵气,想必身份不凡,索性也学着冬青,称一声宋三爷。

宋彦昭冷淡的哼了一声,“走了”他站起身来,目不斜视的从穆瑾身边穿过。

穆瑾又吩咐了几句照顾徐玉知的注意事项,然后才出了房门,却发现宋彦昭已经大踏步的走出了院子,宋亮苦着脸在后面追着。

看着宋彦昭颀长的身影越走越远,穆瑾眼中渐渐盈满了笑意。

“三爷,您等等小的,罗娘子又惹您生气了?”宋亮努力的小跑着跟上宋彦昭的脚步,对于他家主子从房里出来后,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样子实在懵圈的厉害,直觉以为是罗娘子惹他家主子生气了。

“这罗娘子也真是的,怎么竟惹三爷生气”宋亮边走边嘀咕,言语间有些抱怨之意

宋彦昭陡然站住了脚,扭头狠狠的瞪了宋亮一眼,“惹爷生气的是你”

啊?宋亮惊讶的张大了嘴,指着自己,“我?小的什么时候惹您生气了,昨晚小的可一直在外面守着呢,还老老实实给您熬了一碗汤药,连个盹都没敢打。”

他不提药还好,一提药宋彦昭脸都黑了,“还真是难为你了,深更半夜还能找到药铺给我抓药。”

宋亮摆摆手,“药是冬青给准备的,不是小的给抓的,小的不敢居功。”

还居功?爷不给你一脚就不错了,宋彦昭冷哼了一声,竟然是冬青给准备的,看来那丫头肯定是故意的,就是故意整自己才会开那么苦的药

“小心眼的丫头”宋彦昭磨了磨牙齿,“小心不要犯在爷手里,哼”

随着徐玉知的苏醒,穆瑾用缝合术救了徐玉知的事情瞬间在宝延寺和整个汤山传的沸沸扬扬。

宝延寺的香客们更加多了,很多人都跑到宝延寺来,先去看看传言中被救的徐玉知,然后就跑去找穆瑾求医。

穆瑾住的厢房一时间门庭若市。

宋彦昭将宝延寺暗暗查探了一圈,没有什么意外发现,颇有些失落,正准备离开宝延寺的时候,穆瑾却过来找他。

“要不要一起进雷公山看看?”她对宋彦昭瞪她的眼神视而不见,反而笑眯眯的提议。

进雷公山?宋彦昭倏然变了神色,“你疯了,你没听人说雷公山里闹鬼吗?里面罕有人去,说不定还有野兽,你一个小娘子,去哪里干什么?”

“你相信有鬼?”穆瑾反问宋彦昭。

宋彦昭一滞,他自然不信,不过不信也不用非得自己去验证吧?

等等,宋彦昭说着顿了顿,坐直了身子,瞪着穆瑾,“你不会是想去那什么溶洞吧?”

他想起穆瑾曾说过从来没见过真正的溶洞。

穆瑾笑眯眯的点头,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可惜的是宋彦昭无心欣赏。

“其实没有他们说的那么可怕,溶洞很美丽的,一起去看看,怎么样?”

“不去”宋彦昭斩钉截铁的拒绝,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你也不许去,不是有很多人来找你求医吗?你怎么有时间去雷公山?”

“那些人都是些小毛病,来找过不过是好奇而已,”穆瑾的神色颇有些遗憾,“溶洞真的挺美的,这江宁县附近我都转遍了,没什么地方可去了,边想着回金陵之前去溶洞看看。”

认识这么久,倒是第一次见她说这么多话,宋彦昭不由多看了她一眼,“你要回金陵了?”

“嗯,出来一个多月了,该回去了。”

她和冬青九月底出的金陵,现在都已经十月底了,金陵的事情想必已经有了变化,想躲避的人和事应该已经过去了吧?

宋彦昭惊觉自己离开金陵也有一个多月了,张家的案子却还是没有什么进展,反而感觉越来越棘手。

也许该换个方向和思路查了,宋彦昭微微有些愣神。

穆瑾却站了起来,眨着大眼再一次向宋彦昭确认,“真的不去雷公山?”

“不去”宋彦昭答案仍旧坚定。

“那算了,我走了。”穆瑾转身向外走去,“本来想让你一起看看溶洞的风采,看来你没这个眼福了,你不去那我去问问韩郎君吧。”

说罢,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外,如同来时一样的突然。

宋彦昭在椅子上坐了片刻,突然反应过来穆瑾最后一句话的意思。

“这个不省心的丫头”他噌的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低吼了一句,追出了门外。

第一百二十五章 毒发作

宋彦昭在宝延寺北门的碑山石处追上了穆瑾。

她们主仆俩正仰头专注的看着碑山石。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穆瑾回头,看见宋彦昭,眼中立刻盈满了笑意,“你来了”

就如同前两日半夜里,他闯入徐玉知房间时,她说的一样的自然。

瞅了下周围除了冬青,并没有别人的影子,宋彦昭哼了一声,“怎么?韩郎君也没有答应陪你去?”

“韩郎君还要照顾他表弟,那是正事,我想了想,还是觉得不要打扰人家好”

说的跟他没有正事要忙一样宋彦昭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追出来,这丫头武功一点不比自己差,她要进雷公山就让她自己进去好了。

穆瑾看着宋彦昭面沉如水,顿了顿,又加了一句,“何况,我和韩郎君也不熟”

言下之意,和他就很熟吗?宋彦昭忍不住嘴角翘了翘,觉得这句话无比的顺耳,刚才堵在胸口的郁气顿时消散了。

“爷和你也不是很熟”他傲娇的看了穆瑾一眼,抬着下巴,双手背在身后,率先从碑石下仅容一人穿过的缝隙里走了进去。

穆瑾也不反驳,笑眯眯的跟在他身后走了进去。

“你说你,非要跑出来做这些不省心的事情,”宋彦昭走着,还是忍不住嘀咕穆瑾,“好好的在金陵城待着多好,今日太子殿下大婚,大庆三日,金陵城肯定热闹非凡,好吃好玩的应有尽有,不比你往这深山里钻好玩?”

穆瑾眉头轻轻蹙了下,“太子今日大婚?”

宋彦昭点头,“同时迎娶太子妃和太子侧妃”

太子侧妃?应该是穆嫣吧,穆瑾想起一个多月前在穆家发生的事情,眼底闪过一丝了然。

穆嫣是二房的嫡长女,身份不算低,做个侧妃倒也合适。

想起穆嫣,她就不可避免的想起穆瑜,一个多月过去了,她身上的毒应该发作了吧?

如同宋彦昭猜测的那样,今日的金陵城确实无比的热闹喜庆。

太子今日大婚,同时迎娶太子妃和太子侧妃,嘉佑帝下旨,满城同庆。

穆家早在两日前就张灯结彩,家里到处挂满了红丝绸与红灯笼。

穆家二老爷穆庆年夫妇特地从任上赶了回来给女儿送嫁。

看着一身盛装,越发显的美艳端方的穆嫣,穆家二夫人李氏忍不住抹了把泪,“可惜不能穿大红色,有些委屈你了。”

穆嫣揽镜自照,对自己今日的妆容很是满意,闻言笑着转身拉了李氏的手,“母亲不必为我委屈,女儿以后就是太子侧妃了,这府里以后除了老太君,谁的脸色您也不必看了。”

李氏听了忍不住留下泪来,又是心酸又是欣慰。

王夫人仗着自己娘家地位高,在府里向来说一不二,一向压制的李氏连话都说不上,所以这些年索性一直跟着丈夫在任上,以避开王夫人锋芒。

“等女儿在东宫站稳了脚跟,将来和太子殿下说说,将父亲调进京城做个京官,这样将来两个弟弟的前程也有盼头了。”穆嫣和王夫人说着自己日后的打算。

李氏一边抹泪一边笑,“还是我的嫣儿最懂事。”

相比较李氏和穆嫣这边的温情脉脉,王夫人那边可以说是严寒加身。

从早晨起来,王夫人心气就不顺,想着原本属于自己女儿的太子妃之位最后竟然不翼而飞,穆嫣竟然还捞了个侧妃之位,她的心情就无比糟糕。

她因为这件事向穆庆丰抱怨了不少次,对开始撺掇提议此事的穆老太君更是恨的牙痒痒,偏偏穆庆丰好似已经完全放开了此事,对于她的抱怨更是不耐烦,斥责她头发长,见识短

尤其是最近几日,穆庆丰索性住到了房,整日的和一群幕僚谈论什么治军改革的方案去了,连她的房门都不进了。

王夫人气得直磨牙,要不是穆庆丰经常去看穆瑜,父女俩有时一聊就是小半个时辰,她都要以为穆庆丰是彻底的厌烦他们母女俩了呢。

总算他还有点良心,知道经常去看望安慰瑜儿。

再一想到穆二老爷夫妇回来后,李氏这两日说话间总是流露出来的得意,王夫人就恨的咬牙切齿

李氏以为穆嫣做了太子侧妃,以后她在这府里的地位就能压自己一头了吗?王夫人冷笑,做梦去吧

别说穆嫣只是太子侧妃,就是太子妃,李氏也不能在自己这个长嫂面前失了分寸。

王夫人正盘算着心事,门帘子被人从外面一撩,她的贴身大丫鬟含柳匆匆的走了进来,“夫人,四娘子那边有些不好,您要不过去看看?”

王夫人陡然一惊,“瑜儿怎么了?”

自从一个多月前,穆家的赏菊会上出了事,穆瑜就一直郁郁寡欢,卧病在床,直到几日前方才好了些,能下床走动了。

含柳面色犹豫,低声在王夫人耳边耳语了两句,王夫人脸色猛然变了,急匆匆的去了穆瑜的院子。

穆瑜正在发脾气,见王夫人进来后猛然扑进了她的怀里痛哭起来,“母亲,快救救我,我这是怎么了呀?”

王夫人揽着她,低头去看穆瑜的面容,惊的差点跳起来,“瑜儿,你的脸是怎么了?明明前几日还好好的呀”

穆瑜哭着摇头,已经说不出话来,这一个多月来养的白皙如玉的面容上起了米粒大小的小红点,更让人惊讶的是那曾经浓密的眉毛如今稀疏的数都能数的过来。

“四娘子自昨日起就开始掉眉毛和头发,开始娘子也没在意,以为是自然掉呢,今日早晨起来,头发一把把的掉,眉毛也越发稀疏,奴婢便赶紧去找了含柳姐姐。”穆瑜的丫鬟素琴向王夫人解释。

王夫人心疼的拍着穆瑜,“会不会是先前长的疮没有彻底的好,现在又复发了?养颜丸呢?瑜儿不是一直吃着养颜丸吗?”

素琴有些为难的看了下王夫人怀里的穆瑜,犹豫着不知该如何解释。

四娘子的养颜丸还是三娘子在的时候给了两瓶,早就吃完了,偏偏那杏林堂的养颜丸谁都卖,就是不卖给他们家四娘子,说什么一个人一年只得买一瓶。

四娘子为此不知道发了多少脾气,砸了多少花瓶。

素琴不敢将这些话说与王夫人听,四娘子最是好面子,她若将这些话说出来,便是扫了四娘子的脸面,回头定然要有一顿排头吃。

“夫人,还是赶紧请太医给四娘子看看吧?”素琴提议道。

王夫人的心神便转了转,“我这一急都差点慌了,你说的对,含柳,快去请吴太医过来。”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一定是她

王夫人这边一吩咐请太医,二房的李氏和穆嫣立刻就知道了。

风水轮流转,穆嫣要做太子侧妃了,再不是以前那个孤单的如同寄人篱下的二房长女穆嫣了,下人们自然捧高踩低,前来奉承的人日渐多了起来。

“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她这是存心的,存心恶心咱们,诅咒咱们”李氏气的脸都白了。

穆嫣大喜,这是穆家的大喜事,李氏一心祈盼着女儿从此称心如意,王夫人倒好,在这个时候宣太医进府,不是存心触她们霉头,给她们不痛快吗

“可打听清楚了,是给谁请太医呢?”相比较李氏的气愤和激动,穆嫣倒十分沉得住气。

来报信的是穆瑜院子里的小丫头,“是给四娘子请的,四娘子身体不适,夫人去看过后,便吩咐含柳姐姐请太医。”

穆嫣眉头轻蹙,沉吟片刻,问道:“你可知道四娘子哪里不适?”

小丫头摇头,“奴婢不曾打听到。”

王夫人恨恨的拍了拍桌子,“她一定是故意的,前两日我看穆瑜那丫头还好的很,怎么今日说病就病了,她这是在给你找不痛快呢,不想让你顺顺利利的出府”

穆嫣无语的看了下李氏,她这个母亲什么都好,就是脾气太直爽,若是她能有王夫人两分心眼,也不会被人家逼的远离金陵,只留下自己在穆老太君跟前伺候。

穆嫣亲手抓了一把金锞子赏了那小丫头,“我知道了,今日我大喜,拿着这些去玩吧。”

小丫头激动的抓着金锞子,磕了头跑出去了。

穆嫣想了想,叫了自己贴身的丫鬟进来,“想办法去那边打探一番,看看四娘子到底得的是什么病,然后将这个消息透露给二娘子知道。”

李氏等丫鬟退了下去,一脸惊讶的拉着穆嫣道:“为何要说给穆云那丫头听?嫣儿,你今日就是太子侧妃了,何必再参与府里这些事情。”

穆嫣偎依在李氏怀里,笑盈盈的说道:“我虽走了,可母亲还在家里,让她们二房自己斗,母亲在家里的日子岂不是过的轻松些。”

李氏听了心里甚是安慰,拍着穆嫣的手,直感叹:“还是嫣儿疼母亲”

穆嫣嘴角微翘,眼睑低垂,掩去眼中的复杂之色。

如果她猜的不错,穆瑜这是毒发作了吧?

可真会选时辰,正好是她出门的时辰,她没有办法过去,只能让人透露消息给穆云了。

穆云还没有进六皇子府,所以绝不会让王夫人深查穆瑜中毒的事情,更加不会给王夫人闹的机会。

等到王夫人真正知道真相的时候,她也已经进了东宫,就算她在穆家闹翻了天,也与她没有任何关系了。

穆云听了穆嫣让人透露给她的消息后,却并没有如穆嫣所愿去探望穆瑜。

她和穆瑜现在是相看两讨厌,每次见面不是冷嘲就是热讽,总之是仇人相见一般。

她又不傻,如果穆瑜中的毒发作了,她这个时候凑到跟前去,只会让王夫人和穆瑜将怀疑的焦点转移到她身上。

不过,虽然不去,却也不能什么事都不做。

“回去告诉大姐,让她安心上轿就行来了,家里的事情我会酌情处理,不会让她有后顾之忧,我这个做妹妹的恭祝她新婚大喜”穆云笑着告诉穆嫣的丫鬟,并将她送到了门外。

她入六皇子府是注定了的事了,穆云知道自己无力反抗,也不想反抗,她以后只是六皇子府后院里一个卑微的侍妾,而穆嫣却是太子侧妃。

她要想在六皇子府的后院立足,那穆嫣这个大姐的支持还是很重要的,所以她不能不对穆嫣身边的人热情些。

穆云现在门口琢磨了半晌,叫来心腹丫鬟,细细吩咐了一番。

却说穆瑜这边,眼巴巴的盯着吴太医诊完了脉,“怎么样?吴太医,可是先前脸上起的毒疮没完全好?”王夫人焦急的问道。

穆瑜上次脸上起毒疮,请的第一个大夫就是吴太医,因此王夫人在他面前并不避讳的提及毒疮的事。

吴太医皱着眉头琢磨了片刻,摇头,“从脉象上应该不是,之前的毒疮应该是完全恢复了。”

“那我脸上怎么又起了这么些斑点,还有我这眉毛,头发都一直往下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穆瑜一脸的急切。

吴太医犹豫了片刻,才道:“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四娘子应该是中了穿心莲的毒”

“什么?中毒了?”穆瑜不可置信的尖叫。

王夫人也很震惊,她有些接受不了穆瑜会中毒,会在她一手管辖的家里中毒。

“太医看可清楚了?是什么毒?可有法子解?”

但凡牵扯中毒,一定离不开后院女人的争斗,吴太医不想过多牵扯,捋着胡须道:“应该是是见笑草的毒,我先开一副解毒的汤药,四娘子先清楚毒素再说。”

顿了顿,又加了一句,“不过,夫人最好还是查清楚这毒素的来源,否则,即使喝着解毒的汤药,也于事无补。”

送走了吴太医,王夫人脸色阴沉的回了屋子,“查,给我彻查,把伺候四娘子的丫鬟都给我叫到院子里来,我倒要看看是那个贱婢那么大胆敢给主子下毒”

穆瑜最近连院子都少出,不管是谁,要给穆瑜下毒,定然要指使穆瑜身边的人,所以这院子里一定有叛主的奴婢。

王夫人心里既愤怒又痛恨,这些日子积压的情绪全都爆发出来,使出了雷霆手段审讯穆瑜院子里的奴婢。

不出一个时辰,穆瑜院子里的奴婢便招架不住了,连你偷我一阵,我偷你一线的小事都招架出来了,但却始终没有人承认给穆瑜下毒的事。

“会不会是之前吃的养颜丸有问题?”素琴犹豫了下,说道。

王夫人院子里的一个管事妈妈懂些粗浅的医理,穆瑜平日里用的东西已经查探了一番,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人群中一个小丫头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脸色惨白。

王夫人认得她是专门给穆瑜管四季衣裳的素梅。

“你可是想到了什么?说”她厉声呵斥素梅。

“夫人,素琴姐姐奴婢想起一件事来,奴婢的表姐曾在三娘子院子里伺候,她说好像曾经在三娘子的房间里看到过很多草药”素梅脸色犹疑的说道。

早就有所怀疑的穆瑜顿时跳了起来,“一定是穆瑾那个死丫头害我,一定是她”

第一百二十七章 人在哪里

穆瑜想起穆瑾在离开穆家那晚,来找他们要脉案的时候,曾经盯着自己的脸看了片刻,眼神诡异。

当时她被穆瑾看的浑身发毛,十分不悦,还曾呵斥过穆瑾。

穆瑾脸上诡异的笑容现在看来分明就是看笑话的眼神,她早就知道自己中毒的事情,而且等着自己毒发呢。

现在的穆瑾说不定就在某个角落里躲着,等着看自己的笑话呢。

这个狠毒的贱丫头想起那晚,穆瑜就不可避免的想起穆瑾曾用绳子紧紧的勒着自己的脖子,让自己差点窒息。

想到此处,她对穆瑾的恨意便又添了一分。

穆瑜拉着王夫人的手,脸色狰狞,“母亲,穆瑾那个死丫头呢?她在哪儿?一定是她给我下的毒,一定是她。”

相比较穆瑜的激动和愤恨,王夫人虽然也生气,但理智尚在,吩咐自己的心腹丫鬟含柳,“你亲自带人去搜一下三娘子的院子,另外,派人去跟老爷说一声。”

穆瑾自从那晚离开穆家后,王夫人虽然暗中也派了两个人跟踪穆瑾,却很快被穆瑾甩掉了,她并不知道穆瑾去了哪里,现在在哪里。

当然,那个时候她也并不关心,穆瑾离开穆家,她的心里更为高兴,从此以后再也不用看到那个眼中钉了。

再者穆瑾那晚展现的功夫也让她下意识的对穆瑾有些畏惧,她留在府里就是在府里留下一个隐患,不知道何时会爆发的隐患。

总之,穆瑾离开这件事,王夫人心里是十分高兴的,穆瑾走后,为了表现自己的宽宏大度,她甚至都没有派人去封穆瑾的院子。

但是现在,王夫人的心情却十分复杂,如果真的是穆瑾下毒害穆瑜,那么就一定要找到她才行。

穆庆丰很快就过来了,见了王夫人面色有些不愉,“什么事啊,火急火燎的叫我过来,嫣儿马上就要上花轿了,我总得送一下吧。”

自己的女儿被人下毒,眼看就要毁容,他还有心思去送穆嫣上花轿,更何况穆嫣抢的还是穆瑜的位置。

王夫人这些日子对穆庆丰积累的不满一下子爆发出来,“女儿的位置被人抢了,你不在意也就算了,还要摆着笑脸去送人家上花轿,这是看我们母女俩没有用了,提前先将侧妃娘娘哄高兴了好争取更大的前途吧?”

王夫人冷笑连连,“可惜啊,再怎么蹦哒也就是个侧妃,这上面还有太子妃压着呢,别以为自己就真的成了凤凰似的。”

最后一句话说得咬牙切齿,可见其对穆嫣的痛恨。

穆庆丰有些不耐烦,关于穆嫣成为太子侧妃的事情,他这些日子已经想得很明白,也大致相信了穆瑜说的话。

用一个侄女先稳定住目前和东宫的关系,穆庆丰觉得是值得的。

但他的这些谋划却没办法跟王夫人说,就算说了她也不一定能明白。

他也知道王夫人很不满,所以这些日子他一直都躲着王夫人,不想听见她抱怨。

穆庆丰心里暗恨王夫人头发长见识短,“关于这件事我不是说过了吗,事已至此,你又何必………”

“父亲”穆瑜出声打断了穆庆丰的话,担心他说出让王夫人更加恼怒的话,“母亲叫你过来是因为女儿被人下了毒,险些要被毁容了”

毁容?穆庆丰一惊,这才注意到穆瑜脸上的红疹子,“这是怎么回事?毒疮又发了吗?”

“不是毒疮,是被人下毒了,”王夫人一脸的怒色。

穆庆丰眉头紧皱,“谁这么大胆,敢对瑜儿下毒?”

王夫人斜睨了他一眼,“还能有谁,含柳,将你搜到的东西给老爷看看。”

含柳端着几个纸包过来,“这是奴婢在三娘子院子里找到的,已经让大夫看过了,这是一包见笑草,正是四娘子所中的毒,其他这几个纸包里,也都是些会让人毁容的草药。”

穆瑾?穆庆丰愣了下,片刻才反应过来。

自从穆瑾离开穆家后,他就再也没关心过这个女儿的取向。

“这个孽女混账竟然敢对瑜儿下毒”穆庆丰反应过来之后便是狂怒。

“现在想想,只怕当初瑜儿脸上长毒疮也是她下毒害的,不然好好的瑜儿怎么会突然起了毒疮”王夫人越说越觉得自己猜测的有可能。

穆瑾也觉得王夫人猜到了她的心坎上,她之前脸上的毒疮确实起的蹊跷,而且当时穆瑾说她脸上会起毒疮的时候,她的皮肤还白皙如玉,穆瑾却直言她会起毒疮,不是她下毒又会是什么?难道她还有预测未来的能力吗?

“你要派人去找穆瑾回来,这次不能轻易饶过她,否则以后说不定会给你惹来其他麻烦”王夫人催促穆庆丰。

穆庆丰神色一凛,她胆大包天敢给穆瑜下毒,在外面说不定也会惹下其他的麻烦,到时候万一牵扯到穆家就不好了。

只是那个孽障,到底去了哪里呢?

同样想知道穆瑾去哪里的人不止穆庆丰一个。

东宫里,太子大婚,到处是一片喜庆的气氛,到西北角的一处大殿内却十分沉闷而安静。

“安哥儿怎么样了?”穿着一身大红新衣的太子周熠步履匆匆的迈进大门。

里面伺候的两位太医摇摇头,面带悲凄。

他们是嘉佑帝赐下来专门照顾皇长孙的。

“今天早晨连奶也吃不进去了,勉强喂了几口奶,皇长孙都吐了,现在人都有些昏昏沉沉的。”一位太医禀道。

周熠的眼神落在床上那个瘦瘦小小的孩子身上,不足两岁的孩子手腕细的还没有他三根手指粗。

“方院判,你再给看看”

在周熠身后站着的方院判忙上前诊脉,半晌,收回手指,脸色沉重,“不太好”

周熠脸色沉了下来,“不是说方院判自治好六皇子后,潜心研究针灸,如今颇得针灸之法精髓,难道用针灸也救不了吗?”

方院判叹气,“臣最多只能用针帮皇长孙吊着一口气,要想救皇长孙,殿下还得再寻名医啊”

安哥儿是他膝下唯一的子嗣,如果没了安哥儿,他作为东宫太子,却膝下无子,是要受朝臣诟病的。

周熠略有些烦躁的徘徊片刻,问方院判,“我记得之前让你找过那个什么小医仙,她如今人在哪里?”

第一百二十八章 奇怪的反应

说起小医仙,方院判的脸色便有些不好。

“臣去六兴胡同哪里拜访过几次,都没能见到她,守门的婆子说是出门采药去了。”

周熠眉头微皱,“是真的出门了还是故意躲着不见?”

方院判摇头,“应该是真的出门了,臣去拜访之前并不曾先去投过拜贴,且臣曾经试探过张松几次,听他言谈间的意思应该是真的出门去了。”

“张松?”周熠想了想,“就是那个已经从太医院退下来,被赵计相家奉养的张老太医?”

他对张松有些印象。

方院判点头,“正是他。”

“他和那个小医仙罗娘子走的很近?”周熠沉吟片刻,方才开口问道。

提到张老太医,方院判嘴角抽了抽,“那就是个医痴,除了对医术感兴趣,别的一概不论,听说那罗娘子曾教了他一些针法,他便要对人家以师父相称,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年纪了,一把胡子的人了倒要称呼一个小娘子为师,真是要让人笑掉大牙。”

周熠对方院判言语间流露出来的不屑和鄙夷有些诧异,略一思索便明白过来,“这世上真正靠自学钻研成才的人能有几个,难得遇到一个肯教针法的,那张松想必要顺杆子爬了,不是谁都像方院判你可以自行钻研出不同针法来的。”

方院判听了,谦虚的摆摆手,神态中正平和,“当不得殿下的夸奖,臣也是受了之前昌平伯所献方子的启发。”

周熠笑了笑,并不在意方院判的谦虚,“那个张松就没说罗娘子去哪里了吗?”

方院判摇头,“那老家伙嘴严的很,臣并没有套出什么消息来,不过前日臣听说江宁县那边出了个小神医,用针线缝合了一个重伤必死的人,竟然给救活了伤者,听人说那小神医的形容,倒有些像这个罗娘子的装扮。”

江宁县?周熠的眼中快速闪过一道莫名的光芒,“莫非是去了江宁县?你先想办法吊住安哥儿脉息,吾立刻派人前往江宁寻人。”

江宁离金陵路途很近,最多一天一夜就可以跑个来回,他再多派些人手,不愁找不到人。

方院判点头应下,见周熠转身准备走,想了想,开口叫住了周熠,“殿下不妨也派人查查罗娘子有没有在意的人和事,若万一罗娘子不出手的话,也好有个应对。”

周熠的脸色倏然沉了下来,“你是说那个罗娘子有可能会不肯出诊?”

他是堂堂的大周太子,不信罗娘子有那个胆量敢拒绝不出诊,若是那样的话

周熠冷冷的哼了一声,“谅她没有那个胆子。”

方院判神色讪讪的,“臣想着她也没有那个胆量敢拒绝殿下,是臣多想了,总想着防患于未然。”

周熠的神色缓和了些,“嗯,你说的也不无道理,吾会看着安排的。”

说罢转身大踏步走了,今日是他大婚的日子,要忙的事情还很多。

方院判留在原地,看着周熠远走的背影,眉头微不可见的蹙了蹙。

穆瑾并不知道京城有许多人在惦记着她的行踪。

此刻的她正一脸兴奋的站在雷公山溶洞的洞口,洞内有隐隐的光线透出,还有沙沙的风声,带着丝丝的潮气,迎面吹着。

宋彦昭不死心的又问了一遍:“你非要进去不可?”

穆瑾点头,眼里有不容忽视的兴奋。

“真是不明白一个破洞有什么好看的。”宋彦昭嘀咕了一句,却还是率先进了洞中,“喂,你跟在我身后。”

“哦”穆瑾点头,看起来十分的乖巧。

走进洞中,光线陡然暗了起来,却还是隐约可以看清楚洞中的景象。

洞内到处都是奇形怪状的石头,石笋,千姿百态,奇形怪状。

宋彦昭点起了火把,洞内便一下子被照耀的如同白昼。

穆瑾这才发现他们的正前方有一个巨大的石乳,形状如同一条腾飞的龙,左盘右旋,活灵活现。

如果不是点亮了火把,在昏暗的光线里猛然看到这样一个庞然大物,只怕要吓一跳了。

“漂亮吧”穆瑾虽然是对着宋彦昭说的,但话语却是十足的肯定及感叹语气。

宋彦昭也有些震撼,半天没有说话。

他也被震撼到了,没想到溶洞里竟然是这样各式各样,形态各异的石头,确实十分漂亮。

转过巨龙身后,出现了三个小一点的洞厅。

他们沉默着依次进去转了一圈,两个洞厅里全是石头,石阶和石笋,并没有多大差异。

第三个洞厅却不同,一进去就有一座石钟桥,桥对面有一座石瀑,转过瀑布,后面是许多阴暗幽森的羊肠小道,小道旁边全是姿态妍丽的石钟乳,弯弯绕绕如同迷宫。

穆瑾不由看得着了迷,无意识的往前走去,边看边稀奇的抚摸着那些石头,她对这些美丽的石乳莫名的觉得留恋,好像很久以前她来过一样。

穆瑾觉得头有些晕,明明她是第一次来这样的溶洞,可为何她会觉得熟悉呢?

她的神情有些恍惚起来。

越往里走,湿气越重,光线也越来越黑暗。

黑暗?穆瑾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不知道何时,她和宋彦昭,冬青三人竟然走散了。

她一个人站在了一条幽暗的小道上,一道莫名的声音似乎在提醒她往前走,再往前走

那声音好像很熟悉,又觉得隐隐的陌生,穆瑾觉得耳边又似乎很嘈杂,很多声音在耳边响起,让她觉得十分嘈杂,又莫名的晕眩。

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在这个溶洞里会有这么奇怪的反应?

穆瑾摸着胸口,这就是她莫名非要坚持来溶洞的原因吗?

“娘子,娘子,你在哪里?”

“喂,你这个不省心的丫头,跑哪里去了?”

她听到冬青和宋彦昭的声音好像在不远处响起,冬青的声音焦急的快要哭了,宋彦昭的声音不耐烦中隐含着意思焦急。

穆瑾陡然站住了脚步,不妨脚下一滑,她意识的用手去抓旁边的石乳,不知道触碰到了什么,只听轰隆一声,那石乳后面竟然闪现出一个一人高的洞穴来。

这是传说中的机关吗?

穆瑾微微惊愕,扶着那石乳站稳了脚,转头往那新出现的洞穴里看去。

这一看穆瑾的脸色不由变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走了什么运

宋彦昭一个眨眼的功夫,身后便不见了穆瑾的身影。

“你家娘子呢?”他黑着脸问冬青。

冬青也是一点的焦急,“娘子不是一直跟在你身后吗?”

她刚才看见一个花形的石乳,转身仔细看了一下,再转身就看不到穆瑾的身影了。

宋彦昭顿时无语,他一直在前面走着,刚才那丫头明明就在他身后的,怎么一转眼就没有人影了。

这个不省心的丫头,就不应该答应她来这个溶洞里,好好的在宝延寺里转悠多好,非得跑这种幽森阴暗的鬼地方来。

想起那个韩云韬的表弟就是在这洞中受的伤,宋彦昭心底有一丝隐隐的焦急。

“还愣着干什么呀,快去找吧。”他没好气的吩咐冬青。

冬青手上没有火把,也不敢跟宋彦昭走散了,只能跟在宋彦昭身后,俩人不断的呼喊着穆瑾。

转过了五六条羊肠小道,才看到穆瑾呆愣的站在一处石钟乳面前。

宋彦昭火气噌一下就涌了上来,“喂,你在这儿做什么呢?不好好的跟在我后面,你乱跑什么呀?”

穆瑾却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仿佛并没有听到宋彦昭说话一样。

不会被吓坏了吧?宋彦昭狐疑的走到穆瑾跟前,正要再问她一遍,却发现原来她站的是个洞穴入口。

待看清洞的情形,宋彦昭也愣住了。

冬青一声惊呼,“我的天啊,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尸骨”

是的,尸骨,那突然出现的洞满是尸骨,横七竖八,姿态各异。

说是尸骨,其实只是枯骨,大概是由于洞内潮湿,尸体腐烂的快,所以只剩下了骨架,上面还有些残存的液体在往下嘀嗒,不知道是洞顶潮湿的水汽,还是尸身腐烂的液体。

冬青下意识的抓住了穆瑾的胳膊。

虽然她平日里胆子不但在这个幽森阴暗的洞猛然看见这样一地的枯骨,她还是有些莫名的恐惧。

宋彦昭起初也是吓了一跳,谁也不妨在这个石洞内竟然有这么多的尸体。

“难怪总有传言说这洞内闹鬼”宋彦昭下意识的咕哝了一句,抓进了手里的火把,准备进去一探究竟。

不妨旁边却忽然伸出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胳膊。

宋彦昭身子一僵,眼神停留在抓在自己胳膊的那只纤细白嫩的手上,大概是由于太用力,她的手指微微弯曲,指甲的颜色变的异常粉嫩。

“喂,你干嘛?”宋彦昭莫名觉得嗓子干哑,哼了一声,“不会是害怕了吧?”

他故作惊奇的转头看向穆瑾,做出一幅夸张的表情来,“你一向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吗,敢剖开别人的肚子,也敢将别人肚子当衣裳似的缝来缝去,怎么现在几具尸体,就把你吓到了?”

穆瑾没有说话,她紧紧的盯着洞中的枯骨,眼神似乎十分茫然,又似乎心神早就不知道飘荡到何处了。

宋彦昭皱了皱眉头,觉得她的神情有些异样,“喂,你怎么了?”

他用手在穆瑾眼前晃悠了下。

冬青也发现了穆瑾的异常,她抓着穆瑾的手不由更加紧了,“娘子,你怎么了?可别吓唬奴婢啊。”

穆瑾眨了眨眼,抓着宋彦昭的手慢慢的松开了。

宋彦昭莫名觉得有些失落,却见穆瑾的手却指向了洞内距离最近的一处白骨。

“那个应该是个二十二三岁的妇人,死于肋骨断裂”

“这个应该是个十八岁左右的女子,应该是被溺亡”指的是旁边的白骨。

“这个是个十六岁左右的娘子,死因应该是被勒死”这次指的是角落里的白骨。

“还有这个,十八岁,应该是被活活打死”

“这个,二十岁,死于”

随着穆瑾的手指越指越靠里,说出的话越来越清晰,说出来的话却让宋彦昭险些跳了起来,脸色也由刚开始的莫名其妙变的惊讶,再到震惊,最后面无表情。

“你是说这些尸骨全部都是二十岁左右的女子?”宋彦昭的眼神再一次落在洞内的白骨上,神色复杂难辨。

穆瑾点头。

“你怎么知道?推测的?”他疑惑不解的看向穆瑾。

穆瑾的身子却微不可见的晃了下,眼神中的茫然清晰可见。

一直抓着她的冬青感受到了,“娘子,你没事吧?到底怎么了?”

穆瑾摇摇头,沉默片刻,才回答宋彦昭的问题,“看出来的。”

看出来的?宋彦昭目瞪口呆,再次向那堆白骨看了又看,可惜不管他怎么看,都觉得那些白骨没什么差别,实在看不出什么来。

不过他听人说过厉害的大夫可以根据尸骨推断出死者原身的年龄,死因等等,宋彦昭眼神复杂的斜睨了穆瑾一眼,想不到这个不省心的丫头竟然还有这般本事。

“你这么有把握?那你能看出她们死了多长时间了吗?”宋彦昭想了想,问穆瑾。

过了最初的惊讶,这些尸体让他莫名其妙的想起张家村那些失踪的小娘子,小媳妇。

若这些尸骨和她们有关联,那对他来说绝对是个意想不到的收获,张家村那些小娘子,小媳妇是经有根二叔和江宁县令张文伯的手才雇佣出去的,现在她们的尸体出现在雷公山中,那就说明雇佣她们的人家绝对在这汤山附近。

那这趟汤山总算是没有白来,沿着这个线索追查下去,他说不定能打破目前的僵局。

退一步说,就算和张家村的人没有关系,但洞中这么些白骨也是个十分蹊跷的事情,值得一查。

穆瑾眉头蹙了下,片刻,才缓慢的答道:“两到三年左右吧。”

时间竟然也对得上,宋彦昭神色更加复杂了起来。

他这是走了什么运啊,陪着这个不省心的丫头来观赏溶洞,竟然也能看到一堆尸骨,更不用说这堆尸骨可能还跟他追查的案子有关系。

“这可不是儿戏之事,你不会是耍我的吧?”宋彦昭狐疑的和穆瑾再一次确认。

不能怪他多心,上次去救那个韩郎君的表弟时,她就用超级苦的汤药耍过她一次。

穆瑾眉头皱了起来,瞪向宋彦昭,想说什么,还没等张开口,却觉得眼前一黑,陡然倒了下去。

“喂,喂,你这个不省心的丫头,说你两句,竟然还给我昏倒了”宋彦昭气呼呼的声音在山洞里响了起来。

第一百三十章 诡异的梦

穆瑾昏昏沉沉的睡的很不安稳。

她梦见自己走进了一个阴暗湿滑的洞中,洞里五彩霓虹灯闪烁,灯光下到处都是流光溢彩的石钟乳。

一个少女畏缩在一个形状如同人形的石钟乳旁边,身子似乎极为寒冷,又有些害怕的哆嗦。

少女努力往石头后面缩了下,旁边有个年轻的妇人移过来,慢慢将少女抱进怀里。

少女偎依在妇人的肩膀上,露出清瘦的容颜,一双美丽的杏眼中有着迷茫和也许害怕。

穆瑾吓了一跳,因为那少女的容颜竟然和她的面容如出一辙,只是面容比她还有些稚嫩,大概有些像她十二三岁的样子。

这少女是谁?这又是在哪里啊?

穆瑾困惑的看着少女在年轻妇人的怀里慢慢睡去。

年轻妇人一脸的心疼,轻柔的抚摸着少女的发丝。

这妇人的面容也很是熟悉,眉眼间与少女的面容有两分相似之处,穆瑾看到她就觉得心里又酸又涨,可是在哪里见过呢?

穆瑾揉了揉有些发涨的额头,就是想不出来在哪里见过这妇人。

妇人抱着少女,靠在身后的石头上,神情悲凄,“瑾儿,妈妈对不住你,若不是妈妈有这身血脉,也不会害的你被困在这阴暗的洞中。”

她也叫瑾儿吗?穆瑾听到妇人说的话,只觉得心里酸痛,眼眶不由湿了。

“你这个年纪,本来应该同其他孩子一样,吃着自己喜欢的零食,追着自己喜欢的男孩子如今却要陪妈妈在这个地方,被那些人当做试验般研究,都是妈妈害了你啊”

妇人将少女抱紧,面容却渐渐变得坚定起来,“再坚持两天,妈妈已经找到了从这里出去的方法,妈妈再也不会让你受苦了。”

妇人说着坐直了身子,轻轻的抚摸着少女的容颜,良久,叹息道:“妈妈遗传了这样的能力给你,也不知道是福是祸,从现在的情形看来,却是祸大于福了,等从这里出去了,妈妈便想办法封印了你的能力吧,妈妈只希望你能做个普通的女孩子,一生平安喜乐”

听到平安喜乐四个字,穆瑾的眼泪不由滑落下来。

有什么东西在她的心里跳动的很厉害,似乎马上就要冲出她的体内一样。

穆瑾的呼吸越发急促起来,似乎要窒息一般。

她的意识也开始有些混乱,头越发的晕眩,迷迷糊糊中似乎听到有人一直在急切的呼唤着她。

好像是冬青的声音呢,穆瑾闭着眼睛,努力顺着冬青的方向往前摸索,果然冬青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她猛然睁开了眼睛,对上冬青肿的跟桃子似的眼睛。

“冬青,你的眼怎么了?”穆瑾揉着仍有些发懵的头。

见穆瑾终于醒过来,冬青激动的又哭又笑,“娘子,你终于醒了,吓死奴婢了呀”

“我睡了很久吗?”穆瑾困惑的眨眨眼,这才注意到房子里的摆设都换了。

这不是她们在宝延寺的厢房,这屋子里床榻桌几等是上好的楠木,明显不是宝延寺的摆设。

“我们这是在那里?”

冬青上前扶起穆瑾,又贴心的在她身后垫了床被子,让她能坐的舒服点,“我们这是在宋三爷家的温泉庄子上。”

宋彦昭俩的庄子?她们怎么会过来这儿?穆瑾刚醒过来,对眼前的情形有些懵圈。

“我昏睡了很久吗?”

冬青重重的点头,想起这两日发生的事情,眼圈忍不住又红了。

“娘子,你整整昏迷了两天一夜,可吓死奴婢了,你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昏过去了?奴婢可从来没见你这样过啊?”

冬青自幼跟在穆瑾身边,对她的身体状况了如指掌,从小到大,穆瑾的身体都十分康健,别说昏倒,就是连个风寒什么的,一年到头都很少有,所以这次突然的昏厥简直吓坏了冬青。

“不会那洞中真的有鬼吧?娘子被鬼吓到了?”冬青胡乱的猜测道。

穆瑾好笑的拍打了她一下,“哪有什么鬼,又瞎说。”

冬青不服气,“那娘子你为何好端端的会昏倒?”

为何?穆瑾神色一滞,想起在雷公山溶洞里的情形还有她那个诡异的梦境。

她一进入溶洞里就有种莫名的感觉,她对里面的石阶,石乳好似很熟悉,就像她以前去过一样。

可是穆瑾完全不记得自己曾经去过哪里?

还有她梦中梦到的那个和她容貌相似的少女,她和那个妇人好似就被关在溶洞里。

那个少女难道是她吗?可是她记得过去十四年一直都是生活在金陵城,并没有去过其他地方啊,又怎么会被人关在溶洞里呢?

穆瑾越想越觉得困惑又茫然。

“娘子,娘子,你在想什么呢?”冬青见穆瑾神色茫然,忙推了推她。

穆瑾回过神来,见冬青一脸奇怪的神情,“哦,可能是最近太累了吧,你说说我昏倒之后的事情吧。”

娘子最近确实休息的时间不多,尤其前几日还熬夜救了徐郎君,也难怪会累,冬青有些心疼。

“娘子昏倒后,我和宋三爷把你带回宝延寺,三爷让人请了大夫,大夫来了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宋三爷十分生气,还气的把大夫赶走了。”

冬青想起宋彦昭满面怒容的瞪着那请来的蒙古大夫的情景,不由笑开了花。

“后来,宋三爷便让人去镇上和县城请名医过来,又因寺庙人多口杂的,不太方便,所以三爷便带娘子和奴婢来了宋家的庄子上。”

原来是宋彦昭啊,这次倒真是麻烦他了,穆瑾想着她昏迷前好像听到他抱怨的声音,没想到他嘴上抱怨,却还是帮了他们主仆。

“这次倒要多谢他了。”

冬青点头如捣蒜,“可不是嘛,要不是宋三爷,奴婢一个人要将您从那个洞里弄出来都很困难更别提扔下昏迷的你,出去找大夫了。”

“哎呀,说到三爷,奴婢都忘了,娘子醒了,奴婢得赶紧告诉三爷一声,免得他着急。”冬青说着忽然跳了起来,一阵风似的开门冲了出去。

宋彦昭会着急?穆瑾眨眨眼,有些想象不出来宋彦昭着急的样子。

正出神间,门口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穆瑾转头,正对上宋彦昭晶亮的黑眸。

第一百三十一章 小医仙竟是她

宋彦昭盯着穆瑾看了片刻,才撇撇嘴,慢慢的踱进屋子里,“真是个不省心的丫头,害怕就不要去那什么溶洞嘛,被吓得昏睡了两天一夜,我说你这胆子还不如你那个丫鬟呢。”

两天前这丫头忽然晕倒,将他吓了一跳,好不容易将她送回宝延寺,请大夫来看了,大夫却说她没什么毛病。

没毛病人能昏倒吗?宋彦昭气的将大夫捻了出去,又从江宁县请了两个有名的大夫过来。

没想到那两个大夫也异口同声的说这丫头除了身子有些倦怠外,没有什么病症。

宋彦昭便推测穆瑾应该是在洞中突然看到那么多白骨,被吓到了。

他还记得在洞里她抓着自己胳膊的那只用力到发白的手,那时候的她应该是害怕了吧?

她不是胆子很大吗?都敢在人身上动针又动刀的丫头,竟然也有害怕的时候。

宋彦昭的心里闪过一丝莫名的异样

穆瑾嘴角翘了翘,从床上起来,郑重的施了一礼,“这次幸亏有你相救,多谢了”

她的神情郑重其事,这是宋彦昭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这么一本正经的表情。

当然,他看到她脸的次数也才是第二次而已。

宋彦昭脸有些发烫,别扭的转过头去,哼了一声,“不用了,你不是总说我欠你三次吗,这次就当还你了。”

穆瑾笑了,眉眼弯弯。

她以前总是带着白绫,笑的时候只能看到她眉眼弯弯的样子,现在还能看到她粉色的樱唇微微翘起,眉眼含笑,让宋彦昭的脑子轰的一声便有些发懵。

笑靥如花宋彦昭的脑海里莫名其妙的闪过这四个字。

“原来你也认为是你欠了我啊”穆瑾笑眯眯的走到桌前,倒了盏茶酌饮了一口,斜睨了宋彦昭一眼,眼波流转。

不再看她的笑颜,宋彦昭觉得自己清醒了许多,小声咕哝了一句,“那还不是你自己反复念叨的”

“你说什么?”他的声音很穆瑾没听清楚,疑惑的看向他。

“哦,没什么,”宋彦昭也走到桌子前坐下,“怪不得之前在穆家见到你时,对我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那时候一心想着怎么让我还债了吧?”

宋彦昭举着茶盏横了穆瑾一眼。

在穆家?穆瑾眉头蹙了下,猛然反应过来。

她就说刚才宋彦昭望着自己的眼神别扭,原来是她昏睡了两天一夜,醒来的时候竟然忘记带白绫了。

真是昏睡的都头昏脑胀了,穆瑾暗笑自己头脑都不清醒了。

不过,她昏睡这么久,想来宋彦昭早就看到她的面容了,现在就是带上白绫也无济于事了。

果然,宋彦昭放下茶盏,一双黑眸中满是惊奇之色,“啧啧,没想到名动金陵的小医仙罗娘子真实的身份竟然是穆家的三娘子”

宋彦昭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惊奇。

穆瑾昏迷后,本来是冬青背着着她往外走的,但洞内湿滑,他们又在那个迷宫中迷路了,七弯八拐的,渐渐的冬青便没了体力,好几次都险些跌倒。

宋彦昭没办法,只得自己抱起了穆瑾,他们在洞中跌跌撞撞的走了许久,才走出来。

走出来后才发现穆瑾脸上的白绫不知道何时竟然掉了。

大概是在洞里跌跌撞撞的时候,不小心挂掉了她的白绫。

陡然看到躺在自己怀中安静睡着的少女的真面容,宋彦昭吓了一跳。

安静的窝在自己臂弯的少女,白皙光洁的额头,如月弯眉,小巧的鼻梁,这不是上次他在穆家遇到的,后来他推测出身份的穆家三娘子吗?

她竟是小医仙?小医仙竟是她?

宋彦昭除了震惊还是震惊。

“除了我亲近的人,你是第一个知道我真实身份的”穆瑾笑盈盈的托着腮看着他,“你应该觉得荣幸”

他是第一个吗?宋彦昭心里莫名一动,面上却做出一副夸张的样子,“哈哈,我可真是荣幸,我太荣幸了。”

“不过我倒是挺佩服你的,放着好好的官家娘子不做,出来行医,比起那些只知道读些酸诗,争风吃醋的千金强多了”宋彦昭向穆瑾竖了个大拇指。

“那是,我也挺佩服我自己的”穆瑾点点头,一副理当如此的样子。

宋彦昭顿时无语了,这夸她一句,她还喘上了

“扑哧”现在门口的冬青忍不住笑了出来,“三爷,您以后可要习惯了,我们家娘子对待熟悉的人,说话一向都是这么的,嗯,这么的直接”

冬青犹豫了下,没好意思说臭美,用了直接这个词。

这么说他也算是熟悉的人了?宋彦昭莫名觉得心里高兴起来。

“我这是自信的表现。”穆瑾笑眯眯的瞅了冬青一眼。

冬青做了个鬼脸给她,主仆俩相视而笑。

“你的身份,穆大人应该不知道吧?”宋彦昭想起之前金陵城闹的沸沸扬扬的寻人事件,“穆大人和程相公素来政见不和,穆大人要是知道了救程夫人的是你,估计要气疯了”

宋彦昭之前虽然没领差事,可朝中的动向还是知道一二的。

穆瑾撇撇嘴,“我做事只凭本心,我喜欢就去做了。”

宋彦昭望着她的眼神越发的晶亮,“那穆大人救六皇子的方子也是你的?之前在街上说他有病的也是你吧?”

穆瑾点头,“他病的地方我不太方便出手,将方子给穆大人,也算是救他一命”

宋彦昭想起周烨的病情以及救治的方法,她一个小娘子确实没办法出手相救,幸亏她把方子给了穆大人宋彦昭心里暗暗庆幸。

不过六皇子到现在还误会着呢,以为提醒他有病的是穆家二娘子呢,宋彦昭撇撇嘴,不准备向周烨澄清这个误会

等等,她刚才也称呼穆庆丰为穆大人?宋彦昭看着穆瑾的眼神闪过一道疑惑。

这个不省心的丫头身上貌似有很多秘密啊

“不说我了,说说溶洞里的白骨吧你应该派人将她们运出来了吧?”穆瑾想起她昏倒之前看到的景象,关切的问道。

第一百三十二章 和传言不太一样

说起正事,宋彦昭的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

他摇摇头,“嗯,暂时还没有,那些尸骨数量不少,但凭我和宋亮,得运好长时间,我已经调了慎刑司的人过来,今晚就进洞去运”

“慎刑司?”穆瑾惊讶的看向宋彦昭。

宋彦昭清了清嗓子,竟然有些不好意思,“嗯,那个我现在是慎刑司指挥使”

穆瑾的眼中便浮现一抹了然。

宋彦昭顿了顿,想起穆瑾在洞里说的话,“你在洞里说的那些话,可是真的?大夫真的能从尸骨上看出死者的死因?”

就算是老仵作也得验尸后才能推断出大概的死因吧,可穆瑾竟然只看了几眼,就毫不犹豫的说出了那些尸骨的死因。

穆瑾抿了抿嘴唇,一向笑眯眯的眼中浮现出些许的茫然,她又想起了自己在洞中那种诡异的感觉了。

“如果我说我也不知道呢?”她沉默片刻,对上宋彦昭惊诧的表情,露出一抹苦笑,“我现在那个洞穴门口,看到那些尸骨,就感觉到了她们的死因,很强烈的直觉,你信吗?”

宋彦昭瞪大了眼睛,有些错愕的盯着她,“你是说那些是你感觉到的?不是你作为医者,检查出来的?”

穆瑾点头。

宋彦昭沉默了,因为太过于惊讶,一时竟然不知道说什么了。

他本来以为那是穆瑾作为医者,医术高明,可以推断出死者的死因呢。

可这丫头竟然说不是她推断出来的,是她感觉出来的

感觉?那是个什么玩意儿?

“你这感觉还真是挺玄妙的”半晌,宋彦昭才喃喃自语。

穆瑾默然,她不是第一次见到死人,可却是第一次见到尸骨就能感觉到人的死因,那是一种很强烈的直觉,就像她自幼看到一些病症就知道该怎么治疗一样的直觉。

她小时候刚开始还会觉得诡异,恐惧,后来渐渐的便习惯了,也不再去多想。

可在那个溶洞里,她莫名其妙又一次有了这种直觉。

哪个溶洞真的很奇怪,莫名其妙的熟悉,一进去她就觉得心悸,呼吸都不太顺畅。

穆瑾摇摇头,将那种莫名其妙的感觉赶走,她从小就习惯了,想不明白的事情就不要想,顺其自然就好。

“虽然说起来有些诡异,但是我的感觉不会有错。”穆瑾自信的看着宋彦昭,“将她们运出来后让她们入土为安吧”

宋彦昭抿了抿嘴唇,眼里浮起一抹坚毅,“我会还她们一个公道再让她们入土为安”

这是宋彦昭第一次见到那么多的尸骨,奇形怪状的尸骨挤满了洞穴,他从溶洞回来的第一个晚上,一晚上都没办法入睡。

他只要一闭上眼睛,就看到满地的尸骨,甚至能听到她们临死前的哀嚎。

在宋彦昭过去十六年养尊处优的生活里,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另外一个世界的生活。

他第一次有了强烈的责任感,自己身上这个慎刑司指挥使的责任感,他想还那些无辜死去的人一个清白。

“你跟传言中他们说的宋三郎不太一样”穆瑾定定的看着宋彦昭半晌,突然冒出来一句话。

传言?宋彦昭摸了摸鼻子,莫名的有些心虚,“那传言中我打死了多少达官显贵的子弟啊?”

穆瑾笑了,“我不太关心那些市井传闻,不过你可以问冬青,她最喜欢打听这些事。”

穆瑾指了指门口站着的冬青。

冬青笑嘻嘻掰着手指头数道:“嗯,镇国将军的孙子,刑部侍郎的小儿子,长乐侯家的少爷………”

看着宋彦昭越来越青黑的脸,冬青的声音越来越小,“………不多,也就十来个吧”

宋彦昭无语又尴尬,原来自己在市井中的名声这么不好吗?他以前怎么不知道

片刻他才干咳了两声,“那个,爷以前行事是霸道,看他们不顺眼也揍过他们,可也没把人打死,好吧?”

顶多把他们打的十天半月的下不了床而已,要真是打死了人,他外祖父嘉佑帝怎么可能还让他这么逍遥?光是大臣们的哭闹估计都得让他头疼得受不了。

“哦”穆瑾点了下头,漂亮的杏眼中全是慧黠的笑意,“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你查案的态度。”

宋彦昭顿时觉得自己的解释很多余。

“你打算怎么追查这件案子啊?”

宋彦昭努力忽略自己刚才的一丝不自在,“我昨天早上又去了一次那个溶洞。”

穆瑾眨眨眼,明白过来,“她们既然能被人弃置在洞中,说明她们的被害之地应该也不会太远,你是想在周围看看能不能查到其他线索?或者发现可遗的地方?”

聪明,宋彦昭给了她一个赞赏的眼神。

他确实是这么想的。

“那你发现什么了吗?”穆瑾略带了一丝急切的问道。

言语中的急切让门口的冬青忍不住转头看了穆瑾一眼,眼中算是惊讶

她家娘子可从来不太追问别人的事情,尤其这件事对于宋彦昭来说可以算是公事了。

穆瑾话说出口也察觉到自己的异常,她默了默,那个溶洞给她的感觉太奇怪了,所以她对出现在溶洞里的尸骨也忍不住多了几分关注。

“算了,不方便说就不要说了”穆瑾嘴角翘了翘,向宋彦昭摆摆手。

“也不是不能说………”宋彦昭见她神情有异,便开口道,话音未落,院子里却传来宋亮的声音。

“公主,您怎么来了?”宋亮的声音从门口到院子里,由远及近,“我们家三爷正说过两日要回金陵看您和驸马呢”

“宋亮,让开,别糊弄我,那小子躲我都躲到江宁来了,还敢回金陵看我?今日我倒要看看他怎么躲我”

随着这道气愤的女声传入耳朵,宋彦昭蹭一下跳了起来,脸色倏然变了,“她怎么来了?”

她?是谁?穆瑾疑惑的转头,却看到一个身材高挑的美妇人径直走进了屋内。

不妨屋内竟然还有人,美妇人愣了愣,视线转了转,落在了穆瑾身上,上下打量了片刻,倏然露出一抹高兴的笑容,“哎呦,我说你跟我死扛着不成亲是为何?原来在这庄子上竟然藏了这样一个美娘子啊”

第一百三十三章 嫁给我儿子可好

宋彦昭耳朵都烧了起来,面红耳赤的瞪着眼前的美妇人,他的母亲大人明惠公主,“你胡说什么呀?”

明惠公主撇了他一眼,根本不理会他的话,笑眯眯的上前拉着穆瑾的手,一脸的和蔼可亲,“啧啧,好一个标致的小娘子啊,是那家的小娘子啊?多大了??可曾许了人家没有啊?”

穆瑾眨了眨眼,看了看与宋彦昭眉眼间有几分相似之意的明惠公主,乖巧的答道:“我叫穆瑾,今年十四岁,不曾许配人家”

原来她的闺名叫穆瑾啊,宋彦昭第一反应觉得这名字真好听,怪不得她作为小医仙时,幕篱上总会有一朵木槿花。

木槿,穆瑾还真是有意思。

不对啊,宋彦昭抬眼瞪向穆瑾,她这么乖巧的回答他母亲的话是什么意思,她不会不知道他母亲问这几句话的意思吧?

他不用想都知道他那个时刻惦记他亲事的母亲大人接下来会说什么话。

果然,明惠公主一听到穆瑾还没许配人家,双眼更加亮了,脸上的笑容更加明显了。

“没许配人家好啊,十四岁好啊,”明惠公主笑眯眯的看着眼前的穆瑾,越看越好看,越看越喜欢。

这个丫头有一双清纯澄澈的眼眸。

“我儿子今年十六岁,差两岁刚刚好,你嫁给我儿子好不好?”明惠公主循循善诱的穆瑾,一脸的真诚,“嫁给我儿子,你以后就是本公主的儿媳了,想想,公主的儿媳,多威风啊”

“是吗?”穆瑾眨眨眼,满眼的疑惑,似乎在认真的思考明惠公主所说的话。

“比金子还真”明惠公主使劲的点头,要多真诚有多真诚

又来了,宋彦昭闭了闭眼,忍无可忍的低吼,“母亲你够了啊”

还有这个不省心的丫头,竟然还陪着他母亲胡闹,做出一副考虑的样子。

宋彦昭瞪了穆瑾一眼,心却不由自主的跳的急促起来。

“这样啊,”穆瑾点头,“听起来确实挺好的”

明惠公主的眼神不由充满了期待,迫切的看着穆瑾。

宋彦昭也下意识的竖起了耳朵,似乎在期待穆瑾的答案。

穆瑾笑了笑,随即又摇头,“我不嫁人的。”

宋彦昭的脸色倏然沉了下来。

耶?明惠公主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在了脸上。

这个小娘子是在耍她吗?

宋彦昭却陡然上前拉了她的手,半是气愤,半是赌气的低吼,“你闹够了没有?我说过了,我不想成亲,我谁也不会娶的”

哼,不想嫁给他,爷还不想娶呢,每次碰到这个不省心的丫头,就没有过好事,真娶了她,他后半辈子还活不活了

宋彦昭气呼呼的拉着明惠公主出了房门,大踏步的冲出了院子。

“他们母子感情真好”穆瑾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喃喃自语道。

冬青听了,莫名的觉得双眼一酸。

………………

“说吧,这次父亲又哪儿惹你生气了?”宋彦昭放开明惠公主的手,无奈的问道。

做了十六年的母子,宋彦昭对他的母亲大人还是很了解的,若不是和他父亲置气,明惠公主应该是不会跑到江宁来找他的。

逼婚不过是现成的理由而已。

明惠公主哼了一声,随意的坐了下来,“别跟我提他,提到他我就来气,我不过是去替你相看了一户人家的小娘子而已,他竟然骂我,他竟然敢骂我,哼”

果然又是因为他的亲事,宋彦昭叹气,“我都说了我现在不想成亲,你别再折腾了行吗?”

明惠公主这次没有像以往那样气愤的反驳他,反而坐直了身子,兴致勃勃的看着宋彦昭,“是因为刚才那个叫穆瑾的小娘子吗?哎,儿子,我说你行啊,我说你这么抗拒亲事呢,原来是有喜欢的人了。”

宋彦昭面红耳赤的跳了起来,“我才不喜欢她呢绝对不喜欢”

仿佛怕明惠公主不相信似的,宋彦昭还特地强调了一遍。

不喜欢?明惠公主狐疑的看着他,“不喜欢你把她带进咱们家庄子做什么?还把她安排在那么好的房间,说你对她没有一点心思,我可不信”

宋彦昭神情一僵,片刻,才略带两分羞恼之色的说道:“你没听人家说不想嫁给我吗?”

臭丫头,竟然不想嫁给他,难道他不好吗?宋彦昭心里半是失落,半是恼怒。

明惠公主摆摆手,不以为意,“这算什么事?我明惠看上的儿媳妇,她说不想嫁就不嫁了?”

那还能怎么办?宋彦昭皱着眉头看着她。

明惠公主拍了拍桌子,有些恨铁不成钢,“你不会去追,去磨啊,有道是列女怕缠郎,你没事就去跟前献献殷勤,相信我,很快她就会同意做你媳妇了”

“我才不去纠缠她”宋彦昭斩钉截铁的道。

“嗨,你这个不孝子,你咋就这么轴呢?”明惠公主不悦的沉下脸色,戳了下宋彦昭的脑袋。

宋彦昭歪了歪头,反驳的话脱口而出,“强扭的瓜不甜,你和我父亲不就是你纠缠来的吗?结果呢?”

提起自己和驸马,明惠公主脸色一变,神情暗淡下来。

“你是因为我和你父亲的事情,才迟迟不愿意成亲的么?”良久,明惠公主叹了口气,神情有些哀伤。

“没有的事,”宋彦昭矢口否认,“我说母亲大人,你可别在我面前来这套啊,别掉眼泪啊,太假了,你的眼挤得不痛吗?”

明惠公主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一点哀伤情绪被他一句话逗得消失殆尽。

“你这个臭小子”

宋彦昭见她终于不再执着于他和穆瑾两人的事,忙转移了话题,“你怎么来的?带了多少护卫来?”

明惠公主听了却夸张的摇摇头,“我这次出行的阵仗都快赶上我的公主倚仗了”

“带这么多人?”宋彦昭吃了一惊。

“不是带的人多,而是出城的时候恰好遇到慎刑司的人和东宫的护卫,便结伴一起来了”

慎刑司的人是他叫过来的,遇见并不稀奇,可“东宫的护卫来这里做什么?”

明惠公主摇头,“不太清楚,我也没有细问,听他们嘀咕好像是在找那位名动金陵的小医仙”

宋彦昭惊讶的看着明惠公主,面色倏然变了,“你说他们要找小医仙?”

第一百三十四 随便你

“怎么?你认识小医仙?”明惠公主惊讶的看着宋彦昭,不解他为何如此激动。

宋彦昭犹豫了下,没有开口说话,门外却传来宋亮的声音,“三爷,东宫药藏局侍从王大人在门外求见。”

来的这么快?宋彦昭眉头一皱,没好气的道:“不见”

明惠公主也有些讶异,“不是说去找那小医仙吗?怎么来咱们家的庄子上求见?”

就算是她和宋彦昭在庄子上,那王大人有公务在身,也断没有先来拜见他们的道理。

宋彦昭不耐烦的在屋里踱步,来的这么快,就说明那王大人知道了穆瑾是在他这里了。

那丫头在宝延寺救人闹得沸沸扬扬的,有心人一打听自然便知道她如今在哪里,就是想隐瞒都瞒不住。

宋彦昭随手叫了个小丫头过来,犹豫了下,道:“你去罗娘子哪里一趟,就说有事情请她过来。”

明惠公主惊讶的合不拢嘴,“那小医仙还真的在咱们庄子上啊?哎,我说儿子,你行啊,竟然在这庄子上一藏就是两个小娘子,小医仙在哪里?我还没见过呢,等会可要好好看看。”

明惠公主兴致勃勃的猜测着小医仙的长相,“不知道她和穆瑾谁长的好看些呢?”

却听到宋彦昭哼了一声,“你不是已经见过了吗?”

“我什么时候见过了?我进了这庄子上只见到了那个叫穆瑾的小丫头,再没看到过其他小娘子等等,你你是说”明惠公主蓦然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望着宋彦昭,“你是说穆瑾就是小医仙?”

难得看到他母亲有这样惊讶的时候,若不是此刻正烦闷,宋彦昭一定乐不可支的坐下欣赏明惠公主的表情。

“可是传言不是都说那小医仙姓罗吗?”震惊过后,明惠公主仍有些不相信的喃喃自语。

“穆瑾才是我的本名,还望公主为我保守秘密”穆瑾笑盈盈的声音传进厅内。

明惠公主抬头,便看到一袭白衣白裙,白绫覆面的穆瑾慢悠悠的走了进来,果然与传言中的小医仙装扮一致。

“保守秘密好啊,我最喜欢保守秘密了,”明惠公主眉开眼笑的说道,拉着穆瑾的手坐下,又上下打量了一圈,摇摇头,“还是不带白绫好看,这么漂亮的面容被遮住了,看不到,多可惜啊,我问你啊,你为什么喜欢带着白绫呢?”

“怕麻烦”穆瑾的回答简单而直爽。

明惠公主一拍双手,“哦,我知道了,你这么个漂亮的小美人,出门行医肯定会遇到登徒子,确实麻烦,还是带着白绫安全,对吧,儿子?”

明惠公主转头笑眯眯的征求宋彦昭的同意。

有登徒子敢调戏她?估计会被她和她的那个丫鬟打的亲爹都不敢认,宋彦昭冷哼一声,神情不阴不阳的。

从穆瑾进屋后,宋彦昭就一直冷着脸,想起穆瑾那句不嫁给他,宋彦昭就觉得浑身别扭,不想看见穆瑾,事实上,他也一直没将眼神落在穆瑾身上。

宋彦昭清了清嗓子,正要说东宫属官来找她的事情,却听到穆瑾疑惑的问明惠公主,“我很漂亮吗?”

明惠公主拍拍她的手,“当然漂亮啊,你”

这俩个找不到重点的女人宋彦昭磨了磨牙齿,忍无可忍的打断了明惠公主,“说正事东宫属官药藏局侍从王大人带人来江宁了,说是要找你呢,现在人正在外面求见,你要见吗?”

穆瑾惊讶的的看向宋彦昭,“药藏局侍从?”

怕她不知道这药藏局侍从是什么官职,明惠公主解释道:“药藏局归太医院管辖,负责东宫的诊脉,用药与脉案,这个药藏局侍从是个从五官职,不算多大的官职。”

在金陵这样的地方,从五的官员一抓一大把,在明惠公主的眼里,确实不是什么小官。

“哦,”穆瑾点点头,没说话,似乎在凝眉思考。

宋彦昭哼了一声,“这王大人来找你,多半是要请你去医治皇长孙的病,你可愿意去?”

若她不愿意去,他自然有办法让那个王大人进不了他的庄子。

穆瑾眨眨眼,“先请王大人进来吧。”

宋彦昭蓦然坐直了身子,瞪着穆瑾,“你要去医治皇长孙?”

他顿了顿,忽然又站起了身子,在屋里快速徘徊了片刻,压抑了心底的烦躁,才转头道:“你知不知道皇长孙那是早产,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多少太医都没办法,我离开金陵的时候就听说他病危了,拖了这么久,你去了能做什么?去给太医们做替罪羊吗?”

皇长孙的病拖了不是一天两天了,太医们私下都议论纷纷他活不过两岁,可偏偏嘉佑帝心里极为重视这个皇长孙,所以太医们都提心吊胆的为皇长孙续命,生怕皇长孙在自己手上没了,到时候要承担嘉佑帝的怒火。

穆瑾定定的看着宋彦昭,“我知道”

“知道你还养撞上去?”宋彦昭没好气的反驳。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明惠公主站出来打圆场,拉着穆瑾的手,“彦昭他这是担心你,他的意思是你若不想去,我们宋家便有办法回绝了东宫。”

“我知道,”穆瑾点头,躬身向明惠公主施礼,“穆瑾多谢公主的好意但我不能受”

她即便拒绝东宫,也不能在宋家的庄子上,更不能让宋家代她拒绝。

不能受?是不愿意受吧?宋彦昭的脸倏然沉了下来,“随便你”

说罢,拂袖坐在椅子上,扭着头不去看穆瑾。

穆瑾笑了笑,再次向明惠公主施礼,“穆瑾告辞”

待转身走到门口,穆瑾却又站住了身子,低声说了句:“宋彦昭,谢谢你”

宋彦昭身子一震,这是第一次从她嘴里听到自己的名字。

“谢什么?谢我自作多情的多管闲事?”他阴阳怪气的说道,话说出口又有些隐隐的后悔。

穆瑾笑了笑,抬脚走了出去。

宋彦昭转身,只来得及看到她纤瘦的身影消失在门口。

这个不省心的丫头这个气死人的丫头

第一百三十五章 我要一个承诺

穆瑾直接去门口见了王侍从。

“你便是罗娘子吧?”王侍从见出来的女子头带幕篱,上面绣着一朵醒目的穆瑾花,正是传言中小医仙的装扮,心下不觉松了口气。

从宝延寺打听到小医仙来了明惠公主的庄子上,王侍从便一直提着一颗心。

这位传言中的小医仙最初是在城南百姓中流传的,后来碰巧救了赵计相家的小郎君,然后程家满城的寻人,这个小医仙才在京城勋贵圈子里有了些名气。

不过,他们私下细细查过,罗娘子除了和赵家,程家有所牵扯之外,并没有什么背景,也没有什么靠山。

如果不是这样,方院判也不会在太子面前竭力推荐她。

但来到宋家庄子上时,王侍从有些不确定了,这个罗娘子什么时候攀上明惠公主和宋家了吗?

这次他们出金陵的时候正好碰上了明惠公主的车驾,知道明惠公主也是往江宁来。

此刻明惠公主定然已经在庄子上休息了,王侍从有些担心,不知道罗娘子和明惠公主的交情到了什么地步,若是明惠公主执意不肯让罗娘子跟他们走,倒是有些麻烦。

临来时,方院判交代过,要尽可能安稳的将罗娘子请回去,不到万不得已,王侍从并不敢和明惠公主起冲突。

那可是明惠公主啊,嘉佑帝最宠爱的长女,得罪了她,太子都不一定能保下自己。

王侍从在宋家别院门口徘徊了许久才敢递了拜贴,没想到却得到宋三郎一句不见的话。

宋三郎竟然也在这别院里?王侍从一颗心不由的更沉了。

正在琢磨用什么法子能进去呢,没想到这个罗娘子自己竟然出来了,实在是省下他不少功夫。

穆瑾躬身施礼,“见过王大人,不知王大人要见我,所为何事?”

王侍从双手背在身后,上下打量了穆瑾片刻,暗自猜测了下这位小娘子的年纪,才开口道:“本官奉太子殿下之名来请罗娘子,入东宫为皇长孙治病”

果然,穆瑾没有什么意外,“王大人,我治病有规矩,不知大人可清楚?”

王侍从皱了皱眉头,“愿闻其详”

“规矩有二,第一,先谈妥诊金,第二,我不与阎王爷抢人”

王侍从脸色倏然沉了下来,好大的口气,好张狂的罗娘子

“前几日罗娘子在宝延寺救了一个姓徐的生,怎么没听说罗娘子先和徐郎君谈诊金啊?”王侍从抬起头,神情讥诮。

前几日发生在宝延寺的事情传的沸沸扬扬,他早就打听的一清二楚了。

穆瑾摇头,说话不紧不慢,“徐郎君不同,他发病时身边皆为朋友,无直系亲属,谈诊金也没有人能做主”

王侍从脸色一沉,“罗娘子可要想清楚了,你在和谁要诊金?你在和当今太子要诊金”

“太子殿下看病就可以不用付诊金吗?”穆瑾的声音依旧不紧不慢。

王侍从一噎,这话他还真没法接。

“这么说罗娘子是不肯入东宫为皇长孙诊病了?”

穆瑾眉头微蹙,似乎有些不高兴,“我说了我治病有规矩,太子殿下应允我的条件,我自然会去。”

“那你想要多少诊金?”王侍从按下心底的烦躁,开口问穆瑾。

穆瑾想了想,才缓缓的开口,“我的诊金是一个条件”

一个条件?不是要钱财?王侍从狐疑的看向穆瑾,“什么条件?”

“我要太子殿下一个承诺,如果治不好皇长孙,不会降罪于我”穆瑾不慌不忙,说出来的话却险些让王侍从跳起来。

王侍从的脸色倏然变得很难看,看向穆瑾的眼光变得十分不善。

这是一个圈套,**裸的圈套,恐怕这位罗娘子刚开始就打算好了不为皇长孙诊治,所以才拿什么治病的破规矩来说事。

表面上说的好听,太子殿下答应了诊金才会去治病,可诊金不要银钱,却要承诺。

这怎么能承诺?她这是明白的宣布她也救不了皇长孙吗?

“太子殿下若能答应我的条件,我即刻就能动身回金陵”

王侍从勃然大怒,“堂堂小医仙也不过如此嘛,还没给人诊病就要先说明治不好不担职责,你对自己的医术这么不自信吗?你算什么医者,毫无仁心可言”

穆瑾从容淡定的看着他发火,“王侍从可以先讲我的话转告太子殿下。”

说罢,转身走了。

王侍从看着穆瑾利落的身影,忽然收敛了怒色,冷笑数声,“罗娘子心肠如此坚硬,不知道对身边亲近的人是否也如此?”

穆瑾蓦然停住了脚步,转身定定的看着王侍从,“王大人此话何意?”

王侍从呵呵一笑,反而不急了,慢慢的踱步到穆瑾跟前,“没什么,就是好奇罗娘子身边不知道有没有什么亲近的人?”

“我在离开金陵之前,还曾去罗娘子的宅邸拜访过,说起来,罗娘子有个邻居也姓罗,但是挺巧的。”

听他提到罗叔,穆瑾双眼微微眯了起来。

王侍从却笑眯眯的凑近穆瑾,压低了声音道:“这人啊,活在世上谁没有个病痛什么的,不知道罗娘子在面对自己亲近之人病危时,还有没有心情谈诊金的问题,比如你的那位邻居罗掌柜”

穆瑾双眼微不可见的缩了下,定定的看着王侍从。

王侍从站直了身子,双手背在身后,一副淡笑从容的样子。

他来之前可是作足了功课的,方院判交代无论如何都要将这位罗娘子请回金陵。

太子殿下交代说如果请回罗娘子,治好皇长孙,他有重赏。

要请罗娘子,自然要好好调查一番她的事情,太子抽了两名暗卫潜入六兴胡同罗家的宅子,细细查探了一番,却发现这位罗娘子和她的邻居,杏林堂的罗掌柜私底下的关系颇为耐人寻味

穆瑾却突然笑了,“既然太子殿下诚意这么足,我若不去,倒辜负了殿下。”

王侍从心里松了口气,心满意足的笑了,“罗娘子是个聪明人,定然知道该怎么做”

第一百三十六章 护卫儿媳

门口发生的事情自然不会瞒过宋彦昭。

“什么?她真的跟那姓王的走了?”宋彦昭脸色铁青的瞪着宋亮。

宋亮缩了缩脖子,点点头。

“这个不省心的丫头”宋彦昭烦躁的徘徊着,半晌,恨恨的咬牙。

明惠公主在旁边夸张的叹了口气道:“刚才是谁说的啊,不喜欢人家,既然不喜欢人家,人家走了,你在这儿气什么呀?”

宋彦昭扑通坐在了椅子上,没好气的看着明惠公主,“母亲大人,您觉得我在生气吗?我生气了吗?”

明惠公主笑眯眯的摇头,“你没生气,你只是恼怒而已,羞恼的恼,怒气的怒”

宋彦昭哼了一声,不想再跟他这个促狭的母亲多说一句话。

宋亮看了看明惠公主,又看了看明显在生气的宋彦昭,小声说道:“其实一开始罗娘子没答应跟王大人走,后来不知道王大人小声和罗娘子说了什么,罗娘子便和他走了。”

宋彦昭没想到还有这样的过程,眉头皱了起来。

王侍从能跟她说什么?许以重利?不,那丫头不是个重利的人。

太子要请她给皇长孙治病,不许以重利,那就只剩下威胁了。

威胁宋彦昭噌一下坐直了身子,脸色变的有些发白

姓王的用什么威胁了那丫头?

这个不省心的丫头,被人威胁了不会来找他吗?宋彦昭心里暗恨,想想又觉得失落,她都说了不能受宋家的好意,也明确说了不嫁他,她又怎么会来找他

宋彦昭想到这里,一时心里五味杂陈,各种滋味涌上心头。

对面的明惠公主也想到了这一层,看着儿子宋彦昭变换不停的脸色,叹了口气。

这臭小子,还口口声声的说不喜欢人家,看那牵肠挂肚的样子,早就陷进去了还不知道呢

明惠公主扯了扯衣襟,站起身来,“走了,我得回金陵了”

这么快?宋彦昭惊讶的站了起来,“你不是刚到吗?”

明惠公主施施然的往门口走去,边走边叹气,“我是来看儿媳妇的,现在我儿媳妇在金陵要被人欺负了,我这个做婆婆的还不得赶紧去帮把手,哼,我明惠公主的儿媳,可不是谁都能欺负得了的”

宋彦昭的耳根子都要烧起来了,愣愣的看着明惠公主走了出去,半晌,才咕哝道:“什么儿媳妇,婆婆的,八字都还没一撇呢”

不过母亲回京,多少能护着那个不省心的丫头些,宋彦昭摸了摸有些发烫的耳朵,嘴角翘了翘,追出去送明惠公主去了。

金陵城,穆家大宅内,这几天后宅的丫鬟们个个都绷紧了神经,生怕说错一句话,做错一件事。

最近主子们的心情都不太好,还是不要撞枪口上了。

“哐啷”一声,屋里又一次响起一阵瓷器摔砸的声音。

刚才那套是四娘子摔的,不知道这套是夫人摔的,还是老爷摔的,廊下伺候的丫头们都屏声静气,谁也不肯先进去收拾东西。

“废物,一群废物,这么多天了,连个人都找不到吗?”穆庆丰怒气冲冲的拍着桌子。

底下几个护卫都垂着头,不敢辩驳。

王夫人一脸的失望,带着面纱的穆瑜依在她怀里,泫然欲泣。

“去查出城的记录了没?有没有把她的画像给守城门的兵士看过?他出城没出城总查的清楚吧?”穆庆丰发泄了一通,情绪缓和了些,开始问起具体的细节。

负责这次寻人的护卫回道:“属下将三娘子的画像给守门的兵士看过,没有人见过三娘子出城”

没有出城,那就是还在城里,穆庆丰松了口气,不管怎么样,一定都要把穆瑾找出来。

穆瑜的毒是她下的,找到穆瑜才有解药,另外,穆庆丰心里也接受不了穆瑾始终在耍弄他们的事实,想到这里,他就恨不得立刻找到穆瑾,亲手撕碎了她

“既然没出城,你们就多派些人手,给我一个坊一个坊的找,掘地三尺,也要将这个孽障给我找回来。”穆庆丰咬牙切齿的吩咐。

几个护卫领了命令退了下去。

王夫人一脸忧色,期盼的看着穆庆丰,“老爷,总等着找到穆瑾也不是办法啊,瑜儿等不得啊”

金陵城那么大,要找一个有心躲起来来的人谈何容易,要是一年半载的找不到穆瑾那个贱丫头,穆瑜岂不是头发都要掉光了。

穆庆丰皱眉,“吴太医不是开了解毒的汤药了吗?怎么?不管用?”

穆瑜小声的啜泣,“也有用,但是眉毛和头发依然在掉。”

这么下去,穆瑜真怕有一天自己成了秃子。

王夫人犹豫片刻,试探着问穆庆丰,“老爷,我的意思是不是给瑜儿换个大夫看看?”

“你想换谁?”穆庆丰眉头皱成了川形。

王夫人抿了抿嘴,觑着穆庆丰的脸色,才慢慢的开口道:“老爷,瑜儿毕竟是女孩子,总找那些太医们来看脸上的病症,太医们又都是在达官显贵家里走惯了的,时间久了怕传出些不利于瑜儿的流言,瑜儿毕竟还没定亲。”

这些话在理,勋贵之家定亲,除了想看之外,还要想办法打听对方的底细,身体状况等,这两个多月,太医就进府为穆瑜诊病两三次了,且每次都在脸上,时间久了,难免传出穆瑜毁容的消息也不一定。

“所以我便想着找个女大夫来看看,”王夫人见穆庆丰面色和缓,没有生气的征兆,便试探着开口,“不如找那小医仙罗娘子来试试如何?她是女大夫,看起诊来也方便。”

穆庆丰脸色先是一沉,却并没有发火。

穆瑜现在的容貌根本无法出去见人,若是穆瑜毁了容貌,他唯一的嫡女将没有任何的未来可言,更加不会为穆家带来任何的好处。

想到穆瑜的那个诡异的梦,穆庆丰的心里一热,如果那些都成为事实,那他还有穆家的前途将不可限量

所以穆瑜不能毁容

虽然他心里十分厌恶那个罗娘子,可是对上穆瑜满是祈盼的眼神,穆庆丰拒绝的话却无法说出口。

“嗯,你若有此想法,便让罗娘子来试试吧。”

第一百三十七章 初进东宫

东宫内西北角一处的寝殿中,专门伺候皇长孙的两位太医在廊下来回徘徊着,时而面面相觑,时而无声叹息。

门吱呀一声从里面开了,方院判踱步而出。

“方院判,怎么样了?”其中一位姓李的太医上前两步,焦急的问道。

方院判叹了口气,神情憔悴而疲惫,为了皇长孙的病,他已经连续三日没有出东宫了。

“恐怕回天乏术了,我的针灸之术最多也只能再拖这两日。”

李太医神情暗淡下来,到底也算是日夜照顾了皇长孙近两年,看着那个和自己小孙儿年岁差不多的孩子一点一点的虚弱,到底心有不忍

“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他神情不甘的追问。

方院判摇头,“能做的我们都做了。”

旁边比李太医稍稍年轻几岁的钟太医叹气,“陛下那边,要不要先去报备一下?”

嘉佑帝膝下虽然皇子不少,但孙子辈目前却只有皇长孙一个,人上了年纪就希望儿孙满堂,是以嘉佑帝对皇长孙很是重视。

现在皇长孙命不久矣,可想而知嘉佑帝的悲痛,钟太医觉得还是要先跟皇帝报备一下才好,免得到时候骤然得知消息,心神悲痛之下,雷霆大怒。

钟太医和李太医都归属方院判管辖,是以要去禀报陛下还得方院判出面比较稳妥。

方院判沉吟片刻,摇摇头,“再等等看吧,若是能请到小医仙罗娘子,兴许还有希望,到时候再向陛下报告就是好消息了。”

太子殿下派了药藏局的王侍从去请小医仙的消息,钟,李两位太医都是知道的。

“那位罗娘子真的医术那么神奇吗?若是她也救不了皇长孙呢?”李太医对于方院判极力推荐让罗娘子来为皇长孙医治一事颇为不解。

他们这些太医都是经过数十年的学徒生涯,一点点磨练到成为一方名医,然后被选进太医院的。

能进太医院的大夫,哪个医术都不会太差,都有着数十年行医的丰富经验

听说罗娘子才不过十四五岁,他在这个年纪的时候,勉强能把药草认全,把脉开方子根本不敢尝试,罗娘子这么小的年纪怎么可能会有那么神乎其技的医术?

不过是一些被救治过的穷苦百姓吹捧她而已。

“行不行总得试了才知道,若是万一能救呢,咱们没去请,岂不是错失了救皇长孙的时机,只要有一丝希望,咱们也不能放弃。”

方院判捋着胡须,一脸的严肃。

“太子为天下之本,皇长孙是太子殿下地位稳固的根基,所以我们要尽力帮太子殿下保全皇长孙。”

李太医点头称是。

“院判大人也是一心为陛下和太子殿下尽忠。”钟太医拱拱手一脸敬佩之色。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嘛”方院判一脸的谨慎严肃。

话音刚落,门外响起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王侍从带着一行人走了进来。

方院判的眼神一下便落在了王侍从身后那个一袭白衣白裙的少女身上。

少女身形面条,发饰简单,一头青丝尽垂于后,头顶只用了一根莹白的扁玉簪固定,覆面的白绫垂至腰间,上面绣着一朵醒目的木槿花。

“这位想必就是罗娘子了,久闻大名没想到今日方有缘一见。”方院判上前一步,面带微笑,十分客套。

上次他陪着六皇子去程相公家探望程夫人时,曾等了许久,也没见到这位罗娘子一面。

穆瑾躬身行礼,“见过院判大人,两位太医大人。”

钟太医和李太医虽然早就知道了小医仙是个年轻的小娘子,但见到穆瑾的一瞬间,还是吓了一跳。

这也太年轻了吧?这么个小娘子,真的能救皇长孙吗?

“病人在哪里?”穆瑾开门见山的问道。

李太医反应过来,做了个请的手势,“罗娘子,这边请”

一行人进了屋内,方院判却留了下来,问王侍从,“王大人,去江宁一切可还顺利?”

王侍从犹豫了下,将江宁之行细细说了一遍。

方院判听了脸色一变,“你说她和宋家有交情?”

王侍从神情踌躇,“不好说,她和下官走的时候,也没见宋三郎和明惠公主派人相送,也没有人询问,想来没有多大的情分吧?或许只是宋家请她去诊病的?”

就算是去诊病,大夫要走也得派个下人送送吧?

方院判眉头皱了皱,捋着胡须沉吟片刻,嘴角翘起一抹冷笑,“这个罗娘子还有两分精明,竟然想到要和你谈条件,幸好我们有所准备”

王侍从佩服的竖起大拇指,“那都是院判大人您指导有方啊”

方院判摆摆手,“也是你发挥的好,这次若皇长孙有救,你请回罗娘子有功,就等着太子殿下给你封赏吧”

王侍从脸上笑开了花,却还是摆摆手,谦虚一番,“………若真有那一日,还要多谢大人的栽培和提拔呢。”

两人你来我往,互相恭维一番,心情颇为愉悦。

“请回罗娘子的事情可跟太子殿下禀报过了?”谦虚恭维过后,方院判又回到了正题上。

王侍从点头,“去了,太子殿下不在东宫,下官便去禀了太子妃,太子妃那边说皇长孙病情紧急,让我们先去给皇长孙治病,等皇长孙病好些了,再见罗娘子不迟”

方院判捋着胡须,暗自感叹这位太子妃倒懂得明哲保身。

此时的太子妃也在和身边伺候的心腹妈妈在讨论着穆瑾。

“王妈妈,你说那个小医仙真的能治好皇长孙吗?”太子妃只有十六岁,正是豆蔻花开的好年华,不过倚在榻上的容颜却有些憔悴。

王妈妈端了茶递上来,“民间都说这位罗娘子医术很是了不得,谁知道能不能治好呢,娘娘您只需要记住一条,在皇长孙那边没有结果之前,绝对不要见那罗娘子。”

太子妃点头,“嗯,我知道,我今天不是连她的面都没见嘛。”

王妈妈心疼的看着太子妃略有些苍白的面容,叹了口气,“皇长孙那边情形不定,咱们不好参合,否则倒可以请那罗娘子给看看,也好让您早日怀上子嗣。”

提到子嗣,太子妃苍白的脸上飞起一抹红晕,“妈妈说什么呢,我才成亲不过五日。”

“这又什么好害羞的,这女人成亲了,只有尽快诞下子嗣才能站稳脚跟。”王妈妈笑眯眯的看着太子妃。

可这有子嗣也不是她一个人说了算得,太子妃不知道想起什么,红晕渐渐褪去,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的白了两分。

“妈妈,你等会能不能跟殿下跟前伺候的內侍总管说说,就说,说我身子不适,请殿下今晚去穆侧妃处。”太子妃嘴唇嗫嚅着,半晌,期期艾艾的看着王妈妈。

王妈妈倏然变了脸色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不用诊脉吗

“我的五娘子啊,您这不是犯混吗?”王妈妈一着急就叫回了太子妃在闺中的称呼。

太子妃是荣国公的幼女,在家中排行第五。

“现在你和太子是新婚期间,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你不趁这个时候多留太子宿在咱们这边,反而让她去穆侧妃处,这不是寒太子的心吗?”王妈妈细细的将其中的道理讲给太子妃听。

“您想啊,那穆侧妃比你年长,容貌和身子骨都已经长开了,太子一旦近了她的身,定然要沉迷一阵子,到时候若是让她抢了先机,怀了身孕就不好了”

“你是正妃,太子殿下要顾及你的脸面,大婚这几日也就去穆侧妃哪里一次,你啊,一定要抓住这半个月的时间,先怀上身子再说。”

这些道理太子妃不是不知道,可是………

想起夜里要承受的那些事,她的脸色不由更加白了几分。

太子殿下看着挺温文尔雅的一个人,怎么到了床上就跟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

太子妃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胳膊,哪里有昨天夜里太子在激动时候掐出来的淤青。

难道成了亲的妇人都要承受这般痛苦的事吗?

她的姐姐们成亲以后回门时个个都脸色红润,没有一个像她这般浑身疼痛的呀?

太子妃嘴唇嗫嚅半晌,到底没办法将夫妻之间的羞耻之事说与王妈妈听,只抓着身上的锦被,撅着嘴道:“可是我是真的身体不舒服嘛,王妈妈,就这一次怎么样?”

王妈妈皱了皱眉头,仔细打量了下太子妃的神色,确实憔悴苍白了些,她的心里一动,凑到太子妃跟前,低声问:“五娘子啊,你老实告诉妈妈,是不是太子殿下在床榻之上不够怜惜你啊”

太子妃一下弄了个面红耳赤,抠着指甲,不敢看王妈妈的脸,半晌才期期艾艾的低声道:“妈妈,夫妻间非得那样吗?实在是不舒服。”

原来只是不舒服啊,王妈妈眉头舒展开来,“别怕,你本就瘦弱,身子骨还没完全开,这种事就是刚开始难受,后面慢慢就好了。”

是这样吗?太子妃狐疑的看着王妈妈。

“妈妈是过来人,还能骗你不成?”王妈妈安抚她,又附在太子妃耳边耳语了一番,直听的太子妃满面羞红,心里暗暗恐惧慢慢消散了些。

王妈妈这才站起身来,“奴婢派人出去打探一下皇长孙那边的情形,咱们虽然不参合,却不能做聋子和瞎子。”

………………

关注皇长孙那边情形的不止太子妃。

穆嫣随意的将手上的金镶玉蝴蝶发簪丢在了梳妆台上,又拿起一支金丝八宝攒珠钗放在发髻上比划了一番,又不满意的拿起另外一支来。

梳妆台上堆放着琳琅满目的首饰,映得穆嫣的脸光泽红润。

现在的她再也不是那个在穆家小心翼翼的伺候穆老太君,每日觑着别人脸色行事,连首饰都不敢多带的穆嫣了

总算选定了自己满意的发簪,对镜自照一番,穆嫣心满意足的转过身来,想起刚才丫鬟禀报的消息,“罗娘子果真进了皇长孙的寝殿?”

身边伺候的管事妈妈姓李,原是穆二夫人李氏的心腹,这次特意给了穆嫣,跟着她进了东宫。

李妈妈点头,“嗯,已经进去一个时辰了,还没有消息传出来。”

穆嫣摆弄着腕上的白玉镯子,“太子妃那边竟然没见罗娘子?”

李妈妈摇头,“只让丫鬟传了句话给王侍从,说好生照顾皇长孙。”

穆嫣撇嘴冷笑,“可真够小心的。”

这个太子妃看来也是颇有心计之人啊。

“敌不动我不动,”穆嫣吩咐李妈妈,“给我盯紧了太子妃那边,有什么风吹草动的就来报我”

李妈妈退了下去,穆嫣却有些出神,她的手轻轻的抚在自己的小腹上,暗自盘算着目前的形势。

………………

皇长孙的寝殿名为安康殿,据说原来并不叫这个,是嘉佑帝亲自给改的,目的是希望皇长孙平安健康。

可惜皇长孙却一直没能平安健康起来。

穆瑾现在床前,看着床榻上躺着的那个单薄瘦弱的孩子,确切的说,应该是个不足两岁的幼儿,双眼紧闭,脸色近乎透明的白,细小的胳膊上扎满了银针,颤颤的银针映的孩子越发的可怜。

只有胸口处微弱的起伏宣布这孩子还活着。

身后的钟太医和李太医面面相觑,神色古怪。

这位小医仙在皇长孙床前足足站了有半个时辰了吧?

既不说话,也不诊脉,就这么直直的看着皇长孙,着实诡异的很。

这个罗娘子真的会诊病吗?难道她诊病都不用诊脉,只用眼睛看吗?只靠用眼看就能看好吗?

“罗娘子,您不诊脉吗?”半晌,李太医小心翼翼的提醒。

穆瑾缓缓的收回目光,眉头微皱,“不用,孩子太小,诊脉不准”

她是说小孩子的脉很难诊断准确,幼儿的病症并不能靠诊脉来确定吧?李太医暗想,这个罗娘子说话还真是简短。

钟太医脸色却沉了下来,他们不是刚出道的大夫,自然知道小孩子的脉诊了不准,可是再不准,最起码能提供些参考意见吧,连脉都不诊,靠什么来断症?

“我们不像罗娘子医技高超,不用诊脉,只靠眼看就能断症,现在罗娘子看也看过了,可否说一下皇长孙的病该如何治好?”钟太医看着穆瑾的神色满是讥诮。

“这样治不好的,”穆瑾转头定定的看向钟太医,双眼明亮清澈。

什么?李太医和钟太医猛然一惊。

就说他们努力了这么久也没有做到,这么个小娘子怎么可能做得到?李太医心下有些黯然,却没有太多的意外。

果然还是民间百姓们追捧的厉害,其实并没有那么高的医术吧?

钟太医则是惊讶于穆瑾的直接,皇长孙治不好了,这几乎是所有太医们都知道的,但却没有任何人敢把这件事放到台面上来说。

这个罗娘子竟然连脉都不诊,就直言说治不好了。

果然还是年少轻狂

“把针撤了吧”穆瑾指了指皇长孙身上密密麻麻的银针

“罗娘子,不可”李太医脸色大变,连忙开口阻止。

这些银针都是方院判费尽心思扎进去的,皇长孙现在就靠着这些银针吊着一口气,银针一拔,只怕立刻就要断气。

第一百三十九章 我也治不好

“怎么回事?”伴随着一声不悦的声音,太子周熠大步走了进来,身后跟着方院判。

钟太医和李太医忙上前行礼。

太子的眼神便落在穆瑾的身上。

“见过太子殿下。”穆瑾微微低头,不慌不忙的行礼。

一个瘦弱的小娘子,倒是那双明亮清澈的杏眼挺漂亮的,好似在哪里见过一般,可惜看不到她的面容,周熠的眼神在那覆面的白绫上面扫视了一圈,心下隐隐觉得有些遗憾。

“刚才是怎么回事?”周熠询问的眼神看向钟,李两位太医。

两位太医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出穆瑾说皇长孙治不好,让拔针的事。

李太医年纪长些,怕眼前这个说话直爽的小娘子被太子责罚,所以含糊的答道:“我们在和罗娘子讨论皇长孙的病情。”

“哦?”周熠双眼一亮,“吾也来听一听,关于安哥儿的病,罗娘子可有方子了?”

钟太医低不可闻的轻哼一声,连脉都没诊,看了一眼就说治不好了,哪里能有什么方子啊?

果然,穆瑾摇摇头,指着安静躺着的皇长孙,“拔了针吧,这样治不好的”

我的天哪,这个小娘子还真敢啊李太医吓的倒抽一口冷气,腿都要软了。

钟太医则下意识的看向太子,做好了太子突然发飙的心理准备。

周熠果然面色大变,噌一下站了起来,“你,你胡说什么?安哥儿怎么就治不好了?”

安哥儿是周熠的长子,也是唯一的子嗣,虽然心里孱弱,但周熠心里还是很重视他的。

他心里也清楚,若没有安哥儿,他难免要给朝臣们留下一个子嗣单薄的把柄,自然会进一步影响他的太子位置的安稳。

所以无论如何,他都想着要保全安哥儿,若是为了这个原因,他也不会安排王侍从跑到江宁去将这个小医仙请过来了。

可她倒好,才来不过一个时辰,竟然直接宣布安哥儿治不好了。

周熠脸色阴沉的可怕,看向穆瑾的眼神里满是怒火,“吾让你来是给安哥儿诊治的,不是让你来断定他的生死的,你听着,安哥儿只能生,只能活着,你明白吗?”

穆瑾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似乎在凝眉思索。

从进到屋子里就一直安静的站在门口的方院判看了看太子的神色,眼中闪过一道莫名的光芒,“罗娘子,你有所不知,皇长孙身上的银针是本官给扎的,若是拔了这些银针,只怕皇长孙性命危矣”

穆瑾诧异的眼神看向方院判。

不会连这都不懂吧?不是传言说小医仙的针灸之术极好吗?方院判心底也暗暗诧异,随即又微微得意起来,他这两个多月来针灸之术突飞猛进,实在得益于穆庆丰之前所献的治疗六皇子的方子。

那方子上详细写了四五种进针的方法,有些他之前只是听说过,却从不知道如何做,在六皇子身上实践成功后,方院判下了一番苦功好好研究这几种针法,进益颇大。

就是现在吊住皇长孙这口气的进针方法,也是他费了不少心血才研究出来的,可以说除了他之外,太医院无人能使得出,罗娘子又怎么会知道?

“原来是你扎的啊”穆瑾慢慢的将眼神又转移到那些扎在安哥儿身上的银针上,眉头却仍是微微皱着,似乎在细细研究那些银针一般。

“正是本官”方院判捋着胡须,尽力压抑着自己心底的自得,只露出一抹谦虚的微笑。

穆瑾却摇摇头,“没有用的,还是拔了吧”

方院判脸上的笑容倏然崩裂,她没听懂自己刚才说的话吗?自己说了这么多,她怎么还要拔针?

拔了针,皇长孙断了气,谁来承担这个责任?

“啪”一声,周熠重重的拍在桌子上,“什么小医仙,不过是民间胡乱吹捧的,你可知道要拔了针,安哥儿的命就哼,吾懒得跟你说,来人啊,给我打出”

“不拔针,我怎么治啊?”穆瑾悠悠的叹了口气,打断了周熠的话。

耶?她说什么?周熠未出口的话戛然而止,愣愣的看着穆瑾。

她的意思是说她能治吗?

李太医和钟太医也都惊愕的瞪大了眼睛,刚才罗娘子不是说治不好了吗?怎么又说她要治,莫非是见太子殿下发火了,想胡乱治一治算了?

钟太医耐不住脾气,率先开了口,“罗娘子,你的意思是要给皇长孙治病?”

穆瑾不解的望着他,“你们请我来不就是为了给他治病吗?”

是啊,钟太医咽了下口水,“可是刚才你,你不是说治不好了吗?怎么又”

“唔,”穆瑾蹙了蹙眉头,指了指皇长孙身上扎的针,“我是说他这样治不好。”

那不还是治不好吗?周熠一脸怒色,重重的哼了一声。

钟太医也是一头雾水,李太医却突然一拍大腿,“罗娘子,你的意思不是说皇长孙治不好,是说这样扎针治不好,对吗?”

穆瑾点头,又强调了一遍,“这样治不好的。”

原来是说这样扎针治不好啊,钟太医和李太医对视一眼,苦笑。

想想从刚才到现在,罗娘子好像说的都是“这样治不好的,”并不是皇长孙治不好的。

是他们误解了

不过,这个罗娘子说话也太简短了些,多说几个字,不就没有刚才的误会了嘛,钟太医心中暗怪穆瑾说话不严谨。

方院判的神色却有些阴沉,他自然知道他的针法只能为皇长孙保住一口气,救不了他的姓名,可她至于一遍一遍的说吗?

情势一下子反转太快,周熠有一瞬间的空白,半晌,才一脸狂喜的看向穆瑾,“罗娘子,你的意思是说能治好安哥儿,对吗?”

穆瑾摇头,“我也治不好”

什么?周熠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

钟,李两位太医也变了脸色,刚才不是说能治的吗?怎么又说她也治不好了?

这个小医仙反反复复的,在搞什么鬼?

方院判嘴角则浮起一抹冷笑,说了这么多,自己不也治不好吗?装神弄鬼

穆瑾皱着眉头,想了下,笑盈盈的道:“准确的说,要是殿下想要一个像正常孩子能跑能跳的皇长孙,我是治不好的,但保他性命无忧,正常走路吃饭,我还是能做到的。”

第一百四十章 三个条件

“罗娘子,你的意思是说可以让皇长孙恢复起来,走路,吃饭,读习字,但是他的身子骨会比健康的孩子弱有些,无法跑跳,甚至习武,是吗?”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李太医先在心里琢磨了一番,才向穆瑾确认。

穆瑾点头,“唔,或许也可以试着让他练习下射箭,这个应该可以。”

李太医长嘘一口气。

我的娘啊,这个小医仙说话还真的是要用心听,有耐心听,心脏承受能力还要强,否则这一上一下,起起伏伏的,心脏承受不住啊。

不过,这会钟,李两位太医都没有心思再去责怪穆瑾说话的方式了,他们都沉浸在自己的震惊里。

可以说从皇长孙生下来,他们二人就被嘉佑帝赐下来照顾皇长孙,快两年的时间里,他们尝试了各种办法,从最开始的满怀希望,到现在的渐渐绝望,唯一的希望就是皇长孙能拖一日是一日,也可以让他们晚一些时日承担嘉佑帝的怒火。

他们彼此都很清楚,一旦皇长孙病逝,嘉佑帝雷霆震怒,到时候出来顶锅的一定是他们,到时候重则砍头,轻则被驱逐出太医院。

无论那种结果,他们的前途,家族都要面临颠覆的命运

所以这近两年的时间,他们无时无刻不在期盼着皇长孙好起来,尽管希望微乎其微,可哪怕不好,只要能清醒的躺着床上,活着也行啊。

可现在小医仙告诉他们,皇长孙不但能治疗,还能恢复得可以下床走路,可以像其他孩子一样读,写字,吃饭,睡觉,即使不能像健康的孩子一样跑跳,练习武功,对于两位太医来说,也已经是奇迹中的奇迹了。

希望即将变成现实,他们怎么可能不激动。

当然更为激动的是周熠,皇长孙自出生就一直身体虚弱,甚至到现在连床都没下过。

周熠的心里,甚至已经做好了这个孩子可能要在床上一直躺到死去的那一日了。

可毕竟是自己的长子,也是唯一的子嗣,无论是从感情的角度,还是从他地位稳固的角度,周熠都希望这个孩子能一直活下去,哪怕是一直在床上躺着。

现在突然有人告诉他,这个孩子也可以下床,可以走路,可以读习字,他会有一个正常的长子,周熠的一颗心激动的简直要跳出来了。

要说这屋里唯一没有失态的就是方院判了。

他眉头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神情平静无波,看不出来是什么心情,唯有眼底闪烁着一抹沉思。

“你说的可是真的?”周熠狂喜过后,理智渐渐回笼,“若是有一点欺骗吾,吾定然饶不了你。”

穆瑾笑眯眯的点头,“我从不拿治病之事玩笑,不过,殿下,我治病是有规矩的,不知王侍从大人可能和您说过?”

治病有规矩?周熠想了想,“哦,吾知道,先谈诊金嘛,还有不和阎王爷抢人嘛,你既然敢说能救安哥儿,看来安哥儿不是阎王爷要勾选的人。”

心情大好,周熠便说了句自认幽默的话,舒服的在椅子上坐下来,笑望着穆瑾,“至于这诊金嘛,多吧,你要多少,吾都给你。”

金银钱财方面,周熠自认为不是个小气的人,何况他现在心情正好,看眼前的小医仙,便越发觉得她那双眼睛十分动人漂亮。

穆瑾摇头,“我不要钱财,我的诊金是三个条件,殿下答应,我便开始医治皇长孙。”

这个小医仙有点意思,竟然敢和他谈条件?周熠的眼中浮现一抹有趣的神色,经历了刚才的心绪起伏,他眼下心情大好,对穆瑾口中的条件倒生出两分好奇之色,想听听她不要钱财,到底想要什么?

“什么条件?说来听听。”

“第一,我要张松张老太医配合我来医治”

“第二,我此次来只为皇长孙的病,所以一切应以我的治病规矩来”

“第三,皇长孙好转,我即可离开东宫,后续调养事宜由太医们接手。”

“殿下若是应允此三个条件,我即可开始医治。”

穆瑾极少一次性说这么多话,所以她说的很慢,说完了静静的看着周熠。

周熠眯着眼睛打量着穆瑾,眼中闪过一道亮光,她这是在为自己找退路吗?倒是个聪明的小娘子

“若吾不答应你的条件呢?”

穆瑾眨眨眼,“那殿下恐怕要失望了。”

周熠抿了抿嘴角,眼中的光亮却愈发的明显,他就喜欢烈性的小娘子“你就不怕吾杀了你?”

“死有何惧?殿下可以试试”穆瑾笑盈盈的对上周熠略有些阴沉的眼神,淡定从容,似乎不是在谈论生死之事。

周熠沉默了。

他要眼前这个小医仙的命并没有什么用,但是他的确不能拿皇长孙的性命开玩笑。

“这三个条件吾可以答应你,但吾又怎么能相信你能治好安哥儿?”周熠摸着下巴,狐疑的看着穆瑾。

穆瑾歪头想了想,走到了床前,掏出自己随身携带的银针,“院判大人,拔针吧”

方院判心底恼怒,面上却不露丝毫神色,上前按着自己进针的顺序依次开始拔针。

太子殿下在此,可不是他非要拔针的,是这个罗娘子一再咄咄逼人,非得让他拔针的。

若皇长孙真要出了什么事,可跟他没有关系。

方院判深吸一口气,将手伸向最后一根银针。

就在他拔下最后一根银针的同时,一直安静站在床边的穆瑾动了,如闪电般的动了。

方院判甚至没看清楚她是怎么做的,只来得及看到她双手齐用,眼前银针翻飞,顷刻间皇长孙的头上和上半身几处要穴都已经扎上了银针,其中一根银针甚至还扎在皇长孙的胸口处,颤颤巍巍的晃动,险些刺伤方院判的眼睛。

钟太医和李太医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天哪,针灸还可以这样快的进针,左右手同时针,她是怎么做到穴位精准的?这根本就不可能做到的啊,眼前这个小医仙真的是人吗?不会真的是个医仙吧?

一直安静躺在床上的皇长孙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不,仔细看去,发现他胸口处的起伏比刚才更强列了些。

作为太医,钟,李两位太医一眼都能看到的事实,方院判自然不会错过。

方院判眼底的神情愈发的深沉,半晌才干巴巴的挤出一句话,“罗娘子果然医术高超”

周熠心略松了一半,“今天晚上张松就会过来东宫见你”

第一百四十一章 我不信任他们

周熠说到做到,天色擦黑的时候,张老太医果然进了东宫。

“张老太医,这次要麻烦你了。”穆瑾郑重的施礼。

张老太医连连摆手,“罗娘子快别这么说,能和娘子一起治病,倒是张松的荣幸,我又能偷师了。”

一句话说的穆瑾莞尔不已。

张老太医却叹了口气,灯光下他的神情有些沉重,“到底还是没能躲过去啊,娘子怎么会答应这件事呢?”

明明她们主仆都已经离开金陵一个多月了,没想到最后还是回来了。

穆瑾进东宫的事情,外面知道的人并不多,是以王侍从找到他,说请他入东宫,配合罗娘子为皇长孙治病的时候,张老太医整个人都有些懵圈,更多的是担忧。

穆瑾盯着眼前摆放整齐的草药,一一的细细查看,这些都是她下午让钟,李两位太医准备的。

他们毕竟贴身照顾了皇长孙这么长时间,周熠吩咐他们不得离开东宫,随时待命,方便穆瑾有事询问他们。

“他们威胁我,我只能来。”穆瑾丢下手中的一株什么药材,明亮的大眼在烛光下却是一派平静。

什么?张老太医大惊失色,既而又神情忿然,“这也太过分些吧?这是公然恃强凌弱”

穆瑾沉默片刻,道:“社会常态而矣,但我不怕,世上还是有天道的。”

可有时候天道不一定公正,张老太医看着眼前眉眼含笑的稚龄少女,心里觉得酸涩异常。

一个没有背景,没有靠山,没有家族庇佑的女孩子却有一身高超的医技,也不知道是她的福还是她的祸啊

张老太医沉默良久,长长的叹了口气,“想不到罗娘子小小年纪看事情竟然比我这个老头子还透彻,倒让你见笑了。”

穆瑾摇头,“不会,您是关心我”

张老太医笑了笑,这个罗娘子虽然年幼,看事情却很通透,是个聪明的孩子。

“皇长孙这病,你有几分把握?”张老太医见她终于将桌子上的药材收拾妥当,便压低了声音问起皇长孙的病情。

他刚进来的时候也被皇长孙身上那一身银针给吓到了。

穆瑾说着他的眼光看了看仍旧安安静静的躺着的皇长孙,说:“如果是一个月以前,我最多只有两分把握。”

“那现在呢?”张老太医诧异的问道,不解这一个多月的差异在哪里。

穆瑾低头想了想,“至少八成吧,或许努力一下,能做到九成也不一定。”

自从上次从那个溶洞出来,经历了那些诡异的梦境以后,穆瑾就隐约觉得自己的身体好似有些微妙的变化。

她对于人体脉络的感知比希望更加敏锐,以前她往往是通过把脉或近距离接触,才能感应到人的脉络状况,但现在,她却只静静的现在哪里,就能感觉到对面人的经络状况。

穆瑾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也不知道这种变化代表了什么,但是她坦然接受了这种变化。

张老太医既惊且喜,九成的把握啊,那就意味着只要没有意外,皇长孙必然能救活。

皇长孙的病不是一天两天了,几乎太医院所有的太医都知道他的情况,张老太医即使不在太医院供职了,但对于皇长孙的情况却还是清楚的。

他知道穆瑾被请来医治皇长孙的时候,便已经做好了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帮助她,和她同进退的打算。

但现在穆瑾却告诉他有九成的把握,他怎么可能不惊讶,况且皇长孙这样的病例,他跟在穆瑾身边,又能学到不少的东西,这实在是意外的惊喜。

“娘子打算怎么做?需要我做什么,请尽管吩咐。”张老太医有些激动的拱手。

穆瑾示意张老太医走到床前,“皇长孙的病有些棘手。”

意料之中,若是不棘手,太医院的太医们早就治好了,张老太医没什么意外的表情。

“他会这么虚弱,不仅有早产,娘胎里带出来弱症,还有娘胎里带出来的毒素。”穆瑾静静的抛出一颗炸弹,瞬间就把张老太医炸的懵圈了。

他指了指皇长孙,一脸的不可置信,第一反应就是坐在床边拉起了皇长孙的手腕。

穆瑾安静的看着他给皇长孙诊脉。

片刻,张老太医轻轻的放下皇长孙的手腕,仍然是一脸的震惊,“不可能吧,从脉象上看完全看不出来啊。”

穆瑾点头,“小孩子的脉象变化快,很难诊断准确,况且他现在身体极度虚弱,脉象虚浮的厉害,所以从脉象上看不出来”

可是罗娘子却看出来了,张老太医心里既惭愧又佩服,眼前这个尚未及笄的小娘子,医术实在胜过他太多。

“娘子说他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毒,那就是说有人对先太子妃下了毒?是什么毒?”震惊半晌,张老太医才勉强找回了自己的舌头,神色十分复杂。

先太子妃死于难产,已经去世快两年了,张老太医对她的印象已经有些模糊,只记得是个温柔端庄的女子。

“芫青。”穆瑾踱步到桌案旁边,提起笔墨,开始琢磨方子。

竟然是芫青,张老太医觉得今天受到的惊吓实在太多了。

他行医多年,自然知道芫青是一种通体蓝绿色的虫子,有剧毒。

“这也太狠毒了吧,对孕妇下这种毒,实在是太损阴德了。”张老太医喃喃自语,“好在皇长孙应该遗传的毒性并不强,否则恐怕早就………”

穆瑾提笔的手微微一顿,“或许先太子妃娘娘也有所察觉,服用了解毒药物,否则皇长孙恐怕连出生的机会都没有。”

张老太医倒吸了一口冷气。

“或许先太子妃早产也和此有关,”穆瑾推测,将手上的笔放下,看向张老太医,“事实真相已经不可考,但皇长孙的毒,未必没有人知道,这才是我叫您过来的原因。”

张老太医倒吸一口冷气,“娘子是怀疑钟,李两位太医?”

穆瑾摇头,“没有,我谁也没有怀疑,但我不信任他们”

也就是说她只信自己

张老太医心中一阵激荡,神情肃然的道:“此事关系重大,张松定然全力配合娘子,请娘子放心”

第一百四十二章 先行报备

“要救皇长孙,必然得先给他祛毒,”穆瑾将自己刚才写的药方递给张老太医,“这是解毒的方子,还请张老太医亲自配药,熬成药汤,我会让冬青帮助你。”

张老太医明白其中的重要性,郑重其事的接过来药方,“请娘子放心。”

搭眼看了下手上的方子,张老太医诧异的睁大了眼。

“娘子,这是两个方剂?你要两个方剂同时用?”

张老太医手上的方子,第一副方剂上写着赤芍,蝉蜕,虎杖等草药,是白虎解毒汤,但又不太像,比他所知的白虎解毒汤多了几味药材。

第二副方剂是固气解毒汤,他一眼就看出来了,但是药的用量却和他常用的不一样,比如独活和黄耆的量就多了不止两倍。

两副方剂看起来是白虎解毒汤和固气解毒汤,但细细究起来又不像,除了多了几味药材,连用量都不相同。

这是什么方子?张老太医竟一时看不明白这其中的医理。

“娘子,这,这药量也太大了吧?皇长孙现在的情况,恐怕会承受不住。”张老太医神色踌躇。

穆瑾摇头,“不会,药浴而矣,这个量正合适。”

原来是药浴啊,张老太医恍然,皇长孙这么小的孩子,现在连药都吃不进去了,确实用药浴好一些。

“我这就去准备。”

………………

夜色沉沉,宫里各处早已经点上了灯笼,在初冬清冷的寒风中飘摇不定。

嘉佑帝日常居住的庆寿殿内却是温暖如春。

方院判收回诊脉的手,躬身帮嘉佑帝将袖子放好,“陛下龙体康健,只是膳食上还是要少些油盐为好。”

嘉佑帝笑了笑,看向侍立在一旁伺候的内侍大总管杜公公,杜公公立刻弯下了身子,“一会儿奴才就去安排人交代御膳房。”

“朕记得你今日并不当值啊,怎么还跑来给朕诊平安脉?”嘉佑帝起身坐直身子,端了盏茶酌饮,漫不经心的问方院判。

方院判神情微微一敛,继而笑着道:“臣也有几日没来给陛下诊平安脉了,心里着实惦记,便过来看看。”

“难得你这个老滑头还知道惦记朕。”嘉佑帝放下茶盏,打趣方院判,神色轻松,看得出来待方院判有几分亲切,“我们君臣也有几日没见了,坐下,说说你最近都在忙些什么啊。”

方院判躬身移到嘉佑帝身边,跪坐下来,“臣还能忙什么,不就是太医院的事呗。”

“哦?”嘉佑帝狐疑的看着他,“朕怎么听说你最近倒腾出一套什么针灸之法来,颇受太医们推崇,什么时候也让朕看看。”

“哎呦,陛下,莫要取笑臣,”方院判连连摆手,“没想到连这点小事也惊动了陛下,不过是臣闲暇之余,胡乱琢磨出来的,试了几次,倒挺有作用,才得了同僚们几句夸奖罢了。”

嘉佑帝却颇为赞赏,“潜心钻研才能厚积薄发,朕看你这半年多进益不少,之前六皇子的病你就费了不少心,甚至还研究出一套新的治病方剂,这次针灸之术日益娴熟,朕看你比你师父李院判还强些”

说罢,还不忘吩咐杜公公,“回头吩咐人打一套金针,赐给方院判。”

方院判欣喜若狂,连忙伏地跪拜,叩谢皇帝恩典。

皇帝赐下来的金针,更多的是一种身份的象征,代表着皇帝的认可,当年他的师父,人称“鬼手神针”的李院判就有一套先皇御赐的金针,不知道引来多少太医的艳羡。

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也能拥有一套御赐的金针,方院判心神激荡,伏地的身子微微颤抖。

嘉佑帝抬手示意他起身,“起来吧,以后用心当差就是了。”

方院判坐直了身子,脸上犹带着感激涕零的表情,“臣必然不会辜负陛下的期望,忠心耿耿,恪尽职守。”

嘉佑帝很满意,方院判是他亲手提拔上来的,在他还是皇子时,就经常用他诊脉,所以他待方院判也有一分老交情的亲切感。

“其实是陛下赏识臣,臣才有如今的成就,其实民间比臣医术高的大夫也有不少,只是他们没有臣的幸运罢了。”方院判一幅既恭敬,又感动,还带着一份惭愧的表情看着嘉佑帝。“说起来,臣今天就见识到一位医术高超的大夫呢。”

“哦,说来听听。”嘉佑帝向后随意的倚在靠背上,神情松散。

方院判斟酌了下,才状作不在意的开口,“前日钟太医来报,说皇长孙的身体比之前更加的虚弱了,臣今日特地去东宫看了看,正好碰上太子殿下请了罗娘子进宫。”

见嘉佑帝眉头微蹙,似乎对罗娘子三个字没有什么印象,方院判便解释道:“就是那个医好了程相公夫人,民间人称小医仙的罗娘子。”

“哦,”嘉佑帝想起来了,“那个程家曾贴告示满大街寻人,所寻的就是这个罗娘子。”

“正是此人”方院判身子微微前倾,情绪似乎有两分激动。

嘉佑帝眉头皱了起来,似乎十分不悦,“荒唐,安哥儿是何等尊贵的身份,岂能请一个民间大夫进东宫医治,太子这不是胡闹吗?”

方院判不敢反驳,等嘉佑帝说完后,觑了一眼嘉佑帝的神色,才又伏地拜了下去,“请陛下息怒,说来这都是臣的错。”

嘉佑帝不解,“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方院判伏在地上,神色有些复杂,声音却及其的恭敬,“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太医院很多太医都去为皇长孙诊断过,可皇长孙的身体却越来越虚弱,没有丝毫好转的迹象。”

提起皇长孙,嘉佑帝的神色变得既复杂又怅惘。

大抵是人上了年纪,这两年他越发的渴望孙子辈的孩子,可太子妃去世近两年了,膝下只有皇长孙一个,六皇子流连花丛,也没有一个子嗣,倒是七皇子的侍妾,去年曾生下一个女儿,其他的皇子都还未成年。

他到了这把年纪,竟然只有皇长孙一个嫡长孙和一个庶孙女。

嘉佑帝心里对于皇长孙是极其重视的,总盼望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个嫡长孙身体能好起来。

“是太医们学医不精,但皇长孙是陛下的嫡长孙,臣知道陛下一心盼望着皇长孙能好起来,可太医院是真的没有办法了,所以臣斗胆,想太子殿下推荐了小医仙罗娘子”

嘉佑帝听了十分惊诧,“是你向太子推荐的?那个罗娘子医术真有那么高明?比你的如何?”

第一百四十三章 羡慕

方院判苦笑,“不知道,但臣知道她的针灸之术并不差。”

嘉佑帝脸色沉了下来,“不知道?你作为太医院院判,她一个民间大夫,诊脉的时候,难道你不在旁边吗?”

“是臣失职,”方院判再次俯身,“罗娘子和太子殿下提了条件,她救治皇长孙的时候,不许臣等在场,所以”

“荒谬”嘉佑帝不悦的打断了他,“这种条件,太子怎么能答应?”

“殿下也是爱子心切,且那罗娘子当时一出手施针,皇长孙的呼吸便平顺了许多,所以”

听到皇长孙有所好转,嘉佑帝的神色缓和了几分,缓缓坐了回去,手指轻轻的敲着椅子背,沉默半晌,方才问道:“你觉得罗娘子能医好皇长孙吗?”

方院判抿了抿嘴,斟酌着言辞,“臣不好推测,现在皇长孙的安康殿已经被封锁,除了罗娘子和张松老太医之外,其余人等都进不去,具体诊病的情形估计明日才能知道。”

“这个罗娘子倒是古怪,难道她治病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吗?”嘉佑帝没好气的嗤笑。

“小小年纪,就有一身不错的医术,也难怪有傲气嘛,”方院判一副能理解的慈善长辈的模样,“陛下您有所不知,这罗娘子是太子殿下派人从江宁请回来的,当时据前去相请的王侍从讲,她很是傲气,并不情愿入东宫为皇长孙诊治,还事先讲明若治不好,不承担任何罪责”

嘉佑帝对这个未曾谋面的罗娘子没了任何好感,“如此轻狂之人,如何能担当得起救治皇长孙这等大事,方卿,你还是要多去东宫走走,皇长孙的性命交托给你们,朕才放心啊。”

从庆寿殿出来,方院判脸上的神情变得愉悦而轻松。

“师父,还是您处事周全,徒儿看陛下对罗娘子全无好感。”一直跟着方院判的是他的大徒弟,见方院判神情自在,忙竖起了大拇指。

方院判捋着胡须,“虽是为师举荐的罗娘子,可这罗娘子行事确实太过张狂,为了皇长孙的性命安全着想,还是得跟陛下先行报备为好。”

“这次若罗娘子救治皇长孙成功,师父您就是举荐有功,若是万一那也是罗娘子技艺不精,师父事先跟陛下报备过了,与您可是没有半分干系的。”

方院判摇头,敛容教育徒弟,“为师倒不是推脱责任,实在是皇长孙性命干系甚大,又是陛下珍视之人,我们做臣子的,理当为陛下分忧,做事要从忠君的本心出发,方能立得住脚,知道吗?”

大徒弟点头,表示记下了。

方院判这才施施然的往前缓步而行,片刻,又问道:“东宫哪里可有消息传出来了?”

徒弟摇头,“罗娘子开的方子给了张老太医,张老太医亲自去配的药,并不假任何人的手。”

竟然这样谨慎?方院判眉头微皱,“张松去哪里配的药?药藏局吗?”

徒弟点头又摇头,“一部分药从药藏局配的,另外一部分是张老太医说药藏局的药不全,从外面去配的。”

“胡闹”方院判倏然沉下了脸色,“药藏局的药不全,还有我们太医院呢,皇长孙身份何等尊贵之人,如何能用外面那些药铺里售卖的药材,万一要是遇到假药,怎么办?”

徒弟嘴唇嗫嚅,没有说话。

方院判转身大踏步往前走去,边走边吩咐,“你去趟药藏局,告诉钟太医,让张松将药方递呈太医院,药藏局没有的药,由我们太医院负责配制。”

“这,这合适吗?”徒弟有些犹豫。

方院判神情肃然,“有什么不合适的,贵人们用药,药方本来就要经过三位太医共同辩证,讨论后方可入药,否则若真出了什么问题,谁担干系事小,皇长孙性命堪忧事大。”

徒弟吓了一跳,“徒儿这就去要藏局。”

方院判轻轻哼了一声,看着徒弟一溜小跑的走了,他的神情却变的有些深沉。

想起在东宫,罗娘子那上下翻飞,有如神速的针灸之法,方院判的心底就一阵激荡,什么时候他才能有那样的针灸速度呢。

她几乎都不用眼睛辨认穴位就扎了下去,那些穴位就如同已经长在她心里一般,信手拈来,随意一针就是要害。

方院判自认为自己这段时间于针灸一道进步神速,一众太医们甚是推举,就是他自己也觉得自己确实了不得,但在罗娘子面前,他的那些进步不值一提,他的所谓针灸之法不堪一击。

方院判有些挫败,又有些不甘,他眼底的光芒越来越炙热,他也想练就那样的针灸之术。

东宫,太子日常待客的殿内,周熠讶然的看着前来拜访的客人。

“皇姐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周熠对面端坐的正是明惠公主。

他们名义上虽为姐弟,但明惠公主的母亲是嘉佑帝的原配,而周熠的母亲是现任的皇后,所以他和明惠公主并不亲近。

虽然嘉佑帝待明惠公主很是亲近,但皇后对她却有些隐隐的厌恶,而且不希望周熠和她亲近,周熠自然不会驳了皇后的意思。

一个从不亲近的长姐突然来拜访,也难怪周熠会惊讶,早知道,就是他之前大婚的时候,明惠公主也不过是过来坐坐,时辰一到就走了。

明惠公主叹了口气,神情似乎有些嗔怒,“我呀,是来求太子殿下救命的。”

求他救命?周熠惊讶中带着一丝不解,“皇姐是遇到了什么解决不了的麻烦吗?”

“麻烦倒不至于,就是我这双腿啊,一到了冬日里就酸疼的厉害,连路都不太能走,”明惠公主拧着眉头,捶打着自己的腿。

“之前好不容易遇上个小神医,治了两日,舒服了不少,我这刚有了起色,你倒好,直接派人将我的小神医给夺走了,连声招呼也不打,是不是有点过了?”明惠公主不悦的抿抿嘴。

周熠一听,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皇姐这是来请罗娘子的?”

第一百四十四章 看药方

明惠公主一瞪眼,“怎么?你能请罗娘子,我就不能请?”

周熠摆手,对于明惠公主对他的态度有些不愉,“皇姐误会了,吾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眼下罗娘子正在救治安哥儿,皇姐能不能………”

“能”明惠公主快言快语的打断了周熠,“皇姐是那种跟安哥儿抢大夫的人吗?我这趟过来,就是告诉你一声,等安哥儿情况稳定了,让罗娘子去公主府给我诊治。”

周熠心底松了口气,他还真怕他这个皇姐硬抢罗娘子。

明惠公主性子向来行事有些跋扈,还护短的厉害,周熠并不想她闹翻,否则闹到嘉佑帝面前,嘉佑帝就算不偏不倚,也怕有心的御史没事找事。

“我怕派个人过来,话没传清楚,反而引起误会,所以就自己过来一趟,顺便看看安哥儿。”明惠公主说着话题一转,“安哥儿现在怎么样了?罗娘子怎么说?”

周熠叹了口气,“不知道呢,还在等罗娘子消息,罗娘子请了张松过来,让张松协助她。”

明惠公主微不可见的蹙了下眉头,张松她自然不陌生,一个从太医院退下来的老医痴。

穆瑾既然请了他,可见事情并不是那么顺利。

不过,那小丫头还挺聪明的,张松是个一心向医的人,向来不参合别的乱七八糟的事,她请了张松帮忙,最起码可以让治病这件事单纯许多。

有张松在一旁照应着,明惠公主觉得安心许多。

她儿子宋彦昭第一次对一个女孩子这么特殊,明辉公主可不希望这女孩子这么快出事。

“皇姐,你今日来正好,太子妃娘家早晨送来了一筐大闸蟹,这东西现在可是个稀罕物,我记得三郎小时候最爱吃这个,皇姐走的时候带一些回去。”

周熠见到明惠公主,不觉想起了王侍从对他说的宋彦昭在江宁县的事,不觉心里一动,状做不经意的问道:“三郎最近在忙什么呢?有日子没见他了。”

“哎,他能干什么呀,天天装忙碌躲我呗,怕我让他去相亲,这不前几日跑到江宁去了,害得我前日还追到了江宁,”明惠公主半真半假的抱怨,还带了一丝丝小得意,“总算是磨得他答应我再去相亲一次,否则我就得再住几日,烦死他”

周熠双眼微微一眯,盯着明惠公主不似作假的神情,眼中则闪过一丝疑窦。

明惠公主逼婚这件事他信,这在皇家甚至金陵的勋贵圈子里根本不是什么秘密,自从宋彦昭满了十五岁,明惠公主就乐此不疲的给他安排相亲,着急让他娶个媳妇回去。

可他不信宋彦昭会为了逃避明惠公主,单单躲到江宁去。

或者说为何偏偏是去江宁,而不去远一点的地方?

江宁距离金陵那么近,一天一夜就可以跑个来回,宋彦昭去哪里,与在金陵有何区别?

周熠似笑非笑,“皇姐说的也太夸张了些,三郎哪有你说的那样,我看他最近懂事不少,父皇不是还将慎刑司给了他?”

“咳,那是父皇宠溺他,要说抓人嘛,他会,可那等查案追捕的苦他哪里能受的了?这不,在江宁窝着泡温泉呢。”明惠公主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周熠笑了笑,没再说什么,送走了明惠公主,脸色却倏然沉了下来,“去,把赵阳叫来。”

在安康殿忙活了大半日的穆瑾并不知道明惠公主为了她,还特地跑了东宫一趟。

她的注意力都在小浴桶里泡着的皇长孙身上。

屋内热气腾腾,散发着浓郁的药香。

小浴桶旁边还放着一个大小差不多的浴桶,里面算是熬煮好的热药汤,这是另外一副方子熬的,方便随时换汤。

小浴桶里泡着的皇长孙脖颈以下的身子都浸泡在里面,只留头和两条手臂。

“已经泡了半个时辰了,差不多了吧?”眼看着水下皇长孙的皮肤都已经开始起皱,张老太医看向安静站在浴桶旁的穆瑾。

罗娘子定力实在惊人,从皇长孙开始药浴,她就静静的现在哪里看,半个时辰竟然都没动地方。

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定力,不知道是吃了多少苦练就的。

张老太医出神的一瞬间,穆瑾却动了,拿起银针飞快的扎进皇长孙的头顶和双臂。

张老太医顿时瞪大了眼睛,仔细看着穆瑾进针的顺序和方法,生怕错过一点点。

针扎进去大约有一盏茶的功夫,一直安静闭着眼的皇长孙突然哆嗦了下,就像突然觉得很冷似的。

“娘子,他动了”张老太医兴奋的手都有些哆嗦了。

穆瑾眉头微蹙,似乎有些失望,“他的身体还是太虚弱了,竟然连一盏茶的功夫都没撑到。”

张老太医迷惑的看着穆瑾开始往外拔针,“娘子的意思是说皇长孙撑不住这样祛毒?”

穆瑾摇头,“是撑的时间太短了,这样祛毒的时间就会很长,不过,后面或许能快点。”

银针拔完后,张老太医按照穆瑾事先的吩咐将皇长孙抱进另外一个浴桶里。

屋外,天色渐渐昏暗下来,夜色笼罩了整个安康殿,冬青精神抖擞的守在殿外,杜绝了一切探视的视线。

而药藏局里却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要看皇长孙的药房?”钟太医和李太医面面相觑,看着对面一脸含笑的年轻人。

半晌,李太医开口问道,“小方太医,这是方院判的意思?”

小方太医是方院判的大徒弟,也是他本家的侄子,所以太医们都称呼他为小方太医。

小方太医点头,“师父刚从陛下那里回来,陛下对救治皇长孙的事情很是重视,也颇为忧虑,吩咐师父要多留心,多注意,免得出了岔子。”

原来是这样

李太医点头表示了然,不过,“方子在张老太医手上呢,咱们也没看到方子呢”

“别说方子,就是配药也都是张老太医亲自来要药藏局一样一样挑的,你是没看到那挑三捡四的模样,还防我们跟防贼似的,呸什么玩意………”一旁的钟太医往地上啐了一口。

小方太医脸上的笑意敛去,“这可就是两位太医不对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奏折

“咱们太医院可有规定,贵人们用药,至少要经过两到三位太医共同辩证,讨论后方可用药,即便不能如此,主治的太医也要留下详细的脉案和药方备查”

小方太医一脸严肃的看着钟,李两位太医。

李太医脸色微变,和钟太医对视一眼,“这规矩我们自然都知道,可………”

共同辩证,讨论药方的规矩是本朝太祖皇帝初建国时,太祖皇帝亲自定下的规矩,目的是尽力杜绝后宫嫔妃们利用太医行**害人之事,也可以避免太医们误诊。

但大周建国已将近百年,算上嘉佑帝在内,已经历经四朝皇帝,这个规矩渐渐的便因为各种原因形同虚设。

宫里的主子嘛,谁不想培养自己的心腹太医,谁也不想有个头疼脑热的闹的满皇宫都知道,慢慢的,在主子们不追究,甚至不在意的暗示下,这条规矩慢慢的荒废下来。

除非是遇到重大疾病,或者宫里的主子们突发急症,才会有众多太医一起诊病。

李太医话没说完,却被小方太医出口打断,“皇长孙可是陛下最重视的长孙,现在又是生死攸关的时候,两位作为皇长孙的主治太医,怎么能犯这样的错误?”

李太医和钟太医脸色都变了。

“小方太医,你是说罗娘子和张老太医可能治不好皇长孙,或者………”钟太医脸上露出一抹迟疑,“不能吧,张老太医虽然性子乖张了些,但人却向来正直。”

小方太医收敛了神色,摆摆手,“我并没有揣测张老太医和罗娘子两人的意思,只是咱们也是太医,自然心里都清楚,行医问药难免有失误,万一要是有一点失误,谁来承担这个责任?”

谁来承担责任?

自然是罗娘子和张老太医啊这还用问吗?

“两位作为之前贴身治疗皇长孙的太医,难道就没有一点责任吗?”小方太医压低了声音,磁性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蛊惑。

“我们都已经完全从安康殿撤出来了,什么也不管了,这和我们不能有关系吧?”李太医沉默片刻,语带迟疑。

小方太医扯了扯嘴角,慢条斯理的走到重重药柜前,随手拉开一个柜子,抓起一把药材放到鼻尖处嗅了下,又随意的丢在了柜子里。

“没有关系?”他转头看着李太医,“皇长孙之前用了什么药?和罗娘子的药可有什么冲突?张老太医也从药藏局拿了药,那药有没有炮制不好的?…………”

小方太医越说越快,越说钟太医和李太医的脸色就越差,额头竟然隐隐有汗流出来。

“别说了”钟太医嘴唇哆嗦了下,出声打断了小方太医。

小方太医撇了他一眼,站直了身子,“所以啊,我们做太医的,肩负着主子们的性命职责,岂能因为她一个小娘子的要求就去停止我们该做的事情,我们必须得为皇长孙的性命负责”

钟太医抿了抿嘴,“需要怎么做,还请小方太医指点”

李太医神情犹豫了下,却没有说话。

“自然是一切按太医院的规矩来,罗娘子开的方子,除了留档备查之外,要有原判大人,还有你们两位太医共同讨论后方可施行,所需药均有药藏局亲自准备,药藏局没有的,由太医院补充。”小方太医义正言辞的说道。

“可罗娘子那边?”李太医犹豫再三,还是问出了口。

小方太医倏然沉下了脸,“我们是有级的太医,又是为皇长孙的性命着想,这是大道,为大道者岂能因为她一个小娘子就裹足不前?”

说着嘴角又浮起一抹冷笑,“两位难道还怕她一个小娘子不成?”

“谁怕她”钟太医压抑在心底的不满被激发出来,“明日我就去找张老太医拿药方子。”

李太医嘴唇嗫嚅着,最终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小方太医则嘴角微不可见的翘了起来。

夜色渐渐深了,天空竟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伴随着渐起的寒风,一股湿冷之气迎面袭来,让人忍不住瑟缩起脖子以抵挡寒意。

忙碌了一天的人早就扛不住这湿冷之意,早早的进了被窝,做起了香甜的美梦,穆庆丰的房却还是灯火通明。

披着蓑衣身穿木屐的幕僚踢踏踢踏的进了门,脱去蓑衣,换掉木屐,悄悄的进了门。

穆庆丰正全神贯注的盯着桌案的上的奏折。

幕僚站定身子,盯着桌案上的奏折,神情复杂难辨。

穆庆丰一直到奏折看完,确认无误后才合了起来,“这么晚了,怎么过来了?坐下说吧。”

“有一事是伯爷前日交代属下留意的,这会子得了消息,所以属下过来禀报。”幕僚的眼神从奏折上收回,认真说起事来。

前日?穆庆丰蹙眉想了想,“哦,是那个小医仙有消息了?”

他记得前日王夫人,穆瑜两人缠着他,说要请小医仙过来为穆瑜诊治,遣人去请,却没有请到,他便随**代了幕僚去查查小医仙的行踪。

“嗯,太子殿下请她入了东宫,为皇长孙诊病。”幕僚点头,“今儿一早,受赵家奉养的那位张老太医也入了东宫,说是奉命协助小医仙治病。”

竟然进了东宫,穆庆丰挑了挑眉头,颇有些惊讶,“看来皇长孙熬不了多长时间了。”

皇长孙的病不过是拖日子,这在大臣们面前也并不是什么秘密。

幕僚点头,眼神中却闪过一抹光亮,“是啊,皇长孙若病逝,太子膝下空虚,若穆侧妃能身怀有孕的话”

穆庆丰摆摆手,语气无比的温和,“哪里有那么容易的事,也要看穆侧妃的运数。”

心里却并不在意,穆嫣怀孕与否,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手上的这份奏折。

穆庆丰的眼神不可自抑的又落在了桌案上的奏折上。

幕僚的眼神也落在了那封奏折上,忍不住深深的叹了口气,“伯爷真的决定了吗?明日的朝会真的要上这封折子?”

穆庆丰点头,这是今日下午已经议定的事情,利害更是已经权衡过无数遍,他不认为有再讨论的必要。

幕僚嘴唇嗫嚅了下,迟疑再三,最终还是化作了一声叹息,“只怕这折子一上,朝野上下要轰动了,伯爷可要做好好心理准备应对这议论纷纷。”

穆庆丰微笑,“议论从来没停止过,端看这议论的风向是什么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抢先

翌日早朝,新晋昌平伯,枢密院枢密使穆庆丰上了一道奏折,立刻在朝中掀起一道狂澜。

嘉佑帝盯着手上的奏折,沉默许久,看向殿中站立笔直的穆庆丰,“穆爱卿要削减兵制?”

削减兵制四个字一出,朝野一片震惊。

穆庆丰神色亦肃然,“陛下,是整顿,不是削减臣所提之议重在整顿,重在练就精兵强将,削减部分老弱残兵,也是为了提升整路军的战斗力。”

“自来天下财货所入,十之**瞻军,军可谓多矣,财可谓耗矣,臣作为枢密院枢密使,掌天下兵马调动,自来一直在忧心此事,苦思许久,才有所得,斗胆奏请陛下。”

嘉佑帝神色有些复杂,更多的是震惊。

大周朝建国近百年,每年都还要招募新兵,补充兵力,粗略算下来,大周现有军士近百万。

国库每年的收入及地方赋税,十成中至少有七成都拨给了军队用,每年拨出去的军资还越来越多,这两年国库都有些供给吃力了。

嘉佑帝早就动了心思,想裁减军队,但削减兵力,裁减军队这样的事情干系太大,牵扯太广,他并不敢在朝堂上直接提出。

大周朝自先皇起到现在已经有三十多年没有战事了,和平年代,士兵们已经开始有些疲懶,嘉佑帝心理对几路军的状态已经有所不满。

但怎么提出削减军队,什么时机提出,这些都很关键,嘉佑帝的早前也暗示过程林,让程林着手准备此事,前一段时间,程林也密报已经在悄悄筹划此事,务必一次拿出个周详的方案来。

没想到还没等到程林的奏折,穆庆丰倒是先上了折子。

穆庆丰可是枢密院枢密使啊,掌管天下兵马调动的人,嘉佑帝原先认为若是削减兵力,反对最厉害的应该就是穆庆丰了,结果现在穆庆丰反而是第一个上折子请求裁军的人。

是已经听到了什么风声,先发制人,还是穆庆丰真心想这么做?

嘉佑帝的眼神扫过殿中的武将们,却见武将们都面露不愉,惊讶之色溢于言表。

嘉佑帝否决了自己之前的猜测,穆庆丰也算是武将的代表,若是事先听到了风声,一定会和武将们商议的。

现在殿内的将军们如此诧异,可见他们并不知情。

这难道是穆庆丰一个人的意思?如果是这样,但凭这份心和勇气,嘉佑帝就要大大的赞赏穆庆丰。

嘉佑帝心生狐疑,面上却不露分毫,“先和大家说说你的想法,然后再议”

穆庆丰躬身应下,“臣的奏折中主要意思有四点,臣长话短说………”

穆庆丰简单的将奏折中的内容要点说了一遍,总结下来,大概有四点。

第一,军队中所有四十五岁以上老弱,伤残老兵,全部解甲归田;

第二,裁减每年新兵名额,减少征兵数量;

第三,现在四海升平,没有战事,各地驻军应每年进行模仿演练,演练中表现差者实施淘汰;

第四……………

嘉佑帝听了微微点头,穆庆丰的一些提议还是说到了他的心坎上。

站在朝臣最前列的程林脸色颇有些古怪,嘉佑帝曾暗示过他,希望他牵头进行军队裁减的事,他为此事费了不少心思,最近才有了些许头绪。

他还没整理出具体的奏折,没想到却穆庆丰抢了先。

更让他讶异得是,穆庆丰的许多提议竟然和他的不谋而合。

程林第一次觉得怀疑起自己先前对穆庆丰的看法有问题。

穆庆丰并没有错过程林脸上的惊讶之色,他嘴角微不可见的翘了翘,眼中闪过一丝丝得意还有暗喜。

没错,他一定要抢在程林之前递上整顿军务的折子。

自上次穆瑜告诉他,在她的梦境里,程林曾提议改革军制,深受嘉佑帝的重用后,他就一直在琢磨这件事。

改革军制,这么大的事,程林就算是身在中,他也不敢冒然提,他既然敢提,就必定有嘉佑帝的授意。

穆庆丰在心里将近一年多嘉佑帝对各地驻军的派遣,换防事务仔仔细细推敲了多日,终于确定了嘉佑帝的心思。

既然这样,那他就一定要抢在程林前头,占得这个先机,一来他出面可以避免程林趁机削弱他的势力,二来,可以让嘉佑帝对他另眼相看。

至于这样会不会引来那些将军们的不满,穆庆丰捋着胡须暗笑,他敢上奏折,自然有办法平息将军们的怒火。

何况,整顿军队并不是他最后真正的目的,穆庆丰心里告诫自己,慢慢来,不着急。

嘉佑帝将奏折丢给一旁的內侍总管,“传给大家看看,你们也别愣着了,都议议吧。”

早就按耐不住的武将们第一轮跳起来反对,“陛下,和平年代更不可能削减兵制。”

“请陛下三思啊”

文臣们不能理解武将们的激动,他们觉得穆庆丰提的合情合理,可以考虑实施,大殿中即刻掀起了一番文武大臣的激烈对辩。

穆庆丰微笑着站在中间,看着他们都使出了浑身解数,激动的陈述着自己的观点。

辩吧,辩吧,辩的越激烈越好

………………

不同于朝野的议论纷纷,吵杂纷乱,江宁汤山中却是一片宁静。

天气越发冷了,人们都窝在屋子里,出来逛的人倒越发少了。

淅淅沥沥的小雨已经下了大半天,地面开始变得泥泞不堪。

宋彦昭身穿蓑衣,快步在前面走着,脚上的木屐早已经沾满了泥泞。

身后的宋亮看着前方不远处出现的一座废弃的庄子,小声嘀咕道:“都来过一次了,什么也没发现,怎么还来啊?”

他家三爷这两日跟魔怔了似的,查起案子来竟然夜以继日,废寝忘食的。

这可真不像宋三郎的性格。

“查那么急做什么?查完了不还得回金陵面对公主的逼婚吗?”宋亮实在不解宋彦昭这么着急查案的原因。

“嘘”宋彦昭突然一回头朝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拉着他快速的闪到了旁边的灌木丛中。

怎么了?宋亮愕然的露出头望了一下,却看到重重雨幕中,一个高瘦的身影闪进了那座废弃的院子里。

不是吧?竟然还有人和他们一样,下雨天出来查看一座废园子。

第一百四十七章 不相让

怎么会是他?宋彦昭微微眯起双眼,脸上闪过一道惊诧。

虽然只是惊鸿一瞥,可宋彦昭还是认出了那人是东宫属官赵阳。

赵阳祖上是跟随太祖皇帝打天下起的家,大周初定后,被封了太平侯。

可惜的是赵家子弟仗着之前的功劳,不思进取,惹是生非,到太宗皇帝时被夺了爵位。

赵家渐渐没落下来,及至本朝,因为嘉佑帝的现任皇后的外家便是赵家,靠着皇后和太子的提携,赵家才渐渐有了起色。

按辈分算起来,赵阳算是太子的表弟,常常跟在太子身边跑腿,身上便挂了个东宫属官的身份,所以宋彦昭对他自然不陌生。

只是,这个时候他怎么会来江宁?而且还进了张家废弃的庄子?

眼前这座废弃的庄子正是前江宁县令张家的温泉庄子,因为张家被害,所以这座庄子被认为不吉利,所以渐渐的废弃了。

宋彦昭捻着手指思索了片刻,突然脱掉了脚上的木屐,低声对宋亮道:“你先回去,我等下自己回去。”

说罢,一个鹞子翻身,身影一闪进了那庄子里。

庄子里静悄悄的,除了雨水嘀嗒在残破的砖墙上的声音,四周一片寂静。

宋彦昭不远不近的跟着赵阳,免得引起他的警觉。

庄子虽然废弃了,可依旧可以看出旧日的繁华,从断壁残垣间不难看出这座庄子规模不小。

对于一个小小的江宁县令竟然能在汤山中拥有这样繁华的一个庄子,宋彦昭觉得十分吃惊。

好在他之前已经来过这庄子一次,大体知道方位,但赵阳好似并没有具体的目的地,而是每个院子按顺序都进去翻看一遍。

他看的很细,甚至连犄角旮旯都不放过,就好像再找什么东西一样。

宋彦昭眉头皱了起来,赵阳能来这里找什么东西?他和张文伯一家竟然认识?

宋彦昭觉得自己遇到的这个案子更加扑朔迷离了。

赵阳将整个庄子走了一遍,似乎并没有找到什么东西,道他的神情却并没有丝毫的不悦,反而有些隐隐的放松。

宋彦昭皱眉不由皱得更紧了,悄悄的退出了庄子,回了宋家的别院。

或许他该换个思路来查这件案子了。

………………

冬雨淅淅沥沥的下了大半日,刚一停下,钟太医和李太医便出现在了安康殿皇长孙的放门口。

钟太医看了一眼拦在门外的冬青,率先开了口,“我们过来看看有没有能帮忙的。”

冬青不为所动,“没有我家娘子的允许,谁也不能进去”

是她家娘子,不是太子殿下

钟太医当即气的红了脸,“好一个嚣张的奴婢,别忘了这是东宫安康殿,我们俩个是陛下赐给皇长孙的太医,竟然敢拦着我们?”

冬青撇嘴,“太子殿下可是答应了我家娘子的,治疗期间,不许外人进出安康殿要是耽搁了皇长孙的治疗,你能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你……”钟太医脸色一变,勃然大怒。

李太医忙拉住他,示意他稍安勿躁,“如果不方便让我们进去,可否请张老太医或者罗娘子出来一下?”

“你们找我做什么?”门吱呀一声开了,张老太医出现在门口。

钟太医下意识的往他身后看去,可惜只看到一座琉璃屏风,其他的还没来得及看,张老太医已经反身关上了门。

钟太医失望的收回了目光。

“有什么话院子里说吧,别在这里妨碍罗娘子治病”张老太医指了指院子里的凉亭。

雨才刚停,凉亭四面透风,一阵冷风吹来,便觉得瑟缩不已。

他们住了两年多的安康殿,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安康殿,不过两日的功夫,竟然找不到熟悉感了。

他们进来竟然连内室都进不去了,只能现在外面谈事情,钟太医的眼里闪过一抹阴沉。

李太医没有那么多的感慨,他已经在询问皇长孙的事情,“………毕竟之前也伺候了皇长孙快两年了,这心里实在放不下,便想过来问问他现在怎么样了。”

张老太医蹙了下眉头,“一切都在罗娘子的掌握中,进展也很顺利,你们放心吧。”

李太医看了眼钟太医,神色迟疑了下,方才开口道:“嗯,还有一件事,陛下昨日有口谕,请示方院判要重点跟进皇长孙的身体,先前太子殿下又答应了不打扰罗娘子,所以我们便想了个折中的法子。”

“什么?”张老太医有些不耐烦了,罗娘子正在屋里施针祛毒呢,也不知道今日皇长孙能坚持多长时间,他还等着观摩罗娘子针灸的过程呢,实在没心思和这两个太医啰嗦。

“咱们太医院向来有规定,主子们用药之前,药方必须经太医们辩证,讨论完后,才可以用药,想来张老太医也清楚这一点。”李太医斟酌着道。

钟太医接过话茬,接着道:“为了皇长孙的病情着想,从今日起,皇长孙的脉案和所用药方都应该到药藏局留档备查,所用药物也应当由太医院和药藏局负责准备。”

张老太医脸色沉了下来,“你们要看脉案和药方?你们来备药?”

“不是看,是留档备查”钟太医不悦的纠正。

“老太医您毕竟不熟悉药藏局的药物摆放位置,前天您找药就费了不少时间,我们准备的话,可以节省时间嘛”李太医笑的讪讪的。

“那你们写个保证,若药出了问题,你们负责我就拿药方给你们,明天开始你们配药”张老太医冷冷的丢出一句话来。

钟太医和李太医倒抽一口冷气,谁敢写这种保证啊

“不敢?”张老太医斜睨了两人一眼,冷笑一声,“不敢就不要在这里乱嚷嚷”

钟太医恼了,“张老太医,我们敬你是老太医,你别倚老卖老,不识抬举这可是方院判亲自嘱托的事”

“天王老子嘱托的也没用,我老头子不怕,方修文要想看药方,让他亲自来找我,躲在你们背后算怎么回事?”张老太医丝毫不相让。

第一百四十八章 本心

张老太医回去的时候,穆瑾正将最后一根银针拔出。

“今日撑的时间还是不长啊”张老太医忙上前将皇长孙抱到另外一个浴桶里,心里对钟,李两位太医更是不满,啰嗦那么久,害得他都没有看上罗娘子今日施针,实在可恨

穆瑾将银针一一擦拭干净,收拾妥当,闻言顿了一下,“比昨日多坚持了半柱香的时间吧。”

不过还是没有达到她预想的程度,皇长孙的毒祛的比她想像的要慢的多。

“照这个速度来看的话,祛毒时间至少得有二十日。”原本她计划十日就可以将毒素清楚干净的。

这样她在东宫待的时间就要比她预想的时间要久,穆瑾蹙了下眉头,有些出神。

“只能慢慢来了,不过我看皇长孙的脸色倒是比昨日好了一些。”张老太医细细打量皇长孙的脸色,觉得他脸上原先那股青灰之色正在渐渐退去。

穆瑾起来活动了下手脚,不再纠结此事,反正已经应了下来,她答应别人的事情,向来是言出必行,要做到自己满意的程度。

“只能慢慢来了,对了,刚才外面来的是钟,李两位太医吗?他们可有什么事?”穆瑾转移了话题。

张老太医迟疑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说是陛下十分关注皇长孙的病情,责令太医院随时跟进,太医院那边要看皇长孙的脉案和药方。”

“脉案和药方?”穆瑾蹙了下眉头。

怕穆瑾不知道其中的关节,张老太医将太医院的规矩细细说了一遍,“这事多半是那方院判的主意,他这个人向来行事谨慎,小心思也不少,娘子可要小心啊。”

他本来觉得此事自己可以扛住,并不想告诉穆瑾让她烦恼,转念一想,又怕她年纪轻,不知其中利害,所以犹豫了下,还是将事情告知了穆瑾。

“唔,我知道,”穆瑾想了想,道:“脉案我还没整理,既然他们要看,便给他们吧。”

给他们?张老太医愕然的抬头。

“娘子,他们的目的并不是药方,只怕后面还有其他的事,现在的太医院乌烟瘴气,早就不是以前李院判在时的太医院了”张老太医焦急的劝道。

“事无不可对人言,他们要看,便给他们看”穆瑾弯腰拿手绢拭去皇长孙额头冒出的细汗。

“可,可是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像娘子你一样襟怀坦荡啊”张老太医叹气,语气中充满了担忧。

穆瑾站直了身子,抬眼注视着张老太医,“老太医,别人怎么想,我管不了,但我做事向来只随本心,随本意,别人要怎么想,我并不在意”

张老太医愣了下神。

眼前的少女身姿站的笔直,因为带着白绫,看不清她的面容与表情,露在白绫外的一双大眼却越发的清亮如水,周身甚至有一种隐隐的清冷之气流转。

别人怎么想,我并不在意

张老太医有一刹那间的心神恍惚。

他一直认为罗娘子是个涉世未深的单纯少女,虽有一身过人的医术,但却对人心善恶接触不多,很容易被有心之人所害。

但眼前的少女眉眼平静,眼神清亮的仿佛能照亮时间的一切丑恶,她很清楚的告诉它,做事随本心,随本意

她并不是不知道别人怎么想,她只是不去揣测那些人,更不在意那些人的想法,她只在乎她愿意在乎的人。

看透却不在意,这道理看似简单,很多人活了一辈子也没办法做到,眼前这个尚未及笄的少女却做到了

到底该说她单纯呢还是说她沧桑呢?她是怎么做到的?如此年龄就有这样通透的心性,是从小心性使然,还是经历了太多的伤心练就的?

到底是什么样的家庭才能培养出这样的女子呢?张老太医神色复杂,第一次对穆瑾的家庭产生了好奇。

“至于脉案,不如由您来整理,整理过后再交给太医院”穆瑾出言打断了张老太医的神思。

由他整理脉案?张老太医先是一愣,随即是激动狂喜。

脉案是记录病人的详细病症以及治疗方法及过程,整理脉案很考验医者对于疾病的掌握程度。

罗娘子让他整理脉案,也就相当于又给了他一个系统的学习机会。

“多谢娘子,张松必然不负娘子期望”张老太医敛袖认认真真行了个揖礼。

………………

没拿到药方,钟太医和李太医悻悻而归,直接去了太医院去见方院判。

“您是没看到张松当时那嚣张的嘴角”钟太医气的面红耳赤的,“让我们给写保证,我呸,一个太医院退下去的老东西,竟然也敢和我们这样说话,他算什么东西”

李太医粗了下眉头,觉得钟太医骂的有些不堪入耳,忙接过话茬,“……属下问了皇长孙的情况,他说一切顺利,也不知道真假,院判,您看要不要您去见见太子殿下?”

钟,李两位太医铩羽而归,本就在方院判的意料之中,他们若是拿到药方,自己反倒要吃惊了。

张老太医是个耿直的老顽固,当初在太医院时,也总是倚老卖老,仗着资历深,和他师父是一个辈分的,总想指手画脚的。

他烦不胜烦,才找借口让他从太医院退了下去,耳边这才清净了。

“太子殿下定然是要去见的,不过,在这之前,总得准备些东西。”方院判捋着胡须,笑着道。

准备东西?钟太医和李太医一头雾水的面面相觑。

“你们俩将张老太医从药藏局拿走的药还有用量列个单子,”方院判吩咐他们,“我们也行医多年,看单子多少也能推敲出一二来。”

不给看单子,难道他们就不能猜单子吗?

对啊,他们怎么没想起来还有这茬,当日所有药都是张老太医亲自取完登记的,他们必须得回去翻阅取药薄,才能知道张老太医到底取了什么药。

俩人马不停蹄的回了药藏局整理登记,不多时,就将清单整理了出来。

看到整个方子的药草名字和用量,钟太医和李太医都懵圈了。

这是什么方子?

第一百四十九章 要看便给你

这是什么药方?

盯着着桌子上的纸看了许久,方院判的脑海里也在这么想。

方子上的每一种药草他都认识,可为什么组合到一起他就不认识了呢?

“还有几种药是张老太医自己出宫去准备的,咱们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药,或许知道了那几味药,咱们就可以看明白这张方子了。”李太医迟疑的推测。

方院判摇摇头,捋着胡须在屋子里徘徊,“窥一斑而知全豹,按理说咱们行医多年,就算是残缺不全的药方,咱们一看也能推测出这是什么方剂,药效如何”

方院判走到桌前,拿起桌子上的那张纸,眉头皱的紧紧的,“可是这罗娘子开的方子却实在诡异,你看这个虎杖和羌活在药性上有些相冲,怎么能用在一处,前胡和柴胡药性相同,为何要同时用?药量还这么大?”

他说着顿了顿,脸色突然一变,“这方子不会是假的吧?”

假的?钟太医和李太医同时脸色一滞。

“不能吧?他们就算要防着我们,也不用这么麻烦吧?这么多药,万一要是弄混了,可是要出大岔子的”

屋内的光线渐渐暗下来,黄昏的余光透过半开的窗棂投射进来,映的方院判的脸色昏暗不定。

“怎么不可能?”他冷笑一声,“当初她给程相公夫人看病,不也是故弄玄虚说要做什么引流吗?我前去拜访,等了她一上午,连人影都没见到”

“小小年纪,竟然这样目中无人”钟太医一脸的义愤填膺,“方院判您也太好性子了,您是堂堂的院判大人,何必要去见她一个小娘子。”

方院判摆摆手,神色转为平和谦虚,“她的医术确实也有独到之处,像上次程夫人的病,咱们不是都束手无策,最后被她治好了嘛”

“那是院判大人您胸怀若谷,若是我,她这样的高傲,就是医术再好,我也不去求她。”钟太医有些不以为然。

“所以大人您才向太子极力举荐她为皇长孙治病。”李太医叹息。

谁又能想到罗娘子请来了,他们这些人却连皇长孙的边也靠不上了。

方院判的眼神又落在那张纸上,叹了口气,“当时就想着皇长孙的命重要,或许她能有办法也未可知,现在看来,唉,本官倒不知这举荐当初是对还是错了?”

钟太医拱拱手,“您的举荐自然没错,您是为陛下,为太子和皇长孙着想,不过是有些人自恃本领高,趁机故弄玄虚,想借此机会攀上太子罢了”

“那现在怎么办?”李太医看看钟太医,又瞅瞅方院判,提议道:“药方可能是假的,也只是咱们的推测,并没有真凭实据,要不我们回去看看能不能弄到药渣?”

“那药听说都是张松亲手熬的,药渣是罗娘子的那个婢女亲手处理的,咱们上哪儿找去?”钟太医没好气的翻个白眼。

“那还能怎么办?”李太医也没辙了。

屋子里一时陷入沉静。

窗外夕阳已经落山,天色昏暗下来,方院判神情郁郁的坐在太师椅上,眼神有些闪烁不定。

门外却响起一阵规律的敲门声,方院判的大弟子小方太医推门走了进来。

“张老太医刚才过来了,送来了皇长孙的药方。”小方太医拿着一张纸递给方院判。

“什么?他送来了药方?”钟太医和李太医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异口同声的问道。

“张松人呢?”方院判也十分惊讶,接过了纸,问起张老太医的行踪。

“他将药方给了我,说是罗娘子让送来的,让我拿给您,他还有事,先走了。”

小方太医说着上前将桌子上的烛火点亮,昏暗的屋里乍然亮了起来,将每个人的表情照的一清二楚。

竟然真的只是将药方送过来?前一刻明明还高傲的拒绝给他们,现在又亲自送过来,这是在耍他们吗?钟太医和李太医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方院判惊诧了一瞬间,心思便转到了手中的药方上来,眉头先是皱了下,随即又一脸的惊讶,然后眉头又重重皱了起来。

“方子有什么不妥吗?”李太医小心翼翼的问。

方院判将方子递了过来,“你们先看看。”

钟太医忙凑上来一起看,越看脸上越惊讶,纸上所写的药草名字和用量和他们刚才列的竟然基本一样,除了多了几味药材。

“竟然是两副方剂”钟太医讶然,他们将那么多药材抖写在了一处,反复推敲,竟然没想到是两副方剂。

话音一落,钟太医随即又意识到不对,“可是两副方剂也不对啊,这药量也太大了吧?皇长孙哪里能承受得住?”

方院判点头,他诧异的地方就在这儿,这个罗娘子用药也太猛了吧?他捋着胡须,慢吞吞的道:“你们有没有觉得这两副方剂乍一看有点像………”

“像白虎解毒汤和固气解毒汤”一直没说话的李太医抬起头猛然开口。

方院判倏然坐直了身子,“你也发现了?”

李太医点头,神情又有些疑惑不解,“看起来像,又不是,比白虎解毒汤和固气解毒汤多了几味药,药量上也差了许多,不知道有什么药效,难道也是解毒用的?”

钟太医却吃否定态度,“解什么毒啊,皇长孙那是早产带来的弱症,娘胎里带的,又不是中毒”

皇长孙的病一直是他们俩贴身照顾着,要是有中毒迹象,他们早就察觉了。

方院判在听到娘胎里带的,中毒几个字眼后,眉毛不可自抑的跳动了几下,随即神态又归于平静。

屋子里再次陷入寂静。

方院判面无表情的低头盯着眼前的桌子,似乎在研究上面的花纹一般,看不出到底在想什么。

钟太医和李太医仍盯着张老太医送来的方子在研究。

自进来后再没说话的小方太医迟疑了下,开口道:“师父,如果这张方子是真的,罗娘子用药险峻,看不出药理,此事应当禀明陛下才是”

方院判并没有赞同他的意见,仍旧低着头,神色不定。

良久,倏然站起来了身子,“是该向上禀明,但不是禀明陛下,应当先禀明太子才是。”

第一百五十章 热闹

“有什么急事吗?方院判怎么一大早过来了?”太子周熠举着双臂让穆嫣为他传穿上衣裳,脸上的神色却有些不渝。

他昨夜歇在了穆嫣这里,俩人闹腾到后半夜,才刚歇下没多久,小内侍又来报说太医院方院判求见,被打扰睡眠的周熠颇有些火气。

“来报的小内侍只说有急事,妾怕误了殿下的大事,才斗胆叫醒了你。”低垂着头的穆嫣却悄悄松了一口气,半弯着腰为周熠系腰带,微微弓着的小腿竟然有些隐隐的颤抖。

“殿下若是没睡醒,等见完了方院判不妨再来妾这里歇息片刻。”系好了腰带,穆嫣又站起身来,为周熠整理衣襟,说出的话却是温柔含羞。

周熠皱了下眉头,“不了,估计见完他就差不多该上早朝了。”

穆嫣眼尖低垂,睫毛轻轻扇动了几下,掩去了眼中的情绪。

周熠微微低头,只能看到她微低的头颅,以及嫣红的脸颊,他伏下身去,凑到穆嫣耳边,喉咙里发出一阵低低的笑声,“怎么?还想让吾回来?昨晚爱妃还没要够吗?呵呵,看来吾以后要常来你这轻云殿了。”

感觉男子沉重略带些粗浊的呼吸喷到了自己脸上,穆嫣笼在袖子里的手一下子握到了一起,用尽全力才没让自己颤抖着往后缩去。

“殿下就会取笑人家,依妾看,殿下以后还是少来妾的轻云殿吧,免得外面的人以为妾是,是那等不知轻重的放纵之人呢。”穆嫣做出含羞的神态,轻轻的捶了周熠的胸膛一把,不依的撒娇。

她这副含羞带嗔的神态显然取悦了周熠,“吾就喜欢你身上这股子劲,等着吾今晚还来哈。”他低头在穆嫣脸上亲了一口,哈哈大笑着出了门。

周熠的身影一消失在门口,穆嫣强撑着的身子再也支持不住,一个踉跄险些倒在地上。

“侧妃且去床上再躺一会儿吧,天色还早。”心腹李妈妈上前一步,扶住了她,一脸的心疼,见穆嫣脸色苍白,不由的出口抱怨道:“您这才是第二次侍寝,殿下未免太荒唐了些。”

太子殿下宿在这里的时候,不喜欢别人守夜,所以昨夜李妈妈在自己的房中休息,不过依照昨晚要水的次数来看得话,太子殿下折腾的挺厉害的。

何止是折腾,简直是折磨,堂堂太子殿下,在床上竟然,穆嫣苦笑不已,嘴唇嗫嚅,想说什么,最后终究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出来。

有些事说出来也于事无补,反而人多口杂,传出去些风言风语,到时候只怕李妈妈这些在她身边伺候的人,连性命都保不住了。

这是她自己选的路,事到如今,咬着牙也要走下去,只有她在东宫站稳了脚,她的父母弟弟才更有前途。

李妈妈扶她在床上躺下,犹豫了片刻,才压低了声音,“听说那些风月场所有种秘药,能让女子在这些事里也会觉得很舒服,要不,奴婢想法子给您弄点?”

竟然有这种药?穆嫣诧异的看着李妈妈,迟疑了片刻,才微不可见的点点头,总比这么一直生受着好吧

“对了,昨日打发你回府给我母亲送东西,家里一切都可好?”不想一直在这个难看的话题上纠缠,穆嫣问起穆家的情形来。

她的母亲穆二夫人李氏在她嫁入东宫后,并没有跟着穆二老爷返回任上,而是带着两个儿子留在了金陵,方便穆嫣的两个弟弟在金陵读。

“二夫人好着呢,自您嫁入东宫后,府里的下人们对二夫人和两位郎君都十分尊敬,再不敢有半分的怠慢,就是大夫人那边,也不再像之前那样为难二夫人。”李妈妈将穆家的情形细细说与穆嫣听。

穆嫣听了十分高兴,她如今地位不同,就是她的大伯,穆庆丰见了她也得行礼,王夫人自然不敢怠慢她的母亲李氏。

李妈妈又说起另外一件事来,“还有一件事,奴婢昨晚回来的时候,大夫人拉着奴婢说了半日的话,还送了不少东西给您,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想让您给牵个线,她改日来东宫拜见您的时候,想见见罗娘子。”

穆嫣脸色倏然沉了下来,“府里谁病了?穆瑜?她的脸还没好吗?”

能让王夫人落下脸面的只有她那个宝贝女儿穆瑜。

李妈妈摇头,一脸的幸灾乐祸,“听说四娘子的眉毛都快掉光了,现在连院子门都不敢出了,却还不肯消停,硬拦着大老爷,不让大老爷将二娘子送进六皇子府,二娘子恨毒了四娘子,日日去老太君哪里哭泣,背地里却还是想办法让人出去散播四娘子毁容的消息,大房的后宅如今热闹着呢。”

“活该吵吧,越热闹越好”穆嫣冷笑,当初给穆瑜下的药是她找来的,穆云动的手,又将线索扔在了穆瑾的院子里,估计现在穆瑜都以为是穆瑾给她的养颜丸有问题,恨死穆瑾了吧。

“罗娘子那边,现在连太子妃都不敢上前凑,她还想见罗娘子,哼,也不看她多大的脸面。”穆嫣揉了揉酸疼不已的手,脸上满是讥诮的神情。

“那奴婢怎么回大夫人?”李妈妈觑着她的神色,小心翼翼的上前为她揉捏着腿脚。

穆嫣舒服的闭上了眼,慢慢的滑进被子里,准备再不会眠,就在李妈妈以为她要睡着的时候,方才冷冷的开口,“回什么回,让她等着就是了!”

“这是什么?”周熠瞪着方院判递给他的纸,见上面密密的写满了药草的名字,不由头疼的闭上了眼睛,又丢回给方院判,他哪里看得懂药方。

方院判解释道:“这是罗娘子给皇长孙开的药方。”

周熠皱眉,他当然知道这是药方,“有什么不妥吗?”

“大大的不妥”方院判一脸的严肃,“臣拿到方子一看,就赶紧过来找殿下了,若是耽搁了殿下上早朝的时间,还请见谅”

周熠摆摆手,虽然刚开始有点不耐烦见方院判,但是比起上早朝,他更关心皇长孙的病情,更何况自前日穆庆丰上了一道整顿军务的奏折后,这两日的朝会简直比菜市场还热闹,文武大臣们各执已见,吵成了一团。

想起这件事,周熠也觉得窝火,穆庆丰没事上什么褶子整顿军务,这不是变相的在削减他自己的势力吗?穆庆丰简直是疯了,也不知道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若是因安哥儿的病耽搁了早朝,父皇不会怪罪的,这方子哪里有问题,你细细说来”

第一百五十一章 逼问

方院判将方子重新展开,指着上面的药草,分析给周熠听,“这方子乍然一看,就像常用的白虎解毒汤和固解毒汤一样,但是仔细看并不是,就比如这第一副方剂,就比白虎解毒汤多了三味药材,而且所有用量是白虎解毒汤的两到三倍”

怕周熠听不懂,方院判说的很详细,“这些药草既有相合的,也有相冲的,且药量那么大,以皇长孙如今的身子状况,臣担心他根本就承受不住。”

周熠吃了一惊,“怎么会这样?昨天晚上,张松还来禀报说一切顺利,安哥儿的气色比之前好多了。”

“殿下可亲眼看到了?”方院判肃容问道。

周熠摇头,他最近要处理的事情很多,自然不能一直待在安康殿,只每日里打发人去问问情况,张松也会每天晚上过来当面向他汇报。

方院判向北向拱了下手,“陛下嘱托臣,应日夜关注皇长孙的病情进展,罗娘子的这张方子实在太过险峻,臣担心皇长孙会支持不住,所以斗胆请求要跟您一块去探望皇长孙。”

“现在?”周熠愕然的瞪着方院判。

方院判点头,一脸的忧虑,“臣担心时间长了对皇长孙不利啊。”

周熠犹豫了下,有些迟疑。

今日的早朝多半还是要议整顿军务之事,他连着听了两日,早就已经听的烦不胜烦,那些生文臣们,就知道掉袋子骂人,那些武将们就知道撸袖子破口大骂,却说不出实质性的道理来。

唯独有一人迟迟未曾发声,那便是程相公。

自穆庆丰第一次提出整顿军务这件事,程林就一直沉默的在殿上站着,既不出言反对,也不出言支持,更奇怪的是,他作为皇帝的心腹,这次嘉佑帝竟然也没有开口询问他的意见。

周熠不得不警惕程林,程林一旦开口,这件事基本上就有了结果,他虽然不耐烦听那些人吵架,但却知道整顿军务这件事如果开始推行,势必会影响到朝廷的一些格局,他作为太子,必须得关注此动向。

“现在太早了,只怕安康殿那边都还没起身呢,”周熠在屋子里来回踱了几圈,心里有了计较,“你且先等等,吾去安排两件事,一会儿咱们一起去安康殿。”

他得派内侍去通知几个心腹,让他们在朝会上盯着程林点。

“虎杖和羌活在药性上虽有些相冲,但加入生姜和蝉蜕却可以解开这种相冲,使得它们各自发挥自己的药性,并不冲突。”穆瑾站在张老太医身边,指着他手上的脉案,解释着用药的道理。

张老太医边听边用心记,昨日穆瑾说了让他整理脉案,他很是激动,一大早起来就在廊下摆开笔墨,开始整理起来。

穆瑾同样早起活动身体,见张老太医如此积极,兴致也来了,一老一少,一个坐,一个站,一个记录,一个讲解,说的人讲的眉眼飞扬,听的人听的兴致勃勃,倒是同样早起练武的冬青,听的一个头两个大。

“奴婢上街给你们买早点去了。”不堪其扰的冬青准备出东宫上街去了。

她在东宫这几日早就憋坏了,一心想出去逛逛,昨日张老太医去太子哪里求了块出宫的腰牌给她,冬青这一大早的就迫不及待的要出去了。

“我要吃油端子和小混沌。”穆瑾笑眯眯的在后面喊了一句。

冬青也不回头,挥挥手表示知道,一个翻身出了院子。

刚进门的太子和方院判陡然看到一个黑影从院墙上闪了过去,吓了一跳。

“何人敢在东宫如此放肆?”周熠脸色一沉,挥手就要叫安康殿的护卫队长过来。

穆瑾有些不好意思,“是我的婢女冬青,她性子向来跳脱,惊扰了殿下,真是不好意思。”

周熠的双眼眯了眯,半信半疑的看着穆瑾,对于她的婢女竟然有功夫在身这件事颇为诧异。

良久,他的悻悻的说了一句,“罗娘子还是嘱咐你的婢女一声,这是吾的东宫,不是外面的市场,可以任由她随意翻飞行走。”

穆瑾点点头表示明白。

一旁的张老太医起身施礼,“殿下这么早怎么过来了?”

说罢,觑了周熠身后的方院判一眼,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周熠背着双手走向皇长孙的卧房,“吾来看看安哥儿。”

说罢,直接推门走了进去,身后的方院判眼神闪了闪,忙跟了进去,他还真怕刚才张松和罗娘子伸手拦住他们,不让进。

他真的是想多了,不管是张老太医,还是穆瑾,都没有做出任何阻拦的动作,而是神情自然的跟在后面走了进去。

床上的皇长孙仍然在昏睡着,并不曾醒来,但仔细看去,气色却比前几日好了一些,脸上的青灰色褪去,虽然依旧苍白,但却隐隐有了一丝鲜活之气,而且呼吸很是平稳。

周熠皱着眉头问:“安哥儿什么时候能醒来?”

这个问题他还真是说不好,张老太医下意识的看向一旁安静矗立的穆瑾。

穆瑾歪着头想了想,“半个月后定然会清醒。”

“什么?还得有半个月?”周熠转头看向穆瑾,神情有些不满。

穆瑾笑了,眉眼弯弯,眼中全是细碎的如钻石般的光芒,“殿下,半个月已经很快了,只有我能做得到让他半个月后苏醒”

言下之意,除了她再无第二个人可以救治皇长孙

好大的口气,言语间的自信溢于言表,这份自信和她那双晶亮的眼眸让周熠有刹那间的失神。

方院判听了心中一动,上前拱手为礼,态度十足的谦和,“皇长孙性命干系重大,方某受陛下所托,必然得认真把关救治皇长孙的每个细节,昨日张老太医送来了罗娘子开的方子,方某看了之后有些疑问,还请罗娘子解惑。”

穆瑾神色平静,“方院判请说。”

“这方子乍然一看很像是白虎解毒汤和固气解毒汤,请问罗娘子,这两副方剂可有名字,效用为何?”

穆瑾歪头想了想,笑眯眯的开口,“就叫白虎解毒汤和固气解毒汤啊,不过,是我改良后的。”

方院判愕然,竟然真的是解毒汤,他的手微不可见的抖了一下,“罗娘子,皇长孙是弱症,不是中毒,为何要用解毒汤药?”

第一百五十二章 视而不见

“我知道,”穆瑾清亮的眸子看着方院判,“我并没有说皇长孙不是弱症啊”

“那罗娘子能解释一下为弱症何要用解毒汤吗?”方院判上前一步,有些咄咄逼人。

“吾也很好奇,弱症为何要解毒汤?”周熠回过神来,“罗娘子,能解释一下吗?”

穆瑾点头,“殿下是病人的父亲,应该向殿下解释的,殿下可知,人食五谷杂粮,身体循环,五谷轮回,所以身体皆有毒素。”

还有这种说法?周熠皱了下眉头,看向方院判。

方院判也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照这种说法,我们每个人岂不是都成了中毒之人,荒谬”

穆瑾微笑,并不在意方院判的评价,而是接着道:“人体饮食消化,吸收,新陈代谢所产生的废物垃圾都会残留在体内,长久积累下来形成人的内毒,内毒积累的越多,人越容易生病。”

“那照你这种说法,岂不是每个人都应该饮用解毒汤解毒?”周熠摇摇头,仍然觉得不可思议。

“不尽然,不同的器官有不同的排毒方法,如肾的排毒,可以通过多饮水,代谢的方法进行排毒,肝脏的排毒可以通过运动,还有湿毒可以通过艾灸,刮痧的方法进行排解。”

穆瑾不紧不慢的解释,她很少一下子说这么多话,所以说的很慢。

“人体内的毒素若是积攒过重,也是会影响到孩子的,皇长孙从先太子妃体内遗传的内毒过重,所以应先祛毒,才能调养身体。”

周熠不懂医术,又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观点,自然是半信半疑。

张老太医捋着胡须,若有所思的道:“皇帝内经中的素问篇里关于病理的说法,倒与罗娘子的说法有些相似。”

“可这药量也太大了,皇长孙哪里能承受得住?”方院判仍是觉得药量过大。

穆瑾摇头,“我改良过的方剂药量虽大,但皇长孙并不是服用,而是让他药浴,所以不用担心他承受不住。”

竟然是药浴方院判诧异,随即又恍然,他怎么就没想到呢?

古人自来就有沐浴时加些香花草药消除疲乏的方法,有些大夫偶尔用来治病,不过因为此法太过耗时,所以用的大夫不多。

就是他自己,行医多年,也从来不曾用过,所以一时竟没有往这方面想。

如果是药浴的话,那些药量倒是没有太大妨碍了。

“原来竟然是药浴”方院判神情一松,脸色有些讪讪的,“陛下有指示,本官务必要全程跟进皇长孙的身体状况,所以任何细节都必须得重视,职责所在,还望罗娘子不要在意。”

穆瑾点头,“我明白。”

没有虚伪的客套,更没有奉承方院判尽职尽责,只是一句简单的我明白

张老太医通过这几日的相处,更加了解眼前这个小娘子的为人,她说的是她明白,并不是她不在意

“方院判为陛下尽忠的心我们都是理解的,这不,除了药方,我们已经在整理脉案了,等整理好了再送去太医院。”张老太医指了指廊下放着的笔墨纸砚。

周熠也放下心来,“既然都说开了,那就散了吧,罗娘子,吾就等着半月后见到清醒的皇长孙了。”

穆瑾正准备躬身施礼,却听到一道笑嘻嘻的声音,“别啊,怎么我一来,你们就要散了啊?”

穆瑾转头,见六皇子周烨穿着一身招摇的湖蓝色锦绣长袍,披着暗红色大毛披风,一派风流倜傥的模样。

“这位想必就是罗娘子了吧?久闻大名,我是周烨。”周烨进来后双眼都在穆瑾身上。

站立在廊下的少女白衣白裙,身形苗条,周身笼罩着隐隐的清冷气息,白绫覆面,看过来的一双大眼清亮如水。

周烨隐隐觉得这双眼睛似曾相识,一时却又想不到在哪儿见过。

“之前我去拜访过娘子多次,都不曾碰上,今日总算是见到了,实在是荣幸之至。”周烨挺了下胸膛,漂亮的桃花眼里满是笑意,连声音都充满了磁性,下意识的想努力展示着他的翩翩风度。

他为了见到眼前这个小娘子,没少往程家,还有六兴胡同跑,可惜一次也没见到真人,这次总算是见到了。

就是不知白绫下的面容是否也楚楚动人?周烨有些心猿意马。

穆瑾躬身施礼,“六皇子想见我,为何事?”

“啊?”周烨不妨穆瑾问得直接又突然,一下子愣在了当场。

他要见这小娘子还能有什么事啊,半个金陵城都在传她,传得神乎其神的,他自然想看看这个传言中的小医仙长什么模样。

至于见到后要做什么?他没细想过,他和女人们在一起能做什么呀,不外乎是喝喝茶,听听曲,嬉笑上床而已。

可这些话在眼前少女清亮如水的目光下,他竟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怎么过来了?”周熠见周烨自进来后就一直盯着穆瑾看,不由皱着眉头问道。

周烨呼了一口气,从来没有像这一刻一样觉得太子的声音无比动听。

“今日早朝没见到皇兄你上朝,听说是安哥儿这边有事,父皇心里挂念,所以臣弟便过来看看。”周烨解释道。

周熠勾了下唇角,眼中闪过一抹不屑,脸上却是揶揄的表情,“吾看你是借机想逃掉早朝吧?”

周熠向来看不上周烨的风流放荡,但对他的风流放荡又很满意,所以表面上向来表现得待周烨很是亲厚。

一个注定成不了气候的弟弟,周熠还是非常愿意表现他的友爱的。

周烨哈哈一笑,摆摆手一脸的苦恼,“那些大臣们还在吵整顿军务的事情,吵的我头都大了,看破不说破,皇兄何必非要在罗娘子面前戳破我呢。”

说着下意识的撇了穆瑾一眼。

穆瑾却微微一笑,“时间到了,皇长孙该治疗了,恕我不送各位了。”

说罢,转身走了。

张老太医也连忙潦草的行了个礼,追了进去。

留下周烨在原地瞠目结舌的站着,漂亮的桃花眼里满是愕然。

耶?就这么走了?她没看到他的玉树临风吗?她没有为他的翩翩风度迷倒吗?

唔,这个罗娘子也太冷淡了吧?竟然对他视而不见,周烨表示他受到了万点暴击

第一百五十三章 心疼

“刚才那个六皇子,行事有些风流不羁,罗娘子还是离他远点好。”看着穆瑾将皇长孙身上的银针一一拔出,张老太医连忙将皇长孙换个浴桶,趁机说出自己憋了半日的话。

“哦,”穆瑾诧异的看向张老太医,“我没事找他做什么?”

不是怕你找他,是怕他没事来招惹你

张老太医叹了口气,看着眼前的少女不由添了一丝忧虑。

她虽然很多事看得通透,可到底还是个稚龄少女,没有家族背景,没有亲人庇佑,以后如何议亲?只怕很少有人愿意娶这样没有妻族助力的人吧?除非这个人本身地位够高。

这么一想,那六皇子似乎也不是那么的令人难以接受,罗娘子若是跟了他………

念头一起,张老太医随即又摇头否定,懊恼自己胡思乱想,六皇子见一个爱一个的,今日稀罕她,明日见了别的美人,说不定就将她抛诸脑后了。

以罗娘子这样单纯无争的性子,只怕在六皇子的后院里很快就会被人害了。

想到这里,张老太医顿时觉得自己刚才的华说的不够明白,“罗娘子,我刚才的意思是说六皇子太过花心,实在不是良人之选。”

穆瑾看到张老太医眼中的担忧之色,顿时笑了,“我懂你的意思,我不嫁人的。”

张老太医松口气,懂就好,不嫁人就好……,等丰,不嫁人?

“罗娘子又说孩子话了不是,女孩子哪有不嫁人的?”张老太医好笑的摇摇头。

穆瑾蹙眉,似乎有些苦恼,“女孩子就得嫁人吗?嫁人又不好玩。”

张老太医啼笑皆非,“嫁人又不是为了好玩,这是每个女孩子都要经历的人生大事,你母亲难道没告诉过你吗?”

张老太医觉得自己现在的角色很是违和,他一把年纪,胡子都白了的老头子,竟然像个妇人一样,和一个小娘子讲嫁人的事情。

这实在是有些滑稽。

“我母亲在我三岁的时候就去世了。”穆瑾神色平静的叙述。

张老太医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

自他认识罗娘子,她总是只有一个人,身边跟着个小冬青,再没有见过她的其他家人。

这是她第一次提到她的家人,虽然张老太医早就猜到了她没有了父母亲族,但亲耳听到她说母亲竟然在她幼年时就去世了,张老太医还是觉得吃惊,吃惊过后是心疼。

是因为自幼丧母,无人照拂,吃了不少苦,所以才会有那样通透的心态与隐隐的清冷之气吧?

是因为没有母亲教导,所以才不懂成亲嫁人这样的大事吧?

他搓了搓手,神色复杂的叹了口气,一时竟然不知该怎么安慰穆瑾。

穆瑾却笑了笑,仿佛知道张老太医的不自在一般,转移了话题,“今日又比昨日多坚持了一柱香的时间。”

张老太医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皇长孙,脱离了刚才的话题,他的神思反而清明了两分。

以后他这个老头子就当娘子的亲人,他把她当做孙女来疼,这个小娘子是真的可人疼啊。

“罗娘子,你刚才对太子和方院判说的话都是真的吗?还是故意忽悠他们?”

穆瑾蹙了下眉头,“我从不拿治病的事玩笑。”

也就是说他说的是真的,张老太医在心里将她刚才说的话琢磨了一遍,随即哑然失笑。

她说皇长孙体内有毒素,所以要清楚毒素,这一点确实没有错,她只是没说那毒素的名字叫芫青而已。

张老太医本来以为她说的那些什么排除毒素,新陈代谢的说法不过是糊弄方院判的,现在看来,是他相茬了。

这个小娘子向来说什么就是什么,哪里会有那些人的歪心思。

“娘子,奴婢回来了,”张老太医正沉思间,冬青叽叽喳喳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你猜奴婢在街上遇到了谁?”

穆瑾眉眼一弯,眼里全是满足的笑意,“有好吃的了。”

冬青推开门,手上果然提着穆瑾亲口点的油端子和小馄炖,“娘子,快来吃啊,不然一会凉了就不好吃了。”

看着端坐如松,身姿笔直,吃一口小馄炖便眉眼弯弯的小娘子,张老太医摇摇头,自己也笑了。

其实这个小娘子再简单不过,开心就是开心,不高兴就是不高兴,简单直爽,又很容易开心满足,反而是那些人,总是蓄意揣测她的那些人,心思太过负责了些

心思太过复杂的人此刻确实正在揣测穆瑾。

送走了乘兴而来,败兴而归的周烨,周熠也在同方院判说着穆瑾早上的说辞,“你觉得她说的话有几分可信?”

方院判斟酌片刻,方才道:“她说的那些什么新陈代谢,人体内毒的言论,臣也是第一次听说,但细细想来,却也不无道理,若说她欺骗臣倒有可能,但欺骗殿下,她应该没有那个胆量吧?”

周熠想想也是,量她也不敢欺骗自己,况且他亲眼所见,安哥儿的气色确实好了不少,“且再等些日子看看吧,方院判,既然父皇嘱托了你,你就多往安康殿跑跑吧。”

顿了顿,犹豫了下又加了一句,“只是当初吾答应过罗娘子,按照她治病的规矩来,你到时注意一些,别和她起了冲突。”

方院判揖身行礼,脸上并无不愉之色,“请殿下放心,这是臣的本份,必不敢负殿下所托。”

从东宫出来,方院判越走越快,直走到无人的甬道里,才猛然停下了脚步,下意识的摸了摸袖子里放着的纸,眼中的光芒却越来越亮,隐隐有一份狂热之气。

竟然是改良后的白虎解毒汤和固气解毒汤,这改良后的方剂药浴效果究竟如何?他已经有些迫不及待的想验证了。

那个罗娘子身上不知道还有多少方剂,若是他能拥有那些方剂,若是那些方剂都姓方的话

方院判不觉将手放在胸口处,只觉得心跳都快了几分。

正想的出神,甬道里突然转出个小内侍,缓缓走进了方院判,“院判大人,皇后娘娘有请”

皇后娘娘?方院判回过神来,眉头下意识的皱了下,皇后娘娘找他做什么?

第一百五十四章 猜测

进入腊月,天气越发的湿冷,到了傍晚,竟然飘起了小雪,细碎的雪花伴随着呼啸的寒风簌簌而下,让人觉得越发的寒冷。

“今儿才腊月初一,竟然就下起了雪?”处理了一天政务的嘉佑帝从殿内出来,看到外面飘着的雪花,不由停下了脚步,拢了下身上的大氅。

金陵冬日里虽然寒冷,但下雪的时候却不多,也难怪嘉佑帝感慨了。

内侍总管杜公公忙上前撑起伞,为嘉佑帝阻挡飘过来的雪花和寒风,“陛下,今儿皇后娘娘哪儿”

每月的初一,十五,嘉佑帝向来是雷打不动的到皇后的凤梧殿歇息,以示对皇后的尊重。

嘉佑帝皱了下眉头,沉吟片刻,道:“去凤梧殿吧。”

宫里流言蜚语向来传的最快,他今日若不去凤梧殿,只怕明日里就会有流言传出,为了太子颜面着想,嘉佑帝决定照旧去凤梧殿。

杜公公是嘉佑帝的内侍总管,也是他用了多年的心腹,做事向来周全,听了嘉佑帝的吩咐,立刻吩咐人抬了皇帝的轿辇过来。

轿子里早就放好了手炉和热茶,显然是早就准备好了的。

这就是嘉佑帝最满意杜公公的地方,做事向来细心谨慎,不管他今日去不去凤梧殿,这轿子他都会一样准备好的。

凤梧殿里并没有关门,显然也是在等嘉佑帝过来。

已经四十五岁的秦皇后保养的很好,姿态娴雅,风韵犹存,看得出年轻时是个十分漂亮的美人。

见嘉佑帝进来,秦皇后忙起身行礼。

“这是怎么了?谁惹到你了?”嘉佑帝见秦皇后双眼红肿,不由蹙眉问道。

秦皇后眼圈通红,看得出来是哭过的,见嘉佑帝相问,她脸上流露出两分不自然来,“没有什么,不过是刚才在廊下站了会,风迷了眼。”

对于他的这位皇后,嘉佑帝自认还是十分了解的,秦皇后是个十分识大体,懂分寸的人,这也是嘉佑帝当年选择立他为皇后的原因之一。

事实证明,他的选择也没有错,这十几年来,秦皇后行事规矩,就是秦家那边,也在皇后宫里约束下,行事循规蹈矩,很少让他烦心。

“到底出了什么事?谁惹了娘娘?”嘉佑帝看向秦皇后贴身伺候的嬷嬷。

嬷嬷忙跪了下来,“娘娘是在为皇长孙的事情忧心。”

安哥儿?嘉佑帝蹙了眉头,“哦,皇后是担心安哥儿了?”

秦皇后扶着嘉佑帝的胳膊坐了下来,她坐在了嘉佑帝的旁边,才低低叹了口气,略带了两分忧虑,“臣妾今儿才得知太子请了那个什么小医仙罗娘子来给安哥儿诊病。听说那罗娘子不过是个尚未及笄的小娘子,心里就担忧的不得了,她一个小娘子,哪里能有那么大的本事救治安哥儿啊。”

嘉佑帝听了,安抚的拍拍秦皇后的手,“这件事朕也知道,那罗娘子治好了程林的夫人和赵义泽家的小郎君,听说医术不错,安哥儿的病,太医们都已经束手无策了,让罗娘子试试,兴许能有转机。”

他最初也是十分担心的,所以才吩咐方院判要时刻关注皇长孙的病情。

“朕明白你的担忧,朕也同样忧心,所以罗娘子一进东宫,朕便吩咐了方院判时刻关注皇长孙的病情,及时跟朕汇报,今日递进来的消息不是说安哥儿的气色好些了吗?”嘉佑帝转头看向杜公公。

他处理政务繁忙,有些消息或者折子就由杜公公先帮他收了,适当的时候禀报给他。

安哥儿的事情,嘉佑帝每日都要过问的。

杜公公忙不迭的点头。

秦皇后听了却不认同,“好什么呀,这都治了有五日了,安哥儿还是昏迷不醒,今日我才知道那罗娘子是什么治的,陛下,她竟然说安哥儿身上有毒,是中毒,她用了十分险峻的解毒汤给安哥儿,这不是胡闹吗?”

“什么?”嘉佑帝听了大吃一惊,“谁敢给安哥儿下毒?”

秦皇后点头,“问题就在这儿,安哥儿是咱们的心头肉,东宫里之前又没有位分高的女人,新娶的太子妃和侧妃也没有时机下毒,那谁还能对安哥儿下毒?根本没有动机啊。”

秦皇后越说越快,越说越激动,拉着嘉佑帝的袖子,“陛下,臣妾觉得罗娘子就是在故弄玄虚,说不定那毒就是她下的呢,先给安哥儿下毒,再解毒,以显摆她的医术。”

嘉佑帝眉头皱了起来,显然没想到秦皇后会有这样的猜测。

“陛下,可不能再让这罗娘子再给安哥儿治了呀,臣妾怕安哥儿在她手上再有个好歹,咱们可怎么办啊?太子可怎么办啊?”秦皇后急的眼泪都下来了,拉着嘉佑帝的袖子哀哀哭泣。

嘉佑帝抿了下唇角,“容朕再想想。”

“不能再想了啊,陛下,绝对不能再让罗娘子给安哥儿治病了,让她交出方子,让太医们来吧,臣妾信不过她。”秦皇后急切的拉着嘉佑帝道。

“可只凭我们的猜测去处分一个小娘子,也不合适,这样吧,你明日将她召进宫里来,先问话再说吧。”嘉佑帝拍板做了决定。

秦皇后听了只得抿着嘴唇点点头,脸上的神情却有些怏怏的。

“好了,就这样吧,先歇了吧,朕这几日被大臣们吵的头都痛死了。”嘉佑帝略有些烦躁的揉揉脑袋。

秦皇后便收敛了神色,让嘉佑帝躺在她的腿上,轻轻的为他按摩揉压。

这便是嘉佑帝满意秦皇后的地方,识大体,懂分寸,从来不吵不闹,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从来不会撩脸子让他难堪。

“唔,就是这里,再稍稍用点力。”嘉佑帝舒服的闭上了眼睛,大抵觉得自己刚才的态度并没有安抚到秦皇后,不想让他过于忧心,便开口道:“你若问过罗娘子,觉得她行事实在过于荒唐,自行处理就是,不必等着朕下令。”

嘉佑帝闭着眼睛,并没有看到秦皇后眼中闪过的一丝轻松。

最近这几日,大臣们天天在朝会上争吵,弄的他也有些疲惫不堪了。

是他先说让大臣们议一议的,所以自然不能开口阻止,况且只有让他们都开口争论,他这个皇帝才能看清楚大部分臣子的心思。

只是这争论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嘉佑帝已经动了心思,琢磨着要不要暗示程林让他开口先阻止这场讨论呢。

朝会争议到现在,程林还没开口发表过意见呢。

叹了口气,嘉佑帝心思转了个地方,问杜公公,“今日送进宫来的消息,还有什么需要朕亲自处理的吗?”

杜公公想了想,道:“哦,有一件事,宋指挥使送来了慎刑司的密折,应当是案子有了什么进展。”

第一百五十五章 打草

嘉佑帝一听,来了兴致,“彦昭这小子说是跑去查案,这一走就是一个多月,总算是有消息传进来了。”

想了想,又觉得不对,“他是慎刑司指挥使,自己就可以上密折直接给朕,为何要用慎刑司的名义上折子?”

用慎刑司的名义便意味着消息是先到了慎刑司,由慎刑司负责典狱文的文官整理成折子再送进宫的。

若是机密的消息,这样一耽搁,很容易走露消息的。

嘉佑帝宠溺的摇头,彦昭这小子到底还是嫩了点,行事还不够谨慎,不过左右他这个慎刑司指挥使也是希望历练他的,就让他自己折腾着吧。

“把折子放到朕案上,明日早晨起来朕再翻看。”嘉佑帝吩咐杜公公。

慎刑司直属皇帝管理,所以杜公公并不敢擅自拆看慎刑司的密折。

“我亲自上密折给外祖父,这密折的内容自然只有外祖父知道,可若是慎刑司上就不一样了,这消息传递给慎刑司,经过文官整理成折子,再递进宫里,这中间不知道要经过多少的人呢。”宋彦昭往嘴里丢了个花生豆,笑眯眯的解释给石虎听。

石虎是慎刑司的刑狱推官,这次负责带慎刑司的人来江宁给宋彦昭打下手的就是他。

“所以,你是故意的,这是想打草惊蛇?”石虎听了宋彦昭的解释,双眼一亮。

宋彦昭丢给他一个赞赏的眼神,“聪明”

石虎挠挠头,有些憨厚的笑了。

当初宋彦昭送消息回慎刑司,让陈副指挥使给安排人来江宁支援,慎刑司的一般兄弟都不愿意来,私底下都议论说宋指挥使就是个二世祖,能查出什么案子来,去了也不过是陪他到处闲逛。

兄弟们推三阻四,石虎不过是反应慢了半拍,拒绝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就被陈副指挥使挡了回去。

没办法,他只得带了四个兄弟,心不甘情不愿的来了江宁。

到了江宁才知道,宋指挥使不仅查出了些名堂,竟然还发现了那么多的尸体,谁能想到在雷公山的一个幽深的石洞里竟然藏了那么些尸体。

而且宋指挥使通过几日排查,隐隐查到这些尸体应该和前江宁县令张文伯有一定的关系。

这可是个重大发现。

前江宁县令张文伯一家满门被杀的血案,当初曾轰动朝野,刑部查了许久也没查出什么线索,渐渐成为无头公案,所以才转给了他们慎刑司。

慎刑司接到这个案子后,陈副指挥使也曾带人来查过,却并没有发现任何的蛛丝马迹。

没想到他们最不看好的新任指挥使大人宋彦昭竟然有了重大发现。

这次回金陵估计可以扬眉吐气了,石虎心里暗道。

宋彦昭刚到慎刑司的时候,他们慎刑司的兄弟根本没有人看好他,金陵闻名的小霸王,明惠公主的独子,嘉佑帝最宠爱的外孙,怎么可能担得起他们慎刑司的大梁?

在慎刑司任职,尤其是担任指挥使,忠于的只能是皇帝一个人,性子要冷,要独,要扛得住压力,这个从小在蜜罐子里长大的小郎君怎么可能担得起来?

所以宋彦昭到任第一天,他们一帮兄弟有意无意的都没去拜见他,陈副指挥使也没去,没想到宋彦昭去找了下陈副指挥使,拎着几个案宗就走了,根本没提起拜见他的事。

等到他自己说要来江宁查案的时候,慎刑司的兄弟虽然讶异,但却并没有人看好,都等着宋彦昭自己铩羽而归呢。

这回他们要失望了,宋彦昭不仅不会铩羽而归,估计能让张家血案水落石出了。

石虎隐隐的觉得这次宋彦昭一定能破案。

“那大人接下来打算怎么做?”石虎看向宋彦昭的眼神不再像之前的漫不经心,而是有了两分对待上峰的尊敬。

经过这几日的相处,他发现宋彦昭虽然有着世家公子的脾性,但却与传闻中的那个纨绔子弟并不一样。

相反,他待兄弟们并没有架子,也开得起玩笑,还有几分护短。

前两日有个兄弟乔装出去,不小心和江宁本地的一纨绔子弟起了摩擦,被纨绔子弟追着喊打喊杀的,宋大人直接让人将那个纨绔子弟胖揍了一顿。

“等着”宋彦昭敲了敲桌子,漆黑的眸子亮的惊人,“草咱们打了,接下来就等蛇出洞了。”

只是不知是一只蛇还是一群蛇?宋彦昭垂下眼眸,暗自思索,片刻后,站起身来。

“你们来了江宁还没到处逛逛,放你们一日假,明儿好好出去玩玩,回来再好好盯着张家那废弃的庄子和那些尸首。”

宋彦昭说着,大步向门外走去。

“那大人要去哪儿?”石虎一愣,下意识的追问。

“我要回趟金陵。”话音一落,宋彦昭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外。

宋彦昭迈进家门的时候,天色已经黑透了。

明惠公主正抱着手炉在榻上看,见宋彦昭风尘仆仆的进了门,不由惊讶的挑了下眉头。

“哎呀,我们的宋大指挥使怎么舍得从江宁回来了?”

宋彦昭笑嘻嘻的坐到了明惠公主跟前,“回来跟父母亲请安啊”

明惠公主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少来,你是巴不得我和你父亲不在你跟前唠叨,别跟我在这儿装了,说,是不是为了你那小媳妇回来的?”

宋彦昭噌一下跳了起来,“什么小媳妇啊?我才不是为了那丫头回来的呢?”

明惠公主笑眯眯的欣赏着儿子跳脚的样子,“你急什么呀?我又没有说是穆瑾那丫头。”

宋彦昭磨了磨牙,别扭的坐了下来。

“对了,我一直有个疑问啊,她不是叫穆瑾吗?怎么对外又自称罗娘子呢?”明惠公主疑惑的问宋彦昭。

她当时离开江宁走的急,也没来的及问宋彦昭这个问题。

宋彦昭蹙了下眉头,“大概是她父亲穆庆丰不希望她在外面抛头露面吧,所以才换了姓氏。”

“什么?她是穆庆丰的女儿?”明惠公主惊诧的倏然坐直了身子。

第一百五十六章 惊蛇

“嗯,她是穆家三娘子。”宋彦昭挑着眉看着明惠公主惊讶的样子,“没想到吧?惊讶吧?”

他知道罗娘子就是穆瑾的时候,大概也是这副表情吧。

宋彦昭乐不可支的看着明惠公主。

明惠公主片刻才回过神来,怎么也没想到传言中的小医仙竟然是个官家娘子,而且还是一大臣枢密使穆庆丰的女儿。

“那我大概知道她为什么自称姓罗了”明惠公主忽然神色复杂的叹息。

“为什么?”

明惠公主往后倚了下身子,脸上神情有些恍惚,“因为她的娘亲姓罗。”

这回换宋彦昭诧异了,“你认识她娘亲?我怎么记得穆庆丰的夫人是出自长宁侯王家?”

难道那丫头是庶出?宋彦昭暗自猜测。

明惠公主摇摇头,神色更加复杂起来,“她娘亲是穆庆丰的原配,早就去世了,说起来,我也有些亏欠这丫头。”

宋彦昭蹙眉,不解的看着明惠公主。

明惠公主的思绪却回到了十五年前。

十五年前的她刚刚嫁给宋驸马,作为嘉佑帝宠爱的公主,她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又嫁给了自己心爱的男人,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

她的闺中好友,长宁侯的嫡女王心宁来找她,一脸的苦恼,说她爱上了一个男人。

“爱上了就去追啊,女追男隔层纱,别掖着藏着的。”明惠公主还记得那时候的她毫不犹豫的告诉王心宁。

那时候的她刚刚嫁给自己的心上人,新婚燕尔,宋景明对她还算不错,明惠公主一直觉得是自己的努力和坚持让自己获得了幸福,所以面对好友的困扰,她好像看到了曾经的自己,所以就鼓励王心宁勇敢的去追寻所爱。

她起初并不知道王心宁看上的是当时的探花郎,已经有妻室的穆庆丰,直到后来她知道王心宁以腹中的孩子和长宁侯的家世逼迫穆庆丰成亲时,明惠公主才知道事情的始末。

“我若当初知道她看上的是有妇之夫,定然不会鼓励她这样去做。”明惠公主叹息,“穆庆丰的原配罗氏倒是个刚烈的女子,在知道事情的始末后,毅然决然的选择了与穆庆丰合离,听说那时候她已经有了三个多月的身孕。”

那件事过后,她便主动疏远了王心宁,觉得她做事太过不择手段。

“………后来我与王氏再不来往,也很少关注穆家的事情,只恍惚记得罗氏生下来孩子,穆庆丰将孩子接回了穆家,想不到那孩子竟然就是穆瑾。”

明惠公主怜惜的叹气,“王氏是个面善心冷的,可怜这孩子,也不知道从小到大吃了多少苦?”

宋彦昭听得眉头皱在了一起,脸色不自觉的阴沉了几分,“穆庆丰这样对待糟糠之妻的行为,竟然没有在金陵传开?我外祖父怎么还会重用这样没有私德的人?”

他自从知道穆瑾就是小医仙后,偶尔也会想起当时在穆家见到她的情形。

她从对面阁楼上翩然落在了假山上,对面楼上随即一片混乱,估计在主使者的设计中,她也应该要在阁楼里和太子或者六皇子纠缠在一起吧?

或者人家一开始想设计的就是她?由此可见穆家后宅的混乱非同一般。

宋彦昭每次想到这儿,便觉得她在穆家的日子估计不会很快活,却从来没想到她竟然会有这样的身世。

亲母合离,亲父应该不会喜欢她,再加上面善心冷的后母,也难怪她更愿意在外面行医了。

“那时候的穆庆丰只是在翰林院供职,名声不显,关注他的人又不多,长宁侯家再花些银钱,便能轻松的将此事抹去。”明惠公主皱着眉头,“况且这么多年过去了,金陵每天轶闻不知道多少,谁还记得穆家那点事,就是我,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有些模糊了。”

“穆家,王家”宋彦昭脸色阴沉的握了下拳头,默默的将穆家和长宁侯王家列为黑名单之首。

“她在东宫怎么样?”沉默片刻,宋彦昭终于有些沉不住气的问道。

明惠公主撇了他一眼,笑了,“我还以为你不会问呢。”

宋彦昭没说话,眸色却变得深沉起来,耳根却慢慢变成了红色。

臭小子,明明就是对人家动心了,还不肯承认

明惠公主撇撇嘴,“我前几日去了趟东宫,她应该是对皇长孙的病十分有把握,还专门请了张靠太医协助她,唔,是个聪明的丫头。”

宋彦昭哼了一声,暗自嘀咕了一句,“知道保护自己就好”

明惠公主没听到他的话,“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是说明天要去趟东宫。”宋彦昭清了下嗓子,“明天下午就要回江宁了。”

这么快就回去?明惠公主惊讶的瞪直了眼,“你不会回来就为了打听穆瑾丫头的情况吧?”

“不是,我去东宫是拜访太子,有正事的。”宋彦昭没好气的打断明惠公主的臆测。

明惠公主剜了他一眼,追问了一句:“明天不用我陪你去?顺便去看看穆瑾丫头?”

“不,用”宋彦昭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来。

他发誓,他真的听到了明惠公主不怀好意的笑声。

这到底是不是他的亲娘啊,无时无刻不以打趣他为乐

随着宋彦昭的回京,他在江宁县查到十几具无名尸体的消息也在朝中不胫而走。

周熠面色阴沉的进了内室,大袖一挥,桌子上拜访的茶具哗啦一声全都掉在了地上,发出沉闷的碎响。

“你不是去张家的废庄子上看过了吗?”周熠满腔怒火的瞪着站在他身后的赵阳。

赵阳使劲点头,“殿下,属下真的看了啊,张家的废庄子,我一间房屋一间房屋查看的,就是院子里的杂草下都没有放过,没有发现有任何藏匿东西的痕迹。”

“那你说那十几具尸体从哪儿冒出来的?”周熠压抑着怒气,低声吼道,“慎刑司的密折上可说的清楚明白,那些尸体可都是从张家废弃的庄子上挖出来的啊,你不是说当时的痕迹都消灭的一干二净了吗?”

第一百五十七章 拜访

赵阳也觉得委屈,“尸体都是张文伯派人处理的,当时张文伯拍胸脯保证了的,说藏在永不见天日的地方,绝对万无一失的,属下根本就不知道他们埋在哪儿了呀,这张文伯说这话时,殿下您不也在场吗?”

周熠瞪了他一眼,烦躁的在屋里不停的徘徊着。

赵阳缩着脖子看着他烦躁的身影,眼神闪烁了下,小声辩解道:“属下真的是一寸土地都没放过啊,确实没发现尸体的痕迹,会不会是尸体根本不是在张家发现的,宋三郎故意拿来唬人的啊?”

“慎刑司的密折上写的清清楚楚,宋彦昭就是胆子再大,也不敢欺骗父皇吧”周熠气的恨不得踹赵阳两脚。

赵阳低着头不敢再说话。

屋内便只余周熠烦乱的脚步声和略有些粗重的呼吸声,他得到消息后到现在不过一个时辰,因为太过惊讶,他一直没曾细细思考过这件事。

“你再仔细想想,那件事当年处理的还有没有遗漏?”他转身问赵阳。

赵阳下意识的摇头,“没有,没有”

“我是让你想,仔仔细细的给我想。”周熠狠狠的瞪着他,吓的赵阳一哆嗦,垂下眼眸,仔细回想起来。

周熠这才烦躁的坐了下来,揉了揉有些发胀的脑袋,开始和赵阳一一梳理起来。

“张家的事情有没有留下蛛丝马迹?”

“没有现场处理的很干净。”

“还有没有知情人活着?”

“没有,都处理完了。”

周熠皱眉,“处理完了?吾记得有一个叫什么张老二的,他现在还活着吗?”

赵阳摇头,“他知道的事情也不少,他们全家我都让人处理了。”

周熠这才觉得微微安心了些,重新沉默下来。

赵阳小心的屏着呼吸,不敢出声打断他。

良久,周熠才开口吩咐他,“你连夜赶路去趟江宁,悄悄的带人乔装混进汤山,先不要轻举妄动,暗中打探写那些尸体的消息,看看慎刑司的人都查到了什么,我们再从长计议。”

赵阳忙不迭的点头。

周熠的心这会也慢慢的沉静下来,思绪反而清楚了些,叮嘱赵阳,“记住,千万不要轻举妄动,毕竟是两年前的事情了,就算是他们查到了尸体又能如何,没有真凭实据,谁也不敢往我们身上牵扯,明白吗?”

赵阳不傻,自然明白其中的关键,“殿下放心吧,我知道轻重。”

吩咐赵阳退了下去,周熠自己缓缓的倚在了太师椅上,一脸的疲惫,眼中的阴霾却越来越重。

第二天早上,宋彦昭特地等散了朝会才去东宫拜访。

周熠正在院子里练剑,早朝回来后,他心里烦躁,无心处理政事,索性出来练会剑。

听到内侍来报宋彦昭来了,他握着剑的手轻轻抖动了下,随即恢复了正常。

宋彦昭走进院子里的时候,周熠正练到紧要处,一把剑宛如游龙穿梭,点剑而起,一道银光在院中闪过,竟然直直飞向刚进院子里的宋彦昭。

宋彦昭微微一侧身,剑从他面前擦身而过。

“啪,啪”周熠站在身后,拍了下双手,“身手不错,要不要切磋一下。”

宋彦昭笑嘻嘻的摆手,“殿下还不知道我,打架在行,这比剑嘛,我是万万及不上殿下的。”

周熠接过内侍递上来的手绢擦拭了下额头的汗水,示意宋彦昭跟他回屋里,“你今日怎么过来了前几日听皇姐说你不是在江宁么,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日回来的,”宋彦昭耸了下肩膀,“江宁那种地方,哪里有金陵舒服啊,我这不忙完事,就赶紧回来了。”

周熠佯装亲热的拍了下他的肩膀,“坐下聊,我前日刚得了些好茶,边喝边聊。”

宋彦昭边笑眯眯的坐在了对面,“听我母亲说,安哥儿不太好,最近怎么样了?”

周熠叹了口气,“还那样,不过气色好了些,罗娘子说再有半个月左右,估计就醒来了。”

宋彦昭挑了下眉头,那丫头出马,果然不不一般嘛。

“看来这罗娘子医术果然高明啊。”宋彦昭装模作样的感叹了一句,站起身来,“既然安哥儿没什么事,我就放心了,先走了。”

周熠摆摆手阻止他,“这么着急走做什么?咱们也有日子没见了,坐下聊聊。”

宋彦昭有些踌躇,“可我还没去六皇子府呢?”

竟然真的是像出了远门回来例行拜访的样子,周熠微不可见的蹙了下眉头,脸上却摆出一副不悦的神态,“你这小子,六皇子是你舅舅,我就不是了?连和我聊聊都不愿意了?”

“那好吧,我这去江宁走了一个多月,也确实好久没有见到殿下了。”宋彦昭似乎为难了一瞬间,便有了决定,重新坐了下来。

周熠笑着拿起面前的茶盏喝了口茶,听到宋彦昭的话,仿佛刚想起来一般,“对,说到江宁,我想起来了,今日早朝听闻朝臣们都在私底下议论,说你这次要立功了,听说在江宁收获不小啊。”

宋彦昭眼神闪烁了下,笑嘻嘻的摆手,“没有影的事,别听那些人瞎传。”

“空穴不来风啊,”周熠摇摇头,故作气愤的用手指点着宋彦昭,“你小子别和我打马虎眼啊,不过我倒是小看你了,没想到你小子干起差事来还挺有模有样的啊,这才去江宁多久,竟然就有了不小的收获。”

宋彦昭沉默着微笑,没再否认。

周熠微微向前倾身子,压低了声音,“我恍惚听他们说你查到了不少尸体,怎么回事啊?可有眉目了?”

“这我可不能跟您说。”宋彦昭摇摇头。

“知道你们慎刑司有规矩,不让随便对外说案子进展状况,但对我难道你还信不过?”周熠故作亲热的眨了下眼。

宋彦昭沉默片刻,缓缓点了下头,“确实有些眉目了,不过到底是积年旧案,查起来并不容易,殿下也知道,我并不擅长于此,所以很多消息还有待于查证。”

周熠的眼神里立刻闪过一道微不可见的阴霾和狠戾。

第一百五十八章 叮嘱

“真跟我打马虎眼?”周熠收敛了笑容,身子向后面的太师椅上一靠,流露出不悦的姿态来。

宋彦昭却坐直了身子,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哪能啊,我哪里敢在殿下面前耍滑头。”

周熠皱了下眉头,随即又重新扯了扯唇角,“好吧,当吾没问,最近父皇事务繁忙,每日里被朝臣们吵的头都大了,吾想着为父皇分忧,所以才多嘴问一句。”

宋彦昭装作没听出他话中的暗示,笑嘻嘻的转移了话题,问起了安哥儿的状况。

俩人心不在焉的闲聊了几句,门外却进来个小内侍,“见过太子殿下,皇后娘娘十分有心皇长孙的情况,想召见罗娘子过去问话。”

皇后要见那丫头?宋彦昭眉头不自觉的跳动了下。

周熠点点头,“吾知道了,你去安康殿宣口谕吧,直接带罗娘子去凤梧宫即可。”

小内侍施礼退了下去。

宋彦昭便趁机提出了告辞,“再不走,估计一会儿六皇子就要杀过来了。”

周熠这次没再挽留他,闻言唇角勾起一抹微不可见的嘲讽,“你就是去了,他也有可能杀过来。”

宋彦昭眨眨眼,有些疑惑不解。

周熠下巴抬了抬,指了下安康殿的方向,露出一抹暧昧调侃的笑容,“这不又盯上了那小医仙罗娘子了,恨不得天天的往我这东宫跑,哼,不知道那小医仙能坚持多久,才让我那风流不羁的六皇弟给如了愿。”

周熠说着低声笑了,看着宋彦昭露出低俗的笑意,还向宋彦昭眨眨眼,意思是都是男人,你懂的啊。

宋彦昭负在身后的手陡然握成了拳头,眼底的冷意也越来越重,鼻子里哼了一声,大踏步往外走了,“六皇子只怕这次如不了愿了。”

如不了愿什么意思?周熠一愣,却见宋彦昭的身影已经走到了门外。

他停下了脚步,看着宋彦昭的背影,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眼底浮现出浓重的阴狠之色。

这小子嘴倒挺严的,他知道宋彦昭今日来的目的绝对不是探望安哥儿加例行的拜访这么简单。

他一定是查到了些许蛛丝马迹,就是不知道他查到了什么程度,周熠握着拳头,垂下了眼睑,暗自在心中思量该如何应对。

从东宫出来,宋彦昭没走大路,找了个近路,穿过一个角门,便是长长的夹道,他幼时日日在宫里玩耍,宫里的路自然十分熟悉。

宋彦昭随意找了个角落,斜身靠在了墙上,脸上的神情有些沉沉的。

不多时,宋彦昭边看到夹道另一端走来了两个人影。

前面引路的正是刚才去东宫的小内侍,后面的白色身影走的不紧不慢,从容淡定。

宋彦昭的眼睛眯了眯,眼神不自觉的随着那身影移动,片刻,撇撇嘴,多日不见,她倒是看起来一点没廋,不过,她本来就已经挺瘦的了。

两个身影渐渐的靠近。

宋彦昭从角落里转出来,拦在了小内侍面前,面露惊讶,“这位想必就是小医仙罗娘子了吧?”

看着穆瑾的眼神却是似笑非笑。

穆瑾乍然一看到他,双眼一亮,随即眉眼一弯,轻轻的朝他点头示意。

见到她弯弯的眉眼,宋彦昭陡然觉得他从东宫出来后,一直憋在心里的烦闷之气消散了不少。

“见过宋衙内。”小内侍见宋彦昭拦在了前面,忙上前行礼。

宋彦昭自幼在宫里,宫里的内侍宫女们没有不认得他的,虽然现在已经有了级和职务,宫里的内侍宫女们见了他,还是多称呼他宋衙内。

宋彦昭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来,丢给了小内侍,“嗯,我和这位罗娘子说两句话,你下去等会。”

小内侍接了荷包,笑嘻嘻的施礼,“衙内随意,咱家去旁边的小花园稍逛片刻,一会儿回来。”

宋彦昭挥挥手,小内侍便一溜烟的跑了。

“你回来了”穆瑾笑眯眯的打招呼。

宋彦昭嗯了一声,视线对上她好笑的眉眼,竟然莫名其妙觉得脸一阵发烧,他不自在的垂下视线,盯着地上的青砖。

看不见那双清澈的眸子,果然觉得自在了些。

“嗯,那个,你在宫里行事一切小心,多余的话不要说,多余的事不要参管”宫里人多口杂,不是说话的地方,宋彦昭低声告诫穆瑾。

“嗯,我知道。”穆瑾点头,一副乖巧的样子。

这么听话?宋彦昭诧异的抬头看她。

穆瑾眨了下眼,“我知道你是关心我”

“谁关心你?”宋彦昭仿佛被踩中痛脚一样,险些跳起来,左顾右盼发现夹道里并没有旁人,才瞪了穆瑾一眼,一股热意从耳根处漫延开来。

“要是多余的事我已经管了怎么办?”穆瑾歪歪头,双眼一动不动的盯着宋彦昭。

宋彦昭正觉得浑身不自在呢,以前见到这丫头,不是被她气的?条件,就是面临各种乱七八糟的事,让他头都大了。

这次怎么见了她,却是浑身的不自在?

他有些出神,就没有听清楚穆瑾说的似话,“啊?你说什么?”

穆瑾笑笑,“没什么。”

宋彦昭给了她一个莫名其妙的眼神,想起自己拦住她的目的,忙叮嘱道:“皇后要见你定然也是为了皇长孙的病情,你说话行事要小心,皇后不是善茬”

最后一句话声音压得很低。

宋彦昭顿了顿,又接着道:“我今晚还要返回江宁,如果有事的话,让冬青去给我母亲明惠公主送信,记住了吗?”

穆瑾点头,“记住了,你也行事小心些。”

宋彦昭听了后面这句话,眼睛忍不住一亮,嘴角也翘了起来。

总算这丫头还有点良心,他叮嘱了这么多,总算得到一句回报。

眼见着刚才跑走的小内侍从往这边走来,宋彦昭抿了下嘴唇,“那……我走了。”

穆瑾笑着点头。

宋彦昭往前走了两步,忍不住又站住了脚步,“哎,那个,离六皇子远一点别招惹他”

穆瑾眨眨眼,随即点头,跟着已经走到跟前的小内侍走了。

宋彦昭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长长的夹道里,才心满意足的转身走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我有

“你小子,不是说去趟东宫就过来吗?结果呢,这都快晌午了才过来,你这是踩着饭店来的吧?”周烨一看到宋彦昭的身影,立刻上前给了他肩膀一拳,佯装不悦的问道。

宋彦昭笑嘻嘻的丢了一包东西给他,“有点事耽搁了下,喏,江宁带回来的,这饭不白蹭你的。”

周烨挑了下眉头,“算你小子有良心,还知道给我带板鸭和老鹅回来,我可有好长时间没吃这口了。”

“想吃可以去江宁啊,反正离的又不远。”宋彦昭熟门熟路的坐下,倒了盏茶喝。

周烨将手中的板鸭和老鹅交给管家去处理,转身坐下问周烨,“你在宫里怎么耽搁那么长时间?太子问你话了?”

宋彦昭握着茶盏的手顿了一下,随即仰头将剩下的茶一饮而尽,“闲聊了几句。”

周烨嗤笑一声,“咱们这位太子殿下会和你闲聊?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了。”

他说着,边笑边摇头,目光在触及宋彦昭漆黑的双眸时,忽然想到了什么,身子倏然坐直,脸上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不会是你最近查到他的亲信了吧?”

周烨虽然很少参与朝事,但他不傻,相反,作为能在深宫之中顺利的活下来的最年长的皇子,他对于事情的敏感度和反应程度快的惊人。

周熠一直以来对他的态度都是一副长兄爱护弟弟的样子,夹杂着隐隐的优越感和不屑,周烨很清楚,周熠愿意这么对他,是因为自己现在对他没有什么威胁,如果一旦威胁到他的地位,周熠就会毫不留情的撕破这份伪装。

对他如此,对宋彦昭也差不多。

周熠愿意用他们来展现他对手足和晚辈的爱护,但心中地位的优越感又让他总有种高高在上的感觉,所以他们在一处,基本没什么话题闲聊。

现在他竟然愿意花时间和宋彦昭闲聊,周烨自然觉得事情蹊跷。

宋彦昭眸色一深,将茶盏随意往桌子上一丢,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你最近在忙什么?”

宋彦昭答非所问,周烨挑了挑眉头,眸中闪过一道了然,“我能忙什么?天天在朝上听那些大臣们为整顿兵制的事吵的不可开交,下了朝自然是要好好放松放松身心的。”

“放松到天天跑东宫里去看望罗娘子?”宋彦昭剜了他一眼,语带嘲讽。

周烨莫名有些心虚,哼了一声,摸了下鼻子,“太子告诉你的吧?至于吗?这么点小事儿,恨不得给我宣传的天下皆知。”

“皇家无小事”宋彦昭蹙了下眉头,“别再去了,再去太子都要怀疑你的居心了。”

那丫头现在给皇长孙治病,六皇子若日日跑到东宫去见她,难免要被有心人编排了。

若皇长孙治的顺利还好,若是……但凡有一点不顺,估计都会让人牵扯到她和六皇子身上。

到时候岂不是百口莫辩了。

周烨点头,上下打量着宋彦昭,眼中的惊奇意味非常明显,“你小子行啊,这个慎刑司指挥使才做了一个多月,说起来话竟然也一套一套的了。”

宋彦昭沉默下来,手指捻动着桌上的茶盏,半晌,才开口道:“你就真没想过以后要如何过?”

以后?什么以后?周烨迷茫的眨了眨眼。

“外祖父不可能永远在位,”宋彦昭抿了抿嘴,“以后呢,你要一直都这么与世无争,风花雪月下去吗?你没有特别想做的事吗?”

这个话题不是宋彦昭第一次和他说了,周烨眼神暗了暗,扯了下嘴角,“你有特别想做的事吗?”

宋彦昭抿了抿嘴,“以前没有,现在,我有”

他想让那些怨气的魂魄安然而息,他想让那个丫头每次看到他都双眼晶亮,眉眼弯弯。

………………

凤梧殿中,秦皇后打量着下首跪着的穆瑾已经有一盏茶的功夫,精致的眉头蹙了起来。

殿中跪着的小娘子自进殿后就规矩的下跪行礼,行礼的时候能看出虽然生疏,但一举一动,却很有章法。

她不叫起,小娘子也不擅自开口,只安安静静的跪着,跪的笔直,姿态却是从容淡定,没有丝毫的害怕。

从容淡定?秦皇后不悦的眯起了眼睛,是因为胸有成竹所以不害怕,还是真的无知者无畏?

秦皇后一蹙眉,身边伺候的贴身嬷嬷立刻上前喝道,“放肆,见皇后娘娘竟然还带着白绫,这对娘娘是大不敬,来人,给我把她的白绫摘下来。”

穆瑾抬起头来,露出一双杏眼明亮清澈,“请问,大周朝的那条礼法规矩里写着见皇后娘娘不能带着白绫?”

秦皇后颇有些意外,没有惊慌失措,没有磕头求饶,竟然只是安静的反问。

那条规矩礼法?有那个规矩礼法里会写到这种细节而已?

贴身嬷嬷先是一愣,她这是随口找个理由发作穆瑾而已,哪里能知道有没有白纸黑字的写着啊。

“好啊,还敢顶嘴,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来人啊,给………”贴身嬷嬷一撸袖子,准备亲自带几个人上去。

“好了,做什么,别吓到罗娘子了”秦皇后挥挥手,做出一番宽和大度的雍容,“罗娘子是吧?起来吧”

穆瑾俯身谢礼,然后不慌不忙的站了起来。

站了这么久,竟然没有丝毫的不适?秦皇后意外的看着站的笔直的穆瑾,眸中的思绪越来越深沉。

这个罗娘子如果不是受过训练,就是忍耐力过人,心思深沉,不管是那一种,都不会是她喜欢的。

“听闻罗娘子医术神乎其技,今日一见,人倒是伶牙俐齿,只是不知这医术是否真如传言般高明?”秦皇后笑了笑,说出的话却跟刀子似的。

穆瑾笑了笑,回答的却更直接,“娘娘,我的医术比我的口才好。”

殿内伺候的人都倒抽一口冷气,这个罗娘子,在皇后面前竟然都敢这样大言不惭,没有丝毫谦卑的姿态。

秦皇后眯了眯眼,“哦?罗娘子这么自信,本宫倒想见识见识了。”

“娘娘不会等太久的,皇长孙就是最好的证明”穆瑾抬起头笑眯眯的。

第一百六十章 准备

皇长孙?秦皇后眼中再次闪过一道诧异。

她都还没提皇长孙,这个罗娘子倒是先说了。

“既然提到皇长孙,那本宫倒想请教罗娘子,皇长孙到底得的是什么病?”秦皇后眯了眯眼睛,紧紧的盯着穆瑾。

“弱症而已,娘娘不必太过忧虑。”穆瑾轻描淡写的说道。

“弱症而已?”秦皇后重重的一拍桌子,疾言厉色起来,“一派胡言,若只是弱症,你为何要用解毒汤来解毒?”

“皇长孙体内有毒素,当然要用解毒汤给他祛除毒素了。”穆瑾说的理所当然。

“安哥儿不过才两岁的孩子,怎么会有毒素?莫非有人给他下毒不成?”秦皇后眉头紧皱着,一脸的不相信。

穆瑾抬起头,眼神似笑非笑,“若我说有,娘娘信吗?”

秦皇后陡然坐直了身子,下意识的反驳,“胡说八道,谁会给安哥儿下毒?下的什么毒?”

穆瑾沉默片刻,摇摇头,“或许毒不是下在皇长孙身上的呢?”

不是下在皇长孙身上的?秦皇后眼神一缩,脸色微变。

身边站着的贴身嬷嬷挥了挥手,殿内伺候的宫女鱼贯退了出去,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秦皇后脸色倏然沉了下来,“没有下在皇长孙身上?你这是什么意思?”

穆瑾蹙着眉头,眼神似乎有些困惑,

“娘娘似乎并不惊讶有人对皇长孙下毒?”

秦皇后端放在腿上的手蓦地握紧了,片刻,才叹了口气,用手绢按压了下眼角,“安哥儿是个可怜的孩子,这孩子自出生后就一直体弱,但他是陛下和本宫唯一的皇孙,自然也是很多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会被人下毒也在意料之中”

穆瑾默然的垂下眼睑。

秦皇后抿了抿嘴,将声音放得柔和了些,“本宫今日叫你过来,也是心里着实担忧安哥儿,所以说话难免急切了些。”

穆瑾摇摇头,“娘娘是皇长孙的亲祖母,担忧他的病情是情理之中的事。”

秦皇后眼圈微微一红,似乎穆瑾的话触碰到了她的内心一般,“安哥儿生下来就没了娘亲,瘦瘦弱弱的,本宫每次见到啊,这心里都要难受许久,昨日听说太子请了罗娘子来诊断,本宫心里着急,今日一早就宣你过来问问。”

“娘娘是怕我治不好皇长孙吗?”穆瑾问道。

秦皇后嘴角抽了下,随即神情恢复自然,摆摆手,“本宫听说你用了解毒汤,这才着急了。”

贴身嬷嬷跟着附和道:“我们娘娘这做祖母的,昨夜担忧的连觉都没睡好,就怕皇长孙受罪呢。”

穆瑾笑了笑,没有说话。

贴身嬷嬷脸上的神情僵了下,这个罗娘子,说话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一会儿直接的让人无法接话,一会儿又沉默的心里狐疑。

殿内一下子陷入沉默,安静的让人无所适从。

贴身嬷嬷走上前,拉着穆瑾的手,“罗娘子刚才说的话到底何意?还请娘子解惑,这要是不说开的话,只怕娘娘她又要担忧的彻夜无眠了。”

穆瑾迟疑了一下,将手从嬷嬷手中拿了出来,“并非有意欺瞒娘娘,只是此事我并没有把握,只是推测,所以才没敢声张。”

“有事在本宫这里但说无妨。”秦皇后柔声道,“若有什么需要本宫去做的,但说无妨,只要能顺利治好安哥儿,有什么事本宫为你担着。”

穆瑾想了想,片刻,才缓缓的开口道:“皇长孙体内确实有少量的毒素,以中毒量来看,并不像是直接给皇长孙下毒的,如果是那样的话,只怕皇长孙早就性命垂危了。”

穆瑾停顿了一下,抬头看向秦皇后,秦皇后点头,眼神鼓励的看着穆瑾。

“所以我才推测,皇长孙这是间接中毒,或许是他的乳娘中了毒,又或者是他的衣衫被人动过手脚,又或者是………”

穆瑾说的很慢,似乎是在边思索边推测一般,“又或者是先太子妃曾被人下了毒?”

最后一个猜测穆瑾说的最慢,几乎是两个字两个字的往外说,显得十分的犹豫和迟疑。

秦皇后的眼神猛然一眯,脸上的表情十分震惊,“先太子妃曾经被人下了毒?你怎么会有这个推测?可有什么依据?”

穆瑾摇头,“没有,不过是我的猜测而已。”

“可这推测也太荒谬了吧?”贴身嬷嬷惊讶的张着嘴,满脸的震惊。

穆瑾笑了笑,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秦皇后沉默片刻,道:“这些都是没影的事儿,你没往外说是对的,可见你是个心细的好孩子,那安哥儿的病,你有几分把握?”

说起自己的医术,穆瑾眼神越发清亮起来,“再有十来日,皇长孙定然能苏醒。”

秦皇后沉默下来。

………………

看着穆瑾瘦弱的身影慢慢的踱出大殿,正如她来时一样的安静从容,秦皇后的眉头蹙了起来。

“她说的话,你觉得有几分可信?”

深宫浸淫几十年,她早已经习惯了和身边人分析着所有人的一举一动,从中得到自己想要信息。

贴身嬷嬷想了想,“奴婢觉得有七成的可信。”

“哦?剩下的三成呢?”秦皇后诧异的挑眉。

“她毕竟是个稚龄小娘子,经历的事不多,您看她那双单纯的眼睛就知道了,而且奴婢刚才抓过她的手,她的手冰冰凉凉的,可见她心里是怕您的。”

贴身嬷嬷细细的分析着穆瑾刚才的行为,“娘娘刚才恩威并用,定然吓住了她,所以她说的关于皇长孙中毒的推测,应该不会撒谎,不过对于她自己的医术和皇长孙救治的时间,恐怕会有些稍稍夸大。”

秦皇后点点头,“本宫的看法和你的差不多。”

“娘娘,那咱们要不要……?”贴身嬷嬷做了手势。

秦皇后没说话,神色却有些复杂,良久才叹了口气,“再看看吧。”

贴身嬷嬷有些焦急“万一要是夜长梦多………”

秦皇后叹了口气,“安哥儿毕竟是本宫的亲孙子,太子唯一的骨肉,若是能健健康康的……本宫自然希望他好起来。”

贴身嬷嬷点头。

“你先着手准备吧,只等安哥儿醒来………”秦皇后踌躇片刻,最终有了决定。

第一百六十一章 你行

六皇子府里,周烨和宋彦昭沉默的用完了午饭。

因为先前的话题,两个人似乎情绪都有些不高。

“我能做什么?”周烨丢下筷子,自嘲的笑了笑,“只怕我这边刚一有动作,太子殿下那边立刻就会防我防的跟贼似的。”

“不甘心又如何?不甘心不也过了这么多年了?”

“我若是不喜欢美女美酒,若是不喜欢风花雪月,可要是不喜欢这些,我还能做什么?”

“小时候就因为喜欢读史策,得了太傅一句夸奖,我身边的内侍就莫名其妙的死了,太傅也莫名其妙被免职,我还敢喜欢什么?我还敢做什么?”

宋彦昭环着双手,沉默的看着周烨发泄。

周烨越说似乎情绪越激动,双颊红润苏喝了酒一般,眼中的忿然却越来越明显。

“三皇兄十五岁的时候从马上摔下来死了,四皇兄十三岁的时候死于急症,五皇兄十一岁死于溺水,你说我还能怎么样?我还能怎么样?”

“是,我是不甘心,不甘心能怎么样?我没有显赫的外家,没有得力的母妃,没有环绕的大臣,我能做什么?”

周烨颓然地歪在椅子上,端起桌上的酒,一饮而尽。

“做自己想做的事”宋彦昭沉声说道,“除了那个位置,不想那个位置,只问问你自己,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周烨趴在桌子上,似笑非笑的看着宋彦昭,“我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吗?那你又想做什么?”

宋彦昭站起身来,走到窗前,推开窗户,正午稀薄的阳光夹杂着清冷的微风吹了进来。

宋彦昭负手站在窗前,转过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日光照射的原因,周烨只觉得他的眼眸亮的惊人。

他下意识的闭了闭眼睛。

“以前我并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只想随心所欲,随我所愿的活着,但现在,我的想法发生了变化。”

宋彦昭缓缓的开口,转过头目光看向窗外,似乎透过重重的,高高的檐角,望向远方。

“我想不管什么样的身份,地位,能够有喜欢的事做,有家可依,有情可诉,有未来可期,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宋彦昭的眼神慢慢的变得坚定起来,还有一抹柔情渐渐浮起。

周烨微微一愣,片刻,喃喃自语道:“不悔过往,不惧将来么?”

宋彦昭转过头来,定定的看着他,点点头。

周烨抿了下唇角,看着宋彦昭的神情古怪,“你变了,你还是宋三郎吗?”

宋彦昭笑了,耸了下肩膀,“或许吧,也或许只是以前的我活得有些混沌而已,但我还是我,我只是清楚了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了”

混沌?他又何尝活的清醒?周烨苦笑,

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呢?“咱们俩情况不一样。”

宋彦昭点点头,“确实但这并不是理由,是借口。”

周烨沉默片刻,突然抬头,目光灼灼的看着宋彦昭,“若我想要的就是那个位置呢?”

“那就去争,”宋彦昭愣了下,缓缓开口,“至少你争了努力了,不会后悔。”

“去争?”周烨苦笑,“说的轻松,我那什么去争,我连争的资本都没有。”

太子册立已经有七年了,地位稳固,嘉佑帝又没有换太子的想法,他要如何去争?

周烨再次苦笑,见宋彦昭并没有笑,只是目光沉沉的的看着他,他脸上的笑容渐渐的崩不住了。

“你不会当真的吧?”周烨挑了下眉头,“我说着玩的,老实说,我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想要什么,你小子怎么做了一段时间的指挥使了不得了?今日来是给我添堵的吗?”

宋彦昭耸耸肩膀,“我哪敢给你添堵啊?”

周烨切了一声,“你宋三郎什么不敢做啊”

宋彦昭笑着,将杯子里剩下的酒饮尽,“今日的话就到这儿了,走了。”

说罢,放下酒杯,头也不回的向外走去。

“啊?这就走啊?别啊,这酒还没喝够呢。”周烨举着杯子喊道。

宋彦昭背对着他挥挥手,“等我下次从江宁回来,给我摆个庆功酒,咱们喝个痛快”

周烨听他话中掩饰不住的豪情,不由摇头笑了,“这小子说的跟真的似的,还庆功酒呢,呵呵。”

他笑了一阵,脸上的笑容又觉得渐渐散去,一种突如其来的空虚让他觉得坐立不安。

“或许是该好好想想了啊”周烨举着酒杯,喃喃自语,神情若有所思。

宋彦昭刚出六皇子府,便有个小厮模样的人跑到他跟前,低声说了句“罗娘子已经安全回到东宫。”

宋彦昭嘴角翘了下,算这丫头有点聪明劲。

转头吩咐了小厮一句:“告诉公主,我直接回江宁了。”

宋彦昭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皇后娘娘都问你什么了?怎么赏赐这么多东西?”见到穆瑾终于回来,张老太医悬着的心松了下来。

再看到穆瑾身后跟着的宫女手里抱着的礼,张老太医诧异的挑了下眉头。

“皇长孙还没清醒呢,这赏赐会不会有些太早了些?”张老太医喃喃地道。

冬青哼了下,白了张老太医一眼,才上前去收拾皇后赏赐的东西,“早晚的事,皇后娘娘提前赏了说明她老人家信任我家娘子”

宫里主子们行事若是有这么单纯就好了,张老太医担忧的老向穆瑾,“娘子,这?”

穆瑾摇头,“不妨事,先进去为皇长孙施针吧。”

他们每日里都是早上给皇长孙施针,今日一早因为皇后的召见,到现在还没有施针。

张老太医忙跟在穆瑾身后往屋里走去,“药汤已经熬好了,娘子现在就可以开始了。”

穆瑾忽然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向张老太医,“不,今日由你来施针。”

“我?”张老太医吓了一跳,慌慌张张的摆手,“我不行的,我不行的。”

“你行的”穆瑾定定的看着他,“还有我在旁边呢,你怕什么?”

是啊,他怕什么?张老太医愣了愣,随即摇头,“不是,我是说娘子为何要让我来施针,由你施针不是更快吗?”

穆瑾笑了,“怎么?看了我施针那么久还没学会吗?不想动手试试吗?”

当然想试,做梦都想试,张老太医心神激荡,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深深的向穆瑾施了一礼,“那就请娘子指点张松”

穆瑾笑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妥协

自初一那日下了场小雪,金陵的天气便一直阴沉沉的,到了腊八这日也没见晴,一如王夫人近日的心情。

吩咐完送各家的腊八粥,又带着阖府接了宫里的腊八粥,穆二夫人李氏腰杆挺的笔直,笑眯眯的上前将将提篮子里的腊八粥拿给穆老太君看。

“这宫里的御厨就是不一样,您看这腊八粥熬的就是讲究,连放的东西都比咱们家里的多。”李氏夸张的指着那一碗腊八粥,脸上的笑容恨不得裂到耳朵边去了。

王夫人看得十分刺眼,索性扭过头去不看。

穆老太君眯着一双老眼细细的看了一回,不住的点头,“可不是嘛,宫里熬的腊八粥,咱们家还是第一回接呢。”

李氏眉飞色舞的说道:“谁说不是呢,这可都是咱们嫣儿的功劳呢,听说嫣儿很是得太子的欢心呢,她现在可是上了宗谱的皇室人了,咱们啊也算是皇室的亲戚了,这不,今年陛下就赐了腊八粥。”

穆老太君满面笑容的点头,“是啊,嫣儿是个孝顺孩子,前几日遣人送回来的燕窝,我吃着甚好,只盼着这孩子肚子能争气些,早日替太子开枝散叶。”

李氏笑的合不拢嘴,“那就承您吉言了,不瞒您说,我这日日夜夜寻思的也是这件事呢。”

王夫人听了险些气的吐血。

呸一对头发长见识短的婆媳

什么看在穆嫣的面子上,陛下才赐的腊八粥?陛下分明是记着他们穆家救六皇子的功劳,以及穆家今年成了新晋的昌平伯。

穆嫣一个太子侧妃,陛下能记得她是那个?就算是记得她,也是因为她出身穆家。

只有这两个没见识的婆媳才会以为陛下是看在穆嫣的面子上赐的。

还有穆老太君,近日穆嫣往府里送了点好东西,就被打动了,日日和李氏站在一边,开始对她指手画脚起来。

王夫人冷笑一声,看来许久不发威,都当她是病猫了。

撇了那俩婆媳一眼,王夫人磨了磨牙,冷笑着出了门。

在院门外呼吸了片刻,王夫人才觉得心绪平静了些,转身向穆瑜的院子里走去。

穆瑜最近一直在用着太医的药,虽然效果不理想,但总算头发和眉毛不再掉了。

想起女儿那稀疏的眉毛和枯黄的头发,王夫人就心酸的厉害。

若是让她找到穆瑾那个贱丫头,王夫人生吃了她的心都有

穆瑜见王夫人来了,蔫蔫的叫了声母亲,继续在窗前发呆。

王夫人心疼的上前关了窗户,“这天阴沉的厉害,怎么还坐到窗前吹冷风,仔细感染了风寒。”

穆瑜神情木然的随着王夫人坐到了桌前。

王夫人看到穆瑜这个样子,眼圈一红,险些掉下泪来。

“瑜儿,你别这样,母亲已经派人去寻名医了。”王夫人轻轻的抬手,想去抚摸穆瑜的头发,却在触及她的头顶时,穆瑜下意识的瑟缩了下。

王夫人心如刀绞,将手放在了穆瑜的肩膀上,轻轻的揽住了她。

穆瑜暗淡的双眼中闪过一抹光亮,“母亲,是小医仙同意了吗?”

王夫人顿了顿,面对穆瑜那双蓦然明亮热切的双眼,已经到了喉咙边的不是两个字怎么也说不出来。

“嗯,左不过这两日就会有消息了。”她喃喃地道。

穆瑜双眼中的热切变得更加强烈,她猛然拉住王夫人的手,急切的道:“母亲,罗娘子一定能治好我的,一定能,对不对?”

王夫人一颗心又痛又恨,牙根都疼了起来,“嗯,一定会的,一定会的。”

穆瑜开心的笑了,像个猛然间得到父母表扬,拿到自己喜欢的东西的小女孩一样。

穆瑜从最开始刚一知道中毒时的愤怒,到后来咬牙切齿的天天派人上街找穆瑾,再到现在已经没了任何脾气,只心心念念的想着把脸治好,整个人跟魔怔了似的。

从穆瑜院子里出来,王夫人的脸骤然阴沉的可怕。

“夫人,那小医仙那边?”心腹张妈妈忧虑的询问。

王夫人冷笑,“有的人不听话,那就想办法让她听话。”

是她近日的脾气太好了些,才会让那些人登鼻子上脸起来。

第二天一早,穆嫣刚送走心满意足的太子周熠,就知道了她母亲李氏病倒的消息。

“前几日你回府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今日就病倒了?谁来报的事,怎么说的?”穆嫣蹙眉。

“传递消息的是二夫人身边得用的丫鬟春秀,”李妈妈说着脸上带出了一抹愤慨,“春秀说之前二夫人一直都好好的,并没有什么异常,昨儿晚上突然就上吐下泻的,折腾了半宿,到今儿早上就起不来床来了。”

穆嫣吓了一跳,“这么严重?李妈妈,你快回府去看看。”

她如今身为太子侧妃,没有太子的指示,轻易不能回穆家,只能打发李妈妈回去看看了。

“我记得库房里还有不少药材,你记得多带些上好的药材。”穆嫣叮嘱道。

李妈妈拍了下大腿,“我的侧妃啊,奴婢自然是要回府的,只是您就不觉得二夫人这病来的蹊跷吗?”

“什么意思?”穆嫣皱着眉头看向李妈妈,刚才她光顾着着急了,眼下李妈妈一提醒,她才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我母亲的病是人为的?谁这么大胆,竟然敢对我母亲”

王夫人的容貌划过脑海,穆嫣后面的话戛然而止。

她迟疑的看向李妈妈,“你是说着是大伯母的警告?”

李妈妈点头,“春秀说她找人偷偷看过了,二夫人的饭食里被下了巴豆,偏偏下巴豆的人查来查去,最后竟然是二夫人培养丫鬟的小女儿,大夫人那边话里话外的意思是二夫人自己治下不严,这次是下巴豆,下次可就不知道是下什么了。”

“啪”穆嫣气的将手中的茶盏摔在了地上,“她这是在威胁我?“

李妈妈犹豫了下,斟酌着词语劝慰穆嫣,“其实大夫人所求的无非就是您能在小医仙哪儿递个话,让她能给四娘子诊病而已,您又何必拗着不答应呢?”

穆嫣恨恨的咬了咬牙,“想想我在她眼皮子底下这些年过的日子,我凭什么要让她痛快了,不折磨她一番,难以消我心头之恨”

李妈妈叹气,“可您现在是太子侧妃,您想没想过,您的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要想走的长远,您就离不开娘家的支持,得罪了大夫人不就是等于得罪了大老爷,二老爷和两位郎君现在的情势还得暂时依靠大老爷,您若是一味的逞强,将来”

穆嫣握了握拳头,颇有些不甘心,可也知道李妈妈说的不无道理,形势不如人,她现在还不能和王氏撕破脸。

“你回府去探望母亲,并告诉大夫人,且容我两日功夫,让我安排看看。”沉默片刻,虽然不甘心,穆嫣终究选择了妥协。

第一百六十三章 发苦

是夜,穆嫣使出了浑身解数伺候周熠。

这种事对男女来说都是一样,一旦开了窍,很多事情就无师自通了,何况又有李妈妈之前偷偷为她寻来的册子,穆嫣暗暗下了一番功夫研究过了的。

所以,每次周熠来穆嫣这里,穆嫣都会尽力伺候的周熠很舒服,慢慢的她也摸熟了周熠在床上的习惯,每次都能尽量避免自己受伤的情况下,让周熠觉得新鲜又刺激。

所以这段时间,周熠十分喜欢来穆嫣这里。

“爱妃,今夜怎么这么热情啊,”心满意足过后的周熠整个人慵懒的躺在床上,抓了一把穆嫣胸前的嫣红调戏道。

穆嫣忍着浑身的疲惫和隐隐的疼痛,娇媚的笑道:“殿下,难道你只觉得人家今夜热情么?”

周熠被她撩的心猿意马,扯着她一缕秀发在鼻翼间轻嗅着,陶醉的闭上了双眼,“是吾错来,爱妃夜夜都这么热情,吾就爱你身上这股子热情劲。”

穆嫣娇笑着依在周熠胸前,“臣妾也喜欢伺候殿下,殿下的勇猛让臣妾实在是”

后面的声音越来越小,渐不可闻,可周熠却听得清楚,而且很明显,穆嫣的话取悦了他,他眸中的得意和神采飞扬掩都掩饰不住。

穆嫣却叹了口气,情绪颇有些低落,“可惜这段时间,臣妾都不能伺候殿下了。”

“为什么不能?”周熠不悦的皱起了眉头,他和穆嫣玩的正高兴呢,穆嫣这个人知情识趣,身子又柔软,在床上也放得开,不像他那个太子妃,娇娇怯怯的,他稍一动作大点,眼泪就留了下来。

穆嫣就不一样了,这些日子,周熠在她这里都很舒服,心里正琢磨着接下来的玩法呢,忽然听到穆嫣说不能伺候他了,自然不高兴了。

穆嫣眼圈一红,“臣妾今日接到娘家的消息,臣妾的母亲和四妹都病得严重,臣妾心里万分着急,就在菩萨面前许愿,要斋戒一个月为母亲和四妹祈福,还望殿下成全。”

周熠心情顿时糟糕起来,他正在兴头上呢,突然断了他的兴致,他自然不高兴。

但为母亲和妹妹祈福,穆嫣的理由实在是让他无法反驳。

“你四妹?是昌平伯的嫡女?”周熠心情沉闷,将手中的秀发丢开了,双手枕在了脑后。

穆嫣点头,“正是我大伯父的嫡女。”

周熠没说话,他记得上次在穆家见过穆四娘子一次,也是个漂亮的可人儿,与他怀里的穆嫣不相上下。

可惜的是当时的情势,他只能娶穆嫣做侧妃,穆庆丰那只老狐狸绝对不会让穆家两个嫡女同时入东宫,所以周熠只得放弃了自己原本的打算。

想起穆庆丰,周熠不由想起朝中最近争论的沸沸扬扬的整顿军务事件。

穆庆丰是最早上奏请求整顿军务的人,当时周熠听了,第一反应以为穆庆丰不是傻了,就是疯了。

可这么争争吵吵十几日下来,他渐渐看出来一些门道。

穆庆丰名义上是想整顿军务,但他想要的绝对不是整顿军务那么简单,是想借着整顿军务的机会增强自己的权力,还是想更进一步,目前还不得可知。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他的父皇嘉佑帝,显然也是对整顿军务有些想法的,不然不会纵容朝臣在朝会上争论这么久而不制止。

穆庆丰这只老狐狸一定是猜中了父皇的心思,所以才抢先上了这道折子,即使最后这件事在朝臣们的激烈反对下,无法推行,穆庆丰也在父皇的心中留下了忠臣,直臣的形象。

“既然是你母亲和妹妹都病了,你有时间不妨和太子妃说一声,回去看看。”

正在暗自盘算的穆嫣猛然听到周熠的话,喜出望外,“殿下,这,这真的可以吗?”

太子妃都还没回娘家呢,她若先回了,会不会不太好?

周熠拍了拍她丰满的娇臀,挑了下眉头,“当然可以,吾应允的事情,谁敢拦你。”

穆嫣做出一副无限欢喜的样子,觑着周熠高兴的神情,小心翼翼的开口试探,“其实,臣妾的母亲和四妹都是女子常犯的一些毛病,太医们毕竟都是男人,看诊不太方便,殿下,您看,臣妾能不能请罗娘子跟着一趟回穆家看看?”

罗娘子?周熠眉头拧了起来。

穆嫣忙焦急的解释,“臣妾知道罗娘子在给皇长孙看诊,不该耽搁,但臣妾保证,就一会儿功夫,若是实在不方便,您就当臣妾没说过。”

穆嫣摆出一副乖巧懂事的样子,声音中透着一丝丝委屈,用纤细白嫩的手指在周熠胸前划着圈圈,声音娇媚入骨,“臣妾就是想着若是能请了罗娘子看诊,臣妾的母亲和四妹若是能早日康复,臣妾这一个月的斋戒也可以早点解除,臣妾就可以早日和您”

周熠一把抓住她四处点火的手,放到嘴边啃了一口,“怎么?一个月都等不了?这么想跟吾”

“哎呀,殿下,您取笑臣妾。”穆嫣俏脸一红,不依的撒娇,一颗心却快要提到嗓子眼了。

她知道周熠答应了那罗娘子治病的条件,所以并不敢贸然前去安康殿拜访穆瑾。

周熠想了想,“吾答应过罗娘子,不能以吾的身份和地位勉强她,治病须得以她的规矩来,你若是真心求医,明日自去拜访她吧,若是她答应了,吾自然不会拦着。”

穆嫣听了,大喜过望,“多谢殿下,多谢殿下。”

周熠邪邪的笑道:“你这谢的未免有些太敷衍吾了吧。”

穆嫣微微一愣,眼中快速闪过一抹挣扎,随即羞涩的闭上了眼,送上了自己的双唇。

周熠却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双手狠狠的欺了上去,“这次,吾想换个新花样。”

还换新花样?穆嫣心里发苦,脸上却不敢露出分毫,只闭上眼做出一幅娇羞无限的样子来,“一切都随殿下的意思来。”

夜正漫长,只余桌上的红烛在慢慢摇曳,烛泪洒落一地,像极了伤心人的眼泪

第一百六十三章 发苦

是夜,穆嫣使出了浑身解数伺候周熠。

这种事对男女来说都是一样,一旦开了窍,很多事情就无师自通了,何况又有李妈妈之前偷偷为她寻来的册子,穆嫣暗暗下了一番功夫研究过了的。

所以,每次周熠来穆嫣这里,穆嫣都会尽力伺候的周熠很舒服,慢慢的她也摸熟了周熠在床上的习惯,每次都能尽量避免自己受伤的情况下,让周熠觉得新鲜又刺激。

所以这段时间,周熠十分喜欢来穆嫣这里。

“爱妃,今夜怎么这么热情啊,”心满意足过后的周熠整个人慵懒的躺在床上,抓了一把穆嫣胸前的嫣红调戏道。

穆嫣忍着浑身的疲惫和隐隐的疼痛,娇媚的笑道:“殿下,难道你只觉得人家今夜热情么?”

周熠被她撩的心猿意马,扯着她一缕秀发在鼻翼间轻嗅着,陶醉的闭上了双眼,“是吾错来,爱妃夜夜都这么热情,吾就爱你身上这股子热情劲。”

穆嫣娇笑着依在周熠胸前,“臣妾也喜欢伺候殿下,殿下的勇猛让臣妾实在是”

后面的声音越来越小,渐不可闻,可周熠却听得清楚,而且很明显,穆嫣的话取悦了他,他眸中的得意和神采飞扬掩都掩饰不住。

穆嫣却叹了口气,情绪颇有些低落,“可惜这段时间,臣妾都不能伺候殿下了。”

“为什么不能?”周熠不悦的皱起了眉头,他和穆嫣玩的正高兴呢,穆嫣这个人知情识趣,身子又柔软,在床上也放得开,不像他那个太子妃,娇娇怯怯的,他稍一动作大点,眼泪就留了下来。

穆嫣就不一样了,这些日子,周熠在她这里都很舒服,心里正琢磨着接下来的玩法呢,忽然听到穆嫣说不能伺候他了,自然不高兴了。

穆嫣眼圈一红,“臣妾今日接到娘家的消息,臣妾的母亲和四妹都病得严重,臣妾心里万分着急,就在菩萨面前许愿,要斋戒一个月为母亲和四妹祈福,还望殿下成全。”

周熠心情顿时糟糕起来,他正在兴头上呢,突然断了他的兴致,他自然不高兴。

但为母亲和妹妹祈福,穆嫣的理由实在是让他无法反驳。

“你四妹?是昌平伯的嫡女?”周熠心情沉闷,将手中的秀发丢开了,双手枕在了脑后。

穆嫣点头,“正是我大伯父的嫡女。”

周熠没说话,他记得上次在穆家见过穆四娘子一次,也是个漂亮的可人儿,与他怀里的穆嫣不相上下。

可惜的是当时的情势,他只能娶穆嫣做侧妃,穆庆丰那只老狐狸绝对不会让穆家两个嫡女同时入东宫,所以周熠只得放弃了自己原本的打算。

想起穆庆丰,周熠不由想起朝中最近争论的沸沸扬扬的整顿军务事件。

穆庆丰是最早上奏请求整顿军务的人,当时周熠听了,第一反应以为穆庆丰不是傻了,就是疯了。

可这么争争吵吵十几日下来,他渐渐看出来一些门道。

穆庆丰名义上是想整顿军务,但他想要的绝对不是整顿军务那么简单,是想借着整顿军务的机会增强自己的权力,还是想更进一步,目前还不得可知。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他的父皇嘉佑帝,显然也是对整顿军务有些想法的,不然不会纵容朝臣在朝会上争论这么久而不制止。

穆庆丰这只老狐狸一定是猜中了父皇的心思,所以才抢先上了这道折子,即使最后这件事在朝臣们的激烈反对下,无法推行,穆庆丰也在父皇的心中留下了忠臣,直臣的形象。

“既然是你母亲和妹妹都病了,你有时间不妨和太子妃说一声,回去看看。”

正在暗自盘算的穆嫣猛然听到周熠的话,喜出望外,“殿下,这,这真的可以吗?”

太子妃都还没回娘家呢,她若先回了,会不会不太好?

周熠拍了拍她丰满的娇臀,挑了下眉头,“当然可以,吾应允的事情,谁敢拦你。”

穆嫣做出一副无限欢喜的样子,觑着周熠高兴的神情,小心翼翼的开口试探,“其实,臣妾的母亲和四妹都是女子常犯的一些毛病,太医们毕竟都是男人,看诊不太方便,殿下,您看,臣妾能不能请罗娘子跟着一趟回穆家看看?”

罗娘子?周熠眉头拧了起来。

穆嫣忙焦急的解释,“臣妾知道罗娘子在给皇长孙看诊,不该耽搁,但臣妾保证,就一会儿功夫,若是实在不方便,您就当臣妾没说过。”

穆嫣摆出一副乖巧懂事的样子,声音中透着一丝丝委屈,用纤细白嫩的手指在周熠胸前划着圈圈,声音娇媚入骨,“臣妾就是想着若是能请了罗娘子看诊,臣妾的母亲和四妹若是能早日康复,臣妾这一个月的斋戒也可以早点解除,臣妾就可以早日和您”

周熠一把抓住她四处点火的手,放到嘴边啃了一口,“怎么?一个月都等不了?这么想跟吾”

“哎呀,殿下,您取笑臣妾。”穆嫣俏脸一红,不依的撒娇,一颗心却快要提到嗓子眼了。

她知道周熠答应了那罗娘子治病的条件,所以并不敢贸然前去安康殿拜访穆瑾。

周熠想了想,“吾答应过罗娘子,不能以吾的身份和地位勉强她,治病须得以她的规矩来,你若是真心求医,明日自去拜访她吧,若是她答应了,吾自然不会拦着。”

穆嫣听了,大喜过望,“多谢殿下,多谢殿下。”

周熠邪邪的笑道:“你这谢的未免有些太敷衍吾了吧。”

穆嫣微微一愣,眼中快速闪过一抹挣扎,随即羞涩的闭上了眼,送上了自己的双唇。

周熠却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双手狠狠的欺了上去,“这次,吾想换个新花样。”

还换新花样?穆嫣心里发苦,脸上却不敢露出分毫,只闭上眼做出一幅娇羞无限的样子来,“一切都随殿下的意思来。”

夜正漫长,只余桌上的红烛在慢慢摇曳,烛泪洒落一地,像极了伤心人的眼泪

第一百六十四章 求诊

第二天一大早,穆嫣果然带着人去了安康殿。

见到守在门口的冬青,穆嫣十分诧异,“你不是三妹的那个丫头吗?”

冬青撇了撇嘴,“我现在是罗娘子的丫头。”

李妈妈皱着眉头上前斥责她,“大胆贱婢,竟敢用这种语气和侧妃娘娘说话,实在无礼”

冬青嘟着嘴行礼,“原来是侧妃娘娘啊,恕奴婢眼拙,竟然不认得侧妃娘娘,刚才奴婢看这阵仗,还以为是太子妃娘娘来了呢。”

穆嫣的眼眯了眯,闪过一丝不悦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奴婢,怪不得连大伯母那样的人都忍不了她,设法将她赶出了穆家,只是没想到这丫头运气不错,竟然又成了罗娘子的丫头。

她今日有事要见罗娘子,自然不能发作这丫头。

“罗娘子这会可得空?本妃有事请教。”穆嫣扯了扯嘴角,示意李妈妈别跟冬青一般见识。

冬青摇头,“我家娘子现在正在为皇长孙施针,侧妃娘娘若是能等的,不妨在院子里等一会儿。”

“这么早就在施针?”穆嫣狐疑的看着冬青。

“侧妃娘娘若是不信,可以进去看看啊,”冬青做了个请的动作,“不过若是打扰了我家娘子施针,那可就”

穆嫣嘴角抽了下,出言打断了冬青,“不用了,本妃在院子里等一会儿。”

说罢,转身走向院子里的凉亭。

冬青没有说谎,穆瑾确实在屋里为皇长孙施针,确切的说应该是指导张老太医为皇长孙施针。

眼看着张老太医拿着一根针在皇长孙的胸口处抖动了三下,仍然有些犹豫不决时,穆瑾伸出手来,拿过那根银针,毫不犹豫的扎进了皇长孙心口处的玉堂,膻中,中庭三处穴位上。

张老太医沮丧的苦笑,“我进针的时候还是会犹豫,心神不够定啊,只有像娘子这般心无杂念,才能做到下针如疾风般迅速,却又精准无比。”

穆瑾飞快的下针,在皇长孙坚持不住之前将剩下的几处穴位针灸完,才直起身子,笑了笑,“比昨日好了不少,今天已经能坚持针完一半的穴位了。”

“那也是因为皇长孙现在能坚持半个时辰了,若是像刚开始那般只能坚持半柱香的时间,我恐怕连十个穴位都针不完。”张老太医颇有自知之明的叹气。

到底是外物牵绊太多,所以他无法像穆瑾一样做到心无旁骛,心无杂念,所以他才做不到穆瑾那般进针的速度吧?

张老太医神情有些惆怅。

在院子里等的穆嫣这一等就是等了大半个时辰,等的她有些心浮气躁,凉亭里四周透风,冬日里湿冷的风一吹,穆嫣便觉得自己身上的热气在一点一滴的散去。

偏偏安康殿里连个有眼力价的奴婢都没有,她在这里站了这么久,也没有人上来给她送杯热茶,反倒是冬青那个贱婢,坐在廊下,喝着热茶,看得穆嫣目光都要冒火了。

就在她耐心尽失,想甩袖子走人的时候,门才吱呀一声开了。

穆瑾率先从屋子里迈了出来,抬眼便看到了院子里正不停转圈的穆嫣,眼中闪过一抹惊讶。

“这位便是罗娘子吧?”听到门响,穆嫣一转身,便看到站在门口亭亭玉立的穆瑾,忙堆起笑容,热情的打招呼,“我是太子侧妃穆氏。”

穆瑾点头,施礼,“原来是侧妃娘娘。”

穆嫣神情一窒,怎么又是这句,不愧是主仆俩,连说话的开场白都一样让人听的无比别扭。

不过,这个罗娘子,倒是比想象的更加年幼,而且,穆嫣总觉得她的眉眼和说话的声音有种隐隐的熟悉感。

可怎么可能呢?她明明是第一次见罗娘子啊?

“本妃是前来求诊的,咱们可否换个地方说话?”穆嫣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穆瑾想了想,点头,“去我房间谈吧。”

穆瑾在安康殿的房间陈设简单,并没有多余的饰物,穆瑾坐下来倒了杯茶给穆嫣。

“侧妃娘娘为何人求诊?”

穆嫣接过来那盏茶握在手上,神情有些迟疑,片刻,才道:“是本妃的四妹,昌平伯府的四娘子。”

为穆瑜求诊?穆瑾眨了眨眼,有片刻的惊诧。

“侧妃娘娘可知我治病是有规矩的?”

穆嫣皱了皱眉头,“愿闻其详”

穆瑾笑眯眯的伸出两根手指,“第一,先谈妥诊金再治病,第二,我不与阎王爷抢人。”

穆嫣松了口气,这两个规矩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影响,要出诊金,也是王夫人出,和她没有关系,而穆瑜只是中毒,并不是什么必死之症,所以谈不上与阎王爷抢人。

“本妃明白了,只是本妃的四妹在穆家,若要谈诊金也是和穆家谈,不知罗娘子了愿跟本妃回趟穆家?”穆嫣向穆瑾提出了邀请。

穆瑾歪着头想了想,片刻才点了点头。

穆嫣心中一松,她只要将罗娘子带回穆家,就算是完成了答应王夫人的事,至于后面罗娘子会不会给穆瑜治病,要什么诊金,那些都不关她的事了。

仿佛是怕穆瑾会变卦一样,穆嫣放下手中的茶盏,站起身来,“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出发吧。”

“现在?”穆瑾惊讶的看向穆嫣。

穆嫣神情讪讪的解释,“四妹她病了有段日子了,家里都十分着急,所以才想着既然罗娘子答应了,那不妨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如何?不会耽误皇长孙的救治吧?”

穆瑾摇头,站起身来,“好,那走吧。”

得了消息的王夫人高兴的拍着穆瑜的手,脸上则是冷笑连连,“这有些人啊,就是天生的贱骨头,你对她越是心软,她越是蹬鼻子上脸,对这种人,就得用这种手段,快,狠,准”

穆瑜眨了眨眼,有些听不懂王夫人话里的意思,不过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罗娘子要来了,她脸上的伤有指望了,她很快就能恢复昔日的美丽容貌了,再也不用盯着这张鬼一样的脸了。

穆瑜摸了摸脸颊,露出一抹开心的笑容来。

第一百六十五章 诊金

穆嫣回府,穆家合府上下都高兴坏了。

王夫人和穆瑜高兴的是穆嫣带回了小医仙罗娘子,穆瑜的病治愈有望。

二夫人李氏高兴的是亲闺女回来了,有人可以给她撑腰了。

穆老太君高兴的是又可以收到一堆好东西了。

总之,各有各的心思,表面上却都是亲亲热热的一家人。

看着李氏和穆老太君抱着穆嫣嘘寒问暖的样子,王夫人暗暗翻了个白眼,将目光定在了那个自进屋后,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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