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将婿 - xp1024.com
《医将婿》


关于本书的一些资料(一)

隋唐时期,中医正处于一个崛起时期,打破了魏晋时期文仕对医学避之唯恐不及的局面,朝廷开始重视医药卫生事业。

官方的医药机构规模宏大,制度开始完善,隋朝时在朝中设有尚药局,药藏局,太医署。太医署又在各州开设医学院,这是历史上第一次把医学教育从中央推广到地方,形成了遍布全国的医学教育系统,在当时全世界也是首位。

【一:太医与御医】

御医与太医属于两个部门,御医隶属于尚药局,负责皇家的诊疗,而太医署隶属于太常寺,负责皇城内当值官员的诊疗,以及民间医政和医学教育,只是太医署也不负责百姓的医疗,只有在发生重大瘟疫之时,才会参与对百姓的救治。

药藏局是负责东宫医疗的。

所以在本文中会出现“御医”“太医”两种称呼。

【二:医学院】

太医署在地方创建了医学院,还开创了医举制,为培养医学人才做出重大贡献。

【三:悲田坊】

悲田坊不是坊,而是官府与寺庙合办的慈善部门,名字来源于佛语中“悲田”一词,意指施贫,作用是接纳无家可归的孤寡老人以及有病而无钱医治的病患。

【四:医生与职称】

此时有“医生”一词,也就是医学生的意思,另外还有针生,食生,药生,按摩生,禁咒生。

职称中最高的是医博士,下面有医助教,医师,医工,医学生以及药童等。

再按所学分工不同,细分为针,医,食,药,按摩,禁咒几类。

此时的医疗体系的确很完善,但地方医博士也仅仅是从九品上,可见医人的地位还是很低的。

【五:名医】

巢元方:隋朝时太医令,主持收集编撰《诸病源候论》,这是中国第一部专论疾病病因和证候的专书,为祖国五千年文明做出伟大的贡献。

书中还对传染病,如肺结核、天花、脚气病等都有较详细的记载,甚至提到了妇女人工流产。在养生方面,也很有真知灼见:文中提出刷牙是保证牙齿健康的关键。甚至还描写了肠吻合手术的步骤、方法、缝合以及护理等。可见当时的外科手术也是比较发达的。

孙思邈:孙思邈无意仕途功名,十分重视民间的医疗经验,不断积累走访,及时记录下来,终于完成了他的著作《千金要方》。

可以说,巢元方在朝堂,孙思邈在民间,二人都在不同的位置为祖国的中医贡献了一生。

第001章 傻痴复活

唐武德二年,中秋夜,东都洛阳下了一场雨。

这场雨来得有些突兀,原本是明月当空的夜里,忽然间就乌云密布下起了瓢泼大雨,而且冰冷刺骨,将本该赏月游玩的百姓驱赶回了家中。

八月十六的这天早上,安业坊内传出了奇闻趣事。

据说一大早,值夜的坊丁就在坊门口捡了个死尸,是个乞儿,后脑有个血痂,也许是被谁一闷棍打死的,也许是昏迷后被冻死的,但没人愿意追究一个乞儿的死因。

按说死个流浪汉应该扔到城外,可是,坊丁却将尸身抬到了北五里三井巷的陆家。

因为尸身有一份文书,由羊皮布包着,却是与陆家的婚书。

陆家上下都觉得有些晦气,中秋节刚过就有了这么一档子白事,还是捡来的。

正因为这纸婚书,陆家不得不认可这个还没认门就死在门口的新姑爷。

也有知道内情的人说婚书是陆家家主陆士季于十六年前立下的,婚书上的男子本来就是个傻子,寿安县人,也不知陆士季脑子哪个根筋抽了竟然同意了这门婚事,而且双方还立下约定,即使男方不来完婚,女方也要等到十七岁方可另嫁,要知道十七岁可是老姑娘了。

十六年来此人从未出现过,眼看还有四个月陆家女儿就十七岁了,赶巧不巧的,此人却突然间出现了。

但,人终归是死了,这样也好,了却了陆家的心事,陆家女儿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嫁人了。

要知道那可是洛阳城第一美人儿。

或许很多未娶的男子都已经蠢蠢欲动了,终盼得柳暗花明,苍天有眼了。

然而,好梦不长,快到晌午时,另一个让人震惊咋舌的消息又传了出来。

那具尸体诈尸了。

准确的说,人活了!

又不知会有多少男子以头撞墙,苍天无眼啊,洛阳城第一美人儿就要嫁给傻痴了。

。。。。。。

三天后,一名俊秀的男子在陆家大院中手舞足蹈,更像是在练一种奇怪的拳术,只是动作很慢,慢的让人心焦,慢的让人很想上去踹他一脚。

但没人敢这么做,只能在心中哀叹,终究还是个傻子啊。

然而,没人知道,这个所谓的傻子也在心中感叹,终究还是穿越了啊。

他叫李木杨,前世是一名无国界战地医生,在一次执行救援的任务中,被一颗榴弹击中,魂魄就穿越到了这个世界,附身在一个也叫李木杨的十八岁男子身上,不仅仅名字一样,连模样都一样,只是年轻了很多,若不是这个身体在这个世界有自己的身份,他真怀疑是自己重生年少了,从二十八岁变成了十八岁。

可惜不是,这是另一个真实的人,或许是因为傻的缘故,原身体并没有给他留下什么记忆,只记得一句话,“去洛阳陆家娶妻”。

傻人没有傻命,一场冷雨就将他冻死在了坊门口,连媳妇长什么样都没看到。

李木杨经过三天的时间,接受了这个穿越的事实,也了解了这个世界,现在是隋末唐初时期,位置是洛阳城,如今正是王世充篡权夺位的第一年,郑国开明元年。

如果按长安记载就是唐武德二年。

这座大院就是陆府,家主陆士季曾是前隋朝的一名官员,王世充称帝后他便致仕在家,而此时不在陆府却是去江南探亲了,据说多则半年少则三个月才能回来。

所以李木杨想要娶媳妇还得等陆士季回来。

而陆士季的夫人徐氏在西跨院独居一间小屋,吃斋颂佛早就不问家事了。

陆家有两儿一女,大郎陆展鹏任安业坊坊正,这是个不入流的小官,类似于后世的居委会主任,专门处理一些鸡毛蒜皮狗屁倒灶的小事。

也正因为他是坊正,那些个坊丁才将尸身规规矩矩的给他送来,换做旁人,肯定先将尸身搜刮干净,然后直接按无名尸处理了。

想起这个特权,陆展鹏就觉窝火,还不如按无名尸处理了省心,他可不想自己的妹妹嫁给一个傻痴。

陆家二郎陆谋道在外地任职,不清楚是什么官。

陆家小女儿陆元子就是婚书上的女子,如今十六岁了,还待字闺中,过了及笄之年本该婚嫁,陆士季却一直没给女儿安排婚事,据说守的就是这纸婚书的约定。

或许是也因为这种不合理的约定让陆元子觉得不满,当李木杨醒来后,她特意去看望了一次,似乎有话想问李木杨,可看到李木杨傻傻的看着她,就把话咽了回去,问也是白问。

但还是在离开前留下一名小婢女,嘱咐她好生伺候,此后两天再没踏进这座小院。

陆家大郎陆展鹏对于这桩婚事虽有微词,却也不敢多说什么,因为婚书是父亲与大月老前隋观王杨雄共同立下的,婚书是娃娃亲,立于十六年前,并没有说明男方是何许人家,此后的十多年也无联系,四处战乱,原以为这个李木杨早就死了,没想到竟以如此的方式来了。

后来陆展鹏又来了一次,带来了一个名叫杨师道的男人,据说是前隋观王杨雄的小儿子,陆展鹏请他来就是想证明婚书上大月老的签名是不是杨雄的亲笔。

那杨师道见到亡父的笔迹还抹了抹眼泪,随后又好好的打量了一番李木杨,就离开了陆家。

自始至终李木杨什么话也没说,不是不想说,只是眼下装傻充愣更适合他,免得说错话遭人怀疑。

杨师道走后,陆展鹏看着李木杨,叹了口气:

“终究还是有点痴傻,你暂且住下吧,等家父回来自会给你一个交代。”

交代什么,李木杨倒也不太担心,这个时代是很注重契约的,尤其是婚书,估计陆士季回来也不敢不承认这门婚事,到时候娶了陆元子就离开洛阳,听说原主人是寿安人,那就回寿安好了,洛阳没人认识自己,或许那里有人认识自己。

不是李木杨不想寄人篱下,而是他知道虽然眼下洛阳城看似太平,可是,不出一年,李唐大军就会打来,那个时候,洛阳城被围一年,城中无粮,变成了一座死城,将近百万人口死得不足十万。

只有百分之十的存活率,所以他不想成为分母。

再有这个陆元子的容貌堪称完美了,说她是洛阳城第一美人没什么可怀疑的,所以这个媳妇是可以娶的,也算了却前身的心愿了。

只是眼下前身留下的这副身子太弱了,需要好好调理调理,这才想起打太极拳,可惜没人知道这是一种拳术,又把他当成了傻子。

他也懒得解释,傻就傻了,免得被人烦,上一世作为战区医生实在太累了,这辈子需要好好歇歇了。

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这种日子也算快哉。

一套拳打完,一名小婢女抱着一个包裹走进了小院。

她就是陆元子安排来照顾自己的婢女,名叫醒儿,十四岁,瓜子脸单眼皮,总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或许也是这个原因给她起名叫醒儿。

小丫头进了屋子便将布包放在墙角,随意的看了眼李木杨,见李木杨也正在看她,连忙还以微笑,露出一对小酒窝,煞是可爱。

只是,李木杨的目光并不在她的脸上,而是看向那个布包。

“这是。。。”

李木杨的眼眸逐渐睁大,仿佛看到了什么匪夷所思的事。

第002章 公子不傻

作为战地医生,随身必备两个包,一是急救包,二是逃生包。

李木杨依稀记得他被榴弹炸飞的那一刻,气流将他掀向高空,同时他也看到了自己的逃生包与他一起在空中翻滚,李木杨想伸手去抓逃生包,就觉另一股气流将他卷入了一个旋涡,最终有没有抓到逃生包就不记得了。

然而,那个逃生包此时却出现在了眼前。。。

“咦!公子说话了,”醒儿高兴的拍着手看向李木杨,见他盯紧盯着包裹,连忙又解释道,“这是公子的包裹啊,你不记得了吗?是大郎让送过来的。”

“怎么会在这啊?”李木杨无法再继续打太极拳了,看到陪伴自己七八年的背包心中也是五味杂陈,一切都如同做梦一般。

“跟公子一起捡来的呀,”小丫头兴奋的解释着,随后又歪头道,“小姐说了不能叫捡,应该叫救,对,这个包裹是跟公子一起救来的,呃。。。”

小丫头咬了咬唇,似乎又觉得“救”这个词不该用在包裹上,一时间有些纠结了,不知道怎么解释了。

“好了,我知道了,醒儿回去吧,辛苦了。”

李木杨摆摆手想打发走醒儿,再查看自己的背包,可醒儿却愣在一旁,似乎还有一肚子话要说。

“这样吧,你去给我端壶热茶来,我有点口渴。”

醒儿这才哦哦两声快步出去了。

李木杨连忙查看自己的背包,背包又叫逃生包,采用防爆材质制作,可抗刀枪,而且采用密码锁,所以旁人是轻易打不开的。

看到背包上有一些划痕,就能猜到那个大舅哥陆展鹏肯定是想打开背包,实在打不开才还给了他。

其实背包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是一些户外生存用品和少量食品,但里面有一件防弹衣却是好东西,在这个崇尚武力的时代,人人背刀挎剑,打起仗来就箭雨漫天,防弹衣可是防身必备了,所以他决定穿在里面,一来保命,二来抗风。

再有,逃生包有个副包就是急救包,里面装着一些急救用的药品和器械。

这是紧急救命用的,只可惜里面的药品用一点少一点,但他也不想再在这个世界行医了,虽然他是心脑外科的专家,可这里的科技支撑不了他的医术。

再有,眼下这副身体总感觉神经系统与四肢不太协调,眼到手不到,拿手术刀也是麻烦事。

李木杨检查完背包没有丝毫损坏,只是在密码锁头上发现一丝干涸的血迹,难道是自己上一世的血迹?按说以包裹的完整性来看可能性不大,那么。。。

李木杨摸了摸后脑勺的血痂,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

“小姐呀,李公子好像不傻诶!”

醒儿端着刚刚煮好的茶往回走,恰好在西跨院的夹道遇到了陆元子,连忙兴奋的告诉了她这件事。

陆元子却蹙了蹙眉,对于醒儿口无遮拦的性子真是没办法,也怪大兄四处跟人说李木杨是个傻痴。

当年陆元子刚出生时,观王杨雄以月老的身份找到陆士季立下了这门婚事,当时陆展鹏五岁,无意间偷听到了他们的对话,说对方是个痴儿,即便这样,陆士季也同意了这门婚事。

在陆元子心里有些怨恨父亲,觉得他只是为了官位才定下的婚事,因为就是从那天起,父亲连升三级,成了越王杨侗身边的记室兼伴读,而对方的身世就连母亲都没告诉,成为父亲与杨雄间的一个秘密。

不管怎样,婚书就是婚姻的合法证明,双方已有夫妻名义,只差一场正式的婚事了,所以陆元子也认命了,只是她也不喜欢听到别人说李木杨是个傻痴。

身边的婢女芸儿聪明懂礼,知道小姐不高兴了,连忙打了醒儿一下:“不许胡说八道。”

醒儿咧咧嘴,还不明就里的补充道:“真的啦,李公子与我说话了呢。”

听到李木杨开口说话了,芸儿眼睛一亮,忙问李木杨都说了什么。

“他说。。。”醒儿歪头想了想,“他说辛苦了。。。”

“咚”

芸儿又在醒儿的额头敲了一下,哪有主子跟奴婢说辛苦的,还说他不傻。。。

醒儿有些急了:“真的啦,你看啊,公子口渴了还让我去端水呢。”

“就算是一岁的孩提也知道口渴要水喝啊,好啦,你快回去吧,好生伺候李公子!”

芸儿连忙推着醒儿轰赶她,很怕她再说错什么话。

醒儿撅了撅嘴,委屈的走了,一边走还一边自言自语道:“可是。。。可是傻子口渴不会要喝热茶吧?”

陆元子听得这话,身子不由得怔了怔,望向醒儿的背影,片刻,还是走出了西跨院,去往前院。

前院的医堂出了点状况,她没心思计较李木杨是真傻还是假傻了。

陆家大院很大,分后院,主院,庭院,前院,东跨院,西跨院。

陆家在前院的南面开了一家医馆,名叫仁和堂,陆元子就在那里当坐堂女医,专为女子诊病,洛阳城唯一的女医。

这个时代,女子学医少而又少,只有皇宫内会有一些懂得食医的医女,民间几乎没有。

此时的民风较为开放,女人得病了也会找男医人诊脉,但女人多为妇方病,问诊时多有不便,所以很多女子都不愿意找男医人看病,以至于这个时代女子得病是个麻烦事。

所以,陆家的仁和堂生意自然也很好,来的女子居多。

陆家家主陆士季虽然致仕在家,但也是当过大官的人,按说不会差钱的,所以人们都不太理解陆元子为什么会学医术当坐堂女医。

或许这个秘密只有陆元子自己知道。

同时医馆还另外聘请了一名男坐堂医,专门为男子治病。

这名坐堂医名叫张昊,二十岁,自称是医圣张仲景的第八代传人,或许是因为年轻,或许是医术真的不行,总之他的身份并不被人认可,没人相信他是张仲景的后人,也没人肯请他做坐堂医。

但陆元子觉得他还是懂得很多方药的,就聘请了他,平时也和他探讨一些药方。

今天的麻烦事就出在了张昊的身上。

第003章 违方诈疗

这天下午,来了一名病人,说是对面的回生堂治不了而拒绝接诊,才来到仁和堂,张昊一听这话就跟打了鸡血似的,连忙为病人把脉问诊。

因为张昊一直认为自己是怀才不遇,而这次机会正好可以证明他的医术,要知道对面回生堂的蒋万中被人称为蒋神医,他治不好的病,若是被自己治好了,正好可以为自己扬名了。

病人名叫赵广生,是一名伤残兵,早上上房修房顶不小心摔了下来,当时也没什么大碍,身体各处也没受太大的伤,结果,下午就突然觉得胸闷气短,然后越来越重,现在已经无法走路了,被人用木板抬来的。

赵广生的娘子焦急的守在旁边,想要开口询问又不敢打扰张昊。

张昊诊脉之后,又将病人的衣服打开,看到胸口处有一片淤青,伸手想去碰,手指在虚空犹豫了一下,并没有去触碰患处,随后对药童道:“准备煎药,血府逐瘀汤!”

药童连忙生火,张昊则伏案写着药方,片刻之后,便带着药童抓药煎药,可以说一切都是亲力亲为。

一个时辰过去了,病人的情况越来越重,血府逐瘀汤也终于煎好了,屋内屋外都散发着浓浓的汤药味。

可是当张昊亲自喂病人服药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因为汤药根本喂不进病人的肚里,怎么喂进去的又怎么吐了出来。

病人呼吸困难,无法咽药,四肢也开始出现了抽搐的迹象。

赵家娘子焦急的催促着赵广生把药咽进去,可是赵广生的意识也开始模糊了。

折腾了好一会,张昊彻底傻眼了:

“赵家娘子,这病。。。怕是我也治不了啊。”

张昊不得不承认这个结果,人家蒋神医不接诊还是有道理的,这病是必死的了。

赵家娘子岂肯接受这个结果,不停的哀求着,哭喊着,让张昊继续喂药。

“真的救不活啦,大不了诊金我们也不收了,快快回去准备后事吧!”张昊挣脱开赵家娘子的手,便躲到了医馆的一边,完全不管不顾了,他也的确管不了,甚至有些后悔接诊这个病人了。

可惜天下没有后悔药,赵家娘子死活不走了,非要赖在仁和堂,非要张昊给赵广生继续治,因为她知道,回生堂不接诊,仁和堂接诊了却治不了,那么回家就只有一死了,她不甘心。

不一会,陆元子就闻讯赶来了,见病人的情况也是心里一紧,此时病人面色惨白,额头冒汗,捂着胸口,痛苦的呼吸着,一看便知这病来于心府。

连忙拿出银针给病人的十指刺破挤出黑血,缓解了病人的抽搐,只是,再探他的鼻息已经气若游丝了,就算拿人参汤吊命也吊不住了。

“陆小姐啊,求求你一定要救救我家男人啊。。。”赵家娘子见陆元子来了之后很快就让男人不抽搐了,仿佛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其实不是张昊不懂得刺破十指,而是他天生晕血,所以他不敢,所以陆元子刺手指时他早早就扭过头去了,但他也知道这只是表象,病人的病症在心,十指血是没用的,病人终究是死。

陆元子这才开始查看病人的具体情况,摸了摸脉象,又在胸口的淤青处摸了摸,犹豫了一会,咬着唇,拿出一只银针,在胸口某个位置斜刺入针,双指刚一旋转,就觉异样,连忙拔出银针,仔细看了看银针,又闻了闻。。。

陆元子身子一软坐在了地榻上,脸色也白了,声音微颤道:

“赵嫂子,这病。。。我们真的治不了。。。”

赵家娘子再次哀嚎起来,这次是绝望的哀嚎。

屋外看热闹的人渐渐增多,有人认识病人的,便小声议论起来。

赵广生是一名伤兵,一只脚瘸了,每个月都会领一份伤残补贴,而赵家娘子刚生了个儿子,还没过百天,这个赵广生若是死了,也就没处领补贴了,病死的人军府是不会管的,所以赵家也就没有了生活来源。

孤儿寡母的以后还如何生活,即使想要改嫁也很难了,因为由于多年征战,洛阳城最不缺的就是寡妇了。

人们纷纷投去同情的目光,赵家娘子的哭声也越来越小了,也渐渐的绝望了。

也就当赵家娘子绝望的时候,一人凑上前来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赵家娘子怔了怔,看向那人,那人说完话便消失在人群里。

赵家娘子呆若木鸡着,似乎在思考着那人说的话,片刻,又大哭起来,只是,这次哭喊变得不再慌乱了:

“仁和堂草芥人命,违方诈疗,我要告你们!”

陆元子听得此话,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原本还是同情的目光陡然间变成了诧异。

“草芥人命”这词是人就能说得出来,可是,“违方诈疗”这词却不是一般人能说得出来的,因为这是律法上的词,赵家娘子怎么会懂,难道刚才那人。。。

“各位邻里,你们都看到了,仁和堂乱用方药,乱用银针,害死我家男人,这是草芥人命,违方诈疗,我要告他们,你们可要替我作证啊,可怜可怜我们孤儿寡母啊!”

赵家娘子的思维越来越清晰了,已经开始打感情牌了。

围观百姓听得这话也都是蹙了蹙眉,相互看看,似乎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可是似乎又明白了什么,彼此间的眼神渐渐变得复杂起来,气氛一时间凝住了。

“你在胡说八道,你在血口喷人。。。”那边张昊一边骂着赵家娘子,一边往屋子的角落后退,他已经意识到接诊这个病人就是错误了,或许更大的危机即将发生了。

毕竟陆元子在洛阳城女人的心目中还是有些威望的,有一老妇人看不过眼了,上前劝说了几句,却被赵家娘子一把推开了。

陆元子坐在案几旁,扶着额头呆呆的看着地榻,她知道事情变得有些复杂了,正朝着某种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赵家娘子嘴里喊着让百姓为她作证,这只是笼络民心,这种纠纷一旦闹到了官府,百姓作证是没用的,这不同于打架斗殴杀人放火,谁看见了谁就可以当见证人。

医疗方面的纠纷自然有一套独立的律法的。

果然,她担心的事情出现了,医行的医郎丁则偏偏在这个时候来了,是不是太巧合了。。。

第004章 有备而来

此时的洛阳城,各个行市都有自己的行口,有点类似民间协会的意思,卖酒的有酒行,卖人的有人牙行,行医的有医行,每个行都有自己推选的郎。

医郎就是民间医行的牵头人,也是处理一些民间医疗纠纷上的事情。

比如某个医人用错药治死了人,家属状告医人,这种事官府一般是断不了案的,只能找医行来判定。

医行常设医郎一人,其他人都是推选出来的各个大医馆的代表,一旦有了这方面的案子,他们会在一起商议是否属于违方诈疗,最后给官府一个定论。

丁医郎带着五六个医行成员挤进了人群,赵家娘子似乎早有准备,见丁医郎来了,便连忙哀求要为她的男人做证,要控告仁和堂。

事情就这样朝着一个诡异的方向发展着,这边赵家娘子刚讲完事情经过,几名县衙的不良人也挤进了人群,说是接到报案有人违方诈疗。。。

赵家娘子还没离开一步,怎么就有人报案了?

陆元子蹙了蹙眉,看向丁则身旁的那五人,其中就有对面回生堂蒋万中的徒弟蒋孝闲,其他四人虽然不认识,但也能判断出是其他几家大医馆的代表。

陆元子懂了,这些人是有备而来的,而且也能猜测出幕后一定有回生堂在推动,因为赵广生就是从回生堂过来的,第一个为他诊治的就是回生堂,也只有他们了解真实的病情,大抵也是猜到了张昊会逞强接诊赵广生,索性就设下了这个局。

但他们的目标绝不是张昊,而是仁和堂,准确的说是针对陆元子自己。

这个时代的民间医人大体分为坐堂医,游医,福医,僧医,道医等等,若按行医特点上分,也有疡医,疾医,禁咒医,食医之分。

疡医擅于外伤,多以膏药,砭针来治病,疾医擅于方药,多以银针,艾灸和汤药来治病,而食医则以食物来治病,食医往往都在宫内。

禁咒医又叫祝由术,认为病由心生,解开祝由治疗心理疾病、精神障碍,类似于心理医生。

而福医则是一种毫无学派的医术,也谈不上是术,如果某种病被认为彻底无法治愈,那么就会找福医要一碗福水喝下,死活听天由命了。

此时的主流医术还是以疡医疾医为主,所以真正行医时也没有明显的区分,疡医在用膏药的同时也会给病人开方药。

回生堂就是以疡医为主,堂主蒋万中被人称为蒋神医,医术精湛擅于外伤,也被称为华佗在世,由于四处战乱,治安也不好,外伤的人也就多了,回生堂的生意一直很红火。

而仁和堂的坐堂医是疾医,以银针艾灸汤药为主,但因为有陆元子这个女医,来这治病的女病人更多,所以生意也不次于回生堂。

话说回来,陆元子也是抢了别人的生意。

因为如果她不坐堂,那么那些生了病的女人不得不去找别的男医人,而女人的病多以方药为主,开方药可是很赚钱的。

而陆元子却不喜欢开方药,她更多的是使用银针和艾灸为女人治病,这样省了很多钱。

所以陆元子得罪的不仅仅是其它医馆,也得罪了药材商人。

眼前应该就是这些大医馆联合起来找的丁则,让他出面针对陆家。

“仁和堂,赵家娘子说你们违方诈疗,可有此事?”丁则听完赵家娘子的话,便用一种审问的语气质问着陆元子。

每个月各个医馆都会交一定数额的行费,丁则作为医郎什么事也不用做就能收到钱,自然要为这些医馆办事,眼下多家医馆围攻陆家,那么丁则自然要偏袒多数的。

陆元子想明白是这些人针对陆家,反倒冷静了许多,并没有搭理丁则,而是转头告诉身后的芸儿快去找大兄,毕竟陆展鹏还是安业坊的坊正,坊间出了纠纷也可以说上话的。

就在陆元子与芸儿说话的时候,她的眼神飘向了医馆的后门,就见李木杨正站在医馆后门目不转睛的看着什么,顺着他的目光看到的却是病人赵广生。

陆元子也没多想,只当他是来看热闹的,眼下也没心情轰赶他了。

这才回过头对丁则不急不慢道:

“丁医郎,病人是外伤所致,我们治不了,但没有违方诈疗。”

“你们诊断的病症如何?”丁则问。

“离经之血积于膏肓。”陆元子答。

“那你们是怎么治的?”丁则又问。

“张昊开的血府逐瘀汤,但病人喝完又都吐了出来。”

“呵”丁则冷笑着,“血府逐瘀汤具有活血化瘀,行气止痛之功效,看似对症,可是专治的是胸中血瘀证,”丁则抬了抬下巴,“敢问陆小姐,难道你不知道,肓之上,膏之下,攻之不可,达之不及,药不至焉,既然知道在膏肓之间,为何还要下药?”

一旁的张昊打了自己一个嘴巴,知道自己惹了祸,他熟读各种方书,懂得各种方药,只想着为自己扬名了,却忽略了这种膏肓之症根本就是无救的。

陆元子咬牙道:“可我们也是为了救人,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胡说,怕不是膏肓之间吧?”

“怎么不是,你可以亲自查看啊!”

“病人呕吐成这样了,还怎么查,而且你刚刚还施了针,十指本连心,你还在心口又刺了一针,怕不是刺破了心府吧?”

“丁医郎。。。”陆元子强忍着愤怒,“丁医郎,你就说吧,你到底想要怎样?”

陆元子白皙的双手握于腹前,此时紧紧的攥在了一起,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事情到了此时已经很明朗了,丁则看都不看就死咬着仁和堂违方诈疗,再多的辩解也毫无意义了。

丁则见陆元子不再辩解,便得意的笑笑,其他医馆的人也都兴奋的看向丁则。

丁则转身对一不良人拱手道:“刘帅头,仁和堂违法诈疗,使人致死,我们医行可以作证,烦请刘帅头将张昊和陆元子抓入大牢,同时封掉仁和堂!”

陆元子闭了闭眼,虽有心里准备,但听到封掉仁和堂心里还是紧了一下。

按照律法,违方诈疗的医人会坐几日大牢的,同时还要赔偿病人家属一笔钱财,她不怕坐牢,也不怕赔钱,只是违方诈疗这个罪名让她无法接受,而且封掉仁和堂也就坐实了这个罪名,再也不能行医了。

第005章 幕后有人

不良人就是县衙的捕快,捕头也叫不良帅,这也是贱业,没有俸禄的,靠的是县衙的息钱补贴,偶尔也会有些额外收入,比如某坊出了什么不好解决的纠纷,坊正也会请来不良人助威,这样也会给些茶水钱。

此时的刘帅头一直未说话,他心里也清楚这些医人之间也是喜欢干狗咬狗的事,虽然县尉让他来捕人,但县衙终究还是不愿意管这种事的,所以他在等着事态的进一步发展,或者说在等一个人。

此时,陆家医馆后门进来一些下人,带头的是陆家管家谭五。

谭五年约五十,身材不高有些微胖,穿着一身儒服,更像个教书先生,只是白皙的脸上有一道刀疤,无形中增添了一股子狠辣。

此时谭五挡在了自家小姐的面前,大有一种要拼命的架势。

“看到了吧?陆家要造反啦,”丁则兴奋的快要跳起来了,“刘帅头快快将陆家满门都抓起来吧!”

“去你娘的!”

丁则话音刚落,就被人从后面踹了一脚。

来人正是陆展鹏。

陆展鹏听到芸儿带来的消息,也是怒不可遏,带着一些坊丁便冲向这边,恰好丁则正叫嚷着说陆家要造反,陆展鹏一怒之下踹了丁则一脚,随后又骂道:

“丁则,你他娘的是不是活腻了,敢在我的地盘撒野,给我打出安业坊!”

一旁的坊丁呼啦一下冲了进来,丁则也不傻,连忙躲到了刘帅头的身后,继续叫嚣着:“陆家大郎陆展鹏身为坊正,殴打医郎,罪加一等!”

陆展鹏是安业坊的坊正,他敢踹丁则却不敢惹不良帅,这才拱手道:“刘帅头,这丁则早就与我们陆家不合,他这就是在陷害我们陆家啊,千万别听他的。”

“陆坊正,这种事我们官府也是没办法啊,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还是到大堂让县府去审理吧,在这站了半天,累的腰直疼。”

刘帅头抬手揉着自己的腰。

“我懂我懂,刘帅头,你看这人不是还没死嘛,现在就按违方诈疗抓人是不是有些操之过急了?要么您先回去,休息休息?”陆展鹏说着拍了拍刘帅头的腰,一片金叶子就进入了刘帅头的腰带里。

刘帅头摸了摸腰带,抬头看着天道:“是啊,这人还没死呢,天色也晚了,这样吧,明早再说,这个赵广生就留在你们医堂了,明日若是死了,我们可就要抓人了。”

刘帅头说完又拍了拍陆展鹏的肩膀,转身走了,拍他肩膀的意思就是我能帮的只有这么多了,给你留些迂回的时间,想想别的办法吧。

这类案件,县衙终究还是没有话语权的,问题的关键就在医行上,医行死咬着不放,县衙就不能不管。

陆展鹏连忙拱手送走了这些不良人,丁则揉着屁股躲得远远的。

“赵嫂子,是不是有人指使你诬陷我们陆家?”

待人群散去,陆元子开门见山的质问赵家娘子,事到如今讲道理已经没用了,但也料定赵家娘子什么也不会说了。

赵家娘子只是目光凄凉的看着自己的男人,嘴唇微颤着。

“赵家弟媳,”陆展鹏上前道,“我与广生也算熟人,知道你家日子不好过,这样吧,我们进去谈谈,再说了我也是坊正嘛,理应帮助街坊邻里的。”

陆展鹏的意思很清楚,要用钱摆平。

而赵家娘子却轻轻的摇了摇头,望着自己的男人哀怨道:

“郎君,家中孩子不满百日,那是郎君的骨肉,恕妾身不接郎君回家了,郎君就安心上路吧。。。”

赵家娘子说完一抹眼泪转身跑了,将自己的男人丢在了医馆。

这还真是豁出去了,陆家兄妹无奈的对望一眼,知道事情似乎已经很难逆转了。

坊门关闭,夜色降临。

医馆内,几盏油灯闪动着,来往的奴婢都不敢看向那里,病人赵广生此时已经昏迷,独自倒在医馆内一动不动,如同死尸一般,为整个医馆笼上了一层恐怖的气息。

而此时的陆家的花厅灯火通明。

陆元子和张昊在花厅内翻着各种医书查找治这种病的方法,几名奴婢守在一旁等待召唤。

陆展鹏与妻子柳氏以及谭五在花厅门口商量着事情,柳氏此时已有身孕,但家里出了事她也坐不住了。

过了一会,似乎有了主意,三人带着家仆出了大院,随后兵分三路消失在夜色里,他们要为这场危机做最后的努力。

由于赵家只剩孤儿寡母,陆展鹏不方便去,便让柳氏带着几名婢女去了赵家,而且还带了很多银子,争取说通赵家娘子放弃状告陆家。

陆展鹏则去找在太医署任职的医监孟勇,孟勇与陆家关系较好,虽然是从八品的官但正好管理着民间医政,由他出面或许能制衡丁则。

而谭五是去找安业坊的一些地痞混混,希望能打听到那个给赵家娘子递话的人。

陆元子与张昊则继续查找着医书,时而去医馆看看赵广生的情况,赵广生已经处于昏迷中了。

时间到了亥时,三人纷纷回来了,如陆元子所料没有什么有用的收获。

医监孟勇去了慈涧十天八天回不来,赵家也不开门,柳氏吃了个闭门羹。

谭五倒是找到了那个递话的男人,得到了确切的消息是丁则让他传话给赵家娘子的,说状告陆家可以得到双倍的补偿金。

“这就是栽赃陷害啊,从一开始就设计了要陷害我们啊,把这人先抓起来,呃。。。”张昊听了谭五的话气的拍着桌子喊了起来,刚喊两声被陆展鹏狠狠的敲了一下头,连忙闭上了嘴。

谭五道:“这人的话不足为证,抓他也没用,只能证明这就是一场阴谋,而且他也说了,丁则身后还有更大的人物针对陆家。”

更大的人物?这句话让众人又是一惊,原本都以为是回生堂联合几家医馆买通了丁则,未曾想另有其人,如果真是如此,那么这个人才是最可怕的。

可怕的不是他身居何位,而是他早就在暗中盯着陆家。

因为赵广生的事属于偶然事件,并不是为了陷害陆家而得的病,赵广生的病是真实的,他先是去了蒋家的回生堂,蒋万中知道这病会死人的,索性都不接诊了,推到了陆家的仁和堂,如果张昊也不接诊就不会出现后面的事情,所以这不是事先设计好的。

可是张昊接诊了,那么这个人就很精准的利用了这次偶然事件来针对陆家,

只能说明这个人是一直在盯着陆家了,那么这个人到底是谁啊?他想做什么?

第006章 一种习惯

陆士季前隋为官时刚正不阿,的确得罪过一些人,包括如今的皇上王世充,所以说如果哪个官员想动陆家也是轻而易举的,用不着这么麻烦的等待时机,所以陆元子猜测此人应该不是什么大人物。

可陆展鹏却如惊弓之鸟了,担忧的问向谭五:“没把那人怎么样吧?”

谭五低头道:“我只是卸掉了他的胳膊,他交代了之后我又给他按了回去。”

“哦,那就好,眼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一向有些狂傲的陆展鹏此时变得谨慎起来,主要还是因为不知对方的背景如何,而父亲又不在家,让他有些六神无主了。

“完了完了,陆家怕不是要垮了吧?”那边柳氏摸着自己的肚子担忧起来,她是襄阳柳氏大族,嫁到陆家也是因陆士季在朝中做官,谁曾想不仅致仕在家,还被人算计了,心里难免担心起来。

陆展鹏听得妻子此话脸颊颤了颤,随后破口大骂柳氏一番,柳氏这才委屈的撅了撅嘴在婢女的搀扶下回去了。

陆展鹏又转了几圈,似乎想到了什么,看向陆元子,却见陆元子还在翻找医书,提醒道:“妹妹,蒋神医都救不活的人,你就别废这个力气啦,快想想别的办法吧。”

“还能有什么办法,要么把人救活,要么找人证明我没有违方诈疗。”

“对啊,所以有一个人能证明你没有违方诈疗啊。”

“谁?”陆元子抬头问。·

“甄维啊!”

“甄维?大兄,我不会去找他的。”陆元子坚定道。

陆展鹏拍着大腿道:“妹妹啊,这都什么时候了,眼下只有甄维能帮你啦!”

“我宁可坐牢。”陆元子固执着。

那边张昊咧了咧嘴,陆元子宁可坐牢,可他不想坐牢啊。

甄维是太医署疾患司的医博士,从九品的医官,虽然官不大,但在医术上也可以代表着官方的权威,而且甄维的大伯甄权是当朝御医,所以甄维的话语权比丁则要强的多。

只是甄维一直爱慕陆元子,多次找人来提亲都被陆士季拒绝了,陆元子也是对甄维没什么好感。

“妹妹啊,那甄维再如何不好也比那个傻子好吧?大不了跟这个傻子去县衙和离撕毁婚书。。。”

陆元子白了眼陆展鹏,不再理他,知道他说的是气话,婚书是父亲立的,没人敢私自做主去悔婚的。

不过陆展鹏的话倒是让陆元子想起了什么,眉头微微拧了起来,这件事不会就是甄维在暗中搞鬼吧?

陆家大院的另一间屋内,没有灯光,月光洒落在门口的地踏上,暗影处,一名男子坐在案几旁看着漆黑的院子。

他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一旁雕花香炉散发着缕缕青烟,随着夜风飘向屋外。

到了丑时,男子走出屋子,望了望天:“时间差不多了吧,是死是活就看你的造化了。”

下午的时候,李木杨在医馆的后门看了一会,通过众人的对话了解到了病人的情况,那时他也不敢判定这是什么病,只是,当陆元子在病人胸口扎了那么一针后,还闻了闻针,说明针上粘了很多血,以此症状,他几乎可以判断病人得的是什么病了,就是心包填塞。

只是这种病放在后世也是死亡率极高的,而且必须手术,所以他不敢贸然出去救这个人,一是他无法在这里做手术,二是他如果告诉别人他想救人还会被当成傻子赶出去,再有,一旦治死了这个人只会惹来更大的麻烦。

虽然说医生以救人为天职,但前提是应该懂得如何自保。

他之所以等到现在,也是在考虑一种可能,就是赵广生的病并不重,所谓的心包填塞,就是钝性伤导致心包内出血,并伴随积液逐渐增多使得心室舒张受阻,阻碍了心脏跳动。

严重的情况下,又不能及时手术时,可以使用心包穿刺术,然后再开胸治疗,可是这里不可能开胸治疗,所以即使他使用心包穿刺术暂时救活了病人,终究还是个死。

而另外一种可能,就是不严重,那么使用心包穿刺术就可以挽救这个人的生命,后期好好修养就可以。

他无法用超声来检查赵广生有多严重,那么只能用时间来判断了,再有陆元子给他扎了十个手指挤出黑血,也起到了缓解作用,中医上的原理是什么他不懂,但所谓的黑血就是静脉血,这个办法倒是能让静脉压降低,似乎也适合这种病症,总之,如果此时赵广生还没死,那么他使用心包穿刺术就可以保住他的性命了。

李木杨走出小院,来到庭院,花厅那边依然灯火通明,里面依稀有人影晃动。

他便贴着墙根绕到了前院,直接进了医馆。

赵广生此时独自躺在医馆内,胸脯也没有任何起伏,几乎与死人无异了。

李木杨还是蹲下来,从急救包里取出瞳孔笔照了照他的瞳孔,未散大,随后连忙取出一个听诊器挂在了耳朵上。

用听诊器听了一会儿,又在赵广生的脖颈处摸了摸,心里便有了定论,心音弱而遥远,而且劲静脉扩张,胸口有外力所致的伤痕,的确是心包填塞,而且并不严重,似乎有自愈的迹象,但必须立刻排出积液,否则心脏终究会停止跳动。

判断完病因,李木杨便进入了医生的角色,准确说是一名21世纪的心脑外科主刀医生,也是沙漠红十字勋章的获得者。

李木杨先是从急救包里取出一个黑色的手环戴在了手腕上,这是他的健康手环,平时可以对自己的身体健康进行监测,在后世这是很常见的手环,只是他这个是医用的,还有些特殊功能,就是传输数据,相当于一个小型电脑,在野外行医时,可以将病人的信息输入并实时传回到总部,以做备案,每一位战地医生都会有这么一个手环。

只不过现在是没有网络的世界,也不可能传输病案了,而他的记录也就显得多余了。

这只是一种习惯。

第007章 以人为本

李木杨对于这个习惯露出一丝苦笑,也只是短暂的伤感,随后便将注射器,引流管,穿刺针摆开在白布上,戴上无菌手套拿出消毒棉球在赵广生的胸部进行消毒。

做好准备工作,李木杨深吸一口气,时间不等人了,接好注射器,引流管,穿刺针,双指在赵广生的胸口摸了摸,选定位置,随后将针头刺入肌肤内。

“噗~”一股暗红色的血水通过针管流出,李木杨嘴角得意的勾了勾,暗叹自己位置找的很准嘛。

这就是心包穿刺术,目的是吸出心包积液,降低心包内压,让心脏恢复正常跳动,以往心包填塞都是要开刀手术的,即使紧急情况用心包穿刺术也是要在超声辅助下进行的,所以李木杨这也算违章操作了。

但他是得过沙漠红十字勋章的人,沙漠红十字勋章的意义就是在极端环境下,病人无法转移的情况下,仅仅依靠急救包对病人实施手术,目的就是尽可能的保住人的生命。

以人为本!

咚、咚、咚

李木杨能感觉到病人心跳正逐渐变强,脸色恢复了红润,血水流出的量也差不多了,这才将导流管拔出,又给病人注射了一只抗炎药。

以李木杨的经验,这不是严重的心包填塞,排出积液配以抗炎药可以自然康复。

做完这些,李木杨又等了三十分钟,检测病人的脉搏,见脉搏平稳后,便忙碌的开始收拾器具,尤其是将吸血用的纱布小心翼翼的包起来。

此时病人的手腕动了动,但眼睛还是没有睁开,李木杨知道他已经恢复了意识,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慰道:“好好修养,不会有事的。”

李木杨说完便起身离开了医馆,眼下他需要将染血的纱布处理掉,埋在陆家大院有些不妥,所以他决定出去埋掉。

医馆在南院,大门无法打开,李木杨只好回到庭院,又从东跨院的侧门离开了陆家。

院外,天色破晓,远处隐隐传来公鸡的打鸣声。

李木杨站在寂静的街道上,呼吸着新鲜的空气,露出欣慰的笑容。

在古代,他也挽救了一个人的生命,这是一种荣耀与满足。

李木杨刚出大院不久,陆元子便从花厅出来,手里抱着一捆白布,去往前院,陆元子一夜未睡,此时有些昏昏沉沉的。

“醒儿,你在干嘛?”

陆元子刚到前院,就见醒儿在医馆的后门转着圈。

醒儿跺着脚急道:“小姐啊,刚刚看见李公子从医馆里出来了,然后又从侧门出去了,婢子想进医馆看看,却又不敢进去,我怕”

未等醒儿说完,陆元子快步进入医馆,醒儿的话让他头皮发麻,李木杨去医馆干嘛,可千万别做出什么傻事来。

踏入屋内一眼扫过全屋,没见什么异常,随后立刻看向病人赵广生

来时她带着一块白布,是准备盖尸体用的,此时白布从她的手中掉落下来。

陆元子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晨鼓响起,洛阳城内的各个坊门依次打开,等待出坊的人们有序的走出坊门,过不多久,坊门便有了进坊的人,一天的生活就这样开始了。

有人清闲,有人忙碌,还有人无事可做想找事做。

医郎丁则以及其它几家医馆的代表聚集在了回生堂门口,丁则昨日被陆展鹏踢了一脚,今日也不敢再去陆家了,知道陆展鹏就是个莽夫,情急之下没准还会做出更鲁莽的事来。

所以眼下只等县衙的捕快去拿人了,昨日就已经将案子定了下来,今日只要赵广生死了,就可以抓人了。

“呦,来的都挺早嘛。”蒋万中从里院出来,与医馆门口的几人打着招呼,看得出大家的心情都很好,从今天起,那陆家医馆就该关门歇业了。

几人热络了几句便都看向对面的仁和堂,坊内十字大街很宽敞,所以此处离陆家仁和堂还有百步远的距离,看得也不是太清楚,只能看到几名不良人已经到了仁和堂门外。

“估计这是要抓人了。”丁则双手抱臂得意的看着那边。

“那个赵广生肯定死了,当然要抓人了。”一人幸灾乐祸着。

只是大家看了一会也没见有捕人的动作,不由得都疑惑起来。

有人诧异着:“那陆元子不会是跑了吧?”

回生堂的学徒蒋孝闲笃定道:“不可能,今早我一直盯着那边,只有早些时候那个傻子出去了,再没人出去过。”

“傻子?”

“就是八月十六那天早上捡的死尸啊,来跟陆元子完婚的傻子,后来不知道怎么又活了,现在住在陆家,只等陆士季回来呢。”

众人相互看看,露出迥异的笑容,这个陆元子真是祸不单行啊,以后无法行医了,还得嫁给一个傻子,想起她以前趾高气昂的样子就觉畅快。

当然,也有人觉得可惜了,一朵鲜花终究还是插在牛粪上了。

其中一人似乎想起了什么,问道:“丁医郎,你是怎么说动赵家娘子告仁和堂的?”

“呵,还不简单,她若不告一分钱得不到,若是告了可以得双份的赔偿金。”

“双份?”

众人又是一愣,官司赢了陆家会给一份赔偿金,另一份谁给?再看丁则讳莫如深的笑,大家也不再问了,但心里也大概有数了,多出的一份肯定不是丁则给,那么有可能就是那个人了。

那个人是谁,大家都能猜到,丁则的背后就是疾患司医博士甄维,以前甄维就多次找陆家提亲被拒,当时陆士季以陆元子有婚书为由拒绝,如今婚书上的傻子来了,所以甄维更加坐不住了,软的不行就要来硬的了。

大家都知道陆士季的性子,一心效忠前隋朝,而且性格倔强软硬不吃,王世充想拉拢陆士季都被拒绝了,眼下能帮陆元子解决危机的只有甄维了,而且陆士季不在家,机会实在难得,所以才肯下血本使出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的招数。

对于他们这些医馆来说,结局肯定是对他们是有好处的,好处就是陆元子不能再行医了,然后那些女人得了病就可以去他们的医馆看病了,给女人开方药可是很赚钱的。

也有人感叹甄维这一手真够狠毒的了。

第008章 那个笑容

大家不再议论,很怕说错话再惹了甄维,继续看着事态的发展,只是又等了好一会,他们所期望的事件始终没有发生,甚至朝着一个诡异的方向发展了。

“不对啊,那不是赵家娘子嘛,他在干嘛?”

“她不该哭么?怎么好像在笑啊”

“她这戏演的也太失败了吧,就算得到两份的赔偿金,也该做做样子哭几声吧?”

“不对啊”

随后“不对啊”“不对啊”的声音在众人口中纷纷传出。

一名小厮从那边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在丁则耳边低语几声,丁则先是无所谓的听着,在他觉得不会有太大的变化,只是听了一会,表情渐渐变得错愕,随后有些复杂的看了看仁和堂的方向。

“怎么可能不可能啊”丁则喃喃道。

“怎么了丁医郎?怕不是陆元子真的跑了吧?”

旁人笑问,即使陆元子跑了,事情对于他们意义都是一样的。

甚至他们反倒希望陆元子跑了,因为他们的目的就是让仁和堂关门,而甄维的目的却是让陆元子去求他,逼她嫁给他。

再看丁则缓缓转过身来,看了看天道:“今年怪事真多啊”

“丁医郎,到底怎么回事啊?”

丁则叹气道:“赵广生没死”

“这小子还真坚强,这口气就是不咽啊?”

“呵,”丁则苦笑着,“人家都坐起来了”

“哈哈”

众人都是随口笑了起来,认为丁则是在开玩笑,可是,丁则却面容严肃的拱了拱手道:“别了各位,我要去疾患司一趟了,或许我该回老家去探亲了。”

丁则说完低着头快步离开了回生堂。

看着丁则的背影,这几位这才发觉不对,难道是真的了?赵广生坐起来了?死不了了?

众人一时间都面面相觑着。

仁和堂门外,赵家娘子一边喊人来帮忙,一边感谢着仁和堂,同时也说着一些愧疚的话。

赵家娘子虽然参与了陷害陆家,那也是因为男人注定会死,孤儿寡母的无法生活,还不如讹些钱粮,所以就听信了丁则的话,如今男人没死,这自然是她最希望的结局。

“赵广生,你死不了了吧?”

刘帅头叉着腰问向赵广生,随后又觉得自己问了句废话,哪有这么问人家能不能死的。

只因刘帅头也实在太惊讶了,昨日那情况,赵广生早死晚死都是死,可是,此时的赵广生已经能够坐起来了,虽然还有些虚弱,但足可以看出他死不了的。

“有劳刘帅头了,陆家是我赵广生的救命恩人啊!”赵广生虚弱的说着,同时也打量着屋内的众人。

那边,陆元子坐在案几前扶额想着什么。

另一边,张昊激动的抹着眼泪。

陆展鹏在门口叫喊着:“我们陆家就不可能违方诈疗,丁则那个小人怎么没来,他人呢?”

再看陆家其他人也都喜形于色。

赵广生却有些茫然了,后半夜他感觉到有人在他身上做着什么,虽然睁不开眼,却知道这个人是在救他,因为他能感觉到自己心跳在增强,呼吸变得顺畅了。

只是这个人似乎不在屋内。

陆展鹏送走刘帅头,还给拿了些茶水钱,刘帅头也不客气权当吃喜了,临走时还夸赞陆元子医术高超,陆元子依然沉思着。

赵广生此时身体还很虚弱,赵家娘子喊来了左邻右舍帮忙抬赵广生回家,这些邻里此时也毫不客气的数落了赵家娘子几句,赵家娘子连连赔笑。

几名妇人也围上来责骂赵家娘子昨日不该诬陷陆元子,赵家娘子连连点头承认错误。

将赵广生抬出门口时,赵家媳妇又讪讪的看向陆元子。

陆元子托着下巴道:“昨日煎的血府逐瘀汤也带回去吧,诊金一百文,药费两百文,共计三百文,一文也不能少。”

“是是,一定一定,晌午就送过来。”

赵家娘子连连点头,还想说些什么,陆元子摆了摆手让她走,不想再听她的虚情假意的话了。

陆元子早上进来后,就看到赵广生睁着眼看着屋顶,若不是胸口起伏的呼吸,她差点以为赵广生是死不瞑目了。

她不知道赵广生是怎么活过来的,本想问问夜里发生过什么,可是赵广生张口第一句话就是“谢谢”,所以陆元子也不敢多问了,眼下证明陆家没有治死人是最重要的,既然赵广生认为仁和堂救了他,那就暂且这么认为吧。

随后,她所想的不是谁要陷害陆家,而是在想是谁救了赵广生,赵广生不是自己活过来的,因为陆元子检查过赵广生胸口,那里多出了一个针眼,很细小,与她昨日施针的位置很近,就是说有人为赵广生施针了,救活了赵广生,更神奇的是赵广生体内的淤血也没有了,到底是谁有这么神奇的针术?

不可能是张昊,张昊医术普通,而且在花厅一直睡到天亮,再有张昊天生晕血,凡是跟出血有关的病都不敢碰。

眼下所知,进过医馆的人只有李木杨了,可是李木杨是个痴傻,每天除了吃喝就是跑步和做一些奇怪的动作,他不可能懂得医术。

到底是谁啊?

陆元子实在想不通,揉了揉额头,抬眼时,忽然怔住了,看到不远处李木杨正在往这边走来,今天的李木杨似乎比平时精神了许多。

此时,四个男子正将木板拖出来,抬着赵广生往外走,也就这个时候,几乎是与李木杨擦肩而过。

李木杨并没有看向赵广生,而是悠闲的打量着众人,似乎在好奇这么多人在这干嘛呢,他还想继续装傻充愣,然而,让他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一只手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腕。

赵广生躺在木板上,不知为何猛然间一翻手抓住了路过的李木杨的手腕。

李木杨身子一僵,随后低头看向赵广生。

“谢谢。”赵广生虚弱的说道,声音很低,似乎只有他们二人才能听见。

李木杨拍了拍赵广生的手背,给予了一个安慰性的笑容。

那个笑容,让陆元子心头一颤。

第009章 想要干嘛

同一时间,疾患司内,三名年轻男子席地而坐,品着茶水谈笑风生。

坐在主席位置的男子,神情自若,表面看他是在听着另外两人的谈话,眼睛却不时的望向屋外,他的心早已不在这里了。

隋末唐初,中医正处于一个崛起时期,打破了魏晋时期文仕对医学避之唯恐不及的局面,朝廷开始重视医药卫生事业。

官方的医药机构规模宏大,制度开始完善,隋朝时在中央设有尚药局,太医署,药藏局,太医署又在各州开设医学院,这是历史上第一次把医学教育从中央推广到地方,形成了遍布全国的医学教育系统,在当时全世界也是首位。

御医与太医属于两个部门,御医署隶属于尚药局,负责皇家的诊疗,而太医署隶属于太常寺,负责皇城内当值官员的诊疗,以及民间医政和医学教育,只是太医署也不负责百姓的医疗,只有在发生重大瘟疫之时,才会参与对百姓的救治。

但地方医学院的建立的确为民间培养了很多医学生。

眼前的这个疾患司就是太医署设立在地方的医疗衙门,如果不考虑此时王世充占领洛阳城,只当洛州属于一个州,那么此时的疾患司就会有三块牌匾:

一是“太医署洛州分署”,这个牌匾是负责医疗行政的。

二是“太医署洛州疾患司”,这个牌匾是负责为当值的官员和丁匠诊病乃至为狱中的犯人诊病。

三是“太医署洛州医学院”,这个牌匾是负责医学生教育的,庶人丁男十六到二十岁以内都可以入学。

所以疾患司的最大官就是医博士,医博士下面有医助教,医师,医生,医工,以及药童。

再按所学分工不同,细分为针,医,食,药,按摩,禁咒几类。

所以此时有“医生”一词,也就是医学生的意思,另外还有针生,食生,药生,按摩生,禁咒生。

此时的医疗体系的确很完善,但地方医博士也仅仅是从九品上,可见医人的地位还是很低的。

现在坐在疾患司主席位置的这名男子就是医博士甄维,两旁分别是疾患司医师王医师和吴医师。

甄维多次向陆元子求婚都遭到拒绝,在他觉得陆士季那人过于强势,都已经致仕在家了,还把自己的女儿当成掌上明珠了,而他现在年纪轻轻就是从九品上的官员,完全可与陆元子般配了,他的大伯甄权也是当朝御医,同时兼管着太医署,可陆士季就是不同意这门婚事,总以婚书为由推脱。

眼下陆士季不在家,而婚书上的男子也来了,所以现在正是逼迫陆元子的最后时机了。

利用这次机会先将陆元子送进县衙,然后他再与陆元子谈,如果陆元子同意嫁给他,那么就由他作证陆元子没有违方诈疗,再让丁则也改口,然后再把那傻子也带到县衙直接把婚书作废,双方和离,这样就一举两得了。

现在,他就在等陆家派人来求他,又或者,那个洛阳城第一美人亲自来求他。

想想都快哉。

到得某一时刻,听到前院有说话声传来,隐约能听清是医工与丁则打招呼,甄维身体直了直,端起茶杯故作镇静,眼睛依然看着月洞门。

其他二人也举起茶杯做出准备祝贺的姿势,也就是这一刻,甄维举杯的手停在了半空,随后慢慢放下了。

他已经预感到异样了。

“那。。。赵广生。。。居然。。。活了。。。”丁则一路小跑到门口,一屁股坐在了地榻上,上气不接下气着。

“怎么可能?”身旁两名医师异口同声道。

甄维握着茶杯斜眼看着丁则:“有话慢慢说,看把你急的,多大回事嘛。”

丁则拿过王医师案几上的茶杯喝了一大口,这才仔细讲述了陆家发生的事。

吴医师和王医师都听得目瞪口呆着,怎么会变成这样?太不可思议了吧?

随后茫然的看向甄维。

甄维看着手中的茶杯,越握越紧,最后“啪”的一声摔在了案几上,他想装沉着也装不下去了,此时气的在屋内背着手踱步起来。

王医师和吴医师对望着,他们在意的不是陆元子如何如何,而是这种病怎么能活呢?而且人还能坐起来了?

“离经之血积于膏肓,这就是绝症啊!”

“难道不是这症,蒋万中诊错了?”

“有可能,老马也有失蹄的时候。”

“蒋万中这个老不死的,这次被他坑了。”

王医师和吴医师实在不信这个病能被治好,所以就将屎盆子扣在了回生堂蒋万中的头上。

甄维却不在乎这些了,也不可能去把赵广生掐死,错过这次机会很难再有下次了,想起那美若天仙的陆元子要嫁给别人,这心里就酸跟喝了醋似的,而且还是个傻子,真是老天不长眼啊!

“丁则,你还想不想当医郎了?”甄维怒问。

“想,当然想。”丁则连连点头,其实他医术很差,就是因为甄维的关系才当的医郎,每月各个医馆都会交行费,他什么也不用做就有钱拿,上哪找这么好的差事。

“那好,你现在就去查!”

“查什么?”

“查所有经常去找陆元子看病的女子,将她们都得什么病给我记下来!”

甄维说完嘴角就勾了勾,眯着眼望向远方,没有机会就创造机会,在洛阳城的医林没有他办不成的事。

晌午,陆元子还是去了一趟赵家,名义上她是去取诊金的,实际上她是想问问赵广生为什么要抓住李木杨的手。

赵广生的回答让她内心惊愕不已,但神色上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毕竟李木杨代表着陆家,她总不能让人觉得她什么也不知道。

随后陆元子将赵家娘子预备的诊金推了回去,说是就当给孩子的百日礼,并要求不要说出去是李木杨救了赵广生的事,就说是陆元子救的,以免丁则继续找医馆的麻烦。

赵家娘子本来就心虚,满口答应但也非要付诊金,陆元子也坚持不收,她知道赵家娘子认钱,有钱就能封住她的口,但也没指望这种人能永久保守秘密,只期望在父亲回来之前,陆家别再出现什么乱子了。

离开赵家后,陆元子依然心神不宁着。

赵广生说在夜里恢复意识后,他感觉到有人在给他擦身子,同时闻到了一股怪异的味道,那人走后再没闻到过那个味,后来当李木杨路过他身边时,他又闻到了那个味道,所以他断定李木杨就是救他的那个人。

通过赵广生的判断以及醒儿说看到李木杨进过医馆,都将证据指向了李木杨。

眼下足以断定,就是李木杨在夜里进了医馆救了赵广生。

而李木杨却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他到底要干嘛呀?

第010章 果然不傻

李木杨也猜出了赵广生是如何认出他的。

做心包穿刺术时由于时间太紧,条件也不允许,他就没穿一次性手术服,再加上没有手术床,趴在地上给人做手术不太方便,所以用消毒棉球消毒时,衣服碰上了消毒药水,后来去了北面的坊墙,找了个比较隐蔽的地方埋掉了染血的纱布,回来后还没来得及洗手换衣服,没想到赵广生竟然凭着消毒药水的味道认出了他。

或许别人不会太在意赵广生抓他的手,可是从陆元子的眼神里看出了不一样,这个陆元子果然精明,竟然怀疑到了自己。

这些倒也不必太在意,只是接下来的事让他有些头大了。

陆元子神不守色的回到仁和堂,陆展鹏和管家谭五等在这里,他们二人的神情更是严肃。

陆元子微微蹙眉看着二人。

谭五躬身道:“已经调查清楚了,幕后主使人是甄维”

“果然是他。”陆元子毫不在意着,朝院内走去。

身后陆展鹏哀求的口吻道:“妹妹,这个医馆咱们不开了好不好?”

“为什么?”陆元子转身问。

“那甄维卑鄙无耻,还会继续针对咱们的。”

“大兄怕了?”

“什么话,我还不是担心你!”

“我不怕。”

“知道你不怕,可是,开这个医馆有何必要,咱们陆家缺钱吗?”

“难道大兄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坚持开医馆?”

“”

陆展鹏被妹妹反问得哑口无言了,随后重重的点了点头,眼中流露出一丝伤感。

陆元子抿了抿嘴,进入主院,秋风拂面,两鬓的青丝随风轻摆,目光清澈流转,望向不远处的那所小院。

陆元子到来时李木杨正在打太极拳,其实他是故意打的,想继续用这个办法装傻充楞,或者说不想说话,在他觉得打太极拳不该说话,只是陆元子并不这样认为。

陆元子也没打扰他,只是站在旁边用一种审视的眼神看着他,看了许久之后,陆元子似乎看出了什么,问道:

“这是道家拳法?”

李木杨没回答,左转扣脚,右转收脚展臂,出步勾手。

“为什么要打这样的拳法?能强身么?”

虽然李木杨没搭理陆元子,但陆元子还是毫不介意的询问着,也看出了这套拳法有些特别。

李木杨也暗自佩服陆元子的眼光独到。

从道家讲,太极拳是专门针对意、气、形、神的锻炼,但李木杨看重的是这种拳术比较注重人体的协调。

曾经在日内瓦学医时,他就见过一名外国医生在做完手术后都要打一套太极拳,看着蓝眼睛大鼻子外国人打中式太极拳,他就觉得可笑,因为他觉得这个外国人不可能了解中国道家的养生之道,后来,才明白他打太极的目的,从西医上讲,就是为了让自己的中枢神经能更好的控制周围神经,温和的调整,可以使身体达到一个完美平衡的状态。

也就是从那时候起,他忽然意识到,虽然祖国的古老文化与现代科学不在一个领域,但也可能是科学的另一种体现。

所以,虽然他是西医,但从不排斥中医,甚至很推崇中医的一些养生之道。

“你不傻。”陆元子又笃定的道。

你才傻,李木杨在心里回击一句,继续穿臂翻掌,后坐收掌,弓步推掌,每一个动作依然保持着手眼合一。

“你若再装傻我就将你送交官府。”

陆元子开始了赤果果的威胁,李木杨依然无动于衷。

“别忘了你身上没有任何身份文牒过所,只有我们陆家的婚书,如果我们陆家不承认婚书是真的,你就会被当成李唐细作抓起来!”

李木杨收脚合抱,旋臂分手,下落收势,站直了身子,抬手道:

“请吧,我陪你一起去,到时候我就说陆家都是我同党。”

“你。。。”陆元子怔了怔,随后偏过头苦笑道,“到底还是装傻。”

证明李木杨不傻,陆元子心情似乎舒畅了许多。

“是你们一直认为我傻,我总不能追着你后面告诉你我不傻吧?再说了,我也没见过你几面。”

“这是在怪我们慢待你了?”陆元子问。

“不敢,寄人篱下啊。”李木杨怅然的望向天空,做出人生无常状。

只是陆元子不关心他的人生,开门见山的问道:“你懂医术?”

“不懂。”

“那你是怎么救活赵广生的?”

“我没救,我就是给他擦了擦胸口,没想到他就活了。”

“可你施针了!”

“”李木杨无语的看向陆元子,没想到她观察的这么细致。

“你想隐瞒什么?”陆元子继续逼问。

“不想找麻烦。”

“医人自当以天下苍生为己任,何来怕麻烦?”

“医人也要先懂得如何自保。”

“那是自私。”

“想要无私就得有无私的本事,你有么?别说昨天的事只是一场意外,一个医郎就能把你送进大牢,以后连行医的资格都没有了,人没救活还把自己搭进去,你觉得这样就不自私了?”

“是是我医术不行。”

“医术只是其一,还需懂得审时度势。”

“我如何没有审时度势了,在行医的路上我一直如履薄冰”

“我说的是我。”

“你怕的是什么?”

“我累了。”李木杨转过身去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好。”陆元子低了低头,对身旁的醒儿道:“醒儿,以后不用回下院了,就留下来伺候公子吧,嗯,贴身伺候。”

陆元子说完转身就走,不顾李木杨的茫然与拒绝,回到自己的小院,这才停下脚步,深深的吸了口气,抬头看向即将变黄的银杏树,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也有些许无奈。

他果然不傻,只是,又能如何

陆元子走后,醒儿兴奋道:“婢子没说错吧,公子本来就不傻嘛!”

李木杨摊了摊手:“本来是不傻,现在傻了。”

“为什么呀?”醒儿又不解了。

“什么叫贴身伺候?”

“就是伺候喽。”

“为什么要贴身?”

“嗯?”醒儿歪了歪头,似乎也在考虑这个问题,想来想去还是摇了摇头。

第011章 贴身伺候

后来,李木杨知道,是他想多了。

所谓贴身伺候,自然不是真的贴身,只不过是全天候的。

李木杨去哪醒儿就去哪,李木杨上茅房,她就在外守着,李木杨打拳她就在旁看着,李木杨出去跑步,她就在后面追,上气不接下气,李木杨只好放慢步伐等她,总不能将怨气撒在一个小丫头身上。

晚上睡觉,李木杨睡里屋,小婢女睡外屋,还非要等李木杨躺下了才肯出去,还问李木杨要不要捶腿,早上醒来,刷牙水洗脸水就都端了上来。

这种地主老财的生活他还真的有些不习惯。

偶尔也会有一些有趣的事发生,那一天李木杨实在无聊就想找本书看,可是此时的书籍实在看不进去,就问醒儿有没有带图画的书,结果醒儿真找来一本。

对于醒儿来说,她没注意到书上画的是什么,可是李木杨看完之后,笑了,而且还笑的前仰后合的。

当然不会是什么春宫图,陆家不会有这种书籍,但这本书却是以女人身体为背景的针灸图以及各种病症的穴位按摩图,书是手绘本,绘本的作者竟然是陆元子。

所以这根本不是书,就是陆元子的妇方笔记,而且上面还有一些难以描述的部位,写着一些笨拙的判断病情的方法。

李木杨是医生,对于这些倒也不在意,他笑的是醒儿太糊涂了,这种很私人的东西是不该拿给外人看的。

结果,某一时刻,北院的闺房内,传出陆元子的叫喊声,喊声有些杂乱,也有些哀怨,大概就是要杀了醒儿喂猪的意思。

为此醒儿被罚刷了两天的马桶,这是最低等婢女做的事了。

而醒儿依然没心没肺的问李木杨她做错了什么。

李木杨也逐渐了解了醒儿的性格,长着十四岁少女的身子,用着七岁女孩的脑子,长着一双妩媚冷艳的丹凤眼,却是用来告诉别人她只是没睡醒。

不明白陆元子为何非让醒儿伺候他,原以为让醒儿贴身伺候是对他的一种监视,眼下看来,陆元子没那个意思,是出于真心的照顾他的生活。

醒儿的存在,对于他来说是多了份乐趣,对于陆元子来说,似乎多了份无奈。

在手绘本这件事之后的第五天,又发生了一件趣事。

这天夜里,李木杨看了会书,挠了挠头,觉得该去洗个澡了,李木杨虽然是医生,但没有洁癖,因为战区的生活不能让他讲究太多,来到这个世界,虽不忙碌,但也只洗过一次澡,毕竟这个时代条件简陋,洗澡也是件麻烦事。

而且那一次洗澡就是简单了事,这次他想好好泡个热水澡,再好好洗洗头发。

那边醒儿正托着下巴歪着头,面对油灯,小眼睛却已经闭上了,似乎已经睡着了。

李木杨轻手轻脚的打开逃生包,找出香皂,用油纸包好,又找出简易袋装的洗头液,将洗头液倒进小瓷瓶里,以前一袋就够,现在最少需要三袋,因为他也是长发披肩的人了。

现在他真理解后世的女人,经常洗头发的确是件麻烦事,怪不得都喜欢去外面洗头了。

同时,也为自己以后如何洗头而苦恼,现在洗头都是用淘米水,而下人几乎就是用石灰水,想想就头大。

李木杨本不想告诉醒儿,免得她跟着,可是又怕她醒来后满院子找自己,只好拍拍她的头,叫醒她。

小丫头猛然睁眼:“开饭了么?”

与醒儿的几天相处,发现这个小丫头不仅傻兮兮的,还是个吃货,总能偷偷的从布袋里掏出什么东西塞到嘴里偷偷嚼着。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吃饭,晚饭没吃饱啊?”李木杨指了指屋外的黑夜。

小丫头吐了吐舌头:“公子这是要干嘛?”

“我去洗澡,你先睡吧。”李木杨晃了晃手中的竹筐。

“哦,醒儿陪公子去洗澡。”小丫头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站了起来。

“醒儿,我洗澡时间很长的,真的不用你陪。。。”

“要的要的,醒儿要给公子烧水啊!”

就见醒儿将一块花布包在了头上,用系带缠了一圈,在后脑系出一个花结耷拉下来两个小尾巴,随后抱起一个木盆,提起一盏油灯,顿时成了一名准备烧水煮饭的小媳妇。

好吧,李木杨知道无法拒绝了。

让她帮着烧水也好,以前去过浴房一次,那火夫爱答不理的,等了好久才有热水,尤其现在这个时候,估计火夫都睡着了。

刚出了小院,就见醒儿领他去了另外一个方向,那里是西跨院的北院,陆元子的院子,与李木杨住的院子只是一墙之隔。

“醒儿,走错路了吧?浴房不是在主院吗?”

“没错呀,北院也有浴房呀。”

“哦,“李木杨想了想,”咱们还是去主院的吧”

“公子又傻了呀,北院离的多近啊,何必去主院。”

也不知道是你傻还是我傻,李木杨也不多言了,翻了个白眼跟在醒儿的后面,进了北院。

夜色微凉,空气清新,小丫头在前面拎着油灯,李木杨紧跟在后,穿过假山竹林,可以看见陆元子的闺房还在亮着灯,一窗灯影映出纤细的侧影,女子正在伏案写着什么。

踏着石子小路,来到东面的一间浴房,这间浴房的确与主院不同,屋内飘着淡淡的花香,第一感觉,这就是女子刚刚用过的浴房。

醒儿将油灯依次点燃,屋内逐渐明亮,淡蓝色轻纱在半空高低错位着,让原本拘泥的浴室变得灵动,如同漂浮的海洋,高大的浴桶旁边有很多类似草药的植物,还有一些香包。

南侧有一座暖壁,旁边悬挂着一只竹竿,上面有一件淡粉色的

肚兜?

“醒儿,在这洗澡不好吧”

“好呀”

“不好吧”

“没什么不好呀”

“真的不好吧”

“真的好呀,小姐的浴房最干净了”

好就好吧,李木杨也不多说了,该说的已经说完了。

估计明天这个醒儿又要去刷马桶了。

第012章 泡热水澡

醒儿却丝毫不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什么不妥,去了旁边的屋子烧水。

李木杨将毛巾搭在浴桶上,香皂和洗头液摆好,将一条新内裤放在竹筐下面,免得醒儿看见,这内裤与洗头液一样,也算紧缺之物了,想想如今的粗布兜裆裤就觉得蛋疼。

不一会,醒儿提来热水,一盆一盆的倒进桶内,来来去去折腾了好一会,见水温差不多了又拿起一些干燥的植物丢进桶内,这才抬起手腕擦了擦汗。

“公子,醒儿帮你宽衣。”醒儿忙活的有些微喘,鼻尖渗出细汗,抬手便开始帮李木杨解衣服。

“这个不用了吧,我自己来。”

“要的要的。”小丫头不由分说就帮李木杨脱衣服。

“这样不好吧”

“好呀”

“真的不好吧”

“真的好呀”

“”

“呃”

陆元子身边有两个贴身婢女,一个叫芸儿,一个叫醒儿,她们是亲姐妹,五六岁卖到陆家,是最低等的婢女,连奴籍都没有的那种,可以随时死掉,等同牲畜,甚至都不如一头羊,所以她们每天的生活就是为了活着而活,后来陆元子发现这对姐妹懂得相互关爱,依然保留着亲情,就将她们招入闺中,免为中等奴婢,有了奴籍,成为了贴身婢女,高其她婢女一等。

小姐出嫁时会带两种婢女,一是陪嫁婢女,一是贴身婢女,陪嫁婢女是娘家送的,负责照顾起居,贴身婢女是小姐带去的,成婚时,小姐的头发会高高盘起,戴上各种簪子饰品,而贴身婢女则将头发扎成个丫字型,也就成了通房丫鬟。

所以醒儿和芸儿都是通房丫鬟,到了十四岁,家里年长的婆子就会教她们了解一些男女之事,到了小姐出嫁后同房时,小姐若是不懂,她们就要负责教小姐。

可是,陆家不同,老夫人早就不问世事,一心向佛,陆元子也不想两个小丫头去学那些东西,所以,醒儿还是无知少女,从没过多想过男女间的区别,也没伺候过男人,只知道如何伺候人。

以前小姐沐浴都是她帮着宽衣,此时,觉得帮李木杨宽衣也是分内的事。

只是当她看到李木杨的胸膛时,忽然怔住了,似乎想到了什么,一双单眼皮眨了眨,随后瞪得老大,小嘴张成了o型,猛然抬头看向李木杨,小脸腾的红了。

小丫头有些不知所措了。

“好啦,我自己来,你出去吧。”李木杨抓了抓她的头,包头巾滑落一半挡在眼睛上。

小丫头转身就走,咚的一下撞到木柱上。

“呃不对呀!”醒儿再次转身,揉着头道,“以前小姐沐浴都是奴婢伺候的,小姐说让奴婢贴身伺候公子,自然是要伺候公子沐浴的呀!”

“醒儿,男女授受不亲你总得听过吧?”

“没听过。”

“那我命令你出去,不用你伺候了!”

“不行呀,小姐会罚我的。。。”

“你现在已经注定挨罚了。”

“为什么呀?婢子不伺候公子才会挨罚的”

“好吧,跟你讲不了道理,这样吧,你不用出去,你就站在柱子后面,看着墙壁就可以了。”

“为什么呀?”

“喂猪。”李木杨有些烦躁了。

“哪里有猪?”醒儿在柱子后面看了看。

李木杨连忙脱掉长裤,一翻身跳进了浴桶里。

醒儿再次转身就撅着小嘴看着李木杨,有种被欺骗的感觉。

“嘿,你还生气了?我还想生气呢,洗个澡都这么费事!”

“公子生什么气呀?”醒儿绞着手指问。

“生你气!”

“醒儿做错了什么?”醒儿又开始了十万个为什么。

“你算了,我罚你面壁思过,对,就站在柱子后面看着墙就可以了。”

“哦。”醒儿站直身子,对着墙壁想了想又道,“就这么站着就叫面壁思过吗?”

“嗯,不过,你可以给我唱个小曲。”

“好呀,”醒儿又高兴了,“公子想听什么曲?”

“随便唱个好了。”

醒儿望着墙,小脑袋左右晃了好一会,似乎在酝酿情绪,片刻这才唱了出来:

“西北有高楼,上与浮云齐。

交疏结绮窗,阿阁三重阶。

上有弦歌声,音响一何悲!

谁能为此曲,无乃杞梁妻。”

李木杨这才舒了口气,在浴桶中脱掉湿漉漉的内裤丢在了一边,身子沉入水中,享受着热水包身的感觉,很久没有泡热水澡了,这感觉真好。

听着没有太大旋律波动的小曲,也算惬意,李木杨勾了勾嘴角,大唐,我有点喜欢你了。

李世民,你快来解放洛阳吧。

闺房内,陆元子正写着医案,忽然听到外面传来的歌声,诧异的看向芸儿。

芸儿连忙跑出去,过一会红着小脸回来:“小姐,是醒儿,醒儿带着李公子在小姐的浴房洗澡呢”

陆元子嘴巴张大,眨了眨眼,似乎想起了什么,片刻咬牙道:“罚醒儿刷马桶五天!”

“哦。”芸儿低下头,恨铁不成钢的瞥了眼浴房的方向。

陆元子不仅仅是在意有男人用了她的浴房,更在意的是,浴房里还有她的肚兜呢,这可是她的隐私物件,怎能随意让男人看见啊!

“公子啊,这几天早上我就不陪你吃饭了,我要去刷马桶了。”

第二天一早,醒儿接到芸儿的传话,被小姐罚刷五天马桶,又有些委屈着。

“哦,去吧。”李木杨只是轻哦一声。

“醒儿到底做错了什么,要罚我刷五天马桶啊?”醒儿挠着头百思不得其解。

“糟了,”李木杨忽然一怔,“醒儿,你看见我的那条旧内裤了吗?”

“什么叫内裤?”

“就是这么个形状的布”李木杨比划着。

醒儿摇头表示不懂。

“好吧,醒儿,你可能要刷十天马桶了。”

醒儿一怔,歪着头看着李木杨。

不一会,芸儿就来了,而且是小步跑来的,脸色通红,站在门口跺了跺脚,气愤道:“醒儿,小姐罚你刷十天马桶!”

李木杨连忙低下了头。

醒儿惊讶的张大了嘴,瞪大了眼睛,看了看芸儿,又看了看李木杨,最后看向了天

第013章 便宜便宜

时间到了九月中旬,天气渐凉,落叶开始洒落在坊间巷曲之中。

洛阳城紫薇宫中,众多大臣也是心有微凉,有种四面楚歌之感。

南面的郑国,萧铣佣兵四十万虎视眈眈。

北面窦建德连克相州,赵州,势头正猛。

东面李子通自立为帝,国号吴,杜伏威降唐。

而西面的李唐更是凶猛,平定关西,开始转身,还好刘武周围攻太原对李唐产生了一些压制。

可以说,终究会有一天,天下群雄必将再次逐鹿中原。

而此时的洛阳,人心开始涣散,王世充于四月份篡权夺位杀了杨广之孙杨侗,建立郑国,占据河南大部分州县,可是很多官员不满王世充的为人,时而有官员叛逃。

就连上个月还来过陆家的杨师道,也偷偷跑到了长安,结果李渊昭告天下要将寡居在家的女儿桂阳公主嫁给他,杨师道一跃成为驸马,还有一些叛逃的官员都得到重用,这些消息怎能不让人心动。

对于百姓,心中更是茫然,九月,长安传来了消息,另一个杨广的孙子杨侑也死了,一说病死,二说被李渊毒死,总之,长安与洛阳两大国都都没有了杨家后人的影子,一个朝代算是彻底消亡了。

而王世充毒死杨侗之后,谥号恭皇帝,李渊毒死杨侑后,也谥号恭皇帝,这大有一种争夺正统的意思。

历史永远属于胜利者书写。

所以未来的国家到底姓什么?生活如何?这是百姓心中最关心的。

而这一切,对于李木杨来说,只是悠闲的生活,他还不知道,未来的某一天,面对眼前局势时,他会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这样,不好吧?

经过一个月的调养,感觉身体好了许多,期间陆展鹏来过一次,他知道李木杨是在装傻,而且上次的危机是他帮助解决的,所以带来了酒菜和好奇心,目的就是想知道李木杨的身世,结果李木杨不装傻而是改成装失忆了,说以前的事都不记得了,陆展鹏又郁闷的离开了,只能认为李木杨以前是真傻,在鬼门关走过一回就失忆了。

总的来说,陆家人对他一直以礼相待,但毕竟寄人篱下,他也不会因为帮助陆家一次就对人吆五喝六的,所以他每天除了锻炼身体就是看书练字。

李木杨也将锻炼身体的位置改在洛河边。

洛阳城最大的天然景观当属洛河了,自西城墙而入,自东城墙而出,在城内绵延十三里,同时也将洛阳城分为南北两部分,洛河以南有七十三坊,以北有三十坊和皇城。

皇城独占洛水以北的西部,皇城端门外就是天街,此时也叫建国门大街,李唐之后改为定鼎门大街。

天街横跨洛河的桥就是天津桥,这是历史上有名的一座浮桥,由隋代著名的建筑专家宇文恺主持修建,桥与皇城端门相接,直接通“天”,同时浮桥横跨穿城而过的洛水之上,有天汉津梁的气势,故被称为“天津桥”。

隋末农民起义时,这座桥被李密烧毁,如今王世充又给它重新修缮。

洛河以北的堤岸距离坊区大约一里地的距离,当年这里是设计有生活坊区的,只是怕洛水溃坝,就停止了建设,现在是一片建筑废墟,长着荒草。

洛河堤岸从天津桥往东直到东城墙大约十三里地,这几天,李木杨将跑步的地点改到了洛河边的堤岸上。

河边每天早上都会有一名老者在钓鱼,所以李木杨就让醒儿等在这里,每天跑完步,就会回到钓鱼的老者身边休息会,顺便看看钓鱼,这样醒儿也不至于追着他跑了。

老者有时也会有一搭无一搭的与醒儿说说话,知道了这个爱跑步的少郎是陆家的未来姑爷。

陆士季虽然不再任职,但在洛阳城的威望还是有的,老者有时会送李木杨一条鱼,但李木杨都拒绝了。

这天李木杨跑回来,又坐在老者身边询问战果,偏头看了看竹篓。

“不多啊,就两条。”李木杨笑道。

“洛水湍急,一个时辰能钓两条就不错了。”老者也不生气,与李木杨接触了几次,知道他的品性是个不拘小节之人,看着不像个书生,却有着一股年轻人少有的气韵。

“你守的这个位置是回水区,别拿水流湍急说事。”李木杨揶揄着。

老者脸色阴了下来:“你这个后生,不懂得尊老也就算了,怎么还喜欢咄咄逼人。”

“哈哈,莫怪莫怪,其实我今日是要给你一件礼物的。”

李木杨说着就将衣襟掀了起来,就见那里挂着三只大小不一的白钢鱼钩,轻轻取下递给老者。

老者茫然的接过鱼钩,仔细看着,问道:“这是。。。鱼钩?”

“对啊,怎么样,用这个钓鱼成功几率会不会大很多?”李木杨饶有兴致的看着老者。

老者眨了眨眼,或许是有些老花眼,拿着细小的鱼钩在眼前移动着,仔细打量着。

“为什么它们不一样?”

“使用需求不同,这个是新关东,没有倒刺适合池钓,快钓快取,这个叫千又有倒刺,适合野钓,比如在这洛河钓鱼更合适,肯定能钓更多的鱼。。。”

“钓鱼还要这么多学问?”

“当然了,这就是格物学的一种嘛。”

“呵,”老者轻笑,“年轻人,不是老夫说你,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格物致知就是使人能达到正心、修身、齐家、平天下,而你却将格物用于急功近利上,有失偏颇。。。”

李木杨听着有些头疼。

老者继续道:“钓鱼本是修身养性之事,心神合一,心无杂念,心静则百病消,而你。。。”

“等等,老人家,我错了,我收回鱼钩,我不送你了行吧。。。”

“不行,教训你是一回事,收礼是另一回事。”

老者摆摆手将鱼钩小心翼翼的收了起来。

“老人家,你懂得什么叫捡便宜卖乖不?”

“何意?”

“你就是。”李木杨撇撇嘴。

“便宜怎么写?”老者又问。

“便宜就是便宜。”

“哦,便宜之事,不拘陈规,不拘律令而行事。。。”

“等等等等,咱们不讨论便宜还是便宜了,我送了你礼物,你总得还我点礼物吧?”

老者怔了怔,摊了摊手,意思是身无长物,没什么可送的。

李木杨指着鱼篓道:“这两条鱼送我如何?”

老者张了张嘴,眨了眨眼。

另一边,醒儿蹲在堤岸上小声喊道:“老爷爷,鱼儿咬钩啦。。。”

老者一转头,猛然起竿,又一条鲤鱼被提了上来,老者竖起三根手指很大气的说道:

“送你三条!”

第014章 孜然烤鱼

李木杨倒也不是为了要鱼,给老者鱼钩只是为了感谢他每天帮忙照看醒儿,若知这洛河边属于城市中的荒野地带,偶尔遇到登徒子还是有可能的,所以让醒儿等在老者身边他很放心。

但李木杨不想将这种情感上的答谢变成一种交易,就开口要了两条鱼。

而老者也不是市侩之人,大抵也是知道他的心思,因为这个年代粮食值钱,但洛阳城周边河流众多,鱼类还真不太贵,陆家绝不会差两条鱼钱的,而这鱼钩从做工到材质都是从没见过的,可以断定这绝对是西域传过来的宝贝,有钱都买不到的。

李木杨见老者又钓上来一条鱼,也是高兴,拍腿道:“这样甚好,咱们三人一人一条,哈哈,你老人家有口福了。”

“口福?”老者不懂李木杨的意思,回头看去,就见李木杨回到堤坝上就去搬弄石头,还让醒儿去折些树枝和枯草来

李木杨这是要烤鱼吃的意思,他可不想将三条鱼带回陆家,一来陆家不缺鱼,二来他也是玩心大起,想找找当年在野外烤鱼吃的感觉。

所以来时他是有准备的,带来了一些调料,但这调料都是现代的,留着不用也会坏掉的,李木杨也不想捐献给陆家,就想出了这个法子。

醒儿就是个吃货,听说烤鱼吃便忙前忙后的帮着生火填柴。

李木杨则拿出一把小刀在石头上对鱼进行解刨,一般家里做鱼都是刨开肚子将内脏掏出,而烤鱼则是在鱼背切开,利用鱼肚的柔软可以将鱼摊平,这样烤起来就方便的多。

“你这刀工似是练过啊!”老者看李木杨刨鱼的手法不急不忙,粗中有细,又深一刀浅一刀的切出刀花,不由得赞叹着。

“那是当然,我可是用刀高手,不过您老别怕,我不是歹人。”

“那是屠夫?”

“屠夫也不见得有我这刀法吧。”

“你这小子,什么都好,就是喜欢自诩。”

“老头,又想教训我,实话跟你说我是专门在人的肚皮上动刀的。”

“仵作?”

“仵作动的是死人,我动的是活人,”李木杨说到这,停下手中的刀,朝老者挑了挑眉,“怕了吧?”

老者非但没怕,还顺势问道:“为何对活人动刀?”

“治病啊。。。”

“你是医人?”

“我。。。略知一二。”

“呵呵,”老者不屑的笑笑,“略知一二就敢对人体动刀,还真把你自己当成华佗再世了。”

李木杨不再多说什么了,虽然这老者喜欢钓鱼消遣度日,但也看得出也是见过世面有学问的人,还是少说话为好。

不过老者说归说,双眼却目不转睛的看着李木杨的小刀以及他的每一个动作,不时的还抬眼看看李木杨。

三条鱼改完刀,用竹签将鱼穿好,架在火上,三条鱼并排摆放,李木杨负责烧烤,七分熟后便开始撒五香粉和精盐以及孜然。

醒儿上前去闻连打几个喷嚏,老者捏起一点精盐仔细看了看,又舔了舔,道:“单就这细盐老夫就有口福了,这是陆家的盐?”

“是我从西域带来的,陆家可没有,不过也就这么多了,吃一点少一点。”

“那还是省着点用吧。”老者惋惜着。

“老人家,您还想天天让我给你烤鱼不成?”

“不可吗?”

“不可。”

“不渴真是可惜了,我这有酒。”

“渴。”

随后二人相互看了看,哈哈大笑起来,老者并没有带酒,只是随意的开着文字玩笑。

醒儿不懂他们在笑什么,跪在地上专心致志的看着即将烤好的鱼,抿着嘴唇。

日上三竿,温馨的清晨过去,三人也吃完了美味的烤鱼,李木杨便带着醒儿与老者告辞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醒儿还不时的舔着嘴唇,意犹未尽着。

“没吃够?”李木杨问。

“是啊,婢子从没吃过孜然,好香哦。”醒儿说着又闻了闻手指。

“嗯,喜欢吃那明天还吃。”

“啊,公子还要拿鱼钩跟老爷爷换鱼吃?”

“美的他,给他仨鱼钩却数落我一顿,明天啊,咱们自己钓。”

李木杨的逃生包里有鱼钩鱼线鱼饵,只是没有鱼竿,所以找根竹竿当鱼竿就可以钓鱼了。

这一天的上午,陆元子也很忙碌,她联系了一位药材商人购买了很多药材,而这位药材商就是那日陪丁则一起来的五人中的一位。

自从那日与李木杨谈过之后,她也意识到一些问题,自己过于特立独行也是不行的,应该减少与其他医行成员的摩擦,医行除了医郎丁则以外都是真正从医的人,有四人是医馆的,有一人是药材商,所以她打算先跟这个药材商搞好关系,然后再与对面的回生堂搞好关系,至于其他三家医馆也要慢慢来,唯有丁则她是不打算搞好关系的,那丁则在她心中根本算不上医人,她可以变通,但原则上的问题还是会坚持的。

眼下,她就从那名药材商手里采购了大量的药材,这些药材多数是用来安胎的,孕妇一旦气滞热盛或体虚呕吐都会引起胎动不安,所以安胎药的需求还是很大的。

与药材商谈完生意送其出来,恰好看到李木杨和醒儿回来,陆元子这才发觉他们今日回来的有些晚了。

待到他们走近时,陆元子又愣住了,似乎看到了什么怪事,就在她错愕间,李木杨走过来朝她打了声招呼:“忙呐?”

陆元子继续发呆。

李木杨见陆元子没搭理他,有些尴尬,随后朝院门走去,一路上对所有干活的奴仆逐一招呼:“忙呐,忙呐,忙呐”

一名奴仆吓得险些将手中的麻袋仍在地上,从没见过主子跟他如此亲热的打招呼。

陆元子回过神来,回头看了眼李木杨浑身褶皱的衣服,尤其那屁股上还粘着的一颗枯草,随后又看向醒儿,醒儿抿着嘴唇歪着头似乎在回味着什么,再看她的衣服,也是有些脏乱,而且双膝明显在草地上跪过

第015章 黄醅酒

深秋的晌午,陆元子在阳光下清点着药材,脸色有些微红,同时也在侧耳等着芸儿的汇报。

她让芸儿去问醒儿她们去了哪里,不一会芸儿小跑回来,规规矩矩的站在一旁讲了醒儿和李木杨烤鱼吃的事,还说醒儿不懂事不该跟着李公子一起与别人吃烤鱼,已经责骂她了。

陆元子眨了眨眼,嘴角露出一抹笑意,随后拢了拢发丝,板起了脸严肃道:“洛河经常淹死人,告诉醒儿注意安全。”

“是是。”芸儿连连点头。

第二天一早,天色刚亮,李木杨扛着鱼竿,醒儿拎着鱼篓,两人走出陆家大院直奔西边的坊门。

李木杨精神气爽,他要给那老者上一堂钓鱼课。

醒儿喜上眉梢,因为今天又有烤鱼吃了,而且公子说他能钓到好多鱼呢。

二人路过回生堂时,蒋孝闲正在开门挂幌子,见到李木杨这副打扮,笑道:“呦,傻子还会钓鱼啊!”

醒儿不满的朝蒋孝闲紧了下鼻子,李木杨勾着嘴角扫了眼蒋孝闲,朝他竖起了中指。

蒋孝闲晃了晃头,他以为自己看错了,再看的确是那陆家的傻子,他不知道李木杨为何朝他竖中指,只是觉得这个傻子今天好像哪里有些不对。

那眼神,那笑意,似乎带着一种轻蔑,他在嘲笑我?

在蒋孝闲的错愕间,李木杨迈出了安业坊的大门。

深秋的清晨,太阳还未露出地平线,洛河河面上笼罩着一层雾气,一名老者戴着斗笠坐在河边垂钓。

李木杨站在堤坝上,面对此景怔了片刻。

晨雾将空间分成了三份,下面是河面与老翁,中间是流转的薄雾,而上面便是远处巍峨的紫薇宫以及一片低矮的居民坊。

恍若海市蜃楼,却真实的近在咫尺。

这就是古代特有的韵味,淳朴至真。

李木杨感慨了一会,这才走下堤坝在老者身边坐了下来。

“呵,今天怎么不跑步了,改成钓鱼了?”老者有趣的看着李木杨。

“不跑了,醒儿说还想吃烤鱼,所以我就自己钓,免得您老再数落我。”

“年轻人终归是沉不住气的,这种钓鱼也不适合你。”

“适合不适合,咱们钓着看,你钓几条了?”

“还没咬钩。。。”

“那你今天就空篓而归吧。”李木杨说着又将身体又往老者身边凑了凑。

“喂,干嘛离我这么近?”

“你不是说我喜欢急功近利嘛,今天倒要你看看什么叫真正的急功近利。”

李木杨边说边用河水拌饵,不一会干鱼饵变成一大团黏糊糊的鱼饵。

“这是什么啊?”老者诧异着。

“鱼饵。”

“这,这,这。。。”紧跟着老者的眼睛又瞪得老大,甚至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只见李木杨的鱼线上绑着七八根精致的鱼钩,每个鱼钩又都挂上了这种怪异的鱼饵,李木杨一边做着准备还一边解释着:

“嗯,这叫拉丝,这种鱼饵到了水里还会雾化,这样鱼儿就都会跑到我这里咬钩了。”

老者鼻子嗅了嗅,似乎闻到了一种腥味,随后看到李木杨将鱼钩扔进了河里,嘴角不由得抽搐了一下。

“老人家,您要不要也试试这种鱼饵?”李木杨笑问。

老者刚要开口,就见李木杨按了按手道:“我懂我懂,您老不用再批评我了,您老继续陶冶情操,而我只想满足小丫头的胃口,跟您不能比。”

老者咽了口唾沫,想起昨日美味的烤鱼也难免不流口水。

“那个。。。”

老者想说什么,李木杨又抢话道:“我懂,您老的格物是情怀,而我的格物是科学,您老的格物是家国天下,我的格物是吃饱了不饿。”

“少郎君,其实吧。。。”

“嘘!”李木杨一抬手,片刻,猛的抬竿,一条半斤重的鲤鱼被钓了上来,鲤鱼在岸上活蹦乱跳,醒儿也高兴的拍手叫好。

老者无语的翻了个白眼,索性不再搭理李木杨了,而且还将自己的位置向旁边移了移,远离了李木杨。

只是,一回头,又见李木杨手里握着一大团黏糊糊的东西直接扔进了河里。

“你这又是在干嘛?”老者忍不住问道。

“这叫打窝,免得鱼儿迷路跑到你那边去。”

老者闻言嘴角又抽搐了一下。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时代的鱼儿对新事物很好奇,还是打窝起了作用,李木杨的鱼竿犹如神物一般,不出半个时辰就钓到了五条鱼,而老者果然一条也没钓到。

堤坝上醒儿已经架炉子堆柴火了。

钓到第六条鱼时,李木杨便不再钓了,起身上岸开始烤鱼。

老者在那闷闷不乐继续钓着,过了一会,一股烤鱼的香味飘过,老者抿了抿嘴,抬手从竹筐里掏出了一个酒葫芦放在了身边,随后又咳嗽了几声。

李木杨抬眼看去,便明白了老者的意思,笑道:

“喂,老人家,今日可以分你两条鱼,要不要吃?”

老者似乎等的就是这话,二话没说便起身上来,拎着酒葫芦道:“不白吃你的,今日我带酒了。”

“哈,原来你早就做好准备要吃烤鱼啦。”

“老夫是打算自己烤鱼吃的,没曾想被你捣乱了,一条没钓到。”

“嘿,你这老头,又在捡便宜卖乖。”

“没占你的便宜,我这可是上好的黄醅酒哦。”

老者说话间将酒葫芦旁的两个小葫芦解下来,掰开竟然就是两个小酒碗,随口又道:“只是清晨喝酒很伤胃的。”

“没那么多讲究,又不是天天喝。”

李木杨望着那酒倒有了一种捡便宜卖乖的感觉,到了这个世界,他只喝过一次酒,是与陆展鹏喝的那次,而且是清酒。

这个时代多数人喝的都是家酿的浊酒,由于工艺不行,表面会有一层细白的像蚂蚁似的漂浮物,也叫绿蚁酒,而一般有钱人喝的就是清酒,清酒是酒肆酿制的,酒精纯度高了一些,口感上也好了许多。

而黄醅酒就有点类似于现代的黄酒了,比较讲究酒曲和酒液的纯度,能喝上黄醅酒的人很少,似乎只有高官才能喝到。

所以李木杨对老者的身份更加好奇了。

第016章 自找麻烦

“世间好物黄醅酒,

天下闲人李木杨。”

李木杨喝了一杯黄醅酒回味了一下口感,随后借用古诗感慨了一句。

老者抬眼看了看李木杨,笑问:“你叫李木杨?”

“是啊,您老怎么称呼?”李木杨随口问道。

“不提也罢。”老者随口就拒绝了。

“真是个狡猾的老狐狸。”

“哦,不告诉你名字就算老狐狸了?”

“往而不来,非礼也!”

“我可没让你说。”

老者耸耸肩。

李木杨也模仿着耸耸肩:“我若不喝光你的酒都对不起我自己。”

随后端起酒杯又是一饮而尽。

老者如同胜利者一般哈哈笑着。

这老头实在不好对付,但李木杨也不想抓着老者身份不放,大体也能猜到应该是位落寞的官员,与自己的老丈人差不多,不差钱,差的是无法施展抱负。

此时的洛阳,没有多少前朝官员愿意伺候王世充的,能跑的都跑了,跑不了的致仕在家,还有王世充不允许致仕的便在家里装病。

李木杨几杯黄醅酒下肚就觉四肢顿时舒畅了许多,随后看向雾气渐散的河面,道:“这洛河真是一条神河啊,相传伏羲氏时,有一匹龙马从黄河浮出,背负“河图”,有一只神龟从洛河浮出,背负“洛书”,伏羲依此“图”和“书”,画作八卦,也就是《周易》。。。”

“你懂得的还挺多的。”老者抬眼道。

“我还知道传说伏羲的女儿溺死于洛水,化为洛神”

“呵呵,”老者冷笑,“何止是伏羲女儿,多少黎民百姓都葬身于这洛水之中了,这河中可有不少冤死鬼啊。”

“嘿,你这老头,真没情调,我在说美丽的传说,你却说残酷的现实,扰了雅兴。”

老者不以为然的继续道:“先不论这洛河有多长,单说眼前这片回水区,咱们钓鱼的这片河道下面,就可能有被水草缠住的尸体,每天与鱼儿作伴,你想想”

“喂,老头,哪有你这么说话的,这鱼还怎么吃啊”

李木杨拍着大腿埋怨着,同时看向醒儿。

醒儿本来没听他俩聊天,正自顾自的吃鱼,见李木杨看她,这才怔了怔,似乎想起了老者刚才的话,随后脸色一白,“呃”的一声跑向旁边的草丛里呕吐起来。

李木杨责怪的指了指老者,老者摸了摸嘴,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歉意的看向醒儿。

偏偏事有凑巧,就在李木杨再次看向洛河时,却看到河面上有一怪异的漂浮物

李木杨瞪眼道:“不会这么邪门吧?”

“是浮尸!”

老者说完就匆匆下了堤坝,将鱼竿甩出,鱼钩正好勾在了浮尸上。

李木杨咋舌,这老头该不会是职业捞尸的吧?

再看老者笨拙的拽尸体,而尸体还在顺着水流往下游飘,李木杨觉得不是,只好跑下去又将自己的鱼竿甩出,勾住尸体的衣服,二人合力这才将尸体勾到了岸边。

堤坝上的醒儿刚从草丛里呕吐回来,看到二人又钓了个尸体上来,又跑回草丛呕吐去了。

二人费了很大的力气将尸体抬上了岸边,可以断定此人已经死了一天以上了。

也就这时,堤坝上跑来几人,其中一名妇人大喊一声“夫君”随后便嚎啕大哭起来。

而另一名男子却大喊:“你这个恶妇,你竟然杀死了我大兄”

听得此话,李木杨嘴角抽搐了一下,怕是惹了麻烦事了,看来这不是意外溺水死亡,而是一场刑事案件。

再看尸体,口唇青紫,伴有浮肿,溺水症状明显,但也不敢保证是溺水而亡。

李木杨拿起死者的手掌查看指甲,而老者却掰开了死者的口去查看。

随后二人好奇的相互望望,那表情像是在问:你是干嘛的?

只是谁也没开口,随后老者又在尸体的后脖颈看了看,道:“有淤青,不是意外溺水的,报官吧。”

李木杨无奈的摊了摊手,作为打捞尸体的人必定需要接受盘查的,真是自找的麻烦。

不久之后,来了一队差役,带头的是洛阳县县尉。

随后,那县尉的一句话让李木杨咋舌。

“巢太医,您怎么在这啊?”

当今天下有两大名医,一是孙思邈,二是巢元方。

孙思邈不喜做官,游走民间,积累民方,为百姓治病,成为千年来百姓传唱的名医。

而巢元方身在朝廷,致力的却是官署医疗体系,将医学变成举国体制,创办医学院,培养更多的医学人才,扭转医人是贱业的境况。

太医署自上而下的体系就是他创建的,在朝廷设立太医署,在各地设立太医分署,疾患司,以及专为孤寡老人和穷人治病的悲田坊,尽可能的让国家之力触及到基层百姓的医疗所需。

而且影响后世的中医病因学巨著《诸病源候论》就是他主持编撰的。

所以巢元方的名声一般只有业内人士知道,但他对祖国的医学立下了不菲的功绩。

眼下由于王世充建立了郑国,巢元方不愿意给王世充做事,便辞去了太医令的职衔告老还乡,所以很少有人知道他还在洛阳。

随后发生的事也不是李木杨能左右的了,因为死者是由他与巢元方捞上来的,需要一同去县衙做个登记。

洛阳城内有两县,一是洛阳县,一是河南县,长厦门大街以东以及洛河以北都归洛阳县管理,长厦门以西以及城外都属河南县管理,此处归洛阳县管理。

洛阳县县令李文,曾是王世充手下的一名旅帅,在一次战役中救了王世充的命,那时王世充还只是将军,回来后王世充特意登门感谢了李文,只是到了李家却一眼相中了李文的媳妇。

后来王世充登基做了皇帝,李文直接将自己的媳妇献给了王世充,就这样,他这个从七品的旅帅直升为正五品的京县县令。

李文也是舍不得媳妇换不来官,如今刚刚任职,此时还处于新官上任的兴奋中,听说出了人命案便兴奋的将大堂设在了义庄,在一间空房子里面对尸体直接审案。

第017章 断案一

仵作当场验尸,掀开死者的衣服,对着胸口敲了敲断定死因的确是死于溺水,又检查了死者的口鼻,没有异物,但后脖颈有被重物击打的痕迹,所以仵作判断死者是被打晕之后溺水而亡的。

仵作的验尸可谓简单快速,其实就是草草了事,连口鼻和指甲内的异物都没有发现。

李木杨和巢元方站在堂外相互对望一眼,却也什么也没说。

死者名叫陈仲,随后他的弟弟陈春便说要状告嫂子刘氏,说刘氏与王大刀有私情,一定是刘氏谋杀亲夫。

而那刘氏骂陈仲血口喷人,同时也状告陈春杀死了陈仲,说他是为了争夺家产而害死了陈仲。

陈家老父亲刚刚去世,留下一所房产和十头羊,本该由陈仲继承,而陈春一直认为应该分他五只羊,而陈仲只给一只,所以两人产生了矛盾。

见这二人说的有条有理,县令一时僵在那了,似乎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了,身边的县丞连忙低声提示了一句。

“对对,”县令连连点头,随后“啪”的一声拍下惊堂木,喊道:“吴县尉,去查作案动机!”

吴县尉愣在门口,似是在问怎么查?

县丞只好开口道:“把正平坊的坊正请来!”

吴县尉这才明白过来,跑了出去。

另一边角落里李木杨与巢元方无聊的站着,由于他们接触过尸体,县尉要求他们等案子审理有了眉目才可以离开,也可以说在案子没结之前,第一发现人也是可以怀疑的。

这里毕竟不是真正的公堂,二人也不在堂下,所以就比较悠闲,趁堂上审案出现空闲的时候,巢元方转过身低声问道:

“你是仵作?”

“为什么这么问?”李木杨也好奇的转过去。

“因为打捞尸体时你看了死者的指甲。”

“你还看了死者的口鼻了,你也是仵作么?”李木杨反问。

“我是医人,这么说你承认你也是医人了?”

“还是那句话,略知一二。”李木杨依然不承认自己懂医,但也知道这老头精明的很,有些事是瞒不住了。

“略知一二?呵呵,你这少生,老夫倒不敢再小瞧于你了。”

巢元方捋了捋胡须意味深长的看着前方。

李木杨也不想在自己身份上跟巢元方多说什么,便转移话题道:

“巢老,有一事晚辈比较好奇,又不知当问不当问?”

“若是医术上的事没什么当不当的,若是私事,你还闭上嘴的好。”

“我可没那么无聊,关心一老头的私事,”李木杨笑了笑,问道,“听说你给一人接过断肠,那人最终活下来了吗?”

“这你也知道,哎,老夫无能,最终还是死了。”

“哦,可惜可惜。”

李木杨也是从书上看到过记载,巢元方所主持编撰的《诸病源候论》中就写有一段关于肠吻合术的记载,这个记载让后世的医人惊叹不已,都很好奇在古代这种肠吻合术是如何消毒的,又是如何抗感染的,所以就好奇这个病人的死活,书上没有记载死活,所以李木杨就问了这个问题。

算是解开了一个历史谜团,但终归是比较敬佩这名老者的气魄,在人必死的情况下敢于尝试新的极端的手法救人,换做现代也很少有这样的医人了。

随后李木杨又问道:“那您老的《诸病源候论》可否已经完本?”

这个问题让巢元方蹙了蹙眉,似乎有些不高兴了,反问李木杨:“你师出何门?”

“无门无派,我师父就是一游医。”

“那么令尊是谁?”

“老头,是你说的只谈医术不问私事的,怎么还问起我爹是谁了?”

巢元方指了指李木杨,随后摆手道:“《诸病源候论》也是我的私事,你无权过问。”

“说说还生气了。”

李木杨背起手也不问了,但心里也大体猜到这部传世巨作可能在创作上出现了什么问题。

那边的案子又开始让县令焦头烂额了,正平坊的坊正来了,听说要查陈仲的死因,特意还带来了两名坊丁。

坊丁是帮着坊正维持坊内治安的,但他们其实也是最调皮捣蛋的,往往偷鸡摸狗的事都是他们干的,坊正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处理坊内纠纷时这些人是最好用的。

所以坊丁也算是最了解坊内的情况的基层小吏。

“那陈家老父的确于十日前死了,小的见过陈春与陈仲为了争羊而打在了一起,小的上前拉架还挨了这个陈春一巴掌,李明府您看啊,就这,现在还有手印呢,还请明府为小的做主啊”

小个子坊丁说着就要哭了,结果被坊正在后脑勺猛拍一巴掌,骂了一句,小坊丁这才明白过来,自己说跑题了,人家在查人命案,怎会管自己挨耳光的事。

“啪”县令一听顿时来了精神:“陈春这下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你有了作案动机,定是你趁陈仲不备在背后打了他一棍子,然后将他扔进了河里!”

陈春连忙喊道:“冤枉啊,我是嫉恨大兄,可是我不能杀害自己的亲兄弟啊,再说了大兄身高马大,我哪打得过他啊,您看我这副身子,杀只鸡都未必杀得死啊,充其量是打这坊丁一巴掌泄泄恨啊。”

李县令看了看陈春瘦胳膊瘦腿的,抡一棒子也未必能将陈仲打晕,又有些疑惑了。

随后另一名坊丁道:“禀告明府,这刘氏的确与王大刀有染,那陈仲时常外出,有时夜里也不在家,那王大刀就住隔壁,便趁天黑时爬进陈家院子与那刘氏苟合”

“你胡说八道!”刘氏脸色通红的骂道。

“谁胡说啦,我是亲眼所见啊,明府,您也知道那王大刀就是刽子手嘛,比陈仲身材还要健壮,翻墙简直如履平地,可是明府您不知道,陈家的院子还有一个狗洞,那狗洞不大,但正好适合小的钻进去,所以小的就经常钻进去扒窗眼,这个刘氏的屁股上有个黑痣,别看她平时正正经经的,只要王大刀进了屋她就”

“闭嘴!”

坊正也在他的后脑勺拍了一巴掌,小坊丁这才眨了眨眼不再说下去了,还有点意犹未尽的看向刘氏。

第018章 断案二

刘氏这下无法狡辩了,连屁股上的黑痣都让人看去了,再狡辩的话没准还得脱裤子对证,羞得捂住了脸只想找地缝钻进去。

“啪”惊堂木再次拍响:“刘氏,你果真与那王大刀有染,真是个不洁的妇人,定是你与王大刀合谋杀死了自己的夫君,你可知罪?”

刘氏捂脸哭喊着:“真的冤枉啊,王大刀是有妻室的人,我何必要害死自己的夫君啊”

李县令一听,也是这个理,杀了陈仲没什么意义,偷的感觉才是最刺激的嘛,李文从心底也认可刘氏不该杀自己的夫君。

可是,到底是谁杀的?案子总得破吧

“啪”李县令手中的惊堂木又拍响了:“给我打!”

两旁手持杀威棒的衙役上前一步,刚要举棒子就怔住了,打谁啊?

“每人各打二十大板!”

李木杨揉了揉头,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哪有这么审案子的,各打二十大板谁还认罪了。

听着男女的哀嚎声,李木杨又转过身去。

他现在只想快点离开这里,醒儿正等在屋外,脸色微白似乎是病了,还不时的呕吐一下。

“你觉得谁是凶手?”巢元方饶有兴致的问向李木杨。

李木杨抬起手,揉捏着一粒黄色的米粒,道:“或许另有凶手。”

巢元方看着李木杨手中的米粒,随后笑了笑,也抬起手来,就见他的手里也有一颗一模一样的米粒。

李木杨眨了眨眼:“你这是从死者的口腔里捡的?”

巢元方点点头。

李木杨摇头道:“这个仵作真的是马虎大意啊。”

巢元方道:“就算他发现米粒也没用,案发现场不在河里又会是在哪?总得找出更多的证据才行。”

“好办,只需切开死者的喉管便可明白。”

“你会切喉管?”巢元方挑眉问道。

“不会”

“你若不会,下一个挨板子的可能就是咱俩了。”

巢元方说完一转身,上前一步朝县令拱手道:“李明府,可否容老夫多一句嘴?”

县令李文正烦躁着,看一老者在那要说话刚要呵斥,一旁的县丞连忙在他耳边低语了两句。

李文一怔,连忙起身拱手道:“原来是巢太医啊,久仰大名,失礼了失礼了,快快请入堂”

一旁的衙役连忙又拿来一副蒲垫。

巢元方拱手道:“不可不可,老夫已经卸任,只是老夫有话想说。”

李文道:“请说请说。”

巢元方看着尸体道:“老夫觉得如果切开死者的喉管或许能查出真正的死因。”

“这”李文愣了愣,扭头看向仵作。

仵作吓得连连摆手:“小的只会验皮外伤,啥是喉管我都不知道啊,再说小的不懂用刀啊”

巢元方道:“没关系,我这位小兄弟懂得用刀,还请李明府准许。”

巢元方指向李木杨,李木杨无奈的摇了摇头,没想到这老头这么快就将自己给卖了。

只怪自己昨日刨鱼的时候显摆了两手,只怪自己刚刚没告诉他我爹是谁,只怪这老头

不对呀,这老头绝对是居心叵测,他就是想探自己的底啊!

李木杨明白了巢元方的用心,却也不能不出手了,一是他也想快些离开这里,二是他若说自己不懂用刀,那巢元方就变成了藐视公堂了。

再有这个糊涂县令实在破不了案,没准真会打他俩的板子,谁叫他们多管闲事捞尸体了,让尸体顺着洛河流出城多好,出了城再打捞那就是河南县的管辖了。

李木杨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了,权当好人做到底,帮死者洗脱冤屈了。

李木杨先是让人用案几将尸体的木板垫高,又让用白布围起来,这样不会让百姓看到血腥的场面,也是对死者的尊重。

随后白布内只有李木杨和巢元方以及仵作三人。

仵作在尸体的头上点了一炷香,又拜了拜,还说一定要在一炷香的时间将白布蒙上,否则尸体的鬼魂会顺着刀口跑出来。

李木杨不信这些妖言,不急不慢的穿上了仵作的麻布大褂,戴上了羊皮手套,仵作给他预备的刀是一把剔骨刀,虽然不如手术刀,但做这种手术还是足够的。

其实他要做的就是环甲膜切开术。

一切准备完毕,李木杨右手拿着剔骨刀,左手按着死者的喉结,刚要下刀,便蹙眉看向巢元方:“你就不怕血喷你一脸?”

巢元方早已将脖子伸的老长,就差趴在尸体胸上了,此时却也淡定道:“不怕,喷血的是活人,他若活了还省事了。”

“”李木杨本想吓吓这个出卖他的老头,只可惜这老头名叫巢元方。

再有他也不会切到动脉,环甲膜切开术是急救插管的小手术,一般接受过急救培训的人都会做这种手术,在西方国家还有专门对普通百姓进行这种急救培训的,一把小刀一根吸管就可以紧急救人。

李木杨稳定了一下手臂,左手在喉结下面一指宽的地方按住,右手持刀在甲状软骨与环状软骨间横向切开2厘米的口子,分离其下组织,露出环甲膜部,再用小刀切开1厘米,将刀旋转90度,如果需要插管此时就可以了,但李木杨需要的是检查气管,所以将刀抬起沿皮肤下滑切开五厘米左右,分离组织露出气管,纵向下刀切断环状软骨,直到此时才有少量血液溢出。

巢元方一直目不转睛的看着,在他觉得这种刀工简直就是神功,不急不慢,不深不浅,没有几年的苦练不会有这种刀法的。

而那名仵作早已背过身去,握着本子和毛笔的双臂还在颤抖着。

李木杨道:“喉管有大量生米粒。”

仵作连忙记下,并用颤音喊道:“喉管有大量生米粒!”

白布外面的县令问道:“什么意思?”

李木杨道:“就是说,死者不是在河里淹死的。”

仵作重复道:“就是说,死者不是在河里”

“闭嘴,没问你!”县令打断仵作的话,急道,“少郎君,你觉得他是怎么死的?”

李木杨道:“据我判断,死者是在淘米盆里淹死的”

听得此话,白布外的衙役和百姓发出唏嘘声,有人摇头,有人笑,淘米盆怎么会淹死人,这不是开玩笑嘛!

就听李木杨又道:“或许是在一个米缸里,然后注满了水,活活淹死的,如果能找到这个米缸就能找到犯罪现场了。”

众人的嘲笑声戛然而止,再看刘氏,此时的身体缩了缩,六神无主的看向地面。

随后白布内又传出李木杨的声音:“死者后颈的淤痕并非硬物造成的,而是被手掐出的痕迹,嗯,凶手力气很大,而且还是个左撇子!”

此话一出,屋内彻底静了下来。

左撇子?人们似乎在同一时刻回想起同一件事情。

“啪”

惊堂木就在最肃静的时候又被拍响了,将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屋外还传来孩提被吓哭的声音,也不知道哪个父母这么没心没肺带着孩子来看这种热闹。

堂内,李文兴奋的站了起来,说道:

“就是王一刀,他是刽子手,本府亲眼所见他砍头时就是从左边下的刀,你们没注意吧,可本府可看的清楚,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有一次两名死囚同时行刑,王一刀就选择砍左边这个人,另一名刽子手砍右边的,他们同时下刀,互不干扰,怎么样,本府是不是很有洞察力,本府是不是很聪明,本府是不是”

李县令正眉飞凤舞的讲着,一旁的县丞低声提醒了一句,李文这才停止自己的演讲,挺直身体喊道:“将王一刀捉拿归案!”

吴县尉连忙带着人跑了出去。

白布内,仵作看了看还没烧完三分之一的香无奈的摇摇头,早知道不点香了,随手就要给尸体盖白布,却又被李木杨制止了。

“干嘛?”仵作问。

只见李木杨从怀里掏出了鱼线和鱼钩:“还他一具完整的尸体,免得魂魄跑出来。”

“什么?”仵作惊讶的张了张嘴。

巢元方却微微勾着嘴角,露出期盼的笑容。

李木杨选了一个没有倒刺的鱼钩,将鱼线重新绑好,用缝合术将尸体脖子上的刀口缝上了,收尾时打了漂亮的结。

巢元方的手也在虚空不停的动着,模仿着李木杨的每一个动作,甚至连打结也模仿了,但也只能模仿个五成。

最后尸体完整的盖上了白布,证据收取完成。

案子也很快审理清楚了,就是刘氏与王一刀偷情被陈仲撞到了,随后二人打了起来,王一刀将陈仲按进了米缸里,让刘氏往缸里倒水,很快就将陈仲的脑袋淹没了,活活淹死了,然后用马车运到了洛河边扔进了河里,虽然王一刀清理了陈仲的口鼻,但不可能清理彻底,所以陈仲的口里和手指上还是留下一些米粒,帮他找到了凶手。

案子结了,李文很兴奋,也很感谢李木杨,但他觉得李木杨年纪太轻,应该是巢元方的徒弟之类的,所以不停的感谢巢元方。

巢元方知道李木杨不想出风头,也就不多说什么了,带着李木杨离开了义庄,也拒绝了李县令相送。

洛阳县在郑国属于京县,县令是五品官,而巢元方即使任太医令也不过七品,但巢元方的医术高超,深受皇家器重,当今皇上王世充几次想请回巢元方都被拒绝了。

巢元方一走,李文便对县丞低语了一句,县丞连忙点头出去了。

第019章 力劝巢元方

义庄在敦化坊,离安业坊还有很远的距离,出了敦化坊李木杨便问巢元方住哪,巢元方却说想随便走走,二人便一同走向安业坊。

“巢老,您有心事?”李木杨看出巢元方离开义庄后便有些心神不宁了。

“是啊,”巢元方坦诚道,“今日的事也不知道是你连累了我,还是我连累了你。”

“你这是赖皮,你若不去勾尸体我才不会管这闲事。”

“看来是我自找麻烦了。”

“也未必,有些事讲究的是缘分,不管怎样,今日你我算正式相识了,我还是很知足的。”

二人从长厦门大街拐向了建阳门大街,便一路向西,只是刚走过一坊,前面便出现一只马队,为首那人下马快步上前,拱手道:“巢太医令!”

那人目光目光热切,双手抱拳深深的鞠了一躬。

“哦,士德啊,好久未见了。”巢元方笑着向前两步扶起男子,而男子再抬头时泪水已经挂在了脸颊,嘴唇还有些微颤。

“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说哭就哭了呢。”巢元方佯怒着,指了指李木杨,“倒是让人笑话了。”

李木杨道:“巢老说笑了,虽然晚辈不知道因为什么,但能从这位兄长的眼中看出是真情流露。”

随后李木杨与这个三十多岁的男子相互拱手,巢元方将双方简单的做了介绍。

这人就是太医署医监孟士德,如今也是三十多岁的人了,与巢元方共事十余年,可以说,他是巢元方一手提拔上来的,从一名普通医工到医正,最后到了医监这个位置。

杨广建立东都洛阳后,多数时间留在洛阳处理朝政,也将太医署设在了洛阳,能够理解孟士德与巢元方的感情,不仅仅是师徒关系,还共同经历了改朝换代,从杨广到杨侗再到王世充,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自从王世充登基后,巢元方便离开了朝堂,下落不明,如今再次出现,这个孟士德得到消息便匆匆赶来相见。

如今王世充的朝廷很缺人才,多个职位还是空缺,太医署太医令的位置由御医甄权兼职,而甄权在医术上精湛,可是在管理上却没有经验,所以太医署自上而下的运作接近瘫痪,同时前方战事紧急,很需要太医署发挥作用。

洛阳县令李文是王世充的心腹,所以偷偷将这个消息告诉了甄权,甄权也是不想管理太医署,连忙让孟士德前来请巢元方,希望他能回去掌管太医署。

巢元方知道自己一旦露出行踪,就势必会被王世充盯上,但他的确不想再回去为王世充效命,便对孟士德道:“有劳士德回去转告权兄,改日专程去府上拜会,皇城,我就不进去了。”

孟士德也很想巢元方回去主持政务,但也知道自己恩师的性子,便也只好依依不舍的告别,还询问了巢元方的住所,说改日去拜会。

孟士德走后,李木杨问道:“为什么不愿意回去?”

巢元方继续前行,道:“等你岳丈回来,你问他为什么也不回去任职。”

“这可不一样。”

“有何不一样?”

“我岳丈不愿意任职是因为不齿王世充的为人。”

“你倒是真敢说。。。”

“有什么不敢说,王世充就是秋后的蚂蚱了。”

“。。。”巢元方停下脚步四下看了看,指了指李木杨,随后道,“那你说说看,我有什么不同?”

“因为你的身份不同,你是医人,你的心不该属于任何一位帝王,”李木杨顿了顿,“该属于天下苍生!”

“。。。”巢元方再次错愕的看着李木杨。

李木杨继续道:“作为医人不该将自身的位置看得太重,即使你的上面是个昏君,而你的下面却是黎民百姓,你当为他们负责。”

“照你这么说,我该像孙思邈一样做一名游医,行走四方为人治病。”

“不是,为百姓谋福不一定非要亲力亲为,孙思邈性格不羁,无心仕途,更适合游走民间,而你更适合掌握医政,将太医署发挥出作用。”

“受人掣肘不如不做。”

“受人掣肘可以随机应变,变则通,又不是让你做违背良心的事,所以,望而却步却并非一名合格医人所为。”

巢元方停住脚步,双手缚后,抬头看向远方,片刻问道:“这是你的师训?”

“差不多吧,”李木杨也望向远方的天空,脑海里出现了当日在日内瓦学医时宣誓的一幕,长舒一口气道,

“我是一名医者,我将用我的良心和尊严来行使我的职业,我不允许宗教、国籍、派别或社会地位来干扰我的职责和我与病人间的关系,我对人的生命,从其孕育开始,就保持最高的尊重,即使在威胁下,我决不将我的医学知识用于违反人道主义规范的事情。我出自内心和以我的荣誉庄严地作此保证!”

李木杨一字一顿的说着日内瓦医学宣言,巢元方的眼睛也越瞪越大,虽然一些字眼没听过,但大体的意思能懂,尤其是这些话要表达的意义完全能听懂。

“敢问,尊师是谁?”

“我师父早就过世了,不提也罢。”

“定是一位苍生大医!”

“的确,他所奉行的就是医学不分国界,只为苍生。”

“听你这么说,老夫倒是惭愧了。”

“不能这么说,或许你的压力更大一些,只是,眼下又要打仗,您老也知道,每逢战乱必出瘟疫,太医署最大的职责就是帮助百姓度过瘟疫,所以百姓需要你,而且前方战士也是百姓,他们更需要你。”

“你这少生,老夫倒是被你教训了,如今郑国无心扩张,还会打仗么?”

“李唐不会蜗居关中,势必会打到洛阳,胜负我不敢乱下断言,但洛阳城必将四面受敌,受苦的唯有百姓。”

“那么你呢?深藏医术而不露,就是合格的医人了?”巢元方反问。

“我?”李木杨笑了笑,“我不是洛阳人,等老岳丈回来,我娶了媳妇就离开洛阳,没准会到终南山隐居,做一名凡尘中的神仙,哈哈。。。”

二人再次并肩前行,一老一少在建阳门大街上留下一串豪放的笑声,没人知道,此时二人的谈话,挽救了一年后洛阳城的百万居民,改变了历史,也改变了一座城。

身后,一名小婢女扛着鱼竿紧紧跟着,还不时的呕一下。

第020章 安胎药出问题

唐武德二年,郑开明元年,九月底,再次传来李唐的消息。

李唐后院并州(太原)被刘武周攻陷,李渊四儿子齐王李元吉弃城逃回长安。

而裴寂是晋州道行军总管,为了抵抗刘武周继续南下,裴寂学兵书装了个逼,搞了一把坚壁清野,火烧百姓粮食,轰赶百姓,河东土地本就肥沃,农民以耕种为生,结果坚壁清野弄巧成拙,激起了民愤,导致夏县百姓吕崇茂聚众起兵,响应刘武周,裴寂出兵攻击,却被吕崇茂打败,裴寂也逃回了长安。

河东失守,长安危在旦夕,还好,李渊的女儿平阳公主率领娘子军守住了河东龙门关,这才阻止住刘武周继续南下,保住了长安。

河东灾民四处流散,一部分朝灾民逃往洛阳周边,致使城中米价出现上涨,还好洛阳周边还有几大粮仓,米价上涨的还不算太高。

城中的百姓一切如常,无聊时还会议论李唐的境况,更多的人骂那裴寂不该烧粮。

李木杨对此比较好奇,此时的李唐似乎不太强大,与历史上的李唐有些不符,而且丝毫听不到李世民的消息,便问向路边聊天的两个老头,在他觉得决定李唐命运的当属李世民了。

结果那老头笑道:“那个李二终归还是年轻,去年在浅水原被薛举打得屁滚尿流,唐军死伤数万,结果让那个刘文静替他担了罪责,之后李世民只有躲在长安,门都不敢出了。”

另一老头道:“那是因为李世民得了疟疾,拉肚子当然不能打仗了。”

“这你也信,哪有一打仗就拉肚子的,他们李家只有太子李建成和公主李婉娘是个将才,李世民啊,成不了大事。”

虽然不知道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但可以肯定的是这老头的话如果放在七年后,屁股一定会被打成八瓣,再扔油锅里炸喽。

不过,以目前听到的消息似乎真没有李世民什么事,反倒是平阳公主更像是李唐的功臣。

李木杨也不再关心李唐的事了,只希望陆士季早些回来,娶了陆元子便离开这里,他相信历史不会因为他的到来而被改写,他充其量只是改变了几个人的命运,不会影响到大的方向,李唐终究还会打来,那个李世民没准在哪憋大招呢。

仁和堂照常经营,看病的女子越来越多,尤其陆元子的安胎药效果极好,孕妇把这里当成了聚会场所,没事就结伴到这里来交流心得。

于是,各个坊的接生婆也都跑到这里来拉生意。

这个时代的女子不像宋明时注重礼教,所以很多女子都是大嗓门,围在医馆内外每天都是叽叽喳喳的,还都是大脚丫,踩得地榻咚咚作响。

弄得张昊这个男医生都想以头撞墙了。

李木杨每天路过都好笑的看着这一幕,这些大小媳妇们还不时的调戏他几句,在他们心里李木杨还是个痴傻,只不过是个长的很俊秀的痴傻,但也不拿傻来开玩笑,只是偶尔喜欢问他自己肚里怀的是男孩还是女孩,他就摸摸人家的肚子说肚子尖尖定是儿子,或者肚子圆圆定是女儿,说对说错也没人怪他。

只有一个产婆开的玩笑不一样,她家有一个傻闺女,总对李木杨说,如果陆元子不要你,我们家就要你,李木杨也是哈哈一笑,偶尔也喊一声丈母娘,让那产婆乐得合不拢嘴。

每到这时候陆元子就蹙眉看着李木杨,在她觉得不是这些女人耍弄李木杨,而是李木杨在耍弄这些女人。

李木杨也不在河边跑步了,因为醒儿留下了心里阴影,不敢看巢元方钓鱼了,很怕巢元方再钓起一具尸体。

但李木杨偶尔也会到河边坐坐,陪巢元方闲聊几句,有时也会远远的看着巢元方,随后笑笑离开,他知道,这老头和醒儿一样,都是有心里阴影的人。

日子看似清闲,背地里也是暗潮涌动。

十月初一的这天早上,天空灰蒙蒙的,整个城市都笼罩在厚重的乌云之中,让人感到有些压抑。

李木杨在河边与巢元方多坐了一会,回到仁和堂时已接近晌午,这里又是聚满了人,而且吵杂声和哀嚎声连成了一片,一看就知道又出现医患纠纷了。

李木杨无奈的摇摇头,在这个时代行医怎么比后世还麻烦。

这一次并不是张昊惹的麻烦,而且张昊看到病人就直接晕了过去,让他晕倒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见血了。

这是一名孕妇,流产了,四个月的婴儿没保住,而原因竟然是仁和堂的安胎药有问题,说是吃了陆元子看的安胎药导致的流产,所以便找到了这里。

“不可能,我的安胎药不可能有问题!”陆元子不接受这个指控,方子是她开的,药也是在仁和堂抓的,不可能有问题的。

“怎么不可能,你看这药渣,喝完我才发现,这里面就有斑蝥!”

孕妇的夫君正好也是医人,名叫何光,是修文坊济世堂的一名坐堂医,同时他也是医行的一名成员。

由于中药是一人一方,每个人开的方子也不同,所以他的妻子吕氏只信任陆元子,不让济世堂开安胎药,而是让陆元子开安胎药。

没曾想四个月的胎儿竟然流产了。

陆元子在药渣里的确看出了斑蝥,其它药渣她也能认出来,看得出这个方子是她开的,但她根本就没开斑蝥,因为斑蝥是有毒性的药虫,孕妇吃一点就会流产,她不会犯这个低级错误。

但药不是她抓的,而是药童抓的,再看那小药童,正在被陆展鹏叱问,此时也是脸色吓白了,直往后缩,还连连摇头。

小药童是家里的小奴,买来不到一年,陆元子看他聪明机灵还识字,便培养他做一名药童,半年来从没出过差错,难道这次出错就犯这么大的错误?

所以陆元子也有些担心了。

没多一会,刘帅头又来了,丁则也来了,与上次一样同出一辙,只是这一次似乎更加棘手了。

上一次赵广生的病,陆元子内心无愧,可这一次她不敢保证药童没有犯错,所以不敢说心中无愧这种话了。

第021章 往坑里跳

陆元子认识何光,知道他与丁则和甄维之间关系很好,所以也曾怀疑过这次又是被陷害的,可是,转念一想,哪有人拿自己家的孩子来陷害人的,尤其那个死胎也被带来了,四个月的死胎看似一团肉,仔细看也初具人形,看着也让人心寒。

吕氏在一旁痛哭流涕着,她这也算小产,刚失去了孩子,还没恢复身体就被抬到了这里,让人看着也是心疼。

何光义愤填膺的对丁则述说着事情的经过,妻子怀孕四个月,他给妻子把脉发觉脾胃虚弱,容易影响胎气,便想给开一副健脾安胎的药,可是吕氏非说要到陆元子这里开安胎药,他也就同意了,前几副吃的好好的,结果昨天新抓的一副药,昨晚喝完今早便流产了。

何光还给丁则看了药渣,里面的确有斑蝥,斑蝥是一种昆虫,所以即使熬成渣也好分辨。

“不应该啊,”丁则蹙眉道,“斑蝥攻毒蚀疮,逐淤散结,主痈疽,可是它本身毒性强,完全可以用别的药物替代,现在很少有医馆用这种药,仁和堂怎么还在用这种药?”

陆元子脸色阴沉,似乎无力辩解。

丁则一脸真诚道:“陆元子,你倒是说说啊,你们医馆是否有斑蝥?”

陆元子无奈的点头:“有。”

在场众人一片哗然,围观百姓虽然不懂啥是斑蝥,但听丁则的意思这种药有毒,已经不被使用了,而仁和堂还在使用,这就说不过去了。

“你们仁和堂干嘛还要采购斑蝥啊?难道这点药理你都不懂?”丁则一副惋惜的样子。

“我采购斑蝥是用来主攻石瘕症啊!”陆元子解释着。

“哈,石瘕?陆元子,你还真把自己当成神医了,当今天下敢治石瘕症的只有巢元方与孙思邈,你拿这个理由骗谁啊?鬼才信你懂得石瘕症!”

陆元子微微闭了闭眼,似乎认可了丁则的嘲笑,她的确不会。

看到陆元子没了反驳,丁则又换了口气,痛心疾首道:“陆元子,你真是让我们失望啊,你可知你现在的情况,你不是违方诈疗那么简单了,你这是谋杀啊!”

丁则的话带动了百姓的情绪,很多吃过仁和堂安胎药的孕妇,此时都担忧起来。

李木杨不了解斑蝥的中药药性,但他知道在后世提炼出来的斑蝥素却是一种抗癌药,由于斑蝥被认定为庄稼的害虫,被大量捕杀,所以也属于很紧俏的药物。

同时也不理解陆家为什么会有这种药物,但不管怎样,李木杨还是不信陆元子会犯这种错误,或许错误真的出现在药童身上?

围观人群表情各异,有的人选择相信陆元子不会犯这个错误,有的人认为陆元子马虎大意了,人们纷纷议论起来。

而那个要将傻闺女嫁给李木杨的产婆正跟另一个产婆窃窃私语着,看她那表情像是在说什么重要的事,不是在猜测什么,而是在断定着什么。

李木杨从后面走过去,拍拍她的肩膀,问道:“丈母娘,你有什么发现?”

那产婆回头白了眼李木杨道:“说了你也不懂。”

“怕是你在不懂装懂吧。”李木杨揶揄一句。

“谁说我不懂,我张婆子接生十余年什么样的死胎没见过,这个死胎根本不是堕胎造成的,而是受外力造成的”产婆说到这里忽然怔了怔,“咦?你不傻呀?”

“现在又傻了。”李木杨耸耸肩揉着额头朝一旁走去,果然又是一桩栽赃陷害啊,这陆家真不太平。

“大舅哥,来,说句话。”

李木杨将陆展鹏拉到一边,陆展鹏狐疑的看着他,自从知道他不傻之后,就更觉得他神秘了,一个人宁愿被误会成傻痴也不解释,这样的人才是能人。

“不要再责怪药童了,此事应该与他无关”

李木杨话没说完就被陆展鹏一把抓住手臂:“你懂?”

“我不懂,可是,我觉得这个药渣或许是后放里的,你先拖延时间,我另外想办法。”

“拖延时间?”

“对。”

陆展鹏点点头,一副拜托了的表情重重的拍了拍李木杨,转身便冲着丁则大骂起来,耍混他还是很擅长的。

随后李木杨将醒儿带到一边,对醒儿低语两句,醒儿噘着嘴连连摇头。

李木杨道:“你就不怕你家小姐被抓进大牢?”

醒儿揉着眼睛道:“怕,可我也怕去河边”

李木杨懂了,一招手喊来小厮阿古,阿古是个精明的小男孩,听说为了救小姐,连连直拍胸脯,随后阿古驾着马车带着醒儿离开了。

李木杨知道张婆子作证毫无意义,因为她只是个接生婆,眼下唯有巢元方能帮这个忙了,便让醒儿去河边找巢元方。

那边陆展鹏已经与丁则争吵起来,陆展鹏一口咬定这个药渣是后放里的,就是栽赃嫁祸,而丁则却让他拿出证据,如果陆展鹏拿不出证据,眼下这个证据就足可以定陆元子违方诈疗,而且还意图故意杀人。

最后丁则被陆展鹏骂烦了,就急切的喊道:“陆展鹏你不是医人不要胡搅蛮缠,此事只要医人仔细把脉就可以清楚是怎么回事啦!”

丁则说完就上前给吕氏把了脉,随后道:“这就是滑脉,这是吃错药导致的滑胎,陆展鹏,你休要在此蛮不讲理,再有,陆元子,你真是让我们失望啊,你可知你现在的情况,你不是违方诈疗那么简单了,你这是谋杀啊!你怎么还让你大兄在这狡辩,你忘了你才是医人嘛,这点事你也不懂?”

丁则语重心长的说着,还不时的在榻上敲打着几下,很怕陆元子听不明白话似的,最后又重复着说了一遍:“这点事你也不懂?”

陆元子自始至终也没为自己辩解一下,一来吕氏的确是她的病人,如今流产让她也很心痛,二来她总觉得有些不对,却又想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此时听丁则说完最后一句话,“这点事你也不懂?”她忽然明白了什么。

陆元子连忙起身来到吕氏旁边,将手搭在吕氏的手腕上,仔细的探脉。

丁则反倒不喊了,紧盯着陆元子。

一旁的李木杨则无奈的摇摇头,知道陆元子这是正在往丁则的坑里跳。

片刻之后,陆元子似乎发现了什么,惊讶道:“这是滑脉,但绝不是滑胎的脉象,没有任何中毒迹象,到底怎么回事?”

陆元子开始反问,看向吕氏。

第022章 甄维作证

吕氏忽然间脸色一白,躲过陆元子的目光,扭向一边继续哭着,总之无论陆元子怎么问她都是什么都不说。

何光搂着吕氏,也是声泪俱下,指着陆元子大骂着:“都是因为你,害得我们这么惨,你就是个狐狸精!”

陆元子被何光这么一骂又有些懵住了,怎么就用上狐狸精这个词了?

李木杨也是惊讶的张了张嘴。

一旁的刘帅头也急了:“都喊什么喊,跟我去县衙再说,一干人等全部带走!”

“等等,”陆元子镇静下来,“我要找人作证,这不是滑胎!”

“你找谁?丁则不就在这吗?他不是检验过了吗?”刘帅头问道。

“我找。。。”陆元子想了想也没说出个名字来。

丁则道:“你若不信,我们就请太医署出来作证,太医署是我们医人的权威了,可不可以?”

陆元子点头,这的确是实话,只是太医署谁能来管这闲事?

陆元子想了想道:“我要找孟士德孟医监来作证!”

“胡说,孟医监在皇城怎么能出来管这闲事,我看就找疾患司的甄博士好了!”

丁则也不管陆元子反驳,说完朝旁边一人点点头,那人转身就跑了。

陆元子望着那人急匆匆的背影,此时已经彻底懂了,这真的是陷害,与上次一样,陷害她的主谋依然是甄维。

陆元子咬了咬牙,如果甄维非要逼她,她宁可撞死在他头上,与他同归于尽算了。

一旁,李木杨看着陆元子的眼神,就能感觉到那种要杀人的气息,这个女人被逼急了真是什么事都能做得出啊。

很快,疾患司的马车就到了,虽然疾患司在修文坊,只有一街相隔,但这速度也的确快了点吧。

“丁则,是你要状告陆元子违方诈疗故意谋杀?”

甄维刚下马车便怒气冲冲的问向丁则,那眼神简直就是想要吃了丁则。

“甄博士,事情是这样的”

“还能是哪样,陆家是什么样的门庭,陆小姐怎能做出这种事来,你可知此事若是坐实后果是什么吗?”

“杀人之罪,小的懂得,可是,这,这”

“这什么这,今日我便要插手你们民间的医疗纠纷,决不能让你诬陷一个好人!”

甄维身体笔直站立在百姓中间,环视着四周,将他这个医博士的威风尽显出来,随后才看向陆元子。

此时陆元子面不改色淡淡的看着甄维,看着他如何演这场戏,所以,甄维所等的话没有等到。

陆元子什么也没说,但甄维还得继续演下去,于是便查看了一番药渣,一旁的丁则指指点点的说着这就是斑蝥,甄维瞪了他一眼:“没让你说话!”

丁则连忙闭嘴。

甄维又看向陆元子,陆元子还是淡淡的看着他,什么话也不说。

甄维无语了,只好跪坐在榻上,将手搭在吕氏的手腕上,像模像样的把脉。

吕氏紧张的看向何光,何光却目光哀怨的看着甄维,这一切都没躲过李木杨的眼睛,他也不动声色的往前走了两步。

片刻之后,甄维再次看向陆元子。

陆元子开口了:“请问甄博士,这是滑脉吗?”

“是滑脉,”甄维点头,“但是”

“但是什么?”陆元子问。

甄维身体前倾低声问道:“你说呢?”

“笑话,甄博士把脉,我怎敢乱说。”陆元子冷笑着,同时心里也彻底失望了。

甄维低声道:“陆元子,我们可以谈谈。”

“没得谈。”

“你可知这是死罪啊”

“那我就死给你看”

在二人越来越近的时候,陆元子刚要起身,忽然一道高大的背影挡在了她的前方。

这个背影她再熟悉不过了,每天早上都会看着这个背影远去,在她眼中,这是谜一样的背影,如今又谜一样的挡在了她的面前。

李木杨没有跪坐,而是盘腿坐在了陆元子与甄维的中间,笑眯眯的看着甄维。

甄维被他的突如其来吓了一跳,连忙收回身子,愕然的看着李木杨。

“甄博士,久仰大名,今日终于见到真人了哈。”李木杨拱了拱手笑道。

“你”甄维想问你不傻?可是眼前这人明显就不是个傻子,而且更像个纨绔,只好把问句改了一下,“你是?”

“在下李木杨,陆元子的未婚夫,咱们真是相见恨晚啊。”

“呵,我可没这个感觉。”甄维扭头不再看他。

“怎么会没有呢,听说你也喜欢陆元子很久了,咱们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是不是很有缘?”

“你”甄维脸色瞬间白了,没这么打脸的,但他还是忍住了,因为他知道眼下的局势是不可能逆转的,没有他陆元子定然会被抓走。

甄维身体前倾低声道:“李木杨,我不管你想干什么,我实话跟你说了,今天我若不救陆元子,她就必死了,你若识趣就跟她和离,让她跟我成亲,否则,她今日必将进入大牢,判不判死罪先不说,先打个二十大板是最少的了。”

“这点你放心,我的女人我不会让任何人碰她一根汗毛。”

李木杨一字一顿道,身后的陆元子却是吓了一跳,没想到李木杨说话会如此直白,而且想起李木杨的那句话,她又感觉有些脸红心跳了,心里有着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那种是一种她从未有过的感觉啊

“你真是油盐不进!”甄维失望道。

“我还软硬不吃呢!”李木杨挑了挑眉。

“那好,我可要宣布结果了。”

“有请。”李木杨伸手。

甄维猛然起身,面向外面众人道:“我以太医署医博士的身份宣布”

“大声点说!”李木杨坐在榻上喊道。

甄维怔了一下果然提高声音:“这是滑脉,而且中毒后滑胎的脉象!”

陆元子双眼通红起身就要冲向甄维,却被李木杨一转身抱住,安慰道:“别怕,有我在。”

这一动作对于李木杨来说平平常常,放在后世,即使在大街上遇到陌生人他也敢这么做,可是对于陆元子来说如同雷击,瞬间定格在那里,眼睛望着地面,一时没有回过味来,就这么被这个男人抱了

李木杨见陆元子情绪稳定下来,这才缓缓转身,随后对着甄维的屁股猛的踹了一脚

第023章 太医令

李木杨的这副身体毕竟不是他以前的身体,也没有打架的经验,所以他按照他以前的习惯使出了力气,虽然将甄维踹了出去,但自己被反作用力弹了一下险些跌倒,还好这一次陆元子抱住了他。

“还是短炼啊。”李木杨尴尬的笑笑。

那边甄维从地上爬起来,骂道:“你这个无赖,胆敢殴打官员,刘帅头把他也抓走!”

“你是什么官?”李木杨蹲在榻上质问甄维。

“太医署医博士,从九品!”

“你知法犯法栽赃嫁祸,你就不怕被问罪?”

“我说的话就是证据,绝不会栽赃陷害!”

“你敢对你话负责?”

“当然敢!”

“那我就找个比你更大的医官来证明你说谎!”

“不可能,在太医署我的医术最高,除非。。。除非你找太医令!”

“那我就找太医令。”

“哈哈。。。”不仅甄维笑了,就连丁则也忍不住嘲笑起来,谁不知道现在的太医令是甄权,甄维的大伯,怎么能不帮着自己的侄子,再说了,甄权也不可能来这里管民间的闲事。

众人又都觉得,这小子虽然不傻,但也是狗屁不懂,连这么粗浅的道理都不知道。

“你们不想见的人,很快就要到了。”李木杨缓缓站起,望向西方,那里是安业坊的西大门,一辆马车正疾驰而来。

“太医令到!”一道洪亮的声音传来,就见阿古驾着马车飞奔而来。

众人纷纷看向那辆马车,诧异着,太医令怎么会来这?是谁在那胡说八道。

甄维也是愕然,叔叔怎么会来这了?连忙挤出人群准备迎接,恍然间他觉得似乎哪里有些不对,却又说不清楚。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让他险些跌倒,也让围观百姓惊叫。

“是巢太医?”

“是巢太医回来了!”

百姓忽然间乱了起来,虽然巢元方很少接触民间医事,但洛阳城的老人都知道巢元方的为人,大业年间,洛阳城出现过一次大面积的溪毒病,就是巢元方力挽狂澜,帮助百姓度过的难关,而且巢元方平易近人,民间遇到重大疾病他也会亲力亲为。

直到巢元方走到甄维身边,甄维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拱手躬身道:“属下见过巢太医。”

“甄维,你怎么在这?”巢元方见到甄维也是有些惊讶,醒儿去找他时只是说陆元子被人栽赃陷害,李木杨求他出手帮助,巢元方了解民间医行的德行,这类事时有发生,却没想到这次竟然会有甄维参与,虽然甄维还没说发生了什么事,但巢元方何等聪明,心里也猜到了八九不离十了。

待甄维讲述完事情的经过,巢元方微微蹙眉,道:“受陆家相邀,老夫今日是要管闲事了。”

“呃,巢太医,这事您还是别管了吧,您现在”甄维欲言又止着,他想说你现在不是太医令,无权插手,却又不好说的直白。

“哦,忘了告诉你了,你大伯三番五次邀请我回去执掌太医署,当今圣上也有此意,所以我已经答应了,今晚就是我第一天当值,所以,我现在是太医令了。”

巢元方的话还没说完的时候,甄维的脸色就开始变白了,听完他的话顿时傻眼了,在心里暗自责怪大伯甄权不该将太医令的位置让出来,同时也为自己的未来担忧了。

这也是李木杨没想到的,他原本想依靠巢元方的威望来解决此事,没想到人家已经官复原职了,那就更好办了。

一旁的陆元子也是更加糊涂了,刚刚巢元方说是受陆家邀请,可是陆家也没人邀请巢元方啊,甚至她根本不知道巢元方就在洛阳城。

陆元子不由得看向人群外的阿古和醒儿,难道是李木杨邀请来的?想想又不可能,李木杨不可能认识巢元方的。

巢元方先是看了看盆中的死胎,又看了看药渣,最后抬手探向吕氏的手腕。

片刻之后,巢元方捋了捋胡须点了点头。

李木杨上前一步,拱了拱手,想问,

忍了回去,恭敬的问道:“巢太医,此事你怎么看?”

然而,巢元方只是白了他一眼,没搭理他,随后在人群中扫了一遍。

“你是张婆子?”巢元方看向那产婆。

“啊”张婆子一怔,又连忙笑开了花:“巢太医还认得我这个老婆子啊,当年我家那男人多亏了巢太医相救保住了一只腿啊,现在我家男人”

巢元方抬手道,“旧事莫提,我问你,这个死胎你觉得是怎么死的?”

“外力所致啊,我张婆子接生无数,什么样的死胎没见过,这个绝对是,我”

“好了,足够了,”巢元方起身道:“以本官通过脉象的判断,她就是外力所致的滑胎,并非是斑蝥毒所致,再有,这药渣中斑蝥数量过多,她若真的服了这副药早就没命了,所以这副药的斑蝥渣子是后放进去的”

众人均是一惊,巢太医的诊断竟然与丁则和甄维完全不同,不仅仅是胎儿的死因让人意外,就连这药渣都是假的,这不就是明明白白的栽赃嫁祸嘛。

甄维和丁则低着头,神情有些慌乱了。

陆元子虽然松了口气,但表情也不轻松,咬着唇望着那药渣。

此时她也意识到自己的医术还是不精,巢元方仅仅看了一眼药渣就能判断出里面的斑蝥数量过多,如果自己有这个能力,当何光拿来药渣时就该立刻判断出来药渣有假,也不至于怀疑小药童了。

“巢太医,您这话也太武断了吧,您虽然是太医,但也不能一言堂吧,刚才丁医郎和甄医博都诊过脉的”

何光只是民间医人,可以尊重巢太医但也没必要怕他,他不图巢元方给他官,也不图给他钱,所以眼见丁则和甄维不敢顶撞,他便站了出来。

“何光,你家女人什么情况你该最清楚,事已至此你还不知悔改,也好,本官就管管你,”巢元方转身喊道,“张婆子,带几个女子将吕氏围起来,检查她的腹部,看看有没有伤痕。”

第024章 一潭浑水

陆元子连忙让人拿来白布,几个女人将产妇围了起来,那吕氏想要反抗,可她怎是产婆们的对手,三下五除二就被掀开了衣服和肚兜。

不一会,白布内张婆子喊道:“有伤痕,这是被人打的啊,还不止一处,谁这么狠毒啊,真是作孽啊。。。”

随后便听吕氏哀嚎起来:“还我的孩子啊,丁则你这个畜生,害死了我的孩子,我要报官。。。”

一句话犹如炸雷落在仁和堂门口,众人错愕不已,这事怎么又跟丁则有关系了?怎么成了丁则害死的胎儿?

何光连忙骂道:

“臭婆娘一定是你自己摔的来诬陷别人,你现在还告什么官,快点滚回家去!”

说罢,就让人去抬吕氏。

“慢着,”巢元方道,“丁则是民间医郎,此事不可草率了事,刘氏,你有何冤屈尽可说来,本官为你做主。”

“就是丁则,他害死了我的孩子”随后刘氏带着哭腔讲述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何光曾经因一次误诊导致了一户人家的婴儿变成了痴儿,那丁则帮他摆平了此事,可就在昨天晚上,丁则来到济世堂重提此事,威胁刘氏喝下含有斑蝥的草药将胎儿打掉,原因就是因为刘氏在陆元子这里买了安胎药,然后陷害陆元子,刘氏自然不会同意,咬牙坚持闭嘴不喝,结果丁则带来的人就殴打了刘氏,直接将胎儿打死在腹中,随后又提出用钱补偿,要求刘氏去仁和堂指认陆元子,还说如果不同意就杀了他们全家,刘氏也是害怕了这才答应,结果,眼下一切都失败了,刘氏终于忍不住了,说出了实情,她也是怕丁则继续为难他们。

但刘氏终究不知道这里的事情不是这么简单的,甄维才是真正的凶手。

众人一片唏嘘,谁也没想到医林界会如此混乱,医人的地位在他们心中又下降了。

巢元方也是怒不可遏了:“丁则,你真是胆大妄为,有辱医林,即刻除去医郎之衔,交由县衙惩办!”

那丁则腿一软险些跌倒,脸色惨白的看向甄维,甄维却如同没事人似的望了望天。

“慢着,我也要报官!”就在不良人要捉拿丁则时,陆元子站直了身体,朗声道,“我要告甄维,甄维三番五次想要陷害我,我本不想与他计较,只是没想到他的手段越来越卑鄙,而这次竟然连胎儿都不放过,真是丧尽天良!”

“陆元子,你说甄维为了陷害你而害死了这个胎儿,他为何要陷害你?”巢元方问。

“因为他要逼我与他成亲!”

“就为这?”

“就为这!”陆元子抬了抬下巴看向甄维。

“丁则,是甄维指使你的吗?”巢元方问。

丁则看向甄维,又看向地面,咬着牙道:“不是!是我要娶陆元子!”

甄维冷笑一声,直了直身子,同样抬起下巴看向陆元子,嘴角勾了勾,那意思就是你又能拿我怎样。

陆元子先是错愕,随后也是气愤的偏过头去。

然而一股莫名的窒息感笼罩着每个人,甄维喜欢陆元子这件事很多人都是知道的,虽然丁则没承认,但大家都猜到了一二了,如果此事是真的,那么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串联了起来就更合理了,但真的是细思极恐啊。

一阵秋风袭来,围观百姓都觉脊背发凉。

巢元方也是微微蹙眉,知道洛阳的医林界已经是一潭浑水了。

刘帅头也不是傻子,看出了这里的猫腻,有些手足无措了,到底该怎么办?

事情一时间僵住了。

李木杨上前道:“刘帅头,将丁则抓走吧,我们不告甄维了。”

“哈哈哈哈,李木杨,你怕了?”甄维大笑起来,露出一脸的猖狂。

“甄维,你若认为我这么做是怕了你,那么你更不是我的对手了,”李木杨勾了勾嘴角,挥挥手,“滚吧。”

一句滚吧,犹如一记耳光打在甄维的脸上,甄维嘴角抽搐了一下,刹那间他也觉得李木杨真不是怕他,而是在向他宣战,事情不会就这么结束,似乎才刚刚开始。

陆元子茫然的看向李木杨,在李木杨身上她总能感觉到一种怪异的气息,让人无法抗拒的气息,这种气息不同于父亲的威严,不同于战马上将军的勇猛,也不同于朝堂大员的多面。

就在这种诡异的气息中,李木杨拉着陆元子的手臂走向医馆后门。

“为什么?”待到门口,陆元子这才反应过来,挣脱开李木杨的手臂。

“傻丫头,眼下硬碰硬不合适,来日方长急什么。”

“你。。。喊我什么?”

“傻丫头。”

“我不是丫头,但我似乎真的有点傻,对你一点也不了解。”

“我也傻呀,你傻我也傻,天生一对嘛!”

陆元子立着眼睛瞪着李木杨,随后还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陡然间又瞪大了眼睛,似乎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连忙跑向医馆门口。

屋外人们渐渐散去。

刘帅头带着不良人押着丁则走了,他也不想多事,既然陆家不告甄维,他也懒得揽这种狗咬狗的事,尤其想起新任县令李文的能力,案子不用审结果就已经注定了,甄维注定会出钱将丁则捞出来,这年头,钱和权才是硬道理。

同时,也暗自感谢那个李木杨,懂得审时度势,如果陆家死咬着甄维不放,事情就会难办的很多,但李木杨最后说甄维的那番话,却也让人回味颇多,此人怕不是池中物啊。

甄维与巢元方简单的告辞便匆匆走了,巢元方看着甄维的背影无奈的摇了摇头,他连责怪甄维的心思都没有了,此人不配称为医者,甚至就是穷凶极恶之人,疾患司医博士的职位不能再让他任职了,或许甄维也意识到这一点,此时倒也不巴结巢元方了,他要为自己的以后想想退路了。

退路也很容易,他叔叔是御医,离开太医署去尚药局完全可以,只是他不喜欢皇城里的约束,但眼下似乎只能这样,不过,还有另外一件事,他要去做。

正当巢元方想要离开时,陆元子跑了出来,急问:“巢太医,可否入府一叙?”

巢元方想了想,点头进了陆府。

第025章 石瘕

巢元方在大业年间就担任太医令,但很少给贫民百姓治病,不是他不给治,而是他接触不到百姓,也没人敢去请他,这次陆元子硬着头皮请他,也是仗着父亲与他的交情,再有她母亲的病或许只有巢元方能治了。

徐氏的房间俨然一座小佛堂,屋内香烟缭绕,两名婢女伺候着,巢元方进屋后便蹙了蹙眉,让人将窗户打开释放香烟,这种烟熏是不便于为病人诊病的。

但,也大抵了解了这是妇方的病。

陆元子将巢元方介绍给母亲,徐氏微微起身点头施礼:“有劳巢太医了。”

“老夫离开东都一年,回来也有月余,却不知徐夫人卧病在家,实在惭愧啊。”

双方寒暄了几句,巢元方便探手为徐氏把脉,片刻之后,巢元方转头看向陆元子,似乎在征求着某种意见,陆元子微微点头,巢元方起身道:“恕老夫逾越了。”

随后巢元方将手按在了徐氏的腹部,双手各出三指,在腹部按了按,反复按了几次,最后缓缓起身:

“徐夫人好好修养,无碍的,容老夫与陆娘子去商讨个方子。”

巢元方全程没有问任何病情,只是微笑着诊完病,便离开了病房。

出了房间,二人的笑容便没有了,芸儿准备了洗手水,洗完手,陆元子引着巢元方去了花厅,那里已经准备好了茶点。

“这就是你采买斑蝥的原因?”

巢元方落座后,便问了这个问题。

陆元子道:“是,两个月前我遇到甄御医,询问了他这种病情,他说斑蝥可攻石瘕。”

陆元子说完,又苦笑道,“或许也是这个原因让甄维知道了我娘的病,也猜到了医馆会有斑蝥。”

巢元方点点头,对于甄家他还是很敬佩的,甄权与甄立言兄弟二人在针术上造诣很深,甄立言如今在长安李唐的太医署任职,甄权在洛阳给王世充任御医,巢元方与他们只是医术上的道友,私下没有深交,对于甄家他也不好评论。

“石瘕生于胞中,寒气客于子门,子门闭塞,气不得通,恶血当泻不泻,杯以留止,日以益大,状如怀子,月事不以时下。”

巢元方说完石瘕的大体病症,又问向陆元子:“令堂的病情多久了?”

陆元子答:“一年了。”

巢元方点点头:“带下如何?”

“黄带,量大,月事腹痛加重,温热方可减痛。”

“是了,湿热夹淤证,以前都是如何治疗的?”

“艾灸,取足三里,三阴交。针刺,取子宫双穴,曲骨,三阴交。方药以斑蝥理气化瘀,散结消肿为主,配以食药红枣,山药。”

巢元方道:“斑蝥不可再用了。”

“为何?”

“石瘕已达三寸,不可再以毒攻毒,一旦血崩,后果不堪设想。”

“那该怎么办?”

“时间耽搁太久,唯有续命了。”

巢元方毫不避讳的说出这句话,随后长叹一声,起身走到门口望向屋外。

陆元子身体晃了晃,闭上了眼,眼角的泪水滑落下来。

这是她最担心的,母亲的病的确是耽搁了,当初怀疑到石瘕症时就用过几服药都没有好转,都说这种病症只有巢元方和孙思邈能治,当时巢元方不知所踪,而孙思邈却在长安,陆元子求父亲带着母亲去长安找孙思邈,父亲不肯,因为当时的朝廷正是动荡之时。

去年,杨广在江都被宇文化及害死的消息传回洛阳后,洛阳老臣便推已故太子元德的次子杨侗继位,也就是皇泰主,杨侗十四岁称帝,能力不足,封了七个高官,分别是王世充、段达、元文都,卢楚,皇甫无逸,郭文懿,赵长文七人,洛阳人称这七人为“洛阳七贵”,共辅幼主杨侗,当时陆士季封为著作郎,但他曾是杨侗的伴读兼记室,所以一直是杨侗身边最亲近的人。

而后王世充预谋夺权,洛阳七贵中唯有段达支持,其他五人誓保幼主,最终,卢楚,郭文懿,赵长文皆被杀死,皇甫无逸撇下家人逃往李唐,而元文都由于是五人之中的决策者,被王世充灭了满门。

那时的巢元方心里思念先皇杨广,痛恨王世充乱杀无辜,又悲于杨侗的软弱,便毅然离开了洛阳。

陆士季也曾劝说杨侗尽早除掉王世充,但杨侗年幼优柔寡断,终究没能成事,随后王世充逼宫任命自己为相国,加封郑王,继续逐步威胁杨侗。

直到这一年的四月,段达、云定兴等十人入见杨侗,说王世充德高望重,希望杨侗效法尧舜禅位于王世充,最终,杨侗被迫让位,被王世充幽禁含凉殿,期间,陆士季一直陪伴杨侗。

五月,杨侗终究还是被王世恽以毒酒毒死,自此陆士季致仕家中,王世充没有杀他也是因为此时王世充帝位已经稳固,想要给百姓留下个好名声,就留下了威望很高的陆士季的命,但也暗地将陆家软禁在洛阳城,不得离开,这一次陆士季去江南省亲,只能带走一个儿子,将夫人和大儿子以及女儿留在洛阳。

如果,当初陆士季放弃保护杨侗早日投靠李唐,徐氏的病或许能及时找到孙思邈救治,如今想要离开也来不及了。

陆元子心里怨恨着父亲,不该只知道效忠而置母亲于不顾。

巢元方虽然早早离开了洛阳,但这段往事他也清晰的了解,如今物是人非,朝廷内部的争斗,改变的不仅仅是国家,也连累了多少个家庭,如果当时他在洛阳,徐氏的病情或许也不会耽搁了。

到得此时,他更加认同李木杨说的话,医者该是无国界的,无论君主是谁,都该将自己的医术献给天下苍生。

屋外寒风吹卷落叶,巢元方站立门前回首往事,当他想到李木杨时,忽然转身问道:“夫人的病可否告知了李木杨?”

“什么?”陆元子错愕的看着巢元方,“您说的是李木杨?”

“是的,”巢元方似乎想到了什么,“你不知道李木杨懂得医术?”

陆元子犹豫的答道:“不敢确定。”

“那么你也不知道今日来此是他请我来的?”

“也不敢确定。。。”

第026章 绝非池中物

其实在李木杨与甄维斗嘴之后,巢元方就到了,那一刻陆元子真的怀疑是李木杨请来的巢元方,但仔细一想又毫无可能,一来巢元方回到洛阳都很少有人知道,二来巢元方官复原职也是第一天,就连甄维都不知道,李木杨怎么能知道,再往深了想,他们就不该是相识的。

这个李木杨到底是个什么人啊,到洛阳这么短的时间就认识了巢元方,听巢元方这么说,他们似乎还很熟悉。

也怪陆元子不该派醒儿去伺候李木杨,这个醒儿每天心不在肝上,也不知道每天都在想些什么,总是一副睡不醒的样子,更谈不上将李木杨在外的举动秘密汇报给陆元子了。

巢元方此时也明白了一些,李木杨藏拙竟然连陆元子都骗了,便没再往下深谈,毕竟这是人家的私事了。

送走巢元方,陆元子便去找李木杨,结果听说李木杨又带着醒儿出去溜达了,陆元子无语扶额,这个醒儿啊,这些天可算是给她自在坏了。

城中某坊,一所阴暗的屋内,光线透过天窗落在积满灰尘的桌面上。

三名男子低头私语着,不时的在积满灰尘的桌面画着什么。

片刻之后,其中一人拿出了两块金叶放在桌上,另外两人一人拿走一块揣进怀里。

随后二人离去,剩下的那人缓缓仰头看向天窗,微弱的光线中露出狰狞的笑意,喃喃自语:“李木杨啊,我得不到的你也休想得到,因为,你不会见到明天的太阳了,真是可惜了啊,呵呵,哈哈”

天色越来越暗,李木杨正走在长长的天街上,醒儿跟在身后,手里把玩着两片金黄色的银杏叶。

一辆马车从后面驶来,停在旁边,巢元方下了马车,便快步跟上了李木杨。

“真不知道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巢元方在身旁低声道。

李木杨苦笑一声:“我又不是悬壶医,哪来的葫芦。”

“你可知徐夫人的病情?”

“不知,怕不是你也治不了?”

“石瘕,三寸,老夫治不了。”

李木杨猛然停下脚步,却被身后的醒儿撞了一下,醒儿呃的一声惨叫,随后连忙去捡地上的叶子。

“三寸?这么大?”李木杨皱眉。

“是啊,时间托的太久。”

“如今症状如何?”

“黄带,量大,月事腹痛加重,温热方可减痛,湿热夹淤证。。。”

“你说的这些我都听不懂,”李木杨摆了摆手,又揉了揉头,“算了,听懂也没用,这病我也治不了。”

“当真治不了?”

“你当我是神仙啊?”

“神仙倒不至于,只是老夫觉得你身上有些奇怪的东西”

“呵呵。”李木杨抖了抖双臂,哪里奇怪了,随后继续前行。

巢元方继续说着他的治疗方案,就是续命,估计还能挺过半年。

李木杨权当没听见,石瘕在西医上就是子宫肌瘤,三寸在这个时代相当于八厘米左右了,这可不是小的了,甚至还有可能伴有其它小肌瘤,让他治必须切宫取出肌瘤,甚至可能需要摘除子宫。

以他现在的情况根本做不了这种手术,而且这也不是一个人能做的,术后需要大量的抗生素,如果硬着头皮去做,病人充其量多活一个月,还不如按照巢元方的办法续命半年。

巢元方之所以跟李木杨说这些,是因为巢元方本身是个胆大之人,他所想的治疗办法中有一种可能就是开宫取石,他见过李木杨的刀术,也在猜想李木杨会不会这种医术,但看李木杨的表情,也明白了,他也不会这种医术。

也怪自己太过胡思乱想了。

到了天津桥,巢元方想起甄维的事,问李木杨有什么想法,依他的想法是绝不会留甄维在太医署疾患司了。

李木杨却笑道:“抓蛇要抓七寸,如果抓不住七寸就不要去招惹这条蛇,您老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也不必惹了甄御医,还是全心去做您自己的事吧,我的事我自会处理。”

巢元方笑着摇了摇头,也不再多说什么了,便在桥头与李木杨告别进入了皇城。

他明白李木杨的意思,如果此事继续针对甄维,没有十足的证据,而且还会惹了甄权,意义不大。

王世充的郑国建立后,太医令的位置一直空闲,由御医甄权代管,甄权听说巢元方回到洛阳,便三番五次邀请他接任太医令,而王世充也赞同,毕竟前方战事越来越紧急,他需要有人能担起太医令的职位,如今太医署的体制本就是巢元方创建的,没有人比他更合适了。

巢元方知道王世充的人品,很多老臣都死在了他的刀下,是个不值得效忠的皇帝,但巢元方思来想去还是选择回到了太医署,他终究还是被李木杨的那句话打动了:

“你的心不该属于任何一位帝王,该属于天下苍生!”

再有,这里还有他未完的心愿,就是《诸病源候论》的最终编撰。

巢元方进入了皇城西南角的太医署衙内,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当值的医监是孟士德,将太医署的公案放在了桌上。

“巢太医,您刚回来怎么就来当值了,应该多休息才是。”孟医监关心道。

“浪费了太多时间,不能再耽搁了。”巢元方笑笑,“你们还是按部就班的进行,我不过多参与,我还要将《诸病源候论》里的一些卷章完善一下。”

孟医监拿来油灯,准备给油灯添油,似乎想到了什么,手指顿了顿,说道:

“陆家的事我也听说了一些,这个甄维是不是。。。”

“毕竟县衙没有定论,不好妄自断言,先按部就班吧,不过,那个丁则证据确凿,不可轻饶,你以太医署的名义给洛阳县衙发个文书,给他们施施压。”

“好的明白,只是让甄维躲过去了”孟医监想起甄维的所作所为就是愤慨,但巢元方不追究他也不好多说,只得压着怨气出去了。

巢元方看着孟医监的背影却想起了李木杨,是啊,这件事任由旁观者都觉得无法忍受,而李木杨却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还说抓蛇要抓七寸,他的隐忍绝不是一般年轻人所能做到的,就连朝堂上那些三朝元老也未必有这种心态。

这个年轻人城府太深,绝非池中物啊。

第027章 投河自尽

皇城以南的天津桥上,李木杨正在看风景。

天津桥是一座拱形浮桥,虽然没有后来的石桥壮观,但站在桥中央还是有一种心旷神怡之感。

向南望去,就能看到雄壮的建国门,在唐朝时改名为定鼎门,再往远望,虽不清晰,但也感受出那鬼斧神工的龙门伊阙。

向北望,看到的是隐藏在皇城之中的紫薇宫,前隋最奢华的宫殿。

而宫殿之北就是连绵的北邙山。

当年隋炀帝杨广就是站在邙山之巅,眺望这片平原,发出感慨,这片平原南直伊阙之口,北倚邙山之塞,东出瀍水之东,西出涧水之西,洛水贯穿,有河汉之象,所以杨广一拍大腿,就在汉魏洛阳城以西十八里的这个地方建立了新的洛阳城。

洛阳城建成之后,隋炀帝却前后没住过几年,不是在北征高句丽的战场上,就是在江南的风花雪月中,最后臣子叛乱,杨广死于江都。

川流不息的洛水,见证了这段历史的兴衰更迭,还会继续见证更遥远的未来。

而他的未来在哪?

李木杨微感酸楚,纵有一身医术也难展心中抱负,他内心渴望行医,但这个世界只会让他畏手畏脚,举步维艰。

他想起了前世的女友,也不知她的病情如何了,那个世界的人是否研制出了病毒的抗体。

然而,这一切都彻底与他无关了,是该放下了。

这是一个没有夕阳的傍晚,河水缓缓流向远方,桥上行人走过,没人认识他,没人知道他的惆怅。

“遥记当年摩托飞,白衣着尽着古衣,

天津桥上无人识,独倚栏杆望落晖。”

李木杨怅然若失,面对原滋原味的古色美景,不由得改编了一首唐诗。

“咦,公子这是在作诗?”醒儿歪了歪头品味了一下诗句,似乎没明白什么意思,随后,继续把玩着叶子。

李木杨背手而立,面对远方的天空,他却不知,身后正有两人向他走来。

这二人身材健硕却脚步轻盈,到了李木杨的身后二话不说每人抓住李木杨的一只腿,就像拎小鸡一样,将李木杨双腿抬起直接扔到了河里。

可以说,比仍小鸡的速度还快,小鸡还会扑腾一下膀子,而李木杨连挣扎一下的机会都没有,眨眼间就被扔了下去。

醒儿正把玩着银杏叶,胳膊肘不知被什么撞了一下,随后叶子便掉向河里。

“呀,我的叶子呃那是什么”

在醒儿的视线中,身旁一个巨大的物体比叶子的速度还快的落入河中,醒儿瞪大了眼睛,小嘴惊讶的张成了o型,忽然明白过来,那个物体是什么了。

“不好啦,李公子投河自尽啦!”

醒儿猛然喊叫起来,

“快救人啊,我家公子跳河啦!”

醒儿焦急转身直接抓住了身后二人的胳膊,让他们去救人。

这二人怔了怔,他们伸出胳膊本来是想继续扔这个婢女的,此时,倒是相互看了一眼,甩开醒儿的手臂,转身走了。

这样倒好,既然他当成自杀,就省的他们再杀人灭口了。

也许是傻人有傻命,醒儿糊里糊涂中保住了自己的命。

。。。。。。

“李公子投河自尽啦!”

“李公子投河自尽啦!”

醒儿的哭喊声响彻陆府内外,顿时乱成一团。

陆展鹏和管家谭五带着十几人来到洛水两岸打捞,一直忙到月挂城头也没捞到李木杨的尸体,但不是毫无收获,捞到了李木杨的外衣和鞋子。。。

“河水冰冷,冻也冻死了。”

“洛河水下暗流太多,据说还有食人鱼呢。。。”

“连鞋子衣服都掉了怕不是被鱼吃了。。。”

“怕是连骨头都找不到了。”

陆家下人们躲在各个角落低声议论着。

“等到家主回来可怎么交代啊?”

“据说那婚书是家主和观王共同立下的。”

“是啊,家主最敬重的就是观王了。”

“。。。”

李木杨的屋内,油灯晃动,陆元子,陆展鹏,芸儿,醒儿,四人都愁眉苦脸坐着。

“爹爹回来如何交代?”陆展鹏最担心的是这件事,他甚至都后悔八月十六那天救活了李木杨,当时死了也就死了,如今,在陆家生活了一个多月再死,那他这个陆家大郎就难逃其咎了,父亲回来一定会怪他没有照顾好的。

陆元子也是摇头承认无法交代,但她心里想的更多是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会投河自尽了?

想起最后见李木杨时的情景,李木杨挽着她的手臂说“别怕,有我”,那是如何的狂傲,后来又开玩笑说“你傻我也傻,天生一对,”又是多么的风流倜傥,可是,就是这样一个人,怎么说死就死了呢?

“醒儿,你再想想,李公子跳河之前还有什么异常?”陆元子再次逼问醒儿。

醒儿一开始只是说她的叶子掉河里了,然后李公子就跳河了,一开始她甚至以为李公子是想捞叶子,后来一想不对,李公子应该是投河自尽了。

“醒儿,你再仔细想想啊。”芸儿跪坐醒儿的旁边,轻抚着她的后背,让她保持冷静。

醒儿抽泣着啃着手指,片刻急道:“想起来了,李公子还做了一首诗呢!”

“什么诗?”

“前面的不太好懂,后面的我记得,是。。。天津桥上无人识,独倚栏杆望落晖!”

天津桥上无人识,独倚栏杆望落晖。

陆元子在心里重复着这一句,眼里渐露一丝哀怨,似乎懂得了这个男人投河的原因了。

诗句里流露出的是一种极致的伤感,他是有多孤独啊?

陆元子闭目叹息,或许自己不该对他不理不睬,或许应该多陪陪他,虽然陆家待他礼遇,但终究还是冷落了人家。

因孤独而自杀,不是不可能的。

陆元子抬眼看向角落里的包裹,那是李木杨唯一的遗物了,唯一能证明他在自己的世界里出现过。

一个与自己有过婚约的男人。

片刻之后,陆元子抿了抿唇,淡淡道:“大兄,三日后,为他立个衣冠冢吧。”

“咱们给他立坟?凭什么呀?”

陆展鹏惊讶着,同时也隐约感觉到一丝不详的预感。

就见陆元子望着屋外的夜色,目光坚韧,一字一顿道:

“我为他,披麻戴孝。”

第028章 冬夜的饿狼

夜色昏暗,几道人影在院中快速穿梭,七八名女子将李木杨住过的屋子团团围住。

屋内陆元子将李木杨的衣物整理好摆在了案几上,她打算先请和尚为李木杨作场法事,然后再给李木杨立个衣冠冢,由于民间说法没结婚的人死了不能立坟地,所以她要以未亡人的身份为李木杨披麻戴孝再送其下葬。

陆元子勾了勾炭盆,蹦出几个火花,她躲了一下,脑海里却蹦出了那个男子的样子,他打拳时的样子,他跑步时的样子,他抱住自己身体时的样子,他抬脚踹飞甄维时的样子。。。

陆元子摇摇头,他的来与去,都是匆匆忙忙而又超乎寻常,来时,被人当成死尸抬进了陆家,去时,却在天津桥投河自尽,一切如梦幻泡影,因缘而来,却因孤独而去。

陆元子收回思绪,吩咐芸儿去准备贡品。

而芸儿却站在门口,紧张的看向屋外,陆元子连忙起身看去。

“嫂嫂,你要干嘛呀?”

就见嫂嫂柳氏正带着七八名婢女将屋门围住,而这些婢女都是一些上了年纪的,而且各个身强体壮,陆元子顿觉不妙。

柳氏笑道:“元子啊,你大兄说了,让你去我那老宅子住上几日,嫂嫂陪你,咱们一起去散散心。”

陆元子摇头叹气,明白了大兄的意思,就是不想让她给李木杨披麻戴孝,想将自己软禁起来了。

“嫂嫂,你告诉大兄,我没心情陪他胡闹,我哪也不去,再有,这些婢女该卖的卖,该免的免,能嫁人的嫁人,别弄得我们陆家好像是专横跋扈的官宦人家似的。”

陆元子的几句话将柳氏说的脸色红了红,其实她也不知道哪来的这些婢女,一个个长的跟女阎王似的,都是陆展鹏让谭管家找的,也不知道谭五是从哪找来的。

“这些事以后再说,元子,跟着嫂嫂去吧,咱们现在就走。”

“说了不去就不去。”

“元子啊,莫要为难嫂嫂。。。”

“我若为难嫂嫂呢?”陆元子立眉道。

“元子,那你就怪你大兄吧,嫂嫂也不想这样。。。”

柳氏说着身子朝后退了退,那几个婢女朝前走了两步,这是要强行抓走陆元子的意思了。

芸儿连忙挡在陆元子身前,面对这些膀大腰圆的婢女就显得很渺小了。

“你们反了是吧?”陆元子顿时怒了,大喊道:“陆展鹏,你给我出来,我没你这样的大兄!”

陆元子也不含糊,说话间拿着皮垫抱起了炭盆扔了出去,人群连忙退开,火星四溅,如同黑夜里绽放的火莲。

院内瞬间静了下来,场面僵住了,尤其柳氏,她是有身孕的人,属她躲得最远。

那些婢女也是不敢硬来了,她们的任务是强行抓走陆元子,却不能伤了陆元子,而眼下的陆元子是要拼命的意思了,没人敢上前了。

“都别闹了。”

僵持之时,一道嘶哑的声音传来,黑暗中一名小婢女扶着一位妇人从夹道走了进来。

月光下,老妇人骨瘦如柴,身体微颤,可是带来的震慑力却足以让柳氏肝颤。

这是一位从鬼门关走了好几遭都被退回来的妇人,也就是柳氏的婆婆,陆元子的母亲徐氏。

。。。。。。

时间到得子时,陆家大院恢复了平静,下人们也都睡去。

夜色微凉,徐氏的房间亮着暖暖的烛光。

“你这孩子,家里来了这么重要的客人都没告诉我,到头来他死了我才知道,若不是醒儿告诉我,你今晚就被你大兄送走了。。。”

“醒儿也是胡闹,天这么凉还让您老出来,明个儿我就惩罚她。”

陆元子一边给母亲熬药一边埋怨母亲不该出房门。

“醒儿还不是担心你,你大兄也是为你好,你连新娘服都没穿过,却为那个人穿孝服,你的确不该为那人披麻戴孝的。”

“娘,您就不要管了,反正我这辈子是不嫁人的。”

“不许胡说,你不嫁人,娘死也不瞑目的。”

“娘才胡说呢,娘不会死的,巢太医说他有好办法的。”

“哎,这病。。。不治也罢。”

“要治,活着就好,大不了治好病后女儿跟娘一起入庵,咱们吃斋颂佛,也能开心的活着。”

“你还在怪你爹爹?”

“爹不管娘。。。”

“不是这样的,当时你爹找过巢太医的徒弟,他说娘这病巢太医治不好,就连孙神医也治不好的。”

“娘,不说这个了,对了,娘知道李木杨的身世吗?女儿想给他立个衣冠冢都不知道怎么写碑文。”

“娘也不清楚,你爹爹什么也不告诉娘,当年观王杨雄来咱家说是要给你定个娃娃亲,你爹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呵,爹爹心中只有姓杨的,如今如何,天下都改了姓。。。”

“你爹爹是忠。。。”

“愚忠。”

油灯渐暗,母女俩聊着过往,陆元子在母亲的面前丝毫不避讳的埋怨自己的父亲,因为她恨父亲,恨父亲为了效忠不管娘,也恨父亲为了回报杨雄而定下娃娃亲。

杨雄曾是元德太子昭的太子太傅,太子昭英年早逝,后来杨雄举荐父亲任太子昭次子越王杨侗的伴读,也就是从那时起父亲的才华得以显露,所以想起这桩娃娃亲,就会联想起父亲在报知遇之恩。

陆元子不喜欢这种感觉,她更希望得到真挚的父爱。

时间倒得丑时,陆元子回到自己的房间,从箱子里翻出白麻孝服,因为母亲随时都有可能病故,所以她早就偷偷准备好了孝服,如今,倒是用在李木杨身上了。

陆元子不顾陆展鹏的阻挠执意这么做,也是有她自己的想法,如果她以李木杨未亡人的身份披麻戴孝,那么甄维或许可以彻底放弃娶她的念头了,虽然此时的民风倒也不在意这些,终归也可以恶心一下甄维,也能表示她的抗拒之意。

再有,对于李木杨自尽的事,她心里还是有些愧疚的,毕竟李木杨是按照婚书来完婚的,而陆家却冷落了人家。

李木杨是为了完成先人的遗愿而来的,这是孝,在这件事情上,李木杨没错,而陆家有错,李木杨在投河之前做出的那首诗,足以说明当时他内心的无助与孤独。

“天津桥上无人识,独倚栏杆望落晖。”

陆元子坐在古琴旁,望向漆黑的夜,回想着李木杨的那首诗,心绪再次翻涌,他是有多孤独啊?

也不知前两句是什么,陆元子拨动琴弦,喃喃低语:此生姻缘随风去,来世再做郎家奴。

残句对残句,也算让李木杨的碑文上饱满一些吧,她能做的也只有这样了。

一滴泪水滑落,琴板上溅起细小的晶莹。

与此同时,同一轮圆月下。

洛阳城以东二十里之外,洛河之堤。

传来一声男子的仰天长嚎,

如同冬夜的饿狼。

第029章 无处安放的人生

多愁善感的女子为悼念李木杨,原创了一句残句,她却不知李木杨的那首七言绝句其实是盗版的,也可以说是改版的。

这首诗原创最早是中唐诗人元稹的七言律诗,原诗是:

四十年前马上飞,功名藏尽拥禅衣。

石榴园下擒生处,独自闲行独自归。

三陷思明三突围,铁衣抛尽衲禅衣。

天津桥上无人识,闲凭栏干望落晖。

后来被晚唐的黄巢改编成了七言绝句,黄巢起义失败后隐姓埋名在洛阳城做了和尚,就写下了“记得当年草上飞,铁衣着尽着僧衣。天津桥上无人识,独倚栏干望落晖。”

这首诗中唯有最后两句是元稹的原创。

李木杨当时就觉得自己与黄巢还是有些像的,黄巢起义纵横沙场,自己是战地军医,也算纵横沙场,黄巢脱下铁甲隐姓埋名,自己是脱下白大褂变成另外一个人,而且都生活在洛阳,都没人认识,所以就再次改编了这首诗。

但终归还是后面的两句,让他共鸣。

此时的李木杨正在野外一间破败的道观内烘烤着虚弱的身体。

昨日站在天津桥上,不知道被谁扔到了河里,当时他还以为自己死定了,因为这副身体不会游泳,这种技能是不会因为穿越而自然带来的,游泳注重的是身体的平衡,需要锻炼建立新的平衡来打破旧的平衡,他还没来得及做这方面的锻炼。

没想到醒来时就在荒野中岸边,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烂不堪了,身上的防弹衣还在,医疗包还在,死里逃生让他恍惚许久,甚至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又穿越了,直到找到这座破败的道观,他才确定他还在这个世界。

这是荒郊野外的一座道观,只有一间院子,一排平房,似乎很久没有人住了,在一个柜子里找到一身干净的道袍和鞋子,还有火折子,这也算天无绝人之路吧,虽然没有吃的,能够取暖就够了。

屋外夜色很黑,似乎是阴天了,篝起一堆碳火就坐在火旁烤着身子。

常年在野外行医,锻炼了他野外求生的意志,只是此时回想起过往,有种老天爷在耍他,而且还没完没了的感觉。

他自小是个孤儿,在孤儿院长大,七岁离开孤儿院进入学校,他天资聪明刻苦好学,几乎在小学就学完了中学的课程,后来得到一个神秘人的资助,十五岁便进入一所医科大学学医,两年后又进入日内瓦医科大学学医,二十岁进入加州医疗学院深造,又通过各种高端考核,成为了加州医疗中心最年轻的心脑外科专家,二十三岁获得地卫组织颁发的沙漠红十字勋章,从此成为一名战区医生。

而这一切都离不开那个神秘人的幕后安排,他也从未见过这位神秘人,还总能接到他寄来的礼物,时间久了,李木杨便称他为长腿叔叔。

而他毕业后长腿叔叔再没安排他的出路,也没要求他给予任何回报,有种被放飞的感觉。

可他却觉得欠了长腿叔叔很大的人情,却不知如何偿还,所以他选择了做无国界战区医生,既然不能偿还人情,就将这身医术献给更需要医术的战区,帮助那些遭遇不幸的人。

在加州学医时认识了一名女友,二人一起来到战区,后来战区发生了一种奇怪的传染病,女友受到了感染,导致病毒性脑炎被送回国,最终成为植物人,隔离在一家特殊病医院内。

女友在神志清醒的时候还让他回国去陪她,他没回去,一是女友被隔离治疗,他回去也于事无补,再有,他不想放弃这个战区医生的身份。

在他认为,或许这就是他生存下来的使命。

然而此时,他忽然觉得他的人生是个笑话,成为心脑外科专家却治不好女友的脑炎,明知留在战区随时会死,却不舍得离开,从小就是个孤儿,又孤单的死去了,而且是客死他乡,甚至连骨灰都无法回国,荒郊野外不会有人为他收尸的。

如今来到这个世界,有了新的身份,却再次死里逃生了,他本想过个清静的生活,可是命运却再次捉弄了他。

将他推下河里的人,不用想也能知道是谁,他来到这个世界唯一招惹的人就是那个甄维了。

一个跳梁小丑而已,却也能如此狠毒,古代也并非清静之地啊。

李木杨思索许久,仰天长叹,

我这个该死的无处安放的。。。人生啊!

。。。。。。

东方泛起鱼肚白,道观五里之外,林间正在进行一场厮杀。

五十多名皮甲兵正在追杀骑马的三人,林间四处都是杂草断枝,马匹无法快速奔跑,而三人又不熟悉地形,几个来回间又陷入军兵的包围中。

三人的装扮如同猎户,背弓佩刀,只是身下的马匹高大健硕并非一般。

“李唐斥候,你们被包围了快快下马投降!”军队之中一名骑马的将军的喊了一嗓子。

队伍渐渐围拢。

“娘的,跟他们拼了!”一名壮汉挥起砍刀策马冲向前方,试图杀出一条血路。

“二哥,你跟在我后面。”另一名娃娃脸的少年也是挥起砍刀策马紧跟壮汉。

被称为二哥的英俊男子也红了眼,正要冲上去时,后方一股卫兵杀了上来,英俊男掉转马头,挥刀砍向这几人,“啊”的一声惨叫传出,跑在最前面的卫兵直接被砍掉了手臂,鲜血四溅,那卫兵倒地哀嚎。

随后几名卫兵的长矛被纷纷砍断,剩下几名卫兵都没想到此人的手法如此快速狠辣,迟疑间向两边侧让,而英俊男一勒马头,战马长嘶一声,再次转身冲向另一边。

对方一名将军装扮的男子手持长戟拦住英俊男的去路,长戟与砍刀在空中相撞,交错间发出刺耳的金属色。

战马继续前冲,两名长矛兵从两面挥矛拦截战马,战马一跃而起毫不停留。

将军看向英俊男,口中不由得惊叹一声:“好一匹战马,他到底是什么人啊?”

他们是奉命捉拿李唐斥候,而这三人似乎不像斥候,哪有这么勇猛的斥候。

“将军!”一名校尉骑马赶来,“李唐斥候五人已乘驴车离开了偃师,他们不是李唐斥候啊!”

“操!那他们是谁啊?”

那边,壮汉与少年纷纷被卫兵包围,他们也是毫无惧意,左右挥刀,折枪,劈砍,血光四溅。

然而,围上来的卫兵也是越来越多,壮汉身下的战马显然有些受惊,慌乱间马腿被一长矛刺中,战马一个踉跄倒地将壮汉掀了下去,壮汉在地上滚了一圈,起身时一只长矛直奔他的面门,就在这时,一只箭矢飞驰二来,随后一道血花绽放,直接射穿了那名卫兵的喉咙。

众人都是一惊,就见不远处的那名英俊男掏出另一只羽箭,一个呼吸间又发出一只箭矢,一道银光在迷离的晨色中呼啸而去,少年身边的一名卫兵被一箭封喉。

“哈哈,二哥果然是神弓啊!”

少年兴奋的大赞一声。

观望的将军此时眉头高高的皱了起来,自言自语道:“难道是他?”

想到一种可能,将军连忙策马后退,喊道:“弓箭手排阵!”

这本是林间,不适合弓箭手,远处等待命令的弓箭手这才跑了过来,随后排成两排。

前方的卫兵也开始边战边退。

少年与壮汉的马匹都受了伤,此时他们二人都丢下了砍刀,捡起一旁的长矛,如鱼得水般的挥舞起来。

俨然不再是民间的猎户,而是久经沙场的勇士,杀入敌军,不死不休。

“放箭!”

在校尉的命令下,十余名弓箭手并排而立,快速的放出一排箭矢,整齐的飞向前方三人。

此时只有英俊男还骑着战马,英俊男连忙趴在了马脖子上,单手在马腿上一拍,就见那长腿战马猛然间跪倒在地,躲过第一轮高空的箭矢。

随后少年与壮汉手持长矛挡在了英俊男的前面,长矛挥舞间又一波箭矢被打落在地。

就在交换射箭的期间,二人又再次前冲,但,即使他们在勇猛,也架不住漫天的箭雨,很快,二人的手臂纷纷中箭。

而英俊男的左腿也中了一箭,战马发出长嘶,似要飞奔,英俊男却下了马,拍了拍马脖子,那战马如同听懂一般又趴了下去。

而英俊男半跪在地,再次拉弓搭箭,这一次是三只箭同时上弦,射出,对方三名弓箭手直接倒地。

壮汉与少年二人单手持枪速度依然不减,大有一种鱼死网破的气势。

那名将军摇了摇头,此时他已经猜到了对方都是什么人了,虽然己方还占有优势,可是再打下去很有可能就是两败俱伤同归于尽了。

他可不想死,掉转马头,大喊一声“撤”随后策马而跑,五十几名卫兵,此时已剩七八人,得到命令便仓皇逃离。

每人脸上都写着一个“惊”字,打了这么多年的仗,从没打过这么窝囊的仗,五十多人竟然没打过三人,李唐的斥候都这么强大,那么他们的将军该是多么恐怖啊。

只有那名带头的将军知道,这三人不是斥候,他们先前得到的密报有误,没想到碰到的是硬茬,而且,一定是他…

树林深处,那三人此时相互搀扶着,露出豪迈的笑容。

第030章 兄弟情深

“道长,可否接贵观休息一会?”

正当李木杨穿好道士服时,院里传来马蹄声,一人在院中喊了起来。

李木杨没搭理他,这个道观也不是他的,谁爱来谁来。

很快进来三人,一名是方脸壮汉,一名是大个子娃娃脸,中间的是一位英俊男子。

英俊男拱手道:“打扰道长了,我们兄弟三人路遇歹徒,想在此包扎伤口,会尽快离开的。”

李木杨明白了,他此时穿的是道袍,头发干了之后也是随便的扎了起来,他不会扎头发,可能扎的更像是道士头,所以他现在成了十足的道士。

人家有礼貌,他也不能太狂傲了,挥了挥手道:“请随意。”

说完继续穿着道士鞋。

三人相互搀扶着坐到一侧的墙下。

方脸壮汉左臂受伤,娃娃脸少年右臂受伤,英俊男子右腿受伤,三人相互搀扶也算完美搭配了。

少年帮着英俊男清理伤口,壮汉则警惕的看着李木杨,在他觉得这种荒山野岭的破观里没准有个会武功的老道,尤其看他吃蛇肉都能吃的这么香,定是个狠毒之人,必须小心提防。

英俊男低声道:“都怪我,不该贸然出来寻找孙神医,结果被郑军发现,中了埋伏,连累了二位兄弟。”

少年道:“二哥,这话我不爱听。”

壮汉道:“俺老程也不爱听。”

英俊男道:“我李某人有二位兄弟,此生无憾了!”

三人可谓是肝胆相照推心置腹,片刻,少年瞄了眼李木杨,低声道:“此处是偃师西北,二哥你骑马沿着黄河北上便可安全回到垣县,不要管我和老程,我俩的马匹都受伤了,会拖累二哥。”

“不可,要走咱们一起走,”

英俊男说着拿起树枝在地上画着地形,

“我们一起走山路,穿越邙山便可到达新安,那里就是咱们的地盘了。”

“可是,这样会很危险,而且还很慢的,二哥你的腿行吗?”

“无碍,我的特勒骠很强壮,骑着它翻山越岭没问题,倒是你们二人只能靠步行了。”

三人商讨着路线,虽然声音很低,但一些关键词语还是进入了李木杨的耳朵里。

“李某”、“二哥”、“老程”,如果说仅凭这三个词语就认定这个人是历史上某个鼎鼎大名的人物,是有点牵强了。

但是,“特勒骠”这个词却足以给他定性了。

李木杨在西安旅游时参观过“昭陵六骏”的浮雕,“六骏”就是李世民在唐朝建立时先后骑过的六匹战马,而且分别有自己的名字,为纪念这六匹战马,李世民令工艺家阎立德和画家阎立本,用浮雕描绘六匹战马列置于陵前。

其中给李木杨印象最深的也是唯一记住的名字,就是“特勒骠”,因为它身形健硕,而且是大长腿。

所以,此时李木杨不由得多看了几眼那个英俊男子,原来他在这憋大招啊,只是看情况似乎很不好啊。

“糟糕,箭上有毒!”正在用金创药敷伤口的少年忽然惊呼一声。

这一声喊叫如同一颗炸雷落在小庙内,刚刚还在信誓旦旦要翻山越岭的三人,陡然间脸色全都白了。

李木杨也忍不住好奇,伸着脖子望了过去。

“将毒抹在了箭头上,这伙人太狠毒了。”英俊男看着自己大腿上的伤口,面如死灰,说话声都有些微颤了。

壮汉打开身上的包裹,瓶瓶罐罐散落一地,翻了一会道:“没有祛毒散。。。”

英俊男摇头道:“晚了,毒性已经发作了,很快毒液攻心,咱们就死定了。”

少年小心翼翼的问:“二哥,咱们还能坚持多长时间?”

“最多不过十个时辰。”

“二哥,你立刻骑马走,回垣县,六个时辰便能赶回去,不要管我们了。”

“不可,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

“要么咱们一起回偃师找医人?”

“再回偃师等于羊入虎口,注定还是死!”

壮汉道:“别啰嗦了,断臂吧,二郎你用刀将我俩的手臂砍了,然后你自己骑马走!”

壮汉将刀扔给英俊男,视死如归的闭上了眼。

少年也是咬牙点头:“这是个好办法!”

壮汉苦笑道:“我老程没了左臂一样使枪,倒是罗子你没了右臂使不了枪了。”

少年笑道:“用刀啰,我见过一个独臂侠客练就的就是左手刀法,轻刀快马也是出神入化!”

“哈哈!”

二人故作轻松,将伤臂举起,相互抓住对方的手臂,朝英俊男点点头,示意他砍臂。

英俊男握着长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也含笑道:“此生有二位兄弟死而无憾,砍断兄弟的手臂,我李某也自断右腿,我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二哥,你不能没有腿!”

“二郎,没有腿你就前程尽毁了啊!”

“无碍,我有双臂同样可以拉弓射箭!”

“不可啊。。。”

少年和壮汉去抢英俊男的刀,少年的眼泪已经止不住的流下来了,壮汉也“啊啊”的乱喊乱叫着,发泄心中的悲痛。

一时间,三人抱做一团,可谓是兄弟情深,感天动地了。

片刻之后,三人恢复了平静,英俊男搂着二位兄弟仰天长叹:

“疾风知劲草,野庙识赤胆,勇夫安知义,闲者当念恩。”

“呵呵。。。”

人家在作诗,一声不合时宜的笑声却在不远处传来了。

李木杨是被这诗逗乐的,这古代人真可怕,一言不合就作诗啊。

“小道,你活腻了是吧?”壮汉听到李木杨的嗤笑声顿时怒不可遏,单手握紧了战刀。

英俊男按住壮汉劝他冷静,但内心里对李木杨的嘲笑声也是有着怨气:“我们兄弟三人今日怕是要染血宝观了,还请道长见谅,但道长也不该嘲笑我们。。。”

李木杨这才张口道:“误会误会,我贫道没有嘲笑之意,只是觉得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多大点事儿就要断胳膊断腿的,实在不该。”

“可我们中了毒,唯有此法才能保命!”

“不见得不见得,你我相遇就是缘分,让贫道看看如何?”

李木杨说话间朝三人走去。

第031章 一诺千金

壮汉与少年警惕的看着李木杨,甚至不想让他靠近,唯有那英俊男较为冷静一些,按按手让他们二位不要冲动。

尝试着问道:“道长。。。您懂医术?”

“略懂一二。”

“那么有劳道长,先给我看看。”英俊男不顾二人的劝阻,伸出伤腿,眼中露出一丝疑惑与期待。

壮汉与少年纷纷将手按在了刀柄上,李木杨知道他们警惕心很强,很怕自己对那英俊男图谋不轨,倒也不在乎,先将手搭在了英俊男的手腕上,在这个时代行医还得遵守这个时代的特点,把脉这一程序还是要的。

然后又探了探少年与壮汉的脉,也查看了伤口,都不深,没有大碍,眼下主要的就是如何处理伤口了。

最后李木杨认真的点点头,站了起来便在庙观内踱步着,似在思考着病情。

“道长,到底能不能解毒?”少年问。

李木杨没回答,依然在庙内来回走,走了好几圈还是什么也不说,时而看看屋顶,时而看看地面。

壮汉有些急躁了:

“还没有想出解毒的办法?”

“不,我不是在想解毒的办法。”李木杨摇头,似有难处的样子。

“那道长在想什么?”

“我在想,这个诊金该怎么收”

英俊男道:“道长,宝观年久失修,我这有两个金叶子想捐赠给宝观,你看如何?”

英俊男此时倒是冷静了许多,因为眼前的道士很明显是想要好处,这样就说明他真的能治,怕的就是他不要好处。

随后掏出两片金叶子递给李木杨。

李木杨还是第一次看见金叶子,左手一个右手一个反复看着,说是叶子实则是长条片状的金子,轻薄方便携带,每片叶子大约有半两重,很有手感。

李木杨喜欢了一会,问道:“就两个?”

“我这还有一个。”少年也掏出一个金叶子。

李木杨毫不客气的收下,伸手朝向壮汉,意思是你的呢?

壮汉张了张嘴,从怀里掏出两个银饼:“我只有两个银饼,够了吧?”

李木杨收下银饼,摇摇头:“还不够。”

壮汉与少年都急了,没想到这个道士这么黑心。

李木杨也不是真想难为他们,而是他知道这三人的身份,得几片金叶子纯属额外收入,真正有意义的东西并不是钱能代替的。

“我知道不够,”英俊男道,“这点银两不足以顶我们三人的性命,这样,待我伤势痊愈,我一定会回来为老君重塑金身!”

李木杨回头看了眼与自己毫无关系的太上老君雕像,摇头道:“一竿子支到猴年马月去了,这算承诺?”

“一诺千金!”英俊男重重点头。

“一诺千金?”李木杨嘴角一勾:“多谢提醒,我知道我该要什么了,我要的就是你的承诺。”

“什么承诺?”

“命,当然是命,世上没有什么比命更值钱的了,既然我救了你们三人的命,你就欠我三条命!”

“谁的命?”英俊男眉头微蹙,他可不想成为别人的杀手。

“不管是谁的命,我不是要你去杀人,而是要你去保命,也许是我的,也许是别人的。”

“什么意思?”

英俊男越来越糊涂了,原以为这个小道士想要杀谁,才说出要三条命的话,可是却变成了要自己去保别人的命,这算什么条件?总觉得有些别扭。

壮汉急道:“不就是保命嘛,这有何难,别说三条命,就是三十条命也没问题,只要你救了我们三人。。。”

“好,那就三十条命!”李木杨双手击掌,朝壮汉竖起大拇指。

壮汉嘴角抽搐了一下,意识到自己似乎说错话了,可是怎么错了?三十条命不多啊,他激动什么?

再看英俊男,此时低头看向地面,沉思着。

李木杨蹲下来提醒道:“你还有什么犹豫的,跟你说实话吧,即使你们断胳膊断腿也未必能保住命的,而我能保你们活蹦乱跳的,这个条件还不够么?”

“好,我答应”英俊男抬头严肃道。

“好,口说无凭,立字为证!”

“还要立字据?我李某人。。。”

“什么李某张某的,我不喜欢口头承诺。”

李木杨转身就去香案上找纸笔,找来一叠黄纸,一只朱砂笔,却没有墨汁。

“嗯,就写血书好了,流这么多血不用也浪费了。”

李木杨摆好案几,纸笔,做了个请的手势。

少年却抢着要写,李木杨指着英俊男道:“必须他来写!就用自己的血写,这才心诚。”

英俊男深舒一口气,提笔在自己的腿上粘了下血,便在黄纸上写下了承诺。

大意就是今日落难承蒙道长相救,来日以三十条人命作为报恩偿还,写到落款时,有些犹豫了。

英俊男不知道该如何写自己的名字。

“你可以不写自己的名字,你就写。。。”李木杨想了想道:“你先写个月字,月亮的月,对,好,再写个天字,天下的天,横着写,写在旁边,嗯,很好!”

英俊男写完月天两字有些疑惑的看向李木杨,这二字横着写一起有何意义?跟他也没什么关系吧?

李木杨又道:“光写血书还不行,按两个手印,来,按在这里一个,这里一个。。。”

李木杨就像逼供画押似的抓着英俊男的手指在天字上面按了两个指印。

按完指印的那一刻,英俊男的手不由得哆嗦了一下,猛然抬头看向李木杨。

李木杨拿起血书走向一旁,深怕英俊男反悔。

“你。。。什么意思?”英俊男忽然觉得不对,语气中带着惶恐。

“没什么,你无须多虑,这张血书我只会自己保存,不会让第二个人看的,”李木杨对着血书吹了吹,又感慨道,“真是好字啊好字!”

待到血书干了,这才小心翼翼的揣进怀里,很是心满意足。

如果自己在这个世界活下去,那么这就是保命符了,还是三十条命,可惜自己不能穿越回去了,否则这千古一帝的血书拿到拍卖会上,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李木杨不由得有些惋惜。

第032章 何方仙人

李木杨在那边感叹之时,壮汉已经等不及了,叫嚷道:“道长,血书都写了,快给我们治啊?”

“放心,修道之人不打诳语。”

李木杨转身回去打开急救包,开始准备治疗。

都说古代人擅于用毒,总说什么刀上有毒,箭上有毒的,这个毒其实就是用腐烂的动物组织或者粪便抹在箭上当毒,所以刚才查看伤口,就是细菌感染。

当人体某个部位有细菌感染时,大量的白细胞就会聚集到感染处,吞噬细菌,白细胞也就变成了脓。

在古代,没有特效消炎药,严重的感染就会使人致命,所以这种感染对于李木杨来说很好处理,不好处理的是他们的伤口,这三位真是个硬汉子,自己拔出了箭头,所以伤口皮翻肉烂已经不规则了,但李木杨也不想给他们缝合,因为他不想在那个人的面前显露出太多让人震惊的能力。

再有缝合针线对于这个时候都是宝贝,能省则省。

李木杨先是拿出一袋消毒棉球对伤口反复清理消毒,用剪刀剪掉腐肉,再确定里面没有异物了,然后用抗生素软膏敷在了伤口上,最后用白纱布包扎,又给他们留下了三包消炎药片,告诉他们如何服用。

这是一种简单的处理方式,虽然伤口愈合慢一些,但也可以愈合。

古代人就是皮实。

即使这样,李木杨的治疗方式还是让三人瞠目结舌了。

主要是自带消毒药水的棉球与精致的药膏,以及柔软雪白的纱布,还有小巧的药片,这些东西足以彰显李木杨的医术并非民间寻常医家所有,简直就是世外神医。

李木杨给三人依次处理完伤口,也费了好长时间,最后坐在地上舒了口气,看着古代人包着洁白的纱布,欣慰的笑了笑。

“多谢。。。神医了。”英俊男此时也是相信了李木杨的医术,但还有些顾虑的看向李木杨。

“哦,对了,记得你刚进来时说要找孙神医,是不是孙思邈?”

“道长见过?”英俊男眼睛又是一亮。

“没见过,听说他在长安啊,怎么来偃师了?”

“孙神医四处游走,听说最近一段时间在偃师出现过,可惜我们没有找到,还被几个贼人伏击了。”

“你找孙思邈因为什么?”

“哎,说来惭愧,”英俊男叹气道,“只因我时常腹泻,而且总是在。。。关键时刻。。。”

这个关键时刻自然不是那个关键时刻,正如他听一老头说过,一打仗李世民就拉肚子,现在看来似乎是真的,不是李世民是草包,而是身体真的有病。

李木杨点点头,明白了,与薛举那场战役就因为拉肚子打了败仗,害死了不少人,一年来李世民没有一场像样的战役,估计他私下里来找孙神医也是不想再躲在长安,也算是够敬业的。

“道长可有法子?”英俊男见李木杨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便开口问道。

“有。”李木杨点头。

“太好了,只是,我。。。”

李世民双手摊了摊,意思是没钱了。

“这算赠送的,不用诊金了。”

李木杨的急救包里不仅有西药,还是一些比较常用的中药,比如黄连素片,经济又实用,在战区随手给人两包,足以对抗慢性肠炎了。

所以,此时李木杨也很大气的拿出五袋黄连素片用纸包上,递给英俊男道:

“这是黄连片,一次三片,一天三次,嗯,吃七天就可以了,你是胃肠炎,平时饮食要注意,尤其喝水要喝烧开的水。”

“你不用诊脉么?”

“你都说我是神医了,当然不用诊脉了。”

李木杨哈哈一笑,转身去收拾东西,将急救包放进一个褡裢里,挎在肩上,朝三人摆摆手,

“你们遇到我算你们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好了,不用谢我了,我要走了。”

“你去哪?”英俊男惊讶的问道。

“回家啰。”李木杨一笑。

“家?”三人错愕。

“对啊,我可从来没说这所破观是我的家,是你们说的,”

李木杨嘿嘿一笑,刚想出门又停下来,道,

“我不仅会治病,还会占卜,临走前我再送你一句话,记住,杀伐一定要果断,管他是亲兄弟还是亲爹呢,你若心软必为鱼肉,没办法,谁叫你家那么乱呢。”

李木杨勾了勾嘴角,其实他更想说你可别在玄武门失败了,到时候这血书圣旨就不值钱了。

李世民却听得有些云里雾里的。

李木杨又对那个少年道:“我也送你一句话,你注定与刘姓相克,如果有朝一日你需要与刘姓打架,我劝你还是躲的远远的,如果不躲,你就先在北邙山为自己挑个好墓地吧。”

李木杨知道的罗士信是死于与刘黑闼的洺水之战,年纪轻轻的就战死了,所以觉得有些可惜。

少年挠了挠头,也没听懂。

“道长,送我什么话?”壮汉有些兴致的问。

李木杨道:“你别总毛毛躁躁的,而且我觉得你使用八卦宣花斧会更威猛些,也不枉我帮你保住了双臂,哈哈。”

李木杨挥了挥手,大步离开了道观。

“八卦宣花斧是什么?”壮汉不解。

“我怎么就和姓刘的相克了?”少年也苦笑着。

“他送秦王那句话又是什么意思?”壮汉看向英俊男。

就见李世民愁眉紧锁盯着虚空,片刻,额头的冷汗流了下来。

其实此时的李世民从未有争夺皇位的想法,他只想着快些统一天下,巩固李唐皇权,可是,那个道士的一番话让他心惊肉跳。

如果在他们李家骨肉相残,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争夺皇位,要不要争皇位,是他一直克制不去想的事情,可是,道士的这番话就是在告诉他,将来很残酷,不是你想不想的事,不为刀俎,必为鱼肉。。。

想到这一层,李世民岂能不冒冷汗。

再有,这个道士又为什么要诱骗自己写出犯上的那两个字?

难道他已经断定。。。

他到底是何方仙人?

第033章 流年不利

陆家仁和堂今日没有开馆。

陆展鹏和谭五带着奴仆再次沿着洛河两岸寻找李木杨的尸体,按说昨日落水今日也该浮上来了,大家搜寻了一上午毫无收获。

时间到了晌午,天色阴了下来,气温骤降,不一会下起了鹅毛大雪,此时距离立冬还有五天的时间,这场雪来的似乎早了些。

洛河两岸的柳树弯下了腰。

李木杨住的院子已经挂好了白色帷幔,李木杨的衣服和鞋子以及包裹整齐的摆放在案几上。

陆元子一身白麻站在雪中,看着雪花渐渐铺满小院的每一个角落,陆家人终究没能阻止陆元子的倔强,以未亡人的身份站在了这里。

两名和尚撑着油纸伞在芸儿的引领下进了小院,二人朝陆元子合十问礼,陆元子躬身还礼。

两名和尚便跪坐地榻两旁开始为亡者诵经超度。

同一时刻,三十里外的官道上,被超度的人正穿着道袍在雪地里孤单前行。

离开道观时还没下雪,突如其来的大雪让他措手不及,甚至后悔离开道观了,不如多留一天,与李世民多聊聊天,与千古一帝能在荒郊野外促膝长谈是多么难得的机会。

他相信自此以后,李世民再不受腹泻的困扰定会成为李唐的最大功臣。

虽然救了李世民,但他不想抱这个大腿,他也不想成为李世民的恩人,如果指望救了李世民以后就可以大富大贵那是扯淡,在皇帝的心中只有一种人,就是可用之人,而不是恩人。

如果总想着让皇帝觉得欠了你什么,那么你离死也不远了,所以他要了这纸血书。

眼下他要回洛阳,一来完成这副身体的遗愿,娶陆元子,二来他也要为陆元子做点什么,他的女人总被人欺负可不是他的性格,顺便把这个仇也报了,是谁把他扔到河里去的,他能猜得到。

从偃师去往洛阳的官道成为了战道,路上很少有行人,偶尔有士兵骑马而过,似乎有什么战况,很急迫的样子。

雪越下越大,道路越来越难走,到了下午,还未见洛阳城的影子,正当他担心天黑前到不了洛阳时,身后不远处来了一辆驴车,李木杨看到了希望。

“各位兄台,可否带小弟一程?”李木杨站在道边拱手道。

驴车是平板车,车上共有四个男子,年纪都在二十来岁到四十来岁之间,车夫年纪中等,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四人,似乎听他们的意见,这四人只是打量了一遍李木杨,谁也没说话。

看来是不想带他了,李木杨连忙拿出一个银饼道:“这算作车费,帮帮忙啦,否则天黑前我就进不了城了,没准还得冻死在外面。”

一名留着小胡子男子看了眼银饼拍了拍车夫,车夫连忙停下车,李木杨道谢一声跳上了驴车,随手将银饼递给小胡子,谁是老大还是能一眼看出来的。

小胡子也不客气接过银饼揣进了怀里,驴车继续行驶。

李木杨本想与他们闲聊一会,只是他们谁也不说话,似乎都有心事,望着白皑皑的雪地发着呆。

离洛阳城还有二里地时,已经能清楚的看到远方巨大的城池,车上一名年纪较小的男子忽然捂着肚子叫了起来:

“哎呦呦,快停车,我要拉肚子。。。”

未等车停稳,男子便跳下了车,直奔路边的雪坑,蹲下去拉起了肚子,车上人都微微蹙眉,似乎都闻到了一股臭味,连忙让车夫将车往前赶赶,远离这里。

驴车又行驶了十余米停下,那名男子追了上来,讪讪的笑着。

小胡子不满道:“早告诉你了发霉的奶酪不能吃,偏偏不听。”

“是是,嘴馋不是,哎呦呦,又来了。。。大哥,你们先进城,我随后就到。”说罢年轻人再次跳进了路边的雪坑。

小胡子男看了看天色,觉得时间也来得及,不想再闻味了,便不耐烦的喊道:“六郎,进了城去从善坊找我们!”

“好嘞,大哥,你们先走吧,我估计还得拉会儿。。。”

看得出的确是吃坏了东西,李木杨本想给他几片黄连片,车已经启动了。

李木杨也不多说什么,看向那座古城,一个“郑”字大旗渐渐清晰了。

这里是洛阳的东面,车夫选择进城的城门叫永通门。

此时雪花已经小了很多,前方有几名百姓站在城门护城河外的栅栏处,等着卫兵的召唤入城,如同喊号一样,不喊你就不要靠近,逐一接受守卫的查询。

几人的驴车排在最后面,缓慢靠近。

就在驴车快要靠近栅栏时,四周的气氛似乎变得有点紧张了。

李木杨忽觉不对,这种紧张气氛正是来自于身边的这三位,以及前面那位车夫,只见他们眼神飘忽,手掌扶在车沿,身体重心明显没在屁股下面。

也就是说这些人随时都有要跳车的意思?

再看城门,就见城墙上人头攒动,似乎在进行着一种排兵布阵的态势,这一幕与电视里演的很像,很快,便看见一排弓箭手架起了弓箭对准了这边。

李木杨的心跳到了嗓眼,他能够想象到接下来将要发生什么。。。

“跑!”

胡须男大吼一声,声音未落身体已经在数米之外,就地翻滚,起身,再跑…

这一连串动作很熟练,明显训练有素,只可惜城墙上卫兵也不是吃闲饭的。

只听“咻~”一声尖锐的哨音由远及近,伴随而来的是一只白羽箭,准确无误的扎在了胡须男的后背上。

胡须男身体一昂,随后便趴在了雪地上。

这只带响片的羽箭犹如冲锋号一般,眨眼间,城墙之上无数道箭矢飞射而来,箭雨满天。

身边的另外三人也猛然跳车,只是他们的速度都稍稍慢了些,没跑两步就纷纷中箭,中箭的还有前面的这头黑驴。

黑驴发出哀嚎声,双蹄抬起,胡乱挣扎着将车体掀翻。

李木杨没有跳车,他虽然没经历过古代的战场,但他知道如何躲避热武器时代的子弹,满天箭雨飞来之时,跑不是办法,他只是将头护住将后背露了出来,随后驴车翻到,并没有将他甩的太远。

雪地中他如同一只虾米,蜷缩在一起,几只箭矢在他的后背上发出沉闷的声音,便直直的插在了后背上。

真特么流年不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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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4章 收尸女

天色转晴,日头已到西山,余晖撒在雪地上,更显昏黄,一股冷风袭来,夹杂着些许血腥味道。

天地间恢复了平静,五具男人尸体横陈四处,外加一头奄奄一息的黑驴。

殷红的血迹在雪地之上酷似梅花点点,乌鸦在半空盘旋哀嚎犹如演奏着乱世悲歌。

这的确是个乱世的年代。

此时永通门的守城将军是王世充的弟弟,杞王王世辩,他接到探子的密报,李唐斥候将要进城,便早早的在此设下了埋伏。

“启禀将军,李唐斥候一共五人全部射死!”

副将王弘烈很是得意的跟王世辩邀功。

王世辩眉头紧皱,探头看向城下驴车旁的那些尸体,抬起手指在空中晃动,似乎在数数。

“叔,不用数了,一共五人,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王世充的兄弟子侄众多,全都封了王,王弘烈是王世充大哥王世伟的儿子,也就是王世辩的侄子,所以一着急他就跟王世辩叫叔叔。

“我是在数箭!”王世辩黑着脸道。

“数箭干嘛?”

王弘烈有些茫然,箭有什么好数的,再说你数得过来么?遍地是箭,还有的落进了雪里。

片刻,王世辩愤怒道:“你用了两百多只箭只为杀死五人,你还好意思邀功?这箭不是钱吗?你不知道你那当皇上的叔叔多抠门吗?”

“呃,侄儿无能,侄儿知错了!”王弘烈这才明白为什么数箭,咧着嘴惭愧的低下头。

“嗯,那是头黑驴?”

王世辩看着死驴抿了抿嘴唇。

“叔,是黑驴!”

“嗯?”王世辩瞪了眼王弘烈。

“哦不,是黑驴,叔。”

“黑驴不是叔”

“叔不是黑驴。”

“那是黑驴叔。。。”

“叔!那边死的是一头黑驴。”王弘烈费了好大的劲才纠正过来自己的言辞。

“好了!”王世辩不耐烦道,“天色不早了,将黑驴抬进来给你爹送去,那个。。。黑驴的那个玩意给我留着。”

“明白,叔,我爹年纪大了用不上那玩意,还是叔宝刀未老!”

王弘烈竖起大拇指奉承着。

王世辩摸着额头笑道:“嘿嘿,还是你小子够机灵,放心,你用两百只箭杀死五人的事我不会告诉皇上的。”

“谢谢叔,”王弘烈连忙抱拳道,“再有,这五具尸体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天快黑了,让收尸女来收尸,葬于京观。”

王弘烈连忙抱拳下去。

洛阳城内,城门已关,永通门大街东西走向,夕阳如同金色的纱绸撒在永通门大街上,一道白影从金辉中飞奔而来,两旁百姓纷纷避让。

这道白影不是什么白马良驹,而是一名女子,头顶黑纱帷帽,身披白麻斗篷,露出一双纤细雪白的长腿,脚踏麻鞋,却犹如踏云一般,三踏两踏便上了城墙,脚尖轻轻一点便落到了城外。

城墙上的官兵也都见怪不怪,唯有梯道上的王世辩吓了一哆嗦,因为这个女子是从他头顶飞上去的。

“疯女子,怎么就不知道穿条裤子呢!”

雪白的长腿在王世辩头顶转瞬即逝,王世辩怒骂一句只好继续下楼,他也不和女子计较。

这名戴着黑纱不穿裤子的女子就是收尸女,对于这种喜欢收尸又会武功的女人,没有人愿意跟她走近,所以没人见过收尸女的真面貌,也不知道她的年龄有多大。

但都知道她是个傻女,住在庙里,只知道收尸,还不穿裤子。

血染的雪地上,收尸女挥起黑色铁钩,先是斩断了黑驴身上的套索,又将每一具尸体的羽箭拔掉,瘦弱的双臂紧握铁钩,钩住尸体的腰部,用力一甩,就将尸体抛入板车之上。

很快,五具尸体层层叠叠杂乱堆起,包括李木杨。

最后,收尸女将驴车的套索挂在自己的肩上,拉着板车朝东南方走去,虽有些吃力,却也能够前行,一步一个脚印。

城门出来的卫兵只顾着抬驴,相互嬉笑打闹着,也没人看向收尸女远去的方向。

板车上,李木杨被压在最下面,嘴角挂着一丝血痕,不到三个月的时间,他死了三次,虽然每次又都离奇的活了下来,但他还是真想说一句,这个无处安放的人生就是不该死啊。

这次能活下来,并非偶然了,而是必然,凭着多年在战场躲闪枪林弹雨的经历,他知道什么时候该跑什么时候不该跑,刚才那种情况,如果跑就相当于跑进了箭雨中,唯有原地不动,才能将伤害降到最低。

同时他里面穿着防弹衣,所以就将性命压在了防弹衣上,还好五只箭全部射在了防弹衣上,身体其他部位完好无损。

不过,此时的李木杨没心情总结经验了,眼下最让他惊讶的是这个不穿裤子的女子,竟然仅凭一只铁钩子就将他甩了起来,准确的落在车板上,看来是个有内功的人。

在洛阳城生活了两个多月,从来不知道城里还有这么奇怪的女子,也怪洛阳城太大了,平时他只在安业坊里,即使出坊也只是去河边转转,从没见过这个女子。

板车缓缓前行,李木杨趴在最下面,双眼直直的盯着前方,那是一双纤细笔直的双腿,在夕阳下散发着微光。

女子脚上穿的也是草鞋,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雪地里,白雪覆盖了脚踝。

李木杨真心替这个女子感觉到寒冷,为什么不穿条裤子呢?

虽说此时民风比较开放,但也没有不穿裤子的女人。

随后李木杨好奇的就是如此瘦弱的女子拉着一车尸体,还是在雪地里,她不累吗?

女子虽然身体前倾,但速度却也不快不慢,始终在保持着一种节奏,从这节奏上判断,她还真不累!

靠,这到底是什么人啊?她还是人吗?

简直就是女魔头啊!

她收尸干嘛?难道是食人魔?或者是恋尸癖?

越想就越细思极恐了!

最后,李木杨心里叹息一声,可惜这双腿了。。。

天空的秃鹫闻着血腥同行,时而低旋,时而鸣叫,却不敢靠近。

第035章 只收尸,不杀人

车轮不时的发出吱呀的声音,血腥味越来越浓郁,李木杨扭头看向身边的尸体,就是那名胡须男子,流出的鲜血已经浸染了自己的衣服。

李木杨郁闷的皱了皱眉,好不容易找到的一身道袍,又要没衣服穿了。

可以猜测出官兵就是针对这几人的,自己是误上贼车了,而那个下车拉肚子的六郎似乎躲过了这一劫,真是世事无常各有天命啊。

看似瘦弱的魔女却如同老牛一般不知疲倦,在白皑皑的雪地上留下一串车辙印,以及孤单单的脚印。

洛阳城东南有一座破旧的关林庙,庙门外空地上竖立着一座石碑,高有丈余,平滑的碑面仅仅刻了两字:

“京观”。

繁体楷书,俊逸中带着股苍凉之感。

所谓京观就是埋死人的地方,与墓地不同,京观埋的都是因战争大量死去的敌军士兵,都是无法认尸的,为了防止疫病,就专门找个场地掩埋尸体,这就是京观。

隋文帝时还为这些战死的士兵做法事祈福,而到了杨广的年代,由于各地反隋武装力量的兴起,杨广就利用“京观”这个乱葬之地来震慑叛军。

可以说京观就是古代战争时代的产物。

一人一车停在了京观的石碑旁,车上叠压着五具尸体,空气中弥漫着焦炭的味道,李木杨忽然意识到这是焚尸的意思。

没想到古代人竟然也会火葬,而不是直接埋葬,或者说是这个女子特有的癖好?

不管怎样,李木杨需要反抗了,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对付这个怪异的女子,可以断定这个女子力气很大,能用铁钩将尸体抛起,能拉着这辆车行走七八里路,却毫不气喘,应该是个练家子。

以自己的功夫估计很难打得过她,这次黑环的变化让他的意念与身体完美的融合了,他可以做到眼疾手快,但,身体的强壮没有改变,没啥肌肉,也就没啥力气。

李木杨并没有看到这个收尸女如何上的城墙,如果他知道收尸女几乎是飞上墙的,那么他此时会更加心灰意冷了。

一具具尸体又再次被那把阴森冰冷的铁钩甩进了土坑,每一次落地都发出沉闷的声音,震撼着李木杨的内心。

拼了!

当身边胡须男的尸体被勾起的那一瞬间,李木杨顺势摘下了胡须男腰部的一把匕首,同时滚下了板车。

或许是李木杨拔刀的力道影响了收尸女抛尸的力道,这一次胡须男的尸体没能准确的落入坑中。

收尸女猛然回头,黑纱帷帽下一张精致的小嘴微微一抿,似乎很不高兴。

也不知道是因为自己没死而让她生气,还是因为自己拔刀影响了她优美的抛尸动作,总之,魔女生气了。

李木杨手握匕首后退一步,摆出了击剑的造型,可看着自己短小的匕首,再看魔女手中长长的铁钩,心中的把握又低了一成。

李木杨自打记事起,似乎就没怕过什么人,更何况是个女人,可是眼下面对这个女子却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全力以赴准备进行一场殊死搏斗。

同时,也在归纳着语言,比如说自己是武当道士,武功高强,吓吓这个女子,

或者骂她是女魔头,劝她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总之李木杨觉得自己摆的造型很酷,应该说点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反倒是魔女先开了口:

“他们都死了么?”

一阵冷风袭来,魔女的灰白大褂摇摆了几下,李木杨打了个冷颤,他忽然意识到女子穿的不是什么袍子,根本就是一件麻布孝服。

就见那黑纱下的紧闭的薄唇微微开启,声音轻柔冰冷,空灵得犹如来自遥远的地狱。

“你在问我?”李木杨着实怔了怔,答道:“不知道!”

“你去看。”魔女道。

“呵,”李木杨冷笑,“你不会是想骗我进坑,然后把我也烧了吧?”

“只收尸,不杀人。”魔女的声音依然很淡漠,仿佛在诉说一件毋庸置疑的事。

李木杨无语了,这话可信么?

可他也不想有人真的被活活烧死,只好半信半疑靠近浅坑,同时单手依然举着刀,另一手在每一具尸体的颈部摸了摸,确定这四位的确都死了,这才又跳了上来。

“都死了。”李木杨答。

女子未动,依然看着李木杨。

“他们,都死了。”李木杨再次强调。

女子还在看着李木杨。

李木杨摊了摊手道:“不用看我,我死不了的,你不是只收尸嘛,去收吧。”

女子这才咬了咬唇,似乎对于李木杨没死有些不满,转身朝树林走去,手腕一翻,挥动着铁钩砍着枯枝,又将枯枝仍在尸体身上,就这么反复的重复着。

丝毫不在乎一旁还有个持刀的男子,仿佛一切都与她无关,哪怕那个男子的刀尖正对着她的后背。

这一幕,让李木杨更加无语,真把他当空气了?还是她太自信了,就不怕被偷袭?

虽然这个女子暂时并没有杀李木杨的意思,可是李木杨却总有种担忧,现在他的处境并不安全。

先前那四人被官兵的乱箭射死,自己同在一车,却活了下来,而眼下这名女子与官府又是什么关系?等她焚尸之后,还能放过自己吗?

将自己活捉送给那些官兵还是很有可能的。

眼下决不能落在官兵手里,否则自己的身世说不清道不明,闹不好还会坐一辈子牢,只怪自己上了贼车,贼死自己没死。

黄泥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

逃跑也不是办法,毕竟还是要去洛阳城的,最好的办法就是斩草除根,杀了这个女子就没人知道车上还有一人没死了。

随后一把火将她也烧了,那样就彻底铲除后患了

李木杨脚下微微用力,在土地上碾出一个小坑,这是准备助力的意思,他知道此女子的武功深不可测,必须一击毙命,所以要以最快的速度在她转身之前到达她的后身,一刀进去不死也伤。

李木杨虽为医生,但也杀过人,那是为了保护医疗物资,杀死了几名土著强盗。

此时,夕阳下刀背泛着金黄的微光,李木杨眼底闪过一抹厉色

第036章 苏敬

“谁!”

正当李木杨要出手时,就听树林中传来沙沙声音,一道人影晃动,片刻,在李木杨的喝问下一名男子从林中走出。

“啊,路过,路过。”

来人年纪二十左右岁,向李木杨拱了拱手,嘴里打着哈哈,朝大路走去。

李木杨仔细打量着此人,见他身后背着竹筐,肩上斜挎着褡裢,有股长途奔波风尘仆仆的意思,面容俊朗,眼神有些闪烁,努力做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看得出这人应该是在林中许久了,或许从一开始就看到了事情的经过,那么他此时想装作什么也没看到,这是不可能的。

“这位兄台请留步!”李木杨快步过去拦住了男子。

“哦,在下只是路过,本想回洛阳城,可惜时间来不及了,城门关了,就打算在这座庙里住一宿,那个…你忙,你忙…”

男子朝李木杨拱了拱手,嘴上依然对李木杨敷衍着,很显然不想跟李木杨有过多交集,还假装客气的让李木杨去忙。

忙什么,忙着跟这个女魔头决一死战么?

李木杨可不是傻子,从此人的眼神中看出的并非善意,而是一种嘲笑或者是轻蔑。

所以也能猜测出他一定是知道自己不是那个女子的对手,所以才选择旁观看热闹的。

李木杨脚下一转,扣住男子的手臂,将匕首架在他的脖颈处:“杀一个也是杀,不介意加上你一个。”

“呃道长,关我什么事啊?”男子脸色瞬间变白了。

“你看到了不该看到的。”

“我什么也没看到啊,我只是在林中解手。”

“那就怪你选错了地方!”

“尿急啊,不由我选择啊?”

“我也是没得选啊!”

“你毫不讲理”

“没错,去死吧!”

李木杨大喝一声,匕首一抹,天地间响起一声哀嚎

李木杨擦了擦匕首,叹气道:“是啊,都是没得选,如果时间可以重来,我绝不上了那辆贼车,如果时间可以重来,我绝不在天津桥看景色,如果时间可以重来,我绝不去哪门子战区是啊,没得选,这是老天玩我算了,你走吧。”

“道长啊,老天玩你,你也不能这么玩我吧,差点把我吓死”

男子从地上爬起,双腿还在颤抖,在最后一刻他以为他死定了,没想到这个道士只是虚张声势,还喊得那么夸张,此时又变得义薄云天了,这是闹的哪一出!

李木杨不想滥杀无辜,可是心中的苦闷只有自己知道,他想发泄出来,所以就拿这个柔弱书生出出气,吓吓他而已。

这个书生不能杀,那边的魔女杀不过,那么他唯有选择不回洛阳城了,只好期盼李世民早些打来,灭掉王世充,再回洛阳城吧。

另一边,魔女早已经将那几具尸体点燃,根本无视这边两个男人的争斗,如同处在另一个世界。

夜幕已经降临,冲天的焚尸火光仿佛一座地狱的幕墙,映照下的是一道瘦弱的身影,单手垂钩,笔直站立。

热浪在空气中翻滚,乌黑的长发被吹得凌乱,白色的麻裙随着热浪舞动,勾勒出纤细的身形。

这本该是个魔女的背影,面对焚尸她不该是兴奋与邪笑吗?

可是呈现出的却是一种孤独与无助。

这到底是怎样一名女子啊?

这一幕让李木杨有些恍惚,总觉得有种不真实之感。

“你是不是外来的?”男子在一旁问道。

李木杨点点头。

“所以你才不认识她。”

“她到底是什么人?”李木杨问。

“收尸女喽,洛阳城城内或者城外经常会出现因病而暴毙的人,死因不明,大家都怕染上瘟疫,不愿意给收尸,官府也不愿意调查,就连仵作都不愿意收这些无名尸体,也不知是何时,城内就出现了这么一名女子,专门喜欢收尸,官府也乐得有这样一个人,便称之为收尸女,而百姓给她起了个迷信的名字——祇女,有一股通神灵的意思。”

“怪不得她说只收尸不杀人。”李木杨明白的点点头。

“也不全是,时间久了人们就发现这个女子不仅性格孤僻,似乎脑子有点不灵光,但自我防范意识很强,而且功夫不错,飞檐走壁,力大无比。前些年有几名地痞想要看她的真面目,结果被她的钩子砍成了残疾,就在今年,洛阳城第一恶棍朱粲想要从她手里抢尸体,结果都险些被她杀了。”

李木杨张了张嘴,转身道:“兄台,你还真不地道,刚刚明知道我不是他的对手,你还不阻止我?”

男子吐了吐舌头,道:“咱们不是不认识么,我也不知道你是不是好人,现在看,你是好人,就跟你说了实话,好了,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兄台怎么称呼?”李木杨问。

“在下洛阳城苏敬,他日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来找我。”

男子拱了拱手,转身就走。

“站住!”李木杨猛然转身喝道。

男子又是一哆嗦。

“你说你叫什么名?”

“呃。。。苏敬。。。”

“你可懂药?”

“太医署药师。”

“你走不得了!”

“”

男子的冷汗又下来,自己是不是嘴欠!?

。。。。。。

星光点点的夜空下,一名女子形孤影只,在白雪皑皑的田野上留下一连串孤独的脚印,走向远方黑色巍峨的巨大城池。

时间到了深夜,女子来到城下,瘦弱的手臂挥舞起铁钩转眼间就爬上了城墙,脚下一点,一跃而下进入了城内。

两名守夜卫兵蜷缩在岗哨下,听到动静只是微微睁眼,扫了眼那道白色身影,又闭上了眼,对于他们似乎司空见惯了。

十里之外的关林庙,始建于汉代,相传是埋葬三国蜀将关羽首级的地方,曹操用沉香木为其雕刻身躯,以此祭祀,前为祠庙,后为墓冢。

此时的庙门外面,刚刚焚尸的地方依然冒着些许黑烟,散发着一股难闻的味道。

而庙内微光萦绕,两名年轻男子围着一团篝火谈笑风生,完全不在意庙外就是焚尸场。

第037章 庙内夜聊

李木杨虽没学过中医,但对中医历史还算了解。

隋唐,苏敬,药师,这几个词语快速的在脑子里闪过之后,便与本草二字融合在了一起,一个历史人物的轮廓便在他的脑海里出现了。

的确,这位就是唐高宗年间参与《唐本草》修订的那个药师苏敬。

虽然此时的苏敬还是个默默无闻的药师,但在李木杨眼中,他就是医学前辈,同道中人。

“木杨贤弟,你说很早就听说过我的大名,这简直就是吹捧苏某嘛,哈哈。”苏敬对李木杨恭维的话表示不信,但也觉得受用。

“信不信不重要,反正以后的新修本草就指望你了。”

“什么?”苏敬又是惊愕,“难道木杨贤弟也觉得应该新修本草?”

李木杨点头:“我虽不懂本草,但听说本草经一百多年来传抄出现很多错误,应该修了。”

苏敬拍大腿道:“就凭木杨贤弟的这句话,我苏某人敬你一杯!”

苏敬起身走向香案,撅屁股钻了进去,不一会抱出一壶酒来。

他经常外出采药,时有回来晚了无法进城,就在这破庙里过一夜,所以在这里藏了一壶酒,还有些碗筷和腌菜,若不是李木杨将他吹捧的很高兴,他还真不舍得拿出来与人分享。

苏敬又掏出油布包,将里面的两个干巴的麻饼摆在盘子里,“一壶酒,一碟子腌菜,两块饼,就是咱们的晚饭了。”

虽然苏敬的酒只是一般的家酿酒,味道很差,但对于冰天雪地中的二人,也算至宝了。

二人边饮边聊,从前朝聊到了现在,杨广建立东都后就在宜人坊建立了一个药园,苏敬的父亲便是药园师,三年前父母相继去世,苏敬接任了药园师,这是个不入品的职位,只图温饱,与妹妹相依为命,后来李唐娘子军广招天下医女,妹妹去长安投靠了娘子军,后来再无消息。

听得出来,苏敬对王世充的朝廷也是极为不满。

随后话题又聊到了那个收尸女身上,李木杨考虑的是明日是否能回洛阳城,他担心的是收尸女会不会将他没死的消息告诉官兵。

苏敬想了想道:“会也不会。”

随后苏敬又讲了关于收尸女的一个小故事,收尸女住在悲田坊旁边悲田庵内,与一名老尼姑同住,曾经洛阳城有一家糕点铺门前死了一个乞丐,浑身散发着恶臭,糕点铺老板四处求人帮忙收尸,即使给钱也没人愿意管,就连官兵也不愿意上前。正发愁时,出现了一名蒙着黑纱的女子,拿着钩子就将尸体卷进了草席中,勾着草席就往城外走,糕点铺老板就要给她钱,结果她不要,却指了指桂花糕,老板便给了她一袋桂花糕。打那之后,这个女子就成了洛阳城的收尸女,凡是没人管的尸体她都收,每收一具尸体官府就给她一袋桂花糕。

苏敬说到这,竖起一根手指重重的晃了晃。

李木杨似懂非懂着。

“她从不跟任何人说话,所以她不会告诉官兵你没死,但是。。。”苏敬又晃了晃手指,“她收尸只要桂花糕,而且一具尸体就只要一袋桂花糕,多一袋不要,少一袋也不行。”

李木杨张了张嘴,明白了话里的意思,醒悟道:“就是说,这次官府会给她五袋桂花糕,而她只拿走四袋,这样,官府就会明白有一人没死了?”

苏敬点了点头。

李木杨翻了个白眼,终究还会被这个魔女出卖。

苏敬又笑道:“倒也不用担心,等官兵知道你没死也得等糕点铺的第一锅桂花糕出炉啊,那时候咱们早就进城了。”

李木杨点点头,还是有些担忧,莫名惹来了祸事,怕是以后也不能太逍遥了。

苏敬又问:“木杨贤弟,你去往洛阳可有投靠?”

李木杨答:“安业坊,陆士季的陆家。”

“陆公?”苏敬听到陆士季的名字很是惊讶,“贤弟与陆公是何关系?”

“嗯,我是来与陆家完婚的,算是娃娃亲的婚约吧。”

“呃。。。莫非你就是那传说中死了又活了的傻痴?”

李木杨无语的看着苏敬。

随后苏敬连忙摆手笑道:“哈哈,果然道听途说不能全信。”

李木杨苦笑一声,明白这种事不可能全洛阳城都知道,近百万的人口能有多少人关心这种事,苏敬知道也是因为他的药园隶属于疾患司的原因,毕竟都是医林中人。

“苏兄离开洛阳几日了,怕是还不知道巢元方回到了太医署吧?”

“什么?”苏敬猛然跳了起来,“巢太医回来了?”

“是的,还接任了太医令。。。”

“太好了,太好了,洛阳的医林终于不再是他们甄家的天下了。。。”

苏敬手舞足蹈着兴奋了一会,随口说出了一句让李木杨心动的话,看来这个苏敬也是对甄维心有怨念了,或许可以将他培养成为自己的队友。

“苏兄,来,为巢元方回归咱们干一杯!”

“对,干一杯!”

苏敬也不管巢元方回来跟李木杨有什么干系,举杯便一口饮尽。

随后二人便不停的喝酒,说笑,一壶酒足有五斤,二人很快便喝了大半,苏敬有了醉意,李木杨还保持着清醒,虽然酒精度数很低,但他也不想多喝,随后,剩下的酒几乎都被苏敬喝了。

“你呀,别以为陆元子是洛阳城最美的女子,你是没见过南阳公主,那才是天下第一美人儿。。。”或许是酒精的缘故,苏敬说话越来越不着调,“在我十岁那年第一眼见到南阳公主,我就再也看不上别的女子了,可惜,她不该嫁给宇文士及,江都兵变之后下落不明了。”

听得苏敬一番评论,李木杨大体也知道这个南阳公主是杨广的女儿,大概也快三十岁了,比苏敬大了十岁,看来早恋害人不浅啊,这个苏敬不会还是单身吧?

苏敬显然喝多了,开始自言自语的细数往事,骂那宇文化及弑君夺权天下不容,李渊晋阳起兵等同叛贼,王世充逼宫自立为帝卑鄙无耻,是他们亡了大隋,让好好的大隋公主亡命天涯。

终于,苏敬倚着墙柱睡着了,最后一句话依然是:

“南阳公主才是古往今来的第一美人!”

冷风吹卷起石台上的雪花,炉火变得微弱。

第038章 四袋桂花糕

佛晓,洛阳城在晨鼓中苏醒,贯穿东西的洛河水面泛起一层薄雾。

天津桥的东南方向有一座酒楼,名叫醉仙楼。

在隋朝时这座小楼曾经是左侯卫府,如今成了王世辩自己的产业,开设了酒楼。

一般的酒楼都在坊内,霄禁之后也没什么客人了,而这座酒楼却在坊外,紧邻天津桥,可以通宵达旦把酒言欢,因为这座酒楼就是给皇城里的那些高官开设的。

酒楼的老板名叫杨月娥,她就是王世辩的外室,王世辩开这个酒楼的目的也就是为了养这个外室。

按说他是王爷,完全可以多娶几房,可是杨月娥不同于别的女子,她是前隋杨家的族人,自命清高,不愿意给王世辩做妾室,王世辩迷恋她的美色,只好把她养成了外室。

王世辩昨晚本想大补驴鞭之后就到外室这里大战几个回合,结果却被皇上哥哥喊到宫内训了一顿。

被训的原因让他很窝火,昨天一日之中,洛阳收到来自偃师的两份密报,第一份是说有五名李唐斥候企图混进洛阳,王世辩按照密报直接将五名斥候杀了,本来也没什么事,李唐斥候到处都有,就算抓活的也没什么有价值的消息,杀了也就杀了。

可是第二份密报却有些怪异了,说是在偃师的野外遇到了罗士信和程咬金,这二人都曾经是从洛阳叛逃到李唐的,所以有人认识,但密报中对第三个人的描述让众人奇怪,感觉很像李世民。

然而这第二份密报却来晚了。

想去抓李世民也来不及了,但李世民为何去偃师是洛阳担心的事,如果那五名斥候不死,或许从他们口中能知道李世民去偃师的原因,结果,王世辩二话不说就把这五人直接杀了,所以王世辩被王世充臭骂了一顿。

他感觉很委屈,是第二份密报来晚了,不该怪他,却被王世充骂了一夜,倒得丑时才来到外室这里,心情不好倒床就睡了。

他们睡在酒楼的后院,结果还没睡醒就被副将喊醒,心里更是郁闷。

看了眼身旁妩媚女子,王世辩哀叹一声,驴鞭是白吃了,此时被喊醒也不敢怠慢,毕竟这里不是将军府,副将找到这里肯定是有要紧的事。

“叔啊。。。出。。。出事啦!”

副将王弘烈大喊着拍了一阵子门随后喘着粗气一屁股坐在了门口的台阶上。

“刺毛!天塌了是不!”王世辩抬腿踹了王弘烈一脚,继续穿着外衣。

王弘烈一咕噜爬了起来继续喘气道:“洛阳县县尉说收尸女只拿走四袋桂花糕。。。四袋啊。。。”

“那又如何,她就是疯女子,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她。。。”王世辩怔了怔,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啥意思啊?别吞吞吐吐的!”

“叔啊,您不了解收尸女吗,她脑子一根筋,一具尸体只要一袋桂花糕,县尉准备了五袋桂花糕只拿走四袋,就是说昨天有一人没死啊!”

王世辩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石阶上。

“叔啊,昨天大意啦,就该当场验尸才对嘛!”

王世辩一时没反应过味来,这个消息到底是好是坏,昨晚还因为杀了五人被骂,转眼间还有一个活口,这是好事吧?又一想如果这人进了洛阳城,而李世民在偃师,这会不会是里应外合的更大阴谋?

王世辩越想越不对,自己可能惹了更大的祸,还不如杀死了这人。。。

“快去抓人啊,还在这喊个屁啊!”王世辩说着又踹了王弘烈一脚。

王弘烈哭丧着脸道:“这都过去一夜啦,上哪去抓啊?”

“找收尸女问个清楚啊!”

“叔,你来洛阳时间还是短啊,那收尸女天不怕地不怕,也不跟任何人说话,天王老子也撬不开她的嘴啊!”

“。。。”

王世辩狠狠抽了自己一个嘴巴,真是装逼装大了,昨天就不该让收尸女来收尸,他也是图省事了,只想着快点关城门,摆庆功宴吃驴鞭了,结果祸不单行啊。

谁曾想还有一个活口,若是让皇帝哥哥知道还得一顿臭骂。

“这有什么难办的,不就是收尸女嘛,找恒云师太呀,恒云师太是她奶奶,她能问得出来。”

娇柔的声音从屋内传出,曼妙女子从屋内出来倚着门框系着纽扣,露出雪白的锁骨,顺便还朝王弘烈抛了个媚眼。

王弘烈一哆嗦连忙低下头,低声道:“恒云师太已经不见香客了,据说她已经老糊涂了问也白问。”

“女人家家的别跟着掺和!”王世辩不满的瞪了眼杨月娥。

这个杨月娥年近三十却依然妩媚动人,撇了撇嘴道:

“嘿,女人怎么啦,我杨月娥就不同于别的女人,这洛州城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儿。”

“你还知道啥?”王世辩问。

“还有一个人能跟收尸女对话。”杨月娥抬了抬下巴。

“谁?”

“王远知。”

“王神仙?”王世辩怔了怔,又连连摇头,“算了吧,那可是得道高人,皇上都请不动他,我怎么能跟人家说上话。”

王世辩脑海中出现王远知仙风道骨的样貌,连连叹气摇头。

“呵呵,王大将军你也是老糊涂了,那王远知一般人是不见的,可是我不同啊!”

“你有啥不同?你长两个犄角了?还是你长两个”

王世辩看了看那对凶器,撇了撇嘴,

“算了吧,王神仙活了一百多岁了,还能被你迷惑?”

“怎么说话呢,老娘是那人嘛!你忘了我姓什么了吗?你忘了我爹是谁了吗?”

杨月娥拢了拢头发,挺直了腰板,一副姐虽然退出江湖,但江湖还有姐的传说气派。

惹得叔侄二人都高高仰望着杨月娥。

王弘烈疑惑的挠了挠头,

王世辩顿悟的点了点头。

杨月娥毕竟是前隋皇族杨家的族亲,她的父亲就是与宇文凯共同建造洛阳城的工部尚书杨达,虽然杨达早就死了,但杨达与王远知有交情还是有可能的。

王远知是洛阳城里的一名道士,琅琊临沂人,如今一百多岁依然鹤发童颜,简直就是活神仙,历朝历代都是帝王的座上宾,唯独到了王世充称帝,人家王远知闭门谢客,绝不见王世充。

若不是王世充下令不让王远知离开,王远知早就远走他乡了。

再者说,王世辩心里清楚,虽然他们王家现在是皇家,但也落得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名声,跟前朝的杨家根本没法比。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啊!

王世辩忽然问道:“城门开了吧?”

“开啦!”王弘烈道。

“快去通知各个城门,凡是外地口音以及身份可疑者一律先抓起来!”

王弘烈连忙起身跑出院子,策马狂奔,却也愁眉苦脸,抓个屁啊,如果斥候想进城,早就进来了,不想进城也就逃之夭夭了。

第039章 回到陆家

建国门位于洛阳城西南角,在唐朝时期改名为定鼎门,这是洛阳城最大的城门,以城门楼为主体,两侧辅以朵楼,由三个门道、两道隔墙、东西飞廊、东西两阙和左右马道组成,整个城门的建筑群长达400余米,仅一个墩台就有两个篮球场的大小,四周还包砌壁砖。

李木杨还是第一次近距离的欣赏这座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的定鼎门,比后世的复原品要雄伟得多。

门鼓响起,城门打开,李木杨与苏敬便跟着进城卖菜的人流进城,城门候也没有挨个查验身份,只是看谁不顺眼便喊过去问问。

此时李木杨穿的是苏敬的换洗衣服,比较干净,一名城门监似乎注意到了李木杨,苏敬便与李木杨有说有笑做出很熟悉的样子,随后假装刚看到那名城门监,还主动过去与其打招呼,随后给了那人一捆药草,二人说了些客套话,便又带着李木杨进了城。

苏敬毕竟是疾患司的药师,而这些宿卫的士兵有个头痛脑热的都会去疾患司抓些药来,所以与苏敬很熟悉,苏敬也是利用这一点带着李木杨蒙混过关,那些卫兵倒也不在意这些。

随后二人便行走在天街上,过了明教坊之后便是宜人坊,苏敬要去药园办点事,就在这里与李木杨告别了。

“苏兄,大恩不言谢,日后。。。”

若是没有苏敬帮忙他进城还真是个麻烦事,算是路遇贵人了,正当李木杨表达谢意之时,马道上,一匹带着抹额的枣红马飞奔而过直向建国门,只有出现紧急军情时,才会有这种带抹额的战马在天街上奔跑。

二人对视一眼,苏敬连连摆手,李木杨这才加快脚步朝前走去。

进入安业坊,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甚至是一种回家的感觉,他知道自己从内心深处已经有一半的情感融入了这个时代,另一半无法融入还是因为对这副身体的身份有些疑问,有种不知来时路,怎知路归途的茫然。

走在十字街上,偶见曾经遇到过熟悉的人,是那种未曾说过话但彼此也知对方存在的那种熟悉,只是这类人都诧异的看着他,甚至有些躲闪。

路过邻铺屠夫姚大彪子家门口时,姚大彪子险些将菜刀扔过来,随后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目瞪口呆着。

李木杨似乎猜到了什么,加快脚步,果然仁和堂今日闭馆,旁边的陆家大门敞开,门旁挂着两个白灯笼。

李木杨大步走进大院,直奔自己的小院,任由身边的下人或是尖叫,或是跌倒,直到他看到自己的衣物和背包被摆在案几上,两名和尚正在诵经,而那个女子披麻戴孝跪坐一旁

李木杨呆住了,张了张嘴,有些不知所措了。

前世他被榴弹炸死,尸骨注定会喂给野兽也不会有人帮他找回,对于他的死,总部会在花名册的名字上画个黑框,再发篇悼文,然后档案上写个获得某某勋章之类的话,也就算结束了他的存在

而如今,陆家却给他举办了丧礼,让他心头一暖,也有些酸楚,那个女子看起来精神不太好,正低着头想着什么。

“我回来了。”李木杨轻声道。

陆元子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又像是在倾听着经文,全神贯注的低着头,直到李木杨说了第二句“我回来了”,她才本能的抬头,随后,略有晶莹的目光渐渐变得迷离,身子一晃,晕了过去。

。。。。。。

窗子半合,一道残阳照射进来,草药与熏香的味道在屋内缭绕。

陆元子躺在闺房内,面无表情的看着那一缕青烟飘向窗外,自由自在不知归处。

陆展鹏烦躁的在屋内踱步,口中不停的埋怨李木杨戏弄人,掉入洛河不可能如此毫发无损的回来,准是他用什么办法欺骗了醒儿,醒儿每天迷迷糊糊的样子被骗也是有可能的,这次让陆家闹了大笑话,给活人设灵堂,让左邻右舍都能戏说几日。

还不停的埋怨陆元子不该给他披麻戴孝,让李木杨更加狂傲了。

陆元子只是微微蹙眉,她不是为自己的决定后悔,而是被大兄没玩没了的责怪弄烦了。

不一会,芸儿急匆匆的进来说谭管家有要事禀报,陆展鹏不耐烦的挥挥手让他进来。

谭五没有进里屋,只是在外屋道:

“少爷,小姐,城里发了布告,今日有一名李唐斥候打扮成道士混入了洛阳城,正在全城搜捕。”

陆展鹏听完不耐烦道:“李唐斥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有武卫军和不良人,我这个坊正可管不了抓捕之事。”

谭五又道:“少爷,李公子回来时穿着的鞋却是道士鞋。。。”

“他穿。。。”陆展鹏顿时语塞,眼睛瞪圆,“谭管家,你啥意思?”

“事有蹊跷,恕老奴直言,”谭五毫不掩饰的说道,“李公子前日莫名其妙的掉进洛河失踪了,按理说必死的,今日却安然无恙的回来,随后就出现抓捕斥候的事,还是个道士,而李公子穿着双道士鞋,老奴觉得李公子嫌疑最大。”

陆展鹏只觉腿软,坐在了榻上,目光呆滞着,回想着李木杨出现的来龙去脉,一个大概的轮廓渐渐清晰了,李木杨是斥候,乔装成乞丐,下雨之夜因病死了,被陆家救活之后,便想办法与城外的斥候联系,然后假装落水联系上了斥候,随后又化妆成道士再次进城。。。

陆展鹏想得冷汗直冒了。

陆元子也同样眉头紧锁,她所想的是,如果李木杨真是李唐斥候,那么他来陆家干什么?完婚会不会只是个借口,只是想找个身份来掩饰?

“少爷,小姐,恕老奴多句嘴,”谭五见屋内二人不语,便有些焦虑道,“当今皇上一直对家主心有芥蒂,早已派了暗卫对陆家暗中监视,陆家不能有一点闪失,否则就会惹火烧身啊。”

“谭管家,你觉得应该怎么办?”陆展鹏问。

“杀之!”谭五毫不犹豫道。

第040章 什么味的

谭五的一句话险些让兄妹二人跳起来,在他们心中一向儒雅稳重的管家怎么突然间变得戾气这么重。

陆展鹏声音有些微颤道:“谭管家不得胡说,咱们陆家是什么家族,怎会杀人,他既然进了城就说明没被人发现,先将他藏起来等父亲回来再说吧。”

“谭管家,可有斥候画像?”陆元子问道。

“没有画像。”

陆元子点点头:“既然没有画像,人又进了陆家门,还怕什么,尽快将他的鞋子烧掉,换身新衣,一切如常!”

“小姐啊。。。”

谭五还想说什么,陆展鹏出来朝他摆摆手,二人离开了北院。

陆展鹏虽然是陆家长子,遇到大事他都是不敢拿主意的,在他心里妹妹比他冷静沉着,而且还比他倔强,关键时候他还是听陆元子的。

“谭管家,快去烧掉他的鞋吧。”

“少爷,真的不用将他关起来?”

“听小姐的,如果真将他关起来反倒引起别人的怀疑,你最近盯他就是了。。。”

“可是,李公子总喜欢到处跑,老奴怕跟不上啊。”

“他就是吃饱了撑的,以后饭食给他减半,看他哪来的力气乱跑,快去吧,我还得出去打探打探。”

。。。。。。

那杨月娥以杨达之女的身份找到了王远知,王远知被困洛阳平日深居简出,却很给杨月娥的面子,带着他找到了收尸女,经过王远知一番引导,收尸女终于开口了,也仅仅只说了两个字:“道士。”

于是,王世辩下令全城各坊搜捕道士,凡是年轻道士一律抓起来审问。

李木杨已经知道城内正在抓道士,心里也不担心了,只是好笑官府从收尸女口中得到的消息竟然是这个,也再次想起了收尸女,这个女子在旁人眼中是个痴傻,可李木杨却知道她并非痴傻,因为她还知道让李木杨去看看那四人是否真的死了,免得烧了活人。

陆家人担心李木杨身份的时候,李木杨却在想着那个收尸女。

到了晚饭时间,李木杨这才意识到陆家似乎成了惊弓之鸟了,首先,他的道士鞋和以前的旧鞋都被烧掉了,还来了个裁缝给他定做了新衣,新鞋。

再有这晚饭明显少了很多,这是干嘛,难道怕自己吃饱了乱跑?

“醒儿,你也没吃吧?”李木杨望着一块胡麻饼和两碗没有几粒米的稀粥,便猜到了醒儿也没吃。

醒儿歪着头看着眼前的饭菜,喃喃道:“谭管家是不是老糊涂了,婢子说了不够吃,他非说够了。”

“哎,谭五比谁都精明怎会老糊涂,算了,这些都给你吃吧。”

“呃。。。那公子吃什么?”

“我还有些零食。”

李木杨以前饥一顿饱一顿也是常事,倒也不在乎这些,而且他的逃生包里还有些食品,也都是速食类的,当他掏出一袋方便面时,醒儿细长的眼睛亮了起来。

。。。。。。

夜里,陆展鹏坐在陆元子的外屋喝着茶水吃着点心,陆元子正埋怨着他不该克扣李木杨的伙食,陆展鹏却不以为意,他却觉得自己很聪明,一来可以让李木杨不会吃饱了乱跑,二来,陆家本来就不该养闲人,也该敲打敲打李木杨了。

陆元子却觉得对不住醒儿了,让醒儿也跟着受苦,要知道醒儿就是个小吃货,让她饿肚子还不如罚她刷马桶。

芸儿也在一旁咬着唇,心疼着自己的妹妹。

不一会儿,醒儿端着木盆从南院过来去往东面的浴房,这是要给李木杨打洗脚水了。

“醒儿,快来,这里有点心。”陆元子连忙招呼醒儿。

醒儿高兴的点头过来,放下木盆,拿出油纸袋就要装点心,嗓子里不时的发出怪异的声音。

陆展鹏道:“要吃在这吃,不许带走。”

“嗝,婢子不饿,嗝,吃不下去了,嗝。。。”醒儿舔着嘴唇一顿一顿说道。

陆展鹏和陆元子相互对望一眼,觉得有些奇怪。

芸儿担心的问道:“醒儿,你怎么了?”

“没怎么呀。。。嗝。。。很好。。。嗝。。。呀。。。”

陆元子蹙眉道:“醒儿,你这是在打饱嗝?”

“嗝。。。是啊,吃得好饱。。。嗝。。。”

“你吃了什么?”

“方便面。”

“方便面是什么面?”

“不知道。。。嗝。。。”

芸儿凑前在醒儿的嘴边闻了闻问道:“这是什么味?”

“葱香排骨味。。。嗝。。。”

“哪来的?”

“李公子的包裹里的。。。嗝。。。”

夜色如水,院落清幽。

陆元子扶额,

陆展鹏望天,

芸儿咧嘴,

醒儿,打着嗝。。。

第二天晚上,陆展鹏依然等在陆元子的门口,脸色比昨日难看了一些。

陆元子看着桌面的点心,思索着。

芸儿握着双手似乎在祈祷着什么。

不一会,醒儿又来打水了,依然打着嗝。

“醒儿,你又吃饱了?”陆元子问。

“嗝,是啊,好饱。。。”

“又是吃的方便面?”陆展鹏问。

“是啊。。。嗝。。。”

芸儿又凑前闻了闻:“这又是什么味?”

“老坛酸菜味。。。嗝。。。”

这一次,

陆元子望天,

陆展鹏抱头,

芸儿皱眉思索,酸菜是什么菜?

醒儿则从牙缝里剔出一丝菜叶又高兴的塞进嘴里。。。

第三天晚上,陆展鹏拿着个棒子来到陆元子门口,如果今天还没有饿着李木杨,他就要拿棒子杀到南院,将李木杨乱棍打死,不带这么讽刺人的。

陆元子和芸儿也没再预备糕点,只是呆呆的等着。

也正如她们所预计的那样,醒儿再次打着嗝来了。

“醒儿,今天又是什么味?”芸儿直接问道。

“嗝,红烧牛肉味的,嗝。。。”

“咣当”一声,陆展鹏的棒子掉在了地上。

“大兄,不能这样了,牛肉都吃上了,这可是大罪啊!”

陆展鹏垂头丧气的离开了小院。

“醒儿,过来坐下。”陆元子严肃道。

“呃,小姐,醒儿做错了什么。。。嗝。。。”

“好啦,我要给你把把脉,你总打嗝准是胃气太重,需要调理一下了。”

“嗝。。。”

第四天,李木杨的伙食终于恢复了正常。

而醒儿却真的跟丢了魂似的,看着桌上饭菜吃不下了。

“醒儿,怎么不吃啊?”

“公子,你是不是还有一袋小鸡炖蘑菇味的。。。”

“没了,快吃饭!”

。。。。。。

第041章 六郎

五天后,城内抓道士的风声不再紧了,李木杨又开始四处闲逛,但也不远走,他终归是陆家的客人,总得为陆家着想,免得人家担忧。

自打在陆家重生,他并没有真的将陆家当成自己的亲人,或者说是当成老丈人家,当他看到陆元子为自己披麻戴孝时就改变了这个念头,将陆家当成了与自己最亲的家。

他也知道自己总不能这么闲下去,总得做点什么,为了自己也算为了陆家,再有那个甄维也不能让他继续猖狂下去了,但若说为了甄维而做什么,也不至于,他毕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甄维在他眼中不过是个小丑罢了。

这一天上午,李木杨便让醒儿去皇城请巢元方,他打算是要继续行医了,但他不想在陆家行医,因为陆家毕竟是民间医馆,而他的医术很容易引来这个时代人们的歧异,他需要个后台,就是巢元方,那么他就要去疾患司,再有他也可以近距离的接触甄维,找到他的七寸。

醒儿走后,李木杨便在医馆附近转悠,准备迎接巢元方。

仁和堂依然是女人的场所,上次陆元子被人诬陷之后,在洛阳城的女人圈中引起不小的议论,更多的人慕名而来,甚至以前官家的女子也不再去疾患司了,都来仁和堂开方药,甄维彻底将自己的名声搞臭了。

而张昊也越发郁闷了,窝在门口的一角,看着那些出入的女子叽叽喳喳的,甚至有的开放点的女子还会调戏他两句,张昊却觉得这是对他的侮辱,他可是医圣后人。

“喂,晕血可不适合当医人啊。”李木杨倚靠在门口与他闲聊起来。

“李公子,你也嘲笑我,诊脉开方药是我家传医术。”

“你当真是张仲景后人?”

“当然,我是医圣第八代传人。”

“那你怎么不自己开医馆?”

“我。。。没钱。”

“张仲景的后人混成你这样,可真对不起他老人家啊。”

李木杨耸耸肩以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数落着张昊,让张昊脸色不由得紫成了茄子。

张仲景是东汉末年的神医,家族本来是个大族,人口多达二百余人,自从建安初年,不到十年间,有三分之二的人因患疫症而死亡,其中死于伤寒者竟占十分之七。

面对瘟疫的肆虐,张仲景痛下决心,潜心研究伤寒病的诊治,经过数十年含辛茹苦的努力,终于写成了一部名为《伤寒杂病论》的不朽之作。这是继《黄帝内经》之后,又一部最有影响的光辉医学典籍。而后世最有名的《金匮要略》就是《伤寒杂病论》中的杂病篇,可惜《金匮要略》只是残卷。

同时张仲景还有一个身份,就是东汉末年时期的官员,张仲景在任长沙太守期间,正值疫疠流行,许多贫苦百姓慕名前来求医,于是他干脆把诊所搬到了长沙大堂,公开坐堂应诊,首创了名医坐大堂的先例,他的这一举动,被传为千古佳话。

“坐堂医”一词就是由此而来,后来的医人都将自己的医馆称为“某某堂”。

“李公子,你是存心折辱我是不是?”张昊真的生气了。

“折辱你还不是想让你看清眼前的形势,你晕血真的不适合做坐堂医,你或许可以做做别的生意。。。”

“什么生意?”

“你可有《金匮要略》的全本?”

“。。。”张昊怔了怔,“你什么意思?”

“你可会做金匮肾气丸?”

“。。。”张昊越发惊讶了,“你,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做金匮肾气丸卖或许比当坐堂医赚的多。”

“胡说八道,岐黄术都是一人一方,哪有专门制作药丸卖的!”

“所以啊,你若研制出适合大众的金匮肾气丸,把它当成补药,又经济又便利,你也就赚发了!”

“补药?”张昊似乎明白了什么,可是,随后又哭丧着脸道,“《金匮要略》遗失了。。。”

“那就没办法了。”李木杨耸耸肩,看来后世《金匮要略》也只有半部这个事实无法逆转了,眼下张昊手里连半部都没有。

而且李木杨觉得古代人寿命短也是跟身体虚弱有关,如果能将这种补药推广出来,对于这个时代的人们或许是件好事。

“张堂医,你会给狗看病吗?”

一个小萝莉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张昊刚想张口骂人,见是个七八岁的小女孩便忍了回去,但也没给好脸色,瞪了她一眼,没再搭理她。

李木杨笑道:“他可是医圣后人不给狗看病,你应该去找兽医。”

“城内没兽医了,都去了战场。”小萝莉噘嘴道。

“真是可惜了,你家狗怎么了?”李木杨问。

“我家阿黄拉肚子了。”小萝莉指着身后趴着的一只大黄狗,浑身是土,一看就是被小丫头硬拽来的,此时的确很虚弱。

“你会给狗看病?”小萝莉忽然兴奋的看向李木杨。

“我也不会。。。”

“那你还问那么多废话。”小萝莉白了眼李木杨。

李木杨本想说“可以试试”却见小萝莉忽然转变的语气,便不说话了,也懒得搭理这个蛮横的小丫头了。

“坏人!”小萝莉又在背后骂了李木杨一句。

李木杨刚想转身教育教育这个小丫头,却见另一边走来一名男子,似曾相识,而那男子却紧盯着小女孩过来了。

“小娘子,这是你家的狗?”那人问道。

“是啊,阿黄病了,你会治病吗?”小萝莉问向那人。

“不会,你这狗卖不卖?”

“不卖!为什么要卖!”小萝莉又怒了。

“它都病了,快死了,不如卖给我,我有钱的。”

“有钱也不卖!走开啦!”小萝莉愤怒的想打人了。

“我可以给你乳酪,我家里有很多乳酪的。”

“乳酪?额。。。”小萝莉的暴脾气立刻没了,片刻又坚定道,“那也不卖狗,额可以给你钱,买你的乳酪。”

看得出小萝莉不差钱。

自从隋亡后,四处战乱,西域的商人越来越少,乳酪已经很少在市面出现了,这是有钱也买不到的美食。

男子道:“可以啊,你跟我走,我们去拿乳酪。”

“去哪?”

“就在从善坊。”

“从善坊?”小萝莉蹙眉想了想,摇摇头,“算了,阿黄有病,走不了那么远。”

男子似乎很不甘心,还想继续劝说女孩,却见不远处两名武侯正朝这边走来,连忙装作若无其事的走开了。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看李木杨,可是李木杨却认出了他---六郎!

第042章 你们认识我

六郎就是那天进城从驴车下去拉肚子的男人,他竟然也进城了,他应该知道那日一车人都死了吧?他进城干嘛?继续当斥候?不知道城里都在抓他吗?

不对,官兵抓的是道士,是自己替他背了锅,他当然不怕了。

只是,刚刚他想干嘛?李木杨总觉得他有种拐卖人口的意思。

总之,此人的确不像好人,买狗是假,打这个小女孩的主意才是真的,还好这个女孩比较倔强没有上当。

李木杨正思索着,却见那两名武侯站在了他的身旁,仔细打量着他。

“二位,有事?”李木杨拱手问道。

两名武侯紧盯着李木杨刚要开口说话,就听那个小女孩指着李木杨道:“抓了他,他是坏人!”

李木杨无语的瞪了眼小萝莉。

而那两名武侯竟然真将手按在了腰刀上。

李木杨连忙解释道:“二位误会了,这小娘子找我给他的狗看病,我说不会,她就说我是坏人,她就生气了,我可是大大的良民啊”

两名武侯蹙了蹙眉,问道:“那日你进城是不是穿着一双道士鞋?”

“”李木杨忽然明白了他们所为何事了,笑道,“我又不是道士,怎么会穿道士鞋,二位怕是记错人了吧。

两位武侯兵相互看了看,似乎有些犹豫了,无法确定的样子,但又有些不甘心。

李木杨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竟然有人会注意到鞋子上,再看这二位脚上穿的破鞋也明白了,人家也是穷的买不起好鞋,才喜欢看别人的鞋。

不管怎样不能让他们抓走,否则就麻烦了。

李木杨正犹豫着如何继续忽悠这二位,那边苏敬走了过来。

那日就是苏敬带李木杨进的城,而且看得出苏敬与这些武侯兵很熟的样子,李木杨连忙招呼苏敬替他解释解释。

苏敬本来是路过,没想到就碰到这种事,也连忙帮着解释道:“他是陆家的新姑爷,怎么会是道士呢,二位定是看错啦,我苏敬可以担保,他绝不是李唐斥候。”

其中一名武侯看着苏敬想了想,随后一拍脑袋道:“对了,苏药师,那日他就是跟你一起进的城啊,我就觉得这人好像是和谁一起进的城,一时想不起来了,没错就是和苏药师进的城,是他,就是他”

李木杨彻底无语了,没想到苏敬一来帮了倒忙,倒要这二位恢复记忆了。

眼看着这二位就要拔刀了,谭五小跑着过来,挡在了李木杨的前面,拱手道:“二位差爷,这是我们陆家的新姑爷,还没成亲呢,有什么事吗?”

“我们正在抓李唐斥候,我记得那天看见过他,他就穿着道士鞋。”

“我们陆家最恨的就是李唐了,怎么会有李唐斥候,定是看错了,来,二位拿去喝茶。”谭五说着掏出两个银饼塞进武侯的手里。

这二人相互看了眼,推搪两下也就收下了,又看了眼李木杨,便摆手走了。

李木杨也是没想到两个银饼就将他们打发走了,松了口气,但也觉得这么做不妥,便道:“谭管家,你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啊。”

谭五躬身道:“人家不是傻子,只是不想多事罢了,李公子,您还是进屋吧。”

“不进,我在等人。”

李木杨不喜欢这个谭五,总觉得他不像个管家,更像个多事的大内总管,表面谦恭,暗里阴鸷。

正当谭五还想劝李木杨时,对面跑来一群人,风风火火的直奔邻居的屠宰铺子。

带头人正是对面回生堂的蒋万中蒋神医,身后一人抱着受伤的手臂,浑身都被鲜血染红了。

屠夫姚大彪子出来皱眉看着男子的手臂。

“有劳大彪了,需要截肢,”蒋万中朝姚大彪拱了拱手道,在伤者的手臂上方指了指。

姚大彪子道:“这个位置。。。怕是不太好弄啊。”

同行的一人道:“姚屠夫,只要能截,价格好说!”

众人已经摆出了一张大案板,将受伤男子放在了案板上,那男子脸色惨白,虚弱无力,哀求着:“大哥,能不能不断臂啊?以后可怎么打架啊?”

一句话就引来众人的嘲笑,有人认识这兄弟二人,名叫大壮二壮,洛阳城的痞子,喜欢打架斗殴欺负人,这一次也不知道是和谁打架被人砍了,所以断他一条手臂也是活该。

大壮道:“命都差点没了,还打什么架,蒋神医说了,只有断臂才能保命!”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仁和堂内的女子也都跑出来看热闹。

醒儿也跑到李木杨身边问发生了什么事,随后小嘴张便成了o型。

“怎么了?”李木杨问。

醒儿道:“他们不是好人呀,那日公子落水时他俩就在旁边也不肯去救呢!”

李木杨愣了愣,随后拉长声音“哦~~”了一声,嘴角一勾,乐了。

那边姚大彪摸了摸二壮的手臂,又跟蒋万中确认了一下需要砍断的位置,随后道:“五百文。”

大壮坚定道:“我出五百文,有劳姚屠夫了。”

姚大彪子点点头,便去工具中挑选了一把锋利的斧头,在一旁磨了磨又放在炉子上烧了起来。

人们看着那锋利的斧头都替二壮疼了起来,有的咧嘴,有的摇头,甚至有人不由得揉了揉自己的胳膊。

蒋万中在一旁打开针灸袋子,准备给二壮施针麻醉,却也在提醒二壮要忍住疼痛,想要完全麻醉是不可能的,只能减轻一些疼痛。

蒋万中刚要施针,却见一名年轻男子探手按在了二壮的手臂上方,在那低头看着伤口。

“年轻人,请拿开你的手。”蒋万中不满道。

“我只是在帮他止血。”李木杨缓缓抬头微笑道,他用的是指压止血法,按住了肱动脉。

此时众人这才注意到二壮手臂出的血的确少了很多,都惊讶的看向李木杨。

蒋万中微微蹙眉,不屑道:“又有何用,终究还是会流血过多而亡。”

李木杨转头问向大壮:“如果不用截肢,你肯出多少钱?”

大壮看到李木杨顿时惊讶的张了张嘴,二壮也抬眼看着,随后如见鬼一般咧着嘴。

“这么看着我干嘛?怎么,你们认识我?”李木杨问道。

第043章 破伤风

“怎么?你们认识我?”

李木杨的一句很随意的问话让大壮二壮怔住了,大壮直直的盯着李木杨,李木杨也一动不动的看着他,时间如同静止一般。

片刻之后,大壮摇头:“不认识!”

“哦,我也不认识你,”李木杨摊了摊手,“所以你若肯出高价,我可以帮他治疗手臂,保他不用断臂。”

“你是医人?”大壮问道。

“是啊,而且我医术很高超的,所以有些医人看我不顺眼,哎”李木杨做出无奈状。

那边蒋万中蹙眉道:“少生,你这话是何意?难道老夫还为难过你不成?”

“没有,没有,失言了,”李木杨连忙告罪,随后又问向大壮,“你们说吧,到底能出多少钱?”

大壮道:“若是真能保住手臂,我愿出一千文!”

“一千?”李木杨摇摇头,“太少,一条胳膊怎么也值两千吧?”

李木杨说着看向围观的百姓,百姓也都纷纷点头,还有人说不止两千,就算五千也不多。

大壮和二壮对视一眼,他们基本可以断定李木杨没有认出他们,只是想赚钱的意思。

大壮道:“好,我出两千,只要能保住手臂!”

“胡闹!”蒋万中道,“我以老医人的身份告诫你,伤口如此之大,还粘有污物,就算暂时止血也终将溃烂,到时必会危及生命,必死无疑!”

蒋万中的话又让大壮担忧起来。

“敢问蒋神医,断臂后的伤口岂不是更大,您如何处理?”李木杨诚恳的问道,这也是他一直好奇的,都说古代人总是砍胳膊砍腿的,没有抗生素人是怎么活下来的。

蒋万中道:“用干净的快刀扩大伤口,蒲公英煎水冲洗干净,敷以蛋黄,再用娟片包裹,不见风水!”

蒋万中说到这里顿了顿:“你在考老夫?”

“非也非也,那么,如此就能保住命吗?”李木杨又问。

“最起码有七成的可能性!”

“七成,不错了。”

李木杨点点头,比他所猜想的强多了,随后还是道,“我有十成把握,还是送进仁和堂吧。”

李木杨话音刚落,人群里就有人喊了起来:“啊,我认识他,他就是陆家的傻姑爷,每天都傻站在仁和堂门口。”

“咦?前几天他不是掉河里了吗?”

“是啊,他不是死了吗?怎么又活了?”

“傻人有傻命啊”

李木杨无语的翻着白眼。

大壮二壮又犹豫了,这人不会是真傻吧?想想也有可能,他们哥俩将他扔进了河里,他竟然不知道,还说自己会医术,这不是傻子还是啥?

此时,蒋万中还不忘再补一刀,冷笑道:“该不会是找仁和堂的张昊来治手臂吧?”

“哈哈~”这话一出姚大彪子率先大笑起来,“那个张昊我知道啊,他怕血啊,哈哈他若看到这手臂非吓死不可。”

旁人道:“听说张昊是医圣张仲景的传人啊。”

“那是他自己胡说的”

仁和堂与屠宰铺子只有一墙之隔,张昊听得清楚的,早已经躲在了药柜的后面,还没等见血他就已经开始颤抖了,同时也在心里咒骂着李木杨,多管闲事还把自己牵连进去让人耻笑。

人群中又有人道:“陆元子也懂医术啊。”

“陆元子专治女人病,这病她也治不了。”

“哈哈。。。”

陆元子蹙眉看着李木杨,她实在搞不懂李木杨到底要干嘛,这种伤臂怎能治好,非要人来嘲笑仁和堂么?

仁和堂这边的几个女人不高兴了,有人喊道:“你们这些臭男人,陆娘子就是神医,只是不愿意给男人看病,少在那说风凉话!”

对面男人喊道:“我们又不会大肚子,干嘛要找她看?”

“你想大肚子你却没那本事!”

“可我有让女人大肚子的本事啊。”

“不要脸。。。”

“哈哈。。。”

两边的男女又吵了起来,你一言我一语的相互对骂,内容也越来越荤了。

“木杨贤弟,你就别捣乱啦!”苏敬担忧的去拉李木杨,还对蒋万中道,“蒋神医,别理他,您忙您的。”

李木杨道:“苏兄,你放心好了,我有分寸,不是胡闹之人,我可是一片好心想要帮他保住手臂的。”

蒋万中放下手中的银针:“你若这么说,这病我还真不管了,免得落下埋怨。”

一旁的姚大彪子有些心急了,喊道:“到底砍还是不砍啊?”

“砍!”百姓齐声答道,随后相互笑了起来。

大壮二壮脸色顿时白了,此时他俩才明白这些百姓就是故意捣乱的,他们就是希望砍掉二壮的手臂,也只怪他们平时的名声太臭了。

然而,另一个不同的声音在人群外响起:

“不砍!”

围观百姓正想去指责这个乱喊的人,就听有人喊道:“是巢太医!”

“巢太医怎么来了?”

“又见到巢太医了”

众人连忙激动的散开了一条路,巢元方走了进来,蒋万中连忙拱手道:“巢太医,您这是?”

巢元方只是朝他点了点头,便看向二壮的伤口,片刻道:“老夫是巢元方,愿意以名声陪你堵上一把,我选择相信他,你可愿意?当然,选择权还是在你手里。”

二壮见到巢太医竟然激动的说不出话来了,连忙看向大壮。

大壮低着头上前一步扑通跪在了地上:“巢太医,我父亲是前朝都亭驿的驿使,他的命就是您救的,我弟弟的命也是您救的,他就算死了也不怨您啊!”

巢元方想了想道:“哦,原来是鲁驿使的孩子,都长这么大了,快快起来,先将他抬进仁和堂吧。”

大壮有些激动的问道:“巢太医,您亲自给他治?”

“不,这手臂如果换做我也是截肢,但我相信这位少生会有更好的办法,但我也会配合他,如果不行,咱们再选择截肢也不迟。”巢元方语重心长道,也毫不掩饰自己的无能。

蒋万中上前拱手道:“巢太医,恕老夫多一句嘴,他这是被杀猪刀砍伤的,上个月也有一人被杀猪刀砍伤,伤在小腿,深达一寸,我要给他截肢他不同意,结果。。。七日后口噤不开,身体强直,四肢颤抖,骨体疼痛,最终不治而亡。”

巢元方点点头:“你说的是金疮痉,这的确不太好办”

巢元方看向李木杨,想听听他的见解,毕竟这是防患于未然的事。

李木杨道:“我明白,这种病症潜伏期通常为七至八天,也可短至一天或长达数月,也叫破伤风,放心,我有办法。”

“破、伤、风?”巢元方微感惊讶的重复着这三个字,“这是伤口受风邪所致”

片刻之后,巢元方笑了笑,重重的点点头。

简单的三个字却说出了病情的特点,没有理由不信任李木杨了。

第044章 清创缝合

仁和堂内将几张案几并排摆在了一起,变成了一个简易的手术台,但高度还是低的,也只能这样将就了。

李木杨开始关门,将外来的人都请了出去,关在了门外,只让巢元方一人进来了,而苏敬探头也想进来,被李木杨敲了一下额头,随后关在了外面。

苏敬本想看李木杨怎么治疗,却被拦在外面,很是不甘,在外面埋怨着李木杨翻脸不认人。

门关上后,二壮抱着伤臂紧张的看着李木杨。

屋子角落,张昊已经昏了过去,也没人去管他,都知道他这个毛病,很快自己就会醒来。

李木杨转身对巢元方拱手道:“多谢巢太医信任晚辈了!”

“跟我还客气什么,你要怎么做?”

“手术。”

“像华佗那样?”

“差不多吧,清创缝合术。”

“需要老夫帮你针刺麻醉吗?”

“不用,我去去就来。”李木杨说着就从后门进了大院。

“你们仁和堂有麻沸散?”巢元方好奇的问陆元子。

陆元子也是不解的摇头,现在能制作麻药的草药几乎都被送进了宫里,而宫里也都是用来救治前方的士兵了,哪来的麻沸散。

再有就算是有麻药对于这种截肢的伤情来说效果也是不大,人多半还是会疼死过去的。

陆元子咬了咬唇有些话想说,但还是忍着没说,以前仁和堂出现医疗纠纷都是因为病人本身就是仁和堂的病人,而眼下这人却是李木杨从别人手里抢来的,如果再出现医疗纠纷那可就真的担待不起了。

巢元方也明白陆元子此时的心里,笑道:“侄女不用担心,伯伯自会斟酌的。”

巢元方用“侄女”来称呼陆元子,这里的意义就不同寻常了,也就是说巢元方此时将陆士季摆在了第一位,以伯伯自称,拉近了与陆家的距离,也是为了让陆元子放宽心,他不会让陆家出事的。

陆元子感动的抿了抿唇,认真的点头。

不一会,李木杨就回来了,挎着一个行医箱,这是他让醒儿找来的,这次需要的器械比较多,他不想拿出医疗包给巢元方看,那老头非得问东问西不可,所以就事先将需要用的都放在了行医箱内。

只是,这个行医箱是陆元子的,而且还是新的

此时的行医箱基本都是一个款式,所以陆元子歪着头看了一会行医箱,才发觉是自己的,陡然间瞪大了眼睛

陆元子似乎想起了什么,连忙就去打开行医箱,李木杨在那边大喊了一声“别动”,陆元子吓得连忙收回了手。

就见李木杨打开行医箱从里面取出一块蓝色的布铺在了案几上,陆元子看着行医箱里很多稀奇古怪的物品愣了一会,渐渐的歪下头去。

行医箱是分上下两层的,上层从上面掀开,里面放着的是李木杨的东西,下层是个小抽屉,其实陆元子是想打开抽屉,可是李木杨不让她动,只好歪着头看着抽屉的缝隙。

芸儿端来热水放下,看到行医箱也是一惊。

“那个布在里面吗?”陆元子问。

“在”芸儿焦急的点头,又咧咧嘴。

随后主仆二人绝望的对视了一会,又一同看向蹲在后门吃豆子的醒儿

那边,二壮已经躺在了案几上,蓝色的布垫在身下很舒服,他紧张的心情也放松了很多,最起码他觉得李木杨的确不知道他就是凶手,那么还有巢太医帮忙,自己的手臂或许真的能保住了。

李木杨又从行医箱里拿出一个托盘,上面摆好了各种手术器具和药物以及纱布块。

李木杨每拿出一样东西,陆元子就皱一次眉,还好李木杨一直没有去翻抽屉。

而巢元方的注意力全在那些物品上了,虽然这些物品都没见过,但大体也能认出它们的属性,琉璃瓶,剪刀,小刀,夹子,药布。。。鱼钩?

那是鱼钩吗?巢元方晃了晃头,确定自己没有眼花,但好像又不是鱼钩,与上次的有些不同,而那鱼钩后面的线竟然比头发丝还细。。。

李木杨也曾想过他若在这个世界实行外科手术,需不需要背着别人,但仔细想来,这是根本不可能的,因为外科不同于内科,一切都是肉眼可见,在这种情况下还故意隐瞒自己手术的方式,只会引来更多的麻烦,所以,背着不如明着,明着不如大大方方,所以他毫不掩饰的露出自己的这些器具,当然,这也是有选择的,并不是谁想看他都愿意让看的,前提是这人会选择信任自己。

如同巢元方这个中医界泰斗,而且还是敢于对伤者开刀缝合的人,而陆元子毕竟是自己的女人,瞒着她没有任何必要。

李木杨穿上了手术服,同时给二人一人一套,包括口罩帽子和一次性手套。

“你们俩也得像我一样穿戴好,否则不能靠近病人。”

在二人还在沉寂在稀奇古怪的物品中时,李木杨已经穿好了手术服,戴好了帽子口罩以及手套,此时他的穿戴比义庄的仵作还要严实,再有,仵作的衣服总是脏脏的,而李木杨的装扮给人一种天然干净的感觉,更像是一位穿着淡蓝色长袍的蒙面仙人。

李木杨先用纱布覆盖几处长的伤口,然后对周边肌肤用无菌盐水进行清洗消毒,他查看过伤口,长的伤口达到6-8厘米长,共有两处需要缝合,其它伤口只需消毒处理,还需扎破伤风针,如果没有抗炎药此人的手臂的确是保不住的,而且还会感染导致高烧不止而危机生命,断臂未尝不是办法,但遇到了他,他就不能不管了,他无法面对因为医术落后而导致的残疾。

李木杨反复清洗完伤口周边的肌肤,开始对伤口进行清洗,用海绵钳夹起纱布轻轻擦拭伤口内的组织,再用3%的过氧化氢溶液冲洗,待创面呈现泡沫后,再用无菌生理盐水冲洗干净,随后由浅到深检查有无血凝块及异物。

直到伤口弄得比白条鸡还干净这才停下来,此时的伤口则为洁净伤口,伤口清洗是清创术的重要步骤,必须反复用大量生理盐水冲洗,务必使伤口清洁后再作清创术。

那边,张昊已经醒来,努力爬起来,当看到案几上几块染血的纱布时,又“嘎”的一声,晕了过去。

。。。。。。

第045章 答案

陆元子和巢元方穿戴好后,就呆呆的看着李木杨的每一个动作。

巢元方原本觉得自己可以帮上忙,可是此时他却只有看的份,根本不知道该做什么,李木杨的每一个动作对于他来说都是陌生的。

最让二人无法接受的就是李木杨拿出一只戴着针的管状物品将一种液体扎入了二壮的手臂处

“这又是什么?”

巢元方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清洗伤口无论怎么洗,他都知道是在干什么,只是,这个透明洁白的管子是什么,里面的液体是什么,似乎通过那个针进入了人体,这怎么可能,针的中间难道还有通道?

“这叫臂丛神经麻醉。”李木杨用医学名词回答道。

不管怎样,即使再陌生的名词也可以通过字面意思联想出来,随后陆元子便惊讶的问:“这是麻药?”

李木杨点头。

巢元方与陆元子都茫然的看向李木杨,在他们的认知中,最早的麻药就是华佗的麻沸散,可惜早已失传,后来医人研制出各种麻药,效果都不好,但终归都是口服,哪有这种方式对人使用麻药的?

而伤者二壮睁开了眼茫然的左右看看,看着这三人的装扮,心里更是有了一种将要被人宰割的感觉,随后咬牙闭眼道:“有劳各位了,我不怕疼,不用喝麻药。”

李木杨笑道:“刚刚的疼痛只是在清洗伤口,真正的治疗还没开始,那会很疼的,不过,麻药已经进入你的身体了,你不会感觉到疼痛。”

不一会,李木杨就用镊子扎了一下二壮的手臂,二壮毫无表情的闭着眼,也就是说麻药起作用了。

陆元子瞪圆了眼睛,麻药这么快就起作用了?好奇心让她抬手在二壮的另一只手臂掐了一下,二壮猛然睁眼,茫然的看着陆元子,似乎在问,你为什么要掐我?

李木杨道:“我只是麻醉他的这只胳膊,你掐他那只胳膊干嘛。”

陆元子吐了吐舌头。

二壮这才发觉自己的左臂失去了知觉,诧异的看向李木杨,他实在无法相信会有这种神奇的医术。

“神奇吗?”李木杨戴着口罩问道。

二壮点头。

“一会儿还有更神奇的,看,”李木杨说着拿起一把手术刀,另一只手拿着纱布,轻轻一划,纱布割开,又问道,“这刀快不快?”

二壮点头。

“这把刀不仅可以救人,也可以杀人。”说完,李木杨眼中闪过一丝冷冽,握着手术刀在空中晃了晃,便猛然向下刺去,直奔二壮的喉咙。

“说吧,为什么要把我扔进河里?”

眼看就要刺了进去,李木杨停住了手,语气又变得温柔平和,却将巢元方和陆元子吓出了一身冷汗,随后这才注意到李木杨问出的这句话。

当初醒儿说李木杨是投河自尽了,陆元子以为李木杨是因为孤独而想不开才自尽的,后来李木杨活着回来了,陆元子就以为他是失足掉进河里,甚至一度怀疑他是故意的,这也是被官府抓李唐斥候的事闹的,此时听李木杨这么说,才终于明白过来,李木杨是被人给推进了河里。

而巢元方倒是不信李木杨会自尽,却也只当他是不小心掉进去的,此时也明白了,事情怕是不简单了,只是,李木杨这个时候想要干嘛?难道治疗伤臂是假,报仇是真?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二壮险些吓尿,还想辩解着,颤抖的声音却已出卖了他。

“我可没有心情和你废话,既然你不想说,就永远不要说了,”李木杨用手指在二壮的喉间摸了摸道,“巢太医,你是不是很想跟我学喉管切开术,现在我就教你,上次我切开的那是死人,死人没出血也很正常,今天咱们切个活人,我同样可以让他不出血,这回你可看好了”

“巢太医,救我啊”二壮此时连辩解的勇气都没有,连忙向巢元方求救了。

巢元方苦着脸道:“二壮,到底是不是你做啊?”

“是不是是甄维让我做的啊!”二壮终于说出了实情。

甄维给了他们兄弟二人两块金叶子,让他们将李木杨杀掉,那天正好李木杨站在桥上,他们就直接将李木杨扔进了河里。

巢元方听完先是诧异后是气愤,却也无语的摊了摊手,到底还是甄维干的,真是不知悔改无药可救的混蛋啊。

“很好,这就是我要的答案,”李木杨收回手,“其实我是不会在手术台上杀人的,好了,下面开始手术。”

李木杨说完,便拿着手术刀划向了伤口,专心致志的寻找失活组织切除。

“巢太医,我来告诉你什么是失活组织,看,用镊子捏一下没有回缩,切开也不出血都是失活组织,这些是必须要切除的”

李木杨画风的突然转变让三人又是一顿错愕,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似的,此时摇身一变成为了给巢元方讲课的神医了。

巢元方和陆元子也不多想了,连忙欠身看去,四目紧紧盯着李木杨的双手。

经过一番清创之后,就开始缝合了。

李木杨左手拿着齿镊,提起皮肤边缘,右手持针钳,针尖对准进针点手臂外旋顺着缝针的弧度将缝针随之刺入皮肤,随后再用持针器夹住针体前方顺着针的弧度拔出缝针带出缝线。

这种肌肤伤口较深的缝合都是由深层向浅层按局部的解剖层次进行缝合,避免遗留无效腔,防止形成血肿,缝合时松紧度要适宜,缝合的创缘距及针间距必须均匀一致。

如果单拿出一个缝合动作只会让人觉得是在胡来,可是当这些标准的动作连贯一起,就显得严谨而高深了。

巢元方和陆元子都是痴迷的看着。

当李木杨缝合第二处伤口时,额头渗出了汗珠,习惯性的说道:“擦汗。。。”

随后便见陆元子拿出手帕在自己的额头上擦了擦。

李木杨斜着眼道:“我是在说给我擦汗,用纱布擦。”

陆元子眨了眨眼,好奇的看着李木杨,那种表情像是在问,你没说错?

李木杨却有些不耐烦道:“快点擦啊!”

巢元方用手肘怼了一下陆元子,朝她使了个眼色,陆元子这才蹙着眉给李木杨擦汗,却也是简单几下,脸色还红了红。

李木杨实在无语了,其实他的态度已经算好的了,换做以前如果巡台护士这么没眼力见他早就破口大骂了,只因陆元子不是他的护士,所以他态度温柔了很多,但也很急,因为汗水一旦落下来滴在伤口上就会造成细菌感染。

那边,张昊缓缓爬起,又“嘎”的一声晕了过去。

第046章 不报官

该缝的伤口全部缝完,便进行了包扎,二壮的整个胳膊几乎全都包上了纱布,没有损坏的肘关节还是保留了出来。

最后李木杨又对二壮进行了破伤风的皮试反应,由于破伤风抗毒素多来自于马的血清,所以会出现过敏反应,如果过敏,那么就需要进行脱敏注射,那是很麻烦的事,还好二壮并不过敏,李木杨便给他注射了一针破伤风。

“这又是什么?”巢元方问。

“破伤风疫苗。”

“疫苗是何意?”

“老人家,一两句说不清的,反正有这个就不会得破伤风了。”

“神药啊神药!”

随后巢元方捡起一只缝合针道:“这个可否送给老夫。。。”

“用过的不能再用了,嗯,有病毒的,需要销毁掉。”

“销毁?”巢元方张了张嘴,陆元子也是抬了抬眼,二人似乎都在说这是浪费啊。

“那这把刀?”

“销毁!”

“那这个剪刀”

“您老别惦记了,一样也不能给您的。”

巢元方无语的指了指李木杨,意思是在说真抠门。

全部完成后二壮的胳膊也渐渐恢复了知觉,李木杨这才意识到少了一个悬臂吊带,左右看了看准备的纱布也不多了,便想起了什么,嘀咕道:“箱子底下里好像有条带子可以用”

行医箱是醒儿给他找来的,记得当时下面的抽屉里面有一些带绳子的布片,看着是新的就留在里面了,此时想起了那块布片。

只是当他刚要拉开抽屉时,另一只手却按住了抽屉。

李木杨抬头,看到的是陆元子的头发,她正低着头,一手扶着行医箱,一手压着抽屉。

李木杨再次用力往外拉,陆元子也连忙用力往下按,二人就这样僵持住了,李木杨诧异的看着陆元子,陆元子紧紧的低着头,不让李木杨看到她的表情。

李木杨自然明白陆元子是不让他拿那块布条,他也知道布条是她的,只是至于这样吗?有话可以说啊,干嘛这种表情,反应这么激烈?

“李公子,李公子。。。”芸儿摆着手小声叫着,小脸也是通红着。

这种脸红是女子害羞的红。

李木杨张了张嘴,似乎明白了什么,缓缓将手收了回来,尴尬的摊摊手,表示我不抢了,不用这么紧张。

随后还是低声道:“但是,这些医用废物还是要放进箱子里的,还得麻烦你帮我扔掉的。”

陆元子听说他还要将那些用品放回行医箱里,这才松开手,点点头。

李木杨三下五除二的将所有物品都塞进了行医箱里,陆元子又连忙抱住了行医箱。

那边巢元方已经用一条绷带给二壮的胳膊吊在了脖子上,这种治疗骨伤的绑带是医人经常随身携带的,而且他的手法比李木杨要熟练的多。

李木杨拍了拍二壮的肩膀道:“放心吧,手臂保住了,抓些活血化瘀的草药喝就可以了。”

二壮茫然的看着李木杨:“你不报官?”

他还在纠结将李木杨推进河里的事。

“报官有用吗?这边把他抓进去,那边就会被人赎出来,没意思,不过,”李木杨顿了顿,低声道,“我还是希望甄维三天下不了地”

李木杨挑了挑眉,二壮张了张嘴。

“哦,对了,五天后你还得来找我拆线,这个线别人可不会拆,当然了,我不会另收诊金的,我也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的。”

李木杨说完重重的拍了拍二壮。

二壮咽了口吐沫,闹了半天人家还留有后手啊。

“老夫倒也开了眼界,不知李神医可否收徒啊?”巢元方走过来笑着打趣要拜李木杨为师。

“巢太医不要开玩笑了,您老可是有重任在身的。”

“我有何重任,我的重任就是治病救人。”

“您老忘了《诸病源候论》了?”

巢元方无语的指了指李木杨。

房门打开,屋外众人齐聚过来,目光集中在二壮的手臂上,首先可以确定手臂完好并没有截断,然后便是那包裹手臂的白布,白的让人不可思议,这布料。。。

“巢太医,这个。。。真的没事了?”大壮上前问道。

“没事了,多亏了这位李神医了,哈哈,付钱吧。”巢元方捋着胡子笑道。

大壮连忙将两千文铜钱的袋子递给芸儿,同时好奇的看向二壮,胳膊保住了怎么闷闷不乐的?

蒋万中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摸着那白布,内心的触动也是不言而喻,仅仅是这包扎的白布就是他从没见过的,似丝非丝似绸非绸,微细的小孔又适合透气,绝非故弄玄虚之物。

蒋万中看向李木杨有话想问,学医之人遇到不懂的医术都会忍不住去问,可是人家李木杨根本不看他,似乎不想与他说话,他也只好忍了回去。

蒋万中又看向巢元方,巢元方摆手道:“别问我,我是什么也没学会啊,哈哈。”

巢元方心情很好,蒋万中脸色灰暗,却也只好拱手告辞了。

苏敬坐在台阶上一言不发,他也是在想着这个李木杨到底是何人,哪来的这种医术,自己也算是他的恩人,他竟然瞒着自己。

李木杨走过去笑道:“苏兄,还在生我气啊?晚上请你吃饭谢罪,如何?”

“呵,”苏敬冷笑一声,“我要喝酒。”

“必须的,咱们喝黄醅酒!”

听到黄醅酒,苏敬眼睛又亮了。

李木杨喊来谭五将一片金叶子给了他:“准备一桌好宴席,我要款待巢太医与苏药师,记住,一定要买黄醅酒。”

谭五道:“李公子,那也用不了这么多吧?”

一片金叶子相当于半两黄金,可换五两银子,五千文铜钱。

“我也不能总白住陆家啊,再有,”李木杨低声道,“以后不许克扣我和醒儿的伙食了。”

谭五尴尬的点头,连忙去准备晚饭了。

李木杨转身的功夫,就见陆元子已经抱着行医箱朝里院走去,似乎很怕李木杨喊住她似的,脚步有些急促。

李木杨知道陆元子心里想的是什么,绝不是因为里面有几条月经布,主要还是对他的手术器具好奇。

可惜啊,李木杨无奈的笑笑。

医馆角落里,张昊躺在地上呆呆望着天棚。

第047章 晚宴

陆元子回到闺房,将行医箱放在案几上,拉开下层抽屉取出布条交给芸儿,随后将手放在了箱盖上,没有打开,想了想便让芸儿去端热水来。

芸儿刚离开,陆元子犹豫了一下,似乎又想起什么,连忙跑出去,不一会拎着一个麻袋过来,将袋子口卷起来放在行医箱旁边,又看着医箱抿了抿唇,似乎又想起什么跑了出去。

“小姐,小姐,还要什么啊婢子去拿”

芸儿放下热水盆连忙跟了出去。

不一会二人抱着炭盆回来,炭盆里都是刚烧好的火红的炭。

“小姐呀,到底要干嘛呀?”

芸儿不解的问。

“消毒,他说那些东西都是用过的,有病毒不能再用,我要给它们消毒。”

陆元子看着炭盆又看了看热水盆,不知道哪个更适合消毒。

芸儿道:“小姐啊,先把那些血布取出来吧,好恶心的,婢子去扔掉。”

陆元子点点头,深舒了一口气,这才缓缓打开了行医箱。

在她觉得李木杨的医术很特殊,但更特殊的是这些器具,只有这些特殊的器具才能完成那种医术,而眼下,这些器具就在这个行医箱里,虽然不是她的,但她也要好好看看那些物品,尤其是那个可以扎出液体的针,那个可以缝合皮肤的线。

李木杨也说过不打算要了,可她却觉得这么好的东西扔掉实在可惜。

陆元子鼓足勇气终于打开了行医箱,只是,那些稀奇古怪的宝贝的并没有出现在视野里。

行医箱内,空空如也!

主仆二人惊讶的张大了嘴,如同见鬼一般。

闹鬼了,真是闹鬼,明明看着他放进去的,怎么什么也没有了?

“他是不是来过?”陆元子问。

“没有啊,就咱们俩啊?”

“不可能,一定是他来过了,在咱们去取炭盆的时候来的,偷走了那些东西!”

陆元子身子一萎坐在了榻上,脸上微微浮起一丝怒意,骗子,说好的让我扔掉的,还竟然偷回去了!

随后想了片刻,似乎不再怪那个小偷了,抱着膝盖拢了拢头发,无奈的叹了口气,很快眼神又在某一处定格了,脑海里回想起巢元方的一句话,那日巢元方看完母亲的病后,问了那么一句,李木杨知不道这个病。。。

当时只是好奇巢元方为什么这么问,此时再想起那句话,意义就不一样了。

开刀?缝合?

李木杨懂得开刀缝合,那么,他是不是就会治疗母亲的病?

随后陆元子又紧紧抱住了自己的头,告诉自己不可能,即使可能也不可能!那会是什么样子,开刀的位置在哪?怎么可能?!

太阳西下,最后一缕阳光在闺房内移开,陆元子缓缓起身,道:“芸儿,烧水,我要沐浴更衣。”

。。。。。。

花厅内,晚宴已经开始,

由于巢元方参加这个晚宴,陆展鹏也亲自作陪,本想让巢元方坐在主席的位置,巢元方说什么也不肯坐,陆展鹏只好陪着坐在一旁,对面是李木杨和苏敬,主席的位置就空了出来。

宴席开始,每桌都是四荤四素,一碗羊汤,一壶黄醅酒,较为丰盛。

陆展鹏作为主人先是起酒说了几句客套话,一杯酒过后陆展鹏便询问二壮的手臂是如何治好的,巢元方笑着指向李木杨:“神医,这真是神医。”

陆展鹏已经知道李木杨是懂医术的,但到底如何也不清楚,听得巢元方称李木杨神医便也能知道这里的分量,但李木杨终归会是陆家的女婿,他在乎的不是这些,作为陆家长子他在乎的是陆家的平安,随后苦笑着指了指李木杨:“医术再高又如何,如今还是个没有身份文牒之人啊,巢太医,您若是中意他,收他为徒帮他弄个身份,我们陆家自是感激不尽啊!”

巢元方笑道:“收他为徒,老夫可不敢喽,不过这身份倒也好办,如今浮逃户过多,朝廷倒是愿意更多的人在洛阳落下户籍,只是不知木杨贤侄的想法如何?”

李木杨道:“今日请巢太医来正为此事,我想进太医署疾患司做一名医师。”

“医师毕竟为匠人,朝野士庶,咸耻医术之名,多教子弟诵短文,构小策,以求出身之道,医治之术,缺而弗论。”

“晚辈明白,但晚辈不在乎这些出身,我只愿能将医术造福于百姓,相信不久的将来医者也终将被朝野认可。”

李木杨知道当前医者在社会的地位,还属于贱业,但随着朝廷对医术的重视,医学教育以及医举及第的不断完善,医人的社会地位也在不断提升,士大夫阶层也开始喜欢医术,出现了道医向儒医的转变,就连药师苏敬最后也是以朝仪郎、右监门府长史的身份参与了唐本草的修订。

只不过,医术出身还是被朝野轻蔑,武则天时期也曾有过敕令,医人最高不过五品,但那也是因为医术毕竟还是落后,多数病还是无法医治或者达不到想要的效果,所以也就没人愿意为你抬轿。

李木杨不信他的医术最终只能做一辈子医人,再有现在的郑国他不可能去当兵以求军功,跟未来的李唐作对那就是找死,先在洛阳城稳定下来比什么都重要。

巢元方对于李木杨的话很是欣慰,只是担心李木杨要去疾患司另有目的,因为如果他提出去皇城的太医署巢元方也不会拒绝的,而他点明要去疾患司,怕不是真的冲着甄维去的吧?

苏敬忍不住插话道:“疾患司的俸禄是两县的息钱,有今个没明个,你干嘛不去太医署啊?”

“我想和你做同僚啊,”李木杨拍了拍苏敬的肩膀笑了笑,随后也认真道,“我是担心自己的散漫性子,怕不适合皇城里规矩。”

陆展鹏见此事基本定了,也松了口气,他只希望李木杨不给陆家带来麻烦,也不期望他能当什么大官,至于那个甄维,大不了拿钱摆平他,甄家再有钱也顶不过陆家的家底。

陆展鹏陪他们又饮了几杯酒,见他们聊起了医术,便借口出去了。

第048章 奇怪的人

陆展鹏走后,三人聊着了医学上的事,苏敬非要问李木杨的医术师出何门,主攻何术,李木杨只好说是跟西方的一名医人学的医术,以外伤为主,姑且称为西医外科,而对于中原的医术称为中医。

巢元方知道李木杨懂得开刀缝合之术,只是不太了解此术竟然来自西方,忍不住问道:“这西医与中医到底有何区别?”

“中医是宏观,西医是微观。”李木杨答。

“何为宏观,何为微观?”

“简单的说,宏观就是治得病的人,微观就是治人得的病,中医治病追求本源,适合慢病,而西医则快刀斩乱麻,适合保命。”

巢元方点点头,随后道:“可惜快刀斩乱麻也会伤元损气,后患无穷啊。”

李木杨道:“但也不能否认,有些必死病症,采取非常手段保命才是目的,也可以说西医在开刀上更能体现救命为本,养命还得是中医。”

巢元方哈哈一笑:“你这小子,说话滴水不漏,是不是怕贬低中医惹恼了老夫?”

“非也非也,我只是在说尺有所短寸有所长。”

随后巢元方捋了捋胡须若有所思着,苏敬也不再跟他们讨论医术了,黄醅酒的魅力大于医术的魅力,不用人劝酒,自顾自的喝着。

片刻巢元方道:“其实,开刀术也不能说是西方医术,《内经》里最早阐述了切除疗法,华神医也做过修补术,老夫也是很喜欢这类医术,所以才大胆的给人续接断肠,可惜还是没能留住性命,老夫斗胆问木杨贤侄,可否想过将你的医术教与旁人,或者说是开宗立派?”

李木杨连连摆手道:“这个暂时没有打算,毕竟我的医术属于格物,而今中原注重的是佛学与儒家,很难立足的。”

巢元方点点头,明白李木杨的意思,想了想道:“两种医术的初心不同,中医注重调理与平衡,西医注重修补与对抗,两种医术的确很难融合到一起。”

“是啊,所以医人也很难接受学习另外一种医术。”

“老夫倒是受教了,哈哈。”

巢元方端起酒杯与李木杨共饮一杯,随后不久,天色就黑了下来,巢元方毕竟年龄已高,不像苏敬那么贪杯,便起身告辞了,临走时也告诉李木杨去疾患司任职一事还需等太常寺复核,在两县县衙报备,需要等些日子。

李木杨与陆展鹏送走巢元方,回来时谭五过来说黄醅酒已经喝没了,李木杨看苏敬没有走的意思,便让谭五将家里的清酒拿来。

李木杨回到花厅继续与苏敬喝酒,陆展鹏则站在院中的树下无奈的望着花厅,心中埋怨苏敬是个酒鬼,而且还爱多管闲事。

他已经知道是苏敬帮着李木杨混进的城,如果苏敬不帮忙,李木杨没准早就被吓得远走他乡了。

“大兄,他若去了疾患司,甄维一定会为难他的。”

夜色微凉,陆元子穿着一身粉色袄裙走了过来,她刚刚洗完澡,此时又抹了些胭脂,月光下有了一番别样的韵味。

陆展鹏看了看自己的妹妹,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但也没多想,随口道:“那甄维是个小人,终究是为了想要娶你,如今他应该已经打消了这个念头,也就好办了,无非是给他些好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了。”

随后又看了看陆元子道:“妹妹,不用担心的。”

话语里就多了些挖苦的味道。

陆元子也不在意,目光一直看着灯火通明的花厅,看着那个推杯换盏的人影,片刻道:“大兄,我总觉得他有不太寻常的地方,却又说不准。”

“哎,我早就觉得他不正常,可是,没办法,爹爹定的婚事,这事我也管不了的,爹爹回来定会同意把你嫁给他的,妹妹也就认命吧。”

“不是认不认命的事,而是”陆元子犹豫着,随后看到谭五带着两个下人又端来了几壶酒送了进去。

陆元子又微微蹙眉道:“大兄,为什么最近我总觉得谭管家有些怪异。”

“你怎么看谁都怪,看我怪不怪,为了李木杨我是操碎了心,我。。。”

“大兄,”陆元子打断陆展鹏的话,严肃道,“那日李木杨回来后,谭管家竟然说出要杀掉李木杨的话,你可记得?”

“对啊,全城都在抓李唐斥候,他也是担心李木杨是斥候给陆家惹麻烦啊。”

“大兄,就连你都很在乎这婚书的意义,不敢忤逆爹爹的意思,只想等爹爹回来,而谭管家竟然说出杀了李木杨的话,这种先斩后奏是不是不符合他的性子?你何时见过谭管家对爹爹的话说一个不字?”

“呃。。。这个。。。”

陆展鹏愣了愣,想了想似乎还真是这么回事,这个谭五竟然敢背着爹爹自作主张了,不是他的性格啊,的确有些奇怪了。

“大兄,你多久没有去后院祠堂了?”陆元子又问。

“。。。”陆展鹏又迟疑了一会,想了想道,“好像半年了吧?”

“谭管家来咱家多久了?”

“半年多了,这有什么关系?”

陆元子沉默片刻道:“就是说,自从爹爹请谭五到咱们家当管家之后,就再没打开过后院,以前每月的初一都会让你去后院祠堂祭拜的,爹爹很重视这个的,为什么不让祭拜了?”

“呃。。。妹妹,你到底想说什么啊?”陆展鹏越发的糊涂了。

“大兄,”

陆元子咬了咬唇,望向后院的方向,缓缓道,“我怀疑后院里住着一个人。。。”

陆展鹏腿一软险些跌倒,连忙扶住树干,颤声道:“好妹妹,别吓唬哥啊,哥胆小。。。”

“不是吓唬你,有一天夜里我闻到了药味,就好奇半夜谁在熬药,结果在主院遇到了谭管家,他说是他给自己熬的药,可我总觉得那药味是从后院飘来的”

“妹妹,咱别说了好不,要不我回去了,你陪着他们”

“不对不好!”

陆元子眉头一紧,提起裙摆朝花厅跑去。

第049章 深不可测

花厅内,李木杨和苏敬都倒在了榻上,似乎都喝多了,而李木杨身边还有一些呕吐物。

陆元子进来时,谭五正在抱着李木杨的身体挪动着。

“谭管家,你在做什么?”陆元子警惕的问。

“哦,小姐,李公子喝多了,老奴想送他回房。”谭五答道。

“你先送苏药师去客房吧,我安排别人送李公子回房。”陆元子捂着鼻子看着醉的不省人事的李木杨,心里有些厌烦还有些担忧。

等到谭五抬着苏敬出去后,陆元子连忙将手指搭在李木杨的手腕上,见脉搏无恙这才放心,然后安排下人将李木杨送回了西跨院。

院里的下人一阵忙碌,陆展鹏却呆若木鸡的站在主院之中,有点找不到北的感觉。

陆元子和芸儿醒儿三人合力将李木杨的外衣脱了下来,芸儿和醒儿又用湿毛巾给李木杨的脸、手、脚都擦了一遍,姐妹俩这才退出房间。

陆元子坐在床榻旁沉思着,她不认为自己太敏感了,而是这几日谭五似乎总是很紧张的样子,几乎每天都会守在大门口,虽然大兄叮嘱他看着李木杨不许远走,但陆元子觉得谭五似乎更怕别人进院。

曾经大兄带回朋友在陆家醉倒了,谭五愣是将人送回了家,当时陆元子就觉得谭五是个很讲究原则的管家,不让外人留宿陆家,也不喜欢外人在陆家醉酒。

可是今晚,谭五似乎过于热情了,不停的给李木杨和苏敬送酒,反倒像似希望他们醉倒似的。

所以陆元子觉得奇怪,却又说不出问题出在哪,现在看李木杨一切正常,只是喝多了而已,难道真是自己过于敏感了?

陆元子想了一会,便起身准备离去,身后却传来男人的声音。

“谭五要杀我。”

李木杨的声音突然传来,将陆元子吓了一跳,努力平复了一下,便茫然的转身看向李木杨。

“你是不是也察觉到了,所以才会在那个时候进入花厅的?”李木杨坐直了身子,揉了揉额头问道。

陆元子站了一会,又看向院子道:“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呵,有趣,陆家管家要杀我,陆家小姐却要救我,这陆家到底在唱哪一出啊?”

李木杨知道陆元子不可能指认自家管家的,也不需要她指认,只是自己该说的话还是要说的,随后挥了挥手意思是你可以走了,他也不想多说什么。

陆元子反倒朝这边走了两步,问道:“你为什么说谭管家要杀你?”

“他说黄醅酒喝没了,可我记得还应该有一壶,起初我以为他想贪一壶,我也就没明说,就让他换清酒,可是,这清酒味道完全不对,我就假装喝多了,然后就呕吐出来了。”

“酒里有毒?”陆元子惊讶的问。

“不是毒,应该是蒙汗药之类的吧,我想谭五应该是在针对我,所以他不想连累到苏敬,等我晕倒之后他会进一步来对付我,总之他针对的是我。”

“或许他只是想让你睡觉,不想让你再喝了。”

“他挪动我身体的时候,我故意装醉用手在他身上扫了一遍,结果我发现他的腰间有把刀,你家管家平时都是带刀的吗?”

“。。。”陆元子无法回答了。

陆家是有家丁的,家丁带刀有可能,但管家从来不带刀,因为谭五穿着就是一副儒生的衣服,这种衣服是不可能也不应该带刀的。

看来她的担心也是对了,只是实在无法理解谭五为什么要这么做,不顾父亲是否同意,背着自己和大兄要暗杀陆家的姑爷,只是因为怀疑他是李唐伺候吗?这个可能无法成立。

其实谭管家到陆家当管家也就半年多的时间,虽然谭五表面看少言寡语忠心伺侍主,将陆府打理得井井有条,但越是这样陆元子就越觉得这个管家不一般,而父亲对于这个管家又是极为信任,更让陆元子不解。

“陆元子,如果有什么难事可以说出来,我能帮的一定会帮你,毕竟我们是有婚约的人,陆家不希望我出事,我同样不希望陆家出事。”

李木杨语重心长的说道,倒也是心里话。

陆元子长舒一口气看向窗外的夜色,外屋醒儿和芸儿也在小声嘀咕着什么。

陆元子想了想跪坐下来,身姿比较正式,缓缓抬头,又犹豫了一下,问道:“你收徒吗?”

“收谁?”

“我。”

“不收。”李木杨二话没说就拒绝了。

“为什么?”陆元子反问。

“收你做徒弟就不能娶你了。”

“。。。”

陆元子猛然抬头看向李木杨,又缓缓收回目光,想了想道:“其实,大可不必在意这个,其实。。。只是。。。”

陆元子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李木杨明白她的意思,这个时候儒家的天地君亲师等封建思想对人们的影响并不大,否则也不会出现那些皇帝乱来的现象。

但李木杨觉得眼下他与陆元子的关系还是维持目前情况更好一些,毕竟陆士季还没有回来,很多事还没有弄清楚,比如婚书是在什么情况下建立的,他的父母又是何人,陆士季如何对待这桩婚事?

再有,没准陆士季是个老顽固老封建,一旦李木杨收陆元子为徒,陆士季就不同意这门婚事了,到时候再以这个理由上县衙告上一状,这纸婚书还真有作废的可能。

所以李木杨觉得还是稳妥一些,以娶陆元子为前提,就算完成一桩大事。

李木杨揉着额头道:“好了,你回去吧,我有些头疼想睡了,收徒的事等你父亲回来再说吧。”

“早些歇息!”

陆元子也只好起身告退了,其实她今晚还有另一件事想找李木杨谈谈,就是关于母亲的病情,此时也没了心情,都让谭五打乱了计划。

小院之中,夜风吹得柳树瑟瑟作响,陆元子与那姐妹俩说了些什么,便独自回去了。

李木杨听得外屋有动静,欠身看去,却是芸儿和醒儿在那铺席子,看来这二位是要睡在这里了,想来应该是陆元子安排的,有芸儿和醒儿在这,谭管家就不敢乱来了。

这样也好,这个谭五也的确有些阴险,还真怕了他了。

第050章 神秘的黑环

时间到了子时,李木杨打坐冥想了一刻钟,再次睁眼,脑清目明,脑海里传来两个女子的对话声:

“醒儿,你是不是睡着了?”

“我没有啊,我,我只是闭了下眼。”

“算了,还是我一个人守夜吧,你睡吧。”

“小姐说咱俩轮番守夜的。。。”

“你就是瞌睡虫小馋猫,你守夜我不放心。”

“。。。。。。”

外屋两个小丫鬟趴在地榻上窃窃私语着。

屋内,李木杨欣慰的笑笑,随后打开了医疗包,看向了手腕上的黑环。

自从上次救活赵广生后,他就一直带着这个手环,以便随时监控自己的身体情况。

这是一种太阳能供电的智能芯片手环,具有多种功能,比如走步计数,健康检测等等,在平常百姓中不算什么稀罕物。

但李木杨这种不同,它还是个微型电脑,可以将病人的资料传输回总部备案,当病人再次生病时,总部会生成一份过往诊治档案,提供一份适合患者的配套治疗方案。

由于它通体圆润黑色如玉,李木杨习惯的称它为黑环,在外人眼中如同一个黑色的镯子。

李木杨原以为来到这个世界黑环会彻底失效了,可是眼下看似乎不仅没有失效,而且还在进行着一种奇怪的改变。

在他决定给二壮治病前,他还犹豫了一会,因为他医疗包中的麻药不多,他还有些不舍得使用,可是,作为医人,虽然二壮是恶人,他也不能看着好好一只胳膊就这么没了。

然而,就在给二壮治好手臂的时候,黑环给出了提示:chn002号医生,是否领取医疗包补给,是否将医疗垃圾送进处理箱,是否使用大巴扫描系统。

当时他险些惊掉下巴,若不是旁边有人他早就跳起来了。

他在战区行医时代号就是chn002号,每次救治病人结束时都会收到这种提示,然后他就会去战区专用急救大巴车上补给药品,再将医疗垃圾送进处理箱,没想到此时还能接收到这种信号,他尝试着按动了补给键,显示补给成功,但他不知道是否成功,因为医疗包不在身边,随后在医疗垃圾项里选择染血纱布一块,结果一块染血纱布就凭空消失了,随后他又尝试着点击大巴扫描仪,结果二壮的身体情况就显示了出来,直到那时他才发现这是真实的。

这也是陆元子没从她的行医箱内找到任何一件物品的原因,她以为李木杨偷偷进了闺房拿走了,实际上,李木杨将那些用完的器具装进行医箱内只是个掩饰,随后全当成医疗垃圾送进了处理箱。

而此时,他查看了医疗包,里面的物品的确补给也完成了。

可以说,经历过穿越的人接受能力还是很强的。

那天逃生包和医疗包与他的灵魂一同穿越了,他认为是某种时空黑洞将背包穿越了,然后带上了他的灵魂,而此时,他更加意识到这种黑洞的存在,甚至他觉得更像是一种科技。

他想不通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如果穿越的人纠结穿越的原理那就是自找苦吃了。

但他纠结了,就是因为这个医疗黑环,它似乎成为了控制器。

这一次黑环的变化,让他觉得过于完美了,完美得就像设计好的一样,这让他不由得想起他的人生,也可以用完美来形容。

一个孤儿本是残缺的人生,可是他却得到神秘人“长腿叔叔”的资助,随后按照“长腿叔叔”的安排少年学医,直到成为加州医疗中心最年轻的心脑外科专家,想学医的人很多,富有的人也很多,可是能有几人像他这样顺利而完美,甚至回头想想,他的孤儿身份对于这条学医之路也属于完美的身份。

再有,还有一件事让他想了起来,黑环这种医疗环在后世并不是稀罕物,很多医生只要花钱就能买到,可是,他的这个不是买的,却是“长腿叔叔”邮寄过来的,当时他还觉得这个很难看,因为别人都是各种颜色的,而且屏幕清晰大气,而他这个却通体黑亮,屏幕不仔细看都看不到,可他为了表示对“长腿叔叔”的尊重,就一直戴着这一个。

如今,不得不怀疑这个黑环本身就不是平常物,那么“长腿叔叔”知道吗?

他知道自己被榴弹炸死了吗?

他知道黑环会发生这种变化吗?

如果不知道,那么自己就是捡了个宝。

如果知道,那么

细思极恐了。

这一夜,李木杨失眠了。

。。。。。。

“别动,给你诊脉。”

第二天一早,芸儿早早离开了,外屋只有醒儿还是呼呼睡着,李木杨也不管人家小丫头还在睡梦里,就将手搭在了她的手腕上,给她把脉,结果将她吓醒了。

由于黑环必须用自己的手去接触患者的肌肤才能起到作用,那么以后行医他就要像中医一样给病人把脉来掩饰黑环,所以他此时就拿醒儿来练习一下把脉的姿势,如何才能像个真正的中医。

醒儿茫然的看着李木杨:“公子,婢子没病呃”

“权当健康体检了,看我像不像个神医?”

“公子就是神医。”

“嗯。”

片刻之后,李木杨的眉头皱了起来。

“呃婢子得了什么病?”醒儿有些怕了。

“这个到也没什么病,只是,最近不要碰凉水,如果肚子疼就多喝温水,多吃大枣”

李木杨说完就尴尬的出去了,暗骂黑环连这个都提示,是不是闲的。

醒儿喔着小嘴崇拜的看着李木杨。

来到主院,便见谭五在这清扫着院子,陆家不缺下人,用得着一个管家扫院子吗?

如果这老头会武,那就真的是个扫地僧了。

李木杨看了一会便走了过去。

谭五见李木杨走过来,便收起扫帚礼貌的躬身:“李公子睡的可好?”

“不太好,夜里总做梦,梦见有人要杀我。”李木杨随意的四下看看。

“李公子多虑了,陆家安全的很。”

“未必,就怕有内鬼啊。”

“陆家一直相安无事,也未有外人来,不会有内鬼的。”

“谭管家来陆家也不过半年吧?”

“若是这么说,老奴的确比李公子早来了半年。”

“哈,有趣了,如果陆家出了内鬼,应该就是你和我了。”

“公子真会开玩笑,老奴对陆家忠心耿耿。”

“那就是我喽?”

“李公子,”谭五缓缓抬头,没有反驳李木杨的这句话,语气低沉道,“昨日那两名武侯已经盯上公子了,老奴希望公子近日不要再离开大院了。”

二人四目相对,时间静止片刻。

李木杨笑了笑,弹弹袍袖道:“可我真的很想出去啊。”

话落抬起步伐,走向前院。

身边风声响起,一道身影快速的移动到了身旁,单臂横在前面,这是带着浑厚力道的移动,也是一种警告的宣示。

李木杨的脚步没有停,抬手抓住了谭五的手臂,左腿一跨,双臂一用力,一个过肩摔使出

自从黑环巨变之后,李木杨身体各方面的素质提升了很多,他也想找人比试比试,与其与这个谭五打哑谜,还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你不客气,也就怪不得我了。

第051章 交手

李木杨没用太大的力气,毕竟谭五都是四十多岁的人了,如果他不会武弄不好还会伤了他。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谭五的身体轻得跟女人似的,被李木杨轻松的摔出,只是,不知怎么回事,谭五并没有倒在地上,而是直接站立在他的面前,手臂也不知何时从他的手中脱离出来。

“李公子”

未等谭五说话,李木杨身体再次前冲,这次毫不犹豫的扼住谭五的咽喉,右脚一探绊住谭五的右脚,再次用力按下,结果,与上次同出一辙,谭五的身体如同泥鳅一般,根本无法抓住,谭五再次抽身出来,站到一旁,躬身道:

“不知老奴做错何事?”

李木杨用的都是近身格斗技巧,可以说从未有过失误,虽然这副身体不如以前,但失误绝不是这个原因,李木杨忍不住好奇心,也没心思跟谭五打嘴炮,再次俯身一个扫堂腿使出,谭五身体侧翻躲过,再次稳稳站立,李木杨一咬牙一记直拳攻向谭五的面门,谭五这次身体没动,只是偏头躲开,李木杨又一记左勾拳,谭五身子后仰躲开,脚下依然纹丝未动。

“算了,今天不出去了。”

这简直就不是人,身体的柔软度比泥鳅还泥鳅,李木杨收回手臂,整理了一下衣服。

“多谢公子体谅。”

“谭管家真的是扫地僧啊,李某今日大开眼界了。”

“公子过誉了,公子医术高超老奴敬佩不已。”

“是嘛,那好,不如我给你把把脉如何?”

“多谢公子好意,老奴没病。”

“看来谭管家对我的医术也是心有抵触的。”

“哪里话,那就有劳公子了。”

谭五说完卷起袖子露出手腕,李木杨毫不犹豫的就将三根手指搭在了谭五的手腕上,他也是实在好奇谭五的武功,很想知道他的身体会不会有什么异常。

就这样二人站着就把起了脉。

片刻之后,李木杨的表情有些凝滞了。

谭五道:“李公子,您可别吓唬老奴,看您的表情,老奴怕是得了绝症?”

看得出谭五是故意装出害怕的神色,权当陪他玩耍了。

“是绝症。”

李木杨收回手很是同情的看着谭五。

“哦。”

谭五轻哦一声,放下衣袖想要起身离去,可是随后李木杨的又一句话让谭五的身体猛然一怔。

就听李木杨缓缓道:“断子绝孙之症,也算是绝症。”

谭五脸颊微颤:“什么意思,老奴听不懂。”

“哦,我懂了!”李木杨醒悟道,“原来你是个宦官啊!”

检测结果显示谭五丁丁发育不良,双蛋不在,一开始李木杨以为是病,后来突然想起来最早的太监就是这种方式净身的,所以此时的李木杨很是惊讶。

而最惊讶的人是谭五,他自己的情况当然知道,可是他从没想到会有这样一个人依靠把脉发现自己的秘密。

他是宦官,但这是秘密,当然不能让这个人知道。

所以谭五不再掩饰了,眼中凶光一闪,手腕一翻一把尖刀出现在手中,眨眼间就刺向了李木杨的胸口。

谭五终究是武林高手,一连气的动作也就是眨眼之间,李木杨连躲的机会都没有了。

“咚~”的一声,在强大的作用力下,李木杨向后飞出数米远。

李木杨没想到谭五下起手会如此果断,起初李木杨和他近身搏斗他不还手,还觉得他很能隐忍,此时倒是果断的一刀就想将李木杨毙命,可见此人的狠辣,隐忍时像个任人宰割的绵羊,反击时却如同猛虎,让你猝不及防。

还好李木杨里面穿着防弹衣,这一刀却也如同重拳,让他险些没缓过气来。

“软卫甲?”谭五见自己的匕首没有伤害到李木杨,顿感诧异,随后便咬牙道:“你果然是李唐斥候!”

“谭五,你冷静一下,”李木杨捂着胸口站起来,“我不是李唐斥候,我也不会把你是宦官的身份说出去的,我们可以谈谈”

“没的谈,你就是斥候,你这样会给陆家带来麻烦的,必须死!”

“谭五,你别忘了,我可是陆家的姑爷,陆士季还没回来,你杀了我怎么跟陆士季交代?”

“家主那里我自会交代!”

谭五话落,再次翻刀在握,脚下踏地,三步并两步快速冲向李木杨。

对于李木杨来说,死亡再次降临了,这个谭五深不可测,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对手,逃是逃不掉了,死就死吧,早死早托生,最好是能再穿越回去

李木杨想着反而站直了身子,目光炯炯的看向谭五。

谭五眼眸微眯,脚下停顿了一下,也就在此时,前院忽然传来嘈杂声音,随后一年轻下人大喊着:“谭管家,不好啦,不好啦”

声音由远及近,谭五猛然收住脚步,看了一眼前院,随后脚下一蹬,身体朝另一方向疾飞而去。

李木杨惊讶的看着谭五消失的身影,第一感觉便是好厉害的轻功,随后又觉不对,明明是前院在喊,谭五干嘛往后院跑?

顷刻间,一群皮甲兵拿着长戟佩刀冲进了主院。

“就是他!”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几名皮甲兵冲上来就将李木杨团团围住。

李木杨一脸懵逼。

“王将军,误会啊,误会啊!”

陆展鹏追随着卫兵进了主院。

他原本正在坊门口与坊丁聊着天,却见一群武卫军冲进了安业坊,他一名坊正是不敢去过问武卫军的事,可是当他见那些武卫军朝陆家的方向跑去,这才意识到出事了,想到了一定是谁揭发了李木杨是斥候的事。

所以一路追来,连连喊着误会。

武卫军的带头人便是杞王王世辩,就是那日守城的将军。

一名武侯道:“将军,就是他!”

“王将军,他真的不是斥候,巢太医还说让他进疾患司的。。。”陆展鹏在一旁努力解释着。

“谁说我是来抓斥候的?你这么一说我倒觉得他像斥候了。”王世辩听得陆展鹏的话忽然间眼睛亮了起来,仔细看向李木杨,这一次的眼神带着一番审视的味道。

“那您是来干嘛的啊?”陆展鹏问。

“找我女儿!”

第052章 失踪的丫丫

王世辩说完找女儿的话,便冲李木杨咆哮起来:“你这个混蛋绑架了我的女儿!快把女儿还我!”

“”陆展鹏顿时惊掉了下巴,这是闹的哪一出啊,李木杨绑架王世辩的女儿?怎么可能?

但王世辩也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吧,这回轮到陆展鹏一脸懵逼了,看向李木杨,王世辩的女儿不过七八岁,你小子想要干嘛呀?

李木杨却是觉得荒唐,摊了摊手,无语的望向四周,哪里有什么女孩,这误会究竟是从何而起?

“给我搜!”

王世辩也不等李木杨说话,一声令下,数十名卫兵分散开去,进入陆家各个院落,一时间鸡飞狗跳,下人们也纷纷被轰赶出来。

李木杨见这些卫兵动真格的了,意识到这位将军是真的丢了女儿,便诚恳的道:“这位将军,令爱丢失我深表同情,可是你真不该在这里耽搁时间,从昨晚到现在我连大院都没出去过,上哪绑架您的女儿?”

“一定是你,”那名武侯坚定道,“昨日丫丫还说让我抓你,说你是坏人!”

“无稽之谈,我哪认识什么丫丫蛋蛋的,从昨天晌午,我就一直在医馆门口等人,我”

李木杨说到这,忽然怔住了,一个小丫头的相貌在脑海里浮现了,圆圆的脸蛋,脾气火爆还带一条大黄狗,难道就是那个小女孩?

再看这武侯,似乎就是昨日说自己是道士的那位。

随后又一个人的身影出现在了李木杨的脑海里

李木杨揉了揉头,看来事情真的有些麻烦了。

“将军,主院搜过了没有丫丫。”

“将军,东院搜过了没有丫丫。”

“将军,西院搜过了没有丫丫。”

“将军,下院搜过了没有丫丫。”

“”

最后一名卫兵急道:“将军,后院,后院进不去啊”

“废物,怎么进不去,砸门也要进!”

“可是,可是,砸不开啊,而且,还”

“还什么还,那就一定在后院!”

王世辩大喊一声就冲向后院,众多卫兵押着李木杨也跑向后院。

“王将军,后院是我陆家宗祠不能进啊!”

陆展鹏哀求着被人群甩在了后面,却也好奇为何说后院进不去,也就在此时,他才意识到谭管家竟然不在人群里。

果然,后院门口,谭五束手而立,身后的黑色铁门挂着铁锁。

王世辩看到谭五也是微感诧异,很明显这人是要拦着后院大门不让进了,就连武卫军他都敢拦,就不是一般的人了。

副将王弘烈对王世辩低语两句,王世辩醒悟道:“谭管家是吧,知道你们家主不在家,改日我会登门道歉,但今日这后院我是非进不可了。”

“后院乃陆家宗祠,外人不得进入。”谭五语气平和道。

“谭五,你别不懂事!”王弘烈上前道。

“老奴懂事。”谭五目视地面,不卑不亢。

“谭五,你阻碍王爷办事还说懂事?信不信我杀了你!”

“老奴怕死,但老奴是奴,只听家主的话,家主说没有他的允许后院谁也不许进去半步,所以你们不能进。”谭五说话语气平和丝毫没有惧怕之意。

王世辩也是没有想到陆家竟然有这种老奴,便好奇的多看了几眼谭五,随后低沉道:“我若非进不可呢?”

“就请将军砍下老奴的头,从老奴的身上踏过去。”

“呵,好啊,”王世辩冷笑一声,将手中的陌刀扔给了王弘烈,喝道,“王副将,砍了他的头!”

王弘烈接过陌刀犹豫了一下,打狗还得看主人,那陆士季虽然无官,但影响力还是有的,真的要砍他家的管家?

再看王世辩坚定的神色,王弘烈便咬牙砍向了谭五。

只是刀锋并没有砍向谭五的头颅,却是自上而下砍向谭五的左臂,只听一声闷响,陌刀停在了半空,谭五身体没动,竟然用左手抓住了刀刃,一滴鲜血从中滴落。

王弘烈想要抽出刀身却抽不出来了,陌刀犹如镶嵌在谭五的手中,纹丝不动,王弘烈明白了,这是高手啊。

谭五缓缓开口道:“王副将,你若砍老奴的头颅,老奴绝不抵抗,可是你想断老奴手臂,让老奴亲眼看着你们闯入后院,老奴做不到。”

谭五话落,握紧刀刃,身体忽转一掌击向王弘烈的手腕,王弘烈可不想被谭五击中,否则手腕非断了不可,所以情急之下松开了刀柄,陌刀脱手落入了谭五手中。

“既然不砍老奴头颅,老奴只有赴死抵抗了!”

谭五直起了腰板,右手反握陌刀,置于胸前,左手垂直任由鲜血滴淌。

在场众人都被谭五的气势震住了,谁都没想到一个管家竟然是武林高手。

陆展鹏更是目瞪口呆,这个一向温文尔雅的管家此时霸气侧漏如同久经沙场的老将,果真不一般啊,看来妹妹说的一点都没错,谭五很怪,那么,妹妹猜测的另一件事会不会也是真的?

后院难道真的有人?

想到这,陆展鹏冷汗直流了,躲在后院的人,多半是朝廷钦犯了,所以才不能被官兵看到。

王弘烈此时也有点后悔了,早知道谭五是高手就该直接砍他的头颅了,没准就砍成了,这下倒好,给了人家抵抗的理由了。

王世辩也是瞪了眼王弘烈,暗骂他多事,让你砍头你就砍,非要断人家手臂干嘛。

“看来,陆家真是要造反了啊,”王世辩一副惋惜的样子,眼眸眯了眯沉声道,“弓箭手准备,谭五若是再反抗,乱箭射死,陆家满门抄斩!”

陆展鹏身子一软瘫坐一旁,一种天塌下来的感觉,他不知道后院到底有什么秘密,只知道,以谭五淡漠的表情,就算是杀光陆家人他也不会让开的,同样也不会听自己的了。

卫兵们也都明白,王世辩为了女儿必定要冲进后院,谭五宁死也不让进后院,这场厮杀无法避免,陆家注定大祸临头了,这些卫兵多数也都是前朝留下来的官兵,对陆士季很熟悉,深知陆士季的为人,不免替陆家觉得可惜,可是军令又不得不听。

再看那个罪魁祸首李木杨,此时却双手抱臂斜靠在墙上,眼神玩味的看着谭五,他却跟没事人似的,完全就是一副等着看热闹的神态

“王将军。”

正当两难之时,人群之外,传来女子轻柔的声音。

卫兵们自动散开一条路,重甲长戟之中,一道苗条身影姗姗而来。

第053章 跪下认错

此时的陆元子穿着一袭白衣,手挽白纱,黑发间是一只简单的黑木簪子,未施粉黛,冰冷的眸子在人群中扫过,而后落在谭五身上。

谭五微微躬身,手中的刀依然没动。

“陆娘子,你们陆家是要造反吗?你大兄是管不了这个老奴,你倒要好好管管。”

王世辩与陆元子不熟,但从杨月娥那里听说过一些陆家小姐的事,年仅十六,却成熟稳重,一双巧手行针问病帮助了很多女子。

陆元子并没有看向王世辩,而是看着谭五说道:“王将军,你来陆家好像是为了找丢失的女儿吧,造反的名头可不能乱按,再有,人口失踪本该县衙寻找,你却动用军队是不是以权谋私了,前方战事紧急,你觉得合适么?”

王世辩愣了愣,没想到陆元子还是个能言善辩的女子,不由得冷笑道:“陆娘子,跟本王讲王法你是不是嫩了点?这个李木杨不仅绑了我的女儿,而且他还是李唐斥候,我自然可以动用军队了。”

“将军也知道他叫李木杨,他姓李与我们陆家何干,虽然有陆家婚书,但只是暂时借住陆家,将军怀疑他大可就地行刑,就在这里,大刑伺候,看他到底是不是斥候,到底有没有绑了您的女儿,何必跟一个老奴没完没了。”

陆元子说完,将目光移向李木杨,那是失望而冰冷的目光。

李木杨却嘴角含着笑意,面不改色的看着陆元子。

王世辩似乎对陆元子的话有些认可了,与其硬闯后院,不如先将李木杨痛打一顿让他主动说出女儿在哪里。

可是又觉得哪里有些不对,这陆元子似乎话里有话啊,王世辩眼眸微眯道:“看来陆娘子到也狠心啊,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来人”

“不是我心狠,而是他狠心,”陆元子未等王世辩发号施令就抢话道,“我们陆家待他不薄,在一个雨夜将他捡回来,喂水喂药将他救活,后来他落水失踪,我又为他披麻戴孝,如今他却想看陆家的热闹”

王世辩抬了抬眼皮,似乎明白了什么,陆元子果然是在口是心非,只是她到底要干什么呀?

就见陆元子缓步走向了李木杨,待到近的不能再近的时候方才停下脚步。

两旁的卫兵有些不知所措,不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似乎在给他们二人留出空间。

“到底怎么回事?”陆元子低着头问。

李木杨摊摊手,什么也不想说的意思。

“我知道你不会绑架丫丫,但你一定有办法,是不是?”

陆元子低着头,语气平静,在外人看来,二人就像是小夫妻说着悄悄话。

“我知道你记恨谭五,但今天的事不是谭五一个人的事。”

“你往这看。”李木杨指着自己的胸口。

陆元子比李木杨矮一头,视线平视正好看到李木杨胸口的位置,那里的衣服破了个洞。

“这是刚刚谭五用刀子扎的,他是真的很想我死,若不是里面穿着软卫甲,你就该真的为我披麻戴孝了。”

“我还是那句话,我们陆家待你不薄,你不能因为谭五而害了陆家。”

“你好像弄错了一件事,是谭五在害陆家,这后院到底怎么回事,怕是你也不知道吧?”

“谭管家!”陆元子低着头厉声道,“向李公子跪下认错!”

陆元子声音洪亮,带着一丝怒意。

那边谭五二话没说,掀起衣襟跪了下来,只是右手的刀依然横在胸前。

“还需要我也跪下么?”

陆元子缓缓抬头,双眼已经溢满了泪水。

二人的目光近在咫尺。

“好吧。”李木杨摊了摊手,他也没必要再与谭五较劲了,都说士可杀不可辱,谭五却是可杀可辱,只要不进后院,表现出的是一种家奴对主子的忠诚,虽是十足的奴性,却给人一种敬畏之感。

见好就收吧。

“王将军,你家那只大黄狗死没?”李木杨朗声问道。

王世辩愣了愣,答道:“你是说阿黄?没死啊”

“那就好,走吧。”李木杨摆了摆手,示意跟着他走。

“去哪?”

“当然去找你女儿了。”

李木杨双手背后大步朝人群外走去,此时他所表现的气场比王世辩更像个将军,惹得四周的卫兵一时间有些错愕,纷纷让开道路。

“别耍花样,给我个相信你的理由!”王世辩喊道。

“那日你射杀李唐斥候五人,却没有验明正身,后来从收尸女那里得知跑了一名道士,我就是那个穿道士服的人,虽然我没死,但我也不是斥候,我只是搭错了车,有一人先前下了车,这人才是李唐斥候,而且我猜测就是他绑了你的女儿,他是要为死去的四人报仇,好了,别再耽误时间了,或许我有办法找到你女儿,顺便帮你抓住李唐斥候。”

李木杨一边说着一边朝外走去,王世辩在后面快步紧跟,听着李木杨的话已经相信了一半。

因为这件事的确很少有人知道的这么详细,连找收尸女都知道,而且解释的也很合理,就连女儿为什么被人绑架也在情理之中了,那个斥候就是要报仇的意思。

李木杨也是不得不这么做了,一来洗脱自己的嫌疑,帮助陆家度过危机,二来那个六郎的确不是个好人,那四人被杀他想报仇就该凭自己的本事,对于一个小女孩下手算什么英雄好汉。

一众人呼啦啦的在陆家大院穿行着,李木杨走在最前面,脚步沉稳有力,单手背后,另一只手在虚空指点着,安排着解救丫丫的方案。

“首先,立刻派人包围从善坊,任何人不得出入,包括车辆,第二,把阿黄带来,就算只剩一口气也要带来,第三,找一包奶酪,最好要臭的,对了,还有你女儿常穿的衣服一起带来,要快!”

此时的李木杨更像是巡房的主治医师,带着一群医学院出来的实习生,给他们讲解着病房里需要注意的事情,他的气场让人不容置疑。

主院,苏敬刚刚醒酒,揉着眼睛出来,看到一群卫兵在院里走动先是吓了一跳,刚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就见李木杨在那指挥着那些官兵,而且还很气派,那些官兵也是唯命是从的样子。

苏敬揉了揉眼睛,又掐了掐自己

第054章 救丫丫

王世辩先是安排卫兵去从善坊戒严,便骑马直奔家中,王弘烈陪着李木杨一起去往从善坊,他还需要盯着李木杨,防止他跑掉。

李木杨坐的是陆家的马车,王弘烈在前面开路。

从善坊位于丰都市的东北角,距离安业坊大约五里地,行进一半时,王世辩赶了上来,带来了虚弱的阿黄还有一包臭奶酪,王世辩本想跟李木杨一起坐进车厢内,可是闻着阿黄和臭奶酪的味道只好下了马车,骑马在一旁跟着。

王弘烈与王世辩无语的对视着,二人都是眉头紧锁,不知道李木杨要这些干嘛,阿黄都快死了能派上什么用场,却也只能按李木杨说的办了。

其实那天李木杨看阿黄的精神状况就知道只是吃坏了肚子,不会是细小类的疾病,否则此时已经死了,对于狗拉肚子应急的办法还是有的,也很简单,他随身带了一只庆大霉素,直接灌进了阿黄的嘴里,这种药可以直接服用而且直接作用于肠道,对于拉肚子立竿见影,然后又喂了一大只葡萄糖口服液,补充失去的水分,待到从善坊时阿黄已经恢复了体力。

“阿黄,想要找到小主人,就要靠你了。”

李木杨拿着坏奶酪让阿黄闻了闻,就让阿黄下了马车,结果阿黄跳下马车直接冲入了从善坊,而且劲头十足。

王世辩和王弘烈都诧异的看着这一幕,简直不敢相信的自己的眼睛,明明拉得虚脱的阿黄从车里出来就变得这么精神了?

“快跟上啊!”李木杨提醒道,他后悔没给阿黄绑条绳子了,阿黄的速度太快了。

此时众人才回过味来,这是要找人的意思,连忙冲进从善坊,追着阿黄。

从善坊是个小坊,两条主街,二十四道巷曲,各个路口都已经有卫兵把守,不许任何百姓出入,只能在门口观望。

由于这里离洛阳城最大的市场丰都市很近,所以这里居住着很多胡商,观望的百姓当中时而有胡人低声说着叽里咕噜的胡语。

阿黄沿着墙根闻着,每到一个岔道口都纠结一会,再次沿着墙根走,速度时快时慢,尾巴偶尔摇晃两下。

李木杨和王世辩紧跟阿黄,后面是一队卫兵,阿黄跑,大家就跟着跑,阿黄停,大家也停下,阿黄拐弯,大家也拐弯

整个从善坊寂静无声,偶有几个卫兵不小心撞到一起跌倒的声音,百姓也是捂嘴偷笑,看着一堆男人被狗带的团团转。

待到一处小十字路口时,阿黄原地闻着却不再前进了,大家脸色一暗,明白了,是味道在此消失了。

李木杨四周望了望,见左边有家医馆,连忙上前询问道:“这两天有没有一个拉肚子的男子,年龄十八九岁,个子这么高。”

李木杨比划着六郎的个头,那医馆掌柜茫然的摇了摇头。

李木杨想了想又道:“这人爱吃奶酪。”

那掌柜眼睛一亮:“想起来了,应该就住在北面这条街。”

李木杨连忙拉着阿黄进入北面这条街,阿黄站在街口有些茫然的乱闻着,就是不前进,李木杨又将丫丫的衣服给它闻了闻,顿时,阿黄又兴奋起来,而且似乎有了目标似的直接冲向巷尾的一家小院,随后阿黄狂叫起来。

这是一家破败的院落,院墙倒了一半,院内堆积着杂物。

就当卫兵正要冲进院子时,一个男子的身影忽然一闪,上了房顶。

“就是他!”李木杨一眼就认出了六郎的身影。

六郎身体轻盈,刚一上房便朝南面跑去,而且速度极快,也就在一眨眼的功夫,跳上了第二家的房顶,也就在他想要越过巷道逃往另一边时,几枚箭矢突然射出,就见六郎身体一晃摔了下来。

“卧槽!”王世辩忽然觉得不对,“你娘的,谁让你们放箭啦,我要活口啊”

可是已经晚了,也不知道哪个弓箭手蒙的这么精准,一箭封喉,六郎已经死的扁扁的了。

“混蛋,平时怎么没见你们这么准啊!”王世辩气的暴跳如雷,对着那几个弓箭手每人打了个嘴巴。

李木杨蹲在六郎的尸体边看了看,微有感触,这弓箭也不次于手枪啊,刚刚还活蹦乱跳,一箭就嗝屁了。

同时也可惜着,一条人命说没就没了。

不一会,破院里再次传来阿黄的叫声,人声吵嚷起来,伴随着打砸的声音,随后便是王世辩的哀嚎声,大概是看到了女儿的尸体?否则不会哭的这么惨烈了。

李木杨心里一紧,起身跳进了小院,就见院内一片混乱,满地积水,一个倒地的大水缸,缸口耷拉出一个小女孩的头,湿漉漉的发丝贴在苍白的脸颊,已经毫无生机了。

这是在水缸里淹死的。

刚刚还有点同情六郎,此时却觉得此人就是该死,竟然能对这么小的孩子下得了手。

当然,李木杨也仅仅是一闪而过的怨念,他已经快步冲进了卫兵之中,将所有人都推开了,一把拎起丫丫的后背将她放在自己的膝盖上,头朝下倒出口中的积水。

同时也检测了丫丫的情况,心跳已经停止,但时间很短应该还能救活。

连忙将她放平,解开衣领,跪在旁边对她进行胸外按压。

“你要干嘛?你这混蛋啊”

王世辩坐在一旁有气无力的骂着,在他觉得李木杨这是在轻薄自己的女儿。

一众卫兵连忙上前持枪将李木杨围住。

“都让开!我要救她!”

李木杨大喊一声,众人都不由自主的后退一步。

王弘烈也后退着,他心里也很纳闷,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一名堂堂副将,无形当中对这个小子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敬畏。

只是,随后见李木杨与丫丫嘴对嘴,众人又是一顿错愕。

“我要杀了你啊”

“不想救你女儿就杀我好了!”

李木杨大喊一声继续做胸外按压,他的喊声又将王世辩镇住了。

在场的卫兵毕竟是经历过沙场的人,见惯了生死,对于一些新事物接受能力也强,如果此时有一名女子在场,一定会骂李木杨是个登徒子,但对于这些军人来说,他们更希望这真是一种救人的方式。

第055章 又见收尸女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胸外按压与人工呼吸交替进行,一旁的阿黄也在对李木杨吼叫着,几名卫兵按住了它。

到得某一时刻,就在李木杨想要再次人工呼吸时,就见小女孩口中又吐出一口水来,随后胸脯自主的出现浮起,李木杨又连忙胸外按压,帮助其自主呼吸。

“呃。。。”小丫头终于缓缓睁开了眼,茫然的看着李木杨。

李木杨露出欣慰的笑容。

众多卫兵也都欢呼起来。

李木杨这才起身将丫丫交给了王世辩,王世辩抱着女儿一顿哭笑着,小丫头却抱着阿黄亲热着,还问阿黄怎么病好了。

院外,狭长的巷道中,一名裸露双腿的女子缓步走来,白色麻衣,黑纱帷帽,身后背着一卷草席,右手持着一把黑亮的铁钩。

待到六郎尸体旁边,将身后的草席解开,平铺在地,手持铁钩勾住六郎的腰间,用力拉提,六郎的尸体就落在了草席上,女子将草席卷起用绳子系住,再用铁钩勾住绳子,转身拉着尸体离去。

女子来也无声去也无声,瘦弱的身躯拉着尸体孤单前行,与院内欢快的氛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甚至都没看院内一眼,如同在两个世界。

李木杨站在倒塌的墙边看着女子,这是他第二次见到收尸女,在别人眼中,这个收尸女是个傻女,可是李木杨知道,她不傻,那日在京观,她还让李木杨查看那四人是否真的死了,她也不想烧死活人。

那晚在关林庙与苏敬聊天时知道她还是个武功高手,几个流氓地痞都无法近身,这一点也说明她不是傻子。

所以李木杨对于这个装傻而又身怀绝技的女子很是好奇。

“贤侄啊,让我怎么谢你尽管说啊!”

王世辩抱着女儿走来,顺着李木杨的目光看了眼收尸女,便如同没看到似的,他们对于收尸女的存在都习以为常了,但凡无主的尸体都是交给收尸女收尸。

王世辩也亲切的称呼李木杨为贤侄,这一点倒是让李木杨觉得意外了。

“王将军不必客气,还望别再与谭五计较了,终究是个倔强的奴仆。”李木杨收回目光客气道。

“那是当然,本王找回了女儿也杀死了李唐斥候就没必要再跟陆家的管家过不去了嘛,我管他后院里藏着什么金银珠宝呢,哈哈。”

王世辩也不是傻子,这话里有话也说给李木杨听的,就是说他猜到了陆家后院有“鬼”,但他不想去管这个闲事。

王世辩又道:“今晚我要在醉仙楼设下答谢宴,贤侄一定要赏脸哦。”

“用不着的,也怪我当初上了贼车才发生了这些事的,我也应该帮你解决此事。”

“此话差矣,阴差阳错的事怪不得任何人,反倒是贤侄的心思缜密才能找到我女儿,晚上务必给我这个面子!”

王世辩说着就在丫丫的脸蛋上狠狠的亲了一口,丫丫却眼神诡异的看着李木杨,面对这个救命恩人她似乎没有丝毫感激之意,反倒是一种质疑的神色。

李木杨也笑着掐了一下小丫头的脸蛋,道:“丫丫,以后不要再轻信陌生人的话了,不要再乱跑了哦。”

小丫头晃了一下头,躲开李木杨的手,瞪着眼问道:“是你治好了阿黄的病?”

“对啊,我还是坏人吗?”

小丫头想摇头,刚摇半下,又蹙眉问道:“那你刚才是怎么救的额?”

“”李木杨愣了愣。

“哈哈,”王世辩连忙抱紧丫丫,“咱们回家啦,你娘还在家哭呢,那个,木杨老弟,我在醉仙楼等你啊,一定要来。”

王世辩打着哈哈抱走了女儿,也是不想让这个小丫头纠结这种事,管他怎么救的,只要活了就好。

李木杨打心里不想去赴这个宴席,因为他不想与王家有任何关系,但眼下陆家似乎不是个省油的灯了,为陆家着想他还得与王世辩搞好关系,目前看,这个王世辩并非大恶之人。

当然了任何一种男人,在自己的女儿面前,都是个好男人。

李木杨知道醉仙楼的位置,就在天津桥的桥头,难得身边没有醒儿,想自己溜达溜达,所以就打发走了陆家马车,独自去往醉仙楼。

陆家马车车夫是个名叫阿古的小男孩,十六岁,黑瘦黑瘦的,很是机灵,连忙驾着马车奔回了陆家,将找到丫丫的消息传回了陆家。

花厅内,陆展鹏和陆元子终于松了口气,陆家暂时度过了一场危机,只是太多的疑问还是无法解开。

谭五的手伤并不严重,只是包扎了一下,此时跪坐一旁,低着头,一副任打任罚的样子,无论兄妹二人问他什么,他只说等家主回来。

兄妹二人还真就拿他没办法,他是父亲找来的,哪里找来的也不知道,只知道父亲对他很信任,而他对于父亲也很忠心,再有也能看出他的武功,绝非一般习武之人。

陆展鹏是怕事之人,此时他有种天要塌了的感觉,先前陆元子就怀疑过后院住着一个人,加上今天发生的事,更加证明这个怀疑是真的,这个人应该是当今朝廷的钦犯,所以谭五才如此拼命保护不让王世辩进入后院。

想想从前朝到如今的郑国,不过半年的时间,多少前朝老人被王世充满门抄斩了,陆家能留下来也算烧高香了,可是,如今看来,危机再次降临了。

他能猜到,父亲也应该知道后院是有这么一个人的,所以或许父亲才是窝藏钦犯的主谋,想到这一点,他唯有连连哀叹了。

陆元子比陆展鹏冷静的多,前几天父亲已经来信了,近日便可到家,此时她只希望父亲快些回来,父亲一向沉稳果断,或许事情没有想象的那么糟糕。

眼下他担心的却是李木杨了。

父亲临走时交代过,安安稳稳度日,不要惹王家人,也不要和王家人有任何交集,王世充就是将陆家当成一个摆设留在了洛阳,想要除掉这个摆设也是一句话的事。

而今晚李木杨去赴王世辩的宴席,总担心会发生什么事。

但她也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李木杨或许是在帮陆家解决危机。

第056章 醉仙楼

醉仙楼不同于一般的酒楼,这是王世辩的产业,也是专为皇城设立的酒楼,每天傍晚从皇城放衙回家的官员或衙役大都会聚在这里小饮一杯。

酒楼分三层,一楼散间,就是周围一排地榻,用屏风间隔开,这里是一些衙役或者无品而入流的官员聚集地。

二楼是包间,就是一些有品级的官员聚会的场所,三楼是雅间,只有四间,这里基本上都是三品以上官员才有资格用的。

当然即使是五六品官员,只要跟老板关系好也可以安排三楼的雅间,毕竟这里不是朝堂没有那么多的规矩,酒楼老板还是以赚钱为主的,同样,经常来的一些衙役只要肯出钱也可以在二楼的包间宴请客人。

而这里的老板娘就是王世辩的外室杨月娥,这是一个聪明的女人,懂得经商,处事圆滑,又是前朝杨家族人,地位也是有的,就是不肯给王世辩做妾,王世辩只好给她开了这么一个酒楼养着她。

李木杨到这里时,王弘烈已经先到了,正与杨月娥说着什么,似乎很发愁的样子,见李木杨来了,王弘烈略有尴尬的笑笑。

那杨月娥却自来熟的笑道:“这位就是木杨贤侄啊,贤侄别怪姑姑,今日客人太多,三楼的雅间都订出去了,只能让贤侄坐二楼的包间了。”

这是李木杨第一次与杨月娥见面,杨月娥年约三十风韵犹存,雍容得体的称李木杨为贤侄倒也亲切,李木杨明白了他们争吵的内容,也知道杨月娥与王世辩的关系,知道她是不在乎冷落王世辩的,便笑道:“其实坐一楼更随意一些,只是委屈了杞王,那就悉听尊便好了。”

“还是贤侄豁达,那就有请上二楼的春满园歇息一会,那个杞王啊是个大忙人,还不定什么时候来呢。”

杨月娥故作嗔怒着,随后让一伙计领着李木杨去了二楼春满园,王弘烈则告辞离开了。

这是一间不大的包间,位于二楼最北侧,比较僻静,屋内倒是干净典雅,三张席案,一张主席两张侧席,伙计端上来茶水和一碟子青豆。

李木杨喝了一口茶水,坐了一会也不见王世辩来,便抓起一把青豆来到北侧窗前看风景,这里能看到天津桥与洛河,风景倒也不错。

看了一会,转身又回到走廊,站在扶栏上看向楼下,此时还没到皇城放衙时间,来此吃饭的人还不多,门口的柜台前不见杨月娥的身影,一名老掌柜在那算计着什么。

不多时,门口处出现一名女子在婢女的搀扶下走了进来,与那名掌柜说着什么,过了一会女子便来到一旁的墙边站着,似乎在等人。

李木杨看不清女子具体的模样,只是觉得长相清秀,举止投足间曼妙优雅,应该是个大家闺秀。

李木杨将视线又移向两旁的散间,原本空荡荡的散间渐渐的坐上了各色人物,有的是衙差,有的是工匠,也有公子哥打扮的人,他们应该都是相邀于此,此时见面相互拱手问好,便纷纷入席。

不一会,一阵吵杂声又将他的眼神吸引回来,再看那名女子,此时却被几名男子围在了中间,而那个小婢女似乎被人推倒在地,小婢女爬起来想要去拉自家小姐,又被其中一人推开,小婢女再次跌倒,最后,爬起来便匆忙跑向屋外,或许是逃跑了,或许是找人帮忙去了。

李木杨看着那几人,微感诧异的张了张嘴,里面竟然有甄维,其他几人都不认识,但看气势那几人都是背景不一般的公子哥,甄维在那几人中像个小厮,不停的朝几人媚笑着,而那几人正将那名女子围在中间嬉笑着。

从他们的动作和偶尔听清的几句话能够判断出,这就是纨绔子弟调戏良家妇女的意思。

其它散间里的人纷纷探头看着,却无人愿意出来管这闲事,看得出也是不敢管。

李木杨无奈的摇摇头,即使那些人中有甄维,他也不想管这闲事,也没有英雄救美的心,而且,这里是王世辩的产业,就算那几人背景再深厚,也不敢在这里做出太过格的事。

李木杨不喜欢看这种热闹,转身回屋,抓起一把青豆刚要吃,却怔了怔,似乎想到了什么。

再次来到走廊看向那群人,李木杨终于看明白了一件事,那女子是个盲人。

同时也明白了那几人调戏盲女的方式,他们将盲女围在中间,形成了一个包围圈,然后等着那盲女摸索着离开包围圈,她若摸到谁,谁就是赢家。

有的人伸着脖子等着盲女去摸,有的人舔着肚子等盲女去摸,笑声一片。

而那盲女此时也是焦急的不知如何是好,想要离开,却不敢伸出手去找路,想迈出一步又怕撞进某个人的怀里,在人群中间转着圈。

老掌柜上前想要为盲女解围,被一人指着鼻子骂了回去。

就在那些人哈哈大笑之中,女子如同无助的羔羊,抬手揉了揉眼角,似乎眼泪已经流出来了。

李木杨终于看不下去了,欺负良家他可以不管,但欺负残疾人,他实在做不到无动于衷。

李木杨抬手将手中的一把青豆扔向了那边,随后在那些人诧异的目光中走向楼梯,缓步下来。

“什么人敢拿豆子扔本王?”一人大骂着看向二楼下来的男子。

“是你?”甄维诧异的看着李木杨。

甄维三番五次的陷害陆元子的事被巢元方告诉了大伯甄权,甄权也是骂了他一顿,警告他不要再招惹陆家的人,后来知道李木杨没被淹死之后也是郁闷了两天,也深知大伯虽然是御医但势力还是弱的,而且胆小怕事,所以他也是有意结交这些公子哥。

要知道他身边的这些人,最低的也是三品大员的儿子,刚刚那个自称本王的就是宋王王泰,皇帝王世充的侄子之一。

“他啊,我认识,就是陆元子的那个傻男人,狂妄的很啊。”

甄维兴奋的告诉旁人,随后,用一种看你是活腻了的眼神看向李木杨。

第057章 砸杯子

众人听说是陆元子的男人,脸色又是古怪起来,陆元子可是洛阳城第一美人,多少男人对她垂涎若渴,只因她爹是陆士季,一个倔强得连皇上都敢拒绝的前朝老臣,也就没多少人愿意打陆元子的主意了。

再有,这些人的爹都是朝中的官员,也警告过他们,娶谁也不能娶陆元子,那陆家随时都会被灭门的。

但看到陆元子的男人,心里也都不是滋味了,都有一种看到牛粪的感觉。

王泰冷笑道:“陆家,那陆士季都懂得夹着尾巴做人,你却敢在这撒野,快快给本王跪下认错,本王可饶你一命,否则。。。”

“不用怕,我带你离开这里。”李木杨根本懒得听王泰在那耀武扬威,抓起盲女的手腕朝外走去。

盲女身子微微僵硬了一下,随后还是跟着李木杨朝外走。

那几人怎会让李木杨带盲女离开,几人呼啦一下子又跑到前面挡住了门口。

王泰道:“我看你真是活腻了,想要出去就从本王身上踩过去吧!”

一旁的掌柜想要上来劝说,直接被其中一人推开了。

李木杨也看明白了,这些人虽然纨绔但在这里也不敢怎样,毕竟这里是王世辩的产业,索性就不走了,又拉着盲女往回走,直接朝楼梯走去。

“这边有楼梯,跟着我上楼,不用怕,我不是坏人,你认识陆元子吧,我是她的未婚夫,明白吧?”

李木杨一边拉着盲女,一边语气平和的说着。

盲女点点头跟着李木杨,只是身体还是有些僵硬,这也是被陌生男人拉着的缘故。

“抬脚上楼,1,2,3这边右拐,抬脚,1,2,3很好,这边左拐”

一句“很好”让盲女的脸颊又红了一下,脚下的步伐却无意间变得有些从容了。

就这样李木杨带着盲女来到了二楼,随后进入了春满园包间。

“除了陆家,他还有什么背景?”王泰也不傻,看李木杨进了二楼的包间,便问向甄维,但心里也知道在二楼吃饭充其量是个五品官。

“巢元方很赏识他,应该没有别人了。”甄维答。

“巢元方?”王泰愣了愣,巢元方虽然是七品太医令,但的确得到王世充的重视,前方战事紧急,王世充有心让巢元方安排更多的医人去战场,眼下的巢元方还真不敢得罪。

但这个面子还是要讨回来的。

王泰手一挥,众人一同上了二楼。

老掌柜擦了擦汗,这才跑向后院去找杨月娥,他知道要出事了,起初那几位公子调戏盲女也只是乐呵乐呵,不会太出格的,但这个王世辩的客人掺和进去了,而且看这年轻的人气势也非等闲之辈,事情或许就会不可控了。

“哈哈,这对狗男女在屋内干嘛呢?”

李木杨与盲女刚刚坐下,屋门就被拉开,王泰阴阳怪气的笑着。

或许是狗男女这句话刺激到了盲女,盲女的手在案几上摸了一下,抓起一只茶杯便扔了出去,茶杯哗啦一下落地碎裂了。

“呦,还敢打人了是吧,怎么不爱听了?难道你是想跟陆元子共伺一夫喽,想想也是,你这个瞎子能给人做妾就算不错了,不过啊,他只是个医人,怕是养不起你的,不如给本王做个通房丫鬟吧,哈哈”

王泰继续刺激着盲女,盲女随手又将第二只茶杯扔了出去,李木杨这才按住她的手臂,示意她不要激动,同时也去看盲女的眼睛。

盲女的确是个美女,微厚的双唇如花瓣般娇嫩,鼻子高挺,双眼虽然无神却也大而明亮,长长的睫毛,柳叶弯眉微微拧在一起,流露出残而不卑的志气,与陆元子相比,这个女子的美是一种大气的美。

李木杨本想查看盲女的眼睛,一时间被她的美貌所吸引了。

“槽!这小子怎么看着比我还流氓!”

王泰见李木杨看盲女的眼神一时间也是有些懵住了,他以为这个被巢元方重视的医人应该是个口中全是仁义道德之类的文人,而眼前这个人哪里像个文人了?简直就是色狼嘛!

李木杨听到王泰的话也是心虚得无语了,还好盲女看不到他的表情,李木杨随手拿起一只杯子递到盲女的手上,他也是被王泰的话气到了。

盲女接过杯子抬手就扔了出去,当然还是砸不到人,甚至毫无方向感。

李木杨又将第四个杯子递给盲女,盲女又扔了出去,此时屋内也没有杯子了。

王泰也是怒不可遏了,大喊道:“扔啊,你倒是扔啊,没有了是吧,来人啊,给她拿杯子,让她继续扔!”

甄维毫不含糊的从旁边的屋里取出一盘子杯子,递了进去,还笑道:“听宋王的话,继续扔,这可都是上好的越窑青瓷,哈哈。”

听得这话,盲女连忙收回了手,她似乎此时才意识到杯子的价值,扔坏了还是要赔钱的。

王泰冷笑道:“不敢扔了是吧,甄维,你替他扔。”

“遵命!”甄维得意的勾着嘴角,拿起杯子就往地上扔,每一次爆裂声都让盲女微微颤抖一下。

很快,四个杯子扔完了,王泰又喊人拿杯子来。

不远处廊道的拐角,杨月娥抱着肩看着这一幕,问向身旁的掌柜:“扔杯子那小子是谁呀?”

掌柜答道:“甄维,疾患司医博士,甄权的侄子。”

“原来是他啊,呵,”杨月娥干笑一声,道,“去把仓库里那筐邢窑白瓷杯拿来,给他扔。”

“邢窑白瓷?”掌柜想了想道,“那不是邢窑的,那是咱们洛阳土窑的。。。”

杨月娥蹙眉。

老掌柜连忙改口道:“对对对,是邢窑白瓷,这就去拿。”

不一会,一筐白瓷杯送到了春满园包间门口,老掌柜笑道:“只要几位爷高兴,尽管砸。”

“掌柜的,你也眼瞎啦,这是我们砸的吗?明摆着是她砸的!”王泰不高兴道。

“是是是。”老掌柜也不多说,低头一笑转身走了。

甄维看着这一筐破破烂烂的白瓷杯就明白了,这是要讹人的意思,当然不会是讹他,而是讹盲女或者李木杨的,立刻兴奋着继续砸杯子。

第058章 四个杯子

盲女侧耳听着摔杯声,似乎每一阵碎裂声都在撞击着她的内心,她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却也倔强的昂了昂头,但内心终究是酸楚的。

忽然间感觉到自己的手腕被人碰了一下,身体又是一颤,想要躲开,却被那人紧紧握住,那人道:“不用理会他们,这样吧,我懂医术的,我给你把把脉?”

盲女没再拒绝,缓缓低下头,任由那人轻触着手腕。

过了片刻,李木杨问道:“告诉我你的眼睛是怎么盲的?”

“我五岁的时候母亲病故了,我哭了三天,后来母亲下葬的时候我看了眼太阳,眼睛就再也看不见了。”

“哦。”

李木杨轻哦一声,与他检测出来的一样,这是角膜损伤,但视神经却没有坏,李木杨又问道:“你是不是能感受到黑夜和白天?”

“能。”盲女转头面向李木杨,双眼无神道。

李木杨仔细看了看盲女的眼窝,又问道:“你一直在针灸?”

“是,但这半年来没有针灸了。”

李木杨点点头,明白了或许就是针灸的原因才让视神经没有萎缩,便道:“你应该继续针灸保持下去,或许有一天你的眼睛会有复明的可能。”

盲女有些愕然:“你懂得治眼睛?”

“理论上你的眼睛能治好,但,不太好治”

“不太好治”盲女喃喃重复了一遍,似乎想着什么,随后淡淡道:“谢谢公子好意了,这眼睛也治了多年了,不治也罢。”

李木杨明白她是不信任自己的,也是怕自己只想骗钱,看得出她曾经是个官家子女,应该是家道中落,连针灸的钱都不舍得掏了。

李木杨也不可能给她讲换角膜的事,一来这种事没人会相信,二来也没人肯捐角膜的。

但终归觉得可惜,随后又道:“我叫李木杨,以后有事可以到陆家仁和堂找我。”

盲女微微点头:“小女子屈突檀笑,向元子姐姐带好,今日之事谢谢公子了,公子还是先行离开吧,我在这里等月娥姑姑,他们不会对我如何的”

“你姓屈突?”李木杨打断盲女的话。

“敝姓屈突。”盲女答道。

李木杨张了张嘴。

屈突是复姓,源自鲜卑族,北魏孝文帝令其改为汉姓屈氏,西魏时又有少量屈氏改回屈突氏,所以后来姓屈突的人很少,李木杨印象中只有屈突通这个家族。

李木杨想问她与屈突通是什么关系,话到嘴边咽了回去,这里不适合问这个问题了。

因为屈突通曾是隋朝的大将,镇守长安,后来投降了李唐,而此时应该在李世民手下当将军,那么就是洛阳的敌人,所以屈突通的家人在洛阳自然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了。

那边那几人见他俩旁若无人的聊天,还自报姓名了,更是气愤了,一筐的瓷杯都快砸完了,人家权当没看见,实在是不把他们当回事了吧?

“杨月娥在哪?她怎么还不来?”王泰四下看看大喊道。

“在这呢,”杨月娥懒洋洋的应了一声,从拐角出来,一边磕着豆子一边道,“我这不是看你们摔杯子呢嘛,不想打扰了你们的雅兴。”

王泰道:“谁摔杯子啦,这些都是屈突瞎子摔的,还有这个傻小子,叫什么来着?”

“李木杨!”甄维连忙补充道。

“对,这个李木杨什么来头,怎么给他开春满园房间啊?”

“他什么来头我不知道,可是请他的人是有来头的。”

“哈,那本王倒要看看,来头有多大”

“你看我有多大?”王世辩忽然从拐角出来,冷冷的瞪了眼王泰。

“呃,叔,您怎么”王泰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看了眼屋内的李木杨。

王世辩冷哼一声推开这几人进了屋子,在楼下时就从老掌柜那听说了这里发生的事,此时见李木杨没什么事,便放心了,进屋第一句话就是:“木杨贤侄,受惊了。”

此话一出众人都是一惊,怎么还称呼上贤侄了?

屈突檀笑更是身子一紧,连忙躲开李木杨。

李木杨起身拱手道:“没事没事,陪几个孩子玩玩,只是给王爷添麻烦了,弄得如此狼藉,还请王爷见谅。”

“多大回事,不就是摔几个杯子嘛,他们几个小子不懂事,不要和他们见识。”

王世辩说着便坐了下来,淡淡的看了眼屈突檀笑又将目光移开了。

那几人此时终于明白过来,敢情这个李木杨是王世辩请来的,而且看架势还不是一般的客人。

“叔?他是”王泰还是不解着,在他觉得屈突檀笑是敌军的家人,而李木杨又是逆臣的家人,王世辩怎么会保这种人?

“他是丫丫的救命恩人,而且还帮我抓住了李唐斥候,他就是我的贵客,懂了吗?”

王世辩一字一顿道,几人恍然大悟。

王世辩又指了指这几人道:“再看看你们几个,都是朝中重臣的子弟,不为朝廷分忧,总想着调戏女子,明日上朝我定将你们的事禀告给圣上,让你们老爹跟着丢脸!”

这几人脸色立马白了,他们都了解当今圣上的特点,没屎都能挤出个屁来,上个早朝都能墨迹到晌午,这事若是给了圣上把柄,非将他们老爹数落到腿软肾亏不可,到时候回到家就该拿他们出气了。

“误会,误会啊,本王不知木杨兄是本朝功臣,本王羞愧啊!”

“木杨贤弟,多有得罪,多有得罪!”

“屈突小姐,多有得罪,多有得罪!”

几人纷纷拱手道歉,唯有甄维白着脸站在一旁,这些人当中属他势力最弱,他大伯甄权也不会上早朝的。

王世辩看了看屈突檀笑,屈突檀笑只是在一旁低头不语。

王世辩对李木杨道:“木杨贤侄,你就说吧,该不该原谅他们几人?”

李木杨道:“都是年轻人,以后别再打扰屈突小姐便是了,不过”

李木杨话锋一转,几人心里又是一紧。

李木杨想了想道:“不过嘛,刚刚屈突小姐摔了四个杯子,这杯子还是要赔偿的,请问四个杯子多少钱?”

“四个?”

众人都是一惊。

第059章 只想做个医人

王世辩看着满地的碎杯子眨了眨眼,其实就算是屈突檀笑摔了一筐杯子他也不打算计较,因为他知道屈突檀笑来这里是找杨月娥的,她们关系很好,但李木杨强调屈突檀笑只摔了四个杯子,而且还要赔钱,那么这里的意思就不一般了。

看来这个李木杨还真是个聪明人啊。

王世辩挑了挑眼皮,问道:“那这些杯子都是谁摔的啊?”

王泰等人顿时咂舌。

王泰道:“叔啊,都说了是误会了,这杯子的事就算了吧?”

杨月娥道:“你们误会不误会我不管,但这杯子不能白摔啊。”

“嗯,不能白摔,按个赔偿!”王世辩拍着桌子道。

随后那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看向李木杨和屈突檀笑,又看向王世辩,最后,又都看向了甄维。

甄维脸一白,明白了,这个锅他得背了,咬牙道:“都是我摔的。”

杨月娥道:“那好,一个邢窑白瓷茶杯五十文,这一筐一共一百只,一共五千文,拿钱吧。”

“这哪是邢窑白瓷啊,这分明是”

“分明是什么呀?”杨月娥一立眼。

“分明是是我没那么多钱啊”甄维擦了擦汗。

“没钱写欠条,我找你大伯甄权要去,老掌柜,带他去写欠条。”

杨月娥抬手轰人,甄维看了眼身边的几人,这几人全都转过头去权当与他们无关,甄维只好打掉牙往肚里咽了,跟着老掌柜去写欠条了。

身后,杨月娥笑道:“王泰啊,以后这种傻帽多带来几个,我后院还有几筐旧茶杯呢,檀笑侄女,那四个杯子算送你的了,不用赔偿了”

甄维咬着嘴唇,身形又矮了矮。

王泰等人也是面面相觑,心说见过欺负人的没见过这么欺负人的,还带补刀子的,可是却也得受着,再看王世辩朝他们挥了挥手,几人连忙灰溜溜的走了。

待到几人都离开后,王世辩看向屈突檀笑,严肃道:“屈突檀笑,以后不要再来找杨月娥了,那件事你们不要再想了,根本不可能的。”

屈突檀笑的身子萎了萎,咬了咬唇。

杨月娥道:“对个孩子干嘛这么严肃,走,檀笑,姑姑带你出去,你家里人在外面等你呢。”

屈突檀笑朝李木杨微微点点头算是告别,随着杨月娥出去了。

李木杨看着屈突檀笑的背影消失后,低声问道:“敢问王爷,这个屈突檀笑家里出了什么事吗?”

“你有所不知啊,她就是屈突通的小孙女,自从屈突通投降李唐,他们一家人总想着离开洛阳去长安投奔屈突通,可是圣上不让啊,还让专人盯着他们,她就想找杨月娥跟我说说,让我出个通关的过所,这种事我怎么能帮忙啊。”

王世辩无奈的摇摇头,李木杨恍然了,果然是这么回事。

不一会,包间又来一人,经王世辩介绍,李木杨才知道此人就是段达,如今朝廷的户部尚书。

段达是王世充登基的主要支持者,曾经杨广的孙子杨侗登基后封了七个高官,就是王世充、段达、元文都,卢楚,皇甫无逸,郭文懿,赵长文七人,当时洛阳人号称这七人为“洛阳七贵”,共辅幼主杨侗。

而后王世充预谋夺权,唯有段达支持,其他五人誓保幼主,最终,卢楚,郭文懿,赵长文皆被杀死,皇甫无逸撇下家人逃往李唐,而元文都由于是五人之中的决策者,被王世充灭了满门。

此时的段达虽不是王姓,但风光不次于这几个王姓的王爷,深受王世充信任。

王世辩请他来,目的竟然是要给李木杨解决户籍的事,这一点让李木杨很是意外。

在他心里王世充的亲友没有一个好人,或许也是受史书的影响,但这个王世辩却改变了他的看法,王世辩表面看很强势内心其实也很细致,知道李木杨还没有户籍,所以把这事也当成了大事来办。

不一会,酒宴开始,一杯酒下肚后段达便问道:“少郎君对户籍一事可有想法?”

李木杨道:“其实我只想做个医人,巢太医说可以让我进太医署疾患司的。”

段达闻言有些诧异:“你想入工籍?”

王世辩也连连摆手道:“此事不可,你该入士籍,跟着本王建功立业,定会封官进爵。”

李木杨道:“谢谢杞王好意,其实我少时是个痴儿,后来被一神医治好了痴病,后来我便跟着神医学医,他老人家对我如同再造,我只想继承他的衣钵继续行医,这样我就知足了。”

李木杨自然懂得此时士农工商的意义,工籍和商籍都算贱业,是低等的户籍,商籍不能做官,工籍最高也只能做到五品官,也仅限掌握技术的几名官员,其他人一辈子只能是工匠。

但李木杨不在乎这些,一是他知道王世充的朝廷只是暂时的,什么户籍意义不大,二是他也怕被拉去当兵,那样就离死不远了,再有,做官就更危险了,历史上李世民攻进洛阳城后可是杀了一大堆王世充的官员的。

虽然自己有李世民的血书能保住三十条命,可谁知道李世民会不会心情不好时,想起自己为王世充卖命就来气,然后就把自己拉出去砍三十次头

三人聊了一会,李木杨也只是低调的说只想做医人,最后王世辩也不为难他了,说医人都是有股怪脾气,随他意了。

夜幕降临,修文坊中,甄维一人孤单的行走在夜色中。

在被杨月娥敲诈了五千文后,又被大伯臭骂了一顿,心中很是憋屈,同时,他也意识到自己的错误,结交那些官家子弟终究还是保不了自己,那群人简直就是背信弃义之人,纨绔子弟终究不是办大事的人,看来自己还得结交能办大事的人,还能保自己的人。

可是,在这洛阳城中,有这样的人吗?

冷风袭来,甄维缩了缩肩膀,拐入一条小巷。

就在拐弯的一瞬,两道人影窜出,一个大麻袋自上而下将他套在了里面,随后便是一阵钻心的疼痛。

黑暗中,两人身材魁梧,只是其中一人手臂绑着白色的绷带,但也不耽误他一只手臂的力道,在另一人将甄维扣住按倒在地后,他便单手拿着碗口粗的棒子对着甄维的大腿猛击三下,随后扔下棍子走人了。

待甄维从麻袋中爬出来时,不见二人的踪影。

随后巷道中传出痛苦的哀嚎:“我的腿啊!”

第060章 舞姬

在甄维哀嚎的时候,李木杨正在喝着花酒。

夜色对于这座酒楼的意义就是夜生活的开始,别的坊进入霄禁,而这里却进入了欢歌载舞,琴音缭绕的时间。

当然花酒也不会太花,只是有了酒姬给斟酒,陪喝酒,若是不喝,酒姬偶尔也会做点暧昧的动作,让你不得不喝。

王世辩与段达都很自然的接受酒姬的侍奉,李木杨对此也不做作,前世他也没少与酒吧女打交道,所以也算驾轻就熟,很快屋内便欢声笑语起来。

到得某一时刻,琴音响起,一名舞姬进来开始翩翩起舞。

舞姬与酒姬都是卖艺不卖身的,她们的任务就是让客人喝好,喝多,若是喝倒,那就是最完美的结局,不仅仅赚足了酒钱,还会额外赚一份客房钱。

若是某个客人就是不喝,而酒姬也搞不定,那么舞姬就会上来帮忙,拉着客人跳舞,一番香艳的舞动中也会将酒杯倒入客人的口中,总之,到了这一时刻,不喝也得喝了。

坐在李木杨身旁的是一名自称雪儿的女子,她是醉仙楼里头牌酒姬,几乎没有客人不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今晚杨月娥让她伺候李木杨她自然知道这人是今晚的重要客人,所以做好了使出浑身解数的准备。

只是,眼前的男子倒不用她如何劝酒,只要她举杯,男子便一饮而尽,她到如同了摆设,即使自己偷奸耍滑偶尔少喝一杯,但两壶酒下去,雪儿有些拿捏不住了。

那边段达与王世辩似乎都喝高了,说着酒话没人注意到李木杨,所以更没想到此时李木杨反倒开始给酒姬倒酒了,没有一点怜香惜玉的风范。

或许这就是现代酒吧与古代酒肆的区别。

最后,雪儿有些顶不住了,不时的对舞姬使眼色,似乎在求救。

那舞姬便也不再舞动,而是来到李木杨面前劝酒,这是二打一的意思了。

李木杨倒也不在乎,但心里也知道,如果再来一人,三打一那就不太好办了,虽然酒的度数不大,但他也不是酒仙。

不一会,又一名舞姬进来继续跳舞。

这名舞姬有些特别,一身绿色披风将整个身体包裹一起,更显身材高挑,戴着一面白色面纱,将口鼻蒙住,只露出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

她进来后并没有急于跳舞和劝酒,先是拿出一只绿色的竹笛吹了起来。

李木杨顿时被这笛音吸引了,悠扬苍凉而又流连的曲调在屋内回荡着,时而有各种动物的叫声,犹如至于高山密林空谷般却又不失寂寞。

而身旁的雪儿和舞姬似乎也很好奇,此时不再劝酒,一起听着笛音。

不一会,蒙面女子不再吹笛,解掉身上的披风露出里面一身男式装扮的武服,以手中的竹笛舞动起来,这是剑舞。

女扮男装此时也是常态,而剑舞也正是适合这种穿着,女子舞姿矫健轻捷,手中长笛如同飞翔一般,上下舞动。

雪儿与舞姬相互对了一眼,似乎并没有被舞蹈吸引,反而露出不解的眼神。

她们的小动作没有逃出李木杨的眼睛,李木杨想到了一种可能,就是说她们二人不认识这个舞剑女子。

那么,事情似乎变得复杂起来。

李木杨本来是盘腿而坐,此时却也跪坐起来,继续与二人喝酒,只是这种坐姿更适合随机应变。

那边王世辩和段达丝毫没有注意到这边微微变化的气氛,继续与酒姬推杯换盏着。

果然,到得某一时刻,在场中舞动的女子似乎刻意的靠向某一方向,那是段达的位置。

只见女子轻移莲步,腰姿扭转,在那一刻,手中的长笛猛然间裂开,变成一把带着剑刃的竹剑,随后,身子再一转,竹剑直向段达的面门。

从李木杨的视角他看不清最关键的一幕,只听“啊”的一声惨叫,随后,屋内便大乱起来。

这声喊叫是女声,在那最后一刻,段达也并非等闲之辈,发觉事态不好时,竟以身旁酒姬的手臂挡了一剑,长长的血痕从酒姬的手臂上映出。

与此同时,段达身前的案几也被他踢飞出去,女刺客身形一闪跃向门口,随后便见门口血水横飞,那是守在门口的卫兵直接被女刺客劈破了喉咙。

混乱之中,女刺客虽然一剑失败却也保持着冷静,杀掉门口的卫兵,手中竹剑在头顶划过一圈再次刺向段达。

李木杨身旁的两名酒姬躲到了李木杨的身后,李木杨也往窗口靠了靠,他也做好了准备,如果女刺客要杀他,他就从窗户跳下去。

而王世辩握着长剑也是退到另一边,倒得此时他也明白了,此人就是针对段达而来的。

“你是何人?”王世辩大喝一声,企图以威慑力镇住女子,他是武将但也仅限于带兵打仗,真正的武艺倒也没学过太多,仅从女子简单的几个招式就能看出人家才是真正的绿林中人。

女子自然不会在乎他的喊叫,反而身形更加快速,脚下猛踩地中间的一个案几,身体腾空而起,剑锋在空中闪过一道弧度。

王世辩挥剑迎上,女子收回竹剑,身体就势翻转一掌劈向王世辩的肩膀,女子身体轻盈,这一掌却力道十足,将王世辩击退数步,王世辩身材健硕,并没有大碍,只是他再想拦住女子已经来不及了。

女子的身影毫不停留,也根本不管王世辩如何,交错间就到了段达的身前,翻手就是一剑,段达不是武将,随身不带刀剑,吓得连连后退,脚下一滑跌倒在地,也就是这一摔让他躲过了这一剑,同时向王世辩投去求救的目光。

而王世辩也知道打不过这个刺客不会再冒险去救他,但也算沉着冷静,大喊了一声:

“朱粲!”

这一声喊叫似乎喝住了刺客,脚下迟疑了一下,也仅仅是一下,随后又再次挥剑,这一次,剑锋凌冽,势不可挡,直接刺向倒在地上的段达。

段达彻底绝望,面如死灰。

却听“咣当”一声巨响,旁边房间的槅门轰然倒塌,一柄巨斧迎向长剑,咔嚓一声,长剑断裂。

女刺客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量震得翻飞出去,落在地面,动了动手臂。

很显然这是震伤了筋骨。

“哪来的孙贼儿影响老子睡觉!”里间出来之人身高七尺有余,膀大腰圆,**上身,浑身肥膘乱颤,手持一把黑色巨斧,满脸疤痕,怒视着女刺客。

此人就是食人魔朱粲,他投奔王世充后便以这醉仙楼为家,每日吃喝睡觉都在这里,所以王世辩在危机时刻喊了他的名字。

“朱粲,抓活的!”王世辩喊道。

外面一名卫兵似乎意识到立功的机会来了,举着佩刀就冲了进来,女刺客身体一晃竟然放了这名卫兵进来,手腕一翻抓住卫兵的胳膊,就见卫兵手臂一软似乎被按了麻筋,手中的长刀转眼间落入女刺客的手中。

女刺客也并没有就此放过卫兵,见朱粲冲杀过来,直接将卫兵踢飞出去,可想而知这个可悲的小兵就这么成了肉盾。

那边朱粲挥拳冲去,见到小兵身子飞来直接一拳轰向了他的面目,小兵的面部瞬间扭曲,伴随着骨骼碎裂的声音,鲜血喷射而出。

也就在这时,女刺客身形一晃朝朱粲挥刀砍去,朱粲身体高大躲闪不便,但也不惧怕,直接用巨斧砍向女刺客。

女刺客也没想到朱粲并不躲闪却直接挥出巨斧,仗着身材高大的优势想要直接劈开女刺客,女刺客可不想只为伤他毫毛而自己殒命,只好翻滚一圈躲开巨斧,但,手臂还是被巨斧划出一道血痕。

女刺客凭着身材轻盈,落地不停,再次跃起,却从后窗飞了出去。

随后,楼下传来卫兵们的叫喊声,漫天的箭矢射向女刺客,那个矫健的身影微微一沉,便跌落洛河之中。

中箭了,李木杨看那女刺客逃走的路线便能猜到,那洛河水流喘急,而且河底藏有暗流,中箭落水基本上死定了。

不是每个人都有他的穿越金手指的。

屋内终于恢复了平静,朱粲舔了舔斧头上的血迹,吧唧了一下嘴,道:

“卧槽,还是个女雏儿,可惜了。。。”

李木杨顿觉一阵恶寒。

他听说过朱粲的大名,全因他是真正的吃人肉的恶魔,但没想过会如此变态。

历史上的朱粲曾是亳州县中佐使,隋末大乱时召集众多流民自立为帝,还自称迦楼罗王,在荆州、沔阳等地转战抢掠,最多时佣兵十万以上,他还大言不惭的对其部下说:“没有比人肉更好吃的食物,只要有人,就不愁军粮!”

后来朱粲被李唐郑元璹打败,便投降李唐,唐高祖李渊下诏封朱粲为楚王,还派人去安抚朱粲,酒席上朱粲与李渊的大使吵了起来,朱粲恶性难改,就将李唐来的人全杀了煮肉吃了,随后便投靠了王世充。

那个时期,恰好王世充想要篡位,正是用人之际,便收留了他,还任命他为龙骧大将军。

都说朱粲以食人肉为傲,而且只吃女人和婴儿,但也不至于舔血就能分辨出女子是不是雏儿吧?李木杨实在不敢想象他到底吃过多少人。

骚乱过后,朱粲却嚷嚷着饿了,让杨月娥再备酒席,李木杨岂能与他同席,只好以身体不适为由告辞了。

王世辩便安排的马车送李木杨回去。

第061章 一摊血迹

月光洒落在天街上,笔直修长的青石板路泛着微光,犹如一条天路指向远方,巍峨的城门静静的观望着熟睡中的洛阳城。

几队兵马在城中奔驰打破了这种宁静,看得出这是因为刺客而进行全城搜捕了,就连李木杨的马车还被拦截了两次,还好这是王世辩的马车,只是询问了几句便放行了。

到了安业坊却发现这里更是热闹,很多卫兵举着火把在坊内奔跑着。

李木杨掀开车帘在人群中看到了还未穿戴整齐的陆展鹏,一看就是被人从床上拉起来的。

“大舅哥,什么情况?”李木杨喊道。

陆展鹏见李木杨此时才回来,也是不耐烦的挥挥手:“有刺客进了安业坊,没你事快回去!”

马车继续行驶,李木杨却有些好奇了,眼见那刺客落入洛河,这么快就跑到了安业坊了?看来这刺客身手不仅利索,而且还是计划缜密,逃跑路线都是设计好的。

到了陆家大院的侧门,车夫提着灯笼给李木杨打开车门,李木杨下了马车,与车夫告辞,那车夫似乎还想等李木杨进去再离开,李木杨哈哈笑着说喝多了,想在这站会儿醒醒酒,车夫这才离开。

车夫一走,李木杨的笑容便渐渐消失了,转头看向墙角的那摊血迹,在他下车时那车夫提灯笼的时候他就发现了,而车夫没有看到,所以才支走了车夫。

李木杨又仔细看了看,确定就是血迹,而且还是新的,虽然夜里不太明显,但明早还会被人发现,而且那么多官兵举着火把来回跑,难免看不到血迹。

也就在这时,远处一队官兵似乎正在朝这边跑来,李木杨连忙转身将手指伸进嗓眼开始呕吐起来,还好今晚的确喝的有点多,吃的也多,所以这一吐也真的吐出点东西来,正好遮盖了那摊血迹。

“李公子,这是喝多了?”

来人恰好是王弘烈,他知道李木杨就在行刺现场,对他也不怀疑,只是咧嘴看了眼地上的污物。

“是啊,被杞王多灌了几杯,咳咳”李木杨一副痛苦难耐的样子,“你们这是在干嘛?”

“抓刺客啊,有巡使说看见刺客进了安业坊。”

“哦,刚刚我好像看到一个白影从北面的坊墙翻出去了,不知道是不是刺客”

“糟糕,赶紧告诉他们刺客出了安业坊,怪不得找不到踪迹了。”

王弘烈连忙带着队伍跑了。

此时陆府的侧门也打开了,那名叫阿古的小厮探出脑袋低声道:“李公子,你可回来了,外面正在抓刺客呢,呃,您这是咋了?”

“家里没什么异常吧?”李木杨问。

“没有,都很正常啊。”

“那就好,我喝多了,你赶紧把这里收拾一下吧,拿水冲冲。”

李木杨见坊内的卫兵正在减少,这才放心的进了大院,同时也拿起门房里的一盏油灯,在院中缓慢的走着,他是想在院中再找找看看有没有别的血迹。

他也不敢确定这名女刺客有没有进入陆家,但不得不防,如果刺客进了陆家,那很有可能说明刺客是故意来陆家的,因为陆家后院里住着一个神秘的人,一直是李木杨担心的事,如果刺客不是故意进入陆家,那么同样不能让官兵来搜陆家,也是因为后院的那人。

哎,这个陆家真是让人操心啊。

“李公子,您回来了,听说外面正在抓刺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夜色里谭五无声的走了出来,将李木杨吓了一跳。

李木杨无奈的摇了摇头,跟谭五就不能讲理,答道:“有名女刺客行刺段达,没有成功,听说逃到了安业坊,外面正在搜查。”

谭五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李木杨又道:“谭管家,原本你担心我是李唐斥候会给陆家带来麻烦,如今证明我不是,你可以放心了吧?”

“老奴多有得罪,今日之事还没说句感谢”

“不用说感谢的话了,咱们的想法都是一样的,都希望陆家平安,所以,我相信你也不会做出危及陆家的事吧?”

李木杨说着看了看后院的方向。

谭五低头坚定道:“老奴绝不会这么做。”

“哦,那就好。”

李木杨摆了摆手继续朝西跨院走去。

通过对谭五的观察,这个刺客不太像后院那人,那么刺客进入了陆家只是巧合,但也太危险了吧?

又或许刺客只是在院外停留了一会,根本没有进入陆家

李木杨思索间进了西跨院,本该走向南院,他却看向了北院,此时已到子时北院竟然还亮着灯,李木杨想了想,便朝北院走去。

待他刚到北院洞门,心便一沉,果然出事了,一股血腥味从院内袭来。

就见两个小丫鬟正蹲在闺房门外擦洗着板石地面,二人神色紧张,动作也是慌乱,就连李木杨的到来都没有发觉,直到看到李木杨大步进入闺房,两个小丫鬟腿一软坐在了地上,连喊叫声都发不出来了。

屋内一片狼藉,到处是染血的麻布,陆元子跪坐床榻旁边,在她面前趴着一名**女子,头朝里,下半身盖着被子,上半身的香肩玉背上插着一只白羽箭,入肌很深,旁边地上放着一把弯刀,正是那名被打碎脑袋的卫兵那把刀。

陆元子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人进来,正全神贯注着应对着这把羽箭,时而正握箭杆,时而反握,时而用双指夹着,却迟迟不敢去拔羽箭。

忽然间,一个男人的手指进入陆元子的视野,直接按在了羽箭旁边的肌肤上,陆元子猛然一惊,脸色顿时白了,抬头看向来人

“谁?”那名女刺客身体忽然一紧,回手抓向床边的弯刀,手却被陆元子按住了。

“别动,是好人,是是疡医”

“男的?”

“是”

“不行!”女刺客还要起身,陆元子又将她死死按住。

“不能乱动呀,会危机生命的!”

“不行不是我你”

女刺客或许是流血过多没有了在酒楼时的狠辣了,挣扎了一会,还是被陆元子硬生生的按住了。

最后女刺客求饶道:“好,好,我不动,可是你给我盖上被子呀”

第062章 元千娇

陆元子这才明白过来,连忙扯了扯被角将女子裸露出来的后背盖上,但也露出了中箭的肩部。

对于女刺客的行踪李木杨想过任何一种可能,却没想到女刺客来陆家竟然是来找陆元子的,这陆家真够乱的,有个神秘兮兮的管家就够头疼的了,现在就连小姐也往内招贼了。

“她是意外受了箭伤”陆元子看出李木杨的担忧之色,想要辩解一句。

然而李木杨没有给她狡辩的机会,抬手随手掀开女刺客的被子,露出一条雪白的大腿,那里却有一条长长的血痕。

女刺客身体猛的一颤。

“也不知道斧头上面有没有毒,好好的一条腿怕是要截断了。”李木杨不得不承认,这条美腿足以让这么女刺客高傲的了。

“你怎么知道她的腿也受了伤?”

“他到底是谁?”

陆元子与女刺客几乎同一时间诧异的问道。

“本来好好的酒局,就是被她搅和了。”李木杨边说边走到案几前坐了下来,拎起空壶朝门口的芸儿摆了摆手,示意煮茶去。

“他到底是谁啊?”女刺客的声音都提高了八度,双拳紧握,随时都要跳起来杀人的意思。

随后陆元子在她耳边低语着什么,大概是告诉了女刺客李木杨与陆元子的关系,那女刺客冷笑两声,竖起了大拇指,又被陆元子没好气的按了回去。

陆元子转头道:“既然当时你也在,我也不隐瞒了,她就是去杀段达的,失败了,受伤了,我原本也想去找你的,她这个箭我不敢拔,你能否看看?还有这腿伤”

“元子!你疯了么!”女刺客又激动起来,“即使他是你夫君我也不许他来碰我,你倒是大气啊,我可是很小气的”

“可你的箭伤很深的,而且这箭头应该是有倒钩的,很危险啊!”

“即使死也不许他碰我!”

“晚了,既然你来到我这,就由不得你了,”陆元子转头道,“麻烦你给她治病吧。”

这边,芸儿端来了热茶,给李木杨倒了一杯,眼神飘忽不定着,看看李木杨,又看看自家小姐。

李木杨端起茶杯吹了吹,抿了一口,不急不忙道:“你听过蛇与农夫的故事吗?一个农夫救了一条蛇,那蛇病好后却反咬了农夫,我可不想做农夫。”

“她不会的。”陆元子道。

“我会!”女刺客坚定道。

李木杨笑了笑,与他预料的一样,这样的女子不好对付。

“你别这么固执好不好!你要活着啊!”陆元子似乎有些急了。

“杀不了段达,活着有何意义”

“还有我啊,”陆元子俯下身子,轻抚女子的后背,透过那杂乱的发丝在她耳边低语着,“活着就有希望啊,一切都会有希望的”

声音越来越小,李木杨听不清陆元子在说什么,过了一会,就见陆元子眼角有一滴泪水滴落,随后,两滴,三滴,四滴泪水在那女子的发丝间滑下

陆元子的脸也渐渐的贴在了女刺客的肩上,纤细的手指在竹箭上摩挲着,嘴上依然喃喃低语。

那姿势与神色别说有多暧昧了,李木杨无语的翻了个白眼。

片刻之后,不知那女子说了句什么,陆元子破涕为笑,笑骂的戳了戳女子的头,随后起身,吸了吸鼻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滴,对李木杨道:

“麻烦你,帮她治伤吧。”

面对此景李木杨心里像是被推土机碾压了一遍,这二人该不会蕾丝吧。

李木杨放下茶杯道:“让她自己发誓不能恩将仇报。”

“呵,”女刺客冷笑,“看也看了,摸也摸了,现在还想不给治了?”

陆元子又拍了拍她的后背,女子这才改变口吻道:“好吧,我发誓,我不会恩将仇报。”

这样的女人更可怕啊!

再看陆元子哀求的眼神,李木杨也只好不跟她废话了,再说,他也做不到见死不救,本来只想陆元子领自己一个人情,故意难为一下这个女子,可是,似乎引出了一些蕾丝情怀。

李木杨自始至终都没看到这个女子的面容,乌黑的长发遮挡着,扁扁的趴在床上如同一条雪白的美人鱼。

“烧水,光线不够,多取几盏油灯来,这里四周挂上白布,你给我当助理。”

李木杨安排完准备工作,芸儿和醒儿便开始忙碌起来,接下来该是他做手术的准备了。

陆元子紧张的看着李木杨,李木杨和她对视了一会儿,二人心照不宣,该拿出那些古怪的物品了,李木杨瞄了眼她的行医箱,陆元子眉头微蹙,李木杨笑了,想了想,还是算了,别再拿她的行医箱变戏法了,否则她非疯掉不可。

李木杨回到自己的房间,准备好需要用的药品和器械,想了想,又多带了些药品,这才返回到陆元子房间。

受伤女子的四周挂上了白布,俨然像个小手术室了。

二人开始净手,穿衣,戴帽子手套口罩,这些动作陆元子比上一次要熟练了一些。

李木杨先用一把剪子剪断了白羽箭,然后在伤口附近灭菌消毒,包括大腿外侧的伤口,盖上了一张无菌布,开好口子,采用局麻,然后又肌注一针破伤风。

“她叫什么名字?”李木杨问道。

“花千娇。”陆元子答。

“说真名。”

“元千娇。”陆元子吐了下舌头。

“你叫陆元子,她叫元千娇,你俩还挺投缘的。”

“小时候就认识了。”

“为什么要杀段达?”

“她是元文都的孙女,全家都被段达杀了。”

陆元子一五一十的交代着这个女子的身份。

再看这位元千娇,趴在床上用她那最后一丝力气竖起了一只大拇指,像是在说,你够狠,知道的越多死的越惨

陆元子继续道:“去年王世充发动政乱,以皇泰主杨侗的名义杀了几名老臣,但也都是祸不及家人的,只因段达与元文都有私仇,段达便擅自做主将元家灭了满门,我本以为千娇也死了,没想到她竟然躲过了那场劫难,而且一直在暗中伺机复仇,一年中她都没有找过我,也是不想连累我,这一次,她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了,用尽最后的力气跑到这里,也是想让我帮她收尸的,她不想被收尸女烧掉丢入京观那个乱坟岗”

陆元子含泪讲述着过往,再看这个背负血海深仇的元千娇,那个倔强的大拇指终于渐渐的放下了。

第063章 九死一生

麻药起了作用,李木杨便开始准备拔箭头了,先用手术刀将伤口切开,逐层剥离。

片刻之后依然看不到箭头,李木杨犹豫了一下,架着双臂道:“把我左手小拇指的手套剪个洞。”

陆元子拿起一个小剪子剪开一个口子,就见李木杨的小拇指轻轻搭在了元千娇的肌肤上,陆元子无法理解的看着这一幕,这算是什么医术啊?

李木杨也是没有办法,医疗黑环需要他跟病人肌肤接触才能探查到里面的情况,箭头的位置太危险了,他需要一台ct辅助,这就相当于ct了。

李木杨这才继续向下挖去,动作也是越来越慢。

陆元子的心都提到了嗓眼,虽然李木杨逼迫元千娇发誓不能恩将仇报,但从一开始就没说一定能安全拔出,也没有说元千娇一定能活下来,这样箭伤,在别的疡医那边也是撞大运的,陆元子苦心钻研医术,大多都是女人方面的病症,更别说这种外伤了,摸着箭杆她都觉手脚冰凉。

再看李木杨,神色淡定,专注,一切对于他似乎是手到擒来,每一个动作都是有条不紊的,丝毫没有其他疡医的做派,换做其他疡医面对这种伤者,关系好的或者身份高贵点的人,都会捋着胡须讲一些大道理,然后努力做出自己如何尽力的样子,对于身份低贱的人,一般都是一咬牙猛地拔出,任凭血液喷出,随后堵住伤口,是死是活听天由命。

而李木杨手中,刀、剪、钳不停的交换,动作浑然天成,犹如在打一套拳法,知道下一步是什么,注定是什么,有条不紊。

只是陆元子不知道这种手术是需要个助理帮着递器械,所以李木杨的额头又渐渐的渗出汗珠,李木杨刚想提醒她擦汗,陆元子那戴着手套更显纤细的手指已经拿着纱布帮他擦汗了,还摆着个兰花指的造型。

这个造型已经显示出陆元子的细致与女人温柔体贴的一面了,与上次粗鲁的擦汗完全不一样了。

李木杨抬眼看了看她。

陆元子这才开口问道:“怎么样?能拔出来么?”

虽是询问,但语气里似乎已经充满了信任。

李木杨道:“虽然没有伤及肺叶,但箭头紧贴动脉,稍一转动箭头就会使动脉破裂,她没当场死掉就很庆幸了,所以在拔箭的过程她也是九死一生。”

陆元子手指一抖,虽然听不懂什么叫动脉,但听到九死一生就顿时没了力气,眼泪已在眼窝里打转了。

“我说的是你找别人拔箭是九死一生,而找我就不一样了,嗯”

就见李木杨的手缓缓抬起,手术钳下是一只带血的三角箭头,咣当一声丢进托盘里。

陆元子激动的捂住嘴,再看伤口,没有一丝血液溢出,这就说明安全了。

“你吓我”

陆元子瞪向李木杨,埋怨中还有些许撒娇的味道。

李木杨看着她口罩与帽子之间的眉眼,灵动娇艳,清眸如水,如同一道风景,不由得心中暗自叹息,她怎么就弯了呢!

腿部伤口经过清创缝合之后,李木杨特意教了她如何换药,如何吃药,因为李木杨不想每天都来跟这个女子见面。

待到全部结束,天色渐亮,李木杨留下药品,便疲惫的离开了闺房,陆元子忙于照顾元千娇竟没有送他出来,只是让醒儿送他。

李木杨回头看了一眼,翻了个白眼,努力做出无所谓的样子,跨出屋去。

或许这是他第一次为了女人吃醋,却是因为另一个女人

李木杨回到房间倒床就睡,连衣服都懒得脱了。

曾经的战区生活让他养成了手术之后立刻睡觉恢复体力的习惯,很多时候都是直接倒在手术台旁打盹,睡个十来分钟一翻身开始下一场手术。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开始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早睡早起的生活,几乎让他忘记了曾经的这种感觉。

天色已亮,薄雾笼罩在小院之中。

李木杨刚睡下不一会儿,陆元子便端着一碗粟米粥来到屋外,听得屋内没有丝毫动静,知道李木杨这是睡下了。

她记得李木杨说昨晚宴席都没吃好,便让芸儿去煮粥,本想安顿好元千娇再送粥过来,没想到这个男人这么快就睡着了。

想来他是饿着肚子睡着的,犹豫要不要叫醒他吃完了再睡,就这样徘徊了好一会见粥凉了这才端着粥又回去了。

李木杨一觉睡到中午,刚醒来就喝到了一碗热乎乎的粟米粥,似乎还加了些蜂蜜,味道不错。

“这碗粥小姐热了好几回了,就等公子醒来吃呢。”醒儿在一旁强调着。

“她还没睡?”李木杨听到陆元子为了给他热粥一直没睡,便心生感动。

“没有呢,一直在照顾元小姐,很怕她发热呢。”

李木杨放下饭碗道:“这粥热了好几遍,真难喝啊。”

醒儿诧异的蹙了蹙眉,看着喝了个精光的粥碗。

“哦,对了,告诉那个女贼,昨晚的诊金还是要给的,五百文一文也不能少。”

“啊?还要诊金啊?”醒儿张着小嘴连忙往回跑。

不一会,醒儿抱着一串五铢钱气喘吁吁的送到了李木杨身前:“小姐说,给你一千文。”

此时的五铢钱大约一枚6克,一千枚就是6000多克,十二三斤的重量,李木杨随手扔到了墙角,就听哗啦一声,李木杨感觉自己像个收破烂的。

大抵也猜到陆元子怕是生气了,可事实本来就是这样,救治一个外人凭什么不收诊金?

虽然在你家白吃白住,但

好歹也是你的未婚夫吧,有些话还是说清楚比较好,李木杨来到北院,刚踏入月洞门,便听见了元千娇的喊叫声。

“陆元子,你这个挨千刀的,弄疼我啦!”

“陆元子,你到底会不会啊?”

“陆元子,你轻点啊。。。”

“嗷。。。呃。。。”

“不要啦。。。”

“还来。。。”

“嗷。。。”

李木杨抬头看向洞门上方爬满的绿藤萝,翻了个白眼,转身出去了。

跟女人不能讲理,不能认真。

第064章 搜查

李木杨正想离开大院出去走走,就见谭五神色匆匆的进了院子,而且朝自己快步迎了过来。

李木杨蹙眉道:“谭管家,今天不会是还不让我出去吧?”

“公子说笑了,只是”谭五深敛情绪身子一躬,“公子,老奴有一事相求。”

谭五面色严肃,李木杨莫名好奇了,这黄鼠狼给鸡拜年,按的又是什么心?

谭五似乎很急,没等李木杨答应就继续说道:“公子,您也知道,昨夜发生了刺客行刺的事,据说那刺客受了箭伤,现在全城都在严查医馆,王世辩亲自指挥,估计下午就会查到安业坊了。”

李木杨“哦”了一声点点头,抬眼看向后院的方向,明白了谭五是担心再查陆家后院,这也是李木杨担心的,他怕的不是后院,而是陆元子的闺房了。

看得出谭五的确不知道元千娇就在陆家,这么一想,说明元千娇的轻功的确了得,能躲过谭五这个老狐狸的耳朵。

不过,李木杨对谭五的武功也实在好奇。

“谭管家,搜查的事我会想办法,放心好了,不过,我也有一事相求。”

“公子什么话,有事尽管吩咐就是。”

“不如你教我武功如何?”

“老奴哪有什么武功,雕虫小技。”

“就要那个仿佛泥鳅一般无论如何摔都不会摔倒的那种”

“这个”谭五为难道,“怕是公子学不来啊。”

“难道我不是学武的料?‘’李木杨似笑非笑。

“不是,嗯,这个,老奴的情况,公子不是都知道了嘛。”谭五老脸一红似有些许尴尬。

“啊”李木杨似乎明白了,错愕的张了张嘴:“这功法不会是那种欲练此功必先自宫吧?”

“呃,”谭五低下头,“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好吧还是不学了。”李木杨无语了。

他的世界观再次被颠覆了,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世界。

段达昨夜被刺的消息在街坊渐渐传开,说法也是五花八门,有说那刺客是女扮男装,也有说是男扮女装,还说那刺客与朱粲大战三百回合,才被朱粲打跑,那段达捡了一条命,如今躲在屋内都不敢出来了。

城门口,官兵严查着所有出入的人,城内官兵也在不断的搜索着,都知道刺客受了伤,所以此时对所有医馆查的最为严格。

由于陆元子今天不出诊,仁和堂内冷冷清清,张昊无聊的快要睡着了。

李木杨站在门口向外探出半边身望了望,没见搜查的官兵,只有零星的官兵盘问着路人。

医馆门口有几位女子想找陆元子看病,听说陆元子不出诊,便有些不甘心的徘徊着。

“来来来,我可以给你诊病。”

李木杨将案几摆放在医馆门口,盘腿坐了下来,招呼着那些女子。

那边张昊睁开一只眼,随后不屑的笑了笑,又将眼睛闭上了。

门口的女子多是孕妇,听李木杨这么喊便好奇的凑过来,但也狐疑的看着李木杨,怀疑他会不会看病。

“你会开安胎药吗?”一名孕妇问道。

李木杨笑道:“不是所有孕妇都需要安胎药的。”

“可我有些咳嗽。”

“哦,那好,来我给你看看。”

女子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下来将手腕放在了脉枕上,她也是实在担心自己的病情,也不能白来一趟,就让李木杨看了。

李木杨探了探脉道:“问题不大,喝点淡盐水,要喝温热的,一两天就好了。”

那边张昊眉毛一挑,诧异的看向李木杨。

而孕妇见李木杨的语气沉稳而坚定,便高兴了,连忙又问道:“堂医,你说我这肚子里是男孩还是女孩啊?”

“这个真看不出来。”李木杨无奈的摊了摊手。

那边张昊冷笑一声,这是不屑的笑。

其实李木杨看得出来男女的,只是他也怕这古人重男轻女。

此时,一队兵马进入了安业坊,直奔对面的回生堂。

李木杨看了眼那些官兵,收回目光对孕妇道:“要么,你再找那位张神医看看吧,他或许能看出来。”

李木杨将孕妇支到了张昊那里,张昊冷笑一声便给孕妇把脉,片刻道:“是个女孩。”

那孕妇冷哼了一声瞪了眼张昊就走了。

李木杨朝张昊竖起大拇指。

张昊不以为然的抬了抬下巴。

又一孕妇找张昊把脉也想知道是男孩女孩,张昊这一次却没把出来,迟疑了半天也没说出来。

那孕妇白了眼张昊便找李木杨把脉,李木杨也好奇张昊怎么没看出来,便探手把脉,片刻,笑道:“嗯,这个真是可喜可贺啊,是个龙凤胎啊!”

那孕妇听完高兴的大喊大叫起来,差点将李木杨搂过去亲一口。

张昊一脸黑线了。

医馆门口的孕妇也在逐渐增多,李木杨一边应付着孕妇,一边用余光看着对面。

果然这一次搜查很严格,那队官兵不仅查了回生堂,连内院都查了一遍,随后便向仁和堂走来。

王世辩骑在马上,远远的看到李木杨跟一群大肚婆在一起,便好奇的喊道:“木杨贤侄,你这是在干嘛啊?”

李木杨连忙起身下地,拱手道:“给她们做产前检查,哈哈,将军这是在干嘛呢?”

“搜查那女刺客,尤其是医馆”王世辩往仁和堂内看了看,又道,“没有什么受伤的女人吧?”

“没有,将军放心,我注意着呢,大肚婆倒是有几个。”

“陆娘子怎么没出诊?”王世辩看了看又问道。

“昨晚为我煮粥,染了风寒,在屋内休息呢。”

“哦哦,也好,那个”王世辩看向院门的位置,有些犹豫着。

又一名孕妇等不及了,拉着李木杨道:“堂医,快给我看看啊,我什么时候生啊?”

“啊呀,”李木杨一探脉便道,“你赶快回家吧,再不回去就生在外面啦!”

“啊,好好,我这就回去躺着”

“不要躺,回家之后怎么舒服怎么来”

“不躺着我怎么生啊?”

“蹲着也行,坐着也行,趴着也行”

李木杨极其认真的嘱咐着孕妇,那边王世辩有些焦急了,指了指院门的方向道:“木杨贤侄,那个我想”

“好好,王将军,恕不远送啦,我这太忙了。”李木杨伸手又去给下一个孕妇把脉。

王世辩的手臂僵持在半空,他本想说要进陆家做个样子搜查搜查,听得李木杨这话,也只好离开了。

院门里面,谭五擦了擦额头的汗,将匕首放回了袖中。

第065章 乱,真乱,实在乱

闺房内,陆元子早已将元千娇藏在了被窝里,而她也躺在了被窝里,露出一个脑袋,蒙了两层被子,这样能更好的掩饰被子还有一人,毕竟她和元千娇都很瘦弱。

她不信那些官兵敢掀被子。

只是苦了元千娇了,藏着被子里面,热得浑身是汗,呼吸也不通畅。

等了许久,芸儿回来汇报说李木杨打发走了王世辩,二人才猛然掀开被子,喘着粗气。

“他是什么人啊?连王世辩都能被他骗过去!”元千娇毫不领情的质疑着。

陆元子擦着额头的汗道:“他可是你的恩人,你怎么这种口气说他。”

“我是怕你被他骗了,简直就是个人精。”

“他的确很聪明的,医术也很神奇。”

“看来你真的打算嫁给他了?”

“也不是的,我们毕竟有婚约的,只不过算了,不说这些,我给你消毒伤口。”

随后陆元子按照李木杨的交代认真的给元千娇消毒,只是手法不熟练总是弄疼元千娇。

元千娇肩负血海深仇,在深山老林中苦练武艺,一年多再苦再难她都挺过来了,若不是这次她认为自己死定了,绝不会来找陆元子,只求能给自己留个全尸葬在元家的祖坟里,而不至于被当成无主尸体被收尸女烧掉。

然而此时她活下来了,又回到闺蜜的身边,女人的一面也不再掩饰了,有一点疼痛就大呼小叫的,倒是惹得陆元子挖苦她,哪有这样的女刺客,一点疼痛都忍不住。

元千娇不以为然,趴在床榻上将下巴垫在手背上,晃了晃头,大有一种老娘就是这德行的意思,片刻,想了想又问道:

“你是不是不想嫁给他?”

陆元子听到这个问话,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望向了窗外:“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其实我也是有顾虑的”

“顾虑什么呀,你就说你想不想吧?”

“想又如何?不想又如何?”

“不想我就帮你杀了他呀!”

“胡说!”陆元子手下一敲。

元千娇发出“嗷~”的一声。

李木杨回到西跨院又听到这声惨叫,嘴角又抽搐了一下。

。。。。。。

第二天,李木杨照常去医馆,也是防止王世辩再杀个回马枪,如果王世辩还要坚持搜查陆家,那样的话就真的不好办了。

谭五也是忧心忡忡的在院门口转悠,不时的看向李木杨,他此时将希望全寄托在李木杨身上了,如果李木杨顶不住王世辩,那么他就算拼了老命也要守住后院。

保护后院那人就是他唯一的使命。

李木杨知道谭五的心事,但也不想知道太多,反正陆家现在就是贼窝了,管他是一个贼还是两个贼。

果然这天王世辩又来了,这一次王世辩却是直接问陆元子是不是还在养病。

王世辩是个敏感的人,刺客是女子,陆元子是女医人,偏偏在女刺客失踪的时候她生病了,这一点他当然会产生联想了。

在得知还在养病后,便有些迟疑的离开了。

王世辩走后,李木杨便发愁了,知道事情难办了,王世辩已经怀疑到陆家了,肯定会再来第三次,如果陆元子还在装病,那么王世辩很有可能会硬闯陆家了,如果不让陆元子装病,陆家大院又没处藏元千娇。

上一次王世辩搜查陆家可是连耗子窝都翻了。

想到上次的事,李木杨想到了一个藏人的地方,就是陆家后院。

李木杨看向门口的谭五,而谭五也正愕然的看着他。

二人对视着,谁都没说话。

过了片刻,谭五尝试着问道:“小姐真的病了?”

这句话足以表明他也怀疑到女刺客在陆家了。

“作!都作!你们陆家就是不省心!”

李木杨甩了甩衣袖进了院子。

谭五的脸色顿时白了。

然而,到了傍晚,事情又再次发生了转变。

杨月娥忽然间来陆家看望陆元子了,很明显杨月娥是王世辩派来的。

而谭五竟然很是热情的接待着杨月娥。

杨月娥进了闺房,看着蒙着厚厚被子的陆元子,便关心的问候了几句,留下一筐鸡蛋便离开了。

临走时还对李木杨说道:“元子病的可不轻啊,贤侄不是懂得医术嘛,好好照顾人家。”

杨月娥用着一种长辈的口气显得很是亲近,李木杨连连应是,还说给王爷带好。

杨月娥点点头,出门时还丢下一句:“放心,都过去了。”

听得此话,李木杨顿时错愕,不明白这话什么意思,又觉得话里有话,回头看向谭五,却见谭五忧虑的神色完全没有了。

李木杨彻底糊涂了,又看向杨月娥的背影,再看向谭五,此时,他忽然间想到一种可能,这个谭五跟杨月娥是一伙的吧?

谭五刚要跟李木杨说什么,李木杨指着谭五道:“乱,真乱,实在乱,我特么还不管了呢!”

李木杨再次扬长而去。

这陆家何止是贼窝,简直就是地下组织的联络点啊!

李木杨说是不管了,但第三天,他还是照样来到医馆,还好王世辩再没来过。

李木杨便陪几个大肚婆乐呵乐呵,偶尔跟她们说说顺产的意义,说完觉得自己说的都是废话,现在也没有剖腹产,可是那些孕妇就喜欢听他说那些,偶尔还会笑话他知道的太多,不嫌害臊。

此时他才发觉做妇产科医生比外科医生要心情舒畅得多。

第六天上午,二壮来了,他是找李木杨拆线的。

甄维被人敲了闷棍三天没下地的事他也听说了,知道是二壮做的。

二壮想告诉李木杨,他兑现了承诺,李木杨却没让他多说,一边给他拆线一边语重心长道:

“以后别再干那些缺德事了,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一次你应该是体会到了,以后找个正经事做,娶个媳妇,生个孩子,安安稳稳过日子”

二壮连连点头,虚心接受着李木杨的教诲,临走时却也低声提醒道:“听说甄维正在巴结太子王玄应,您还是要当心他啊。”

“呵,这小子出息了,知道那些纨绔靠不住了,”李木杨想了想,笑了,“放心吧,谢谢你的提醒。”

二壮走后,医馆静了下来,李木杨便拿着书看着,脑海里却是在想甄维的事,这是个撞了南墙都不回头的小人,这种人还真有点难缠啊。

李木杨思索的时候,十字路处,有两个女子远远的望着他。

第066章 条件反射

自从醉仙楼事件后,屈突檀笑一直犹豫着要到仁和堂来感谢李木杨,又觉得应该找陆元子更合适,免得产生误会,可是她连来了好几天都没见到陆元子,听说是染了风寒,她也不好进院打扰。

“小姐啊,今天陆家小姐又不在,”小婢女打听回来,就撅起了小嘴,心疼自家小姐,连续来了五天了都没见到人,随后望向医馆又道,“听说门口那位公子就是当日救你的那位李公子,要不你就去跟他说句感谢的话吧?”

屈突檀笑听说李木杨在医馆门口,便将目光往那边移了移,想了一会,便朝那个方向躬了一身,转身回去了。

李木杨自始至终也没注意到屈突檀笑来过,当然也不知道有人给他行礼。

也就在屈突檀笑刚走不一会,陆元子从医馆后门进来了。

她五天没有出房门,刚刚洗了个澡,此时换上一身粉色长袄,进来时却有种出水芙蓉般的娇嫩。

李木杨嘴角噙着笑意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陆元子被她看得有些窘迫,怔了怔,拢了拢发丝,又用无辜的眼神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没发现什么异常,这才觉得是李木杨的眼神不正常。

陆元子有些羞涩的偏过头去,犹豫道:“今天”

“嗯,我知道,你回去准备一下,我这就过去。”

陆元子认真的点头,快步回去了。

今天也是给元千娇拆线的日子。

元千娇虽有一百个不愿意,可是看着那狰狞的缝合线也是心痛,希望早些将它们摘掉。

李木杨到来时,她依然是趴着的姿势,将头面向里面,用长发遮盖着脸,双手握拳置于两边,一副心有不甘却不得不认命的无奈。

陆元子帮着她褪去半边的中衣,在尽量小的范围内将伤口露出来,即使这样元千娇的身体还是微微抖了一下,拳头握得更紧了,脑袋恨不得钻入床褥里去。

李木杨本想先折磨一下这个刁蛮的女子,可到了这个时候医生的职责让他下不了手了。

伤口恢复的很好,李木杨一边拆线一边给陆元子讲着后续休养事项,包括饮食方面。

对于伤口是否感染的辨别陆元子还是能够说出一二的,所以这点也不担心,但药还是要继续服用三天的,拆完线用黄色透气胶布贴在了伤口上,避免张力过大再把伤口裂开,大约三天左右就可以不用贴胶布了。

陆元子好奇的摸了摸胶布,问道:“就是说她三天后就可以下地了?”

“嗯,用不了三天,明天就可以了,只是不能大幅度运动。”

“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吧?”

陆元子想问的是会不会影响元千娇的武功。

“这个后遗症嘛”

李木杨犹豫着欲言又止,随后深深的叹了口气。

这一声叹气,吓得元千娇的拳头猛然张开,五指勾着,如同鹰爪一般。

李木杨想了想语重心长道:“的确有一种担忧,就是怕她的神经调节功能受损。”

“什么叫神经调节?”陆元子问。

李木杨认真道:“人体各部分的协调动作主要靠神经系统的调节来实现的,嗯,我担心她以后会成为半身不遂”

陆元子捂嘴要哭,元千娇十指全部伸直了,如同触电一般。

“别怕,别怕,我先检查一下她的神经调节是否受损”

陆元子连连点头。

“神经调节的基本方式就是反射,那么什么叫反射?我给你演示一下,看”

李木杨拿起一只缝衣服的锥子在元千娇的屁股上扎了一下,即使隔着一层薄衣元千娇还是疼的哆嗦了一下。

“看到了么?这就叫反射!”

李木杨很正经的说着,陆元子却咬了咬唇,狐疑的看着他,似乎在问你是不是在开玩笑?

李木杨继续认真的说道:“人体的反射分为条件反射和非条件反射,反射是由反射弧来完成的,反射弧包括感受器,传入神经,神经中枢,传出神经和效应器组成”

陆元子的眼睛渐渐明亮起来,感觉到一丝高深,却还是无法理解。

“听不懂没关系,我再具体给你讲一下,那么,什么叫做感受器?”

李木杨对着元千娇的屁股又扎了一下,元千娇又是一哆嗦。

“皮肤上的神经末梢就是感受器,由它产生神经冲动,通过传入神经传到中枢神经,这个中枢神经就在脊髓中,然后再将冲动传导给运动神经,嗯,就是这个臀大肌,就是效应器,看,”

李木杨又扎了一下,元千娇又是一哆嗦,

“这个颤抖就是臀大肌的作用,这就是非条件反射,这种反射是不经过大脑产生的,但是,中枢神经同时也将冲动传导给大脑皮层,那么产生的就是痛觉。”

“人体知道了什么是痛觉之后,就会产生条件反射,再给你演示一下什么叫条件反射,比如,我现在还要再扎她一下”

李木杨话音刚落,还没扎,元千娇的身体就是一颤。

“看到了吗?我还没扎她就哆嗦上了,这就是经过大脑产生的条件反射,嗯,经过我的判断,她的神经调节功能很好,不会有后遗症的,好了,我回去了。”

李木杨连忙起身离开了,他预感到这个元千娇快要爆发了。

陆元子似懂非懂愣了半晌。

“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元千娇趴在床上咬牙切齿道。

“又怎么了呀?”陆元子问。

“他在耍我,他在戏弄我,气死我了,我必须杀了他!”

元千娇拳头握得紧紧的,汗毛倒立,就差头发竖起来了。

“不是呀,我觉得他说的好像有点道理啊,只是好像也没什么道理啊,不对,是有道理,哎呀,我也说不清了。。。”

陆元子满脑子的条件反射和非条件反射的区别,觉得很深奥又觉得很肤浅,到底是还是不是,对还是不对,让陆元子很纠结,纠结到不知道自己在纠结什么了。

“别说胡话了,我杀了他,你就不用这么纠结了!”

陆元子的叨叨咕咕让元千娇烦了。

“你才胡说呢,他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你说过不会恩将仇报的。”

“呵,我可不是说话算话的正人君子,我宁可做小人,等我康复的那一天,就是他的死期,嗷。。。你干嘛也扎我?”

“看看你是不是神经错乱了呀!”

第067章 疾患司

十月十六,大雪。

冷风穿街过巷,李木杨踏入了太医署疾患司的大门,从此他成为了一名正式的医人。

疾患司位于修文坊,与安业坊一街之隔,这里住的都是有些身份的人物,前朝的也好,现任的也罢,街上行人的着装相对安业坊也明亮了许多。

紧临西门一所宽大的院子便是疾患司,站在这里能看到坊外天街上过往的行人。

对于历史上的疾患司李木杨了解的不多,史书上也鲜有记载,只知道疾患司主要面对的是在番的官兵和匠工以及一些皇城外达官贵人的亲属。

只有发生大的疫情时,太医署会命令当地的疾患司负责帮助百姓隔绝疫情度过危机。

疾患司设医博士一人,从九品,医助教二人,医师四人,医工八人,医生不定,医生此时倒是一个也没有,在这个战乱之时,没人愿意学医,况且士农工商的等级让医人地位依然很低,除非是刚摆脱奴籍穷苦人家的孩子,多数人选择了从军。

此时的疾患司也是不招待见的,王世充不重视,所以经费短缺,而这些医人都很年轻,医术也不是顶尖的,一般的达官贵人都会请御医帮着治病,有钱的大户人家都去找蒋万中这类老神医,以至于疾患司的医人没有多少油水只能在此消磨时光,每月混个一贯钱养家糊口。

院子中晾晒着各种草药以及一些白色布帛,几位医工在院中鼓捣着草药,几位医师坐在堂中品茶聊天,这就是疾患司常有的景象。

偶有伤兵送来,也都是草草治疗了事。

正堂内,甄维与两名助教坐在一起品茶聊天,他的身旁还放着一副拐杖,甄维的腿并没有骨折,二壮手下很有分寸,李木杨说让他三天不下地,所以只是打得肿了三天没下地,此时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正与旁人骂着打他闷棍的人,李木杨便进入了院中。

苏敬在疾患司任药师,最先看到李木杨进来,便迎上去,得知李木杨是来赴任医师的,诧异道:“户籍都解决了,你还来干嘛呀?”

甄维也正错愕的看着他。

他与苏敬是一个想法,以为李木杨攀上了王世辩,解决了户籍的问题就没必要再来疾患司了,谁曾想他还是来了,来这里干嘛?

随后阴阳怪气道:“李木杨,你还真敢来啊!”

李木杨左右看看,好奇道:“这里有鬼么,我为什么不敢来?”

两旁的王助教和吴助教没见过李木杨,却是没少听说李木杨的名字,此时得知来人是李木杨,也是吓得连忙收拾桌上的茶点和地上散落的书籍,在他俩觉得这个李木杨深得巢元方欣赏,他来这里,就是给巢元方当奸细的。

甄维看这二人见到李木杨如同耗子见猫似的,心里更是郁闷,拍着桌子道:“李木杨,别以为你认识了巢太医,又巴结上了杞王,就可以仗着他们的关系到这里为所欲为,疾患司还是我说的算的。”

“仗着人势的那是狗。”李木杨仔细看了看甄维,又看了眼旁边的拐杖,笑了笑。

甄维嘴角抽搐了一下,明白李木杨这是在骂自己狗仗人势,他正要发火,忽然想起刚才李木杨的眼神,他看着自己的拐杖笑什么?

甄维被人敲了闷棍之后怀疑过很多人,也怪他惹的人太多了,唯独没有怀疑李木杨,在他觉得陆家就是落败的家族,陆展鹏是个窝囊废,陆元子是个弱女子,这个李木杨投奔陆家,却也是个医人,据说曾经是个傻子,想他也是个只会痛快嘴的废物,此时忽然意识到一种可能,这个闷棍是李木杨敲的…

那么此人倒是有股子狠劲啊、

都说欺软怕硬小人行径,这话还是很适合甄维的,甄维目光移向桌面,思索了片刻道:“既然你来到疾患司我也不能轰赶你,而你又认识苏敬,那就去给苏敬做药生吧,哦,你的年龄有点大了,就做药工吧。”

药生也就是药学生,那是要教学费的,甄维自然知道李木杨不可能来当学生,故意这么说就是在戏弄他,随后说做药工,变成是在照顾他了。

甄维也算以退为进,跟你正面斗不如暗地羞辱你。

苏敬看不过去了,上前一步道:“甄医博,巢太医说是让李木杨做医师的,主治外伤”

甄维冷笑着:“苏药师,咱们疾患司的情况你也了解,县衙给的俸禄也是越来越少,平白无故增添一名医师,这个钱你出啊?巢太医让他来的,那你问问太医署那边给不给加俸禄?”

“可是他的医术绝对担得起医师的职位的,二壮的伤臂本来要截肢的,都是他治好的,这事你应该知道吧?”

“歪门邪术罢了,”甄维不屑的白了眼李木杨,随后指了指一旁的王助教,“你考考这位想当医师的李木杨,看看他到底本事如何。”

那王助教也看明白了,甄维都不在乎巢元方了,自己还怕什么,那巢元方终究是个老顽固,跟着他混还不如跟着甄维混,甄维的背后是御医,而且这两日甄维还经常往东宫药藏局走动,应该是在巴结太子一系。

所以,眼下形势还是在甄维这边。

王助教分析完形势,清了清嗓子,严肃道:“疾患司每月都是要有考核的,李木杨你听好了。”

随后王助教摇头晃脑的踱步道:“病之六变者,刺之奈何?”

李木杨眨了眨眼睛,甚至没听清他说的是什么。

苏敬也是愕然的看向王助教,这个问题是针术上的问题,就是说在疾病变化时出现六种脉象该如何针刺,这个问题复杂多变,想要答的对体几乎不可能,没想到这个王助教出了一道医师都难回答的问题,明显就是难为人嘛。

王助教看他的表情便得意的一笑,又道:“何以知经脉之与络脉异也?”

李木杨索性不看他了。

“诊得胃脉,病形如何?”王助教又问。

李木杨在原地转了一圈权当什么也没听见。

“呵呵,你连诊脉都不懂,还想当医师,我看你当个医工都不够资格!”

王助教站在榻上居高临下很是威风,知道自己这是将李木杨震住了,随后很是邀功的看向甄维。

甄维满意的点点头。

李木杨无奈的摇摇头,以医术考核这个名义被人质疑,这还是第一次,对于他来说这是莫大的讽刺了,面对这种羞辱,他也无法淡定下去了。

见王助教得意忘形的差不多了,这才缓缓转过身来,说道:“王助教,你过于自大了,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岐黄之外的医术你可知多少?你不知道不代表没有!”

“那你倒是说来听听,不要说你懂得什么福水神水什么的,哈哈。”

李木杨点头:“那我就说说临床医学。”

“什么床?”王助教没听懂。

“临床,”李木杨上前一步道,“敢问王助教,你可知人体由什么构成?”

“精气神!”王助教答。

“在临床医学,人体是由细胞、组织、器官以及骨骼组成。”

“无稽之谈!”

“这就是区别,岐黄术是宏观,临床是微观,你可知水在人体的比重是多少?”

“什么?”

“血液在人体比重又是多少?”

“这”

“人体有多少块肌肉,大脑有多少个细胞?”

“什么乱七八糟的!”王助教风中凌乱了。

“不懂就不要说不存在,我从不否认岐黄之术,甚至很喜欢,可是,病有轻重缓急,医病当以活命为基本,将人救活就是本事,就是医术!”

李木杨话落人已经到了王助教身旁,一抬手,抓住了王助教的手腕,继续道:“你刚刚说我连诊脉都不懂,这个我可要反驳了,我不懂诊脉,但我有我的查病方式”

“你要干嘛?”一只大手紧紧握着王助教的手腕,一双明眸死盯着王助教的眼睛,王助教被他拽的险些掉下去。

片刻,李木杨嘴角勾了勾道:“王助教,你是不是还没孩子?”

“呃”王助教脸色一僵。

“不要责怪你家夫人,问题出在你自己身上,如果有一天你信任了我的医术,不妨来求我,我可以治治你这不、育、之、症!”

李木杨一顿一顿的说完四个字,松开了王助教的手腕,随后又对甄维道:“我可以在疾患司当药生,不过你要记住,以后不要再给陆家耍阴谋,有事冲我来,我就在这里等你耍花招!”

李木杨说完大手一挥:“苏药师,带路,去你的药房。”

随后大步离开,而苏敬则如同跟班的小厮,连忙小跑两步追了上去。

此时,王助教如同烂泥,瘫坐在榻上,不可思议的看向李木杨,内心也是无比震惊,但随后猜想,李木杨或许是从旁人那里听说了自己没有子嗣,刚才那些话就是在故弄玄虚?

甄维见王助教的衰样顿时来了脾气,将水杯扔向王助教:“别听他胡说八道,你家婆娘就是不争气,早就告诉你把她休了再娶一个,实在不行就将你家的婢女收入房中,给你生个孩子,何苦遭他挖苦!”

王助教听得此话又蔫了下去,其实他早就收了那两个婢女了,可是,真不怀啊!

王助教再次茫然的看向李木杨远去的方向,随后又一只茶杯飞了过来

第068章 无聊的一天

“喂喂,你刚才说王助教有不育之症,真的假的?”

苏敬带着李木杨来到自己药房,便八卦的问起了王助教的事,在他觉得如果王助教自己有病,那可是趣闻了。

“我说着玩的。”

李木杨敷衍了一句,他也为自己刚才的唐突后悔,这种隐私的病不该当着外人面说出来的,在他握住王助教手腕的时候,黑环提示天生输精管堵塞,所以他一气之下说出了这句话。

还好这个时代没人相信他的话,或许只有那王助教自己知道自己的情况,应该相信一半了。

苏敬也是不屑的哼了一声,他也觉得李木杨不可能那么神的,如今不生育的夫妇很多,多是女子有问题,很少有人怀疑到男人身上,但作为医人,这方面的考虑还是有的,只是一直没有这方面的学问出现,也没有太专一的药方,所以苏敬很好奇。

听李木杨说只是说着玩的,便也有些失望。

但随后又埋怨道:“既然户籍解决了,你还来疾患司干嘛?”

“闲着也是闲着,正好也能跟苏兄学习学习。”

李木杨在药房内看了看,又走向旁边的库房,库房十来个木架,却只有两排木架上放着些草药,而且看品相也是时间很久的。

“不会吧,这么大的疾患司就这些药?”在李木杨看来这些药还不足后世的一间中药房,而且这可是全洛阳城的疾患司。

“就这么多。”苏敬摊摊手。

“一旦李唐大军打过来怎么办?势必会有很多伤兵,这些药根本不够啊?”

“你也认为李唐能打过来?”苏敬听李木杨这么说眼睛顿时亮了,他的心思根本不在草药上。

“当然了。”

“李唐会胜吗?”

“应该会吧”

“你是不是有什么小道消息?”

苏敬来了兴趣将李木杨拉到偏房的门口坐下来,非要李木杨说一些小道消息,比如李唐大军都在哪里,决定什么时候攻打洛阳,李木杨也不敢乱说历史,只能说一些听到的消息,而苏敬也不失望,在他觉得李唐大军只要解决刘武周就一定会打到洛阳。

看得出苏敬是迫切希望李唐快些打过来,李木杨低声问:“你那么讨厌王世充为什么不离开洛阳?”

“等我妹啊!”

“你妹?”

“是啊,哎”

苏敬想起小妹就叹了口气,他自小与妹妹相依为命,妹妹在去年去长安探亲,结果遇到了李家军起兵,当时就投靠了娘子军,后来音信全无了,也不知道还在不在娘子军内,所以苏敬不敢离开洛阳去找小妹,只能守在家里等小妹回来。

说起小妹苏敬眼放亮光,比说起南阳公主还要激动,看得出兄妹感情极深了。

李木杨问道:“苏兄,你不会是还未娶吧?”

苏敬摇头:“小妹不回来我都没心娶媳妇了,再说,哎,忘不掉南阳啊!”

李木杨无语的摇头,果然又拐到了南阳公主身上了。

李木杨也无心于他的私事,他来疾患司的目的有二,一是想正面面对甄维这个小人,让甄维朝他下手,免得他再背后对陆家下黑手,陆家此时经不起任何风吹草动了,只求平静。

第二个目的就是想了解下疾患司的情况,因为李唐打来后洛阳城将会被围一年,饥饿和疾病都将是百姓大量死亡的根本原因,如此看来,百姓指望疾患司是不可能的了。

虽然李木杨总在告诉自己,等陆士季回来后就带着陆元子离开这里,但他隐约感觉到想要抽身似乎不可能了,或许这就是老天爷的安排,让他穿越到这里,拥有医疗黑环这种变态的特异功能,就是让他在这个世界做些什么。

可是看着眼前的这个疾患司,他忽然觉得无能为力了。

“他们在干嘛呀?”李木杨指着库房里忙碌的药工问道。

在他们聊天的时候,屋内两名药工一直在搬草药,将第一排架子上的草药搬到第三排,第二排的搬到第四排,然后再将第三排搬到第五排,就这么来回搬,李木杨有些不解。

苏敬低声道:“不累累他们出去就会乱嚼舌根,好像咱们都是闲人白拿俸禄似的。”

李木杨看着那两个药工认真的样子,能想到这二人并没有认为这是在消遣他们,而是一种必须的工作,仿佛不这么做这些药材就会坏掉,虽然这些药材已经坏掉一半了。

李木杨再次无奈的摇头,连苏敬这种历史上有名气的药师,此时都是专于心机之事,可想而知,这个洛阳城还有救吗?凭巢元方一人,简直是痴人说梦了。

二人就这么闲聊着到了中午,一上午的时光就这么消磨过去了,期间来过一个患者是个老人,据说是朝中某位大臣的老父亲,或许是老寒腿之类的病症,直接找王助教针灸,王助教还算礼遇,临走时送到二门也就不远送了。

午饭时间,阶级等级再次明显了,医师和医师一起吃饭,医工和医工一起吃饭,两名助教陪着甄维吃饭,李木杨和几名医工在侧面的屋子吃饭。

午餐很简单,依然是麻饼酱菜粟米粥,但对于这个时候有午饭吃已经很不错了,食不言寝不语,很快都吃完午饭,大家又都分散喝茶闲聊。

也就大约一个时辰之后,甄维率先离开了,随后吴助教王助教纷纷离去,这就算下班了。

苏敬睡了一觉,懒洋洋的起身告诉李木杨可以放衙了,便也回家了。

李木杨在疾患司里转了转也离开了,虽然只上了一天班,就已经对这个疾患司失去了兴趣,原以为可以为几个外伤的病人治疗一下,结果一天当中连一个外伤病人都没看见,也怪不得回生堂生意那么好了。

从修文坊西门出来便是天街,一队卫兵牵着马朝天津桥方向走去,天街属于御道只有三品以上官员才能骑马,而且还得是在两旁的便道上骑行。

回安业坊需要往北走,所以李木杨逆流而行,刚走不一会就传来马惊的嘶吼声,一道白色身影在御道上奔驰,黑色铁钩在青石板路上偶尔摩擦出火花。

“疯女子!”卫兵们牵着马不满的骂了一句,继续前行。

当今洛阳城也只有收尸女敢在御道上肆无忌惮的奔跑了。

李木杨转身也跟了上去,加快了步伐。

洛河上飘着一具尸体,或许是洛河经常出现尸体,堤岸上只有少许看热闹的百姓,一名仵作和两名衙差站在河边闲聊着什么。

不一会,收尸女赶到这里,直接跳上河边的竹筏上,单手撑杆划向河中,待到尸体旁边,双手挥钩将尸体挑起仍在竹筏上,带起大片的水花。

将尸体送回岸边,仵作只是捂着鼻子看了眼尸体,便喊道:“无名尸一具,交由祇女收尸,葬于京观。”

随后仵作和衙差便厌烦的匆匆离开了。

收尸女打开身后的草席就将尸体裹进去,便拉着尸体上了堤岸,一步一步朝远方的建国门走去。

李木杨也就在此时跟上了收尸女,旁人都避之不及,李木杨却紧跟一侧。

“喂,你还记得我吗?”

这是李木杨第三次见到收尸女,对她依然很感兴趣。

只是收尸女头都没转,也不回答,只是拉着尸体前行,唯一能看清的就是那精致的薄唇,清秀的下巴。

“我就是上次从板车上复活的那位,后来你告诉官府说是名道士,其实我不是道士,我是个医人。”

“别人说你是傻子,我觉得你不是,或许是你有什么难言之隐,不妨说来听听。”

青石板路偶有坑洼,收尸女拉着裹尸的草席步履有些蹒跚,路人纷纷避让,而李木杨则与她并肩而行,还不断的自言自语着,也不在乎旁人愕然的目光。

“其实你可以弄个平板车能更轻松些的,去京观还有很远的路,虽然你不觉得累,可是这也耽误时间的,不划算。”

“你喜欢收尸,喜欢焚尸,在外人看来你有些残暴冷血,可是我不这么认为,我觉得你对尸体很尊重。”

“其实我也喜欢尸体,哦,你不要误会,因为我是医生,曾经学习医术时解刨了很多尸体,当然了我们那里也是施行火葬的”

收尸女停住脚步,黑色帷幔下一张精致的小嘴微微张了张,随后冷冷道:“走开!”

光洁的脚踝泛黄的草鞋,再次蹬地,拉着尸体继续前行。

李木杨只好放慢了脚步,他也不敢过于招惹这个女子,据说这是连食人魔朱粲都惧怕的女子,如果把她惹急了,拿着铁钩给自己来个回手掏,那个场景不敢想象。

只是他忍不住心中的好奇,总觉得她是个装傻的女子,而且还拥有高超的武艺,在这个以武力论英雄的时代,这样的人本可以有很好的前途,为何却要装傻?还遮着脸?

李木杨也很好奇黑纱下的那张脸,到底是何模样,看着她裸露在外的肌肤能感觉到她的年龄不会太大,到底是个怎样的女子?

直到安业坊门口,李木杨停下脚步,背手而立,望着收尸女的背影。

片刻“哈”了一声,朝安业坊走去。

第069章 屋内有老鼠

安业坊内不再有捉拿刺客的卫兵,百姓也恢复了平静的生活,元千娇的事情算是过去了,陆元子也在仁和堂继续坐堂了。

这天李木杨回来时,她正在医馆内抱着一个婴儿,这是她诊治过的一名孕妇生的孩子,特意抱到这里给陆元子看的。

醒儿和芸儿也在一旁喜欢着婴儿,醒儿见李木杨回来,还招呼他一起来看看可爱的孩子。

李木杨笑着过去,看了看孩子,孩子应该是满月了,只是还很瘦小,营养没跟上,便随口问道:“奶水不够吧?”

说完这句话,忽觉不妥,果然三个女子包括孩子娘都在愕然的看着他,李木杨尴尬的挠挠头:“我的意思是陆元子可以给你开一些催乳的方子,那个,我也是医人,嗯,现在疾患司任职。”

李木杨强调着自己医人身份,免得让人家以为自己浮浪,竟然问一个女子奶水足不足,自己真是闲的。

但话说回来,让他说出这句话的原因,还是因为孩子身体太虚弱了,在战区行医时经常见到这样的婴儿,骨瘦如柴,很多都夭折了。

想想这个物资贫乏营养不多的古代,四周还都在打仗,与后世的战区还是有一些相似。

李木杨短暂的停留,又匆忙的离开了医馆,也不管那几个女子何种目光了,他问心无愧就好。

刚进西跨院,又遇见了一个让他头疼的女子。

这是李木杨第一次与元千娇正面相见。

他一直以为元千娇的模样应该是个男人婆,也不会太丑,是个适合女扮男装的那种女子,可是此时见到真容,哪有一丝男人的味道,简直就是惊艳到骨子里的女子。

一袭白衣,手捥淡蓝披帛,雪白的脖颈,圆润的下巴,精致的红唇有些小厚,高挺的鼻梁,一对长眸略显清冷。

他们相见时李木杨刚进西跨院,险些与朝外跑的元千娇撞上,元千娇慌慌张张的样子,见到李木杨想要去拉他衣袖又连忙将手缩了回来,焦急的跺着脚,又试探性的问:“你是李木杨?”

李木杨点头,他也不想问你是元千娇这种废话,等着元千娇往下说。

“帮帮我,我好怕,屋内有老鼠!”元千娇指着闺房的方向急的快要哭出来了。

李木杨比较无语,一个女刺客竟然还怕老鼠,但也只好拿起一只竹竿跑向了闺房。

这个时代地榻都是离地三尺高,一来防潮二来防止鼠虫,同时还会在屋外口附近种上一种叫“鼠见愁”的植物,也会在门口放些薄荷,对于驱赶老鼠和虫子很管用,但也难免老鼠从屋顶或者某个缝隙钻进来。

地榻上散乱一些杂物,夕阳照射进来显得有些狼藉,像似与老鼠做过一些搏斗的样子。

李木杨蹲在榻上,手持竹棍听着响动,辨别着老鼠躲藏的地方,听了一会,也没听见任何声音,又用竹竿在地榻上敲击几下,依然没见老鼠动静。

“老鼠!”

身后传来元千娇的一声惊呼,李木杨连忙转身,就见元千娇脚下一滑跌倒下来,不偏不正倒在了李木杨的怀里,李木杨只好单手抱着元千娇,另一只手举起竹棍,四下张望,还是没有看到老鼠的任何影子。

“嘤~跑出去了呢。”

元千娇的披帛滑落,露出纤细的手臂指了指门口的位置,随后手臂渐渐落下,落在自己的腿上,纤细的手指向上一滑,半截光洁的小腿露了出来。

“吓死人家了呢。”

元千娇娇嗔的噘嘴抬头,一双妩媚的眸子看向李木杨,尽显楚楚可怜之色。

李木杨恍惚了片刻,这还是那个趴在床上宁死也不让自己救治的元千娇吗?眼下简直就是个懂得勾魂的狐媚子。

若不是她身上还有消毒药水的味道,他真怀疑这不是元千娇了。

“你想干嘛?”李木杨低头看着元千娇,此时他也明白了抓老鼠是假,勾引自己是真,只是不理解元千娇为什么这么做。

“你救了人家的命,人家想报答你呀。”

元千娇又眨了眨勾魂的眼,抬了抬精致的下巴,将女人的风韵尽显无遗。

“不必报答,我也收了诊金的,互不相欠了,再说了医者当以救死扶伤为天职的。”

李木杨嘴上说的大义凛然,手上却依然托着元千娇的肩膀,他也想看看元千娇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元千娇嘴角勾了勾,抬起手指轻触李木杨的下巴:“那我们就做第二笔交易好了。”

“交易?呵,说来听听。”

李木杨明白了元千娇是有求自己的。

“你认识段达,就再次邀请他出来,其它的事你都不用管。”元千娇开门见山了。

“我的好处呢?”李木杨反问。

“事成之后,我就是你的人了。”

“替你收尸?”

“…”元千娇翻了个白眼。

“陆元子说你这一年在深山苦练武艺,我怎么感觉你这一年是在教坊司里苦练妓艺的,可惜,你这套还是无法勾引我的。”

李木杨低下头朝元千娇挑了挑眉,随后又正经严肃道:“好了,别闹了,我以你的主治医师的身份告诫你,三个月之内你都不适合练武的,起来吧。”

李木杨说着就将元千娇扶了起来,元千娇屁股刚一坐稳,身体又是一转,一把匕首顶在了李木杨的腹部。

“那我就杀了你!”

元千娇一改刚才的妩媚,一双哀怨的眸子瞪向李木杨,大有一种本不想这样而是你逼我这样的决然。

此时的李木杨是半跪在地,而元千娇是坐在地上,李木杨的目光依然居高临下,只是带着一丝哀怜的神色,片刻之后,抬手托起元千娇的下巴,声音充满着磁性道:

“可怜的孩子,终究还是变成了蛇,没关系,我可以做农夫,只要能抚平你心中的伤痛,来吧,朝我的肚子扎下去吧,主会原谅你的…”

元千娇眨了眨眼,一时间没明白李木杨的意思,刀都顶在肚子上了,他这是在干嘛?世上还真有不怕死的人?

主又是谁?

第070章 失败的刺客

自从上次行刺段达失败,段达变成了缩头乌龟,再不敢轻易出门子了,元千娇想要再次刺杀已经没有机会了,所以她想到了李木杨,上次李木杨就与段达一起吃饭,想必他们关系很好,可是李木杨如何能帮自己,也就想了这么一个色诱的计策。

只是,色诱失败了,而威胁似乎也是毫无作用,这到底是个什么人啊,怎么会面对尖刀也面不改色,在她眼中,李木杨绝不是装的镇定,而是镇定得像是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目光中竟然还有一丝慈祥?

“我真的会杀了你的!”

元千娇快要崩溃了,她本不想杀李木杨的,在她觉得,哪怕李木杨说点软话这事也就过去了,怎么还会说一些难听的话侮辱自己,你才在教坊司学过妓艺呢!

“我真的会杀了你的!”

元千娇再次强调着,手上的尖刀又加了点力道。

“eonbaby…”

李木杨猛然间将元千娇揽进怀里,身体向后一倒,元千娇惊愕一声身体也随他倒下去,同时手上的匕首不自主的向下扎了下去…

这一瞬,元千娇心里一紧,她可没打算真的杀李木杨,可是,就这么惯性的压下去,尖刀势必会刺进这个男人的身体里。

当她焦急的想往回收刀时,却发现尖刀并没有刺进去,似乎被什么物品阻碍了?

也就是这么一眨眼间,李木杨倒在地上,而元千娇趴在了李木杨的胸上,同时感受到了脖颈一丝冰凉,心里又是一惊,甚至产生了一种绝望。

她明白了,她被他的表象欺骗了。

“不要动,这是我的手术刀,锋利无比,割喉切脉只是一哆嗦的事,嗯,就这样乖乖的趴着。”

李木杨一只手握着手术刀顶在元千娇的喉咙,另一只手却轻抚着元千娇的头发,口中喃喃着。

“你真是个失败的刺客,你行刺段达的第一剑是你唯一的机会,可是你怕伤及到那名酒姬,停顿了一下,你犯了刺客的第一大忌,就是心软,再有,你想再利用我找到段达,可见你多么幼稚,我估计那段达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我了,还怎么可能被我约出来,这是刺客第二大忌,不懂得分析形势。”

“可我别无选择!”

元千娇想要挣扎出来,李木杨又将她的头紧紧按下,她听陆元子说过李木杨有一把手术刀,小而精致,切割肌肤快而不见血,所以也不敢妄动。

“乖乖的趴着,你的伤口已经裂开了,再动又要出血了,不值当的,我知道你有血海深仇,可你没必要以命换命,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活下来的,但我能想象到,为了你能活下来,有多少亲人付出了生命,所以段达一个人的命换不来死去亲人的命,你再付出自己的性命,更对不起那些死去的亲人,这不等价的…”

趴在男人的胸上,听着男人的声音,甚至听到了他那强有力的心跳声,元千娇闭上了眼,这个男人富有磁性温柔的声音让她无法拒绝,唯有倾听。

“所以啊,不值得,你需要的就是等待,等待一个更好的时机,杀了段达,还能让自己全身而退,而后还能让自己精彩的活下去,而不该是为了报仇,将自己委身给别人,即使杀了段达,而你活的很窝囊,还是对不起死去的亲人…”

“不可能的,我不能总躲在陆家,我必须寻找机会尽快杀了段达…”

“世上最好的机会绝不是找来的,而是等来的,只有做好准备,等到的机会才是对方最弱的时候,而不是寻找机会,以强碰强,两败俱伤。”

“不太明白你说的…”

“等你明白了,你就是最强的刺客了,不过,”

李木杨顿了顿,

“眼下似乎还有一件更难解决的事了…”

院里传来了几个小丫头叽叽喳喳的笑声,很快,陆元子带着醒儿和芸儿进了屋子。

可想而知,三人的表情,如同见鬼一般,险些尖叫起来,惊讶的看着屋内的这一幕。

元千娇一只手握着匕首顶在李木杨的肚子上,而头却趴在李木杨的胸上。

李木杨一手按着元千娇的头,另一只手却握着手术刀顶在她的喉咙上。

二人依然保持着这个姿势,谁也不肯动,或者说,即使他们聊了很久,但,谁也不敢先放开对方。

陆元子走到二人身边,蹲下,看看匕首,又看看手术刀,断定二人都没有受伤,担忧的神色缓和了一些,却依然眉头紧皱着。

元千娇斜眼看向陆元子,咬了咬唇道:“如果我说他要轻薄我,你信么?”

毕竟以这种姿势趴在人家男人的胸上,元千娇还是觉得有些尴尬的,所以她反咬了一口。

陆元子无语的笑笑,又看向李木杨。

李木杨望着天棚道:“如果我说我是来抓老鼠的,你信么?”

陆元子点了点头,信了的意思,伸出手将李木杨握刀的手轻轻移开,又将元千娇握刀的手轻轻移开。

轻声道:“别闹了,你们都是我最重要的人,我不许你们任何人出事的。”

“你信他不信我?”

元千娇一咕噜爬了起来,气愤的看向陆元子,随后又哎呀一声,摸向自己的肩膀。

李木杨哈哈一笑,也站了起来:“本该如此,好了,看在元子的面上,再次给你处理下伤口,不要诊金了。”

元千娇终究还是有些心虚的,噘着嘴趴在了床榻上,又将头转向里面,任由李木杨处理伤口,也不喊疼,只是眼角一滴泪水流了下来。

夜里,姐妹二人躺在一个被窝里。

元千娇在背后轻抚着陆元子的身体,陆元子推开她的手,元千娇再次抚摸,陆元子再次推开。

“元子,你生我气了?”

“你胡闹。”

“我就是替你考验一下他嘛,好吧,我承认你的男人是个好男人行了吧,我没你有魅力行了吧,别生我气了嘛…”

“不是这回事!”陆元子转过身来,“是你还想着去杀段达,你答应过我好好在这生活的!”

元千娇翻了白眼转过身去:

“睡觉!”

第071章 不省心的丫丫

第二天从疾患司下班,李木杨又来到了天津桥边。

由于城外灾民增多,这些天经常有尸体漂浮在洛河上,一般情况是武侯见到浮尸就会报官,然后县衙再通知收尸女来收尸,收尸女收完尸就会到县衙门口领取一袋桂花糕。

所以李木杨猜测会再次遇到收尸女。

天津桥以南便是皇城,那里卫兵众多,平常百姓也不敢靠近,一般百姓都是过了桥便是沿着河边小路去往河北的东城。

李木杨穿过天津桥,到了城北,又沿着河边溜达了一会,也没见有浮尸,自然也不会见到收尸女,便打算折返回去。

“有人要跳河啦!”

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人们纷纷看向天津桥上。

“那是谁啊?”

“是个小女孩。”

“是王世辩的女儿!”

路边行人渐渐增多,议论纷纷。

李木杨瞠目结舌了,王世辩的女儿不就是丫丫吗,那个刁蛮的小丫头会有什么想不开的要跳河?

只见一个小女孩穿着红色外衣站在护栏上,单手扶着旗杆,遥望远方,弱小的身影在高桥上就像一只火红的公鸡,斗志昂扬着。

桥上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却没人敢靠近,也有人劝说着小女孩,但多数人还是一种看热闹的心态,若说天津桥上投河自尽不算什么新鲜事,只是七八岁的小女孩投河却是少有了。

不一会,皇城中冲出一队人马在人群中轰赶出一条通道,王世辩匆匆跑上桥,看到高高站立的女儿顿时腿软坐在了地上,喊道:“乖女儿,这是闹哪出啊,快下来啊,危险啊!”

王世辩这个爹当的真是不容易了,为这个女儿操碎了心。

丫丫扭过头,抬了抬下巴,怒道:“你不是额爹,你都好几日不回家了,额娘天天哭,今天额就要死给你看!”

“乖女儿,爹错啦,爹今晚就回家好不好?”

“不好,你要杀了那个贱女人!”

“你先下来嘛,有事好商量啊!”

“么得商量,你提那个女人的人头来,额就下来!”

人们纷纷偷笑,即使不知情的人也明白了,原来是王世辩在外面养了个女人总不回家,家里的夫人整天要死要活的闹,现在女儿又跑到桥上威逼王世辩来了。

也能看出小丫头并不是真的想自杀,只是见不得母亲受委屈,围观百姓也都松了口气,此时倒是一种看热闹的心态,看看王世辩如何收场。

也有人好奇为什么会出现这种闹剧,因为以王世辩的身份娶个几房媳妇很正常,可是为什么偏偏要在外面养个媳妇,个中缘由却很少有人知道。

李木杨知道,这个女人就是杨月娥,杨月娥也是自恃杨家身份高贵不愿给王世辩做偏房,至于为什么认可给王世辩做外室,这一点李木杨也看不明白,通过那日与杨月娥的接触,感觉她是个心机很深的女人,不应该是为了一座酒楼才委身给王世辩的。

王世辩正心急如焚时看到了李木杨,便有病乱投医了,一把拉住李木杨让他劝劝丫丫,因为上次李木杨就救过丫丫一次,所以希望李木杨的劝说能够起到些作用。

王世辩知道自己女儿的脾气,她要做的事就必须做到,但自己总不能真的去把杨月娥的脑袋砍下来吧,不砍杨月娥脑袋又说不动女儿,如果派几个身手好的卫兵强行冲过去,依女儿的性格一咬牙真的能跳下去。

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将希望寄托在李木杨身上了。

李木杨摇摇头,眼下最主要的不是劝说,那木制栏杆久经风吹日晒早已脆弱,虽然丫丫手里抓着旗杆但也不牢靠,所以必须先做出最坏的打算,一旦小丫头掉下去如何施救。

李木杨想起后世对于跳楼人的施救方式,一般都是让心理专家与跳楼者做心里疏导劝说,同时在楼下用气垫接着,以防万一。

李木杨可以做心里疏导,只是水上面如何接?

李木杨看着河面想了一会,便想出了一个办法,办法也很简单,就是让两艘船驶到桥下,再拉一张大网接住丫丫。

王世辩听到这个办法双眼生光如获至宝,连忙让王弘烈去安排,并叮嘱网一定要大要结实,还要多找几个身强力壮的人来接。

这边丫丫也看到了李木杨,见他跟父亲在那嘀嘀咕咕的,便不高兴的喊道:“李木杨,这里没你的事!”

“呵呵,”李木杨笑了笑,“丫丫,怎么说话呢,也不喊声哥哥,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啊。”

“那也是白救了,今天又要死了。”小丫头噘起了嘴,头脑还很清晰,做出一副很委屈很痛苦的样子,我不想死都是你们逼我的。

“要死也不能死在这里,我可是从这里掉下去过,那河水真是冰冷刺骨,还有小鱼一口一口的咬,那感觉,啧啧”

李木杨一边装作痛苦的回忆,一边迂回着朝丫丫靠近,八米,七米

小丫头咧咧嘴,怎么还有一口一口咬人的小鱼啊?想起来就很恐怖。

“最可怕的是河底还有一种怪物,身着红色铠甲,两只大钳子很有力气,会把你撕成两半,一半红烧,一半麻辣,那味道,啧啧”

六米,五米

小丫头又是咧咧嘴,那是什么怪物,还身穿铠甲的?

眼看就要到能扑倒小丫头的距离时,围观百姓又出现一阵骚动,只见收尸女直勾勾的走上了拱桥,身后背着麻绳和草席,手中托着长长的黑钩,人们连忙让出一条路来。

丫丫忽然间从李木杨的话语中清醒过来,喊道:“李木杨,你退后,离我远点!”

李木杨也没想到收尸女会来,只好退后两步,埋怨的看向收尸女,偏偏这个时候出现,这不是添乱嘛。

“收尸女,你来干嘛?她是我女儿,即使死也不用你来收尸啊!”王世辩越加悲愤了,恨不得冲上去打收尸女一顿,刚刚明明李木杨就要救下女儿,却被她的出现干扰了。

丫丫却是得意的说道:“是额让人告诉她来收尸的!从今往后额不再是你王家的人了,死也不是你王家的鬼!”

丫丫又转头看向收尸女道:“虽然是额让你来的,但额也怕你,你先别靠近额,等额死了你再给额收尸,随便把额埋在哪都好,只要别让小鱼把额吃了就好,桂花糕找额爹要。”

丫丫似是在交代后事。

第072章 只收尸,不救人

收尸女也不说话,只是将身后的草席解下,铺开在地上,握着麻绳和黑钩做好了收尸的准备。

王世辩看到那草席仿佛看到了女儿的棺材,连连拍地哀嚎,也不顾自己是个将军的身份。

李木杨感觉前功尽弃了,只能怪这个小丫头太捣蛋了,演这么一出闹剧也就算了,还找来了收尸女,还真够煽情的。

再有,一旦小丫头死了,事情会更加棘手,因为都知道收尸女的性子,她认定的尸体谁也别想抢回去,就算王世辩想要回女儿的尸体,也只能动用军队了,后果怎样不堪设想。

桥下的卫兵已经将两艘小船靠了过来,正在着手拉网,还需要继续拖延时间。

李木杨对桥下的卫兵也不太信任,还是想在桥上营救,此时便将希望寄托在收尸女身上,在他觉得这个女子轻功了得,身手敏捷,与其配合还是有可能救下丫丫的。

别人都躲着收尸女,李木杨却若无其事的向她靠近,待到她的身边,便低声道:“你还真忍心看到这么小的女孩死掉么?我知道你武艺高强,你把她救下来好不好?我在一边吸引她的视线,你冲过去把她拉下来。。。”

李木杨的话还没说完,就听收尸女冷冷道:“只收尸,不救人。”

李木杨叹息一声,翻了个白眼,他想起了那天京观的一幕,当时他要去看坑里的人死没死,却怕收尸女在背后偷袭自己,收尸女也是这种语气说“只收尸,不杀人,”如今是“不救人”,看来这个女子的职业操守实在操蛋啊。

李木杨不经意间在人群中又看到了一个操蛋的人,便是那杨月娥,此时正焦急的跃跃欲试着,似乎想去救丫丫,被一旁的婢女紧紧的抱着。

一般人即使知道王世辩有个外室,但也不知道是谁,所以没人注意到杨月娥,而杨月娥此时也是心急如焚,如果丫丫因为她而死,她会内疚一辈子的。

李木杨看到她的出现便预感到情况有可能会失控,想要使眼色将她劝走,可是,已经晚了。

丫丫忽然间看到了杨月娥,便大呼小叫道:“是她,是她,就是她,杀了她,啊”

丫丫情绪极为激动,脚下还不停的跺脚,果然,只听“咔嚓”一声,栏杆断裂,丫丫身体一晃,“啊”的一声大叫落下桥去。

杨月娥顿时晕倒,王世辩也险些跟着跳下去,还好被王弘烈按住了。

而桥下的卫兵刚将网拉开,还未站稳脚跟,丫丫便重重的掉落在网中,呼啦一下,两名卫兵身子一晃也跟着掉下水里。

一时间两条船上的其他卫兵都慌了神,拿着竹竿在水中乱插,也不知道该先救谁了。

“拦住网啊!”

李木杨大喊着指挥那些卫兵,而丫丫落入网中就如落网之鱼了,即使会游泳也施展不开拳脚了,在网中胡乱的挣扎,眼见就要随着渔网向下游飘去,还好卫兵及时回过神来,用竹竿去插渔网,虽然阻止住渔网却无法将渔网拉上来。

两名落水的卫兵只顾着自己爬上了船,也没人敢下水拉渔网。

混乱之中,眼看着丫丫在网中挣扎了一会,便随着渔网而动了,这是呛死了的意思。

而竹竿根本拦不住渔网,渐渐脱离,渔网带着丫丫朝下游飘去。

“完了完了,死了死了。”

人们看着这一幕都心凉了。

渔网从桥西边飘向桥东边,而且还有下沉的趋势。

“收尸女,你再不收尸她就真要喂鱼啦!”李木杨大喊着提醒收尸女,“你忘了她的要求吗,不想被鱼吃啊!她已经死啦!她真的死啦!”

收尸女听到这句话像似收到了命令似的,随手将捆草席的绳子套在了桥柱子上,抓着绳子的另一头脚下一点跳下桥去,矫健的身子在河面荡出一个弧度,手中的钩子在水里扫过就将渔网勾住,身子再次一荡又飞回到桥上,整个动作连贯而完美,让人惊叹。

随着“咕咚”一声,丫丫和渔网准确的落在草席上。

真特么够专业的!李木杨暗骂一句。

再看丫丫就如同死鱼一般躺在渔网里,李木杨连忙让人剪开渔网对丫丫施救。

“你们这帮废物啊,我的女儿啊。。。”

王世辩哭骂着那些卫兵,向女儿的尸体爬去,英姿飒爽的将军此时变成了丧子的老人,随后看到李木杨的动作似乎想起了什么,连忙喊道:

“对对对,李木杨快救救丫丫啊!”

“你要干嘛?”陆元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蹲在旁边探查丫丫的脉息,却发现李木杨正在解开丫丫的衣服,双手在胸前按着,便皱眉问道。

“别捣乱!”李木杨吼了一嗓子,在他救人时,最怕的就是有人捣乱或者帮倒忙,三十次按压之后便对丫丫人工呼吸。

人们又是一片惊呼,陆元子双手无措了片刻,便要去推搡李木杨,跪坐一旁的王世辩哀嚎道:“陆娘子,你就别捣乱了好不好?”

陆元子愕然的看向王世辩,怎么成她捣乱了?难道就让李木杨如此胡来吗?

陆元子并不知道上一次丫丫被绑架,李木杨就是用这种方式救活了丫丫,她也不懂得这种胸外按压的方式,其实这个时代是有胸外按压的急救的,只不过方式不同,是展开双臂,然后合拢双臂,再按压,这种方式效果甚微,而且还不用人工呼吸辅助。

陆元子能够猜到李木杨在急救丫丫,只是不理解口对口这种方式也是在救人。

片刻之后,只听“嗷”的一声,丫丫身体一动吐出一口水来。

丫丫毕竟溺水时间不长,而且收尸女的动作也很快速,所以很快就被李木杨用人工呼吸救活了。

“咳咳,你又在干嘛,咳咳”丫丫不解的看着身边的李木杨,这一幕似曾相识。

“救你啊,这可是第二次救你了。”李木杨没好气的瞪了眼丫丫。

“啊,额没死咳咳”

丫丫对于自己没死很是意外和惊喜,

“咳咳,额没被小鱼吃,咳咳”

第073章 并肩同行

陆元子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虽然没有参与救治,却如同亲身经历过似的,身心疲惫,看到王世辩满脸的笑容,也放下心来。

不管怎样,丫丫救活了,王世辩也没怪李木杨。

人们更加惊奇了,哪有这么救人的,亲亲嘴就能救活人么?

有的女人连连摇头,表示换做她宁可死。

李木杨站起身,看向收尸女道:“不好意思,抢了你的生意。”

收尸女只是又看了眼丫丫,似乎在确定丫丫真的不会死了,这才收拾草席朝桥下走去,人们又不约而同的让出一条通道。

“怎么回事呀?怎么救活丫丫的?”陆元子这才问向李木杨。

李木杨望着收尸女的背影,笑了笑:“回去再说,哦,你先回去吧。”

李木杨说完,便追向了收尸女,陆元子微微蹙眉,实在搞不懂这个李木杨到底想干什么。

另一边,丫丫似乎刚回过味来,喊道:“不对呀,他好像亲了额的嘴,啊!上次他就亲了额,他亲了额两次,额不活了”

王世辩紧紧抱住自己的女儿,哭笑道:“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不,额要杀了他!”

“好,爹爹明天就替你杀了他,咱先回家好不好?”

“你还要杀了那个女人!”

“好,都杀,都杀,咱先回家”

王世辩抱起女儿,对陆元子道:“替我谢谢木杨贤侄,改日请他吃酒。”

“爹爹,你答应额要杀了他的,干嘛还要请他吃酒?”

“吃完酒再杀了他,哈哈”

父女二人的声音渐渐远去,陆元子的目光却一直看向远方。

收尸女下了桥便沿着河堤朝东面走去,李木杨追上后便与其并肩同行。

远远看去两人更像漫步河边的情侣。

也有百姓低声议论着,大家都知道,一般男人是不可能靠近收尸女半步的,很显然,李木杨与收尸女靠的很近。

与此同时,杨月娥也在桥头望着李木杨,脸上也是深深的疑惑。

。。。。。。

太阳的光芒渐渐暗淡,变成金黄的圆饼挂在西方的地平线上,蜿蜒的洛水泛着金波流向远方,一长一短两道人影在河堤上行走,一边是冰冷的河水,一边是即将结冻的泥土,一人头戴帷幔,一人面带浅浅的笑意。

“我知道你住在悲田庵,既然住在那里本该以慈悲为怀,为何不喜欢救人?或许你觉得别人的生死与你无关,但你又偏偏要为那些陌生人收尸,我不觉得你只是为了能吃到一袋桂花糕,以你的武功想要赚钱开一家糕点铺都是很容易的事。”

路边一棵柳树不知是被哪家的孩子折断了树枝,耷拉在路边,李木杨随手折下一条柳枝在手中把玩着,一边走一边说,偶尔还晃晃手中的柳枝,大有一种说教的意思。

“别人说你傻,但我觉得你只是在掩饰自己,或者说你是有意封闭自己,在我曾经生活过的地方有一种说法叫自闭,可我又觉得你与自闭还是有些不同的,所以思来想去,我觉得你只有一种可能”

无论李木杨如何自言自语的分析收尸女的状况,收尸女就如同与他不在一个世界一般,只顾着径直前行。

“嗯,我越发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大,你想不想听?”

李木杨将手中的柳枝用力抛向水中,不管收尸女想不想听,他都很随意的说道:

“你,失忆了。”

李木杨的话音伴随着柳枝一同落下,收尸女的脚猛然停住,破天荒的将头转向李木杨,这是她第一次正视李木杨,或者说正视一个人,一个活着的人。

李木杨本能的向旁边侧了一下身子,虽然知道自己多半是猜对了,但谁知道这个女子会不会因为这句话而给自己一钩子。

收尸女手中的钩子果然动了动,只是往身边移动了一下,随后又再次朝前方走去。

“虽然我是医人,但失忆这种病,我也无能为力的,”李木杨跟上女子,继续说着,“其实我只是想和你交个朋友,我叫李木杨,我没有恶意,如果非说我有什么目的,我也承认,我对你的武功很感兴趣,我从小就喜欢看武侠片,对那些飞檐走壁很是仰慕,原以为这个世上不会有人有这种武功,所以我想跟你学武艺,或许这将是我在这个世界唯一的乐趣了。”

说完这句话李木杨长叹一声,这的确是他心里所想,漫漫长路总得在这个世界学点什么,虽说救死扶伤是医生的天职,但他的医术在这个世界终究是个异类,如此行医必然很累,若说学习中医也不实际,学过西医的人是不可能学好中医的,若说搞点小发明去赚钱,也有点舍近求远了,毕竟凭自己的医术想要赚钱只是分分钟钟的事,他就不信那些皇亲贵族就不得个阑尾炎什么的。

至于改变历史,改变大唐,更不是他所想的,毕竟他的寿命也就是几十年,于他似乎没什么意义。

所以,完成儿时的梦想学会飞檐走壁或许是真正有意义的事,因为这种违背物理科学的事情,在这个世界是真实存在的。

只是眼下这个师父似乎不太好拿下啊。

二人在堤岸上行走,河面上的柳枝随波逐流,李木杨指着那柳枝道:

“我不知道失忆是一种怎样的痛苦,但也能理解你的心情,如同那条柳枝,弱水浮萍,激流荡柳,人生亦如此,你不知道自己该做浮萍还是柳枝,因为你不知道自己来自于哪里,该去往哪里,你分不清哪是弱水哪是激流,你只能逃避。”

“但人终归是要快乐的活着,有人因知足而常乐,有人在追寻理想的道路上得到快乐,当然也有人在苦中寻乐的,不管怎样每天都会笑几次,你是不是没笑过?”

“为什么活的这么累,难道你不仅仅是失忆,还有别的原因?”

说话间就到了悲田庵,收尸女依然不为他的话所动,迈过高高的门槛,径直进入院中,消失在老槐树下。

“说了这么多,也不请我进去喝口水么?”

李木杨站在门口,无奈的摇摇头。

第074章 他是谁

李木杨从不进寺庙,因为他是个无神论者,不信任何教义,但他尊重那些信仰,进庙不拜佛或者虚假拜佛都是对一种信仰的亵渎。

但经此穿越的遭遇,他也开始怀疑曾经深信不疑的物质世界了,但也不表示他就相信什么神灵的存在,只是觉得这个世界有太多的未解之谜,或许以一种敞开的胸怀面对这个世界,能让自己活的更轻松些。

就是说,别较真。

李木杨在庙外站了一会,看向旁边的悲田坊。

悲田坊不是坊,而是官府与寺庙合办的慈善堂,名字来源于佛语中“悲田”一词,意指施贫,作用是接纳无家可归的孤寡老人以及有病而无钱医治的病患。

据史书记载悲田坊始于隋朝,但真正起到慈善作用时还是在武则天迁都洛阳之后。

悲田庵的西面是悲田坊,这两所院子孤单的并立河边,与洛阳城内居民聚集区显得格格不入。

悲田坊属于疾患司和悲田庵共同管理,疾患司会派出一名医师两名医工负责医术,再由悲田庵筹集善款来维持开销,而此时的悲田坊并没有医师,因为这里的俸钱实在少的可怜,还要面对各种流民的病症,运气不好还会染上瘟疫,所以没人愿意来这里任职,眼下只有两名医工。

以前李木杨在河边跑步时见过这两所院子,从没进去过,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年代,可想而知里面的局面会是怎样,对于现在的李木杨可不是发慈悲的时候,没那个能力也没那个资本。

就在李木杨发呆的时候,一对老两口相互搀扶着走向悲田坊,院门处出来一名年轻男子皱着眉道:“来这干嘛啊,来了也是等死,没人给你们治病的。”

年轻男子嘴上说着还是将老两口搀了进去。

李木杨想了想转身回去了。

就在李木杨与收尸女在河堤上行走之后,陆元子在天津桥上久久未动,直到看着两人的身影沿着河岸线拐了个弯消失之后,这才从天津桥离开。

她实在想不通李木杨为什么会跟随收尸女,似乎他们还很熟悉似的,她还看到李木杨捡起柳枝仍在了河里,很是随意。

再有,他救丫丫的方法也实在让人难以接受,虽然丫丫是个小女孩,可是如果是个及笄女子也会这么做吗?

这个李木杨总能做出不合规矩的事。

“出什么事啦?回来就魂不守舍的,”元千娇懒洋洋的靠在床上,朝陆元子勾了勾手指,待陆元子坐到床边又挖苦道:“被那个负心汉抛弃啦?”

陆元子看着元千娇,严肃道:“躺下,别动。”

元千娇眨了眨眼:“干嘛?”

“别动!”

陆元子依然一本正经着,双手重合放在了元千娇的胸前,又觉得手势不对,换了交叉的姿势,在元千娇的胸口找着位置,找了几个位置也觉得不对,失望的松开手。

“你到底要干嘛啊?”元千娇被陆元子的举动搞糊涂了,还伸手摸了摸陆元子的额头,没见她发烧啊。

陆元子脑子里想的全是李木杨救丫丫的动作,只是怎么学也学不来,总觉得差点什么。

随后又将元千娇按平,一手按着她的额头,一手掐着她的下巴,纠结了一会,便将嘴撅起缓缓压下去。

元千娇顿时傻眼了:“元子啊,其实吧,我是挺喜欢你的,可我们是姐妹呀”

陆元子根本听不进去元千娇的话,晃了晃头,还是无法下口,舔了舔嘴唇,再次撅起小嘴。

“元子啊,如果,你实在想那样,我也可以考虑一下嘛,但你给我点时间好不好,我还没有心理准备呢”

“元子,如果非要那样,等晚上好不好?”

“好吧,元子,只要你高兴,我豁出去了”

元千娇紧紧闭上了眼,也撅起了自己的小嘴。

“啪~”陆元子对着元千娇的脸蛋拍了一下,“你想什么呢?把嘴张开,不对,放松,不对,哎呀,算了!”

陆元子一屁股坐回脚踏上,挠了挠头,双手捧起脸蛋,看着前方发着呆。

元千娇揉着脸委屈的看着陆元子,见她似乎在生气,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还没搞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该怎么做。

片刻之后,陆元子缓缓开口:“你了解收尸女吗?”

“呃,那就是个女魔头,”提起收尸女,元千娇来了精神头,“去年年底我在关林庙遇到她,我想找她切磋下武艺,她不理我,我就偷袭她,结果,没出三招就险些勾断我的脖子。”

“我问的不是这个,你知道她的身世吗?再有她多大年纪?”

“不知道,以前听我祖母说过她就在悲田庵跟一个老尼姑一起生活,我祖母还给她送去过衣服,可她就是不穿,就喜欢露出两条腿,真是哎”

“为什么不穿衣裳呢?”陆元子从来没有过多考虑过这个问题,此时因为李木杨的原因,她倒是忽然对收尸女产生了好奇。

“你问她干嘛?”元千娇凑前问道。

“没什么,只是随便问问。”

“喂,你不会是被她那双腿迷上了吧。”

“又胡闹!”

“嘻嘻,”元千娇单手在自己的大腿上揉摸了一下问道,“那你说,是我腿美还是她腿美?”

“我腿美。”

陆元子起身出去了。

。。。。。。

洛水沉浸在浓浓的夜色中泛着微光。

北岸那所孤独的寺庙响起木鱼声。

大殿飞椽上,一名少女抱膝而坐,一张精致的脸蛋沐浴着月色,似与弯月争艳。

玄月如钩,少女如画,唯有长长的睫毛眨动,远方的星光闪闪。

“奶奶,我到底是谁啊?”不知到了何时,少女空灵般的声音在院中响起。

另一道沧桑的声音从殿内传出:“海棠,奶奶真的回答不了这个问题,不过,奶奶觉得那个人应该已经出现了。”

“他是谁啊?”

“一个能带你找回记忆,找回身世的人。”

“奶奶,今天有一个人说我失忆了,还说我不是傻子”

屋内,木鱼声戛然而止。

第075章 单雄信

清晨,河边泛起一层薄雾,一辆马车行至天津桥南桥头停下,巢元方从车中下来,与车夫叮嘱两句便踏上了天津桥。

巢元方每次去太医署都是在桥南下车,然后徒步走过天津桥,每一次都会在桥中站立一会,看着古老优美的洛河,平复自己的心情再进入皇城。

效力三十六年的大隋王朝终将成为历史,而他的心如同这条洛河,虽然湍流不息,但早已不是曾经的那片水。

他一直记着李木杨说的那句话,“作为医者,你的心不该属于任何一位帝王,而是属于天下苍生。”

这天他刚上天津桥便听后方有人喊他,随后便见一辆马车急速奔来,一人从车上下来,那人急三火四的朝他招手。

“单将军,怎么了这是?”巢元方连忙下桥迎了过去。

来人正是朝中大将军单雄信,巢元方与他不熟,但也知道他的能力,郑国少有的骁将。

“巢太医快看看犬子,不知道这是得了什么病啊”

单雄信拉着巢元方来到车边,巢元方连忙上了马车,就见一个两岁左右的男孩躺在车里,干咳而急促,伴有发热迹象。

巢元方探脉,问道:“哪里疼?”

小男孩指了指喉咙,巢元方摸了摸喉咙,又让男孩张口看了看。

折腾了好一会,巢元方的表情越来越凝重了。

“单将军,此症怕是疫症,你先回家,切不可乱走乱动,我回太医署取些东西,稍后便去你家。”

疫症是会传染的,单雄信听说是疫症脸色顿时白了,这是他唯一的儿子,为了这个儿子他失去了太多,也付出了太多,儿子就是他的命。

巢元方刚要离开,就见男孩又是一顿咳嗽,双手抓向自己的喉咙。

“不可,”巢元方看到男孩这一举动眉头陷的更深了,想了想道,“还是别回家了,预防万一,你们去疾患司,找李木杨李医师,我随后就到。”

未等单雄信发问,巢元方快步上了天津桥,一般的疫症他敢接诊,可是这种疫症会出现并发症,就是喉咙梗阻,那才是要命的,所以他想到了李木杨,但也不敢保证李木杨就有办法,也只能这样赌一把了,以防不测。

单雄信连忙让车夫直奔疾患司。

李木杨这天早上刚到疾患司就被甄维几人呵斥了一顿,原因竟然是昨天在天津桥救丫丫一事。

在他们觉得李木杨用了一种邪术救活了溺水的丫丫,而且这种邪术很丢疾患司的面子,简直是登徒子的行径,还说很多妇人都在嘲笑疾患司。

李木杨无语望天,实在懒得跟这些人解释这叫人工呼吸,因为这些人根本就不在乎是不是医术,就是要找个机会来训斥他。

愿意骂就骂吧,其实他也不想在这里做下去了,在这里做医师简直是浪费生命,更何况他还不是医师,指望疾患司拯救未来的洛阳城也是不可能的,就算将甄维赶下台也没意义,因为朝廷根本不给疾患司拨款,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李木杨思索间想到了收尸女,想到了那个悲田坊,忽然间产生了一种感觉,或许那里才是自己的去处吧?

待到几人说的口干舌燥了,李木杨还是一言不发,甄维拍着桌子让李木杨认错。

李木杨实在烦了,问道:“我到底错哪了?”

甄维如同被什么噎住了一般,愣了愣,说了半天这是白说了啊,随后又拍着桌子道:“你亲了一个七岁的小女孩!”

“我若不亲她她就死了啊。”李木杨一脸无辜状。

“”

甄维险些背过气去,手指在虚空晃了晃却说不出话来了。

吴助教接话道:“那杞王说了,他今天就要杀了你,你还不知悔改!”

“杞王要杀我?呵,那你就等着吧,估计今晚我又有酒局了,嗯,醉仙楼,甄医博,你今晚去醉仙楼摔杯子吗?那杨月娥又给你预备了一筐邢窑白瓷。”

李木杨说完愉快的笑笑,转身去往库房。

甄维张了张嘴,气得说不出话来,随后看到两名医助教好奇的看着他,似乎在问摔杯子是怎么回事,甄维更是脸都绿了,拿起案几上的茶杯摔了出去,伸着脖子喊道:

“我就摔了,又能怎样!”

今天苏敬没来,因为他在宜人坊还有个药园需要管理,所以不用每天准时到疾患司报道,李木杨闲的无聊,就带着两名医工一起搬草药,权当锻炼身体了,也算站好最后一班岗。

库房内一共五排架子,两名医工将草药搬到第四排就算完成了一次,便到一旁休息了,而第五排架子就在库房的最里面,紧靠着一座墙。

李木杨看着第五排架子就觉得有些奇怪,发觉它比别的架子窄了很多,几乎无法放任何草药,可是,为什么要建这种不实用架子?

李木杨看了一会又觉得不对,这不是架子,更像是故意隔在这里的。

李木杨想了一会,便敲了敲这面墙,随后又换地方敲,果然在中间的一块区域,声音明显不同,听得出这个位置墙体很薄,应该是后砌的,那么说明这是一道门,里面还有一间房,可是从外面看这就是整体的一间房,难道会是暗室?

李木杨问了两名医工,他们都说不知道有暗室,也从没注意过这件事。

李木杨好奇心来了,闲着也是闲着,没准发现什么藏宝贝的密室也是有可能的。

随后李木杨找来铁钳子对准墙的中间就挖了起来,不一会,一个大洞就挖开了,里面漆黑一片,同时一股霉味散了出来。

“这不会是封火墙吧?”一名医工诧异道。

这个时代由于都是木制房屋,所以很注重防火,一般库房都会按照房间大小设有不同数量的封火墙,相当于现在的防火墙,一旦一边失火,在短时间无法扑灭的情况下,就将储备的湿润草泥涂在门上变成封火墙,以隔断火焰,这就叫“火所未至,撤小屋,涂大屋”,所以往往火灾现场就会出现封火墙。

“没听说疾患司失过火啊?”另一名医工也诧异道。

李木杨一副明白了的意思,身子一躬钻了进去。

第076章 李医师

就在李木杨凿墙的时候,单雄信来到了疾患司。

“单将军,令郎这是怎么了?”

甄维正在品茶,见单雄信带着孩子来看病连忙出门相迎,语中尽显关切之意,单雄信可是王世充最器重的大将,甄维不敢怠慢。

同时也好奇今天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的,这么大的将军怎么来疾患司看病了。

疾患司平时很少有高官来此看病,若不是巢元方要求单雄信也不会来此,在他觉得这里都是些年轻的医人,治一些皮外伤或者小毛病还可以,真正患病还得找太医署或者民间名医。

单雄信看都不看甄维便在院中喊道:“哪位是李医师?快请李医师!”

甄维诧异道:“哪有什么李医师啊,我们这里有吴医师,王医师,沈医师,杨医师,就是没有李医师啊。”

“可是巢太医让我来这里找李医师啊?”单雄信没记住李木杨的名字,只记住了李医师这个名字。

甄维眼睛转了转便明白了,看向吴助教。

吴助教连忙道:“单将军请放心,我们甄医博亲自为令郎诊病,还用什么医师啊,快快将孩子放下吧。”

单雄信也是心急只好让仆人将孩子放在地榻上,打量了一遍院中的那些医人,便道:“甄医博,那你就快给看看吧,这孩子”

甄维抬抬手做出噤声状,三只手指按在孩子的手腕上,片刻,解开孩子的衣服趴在胸口听了听,小男孩猛烈而急促的咳嗽着。

“是不是喉咙很痛?”甄维问道。

男孩点头。

“没错,阴虚喉疳症,由肾液久亏,相火炎上,消烁肺金,熏燎咽喉,肿痛日增,单将军不用急,三服金银花汤即可见效,同时配以按摩即可。”

甄维说完便开始写药方,同时喊来一名按摩师,叮嘱道:“天突穴中指点按一百,取坐位按肺俞穴一炷香”

单雄信也是迟疑,巢元方说是很重的疫症,而甄维却说是小病,作为父亲还是希望儿子得的是小病,便由着甄维的方式诊治了。

按摩结束后,汤药也熬好了,滚热的汤药端了上来,甄维为表诚心亲自给孩子喂药,还叮嘱道:“有点热,经过喉咙会有点疼,没关系,一定要趁热喝效果才好。”

一勺汤药入口,小男孩强忍着咽了下去,就在经过喉咙口时又是一阵咳嗽与疼痛,小男孩顿时抓着喉咙打起滚来。

巢元方在太医署内着实忙活了一阵,多数都是在交代事情,告诉孟医监五日内不会再来太医署,并叮嘱多备金银花,一旦皇城内出现发热咳嗽的病人必须谨慎对待。

孟医监听得此话便明白了什么,担忧的问道:“怕不是有了瘟疫?”

“眼下还不好说,防患于未然吧。”

随后巢元方拉了一马车的草木灰出了皇城直奔疾患司。

在他到达疾患司时,孩子的病情已经再次恶化,孩子捂着喉咙几乎无法呼吸了。

“你做了什么?”巢元方按住孩子的双手质问着甄维。

甄维也是没想到病情会恶化的这么快,他原以为按摩之后一副药就可以缓解病情,没想到药只喝进去一半,孩子就无法下咽了,而且已经出现呼吸困难的窒息症状。

这才紧张的告诉了巢元方治疗的办法。

“胡闹啊,你可知这是什么病?这是锁喉风!”

巢元方话音刚落,甄维脸色顿时白了,身旁的医师都是吓了一大跳连连后退,他们原以为只是普通的外感风热灼伤咽喉,没想到竟然是疫毒所致的锁喉风,这可是会传染的要命病。

“李木杨呢?我不是让你找李木杨吗?”甄维问向单雄信,又看向四周没见李木杨的身影。

“他他说这里没有李医师!”单雄信指着甄维道。

“胡说,快去喊李木杨!”

巢元方大喊道,一名医师知道情况严重,未等甄维发话就跑向库房。

单雄信此时忽然明白过来,孩子的病就是被甄维给误诊了,而且明明有李医师他却不请,顿时火冒三丈了,指着甄维大骂甚至想要动手打他,众人连忙拦着单雄信。

单雄信也不矫情,跑出疾患司就从马车上拿来他的寒骨白,那是一把重达七十多斤的长枪,挥舞起来风声都刺耳。

这下子,众人都不敢拦着了,纷纷让开,空出了甄维。

甄维腿一软跪在地上喊道:“我大伯是甄权啊”

单雄信也是毫不含糊,他当然认识御医甄权,但在他心里,就算你爹是王世充也没用的,他的儿子就是他的命,手中长枪一抖直接顶向了甄维的喉咙。

“李医师来啦!”

就在甄维以为自己死定了的时候,有人喊了一声,单雄信的枪尖停在了甄维的咽喉处。

只是当大家顺着声音望去时,又都是一脸诧异。

就见此时的李木杨蓬头垢面,浑身上下都是黑色的碳灰,如同掉进了炉子里。

“我不是医师,我只是医工,我可不能给人诊病的啊,你们找错人了吧”李木杨一边被人拉着一边连连摆手做出惊讶状。

“李木杨,哦不,李医师,我错啦,您现在是医师了,快看看这孩子吧”甄维见到李木杨如同见到了救星,双手抱拳跪地哀求着,若不是枪尖还顶在喉咙上他就爬过去抱李木杨大腿了。

李木杨根本没看他一眼,而是看向了巢元方身旁的孩子。

巢元方也明白了,这个甄维果然难为了李木杨,但此时也不是责骂他的时候了,连忙指着男孩道:“我需要一个时辰方能控制病情,以防恶化所以才来这里找你,然而现在似乎等不了一个时辰了,已经恶化了”

李木杨远远看过去,见那里躺着一个不大的孩子,似乎有些呼吸困难,就知道病情定是很重,否则巢元方也不会找到这里来。

李木杨也不多说什么了,连忙脱掉脏脏的外套,在准备好的热水里洗手洗脸,就在低头的时候,看到了甄维。

故作惊讶道:“呦,甄医博,您这是怎么了?裤子都湿了啊?”

第077章 环甲膜穿刺术

甄维的确被吓尿了,抬眼哀怨的看向单雄信,在确定单雄信已经冷静下来,这才松了口气,早就知道单雄信骁勇,但没想到会如此蛮横,当他说出甄权名字的时候,人家眼睛都没眨一下,简直就是莽夫啊。

单雄信收回长枪抱拳道:“李医师,求求您快救救犬子,我单某人定会谨记这份恩情,他日定当报答!”

“嗯?”李木杨不自主的打量了一下这个单某人。

“鄙人单雄信,膝下只有一子,如同我的命”

李木杨醒悟的点点头,没想到此人就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单雄信,拿起毛巾擦手擦脸,问向巢元方:“什么病?”

“锁喉风!”巢元方一脸担忧道。

李木杨只是轻哦一声,将腰间的急救包提了一下,手上加快了速度,也就在这时,守护小男孩的一名医工喊道:“不好,孩子没呼吸了,孩子死了”

人群正要慌乱,李木杨大喝一声“走开”,整个身体飞扑进去,直接趴在了孩子的头上,李木杨也一动不动了。

空气瞬间静了下来,静得似乎听见了李木杨脸上的水珠滴落到地榻上的声音。

随后,就见孩子的手动了动,说明孩子活了。

人们从背后看不清李木杨做了什么,只知道他似乎趴在孩子的头上,孩子就活了。

而甄维却再次怀疑人生了,在他觉得,一定是李木杨又亲了这个男孩,男孩就活了,难道真有亲亲就能救人的医术吗?

单雄信已经坐在了地上,他的心如同过山车一般起伏着。

李木杨缓缓回过头道:“关上门,巢太医进来帮忙,其他人不得进来。”

巢元方也不知道李木杨做了什么,他之所以找李木杨,也是因为他若给孩子治病需要一个时辰才能控制病情,但孩子的情况很不好,他怕在这期间孩子出现呼吸梗阻的情况,而他见过李木杨给尸体切开喉咙的手法,所以他觉得一旦出现这种情况,或许李木杨能保住孩子的命。

就在刚刚,孩子的确出现了呼吸梗阻,但李木杨是怎么救活孩子的,他无法想象。

待到进屋后,巢元方看向李木杨的手,却见那里有一奇怪的物体插进了孩子的喉管里。

“这是”

“巢太医,你可真会给我找麻烦啊。”

“说笑了,你若怕麻烦就不会来这里当医工了,”巢元方还不忘挖苦李木杨一句,又趴下来看着孩子的喉咙,“快说说,你是怎么做到的?”

“技不外传。”李木杨采用的就是环甲膜穿刺术,用的是穿刺针,所以就算教他也没用。

“小气,我这就开方子,只是孩子的水肿严重怕是喝不进汤药了。”

“还是我来治吧,今天来找我是找对人了,这孩子的病情很重,已经不适合你那种温病调养了。”

锁喉风又叫白喉,是由白喉杆菌引起的急性呼吸道传染病,最重时可达到呼吸梗阻,这种情况中医肯定是不行的了,需要注射白喉抗毒素来治疗,效果会更快些。

李木杨掏出急救包,这是巢元方第二次见到李木杨的急救包,眼睛顿时又亮了,但也不再打扰了,仔细看着这些神奇的东西,以及神奇的救治方式。

注射之后,李木杨又担忧道:“怕孩子并发心肌炎,还需密切观察几日。”

“何止啊,我还担心这个病控制不住再传染出去。”

“这点不用太担心,不会爆发大规模瘟疫的。”李木杨在战区时接触过很多次瘟疫,眼前这种普通细菌导致的呼吸道传染病简直就是最简单的病情了,而且在病情初期汤药完全可以控制住。

不一会,孩子苏醒了,没有生命危险了,李木杨也拔出了穿刺针,环甲膜穿刺术急救后也不需特意处理,拔出穿刺针即可,所以这种方法对于呼吸道梗阻很实用。

随后,巢元方便出去了,喊来单雄信问道:“单将军府上是否还有这类病症?”

单雄信摇摇头。

“那孩子最近可去了什么地方?或者说是病人多的地方。”

单雄信想了想,答道:“悲田坊,前日拙荆带着孩子去了一次悲田坊施舍了些粮食。”

听到是悲田坊,巢元方叹了口气,其实他也猜到了,悲田坊流民较多,这种疫病很有可能是从外地带来的。

“巢太医,不如我去悲田坊吧?”李木杨明白眼下悲田坊的处境,连医师都没有。

“胡闹,虽然你是医人,但你也是陆家的女婿,我怎么能让你去那种地方,陆公回来非埋怨我不可,如果你想换个位置,可以跟我去太医署,可以给你争取到医正的位置,那也是从九品的官职了。”

李木杨连连摇头,虽然有了品衔但他可不想进皇城,进了皇城就是王家的奴了。

随后转移话题问道:“那您老觉得面对这个病情该怎么办?”

“眼下两个地方问题严重,一是单将军的家里,二是悲田坊,我这几天住在单将军家里,然后让人给悲田坊送药,并且封闭悲田坊,过几日再看情况吧。”

巢元方说完看向单雄信,单雄信连连点头,且不说家里有没有疫情,巢元方能住在家里,他就放心多了。

随后巢元方出去,召集来疾患司内的所有人,严肃道:

“孩子没事了,大家不用担心,但这种病可大可小,所有人都要喝金银花汤预防感染疫毒,再有此事不要宣扬出去,免得引起恐慌”

“这些天我要住在单将军家里,一来防止出现新的疫情,二来照顾孩子”

“再有,告知悲田坊,封闭五日,任何人不得出入,如果有死人一定交给收尸女处理掉,不可自行掩埋”

巢元方在外面布置着琐事,李木杨在屋内听着,内心也在敬佩巢元方的医德,的确具有苍生大医的典范。

李木杨与单雄信交代了孩子的病情,并说明天还会去府上给孩子续诊,然后便叮嘱关于防止传染的注意事项,尤其是孩子用过的被子以及穿过的衣服包括亲近人的衣服都要经过水煮,才能消灭疫毒。

单雄信是个武将,太多虚假的话也不会说,重重的拍了拍李木杨的肩膀,大有一种大恩不言谢的意思,随后带着孩子和巢元方离开了疾患司。

李木杨望着单雄信的背影笑了笑。

第078章 三个女人

李木杨早就知道单雄信就在洛阳城,也经常去慈涧作战,今日见到真人与想象中的相差不大,是个身材魁梧的战将。

历史上曾经的瓦岗旧将单雄信,罗士信,秦琼,程咬金都在瓦岗解体后归降了王世充,后来因为不齿王世充的为人,罗士信和程咬金以及秦琼都投奔了李唐,唯有单雄信留了下来,留下来的原因也是众说纷纭,但今日之事可以看出单雄信为了儿子留下来也是很有可能的。

但,单雄信终究还是会被李世民砍头的。

李木杨从屋内出来后,整个疾患司都在忙碌着,有熬药的,有清扫的,有拿来草木灰撒向门口的。

甄维早已不知躲到了哪里。

王助教一边清扫院子一边斜眼瞄着李木杨,脑子里还在回想着李木杨说他不育之症的那句话,原本他是不信李木杨的话,可是今日之事让他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了。

尤其此时的李木杨如同仙人一般,穿着一身雪白而飘逸的袍子,而那袍子的胸前还有个彩色的图案,似乎是哪个门派的标志

由于李木杨的外衣脏了没有可换的衣服,索性就穿上了白大褂,此时站在风中如同画上的仙人一般,不仅仅是心虚的王助教,就连其他医师过来都不由得多看他一眼。

或许是白大褂太过惹人关注,李木杨便有些发愁了,总不能穿着这身衣服招摇过市回陆家吧?

正当他发愁时,院外传来马车声,随后马车上下来的人被两名医工拦在了门口,此时的疾患司已经进入戒严的状态,外人不得入内,那人便与医工争吵起来。

李木杨远远看去,见是王弘烈,便明白了,酒局来了,连忙迎了出去,王弘烈说明来意,果然是王世辩在醉仙楼摆下了宴席。

“先回陆家,我需要换身衣服。”李木杨吩咐了一句便跳上了马车。

他只想借王府的马车回陆家,并不想去醉仙楼,上次去醉仙楼等了很久王世辩才到,毕竟人家是王爷还是带兵的将军,注定很忙的,王世辩请他喝酒完全是出于感谢,所以李木杨没必要一定去,心意领了就可以了。

可是回到陆家后发觉今天有些不同了,杨月娥竟然已经把陆元子也请去了,这样,李木杨就不得不去了。

。。。。。。

这个时代女子是很少去酒楼喝酒吃饭的,杨月娥邀请了陆元子却是因为屈突檀笑。

杨月娥的父亲杨达与屈突通关系很好,所以即使洛阳改朝换代,两家一直交往,自从屈突通战败后投降李唐,屈突家人总想着离开洛阳去长安,可是王世充怎能让他们离开,还让专人盯着他们,屈突檀笑就想通过杨月娥的关系找王世辩说情,但王世辩终究还是没有帮这个忙。

王世辩为人虽然义气,但毕竟是王家的人,出卖王世充的事还是不会做的,但也表示不会让人为难屈突家人。

经过上次事件之后,屈突檀笑总想着应该去陆家感谢下李木杨为她解围,但她是个很懂分寸的女人,知道自己贸然去陆家感谢李木杨,弄不好还会产生一些误会,所以就让杨月娥做这个中间人,请来陆元子,当面说清那天发生的事,同时表达自己的谢意。

此时醉仙楼的三楼一间包房内分成了两间,王世辩与李木杨坐在一间,杨月娥和屈突檀笑以及陆元子坐在另一间。

陆元子本来是不愿意到酒楼这种地方的,以她平时的性格会婉拒杨月娥的邀请,可是,上次元千娇的事王世辩怀疑到了陆元子身上,所以让杨月娥来看看陆元子是不是在装病,结果杨月娥回去后王世辩再没来过,所以陆元子总感觉杨月娥那次是在故意帮她,这份情虽然不能说出来,但还是要表示出谢意的。

来到醉仙楼后才知道元千娇刺杀段达那晚,还发生了李木杨帮助屈突檀笑的事情,想象不出当时的李木杨会是什么样的心态面对那些纨绔子弟的,到底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还是因为对方是甄维在为自己出气,又或者是英雄救美?

屈突檀笑虽然是盲女,但也抹不掉她那天生丽质的美,那双失神的眼睛又给她平添了一丝楚楚可怜之感。

聊了一会之后,陆元子倒也不再问那晚之事,而是将话题转到了屈突檀笑的眼睛上,陆元子主动要给屈突檀笑把把脉。

屈突檀笑也不推辞,伸出手臂让陆元子把脉,但也说起了那晚李木杨说她的眼睛还有复明的可能,随后也淡淡的笑着说李木杨是在安慰她。

陆元子对于眼睛方面的疾病是没有研究的,只是听屈突檀笑的话却微微怔住了,以她对李木杨的了解,李木杨可不是随意就说安慰话的人,他说了“可能”一般就是“能”的意思。

只是已经失明了十年的眼睛怎么可能复明,那不成神仙了?

可是,话说回来,李木杨身上的确有太多无法解释的事情,想到这种可能,陆元子微微蹙眉,这个李木杨到底是什么人啊

“元子姐姐,我怎么了?”屈突檀笑见陆元子把脉的时间有些长,便以为自己的身体有了什么异常,她若能看见,就会明白,陆元子只是失神了。

“哦,没什么,他说你应该继续针灸,你为何不针灸了?”

“针灸只能让我区分出黑夜和白天,意义不大了。”

“这样吧,以后你来找我,我给你针灸,诊金不用付的。”

“那怎么可以”

“好啦,”杨月娥插话道,“诊金要付,姑姑来付,檀笑也不要有什么顾虑,有机会姑姑再找你爷爷要诊金就是了。”

屈突檀笑与父亲屈突诠生活在洛阳,家里还有个弟弟,而家产早已被人霸占过半,而且还要不时的打点那些监视屈突家的官兵,日子越来越紧,屈突檀笑也就放弃了对眼睛的治疗。

听了杨月娥的话,屈突檀笑也只好含泪点头,她何尝不希望自己能保留着知道白天与黑夜的能力,同时,心里也会偶尔出现一丝幻想,就是有一天她会重新看到这个世界。

第079章 两个人的夜

陆元子说出不要诊金的话,一方面也是想帮助屈突檀笑,另一方面她也想知道李木杨到底有没有那么神的医术,其实以她的私心,当然希望李木杨越神奇越好,那样母亲的病就越有希望。

想起母亲的病,陆元子的神色再次暗淡下去。

三名女子以茶代酒说了些吉祥话相互敬茶,随后便聊起了洛阳往事。

可以说,她们三人都是还没从隋朝灭亡的阴影中走出来的女人。

陆元子的母亲就是在隋朝最后一任皇帝杨侗从登基到退位到死的期间病情加重的,由于父亲坚决陪护杨侗,导致母亲失去了治病的最佳时机。

屈突檀笑本来是隋朝大将军家的小姐,虽然失明但衣食无忧的生活在洛阳,然而自从爷爷屈突通战败后投降了李唐,他们家就被认定是叛军家族,受尽欺凌。

而杨月娥更是隋朝消亡的讽刺写照,她是隋朝皇族的族亲,父亲杨达深得杨广重用,结果隋朝灭亡后,没人在意她这个寡居在家的女人,以至于委身给篡位的王家王爷做外室,这一点也受到很多杨家人的唾弃,甚至连堂兄杨政道叛逃时问都没问她,自己就逃了。

三个女人,这一晚聚在一起,即使没喝绿蚁酒,心也是酸的。

然而,她们并不知道,这一晚之后,她们的命运也开始转变了,全因一个男人。

另一间屋内,李木杨和王世辩谈论的几乎都是琐事,几杯酒下肚之后,王世辩对于救了两次女儿的李木杨也渐渐敞开了胸怀,聊了一些王家的事,听得出此时的王家虽然成了皇家,但内部也是混乱,王世充喜欢封爵,王家的老少只要是男的都封了王,眼下大局还未牢固,这些大小王爷明里暗里的都在争财产,能分的都分了,然后又将手伸进了一些大户人家,长此以往,人心必将涣散。

李木杨对此当然不能评论,但他对王世辩的为人还算认可,觉得可交,只是可惜他是王家的人,李木杨还是想跟他保持一定的距离。

不仅仅是怕被牵连进王家,被李唐当成王家的走狗一起砍头,另一个担心却是未来岳父,通过这段时间的耳闻目染,可以断定岳父是个坚定的隋朝拥护者,最恨的就是王世充了。

时间到了戌时三刻,宴席便结束了,坊门已关,王世辩又让王府的马车送李木杨和陆元子回到了安业坊。

李木杨没让马车进坊,只是在门口便下了车,与陆元子走向陆家。

这一夜,天空阴沉,坊内光线微弱,坊丁认识陆元子,便送给他们一盏灯笼,李木杨提着灯笼,陆元子紧紧跟着。

“杨月娥找你什么事?”二人同行在黑暗中,李木杨开口问道。

他对于杨月娥请陆元子去比较好奇,其实他对于杨月娥更好奇,杨月娥是杨雄的侄女,完全可以与杨师道一同离开洛阳,以她是杨家族人的身份,到了长安同样会受到优待,却不明白为何留在洛阳给王世辩做外室。

“是屈突檀笑说要谢谢你,才请我来的。”陆元子答道,随后问道,“你觉得她的眼睛还有治好的可能?”

“理论上说可以,但也难办。”

“有多难?”

李木杨笑笑没答,他总不能告诉她需要有人愿意捐献眼角膜的。

陆元子又问道:“你医术到底有多厉害呀?”

“很厉害。”

“很厉害是多厉害?”或许是黑夜的缘故,陆元子有了一种做贼的感觉,这种感觉让她对李木杨的秘密产生了兴趣。

李木杨笑而不答,随后道:“再厉害也没用,施展不开啊。”

“为什么施展不开?”

“嗯,对了,如果我去悲田坊当医师,你们陆家不会有意见吧?”

“悲田坊?”陆元子听得此话怔住了,停下脚步,似乎想到了什么事。

李木杨回头问道:“怎么了?”

“你不会是为了收尸女才去的吧?”

“呵,吃醋了?”

“没吃呀。”陆元子不自主的摸了摸嘴。

“我是觉得在那里或许能施展开我的医术。”

“可是,那里每天都死人,而且还总有瘟疫,很危险的。”

“所以我才要去的,医者仁心,治病救人是我的天职。”

“前朝时朝廷还会给悲田坊拨些钱粮,如今的朝廷分文不给,虽然巢太医会帮你,但只是杯水车薪,没有朝廷的资助悲田坊就是个绝地,你帮不了那里的人的。”

陆元子语重心长的说着悲田坊的情况,她并不是不想李木杨去帮助那些穷人,只是想告诉他眼下的局势李木杨去了也没用,弄不好还会把自己搭进去。

李木杨点点头,明白陆元子的意思,望了望阴暗的夜空,道:“你知道吗,我学医之时发过誓言的,我是医者,我将用我的良心和尊严来行使我的职业,我不允许宗教、国籍、派别或社会地位来干扰我的职责和我与病人间的关系,我对人的生命,从其孕育开始,就保持最高的尊重,即使在威胁下,我决不将我的医学知识用于违反人道主义规范的事情”

李木杨说着日内瓦医学宣言,这句话他对巢元方也说过,巢元方能够理解大概意思,只是陆元子很难理解了。

陆元子微微蹙眉:“你在说什么呀?”

“那我再用你能听懂的话说一遍,”李木杨转身前行,边走边说道,“作为医者,不可瞻前顾后,自虑吉凶,护惜身命。见彼苦恼,若己有之,深心凄怆。勿避险巇、昼夜、寒暑、饥渴、疲劳,一心赴救,无作功夫形迹之心,如此可为苍生大医。”

这一段话出自《大医精诚》,是孙思邈所著《备急千金要方》的第一卷,讲的就是医德,当然此时孙思邈还没写出这本书。

但这句话陆元子还是听得懂了,似乎还被感染了,在后面追着道:“那我也要去悲田坊。”

“你去干嘛?”

“我也懂医啊,可以帮你。”

“医馆怎么办?”

“不做了。”

“你舍得?”

“舍得。”

“舍得也不行。”

“为什么?”

“等你爹回来再说吧,我可怕他怪我把他女儿拐跑了。”

“可我”

“等你嫁给我的,你就是我的女人了,我爱带你去哪就去哪。”

李木杨的话说得不能再直白了。

陆元子的脸红的也不能再红了。

陆元子不再说话了,走了一会,待心情平复后,又开口道:

“那你能不能教我救丫丫的那种救人的医术?”

“那叫心肺复苏。”

陆元子点头:“张仲景的医书里有一种屈伸臂肘的按压方法,似乎和你做的有些不同。”

“我这种急救效果会更好些,没有模拟人体无法教你,不过可以给你讲解一些,其实这种急救技术是应该普及的,不仅是医人就连一般老百姓都应该学会的。”

灯光摇曳,二人边走边聊着,李木杨不时的在自己的身上比划着,他也只能纸上谈兵的讲讲心肺复苏的要领,陆元子听得也很认真,还不时的摆着手势让李木杨纠正。

心肺复苏的几个要点在于找到正确的按压点,不能伤及肋骨,然后手势和用力方式也很重要,手臂要保持伸直要依靠身体的重力下压,每一次的速度也是很难掌握,便教陆元子喊口号,喊出1后要喊个回音,这样速度就能保持住,比如1,1,2,2,3,3这样,到了十位数就可以不这样了。

讲了一堆手法,陆元子有些兴奋得想要跃跃欲试了,李木杨见路边有个长石头,便躺了上去给陆元子当模拟人,让陆元子能清晰的找到那个位置。

也许是迫切学会心肺复苏的缘故,陆元子也不太害羞了,在李木杨的胸前摸索着找到了应该按压的位置。

“没错,就是这里,下一步就是人工呼吸了,你也可以拿我做实验,当然只是意思一下,托起我的下巴,捏住我的鼻子”

陆元子听着指挥,轻轻的捏着李木杨的鼻子,托起他的下巴,此时,陆元子的确害羞了,她到不至于做这点动作就害羞,只是想象着下一步嘴对嘴的动作就害羞了,虽然李木杨并没有让她真实的操作。

一旁的油灯忽明忽暗,陆元子俯着身子看着李木杨,虽然看不清李木杨的神色,却能闻到他特有的一种香味,醒儿说那是一种香皂的味道

李木杨被陆元子捏住了鼻子,也只有张着嘴,仰头看着陆元子,他更是无法看清陆元子的表情,却也能感受到她呼出的幽蓝清香,那是她浴房中专用的一种兰草味

就在氛围有些诡异之时,不远处有巡夜的坊丁问道:“你们在干嘛?”

李木杨连忙起身,拉起陆元子的手跑向黑夜,二人如同做贼一般,跑着跑着便哈哈笑了起来。

笑的很开心,也很放纵。

直到十字路口的拐角,这才放慢脚步,陆元子还在捂着嘴,让自己的笑声小一些,然而,余光却在告诉她前方异常。

陆元子猛然怔住:“爹?”

夜色之中,陆府门口,一道高瘦的身影站在那里。

那人身后便是陆展鹏和谭五,二人提灯面面相窥。

第080章 陆士季归来

陆士季是傍晚就回到了陆家,知道李木杨和陆元子被王世辩请去了,就没去通知,天色渐暗之后便一直等在门外。

李木杨也是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与陆士季见面,三更半夜拉着人家闺女的手跟坊丁玩捉迷藏,更主要的还是刚参加完王世辩的宴会,也不知道这个老丈人会不会大发雷霆?

双方简单的介绍问候之后,便一同回到花厅。

陆士季与李木杨身高差不多,在这个时代也算是高个子,面容清瘦下巴一缕胡须显得饱含沧桑,跪坐主席之位尽带威严之色。

李木杨和陆展鹏,陆元子三人跪坐两旁,谭五在门外守候。

陆士季双手捧着婚书仔细看了一遍,微微点头,将婚书递还给李木杨,随后问道:“贤侄在陆家住的可好?”

看到陆士季关心的语气,李木杨放心下来,感觉没有传说中的那么顽固。

“多谢款待,住的很好的。”

“听说你去了疾患司?”

“闲着无事,就去那找点事做。”

陆士季点了点头,笑道:“没想到贤侄竟然懂得医术,不知贤侄这些年是怎么生活的?”

“陆伯伯,可能是我小时候有些痴傻,很多事不记得了,后来一名大秦的医生治好了我的病,那时,我只知道我是个孤儿,其它事都不知道了,我就跟着师父学习医术,后来师父过世之后告诉我婚书的事,让我来洛阳完婚。”

这是李木杨一直以来的说辞,对于婚书的来历他也不清楚,所以这个谎话比较合适。

“这么说,你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李木杨摇头。

“那么你师父也不认识婚书上的大月老观王杨雄?”

“不认识。”李木杨再次摇头。

陆士季点点头,目光低了下来,捋着胡须思索着什么。

片刻之后,李木杨问道:“陆伯伯,您不会也不知道我的身世吧?”

陆士季笑了点点头:“的确。”

不只是李木杨,连陆展鹏和陆元子都惊讶的看向陆士季,不知道身世怎么就立下婚约了?

陆士季解释道:“观王于我有恩,当年元子出生后,便找到我要给元子立婚约,却告诉我不要问男方是谁,我也就不好多问。”

“只因有恩,爹爹就不管对方是谁?”陆元子插嘴问道,语气中带着埋怨,毕竟这是她的婚事,当初听说李木杨是痴傻时就在心里有些怨恨爹爹了,此时听说竟然连身世都不问就签订婚约,更是无法接受了。

“元子,知道你怪爹,不过,这不也挺好嘛,李公子仪表堂堂,做我陆家姑爷甚好,”陆士季心情很畅快的笑了笑,“自从观王在东征高句丽的途中病逝之后,我一直惦记着这门婚事,却苦于找不到亲家,如今压在我心上的石头终于可以放下了,也算对得起观王的在天之灵了。”

陆元子薄唇微颤,眼泪滑落,对得起观王,可对得起卧床的母亲,可对得起自己的女儿

陆士季知道自己的女儿哪里想不通,只是淡淡了看了眼陆元子,眼中闪过一抹歉意,也仅仅是瞬间,又恢复了笑意,对李木杨道:

“对了,贤侄,记得当年立婚书时观王给了我半块龟符作为信物,可否让伯父再看看另一半?”

“什么?”

李木杨惊得合不拢嘴。

“半块龟符,当年观王给了我半块,说另半块在你身上,难道你没有?”

陆士季说着拿出了自己的半块龟符。

李木杨看着那半块龟符,眼角不自主的抽搐了一下,脸色也渐渐白了下来,似乎受到了不小的震惊,又像是被某种不可思议的事情弄糊涂了,整个人都显得茫然失措。

他的这一表情让屋内的气氛变得诡异起来。

“李木杨,你不会没有龟符吧?你”陆展鹏忍不住问道,但也将下面的话咽了回去,他想说你不会是个骗子吧,捡了婚书,然后来到陆家骗婚的。

平心而论,李木杨来到陆家两个多月的时间,起初陆展鹏是很讨厌李木杨的,后来也渐渐被李木杨身上的某种气质折服了,也接受了这个妹夫,所以此时见到李木杨这副表情,他心里也是有些愁楚的。

而陆元子本来还在流泪,此时眼泪都憋了回去,看向李木杨的眼神也变得复杂起来。

她现在已经无法否认对李木杨产生了爱意,就在刚刚被李木杨拉着在黑夜中奔跑,那种放飞的感觉是她从小就幻想的,然而在听父亲说婚书时,是在不知道男方身世的情况下立下的婚书,她自小刚强的性子多少产生了一些逆反心理,甚至有了一个念头,打死也不嫁了,可是事情再次发生了转变,李木杨似乎没有信物,信物都是贴身携带的,也不会是多值钱的东西,很少会丢失的,那么他很有可能就不是婚书上的人,想到这一点,陆元子又感到了一丝心痛,她又是多么希望李木杨就是婚书上的男人

所以说,此时陆元子的心情可谓五味杂陈了。

而屋外站着的谭五,如同黑夜中觅食的老鹰,将身体朝门里移了移,微微抬眼,看向李木杨,单手轻轻放在了腰间。

屋内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李木杨身上,一时间空气如同静止一般。

李木杨却依然目光呆滞的望着虚空,额头已渗出了汗珠。

“李木杨,你真的是要气死我,你竟然真是个骗子啊!”

陆展鹏终于忍不住了,转身就去摘墙上的那把长剑,这是他花一千文买来充门面的宝剑,今天终于派上用场了,虽然他不懂剑术,但此时砍李木杨两剑还是可以的。

在陆展鹏心中,这个李木杨把他们陆家折腾的够呛,到头来竟然是个骗子,这口气必须出啊。

然而陆展鹏在拔出长剑的同时,李木杨缓缓将手探入脖颈里面,掏出一只红绳,另一端就是一只青铜色的龟符,解开绳扣双手递给陆士季。

陆士季接过龟符看了看,便欣慰的笑道:“是了,是了。”

李木杨依然目光呆滞着,片刻之后,声音微颤道:

“陆伯伯,我到底是谁呀?”

第081章 洛阳往事

深夜,天空再次飘下了雪花。

小院内,李木杨斜靠在屋门处,任凭大片的雪花落在脸上,化成水滴顺着脸颊流淌。

当一个人问出“我到底是谁”这种话时,他的内心会是怎样的无助。

他感觉到老天爷跟他开的这个玩笑有些大了,不仅仅是穿越这么简单了。

记得小时候孤儿院阿姨说捡到他的时候已经很大了,估计有两三岁,却还光着屁股,不会说话也不会走路,一度认为他是个残疾儿,或者是个傻痴,还有调皮的孩子骂他是龟儿子,因为他身上挂着一只铜龟,他一直认为这个铜龟应该是父母留下的。

铜龟上有两个字“木”“易”,阿姨说他应该是姓木名易,后来看门的大爷说那是杨字,那个字不是“易”而是“昜”字。

争论不休之后,权衡了一下,给他起名叫木杨,再后来,长腿叔叔愿意资助他学习医学,给他起了新的名字叫李木杨。

这个龟符他以为是家传的宝贝,一直放在逃生包里,结果随着逃生包一起来到这个世界,上次落水回来之后就一直戴在了身上,如今却成了这纸婚书的信物,他实在想不通到底发生了什么。

对于小时候的事,李木杨从来没去追问过,也从未纠结过为何成为孤儿,他觉得追究过往就是虚耗未来,未来依然会成为过往,人生就在虚耗中度过了。

而眼下,他不得不追究过往,因为过往以另外一种形式出现在了眼前,成为了他的未来。

记得曾经听一个人说过时空的另一种意义,他说不同的时空是同时存在的,如同白纸上的一只蚂蚁不停的朝一个方向爬,如果你将白纸翻过来,蚂蚁就相当于换了个方向,但对于蚂蚁来说,它的方向一直没变,因为蚂蚁已经去了另一个时空,在它的世界,时间与空间仍是同时存在的,而你再次将白纸翻过来,蚂蚁又回到了现在的时空,只不过是另一个时间和空间下的时空。

此时的李木杨感觉他就像那被翻了两遍的蚂蚁。

他讨厌这种感觉,又不得不接受这种现实,一种让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感觉到空落落的现实,很不舒服。

天空的雪花越下越大,如同一道白色的帷幕,想要遮盖漆黑的夜空。

李木杨起身撑起一把油纸伞,走出自己的小院,来到白雪铺满的主院,停顿了一会,看着地面,缓缓抬眼,望向后院的方向,目光有些凝重,再次迈腿走向后院。

那扇一向紧锁的铁门此时竟是开着的。

李木杨深呼了一口气,终于迈进了这座神秘的后院。

院子正中是一座祠堂,通体黑色,在白茫茫的雪地里孤单的肃立着,院子西面有一座偏房,南北三间,北屋无光,南屋亮着油灯,中堂幽暗的光影下跪坐一人,看那身形就知道那是谭五。

李木杨缓步走去,收起油纸伞,脱鞋,进屋,绕过伏地的谭五,径直进入南屋。

屋内飘来一股潮湿的霉味,伴有草药的味道,一个少年嘶哑的声音传出,如同来自地狱。

“终归还是来了。”

油灯昏黄,少年白皙的脸上没有丝毫血色,嘴唇暗紫,眼圈阴暗,但也能看出,曾经是个俊美少年,而此时只是一个强撑着能够跪坐的病秧子。

李木杨没有像他那样跪坐,而是盘腿坐了下来,看了眼旁边肃容跪坐的陆士季,目光又移回到少年的身上,

问道:“你是杨侗?”

少年点头,挤出欣慰的笑容。

“那么,我是谁?”李木杨问。

少年没有回答,而是看向一旁的陆士季,眼中却是一种期盼。

陆士季低着头看着地榻,犹豫片刻,缓缓拿出另一半龟符递给李木杨,上面刻着一个“昭”字,那么它与李木杨的龟符合在一起,就是“杨昭”二字。

李木杨放下龟符,继续等待着答案,但隐约感觉到了某种可能。

陆士季躬身将一本书递给李木杨,道:“这是老夫在大业年间任越王府记室以及皇泰年间任著作郎时撰写的《隋书》。”

“抱歉,看不懂。”李木杨看了眼书上的文字便将书放在了案几上,“陆伯伯,有话您就直说吧。”

陆士季微微抬头,似乎还有很多顾虑,或者是不知从何说起。

“还是由我来给贤侄细述一二吧。”

身后传来女子的声音,李木杨缓缓转头,就见漆黑的北屋一名女子姗姗走来,却是杨月娥。

天空响起了滚雷声,冷风袭进昏暗的小屋,油灯摇曳,杨月娥微弱的声音时隐时现。

隋朝宫内的往事如同雪花片片缓缓呈现在李木杨的脑海之中,却也只是那历史长河中的一道涟漪。

隋文帝杨坚儿子众多,只有太子杨勇,晋王杨广,秦王杨俊三人是最受杨坚器重的,然而兄弟三人的命运在开皇二十年发生了重大的转折。

那一年秦王杨俊因病薨逝,太子杨勇被废,立晋王杨广为太子。

两年后杨坚在给杨俊扫墓时看到祭品的鹿肉上有奇怪的蜘蛛出现,这才开始怀疑杨俊死于蜘蛛蛊,是被人毒死的。

杨坚连忙让人调查蛊毒一事,查出的结果竟然是杨俊的妃子崔氏下毒所致,只因杨俊好色女人众多,崔氏心生妒恨才在瓜里下毒,因此崔氏被赐死,崔氏家族的官员都被免职,而崔氏的侄女小崔氏正是杨广的长子河南王杨昭的妃子,由于受到牵连也被废黜。

仁寿四年,杨广继位,大业元年,杨广封杨昭为太子,杨昭身体强壮,能拉强弓,是一位生性谦和,生活节俭朴素的人。

大业二年,杨昭从长安来到洛阳看望杨广,结果因病而薨于洛阳,留有三子,分别是燕王杨倓,越王杨侗,代王杨侑。

大业十四年,杨广于江南驾崩,杨侗在洛阳登基,年号皇泰。

这些是史书上记载的,但里面的秘密很少有人知道。

杨月娥说完这些,将隋书合上,看向李木杨,开始讲述了外人所不知的往事。

第082章 真的爱你

杨月娥缓缓道出了她所知道的宫闱密事。

事实上是当初杨广勾引杨俊妃子崔氏,蛊惑她下毒给杨俊,暗中却将证据指向了杨勇,杨俊薨逝后杨坚怀疑到了杨勇,却没有深究,因为都是他的儿子,只是废黜了杨勇太子之位,立杨广为太子。

可是,两年后杨坚查出真正下毒人是崔氏,杨广怕崔氏供出自己,抢先杀死了崔氏,对杨坚说是一时愤怒而杀死了崔氏,杨坚也就没再往下追究此事,只是将崔家人全部贬职,而崔氏在死前已经预感到杨广会杀人灭口,先将此事告诉了侄女小崔氏河南王妃,也就是杨广的儿媳,河南王妃知道这种冤屈只能忍下,崔家只能是皇室争储的牺牲品,可她被废黜时也怀有身孕,却也没告诉任何人,独自离开长安去了宜阳,途中生病,被一李姓游医所救,游医知道她怀有身孕对她很是照顾,而她不想自己的孩子参与到皇权的争斗中,只愿平安活着,于是就嫁给了这名游医,隐姓埋名,但此事还是被观王杨雄查到了。

因为杨昭一直深爱着河南王妃,让杨雄暗自调查她的下落。

杨雄是杨坚的族亲,为人宽容,礼贤下士,由于朝野倾心,被杨坚打压,杨广继位后启用杨雄为太子太傅,太子杨昭便让杨雄暗查河南王妃的下落,杨雄在宜阳找到了小崔氏,却发现她已做人妇,还有一个两岁的傻儿子,再深入调查得知傻儿子竟然是杨昭的亲骨肉。

河南王妃求杨雄隐瞒这个事实,也不希望傻儿子成为皇家的人,杨雄答应了,他也不想让外人知道皇家骨肉里有个傻痴。

杨雄欣赏陆士季的才学,举荐他做杨昭的次子越王杨侗的伴读兼记室,也就是那段时间,陆元子出生了,陆府上下大摆宴席庆贺,请来了杨雄,杨雄多喝几杯酒,便说出了太子杨昭在外面还有一个傻儿子的事,话语中流露出对这个孩子的担忧,陆士季一向对皇家忠心耿耿,便当场提出要将刚出生的女儿许配给这个傻儿子,一来为了报答杨雄的知遇之恩,二来帮着皇家继续守着这个秘密,于是当天就立下了这个娃娃亲的婚书,并留下半块龟符。

可是婚书刚立不久,宜阳发生泥石流,河南王妃母子失踪了,杨雄这才告诉杨昭找到了河南王妃但已经在泥石流中失踪了,并没有说还有个儿子的事,杨昭伤心过度一病不起,最终在洛阳薨逝了,死前他都不知道还有个傻儿子。

杨雄觉得自己不该隐瞒此事,因此而郁郁寡欢,就将此事告诉了弟弟杨达,杨达的女儿杨月娥也是在无意间听到了这段宫闱密事。

后来杨雄杨达兄弟二人在东征高句丽的途中都病逝了,直到杨广驾崩之后,陆元子也十四岁了,陆家一直守着这纸婚约。

没想到河南王妃的儿子竟然还活着,这个儿子也就是李木杨,杨广的嫡长皇孙。

在花厅时,陆士季也是故意说出不知道李木杨身世的事,同时他也不知道该不该告诉李木杨他的真实身份,没想到李木杨猜到了一些事,竟然在这个雪夜找到了这里。

或许这就是天注定,一些密事终究不再是秘密。

李木杨听完这些并没有太过惊愕,只是显得有些疲惫,揉着额头问道:“请问,河南王妃是否还活着?”

“没人敢确定河南王妃的生死,毕竟你都活了下来。”杨月娥跪坐一旁,目光炽热而期盼的看着李木杨,自从她听说李木杨带着婚书来陆家后也暗自观察过他,但也不敢确定他是不是骗子,毕竟都过去十多年了,所以杨月娥也一直在等陆士季回来,上次在醉仙楼李木杨与王泰等人的纷争,杨月娥也是故意在帮着李木杨的,从她内心感情来讲,她当然希望杨家还有这么一个后人。

李木杨思索了一会,又问向杨侗:“你又是怎么活下来的?”

杨侗望向窗外,咬了咬唇道:“王世充逼我让位之后,还想要彻底断了我们杨家血脉,给我下毒,是陆公和谭五设计救了我,谭五是皇爷爷安排在我身边的暗卫,所以这半年来我只能躲在陆家后院,谭五暗中照顾我,连陆展鹏兄妹都不知道我的存在”

杨侗低声陈述着过往,片刻,缓缓转过头来,红了眼眶,道:

“哥,还请不要怨恨皇爷爷,当年他也是逼不得已”

李木杨抬了抬手没让他往下说下去,低下头,无语的看着地榻,眼下他需要消化一下这些事了,杨广为了争太子之位,逐一陷害亲人,牵连了自己的儿媳,让所有人都成为他的棋子,到头来又如何,客死他乡,尸骨都没有回来,而自己的孙子死的死,逃的逃,还有这么一个在人家的后院苟且偷生

至于自己,他还不想承认这个皇爷爷,实在难以接受的转变。

片刻之后,李木杨淡淡的问道:“那么,你想干什么?”

“杀了王世充,重振杨家,复我大隋王朝!”杨侗激动道。

李木杨看着他,笑了,笑得很无奈,双手在案几上把玩着龟符,又长舒了一口气道:“就凭你这样子?连太阳都不敢见,躲在这阴暗的屋内,苟且偷生,还想着重振杨家,你是不是该醒醒了?”

李木杨抬眼,目光犀利的看着杨侗,杨侗那强撑着的身躯忽然软了下去。

李木杨又道:“你可知你躲在陆家险些害得陆家满门抄斩,你若真想东山再起就该想想你手里还有什么筹码可用,你有么?”

“我有五百死士就在洛阳城内!”杨侗强调着。

“五百?”李木杨冷笑,“你想用五百人对付王世充的十万大军?”

“我若站出来,或许会有更多人愿意为我所用,我们杨家才是正统”

“你可知你的或许会让多少人为此丧命?你可知你那皇爷爷三征高句丽,滥用民力、穷奢极欲害死了多少平民百姓,这才是隋朝灭亡的原因,王世充只不过是个跳梁小丑罢了,再有,那李唐会在乎你的存在吗?即使你打得过王世充的十万大军,你能打得过李唐的三十万大军吗?所以,你手中的筹码毫无意义,心里想着重振大隋,只怕这是你给自己找的活下去的理由,你就是在自欺欺人,我估计你连离开这间屋子的勇气都没有。”

杨侗身子萎了下去,低头道:“离开这里,我还能去哪,就算死,我也要死在东都。”

李木杨又看向杨月娥,道:“你也是了,以出卖色相勾引王世辩,为了什么?为了暗中保护他,还是等待时机揭竿而起里应外合,以为有用么?值得吗?”

杨月娥无语的翻了个白眼,脸色微红,偏过身去。

“陆伯伯,你也跟他们胡来?”李木杨又问向陆士季。

陆士季垂目不语,自始至终他的表情都是一样的肃容。

杨侗急道:“大哥,你是嫡长孙,复我大隋,你就是皇上!”

“河南王妃说过了,不想我参与进皇室之争,所以你有能力你当,与我无关。”

“哥,你不能这么说啊”

“我不是你哥,”李木杨摆摆手站起身,“今天我就当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看见,过几日我便去悲田坊做一名小医师,也会住在那里,我们互不相识。”

李木杨话落已经到达外屋,谭五一直低头跪坐在这里,李木杨停住脚步回头看了眼谭五。

谭五低头:“老奴冒犯主上,还请降罪。”

“呵,呵呵!”

李木杨重重的呵呵两声,离开了小屋,也忘记了拿伞,任凭雪花打在脸上。

出了后院,进入夹道,李木杨停住脚步,仰望白茫茫的夜空,从心底深处发出一声呼喊:

“娘啊,原来你也在这个世界上,你一定还活着,是不是?你一定在等着儿子是不是?放心,儿子一定会找到你的。”

李木杨张口吃进几片雪花,眼角一滴泪水落下,抬脚走在厚厚的雪地中。

万籁俱寂的雪夜里,脚下传来咯吱声,口中哼唱起一首记忆中的老歌:

“沉醉于音阶她不赞赏

母亲的爱却永未退让

决心冲开心中挣扎

亲恩总可报答”

这一夜,陆元子也不知为何心慌,无法入睡,便站在门口望着雪夜,静听雪落的声音。

然而却听到不远处传来男子的声音,似乎在哼唱着一种怪怪的调子。

“是你多么温馨的目光,

教我坚毅望着前路,

叮嘱我跌倒不应放弃,

没法解释怎可报尽亲恩,

爱意宽大是无限,

请准我说声真的爱你”

陆元子捂着嘴,虽然听不懂唱的是什么,却能感觉到这个男人似乎很激动。

元千娇从屋里探头问道:

“你们陆家还闹鬼呀?”

。。。。。。

(ps:第一卷《洛阳往事》完结,引用‘真的爱你’这首歌是不是暴露了年龄写这段的时候不自主的哼出了这首歌,很有感触,向家驹致敬!《洛阳往事》交代完毕了,下一卷《悲田大医》,李木杨开启了悲田坊的行医生活,开创一片属于他自己的天地,虽然只是一个小小悲田坊,改变的却是一座城。)

第083章 长安

夜空无云,月光普射大唐的土地上,千里之外的长安城也在梦乡之中,而皇城太极宫两仪殿却灯火通明。

大唐皇帝李渊倚栏眺望远处长安城内夜景,几处望楼灯火忽明忽暗,意味着各坊平安无事。

“皇上,该歇息了。”

裴寂陪在一旁不停的打着哈欠。

“裴监困了?”李渊缓缓转身饶有兴致的看向裴寂。

“没有没有,老臣愿陪皇上看夜景,这长安城的夜景多么的美妙啊”

裴寂努力瞪着豆子大的黑眼珠,惺惺忪忪看向夜色,按他的角度充其量看到远处城门上的那盏平安灯。

“长安是美,可是,朕的太原呢?裴寂,朕的太原呢?朕的河东呢?”

李渊缓缓转身看向裴寂的眸子却黑如深潭,下巴上的胡须有些野蛮的朝耳根爬去,看得出这是几日没有修剪胡须了。

“呃老臣该死啊!”

裴寂高举手臂屈膝跪下,高高的仰着脖子将悲伤的表情毫无遗漏的展现在李渊的视线里。

李渊抬手在虚空画了个圈,裴寂一低头连忙转过身去,随后李渊抬起一脚踹向裴寂的屁股。

“谢皇上!”裴寂的身体飞了出去,痛并快乐的喊着。

这都是他自找的,那只知吃喝玩乐的李元吉丢了太原,他却不知天高地厚的请兵收复太原,结果坚壁清野弄巧成拙,激起了民愤,导致夏县百姓吕崇茂聚众起兵,响应刘武周,最终整个河东全部送给了刘武周。

河东失守,长安危在旦夕,还好,平阳公主率领娘子军守住了河东龙门关,这才阻止住刘武周继续南下,保住了长安。

裴寂惹了大祸,宁愿被踢,就算一天踢一脚也比砍头强的多,他那老搭档刘文静可是刚刚被李渊砍了头的,比起刘文静他现在舒适得多了,李渊愿意踢你,说明他心里有你。

裴寂与刘文静都是李渊晋阳起兵的左膀右臂,可是一山不容二虎,裴寂设计陷害刘文静谋反,想要除掉刘文静,而李渊也不是傻子,他知道裴寂的心思,只怪刘文静不该与李世民走的太近,李渊可不希望这些重臣与皇子之间拉帮结派,所以就势砍了刘文静。

若说是李渊帮裴寂除掉了刘文静,还不如说他们俩在互相帮助。

李渊53岁当上皇帝,能掏心窝子说话的也只有这个和他年龄相当的裴寂了,而且当年在隋朝晋阳宫的时候二人还一起玩过杨广的女人。

可以说是一起扛过枪,一起嫖过娼的交情了。

“皇上啊,”裴寂起身继续道,“平阳公主请兵收复河东,老臣觉得可以啊,不知皇上为何不同意啊?”

“你懂个屁啊,平阳终究是个女子,她怎是宋金刚的对手,再有宋金刚的属下尉迟敬德更是凶猛,我大唐怕是没有他的对手啊,”李渊说道这里顿了顿,又道,“二郎去了新安怎么就没了消息了?”

“皇上,秦王他”

“怎么了?别吞吞吐吐的。”

“据老臣所知,秦王到达新安后便带着罗士信和程知节去打猎了,而且十多日未归啊。”

“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啊。”

裴寂做出痛心疾首状,仿佛李世民就是罪大恶极的叛徒。

李渊揉了揉眼角,他相信裴寂不会说谎,只是想不通为什么,以李世民的性子是不会在这个时候去打猎的。

随后李渊想起了一个可能,就是刘文静的死,李世民与刘文静相交甚好,在西北浅水原之战时,李世民得疟疾病倒,刘文静代他出战,结果战败,李渊将罪责扣到了刘文静头上将他贬职,后来又被裴寂陷害了,所以李世民一直觉得对不起刘文静。

不管怎样李世民毕竟是李渊的儿子,儿子心情不好去打猎也可以理解了,只是

想到这里,李渊又愤怒的看向裴寂。

裴寂一副懂了的意思,身体一转,屁股一撅,给李渊踢。

李渊抬脚刚要踹下,内侍来报平阳公主与秦王求见。

李渊大喜,连忙让她们姐弟俩进来。

这边裴寂懂事的退到一旁。

平阳公主李婉娘此时卸去戎装便成了乖巧的女儿,但常年带兵在外,眉宇间的英气还是有的。

她本来在河东龙门与驸马柴紹抵御宋金刚,她想趁黄河即将冰封渡河收复河东,这次回京就是为了说服李渊让她渡河,可是李渊一直不同意,就在刚刚,得知李世民从新安回来,姐弟二人便一起来见李渊。

此时的李世民伤腿也基本痊愈了,穿着便装也是气度非凡。

姐弟俩施礼请安之后,李渊故作埋怨道:“这么晚了,就不必过来了嘛,该好好休息才是。”

平阳道:“见殿内点灯,二弟就说要来请安,免得父皇惦记。”

“为父最放心的就是二郎,听说二郎去狩猎了,收获如何啊?”李渊饶有兴致的问道。

那边的裴寂连忙低下头,心道没有这么快就出卖人的。

李世民瞄了眼裴寂,故作尴尬笑道:“收获不大,只是打了几只山鸡。”

“哦,那就多玩几日嘛。”李渊收回身体,慵懒的靠在龙榻上手中把玩着两颗核桃,话语虽然轻松,但眼下李唐的局势如此不好,皇上怎么能劝皇子去打猎,所以这话外的意思就有些不满的味道了。

李世民低头不知该如何接话了。

“父皇,”平阳插话道,“二郎并不是去打猎的。”

“三姐”

李世民想要阻止平阳说话,平阳却坚决道:“二郎,你总是有事藏在肚子里,就该跟父皇实话实说的。”

李渊明白了,李世民不是去打猎,而告诉别人去打猎,以他对李世民的了解,这里定有隐情,便直了直身子,不满道:“怎么?跟亲爹还要藏心眼了?”

“父皇,儿臣说就是了。”李世民终于松口了,本来求医探病的事就不是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他之所以不想说也是不想让父亲担心,一是担心他的健康,二是担心眼下战事。

事实也的确如此,李世民自从西北浅水原战役染上腹疾之后,时常犯病,每逢大战必先腹泻,让他苦不堪言,虽然平了河西,但那几场战役几乎都是不战而胜。

如今河东失守,不同于河西,宋金刚可不是吓吓就能投降的,他手下猛将众多,光是一个尉迟敬德就让李世民头疼,所以他不敢请命,也一直在打听孙思邈的下落,也就有了这次偃师之行。

但他不能告诉别人他去了偃师,怕王世充的细作告诉王世充,就对外说去狩猎了。

李渊知道李世民染过腹疾,但不知道一直没有痊愈,此时听完心疼的同时也是有些担忧了。

“那你找到孙思邈了吗?”李渊问。

“儿臣听说孙神医在偃师,可是没有找到,不过,在路上遇到了一位道医,他给了儿臣一些药丸,儿臣服用过后很是管用,还请父皇不要担心。”

“什么?你去了偃师?”李渊猛然起身快步到李世民身旁,左右看着李世民,似是在看他是否有伤。

李渊得到密报,前不久王世充在偃师和洛阳之间杀了几名李唐斥候,还传说有李唐的将军,所以他忽然想到了会不会就是李世民,心中不仅仅是担忧,也有了责怪的意思。

“父皇放心,儿臣的确遇到了伏击,但终究还是脱险了,还好遇到了那名道医救了儿臣。”

李世民简单的讲述了道观里的事,当然也只是说给了道医几片金叶子作为报答。

李渊听完,依然摇头不解:“只是腹泻而已,用得着冒这个险吗,就算没有孙思邈,整个长安就没人能治你的腹泻了?你这是太冲动了!”

“父皇大可放心,那道医给儿臣的药丸很管用,再有,其实儿臣去寻孙神医也是另有原因的。”李世民说完缓缓看向一旁的裴寂。

裴寂一怔,明白自己碍事了,连忙请安退下了。

裴寂出去后,李世民眼中已经充满了泪水,望向平阳道:

“三姐身为妇人常年带兵征战也是染上了气疾,儿臣找孙神医也是想将他带回来给三姐看病的,可惜没找到。”

李渊又是一惊,看向平阳。

“二郎不得胡说,姐姐身体好着呢!”平阳无力的辩解着,但也知道辩解毫无意义了。

“三姐,堂中无外人,就不要瞒着了,我问过许御医,他说你的病只有孙神医能治,如果耽搁久了怕成痨病啊!”

李渊的身子又是一颤,脸色白了,茫然的看向自己的女儿,怎么会是痨病?李渊身子萎了萎,作为五十五岁的父亲陡然间又苍老了许多。

自打晋阳起兵,自己的儿女四处征战,作为父亲的确对儿女关心的太少了,未曾想起兵的两大功臣儿女都患了重病。

李渊仰头看着屋顶,思索了许久,喃喃道:“二郎,三娘,河东咱们不要了,全力攻打洛阳吧,洛阳是为父的心结,拿下洛阳,咱们大唐就算真正的立下了。”

“父皇,不可,太原乃是帝业的发祥地,国之根本,土地富饶,民之依仗,还请父皇给儿臣一次机会,带兵渡河,待到明年开春定会收复河东!”

李世民铿锵有力的说道,随后话音低下,又道:“只求父皇留三姐在京养病,河津有姐夫镇守便可。”

平阳道:“二郎,你渡河作战,我可以拱卫与你,我决不能留在京城。”

李渊摆了摆手,不让他俩争辩,他何尝不想收复河东,但他却从李世民的话里听到了另外一层意思。

李渊将身子前倾,蹙眉问道:“二郎,刚刚你说要等到开春之后收复河东,你到底要做什么?”

“待到黄河开化,断桥烧船,背水一战!”

第084章 洛阳

不久之后的一个清晨,天还未亮,洛阳紫薇宫内就已灯火通明。

王世充走上了他的龙榻,开始早朝,接受众臣的朝拜,他很喜欢这种感觉,这是他苦心经营数十年得来的尊荣。

他发迹于江都,这也得感谢杨广总喜欢去江都游玩,他身为江都丞,兼任江都宫监,在杨广面前阿谀奉承讨得杨广欢心。

大业十一年,突厥在雁门围困了杨广,王世充带领江都的全部人马准备到雁门赴救国难,在队伍里蓬头垢面,痛哭得失去常态,日夜不脱盔甲,躺在草上睡觉,杨广听到这些,认为他忠诚,更信任他。

大业十二年,升任江都通守。

大业十三年,七月,瓦岗军李密、翟让猛攻东都洛阳,多次击败守军,洛阳留守越王杨侗的求救文书雪片般飞到江都,杨广不得已,调全国各地精兵救援洛阳,在各路援军中就有江都通守王世充率领的江淮劲卒二万人。

从此王世充就从江都留在了洛阳。

大业十四年,江都宇文化及在江都叛乱,杨广被弑,五月,炀帝驾崩的消息传到洛阳,越王杨侗作为皇位继承人被拥立为皇帝,年号皇泰,王世充被皇泰主封为郑国公,与段达、元文都等其他六人共同辅政,时称“洛阳七贵”。

而后,洛阳便成了王世充的囊中物,不断的发动内讧,直到逼得杨侗让位,他登基建立了郑国,年号开明。

王世充是个很墨迹的皇上,早年广泛涉猎经史,尤其爱好兵法以及卜卦算命、推算天文历法方面的学问,他善于向朝廷陈事进言,通晓各种律令条文,但常利用法律条文徇私作弊,随心所欲。有时候有人批驳他,他就巧言诡辩文过饰非,言辞激烈,人们虽然明知他不正确又没有谁能使他认错。

也就是说他是个能言善辩的人,而且更擅于长篇大论,一个早朝听他一个说就能说到晌午,让众大臣苦不敢言。

从长安传来消息,李渊准备收复河东,带兵将军就是秦王李世民,

这就是这天早朝的第一个内容,但也就是商讨如何坐山观虎斗,王世充不可能派兵参与任何一方的战斗。

只是两虎相争必有一伤,结局才是最关键的,刘武周与李渊都非善类,无论哪方获胜最终都会剑指中原。

想要息兵讲好,鼎足相持是根本不可能的,自古以来唯有占领中原才算正统。

王世充蜗居在中原腹部,四面受敌很不舒服,他也感觉到人心开始涣散,时有叛逃者,便实行了严刑峻制,株连惩罚,家族中有一人叛逃家族他人都会被降罪,一家叛逃,左邻右舍也会被降罪。

即使这样,依然有人叛逃,尤其是前段时间罗士信几人的叛逃,让他最为头疼,这可都是难得的武将,秦琼和程咬金进入了秦王府,李世民任命秦叔宝为骑兵总管,程咬金为左三统军,如今就要跟着李世民去收复河东了,而那罗士信更是可恶,被李渊认命为陕州道行军总管,如今驻扎新安对洛阳反戈一击,不时的对慈涧发起挑战,前方伤兵不断,就连太子都险些丧命。

此时的郑国军队,有一部分是他从江都带来的雇佣兵,是他最信任的,所以留在了洛阳,而前方打仗的大部分延用的都是隋朝留下来的府兵,时常有逃兵出现,为了安抚那些兵,必须让医人去救治那些伤兵。

这是王世充召集众人的原因之一,他要派单雄信去替换太子,同时派太医署去往慈涧救治伤兵。

这个议题很快便众人认可,还有人提出让巢元方亲自带队,更能安抚军心,王世充也表示认同。

随后王世充开始下一个话题,就是太子回来后,要给他选个太子妃了。

在王世充觉得,他与李渊的区别就在于缺少懂事能干的好儿女,太子还未成亲,成了亲的太子才算真正长大成人了。

一听要选太子妃,殿内众人顿时来了精神头,纷纷低声议论起来,八名大臣之中有三位是王世充的兄弟身为王爷同时兼大将军职责,掌握兵马,其他人几乎都是相臣。

户部尚书段达道:“郭士衡家中有一小女,年芳十四,聪慧可人。。。”

王世充摇摇头,不入他的法眼。

王世辩道:“臣弟觉得单雄信的妹妹倒是不错的人选。。。”

“杞王,你还知道搂着一个杨姓女子睡觉呢。”

王世充话里有话,王世辩尴尬的笑笑,此时众人这才明白,王世充选太子妃这也是要看重家世的。

王世恽道:“皇家选妃当然要找五姓女,最不济也得关中四姓,只是洛阳城中似乎没有合适的人选吧?”

王世充也是无奈的叹息一声。

王世充本姓支,西域胡人,其父随祖母改嫁之后改姓王,没有显赫的家族背景,又从一个低微的官吏一步步爬到太尉的位置,直至登上东都帝位的宝座,其实他也知道,以王家的背景,想让自己的儿子娶五姓女几乎不可能的。

殿中监豆卢达道:“那韦匡伯的长女似乎刚刚及笄,韦匡伯出身韦氏郧公房。”

王世充眼睛登时一亮,韦家是关中四姓之一,虽不及五姓七望,但也是贵族四姓,韦匡伯是郧国公韦孝宽之孙,只是韦匡伯于大业十三年死了,但他的子女还都在洛阳。

一直没说话的礼部尚书杨汪连忙上前道:“圣上,微臣与匡伯相交莫逆,早就许下亲家之约,匡伯长女韦尼子与我儿政本同年所生,自小青梅竹马”

“杨尚书,”豆卢达打断他的话,“韦家不是还有个次女嘛,让令郎娶次女便是,也不枉你与韦匡伯的约定。”

“可是”杨汪还想说什么被王世辩拉了拉衣角,也不敢再说下去了,只好狠狠的瞪了眼豆卢达。

其实杨汪与韦家都已经做好了纳礼的准备,两家的孩子也都认可这门婚事,但又如何,他杨汪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跟皇上抢人的。

王世充见选妃之事有了定论,心情大好,踱步到殿外,迎着雪花俯视沉睡中的洛阳城,他很喜欢这种感觉,高高在上的感觉,以势压人的感觉,杨汪出身弘农华阴杨氏,算是隋皇杨家的族亲,如今如何,还不得向自己低头。

“今年的雪好多啊,安抚十二州百姓,开春好好耕种,又是一个丰收年!”

王世充举起双手接着雪花,犹如捧着天下江山,这皇帝的感觉越来越真实了。

第085章 你会治妇科病么

武德二年十月二十,李渊亲自为李世民送行,踏上了收复河东的征程。

王世充在顺天门外安放座位面对百姓处理政务,意图拉拢民心,招募人才。

也就在这一天,李木杨迈出了陆家大门,去往悲田坊做一名小医师。

没人知道李木杨心里到底怎么想的,或许他自己也想不明白,身份的转变让他需要些时间来消化,而眼下悲田坊就是最好的去处。

那里急需医生,那里有传染病,那里有没钱治病等死的人,还有失去了亲人的孤寡老人。

但他也知道,大约十个月之后,李唐就会打到洛阳,洛阳必将成为死城,原本他还觉得他不是救世主,等陆士季回来娶了媳妇就走,如今陆士季回来了,他却不能离开洛阳了。

因为陆家离不开洛阳,早已成为王世充监视的重点,而后院那个小子,更是倔驴一头,大有一种死也要死在洛阳的决心。

如今他与陆家紧紧的绑在了一起,他无法一走了之。

但如何面对一年后的灾难,他也无能无力,如果按杨侗的说法,揭竿而起,带着那五百死士冲进皇城,估计没等冲出安业坊就会全军覆没了,以如今王世充的实力,杀这五百人简直如同碾死一只蚂蚁。

王世充族人众多,十多万大军几乎都在王家人手里掌握着,就连段达这种功臣也只能是户部尚书这种文臣。

所以先老老实实的在洛阳沉下去,是最好的办法,高处不胜寒,不如站在最底层,看得反而最全面,只有走过最泥泞的路,才能走出一条康庄路。

云深不知处,只因在云中,蜗居洛阳看李唐,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这天早上,苏敬早早的就来到了陆家,今日他的任务就是送李木杨走马上任,疾患司没人愿意再见李木杨,便把这个烫手的山芋交给了苏敬。

陆士季依然以伯伯的身份与李木杨寒暄了几句,还将阿古和醒儿送给了李木杨,以便照顾他的起居,阿古机警聪明还会驾车,醒儿手巧,能做一手好饭菜。

醒儿听说去悲田坊可以自己做菜吃,也是高兴得拍手跳脚,见到芸儿愁楚的目光,这才发觉小姐没来送李木杨。

阿古牵来马车,摆好踏櫈,便低着头闷闷不乐着。

“怎么了,跟我去悲田坊就不用守门房了,不该高兴么?”李木杨摸了摸阿古的脑袋,在他眼中阿古就是个好动好闹的初中生。

“还不如守门房呢,悲田坊哪是人去的地儿啊。”阿古嘟了嘟嘴,抬手掀开车帘,随后一怔,失声道,“呃,小姐,你怎么在这”

车厢内,陆元子坐在最里面的角落里,抱着医箱,紧绷着小脸根本不看外面的人。

众人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了,都明白了此时的状况,陆士季不让陆元子去悲田坊,而陆元子非去不可。

李木杨回头看向陆士季,陆士季面无表情,似乎在想着什么,随后微微点头。

李木杨对此也不好多说什么,他知道这父女俩之间是有芥蒂的,既然陆士季默许了,他也不能强行将陆元子从车上拽下来。

随后醒儿和芸儿都上了马车,苏敬也上了马车,李木杨站在车厢门口想了想道:“不如,让谭管家也去吧,晚上与元子一起回来。”

。。。。。

马车出了安业坊,便行驶在建阳门大街上,一路朝东。

谭五并没有坐在车厢内,而是与阿古一同坐在前面。

李木杨提出带上谭五也是出于安全的考虑,毕竟悲田坊鱼龙混杂一旦出现什么意外也可以保护这些人,尤其是这三位女子,如果只是醒儿一人他倒是不太担心,可是三个女子都去悲田坊,他就不得不多做这方面的考虑了。

车内,苏敬闭目养神,实则掩饰内心的尴尬,因为他感觉到车内的氛围有些怪异。

两个小丫鬟正襟危坐,谁也不敢说话。

李木杨淡淡的看着对面的陆元子。

陆元子偏着头看着前面的帘子,马车晃动,帘子偶尔露出一道缝隙,此时正是清晨,阳光明亮但不刺眼,变成一抹金线在她的脸上晃动着,精致的脸颊没有了刚刚躲在车里时的胆怯,倒是一种无畏的决然。

李木杨不说话,她也不说话。

如果陆士季没有回来,她今天与李木杨的相处会融洽的多,毕竟俩人也算熟悉了,可是父亲回来后,她感觉一切都变了,在她心中李木杨又变得陌生起来,婚书是在不知男方身世的情况下定的娃娃亲,这是一种不平等,让她心里多少产生了一些抵触的情绪,她不求李木杨有什么显赫的身世,甚至更希望他只是个乞儿,但这种抵触心理还不至于让她不能接受李木杨,另一件事也让她心里憋屈。

就是在昨晚,父亲去母亲的房间看望,母亲提到她与李木杨的婚事,建议早点办了,而父亲却说听李木杨的决定,暂时还不办婚事,这又是为什么?

她想不通了,记得那晚走夜路时,李木杨还说等父亲回来就娶她,然后爱带她去哪就去哪,虽然她不打算跟着李木杨离开洛阳,但她喜欢那种感觉,而且,今天去悲田坊也不至于偷偷钻进车内,让人看怪物似的看她了。

他为什么要把婚事拖延,这才是陆元子最大的心病,即使她从没答应过要嫁给他。

女人就是这么一个矛盾体,李木杨也不懂女人的心思。

马车行驶的很慢,因为此时街上行人众多,还有一些商户的货车在前面挡路,这些人都是要去丰都市做买卖的。

到了长厦门大街的十字路口,马车便转头向北,阿古大喝一声速度这才提了上来。

“为什么这么想学医术?”这个不懂女人心思的男人开口第一句话依然是关于医学的。

陆元子没回答,表情有些颓然,又将头偏了偏,强守着那一份固执。

一旁的苏敬白了眼李木杨,觉得他是在装大尾巴狼,人家陆元子去悲田坊还不是为了帮你,还不是为了和你在一起,你却上纲上线问人家为什么想学医术,你怎么不问人家,你的梦想是什么?

你这个高傲的脑袋是不是该低一低了?

可是,片刻之后李木杨的又一句话险些让苏敬跳车

就听李木杨问道:“你是不是想从我这里学到妇科?”

李木杨知道悲田坊的情况,除了一些孤寡老人,多是一些无钱治病的人,这里有男有女,女人的病几乎没人肯治,李木杨去了势必会去治疗,所以想到陆元子可能最关心的就是想看他如何给女人治病,而陆元子为何如此执着,李木杨知道原因,因为陆元子的母亲就是很严重的妇科病,但李木杨没有直接说出来,他若说出来,那苏敬恐怕就真的跳车了。

这么长时间陆元子一直没问过李木杨,不是她认为李木杨不会治,而是担忧李木杨的治病方式,这里毕竟是有很大顾忌的。

苏敬虽是医人,但他的思想还是很保守的,听到李木杨这个问话脸红到脖颈。

陆元子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抬手掀开帘子向外望了望,似有似无的问道:“你会治妇科病么?”

李木杨道:“会,但具体还得看病情,有些病也是治不好的。”

闭目的苏敬似乎是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一阵猛咳。

对面坐着的芸儿脸色绯红低着头。

只是那醒儿歪着头好奇的看着苏敬。

还没完没了的看,似乎在问你咳嗽什么呀?

第086章 洛水四虎

此时的悲田坊还在被限制出入,仅有的两名医工坐在门槛上聊着天。

他们知道今天会来一名新医师,但也不太放在心上,因为听说那个医师还是陆家的姑爷,就想到了陆士季可能是想做点善事,将姑爷打发来了,用不多久就会离开的,这里毕竟不是富人呆的地儿。

两名医工中,一名年龄较大姓刘,大约三十多岁,一名比较年轻姓许,似乎不到二十岁,二人的聊天也是比较实际,大概就是这个月的俸钱刚刚攒够,下个月的俸钱还没着落,坊里的药也不多了,是该买药还是攒钱。

年轻医工说买药,年长的说应该攒钱,结果两人就产生了分歧,最后年轻医工甩甩袖子走了,似乎两人拌嘴也是常事,年长医工继续观望着远处的土路,等待着新来的医师。

他也很无奈,只要新来了医师,那以后就得听新医师的了,至于是买药还是攒钱,他都能接受,毕竟这就是现实,官大一级压死人。

悲田坊与居民坊区相隔大约一里地,可以说这里是一片空地,遍布残垣断壁,曾经的城市设计这里是有两座居民坊的,但因发生过一次不大不小的溃坝,后来就搁浅了。

但大体的地基轮廓还是有的,只是已被杂草积雪覆盖了过半。

就在一片废墟之中,四个男人正忙碌着将黑布蒙在脸上,露出一双双眼睛,随后每人拿起一把菜刀在手中晃了晃。

其中一人道:“大哥,咱们该使用暗器,这菜刀也太难看了。”

另外一人也附喝道:“是,是,啊,第一,一,次,次。。。”

此人是个结巴,还没说出自己想说的话就被第三人打断:“闭嘴吧,对方只是两个医师,书生而已,用不着暗器的,只有菜刀才像是打劫的!”

最后那带头的大哥道:“咱们是打劫,但不要闹出人命,首先是要钱,没有钱就抢药,据说这里有药师苏敬,苏敬手里肯定有上好的药材。”

“如果也没有药怎么办?杀人灭口么?”

“别那么悲观好不好,咱们哥四个第一次抢劫总不会这么倒霉吧。”

“如果有女人呢?抢么?”

其中一人问出了的句话,让大家沉默了片刻,最后老大一拍大腿道:“抢!他娘的,抢回去给咱们哥四个做媳妇,再生四个娃!”

“大,大哥,我要生,,,生,,,生第一个,我,,”

结巴被大哥猛的打了下头,又道:“记住咱们的切口了么,老四,就属你笨还结巴,你的那句话记住没?”

“记,记,住了,放,啊放,啊,放你生路!”

“好,大家记住,下手别太重了,毕竟他们只是医人而已。”

老大微微站起望向远处,就见一辆马车驶出了长厦门大街,朝这片荒地驶来。

这边也没有像样的道路,所以马车到了大街的尽头速度便降了下来,甚至都不如走的快。

阿古毕竟很少赶车,所以技术还是差些,眼见拐个弯就到悲田坊了,马车的轱辘竟然在拐弯之时掉进了一个坑里,车体猛然一斜,陆元子扑在了李木杨身上,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事发突然陆元子一时使不上劲来,还是李木杨抱的太紧了,眼看着陆元子压在李木杨身上足足停顿了几秒。

而另一边情况不太好了,就见醒儿趴在苏敬身上闭着眼一顿乱拍着,苏敬龇牙咧嘴想要推开醒儿,结果越是推醒儿打的越是狠。

唯有芸儿趴在车板上揉着头,埋怨道:“阿古,你会不会赶车啊!”

车外,没有阿古任何声音,一时间车内车外忽然静的出奇。

李木杨猛然抬手掀开前面的帘子,顿时明白了,这是遇到拦路抢劫的了。

就见马车前方站着四个蒙面男子,身材健硕,菜刀横在胸前,姿势统一规整,简直威风八面。

阿古如同被点了穴位一般,用余光瞄着耳边的一只飞镖,那是一只螺旋形状的银色飞镖正紧紧的钉在车体上,阿古险些被吓尿了。

从小到大生活在陆家,很少出城,他知道有抢劫的,但还从没遇到过,第一次遇到,却差点被暗器钉死。

李木杨探着头也看了看那只飞镖,再转头看向另一边的谭五。

谭五似乎一直在闭目养神,此时才缓缓睁开眼睛。

一般高手出场都是这格局。

那边四人喊起了切口,而且还是每人一句:

“洛水四虎”

“打家劫户”

“留下钱财”

“放。。。啊放。。。你走。”

这还带三句半的,李木杨差点被这句磕巴憋过气去。

车内三个女人也紧张起来,相互拉着手。

苏敬也有些怕了,他经常外出采药从没遇到过抢劫的,没想到竟然在城中遇到这种事,但在三个女人面前他还是得保持冷静。

苏敬拍着李木杨后背催促道:“你倒是说话啊?”

李木杨回头问:“说什么,遇到打劫的了,还能讲道理?”

苏敬不屑的白了他一眼,随后探头喊道:“光天化日之下胆敢拦路抢劫,也不怕武侯抓了你们砍头么?”

“少废话,要钱不要命!”劫匪喊道。

“要钱没有,要命一条!”苏敬很男人的喊道。

“没钱就留下药材!”

“药材也没有!”

“不可能,车上有药师苏敬,怎么会没有药?”

“”

苏敬连忙捂嘴,缩回头去,怎么也没想到对方会喊出他的名字,这种感觉如同被阎王认识了一般,可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额头已经渗出了汗珠。

对面三个女人看他的眼神也变得意味深长了,如同被他连累了似的。

李木杨却哈哈笑道:“车内有苏药师,要么你们把他抓走吧,回去给你们炼药。”

苏敬朝冲李木杨挥了挥拳头。

劫匪中的结巴道:“不不要苏敬,有有女人吗?”

“有女人,三个呢!”苏敬在车内随口答道,幸灾乐祸的晃了晃头。

醒儿和芸儿都惊讶而鄙视的看着苏敬,陆元子无语的摇头。

那结巴一听说三个女人,顿时拍腿乐了。

“意思下就可以了。”

李木杨也不想再废话了,拍了拍谭五的肩膀。

谭五这才下了马车,也不多说什么就朝四人走去。

第087章 这架没法打了

谭五自小被卖到皇宫成了小太监,那时还是北周后期,宇文赟登基,沉迷酒色,后宫更是淫乱,他这个小太监也没少被那些后宫女人羞辱,那时杨坚承袭随国公,而且杨坚的长女又是皇后,杨坚基本掌控着朝廷,也经常带着杨广出入后宫,有一次谭五被扒光了衣服关进了猴笼里,让那些发情的猴子羞辱,同为少年的杨广凭着父亲的霸道在后宫花园当场买下了谭五,并且带出皇宫,随后送给了一名天竺传经的僧人,后来谭五学得一身天竺武艺,但他一直把自己当成杨广的奴,待到再次回到中原时,杨广已登基,杨广知道他的武艺后便安放在身边成为一名无名的内侍,其实却是暗卫,没人注意到他的存在,更没人知道他的武艺,后来陪同杨广去了江都,当洛阳被围时,杨广让他回来保护杨侗,但他终究不懂得政治无法帮助杨侗,被王世充的派系渐渐剥离出皇权的中心,最后也只能在杨侗被逼喝下毒酒后以另一个面貌像似的人替杨侗死去。

远在江都的杨广被弑后,在他的心中只有保护杨广的后人才是自己的使命。

得知李木杨是杨广的嫡长孙后,他更是将李木杨视为自己的主子,与杨侗一样,都是誓死保护的人。

经历过少年时的羞辱,在他的脑海里早已没有尊严二字,有的只是效忠。

对方四虎见一名中年管家打扮的人下了马车,不屑的笑了起来。

三虎朝三人摆了摆手,示意他一个人就可以了,举着菜刀就迎上了谭五,他甚至都觉得连菜刀都不用拿,凭他的拳力就能将这老头打倒。

“老头,某乃”

三虎觉得打架之前自报家门更像个侠客,可他哪知道谭五的脑中没有侠这个字,只见谭五脚下步伐忽然加快,没等三虎自报家门就抓住了他持刀的手腕,向下一按,另一只手直接拍向三虎的面门。

“咚”的一声闷响,三虎基本毫无反抗,甚至他都不知道谭五是怎么移动到自己身边,就觉手一麻,鼻血四溅,头脑一片空白倒了下去。

由于李木杨告诉他意思一下就可以了,所以他并没有全力,否则三虎的脑袋就该崩裂了。

但谭五终究是高手,装弱也不会,就在菜刀落地的一瞬间,谭五脚尖一提,菜刀又飞了起来,直接落在了谭五的手中。

这一幕让所有人都看呆了,太酷了。

那三人彻底蒙了,刚刚三虎被打可以理解成三虎轻敌了,可是谭五捡刀的方式告诉他们,绝不是轻敌这么简单了,这人是真的有功夫的。

阿古站在车上为谭五拍手喝彩。

而李木杨拔下车体上的那只飞镖仔细看着,忽觉奇怪,回身问苏敬:“这是什么铁打造的?”

“我是药师,又不是铁匠。”苏敬看都不看就回怼了一句。

“是流星铁。”陆元子道。

“你是怎么知道的?”李木杨问。

“千娇从小就喜欢这类暗器,我见她买过一个这样的飞镖,她说是流星铁打造的,还跟我炫耀一番,”陆元子说着看向窗外,“这四人很有可能就是唐家铁匠铺的那四个儿子。”

“唐家?”李木杨好笑的张了张嘴,心道该不会是唐门的祖宗吧?连忙探出头喊道,“谭管家,别再见血啦。”

谭五也是听话,刚要挥刀,听得此话随手便将菜刀扔了,赤手空拳迎向三人的菜刀。

那三人可不敢轻敌了,越是这样越说明对方手下有功夫,一时间,三人同时挥刀砍向谭五,以防被谭五逐一击破。

然而谭五身形一晃,鬼魅般的从三人的包围圈闪出,抬手抓住一人的手臂,前后一拉,刚要卸胳膊,就听李木杨又喊道:“别伤了手臂!”

谭五一顿,整个人如同吃鸡蛋被噎住一样,硬生生的将使出去的力气收了回来,那三人趁机转身又砍了回来,谭五身体后倒,落地后身体一弹原地转了个圈,打向三人的下部,那边李木杨大喊“别伤了命根子,”谭五连忙又将手缩了回来,心道这架没法打了。

谭五索性拿出了自己随身携带的匕首,二话不说鬼魅般的将三人的腰带全部砍断,随后又转了个圈就将三人的脚都捆在了一起。

这架就算打完了。

李木杨拍手叫好,这才下了马车,三个女人探出头又连忙缩回去了,因为那哥仨此时都露着大腿和兜裆裤。

苏敬不满的问李木杨:“你认识唐家?”

李木杨摇摇头:“不认识,只是对这个暗器的材质和做工比较欣赏,嗯,人才啊。”

“你们姓唐?”李木杨走向三人问道。

“我们是洛水四虎!”大虎依然不服的叫嚷着。

“落水?落汤**?还不如叫唐门四虎好听。”

那结巴虎怔了怔,咧着嘴连连点头,看向大虎,似乎也觉得这个名字更好听,大虎瞪了他一眼。

这也算默认了他们姓唐。

李木杨又问道:“说吧,是谁指使你们在这打劫的?”

三人同时看向大虎,大虎抬着下巴一副打死也不说的样子。

“你若不说,就继续打你们,嗯,先从四虎打,打断他的腿,打断三虎的胳膊,挖了二虎的眼睛,至于你,直接让你断子绝孙好了”

李木杨站起身朝谭五挥了挥手。

“是甄维!”大虎咬牙答道,随后叹了口气道,“那甄维真不是个好东西,我们哥几个前几年救过他的命,如今我们奶奶患了眼疾想找他帮忙治病,他却让我们打劫,还说只是两个医人,没曾想还有个江湖前辈。”

李木杨点点头,俗话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知道是谁暗中指使就可以了,这个甄维还真是没完没了。

“好吧,看你们是孝子的份上放过你们,以后不得再做伤天害理的事了,再有,如果你们奶奶的病在外面治不好,就送到悲田坊来,我来给她老人家治病,当然,你们是要付诊金的。”

此话一出惹得四虎错愕不已,就连苏敬都不解的看着李木杨。

李木杨也不想解释,放了这四人,一行人这才去往悲田坊。

悲田坊的刘医工远远的就看到了这边发生的事,这才迎出来道:“苏药师,没事吧,刚才真是吓死小的了。”

苏敬将李木杨介绍给刘医工,这就是他唯一的任务,随后便坐在门边郁闷起来。

他对于放过那四虎很是不满。

李木杨拍了怕他的肩膀跨进了悲田坊高高的门槛。

第088章官上任

悲田坊是个正方形的院子,分主院和后院,院中一棵枯黄的老槐树,东西两侧是养病阁,一间间屋子如同牢笼一般,设有栅栏,这是防止病人乱串而设的。

此时院中较为安静,这种静并非悲田坊该有的,而是栅栏中的人们刻意闭口不语看着新来的这位医师,对于他们来说医师是很难见到的。

隐约能听到隔壁悲田庵的木鱼声。

“到底还是个少生啊。”不知是谁说出了第一句话。

语气中带着不敬,在他们觉得医人终究还是越老越厉害,随后各个房间都发出了不同的声音,多是失望与嘲笑,还有人骂着朝廷迂腐,不管百姓的死活。

有一间屋子的栅栏推开,一男子大摇大摆的走了出来,朝这边的李木杨哼了一声朝茅房走去。

刘医工不满的喊道:“郭老黑,还没到如厕时间,你怎么不守规矩!”

刘医工也知道自己喊也没用,这个黑脸男子也不听他的话,其实那些栅栏也都是虚设的,根本没有上锁,只是听说来了新的医师这才都关好栅栏做做样子,此时看到是个年轻人,也就不再装模作样了。

随后又有人出来,在院中闲溜达起来,也有人色眯眯的看向陆元子三人。

李木杨在正堂前转了一圈,这里的房间都是供医工休息和诊病用的,也有居住的屋子,此时也是破破烂烂。

“醒儿,阿古,去收拾屋子。”没等李木杨说话,陆元子先是安排了,她知道李木杨要住在这里,这种情况根本无法住人。

阿古站在院中看着牢笼中的那些人,如同看到猛兽一般,很怕他们钻出来将自己吃掉似的,被醒儿喊了几声后这才跟着醒儿去收拾屋子了。

“最近锁喉风的病情控制住了吗?”李木杨望向那些病房问道,他知道巢元方已经给悲田坊下了官函,也配送了一些治疗锁喉风的药材。

“还好,就死了一个,剩下三人隔离在那间屋子。”刘医工指着一间屋子道。

李木杨从身上拿出口罩戴上,便进入了那间屋子。

屋内三人茫然的看着李木杨,他们知道自己的病是会传染的,没想到这个新来的医师蒙着面进来了,一时间有些慌张了。

李木杨打着手势让他们不必紧张,然后分别对三人进行了简单的检查,如他预料的一样的确不太严重,还有好转的迹象,人们对传染病谈虎色变,但李木杨经历过太多类似病症,知道这类呼吸道传染病的最大根源还是不流通的空气和人与人的亲密接触,在分餐的古代以及四处透风的房子,这类病很难大规模发生传染的。

李木杨安慰了他们几句,嘱咐他们按时吃药便出去了。

“不是说有两名医工吗?”李木杨问向刘医工。

刘医工这才向四周望着,很快便将目光定格在院中的老槐树上,就见一名男子斜躺在老槐树的枝杈上,自然不会是在睡觉,现在气温很低,但他那造型就是告诉别人他在睡觉闲人勿扰。

“许医工快下来啊,李医师来了。”刘医工跑到树前喊着,但也无济于事,那许医工只是将手臂换了姿势。

刘医工回头看了看李木杨,有些尴尬的笑笑,随后又对树上的人说着什么,只是声音故意小了许多。

李木杨对一旁的谭五也低语了几句,谭五点头便走。

他去的方向正好与先前那个去如厕回来的郭老黑汇合,那郭老黑白了眼这边的人群,朝自己的房间走去,却没想到侧面的过来的中年男人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臂,郭老黑也是练家子,本能的挥拳打向来人,谭五身子只是微微躲闪,让拳头在他耳边划过,随后谭五的手却依然在郭老黑的手臂上移动,很快到达上肩,随后传来“嘎巴”一声,郭老黑忽然哀嚎起来,半个身子矮了下去,胳膊就这么脱臼了。

谭五拎着哀嚎的郭老黑来到老槐树下,快速的将他绑在了树干上。

“洒家操你祖宗,放开洒家!”郭老黑哀嚎怒骂着。

此时树上的许医工跳下树来,喝问道:“你这是要干什么?”

谭五这边刚绑完郭老黑,随手就抓住了许医工的手腕,谭五手上有分寸,刚刚抓郭老黑时就感觉到他是个练家子,所以直接卸了他的手臂,而此时抓住许医工的手腕就知道这是个柔弱书生,充其量爬爬树偷偷蛋,便没有卸他的手臂,但也将他绑在了老槐树上。

短时间内,一名悲人,一名医工就被绑在了老槐树上。

刘医工不知所措的看着李木杨,李木杨直接坐在医堂的地榻上,将里面的案几拉到面前,道:“刘医工,将坊里的账目以及悲人的病案给我拿来。”

刘医工咽了口吐沫,也不敢多说话,连忙去取。

院门口,苏敬好奇的看着里面的动静,不由得笑了笑,没想到这个李木杨还真是新官上任三把火了,他也太把这个悲田坊当回事了,只是个医师流外一等而已啊。

不一会刘医工取来账目和悲人录,悲人录相当于病案了,记载的都是现在住在悲田坊的悲人情况。

“麻烦刘医工给我念下账上还有什么?”

刘医工脸色尴尬念道:“账面还有一千三百钱,医布三匹,草药本来是没有了,昨晚疾患司倒是送来一些放在了药房,还没来得及写在上面。”

“这些都是疾患司分过来的?”

“不是,疾患司只负责提供一些药材,息钱归两县划拨,可是两县谁都不给,上一笔息钱还是州里给的,早就用完了,如今这些是城里的善人施舍的,不过,最近很少有善人来了。”

刘医工说到这里,压低声音继续道:

“那边的慈云师太已经一年多不见善人了,谁还愿意给咱们施舍啊,这个月再无人施舍就该断粮了,怕是俸钱都发不出来了”

李木杨望向西边的悲田庵。

那里的大殿比悲田坊内的屋子高出许多,一座大木塔高高耸立着,天空中缭绕的木鱼声干净而纯粹。

第089章 收尸女收尸

刘医工继续介绍着悲田坊内悲人的情况,一共121人,分住在三十二个房间,又分为甲乙丙三类房间,甲类住着孤寡老人或者轻病的悲人,乙类则是一些重病或者传染病,丙类则是快死的人,当然还有一些流民,身体没病赖在这里不走的,总之,眼下的悲田坊看似设计合理规矩,其实已经乱七八糟,很多悲人也不服从管理,主要原因还是他们只把这里当成了栖身场所,吃不饱也穿不暖,也没有药来治病,另外一个原因,这里变成了三不管地带,朝廷不管,县衙不管,又处于荒野,没有坊正管理,所以就没人把悲田坊的医工当回事。

刘医工说完这些也是无奈的叹着气,在他觉得眼下新来的医师也只是走个过场,听说深得巢元方赏识,或许不久之后就会进入太医署了。

“刘医工,三十二号房死人了。”

一名悲人探头喊道。

刘医工抬了抬手示意知道了,随后叹了口气去了三十二号病房,步履不急不慢如同去做一件极为平常的事。

李木杨连忙跟了过去,抢先进入了三十二号病房,那里一名男子面色黑紫,蜷缩一团,似乎死前很痛苦似的,口中吐着棕黄色的液体。

李木杨探了一下手腕,确定的确死了,随后陆元子也跟了进来,捂着鼻子看了看尸体。

屋内空气异常难闻,三人又都退了出来。

“什么病?”李木杨问刘医工。

刘医工翻看着医案,片刻诧异道:“呃,脚伤,怎么就死了呢?”

陆元子道:“是中毒死的,看不出中的什么毒。”

李木杨点点头,医疗环不具有化验功能,他也只能根据经验判断症状的确很像中毒,如果需要知道怎么中的毒就需要解刨了,而且解刨也未必能查得出来,再有悲人都是没有亲属的,不能轻易解刨。

“需要报官吧?”李木杨问。

“没用的,就算报官也不会有人管的,只要告诉收尸女来收尸,然后给收尸女一袋桂花糕就可以了。”

刘医工说完就朝西边喊了一嗓子,“收尸女,收尸了!”

李木杨也是无语了,这就收尸了,真是个命如草芥的时代,当然他也无法深查中毒事件。

不一会,一道人影从西墙越了过来,正是那不穿裤子的收尸女,身后背着草席,手拿铁钩和绳子。

刘医工指了指三十二病房,收尸女便走了进去,如同履行着某种契约。

“只为一袋桂花糕她就愿意收尸,真是怪事。”李木杨自言自语着,也像是在问刘医工。

刘医工道:“是啊,谁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有时候连动物的尸体也收,只要有人给她桂花糕。”

李木杨无语摇头,真是个吃货。

“刘医工,赵栋怕是也要死了吧?”

又一句喊声从三十一号房间传了出来。

没等李木杨动身,陆元子先是跑了过去,地榻上躺着一人,脸色苍白,气息微弱,陆元子连忙探脉,还没等探出个所以来,就见那边的李木杨抓着病人的脚说道:“又是中毒?”

“还有救吗?”陆元子担忧的问,眼睛却一直没离开李木杨的手,哪有抓着脚腕把脉的

“最好是尽快知道中的什么毒”李木杨连忙跑出去问刘医工,因为这是吃进去的毒,李木杨对于这类毒是不了解的,在古代有些不可称为毒,有些比现代的毒药还毒。

这回刘医工也开始着急了,一个人中毒可以当成偶然,两个人中毒就不是偶然了,可是他也想不明白会是什么毒,若说是吃了什么东西,只有稀饭了,这里的人每天两碗稀饭,连蒸饼都吃不到,还能中什么毒?

李木杨看向四周屋子里的人,这些人或坐或站,或摇头或叹息,看情况不是群体性中毒事件,稍稍安下心来,可是眼下这人还是要救的。

收尸女将三十二号病房的死尸裹进草席中拉了出来,似乎听说又有人要死了,便站在院中等着。

“你是不是知道他们怎么中的毒?”李木杨走过去带着一种质问的口吻问收尸女。

收尸女偏偏头,一副懒得搭理他的意思。

李木杨也觉得自己这么问有些过分了,可是他也是太心急了。

就在这时,一名白胡子老道进入了悲田坊,这个老道来了有一会儿了,在门口与苏敬说了一会话,此时却朝收尸女走去。

“海棠,他们怎么中毒的?”老道开口就问向收尸女。

收尸女摇摇头。

“那他们吃了什么?”老道又问。

“药。”收尸女答。

“什么药?”

“偷。”

听完他们的对话刘医工哎呀一声跑向药房,不一会抱着一簸箕草药出来,急道:“对对对,这些草药丢了一部分,应该是昨夜他俩偷吃了”

陆元子连忙上前查看那些草药,眉头微蹙道:“哪来的这些草药呀?这些都是霉变过的,而且”

陆元子闻了闻,急忙喊道:“苏敬,你快来看看啊!”

门口的苏敬这才撇撇嘴,不甘的走进了院子。

“哇,苏敬,他就是药师苏敬!”

“我们有药了?”

四周的悲人议论起来,在他们心中这里根本没有医师过来,今天来了一个医师,他们并不觉得是个神医,可是见药师苏敬也出现在这里,这些人忽然意识到悲田坊似乎有盼头了。

这也是苏敬不愿意进院子的原因,他哪有药给这些悲人,又不忍心看着他们的惨状,所以眼不见为净。

苏敬板着脸来到陆元子身边还顺带白了她一眼,随后看了看簸箕中的草药,又闻了闻,忽然脸色一紧:“哪来的?”

“昨天疾患司送来的啊?苏药师您不知道?”刘医工诧异的问。

“这是雄黄粉!而且是被火烧过的”苏敬看向李木杨道:“雄黄多用于治疗痈肿疔疮,蛇虫咬伤,不可内服,即使内服也要温酒少许,可是,雄黄经过高温就会变成毒药的”

刘医工咧嘴道:“都怪我,昨天也没仔细查看,就放在了药房,当时我还合计疾患司怎么这么好心送来这么多药材,原来他们是”

刘医工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第090章 她叫海棠

悲田坊的药材和医布就是由疾患司供应,这是太医署下达的指令,疾患司不敢不给,但也会出现造假的情况,比如眼下的药材,很明显就是用腐烂变质的药材充数了。

一般医人见到腐药也不会给病人,只是这些悲人不懂药竟然偷吃了,此事也怪刘医工大意了,昨晚甄维送药时他也没仔细看,这算是违规了。

“还有救么?”眼下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陆元子问李木杨。

“没救了,”苏敬接话道,“雄黄毒无药可解。”

苏敬摊摊手,做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势,转身朝老道走去,刚要与老道说话,被身后的一句话惊得险些闪了腰。

“有救。”李木杨点头说道,随后朝刘医工招招手,二人进了病房。

李木杨虽然不太懂雄黄的中药作用,可是他知道雄黄的化学成分就是二硫化二砷,经过高温氧化就是剧毒三氧化二砷,也就是砒霜。

这人就是氧化砷中毒导致急性肾衰,他应该是比先前死去的那人吃的少了些,还好没有出现心衰,治疗办法就是静脉滴注二巯丙磺钠解毒以及纠正血容量不足、抗休克抗感染等药物,同时使用利尿剂。

这种治疗简单速效,基本能通过尿液排除毒素,只是需要几天的时间,同时关注排尿量,所以这就要交代给专人负责了。

刘医工眼看着李木杨从漂亮的箱里拿出一个个晶莹剔透的琉璃瓶摆放一排时,下巴都差点掉在地上。

陆元子却是见怪不怪了,但随后李木杨的动作把她吓得差点跳起来。

只见李木杨一把拉开病人的外裤,还要去解里面的垮裤,陆元子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看到这一幕,顿时涨红了脸,对李木杨恨的咬牙切齿的,她能相信他是在治病,但总得告诉她一声吧,早知道这样她就不进来了,可是仔细一想,人家也的确没叫她进来,是她自己跟进来了。

陆元子知道这里不适合自己,便起身出去了。

就在李木杨治疗中毒病人时,外面的人也纷纷窃窃私语着。

苏敬和那名老道聊了起来,看得出苏敬对老道很是敬重。

谭五在一旁默不作声,眉头却也有些微拧,他也是第一次来悲田坊,面对如此混乱的地方,他有些替李木杨担忧了。

那边许医工虽然被绑在树下却也高傲的抬着头,不屑的望着三十一号房。

“许医工,这是什么人啊?他也太狂了吧!”树的另一面郭老黑一边哼唧一边骂着。

“陆家女婿,狗仗人势,若是真有本事也不会来做个医师。”

“你说他能救活那人不?”

“绝无可能,雄黄毒无药可解。”

“那还在那装模作样,真是小人,”郭老黑说完就觉得憋屈,便大声呼喊起来,“洒家若是断了手臂,必将拆了悲田坊。。。”

前一刻声音还激情高昂,后一刻看到谭五望过来的眼神声音便降低了八度。

大约两刻钟的时间,李木杨出了病房,便朝老道走去,没等苏敬介绍,李木杨便拱手道:“可是王道长王神仙?”

“贫道王远知,神仙二字实属谬赞了。”王远知还了一礼,便饶有兴致的打量着李木杨。

苏敬也奉承道:“王道长本就仙风道骨,这位木杨贤弟刚到洛阳不久,就听闻道长仙名,所以便一眼就认出了王神仙,哈哈。”

“听说能跟收尸女对话的唯有王神仙了。”李木杨目光复杂的同时看向收尸女。

李木杨的这句话意思是听说过的你的名字,不是因为你是什么得道高人,而是因为听说只有你能跟收尸女对话。

一旁的苏敬尴尬的转过头去,这件事他也知道,还是他告诉李木杨能让收尸女开口的人就是王远知,没想到这小子这么记仇。

那边收尸女似乎还在等着收尸,朝三十一号房看了看。

“那人死不了了,不用等了,对不住了,又抢了你的生意。”李木杨揶揄的话语中还带有一丝哄小孩的语气。

收尸女一低头,拉着草席朝外走去。

那人没死?

郭老黑与许医工顿时错愕的张大了嘴。

王远知望着收尸女的背影道:“她叫海棠,与慈云师太住在隔壁的悲田庵,性格有些孤僻,不与外人接触,贫道也仅仅是能跟她说上几句,她却也是惜字如金,嗯,最多两个字。”

王远知说完便看向西面的悲田庵的方向,那边的木鱼声已经停止,

“慈云师太最近一年已经不再露面了,不知身体是否安好,贫道也只是闲来无事闲逛与此,这就回去了,这里的悲人还指望李医师了。”

王远知一百二十岁的年纪,步履轻盈,来时无声,去也从容,不让人送,独自离去。

王远知走后,苏敬便埋怨李木杨有眼不识泰山,那王远知就是真神仙,王世充都奈何不了他,你却不给面子,连壶茶水都不请人家喝。

李木杨也懒得开导苏敬,他不信有什么神仙,如果真是神仙就不会跟自己计较这些了,而且眼下也没时间跟个道士嘘寒问暖磨磨唧唧,处理悲田坊内的麻烦事才是最重要的。

刚刚给郭老黑和许医工一个下马威,此时该给他们一个甜枣了,所以亲自给这二人松了绑,同时碎碎念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们就该遵守各自的规矩,郭老黑你不该故意顶撞刘医工,许医工你更不该爬树上去,像什么样子谭管家,麻烦你再给郭老黑的手臂按回去。”

没等谭五走来,就听嘎巴一声,许医工已经将郭老黑的手臂按回去了。

许医工不屑的看了眼李木杨,那眼神就是在说连正骨的手法都不会还当什么医师。

“哦,”李木杨点点头,“那就劳烦谭管家再将许医工绑一个时辰。”

“凭什么还绑我?”许医工瞪圆了眼睛。

“我让你给他复位了吗?”李木杨如同看白痴似的看着许医工,“你应该告诉我你懂得手法复位,然后征得我的同意你再去做,这是规矩,违反规矩就该受罚,再有,你还不懂得分析形势,我来悲田坊不是跟你耍威风的,用不着你来跟我作对。”

李木杨指了指许医工的头,又看向四周,大声说道:“你们都记住了,不要错误的判断形势,眼下的悲田坊不是朝廷对你们的恩施,这只是前朝遗留下来的栖身地,也可以说是你们等死的坟地,没人欠你们的,你们想要活着就要遵守这里的规矩,以前如何我不管,以后便要按照我的规矩来,明天会将规矩公布出来,你们也不要把这里当成牢笼,栅栏也会撤掉,我不能保证治好所有人的病,但我有信心让八成以上的人健康的离开这里,你们要配合我的治疗。”

李木杨话音落下,四周一片寂静,几乎所有人都从屋内探出头看向这边,目光中渐渐变得炽热。

“再有,我现在要巡房,巡房之后要重新安排房间,大家现在收拾好个人用品与卫生。”

李木杨说罢转身进了正堂。

第091章 有钱了

李木杨要尽可能的了解所有人的病情,他还不能对所有人进行治疗,一些内科病尽量用中医来治疗。

所以眼下他要找出病情较重或需要紧急处理的病人,上班第一天就死了一人,不是个好的开端。

李木杨穿上白大褂,便见陆元子站在一旁痴痴的看着他。

“你真的打算留在悲田坊了?”

陆元子重重的点头。

“好吧,一会你先你跟着巡房,你做记录。”

陆元子连忙应是,去准备笔墨。

李木杨看着陆元子的背影无奈的摇摇头,他知道陆元子的固执,也能猜到陆士季的想法,想管也管不了,父女俩已经无法交流了,与其让陆元子继续开医馆还不如留在这里,尽量避免父女俩的摩擦。

再有,这里的确需要个女医人。

苏敬进来坐在桌旁毫不客气的给自己倒了杯茶水,道:“一百多人,看你怎么办。”

“你若不帮忙就别说风凉话。”

“喂,陆公回来了对于你和陆元子的婚事怎么说的?”

李木杨白了他一眼,不想回答这问题。

苏敬撇撇嘴,也不在乎李木杨的态度,品了一口茶水,吧唧了一下嘴道:“呦,绞股蓝煮茶,这悲田坊还真注重养生啊,这个许医工可不简单,你对人家别太苛刻了。”

“你认识?”李木杨反问。

“见过一次,医术不错的。”

“那就更应该好好修理修理了。”李木杨望向被捆的许医工,依然在那边昂着高贵的头。

三十二间房一百二十一名悲人,全部查完时间已经到了下午,中途做了一台清创术,给一名高烧患者扎了针退烧针。

在李木杨和陆元子以及刘医工忙得团团转的时候,许医工又被绑了一个时辰,谭五也准时的将他松了绑,于是许医工便坐在树下一动不动,目光呆滞的望着院中的某一角落,似乎在表示一种抗议。

刘医工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要开会了。”

许医工茫然的抬头。

“就是议事的意思,”刘医工解释道,指了指正堂的方向,随后又俯身低声道:“李医师真是华佗在世啊,他的那些工具我都没见过,还还缝合肌肤,真是让人不可思议。”

许医工眨了眨眼,冷笑一声看向刘医工,像是在看着一个本该正常的人怎么忽然间就变成了傻子。

刘医工被他看得有些摸不着头脑,片刻明白过来,甩手道:“哎呀,我没胡说,以后你就知道了,总之,你别惹他,绝不是等闲之辈。”

这里是没有午饭,但在李木杨的要求下厨娘还是做了一大锅粟米粥每人分得一碗。

李木杨将食案组合在一起,让大家围着桌子一起吃饭,吃饭的时候还在商讨着这些病情的轻重缓急。

许医工没有了先前的傲慢,但也表现得格格不入,饭后,大家便围着桌子开了个小会。

“这些病人要重新安排房间,根据病情分为内科,外科,妇婴科以及传染科,我会具体写出来如何安排,下午主要工作有两点,一是采购药材,二是分配房间,再有还需要定制手术床,我会画个图纸,找木匠打造”

众人茫然的看着李木杨。

“我会逐渐的让你们了解我的治病方式,不要急,眼下一百多名病人说多也不多,但咱们人手的确少,我只能接诊几个急重患者,其他的就需要刘医工和许医工了,具体病情咱们商讨着来,再有,陆元子作为我的助理就算加入了悲田坊,当然不用给她俸钱,她算是义工吧,那个,苏药师,你是不是也可以帮我们弄点药来”

“我没有药,再说了我还得服从疾患司的。”苏敬连连摆手。

“那你跟着吃什么饭,”李木杨白了他一眼,转身对陆元子道:“你根据眼下这些病情列个需要采购的药材单子。。。”

“买药?”刘医工哭脸道,“我们没有钱买药的。”

“账上不是还有点吗?”

“李医师,那点钱还要发俸禄的,再说了,就算买药也是杯水车薪啊。”

李木杨点头示意知道,来之前他就想到了这个可能,如果没钱他就捐出自己的金叶子,他身上还有两片金叶子,两片金叶子就是一两金,兑换成铜钱就是十贯钱。

虽然不舍,但此时也要拿出来了。

“李公子,”那边的谭五走了过来,手中拿着一个小布包道,“老奴临来时家主有过交代,这是我们陆家捐给悲田坊的善款。”

谭五说着将布包递给了刘医工,刘医工打开布包,双臂一抖,连忙放在了桌上,十块黄澄澄的小金条出现在众人眼前。

陆元子也是诧异的看向谭五,陆家可以说是家大,但不业大,因为没有别的产业,可以说是坐吃山空了,怎么会一出手就是十两金子?

“喂,没这样的,”一旁的苏敬看不下去了,“悲田坊是官办的,朝廷不出钱,你们陆家自己出钱,这是闹哪出啊?”

“谭管家,我代表悲田坊谢过陆伯伯了。”李木杨拍了下苏敬的头,意思是和你没关系,少在这多管闲事。

其实李木杨知道,这钱不是陆家出的,而是那个便宜弟弟出的,毕竟那可是当过皇上的人,如今的洛阳城难民也算拜前朝所赐,所以让那小子出点血也是应该的。

刘医工笑得嘴都合不上了。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更是让他合不上嘴了。

悲田坊门口忽然间热闹起来,似乎来了很多马车,很快进来几人还相互看看,似乎相互间并不认识。

一人喊道:“巢太医施悲田,粟米两石,医布两匹!”

众人顿时错愕,巢太医怎么来送东西了,他还记着悲田坊这个地方?

另一人不屑的呵呵笑了一声,随后喊道:“单将军施悲田,粟米十石,绢布五匹。”

围观悲人险些跌倒,单将军怎么也来施悲田了?还出手这么阔气?

正当人们还没从惊讶中回过味来,院外传来了绵羊的叫声。

一人喊道:“杞王施悲田,肥羊两只!母鸡十只!”

还是王世辩实在,直接送肉来了。

刘医工和许医工相互望着,如同做梦一般,穷的揭不开锅的悲田坊,转眼间有金有粮有布有羊有鸡

众悲人从恍惚中回过味来,连忙鼓掌叫好。

苏敬则翻着白眼。

第092章 分房

悲田坊的经济来源有两种,一种是善人的施舍,一种是县衙的划拨,洛阳城内有两县,一是洛阳县,二是河南县,而两县的官员和衙差也是不吃皇粮的,县衙会发放高利贷赚息钱,再用这个息钱给大家发俸禄,如今四处打仗,息钱也赚不多少,所以也就不可能给悲田坊贴补了。

而悲田庵的慈云师太已经很久不见善人了,那么前来施舍的善人也就越来越少了。

单雄信和王世辩以及巢元方都是以施悲田的方式给悲田坊粮食和布帛,他们并没有去拜会慈云师太,所以,大家心里都明白,他们就是冲着李木杨给的。

刘医工和许医工此时也明白了,李木杨的背景觉不是陆家那么简单了。

送走那些管事的,李木杨让陆元子继续写药单,告诉她这回不用考虑钱了。

陆元子抿着唇犹豫着,其实她对于开药还是有些手怯的,如果是妇方药她倒是能开得出来。

可是不知为何,她现在对于李木杨的话也不敢有一丝反驳了,只好硬着头皮写下了药单。

只是刚写到一半,苏敬凑到身边看着,却啊的一声叫了起来,吓得陆元子一哆嗦。

苏敬咧嘴道:“陆小姐,上哪去买龟板啊?还有天麻,你以为这是你陆家啊,这些药就可以花去半根金条了”

苏敬的语气带着嘲讽。

陆元子咬了咬嘴唇,委屈的看向苏敬:“是李医师说不考虑钱的”

如果在平时苏敬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话,她早就立眼睛了,可是在医药上,苏敬就是她的前辈。

“不考虑钱?呵,”苏敬又是苦笑,“就算不考虑钱,那么,这是啥?你以为你是御医啊,连牛黄都敢开,一颗牛黄千两黄金啊!你想要陆家倾家荡产啊?怕是也不够吧!”

苏敬的话尖酸刻薄,但也不是胡说的,陆元子抿了抿唇,有些委屈道:“可是可是那里有个孩子持续高热,我担心发生惊厥啊,方书上也说了牛黄可做应急药物”

“当然了,谁都知道牛黄最好用,我从出生到现在就见过一次牛黄,你随手就开出牛黄”苏敬摇摇头,也不往下说了,好笑的看向李木杨。

李木杨揉了揉额头,他是说过不考虑钱,也是因为他对于现在的药价不了解,听得苏敬的话语也能猜出陆元子列的单子不是小数目了,也看出来了,陆元子对于这些病症也只能纸上谈兵,只知道医书上如何如何,却不考虑实际市场上的情况。

而苏敬这种嚣张的语气也让他很不舒服,却也得忍着,诚恳的道:“苏药师,要么,麻烦你来写单子?”

“哈!”苏敬一偏头,“我可不是悲田坊的药师。”

“那你就少说风凉话!”

李木杨一改和善的神态,指着苏敬的头吼了一声,若不是现在还属于开会期间,他真想去揍苏敬一顿。

“龟板可以用牡蛎和山茱萸替代,天麻换成钩藤”一旁许医工低声说了两句,又忍了回去。

“嗯,许医工来写吧。”李木杨将笔和纸移到许医工面前。

许医工想了想道:“小儿的一些病症需要牛黄时也可以用酸枣仁和地黄代替,可以备一些地黄,只是地黄也很贵。”

“地黄必须买,牛黄我来想办法,别的你就写吧。”李木杨鼓励道。

苏敬在一旁又是哈的一声嘲笑。

李木杨懒得理他,他也明白了,这个苏敬就是来看热闹的。

许医工提笔写了药单,不一会儿苏敬又凑到身边去看。

“苏药师,你就别捣乱了好不好?”李木杨不耐烦道。

苏敬俯在许医工身旁,看了一会,点头道:“嗯,不错,不错,许医工,要不你来给我当医工吧?肯定比在这里赚的多!”

“苏敬,滚出悲田坊!”李木杨终于忍无可忍了,抄起茶杯就要砸去。

苏敬哈哈一笑,撒腿跑了,跑到院中还做出个骑马的姿势,像个调皮的孩子。

也不知道他高的哪门子兴。

。。。。。。

药单开完,阿古驾着马车带着陆元子和芸儿就去买药了,他们只需将药单交到某个药房,药房自然就会把药送来,所以也不用带力工。

李木杨起草了一份悲田坊的规矩,大体上也就是不许打架斗殴,听从医嘱之类的,同时还会定制患者服装,统一服装保持个人卫生和病房卫生。

李木杨宣读完制度,便重新安排病房,根据病情分类,主要分为内科,外科,妇幼科,重症科,传染科,没有病的孤寡老人另外安排在养老的房间。

悲人们按照安排进入了各自的房间,几乎每个房间都住着4-6人,最后还有十二人没有安排住处,而另外还剩了五间房。

那十二人微微面露喜色,心里有些庆幸,这么说他们住的房间人数会很少,论谁都不愿意和很多人挤在一间屋子,尤其是和那些病情很重的人

或许是想到“病情”二字时,大家相互看了看,随后便意识到了什么,刚刚还有些窃喜的表情都微微凝滞了一下。

又将目光投向了那位李医师。

李木杨低头看着本子迟迟不说话,似乎就是在给他们相互观望的时间,片刻之后,将本子合上,道:

“你们根本没病,而且年纪都在20-50岁之间,不符合施悲田范畴,所以还请离开悲田坊”

果然此话一出那些人便如同炸了锅似的,想要反驳,李木杨也没给他们反驳的机会,又道:

“不过,如果非要留在悲田坊也可以,但是你们要做义工,这个义字是义薄云天的义字,也可以理解成劳役的役,也就是说你们需要照顾病人和做坊内的一些杂役,悲田坊给你们的待遇就是供你们吃住,没有工钱,如果不愿意做义工,就可以离开悲田坊了。”

这十二人都是流民,在洛阳没有房屋,不愿意上街乞讨,也不愿意自卖为奴,就躲在了悲田坊,虽然在这里也是吃不饱,但终归饿不死,还有睡觉的地儿,他们也知道悲田坊名义上属于官庙合办,但官府几乎不管了,还好有寺庙的支持,但眼下寺庙里的老尼姑早就不见真人了,有个收尸女从来不说话,所以这个李医师的确有将他们赶出去的权利。

众人无奈的相互看看,又将目光集中在郭老黑的身上了。

郭老黑就在这些人当中,他来自关西,据说是要去江南,结果四处打仗就困在了洛阳,没了盘缠就赖在悲田坊,在他们心中郭老黑成了他们的主心骨了。

“洒家就是不走!洒家也不伺候病人!”郭老黑在众人的目光中挺直了腰板,不负众望的摆了摆手。

众人的目光变得炽热了。

不远处谭五低着头迈动了脚步。

郭老黑的手还没放下,便道:“洒家决定了,做杂役!”

众人一片愕然。

“那好,先将院内的积雪合杂物清扫干净。”李木杨点头道。

郭老黑便牛气冲天的去除雪了。

又有一人道:“我也做杂役。”

“好,去后院清理杂物,再将那些破布破衣全都烧掉。”

这人怔了怔去了后院。

又有两人道:“我们也做杂役。”

李木杨道:“去清扫茅房刷马桶。”

这二人皱了皱眉,也只好去了。

那边郭老黑开始偷笑了,幸亏开口早了,否则就去刷马桶了。

又有两人道:“我们可以伺候病人。”

“好,先去将那些手脚不利索的病人被褥洗干净。”

最后,又有两人被安排照顾那些不能自理的老人,剩下的四人不想当杂役自动卷铺盖走人了。

刘医工在一旁有些目瞪口呆了,他从来没想过会让这些人变成杂役,平时吃的不好这些人都会谩骂他几句,他想轰赶他们走却被他们武力威胁,官府也没人来管,他就忍气吞声混日子。

而此时的悲田坊就跟变了天似的,有钱了,还有权了

“郭老黑,有你这么除雪的么,把雪推到角落去!”

刘医工对着郭老黑吼了一嗓子,随后便心虚的看着郭老黑,郭老黑直起腰呲牙要骂人,话没出口咽了回去,只好规矩的去除雪了。

刘医工嘿嘿笑了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那边许医工匆忙跑来,指着李木杨质问道:“崔雪是心疾,你为什么让她住进外科病房,最起码也应该是妇婴科啊?”

许医工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眼里闪烁着无法遏止的怒火。

李木杨皱起了眉头:“许医工,刚刚我说的规矩你忘了吗?下级医师必须听从上级医师安排,如果在医术上有疑问,也要私下里质疑,不能在患者面前讨论,所以”

李木杨顿了顿,

“谭管家,再绑他一个时辰!”

就这样,在李木杨到疾患司的第一天,许医工被绑了三次。

陆元子买药回来,见许医工又被绑在了树上,微微蹙眉,看向李木杨的眼神中有了一丝责怪。

阿古强忍着不笑却实在忍不住了,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扶着树干哈哈大笑着:

“许医工你跟这树真有缘啊还是解不开的缘啊,哈哈哈哈“

许医工白了眼阿古,却还是倔强的抬着下巴,当眼神移到某一间房子时,眼中却流露出些许悲凉。

第093章 夜

临近傍晚,谭五驾着马车将陆元子和芸儿送回了陆家。

陆元子与父亲请过安后便向小院走去,也没有跟父亲讲述悲田坊里的事情包括早上被打劫的事都没有说,她知道谭五一定会说的。

再有她现在很是疲惫,忙碌了一天,很想快些回到闺房好好的睡上一觉。

然而,闺房内的一幕让她松懈的神经又紧绷起来。

只见屋内书籍药品散落一地,元千娇的头搭在食案上,头发蓬乱的垂下,双臂也是无力的下垂,一条腿萎在身下,另一条腿撇向一边,犹如死尸。

芸儿惊恐的捂住嘴,险些喊叫出来。

陆元子也是吓的够呛,但很快明白了什么,无奈的摇头:“好啦,知道你饿了一天了,这就给你弄吃的去。”

随后朝芸儿挥了挥手,便走向那具“死尸”。

芸儿这才咧嘴瞪眼跺脚,又嘟着小嘴出去了。

“你那老爹一整天都没出去过,害得我都不敢去偷吃的,我可是病人啊。”委屈的声音从那散乱的头发中传出。

陆元子莞尔一笑,坐在旁边,单臂倚在案几上,另一只手抚摸着元千娇的长发:

“我也累坏了,悲田坊太多悲人了,还有一些不听话的呢。”

“那你也愿意去,明天不许去了,在家陪我!”元千娇抬起头,发丝贴着脸颊,像似被冷落的怨妇。

“不行,他那很忙的,而且我也想跟他学学医术的,我觉得他一定有更厉害的医术”

“学什么医术啊,你爹都回来了,嫁给他不就得了。”元千娇翻着白眼,噘着嘴似乎很不想陆元子出嫁似的。

陆元子扶着下巴,微微蹙了蹙眉,她也觉得有些奇怪,这几日父亲对于婚事也绝口不提,这不像父亲的性格。

而谭五对李木杨也完全变了态度,以前总是一种防备的眼神看着李木杨,而现在就是言听计从了,而且似乎还很怕做得不够好似的。

陆元子想了一会也想不明白,愣了片刻之后,目光一亮道:

“对了,要么你也去悲田坊吧,你去当无家可归的悲人好了”

“干嘛?这就要轰赶我啦,让我给你腾地方是吧?陆元子,我要杀了你!”

元千娇猛然起身,姐妹二人揉作一团,虽然元千娇伤未痊愈,陆元子也不是她的对手,很快就被元千娇骑在了背上,对着她的屁股一顿拍。

夕阳西下,晚霞满天,院中落下一片金黄。

陆家后院,谭五将一天当中发生的事一五一十汇报给杨侗以及陆士季。

杨侗听完愣了一会,找出话里的关键问道:“就是说王世辩和单雄信都去送礼了?”

谭五应是。

“他们和大哥关系真的那么好?”

“李公子于他们的子女有救命之恩。”

杨侗挠了挠头,随后道:“不对啊,不对,陆公,你说我大哥是不是卧薪尝胆,意图复我大隋啊?”

陆士季低头道:“卑职不敢揣测,只是,卑职觉得李公子的性子很像元德太子。”

元德太子也就是杨广的长子杨昭,杨侗和李木杨的父亲,杨昭性格善良,待人和蔼,注重亲情。

“不不不,”杨侗连连摇头,“像我皇爷爷才对,这叫运筹帷幄啊,你想啊,咱们总说想要东山再起,可是咱们是寡妇睡觉上面没人啊,正像大哥说的那样,这五百死士怎么打得过王世充的十万大军啊,所以啊,大哥这是另辟蹊径啊!”

陆士季一脸黑线的跪着。

杨侗越说越兴奋,竟然站了起来,舞动起双臂,看向屋外的夕阳,在他眼中,变成了曙光。

。。。。。。

悲田坊一般都会安排一个医工值夜,许医工是外地人在洛阳城没有家,所以天天都住在悲田坊,这样刘医工每晚就可以回家去住。

而这一晚,李木杨将刘医工也留了下来,因为下午买的药比较多,需要清点入库,有的草药还需分割入库,所以这二人就忙活到很晚。

李木杨则在正堂挑着油灯画图纸,他要对悲田坊进行改造,比如今天设的传染科只是临时的,后院有几间闲置的房子他要利用起来,改造一番将那里变成传染病房,还要另外设置手术室,急救室,实验室,再有就是教室,他要收徒,在这个世界他终究要以西医为主,那么他就需要帮手,很多手术都不是他一个人能完成的。

再有,悲田坊也要创收,将悲田坊变成一所医院,医院的创收基本上就是两种,一是诊病,二是卖药。

所以对外还要安排几间病房,外来的病人要收钱的,至于卖药,卖什么药,怎么卖,他还没想好,但这些都要列在计划之内。

再有,他要蒸馏酒精,这将是他在这个世界第一个发明,但也是必须发明的,只有酒精是适合普及的一种消毒用品。

时间到了深夜,刘医工和许医工已经分完了药回去睡觉了,李木杨的计划书和图纸也仅仅完成了一小部分,看着自己画的这些东西,李木杨无声的笑了,将圆珠笔仍在了一旁,挠了挠头,自言自语道:

“李木杨,你到底要干嘛呀?”

他也说不清自己要干什么,当他将某种草图画完之后,他意识到了一种可能,想到这个可能,他感觉有些繁难,又有些悸动和期盼。

抬头望向屋外的夜色,脑海里出现了陆家后院的那个少年,虚弱的身子,苍白的脸,那声无力又无助的“哥”,由不得他拒绝掉。

虽然此时心情已经平复,但那个少年犹如凭空出现的水滴,激起的涟漪虽然可以消散,但也终归融入了进去。

进入了他的情感深处,他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至亲,那是一种温暖也是一种责任。

上一个世界,他无来处,却有过往,这个世界,他有了来处,却无过往,所以,或许他要在这个世界做点什么了。

如此想着,李木杨站了起来,舒舒服服的伸了个懒腰,转身摸了摸醒儿的头,醒儿正在抱着油灯睡觉,猛然抬头,睡眼朦胧的看向李木杨。

“想不想吃面?”

“小鸡炖蘑菇味的?”

“去烧水吧。”

小丫头高兴的跑了出去。

。。。。。。

深夜,悲田坊内寂静无声,灯光全都熄灭,唯有大院门口挂着一盏夜灯,上面写着“悲田”二字。

院中,一道身影走入一间病房内,一男一女在黑暗中说着话。

“今天你被绑好几次,疼吗?”女子关切的声音。

“没事的,你身体感觉如何?”

“还是那样,以后不要再得罪李医师了,他好像很厉害的。”

“仗着陆家有钱而已,对药一点都不了解。”

“今天好像买了很多药。”

“是的,明日我便给你开药。”

“可你不是医师,以前没有医师的时候你可以开方,现在来了李医师你不要再开方了,免得再得罪李医师。”

“没事,明天明天大不了我去求他,你的病不能再耽搁了。”

“我不想你委屈自己。”

“什么话,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去做。”

“我也是,只要和你在一起,多活一天我就多赚了一天,只是担心你,我若死了,你就回家吧。。。”

“不许胡说,我不会让你死的。”

。。。。。。

第094章 丢了一个女病人

李木杨睡的很晚,一大早就被一阵喧闹声吵醒了。

推开房门便见许医工在院子中大喊大叫着,每个屋乱跑着,嘴里听不清在喊着什么,似乎还带着哭腔。

李木杨看到是许医工便郁闷的叹气,这可真是个事儿妈啊。

刘医工前来汇报,原来是悲田坊丢了一个女病人,而这个女病人跟许医工相识,从刘医工的话语里听得出来,不是一般的相识,应该是相好的意思。

“崔雪,你在哪啊?别吓我,你出来啊”

哀嚎声在悲田坊上空缭绕着,悲人们纷纷走出房门,或站或坐,用一种同情的目光看着许医工,他们都明白发生了什么,一个叫崔雪的女孩丢了,或者说是走了,但肯定不是死了,因为收尸女没来过。

而崔雪与许医工的关系大家都知道,郎有情妾有意,只是都明白崔雪为什么不辞而别。

以至于让这个大男人鼻涕一把泪一把,跪在院子中间竟然哭了起来。

李木杨坐在门前的台阶上,无语的看着他。

悲田坊本来就不是监狱,病人愿走愿留从来都没人管,所以李木杨倒也不在意丢个人。

只是过了一会儿,许医工似乎想起什么事,转头就对李木杨大吼起来:“都怪你,是你逼走了崔雪,你就是个刽子手,她若死了,我和你拼命李木杨,她只是个弱女子,你怎能这么对她啊?”

李木杨歪了歪头,听得云里雾里的。

此时,陆元子和芸儿刚进悲田坊,恰好听到了许医工的这句话。

芸儿咧咧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听这话音好像是出了什么大事啊

陆元子也是愕然的看向李木杨,好像在问你把谁怎么了?

谭五则面不改色,低着头站到了许医工的身边,在他心里,已经将李木杨当成了自己的主子,不论李木杨做了什么,只要有人威胁到李木杨他就会出手的。

李木杨摊了摊手,起身进屋道:“谭管家,把他带进来。”

李木杨坐在案前,翻开悲人档案,谭五几乎是把许医工扔进来的,刘医工在一旁安慰着许医工,许医工依然瞪着血红的眼睛,誓要与李木杨拼命的意思。

“你说那人叫什么名?”李木杨翻着档案问。

许医工被谭管家按着,龇牙咧嘴瞪着李木杨。

刘医工道:“就是崔雪,外科一号病房。”

“崔雪心悸脉弱咽红,你却安排她住在外科,你懂得什么医术!”许医工气愤道。

李木杨看着崔雪的病案点头道:“许医工,首先你还没有理解我所说的外科是什么意思,其二,病人愿走愿留是她自己的事,悲田坊无权干涉。”

“不是这样的!”许医工急道,“崔雪病的很重,但她很坚强,她不愿意离开我,昨天是你三番五次的为难我,她是心疼我才主动离开这里的,就是你逼走了她,她若死了,你就是罪魁祸首!”

李木杨醒悟的点点头,笑道:“医患恋是吧,看来这次该绑你三天三夜了。”

“许医工,”刘医工急道,“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嘛,将你和崔雪的事告诉李医师吧,说完咱们好想办法找崔雪啊!”

刘医工三番五次的劝说之下,许医工这才冷静下来,说起了他和崔雪的事。

许医工原本是河北定州疾患司的医师,与崔雪自小就相识,他们两情相悦,可是,只因许医工出身低微,崔家不同意这门婚事,后来窦建德自立为王,他就和崔雪借着战乱逃出定州,一路流浪到洛阳,许医工倾尽所有给甄维好处,想要在洛阳疾患司谋个差事,结果,甄维就将他打发到悲田坊做了医工,许医工本来是不想接受这份差事的,可是崔雪在逃亡的路上染了心疾,反复发作,思来想去,他和崔雪都无家可归,而且崔雪的病也总发作,只好选择了悲田坊,崔雪住在悲田坊,许医工也可以照顾她

“如此说来,你还是有以权谋私的嫌疑了。”

李木杨缓缓站起身,许医工还想再说什么,李木杨摆了摆手道:“眼下不是惩罚你的时候,找人要紧,以崔雪的病情,她走不了太远的路。”

陆元子问道:“她到底是什么病?”

“她是扁桃体炎反复发作引起的心肌炎,我的计划是先切除扁桃体再治疗心肌炎,以她现在的情况心脏病很有可能随时发作,很危险的。”

扁桃体是什么,陆元子没有听懂,但也听明白了,病情很重,随时都会死掉。

许医工听李木杨这么说身子又萎了下去,脸色更是白了,如同看到了崔雪的尸体一般,目光空洞的看着地面。

“许医工,你镇静一下,快想想崔雪都能去哪啊?”陆元子催促着许医工。

许医工茫然的抬眼,一时也想不出崔雪能去哪,他和崔雪都不是本地人,这边没有亲属的。

陆元子又问:“那崔雪有没有留下什么话或者物件?”

“有,她把耳坠子留给了我,这是她身上最值钱的物件了,从老家带来的,曾经她想变卖我没同意,她却留给了我”

许医工打开一个小布包,里面是一件精致的珠玉耳坠,看得出崔家是个大户人家,这种价值不菲的耳坠连陆元子都不舍得买的。

陆元子看着耳坠似乎更能理解了崔雪临走时的心情,或许这是女人特有的一种情感。

陆元子喃喃道:“无微情以效爱兮,献江南之明珰。”

“什么意思?去江南了?”李木杨间陆元子若有所悟的表情,以为她明白了什么。

“不是的,”陆元子微微摇头,“这句话出自洛神赋,意思就是说不曾以柔情来表达爱意,只能赠以明珰作为纪念,前句话应该是,‘悼良会之永绝兮,哀一逝而异乡’崔雪她”

陆元子说到这眉头又是一紧,那崔雪怕不是自杀了?

李木杨道:“洛神赋?那不就是写洛神的?”

一旁的醒儿惊讶道:“呀,她不会是像李公子一样跳洛河了吧?”

李木杨白了一眼醒儿。

但,大家也都想到了这个可能,崔雪的身体不好不可能再回老家,又不想连累许医工,所以一死了之也有可能。

这就是词中所说“赠予明珰,逝于异乡”的意思。

那么崔雪投河的可能性的确很大。

第095章 情感细腻的女子

悲田坊的身后就是洛河,河边已经有结冻的浮冰,而河中间依然水流滚动,大家赶到河边时不见崔雪的踪影,也没有任何来过的痕迹。

城内洛河堤岸十余里地,大家只好分成两路沿着河岸寻找,李木杨让刘医工和谭五以及芸儿沿河向东边找去,而他和陆元子以及许医工往上游找,也就是去天津桥的方向。

李木杨内心隐约有种感觉,崔雪如果还没跳河,那么在天津桥附近的可能性更大。

因为那座桥实在太壮观,对于崔雪这种感情细腻的女孩来说,一定会选择一个可以追忆的地方,一个风景优美的地方,将自己的人生过往回忆一遍,然后再结束自己的生命。

然而李木杨只猜对了一半,此时的崔雪已经过了天津桥,来到桥的北岸,她的身后是巍峨的皇城,在她视线的左前方,能够隐约看到悲田坊旁的大木塔。

崔雪与许医工自小相识,两情相悦,可惜她是博陵崔氏,五姓七望的士族之一,这些豪门贵族往往都是相互联姻,怎么会让她嫁给一个平民姓氏,所以她就跟着许医工私奔了。

然而,为此她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在半年多的颠沛流离的生涯中,她染了重病,几经周转来到洛阳。

许医工家传医术,又酷爱医术,他们倾尽所有想要在洛阳的疾患司谋个医师职位,结果被甄维打发到了悲田坊,还只是做一名医工。

但不管如何,他们有了安身的地方,能够与许医工朝朝暮暮,她也知足了。

只是,身体却一天不如一天,每次夜里心痛难忍之时,她都害怕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这种发自心底的恐惧她从来不说,她不想许医工担心,她不敢想象自己死在许医工面前时,他会是怎样的悲痛。

甚至,在漆黑的夜里,她多次后悔过自己的冲动,或许她真的不该跟许医工出逃,害的不仅仅是自己,也连累的许医工。

她渐渐的感觉到自己成为了他的累赘,如果没有自己的存在,许医工一定会在医术上实现自己的梦想,娶一个健康的妻子。

就在昨日,悲田坊来了新医师,而许医工却多次顶撞而受到惩罚,那一刻,她感觉到生活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以许医工孤傲的性格,还会继续与新医师顶撞,而且还是为了她。

她不想他受委屈,不想自己再连累他,那么,她想到的就是死,快些结束这段生命,或许是最好的办法了。

天还没亮时,她就偷偷的离开了悲田坊,沿着河岸一直走着,脑海里回想着往事,快乐的,痛苦的。

同时也在消耗着虚弱的身体,她要耗尽生命最后一丝力量,用来想他,直到她再也走不动时,她就会倒向这条洛河,葬身河底,如果老天还有眼,就让她的魂灵在洛河上飘荡,她不求成为洛神,只求能永远的望着悲田坊中的那个人。

此时,她跪坐河边希望能恢复一点力气,爬向那条河,或许是对于这个世界太多的眷恋,让她连倒向河里的力气都耗没了。

与此同时,洛河北岸的徽安门大街,一只队伍从徽安门进入,浩浩荡荡的朝南走来。

“太子回宫,闲人避让!”

一名卫兵敲着罗边跑边喊着。

皇城的东太阳门打开,内率府的卫兵跑出来清理路边的行人。

东太阳门与洛河北岸之间是一片宽阔的广场,南面来的百姓经过天津桥后就要经过这片广场去往北面的各个居民坊以及通远市。

由于太子从慈涧回来,需要在这里点兵训话,然后再从东太阳门回宫,所以这里需要暂时戒严,百姓不得进入。

此时正是清晨,南来北往的人都需经过天津桥,一时间被轰赶便出现一阵慌乱,大部分百姓都被拦截在天津桥上。

天津桥十余米宽,最前面的百姓都被卫兵用长枪抵在了桥头,只要一动就会被一枪锁喉,后面人群中,也不知是谁带的准备去卖的老母鸡掉下了河里,一顿乱扑腾,鸡的主人也不敢喊叫。

太子王玄应骑着高头大马身穿铠甲威风凛凛,在几位将军的陪同下来到这片广场。

王玄应本来是带兵在慈涧驻扎,与唐军对峙着,结果王世充通知他回来,要给他纳太子妃了,只是他的心情好不起来。

他已经十七岁了,虽然还没结婚,但他一直不缺女人,纳太子妃也可以,只是皇上爹给他选的人选不满意,韦家长女韦尼子,那是个刚满十四岁的小丫头,身体瘦弱单薄,毫无女人味道,更让他心烦的是那个韦尼子竟然还是个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这些正是他不喜欢的,想想每晚搂着这样的女子,实在没意思。

但他知道皇上爹的性格,定下来的事就改不了,也只好这样了。

军队正要数列时,就见堤岸边几名内率府卫兵正拿着长枪对着一名跪坐的女子。

“怎么回事?”王玄应战马旁一老奴问道。

一卫兵回道:“是个女子,好像是病了,站不起来”

老奴不耐烦道:“那就扔河里去!”

“算了,”卫兵正犹豫着,王玄应开口道,“只是一个弱女子而已,就让她在那跪着吧。”

天津桥上,李木杨三人正慌乱的从人群中往前挤,就在要下桥时被卫兵拦住了。

然而,视线之中,跪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女子正是崔雪,此时脸色惨白,捂着胸口似乎很痛的样子。

“崔雪!”许医工大喊着要冲过去,可是他越是这样就越被卫兵紧紧按住。

崔雪缓缓转头,看到许医工时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微笑,似乎想摆手却抬不起手臂。

“崔雪!”许医工如同疯了一般,推开一名卫兵再次前冲,一名穿着将军服的男子猛然抬脚将许医工踹倒,许医工起身要爬过去,就见一把长刀挥下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那边崔雪看到这一幕从嗓底发出“不”的一声,随后身体一晃倒在了地上。

此时,王玄应策马上前几步,歪着头看向崔雪,那名老奴上前探了探崔雪的鼻息,道:

“死了。”

第096章 心肺复苏

天津桥上回荡着许医工的哀嚎声,桥上桥下的百姓都远望着这一幕,明白了这名男子与那名女子之间的关系,这就算生死离别了。

这就是世道,两个有情人,一个在桥上,一个在桥下,却也只能以如此的方式告别。

李木杨也顾不上许医工,上前跟卫兵解释着他是悲田坊的医人要去救人,卫兵不耐烦的推搡他,不让他过去,再说了人都死了还救什么人。

正在推搡间,陆元子凭借身材相对瘦小,从几名卫兵的手臂下面钻了出去,跑向了崔雪。

王玄应身边的几名卫兵连忙拔刀准备拦截这个女子,陆元子边跑边喊:“我是医人,我要救人”

几名卫兵怔了怔,卫兵也是爹妈养的,看到这个女子在寒风中死去也是觉得可惜,听陆元子说要救人便犹豫了一下。

“让她过来吧。”王玄应对卫兵摆了摆手,他知道洛阳城中只有一个女医人就是陆士季的女儿,但也没见过,所以也好奇的打量着陆元子,一个懂医的女子会是什么样。

持刀卫兵这才让开道路,陆元子连忙跪在崔雪身边探她的脉搏,的确没了心跳,陆元子的身子软了下去,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那名老奴不满道:“都说死了你还不信,快快让开道路,真是不吉利!”

就在此时,桥上的李木杨大喊道:“陆元子,心肺复苏,我教过你的”

心跳骤停一分钟内心肺复苏复活率可达百分之九十,而从崔雪倒下到陆元子跑过去也不过半分钟时间,所以李木杨觉得还是有希望的,只是担心的是陆元子能不能做好,而他又无法过去,如果等他说服那些卫兵告诉他们心肺复苏可以救人,那崔雪也就彻底没救了。

陆元子听到李木杨的喊话,猛然转头看向李木杨,似乎想起了什么,目光中带着迫切点了一下头。

李木杨喊道:“好,听我说,在两胸之间,有一块很硬的骨头”

陆元子有些慌乱,在崔雪的胸口摸索着。

“陆元子,摸到了吗?你行的,别紧张”

李木杨救丫丫时用过这个方法,陆元子见过一次,后来二人从醉仙楼回去的路上,李木杨也给陆元子讲解过一次胸外按压的方法。

陆元子重重的点头,脑海里回想起那夜的一幕,李木杨躺在在路边石头上让她摸过那根骨头。

陆元子再次看向李木杨点头,示意找到了。

“好!右手搭在左手手背上,双手重叠十指交叉,双臂保持挺直垂直下压,是身体的力量,不是手臂的力量”

陆元子照做着。

“至少按压五指的深度,速度要快,还要让胸部充分回弹,按压三十次,跟上我的速度,一一,二二,三三,四四”

陆元子咬着唇,按照李木杨的提示一步步的做着心肺复苏,同时也侧耳听着李木杨的指挥。

天地间一片寂静,只有李木杨的喊号声,无论是百姓还是卫兵都屏住了呼吸,虽然不懂他们在做什么,但都能猜到这是在救人,所以很怕自己发出声音影响到他们,也希望着奇迹的发生。

“30!好,现在开始人工呼吸,压头抬颌,捏紧鼻子,包住嘴吹气一息换气,再来一次好,再继续按压”

陆元子毕竟是第一次做,而且还很紧张,此时已经额头已经浸出了汗珠。

虽然是女人对女人的人工呼吸,还是引起了人们的低声议论,有的无法理解这种动作,有的却说见过这种救人方式。

王玄应似乎也想起了什么,挠了挠头,因为他想起了丫丫跳河的事,丫丫是他堂妹,听说落水之后就是这样被人救活的,当时他还觉得不可思议,眼下真正看到了这种方式,不由得也好奇起来,歪着头仔细看着陆元子的每一个动作。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做完两轮,崔雪还没有苏醒的迹象,陆元子似乎就要绝望了,眼泪也快要出来了。

“不要停!不要放弃!继续啊!”李木杨大喊着,看到陆元子的表情他更加担忧了。

他了解这时候急救人的心情,初学者往往都是这样,越是看不到希望就越心急,越心急动作就会越来越不标准,就越容易放弃。

其实,希望往往就在下一秒。

陆元子擦了一把汗,再次摆正姿势,口中喊道:“一一,二二,三三,四四”

这一次是陆元子给自己喊起了口号,也是在为自己打气,不能放弃,决不能放弃!

周围的人们似乎受到了感染,也有人跟着小声喊了起来:“十七,十八,十九,二十”

渐渐的人们的声音也大了起来,还好他们没有打乱节奏,都跟上了该有的节奏,就这样天津桥上上演了一幕众人喊口号的壮景。

就连卫兵也跟着喊了起来,骑在马上的王玄应也是嘴唇微动着。

对于陆元子来说就,这就是一种万众一心的鼓励。

终于,苍天不负有心人,就在第四轮的时候,崔雪的手指动了动,随后缓缓睁开了眼。

陆元子一屁股坐在地上,随后猛然捂嘴哭了起来。

“活了?活了!”

人们顿时欢呼起来,还有人相互拥抱着,仿佛他们都参与了这次救人。

卫兵们也是相互击掌,像是在庆祝一场战役的胜利。

王玄应也是握了握拳,欣慰的笑着看向陆元子,同时眼中闪过一丝欣赏之意。

陆元子的发丝都已被汗水和泪水粘在了脸上,努力平复着心情,擦着眼泪转头道:“太子殿下,她需要尽快抬回去继续救治,还望恩准。”

王玄应正痴痴的看着陆元子,此时忽然反应过来道:“啊,是啊,快快抬回去,对了,你们快去取担架来。”

很快,李木杨和许医工抬着崔雪往回跑,人们让开一条宽敞的通道,陆元子拎着裙摆紧跟在后,由于劳累与紧张,她的步伐有些摇曳。

王玄应望着她的背影,掉转马头,再次回头望去,目光却难以收回了。

只因在人群中多看你一眼

第097章 许孝崇(求收藏推荐)

崔雪的病房外,刘医工指着许医工埋怨着,说他错怪了李木杨。

许医工低着头,自从亲眼见到李木杨和陆元子救活崔雪之后,他就一直没说话,他知道自己太冲动了,他以为李木杨是个喜欢耍威风的人,陆元子是个陆家的千金小姐,他们来悲田坊只不过是作秀而已,并不是合格的医人,然而在那种困难的情况下,他们铤而走险救活了崔雪,他才明白,他们才是真正的医人。

而眼下说什么都无济于事了,崔雪的命等同于他的命,甚至比他的命都重,还能说什么,道歉和感谢都不足以表达出他的心情。

所以许医工此时被刘医工骂反倒舒服了很多。

刘医工骂了半天也骂累了,最后说了句“榆木脑袋”便坐在了一旁的石阶上。

片刻之后,李木杨和陆元子从病房内出来,李木杨依然是懒的看许医工的表情。

陆元子安慰道:“放心吧,没有生命危险了”

许医工二话没说抱拳就朝陆元子深深鞠了一躬,随后就要进去看崔雪,陆元子连忙拦住他:“崔雪现在需要休息,不能激动,你不能进去。”

许医工想说什么,陆元子语重心长道:“规矩。”

许医工顿时站直了身子。

“呵,”李木杨侧头看看许医工冷笑着,道:“跟我进来!”

许医工跟着李木杨进了正堂,刚一进屋就扑通跪了下来,或许他就是嘴笨的人,此时依然什么也不说。

“许医工,我们今天正式认识一下,你们许家也算医学世家吧,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昨天忙活了一天,李木杨也没来得及问许医工的名字,此时翻看着悲田坊的花名册,上面记载着历届医工的名字。

“我叫许孝崇,曾是定州疾患司医师。”许医工答道。

李木杨点点头,这个许孝崇应该也是个历史名医,听着耳熟,看来这人真得好好打磨打磨了,是个可用的人才啊。

“许孝崇,我问你,你算不算崔雪的亲人?”

“算!”许医工认真的答道。

“那么,崔雪就不符合悲人的条件,她是有亲人的,而且亲人还是有收入的人,所以说按照规矩,悲田坊是不该收留她的”

许医工猛然抬头,绝望的看向李木杨。

李木杨抬手道:“听我说完,看在你们感情如此真挚,就不赶她出去了,但还是要收钱的,不能以权谋私,你可认可?”

许医工连忙点头:“收多少?”

“嗯,收五百文吧。”

“一个月?”

一旁的刘医工小心翼翼插话道:“李医师,许医工在悲田坊一个月的俸钱也不过五百文,要么就少收一点,四百吧?这样他每个月还有一百文的杂用钱”

“每个月?”李木杨笑了笑,“我是说一次性五百文,等治好了还想赖在悲田坊啊,不过,治好后也可以留在悲田坊,悲田坊正好缺少女医工,当然了,医工不同于义工,悲田坊也会给一定的工钱的。”

李木杨觉得悲田坊只有陆元子一个女医也不方便,所以有心将崔雪留下来给陆元子做助手,说完这话,就见他俩都吃惊的看着自己。

“怎么?五百文收多了?”

二人连连摇头,他们原以为每个月收五百文,那样就真的没钱了,没想到竟然是一次性只收五百文,治好后还可以留在悲田坊做女医工,这简直就是在帮许医工的意思。

“李医师,您当真能治好崔雪的病?”许医工激动的问道。

“问题不大,这几天先给她消除扁桃体的炎症,哦,扁桃体也就是喉蛾,之后必须切除喉蛾。”

“没有别的办法?”

许医工毕竟是医人,对于切除喉蛾这个词不陌生,医书上记载,摘除喉蛾这种手术神医华佗就做过,可惜很多关键性的记载都丢失了,以至于后来有人再做这种切除术几乎十之八九都是死亡,也就渐渐的没有医人敢再做了。

眼下李木杨要做这个,难道他真的堪比神医华佗?

“许医工,我知道你担心我的医术,这个方式你也难以接受,但是,她的病就是因为喉蛾反复发炎导致的心肌炎,想要治好心肌炎必须先除掉喉蛾,你说心里话,你觉得以你的药方给她治疗,能治好她的病么?”

许医工摇头,其实这么长时间他一直在想办法治疗崔雪的喉蛾,可是的确反复发作。

李木杨继续道:

“你只是在维持她的生命,可她的情况你也知道,活一天算一天,如此苟延残喘下去,你可知她的心情,今晚睡去不知道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她这次离开也是不想你看到她死去的样子,眼下我将你当成他的家属,我来跟你说我的治疗方法,你若不敢为她做主,我会亲自找她谈病情的。”

“我敢做主,只是”

“许医工,看得出崔雪是个好女孩,对你也是痴心一片,而你觉得你做的好吗?你的喜怒哀乐都表现在脸上,你对她的感情也丝毫不掩饰的展露出来,你以为这么做对吗?有些话不说出来不代表放弃了,而你这是在给她压力,她喜欢看到你快乐,看到你的笑,所以你就要隐藏你的痛你的悲伤,这就是你作为男人该担的责任,相反崔雪却担了起来,每天以笑容面对你,她也很累的。”

许医工已经泪流满面了。

李木杨语重心长的说完这番话,自己也挠了挠头,什么时候成情感专家了,学会教育人了。

一旁陆元子崇拜的看向李木杨,同时也产生了一点好奇,难道李木杨心里也有什么难言之隐?

而屋门口的谭五,更是转了转眼睛,李木杨的这番话里,有一句话对他产生了触动,就是那句:“有些话不说出来不代表放弃了。”

谭五直了直身子,目光也变得炽热起来。

“李医师我同意你这么做。”许医工终究还是被李木杨说动了,其实崔雪也多次说过,如此活着不如痛快的死去,他也能想到崔雪的心情,崔雪就是在为他坚持着。

“这就好,再有,毕竟你也做过医师,我可以给你权利,从今天开始你可以给病人开方诊病,但是,你不要把自己的情绪影响到你的工作。”

许医工感激的点头,作为医人他需要的就是这种认可。

“对了,还有一事我想问问,崔雪是定州人,她可是博陵崔氏?”

“是博陵崔氏。”

“哦。”李木杨点点头,心道这个崔雪和自己也算是族亲了。

河南王妃便是博陵崔氏,只是博陵崔氏是个大族,相互间未必相识,再有,河南王妃失踪的那年,崔雪也就刚出生。

李木杨也只是随口问问。

谭五的身子又直了直。

第098章 准备改造

摘除扁桃体的手术不能立刻做,需要等眼下的炎症消除,而崔雪也需要恢复身体。

再有,手术室还不完善,连最起码的手术床和手术倚都没有,有了第一位需要手术的病人,眼下一切都要抓紧时间进行了。

李木杨喊来刘医工拿出一张图纸给他看,讲解了一些需要改造的房屋。

刘医工其实不懂得什么医术,他在悲田坊就是找个事做每个月能混个五百文,所以他更喜欢做一些跑腿的事,李木杨也就打算把他培养成办公室主任的角色。

手术室采用正房最西边的那间屋子,第二间屋子作为重症监护室,第三间屋子就是李木杨住的屋子,第四间就是正堂,作为办公和诊病用,往东的第五间是醒儿住的屋子,也可以作为陆元子的休息室,第六间屋子,李木杨打算用于实验室和教室,第七间屋子以前是许医工值班的屋子,现在继续留给他。

再往东的耳房就是厨房和浴室以及杂物室,这些房间都需要重新收拾一下,尤其杂物室,全部清空,至于做什么,并没有告诉刘医工。

然后后院还有三间房是危房,需要重新修建,李木杨以后打算将那里作为传染病医院。

改动最大的还属悲田坊南面的那一排倒座房,李木杨很不理解这个时代倒座房的意义,大户人家的倒座房是给下人住的,而这里的倒座房就更不合理了,明明可以很好的采阳,偏偏变成了阴冷的房子,所以李木杨要将那些房子朝南开门,并且开窗,这样那些房子就可以给外来的病人住院用,因为毕竟很多人都是很介意进入悲田坊的,这样就可以不用进院了,而且李木杨也可以通过院子里的门进入病房。

再有就是病床,这里的人都是席地而睡,进屋脱鞋很不方便,而且木屋的确很冷,李木杨也不能建石头屋子,因为风俗不能改变,这个时代的人认为石头屋子是死人住的,所以这些都要改造,利用地板下面是石头的便利,可以改造成地炕,当然,这些需要一点点来。

先从南面的四间房子开始改造。

刘医工听得云里雾里的,最后问了一句最关键的问题:“会有人来悲田坊住院吗?”

“当然会了。”李木杨信心十足着,“至于床费怎么收我还定不下来,一般客栈都收多少钱?”

刘医工想了想道:“五十到一百不等。”

“那就收一百,毕竟这不属于慈善范围内,咱们也是要创收的,”随后指着紧靠大门的那间屋子道,“这间给陆元子,专门接待女病人。”

陆元子登时张了张嘴,但也很快明白了李木杨的意图。

仁和堂停业了,还会有很多女子找陆元子,就让她在这间屋子接诊,这样外来的女人就不用进入悲田坊了,免得她们顾忌太多。

悲田坊在人们心中毕竟是个不吉利的地方,大多数人还是不愿意跨进悲田坊的,尤其是怀孕的女子。

陆元子此时的心情倒是有些复杂的,仁和堂不做了她是有些不甘心,可是为了跟李木杨学习医术也不得不来到悲田坊,没曾想李木杨竟然还让她继续为女子诊病,这一点倒是让她心情舒畅很多,也就是说在这里她可以继续发挥自己的长处,还能学到更多的东西。

李木杨看着陆元子又补充道:“就当为悲田坊创收了,当然了,你也会有分红的。”

陆元子微感赧然的眨了眨眼,她可不是为了钱来悲田坊的,想要赚钱在仁和堂肯定比这里赚的,还用得着用分红来激励自己吗?

所以陆元子一时间有些恍惚,她本来觉得李木杨来悲田坊是为了帮助这里的穷人,可是现在怎么感觉他更像是为了赚钱才来悲田坊的?

当然,也可以理解成多赚钱就能更好的帮助穷人,可是,陆元子总觉得李木杨有些太急迫了。

而刘医工也同样不理解,他所想的不是以后能不能赚到钱,而是心疼眼下的钱,十两黄金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可是这么折腾下去,很快就要没了。

这个李医师是不是太败家了呀?

刘医工犹豫了一会,想说点什么时,让他无法相信的事情发生了。

悲田坊来了第一位病人,虽不是富人,但人家是带钱来的。

来的人就是昨日企图打劫李木杨的洛水四虎,带着他们的奶奶来的,看得出这是个患有眼疾的老太太。

昨日四虎打劫时威风凛凛,今日进入悲田坊就点头哈腰的,见到李木杨也是一脸尴尬。

大虎羞愧的抱拳:“李医师,我们兄弟四人再次登门道歉,昨日多有得罪,您是君子,不计前嫌,所以”

大虎看了看身旁的老太太。

老太太双目无神道:“李医师,这四个逆子一时冲动犯下错事,其实老身前来也不是求李医师给老身治疗,只求李医师原谅他们就好。”

“明白明白,您老不必多说,让我先检查一下。”若说昨日李木杨对于这四虎的话也是半信半疑,但今日是彻底相信了,的确是孝子。

李木杨经过简单的检查就明白了,这是老年性白内障。

大虎道:“那甄维就是混蛋,我们昨日没打劫成,原以为回去跟他好好说说,可他却说要我们两千文,还不保证能复明。”

一旁的陆元子也看了看老太太的眼睛道:“这是飞蝇症,书上有记载,可以金针拔障,甄维是针术出师,或许有可能会治,只是已经严重失明了,想复明也不可能。”

李木杨点点头,他也听说过金针拔障,最好的效果也就是恢复到1900度的近视,没有眼镜就没有任何意义。

“我可以让老人家复明,但需要等几天,先住院吧,就是住在这里,老人家的身体需要调理一下,你们留一个人在这照顾老太太,当然,床钱还是要收的。”

一旁的刘医工愕然的看着李木杨,这么快就赚到床钱了?

“住院费就收一天100文,包括饭钱了。”

“我们只有一千文”

“500文即可。”

众人都是错愕,这也太便宜了吧,让瞎眼复明只需五百?

对于老年性白内障李木杨也的确不想赚他们的钱,他在战区时就接受过“光明扶贫工程”的援助,所以这种病也能治疗。

随后便让刘医工安排老太太住下,刘医工也不敢怠慢了,虽然五百文不多,但这也是悲田坊赚的第一笔钱。

看来其它房屋改造也要尽快进行了,毕竟第一个住院的病人已经有了。

第099章 丰都市一

下午,李木杨便带着陆元子去了丰都市。

他需要定制手术床和手术倚,如果有可能还要定制一些病床,同时也要了解一下此时的建材市场的行情,以及粮食市场的行情。

丰都市是洛阳城最大的交易市场,逛街当然要有美女陪伴,所以他带上了陆元子,美其名曰考察市场。

丰都市离悲田坊很近,李木杨本想和陆元子溜达过去,阿古却非要驾车送他们,李木杨也就同意了,也成全了这小子去逛街的愿望。

这个时代小姐出门身旁必须带着一个丫鬟,芸儿也就跟了去,就这样四人一同去了丰都市。

当年杨广建造东都洛阳并不是在汉魏洛阳城的原址建的,而是西移十里的田野里建的,建成后便将洛州管辖内的以及天下诸州富商大贾数万家迁到新洛阳城内,除此之外,还从各地调集工匠艺户充实洛阳。

并且征百万人开凿引渠,架桥修路,使东都洛阳水陆四通八达,一时间,洛阳富商聚集,冠盖如云,百业俱兴,热闹非凡。

虽然当时东都洛阳是西京大兴(长安)的陪都,但杨广在此处理朝政,所以这里也就成了当时全国的政治、经济以及交通的中心。

国内的少数族和外国商人纷纷来洛阳经商,胡商与波斯商店林立市场,各种山珍奇玩,手工艺品琳琅满目。

如今,四处战乱,商业已经萧条,但依然能感觉到曾经辉煌过的痕迹。

丰都市占地约一千五百亩,相当于四个居民坊的大小,整个市场分为多个片区,各种行、肆、邸、店规矩的分布在各个片区之中,而且就连房屋的构造,高矮,以及房顶的檐宇的角度长短都整齐划一。

从视觉上就能感觉到这是一种井井有条的商业聚集区。

不同片区经营的种类也不同,可以说粮、绵、纸、青瓷器、漆器、铁器、盐、香料等应有尽有。

丰都市有十二个坊门,每个坊门都有署吏值守,目的是对进来想要经商的商人征收入市税。

从任何一个坊门进去都有一望无际的感觉。

陆元子很自然的跟在李木杨身边,芸儿和阿古在后面东张西望着,二人对于逛街很是热衷。

四人先是来到一片木材市场,这里有些木匠作坊,多是制作一些车辕,棱窗,案几之类的,也有打造胡凳的,也都是没有靠背的凳子。

李木杨先是来到一家木匠铺拿出自己画的图纸给木匠看,他画的是轮椅、担架车和多功能手术检查床,还有带抽屉的桌子,带靠背的椅子。

一名中年木匠看不懂这种图纸,问了几处关键的要求,便连连摆手做不了,对于轮椅和带抽屉的桌子他还能够理解,只是对于多功能手术检查床他直接表示不可能做出来。

李木杨只好来到第二家,也是被拒绝了,直到第五家,也是最后一家,是个白发苍苍的老木匠,满脸的皱纹,李木杨燃起了希望,都说木匠和中医都是越老越值钱。

只是当老木匠看完图纸后却什么也没说,直接仍在了地上,还狠狠的瞪了李木杨一眼。

李木杨有些糊涂了。

“老头,你也太没礼貌了,”阿古不高兴的捡起图纸,嘟囔着,“做不出来也不至于扔图纸吧。”

老木匠只是从嘴里发出一声冷哼,还不屑的撇了眼图纸。

李木杨看出来了,这老头不是做不出来,而是不给做。

“老伯,需要多少钱您尽管开口,这东西对于我来说很重要。”李木杨拱手朝老木匠鞠了一躬。

老者面带鄙夷的瞄了眼李木杨:“多少钱也不做。”

“这又是为何啊?”李木杨彻底糊涂了,连忙再次拱手道,“老人家,帮帮忙啦。”

或许是礼多人不怪,李木杨一直以礼相待,真诚请求,老者脸上的怒气消了一些。

片刻,这才开口道:“年轻人,老夫见你也是仪表堂堂,就劝你两句吧,夫君子之行,静以修身,俭以养德,怎可总想这些情欲之事啊”

李木杨顿时张大了嘴,这都哪跟哪啊?

老者继续道:“大隋是如何亡的?就是那匠人何稠为昏君制造这些荒淫之物啊,老夫最厌恨的就是那些为己私利的匠人,简直是祸国殃民”

“等等,老人家,您误会啦”李木杨大概明白了一些。

“我误会什么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画的这是啥,这叫转关轮,这又是啥,这叫任意车,还有这个,这就是御女车,能上能下,能前能后”

“停停停,您老可别说啦”

老者越说越来劲,李木杨一把捂住了老者的嘴。

这老头不嫌害臊他李木杨还嫌害臊呢,任由他说下去非得引来别人的嘲笑和谩骂不可了,再者这老头懂的也太多了吧?

李木杨曾经也看过一些关于杨广趣事的书籍,大概就是说有一匠人为杨广造了一些淫乱用的工具,杨广每天沉迷在那些事上,不理朝政,看来传说都是真的了,只是没想到被老头误会了,不过,细细想来,确实有那么一点像。

一旁的阿古也听明白了,挠着头红着脸想要找地缝钻了,他也没想到李木杨要做的东西竟然是做那事的,还偷偷的白了眼李木杨,早知道你是来定制这种东西,就不跟你来了。

芸儿也是咧着嘴偷望着自家小姐。

陆元子将头偏向一边,故作若无其事的挽了挽头发,但红晕已经爬上了耳根。

她知道李木杨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她也不适合帮着解释,如果她开口说话,没准那老头还会连她一起骂了。

“老人家,我是悲田坊的医师啊,我做这些是为了治病救人的,这叫轮椅,不是什么转关轮,这叫担架车,不是那个那个什么的”

李木杨努力解释着,而老者依然不信。

“你莫要诓骗老夫,哪有此种治病用具,这与那贼子何稠所作几乎一模一样,分明就是”

“好好,老人家,我告诉您,这位就是我未婚妻,她是陆士季的女儿”李木杨见老者又要长篇大论起来,只好搬出了陆元子。

一旁的陆元子险些背过气去。

第100章 丰都市二

陆士季在洛阳城的名望终归还是有的,老头听到陆士季的名字,怒气消了一半,但也有些怀疑,这个女子会不会是陆士季的女儿。

陆元子背对着老者,深舒一口气,缓缓转过身来,朝老者投以僵硬的微笑:

“您老姓薛吧?薛伯伯,您老去过我家的,家母的病榻就是您老做的呢。”

“啊,真是陆娘子,这这这,哎呀,我真老糊涂啦,看看我说的都是什么话啊”老头脸色通红,扇了自己一个嘴巴,他相信陆士季的女儿绝不是沉迷那种事的女子。

李木杨这才松了一口气,道:“老人家,这回您信我了吧,我真是悲田坊的医师,这就是治病救人的用具。”

“明白明白,这生意我接了。”

“您老能做好?这个有些复杂的”

“公子尽管放心,那贼子何稠就是老夫的徒弟,辱没了师门啊,老夫做的必定比他做的好,活动自如,能上能下”

“好了好了,我相信您老,那这个价钱多少?”

“好说好说,待老夫做好后亲自送到悲田坊,到时候再结算,只收料钱不收工钱。”

“那就谢谢老人家了。”

李木杨也不客气了,谁让这老头口无遮拦,让他们难堪了,也相信这老头不会讹他,况且老头都不要定金。

李木杨和老头又交代了一些细节,便离开了木材市场。

定完这些用具,李木杨也算安下心了,他最担心的就是这个时代做不出得心应手的手术设备,没想到遇到了高人,这还得感谢杨广,真是有需求就会有供应。

四人又来到石料市场,此时的石料用于建筑上并不多,基本只是地基,所以大型青石只有两家在售,其他家多数是在雕刻墓碑的,偶尔也有些雕刻佛像或者稀奇古怪的动物。

李木杨定制了五十块青石板,用来在悲田坊院中铺设几条必要的石板路,防止雨天泥泞,花去了三千文,也算是了解了石料的价格,只是这些数据对于他来说意义不大,毕竟他没学过建筑设计,也不知道建一座房子需要多少石料,多少木材。

离开石料市场来到粮食市场,由于打仗,朝廷对于粮食的采买控制也很严格,丰都市的大粮店不多,只有五家,可以看出都是卖粮大户,应该都是跟朝廷里的官员有些关系的。

此时的粮食市场多数都是粟米和糜子,粟米也就是小米,糜子分软硬两种,硬的就是黄米,黄馍馍基本就是拿它做的,软糜子就是大黄米,黏黏的那种,这几种粮食价格差不多,已经达到了斗米三百文。

记得后世记载过贞观盛世年间,斗米三文,百姓安居乐业,可想而知此时的百姓日子有多苦,而且在不久之后李唐围攻洛阳,斗米会达到九千的天价,而且还未必买得到。

李木杨想到这个问题,忽然产生了一个决定,粮仓的建设也需提前进行了。

此时也有麦子磨的面和大米以及高粱,麦子面五百文,大米却达到六百文,一倍的价格,而高粱米主要还是用于饲养牲口,所以便宜很多,不足百文。

李木杨在一家销售高粱米的店里多停留了一会,试探性的问了问价钱,可以判断,如果多买还能便宜。

最后李木杨买了两斗麦子面,他实在不喜欢吃糜子面做的面食,毫无劲道,条件允许的时候还是可以稍稍改善下伙食的。

一斗大约十二斤,阿古扛着两斗面还是很轻松的。

看完这些,李木杨就没有别的要看的了,便问陆元子有没有什么要买的,陆元子此时心情似乎好了很多,想了想走向一条巷子。

这里几乎就是属于女人的市场了,琳琅满目的首饰,异国风情的配饰,五花八门的胭脂水粉,还有些做工精美的针织品和手工艺品。

到了这里,芸儿也兴致盎然起来,陪着陆元子四处看着,李木杨和阿古便成了跟班的。

陆元子看上了一只发簪,芸儿给她戴在头上,陆元子照了照镜子,似乎不满意,又放回去了,随后又去了一个针线摊子,看了看五彩丝线和绣花针,似乎想起了什么,怔了一小会儿,便离开了这个摊子。

在一个胭脂水粉的摊子旁,陆元子停留的时间最长,也拿起一个胭脂盒问了价钱,似乎是觉得有些贵了,又放了回去,但能看得出她的确是想买这个胭脂盒。

阿古碰了碰李木杨,朝那个胭脂盒指了指。

李木杨问道:“干嘛?”

阿古翻了个白眼。

李木杨继续望天。

阿古对李木杨投以鄙视的眼神,也替自家小姐委屈,这个未来姑爷就是个铁公鸡啊,一点不懂得讨女子欢心。

其实不是李木杨铁公鸡,而是他知道这个时代的胭脂水粉含铅量很高,对肌肤伤害很大,所以才不想给陆元子买这种东西。

就这样,逛完这条街陆元子什么也没买,但也有些心满意足的样子,看得出她也是很久没逛街了。

下一条街是酒楼集中的区域,比较热闹,有一间二层酒楼,帷帐从上至下垂落,一名身着暴露的歌姬正在二楼露台扭动着腰姿,引得路人纷纷注目,也有拍手叫好的,偶尔传来一些荤话。

陆元子和芸儿看了一会便朝前走去,阿古倒是不舍得离开这里,目不转睛的看着胡姬。

李木杨敲了下阿古的头,推着他离开了这里,阿古还哈哈笑着朝胡姬挥手告别,似乎跟人家很熟似的,只是人家根本没看他一眼。

随后进入的便是奴婢市场,此时的奴婢交易等同牲口,这里不仅有昆仑奴新罗奴,还有波斯胡姬,当然最多的还是汉人奴婢。

隋末群雄四起,打着推翻杨广暴政的旗号,实则也是各个集团的搜刮掠夺,很多良民也因为战争变成了贱民,所以,此时的人口市场奴婢较多。

四人只是在市场口看了眼便转向另一边。

最后,在杂货市场买了些装药的小瓷瓶,又从胡商手中买了一口大平底锅和胡椒粉便离开了。

即使这样,他们也没逛完丰都市的一半。

第101章 油酥饼

傍晚,李木杨用平底锅烙了一大锅油酥饼,放了些葱花和胡椒粉,此时的胡椒粉还是很贵的,都是胡商带来的,而且李木杨也舍得用油,用油炸了油酥面裹在面团里,擀平,然后一层层的折叠再擀平,最后卷起来切块,按扁再烙。

这样烙出来的饼又酥又软,还有胡椒和葱花的味道,比胡麻饼好吃多了。

醒儿兴奋的给李木杨打下手,在她觉得能吃到胡椒粉就是种幸福了,以前在陆府也是基本不吃胡椒的。

而其他人对于李木杨下厨做饭有些无法理解,厨房是女人呆的地儿,堂堂医师怎么能去厨房做饭呢,尤其是刘医工总是围在李木杨身边,说是帮忙却什么也不会,李木杨只好将他轰了出去,只留醒儿和厨娘在这里。

陆元子想帮忙也被李木杨拒绝了,直到吃上油酥饼后,这几位很快就被油酥饼的美味吸引了,也不纠结这是谁做的了,也暗自腹诽,这个李木杨在西方不仅学过医术,或许还学过厨艺。

当然这些也只是他和医工们的小灶,不可能让所有悲人都吃上白面大饼的,现在他的目标只是治好他们的病,让他们饿不着就可以了。

再有他需要树立自己的威信,初来乍到就降低身份,只会降低悲人们对你的仰望,还没到与与悲人们同吃苦共患难的时候,因为真正乱世还没有到来,等到那个时候再与悲人们打成一片,他们才懂得你的真心。

陆元子吃完晚饭回去了,临走时还给元千娇带回去两张油酥饼。

马车离开后,李木杨包起两块油酥饼扛起一袋粟米去了悲田庵。

来到悲田坊两天了,也没见隔壁的慈云师太,毕竟悲田坊名义上是官府和寺庙合办的,所以他理当去拜会下寺庙的住持。

悲田庵不大,前后两个院子,东北角一座高大的六角木制塔楼,西边一座侧殿,正殿坐北朝南,房门紧闭。

一旁的耳房门口,夕阳下的阴影里站着一个女子,便是那个名叫海棠的收尸女,此时正透过黑纱看着李木杨。

李木杨知道这个女子不会搭理他,径直走向正殿,因为里面有木鱼声,慈云师太应该在这里。

“晚辈是悲田坊新任医师李木杨,特来拜会慈云师太。”

李木杨放下米袋对着正殿的大门拱手道。

里面的木鱼声停止,一名老妇人嘶哑的声音传出:“李医师,恕老尼不能出门相迎,推门进来便可,只是,跨过这道门槛,李医师就要跪下磕三个头。”

李木杨刚想推门,听到后面这句话就停住了,错愕的看着暗红色的大门,哪有进屋就让人跪下磕头的?这门槛也太高了吧?

李木杨收回手,退后一步道:“实在抱歉,晚辈不信佛,所以不能磕头,磕了就是对佛祖的不敬。”

“施主跪的不是佛。”

“那是什么?”

“是缘。”

“抱歉,晚辈还是不懂。”

李木杨无奈的摊了摊手,在他觉得这个师太有些胡搅蛮缠了,他知道缘这个字起于佛教,儒家和道家是不讲究这个字的,他很不喜欢故弄玄虚的僧人,也是因为他的确是个无神论者。

但他不能因为不信佛而跟老尼争辩什么,只好以不懂来当说辞。

“李医师从何而来?”屋内寂静片刻之后,再次传来师太的声音。

“悲田坊。”李木杨答了句废话。

“在悲田坊之前从何而来?”

“陆士季的陆府。”

“在陆府之前从何而来?”

“西方大秦。”

“那就请回吧,等施主什么时候顿悟了再来跪拜。”

李木杨无语的站了一会,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他是出于礼貌前来的,也是想跟这个师太谈谈未来悲田坊的发展,如果这名师太能多接待一些善人,那么悲田坊不就能多得一些善款了。

未曾想来了就让磕头,还查户口似的问自己的来历,然后就说自己没顿悟,还说跪的是缘,什么缘?他可是穿越千年的人,跟谁有缘?

想到自己穿越的事,李木杨再次望向殿门,想了想,随后摇了摇头,不可能的事。

李木杨转身看向收尸女,收尸女还在那边一动不动着,黑纱下,她的眼睛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看着自己,冷风袭来,白麻裙摆随风摆动,两条笔直的细腿裸露在风中,李木杨真替她感到寒冷,而她似乎感觉不到冷。

李木杨将米袋放在大殿门口,走向收尸女,拿出两块油酥饼递给她,道:

“这是油酥饼,比桂花糕好吃多了。”

海棠微微低头看着油酥饼,却没有接。

李木杨想要塞给她,便去抓她的手,而她如同要触电一般连忙后退,同时将铁钩横在了胸前。

戒备心真的很强,李木杨无语的摇头,将油酥饼放在柱子下面,转身离开了悲田庵。

真是一对奇怪的老少。

看来以后的悲田坊还得靠自己了,老师太不接见信徒了,信徒自然越来越少,没有人捐款,就得自己去赚钱了。

再有他也没指望那些善款,杯水车薪而已,只不过蚊子也是肉嘛。

天色渐暗,悲田坊内十来个悲人围着老槐树散着步,没人敢大声喧哗,如同监狱中放风的犯人,唯有悲田坊的大门是敞开着的,却没人愿意走出去。

李木杨回到悲田坊,便喊来陪护的大虎,与他闲聊了一会。

大虎的心里一直是忐忑的,因为李木杨问的都是他家里的情况和收入来源,他担心李木杨想提高诊金,但大虎也都实话实说着。

他们的爹唐铁匠已经去世了,哥四个继承了铁匠铺,但如今官府对铁器和铜器管理的都很严格,所以他们的生意不太好做,勉强维持四人的生活。

随后李木杨拿出那枚螺旋飞镖问道:“这个是你们自己做的?”

大虎汗颜的点头。

“这个材质是哪来的?”李木杨又问。

“流星铁,有一年跟家父去太湖那边,无意间发现的一颗流星石,后来运回来一大块石头,锻造出流星铁。”

“太湖,有点远,还能找到那颗流星石吗?”

“应该可以,那时候我还小,但记得很清楚那座山,就在山坳里,很少有人会去那里,至于家父为何去那,我也不记得了。”

李木杨对于这种陨石还是有些了解的,陨石有多种,有石陨石、铁陨石、石铁陨石、稀有金属陨石,这很明显是稀有的金属陨石制成,表面光洁明亮没有丝毫上锈的痕迹。

在后世金属陨石比黄金还贵,记得在埃及法老图坦卡蒙陵墓中发现了一把陪葬匕首,几千年没有腐蚀,后来经过坚定怀疑就是外星稀有金属陨石打造的。

只是人们一直怀疑那个时代的锻造术,此时李木杨看到这个飞镖,彻底相信古人的智慧了。

如同他所见过的中医一样,不能说古代是落后的,准确的说是很多东西并没有被继承下来。

随后李木杨拿出一只手术刀问道:“这种东西,如果用流星铁能打造出来吗?”

大虎拿过手术刀仔细看了看:“应该可以,只是现在的火力达不到了,以前有猛火油,现在猛火油也买不到了。”

猛火油也就是石油,在宋朝时被广泛使用,此时多数还都是由胡商从西域运过来的,如今四处打仗交通不便,猛火油也很难买到了。

李木杨点点头,随后问道:“手里还有上好的红铜吗?”

大虎又是错愕,脸颊颤了颤,有些犹豫着不知如何回答了,只是他的表情将他出卖了,说明他有。

李木杨明白他的心里,此时官府对铜制品管理很严格,尤其是红铜,很少在市面上出现,但是,这种世代祖传的铁匠铺往往会有一些稀有金属的存货,所以李木杨才问了这个问题。

“别紧张,我只是想做这种东西。”李木杨又拿出一张图纸给大虎看,这是一套蒸馏酒精的器具,李木杨想将酒蒸馏成酒精。

虽然医疗环能提供酒精,但不能大量提供,他需要大量酒精,就需要自己蒸馏。

大虎看了一会图纸,点点头,又有些欲言又止着。

李木杨道:“放心,料钱和工钱一样不少你的,你不要有顾虑,这是我们之间的生意,与你奶奶的病毫无关系,你也可以拒绝接这个生意,你奶奶的病我也照治不误。”

大虎咬了咬嘴唇,随后握着拳在案几上敲了一下,道:“李医师,我算是明白了,您是真君子,放心这个活我接了,只收料钱,工钱分文不取。”

李木杨感谢的拍了拍大虎的肩膀,也无需多说什么了。

二人又闲聊了一会大虎便离开了。

醒儿端来新煮的茶,给李木杨倒了一杯,李木杨端着茶杯坐在了门口,吹着冷风,喝着热茶,让自己的思绪能够清晰一些。

他需要厘清自己的计划,什么是需要尽快做的,什么是没必要浪费时间的,因为留给他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与此同时,一墙之隔的悲田庵内。

寒风中一名裸露双腿的少女坐在高大的柱子下面,吃着油酥饼,不时的舔舔手指,吃的很香甜。

第102章 牛黄

第二天,李木杨将每日巡房的任务交给了许医工和陆元子,多数病情还是以中医为主,他们二人完全可以应付,李木杨主要还是针对一些紧急病症以及需要手术的外科。

那名雄黄中毒病人赵栋的情况也趋于稳定了,再有三天基本就可以下地了。

这天早上,许医工和陆元子正要巡房时苏敬来了,一进悲田坊就大呼小叫的找李木杨,听说李木杨在赵栋的病房,便没有进去,他知道赵栋现在的情况,连尿都得需要专人给接,他不喜欢看那种重症患者。

苏敬转身便跟着许医工和陆元子一起巡房,这一点让陆元子很不理解,苏敬一向是不喜欢给人看病,也不喜欢给人开药,他跟着巡房干嘛?

结果,在许医工和陆元子认真的给病人诊病开方时,苏敬就跟那些病人聊天,问他们都来自哪里,如果有来自河东的流民,就拉着人家问东问西的,也不管陆元子的白眼,看那样子似乎是在打听什么事。

十号病房是妇婴科,这里有个持续高热的三岁男孩,许医工开了清热解表的方子,陆元子拿出一瓶酒精,并嘱咐孩子的母亲如何给孩子降温和按摩。

然而正当他们要离开时,孩子的母亲忽然尖叫起来,众人回头看去,就见小男孩全身抽搐着,眼球上翻,意识昏迷了。

“糟了,高热惊厥!”

许医工惊呼一声,两步冲上前按住孩子的肩膀,让其平躺,将头偏向一边,清理口中异物,速度快而不乱,同时招呼苏敬按住孩子,他要施针。

苏敬连忙上前帮忙,但嘴中一直嘟囔着:“没用的,没用的”

陆元子惊恐的捂着嘴,她知道小儿惊厥的严重性,昨日她就担心这个孩子高烧不退会发生惊厥,到底还是发生了,小儿惊厥会影响到脑部,后果不敢想象,必须立即止惊。

片刻,陆元子似乎想到了什么,连忙跑出了屋子。

这边许医工已经开始施针,取人中,合谷,但毫无效果,继续取别的穴位,一旁的苏敬哀叹道:“没用的,等你止住惊,这孩子也傻了。”

许医工抬眼狠狠的瞪了苏敬一眼,虽然他也明白苏敬说的是对的,但作为医师是不能当着病人的面下这种结论的。

苏敬张了张嘴,不满道:

“我说的是实话啊,这种情况唯有牛黄,你家李医师不是说他能弄到牛黄吗?他人呢?”

“牛黄来了!”

正当苏敬想要骂李木杨只会吹牛时,陆元子握着什么物品冲了进来。

“啥?”

“牛黄!”

“不可能”

金纸打开,就见红褐色的药丸出现在陆元子手中,顿时一股浓郁的香味飘出,苏敬怔住了。

“这一颗牛黄价值一千两黄金的”许医工提醒道。

孩子的母亲一听一千两黄金脸色更加白了,连连摆手,吓的说不出话来了。

“李医师说药无贵贱,人无高低,他还说只需四分之一粒就可以的”

陆元子也不顾许医工是如何的不可思议,取下四分之一粒牛黄放在碗里化开,一点点的顺着孩子的嘴角喂进嘴里,很怕流出半滴。

片刻,孩子的抽搐就开始减轻了,而体温也在逐渐下降。

“不可能,不可能,”那边的苏敬拿着剩下的牛黄仔细端详着,闻着,又捏下一小点放进嘴里,品味着,又道,“是牛黄,还有雄黄,栀子,黄连怎么可能啊,怎么会有这么多药材在里面,这是炼制出来的金丹吗?这到底是什么呀?”

苏敬自小家传研究草药,也炼制过丹药,此时面对这种丹药已经风中凌乱了。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李木杨走了进来,拍拍懵逼中的苏敬,“苏药师,正式给你介绍,这叫安宫牛黄丸。”

随后从苏敬手中夺去牛黄,苏敬不舍的张着嘴。

李木杨探手摸了摸孩子的手腕,点头道:“38度了,许医工,接下来你可以诊疗了吧?”

许医工连忙点头,他甚至都不敢抬头看一眼李木杨,实在无法相信一个医师随手拿出这么贵重的药材给一个流民的孩子治病,这是什么人啊?

苏敬将李木杨拉到一边,低声问道:

“李木杨,你还有没有牛黄?”

“干嘛?”

“卖掉啊,这样你不就有钱了?”

“没了,就这一颗还是从西方带回来的。”

李木杨摊摊手走了。

看着风轻云淡的李木杨,苏敬真想踹他一脚,总是哭穷没钱,今天随随便便就拿出了价值千金的丹药,转眼间给了一个毫不相干的小孩用了,这算什么?苍生大医么?你那些金叶子很快就会见底,看你以后怎么维持悲田坊。

李木杨懂得牛黄在这个时代的意义,牛黄就是牛胆囊的胆结石,在中医上用于小儿惊厥,老人中风效果立竿见影,由于这种牛胆结石很少有,作用又很大,所以很值钱,在后世也被中医应用,也很值钱,随着科技的发展有了人工牛黄,让牛黄成为了中医的常用药物,只是在某些时候人工牛黄还是与天然牛黄无法相比的。

这颗天然牛黄还是一名中医送给他的,就在他出事之前,战区医院破天荒的来了一名中医,带着一腔热血要将祖国的中医展现给各国同仁,结果面对战区快节奏的急救,他终究还是失望的离开了,临走时将带来的一些药分给了同胞,李木杨就这样得到了少许的中成药,一直放在背包里。

回到屋内,李木杨取出几瓶中成药看了一会,有治疗慢性肠炎的,也有去火的,也有外伤用的白药,还有一些补身子的,这些药都属于紧缺资源了,因为眼下的医疗环是不提供中药。

李木杨想了想将一瓶十全大补丸放进一个小瓷瓶内,喊来谭五。

“他的身体有什么病症?”

李木杨没有说出杨侗的名字,谭五却能立刻明白他的意思,眼中流露出感激之色,答道:

“公子放心,小主没有大碍,只是屋内潮湿,而小主又不喜欢见太阳,所以身体太虚了,老奴也抓过几服药,小主就是不愿吃。”

“将这瓶药带回去给他,这是一种气血双补的药丸,一次十粒,一天两次,告诉他若是还当我是他哥,就将这瓶药吃掉,每天必须多运动,晒太阳。”

“老奴替小主谢过公子!”谭五接过药瓶如同收获至宝般放进怀里,他知道杨侗缺的不是药,是这份关怀。

“明天不用来了,让阿古每天送元子过来就可以了,劳烦你在陆家多多照顾他。”

李木杨说完深深的叹了口气,对于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他的确无法做到置之不理。

一旁的谭五抹了抹眼角。

第103章 卖酒精给军队

陆元子巡房结束后回到正堂将一些病案交给李木杨,谭五连忙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低头退了出去。

这一个小动作没有逃过陆元子的眼睛,陆元子好奇的回头看向谭五。

“那孩子没事了吧?”李木杨连忙打岔道。

“哦,没事了,许医工在那照看呢。”陆元子轻轻放下医案,看着桌面的几个瓷瓶,她知道那里是一些药丸,似乎都是很值钱的药丸,不知道李木杨拿出来是要做什么。

其实她对李木杨的好奇与苏敬一样,这几天她一直觉得李木杨将赚钱看得很重,可他却有牛黄,这颗牛黄虽然不至于价值一千两黄金,但几百两黄金还是有的,然而他却毫不犹豫的拿出来给了一个不认识的小孩使用,这种苍生大医的情怀真的不是一般人能够具有的。

她想起李木杨曾经说过的话,人命大于天,此时在这里诠释的再清晰不过了。

李木杨发觉陆元子看着自己发呆,便摸了摸自己的脸,没觉得脸上有什么异常。

陆元子赧然一笑,随后道:“屈突檀笑跟我约诊了,以后她每隔一天都会来悲田坊找我针灸,杨月娥替她给了十贯钱,我说用不了这么多,她说剩下的就当捐赠了。”

“呵,她倒是大气,有机会你转告杨月娥,帮我买十坛子清酒,我只出成本价。”

“干嘛要那么多酒?”

“造酒精。”

“哦,酒精不够了是么?”

“不是,造酒精来卖。”

“卖?卖给谁?”

“当然是卖给需求量最大的了。”

“”

陆元子微微蹙眉,需求量最大的也就是伤者最多的地方,那就是军队了?

陆元子迟疑间,苏敬大大咧咧的进了屋子,端起茶水就喝,似乎刚才说了很多话,此时口干舌燥了。

李木杨无奈的看着他。

苏敬喝了三杯茶后,就一本正经道:“李木杨,我可不是闲的无聊来你这的,我是带话来的。”

陆元子本想离开,听了苏敬的话便留在了屋内,在一旁整理医案,侧耳听着。

李木杨抬手示意请说。

“巢太医让我来的,告诉你单将军家里一切都好,疫情控制住了,他碍于身份不方便来悲田坊看你,告诉你有什么困难可以提出,他那边一定帮忙,只是钱的方面有些难办”

苏敬转告着巢元方的话,大体也是告诉李木杨知道悲田坊不好运作,也只能在精神上支持了,李木杨也理解巢元方的难处,也没指望他能帮什么忙,有这话也就够了。

“再有,前段时间太子在慈涧打了个败仗回来了,巢太医明日就要随单将军去慈涧,救治伤兵,大概会去半个月吧。”

“哦,正好我这里有些酒精,麻烦你给巢太医带去,他知道怎么使用,对救治伤兵很有帮助的。”

李木杨起身取来两个密封的瓷瓶,大概有一千毫升。

一旁的陆元子更加确定了,他真是要卖酒精给军队,可是这种生意怎么能做,这不是惹火上身吗?

苏敬也是不解的看着李木杨,憋了半天,不满道:“你要干嘛?你很怕郑国战败吗?”

说完这话,大体也能猜到李木杨一定会说他的眼里只有病人没有国界那种大话,苏敬说完便叹了口气,继续喝茶。

李木杨好笑的看着他,也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片刻之后,苏敬像是做出了某种重大决定,拍着桌子道:

“嗯,我也决定了,以后我就留在悲田坊任药师了,在疾患司实在没意思,还是悲田坊好啊,有这么多病人,能更好的发挥出我的作用。”

李木杨险些将口中的茶喷出来,诧异的看向苏敬,这个一向看不起悲田坊的药师怎么突然间转性了,鬼才信他是为了病人屈尊的。

苏敬白了眼李木杨,低声道:“你这里有河东来的难民,以后还会继续来的。”

“是啊,怎么了?”李木杨也低声问。

“在你这可以打听到李唐的情况啊,”苏敬手指敲着桌面,望向屋外,忧心忡忡道,“也不知道李唐娘子军在哪打仗呢?”

李木杨顿时明白了,苏敬这是在惦记自己的妹妹,他妹妹就在娘子军任医女,早已失去了联系,如今洛阳城内能打听到李唐与刘武周的战况,却打听不到更细的东西,比如娘子军如今在哪驻扎,或者军队内有没有什么大的变故,而悲田坊有一些河东来的难民,从他们嘴中反倒能知道一些跟娘子军有关的琐事。

苏敬又是一杯茶下肚,道:“就这么定了,回去我就跟巢太医申请,然后就来悲田坊任职”

“等等等等,”李木杨连忙摆手,“我还没同意呢,你总得先问问我要不要你吧?毕竟还得我给你俸禄的。”

“俸禄都是小事,随意给点就可以了。”苏敬无所谓道。

“那也不行,给一文也是钱,我们悲田坊坐吃山空,不能轻易就养个药师的,那许医工对草药也很了解,完全可以替代药师的。”

李木杨连连摆手,苏敬脸色顿时阴了下来,指着李木杨气的说不出话来了,憋了半天骂了句忘恩负义。

李木杨揉了揉额头,为难道:“苏兄,我记得当日在关林庙的恩情,只是我也难办啊,悲田坊这么多人看着我,我总不能以权谋私吧,你到悲田坊任职,你能带药来吗?”

苏敬又给了他一个白眼。

李木杨继续道:“这样吧,你先帮悲田坊办点事,事成之后自然就可以进入悲田坊了。”

苏敬闻言警惕的看向李木杨,心想这事估计不是什么好事,苏敬是个比较中庸的人,不喜欢揽事,也不喜欢管闲事,他只想消消停停的过日子。

李木杨也不管他答不答应,就拿出两个小瓷瓶,倒出几粒黑色的药丸,摆在桌子上:“这是两种药,我需要你鉴别出里面的成分以及含量比例,你大名鼎鼎的苏药师应该能办得到吧?”

苏敬捡起一粒药丸,仔细看了看,又在鼻尖闻了闻,又捏了捏药丸,似乎在感受它的硬度,那种动作和神色就像是一名收藏家在鉴证古董似的。

片刻之后,苏敬叹息一声,又无奈道:

“你到底还有多少这样的宝贝啊?”

第104章 长安来的道士

苏敬见识了价值千金的牛黄,此时面对这些药丸同样露出了无法置信的神色,虽然它们不如牛黄值钱,但从做工和配伍上判断,这也是用药高手研制出的上好丹药了。

“就这些,所以才要找你分析出配比的。”

“你到底要干嘛?”

“制药丸,卖药丸。”

同样的念头再次在苏敬的脑海里蹦出,你这么缺钱还会随随便便将牛黄给人用,当然他也知道说这些就是废话,这个李木杨就是喜欢做出不合常理的事,他也快习惯了。

苏敬想了想,又看向屋外,分析出配伍难度不大,只是要分析出各个药材的比例,这个难度很大,可是,看着李木杨坚决的态度,他也只好咬牙接受了。

“好,给我点时间,我若分析出来配比,你就要收我进悲田坊!”

“一言为定!”

李木杨想要跟苏敬击掌,苏敬白了他一眼,拿起药瓶走了。

李木杨笑望着苏敬的背影。

一旁的陆元子走过来拿起剩下的药丸闻了闻,问道:“地黄?”

李木杨点头。

“这也太难了吧?”陆元子带着同情的目光望向苏敬的背影。

李木杨笑道:“他若办不到就不是药师苏敬了。”

这话更是让陆元子不解了,苏敬是药师,但也仅仅是个二十岁的药师,怎么在李木杨的眼中如同有着百年道行的丹药师了?

再有,对于李木杨要炼制丹药来卖更是无法理解,现在的丹药都是道家炼制的,悲田坊卖丹药,这事说出去都会让人笑话,而且,民间大多数丹药都是什么长生不老药,那种药历朝历代就没有一个靠谱的,而这药明显是以地黄为君,肯定不是什么长生不老的丹药,不过视为补药倒是可以的。

其实这两种药分别是六味地黄丸和金匮肾气丸,原包装上是有说明书的,但中药讲究什么‘君臣佐使’的配伍,李木杨不懂这些,不知道这里面的含量都是多少,所以才指望苏敬能将配比分析出来。

李木杨就是打算卖这两种药。

金匮肾气丸就是张仲景《金匮要略》里的方子,主要用于肾虚水肿,腰膝酸软,小便不利,畏寒肢冷等肾阳虚症,由于这种方剂平稳补肾,在后世备受医家推崇。

但《金匮要略》此时已经遗失,直到北宋年间才被收集成册,北宋太医丞钱乙将原方进行修改,由八味药改成六味药,也就是六味地黄丸,六味地黄丸适用于肾阴虚的症状,如头晕耳鸣,腰酸腿软,潮热盗汗,遗精,口干舌燥等症。

所以这个时代,这两种药丸都不存在,从中医上讲一个是治疗肾阳虚的一个是治疗肾阴虚的,而李木杨是西医,但他也知道这两种药作为补药对人体还是很有好处的,即使不用一人一方,也是有很好的效果,尤其是这个时代的人,寿命普遍偏短,也正是因为身子虚的缘故。

而且六味地黄丸在北宋年间就是被用于小儿发育不良的,对孩子也是很有好处的。

所以说,无论后世医人如何评价这两种药丸,对于这个时代,两种药丸绝对是好药。

。。。。。。。。

建阳门旁有个归仁坊,这里有座小道观名叫玉清观,看着不起眼,这个住着的却是被人称为神仙的王远知。

王远知今年一百一十岁,琅琊临沂人,又名远智,字德广,年少时师事陶弘景,得上清派道法,又从宗道先生臧矜学,得诸秘诀。

大业年间,杨广为让王远知留在洛阳,为他修建了玉清玄坛,后来被李密破坏了,王世充登基后,他本想离开洛阳,却被王世充禁足在城内,不得出城。

王远知也就住在这个小道观内,很少与外人接触,一开始还有很多人前来拜会他,他都拒绝接见,后来也就没人来了。

这天傍晚,来了一名年轻的道士,说是特意来拜会他的,他本来不想见,可是那人却说他是南坨山静云观至元道长的徒弟,他也就见了这名小道士。

此人年龄十八九岁,道号黄冠子,一身崭新的道袍,背着褡裢,面容还算俊朗,彬彬有礼。

二人客套一番,得知黄冠子是从长安来的,王远知便有些好奇了,如今两国打仗,想安全来到洛阳实属不易,他来干嘛,肯定不会是特意来看望自己的。

黄冠子说了一堆阿谀奉承的话后,便从褡裢中拿出一封信递给王远知。

王远知打开信,却是一张人物画,不由得抬眼好奇的瞄了眼黄冠子,随后又仔细看向画中的人,画的应该是个道士,只是头发扎的有的乱,年龄也是十八九岁的样子,可以说画这个画的人比较有绘画功底,绝非一般画师。

“王神仙,晚辈这次来洛阳就是想找这名道士,应该是个道医,您老看看是否认识?”

“好像有点眼熟,一时想不起了。”王远知一手托着画像,一手捋着胡须,问道,“找这个人何事啊?”

“晚辈也是受人之托啊,想请他去长安为一病人诊病。”

“如今郑唐两国打仗,去长安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晚辈自有办法,只是想快些找到此人。”

“哦哦。”王远知点点头,又问,“敢问长安何人得病,需要这名道医去治,天下医人不是有很多吗?”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也是受人之托啊,不知王神仙可想起了什么?”

“恕贫道再想想。”

王远知也不再多问,依然托着画纸,蹙眉沉思着,他大体也猜到了这个黄冠子绝非道士,或者说以前是道士现在的身份不再是了。

而画中之人明显就是悲田坊的李木杨,按说李木杨的名声不会传到长安的,也不该被人当成道士,那么这里面一定发生过什么事。

王远知想起李木杨穿着道袍进城,后来被当成斥候的那件事,说明李木杨在回城前应该是与李唐的某人发生了一些事情,那人怕不是个普通人。

不管怎样,眼下的洛阳百姓,尤其是悲田坊里的悲人更需要李木杨,而不该去洛阳的。

如此想着,过了许久,黄冠子有些坐不住了,想去如厕,王远知便让一名小道童带他去了。

待到黄冠子出去,王远知望向他的背影叹了口气,随后,右手提起毛笔在画纸上点了一个点,就这样画中之人的嘴角就多出了一个痦子。

黄冠子回来后,王远知放下画纸还给他,说道:“一时想不起了,天色已晚,小友如不嫌弃就暂且在此住下吧,明日再去寻人。”

黄冠子连忙道谢,他来洛阳的确没有个安身之处,能住在这里是最好不过了。

他也是凭着师父与王远知有故交这才来找王远知的,也知道王远知的为人,不耻王世充的王权,蜗居在洛阳城中,如果有可能,他也想将王远知带离洛阳去长安,为李唐所用。

其实黄冠子现在真正的身份是李唐秦王府记室参军,这次来洛阳就是奉了李世民的密令来找一名道医,李世民也是看在他曾经是道士的身份才将这个任务交给了他。

黄冠子本是岐州雍县人,自幼聪慧好学,博览群书,自小拜南坨山静云观至元道长为师,武德元年回到长安被刘文静引荐给李世民,他的真名叫李淳风。

第105章 你要娶额

两日后,薛木匠将定制的轮椅和手术床担架车等物品送到了悲田坊。

李木杨仔细调试了一遍,虽然没有后世金属的灵敏,但也够用了,完全木制而成,包括轮子,插削,扶手,简直可以称之为巧夺天工。

李木杨连连称赞。

阿古推了推轮椅,感觉很有趣,让芸儿坐上,芸儿害羞摇头,醒儿从厨房出来却嚷嚷着要试试,阿古便推着醒儿在院内跑了起来,引得两面的悲人都出来看热闹。

在他们觉得这种有轮子的车就该皇帝坐,悲田坊弄个这种东西要干什么,一时间都没明白过来。

即使是瘸腿的人也想不到这会是他们的代步工具,或者说是不敢想象。

李木杨带着薛木匠进屋结账,结算后一共是二千五百文钱,李木杨觉得很值,都是上好的黄花梨木,结实耐用。

随后李木杨又拿出两张图纸展开放在案几上,笑道:“老人家,不知这个能否做出?”

薛木匠望着图纸就感觉上画的乱七八糟的,便俯身仔细去看,这一看,老人似乎被惊吓得险些跳了起来,随后不可置信的看着李木杨。

李木杨道:“一共两幅图,前后两个角度,说实话,这可是我画了两个晚上才画好的,啧啧,漂亮吧?”

老者却不觉得这跟漂亮有什么关系,反而觉得恐怖。

“你是在考验我?”老者思考片刻说出这么一句话来,因为这可不是什么车和床类的用品,这明明就是一副骷髅。

李木杨不由得笑了起来:“老人家,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我一个学医的有什么资格考验您这个老木匠啊,而是我真的需要这个东西,嗯,以后我会收徒弟的,这个就是教学用的。”

薛木匠看得出李木杨的诚恳,他也知道那些针师都会有一副人体穴位图,那么这副骷髅用于对人体骨骼的学习或许的确是好东西,虽然他不知道这些骨头都是什么,但隐约能感受到里面的神秘。

薛木匠再次看向图纸,问了几个关键位置的问题,点点头:“这生意我接了,但价格低不了,两千文。”

“好,成交!”

李木杨送走了薛木匠,阿古和醒儿还在新铺的石板路上玩着轮椅,醒儿口中不停的喊着“这边,这边,拐了,拐了”

正当院内欢声笑语之时,一阵狗吠声打破了这种和谐。

王世辩的女儿丫丫出现在了悲田坊的门口,手里拉着阿黄,若说狗眼看人低一点都不假,阿黄看到院内穿着破破烂烂的悲人便一顿狂吠着。

“李木杨,你给额出来!”丫丫双手叉腰,声音洪亮,气势十足着。

一时间院内肃静起来,悲人们看到一个衣着华丽的小女孩拉着一只大黄狗吓得纷纷躲进了屋内。

李木杨看到丫丫这个架势就知道来者不善了,这个活宝不定又要出什么幺蛾子了。

“李木杨,你要娶额!”

果然,丫丫的一句话险些让李木杨脚下踏空。

丫丫见李木杨像是没听懂似的看着自己,又再次一字一顿的强调着:

“你!要!娶!额!”

“好了好了,快回家吧,别胡闹了。”

李木杨哭笑不得了,也不知道这个小丫头发的哪门子疯。

“我没胡闹,你必须娶额,你亲了额的嘴,还亲了两次,你就必须娶额!”小丫头一本正经的强调着,那表情就像是来讨债的刁妇。

而她的话惹得悲人们错愕不已,李医师亲了这个小丫头,怎么肯能啊?可看这小丫头的表情又不像在说谎,一时间低声议论起来。

李木杨也彻底无语了,闹了半天她还在纠结人工呼吸那件事,便只好语重心长的给她解释着,那不是亲,而是救人的一种方式,那叫人工呼吸

“额不管,你亲了额就得娶额!离开这个破地方跟额回去!否则让额爹拆了这个悲田坊。”

小丫头越说越激动,眼看就要放狗咬人撒泼耍混了。

陆元子只好上前蹲下来安慰道:

“丫丫,你还小,那天李医师救你的时候我也在旁边,他若不那么做你就死了,孙思邈神医曾说过,作为医者,不得瞻前顾后,自虑吉凶,所以李医师是在毫无顾忌的情况下救的你,病人在医人的眼中只是病人,不分男女,你也不必对此事介怀的。”

丫丫蹙眉看着陆元子:“你很漂亮,说话也好听,你是陆元子么?”

“是啊,你可以喊我元子姐姐。”陆元子笑笑。

“不,额知道你和李木杨有婚约的,额可以让李木杨娶你,但是,额做大你做小!”

“”

陆元子的表情几乎扭曲了,没想到这小丫头竟然是有备而来,都打听好了李木杨的婚事了,还给分出了大小。

“凭什么呀?”一旁的芸儿忍不住了,壮着胆子嘟囔了一声,还偷偷看了眼阿黄。

“因为额是郡主,”丫丫歪着下巴道,“李木杨娶了额他就是郡马,本来郡马是不可以纳妾的,但额念你们有婚约在先,可以网开一面,所以,你只能做妾!”

“我还得谢谢你呗?”

陆元子咧嘴问道。

丫丫认真的点头。

陆元子无语扶额。

随后丫丫抬了抬下巴,如同胜利者一般,用桀骜不驯的眼神看向悲田坊内的众人,一旁的阿黄焦躁的哼哼着,随时准备咬人的意思。

面对小丫头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李木杨也是束手无策了,打也不是骂也不是,讲理又讲不明白,再有这丫头是王世辩的女儿,真要发起彪来还真不好应付的。

李木杨先将陆元子拉到一边,免得这丫头真的放狗咬人。

丫丫看到李木杨拉陆元子的衣袖,脸色立刻阴了下来,仿佛她的男人摸了别的女人,丫丫愤怒的跺脚,一旁的阿黄狂叫两声。

众人心里一紧,感觉丫丫就要放狗咬人了。

然而那只大黄狗前一刻还在狂躁着,下一刻立马闭上了嘴,夹起尾巴,还将头伏在了地面,似乎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与此同时,院内响起了怪异的声音,有些刺耳,仔细听来那是铁与石头摩擦的声音。

众人寻声看去,就见收尸女从院中的西北角落走了出来,依然是一件麻布斗篷,蒙着黑纱,手中长长的黑铁钩在新铺的青石板上拖拉着,发出难听的吱吱声。

第106章 摘除喉蛾

收尸女步伐不急不慢,目不斜视,沿着青石板路朝这边走来。

悲田坊并没有死人,她来干什么?这是所有人共同产生的疑问。

天空的一片云朵遮住了阳光,院中的空气在这一刻似乎都变得冰冷了。

丫丫抿了抿唇,又咽了口吐沫,似乎有些害怕收尸女,虽然上次她跳河前还让别人通知收尸女收尸,但那只是她为了营造氛围演的一出戏,虽然戏演砸了,到底还是收尸女将她捞了上来,心里对收尸女也是越来越忌惮了。

最诡异的是那只大黄狗,似乎看到收尸女后就不敢再叫了,而且四肢还有些颤抖,片刻之后,阿黄低吠一声转头就跑,挣脱了丫丫手中的绳子,冲向远处的荒野。

丫丫晃了晃小胳膊,又跺了跺脚,冲收尸女表达完某种不满,连忙跑出了悲田坊,去追阿黄了。

收尸女依然如同没事人似的,拉着长长的铁钩走在青石板路上,带着吱吱的声音,走出悲田坊的大门,去往旁边的悲田庵。

按照这个路线,她应该是从西墙翻进来的,然后从大门出去又回到悲田庵,这是在遛弯么?

“以后再来悲田坊请走正门,不许翻墙。”

看着收尸女的背影,李木杨无奈的摇头,再看新铺的青石板被铁钩划出的痕迹,也有些心疼。

风吹云动,阳光重新照射下来,暖意回到了院中。

“好了好了,大家各忙各的,一会儿我要做两台手术,一是白内障摘除术一是扁桃体摘除术,将轮椅送到临时手术室。”

一场荒唐的插曲就算结束了,悲人们纷纷散去。

听说给崔雪切除喉蛾,许医工的身子又僵住了,他所担心和期盼的这一天终于来了。

阿古和醒儿推着轮椅去了临时手术室。

芸儿跟在陆元子身旁低声问道:“小姐啊,你说那个收尸女到底干嘛来了?”

陆元子也是疑惑的摇摇头,看着石板路上的划痕,道:“或许是来走走新铺的石板路吧。”

自从那日在天津桥上救下丫丫之后,看到李木杨与收尸女在堤岸上同行,陆元子就开始注意这个怪异的收尸女了。

在她觉得,李木杨和收尸女身上都有着一些无法言喻的神秘气息,一个救人,一个收尸,看似有些相似的关系,却又说不明白这算什么关系

下午,陆元子又一次见识了李木杨的神秘。

扁桃体摘除术是个小手术,李木杨打算采取局麻,崔雪只需坐在轮椅上就可以进行手术。

李木杨允许了许医工旁观,有他在,崔雪的胆子还能大一些,只是他似乎比崔雪还要紧张。

陆元子作为助手,教许医工如何穿手术服,许医工的身体有些僵硬,陆元子能够理解他此时的心情,换做她也是很难接受的,但她的内心又是很期待这种治疗方式。

虽然这个时代也奉行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但医林界传说着太多关于神医华佗的事迹,却是割去人体的某个部位而保住性命,在陆元子的心里,活着比什么都重要,这种想法多是源于家里病榻上的母亲。

四人都准备完毕,也是因为局麻,李木杨不得不与崔雪进行手术前的心理疏导,免得手术过程中崔雪产生抗拒而无法配合。

先是告诉她这只是个小手术,打上麻药不会感觉到疼痛,只会出一点点血,然后又告诉她扁桃体在人体的意义,它在免疫系统里的作用很低,切除它别的免疫系统会进行补偿,原本可以不切除,但由于反复发作,时间耽搁的太久,已经影响到了心脏,再严重下去就会危及生命,随时都有死去的危险。

李木杨尽量用简单易懂的话讲解,崔雪依然听不太懂,但她最关心的却听明白了,一年当中,多少个夜里心痛难忍,呼吸困难,甚至昏迷,都以为自己就要死了,能活到今天她都觉得是老天恩赐了,所以她选择信任李木杨。

李木杨将准备好的手术器具一一摆开,扁桃体注射器、压舌板、扁桃体抓钳、扁桃体刀、扁桃体剥离器等等,告诉陆元子这些物品的名称。

先是将压舌板压住崔雪的舌头,在舌腭弓的上、中、下三处分别注入麻药,看到这一幕,许医工已经站不住了,坐在胡櫈上双手握着崔雪的手,想鼓励崔雪坚强,眼泪却在眼窝里开始打转了,反倒是崔雪以微笑安慰着他。

看着这一对撒狗粮,李木杨无语片刻,才道:“许医工,你会影响到手术的,要么你去洗洗手,一会儿或许有用得到你的地方,多洗几遍。”

“哦哦,好好。”

许医工连忙出去洗手,待到他回来时,手术已经结束了。

扁桃体摘除本就是个小手术,简单快速,手术的技术难点就是切除的不彻底会造成二次手术,又或者伤到毛细血管流血不止,所以一般都采用全麻,这样医生掌握主动可以控制意外发生,但技术上对于李木杨来说根本不是事,而患者的配合最重要,崔雪的确是个很坚强的女子,在许医工出去之后就很配合李木杨,所以几分钟的时间就将两个扁桃体全都摘除了。

不仅仅许医工茫然,就连陆元子都没回过味来,她甚至还在等着给李木杨擦汗的,然而,就见李木杨左手右手交换几次,两个所谓的喉蛾就放在了托盘里。

陆元子和许医工二人面对着托盘中肉状物体,相互望望,又看向托盘,又相互望望。

虽然谁也没说话,却似乎已经说出了千言万语。

切了?

切了。

这就是喉蛾?

是吧。

怎么会这么快?

我也不知道哇。

李木杨检查完出血点,自诩道:“嗯,不错,很成功,接下来要密切观察了,麻药过后会有些疼痛,不用太担心,两日内只能冷饮食汁,七天后可以软食,不要太热。”

崔雪的表情还处在麻木中,但眼神依然是一种坚韧的乐观,许医工想问什么,李木杨拍拍他的肩膀:

“先推回病房修养,晚上我们再谈谈后续的治疗。”

第107章 白内障

许医工推走了崔雪,李木杨开始收拾医疗器具,这算是他在这个世界做的第一台正规小手术了。

随后便是给四虎奶奶做白内障囊外摘除术加人工晶体植入术,这个手术需要的时间稍微长点。

大虎用轮椅将老太太推进屋内,便紧张的看着四周,李木杨安抚几句将大虎送出了房间。

放倒轮椅后背,就是个半躺式的手术床,李木杨告诉老太太放松不要害怕,老太太什么也看不见反倒很放松,嘴上还说着尽管针刺,她不怕疼,似乎是在安慰李木杨,可是老太太说着说着就觉得眼睛凉了下,随后便昏迷过去。

陆元子愕然的看着李木杨,她更没想到还有这种滴入式的麻药。

白内障手术,就是摘除混沌的晶体,放入一个人工晶体,人工晶体除了可以恢复视力,还可以恢复眼内的解剖关系,防止前部玻璃体的脱出,如果前部玻璃体从玻璃体腔内脱出到前房并且和角膜或者虹膜组织相粘连,可能会对视网膜造成牵拉。

这种手术是二级手术,也较为危险,李木杨集中精力做着每一个动作。

一旁的陆元子比刚才摘除喉蛾的手术还要紧张,要知道这可是人体最脆弱的眼睛。

再有,她的内心萌生的一种悸动,连眼睛都敢动刀子,他还有什么不敢的?

大约一个小时的时间,手术结束了。

老太太也准时的醒了过来,李木杨给她戴上了眼罩推了出去。

屋门口兄弟四人看着戴着眼罩的老太太都是紧张的浑身绷紧了。

“很成功,明天就可恢复视力了,还要在这观察两天,我会每天给她上眼药的,防止感染。”

如果在现代老太太已经可以出院了,但李木杨担心这哥四个不懂得照顾老人,老人现在很怕颠簸,也怕强光,再有也不会滴眼药,所以就将老人留在悲田坊。

李木杨回到手术室内,就见陆元子跪坐在地,双眼直直的看着托盘中的物体。

“这有什么好看的?这些是要焚烧处理的。”李木杨拿出医疗垃圾袋将其装了进去。

陆元子缓缓抬头,眼里有些湿润,目光哀愁,似乎有话要说却说不出来。

“到底怎么了?想说什么你就说嘛,别这么看着我,好像我欺负了你似的。”

陆元子咬咬唇,道:“石瘕症你会治么?”

“需要见到病人看情况而定。”

“哦。”陆元子若有所思着。

“是不是伯母?在你家住那么久也不让我见她老人家,我估计是身体不太好。”

陆元子低下头,没回答,拿起抹布开始擦洗地面,如同勤劳的一休,很用力,恨不得将地板擦掉一层皮,也不知道这个地面怎么招惹她了。

李木杨无语的离开,来到外面喊道:“醒儿,庆祝手术成功,晚上吃鸡!”

李木杨明白陆元子的难处,她还不敢为母亲做主,而这种事也不该由李木杨主动提出来,他必须还要尊重陆士季的决定。

醒儿在悲田坊除了照顾李木杨的起居饮食,多数时间就留在厨房,她喜欢做饭,哪怕每天都是那些简单的饭菜,她做的也很投入。

厨房本来只有一个厨娘,做一百多人的饭也很累,有醒儿帮忙倒是乐不得,李木杨还指挥着她们如何做小鸡炖蘑菇。

下午,整个悲田坊的人都吃到了香喷喷的小鸡炖蘑菇,虽然分到的肉不多,但都说这鸡汤有营养,里面还有草药呢,所以每个人光喝汤就喝了半饱。

傍晚的时候,裁缝铺送来了病号服,这是李木杨设计的款式,也是借鉴后世的病号服,对襟褂子,纽扣在中间,上衣下裤,都是宽松为主,穿脱都很方便,天冷可以在里面加厚衣,李木杨之所以定制这种衣服,主要还是为了卫生和统一管理。

当所有病人看到身边的人与他穿同样的衣服时,他就会觉得相互间亲近了许多,这也是团队管理的一种手段。

他就是让在这里的人把悲田坊当成家,只有这样才有凝聚力,才能克服很多未知的困难。

很多悲人们从没穿过新衣服,这是他们第一件新衣服,虽然款式有些特别,但这就是新布制成的,闻着新布的味道都是一种享受。

大家都隐隐觉得,悲田坊的好日子终于来了,但也担心不会长久,毕竟钱是陆家捐的,人家不可能总捐下去。

而这个李医师一点也不知道节约,又是铺路又是打家具的,据说还要新盖房子,而且还定下规矩,在悲田坊治好的病人如果不愿意走,都可以留下做义工,供吃供住,悲田坊根本不需要那么多义工,真不知道李医师到底要干嘛。

医工也是每人一套白色的长袍,也是对襟,只不过不是翻领,而是圆领,更符合这个时代的衣服特点,在两侧还有两个小兜,由于这个时代白衣服代表着丧服,有些不太吉利,李木杨就让在衣服的左胸上绣上“悲田坊”三个红字,这样,就不太像丧服了。

醒儿和芸儿抢着试穿这件衣服,都觉得穿上之后顿时威风八面了。

陆元子笑着看着姐妹俩,她也很喜欢这件衣服,以前帮李木杨做手术时都是一件蓝色的很薄的衣服,穿一次就丢掉了,而现在她也有了自己的衣服,而且,她觉得穿上这衣服似乎就与李木杨亲近了很多。

如果再能有他那样的医术就更好了。

门外阿古已经套好了马车,此时太阳已经落下,陆元子和芸儿上了马车,阿古便快马加鞭直奔安业坊。

回到陆家,院内一片寂静,谭五站在西跨院的门口,朝陆元子微微颔首。

陆元子脸色一僵,快步进院。

果然,闺房之内,陆士季正与元千娇相视而坐。

元千娇见陆元子回来,便委屈的扁扁嘴。

“爹”陆元子咬唇跪坐一旁。

“元子,还是请她离开陆家吧。”陆士季语气平淡,却也不怒而威了。

“爹,她是”

“我不管她是谁,陆家从不容留外人,明日便离开吧离开洛阳吧。”

第108章 该吃药了

“呜呜呜~~”

陆士季离开后,元千娇扑进陆元子的怀里便放声哭了起来,陆元子抚摸着他的头安慰着,她一直担心父亲发现元千娇,终归还是发现了,这也在预料之中。

“你爹好吓人啊,他什么也不说,就一直看我,看了我一个时辰了呜呜呜”

陆元子无语的望向屋外,能够想象父亲当时的表情,小时候,大兄惹祸时,父亲都是这样看着,不打也不骂,父亲能这样看着元千娇就说明他还是很纠结的,父亲一向是很心善的,按说前朝老友的女儿流落到此,应该不至于这么心狠的,父亲到底是怎么了?

。。。。。。

陆士季离开闺房便去了后院的那间小屋。

其实谭五早就告诉了陆士季闺房内多了一个人的事,而这个人应该就是行刺段达的人。

陆士季一直犹豫着要不要见,他能够猜到这个女子应该是某个前朝官员的家人,因为死在段达手下的官员太多了,他也想收留他们的家人,但又担心为陆家惹上祸事,犹豫再三,这才去了陆元子的房间。

见到的却是元文都的女儿,元家全家被抄斩,没想到还有个女儿活了下来,这也算好事吧,但也担心她还要行刺段达,如今的段达出门在外都是带着几十名护卫,根本不可能成功的,所以才劝她离开洛阳,放下这个仇恨。

不是陆士季不念旧情,而是实在没办法,因为陆家不能招来祸事,后院隐藏的那个人才是最重要的人。

“是元文都的女儿,名叫元千娇,据说前些日子段达被一女子行刺,很可能就是她做的,我已经让他离开洛阳了。”

陆士季一边挑亮案几上的油灯一边低声说着。

少年缓缓起身,油灯照亮了他那张蜡黄的脸,少年虚弱道:

“元卿家是忠臣啊,你不该如此对待他的女儿。”

“您的安全最重要,陆家不能节外生枝。”

“哎,我活着还有何意啊,”少年努力的坐直身子,“大哥他真的只想当一名医人么?”

“卑职不敢揣测,据谭五所说,他已经救活了几名将死之人。”

“呵,救得几人,能救得了天下么?能挽回我大隋王朝么?”

少年双臂高举,面部扭曲,昏暗的灯光下,犹如想要逃脱地狱的魔鬼。

“主上,该吃药了。”

“我没病,我只是心病啊”

“这是他给您的药。”

“好吧,我吃。”

。。。。。。

深夜,陆元子将元千娇哄睡了,轻轻走出房间,来到隔壁。

“小姐,老夫人已经睡着了。”一名小丫鬟端着木盆出来低声道。

“我娘今天怎么样?”

“老夫人又流血了。”小丫鬟低头看着木盆里染血的布。

“好了,你回去吧,今晚我陪着娘。”

陆元子的母亲患的就是石瘕症,西医上讲就是子宫肌瘤,这也是陆元子用心去学医,而且是学女科的原因,她要救母亲,这个时代专业的带下医很少,有的只是产婆,之所以把产婆跟带下医相提,也是因为只有产婆才会去触碰这些病,产婆往往会说子宫里长了肉石头,渐渐的也就出现了石瘕这个名字。

医经上说,因行经之后,寒气自**入,客于胞门,以致血凝,月经不行,而腹渐大,如怀胎状,其妇壮盛,或半年之后,小水长自消,若虚弱妇,必成肿症。

巢元方对此也做过大胆的推论,就是取之。

但也仅仅是推论。

陆元子看过太多的医书,甚至一些民间流传的奇谈怪志,也曾幻想着有这么一种医术,能够取出那个肉石头,但人体之物怎么取出,简直痴人说梦。

可是,如今她见到了,李木杨竟然能取下喉蛾,还敢在眼睛里动刀,而且他也说了,这种病症有治好的可能,只是需要见到病人,而这就是陆元子最纠结的。

“娘啊,女儿不孝,女儿真的想让他来给您治病的,可是,女儿知道爹不会同意。”

“女儿也知道这很荒谬,不合礼教,可是,女儿真的不想娘死啊。”

“其实,女儿曾打算陪娘入庵的,不如”

黑夜之中,陆元子趴在母亲病榻旁,喃喃自语着。

。。。。。。

古代的夜很静,属于城内荒野的悲田坊更是寂静,但隐约还是能听到北面洛河的水流声。

李木杨坐在案几前还在画着图纸,几处改造的房屋已经完成,后院还没建好,他还想建个地下粮仓,这个难度比较大,因为他不懂地下粮仓的特点,可不是随便挖个洞就能屯粮的,而且位置很重要,这边离洛水很近,地下潮湿,并不适合。

李木杨取出望远镜找来梯子爬上了正堂的屋顶,看向四周的荒野,夜色下依然能看出四周曾经勾画出的建筑轮廓,如今夯土地基纵横,长满荒草。

北面是洛河堤岸,洛水不分昼夜的流淌着,河岸线在悲田坊的西面向北划出一道弧,西面的这片荒地相对离河岸远了一些,可惜那片地不属于悲田坊,如果可以,他倒是很想把那块地买下来。

南面的荒地倒是不必利用,交错的残垣与居民坊隔开也很好。

李木杨拿着望远镜又望向西边,这边是一墙之隔的悲田庵,悲田庵的面积与悲田坊大小差不多,偌大的寺庙却只住着老少二人,而少的那个还不是尼姑,简直是浪费土地啊。

正当他用望远镜观望悲田庵时,一道人影出现在了视野中,李木杨连忙重新调整焦距。

就见大殿的屋顶,一名白衣女子坐在那里抱着双腿望着夜空。

那是一张不惹凡尘的侧颜,肌肤冰洁光滑,就连冰冷的月光洒落到肌肤之上似乎都在打滑,形成月色的涟漪,泛着点点晶莹。

若不是看到她那裸露在月光下的双腿,和那身白色麻衣,他都无法相信这个女子就是收尸女。

这到底是怎样一名女子,白天黑纱遮面,不谙世事,只知道收尸,夜里却褪去黑纱,以月光洗面,与星星为伴。

怎一个迷字能说清的。

第109章 准备制药

洛阳城内道观较多,分布在各个坊内。

李淳风雇了一辆马车,开始逐个坊去寻找道观,然后拿出画像打听有没有见过的。

这纸画像是在李世民的描述下,阎立本画出来的,也是经过多次揣摩最终定的稿子。

李世民是惦记平阳公主的病情,他想到了在荒野中道观里的那名道医,他一直觉得此人有些神秘,或许他能治好平阳公主的病,所以他打算私自派一个人去洛阳找那名道医。

李世民思来想去觉得李淳风最合适,一来他也是道士出身,二来李淳风年纪轻,刚刚从道观出师,没人认识他,这样也不会引起洛阳军队的怀疑。

李淳风接过画像也没仔细看,在他觉得这个任务不难,因为他知道洛阳有个老道叫王远知,那是无所不知的老神仙,而自己的师父又与他相识,所以找到王远知就能很容易找到这名道医了。

可是几天下来,他有些失望了,王远知说是帮他找人,却毫无音信,每日在观中粗茶淡饭也就罢了,还总被王远知拉着陪他下棋。

他现在可不是道士了,他是有一腔抱负之人,怎可在此无聊度日。

所以他要主动出去寻人了,不能在洛阳耽搁太长时间。

然而,他从没仔细看过画像,自始至终都不知道,画像被王远知涂改了,愣是在画像的嘴角加了个痦子。

所以当他来到第一家道观,将画像递给道长时,那道长问道:“这人嘴角有个痦子?”

李淳风迟疑了片刻,道:“是啊。”

。。。。。。

悲田坊内,苏敬来了,蓬头垢面,眼泡红肿,衣服上还有股难闻的气味,一看就是几夜没睡累的。

李木杨连忙给他倒了一杯茶,顺便把香炉也点上了,还把炭盆推的远一点,免得空气流通太快。

苏敬毫不在意这些,只顾着催促李木杨快看药方。

李木杨也不急,因为他也看不懂,他只能看出上面的成分是对的,至于配比他只能让许医工验证一下。

许医工拿着药方看了看,又看向第二页,又反复的来回看,脸色渐渐诧异起来:

“这,这是哪来的方子?”

李木杨答:“这是苏药师为咱们悲田坊提供的药方,这是要保密的,你说说这个药方如何?”

苏敬冷笑一声,也不反驳。

许医工又看了看方子,道:“君臣佐使,四象平衡,不多不少,分别是针对阴阳两虚的方子,简直就是神方啊!”

许医工说完对苏敬投以敬佩的目光,苏敬想说什么忍了回去,他也不知道李木杨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李木杨听许医工这么说就断定了药方没问题了,便问道:“许医工,如果将这两个方子变成通用方子可否合理?”

许医工想了想道:“只需断出患者阴虚还是阳虚,分别使用这两种方子即可,但这只能是补方,不可为纠正方。”

“那就对了,我要的就是补方!”李木杨满意的点点头,随后朝苏敬拱了拱手道,“苏兄不愧为一代药师,李某在此谢过了!”

“别来虚的,我是不是可以留下来了?”苏敬只关心这个。

“当然可以,以后这两种药就归你生产了。”

“归我生产?”苏敬脸色又难看起来,怎么还有这么一手,自己到悲田坊只是想多接触流民打听李唐娘子军的下落,可不想炼什么丹药。

“苏药师,你只需配伍药材,剩下的交给义工去做,当然了,赚了钱也不会亏待你的,也不耽误你打听李唐娘子军的下落。”

“你想怎么卖?”

“这个再说,你只管生产,销售的事我另想办法,嗯,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去准备生产的事,车间我已经腾出来了,咱们需要采买些用具,那个”

李木杨顿了顿,

“苏药师,你还是先洗个澡吧。”

。。。。。。

下午,李木杨和苏敬以及陆元子一起去了丰都市,这次主要采买生产药丸的器具。

制作中药丸也很简单,将配伍好的药材细火烘焙干燥后研成粉末,再拌入湿料粘合,制成条状,再分割成小粒搓圆。

湿料一般都是采用熬制蜂蜜,做成蜜丸,但成本较高,李木杨打算采用熬制粟米作为粘合物,加适量面粉增加粘度,这样成本低也方便销售也不需要用蜡纸包装。

这些操作技巧苏敬都比较了解,只需定制一些大小适合的半圆形药槽,采购一些药萹、药筐、簸箕之类的物品即可,可以说生产设备简单而又便宜。

主要器具的挑选都是苏敬做主,陆元子在一旁偶尔走神,李木杨一早就发觉到陆元子似乎没睡好似的,趁苏敬挑选簸箕时,李木杨低声问陆元子是不是有心事。

“千娇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陆元子讲了昨天陆士季让元千娇离开的事,早上她从母亲的房间回来就没看到元千娇,只有一张纸条写着一个“别”字。

“爹爹以前很心善的,不知为何这次如此心狠。”

李木杨只是轻哦一声,他大概能理解陆士季的心情,元千娇毕竟是朝廷要抓的人,留在陆家势必会影响到后院那人的安全,这件事陆元子并不知道,所以李木杨也不好多说,对于陆士季这种文人,承担着这么大的责任,不得不谨慎。

也不知道这个无家可归的元千娇会去哪里,但愿能离开洛阳吧,虽然元千娇会武艺,但想刺杀段达还是有难度的,其实也没必要,历史上的段达与王世充等人都是被李世民斩于西堤的。

买完器具正要出坊门时,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里摆着一张木桌,上面摆着几个碗,后面的幌子写着“固本汤”,而售卖之人正是张昊,那个晕血的医圣后人。

“医圣张仲景家传秘方,固本汤,一天一碗,一碗十文,保你正气固本,延年益寿!”

张昊举着汤碗叫卖着,生意却不怎么好,路过的人都是看看便离开了。

“那不是张昊吗?他怎么成了福医?”苏敬诧异着。

第110章 金匮要略

陆元子离开仁和堂后本想保留仁和堂,可是大兄却坚持将仁和堂关门,陆展鹏也是不放心张昊,怕他惹事,所以张昊也就失业了,没想到张昊竟然成了福医,这福医其实就是江湖骗子。

陆元子看到张昊也是无奈的叹气,也有些愧疚,毕竟张昊在陆家也是做了很久的坐堂医的。

李木杨好笑的张了张嘴,让苏敬和陆元子等在这里,随后笑呵呵走了过去。

“张医圣,你怎么跑这当神棍了?”

李木杨对于张昊并不反感,甚至还有些同情他,他自称张仲景传人,却晕血,很难在行医道路上走下去的。

不过,张昊对李木杨却是抵触的,因为在李木杨没来之前他在仁和堂做的好好的,来了之后一切都变了,以至于陆元子都离开了仁和堂,非要去悲田坊那种不详之地。

让他也失业了,洛阳城没人肯雇他当坐堂医的。

张昊看到李木杨,脸色顿时绿了,白了他一眼道:“还不是拜你所赐!”

随后又觉得说错话了,这就是认可李木杨说他是神棍的意思了,连忙改口道:“你才是神棍,我只是在卖汤药而已!”

“张昊,你就别狡辩了,我真得说说你了,就算你不当坐堂医,你也不该当福医来欺骗百姓吧,你可是医圣张仲景的后人,你这是对不起祖宗啊。”

“李木杨,你少说风凉话,我就当福医怎么了,我也对得起祖宗,这固本汤就是家传医书上的汤方。”

“怕也是有名无实吧,”李木杨上前低声问道,“你这汤里可有地黄?”

“呃”

“有人参?”

“你”

“你这里充其量有山药和茯苓,没有地黄你固的什么本?”

“李木杨,你给我留条活路行不行?”张昊有些服软了,他也不知道上辈子作了什么孽,这辈子遇到李木杨这个冤家对头,硬生生的将他这个医圣后人逼成了行骗江湖的福医。

“这是哪里话,是你自己晕血不适合当坐堂医的,我可没有逼你,再说了,我还想与你一起发财呢。”

李木杨说着搂着张昊的肩膀走到墙边,手在衣袖里翻腾了一会,掏出几个小巧的药丸递给张昊。

张昊瞪大眼睛看着这精致的药丸,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结巴道:“这,这,这是什么?”

“金匮肾气丸。”

“啥?”张昊如同五雷轰顶。

“没错,这就是你家祖宗《金匮要略》里的方子,又叫八味地黄丸,而且我还根据这个方子研制出了六味地黄丸,六味地黄丸作为小儿方还是很好的,当然了,也同样适用于肾阴虚”

“等等,等等”

张昊一脸懵逼的阻止李木杨继续说下去了,他自认是张仲景后人,也是因为自己的祖上出自洛州南阳的张氏一族,与400多年前的汉朝张仲景属于同族,自小学医时也是跪拜张仲景为祖师,张仲景的传世之作就是《伤寒杂病论》,由于早期四处战乱,朝代更迭,《伤寒杂病论》一共二十余卷散落民间,后来晋朝太医王叔和四处收集,这才将《伤寒论》整理收集成册,但其中的杂病卷《金匮要略》一直没有找到,也就是说《金匮要略》丢了,如此珍贵的方书怎么会在李木杨手里?

而且还炼出了金匮肾气丸?

张昊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李木杨又道:“不过,这不是我做的,我做的卖相上不会这么精致,但药效绝不会差的,看那边,苏敬苏药师作为这种药的监工,所以,这方面毋庸置疑。”

“你到底想说什么啊?”张昊彻底懵逼了。

李木杨又拍拍他的肩膀,如同师父安慰一个愚钝的徒弟:

“不急不急,知道你难以接受,这些药丸你拿回去研究,看看成分都是什么,然后,如果你觉得这是个宝贝,再去找我,我负责生产,你负责销售,咱们合伙发大财。”

“咱们?”张昊眨了眨眼。

“对啊,因为我需要你这个张仲景的后人作为代言人,代言人的意思就是嗯,跟这个幌子差不多,你就是幌子。”

张昊嘴角抽搐一下,看了看幌子,还是有些没明白。

“想明白了就来找我,咱们再细谈,共同开创致富之路嘛。”

李木杨拍拍张昊的肩膀走了。

张昊翻了个白眼,鬼才信他的话,他可是陆家的姑爷,还会差钱么?

看着李木杨带着美人和苏敬离开,张昊很想将手中的药丸扔出去砸他个稀巴烂,刚一举手,鼻子抽动了一下,目光看向手中的那些药丸,连忙放在了鼻前。

深夜,一间小屋内,烛光忽明忽暗。

案几上,几粒药丸被切割成更细小的碎粒,一只青花茶碗倒在桌面上,水在桌面流淌,一滴一滴的落在地榻上,溅起不太晶莹的水花。

案几四周,各种手抄本的医经四处散落,大概有《内经》《本草经》《伤寒论》等等书籍。

一个男人的身体蜷缩在地榻上,微微抽搐着,时不时传出抽泣的声音,那张近乎扭曲的脸旁也是一片湿露。

片刻,男子忽然跪坐起来,双手举过头顶,大喊道

“祖师爷在上,第八代弟子张昊,即将继承您的衣钵,将金匮要略发扬光大,造福百姓!”

张昊没有见过《金匮要略》,但他也听说过金匮肾气丸这种药,刚刚他仔细研究了李木杨给他的药丸,虽然他没有苏敬的能力能分析出配比,但大概的成分还是能分辨出来的。

这种药丸的确符合肾气丸的特点,他相信李木杨没有骗他。

再有,李木杨说与他合作,让他负责销售,更没有理由骗他,对于已经无路可走的张昊来说,这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其实他也知道自己不适合做医人,但又不想舍弃医圣后人的身份,而眼下可以卖医圣流传下来的地黄丸,这也算没有折辱师门吧。

张昊重重的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表达完对祖宗的尊重,最后,喜极而泣:

“我张昊不用再做神棍了”

第111章 王世辩来访

第二天,小型地黄丸作坊开工了,苏敬带着两名义工进行了少量的试生产。

生产流程并不复杂,先是烘焙药材,再进行磨粉,同时熬湿料,最后搅拌,分块,搓条,切粒,搓圆。

按照李木杨的要求,每钱药丸分成十粒,这样即使小孩吃药丸也不会很难咽,用温水直接就可以服下。

直到傍晚第一批成品完成了。

张昊也来了,对于让张昊卖药丸苏敬不太理解,他看不上张昊,觉得张昊为人小气虚伪,又自命不凡,而李木杨却觉得这样的人更适合做销售。

再有李木杨不能自己去卖药,也不能以悲田坊的名义卖药,那样悲田坊就失去了慈善的背景而变成了一个作坊铺子,所以很多事还得谨慎行事,从这一点上看,张昊具有这个能力,他明明自己晕血也要狡辩成只是身体不适,来坚决维护他是张仲景后人的招牌,有一股子傻得可爱的倔劲。

从另外一层原因,鬼知道张昊到底是不是张仲景的后人,如果是,那么卖金匮肾气丸也算帮了张仲景的后人,当然这个原因起不到决定性作用。

真正主要的就是李木杨需要一个能完成销售的人,用人赚钱才能赚大钱。

在李木杨与张昊谈分红时,李木杨说给他一成的利润,张昊觉得太少,李木杨却告诉他这是独家销售,而且保证不让他赔钱,如果卖不出去药,租场地的费用就算李木杨的,张昊想了想认可了,他所想的是自己不用出本钱那么就没有赔钱的风险,可以试试。

他还没有领悟到独家的意义,其实独家才是他最大的利益。

只是在定价上,出现了分歧。

按李木杨给出的服用剂量是一日两钱,三日为一副,那么六钱药就是一副药,张昊觉得这一副药的价格应该是30文,而百姓一次都会买三服药,就是90文,这样百姓都能接受。

张昊虽然不知道成本,但他也分析了药的大概的成分,也能猜出成本多少,再有,张昊想在丰都市场上摆地摊卖,而不是开药馆,这样销售成本省下来很多,适合将这种补药变成畅销药。

而李木杨算过成本,一钱十粒药丸成本大约两文,六钱药就是12文,加上人工等杂费3文,就是15文,如果卖30文,实在太低了,药的利润可不能只是2倍的,再有他是按照现在的药材价格和粟米价格计算的,而以后米价和药价注定疯狂上涨,所以他要打些提前量,最后,李木杨定价为100文一副。

“三服药就是三百文,你这是抢钱啊!”

张昊瞪圆了眼睛,这只是补药,卖出了方药的价钱,谁会买啊。

“听我的就是了,再说也不用你出本钱,今天给你十副药,你拿去卖,回来后扣除你的分成,咱们一日一结算,你可是捡了大便宜了。”

那也得能卖出去才行吧,张昊一脸无奈,但也得听李木杨的,谁叫人家才是老板呢。

苏敬躺在了榻上,翘起二郎腿,他也不在乎能不能卖出去,只要能留在悲田坊就可以了,卖不出去更好,他还清闲了。

就这样,张昊开始了销售药丸的生涯。

张昊觉得这种药还是适合那些花天酒地的男人,所以他在丰都市的酒楼一条街路口租了一块场地,摆上案桌,挂上大大的幌子,写着“仲景地黄大补丸”七个大字。

然而,两天过去,一粒都没卖出去,场地费赔了两百文。

李木杨只好给他贴补了场地费,鼓励他坚持下去,还告诉他换个地方,去个稍微僻静点的地方,在酒楼那么热闹的地方,哪有男人愿意让你诊脉看自己是不是肾虚,尤其是一群喝多了男人,你若说错话,还容易挨打。

张昊就换到了奴婢市场门口,现在买奴婢的人不多了,这里较为肃静。

但也是两天没开胡。

李木杨倒也不急,这种药毕竟不是方药,需要慢慢打开市场。

。。。。。。

这天晚上,王世辩忽然来到悲田坊,还带了一只浑身是血的野猪。

“刚才在北邙山巡防,遇到这只快要冻死的野猪,也是费了好多箭才将他射死,我不喜欢吃野猪,就给你送来了。”

王世辩如同打了胜仗一般兴奋着。

“杞王太客气了,上次给我的羊还没吃呢。”李木杨一边让人抬野猪,一边请王世辩进屋。

“木杨贤侄,小女多有得罪,我就是来陪不是的。”王世辩一落座便说起了前些天丫丫大闹悲田坊的事。

原来王世辩就是因为这事来的,这让李木杨很意外,以王世辩的身份完全没有必要为这种小事来悲田坊登门道歉,当然,话说回来对于王世辩是小事,对于李木杨却不是小事,如果丫丫总是这样来胡闹,的确会让李木杨很头疼的。

其实这件事丫丫回去根本没有告诉王世辩,而是阿古告诉了谭五,谭五告诉了杨月娥,杨月娥便将此事放大,说是坊间传言如何如何的,陆家为悲田坊捐金,陆家姑爷为悲人治病,而王爷家的郡主却去捣乱,王世辩听了也是气氛,将丫丫训斥一顿,便让专人看守不许她再离开王府了。

李木杨说了几句不必放在心上,小孩子胡闹是本性之类的客套话,这事就算翻篇了,二人闲聊一会,王世辩又问起了李木杨和陆元子的婚事,更是让李木杨意外。

李木杨敷衍几句,说此事不着急。

随后王世辩却恨铁不成钢的说道:“我那侄子,就是太子王玄应竟然跟皇上说要娶陆元子,真是荒唐至极,让皇上臭骂了一顿,我也跟皇上说了,陆元子是有婚约的人,所以贤侄也不必太在意。”

李木杨听完也是顿感错愕,想起那日在天津桥边救崔雪的那一幕,看来这个王玄应真是个多情种啊,竟然也会一见钟情,但也是个榆木脑袋,王世充对陆士季一直耿耿于怀,他还要娶陆士季的女儿,不被骂才怪呢。

“敢问王爷,皇上定的太子妃是谁?”李木杨问道。

“韦伯匡的长女韦尼子,今年刚满十四岁,知书达理是个好女孩,近日就该举办婚事了。”

王世辩说完就将手递给李木杨让他给把把脉,也不知道是王世辩身体有恙还是故意扯开话题不说这事了。

李木杨只好给他把脉,把了一会也没发现什么异常,这个王世辩身体各个部件都不错,只是有点脂肪肝而已。

“王爷可感觉哪里不舒服?”

“最近总是腰膝酸软,晚上睡觉盖三床杯子都嫌冷啊。”

“哦,这个啊,我治不了,”

李木杨摇摇头,若有所思着,片刻道:

“不过我可以给你推荐一个人,你去找张昊,张仲景的后人,他对于这种病很拿手的。”

第112章 收徒

王世辩走后,李木杨便仔细想了想王玄应那件事。

王玄应是个榆木脑袋,但李木杨可不是,他明白王世辩绝不会轻易就说出这种事的,如果说王玄应有意娶陆元子,而王世充不同意,那么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王世辩也没必要将这种家务事说给李木杨听了。

王世辩外表看似风风火火的,内心其实还是很有城府的,他竟然将此事告诉李木杨,就是在提醒李木杨多长个心眼。

而王世辩也知道李木杨是个一点即透的人,所以也不多说什么,聪明人之间就是好办事。

当然,李木杨也不必担心王世充会做出什么事,人家毕竟是皇上,操心事很多,他不会为太子喜欢谁而做出什么举动的,可是这个太子就不同了,有名的胡作非为,王世辩就是在担心王玄应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而且,王玄应不会针对自己,因为对他毫无意义,他即使杀了自己,也是娶不到陆元子的,那么他很有可能会直接对陆元子使用卑鄙的手段。

有些事该来的终归会来,躲是躲不过的,看来与王家的较量有些提前了。

第二天一早,谭五跟着陆家马车来到了悲田坊,他已经很多天没来悲田坊了,看得出这是有事找李木杨的。

“谭管家,有事?”

李木杨回到正堂,谭五便跟了进来。

谭五跪坐一旁,看了看屋外,低声道:“老奴担心王玄应对小姐不利。”

李木杨笑了笑,好奇的看向谭五:“谭管家,不会是皇宫内也有你的内应吧?”

这是不容置否的事实,因为太子想娶陆元子的事外人很少能知道,而谭五这么快就知道了。

“是,一个小太监而已,办不了大事。”谭五抬了抬眼,“您知道了?”

“王世辩昨晚来过了,说起了王玄应的事,”李木杨叹了口气问道,“陆伯伯什么意思?”

“家主说全听您的,如果可以就让小姐住在悲田坊,或者就不让小姐来悲田坊。”

李木杨摇了摇头,都不是好办法,陆元子每天都要见她的母亲,不可能安心住下来的,不让她来又怕她不愿意,如果告诉她实情,又怕她每天活在提心吊胆中。

李木杨端着茶杯在屋内踱步了两圈,问道:

“谭管家,记得你说还有五百死士”

谭五直了直身子。

李木杨继续道:“不到万不得已不得轻举妄动,事情或许没有想的那么糟。”

谭五又低下了头。

李木杨喝了口凉掉的茶水,随后摆了摆手,谭五退了出去。

陆元子紧跟着进来了,或许她是故意给谭五和李木杨二人留出说话的空间,因为谭五来之前就说要到悲田坊找李木杨说点事。

所以陆元子进来后便问李木杨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李木杨耸耸肩道:“没什么事,陆伯伯让我回去吃顿饭,我说这里忙没时间回去,哦,对了,我找你有事。”

李木杨说完,让陆元子坐下来,二人面的面坐着,过了一会,李木杨道:“你当真要跟我学习医术?”

陆元子认真的点头,毋庸置疑的表情。

“在人的肌肤上开刀,有时还会翻肠子,也有可能会被溅一脸血,这些你都不怕?”

陆元子摇头不怕,她早就想过这些可能了,所以也早有这种心里准备,但也只是在心里做了回答这个问题的准备。

“常言道,劝人学医天打雷劈,我的医术与你先前的医术完全不同,所以需要学的很多,也会很累的,你也不怕?”

陆元子再次摇头。

“好,那我就收下你这个徒弟了,一会我送你一套清创包,先学习清创缝合术,你去买些猪皮来,先拿猪皮练习。”

陆元子连忙起身出去,又回头看了眼李木杨确定没有别的话要交代了,这才匆忙离开,似乎很怕李木杨反悔似的。

芸儿连忙跟上陆元子,陆元子对芸儿说着什么,然后芸儿便小跑起来,抓起在树下跟悲人玩石子的阿古,三人一起离开了悲田坊。

应该是去买猪皮了,李木杨望着她们的背影无奈的笑笑。

视线还未收回,谭五如同幽灵般的出现在李木杨的视野里,李木杨点点头,谭五也出去了。

保护陆元子是他目前的任务。

其实昨天王世辩送来了一只野猪也可以用,但李木杨记得王世辩说野猪快要冻死了,才被他们射杀的,李木杨并不觉得这个天气能冻死野猪,担心野猪是得了什么病,所以不打算用这只野猪,过几天找个地方将野猪埋了更好一些。

一个时辰后,几人回来了。

陆元子手里挎着个竹筐,里面装着些青菜,一副小妇人的模样,芸儿手里拎着两条瘦肉,应该是羊肉,阿古则抱着一大筐猪皮。

还好现在是冬天,买这么多猪皮不至于坏掉。

陆元子进屋,将竹筐放在一边,拿出一个帖子双手递给李木杨。

“这是什么?”李木杨问。

“拜师帖。”陆元子答,随后将芹菜,莲子,红豆,红枣,桂圆和羊肉依次摆开。

“这又是干嘛?”李木杨好奇的问。

“拜师礼。”陆元子答。

这个时代很注重拜师的,必须行拜师礼才算真正的拜师入门,薪火传承。

“不必了吧?”

“要的。”陆元子认真点头,随后俯身叩首。

李木杨只好笑纳了,他从没收过徒弟,在现代也没有收徒的说法,带新人还是做过的,在战区医院的时候,从世界各地来过一些热血方钢的年轻人,上级让他带了一批人,但他不喜欢教他们,因为在战区行医需要的不仅是医术,更多的是毅力,那些年轻人无非是来镀金的,做个一二年就回去了,刚刚适应战区病情的特点,人便离开了。

但眼下这个徒弟则不同了,他要教她,还要教好,因为他也需要个真能帮上忙的女搭档。

陆元子扣首结束,便问道:“师父可有训话?”

“训话,四个字,做一名,苍生大医。”

陆元子也郑重的点头,便不再言语,双目看向李木杨,似乎等着什么。

片刻,见李木杨似乎没什么说的了,便笑道:

“师父,你应该还礼的。”

第113章 还礼

陆元子与李木杨虽有婚约,但陆元子一直都在与李木杨小心翼翼的交往,或许也正是因为婚约的原因,陆元子心中总有一道过不去的坎,如今成了他的正式徒弟,反倒觉得亲近了很多,说话也就轻松了一些。

所以,直接要礼物了。

李木杨纠正道:“不要喊我师父,还是直接喊我李医师比较好。”

“为什么?”

“咱们毕竟是有婚约的,如果以师徒相称我怕别人说咱们闲话。”

陆元子脸色微微红了一下,又道:“那么,李医师,你该还礼了。”

似是提醒,语气里却带有一丝撒娇的味道。

李木杨张着嘴,到底还是没绕过去还礼这件事,他哪知道还有这么多说道,也没准备礼物啊。

看了看眼前的清创包,觉得不合适,哪有拿这种东西当礼物的,不吉利。

但也难不倒他。

想了想,便从医箱里拿出一个小白瓶和一捆纱布,道:“这是维生素c片,养颜抗衰老,可以把它碾成粉末加上蜂蜜和水浸上纱布做成面膜,每天晚上敷上一会”

李木杨在战区医院时就见过女医生这么做过,那时战事严峻的时候,女医生无处买面膜,就用这种方法护肤,也不知道管不管用,反正维生素c肯定是对肌肤很好的。

陆元子茫然的听着李木杨的话,却是什么也听不懂,什么叫维生素西,什么叫面膜

此时李木杨心情很好,索性就给陆元子演示了一番,让醒儿取来蜂蜜和水,将维生素c碾成粉末,和在一起,再将纱布浸入,当然他不好意思将浸湿的纱布贴在陆元子脸上,而是贴在了自己的脸上。

可想而知,那种场面会是怎样,陆元子和醒儿看得目瞪口呆,却也哭笑不得。

刚进来的芸儿被吓得险些喊了出来。

“嗯,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你可别小看这个药片,不仅可以抗衰老,还可以增强皮肤弹性,预防色斑,比你的那些胭脂水粉健康百倍。”

李木杨说着双手抱头躺了下去,三个女子跪坐一旁,依然好奇的看着他,就像在看一个怪物。

“什么是维生素西?”陆元子问。

“维生素是人体维持正常的生理功能而必须从食物中获得的一类微量有机物质,这个说起来就有很多学问,以后我会慢慢教你一些医学基础知识的,不能只会动手,也要懂得一些微生物学,以及解刨学,了解人体结构,小到皮肤结构,大到五脏六腑”

听到解刨这词,陆元子又正襟危坐了,她知道只有一些厉害的仵作才会解刨尸体,但她相信李木杨的解刨绝不是仵作那种,一定是很高深的医术,这也是她想学的。

陆元子点点头,求知似渴的看着李木杨,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李木杨停顿片刻,猛然起身,掀去脸上的纱布,看向地榻上摆放的六礼,意味深长的点点头,道:

“嗯,今天可以吃芹菜羊肉馅的饺子了”

陆元子错愕的张了张嘴。

芸儿歪着头似乎没听懂什么是饺子。

醒儿听到吃这个字就已经鼓掌叫好了。

如今有带馅的蒸饼,叫毕罗,源自波斯,但不发面,里面的馅也都是一些羊下货,类似于蒸制的肉夹馍,难吃的很,而李木杨要做的是饺子。

这个时代也有饺子,但是叫饺饵,据说发明人也是医圣张仲景,当时饺子是药用,张仲景用面皮包上一些祛寒的药材用来治病,形状为耳朵型,说是避免病人耳朵上生冻疮。

后来饺饵里面也包上各种味道的馅,放在锅里煮着吃,类似于馄饨。

下午,李木杨就带着三个女子开始包饺子,他要包的是羊肉芹菜馅的,还放入了胡椒等调味料,和馅时还放了些菜籽油,然后采用蒸制,这样的饺子就会香喷喷的流油。

当然也只能包十个人的份,不可能给一百多人包饺子,但也留了些肉馅,然后炸了一锅羊油搅拌在一起,给悲人们烙了几锅羊油饼,所以大家都是吃的满嘴流油了。

吃饺子的时候张昊来了,他又是一天没开胡,闷闷不乐着。

“不必发愁,没什么不是一顿饺子解决不了的。”

李木杨递给张昊一盘饺子,张昊很快就被饺子的味道吸引了,也不再纠结没卖出药的事,大口大口吃起了饺子。

“怎么会这么好吃?”张昊边吃边赞许着。

“饺子啊,这也是你家祖宗发明的,我只不过是改良了一下。”

张昊脸颊又抽搐了一下:“我怎么感觉你更像医圣的后人?”

“你若不愿意要这个幌子给我也行。”李木杨打趣道。

“要么这样,你做这个饺子,我去丰都市卖,咱们不卖地黄丸了。”

“张昊,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吃完赶紧回去。”

。。。。。。

快到傍晚时,薛木匠来了,背着一个大包裹,神色很严肃,阿古想去接一把都被拒绝了。

李木杨请他进了实验室,陆元子端来茶水,李木杨便关好了房门。

薛木匠坐在胡登上喝了一口茶,深舒一口气,朝李木杨点点头,随后便去打开包裹。

陆元子好奇的看着这二位,到底什么东西这么神秘?

包裹打开,先拿出的是几个木匠用的工具,然后便是一堆奇形怪状的木块洒落地上,大大小小长短不一,而且每个木块上都有个记号。

“啧啧,这做工真是精致,您老高人啊。”李木杨拿起一个木块前后看了看夸赞着薛木匠。

薛木匠一脸肃容,没有丝毫得意之色,而是认真的组装木块,偶尔拿出凿子凿个眼,又拿铁环将两个木块链接一起,个别地方采用的是榫卯结构组装,一榫一卯,很是精致。

陆元子疑惑的看着,这些乱七八糟的木块组装在一起干嘛?

渐渐的,陆元子的表情变得复杂起来,眼看着一个个木块被拼装起来,一个大概的形状已经出现,这

陆元子轻咬朱唇,她看到了一条腿,一条木制的腿,准确的说是骷髅腿,带着脚趾骨

到得此时她大概明白了这是什么,不解的看向李木杨,李木杨示意她稍安勿躁。

第114章 梦中女子

薛木匠忙活了半个时辰,李木杨也基本懂得了他的安装原理,便在一旁帮着忙碌起来,薛木匠本来是按照图纸制作的每一块骨骼和关节,所以都有标记,李木杨看不懂他的标记,但他也不用看,人体骨骼都装在了他的脑子里,他知道接下来该安装哪一块骨头,所以在他的帮助下,倒也快了许多。

一个时辰之后,一个完整的人体骨骼模型呈现在了眼前,对于陆元子来说,这就是一具骷髅,虽然是木制的,但也恐怖至极,尤其是那个牙齿不分瓣的下颌还能上下开合

再看李木杨陶醉着活动着每一个关节,陆元子无法忍受了,转过身去。

“真的是完美啊!”李木杨不禁赞叹。

薛木匠也是叹息一声,道:“当初看到你画的图时,你自诩画的很美,老夫很不理解,甚至认为你有怪癖,呵呵,如今看到这件成品,却也觉得惊艳,若不是你为了治病救人,老夫还真不舍得卖给你了。”

“哈哈,您老能从此物中看出美感,说明您老才是真正的艺人,而我不是,那日我说它美,也只是那么一说,因为此物对于我来说代表的是一种青春的怀念,少年时代我几乎就是搂着它睡的。”

陆元子狠狠的抿了抿嘴,闭了闭眼,搂着骷髅睡觉那种场面不敢想象。

“少年时代?你如今也不过十八九岁吧?”薛木匠笑问。

“呃是啊,我从十岁就开始学医。”

“学的就是骷髅?”

“嗯,只是其一,这是人体的基本,人体不同的骨骼通过关节、肌肉、韧带等组织连成一个整体,对身体起支撑作用,也如同一个框架,保护着人体重要的脏器,使其尽可能的避免外力的干扰和损伤,例如颅骨保护着大脑组织,脊柱和肋骨保护着心脏、肺,骨盆骨骼保护着膀胱、子宫等等,而人体骨骼还有代谢功能和造血功能”

薛木匠点点头,他见过真骷髅,只是从没认真是思考过这些对于人体有何意义,当然此时听到这些也只是听听,术业有专攻,认真听李木杨讲这些也算是对李木杨的术业的一种尊重,他当然对学医没有兴趣的。

而陆元子倒是听的很认真,很努力,只是,什么也没听懂。

薛木匠闲聊了一会便离开了,李木杨送走薛木匠回来时,陆元子正直直的看着骷髅,甚至已经敢上手去摸了。

“这是盆骨?”陆元子指着骨盆的位置问道,“你说这里有什么?”

“骨盆是整个骨骼的中心,上到脊柱、下到两腿关节,都需要骨盆居中策应、调停,支持脊柱正直,管领两腿运动,盆腔内有膀胱、直肠以及生殖器官,比如女性有子宫,女性骨盆较男性盆宽而浅,有利于胎儿娩出。”

“胎儿娩出?你还懂得接生?”

“嗯,问题不大。”李木杨毫不避讳的答道。

陆元子咧咧嘴,用一种你怎么不嫌害臊的眼神看着李木杨。

李木杨笑笑,继续道:“女性骨盆下部与分娩关系十分密切,也就是骨产道,相对狭窄会导致难产,头盆不相称容易发生胎膜早破、脐带脱垂,导致胎儿窘迫,甚至胎儿死亡;产程延长,胎头受压,缺血缺氧容易发生颅内出血;产道狭窄,手术助产机会增多,易发生新生儿产伤及感染。”

陆元子连忙去找笔纸,她想记下来,只是这时的笔还得研墨,很耽误时间,李木杨便送了她一只圆珠笔和笔记本。

“笔的握法与你正在学习的执笔式握刀法是一样的,很容易上手,不过我也就这么多了,用完也就没了。”

陆元子早就发现李木杨有一种这样奇怪的笔了,如今自己也有了,而且还有个漂亮的本子,一时间又是喜欢的不得了,甚至都忘了自己要记录的事了。

“我还会在骨骼上面画出一些肌肉的起止点,再用绳子来代表各处主要血管和神经的行程分布,这样学习的更直观。”

李木杨说道这,看了看陆元子,陆元子抱着笔记本一脸认真的样子,很像个从医学院里刚出来的实习生,

“学医是很苦的,你真的想好要学?”

陆元子又认真的点头。

“你今年17岁,我知道你对妇科感兴趣,但我不想培养你成为专业的妇科医生,因为以现在的条件培养出一名妇科医生实在很难,哦,我不是说你笨,”

李木杨看到陆元子咬唇,连忙解释着,随后笑道,

“哎,反正,能让你学的都会去学,我们就从人体结构开始,我还要教你阿拉伯数字,那样记录起来会简单些,总之,学医会很累的,你要有心里准备。”

陆元子再次用力的点头,随后张了张嘴,似乎想问什么。

“还有什么顾虑?”李木杨问。

陆元子抿了抿唇,鼓起勇气问道:“我不用搂着骷髅睡吧?”

夜里,陆元子回想着那个骷髅,没有丝毫恐惧,却有种莫名的冲动,随后点亮油灯趴在垫子上拿出笔纸写着:1、2、3。。。骨骼,肌肉,神经。。。

写了一会,陆元子似乎想起了什么,怔了怔,翻开笔记看着,轻声念道:盆腔内有膀胱、直肠以及生殖器官,女性有子宫。

念到子宫,陆元子又思索了片刻,皮肤裂开可以缝合,这一点她已经认知了,可是,子宫刨开之后也可以缝合么?

陆元子此时有些懊恼了,今天忘记问他这个问题了,随后又觉得这个问题太虚缈了,人的腹腔可不同于皮肤,人体的五脏六腑是多么的重要,怎么可以打开看看再缝上呢?

可是,她又觉得李木杨的医术似乎真的可以办到,那不成神仙了?

陆元子就是在思维的混乱中渐渐睡去。

梦中是一个清晨,她与母亲在花园中散步,母亲气色红润精神抖擞,絮絮叨叨的说着她小时候的事,她们一起坐在柳树下,她依偎在母亲的肩膀上。

而那个男人从雾气中走来,笑着朝她们摆手

这一夜,李木杨也做了一个梦,梦到了一个女子,然而却不是陆元子。

那是钢筋混凝土的世界,雾气缭绕着大街小巷,李木杨躺在地上,感觉胸口很闷,喘不上气来,四周各种车辆七零八落散在路边,两旁的楼宇倒塌近半,偶有电光火花在楼体上闪烁,如同世界末日。

忽然间,一道人影出现,由远及近,那是个女子,穿着白色纱裙,露出一双纤细的腿,脚下却没穿鞋,赤脚走在便是水迹的柏油路上,女子越走越近,待到李木杨身边,俯身,伸手,似乎想要扶起李木杨,逆光让他看不清她的脸,然而他却看到了女子的另一只手上,拎着一把黑色的铁钩

李木杨猛然惊醒,坐起,捂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喘气,豆粒大的汗珠流淌着,许久,才让身体平复下来。

望向窗外,悲田坊的夜依然很静。

不远处的某个屋顶,一名女子望着夜空数星星。

第115章 赚钱了

第二天,张昊依然来到丰都市摆摊卖地黄丸,这几天都是颗粒无收,心情很郁闷,今天来的也晚了点,结果以前的位置被一个卖福水的福医占据了,张昊也只好在另一侧的位置摆上摊子。

他懒得跟那人计较,毕竟他对这个生意已经失去了大半的信心,若不是李木杨让他坚持,他都不来了,不过,他也想今天再不卖钱就放弃这个生意了。

市场的人渐多,那卖福水的人扯着脖子吆喝起来:“波斯神水,包治不孕,一百一壶,儿女满堂。。。”

“卧槽,你是卖假药的!”

张昊惊讶的看着那名福医,在他觉得卖福水是骗人,但骗的是心情,人们花钱图个宽心,可是卖假药则不同了,人们是因为有真病才花钱的,所以卖假药就是就是缺德了。

不孕症是属于真病的,他可不信喝了那碗福水就能怀孕。

“谁卖假药啦,我这是从火神庙求来的,一般人没有关系还求不出来呢。”

卖福水的男子显然不高兴了,狠狠的瞪了眼张昊,并得意的告诉他神水的来历,是出自火神庙。

火神庙是袄教的寺庙,一群波斯人在那传教授道,在前隋时他们的寺庙住持还受过杨广的接见,在洛阳城享受着外国使臣的待遇。

张昊想到袄教便没了脾气,这是他惹不起的,但也不甘心,自己这可是老祖宗的药方,怎么被外来的压倒气势。

“医圣张仲景第八代传人,祖传神药,调和阴阳,固本扶正。。。”

张昊的吆喝声瞬时盖过了福医的声音,福医顿时瞪起眼道:“你杀猪那,喊那么大声!”

“你刚才不也是很大声!”

“你和我能比吗,我这是神水。。。”

“我这是神药。。。”

“波斯神水。。。”

“祖传神药。。。”

“专治不孕。。。”

“调和阴阳。。。”

一时间二人都扯着脖子喊了起来,互不示弱,给人感觉这二人就是在一唱一和,相互搭配,却很协调。

结果这么一喊,围观百姓反倒多了起来,虽然听不清他们在卖什么,但也觉得有趣,权当看热闹了。

这二人喊着喊着嗓子都快破了,于是就掉头对着对方喊,屈鼻子瞪眼睛的,两个脑袋近在咫尺,几乎都能从对方的瞳孔里看到自己了,声音依然高昂,如同两只即将撕咬在一起的斗鸡,只差一声令下了。

也不知是谁的吐沫星子先迸到了对方的脸上,成为了战斗的导火索,二人同时伸手,终于揉抱在一起,很快便在地上翻滚着,拧、打、踢、蹬,毫无相扑精神,就是一对小地痞在摔跤。

市吏过来调停也无济于事,围观百姓哈哈大笑,市吏索性也撒手不管了,留在旁边看热闹。

就这样厮打了好一会,即使双方都精疲力尽了谁也不肯松开自己的手,你抓着我的衣领,我揪着你的头发,你顶我的肚子,我顶你的心窝,气喘吁吁就连骂人的话都断断续续了。

直到一阵马蹄声传来,二人这才怔住,同时看去。

丰都市里是不允许骑马的,而能骑马的只能是武卫军,果然,一队人马奔驰而来,带头的正是王世辩。

王世辩勒紧缰绳停住,骑在马上看了看两边的幌子,又俯身看向地面满脸泥土的二人,也认不出谁是谁来了,脱口骂道:“混账东西!谁让你们在这打架的!”

“小的该死,求将军饶命!”

“小的再也不打架了,求王爷宽恕!”

这二人吓得险些尿了裤子,一个喊将军一个喊王爷连忙跪地求饶,市吏也连忙解释着,他管了可是管不了。

王世辩也懒得搭理市吏,又打量一遍这二位,问道:“你们谁是张昊?”

“是他!”福医连忙指向张昊。

张昊脸色一白,身子差点瘫倒。

王世辩认识张昊,仔细看了看被泥土遮盖的那张脸,确定是张昊,这才叹气道:“本王是来找你买药的。”

张昊猛然抬头,以为自己听错了,王爷找他买药,怎么可能,但随后想到一个人,难道是他让王世辩来的?

“行了,快给本王滚起来。”王世辩看他那窝囊样就不耐烦了,虽然他是王爷,但他不是喜欢作威作福的王爷,也就看不惯别人在他面前装窝囊,何况是真窝囊。

张昊一激灵在地上又滚了一圈这才站了起来。

“就是这个扶正固本的地黄丸,给本王抓三副。”王世辩拿着马鞭指了指幌子上的字。

“王爷,这药是分阴阳辩证的,需要先把脉的。”张昊小心翼翼的提醒着。

“真麻烦。”王世辩嘟囔着只好下马,将手腕搭在桌面上。

张昊看着王世辩的手腕,却迟迟不敢去把,他的腿还有些颤抖着。

王世辩翻着白眼:“若不是李木杨举荐,本王才不会找你这个废物来买药的。”

“呃,那是那是。”

听说是李木杨让来的,张昊顿时来了勇气,这才开始给王世辩把脉,又看了看王世辩的舌苔,问了几个症状,也不敢问的太直接,片刻,点头道:“王爷,您这是肾阳虚衰,温煦失职,气化失权所表现的虚寒证候,需要金匮肾气丸,三服药就可见效。”

“好,给我药来!”王世辩满意的拍着桌子。

“好嘞!一副药60粒,一日吃二十粒,分两次服用”张昊一边说着取出白色药瓶开始数数。

“等等,”王世辩连忙拦住张昊脏兮兮的手,“这一瓶有多少?”

“五副药,三百粒”

“全要了,多少钱?”王世辩连忙抢过药瓶,他可不想让张昊的脏手去碰药丸。

“呃将军需要拿去就是,给什么钱嘛”张昊讪讪的笑着。

“别废话!”

“五百文。”

“啪~”

王世辩毫不犹豫的拍下一两银饼,转身上了马,带着队伍威风凛凛的走了。

一两银饼就是一千文,张昊握着银饼痴呆了片刻,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多赚五百文是小事,被王爷认可,这才是最关键的。

眼看着周围的百姓都投来诧异的目光,张昊整理下衣服,掸掸身上的土,做出一副我本无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我心的无奈。

第116章 销售计划

卖假药的福医默默的收拾着包裹一言不发的离开了,看得出这是被王爷罩着的人,他可得罪不起。

很快,就有几名男子上前询问丹药的来历和药效,凡是丹药都讲究师出有门,这对于张昊来说简直是小儿科了。

张昊清了清嗓子就开始吐沫横飞的讲着他是医圣张仲景的第八代后人的事,说医圣为了此药历经多少磨难,呕心沥血留下了古方,他这个医圣后人自然要将此药推广出来,造福百姓。

然后又讲金匮肾气丸和六味地黄丸的区别,尤其六味地黄丸对小儿身体发育不良更有好处。

就这样另外一瓶六味地黄丸也很快售完了,还有几位肾阳虚的需要金匮肾气丸,张昊让他们明日再来。

张昊卖完药就美滋滋的回到了悲田坊,讲了王世辩来买药的事,也讲了他是如何勇斗那个卖假药的,将他的正面形象描述得淋漓尽致。

结账时多得的五百文也如数交给了李木杨,张昊虽然爱财但不该占的便宜还是不会占的,他是个聪明人,懂得分寸,还会分析形势。

李木杨背后是王世辩,这就是一颗靠得住的大树,以后跟着李木杨混差不了。

就这样,这一天总共销售一千五百文,张昊分得一百五十文,刨去摊子的费用一百文,他还赚了五十文,看似不多,但这可是一天的纯利。

第二日,依然是每种五副药,受昨日事件影响,有人慕名而来,结果十副药半日售罄。

卖完后,张昊并没有撤摊,而是留在这里继续为人诊脉,而且免费诊脉,凡是有实病的就给他们开方子,让他们去药房抓药,那样比在医馆里抓药便宜很多,对于开方抓药这一点,他还是很有自信的。

如果遇到没有实病的,只是身子虚的就让他们明天再来买地黄丸。

对于张昊的这种做法让李木杨也是另眼相看,没想到他的脑子会这么灵光,李木杨再次确信自己没找错人。

第三日,增加到每种十副药,差不多卖了一天也卖完了。

因为王世辩带来的效应毕竟也是小范围内,几乎就是在当日在场的那些人中传播,王世辩毕竟不可能回去到处宣传自己买了补肾壮阳的药,而这种药也是需要一个周期才能看出效果的。

但张昊的免费诊脉也吸引来一批顾客,虽然不是每个病人都会买地黄丸,但毕竟人多,总会有买的。

所以接下来的几日,销量保持在每天二十副药,到得第七日,开始有了回头客,销量又增加到三十副药,从此,每天都有新老患者来购药,但李木杨却让保持在每天三十副药的销量,短期内不再增加了。

毕竟在这个时代,认为这是丹药,丹药是需要时间炼制的,而且如果源源不断的有丹药炼出就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会有一些欺行霸市之人来捣乱,所以只好采取饥渴销售,而且还不涨价,让人觉得这个地黄丸的财路也仅限于此了。

那些本来已经蠢蠢欲动的地痞思来想去就放弃了分一杯羹的念头。

对于这种饥渴销售张昊有些不理解,觉得李木杨身后是王世辩这棵大树,没必要怕那些欺行霸市之人,可李木杨却觉得为这种事而求王世辩不值得,也不能总给王世辩惹麻烦。

即使这样,张昊每日都有300文的进账,去掉摊子费用还剩200文,如此下去他一个月就能赚到6000文了,要知道如今洛阳城的县令也没有这么高的俸禄的。

而李木杨也是每天2700文进账,去掉成本也有2200文,这可是相当不错的利润了,一个月下来就能赚到60多贯钱了。

毕竟这些钱太重了,李木杨让张昊换成银饼或者金叶子,这样就省去了很多存储的地方。

再有不让张昊经常来悲田坊,他不想让人知道这是悲田坊做的药,所以就每天让阿古去一趟市场,一是给张昊送药,二是取回卖药的钱。

同时,让阿古每隔两天,就将卖药的钱换成粮食或者药材拉回来,这样既能储存药材又能存粮,又不至于太惹人注目。

地黄丸的销售很稳定,苏敬的制作也从忙乱中渐渐变得熟练起来,还好李木杨每天只要求三十副药,不再增加,苏敬也有了自己的时间。

他的自由时间就是跟新来的流民聊天,打听有关李唐娘子军的事,渐渐的也得到了一些有用的消息,但也只是个大概,据说李世民屯兵柏壁之后,娘子军就从河东撤军了,回到了长安。

听到这个消息他也很高兴,最起码妹妹不用在战场上受苦了。

李木杨每天都是先巡房一圈,对于外伤进行简单的处理,多数的病症都是交给许医工来处理。

他现在的原则就是能用中医的就不用西医,缺药少布就让阿古去采买,中医治不好的或者紧急情况他就出手用西医来治。

所以他此时在悲田坊的作用更像是一个中流砥柱,在悲人和医人心中已经是个强大有力的后盾了。

一个团队需要的就是有这样的一个人,而不是处处展示自己高于别人的领导者,这也是一种无形的威望。

小酒精作坊也建成了,第一锅酒精出来大约30度,这种度数的酒精可用于物理退烧,高烧患者用其擦身,达到降温的目的。

第二锅酒精大约50度,这种酒精可预防褥疮,长期卧床的患者背部、腰部、臀部因长期受压可引发褥疮,按摩时将少许酒精倒入手中,均匀地按摩患者受压部位,就能达到促进局部血液循环,防止褥疮形成的目的。

第三锅酒精大约75度,主要用于表皮伤口或者伤口周边的皮肤消毒,太大的伤口还是不适合用酒精的。

75度的酒精也仅仅做了一小瓶,大约一升就不再做了,大部分都是50度的酒精,因为这里得褥疮的病人较多。

再有,这个酒精作坊只是试验而已,而且这种方式成本很高,他真正的目标是要建一个酿酒坊。

酒精是幌子,酿酒是财路,屯粮才是真正的目的。

第117章 众生百态

崔雪的身体已经康复了,每天都会在院内帮些轻巧的活,与健康人基本无异。

李木杨也侧面跟她打听了一次关于河南王妃的事,她也只是说听家里人提起过,只是听说曾经是杨昭的妃子,家族出了事之后被废黜,她们家远在博陵不了解具体情况,李木杨也不再深问。

自从崔雪病情康复之后,许医工更是干劲十足,对李木杨也是言听计从,偶尔的傍晚,许医工还会跟崔雪坐在河堤上看日落,这是他和她梦寐以求的生活。

屈突檀笑每隔一天就会来一次悲田坊,陆元子给她针灸,屈突檀笑也听说了四虎奶奶的事,虽然她们的病情不同,但内心终归会产生一些悸动,保持着一丝希望,只要心中有希望,人就会很快乐,偶尔也会问苏敬一些李唐的事,她所关心的是爷爷屈突通的情况。

此时的屈突通并没有随着李世民去河东,也没有跟着罗士信驻扎新安,只是留在了长安,所以也没有多少关于屈突通的消息。

陆元子将多数的时间都用在割猪皮缝猪皮上了,虽然进步不大,但她都保持着亢奋的状态,甚至厨娘杀鸡时,她也会跑去拿着手术刀一点一点的解刨老母鸡,直到把鸡分得不能再分了,这才拍拍手满意的离去,弄得厨娘都不知道怎么接手了。

而且陆元子与李木杨的关系也亲近了很多,在她觉得将李木杨当作师父要比当作未婚夫好相处的多。

陆元子每天也会接诊几名女病人或者孕妇,虽然没有仁和堂时那么多患者,但她也满足了,她的妇方医术能发挥出作用,而她又能学到新的医术,这种日子很充实,每天都是笑容满面着。

但李木杨随时都在为他担心着,因为他知道那个王玄应不会善罢甘休,王玄应若不是狠狠的栽个跟头都不会收手的。

而在坊间,太子要纳韦尼子为太子妃的事也渐渐传开了。

谭五每天都会跟着陆家马车来悲田坊,晚上再一起回去,白天也无事可做,就在悲田坊内外来回转悠,看似无聊,实则观察着周围一切异常的动静,如同一只披着羊皮的狼,伺机而动。

李木杨又去拜会了一次老尼姑,结果还是让他跪,他就是不跪,其实第一次如果跪了也就跪了,念书时也有过被同学拉着拜佛的经历,可是第一次没跪,而他天生有股子倔劲,越是这样就越是不肯跪了。

收尸女依然我行我素,只要有衙差来院外喊一嗓子“收尸女收尸了”,她就飞一般的跑出去收尸。

只是来悲田坊的次数少了很多,因为这里已经不死人了。

不过李木杨也偶尔会在夜里上房去偷看收尸女。

远在慈涧的巢元方每天吃住在伤兵营中,前段时间王玄应打了个败仗就回洛阳了,给这里留下了一堆烂摊子,单雄信忙碌着整顿军纪,巢元方就治疗那些伤兵。

其实这些伤兵本该送回洛阳的,但王世充说了,除非残疾了,其余伤兵都留在慈涧治疗,不能让那些府兵认为只要受点伤就可以回洛阳了,只有这样每次战斗时他们都会竭尽全力而不会怠战。

巢元方对此也不做评价,他的任务就是救治伤兵,正如李木杨所说,他不是为了某个君王效力,而是为了百姓,这里的每一个府兵都是有父母妻儿的,而且这一次带去的酒精起了很大的作用,将死亡率降为零,让巢元方从心里感激着李木杨。

偶尔,在寒冷的夜里,单雄信也会跟巢元方围在篝火边聊些往事,他们会聊起曾经隋朝时的辉煌,也会毫无忌讳的聊起杨广的过往,单雄信曾是反隋义军,他的口中只有杨广的残暴与昏庸,巢元方却觉得过于片面,他给杨广的评价是暴而不昏,无德而有功,只不过对于百姓是悲苦的,所以杨广注定是失败的。

或许这就是国运,而非某个人的运气,一代君王,匆匆十三载,揉碎了江山,留给后人重整,未必不是好事。

更遥远的长安,李渊也在遥望洛阳,他预感到收复河东就是几个月的事,之后便是洛阳了,洛阳才是一块难啃的骨头,也是一块必须啃的骨头,只有夺下洛阳才算夺下天下。

只是洛阳城坚如铁壁,当年杨广建造的城墙高大坚挺,四周还有天然的护城河围绕,不可能一撮而就,那么就会是一场持久战,围城不攻,遭殃的就是百姓。

同时平阳公主的病情暂时稳定了,但几名御医都说不能除根,这让李渊很担心,便只好昭告天下寻找孙思邈,但也将平阳公主生病的事保密起来。

而洛阳的王世充听说李渊找孙思邈却是很感兴趣,按说李渊这么心急的找孙思邈,应该是皇家的人得了病,便让人打探是谁生了病,因为他在长安也是有细作的,结果却迟迟找不出是谁得了病,王世充一度怀疑是不是李渊得了病,经过反复思索,便也下了一道密旨,立刻寻找孙思邈,找到了不管是死是活都带到洛阳来,决不能让孙思邈去长安。

而李淳风在洛阳城几乎走遍了所有道观,也没找到一个嘴角有痦子的道医,身上的银钱也快花没了,不能再雇马车了,只好靠着双腿继续寻找。

衣服脏了,鞋子破了,身上的银子也花没了,如同一个乞丐,每天在寒风中寻找着嘴角有痦子的道医。

还好他还有个供他吃住的地方,一开始他还觉得王远知用粗茶淡饭招待他很抠门,时间久了,他也只有不断的对王远知表示谢意了,最起码人家没轰赶他,还告诉他愿意住多久就住多久。

悲催的李淳风认为,这是恩啊!

众生百态皆陈列于此。

时间到了冬至,李木杨等待的那个人终于出现了。

冬至到了,春天也不远了。

(ps:水了一章,也算是为上架做个准备,免得将一些交代前事的文字变成收费文。晚上还有一更)

第118章 缩脚肠痈

这一天,天色刚渐亮,陆元子便离开了陆家,阿古驾着车驶出巷子,直奔东面的坊门。

十字街口的西侧,张昊背着药箱精神抖擞,看到了陆家的马车在前方驶过,便想追上去搭乘,搭乘陆家的马车可以少走四个坊的距离。

张昊刚想招手喊阿古,就觉余光中一道黑影在地上滚过来,本能的一跳躲开。

仔细一看,却是以前仁和堂的邻居屠夫姚大彪子从屋内滚了出来,只见他在地上滚了两圈之后,身体便蜷缩一起,捂着肚子满头大汗,龇牙咧嘴的喊着疼。

“哈哈,姚大彪子,你也有疼的时候啊,定是吃了不干净的羊肉,活该!”

张昊与姚大彪素来不合,姚大彪子总是喜欢拿着带血的羊腿在仁和堂门口闲逛,张昊觉得姚大彪子就是故意的,为此他还特意求证过陆元子,问她是不是在自己晕倒后,那姚大彪子就嘲笑他,当然,也知道陆元子不会说实话,只是说没注意。

此时见姚大彪子生病便幸灾乐祸起来,也不急着去追陆家的马车了,反倒蹲在一边看起了热闹。

周边围的人越来越多,都在关心的问姚大彪怎么了,姚大彪却疼的都说不出话了,不知是谁说了一句:“该不会是缩脚痈吧?”

张昊听到这话忽然愣住了,脸上的笑容也没了,连忙看向姚大彪子的双腿,只见他左腿不停的蹬踹着,而右腿完全屈曲着,很明显是伸不直了。

张昊的眉头也皱了起来,虽然他与姚大彪不合,但也不至于希望他死,可是,眼下姚大彪子的症状很明显就是大肠痈啊,这可是活活疼死人的病啊!

“张昊,你别见死不救啊,快给他开药啊?”有人喊道。

“我没有药啦,快送去回生堂吧!”

在张昊的招呼下,左邻右舍七手八脚的将姚大彪抬到了回生堂。

回生堂也是刚开市,蒋孝闲看到姚大彪的症状吓了一跳,连忙进去喊蒋神医,蒋万中出来后在姚大彪子的右边的腹部按了按,姚大彪险些疼的昏厥,又是一顿哀嚎。

蒋神医又让看热闹的人帮忙拉直姚大彪的右腿,结果四五名大汉也拉不直右腿。

蒋万中摆摆手,示意别拉了,也救不活了,抬走吧。

人群中一人道:“蒋神医,您就给试试吧,姚大彪媳妇刚死一年,孩子还小,家里还有个老母亲需要照料,你若不救这个家不就倒了嘛。”

“这不是普通肠痈,这腿都拉不直了,肠子怕是已经溃破了,救不活的,神仙在世都救不活了。”

围观百姓也明白了,这姚大彪怕是死定了。

张昊眨了眨眼,神仙二字让他想起了一人,连忙跑出去,直奔东坊门,此时坊门也是刚刚打开,人们正陆续出坊,阿古驾车跟着人流走,却被张昊拦住,张昊告诉了陆元子姚大彪的病情。

陆元子听完也是替姚大彪子担心,随后诧异的看着张昊,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

“李木杨一定行的!”张昊强调着。

陆元子也是无语了,她不明白张昊什么时候开始这么信任李木杨了,但她也觉得似乎只有李木杨能救姚大彪,不管怎样不能见死不救的。

马车返回到回生堂,姚大彪孤独的倒在地上哀嚎着,脸上爬满了豆粒大的汗珠,围观的百姓都退到了屋外,不忍直视。

蒋神医让那些人把姚大彪抬走,却没人肯抬了,大家都觉得回生堂做事太过绝情了,治都不治就往外赶人,还不如让姚大彪死在回生堂了,这样回生堂多少也会给点姚家一点安抚钱。

蒋神医动怒了,让两名学徒将姚大彪扔出去,可是姚大彪是屠夫出身身高马大,两名学徒抬不动,只好趴在地榻上将姚大彪的身体往外推,结果门口站着几个人就往回推,回生堂内一时间乱了起来。

“抬上马车送往悲田坊!”

陆家的马车还未停稳,阿古便喊了起来。

他这一喊,围观百姓更不乐意了,谁不知道悲田坊是什么地方,那就是没钱治病的人去等死的地方,也好奇这陆家怎么也这么不讲人情了,还帮着回生堂,于是人们又七嘴八舌的指责陆家多管闲事。

张昊急道:“去悲田坊是去治病的,那里的李医师才是神仙在世啊,大家帮帮忙啊,把姚大彪子抬上马车好不好?”

陆元子也是掀开车帘一番解释,人们见陆元子都这么说了,也就半信半疑的将姚大彪抬上了马车。

回生堂算是松了一口气。

而围观的百姓也好奇起来,张昊口中说的李医师是谁?按说这张昊一向自诩医圣后人,一般的医人都不放在眼里,怎么会将这个李医师称为神仙在世?

回生堂内的蒋万中却皱起了眉头,他知道这个李医师就是陆家姑爷李木杨,治好了二壮的伤臂,只是医术有些怪异,难道还能救活姚大彪?

如果这次姚大彪被救活了,那回生堂的招牌就真的砸了啊。。。

“师父,那个李木杨真能救活姚大彪吗?”徒弟蒋孝闲在一旁低声问着,话音里也露出一点担忧。

蒋万中摇了摇头,他这个摇头他也说不清是不能还是不知道,总之他只想摇头。

蒋孝闲又道:“师父,这些天我也听说了一些关于李木杨的事,好像说他医术很是了得,而且他还自称苍生大医,这个人啊,狂的要命!”

“他医术再高超还能高过孙思邈和巢元方吗?真是年少轻狂!这次看他怎么收场!”

蒋万中思来想去还是认定李木杨不可能救活姚大彪,因为当今天下只有孙思邈和巢元方敢治这种病,但也仅限在轻症上,倒是有治愈的,但眼下姚大彪的病症已是重症,他们二人也是救不活的,而且几年前巢元方还大胆的将一患者的腹部切开,切掉了一段肠子,虽说那人当时没死,但终归还是在几天后死了。

所以,李木杨医术再好也不可能高过巢元方,这次姚大彪是死定的。

“师父?他真的治不好?”蒋孝闲一脸担忧的再次问道。

蒋万中指了指头顶上“回生堂”的招牌道:

“他若救活了姚大彪,我吃了这个招牌!”

上架感言

新书期两个月零十天,在试水推时遇到四名大佬开新书,pk失败,但我对这本书还保有信心,所以没有选择太监。

结果就是再无推荐位,坚持了一个来月裸奔上架,也知道上架后的数据会有多惨,还好心态没崩,信心和大家的鼓励真的很重要。

这本书开篇到现在,我也顿悟了许多,知道了自己的错误在哪,但设定都已成型,无法更改了,上架后我会在不突兀的情况下逐渐改变一些写法。

但我依然会保持我自己喜欢的一些风格,不会刻意去写脑残打脸文,自己都不爱看的文也写不出来。

收尸女的设定很快就有眉目了,这将是本书的一个亮点,也算是李木杨的又一个金手指吧,还是用起来很爽的那种,别想歪了。

鬼谷子说,所处环境是命,所逢机遇是运。下一卷卷名为《造运》,李木杨没有机遇也要创造机遇。

总结,五一上架,如果你喜欢,花个一两毛钱支持一下本书,让上架的数据不会太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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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4月30日23点31分【二爷的烟袋】。

(感谢书友“苏梨氏盒”“学大道”“黎明萧瑟冷清秋”“频道不贫”“不行不可以不知道”“落樱逐水”“苍蓝梦羽”“sophia3”‘“paddy存钱罐”“chuan”“戒都”“刘雨馨刘雨媗”等书友以及qq阅读侧的书友一直以来的支持。)

第119章 耗子来了就放猫

缩脚肠痈又叫大肠痈,在西医上就叫急性阑尾炎。

悲田坊内,李木杨一边检查姚大彪的病情一边听张昊说着事情的经过,也明白了张昊是从回生堂拉来的姚大彪。

指着张昊道:“你呀,给我捡了个烫手的山芋。”

“山芋烫手?啥意思?”张昊不解。

“算了,你今天也别去卖药了,就留在悲田坊给我挡枪子吧。”

“挡枪子又是啥意思?”

李木杨不再搭理他,将他推了出去,随后便开始做手术的准备。

刚刚他用黑环对姚大彪检查,显示是急性坏疽性阑尾炎,这是一种很重的阑尾炎,如果是一般的单纯性急性阑尾炎可以保守治疗,但这种急性坏疽性阑尾炎是必须手术的,否则会造成坏疽穿孔,引起弥漫性腹膜炎。

姚大彪此时疼的已经处于半昏厥状态了,身体侧卧着,李木杨先剪掉他的衣服对他采取了椎管内麻醉,也就是腰麻。

疼痛刚一缓解,姚大彪便开口道:“李木杨,你要救我啊,我上有老下有小,不能死啊”

姚大彪的思维还算清醒,李木杨安慰道:“我能够救你,但你要相信我,我需要在你的腹部切开一个小口子,去掉坏掉的肠子,你可能接受不了,但这是唯一救你的办法,而且你也知道蒋万中都说你死定了,所以我觉得你别无选择。”

李木杨也是担心姚大彪无法接受这个手术,所以就将话说的比较直接明了,想活命就听他的。

“只要活着,哪怕切掉我的腿也要活着!”

姚大彪是个屠夫,也是很果断很刚强的人。

“很好,我就喜欢听这话,活着就有希望!”李木杨满意的掐了掐姚大彪的腿,感觉到麻药起了作用,“现在你闭上眼,什么也不要问不要管了,相信我就足够。”

姚大彪重重的点头紧紧的闭上眼,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

陆元子进来时,李木杨已经做好了前期的准备,将手术布盖在了姚大彪的腹部上,露出需要手术的位置。

当李木杨告诉陆元子需要切腹时,陆元子的眼睛瞬间亮了,这是她期盼许久的手术,没想到今天终于可以见识到了。

“外面什么情况?”

陆元子正穿手术服时,李木杨忽然问了这么一句,陆元子苦笑道:“甄维和蒋孝闲来了,听说还报了官。”

“没别人了?”

“还能有谁啊?其他人都是等着看热闹的”

陆元子说到这愣了愣,担忧的看向李木杨,毕竟此时巢元方不在洛阳,如果一旦出现什么意外没人能替李木杨说话的,而且听李木杨的口吻似乎在担心还会有其他人来捣乱?

陆元子此时也有些后悔将姚大彪带到这来了。

“用不用让我爹过来?”陆元子问。

“用不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耗子来了我就放猫,也许今天我会让你看一出好戏!”

李木杨露出胸有成竹的笑容,也算是在安慰陆元子,随后就带着陆元子一起核对手术器具与纱布的数量。

这些器具的名称陆元子也知道了一些,此时依然努力背诵着那些器具的名字,她要做一名合格的手术助理。

这是她第一次见在肚皮上开刀,还要拿出肠子,这种场面只有在杀猪宰羊时才能见到,而眼前却是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

李木杨也没有给她讲太多关于这个手术的特点和要领,这些对于陆元子还为时尚早,但也告诉了她如何下刀,刀口的深度和长度,五厘米的长度基本可以满足将手指伸进去提出盲肠,至于怎么找盲肠就无法讲的太细了。

毕竟这不是教学实验,而是对真人的治疗,还应以病人的安全为主。

如果在现代有设备支持可以做腹腔镜手术,而现在只能做切腹手术,但也要遵循微创原则,切口不仅要小,切口各层的损伤也要小。

这种手术一般都是2-3个人完成,陆元子此时只能算半个人,对于李木杨来说也够用了,毕竟以前战区条件有限,需要做手术时一切不可能都变成了可能,三只手完成开腹手术以前在学术研讨会上也是有人做过讨论的。

李木杨准确的下刀,撑开刀口后就是在一堆小肠中快速找到盲肠,不足五秒李木杨便找到了,盲肠颜色略呈灰白色,两边有脂肪垂,从腹中提出后,陆元子不由得哆嗦了一下,随后转身,险些呕吐出来。

“用阑尾钳夹住阑尾,我需要做荷包缝合。”李木杨命令道。

陆元子肩膀缩了缩,迟疑着。

“你不是就想学手术吗?这点勇气都没有,以后更大的手术怎么做?”

听到更大的手术,陆元子咬了咬唇,鼓足勇气,拿起阑尾钳夹住阑尾,那种感觉与夹着婴儿的脐带还是有些相似的,陆元子努力的安抚自己。

她不懂得接生,但也参与过一次接生,那次算是她唯一一次接触人体内部的器官。

。。。。。。

院外,甄维带着几名民间医人守在了门口,来势汹汹,却谁也不肯踏进大门,在他们眼中悲田坊是个不祥之地,都怕被疫病传染上。

自从丁则被除去医郎头衔后,洛阳城还没有新的医郎,蒋孝闲就纠集了几名医人来到疾患司告状,他们告状的名目也很特别,说陆元子和张昊买卖病人。

因为她们将回生堂的病人带到悲田坊治疗,这就是官私勾结,如果再把人治死了,那就是草菅人命了。

“确定是缩脚肠痈吗?”甄维低声询问蒋孝闲。

“千真万确,我师父都说了即使巢元方在这也救不活的。”

蒋孝闲口气坚定的回答,随后便是用等着看好戏的眼神望向悲田坊内。

甄维以前来过悲田坊,那时的悲田坊就是个脏乱的院子,而此时整洁的院子让他有些无法置信,这个李木杨都干了些什么?

不过不管怎样只要确定是缩脚肠痈,这个死局就坐定了!

不一会,不良人来了,刘帅头厌烦的瞪了眼甄维,心里暗骂真他娘的多事。

“甄医博,是不是人还没死啊?”刘帅头阴阳怪气道,他还记得赵广生那次事件,人没死就要告陆元子违方诈疗。

“不用急,就快死了。”甄维得意着。

“甄医博,别再跟上次似的,到时候弄得鸡飞蛋打,丢脸都丢到婆婆家了。”

“刘帅头,怎么说话呢,我这也是为了正义嘛,为了洛阳医林扫除祸害啊!”

“哈,谁不知道你啥心思,不是我说你,洛阳城女人有得是,你干嘛非一棵树上吊死,现在陆士季都回来了,你还惦记人家女儿,你也太啧啧。”

刘帅头不往下说了,再说就是很难听的话了。

“刘帅头,让你来是抓人的,不是让你管闲事的,谁说我要娶陆元子了,现在白给我我都不要了。”

甄维说着抬了抬下巴,将视线移向不远处的废墟之中。

第120章 黄雀在后(4-2)

百步外的废墟中,站着十余人,虽着便装,却腰间佩刀,一眼便能看出并非普遍百姓。

而在他们背后,有一名年轻男子坐在另一个人的后背上,手里把玩着两只珠子,身下那少年大约十五六岁,此时他的身份就是个凳子。

这个玩珠子的男子就是当朝太子王玄应,只因在人群中多看了她一眼,就此念念不忘了。

他身边还站着一名留着八字胡中年男子,鹰钩鼻,尖下巴,一双大眼睛直直的望着悲田坊的方向,他便是王世充曾经的管家梁百年,也是个阴狠手辣之人,此时也是负责保护太子的。

王玄应虽然身为一人之下的太子,却也懂得有所能有所不能,他想娶陆元子,那个当皇上的爹不同意,强迫他娶韦家的那个小妮子,那丫头刚刚十四岁,且不说那枯瘦的身材,单说她的才艺,就让王玄应觉得枯燥,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正好又都是王玄应不精通的,而且还厌烦,娶她干嘛,跟自己显摆吗。

况且还听说那小妮子早就有相好的了,虽说夺人所好是他爱好,但也得夺个自己喜欢的吧,这些话跟父皇说也没用,父皇要的就是关中韦氏的名望。

想想就郁闷。

而这个陆元子则不同了,快18岁了,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材有身材,最主要的是她身上的那股子韧劲,那是其她女人没有的性子,想起那天在桥上,大庭广众之下去亲吻另一名女子,虽然是在救人,可是,这种救人方式有几人能做到,再有,这是怎样一个女子,这不是一种风骚,却是一种风骚和优雅都比不上的味道,这辈子也不会找到这样味道的女子了。

甚至他还幻想着,一张大床之上,陆元子在自己面前与另一个女子缠緜悱恻耳鬓厮磨,那是怎样一个美轮美奂

王玄应就这样想着,嘴角微微勾起了一个弧度,所以他要得到陆元子,娶她是不可能了,那么就用自己的手段得到她。

如今的甄维就是他的一个棋子,等甄维和不良人要将陆元子送进大牢时,他这个英雄就该出场了,到时候陆元子一定会感激涕零的投入自己的怀抱,大不了将他养在宫外,不被父皇知道就好。

至于甄维所说的李木杨,在他眼中根本算不上一棵葱,连咬一口他都懒得咬。

所以,眼下他就等着那人死了,等着甄维扮演完小人,他就会挺身而出,扮演英雄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在王玄应以为自己是黄雀时,却不知道,还有一百名猎人在瞄着他。

遍布废墟的荒野永远有别人不知道的秘密。

一百名乞丐手持弯刀埋伏在各处,只待一声讯号,这位太子就会一命呜呼了。

这一百人都是很有纪律的人,为了便于行事,而不打草惊蛇,他们分成五组,遍布在各个角落,每一组都有一个带头人。

就在悲田坊东边的废墟中,带头的是个女子,一身白衣,手中一把长剑,黑纱蒙着口鼻,柳叶弯眉下一双大而明亮的眼睛,侧耳听着悲田坊门外的动静。

旁边一名小乞丐低声问道:“百合堂主,今天这个任务是不是主上让我们办的?”

被称为堂主的女子微微蹙眉:“我怎么知道,我只听舵主的。”

“真想见见主上的尊容啊。”小乞丐道。

“咱们连总舵主都没资格见,还想见主上?”女子敲了一下他的额头。

小乞丐嘿嘿一笑,虽然没资格见到主上和总舵主,但他的这位堂主却是个大美人,被美人敲脑门心里美滋滋的。

就这么一个安静的上午,洛河北岸的五百亩废墟中,那是洛阳百姓从来不多看一眼的地方,此时暗流涌动,杀机四伏。

悲田坊内,悲人们都在探头观望,他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也知道这些人是针对李医师来的,李医师正在救一个病人,如果病人死了,李医师就会很麻烦。

张昊堵在门口,与蒋孝闲隔着门槛对峙着,他此时也明白了李木杨话里的意思了,这个烫手的山芋想扔也扔不掉了。

太医署孟医监也在这个时候赶来了,巢元方临走时嘱咐过他照看一下李木杨,所以他得到消息后也赶到这里。

“到底什么病?”孟医监一到这里就问甄维。

甄维对于孟医监的到来毫不在意,此时巢元方不在洛阳,孟医监就是个无能之辈,摊了摊手故作无奈道:

“不清楚什么病啊,只是听说张昊和陆元子买卖病人,官私勾结,我才来这里的,悲田坊若是治死了人,咱们太医署可是责任重大啊。”

孟医监白了眼甄维,知道他就是个小人,便问向蒋孝闲。

蒋孝闲道:“就是普通腹痛,我们回生堂的病人,愣是被陆元子和张昊带到了这里,你们太医署是不是太霸道了,还跟我们民间医馆抢生意啊。”

院内张昊喊道:“胡说,是缩脚肠痈,是你们回生堂治不好,也不给治,我才带到这里的,就算死了,也不怪我们的。”

“张昊,别我们我们的,你以为你是悲田坊的人啊,看到了吧,孟医监,这就是勾结啊!”

“血口喷人”

“好了,都别吵了,李木杨现在在干嘛?”孟医监问。

张昊回头看了眼手术室道:“说是在做手术,不许任何人打扰。”

孟医监张了张嘴,他听巢元方说过,李木杨喜欢给人开刀,管那叫手术,这病人很有可能就是缩脚肠痈,难道还会开腹不成?

前年巢元方做过这类的接肠术,结果病人还是死了,这个李木杨哪来的这么大勇气啊,这要是死了人,事情就真的麻烦了,如何跟巢元方交代。

手术室的位置在西北角,那边许医工和阿古以及郭老黑等人都站在门口守着,刘医工在院内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不停的转着圈。

时间到了午时,李木杨走出屋门,门口几人都紧张的看向屋内,李木杨摆摆手,将屋门合上,喊来刘医工对他低语了几句,刘医工诧异的看了眼李木杨,转身去了后院。

随后谭五迎了上来低声道:“老奴在附近安排了一百人。”

“胡闹啊,不得轻举妄动。”

李木杨不动声色的训斥了谭五一句,在外人看来他只是随意的说了一句什么。

李木杨面带微笑的走向大门。

第121章 只能问收尸女了(4-3)

院门外,所有人的神经都绷了起来,不停的朝西北角落张望,都想尽快知道姚大彪是否还活着,然而,没看到姚大彪的任何影子。

“孟医监,甄医博,刘帅头,有失远迎啊,”李木杨一一抱拳,随后问道,“你们怎么都来了,到底出了什么事啊?”

李木杨唯独没有搭理蒋孝闲,他还不配。

孟医监抱拳还礼,想说什么硬生生咽了回去,看向甄维,其实他想问姚大彪是否还活着,但他也怕听到死了的消息,索性就将话语权交给了甄维。

甄维瞄了眼蒋孝闲,慢条斯理道:“李木杨,回生堂说陆元子和张昊抢了他们的病人送到你这里来了,告你官私勾结,买卖病人,可有此事啊?”

“你说的是姚大彪吧,的确在我这,但不是买卖病人,而是回生堂不给治疗,才送到悲田坊的,应该有很多百姓可以作证的吧,再说了,我们悲田坊也可以给人治病的嘛,作为医者当以治病救人为天职。”

李木杨心平气和的回答甄维的问题,丝毫没有觉得冤屈的感觉。

“百姓懂得什么啊,医疗上他们作证是没用的,而且你若是治死了姚大彪,事情就会更加复杂了。”甄维道。

“可那是缩脚肠痈,必死之症啊,我们也是死马当活马医嘛。”

李木杨的表情开始变得有些冤屈了。

甄维眼睛一转,从李木杨的话里听出了一些心虚的味道,语气顿时硬了起来:

“李木杨,回生堂可没说是缩脚肠痈啊,他们说只是普通腹痛,你该不会是把普通腹痛之人治死了吧?”

“”李木杨诧异的看向蒋孝闲:“你们回生堂可不能胡说八道啊!”

“你才胡说八道呢!就是普通腹痛!”蒋孝闲梗着脖子挺着胸脯喊道。

李木杨无语的指了指他,又对甄维道:“甄医博,你可不能听他信口雌黄啊,还记得疾患司那次吗,若不是我,你就死于单将军的枪下了,你可不能忘恩负义啊!”

甄维愣了愣,不可思议的看着李木杨,在他觉得一向狂傲的李木杨今天怎么会跟自己套近乎了,明显是服软的意思,这下更加说明他把姚大彪治死了。

想到这,甄维心里更加美了,做出无可奈何的样子道:

“李木杨,我也是没办法啊,不过,我可以替你说情,毕竟你也是医者仁心嘛,但陆元子和张昊是谁也保不住的,这二人就是民间医人的败类!”

“你要干嘛?还想抓陆元子进大牢啊?甄医博,您不会是还惦记我家女人呢吧?你丢不丢人啊?”

“谁惦记你家女人啦!”

“就是你!”

“我没有!”

“就是你!”

“不是我?”

“那是谁?”

“是”

甄维险些脱口而出,强行忍了下去,他本来是想把李木杨带进沟里,差点被他带进沟里。

一旁的刘帅头不耐烦了:“李木杨,你就说人到底死没死吧,若是死了,你们就到县衙去说,我也好快点交差。”

“当然没死了,刘帅头请回吧。”

“哈,若是没死倒是让我们看看。”甄维上前一步道。

李木杨拦在前面:“现在病人很虚弱,任何人都不能见的。”

“那就是死了,你少在这拖延时间,我们要进去!”

甄维说着就要带人进院,院门口,郭老黑和张昊以及一些义工连忙挡在了门口。

李木杨道:“来悲田坊只有两种人,要么是悲人,要么是善人,敢问你是什么人?”

“我代表太医署!”

“孟医监在这,轮到你代表吗?”李木杨的态度又变得强硬了。

刘帅头道:“那我们总可以进去吧,我们是来办案的!”

“刘帅头,你若是抓贼当然可以进,但甄维说了,这是官私勾结案件,而这里毕竟属于太常寺太医署,你有监察御史的文书吗?如果没有,而你又没有找到任何证据证明悲田坊官私勾结,到时候我怕巢太医回来到县衙告你一状,这个责任你担得起吗?”

刘帅头愣了愣,想起巢元方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老头就头疼了,再有他现在已经不敢完全相信甄维了,毕竟甄维坑了他两次了,只好看向了孟医监。

孟医监可是巢元方的爱徒,完全可以代表巢元方的意思了。

然而孟医监只是低着头看地面,丝毫没有表态的意思,仿佛一切都跟他毫无干系。

甄维认定了,李木杨一定治死了姚大彪却在这故意拖延时间,没准他是要等人来帮他,所以不能再拖下去了,必须闯进去,即使进不去也会造成混乱,那样太子的人也能进去。

正当他想强攻时,眼睛忽然亮了,似乎看到了什么。

一旁的蒋孝闲也看到了,激动的张了张嘴,指着悲田坊内,磕巴道:“收,收,收尸了,都”

就见悲田坊内出现一道人影,将所有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去。

那是收尸女拉着一卷草席从西北角过来,从草席的形状判断那里就是一具尸体,而且还很重似的。

“那人真的死了?”

“这下糟糕了”

院内的悲人望着收尸女身后拉着的那卷草席,都是心里一紧,因为最近悲田坊内根本没有重病患,若说死人只能是那个新来的缩脚肠痈的病人了。

孟医监顿时心凉半截,到底还是死了。

张昊脸色也白了,额头的汗也下来了,这一刻他更加认为自己办了一件蠢事,不仅害了李木杨,更是害了陆元子,若不是他去找的陆元子,也不会将人拉到悲田坊了。

张昊双腿渐渐发软,瘫坐一旁。

“哈哈,死了吧,李木杨看你还有什么话说。”

甄维在院门口转了一圈,兴奋得如同刚出笼的小鸡找不到方向似的。

刘帅头道:“李木杨,你还有何话说?我可以不抓你,但陆元子和张昊我一定要带回去,至于县衙怎么判决就不是我的事了,估计陆公也不会看自己女儿出事的,所以你也不用太担心,将他们二位交给我好了。”

刘帅头语气平稳的说着,更像是一种大事已定后的释怀,也是不想李木杨再继续胡搅蛮缠节外生枝了,他知道李木杨是个不太安分的人。

然而,李木杨终究还是阴阳怪气的说道:“可是,我也没说这个尸体就是姚大彪啊。”

“不是姚大彪还能是谁?”刘帅头问。

“这个是谁我也不清楚啊,只能问收尸女了。”

李木杨抬起手挠了挠脸颊。

这是一个很心虚的动作,在别人的眼中也很无赖。

因为大家都知道收尸女不与外人说话,更是不许别人碰她收的尸体。

第122章 出神入化的武功

收尸女拉着草席缓步前行,路过大门时,收尸女手中的铁钩变成了两根,两只纤细的手臂绷紧,然后将裹着尸体的草席前后一同提起,又重重的放在了门外的土地上。

她的这一动作让旁人都替她感到累,而少女只是慢了一些,哼都没哼一声,没有显露出丝毫累的感觉,然后双钩又合成一钩继续拉着尸体朝前走去。

若不是草席落在地面时发出了沉重的响声,人们都无法相信里面会是一具尸体。

再根据草席包裹的外形判断,这是个体型很强壮的人,联想起姚大彪的健壮体格,不是姚大彪还能是谁,一般人是没有这么大的身躯的,尤其悲田坊内的悲人几乎都是骨瘦如柴。

“不许走!”

甄维断定这个结论之后,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拦在了收尸女的面前,让众人都是为他捏了一把汗。

洛阳城内敢拦路抢劫的人很多,敢拦御驾的也有,可是敢拦收尸女的却没几个。

“走开。”毫无温度的声音从那黑纱下传出。

甄维鼓足勇气道:“收尸女,我们在断案,这个尸体不能被你拉走,刘帅头,快来验尸,看看是不是姚大彪!”

刘帅头咧咧嘴,也是满脸愁容,他与甄维是一个想法,如果这个尸体就这么被收尸女收走,这个案子更是无法查下去了。

“那个,收尸女,我是洛阳不良帅,咱们以前也是打过交道的,也算是有交情的嘛,所以让我看看尸体好不好?就看一眼哈”

刘帅头拿着腰刀就要去挑开草席,就在眼看碰到草席时,就见收尸女手中的铁钩一晃,“当啷”一声,刘帅头就觉手臂一麻,佩刀掉落地上,随后又觉一道冷风袭过,慌忙后退到墙边。

再看收尸女单手持着铁钩斜指着草席,而刘帅头的袍子上出现了一条长长的裂口,若不是冬天多穿了几层,他就该皮开肉绽了。

刘帅头看着破开的衣服也有些怒了,说了半天也是白说了,实在太不给他面子了,揉着手臂对身旁的不良人喊道:“你们几个把草席打开,她若再反抗,格杀勿论!”

那四名不良人也是大眼瞪小眼,犹豫不前,在刘帅头几次大骂之后,这才鼓足勇气,从四面挥刀去砍草席。

收尸女身体忽然一动,手中的铁钩变成两个,一跃而起,从尸体上方落下,铁钩挥斩间银光四射,然而这一次,人们以为的金属撞击的声音并没有响起,那四人根本没等收尸女落地,就大呼着“娘诶”丢下佩刀抱头就跑了。

刘帅头恨铁不成钢的直跺脚,这是不战而退啊。

李木杨看着这一幕却忍不住笑了出来。

甄维也傻眼了,不良人都不敢跟收尸女正面交手,他更是不敢了,可是看到李木杨的笑,就明白了,李木杨是故意利用收尸女来转移尸体的,这就是要死无对证嘛。

甄维冷哼一声,晃了晃手臂,众人都错愕的看向他,就在别人都以为他要亲自动手时,就见甄维双手放在了嘴边,跺脚大喊了起来:“收尸女和李木杨勾结造反啦,这是要死无对证啦,他们眼里没有王法啦!”

众人一片错愕,都以为甄维要和收尸女拼命,转眼间变成了街边打架的小孩子,打不过就喊大人来帮忙似的。

再说了,荒郊野地的你喊给谁听啊,真不明白他这是唱的哪一出。

有人忍不住笑出了声。

然而,随着沙沙的响声传来,不远处的废墟之中,几道人影如同低飞的乌鸦,时起时伏冲向这边,一共十人很快就将收尸女围在了中间。

悲田坊门外的众人都是一惊,纷纷远远躲开,甄维得意的站在一旁,轻蔑的眼神看向众人,大家终于明白了,甄维这是带人来的,只是这些人是干嘛的?

“是内率府的人?”孟医监忽然认出了这些人,随后脸颊微微颤了颤,意识到今天这事复杂了。

张昊听说是内率府,扶着门框快要站不住了。

刘帅头也是惊掉了下巴,这事跟太子有什么关系?李木杨得罪了太子?

再看李木杨,眼眸微眯的看向远处,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十名壮汉包围着一动不动的瘦弱女子,时间如同静止一般。

冷风袭来,女子的麻布裙摆微微飘起,两条纤细雪白的长腿更显瘦弱。

而黑纱下的薄唇紧紧闭着,双臂各持一只黑亮的铁钩,缓缓抬起,晌午的阳光直射下来,铁钩翻转,折射出微弱的亮光,似乎发起了战斗的讯号。

五名男子挥起长刀冲进圈中,看得出这是经过专业训练的杀手,从不同的角度攻击,意图将被围女子一击致命。

收尸女脚下微动,随后整个人冲向了其中一名男子,手中铁钩翻滚,与长刀绞合的一瞬间身体猛然上翻跃出包围,随后冲向另外五人。

那五人也开始围攻,收尸女再次跃起,几乎不给他们挥刀的机会跃到一人身后。

收尸女一连气的动作只在眨眼间完成,破坏了十人的阵法,然而,还未等十人反应过来,收尸女鬼魅般的身影已经杀了回来,甚至都无法看清路线,收尸女的身影就已经主动进入众人的乱阵中。

随后出现天空中的便是漫天飞舞的长刀,尘土飞扬中惨叫连连。

收尸女左腿微屈,后腿后撑,双臂背后,两只铁钩如同两只羽翼镶嵌着瘦弱的身上。

再看那十人,五人腿上出现了不大不小的伤痕,而另五人的束发都被整齐的削下,微风吹过,残留的头发落向两旁。

无论是谁,几乎都没看清女子是如何出的手,战斗基本上就可以分出胜负了。

若说先前的不良人接了收尸女一招,而这些人没出两招,就没有再打下去的必要了。

收尸女的武功真的算出神入化了。

那十人也不多言相互搀扶着朝后退了退,而收尸女依然保持着这个造型,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似乎她意识到危机并没有过去。

果然,又一道人影从废墟中飞出,这人手中也是拿着双钩,只是这个双钩明显高级了很多,通体白亮,钩尾还带着黑色的坠子。

“是梁百年”

孟医监看清来人叹息一声,无语的看向李木杨,你果然惹了大人物啊。

可是他所看到的李木杨正用一种欣赏而欣慰的眼神看着收尸女,全然不在乎来者是谁。

第123章 战斗狂女

梁百年是王世充的第一大管家,此人是出了名的阴狠手辣,帮助王世充做了不少的缺德事,据说当年杨侗就是被他毒死的。

内率府和梁百年都在这,那么太子应该就在不远处了。

梁百年手中一双银钩翻飞,泛出的银光如同水花乱舞,每一下都是直奔收尸女白皙的脖颈。

收尸女连连后退几步,铁钩交错间火花四溅,待退到墙边,退无可退时,收尸女转身踏墙,身体轻轻翻转来到梁百年的后面,梁百年也是快速转身不想将后背露出,然而就在这一瞬间,收尸女的铁钩已经挥出,在毫无声响中梁百年的后背被划出一道裂痕,但没有伤及到肌肤。

一旁观战的人都不知道梁百年武功到底如何,毕竟人家算是大内总管根本在民间与人打架斗殴,也不上战场打仗,此时倒是觉得梁百年的确是个高手。

而李木杨在观战的时候,更多的是注意着收尸女的武功,他发现了一个特点,就是收尸女与人打架第一招基本上都不会伤到人,似乎更像是一种警告,如果对方不依不饶那么第二招就开始带有杀伤力了。

梁百年虽然年过四十,也是身轻如燕,虽然衣服被划破,也毫不退缩,脚踏墙面身体腾空而起,再次挥钩砍向收尸女,收尸女腰姿后仰,让梁百年从头上飞过,然而手中的铁钩却没停顿,猛一上抬击中了梁百年的小腿。

这就算收尸女主动攻击的第二招。

正如李木杨预料,梁百年落地翻滚一圈站起,仅仅是几秒钟的时间,“嘎巴”一声脆响,梁百年单腿跪在了地上。

这一幕在众人的眼中看得很清晰,大家都明白了,这是骨折了,都替梁百年腿疼。

而收尸女背对着梁百年,双臂持钩斜指地面,再次一动不动,似乎在等待着梁百年再次的反击。

收尸女的铁钩只有在钩子的最顶端有一端锋刃,其它部位都是钝的,可以想象,如果钩子的杆部都开了韧,那么此时梁百年的小腿应该在空中飞舞了。

“住手!”

不远处一匹枣红马奔驰而来。

王世辩骑着战马赶到了这里,他本来是去丰都市找张昊买地黄丸的,见张昊没出摊,就找到了这里,没想到看到了梁百年与收尸女打架。

王世辩拉住缰绳,歪头看向梁百年,皱了皱眉:“梁百年,你是不是闲的,没事你招惹她干嘛?”

梁百年单腿跪地,额头上滚着豆粒大的汗珠,这是疼的说不出话了,朝王世辩低了低头。

“你们还看什么看,快把他扶回去啊,难道还想让李木杨给他接断腿啊?”

王世辩朝那几名内率府的人喊道。

那几人连忙搀扶起梁百年,犹豫了一下,还是朝西边走去,他们当然不能找李木杨接断腿的。

十一个大内高手被一个女子打得灰头土脸的走了,废墟之中的男子也是恨得牙痒痒的,冷哼一声朝西边走去。

王世辩骑在马上看得清那个男子,正是那不懂事的太子,有这样的太子,这国还有什么希望?

李木杨却是勾着嘴角看着那废墟之中若隐若现的身影。

王世辩看到李木杨这表情又叹息一声,这人和人真的没法比啊。

回过头又看向收尸女,见她还保持着准备战斗的姿势,真是个战斗狂啊。

王世辩无奈的摇摇头,道:

“收尸女,本王不是来跟你打架的,你该忙什么就忙什么去吧,好不好?”

王世辩的语气就像是在哄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而那孩子似乎能分辨出谁跟谁是一伙的,听到这人不是来跟她打架的,便收回战姿朝草席走去。

甄维看着草席,心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了,他好不容易巴结上了太子,听说太子对陆元子有意思之后,便打算帮着太子得到陆元子,同时狠狠教训教训李木杨,原以为这是一次很好的机会,没想到被收尸女这个傻女子给搅了局。

证据就摆在眼前,却偏偏不能利用,这是何等残酷的事实啊,如果这个时候有人能打开那个草席,他宁可给那个人喊爹了。

然而,奇迹在这一刻发生了。

正当收尸女再次将钩子勾在绳子上拉动草席时,一端的绳子忽然断开了,半截草席缓缓打开

在那一瞬间,人们都屏住了呼吸,所有视线都集中到了那即将打开的草席里面。

天地间静得能听得到自己的呼吸声。

“呃”

“这是”

人们纷纷蹲下,再次仔细看着那露出的半截尸体。

“槽!”一人惊呼道,“这是头猪啊!”

的确,这是一头红色的死猪,露着肥大的猪屁股。

收尸女又在众人的面将绳子重新捆好,再次拉着草席朝远处走去。

人们都听说过只要给收尸女桂花糕,连动物的尸体都收,所以收野猪尸体也没什么奇怪的了。

王世辩诧异道:“这不是我送你的那头野猪吗?”

李木杨笑道:“是啊,本来想留着过年吃的,结果昨夜一股暖流过来,这猪就臭了,只好让收尸女拉走了。”

与此同时,院内传来轮子滚动的声音。

陆元子和许医工推着一辆担架车从手术室出来,将姚大彪送往南面新建的病房。

姚大彪抬起手跟众人挥了挥手。

“李李木杨,”甄维喘着粗气,“没你这么玩人的!”

甄维自打看到野猪时就知道上当了,意识到自己被李木杨给玩弄了,再看到姚大彪后,他就笼屉蒸饼浑身是气了。

甄维此时如同被挑逗的蛤蟆,胸脯一起一伏的,眼看就要爆炸了,指着李木杨,随后大叫一声,疯了一般跑了,一边跑还一边嚎叫着。

人们都咧嘴望着甄维的背影,看来这是要被气疯了。

“甄维,你给我站住!”刘帅头也是气愤的追向甄维,大骂着没你这么折腾人的。

一旁的蒋孝闲灰溜溜的跑了,该回去告诉师父吃牌匾了。

孟医监笑了,也无奈的摇摇头,明白李木杨是故意在这玩人的,而且玩的是太子的人,他倒是真的天不怕地不怕啊!

废墟中,小乞丐挠头道:“就这么让王玄应走了?不杀他吗?”

“舵主没下命令,只能放他走了。”叫百合的女子也是无奈的坐在了石头上。

“百合堂主,你说咱们帮会能不能干出一番大事业啊?”

“什么算大事业?”女子反问。

“推翻王世充,推主君上位!”

“不知道。”女子揉了揉额头。

“那你加入咱们帮会干嘛啊?就为了有饭吃啊?”小乞丐饶有兴致的问女子。

“我”

女子摘下了面纱,在手中揉搓着,眼中尽是复仇的火焰,咬牙道,

“我只想杀段达!”

第124章 神秘的帮会

元千娇自从陆家离开后,再没和陆元子联系过,陆元子一直以为她离开了洛阳。

其实她并没有离开,不杀段达绝不离开洛阳,这是元千娇对天发下的誓言,随后便在洛阳城内隐姓埋名开始流浪的生活。

她父亲曾是隋朝大业年间的御史大夫,杨侗登基后拜为内史令,封鲁国公,虽然元家被王世充满门抄斩,但父亲曾经的挚友还是有的,可以说在当今洛阳城内找个安身之处还是有可能的。

可是,被陆士季赶出陆家后,她彻底心寒了,不想再寄人篱下,不想向人求舍,也不想给别人平添麻烦。

也正是这种怨念让她心中的仇恨越发强烈,每天游荡在段达家的附近,如同伺机而动的猎豹,等待猎物最脆弱的一刻,一口咬下。

然而段达身边总是一群高手护着,从家到皇城,从皇城再到家,乃至去酒楼喝酒,都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守卫。

元千娇身上的钱也越来越少了,每天便只吃一块蒸饼,偶尔跟心善的人家讨碗热水喝,夜里也会潜入某户的院子里躲在柴火垛中过夜,在主人醒来之前离开。

就这样日复一日,终于,她等到了一个时机。

她发现段府的管家经常在夜里去坊间的一所青楼,于是,她用最后的五十文钱,买了一壶酒,喝了一口,剩下的倒在了领口,躺在了那名管家回家的路上。

就这样,她被那名管家捡回了段府。

她以为她等到了复仇的机会,然而,粘上毛比猴都精的段达早就看不上这个管家了,听说他带回个醉酒女子,二话不说,立刻就让人杀掉管家和这个女子。

结果元千娇连段达的面都没见到,就在段府内与三十名护卫厮杀起来,可想而知,她这个笼中雀的下场会是如何。

当她遍体鳞伤体力不支准备一剑抹了自己的喉咙时,一名黑衣人出现在身边,将她救了出去。

当她醒来时在一间屋子里,两个婆娘在一旁伺候她,给她清洗伤口,伤口倒是没什么大碍,她只是累的昏了过去。

后来她知道救她的人是个帮派的总舵主,却不知道为何要救她,但她确定了一件事,就是这个帮派是以反郑为口号的帮派,名叫光业会,平时以乞丐身份游走坊间,接到任务后统一行事。

整个帮派大概五百人,分成五个分舵,每个分舵又分为五个堂。

她所在的这间院子,就是总舵召集议事的地方。

于是她就加入了这个帮派,进入一个分舵,歃血为盟,很快她就被任命为一个管理二十人的堂主,她的上级是分舵舵主。

当然她觉得刚来不久就成为了一个堂的堂主,这里或许是有总舵主的关系,因为分舵主问过她是否认识总舵主,她说不认识,连面都没见过,只知道是她的救命恩人。

分舵主绰号黑豹对她很是照顾,但这是个管理很严格的帮派,层层管理,不得越级,所以她再没见过总舵主,知道他是个四十多岁的人,武功很厉害。

最近她才知道,总舵主的背后还有个主君,这人才是整个帮派的主人,各个分舵的舵主都没见过主君,自然更不知道主君的身份,只有总舵主一人知道。

这一次的任务就是总舵主发号的施令,让他们这个分舵来完成,目标就是在悲田坊外刺杀太子王玄应。

起初她对杀王玄应没多大兴趣,在她心里王玄应就是个软蛋,打了败仗就逃回到洛阳城,还对人说是为了纳太子妃才回来的,其实他就是怕了,怕了那个跟他同龄的罗士信。

杀个废物太子还不如杀个王爷,如今王家的王爷可真多,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各个还都姓王,主要的是他们手中都有兵权,所以该杀,值得杀。

可是当她听说王玄应是要设计掳夺陆元子时,她这才意识到这次任务的额外意义,她可不能让自己的闺蜜出事。

但她也好奇这个任务,到底是为了帮助陆元子还是为了杀王玄应,只是这个好奇轮不到她来问,因为黑豹舵主都没资格问。

只知道一点,位置是在悲田坊,而且王玄应只带了十人,这是个很好的机会。

结果,到最后也没接到动手的命令,或许是因为王世辩突然到来的原因,舵主没有下达命令。

元千娇没有什么可遗憾的,她本来就不屑杀王玄应,只要陆元子没事就好。

不过今天的李木杨也实在可恶,闹了一出恶作剧,如果没有收尸女这事,或许没等王世辩到来,王玄应就会露面了,也就被杀了。

算王玄应运气好,躲过一劫。

元千娇带着自己的手下回到了住处,这是位于温柔坊的一间院子。

元千娇刚进院就见分舵主黑豹等在这里。

“总舵主下了新的命令,即日起,你们这一堂每天守在悲田坊与陆家的途中,负责保护陆元子的安全。”

黑豹皮肤黝黑,身体很健壮,说起话来眼睛总是提溜转。

“为什么选择我们堂?”元千娇问。

黑豹挠了挠头:“或许是帮会中只有你一个女子吧,方便一些。”

元千娇点头,这个理由说得过去,只是不是她想要的答案,她总觉得总舵主是认识自己的,却找不到十足的理由,除非那晚总舵主只是无意间救了她。

元千娇加入这个帮会是以百合这个名字加入的,所以没人知道她真正的身世。

再有这两次任务都和陆家有关,她甚至怀疑总舵主也认识陆家。

但也有一种可能,就是陆家出钱了,只要是跟朝廷作对,帮会都会接这种雇佣的生意。

毕竟帮会也是需要大量金钱开销的,虽然不知道总舵主有多少钱,或者那个神秘的主君有多少钱,但私下里也听人说过,最近各个分舵也在缩紧开销。

她很怕这个帮会解散,如果解散了,那么她找段达报仇的希望就更加渺茫了。

所以这次保护陆元子的任务,于公于私她都要接,而且还必须办好。

第125章 这就是个死局

皇城里面的正中偏北是皇宫,皇宫的东面是东宫,再往东便是东城,东城是一些官署办公的地方,同时也将皇城与百姓的居民坊隔开了。

东城宣七门外正对上东门大街,这条街道上的立德坊是距离东城最近的坊。

而立德坊与悲田坊恰好隔岸相望,中间隔着洛河,河上曾经有一座浮桥,此时已经断裂,没有维修,桥两边也有码头,是给商船停靠的,由于战争水路已经不通了,所以此时已经没有商船了。

立德坊内,一间不大的院落之中,二十名男子聚集在一起,手持长棍。

“你们听好了,这次你们装扮成乞丐,对方只有一名管家会武功,不必管他的死活,只要把车上的陆元子抢到手,然后送到这里来,就算完成任务。”

梁百年拄着拐杖拿着树枝在土地上画着,由于他老谋深算,所以这一次掳夺陆元子的计划还让他指挥,即使他被收尸女打骨折了,也只能拄着拐杖来安排。

而他眼前的二十人都是东宫千牛卫里的高手。

“不要走天津桥,要走水路,从悲田坊后面的中桥码头上船,到得这边上岸,然后将人送到这里来,不会惊动任何官兵,人不知鬼不觉的就将任务完成了,当然,最后的可能就是惊动官兵,那也不怕,有太子给咱们撑腰,只是太子说了,越隐秘越好。”

“梁伯,咱们直接闯进悲田坊把人抢来不就得了,用得着这么麻烦吗?”为首的千牛备身萧万成很是不解的问道。

梁万年拿着棍子怼了他一下,道:“你懂什么,这是太子的私事,不可让任何人知道,不能留下任何把柄,就算陆家知道是咱们干的,咱们也可以推给那些乞丐。”

自从上次王玄应带着内率府的人去悲田坊捣乱,最后还是被王世辩告到了皇上那里,皇上将王玄应骂了一顿,这一次,王玄应不能再明目张胆的动用侍卫了,只好让这些千牛卫乔装成乞丐。

虽说计划还算周祥,但梁百年还是觉得有些怪异,这一次在半路拦截,不去招惹收尸女,可是他总觉得悲田坊那边似乎过于冷静了,明知道是太子要对陆元子下手,他们却跟没事人儿似的,一切都在正常运转着,有些不合常理。

若说他们敢与太子正面作对不太可能,惹恼了皇家直接灭了整个悲田坊乃至陆家都是轻而易举的事,那么他们的对策在哪?

知己知彼是梁百年的习惯,他可不像王玄应拍着脑门做事,可是思来想去也想不出对方会有什么后手,难道自己这边会有漏洞?

如果能按照这个计划实施的确没什么漏洞,最坏的结局就是惊动了朝廷,等到皇上发怒时,生米也煮成熟饭了。

也就是说没人能阻止这个计划!

梁百年想了想,便进了旁边的屋子。

此时的王玄应正坐在屋内想着美事,这间民房今晚就会变成洞房了。

梁百年拄着拐杖道:“太子殿下,老奴还是担心那个谭五,据说他武功很厉害,上次杞王搜查陆家都被他阻挠了。”

“所以啊,”王玄应笑了笑,“这一次,我打算直接就将他射死,他在明我在暗,就算他有三头六臂,也躲不过我的强弩之箭。”

王玄应拿起一把强弩把玩着,这是一把三箭齐发的强弩,百步可穿杨,何况王玄应不会离百步远。

梁百年点点头,又道:

“此事如果被皇上知道,恐怕会大发雷霆啊,皇上养着陆士季无非就是让那些老臣不说三道四”

“别废话了,今天我会亲自出马,你就老老实实在这里守着吧。”

王玄应闭上眼睛手指轻击着桌面,再次沉寂到美梦之中。

“是。”

梁百年也不多说了,总之他劝诫了,就算尽职了,不过,心里也大抵确信,今天陆元子是没跑了,这个太子的性子他是了解的,如果有什么差池他一冲动都能调动整个城的军队,鸟儿都别想逃走。

而且没人可以阻挡这次事件,这就是个死局。

悲田坊内,一如往常。

谭五在院中散步,依然注意着四周的动静,他知道距离王玄应纳太子妃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危机也就随时都会发生。

到得某一时刻,忽然察觉到有外人在靠近悲田坊,不止是一人,谭五目光微凝,手扶腰间,看着悲田坊的大门。

不一会,进来四人,却是那洛水四虎哥四个。

这四位见到谭五那不友善的眼神都是尴尬的笑笑,拱拱手便朝李木杨的房间走去。

谭五好奇的看着他们,就见大虎一人进了屋子,而其他三人等在屋外,倒也表现得很有礼貌。

谭五到不担心这哥四个,只是好奇他们来干嘛,似乎很神秘似的。

片刻之后,大虎出来了,又带着哥仨离开了悲田坊,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谭五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看向李木杨的房间。

李木杨也恰好出来,看向谭五,点了点头,表情有些严肃。

谭五脸颊抽动一下,眼底涌现杀气,走到李木杨身边,等候吩咐。

李木杨想了想道:“这次需要你的那些人帮助了。”

“公子尽管吩咐。”

“这一次你不要露面,留下三十人在这边,再安排一百人在洛河北岸和立德坊之间,还是那句话,不到万不得已不得见血,不过,立德坊是我最后的底限。”

李木杨说着将目光望向远方。

谭五依然有些不解的看着李木杨。

片刻之后,李木杨摆摆手,带着谭五去了后院。

。。。。。。

荒野之中,四虎并排而行。

“大哥,李医师到底有什么计划啊,这次这件事可不好办啊。”二虎问道。

几天前李木杨找到他们哥四个,托付他们暗中监视太子近期的行踪,这种事对于他们来说很简单,因为他们认识千牛卫里的人,所以当得知对方要半路掳劫陆元子后便连忙来到了悲田坊,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李木杨。

其实他们也做好了打算,如果李木杨让他们去救陆元子,他们也豁出去了,权当报答李木杨的恩情了,只是没想到李木杨并不用他们出面。

他们心里也明白,李木杨是不想他们惹到那些千牛卫,免得惹祸上身,说到底李木杨才是真的正人君子。

四虎心里有些不忿,总觉得应该做点什么,便磕磕巴巴的嚷着什么头掉了碗大个疤之类的话。

三虎道:“李医师其实多虑啦,就是二十个千牛卫而已,咱们配合谭五将他们杀个精光,谁知道是咱们干的。”

大虎摇头:“没那么简单,咱们得到的消息是二十个千牛卫,可是,李医师说怕王玄应狗急了跳墙,再动用武卫军。”

“”

听到武卫军三个字,那哥仨都没了底气。

“所以,他也交代了一件事,让咱们哥几个帮忙,只是,需要暗中操作。”

“什么事?”

兄弟三人看向大虎。

大虎无奈的摇摇头,随后苦笑道:“此事有点荒谬啊”

第126章 丐帮遇丐帮

临近太阳落山,陆元子和芸儿准备离开了,李木杨送她们出门,还将一把手术刀用布裹着递给了陆元子。

陆元子疑惑的看向李木杨,同时她也发现今天谭五早早就没了踪影,以前都是一起回陆家的。

自从救姚大彪那件事后,她明白了谭五每天跟着她就是为了保护她,虽然没人告诉她发生了什么,但她多少也明白了一些,只是没人说她也不问,努力做出无忧无虑的样子。

只是现在,她忽然间觉得今天将要发生什么大事了,她想问李木杨,可是李木杨似乎根本不想让她问什么,只是很轻松的笑了笑,说了句别多想,便放下了车帘。

透过车窗,看到李木杨走到前面,拍了怕阿古的肩膀。

阿古重重的点点头,将写有“陆”字的旗挂在前面,随后大喝一声,赶着马车驶入了荒野间的道路。

李木杨看了会马车的背影,转身去了悲田庵,而不是回悲田坊。

李木杨步伐很快,迈过悲田庵高高的门槛,直奔西北角那座四方大木塔,也没有跟庵内的慈云师太打招呼,就进入了木塔。

庵内的木鱼声戛然而止,似乎是屋内那名老师太对于有人闯入佛家禁地很是意外。

李木杨也不管那么多了,木塔高七层,直接上了木塔的顶楼,先是来到北面的窗口,望向洛河岸边,那里荒弃的码头果然停着一艘船,而北面对岸的码头也有人影晃动。

这里平时是没有人的,正如大虎说的那样,这就是要劫走陆元子后通过水路送到北岸。

李木杨转身再去南面窗口,看到马车正在荒野中前进,李木杨的目光紧跟着马车的路线。

当马车拐入最后一条土道,还有百米就可以进入坊区时,荒草土沟之中窜出二十来名乞丐,手中拿着棍棒,拦在了马车前面。

如果仔细打量这些人,就会发现他们虽然穿着破衣服却不脏,而且还都身高马大的,身体也是笔直,哪里像个乞丐。

李木杨无语苦笑,这个王玄应,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不,他根本就谈不上聪明,简直就是头猪嘛。

在外人眼中,与太子作对无异于以卵击石,可李木杨却觉得只要卵有机会遇到石头,那就说明卵不再是卵了,也是变成了具有攻击价值的东西,总比变成臭蛋强。

而且,分寸掌握好了,卵也会变成石蛋。

该破的局还是要破,但是,该布的局终究还是要布的。

离城坊还有百米远的地方,荒野之中,一场战斗即将展开了。

阿古不会武功,但鞭子甩的响亮,眼见那些乞丐拦住去路,挥响马鞭喊道:“这是陆府的马车,尔等怎敢拦路抢劫?”

假扮乞丐的千牛备身萧万成仔细看了看这个小厮,又看向车后面,没见到那个谭管家出来,便喊道:“我们是乞丐,我们要抢女人,把车上的女人交出来,便可保你一命!”

对方亮了身份和目的,阿古“卧槽”一声,随后大喊起来:“救命啊,乞丐打劫啦!”

萧万成皱了皱眉,这小子嗓门还真不小,但也不担心,这里几乎就是三不管地带,县衙都懒得管悲田坊,就算你喊破嗓子也没用。

身后一人碰了碰萧万成的腰间,示意他往后看,萧万成一回头,吓了一跳。

就见长厦门大街上跑来几十名乞丐,而那些乞丐一个个的破衣烂鞋,埋埋汰汰的,似乎还有瘸子,一看就是真正的乞丐。

萧万成忽觉有些怪异,洛阳城内是有很多乞丐,可是怎么会一下子来这么多乞丐?

那群乞丐跑到近处,一人问道:“你们是哪个帮派的,不知道这条街是我们的地盘吗?报上切口!”

萧万成咧咧嘴,奶奶的,遇到真正的乞丐了,还是个丐帮,他哪里有什么切口,想了想,便喊道:“天彷徨,地忧伤,我们是太上老君帮!”

能当上千牛备身的往往都是达官贵人的子弟,这萧万成肚里还是有点墨水的,所以一着急弄了个不伦不类的切口。

对方乞丐明显没听懂,一人喊道:“哪有这个帮?让你们帮主出来见我!”

萧万成想说自己就是帮主,又觉得没意义了,早就说没必要冒充乞丐,直接就穿着铠甲真刀真枪的抢人多好,何苦弄这么一出。

萧万成也不想再耽搁时间了,便上前一步低声道:“兄弟,其实我们是朝廷的,正在捉拿反贼,请回避一下。”

“卧槽,你们还敢冒充军队,我看你们才是反贼,兄弟们,将他们捉了送交官府!”

萧万成本想将这些乞丐吓走,没曾想弄巧成拙了,眼看那三十人就挥着棒子打了过来,萧万成也怒了,一声令下二十名千牛卫便迎了上去。

这二十名千牛卫都是经过严格挑选的,各个都是武功高强,所以也毫不示弱。

不过,这三十名乞丐平时也是训练过的,再有,那些千牛卫根本不知道他们担心的谭管家此时就在乞丐之中。

那名满脸污垢,走路还一瘸一瘸的老头,就是谭五。

所以,在五十人混战之时,有那么一人在人群里东倒西歪的,看似被人踢打,实则却是在牵制着对方。

谭五自小练的是一种阴柔的武功,看似毫无力气,却总能在关键时刻发出一记刚劲,给予敌人致命一击,阴阳交融刚柔并济是他武功的根基。

这也是李木杨安排谭五的目的,就是利用他的阴柔功法混进人群之中,牵制这些千牛卫。

很快,混战的队伍渐渐靠向了一旁,就连远处观战的王玄应都没看明白这架是怎么打的,打着打着整体都在移动了。

阿古见前面的道路空出来了,知道时机差不多了,连忙挥起长鞭驾车冲了过去。

王玄应脸色一紧,连忙拿起弩箭瞄向陆家马车,三只羽箭从废墟中飞出,然而还是迟了一点,全部射中了马车的车身。

“咚咚咚”三声沉闷的响声,阿古却毫不停留,驾着马车冲进了坊区。

王玄应大骂一声,策马追了上去。

与此同时,坊区路口的杂草之中,一名戴面纱的女子也将弓箭瞄向了王玄应。

第127章 这个局怎么破

元千娇刺杀段达两次都失败后,她认识到自己的弱项,近身攻击不是报仇的好办法,所以她开始苦练射箭。

此时她相信,即使王玄应策马飞奔,她也有八成的把握射中他。

不过也只有八成把握,就是说还有两成的可能射不中,如果射不中后果会是怎样?

元千娇握着弓箭犹豫了一会儿,也就是这一会儿错过了最佳射击的机会。

“你要干嘛,不是告诉过你不许杀王玄应吗?”

分舵主黑豹从杂草中窜过来一把按下元千娇的弓箭,斥责道。

“我只是瞄瞄,没打算真杀他。”

元千娇放下弓箭,有些心虚的说着,在她觉得这个时候就是杀掉王玄应的最佳机会,总舵主却说要留着王玄应的命,她想不通。

再有王玄应去追陆元子了,而城内此时到处都是巡街使,还是城门守军换班的时间,就是说武卫军都在大街上,陆元子能往哪逃?

“百合堂,你也知道咱们帮会的条律,不听命令的后果是什么你应该知道,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黑豹黑着脸道,这句话就是说明他已经看透了元千娇的心思了。

元千娇低下头:“我只是担心陆元子,进了城就是笼中鸟了,往哪逃啊?”

“这就不是我们能管的事了。”

“可是,这算什么计策啊?”元千娇抬头急道。

她是真的替陆元子担心,却不能说出来,只好指责计划不周密。

黑豹道:“我也问过总舵主,他说这次计划都是主君亲自安排的,我们只管做好自己分内的事。”

“主君?”

元千娇听到这个名字,惊讶的瞪圆了眼睛,在她心中主君比总舵主还要神秘,她只是偶然间知道帮会还有个主君,从来就没听过主君发号过任何命令。

而这一次的计划竟然是主君策划的,那么陆元子应该不会出事的,更让她激动的是主君的计划自己还有幸参与了,这种感觉就像是离主君更近了一步。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主君在她心中就像神一样的存在了。

或许这就是帮会洗脑的作用。

她更是不知道,那个救过她的总舵主,此时就在乞丐群里扮演着瘸子。

阿古驾着马车冲进了城内,进入南北走向的长厦门大街,直线奔驰。

以往回陆家他都会驶入寂静的小巷,而这一次并没有拐弯,一直前行,这样就能保证车速不会降下来。

但即使这样,王玄应的战马还是离马车越来越近。

长厦门大街上,一辆马车狂奔,一匹战马追赶,路上行人纷纷避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两旁坊门的武侯也探头看着,路上发生打斗他们自然应该去管,可是,他们不眼瞎。

这是陆家的马车,而追马车的是太子,谁敢去管,当今洛阳城能阻拦太子的唯有皇上了。

站在大木塔上的李木杨拿着望远镜看着,看了看王玄应,又看了看马车,最后,他调了调焦距将望远镜望向了远处的一座坊门。

马车驶到了长厦门大街与建春门大街的十字路口,速度依然未降,继续朝前奔驰。

陆元子看着窗外的道路,发现路线不对了,过了这条街就不是回家的路了,只会离家原来越远。

“阿古,你要去哪啊?”陆元子急问。

阿古只是叫喊着提醒行人让路,没有回答陆元子的话,车速依然不减。

东西走向的建春门大街本来就是主要干道,一队巡逻的武卫军正驱赶着百姓回坊,因为马上就要关坊门了,看到这辆发了疯的马车由北往南驶过,再看是太子正在追赶,忽觉不对。

“拦住马车!”王玄应大喊一声,在他觉得马车继续跑下去就是直奔长厦门了,那么就会在关城门之前跑出洛阳城。

其实他也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因为马车不可能直接跑出城门而不停的,他以为谁都有太子的特权啊。

太子发话了,武卫军的一名队正连忙挥舞令旗向瞭望楼发出警告,瞭望楼又将警告发给了长厦门的守军。

同时,这座长厦门大街最高的瞭望楼竟然点起了狼烟,一时间各处街道的巡街使以及各个城门准备交接班的守军都收到了这个讯号。

前方另一条东西走向的永通门大街的武卫军离长厦门大街最近,此时快速奔跑直奔长厦门大街,准备在中途拦截。

可以说,如此下去,陆家的马车势必会被拦在长厦门大街上,而且后果不堪设想。

车上,陆元子通过车窗望向附近的瞭望楼,她自小在洛阳城长大,当年瓦岗军李密攻进洛阳城时,各处瞭望楼就发出过类似的信号,也点起过狼烟,各处守军就是利用信号相互配合将李密又赶出了洛阳城。

而此时这种信号竟然用在了她的身上,让她不由得有种天塌的感觉。

正在永通门当值的王世辩也是微微蹙眉,仅凭信号显示是在城内拦截反贼的意思,什么样的反贼会如此大动干戈?还点了狼烟?

王世辩想了一会,下了城墙骑上战马直奔长厦门大街。

皇城内,紫薇宫的露台上,王世充也是看着狼烟问道:“这是出了什么事啊?”

殿中监豆卢达看了一会道:“呦,这是城内出了反贼了?不过皇上不用担心,看这讯号应该是太子在抓反贼。”

“哦?好啊,太子终于懂事了,朕倒是要看看,这是哪来的反贼!”王世充欣慰的望向巨大的都城,虽然他看不到什么。

夕阳下的洛阳城,有一点点美。

安业坊内,十字大街的路中间,陆士季背着手望着远处的狼烟,面色凝重。

天津桥旁,醉仙楼的三楼,杨月娥推开窗看向长厦门的方向,微微蹙眉。

一名衣着破烂的年轻道士被卫兵冲击到路边,跌倒了,却笑了,还好抓反贼抓的不是他。

几乎全城的人都聚焦到了长厦门大街上,不知情的人等着看抓反贼。

知情的人都在担忧着,这个局怎么破?

正当人们以为马车会在下一条街道被拦下时,阿古却忽然拉住缰绳,让马车在途中的康俗坊门口停了下来。

马车停稳,阿古长舒一口气,这才擦去额头的汗珠,如释重负。

此时康俗坊的百姓都已进了坊,而坊门门口除了几名坊丁和武侯外,还有一名衣着华丽面容清秀的少女亭亭玉立。

她似乎在等着什么。

第128章 此人到底是谁

陆家马车不前不后的停在了少女的面前,少女微感错愕的后退两步。

阿古擦着汗回头看向后面,王玄应正策马追了上来。

王玄应呲牙怒目,看到陆家马车停下了,也是连忙勒马,正要破口大骂,忽觉不对。

陡然间将视线转向门口的那名女子。

坊门口的女子先是看到陆家的马车紧急停下,随后便见王玄应骑着战马飞奔过来,更加茫然了。

王玄应也是很意外,张了张嘴,与少女的目光对视了片刻,眼睛转了转,随后尴尬的将目光移开。

此女子正是韦匡伯长女韦尼子,未来的太子妃。

韦尼子看到车窗探出头来的陆元子,以及车体上挂着的羽箭,似乎明白发生了什么。

韦尼子咬了咬牙关看向王玄应,眼中多了一丝愤怒。

王玄应也是恨恨的翻了个白眼,掉转马头二话不说策马离去。

在外人看来不可解的危局,被一个女子的眼神解开了,终究其因还是自卑心作祟。

王玄应虽是太子,但也是才当了半年,而且名不正言不顺,在这个讲究门望的时代,在他心里他们王家还是低韦家一等,强行娶了韦家的女人,也不好再当着韦家人的面抢别的女人了。

况且这个未来太子妃的眼神,已经有了一种要和他拼命的意思了。

如果这场婚约在韦家这边出了什么幺蛾子,他那皇上爹非扒了他的皮不可,别看他是太子,他还有个弟弟等着接位呢。

见王玄应走了,阿古这才放下车凳,掀开车帘,芸儿搀扶着陆元子下了马车。

“尼子妹妹”

陆元子下了马车便与韦尼子打招呼,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甚至有些尴尬,她隐约已经明白了一些,只是不明白怎么会变成这样。

韦尼子苦笑一声,道:“一个时辰前,东宫来了四个太监,说是太子要来,让我在坊门口接驾,没曾想会是这样”

陆元子愣了愣,王玄应怎么会让她来接驾,显然不对,回头看向阿古,阿古在那装作若无其事的擦着汗。

陆元子此时终于明白阿古为什么会直奔这里,这是故意的,那么那四个所谓的太监,看来就是他们哥四个了。

“尼子妹妹,”陆元子握起韦尼子的手腕,歉意道,“难为你了。”

韦尼子摇头:“早就知道王玄应纨绔,只是没想到会如此胡作非为。”

陆元子也不好多说什么了,这件事情利用了韦尼子,这是欠了人家很大的人情。

陆元子这才注意到不远处还有两个女子等在那里。

“那是韦珪姐,檀特妹。”韦尼子招呼那二人过来,相互介绍着。

韦珪年龄二十出头,是韦尼子的堂姐,长得也是如花似玉,韦檀特也有十三岁,是韦尼子的亲妹妹,也是娇小可爱,这韦家真是出美女。

陆元子与她们问好。

韦尼子苦涩的笑道:“檀特妹妹被家母许配给了杨政本呢。”

陆元子点点头,勉强的挤出一个笑容,她知道杨政本今年也是十四岁,与韦尼子青梅竹马,韦杨两家早有婚约,如今韦尼子被赐婚做太子妃,韦家只好将韦檀特许配给杨政本了。

对于韦尼子此时的心情陆元子大抵也能理解,只是她也不好多说什么。

而那名叫韦珪的女子却也是命运多舛,尚在襁褓之中时,韦珪的父亲韦圆成就去世了,其弟韦匡伯承袭了爵位,也就是韦尼子的父亲,后来韦珪嫁给了隋朝大将军李子雄之子李珉,李子雄随杨玄感起兵谋反,兵败后,李子雄父子被杀,韦珪作为罪官家属在长安下狱,直到李渊在长安建立唐朝大赦天下,韦珪这才辗转回到洛阳。

可惜洛阳已不是当年的洛阳,韦匡伯也去世了,韦家的儿女也只能任人摆布了。

这就是乱世中女子的命运,相比之下,陆元子觉得自己的运气要好得多了。

此时王世辩骑着战马过来,看了眼陆元子和韦尼子,随手将马车上的一只羽箭拔了下来,看了一眼,便明白了什么,一言不发策马直奔皇城的方向。

陆元子望向王世辩的背影,知道今天的事闹大了,王玄应回去也没好果子吃了。

她也终于明白,这一切都是李木杨安排好的一个计划。

只是心善的陆元子却觉得这个计划有些不妥,有一种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感觉,尤其是伤害到了韦尼子。

陆元子茫然的望向悲田坊的方向,虽然她什么也看不到,却有种感觉,那里有人在看着她。

那个人让她越来越看不懂了。

此时的李木杨,的确拿着望远镜望着那里,镜头中虽然看不清陆元子的表情,却隐约能感觉陆元子那忧郁的眼神。

在李木杨的心中,他是顾不了那么多的,他有责任救自己的女人,却没必要安慰别人的女人,何况这人是韦尼子。

韦尼子在历史上是个被人忽略的存在,却有着波折的人生。

她有着青梅竹马的恋人却不能在一起,嫁给了一个伪朝廷的太子,成为了太子妃,然而,王世充投降李世民,她这个太子妃直接被李世民带回了长安,收入了囊中,同时也带走了那个表姐韦珪。

后来李世民登基,韦尼子成为韦昭容,或许是她性格的缘故,或者是她心里一直惦记着某个人,与李世民同床异梦,所以最终她也只是二品夫人。

相反她的那个表姐韦珪,是个寡妇还带有一个孩子,结果人家一心服侍李世民成为了韦贵妃,一品夫人。

总之,在李木杨心中,乱世中的女人自有她们自己的运气,他能利用的就一定要利用。

用一个女人解了这个局,让很多人都看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立德坊内的梁百年听到这个消息,望着屋檐下的水漏,痴呆了许久。

在他心中的死局,就这么被人破了,而且很明显这就是布好的另一个局,这幕后之人到底是谁?

梁百年曾想过任何一种可能,任何一个可以阻止这件事的人,包括王世辩,在他觉得都是来不及阻止的。

唯独忽略了洛阳城中的这个女子,一个弱女子,为何能阻止王玄应,仔细一想,有些恐怖,这是一种攻心术啊。

此时的梁百年这才意识到王家的人是自卑的,而那人却早就发现了这个弱点,攻的就是这个软肋。

此人到底是谁,心思怎么会如此缜密?

夜幕降临,悲田庵的大木塔上,这个心思缜密的人遇到了另一件怪事。

对于他来说,未来的路更加有趣了。

第129章 一切有为法

大木塔上,李木杨收起望远镜,深深的舒了口气。

一场危机暂时化解了,但这不是长久之计,王玄应终究是太子,在这个恃强凌弱的时代,主动权依然在人家手里,但愿这次王玄应跌了个大跟头会收敛一些。

如果他还不知悔改,那么他的太子位置也坐不稳了。

毕竟王世充想要将皇位坐稳,他还是需要关中豪门的支持,否则他也不会逼着王玄应去选择京兆韦氏,而不选择吴郡陆氏。

至于以后,李木杨摇了摇头,先不想这些了。

此时月亮已经升空,这是他第一次登上大木塔上,发现从这个位置看洛阳城真的很美。

巡街使提着灯笼走在各自的巡城路上,在纵横交错的街道中,如同都城的血脉与骨架,一百多座居民坊里,万家灯火,也很宁静。

北面洛河静静流淌,那座巍峨的皇宫是整座城最亮的地方。

远处的邙山若隐若现,如同蛰伏在冬夜的黑龙,那里有千百年来亡者的孤坟,每一座墓碑都记载着华夏史的每一个片段。

李木杨欣赏了一会夜色,转身准备下楼,今晚的月很圆很亮,透过大木塔的窗棂照进塔中,在地面折射出不同形状的光影。

就在他走过这层塔的中间位置时,余光中的一道亮影引起了他的注意。

李木杨缓缓转头,就见西北角的一根柱子上,月光射出一个奇怪的图案,似乎是个“卍”字。

回头看向对面的屋顶,果然那里似乎是破了个洞,这个洞使得月光变成了这个图案。

李木杨再次看向这个光影,他记得这个“卍”字应该是佛家的符号,具体什么意思他不明白,可是,此时他却有种似乎很熟悉的感觉,可他明明是不信佛的人,为何会有这种感觉。

李木杨忽然觉得有些眩晕,揉了揉眉间,随后便觉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中间。

但他知道他的意识还是清醒的,漆黑的视野中,又看到了那个“卍”字,它开始旋转了,如同螺旋桨一般,速度越来越快,四周都充斥了白光,却依然能清晰的感觉到“卍”字的存在。

白光又逐渐吞噬着周边的黑暗,直到黑色全部湮灭,他感觉到旋转的白光犹如巨口吞掉黑暗之后开始吞噬他的身体,身体无法抵抗,无力的悬浮白色世界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耳畔传来瑟瑟之音。

再次睁眼,却身处密林之中,阳光透过茂密的枝叶撒在低矮的草丛中,变成淡淡的光晕轻轻摇曳。

优美的琴音从前方传来,李木杨抬腿走向前方,脚下却感觉不到绿草的柔软,即使树枝碰到手臂上也是毫无触觉,如同一个虚幻的世界。

走出树林,豁然开朗,高山绿水间,一名长发男子跪坐瀑布下的礁石上,低头抚琴。

男子白袍席地,腰间笔直,双臂在古琴上晃动,琴音时而铿锵时而委婉,与飞流的水声相互缭绕,相辅相成,在天地间,山谷间形成自然的之音。

这韵律似曾相识。

男子似乎意识到有人来了,缓缓抬头,露出温柔的笑容望向这里

这一刻李木杨怀疑到自己是在梦里,因为眼前的男人就是他自己

男子停止抚琴,朝这个方向招了招手,而李木杨却再也拔不动腿了。

然而,另一幕更让他恍惚。

视线之内,一名女子从身边出现,朝男子走去。

女子一袭白纱,身材高挑,青丝高挽,头上步摇晃动,看不到她的正脸,却能感觉到那会是一张不惹凡尘的脸。

男子轻轻怜起女子的手腕,转身看向高山流水,两人俨然一对恩爱的情侣。

留给李木杨的一双背影,犹如画中之人,虽远隔一世,却心悸喉间。

忽然,眼前一幕如灰飞烟灭,天地旋转间,便是另一番景象。

或许这个景象,李木杨更熟悉一些,只是更难以接受。

夜色昏暗,四周是钢筋水泥的高楼大厦,却是破败不堪,地面污水一尺深,似有温度,泛着白气,远处不知名的灯光红绿相间。

探照灯的灯光在街道上反复扫射,黑暗之中,一群人类低着头,趟水前行,却很疲顽,双臂下垂,似乎在流淌黑色的浓浆。

在视野中越来越近。

然而,又是一道身影出现在李木杨的余光里,依然是个背影,白色麻布斗篷自上而下,裸露的双腿雪白纤细,浸在水中,双臂下垂,一只黑亮的铁钩缓缓从手中举起,眨眼间,女子快步上前,在积水中奔跑如履平地,水花四溅,泛着晶光。

女子冲入黑色人群,手中铁钩如飞轮旋转,顷刻间,头颅漫天飞舞,刺耳的哀嚎声响彻街道上空。

白麻女子也从半空缓缓落地,再看前方,水面上漂浮的一块木板,上面一白衣男子仰卧。

女子将绳索挂在肩上,俯身低头,拉着木板转身前行,没有了刚才的巾帼之势,犹如无助的少女,身体前倾,努力而缓慢地朝这边走来。

待到视野前边,依然看不清女子的容貌,却看到木板上的那名男子,一声白色的衣服,更像是医生用的隔离服,而那张苍白的脸早已没了生机。

与李木杨预感到的一样,那人依然是他自己,是更加熟悉的自己。

待到与己擦肩而过,李木杨怔了片刻,猛然回头。

看到的却是明月高山,火光冲天。

白衣男人已在火光中缓缓化作灰烬,而女子手握铁钩,望着火光。

热浪在空气中翻滚,女子乌黑的长发被吹得凌乱,白色的麻裙随着热浪舞动,勾勒出纤细的身形。

这一幕与京观那夜所看到的一模一样。

这个女子是

李木杨忽觉心口很痛,痛得喘不上气来,眼前一黑,身子缩了下去。

再次睁眼,自己却依然在塔楼中的一个角落蜷缩着,汗水已经打透了衣衫。

夜色很黑,却很温馨,月光照进塔楼,那个“卍”字依然还在,只是暗淡了许多。

一切如同梦境一般,都是幻觉,是假象,可是内心的疼痛却依然真实,为什么会是这样?为什么会产生这种幻觉?

为什么这种幻觉如同亲身经历过一般,

那是一种恋,刻骨铭心,那是一种痛,撕心裂肺。

他甚至怀疑是不是看到了自己的前世与来生?

而那个女子明明就是收尸女

第130章 如梦幻泡影

前段时间,他也做过类似这样的一个梦,那一次的梦中,一个女子向他伸手,想要将他拉起来,而这一次,一个女子,却是在给他收尸。

虽然两次梦境都没看到女子的面容,但他总是觉得那个女子就是收尸女。

为何会这样,会做这样的梦,会在这个塔上昏迷,再做类似的梦?太多的疑问无法解释。

李木杨努力克制思绪,告诉自己,一切都是错觉,都是梦,梦是假的,那么,就让自己冷静下来吧。

甚至他开始打趣自己,总是梦到别的女人,这样不好,这也太对不起陆元子了。

冷风吹进塔楼,李木杨清醒了许多,也恢复了体力,缓缓站起,下楼。

来时的七层塔不觉得有多高,此时往下走,却觉得楼梯七扭八拐的很漫长。

走出大木塔,悲田庵内依然宁静,木鱼声不知何时再次响起。

回头又看向塔顶,一切再无异样。

转身走向大门,不经意间望了眼正殿的方向,脚步猛然停住。

正殿的大门紧闭着,而门口却有个人影蜷缩在那里。

李木杨的心里没来由的酸了一下,快步过去,果然是收尸女,此时抱着双腿,浑身正在瑟瑟发抖,似乎很冷的样子。

借着月色,能够看到黑纱下的嘴唇颜色很深,还有些干涸。

“你怎么了?”

李木杨俯身关心的问道,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收尸女如此脆弱的一面,也说不清为何,看到收尸女这样,他的心也很难受。

收尸女不答话,依然低着头将面容埋藏在黑纱间,裸露在外的肌肤雪白晶莹,似乎还覆盖着一层冰霜。

屋内的木鱼声继续,同时传来了慈云师太的声音:“海棠,这位是悲田坊的李医师,让他看看你的病吧。”

收尸女依然不答话,身体继续颤抖着,那是一种无助。

“师太,她有什么症状?”李木杨问。

“贫尼也说不清,只知道每逢十五她就浑身如冰,疼痛难忍,唯有听佛经才能缓解。”

屋内慈云师太语气平稳的说着。

李木杨听到这种解释,暗自骂了句胡说八道,在他觉得这就是生病了,跟佛经没有半毛钱关系。

也不管收尸女同不同意,猛一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却如同抓住一块冰柱。

收尸女的身体猛的一颤,想要往回缩手却中途停止了,似乎发现了什么异常似的,猛然间手腕一翻抓住了李木杨的手掌。

李木杨心里一紧,他知道收尸女武功高强,而且不允许任何人碰她身体,此时她反握自己的手掌,这是要攻击自己了?

凭收尸女的力气,不得把自己扔回悲田坊去?

然而,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收尸女手腕一翻紧紧握住了李木杨的手掌,并没有任何用力的意思,反倒像是一种渴望,渴望抓住某种东西,随后那颤抖的身子逐渐停止了颤抖,急促的呼吸也渐渐平稳了,虽看不到脸,但能感觉到这是一种疼痛在缓解。

李木杨茫然的看着这只手,在他的脑海里,医疗环没有检测到收尸女身体的任何信息,只是闪了一下。

片刻,收尸女的皮肤渐渐恢复了红润,五指微微松开了,在虚空中停顿,似乎还想再去触碰李木杨的手掌,手指微微颤了颤,这是一种犹豫,缓缓抬头看向李木杨。

这种感觉就像小孩子要去触碰某件物品,又害怕家长不让似的。

李木杨的手没有收回,对收尸女点点头,示意她可以再握。

收尸女修长的手指又是颤了颤,缓缓落下,再次握住了李木杨的手掌,甚至微微用了点力气,似乎有点贪婪,大拇指又在李木杨手掌上摩挲了一下,这个小动作更像是一种不舍。

李木杨终于忍不住心中的困惑,甩开收尸女的手,猛然起身推开了大殿的殿门,在他觉得这个老尼姑应该知道些什么。

进入大殿,与他想象的有些不同,殿中没有佛像,却只有一个大大的“卍”字悬挂正中。

白色“卍”字,让他顿感恍惚,想起刚才在塔楼顶看到的白光,带他进入了虚幻的世界。

“这个字代表着什么?”李木杨问。

“永恒。”背身跪坐的慈云师太敲着木鱼答道。

“刚刚在大木塔上,我看到了这样一种光,带我进入了一个虚幻的世界,到底是怎么回事?”

“世界本就虚幻。”

“那又何来永恒?”

“一切有为法皆为缘起,一切有为法又如梦幻泡影。”

“恕晚辈不懂。”

“信缘则已。”

“如何信?”

“解脱。”

“如何解脱?”

“三跪永恒,授你之缘。”

“为何一定要跪?”

“施主将跪视为忌物,烦由心起,则为妄念,诸法唯依妄念而有差别,若离妄念,则无一切境界之相。”

“懂了,这不是跪。”

李木杨整理下衣摆,郑重的跪下,磕了三个头。

“收下你的缘,带她入凡尘吧。”慈云师太的语气似乎轻松了许多,“海棠,他就是你等的人,跟他去吧。”

李木杨依然困惑的看向老师太的背影:

“我所看到的那些景象是真的?”

“一切众生心想,是真非真,唯有你自己顿悟了。”

“我和海棠到底是什么关系?”

“恕老尼无能,无法参透,不过海棠丢失的记忆中,应该有你要的答案,海棠的包裹在供桌上,拿去吧,海棠交给你了,老尼也就此功德圆满了。”

话落,木鱼声停止,木扑掉落地面,响起清脆的空灵声在殿中回绕,李木杨预感到了什么。

慈云师太的身体缩了缩,不再笔直。

李木杨回头看向海棠,海棠站立门口望向师太,片刻,一滴泪水从黑沙中掉落。

自此,宽阔的大殿,再没有丝毫声息,时间如同静止一般。

到得某一时刻,李木杨起身,将供桌上的包裹挎在肩上,缓步走出大殿。

海棠缓缓抬头看向李木杨,李木杨轻轻怜起海棠的手腕,二人转身看向黑漆漆的院落。

月光洒下,一双身影,如同相识已久的恋人。

第131章 面纱下的那张脸

深夜,陆家后院的小屋内。

“事情经过就是这样,小姐虽然受到些惊吓,却也很冷静。”

谭五讲述了王玄应拦截陆元子的经过。

一旁的陆士季垂目不语,表情没有任何波动,如同陆元子不是她女儿似的,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有多担心自己的女儿。

杨侗手握暖炉听得有些意犹未尽,问道:“这么说那四个假太监是哥哥安排的了?”

“是自称洛水四虎的哥四个,李公子治好了他们奶奶的眼睛,此事做的很隐秘,不会查到他们头上。”

“这一招妙啊,关键时刻利用了韦尼子,这是谋略,哥哥是个擅于谋略之人,真是太好了,”杨侗越说越激动,“陆公,你说哥哥是不是有皇爷爷当年的风范?”

陆士季躬身道:“是,还有元德太子的仁厚。”

提到元德太子,杨侗又眼泪汪汪了,看向屋外的夜色,陷入往事之中。

陆士季看向谭五手臂上包裹的医布,知道这是救自己女儿时受的伤,杨侗可以不关心,但他总得关心一下,见杨侗没什么话要说了,这才关心的问道:

“谭管家,你手臂伤势如何?”

“家主放心,只是小伤,小姐已经给我止血包扎了。”

“嗯,这件事已经惊动了朝廷,王玄应短时间内也不会再胡来了,你也好好修养吧。”

这段时间的确把谭五累的够呛,主要是神经总是紧绷着,眼下这件事算是告一段落了。

王世充原以为太子在抓反贼,动用了狼烟,谁曾想,却是在抓个女人,将皇家的脸都丢尽了,王世充一怒之下将王玄应禁闭在东宫,在纳太子妃之前,不许他离开东宫半步了。

“还有一件事,老奴想禀报主上。”谭五又道。

“什么事?”杨侗扭头急问。

“公子好像在和张昊做生意,似乎很赚钱。”

“他很想赚钱吗?想赚钱还当什么医人?”杨侗不解。

“老奴感觉公子是在屯粮。”

“屯粮?一个悲田坊用得着屯粮吗?”杨侗和陆士季都感到意外。

“还有一事。。。”

“谭五,你就不要吞吞吐吐的啦,你都知道什么一起说出来。”

杨侗急了。

“是,公子似乎还想买地皮,将悲田坊扩大,他每天都在画图纸,似乎在筹划一个很大的建筑,也找过一些工匠询问,却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人选,或许也是因为钱不够。”

陆士季听到这里,茫然的看向谭五。

杨侗也是怔了怔,抬眼看着虚空,片刻,拍腿道:“是了,是了,我知道哥哥在做什么了,哈哈!”

杨侗猛然间站了起来,虚弱的身子晃了晃,陆士季连忙上前搀扶。

“陆公,你知道吗,这叫什么?这叫什么?”

陆士季摇头。

“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哈哈,这才是我们杨家的人,做大事的人!”

杨侗挥舞着双臂,片刻急道:“陆公,朕还有多少钱,都给我哥哥送去,帮他划地为王,招兵买马!”

“还请主上冷静,如果真是那样,咱们剩的这点钱也是杯水车薪。”陆士季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觉得此事未必如此,不过他也有些看不懂李木杨了。

“哎!”听到钱不够杨侗也是愤慨,大隋国库都被王世充霸占了。

片刻,喃喃道:“可惜找不到皇爷爷留下的宝藏,否则一定能匡扶我大隋王朝啊”

杨侗清晰的记得杨广在去江都之前的那夜,将他叫入寝宫,让他留守洛阳,还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当时杨侗十三岁,也没把那些话当回事,然而,隋亡之后,杨侗再回想那夜的话,这才明白话中的意义。

别人都以为杨广去江都是寻欢作乐,而杨侗明白,根本不是那样,杨广三征高句丽,每次都是御驾亲征,他不是贪图享乐之人,但也是因为战争,大隋人心涣散,杨广感觉到大隋江山危在旦夕,也不知他是如何得到了一个消息,说江都有一天外来物,可以逆转乾坤,所以这一次他是江都寻找奇物的,走之前也告诉杨侗,大隋留有宝藏,一旦出现意外,他会让人告诉杨侗宝藏在哪,只是,直到杨广驾崩的消息传来,也没有人告诉他宝藏在哪里。

每每想起此事,杨侗便觉惋惜,天下之大上哪去找回大隋宝藏,而皇爷爷所说可以逆转乾坤的奇物又是什么啊?

。。。。。。

“我是谁?”

悲田坊的屋内油灯昏暗,海棠坐在桌旁看着桌面上的包裹问道。

包裹里面除了麻布斗篷只有一个盒子,李木杨鼓捣半天也没打开这个盒子,但对于这个盒子的材质很是好奇,看着应该是一种木头,却坚硬得刀都划不进去。

“我是谁?”

对于海棠这个问题,李木杨也很无语,慈云师太说了,海棠的确处于失忆状态,可是这到底属不属于医学上的失忆,现在难以界定了。

如果海棠是师太从小时候就养大的,那么海棠这就不叫失忆,充其量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可是师太说她失忆了,那么海棠的记忆是从哪个时间点中断的,才是问题的关键。

“海棠,你多大年龄?”

李木杨尝试着引导海棠寻找记忆,然而海棠还是摇头,似乎不知道自己的年龄。

李木杨很无奈,从目前洛阳人对海棠的评价里判断,海棠最起码在洛阳生活五六年了,而且一直在收尸,那么海棠现在的年龄应该不会太小。

“那么,能不能摘掉黑纱让我看看你的脸?”

李木杨在夜里用望远镜看过一次海棠的侧颜,看不太清,只知道应该是张很精致的脸。

海棠点头,抬手掀起了黑纱,微弱的油灯下,李木杨看向了那张神秘的脸。

看了片刻,道:“你还是戴上吧。”

李木杨深深的呼了一口气,随后摇头苦笑。

那是一副美得会让人窒息的容颜,甚至有些不真实,尖挺的鼻梁,淡蓝色的瞳孔,精致的薄唇,更像是混血儿,但多数还是东方女子的特征。

这种容貌会让男人产生犯罪的冲动,所以还是戴着面纱吧。

第132章 谁照顾谁

通过容貌判断,海棠也就是十六七岁的样子。

这与他目前的认知的确不符了,海棠不可能在十岁的时候就开始收尸的,而且别人对海棠的判断,那时她已经是成人的身高了。

慈云师太说海棠丢失的记忆里会有答案,可是如何帮海棠恢复记忆,这可是个难题,人的大脑是最复杂的部门,失忆症也是无药可医的。

眼下与海棠多交流是很必要的。

“海棠,你都记得什么事?”

海棠摇头。

“你在悲田庵生活多长时间了?”

海棠摇头。

“你为什么不穿衣服,只穿麻布斗篷?”

海棠还是摇头。

李木杨无语叹气,左臂支撑桌面,右手揉着额头,海棠的语言系统似乎有些匮乏,他不信她真的什么也不知道,或许是无法组织语言,更像是一种自闭症。

烛光下,一只白皙的小手贴着桌面缓缓移动过来,轻轻放在李木杨的手背上。

“你冷?”李木杨偏过头问。

海棠又是摇头。

李木杨能够感受到海棠对他已经毫无戒备了,就在夜里她浑身瑟瑟发抖时,她抓住了李木杨的手掌,从那时起,她似乎开始对李木杨产生了一种依赖。

李木杨想用医疗环检测海棠的身体情况,可是医疗环似乎拒绝了,这有些说不通,难道她的身体有什么特异功能?

李木杨越想越头疼,太多问题真的是无解的。

还好,海棠很听慈云师太的话,师太说让她跟着李木杨,她就选择无条件的接受了李木杨,这种感觉有点像更换法定监护人似的,更像是宠物换了主人,虽然还挂念着老主人,但也很信任新主人。

当然,李木杨不想将海棠当成宠物,她是一个人,活生生的人,她只不过活在某种意识当中,不愿过多的接触这个世界。

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李木杨手心朝上与海棠的手绞合在一起,感受到海棠的手指微微用力,这种力度呈现出的是一种依赖。

“不怕,我会帮你慢慢找回记忆的。”李木杨拍拍她的手背。

李木杨隐约感觉到,找回的或许不是记忆,而是某种秘密。

如果真的有前世今生来世的说法,李木杨倒是觉得一切都可以解释了,他和海棠是三世的缘分,可是,这又有何意义?除了荒谬或者感动,真的没什么意义吧?

最起码,现在的李木杨没有那种三生三世相恋的感动,或许从某种角度来看,他李木杨才是失忆的人。

这么想,很滑稽。

但,不管怎样,现在的海棠属于他的了。

正如慈云师太所说,带她入凡尘,也就是说以前海棠的生活根本不与外人接触,而慈云师太似乎也很少与她交流,陪伴她的只有木鱼声,她能与自己交流已经很不错了。

或许就是前世来生的缘分。

这一刻,李木杨有些相信缘了,只有这样,他才能接受这一夜之间发生的事。

李木杨是坦然接受了,可是有人却接受不了的。

早上,陆元子来到悲田坊就听说了慈云师太圆寂的事,随后看到收尸女在李木杨的房间,有些没回过神来。

“慈云师太圆寂前把她托付给我了,那个,让我照顾她。”李木杨解释着。

“”

陆元子无言以对,理由成立,悲田庵和悲田坊本就是一体的,慈云师太圆寂将收尸女托付给悲田坊的医师,可以理解,可是总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海棠,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陆元子,你可以喊她元子姐姐。”

此时的海棠依然带着面纱,也不知道她有没有看陆元子,只是很快又将目光移回到李木杨身上。

陆元子微微咧嘴,低声道:“你让她跟我喊姐姐?她好像很大岁数了吧?”

“都是传言,她很年轻的,应该和你差不多,不过她毕竟性格有些自闭,喊你姐姐你也可以照顾照顾她。”

“我照顾她”

陆元子重复了一遍李木杨的话,似乎在确认你没有开玩笑吧,又仔细端详着李木杨的神色,的确不像是在开玩笑,可是,这明明就是个玩笑嘛!

谁不知道收尸女喜欢收尸,喜欢飞檐走壁,几十名大内高手都打不过她,她还需要别人照顾吗?

她陆元子还想跟海棠说多多关照呢

“好了,先别计较这些了,慈云师太突然圆寂,今天会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你也有任务的。”

李木杨拍了拍手招呼阿古和芸儿他们都过来,由于悲田庵只有慈云师太一人,悲田坊也要帮着料理后事,而李木杨也想利用这次机会,为悲田坊争取些好处,所以他要做一些准备。

先是对陆元子低语了几句,陆元子好奇的眨了眨眼,犹豫了一会带着芸儿出去了。

李木杨又将一个方方正正的木箱递给阿古,也对他低语了几句,阿古张了张嘴,随后如梦初醒连连点头,抱着木箱跑了出去。

李木杨又喊来义工郭老黑他们,让他们在悲田坊和悲田庵之间砸开了一洞门,这是为了出入悲田庵方便。

许医工也主动请缨想要做点什么。

李木杨想了想道:“煮药,你带着崔雪煮药,将药炉放在离大门最近的地方,煮最苦的药!”

许医工认真的点头,虽然他还不明白李木杨想干嘛,但他现在对李木杨已经唯命是从了,相信他所作的事都是为了悲田坊好,所以毫不迟疑的就去照办了。

刘医工一大早便去通知了鸿胪寺和太常寺这两个衙门。

鸿胪寺是专管祠庙道释的,虽然悲田庵只有慈云师太一人,但慈云师太的名望还是很大的,据说年纪也有一百岁了,所以鸿胪寺是要出面主持师太的法事。

而太常寺下属的太医署跟悲田庵又是合作关系,所以太常寺也是要通知的。

很快,慈云师太坐化圆寂的消息在洛阳城传开了。

尤其是“坐化”二字。

老百姓都认为并不是每一个僧人圆寂都能坐化,只有真正功德圆满,修行达到成佛的高度,才能端坐安详的寿终。

那么慈云师太真的成佛了,这一消息在洛阳城炸开了锅。

第133章 捐款箱

悲田坊外的道路上渐渐热闹起来,一些信佛的人都是听说慈云师太坐化圆寂前来祭拜的,当然他们也都是直接去往悲田庵,没人来悲田坊。

但,悲田坊的大门口,摆了一个大大的木箱,上面写着“善”字,众人也都明白了,这是让人捐款的意思。

阿古声泪俱下:“慈云师太一生施悲田,种善果,终于功德圆满,永生极乐,我们悲田坊的人都很感激她老人家”

与此同时,大门口里面,崔雪熬着最苦的药,许医工拿着扇子将药味扇向外面。

这些过往百姓听着阿古的述说,看着捐款箱有些犹豫着,可是一股极苦的药味扑鼻而来,都不由得心紧了紧,都产生了一种还好我没生病的庆幸,也有了一种我还有家人的幸福感。

阿古很会拿捏时机的喊道:“种善因得善果,慈云师太会保佑你们的”

于是,有了第一个善人拿出十文钱扔进了捐款箱里,很快就有第二个人扔,随后人们便纷纷解囊,十文二十文的往箱里扔钱,多的直接是一个银饼。

以至于后来的人都不用喊了,以为想来祭拜慈云师太就必须捐钱,自动解腰包往里扔。

眼看一个箱子不够用了,李木杨连忙让人再做两个箱子。

悲田庵内善人越来越多,陆元子带着芸儿在这里维持着秩序,不许外人进入正殿,因为慈云师太依然保持着跪坐的姿势,外人只能在殿外看慈云师太的背影,随后跪拜,随后左转,换下一批人。

当然,这里也有一个木箱,于是这些善人几乎是被扒了两层皮才离开的。

却没有人觉得有什么不对,反倒是一种心理上的解脱与慰藉。

其实李木杨也不觉得这么做有什么不好,既然这些人敬重慈云师太,那么就该为悲田坊捐款,毕竟悲田坊是慈云师太一手创办的。

再有这些所谓信佛的善人都很久没人来悲田庵了,若不是听说慈云师太是坐化的,估计他们还不会来,既然来了就说明他们又信了。

那么以前欠的这次一起补上吧。

然而,有人看不过去了。

消息传到了疾患司,甄维拍着桌子骂李木杨自作主张,假公济私,指派王助教前来督察,还说要将善款收回疾患司重新拨给悲田坊。

王助教不喜欢这个差事,却不得不来,将甄维的意思转告给了李木杨,最后道:

“看来这几日,我需要常驻这里了,善款由我和刘医工交接,你就别插手了,哎,李木杨啊李木杨,你说你是不是闲的!”

王助教话里话外的意思很明确,就是你李木杨什么也捞不到,何苦费这些功夫。

李木杨也是没想到甄维会来这么一手,悲田坊眼下就归疾患司管理,所以规矩上也没法抗拒,这个甄维真是阴魂不散,旧账还没跟你算,你这又来做新账了。

李木杨手指轻敲着桌面,一言未发,过了片刻,道:“王助教,您也不用在这守着了,大可以回去告诉甄维,这善款他一文也拿不走。”

“李木杨,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甄医博说了,善款收回到疾患司再重新拨给悲田坊。”

“哈,雁过拔毛,别说是疾患司,就算是太医署,我也不信。”

“住口,你以为巢太医会在乎你这些钱?巢太医才是真正的苍生大医!”

王助教的语气义愤填膺,却也说出了他的真实内心,他心里也是看不起甄维的,巢元方才是让他最尊重的人。

李木杨愣了愣:“巢太医回来了?”

“今早回来的,他老人家忙的很,圣上正找他商量治疗伤兵的事,不会管你这点破事的。”

“那是,那是,”李木杨一反常态,没了刚才的嚣张,“王助教,请坐,请坐,凡事都好商量。”

“呵,知道怕了?”王助教得意着。

“王助教,我是想问你,尊夫人可有了身孕?”李木杨饶有兴致的问道。

王助教被这句问话吓了一哆嗦:“你这也是你该问的?再说了,这事跟你有何干系!”

王助教表面愤怒,却也心虚的偏过头去,他想起那日在疾患司李木杨说的话,他说自己媳妇不孕不是媳妇的事,而是自己的事,对此他嘴上说不信,心里却也有了些顾虑。

“来来来,带王助教参观一下我的实验室和手术室。”

李木杨不容王助教拒绝,拉着他就去参观,王助教本不想去看,可是为了让李木杨不拉他手臂,只好跟着走了一圈。

他们先是进了实验室,这里摆着一些陆元子练习用的刀剪缝合针等,还有几根茄子和一串葡萄,这是让陆元子练习皮下注射用的。

“其实人体就是一台机器,哪里不通通哪里。”李木杨拿起一把精致的手术刀在茄子的皮上划了一下。

王助教就觉胯下酸了一下,咧嘴道:“胡说什么,血不通则痛,气不通则麻,机器是什么东西?”

“看,这就是机器!”

李木杨一挥手指向角落里的那个骷髅,

“人体就是由各个骨骼和关节组成,再由肌肉带动,肌肉的运动就需要能量,能量来自血液,人体就是由运动系统,血液循环系统,消化系统,呼吸系统,生殖系统等多个系统组成,这些先不细说,我只想告诉你的是,我的医术就是修复这些系统”

李木杨回头看向王助教,愣了愣,就见王助教已经瘫坐在地上,不敢去看骷髅,脸色惨白,冒着冷汗。

“至于嘛”李木杨无语的扶起他,竟然比陆元子还要胆小,只好扶着他来到隔壁的手术室。

李木杨扶着王助教躺在了木头椅上。

“这张椅子是不是很舒服?”

“还好。”王助教擦了擦额头的汗。

“其实这叫手术椅。”李木杨说着按下了扳手,手术椅立刻倒了下去,王助教顿时瞪圆了眼睛,似乎有了种又上当的感觉。

李木杨继续介绍着:

“看到了吧,这把椅子可以调整手术体位,还可以升高,你看这是头架,做开颅手术都没问题”

“哎,王助教你别动啊,我给你演示下不不,这个不是扶手,这是架高双腿用的,可以用于接生,也可以”

“王助教,别动啊”

“喂,你跑什么啊”

第134章 就是个疯子

王助教几乎是连滚带爬下了手术床,跌跌撞撞往屋外跑,嘴里还磕巴骂李木杨就是个疯子

“好了好了,咱们去药房总可以了吧?”

李木杨搀扶着王助教去了药房。

看到药房里的草药,有了熟悉的亲切感,王助教终于放松了紧张的神经。

药房内,一名药童煮好了一壶茶,李木杨给王助教倒了一杯茶,王助教喝了一口感觉舒服了很多。

便语重心长道:“李木杨啊,我知道你懂得一些奇门医术,可是,你也要懂得分析形势,小胳膊终归拧不过大腿的。”

“多谢王助教的好意,只是有的人啊太喜欢得寸进尺,不教训教训就没完没了的。”李木杨敲打着桌面,表情像个愣头青似的。

“异想天开,你拿什么教训人家?”

“竟然大家都是医人,就凭医术喽!”

李木杨说着就将一本医案扔到桌面上,说道:“在悲田坊的这些天里,我治好了一位老人的白内障,让他重获光明!”

“能看见物体?”王助教问。

“当然,恢复到这么说吧,十步之外可看清几根手指。”

王助教扁扁嘴,表示不信。

“我还切除了崔雪的喉蛾,崔雪你认识吧,就是许医工相好的”

“你还能切除喉蛾?”王助教更加不信这话,在医界几百年来也只有华佗切除过喉蛾的记载。

“当然。”

“崔雪没死?”

“进来时你没看见吗?帮许医工在门口煮药呢,身体恢复的很好。”

王助教这次是真的惊讶了,他的确知道崔雪,当年许医工带着崔雪私奔到洛阳,还想在疾患司谋个差事,结果甄维收了礼却将许医工打发到悲田坊当了医工,那崔雪在他的印象里就是个体弱多病的女子,刚刚那个女子明显气色很好,甚至都没认出来那是崔雪。

“还有,我还解决了一例小儿惊厥!”李木杨又得意道。

“小儿惊厥必成痴儿。。。”

“放心,以后定是个聪明的小伙子!”

王助教咽了咽口水,他想说不可能,又觉得似乎真的可能。

李木杨又道:“那姚大彪的缩脚肠痈就是我治好的,这个你不会也没听说吧?”

王助教又是一怔,这件事他听说过,可是坊间传言有两种说法,一种是说姚大彪是普通腹痛,另一种说是缩脚肠痈,到底是什么也没有个准确的说法,而他觉得李木杨治好缩脚肠痈的可能性不大,所以他选择相信只是普通腹痛。

可是,此时听李木杨的口吻,根本不像在说谎,难道真的是缩脚肠痈?

如果真是那样,那李木杨的医术当真神奇了。

李木杨继续道:“我治好的其他外伤也不计其数了,不跟你细说了。”

王助教好奇道:“难道你想和甄维比医术?”

“比赛那是小孩的把戏,我没兴趣,但是,还有一事,我想告诉你,”

李木杨顿了顿,压低声音道,

“在我刚到悲田坊的第一天,就救活了一名中毒之人,你可知他中的什么毒?”

没等王助教问,李木杨直接答道:

“是雄黄毒!”

话落,李木杨从桌子下面拉出一簸箕草药。

王助教看到那些草药吓得险些跳了起来,他的这一表情出卖了自己。

“王助教,你见过这些药?”李木杨问。

“草药而已,怎会没见过。”王助教眼神躲闪不敢直视李木杨。

“王助教,您再仔细看,这些都是经过高温的雄黄,遍布各个草药之上,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这些药草都是毒药!”

“那你还快快扔掉?”王助教看都不看就说道。

李木杨笑了笑:“这可是甄维的罪证啊,我干嘛要扔掉,我还要去告甄维呢。”

“你傻呀?”王助教也不掩饰了,他当然知道这些雄黄是哪来的,就是甄维送到这里来的,用来冲账的。

“李木杨,这药你们悲田坊都接收了,凭什么说是疾患司送来的,当初查验的时候干什么来着!”王助教拍着桌子恨铁不成钢道。

“是啊,我现在无凭无据,所以我很需要王助教的帮助啊。”李木杨拍了拍王助教的肩膀。

王助教猛的哆嗦了一下,他这才明白过来,李木杨说了这么多是想让他帮着指控甄维。

“不可能!”王助教跳了起来,“李木杨,你就是个疯子,你知道甄维的叔叔是谁吗?是御医甄权,御医啊,皇上身边的红人,我指控他,我不要命了我!”

“王助教稍安勿躁,”李木杨连忙按住他,“看把你急的,我这话还没说完呢。”

“不用说了!”王助教摆摆手,转身要走。

“王助教,我是真的能治好你的不孕之症的,难道你真的不想有孩子为你传宗接代么?”

李木杨看着王助教的背影不急不慢的说道。

王助教的腿终究还是没能迈出那道大门。

院内,刘医工将一箱箱善款封箱,听说这些钱都要送到疾患司,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这段时间,悲田坊所用的钱都是陆家捐的,疾患司不好意思来抢,如今善人捐款,这疾患司就来明抢了,真是没处说理去。

那边煮药的许医工也是不时的望着药房的方向,双目通红,也不知道是柴火熏的还是被王助教的来意气的。

另一边以郭老黑为首的几名义工也是窃窃私语,时而义愤填膺的挥了挥拳。

总之悲田坊上下同仇敌忾,都想将王助教打出悲田坊。

过了片刻,王助教从药房出来,双手背后大步走向院门,到得崔雪身旁斜眼看了眼崔雪,吓得崔雪连忙低下头,许医工却不高兴的站了起来,似乎想要打架的意思。

王助教也没搭理许医工,出了悲田坊,临出门还转身又大骂了一句:“李木杨,你就是个疯子!”

那边李木杨无语的摊了摊手。

众人都好奇的看向李木杨,不是说王助教是来收钱的吗?怎么这么快就走了?

刘医工走上前问还要不要收善款了,李木杨道:“再做五个箱子。”

第135章 波斯语,他听得懂

皇宫内,巢元方将慈涧伤兵的情况对王世充做了详细的汇报,包括伤残人数以及残疾府兵的名单,这些残疾的伤兵是应得到抚恤金的,所以就需要巢元方出证明。

巢元方也对这次救治伤兵的过程做了一个总结,也提出了几点建议,写在了一张纸上呈给了王世充。

王世充坐在龙榻上看着巢元方的总结报告,不停的说“好,不错!”

看了一遍又开始看第二遍,期间还将纸抬高了一些,挡住了自己的手扣了扣鼻子,又说“好,不错!”

看了第三遍时,王世充直起身子问道:“怎么没写死亡人数?”

巢元方笑道:“没死人。”

“怎么可能?”王世充不解,每次打仗无论大仗小仗即使当场不死人,回来后一些伤兵也会渐渐死去,这一次竟然没死人,这打的什么仗?

“圣上有所不知,这一次是悲田坊的李医师为慈涧捐献了两瓶酒精,这是一种可以防止伤口化脓溃烂的神药,所以才没有死人。”

“哦?说来听听,酒精是什么神药?”

王世充天生就是个话痨,此时听说有了神药,更加好奇起来,站起来拉着巢元方的手来到案几前一同坐下,让他讲酒精的事。

王世充做出很亲民的姿态,巢元方却在心里皱了皱眉,因为他知道这只拉他的手刚扣完鼻屎。

“这是悲田坊李木杨医师研制的酒精。”

巢元方大概讲了酒精的来历和李木杨的身份。

王世充知道李木杨身份后,这才想起太子满城围堵陆元子的事,便又开始大骂太子不懂事,又说李渊就是有两个好儿子,而自己两个儿子都不成事。

很快话题又转到了民心上,说他自己如何为国为民操碎了心,可是就是有些人不理解他,说着说着还声泪俱下了。

两个时辰后,巢元方才离开皇宫,若不是为了交差,他是真不愿意陪王世充聊那些没用的。

在回太医署的路上遇到了医监孟士德。

孟士德是故意等在这里的,看来也是等了很久。

此时二人共同看了看天上的太阳,都是无奈的苦笑。

孟士德说了慈云师太圆寂的事,他是来征求巢元方的意见,太医署也是要去吊唁一下的,同时也说了李木杨设置善款箱的事。

巢元方听完哈哈大笑:“这个李木杨啊,还真会把握机会,由他去吧,咱们没钱给他,也允许他自筹资金,不过,见好就收,千万别太惹人眼红了。”

孟士德也是苦笑道:“疾患司已经眼红了,派去了王助教,据说李木杨没给他一文钱。”

“你去告诉甄维,他的胳膊伸的太长了。”

巢元方这话的意思基本上就给这些善款定了性了,否则这个时期的善款基本上都是雁过拔毛的。

悲田庵内来了六名尼姑,都是洛阳城内其它庵里的尼姑,她们是来给慈云师太做法事的。

按照习俗,慈云师太的肉身需要停放五日,待到完全僵硬,再进行焚烧。

还好此时是冬季,尸体不会过早腐烂。

佛教奉行火化,认为将肉体完全烧掉,灵魂才能无牵无挂,得以轮回或升天,所以这将是一场大型的仪式。

王世充为安抚民心,对此事也很重视,相关衙门也派来官员安排一些事务。

礼部来了名祠部司都事,协调礼仪之事,将作监来了名外作监事,负责搭建焚尸台,以及建造一个小型的可以摆放在桌子上的舍利龛,如果慈云师太的尸身烧出舍利子就要放在舍利龛里。

太常寺来的是太医署医监孟士德,孟士德主要是代表太医署对慈云师太的圆寂表示吊唁。

孟士德吊唁过后,也往善款箱里扔了一串钱,然后便与李木杨聊了起来,问及了一些悲田坊的事。

李木杨说了甄维要那些善款的事,孟士德冷笑:“不用理他,疾患司可以负责悲田坊的医术,但真正的监管权还在太医署,他就是看着眼红了,你愿意给可以给他一点,毕竟医疗上他还是你的上级,如果不愿意给就分文不给,他也没什么办法,况且巢太医已经说了,这钱就是你们的了。”

李木杨醒悟的点点头。

“不过,五日后的仪式,巢太医肯定会来,到时候”孟士德指了指善款箱。

“明白,我送太医署一箱善款。”

“哈哈,谁说要你的善款了,到时候你别收就是了,毕竟那天来的官员太多,免得人多眼红,说太医署的坏话,巢太医也会难堪的。”

李木杨尴尬的笑笑。

送走了孟士德,来了一位高官,鸿胪寺少卿郭子高,从四品。

郭子高路过悲田坊时,瞥了眼善款箱,蹙了蹙眉便进入了悲田庵,进去后也只是远远的看着作法事的那些尼姑,并没有去拜祭慈云师太,因为他不信佛。

郭子高跟将作监和礼部主事聊了会,便四下张望,似乎在等什么人。

不一会,王远知来了,郭子高热情的迎了上去。

王远知只是微微点头,没做停留便朝大殿走去。

他是道士,本不该来,但他与慈云师太却是老相识,也都是活过百岁的人,慈云师太被称为活菩萨,王远知被称为活神仙。

王远知对慈云师太的尸身施了道家的礼,这才与郭子高打招呼。

“王神仙,就知道你要来,下官在这等您呢。”郭子高对王远知称下官也不算高抬王远知,因为王世充一直想请王远知作天师。

“郭少卿言过了。”王远知淡淡道,眼神却看向四周。

“王神仙,天师一职莫要再推脱啦,普天之下只有您最合适啦!”

“并非推脱,贫道也是将死之人了”说话间王远知的眼睛亮了亮,将郭子高丢在了一边,朝角落里的两人走去。

郭子高看着那边的两人,想了想没跟过去,因为那里站着的是收尸女和一个男子。

李木杨朝王远知拱了拱手,王远知还礼,便语气和蔼的问向海棠:“海棠,奶奶临终前怎么说的?”

“给他。”海棠看着李木杨道。

王远知不解。

李木杨尴尬道:“就是把海棠给我的意思,哦不,是交给我照顾。”

“哦,那很好,那很好。”

王远知想了想,似乎还想说什么,拍了怕李木杨的手臂,似是一种嘱托,转身走了。

王远知没再与任何人说话,低着头离开了悲田庵,似乎心事重重。

郭子高见王远知没搭理自己就走了,心情也很郁闷,他这个鸿胪寺少卿如果能把王远知请回去做天师,一定会得到皇上的嘉奖,可惜人家不给面子。

两名胡人过去跟郭子高打招呼,郭子高只是随意的嗯了一声便也离开了。

那两名胡人是火神教的传教士,代表火神教来送礼,送的却是猛火油,说是焚烧尸体快速,礼部主事负责收下了,还表示感谢。

李木杨对于这个礼物有些反感,却不能说三道四。

随后两名胡人去了后院,看了看焚尸台,撇了撇嘴,便往回走。

“祠祝,用了这猛火油是不是就烧不出舍利子了?”

“当然,本来佛教的舍利子就是无稽之谈,只是尸体烧不尽造成的,我才不信舍利子这种说法。”

“这老尼姑,怎么死不好,非得坐着死,让咱们的那些信徒又都回到了这里,可恶啊。”

“到时候看好戏吧,烧不出舍利子就不算成佛,哈哈。”

他们说的是自己国的语言,没人能听得懂,所以说的很随意,肆无忌惮的嘲讽着,走到李木杨身边时还白了他一眼,在他们觉得这个男子跟收尸女站在一起,八成也是个傻痴。

李木杨靠在墙上,双手抱臂,低着头看着地面,如同睡着一般,收尸女目光茫然的看着虚空。

片刻,那两人走过之后,李木杨缓缓抬头看向两人的背影。

波斯语,他听得懂。

第136章 操控人心之术

第二天,来的人更多了,还有从偃师等周边县城赶来的信徒。

悲田坊预备的五个善款箱又要装满了,按照李木杨的要求装满的箱子立刻封存,不取出来,所以善款箱很快不够用了,只好让阿古去丰都市找薛木匠再打造一些。

杨月娥带着屈突檀笑来了,她们是来拜祭慈云师太的。

自从陆士季回来那晚之后,李木杨再没见过杨月娥,便迎了上去一一问好。

屈突檀笑红着脸给李木杨微微施礼问好。

“木杨贤侄,也不知道去醉仙楼看看姑姑?”杨月娥故作嗔怒着,像个老熟人似的,虽然她知道李木杨的身世是杨广的嫡长孙,但终归是族人,还是将李木杨当成了侄子。

“姑姑见谅啊,实在是太忙了。”

“忙什么忙,忙着做药吧?”杨月娥靠近李木杨低声道,“那杞王从张昊手里买了很多地黄丸,是不是你做的?”

“呃,恕我愚钝,没听明白姑姑说的是什么。”

“揣着明白装糊涂。”杨月娥白了眼李木杨也不多说什么就离开了。

李木杨心中暗笑,这地黄丸不会这么管用吧?这杨月娥似乎话里有话的意思。

送走她们,李木杨便坐在石阶上想着事情,苏敬过来坐在一旁,冷嘲热讽道:“李医师,你又大赚了一笔啊。”

李木杨没接这个话茬,想了想问道:“你可了解火神教?”

“一群乌合之众,打着拜火教的旗号在这妖言惑众,招揽信徒,其实,原来洛阳城的拜火教搬到了长安,几名栗特商人见四处打仗,生意不好做,转身就变成了祆教祠的祠正和祠祝,让百姓信奉他们,给他们香火钱。”

“官府也认可?”

“呵,因为他们也认可当今皇上啊,各取所需呗。”

李木杨点点头,又问:“你可见过舍利子?”

“没有,我见过很多和尚和尼姑死去,都没烧出过舍利子,听说少林寺有,没见过。”

“哦。”

李木杨点点头,心道看来是得想点法子了,不能让那火神教的人借题发挥,再抢走好不容易抢回来的善人。

这几日白天,李木杨多数时间都是在悲田庵,因为海棠似乎很不舍得离开慈云师太,总是望向大殿,而悲田庵这几日也是人来人往,比以前热闹很多,李木杨也怕海棠跟别人产生不必要的冲突,所以只好时刻陪着她。

到了晚上该睡觉的时候,由于海棠的房间留给了那些做法事的外来尼姑,李木杨就带着海棠回悲田坊睡觉。

醒儿害怕海棠,海棠也警惕醒儿,李木杨只好让海棠跟自己一屋,而海棠也只有在他身边才不保持警惕的姿态。

可是,这也苦了李木杨,他倒没有对海棠产生什么非分之想,只是海棠似乎永远不困,总喜欢打开窗子看月亮,有时也坐下来,坐在李木杨身边,抓着李木杨的手,继续看月亮,李木杨能够感觉到她的手冰凉,也猜测到海棠似乎在拿他的手取暖。

夜色朦胧,美女作伴,却也只能手牵手,同望明月。

李木杨也不想刻意的去改变海棠,只想在一旁默默的观察她,想要了解一个自闭的人,首先要尽力的去习惯她的习惯,慢慢的引导她融入这个世界,感受人与人之间的温情,而不至于总是保持着一种清冷,毫无爱心。

第三天,发生了一件小事,让李木杨对海棠更是无法理解。

这天,来了名捕快,喊收尸女去收尸,也只是在悲田庵外喊了一嗓子,海棠便火烧眉毛似的跑了出去,李木杨想跟也跟不上,只好等在悲田庵。

到了中午,海棠才回来,手里拎着两袋桂花糕,这说明收了两具尸体。

海棠为什么要收尸,没人说得清,而且帮助官府收尸不要钱只要桂花糕,从这一点上看有人认为她是个傻女,会些武功的傻女,对于傻女的所作所为也就没人再去深究了。

李木杨告诉海棠要先洗手再吃桂花糕,海棠摇头,却走向后院。

后院东北角有一座石屋,这间屋子与悲田坊一墙之隔,在这个以木头建房的时代,这座石屋很像座石墓。

铁门拉开,一股异味扑鼻而来,险些将李木杨熏迷糊,待到视野清晰,李木杨瞠目结舌。

屋内竟然有数百只老鼠,各个通体雪白大大小小散落在杂物之中,看到有人来,先是警惕的四下躲藏,见海棠将桂花糕掰成碎粒撒向地面,小白鼠便抢着去吃这些桂花糕。

两袋桂花糕撒完,海棠拍拍手又关上了房门,原来她要桂花糕只是为了喂老鼠的。

“为什么养老鼠?”李木杨问。

海棠怔了怔,摇摇头。

这是李木杨想到的结果,海棠对于任何问题几乎都是摇头。

海棠喂完耗子就像没事人似的,坐在一块石头上看着后院那些匠人搭建焚尸台。

李木杨迟疑了片刻,他听说古代有养鸡养鸭的,没听说有养耗子的,脑海里搜索不到这类的记忆,唯一跟老鼠有关的就是古代鼠疫,想到这点李木杨有些担心。

可是,也正是想到鼠疫这一点,让李木杨忽然间明亮起来,或许,这些小白鼠还是个宝呢?

此时,那两名火神教的人又来了,对于焚尸台指指点点,似乎他们对于烧火这种事很在行,还说这种设计一旦烧出舍利子会看得很清晰。

这二人很“热心”的叮嘱着匠人,无意间又朝李木杨和收尸女看了看,在他们眼里,那里坐着一大傻和一小傻,而李木杨也傻傻的张着嘴,配合着他们的眼神。

这一天百姓的议论果然发生了一些转变,原本对于慈云师太坐化圆寂,大家都认为这是活佛了,无疾而终,保持坐姿,已经是很难得了,可是,也不知从哪一刻开始,人们将注意点都转移到了舍利子上,都开始期望慈云师太的尸身能出现舍利子,那样就能更加满足人们对慈云师太成佛的。

人心不足蛇吞象,信仰也是如此,期望越高失望就越大,如果慈云师太没有舍利子,那么先前的坐化也就会变得微不足道了,甚至有人会说,慈云师太坐化成佛就是个骗局。

这一切的幕后蛊惑者就是这二位,他们认为不可能有舍利子,即使以前有也是没烧彻底造成的,所以这一次他们一方面宣传慈云师太会有舍利子,增加人们的期待感,一方面帮忙设计焚尸台,提供火油,实际上,他们就是要慈云师太烧不出舍利子。

想到这些,李木杨不得不佩服这二位火神教的人,操控人心之术玩的炉火纯青啊,将人们的注意力从“坐化”转移到“舍利子”上,他们就是要将慈云师太高高的捧起来,然后重重的摔下。

最终,那些信徒又会回到火神教,受益者还是他们。

。。。。。。

深夜,那几名做法事的尼姑回房间睡觉去了。

悲田庵恢复了平静,李木杨和收尸女依然坐在石阶上,望着空荡荡的院子。

李木杨时而低头,时而抬头,双手握在一起,五指相互轻碰着,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棘手的事。

到了某一时刻,李木杨手中出现一个石英烧瓶的瓶塞,仔细端详了一会。

瓶塞下部是磨砂面,上面还有一个透明的圆球。

李木杨考虑再三道:

“海棠,去把这个放进你奶奶的口中。”

第137章 舍利子

第五日,悲田庵内外人山人海。

这一次来的官员更多了,内史省內史令长孙安世来了,吏部尚书杜淹也来了,鸿胪寺来的还是少卿郭子高,太常寺来的是太医令巢元方。

还有一些达官贵人富贾豪绅都是自发而来。

当然最大的官就是杞王王世辩和他的女儿王丫丫。

王丫丫来了之后就一直怒视着李木杨,只因李木杨身边一直有收尸女,所以她也只能怒目。

陆士季也来了,与王远知站在一起说着什么,巢元方过来,与他们打招呼问好。

由于来的官员和富商太多,官本位的思想就起了作用,洛阳县衙派来了很多衙役维持秩序,结果悲田庵内只能达官贵人富贾豪绅可以进入,其他平民百姓的信徒只能在院外跪地而拜。

葬礼的事李木杨都不参与,他也不懂,全由那些尼姑操办,而且李木杨还取消了捐款箱,不想招来太多人的红眼,毕竟来的这些大官随便一个人动动手指都能将李木杨捏死。

但李木杨也没打算放过他们,要知道院中的这些人,随便拉出一人,他的财富就顶一百个普通信徒。

那六名尼姑围着慈云师太的尸身转来转去做着法事,诵经超度。

最后,慈云师太的坐身被盖上白布送到了后院搭建的焚尸台上,四周堆满树枝,随后浇上了猛火油。

一名尼姑口中念着荼毗法语:“诸行无常,是生灭法,生灭灭已,寂灭为乐,烧!”

尼姑本想亲自点火,却不想海棠上前捡起了三味真火,也没人敢和海棠去抢,也就让她来点火了。

火神教的祠祝还给设置了火引,他想告诉海棠如何点火引,可是他却忘了点火焚尸是海棠的一种习惯,甚至是一种本能,没等火引放好,海棠手中的火折子已经带着火苗飞向了枯枝。

烈火猛然间燃烧起来,险些烧到祠祝,祠祝转身就跑,还喊了一句波斯语,别人听不懂这话什么意思,可李木杨却听清了他这是在骂人。

李木杨回头看了眼祠祝,祠祝无意间与李木杨对视了一下,似乎意识到这个男子听懂了他在骂人,但又没从男子的脸上看出什么不悦,估计他也不可能听懂,也就不再看他。

烈火熊熊燃烧,人们都离得很远,只有海棠站在烈火旁边,目不转睛的看着慈云师太的坐身渐渐的消失。

李木杨只好站在热度能够承受的范围内看护海棠,海棠在他身边五日,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只是今天显得有些焦躁。

此时身后的人群开始低声议论起来,大多数人都在猜测会不会出现舍利子,也有人在说这猛火油实在强大,火焰的温度太高了。

鸿胪寺少卿郭子高对那祠祝道:“有劳祠祝送来如此火油,真是省了很多时间。”

祠祝正色道:“虽然我们教义与佛教不同,但相互之间也是尊重的,自当贡献微薄之力。”

郭子高看着祠祝装模作样的样子,白了他一眼,郭子高不信佛不信道,来这里只为应付差事,甚至他都觉得慈云师太有些可恶,死也就死了,干嘛非得坐着死,真是死人折腾活人。

再有他对火神教送火油一事感觉好奇,这猛火油又叫石脂水,据说延州地下就有,只是价格奇高,所以很不理解这火神教怎么舍得贡献这种东西。

也不知道他们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难道还想在这里拉几个信徒?

郭子高想了想又道:“慈云师太真是活佛啊,坐化圆寂,不知贵教祠正圆寂都是如何的?坐着还是躺着,或者站着?”

祠祝嘴角抽了抽,哪有问这种问题的?哪有这么问问题的?

郭子高的心态就是闲着也是闲着,拿他逗趣罢了。

祠祝明白,但也不敢招惹郭子高,毕竟人家就是管理民间祠庙的,也只好尴尬的笑笑:

“坐化这种事只是巧合罢了,除非能烧出舍利子。”

“听你的口气不能烧出舍利子?”郭子高好奇了。

“不可能。”祠祝胸有成竹道。

郭子高眨了眨眼,都说慈云师太是成佛了,来了这么多人观看,若烧不出舍利子岂不成笑话了?

随后郭子高又想起祠祝送猛火油的事,忽然间恍然大悟了。

这个火神教就是故意的啊,怪不得老百姓现在都开始议论会不会出现舍利子了,原来就是火神教在背后煽风点火啊!

虽然郭子高不信佛,但作为炎黄子孙他也不想被外国人看笑话,心里不由得担心起来。

火光渐渐低矮,隐约看见慈云师太的尸身只剩一个头颅,四周还有火焰在燃烧。

就在人们翘首以待之时,海棠突然脚下一点,两步之间整个身体横着飞上了焚尸台,左手在台上扫了一下,右手拿着铁钩在台上一点,整个人又飞了出去,落在了焚尸台的后方。

“她在干嘛呀?”

“又发疯了吧?”

人们惊呼了几声。

没人看到收尸女的左手从台上拿走了一件东西,也没人会想到这么热的温度下收尸女会那么做,所以短暂的惊呼片刻就停止了,继续看着没烧完的火苗。

然而,李木杨离的最近,他看的很清楚,海棠从台上拿走了一样东西,却说不准是什么。

不会是又将瓶塞又拿回去了吧?李木杨暗自郁闷了,海棠不会这么调皮吧。

李木杨揉了揉额头,怕是要坏事了。

终于,火苗全部熄灭,待到温度低了之后,几名尼姑围上前去。

后面的人也都纷纷靠前,垫脚观看。

“舍利子!”

一名尼姑惊呼,随后纷纷跪地叩拜。

一片焦黑的骨灰之中,一个白色的发着亮光的物品毅然站立着。

李木杨嘴角抽了抽,那是被火烧过的瓶塞,那么海棠拿走的是什么啊?

“不可能!”

两名火神教的人不信,连忙冲上焚尸台,拿起“舍利子”反复观看,不是琉璃,不是白瓷,而且这个形状真是太神奇了,这是什么?真的是舍利子?

“这是佛家圣物,请快快放下!”

几名尼姑已经激动的不行不行的了,眼看就要跟火神教拼命了。

信徒们也都义愤填膺了,大喊着将他们赶出去,也有几个家丁拿着棍子就朝这二人打了过去。

这二位只好放下“舍利子”仓皇而逃了,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第138章 算账

“舍利子”被放入了一尺高的舍利龛内,然后放在悲田庵的正殿的供桌上,以便信徒供奉,正殿大门也被封上了,在没有新的住持之前,大门不许打开。

慈云师太的骨灰被几名尼姑收起,去往洛河,将骨灰撒入洛河,随着河水流向远方。

在没人注意的时候,李木杨掰开了海棠的手掌,那是一颗赤红色的珠子,李木杨又将海棠的手掌合上了。

他明白了,这才是慈云师太的舍利子,只是不明白海棠为什么急不可耐的去拿,海棠身上的秘密实在太多了。

人们开始离去,都觉得不虚此行,终于看见了舍利子。

然而,在他们出悲田庵大门时,刘医工和崔雪以及几名悲人站在这里,面前摆了两大簸箕的烧饼。

“多年来我们悲田坊蒙受慈云师太的恩德,特此代表悲田坊感谢众位善人参加慈云师太荼毗法会,送上烧饼一块,聊表谢意。”

刘医工一边说着一边用油纸包着烧饼递给每个人的手中。

众人接过烧饼也都明白了,这是悲田坊代表悲田庵还礼的意思,只是都觉得有些别扭,这烧饼就这么拿了?

王世辩握着烧饼道:“慈云师太功德圆满,修成正果,想来她老人家还惦记着悲田庵吧,本王替她老人家尽一份心意,这烧饼不能白拿啊。”

王世辩说着往一个空簸箕里扔了一块银饼。

旁人也明白了,王爷开了头,他们也得跟着学啊,于是,得到烧饼的人都纷纷扔了一个银饼。

就算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来的人也只好跟着扔银饼了。

如李木杨所料,毕竟都是富人,谁好意思扔铜钱。

而且这比捐款箱要好看得多,毕竟没让你空手走。

当然,也有真正信佛的富人,直接扔了一块金叶子,有的家丁也得到了烧饼,便也扔下几串铜钱。

自始至终,李木杨都没有抛头露面,只是在背后操控着。

很快,两簸箕烧饼都送了出去,变成了一簸箕金银,堆积如同小山。

人们都散去后,三名悲人抱着簸箕回了悲田坊。

看着这一大簸箕的金银,大家心里都笑开了花,但脸上还都保持着凝重。

悲田坊内堆着十三箱善款,和一簸箕的金银。

大家都看向李木杨,等待着他的命令。

此时大家心里都有些忐忑,不知道这些钱终究会不会属于悲田坊。

而李木杨只是坐在门口的地榻上,望着悲田坊的大门,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果然,悲田坊来了一群人,从场面上看就知道都是贵人。

为首的三人是巢元方和陆士季,还有一人不认识,他们身后跟着的是甄维以及几名医工,还有几个衙役。

虽然有巢元方和陆士季,但大家都看得出来,他们是陪同,中间那人才是重要人物,而且来者不善。

一时间一股紧张的气氛笼罩下来,众人望向李木杨,李木杨也是有些惊讶的起身迎了上去。

陆士季以长辈的名义给李木杨介绍着,原来那人就是御史监察郑颋,这个可是负责监察诸州官员的大官。

李木杨连忙抱拳施礼。

郑颋道:“李木杨,本官听说了一些你治病救人的事情,对于你年纪轻轻有此等医术很是欣慰,但有人说你心术不正,中饱私囊,本官就是来彻查此事的。”

“此话从何说起啊?”李木杨一脸茫然。

“甄医博,你来说吧。”郑颋将头转向一边。

身后的甄维嘴角的冷笑一闪而过,随后义正言辞道:“李木杨,有人揭发你利用善款购买发霉的草药,还有被火熏过的雄黄,现在我们就是来搜查的!”

甄维话落,就带着两个医工径直走向库房。

刘医工和许医工相互看了看,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脸色忽然间白了下来。

果然,不一会的功夫,两名医工就抬着一个簸箕出来,而那里装着的就是沾满了毒雄黄的草药。

“证据确凿你有何话要说?”甄维得意的抬了抬下巴。

李木杨张了张嘴:“真是轻车熟路哈。”

巢元方看到那些草药也是微微蹙眉。

其实李木杨这种不入品的小医师轮不到御史台来查他,可是甄维却将李木杨告到了御史台,说他用善款买发霉的草药来冲账,致使一人丧命,话里话外还将巢元方也牵扯进去,说巢元方护着李木杨,这几日悲田坊又收了很多善款,很有可能就是和巢元方一起私吞,郑颋这才被御史台派来调查此事。

同时郑颋也打听到李木杨的身份,是陆士季的姑爷,他敬佩陆士季的为人,所以就连陆士季也请了来,这样,当着大家的面调查此事,省着落下埋怨。

一开始巢元方也没放在心上,他觉得又是甄维故意想设计陷害李木杨,可是此时看到那些草药就是从悲田坊的药房里拿出来的,也是错愕不已。

这种草药无论如何也是不该放在药房的,这个李木杨到底是怎么了?

郑颋道:“李木杨,本官等你的解释。”

“抱歉,这事儿我解释不清。”李木杨挠挠头看向刘医工。

刘医工擦了擦汗连忙躬身上来,拱手道:“甄医博,这药是您送来的啊!”

“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送这种毒雄黄的?”

“就在李医师来的前天晚上啊。”

“可有交接证明?”

“这是您欠我们的呀。。。当时您来的太晚了,天色又暗,我也没仔细看,就入库了。”

“呵呵,无稽之谈,我什么时候欠你们药了。”

一旁的许医工红着眼道:“疾患司本该每个月都给悲田坊派药,可是每个月都是不足数,我们悲田坊缺医少药,为此有多少人死去,你甄维就是罪魁祸首!”

“许医工,你也血口喷人,我还没有追究你的问题呢,崔雪是怎么回事,她是博陵崔氏的族人,她凭什么住在悲田坊?而你又是否将悲田坊的药私自给了她?我看你注定以权谋私!”

“我没有。。。”许医工的软肋就是崔雪,此时也是百口莫辩了。

“好了,别吵了,”巢元方蹙眉道,“将悲田坊的所有账册都拿来,先查账。”

巢元方也看出来了,这是个糊涂账,只能说明以前的悲田坊管理很混乱,但现在他最在意的是这毒雄黄的来历,这是草菅人命的大事。

第139章 这是你最后一次蹦跶了

两名太医署医正开始查账,一炷香的功夫,二人查完,相互确认了一下,点点头。

巢元方问道:“查出什么了?”

医正答道:“从账上看,疾患司不欠悲田坊的药。”

甄维得意的笑了笑。

刘医工狠狠的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哑巴吃黄连,因为这就是假账,一直以来甄维让他怎么写他就怎么写,他也从未想过会有这一天。

“那这批毒雄黄是哪来的?”郑颋问。

“从账面看,两种可能,一是在李医师来的前一天入库的,二是李医师来的当天采买入库的,但不管如何,从账面看与甄医博毫无关系。”

郑颋点点头:“事已至此,李医师,你有何话要说?”

李木杨摊摊手,表示无话可说。

陆士季也忍不住了,焦急道:“贤侄,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甄维冷笑道:“陆公,他就是私吞了你捐的金叶子,他哪还有脸说啊!虽然这是你们陆家的钱,而他是陆家姑爷,但这涉及到的是医德之心啊,可不是小事啊。”

远处的醒儿将树枝掰得吧吧响,芸儿气的直跺脚,陆元子也是担忧的看着李木杨,其实她早就让李木杨将这些草药扔掉,而李木杨非说要留着,真不知道他到底要干嘛。

刘医工扑通跪下道:“巢太医,郑监察,都怪我,是我不仔细,我认罚,这事真的与李医师无关啊!”

巢太医瞪了眼刘医工:“毒雄黄一事终究还是账本无法核实,但问题就在刘医工与李医师身上,岂是你一人能揽去的,郑监察,此事出自太医署,我也难逃其咎,劳烦郑监察审理便是。”

郑颋叹了一口气道:“巢太医,此事与你也无干系嘛,既然只是贪墨少许银两,也不是大事,你们太医署就内部处理吧。”

郑颋也是想大事化小。

可是,甄维却不干了,急道:“那怎么可以,因为这毒雄黄还死了一人,理应将李木杨送交刑部与御史台共同审理!”

“嗯,有道理,”李木杨此时接话了,“还不如让大理寺也参与进来,来个三司会审,可是,你甄维怕是没这个资格吧?”

“什么意思?”甄维没听明白李木杨的话。

李木杨拍拍甄维的肩膀道:“甄医博,这是你最后一次在我面前蹦跶了,这一天我可是等了好久了。”

甄维又是错愕,推开李木杨的手臂,退后两步,微微眯起眼看着李木杨。

李木杨直了直身子,对着众人道:“既然郑监察想将案子转给太医署,而巢太医一生专研医学,不擅于断案,这事就不劳烦您老了,让晚辈帮您重新断断。”

巢元方眉头蹙的老高,但眼神中似乎也有种期待感。

李木杨轻咳两声,双手背后,原地转了转,觉得气氛营造的差不多了,这才认真道:

“首先,断案要讲究人证物证,先说这物证,就是被火熏过的雄黄,那么这种雄黄从何而来,如果说是我买的,那么市场上就必须有人卖,如果有人卖,那么就说明有药材铺失火导致雄黄被火熏了,那么找到这家失火的药材铺就能找到雄黄的去处,可是洛阳城这么大,几乎每天都有失火的,查起来不是一二天就能查出来的,但失火的药材铺却很少,只需问问各坊的坊正,估计半日便可知晓,这样做即可查出毒雄黄的来历,也能制止毒雄黄继续在市场上销售”

李木杨说到这回头看向巢太医,问道:“巢太医,您觉得是不是好主意?”

巢元方点了点头,同时也认为自己忽略了一个重要的问题,如果真是这样,就说明市面上还有人在卖毒雄黄,这事他们太医署是必须要管的。

“李木杨,你这是在转移视线,你想拖延时间!”甄维喊道。

“甄维,你紧张什么?难道你们疾患司失过火?”李木杨好奇道。

甄维张了张嘴,脸色不自主的白了一下。

“呵呵,心虚了?”

李木杨冷笑两声,

“巢太医,你可还记得那日为单将军的儿子治病,我是从库房出来的,当时我手上全是黑色,就是因为那天我就在库房内发现一座封火墙被封上了,出于好奇,我砸了个洞钻了进去,里面太黑了,我就出来了,如果我没猜错,那里就是失火现场,那里面应该还有被火烧过的雄黄,孟医监,不如你现在带人去查看一下?”

孟士德听完也是不可思议,他怎么不知道疾患司发生过失火的事,看向巢元方,巢元方点点头,孟士德二话不说便带人去了疾患司。

再看甄维,此时脸色更加白了,双眼望着地面,似乎在想着什么计策。

悲田坊内陷入一片寂静,大家虽然都不说话了,但也都隐约感觉到事情出现转机了。

每个人的表情都是期待与担忧。

半个时辰之后,孟医监回来了,还带来了王助教。

“巢太医,疾患司的库房里的确还有个小库房,曾经失过火,我在里面找到了一些被火烧过的雄黄。”

孟医监拿出布包,里面就是几块熏黑的雄黄。

“到底怎么回事?甄维,你来解释解释?”巢太医问向甄维。

甄维连连摆手:“那是苏敬管理的库房啊,我不知道啊。”

一旁一直没说话的苏敬,此时跳了起来:“卧槽,甄维你这个混蛋,失火那天我根本不在疾患司,你说是王助教弄的,让我替他隐瞒,我也就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现在你怎么反咬我一口了?”

再看王助教低头不语。

眼看又变成相互推脱狗咬狗的戏了,郑颋实在怒不可遏了,这也太拿他御史监察不当回事了。

“王助教,”郑颋严肃道,“我们现在正在查毒雄黄的来历,凡是接触过毒雄黄的都有嫌疑,刚刚甄医博说了,应该交由刑部审查,你看,你是到刑部说清楚,还是在这里说清楚?刑部如何审案想必不用提醒你了吧?”

郑颋话音刚落,王助教连忙跪了下来,委屈道:“是甄医博在当值期间躲在库房喝酒,造成了火灾,烧了雄黄,甄医博要留下毒雄黄的,他为了冲账,还在每个月给悲田坊的药材里克扣雄黄数量,来填补疾患司的数量。”

“对对,”刘医工急道,“本来每个月的数量就不够,可是甄医博逼着我按照他的数量入账。”

“那他可否将毒雄黄留下了?”

王助教瞥了眼甄维,小心翼翼道:“留下了,当时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

李木杨接话道:“就是留着陷害别人的,在我来的前一天晚上将毒雄黄送到这里抵消亏空,就此还要陷害我。”

巢元方失望的看向甄维。

甄维眨了眨眼,似乎明白了什么,喊道:

“啊,这是圈套,这是李木杨和王助教设的圈套,不,我是冤枉的”

第140章 数钱数到手抽筋

甄维倒得此时终于明白了,那天王助教来悲田坊要善款,没要成,回去后就告诉他李木杨还留着那些毒雄黄,还说李木杨想告他,他觉得毒雄黄的事终究会事发,所以想了这个办法,先下手为强,反咬李木杨一口,然后还能得到善款,就在刚刚,王助教很快的将自己揭发了,他这才明白,这就是个圈套啊,人家这是等着自己来跳的。

事实也的确如此,就是那日王助教来找李木杨要善款钱时,李木杨最终说服了王助教,王助教一心想要个孩子,所以他选择相信李木杨能治好他的病,但是,李木杨的条件就是给甄维设下这个套,让甄维自动送上门来。

“你们合起伙来诬陷我,根本没有的事,无凭无据,一概全是虚构!”

甄维做出一副打死也不承认的样子,捉贼要捉赃,即使证明疾患司有毒雄黄也无法证明这个悲田坊的毒雄黄就是疾患司的。

郑颋有些头疼了,的确没有证据证明这就是甄维送来的,郑颋又看向李木杨,他忽然觉得这小子似乎还有后手。

果然,李木杨笑了:“我刚刚说的这些只是物证,下面还有人证,赵栋,你出来说说吧。”

听到赵栋这个名字,众人都是一愣,在李木杨来悲田坊第一天救活的那个中了雄黄毒的人就是赵栋,大家都以为他已经离开了悲田坊,没想到此时又回来了?

赵栋从后院快步走来,躬身道:“小的赵栋,见过郑监察,见过巢太医。”

“怎么回事?”郑颋问。

赵栋直起身子道:“小的与赵宇是堂兄弟,一起来洛阳城谋生,路遇劫盗的被抢了盘缠,后来都染了恶疮,却无钱问医,来到悲田坊求救,当时刘医工就说需要雄黄医治,但悲田坊没有,我们兄弟二人就暂住在悲田坊,后来那日傍晚,有一人来到悲田坊送药,我二人在暗中偷听,知道送来的就是雄黄,我们怕刘医工不给我们用药,就在夜间偷入库房,摸黑将雄黄涂在了疮口上,没曾想,第二日我那堂弟就死了,而我命大,被李医师救活了。”

赵栋的讲述证明了他是目击者,大家都紧张的看着赵栋,而巢太医却是惊讶的看向李木杨,因为最让他诧异的是李木杨竟然能治好雄黄毒。

李木杨道:“赵栋,那日送药之人可在?”

“就是他!”赵栋恨恨的指向甄维。

甄维脸颊连连抽搐几下,再次挺起胸膛喊道:“诬陷,还是诬陷,就是诬陷。。。”

其实他的狡辩已经毫无意义了,赵栋在后院看了很久,早已对害死自己堂弟的甄维恨之入骨了,所以赵栋再次咬牙切齿道:

“其实,我和堂弟是开天窗的,但我们盗亦有道,不开穷人家的天窗,那日与你擦肩而过,我就知道你是个富人,顺了你的腰牌,你可认得?”

赵栋说着拿出一个玉牌,上面写着一个“甄”字。

“原来是你偷了我玉牌,害得我回去之后被大伯骂,呃”甄维说到这,哑然失色,这下子算彻底承认了那日他来过了。

巢元方倒得此时叹了口气,也有种如释重负的味道,“甄维,到底还是你啊。”

甄维身子一软,坐在了地上,神色有些恍惚了,本来是他设的局,没想到却变成给自己的设的局了。

李木杨笑道:“甄维,你知道你错在哪了吗?其一,这点雄黄根本不算事,以你的家底完全可以自掏腰包买来好的雄黄来冲账,可是你太过贪婪,用毒雄黄冲账,还让刘医工替你背锅,打掉牙齿往肚里咽,其二,你不该知道我还留着毒雄黄就来反咬我一口,你若不来,我也没有资格去查你的疾患司,所以你这是自投罗网,其三。。。嗯,就是你不该三番五次招惹我。”

说完最后这句话,李木杨也觉得自己装逼装的有些大了,看着众人迥异的表情,他还是高傲的抬了抬下巴。

陆士季看向李木杨,不由微鄂,似乎在他身上看到了某个人的影子。

陆元子和两个小丫头激动的几乎快抱到一起了。

郑颋深思了一会,道:“将甄维送交刑部,择日我与刑部一同会审。”

“不可以,”甄维大喊着,“我叔是御医,我认识太子。。。”

认识谁也没用了,几名衙役将甄维捆了起来,押解出去。

李木杨朝甄维的背影挥挥手,他相信从此往后甄维不可能再在他眼前蹦跶了,其实他最大的错误就是不该将状告到御史台,只要进过御史台就得被扒三层皮,他甄维一个九品官就此到头了。

事情的转变有些突然,巢元方本想在悲田坊多停留一会,可是毕竟抓了御医甄权的侄子,所以还得去皇城给个交代,与李木杨嘱托几句便离开了。

这一天,东宫药藏局也出现了一些骚动,就是太子王玄应生病了,药藏郎却束手无策,只好去求教御医甄权,甄权此时一个头两个大了,刚刚听说侄子被监察御史送进了刑部,据说还惹了人命案,这边东宫太子又得了重病,不得不去管,也只好让侄子在刑部住一晚了。

皇城里焦头烂额的事与悲田坊无关了。

悲田坊一片喜庆,大家分成几组开始数钱了,这种感觉如同过年一般。

真是数钱数到手抽筋,十三箱善款数完也接近傍晚了。

多数是五铢钱,有少量的银饼,还有两个金叶子,折合成钱共计两百九十八贯。

而簸箕中的银饼和金子就好数多了,一共五两黄金,一百八十两银子,折合成钱就是二百三十贯钱。

对于悲田坊这可是一大笔钱了。

只是,现在粮价太高了,粟米一斗三百文,这些钱全部买粮也只可养活一百人四个月而已。

大家都觉得很富有了,李木杨却觉得远远不够。

当然,悲田庵那边每天依然会有进账,因为百姓都知道大殿内有舍利子,所以每天都会有人去祭拜,都会捐些善款,所以以后那里每天都要安排两人看着善款箱,算是额外的收入了。

当然,不会太多,但用来采购油盐酱醋还是可以的。

第141章 活着

在大家数钱的时候,李木杨让身体已经康复的姚大彪子把王世辩送来的肥羊杀了一只,也算是犒劳大家这五天的辛劳。

五天之中为了祭祀慈云师太,伙食之中一点油腥都没有,所以这一天的晚饭彻底开荤了。

其实有人觉得这一只肥羊卖到市场还能换回十贯钱,买回一石粮,但李木杨觉得不能这么想,虽然生活应该节约一些,当更重要的是他要让这里的人知道什么叫荣辱与共,让人觉得同心协力就会过上好日子。

粮库里多了两石粮食不算好日子,因为多数人都不知道粮库里有多少粮,而吃羊肉这就是视觉和味觉上的冲击,更深入人心。

尤其是前段时间,吃过猪肉,吃过鸡肉,那都是贱肉,而羊肉则是富贵肉,有的人甚至一辈子都没吃过。

陆士季没有离开,而是帮着大家数钱记账,所以也赶上了这顿羊肉饭。

羊骨头羊杂做汤,羊肉焖饭,闷的是粟米饭,这样也能保证百人都能吃到羊肉。

郭老黑来自西北,对于烤羊腿很是在行,李木杨又给他提供了一些孜然之类的调料,烤出四只香喷喷的大羊腿。

当然这种烤羊腿只能是正屋宴席上的这些人食用了,因为今天的贵客就是陆士季,大家都对这个给悲田坊捐十个金叶子的大善人很是尊重。

宴席也没有设置单独食案,也就没了主席次席的说法,大家围坐一起,分成了四张桌子

李木杨和苏敬以及许医工刘医工陪着陆士季,陆元子和芸儿醒儿以及崔雪坐在一张桌子,几名义工也是出力最多,也被安排在主屋单独围在一桌,阿古和谭五也和他们坐在一起,这里形成了一张大桌。

而海棠则单独在一张食案上,掀起黑纱,小口轻吮着羊肉饭。

陆元子将剩下的一只烤羊腿给海棠送过去,却被李木杨抢了回来,理由是海棠一直吃素一下子吃太多肉会反胃的,海棠看着被抢走的羊腿抿了抿嘴。

李木杨将这个大羊腿给了义工那一桌,那几人笑开了花。

席到中途,张昊来了,他也不见外,与陆士季问好之后便与那几名义工挤在一起去抢他们的羊腿了。

正屋内,不分长幼,不分主奴,其乐融融。

张昊吃完饭便凑到李木杨身边低声道:“今天有几个火神教的人去药摊捣乱,说影响了他们的生意,还好市吏阻止了。”

李木杨有些诧异,他以为火神教只是欺骗信徒赚香火钱,没想到还做起了生意。

“他们在卖一种神水,说是能让女人怀孕的神水,还说咱们卖地黄丸让他们失去了很多客户。”

李木杨张了张嘴,明白了这里的奥妙了,让人怀孕的神水肯定是扯淡的,但地黄丸却是真实有效,滋阴补肾,填精益髓,无论男女都可以用,肯定是某个患者传出了吃六味地黄丸房事都持久了,或者老婆怀孕了,这种传言无论真假还是巧合,就怕传,越传越邪乎,所以影响了火神教的神水了。

就连前日,杨月娥见到李木杨都有一种哀怨的眼神,那王世辩应该是地黄丸的最大买主了。

李木杨嘱咐了张昊两句,现在还不能跟火神教针锋相对,所以尽量避免冲突。

晚饭过后,陆家的人都坐马车回去了。

陆家一行人回到了陆家大院,陆士季心情很好,去了西跨院看望了陆元子的母亲。

陆元子的母亲徐氏每天基本都是卧床,身体好一些时会跪地诵经。

“郎君来了。”徐氏骨瘦如柴挪动了一下身子,将视线从经书上移开。

陆元子跪坐一旁点起油灯,徐氏本来四十来岁,此时如同年过七旬的老者。

“这几日身体可好?”在陆元子点油灯的时候,陆士季给香炉换了香片,同时关心的问道。

“有劳郎君费心,好多了,多亏郎君带回来的大红枣,看我这气色是不是好多了。”

“是啊,好多了。”陆士季的眼神移到一边,看向屋内,这是一句没有底气的话,因为他看得出来,徐氏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

闲聊了一会儿,陆士季便离开了。

陆元子送他出来,路过自己房间时,陆元子低声道:“爹,女儿想和您谈谈。”

陆士季点点头,进了女儿的房间。

芸儿准备好了茶水,便退出去了。

陆元子没有跪坐一旁,而是退后两步跪坐下来,似乎在与陆士季保持着一定距离。

陆士季喝了口茶水好奇的看向陆元子:“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爹,”陆元子低下头,“女儿不孝,求爹爹。。。”

陆士季皱了皱眉。

“女儿不孝,求爹爹。。。”

陆士季叹了口气:“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啊?”

“求爹爹与娘。。。和离!”陆元子话落,头低的更低了。

“吧嗒~”

茶杯掉落桌面,陆士季愕然的看向自己的女儿。

虽然女儿对自己不关心母亲有些成见,但女儿终究是知书达理孝顺恭谦之人,怎么会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陆士季努力克制自己的愤怒。

“女儿知道,娘亲现在一心礼佛,女儿希望娘亲与爹爹和离之后可以皈依佛门。”

“只为这个?”

“是。”

“不可以!她若信佛,在家里置办个佛堂,让她信,和离之事根本不可能!”

“有家的羁绊无法全心向佛。”

“混账!”

陆士季终于忍不住骂了自己的女儿,或许这是他第一次骂自己的女儿,骂完之后,神情又萎了下去,

“女儿啊,为父一生光明磊落,为家为国无愧于心,到老你让爹亲手将妻子送入庙宇,你让别人怎么看你爹?我们陆家的名望何在?”

“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我想让娘活着啊”陆元子说着就哭了出来。

“出家就能活着了?慈云师太都圆寂了,你能不能清醒一些,我看你这些日是被佛教蒙了心。”

“不是这样的。。。我。。。”

陆士季起身要走,不想再听陆元子说下去。

“我想让李木杨为娘治病!”陆元子终于将心里的真实想法说了出来。

听到李木杨的名字,陆士季怔住了,茫然的看向陆元子,似乎也明白了一些,到底还是为了治病。

“如果娘亲再不治就真的没命了啊。”陆元子哀求道。

陆士季蹙眉问道:“你告诉了李木杨你娘得了这种病?”

“没有,但李木杨猜到了,他说这种病他能治。”

陆士季想了想问道:“他说如何治?”

“女儿不能说,只求父亲与娘和离”

“不说就永远不要说,也不可能!”陆士季阴着脸朝外走去,临出门时,停了停,又道:“你不是一直想请巢元方来吗,明日我便请他来给你娘诊治。”

陆元子想说巢元方曾经来过了,但陆士季没等她说话便已离开了。

第142章 二人的秘密

这一夜海棠又上了屋顶,抱着双膝仰望星空,李木杨取来梯子也上了屋顶,坐在海棠身边陪着她看星星。

只是这星空真没什么好看的,千百年来都是一个样子。

“海棠在想奶奶?”李木杨问。

海棠点头,此时她没有蒙着面纱,长长的睫毛眨了眨,似乎星光在她眼里闪了闪。

看着这张不惹凡尘的脸,李木杨总有一种不真实感。

他自己是穿越人,但他觉得他属于这个世界,已经完全融入了这个世界,而海棠却是个迷,他甚至怀疑海棠也是穿越人,从某个世界穿越过来,然后失忆了,是这种失忆让她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从医学上讲,失忆症的特点就是意识、记忆、身份、或对环境的正常整合功能遭到破坏,因而对生活造成困扰,而这些症状却又无法以生理的因素来说明,患者常常不知道自己是谁。

而海棠的失忆比之更严重,是一种很痛苦的失忆方式,以前曾经听一名心理学医生说过,有一种失忆的人自发的保护失去的记忆,而选择不接受眼前的记忆,类似于自闭症加失忆症。

而这种人还有一个特点,会无条件的选择一种信任,一种依赖,也会热衷于做一些周而复始不嫌烦闷的事情,海棠就是这种。

比如喜欢收尸,喜欢焚尸,喜欢养老鼠,喜欢蒙着面纱,喜欢用铁钩,这些都不是正常人该喜欢的事。

在海棠失去的记忆中,一定有某种重要的东西,她找不回来那个记忆,就不选择接受眼前的真实世界。

李木杨相信,他与海棠之间一定存在着一种联系,只是无法说清这种联系在哪,意味着什么。

他甚至都怀疑自己是不是也失忆过,但他却清晰的记得前一个世界的所有事。

“海棠,我以前生活过的那个世界,有这样一篇文章,文章里的奶奶去世了,但她说过这样一句话,她说地上死去一个人,天上就会多出一颗星,就是为了给走夜道的人照个亮,所以你的奶奶没有死,她只是变成了夜空里一颗星”

海棠的眼角一滴泪水落下,落在光洁的手臂上,变成无数个小水珠,如同无数颗星星,一闪即逝。

到了深夜海棠才下了房顶,还是在李木杨的劝说下。

回到屋里,李木杨拿着那颗舍利子反复看着,也没看出什么名堂,问海棠为什么要抢这个舍利子,海棠只是摇头。

过了一会,海棠似乎想起什么,看向了那个盒子。

李木杨也知道那个盒子古怪,可是他也打不开。

“是不是慈云师太能打开盒子?”

海棠点头。

“嗯,那就好,只要能打开,我就不信我打不开!”

李木杨又端详了一会,上下左右按了按,确定没有任何机关,想了想便将手轻轻的搭在了盒子上,使出了他的杀手锏。

他还从没将黑环用于任何物体上,这一次他用了,用黑环的扫描系统将盒子扫了一遍。

随后,李木杨惊呆了。

盒子里面竟然有六颗与舍利子一样形状的物体,而且成分应该也是一样的,类似于人体骨骼,却含有一种骨骼里不存在的金属物质。

同时盒子虽然能够被射线穿透,但盒子的组织里有一丝细小的通道,类似于毛细血管网。

这种结构让李木杨想起玄幻小说里经常出现的一幕——滴血认主。

想到滴血认主,李木杨又觉得自己魔怔了,这么荒诞的想法也能想得出来,可是,也没有别的办法打开盒子了。

“海棠,我给你取点血可以吗?只在手指上扎一下就可以。。。”

海棠微微蹙眉,表示不太同意。

“没事,就稍稍疼一下,很快就好。。。”

李木杨将海棠的手放在桌上,也不管她听没听懂,拿出酒精棉球擦了擦无名指,拿出取血针对准指尖,刚要扎,海棠的手腕微微缩了缩,另一只手放在了李木杨的手背上,似乎想要挣脱。

李木杨抬头看她,清冷的眸子流露出一抹惶恐,嘴唇微抿,下巴收了收,像个很怕扎针的小学生,如果不扎又怕被老师骂,极为委屈的样子。

李木杨顿时心软了,没想到海棠会是如此反应,一向喜欢收尸焚尸甚至敢于用钩子断人脚筋的人,竟然对这么一个采血的小动作都如此恐惧,不合常理啊。

李木杨继续攻心:“其实真没事的,就是扎一个小小的口子,你看,就这样,我都不怕疼,”

李木杨说着给自己的手指扎了一下,一股鲜红的血泡涌出,

“看到了吧,一点也不疼,我只是想用你的血滴在这个盒子上面,虽然我觉得这样做的意义不大,可是也没别的办法了,只能试试,只能”

李木杨的话还没说完,忽然间瞪大了眼睛,他只是想演示一下,并没有想真的将自己的血滴上,然而,这个盒子如同吸血一般,眼见着指尖上的血突然下垂滴落到盒子上,随后便消失不见。

随后,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了,原本毫无缝隙的盒子出现了一道裂痕

“好吧,或许是谁的血都可以,”李木杨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自言自语着,“我不希望是因为我的血,那样就有点太扯了”

这是他的心里话,如果连这个盒子都跟他有关系,那么他只想一头撞死算了。

活的太复杂了。

按照裂痕很轻松的拉开了盒盖,如他所想,盒子里有六颗舍利子,还有一个空位置,应该就是给这颗舍利子留着的。

李木杨深深的叹息一声。

他知道,这个世界并没有什么异常,历史依然是那个历史,即使因为他的到来一些人的命运肯定是改变了,但世界没有改变,依然是个真实的物质世界,唯一不正常的,只限于他和海棠之间。

可是他和海棠之间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同时拥有不寻常的东西,为什么会同时成为这个世界的异类?

慈云师太说海棠的记忆里会有答案,可是以海棠的情况,似乎丝毫没有能找回记忆的可能。

能够确定这就是属于他们二人的秘密,却是二人都不知道的秘密。

第143章 糗大了

海棠偏着头,仔细看着那些舍利子,似乎在想着什么。

李木杨放进去第七颗舍利子,将盒子轻轻关上了,如同初见,毫无缝隙。

“你是不是应该跟我解释一下,这到底是什么?”

李木杨略带质问的口气,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他很不喜欢这种一无所知的感觉,一种似乎被什么东西操控的感觉。

海棠眨了眨眼,略有委屈的望着他。

面对海棠的表情,李木杨只好放下自己愤怒的双臂,做出比海棠更委屈的表情,瞪着哀怨的双眸看着海棠。

海棠又是抿抿嘴,清纯无邪的脸比他更委屈。

好吧,比委屈失败了,李木杨原地转了一圈。

随后用双手轻轻捧起海棠的脸蛋,像是个哄骗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你真的就不想说点什么吗?”

海棠眨了眨明亮的大眼睛,终于开口,声音轻柔干净:“我想睡觉。”

“哈,你终于说出四个字了,”李木杨兴奋的收回双手,举了举,又道,“再多说点,有进步!”

记得王远知老道说过,海棠最多只说三个字,所以这次算是有进步,李木杨鼓励着海棠,让她再多说点。

海棠又道:“想睡觉。”

“我让你多说几个字!”

“睡觉。”

李木杨崩溃了,一次比一次少了。

“好吧,其实你什么也不用说了,我什么也不想知道,总之我还是我,你还是你,我也困了我也要睡觉。”

“嗯,知道你怕冷,我可以把手借给你,来吧,我们手拉手睡觉,其实我把肩膀借给你也可以。”

“对,就这样,我搂着你睡,你不怕吗,我可是个大流氓,夜里不一定做出什么事来。”

“其实我是穿越了一千多年的人,就是说我一千多年没有碰过女人了,你不懂什么叫穿越是吧,不懂没关系,你只要知道你是女人,躺在男人的怀里很不安全,很容易”

鼾声轻柔,海棠已经在他的怀里睡着了,如同一只乖巧的小猫蜷缩在他的臂膀里。

他的牢骚如同催眠曲

。。。。。。

第二天早上,陆元子早早的就来到了悲田坊,由于今日陆士季要请巢元方再次为她母亲诊病,所以她先来悲田坊想请假一天,同时与许医工做一些交代。

刚进院子,就见许医工和崔雪在树下说着什么,见到陆元子,二人面露尴尬,眼神有些躲闪。

陆元子本想跟许医工交代一些事,可是看到他们这种表情就觉有些奇怪,想说的话憋了回去,随后便见李木杨屋子的门口,醒儿坐在那看着地面发呆,便走了过去。

醒儿猛然抬头看见陆元子,连忙迎了上去:

“小姐啊,李公子他”

醒儿指着李木杨的屋子不知道怎么说了,还做出怀抱的姿势,随后委屈的眼泪叭叭的往下掉。

陆元子微微蹙起眉,不明白醒儿想说什么,只是看她这动作和表情能想到应该是男女间的事。

难道李木杨对醒儿做了什么?又觉得不像,虽然醒儿一天迷糊糊的但也懂得分寸,即使被李木杨轻薄了也不会来找自己告状的,这个傻丫头没准还会偷笑呢。

再说如果自己嫁给李木杨,醒儿注定是做通房丫头的。

陆元子一边走向李木杨的屋子,一边思考着将要面对的事情,想着各种可能,到底会是什么。

进门的那一刻,闭了一下眼,很快又睁开,装出一副什么都无所谓的笑容,然而,笑容还是渐渐敛去了。

床榻上,一张大大的被子下面是两个人。

陆元子缓步过去,首先看到的是李木杨仰头大睡,嘴角还勾着弧度,如同死猪一般。

而倒在他肩膀上的是一名女子,青丝如云铺散,长长的睫毛下是高挺又不失小巧的鼻尖,薄唇轻抿,下巴圆润,棱角分明的锁骨清晰可见。

这个女子美的让人窒息。

看到这一幕,陆元子忽觉有些头晕,身子晃了晃,险些跌倒。

“李公子呀!”芸儿忍不住喊了一声。

李木杨如同炸了毛的猴子,啊的一声坐了起来。

海棠也是如同被惊吓一般,猛的一翻身,抓起铁钩,身体轻盈一闪,摆出了起剑式。

“是海棠?”

陆元子三人异口同声,面露惊愕,随后两个小丫头连忙抱住了陆元子,三人围成一团,很怕海棠一怒之下钩了她们。

起初,她们以为李木杨从哪带回了一个狐媚子,直到海棠从被窝里跳出来,拿起了那把钩子,这才认定这个女子是海棠。

这是她们第一次见到海棠的真容,只是,这海棠也太美了

三个女子的心如同三只小鹿在砰砰的跳。

“喊什么喊啊,吓了我一跳。”

李木杨故作委屈的埋怨着,按下海棠的钩子,整理着身上穿的衣服,还故意狠狠的拍了拍衣服上的褶子,很怕陆元子不知道他是穿着衣服睡的。

还故意拍了拍海棠身上的麻布斗篷。

就是在告诉别人,他俩什么也没做,只是穿着衣服一起睡了一觉。

李木杨借着这些动作,心里总结着语言,总得解释点什么吧?

片刻之后,摊了摊手:“昨晚我和海棠研究了一些事,有些晚了,他说冷,我就,,,是吧,其实吧。。。也没什么,咦?你今天怎么来的这么早?”

陆元子收回海棠身上的目光,抬手碰了碰鼻子,故作无所谓的笑了笑道:“海棠真漂亮,我是来请假的,今天家里有事不能来了,唔,我先回去了。”

陆元子说完就匆匆的离开了。

一旁的醒儿似乎才醒过来似的,看着海棠惊喜道:“你真的是海棠呀?你真的好美哦,你真的比我家小姐还美哦呃”

芸儿在她的腰眼狠狠的掐了一把,转身就去追小姐了。

倒得此时,李木杨才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他以往睡觉从没睡的这么死过,进来人都没醒。

再有海棠也是,一向警觉甚至夜里也不睡觉的人,早早的就在他的怀里睡着了。

二人如同千年没有睡过觉的人,终于睡了一个好觉。

只是,糗大了。

第144章 解铃还须系铃人

东宫也折腾了一夜,太子的哀嚎声不断,药藏郎,药藏丞,掌医,药童等医人以及奴婢都是忙里忙外的小跑着,看不出他们在忙什么,似乎只有这样忙才显得对太子病情的重视。

御医甄权虽不慌乱,但也面露忧色,诊完病情药方开了一个又一个,又都撕掉,思忖半晌才最终定下一方,随后给王玄应施针,喂药,最后,东宫臭气熏天,王玄应也不哀嚎了。

天亮之后,药藏郎顶着通红的眼睛送御医甄权离开了东宫。

甄权回到皇城,站在皇宫的应天门外停了停,叹了口气,转身走向太医署。

他还要去解决侄子甄维的事,即使他一夜没睡。

巢元方习惯性的以太医署为家,早早的起来就见到了甄权。

“权兄来了,快请。”

甄权比巢元方长几岁,二人在隋朝时就一起共事相互很熟悉,寒暄两句,便一同坐下。

“太子的病情如何?”巢元方关心的问道。

“不太好,是肠痈,”甄权捋着胡须叹息着,“我用了大黄牡丹汤,暂时控制了疼痛。”

“哦,这是医圣张仲景的方子,大黄苦寒攻下,泻火逐瘀,通便解毒,此方甚好!”

“呵,元方啊,你是不是哄我开心啊,”甄权指了指巢元方,埋怨道,“你治过的肠痈比我多,你也该知道此病不在药上,而在养上,太子的性子喜欢暴饮暴食,而且还要带兵打仗,在战场上饮食又不干净,我怕变成急症啊。”

变成急性,便是缩脚肠痈,想到这巢元方也是叹了口气,如果真的那样,太子怕是凶多吉少了。

二人相互对视一眼,又都一起摇摇头,却也没有流露多大的悲伤,一生行医,如果总将对患者的惋惜挂在脸上,那也就不适合再做医人了。

虽然对方是太子,但在他们心里只是上位人,并不觉得这王家该是天下正溯。

巢元方留在这里,是为了继续完成杨广交给他的《诸病源候论》,甄权留在这里,只因他年纪已高,不想奔波了,他的弟弟甄立言此时在长安,听说任职李唐的太医丞,所以在哪也都是给人治病而已。

二人沉默片刻之后,巢元方道:“前几天我从慈涧回来后,听医监孟士德说悲田坊的李木杨治好了一人的缩脚肠痈,但他也不敢肯定,不知你可听说此事?”

“听说了,但我所听说的并非缩脚肠痈,只是普通腹痛而已。”甄权淡淡的答道。

巢元方哦了一声,也没多说,他心里是希望李木杨具有这个能力的,但又觉得不可思议,本来想问问李木杨,发生甄维的事也就没时间多问了。

他也知道甄权此次前来也是有目的的。

果然,甄权还是说出了此行的目的:“元方,我那侄子甄维到底是怎么了?听说你给他送进了刑部?”

巢元方也是无奈的摇头,这才讲了甄维将疾患司的毒雄黄派给悲田坊冲账的事,结果间接害死了一名悲人。

听了甄维的所作所为,甄权也是气的直拍桌子,大骂逆子,有辱医门,老脸都被他丢尽了。

话锋一转,却也无奈道:

“其实甄维是立言捡来的孩子,收为义子,立言对他很是疼爱,从小就教他行针,去年便跟在我身边,他若是我儿,我定要他好好吃个苦,可立言将他交托于我,我这”

巢元方也不是木头脑袋,明白甄权这是要为侄子说情了。

当今郑国名义上为国,实际上很多律法都不完善,王世充心胸狭隘疑心很重,军队上全由王家人掌握,而其他文职官员任用全掌握在自己手里,可以说是毫无吏法可言,全凭自己喜好。

甄权若是想保甄维出来,不是难事。

但王世充认命的御史大夫苏良,却是个敢于谏言的人,在朝堂上都敢顶撞王世充,而王世充自认明君,所以他需要这样的人,以显示他的开明。

只是时间久了,其他大臣看出些名堂了,无论王世充说的对与错,这个苏良都要顶撞回去,顶得王世充不亦乐乎。

御史台有三院,分别是台院,殿院和察院,察院负责的就是州道县百官以及京畿直属大小官吏。

如今甄维就是被察院的监察御史送进的大牢。

起初甄权以为巢元方事情做的有点过了,把甄维从太医署除名也就可以了,没必要送进察院,可刚才听到事情的经过,才知道是甄维挖了个坑把自己埋了,只能怪他自己愚蠢,而那个李木杨也实属狡猾。

眼下被监察院插手,事情就变得棘手了,那个苏良天不怕地不怕,不会给他这个御医面子,为此事也不能去求皇上,只得找巢元方想办法,解铃还须系铃人。

“权兄,此事有些难办,那李木杨是陆士季的姑爷,昨日郑颋请陆士季同行,也是不想陆公误会他,本想当他的面揭穿李木杨然后将李木杨除名也就可以了,没曾想事情变成了这样,所以这个铃不在我这。”

“你是说让我去找陆公?”甄权微感诧异,他与陆士季的关系并不好,当年杨侗被软禁时,杨侗的母亲小刘良娣病重,陆士季求甄权去给医治,甄权想去,可王世充不让,所以,终究还是产生了隔阂。

想到此,甄权有些怀疑巢元方是故意推搪了,脸色不由得暗了暗。

巢元方笑笑:“权兄有所不知,御史大夫苏良曾拜虞世南门下,而虞世南与陆士季又共同拜顾野王为师,所以,苏良认陆士季为师叔,而且很敬佩这个师叔。”

甄权恍然,这才明白是自己错怪了巢元方,因为即使甄维贪赃之事太医署不追究,诬陷李木杨之事陆家不追究,但苏良那边也不会放下的,监察院是没事都能弄出事来,何况甄维还有事,进去了就别想干净的出来。

但,听巢元方的意思,如果陆士季能出面保甄维,那么事情就好办多了。

就在此时,一名医正送来一封书信,巢元方看完豁然一笑:

“真是巧了,陆公邀我去陆府为他夫人诊病,要么我先去去?”

甄权怔了怔,连忙起身道:

“一同前去,我也许久没有见到士季了,理应前去看望看望。”

第145章 无异于杀鸡取卵

皇城之外,天津桥北侧的便道上,谭五牵着马车等在这里,见甄权一同前来也是微感错愕。

连忙小心伺候二人上车,谨慎的驶往陆家。

陆士季与陆展鹏等在门口,本是迎接巢元方,却不想御医甄权也来了,连连拱手推辞使不得。

太医令是从七品的官员,而御医则是正五品,陆士季凭老关系敢请巢元方,却不敢请正五品的皇家御医,尤其是今日二人同时前来,这在洛阳城恐怕只有皇家的人能有这等待遇了。

所以陆士季做样子也得做出惶恐之状,但心里也知道甄权此行的目的了。

陆展鹏却是真的受宠若惊了,连忙差人准备宴席,甚至亲自去市场采买新鲜的菜品。

甄权倒也直爽,连茶水都不喝就要去看望徐夫人,陆士季也只好引着这二位去了徐氏的卧房。

陆元子等在这里,将屋子收拾得很干净,毕竟是妇人病,屋内总有些女人用的东西,所以需要整理一下,芸儿想要点熏香,陆元子没让,上次巢元方来就让撤掉了熏香,也是因为熏香会影响医人的诊断。

甄权进入屋后,先是蹙了一下眉,作为老医人,进了病房基本就能猜出是哪类病情了。

随后看到徐氏的脸色,心里也了解了七七八八了。

太医与御医一起诊病,这是少有的情况,按职位来说,有御医在太医就是个陪衬,甄权也不谦让,面带微笑上手给徐氏把脉,片刻,面上笑容不减,让位给巢元方让他也把脉看看。

巢元方笑笑,他诊过一次,这次算复诊了,就去给徐氏把脉,他知道甄权来只是做做样子,后续需要治疗还得他来完成。

巢元方也是面不改色的把完脉,笑道:“恕老夫逾越了。”

与上次一样,说完将手按在了徐氏的腹部,双手各出三指,在腹部按了按,于是起身道:“徐夫人好好修养,待老夫与甄御医去商讨个方子。”

甄权看到巢元方按徐氏的腹部,也算真正确定了自己的判断,心中不由得有些失望,来之前他还想着如果徐氏得了什么重病,他会全力帮着治疗,那样陆士季就会领他这个人情,可是,这个病,怕是没得治了。

巢元方与甄权全程没有任何交流,只是微笑着诊完病,便离开了病房,还朝陆元子招了招手,让她跟着出去。

出了房间,二人的笑容便没有了,芸儿准备了洗手水,洗完手,陆士季引着他们去了花堂,那里已经准备好了茶点。

回到花堂,陆士季不问病情,先是拱手感谢二位的辛劳,但看二人阴沉的脸色也知道病情很棘手了。

甄权喝了口茶水,道:“元方,还是你来说吧。”

甄权刚刚也想去按徐氏的腹部,碍于身份没有那么做,所以交给了巢元方,所以他知道巢元方比他更了解一些病情。

“我来过一次,的确是症瘕,已达三寸。”巢元方道,“恕我直言,唯有续命。”

甄权听到三寸这个数字,眉头皱的更高了,叹气道:“士季切莫太过伤感,我会元方一同商讨个方子,争取续命长久一些。”

陆士季摇头苦笑,其实他内心也知道夫人的病恐怕没治的,听得这二位说完,心里也不得不接受了。

沉声问道:“能续多久?”

“半年吧。”巢元方答。

“好吧,有劳二位了。”陆士季客气的拱手道。

“不可以,要治的,要治的,我娘才四十岁啊!”陆元子失声喊了起来,焦躁的跪坐不住了,眼泪也涌出了眼眶。

“元子,你要冷静!”陆士季见女儿失态,也是焦急道。

“爹!”陆元子跪地俯身,“求爹爹听女儿的,让李木杨治吧,我不想没了娘,爹想怎样都好,只要能让李木杨治,我可以带娘一同出家,这样对爹也好,爹可以再娶一房”

陆元子的哀求声在堂屋内环绕,凄惨悲凉,却让巢甄二人摸不着头脑了,这说的是什么跟什么啊?

陆士季也觉老脸丢尽了,朝芸儿挥手让她拉陆元子离开,芸儿小心搀扶却不使力。

“等一下,”甄权道,“你说李木杨可治?”

“是,他说能治。”

“如何治?”

“”陆元子咬了咬唇,道,“切子宫,取石瘕。”

甄权与巢元方对视一会,片刻,哑然失笑,怎么可能,即使华佗在世也不敢这么做,这个李木杨真是荒唐至极了。

陆士季也是揉头笑道:“让二位见笑了,我这女儿还怕我思想迂腐,劝我和离,我陆某人自幼师从顾野王,也深知中庸权变之道,岂能见夫人重疾而不接受治疗,只是太过荒谬。”

巢元方道:“听说李木杨取了崔雪的喉蛾,但喉蛾与子宫岂可相提并论,陆小姐莫要异想了。”

巢元方虽然认可李木杨的医术,但也仅限于表皮动动刀子,太深的刨腹还是不可能的。

甄权点头道:“说句不该说,切宫取石无异于杀鸡取卵。”

“不一样的,再有,”陆元子急道,“李木杨还治好了姚大彪的大缩脚肠痈!”

陆元子的话让甄权和巢元方顿时愣住了。

片刻甄权摇了摇头,笑道:“我听说了这件事,但甄维说只是普通腹痛,根本不是缩脚肠痈,他若能治好缩脚肠痈,果真就是神医了。”

陆元子还想争辩,陆展鹏带着奴婢送来酒菜,在后面踢了她一下,陆元子这才忍住不说了,咬了咬唇,抹着眼泪走了。

此时还未到中午,陆家就备了酒席,这的确是表达感谢的一种方式。

甄权一夜未睡,也没吃东西,此时也不客气了,再有,他也不想回了陆家的面子,他还是想与陆士季拉近一下感情的。

三人便少量的喝了点酒,聊着一些琐事,丝毫未提甄维的事。

陆士季也不是傻子,知道甄权来的目的,甄权不说,他也不提,毕竟这件事他也不能自己做主,因为他知道李木杨是一心要弄倒甄维。

在甄权心里他也清楚,自己的目的也算达到了,至于陆士季给不给这个面子,也不好说了。

到得下午,陆家出现了一幕闹剧。

陆元子带着陆夫人离家出走了,留下了一封和离书。

陆士季险些背过气去。

第146章 见丈母娘

李木杨前些天一直盯着悲田庵的丧事,几乎没再去过问悲田坊内的事。

这天早上,陆元子回家后,他又开始了正常巡房,在他觉得很正常,可是在别人眼里不正常了。

悲人们不淡定了。

因为李木杨进入病房时,那个收尸女就在门口等着,让病人觉得毛骨悚然,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快要死了。

慈云师太的尸身还在时,海棠只喜欢待在悲田庵,尸身火化之后,她便不去悲田庵了,却围着李木杨身边转。

许医工和刘医工也不敢上前劝说,都怕她手中的阴森的铁钩。

李木杨也没有办法,他感觉到海棠对他已经产生了一种深深的依赖,看在慈云师太刚圆寂的份上,也就由着她了。

这样也有个好处,这天上午王丫丫阴魂不散的又来了,刚喊两声让李木杨出来见本郡主,看到海棠,转身就吓跑了。

这个小丫头天生一股倔脾气,而且凡事不吃亏,在她觉得自己被李木杨亲了两回,那么李木杨就得娶她,如果不娶她就算是被他占了大便宜,所以一直嚷嚷着要找李木杨算账,还总要求王世辩把李木杨抓来,给她做郡马,王世辩总是说着模棱两可的话应付她,在王世辩心里觉得,只要这个小祖宗不盯着杨月娥的事不放,不再去跳桥就由着她胡思乱想了。

丫丫刚走不久,王助教来了,神色有些紧张,进院第一句就是告诉李木杨甄御医跟巢太医一起去了陆家。

李木杨点点头招呼他去了正堂。

王助教与李木杨一同设计害了甄维,所以他现在担心的就是甄权的举动,他怕甄权,可是他选择相信李木杨能让他传宗接代,所以也豁出去了,出卖了甄维,没办法,这也是李木杨肯为他治病所提的条件。

甄权在唐代历史上虽然没有孙思邈和巢元方的名气大,但也算是注重医德的人,李木杨猜测到甄权对于甄维的事不会闹大,不会利用他与皇家的关系来难为别人,所以甄权会采取求和的姿态来处理甄维的事。

比如去陆家,在甄权觉得陆家代表了李木杨。

这一点李木杨也不否认,无论是他与陆家有婚约,还是隐藏在陆家后院的那个人,他注定与陆家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李木杨也不想把甄维如何,事情一旦闹大对陆家不利,更会影响到后院那人,但李木杨也有自己的原则,就是甄维决不能再留在洛阳了,否则没完没了和他对付,也很烦的。

在李木杨的心中,甄维根本不配成为他的敌人,就是个跳梁小丑。

对于这件事李木杨也不想和王助教说太多,只是安慰他不用顾虑甄权那边,随后二人便聊到了王助教的不育症。

他的不孕症用现在的医学讲就是先天性输精管梗阻,需要手术切掉梗阻部位,然后吻合输精管。

李木杨并没有用现代术语,尽量用简单的话来讲解,但是,王助教依然没听明白。

李木杨只好拿出纸笔,画了一张图,给王助教讲解了他的病症在哪。

看着李木杨画的图,王助教还害羞的笑了起来,指了指李木杨,但是,笑容很快就没了,因为接下来他听明白了一句话,就是说需要在这个蛋蛋上切个小口

王助教抬眼看向李木杨,那种眼神就是在问你是在开玩笑吧?

“没有开玩笑,”李木杨语重心长道,“必须这么做,然后我还会给你缝上的,你放心这种手术我做过”

没等李木杨说完安慰的话,王助教身体一咕噜离李木杨三尺远,随后就夹着双腿,一种很是蛋疼的样子,脸色都白了下来。

王助教嘴唇哆嗦了半天,终于骂出了一句:“大骗子!”

“我骗你什么了,我干嘛要骗你啊?”李木杨很是无奈的摊了摊手,起身还想继续解释。

王助教身体又是一退,那种恐惧仿佛即将被流氓侮辱的良家妇女,更主要的是他一直夹着双腿。

李木杨实在无语了,感觉他若再靠近,王助教就该喊非礼了。

王助教一脸的悔恨,片刻之后还掉了一滴委屈的眼泪,他是真的感觉委屈,他若是早知道这种治疗方式他才不会帮着李木杨设计陷害甄维的。

他原以为李木杨有什么灵丹妙药,没曾想竟是这么不靠谱的说辞,现在他连杀了李木杨的心都有了。

李木杨也不说什么了,任由他在一旁委屈着,片刻之后,王助教恢复了些精神,便开口大骂李木杨是疯子,是骗子。

李木杨被他骂了一会有些不耐烦,刚一站起身,王助教拔腿就跑出了屋子。

来到院中继续大骂李木杨是疯子,是骗子。

众人都好奇的看着王助教,怎么又骂了,上次就是骂李木杨是疯子,随后帮着李木杨给甄维设个圈套,这一次又骂上了,难道他们又要给某人设圈套了?

所以还有人对王助教拱了拱手,那表情就像在说您辛苦了。

王助教又觉一顿蛋疼,夹着双腿跑出了悲田坊。

到了下午,悲田坊又热闹了,陆元子竟然将她母亲送到了悲田坊,住进了对外开放赚外快的病房。

这是李木杨第一次见自己丈母娘,有些不知所措了,再看丈母娘的气色也就明白了一些。

“晚辈李木杨见过伯母。”

那边陆元子和芸儿醒儿忙活着整理衣物被褥,李木杨这边便开始拜见丈母娘了。

“给贤侄添麻烦了,元子非要把我送到这来。”徐氏虚弱的笑着。

“不麻烦不麻烦,只怪晚辈一直不知道您老身体有恙,也没去拜访您老,惭愧惭愧,先让贤侄给您老看看。”

李木杨说着上前就去被徐氏把脉。

医疗环启动不久,李木杨心里咯噔一下,检测显示是多发性子宫肌瘤,最大的已经达到了70mm,而且估计已经引起严重贫血了,同时子宫颈周围粘连严重,这可真是一个很麻烦的大手术了。

陆元子在一旁看着李木杨把脉,她已经习惯了李木杨把脉方式,很少找准脉搏,有时连脚腕子都可以把脉,而这一次李木杨却很像样的把脉,而且时间还有点长,心里不由得也紧张起来。

第147章 知道吃醋就好

陆元子觉得,在李木杨眼中没有疑难杂症,而这一次她从李木杨的神色里看出了忧虑,而且把脉的时间的确有点长,以前都是把一下就能知道病情。

李木杨毕竟不是专业的妇科医生,他需要仔细分析手术指标,以及手术中会带来的风险,经过权衡再三,李木杨决定手术方案就是摘除子宫,这是最保险的方案了。

把完脉,李木杨安慰了徐氏两句,便与陆元子不动声色的离开了病房。

“甄御医和巢太医怎么说?”李木杨问。

陆元子道:“他们说续命,还有半年的命。”

李木杨点点头,对于此症中医的确没有好的办法,肌瘤小的时候或许可以中药化瘤,但如今的情况唯有手术了,而且很难。

回到正屋,李木杨又用画图的方式给陆元子讲了什么叫子宫肌瘤,以及如何治疗,告诉她最好的办法就是切除子宫。

他以为陆元子会跟王助教一样,骂他是疯子,可是,陆元子只是蹙眉点头,竟然完全接受李木杨的治疗方法。

李木杨有些意外的望着陆元子,问道:

“你觉得我做这个手术合适吗?”

“什么意思?”陆元子反问。

“这毕竟是妇科病,而我是名男医生。”

“你不愿意?”

陆元子顿时面露担忧之色,仿佛在担心李木杨不想给治的意思。

李木杨笑了,他明白陆元子的意思,只是没想到陆元子的接受能力这么强,陆元子跟他学医时间并不长,却已经俨然一副现代医学生的心态了。

“不是我不愿意,我是担心你父亲,这件事必须征得他的同意。”

“我只要我娘活着,我也会劝我爹和我娘和离的。”

“和离?”李木杨略感惊愕,虽说此时的民风比较开放,夫妻之间可以协商和离,可是为这件事就要离婚,李木杨有些担不起这个责任了。

李木杨有些发愁了,也明白了陆元子为什么将母亲送到这来,而没让自己去陆家诊病,看来陆家要出乱子了。

“这事你不用管,我爹要怪就怪我好了,我已经跟他说的很明白了。”

“可是,我和你毕竟有婚约的,你爹若是不同意这么治病,我以后怎么跟你爹交代啊?”

“都说了不用管我爹,你若是救了我娘的命,我就”

陆元子咬了咬唇,偏头看向屋外,

“我的命也是你的,你若想娶我,我就嫁给你,你若不想娶我,我就带我娘住进悲田庵,申请僧牒出家为尼。”

陆元子的语声不急不慢,每个字咬的都很清晰,只是当说道“你若不想娶我”时看了眼门口发呆的海棠,所以看似冷静的话语,内心还是有些波动的。

“胡说八道。”李木杨白了眼陆元子,也顺便瞄了眼海棠,似乎明白了陆元子还在为睡觉的事情吃醋呢。

嗯,知道吃醋就好。

“好吧,先不讨论这个问题了,我们讨论下病情,如果真的做这个手术也不是我一个人能做的,你要做我的助理,而且是需要真的动手操作的,所以在这之前我要对你做一些这方面的训练。”

陆元子抿着唇用力的点头,对于她来说,等的就是这一天,所以严肃的表情略带一丝兴奋。

只是李木杨的下一句话险些将她吓跑。

“我们先拿老鼠做练习,你怕吗?”

陆元子惊恐的捂住嘴,身子不由得动了动,还左右看了看,似乎地榻上随时会跑出一只老鼠似的。

“别紧张,这里没有老鼠,”李木杨笑着按按手,随后又略带严肃道,“解刨老鼠是学习临床医学必经的课程,你要慢慢适应,在医生的眼中小白鼠只是试验品,小白鼠的生命期很短暂,也算为人类的医学做贡献吧。”

“以前也和你说过了,我将医学分为两种,一是中医,也就是你所了解的医学,二是西医,西医就是以解剖学实证为基础,以生物学,化学等学科来研究人体的病症,如果以后能有尸体就解刨尸体会更好的学习临床医学。”

“所以,解刨动物和人体是常有的事,你必须要克服这些心理障碍,或者说你只有喜欢上这种医学,才能更好的学习。”

在李木杨语重心长的开导下,陆元子鼓足勇气的点点头。

在如今的医学史上最有名的两个神医就是华佗与张仲景,张仲景注重的是方药,而华佗却是喜欢在人体动刀的,在陆元子心里,她更追求的是华佗的医术。

随后李木杨又用图纸的方式讲解了一遍经腹全子宫切除术的过程,尤其几点注意的地方,子宫在盆腔中的位置,切开反折腹膜时,注意避免损伤膀胱,钳夹子宫峡部两侧组织时,宜紧贴子宫,防止损伤输尿管。

当然这些纸上谈兵只是加深陆元子对各个部位名称和手术过程的了解,在接下来的几天,还要带着她做几起小白鼠的子宫切除术,以加深了解,总不能在手术的时候告诉陆元子,这个部位叫什么名,那个工具叫什么名,陆元子需要变成一个熟练的助理,才能做好这么复杂的手术。

陆元子认认真真的听完李木杨的讲述,那种表情很像一名医学生刚接触手术时的紧张与兴奋,同时表现出一种急不可耐的冲动。

“能不能把这几张图给我回去再看看?”

“可以。”

李木杨整理一下桌面的图纸,留出最下面的一张,将其它的图纸都给了陆元子。

“那张是什么?”陆元子看到最下面的一张不是讲给她的,但也能看得出像是一种人体结构图,便也好奇起来。

“哦,这是我要做的另一台手术,就不用你了。”

“为什么不用我,我也想学。”听说还有手术陆元子又兴奋起来,目光殷切的看着那张图。

“这个吧”李木杨犹豫一下,道,“这个是王助教的输精管疏通术,你看这张图,这个需要在”

李木杨刚讲解几句,陆元子就已经红着脸仓惶逃跑了。

“都说不用你了。”

李木杨无奈的放下图纸。

第148章 这位道长,你叹什么气啊

徐氏的手术暂时还不能做,主要是因为他没有得力的助手,如果在现代,只要有一个刚毕业的实习生当助理也敢做这个手术,眼下的陆元子不行,如果现在有个尸体能练习一次就好了,虽然海棠每天都能收一具无名尸,也有女尸,但未经当事人或者家属同意拿来当试验品还是不符合道德的。

眼下只能拿小白鼠练习,小白鼠的好处就是与人体及其像似,缺点就是太小了,但终归不用做血管吻合也不用显微镜,也是可以清晰的说明手术过程的。

所以还需要给陆元子一些时间,让她的脑海里彻底形成一个手术流程,递手术器具的时候不至于弄错,关键时候搭把手就可以了。

再有,这个手术必须征得陆士季的同意,如果换做别的病人,他只需征得病人的同意,或者女儿的同意,可是徐氏不同,她是陆士季的妻子,而他与陆士季的关系不一般,不仅仅是未来的老丈人这么简单的,陆士季毕竟帮助杨家保护了杨侗,虽说是一种忠诚,但从李木杨的现代人观点看,这就是一种恩。

他要尊重陆士季。

陆元子自作主张将徐氏送到悲田坊,此事势必会在陆家造成不小的风波,他还需要帮助陆元子减轻与陆士季的矛盾。

“公子啊,小的能不能留在悲田坊不回去了,回去非被谭管家打断腿不可。”

阿古苦着脸萎在门口哀求着,虽然是陆元子让他驾车将徐氏送到了悲田坊,但作为奴婢他同样会被责罚,而且会更重。

李木杨白了他一眼,没有搭理他。

“公子,您就行行好收留我吧,您看我家小姐以后都住这了,以后我不能来了,悲田坊没有马车也不行啊?”

“那也是陆家的马车,我们悲田坊会自己买马车的。”

“那您也需要车夫啊,看我多合适啊!”

“你是陆家的奴,到我这当车夫算什么事。”

“醒儿还在这当厨娘呢,我怎么就不能当车夫。”

“嗯,这句话有点道理,”李木杨点点头,想了想又道,“但是,你也不能只当车夫,你还需要另外有差事”

“好啊,要我做什么?”阿古高兴的跳了起来。

“养老鼠。”

“什么?”

“悲田庵有一窝小白鼠,交给你来喂养了。”

“”

阿古一脸黑线了,看李木杨的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他也不敢说一个不字了,即使真的养老鼠也比回去被谭五打板子强。

此时苏敬晃晃荡荡的进来了,从今天起李木杨将地黄丸的生产量提高到四十副,所以苏敬有些疲惫。

“李医师,今晚是不是又有肉吃了?”苏敬的语气有些阴阳怪气。

李木杨拿起图纸看着,随口答道:“可以吃老鼠肉。”

“小的这去杀老鼠”阿古接过话就要走,很快又愣住了,真的要吃老鼠么?

随后被苏敬猛的敲了一下脑袋,阿古这才明白过来,不是真的吃老鼠。

那边醒儿也进来了,也是问道:“晚饭吃什么?”

“老鼠肉。”李木杨答。

“呃”醒儿咧咧嘴看向苏敬。

苏敬安慰醒儿:“他有病,别理他,厨房还有什么肉尽管加。”

李木杨叹了口气,放下图纸道:“我去丰都市买筐鱼来吧。”

苏敬这才心满意足的笑了:“这还差不多,哪有丈母娘来了还不加肉的。”

李木杨白了他一眼,没再理他,心道,不省着点花钱,等李唐大军打来,连老鼠肉都吃上不了。

过了一会,李木杨似乎想起了什么事,喊来刘医工问道:“是不是该发月钱了?”

刘医工嘿嘿一笑,连忙点头。

李木杨想了想,提笔写了个工资表,片刻之后,告诉刘医工按照这个数目发放。

刘医工看到工资表吓了一跳,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看错,随后便傻傻的笑了起来。

他和许医工以前一个月只能领五百文,而这次李木杨竟然给他和许医工每人一千文,直接翻了一倍。

以前厨娘是三百文,现在涨到了五百文。

而陆元子和苏敬也分别得到了一千文。

崔雪和那些义工原本是没有工钱的,也都分得了五百文。

更意外的是,醒儿和芸儿也每人得到了三百文,她们在陆家还能领一份例钱,这样她们就相当于得了双份。

两个小丫头高兴得蹦蹦跳跳的,阿古拍着大腿叫屈,早知道他早就来养老鼠了。

悲田坊内顿时热闹起来,一些本来想离开悲田坊的人也开始合计要不要留下来做义工了。

苏敬握着一贯钱也有些恍惚了,说道:“李木杨,去丰都市,你买鱼,我买酒!”

听说去丰都市,两个小丫头也想去丰都市,有了钱她们也想给自己买点东西。

就这样,一群人一同去了丰都市。

到了丰都市门口,众人便分开走了,陆元子和芸儿醒儿去买女人的东西,李木杨和阿古去买鱼,苏敬则去买酒了。

一个时辰后,李木杨和阿古抬着一筐鱼回来了,而其他人还没回来,二人便坐在马车前面聊着天。

阿古还在担心谭五跑到悲田坊来责罚他,在他觉得如果李木杨替他说情,谭五就会给这个面子,然而,李木杨却告诉他,一旦谭五来了,就躲到老鼠窝里去,保证谭五不会追到老鼠窝去。

这个馊主意未必不是个好办法,阿古哀叹命运之苦。

在阿古哀叹时,一名衣衫褴褛的道士从马车前经过,似乎听到这句命运之苦时,也是叹息一声。

阿古问道:“这位道长,你叹什么气啊?”

那名道士看着背影年纪也不大,听到阿古问话也没回答,只是摆了摆手,头也没回继续朝前走去,那种失落的样子就像是在说:“不提也罢。”

李木杨看着道士的背影道:“这种人啊,不值得同情,年纪轻轻做点什么活也能养活自己了,非要去流浪,还这么落魄。”

那名小道士不由得低下了头,留下一个蹒跚的背影,他的苦只有他自己知道,或者说他自己也不知道。

其实只要他回头看一眼,他的苦就全都解决了。

第149章 他在等待着什么

第二天,陆士季还是来了,并没有兴师问罪,只是责怪了陆元子几句,不该任性荒唐之类的话,也提出让徐氏在悲田坊修养一段时间,虽然陆士季没有同意给徐氏做手术,但也算成功的走出了一步。

陆士季又给悲田坊捐了十两银饼,也表明了他的态度。

陆士季这次来更多的是与李木杨聊了甄维的事,看来甄权做事还是稳重,给足了巢元方与陆士季的面子并没有将甄维保出来,陆士季此次来也是想看看李木杨的态度。

李木杨明白,虽然毒雄黄毒死了一人,但也不是甄维直接造成的,所以重罪也是定不了的,但如果李木杨死咬着甄维不放,再由太医署出具文书,官司打到监察御史那里也是有可能的,贪赃舞弊也可以吃几年牢饭,可是话又说回来,这是前朝的律法,王世充施政虽然效仿前朝律法,却如同虚设,李木杨不是个不识时务的人,跟王世充的朝廷讲律法如同跟傻子讲理,也相当于以卵击石。

再有李木杨也想给陆士季面子,虽然陆士季没有说出来,但也能看得出他的担忧,怕事情闹大,毕竟上次王玄应的事还没彻底解决。

而后院那人才是最需要保护的人。

危卵之下更需谨慎,他们二人内心也是心照不宣,于情于理,甄维的事情都不能闹大。

李木杨与陆士季聊了一些甄权的事,表示出对甄权医术的敬重。

历史上的甄权就是《明堂人形图》的作者,这是一部是以秦承祖所绘的针灸图为蓝本,并用《甲乙经》等著作对秦图进行了校定,发现了许多错误之处,因而甄权在纠正和补充秦图的基础上,新撰了明堂针灸经穴图,后来孙思邈又根据《明堂人形图》绘出了人体经络俞穴彩图,所以李木杨对于这些专心研究医术的人都是真心的敬佩的。

最后,李木杨也是恨铁不成钢的点了点桌面道:“甄权的这个侄子啊,真是医界败类,最少也得打个二十大板吧,再有也不适合在洛阳呆下去了。”

陆士季笑了笑,明白了李木杨的意思,这事也就算解决了。

李木杨也借这个机会提出想留阿古在悲田坊做事,陆士季也同意了,也没有责怪阿古什么,只是告诉他听李木杨的安排,好好做事。

阿古如获大赦,连表忠心,陆士季一走,阿古连忙就去数老鼠去了,今天的任务就是把老鼠分出公母分开饲养,数量记录清楚。

陆士季走后,陆元子便期盼的眼神看向李木杨。

李木杨安慰道:“陆伯伯并没有同意做手术,但也没有强烈反对,此事先不急,这些天我先给伯母调理下身体。”

“我现在需要做什么?”陆元子殷切的问。

“嗯,带你解刨一只老鼠。”

“”陆元子咬唇点头。

。。。。。。

下午,天空飘起了雪花,洛阳城渐渐覆盖了一层银装。

陆士季,巢元方以及甄权一同进了东城,去往御史台院为甄维说情。

甄权也同意了李木杨提出的条件,将甄维笞刑二十并且赶出洛阳城,他也是为这个侄子操碎了心,不想再管了。

御史大夫苏良和御史监察郑颋接见了这三位,这种见面有点像庭外和解的意思。

甄维是九品医博士,贪墨官药也不多,虽然致使一人死亡却也是间接的,而且没有告状之人,所以也不会是什么大罪,但徒刑三年也是必不可免的。

御史大夫苏良是个很倔强的人,连王世充都敢顶撞,但对陆士季却是毕恭毕敬,还称其为师叔,他也不想管九品官的小事,见双方都达成一致意见,也就不深究了。

最终甄维被判处笞刑二十,流放千里,此时郑国的范围也没有千里,所以也就是将甄维赶出洛阳城,永不得回乡。

时间到了未时三刻,一墙之隔的东宫,再次混乱起来,太子王玄应腹痛再次发作,药藏郎束手无策。

很快,几名千牛备身和药藏丞找到了这里,请甄权速去东宫帮助救治太子。

甄权听到太子又犯病了,就知道病情严重了,看向巢元方,巢元方明白这是想让自己也去,便点点头。

就这样,甄权和巢元方匆忙去了东宫,陆士季便独自离开了东城。

雪花飘舞,陆士季走上天津桥,待到桥中间停住脚步,望向洛河,挺拔的身躯,微翘的胡须,文人墨客的风范,更像是风雪中的天津桥桥上该有的一道风景。

曾几何时,他每天往返于天津桥的两侧,直到一腔热血流干,如今深居简出,却也是物是人非。

看向皇宫的方向,那里充斥着蝇营狗苟,苛榨着国之血脉。

再看向悲田坊的方向,那里却是前朝遗孤,为贫苦百姓呕心沥血。

不知为何,他越发的看不懂那人,他是头脑聪敏之人,却只愿做一名悲田坊的医师,若说他不图功利,却将钱看得很重,或许旁人都觉得他是在谨遵师嘱,做一名苍生大医,可是他觉得,他在等待着什么。

。。。。。。

东宫太子寝宫内,臭气熏天,将王世充和皇后都熏了出来,王世充站在雪地里大喊着:“儿啊,使劲拉,都拉出来肚子就不疼啦!”

皇后也喊道:“对,就跟生孩子似的,不使劲不行啊”

“皇上,皇后,快进屋吧,天凉啊”

殿中监豆卢达带着几名太监宫女搀扶着王世充和皇后进入旁边的屋子,很怕王世充摔倒在雪地里。

王世充当皇帝半年多的时间,身体发福了很多,没有了当年领兵打仗的英气,在雪地里也是摇晃着行走。

甄权下的方子依然是大黄牡丹汤,经过与巢元方商讨之后在此方上又加了蒲公英和金银花,并配以针灸。

只是一副药下去,大便倒是排了不少,疼痛却没有丝毫缓解。

一个时辰后,开始服第二副药,甄权的意思是只有“下法”才能减轻疼痛。

而巢元方却暗自叹息,他对缩脚肠痈的治疗比甄权要多得多,这种情况也是没少见过,所以在他心里大体已经给王玄应判了死刑了。

第150章 通传

寝宫内,婢女和太监们里外忙碌着,烧水,端水,换布,擦地,而药藏郎,药藏丞,侍医,药童也是忙得团团乱转,却也只是在病榻和药炉之间转悠,似乎只有转悠才能显得他们的焦急。

哪怕屋内味道让他们想要呕吐,却也只能忍着。

巢元方望着这些人,想起了悲田坊里的李木杨,如果他在这里会是怎样?

随后便摇了摇头,这不是给普通人治病,一旦治不好也会惹祸上身的。

如果他知道此时的李木杨正在悲田坊内将一只老鼠的子宫取了出来,他会是什么表情。

又过了一个时辰,巢元方和甄权以及药藏郎一同来到了王世充等待的房间。

王世充看到这几人的表情便知情况不妙了,大喊道:“快去治啊,到这来干嘛,快去治啊!”

“圣上,恕我等无能无力了。”甄权到底还是说出了王世充不想听到的话。

王世充一屁股坐回了榻上,脸色瞬间白了下来。

皇后连忙站起来喊道:“不可能,我儿不会死的,他是太子啊,你们这群废物,养你们干什么的,连个腹痛都治不好,快回去继续治啊!”

药藏郎愁眉苦脸的看向甄权,甄权一脸尴尬,他如今也是七十多岁的人了,被皇后骂成废物这滋味可不好受,想再说点什么又忍了回去,偏头看向巢元方。

巢元方算是被甄权拉来垫背的,既然来了,也别装糊涂了,也只能说点什么了。

巢元方躬身道:“皇上,皇后,不是我们不给治,是真的治不好,我们来此也是想提醒皇上和皇后不如去看太子最后一眼”

巢元方还是比较务实的,直接劝二人去临终告别了。

“咣当~”

皇后将茶杯摔了出去,指着巢元方气的说不话来了。

王世充摆了摆手,语重心长道:

“你们三位是我最信任的医人,我信你们不会眼看着太子病亡,可是,你们能不能再想想,真的就没有别的法子啦?”

三人相互对视一眼,又都摇头叹息。

皇后又是骂道:“我看你们就是废物,豆卢达快快通传所有医人,无论朝中还是朝外,只要能救活太子,封官进爵,要什么给什么!”

“遵命!”

豆卢达转身跑了出去,带领一群千牛卫出了东宫。

不一会,皇城内的太医署,御医署,药藏局,三大医疗机构的大小医人悉数聚集在东宫内院。

有侍御医,太医丞,医监,医正,主药,医师,医工,食医,按摩医乃至禁咒师都来,足有两百来人。

他们都是被赶来的。

而皇城外的民间医人却没有几个来的,谁都不是傻子,听说是缩脚肠痈都知道死定了,来这干嘛?弄不好还会被砍了脑袋。

当然也有从民间来的医人,也许是通传之人没说清病情或者是他们没听清病情,到这之后听说是缩脚肠痈也是脸色立刻白了下来,这才暗骂自己是不是活腻了,想升官发财是不是想疯了。

巢元方低声问豆卢达有没有去悲田坊通传,豆卢达却是诧异的看着巢元方,摇摇头,心道悲田坊那种地方怎么会有能人。

巢元方也不再多说什么。

“都听明白了吗?治好太子的病,封官进爵,要什么给什么,治不好太子的病,就把脑袋留在这里,给太子陪葬!”

冷风瑟瑟,雪花飞舞,这些人站在院中听着皇后的嚎叫,如同在冬夜遇到了恶虎,不冷也凉了。

这些人都眼巴巴的看向巢元方,甄权以及药藏郎,这三位是他们的顶头上司,他们都治不好,谁还能治好啊,所以又都将希望寄托在他们三人身上了。

可是大抵也明白了,能治好也不会把他们抓来了。

胆小的已经吓尿了,尿水透过裤子渗出在外面形成一片冰碴。

巢元方看着这些医人,心里也不是滋味,几次话到嘴边都忍了回去,他很想让人去请李木杨,可又担心李木杨也治不好这病,再被牵连进来,可是,作为医人应该尽一切可能去争取,哪怕有一丝希望也要试试。

所以此时他内心也是矛盾的,纠结良久还是打算举荐李木杨,他相信以李木杨的医德之心,应该不会怪他的。

然而,正当他想开口时,外面又跑进来一人。

竟然是甄维在几名衙差的押解下来了。

“启禀圣上,甄维有举荐之人”一名衙差道。

甄维在刑部大牢听说了此事,便喊着要立功,所以甄维一见到王世充就扑通趴在了地上,喊道:“罪臣甄维举荐李木杨可治此病!”

“谁?”王世充跳起来问道,一时间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却想不起来了。

巢元方道:“就是悲田坊医师李木杨。”

“哦,就是造酒精那个?”

“是,只是卑职觉得他也未必能治好缩脚肠痈啊?”

“能治能治,”甄维连忙喊道,“那姚大彪子就是缩脚肠痈,就是被李木杨治好的啊!”

“什么?”甄权似乎被这句话吓了一跳,“你不是说姚大彪只是普通腹痛吗?”

“就是缩脚肠痈啊,那是我们为了陷害李木杨才那么说的啊,呃,这事不怪我啊,也是太子的意思啊,那天,啊”

甄权没等甄维说完就上前在他的屁股上狠狠踹了一脚,这一脚踹的是有原因的,一来是怪甄维欺骗了他,明明李木杨治好了缩脚肠痈却被甄维说成普通腹痛,连自己大伯都骗,真是无药可救了。

第二个原因就是怪甄维的嘴没把门的,这个时候还想说太子设计害人,真是活腻了,你想立功有这么立功的吗?

再有一个关键的原因,就是太子的病就怕托的太久,如果太子就此死了,那么甄维就是知情谎报更是罪大恶极了,甚至还会将甄权也牵连进去。

所以,无论李木杨到底能不能救活王玄应,甄维都是给自己挖了个坑,却以为是在立功。

这个侄子是真的傻啊!

甄权欲哭无泪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豆卢达,你有没有去悲田坊通传啊?”

王世充也不等甄维往下想说什么了,便问豆卢达。

豆卢达吓得险些闪了腰,喊道:“卑职这就去啊!”

豆卢达终于明白巢元方为何问他有没有去悲田坊通传了,原来那里有个神医啊,知道自己惹祸了,吓得拔腿就跑。

就听身后王世充骂道:“槽你娘的!”

紧跟着一只茶杯擦着耳边飞了过去。

豆卢达后背冷汗直冒。

第151章 悲田坊的大门

豆卢达刚要跑出东宫,就听大门处有人通传杞王到了。

随后便见王世辩带着一个年轻男子进了内院。

“见过杞王!”

豆卢达步子没停,跟王世辩打了个招呼就跑出了东宫。

王世辩和李木杨回头好奇的看了他一眼,也没说什么,直奔太子寝宫。

李木杨本来也是在等人来通传,结果没等来,却等来了王世辩,那日救姚大彪时王世辩也是后来赶到的,虽然甄维对外声称只是普通腹痛,但王世辩是相信李木杨的。

当听说宫内无人能治好太子的病,便亲自去请李木杨,而李木杨看在王世辩的面子也不得不主动来了。

“李木杨?”刚到寝宫,巢元方便一眼看到了他,没想到李木杨会来,但看到跟王世辩一起来的,也就明白了。

甄维脸色一黑,本来想举荐立功,没想到人家自己来了,看到李木杨威风凛凛的样子,在看自己在雪地上趴着,真是羞愧的想钻地缝了。

此时李木杨也权当没看见地上趴着的甄维,还做出险些被甄维绊倒的样子,王世辩拎起甄维的一条腿就扔到了一边,如同仍只小鸡。

李木杨站定后抱拳躬身:“悲田坊医师李木杨拜见皇上,皇后。”

“啊,你就是李木杨,你可会治太子的病?”王世充如同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上前一把抓住了李木杨的手。

“皇上莫急,容卑职先看看病情。”

话落一群人进了太子的寝室。

一进屋,李木杨险些被臭味熏晕,却只能忍着给王玄应把脉。

王玄应汗流浃背,疼的接近休克了,一条腿蜷缩着,不停的哀嚎着。

片刻,李木杨起身道:“启禀圣上,此病不好治啊”

不好治,不是不能治,王世充的眼睛顿时亮了,还没等他说话,那边皇后就喊道:“李医师,你快治吧,治好了重重有赏啊,封官进爵要什么给什么啊”

“等等,先谢过皇后娘娘,现在还不是邀功的时候,我是医人当治病救人为先,可否先容我讲述一下治疗方案?”

李木杨说完看向屋内的众人。

王世充顿时懂了,都说民间很多医术是家传的,不能让外人知道,所以连忙屏退那些医人,只留几名贴身的太监和宫女。

李木杨让巢元方留了下来,因为他知道他说出治疗方案后需要巢元方为他站位。

李木杨道:“想要治好此病,必须在下腹切个口子,取出坏掉的盲肠,再进行缝合”

毕竟这是太子,所以一些话还是要说明白一些的,别到时候再说泄了龙气什么的。

果然皇后一听在肚子上开刀切肠子,顿时又失去信心了,这简直是胡闹嘛,甚至想冲上来打李木杨一个耳光。

王世充也是无法置信,但他还算冷静,看到一旁的巢元方没有丝毫诧异的神色,便觉得似乎可行?

“巢太医,你觉得如何?”王世充问。

“回皇上,神医华佗就在人体的五脏内动过刀子,这的确是一种医术,只是卑职不懂这些,但卑职相信李医师,而且据说那屠夫姚大彪也是此症,就是李医师治好的。”

巢元方说完看向李木杨,似乎也在像他求证。

李木杨道:“的确是这样,如果皇上不信现在就可以把姚大彪喊来,看他腹部的伤口,只是时间怕是来不及了。”

王世充点点头道:“好,朕同意你这么做,只要太子活下来!”

“还有一事,”李木杨继续道,“此病必须在悲田坊治疗,因为这里没有合适的手术床,而且我需要一个助理,现在就在悲田坊等着。”

“这怎么可以,悲田坊是悲人治病的地方,太子怎么可以去那里治病,你快把那个什么床搬到东宫来,再把什么助理也带来”

“回皇上,时间不等人了,而且外面还下着雪,抬人总比抬手术床要快得多啊!”

李木杨焦急而诚恳的说着,那边王玄应又哀嚎了起来。

王世充也是纠结了,他在乎的是皇家的威严,太子在悲田坊治病这事说出去太丢脸面了

皇后心疼的看着太子,咬牙道:“李医师,全听你的,本宫只要太子活下来,什么都好说!”

终于,大队人马在风雪中奔向了悲田坊。

与此同时,豆卢达正从悲田坊奔向皇宫,他到悲田坊扑了个空,只好往回跑,由于他的马车半路翻了,只好靠着双腿在雪地里奔跑了。

豆卢达为了操近道他跑向岸堤,沿着岸堤往天津桥的方向跑,却不知道皇家的马车正在坊间的大路上驶向了悲田坊。

皇上出宫了,各个衙门的官员也坐不住了,只好都纷纷去往悲田坊。

悲田坊再次热闹起来。

先批到达的侍卫先是封锁了所有悲人的房间,不许他们出来,又在悲田坊周围布下防卫。

悲人们听说皇上带着太子来治病,都觉得明早的太阳一定从西边出来了。

陆元子和许医工推着担架车等在了悲田坊的门口,这是李木杨对他们做的培训,如同后世的急救中心。

很快,皇宫来的马车停在了悲田坊的门口。

此时已近傍晚,悲田坊大门的灯笼早早的就点亮了,“悲田坊”三个大字在风雪中明晃晃的飘荡着,似乎很怕别人不知道这是悲田坊似的。

第一辆马车就是太子的马车,李木杨先跳下马车,然后便同侍卫将太子抬到了担架车上,担架车也不用掉头,几人转身就推着担架车朝手术室跑去。

青石板路上响起一连串嘎达嘎达的声音。

王世充从马车下来时,太子已经进入了院内,而且很快便被推进了一间屋子。

王世充有些咋舌,这速度也太快了吧,都说兵贵神速,这里的医人怎么比军人还训练有素?

刘医工小心的在一旁引路,几名义工拿着扫帚在前面退着扫雪,很怕王世充跌倒似的。

王世充看着悲田坊的大门,犹豫了一下,还是踏进了高高的门槛。

他从来没想到过,有一天,他这个大郑国的皇上,会踏入悲田坊的大门。

第152章 这小子从此就栽在我的手里了

王世充进入悲田坊更是诧异了,在他印象中悲田坊应该是脏乱差的贫民窟,而眼下看见的,更像是个管理得井井有条的衙门。

虽然很多卫兵守着悲人们的房间,但从外面就能看出那些人很懂秩序,一个个穿着干干净净的,似乎衣服的款式和颜色都一模一样。

正堂内准备了几个炭盆,王世充进来后便坐在蒲垫上烤手,皇后没有跟来,其他官员都陪坐在两侧。

巢元方进入了手术室,甄权没被邀请,也不好意思进去,在门口站了会儿,觉得有些冷,便想回正堂,可是,正堂那里来的官员越来越多,他又不想回去了,不是因为没有他坐的地儿,而是他不想看到那些人的白眼,堂堂御医治不好的病,竟然被送到悲田坊来了,实属太丢人了。

刘医工却是很有眼力见,将手术室旁边的重症监护室的门打开了,请甄权进屋休息,很快这里也摆上了炭盆。

甄权很满意的点点头。

刘医工满脸堆笑的看着甄权,第一次近距离的接触这么大的医官,这可是他的偶像啊。

甄权被他看的有些窘迫了,点头笑道:“我那侄儿甄维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啊。”

“哪里哪里,年轻人嘛,就是有些调皮而已。”刘医工很会拿捏分寸,说完继续近距离看着甄权,如同现代追星族看到了明星,一眼都不舍得离开。

甄权尴尬的在屋内看了看,道:“悲田坊,不错,不错。”

“托您福!”虽然刘医工医术不咋地,但在他心里甄权比皇上更吸引他。

“那个,你叫什么来着?”甄权问。

“刘福才,叫我刘医工就可以。”

“哦,刘医工,要么,你先去忙?”甄权做出请的手势。

刘医工连忙诶诶了两声,不舍的又看了甄权两眼,这才退了出去,去了后厨。

醒儿,芸儿以及崔雪在后厨忙碌着,她们是在准备茶点,猜得到王世充与那些官员应该都没吃晚饭,但也不能给他们做饭,怕他们嫌弃悲田坊的吃食,但茶点还是可以准备的。

很快每个案几上都摆着一个小支架,里面有个小瓷瓶,上面有火引,将火点燃,又摆上茶壶,就可以随时喝到热乎乎的茶水了。

“这是什么?”王世充忍不住问道。

“这叫酒精炉,使用起来没有灰烟,很卫生的。”刘医工解释着,脸上也露出了炫耀之色。

众位大臣也是啧啧称奇,以前都是用炭盆煮茶,喝完茶满鼻孔都是烟灰,而这个似乎真的没有烟灰似的。

精致的茶点放在托盘送了上来,这是崔雪亲手制作的定州点心,五福饼和糖酥糕,崔雪曾是大户人家的女儿,自小也是学会制作各种点心。

众人喝着茶水,吃着点心,一时间都忘记了这里是悲田坊了,仿佛在某个高档茶楼似的,更是忘了还在救治的太子了。

手术室内准备工作都已完成,麻药起了作用,王玄应已经昏睡过去。

手术室床的四周挂满了白纱,白纱外挂着一排整齐的灯笼,墙上密密麻麻的铜镜,这是李木杨设计的无影灯,尽可能将油灯的污染降到最低,由于酒精灯的亮度很低,不适合做照明的。

即使这样,手术床上的光线还是很低,毕竟此时天色已黑了。

李木杨只好拿出了自己的杀手锏,太阳能手电筒,用布包裹好支在手术床边的柱子上,将光源聚集在需要切刀的腹部。

巢元方看着手电筒,又叹了口气,这可是比夜明珠还要神奇的琉璃灯,岂是人间该有的东西。

此时他也能理解李木杨不让外人进入手术室的原因了,这种宝贝若是被王世充见到,非占为己有不可。

无菌布盖在王玄应的腹部,露出手术范围的肌肤,李木杨先是对腹部肌肤进行了消毒处理,只是没有给他备皮,虽然违反操作但也是没有办法,如果给王玄应备皮,即使治好了他,他也会认为你是故意侮辱了他,得不偿失。

陆元子在一旁紧张的等待着,如同救治姚大彪那样,她的任务只有一个动作,就是夹住阑尾,但她的心情却比上次紧张多了。

巢元方压抑着心中的兴奋,看到只露出那么一小块肌肤便问道:“就切开这么大?”

“那你还想整个肚子都切开啊?”

“呵呵,可是,你知道哪里得了病?”

“当然了,用手摸就能知道。”

“哎,老夫怕是永远学不来了。”

“您老还是好好研究草药吧,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没必要什么都学,术业有专攻嘛。”

“有理,有理,那你让老夫进来干嘛?开开眼界?”

“做个伴啊,若是没救活太子,黄泉路上有你陪伴也不孤单。”

“可恶的小子,拿老夫取笑,你若没有信心,就不会让陆小姐也陪着了。”巢元方倒是心眼明净着。

李木杨无奈的摇头:“你这老头真狡猾,知道攻击我的软肋。”

李木杨一边说话一边做着手术,一旁的陆元子微红着脸,看向一旁有些发呆了。

有朝一日一定让母亲进入这间屋子,彻底去除病根做一个健康的人。

“喂,该你了!”李木杨提醒道。

陆元子这才回过神,连忙拿起阑尾钳夹住阑尾,李木杨便开始切割缝合。

“就这么一个小东西就能让人疼死啊?”巢元方看着切下来的肉丁感慨着。

“当然了,从西医上讲,人体就是一部机器,任何操作不当都会引起某个部件失灵或者损坏,这就是暴饮暴食或者不合理的生活方式造成的。”

“有理有理,所以我们岐黄术讲究的就是养生。”

“养不好,就得找西医开刀修理。”

“哈哈~”

说说笑笑间就做完了一台手术,没见李木杨和巢元方有多紧张,陆元子却是一直悬着心的。

直到腹部的刀口缝合完毕,陆元子这才放下心来,看向睡梦中的王玄应,陆元子又觉得有些憋屈,干嘛要救这个混蛋,真想一个嘴巴给他扇醒。

李木杨笑道:

“放心吧,这小子从此就栽在我的手里了。”

第153章 喜欢的味道

屋外雪花停了,侍卫们依然守在各个病房的门口,虽然每个门口都被安放了一个炭盆,依然顶不住冬夜的寒冷,很多卫兵的鼻涕都结冰了。

许医工给每个侍卫的手里都塞进了一小瓶冻疮膏,让这些卫兵都感觉到了一种暖意,在皇城内守卫都没有这种待遇,这穷得掉底的悲田坊竟然对卫兵这么好,真是奇了怪了。

或许这就是佛家之地的原因吧。

手术室内,李木杨和巢元方出来了,回到正堂。

屋内诸位大臣还在慢慢的品茶,小口慢嚼的吃着点心,有一种长夜漫漫,此时尚早,慢慢来的意思。

见李木杨进来了,王世充忽然间又紧张起来:“怎,怎么”

“回皇上,太子已经脱离危险了。”李木杨拱手道。

“好了?”王世充有些不可置信,看向巢元方。

巢元方道:“请皇上放心,太子的病已经治好了,没有大碍了。”

“这就好了?”

众大臣都是不可思议着,其实他们不管能不能治好太子,心里都做好了熬夜的准备了,以前御医治病总是一治就到天亮,怎么一个多时辰就完事了,还治好了?

而且怎么没见人熬药啊?一般熬药就需要一个时辰的

“真的好了?”王世充站起身再次确认眼神。

李木杨重重的点头:“托皇上洪福,太子转危为安,三日便可出院了。”

“出院是什么意思?”

“就是太子还需要住在这里,由我们照顾,随时观察病情,三日后没有大碍就可以回宫了,当然,皇上也可以留下卫兵保护太子的安全。”

“要的,要的,全听你的安排,”王世充连连点头,“快带朕去看望太子。”

李木杨本不想让王世充见王玄应,但也知道不让他见见也是不放心,弄不好明天还会再来,悲田坊可没时间总接待皇上。

但也只让王世充一人进入,理由是进去的人多容易带进去病毒,对太子的病情不利,这样别人也都不敢跟着进去了。

王玄应被李木杨注射了止痛针,此时还在呼呼睡着,而且睡的还很香甜,鼾声时起时伏。

王世充欣慰的流下一滴眼泪,又拍了拍李木杨的肩膀,感谢的话就在举手之间了。

悬着的心算是放下了,这才注意到一旁站着的一个女子,也是穿着白色的袍子,问道:“你是陆公的女儿?”

“民女陆元子,见过皇上。”陆元子微微躬身施礼。

“好啊,好啊,陆公有此佳儿,又得此贤婿实乃福气啊,”王世充重重的点头,随后又叹气道,“前些日,太子胡闹之举我已知晓,也骂过他了,你们放心,以后太子定不会胡来了,哈哈,好啊,我大郑国又多一神医良才,真是可喜可贺,三日后,我定好好的赏赐你们!”

王世充又恢复了皇上的威武风范,迈着方步走出手术室,对着诸位大臣道:“太子无碍了,以后你们也要多多关心悲田坊,这里是贫苦百姓的安身地,看得出这些悲人在李医师的照顾下也是重获新生了,这叫什么,这就叫苍生大医嘛!”

“皇上过奖了,”李木杨接话道,“卑职有个请求,皇上可否为悲田坊题字?”

“呃这个题什么好呢?”

“就题‘悲田’二字。”

“好好!”

王世充心情甚好,回到正堂便大笔一挥,写下两个大字“悲田”。

众位大臣连连称赞,各种夸奖之词滔滔不绝于耳。

王世充也不是傻子,他知道自己的字很一般,但他也不在乎这些,他在意的是态度,是李木杨的态度,李木杨让他题字就是讨好他的意思,那个陆士季高傲的拒绝入朝为官,他的女婿却是个识时务者,这让他很满意。

最后王世充还是让梁百年留在了这里,这是他最信任的人,并且也叮嘱他跟悲田坊搞好关系,不能再发生上次那种事情,同时也留下一个侍卫队。

众人送走了王世充,也纷纷散去了。

甄权与巢元方没有跟随回宫的队伍,而是共同漫步在河堤上,望着夜色下的雪景走向皇城,此时二人的心情比较复杂,却也没有多说关于治病的事,只是聊了些洛阳往事。

快到天津桥时,遇到一个摔倒在雪地里快要被冻死的人,仔细一看竟是豆卢达。

豆卢达哆哆嗦嗦迷迷糊糊道:“皇上息怒,卑职这就去找李木杨”

悲田坊内也恢复了平静,但每个人的心情还是久久不能平复。

大家也都没吃晚饭,后厨开始生火做饭了。

苏敬进来了,李木杨正捧着王世充的题字,如获至宝似的。

苏敬撇了撇嘴:“没想到你还挺会巴结人的。”

李木杨心道,这也算巴结?在后世的官场,这是必不可少的一个流程了,哪个官员到了地方都会留下笔墨的。

“李木杨,你不会是想当官吧?”苏敬又问。

“当官有什么不好?”李木杨反问。

“你”苏敬往前凑了凑,低声道,“前些天你还说李唐肯定会打败王世充的,跟王世充混没好结果吗?”

“我是说别人,没说我自己,我跟谁混都会有好结果的。”

“你哪来的自信?”

“手术刀。”

“”

苏敬无语了,这点他也无法否认了,人食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李木杨的医术足可以为自己保命了。

只是,苏敬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在他刚认识李木杨的时候,李木杨就说过要离开洛阳城,也不想当官,如今怎么就这么想当官了呢?

“你若当了官,就不会留在悲田坊了,你还这么为悲田坊着想,真是苍生大医啊。”

在苏敬觉得如果李木杨只为自己着想,就不会让题“悲田”二字了,而是应该题“苍生大医”之类的。

“谁说我要离开悲田坊了?”李木杨白了眼苏敬。

“你到底要干嘛?”苏敬彻底糊涂了。

“懒得跟你说。”

李木杨见墨迹干了,这才好好的收了起来,回到自己的屋子。

屋内,海棠没有戴黑纱,抱着腿发着呆,俏丽的脸颊有种呆萌之感。

她现在很听李木杨的话,李木杨让她在屋内不出去,她就一动不动等在屋子里。

“海棠,想什么呢?”

李木杨坐在一旁关爱的问道,就像在问一个刚懂事的孩子,他知道海棠不会回答什么,但还是喜欢跟她说说话,在他觉得海棠需要人和她多交流,她就会逐渐的放开自己的思维,融入这个世界。

海棠的鼻子动了动,似乎闻到了什么味道,随后脑袋渐渐靠向李木杨的身体,找到了味道的来源。

就这样,海棠依偎在李木杨的怀里,似乎很喜欢闻这种味道,只是什么话也不说。

李木杨只好将她搂在怀里,安慰的拍拍她的肩膀。

门口,陆元子看到这一幕退了出去。

第154章 不是人呆的地儿

第二天,李木杨便让刘医工找人将王世充的题字刻成牌匾挂上,这相当于御赐的牌匾,关键时候可以当挡箭牌的。

这才是李木杨要字的真实原因。

王玄应住在重症监护室里,这间房与李木杨的房间仅一墙之隔。

王玄应醒来时很茫然,梁百年跟他讲了昨夜发生的事,太医、御医和药藏郎都无法治好他的病,眼看就要死了,是李木杨救了他的命,现在就在悲田坊内。

王玄应隐约记得是有这么回事,但后来的事都不记得了,只是,难道李木杨的医术比那三个老头还厉害?

王玄应无法置信的看着梁百年,让梁百年又讲了一遍,这才开始逐渐消化这个事实。

似乎也能想到昨夜的风险,否则皇上爹也不会把他送到这里了,只是他围堵陆元子的事没过去多久,如今却住到了悲田坊,这是不是有些太滑稽了?

李木杨就那么不记仇?

转念一想,或许这就是皇家至上的权利吧,即使杀你全家,你还得谢主隆恩,可是仔细想想又觉不对,那陆家是何等高傲之家,真的是怕死才救自己的?

“太子醒了?”

李木杨进来了,穿着白袍,带着和蔼的笑容,如同一名长辈关心着晚辈。

这是王玄应第一次与李木杨正面相对,不知为何,他有种压抑的感觉,或许是这身白袍太恐怖了,或许是他的笑容太过真实了,真实得让他觉得这人是菩萨转世来超度他的。

“来,让我看看有没有发烧”李木杨伸手摸了下王玄应的额头,“嗯,还可以,低烧,没关系,烧烧更健康!”

“李木杨,别以为本宫会感激你!”

王玄应打开李木杨的手,高傲的抬了抬下巴。

“本医师也没指望你感激我,治病救人是我的天职。”

“你就装吧,别以为本宫不知道,那日就是你设计骗韦尼子出来的,本宫还没有追究你假传太子诏书呢,那可是死罪!”

“呵呵,太子若是有证据怕是早就抓我了吧?”

“你以为本宫抓人还需要证据吗?”

“太子还是别生气啦,对伤口不好。”李木杨指了指王玄应的肚子。

“什么伤口?”王玄应一惊,摸向自己的腹部,发现那里被白布包得严严实实的,“你对我干了什么?”

“从你的肚子里取出了一段肠子切掉了。”

“呃”王玄应脸色顿时白了,看向梁百年,梁百年点头,表示认可这个说法,这件事没几个人知道。

李木杨继续道:“那一段肠子很调皮的,竟然坏掉了,让太子疼的死去活来的,甚至差点就要了太子的命,所以我很气愤,就将它切掉了”

“你切开了我的肚子”

“是啊,不切开就找不到那坏掉的肠子,不过太子别担心,我是个手艺人,能切开也能缝上,但我一个人不行啊,我就让陆元子帮忙”

“什么?陆元子也”

“是啊,你可知那肠子很不好缝的,滑溜溜油腻腻,还有股子臭味,陆元子就抓着你的肠子,我就用针线一针一针的缝啊缝啊”

“等等,等等,”王玄应连忙摆手,“你就告诉我,到底会不会死?”

“都说了嘛,我是手艺人,你现在就是我的一个作品,哦不,你的肠子就是我的作品,我怎么会让我的作品死掉呢,不过也会偶有失灵的时候,修修补补在所难免,不过总而言之,我李木杨保证让太子永远健健康康的!”

李木杨大义凛然的摆了摆手,大有一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王玄应张了张嘴:“还要修修补补啊?”

“是啊,不过太子不要担心,只要有我在,这都不是事儿!”

“李木杨,”王玄应一把抓住李木杨的手臂,“你要给我好好活着啊!”

“多谢太子关爱,为了太子我也要好好活着,而且我还要生儿育女将我的手艺传下去。”

王玄应连连点头:“对对,一定要传下去!”

。。。。。。

看着二人跟亲兄弟似的交谈,梁百年有些无语了,对于医术他一点也不懂,不管李木杨说的是真是假,他相信李木杨不会加害王玄应的,就退了出去。

他的的腿还没有完全好,单手拄着拐杖,只是刚一出房门就被一道人影吓的一哆嗦,差点丢掉拐杖。

就见收尸女站在旁边的门口,拎着铁钩发着呆,虽然看不清她的容貌却也能感受到黑纱下那股子阴冷。

梁百年险些跌倒,扶着墙往一边躲了躲,确定收尸女根本不看他之后,这才放下心来。

但还是有些别扭,自己的这条腿就是拜她所赐,梁百年自认武功高强,连朱桀都不放在眼里,没想到那日栽在这个疯女子手上。

前些天听说慈云师太圆寂了,他还合计着这个疯女子会去哪生活,如今看来这是在悲田坊安家了,细想也对,悲田坊就是收留这种人的地方,只是,以后想要找她报仇就更加难了。

院外传来衙差的声音:“收尸女收尸啦!”

就见收尸女脚下一点,一步下了台阶,三步出了院子,速度如风一般,消失了。

梁百年又叹了口气,仅凭这速度,他就无法找人家报仇了。

梁百年刚平复心情,又被西边窜出来的一人吓了一跳。

就见阿古拎着两只大白耗子,左手一只,右手一只,一边走边骂道:“叫你们不听话,一会儿就切掉你们的小唧唧!”

梁百年又是一哆嗦,这都什么人啊,耗子的小唧唧也要切掉?

眼见阿古进入了东边的一间屋子,不一会,阿古又拎着耗子跑了出来,身后,陆元子拿着手术刀骂道:

“阿古你个混蛋,我让你抓两只母耗子,你给我抓公耗子干嘛,再抓错罚你不许吃饭,让你吃耗子!”

阿古咧着嘴拎着两只公耗子风一般的从梁百年身边跑了过去。

梁百年又觉一阵恶寒,连忙转身扶着墙缓缓移进了屋内。

如果可以,他宁愿一直呆在屋内不出来了,真心希望太子快快好起来,早日离开这里。

这特么不是人呆的地儿。

第155章 出院

王玄应住在悲田坊三天的时间,悲田坊内外都是卫兵,气氛一直都很紧张,不过好在伙食改善了,东宫派来了专门的厨师,带来了大量的山珍美味,然而,却不知道王玄应什么也不能吃,只能喝稀米汤,所以,这些美味就便宜了悲田坊的人。

悲田坊治好太子病一事也在坊间传开了,每天都有病人想来悲田坊看病,可是看到四周的侍卫又都默默的回去了。

时间到了第四天,王玄应终于可以出院了。

一大早,各个房间的悲人都探头看着,由于太子是在晚上来的,直接住进重症监护室就再没出来,所以很多人都没见过太子。

能与太子成为病友,这可以吹上一个月了。

不一会,重症监护室的门打开,王玄应坐在轮椅上,李木杨亲自将他推出了重症监护室,二人还有说有笑的。

“李木杨,你讲的那个水泊梁山的故事可不能讲给外人听啊,那梁山好汉与瓦岗寨匪很像,我那皇上爹最恨瓦岗寨的了。”

这几日王玄应实在无聊躺在床上也躺不住,李木杨就抽空给他讲了水浒传,王玄应听得津津有味,就消磨了三天时光,此时还有些意犹未尽。

“不过那个林冲啊,实在太窝囊了,他就该一枪挑了高衙内,这可是夺妻之恨啊,他还顾忌这么多,那高衙内就是个畜生啊,他”

王玄应说到这愣了愣,似乎想起了什么,转头问道,

“李木杨,你该不会是在骂我吧?骂我是那高衙内,怪我跟你抢陆元子?”

“哈哈,太子多心了,我就是随便编的故事嘛,只是给你解闷的嘛。”

李木杨哈哈一笑,心道这小子终于聪明了一次,也懂得分析故事内涵了。

王玄应点头道:“嗯,你李木杨可是苍生大医,你不会怪我的。”

李木杨心里又是暗骂,抢我女人跟苍生大医有个屁关系,你小子若是再犯浑,我可不是林冲。

心里骂着嘴上却道:“对了,太子,你这都出院了,要不要跟陆元子也道个别啊?”

“呃不必了吧?”王玄应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李木杨道:“她一个女子不敢出来见太子,咱们作为男人主动些,就在这间屋内。”

李木杨说着推王玄应进了实验室。

王玄应觉得李木杨这话说的很有男人味,她陆元子不来送自己也是因为怕自己,既然自己也不打算抢她了,还不如大气一些。

所以,一进屋子,王玄应便哈哈大笑道:“陆元子陆小姐,本宫今天出院了,以后呢呃啊嗷”

王玄应脸上的表情千变万化着,喊出的声音也是千奇百怪。

那边,就见陆元子正在解刨一只老鼠的尸体,陆元子毕竟不是成手,所以可想而知她手下的解刨现场会是怎样

“见过太子殿下”陆元子拿着染血的刀,想要朝王玄应施礼。

王玄应紧闭双眼连连摆手,捂着嘴就要吐出来了。

李木杨连忙将他推了出去,屋外梁百年似乎猜到了里面会是什么景象,所以人家根本没进去。

王玄应长长的舒了几口气,努力平复着自己的胃以免呕吐出来,片刻之后,竖起大拇指道:“李木杨,你够意思”

“太子此话何意?”

“这种女人幸亏没让我抢去,还是你留着吧,太恐怖了”

“哈哈,冬瓜秋菜各有所爱,我啊,就喜欢这样的女子。”

李木杨就是故意的,虽然王玄应嘴上说不抢陆元子了,可是谁知道他哪天再犯浑劲,或者又看到陆元子某一个美丽的一面,没准又来抢陆元子了。

所以这一次,让他记忆深刻,让他见到陆元子就会想起那血淋淋的耗子五脏,这次算是彻底断了他的念头了。

屋内,陆元子苦笑着,当她听李木杨说冬瓜秋菜各有所爱时,心里又不由得暖了一下。

药藏局的医人都等在悲田坊的门口,王玄应在他们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李木杨也坐上了阿古的马车,去往东宫复命。

回到东宫李木杨便告诉那些医人和食医需要注意的事项。

不一会,王世充和皇后赶到了这里。

皇后见到气色红润的儿子也是激动得直抹眼泪,若不是身份不允许,她早就去悲田坊看望儿子了。

“李木杨,说吧,你想要什么奖赏?”王世充很高兴。

“治病救人是医人的职责,何况还是太子,怎敢要赏赐。”

皇后接话道:“要得要得,本宫先前说过了封官进爵,要什么给什么!”

王世充面不改色的瞄了眼皇后,心里却在骂她说话没把门的,哪能要什么给什么。

但表面上却也点着头似乎很同意皇后的话,当然他也不想给李木杨开口的机会,便语重心长道:

“我也打听了你的身世,出自寿安一游医之家,后来流落在外,虽然跟陆家小女有婚约,但那陆士季是何人,我很了解,孤傲的狠啊,他探亲回来后也不给你们操办婚事,为什么,就是后悔了呗,当年有杨雄为媒,如今杨雄早成白骨,所以现在就觉得门不当户不对了嘛,所以啊,朕也为你着想,朕要封你为寿安县男,食邑三百户,永业田五百亩,黄金百两!”

李木杨连忙做出受宠若惊状,他也的确没想到王世充真的会给他封爵,都说王世充喜欢乱封爵,看来还真不假,封爵都是对国家有功的,而他只是救了太子的命,这就是乱封了。

不过这个爵位的含金量意义也不大,寿安县男,从五品,食邑三百户,永业田五百亩,如今寿安县正处战场,王世恽正和李唐的史万宝正在那打仗呢,哪来的田地可种,哪来的百姓让他食。

到头来只是得到了一百两黄金,看似挺多,可跟太子的命相比就太少了吧。

皇后听完都觉得有些不妥,一百两金子对于李木杨来说不是个小数目,可对于皇家就是九牛一毛了。

皇后也想赏点什么,正想说话,就听李木杨开口了。

第156章 封赏

通过此事,李木杨也算真正了解了王世充的为人,的确是个心胸狭隘的小人,怪不得罗士信和秦琼这种英才都半路投奔了李唐,这样的皇上谁愿意为他效力。

“谢皇上好意,只是,”李木杨为难道,“卑职谨记师父教导,一生行医,所以卑职还是想留在悲田坊继续行医,不敢要爵位。”

王世充听得此话脸色微微有些难堪,知道李木杨这是嫌少了的意思,他也心知肚明,那爵位和田地只是说出来好听,实际上也毫无意义,可是当今郑国所管辖下的土地也是越来越少,他们王家的那些王爷都还在争夺好的田地呢,哪有闲地赏赐李木杨。

知道李木杨嫌少了,但王世充不能明说,故作打趣道:

“学医之人就是怪脾气,跟那孙思邈一样,给官不当,非要在民间到处行医,好吧,许你继续在悲田坊行医,不过,不能只赏你一百两黄金吧,应该另有赏赐”

王世充故作沉思着,既不说赏赐什么,也不说让李木杨自己挑赏赐,这也是在给自己留个后手。

李木杨道:“卑职斗胆想要个赏赐。”

“呵呵,”王世充干笑两声,“好啊,说来听听。”

“卑职想要悲田坊周边的三百亩地,扩大悲田坊。”

“悲田坊要那么大干嘛?难道会有很多难民?”王世充脸色有些不悦了,他不在乎那三百亩地,在乎的是难民越多就越说明他这个皇上当的失败了。

“皇上误会了,卑职扩大悲田坊就是想开一家医院,所谓医院与医馆一个意思,只是院子很大,所以叫医院,目的就是赚钱,这一次我治好了太子的病,肯定会有更多的人找我治病,我总不能以悲田坊的旗号给人家看病吧,那样赚的就少了。”

“医院?”王世充对这个名字有些感兴趣了,“就是院子很大的医馆,哈哈,有点意思,朕懂了,说到头你就是想赚钱。”

“让皇上见笑了。”

“好,朕准了!”

王世充对于李木杨的这个想法很满意,这不算狮子大开口,而且在他心里已经将李木杨当成了神医,洛阳城需要这样的神医,眼下很多能人都在想法设法的离开洛阳,他可不希望这个神医离开洛阳,所以在城内给他三百亩地正好能让他好好在城内安札下来。

再有,悲田坊周边的那三百亩地就是荒地,不适合耕种,就算盖房子也是很危险的,毕竟就在河边,一旦洛河发大水,最先淹的就是那里,给他也无妨。

“就没别的想要的了?”王世充见李木杨不再说话了,有些好奇了。

“卑职这已经逾越了,怎敢再要赏赐。”李木杨故作尴尬的笑笑。

“好!”王世充很满意,想了想又道:“既然你一心为民,那朕再加赏你五百木料用来盖房子!”

李木杨连忙道谢,这是意外收获,这五百木料大概就能值一百两黄金了,看来皇宫里应该有现成的闲置木料,否则王世充也不会这么大方的。

一旁的王玄应不干了,急道:“李木杨,你怎么也得当个官啊,以后你要经常来看看我啊,看看你的那个作品也就是我的肠子啊!”

“呃,这个”李木杨有些为难着。

“好办好办,朕额外封你个医官,就叫东宫行走医,视五品,这样你随时都可以来东宫。”

“好好,东宫行走医,这个好!”王玄应拍手叫好,他现在只关心他的肠子。

李木杨只好谢恩了,心道王世充不仅喜欢乱封爵,还喜欢编官,弄出个行走医出来,还是五品官,赶上御医的级别了。

王世充想了想又道:“再有,悲田坊升格为悲田司,你也不能再是医师了,最起码也是医博士,而且你制作的那个酒精是个好东西,以后要多做一些,可以卖给军队,这样你也可以赚钱的。”

“谢皇上好意,这个酒精恐怕是不行的,酒精的意思就是酒中的精华,是通过酒来提炼的,所以产量很低,价格奇高,皇上需要卑职可以少量提供,大量的确办不到。”

“就没有法子将产量提高,而价格又降下来?”

“除非自己酿酒,而且还需大量收购粮食,可我没有酿酒的文书,也没有收粮的批文。”

王世充醒悟的点点头,自从隋朝起就限制了大型的酿酒作坊,也是为了保证民间粮食的供应,眼下粮食依然是大事,不能随意批准酒坊,但酒精的确是好东西,可以减少人员伤亡,而且那个酒精炉使用起来也很方便。

百姓民生和国家战事之间的确很难权衡。

王世充思来想去,道:“准你收购酒坊,只是收粮不太好办,你就在丰都市买些粮食好了”

“卑职酿酒只需高粱,可惜丰都市的高粱太少了,满足不了我的需求。”

李木杨简单讲了讲高粱酿酒的好处,只有高粱可以酿出高度酒,更好的提纯变成酒精。

听说用高粱酿酒,王世充眼睛亮了一下,毕竟高粱是贱粮,只有饥荒的时候穷人才吃的,多数时候只喂牲口,种高粱的人也不多,点头道:“好,朕准了,让户部给你出具批文,但是,你只能收购高粱,也不可进入市场平籴粮价!”

“谢皇上!”

李木杨做出受宠若惊状,心中暗喜着,这是他的第二目标,终于达成了。

那边皇后喊道:“本宫再赏你百两黄金让你收购酒坊。”

王玄应也喊道:“外加十石高粱用来酿酒!”

李木杨连忙一一谢过,心里也明白,这母子二人觉得王世充太抠了,这是做补偿呢,可是在李木杨心里已经将王世充全家骂了九九八十一遍了。

这不是一般的抠,是真抠,相当于救了他儿子,他只认可给一百两黄金。

但李木杨也算满意了。

见也没什么事了,便躬身告退。

那边王玄应又喊道:“李木杨,你早点娶了陆元子啊,还要多生几个儿子啊!”

第157章 给爷笑一个

走出东太阳门,受宠若惊的表情便瞬间消失了,望了望正午的太阳,踏上了天津桥。

站在桥中,停留片刻,平复一下心情,下桥,让阿古先回悲田坊,独自走上了天街,直奔安业坊。

自从去了悲田坊再没回过陆家,此时回来心里还是有些感触的,毕竟这里是他在这个世界重生的地方。

陆士季在花厅接待了李木杨,李木杨还像以前那样以晚辈的身份向陆士季施礼。

陆展鹏则坐在一旁侧耳听着,他所关心的是李木杨得到了什么奖赏。

然而,当李木杨说完奖赏的事,陆展鹏气的直拍桌子,若不是陆士季在这,他就敢大骂李木杨了。

陆展鹏是个官迷,可惜自己的爹跟皇上不对付,他也是靠着以前的老关系弄个坊正,如今妹夫有封爵的机会,他以为陆家也会跟着借光,谁曾想,到头来还是个医人。

陆士季一言不发的瞪着陆展鹏,陆展鹏这才恨铁不成钢的走了。

陆展鹏走后,陆士季端起茶杯随意的问道:“贤侄是否想去后院?”

李木杨没回答,如同没听到似的,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又轻轻放下,道:“其实我这次来是为了伯母的事。”

陆士季微感诧异,他以为李木杨刚得到王世充的赏赐,就来到陆家,应该是想跟杨侗说点什么,毕竟这江山本来是杨家的,如今杨家的后人为王世充办事,还救了王世充的儿子,他应该考虑下杨侗的感受。

未曾想,李木杨对此似乎毫不在意,却是为了徐氏的病情来的,陆士季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动,但也仅限于感动,他懂得分寸。

陆士季也喝了一口茶,随后叹气道:

“贤侄啊,人各有命自有天定,随她去吧。”

“陆伯伯,有些命是可以改的,而改了的命才是天注定!”

“若是这么说,改来改去,天注定的意义何在?”

“自我安慰罢了。”

“呵呵,贤侄风趣。”陆士季笑了笑,但嘴角也浮现了一丝苦涩。

“陆伯伯,我治好了王玄应的缩脚肠痈,想必你也相信我能治好伯母的病了吧?”

“贤侄啊,我虽不懂医,但这病与病之间可不是相通的,阴阳、表里、虚实、寒热”

“陆伯伯,莫非是您老思想上过不去?”

李木杨打断了陆士季的话,他不信陆士季还不认可他的医术,用病情不同来推辞只是个借口,更大的可能就是还在乎着男女授受不亲这类的儒家学说。

陆士季望着桌面,沉默了片刻,方才开口道:

“我是不想脏了你的手。”

陆士季终于说出了心里话,放下了茶杯,捡起的却是往事。

李木杨懂了,在陆士季的心中,自己就是杨广的嫡长孙,是皇家人,不该去碰女人的脏东西,而且还是自己的女人,他过不去这道坎。

虽然此时风气还算开放,陆士季也能接受中庸权变之道,但内心的奴性封建思想还是改变不了的。

“陆伯伯,我是医人,在我眼中没有脏这个字,有的就是病,是病就得治,虽然我有一个不寻常的身世,但我也有我的师父,对于父母的恩情,我只有好好活着,对于师父的恩情,我只有治病救人,再有,”

李木杨顿了顿,

“如果你此时去悲田坊,你会看见陆元子正在给耗子开膛破肚,你可知她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气才这么做的,她是多么希望伯母能活下去啊,而伯母呢,她又是多么想继续陪伴您和女儿活下去。”

李木杨苦口婆心的每一个字都深深的进入了陆士季的心里,可是,即使他的心在滴血,他的奴性思想依然是无法转变。

陆士季继续保持沉默,保持着他的执拗。

“陆伯伯,”

李木杨长长的叹了口气,左右看了看,双手握拳道,

“如果,我以明帝嫡长孙的身份来命令你同意呢?”

陆士季缓缓抬头,眼角挂上了泪水:“拙荆的命就是您的。”

“呵呵呵”李木杨干笑三声,起身走了。

早知道这么简单,就不废这么多话了。

出了陆家,独自走向悲田坊,不管怎样,可以给丈母娘做手术了,也算为陆元子解决一块心病,心情很好。

出安业坊时,门口一乞丐蹲在路边啃着一块干饼,身上的衣服很脏,像是道袍,再看那道士鞋,这才确定是个道士,又或者也是个假道士,毕竟此时道士很少会沦落街头,想起自己在偃师野外的那一晚,心中燃起了恻隐之心。

李木杨随手扔给道士一个银饼。

那道士捡起银饼诧异的看向李木杨的背影,连忙喊道:“谢谢啊!”

李木杨没转身,只是摆了摆手,意思是不客气。

很快,李木杨拒绝封爵的消息传开了,让多数关心此事的人咋舌,虽然都明白寿安县的情况,但这是身份的转变,封爵就是贵族了,竟然还选择低贱的医人身份,所以没人能够理解。

最终也只能用孙思邈来对比了,真是苍生大医啊。

“怎么了,一百两黄金啊,不该高兴吗?还有三百亩地啊,咱们悲田坊要扩大啦!”

李木杨回到悲田坊就感觉到大家的异样目光,猜到阿古已经说了王世充赏赐的事,便笑着跟众人挥手打招呼,只是大家都跟看怪物似的看着他。

“你们怎么了,就没一个人替我高兴吗?”李木杨故作埋怨着。

刘医工在一旁挤出一个笑容。

李木杨道:“看看你,笑比哭还难看,对了,交给你一个任务,去告诉两县县衙,从今天起,海棠不再给他们收尸了。”

“这是好事!”刘医工点头道。

“顺便把薛木匠请来,有些木匠活需要他帮忙。”

“好,这就去。”刘医工连忙出去了。

李木杨大步走向正堂,看到门口站着的海棠,又是笑道:

“海棠乖,给爷笑一个!”

海棠歪了歪头,似乎没听明白李木杨在说什么。

“哈哈哈哈~”

李木杨留下一路清脆的笑声进了屋子。

第158章 以后不收尸

“爵位你不要,当了个什么行走医,你脑子进水啦!”

苏敬正躺在屋内看书,见李木杨进来也是冷嘲热讽着。

“但我可是医博士了,悲田坊变成了悲田司,我就是司令了,嗯,苏敬苏药师听命,本司令任命你为助教,流外一等,月钱嘛,不变。”

“呸~我想吐!”

苏敬摆摆手连忙出去了,在他觉得李木杨脑袋就是进水加抽筋了,不知道他高的哪门子兴,一百两黄金是挺多,可跟救了太子的命相比实在微不足道的。

再说了要周边三百亩地有屁用,这块地分文不值,卖了都没人买。

醒儿端来热茶,也是撅着小嘴,似乎不太高兴。

“你又怎么了啊?”李木杨好奇的问。

“还以为小姐可以当男爵夫人了呢。”小丫头哀怨着。

“去去去,把你家小姐喊来!”李木杨拍击桌面做出生气状,醒儿连忙跑了。

李木杨此时也更加深刻的领悟到阶级等级在这个时代的重要性了,作为医生本是最受人尊重的职业,可是在这里依然是贱业,再厉害的医术也顶不上一个县男的爵位。

陆元子相对旁人倒是淡然得多,听了阿古的讲述后便回到实验室里继续自己的练习,其实她现在还达不到私自解刨小白鼠的能力,早上的那一幕就是故意安排好给王玄应看的。

此时她更多的是看着子宫的解刨图,熟悉里面任何一个部位的名称,听说李木杨喊自己,这才放下图纸,洗了洗手去往正堂。

海棠在屋内靠着墙抱着铁钩发着呆,一双颀长匀称的秀腿裸露着,李木杨在案几上翻看着厚厚的图纸。

陆元子跪坐一旁拿起图纸掩住脸低声道:“你就不打算让她穿个长袴吗?很冷的。”

李木杨抢回陆元子手中的图纸道:“有些事需要慢慢来,我已经让刘医工通知县衙海棠以后不收尸了。”

陆元子点头:“早该这样,好好一个女孩干嘛非得要去收尸,就该让官府自己收尸。”

“官府能收尸,只是我担心官府不会把尸体送到京观。”

“不送京观还能送哪?”陆元子诧异着,随后忽然想起了什么,瞪圆了眼睛。

李木杨苦笑道:“是啊,就怕他们送到河边就地埋了,那么咱们悲田坊周边就成了乱坟岗了。”

“那怎么办?”

“再说,先告诉你个好消息。”李木杨整理完图纸,饶有兴致的看向陆元子。

陆元子笑笑:“知道啦,一百两黄金,还当了个五品官,东宫行走医,好像很厉害似的,可以随意出入东宫了。”

“我刚刚去了你家,陆伯伯同意给伯母做手术了。”

陆元子的笑容瞬间没了,就像被电击一般,直直的看着李木杨,似乎也在等待着下文,因为事情不可能这么简单。

李木杨摊了摊手:“怎么?不高兴?”

“我爹没说别的?”

“没有啊,你还想他说什么?鼓励你?”

“不是是”陆元子不知怎么说了,在她觉得,这件事最好的结果就是父亲同意给母亲治病,但肯定是会和离的,然而听李木杨的意思没有和离的意思。

“你是怎么说服我爹的?”陆元子试探性的问道。

李木杨摇头晃脑:“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陆元子蹙眉,根本不信,在这件事上“情”和“理”都是无法说动那个倔强的父亲的,这里一定有别的原因。

“好啦,别想没用的了,过几天再手术,你赶紧去练习,这不是我一个人能做的手术,所以危险性还是很高的。”

陆元子咬了咬唇,用力的点头,连忙出去,喊道:“阿古,再给我抓两只母耗子!”

李木杨摇头苦笑,这个手术绝不是杀几只耗子就能熟悉的,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如果可以,当然还是解刨一次尸体了解的更直接些,他需要的是一个真正接触过人体解刨的助理,哪怕是刚毕业的医学生也可以的。

而陆元子远远达不到他的期望。

想到尸体,李木杨握紧了拳头,片刻又松开了,叹了一口气。

其实这个时期弄具尸体不难,海棠隔几天就可以收一具女尸,如果不送往京观,而是送到悲田坊来,也没人会管,只是出于道德,未经死者本人或者家属同意,他无法做到私自给尸体解刨。

在以前学习解刨时,尸体的来源多数都是捐赠,还有一部分是无名尸,无人认领的,也是经过各个政府部门和医学院协商后,捐给医学院用于教学,总体来说尸源还是很少的,几十人共用一具尸体这是常事。

所以眼下如果李木杨直接将无名尸用于解刨教学,他还是有一种偷的感觉,也就是对死者的不尊重,心理上还是无法说服自己的。

薛木匠来了,进屋就说李木杨是个怪人,封爵都不要,要了一片荒地,要干嘛,准备洛河决堤堵漏啊。

李木杨哈哈一笑,与老者调侃一番,随后拿出了自己的图纸,给老者看。

“马车?我当是什么高难度的物件。”薛木匠拿起图纸一打眼便明白这是马车,只是看了一会就发觉有些不同了。

这个时代的马车都是双轮的,而李木杨要做的是四轮的加长版,车厢也是加长版,而且还要用上可以转动方向的轮子,这个轮子才是最难做的,但对于薛木匠来说小菜一碟了。

“你要这么长的马车干嘛?”薛木匠不解的问。

“这叫救护车,车厢里可以放担架,两边也可以坐人,虽然四轮的机动性不如两轮的,但贵在稳当,速度上也不如两轮的,但我打算用两匹马来带,成本虽高,但值得。”

“只为了救人?”薛木匠虽然没听过救护车这个名字,但从字面意思也能理解这个车的意义。

“没错,我们悲田坊年后就要扩建了,我需要去跟别的医馆抢生意,这辆马车就是我们的招牌,比如哪里有受伤的病人,不方便送到悲田坊,我们就可以用这辆马车将他接来,即安全又方便。”

薛木匠听完,竖起了大拇指,这桩生意就算接了。

另外还有一些房屋改造的计划也交给了薛木匠,薛木匠表示安排几个徒弟就可以改造,他要专心去做这辆“救护车”。

第159章 两县的尴尬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海棠不再收尸的第二天,丰都市的大门口就出现了一具无名尸。

由于这片归河南县管辖,市吏通知了河南县衙,两名官差和仵作来到这里,不用验尸就断定是名流浪汉,死因是冻死的。

三人已经知道收尸女不再收尸了,只好将尸体扔上了平板车送往义庄,到了义庄却吃了个闭门羹,因为义庄要收五百文钱,理由是他们还得负责将尸体送往京观,这笔费用得县衙出。

衙差做不了主,只好将尸体拉回县衙,县令一听要五百文就不高兴了,可是义庄又不归他们管,整个洛阳城就一个义庄,曾经归州府管理,如今直接隶属于朝廷的刑部,存放刑事案件的尸体。

想起以前收尸女收尸只需一袋桂花糕,五十文足够了,如今翻了十倍,河南县令也是心疼,可是实在没办法这笔钱也得给啊。

五百文虽不多,但也不能交给两个衙差去办,县令便喊来了县尉,县尉名叫高恒,曾是河南县的一名不良帅,通过花钱走关系升任河南县尉,他听说为一个流浪汉花五百文感觉实在不值,便提出一个好点子,就是将尸体拉到河边挖坑直接埋掉。

县令觉得有些不妥,毕竟河边不是坟场,被朝廷知道也会被骂的,高恒却拍着胸脯保证不会被人发现,话里话外似乎他以前就干过这事。

当过不良帅的人没几个屁股是干净的,县令也明白,俗话说,猪往前拱鸡往后刨,各有各道,也就让他去办了。

中午,两名衙差跟着高恒推着尸体走向建阳门,表面看像是要出城,结果快到城门时拐向了城墙下的小路,直奔洛河,这里几乎没有行人,而洛河边也是荒野地带,那里就是埋尸的最佳地点。

可是,当三人刚到河边时就傻眼了,这里竟然有两人扛着鱼竿坐在河堤上聊天。

三人合计这里不行,就推着尸体朝西边走,结果没走多远前面又有几人在岸堤上聊天。

高恒有些糊涂了,平常这里根本不见人影,今天这是怎么了?而且这些人衣着都很光鲜,不像是普通百姓,也不敢轻易轰赶他们,只好继续往西走。

可是,事情越来越邪门了,几乎每隔一百步就会有人在岸堤上聊天,也不知道这些人哪来的兴致,都在这一天来河边钓鱼。

三人只好继续一路朝西。

两名衙差渐渐有些体力不支了,早知道会是这样就从县衙里借辆驴车了,原以为到了河边直接就能埋的。

终于走出大约五里地,这里的岸堤没人了,三人便松了口气,坐在地上休息一会。

片刻之后,找个土质松软的地面就开始挖坑,挖了三尺深,觉得差不多了,刚要埋尸,就见又有人来了。

这次来了三个人,而且是小跑过来的。

“干什么的?”来人还挺霸气的,步子没停便大喝一声。

高恒怒了,他大小也是个县尉,被一平民百姓呵斥,太没面子了,便也骂道:“喊你贼娘,老子可是县尉,你管我干什么!”

“哎呦呦,这不是高县尉嘛,”来人立刻改变了态度,“您这挖坑干嘛呀?”

“你谁啊?”高恒看着来人感觉有些眼熟,而且能认出自己,估计也不是普通百姓了。

“鄙人悲田司主事刘福才,见过高县尉了。”刘医工抱拳道。

悲田司主事?高恒愣了愣,这才想起来悲田坊变成了悲田司,连医工都升级为主事了?

“哦,刘主事啊,这里没你事,你回去吧。”高恒虽然瞧不起这个主事,可是他心虚,所以对刘医工也算客气。

刘医工为难道:“高县尉,咱明人不说暗话,我知道您这是在干嘛,本来您要埋尸,我管不着,可是您不能埋在这里啊”

“这里怎么了?”高县尉好奇道。

“这里咳咳,”刘医工直了直身子,“这里如今是我们悲田坊的地界了。”

高恒好奇的眨了眨眼,望向远处的悲田坊,又看向脚下这块地,诧异道:“这离悲田坊很远啊,怎么成你们的地了?”

“高县尉还不知道啊?这里三百亩地都被皇上赐给我们啦!”

“”

高县尉一下愣住了,似乎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他也听说过皇上赏地的事,但没仔细想过是哪块地,想来这个刘主事也不能说这个谎,看来这里还真是悲田坊的地界了。

这下麻烦了,这里也不能埋尸,再往西就是悲田坊和悲田庵,而且悲田庵的西面就是洛阳县的地界了,再有,那边离天津桥也很近,不适合埋尸。

转身再看向东面,那里还是有人在闲逛,真是倒霉催的啊!

正当高县尉发愁时,西边又来了一伙人,也是推着板车,领头的却是洛阳县的不良帅刘昱。

很明显板车上也是一具尸体。

刘医工看着那具尸体露出的鞋子,判断是具女尸,刘医工眼睛亮了亮,又连忙转移目光,做出无奈状。

不良帅刘昱好奇的看看高恒,又看看刘医工,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高恒不满道:“刘帅头,你该不会是想把尸体埋到我们河南县吧?”

因为这里直对长厦门大街,也正好就是洛阳县和河南县的分界。

“哈哈,”刘帅头却笑的直不起腰了,“那也比你想埋在人家悲田坊的地界强吧,哈哈”

刘帅头说着大实话,高恒却也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此时大家都明白了,洛阳县也面临收尸的难题了,也想在河边埋尸,结构都找不到能埋尸的地儿了。

说来也怪了,以前这片荒地就是鸟不拉屎的地儿,如今怎么成了香饽饽了。

刘帅头笑了一会看到高恒挖的那个坑,眼睛转了转,将高恒拉到一边,二人低声说着什么,最后做出了一个决定,相互点点头。

二人又回到刘医工身边,高恒道:“刘主事,我们二人刚才商量了一下,大家都不容易,要么这样,我们两县分别出一百文,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我们把尸体埋在这个坑里算了。”

“不行不行,我们悲田坊的李医师是最讨厌胡乱埋尸的,若是被他知道非把我开除不可。”

刘医工脑袋晃得跟拨浪鼓似的,毫不犹豫的拒绝了,抬眼望了望天。

第160章 凄凉而神圣

天色渐阴,这是要下雪了。

高恒和刘昱二人脸色也阴了下来。

悲田坊医术再厉害终归是个无权的衙门,李医师即使救了太子,也不过是个五品行走医,他们县令可是有实权的五品官,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真不把县衙当回事了!

即使现在将尸体送往京观怕是也会被大雪堵在半路,二人渐渐有些怒了,眼看就要耍横了,

那边刘医工挠着头道:“不过话说回来,我们悲田坊如今横跨两县地界,也需要帮助两县解决难题不是?”

二人连忙点头,等待刘医工说下去。

刘医工想了想道:“要么这样吧,悲田庵正好有焚尸台,这两具尸体就送到悲田庵烧了吧,骨灰扔进洛河,大家都省事了。”

二人眼睛一亮,连忙拍手称赞。

“当然了,焚烧尸体还是需要费用的,你们就各出一百文好了。”

“不多不多,应当如此!”

就这样,两具尸体被送进了悲田庵,悲田庵的后院焚尸台旁有一库房,就成了临时停尸间。

二人将尸体放在这里如释重负,刚要离开,刘医工道:“二位就不等着看焚尸了?”

“不必了,不必了,你都收了钱了,这具尸体就由你们处理了,你爱烧不烧,我们也不管了,哈哈。”

二人拍屁股就走,很怕刘医工反悔似的,刚走几步,二人又停住了,似乎同时想起了什么,相互又低语几句,同时折了回来。

高恒道:“刘主事,那么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以后凡是无名尸我们就送到这来,一具尸体给你们一百文,你们就负责处理好了。”

“啥?还要送?”刘主事咧嘴道,“不好吧,悲田庵是庙不是义庄。”

“就当义庄了,算是我们两县的无名尸义庄,送到这里的尸体全权由你们处置,要埋要烧随你们便。”

“如果我们把尸体解刨了呢?”

刘医工忽然问道,二人登时咂舌,听过仵作解刨尸体,那也是为了断案,悲田坊要解刨尸体干嘛?

片刻,二人恍然道:“解刨了也好,烧的省事,埋了也不占地,你们悲田坊有这爱好就随便吧。”

二人都用一种看变态的眼神看着刘医工。

刘医工叹息道:

“好吧,那咱们就签个协议吧,白纸黑字,免得以后我们悲田坊背上个擅自处理尸体的罪名。”

“好好,这个协议应该签!”

就这样,刘医工便跟着二人去了两县县衙签协议去了。

天空果然飘起了雪花,悲田坊内,李木杨和陆元子撑着油纸伞穿过小门进入了悲田庵,走向后院的停尸间。

“这样真的好吗?”

停尸间内,陆元子望着两具尸体问道。

“不好。”李木杨答。

“不好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没有两全其美,只能舍取其一。”

李木杨要的就是一纸文书,官府的认同。

让他未经任何许可就自作主张解刨尸体,他做不到。

虽说此时的官府还属贵族统治百姓的工具,不能真正为民做主,但,这就是时代的特征,生于乱世,只能附于世道的法则,这就是命。

其实李木杨宁可给官府一百文来买尸体,那样他内心的纠结会更少一些,但是,面对如今的官府,买尸只会引来不必要的猜疑和麻烦,所以也就采取收费一百文的方式来处理尸体。

再有,等到李唐打来之后,饿殍遍野之时,洛阳城内同样需要一个火化尸体的场所,作为医人,他无法看着尸体随地掩埋,或者扔进洛河,那样只会造成更多的污染和瘟疫。

李木杨就是想将悲田庵变成火化场,变成官府认可的焚尸地,同时尸源变成可供教学的遗体。

李木杨能做的就是不让他们暴尸荒野,对于被解刨的尸体,他还会给死者购买一个陶瓷罐作为骨灰罐,算是一个属于被解刨者自己的安身地。

外面的雪花越来越大。

屋内,李木杨轻声开口道:

“在我曾经学习的地方,对于被解刨的尸体有个称呼,叫‘无语良师’或者‘大体老师’,因为他们是医学生第一个手术的患者,也是医学生的老师,这个称呼就是对尸体的尊重。”

“这些遗体捐献者用他们的躯体,让学生们掌握和丰富人体基本知识,他们安静地躺着,他们虽然不说话,但是,他们的无私精神深深地感动着一批又一批的医学院校的学子。”

“有一位医学院的院长在死前就提出将遗体捐给自己的学校,他说,他宁可自己的学生在自己的身上划错千万刀,也不希望学生在患者的身上划错一刀。”

“即使这样,很多人还是不想将自己的遗体捐给医学院,这也是可以理解的,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所以,即使我们不能真正的完肤,但也不能让他们肢离破碎。”

“以后这里会经常有尸体送来,如果有合适的尸体,我就会带着你解刨,但你要记住你解刨过的尸体,他们都是你的无语良师,他们都是为这个时代医学做出贡献的人,你也要用你学到的医术,去救治更多的生命,让更多的家庭获得幸福。”

陆元子听着李木杨的讲述,心里悸动不已,李木杨带她来之前,她多是恐惧,再有就是担忧,解刨无名尸会不会天打雷劈?

此时听完李木杨的话,她内心忽然间对于解刨尸体有了另一种认识,这不是简单的解刨尸体,这更像是一种仪式,或者说是一种传承。

死者用他的身体在讲述着人体的知识,学习者利用尸体学习着人体的知识,而这一切都是为了后人更少的因病死去。

陆元子抬头看向李木杨,重重的点头。

随后李木杨检查了两具尸体,那具男尸决定直接火化,而这具女尸年龄大概二十来岁,死亡时间不到十二小时,比较适合解刨,而且对于眼下要进行的摘除子宫手术也是很好的学习。

李木杨先是依照这个时代的特点,拿来香烛先对女尸进行祭拜,

随后,便念着解刨学誓词:

“无言良师,授吾医理;敬若先贤,临如活体;谨言躬行,追深辨细;德彰术精,锤成大医”。

李木杨每念一句,陆元子就跟着学念一句。

最后,默哀,鞠躬。

短暂的仪式结束后,李木杨便带着陆元子开始准备解刨尸体。

天地间,雪花无声飘落。

屋内,一具次罗的女尸静静的躺在案几上,凄凉而神圣。

第161章 验血

解剖学是一门历史悠久的科学,在战国时代我国的第一部医学著作《内经》中,就已明确提出了“解剖”的认识方法,一些脏器的名称一直沿用至今。

后来盖伦的《医经》,对血液运行、神经分布及人体基本结构诸多脏器已有较详细而具体的记叙,但由于当时西欧正处于宗教统治的黑暗时期,禁止解剖人体,该书主要资料均来自动物解剖观察所得,故错误之处甚多。

文艺复兴之后,解刨学才得以真正的蓬勃发展。

李木杨在这个隋末唐初的时代,给陆元子上了一堂解刨课,更主要的是带着她做了一次完整的子宫摘除术。

第二天上午,悲田庵内对两具尸体分别进行了火化,男尸的骨灰扔进了洛河,女尸的骨灰装进一个大陶瓷罐内,埋在悲田庵大殿的后面。

陆元子给她立了一个小墓碑,写上“无语良师”以及年月日,这里以后或许会有更多这样的小墓碑。

陆元子朝墓碑深深的鞠了一躬,她深刻的懂得了她医术上的提升是离不开“无语良师”的。

昨日,她不仅真正了解了子宫摘除术的操作,同时也了解了很多关于人体结构形态和病理的变化,尤其当她亲自动手将手术刀划在真实皮肤上的那一瞬间,没有丝毫恐惧,有的只是强烈的求知欲,只有那样,她才觉得对得起“无语良师”。

李木杨决定明天就对徐氏进行手术。

下午,为了这场手术,悲田坊召开了一个内部会议。

苏敬,许医工,刘医工以及崔雪参加了会议,主要内容是让他们几人做好外部工作,手术时要确保周边环境的安静,也尽量保密手术内容,以免引起恐慌,毕竟这是一次真正的开腹手术,也要从人体内取出器官,对于很多人是无法接受的。

另外由于陆元子也要参与手术,还需要一个巡台助理,醒儿迷迷糊糊肯定不适合,芸儿胆子大一些,但她心里上还是有些障碍,毕竟她与夫人很熟,也不太适合,最后,崔雪自告奋勇想做助理,李木杨觉得崔雪比较合适,她是个很坚强的女孩。

她所需做的就是帮助李木杨和陆元子穿好手术服,然后帮助擦汗,同时也负责与患者的交流,在术前就陪同患者聊天,解除患者恐惧心理,术后再负责转运患者。

会议结束就是对徐氏做术前的准备工作,现在开始徐氏不能再吃东西了,今晚需要备皮,麻药皮试,明早还需要灌肠,再有,一个重要的问题就是补血,一来防止术中出血,二来现在徐氏贫血也需要输血。

陆元子一一记录着,她现在对于很多西医上的名词理解了很多,对于输血虽然很陌生,但也能够接受,也懂得了血型的重要性。

陆元子提出用自己的血,李木杨不同意,因为这个手术大约会持续一个多小时,陆元子作为助理不适合给病人输血。

而且徐氏的血型是ab型,陆元子是b型血,虽然可以,但原则上还是应该与同血型为主,只能做紧急之用。

所以,李木杨决定明天让陆展鹏来提供血源,他觉得徐氏做手术,陆展鹏这个做儿子的总得做点贡献。

只是陆元子担心陆展鹏无法接受这种抽血补血的事,毕竟对于现在的人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

醒儿和芸儿在一旁听着,也觉得此事实在不敢想象,可是看到自家小姐都认可这种方法,她们便提出用自己的血。

李木杨自然是否决了,但也想出了一个办法。

第二天一早,陆士季和陆展鹏便到了悲田坊。

陆展鹏到现在也不知道如何治疗他母亲的病,问过陆士季却也没告诉他。

在他觉得该开方开方该吃药吃药,还叫自己来干嘛?弄得好像出了什么事似的。

所以到了悲田坊先去看望了母亲,崔雪正跟徐氏有说有笑着,而且徐氏的气色比以前好很多,陆展鹏这才放下心来,便去找李木杨和陆元子。

此时的二人正在手术室旁的重症监护室内给芸儿醒儿以及阿古三人验血型。

屋内一张木桌,中间立着一个挡板,有一个窟窿,可以将手伸过去,这样就可以使被验血的人看不到针,免得害怕。

“你们这是在干嘛?啮血为盟啊?”陆展鹏看到这场面顿时吓了一跳。

“健康检查啊,少爷,你来扎一下吧。”芸儿笑道。

醒儿也兴奋道:“不疼的,呃,就疼那么一小下。”

醒儿捏着刚扎过的手指晃了晃,证明她很坚强,其实在陆展鹏没来之前,这三人早就鬼哭狼嚎过了,尤其阿古喊的声最大,此时阿古也晃了晃自己的手指,告诉陆展鹏一点也不疼。

“呃,不必了,”陆展鹏连连摇头,“李木杨你叫我来干嘛?我娘好好的啊”

李木杨抬抬手:“坐,为了你母亲的安全,你也需要验一下。”

“啥意思?这东西干嘛的?”陆展鹏不解的看着验血板。

陆元子朝阿古他们使了个眼色,两个小丫头和阿古就将陆展鹏按在了座上,将他的手臂伸进了窟窿里。

“少爷不要怕嘛,就跟蚊子咬了似的,一下就好。”

三人不停的劝说着陆展鹏。

陆展鹏嗤笑着:“谁怕啦,啮血为盟嘛,少爷我小时候就干过这事儿,我们,呃”

李木杨没等陆展鹏吹完牛逼就快速的消毒取血,滴在验血板上。

那边陆展鹏狠狠的咬了一下牙关,疼痛一消失又得意的抬了抬下巴,而旁边的人却没人看他,而是都看着板子的另一面。

就听李木杨道:“你皮怎么这么厚啊,一滴血都没出,不行啊,来来,把胳膊伸过来点,袖子卷上去,再捆个绳子”

“啥,啥,啥意思?”陆展鹏有些磕巴了,感觉有些不妙,随后就觉手臂猛的一疼,这一次表情比较丰富,嘴角都咧到了耳朵根。

“没事儿,很快就好了,你们都看到了吧,陆家少爷就是坚强,一点也不怕疼,嗯,大舅哥,千万别动啊,一动就该疼了,现在这样很好,嗯,不错”

“李木杨,你到底在干嘛啊?”

第162章 一点小意外

陆展鹏隐约感觉有些不对了,因为眼前的芸儿和醒儿都是咧了咧嘴,相互拉着手转过身去,似乎不敢看了。

而阿古张大了嘴惊讶的看着什么,通过他的视线判断,他应该在看着自己的手臂。

就连自己的妹妹也是低着头挑着眼皮看着什么,似乎很紧张似的

他们为何都是这种表情?陆展鹏越发的好奇起来。

阿古是a型血,芸儿和醒儿都是o型血,而陆展鹏的血型正如李木杨预计的那样,ab型血,所以只有他的血最适合徐氏,李木杨未征求陆展鹏的同意直接就给他抽了血,这也是事先跟陆元子商量好的,他们怕无法说服陆展鹏,毕竟抽血这种事在这个时代听起来太恐怖了,怕陆展鹏一时半会儿也接受不了,所以就想了这么一个办法,立了这么一块板子,先斩后奏。

不过,也不用太多,400足矣,很快两瓶暗红的血液进入了一个血袋内。

“嗯,可以了,大舅哥,按住这个棉球啊,别松手,小心血流不止。”李木杨拔针,快速解开皮绳,用棉球按住了出血点。

陆展鹏稀里糊涂的按住手肘窝,还是有些懵逼的看着众人。

“少爷威武!”阿古朝陆展鹏竖起了大拇指。

“少爷,你死不了吧?”醒儿问出了心里话。

“阿古,快扶少爷去旁边躺会儿。”陆元子道。

“哈~”陆展鹏得意着,“多大回事儿啊,看你们一个个,不就是出几滴血吗?小意思咦?这里是什么?”

陆展鹏忽然看到一袋子血浆,好奇的眨了眨眼。

“少爷,都是你的血”

醒儿很诚实的答道,还重重的点了点头,很怕陆展鹏不信似的。

“啊呃我死了”

陆展鹏脸色瞬间白了,眼睛一翻就要倒下去了,还好阿古及时扶住了陆展鹏,将他扶到了病床上。

“李木杨,我和你无冤无仇,你干嘛要放我的血?干嘛要杀我啊,妹妹啊,你为什么帮着李木杨杀我啊”

陆展鹏冤唧唧的说着,声音也很虚弱,那种感觉就是将死之人了。

李木杨也懒得理他了,拎着血袋进了手术室,典型的卸磨杀驴,取完血他的任务就完成了,剩下的就是家务事了,就归陆元子来安慰这个大兄了。

在手术室做完准备工作,再回到监护室,陆元子还在那安慰着陆展鹏,不管陆元子怎么安慰,陆展鹏就是不信,非说自己死定了。

最后还慷慨激昂道:

“为了救娘,死就死吧,只是啊,妹妹啊,你嫂嫂就要生了,我怕是见不到孩子了,这是咱陆家的根啊,你要替为兄好好照顾你侄儿啊”

“好了,”李木杨不耐烦道,“你们就让他在这等死吧,去把伯母推到手术室来,准备手术。”

。。。。。。

在外科手术中有一种规避的约定,就是不给自己的亲人做手术,但这并非明文规定,只是担心医生在手术过程中遇到特殊情况时,会因感情而影响到判断,对病人是不利的,而且一旦误诊,自责也会更大。

所以在手术前,李木杨也要对陆元子做一些心理上的疏通,陆元子作为助理,又是第一次做这种手术,不仅需要勇气与胆量,还需要绝对的服从,决不能再术中退却,或者产生心理上的恐慌。

崔雪将徐氏推进手术室,还不停的安慰徐氏不要紧张,还说她自己也在这间屋子做过手术。

崔雪的笑容自然淡定,相比之下,陆元子就显得紧张多了,甚至都不知道该跟母亲说什么,只是呆呆的看着母亲。

虽然昨天做过一次子宫摘除术,但那毕竟面对的是死人,而眼下却要面对活人,她问过李木杨手术的成功几率有多大,李木杨说没有哪个手术能保证百分百成功的,就是说意外还是会有的。

所以此时她比昨日还紧张百倍。

李木杨用胳膊肘怼了怼她,陆元子这才挤出笑容过去与崔雪一起扶着徐氏侧卧过来,将后背露出来,李木杨要进行椎管半麻,这一针的确是很疼的。

徐氏还在安慰陆元子让她别紧张,被扎了这么一针也是狠狠的皱了一下眉头,随后又变成苦涩的笑容。

用支架和白布将头部遮挡后,徐氏再看不到女儿的紧张了,一旁的崔雪依然带着笑容陪在一边。

徐氏内心其实还是很平淡的,她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了,若不是女儿一直在身旁陪伴着她,一直鼓励着她,她早就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也可以说,她活着就是为了自己的女儿,为了女儿还有个娘陪着。

所以当陆元子告诉她如何手术的时候,她只是问了陆元子,真的想好了吗?陆元子说她相信李木杨,徐氏自然就同意这么做了,她也相信自己的女儿。

当然,她也做好了死的准备,她不怕死,只是想在死前多看几眼自己的女儿,可是,眼前的白布阻碍了她的视线,她看不到女儿,也感觉不到女儿在做什么,只觉胸部以下毫无知觉了。

李木杨采用的是半腹膜外子宫切除术,这种手术适应于年轻妇女子宫良性疾病需切除子宫的,毕竟陆元子的母亲才四十岁,并不老,尽量保留生理功能提高术后生活质量,而且经李木杨判断没有癌变也不会癌变,有保留宫颈的必要。

手术采用半麻,在下腹正中切开皮肤、皮下脂肪、腹直肌前鞘,暴露腹膜前间隙,再于膀胱顶部下1~2处横行切开膀胱筋膜,深达膀胱肌层,切口向两侧延长,分离、下推膀胱,再于膀胱腹膜反折中点切开,向两侧扩大切口可娩出子宫。

昨日,李木杨就给陆元子讲解了术中需要注意的事项,分离腹膜膀胱间隙时,解剖层次要清,手术中避免提拉膀胱,以防膀胱损伤或损伤膀胱血管和神经。

此时的陆元子也看不到母亲的脸,全神贯注在手术上,按照昨日的流程帮助李木杨,所以手术一直都很顺利。

只是手术进行一半时,悲田坊内出现一点小意外。

第163章 没有痦子

屋外传来了吵杂声,听那话音是一个年轻人吵吵嚷嚷要见李木杨,刘医工和许医工让他等等,他却急的跟火上房似的,挨个房间进。

吵杂声很大,而且那种喊声很凄惨,比起那日崔雪失踪时许医工的喊叫还要凄惨。

给人一种感觉,李木杨是个忘恩负义之人将他抛弃了似的。

喊声的大意就是“我找的你好苦啊你快出来啊你不能这样对我啊我真是上辈子欠你的啊”

听到这类喊话,李木杨也是分了心,微微蹙眉,这是哪来的神经病,汗水也下来了。

“崔雪,擦汗!”

李木杨的语气有些烦躁了,他后悔今天没让谭五来,否则谭五一定将此人胳膊卸掉扔出去了。

陆士季只是文人,不停的劝说那人保持安静,也无济于事。

陆展鹏迟迟没有露面,或许还在监护室内等死呢。

听着这些话语,连陆元子都有些好奇的看了眼李木杨,真怀疑他把人家怎么了,那个男人怎么跟个小怨妇似的?

李木杨忍无可忍了,放下工具来到门口,但也没开门,他知道海棠一定是等在门口的。

“海棠,将这个喊叫的人绑起来,把嘴堵上!”

随后便转身回去继续手术。

海棠也的确就等在门口,这是她的一个习惯。

接到李木杨的命令,海棠便两步窜了出去,将多日没用的草席铺向地面,随后用钩子一把勾住那人的腰间,用力一抬,那人就横飞出去,落在了草席上,海棠拉住草绳一端,快速收紧,很快就将那人绑在了草席里,但也露出了一个脑袋,或许这就是绑活人和死人的区别,死人是不露脑袋的。

海棠左右看了看,没有可堵住嘴的东西,便脱下草鞋,塞进了那人的口中,那人这才停止了呼喊,恐怖的望着海棠。

海棠见他不喊了,这才转身又回到了手术室门口,站立,不动,同时给人一种感觉她很满足,几日没有收尸了,今天终于又收了一次,哪怕是个活人。

这人便是李淳风。

前几日,李淳风被人施舍了一块银饼,其实那人就是李木杨,他并不知道他与李木杨擦肩而过两次了。

当时收到银饼还很感动,后来意识到自己真的沦落为乞丐时,心里就更加郁闷了。

今天早上,他便去买了一身新衣服,又去酒楼吃了一顿肉夹馍,就在吃饭的时候,邻桌的几人聊天引起了他的注意。

说是悲田坊的一名医师治好了太子的病,那病连御医都治不好,所以说那名医师是目前洛阳城医术最高的了,另一人却说那人叫李木杨,是陆士季的姑爷,似乎曾经是个道士差点被误会成李唐斥候。

正是“道士”这个词引起了他的注意。

自从来到洛阳后,李淳风找遍了所有道观,都没有找到画中的人,他猜想此人有可能不当道士了,很可能进医馆当了坐堂医,所以又找遍了所有医馆,结果,他就是忽略了悲田坊也有医人这件事。

此时听旁人这么一说,就更加确定这个李木杨就是他要找的人。

所以急三火四的跑到了悲田坊。

在他的内心是瞧不起悲田坊这种地方的,所以来了之后就大呼小叫的,见李木杨不出来见他,便再次悲由心生,哭着喊着要见李木杨。

没曾想三下五除二的被这么一个怪女子给绑了起来,那么接下来要干嘛?会杀了自己么?

含着满嘴的枯草,李淳风仰天抽泣起来,哀叹自己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呢?他怀着满腔抱负进入秦王府,成为记室参军,可以说年轻有为了,如今却躺在悲田坊内被人用收尸的草席绑了起来,还当成怪物似的参观着。

阿古走过来,看了看李淳风,摇摇头叹息一声走开了。

刘医工走过来,歪着头仔细看着,确定不认识此人,便也走开了。

两个小丫鬟也凑到跟前看了一会,醒儿朝他做了个鬼脸,二人也走开了。

只有陆士季还算仁厚,将身上的披风解下盖在了他的身上,也是什么也没说就走开了。

人们继续观望着手术室的方向,不再搭理这个抽泣的男人。

半个时辰后,手术结束了,手术室和监护室是相通的,直接将徐氏推进了监护室。

监护室内陆展鹏还在等死着,见母亲被推了进来,哀嚎道:“娘诶,儿子要先你一步走啦,咱们都被李木杨骗啦,还说我的血能救你,怎么可能啊”

“啪”陆元子狠狠的敲了一下陆展鹏的头,“真的是你的血救了娘,你死不了,娘也死不了!”

陆展鹏这才看到那个装着血液的袋子正一滴一滴的滴血,似乎就是进入了母亲的体内。

徐氏微笑着看着陆展鹏。

“怎么可能啊,这是仙术啊,那我真的死不了啦?”

陆展鹏激灵一下坐了起来,看向李木杨,似乎还想从他那得到确切的答案,说自己死不了。

可是李木杨根本没搭理他,嘱咐陆元子两句便推开门出去了。

来到院中,先是跟陆士季简单说了说手术很成功,告诉陆士季可以进去看望了。

陆士季压抑着心中的激动,点点头,又看了眼躺在地上的李淳风,便走向了监护室。

李木杨这才漫步到李淳风身旁,缓缓蹲下,取出他口中的草鞋,仔细看着此人,眉头微微皱了皱,确定不认识此人。

李淳风也看向李木杨,片刻,瞪圆了眼睛,随后又抽泣起来:“你没有痦子,但是,肯定是你,呜呜呜,那个可恶的阎立本啊,回去我一定要杀了他啊,呜呜呜呜”

阎立本是大唐时期鼎鼎有名的画师,凌烟阁二十四功臣像就是他画的,昭陵六骏也是他画的,此时是阎立本就在秦王府任库直。

李木杨听到阎立本这个名字就想到了什么,道:“你保证别再大喊大叫,我就给你解开绳子。”

李淳风激动的连连点头,终于见到真人了,也没必要再喊了。

“跟我进去吧。”

李木杨解开绳子便走向正堂,李淳风连忙爬起来紧跟身后,很怕李木杨再丢了。

第164章 长安有请

屋内,李木杨和李淳风对坐案几两侧。

此时大家都在监护室内,没人给李木杨煮茶,李木杨只好亲自动手将茶锅放在酒精灯上,轻轻搅拌着茶叶,什么话也不说,只是在心里猜测着这人找自己的目的,但也猜到了应该是李世民让来的。

同时用余光注意着这个男人,从他坐下来的举止,就能判断此人是个有学问的人。

李淳风拿出画像用手指按住了那个痦子,再次跟李木杨对比着,最终确定画中之人一定是这个李木杨。

“有人请你去长安。”李淳风已经急不可耐了,开门见山就说出了来意。

“谁请我?”李木杨问。

“不能说,但他说你们认识,在偃师郊外的道观,你救过他们三人的命。”

李木杨停下手中的勺子,微微抬头,故作思考的想了一会,道:“哦,是有这么回事,想起来了。”

“果然是你,太好了,快快跟我去长安。”

“凭什么跟你去长安,我和他们也不熟,又不认识你,再说了两边正在对峙,此时去长安非死在半路不可。”

“我有南坨山静云观的道牒,我们假扮成道士,用此牒就可以过关,出了慈涧新安就有人接我们去长安,再有,你去长安是去给人治病的,如果你治好了,可以得到一千两黄金,这是你一辈子都赚不到的。”

“谁得病了,需要你千里迢迢来洛阳找我,还肯出一千两黄金。”

“这个,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但是他肯出一千两黄金请你,应该是个很重要的人。”

“李唐重要的人?”李木杨嘴角勾起一抹坏笑,“你或许也是个人物吧,你就不怕我把你送给郑国朝廷换赏钱?”

“这个问题,我也问过他,但他说你是个得道高人懂得分寸,只是有些爱财罢了,相信一千两黄金能够说动你的,再说了我只是个无名小辈,不值钱的。”

话说的很在理,李木杨对这个无名小辈好奇起来,便问道:

“敢问,怎么称呼?”

“鄙人李淳风,道号黄冠子。”

“咣当”一声,勺子掉入锅中,李木杨连忙拿筷子去夹,夹出来吹了吹,然后拿起勺子盛茶,放在桌上,一人一杯。

“淳风兄,久仰大名,请!”

“呵呵。”李淳风摇头苦笑,他刚刚出道哪来的大名,只当李木杨是客套话了。

二人拿起茶杯轻轻吹了吹,都是浅浅的抿了一口。

放下茶杯,李淳风再次开口:“李木杨,我们明日便出发吧?”

李木杨抬了抬眼,道:“我可没答应你去长安。”

“为什么?那可是一千两黄金,难道你还嫌少?”

“我若治不好那人的病呢?”李木杨反问。

“只要你肯去,无论治不治好都给你一千两黄金。”

“治不好也给一千两黄金,给我陪葬啊?”

“啥意思?”

李淳风有点糊涂了。

李木杨冷笑着:“你都不知道是什么人得病,就说明此事需要保密,我去干嘛,解密去啊?”

“这个”李淳风忽然明白了这里的症结在哪了,李世民的确没告诉他谁得了病,此时想来事有蹊跷啊。

如果真的是某个重要人物得病了,需要隐瞒,而李木杨去了,也没治好这个人,那么李木杨的确就有生命危险了,给皇家人办事没理可讲的。

李木杨继续道:“再说了,千里迢迢去长安,只为救一个人的命,而我这里还有很多人等我救命呢,我是医人,不是财迷。”

李木杨的话于公于私都说的在理,可是李淳风的任务就是将李木杨带回长安,带不回去任务就算失败了,刚到秦王府任职就连这么一件小事也办不成,回去也太丢人了。

“李木杨,”李淳风眼睛眯了眯,“这里没有外人,我不妨跟你泄露些天机!”

“呵,又想跟我玩江湖神棍那套了,好啊,说来听听。”

李木杨饶有兴致的看向李淳风,历史上对李淳风戏说太多了,也不知道哪个是真哪个是假,传说预言中华二千年的就是他画的,其中就预言武则天篡位,所以李木杨对此时的李淳风预言产生了兴趣。

李淳风看了看四下无人,低声道:“李唐必将一统天下!”

李木杨点点头:“看李唐的气势差不多,这个预言没意义。”

李淳风又道:“这几日我每晚都观星象,预计不出一年,洛阳城四方不通,饿殍遍野,怨气漫天,你觉得你还应该留在这座死城么?”

李木杨听到这,低下了头,若说李唐一统天下可以推测,但是如何攻下洛阳的,这个推测就显得有些含金量了,因为史上记载洛阳城易守难攻,李世民只好围城一年,导致城内出现饥荒和疾病大量死人,而王世充依然不投降,最后因为援军窦建德被李世民抓了之后,王世充才觉得大势已去,开城投降的。

这就说明,李淳风的预言还是有些含金量的,最起码他说这里是座死城,饿殍遍野,与历史记载一模一样。

李淳风见李木杨沉思了,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继续道:“跟我走吧,去长安就是荣华富贵,留洛阳就是挨饿等死。”

李淳风说完很舒服的喝了一口茶,在他觉得李木杨动心了,然而李木杨接下来的一句话,险些让他把茶水吐出来。

只见李木杨缓缓抬头,叹了一口气,道:“所以啊,我更要留在这里了,就算救不了全城百姓,多救一个是一个吧。”

“李木杨,你当你是活菩萨啊?”李淳风拍着桌子道。

李木杨淡淡的答道:“我是来还债的。”

“还什么债?这都是那杨广造的孽,跟你有何关系?”

“刚做完手术,累了,恕不远送。”李木杨端茶送客了。

李淳风嘴角抽搐了一下,抱着肩道:“那我还赖这不走了,直到说动你去不可。”

他这是要耍浑了。

李木杨毫不在意:“可以啊,我这里本来就是收留流民的,你算是流民,收下你了,不过你身体没病,只能做义工,没有工钱,一天两顿饭,偶尔午间有加餐”

李淳风脸都绿了,他只是威胁的这么一说,人家反倒认真起来了,仰着下巴道:“我不做义工,我白吃白住,我就不信你能赶我出去!”

“不能赶你走,我悲田坊虽然穷,养个白痴还是养得起的。”

李木杨也不跟他废话了,起身出去喊来刘医工给李淳风安排房间,跟义工住在一起。

李淳风彻底没了脾气,原以为一千两黄金连鬼都能使唤的,没想到这个李木杨这么固执。

眼下,他宁可被当成白痴也要住下了,住在这里总比住在王远知那里强,而且还要找机会继续说服李木杨。

。。。。。。

傍晚,甄权来到刑部大牢看望侄子甄维,甄权脚步有些沉重,刚刚听说李木杨取出了徐氏的石瘕,而徐氏安然无恙,对于做了一辈子医术的人来说,这是一种颠覆性的认知打击,并不是说将他一辈子的所学给否定了,而是人家早已站在了更高的一个层次,是他一辈子都学不到的,为什么会出现这种颠覆,他想不通。

其实李木杨已经尽量让更少的人知道这个手术,但瞒不住巢元方,自然也就瞒不住甄权了。

刑部大牢阴森黑暗,隐约传出叔侄二人的对话。

“大伯,我不想离开洛阳,大不了我不在太医署了,我跟着您啊!”

“让你离开洛阳是李木杨的意思,你还是离开吧。”

“大伯,即使他治好了太子,他也不过是个医人,您再跟皇上说说,皇上还是会给您面子的。”

“有些事并非这么简单的,你还是不了解这个李木杨啊。”

“他还有三头六臂不成吗?”

“比这还可怕,有时我都觉得李木杨让你离开洛阳也是为你好。”

“大伯您怎么说胡话了?”

“因为你若不走,早晚死在他手里。”

“”

第165章 宴请

治好了徐氏的病,李木杨也算去了个心病,陆家不仅仅是他的救命恩人,也是杨侗的救命恩人,终于为陆家办了一件大好事。

李淳风的出现只能算是一个小插曲,李木杨不打算去长安,不是他见死不救,而是这里的变数太大,路途上会出现意外,到了长安也未必能治好这人的病。

再说了各地要死的人多了去了,都这么请他去,他所有时间都搭在路上了,所以也告诉了李淳风要么就让病人来洛阳,他一定全力救治。

而李淳风也知道那位神秘的病人不可能来,毕竟双方正在打仗,弄不好成为俘虏就会改变战局。

李淳风回去无法交差就赖在不走了,打算继续劝说李木杨,他觉得李木杨不去长安就是不识时务,实在可惜了一个人才。

而李木杨压根也不想抱李世民的大腿,如果想抱上次在野外道观就抱上了,不是李木杨清高,也不是他不识时务,而是他懂得轻重,眼下他要做的事才是他的大事。

朝廷的奖赏到了,悲田坊更名悲田司,允许开设酒坊,允许收购高粱,李木杨也升为李医博,另外就是黄金百两以及周边两百亩地。

现在是冬季不适合开工动土,只是将地皮的位置确定了下来,只等开春之后扩建悲田坊了。

可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悲田坊升级为悲田司,直隶太医署,也具备了任免的资格,当然只能任免不入品的职称,李木杨升为医博士,同时还兼任东宫行走医,下面的人自然也要升职。

许医工正式成为许医师,陆元子也成为了陆医师,刘医工的医术实在一般,他更适合处理一些事务,李木杨认命他为悲田司刘主事,而崔雪也正式成为医工。

另外还要对民间招收一些医师和医工来扩充队伍,这个任务交给了许医师。

苏敬继续做他的药师,他对于这些根本不在乎,自从李淳风来了之后,每天就是围着李淳风转,打听娘子军的情况,一开始李淳风还给他讲了一些娘子军的事,可是苏敬没完没了的问,问的越来越详细,让李淳风一度怀疑苏敬是不是郑国的探子,找他打探军情的,所以李淳风便开始躲着苏敬。

其实也不怪苏敬好奇,娘子军忽然间没有了消息的确让人奇怪,虽然李世民在河东对峙刘武周,可是河北河南以及江南湖南等地还都没有降服李唐,这么一只骁勇的军队怎么就雪藏起来了?

苏敬问多了之后,李淳风也觉得有些奇怪了,但这也不是他操心的事,他的目的依然只有一个,就是说服李木杨。

将悲田坊内的一些事务处理完,下午李木杨便去了醉仙楼,找杨月娥让她帮着联系收购一个酒坊,只要收购了酒坊也就有了酿酒的资格。

同时定了一桌酒席。

李木杨升官了,自然要请客,王世辩早就预约了,而且还要请段达,段达是户部尚书,收粮的文书还是要他出的,虽然皇上准了,但段达托你几个月也很正常。

另外还邀请巢元方和甄权以及东宫药藏郎吴景达。

就在李木杨定酒宴时,离醉仙楼六里远的建国门处,甄维一瘸一拐的走出了洛阳城,他到底还是被打了二十板子,驱逐出洛阳城,永远不得回来。

甄维纵有再多不甘,也得带着身体和心灵的伤痛离开了,走出百余米后,甄维缓缓转身,看向宏伟的建国门,如同灰太狼一般喊道:“李木杨,我还会再回来的。”

未来的某一天,甄维也的确回到了洛阳,而且再次意气勃发,然而,那时候的李木杨也不是现在的李木杨了。

临近傍晚,受邀请的人纷纷到场,段达也是带着几十名护卫来的,他是怕元千娇再刺杀他。

王世辩也怕再出什么乱子,让王弘烈带了二百余人守卫在醉仙楼四周,吓得其他酒客都吃的人心惶惶的。

杨月娥对此很不高兴,埋怨他们几个大老爷们被一个女子吓成这样,弄得醉仙楼晚上都没几桌客人了。

“木杨贤侄真是我们王家的恩人啊,救过小女,又救过太子,却又淡泊明志,连爵位都推辞了,弄得本王都不知道该如何与你接触了,这酒该怎么喝啊?”

一落座,王世辩就开始嘲讽李木杨,他也对李木杨推辞爵位感到不可理解,明明可以一夜翻身成为豪门,却依然坚持在悲田坊内做个医人。

对于王世辩的嘲讽李木杨也不在意,他知道王世辩也是好心为他惋惜,也只有苦笑:“王爷这是挖苦我自命清高啦,这也是无奈啊,自小命运多舛,多亏师父的再造之恩,实属不该忤逆师父的教诲,只能选择做一名医人。”

“好吧,知道你是懂恩的人,那你就好好做你的苍生大医吧。”王世辩恨铁不成钢的摆摆手。

“王爷,巢太医和甄御医吴药藏都在这呢,您又说我是苍生大医,您这是捧杀我不成又把我架火上烤嘛?我是有多么不招您待见了啊?”

李木杨一脸苦涩,却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都知道王世辩和李木杨关系很好,就是故意难为李木杨几句,也不会是真的计较什么,而他们三人对于这种苍生大医的称呼也是不介意的,都说医人越老越值钱,可是面对这个年轻人的医术,他们三个老家伙也只能望而笑叹了。

段达也笑道:“年轻人,就该敲打敲打,不过,木杨贤侄的确让段某大开眼界,虽不知是如何治好太子的病,但在危难之际力挽狂澜,让那么多的医人免于责罚,谁又能说个不字。”

“段尚书您也取笑我,得,今天我先自罚三杯。”

欢声笑语中酒姬纷纷进来给众位倒酒,为防止意外发生,没再请舞姬,这些酒姬都是杨月娥自己养的,知根知底。

席间,杨月娥将李木杨叫了出去,给他介绍了一个酒坊的老板,恰巧今天这个老板来送酒,从杨月娥那听说有人要找一家酒坊收购,而他正有此意。

第166章 你这是抢啊

经杨月娥介绍,此人名叫孙河,在丰都市西边的富善坊有一酿酒作坊,这个位置离悲田坊很近,李木杨顿时暗喜,这正是他想要的酒坊。

只是双方再细谈下去,事情就没那么简单了。

孙河是扬州人,祖传酿酒的,在东都建成后,杨广征集天下富商能人充添洛阳,他们一家就是被扬州州府当赠品给送到了洛阳,从此在此安家。

隋朝亡后,他们的酒坊经常被胡人的酒坊欺压,生意也越来越不好做了,洛阳城也只有醉仙楼敢要他的酒,才勉强维持下来。

孙河想要离开洛阳回老家,可是像他这种举家迁移的连城门都出不去,因为当今朝廷就怕人心涣散,已经禁止洛阳城的百姓迁移了。

所以当他得知李木杨能够跟杞王以及户部尚书一起吃饭,就动了走关系的心思,整个作坊连带酿酒的牌照一起要价五十两黄金。

此时一个酒坊的牌照就不止五十两黄金,何况还有那么大的院子和酿酒的设备,所以他还有另外一个条件,就是让李木杨找王世辩开一个出城的文牒,让他们全家人搬离洛阳城。

听他说完这个条件,李木杨揉了揉额头:“孙掌柜的价格不高,只是这个补充条件有些难办啊。”

李木杨说完又瞥向杨月娥,杨月娥微微摇头,意思是这事不好办。

李木杨也知道这事不好办,王世辩是个很有原则的人,尤其是对皇家的不利的事肯定不会做,但李木杨的确是很想要这个作坊。

杨月娥劝说道:“贤侄还是去收购别的酒坊吧。”

孙河见这情况就明白了,此事对于这个救过太子命的人也是不好办的,连忙道:“要么我再降十两,只要四十两就可以。”

李木杨蹙眉看向孙河:“别说我给你四十两,就是你给我一百两我也办不成啊!”

孙河顿时蔫了,其实他也托过别人,但是无论给多少钱人家都不给他办的。

此时,他彻底失去希望了,眼泪不由得掉了下来,委屈道:“扬州老家还有个六十岁的老母呢,等着我去送终,她连孙子都没见过”

李木杨见一个大老爷们哭哭啼啼的就有点心烦了,叹气道:“好了好了,别哭了,这件事我争取去办,办不成你也怪不到我,若是办成了,别说五十两,四十两的,我只给你一两金子作为盘缠,酒坊就归我了。”

“呃”孙河咧嘴看向李木杨。

人就是这么贪婪,当他看到希望时就想争取更大的利益。

“嫌少啊,那就算了,别勉强。”李木杨摆摆手要回去。

“不少,不少,就这么定了,那我回去等公子的好消息了啊!”

孙河话落一转身就跑了,很怕李木杨反悔似的。

“一两金子,你这是抢啊!”杨月娥无语着。

“他巴不得我抢他呢,姑姑您觉得这件事”

“办不成!”杨月娥连连摇头。

看得出杨月娥的确很发愁。

可以想象,杨月娥曾经是隋朝皇族,她在洛阳城的熟人肯定不少,而且熟人都知道她与王世辩的关系,不仅仅是屈突檀笑那种敌将的家属,就连一般的商人百姓也肯定找过她,都想离开洛阳城,她一定是在王世辩那没少碰过钉子。

“姑姑不用发愁,我另外想办法。”李木杨安慰性的拍了拍杨月娥的肩膀,转身走向包房。

“你到底要干嘛呀?收粮,酿酒,造酒精,能赚几个钱啊?”身后杨月娥焦急的问道,她是真的不理解李木杨。

李木杨摆了摆手没回答,进入了包厢。

回到包厢,王世辩问他出了什么事,这么长时间才回来,李木杨便一五一十的讲了孙河的事。

王世辩哈哈一笑:“贤侄可别打本王的主意,这件事我可帮不了,本王宁可赞助你五十两收购酒坊,也不能开这个文牒。”

王世辩直接就封住了李木杨的嘴。

李木杨也是无奈的苦笑:“谢王爷好意,我另外想办法,皇后已经赏赐我一百两用于购买酒坊,我就不信买不来一个酒坊。”

随后段达无奈道:“如今不仅是官员,就是普通商人都想离开洛阳,这可不是好兆头啊。”

王世辩道:“还不是怕李唐打过来,都想躲得远远的。”

李木杨道:“其实战争也伤及不到百姓,只不过都怕战争造成饥荒和瘟疫,所以才要离开的。”

“饥荒到不至于,咱们郑国存粮够多,只是瘟疫倒是需要提防,巢太医,你们太医署需要做这方面的准备,起草个防备的文案,回头我和皇上提请,防患于未然还是要的。”

巢元方连连称是,这也是他最担心的,王世辩肯提议他求之不得。

李木杨从王世辩的话里听出关键的事,就是郑国存粮似乎不少,到底有多少,能不能支撑百姓一年的口粮,他也不好深问。

至于瘟疫,李木杨也提出了自己的一些看法,毕竟悲田坊最初的创建也是有隔离疫病的目的,眼看就要过年了,年后开春就是疫病高发的时期,李木杨建议太医署在年后搞一次全城卫生普查,号召百姓不喝生水,不随意屠杀猫狗,防止老鼠泛滥等等。

同时李木杨也说了悲田坊年后扩建要成立一个隔离区,专门接收疫病患者,包括救护车的设想也说了出来。

救护车一词在几位医人心中产生了不小的波澜,还从未有过专门用于接诊病人的车,李木杨讲了自己的想法,主要面对那些家中没有驴车的普通百姓,只是时效上不太理想,一旦发生病情还需先到悲田坊通知然后再出车,这样一来一回就耽误了很多时间,所以李木杨想起了望楼的作用。

那日王玄应拦截陆元子利用了望楼相互传递消息,效率却是很高,只是望楼用于警备和防火,用于医疗救治上还需朝廷的许可。

王世辩便再次提议,今天正好太医令,御医,药藏郎都在场,索性就联合起草个谏言,一是关于瘟疫防治的事,另一个就是关于望楼辅助救护车救治的事,将这份谏言呈交中书省,在朝会上商议一下。

李木杨在心中暗赞王世辩的确是个忧国忧民的好王爷。

只可惜他不是皇上,皇上却是那心胸狭窄的王世充。

第167章 夜里小事

晚宴进行的很顺利,没有节外生枝,李木杨一直担心失踪很久的元千娇再来找段达报仇,还好那个疯丫头没来,或许她真的离开洛阳了。

李木杨并不知道此时的元千娇已经加入了谭五的光业会,不会再贸然行事了,而谭五并没有把元千娇的事告诉李木杨,谭五觉得陆士季让他救元千娇完全是看在元文都的情分上,毕竟元文都是因为反王世充才被灭了满门的,这件事也不算什么大事,也就没有告诉李木杨。

回到悲田坊时已是深夜,海棠依然坐在屋顶看星星,而李淳风坐在院中看着海棠,李淳风对于这个将他绑起来的女子很好奇。

见李木杨回来,李淳风迎上去低声问道:“这个海棠是不是傻?”

李木杨不高兴的瞪了眼李淳风,甚至都想给他一拳头,李木杨打心里不喜欢别人说海棠是傻子。

李淳风还不以为然道:“哪有看着星星就没完没了的,还不穿长袴,夜里还带面纱,我跟她说话她也不搭理我,那天绑我连句道歉的话都不说,我看她就是傻!”

“你信不信我再让她绑你一次?”

“不必了,我不跟傻子较劲!”

“海棠!”

李木杨刚喊一声,李淳风撒腿就跑。

李木杨白了他一眼,朝海棠招了招手,海棠很听话的跳了下来,跟着李木杨进了屋子。

屋内,陆元子正在缝制一双鞋子,刚好收口,连忙加快两针道:“这是给海棠改的靴子,看看合不合适?”

“为什么要改,买一双合脚的不就行了吗?”李木杨问道。

“都没有合适的,而且海棠总是蹦蹦跳跳的,我在鞋子里面加了层羊皮,吸汗还保暖。”

陆元子像个小媳妇给孩子做了双好看的鞋,脸上美滋滋的,自从母亲手术成功之后,陆元子心情好了很多,也没有了以前的压抑,所以她总想为李木杨做些什么。

其实她内心对于海棠的出现还是有些抵触的,这也是人之常情,毕竟她是女人,她在乎自己男人身边的任何一个女人,只是她现在了解了海棠的情况,也发觉李木杨对海棠就像对个孩子似的,所以她对海棠也像对待妹妹一样。

只是,将鞋递给海棠时,海棠依然不接她递给的东西,也可以说,海棠从不接任何外人递给的东西,并不是针对陆元子。

陆元子无奈苦笑,李木杨只好替海棠接下鞋子,道:“海棠,元子姐姐给你做的鞋,穿上试试。”

海棠看着鞋摇摇头。

“不喜欢?”陆元子问。

海棠又看向鞋,迟疑了一会,又摇摇头。

李木杨和陆元子对视一眼,都不明白海棠这是什么意思。

片刻陆元子问道:“海棠,你是不是不会穿鞋?”

海棠这才点点头。

二人又惊讶的相互看了看。

陆元子连忙又问:“那么你不穿衣服,不穿长袴是不是也不会穿啊?”

海棠再次点头。

二人无语了,即使海棠失忆也不该连衣服和鞋子都不会穿的,再有慈云师太为何不教她呢?

“其实我觉得海棠应该交给我照顾才是。”陆元子的口气里略带一丝埋怨。

李木杨不得不承认,海棠跟他一起生活这么多天他从没考虑过这个问题,看来还是女人敏感,能想到这种可能,只是不会穿这么简单。

李木杨还自以为是的以为让海棠逐渐接受这个社会,慢慢来,看来很多事对于海棠只是不懂而已。

或许陆元子照顾海棠更合适一些,只是海棠现在对陆元子还是有戒心的,或者说海棠不接受外人的好,陆元子还属于外人。

“要么你今晚就住旁边这间屋子,跟海棠一起住,夜里也可以照顾伯母。”

李木杨指着新隔断的屋子。

李木杨让木匠将自己的房间一分为二,但也是相互开门的,为的就是不让外人觉得他夜里是和海棠一起睡的,其实更多的也是不想陆元子对海棠产生芥蒂,而眼下看得出陆元子很想去接受海棠,不如让海棠与陆元子多接触一些,消除对陆元子的戒心,那样对海棠也是有好处的。

比如他一直觉得海棠应该洗个澡了,可是他却不知道如何让海棠洗澡,更担心的是怕海棠拉着他一起洗,以现在海棠的心里,是做得出来的。

陆元子看着旁边的房间笑了笑,她也明白李木杨急三火四的找薛木匠改造房间的意思,无非就是不想她多心,其实这个隔断就是防君子不防小人的,拉门一拉就开,有没有隔断毫无意义。

不过暂时住在这里也好,毕竟母亲就住在隔壁的监护室,这里与监护室一墙之隔,夜里母亲有个动静她也能听见。

同时也能拉近与海棠的关系。

“先试试鞋吧,姐姐教你穿鞋好不好?”

陆元子尝试着想要将海棠脚上的草鞋脱下,海棠有些迟疑的缩了缩脚。

李木杨在一旁鼓励道:“元子姐姐是喜欢你的,她是为了你好,你应该接受别人的好意。”

陆元子也道:“海棠好漂亮的,姐姐真的很喜欢海棠,做我的妹妹好不好?来,姐姐教你穿鞋,姐姐明天还要给你定制新衣服呢”

在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劝说下,海棠终于不再拒绝,努力的伸出脚,陆元子给她脱下草鞋,露出一双晶莹玲珑的小脚,又细心的将白布袜子给她套上,嘀咕道:“连脚都是这么美。”

李木杨从中听出了一种羡慕与嫉妒的味道,不由得笑了笑。

“笑什么笑,不许你欺负海棠,她以前肯定是受到过一些打击才会这样,现在正努力接受我们,这是好事。”

“我怎么做才算欺负她?说来听听。”李木杨问。

“你”陆元子脸色红了一下,不再搭理李木杨,继续教海棠如何系靴子上的带子。

月光照在门口的榻上,阴影中的炭盆冒着火光,为寒冷的冬夜增添着微弱的暖意。

门外,李淳风蹲在黑暗的角落里偷听着二人的谈话,望着夜空,翻着白眼。

第168章 收购酒坊

李木杨每隔两天都会到东宫去给王玄应查看一下刀口,时间到了第十天,到了给王玄应拆线的时间。

早上,李木杨这个东宫行走医再次踏进了东宫。

药藏郎吴景达带着一群医人等在这里,他们都想看看拆线是什么意思。

“李木杨,这帮废物都想跟你偷艺,要不要将他们都赶出去?”王玄应精神很好,指着一群医人骂道。

再看那些人一个个带着媚笑朝李木杨拱手,他们没看见怎么治的病都觉得很遗憾,所以此时都想看看最后的拆线是什么意思,即使被骂废物也愿意了。

“无妨无妨,只要太子同意,我没意见。”李木杨朝众人礼貌的拱手还礼。

“哈,本宫当然不介意,就是怕吓到他们!”

王玄应兴奋的解开袍衫,他见过自己的伤口,在他觉得这个伤口很恐怖,他毕竟也是打过仗的人,见过的伤疤也很多,这个伤疤虽然不是打仗造成的,但也很有男人味了。

纱布解开,露出一条如同虫子般的疤痕,医人们都是倒吸一口凉气,他们并不是被疤痕吓到了,而是被这种明显是针缝的伤口惊住了。

终于明白了拆线是什么意思,因为这真是线缝的,真是开了眼了!

王玄应只当他们吓到了,缓缓躺下感叹道:“区区伤疤,何足挂齿,你们无须多虑。”

众人愣了片刻,回过味来,纷纷喊道:“太子受苦了,是卑职无能啊!”

“嗯,知道无能就好,以后要多像李木杨讨教!”

“遵命!”

呼啦一下众人立刻围了上来,险些将李木杨撞倒。

李木杨只好弓着身子给王玄应拆线,周边又是一阵唏嘘声,就连一旁的小宫女小太监也是垫着脚看着。

很快就拆完了,众人都意犹未尽着,就连王玄应都嚷嚷着怎么一点也不疼啊,跟虫子爬似的。

“太子福大命大,当然不会疼了,不过也不可大意。”

李木杨说完便对食医仔细叮嘱着,在饮食上还应保持清淡,多饮水,多吃水果保持大便通畅,又叮嘱内直郎三个月内不许太子做激烈的运动,只能散步。

李木杨一脸严肃的叮嘱着众人,而王玄应却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在那边说李木杨小题大做。

待到医人离开,李木杨便语重心长道:“太子殿下,切不可马虎大意啊,这肠子还会有再犯病的可能,到时候会更严重,化脓感染,肠穿肚烂就更不好治啦!”

“呃,还会那么严重?”王玄应脸色又白了,连忙又道,

“李木杨,本宫可全指望你啦,你可不能不管我!”

“那是当然,眼下问题不大,我只是担心以后,治疗这种病需要大量的酒精。”

“对对,知道你发明的酒精是个好东西,那就多做一些,我娘不是给你收购酒坊的钱了吗?”

“不好办啊,卑职看上了一个作坊很适合造酒精,可是人家不肯卖我”

“那就抢!这事儿交给梁百年”

“太子殿下,咱还是要以理服人,其实他也有个不要钱的条件。”

李木杨讲了孙河想举家离开洛阳的事,而李木杨想找王世辩帮忙,王世辩拒绝了,所以很难办。

王玄应听完便像看傻子似的看着李木杨,指着他道:“你真是头猪啊,杞王是我叔叔伯伯中最固执的一个,你找他干嘛,你找我啊!”

“这个太子也可以开具出城文牒?”

“不就是个酿酒的嘛,我这就让人去办,对了,杞王只负责永通门和建阳门,你告诉酿酒的从北面徽安门出去,万无一失!”

王玄应说完便喊来中舍人让他写个出城文牒,中舍人迟疑的看了看李木杨,又被王玄应猛击了一下后脑,这才乖乖的写下文牒,盖上了东宫的印鉴。

李木杨接过文牒感激道:“卑职定不负太子所望,造出大量酒精确保太子健康!”

王玄应急不可耐的挥手让李木杨快去收购酒坊,很怕晚了就造不出酒精似的。

在李木杨出门时,王玄应又喊道:“和陆元子早点结婚啊,多生几个儿子!”

。。。。。。

李木杨出了皇城就来到了醉仙楼,拉着杨月娥上了马车直奔富善坊。

李木杨不懂得收购酒坊的手续,所以拉上了杨月娥,也不担心杨月娥将太子出城文牒的事告诉王世辩,因为杨月娥内心还是站在李木杨这边的。

只是杨月娥还是不理解李木杨为何偏偏要收购酒坊,还必须是富善坊的那座。

一路上杨月娥也不说什么,只是用狐疑的眼光盯着李木杨,平心而论她只希望李木杨平平安安的,不像杨侗总想着什么匡复大隋,那是妄想,可是,时间久了,她总觉得李木杨似乎并不安分,并不屈于只做一名医人,可是王世充给他封爵他又拒绝了,所以,杨月娥越来越看不懂他了。

到了酒坊,孙河正坐在院中看着作坊发呆,见李木杨他们来了,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李木杨拿出文牒给他看,孙河如同捧着圣旨一般,仔仔细细看着每一个字,当他看到文牒出自东宫时,更是一脸的不可思议。

孙河为了让家人一同离开洛阳找遍了所有关系,银子也没少花,到头来都是鸡飞蛋打,没曾想李木杨这么快就将事情办成了,而且还是出自东宫,这真特么人比人气死人啊。

孙河如获至宝的将文牒收起来,找来牙人,又让坊正和杨月娥做保人,双方当场签订了收购的协议。

协议价格一两黄金,让坊正和牙人都奇怪这算什么交易,这么大的酒坊连房子带院子外加酿酒牌照少说也得100两黄金,而只卖了一两,再看孙河鼻涕一把泪一把的,一看就不是因为卖少了而哭的,而是激动的哭了。

或许只有两天后孙河全家搬离之后,他们才会明白这个交易的意义了。

而李木杨也不觉得自己欺负人了,甚至都觉得他救了这一家人,离开洛阳就相当于离开了死城,没什么比命更值钱的了,而且还能回家乡给老人养老送终。

所以李木杨拍了拍孙河的肩,那表情就是在问这下你满意了吧?

孙河痛哭流涕道:“谢谢啊!”

第169章 上邪怒

富善坊距离悲田坊只有一里地的距离,杨月娥先去丰都市买了一筐鸡蛋,然后跟着李木杨回到了悲田坊,她是来看望徐氏的。

徐氏身体恢复的很好,现在已经能下地走路了,再过几天李木杨便打算让她出院了,不能真的住在悲田坊。

陆元子见杨月娥来连忙出去迎接,陪她去了徐氏的病房。

正堂内,苏敬和李淳风不知道在说着什么,相谈甚欢,李木杨将所有文书扔到桌上,二人拿起文书看着,片刻都惊讶的看向李木杨。

苏敬道:“你这是明抢啊,怎么办到的啊?”

李木杨没回答苏敬,看向李淳风道:“淳风兄,你也看明白了吧,钱对于我不是问题,所以你还是回去吧,别在这浪费时间了。”

“你不会是成了王家的狗了吧?”李淳风讥讽道,在他觉得一两金子收购大型酒坊只有强买强卖的可能,那么就是有官府的人给李木杨撑腰了。

“我不会是王家的狗,也不会是李唐的奴,我只做我想做的事,金钱收买不了我,势力也压不倒我。”

“口出狂言,你以为你是谁呀,凭什么啊?”

“就凭这个。”

李木杨话落手中出现一把手术刀,直直的插在了桌案上。

“呃你从哪变出来的?这又是什么?”

李淳风一脸懵逼了,眨眼间李木杨手中出现了把奇怪的小刀,而且看材质和做工都不是普通东西,很像个宝贝。

苏敬感叹着:“这叫手术刀,割肚皮都不出血的刀!”

李木杨抿了一口茶水望向屋外,淡然道:

“以前我觉得我的医术会举步维艰,只想在悲田坊做个小医师,但后来发生的事让我重新审视了我的人生,我意识到这一切或许是命中注定,而这个命并非命运的命,而是使命的命,至于是什么我不知道,那么我就要按照我的感觉走下去,就一定不会有错。”

李木杨的话只有他自己能懂,自从慈云师太死后,他一直想着自己和海棠的关系,梦中的海棠,或者是前世来生的海棠,这些都是无法用常理解释的,正如他的医疗黑环,这不是什么小说中的穿越金手指,更像是一种使命的灯塔,就在前方某一个地方等待着他,而海棠也是他使命中的一个宿命,在这里等着自己,陪伴自己走下去。

而李木杨之所以将一些话遮遮掩掩的说给李淳风听,也是因为李淳风在历史上是个传奇人物,还有人戏说李淳风是个穿越人,否则不可能推演出武则天登基的事,但眼下看到的李淳风并非穿越人,他只是个会推算的人,也可以说是个高人。

李木杨也是想试试这个高人的能力,与他离奇的人生会不会撞出什么火花。

看着李木杨那副自恋的表情,李淳风嘴角不由得抽搐了一下,苏敬也是看得直咧嘴,这个李木杨今天是怎么了?这也太自恋了吧?

“李木杨,外人称你为神医,你不会是真把自己当成神仙了吧?”李淳风微眯着眼问道。

“没准还真是神仙!”李木杨点点头道。

“哈,你是神仙,我就是太上老君了!”

“老君,要不你给我看看相,我可以告诉你我的生辰八字。”

“呵,称骨算命那是江湖骗子,不过,我黄冠子倒是有一手不外露的绝活,今天我倒是给你用用,免得你再继续做梦!”

李淳风说话间起身来到李木杨身后,双手掐诀,脚下走出某种步法,口中念念有词,待到某一时刻,双腿下蹲,双掌猛一拍向李木杨的头部。

在那一刻,李木杨闭上了眼,李淳风也闭上了眼,而对面的苏敬吓得直咧嘴,想要去拦住李淳风,在他觉得李淳风拍这一掌不打死人也能打晕人。

然而就在双掌落在李木杨的头上时,速度忽然减弱,双手握住了李木杨的头骨上,反复摸了起来。

苏敬松了一口气,暗骂李淳风装神弄鬼吓唬人,李木杨也是精神不正常,平常好端端今天怎么就喜欢吹牛了呢?

苏敬懒得陪他们胡闹了,起身出去,刚到门口,就见原本晴朗的天空忽然间乌云密布,很快,一声惊雷响起,震得房子都颤了颤。

苏敬被这雷吓了一跳,连忙回身,却见李淳风趴在了地上,正努力的朝外爬。

“怎么了这是?”苏敬问。

“冬雷滚滚,上邪怒,天机威威,不可洞”

李淳风低着头絮絮叨叨着,几乎是爬着出了房门,随后踉踉跄跄离开了悲田坊,留下一个失落的背影。

李木杨缓缓睁眼,叹了口气。

“他怎么了?”苏敬问李木杨。

李木杨无奈道:“被雷劈了呗。”

。。。。。。

玉清观内,李淳风与王远知对视而坐,案几上放着那张画像。

李淳风是忽然间顿悟了,也猜测到了画像上的那个痦子是王远知画上去的。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你知道那个李木杨不是平常人?”李淳风质问着王远知。

“贫道不想你找到他,也是为你好。”王远知淡然道,丝毫不觉得自己画一个痦子有多坑李淳风。

李淳风似乎明白了一些王远知的意思,蹙眉问道:“他到底是谁?”

“贫道也不知道。”

“为什么天威不让测?”

“贫道当日见他时只是掐了下手指,一百五十年的寿命,只剩一百二十年了。”

“我呢?”

“你的寿命在你心中,不过,你也注定减寿三十年。”

“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人?”

“替人摸骨测命本身就是减寿的举动,只不过有多少之分,没什么奇怪的,不过贫道劝你一句,以后也莫要推演什么人命国运之事了,一切自有天定,你还是好好的做你分内之事吧。”

王远知话里有话,李淳风眨了眨眼道:

“您老莫不是也推算过我的运气了?”

“算我倒霉,减寿四年。”

“才四年,我就这么不值钱?”

“那你也可以推算下贫道的运气,看看贫道有多值钱。”

“算了,我没那么睚眦必报,我还想长命百岁呢!”

第170章 梦想不切实际

孙河带着家人从徽安门离开了洛阳城,虽然归乡心切,但面对生活了十五年的城市还是有些留恋的,出了城门,便一步三回头的望着,他却不知道,相对于留下来的人,他是有多么幸运。

这一天,李木杨正式接手了酒坊,酒坊位于富善坊的西北角,占地面积大约三亩地,几乎占据着富善坊的整个西北角,看得出当年孙河来到洛阳城还是很受朝廷待见的。

院中正房十间,偏房五间,仓库两座,外加一个大型作坊,可以说建筑面积也不小,李木杨比较满意的是粮仓。

两座粮仓可储粮五千石,一半用于储高粱,一半储粟米,因为眼下悲田坊的粮仓太小,已经存不下多余的粮食了,而每隔一天阿古都会采买回一批粮食,这样,新买的粮食就可以放这里存放,而且还离丰都市很近。

孙河走后留下的一些学徒工还可以使用,但酒坊以前酿的是清酒,这种清酒也并非后世的白米清酒,只不过是酿出浊酒再过滤成清酒。

而李木杨打算酿高粱酒和真正的白米清酒,这样就需要两个不同的酒坊,各自生产。

高粱酒坊制作高粱酒的同时还负责制造酒精,高粱酒可以投入市场销售,酒精可以卖给太医署一部分,其实这个没什么利润,当时只是那么一说,让人觉得他想赚钱,但他不打算靠酒精赚钱,一来需求量不大,二来这本来就是救命的东西,真正赚钱的是高粱酒和清酒。

高粱酒面向大众,清酒面向贵族,清酒是利用大米制作,此时的大米是最贵的粮食,而且产量也低,所以大米绝对不是百姓的口粮,那么他也不心疼大米,既然紧缺就让它更紧缺,将大米酿成清酒,卖出高价,赚的就是有钱人的钱。

高粱酒就是面向中层收入群体以及酒楼,当然由于度数高,很多贵族也会购买。

所以他要在丰都市大量采购大米,即使哄抬了大米价格,对粟米影响也不大,粟米和糜子他还不想大量采买,毕竟这才是百姓的口粮。

至于出城去收购高粱就需要等年后再办了,毕竟快过年了。

而且钱也是问题,王世充给的两百两金子和他现在的存款远远不够大批量收粮的。

再有就是粮仓,酒坊的粮仓在他心里只是个小仓库而已,更大的计划还在酝酿中。

酿酒坊的基本方针定下后,就是起名,产品投入市场必须有自己的名字,李木杨也没多加思考,就起名为“洛神清酒”以及“洛神二锅头”,简称“洛清”“神二”。

只不过快过年了,一切只能试生产,等年后正式开工。

但安保问题还是要做好的,酿酒坊也需要安排可靠的人手,虽然以前的工人可用,但缺少警惕性,所以他想到了谭五。

谭五手下还有五百死士,据说这些人很忠诚,但再忠诚也是需要钱来养着的,李木杨猜到杨侗有些积蓄,但坐吃山空总不是办法。

这天下午,李木杨回到了陆家后院。

这是第二次与杨侗见面。

杨侗一直在暗中听着李木杨的一举一动,救了王玄应,封了爵位没要,却要了三百亩地,又收购了一间酒坊,还可以去城外收购高粱。

这一连串的事,看似无足轻重,但杨侗总觉得这里有什么味道,他毕竟是当过皇上的人,心里难免总是会产生一种阴谋论。

“大哥,如果我没猜错,你下一步就是扩大悲田坊,高筑坊墙!”

杨侗见李木杨来了,第一句话就直戳重点。

李木杨没回答,只是抬手道:“我给你号号脉。”

平心而论,他还是一直担心杨侗的身体,号过脉后见杨侗的确没什么实病,便放下心来。

“年后跟我去悲田坊吧。”李木杨诊脉过后说道。

“为什么,我有病?”杨侗被这句话吓了一跳。

“没有,你就是太虚了,需要锻炼,再有你也不能总在陆家,陆夫人很快就会出院了,她康复之后就会跟正常人一样生活,而你在这里也会被她发现,再有,陆家也该过上正常家庭的生活了。”

“大兄,只要跟你在一起,去哪都可以,但是,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要干什么?”

“拯救洛阳百姓。”

“为什么要拯救百姓?难道百姓会有大灾?”

“李唐终究会打来,洛阳易守难攻,最终会变成死城。”李木杨毫不掩饰的说出了心里的想法。

“王世充有十万大军在慈涧和寿安与李唐对峙,难道还会被打到洛阳?”

“李唐的实力远超你的想象。”

杨侗见李木杨如此评价李唐也是深感意外,其实这也是他不敢面对的问题,心中总想着从王世充手中夺回政权,可是,却不敢去想长安那边潜伏的猛虎,同样不会让隋朝复辟。

杨侗叹了口气道:“即使如此,凭你一人,你又能做什么?”

“你不是还有五百人嘛,都给我,另外你还有多少钱都给我。”李木杨说出了此行的目的。

“可这又能怎样,你也说过五百人如何应对十万大军,而我也仅剩一百两金子,又怎能挽救几十万的洛阳百姓?”

“也只能这样了,我想多要你也没有。”李木杨摊摊手,并没有正面回答杨侗的问题。

杨侗沉默片刻,有些苦涩的问道:“大兄要带我走,莫不是只是想要人和钱吧?”

“你若非要这么认为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李木杨也不想多说什么,站起身准备离去。

杨侗连忙道:“大哥,我错了,我答应你。”

“好,年后我来接你,那么五百人什么时候可以给我?”

“随时,谭五,这件事你来办吧,剩下的钱也给大哥,其实这一百两金子也养活不了他们多久的。”

杨侗也说出了心里话,五百人每天的开销就需要二两金子,他这一百两金子也就能再养活那些人一个来月的。

这还不能给他们俸禄,所以那些人基本都是在自己想法赚钱。

谭五跟着李木杨离去。

杨侗望着屋门身体萎了下去,心中唯一的一点梦想,破灭了。

其实他也知道,那个梦想多么不切实际。

然而,他万万不会想到,未来的某一天,那个不切实际的梦想又会变成唾手可得。

第171章主

谭五跟着李木杨出了后院。

“谭管家,上哪还能弄到钱啊?”李木杨带着揶揄的语气问道,虽然猜到杨侗没多少钱了,但也没想到穷得只剩下一百两黄金了,所以他也是发发牢骚。

谭五却毕恭毕敬的答道:“皇宫。”

“谭管家也会开玩笑了。”李木杨随意的撇了眼谭五。

谭五低头道:“老奴没有开玩笑,当日老奴救出小主出皇宫时走的就是一条密道,那条密道没人知道,如果公子很需要钱,老奴可以再进一次皇宫。”

李木杨停住脚步,郑重的看向谭五,他知道谭五这句话的确不是开玩笑了,而是一种可以尝试的办法。

只是,谭五缓缓抬起的脸,虽然眼中有着一种期待,但却是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李木杨摇摇头,继续前行。

这个险不值得冒,再说了即使谭五安全进入皇宫,他又能背出多少黄金,一百斤还是二百斤,又能怎样,这可是几十万的百姓。

片刻又问道:“皇城里是不是有很多粮食?”

谭五道:“含嘉仓存粮一百万石。”

李木杨险些跌倒。

谭五又道:“洛口仓还有二十万石。”

含嘉仓是皇城东北角的城内粮仓,这是历史上最有名最大的地下粮仓,洛口仓在城外,曾经被李密打劫过,没想到还有这么多粮食。

在那晚与王世辩吃饭时从王世辩口中感觉到皇城里存粮不少,但实在没想到会是这个数。

史书上记载洛阳被围一年,城中无粮,饿死数十万人口,那么只能是百姓无粮,而王世充是不缺粮的,这个王世充实在可恨啊。

再有,这个事实足以说明曾经的隋朝国库是绝对的富有,若不是杨广翻来覆去的去攻打高句丽,绝不会出现各路反王的义军。

“还是跟我讲讲你那帮会的情况吧。”

李木杨与谭五边聊边回到了花厅,陆士季等在这里。

到得此时,李木杨也算了解了这个帮会的具体情况,原来帮会的总舵就在安业坊内,这也是陆士季让陆展鹏当坊正的原因,这样谭五夜间出去办事也方便很多。

当然,这一切陆展鹏是一无所知的,陆士季也是不想把他牵扯进去,而陆士季也不参与帮会的任何事,全部都由谭五管理。

谭五就是帮会的总舵主,而杨侗就是帮会的主君,帮会中只有五名分舵主见过谭五本人,其他人都没见过谭五,但五名分舵主也没见过主君,自然也不知道主君的真实身份。

不过,从这一天起,李木杨就变成了他们的主君了。

。。。。。。

回到悲田坊时正是晚饭时间,稻米的香气扑鼻而来,这是李木杨从酒坊拿来的一袋精米,这里很多人都没吃过精米,快过年了,他也是想让大家感受下新年的气息。

院子中很多人都主动与李木杨打招呼,他们都知道李木杨是个很随和的人,但也都保持着一种敬畏之心。

陆元子拿起饭碗要给李木杨盛饭,却被醒儿抢了去盛,陆元子便拿一条湿毛巾递给李木杨,李木杨说句谢谢接过去擦手,随后坐到了苏敬身边。

苏敬正吃着香喷喷的米饭,白了一眼李木杨,这种眼神就是在说离我这么近干嘛,没见我正吃着米饭嘛。

李木杨问道:“最近地黄丸销售有所下降?”

“食不言寝不语。”苏敬继续吃饭。

李木杨也只好白了眼苏敬,这才发现海棠没在屋内。

陆元子笑道:“刚给海棠做了一身新衣服,不好意思穿出来,在屋内害羞呢。”

李木杨无语苦笑,光着腿不害羞,穿上衣服却害羞了。

进了里屋就见海棠穿着淡粉色的衣服坐在角落里摆弄着衣角,李木杨笑问:“怎么了,不喜欢这衣服?”

“喜欢。”海棠声音轻柔的说道,像个害羞的孩子。

“喜欢就好,晚上让元子姐姐带你洗个澡好不好?”

“好。”

“海棠真乖。”

李木杨就像哄小孩似的夸赞着海棠,同时也感觉到了陆元子对海棠的好起到了作用,海棠已经开始接受正常人的生活了。

只是不知道用什么办法能唤起海棠的记忆。

屋外醒儿喊李木杨吃饭,李木杨便回到了正堂,刚吃上饭,苏敬吃完了,擦擦嘴凑到李木杨身边便讲了地黄丸销售的事。

原来最近总有一些火神教的人去张昊那捣乱,影响了销售,很多顾客都不敢去买地黄丸了,而张昊知道李木杨这些天忙,想自己摆平这件事,花了些钱给市吏,可是效果甚微,那些市吏也不敢太得罪火神教的人。

最后苏敬道:“要不然你找王世辩帮帮忙吧,总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

李木杨摇摇头,没说话,继续吃饭。

“你倒是说句话啊?”苏敬急了。

“食不言寝不语。”李木杨怼了回去。

一旁的醒儿和芸儿捂嘴偷笑。

“关我屁事!”

苏敬气愤的起身,刚想出去,就见李淳风从悲田坊外走了进来,苏敬站在屋门口便幸灾乐祸的笑了起来。

他以为李淳风离开悲田坊了,没想到又回来了,看着架势还会继续缠着李木杨的。

李木杨看到李淳风就头大了,郁闷道:“淳风兄,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跟你说过了你就别打我主意了”

李淳风进屋就一屁股坐下了,问道:“李木杨,我最后问你一次,给你两千两金子,你去不去?”

“不去!”李木杨毫不迟疑的答道。

“好!”李淳风卷了卷袖子,对醒儿道,“给我盛饭,饿了。”

醒儿咧嘴:“你是悲人,去那边吃”

“不懂事的丫头,我乃那啥知道了吧,快去盛饭!”

醒儿一脸困惑,陆元子碰了碰她,醒儿这才噘着嘴去盛饭。

苏敬蹲下来低声道:“李淳风道长,要不你给我一千两金子,我跟你去长安,我是药师啊,我也会治病的”

李淳风咧嘴一笑:“你给我金子我也不带你去,你是巴不得去长安找你妹妹呢!”

“呸,我哪也不去,我就在洛阳等我妹!”

苏敬甩甩袖子走了。

第172章 光业会

时间到了小年,过年的气氛越来越浓烈,洛阳城内的百姓开始采办年货,由于官府会提前三天放假,各路官员们也开始做放假前的准备。

安业坊南三里的一所小院,外表看上去并不起眼,一排正房,一排倒座房,两侧厢房,规规矩矩的正方形院子,而这里就是光业会的总舵。

到了傍晚,一盏红灯笼在门口挂了起来,从下午开始就已经有人陆续来到这里。

倒得此时,屋内已经聚集了三十来人,他们便是光业会的五大分舵主和二十五堂堂主。

今晚总舵主在这里召开聚义大会,据说主君会亲自参加这次会议,这个消息让大家都精神抖擞。

以往开会只有总舵主召集分舵主,下达命令后分舵主再下达给各个堂,可以说很多堂主都没见过总舵主,而这一次不仅能见到总舵主还能见到主君,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

但也好奇会有什么重要任务需要主君亲自下达命令。

元千娇是这里唯一的女性堂主,此时也是女扮男装,但大家都知道她是女子,时而挑逗她几句,她也只是给对方个白眼,并不真的生气,毕竟没人会说太过格的话。

她懂得如何跟这些人接触,如果过于随和或者扭扭捏捏反倒会让一些人打她的主意,所以她就不冷不热的与这些人周旋,基本上在旁人心中保持着冰山美人的称号。

即便如此,美人再冷,也有人想将她融化,毕竟在有的人心中你未嫁我未娶,郎才配女貌,这也是天经地义的事,何况大家都在一个帮会,这也是缘分啊。

而元千娇对于这些人却是没有一个看得上眼的,或许在她心里就没想过会嫁给谁,她想的只有报仇。

报仇就离不开这个帮会,所以还不能惹了别人,那么与这些人相处拿捏好分寸也是麻烦事。

总舵主和主君还没有到来,五个分舵分成五张桌子,有人跪坐,有人盘腿,也有人四仰八叉的靠在墙边,屋内说话声此起彼伏,但也都在尽量压低声音。

两名厨娘送上来茶水和点心,让大家顿感意外,以前开会可没有这个待遇,都是匆匆赶来匆匆离去,看来今天主君在场,总舵主都大气了许多。

“舵主,你说主君是个什么样的人?”元千娇问黑豹,在这些人当中她跟黑豹比较熟悉,也是接触得最多。

“我也不知道,从没听总舵主说过主君的情况。”黑豹答道。

“多大年纪也不知道?”

“不知道,总舵主今年四十多岁,估计主君怎么也得五十来岁了吧。”

邻桌的舵主飞鹰接话道:“我估计得有百岁以上,与那王远知差不多,都是隐世高人!”

黑豹道:“也有可能,前日总舵主还说过,他说主君是个懂得筹划之人,前些天王玄应拦截陆元子那事,就是主君使了个小计策就阻止了王玄应。”

飞鹰点头道:“是啊,如果那日你们与王玄应硬碰硬恐怕我今天就见不到黑豹大哥你了。”

“为什么主君一定是百岁老人?”元千娇有些不解的问。

“那还能是风流倜傥的公子啊,喂,百合,你该不会是想把自己嫁给主君吧?”飞鹰早就对元千娇有意思了,无奈元千娇对他无意,所以话里有了点挖苦的味道。

黑豹朝飞鹰摆了摆手,不让他胡说八道。

元千娇白了眼飞鹰:“飞鹰大哥若是能将段达抓来,让我亲手杀了他,我就嫁给你。”

“段达如今都被你吓成惊弓之鸟了,比王世充还难抓。”飞鹰挠了挠头,叹了口气。

说话间,帮会执事喊道:“有请总舵主与主君!”

屋内众人连忙起身,鸦雀无声,目光殷切的看向里屋的房门。

房门缓缓拉开,出来一高一矮两人,矮个子戴着黑色面具,大家都知道这是总舵主,而他身后跟进来的高个子戴着红色面具,应该就是主君了。

只是从外表看主君似乎很年轻,一袭白袍,身材颀长,步履轻盈,举手投足间都在彰显着一种年轻的气息。

“大家请坐。”主君朝众人按按手,虽然听得出声音是在故意压低,但也很干净。

众人委实有些错愕了,没想到主君真是个年轻人。

还有人朝元千娇撇了撇嘴,似在嘲笑她。

元千娇有些愕然的愣了愣,虽然主君带着面具,但她忽然间有了一种似曾相识之感,而那声音似乎听过,但很明显主君是在压着嗓音说话,想不起来在哪听过这个声音。

“都坐吧。”总舵主又补充了一句,这次大家方才坐下。

主君坐在了主席位上,总舵主坐在侧位,在众人眼中平时说话处事果断狠辣具有威严的总舵主此时对主君也是毕恭毕敬。

即使是与总舵主比较熟悉的五大分舵主也不了解主君的背景,只知道总舵主也是为主君效力,主君就是整个帮会的神。

“今天跟大家碰面别无他事,权当彼此熟悉一下,还请不要怪我戴着面具,只因眼下的局势身不由己,不过,相信不久之后,我就会以真面目跟大家见面。”

主君的话说的很客套,但众人却不能当客套话听。

一人道:“主君自当以安全为重,大业为先,岂能与我等并论。”

众人随声附和。

主君点点头道:“感谢兄弟们的好意,可是你们也要注意安全,不要做无畏的牺牲,要谨守帮规。”

“遵命!”众人齐声拱手道。

“再有,眼看就要过年了,想必大家手头都有些紧了,所以我要给每个分舵十两黄金,大家分发下去采买点年货,过个好年。”

十两黄金就是一百两银子,分到每个人手中就是每人一贯钱了,虽然不能这么分,舵主和堂主都是拿大头的,但这也不是小数目了。以前总舵主都是扣着省着的发钱,还是主君大气,一甩手就是十两黄金。

众人面露喜色却不敢过于表现,偷偷看向总舵主,总舵主只是在那垂目看着地面,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173章 你留下

虽然是快过年了,但作为反郑的光业会怎么可能会有放假的一说,最起码也该做点什么事恶心一下王世充,让王世充过不好年吧?

屋内寂静片刻,一人道:“主君,有事尽管吩咐,属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主君摆摆手道:“无须多虑,眼下的确没什么事,给你们分钱就是让你们过个安稳年,朝廷过年都会放假的,咱们从今天起,也放假了,不过,年后你们会很忙碌的,到时候我再给你们下达任务。”

众人见主君说的很真诚,这才相信是真的只发钱没任务,而且可以放松的准备过年了。

总舵主将五十两黄金摆在了桌面,五个分舵主依次上前领取,二十五名堂主也都是面露喜色。

发完钱主君也是很高兴的说道:“那么,诸位的心中愿望都是什么,说来听听,今天我也是想更多的了解大家。”

“效忠主君!光复大业!”众人异口同声。

主君明显怔了怔,随后笑道:“好,这一点毋庸置疑,只是我想问的不是这个,大家不用紧张,虽然我们的口号是光复大业,但是说实话,诸位在大业年间也未必都过着好日子吧,就是说说加入光业会之前你们心中所想,哪怕你说是为了吃饱了不饿,也可以的,不用有什么忌讳,尽可大胆的说出来。”

屋内一时间又静了下来,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明白主君到底是什么意思,也自然没人敢说实话。

见没人敢说话,总舵主道:“想什么就说什么!”

总舵主的语气依然是果断坚决,还带着一些不耐烦。

这才有一人开口道:“入会之前的皇泰元年,我是黄门侍郎,只因与当时的太尉王世充发生过争执,被王世充陷害入狱成为死囚,是总舵主将我从大牢中救了出来,当时我想的只有知恩图报,所以我只想誓死跟随总舵主,誓死效忠主君!”

又一人开口道:“我是从江都过来的,王世充在江都任太守时,他们王家人目无王法占我田地,还打死了我的母亲,我来洛阳就是要找王世充报仇的!”

还有一人道:“我是从荆州来的,那食人魔朱粲将我们全村的人都杀了,我是来找他报仇的!”

随后大家都纷纷道出了心中的苦闷,有的是要找朱粲报仇的,有的是找王世恽报仇的,还有一个从少林还俗的和尚说是要找王仁则报仇的,因为王仁则杀了他的师父。

可以说这些人基本都是心中有仇恨的人,而黑豹说的却是想要做一番大事业,推翻昏庸无道的朝廷。

飞鹰说他要当侠客,劫富济贫,专杀贪官污吏。

最后说话的是元千娇,她只是低声说了一句:

“我只想杀段达。”

大家都知道这话是她的口头语,总是放在嘴边,平时别人问她一个女子为什么要入光业会她也是这么说,又或者见她发呆时问她在想什么,她的回答也是“杀段达”。

所以此时大家听到她这么说也都没什么奇怪的,只是那边的主君似乎明显动了动身子,看向元千娇的方向。

“那边的那位,你往前坐坐。”主君招手道。

元千娇坐在最里面的角落,光线很暗,油灯几乎照不到她的脸上,若不是她说话了,很少有人注意到那里还坐着一个人。

大家都看向元千娇,元千娇这才起身往前走了两步,再次跪坐好,只是有些微微低头。

“抬起头来。”主君道。

元千娇缓缓抬头,却也是不敢直视主君,油灯下露出一张俏丽的脸庞。

“你是咳咳,”主君似乎有些惊愕,随后又咳嗽一声,道:“哦,你是女的啊?”

元千娇连忙答道:“回主君,小女子名叫百和,第二十五堂堂主。”

“哦,百和堂主,嗯,不错,不错。”

主君似乎很满意的点点头,随后瞄了眼一旁的总舵主,总舵主依然垂目。

这一句“不错”在众人心中产生了些许的异动,大家都是男人,虽然元千娇女扮男装,但她的美貌还是有目共睹的。

主君一眼就认出她是女人,随后便说“不错”,很明显这就是在夸她漂亮的意思,那么,主君这是相中百和了?

而且,主君望向总舵主的眼神也很直白,就是在告诉总舵主,这个女堂主他要了。

可惜,在众人心中比较不解风情的总舵主果然跟个木头人似的,只是低头看着地面,一句话也没说。

一时间屋内的气氛变得有些诡异了,有的人为百和感到高兴被主君相中了,有的人心里酸酸的,以后不敢再打百和的主意了,有的人则替总舵主着急,你倒是说句话啊,这都三更半夜了,主君也是孤枕难眠不是?

果然,片刻之后,主君道:“今晚就到这吧,大家都找房间各自休息去吧,明早再离开,我也不回去了,今晚就住这里了。”

主君说完看向总舵主,总舵主起身道:“大家都散了吧,年后初五再次议会。”

就在大家起身准备离开时,主君忽然开口道:“百和堂主,你留下。”

一句话如同炸雷,刺激着每一个人的神经,似乎所有人的脚步都顿了一下,随后又装作什么也没听到继续往外走。

元千娇刚想站起来,听到这句话身体顿时萎了下去,脸色也白了,三更半夜将自己留下,不用想也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了。

元千娇紧张的望向总舵主,在她心中虽然不认识总舵主,但总舵主终归是她的救命恩人,所以此时将希望寄托在了总舵主身上,希望总舵主能为她说句话将她带走。

未曾想,总舵主头都没抬就往外走,如同没听到主君的话。

众人都沉默不语的往外走,目光都不约而同的看向元千娇,有人嘴角噙着笑,有人眼中是同情,有人带着淡淡的忧伤,有人朝她竖起大拇指。

飞鹰走到元千娇身边略带讽刺的口气:“你的梦想成真了。”

黑豹走到元千娇身边,拍了怕她的肩膀低声道:

“懂点事,好好服侍主君。”

第174章 抉择

堂屋内,只剩元千娇与主君二人。

元千娇跪坐榻上望着地面,整个人有些惶恐不安着。

这种惶恐并不完全是惧怕什么,都说一个人如果连死都不怕了,那么也就没什么可怕的了,可是这种话只说对了一半,对于一个女子的确有比死还可怕的,那是什么,就是失去清白。

如果说此时元千娇的惶恐是怕自己失去清白,那么也只是说对了一半,她有比失去清白更可怕的。

那是什么?就是抉择上的错误。

如果得罪了主君,这个帮会她就无法再呆下去了,那么她杀段达的希望就彻底破灭了,按照她以前独来独往的刺杀注定是失败的。

如果不想得罪主君,那么就如同黑豹说的那样,“懂点事,好好服侍主君”这意味着她将失去清白。

可是失去清白就真的能杀了段达吗?这也是不一定的事。

孰轻孰重,如何抉择,最终会不会后悔,才是她心底最怕的事。

短暂的寂静,元千娇思索着各种可能,那边传来主君毫无温度的声音:

“跟我进来吧。”

元千娇努力抬眼,就见主君端起茶壶和茶碗进了内屋,步履轻松还带着一丝霸气。

元千娇望着那背影又是纠结了片刻,方才迈出脚步,进入内屋。

屋内四盏油灯,光线柔和,主君摘掉红色面具放在一旁,盘腿坐在蒲垫上,背对着门,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口中发出吸溜的声音,似乎很陶醉似的。

一杯茶水都能让他喝出了肉的味道,至于么。

元千娇在心里腹诽了一句,她知道此时的主君不再是刚刚高高在上的主君了,而是一个正常的男人,一个有浴望的男人,而且还会是个及其贪婪的男人。

曾经她想过多次,这个神秘的光业会主君会是个什么样的人,或是老人或是中年人,也有可能是个年轻人,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主君的人品如何?

她的命是总舵主救的,她能感觉到总舵主为人正直义气,而且应该是前朝与父亲认识的人,那么主君会不会也认识父亲?

她一直觉得主君无论多大年纪应该是个很正派的人,此时她彻底心寒了。

“为什么女扮男装?是不是在帮会里有诸多不便,想要自己像个男人。”主君开口了,只是依然背对着她。

“谢主君关心,大家对我还算照顾。”

元千娇回答得比较含糊,她还没有摸透主君的思维,不敢轻易做出是与不是的回答。

“过了今晚,就不会有人对你有非分之想了,你是不是应该感谢我啊?”

这可真是个不要脸的说辞,元千娇抬了抬下巴,咬了咬唇,没回答这句话。

“怎么?不认可?”

男人咄咄逼人。

元千娇深吸一口气,道:“认可,主君是运筹帷幄之人,只是属下愚昧,需要点时间分析罢了。”

“呵呵,”男人又是一笑,“从你的语气里听出了一点不甘心的味道,可是据我所知,你为了杀段达是可以付出一切的,不是么?”

付出一切?这就是次果果的试探了,元千娇闭了一下眼,再次睁开,咬了咬牙道:

“是,只要杀了段达,属下什么都肯做!”

元千娇抬了抬下巴终于做出了选择,其实她也别无选择,鬼知道这个主君是个什么样的人,如果自己不从,没准还会被他霸王硬上弓,到时候就是鸡飞蛋打了。

在她觉得主君的武功一定在总舵主之上的,还不如自己主动一些,换个段达的人头。

认了,这就是命,等杀了段达自己就自杀,赴黄泉与家人团聚。

“嗯,很好,那么过来坐吧,咱们可以赤诚相待了,其实我更喜欢看你女儿身。”

男人的语气很是轻松的说着。

元千娇心里苦笑,赤诚相待?看我的女儿身?你还不如说次果相待,绕什么弯子!

既然决定了,就没必要扭扭捏捏了。

元千娇一咬牙,摘下发髻,一头黑发洒落下来,脱去外衣,长袴,布袜,只剩一身中衣,在油灯下身形妙曼修长。

玲珑的双脚踩在榻上,迈动步子来到男子的面前,跪坐下来,低着头。

她很想去看主君的脸,可是她不敢。

一是因为自己现在的样子她感到羞辱,二是因为主君一直戴着面具就是不想被人看到真容,她也不知道现在让不让她看,所以她便一直低着头。

烛光晃动,时间却如同静止一般,主君没说话,元千娇越发觉得火烧火燎般的煎熬,是死是活你倒是给个痛快啊

终于主君开口了,却是将元千娇吓得险些背过气去。

“元千娇啊元千娇,你真是头猪啊,为什么每次见到你都是要这样对我啊?”

元千娇的大脑一时间短路了,他在喊我什么?不是应该喊我百和吗?为什么喊我真名是这么的自然,如同相识已久的人?

其实她一直觉得这个声音很难熟悉,只是没多想,而此时喊她元千娇的这个声音更加熟悉了,不对不对,他怎么知道我的真名,不对不对,这个人是认识的才对。

不对不对

也就是几秒钟的短路,元千娇猛然抬起头,看向眼前的主君,随后,瞳孔放大,如同见鬼一般,发出一声惨烈的嚎叫声。

“啊啊啊啊”

静静的夜里,这一声嚎叫,估计整个巷子都能听到了。

很快,院子中各个屋内都跑出人来,看向主君的房间,说不准发生了什么事。

总舵主快步到窗前低声问道:“主君,没事吧?”

“哦,没事,刚才有一只耗子吓到了百和,现在没事了。”主君语气很淡定的答道。

总舵主朝众人挥挥手,大家又各自回屋了,只是无聊的夜里又多了一个话题。

起初他们还躺在被窝里聊百和会不会伺候人,百和平时总是那么清冷,估计肯定不招主君喜欢,也有人觉得主君不缺女人,干嘛看上了女扮男装的百和,还有人说他就喜欢这股子冰冷味。

此时,这一声惨叫后,他们的话题变了。

百和果然是个雏啊,主君真不懂得怜香惜玉啊

第175章 你是什么心态

“好啦,别哭了,好像我真把你怎么了似的。”

屋内,李木杨揉着额头劝说着元千娇,她那单薄的身躯伏在案几上抽泣着,像极了被侮辱的怨妇。

口中叨叨不绝的“为什么”“为什么”,仿佛全世界都在耍弄她似的。

李木杨承认他这个玩笑开的有点过了,但也有点冤,其实他说的“赤诚相待”“女儿身”这种话,如果只按字面意思来解释,那么事情就简单多了,谁曾想元千娇心里的压力这么大,直接就把衣服脱了。

到得此时李木杨更加了解了元千娇有多么想杀段达了,真的是什么都能豁出去,若说是仇恨蒙蔽了她的理性,还不如说长期压力下,仇恨变成了一种执念,这才是最可怕的。

他觉得有必要帮助一下元千娇,让她恢复到正常生活中来,否则她也会变成第二个海棠。

只是,此时的元千娇根本不听他的劝告,也听不进去,内心的五味杂陈没人能够理解。

她是下了多么大的决心,走出这一步,脱去了衣服,然而发现只是个玩笑。

在她认为离报仇又迈进了一步时,发现却是离的更远了一步。

上一次在陆家,她就骗过李木杨说屋内有老鼠,她使用了一次美人计,想让李木杨将段达请出来,那次李木杨就拒绝了。

所以在她觉得,李木杨是不会帮她报仇的,这个男人只是个医人,也是胆小怕事的医人

“不对啊!”

元千娇似乎相通了什么,猛然直起身子停止了哭泣,看着李木杨,

“上一次你不是主君,现在你是了,到底怎么回事我不问,但是,你现在有能力办到了,对不对,所以,你既然将我留下来,那么我就要陪你!而你,必须答应我,替我杀了段达!”

元千娇抬了抬下巴,视死如归的看着李木杨,抬手就要去解中衣,刚解开一个扣子,手就停住了,又开始纠结了。

李木杨也是有些紧张了,甚至都想上去拦住元千娇。

还好元千娇的手迟迟没有下去,片刻,又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呜呜呜,不行啊,你是元子的男人啊,我,我呜呜呜。”

“下不了手是吧?”

李木杨替元千娇说出了心中的苦闷。

“嗯嗯嗯”元千娇趴着桌面点头,随后又摇头,又点头,又是呜呜呜。

李木杨也是松了口气,如果元千娇真的那么做了,他就真要担起这个责任了。

不是他不想帮元千娇,而是眼下的局势不适合,他不能因为杀一个段达而影响了自己的计划。

但也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劝这个苦命的女子了,他将元千娇留下来也是想给她一个新任务,顺便想跟她谈谈,没曾想她的心里压力竟然这么大。

李木杨也不劝解了,端起茶杯喝茶,让元千娇哭一会也好,也该释放一下心中的压力了,免得再想着对自己下手的事了

元千娇又哭了一会,缓和了许多,抬头又问道:“日后,我该怎么办啊?”

李木杨险些将茶水喷到元千娇的脸上。

“那个,你先告诉我是怎么加入这个会的吧?”李木杨咳嗽了两声转移话题,也是不想让自己再为元千娇对自己下手而自己怎么拒绝的事发愁了。

元千娇擦着眼泪答道:

“有一天夜里我混进了段达的家里,结果被段达察觉,是总舵主把我救了出来,后来我就入了这个会。”

李木杨醒悟的点头,果然是这么回事,当初元千娇被陆士季赶出陆家,他也觉得陆士季做的有些绝情,应该是陆士季一直让谭五暗中保护元千娇,也只有这样,在元千娇危机的时候谭五才会出现在那里。

只是这件事谭五一直没告诉他,这也是谭五的一个性格,在他觉得元千娇的事是小事,不必放在心上。

结果今天就出这么一出闹剧。

元千娇似乎想起了什么,问道:“总舵主到底是谁?”

“是谭管家。”李木杨答。

元千娇又是一惊,她一直觉得这个总舵主似乎认识她,但一直想不明白会是谁,她甚至都怀疑是前朝的某个将军,念在和她父亲有旧情的份上救的她,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谭五。

如果这样,就说明当初陆士季并非绝情的对自己不管不顾了,想到这里,元千娇心里又温暖了一些,自己闺蜜的父亲还是很关心自己的。

李木杨继续道:

“至于怎么回事一两句也说不清,我也不想告诉你,你只需要知道,陆伯伯只是不想你出事才让谭五救的你,但陆伯伯不参与帮会的事,帮会一直都是谭管家独立行事,嗯,以后基本上都归我管了,再有陆元子什么也不知道,暂时也不要告诉她。”

元千娇冷静了许多,再次抬头,眼巴巴的看着李木杨:

“李木杨,我求你还不行吗?帮我抓住段达,让我杀了他!”

“喊我主君。”

“主君,我求你了!”

“知道我是主君,你就应该懂得我的原则,我需要对整个帮会的安全负责,不能因为你一个人的恩怨而给大家带来危险,今晚的会上你也听到了,大多数人都是肩负血仇的,如果都像你这样,这个帮会成什么了,还有什么大业可讲?”

“可是,那你将我留下来干嘛?跟我逞威风吗?”

元千娇虽然懂得李木杨话中的意思,只是还是很不甘心,再次埋怨起李木杨。

“还不是为你好,毕竟帮会中光棍太多了,对你动歪心思的肯定不少吧,今晚之后大家都会说百合如今是主君的女人了,那么那些人也就放弃了歪心思的念头了,没准还会有人巴结你呢。”

李木杨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全是为你好,才留下的你”,然而元千娇就像看傻子似的看着李木杨,片刻之后说道:

“难道我就不能被人动心思吗?那些人中总会有一个人对我是真心的吧,难道我就不该找个男人吗?你是什么心态啊?”

“”

李木杨瞬间石化了。

是啊,他是什么心态?

“那个,其实我留你还是有别的事情的,咳咳”

李木杨转移话题,想说正事,元千娇却得理不饶人似的,双手撑着桌面喊道:“还有什么事啊?看我笑话啊,看我悲惨啊?”

“百合堂!”

李木杨猛拍桌面,

“我是主君,我要给你交代任务!”

元千娇险些爬上了桌子,此时咕咚一下坐了下来,低下了头。

第177章 除夕

时间到了除夕,也就是正元节,这是人们一年中最重要最隆重的节日,风俗也很多。

除了团圆饭之外,在除夕夜有一个重要的仪式叫做“驱傩”,人们通过吹笛击鼓来驱赶疫鬼,祈祷新的一年健康无灾祸。

“驱傩”结束后,就要放爆竹、点篝火,进行除夕守岁,守岁的意思就是一家围着火炉,谁也不睡觉,其乐融融。

第二天初一,也叫元正,家家户户都要喝花椒酒,以驱寒祛湿,换上新的“辟邪”桃符。

可谓是“爆竹声中辞旧岁,总把新桃换旧符”。

朝廷提前三天就已经放假了,在异地任职的官员也会赶往家中吃个团圆饭。

陆士季的二儿子陆谋道在年三十的一大早回到了陆家。

李木杨这一天也被邀请到陆家吃团圆饭,与陆谋道也是第一次见面,早就听说陆谋道是位饱读诗书的文人,在罗川县任县丞,八品官。

陆谋道与陆展鹏完全两个性格,说话处事彬彬有礼,还带回了妻子和两个女儿,两个女儿叫彩彩和双双,都是刚满三岁,她俩的到来为陆家增添了很多欢乐和过年的气息。

芸儿和醒儿陪着彩彩双双在花园中玩耍。

陆士季和徐氏在一旁看着,也是笑的合不拢嘴,徐氏身体恢复的很好,已经可以在院中散步了。

家的气息越发浓郁。

陆元子的笑容一直挂在脸上,许久以来她的精神压力太大了。

曾经的陆元子每天都在担心母亲的病情,每天在医馆为别的女人治病,同时也在积累经验,她希望有一天能找到治好母亲病的良方,直到李木杨出现了,李木杨神奇的医术让她看到了希望,然而,治疗方法又是让人难以接受,最主要还是父亲的一关,慈云师太圆寂后,她做出了一个荒唐的决定,带着母亲住进了悲田坊,还要求父亲与母亲和离,她打算治好母亲的病之后就让母亲出家为尼住进悲田庵,反正母亲都已经一心向佛了。

然而,最终的结局出乎她的预料,父亲不仅接受了李木杨的治疗方案,还不愿意跟母亲和离,在母亲病愈后还接回了家里,此时已然变成恩爱的夫妻。

所以此时对于她来说,是许久以来没有的快乐。

晌午过后,厨房那边便开始准备宴席了,晚宴要比平时早一些,吃完晚宴还要篝火燃放爆竹,全家人围坐火盆等到天明“守岁”。

花厅内,陆元子陪着两个嫂嫂聊天,聊的都是家长里短,左邻右舍的热闹事,陆元子偶尔也会讲一些悲田坊内的趣事。

陆展鹏的妻子柳氏怀胎十月,也就是这几天的事,可以说是喜上加喜。

李木杨则陪着两个舅哥聊天,这是他在这个世界过的第一个春节,虽说陆家不是他的家,但也有了家的感觉,在前世这种感觉是从未有过的,他很喜欢也很享受,如果有一天能遇到河南王妃--这个世界上的母亲,那么他觉得他的人生也算完美了。

本来陆元子是邀请海棠一起来过年的,李木杨没有同意,他觉得海棠不喜热闹,还总带着黑面纱,大过年的影响温馨的气氛,再有海棠在哪都是一样,除了看星星就是看地面。

眼前的这兄弟二人一年没见面了,此时坐在一起似乎没什么可说的,应该是与他们二人性格有关。

陆展鹏一心想当官,却只能当个坊正,而他弟弟却是个八品县丞,他心里有些不舒服,偶尔还会说弟弟两句,想要教他为官之道。

陆谋道起初还虚心听了几句,可是陆展鹏说着说着就变了味道,告诉她如何阿谀奉承,如何找准后台,如何巧妙送礼之类的,陆谋道就开始反驳了。

眼看二人就要吵起来了,李木杨便告退出去了,他可不想给二人拉架,再说,或许没他这个外人在,二人也打不起来。

李木杨来到院中便帮着阿古他们搬竹竿。

这些竹竿是准备用于晚上燃放的,由于竹竿中间是空心的,所以点燃遇热后会炸开,会发出劈啪的炸裂声,也就是“爆竹”的意思,燃放爆竹的寓意就是驱除山鬼和瘟神。

此时还没有用火药做爆竹的,大概是宋朝时才有的。

火药作为祖国的四大发明是在晚唐时期,而且发明人就是炼丹的道士,顾名思义,这是一种药。

古往今来帝王贵族们沉醉於神仙长生不老的幻想,驱使一些方士道士炼仙丹,在炼制过程中逐渐发明了火药的配方。

早期的火药是用琉璜、硝石,研成粉末,再加皂角子一起烧炼而成,后来,成为了战争用品。

但几乎不具备爆炸的威力,只是用于纵火,需要借助于弓弩等机械力发射,后来人们在普通的羽毛箭上绑上一个火药筒,点燃引线后借助于火药燃烧的燃气产生的反作用力,使羽毛箭自行发射,这就是古代的火箭。

而李木杨已经开始偷偷研制火药了,但他最终要做的是具有爆炸威力的炸药。

他打算采用蓖麻油,木炭、硝石粉、硫磺粉等制造出硝化甘油炸药,也就是最早的土法炸药,比黑火药强大的多。

炸药中的硝石粉、硫磺粉等原材料都属于药材,在药房就可以买到,但真正起到威力作用的却是这个时代没有的东西---棉花。

将普通棉花无烟硝化,即成“火棉”,“火棉”是当代最常见的枪炮发射药,是大部分子弹、炮弹、最常规的发射药、火箭弹推进剂以及部分烈性炸药的基本成分,现役的枪炮发射药有单基、双基、三基等,但火棉都是其中最基本的一基。

无烟硝化棉的生产,就是用优质天然棉花和浓硝酸等反应制成。

这个有些复杂,在这个时代不可能实现,不过,对于李木杨来说再简单不过了,因为医疗环就可以提供成品医用硝化棉。

虽然不能大批量生产,但也足够了,李木杨并没有打算将这种发明投放在这个时代,那样只会让战争更残酷。

他想发明火药的理由就是,有总比没有强。

第178章 头盆不称

快到晚饭时,杨月娥来了,她是被陆家邀请来的。

由于王世辩终究是皇家的人,除夕夜注定是要带着家人去皇宫陪皇上过年的,所以杨月娥这个外室只能一个人过年,比较孤单。

此时的民风的确很淳朴,左邻右舍也常有聚在一起过年的,守岁的夜是难熬的,所以人越多越热闹。

杨月娥看到柳氏的大肚子也是乐的合不拢嘴:“看这肚子肯定是男孩!”

柳氏苦笑:“不管男孩女孩我只想早些生下来,闹腾死我了。”

“别胡说,必须是男孩,”那边陆展鹏不高兴的喊道。

柳氏苦着脸道:“郎君,若是生个女孩,你不会是要把我扔出去吧?”

陆展鹏冷哼一声没说话,那表情有种你看着办的意思。

柳氏委屈的撇撇嘴。

“别听他胡说,别看姑姑我没生过孩子,但见过的多,我觉得你这个肯定是男孩,元子,快给你嫂嫂把脉看看。”杨月娥胸有成竹道。

陆元子为难摇头:“我真的不懂啊。”

她若懂早就把了。

“笨!”杨月娥指了指陆元子,转头就喊李木杨。

李木杨小跑过来,听说让他把脉看男女,连连摇头,说看不好男女。

“权当打发时间了。”杨月娥硬拉着李木杨给柳氏把脉。

李木杨实在无语了,哪有拿这种事打发时间的,如果是男孩大家皆大欢喜,如果是女孩这个年怎么过。

因为没人知道李木杨给把脉就能真的断出是男孩女孩了,可不是玩笑。

以前李木杨装傻充愣时喜欢给孕妇把脉看男女,那也是消遣那些孕妇,后来他就再也不给人看了,虽然看胎儿的性别对于他来说只是一搭手的事,但他怕这个名声传出去之后,他就成了古代人体b超机了。

拗不过杨月娥,只好给柳氏把脉,陆展鹏兴奋的守在旁边等着结果。

李木杨把了好一会脉,表情有些茫然的看向陆展鹏,陆展鹏脸色一黑,看李木杨的表情可能是个女孩

“是男孩。”李木杨点点头。

“就是嘛,我说是男孩就一定是男孩,爹,李木杨都说了是男孩,您老就要抱孙子啦!”

陆展鹏兴奋的手舞足蹈着,那边陆士季也是高兴的直点头,他何尝不想抱孙子,而且他很信李木杨的话。

李木杨犹豫了一会,又对柳氏道:“过了今晚,要不嫂嫂就到悲田坊去等着生产吧?”

“滚!”陆展鹏又不愿意了,“我儿子怎么能去那种地方出生,李木杨你小子想赚钱想疯了,连我的钱你都算计!”

大家都知道悲田坊现在名声很大,经常有病人去住院或者看病,悲田坊的收费不比医馆低,所以也很赚钱,权当李木杨是想多赚一份钱了。

陆元子扯了扯李木杨的衣角,李木杨叹了口气,跟着陆元子来到花厅外的角落。

“到底怎么回事?”陆元子问,她不信李木杨是为了赚钱,一定是嫂嫂的身体有问题。

李木杨蹙眉道:“头盆不称。”

“什么意思?”

“怕是要难产。”

“”陆元子惊恐的捂住嘴。

李木杨道:“千万别说出来,产妇不能有心里压力否则更危险。”

陆元子连连点头,此时也明白了李木杨让嫂嫂去悲田坊的目的,因为她记得李木杨说过关于接生的事,也讲过骨盆在生产中的重要性,李木杨就是怕发生意外,在悲田坊可以抢救。

可是这些话不能告诉嫂嫂,又该如何劝她去悲田坊?

二人正发愁着,杨月娥也悄悄的过来,他也觉得李木杨不正常,不该平白无故让刘氏去悲田坊,所以也来打探情况。

当听说怕是要难产时,杨月娥脸色顿时白了,只要难产基本上就得死一个,就是说大人或者孩子注定要死一个,也有两个都保不住的。

回头看了眼屋内的柳氏,杨月娥基本断定柳氏死定了,因为陆展鹏想儿子想疯了,一旦出事肯定是保孩子不保大人的。

想到这些,杨月娥抽了自己一个嘴巴,真是欠啊,好端端让李木杨把脉干嘛,这年还怎么过。

转而又是一想,诧异的看向李木杨:“你怎么连这个都能看出来啊?”

李木杨无奈的白了她一眼,没搭理她。

“贤侄,你是不是有办法?”杨月娥殷切的看着李木杨。

“办法是有,不见得管用,不过最好是去悲田坊生产,一旦出现意外可以试试。”

李木杨并没有把话说的太满,生孩子的事不像是得了实病,随时都有可能发生意外的变化。

倒得此时杨月娥也明白了去悲田坊的目的,只是这话不能告诉柳氏,只能过了今晚再想办法劝她了。

眼下只能保持冷静,装作若无其事了。

晚宴开始,几名下人吹笛击鼓来驱赶疫鬼,祈祷新的一年健康无灾。

晚宴结束后,大家围坐火炉旁开始守岁,到了子时,人们纷纷起身,晚辈给长辈行礼,奴仆给主人叩头,大家说一些拜年的吉祥话。

随后就开始燃放爆竹,没有火药的爆竹也没有多大的响声,但贵在清脆。

陆家大院响起了第一声爆竹声,也不知道阿古从哪找来的一根竹竿,这根竹竿竟然比以往的都要响亮,结果这第一声响,都给大家吓了一跳。

有人谩骂阿古,阿古却很得意,觉得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

可是,屋内传来一声高亢的喊叫声,将众人又是吓了一跳。

柳氏可能是被这一声爆竹声吓到了,产生了宫缩,看样子这是要生了的意思。

屋内顿时混乱起来,忙碌着让刘氏进里屋待产。

陆元子惶恐的看了眼李木杨,便跑去帮忙。

李木杨也瞠目结舌着,没想到这就要生了,都说女人生孩子预测是没用的,只是这个年可是真的要热闹了。

除夕夜生孩子,苦了接生婆了,还好陆家不差钱,给出的钱足以抚慰她们受伤的心灵。

不管怎么说,这些产婆的人情味还是很浓的,即使是穷人家这个时候生孩子也不能不管的。

一年当中产婆几乎是随时随刻都是待命状态。

第179章 保大还是保小

陆家上上下下忙碌起来,为接生做准备,产房就设在了花厅旁的暖阁,来了三个产婆,其中一个是李木杨认识的张婆子,比较有经验的产婆。

陆元子也要进去帮忙,陆展鹏连连点头让她进去,陆元子进去后,陆展鹏便跪坐地中间,双手合十求老天保佑生个男孩。

陆士季和徐氏也在另一边等着,即担忧又兴奋。

陆谋道的妻子吴氏性格比较内向,虽然生过两个孩子但也不敢进产房,就在外面跟杨月娥坐在一起,略带兴奋的等待着,在她觉得这是喜事。

可杨月娥却心神不宁着,时而望着地面发呆,时而偷望着李木杨。

此时的李木杨靠在门口的位置,看着屋檐下的沙漏,估算着时间,时而能听到隔壁院落传来阵阵爆竹声。

他不是专业的妇产科医生,但对于妇产科的手术他还是没问题的,在战区时剖腹产手术隔几天就会做一次,以他的判断柳氏很难顺产出来,这种情况一般都是剖腹产的。

可是,头盆不称也是分级的,柳氏的毕竟属于一级,尝试顺产也是可以的,但尝试时间不能超过三个小时,否则胎儿就会发生窘迫。

话又说回来,他对于顺产接生的确没什么经验,那个张婆子是个很有经验的接生婆,接生上往往经验比理论指标更具有人性。

所以他选择不去理会产房内的情况,但愿古代的接生婆会有更好的办法解决这个难题,这不是不可能的,因为现代人娇气,而古代人更务实一些,说白了就是果断,手狠。

他现在所能做的就是守着时间,如果时间超过两个小时就会有危险了。

事情也的确朝他担忧的方向发展,产房内的哀嚎声越来越痛苦,时间也越来越长,就说明越来越危险了。

等在外面的人包括家奴也都觉得时间有点长了,脸色都渐渐的变得只剩担忧了。

阿古像个黑夜里的大猫,从墙根爬到门口,爬到李木杨的身下,苦着脸抬头问道:“公子啊,小的是不是惹祸了?”

不知是谁埋怨阿古将柳氏吓到了,否则柳氏不会在今晚生产。所以阿古才觉得自己惹祸了。

李木杨揉了揉阿古的头,安慰道:“不怪你。”

阿古鼻子一酸抽泣起来,还打了自己一个嘴巴。

李木杨无奈的叹了口气,转头看向产房。

时间到了丑时,两个小时过去了,张婆子满手是血的跑出来了,声音嘶哑的喊道:

“难产!保大还是保小?”

这可真是一句经典的台词。

在后世的老套电视剧中时有出现,会有一名医生跑出来问家属保大还是保小,然后让家属签字,其实这种情况是不存在的,如果真的发生了难产的危险情况,医生也不会直接询问家属保哪一个,这不符合人道主义原则,也不符合基本的医疗原则。

但是,在古代,这句话却是真实成立的,也是产婆能够办到的。

所谓“保小”,说简单些就是强行割开产道取子,产妇犹如动物一样,任人宰割,以保证不伤到胎儿为标准,产妇注定死亡。

而“保大”则是另外一种做法,就是用剪子钩子之类的利器将阻碍婴儿产出的头或手臂腿脚剪断,让婴儿顺产出来,婴儿也基本死掉了,但这个方法极少使用,因为产妇最终还会因感染或大出血而亡。

所以在古代,遇到这种问题,一般都会选择保小。

“难产!保大还是保小?”

张婆子的这句话如同炸雷一般,将所有人都吓傻了。

此时产房内柳氏的哀嚎声已经小了很多,而陆展鹏的哀嚎声却响了起来,让他选择他真的说不出口,唯有嚎叫了。

其他人也是慌了神,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怎么就变成了保大还是保小了?

此时,陆元子跑了出来,一把抓住李木杨带着哭腔问道:“怎么办啊?”

李木杨也是无语,里面什么情况他也不知道,能说什么。

“大兄,让李木杨进去接生吧?”陆元子喊道。

“放屁,他也不是接生婆让他进去有个屁用啊!”陆展鹏也是急昏了头脑,直接大骂自己的妹妹。

陆士季问道:“贤侄有什么好办法吗?”

李木杨道:“我也不敢说,还需要看看里面的情况,如果实在不行可以剖腹产,就是切开子宫取出孩子。”

“人不会有事?”

“不敢百分百保证。”李木杨摇头。

“我相信他能行的,快让他进去吧”陆元子焦急的拉着李木杨。

李木杨看向陆展鹏,这种事还得陆展鹏同意才行。

毕竟柳氏的家人都不在这里,只有陆展鹏算是最有决定权的。

“不行,我不同意,他是男的啊!再说了他敢保证母子平安吗?”

陆展鹏终归还是有些封建,无法接受一个男的给他媳妇接生,就算死了也认了,随后对产婆喊道:“保小!”

那边陆士季闭上了眼,深深的叹了口气,这种事他这个当爹的也无法过多的发表意见,或许这就是柳氏的命吧。

张产婆如同接到圣旨一般,露胳膊挽袖子就要进产房,却李木杨拦住了。

“张婆,你就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在李木杨觉得顺产的可能性还是有两层把握的,加上张婆子的经验或许还是有希望的,他记得那次安胎药事件中,张婆子通过胎儿的尸体就能看出胎儿的死因,足以说明这个张婆子不是一般的接生婆了。

“哎呀,我是真没办法啦,孩子的头我都摸到了,可是就是出不来啊,我们两个人都骑在肚子上了也压不出来孩子啊,再压下去孩子就该死啦!”

“你是说你都见到孩子的头了?”李木杨诧异道。

“是啊,孩子的头也不大,可是产妇没力气啦,就跟死猪一样,我们也是白费力气啊”

“等等!”

李木杨转身就在怀里掏着,其实是在从医疗环取东西,很快将一只小药瓶放在陆元子的手里,在她耳边低语几句,随后对张婆子道:

“大小全保!继续接生,再尝试一刻钟的时间!”

第180章 你就不会点别的医术吗

李木杨给陆元子的是缩宫素,缩宫素一般都是静脉滴注的,但是这里人多眼杂李木杨也无法进去,而陆元子也无法静脉滴注,但还有一个办法就是滴进鼻腔经鼻粘膜吸收,效果也很好,只是时效只有二十分钟。

如果二十分钟孩子还是生不出来,那么孩子就会真的危险了,也只能剖腹产,但看眼下情况陆展鹏是不会让他进的。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产房内又传出柳氏高亢的哀嚎声,这是缩宫素起作用了。

没人知道李木杨给的是什么灵丹妙药,但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就是保住孩子,放弃柳氏了。

花厅内再次陷入寂静,只有焦急的等待。

就连一向冷静的杨月娥此时眼睛直直的盯着李木杨,在她觉得李木杨一定有什么好办法救柳氏,所以她只想看着李木杨的表情,希望从他的表情里看出希望。

而李木杨再次沉默着,靠着门框望着屋外的星空,不知为何他此时想起了海棠,海棠也一定是坐在屋顶,也在看着这片星空吧。

想起海棠,李木杨的嘴角勾了勾,似乎在笑,他这无意间的一笑,却让杨月娥捕捉到了,杨月娥顿时松了口气,看来柳氏有救了。

赶巧不巧的,柳氏的哀嚎声就在这时停止了,紧跟着一声清脆的婴儿啼哭声传出,众人连忙抬头看向产房大门,心情也是五味杂陈。

孩子出生了,那么柳氏如何了?

没人敢去问,即使孩子安全了,众人的心此时也是难受的。

不一会,陆元子抱着孩子出来了,望了望众人,抽泣道:“孩子没事,嫂嫂也没事!”

屋内一阵谢天谢地的感叹声,陆展鹏对着天不停的跪拜着,陆元子将孩子递给母亲,欣慰道:“是个男孩。”

徐氏抱着孩子和陆士季相视而笑,不管如何,这个时代还是很重男轻女的。

徐氏将孩子放在陆展鹏身边的地上,陆展鹏继续对天叩拜着,徐氏也是想让孩子跟着陆展鹏一起感谢苍天的意思。

陆元子扭头看向李木杨,却见李木杨没有丝毫的高兴,表情又变得紧张起来,扭头直直的看着产房的方向,陆元子的心不由得又沉了一下,难道还会出事?

杨月娥也是心里一紧,他怎么又这副表情了,不是说母子平安了吗?

果然,张婆子阴着脸出来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流血不止,我已经尽力了。”

一句冰冷的话将刚刚的喜悦瞬间扑灭了。

产后大出血在这个时代是很常见的,基本上孕妇都是死在了大出血上。

李木杨闭上了眼,他担心的还是发生了。

陆元子见李木杨这副表情,也瘫坐在了地上,大出血是真的没有办法了

而陆展鹏趴在地上喜欢着孩子,权当没听见似的。

杨月娥猛然站了起来,对着陆展鹏的屁股踹了一脚,踹得陆展鹏在地上滚了一圈。

杨月娥骂道:

“陆展鹏你就是个混蛋,孬种,你媳妇为了你生下个儿子,你却不管她的死活,你算什么男人,你看看孩子,这么小就没了娘,他是多么可怜,你媳妇更是可怜,好不容易怀胎十个月,到最后连孩子都没见过,就被你害死了,你真是个混账王八蛋!”

杨月娥是个性情中人,见不得男人欺负女人,更见不得女人为男人生了孩子,而男人却不管女人的死活,在她觉得如果一开始他让李木杨进去接生柳氏就不会死了,现在一切都晚了。

陆展鹏趴在地上,被杨月娥骂的头都不敢抬,他也是没脸抬头,心里有愧,不敢面对旁人,偏着头又看向刚出生的儿子,婴儿没有睁眼却朝空中挥了挥手,似乎让人抱似的,小嘴还努了努。

孩子这是在找娘呢!

陆展鹏“哇”的一声大叫,随后朝李木杨爬去,喊道:“李木杨,救救我媳妇啊!”

李木杨眉头皱的老高,依然闭着眼,没说话,看得出似乎很纠结。

众人都是焦急的看向李木杨,柳氏的生死就决定在他的手里了。

“李木杨,你倒是说话啊,还有没有办法救柳氏啊?”

杨月娥也是焦急的喊着。

李木杨缓缓睁开眼,道:“还有一个办法,就是”

李木杨顿了顿,

“摘掉,子宫。”

陆展鹏嘴角抽搐了一下:

“李木杨,你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我们陆家待你不薄啊,你摘了我娘的子宫,又要摘我媳妇的子宫,你就不会点别的医术吗?”

这话问的李木杨也是尴尬的挠了挠头,可是本来就是如此,即使现代大出血多数也是要摘掉子宫,何况柳氏的情况,生产这么长时间,摘掉子宫的可能性很大,所以他要先说出这个可能。

“你早干什么来着,现在活命要紧啊!”陆元子一把推开陆展鹏,拉着李木杨就进了产房。

两名产婆见进来个男的吓得叫了起来,陆元子二话不说将她们轰赶出去。

柳氏已经昏死过去,眼下最先要做的就是补血,李木杨先对柳氏进行了血型鉴定,是o型血,李木杨记得醒儿和芸儿都是o型血,连忙喊进来二人。

也就在这个时候,陆元子忽然想起一个重要的事情,就是这里没有手术器具,当她听说摘掉子宫可以保命时,所想的就是李木杨能够办到,人就有救了,此时才想起没有器具,如果再回悲田坊去拿时间怕是来不及吧?

陆元子刚想问李木杨,却见那边李木杨已经将用品摆在了一张案几上。

陆元子惊恐的捂住了嘴,李木杨来的时候根本没带任何东西,那么这些东西是哪来的?

虽然她跟李木杨在悲田坊行医几个月了,她也考虑过这种问题,只是她从没问过,只当李木杨那个大背包里都是这些东西了。

而这一次足以证实了她的猜测,李木杨身上的神秘远比她想象的还要离奇。

李木杨似乎已经察觉到陆元子的异常,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不动声色的给姐妹二人抽血。

他这一眼似乎也在告诉陆元子,保持冷静,不该问的别问。

第183章 正月初二的午后

正月初二一早,张昊来拜年了。

他毕竟在陆家仁和堂医馆做过坐堂医,此时来拜年也是应该的,当然他更多的是冲着李木杨来的。

张昊在主院走完过场便来到李木杨的小院,李木杨刚刚睡醒,正在小院打着太极拳。

张昊拿出一张纸神神秘秘的递给李木杨看,李木杨接过去走进屋内,坐下来看向这张纸,大概明白这是租房契约,是位于丰都市的一所门面,诧异的看向张昊。

张昊得意的笑道:“这家店面我租下了,一年的租金我都交完了,以后就可以在屋内卖地黄丸了,毕竟天气转暖后就会下雨,下雨天不适合在外面卖地黄丸”

张昊这段时间的确没少赚,他也看到了地黄丸未来的市场也会很大,而他心中一直有一个梦想,就是开一家属于自己的医馆,所以他租了个店面,一来自己可以继续当坐堂医,二来可以更方便的卖地黄丸。

“店名我都起好了,就叫圣医堂,我要继续将祖宗的医术发扬光大,也不枉我是张仲景第八代传人”

张昊眉飞色舞的讲着自己的梦想,却没有注意到此时李木杨眉头皱的老高。

片刻之后,张昊看向李木杨,喜悦的表情不由得僵硬了一下:“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吗?”

李木杨双臂抱肩,叹了口气道:

“张昊,我理解你有自己的梦想,可是,这种事你应该跟我商量商量啊?”

“多大回事还要跟你商量,你放心,费用我自己出,地黄丸的销售只会越来越好。”

“可我没打算继续卖一年啊!”

李木杨的一句话险些让张昊咬了舌头:“啊呃啥意思?”

李木杨放下契约揉了揉额头,其实他是打算过完年跟张昊说地黄丸销售的事,没想到张昊自作主张租下了门面,还交了一年的租金,此时只好跟他说出了心中的想法。

“我打算将地黄丸全城铺开,给各个医馆送货,你作为总销售负责指导和送货,销售价格提高五成,你的摊子也可以继续保留,但你不该租门面,因为半年之后李唐就会打来了,城内就会出现混乱,地黄丸这种补药不会有人买的,所以最多再卖四个月,我就会停产地黄丸,而你开医馆也是没必要的,城市出现混乱,会有更多的外伤出现,你觉得你能治外伤吗?”

李木杨的话简直就是一盆凉水将张昊浇个透心凉,刚刚的雄心壮志瞬间变成了泡影。

平心而论,他相信李木杨的话,只是这也太过残酷了,李唐真的会打来吗?地黄丸为什么要全城铺货?再有自己租了一年的房子岂不是赔了?他好不容易攒下的钱,打算来年大干一场,还没等干上,先赔了一半。

张昊一脸懵逼的看着李木杨,真希望李木杨是在跟他开玩笑。

李木杨拍拍他的肩膀:“你忽略了一点,最初我将地黄丸定位于补药,这类药品就不能局限在一个地方销售,以后你在丰都市作为总销售,西面的西市和北面的通远市都需要设置销售点,现在地黄丸的名声很好,打开别的市场就容易多了,之所以涨价,也是想最后再赚一笔,而且是只赚有钱人的钱,这就是乱世的定律,而且药材也会疯涨,这类补药没必要再做下去的。”

张昊点头承认,李木杨的说法是对的,只是他没有李木杨想的那么远,忽略了李唐还会打来的这件事。

真是应了那句话,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啊。

“不过,你也不用太难过,你租的这个门面我帮你转出去,你继续摆摊卖,辛苦点多赚点,记住多存粮就可以了。”

听了李木杨的话张昊感激得嘴唇直哆嗦了,谁说世上没有后悔药,李木杨就是他的后悔药,这辈子认识了李木杨简直就是遇到了大福星了!

“好了好了,快去推销吧,一个月内把地黄丸全城铺开,咱们再赚四个月钱,然后就收手。”

张昊感激涕零的朝李木杨躬身抱拳,擦着眼泪离开了。

李木杨无奈的叹息,不过也好,这个门面位置还不错,适合开米店,这样也省了他去找门面的时间了,直接交给杨月娥就可以了。

当然,前提是杨月娥能说服王世辩允许她开米店,这个难度是有,但也不大,以李木杨对王世辩的了解,只要不会伤及到皇家的权威,他都不会太阻挠的。

据谭五所说,含嘉仓屯粮百万,皇家不缺粮,就不会太在意民间的粮价,最在意民间粮价的是那些经销粮食的豪门贵族,当然皇家也会在乎那些豪门的情绪,所以不希望有人搅乱粮食市场,可王世辩不在乎那些豪门。

中午的时候,陆元子过来告诉他柳氏的情况很好,李木杨彻底放心了,这样的话晚上他就打算回悲田坊了。

陆元子道:“明天我回悲田坊当值,让许医师和崔雪放一天假出去玩玩。”

“也好,今晚我就回去,醒儿明天跟你一起去吧,不用陪我。”

“嗯,晚上吃全羊宴,你带个羊腿回去吧,海棠很爱吃的,再有悲田坊还有个客人呢,也不能慢待了人家。”

陆元子说的客人就是李淳风,想起李淳风李木杨就无奈的苦笑,他劝李淳风多次了,就是不肯回长安,非说丢脸不回去了,也是拿他没办法了。

但李木杨也很好奇李唐到底是哪个重要人物得病了,以他对这段历史的了解,只知道一个人,就是娘子军的平阳公主,大唐开国的功臣,历史上平阳公主的死很神秘,而且是以军队的仪仗来下葬的,别人都没有插手。

正月初二的午后,二人坐在小屋的门口闲聊着,聊天的内容也是断断续续,更多的是在享受这午后平静的时光。

陆元子双腿从地榻上垂下,还不时的晃了晃,李木杨则盘着腿,手指在膝盖上不停的敲打着,似乎在敲着某个韵律。

陆元子偶尔看看他的手指,偶尔看看他的脸庞,想起昨日他将自己揽进怀里的一幕,她又是多么希望永远那样被他拥揽着,可是,这个男人似乎有太多的事要做,有太多的迷无解。

陆元子嘴角带着一丝苦涩,眼角湿润了,偏过头去。

也就这一刻,一只大手出现在她的视线里,落在了她的肩膀上,随后身体被强有力的按向另一边,靠在了男人的肩上。

男人道:“静好的岁月,不会太远了。”

第184章 找上门

正月初二傍晚,李木杨一个人回到了悲田坊,刘主事还属于放假中,许医师住在悲田坊,所以就相当于他值班了。

海棠见李木杨回来了,嗖的一下从屋顶跳下来跑到李木杨身边,海棠穿着长衣长袴,这是陆元子费了好几天的时间才教会她穿衣服裤子的,此时海棠与常人无异,只是依然戴着黑纱。

黑纱下看不清她的表情,能感受到她的兴奋,分别两天而已,似乎很想李木杨似的。

李木杨晃了晃手中的油布袋:“烤羊腿,走,进屋吃去。”

屋内苏敬和李淳风喝着茶水聊着天,见李木杨回来谁也没搭理他,平时苏敬也是一个人生活,所以除夕夜他就来到悲田坊跟李淳风一起过的年。

这二人这段时间相处的很好,有种相见恨晚同命相怜的感觉。

“淳风兄,慢待了啊。”李木杨将烤羊腿放在了案几上,李淳风二话不说,连忙将茶壶撤掉换成了酒壶。

海棠见这二人吃羊腿,她就不愿上桌了,李木杨给她剃下一块肉放在另外一个案几上,海棠这才肯吃。

“你俩是不是欺负海棠了?”李木杨问道。

苏敬撇撇嘴,没搭理李木杨。

李淳风道:“我俩就是想看她长的什么样,怎么骗她她都不摘掉面纱,要么你劝劝她让我们看看?”

这二人从醒儿那听说海棠很漂亮,简直比画中的仙女还要漂亮,所以一直好奇到底有多漂亮,这两天就总想着偷看海棠,结果,海棠现在见到他俩就想躲得远远的。

若不是李木杨告诉她不要随意跟人打架,她早就把他俩裹进草席里了。

“你俩可都是老光棍,为你俩好,还是别看了。”李木杨很是得意的笑着。

二人吸溜着手指,相互看了眼,无奈的摇头,举杯喝酒,大有一种生不逢时之感。

这人比人气死人啊,李木杨有个洛阳城第一美人做未婚妻,身旁还有个神秘的仙女做跟班,而且这仙女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更主要的是那个未婚妻还不介意,还主动照顾这个小仙女。

两个老光棍喝着闷酒想着女人时,悲田坊的大门就进来了一个女人。

这名女子穿着一身淡绿色的短打,外面披着一件火红的披风,弄得跟庙里的王母娘娘似的。

女子进了悲田坊便左右看了看,随后看向正屋,大步走了过来。

苏敬和李淳风眼睛都看直了,这是哪来的大美人,不比陆元子差啊,眉宇间还带着一股子英气,简直是冷若冰霜美若天仙啊!

苏敬忽然有点恍惚,觉得这个女子似乎见过,却想不起在哪见过。

而李淳风简直就是恋爱的感觉了,两眼放光,呼吸加重,想要起身迎出去,又觉得哪里有些不对,看向李木杨。

李木杨蹙着眉,屁股动都没动一下,朝女子挥了挥手臂,示意请坐。

女子看了眼海棠,径直走到两个男人的桌旁坐了下来,李淳风刚想拱手自我介绍,就见女子坐下的瞬间从披风里拿出了一把长剑,“啪”的一声放在了桌上。

李淳风倒吸一口凉气,想说的话憋了回去,身子往旁边移了移。

女子也不客气,拿起小刀就从羊腿上往下剃肉,剃下一大块肉塞进嘴里,随后又拿起酒杯喝了一口。

苏敬和李淳风也看明白了,这是熟人,李木杨认识,只是不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李木杨也不介绍,他们也不好开口问。

李淳风拿起酒壶给女子倒了一杯酒,女子也很大气,说了句谢了,随后又是一口喝光。

李淳风试探成功,这才开口问道:“敢问女侠尊姓大名?”

“百合。”女子答道。

“好名字啊,百合女侠,鄙人李淳风,曾经游历四方,就喜欢侠肝义胆的侠客,这厢有礼了。”

李淳风端起酒杯给女子敬酒,女子也端起酒杯,二人仰头喝下,一旁的苏敬看傻眼了,心道,原来这个李淳风也是情场老手啊。

女子放下酒杯问道:“你是道士?”

“道号黄冠子。”

“那好,给我算一卦,多少钱?”

“呃这个其实吧,我不是江湖算卦的骗子,但我的确会测运之术,看在与女侠有缘喝酒的份上,给女侠免费算一卦,敢问女侠生辰八字?”

“别胡闹!”

那边李木杨插话了,而且语气有些严厉。

李淳风看向李木杨,有些不高兴了,谁胡闹了,本来就会算命的,我给女侠算命关你什么事等等,不对啊,这话好像不是对自己说的?

李木杨喝了一口酒又道:“吃完羊腿就回去吧。”

李淳风又糊涂了,这句话还是不知道对谁说的,正想开口,就听女子说话了。

“不回去了,以后我就住这了。”

“这里不方便。”

“没什么不方便的,这是悲田坊,我就是无家可归之人,你没权利赶我走。”

女子的语气很倔强,却也能从躲闪的眼神中看出一种心虚。

“你怎么没有地方住了?”

“人家不租我了。”

“那你可以去”

“去哪?”

女子歪了歪头,李木杨却是无语了,他想说去总舵,却不能说出口。

李淳风和苏敬似乎看明白了什么,相互对视一眼,这是外室找上门来了?

一定是李木杨在外面租了房子养着这个女人,现在没房子住了,所以找到这里了。

李木杨的桃花运可真是不浅的,不过,眼下似乎麻烦了,人家这是要赖这不走了,或者说就想找李木杨算账的。

占了人家便宜想不认账怎么行!

“李木杨,你不要这么无情嘛,人家都无家可归了,自然可以住在这里啦!”李淳风故作大义凛然道。

苏敬也跟着帮腔道:“是啊,醒儿的房间就空着呢,今晚就可以住那里嘛。”

苏敬说完指了指旁边的醒儿房间,女子回头看了眼,吸溜了一下手指,二话不说,拿起宝剑就进了那间屋子。

二人捂嘴偷笑,看到李木杨在那蹙眉,连忙无声的出去了。

到了外边,二人终于痛快的笑了起来。

“这回好了,明天陆元子来就有热闹看了!”

第185章 两个老光棍

悲田坊不同于别的衙门,除夕夜都有新来的流民,所以只能放三天假。

正月初三,悲田坊正式上班,一早,苏敬和李淳风便等在了院中,准备看好戏了。

他们觉得这个叫百合的女子来者不善,定是李木杨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所以找上门来了,那么势必不会只想做个流民,从昨晚住在醒儿房间就能知道,人家是要名分来了。

李木杨是吃着碗里的陆元子,瞧着锅里的海棠,随手还捎带个野味百合,让他们两个老光棍情何以堪。

所以两个老光棍就盼着陆元子早点来,也好看看碗里和野味之间碰撞出的热闹了。

不一会,陆家马车到了,碗里的来了。

陆元子带着笑容进了悲田坊,便与几位熟识的悲人打招呼,说着拜年的吉祥话。

李淳风和苏敬连忙迎上去拱手拜年:“陆医师,过年好啊!”

“二位过年好,家嫂生子,请吃喜饼。”陆元子与二人颔首回礼,便让醒儿给二人分喜饼,然后继续朝正堂走去。

苏敬拿着喜饼连忙挡在了陆元子面前,道:“陆医师,既然陆家有喜事,今天要么你就继续放假吧,我可以替你巡房”

“谢谢苏药师,家里都好呢。”陆元子微笑着,拢了拢发丝继续朝正堂走。

这边李淳风小跑两步也拦住陆元子:“那也应该多休息几天啊,悲田坊这边你就不用担心了,咱们的李医博好的很啊,技术高超啊,左右逢源啊,呃”

也不知道是二人演技不好,还是演技太好,短短几句话,就让陆元子起了疑心,这二人劝自己休息是假,不想让自己看到什么才是真。

陆元子心里顿时紧张起来,她当然不会想到外边的女人找上门这种事,想到的是李木杨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陆元子脸色微凝看向芸儿,芸儿二话不说将李苏二人推开,陆元子大步走向正堂。

李淳风和苏敬见陆元子这么入道心中暗喜,连忙一边假装追赶,一边嘴上嘟囔着:

“陆医师是个好人啊”

“陆医师你要冷静啊”

“李医博也不想这样”

“给他个改错的机会”

离门口还有十步远,屋内忽然出现一女子的身影,正是昨晚来的名叫百合的女子。

陆元子的脚步猛然停住。

百合迈下地榻,便站在台阶上,朝陆元子抬了抬下巴,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意。

而陆元子嘴巴微张,瞪大了眼睛,说不出是惊讶还是愤怒,看得出心情极为复杂。

苏敬和李淳风见这二人的表情,心中更加笃定,这个百合的表情就是在挑战,而陆元子的表情就是在气愤。

“二位千万要冷静啊!”

“有话好好说啊!”

苏敬和李淳风装出手足无措的样子,像是准备拉架,心里却盼着二人打在一起。

果然,事情还在按照二人的设想发展着。

陆元子先开口了,跺着脚喊道:“为什么你还要回来!”

“我愿意!”百合抬了抬下巴。

“你讨厌啊!”

“我不讨厌你啊!”

“你混蛋啊!”

“你可爱啊!”

苏敬和李淳风顿时有些懵了,这台词好像不对啊,有点变味了

随后,就见两名女子相互跑去,下一幕,便是二人紧紧的抱在了一起,这不是揉架,分明就是拥抱

“我担心死你了”

“我想死你了”

“呜呜呜”

“呜呜呜”

李苏二人有点风中凌乱了,望了望天,这老天爷是在玩弄谁呢?

“好了,大过年的哭哭啼啼多不吉利!”

李木杨从屋内出来呵斥道。

两名女子的哭声戛然而止,连忙擦拭眼泪。

“进去!”

李木杨又一声令下,两名女子连忙进了屋子,别提有多听话了。

这边,李苏二人嘴巴张的老大,他们懂了,这个野味也被人家收入囊中了。

李木杨背着手走过来,歪着头看着两个老光棍。

两个老光棍不约而同的将喜饼塞进嘴里,堵住了合不上的大嘴。

“呵~”

李木杨冷笑一声,白了他们一眼去巡房了。

芸儿好奇的看了眼李苏二人,不明白这二人一大早唱的是哪一出。

醒儿拎着喜饼篮子问二人:“好吃吗?”

二人麻木的点点头。

“好吃也不给了。”

醒儿得意的晃晃头,美滋滋的走了。

。。。。。。

李木杨本来是想让元千娇再躲一段时间,然后给她一个新身份,交给她新任务。

只是元千娇实在等不及了,她很想跟陆元子见面,前段时间她一直在暗中看着陆元子,也保护着陆元子,在她内心这个从小就相识的闺蜜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最亲近的人了。

但她顾忌帮会帮规,也不敢让人知道她认识陆元子,那时她以为是陆家雇佣的帮会保护陆元子,现在她终于明白了,总舵主就是谭管家,主君就是李木杨,她也明白总舵主让她这个分堂保护陆元子的原因,就是知道她会尽全力保护。

上头有人,她就有点放肆了,急不可耐的来和陆元子见面,若不是这几天过年,她年前就来了。

元千娇虽然是洛阳人,但她自小在偃师的外婆家长大,每年只回洛阳两次,一是新年,会住到上元节,一是中秋节,会住上五六天,但每次回来,她多数时间都是来到陆家跟陆元子在一起。

也正是这种分分离离的相处,让二人从小就将对方记挂在心中,所以她们间的感情比朝夕相处的姐妹还要好,又或许是那种长久的记挂,让这种情感颇有些微妙。

陆元子倒没什么特别的,可是元千娇却有些不同了,她觉得女人睡觉时想着男人很正常,刻她却总是想着陆元子

此时姐妹二人在正堂内几乎抱做一团,手拉手嘘寒问暖着,多是陆元子问元千娇这些日子都是怎么过的,元千娇就编着谎言说她回偃师去了,前几天才回来,但她也告诉陆元子现在她用了新名字叫百合。

不一会,李木杨巡房回来,身后跟着刘主事和许医师以及苏敬。

刘主事很有礼貌的朝元千娇做出请的手势道:“百合小姐,麻烦你避让一下,我们要开会了。”

“哦,你们说你们的,我坐一边好了。”

看得出元千娇和陆元子还没聊够,身体往后移了移,手却依然拉着陆元子的手。

刘主事尴尬的挠挠头,看向李木杨,进来之前李木杨就说了,要开个内部会议,把外人请出去,所以李淳风想进来都被刘主事拦住了,此时想将这个百合请出去,人家却毫不见外了。

刘主事正犹豫着要不要继续请出百合,却见李木杨脸色阴了下来,将手中的本子往案几上一摔,发出“啪~”的一声。

再看百合吓了一哆嗦,连忙吐了下舌头,乖乖的出去了。

陆元子略有疑惑的看向李木杨。

第186章 内部会议

新的一年总得有些新的安排的,这次悲田坊的内部会议有很多事要安排。

天气渐暖后,悲田坊就要开工扩大,从悲田坊的东墙向东延伸一里地建墙院,这样大约延伸一百亩地,而朝廷给的是两百亩地,剩下的一百亩地全部铲除废墟夷为平地,准备用于开荒耕种,凡是荒弃的石头木头全部移到院内。

至于院内的建设李木杨已经出具了几张图纸,这里有些工程是需要对外保密的,比如建两座大型地下粮仓,一座千人的操练场。

看着图纸,大家都感动胸口有些沉重,想问点什么,却没人敢开口,相互望了望。

对此李木杨解释着,屯粮是有备无患,操练场是因为需要组建一支医疗护卫队,平时要做一些专业的培训,关键时也能有看家护院的作用,毕竟一百多亩地的大院子也是需要治安管理的。

医疗护卫队的人数暂定五十人,后续会陆续增加,另外还要招新的医师和医工药童等等。

大院内还要建个养殖场,饲养鸡鸭猪羊等家禽,菜园子就利用院外的那片平整出来的荒地。

按李木杨的设计,大家意识到这就是一个可以自给的城中城了。

而隔壁的悲田庵也要改造,前院保留正殿存放慈云师太的舍利,其它房间都改造成适合居住的房间。

悲田庵的后院单独隔离出来,朝西开门,后院的焚尸台需要改造成焚尸炉,加盖房间,不能继续再露天焚尸了,感官上也让人不舒服,变成一个专业的火化场。

关于悲田坊的扩建和地下粮仓的建设上,有一个难题,就是没有合适的建筑设计师,李木杨也不想大张旗鼓的招聘建筑师,他已经委托薛木匠帮助寻找了。

地黄丸的生产要加大产量,不再按销生产,而是大量存货,由苏敬负责白班,崔雪负责夜班,夜班生产到子时,对于这个安排,李木杨的解释是药材很快就要涨价。

所以同时也要大量收购粟米,理由也是粮价也要上涨,趁没涨价能收多少就收多少,悲田坊不留现钱。

对此刘主事面露苦色,他这个大管家知道悲田坊的资金情况,既要扩建还要收粮,哪来的钱啊?就算李木杨将皇上给的一百两黄金用在悲田坊也是不够的,再说,那钱本来就该是李木杨个人的钱。

李木杨安排这些事的时候,几乎没有征求别人的意见,完全在自己讲述,而且速度很快,似乎一切都很急迫似的,最后宣布会议结束,这才发现众人都异样的看着他。

“哦,还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没有不懂的就各负其责。”

李木杨收起笔纸放在案几上问向众人。

大家依然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如何发问。

苏敬身子朝前移了移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小道消息,李唐要打来了?”

“不管打不打来,咱们有备无患。”

李木杨避开了这个话题,其实此时距离李唐主力攻打洛阳还有七个月的时间,但李木杨必须早做准备,因为七个月的时间对于他的计划实在是太短了。

只是他如此焦急给人感觉李唐就在城外了似的。

片刻刘主事问道:“咱们这钱到底怎么花啊?”

刘主事没有直接说钱不够用,而是拐了个弯提醒李木杨钱不够用。

李木杨一拍脑门道:“对了,我这里有一百两金子,用于采购药材和粮食,至于扩建的钱再说,反正天还很冷,地也没开化,一时也不能施工。”

“这是您的钱啊”刘主事为难道。

“什么你的我的,悲田坊都是我的,散会!”

这前一句还有些大义凛然,后一句就有点利令智昏了,悲田坊怎么可能成为个人的,权当李木杨在开玩笑了。

众人散去,陆元子在一旁蹙眉道:“李唐真的会打到洛阳?”

“会。”

“你怎么知道?”

“你不信我?”

“信。”

“那就不要问了,给你看看这个,”李木杨抽出一张图纸递给陆元子,语气略带兴奋道,“这是我设计的一排连体别墅,到时候你们陆家都要搬进来,怎么样,要不要先选一间院子?”

陆元子好奇的看着图纸,虽然看不出什么名堂,却感觉很规矩,只是院子似乎都不大,毕竟这属于在大院之中建的小院。

到得此时陆元子确定了李木杨不是在胡来,如果仅仅是有备无患,不会做的这么仔细,就是说洛阳城真的会有一场劫难了,这不仅仅是郑国的劫难,而是洛阳百姓的劫难,所以李木杨才会计划将陆家的人也都搬迁到这里。

想到这些,陆元子心情有些沉重了,她想不出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但她相信李木杨,李木杨如此大兴土木,就说明劫难不会小的。

至于挑选院子,她哪有心情,而这些也无足轻重,不过她还是问了一个问题:“你住哪?”

其实她只是好奇才问的,不过刚刚李木杨让她挑选住的院子她却问李木杨住哪,这个问题就有点意思了。

没等李木杨回答,陆元子连忙转移话题:“我可以出去陪陪千娇了吗?”

“让她进来吧,我也有事要跟她交代。”李木杨本来心情不错,听到元千娇的名字,脸色又阴了下来。

“哦,嗯?”

陆元子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听李木杨的口气有点像是在差遣元千娇似的,再想起开会前李木杨阴着脸就将元千娇吓了出去,按说不合常理,以前元千娇可是很讨厌李木杨的,总想着捉弄他的。

陆元子偏了偏头,带着疑问着看李木杨。

李木杨知道自己的语气引起陆元子怀疑了,便解释道:“我打算开一家粮店,想让元千娇做掌柜,算是给她一个新的身份,不用再躲躲藏藏了,毕竟洛阳城知道她身份的人很少。”

元千娇不在洛阳长大,对于隐藏身份还是有些帮助的。

屋外,元千娇正来回转悠着,见陆元子朝她挥手,连忙跑了进来,坐在陆元子身边又将陆元子的手拉了过去,又要开始闲聊。

李木杨又将本子摔的“啪~”的一声,元千娇这才正襟危坐,看向李木杨。

陆元子又看向李木杨,还是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第187章 阳谋攻心

正月初四,下午。

王世辩突然到访,还带着杨月娥,有点拜年的味道,让李木杨觉得有些意外,本来该是他给王世辩拜年的,但他也的确找不到王府的大门。

而王世辩带着没名没分的杨月娥来,就让拜年的味道变得私人化一些,不分地位,只因私交。

李木杨一边迎接王世辩一边让醒儿去煮茶,王世辩摆手道:“今天不想喝茶,能否讨碗酒喝?”

李木杨更是错愕了,虽然眼下的悲田坊不像以前那样贫困,环境也干净了许多,但对于很多贵族来说,是不能吃悲田坊的饭的,而王世辩直接就要喝酒,这倒是真不见外了。

但李木杨也懂得分寸,这里离丰都市很近,便连忙安排刘主事去丰都市的最大的酒楼订餐,再去酒坊取来两坛“神二”。

王世辩也不客气,吃哪里的酒菜都不重要,今天他是有事要和李木杨说的,所以刚一落座便叹气道:“关于望楼和救护车配合的事,皇上没同意。”

这件事李木杨已经知道了,上午去太医署就已经听巢元方说过了,不止是这件事没同意,就连开春全城卫生清理都被否了,王世充的意思是没必要在城内浪费人力物力,而是应该注重前方的医疗救治,开春之后还要巢元方去一趟慈涧。

李木杨此时也明白了王世辩的来意,本来这件事他是大包大揽的,结果没办成,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李木杨连忙摆手道:“无碍无碍,即使没有望楼配合,时间效率不高,但这个救护车还是要推行的,就当多赚个车马费钱了。”

“若说你是为了赚钱,鬼都不信。”

“王爷抬举了,我这也是谨遵师父教诲,以治病救人为己任,咱们不谈这些了,今日王爷赏脸肯在悲田坊饮酒,我李木杨定当陪王爷多饮几杯。”

李木杨岔开话题聊了些旁事,很快,一桌酒菜摆上,王世辩也不讲究席位,与李木杨同桌,只是一杯酒下肚后,王世辩张了张嘴道:“这是什么酒这么烈?”

“这就是我的酒坊新研制的二锅头,我给它起名叫洛神二锅头,还没有正式生产,这只是试验品,王爷觉得如何?”

“高粱酿的?”

“还不是,这只是将米酒二次蒸馏出来的,等我的高粱酒出来后不会这么烈,会比这个醇厚绵香一些。”

“啧啧,这可是个好东西啊,一口下去肚子里就暖暖的,舒服,痛快!”

“王爷喜欢就多饮几杯。”

“你想把我灌醉?”

“哈哈,凭王爷的酒量就怕我先倒了。”

陆元子陪着杨月娥在另外一张案几上吃着点心,不时的看向这边,两名女子时而也会心一笑。

她们都无法理解李木杨与王世辩怎么会相处的这么融洽,两人年龄相差也有二十岁了,这种忘年交在此时很少有。

几杯酒下肚两个男人便天南地北的聊了起来,从奇闻趣事聊到家国天下事,两个女人也聊着不痛不痒的话题,却也是侧耳听着两个男人的谈话。

不一会儿,男人的话题转回到了洛阳城内,王世辩再次说起救护车的事,看得出他对于这件事耿耿于怀,他甚至都设计好了旗语,用于传递信息。

城内最高的望楼共有五座分布在五条主要街道上,而各个坊都有自己的坊楼,坊楼比望楼矮,如果某个坊内有病人急需救治,就可以通过坊楼用旗语将信息传递给望楼,望楼之间相互传递,最后将信息传递给悲田坊,这样悲田坊就会第一时间赶去救治。

两个女子听到这种方式也觉得这是一件利民的大好事,想想都觉得兴奋,只可惜这种好事王世充竟然不同意。

“只怪王爷不是皇上啊!”

李木杨突然间说出的一句话将两个女子都吓了一跳,连忙扭头看去,就见李木杨抱着酒坛子哀叹着。

“你喝多了!”王世辩的脸色也阴了下来。

李木杨摆摆手:“我没多,我说的是心里话,在我李木杨的心中,王爷你才是忧国忧民的好皇帝”

“休的胡说!”

王世辩重重的放下杯子。

陆元子连忙上前捂住李木杨的嘴,却被李木杨一把推开,又将一杯酒喝了下去,继续道:

“尧舜禹,商王汤,周武王,汉太宗,这些明君哪个不是将百姓放在第一位,都是民心所向,再看看现在的郑国,民心何在?君恩何在?皇家的威望何在啊?”

“李木杨!”

王世辩猛然拔出了佩剑指向李木杨。

陆元子在后面紧紧抱住了李木杨,捂着他的嘴不让他再说下去,杨月娥也从身后抱住了王世辩,很怕他真的一剑刺过去。

李木杨趴在桌上还要继续说着什么,陆元子捂着他的嘴喊着刘主事,而院中也是一番紧张的景象。

由于王世辩已经拔剑了,几名王府侍卫也举起了长枪指向院中,以防有人刺杀王爷。

西侧里屋,海棠缓缓站起,手持铁钩斜指地面,侧耳听着什么。

东侧里屋,元千娇握着长剑藏于门后,等待着事态进一步的恶化。

前一刻还很温馨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李木杨!”

王世辩恶狠狠的念着李木杨的名字,身体缓缓站起,长剑依然指着李木杨,片刻之后,冷冷道:“今天本王就当什么也没听见,不过以后,本王不会再找你喝酒了。”

王世辩长剑归鞘,扬长而去。

大家终于松了一口气,再看李木杨,还在地上翻滚着,口中依然嘟囔着:

“王爷,别走啊,我还没喝够呢”

陆元子喊来芸儿和醒儿,三人一起将李木杨扶进了里屋,放在床榻上,似乎已经不省人事了。

海棠站在一旁呆呆的看着。

元千娇见事情没有恶化,也收回了长剑,路过正堂端起一盘子点心进了西屋。

“酒后乱语,差点害了整个悲田坊,什么人啊!”元千娇不满的嘟囔着。

陆元子拿着湿毛巾给李木杨擦脸,也是无奈道:“他很少喝多的,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可能是这酒太烈了吧。”

元千娇坐下来吃着点心,撇了眼海棠,又道:“元子啊,你的男人你可要好好管管了,可别再酒后乱性哦!”

元千娇的语气有些幸灾乐祸着,然而一道男人声音响起,将元千娇吓得一血液几乎都凝固了。

“元千娇,你是不是活腻了!”

元千娇大脑短路了那么一瞬,扭头看去,就见李木杨缓缓坐了起来,双目炯炯有神看着她,哪里还有一点喝多的意思。

“你,没喝多?”

“还行,最起码我还记得你有另一个名字,叫百合。”

元千娇猛一哆嗦慌忙起身正襟危坐:

“百合错了,请息怒”

陆元子挠了挠头,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这两天明显发现李木杨与元千娇的关系不正常,却搞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189章 救护车

正月初五,光业会也开了一次会,这次会议只召集了五大舵主,因为这次会议李木杨要以真容跟大家见面。

不戴面具,是为了跟五大舵主更亲近一些,再有也为以后行事提供方便,因为悲田坊即将成为光业会的总指挥部。

这五大舵主都是谭五挑选的最可靠的人,代号分别是黑豹,飞鹰,杀陀,铁蛙和变色龙。

代号也是根据他们自身特点起的。

黑豹的特点是力量与速度,飞鹰的特点就是身轻灵活思维敏捷下手狠辣,杀陀是少林还俗的和尚,而且杀伐果断。铁蛙是个弹跳力很好且水性极佳的汉子,而变色龙是个西域胡人,他的特点就是手巧聪明擅于伪装。

这五人得知主君就是悲田坊的医师时,也是一时间难以置信,都知道他救过太子的命,还与杞王王世辩关系很好,都以为他是王家的奴,没曾想竟然是光业会的主君,见总舵主对他毕恭毕敬,心里也明白了一些,因为他们都知道总舵主曾经是杨广身边的暗卫,那么这个主君的真实身份也绝不一般了。

只是,大家心里难免有些疑惑,这样的主君是否能带领大家做出一番大事?

他毕竟是个医人,懂得带兵打仗吗?

果然,主君交代任务了,平整土地,盖院子,种菜,打鱼,收粮,酿酒,驾车接送病人

还有个更头疼的任务,竟然是杀老鼠!

这还是帮会么?不应该是杀贪官,除恶霸,劫富济贫么?

还好最后一个任务是成立一支医疗护卫队,这个名字听起来有点军队的意思了,只是这个护卫队的先期组建交给了杀陀这一分舵,却要求按照少林武僧的方式训练队员,可以吃肉却不可以喝酒,还好没要求剃光头。

大家都有些无语了,纷纷看向总舵主,总舵主依然保持着标志性的姿势低头不语,也正是这种表情告诉他们,主君的命令毋庸置疑。

谭五对于五大分舵主都是有恩情的,而谭五在他们之中也是武功最高强的,所以即使对主君有些质疑却也不敢表现出来。

李木杨也清楚他们内心的纠结,但也无法跟他们解释的太细致,相信总有一天他们会真正理解这么做的意义。

虽说人要有一腔热血,可是饿着肚子,营养不良,怕是要贫血了,还热哪门子血。

还好,眼下他们都是绝对服从的。

再有,威信也不是靠吹牛逼能立下的。

正月初六,悲田坊便热闹了,东墙外出现了一百来人整理荒地,烧杂草,搬石头,挖树根,弄得悲田坊的人都偷偷爬墙头看热闹。

他们听说这些人都是雇来的,可是看这些人也不像是苦力啊,干活的劲头也不是很足,还有悲人站在墙头喊道,不好好干活扣你们工钱。

那些劳工也很郁闷,本来是想靠武力吃饭的,现在只能靠体力吃饭了,他们不知道他们的主君就在悲田坊内,只知道分舵主就在一旁监工着,只得硬着头皮干活。

还好悲田坊提供的伙食还不错,菜里能见肉粒,这也真是怪了,原以为最穷的悲田坊变成了能雇佣他们的东家了。

正月初七,太医署送来了一大堆告示,这是太医署起草的清洁里坊除鼠害的告示,虽然王世充没批准这项决议,但太医署还是有权利提出这种倡议的,只不过是朝廷不给专项拨款罢了,所以这个宣传的工作就被李木杨揽了过来,费用就由悲田坊出了。

悲田坊定制的救护车也交工了,由于王世充的战略是只守不攻,所以马匹的供应不紧张,城内马匹价格也不高,两辆救护车,每车配备了两匹马,看起来很是大气,加长的四轮马车,车体上还画着红十字,车前一面大旗写着“悲田医院”。

李木杨便利用这两辆马车走街串巷贴告示,整个洛阳城一百零三坊,两辆马车分两片走,全走下来也得两天时间。

加长版救护车出现在洛阳街头,成为了一道风景,人们都好奇的看着,也听着车上的人喊着什么。

“清理垃圾,封堵鼠洞,全民灭鼠,除害防病,爱惜猫狗,人类的朋友!”

每辆车都跟着几个嗓门大的人,贴完告示便轮班喊话。

天气即将转暖,趁老鼠没出洞前封堵鼠洞是最有效的办法,老鼠药也不适合大面积投放,毕竟很多家都有猫狗,如果毒死了猫狗得不偿失,因为猫狗都是捕鼠能手。

历史上最大的鼠疫灾害,很大原因是因为百姓饿肚子只好吃猫狗,结果造成了鼠患。

只是百姓对于这方面的防患意识不明显,效果也不会太大,但李木杨也别无办法,只能靠宣传提高意识,总是会有点效果的。

再有救护车走街串巷,一边帮着太医署宣传除鼠害,一边还能帮着救护车做广告,让大家了解悲田医院就要建立了,不方便走路的可以坐救护车去医院治病。

李木杨坐在其中的一辆救护车上,也不时的提醒百姓,比如有些家的门口就有耗子洞。

“老伯,你家这里有老鼠洞,应该堵上啊!”

“一个老鼠洞能有多大害处。”

“老鼠繁殖力可是很强的,一个鼠洞就能生出上百只老鼠,等到秋天你家院子里的菘菜全都得喂老鼠喽。”

“好像是啊,去年秋天就被老鼠吃了不少,现在堵洞能管点用。”

随后老头不仅堵自家的洞还督促邻居也堵老鼠洞。

所以说效果还是有的,李木杨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李木杨的救护车走到永通门旁的武侯铺,王世辩正好在城门上巡防。

李木杨坐在马车前面望了望城墙上的王世辩,想挥手问好,王世辩冷哼了一声转过身去,他还在生李木杨的气。

城墙上一名卫兵见王爷不高兴了,连忙喊道:“城防重地,不得靠近!”

李木杨喊道:“这墙下有很多老鼠洞啊,你们应该堵上!”

“堵你娘皮,快点滚开!”卫兵不耐烦的骂道。

李木杨无语的摇摇头,掉转车头朝北行驶。

王世辩转过身来,看了眼救护车,随手给了那名卫兵一巴掌:“贼娘的,谁让你骂人的!”

卫兵捂着脸一脸懵逼。

王世辩抬腿又是一脚,骂道:

“滚下去,去堵老鼠洞!有一个老鼠洞,扒你一层皮!”

第190章 干一票大的

时间到了正月十三,距离上元节还有两天。

依此时的民俗,这一天开始,整个洛阳城就已经开始挂花灯了,而且取消霄禁,直到正月十五上元节,将新年的氛围推向高潮。

而这一天皇城传出了另一个消息,半个月之后,二月二那天,太子纳妃。

为了显示太子纳妃的重要性,展现出举国欢庆的场面,朝廷下令从今晚开始,上元节的花灯不断坊门不关,取消霄禁,一直延续到二月二。

不管百姓是否为太子纳妃欢庆,这一布令却是让百姓感到欣慰了,洛阳城多年来陷于四处征伐和朝廷纷争的阴影里,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轻松氛围了。

无论谁当皇帝,百姓希望的就是太平盛世早些到来。

各家各户都开始扎花灯,有钱的人家扎虎豹灯,没钱的人家扎圆肚灯,还要给家中的孩子扎了小提灯,夜里出游时可以使用。

丰都市内,一家名叫“仁丰米行”的粮店也在今天开业了,这便是杨月娥开的粮店,而掌柜就是一个叫百合的女子。

元千娇自小在偃师长大,认识她的人不多,唯一见过她刺客真容的段府管家也被谭五杀了,所以元千娇以百合的名字正大光明的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里。

年轻漂亮的女掌柜在此时还属稀有,很少有女子抛头露面做生意的,但想到杨月娥都能做酒楼的老板,对于百合这个女掌柜也就释然了。

也正是有杨月娥做靠山,元千娇也不会因为美貌而带来麻烦。

这天的开业弄的很热闹,邀请了很多达官贵人,而且王世辩做东也没人敢不来,所以丰都市里最大的酒楼都被王世辩包下了。

陆士季、陆展鹏和陆元子都去祝贺了,李木杨没有去,他尽量避免让人想到米行跟他有关,同时也不想跟王世辩碰面。

自从正月初四那次装醉说了胡话之后,王世辩再没来过。

李木杨知道自己的话吓到了王世辩,而王世辩又不敢拿他怎样,第一个原因是他了解王世辩的稳重,这也是王世辩的弱点,这种话是决不能传到王世充耳朵里的,否则他的多疑势必会开始防备王世辩,其实王世辩并非王世充的亲弟弟,而是堂弟,即使是亲弟弟同样会防备,何况是堂弟。

第二个原因,就是他们的私交,朋友间的情谊,在这一点上李木杨知道自己做的不太讲究了,就是说利用了朋友的感情,没办法,这种局势下,能利用的都得利用了。

李唐攻不进洛阳,就会围城一年,而洛阳的百姓等不了一年,所以李木杨真正的目的,就是策反王世辩,让城内真正的乱起来,百姓乱只会死更多的百姓,皇室乱,才是最好的机遇。

至于能不能成,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这棵种子算是在王世辩的心里埋下了,虽然眼下在王世辩的心中就是一棵刺,但李木杨希望它会慢慢生根发芽,时不时还会找机会给它施加点养料。

别怪李木杨是在利用朋友,或者说出卖朋友,没有见过饿殍遍野就不算见过什么是真正的乱世,而李木杨见过,那种视觉上的冲击,那种束手无策的悲痛,让他终生难忘,绝不想不想再看见第二次。

临近中午,谭五来了,是李木杨叫来的。

李木杨看了他一眼,二人便心照不宣的走向后院。

后院的一间小屋内,石头案台上摆着各种瓷瓶瓦罐,还有玻璃烧杯类的现代器皿,一排架子上摆着硝石粉、硫磺粉等原料。

这就是李木杨的火药实验室。

二人在桌子旁坐下,李木杨问道:“米行那边还顺利吧?”

“还好,只是杨月娥让老奴转告公子,她说粟米存货不多,她不想主卖高粱,太丢面子了,让公子弄些白米和粟米过去。”

“呵,她还嫌丢人了,我可不舍得买白米,明天我让阿古送点粟米过去。”

“公子,老奴斗胆说一句。”

“说吧。”

“以您一己之力,很难平籴粮价的,老奴担心最后还会连累到公子您自己的温饱啊。”

“我明白,所以找你来也是想探讨另一个可能性,跟我讲讲你上次说的有密道可以进入皇宫的事,以及皇宫内金库的位置。”

谭五听得此话,脸颊的疤痕颤了颤:

“公子若是同意,老奴只身前往,不劳烦公子操心。”

“你能进入皇宫金库?”李木杨好奇的看向谭五。

“不需要进金库,里面传出消息,王世充为自己打造了一个一丈宽的床榻,又让人从金库里取出五千两金子放在了床榻下面,只为了能躺在金子上睡觉。”

“呵,这个王世充可真是有趣。”

李木杨明白了,谭五是想利用里面那个内应去偷王世充床下的金子,这的确是个好机会,只是能偷出来的金子太少了,既要钻地道,又要躲卫兵,顶多能偷出五百两,可李木杨的目标可不是五百两,要干就干一票大的,怎么也得弄个两三千两。

听到两三千两黄金,谭五也是微微蹙眉,难度太大了,这种情况最起码需要十人进入皇宫,王世充的寝宫在徽猷殿,守卫不次于金库,也是很难进去的。

李木杨道:“我知道不太现实,所以我也只是和你探讨一下,你先给我画出皇宫内部的图纸,包括东宫图纸以及暗道,还有各个大门的守卫人数,皇宫内巡逻的人数和路线,还有你的那名内应一定要可靠,当然了,我不会连累他的,这么好的内应以后用途更大。”

李木杨想了想又道,

“嗯,虽然很难,但此时的皇家正处于喜事之中,人就怕得意忘形,没准就会有什么漏洞呢。”

谭五似乎明白了什么:“公子,您是想”

李木杨点点头:“太子大婚,我当然要给他送一份大礼的,这样才对得起我救了他的命啊。”

一个时辰后,谭五走出小屋,朝西北方向的皇宫望了一眼,眼底闪现一抹凶光。

终于将要迈出第一步了。

第191章 上元节

刘主事买回一些扎花灯的材料,却不知道该扎多少花灯,也不知道扎多大的,便去后院小屋问李木杨。

李木杨说过这间屋子任何人都不许进,刘主事便在屋外询问,李木杨回答的很简单:随便。

这个随便让刘主事很头疼,他一向是习惯听从指令的,只要给指令他就能办好事,可是让他做主的事便没了主意。

见陆元子进院,便去问陆元子,陆元子听说李木杨不管时也是有些好奇,告诉刘主事扎些小灯装点下院内就好,省钱为主。

正月十三的一天过去了。

正月十四,李木杨依然没有出那间小屋,除了上厕所,吃饭都是在屋内吃的。

陆元子不时都会到后院转转,却不会踏进那间屋子,虽然李木杨说过未经允许任何人不得入内,但她知道她进去李木杨也不会生气,只是她的性子如此,不想给李木杨添乱,既然他不出来就一定是有重要的事在做。

或者说他又在筹划什么大事。

其他人见陆元子都不去打扰,就更没人敢去敲那扇门了。

苏敬和李淳风又燃起了八卦之心,嘀嘀咕咕的猜测李木杨在做什么,偶尔还会找醒儿打听一番,毕竟每次送饭都是醒儿去的。

醒儿的回答是在看书啊,这个回答无法让人信服,看书不会躲在那里看,总不会是看一些不风雅的图画书吧?

这种想法也只是一闪而过,李苏二人也觉得李木杨不会那么饥渴,人家碗里锅里野味都有,直接就可以实践,用得着看书摸索么?

反倒是他俩两个老光棍倒是应该看看那类图画书的。

更有趣的是海棠,白天坐在小屋的房顶,也不去打扰李木杨,就这样默默的陪伴着,直到深夜也不离开,而李木杨似乎也知道她在屋顶,便用命令的语气在屋内喊道:“海棠,回去睡觉!”

海棠这才听话的回去了。

到了正月十五上元节,洛阳城又下了一场雪。

这场雪不大,却也有些突兀,原以为立春之后不会再下雪了,结果洛阳城又披上了薄薄的银装,洛河两旁的柳树不得不再次弯下了腰。

各个巷曲内都有孩童们在戏雪打闹,享受着大自然带来的礼物,这也应该是最后一场雪了。

因下雪的原因,外出的人较以往少了许多,但也都在等待着晚上的盛况,上元节之夜。

临近中午雪停了,陆元子又来到后院,却见李木杨蹲在地上看着地面,微风吹过,凌乱的头发在风中舞动,看得出几天来这个男人很疲惫。

“看什么呢?”陆元子走过去好奇的看了眼地面问道。

“雪花。”李木杨答。

“哪里有雪花,这都化了啊。”

“是啊,雪花落地即化,说明什么?”

“天暖了”

“对,天暖了,大地复苏了,”李木杨缓缓起身,看向北方,“黄河就要开化了,李世民也要宣战了。”

陆元子将视线从北方移回,看向李木杨,她知道这个男人心中担心的是什么。

会心一笑道:“今天是上元节,想点高兴的事,城内到处都是花灯,你要不要去看花灯?”

“我就不去了,你们好好玩玩吧。”

“你有事?”

“嗯,有点事,也不是什么大事,哦对了,把海棠也带去吧,还有许医工崔雪,你们都好好玩玩。”

李木杨说完便走向前院,似乎还有心事似的低着头。

陆元子有些失望的嘟了一下嘴,她是当然希望能和李木杨一起出去逛花灯的,可看李木杨的样子似乎真的有事,也不好多说什么了。

前院义工们也在忙碌着安放花灯,后厨在制作着汤圆,此时叫“浮圆子”,按陆元子的要求每人最少都要喝到一碗,所以后厨提前两天就开始忙碌了。

悲田坊里里外外一顿热闹忙乱的景象。

如果说除夕夜是家人内部的欢聚,那么上元节就是街坊邻里相互间的欢聚。

在众人喜悦之时,有一人却是闷闷不乐着,他就是李淳风。

他想家了,想自己的朋友了,若不是为了找李木杨去长安,他不会沦落到这个异乡的。

所以此时的李淳风,口中叼着一根枯枝,坐在门榻上,见李木杨从后院过来,便用一双哀怨的眸子瞪着李木杨。

他想说你怎么没死在后院,那样他就可以回去交差了。

李淳风在心里诅咒着李木杨时,李木杨却满面春风的朝他走来,拍拍他的肩膀,进了屋内。

李木杨落座后开始烹茶,看向李淳风的背影,道:“进来吧,跟你说点正事。”

“我没有正事,正事只有一个,就是跟我去长安。”

“没错,我就是要跟你说这件事。”

李淳风闻言一咕噜爬了进来,瞪大眼睛看着李木杨。

李木杨低声道:“你当初说让我去长安,都有什么办法能让我顺利的通过慈涧?”

李淳风脸色顿时大喜:“你想去了?”

“想去了,只是担心路上的安全。”

“我有道士通牒,咱们化妆成道士过去。”

李木杨摇摇头:“这个办法不好,单雄信如今在慈涧,他认识我,我怕混不过去。”

此时单雄信正在慈涧和新安的罗士信对峙着。

李淳风想了想道:“其实还有一个办法,是应急的办法,这是我来时跟罗士信商量好的。”

“说来听听。”

“一旦慈涧关口过不去就走山路,在慈涧的北面丘陵地带郑国的巡兵不超20人,山顶有一座荒庙,我带你到那座荒庙,点一堆火,罗士信就会派人来接我们。”

“这个办法是不是需要提前约定好?”

“是,我们在洛阳有间人,他们可以负责送消息。”

李木杨点点头:“那好,你现在就将消息送出去,二月二的后半夜在那座荒庙接人!再有我给罗士信写封书信。”

“你认识罗士信?”李淳风来洛阳找李木杨时李世民只是给了一张画像,连名字都不知道,所以他觉得李世民是不认识李木杨的。

“罗士信的命还是我救的呢。”

李木杨提笔写了一封信装在信封里交给李淳风。

李淳风虽不知道信里写的是什么,可是他知道李木杨去长安这件事基本成了一半,激动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快去吧!”李木杨拍拍李淳风的肩膀,似是一种嘱托,更像是地下党人在交托重要使命。

李淳风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随后严肃起来,昂首挺胸的出去了,他的使命终于要完成了,心中满是斗志,眼下需要尽快去找间人,将这个消息传递给新安的罗士信。

所谓间人,不同于细作和斥候,间人是民间的百姓,走南闯北做生意,同时也会为交战的两国互递情报换取金钱。

李木杨望着李淳风的背影,露出一丝苦笑。

第192章 最美的烟火

这是李木杨在这个时代的第一个上元节,他也很想出去转转,可是,他想利用今晚做一件事。

傍晚,洛阳城街边的花灯逐渐亮了。

悲田坊内能出去的基本都出去了,只剩李木杨和一些有病的悲人,院内极为安静,隐约能听到远处的喧闹声,这是平常的夜里不会有的一种热闹。

这一晚洛阳城最热闹的当属皇城端门外的那个广场了。

在汉朝以前没有上元节这个名字,一般都叫燃灯节,大业六年,隋炀帝杨广就在洛阳城皇宫的端门外开启了这个重大节日的序幕。

史书记载:“端门街盛称百戏,戏场周围五千步,执丝竹者万八千人,声闻数十里,自昏至旦,灯火光烛天地;终月而罢,所费巨万。自是岁以为常”。

可想而知当时洛阳的这一夜有多热闹,也是打那以后,属于百姓的上元节就这么延续了下来。

这也是王世充登基后的第一个上元节,为了表示他不亚于杨广,所以也必须弄出点气势来。

一座高达一百余尺的“灯树”屹立广场中央,上面挂着上千盏方灯,灯上绘着龙凤虎豹等动物,在灯光的映衬下栩栩如生。

灯树的四周,各种杂耍艺人也在卖力的表演着,胸口碎大石,口中喷火是常见曲目了,也有一些波斯人表演的西方杂耍。

火神教也派来了杂技艺人,头顶上百盏火油灯在钢丝绳上行走。

赏灯的百姓越来越多,人头攒动,几乎迈不开步子了。

人群里,醒儿和芸儿兴奋的看着每一场表演,在人群中也是挤来挤去的,而陆元子则紧紧拉着海棠,很怕她走丢了,同时也怕别人挤到海棠,再被海棠一脚踹飞。

来时海棠还想带着钩子来,李木杨和陆元子好说歹说她才放下钩子,此时除了夜里带面纱有些特别,其它都跟正常女孩一样,也是东张西望的看热闹。

许医师和崔雪一起相伴游玩,也在她们不远处,而阿古和谭五的任务是负责保护几人的安全,所以阿古一副苦逼脸跟在谭五身边,什么热闹也不敢挤进去看。

时间接近午夜,广场上的热闹接近高潮,据说在子时皇城端门上皇帝王世充会亲自出来派发九万枚铜钱,以示皇恩浩荡、泽被九州。

所以广场人越来越多,感觉真要水泄不通了,陆元子有些担心了,便带着海棠朝东边走去,渐渐远离广场中心。

广场东边便是洛河的北岸,由于这里离居民坊比较近,所以这里不是荒野,此时岸边的柳树上也都挂满了花灯。

陆元子和海棠沿着河岸漫步着,这种闹中取静感觉也不错。

走了没多远,海棠便停住了脚步,望向了洛河南岸。

南岸正好是悲田坊的后墙,从这里望去悲田坊的灯光就显得暗淡了许多。

此时,悲田坊的后院,李木杨拿着一个布包从小屋内出来,从后门来到了洛河南岸。

远远的能看到北岸的热闹,只是看不清北岸河边站着的人,如果此时他用望远镜就会看到陆元子和海棠正与他隔岸相望。

李木杨之所以没跟他们出去游玩也是因为他要做一个实验,就是他新研制的烟火。

平时他若是点燃烟火一定会被巡城的官兵发现,而今晚是最亮的一晚,也是最喧杂的一晚,所以是最适合做实验的。

他做的是一枚燃烧弹,原理有点类似后世爆竹中的魔术弹,在最后一刻会炸开,然后在炸开的部位放上易燃烧的油布,便是燃烧弹了。

不过今晚只是实验,不放油布,在夜里做这个实验也是想知道“魔术弹”在行进的过程中有没有火星出现,如果没有火星出现,而在最后一刻炸开,就算合格了。

所以他称之为烟火。

洛河北岸热闹非凡,洛河南岸却是一片寂静,连个人影都没有,夜幕下,李木杨找到一块相对平整的大石头,将烟火直立放好,引线接出来,李木杨看着自己的作品,笑了笑。

没想到以前学过的知识竟然在这个世界用上了,还发明了一个不伦不类的东西,卖相也不咋地,如果在后世拿到烟花爆竹市场去卖,非被笑死不可,然而,在这个时候,却是他的法宝了。

至于能不能成功,他倒是不担心,因为原理成立就一定会成功,充其量效果不太美观,反正他也不打算卖烟花。

火药的发明在后唐,所以,在这个世界,第一枚烟火,就要在今晚绽放了。

李木杨做了一个深呼吸,俯身点燃了引线,身体退后两步,微弱的火花在石头上仿佛一条小火蛇游动。

眨眼间,“砰”的一声,烟火冲天而去,途中没有任何火星,只是淡淡的烟雾,大概百米高的位置猛然炸开了。

漆黑的夜空,犹如一朵娇艳的昙花瞬间开放,陨落。

虽然不像后世的礼花那样大面积开放,但仅仅是那一道如小花般的光亮却久久的印在了李木杨的心里。

最美的烟火,在这个古代的世界出现了。

洛河北岸,陆元子陪着海棠站在岸边,她不知道海棠为何非要站在这里看向对岸,她也不知道对岸有李木杨在那里。

然而,无意间看到的那一抹烟火,让陆元子惊讶的捂住了嘴。

一般人如果不紧盯着那个方向是不会注意到那瞬间消逝的烟火,而陆元子看到了,她正猜想李木杨在做什么时看到了,她也想到了这应该是李木杨弄出来的,这到底是什么?

而海棠似乎也被这烟火刺激到了,身体颤了颤,烟火虽然短暂,只是那么一瞬,而她静如止水的脑海似乎有了一丝涟漪。

隐约之中一曲歌声在回荡着。

“孤孤单单一个人,

走在丽影双双的街头,

忘了我在找什么,

等待明天还是往回走,

总是在失去以后才想再拥有,

如果时光能够再倒流,

夜空那幕烟火映在你的心底,

是否触痛尘封的记忆



耳畔传来陆元子的声音:“海棠你怎么了?”

“心好痛啊”海棠的声音有些无助。

“你想起了什么?”

“爆炸”

第193章 验酒

正月十六,过了上元节意味着过完年了,年味也瞬间淡了下去,街上依然挂着花灯,这是为二月二太子纳妃准备的。

早上,悲田坊接诊了几位外伤患者,救护车也接来了一名患者,都是昨夜王世充扔了九千枚铜钱造成的混乱导致的,还好没有发生大规模踩踏事件,伤情并不严重。

下午,李木杨去了酿酒作坊。

酒作坊的管事名叫廖泰,是以前老板留下的,对于管理作坊有一套经验,手下还有几名酿酒的老浆人,但对于高粱酿酒都是有些不理解的。

高粱虽然便宜,但产量不高,一般都是在耕地的间缝种些高粱,成熟后用来喂牲口,眼下酒坊的高粱存货也不多,大家也都是闲着半个身子干活,所以也就担心自己的工作能否长久了。

李木杨到了酒坊后查看的高粱发酵的情况,然后便叮嘱廖泰这一批酒决不能出事,因为这批酒是给太子纳妃的酒宴准备的,如果失败了就没时间酿第二批了,高粱发酵就得一个月以上。

廖泰听说是给太子婚事备酒吓了一跳,他酿过的酒最好的销路也就是醉仙楼这种有着官方背景的酒楼,从未想过会将酒卖进皇宫内。

当然,想给纳妃酒宴送酒也是需要东宫校验审核的,按说应该用白米酿酒才能显得酒的高贵,这便宜高粱酿的酒人家能看得上吗?

廖泰对此也并不看好。

黑豹过来低声道:“昨日良酿署丞来了,说咱们这个高粱酿酒不符合规矩,我给他五百文钱将他打发走了,我怕过段时间还会再来。”

黑豹是李木杨安排在酒坊的护卫,毕竟这里有粮有酒也怕贼人惦记。

李木杨很随意的答道:“给他们点好处也是可以的,没必要和他们较真。”

黑豹点头应是,心里却不太舒服,这个良酿署丞就是在胡搅蛮缠,根本没有规定说不许高粱酿酒,他就是在讨要好处,真该暗地里揍他一顿,再把五百文抢回来。

其实黑豹也并非冲动之人,只是见李木杨这种花钱息事宁人的态度,心里有些不爽。

李木杨本来就不把这些小官吏放在眼里,跟他们较真毫无必要,再说良酿署是官方管理酿酒行业的,归光禄寺管辖,以后想要将高粱酒卖到皇宫里去也是要经过良酿署的。

而东宫则是另一套体系,由左春坊典膳局管理,想要给太子纳妃的婚宴送酒是要通过典膳局的。

随后的这些天李木杨几乎每天都在作坊,盯着高粱发酵情况。

到了一月底,第一锅高粱酒终于出炉了,按说高粱发酵应该更长一些,李木杨只发酵了不到四十天,他也没想酿出太醇厚的高粱酒。

蒸酒要掐头去尾,酒头含甲醇,酒尾有杂醇,五十度以下的酒就算酒尾。

酒头单独用来制酒精,中间的进行二次蒸馏,度数达到五十五~六十度,就是二锅头。

正月三十,是东宫典膳局为婚宴采办的最后的一天,洛阳城内各大酿酒作坊都来到东太阳门外的采办点等候消息,都希望自家的酒能被选上纳妃婚宴用酒,赚不赚钱都是小事,主要是能提高各自的知名度。

上午,李木杨和廖泰带着一坛子高粱酒来到了采办点应招婚宴用酒。

“你是哪个酒坊的,怎么才来啊,结束了,不验酒了。”

典膳丞挥着手臂不耐烦的驱赶着廖泰。

“我们是洛神酒坊的,这是洛神二锅头,昨日刚酿出来所以来晚了,还请行个方便,给我们验验。”

廖泰一边说着一边掏出一串铜钱塞进典膳丞的手里。

典膳丞握着铜串子掂量了一下,似乎不太满意,道:“只能给你们验验,能不能送进去二次查验可不一定。”

验酒需要两次,典膳丞这里一次,里面典膳局里的典膳监和其他人还得再验一次。

廖泰连忙再去掏钱,李木杨按住了他的手,典膳丞用余光看到了李木杨的这个动作,冷哼一声,打开盖子低头闻了闻,连忙收回头,道:“这特么什么呀?这味也太”

典膳丞似乎不知道如何形容了,刚一闻的时候她就觉得很刺鼻子,没有酒的香味,可是,当收回脑袋想讥讽这酒时,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间还想再闻一次。

“这是高粱酿的酒。”廖泰解释道。

“高粱酿的?”

不仅仅是典膳丞,就连其他酒坊的人都是一惊,随后便都哈哈大笑起来。

有人道:“我们送来的可是精米酿制的竹叶青酒,”

又有人道:“我这可是上好的黄醅酒。”

有一胡商道:“我这是西域葡萄酿!”

还有一人道:“我送来的是祖传的剑南烧酒!”

廖泰在一旁砸了咂舌,这些人任何一种酒都比他以前酿出来的酒好上几倍了,更主要的是名声都早已闻名了,这洛神二锅头虽然醇厚甘烈但也的确不能跟人家的比啊,毕竟这是太子纳妃用酒,讲究的是名声和用料。

典膳丞听说是高粱酿的也不想闻第二次了,朝廖泰挥了挥手,意思是只能帮你到这了,没骂你就不错了,回去吧。

廖泰不知如何是好,看向李木杨。

典膳丞也看出来李木杨是廖泰的东家,也是斜眼看着李木杨。

就见李木杨将手塞进了怀里掏东西,典膳丞眼睛亮了亮,在他觉得东宫里还有典膳监在验酒,如果这个酒坊懂点事多给他点好处,他还是可以将酒送进去的,至于能不能被选上就不是他的事了。

然而,让他失望了,李木杨只是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牌子握在手里,随后另一只手拎起酒坛子就朝东太阳门走去。

到了门口一亮牌子,便进了皇城。

众人都看傻了眼,这人什么来头,怎么能用官牌进皇城?

不由得都看向廖泰,廖泰也是恍然大悟,他从以前的老板那里听说新东家是个医师救过太子的命,封了个东宫行走医,他一直以为那就是个虚职,再有,医人治病救人是正常的,那些御医哪个没救过皇上的命,如果真是救命之恩早就留在东宫当官了,现在看来这官牌真好使啊,那么真的是救命之恩了!

廖泰想明白之后,在众人的注视中直了直身子。

第194章 打个巴掌再给个甜枣

李木杨拎着二锅头去了东宫,王玄应正在寝宫内播报着天气,远远的就能听到那爽朗的银笑声。

李木杨在外面等了会,两名身材婀娜丰满的宫女红着脸出来了,低着头不敢直视外人小步离开。

李木杨苦笑着摇摇头进了寝宫。

“李木杨来啦,哈哈,我的行走医来啦,哈哈,你说好笑不好笑,我那皇后娘给我送来俩侍女说是要教我那啥,你说我还用教吗,哈哈,看她俩被我弄的,哈哈,两个大笨蛋还得我教她们,哈哈!”

王玄应衣衫不整,坐在床榻上拍着腿笑骂着。

李木杨无语的站立地中,扫了眼屋内乱七八糟的东西,这可真如战场一般,准确的说更像是刑场。

王玄应笑骂一阵之后,脸色又渐渐暗淡了下来,又道:

“只可惜啊,我要娶的妃子是韦尼子,是关中韦家的女子啊,我不能对她胡来了啊,哎,不过啊,即使让我胡来我也没兴趣啊,你看看那韦尼子的腰板,简直就是快要饿死的小母羊,可惜我的大婚之夜啦,毫无兴致啊”

“太子的新婚之夜怎会毫无兴致呢,看我给你送来了什么?”

李木杨实在不想听他再说下去了,连忙接过话茬转移了话题,将酒坛子放在桌上打开。

王玄应的鼻子嗅了嗅,身体凑上去:“什么酒?”

“这就是我酿的洛神二锅头,太子尝尝。”

李木杨给王玄应倒了一杯,王玄应刚从云里雾里出来,正有些口渴,一口便将神二喝了下去,随后便是一阵猛咳,不停的扇舌头。

对于这个时代的人第一次喝五十六度的酒,一口干下也是太过残忍了。

“干嘛酿这么烈的酒啊?”王玄应连忙喝了口凉水吐着泡泡问道。

“烈酒暖身啊,再说了,我这也是为了制造酒精啊,太子有所不知啊,这十斤高粱能出五斤二锅头,可是却只能出一两酒精啊。”

“啊,酒精产量这么低啊?”

“所以我必须大量酿造这种烈酒,才能保证酒精的产出,我这也是为了太子的健康设下的长远计划。”

“要得,要得,李木杨你够意思!”

“只是,我酿出了这么多高粱酒却卖不出去也不行啊,所以我想请太子帮帮忙,帮我将这个洛神二锅头推销出去。”

“我是太子啊,你让我挨家挨户去给你卖酒啊?”

“那怎么可以呢,其实我有个更好的办法,这不太子就要纳妃了嘛,就要大摆宴席,我想给太子献上一百坛‘洛神二锅头’,让那些文武百官都喝到我的二锅头,这就是最好的广告了!”

“广告?”

“广而告之。”

“你小子把主意打到我的婚宴上来了,哈哈,不过的确是个好办法,而且让那帮老东西喝这么烈的酒,早早的将他们都灌醉喽,让他们连爹娘都不认识,哈哈”王玄应幸灾乐祸的狂笑两声,随后顿了顿,“那么,你这一百坛二锅头不要钱?”

“当然不要钱,不过,不怕太子笑话,我这所有身家都在酒坊里,太子大婚的贺礼我也出不起了。”

“哈哈,我就喜欢你这股子精明劲,你越精明我心里越踏实,不精明就保不住我的肠子,这事儿准了!”

王玄应大手一挥便喊来典膳监,交代了婚宴用酒就用‘洛神二锅头’,还嘱咐这尝酒的人一定要多找几个酒量好的,否则一百坛酒每坛都尝一口非喝醉不可。

典膳监正在为用酒的事发愁呢,现在太子指明要用这种酒那就省了很多麻烦了。

随后典膳监便带着李木杨去了詹事府,开具了婚宴当日送酒的文牒,又喊来了外面的典膳丞,他还有很多事需要操心,就将酒的事交给了典膳丞,典膳监便离开了。

这名典膳丞就是刚刚在外面的那位,此时也不敢对李木杨慢待了,知道人家将关系走到了太子那里,那就是绝对不能得罪的。

典膳丞毕恭毕敬的带着李木杨熟悉了一遍送酒的路线,东宫很大,哪些路可以走哪些路不可以走,都交代的很清晰。

临出门时,李木杨塞给典膳丞两块银饼,典膳丞顿觉受宠若惊,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开始在采办点时,几十枚铜钱都不舍得多给,现在一出手就是二两银子,这是闹哪般啊,即使现在一文不给他也不敢下绊子的。

典膳丞忘记了一句俗话,打个巴掌再给个甜枣,这样的枣才是真甜。

再有,他也万万想不到此时他已经成为了李木杨计划中的一颗棋子。

。。。。。。

回到悲田坊时,这里却是一番热闹的景象。

原来李淳风正在宴请大家吃烤全羊。

苏敬见李木杨回来,上前捂嘴道:“这个李淳风也不知道发的什么疯,穷得连衣服都买不起,竟然请我们吃烤全羊。”

李木杨明白了李淳风的用意,他骗李淳风说二月二的夜里跟着他去长安,所以李淳风这是在跟大家告别了,毕竟在悲田坊住了这么久,产生了阶级感情,看得出李淳风还是很重情义的人。

“你哪来的钱?”李木杨低声问李淳风。

李淳风嘿嘿一笑,将李木杨拉到一边道:“我跟间人借的啊,他去新安送信去了,我告诉他只要我回到了新安加倍还他,嘿嘿。”

李木杨无语望天,又坑了一个间人。

李淳风见李木杨满脸愁容连忙补充道:“放心吧,没人知道二月二咱俩要私奔,哦不,咱俩会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奔向李唐。”

“好吧,你好好吃,多吃点,嗯,后天也好有力气那啥”

李木杨摆摆手又离开了悲田坊。

在李淳风看来李木杨心情不太好也是正常的,毕竟李木杨也不舍得离开洛阳,听说他新弄的酒坊连酿酒的高粱都买不起了,所以这也是被钱逼的,去了长安治好病人就能得到两千两黄金,换做谁都会心动的。

至于还能不能回到洛阳,那可就不好说了,也不是他李淳风该操心的了。

悲催的李淳风并不知道,这一次他又被李木杨给坑了。

此时的李木杨正去往光业会总舵,开始策划二月二的黄金大劫案。

第195章 李世民的心思

李木杨的黄金大劫案的计划是从正月十三知道太子大婚时开始策划的。

想要从皇宫里偷出五千两金子如同痴人说梦,对于很缺钱的李木杨来说这是一个快速发家致富的路子,虽然危险,值得去赌。

在十三、十四、十五那三天,李木杨在小屋内想了几种方案,如何进入皇宫,如何躲过卫兵,如何进入王世充的寝宫,如何转移金子,再如何混出皇宫,最后如何藏匿这五千两金子,这些每一步都是至关重要的。

但其实最关键的还不是这些,而是如何善后。

皇宫失窃五千两黄金注定会是一场惊天大案,以王世充的品行,非把洛阳城掀个底朝天不可,没准还会发生大规模屠杀事件,那样不是李木杨想要的结果。

李木杨希望的结果是王世充丢了黄金却也只能哑巴吃黄连,而不去骚扰百姓。

所以这才是最难的,也是整个计划中的关键一步。

任何计划都离不开人和物,物就是酒和他研制的燃烧弹,而人,则需要利用的比较多。

直接实施参与的便是光业会的人,大约需要二十人,由谭五挑选最可靠的人。

而间接参与的人,则无法细数了,因为在整个计划实施的过程中,所有不知情的人而起到作用的人,都属于间接参与的人。

利用这类人,无非就是人心的揣测,在某一个节点他们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这个反应会对计划产生什么样的后果。

三天中,李木杨除了完善燃烧弹,就是在揣摩人心了。

最终李木杨想好了一个完整的方案,这里除了直接利用和间接利用的人之外,还要利用一个场外观众,这个观众便是李世民。

一月二十五的那天,屯兵柏壁的李世民收到了李渊的来信。

由于王行本据守蒲坂,虽然人数不多,却直接威胁着长安,因为离的太近了,李渊看着这个眼中刺很不舒服,想派李世勣从潼关出发围攻蒲坂,写这封信就是想征求李世民的意见。

李世民看到这封信有些犹豫了,因为一旦李世勣攻打蒲坂,王行本势必会向尉迟敬德求援,那么李世民就不得不去围堵尉迟敬德,这是李世民顾忌的。

自从去年冬天屯兵柏壁之后,李世民只发动了一场战役便是美良川之战,那一战是他来到柏壁和尉迟敬德的第一战。

虽然胜利了,但那场战役是由秦叔宝、程咬金以及殷开山三人合力才打跑了尉迟敬德,也正是那场战役让他认识到尉迟敬德的能力,这是个很强大的对手,三员猛将都未能将他擒住。

打那之后李世民便一直按兵不动,原计划黄河开化之后便背水一战,此时他却犹豫了,这里有他个人的秘密,因为李木杨给他的止泻药丢了一包,只剩下十片了,李世民由此产生了心里阴影,其实他的腹泻病已经好了,但他却害怕再次复发,毕竟尉迟敬德是个强大的对手。

如果尉迟敬德去救援蒲坂,李世民设下将尉迟敬德一击毙命也是有可能的,但李世民不想这么做,他想招降尉迟敬德,可是对于这种人很难招降,生擒也没用,必须在战场上将他打到服为止,所以绝不是一场战役能解决的。

如果与尉迟敬德打多场战役,李世民又怕自己再犯腹泻病,而他的药又不多了。

在笼络一名将才和打一场胜仗之间,他犹豫了。

再有,如今的形势不允许他打败仗,河东这边有一点闪失都会影响到长安的人心,这一切全因太原的失守,太原是李家起兵的地方,也是李家的粮仓,丢了太原让很多关陇贵族对李家失去了信心。

就在李世民看着李渊信件犹豫之时,另一封密函直接送到了他的手里。

这份密报来自新安,是罗士信的亲笔信。

这也是李世民和罗士信之间的秘密,李世民派李淳风去长安也是在罗士信的安排下混过去的,目的是将李木杨带去长安给平阳公主治病。

而李木杨给罗士信的密函中提出了一个条件,就是让罗士信在二月二的夜里佯攻慈涧,虽说是佯攻,但罗士信也不敢做这个主,毕竟李渊告诫过罗士信不要轻易招惹王世充,佯攻也是一种挑衅。

所以罗士信采用八百里加急征求李世民的意见。

李世民看完信也是诧异,实在想不懂这个医人的内心,他与李木杨也只是见过一次,算是救过他的命,最主要的是李世民亲身体会到了止泻药的药效,所以李世民觉得李木杨是个神医,或者说会些歪门邪术的神医。

平阳公主的病被几名御医诊断为不治之症,也有人说或许孙思邈能治,李渊已经派人四处寻找孙思邈了,而李世民觉得当今御医许胤宗以及甄立言这些医人比孙思邈的医术差不哪去,所以孙思邈也未必能治,所以他想到了这个懂得歪门邪术的神医李木杨。

当李淳风找到李木杨后,李木杨拒绝去长安,李淳风便给李世民写过密函,说李木杨不肯去长安,原因竟然是要留在洛阳拯救洛阳的百姓。

当时李世民收到这封信时,内心产生了一丝波动,李木杨的拒绝说明了他没有为钱所动,的确是个心系苍生的大医。

虽然被拒绝,李世民却并没有为此记仇,反倒高看了李木杨一眼,甚至产生了以后有机会也要把这个李木杨收入秦王府的想法。

李世民爱才,爱到不分行业贵贱,这从收阎立本和李淳风入秦王府就能看出来,会画画的,会算命的,会养马的,会治病的,在李世民心里都是人才。

然而,这一封信表明李木杨同意去长安了,要价两千两金子,所以李世民心中不由得有些失落,这个李木杨终究还是个逐利的医人。

虽然可以理解,却不再是他心中的苍生大医了。

至于佯攻慈涧,虽然不知道李木杨的目的,就由着他的意思吧,毕竟平阳公主的病情越来越重了,时间不等人了。

李世民想了想便立刻书信一封,告诉罗士信按照李木杨提的条件来办,接到人后立刻护送到长安平阳公主府。

将信送走后,李世民松了口气,在他觉得平阳公主的病有很大的希望能痊愈了。

同时,李世民特掏出了怀里最后的十片止泻药看了看,这是他一直不舍得吃的药,此时他放心了,李木杨去了长安他也就不缺药了。

李世民喊来房玄龄和杜如晦,道:“我打算赞成李世勣攻打蒲坂,那么尉迟敬德势必会去支援,咱们就借着这个机会,设下计策中途拦截尉迟敬德,同时收复夏县与浍州!”

李世民说完,房玄龄和杜如晦都兴奋的睁大了眼睛,这意味着猫了一冬天,真正的战役就要打响了。

这场即将打响的战役便是史上有名的柏壁之战。

只是,似乎比史书上的记载提前了一个月。

第196章 夕阳下的王世充

武德三年一月,李唐正式发动了收复河东以及太原的战役。

二月初二,这一消息传到了洛阳。

对于洛阳的百姓,并没有意识到这场战役会给他们带来何种影响,也没人会想到李唐收复太原之后就会将矛头对准洛阳。

而对于朝廷中的官员,却已经在私下里议论起来,很多人都觉得刘武周并非等闲之辈,手底下也是众多骁将,李唐的这一举动就是在昭告天下,他们的目的绝不是关中一地。

一旦刘武周败了,那么李唐就会直逼洛阳了。

这一天也是太子纳妃的日子,一大早,东宫主院四周搭起了棚子,作为宴席使用,院子中搭了个戏台子,此时正做最后的装扮。

东宫的厨房从早上就开始忙碌着,查验着送进来的牲畜,鸡羊鱼都要保证鲜活,杀鸡宰羊剥鱼熬汤,蒸制喜饼。

皇宫的乾阳殿内,王世充与王世恽,王世伟,王世衡,以及王世辩四位王爷聚在一起,一方面是等待着晚上的喜宴,一方面议论着李唐的战事。

虽然李唐志在必得,但刘武周也不是孬种,手下众多猛将,尉迟敬德,寻相,宋金刚都不是好惹的,所以李唐未必能够取胜,或许这场战事没个三年五年分不出胜负的。

王世充当然是希望打的越久越好,那样双方都会自损元气,对郑国就越有利。

最后王世充做了一个决定,今年要加大各州赋税以充国库,国富有了才能抵抗外敌。

对此,王世恽,王世伟,王世衡都表示赞同,只有王世辩觉得不妥,如今战事未明,盲目加税怕地方人心涣散,而王世充觉得如今采用前隋的均田令及租调法已经不适合了,如今郑国统辖五十余州,下辖百余县,由于这几年战乱导致浮逃户过多,人口流失严重,地方也有瞒报的情况,所以必须对各个州县加大赋税,并设立收粟官,采取三长制清查户籍、征收租调和徭役。

王世充所说的郑国民情是真实的,但面对这种情况想的不是如何颁布新的政令,而是简单粗暴的加税,将困难压到地方,这无形当中就是在地方埋下了隐患。

王世辩也不好多再说什么,王世恽,王世伟,王世衡,都是王世充的亲哥哥,而王世辩是王世充的堂弟,其实他的原名叫王辩,王世充当了皇上之后给他改名王世辩,显得亲近一些。

虽然王世辩一心辅佐王世充,但内心多少总会有些隔阂,此时,几人争论过后,王世辩更觉得疏远了很多。

临近傍晚,四位王爷离开了乾阳殿。

洛阳城以及周边州县的各路官员和豪门富商齐聚左掖门,准备参加太子纳妃的喜宴。

不管他们都是多大的官,无论是多大的世家,此时都得排队拿着请帖从左掖门进入皇城,再走过将近二里地的左掖门大街,最后从重光门进入东宫。

其实从东太阳门进入会更近一些,但一来东太阳门是紧急出兵的大门,二来让这些官员在皇城内多走几步,更能显示出皇家的威严。

但所有给东宫送货的人都走东太阳门,这样速度能快一些。

夕阳西下,紫薇宫乾阳殿上,王世充站在露台上看向皇城左掖门的方向,心情有些悸动。

自他登基以来,这是皇城最大的一次喜事了,想起七个月前,他篡位登基,还有很多大臣心里不服,登基仪式上也是口是心非,经过七个月的血洗,眼下的这些大臣和世家基本上对他都是臣服了。

这种感觉让他很满足。

一旁的殿中监豆卢达看到王世充嘴角的笑意,眼睛转了转,想要说什么,犹豫了一下又咽了回去。

“豆卢达,有屁就放,别扭扭捏捏的!”王世充似乎后脑勺长了眼睛,知道豆卢达有话想说。

“呃,皇上,卑职想,想告假一个月”

“你要干嘛?”王世充蹙眉问道。

“卑职的义父年近八旬,身体有恙,恐怕时日不多,卑职想回去看望老人家,义父对我养育之恩恩重如山”

“你那义父现在在哪?”

“呃在在新安。”

“胡闹,你可知此时去新安就是叛逃!”

“皇上息怒,卑职对皇上忠心耿耿啊,只求皇上给个过关牒牌”

“不可能,朕最多允许你去慈涧,你可以在慈涧接你义父来洛阳,决不能去新安。”

王世充愤怒的挥了挥手,豆卢达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了,只好擦了擦汗告退出去,其实他说了谎,他的义父不在新安而是长安,他若说去长安,王世充能直接杀了他,结果说新安都不同意给牒牌。

豆卢达心里很憋屈,其实他不想叛逃,他真的想去看望义父。

不一会,梁百年带着东宫詹事府的人进来征询喜宴席位的安排。

王世充毫不犹豫的答道:“主殿只准皇家人入内,其他人一律在院中。”

也就是说其他官员只能露天吃饭,东宫詹事府的人领了皇令便离开了,心里也是有些郁闷,那些官员注定会骂娘了。

梁百年犹豫了一会,问道:

“皇上,今晚的安防需不需要多加两队?老奴担心今晚进入皇城的人太多,还有一些杂人,我怕刺客混入其中,毕竟行刺段达的刺客还没有找到。”

“百年,你是不是有些多虑了?”王世充有些不以为然。

“老奴只是觉得最近的洛阳城太安静了。”

“哦?”

王世充听得此话转身看向梁百年,梁百年曾是王家的管家,王世充对他极为信任,封他为两宫总管,可以说是唯一一个不是太监身份可以行走于中宫和西宫的人,权利也极大。

梁百年也是个心思比较缜密的人。

“也好,皇宫加两队,东宫加两队,再有一旦有什么意外,你只需保护好皇家人的安全。”

“老奴明白。”

梁百年领命连忙出去安排。

王世充继续欣赏着夕阳下的紫薇宫。

与此同时,另一个人也在欣赏着紫薇宫。

天津桥旁的醉仙楼上,李木杨站在三楼的包房内拿着望远镜看着紫薇宫。

第197章 黄金劫案

夕阳下的紫薇宫真的很美,连绵成片的鎏金檐宇,精美楼台林立,灰白的宫墙,朱红大门,在夕阳下壮丽而不失威严。

紫微宫的城墙高四丈八尺,大约16米高,而同时代的长安太极宫11米,后世的明清紫禁城城墙也就10米高。

所以说,在历史的记载中紫微宫是我国历史上最高的宫城。

再有紫微宫城墙整体内外包砖,而长安的宫城墙仅在城门两侧及宫墙转角处内外表面包砖,其他皆是版筑夯土而成,而且紫微宫由四重隔城组成,总面积约42平方公里,是明清紫禁城的6倍,是唐大明宫的13倍。

我国历史上首次万国来朝、唐太宗接见玄奘、唐高宗俘获百济国王、武则天称帝、唐玄宗接见第八次日本遣唐使等仪式均在紫微宫举行。

可惜的是,如此美丽雄伟的宫殿,在两宋之际被金兵焚毁殆尽。

在紫薇宫的中轴线上,屹立三大主殿,分别是乾阳殿,大业殿,徽猷殿,乾阳殿是上朝殿,大业殿是重臣商议的内殿,而后面的徽猷殿则是王世充的寝宫。

就在徽猷殿的东侧有一小殿叫含凉殿,杨侗被王世充逼迫禅让后就居住在那里,王世充并不知道那座殿的秘密。

含凉殿狭长幽深,三面溪流环绕,本为避暑之用,可以说里面阴暗冰冷,但里面却有暗道,当梁百年等人给杨侗灌毒酒时并不知道那人只是杨侗的替身,而后,谭五从暗道将杨侗救出皇宫。

而暗道也不是直接出皇城的,而是到达东宫外的一间仓库内。

李木杨今晚要做的就是将徽猷殿的金子运送到含凉殿,再从含凉殿的暗道运送到东宫,再从东宫运出皇城。

说的简单,难度却如同登天。

首先要安全进入东宫旁边的院子,那是密闭的院子,不能翻墙只能开锁,这一点就是一个难点,而且最少需要进入十人,因为李木杨要端了王世充的老窝,将他床下的五千两金子全部偷走。

第二步从密道进入含凉殿,宫内内应传出的消息是此时的含凉殿属于空置状态,因为宫内人都知道杨侗死在那里,被毒死的,据说死的时候面部都扭曲了,很恐怖,所以没人愿意靠近那座小殿。

第三步从含凉殿进入徽猷殿,这里有两百米的距离,而且在大业殿和徽猷殿之间的第二横街上有重兵巡逻,在徽猷殿有宫女和太监守夜。

第四步就是进入徽猷殿后将五千两金子背在身上再返回含凉殿,然后通过密道回到东宫。

第五步就是如何带着这些金子离开皇城了。

当然,即使这些都顺利完成了,还有一个最难的就是善后,如何解释这个黄金失窃的案子,不让王世充没完没了的查案,否则早晚会查到李木杨的头上。

这一切李木杨都设计好了,但也不敢保证一定能成,所以也做好了随时收手的应对方案。

包房外传来脚步声,李木杨收起了望远镜。

进来的是杨月娥与谭五,今晚谭五贴上了胡须,看上去像是某个商户的掌柜,而不像某个大户人家的管家。

“二十人两辆车一百坛酒都已经准备好了。”谭五微微躬身道。

李木杨点点头,转身坐下倒了一杯茶,没有丝毫想要动身的意思。

杨月娥望向西边的余辉道:“太阳都落山了,还不去送酒?”

“不急,再等等。”李木杨答道。

杨月娥无语的摇摇头,她知道李木杨今晚要做什么,只是不知道具体的计划,在她觉得李木杨简直就是疯子,竟然会惦记皇宫里的金子,可是她心里却隐约觉得这个疯子具备疯的能力。

但杨月娥还是提醒了李木杨,王世充虽然有些昏庸,但王世辩和梁百年两人却是精明得狠,千万别被他俩发现破绽。

李木杨看着桌面点点头,也没多说什么。

又过了半个时辰,李木杨依然没有动身的意思。

“典膳丞怕是已经急的火上房了。”杨月娥此时倒是心疼起那个典膳丞了,苦笑着摇头道。

李木杨抬头望着已经暗下的天空,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细细的酌了一口,随后笑道:

“不让他着急,他就不会把我当盘菜了。”

。。。。。。

东宫内,典膳丞的确已经急的火上房了,客人都到齐了,菜肴也准备妥当了,新娘已经开始走红毯,跨火盆了,这送酒的却是没来,能不急么。

典膳丞亲自跑到东太阳门等候,等候了好久,才见一辆送酒的马车过来,前后跟随着二十人,而李木杨在前面一路小跑着。

“哎呀,你们怎么才来啊,眼看就要上酒啦!”

典膳丞欲哭无泪着,若不是收了李木杨的好处,他就直接骂娘了。

李木杨很是歉意道:“一百坛酒太重了,半路车都轴断了,现从悲田坊调来一辆救护车,所以耽误了时间,若不是这救护车结实,我们来的更晚”

“好啦,快快将酒抱进去,你们一共来了多少人啊?”

“二十人,大家快点将酒送进东宫。”

李木杨急三火四的指挥众人,典膳丞在前面带路,一路小跑进了东宫,直奔厨房。

东宫的典膳坊是一个大院,里外三进院,侧面有一回廊直通东宫主院,回廊这里准备好了两百个青花酒壶摆在了案板上,有五名典食人等在这里准备尝酒,以防酒中有毒。

典膳丞急道:“时间来不及了,你们五个去传菜,送酒的,你们自己尝酒,快快快!”

送酒的二十人有些迟疑着,还有人道:“我滴酒不沾啊”

李木杨骂道:“混账,都是你们废物耽误了时间,必须尝酒,快!”

这二十人只好拿起酒勺尝酒,典膳丞也亲自品尝了一口,其实这只是走个形式,典膳丞不信有人敢在酒中下毒,而李木杨也不可能下毒。

典膳丞尝完酒便看向送酒的这些人,看他们穿着还算是干净整洁,便道:“你们负责将酒倒进酒壶里,帮着传酒,但不可进入主院!”

典膳丞也是实在没办法了,一百坛酒倒进二百个酒壶里,还要送进去,需要大量的人力,最主要的是时间来不及了,只好利用这些人了。

李木杨却为难道:“不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耽误了酒席你我都要砍头的。”

典膳丞差点就要哀求李木杨了。

李木杨转身喊道:“都听好了,典膳坊人手不足,你们现在开始帮助典膳坊往主院传酒传菜,速度要快,回头每人奖赏一百文!”

“好!”

听到奖赏这些人顿时来了斗志,手上的速度也加快起来,倒酒的倒酒,传酒的传酒,还有人抢过丫鬟手中菜盘子,往主院去送,嘴上还喊着:“手脚这么慢,惹恼了主子打你板子,我帮你端,快点跟我走!”

传菜的丫鬟有些懵逼的跟着。

典膳丞也眨了眨眼睛,似乎觉得哪里有些不对,转念一想,速度要紧,就让这些人帮着干吧,左右也是缺人手。

见这边一切都顺畅了,典膳丞转身刚要走,结果与一人撞了个满怀。

这人也是送酒的人,连忙给典膳丞道歉,典膳丞怒骂了两句让他别毛毛躁躁的,便离开了这里。

此人微微抬头,嘴角一勾,一串钥匙出现在了手中,他便是李木杨曾经救过的神偷赵栋。

第198章 黄金劫案二

婚宴主院,人声鼎沸,有的坐在席案前等着上酒菜,有的站在院中看着礼堂那边的仪式,有的聚堆在一起聊着天。

李木杨朝礼堂望了望,新郎新娘已经拜完了天地,揭去了盖头,王玄应正在那念着‘却扇诗’,也不知道是哪个太师替他写的,这是婚礼上的一种礼仪,新郎念完却扇诗新娘才能摘去挡在脸上的扇子。

这个时代的新娘穿的不是红色喜服,而是绿色喜服,新娘子韦尼子摘掉扇子后通红的小脸在绿色礼服的衬托下犹如一朵娇嫩的小红花,随后便进入殿内的帷幔内。

同时,东宫的后院开始燃放爆竹了,需要燃放九百九十九响,一根根的烧也需要烧上几个时辰了。

伴随着爆竹声,酒宴开始了。

李木杨望了望屋檐下的滴漏,估摸着现在的时辰。

这一晚,洛阳城内依然很热闹,这是最后一夜不霄禁了,花灯还在,百姓也都在街上闲逛着,皇城外也有不少百姓听着皇城内不时传出的鼓乐声和爆竹声。

相隔四十里的慈涧,单雄信和二皇子王玄恕也在兵营内喝着小酒,虽然不能回城,这样也算是为太子纳妃庆贺了。

但他俩也不敢多喝,只是小酌两杯意思一下。

而与其对峙的五里外的新安,则是另一番景象。

月挂墙头时,新安城三座城门缓缓打开,黑压压的士兵在各个尉帅的带领下悄无声息的出了城。

这一次出城足有三万精兵,带兵的将军正是李唐陕州道行军总管罗士信以及副将史大奈。

罗士信年仅二十岁,一身明光铠英姿飒爽,嘴角带着笑意丝毫没有大仗之前的紧张。

史大奈三十来岁,他本是突厥人,与处罗可汗投奔隋炀帝杨广,后来李渊于太原起兵,史大奈率领部众投奔李渊。

“罗总管,皇上说过了,不让咱轻易招惹郑军,你却要佯攻,到底为何啊?该不会是王玄应纳妃,你看着来气想要恶心一下王世充吧?”

史大奈对于罗士信出动三万兵马佯攻慈涧不赞成,即使佯攻也会出现不可控的情况,倘若是真的打了起来,撤兵的命令都未必奏效。

罗士信看了眼史大奈,只是微微笑了笑,没做更多的解释,随他怎么想吧。

罗士信不能告诉史大奈这一切只是为了接一个医人去长安,因为这件事一直很隐秘,长安谁得了病罗士信一直也不知道,这次李世民来信说接到医人后直接护送到平阳公主府,罗士信这才想明白,是平阳公主病了,平阳公主是开国第一功臣,若没有她从长安拉起两万大军支援唐军,李渊的起兵很难顺利进入长安。

所以此时平阳的病还属于秘密,不能说,最起码不能从他的口中说出去。

不过史大奈也说对了罗士信的心思,罗士信还真想借着王玄应娶媳妇的机会恶心王世充一次,让你娶儿媳妇也不安慰。

当年罗士信跟随李密攻打洛阳,受伤后被王世充俘虏,王世充为了拉拢他给了不少的好处,还与罗士信同吃同睡,给好处可以,但同吃同睡罗士信实在受不了,后来王世充又俘虏了邴元真,也同样对待邴元真,罗士信就觉得王世充这人太虚假了,后来王世充的侄子王道徇相中了罗士信的马,罗士信不给,因为那匹马是张须陀送给罗士信的,罗士信不舍得,结果王道徇便求到王世充,王世充二话不说从罗士信手中夺走那匹马送给了王道徇,自从罗士信便产生了离开王世充的决定。

罗士信想起与王世充一同睡觉的日子就觉得恶心,想起被夺走的那匹马就窝火,所以他也想趁这个机会给王世充添点堵。

再有另一件事,别人不知道,就是这个医人给秦王的止泻药很管用,秦王也想多要些这种药。

所以,这个医人对于平阳公主和秦王都很重要。

三万大军佯攻算什么,就算是真攻,换回这个医人也是值得的。

只是这个医人在信中说要求佯攻让他不太理解,既然走山路完全可以派人将他安全接回来,没必要佯攻这么大阵仗,即使遇到巡山的郑军也是几十人而已,杀了便是。

不理解归不理解,为了防止意外,只能按照信上说的去办,没有时间商量其他计划的。

罗士信看了看时间,到了约定的酉时三刻,手臂挥了一下,身后的进攻号角便吹响了。

与此同时,单雄信与王玄恕正喝着小酒,五里外的号角声隐约传来,单雄信怔了怔,看向王玄恕,王玄恕却没听到什么异常,继续喝酒。

单雄信想了想,觉得不该是号角声,或许自己听错了。

“报~”

也就在这时,一名卫兵跑进来,

“斥候来报,李唐大军出城,正朝我方攻来!”

单雄信怔了怔,还真是来攻城的?

王玄恕大惊:“多少人?”

“骑兵两千,步卒三万!”

“卧槽,这是动真格的了?”

王玄恕丢下酒杯连忙去穿盔甲,而单雄信已经冲向了城墙。

果然,月色下,远方黑压压的人群正朝这边走来,隐约能听到那沉重的脚步声。

北面山中的乌鸦似乎都被惊醒,正低空盘旋着朝这边飞来,它们似乎也感受到了即将到来的血腥。

“他娘的,他们知道我大哥纳妃,这是想趁虚而入啊,单将军,别拦着我,这第一战我来应战。”

王玄恕年仅十五,却是好战分子。

“汉王莫急,先通知洛阳,以防不测。”

单雄信比王玄恕沉稳的多,他想的不是这一仗怎么打,而是怕有什么闪失,一旦慈涧失守,洛阳那边还在喜宴当中,没有防备,那么李唐弄不好就会长驱直入洛阳了。

再有,罗士信此时攻城不合常理,新安只有三万军,李唐的主力都去了河东,还有一部分在陇西,就不怕被郑军反扑?

单雄信与罗士信曾经也是兄弟,对罗士信比较了解,年轻爱冲动,但也不会如此没脑子的冲动,所以,单雄信总是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很快,一名斥候骑着快马直奔洛阳而去。

第199章 黄金劫案三

东宫主殿内,王世充与皇家众人把酒言欢,这里的人多数都是姓王的,仅有的外姓官员就是户部尚书段达和食人魔朱粲,以及殿中监豆卢达,豆卢达此时的角色基本上就是伺候局的,叮嘱着那些宫女如何伺候主子。

而其他宾客和官员都是坐在院中临时搭建的棚子下面。

李木杨坐在一个角落里与身旁的几名药藏局的医人相互敬酒,不远处是巢元方和甄权,李木杨并没有坐过去,因为今晚他可不是来喝酒的。

婚宴进行一个时辰后,李木杨以上茅房为由离开,回到典膳坊。

这里没有了刚才的忙碌,李木杨带来的二十人也在不紧不慢的帮着递酒递菜。

一百个酒坛子已经空了,全部倒在了酒壶里,大约还有一百壶酒没有喝。

李木杨朝隐藏在人群中的谭五点了一下头,谭五看向赵栋,赵栋向后退了几步,来到东墙一扇木门旁,拿出偷来的钥匙打开了锁头,随后谭五带着十人进了那边院子,赵栋又在外面将门锁上了。

谭五进的院子便是东夹城,东夹城是仓库重地,正门也有卫兵把守,他们进的是侧门,这里有个小院属于典膳坊的仓库。

在小院的东北角,一堆杂物之中有一枯井,一般人都不会注意到枯井下面却有一暗道,就是通往皇宫内的。

这条暗道为何而建,没人知道,或许只有杨广自己知道了,那年李密频繁骚扰洛阳,杨广让谭五从江都回来保护杨侗,同时告诉了这个秘密暗道,而正是这个秘密暗道救了杨侗的命。

在谭五觉得,杨广似乎对于将要发生的事早有预料,也知道隋朝将亡,包括他自己的死都有预感,在谭五心里,杨广不仅是他的救命恩人,更像是神一般的存在,只可惜,神也有死的时候。

谭五再次进入这条暗道,眼眶不由得湿润了,不是他喜欢多愁善感,而是长达一里地的黑暗中,让他不由得想起往事,历历在目。

暗道的尽头,便是含凉殿的偏殿,这里早已荒凉,因为在宫人的眼中,杨侗就是死在这里的,毒酒让他面目扭曲,死的很凄惨,死的很不甘。

所以没人愿意靠近,也没人愿意住在这里。

进入含凉殿大家便换上了太监服,从含凉殿向外望去,一条小河缓缓流淌着,透过一排竹林,便可看见徽猷殿,十一人悄声走进竹林,看向宽阔的皇宫大院。

大业殿的后门与徽猷殿之间围成了一个大院,中间有一条横街就是第二横街,这条街道宽五十米,长达五百米,一百来名卫兵分成四个小队沿着横街巡逻。

皇宫内的规矩是横街以北就属于內宫,卫兵不能随意靠近。

王世充一般就是住在北面徽猷殿内,一是离大业殿近,二是显示自己不痴迷后宫,专于朝政。

其实就是皇后太霸道了,回到后宫他只能去西宫睡皇后,在这里他可以睡宫女。

这一晚,也有太监和宫女守在这里。

谭五等人无声的等在竹林当中,并没有急于潜入徽猷殿,因为那么做势必会惊动那些卫兵,即使穿着太监服,也不敢保证不会露出马脚。

李木杨再次回到婚宴席时,恰好传递军情的斥候到了东宫。

慈涧距离洛阳四十里路,道路平坦,斥候来的速度很快,进入婚宴现场东躲西窜直奔主殿。

“报!慈涧来报,李唐三万大军攻向慈涧,单将军请皇上做好防备!”

王世充听到这个消息眨了眨眼,待斥候重复第二遍时,王世充气得随手将筷子摔向了桌面,筷子弹起险些打到豆卢达的脸。

其他王爷也是纷纷起身,怒不可遏,大家都明白了,罗士信肯定是听说了今晚太子纳妃,所以想趁乱攻城了。

这个罗士信真是可恶至极了,连婚宴都不让顺利进行。

院中的宾客也停下了酒杯看向主殿,这婚宴还要不要继续了?可惜这么好喝的酒了,刚喝出点味道,实在有些不舍得。

殿内几位王爷低声议论起来,大家第一反应就是罗士信想趁虚而入,可是冷静下来之后都觉得事有蹊跷。

据目前掌握的情报,李唐的主力军现在都是河东,由李世民指挥着,还有一部分在河西由李靖指挥着,在宜阳还有两万军队由史万宝指挥着,而另一只强大的队伍就是娘子军了,早就没了消息。

慈涧这边的罗士信也只有三万兵马,根本不可能轻易进攻洛阳,反倒是他们李唐怕自己打去长安才是真的。

就算是今晚太子纳妃,洛阳城也不是纸做的,再说了单雄信那边有五万大军,还抵不住罗士信的三万军?

最后,大家一致认为,罗士信这是佯攻,就是想恶心一下郑国,让婚宴办不下去。

想到这里,王世充又沉住气来,略有得意的说道:“告诉单雄信,不得出战,死守慈涧即可,这里的婚宴继续!”

太子王玄应也是挥着手臂喊道:“就算罗士信攻到洛阳城下,老子的婚宴还是要继续!”

王玄应的确没什么酒量,几口酒就有些喝高了。

话是这么说,但王世充可不是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船的人,想了想还是带着几位掌兵的王爷离开了婚宴现场,去往皇宫。

听说婚宴继续,而皇上又离开了,宾客们便暗自兴奋起来,再看向主殿,只剩王玄应和几个小王爷在那喝酒,而且还有了喝花酒的意思,这些宾客也彻底放开了,先前还都是小口抿酒保持着风度,此时便毫无忌惮的大口喝了起来,很怕再被中途叫停,错过了这么甘烈醇厚的美酒。

王世充带着太监宫女以及几位王爷浩浩荡荡走向东宫的廷议门,从那里能直接进入皇宫,这道门也只有他们能走。

王世辩离开婚宴主院时扫了眼院中的人,看到李木杨正朝这边走来,王世辩转过头去。

他以为李木杨是想找他说话,他还不想搭理李木杨。

其实李木杨是冲着人群后面的殿中监豆卢达去的。

“豆卢监,有件事想和您商量一下。”李木杨拦住豆卢达恭敬的说道。

第200章 黄金劫案四

豆卢达认识李木杨,上次因为太子的病他去悲田坊找李木杨,差点冻死在半路。

“哎呀,李医博,有事明天再说,我这就要跟皇上回宫啦。”

豆卢达还算客气的朝李木杨拱拱手就要走。

而李木杨却拉住了豆卢达,随手将一枚银饼塞进他的手里,道:“豆卢监,我知道你忙啊,平时也找不到你,我长话短说好不好?”

豆卢监手中捏着银饼放慢了脚步道:“好好,有话快说。”

“豆卢监就是仗义,我李木杨就愿意结交您这样的人”

“哎呀,快说什么事吧!”

“好好,我说,其实吧,那个吧,我的悲田坊里有个人那啥坏掉了,你明白是啥吧,所以啊他就想进宫讨口饭吃,所以啊就求到了我,所以啊”

“好好好,就这事明天再说。”眼见前面的人走远了,豆卢达越发的着急了。

“那您是答应了?”李木杨依然拉着豆卢达的手臂。

“那也要见过人再说啊,哎呀,快快放手啊”

“您到底是答不答应啊?”

“再说啊”

豆卢达正在挣脱李木杨时,脚下却一不小心拌在了一块石头上,可偏偏这个时候,李木杨松开了手,结果豆卢达摔了狗啃屎。

“你你你”

豆卢达气的火冒三丈了,他想骂李木杨该松手的时候不松手,不该松手的时候却松手了,可是,他也没时间骂了,爬起来便去追前面的队伍。

即使这样他还是远离了人群。

王世充等人穿过廷议门正好从含凉殿的南面经过,穿过这片竹林便直奔南面的大业殿。

这群人过去之后,豆卢达一路小跑进入竹林,然而,一道黑影一闪,豆卢达就被人捂住嘴按倒在了竹林里。

王世充等人急三火四的从大业殿的后门进入,没人注意到豆卢达就此失踪了。

进入大业殿,王世充便拿出兵符交给王世伟、王世辩和王世衡三位王爷,他们都是掌握重兵的将军,这样一旦慈涧有什么意外可以快速的调兵。

而王世恽平时是在宜阳镇守,所以王世充让王世恽连夜返回宜阳寿安,以防宜阳那边的李唐史万宝再发起进攻。

待王世恽离开后,王世充还是蹙眉道:“这个罗士信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啊?”

王世充还是认为罗士信是佯攻,可是却想不明白为何这么做,难道真的只是为了恶心自己?

一向心思缜密的王世辩此时也是想不通为什么,只是觉得不合常理,可是战场上兵不厌诈,就不得不做更多的准备。

一旁的梁百年道:“皇上,要么让杞王带一千亲卫去慈涧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王世充听完便看向王世辩。

王世辩拱手道:“臣弟也正有此意。”

王世充点点头,此时他最担心的反倒是单雄信了,虽然慈涧有二皇子王玄恕,可王玄恕头脑简单,很容易上当,而单雄信与罗士信曾经都是瓦岗寨的人,亲如兄弟。

事出反常必有妖,虽然单雄信此时是王世充的妹夫,但也不得不防。

只是即刻动身,还要带一千亲卫就需要从皇宫内调兵了。

王世充当年被杨广派来洛阳抵抗李密时,他带来了三万的江都军,这些军人才是王世充最信任的,编制成亲卫军,由自己亲自领兵,平时负责皇城的安防。

此时不得不调走这些亲卫去慈涧了。

。。。。。。

“好汉饶命啊,我只是个阉人,就是混口饭吃啊!”

豆卢达被一人掳到竹林中便明白遇到歹人了,只好趴在地上哀求着,他知道能趁乱混入皇宫的歹人绝不是一般的盗贼,因为没人敢到皇宫里偷东西,只能是为了复仇而来的,所以他急于证明自己的身份,只是个太监而已,不是王家的人。

“豆卢达,好久没见了。”

然而一个男人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却直呼他的名字,豆卢达心里又是一紧,该不会就是冲着他来的吧?否则怎么会认识自己啊?自己什么时候惹了仇家了?

豆卢达缓缓抬头看向男人,眨了眨眼,发觉不认识,最起码在他的仇家里应该没有这个人,看他穿的衣服却是太监服,又仔细想了想,在他的债主里也没有这个人,豆卢达比较好赌,平时没事就跟皇宫里的太监赌钱。

“敢问,你是?”豆卢达见他穿太监服心里放松了一些。

“您真是贵人多忘事啊,大业十二年,先帝去动物园看狮子,一头狮子冲出了笼子直接冲你扑来,当时可是我帮您挡了一下,否则你就成了狮子的口粮了。”

“啊,是你,你是那个那个那个太监,你不是去了江都了吗?”

豆卢达终于认出了谭五,也不怪他一开始没认出来,谭五出了皇宫后发福了许多,而且在脸上划出了一道伤疤,这些都是为了防止曾经的太监认出他。

谭五曾经在杨广身边只是个无名的太监,那时豆卢达也是个小总管,管不到谭五,而谭五也很低调,从来不与人说话,每天只是低着头,所以很少有人注意他,唯一的一次表现自己就是救了豆卢达一次,那一次也是不得不救,当时如果不救豆卢达,他身后的杨广也会被豆卢达撞倒。

豆卢达是借了杨广的光,否则谭五才不会救他。

此时看得出谭五的伪装还是很有用的,连豆卢达都没认出他来,他毕竟算是豆卢达的救命恩人。

“恩人啊,你这是闹哪出啊,这皇家都改姓了,你还来皇宫干嘛啊?”

“是啊,皇家改姓了,但我却不忘本啊,实话跟你说吧,我来皇宫只是想取一样东西,那是先帝最喜爱的东西,我要取回给先帝陪葬。”

“什么东西啊?”

“说了你也不知道,你只需带我进徽猷殿就可以了,这不难吧?”

“胡闹啊,那里重兵把守,就算我带你进去,你也不能带东西出来啊”

豆卢达说着指向巡逻的卫兵,只是话还没说完,眼睛不由得瞪圆了。

只见第二横街上,王世辩正在调兵,这里原本有一百多人,此时就剩下十人,其他人全都跟着王世辩走了。

豆卢达诧异的看向谭五,似乎想问,你使了什么法术么?

第201章 黄金劫案五

二月二的夜里,天空无月,院内漆黑,一队卫兵掌着一盏灯笼在第二横街上巡逻。

大约一里长的横街,走到头再走回来也得需要些时间。

待到队伍走远,谭五用匕首顶着豆卢达的腰眼走向徽猷殿,身后十人都排成整齐的两队,躬身低头。

豆卢达眉头紧蹙,取一样东西,怎么会来这么多人?虽有疑问也不敢声张,连皇宫都敢闯的人,想杀他基本就是一个念头的事,他还很怕被那些卫兵发现,只希望快些将这些人打发走。

走进徽猷殿,两名太监迎上来,躬身道:“豆卢监,您这是”

豆卢达刚想说话,未曾想身后猛然上来两人,直接捂住了两名太监的嘴,随后便绑了起来,抗在了肩上,速度之快,手法之熟练,将被捆的人都吓傻了。

豆卢达额头上的汗瞬间下来了,他本以为骗过去就得了,结果直接就绑人,那么就将自己的位置至于危险之地了。

“你到底要干嘛呀?”豆卢达欲哭无泪的问向谭五。

谭五用刀。”

豆卢达擦了擦汗,继续前行,其实他现在最想说的是让谭五将这些太监杀人灭口得了,就算皇上追问下来,他一问三不知也能混过去,干嘛还要留活口啊?现在的盗贼都这么仁义的么?

结果,这一路走下去,遇到的太监宫女全被绑了起来,也都被抗在了肩上。

直到王世充的寝宫,一共绑了八个人,全仍在了地中间。

寝宫内点着几盏微弱的烛灯,却也能看出金碧辉煌的装饰,豆卢达此时已经猜到了,谭五要找的东西一定是王世充喜欢的东西,因为王世充把喜欢的字画和珍奇玩物都放在了这里,只是不知道会是什么。

而这十人进了寝宫也难以压抑自己的兴奋了,这可是皇帝睡觉的地方,不仅仅是王世充,就连曾经的杨广都在这里睡过觉,大家东看看西瞧瞧,摸摸这摸摸那的。

谭五将豆卢达交给两人看管,便去掀开了龙榻,很快,一大片黄澄澄的金子出现在眼前。

五千两金子,就是五千个小金条,整整齐齐的摆放在床体下面,这种视觉上的冲击,给人带来的震撼都是很难言喻的。

而豆卢达已经瘫坐地上了,此时他终于明白了这些人是奔着这些金子来的,而非什么一件东西,再有如此轻车熟路只能说明宫内有内鬼了。

如果皇宫里失窃一件宝物是说得过去的,毕竟太监宫女这么多,难免有贪心胆大的,但是这五千两黄金若是失窃了,那就是天大的事儿了。

这也是很难解释的,只能用通天大盗加内鬼接应来解释了,那么这个内鬼还不能是一般的人,豆卢达看向那些太监宫女,他们都用诧异的眼神看着自己,豆卢达明白了,这个内鬼的帽子已经扣在自己头上了,所以他已经彻底腿软了。

眼看着五千两金子被装进十来个布袋里,豆卢达额头的冷汗直冒,嘴唇也打颤了。

那些太监宫女都被绑住了手脚捂住了嘴,此时都惊慌的瞪圆了眼睛,微弱的烛光下,他们看不清强盗的长相,却能看清金晃晃的金子被装进了布袋里。

然而,更让他们意想不到的是,金子被掏空之后,他们却被装进了龙榻下面的箱子里,八个人并排摆放,又被盖上了盖子,估计已经有人吓尿了。

事情全部办妥,十人每人扛着五百两的金子,这也是个力气活,但没人觉得累,全都看向谭五等候下一步命令。

谭五蹲下来拍拍豆卢达的肩膀,语重心长道:“豆卢监,莫要紧张,想要活命就听我的安排。”

“我还能活命?”豆卢达哭丧着脸问道。

“我会送你离开洛阳。”

“离开洛阳?”豆卢达摇了摇头哀怨道,“就算离开洛阳我还能往哪跑啊,四周都是郑国的势力”

“长安。”

“呃”豆卢达顿时瞪圆了眼睛,“你有办法送我去长安?”

“当然,你是不是很想去长安?”

豆卢达连连点头,随后又诧异道:“你咋知道我想去长安?”

“怎么知道的你就不用管了,总之听我的安排就能安全到达长安。”

谭五说完,神情也是恍惚了片刻,设计计划的时候,李木杨就将豆卢达设计在内了,还说豆卢达很想去长安,当时谭五就很好奇李木杨怎么知道的,但他的性格是从不多问,所以刚刚他是故意问了一下豆卢达,是不是很想去长安,结果真的如李木杨所说。

在谭五心里,不由得再次敬佩李木杨了,真的是料事如神啊,而且还有一种先帝的风范。

豆卢达听说能去长安顿时有种死而后生的感觉,更主要的是他还能去长安孝敬义父了,此时腰也不软了,腿也不抖了。

当然他也明白了谭五的目的,谭五绝不是心疼他,不想他死那么伟大,谭五就是想将屎盆子扣在他的头上。

而他又不得不接这个屎盆子了。

待到巡逻的卫兵再次走远,十二人有序的离开了徽猷殿直奔竹林,进入竹林,十人便走向含凉殿,而谭五却跟在豆卢达的身后走向去往东宫的廷议门。

一来是防止豆卢达临时改变主意而报警,二是也不想让豆卢达知道这条密道的所在。

二人通过廷议门时卫兵也只是简单的查看了一下二人便放行了。

东宫这边还有上百人在喝酒,太子王玄应与几位小王爷正在调戏着酒姬。

豆卢达故作镇定的跟一些人打着招呼走向了典膳坊,谭五如同跟班的太监低头看着地面。

李木杨的眼神淡淡的从二人身上扫过,便走向东宫偏殿的后面,沿着一条漆黑的小道来到北面的一个死胡同内。

这里几乎就是整个皇城和皇宫最僻静的地方,隔壁是东宫的后院,此时还有人在那燃放爆竹,九百九十九响,也不知道是谁出的主意,一响一响的燃放,非得放到后半夜不可。

而这里的东北方向两百米外就是含嘉城,也就是当今天下最大的粮仓,含嘉仓。

夜色下,李木杨掏出十枚裹着油布的燃烧弹,依次排开,呈六十度角摆放好,侧耳听着隔壁的爆竹声。

过了一会,便点燃引线,后退几步,火花吱吱声过后,随着隔壁的爆竹声,十枚燃烧弹也发出了沉闷的响声,便如同离弦的箭冲向远方,在夜空中划出数道烟雾状的抛物线,落向了含嘉仓。

至于远处爆炸后的景象他是看不到的,但东北方向的夜空出现了火红色,李木杨转身离开了。

第202章 小心有诈

含嘉仓失火无异于一颗重磅炸弹在皇宫内外炸响。

含嘉仓是洛阳的命根子,始建于大业元年,占地面积七百亩,史书记载李世民登基后对粮仓进行了二次改造,凭着地势高的优势建成了下沉式地下粮仓,在唐玄宗年间最多存粮达到八百多万石,堪称当时的天下第一粮仓。

而此时的王世充凭着大业年间的存粮以及回洛仓运回来的粮食,也在此存粮近百万石。

这些粮食足够王世充带着他的亲卫军闭关锁国三五年都吃不完的。

王世充慌了,这比罗士信攻打慈涧还要可怕,仿佛命根子被人抓住了一般,不敢乱蹦跶了。

含嘉仓有自己望火楼和潜火兵,也就是消防员,此时也都在拼命的救火,不拼命就会没命。

王世充想亲自去含嘉仓监督救火,被梁百年拦住了:“皇上,小心有诈啊!”

梁百年的话惊醒了王世充,一屁股又坐了回去,是啊,这一晚太不消停了,远处罗士信攻打慈涧,近处含嘉仓失火,是不是太巧了?

如果这里有诈,诈的是什么?想起刚刚调走的一千亲卫,王世充忽然产生了一个念头,就是有人要对皇宫下手,或者说要对自己下手了。

这就是罗士信与洛阳城内奸细之间的配合,最终目的很有可能就是暗杀自己。

想到这,王世充又冒冷汗了,感觉一只巨大的黑手正朝他压来。

再看在场的王世伟、王世衡两位王爷也是有些慌张手足无措着,他们年龄都比王世充大,真要是来了刺客,他还得保护这两位哥哥。

“豆卢达呢?”

王世充此时才发现平时喜欢在自己身边转悠的豆卢达不见了,这不符合豆卢达的性格,似乎在失火前就不见了?不对,是在得知慈涧军情之后就不见了,王世充打了个冷颤,他第一感觉就是豆卢达已经被刺客杀了,那么刺客应该就在自己身边。

王世充望着大殿四周,顿觉一股阴森的凉意袭来。

“皇上莫要紧张,大殿的亲卫都在,没有异常,老奴恳请两位王爷去东宫停止婚宴,同时去含嘉仓查看火情,老奴在此守卫皇上。”

梁百年还是很冷静,他觉得慈涧不会被攻破,含嘉仓失火也不会太大,烧点粮食不是大问题,只是眼下婚宴不能再继续了,东宫离皇宫太近,杂人太多,很容易潜入皇宫。

“对对对,快快传令下去,皇宫和东宫加紧戒备,任何人只许出不许进,再从附近的坊里调来武侯去含嘉仓救火!”

王世充终于下达了命令,王世伟和王世衡分成两路,一人去了东宫,一人去了含嘉仓。

。。。。。。

皇宫内焦头烂额,含嘉仓忙碌的救火,而东宫则是另一番景象。

“好美的烟火啊,哈哈”

王玄应真的喝高了,站在东宫的大殿上望着东北方向冲天的火光兴奋的大喊着。

殿外的达官贵人继续推杯换盏开怀畅饮,还有人跟着太子手舞足蹈的,对于第一次喝高度酒的人很容易被酒精麻痹而失去理智。

还有人开始吟诗了:“羽檄起边亭,烽火入洛阳”

旁边人笑骂道:“那不是烽火,那是含嘉仓失火啦”

“可是慈涧打起来了啊!”

“那也打不到洛阳。”

“可是火烧到了洛阳啊!”

“那又如何啊?”

“无法喝酒啦”

两人的对话似乎惊醒了旁人,有人品味着这首诗的意思,‘羽檄起边亭,烽火入洛阳。’诗的大概意思是紧急征召的文书从边塞岗亭传来,战争爆发的消息已经传到了洛阳

真要打仗了?有人开始清醒了。

王世伟进了东宫便大喊道:“婚宴停止,所有闲杂人等快速离开东宫!否则杀无赦!”

这一声喊叫几乎让所有人都酒醒一半,真的要出事了,要打仗了,火烧到皇城了,这里不安全了

数百人呼啦一下冲向了东宫的大门,直奔东太阳门而去。

在东宫大门和东太阳门之间已经站着一队卫兵持枪对着这边,防止有人混进皇城,东太阳门处有四名卫兵把守,负责搜身防止有人夹带出宫。

“不要慌乱,一个一个出城!”

“喂,你手里拿的是什么?鸡腿?”

“任何物品不许带出去!”

“喂,你的酒坛子也要检查,空的也要检查!”

四名卫兵虽然忠于职守,只是他们实在忙不过来,而人群也是吵吵嚷嚷的,有嫌慢的,有嫌挤的,还有人问送酒的从哪能买到这种酒,还没喝够的意思。

多数人都是对卫兵搜身表示不满。

人群中有一人骂道:“你们眼瞎啦,我们可都是朝廷重臣,连我们也要搜身,你是活腻了吧。”

这一声喊让这些官员忽然想起来自己还是个官,随后便一片谩骂,还有人给了卫兵一巴掌。

按说这些卫兵属于亲卫军,再大的官也是不敢随意殴打的,只因这些人都喝高了,再有,此时没有一位王家的人在此占场子表态,四名卫兵一个头两个大了,索性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人群之中夹杂着送酒的人,有的人举着酒坛子给卫兵检查,有的人将坛子倒过来给卫兵看,证明里面是空的,即使是空的,还有残酒滴出,有人便伸着舌头接酒,很怕浪费掉。

东太阳门处场面混乱的一塌糊涂。

东宫内,王玄应站在二楼的露台上不满的喊着:

“大伯,你这是干嘛啊,我的婚宴还没结束啊,我的客人都被你赶走了什么?怕刺客?怎么可能啊,我倒要看看哪个刺客胆子这么大,来啊,本宫在此,有种来暗杀我啊,朝我射箭啊,来啊”

王玄应站在露台上手舞足蹈着,一旁的太监宫女吓得连忙去拉着他,照王玄应这么扭下去,即使不被刺客射死也会跌到楼下摔死。

“抓刺客!”

“抓刺客!”

东宫外面忽然传来叫喊声,吓得王玄应连忙蹲在了太监的身后,探出头来看向远处,心里暗骂,还真他娘的有刺客啊?

洛阳城的这一夜,终归是怪事连连。

不久之后,传回一个消息,东太阳门外,慌乱出城的官员之中,段达被刺客一刀砍中了屁股。

第203章 有点不真实

含嘉仓失火,对于洛阳百姓来说也是热闹事,而这一夜又是不霄禁,所以皇城东边,从天津桥边到徽安门之间四里地的长街上聚集了很多围观的百姓,足有近万人,堪比上元夜的热闹。

也没人会知道,就在东太阳门外的人群当中,潜伏着四百八十名光业会的人,这些人是为了防止计划出现意外而安排的,如果出现意外,他们就会引起另一场骚乱,协助谭五等人逃脱。

还好,一切都很顺利。

悲田坊的两辆救护车也在这里,一辆救护车拉着空酒坛子去往酒坊,一百个酒坛子东倒西歪的摆在车厢内,几乎将整个车厢都塞满了,看起来很狼藉,却没人会想到一半的酒坛子中当中装的却金子。

而另一辆救护车拉着段达和李木杨直奔悲田坊,段达觉得自己很幸运,在被行刺之后遇到了李木杨,可以第一时间抢救他的屁股。

在段达莫名的被行刺之后,卫兵便驱赶这里的百姓,没人注意到,还有一辆普通马车驶向了北面的徽安门。

徽安门就在含嘉城的旁边,这里聚集的人更多,有看热闹的百姓,还有从各个坊调集来的潜火兵。

马车来到城门前,豆卢达探出头来,喊道:“奉皇上口谕出城!”

城门监提着灯笼过来,看清是豆卢达后问道:“豆卢监,这么晚出城干嘛去啊?”

“这不是含嘉仓失火了嘛,皇上担心回洛仓的防火,命我连夜去督察啊。”豆卢达无奈道。

城门监打开车帘看向车内,诧异道:“豆卢监,你怎么装了一车石头啊?”

“去回洛仓不是要经过北邙山的那片坟茔地嘛,我是怕马惊了,用来压车的,都是石头,你可以查查。”

“您也不容易啊,知道都是石头,出去吧,路上注意安全。”城门监简单的看了看便放行了。

他们都知道豆卢达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夜里出城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毕竟今天夜里不寻常,王世辩也是带兵出城的。

马车行驶到城西的一座桥时,谭五便将车上的石头全都抛进了河里,随后便加快了速度直奔慈涧。

夜色漆黑,洛阳到慈涧的官道很肃静。

行进中途,豆卢达掀开帘子看着驾车的谭五,似乎想起了什么,犹豫了半天,问道:“你现在到底给谁效力?”

“豆卢监,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谭五淡淡的答道。

豆卢达也不敢再问了,最初时他怀疑过谭五是在给李唐效力,可是偷出来的五千两金子并没有运出城,那么就不像是给李唐的,难道洛阳城里还有反郑的势力?

这才是豆卢达比较好奇的,但他也明白,正如谭五所说,知道的太多对他没好处,索性就不问了。

谭五又道:“一会有人接你,你什么也别说,便可安全到达长安。”

豆卢达点点头。

四十里路并不远,很快便隐约见到慈涧的城池了,谭五并没有进城,而是将马车藏在了树林中,带着豆卢达走了山路。

这段山路平时也会有郑军巡逻,而今晚由于罗士信攻城,这里的卫兵都撤回城内。

谭五按照李木杨给的图纸很快就在山中找到了一座破庙,谭五蹲在庙外学了三声山鸡的叫声,庙内便出现五人,问道:“可是李淳风?”

谭五站起来道:“李淳风暂时不回长安,他说将这人带去长安。”

“哦,这就是那位神医?”来人朝豆卢达拱拱手。

豆卢达有些诧异的看向谭五,夜色黑暗没人看出他的诧异表情。

谭五道:“是的,快去长安吧。”

随后五人便带着豆卢达朝山下走去,不一会便听见马蹄声远去。

谭五望着夜色,呆滞片刻,感觉有点不真实,这就成功了?

片刻之后,取出一只燃烧弹放在地面,点燃,升空,

谭五仰头望天,瞳孔之中,火光一闪即逝。

。。。。。。

当王世辩到达慈涧时,王玄恕正站在城墙上与城下的罗士信对骂着。

罗士信骂王玄恕孬种不敢出城应战,王玄恕骂罗士信是小人,做了叛军。

单雄信跟王世辩讲了这里的情况,罗士信虽然带了三万军队,却没有攻城,云梯等攻城器械都没有使用。

此时罗士信看到了王世辩,喊道:“呦,这是谁啊?好像是杞王吧?好久没见了啊,好像又发福啦。”

王世辩不想跟罗士信打嘴炮,没有搭理他,继续询问各个城门的安防情况,单雄信一一讲解着。

“单二哥,你还没看出来吗?王世充已经不信任你啦,派杞王来监督你啦!”罗士信又将目标转向了单雄信,而且这番话一出口就让王世辩和单雄信都觉得很尴尬。

王世辩终于忍不住了,喊道:“罗士信,先前你跟随李密,战败后投降我郑国,我皇待你不薄,你却又叛逃李唐,你才是个喜欢背主的反复小人。”

“杞王,你是不是没和王世充睡过觉啊,你可知道他那脚丫子有多臭嘛,啧啧,蚊子都熏死一片啊,哈哈。”

“休的胡说,你若攻城便攻,不要在此虚张声势,毫无意义,简直就是个小儿的把戏。”

罗士信哈哈一笑道:“是不是扰了王玄应的婚宴了,真是个胆小鬼,谁说我真要攻城啦,我这是在操练阵型,闲着也是闲着,不像你们,只知道躲在城内当缩头乌龟。”

王世辩也看明白了,罗士信的确是佯攻,也不想再和他废话了,转身想回兵营,也就在转身的功夫,不远处的山上天空中似乎闪了一下,没看清是什么,感觉像是火光。

半空中出现火光,这是什么?

回头再看罗士信,罗士信似乎也看到了那个火光,嘴角勾了勾,手臂一挥,大军猛然间整齐后退。

这是撤兵的意思

王世辩顿时呆住了,他已经感觉到情况不对了,却想不明白怎么回事。

这里有诈,果然有诈,佯攻是真,有诈也是真!

可是,到底是什么诈?

王世辩脸颊抽搐了一下,急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有生以来第一次有这种找不到北的感觉。

明知道上当了,却不知道哪里上当了,这算什么事啊

第204章 李淳风的苦恼

洛阳城在武侯兵的驱赶下恢复了平静,皇宫内外也是极为安静。

大业殿内,王家众人都聚集在这里,王世辩还在慈涧没有回来。

“真的就没有别的异常了?难道只是为了刺杀段达?”

王世充不停的嘟囔着,萎坐在龙椅上如同失魂一般。

含嘉仓的火被灭了,损失多少粮食还在统计当中,但看情况不太严重,寿安那边也相安无事,一切再无异常。

王世充一直没有回徽猷殿,所以还不知道寝宫内发生的事情。

当得知慈涧被攻城,含嘉仓失火时,他感觉到一种恐怖的阴谋在朝他袭来,一双黑手在朝他压来,而此时,一切都平静了,再无异常发生。

难道这个阴谋只是为了刺杀段达?

不一会,一名太监匆匆进来道:“悲田坊李医博回禀皇上,段尚书的伤情已经控制住了,没有大碍。”

“救他干嘛,就属他事多,接连被刺杀三次了,也不知道他都惹了什么人,这次又闹到东宫了!”

王世充埋怨着段达,他觉得今晚的事似乎与段达有关。

过了一会又好奇道:“不对啊,这个豆卢达到底跑哪去了?”

众人也都好奇的相互看看,没人注意到豆卢达什么时候失踪的,还真是个怪事。

就算是被刺客杀了,也没见尸体在哪,而且皇宫内根本没有刺客进来,也不该被刺杀,这人到底去哪了?

时间到了丑时,王世辩回来了,禀报了慈涧的情况,罗士信只是佯攻,现在已经撤兵了,随后又问皇宫内可有什么异常?

王世充苦笑道:“相安无事,只有段达在东太阳门外被刺客砍了一刀,现在也没事了。”

不一会,司农寺卿来报,含嘉仓损失粮食十万石,房屋损毁八所,人员无伤亡。

这场火只是烧了含嘉仓的一个角,所以损失不大,司农寺卿说完便跪下请罪,毕竟粮仓被烧他是担责任的。

王世充道:“你的罪责自然是免不了,可是,要我说啊,肯定是这个段达在收粮时惹了什么仇家,人家找上门来,烧了粮食,砍了他的屁股,这说明什么,说明段达屁股不干净啊!”

王世充快速的给失火案件定了性,司农寺卿乐了,其他人却觉得不妥,事情怕是没那么简单吧。

王世充越发觉得自己的分析是对,这个祸就是段达惹的。

随后想了想又道:“嗯,告诉段尚书,就在悲田坊好好养病吧,至少得修养一个月!”

众人暗自叹息,段达这次可惨了。

。。。。。。

悲田坊外重兵把守着。

李木杨连夜给段达的屁股缝了十二针,送回到病房,随后端着茶壶茶杯去往了悲田庵。

他还有一个善后需要处理,就是如何安抚李淳风了,他承认这一次给李淳风伤害的不轻,当然不是肉体上的,而是精神上的。

下午的时候,李淳风跟在李木杨身后督促他带好药品准备天黑前出城,李木杨以商量事情为由带着他来到了空无一人的悲田庵,结果刚到这里就被海棠绑了起来,李木杨还让海棠看管李淳风,海棠就这点好,很听话,便一直守在李淳风身边,连茅房都不去。

“李木杨,不是说今晚我们去长安嘛,你到底耍的什么把戏?为什么要绑我啊?还让这个疯子看守我!”

李木杨取出李淳风嘴上的布条,李淳风便开始质问李木杨,由于实在太气愤了,还顺口骂了海棠是疯子。

海棠的头偏了偏看向李淳风,手中的铁钩离地三分,这是生气了,自从上元夜海棠看到烟火的那一幕,她的思维变得灵光了一点,一些好赖话也听得懂了。

李木杨拍拍海棠让她别动手,随后将一个案几摆在李淳风面前,茶壶茶杯摆上,倒了一杯茶,又亲手喂给李淳风喝。

李淳风还被绑着双手,也是渴了,便大口喝着茶水,连续喝了三碗,这才舒了口气。

“淳风兄,实话跟你说了吧,我欺骗了你。”

“废话,我知道,可是你为什么欺骗我,你到底做了什么啊?”

“说来话长,但我还是想给你说说,这件事我不想瞒着你的。”

随后李木杨讲了这一夜发生的事,当然不能实打实的给他讲,比如暗道在哪,只能说是混进了皇宫偷走了金子,以及现在的形势,豆卢达通过李淳风安排的那条线被送到了长安,而五千两黄金也被安置在了安全的地方。

李淳风听完目瞪口呆着,甚至他都觉得李木杨是在开玩笑,可是他知道,这不是玩笑,这个李木杨就是个疯子!

李淳风努力消化着这件事,深深的喘了口气,道:“李木杨,以你的医术去了长安,不仅仅是两千两,或许会得到更多,你冒这么大的危险真的不值得啊!”

“我知道,可我真的不想去长安。”李木杨无奈的摊摊手。

“在洛阳也可以啊,有钱的人很多啊,你有起死回生的医术,还赚不来五千两金子吗?”

“的确能,但我也看清楚形势了,我救了太子只得到一百两金子,你觉得我救了别的有钱人,就算再有钱,他敢给我更多的金子吗?他的命敢比太子的命值钱吗?所以啊,在洛阳靠医术一夜暴富这条路行不通了,再说了,时间也来不及了,等李世民收复了河东就会来攻打洛阳。”

“呵,你也知道秦王会打来,你这么做相当于耍弄了秦王,一定会惹怒秦王,等到秦王进城,第一个就杀了你!”

“如果为这种事记仇,他就不是秦王李世民了。”

“好啊,那咱们就等着瞧,看秦王怎么收拾你”李淳风说道这,愣了愣,“不对啊,这么秘密的事你跟我说干嘛啊?你不会是要杀人灭口吧?”

李淳风忽然间怕了,这么大的秘密他竟然告诉了自己,而自己在这个事件当中是负责联络李唐的人,对于李唐那边自己是可以指证李木杨的人,对于王世充这边,自己知道了李木杨就是黄金案的主谋,所以

“淳风兄终于聪明了一回。”

李木杨拍了拍李淳风的肩,随手掏出了一把小刀在手中晃了晃。

“”

李淳风顿时傻眼了,他见过那种小刀,苏敬说那叫手术刀,割皮肤都不会出血的刀,即使割喉也不会喷血,只会漏风

“不过啊,我是真心交你这个朋友的,我怎么会杀朋友呢,而且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相信你也不会跟王世充出卖我的,至于李世民那里,我自有对策,不捞淳风兄担心了。”

李木杨一边说着一边给李淳风割开了绳子。

李淳风嘴角又抽搐了一下,他想骂李木杨,不带开这种玩笑的,说话没有这么大喘气的,可是面对李木杨,他却没了脾气,因为李木杨就是个疯子,讲不了道理,更何况人家还说将自己当成了朋友。

“算了,李木杨,我不怪你了,而且,你也放心吧,秦王那边我也会替你说情的。”

李木杨点点头,重重的拍了拍李淳风肩膀,大有一种兄弟情深,无需多言的意思。

李淳风无语的望着天棚。

第205章 大概轮廓基本清晰了

王世充回到徽猷殿时已是寅时,他刚一踏入徽猷殿,便发觉了异常。

这里值夜的太监宫女都不见了!

王世充站在徽猷殿的门口,不敢再往内走了,他明白了,终究还是出事了,只是还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连忙召集来上百的亲卫军在徽猷殿四处搜查,梁百年带着十来名亲卫紧跟王世充左右保护他的安全。

一众人在紧张的气氛之中缓步走向寝宫,很怕哪里钻出刺客来。

冷风袭来,烛光摇曳,殿外乌鸦飞过,偶尔鸣上两声,仿佛在配合着殿内紧张的氛围。

王世充很郁闷,当皇上快一年了,还第一次如此害怕过,而且还不知道怕的是什么。

直到寝宫,也没有别的异常,各路搜查的卫兵不断的回报,没有发现刺客。

不一会左翊卫来报,整个皇宫乃至皇城都搜查过了,各处的防卫也都恢复了正常。

旁人暗自松了口气,觉得王世充过于紧张了,没准是豆卢达带着那些太监宫女去了某个屋内赌博了。

可是,王世充依然蹙眉,两只小眼睛瞪的溜圆,还在四处张望,他不相信任何人,他只相信自己,直觉告诉他一定出事了,到底出了什么事却无法知道,这种感觉才是最难受的。

不一会儿,王世充的鼻子动了动,似乎闻到了什么异味,他忽然明白了,寝宫进来过外人,那么是来偷东西的?

王世充猛一转身看向自己的床榻,连忙拔出了宝剑,指向床榻。

梁百年几步窜过去,掀开被褥,又掀开床板,同时感觉到了一种危机,身体一跃后退几步。

众卫兵持枪而上,这才看清躺在床箱子里的太监和宫女,口被堵住了,手脚都被绑着,估计是有人早已经吓尿了,一股屎尿味飘了出来。

王世充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终于明白了,这是被偷了,五千两金子就在眼皮子底下被偷了,不仅仅是金子,还有一些藏在这里的字画珍玩也被偷了

“是豆卢达啊!”

一名太监被摘掉口中异物后便大喊起来,很怕被皇上降罪。

“我听他们说还要去长安啊!”

另一名太监喊道。

一名宫女补充道:“是连夜去慈涧再去长安”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基本上大概轮廓就清晰了。

众人也都开始回忆着这一晚发生的所有事。

先是罗士信佯攻慈涧,王世充派王世辩带一千亲卫去了慈涧,以至于皇宫内守卫出现了空虚,而太子婚宴也混进来了外人,至于外人如何进的皇宫不得而知,但也能猜到有可能是宫门守卫不严被豆卢达带进来的,可是五千两金子想要带出皇宫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守卫再马虎也不会不检查包裹,按太监宫女的描述有十一人进来,这些人每人夹带五百两黄金也是个不小的包裹了,根本出不去啊!

王世充连忙让人继续查各个门卫,很快,又传回消息,廷议门守卫说豆卢达带着一人出去的,身上没有包裹,徽安门传回消息,夜里豆卢达坐马车出城,车体很重,但经过检查全是石头。

事情更加清晰了,金子怎么出的皇宫想不明白,但肯定是出去了,而且被豆卢达用马车运出城了,石头只是掩饰车体重量,五千两金子肯定藏在车体内。

随后,王世辩讲了慈涧那边的异常,在他与罗士信对峙的时候,似乎看到了北面山中有火光出现,然后罗士信便撤兵了,这一举动的确很异常。

所以众人认为这是罗士信和豆卢达使的计策,毕竟罗士信和豆卢达也是认识的,那么应该是豆卢达想叛逃便求罗士信帮忙,可罗士信不肯轻易帮忙,便索要好处,那么豆卢达便偷了五千两金子,这是给罗士信的。

因为李渊肯定不会在乎这五千两金子,但同时丢失了一些珍玩字画,应该是打算送给李渊的。

王世充就这样猜想着,否则实在想不通豆卢达叛逃李唐的意义,因为李渊是不会在乎一个殿中监投降的。

这一年来,从洛阳叛逃到李唐的人很多,杨师道叛逃,由于他是前朝的皇族,李渊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了杨师道,成为了驸马,秦叔宝和程咬金叛逃,被李世民相中,封为秦王府骑兵总管和左三统军,罗士信叛逃,直接被李渊封为陕东道行台总管。

可是,你一个殿中监叛逃图什么啊,李渊还缺伺候的人吗?

王世充想起婚宴前豆卢达说他想去新安看望义父,当时王世充觉得没必要,虽然两国交战,但从新安接个老人过关还是有可能的。

至于叛逃吗?

最后一名小太监道:“豆卢监的义父不在新安,是在长安啊!”

王世充抱着头恍然大悟了,豆卢达是早有叛逃之意了。

。。。。。。

悲田坊内,李淳风跟在李木杨身后还在追问着:“你怎么知道豆卢达要叛逃李唐?”

“因为我也会算命啊。”李木杨笑道。

“胡说,你学的是医术又不是道术。”

“医道同源嘛。”

“好像也对,那你也给我算算,看看我的运事如何?”

“你啊,嗯,”李木杨捏了捏手指,看向夜空的繁星,“你精通天文、历算、阴阳等学术,仕途平步青云,会官至太史令。”

“太史令?”

李淳风听到这个词眼睛顿时亮了,他自小外出学道,回到长安经人引荐进了秦王府,成为记室参军,但他的理想当然是在太史局能有所作为,所以听到太史令这个职位顿时心花怒放了。

“李木杨,等我当了太史令,一定不会亏待于你!”

“呦,那我先谢谢李太史令了!”

“哈哈~”

“哈哈~”

从悲田庵回悲田坊的路上,留下二人爽朗的笑声。

跟在身后的海棠也好奇的看了眼星空。

。。。。。。

史书记载,武德三年二月,王世充的殿中监豆卢达投降李唐朝廷。王世充见人心一天一天散失,就用酷刑严厉控制,家里有一个人逃跑,全家不论老少都株连被杀,父子、兄弟、夫妻之间只要告发就可免罪。又命令五家为一保,互相监督,如果有人全家叛逃而邻居没有发觉,四周的邻居都要处死。

第207章 十个袋子

出现异常的不是悲田坊,而是悲田庵,王弘烈赶到这里时,李木杨正带着人将十来个袋子送进了悲田庵的大殿,而王弘烈要检查却被李木杨拒绝了。

王弘烈不敢硬来,因为守在大殿门口的人就是收尸女。努力更新中----请稍后刷新访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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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目睹自己被火化

“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准备后事吧。”

病房外医生的声音很轻,但病床上的林羽却听得一清二楚。

可能人死之前连听觉都会变得格外灵敏吧,尤其是母亲的哭声,分外尖锐。

因为见义勇为付出生命,林羽并不是第一个,对此他并不后悔,只是觉得对不起母亲。

父亲死的早,母亲一手把他拉扯到,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如今他以优异的成绩考入清海市人民医院,与母亲的生活正要明亮起来,没想到却出了这种意外。

“该死的老天。”

好人果真没有好报,林羽低声咒骂了一声,眼皮再也撑不住,缓缓合上。

“我的儿啊!”

一声凄厉的哭声猛地将林羽惊醒,他睁眼一看,发现自己此时竟然站在床尾,而母亲正扑在床上嚎啕大哭。

“妈,你哭什么,我这不好端端的在这吗?”

林羽大喜,以为自己神奇痊愈了,伸手一拍母亲,发现自己的手竟然从母亲的身体中穿了过去。

母亲没有丝毫的反应,依旧扑在床上痛哭。

林羽神色一变,抬头看到床上竟然还躺着一个自己,面色干瘪发青,显然已经没了生气。

我死了?

林羽低头看了眼站在床尾的自己,发现身子有些虚白,而且微微有些透明。

林羽大惊,原来人死之后真的有魂魄!新八一首发

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母亲都感受不到。

在护士的帮助下,母亲忍痛给林羽穿上了寿衣,随后护工把他的尸体运上了殡葬车。

母亲跟着上了车,坐在他的尸体旁,紧紧的攥着他的手,红肿的眼窝中泪水不停地往外涌,“羽儿,你放心走,妈把这边的事情办完了,立马就下去陪你。”

对于她来说,儿子就是她的全部,儿子死了,她活在世上,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一听母亲想要寻短见,林羽顿时急了,学着电影里还魂的场景躺到尸体上,但是没有任何作用,每次坐起的,都只有自己的魂魄。

车子很快到了火葬场,缴费之后,工作人员简单给林羽化了个妆,递给林羽母亲一个号码牌,接着焚化人员推着林羽的尸体去了焚化大厅。

“不要!”

当焚化人员将他的尸体推进焚化炉的刹那,林羽瞬间崩溃。

随着肉身的燃烧,林羽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变弱,身上有无数淡淡的光点向四周流散而去,魂魄也正在慢慢的变淡。

与此同时,他的眼前开始闪现出另一个世界,入眼所及都是无尽的黑暗,夹杂着红通通的火焰以及凄厉的惨叫声。

地狱!

这是林羽意识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强大的恐惧感瞬间将他吞没。

他的魂魄下意识的在空中乱冲乱撞,光点仍旧不停的从他魂体中飘出,而且速率越来越快。

他眼中的地狱世界也越来越清晰,能听到下面一个神秘沙哑的声音正在呼唤他。

此时焚化炉内林羽的身体近乎燃尽了,灰烬中一块碧玉色的吊坠突然在烈火中焕发出耀眼的光芒。

这是林羽外公去世时留给他的,自小戴到现在,穿寿衣的时候,母亲特意没有摘下来。

吊坠光芒越来越盛,随后砰的一声破裂,一缕碧绿色的光影猛地从吊坠中窜出,一下附着到了林羽的魂魄上。

紧接着他脑海中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我乃你祖上圣人,从今日起,你便是我传人,得我医道术法,悬壶济世,渡人渡己”

随后声音消散,庞大的信息量陡然间充斥进林羽的脑海,医道玄术、修行法诀及祖上的一些游历经验一股脑的涌入了林羽的脑海中。

着脑海中的信息,林羽感觉十分兴奋,仿佛打开了一新世界的大门。

但这股兴奋劲转瞬即逝,得到秘术传承又有何用,自己已经是个马上要下地狱的死人了。

这个念头闪过,林羽脑海中突然跳出一条有关还魂术的记忆。

记忆显示,通过还魂术,死去后魂魄未散的人可以附体重生。

但是林羽的肉身已经在大火中化为灰烬了,不过好在关于肉身损坏的还魂方法也有记录,“肉身陨灭,化鬼,觅活体,后附之。”

林羽倒吸了一口冷气,意思是说自己肉身损坏,要想复活的话,只能通过还魂术化为鬼,找别人的肉身附体。

要知道在人类的意识里,鬼可是邪恶的化身啊,况且自己要是上了别人的身,不相当于变相剥夺了别人的生命吗?

犹豫的功夫,林羽的魂魄已经越来越淡,只剩下了一道幻影,耳边的声音也愈发的清晰。

林羽咬咬牙,看着接连被推进焚化大厅的尸体,突然来了主意,死人不行,那活死人应该可以吧?

数分钟后,林羽来到了清海市最大的植物人托养中心。

很多植物人是没有意识的,一辈子都醒不过来,他们活着的只有身体,林羽认为,选这种人附身,就不算杀人。

起先林羽还一个病房一个病房的找过去,寻找合适的身体。

但发现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淡薄,很快将要消弭殆尽,那个来自地狱的呼唤声也越来越急促。

林羽来不及多做思考,瞅准一个二十来岁的男性植物人,念起还魂术,陡然间化为一缕白烟,奋不顾身的钻了进去。

“你逃不掉的!”

与此同时,耳边的呼唤声陡然变成一声凄厉的惨叫,随后林羽便失去了全部的意识。

等林羽再醒过来的时候,只感觉强光刺眼,过了片刻才适应过来,低头一看,自己正躺在病房里。

成功了!

林羽兴奋的差点叫出来,猛地坐起,看了眼自己的新身体,迫不及待的撕掉手上的针管,接着跳下了床,但脚一落地,身子一个踉跄摔到了地上。

可能因为长时间躺着的原因,这个年轻人的肌肉有些轻微的萎缩。

林羽踉跄着爬起来,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日历,发现已经是第二天了,触摸着床和墙壁,感受着手上传来的冰冷温度,感觉就跟做梦一样,自己昨天才死,没想到今天又复活了。

稍微活动下,适应了这具新身体,接着他便迫不及待的冲出了医院,他现在心里只有一件事,就是去见自己的母亲。

此时包子店里挤满了人,十几个小混混叫嚣着让林羽母亲还钱。

为了给林羽做手术,林羽母亲被迫借了十几万的高利贷,得知林羽死了,小混混们便急不可耐的来讨债了。

“你们放心,我这几天就把店卖了,拿到钱就还给你们,求你们先离开吧。”

林羽母亲红肿着双眼恳求道,希望赶快把他们打发走,儿子刚走,她不希望他走的不安宁。

“草,你这个破店才值几个钱,你儿子都死了,我们一走,你要是跑了我们管谁要钱去?”领头的黄毛混混骂骂咧咧道。

“你们放心,我肯定不会跑的,我凑够钱,马上就还给你们。”

“不行,今天说什么我们也要拿到钱!”黄毛不依不饶。

“可是我现在真的没钱,你们也知道,为了给我儿子治病,钱都花光了”

林羽母亲心如刀割,沙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求。

“没钱也行,这样吧,你把你家那栋破房子过户给我们吧,就当还债了。”黄毛眼睛滴溜一转,说出了自己真正的目的。

林羽母亲微微一怔,房子是林羽外公留下的,虽然有些老旧,但是地段很好,按照清海现在的房价,起码能卖个两三百万,他们这简直是在明抢啊。新81电脑端:

但是现在儿子死了,家也就没了,留着房子还有什么意义呢,还清债,自己也就能安心的去了。

想到这里,林羽母亲万念俱灰的点点头,刚要答应,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怒喝。

“不行!我们家房子起码值几百万,你们这是抢劫!”

紧接着林羽驾驭着他的新身体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

“操你妈的,哪来的野崽子,关你屁事!”黄毛气不打一出来,看着林羽身上的病号服,还以为是哪里跑出来的神经病,冲过来扬手就是一巴掌。

林羽下意识一躲,伸手一推,黄毛整个人瞬间飞了出去,飞了足足有五六米远,在空中划过一到弧线,砰的摔到了里面的桌子上。

“给老子弄死他!”

黄毛捂着胸口惨叫了两声,随后一声令下,其他十几个混混立马冲了上来,围着林羽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林羽连忙抬手还击。

接着包子店里响起了一片哀嚎声,小混混们惨叫连连。

他们十几个人一起上,竟然连林羽的衣角都没有碰到,而林羽的拳脚打在他们身上,就如同被车撞了一般。

只需要一拳,他们便疼的起不了身。

林羽自己也无比震惊,都说鬼上身力大无穷,没想到竟然是真的,而且这些人的动作在他眼里显得十分缓慢,很好躲避。

“报警!报警!”

黄毛被眼前这一幕吓坏了,他见过能打的,但是没见过这么能打的,简直非人类啊。

一听要报警,林羽母亲赶紧冲过来抓住林羽的手,急声道:“小伙子,他们要报警了,你快走吧,这里我来处理。”

“妈,你说的什么话啊,我哪儿能扔下您啊。”

林羽高兴地眼泪都要出来了,还能活着见到老妈,真是太好了。

听到他的称呼,母亲微微一怔,一脸茫然的看着他。

看着母亲的眼神,林羽瞬间醒悟了过来,自己是活过来了,但是却换了一副身体,母亲根本不认识自己。

“不好意思阿姨,看到您我就想起了我妈,所以情不自禁的脱口而出,您别介意。”

林羽怕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吓坏母亲,急忙编了个瞎话。

“没关系,小伙子,你快走吧,我们家的事不能连累你。”林羽母亲一边说,一边把他往外推。

林羽没答话,摸起桌上的筷子一扔,筷子飞速射向黄毛,砰的一声,将黄毛刚按上110的手机钉到了墙上。

黄毛吓得脸都白了,墙上的筷子离着自己耳朵也就一厘米,要是稍微出点偏差,那钉在墙上的可就是自己的脑袋。

“救命啊!杀人了!救命啊!”黄毛吓得顿时惨叫了起来,声音里说不出的委屈,明明是他们先欠自己钱的啊。

“别嚷嚷了,这钱我替秦阿姨还!”

林羽冷声说道,既然自己复活了,那这些债理应由自己来还。

“小伙子,这怎么能行,你我第一次见,怎么能让你替我还钱?”林羽母亲有些疑惑的看着林羽,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小伙子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对于林羽知道她姓氏这点,她并不吃惊,儿子见义勇为付出生命的事情好多网友都知道,她的姓名和联系方式也都被扒了,很多好心人都要来给儿子送行,她都谢绝了。

“好,这可是你说的,那你把钱给我们吧。”黄毛可不管林羽为什么替别人还钱,只要能拿到钱,他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给我三天时间。”林羽说道。

“”黄毛有些无语,说的这么牛逼,还以为立马就能把钱拿出来呢。

“怎么?你不相信我?”

见黄毛没说话,林羽皱了皱眉头,语气有些冰冷。

“相信,相信,不过大哥您得跟我说下您的名字吧?”看着林羽冰冷的眼神,黄毛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名字?

对啊,早上走的急,连这个人的名字都没来的及看呢。

“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一定会做到,这样,三天后,还是这里,你只管过来,我到时候连本带利一起还给你。”

林羽之所以这么有底气,全赖自己这具身体。

他心想既然能住在托养中心,这个年轻人家里再普通,起码也能拿个十几二十万出来吧,先要来用用,等自己赚了钱,再还回去。

见识过林羽的身手,黄毛也不敢多说什么,刚要点头答应,突然眼神怔怔的望向店外,好似被什么吸引住了一般。

林羽也好奇的跟着往外看去,只见门口不知何时来了一辆红色的宝马x5,车门一开,迈出来一截白皙修长的美腿,随后车上下来一个身材高挑,身穿白色波西米亚长裙的美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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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裙美女拨了下乌黑的长发,摘下墨镜,白皙的皮肤和精致的容颜简直惊为天人,黄毛和他一帮手下都看呆了。

林羽不禁也被吸引了,这个美女相貌和气质确实都属于极品。

长裙美女抬头看了眼包子铺,微微皱了皱眉头,接着快步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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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女,买包子吗,要什么馅儿的?”

林羽不由的脱口而出,以前老帮母亲卖包子,见人就这么一腔,已经成为一种条件反射了。

“你叫我什么?”长裙美女冷冷的扫了他一眼,语气不悦。

“美女啊。”

林羽觉得自己的称呼没问题,不禁有些疑惑,头一次见喊美女还有不愿意听的。

长裙美女打量他一眼,冷声道:“行啊,何家荣,昏迷两个月,连自己老婆都不认识了。”

内容试读:

第208章 狡兔三窟

李木杨解刨的尸体都没有用猛火油烧,烧的并不彻底,很多骨头还是烧不掉的,所以他就买了一些大号的瓷罐用来装骨灰和骨头,同时供奉在这里。

这些瓷罐大得能钻进个两岁小孩,所以也难免不让人怀疑努力更新中----请稍后刷新访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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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简介:

师父临别之际,给文天留了一句本门压箱底的保命真言,说是勤加修炼,必有奇效s:本书中所有术法、道诀、功法秘技等,均来自本门密藏,不得真传者且勿妄自修炼。切记切记!谨之慎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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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试读:

第1章目睹自己被火化

“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准备后事吧。”

病房外医生的声音很轻,但病床上的林羽却听得一清二楚。

可能人死之前连听觉都会变得格外灵敏吧,尤其是母亲的哭声,分外尖锐。

因为见义勇为付出生命,林羽并不是第一个,对此他并不后悔,只是觉得对不起母亲。

父亲死的早,母亲一手把他拉扯到,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如今他以优异的成绩考入清海市人民医院,与母亲的生活正要明亮起来,没想到却出了这种意外。

“该死的老天。”

好人果真没有好报,林羽低声咒骂了一声,眼皮再也撑不住,缓缓合上。

“我的儿啊!”

一声凄厉的哭声猛地将林羽惊醒,他睁眼一看,发现自己此时竟然站在床尾,而母亲正扑在床上嚎啕大哭。

“妈,你哭什么,我这不好端端的在这吗?”

林羽大喜,以为自己神奇痊愈了,伸手一拍母亲,发现自己的手竟然从母亲的身体中穿了过去。

母亲没有丝毫的反应,依旧扑在床上痛哭。

林羽神色一变,抬头看到床上竟然还躺着一个自己,面色干瘪发青,显然已经没了生气。

我死了?

林羽低头看了眼站在床尾的自己,发现身子有些虚白,而且微微有些透明。

林羽大惊,原来人死之后真的有魂魄!新八一首发

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母亲都感受不到。

在护士的帮助下,母亲忍痛给林羽穿上了寿衣,随后护工把他的尸体运上了殡葬车。

母亲跟着上了车,坐在他的尸体旁,紧紧的攥着他的手,红肿的眼窝中泪水不停地往外涌,“羽儿,你放心走,妈把这边的事情办完了,立马就下去陪你。”

对于她来说,儿子就是她的全部,儿子死了,她活在世上,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一听母亲想要寻短见,林羽顿时急了,学着电影里还魂的场景躺到尸体上,但是没有任何作用,每次坐起的,都只有自己的魂魄。

车子很快到了火葬场,缴费之后,工作人员简单给林羽化了个妆,递给林羽母亲一个号码牌,接着焚化人员推着林羽的尸体去了焚化大厅。

“不要!”

当焚化人员将他的尸体推进焚化炉的刹那,林羽瞬间崩溃。

随着肉身的燃烧,林羽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变弱,身上有无数淡淡的光点向四周流散而去,魂魄也正在慢慢的变淡。

与此同时,他的眼前开始闪现出另一个世界,入眼所及都是无尽的黑暗,夹杂着红通通的火焰以及凄厉的惨叫声。

地狱!

这是林羽意识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强大的恐惧感瞬间将他吞没。

他的魂魄下意识的在空中乱冲乱撞,光点仍旧不停的从他魂体中飘出,而且速率越来越快。

他眼中的地狱世界也越来越清晰,能听到下面一个神秘沙哑的声音正在呼唤他。

此时焚化炉内林羽的身体近乎燃尽了,灰烬中一块碧玉色的吊坠突然在烈火中焕发出耀眼的光芒。

这是林羽外公去世时留给他的,自小戴到现在,穿寿衣的时候,母亲特意没有摘下来。

吊坠光芒越来越盛,随后砰的一声破裂,一缕碧绿色的光影猛地从吊坠中窜出,一下附着到了林羽的魂魄上。

紧接着他脑海中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我乃你祖上圣人,从今日起,你便是我传人,得我医道术法,悬壶济世,渡人渡己”

随后声音消散,庞大的信息量陡然间充斥进林羽的脑海,医道玄术、修行法诀及祖上的一些游历经验一股脑的涌入了林羽的脑海中。

着脑海中的信息,林羽感觉十分兴奋,仿佛打开了一新世界的大门。

但这股兴奋劲转瞬即逝,得到秘术传承又有何用,自己已经是个马上要下地狱的死人了。

这个念头闪过,林羽脑海中突然跳出一条有关还魂术的记忆。

记忆显示,通过还魂术,死去后魂魄未散的人可以附体重生。

但是林羽的肉身已经在大火中化为灰烬了,不过好在关于肉身损坏的还魂方法也有记录,“肉身陨灭,化鬼,觅活体,后附之。”

林羽倒吸了一口冷气,意思是说自己肉身损坏,要想复活的话,只能通过还魂术化为鬼,找别人的肉身附体。

要知道在人类的意识里,鬼可是邪恶的化身啊,况且自己要是上了别人的身,不相当于变相剥夺了别人的生命吗?

犹豫的功夫,林羽的魂魄已经越来越淡,只剩下了一道幻影,耳边的声音也愈发的清晰。

林羽咬咬牙,看着接连被推进焚化大厅的尸体,突然来了主意,死人不行,那活死人应该可以吧?

数分钟后,林羽来到了清海市最大的植物人托养中心。

很多植物人是没有意识的,一辈子都醒不过来,他们活着的只有身体,林羽认为,选这种人附身,就不算杀人。

起先林羽还一个病房一个病房的找过去,寻找合适的身体。

但发现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淡薄,很快将要消弭殆尽,那个来自地狱的呼唤声也越来越急促。

林羽来不及多做思考,瞅准一个二十来岁的男性植物人,念起还魂术,陡然间化为一缕白烟,奋不顾身的钻了进去。

“你逃不掉的!”

与此同时,耳边的呼唤声陡然变成一声凄厉的惨叫,随后林羽便失去了全部的意识。

等林羽再醒过来的时候,只感觉强光刺眼,过了片刻才适应过来,低头一看,自己正躺在病房里。

成功了!

林羽兴奋的差点叫出来,猛地坐起,看了眼自己的新身体,迫不及待的撕掉手上的针管,接着跳下了床,但脚一落地,身子一个踉跄摔到了地上。

可能因为长时间躺着的原因,这个年轻人的肌肉有些轻微的萎缩。

林羽踉跄着爬起来,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日历,发现已经是第二天了,触摸着床和墙壁,感受着手上传来的冰冷温度,感觉就跟做梦一样,自己昨天才死,没想到今天又复活了。

稍微活动下,适应了这具新身体,接着他便迫不及待的冲出了医院,他现在心里只有一件事,就是去见自己的母亲。

此时包子店里挤满了人,十几个小混混叫嚣着让林羽母亲还钱。

为了给林羽做手术,林羽母亲被迫借了十几万的高利贷,得知林羽死了,小混混们便急不可耐的来讨债了。

“你们放心,我这几天就把店卖了,拿到钱就还给你们,求你们先离开吧。”

林羽母亲红肿着双眼恳求道,希望赶快把他们打发走,儿子刚走,她不希望他走的不安宁。

“草,你这个破店才值几个钱,你儿子都死了,我们一走,你要是跑了我们管谁要钱去?”领头的黄毛混混骂骂咧咧道。

“你们放心,我肯定不会跑的,我凑够钱,马上就还给你们。”

“不行,今天说什么我们也要拿到钱!”黄毛不依不饶。

“可是我现在真的没钱,你们也知道,为了给我儿子治病,钱都花光了”

林羽母亲心如刀割,沙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求。

“没钱也行,这样吧,你把你家那栋破房子过户给我们吧,就当还债了。”黄毛眼睛滴溜一转,说出了自己真正的目的。

林羽母亲微微一怔,房子是林羽外公留下的,虽然有些老旧,但是地段很好,按照清海现在的房价,起码能卖个两三百万,他们这简直是在明抢啊。新81电脑端:

但是现在儿子死了,家也就没了,留着房子还有什么意义呢,还清债,自己也就能安心的去了。

想到这里,林羽母亲万念俱灰的点点头,刚要答应,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怒喝。

“不行!我们家房子起码值几百万,你们这是抢劫!”

紧接着林羽驾驭着他的新身体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

“操你妈的,哪来的野崽子,关你屁事!”黄毛气不打一出来,看着林羽身上的病号服,还以为是哪里跑出来的神经病,冲过来扬手就是一巴掌。

林羽下意识一躲,伸手一推,黄毛整个人瞬间飞了出去,飞了足足有五六米远,在空中划过一到弧线,砰的摔到了里面的桌子上。

“给老子弄死他!”

黄毛捂着胸口惨叫了两声,随后一声令下,其他十几个混混立马冲了上来,围着林羽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林羽连忙抬手还击。

接着包子店里响起了一片哀嚎声,小混混们惨叫连连。

他们十几个人一起上,竟然连林羽的衣角都没有碰到,而林羽的拳脚打在他们身上,就如同被车撞了一般。

只需要一拳,他们便疼的起不了身。

林羽自己也无比震惊,都说鬼上身力大无穷,没想到竟然是真的,而且这些人的动作在他眼里显得十分缓慢,很好躲避。

“报警!报警!”

黄毛被眼前这一幕吓坏了,他见过能打的,但是没见过这么能打的,简直非人类啊。

一听要报警,林羽母亲赶紧冲过来抓住林羽的手,急声道:“小伙子,他们要报警了,你快走吧,这里我来处理。”

“妈,你说的什么话啊,我哪儿能扔下您啊。”

林羽高兴地眼泪都要出来了,还能活着见到老妈,真是太好了。

听到他的称呼,母亲微微一怔,一脸茫然的看着他。

看着母亲的眼神,林羽瞬间醒悟了过来,自己是活过来了,但是却换了一副身体,母亲根本不认识自己。

“不好意思阿姨,看到您我就想起了我妈,所以情不自禁的脱口而出,您别介意。”

林羽怕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吓坏母亲,急忙编了个瞎话。

“没关系,小伙子,你快走吧,我们家的事不能连累你。”林羽母亲一边说,一边把他往外推。

林羽没答话,摸起桌上的筷子一扔,筷子飞速射向黄毛,砰的一声,将黄毛刚按上110的手机钉到了墙上。

黄毛吓得脸都白了,墙上的筷子离着自己耳朵也就一厘米,要是稍微出点偏差,那钉在墙上的可就是自己的脑袋。

“救命啊!杀人了!救命啊!”黄毛吓得顿时惨叫了起来,声音里说不出的委屈,明明是他们先欠自己钱的啊。

“别嚷嚷了,这钱我替秦阿姨还!”

林羽冷声说道,既然自己复活了,那这些债理应由自己来还。

“小伙子,这怎么能行,你我第一次见,怎么能让你替我还钱?”林羽母亲有些疑惑的看着林羽,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小伙子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对于林羽知道她姓氏这点,她并不吃惊,儿子见义勇为付出生命的事情好多网友都知道,她的姓名和联系方式也都被扒了,很多好心人都要来给儿子送行,她都谢绝了。

“好,这可是你说的,那你把钱给我们吧。”黄毛可不管林羽为什么替别人还钱,只要能拿到钱,他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给我三天时间。”林羽说道。

“”黄毛有些无语,说的这么牛逼,还以为立马就能把钱拿出来呢。

“怎么?你不相信我?”

见黄毛没说话,林羽皱了皱眉头,语气有些冰冷。

“相信,相信,不过大哥您得跟我说下您的名字吧?”看着林羽冰冷的眼神,黄毛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名字?

对啊,早上走的急,连这个人的名字都没来的及看呢。

“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一定会做到,这样,三天后,还是这里,你只管过来,我到时候连本带利一起还给你。”

林羽之所以这么有底气,全赖自己这具身体。

他心想既然能住在托养中心,这个年轻人家里再普通,起码也能拿个十几二十万出来吧,先要来用用,等自己赚了钱,再还回去。

见识过林羽的身手,黄毛也不敢多说什么,刚要点头答应,突然眼神怔怔的望向店外,好似被什么吸引住了一般。

林羽也好奇的跟着往外看去,只见门口不知何时来了一辆红色的宝马x5,车门一开,迈出来一截白皙修长的美腿,随后车上下来一个身材高挑,身穿白色波西米亚长裙的美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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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裙美女拨了下乌黑的长发,摘下墨镜,白皙的皮肤和精致的容颜简直惊为天人,黄毛和他一帮手下都看呆了。

林羽不禁也被吸引了,这个美女相貌和气质确实都属于极品。

长裙美女抬头看了眼包子铺,微微皱了皱眉头,接着快步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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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羽不由的脱口而出,以前老帮母亲卖包子,见人就这么一腔,已经成为一种条件反射了。

“你叫我什么?”长裙美女冷冷的扫了他一眼,语气不悦。

“美女啊。”

林羽觉得自己的称呼没问题,不禁有些疑惑,头一次见喊美女还有不愿意听的。

长裙美女打量他一眼,冷声道:“行啊,何家荣,昏迷两个月,连自己老婆都不认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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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9章 天师回朝

三天后豆卢达叛逃李唐的确切消息传回洛阳,据说豆卢达到了洛阳直接投靠了平阳公主府,不过,很快就被公主府送走了,至于去了哪就没人知道了,比较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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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目睹自己被火化

“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准备后事吧。”

病房外医生的声音很轻,但病床上的林羽却听得一清二楚。

可能人死之前连听觉都会变得格外灵敏吧,尤其是母亲的哭声,分外尖锐。

因为见义勇为付出生命,林羽并不是第一个,对此他并不后悔,只是觉得对不起母亲。

父亲死的早,母亲一手把他拉扯到,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如今他以优异的成绩考入清海市人民医院,与母亲的生活正要明亮起来,没想到却出了这种意外。

“该死的老天。”

好人果真没有好报,林羽低声咒骂了一声,眼皮再也撑不住,缓缓合上。

“我的儿啊!”

一声凄厉的哭声猛地将林羽惊醒,他睁眼一看,发现自己此时竟然站在床尾,而母亲正扑在床上嚎啕大哭。

“妈,你哭什么,我这不好端端的在这吗?”

林羽大喜,以为自己神奇痊愈了,伸手一拍母亲,发现自己的手竟然从母亲的身体中穿了过去。

母亲没有丝毫的反应,依旧扑在床上痛哭。

林羽神色一变,抬头看到床上竟然还躺着一个自己,面色干瘪发青,显然已经没了生气。

我死了?

林羽低头看了眼站在床尾的自己,发现身子有些虚白,而且微微有些透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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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护士的帮助下,母亲忍痛给林羽穿上了寿衣,随后护工把他的尸体运上了殡葬车。

母亲跟着上了车,坐在他的尸体旁,紧紧的攥着他的手,红肿的眼窝中泪水不停地往外涌,“羽儿,你放心走,妈把这边的事情办完了,立马就下去陪你。”

对于她来说,儿子就是她的全部,儿子死了,她活在世上,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一听母亲想要寻短见,林羽顿时急了,学着电影里还魂的场景躺到尸体上,但是没有任何作用,每次坐起的,都只有自己的魂魄。

车子很快到了火葬场,缴费之后,工作人员简单给林羽化了个妆,递给林羽母亲一个号码牌,接着焚化人员推着林羽的尸体去了焚化大厅。

“不要!”

当焚化人员将他的尸体推进焚化炉的刹那,林羽瞬间崩溃。

随着肉身的燃烧,林羽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变弱,身上有无数淡淡的光点向四周流散而去,魂魄也正在慢慢的变淡。

与此同时,他的眼前开始闪现出另一个世界,入眼所及都是无尽的黑暗,夹杂着红通通的火焰以及凄厉的惨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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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魂魄下意识的在空中乱冲乱撞,光点仍旧不停的从他魂体中飘出,而且速率越来越快。

他眼中的地狱世界也越来越清晰,能听到下面一个神秘沙哑的声音正在呼唤他。

此时焚化炉内林羽的身体近乎燃尽了,灰烬中一块碧玉色的吊坠突然在烈火中焕发出耀眼的光芒。

这是林羽外公去世时留给他的,自小戴到现在,穿寿衣的时候,母亲特意没有摘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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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声音消散,庞大的信息量陡然间充斥进林羽的脑海,医道玄术、修行法诀及祖上的一些游历经验一股脑的涌入了林羽的脑海中。

着脑海中的信息,林羽感觉十分兴奋,仿佛打开了一新世界的大门。

但这股兴奋劲转瞬即逝,得到秘术传承又有何用,自己已经是个马上要下地狱的死人了。

这个念头闪过,林羽脑海中突然跳出一条有关还魂术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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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分钟后,林羽来到了清海市最大的植物人托养中心。

很多植物人是没有意识的,一辈子都醒不过来,他们活着的只有身体,林羽认为,选这种人附身,就不算杀人。

起先林羽还一个病房一个病房的找过去,寻找合适的身体。

但发现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淡薄,很快将要消弭殆尽,那个来自地狱的呼唤声也越来越急促。

林羽来不及多做思考,瞅准一个二十来岁的男性植物人,念起还魂术,陡然间化为一缕白烟,奋不顾身的钻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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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耳边的呼唤声陡然变成一声凄厉的惨叫,随后林羽便失去了全部的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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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给林羽做手术,林羽母亲被迫借了十几万的高利贷,得知林羽死了,小混混们便急不可耐的来讨债了。

“你们放心,我这几天就把店卖了,拿到钱就还给你们,求你们先离开吧。”

林羽母亲红肿着双眼恳求道,希望赶快把他们打发走,儿子刚走,她不希望他走的不安宁。

“草,你这个破店才值几个钱,你儿子都死了,我们一走,你要是跑了我们管谁要钱去?”领头的黄毛混混骂骂咧咧道。

“你们放心,我肯定不会跑的,我凑够钱,马上就还给你们。”

“不行,今天说什么我们也要拿到钱!”黄毛不依不饶。

“可是我现在真的没钱,你们也知道,为了给我儿子治病,钱都花光了”

林羽母亲心如刀割,沙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求。

“没钱也行,这样吧,你把你家那栋破房子过户给我们吧,就当还债了。”黄毛眼睛滴溜一转,说出了自己真正的目的。

林羽母亲微微一怔,房子是林羽外公留下的,虽然有些老旧,但是地段很好,按照清海现在的房价,起码能卖个两三百万,他们这简直是在明抢啊。新81电脑端:

但是现在儿子死了,家也就没了,留着房子还有什么意义呢,还清债,自己也就能安心的去了。

想到这里,林羽母亲万念俱灰的点点头,刚要答应,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怒喝。

“不行!我们家房子起码值几百万,你们这是抢劫!”

紧接着林羽驾驭着他的新身体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

“操你妈的,哪来的野崽子,关你屁事!”黄毛气不打一出来,看着林羽身上的病号服,还以为是哪里跑出来的神经病,冲过来扬手就是一巴掌。

林羽下意识一躲,伸手一推,黄毛整个人瞬间飞了出去,飞了足足有五六米远,在空中划过一到弧线,砰的摔到了里面的桌子上。

“给老子弄死他!”

黄毛捂着胸口惨叫了两声,随后一声令下,其他十几个混混立马冲了上来,围着林羽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林羽连忙抬手还击。

接着包子店里响起了一片哀嚎声,小混混们惨叫连连。

他们十几个人一起上,竟然连林羽的衣角都没有碰到,而林羽的拳脚打在他们身上,就如同被车撞了一般。

只需要一拳,他们便疼的起不了身。

林羽自己也无比震惊,都说鬼上身力大无穷,没想到竟然是真的,而且这些人的动作在他眼里显得十分缓慢,很好躲避。

“报警!报警!”

黄毛被眼前这一幕吓坏了,他见过能打的,但是没见过这么能打的,简直非人类啊。

一听要报警,林羽母亲赶紧冲过来抓住林羽的手,急声道:“小伙子,他们要报警了,你快走吧,这里我来处理。”

“妈,你说的什么话啊,我哪儿能扔下您啊。”

林羽高兴地眼泪都要出来了,还能活着见到老妈,真是太好了。

听到他的称呼,母亲微微一怔,一脸茫然的看着他。

看着母亲的眼神,林羽瞬间醒悟了过来,自己是活过来了,但是却换了一副身体,母亲根本不认识自己。

“不好意思阿姨,看到您我就想起了我妈,所以情不自禁的脱口而出,您别介意。”

林羽怕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吓坏母亲,急忙编了个瞎话。

“没关系,小伙子,你快走吧,我们家的事不能连累你。”林羽母亲一边说,一边把他往外推。

林羽没答话,摸起桌上的筷子一扔,筷子飞速射向黄毛,砰的一声,将黄毛刚按上110的手机钉到了墙上。

黄毛吓得脸都白了,墙上的筷子离着自己耳朵也就一厘米,要是稍微出点偏差,那钉在墙上的可就是自己的脑袋。

“救命啊!杀人了!救命啊!”黄毛吓得顿时惨叫了起来,声音里说不出的委屈,明明是他们先欠自己钱的啊。

“别嚷嚷了,这钱我替秦阿姨还!”

林羽冷声说道,既然自己复活了,那这些债理应由自己来还。

“小伙子,这怎么能行,你我第一次见,怎么能让你替我还钱?”林羽母亲有些疑惑的看着林羽,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小伙子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对于林羽知道她姓氏这点,她并不吃惊,儿子见义勇为付出生命的事情好多网友都知道,她的姓名和联系方式也都被扒了,很多好心人都要来给儿子送行,她都谢绝了。

“好,这可是你说的,那你把钱给我们吧。”黄毛可不管林羽为什么替别人还钱,只要能拿到钱,他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给我三天时间。”林羽说道。

“”黄毛有些无语,说的这么牛逼,还以为立马就能把钱拿出来呢。

“怎么?你不相信我?”

见黄毛没说话,林羽皱了皱眉头,语气有些冰冷。

“相信,相信,不过大哥您得跟我说下您的名字吧?”看着林羽冰冷的眼神,黄毛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名字?

对啊,早上走的急,连这个人的名字都没来的及看呢。

“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一定会做到,这样,三天后,还是这里,你只管过来,我到时候连本带利一起还给你。”

林羽之所以这么有底气,全赖自己这具身体。

他心想既然能住在托养中心,这个年轻人家里再普通,起码也能拿个十几二十万出来吧,先要来用用,等自己赚了钱,再还回去。

见识过林羽的身手,黄毛也不敢多说什么,刚要点头答应,突然眼神怔怔的望向店外,好似被什么吸引住了一般。

林羽也好奇的跟着往外看去,只见门口不知何时来了一辆红色的宝马x5,车门一开,迈出来一截白皙修长的美腿,随后车上下来一个身材高挑,身穿白色波西米亚长裙的美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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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裙美女拨了下乌黑的长发,摘下墨镜,白皙的皮肤和精致的容颜简直惊为天人,黄毛和他一帮手下都看呆了。

林羽不禁也被吸引了,这个美女相貌和气质确实都属于极品。

长裙美女抬头看了眼包子铺,微微皱了皱眉头,接着快步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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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女,买包子吗,要什么馅儿的?”

林羽不由的脱口而出,以前老帮母亲卖包子,见人就这么一腔,已经成为一种条件反射了。

“你叫我什么?”长裙美女冷冷的扫了他一眼,语气不悦。

“美女啊。”

林羽觉得自己的称呼没问题,不禁有些疑惑,头一次见喊美女还有不愿意听的。

长裙美女打量他一眼,冷声道:“行啊,何家荣,昏迷两个月,连自己老婆都不认识了。”

内容试读:

第210章

王世充下令开始收粮,烧了二十万石粮食,他就计划收二十万石,虽然有些大臣持反对意见,但王世充觉得,冬天过去了,很多人都会有些存粮,就收这些存粮好了,而且是低价买粮,强买强卖,反正开春了,也饿不死人,还能逼着百姓好好耕种。

而主管收粮的户部尚书段达在悲田坊养病,便将今年收粮分配额度的事交给了户部侍郎段超,段超是段达的侄子,相当于还是段达管理,段超接到这个差事便连忙找段达商量。

悲田坊的一所对外的病房,外面站着十来名卫兵,里面住着的就是户部尚书段达。

段达也听说了皇宫失窃黄金的事,然后皇上发怒了,怀疑偷窃黄金和刺杀他的人是一伙的,就把怒气撒到了他的头上,让他在悲田坊住一个月,段达觉得自己很冤,明明他也是受害者。

当晚的确很混乱,他记不清是怎么被刺的了,只记得有人刺他第一剑时,一个光头拿着酒坛子替他挡了一剑,随后逃跑时屁股便开花了,后来知道这个光头就是李木杨酒坊的一名护院,所以他得感谢李木杨救了他的命,还替他缝上了屁股。

段超来到悲田坊跟段达商量这次皇粮指标的分配,段达趴在床上思考着,心里也是憋屈,因为强买强卖,就需要地方官员压迫老百姓了,肯定会被那些官员埋怨。

正当他们二人商量时,李木杨进来要给段达的屁股换药,缝了十二针的伤口看起来很瘆人,段超不敢直视,侧着脸听着段达的指示。

段达趴在床上,疼的直咧嘴,道:“二十万石太多了,附近的十个州县恐怕没这么多存粮了,去年邓州和管州都没收,今年就给这两个地方定下十万石,剩余的十万石分给怀州,轩州,卞州对了,给襄阳也加一万石,爱骂就骂吧,我也被骂习惯了。”

段超蹙眉道:“叔,襄阳是陈王的地盘,他能给吗?”

陈王王琼是王世充的叔叔,也就是王世辩的父亲。

段达冷笑道:“眼下襄阳是第二富有了,去年我就没在襄阳收粮,已经够意思了,他不给那就是他们的家务事了。”

段达说完回头看了眼李木杨,道:“李医博,我听说杞王来搜查悲田坊了,他是不是糊涂了?”

李木杨笑道:“没事,我啊千不该万不该在酒宴上跟豆卢达说了几句话,杞王就怀疑到我了。”

“杞王也是的,凭你和他的交情,他怎么还说翻脸就翻脸了。”

“段尚书可千万别这么说,我一介草民怎么能跟皇家的人有交情,就算救过人家的孩子,我终究还是皇家的奴啊。”

“哎,可不,金子丢了还怪我了,也不管我病好没好,就下达了二十万石的收粮任务,真是愁死我了。”

“我也发愁呢,皇上准许我下去收高粱,可我也不懂得收粮啊,价格谈不下来,酿酒的成本也会增加,我都不想收了,可是太子那边又督促我多酿酒精,我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收高粱根本不算事,百姓的高粱存粮还是会有的,这次皇粮的品目里就有一万石高粱用来喂马的,这样,给你加一些,按皇粮的价格收购,你能收多少?”

“呦,这可太好了,其实我也收不多少的,皇后给了我一百两金子收高粱,加上我自己赚了一些,按照现在的高粱价格,我估摸着顶多收一千石高粱。”

“糊涂,你那是市面价,而这次收粮价格是市面收粮价格的三成,我估计你能收三千石,这样,我让段超给你开两张三千石的收高粱文书,等你有钱随时就可以到下面州县按皇粮价格收了。”

李木杨连忙起身后退一步拱手道:“段尚书,大恩不言谢,日后有用得着我李木杨的地方,尽管开口就是!”

段达摆摆手,六千石高粱相对于皇粮简直是微乎其微,段达觉得这种私相授受他还是可以做出来的,这也算是为了感谢李木杨的救命之恩了,毕竟他能给李木杨的诊金不能太多,因为太子只给了一百两金子,为表他不如太子金贵,他只打算给一两金子。

随后段达又道:“不用谢我,皇上让我在你这住一个月就已经给你添麻烦了,这样,我也有两点要求,一是我要自带厨师和食材,你们这里的伙食太难吃了,二是我在这里还是不安全,把你那护院给我派来几个,尤其是上次救我的那个和尚,我看出来了,那个和尚武功不错,而且是真心救我的,这种人我要留在身边。”

段达的这两个条件根本不算什么事,李木杨巴不得他自己带厨师呢,免得他总担心饭菜被人下毒,每餐都让尝尝,弄得跟皇上似的。

收粮的事决定之后李木杨便跟着段超去往皇城,阿古驾着马车,到了天津桥时,李木杨忽然喊停了马车。

李木杨道:“段侍郎,要么这样,您进去把印鉴取出来,咱们就在醉仙楼写文书吧,然后咱俩好好喝几杯。”

“呃,这样不好吧,印鉴不能轻易出城的”

“段侍郎,您也知道,如今皇城内人心惶惶的,到处查豆卢达的同党,我此时进去不就是给您添乱嘛,您辛苦一下吧。再有这个醉仙楼还有我存放的一坛子洛神二锅头呢,眼下新酒还得一个月后才能酿出来,您不想再喝一次吗?眼下很多人找我预定都得一个月之后呢。”

李木杨说着掏出两块银饼塞进了段侍郎的手里。

段侍郎推脱两下也就收下了,其实带户部的印鉴出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城门监如果过问就推到段达身上,毕竟段达还在悲田坊养病,再说了,平白得到二两银子,还有二锅头喝,何乐而不为,想起太子婚宴上喝到的二锅头,就难免不流口水。

段侍郎去了皇城,李木杨进了醉仙楼,找杨月娥开了三楼的一个包间,要了一桌好菜,酒是洛神二锅头。

杨月娥很是无语,她明白李木杨才不会这么好心请段超喝酒,应该又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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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1章 收粮文书

杨月娥没有什么雄心壮志,但李木杨求她办的事都会去办,同时也是担心李木杨的安危。

在等段超的时候,杨月娥告诉了李木杨王世辩要请他喝酒的事,李木杨明白王世辩想缓和关系,但李木杨还不想跟他缓和。

他和王世辩闹成这样,就是李木杨自编自导出来的,怎么能这么快就缓和。其实他是拿捏住了王世辩的性格,利用这种性格,一步步走到这样。

他知道王世辩是个重情义的人,又想保持皇家人的原则,他关心百姓疾苦,却又努力让自己忠诚于昏君,世上怎么可能有十全十美的事,而且李木杨明白一个事实,即使他和王世辩成为朋友,如果有一天自己成为郑国的敌人,王世辩也会将箭指向自己,那么这个朋友就毫无意义。

正因为王世辩矛盾的心里,脑子里时刻紧绷着一根弦,李木杨就要将那根弦逐渐的拉弯,弯向自己这边,或许有一天他会松开这根弦,王世辩就会成为自己的一支箭。

只是现在火候还不够,或者说还没到需要利用的时候,所以李木杨还不想跟王世辩缓和。

而且眼下必须告诉杨月娥,今晚千万别让王世辩来醉仙楼,他还有重要的事要做。

段超到来后,便写了两份收粮的文书,每张三千石的高粱,此时的文书也很简单,白纸黑字,再盖上印鉴,就算完成了。

随后便开始了酒局,两桌子好菜,两壶二锅头,加上两名酒姬进来陪酒,段超的脸上挂满了笑容。

虽然他是户部二把手,但实权一直在段达手里,他可是没捞到过什么好处,即使来醉仙楼参加宴席,他也是被安排在二楼,从来没上过三楼。

此时的三楼包间,他成了座上宾,享受了最高的待遇,舞姬也频频对他抛媚眼。

一壶二锅头足有一斤酒,和酒姬一起喝,最少也得喝八两,很快,一壶喝完,第二壶又上来了。

如果平常喝清酒,段超也能喝两壶,但这次他却忽略了这个酒不是清酒,还在以壶计量,结果第二壶刚喝就开始酒话连篇,牛皮吹的没了天际,喝到一半时,头一歪不省人事了。

就这样李木杨还是嫌他太能喝了,五十六度的酒喝了一斤二两,真算是酒鬼了。

李木杨故作无事的屏退酒姬舞姬,然后对段超进行了检查,心跳虽快但没有大碍,不会醉死。

很快,杨月娥便进来了,拿来一叠白纸和朱砂印泥,李木杨从段超身上翻出印鉴,然后将所有的白纸上都盖上了户部的印鉴。

看着李木杨这种荒唐而大胆的举动,杨月娥在一旁翻着白眼。

这就算空头支票了,虽然不能换钱,但拿它收粮可以省掉七成的钱,李木杨的目标可不是三千石粮食,也不会满足于六千石,而是至少五万石,所以他需要大量的收粮文书。

一共盖了五十多张,而且都是没写数目的,所以足够用了,只要有钱就可以随时去收粮。

虽然说这种收购方式就是压榨百姓,但李木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因为李唐打来时,这些周边的州县都是不战而降,而李唐对这样的州县也会进行安抚,所以那里的人饿不死。

再有他收的是高粱,家里存有高粱的都会有牲口,有牲口的家就不会没米下锅。

总之,利害权衡,他只有这么做了。

再有,洛阳城内想趁火打劫的也不止李木杨一个。

第二天,很多粮商听到这个三成收粮的消息之后,纷纷都来找段达,都希望能分一杯羹。

但段达也不敢胡来,这毕竟是违规的行为,只好见人下菜碟,背景实力够大的,他才敢给出具文书,但最多也只能给三千石,因为他们都是要收粟米的,段达不敢给太多。

也别小瞧这三千石,这三千石粟米转手就是赚三百万文钱,那就是三百两金子。

就连杨月娥也得到了三千石粟米的文书。

可想而知,王世充下令收二十万石粮食,最终却变成了三十万石,不久之后,这些收粮大军如同饿虎一般扑向了周边州县。

李木杨为了这次收粮召集了五大舵主和二十五堂堂主开了一次会。

选出十个堂,每堂二十人,去往十个州县收粮,每堂收两千石,这一次计划收二万石,大约耗费金子四千两。

同时叮嘱十堂,回城时要分别从八个城门进城,这样就不会引起城门守卫的注意,否则两万石粮食都走一个城门,那些卫兵都会觉得一个酒坊干嘛收这么多粮,事情一旦传开就会引起一些人的怀疑了。

收粮的事确定后,就是酒坊卖酒的事,

这一次太子婚宴,高粱酒的名声已经打开了,这几天就已经有人来预定高粱酒了。

以现在的高粮价,每升高粱酒的成本大约是三十文,加上人工等费用,能控制在四十文,李木杨打算定价每升一百文,一坛子十升,就是一两银子。

洛阳城如今一百零三坊,共计约七十万人口,大小二百多座酒楼,预计每天卖出一千坛酒没问题,这样每天进账一千两银子,去掉成本,还能剩六百两银子,相当于六十两金子了,那么一个月就有一千八百两金子进账。

这些金子继续用来收粮,当然给他的时间却只有五个月了,而他要做的事也的确很多。

悲田坊扩建已经开始动工了,收粮余下的一千两金子正好可以用于工地上了。

薛木匠帮李木杨找到了一名匠人,他就是当年建造洛阳城的将作大匠宇文凯的徒弟宇文乐,此人参与了洛阳城的设计与建造,改朝换代后,遭到将作监的排挤,沦落到民间做了一名普通匠人,平时接一些修墙补漏的活。

设计师有了,人工也很好找,而且人工费便宜。

贵的是木料,救太子之后,王世充奖赏了五百木料,另外还需采买一些,所以一千两金子还是不够的,但好在每天都会有不少的金钱进账。

再有就是石料,这也需要人安排去城外收购便宜很多。

二十五堂堂主和五大舵主都被安排了具体事务,这里比较特殊的就是杀陀,先前李木杨安排他培训了一支百人的医疗护卫队,现在正好负责悲田坊的安全,而且段达也指出让杀陀保护他,那样杀陀就继续留在悲田坊,李木杨叮嘱他没事可以多去段达的病房转转,表面是保护段达,实际是打听点新的风声。

杀陀得到保护段达的任务有些为难,低声道:

“主君,能不能给我别的任务啊,您看百合堂看我的眼神,恨不得一口把我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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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2章 惩罚元千娇

在婚宴那晚,李木杨安排的是变色龙行刺段达,也仅仅是砍段达的屁股,可是,在混乱当中,元千娇却私自行事直接刺向段达的前胸想要对他一击毙命,还好李木杨早就叮嘱杀陀看住元千娇,以防元千娇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不听指挥,所以在那一刻,杀陀用酒坛子挡住元千娇的剑,救了段达一命。

而此时杀陀接到的任务还是保护段达,所以元千娇看向杀陀的眼神充满了怨恨,恨不得一口吞掉杀陀。

不是李木杨不想让元千娇报仇,而是那时的段达还不能死还有可利用的价值。

李木杨扫了眼元千娇,便道:“最后一件事,论功行赏,凡是直接参与这次黄金劫案的每人奖励十两银子,间接参与的奖励五两银子,百合堂主擅自改变计划,理应鞭刑,念你在米行有任务,鞭刑延后!”

“鞭刑?”元千娇惊恐的瞪圆了眼睛,“你要打我鞭子?”

“不应该吗?”李木杨反问。

“不应该!我”元千娇有些慌了,却不知如何反驳,看向众人,似乎在向旁人求救。

黑豹低声道:“主君,百合堂毕竟是个女子,就别打鞭子了,罚她银子吧?”

李木杨冷冷道:“打鞭子都算轻了,如果当晚她杀了段达,那么全城都会戒严,我们就没有机会转运金子了,功亏一篑不说,你们都会有危险,她为了个人恩怨置旁人危机而不顾,这种行为无异于谋杀,打她鞭子都是轻的。”

看到李木杨是真的生气了,别人也不敢多说什么了,元千娇还是有些委屈的扁了扁嘴,低下头去。

通过这一次行动,光业会的人都对李木杨的态度发生了转变,以前他们都觉得李木杨只是个医人,无法带领他们做大事,可是,这一次,不费一兵一卒,不流一滴血,就从皇宫中偷出了五千两金子,这不是一般人能策划出来的,这才是真正的高人,神人。

甚至很多人直到出了皇城还觉得顺利的有点不真实,也想不通为何会是这样,只觉得运气很好。

包括最了解事情经过的谭五也是时而觉得恍惚,其实在行动之前,他已经做好了决一死战的准备,如果行动失败了,大不了以光业会的五百人的命保护杨侗以及陆家的人在夜里逃出洛阳城。

然而事情顺利完成了,回头细细想来,似乎有了种理所应当的感觉。

行动之前,首先要有详细的皇宫图纸,和暗道所在,这对于谭五来说不是难事,然后就是罗士信佯攻慈涧,导致王世辩从皇宫中紧急调走大量亲卫军,谭五暗中抓住豆卢达,利用豆卢达进城徽猷殿,偷走金子,再点燃含嘉仓,这又需要李木杨的燃烧弹,不用靠近含嘉仓便可纵火,再趁乱混出皇城,最后将豆卢达送到长安,将屎盆子扣在豆卢达的头上,而这一步又需要李淳风与罗士信之间的配合,前提还得是李世民的同意,如果再往前推,那就是李木杨在野外救了一次李世民,所以每一步都是有着前因后果的,每一步都不可缺少,参与每一步的每一个人都是一个至关重要的棋子,他们知道,这种运筹帷幄,不是一般人都办到的。

谭五从慈涧回来后,与陆士季和杨侗讲了事情的经过,杨侗听完觉得不可思议,甚至觉得这是运气。

而陆士季却说,博弈之道,贵乎严谨,严谨之时又利用天时地利人和,没有失败的道理,实是精彩。

谭五明白,陆士季这句话出自真心对李木杨的佩服,说明这个计划并不是闯大运。

李木杨在光业会的威信也是在这件事之后,牢固的树立了。

在悲田坊也同样具有说一不二的权威,也可以说是独断专行,这也没办法,他的想法没人跟得上,也就没人能理解,只有完全服从了。

但不管怎样,悲田坊的日子是越来越好了,新来了五名医师,二十名医工,每天都是忙忙碌碌的,不是因为悲人增多了,而是来看病的百姓乃至官员越来越多了。

陆元子这段时间将精力都放在了医术上,李木杨每天都会拿出一些时间来教陆元子,而且还带她解刨了四具尸体,即使在现代,临床医学生也很少有解刨四具尸体的机会,对于陆元子来说收获匪浅。

她很努力,甚至有些过于努力了,就连苏敬都劝她,李木杨的医术局限性很大,早晚有一天药会用没的,到那时还得去大秦国去找,来回就得两年多的时间,不值得。

陆元子知道李木杨的秘密,她不管李木杨是什么人,她只知道这辈子都要跟着李木杨,做他身边的女人。

可是想起李木杨的所作所为,她就觉得跟不上他的思维,虽然李木杨没承认皇宫的金子是他偷的,但陆元子已经确认是他偷的。

自打李木杨在陆家死而复生后,李木杨总是在不断的给她意外,每一次意外她都需要重新认识一下李木杨,如今都敢去皇宫偷金子了,还有什么不敢的。

她唯有苦练医术,才能让她觉得与李木杨离的不远。

这几日,元千娇有空就往悲田坊跑,围着陆元子身后转,总是问一些李木杨的喜好,还在李木杨的面前表现出她与陆元子如何的情同姐妹。

陆元子不知道元千娇发什么神经,也没心情陪她胡闹,没有尸体解刨的时候,她就解刨动物。

元千娇受不了她解刨动物,便将目标转向了海棠,元千娇知道李木杨很在意海棠,所以就开始讨好海棠,可是海棠总是木讷的对着她,让她找不到突破口。

于是元千娇便开始向苏敬和李淳风讨教,她只是说得罪了李木杨,问他俩如何能讨好李木杨,可想而知,苏敬和李淳风这二货能给出什么好的办法,简单粗暴的告诉元千娇以身相许。

元千娇快要崩溃了,知道这二人就是耍弄她,而且也知道这一招对李木杨不管用,李木杨不是个懂得怜香惜玉的主,以他说一不二的性格,没准哪天真的会抽她鞭子的。

最终,元千娇做了一个决定,通过杨月娥认了王世辩为干爹,摇身一变成了郡主了。

这一举动让李木杨很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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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6章 活鸡取子

实验室内,陆元子正在收拾着卫生,见孙思邈阴着脸进来便好奇的看向李木杨。

李木杨道:“取一只公鸡来,给孙前辈演示一下如何活鸡取鸡子。”

陆元子愣了一下,脸色红了红,但也大概明白出了什么事,也不多说什么,点头出去了。

“活鸡取鸡子?为什么?”王助教惊讶的瞪圆了眼睛,鸡子是中药的一种,有人为了下药也会杀鸡然后取出鸡子,可是没人活鸡直接取的。

李木杨道:“当然是让鸡还能好好的活下去。”

孙思邈似乎明白了什么,斜眼看向大理石案台上的物品,眉头又是微微蹙起。

不一会陆元子拎着一只活公鸡进来,咬了咬唇,看了眼李木杨,眼神之中似乎有一种幽怨,却不得不这么做似的。

李木杨给她讲过,从解刨医学角度上讲,所谓鸡子,就是公鸡的**,所以让她一个女子当着三个大男人的面取鸡子,也有些难为情的。

李木杨教陆元子做这种手术,也是为了锻炼陆元子的实际操作能力,毕竟不能总解刨尸体,所以一些针对动物的手术就被利用上了。

这种手术很简单,在后世甚至都不能称为手术,他有一个习惯性的名词叫阉鸡,阉鸡的目的就是让公鸡长得更快一些,肉质更嫩一些,后世有专门的阉鸡匠,也有兽医来做的,手术器具不多,只需要固定器、扩张器、摘睾器、手术刀就可以完成。

手术过程是将公鸡的翅膀叠在一起,两腿绑在固定器上,右侧向上使其侧卧,将阉割部位周围的羽毛拔掉,用碘酒消毒皮肤后,左手拇指与食指将皮肤和腰肌一并向后稍拉,并固定开刀部位;右手握笔式持刀,用手术刀在开刀部位沿肋骨方向切2厘米左右的切口。用扩张器撑开切口,再用手术刀的另一头轻轻将腹膜划破钩开;用托睾勺轻压肠管,即看见淡黄色的**,然后在托睾勺的配合下用摘睾器摘除**,**脱落后用托睾勺取出。对侧**用同样方法摘除。一般切口不缝,用碘酒消毒后,撒上消炎粉即可。

但李木杨要求陆元子每次都要缝合,这样也锻炼了缝合术。

在手术的过程中也很考验手法的准确的。

若刀口过前,会剖破肺脏,造成死亡,而切口偏后,可能伤及大腿肌肉,影响鸡的行走,摘除**的动作要稳准、轻巧,谨防引起大出血致死。

现在的悲田坊有一个小型养鸡场,有的用于下蛋,有的用于吃肉,由于公鸡比母鸡便宜,所以在肉食鸡上李木杨买的都是公鸡,等到公鸡踩踏母鸡了,就给公鸡阉割,还能给陆元子锻炼的机会,而且这种阉鸡具有肉质细嫩、香味浓郁、口感好、营养价值较高、胆固醇含量低的特点。

所以陆元子每天都会阉几只公鸡,手法已经炉火纯青了。

很快,一只公鸡阉割结束了,鸡子被取出放在一旁,鸡的腹部也缝上了。

一旁的王助教再一次后悔来悲田坊了,上一次李木杨给他画了一次手术的图纸,就是在**上动刀的图纸,他就已经觉得蛋疼了,而这一次,亲眼看见公鸡的蛋蛋被割了下来,他已经开始冒汗了。

其实李木杨完全可以让陆元子做一次活母鸡取卵的手术,可是李木杨很抠门,不舍得浪费即将成熟的鸡蛋,既然王助教来了,也猜到他来的目的,索性就恶作剧气气他。

“你确定这只鸡死不了?”孙思邈不可思议的问道。

“当然还需要观察,如果出现刀口感染,就需要用些消炎粉,嗯,就是这种,这可是独家秘方的药粉。”

李木杨拿着一个小瓷瓶给孙思邈,孙思邈接过瓷瓶闻了闻,眉头皱的老高:“为什么我闻不出草药的成分?”

李木杨摊摊手笑了,表示无可奉告。

孙思邈无奈的摇头,见过了陆元子的手术过程,见到了手术需要的那些器具,以及这种神秘的药粉,那么,这种医术就不是什么妖术了,是真实存在的。

此时他认可了这种医术,又仔细看了看那些器具,有点爱不释手了,在他的所知里,神医华佗曾经也做了一些这类的器具,但绝不会有如此精致。

这些器具除了缝合线剩下的都是李木杨找洛水四虎用流星铁打造的,就是给陆元子专门练习用的。

孙思邈又在屋内转了转,忽然间目光凝聚在墙上的一行字上,露出无法置信的表情。

李木杨看到那些字,也是张了张嘴,这件事他倒是忽视了。

“这是怎么回事?”孙思邈瞪圆了眼睛问李木杨,“这是贫道十年前写下的感悟,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别说这是你的感悟,根本不可能如此相同!”

这行字是出自孙思邈的《千金方》里的第一卷,当时李木杨用这句话教育陆元子的,陆元子就写出来挂在了墙上,算是时刻鞭策自己,而此时的孙思邈还没有将《千金方》成书,所以这句话就不会被世人流传。

“孙前辈,这句话是我师父送给我的,他说是在游方的路上遇到一名道医,道医将这句话送给了他,难道您就是我师父遇到的那位道医?”李木杨故作惊讶的问道。

孙思邈张了张嘴,挠挠头,若是这么说倒也有可能,因为他遇到的人也太多了,他也不记得都跟谁说过这句话了,但是,能让他如此交心的说出这番话的人,应该也是曾经让他钦佩过的医人。

‘作为医者,不可瞻前顾后,自虑吉凶,护惜身命。见彼苦恼,若己有之,深心凄怆。勿避险巇、昼夜、寒暑、饥渴、疲劳,一心赴救,无作功夫形迹之心,如此可为苍生大医。’

孙思邈又念了一遍这句话,回头再看李木杨,眼中多了一份欣赏和敬佩。

“哦,对了,你找贫道何事?”

那边,王助教刚想夹着腿悄悄离开,却被孙思邈喊住了,腿一软,险些跌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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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7章 二月的春风

正堂内,孙思邈给王助教把脉过后,又看了舌苔,问明白病症之后,也基本上断定了王助教的病情,属于寒滞血瘀型,治疗宜以活血化瘀,温精通络为主,而王助教本身也是医人,给自己也下过方药,各种加减也都尝试过,未见效果,或者说至今还未能让媳妇怀孕。

孙思邈听完王助教的药方,也是眉头紧锁,按他所知,也不过如此了。这的确是一种难治的病症,以他多年的行医经验,尚未有成功的案列。

倒得此时也基本上明白了王助教和李木杨之间的事,就是说李木杨想用一种开刀的方式来治病,而王助教不同意,这种事按以前的认知来说,也实属荒唐,可是,此时的孙思邈却不敢再用‘荒唐’这个词了。

“敢问李医博,你是根据什么来辩证这种病症的?”孙思邈的语气里带有讨教的味道。

李木杨沉思片刻答道:“这个问题比较难以回答,毕竟这是另一门医学,简单点说,我所学的医术是微观的,是将人分成各个组织或者器官来认知的,各个病症都是对应着器官,说直白点就是哪里有病治哪里,对于王助教的病症就是输精管堵塞,岐黄医术是调理身体,让其畅通,而我的医术就是将堵塞的地方去掉,将好的地方连在一起。”

孙思邈想了想道:“可是,对人体的伤害也是难以挽回的。”

李木杨点头道:“的确,可以说不同医术各有利弊,全看轻重缓急了。”

一旁的王助教听李木杨说过这类的话,可是他这次来可不是冲李木杨来的,而孙思邈却跟李木杨探讨他的病症,所以有些焦急了,恳求道:

“孙神医,您就是我最后的希望了啊,一定帮帮我,我不想无后啊!”

孙思邈看看王助教,捋着胡须,思索再三,道:“王助教,你不妨按李医博说的,试一试”

“呃”王助教顿时满脸黑线了,他若信得过李木杨早就做这个手术了,还至于等到今天么,明明一开始孙思邈还在质疑李木杨的医术,没曾想,一个活鸡取子就让孙思邈改变了对李木杨的态度。

可是他是人啊,不是鸡啊,是不是太儿戏了

王助教想起那只鸡,双腿不自主的又紧了紧,额头的汗又下来了。

“还没给你做手术呢,就把吓这样,算了,就算你求我我也不给你做了,回去吧。”

李木杨挥着手轰赶着王助教,他也是不想接这样的病人,弄得好像欠他似的。

王助教被李木杨这么一轰赶,心里顿时又委屈起来,眼巴巴的看着孙思邈,似乎把孙思邈当成了主心骨了。

“李医博,恕贫道再冒昧的问一句,如果做了你说的那种手术,王助教的病百分百能好吗?”

“这个我不敢保证,毕竟我无法对他的精业进行检测,生值学也是一门复杂的学问。”

孙思邈点点头,虽然他不懂李木杨说的学问,但他知道自己的问话是医生最忌讳了,没人治病前敢百分百保证能治好的。

随后孙思邈又问道:“那么,贫道再问一句,你能保证王助教的生命安全吗?以及他的姓能力。”

“这个我可以保证,因为这种手术不会危及性命,也不会伤害到姓能力。”

孙思邈要的就是这句话,如果李木杨先前那句就回答说能百分百治好,他就会觉得李木杨对自己的医术过于自大了,而他没有那么说,就说明他是个谨慎的人,而第二个问题,才是孙思邈最关心的。

孙思邈看向王助教道:“贫道相信李医博的话,既然没有危险,何不一试?”

王助教咽了口唾沫,他明白了孙思邈的意思,这就是死马当活马医了,反正没什么危险。

可是,真的没危险吗?

李木杨见王助教还在犹豫着,便有些不耐烦道:“不管你做不做,咱先把诊金说好,五千文,一文不能少,你回去考虑一下吧。”

“五千?”王助教张大嘴道,“李木杨,上次不是说我帮你抓住张昊的把柄就免费给我治病吗?”

“上次你没做啊,过了那个村就没那个店了。”

“那也不能这么多啊,姚大彪子的缩脚肠痈才要五百文,他那是要命的病,我这个怎么比他还贵?”

“那都是去年的事了,现在粮价都涨了,诊金当然也涨了,再说了,姚大彪子是要命的病,你这个病若是治好了,也是会有新生命的,你觉得不值么?”

“非常值!”孙思邈接话道。

王助教听到新生命这话眼睛亮了亮,似乎受到了很大的鼓舞,或者说似乎看到了他的儿子在向他招手

“我儿子的生命当然不止五千文了,李木杨,这事就这么定了!”

“好!明天洗干净了再来找我!”

呃,这话说的真够别扭的。

。。。。。。

第二天王助教又开始担忧了,进了手术室就拉着孙思邈的衣襟:“孙神医,一旦我出了什么事您可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孙思邈也是苦笑的点点头,都到这个时候了你却说这种话,他孙思邈可是从不参与任何医疗担保的事,可眼下也只能这样答应了,他也很想见识一下李木杨的医术。

这台手术叫‘显微镜下输精管道疏通吻合术’,顾名思义这是需要显微镜的。

所以当孙思邈见到这个戴在眼睛上,能将物体放大的西洋镜时,心里基本已经断定这个手术成功一半了。

昨晚孙思邈找到巢元方谈起了李木杨的事,他也想听听巢元方对李木杨的评价,巢元方说李木杨的医术注重的是格物学,与岐黄术的差别很大。

眼下他似乎理解了何为格物学了。

这次手术李木杨并没有让陆元子参与,毕竟这是封建社会,就算陆元子能克服心理上的障碍,可王助教是克服不了的,而且还有一名旁观者,如果陆元子在配合上出现一点失误就得不偿失了。

还好李木杨早就定制了一套辅助的分离工具,可以帮助固定剥离皮肤,这样一个人就可以操作了。

手术过程是极其复杂的,简单点说就是用普鲁卡因局部浸润麻醉,然后在**上切开皮肤找到输精管堵塞位置,切除,再将两端缝合,缝合过程也是极为细致的,其中还需要借助皮肤作为固定线的临时点,所以在孙思邈的眼中,这种穿针引线的方式与女子缝补衣服倒是很像的。

在他眼中李木杨出针进线的姿势比女人还优美,却也感觉很神圣。

屋外,柳树摇曳,二月的春风吹醒万物,这是个生机盎然的季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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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8章 平阳公主

在这个生机盎然的季节,长安笼罩在一片悲痛之中,因为平阳公主病逝了。

平阳公主是个传奇人物,此时在百姓心中比李世民还要传奇,全因她的娘子军。

当年李渊决定在晋阳起兵时,平阳公主和驸马柴紹正在长安,当他们夫妻听到父亲想要起兵的消息后,知道留在长安会很危险,平阳公主便让柴紹去了太原,而她却留下来准备接应父亲的起兵。

她先是回到鄠县的李氏庄园,将当地的产业变卖,赈济灾民,很快招收了一支几百人的队伍,随后到处联络反隋的义军。

在三个多月的时间里,就招纳了四五支在江湖上已有相当规模的起义军。

这支由女人做主帅的义军,军纪非常的严明,平阳公主令出必行,整支军队都对她肃然起敬。在那乱兵蜂起的年月里,这支军队得到了广泛的拥护。老百姓将平阳公主称为“李娘子”,将她的军队称为“娘子军”。

娘子军威名远扬,很多人都千里投奔而来。不久,平阳公主的娘子军就超过七万人了。平阳公主在军事上的直觉与见地,堪称天才,隋将屈突通就曾经在她手下连吃几场大败仗。

然而,就是这样的巾帼英雄还是英年早逝了。

二月二十三,李唐举国上下举行了一场葬礼。

这是一场特殊的葬礼,一般皇家葬礼都是由太常寺主持,而这次葬礼却是由军队主持。

公主府的一名女长史与曾经的娘子军副将马三宝二人主持葬礼,全程没让任何外人参与。

鼓乐齐鸣,灵幡十里,卫兵穿铠甲护送棺木,沿途的百姓都默默随队送行,场面宏大而且庄严。

由于平阳公主对李唐建立的功劳巨大,李渊按照谥法所谓“明德有功曰‘昭’”,谥平阳公主为“昭”,告知天下。

李世民也是从河东战场赶回来参加了这个葬礼,李家的兄弟姐妹们也都是含泪送行。

过了渭水南岸,仪仗队便禁止所有人送行了,说七日后可去陵墓祭拜。

李世民不解,问李建成平阳临终前可有什么遗言,李建成略有恼怒道:“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平阳公主府的人也不知道发了什么神经,谁也不让见!”

李世民又看向其他人,大家都是无奈的摊摊手。

李世民有三个姐姐一个哥哥,剩下的都是他的妹妹和弟弟,而与他关系最好的唯有三姐平阳公主,也是因为他们俩从小性格很像,喜欢骑马射箭,无话不谈。

所以李世民总是觉得是这些兄弟姐妹对平阳关心不够,如果他不在河东带兵,他一定会在这几天陪伴着三姐。

李世民如此想着,含着泪水返回长安,独自去看望李渊。

两仪殿内,李渊瘫坐在龙椅上,显得有些憔悴,毕竟是刚刚失去爱女。

“父皇,三姐的葬礼为何采用军礼下葬?连儿臣都不能靠近拜祭?”

李世民对于这种礼仪有些不满,不是因为高规格的军礼,而是因为他千里迢迢赶回来却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也没能靠前说句悼词,心里有些不甘。

“这是平阳要求的,为父答应了她。”李渊无力的答道。

“为什么?三姐一向勤俭自律,她不会提出这种不合规制的要求”

“二郎,难道你真的不知道平阳得的是什么病吗?”李渊打断李世民的问话,反问道。

“儿臣知道,是气疾,怎么”李世民隐约预感到了什么。

李渊叹气道:“为父听说你还派人去洛阳给平阳请神医,以为你知道是什么病,看来你还是不知道,平阳的病是‘骨蒸’。”

李世民身体一颤,他知道平阳的气疾很严重,御医都说维持生命,却没想到会是骨蒸,‘骨蒸’还有一个名叫‘传尸’,这是一种很可怕的病,据说即使病人死后,尸体也会传染给前来祭拜的人,所以这个病一直很被人忌讳。

民间还有一种说法,这是穷人病,只有营养不良的人才会得这种病。

而平阳公主得这种病,应该就是四处招兵买马带兵打仗造成的,而且她毕竟是女子,气血两虚进补不及时更容易生病。

李世民此时也彻底明白了,也就是说,平阳公主怕自己死后再将病传染给别人,而又不想让外人知道她得了这个病,这也是为了保护皇家的尊严,所以平阳不让太常寺主持她的葬礼,只让自己的军队为自己下葬,而知道她得这个病的除了两名御医,就是她身边的几名亲信,如公主府长史和娘子军副将。

想到这个可能,李世民的眼眶再次湿润了,他能想象到平阳临终前的痛苦,她还在记挂着皇家的尊严和旁人的安危。

李世民又含着泪水离开了皇宫,回到秦王府后便捂脸抽泣着,秦王妃长孙氏在一旁安慰着他,在她的记忆中李世民是很少哭泣的。

“观音婢,你不明白的,三姐在临终前还在惦记着别人,可是又有多少人为她想过,在这些姐弟之中,三姐对我最好,而我又为她做了什么,我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郎君莫要自责,三姐知道你一直在记挂着他,虽然二月二那次被洛阳那位医人耍弄了,但三姐也知道你的初心是好的。”

长孙氏提起了豆卢达的事,李世民猛一抬头,眼睛充满了血丝,也就这时,罗士信进了秦王府,他也是从新安赶回来参加平阳葬礼的。

“罗子,你给我记住了,有朝一日攻进洛阳城,我第一个就要杀了那个李木杨!”

李世民指着罗士信咬牙切齿道。

他费劲周折想要将李木杨接到长安给平阳治病,结果被李木杨算计了一把,将一个殿中监送到了长安,李世民一直忙于河东战事,没时间计较这些,此时才想起此事。

罗士信也是无奈的叹气,道:“秦王可能是忘了,当日在那破庙之中,你可是写下过血书的,欠他三十条命的。”

“那我就杀他三十回,一刀一刀的切断他的脖子!”

“秦王息怒。”

一道洪亮的声音响起,长孙无忌迈着方步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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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9章 神秘的公主府

长孙无忌进来后朝长孙氏使了个眼色,长孙氏便带着左右退出了屋子。

屋内只剩罗士信他们三人。

“此事有些怪异,”长孙无忌蹙眉道,“当日罗总管的属下错把豆卢达当成医人送进平阳公主府后,公主府长史将我请了去,我与那豆卢达聊了很久,知道了事情的始末,豆卢达的意思是有人偷了王世充的金子,然后将罪名扣在了他的头上,还将他送到了长安。”

“怎么回事?”李世民愣了愣没听明白。

“这件事豆卢达也说不太清,他只知道那一伙人很是神秘,竟然在太子婚宴的晚上进了皇宫,偷走了金子,还将豆卢达带出了皇宫,同时还烧了含嘉仓,豆卢达也是趁乱离开了洛阳,被送到慈涧与新安的交界处。”

罗士信也补充道:“却有此事,我在洛阳的探子回报,王世充大骂豆卢达偷了金子叛逃了,还说把五千两金子给了我,我可真是冤枉了。”

李世民眨了眨眼,这件事听着怎么有点邪门了?

如果这么说,那一伙人就是李木杨的人了?那么,这一切都是李木杨的计谋,他就是为了偷金子?

五千两金子在李世民眼中虽然不多,可是却是从王世充的屁股底下偷来的,这可真是个偷天换日的大案了。

长孙无忌与罗士信也是一直没有见到面,此时二人将各自得到的消息逐一列出,进行核对拼凑,渐渐的一桩精心策划的黄金劫案浮出了水面。

那么,郑国太子王玄应、李淳风、豆卢达、乃至罗士信和李世民都无形之中成为了劫案中的一颗棋子

“他不就是一名医人吗?”李世民无法置信这一切都是一名医人做出来的。

“是啊,我更好奇的他到底想要干嘛,难道真的是为了钱吗?”长孙无忌无奈摇头。

当然不是为了钱,三人都是这么觉得的,一个人就算贪财也不会贪到不要命的地步,那么这个李木杨应该是为了另外一件事,才会逼着自己去冒这个险的。

会是怎么事,他们无法猜测出来。

不过,李世民阴郁的表情渐渐展开了,眼中露出的却是赞许的神色,若是这么说,这个李木杨倒是个很有主意的人了。

平心而论,李木杨没理由一定来长安治病的,当时也是说给一千两金子作为酬劳,后来李淳风给提高到两千两,人家还是不来,却直接偷了五千两,还能全身而退,从这一点说明他还是个运筹帷幄之人。

再有,平阳公主得的是‘骨蒸’,这是很多医人避之不及的,即使孙思邈回来也未必能够治好,如果从这一点上再去看李木杨,难道他还有未卜先知的能力?知道来了长安也治不好病人?

李世民是个爱才之人,他越是琢磨李木杨就越觉得这个李木杨非同一般了。

“那个豆卢达在哪?”李世民忽然想起豆卢达,他想通过豆卢达了解一下李木杨。

长孙无忌苦笑道:“这也是件怪事,当平阳公主府知道他不是医人后便送走了,去了哪竟然没人知道。”

“没人知道?”李世民又是一阵错愕,以平阳公主的性格她不喜欢做一些神神秘秘的事,怎么会将豆卢达神秘的送走藏起来?

“柴紹呢?我今天怎么没见到他?”李世民又问道。

长孙无忌还是苦笑:“柴驸马从河东回来后就大闹灵堂,非要打开棺椁跟平阳公主说说话,结果就被公主府长史绑了起来,关在屋内连葬礼都没让参加。”

“”

李世民无语了,这个公主府长史也是疯了,竟然敢绑驸马了?

可是仔细想想,似乎又觉得哪里有些不对,总觉得平阳公主府有些秘密似的,却想不明白秘密在哪。

“去公主府!”

李世民拍着桌子道,既然想不明白就去亲眼看看。

。。。。。。

很快,李世民便带着长孙无忌和罗士信到达了平阳公主府。

曾经热闹非凡的公主府此时冷冷清清,多数家奴都去给公主送葬去了,只有少量的家丁清理着院子。

见李世民来了都是连忙施礼退后,李世民直接进了主院的花厅,这里,柴紹正独自一人喝着闷酒。

“姐夫怎么没去送葬?”李世民蹙眉问道。

柴紹似乎有点喝高了,朝李世民拱了拱手,也没起身,继续喝酒,道:“秦王不是也没去?”

语气之中有一些挖苦的味道。

“三姐临终前可有什么话说?”李世民又问。

“我都没见到最后一面,哪知道有什么话说。”

“听说公主府长史连你都绑了起来?她哪来这么大的胆子?”

“呵,这位叫虞茵茵的长史可是平阳最信任的人,狂的狠啊,哎,不说这些了,秦王何时回河东,咱们一起回去,一起痛杀刘武周!”

柴紹振臂高呼着,眼中却是悲凉之色。

李世民知道柴紹的处境,自打晋阳起兵后,平阳与柴紹之间的感情出现了隔阂,因为李渊怕自己从晋阳起兵后,连累到居住在长安的平阳,就暗中通知他们离开,而平阳让柴紹离开,她要招兵买马响应李渊,而柴紹果然独自跑了,去了太原,打那之后,平阳就对柴紹不冷不热了。

只是,因为这些公主府的人也不该对柴紹如此无理的,就算平阳的病不许外人靠近,那也不至于将驸马绑起来,连送葬都不让参与。

这个公主府做事的确有些过了。

李世民想见见这位名叫虞茵茵的长史,只是此时见不到,她们还在出殡的路上。

李世民想了想,便去往了平阳居住的小院。

这是一所精致的小院,此时有几名医人正拿白石灰消毒,见李世民来了连忙阻止他进院,却也不敢多说什么。

李世民站在院门口,看着曾经三姐住的院子,心里五味杂陈。

忽然间偏房走出一名女子,提着包裹出来。

“你是何人?”李世民拦住问道。

“医女苏绾,见过秦王殿下。”女子微微躬身答道。

“你是医女,那么你一直在公主身边了?”

“是。”

“你可知公主得的是什么病?”李世民微微低头,语气中带着一丝质问。

“民女不知,秦王知道就可以了。”苏绾不卑不亢的答道。

李世民怔了怔,仔细看了看这名医女,没想到这名小医女不仅模样俊俏,说话还滴水不漏。

李世民本想用自己的气势吓吓这个医女,没曾想这个医女却反将他一下。

作为医女当然知道平阳的病,她说不知,意思就是她不会出去乱说,她说秦王知道就可以了,就是在告诉李世民,不该再问病症的事了。

随后苏绾又道:“公主临终前还在记挂着秦王,公主也感谢秦王在河东也记挂着公主,还想从洛阳送来医人,虽然阴差阳错,但公主很欣慰的。”

听得此话李世民的眼眶又湿润了。

“那么,你这是要去哪啊?”李世民的语气缓和了许多。

“回老家,民女老家在洛阳。”

“四处打仗,你一个女子如何回去?”

“公主薨逝,民女也生无可恋,走到哪算哪,若是死在半路,权当去陪公主了,民女告退了。”

苏绾躬身一礼走出了小院。

李世民转身看着苏绾的背影,摇了摇头,没想到一名小医女都能如此镇定的不卑不亢,可想而知那名虞茵茵长史会是何等狂傲了。

“咦?李淳风在洛阳怎么还不回来?”

李世民忽然想起了洛阳的李淳风。

。。。。。。

而此时的李淳风正在悲田坊内跟李木杨怒目对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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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4章 兰亭集序

三个女人在回去的路上都有些精神恍惚了。

其实这类事件,对于现代人的李木杨,用脑子仔细一想就想到了这种可能,只是对于淳朴的古代人,很难想象到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实在太可怕了,而赵氏却还蒙在鼓里,同时火神教还用此事来针对李木杨,简直是丧心病狂的一群混蛋啊!

回到悲田坊,杨月娥忍不住心里的气愤了,直接掀了李木杨的棋盘,讲了她们三人去看赵氏的事。

李木杨也是诧异的听着她们的叙述,他的诧异不是因为事情真如他的预料,而是诧异杨月娥她们三人的举动,竟然以这种方式打探出了这个秘密,真是傻得可爱的三个女子。

说完之后,杨月娥拍着桌子道:“我要揭穿他们的罪行,让杞王拆了他们的火神教!”

“没用的,你也没有真凭实据的。”李木杨一边收拾着棋子,一边无所谓的说道。

“可是,也不能让他们继续胡作非为下去啊,火神教如今越来越强大,信徒越来越多,有很多女子,她们若是被骗了怎么办啊?”

“所以啊,此事更要保密了,”李木杨道,“你也知道,赵氏只是求子,祠正说可以跟火神求,给她吃了药丸,而别的女人呢,有求孩子健康的,有求父母健康的,还有求男人升官发财的,如果祠正都说可以跟火神求,也给她们吃了那种药丸,那么,洛阳城会有多少女子被骗过,如果这件事传出去”

李木杨说到这里,顿了顿,反问道:

“你猜,会有多少女子上吊自杀?”

杨月娥三人同时捂住了嘴,这是她们忽略的事,如果真的揭发了火神教的罪行,也相当于告诉那些自称见过火神的女人,你们的身体已经不干净了,那么,后果不敢想象。

就是说,眼下不是王助教一个人事,而是多个家庭的事了。

一旁的孙思邈却是从另一个角度想到了一种可能,问道:“我见过的胡人都是蓝眼睛的多,那么王助教媳妇生的孩子会是蓝眼睛吗?如果是那样,早晚也会发现不同吧?”

李木杨摇头道:“从遗传基因学上讲,眼睛是隐性遗传,未必是蓝眼睛的,不过,颧骨之类的还是会有些不同的,但也很难怀疑什么的。”

杨月娥急道:“李木杨,你的意思就是不管这件事了?”

“不能管。”

“那你被冤枉的事怎么办?”

“我另外想办法,好了,你们女人就别跟着掺和了,去吧。”

李木杨说着,又将棋盘摆上了。

三个女人失望的出去了,李木杨说的也有道理,如果这件事被声扬出去,真的会害了很多女子,可是,这件事若是不管,那么以后还会有更多的女子受害。

三个女人回到实验室又开始讨论起来。

正堂内,孙思邈笑道:“看来那个王远知说的真没错啊,在洛阳城真的只有你能对付桓法嗣了。”

“我现在也对这个王远知很好奇了,改天去会会他。”

“不过,贫道还是很好奇你用什么办法来对付他们?”

“不该问的别问,跟个女人似的,下棋!”

“哈哈,一个五子棋你也能下的如此痴迷,真是怪人。”

“你可别小瞧这五子棋,里面的学问大着呢,你看,这斜线为阴,直线为阳,只有阴阳互助才能取胜。”

“可是我却偏偏不让你互助。”孙思邈说着落下一子。

“这是两头空一头堵,可我却不在乎你这个一头堵,其实我要的是内叉连四加上两头空,看你还怎么堵。”

“呃,这盘不算,贫道溜号了。”

“知道溜号也晚了,我已经内叉了。”李木杨放下棋子,又赢了一盘,不给孙思邈缓棋的机会。

“你这后生,你这是顾左右而言他,转移我的注意力,否则你才没有机会的,呃”

说道这里,孙思邈顿了顿,眼皮一抬问道,

“难道你已经在火神教安插了内应?”

“哈哈,”李木杨笑了笑,不置可否,起身道,“等消息吧。”

。。。。。。

深夜,李木杨打开了一个包裹,这里装着的都是上一次从皇宫里偷出来的一些字画和珍玩,逐一摆在桌面上,爱不释手的看着。

在此时这些物件都堪称国宝了,可想而知如果带到后世会是如何的价值连城了。

里面最贵重的就是王羲之的《兰亭集序》。

这个《兰亭集序》是有个众人周知的典故的,那是东晋年间,四十二位名士坐在兰亭旁的溪流边上,曲水流觞,饮酒作诗,当时有人提议不如将当日所做的三十七首诗,汇编成集,取名为《兰亭集》,然后又共同推选王羲之为诗集作序。

王羲之端着酒一饮而尽,然后提笔挥毫,用他最擅长的中锋行楷,洋洋洒洒二十八行,三百二十四字一挥而就。

然而,第二天醒来后,他发现他的儿子正在临摹一副字,他却好奇的问这是谁写的,儿子告诉他就是你写的啊,王羲之有些蒙了。

王羲之再把手书的《兰亭集序》拿来仔细看,果然是自己的书法,可是比以前的书法要精彩得多,心中十分得意,看来自己的书法又到了更高的境界了。

王羲之意犹未尽,当即伏案挥毫在纸上将序文重书一遍,却找不到感觉了,一连重书几遍,仍然不得原文的精华。

王羲之哈哈大笑,将仿写的几幅字全部撕掉,他知道,这张《兰亭集序》已经成为千古绝唱了…

后来,王羲之辞官隐居,《兰亭集序》的原本便也在世间消失了,只有仿本在民间流传。

而眼下这个《兰亭集序》是杨广费了很多的人力物力从民间找回来的,据杨广所说这是真品。

而李木杨记得历史上记载,李世民攻进洛阳城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洛阳宫里找《兰亭集序》,结果没找到,李世民酷爱书法,对此事一直耿耿于怀,后来,很多人都敬献了《兰亭集序》,但到底哪个是原本也没人说得清。

直到后世,号称天下第一行书的《兰亭集序》原本也没有出现。

而此时的李木杨却觉得自己手中的这个就是原本,他当然不懂得鉴定,只是一种预感。

李木杨将《兰亭集序》收起来,其它的字画珍玩都交给了黑豹,这就是李木杨要针对火神教要做的一个圈套,将豆卢达同伙的罪名扣在火神教身上。

同时还给了黑豹一百两从皇宫里偷出来的金子,因为皇宫里的金条都是有官印的,李木杨偷出后也是通过洛水四虎熔炼成金叶子,然后再换成铜钱使用的,还好,还有一百两金子没有熔炼。

黑豹也是要把这些金子和珍玩转交给变色龙,变色龙再放进火神教的金库内,然后,下一步就是跟火神教明着干一仗,引来官府,再将目标引向火神教的金库,就算栽赃成功了。

当然,这里的每一步还需要谨慎一些,过程中不能露出马脚,事后不能给火神教狡辩的机会,因为任何事都是经不起仔细推敲的。

李木杨正在一步一步实施着他的计划,在他觉得这个计划比偷金子还要有难度,因为他针对的是狡猾的火神教与护国天师桓法嗣,必须慎之又慎。

然而,计划还是没有变化快,很快他的计划就被一场意外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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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5章 意外之事

天色渐暖,坊间的老鼠逐渐增多,想要灭绝老鼠是不可能的,但遇见老鼠就打还是好的,悲田坊早就专门成立了督促防鼠的队伍,每天都会走几个坊帮助堵老鼠洞,同时往老鼠洞里投放鼠药。

而李木杨也在暗中设下一个计策,却是投放老鼠,将大量的老鼠投放到火神教去,然后再以堵鼠洞的名义去火神教,顺便再引起一些骚乱。

但李木杨投放的老鼠都是拔了牙的,这样即使老鼠抓不回来也不会引起鼠疫之类的。

拔掉老鼠四颗门牙的工作就交给了陆元子和阿古,拔掉门牙的老鼠还要给些软食来喂养。

就在监察院给李木杨自辩时间的最后一天,李木杨准备开始实施计划了。

上午,李木杨在酒坊给参与这次计划的二十人开了一个会,安排着每一个人的任务。

这些人几乎都是参与过黄金劫案的人,见识过李木杨的谋略,所以内心都有些兴奋,都想看到火神教哑巴吃黄连的样子,当然,如果可以,他们更愿意跟火神教的人真刀真枪的干一仗,但也知道火神教背后是护国天师,那是他们轻易惹不起的。

临近中午,李木杨带着黑豹回到了悲田坊,准备让黑豹将老鼠带走。

只是,回到悲田坊后才发现陆元子不在,而阿古也不在。

李木杨也没多想,便去实验室取老鼠,然而他计划需要用的是一百只老鼠,这里只有五十只,这就是说陆元子没有完成任务,这下子李木杨便好奇起来,陆元子一向是认真完成各种任务的。

“醒儿,你家小姐哪去了?”李木杨来到后厨找醒儿,结果看到芸儿也在这,李木杨又愣住了。

醒儿一般都是在后厨帮忙,几乎不属于陆元子的丫鬟了,可是芸儿却是紧跟陆元子身边的,怎么没和陆元子一起出去?这个时代小姐出门身边是必须带丫鬟的。

“小姐冒充婢子,呵呵呵呃”醒儿正要兴奋的说什么,却被芸儿怼了一下,连忙将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李木杨狐疑的看向芸儿:“怎么回事,什么冒充婢子,陆元子去哪了?”

“小姐不让说。”芸儿低下头。

“我让你说就必须说!”

李木杨可没有耐心跟芸儿耍心眼,对芸儿吼了一嗓子,可芸儿依然低头不语,李木杨随手拿起了菜刀,醒儿便啊的一声吓哭了,李木杨无奈只好又放下了菜刀。

他见识过这个时代奴婢的忠诚,也知道芸儿的倔强,即使真砍了她也未必会说。

李木杨只好语重心长道:“你家小姐是不是去火神教了?如果是那样,那么她会很危险的。”

听到危险二字,芸儿猛然抬起了头。

。。。。。。

“小姐啊,咱们要不要告诉李公子一声啊,小的心里没底啊。”

火神教大门处进来主仆四人,说话的小厮就是阿古,紧跟在陆元子身后,而陆元子旁边就是元千娇,前面的贵妇人带着面纱,便是杨月娥了。

杨月娥自打知道火神教利用迷换药掂污女人之后,心里就跟堵了石头似的,即憋气又窝火,想让李木杨拆穿此事,李木杨却表示不能管,她想找王世辩帮忙,可是这事没有真凭实据,王世辩也帮不了什么。

于是杨月娥便想出了一个计谋,她要以贵妇人的身份来火神教求子,诱使祠正给她下药,然后让阿古去给王世辩报信,让王世辩来救她,这样就能人赃并获,铲除火神教了。

当然她需要带两个丫鬟,而元千娇和陆元子就是最好的选择了,元千娇会武,可以保护她,陆元子可以和阿古传递消息以便王世辩第一时间来救她。

元千娇是个不怕事儿大的人,兴奋的答应了杨月娥,陆元子有些担心,但也抵不住元千娇和杨月娥的哀求,便也答应了。

此时四人进了火神教的大院,阿古便有些害怕了。

“阿古,你离我们远点,别让人看出来了。”元千娇不管阿古说什么,只是轰赶他躲开。

阿古也只好躲开了,远远的跟着三个女子。

火神教的大院之中,可谓人山人海,自从清明改火仪式之后,这里的信徒增加了几倍,不仅是洛阳城的百姓,周边的乡县都有来此供奉火神的。

火神教对外宣扬可以解众生疾苦,任何苦难与麻烦只要供奉火神都可以解决,所以来的形形色色之人,所求也是多种多样。

有求子的,求官的,求财的,也有因病而来的,还有家里牲口有病了,也来求火神保平安的,更有甚的家里母牛下不出仔了,也推到这里求火神帮忙的。

所以大院之中可谓热闹非凡了。

有钱的信徒排着队等着进入主殿供奉火神,没钱供奉的,就在院中就地跪拜。

形形色色的人,做着各种各样的事,偶尔有人靠近高贵的妇人,身旁的小婢女连忙去拦住,显得与这些信徒格格不入。

很快,这主仆三人引起了火神教教徒的注意。

“这位夫人,您有何苦难需要向火神求教的?”一名年轻教徒上来询问道。

“我家夫人想要求子。”陆元子答道。

教徒连忙笑道:“您是来对了地方,我们火神教的求子神水可是只送有缘人的,而且神水分三品,一看您就是贵人,自然需要一品神水,请随我这边来。”

。。。。。。

悲田坊内。

李木杨大概听明白了芸儿所讲,气得差点真动了刀子。

“黑豹,计划有变,快去找王世辩,杀陀,带上一百人抄家伙跟我去火神教,海棠,你也跟我走!”

李木杨冲出厨房便大喊着安排人,因为事发突然,李木杨也是有些不冷静,没头没脑的喊了这么几句,也没说出个原由。

杀陀也不问原由连忙开始召集护卫队,海棠拎着铁钩子就跳到了李木杨的身边,而黑豹撒腿就往外跑,刚跑两步又跑回来问,找王世辩说啥?

李木杨也是太担心陆元子了,这才冷静下来道:“事情怕是有些麻烦了,让王世辩去火神教救杨月娥,我也会赶到那里,另外”

李木杨话没说完,眼角又抽搐了一下。

只见悲田坊大门进来一群人,却是洛阳县不良帅带着不良人以及监察御史郑颋,这是提前来找李木杨结案来了。

李木杨低声骂道:“你大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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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6章 危局

杨月娥三人跟着教徒进了大殿旁边的一间屋子,屋内一尊小火神像,下面摆着一排小瓷瓶,就是一品神水瓶。

“我们的火神也是需要信徒供奉的,您需要成为信徒,跪拜火神,然后供奉五千文即可,嗯,五两银饼也可以。”

“这个神水怎么喝啊?”杨月娥握着神水好奇的问道。

“睡觉前喝上一杯即可。”教徒答道。

“管用么?”

“这个,怎么说呢,神水终归还是送给有缘人的,这就要看夫人和火神的缘分有多大了。”

“那若是不管用,钱也白花了啊。”

“话不能这么说,那是缘分没到,夫人需要经常来供奉火神的。”

“骗子!”杨月娥不高兴道,“我可是听说有人花了十两银子就求子成功了,你们肯定还有更好的神水,难道看我花不起钱么?”

“这个”信徒也有些懵了,哪有这种事,他们的神水最贵就是卖五两银子,那还是看人下菜牌,一般人顶多一两银子的。

正在他犹豫间,祠正走了进来,打量了一番戴着面纱的杨月娥,双目微微明亮起来。

“这位夫人,敢问尊夫在何方高就?”

“我家夫人是来求子,哪有问人家身世的!”陆元子白了眼祠正。

元千娇接话道:“我家主子是开酒楼的,开了好几家呢,说出来吓死你。”

“啊啊,真是厉害!”祠正装出一副敬佩的样子,心里却是乐开了花。

一个开酒楼的,能有多大的本事,他也就放心了,再说了,酒楼里酒姬舞姬众多,这个男的肯定是身边女人太多了,没时间伺候自家媳妇了,或者说把身子玩废了,所以才不怀孕的。

看着身材如此曼妙的妇人,虽然看不到脸,但应该是个美人儿,祠正的喉咙咽了咽,又连忙正色道:“这样吧,看您也不是差钱的人,只要心诚,本祠正可以亲自出马带您去见火神,让火神亲自为您送子!”

“啊,能见到火神?太好了,钱不是问题!”杨月娥兴奋道。

“那好,请随我来!”

祠正也不多说什么,又将三人带出屋子,朝后院走去。

阿古也跟着她们走向后院,只是一直保持着距离,怕引起怀疑。

然而,她们并不知道,另一名年纪不大的教徒躲在树后偷望着他们,过了片刻,悄悄朝另一侧的偏殿跑去。

“祠祝,不好啦,不好啦”进了偏殿,小教徒急三火四道,“小的,小的看到陆元子了。”

“谁?”祠祝正和桓法嗣商量事情,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陆元子是谁。

“就是悲田坊陆元子啊,小的流浪到洛阳时在悲田坊住了两天,这个陆元子就是李木杨的女人,还给我针灸过呢,错不了!”

小教徒讲了刚才所看到的,陆元子假扮成丫鬟,祠正带着贵妇人和陆元子以及另一个丫鬟去了后院。

祠祝和桓法嗣顿时一惊,相互望了望,锁紧了眉头。

他们当然明白祠正想要干什么,只是陆元子为什么要假扮成丫鬟跟着一个贵妇人来这里?既然假扮,就不可能是真的求子,那么,她们想干嘛?

渐渐的,一种可能浮出水面了。

“看来李木杨已经怀疑到赵氏怀孕的事了,这是来给咱们下套来了?”桓法嗣的思路渐渐清晰了,很快就分析出了陆元子的来意。

祠祝却是错愕道:“这个李木杨也太不男人了吧,连自己的女人都舍得利用。”

“倒也未必,那个贵妇人是谁?”桓法嗣又问小教徒。

“她戴着面纱,小的看不到脸。”

桓法嗣又皱了皱眉,蒙的这么严实看来是怕人认出来,那么这个女人应该也不简单了。

“通报下去,护院随身带武器,现在开始,大院只许出不许进!”

。。。。。。

后殿有些阴凉,也有一个火神像,屋子也很窄小,而且还有一张胡床摆在墙边,显得不合规矩,一点也不肃穆。

“这屋子好吓人呢。”元千娇进了屋子便做出很害怕的样子。

祠正嘴角得意的勾了勾,拿出一颗药丸道:“请夫人吃下这颗药丸,两个婢子去外面等候,没传唤不得进来。”

“不可以,”杨月娥道,“我需要有婢女陪我,否则我不吃药。”

“那怎么行,夫人可是要见到火神的,婢女这种身份是不允许在场的。”

杨月娥犹豫了一下道:“那也得留下一个服侍我啊,反正没人侍候我不吃药。”

祠正心下暗骂,真特娘的矫情,连吃药都得人来喂,只好看向两名婢女。

一旁的元千娇摆手道:“婢子出去,婢子害怕。”

陆元子道:“婢子陪夫人吧。”

祠正却指着元千娇道:“你留下。”

祠正看出杨月娥的倔强了,不留一个也不行,就选择了元千娇,因为在他眼中元千娇胆子更小,这样的婢女好吓唬,一会直接将她吓晕就可以了。

元千娇哆哆嗦嗦的扁扁嘴,装出快要哭的样子。

陆元子也不多说什么,转身就出去了。

出去之后便四处张望寻找阿古的身影。

她们来时的计划就是让元千娇留在屋内保护杨月娥,毕竟元千娇是懂得武功的,然后陆元子通知阿古,阿古去通知王世辩来救杨月娥。

很快,便见阿古在后院的小门处正在朝这边张望,陆元子连忙挥手让他快去找王世辩。

可是陆元子挥了几次手,阿古依然站在那不动,陆元子便有些急了,小跑过去。

然而,刚到阿古身边,陆元子便吓了一跳。

原来,阿古身后站着几名火神教的教徒,正拿着刀顶在了阿古的后背,阿古已经额头冒汗了,一动不敢动。

“陆士季的女儿,怎么还成了婢子了?”桓法嗣从人群中出来,笑眯眯的看着陆元子,他那一对长了尾巴的弯眉都随着笑容颤了颤。

陆元子心里咯噔一下,明白了,这是露馅了,连忙转身朝后殿跑去,她要去阻止杨月娥吃药,这种情况下不能再吃药了。

可是,退路又被几人拦住了,这些人的手中都拿着兵器,即便面对毫无武力的女子。

那边,阿古发出了哭喊声,随后便被人一棍子打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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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7章 后殿

太阳高挂,三月的大地升起一丝暖意。

悲田坊内却是一股萧杀的气息,杀陀带着几十人的护卫队将不良人挡在了门口处。

不良人长刀出鞘,护卫队手持白蜡杆,他们都是杀陀教出来的徒弟,耍得一手少林棍法。

“李木杨,违方诈疗本不是什么大案子,何必弄得剑拔弩张似的?”

郑颋在人群后方朗声提醒着李木杨,他与李木杨打过交道,上次甄维的案子就是他办的,这一次他也是不想管,可是人家告到了监察院,而李木杨如今又是五品的东宫行走医,他不得不管,但也不想把事情闹大。

不良帅也威胁道:“你们对抗县衙,就属于反贼,任何人都保不了你的。”

李木杨跟黑豹继续交代了一些事,黑豹走后,李木杨这才转身道:

“原定是明天,为何改在今天,如果很想结案就跟我去火神教吧,咱们在那里将事情说清楚,如果不去,那就明天再来,我现在没时间。”

不良帅道:“刘助教说你有逃跑的嫌疑,所以我们要现在控制你。”

李木杨这才看到躲在大门外缩头偷看的刘助教,心底涌起怒火,挤开人群走向刘助教。

“有些事本不想跟你说,可你再三逼我,那我就跟你说点真话吧”

。。。。。。

火神教后殿内,杨月娥终于吃下了药丸,做戏做全套,她也是豁出去了,只有这样才能证实这种药丸到底是不是迷换散。

她刚吃完药,祠正猛然使出了变脸术,一张狰狞恐怖的面具出现在脸上。

杨月娥吓了一哆嗦,退到元千娇身后,而元千娇却没有一点害怕的意思,眼睛亮了亮好奇的看着鬼脸,甚至很想伸手去摸一下。

“你不怕?”祠正好奇的问元千娇,在他觉得这是个胆小的婢女。

“啊,怕怕~”元千娇连忙翻了个白眼,身子一萎倒了下去。

祠正愣了愣,觉得哪里有些不对,感觉有点假,但也没时间多想了,因为那边杨月娥摘掉了自己的面纱,呈现出一张漂亮的脸蛋,祠正很快就被杨月娥的容貌吸引了,心中暗喜,今天捡了个宝了。

“你看到了什么?”祠正开始对杨月娥施法。

“屋子有些晃啊。”杨月娥揉着额头答。

“不,你看到的是白云,很多很多的白云。”祠正暗示着。

“是,我看到了白云,很多很多的白云”杨月娥的眼神开始变得迷离了。

“再往这边看,你看到了什么?”祠正又问。

“一个丑男人。”杨月娥开始傻笑了。

祠正嘴角抽搐一下道:“不,你看到的是火神。”

“啊,火神,我为什么会看到火神?”杨月娥的脸色开始泛红了,似乎很热似的。

“你是来求子的啊!快脱衣服吧,这样才能求子的。”祠正提示道。

“哦,我是来求子的”杨月娥说着就要脱衣服,腰姿也开始扭捏起来。

趴在地上的元千娇偷望着杨月娥的一举一动,惊讶的张了张嘴,没想到这药真的这么神奇,眼见杨月娥真的要脱衣服了,猛然跳了起来,二话不说对着祠正就是一个耳光。

祠正正色眯眯的看着杨月娥,忽然被人扇了一个耳光,就觉眼前黑了一下,一个趔趄跌倒在地。

祠正如同做梦一般看向元千娇,刚刚一直胆小如鼠的婢女,怎么突然间变得凶狠起来?

不对啊,上当了!

祠正明白过来,刚想大喊,元千娇抬腿又是一个飞踹,一脚踹在了祠正的胸口上,祠正一口气没出来,一顿猛咳,差点背过气去,随后便见女子的拳头如雨点般落下来,漫天星光飞舞了。

祠正终究不是练武之人,很快就被元千娇打得鼻青脸肿奄奄一息了,甚至连发问的机会都没有。

元千娇就是个火暴脾气,她早就对祠正忍耐很久了,也不想跟祠正废话,就是一顿打。

那边杨月娥还在脱衣服,眼见就要脱光了,元千娇妈呀一声这才停下拳头,跑回去阻止杨月娥再脱下去,将外套给她披上,然后取出绳子给她绑了起来。

元千娇这才松了口气,剩下的就是等王世辩来了,人赃并获,将屎盆子扣在祠正的身上。

然而,她刚要坐下休息,大门突然打开,几名道士冲了进来,随后进来的就是祠祝和桓法嗣。

众人看到祠正的惨状都不自主的咧咧嘴,也明白了这个小婢女不简单了,连忙抬剑指向元千娇。

元千娇也掏出了腰间的匕首,双手紧握,杏眼圆瞪,几名道士她还是有把握的。

而桓法嗣则是看向被绑的贵妇人,脸色顿时黑了。

别人不认识杨月娥,他却是认识的。

一开始听说陆元子混进来之后,他们就在猜测这个戴着面纱的贵妇人是谁,桓法嗣也怀疑过杨月娥,因为听说过杨月娥与李木杨关系好,只是不太相信杨月娥会做出这种事来。

而眼下,杨月娥就在面前,而且还在迷换散的作用之下,扭动着腰姿,别提多妩媚了。

桓法嗣又看向元千娇,元千娇高傲的抬了抬下巴,大有一种毫不畏惧之意。

桓法嗣明白,这个女子绝不是婢女,也有她高傲的本事,从她对祠正的手段上看,这个女子很狠辣,再看现在摆出的姿势,的确是个练家子。

桓法嗣转身出去了,望着天叹了口气,麻烦大了。

“怎么办?都杀了吧!”祠祝低声问道。

桓法嗣摇了摇头,杀了也没用,只会将事情闹得更大,如果只是个李木杨他还不放在眼里,他担心的是王世辩,那是掌握兵权的王爷,被他盯上就会麻烦不断了。

还没等桓法嗣想出好的解决办法,前院忽然间混乱起来,一名教徒来报,王世辩带兵冲进了大院。

桓法嗣脸色又是一紧,没想到王世辩来的这么快,现在什么都晚了,想了想,连忙对身旁一名道士低语几句,那名道士连忙朝火神教的后门跑去。

很快,王世辩带着卫兵冲进了后院,将这里包围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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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0章 大昭与小昭

夜里,浓雾在街坊间蔓延,月光隐藏天际,整座县城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城市的东北角人烟稀少,那里坐落着一座大型陵墓,就是隋朝元德太子墓,而陵墓前院是一座寺庙,名为念昭庵。

从名可知,这座寺庙就是为元德太子昭所建,据说是杨广建造的。

天还未亮,庵中亮起一盏微黄的烛光,两名年轻的尼姑走出房门,束腰青衣,腿绑绷带,手持长剑,伸手在雾色中探了探,可视度不足一臂,几乎就是伸手不见五指。

二人似乎很满意的相互点头,随后脚下一踏身体轻盈的跃入雾色之中,转眼间二人再也看不见对方。

漆黑的小院之中,长剑带起了风声,两道纤细的身影时隐时现,双剑交错间,身体翻转,变幻莫测,剑花频闪。

待到老槐树旁,二人身影再次隐入雾中,出来时却如同一人,一树,一剑,三步之外,剑气却朝两边炸开,二人一分为二,又一次隐入雾中。

如果有懂得剑术的人在此,就会发觉这二人练的是一套双生剑法,不需光亮,不需交流,只需心灵上的感应,便可相互辉映,如影随形。

如果没有雾气,也会看到二人一模一样的容貌,没错,她们就是双生姐妹。

“大昭小昭,这么早就起来练剑了。”旁边屋内传来一妇人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关怀的温度。

姐妹二人刚好收剑站立,相互看了眼,莞尔一笑,似乎对于刚才的练习很满意。

随后走向旁边的屋子负剑而立,恭敬道:

“师太,今天的雾色正好适合我们练习双生剑。”

“打扰师太休息了。”

“无碍,这些天真是辛苦你们姐妹了,听说”

屋内师太还想说点什么,话没出口便传出一阵咳嗽声。

“师太您好好休息,我们去给您煎药煮饭。”姐妹二人也不顾师太要说什么,连忙去往厨房。

她们大抵也知道师太要说什么,桓法嗣的弟子又到了寿安,势必还会来骚扰念昭庵,这是师太所担心的。

而她们姐妹二人的宿命就是保护师太,守护元德太子墓。

大业四年,五岁的她们跟着父母从川蜀逃避水灾出来,在逃亡的路上,被父母卖给了人牙子,也是为了养活她们的弟弟,在那个时候,卖掉她们并不是件坏事,因为即使不卖掉,她们二人也未必能活下去。

可是,到了人牙子手里,每天却是挨饿挨打,被当成牲口一样卖来卖去,几经周转就卖到了寿安,离东都洛阳还有五十里,有人就说她们姐妹不仅漂亮,还是双生,卖到洛阳的青楼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她们知道青楼是什么地方,如果那样还不如去死,可是那时的她们连死的权利都没有了,在即将离开寿安的那天,一名老尼姑从她们身边走过,小昭猛扑过去,一把保住了老尼姑的腿,说她要出家,让佛祖救救她们姐妹。

老尼姑仔细看了看她们二人,在确定她们是双手姐妹后,便同人牙子商量价钱要买她们,她们也不知道老尼姑花了多少钱,只知道,那是很多钱,因为人牙子乐得合不拢嘴。

那时,有些寺庙也是有奴婢的,而这个念昭庵没有奴婢,老尼姑找到官府将她们的奴籍换成了僧籍,将她们姐妹剃发为尼,收为徒弟。

老尼姑会武艺便教她们武艺,主要教她们练习双生剑法。

当时念昭庵里只有两名尼姑,一位就是老尼,也就是她们的师父,另一位就是现在的这位念一师太。

后来她们才知道念昭庵是皇家寺庙,目的就是为了元德太子超度,并且守护陵墓。

那些年姐妹二人过的很快乐。

然而,大业十四年,杨广驾崩,洛阳皇泰主继位,老尼也在那一年病逝了,皇泰二年,杨侗驾崩,王世充夺权建立郑国,自此,念昭庵便不再是皇家寺庙。

老尼在临终前嘱托姐妹二人,保护念一师太的安全,守护元德太子墓不受侵犯。

所以这就是她们姐妹的宿命。

念昭庵对于姐妹二人的意义如同重生之地,无需念一师太嘱咐,她们也会拼命保护元德太子墓。

天色渐亮,雾气散去过半。

姐妹二人从厨房走出,一人端着汤药,一人端着热水,十六岁的她们身材高挑,即使光着头,也不难看出女子该有的精致之美,或许,也正是因为光头,更加让二人的美平添了不染凡尘的清新脱俗。

待到念一师太用完早饭,姐妹二人便去后院的陵墓上香,在诵经房诵经。

这是她们每天早上的必备功课。

太阳升起,雾气散去,姐妹二人开始打扫院子,偶尔也会接待香客,兵荒马乱改朝换代的年代,能来此上香的也不多了。

临近中午,二人还会在太阳光下再次练习双生剑,无论黑暗与强光,双生剑法都会发出特有的威力,而威力的根本,就是二人的心有灵犀。

这一天,还未到中午,十来名道士便闯进了寂静的念昭庵。

“劝你们还是识趣些,否则我们不会再手下留情了,做什么不好非要做尼姑,守着一座陵墓,可惜了两张美人脸了。”

桓处机手持拂尘肃容而立,像一名得道高人,说出的话却如同市井无赖。

而他身边的道士也如同恶犬,忠实听话,配合着桓处机举起了长剑,眼中却又流露出垂涎之色。

姐妹二人相互点头,身体一转,长剑出鞘,摆出起剑式,对于她们来说,打嘴架毫无意义,誓死守住陵墓,是她们唯一能做的。

桓处机故作无奈的摇摇头,似乎他不想杀人,都是被逼的,随后朗声道:“四方剑阵,破双生剑法!”

四名道士手持长剑,滑步摆阵,片刻之后,四人剑起四方,脚下一踏,飞快的冲向阵中的两名女子。

破风之声从四面袭来,两名女子闭了一下眼,再次睁开时,相背而立,脚下一踏,轻如雏燕,长剑翻飞,须臾间,跃出阵外,再次转身,二人从阵外杀进,如同两条灵蛇,金属撞击声中,第一抹血光崩出,却是一名道士肩膀中剑,哀嚎声中退出方阵。

姐妹二人再次合二为一,任凭道士如何摆阵,二人如同永不折断的皮筋,弹开出去,又能准确的合二为一,三个回合下来,已有数名道士受伤。

姐妹二人越战越勇,在她们觉得狗屁的四方剑阵,不过如此。

然而,再一次的分离转身之际,桓处机猛甩手中的拂尘,拂尘的头部却如同离弦的箭飞射出去,猛击小昭的后背。

小昭啊的一声,身体前倾,单手撑地,一口鲜血喷出。

“呵,谁说四方剑阵就必须四个人了?”桓处机得意的一笑,原来他手中拂尘却是一把小型的链子锤,尘头是金属所制粘着马尾。

“卑鄙!”

大昭怒骂一声,挥剑冲向桓处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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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1章

同样这一天的清晨,李木杨洗漱完毕开始一天的工作。

苏绾跟在李木杨的身后做一些清洗伤口的处置,而小女孩萱萱也跟在他们身后,口中喊着李医博,不时的问这问那,如同小大人似的。

李木杨对于萱萱跟在身边倒也不烦,偶尔跟她说些护理学上的基础知识,顺便也就叮嘱了伤兵。

而苏绾也是认真的听着,此时她倒是有些感谢萱萱了,因为苏绾性格有些内向,即使心中有问题也不敢问出口,她怕打扰李木杨,而萱萱则是一万个为什么,什么都会问,也不管什么时候,即使李木杨再忙也会问问题。

苏绾自从被李木杨治好蛇毒之后,便留在悲田坊做医女,由于她有丰富的战场应急救治经验,李木杨任命她为医师,其实她并不在乎这个头衔,她只是想留下来照顾平阳公主,可是在悲田坊严格的等级制度下,她才知道医师的地位何等重要,也就是李木杨常说的,下级必须服从上级。

无论是悲田坊严格的行医制度,还是每天的巡房,会诊,交接班等等流程,都让她更加喜爱了这个行业,更加觉得这个行业的神圣,而并非以前所谓的贱业。

只是,在这段时间里,苏绾也处在尴尬的局面之中,哥哥苏敬胡搅蛮缠非要李木杨娶她,以至于悲田坊里很多人看她的眼神都不太友好。

她知道,如果把悲田坊比喻成一个大家庭,李木杨是家主,那么陆元子就是夫人,别人无可替代。

她去看望过陆元子,小时候她们就是认识的,都有共同的学医爱好,但也没有太多的交集,因为那时的陆家是名门,而她们苏家只是药材世家,地位不同。

她知道自己无法替代陆元子,也没想过替代,哥哥说她的身体被李木杨碰过了就必须嫁给李木杨,这种想法她倒也是认同的,如果李木杨愿意,她宁可给李木杨做妾,将妻的位置留给陆元子。

若说她喜欢李木杨,她还弄不清楚,更多的还是崇拜吧,对于两情相悦结为连理这种事,她从没想过,一直以为婚姻就是父母包办的事。

她跟随平阳公主的这段时间,就发觉平阳公主与驸马柴紹之间就没有什么感情,危机关头,柴紹能丢下公主独自逃走,让她觉得公主尚且如此,婚姻不过是必走的一场形势。

那么嫁给李木杨或许是最好的选择,最起码还能学到自己喜欢的医术。

苏绾的这种心态就是在苏敬的牢骚中渐渐形成的,只是苏敬却是让苏绾做李木杨的正妻。

正如李木杨所说,有坑爹的,没见过坑妹的,李木杨压根就没想过会纳妾的事,更何况陆元子还在昏迷中,就更不可能娶苏绾为妻。

而且李木杨的内心也不在儿女情长上,无论是爱情还是亲情,都不是眼前最重要的。

临来时,杨侗找他密谈了一次,由于杨昭的陵墓就在寿安,杨侗想让李木杨去祭拜杨昭,这种祭拜是有一定的危险性,很容易就会暴露杨家后人的身份。

所以李木杨打算在离开寿安前去一次陵墓。

再有,谭五在临来前的那一晚跟他说了一个秘密,原来杨广让谭五从江都回来保护杨侗时,还给了谭五一把钥匙,说是用这把钥匙能打开元德太子墓的地宫,那里有个宝物是长生不老药,是留给杨家后人的,而谭五回到洛阳,见到杨侗的状况之后,就决定暂时将此事隐瞒,因为杨侗的确不具备寻找宝物的能力,只会给他带来更大的危机。

但李木杨出现了,同样是杨昭的儿子,却是个心思缜密之人,只是有些过于心慈手软,但自从李木杨同意杀掉火神教二十人的那天,谭五就决定将这个秘密告诉李木杨了,相信他能够保护好杨家的这个宝物。

只是李木杨并没有把这件事当回事,因为他不相信这个世上会有长生不老药,所以他觉得那只能是个宝物而已,为了这个宝物去打开陵墓地宫,也是对先人的不敬,他觉得没有必要。

所以他也并不急于去元德太子墓。

“主君,今天要不要休息一天,去趟念昭庵?”

黑豹趁李木杨闲下来的时候提醒他这件事,临来时,谭五也是嘱咐过黑豹,一旦李木杨去拜祭元德太子,必须封锁念昭庵,不能让外人看见,所以黑豹来寿安唯一的目的就是保护李木杨。

“今天?”

李木杨抬头想了想,摇头道:“过几天再说吧,今天李唐的进攻有些猛烈了,我估计他们就要发起最后的猛攻了,还是先处理好伤兵营的事,另外你再去买了五辆马车,随时做好撤出寿安的准备。”

黑豹点头应是,不论如何,让李木杨安全离开寿安是他最终的任务。

这边黑豹刚走,萱萱便急匆匆的跑了过来。

“李医博,李医博,有个大官屁股中箭啦,快去缝屁股啊!”

李木杨一脸黑线的瞪了眼萱萱。

原来王世恽的屁股中箭了,还好多穿了层兜裆布,伤的不深,其实中医就可以处理这个伤口,可是人家是王爷,要求必须李木杨亲自给他疗伤。

李木杨也不敢怠慢,虽然是个小伤,也弄得很谨慎似的,做完消毒处理还给缝了一针。

刚清创缝合完,朱粲来了,风风火火的来看望王爷,还请罪说没保护好王爷,王世恽却焦急的督促朱粲快回城墙指挥守城。

朱粲觉得戏演的也差不多了,又风风火火的走了,临走前还故意大声喊道:“李木杨,你必须照顾好王爷,否则本将军要了你的脑袋!”

李木杨连连称是,送走了朱粲。

转身回来,却见萱萱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

“你叫什么名?”萱萱很是惊讶的问道,一直以来大家都称呼李木杨为李医博,所以很少有人提起李木杨的大名,萱萱自然不知道。

“什么我叫什么名,喊我李医博!”李木杨有些不满道。

“我听那个将军喊你李木杨,是不是?”

“是啊,怎么了?”

“啊!”萱萱又一声尖叫,如同见鬼一般捂住脸,把李木杨也吓了一跳,还没等李木杨责怪萱萱,萱萱就拉着李木杨朝后院跑去。

一边跑还一边喊着“爹爹爹爹”,仿佛声音卡带了似的。

后院偏房内,李疡医正在切割草药,萱萱拉着李木杨就冲了进来。

“爹爹,他就是你常说的木杨哥哥啊,木杨哥哥还活着啊!”

李疡医愣了愣,双眸直直的看着李木杨,片刻之后,手中的割刀瞬间掉落地面。

李木杨却是一头雾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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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2章 念昭庵

午后的阳光有些炽热,念昭庵内的打斗依然持续,从前院打到了后院。

两名女子原本精致的脸庞此时布满了汗水与血水,或许还有泪水。

两棵松树中间,一名尼姑跪坐墓前,敲着木鱼,口中经文细弱游丝。

这是大昭小昭最后一道防线,也是她们生命的终点,如果有人跨入陵墓,那么也就说明她们二人已经离开人世了。

树影摇曳,姐妹的呼吸声沉重而决然,两剑撑地,二人背靠背稍作休息一会,两个圆圆的光头相互碰了一下,抬眼望天,看到的是漫天飘落的松针。

与她们相对峙的道士,已有七八名倒在了血泊中,而其他人依然瞪着通红的双眼,紧咬牙齿,长剑横举,做着最后一次搏杀的准备。

“大昭小昭,你们已经尽力了,走吧,离开这里。”

松树后面,传来念一师太嘶哑的声音。

“师太,我们还活着啊,怎么能说尽力了呢?”

姐妹二人看向师太的背影,露出苦涩的笑意,随后,二人身体一转,双臂交缠在一起,相互支撑着,再次杀向道人。

对于她们来说,流尽最后一滴血,才算真正的尽力了。

而对于桓处机来说,赶尽杀绝也正是他们要做的,因为他们不仅仅是要进入元德太子墓,还要偷走里面的宝物,这件事不能让任何外人知道。

战斗再次打响,桓处机这边带来的十五人,此时还能打的也只有七八人了,但也足以帮助垂死挣扎的姐妹早点结束生命了。

乱剑飞舞之中,桓处机走向陵墓,目光直直的盯着念一师太的背影,看得出这是个没有武功的尼姑,此时身体虚弱不时的发出咳嗽声,甚至连跪坐的姿势都显得很吃力。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体弱的老尼姑,为何誓死守护前朝太子的陵墓,甚至搭上了两个年轻尼姑的命,这一点桓处机想不通。

或许只能用她们也知道陵墓中有宝物来解释了,可是据说那宝物是长生不老药,她为何不为用在自己的虚弱身体上呢?

余光之中,两名小尼姑连连败退,也在向老尼靠拢,很明显她们是要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死在老尼的身边,或者说用最后一丝力气保护老尼。

但,没用了,一起死吧!

桓处机扬起手中的拂尘,将那颗铁质的拂头甩向了老尼的后背。

“咣当”一声巨响,在半空中突兀的响起。

一根长棍弹飞了拂头,反作用力让桓处机连退两步,随后便见一道身影立在了桓处机的面前。

此人就是杀陀。

桓处机顿时一惊,他认识杀陀,知道他是悲田坊的医疗护卫队,只是,来这里干嘛?

还未等桓处机发问,杀陀手中的长棍再次呼啸而来,自上而下,刚猛浑厚的力道如同将空气撕裂,杀气尽显,这就是要一击毙命。

桓处机连忙挥出拂尘阻挡,趁机向后退去。

“轰隆”一声巨响,长棍带着拂尘的链锁砸向地面,青石碎裂飞溅,气流似乎凝滞片刻,桓处机从杀陀的眼中看到杀气再次凝聚,便知此人这是要不死不休了。

“我乃护国天师的师弟,你胆敢杀我!”

桓处机连忙报出名号,同时退到两名道士身后,两名道士连忙抬剑阻挡杀陀,杀陀步伐未停,长棍横扫,撞击之间,单手翻掌化而为拳,猛击桓处机的胸膛,闷声之中,桓处机的整个身体被结结实实的打飞出去,同时一口鲜血在空中绽开。

仅此一拳,桓处机几乎丢了半条命。

其他道人此时都围在了桓处机身边,看似在保护,实则也是不知所措,他们也并非无能之辈,只是先前跟两个尼姑奋战许久,也是精疲力尽了,而杀陀的气场也实在太强大了,是战是逃有些犹豫了。

然而,前院又涌进十来名悲田坊护卫队的成员,让道士们彻底陷入了绝望,因为带头那人就是李木杨。

桓法嗣说过,火神教的二十人毙命城东,就是这个李木杨干的,此人看似治病救人的苍生大医,实则也是阴险狡诈的恶魔,而且李木杨已经将陆元子昏迷不醒的这个仇记在了他们头上了。

只是,他们来此干嘛?和念昭庵有何关系?这是桓处机一时想不通的,总不能他们也知道陵墓里有宝物吧?

“朝廷让你们来寿安作法祈福,而你们却对一座寺庙大开杀戒,意欲何为?”

未等桓处机发问,李木杨率先开口问道,同时目光望向松树后面的那个背影。

桓处机眼珠子转了转,沉声道:“我们做什么与你们悲田坊又有何干系,也轮不到你来质问我吧?再说了,这个尼姑庵的后面是前朝太子的陵墓,你们悲田坊来此做什么?还想杀我,难道你们都是前朝的反贼不成?”

“如果真想杀你就不会给你废话的机会了,听着,这座念昭庵被我们征用了,改为伤兵营,以后未经允许不得入内,滚吧!”

李木杨似乎不想再跟桓处机废话,也的确不想杀他,挥了挥手,让护卫队收回长棍,给桓处机让出一条路。

桓处机暗自松了口气,他知道李木杨的说辞是不成立的,寿安也不止这一座寺庙,干嘛非要选择这里做伤兵营?事情绝不会这么简单。

可眼下也不是较真的时候了,保住命要紧,连忙带着人灰溜溜的走了。

黑豹在李木杨身边低声问了一句,李木杨摇摇头,随后看向受伤的姐妹二人,道:“崔雪苏绾,带她们去前院治疗,黑豹杀陀你们也都出去。”

黑豹和杀陀带着护卫队离开了后院,只是大昭小昭却不肯离开,甚至都不让崔雪碰她们,在她们心中虽然这些人救了她们,但保护念一师太和陵墓依然是她们的责任,所以她们不可能让念一师太面对陌生人。

而那位念一师太也说话了,声音嘶哑道:

“这位医师,你们救治伤兵是善事,只是念昭庵不适合做伤兵营,还请另寻他处。”

李木杨呆呆的望着念一师太的背影,许久没有说话,而眼中却渐渐湿润了。

片刻之后,掀起衣襟双膝跪地,也不顾身边还有四名女子,李木杨哽咽道:

“不孝儿李木杨见过母亲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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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3章 人生兜兜转转

时间进入傍晚,太阳西斜,念昭庵大门紧闭,黑豹和杀陀安排人将院子四周都封锁起来,同时也防备桓处机反扑回来。

前院东偏房的屋内,李木杨跪坐榻前与河南王妃说着话,母子二人能在此时相认如同梦幻一般的不真实。

李疡医则坐在院中的石阶上望着夕阳,嘴含笑眼含泪,回忆着曾经过往。

原以为往事如同角落里的尘埃,可以将它忘记,可是,风起时,它却迷了你的眼,夺了你的泪。

那是仁寿二年,他是一名游医,一边在山中采草药一边游走在各个乡村为人把脉治病,风餐露宿是常态,在一次从长安回宜阳的路上,救了一名昏迷的女子,他发现女子怀有身孕,却说无家可归,他只好带女子回了寿安老家,街坊都以为是他的媳妇,他也没有解释,他只想本着医人的本分照顾好女子,孩子出生后,随了他的姓,他很高兴,如同亲生儿子一般抚养,那时他也知道了女子是博陵崔氏女,他还嘲笑自己一介游医莫名其妙的成了名门女婿。

然而,两年后大业元年,当观王杨雄找来时,他才知道,崔氏何止是博陵崔氏女,还是曾经河南王的王妃,也就是如今的太子杨昭的第一任妻子,因为受到家族命案的牵连被废黜的。

而崔氏却乞求杨雄隐瞒此事,一是她不想孩子成为皇家的人,她亲历了杨广为争夺太子之位的残忍,鼓动她的姑姑害死了杨俊,也正是这件事导致她也被废黜了,再有,她发现那时孩子的心智有点问题,每天不哭不闹,两岁了,不学走路,也不学说话。

杨雄明白崔氏的苦心,便答应了,但也为孩子的以后做了个准备,做主与洛阳的陆士季定了娃娃亲,这样就算孩子以后是个傻痴,最起码也能娶到媳妇了,而且也不会过苦日子。

谁曾想,婚书刚立不久,他带着母子二人上山采药,突降暴雨,山中发生了一场洪水,一家三口都在那场灾难中失踪了,外人都以为他们必死无疑了,而他们二人都神奇的活了下来,只是孩子失踪了,两岁大的孩子注定凶多吉少。

李疡医和崔氏悲痛万分,李疡医自责不该带着母子二人进山,而崔氏觉得是自己害了孩子,如果当初交给杨雄带进宫中孩子就不会死了。

没多久,又一噩耗传来,杨昭在洛阳薨逝,崔氏来到洛阳找到杨雄,杨雄告诉她是因为知道她们母子二人在洪水中死了而悲伤过度才薨逝的,崔氏觉得杨昭的死也怪她,自己是个罪人。

杨广让杨雄筹建太子墓,杨雄便选择在寿安为杨昭建立了元德太子墓,并建立皇家寺庙念昭庵,也就在那时,崔氏在念昭庵出家做了尼姑。

此后,李疡医继续开始了游医的生活,在他以为他们二人都没死,或许有一天也能找到孩子的,这一走十多年过去了,三年前他捡到了一个女孩,就是现在的萱萱,收为养女带在身边,返回了寿安。

他经常跟萱萱说他还有一个儿子叫李木杨,在洪水中失踪了,他觉得儿子没死,只是找不到了,结果萱萱知道李木杨的名字后就认定李木杨就是李疡医的儿子。

事实也的确如此,父子二人相认后,李疡医便立刻带李木杨来到念昭庵见河南王妃。

人生兜兜转转,最好的不是新的遇见,而是能与思念中的人久别重逢。

虽然是养子,但李木杨一直是李疡医心中的一个结,如今这个结打开了,将李木杨还给了河南王妃,他觉得他的人生没有遗憾了。

屋内,河南王妃问了很多李木杨如何活下来的事,李木杨解释说他被一名游僧救了带去了大秦国,在那里学习了医术,后来师父圆寂前给了他一纸婚书,说是捡他的时候在他身上找到的,他这才返回中原来到洛阳找陆家完婚,河南王妃很庆幸当初将婚书放在了他身上,因为婚书很重要,她们每次离开家都会带在身旁,也正是婚书才让李木杨知道自己应该回到中原,否则母子也难再相遇了。

听说陆士季也认可这门婚事她也很欣慰,言语中流露出一种岁月静好的心态,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平安一生。

当然,李木杨并没有告诉她现在的陆元子已经是植物人了,苏醒的可能微乎其微。

母子二人的第一次聊天,更多的是对过往的怀念,而不是对未来的憧憬。

而对于现在的李木杨来说,他已经分不清哪个世界的李木杨是真哪个是假了,或者说两个都是真,只是现在合二为一了。

他也不再纠结这些了,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孤儿,如今找到了母亲,让他感触更多的是激动和幸福。

夜色降临,念昭庵的厨房内人影晃动,大昭小昭身上多处受伤,但也没有大碍,姐妹俩想做晚饭,但崔雪和苏绾揽了过来,只是她们不会做斋饭,只好在姐妹俩的指挥下做了一席斋饭。

小屋内,一家四口吃了一顿团圆饭,其乐融融。

河南王妃是带发修行,吃完晚饭,萱萱便给她梳头,小丫头虽然不知道那些陈年往事,但也知道大人们以前都是吃过苦的,这位师太是义父以前的妻子,是木杨哥哥的亲娘,她也想喊干娘,可是义父没让,只好继续称呼师太,还好河南王妃留她晚上住在这里,小丫头很高兴的同意了。

萱萱是个很乐观的女孩,能跟河南王妃住在一间屋内,就有了一种跟娘一起睡的感觉。

李疡医吃完晚饭便返回伤兵营,李木杨留在了庵内,同时告诉了李疡医要在念昭庵建立第二伤兵营,所有重伤员都送到这里来,李疡医有些不认同这种做法,他觉得这么做只会给念昭庵带来喧闹,尤其后院还是元德太子的陵墓,李木杨则告诉他相信自己,只有这么做才能保住念昭庵和陵墓,李疡医也就同意了。

夜里,李木杨与黑豹杀陀商量着接下来的事,遇到河南王妃是所料未及的,那么计划就该有所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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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4章 不同常人

“又是李木杨那个混蛋!”

桓处机光着膀子靠在凭几上咒骂着李木杨,还不时的咧咧嘴,一名女子端着药酒过来,跪坐一旁给他揉着淤青的胸口。

屋内还有几名道人也在唉声叹气。

原以为这次势在必得了,也知道那两个尼姑会反抗,做好了宁可杀了她们也要进入陵墓的准备,谁曾想半路杀出了李木杨,真是冤家路窄,在寿安都能与他遇上,更主要的是还成为了敌人。

这可是个不好对付的敌人。

“李唐大军随时都有可能打进寿安,咱们时间不多了啊。”

“据说悲田坊护卫队来了五十人,各个都是江湖绿林高手,咱们打不过的。”

“不采取点狠招怕是不行了啊!”

“还能有什么狠招,烧了念昭庵?”

众人议论纷纷也都想不出太好的办法。

桓处机挠了挠头道:“临来时,师兄说过,如果遇到困难解决不了的时候可以去找朱粲帮忙,只是需要给他点好处。”

“朱粲有三个爱好,一是好酒,二是金子,三是女人。”一人说道。

另一名脑袋缠着绷带的道人嘟囔道:“娘的,老子也爱好这些”

旁边有人拍了他一下。

桓处机道:“好酒就不必了,王世恽受伤了,朱粲每天都得值守在城墙上,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喝酒,金子我倒是带来一些,只是这个女人上哪找去?”

“青楼里不是有得是嘛?”

“那朱粲有个怪癖,不喜欢青楼女子,就喜欢良家。”

“娘的,老子也喜欢良家”脑袋缠着绷带的道人又嘟囔道,随后又被人打了一下头,疼的直咧嘴。

桓处机看着身旁的女子眼睛一亮,那女子脸色立刻变了,磕磕巴巴道:“郎君,那,那朱粲是食人魔啊”

“放屁,他还能吃了你不成!”

“那也不行啊”女子说着就要哭了。

“小翠乖了,事成之后亏不了你的,走,陪我去城楼给朱粲是送金子去!”

桓处机是真的豁出去了,连夜就去了城楼。

。。。。。。

寿安的这一夜漆黑无月,念昭庵内也很寂静,院外偶有走动的声音,那是护卫队夜里值防的队员在走动。

苏绾提着油灯在前后院巡视了一圈,便进了居住的小屋,屋内崔雪见她进来,指了指屋内的角落,那里大昭小昭姐妹俩抱着腿低头发呆,看得出她们二人心事很重。

“你们还在担心什么吗?”苏绾轻声问道,走过去将油灯放在大昭小昭旁边的桌上。

大昭偏头望向窗外,油灯闪烁中隐约能看到她那脸颊上的擦伤以及眼角的泪痕。

“桓处机还会再来的。”大昭语气担忧的说道。

“哦,没事的,我们悲田坊护卫队很厉害的,可以替你们保护这里的。”苏绾笑着跪坐一旁安慰着她们。

“你们打不过他们的,”小昭抬头接话道,“我们师父临终前说过,最怕的就是桓法嗣他们这些人,他们是护国天师,有很多恶毒的道人,还有王世充的支持。”

“为什么桓法嗣一定要来这里捣乱啊?”

苏绾从她们的话里听明白了一件事,就是她们的师父早就预感到桓法嗣要来这里,那么这里应该是有什么秘密了。

小昭茫然的摇摇头,大昭说道:“不该问的不问,我们只知道保护师太,保护元德太子墓是我们的宿命。”

苏绾吐了吐舌头,感觉大昭的语气里有教训她的味道,回头看向崔雪,有点想向崔雪讨教的意思。

那边崔雪整理着床铺,很随意的说道:“不管什么原因都不必担心的,有李医博在就一定能阻止他们的。”

“怎么阻止啊?他们若是出动军队怎么办啊?”小昭道。

“还能出动军队?”

苏绾顿时诧异了,她一直跟在平阳公主身边,知道军队的意义,绝不会随意插手民间的纠纷的。

“当然能了,上次他们来过一次,就带着不良人来的,还说下次再来就带着军队来,平了这里。”

“”

苏绾无语了,如果军队能被几名道士差遣,那么这个郑国真的离灭亡不远了。

“可否拜托你们一件事?”大昭转过头来,很严肃的问道。

苏绾点点头。

大昭犹豫了一会道:“我们都知道了,李公子是念一师太的儿子,如果军队真的来了,你们能不能将师太带走?师太很倔强的,她说过死也不离开这里,我们带不走她,现在不同了,她有儿子了,只求你们能将师太安全带走就好,师太交给你们我们姐妹俩也放心了。”

“那你们呢?”苏绾问。

“我们守护陵墓,死也要死在这里。”

姐妹二人相互望着,倔强的抿了抿嘴唇,五指交握一起。

苏绾痴痴的看着她们,一时间也有些哽咽了,想起了当初她和虞茵茵决定陪平阳公主上邙山等死的那一幕,那时她们也知道平阳公主的病临近死亡时传染力是最强的,她们陪平阳等死也相当于是在送死,可是,她们就想那么做,只有那么做她们才会心安。

为求心安,死有何惧!

苏绾不由自主的跟着她们点了点头。

那边崔雪却长叹一声道:“哎呀,都说了有李医博在什么也不用怕的啦。”

苏绾此时站在了姐妹俩的阵营,转头反驳道:“李公子不就是医人嘛,还能斗得过军队?”

“那是你还不了解他啊,反正反正我也说不清,我和许医师都觉得李医博并非凡人,嗯,倒也不是说他是仙人,而是他是那种好比诸葛孔明,运筹帷幄,还能猜透人心就是说李医博不同常人,和他作对的人没一个有好下场的呢”

崔雪歪着头吹嘘着李木杨,苏绾和大昭小昭三人却是皱着眉看着她,觉得崔雪的话没有太大的意义。

“哎呀,就这么说吧,”

崔雪终于总结好思维道,

“眼下你们担心的事,李医博一定已经想到了,而且还想好了对策,没准很快就会告诉你们该怎么办呢”

崔雪说的斩钉截铁,那边姐妹三人却是无动于衷。

也就在此时,敲门声忽然响起,将她们吓了一跳,只听屋外传来李木杨的声音:

“大昭小昭还没睡吧?我想跟你们商量点事情。”

苏绾大昭小昭三人同时瞪圆了眼睛看向崔雪。

崔雪捂嘴咯咯的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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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5章 真本事

第二天一早,李唐大军再次对寿安发起了攻击。

朱粲被号角声吵醒,光着膀子朝外望去,一名副将匆匆跑来禀报唐军来了。

“老子天天被这帮龟儿子吵醒!”

朱粲很郁闷的缩回头,一边骂着一边提裤子穿铠甲,床边那名叫小翠的女子似乎被惊醒了似的,猛然起身抱着被子四下看着。

“啊!我怎么在这?发生了什么事?将军,你对我做了什么?”

朱粲听这话愣了愣,随后嘴角一勾,笑道:

“装,你就装吧,老子就喜欢你这样的,今天不许走了,晚上等我回来!”

“将军,奴家没装,奴家是良家啊!”

小翠委屈的就要哭了。

“对对,你是良家,你是良家里的烧货,跟了桓处机真是委屈你了,哈哈!”

朱粲心满意足的笑着离开了,小翠翻了个白眼又钻回了被窝。

这一场仗又是打到了晌午,李唐如同完成任务似的鸣金收兵了。

“他娘的,这是折磨我玩呐!”

朱粲气的开始骂娘了,指着回撤的唐军大骂起来。

“将军,咱们要不要攻出去?给他们个措手不及?”副将煞有介事的问道。

“攻个屁,这就是圈套,咱们若是出城就中了埋伏了!”朱粲白了眼副将,随后朝城墙下走去。

副将咧咧嘴,朝城外看了看,这里与李唐营地不过五里,四周平坦宽阔,哪里会有埋伏,对方三万,咱们也三万,来个突袭,没准就能给他们背后一刀呢。

这是多好的机会啊,可惜,朱粲就是不同意,副将也很无语了。

朱粲得到王世充的命令就是只守不攻,所以他也不想多事,杀了史万宝又如何,还能打到长安去?根本不可能的事,结局还是退守寿安。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眼下他要帮桓处机去办事了,也不能白吃了人家的金子和女人。

下了城墙,桓处机等在这里,不时的朝城楼里望几眼,似乎看到了小翠的影子,一副很心酸的样子。

“嗯,小翠不错,兄弟你够意思!”朱粲哈哈笑着拍了拍桓处机的肩膀,以示感谢。

“将军,小弟心中只有家仇国恨,女人算什么,只是身外物,只求将军为小弟了却这桩心病啊!”

桓处机说到伤心处还抹了抹眼泪。

“放心放心,你这个心病本将军一定帮你治好!”

朱粲说完便召集了一百人的队伍气势汹汹的朝念昭庵走去。

念昭庵说是要改成第二伤兵营,但也没有将伤兵转移过来,而今天的念昭庵香雾缭绕,这是以往没有的景象。

还没进门,桓处机就感觉不对,门口竟然有卫兵把守,后退了一步,担忧的看向朱粲。

朱粲也是微微蹙眉,这些卫兵是王世恽的人,他们怎么来这了?

朱粲隐约觉得今天的事怕是有些棘手了,但也踏进了大门,两旁的卫兵也不敢阻拦,连忙让开道路。

果然,王世恽躺在一张大大的床榻上,在院子中晒着太阳,他半个屁股受伤,此时正好侧卧着,跟个老佛爷似的,微眯着眼,很享受似的。

“王爷,您这是?”朱粲惊讶的问道。

“朱将军啊,你怎么也来这了?”王世恽眼眸微睁,又缓缓闭上,没等朱粲说话,便自言自语道:“这里以后是第二伤兵营,本王属于重伤员,所以到这里养伤来了。”

“王爷,恕贫道斗胆说一句,”桓处机上前一步躬身道,“念昭庵后院是前朝太子杨昭的墓地,这里阴气太重,不适合王爷养伤啊!”

桓处机听说王世恽是来养伤的,心中大概明白了李木杨的阴谋,不过是拿王世恽当挡箭牌罢了,这就好办多了。

“这里是寺庙,有佛祖在此,怎么会阴气太重,胡说八道。”王世恽不屑的摆摆手,随后又道,“不对啊,朱将军,你应该在城门守城才是,怎么带这么多人来这干嘛?”

朱粲道:“我这也是为了战局考虑,桓处机,你倒是有话直说吧,免得耽搁时间。”

桓处机连忙点头,随后站直身子,举起拂尘道,双指并拢道:“昨日,贫道夜观天象,发现”

“噗嗤~”

桓处机摆好姿势,话音刚出口,就见李木杨端着水杯从屋内走出,随后一口水喷了出来。

“李木杨,你要干嘛?”

桓处机看到李木杨还有心有余悸的退后了一步。

李木杨连忙做出请的手势:“您继续,您继续。”

桓处机重新摆姿势,继续道:“贫道昨日夜观天象,发现紫薇冲北斗,白虎坐东宫,东北斜刺出一道白光,煞气冲天,这是不祥之兆,贫道一夜未睡,四处追寻,终于发现,正是这后院的陵墓阻挡了我大郑国的国运,所以必须除之啊!”

桓处机说完,双指指向后院的方向,一脸忧愁而愤怒的样子。

“哦?真的?”

王世恽屁股欠了欠,好奇的看向桓处机。

“王爷,当真啊!”

“哈,那就有趣了,你说这里阻挡我大郑国的国运,可是,这里尼姑却说这里是保佑大郑国国运的,到底我该信谁的?”

“一派胡言,这里的尼姑就是假尼姑,不好好修佛整天习武练剑,没准与那少林叛僧都是一伙的呢!”

“啧啧~”

王世恽摆摆手,

“别都光动嘴皮子,你们一个是道家,一个是佛家,不如都拿出点真本事让本王瞧瞧?”

“呃王爷,我们这次来就是奉了皇上的旨意来为寿安作法祈福的啊。”

“嗯,法是做了,可是福呢,我怎么没见到,这李唐没完没了的攻城,连本王都受伤了,这就是你所说的福吗?”

王世恽越说越有气了,一用力屁股的伤口还疼了一下,哎呀了一声。

“对啊,王爷说的极是,”那边李木杨接话道,“你们号称护国,别天天蹦蹦跳跳跟跳大神似的,倒是拿出点真本事来嘛,让我们看看护国的效果在哪嘛!”

李木杨说完便端着茶碗站在院中,一副想看热闹的神色,还朝桓处机挑了挑眉,似笑非笑着。

桓处机一脸黑线了,只好看向朱粲,向他求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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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6章 火菩萨

昨夜桓处机带着小翠来到城楼求朱粲帮忙,说出了他的心病,说是在仁寿年间,桓处机家的祖坟被当时的河南王杨昭给平了,他一直咽不下这口气,如今到了寿安,见到杨昭的坟墓,他就想刨了这个坟墓报仇,可是却被李木杨阻止了,李木杨的理由是要用念昭庵做第二伤兵营,所以桓处机求朱粲帮忙。

当然,刨坟报仇是假话,他真实的目的是进入陵墓找到长生不老药,可这事不能告诉朱粲。

而朱粲本身是山大王的脾性,没好处是不会帮忙的,所以桓处机给了他十根金条,这还不算完,朱粲当时就相中了小翠,桓处机一不做二不休,在小翠的碗里下了迷换药,就把小翠留在了城楼里。

朱粲也不管桓处机这是假戏真做,还是真戏假做,反正他就喜欢这样的,金子和女人照单全收了。

在他觉得这根本不算事,不就是一座破庙嘛,给李木杨重新找个更大的庙就可以了,而且拆了杨昭的墓也不算事儿,毕竟是前朝太子,也应该拆掉,他朱粲就喜欢干缺德带冒烟的事。

当然,为了出师有名,桓处机也准备了另一番说辞,就说念昭庵的元德太子墓阴气太重,影响了寿安的风水,对于战争不利,必须拆除掉。

这套说辞朱粲很满意,他是连人肉都敢吃的人,从不信鬼神的,但这种理由却是能对外说得过去的,毕竟桓处机临来前,皇上就有这个作法祈福的意思。

只是,眼下情况有些不妙了,很明显,王世恽有意偏袒李木杨。

虽然朱粲和李木杨没有什么纠纷,但也没有深交,他是想跟李木杨深交,总觉得李木杨有些瞧不起自己,人家结交了太子和王爷,自己这个草寇将军不入他的法眼。

朱粲也从别人那里听说过李木杨的一些事,在他觉得李木杨心机很深,是个从不吃亏的人,而且喜欢钻研人心,甚至这一次,朱粲隐约觉得桓处机很有可能被李木杨摆了一道,布下了一个局,王世恽成为了一个棋子,很有可能自己都成为棋子了。

朱粲越想越郁闷,就算他猜到了这是一个局,可是他的脑子却猜不出这是什么局。

还是那句话,不能白吃了人家的金子和女人,这个忙还得帮到底。

“咳咳,王爷,据我所知这所尼姑庵建于大业元年,是那昏君杨广建的,目的就是照看这座陵墓,怎么可能保佑我们郑国呢,别听那些尼姑胡说,反倒是桓法嗣是皇上钦点的天师,咱们该信他们的才是,回头我给李木杨找个更大的寺庙做伤兵营,也让王爷修养更舒适些,这次王爷中箭,属下也难逃其咎,回到洛阳我定去皇上那里负荆请罪,如何?”

朱粲觉得事情本来就是这么简单,没必要闹得那么复杂,若说什么祈福之类的,不论是道家还是佛家,他都是不信的,王世恽之所以如此插一脚,估计就是中箭之后心里不舒服罢了,所以朱粲就放下身段说点软话给王世恽一个面子。

然而,王世恽不要这个面子,摆了摆手,道:

“朱将军,这屁股是肉做的,中箭这事不能怪你,再说了本王受伤也不算什么大事,国运才是大事,寿安的安危才是咱们的任务,今早我来到这里,见那两个小尼姑忙里忙外的,说是在求菩萨保佑寿安转危为安,我看这里的确不错。”

说话间,大昭小昭拿着香炉从侧屋出来走进了正殿,小昭的手臂上还缠着药布。

王世恽又道:“看看人家,受了伤也不休息,还在为寿安祈福呢,也不知道是哪个王八羔子给人家打伤的。”

桓处机揉了揉自己胸口的伤,感觉心都在疼了,也不知道今天这个王世恽是怎么了,一心想偏袒这座念昭庵。

朱粲道:“王爷莫要被这尼姑骗了,好话谁都会说,光说顶什么用,这年头,还得凭真本事,靠武力才能得天下!”

朱粲开始耍军威了,嘴皮子斗不过,那就动拳头,他是打算硬来了,直接平了这座庙,就算王世恽不高兴又能怎样,若是把他逼急了,哪天直接将王世恽推下城墙让唐军乱刀砍死,大不了给王世恽报个军功。

“将军此话差矣,”李木杨接话道,“若是能得菩萨帮助,事半功倍不是更好,还能减少死伤嘛。”

“李木杨,你就真的这么信这个尼姑?”

“实不相瞒,卑职幼时被师父所救,而师父就是僧人,我如今的这身医术是不是很神奇?就是师父教的,所以我还是很信佛家的。”

“那好啊,你倒是说说这两个小姑姑有啥真本事?”

“这个,那就得问问她们了。”李木杨看向正殿。

那边恰好大昭出来,王世恽连忙问道:“这位小师太,你们忙里忙外的可有什么收获?”

“回王爷,”大昭双手合十道,“我们请出了火菩萨保佑寿安的百姓。”

“火菩萨?”王世恽眨了眨眼,觉得这里有点意思了,他从没听说过还有火菩萨这种菩萨。

“如何保护?难道菩萨能帮咱们打仗不成?你也别光动嘴嘛,来点真本事!”朱粲步步紧逼道。

大昭怔了怔,似乎有些犹豫着。

朱粲冷笑着,知道小尼姑编不下去了。

桓处机得意的看着大昭。

王世恽却是有些期待的看着大昭。

大昭犹豫了一会方才开口道:“贫尼求火菩萨烧了唐军的粮草。”

“什么?”

众人都是一惊,王世恽险些从榻上掉下来。

这小尼姑是不是疯了,求菩萨火烧唐军粮草,这可不是嘴上说说就完了的。

朱粲哈哈笑道:“王爷,看到了吧,这就是个小疯子。”

王世恽眼睛转了转,看向李木杨,就见李木杨正低着头看着地面,面无表情。

王世恽眼眸微眯道:“小师太,本王今天把话放这,这菩萨若是能将唐军的粮草烧了,本王定封你为护国大法师,并且不许任何人动这座念昭庵,就算皇上要动,我这个当皇兄的也能阻止!”

“阿弥陀佛,多谢王爷!”

大昭施礼转身又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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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7章 真的烧了

八月初三的晚上,天空升起一弯新月。

寿安城墙五里之外的唐军营地,多数军兵都已睡去,只有守夜的卫兵行走在营中,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上有四座三丈高的临时木制瞭望台,上面各有一名值守卫兵四下踱步着。

三万大军的营地占地大约五亩地,显得有些密集,但也便于管理,帐篷整齐排列,边界明晰,一旦有人私自离开帐营或者进入帐营都看得很清楚。

不过,在这样的夜里,瞭望台的能见度也不过百步左右。

北面的洛水静静流淌,泛着微光,河岸两边的田野漆黑一片。

洛水北岸,五名黑衣人弯着腰沿着洛水朝上游跑去,如同蜿蜒前行的蟒蛇。

而南岸的营地,如同夜间的一道风景,篝火微闪,帐篷连绵起伏。

当到达一座小桥边时,五人便趴在了地上,改成匍匐前进,过桥,大约又爬行了五十步左右,便停止了,再往前就会进入瞭望台的视野之中了,但这里距离他们的目的地还有两百步之远,五人横向一字排开,趴在地上便一动不动了。

距离天亮还有半个时辰的时候,半空中出现薄薄的雾气,这种雾气对于高空中瞭望台上的人来说是不利于观察的,但此时天快亮了,那些值守的卫兵也放松了警惕。

然而,一直未动的五人如同苏醒的蜥蜴一般,朝营地再次缓缓爬行。

距离营地粮仓还有百步远时,他们停住了,纷纷掏出了两只如箭般的物品呈某一斜度指向了远方。

到得某一时刻,五人相互点点头,随后打开火折子点燃了引线,在几声闷响中,火箭飞向了营地,在空中留下白色烟雾状的轨迹,只不过在雾气中并不显眼。

靠近这边的值守卫兵似乎察觉了某种动静,弯腰望向岸边的方向,然而还没等他视线收回,就听“砰砰”的几声,在粮仓的位置升起了数道火光。

卫兵顿时傻眼了,刚要拿起铜锣敲击,又听野地里传出几声闷响,本能的直接看向粮仓,果然“砰砰”几声过后,又有数道火光升起。

卫兵这才哆哆嗦嗦的敲响了铜锣,很快,营地里乱做了一团,吵嚷声怒骂声此起彼伏。

而那五道人影无声无息的退回到洛水北岸,消失在朦胧的夜色里。

正呼呼大睡的史万宝如同做了噩梦一般惊醒,顾不上穿铠甲便跑出帐篷抓住一名卫兵便问怎么回事,卫兵惊恐的答道:“粮仓失火啦!好大一片火啊!”

史万宝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粮仓失火比郑军攻来还可怕。

史万宝之所以能在此扎营这么久,靠的就是有足够粮草,甚至还有鸡羊可供食用,如今正是大唐要发起猛攻之际,粮草若是烧没了,就只能撤退了,这可是大罪啊

与此同时,寿安城墙上也出现了一点骚乱,因为有人发觉李唐营地失火了,连忙去禀告朱粲。

朱粲光着膀子便上了城墙,远远望去,整个人顿时僵住了,如同石化一般。

“真烧了?”

“真烧了。”

“是粮草?”

“看那个方向应该是。”

城墙上的卫兵都窃窃私语着,表情也如同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不时还揉揉眼睛。

“谁烧的啊?”

“火菩萨呗。”

“难道真的是念昭庵的菩萨显灵?”

“这还能有假,否则这火怎么起的?”

“是啊,李唐营地戒备森严没人能靠近点火的。”

“别说人了,连只兔子都蹦不进去。”

“真的是火菩萨显灵了啊”

卫兵们都听说了大昭小昭求火菩萨的事,一开始是当笑话听的,都觉得这是两个妖言惑众的假尼姑,如今,事实摆在了眼前,不由不信了,外人是不可能进入营地点火的,也不可能是李唐自己烧的,那么只能是菩萨显灵了

“李木杨,我到底还是低估你了啊!”

朱粲缓过神来,自言自语的返回了屋子,他是绝对不信鬼神佛妖之说的,所以他认定这是李木杨干的,只是他想不出来是怎么办到的,他一直告诉自己不能小瞧了李木杨,可是到头来还是小瞧了他。

“将军,要不要趁乱杀过去?”

朱粲穿衣服的时候副将又兴奋的跑来了,朱粲却白了他一眼,走出屋子上马朝城内走去。

虽说此时的确适合突袭唐军,但也没有取胜的把握,从长安运来粮草最少需要十天的时间,先饿唐军两天再说。

再有出了这么大的事还是需要先告诉王世恽的。

天色渐亮,城市笼罩在薄雾之中,朱粲一人骑马走在主街上,去往念昭庵。

街边一所小院之中跑出一人正是桓处机,衣服凌乱,头发还没扎好,一看就是刚从被窝出来,这所小院是干嘛的,朱粲知道,那是他不屑于去的地方,因为他喜欢良家。

但也同情的看了眼桓处机,将自己的女人送给了自己,他只能去这种地方了。

“朱将军,唐军粮草真的被火烧了?”桓处机见到朱粲便连忙问道。

“烧了。”朱粲没声好气的答道,继续骑马前行。

“怎么可能啊?到底怎么烧的啊?”桓处机跟在战马旁边,如同做了噩梦刚醒似的,还有点神不守舍的。

“我怎么知道,真特娘的怪事。”

朱粲骂了一句,继续前行,又走了片刻,眼看就要到念昭庵了,忽然勒马看向桓处机。

“不对啊,你想刨了杨昭的陵墓说是为了报仇,这可以理解,可是李木杨为了什么啊?绝不是为了第二伤兵营那么简单吧?”

桓处机也是愣了愣,咧嘴道:“这个也的确有些奇怪,李木杨到寿安后的确发生了一些奇怪的事,我听一些伤兵说李木杨与失散多年的父亲相认了,就是那个李疡医,还有人说李疡医认识念昭庵的念一师太,所以会不会这里有什么秘密?”

朱粲抬头看向前方,怔了怔,会是什么秘密,念一师太不会是李木杨的娘吧?可就算是他娘,也用不着如此保护一座前朝的陵墓吧?

“将军,您可要为我做主啊!”

桓处机见朱粲似乎不想再管了,便再次哀求着,此时他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你想我怎么办?人家把唐军的粮草都烧了,我还能怎么办?”朱粲没声好气道。

“您是将军啊,您有兵权啊”

“放屁,你想让我出兵,你总得给我个理由吧,总不能说为了帮你报仇才出兵的吧?猪头一个!”

“”桓处机被骂得顿时无语了。

片刻之后,朱粲眼睛亮了亮道:

“查,去查那个念一师太,一定能发现什么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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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8章 准备

李木杨之所以要冒着巨大风险去烧唐军的粮草,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

因为他遇到了一个大难题,就是河南王妃的身体,一开始见到河南王妃时他就察觉到她的身体不太好,后来在不动声色中检查了她的身体,m1型肺癌,几乎是无法治愈的可能了,唯一能做的就是化疗延长生命。

还没来得及享受与母亲相见后的喜悦,就被这种残酷的事实如同冷水般浇灭了。

而且他还需要时间处理一些棘手的事。

唐军天天攻城,伤员每天都在增加,他也忙不过来了,所以想出了这个两全其美的计策,逼迫唐军后退,给自己留出时间。

来寿安前谭五让他进入杨昭的墓里去找长生不老药,他本来是没这个计划的,他不相信世上有这种药,充其量是某种宝物而已,为了这个宝物打开陵墓地宫是对父亲的不敬,他觉得没这个必要。

可是,当他知道桓处机也在打元德太子墓的主意后,他明白事情不是这么简单了,陵墓中有宝物这件事不止谭五知道,桓法嗣也应该知道了,那么还会不会有别人知道?

眼下看桓处机他们是在故意隐瞒这件事,朱粲不知道,而王世充也不知道,桓法嗣为了这个所谓的长生不老药宁可欺骗王世充,可想而知这个宝物对于桓法嗣的重要性有多大。

即使眼下阻止了桓法嗣,以后他们还会再犯,这不是长久的办法。

再有李唐会不会也有人知道?寿安早晚会落到李唐的手里。

实在不理解当初杨广为何做这种事,往杨昭的墓里放宝物可以理解,只是,为何保密性做的这么不好?

元德太子墓注定以后都不会安宁了,所以李木杨需要想办法解决此事。

再有,虽然他不信有什么长生不老药,但如今河南王妃的病几乎就是无药可救了,或许这个世界真的有什么神药,也不是不可能的。

李木杨犹豫再三,决定打开陵墓,但也要与母亲商量一下。

在与河南王妃聊天时,他说了此事,说出了自己的纠结和担忧,担心以后还会有人要进入陵墓,纠结自己进入陵墓是对父亲的不敬,然而,河南王妃却支持他打开陵墓取走宝物。

“为娘别无他求,只愿吾儿平平安安与世无争,既然这个陵墓是个麻烦,不如取出里面的宝物,平掉陵墓,让你爹爹能够安息于地下,未尝不是好事。”

河南王妃看的很开,让李木杨很意外,甚至建议李木杨平掉陵墓,或许是与她潜心修佛有关,但河南王妃也提出了一个要求,她也要进入陵墓地宫,为杨昭的棺椁送进她的长发,从此她要真正剃发修行。

李木杨也同意了,因为他打算后期为河南王妃进行治疗时,采用化疗来延长生命,头发也是留不住的,这样也能掩盖病情。

只是这一举动必须万分小心,不能让外人知道。

母子二人商量之后决定,将打开陵墓的日子定在了八月十五中秋,也就是民间风俗的秋祭的日子。

念昭庵表面上改成第二伤兵营,但也没有进来太多伤兵,李木杨也是怕人多眼杂,只留了二十来名残疾比较重的伤兵。

王世恽也只在念昭庵住了三天便离开了,临走时也留下了话,说等战争结束回到洛阳奏请皇上封大昭小昭为护国法师,在他觉得大昭小昭比桓法嗣那个天师靠谱一些。

火菩萨显灵的事在寿安百姓间也传开了,以至于来念昭庵上香的百姓倒是有些增多了,伤兵营显得有些混乱。

大昭小昭本身就没怎么修佛,多数时间就是练武,对于接待信徒有些畏手畏脚,河南王妃不得不以师太的身份接待信徒。

李木杨有些担心信徒里混进来桓法嗣的人,便立下了规矩,念昭庵只接待信女,并且将护卫队的人增加到三十人,负责安防。

李木杨白天治疗伤兵,夜里住在了陵墓旁边的一间小屋内,他要在进入陵墓前先给父亲守灵几日。

李疡医也来过一次,与李木杨探讨河南王妃的病情,李木杨对于这个养父很是尊重,虽然只养了他两年,但也等同再世之恩,对于河南王妃的病情他只说想带回洛阳去诊治。

而萱萱几乎拿李木杨当成了亲哥哥,非要留在李木杨身边,可惜李木杨实在不能带着她,而且李木杨知道自己的处境随时都有危险,劝了好久萱萱才继续跟着李疡医回第一伤兵营。

唐军粮草几乎都被火烧光了,史万宝在失火的第二天便撤兵二十里,他是真的怕了,密探从寿安打听回来消息,说是寿安百姓都在传言说是火菩萨显灵烧了粮草,连王世恽都深信不疑。

史万宝便更加害怕了,但这种事他不能跟李渊汇报,只能说是被郑军偷袭了粮草营,他若说什么火菩萨显灵烧了粮草,那么李渊非把他也烧了不可,那是妖言惑众的大罪。

即使这样李渊还是生气了,竟然没再给史万宝送粮草,史万宝只好再次后撤,退到了福昌县,这样军兵也不至于饿死在荒野了。

寿安这边的战争暂时平息了。

与之对应的新安和慈涧之间却打的很激烈。

郑国太子王玄应在与罗士信的对战中被罗士信挑下了战马,多亏单雄信及时赶到救回了王玄应的命。

而秦王李世民在查看地形时中了郑军的埋伏,险些被单雄信活捉,据说李世民逃回新安时满脸泥污,守城官兵都没认出来,死活不让他进城,还好程咬金也狼狈的逃回来,李世民才得以进城,而那场意外中李世民的爱马特勒骠也战死了。

这是李世民最郁闷的一次失败。

唐朝皇帝李渊,郑国皇帝王世充,以及所有关心两国战争的人,几乎都将目光都集中在了这一战场上,没人去关心寿安那边的事。

也就在这种背景下,李木杨悄无声息的打开了元德太子墓,发现了一个惊人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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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9章 进入陵墓

武德三年,八月十五,中秋。

李木杨来到这个世界正好一年的时间。

下午的时候,以念一师太身体不适为由拒绝任何信女进入庵内,经过十天的修整,庵内伤兵人数也减到五人,这五人都是内伤,需要药物继续治疗。

念昭庵总算安静了下来。

黑豹和杀陀带人在前后院巡视几遍,确定没有外人逗留,便关上了大门,在院子四周也设下了暗哨。

下午,李木杨和念一师太以及大昭小昭进入了后院,黑豹守在前院门口,杀陀守在后院门口,任何人不得进入后院。

崔雪和苏绾都留在了前院,她们不知道后院在干什么,但也隐约知道一定有大事发生,因为此时的黑豹和杀陀比平时都紧张很多,其他护卫队成员也都严阵以待。

夜色降临时,李木杨踏上五米长的神道,神道两旁摆着两只辟邪,气宇轩昂,通体刻有精美的纹饰,昂首挺胸,双目直视前方,口部微张。

来到墓前,李木杨按照当地秋祭风俗,以儿子的身份给杨昭陵墓祭拜,三牲饭菜、三茶五酒,三香九拜。

而河南王妃也以未亡人的身份进行了祭拜,倒得此时,大昭小昭终于知道了念一师太和李木杨的身份,原来他们不止是母子那么简单。

仪式结束后,四名护卫开始清理陵墓上的杂草,然后拿出铁铲敲了敲,又探了探,确定了一个大概的位置,便开始铲土,很快“三顺一丁”的封堵青砖露了出来,这些青砖都是特制的,上面刻有花纹,护卫将这些青砖逐一拆下之后,一座巨大的石门清晰完整呈现出来。

如果没有这几名护卫,李木杨还真不知道怎样进入墓中,因为他连墓门都找不到。

缓缓推开石门,便露出了向下延伸的墓道,道内漆黑一片。

在道的最里面应该还有一扇封死的墓门,护卫在征询李木杨意见后进入了墓道,半个时辰过后,四人出来告诉李木杨里面的墓门已经打开了,再没有堵路的石门了。

李木杨叮嘱他们在外面守护好,便提着油灯带着河南王妃和大昭小昭进入了墓中。

墓道中阴暗潮湿,姐妹俩紧紧搀扶着河南王妃,李木杨一手拿着油灯给她们照亮,一手拿着手电筒照向深处。

墓道两边的墙上刻着许多奇形怪状的线条,以及羽人戏虎这类的图案。

走过一道石门,又是一条弯曲的墓道,便进入了墓室,最先见到的是一座方型的石碑,上面刻着墓主的悼文,这是虞世基所写。

借着油灯的光亮,隐约能看到墓室的形状,是个“凸”型的墓室,四周墙壁上画着很多精美的壁画,这种壁画往往都是记载着墓主生前的往事。

看着这些画,基本可以知道杨昭曾经的样貌和喜好,杨昭体态较胖,很有力气,喜欢拉弓射箭骑马。

墓内的陪葬品并不多,几乎都是墓主生前的用品,一把巨弓立在最里面,较为显眼。

正中一座巨大的棺椁,看着应该是石制,四面刻有花纹,多以莲花为主。

李木杨对着棺椁又磕了三个头。

而河南王妃看着那些壁画则落泪了,那里记录的往事也有她的记忆。

李木杨跪拜完便沿着石棺走了一圈,来到巨弓前,摸了摸弦,能够感觉到一股很强的韧劲,李木杨是拉不动这种弓的。

引起李木杨注意的是弓的下面放着一个铜盒,以往这类铜盒都会镶嵌一些宝石或者用金银修饰四边的,而这个铜盒却通体光滑没有一点装饰,显得很平庸,也正是这一点,让李木杨觉得奇怪。

李木杨基本猜到所谓的长生不老药就在这个盒里,因为墓内再无可放宝物的地方。

陵墓外,圆月已经高照,当李木杨进入陵墓之后,四名护卫便在墓外守护。

由于唐军的后撤,寿安也恢复了平静,这一晚正是阖家欢乐的一夜,当地官府并没有举行任何庆祝的仪式,也是要求百姓留在家中,依然采取霄禁。

念昭庵的四周也很静,偶有蛙叫声传来。

“咕噜”一种怪异的声响忽然打破了这种宁静,随后便是水花翻动的声音,这不是青蛙造成的声音,四名护卫忽然皱起了眉头,不可思议的看向某一处。

那边是个排水沟,是专为陵墓设计的,以防地势洼水渗入墓中,前几日下雨这里有些存水。

四人拿起棍子缓缓靠近排水沟,忽然听到院外有人喊了一声:“什么人?”

四人顿时明白了,排水沟刚刚有人出去,被院外守护的队员遇到了。

最先冲出院墙的是杀陀,然而还是晚了一步,院外的人没能拦住那人,还好此人一直潜伏在水中,此时留下的水迹可以追寻。

杀陀一路狂奔追去,借着月光可以看到路上的水迹,先是进入了一条巷道,拐了一个弯便进入了寿安城东西走向的主街。

只是,线索在此中断了,一件湿漉漉的夜行衣和一双鞋仍在路口的拐弯处,而那人的人影无处可寻了。

杀陀愤怒的锤了下墙,捡起衣服和鞋快速的返回念昭庵。

那件夜行衣没有留下什么线索,但那双鞋却是道士鞋,基本可以判断就是桓处机的人。

“要不要进入墓中告诉主君?”

这是杀陀和黑豹共同的纠结,他们不知道地宫里在做什么,李木杨说过不许任何人进入,所以没有李木杨的同意也不敢轻易进入墓中。

二人再次查看排水沟,没想到桓处机身边还有此能人,懂得用芦苇管潜伏在水内,也不知道他潜伏了多久,都看到了什么,如果他们知道李木杨和念一师太的身份就是大麻烦了。

真的是百密一疏。

二人犹豫了一会,决定还是不进入墓中,就算告诉李木杨也没有挽回的可能了,猜测桓处机也不敢轻举妄动,怕的是他找朱粲帮忙,所以眼下先将第一伤兵营里的二十人召集回来,埋伏在念昭庵的附近,一旦朱粲的军队过来便中途拦住,就算打不过对方也要拖延时间,让李木杨顺利的转移。

墓中,李木杨已经打开了铜盒,一个心形的物体出现在盒中,物体的外表有七个孔,材质非金非银,非石非木。

如果按传说中所说,这就是比干的七窍玲珑心-长生不老药,但李木杨知道这根本不是人体上的器官,也并非可食用的东西。

它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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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0章 杀光你们

深夜,一道人影轻车熟路的潜入寿安城的一所小院,左右看看确定安全,便进了小屋之中。

屋内正是桓处机等人。

“幸亏我机灵,否则就被他们追上了!”

进来这人绰号小九,身材瘦小轻功很好,这次打探念昭庵的任务就交给了他,此时气喘吁吁一屁股坐在地上就拿起抹布擦脚。

“是不是有什么发现?”

众人见他兴奋的表情连忙围上来问,傍晚的时候小九就出去了,到现在才回来,连鞋都跑丢了,就说明一定是发现了什么事。

“何止有发现,简直惊天的大发现啊!”

小九一边擦脚一边讲述着元德太子墓前发生的事,主要讲的就是李木杨以儿子的身份拜祭陵墓,而念一师太以未亡人的身份拜祭的陵墓,最后打开墓门他们一起进了陵墓,至于进陵墓做什么自然是不知道,但这些足以说明李木杨和念一师太的身份了。

小九简单扼要的讲完,大家都呆滞了片刻,虽然朱粲让桓处机查念一师太的身份,但怎么也没想到会是杨昭的未亡人,更可怕的是李木杨竟然是杨昭的儿子,那不就是杨广的孙子!

这是不是有点太离奇了吧?

大家回忆着记忆中的前朝往事,一时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了,一名年纪稍长的老道想了想说道:

“若是如此,那么念一师太应该就是当年被废黜的河南王妃了,她是博陵崔氏女,当年受杨俊死的影响,崔家人都被贬职了,河南王妃被废黜之后并没有回崔家,下落不明,只是没听说她还有个儿子啊”

桓处机道:“皇家的事哪能都让咱们知道,不管怎样,这个李木杨隐藏的可挺深的,呵呵,这可是一件惊天的大事,看王世辩还有何话要说,而且那个悲田坊就是前朝余孽的老窝啊,凡是与李木杨关系好的人,这次都难逃干系,哈哈,咱们要血洗洛阳城了!”

“要不要现在就回洛阳将这个消息告诉天师?”

“这样,安排五人连夜回洛阳将李木杨的身世告诉天师,让天师快速控制住悲田坊,这边我去通知朱粲,朱粲也想找李木杨的把柄,这次机会难得,我与朱粲一同去围剿念昭庵,其他人先行去念昭庵,我估计那些护卫队已经做好了准备,切记先不和他们正面冲突,只在周边围堵,等军队到来,但这件事必须做的巧妙一些,抓叛党的功劳可以给朱粲,但药还得咱们秘密偷走!”

桓处说完计划,清点人数,一共十五人,开始分工。

。。。。。。

陵墓地宫。

“儿啊,这可是长生不老药?”河南王妃见李木杨看了许久‘七窍玲珑心’好奇的问道。

李木杨摇头道:“娘,这个是什么我现在也说不清,咱们还是先出去吧?”

“哦,不管是不是,你都带出去吧。”

河南王妃似乎也不太在意这个东西是什么,缓缓走向棺椁,也不让大昭小昭搀扶了,虚弱的走到棺椁旁边,摸着棺椁便叹气一声。

李木杨面露疑惑。

河南王妃缓缓道:“儿啊,当年观王找到咱们母子时,娘只希望你平安的活着,不做皇家的人,不参与尔虞我诈的权利纷争,所以让观王隐瞒了此事,但,为娘忽视了你爹的性情,你爹雅性谨重,善良,重亲情,他是因为知道咱们母子还活着却被洪水冲走而伤心过度一病不起的,这件事娘有责任,虽然娘依然认为不让你做皇家人是对的,但娘害死了你爹爹。”

“娘,过去的事没有谁对谁错,您没必要怪在自己身上。”

“不,娘对不起你爹爹,所以,娘要留在这里,陪你爹爹。”

“不可!”

河南王妃的话将李木杨吓了一跳,连忙上前去搀扶母亲,然而,还未等他靠近,就见河南王妃从袖中掏出了什么东西毫不犹豫的吞进了口中。

李木杨只觉心头一痛,双腿发软险些跌倒,未等李木杨发问,河南王妃继续道:

“儿啊,娘知道你医术很好,而且你知道娘有病,但你一直没有跟娘提起这个病,娘就明白了,这个病你也治不好,这是绝症,既然这样,还不如满足娘的心愿,让娘死在这里,陪你爹爹是娘最大的心愿了。”

“娘,跟儿回去,不管你吃了什么,儿都会治好你的”李木杨强忍着悲痛,语气中依然是安慰的口吻。

然而,河南王妃猛然转身,一把匕首出现在手中,正对自己的喉咙。

“不要逼娘,不要让血脏了你爹的陵墓,让娘尸身完整的陪着你爹爹。”

倒得此时,李木杨终于明白了,河南王妃同意打开陵墓并且要进入陵墓的真实目的了,她就是想死在这里。

“娘,您就不想多陪陪儿子?”

李木杨眼中溢出了泪水,他自打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后总觉得母亲还活着,如今终于找到了,却只是十几天的短暂相处,母亲太过决然,让他心如刀绞。

“儿啊,娘知道你活的很好,娘就知足了啊,这十六年来娘一直活在愧疚之中,如今隋朝亡了,你爹一个人在这里,多孤独啊,虽然你爹又娶了妻妾,却没人能陪他,所以娘能陪着他,真的很满足的,今天,也是娘的解脱之日了,你该为娘高兴才是。”

河南王妃又看向姐妹二人,

“可惜我没有机会见到儿媳了,大昭小昭,你们姐妹以后就跟着我儿吧,给我儿做妾,这样我们也算全家团聚了,我也就满足了,你们都给娘跪下。”

李木杨含泪双膝跪地,他明白,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了。

大昭小昭也是抽泣着跪在李木杨的身后。

。。。。。。

“李木杨这次必死无疑了!”

城中小屋内,桓处机对十五人进行了细致的分工,在他觉得这一次万无一失了,便气势汹汹的带着众人出了小屋,要做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了。

然而,门一打开,就见门口站着一名白衣女子,披头散发,将众人吓了一跳。

这个时代的女子是没有披头散发的,所以他们第一感觉是见鬼了,当女子渐渐转身,才确定不是女轨。

只见女子的口鼻戴着半截黑纱,露出一双明亮的大眼睛,一头乌黑的长发随着夜风飘动着,而手中却拿着一个长条白布包裹。

“你是谁?”

桓处机问。

女子没回答,竟然抬腿进了屋子。

众人顿觉一股阴森冰冷的气息笼罩过来,不由自主的后退几步。

而白衣女子进入了屋内,却很认真的将门关上了,仿佛回到了自己的家里。

“你到底要干嘛啊?”

桓处机的声音有些颤抖了。

女子缓缓转身,淡淡道:

“杀光你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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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1章 海棠有毒

“杀光你们啊。”

女子的语气就像是在述说一件很平常的事,而声音空灵得像是来自另外一个世界,在屋内环绕了许久才散去,让众人都觉大脑空白了片刻似的。

“这位姑娘,我们是郑国护国天师门下,”年长的道士缓缓开口了,“不知何时与姑娘结怨的?”

“刚刚啊。”女子答。

“”众人又是愕然。

“刚刚在门口听说你们要去杀李木杨,不是吗?”女子偏头问道。

“”

众人明白了,这是李木杨的帮手找上来了,或许是知道了女子的来历,众人也镇定了许多,李木杨如今是郑国头号敌人了,就算有帮手也不过秋后的蚂蚱了,更何况还是一个女人,不是鬼就好,这么多男人还打不过一个女人不成。

“呵呵,”老道笑道,“早就听说李木杨很招女人喜欢,没想到在寿安还有相好的,还主动上门来送死了,何必呢,实话告诉你,那李木杨是前朝余孽,你与他同流合污注定是死,你若此时求饶,我们还会饶你一命,若不然”

“没用的,”没等女子说话,桓处机接话了,而且语气中带着一丝绝望,“大家听好了,若是有人能活着出去,一定要将李木杨的身份告诉朱粲!”

桓处机的话一说完,大家都狐疑的看向桓处机,有没有搞错,怎么会如此悲观?

而桓处机的确一脸的哀怨与绝望,因为他已经意识到做错了一件事,不该退回到屋内,所有人都成了瓮中之鳖了。

他已经知道她是谁了。

果然,女子缓缓打开手中的布包,露出的正是那对阴森恐怖的黑色钩子。

这双钩子不知道勾过多少死人,而钩子的主人就是那个疯女子,可是,今天这个女子怎么一点也不像疯子,似乎还变了个人似的。

以前的收尸女从不说话,说话也就两个字,而今天,她似乎很喜欢说话似的。

而众人也在此时忽然知道了女子的身份,顿觉后背发凉了。

收尸女是何人大家都知道,那是专门喜欢收尸焚尸的疯子,那是朱粲都不敢惹的女人,那是东宫十大内卫都只能抗下一招的人。

而今屋内十五人,能打得过这个女子吗?根本不可能。

他们还知道这个收尸女有个名字叫海棠,有毒的海棠。

怪不得桓处机会说出那种话,若是活着出去就将李木杨的身份告诉朱粲。

活着?

是的,眼下他们的目标不是打败这个女子了,而是如何从女子的钩子下面活下来。

意识到这一点,胆子最小的两人二话不说便冲向了窗户,这种木制窗棂靠身体的撞击是完全可以撞开的。

然而,这二人却万万没想到他们成了最先死在钩下的亡魂了。

在他们快要接近窗棂时,一道身影鬼魅般的在他们眼前晃了一下,二人只是做出了一个前倾的动作,两道血印出现在喉管处,随后二人连忙捂住喉咙,却一顿手忙脚乱,扑通两声,纷纷倒地抽搐,脸色青紫,窒息而亡。

而女子只是单手反握铁钩,举在耳畔,缓缓回过头,一双冰冷的眸子扫向其他人,口中吐出两个字:“1,2。”

“一起上!”

桓处机怒吼一声,便将手中的拂尘甩了出去,铁制的尘头如同炮弹一般飞了出去,然而,女子手中的钩子划出一道弧线将拂尘的鬃毛缠在了钩子上,手臂一震,桓处机就觉手掌一麻,拂尘脱手,随后拂尘如同长了眼睛似的飞向五名最先持剑冲上来的道士,一阵“叮当”声响过后,五把长剑纷纷落地,女子身子轻柔的旋转,衣袂翻飞,左手的铁钩如漂浮的衣带,在几人的脖颈无声飘过,每到一处便有一道血浆崩裂而出。

“3,4,5,6,7。”女子轻声念道,仿佛刚学会数数的孩子,很自豪的念叨着,然而这些数字却是代表着生命消失的数量。

“一个女人,你怎么会如此残暴?”

桓处机已经双目通红了,转眼间七名同门倒下了,几乎就是在女子左右飞旋之间,而女子似乎也只是两息之间。

刚刚还斗志昂扬的众人此时如同陷入了恐怖的地狱之中,纷纷向后退去。

女子正身道:“因为你们要杀他啊,所以你们必须死啊。”

“海棠,我与你奶奶慈云师太有过交情,我保证不说出李木杨的事”年长的老道开始攀交情了,甚至开始背叛桓处机了。

然而女子猛然立起眼眸:“你没资格喊我的名字!”

海棠说完,便不再等众人出手,而是主动杀了过去,以年长道士为中心,双钩挥舞左右劈斩,一阵金属撞击的声音响过,杀出了一条鲜血纷飞的血路。

“8,9,10,11。”

到达北面墙上,单腿一踏身体翻转的飞回,却是冲向一名想要趁机逃出窗户的人,就在窗棂破裂的一瞬间,那人的身体被钩子钩回了屋内,刚刚燃起的一丝希望顿时变成了绝望,后背猛然一凉,如同被洞穿一般,落地抽搐。

另一人看到了窗外的月亮,如同发疯一般跪地哀嚎起来,女子一脚踢向面门,那人五官扭曲着向后倒去,脖子与身体呈现出一种不可能的角度,便一动不动了。

“12,13。”

海棠说完便看向了还在站立的桓处机。

桓处机茫然的看向窗外,喃喃道:“师兄,我们彻底败了,不要再和李木杨斗了,我们斗不过的。”

桓处机如同说着临终遗言,身体缓缓倒下,七窍流血,他这是服毒自尽了,算是留了个全尸。

“14。”

女子环视屋内,尸体一片,不再有活着的人了。

可是女子还是偏了偏头,道:“别再藏了,你是最后一个,出来啊,给你留个全尸,否则”

女子话音未落,就见墙角穿出一道瘦小的影子,如同地鼠一般穿出了窗棂,在院中落地。

他就是小九,很会逃跑的小九,原以为躲在屋内的箱子后面不会被发现,没想到这个女魔头竟然知道总共人数,只好再次逃跑了,他自认自己的逃跑速度没人能抓到他,所以当在院中落地的那一刻,嘴角勾了勾,随后再次起身跃向院外。

然而,在他起身的那一刻,女子恐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是最讨厌的啊。”

随后他只觉脖颈一凉,轻轻的向后飞去,在他的视野里看到了一个无头的人,那人的身体是那么的熟悉,那是自己的身体啊

圆圆的头颅在屋内的地面滚了几圈,双目无神的定格在某一处,很快,他所惦记的无头尸身也落在了视野前方。

十五具尸体,横七竖八排列在地上,海棠燃起一个火折子仍在了屋中,随后用白布包好铁钩走出了院子,与附近赶来救火的居民擦肩而过。

有人诧异的看向这名女子,因为女子浑身血迹,却没人敢去阻拦。

走出巷口,海棠抬头看向天上的圆月,喃喃道:“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

月光照射在女子白皙无暇的脸上,以及眼角那滴即将流下的泪水。

与此同时,陵墓之中,李木杨抱着河南王妃的尸体,落下了一滴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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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2章 石棺

陵墓之中,油灯摇曳。

李木杨摘下了河南王妃的尼姑帽,将她放平在地上。

大昭小昭给河南王妃梳理头发,绾成高髻。

李木杨缓缓走到棺椁旁,双手扶着棺椁低下了头,他在努力让自己平复心情,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母亲本来就得了重病,痛苦的续命的确不如这个选择更好一些。

李木杨启动了黑环,他想看看棺木中父亲尸身的情况,考虑一下如何让母亲与父亲合葬。

然而,黑环启动不久,李木杨的手臂颤了一下,猛然抬头,面露惊恐之色。

黑环的检测结果让他无法接受,因为,棺木之中是空的!

李木杨呆滞片刻,狠狠的拍了下棺椁,快步走向陵墓大门,喊来四名护卫,黑豹见状也连忙跟了进来,讲了有人偷窥的事,怀疑桓处机已经知道了李木杨的身世,担心他们会杀过来。

李木杨眉头皱的更深了,但也没有停下脚步,他要先处理好陵墓里的事,六人合力将石棺的石盖打开,里面是一口木制棺材,打开棺盖,里面果然没有尸体,但却有衣物和一个玉佩。

玉佩上刻着一个昭字,李木杨明白了,这是衣冠冢,只是不明白为何要建立一个衣冠冢,父亲的尸体哪去了?

“这个衣冠冢有点奇怪啊”黑豹嘀咕道。

李木杨转头看他。

黑豹道:“衣冠冢都会将衣物整理好摆放,而这衣物有些凌乱,而且这里似乎有人躺过。”

棺木的底部是布制的,仔细看去,的确能隐约看出有人体压过的痕迹。

李木杨的脸颊抽搐了一下,他的第一反应就是父亲的尸体可能被人偷走了,谁会这么缺德?或者与父亲有深仇大恨?

众人也都是一脸茫然,他们没想到念一师太会死在这里,更没想到元德太子墓竟然是座空墓。

李木杨回头看向那个铜盒,其实那个铜盒就已经让他震撼了一次,因为里面的那颗心形的物品根本不是这个时代的产物,那是硅胶制作的一种物体,所以才让这个时代的人觉得那是一坨肉,也就传出了是比干的七窍玲珑心之说,而且在心的四周有七个孔,只有李木杨明白,这是硅胶的,而且通过重量判断,他感觉到里面应该有另一种物质,可是,黑环无法检测到内部,似乎被什么物质给屏蔽了,准确的说,那个‘心’即使在后世也属于高科技的产物。

所以这个陵墓有太多的疑问让他无法理解了。

李木杨收回视线,又看向棺椁,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欲望,犹豫了一会,李木杨抬腿踏上了棺椁,躺进了棺木之中,尽量模仿着死人的方式平躺下来,双手合握放在腹部,闭上了眼。

众人吞咽着吐沫,或者说口中早已干涸了,正努力制造吐沫,没人理解,李木杨这是要干嘛。

片刻之后,李木杨猛然睁开眼,看向墓室的顶部。

这是“凸”型的墓室,就在最顶端的深凸部位隐约有一幅图画,李木杨目不转睛的看着那幅图,本来很暗的图画,渐渐在他的视野里清晰起来。

那是满天星斗的夜空图案,深邃的蓝,明亮的星,却非静止,而是在缓缓流转,很快,李木杨的视线捕捉到几颗星体,眼见那些星体似乎在有规律的转动,渐渐的连成了一条直线。

七星连珠?

也就这么一瞬间,一道白光闪过,之后,那幅图又暗淡了下来,一切如同什么也没发生过。

李木杨看向周边的黑豹等人,他们似乎什么都没看到似的,都在担心着自己。

李木杨深舒一口气,缓缓起身爬出了棺木,擦了擦额头的汗,随后将河南王妃的尸体抱了起来,放进了棺木之中,合上了棺盖。

虽然没有父亲的遗体,只能与衣冠冢合葬了。

“让人封死墓道,”李木杨抱起铜盒就往外走,“对了,刚刚你说桓处机是怎么回事?”

出去的路上,黑豹又讲了一次发现偷窥者的事,那人逃跑的速度很快。

然而,刚出陵墓,杀陀又跑来讲了一件怪事,刚刚得到消息,桓处机十五人都被杀了,而且还被火烧了,据附近居民讲,凶手是个女子。

李木杨无奈的摇头,真是怪事连连。

也不知桓处机惹了什么女人,这么凶狠这个女人总不会是帮着自己杀桓处机的吧?

如果是这样,那么只有海棠能有这个能力了,想起海棠,李木杨有些无奈,他也说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海棠就变了,变得神出鬼没的,不再像以前那样依赖自己了,有时连续几天都见不到她,难道她跟着来寿安了?

顾不得想那么多了,眼下需要尽快解决后顾之忧。

首先,他现在最担心的是洛阳那边,怕桓法嗣得到消息后一定会认为是他派人杀的,那么就会对悲田坊不利,所以让杀陀在天亮后带二十人返回洛阳,并且去陆家找谭五,让陆家人全部搬进悲田坊,悲田坊必须加强警戒,关键时候可以找王世辩帮忙。

第二件事就是让黑豹带人连夜平坟,将墓道口封死,连带“元德太子墓”的石碑都埋在土里。

李木杨知道寿安很快就会陷入李唐的手里,为了母亲能够安息,必须平了这个坟,这样就相当于告诉那些知道陵墓有长生不老药的人没必要再打陵墓的主意了。

安排完这些事,李木杨回到了前院,就见苏绾站在屋门口朝他招手,表情似乎有些焦急似的。

李木杨隐约想到了什么,快步过去,进入屋内。

果然,海棠浑身血迹蜷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着。

李木杨知道海棠每逢十五就会得一种怪病,浑身冰冷难忍,只有握住李木杨的手掌才会恢复正常,不过最近两个月海棠似乎没再犯病,因为最近的十五夜都没有见到海棠。

而今天,海棠又病了,似乎病的不轻,缓缓抬起的那张脸如同冰冻一般,僵硬还带着冰霜。

海棠的视线中流露着哀伤,随着李木杨动而动,像是做错事的孩子,很怕家长责骂似的。

李木杨伸手抓住了她的手,海棠连忙翻手握住了李木杨的手,很快颤抖便减缓了。

苏绾默默的退了出去。

李木杨也坐在了墙边,与海棠并肩。

海棠不再颤抖了,渐渐的将头靠在了李木杨的肩上,任谁都无法相信,这个虚弱的女子就是刚刚杀了十五人的女子,那个如同恶魔一般的女子。

“那些人都是你杀的吧?”李木杨问道。

“他们该死。”海棠轻声答道。

“为什么该死?”

“他们要杀你。”

“你一直在暗中保护我?”

“看你。”

“你这算偷窥我哦。”

耳畔传来轻微的鼾声,李木杨无奈的笑笑,不再说话,静静的坐着,给她当靠背。

直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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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3章 分别与重逢

八月十六,寿安县衙全城搜捕女杀手,但由于没人看清她的模样,也没有其它线索,根本无从下手,所以搜捕也只是走个形式,制造一种紧张的氛围。

而百姓之间流传着另一个版本,那个女子是个女鬼,否则不可能一人杀死十五人,还说这些道士是在作法时惹怒了女鬼,收鬼没成,反被鬼杀。

朱粲来到现场查看了尸体,由于都被烧焦了,也看不出什么名堂,但他想到了一个女子,因为桓处机这些人与李木杨有仇,而那个女子是李木杨的人,只有那个女子能杀死十五人,她就是收尸女。

她领教过收尸女的本事,知道她的武艺简直出神入化,说她是鬼也不为过,只是收尸女似乎从来不杀人的,这一晚是怎么了?

桓处机他们如何惹得收尸女下了如此狠手?

还有一点,如果收尸女变成了喜欢杀人的魔头,那么天下还能有几人能逃出她的魔爪?

虽然朱粲知道别人称自己为魔头,但他知道这个女子将要变成真正的魔头。

想到这个可能,朱粲都觉后脊发凉。

还是尽量别去招惹这个李木杨了,对于桓处机的事,他也不想再掺和了。

而身在洛阳的桓法嗣得到这个消息后气得七窍生烟了,他知道桓处机与李木杨发生了矛盾,所以他最先确定的就是这些人是被李木杨杀的。

桓法嗣想找王世充讨说法,可是他知道王世充此时哪有心情搭理他,更何况他也心虚,他不能说去念昭庵的目的,于是他想拿悲田坊撒气,可是悲田坊很明显已经开始有所防备了,就连陆家的人都在一夜之间搬进了悲田坊。

桓法嗣有种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感觉,这口气只能暂时忍下了。

喘息多日的史万宝终于等到了长安的补给,再次将阵线设在了寿安五里之外,但如今的史万宝也不敢冒失攻城了,很怕再被烧了粮草,为了保存体力,每天到城墙边骂战,骂累了就回去。

朱粲也不示弱,每天都安排不同的人站在城墙上与李唐对骂,嗓子喊哑的赏二锅头一壶。

伤兵营里没多少伤兵了,李木杨也做好了随时撤离的准备。

时间到了九月初一,慈涧与新安之间大大小小打了好几场恶战,李世民虽然带领十万大军,却一直无法攻破慈涧,也怪李世民心有不甘,总想找单雄信单挑以报被偷袭之仇,却总是被单雄信放鸽子,发动几次攻击也被单雄信利用地形的优势破解了。

然而,郑国的外围战场却发生了变故,王世充部下的田瓒以所部二十五州归降李唐,时德睿以所部七州归降李唐,加上七月份张公谨以洧州归降李唐,郑国大半的州县都是不战而降了。

王世充开始害怕了,这些外姓人终究还是靠不住,本来密不透风的防线开始出现漏洞了。

同时,更让他心痛的是嵩山少林的僧人勾结唐军杀死了侄子王仁则。

九月初三,王世充终于做出了决定,将慈涧和寿安的主力军撤回洛阳,死守洛阳。

但也不能溃败式的撤离,容易被李唐乘胜追击,所以要分批次的撤离。

寿安这边接到了这个秘密消息,将九月初十作为最后撤离日。

一名旅帅来到伤兵营告诉了李木杨这个消息,悲田坊的医人是第一批撤离的人员。

“终于等来了。”

这是李木杨等了好多天的消息,也就是说不管他如何救人如何发现不寻常的秘密,这个历史几个重要的节点依然会到来。

李木杨长舒一口气,这个动作并非得偿所愿的意思,恰恰相反,而是最难的挑战开始了!

“爹,跟我回洛阳吧?”

李木杨转身对一旁的李疡医说道。

这一声“爹”让李疡医的表情凝滞了片刻,随后欣慰的笑了笑,继续整理自己的物品,道:“我是散漫惯了,在一个地方呆不住,还是继续做我的游医好了。”

“回到洛阳您可以帮我继续行医的。”

“木杨,你的心意我懂,你想尽孝,其实真的不必把此事放在心上,当年救你母亲也是医者本心,后来你随我姓,我就偷着乐,但也只是两年时间,后来你失踪了,我很自责,没照顾好你,现在,能听到你喊我一声爹,我都觉得这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了,对于我来说,足够了,我就不是享福的人,还是天南地北的乱转,更适合我。”

李疡医的态度很坚决,李木杨也不多说什么了,再有一点,带李疡医回洛阳未必是正确的,因为战争打到洛阳,最终洛阳会变成什么样,他也是没把握的,如果历史不被改变,或者说这个节点不被改变,那么洛阳就是一座死城。

没必要拉着养父一同跳进这个火坑。

而李疡医却喊来了萱萱,让李木杨带走萱萱,萱萱顿时张大了嘴,圆圆的眼睛转了好几圈。

“咱们要分开了么?”

萱萱毕竟是孩子,他觉得一家人在一起了,就不会分开了,所以一时间难以接受了。

李疡医给她讲了现在的情况,自己要去继续做游医,而木杨哥哥要回洛阳行医,都是有正事要做的,而且希望萱萱跟着李木杨回洛阳,生活会好一些,跟着自己风餐露宿会吃苦的。

萱萱流下几滴泪水,咬了咬唇,看了看李木杨又看看李疡医,道:“我要跟着爹爹,照顾爹爹。”

李疡医知道萱萱有股子倔劲,无奈的苦笑。

李木杨摸了摸萱萱的头道:“好妹妹,照顾好咱爹,一年后,带着爹回洛阳来找我,咱们再在一起生活,以后再不分开了。”

萱萱认真的点头,眼里还露出强烈的期盼。

九月初五,李木杨先行离开了寿安,萱萱流着泪为李木杨送行。

傍晚便到达了洛阳城,悲田坊所有人都平安归来,还带回了大昭小昭姐妹二人。

悲田坊准备了丰盛的晚宴为众人接风洗尘。

李木杨跟众人打过招呼便去看望了陆元子。

吃过晚饭,夜色降临,李木杨来到传染科的小院,杨侗和平阳公主分别提着油灯等在院中。

二人见到李木杨都露出欣喜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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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4章 涧水之战

九月初十,秋风瑟瑟,涧水两岸十余万军队相互对峙。

郑军这边,王世充骑着战马立于黄罗伞下御驾亲征,也算鼓舞士气,在他心中,能守住慈涧自然是好的,即使守不住也不能就这么退回洛阳。

“李世民,朕问你,隋室倾覆,唐帝关中,朕帝河南,朕未尝西侵关中,秦王为何举兵东来?”

王世充的心中依然还抱有一丝侥幸,能和谈还是想和谈的。

李世民讥讽的笑了笑,道:“四海皆归顺我大唐,吾皇为皇室正统,你却在东都自立帝号,这是对吾皇的叛逆,本王奉皇命前来征讨于你,你若归降可保一命,如若不降,便痛快一战,杀你个片甲不留!”

“李世民,休要猖狂,我郑国岂是鱼肉任你宰割的,兵戈之下,焉有完卵,你我和平共存,岂不更好?”

“可笑,本王奉命东征洛阳,没有和解的可能,你若怕了就速速投降,莫要废话了。”李世民开始不耐烦了,回头看看其他将军,眼神中传递着准备开战的信号。

王世充脸都绿了,好言求和却被反讽。

一旁的单雄信看不过去了,喊道:“李世民,既然如此你便放马过来,有种咱们再次单挑!”

李世民看到单雄信也是气不打一处来,他是真想再和单雄信单挑,可是此时的局面不适合单独作战,毕竟两军对峙河边,一旦有什么闪失,容易影响大局作战,这一次王世充难得出来,他最想的是活捉王世充。

“单老二,你尉迟爷爷今天教训教训你!”

就在李世民合计要不要过河时,尉迟敬德猛然策马飞奔出来,直接踏入河中直奔对岸。

单雄信见对面来一黑子也是愣了愣,听说尉迟二字便想起了此人是谁了,宋金刚手下的一员猛将。

“哈哈,又一叛将,我单某人最恨的就是叛将,与那三贼无异,今天我便先教训教训你!”

单雄信话落挥起金顶枣阳槊迎向了尉迟敬德。

程咬金,秦琼,罗士信三人都无奈的翻了个白眼,他们知道单雄信骂的就是他们三人。

“乒乓”两声,二人兵器相击,战马交错,单雄信顿觉手臂发麻,暗自一惊,这个尉迟黑子果然力大无穷,震得他险些丢掉枣阳槊。

而尉迟敬德却是得意的勾了勾嘴角,缰绳一勒,转身再次杀了过来。

单雄信知道遇到强敌了,这一次没有跟他硬抗,兵器即将碰撞之时,身体后倾挑起枣阳槊刺向尉迟敬德的腹部,他想利用自己在马上灵活的战术优势打败这个善于蛮力的黑子。

然而尉迟敬德也并非莽夫,他知道跟他交过手的人都不会选择再次硬碰硬,所以他早有防备,在枣阳槊刺过来时,猛然翻转手中的马槊,“当啷”一声,枣阳槊被猛然掀起,连带单雄信都险些掀翻在马下。

单雄信策马百余步方才停下,蹙眉看向尉迟敬德,此时他心里所想不再是能不能打得过这个黑子了,而是李世民怎么得到这个宝贝的?李世民肯定不是靠武力降服的这个黑子,因为李世民肯定打不过这个黑子。

为什么那些猛将都愿归降于李世民?难道真的是天助李唐?

对岸的李世民也是心中暗喜,庆幸当初没将尉迟敬德赶尽杀绝,而是三番五次的劝降,以德服人以礼相待,才让尉迟敬德甘心臣服于他。

眼看对岸二人再次交战,李世民知道差不多了,不能让他们再打下去了,因为王世充已经虎视眈眈的看着尉迟敬德了,很容易被他们偷袭。

李世民朝屈突通点了下头,屈突通喊道:“传令,全线出击!”

号手顿时吹响了号角,李唐此番出战的五万大军蜂拥般冲向对岸,带兵将军分别是罗士信、秦琼、程咬金、史大柰、刘弘基、段志玄、侯君集、张亮。

李世民一马当先跃入河中,此次他骑的是六骏之一的‘飒露紫’,涧水不深,飒露紫马不停蹄溅起一路水花很快便到了对岸。

李世民也不含糊,直奔王世充杀了过去,这就是擒贼先擒王,抓了王世充就事半功倍了,而且能减少死伤是最好的。

王世充手下的将军张童仁与陈智略连忙上前阻挡李世民,很快,郑军也吹响了进攻的号角。

近十万军兵在慈涧沿岸展开了一场厮杀,怒吼声与血腥味渐渐弥漫天际,天上的乌鸦也发出了焦躁的哀嚎声。

清澈流淌的涧水,渐渐的红了。

最先撕破郑军防线的是罗士信带领的五千军队,直逼郑军腹部,郑军的阵型顿时大乱起来。

王世充在众将掩护下退到后面,见罗士信突围过来就知不妙,连忙带着自己的护卫军后撤,待到脱离战场便连忙让人鸣金收兵。

郑军开始大面积撤离,直奔洛阳而逃。

李世民带兵率先追赶王世充,他知道杀再多的郑军也无意义,必须抓住王世充才能结束这场战役。

平坦的原野之上,除了少量骑兵之外,多数都是步兵,黑压压的人群你追我赶。

李世民骑马冲进了郑军的步兵队伍之中,那些郑军一边跑一边抬头看着李世民,却没人敢上前拦截,而李世民也不杀他们,直奔最前方的王世充。

王世充逃往的方向是洛阳城的建国门方向,眼看还有三里地远时,李世民也即将追上了王世充,可是,就在此时,西南方向杀来另一只军队,足有两万余人,打着郑国的旗帜。

李世民此时身后跟上来的人还不足两千,李世民怔了怔,有些犹豫还要不要追了。

“秦王,那是朱粲的军队回来了,秦王还是先回去吧。”

一名郑军士兵在李世民马前提醒了一句,随后撒腿就跑了。

“谢了!”

李世民勒住缰绳,客气了一句,明白了寿安的郑军也撤离了,只是史万宝在哪?为什么没有追赶?

眼见朱粲的军队越来越近,李世民只好掉转马头回撤,同时骂了一句:

“史万宝你个混账王八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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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5章 安抚军心

涧水之战,李唐自损一千,杀敌三千,俘获郑军大将陈智略以五千长矛军,算是小胜,但也错失了最好的机会。

王世充退守洛阳,不再出战。

九月十五,李世民与史万宝在慈涧汇合,李世民也没追究史万宝用兵不利的责任,毕竟史万宝不是他的嫡系,那是太子李建成的人。

面对眼下的局势,李世民决定围城,但发生了一件意外,让围城的事情暂时搁浅。

李元吉竟然将尉迟敬德关押了,起因是寻相失踪了,有人说他叛逃了,寻相是与尉迟敬德一同归降李世民的,他们都是刘武周的旧部,所以李元吉不信任尉迟敬德,将他也绑了起来。

李世民得知心里大怒,寻相究竟怎么回事他不知道,但尉迟敬德若是想叛逃早就跑了,李元吉的做法实在荒谬。

同时李元吉还对李世民说屈突通和殷开山都是不可信任之人,因为他们都是被迫投降的将军,而不是主动投降,这样的人不可重用,尤其屈突通,他的家人如今还在洛阳城内,很容易被王世充所胁迫。

李世民的性格一向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对于李元吉横出这些事端心里更是愤怒,可是,毕竟是他四弟,他也不能过于指责李元吉,更何况李世民总感觉李元吉对他不再像以前那样亲密了,兄弟之间产生了芥蒂。

这种感觉自从他请命收复太原之后就产生了,太原是李元吉弄丢的,李世民收复太原立了大功,而李元吉来到慈涧之后闭口不提太原的事,越是故意逃避越说明心里在意。

李世民内心无愧,他只为李唐江山拼命,兄弟之间的隔阂只能以后再说了,眼下,需要重整军心了。

攻下洛阳是首要任务,不能出现上一次军心涣散的情况。

那是大业十四年,李唐大军攻破长安后,一路东下洛阳,那时杨侗在洛阳留守,李世民打的还是尊隋的旗号,立代王,遥尊杨广为太上皇,突然传来杨广在江都被宇文化及所杀的消息,那么相当于宇文化及承担了弑君的恶名,李渊这才觉得篡位的道德屏障解除了,于是召回了李建成和李世民,急忙忙的将杨侑赶下去,登基称帝了。

不过那一次攻打洛阳,即使不被召回也很难打下去了,因为手下的将士出现了一些情绪上的波动,有的人产生了思乡的情绪,也有人开始惦记洛阳城内的亲人,长安与洛阳是打断胳膊连着筋,很多人都是在两城都有自己的亲人。

也正是那次撤兵,给了王世充篡位并且扩大领土的机会。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一次,必须拿下洛阳了。

安抚军心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释放了尉迟敬德,并且当着大家的面对尉迟敬德说如果想叛逃绝不阻拦,并且会送上盘缠,尉迟敬德也是当面表示绝不叛逃,还请命要去围攻洛阳。

众人也就无话可说了。

解决了尉迟敬德的事,便找到长孙无忌谈心,这个大舅哥是个心事很重的人,必须解开他的心结。

长孙无忌是隋朝右骁卫将军长孙晟之子,出生在洛阳,少年丧父,与母亲、妹妹被异母兄长孙安业赶出家门,后来由舅舅高士廉抚养长大,长孙无忌一直忌恨长孙安业,而如今长孙安业正辅佐王世充,李世民觉得如果有可能还是希望长孙无忌能够放下以前的恩怨劝降长孙安业,长孙无忌虽有怨言,但也表示大局为重,如果有机会他会尽力劝说兄长。

与长孙无忌谈完又找到杜如晦谈心,杜如晦与长孙无忌的情况有些相同,杜如晦的叔叔杜淹此时是王世充的吏部尚书,叔侄二人同样不合,但杜如晦的亲弟弟杜楚客此时还在洛阳,情况不明,这一直是杜如晦担忧的,但不管怎样,杜如晦表示一定会全力辅佐李世民围攻洛阳,李世民听说过杜楚客的名声,年约二十却淡泊名利,才学渊博,所以李世民表示,攻下洛阳后一定举荐杜楚客入朝为官,杜如晦便代弟弟表示感谢。

安抚完杜如晦,李世民便去安抚六十多岁的老将屈突通了。

屈突通的情况最为特殊,也正如李元吉所说,当初屈突通镇守潼关宁死不降誓保大隋江山,见李渊控制了长安,便要去洛阳辅佐杨侗,后来被活捉押往长安,李渊亲自见他,他便对李渊说未能尽人臣的忠节,只愿一死。李渊被他的忠诚所感动,当堂放了他,并且授予他兵部尚书的职位,但屈突通也没有觉得这是皇恩,依然是身在曹营心在汉,直到听说杨侗被王世充害死,王世充在洛阳登基,他才真正意识到大隋真的亡了,天下真的是李唐的天下了,这是民心所向,这才开始全心效力李唐。

但屈突通还有一件难事,就是他的儿子和孙女都在洛阳,而他又是攻打洛阳的先锋将军,杀在最前线,这样,势必会危及到洛阳城内儿子和孙女的安危。

李世民找到他时,他也表示为国效忠不可顾虑家人,如果儿子因他而死,那就是儿子的命中注定,只是,屈突通说到最后还是流下了眼泪,原来他最心疼的是那个盲女的孙女,名叫屈突檀笑,年仅十六岁,盲女十余年,从小没了母亲,是个苦命的孩子,最怕的是她受尽凌辱而死。

而且前段时间就已经听说了在洛阳的儿子和孙女日子很苦,被当地官员欺压了。

李世民并不知道他还有个盲眼孙女,听完也沉默了下去,如果事情真发展到那一步,李世民都觉得有些对不住这个盲女,可是,李世民也别无他法,战争就是这么残酷,受害最深的往往都是平民百姓。

最后,李世民表示,如果屈突檀笑能够活下来,他会收为义妹,照顾她衣食无忧,再不受人欺负。

屈突通也是含泪表示感谢。

表面看,这就是两国交战,实则每一个将士身上都有一段儿女情长的故事。

也不得不说,李世民的确是个擅于收拢人心的人。

军心整顿结束,李世民便着手安排围城之事,

李世民在大业十四年攻打过一次洛阳,知道这座易守难攻,所以他想围城逼迫王世充投降,虽然他知道这样做可能会殃及百姓,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李世民先是派史万宝去封锁洛阳南面的龙门,切断王世充与襄樊和山南地区的联系。

派王君廓自洛口切断洛阳的粮道。

派黄君汉自河阴攻回洛城。

让李元吉镇守慈涧。

而李世民则领兵扎营北邙山,将旗幡高高挂起,军营严整布排,给洛阳城以视觉上的冲击。

自此洛阳成为孤城。

深夜,屈突通站在北邙山上遥望洛阳,低喃道:“檀笑,爷爷对不住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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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6章 连坐

自打七月李世民带领十万大军从太原直接进驻新安时,洛阳城里的百姓就已经意识到李唐的野心了,太原都不肯放弃,怎能放弃洛阳,古往今来占据中原才算正统皇室。

那么前段时间流传的洛阳将沦为死城的言乱再次发酵了,一些在洛阳城乞讨的流民都开始默默的离开了洛阳。

相比之下,有家有业的人反倒难以离开。

悲田坊内也被劝走很多流民和病人,一些身体状况较差的老人留了下来,同时收纳了一些伤兵。

这天清晨,城市苏醒,街头巷尾便流传着各种消息,洛阳如今成为孤城,八个城门都不得出入,李唐十万大军虽然没有将洛阳围死,但也占据了几个重要的关口,粮食与蔬菜都无法进入洛阳了。

城内出现了一些恐慌情绪,悲田坊内还算安好,毕竟他们感觉到这里的粮食很充裕,几个月内不会断粮,当然,他们并不觉得围城会持续到明年的夏天。

正堂内,李木杨查看着账册,算计着粮食的储备情况,以及手头可动用的现金,帮他算账的是二舅哥陆谋道。

陆谋道原来罗川县的县丞,由于当地归降李唐,他选择了辞官回到洛阳,跟随陆家住进了悲田坊,他本来是想在战乱之中能够照顾父母,而陆士季却让他来辅助李木杨管理账务,以前李木杨的帐都是刘主事管理,眼下账目过于庞大,而且复杂,刘主事力不从心,李木杨也乐于陆谋道帮忙,要知道陆谋道可是凭着真本事成为的一县之丞,并且可靠。

而陆谋道接触李木杨的账目之后,却是两夜没合眼,一是账目实在复杂,二是他想不通李木杨到底要干嘛,怎么会存这么多粮食,悲田坊的东面大半地下都是粮仓,说他要造反都不为过。

当然,现在李木杨还没到跟陆谋道交底的时候。

屋子的另一边坐着苏敬和李淳风这对基友,这二人没事就在一起扯皮,相互开玩笑解闷。

今天的李淳风情绪有些低落了,他后悔了,不如早些离开洛阳了,就算回到长安被李世民骂也比在洛阳这座孤城强。

苏敬毫不在乎,他家就在洛阳,亲人只有妹妹一个,兄妹团聚别无他求,而且,苏敬暗中观察过李木杨的举动,虽然说不清李木杨到底要干嘛,但他知道,跟着李木杨就不会挨饿。

至于将妹妹嫁给李木杨的事暂且只能放放了,也不知道这个李木杨走的哪门子桃花运,从寿安带回两个貌美如花的尼姑,而且看着好像关系还不简单,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苏敬见李淳风闷闷不乐,便也打趣道:“你还是夹着尾巴做人吧,免得洛阳都没有你的容身之处了。”

李淳风不搭理苏敬,在他觉得苏敬就是个不思进取之人,他李淳风志向远大将来要做太史令的。

苏敬又道:“你还别不当回事,你可知现在洛阳城被围,城内正在抓可能跟李唐有关的人,防止里应外合,长孙安世的异母妹妹是李世民的妻子,长孙安世为表忠心大骂异母妹妹是野种,这才得到王世充的信任,而那杜淹更是缺德,为表他与侄子杜如晦决裂,直接将杜如晦的亲弟弟杜楚客抓进了大牢,还有那履道坊坊正吴景天的哥哥是秦王府祭酒,刚刚也被抓了起来,而你呢,你是谁啊?”

苏敬说完得意的挑了挑眉,又嘿嘿一笑,李淳风额头的汗顿时下来了,他不用连坐了,他本身就是秦王府记室参军,抓了直接就可以砍头了

李淳风转头看向李木杨,却发现李木杨也正在看着他,李淳风连忙投去求救的眼神。

而李木杨却面无表情的看他,似乎在想着别的什么事,片刻之后,便起身出去了,似乎还很急似的。

李木杨想的可不是李淳风如何如何,他听到苏敬的话,想到了一个人,就是屈突檀笑,连杜楚客都被抓了,屈突家的人估计也难逃魔爪了。

他想救屈突檀笑,虽说他和这个盲女没什么关系,但她毕竟算是悲田坊的病人,陆元子没昏迷前每天都会给屈突檀笑做针灸,陆元子昏迷之后屈突檀笑就没有继续针灸了,再有,杨月娥与屈突檀笑关系也很好,于公于私,他都想试试去救出这个盲女。

要知道,一名盲女进入刑部的天牢,后果不堪想象,更何况屈突檀笑除了眼瞎,就是一个美女。

李木杨一边安排人去找杨月娥,一边带着杀陀以及两名护卫,由阿古驾着救护车直奔安业坊屈突家。

救护车刚进入安业坊,就见一队捕快也进入了安业坊,他们是步行,似乎也很急似的。

“那是刑部总捕头罗烈。”杀陀低声道。

从后车窗望去,罗烈走的路线果然与他们一样,那么很大可能就是去屈突家的。

李木杨从车厢伸出手拍拍阿古的肩膀:“加快速度。”

屈突家中有屈突通的儿子屈突诠和孙子屈突仲祥以及孙女屈突檀笑以及几名下人。

此时全家人已经陷入了绝望之中,自从得知昨夜杜楚客被抓他们就知道大难临头了,想要逃也逃不掉的,洛阳城虽大,可是却没人敢收留他们。

在朝中某位官员已经暗中给他们传来了消息,今天刑部就会来抄家了。

抄家坐牢避不可免,能不能活下来就是听天由命,只是屈突诠最担心的是女儿怎么办,女儿是盲人,进了刑部大牢根本无法生活,甚至会发生更可怕的事,屈突诠想都不敢想。

“爹,让我死吧。”

这是屈突檀笑为自己选择的路,死,或许是最好的办法。

屈突诠百般纠结之后认可了女儿的选择,保个清白之身去死总比受人蹂躏之后死去好的多。

屈突诠吩咐下人做一桌饭菜,一家人最后吃一顿团圆饭。

而饭桌的旁边,就悬挂着白绫,这是做好了随时赴死的准备,也让这顿团圆饭平添了悲凉的气息。

屈突檀笑也破天荒的喝了一杯酒。

酒席刚开始不久,一阵猛烈的敲门声响起,下人们都吓得抱在一起,没人敢去开门。

年仅十岁的屈突仲祥嚎啕大哭起来。

屈突檀笑抓起酒壶一饮而尽,随后跪地给父亲施了个大礼,道:“爹爹,小弟,你们要坚强的活下去,等爷爷回来。”

“女儿啊,莫要怪你爷爷。”屈突诠含泪说道。

“不会啊,这是女儿的命,女儿就要见到娘了呢。”

屈突檀笑含泪而笑,在婢女的搀扶下走向白绫,踏上案几,摸索着抓住了白绫,缓缓挂在了脖子上。

双目无神,心里却在滴血,她想说,其实她更想爷爷,只是这话不能说,如果让爷爷知道临死前还在想着他,爷爷肯定会更伤心的。

“屈突檀笑!”

院门猛然被撞开,就听一个男人喊了自己的名字。

这个声音似乎有些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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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7章 悲田坊的病人

午后的阳光透过老槐树照射在青石板路上,虽然此时的屈突家院子有些破落,但也能看出曾经这里是一座高门大院。

李木杨抱着屈突檀笑走出花厅,不是他僭越,而是刚刚事发突然,就在李木杨进来之时,屈突檀笑正在上吊,似乎一紧张没等李木杨说完话就脚下一滑将自己吊了起来,虽然李木杨抢救及时,但屈突檀笑已经进入昏迷之中,李木杨闻到她身上的酒味就知道可能是喝多了。

上吊前喝酒,这是怕自己死的慢。

“李医博,您这么做真的能救小女?”

屈突诠也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有些没回过神来,原以为来的是刑部的人,没想到却是悲田坊的李医博,而且还说要带屈突檀笑去悲田坊治病,这样就能保住屈突檀笑不被刑部抓走,屈突诠觉得这个想法有点不可思议,甚至都担心弄巧成拙反倒被刑部抓了活口,还不如刚刚吊死了好。

李木杨也没时间跟他解释别的,因为刑部的人马上就到了,抱着屈突檀笑快速跑出院子放在了救护车里,随后将一名婢女也塞进车内,如同抢人一般。

也就在这时,刑部的人冲了过来,将救护车和屈突家的大门团团围住。

罗烈快步上前,看到李木杨微微蹙了蹙眉。

“罗捕头,悲田坊的救护车在接诊病人,请问有什么事?”

李木杨朝罗烈拱拱手故作好奇道。

刑部总捕头罗烈知道李木杨是个不好惹的主,掀开车帘看了眼,又看向屈突家的院内,眼睛转了转,严肃道:“刑部有令,捉拿屈突一家所有人等去刑部受审,悲田坊请放下车中之人。”

“罗捕头,屈突檀笑是我们悲田坊的病人,我要带回去看病,等病好了你们再去悲田坊拿人好了。”

“荒唐,是我们刑部拿人重要还是你们悲田坊治病重要?”

“都重要,只是得有个先来后到,如果你们先拿人,我们也不会接诊了,但现在病人上了我们悲田坊的救护车就是我们的病人,先治病再拿人。”

“在王法面前还要讲先来后到,李木杨你是不是疯了?”

“我们悲田坊始终遵循治病救人为先,并且会全力配合刑部,病人治好后定当送到刑部受审,绝不让她逃跑,如果你们急着审案也可以将公堂设在悲田坊。”

“胡说八道,我看你是有意包庇叛贼的家人,既然如此,你们就跟我们一同去刑部吧,到了刑部依然可以给她治病!”

罗烈话落,所有捕快都拔出了长刀,而杀陀和护卫也举起长棍保护在李木杨前面。

双方对峙起来。

“罗捕头。”

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众人望去却是杨月娥和元千娇走了过来。

“罗捕头,其实大可不必弄得如此紧张,你们抓了屈突通的儿子和孙子就可以了,一个盲女抓她何用,再者说,就算进了刑部牢房,犯人生病也一样会请太医署去治病的,这悲田坊也是太医署的下属,也不是私人医馆,也能保证不会让犯人逃跑,情理上说的过去。”

杨月娥言辞恳切面带微笑,一举一动拿捏得很到位,尽显贵妇人的气质。

罗烈没想到杨月娥会插一脚进来,知道事情棘手了,这杨月娥是醉仙楼的店主,还是王世辩的外室,一般人可是不敢得罪他的。

那边元千娇也插嘴道:“我干爹最近心情不好,昨天还将刑部尚书骂了一顿呢。”

罗烈嘴角抽搐一下,他也知道这事,王世辩因为刑部这几天乱抓人的事大发雷霆,可是他们刑部也是遵循皇上旨意办事,真是里外不是人。

“我只是按照刑部文书办事,少一个人我也没法交差的。”

人家搬出了王世辩,这个面子也不能不给,罗烈语气缓和了许多,拿出了逮捕文书给杨月娥看,文书上写着要抓捕人的名字。

杨月娥看也没看就说道:“这有何难,回去就说屈突檀笑因病入院,住进悲田坊,待病好了再行抓捕,相信你们刑部也会给悲田坊的这个面子的。”

罗烈讥讽的一笑,刑部凭什么给悲田坊面子,简直是说笑了。

李木杨道:“罗捕头,这个面子应该会给吧?”

就见护卫从救护车中拿出一个牌匾,正是王世充题字“悲田”的那块牌匾。

罗烈眨了眨眼,顿时明白了一件事,这个李木杨果真是有备而来,否则谁会将牌匾随身携带,他要干嘛?如此费尽心机保一名敌将的孙女?

其实,如今的洛阳城连只老鼠都跑不出去,这些敌军的家人根本不可能里应外合,皇上要抓这些人无非就是要出口气,为了一个盲女得罪王世辩和悲田坊也犯不着,正好这个牌匾的确给了他一个台阶,追究起来权当他敬重皇威了。

罗烈思考了一会,便朝牌匾抱拳鞠躬,随后招呼其他捕快道:“查抄屈突家,所有人等押回刑部!”

很快,屈突家所有人都被押了出来,包括下人。

屈突诠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深深的望了一眼李木杨,似是一种拜托,不能说出口的拜托,李木杨也是微微点了一下头。

待到刑部的人全部离开,元千娇望着屈突家的院子,嘀咕了一句:“什么闲事都管。”

看不出是对谁说的,但很明显是说李木杨的。

杨月娥道:“即使木杨贤侄不管,这件事我也会管的。”

元千娇撅了撅嘴,她有些心情不好,因为他想起当年元家被抄家的事,整个洛阳城没有一个人敢为元家说话。

大家一同上了救护车,加长版的救护车可以容纳十多人。

屈突檀笑躺在中间的担架上,此时还在醉意之中,似乎说着胡话。

李木杨摸了摸她的额头,同时也检查了她的身体,没有大碍,的确就是喝多了的症状。

然而,屈突檀笑猛然抓住了李木杨的手,不肯松开,如同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我是不是死了?”屈突檀笑问道。

“没有,你不会死的。”李木杨答。

“抱紧我,好吗?”

“好的。”

一旁的元千娇握紧了拳头,狠狠的翻了个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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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8章 围城一月

屈突檀笑的事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澜,毕竟只是敌将的孙女,敌将的儿子和孙子都被抓了,要说想利用此事做些什么也够用的,对于高层来说目的达到了。

可是,对于屈突檀笑来说,就是捡了一条命。

那些高层没人会去想一个盲女进入大牢之后会面临怎样的遭遇,而李木杨举手之劳就挽救了一个女子的清白和生命。

其实在高层的眼中,李木杨所作的都是一些小事,他们还没有意识到这些小事会引起什么大的变故。

悲田坊大院经过半年的修整,如今已形成仅次于皇宫的第二大建筑群了,面积堪比丰都市,原先的悲田坊院子名字不变,慈善功能不变,而新建成的大院子起名为悲田仁和医院,对外营业,需要付钱才可入住。

以前光业会的五百名成员此时都成为了医疗护卫队,算是从地下组织转为地上了,同时挂靠在王世辩军队的名下,黑豹被封为校尉。

前两个月王世辩本来镇守偃师,被王世充紧急召回,给偃师留下了一名副将,此时的王世充只信任王姓的人,留在身边他放心。

粮价每天都在上涨,到了十月,已经涨到斗米八百文,而且出现了布帛不可换粮的情况。

酒坊已经停产,但囤积了大量的高粱,李木杨将这个风声放了出去,说酒坊赔钱了,不能酿酒白买了大批的高粱。

而如今的朝廷也不外出作战,战马也不需要高粱了,所以高粱价格并没有提高太多。

但也有粮商意识到粮价还会涨,高粱也将短缺,便找李木杨低价收购高粱,李木杨却不肯卖,非说等战争结束继续酿酒。

这些粮商也明白,李木杨不傻,应该是在等高粱涨价再卖,但这次围城会持续多久没人知道,所以也都采取了观望的态度。

其实李木杨是为自己有粮埋了个伏笔,因为此时的人们还没意识到粮食会短缺到什么程度,也没意识到最终高粱可以变成保命的粮食,所以此时还不能卖高粱。

由于伤兵都住进了悲田坊,巢元方带领着太医署医人也住进了悲田坊,帮助李木杨给伤兵治病。

在李木杨与巢元方刚认识的时候,李木杨就说过洛阳有可能会有此一劫,也劝巢元方多存药材,如今,这一天终于来了。

巢元方不得不佩服李木杨的远见,但也担心他的远见,因为他说过,会被围城一年,那么即使有再多的药材,普通老百姓也会因挨饿而死。

虽然知道李木杨存粮,但也不知道有多少,他所能做的就是减轻李木杨在医疗方面的压力,在他心中李木杨早已超越了医人的界限,他是个胸怀天下苍生的圣人。

而李木杨却把精力放在了实验室,在后院所建的一排实验室有火药实验室和医学实验室。

火药实验室里主要在研究的就是火铳的制作,火药都做出来了,不做火铳太可惜了,这种东西关键时候是能保命的。

而医学实验室,主要还是在研究乌鸦的血清,他觉得陆元子的病跟乌鸦有关,那么很有可能从乌鸦的血清里找到对抗病毒的方法,只可惜,他缺少高科技设备,这里研究几乎就是摆设,每天都记录些猜测和理论上的东西,却无法进行实践。

自从寿安回来后,桓法嗣那边没有任何动静,那所火神教的院子此时改名天师院,但也变得低调了很多,对外宣称全力为皇上研制长生不老药,每天大门紧闭,很少有道士出入,虽然李木杨对此表示怀疑,但也不想主动去招惹他们,既然他们不追究寿安的事,暂且也先放过他们。

大昭小昭在王世恽的推荐下被召进皇城,在皇城里专门设立了法师院,立了一个火菩萨的佛像,让大昭小昭为郑国祈福做法,李木杨对此倒也不担心,大昭小昭武功不错,能够自保,至于王世充希望火菩萨显灵再次烧了唐军粮草这种事,随便几句话就能哄弄过去,比如火菩萨搬了新家需要个适应过程,或者天火需要蓄养,不可操之过急,反正王世充也不是太信这些,权当个心理安慰。

王世充已经将兵符发到各个将军手中,这样可以随时调兵应战。

城南,王世辩依然负责永通门,单雄信负责长厦门,朱粲负责建阳门,王世恽负责建国门,城北,王世伟负责上春门,王道徇负责喜宁门,王玄恕负责徽安门,王玄应主要负责皇城周边的防卫。

这些守城的将军每只军队都是八千卫兵配置,换班轮防,共计六万余名官兵,而王世充从江都带来的三万雇佣军留在了皇城,守卫皇宫,这是王世充最信任的亲卫军。

总计十万军队,粮食是大问题,王世充有粮,所以腰板直有底气,但他也很抠门,也在控制粮食的发放,每放出一石粮食都需要亲自批文,于是,朝廷之中也渐渐形成了三六九等,不同军队所得粮食数量不同。

带兵的将军每人每月一石粮食,副将每人每月八斗粮食,亲卫军卫兵每人每月七斗粮食,守城军卫兵每人每月五斗粮食,按此配给发放,王世充心里有数,守城一年没问题。

至于其他文官,按照以前的俸禄缩减一半发放,一名侍郎所得粮食还不如一名士兵得的多。

很快,王世充的这一政策带来的粮荒恐惧开始蔓延了,县衙也都学着朝廷开始克扣属下的俸禄,以前县衙都是靠发放高利贷获得的息钱养这些人,如今围城也没处获得息钱了,而朝廷也不给补贴,县衙只能缩减开支了。

可想而知,带来的后果会有多严重。

围城没到一个月,以前负责维持治安的不良人,成为了第一批欺压百姓的暴徒,开始打砸抢百姓的粮食,民怨渐渐增多。

当一户人家在一夜之间被灭门打劫后,洛阳城两县县衙意识到问题严重了,连忙向朝廷请求资助,而朝廷直接拒绝了,县衙也只得两手一摊,索性啥也不管了。

还好,尸体有地方处理,直接送到悲田坊,以前一具尸体给悲田坊五十文,现在一文不给让悲田坊跟朝廷要,就算悲田坊不给烧尸体,也不关他们县衙的事了。

洛阳乱,也就从此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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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9章 人命就是数字

十月下旬,粮价斗米一千二百文。

这是什么概念,相当于一个县令一个月的俸禄买不起十斤米,饥荒开始蔓延。

这一天李木杨去了丰都市,这是洛阳城最大的交易市场,在这里就可以看出整个洛阳城的状况。

丰都市彻底变得冷清下来,几百亩的市场几乎看不见多少人影,市吏也不再看守大门,悲田坊的马车直接进入了市场,这样还能节省一些时间。

各类交易市场基本都已荒芜,几家米行还有人光顾,一些百姓看着居高不下的粮价也是望而兴叹。

路过建材市场时,薛木匠也在收拾摊位准备关门歇业了,李木杨上前询问有没有木材商人还有存货的,薛木匠便带着他来到了最东面的一所院子。

这里堆放着很多木材,有成品料,也有半成品,也有一些残次品。

店主见这时候还有人来买木料很是诧异,当李木杨提出收购院中所有木料时店主更是不可置信了,如今四处打仗,城内除了粮食其它商品都是一落千丈,难道这位还要盖房子不成?

不管怎样,这位金主简直就是他的大救星,要不然这些木材也是堆放在这里,没人看管,一旦失火就全部损失了,但也知道原价是卖不到了的。

二人经过一番讨价还价,院中所有木料平时怎么也得卖五十万文,此时二十万文成交,但木材商人提出只要金子,不要铜钱。

李木杨明白这是个聪明的商人,虽说一两金子等价置换一万文铜钱,但用不多久,铜钱相对金银就会贬值了。

但李木杨也不含糊,提出两种方案,要么二十万铜钱,要么十两金子,只能选其一。

商人做出一番痛心疾首状,最终还是选择了十两金子。

生意谈成让木材商直接送到悲田坊,李木杨继续逛丰都市。

不远处的石料商人见李木杨买了很多木材便主动上来推销石料和板材,李木杨看着满院子的青石板赞叹一番,石料商人乐得合不拢嘴,连说价格好商量。

李木杨摇摇头,笑道:“你还是都抬回家去保管吧。”

石料商人一脸黑线了。

离开建材市场,来到人牙市场,这里倒是有些人在做着生意,一些中产人家意识到粮价疯涨,便开始变卖房屋,而那些贵族也喜欢趁火打劫,低价购房。

另外就是一些彻底吃不上饭的人,开始在这里卖儿卖女了,很明显,几乎没人买。

“这位公子啊,小女聪明懂事,只要五百文啊!”

一名男子拉着一个八九岁的女孩就往李木杨怀里塞,小女孩一脸惧怕的样子直往父亲怀里躲,父亲抬手就是一巴掌,小女孩捂着脸也不哭,眼巴巴的看着父亲。

李木杨拿出五百文给了男子,随手就将小女孩抱起来放进了马车里,男子连忙道谢转身就跑。

“我这是男孩,吃的少能干活,只要一千文啊!”

另一个男人拉着一个稍大一点的男孩就要往马车里塞,男孩也不往后躲,只是担忧的看着李木杨,见李木杨在那发呆便一咕噜钻进了马车里。

李木杨无奈的翻了白眼,这还带强买强卖的,只好递给男人一块银饼,眼见那边还有人要过来卖孩子,李木杨也急忙跳上马车,挥鞭而去。

没想到,自己也成为买卖儿童的人贩子了,没办法,他不能白给那两人钱,因为他们还会继续卖孩子。

李木杨没有离开丰都市,而是去了仁丰米行。

“一千五百文,卖你们了,拿钱!”

李木杨拉着男孩女孩走进了米行,杨月娥和元千娇正在算账,听到这话顿时眨了眨眼睛。

“我可一文没赚。”

李木杨无辜的摊摊手。

杨月娥笑了,似乎明白了李木杨的遭遇,前几天也有人上门来卖孩子的,她都是给了几把米打发走了。

在米行当护卫的是飞鹰和铁蛙,这二人直拍手叫好,连说有帮手了,要不然一些跑腿的活都成了他俩的了。

元千娇却嘟着嘴看着两个小孩,道:“你们是喜欢吃粟米还是糜子啊?”

小女孩道:“粟米煮粥好吃,糜子磨面烤饼好吃。”

“哦,那么高粱呢?”元千娇又问。

“高粱喂牲口。”小女孩答道。

小男孩接话道:“我吃高粱就行。”

小女孩似乎觉得自己说错话了,连忙也道:“我也吃高粱,主人们吃粟米和糜子。”

元千娇得意的抬抬下巴,看向李木杨。

李木杨从杨月娥手中接过一本账册塞进怀里,转身朝外走,看了眼元千娇,道:“今天开始你和他们一起吃高粱。”

铁蛙和飞鹰连忙跟元千娇保持了距离,元千娇无语的翻了个白眼。

回到悲田坊,正好遇到刚从外面回来的陆谋道,二人相互点头走入正堂。

陆谋道也是下去考察市场的,他去了西市和通远市,拿出了记录的账册,李木杨也拿出了杨月娥给的账册,这些账册都是其它粮商的大概存货,当然这些都是秘密搞到的,这时候只要肯出钱,谁都可以买通的。

陆谋道将账册合在一起,又开始算了起来。

到了夜里,大概数目基本算清了,陆谋道看向李木杨,这一刻他等了很久了,他知道李木杨该跟他摊牌了。

“没错,平籴粮价,就是我要做的。”

李木杨望着夜色淡淡道。

陆谋道眼中闪过一丝波动,随后便是欣慰的笑意。

陆谋道自打知道李木杨屯了这么多粮后,问过一次陆士季,陆士季的回答就是相信李木杨,他所做的都是为了洛阳百姓,围城之后,洛阳出现粮荒,他知道李木杨要动用这些高粱了,但他担心的是李木杨把自己当成大善人,施粥救济,那样,简直就是往海里丢个石子,而且还会引起更大的暴乱,跟饿肚子的人是讲不了理的,你今天给他粥喝,明天不给就会骂你,弄不好还会出现难民打劫悲田坊的情况。

如今听到平籴粮价,陆谋道觉得李木杨是个聪明人,所以欣慰的笑了,心里也松了口气,问道:

“你要平籴到什么地步?”

“除去十万军队,洛阳城大约还有六十万人口,我的期望是能够活下来五十万人。”

陆谋道低头开始算计,片刻道:

“预计高粱五百文每斗。”

“那么我们需要出多少粮食?”李木杨问。

“十万石,只能坚持一个月。”

“。。。”李木杨无语的挠挠头,这几乎是他所屯粮食一半的数量,却也只能维持一个月。

“那么活下来四十万人如何?”

“。。。”陆谋道开始重新计算。

此时在他们的笔下,人命就是数字了,情况也很不乐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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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0章 平籴粮价

十一月初,粮价粟米每斗两千文。

洛阳城三大市场五十三家粮店关门过半,剩下的这些粮商几乎都是与朝廷关系密切的商户,也是囤粮大户。

比如丰都市内仁丰米行店主是杨月娥,但大家都知道这是属于王世辩的产业,

丰都市另一家大型米行宝丰米行是内史令长孙安世的产业。

西市的隆源米行是将军张童仁的产业

通远市的通达米行是王世伟属下一名副将的产业,据说也与王世伟有关。

可以说剩下的二十三家米行掌握着洛阳城百姓的命脉,他们不仅任意抬高米价,还试图操控货币市场,洛阳城一直使用的是隋五铢钱,五铢钱并不标准,需要称重才能确定真实的钱数,相当于是一种交易的介质,在使用上比较麻烦,所以在粮食交易上,他们开始拒绝使用五铢钱,必须金银交易。

这无异于给百姓的伤口撒把盐,对此不仅百姓怨声载道,就连其他官员也忍受不住了,很多府兵也提出抗议,毕竟他们的粮饷里都是以铜钱发放的。

于是,朝廷不得不出手干预了,规定任何米行不得拒收五铢钱,但对于粮价,朝廷也表示无能为力,放粮平籴粮价是不可能的。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既然不能拒收五铢钱,那么粮价再次上涨,斗米达到两千五百文,用银饼购买可以只需二两银子。

可以看出这些粮商有多猖狂。

杨月娥在这里扮演着随大流的角色,因为她一个人是不可能阻止整个粮商联盟的。

西市北面的广利坊最先发生了一起暴乱,一千多人冲进西市开始抢劫米行,随后通远市也发生了抢劫米行的事件,两县县衙注定是不会去管了,因为县衙已经空了,朝廷只好动用军队去镇压,两天的时间,死亡数百人。

十一月中旬,斗米三千文。

李木杨记得史书记载贞观盛世年间,斗米三文,而如今是三千文,看这趋势还会上涨。

陆续有饥民涌向了悲田坊,他们听说悲田坊有粮,然而悲田坊却拒绝接收他们,大门紧闭。

李木杨不敢轻易敞开大门,他知道这个大门一开,就如同堤坝上的溃口,一发不可收拾,但他也睁一只闭一只眼,在夜里悄悄的收进了一些灾民。

十一月十五,李木杨出手了,两千石高粱投入市场,进入仁丰米行,售价六百文,可以用铜钱购买。

这无异于一声惊雷在洛阳城上空炸响。

百姓在这一天看到了希望,疯狂涌向仁丰米行,悲田坊护卫队负责着安防而且采取限售的方式,每人只能购买两斗高粱,百姓排起了长队。

夜色降临,两千石高粱销售一空。

第二天依然投放两千石高粱,开设两个销售窗口,半天销售一空。

连续三天后,其它粮商坐不住了,一同去找杨月娥理论,而杨月娥谁也不见,躲在米行后面的小屋内望着天棚发呆。

她此时几乎成了甩手掌柜,米行的进货与销售全都交给了陆谋道,她也知道自己的脑袋不够用了,这不是简单的买粮卖粮,这是在平籴粮价,而且还是要看市场上整体存粮的情况,她还记得陆谋道说过另外一句话,还得看百姓的购买力能支撑多久,杨月娥想起来就觉头大,索性全交给了陆谋道。

这些粮商见不到杨月娥便去找王世辩,在他们觉得此时正是赚钱的时候,就算高粱是贱粮,但也不能这么便宜,最起码也应该卖到两千文一斗。

王世辩也听说了这件事,知道这是李木杨的高粱,但他不懂经商,或者说不喜经商,对于这类事不愿多想,每天都坚守在永通门。

见这些粮商来找他,他也装起了糊涂,道:“我记得这些高粱是一百文采购进来的,如今卖到六百文,这也够黑的了,你们就别为她操心了。”

众粮商一顿翻白眼,这是指桑骂槐骂他们黑心的意思。

到了第五天,几乎全城人同时意识到了一件事,仁丰米行是在平籴粮价。

这一说法传开后,那些粮商就更不是心思了。

要知道平籴粮价只有朝廷才能干得出,因为朝廷有实力有存粮。

也只有朝廷能干,因为朝廷有权利去平籴。

那么仁丰米行这算什么?

一个米行哪来的实力和权利?

很快,粮商将目标锁定在了李木杨身上,只有他有大量的高粱存粮,但没人知道有多少,这个李木杨一直都是深藏不露之人,很难琢磨透,若说他有实力,或许真有可能。

那么权利的来源就是王世辩了,当今的杞王。

怪不得上个月找李木杨买高粱他不卖,原来是留着臭捣乱的。

随后,参奏的折子陆续到了王世充的手里,都是揭发王世辩勾结李木杨私自平籴粮价,目无王法。

而那些粮商以长孙安世为首也揭发李木杨囤粮居心叵测。

王世充也有些糊涂了,李木杨想造反?只凭护卫队那三五百人不可能的事,他没有那个能力,那么李木杨很有可能就是在平籴粮价,但他又不信李木杨有平籴粮价的实力,虽然眼下投入进一万石高粱,但这些只不过是个小水花而已,没有五十万石都惊不起大浪来,李木杨有吗?不可能有,他连五万石都不可能有。

所以王世充觉得李木杨这就是在胡闹,但是,平籴粮价这件事却不是胡闹,这是僭越,让王世充心里很不爽。

于是便将王世辩找来说道说道,毕竟李木杨是打着王世辩的旗号,利用王世辩的米行做的这种事。

王世辩也是有苦说不出,他一方面支持这么做,这样可以让百姓少饿死一些,另一方面他也知道这是越界了。

所以面对王世充的责问,他只好说杨月娥是妇人之心,心疼那些饥民,而李木杨年轻不懂事,不知天高地厚,过几天撞个满头包也就老实了。

王世充也觉得会是这个结局,他压根不信李木杨有实力平籴粮价,也不在意平籴粮价,就算真的平籴也不是他的粮食,只是不喜欢这种做法,见王世辩说的轻松,他也不想过于掰扯这些,话说到就够了。

他相信王世辩没有僭越之意,而那李木杨也掀不起什么大浪来。

这天傍晚,陆谋道回到悲田坊告诉了李木杨仁丰米行的情况,王世辩被召进宫内,回来后跟杨月娥商量粮价,想要上涨到千文每斗,杨月娥没同意,两人似乎拌了两句嘴,王世辩不高兴的走了。

这些都在李木杨的预料之中,李木杨问陆谋道明天应该怎么投放,陆谋道觉得应该加一千石,只怕王世辩会不高兴,李木杨表示不用考虑王世辩,就加一千石,投放三千石。

平籴粮价继续有序进行,即使这样,洛阳城中还是出现了大量饿死的百姓。

李木杨也顾不了那么多,他不能开仓赈灾,也不能大量投放粮食,必须温水煮青蛙的打压粮价,所以,这样做的确无法挽救所有人的生命,这就是战争的残酷,最终能挽救到什么程度,其实他也说不清,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然而,不久之后,李木杨终究还是走上了一条他预想中可能会走的一条路。

那是他被迫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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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1章 都是你们逼的

那是围城的第八十天,王远知来了,背着两个包裹,还带着一名年轻道士。

李木杨对于这位老神仙可不敢怠慢,连忙出来相迎,但也猜出这老头来的目的了。

“原本是最穷最乱的悲田坊,如今成了最富有的地方了,也不知你是施了什么法术。”

王远知看着悲田坊内来往的人们,很明显没有一个挨饿的,而且井然有序没有一点战乱时期的感觉,不由得感慨了一番。

“晚辈哪有什么法术,却是不知王神仙有何指教?”落座后李木杨亲自为王远知煮茶,也朝另一名道士做出请坐的手势,这名道士有些拘束,见王远知点点头,这才在一旁坐下。

“指教可不敢,我那道观离城门太近,每天吵吵嚷嚷的,烦的很,所以贫道想搬到你这里来住,每天都能看到洛河,风景不错。”

果然,想到悲田坊讨饭吃,却说的这么冠冕堂皇。

“悲田坊自然热烈欢迎,只是这悲田坊是依附于佛院,您老是道教,住进来恐怕不合适吧?”

“无妨,无妨,你就当我是悲人好了。”

“原来,神仙也有饿肚皮的时候啊。”李木杨也不拐弯了,直接说出了王远知真实的目的,王远知就是吃不上粮食了。

“咳咳,”王远知尴尬的咳嗽两声,“李木杨,贫道也不会白吃你的,自然给你带来礼物的,只不过这个礼物是个不好的消息。”

“老神仙,哪有将不好的消息当礼物送人的。”李木杨喝了口茶,慢慢放下茶杯,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收敛了,他能感觉到王远知不是故弄玄虚,应该是有什么不好的消息。

王远知看向那名年轻的道士,李木杨也偏过头去看,忽然觉得有些眼熟。

那名道士连忙施礼道:“李医博,,实不相瞒,贫道玄诚本是桓法嗣的门下,由于看不惯桓法嗣的恶毒便逃出了天师院,投靠王神仙,所以”

“说重点。”李木杨听说他是桓法嗣的人,心情就不太好了。

“当初去寿安时我们一共去了二十人,桓处机身边的十五人是他的亲信,而另外五人就是打杂的,负责采买伺候他们,贫道就是那五人之一,我们不知道内部的核心秘密,所以那晚我们五人躲过了那一劫。”

玄诚道士说到这里顿了顿,抬眼看向李木杨,李木杨嘴角带着少许笑意,点点头,示意他尽可以说下去。

“那晚之后我们五人便逃离了寿安回到洛阳,后来,寿安撤兵,朱粲最后一批撤离寿安,然而,朱粲做了一件天理难容的事,他屠城了。”

李木杨脸颊颤了颤。

“朱粲掠夺了大量的百姓财物带回了洛阳,分给了各个王爷和将军,由于桓处机的死,朱粲觉得对不住桓法嗣,便抓来了一百名女子送到了天师院,这一百名女子最小的年龄六岁,最大的十六岁”

一阵冷风吹来,酒精灯的火苗猛烈的晃动着,李木杨拿起铜帽将火苗熄灭,侧耳听着玄诚的话。

“贫道在寿安的十余天里,知道李医博的一些事,李医博在那里找到了父亲与小妹”

李木杨偏头看向玄诚,眼中露出一抹骇意。

玄诚低下头道:“的确,李医博的父亲被朱粲杀了,那个叫萱萱的小女孩如今就在天师院内。”

李木杨闭上了眼,将头偏向另一侧,拳头握紧,微微颤抖着。

“不知道桓法嗣在搞什么秘密,他说是在给皇上炼制长生不老药,可是,他却将女子喂乌鸦,这两个月来,每天都会死去一名女子,贫道实在看不过桓法嗣的残暴,这才逃离了天师院。”

“萱萱还好吧?”李木杨轻声问道。

“还好,不过贫道估计再有十天,就该轮到萱萱这个年纪的女孩喂乌鸦了。”

“十天”李木杨喃喃了一声,目光空洞的望向院中。

脑海中出现的是天师院上空盘旋的乌鸦,白色祭台上女孩单薄的身影

李木杨心如刀绞,他后悔没有强行将那对父女带回洛阳,李疡医说要继续做游医,他尊重了李疡医的选择,没想到他并没有立刻离开寿安,应该也是想在战后帮着救治伤兵,结果遭遇了这么一劫。

那个可怜的萱萱还在天师院内,她一定期待着这个哥哥能够去救她,可是,眼下他能做什么?杀进天师院?同时与朱粲和桓法嗣为敌?

那样做只能让原先的平籴粮价的计划失败,而且自掘坟墓。

李木杨沉默了一会,看向那位名为玄诚的道士,眼神渐渐变得犀利,玄诚似乎有些心虚的低下了头。

“海棠,”李木杨轻声道,“将他捆起来送进焚尸炉烧掉。”

玄诚吓得一哆嗦,猛一抬头看向李木杨,王远知刚想为玄诚辩解,却听李木杨道:

“桓法嗣用女子的血喂乌鸦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你若看不过去早就可以离开他了,从寿安逃离是最好的机会,如今洛阳城四处无粮,你却偏偏逃离天师院投奔王神仙,王神仙一直清贫度日也从不收容外人,你将我的事告诉王神仙就是想通过他来悲田坊,这就是桓法嗣策划的对不对?当然,你可以不承认,我也不想知道,实话跟你说,李疡医并非我的亲生父亲,他是我的养父,如果他活着我会拼劲全力去救他,可是他不在了,而且那个萱萱并非我的亲妹妹,只是养父在行医的路上捡到的孩子,我就没必要去冒险救她,所以我也不在乎杀了你,不过你放心,我会让海棠把你的骨灰送回天师院去的。”

李木杨的话说完了,摆了摆手,玄诚也被海棠用草席卷了起来,只露出一张惊恐的脸。

王远知目瞪口呆的听着李木杨的话,此时他也明白了李木杨的意思,这可能是个圈套。

玄诚满头冒汗了,知道王远知也救不了他了,这才求饶道:“我说的真的句句属实啊,只是,只是我承认,我是被桓法嗣派来的,他知道你的性格,不会不管萱萱,就是要逼你去天师院救你妹妹,朱粲在那里埋伏了重兵,就会将你以造反的罪名杀掉。”

李木杨点点头,这是他想要的答案:“那么,我再问你,萱萱可好?”

“好,只不过是单独关押在地牢里,你想找也找不到的。”

“嗯,你可以活下来了,不过你也应该体会下我们悲田坊的地牢是什么样的。”

李木杨眼底怒火中烧了,拳头再次握紧,一个七岁的女孩被关在地牢里,终日不见太阳,与黑暗为伴,会是多么的无助与恐惧。

他李木杨不可能不管这个小妹的。

那么,这一切,都是你们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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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2章 请你出山

第二天,王世辩来到了悲田坊。

杨月娥卖粮的事皇上对他没有太多的责怪,但王世辩心里还是有些别扭,这一切都是李木杨和杨月娥搞出来的,也不知道李木杨对这个女人施了什么魔法,竟然对李木杨言听计从。

王世辩带了一只山鸡过来,说是讨杯酒喝。

李木杨便拿出了二锅头招待。

“李木杨,咱明人不说暗话,你到底屯了多少高粱?”两杯酒下肚,王世辩开门见山了。

“王爷是希望我屯的粮食多好还是少好?”李木杨反问。

王世辩怔了怔,平心而论他是希望多好,那样洛阳的百姓就能少饿死一些,只是真的若是长久的平籴粮价,他所处的位置也不好过。

“李木杨,你只是医人,虽说以天下苍生为重,但你已经超出了你的职责范围了,你想当活菩萨?”

“王爷言重了,我身为医人的确看不得百姓受苦,但也不至于非要当活菩萨,高粱斗米六百文我也赚了五倍的利润,再有也能为朝廷分忧,洛阳城不乱,对谁都有好处。”

“可是朝廷却不这么想。”

“朝廷怎么想?怪我多管闲事?我估计皇上不会这么认为,充其量是我动了别人的奶酪,那些人去皇上那诬陷我,给皇上添堵了而已。”

王世辩苦笑,他也不想将朝廷内部的事说给李木杨听。

“李木杨,你就当满足本王的好奇心,告诉我你到底囤了多少高粱?”

王世辩将话题又引回到粮食储备上了,李木杨无奈的笑笑:“本来这是我的商业秘密,不该告诉别人的,既然王爷这么好奇,我也不把王爷当外人,实话告诉王爷,酒坊改建后有两座万石粮仓,此时正在给仁丰米行供应,悲田坊有三座万石粮仓,此时正在用于日常供应,另外那五百亩地的地下有二十万石粮仓,此时还没开仓,这些粮食杞王觉得多不多?”

“”王世辩险些噎住,顿时瞪圆了眼睛,无法相信李木杨说的都是真的,那可是二十五万石高粱,而且还没算粟米的储备,怎么可能有这么多粮食,就算一个富有的粮商,两万石储备都是巨额数目了。

如果李木杨说的都是真的,那么这里的信息量太巨大了,王世辩一时间想不明白了。

首先就是李木杨哪来的这么多钱买粮,最起码也要上万两黄金,再有就是这么多粮是怎么运进城的?

他见过李木杨的运粮马车进城,但没见到这么多粮食进城,除非他从八个城门分批次进城,如果他真的那么做了,就说明他是故意在躲避朝廷的注意,这是有预谋的。

另外他要了五百亩荒地原来就是为了建地下粮仓,扩建悲田坊也只是掩人耳目。

他到底要干嘛?这些事绝不是一两个月能完成的,最少也得半年以上的时间,半年前他就开始筹划这件事了

怎么可能?

最可怕的是李木杨一直在躲避朝廷的视线,这才是问题的核心,做贼才会心虚的。

王世辩再看向李木杨的眼神,便不再友好了,而是带着一丝骇意,眼见李木杨端起酒杯喝酒之时,王世辩猛然拔出了佩刀指向李木杨的咽喉。

只听‘咣当’一声,佩刀脱手,王世辩手臂一阵酸麻,眼前出现的却是一把黑亮亮的铁钩。

海棠无声无息的出现在王世辩的身边,冷若冰霜的双眸望着虚空,并没有看向王世辩,唯有一把铁钩在警告王世辩不要乱动。

李木杨却如同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安稳的喝完了杯中酒,放下酒杯,笑道:“王爷,我招你惹你了?要对我动刀。”

王世辩嘴角抽搐道:“本王严重怀疑你心怀叵测,意图造反!”

李木杨道:“还是那句话,为了洛阳百姓,尽我所能。”

“本王命你明日停止供应高粱!”

“停不下来了。”

“那我就杀了杨月娥。”

“那就不是你了。”

“人总会变的。”

“当善与恶都有的选的时候,人都会选择向善,我相信王爷。”

“呵呵,那你等着好了。”

王世辩起身捡起佩刀扬长而去。

李木杨望着王世辩的背影也渐渐收敛了笑容,片刻之后,转身朝东面的传染科走去。

“先生喝酒了?”李木杨一进平阳公主的屋子平阳便闻到了一股酒味,有些好奇的问道。

“陪杞王喝了两杯。”李木杨答道,来到桌旁坐下,看着桌上的针线发呆。

“平旭给先生煎茶。”平阳收拾桌上的针线,准备为李木杨煮茶,而李木杨不再说话,继续发呆。

“先生今天怎么有时间来看我了。”平阳将茶具摆好很随意的问道。

李木杨看着平阳煮茶,沉默了一会,方才开口道:“请你出山。”

“咯咯,”

平阳好笑的看向李木杨,以为他在开玩笑,见李木杨表情一直很严肃,这才收敛笑容,但也很随意道:“平旭只是一草民,何来出山一词。”

“我要造反。”李木杨毫不避讳道。

平阳的手顿了顿:“造王世充的反?”

“是。”李木杨点头。

平阳又笑了,继续煎茶,纤细的手指拿着汤匙在锅中晃动着。

过了一会,说道:“其一,造反都是有原因的,什么原因我不问,我相信先生的选择,其二,造反是需要有实力的,相信先生已经找到了靠山,再有,先生运筹帷幄之术平旭很是佩服,那么为什么要我出山?”

“我的那些雕虫小技只适合偷鸡摸狗,带兵打仗我还是不懂的。”

“怕不是这么简单吧?”

“公主觉得呢?”李木杨反问。

平阳笑笑:“带兵打仗不能心软,造反更不能心软,你是怕自己太心软了,所以才请我出山的。”

“说的好像我是个女人,你是个男人了。”李木杨苦笑一声,其实这也是认可了平阳公主的说法,他的确是怕自己关键时候心软,不适合造反。

既然李木杨默认了,平阳也不含糊了,端起一杯热茶放在李木杨的面前,道:“先生,平旭还是那句话,命是你救的,你想要随时都可以拿去,平旭同样感谢先生,让平旭多活了半年,但是,如果让平旭做对不起大唐的事,平旭还是做不到。”

“放心,我不会逼你做你不喜欢做的事。”李木杨明白平阳的意思,如果造反成功,下一步面对的就是李世民了。

“那么,你也不想跟秦王合作里应外合?”

“不想。”

“为什么?”

“因为”李木杨顿了顿,“我会亲手将洛阳城交给他,而不是帮他攻城,更不是被他打败。”

平阳用好奇的目光再次打量了一番李木杨,无奈的笑道:

“你还是没有说出为什么,好吧,我也不问了,现在我们谈谈你的初步想法吧,八字没一撇呢,就把自己当成山大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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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7章 回头再跟你算账

两里地之外的建阳门,单雄信一直关注着永通门的动静,很快有人来报,王世辩进城了,而且造反了。

这是单雄信最不希望发生的事,平心而论他与王世辩相交甚好,若不是皇上有令,刚刚他也不会闭门不开,看来以后就得兵戈相见了。

单雄信连忙让旗手给最近的望楼发消息,告诉皇城那边永通门造反了,然而,旗手挥舞半天,望楼也不回复,反而舞动着另一种旗语,却是单雄信看不懂的。

单雄信再一次惊住了,他明白了,这座望楼已经被叛军占领了,那么,就是说王世辩在城内还有同党,而且还是实力不凡的同党,这个人会是谁?

能够换下望楼的旗手,会是哪个带兵的将军?

单雄信长叹一声,一个王世辩造反或许只能掀开洛阳城的一个角,如果还有别的将军协助他,那么这座饱经风霜的都城,即将迎来又一场血雨腥风了。

往日热闹喧哗的建阳门大街此时空无一人,这是多年来从未有过的景象。

视线之中,某一个巷道口忽然走出一人,朝建阳门这边大步走来,步履轻盈,意气风发。

单雄信只觉胸口被什么击了一下,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感涌上了心头,面对李唐几十万大军他都没有过这种感觉,而眼下,看到这人后,他坚挺的身躯矮了矮。

这人就是李木杨,还背着医箱,如同一名走街串巷的医人。

单雄信明白了,王世辩的造反就是他策划的了。

前段时间的粮价事件,单雄信都看在眼里,心里也明净,虽然表面看只是打压粮价,可是这里的操作难度不亚于一场战争,一场不见血的争锋。

一直以来,这个人都以一名医人自称,蛰伏在洛阳城的最底层,然而,他暗中筹划的,却是拯救数十万人的大事,这份隐忍才是最可怕的,也是最难得的。

此时他不是医人,也不是将军,却是一个能够掌控风雨的人,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单将军,我想和您谈谈。”城墙之下,李木杨开口道。

“本将军奉命守城,与造反之人还有什么好谈的。”单雄信口中如此说着,还是缓缓走下城墙,只是单手紧握腰间的佩刀。

“李木杨,你是有德医人,为什么要走上这条路?”

由于李木杨救过单雄信的儿子,所以单雄信对李木杨还是很尊重,言语间流露出一种惋惜之意。

李木杨拱手道“医人救人未必只靠医术,洛阳被围两月,六十万百姓如今饿死数万,长久下去必将死亡数十万,我是想帮他们讨条生路。”

“这都是李世民造成的,你造反就能救了他们?”

“当然能,我有粮,杞王有兵,加上单将军的兵,我们就能统占半个洛阳城。”

“可笑,我单雄信最看不起的就是叛将,你打错了算盘,李木杨,念你救过小儿的命,希望你能迷途知返,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单雄信说话间拔出了腰间的佩刀架在了李木杨的脖子上,在他觉得控制住李木杨就能控制住造反的形势。

李木杨面不改色,反倒笑了。

“将军不提我还真忘了这件事,由于城中混乱,我将尊夫人和令郎接到了悲田坊,我那里还是比较安全的,衣食无忧。”

“李木杨!”单雄信猛然一惊,手中的长刀颤了颤,不可置信的看着李木杨,缓缓道“这还是你吗?竟然拿妇人和孩子要挟我,我真是看错了你!”

“将军误会了,即使将军不与我合作,我也不会让他们母子掉一根头发,这是我李木杨的底限,只是,将军要明白一件事,王世充的猜疑性格你也知道,你的儿子在我手里,王世充就不可能再信任你了,杞王的下场就是你的前车之鉴。”

“你为何要逼我?”

单雄信悲愤的咆哮起来,他承认李木杨说的都是对的,李木杨的人品还不至于对她们母子下手,但是,这也相当于断了单雄信的退路,王世充不可能再信任他了。

“单将军,我李木杨说声对不住了,但我想告诉你,我也是被逼无奈,你可知朱粲的所作所为,他血洗寿安,劫持一百名女子和孩子,如今就在天师院,每天用她们的血喂乌鸦,为那个昏庸的王世充做长生不老药,你的女人和孩子的命是命,她们的命就不是命了吗?实话告诉你,朱粲杀了我的养父,我的妹妹如今就在天师院,为父报仇,为救小妹,我李木杨也要对得起自己的家人!”

李木杨话落单手推开了单雄信的长刀,指向望楼,

“看到这个旗语了嘛,自打洛阳被围以来,朝廷招兵,我已经在各个望楼都安插进了自己人,所以,城南的一切动静基本掌握在我的手里,建国门的王世伟此时还没有发现异常,长厦门的朱粲有了异动,但他必死无疑,当然,还有单将军你,我真的不想跟你撕破脸,因为我敬你是个英雄。”

“难道,我们现在还不算撕破脸?”单雄信一脸苦涩,很是无语的看着李木杨。

“单将军,你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在瓦岗寨你得不到重用,甚至还受到了李密的侮辱,被王世充俘虏之后得到王世充的赏识,还将女儿嫁给了你,你选择辅佐王世充,但你也知道王世充的为人不配称帝,秦琼和程咬金叛逃李唐,你说你不想做叛将,其实,是你已经心累了,你只想能与妻儿一起生活,不想再东奔西跑了,所以,你现在的心里最大的愿望并不是什么建功立业,而是能陪伴儿子身边,可是,你知道真实的局势吗,你是王世充眼中随时可以丢掉的棋子,你是李世民眼中必须杀掉的人,而我,可以保证,唐郑两国这场战争结束之后,无论谁胜谁败,我都能让你全身而退,远走他乡,与你的妻儿享受天伦之乐。”

“你拿什么保证?”李木杨的一番话的确说到了单雄信的心坎里,他的心里只有妻儿,何曾不想全身而退。

“我的人格,就看你信不信。”李木杨说完负手而立,望向城墙下的夹道。

那里,王世辩骑着战马冲了过来,身后的战旗写着一个大大的“杞”字。

“单将军,给你的时间不多了,我们兵戈相见还是共同辅佐这位杞王,就在十息之间,你决定吧。”

片刻之后,王世辩勒停战马蹙眉看向李木杨和单雄信,不明白这二人在这谈什么。

单雄信收起佩刀,朝王世辩拱手道

“属下愿意辅佐杞王!”

王世辩眨了眨眼,有些错愕,没想到一向倔强的单雄信会在这个时候站在自己的一边,但也猜到了这事肯定跟李木杨有关,不,准确的说这一切都跟李木杨有关

只是眼下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了。

“李木杨,回头再跟你算账,快说现在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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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8章 军师

洛阳城外,李世民也看明白了,洛阳城内出现造反了,这件事实在是太有趣了。

只可惜他没带攻城器械,而且主力军也不在这,否则刚刚是最好的攻城时机。

但眼下城中一定还在内斗,依然是个攻城的好机会,于是李世民当即下达了军令,命北邙山上的罗士信立刻带兵从北面攻城,命龙门的史万宝从南面攻城。

同时也通知尉迟敬德带着五千人和攻城器械火速赶到建阳门与他汇合。

三面攻城的战役即将打响,任谁都会觉得洛阳城内的造反毫无意义,等于拱手将洛阳城让给了李唐。

洛阳城中,城北的四座望楼相互间发送着信号,这些信号让城南的长厦门和建国门都懵住了,因为他们看不懂。

他们还不知道,这边的四座望楼已经被李木杨控制了。

李木杨曾经编写了一套旗语,他本来是想给自己的救护车使用的,让救护车能第一时间到达需要救治的病人那里,可是,王世充没同意这个建议,导致这套旗语没有公开,此时,李木杨却利用了起来,成为了造反用的旗语。

虽然外人看不懂,但长厦门的朱粲还是意识到出事了,因为他也得到王世充的口谕,王世辩有造反的可能,不让进城。

所以朱粲在发现旗语异常之后,连忙派人去往永通门打探消息。

而王世辩入城之后便问黑豹李木杨在哪,所以急忙赶到了建阳门,在来之前,他还在担心单雄信会对李木杨不利,没曾想,李木杨竟然凭着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了单雄信这头倔驴,让他更加觉得李木杨的攻心之术实在可怕。

王世辩带兵打仗多年,造反还是第一次,而且事发突然,早上他还在合计今天如何为朝廷立下一份军工,半天功夫他就要考虑如何推翻这个朝廷,这些对于他太过讽刺了。

眼下的形势容不得他沉下来思考这个仗怎么打,这个反怎么造,既然幕后都是李木杨策划的,索性就问他了,接下来该怎么办。

“杞王莫慌,我给您推荐一个人。”

李木杨胸有成竹的望向附近的一个巷道,只见一名戴着黑色面纱的女子骑马而出,女子外披红色披风,内穿青衣短打,脚踏马靴,从服装上看是个习武女子。

“她该不是收尸女吧?”王世辩好奇道,在他心里李木杨身边只有收尸女总是神神秘秘的,还懂武功。

“不是,海棠有更重要的任务在做,这位是我的军师,她叫李平旭,”李木杨朝平阳点点头,“李军师,说说接下来该怎么办吧,杞王有些等不及了。”

平阳公主并没有下马,只是朝单雄信和王世辩微微点头,随后望向望楼道“城南四座望楼都被我们控制了,城北皇宫还需要一些时间才能知道我们的造反,但是,长厦门的朱粲已经有所行动了,正在调兵,他们的目标是杞王的永通门,所以杞王即刻返回永通门,与朱粲正面交锋,杀了最好,如果杀不了也要将他逼回长厦门,另外,就是建国门那边,王世伟很快就会知道这边的造反,他一定会逃往城北的皇城,还请单将军直奔建国门大街围堵王世伟,将他捉拿,同时封锁天津桥,不让城北的军队过桥。”

“那东面的这两座城门怎么办?城外还有李世民的两千军队,甚至会更多。”王世辩担忧道。

“还请二位将军分别留下一千人归我调遣,两座城门我来守。”平阳答道。

“你来守?怎么可能,那可是李世民,而你只要两千人,还分在两个城门,这根本不可能,李木杨,这是胡闹,如果李世民进了城,就不是咱们造反的事了,是咱们勾结李唐,这里的意义可不一样。”

“王爷放心好了,军师自有办法对付李世民的。”

李木杨说的很轻松。

王世辩无语的翻了个白眼,就算这个军师有三头六臂也不可能抵挡住李世民,见李木杨这么说他也只好听他的了,此时已经没有时间争论了。

单雄信道“恕我愚钝,敢问军师,李世民知道了城内出现混乱,他一定会让唐军从南面和北面攻城,那才是唐军的主力,我们如何应对?”

平阳笑了笑道“如果唐军从北面攻城当然好了,北面出现唐军,王世充势必以守城为主,正好有利于咱们在城南造反,至于南面,单将军不用担心,南面领兵的是史万宝,以史万宝多疑的性格每次出兵前都要思索再三,而且故意拖延行军速度,意图确保自身安全,等他来到城下,咱们已经将南面占据了。”

“看来,你对李唐很了解啊。”王世辩有些复杂的看向平阳。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嘛。”李木杨打着哈哈,“再有,为了防止伤到自己人,军队的旗帜更换。”

李木杨打开医箱,里面是一卷崭新的旗帜,上面都写着一个大大的“杞”字,分给王世辩和单雄信。

好么,连造反的旗帜都早就预备好了,王世辩再次翻了个白眼,无奈道

“李木杨,本王就陪你疯一次!”

王世辩也不想争论什么了,如他所说,造反本来就是疯狂的举动,既然如此,就疯下去吧。

王世辩策马奔向永通门,单雄信也不耽搁了,立刻调集七千人兵分两路潮水一般冲向建国门大街。

也就在此时,守城卫兵来报,李世民正带兵靠近建阳门。

“好了,该我去对付这个二弟了。”

平阳对李木杨笑笑便下马上了建阳门,步履稳健,巾帼英雄的一面再次显露出来。

李木杨朝平阳的背影挥了挥手,其实他也好奇平阳如何对付李世民,而且是在不露出身份的情况下。

李世民并不知道平阳公主还活着,而平阳也不想让他知道自己还活着,或者说还不是时候让他知道。

只是,李木杨没有时间看这出好戏了,因为他还有自己的事要做。

长长的建阳门大街上,空无一人,冷风吹卷着落叶,李木杨独自一人走向天师院,步履不急不慢,哪怕其它地方已经兵戈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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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9章 你得罪了什么人

这一日的洛阳城较以往肃静了很多,就连平时乞讨的饥民都不见了踪影,冷风席卷着落叶,让这份肃静增添了一份苍凉。

今天出了什么事?

这是很多富人的疑惑,包括那些粮商,正等着收割今日的利润,心里也不约而同的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终于,王世辩与李木杨勾结造反的消息在坊间传出了。

造反意味着秩序的混乱,意味着谁的拳头硬谁就可以说的算,那些粮商连忙收拾铺子准备关门,也有远见之人意识到更大的危机,做出举家搬迁城北的想法。

然而,一切都晚了,悲田坊的护卫队此时如同山匪一般出现在了各个米行的门口,这些队员终于做了一次出格的事,就是打劫,按李木杨的指示,凡是参与抬高粮价的米行收缴全部粮食,店主关入临时牢房,虽然这些米行都有自己的护卫,但他们哪是悲田坊护卫队的对手,些许抵抗过后,只能束手就擒,而那些早就闭店的小粮商倒是躲过了这一劫。

可以说这是一场别开生面的造反,王世辩和单雄信的军队按照既定路线去阻拦朱粲和王世伟的军队,而以百姓为主的饥民队伍也按照某一路线有秩序的行进着。

大家都在各忙各的,百姓遇到“杞”字旗的军队还会主动让出道路,遇到朱粲或者王世伟的军队,就会阻挠行进路线。

虽然城南望楼被李木杨控制了,但王世辩造反的消息还是在民间渐渐的传到了皇宫之中。

王世充得到这一消息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他觉得王世辩应该是死于李世民的枪下了,就算不死也会被李世民活捉,然而王世辩竟然顺利的进城了,而且还直接造反了。

至于怎么进的城还不得而知,王世充连忙调派了三万大军去城南镇压,然而,另一则消息传来,上万名饥民也在造反,每人的额头都戴着白色的抹额,手持长棍,很有规则的堵住了天津桥,导致大军无法过河。

真是大意失荆州了,他也知道这些饥民不得不防,却没想到会这么短的时间变成了反军的盟友。

王世充忽然明白这些饥民为何如此整齐不乱了,一定是李木杨在幕后操纵着这些饥民,就是说果然如长孙安世担忧的那样,王世辩与李木杨勾结一同造反,而且是蓄谋已久了。

如此一来,洛阳城便一分为二了,还不知南面王世伟和朱粲如今怎样了,王世充感觉一个头两个大了。

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北面的罗士信开始攻城了,王世充彻底瘫在了龙椅上,他想不通事情为何会变成这样,早上明明想出了计策可以一箭双雕,现在,双雕都骑在了他的肩膀上,左一个右一个,哪个都想吃他一口。

但好在他的主力军都在城北,首先想到的是自身安全,连忙让三万亲卫军驻守在皇城四周,这三万军是他从江都带来的嫡系,高额军饷养着的雇佣军,然后派一万人守在洛河以北防止反军过河,另外三万人负责守住北面的城墙。

饥民堵住了天津桥也给单雄信争取了时间,单雄信无后顾之忧便全力对抗王世伟,王世伟年过半百,平时就是个逍遥王爷,哪是单雄信的对手,本想逃回皇城,却被单雄信逼回建国门下,王世伟见情况不妙,便转道逃向长厦门,企图与朱粲联合。

而朱粲的处境也不好过,当他确定王世辩造反后本想第一时间去永通门杀王世辩,却被上千饥民堵住了路。

只见那些饥民高举着竹竿,上面挂着一条白布,写着红色的大字:

“打倒昏君,拥立杞王!”

“朝廷不给饭,我们要造反。”

“军民一家亲,共建洛阳城。”

而且这些饥民并没有拿武器,都是老幼妇孺,上到八十岁,下到七八岁,还有女子抱着襁褓中的婴儿,一个个的面黄肌瘦,穿着破破烂烂,而眼中却透露着坚韧。

朱粲懵住了,见过造反的,没见过这么反的,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然而,这种示威却起到了作用,朱粲让卫兵轰赶饥民,卫兵却下不了手,只能苦口婆心的劝慰着饥民,有的卫兵反倒被饥民说动了心。

“赵铁蛋,我看着你长大,你还敢对我动手不成?”

“邱二郎,你娘还在家饿肚皮,你这是当的什么兵,连你娘都养活不起啊!”

“”

众多卫兵面面相窥,为难的看向朱粲。

“混蛋!难道你们也想造反不成!”朱粲怒骂着那些卫兵。

这一骂反倒让那些卫兵更加动心了,对呀,咱们也可以造反啊,一直以来大家都对王世充的朝廷意见很大,不仅克扣粮饷,残兵还不给安慰金,简直就是过河的小卒。

想到这里大家相互望了望,只是还是没人敢带这个头。

也就在僵持之时,“杞王到”的喊声传来,前面挡路的饥民顿时让出了道路,口中再次大喊着:“打倒昏君,拥立杞王!打倒昏君,拥立杞王!”

王世辩在万众瞩目中骑马而来,威风凛凛,让朱粲的手下军兵都为之仰望,朱粲毕竟拥有人着‘食人魔’的恶名,而王世辩拥有着‘爱民如子’的美誉,二人相比之下高低立见。

“朱粲,下马求饶吧,给你留一条全尸。”王世辩停住马,上来的第一句话就是让朱粲下马求饶,仿佛这场仗没必要打下去了。

朱粲愕然的眨了眨眼,冷笑道:“杞王,我朱粲是有多么惹你眼了,下马求饶还只是给我个全尸,真是笑话,我朱粲大小也是个人物吧。”

“没办法啊,你应该知道你得罪了什么人,落到那人手里你可能连全尸都留不住。”

“哈哈,我得罪的人多了,能杀我的却没有一个”

朱粲话没说完,笑容收敛,眼眸微眯,似乎想到了什么,因为,此时的王世辩正坐在马上抚摸着旁边的白色横幅。

“这可都是上好的医布啊。”王世辩感慨道。

朱粲嘴角抽了抽,脑海里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

此时他终于明白了,造反的幕后主谋竟然是李木杨,前段时间自己还故意放出声去让李木杨知道自己杀了他的父亲,本来是想逼他找自己报仇,落入自己的圈套,可是一直没等来。

未曾想,等来的却是人家直接造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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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0章 难啃的骨头

朱粲很后悔,在寿安时他就发现李木杨有反骨,不是个他能左右的人,甚至故意耍弄了他一次,那时就应该直接杀了他,如今成了造反的头目,就不那么好办了,而且自己的生命也受到了威胁。

真是兔子也有咬人的时候。

朱粲郁闷之时,一名卫兵来报,王世伟被单雄信捉拿了,并且单雄信封锁了天津桥,也就是说,天津桥以南的建国门大街已经完全被单雄信掌控了。

朱粲心里又凉了半截,没想到单雄信也参与造反了,前有王世辩,后有单雄信,这场仗还真没法打了。

“杞王,如果你此时反悔我可以跟皇上替你求情,劝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你们这两万多人根本打不过皇上的七万大军的。”

朱粲做出还想挽救王世辩的样子。

王世辩好笑的看着朱粲:“咱们都不是小孩子了,这种造反哪有走回头路的,你若是不束手就擒,咱们就直接打一仗吧,别再废话了,速战速决。”

“好啊,杞王,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朱粲说着举起手中的长刀,喊道,“长厦门守军听令,奉皇上口谕,王世辩造反,杀无赦!杀啊!”

朱粲话落举起长刀策马冲向王世辩,王世辩连忙举枪准备迎战,身边的卫兵也做出了战斗的准备,那些老幼妇孺也连忙退到一边,虽然嘴上说着不怕死要造反,真正打起来,也是怕死的。

然而,那些长厦门的守军都是迟疑的相互看着,似乎都很纠结,并没有第一时间跟朱粲进攻。

也就在这迟疑之间,更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朱粲对着旁边两名反军的卫兵虚晃一刀,随后一勒缰绳跑进了旁边的巷道之中,直接逃了。

王世辩张了张嘴,原以为会真的大战一场,没想到这个食人魔这么怂,竟是混弄玄虚,用这种手段寻找逃生的机会。

但王世辩也不急于追赶朱粲,跑一个朱粲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些懵逼中的长厦门守军。

“本王顺民意,解民忧,推翻昏庸的朝廷,另立新郑,你们可愿意跟随于我?”

王世辩问向那些守军。

那些守军看向没有逃跑的副将,副将倒是个懂得分析形势的人,当即也有模有样的学着高呼起来:“打倒昏君,拥立杞王!”

随后所有长厦门守军都跟着高呼起来。

王世辩满意点点头。

“好,长厦门守军听命,你们归由单雄信将军统领,即刻归位镇守长厦门,李唐史万宝的军队很快就会来攻城了,守住城门,咱们杀羊庆祝!”

“领命!”众将士齐声道。

王世辩又看向饥民道:“洛阳的乡亲父老,本王在此保证,只要有我在,就不会让你们饿肚子!”

百姓又是一阵欢呼,有王世辩的这句话,他们相信他们的努力没有白费,洛阳城迎来了曙光。

这场造反进行到这里,除了单雄信与王世伟的军队出现了交锋,双方出现少量的伤亡,其他地方几乎没有死伤,王世辩都有点弄不清楚怎么会这么顺利。

“接下来该怎么办?”

王世辩低声问黑豹。

黑豹看向望楼,片刻道:“让咱们带一千弓箭手,一千盾甲兵去天师院。”

王世辩点点头,即刻安排两千人直奔天师院。

这场造反的血雨腥风才算正式开始。

。。。。。。

冷风之中,李木杨挎着医箱旁若无人的走进从善坊,其实,旁边也的确没人,坊内一片寂静,高大的坊门处连武侯的身影都不见了,造反之际,看不清形势之前,这些人都会选择置身事外明哲保身。

李木杨走进了一个巷子,停住,四下望望,退进了一所院子,院中有五十来名护卫队成员等在这里,其中有铁蛙,变色龙和元千娇,最明显的是院中间摆着两大车油布遮盖的物资。

“天师院有什么情况?”李木杨摸了摸油布盖问道。

“起义后没有人出去过,刚刚朱粲进去了。”铁蛙认真的答道。

“里面有多少人?”李木杨看向变色龙,由于变色龙擅于伪装,所以他混进去过天师院,了解那里的情况。

“朱粲的弓箭手两千人,桓法嗣的道士五十人,其实大可不必担心,等王世辩的军队过来咱们直接杀进去就可以了。”变色龙有点跃跃欲试道。

李木杨摇摇头,虽然天师院只有两千来人,但李木杨却觉得那才是最难啃的骨头,因为那是朱粲和桓法嗣为自己设下的圈套,尤其桓法嗣才是最难对付的对手。

李木杨掀起一块油布,露出数十个方方正正的包裹,这就是李木杨最终研制出来的土法炸药包,掀起第二块油布,木箱中摆放着数千只竹箭,每个箭头都有一块火油浸过的棉花,这就是火箭。

望着这些东西,李木杨沉思了一会,便听见马蹄声传来,知道是王世辩来了,那么和桓法嗣交手的时候也就到了,自己心中的一个谜团,也该解开了。

李木杨深吁一口气,转身看向元千娇,元千娇正低着头看着地面,脚尖在地面胡乱划着,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百合堂,给你二十人,去办你自己的事吧。”李木杨道。

元千娇茫然的抬起头,眨了眨眼,似乎不明白李木杨在说什么。

“元千娇,还用我再提醒你吗?”

这一次李木杨称呼了元千娇的真名,元千娇猛然明白了,就是说自己不需要再隐藏身份了,那么,李木杨的意思就是自己可以为家人报仇了,可以去杀段达了。

这个决定来的有些突然,元千娇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似乎感动得要哭了。

李木杨道:“别煽情了,快去吧,据我所知他今天没有上朝,就在修文坊的家里,还有一点,他这个户部尚书可不是白当的,所以他家的存粮可不是小数目,收缴之后都送回到悲田坊。”

元千娇咬了咬唇,重重的点头,快速的跑了出去。

很快,李木杨和王世辩汇合了,王世辩讲了长厦门和建国门都已经安全了,史万宝的军队还没有到,那个女军师的预判的确厉害,只是听说城北的罗士信攻的很凶,担心王世充守不住北面。

李木杨笑了笑:“不用担心北面,王世充无论如何也会守住北面的,那是他最后一块遮羞布了。”

听到李木杨这么说王世充,王世辩心里也不是滋味,毕竟也是他的兄长,只能怪他自己没当好这个皇上了。

“只要东面的李世民没有攻城就好。”

李木杨说着望向了东方,那边在夕阳的映射下,一片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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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1章 李二

建阳门外,李世民与尉迟敬德汇合后很快就做好了攻城的准备。

李世民之所以选择建阳门而不是永通门,是因为他觉得永通门是造反的源头,那里应该是最心齐的城门,不适合攻,而建阳门是单雄信镇守的,此时的单雄信应该正在镇压造反的军队,所以才是最好的突破口。

在他看来的确如此,此时的建阳门上站着的将军不是单雄信,却是一名红色披风的女子,戴着黑色面纱。

李世民觉得有些可笑,这郑国看来真是没有能人了,连女子都能当将军了,当今天下,唯一能称得上女将军的只有自己的三姐了,没人能与三姐齐名。

想起平阳公主,李世民心里微感酸楚,但也很快调整心态。

“郑军听着,本王已经知道你们城中出现内乱,劝你们速速打开城门,否则别怪本王血洗建阳门,只给你们半柱香的时间!”

李世民发出了最后通牒,这是攻城的绝好机会,他可不想错过。

建阳门上,平阳公主并没有关注李世民,而是眺望着远方,心中感慨万千,八个月前,她还在活死人墓里苟且偷生,等待死亡降临,八个月后,竟然再次站在了城墙之上,如同涅槃重生。

正如李木杨说过的那句话,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的田野。

远方的田野虽已进入寒冬,却有种淡泊致远的宁静,平阳很喜欢这种登高望远的感觉。

“喂,那位女将军,你不回家带孩子在这吹什么凉风,装什么巾帼英雄,哈哈!”

尉迟敬德的话引得身边众将士哄然大笑。

平阳这才收回视线看向城下的唐军,目光凝聚在李世民身上,这个二弟黑了,也瘦了,每日风餐露宿也难为他了。

而此时的太子与李元吉应该都在温柔乡内享受着胜利的果实,他却还在为李唐的江山打拼,唯有夺下洛阳,才能被天下人认可,大唐才能正统。

只是,眼下还不是时候,三姐欠了一个天大的人情要还,平阳心中喃喃,眼眶有些湿润了,转过身躲在高墙下,擦了擦眼泪。

“谁嗓门高,替我喊话,喊退李世民,重重有赏!”平阳问道。

一名身高马大的旅帅连忙自告奋勇,站在了墙头。

“李二!”平阳道。

旅帅刚要喊,就把到嘴的话咽了回去,喊李世民李二真是不要命了,犹豫了一下,见这位女军师没有改口的意思,只好硬着头皮喊了出来。

“李二!”

这一声喊将唐军众人也都吓了一跳,连忙侧目看向李世民。

李世民也是一时间没回过味了,他还觉得是在喊别人,见别人都看自己,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喊自己。

李世民眨了眨眼,他倒不是觉得对方有侮辱自己的意思,只是觉得有些奇怪,小时候只有家人这么称呼自己,长大后家人也不这么称呼了,这种称呼让他莫名的感到一丝温暖,但也很快调整了心态,不是那么回事,敌军这么称呼自己应该是在侮辱自己才是!

“混蛋!你是何人,我看你真是活腻了!”李世民骂道。

那人继续喊道:

“穆皇后的忌日到了,你不去白马寺烧香,跑到这里来攻城,这是不孝!”

穆皇后是李世民的亲娘,李渊登基后追封的谥号,听到这句话,李世民嘴角抽搐了一下,忽然又觉得此人还算尊重他了。

“本王孝与不孝是我的事,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李世民反驳道。

“李二,怕不是你已经忘了穆皇后的模样了吧?”

李世民嘴角又是一阵抽搐。

“穆皇后聪慧刚毅,仁孝有礼,产下你们兄妹五人,多年来相夫教子,极尽孝道”

“住口,轮不到你来评价!”

“在你们兄妹五人之中,只有你最顽皮,你可记得你五岁那年上树掏鸟窝从树上摔下来,屁股肿得下不了床,那些天都是穆皇后为你擦药,给你端屎端尿”

李世民眨了眨眼,目光茫然的看着前方。

旁边的将士却是在掩嘴偷笑。

“还有,你六岁那年打碎了你父亲的玉扳指,你父亲罚你面壁三天,还是穆皇后偷偷将你放了出来,而你转身又偷拿弓箭射死了家中正在产蛋的一只母鸡”

尉迟敬德噗嗤笑了出来,见李世民瞪他,连忙收回笑容严肃道:“秦王下令吧,属下这就去拿下他的脑袋。”

房玄龄和杜如晦尴尬的相互望着,咧了咧嘴。

“不对!”李世民蹙眉看向城墙,“这些事,你是如何得知的?”

“呃那个其实我母亲曾是李家的婢女,这些都是母亲告诉我的。”

李家用过的婢女数不过来,李世民自然也不知道会是哪个婢女这么嘴欠,只是当小时候的事被人翻出来,虽然有些丢脸,却也让他心头酸楚,虽然母亲去世了七年,但往事历历在目,没人知道他有多么想念母亲。

“李二,”

那人再次开口了,李世民微微闭上了眼。

“你可记得与你三姐平阳公主的约定,平阳公主重病卧床之时,她说今年是穆皇后七年忌辰,她想要尽孝却尽不了,而你答应了你三姐,说在忌日为穆皇后守孝三天,明天就是你履行承诺的日子,你却依然在这里攻城,你可对得起平阳昭公主的在天之灵!”

李世民缓缓睁开了眼,这件事他也知道,应该又是平阳身边的婢女说出去的,毕竟平阳薨逝之后公主府的人全部解散了,所以李世民也不问他是怎么知道的了。

再次想起平阳公主,李世民如鲠在喉,他们兄妹五人之中,李玄霸英年早逝,他与三姐关系最好,如今大哥李建成与四弟李元吉关系微妙,甚至有排挤自己之意,他是多么想跟三姐说说心里话啊,可是

李世民抬头看向了天空,不让眼泪落下来。

“李二”

“不要说了!”

那人还要说话,李世民怒吼一声,

“你若再提我三姐的名讳我即刻便杀入城去,杀光整个洛阳城!”

“好,不说这些,再说一件往事”

旅帅还在继续说,李世民愤怒的举起弓箭瞄向旅帅。

“你十岁那年来到洛阳城求学,遭到了很多达官贵人子弟的侮辱,大雨天将你赶出了书院流落街头,路上,一个女孩打着纸伞陪伴着你直到雨停,后来,你离开洛阳时告诉那个纸伞女孩说会回来找她的,可是你再也没来洛阳,你姑父了她的期待,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她的下落。”

李世民脸色又一次绷紧,放下了弓箭。

“她如今已是太子王玄应的妃子。”

李世民的双肩矮了矮。

“其实,大业十四年那年,你已经兵临洛阳城下了,可是你撤兵了,如果那次你攻进来,你也就把她带回去了,我想说的是,有些事错过了,就不可能再回到原点,珍惜眼下,去履行你的承诺吧,攻下洛阳,不在这一朝一夕,白马寺才是你现在最该去的地方。”

“你叫什么名字?”李世民问。

“干嘛?”旅帅反问。

“你死定了!今日我可以不攻城,来日待我进城之后,第一个杀的就是你。”

旅帅委屈的撇撇嘴,偏头看向墙里面的平阳。

平阳的嘴角噙着笑意与泪水。

城外,七千名唐军浩浩荡荡的远离了洛阳城,去往白马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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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2章 天师院

冷风从破烂的窗口袭来,女孩子们蜷缩在各个角落里瑟瑟发抖。

“还有二十四人啊,咱们来的时候一百人的,死了七十六人了。”精神状态还算好的一个女孩喃喃道。

这些女孩年龄都在七八岁左右,都是被朱粲从寿安抓来的,两个月来,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开再没回来,她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死亡随时随刻就会降临在身旁某个人的身上,或者是自己。

泪水早已流干,嗓子已喊哑,恐惧与寒冷笼罩在这座偏殿之中,有的双目无神,有的拿着稻草说着胡话,精神好一点,对着大厅之中那座不知名的神像叩拜着,神像却狰狞的看着她。

“今天似乎有些不一样。”有人接话道。

“对啊,今天怎么没人去献祭?”

议论声渐渐出现。

平时每天傍晚都会拉出一个女孩,说是去献祭,而今天没有。

“不止是这个,”一个胆大的女孩从窗口望出去,“他们似乎在准备打仗。”

“是不是有人来救我们了?”

“呜呜呜~”

听说有被救的可能,便有女孩激动的哭了起来。

窗外便是天师院的大院,数百名弓箭手正搭弓拉箭对着天师院的大门方向。

朱粲逃到这里后便与桓法嗣商量对策,桓法嗣也是没想到李木杨会和王世辩造反,一开始得到消息时他并没有太大担忧,就算王世辩和单雄信都反了,也不过一万多军队而已,王世充还能掌控七万多军队,消灭他们也不过半天的事,然而,他忽略了饥民,十余万饥民涌上街头,将洛阳城分割为二,而他被封在了这座天师院中。

的确小瞧了这个李木杨了,但他还是有信心能躲过这一劫,相信王世充很快就能杀过洛河,剿灭叛军,眼下只要守住天师院,等待王世充的救援就可以了。

朱粲来到这里后便指挥弓箭手排成三列,将弓箭对着院墙,这些弓箭手本来就是安插在这里等待李木杨上钩的,现在正好派上了用场,天师院的大门已经被铁管封死了,而院墙本来就高,反军不可能顺利翻墙,也需要用梯子,只要有反军翻墙便会被乱箭穿心。

再有天师院有存粮,在这里坚守个十天半个月还是没问题的。

“你们真的以为这么做就能守住吗?”

一名女子的声音突兀的传来。

朱粲与桓法嗣猛然回头,却见收尸女正坐在大殿的屋檐上,抱着腿看着院墙的方向。

朱粲连忙让几人将弓箭对准了收尸女,论单打独斗,朱粲最怕的人就是她了。

“没用的,杀不了她的。”桓法嗣蹙眉道。

朱粲也知道没用,就算几百名弓箭手都对准她也未必能射中她的,以前收尸女戴着面纱,他想看看收尸女的模样,险些被她砍掉胳膊,如今不戴面纱了,看到真模样了,却总感觉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朱粲忍不住好奇问道:“收尸女,记得以前你从不说话,跟个傻子似的,现在你怎么了变了?不会是李木杨治好了你的傻病吧?”

“还有五个数他们就会攻进来了啊,你们的死期也就到了。”

海棠似乎没有听到朱粲的问话,依然望着院墙的方向,喃喃自语着。

桓法嗣和朱粲吓了一哆嗦,这一刻他们选择相信海棠说的,连忙让所有弓箭手对准院墙。

“五,四,三”

弓箭手默默的数数,拼住了呼吸准备射出第一只箭。

“二,一。”

五个数过去,墙上没有出现任何身影,也听不见外面有任何动静。

桓法嗣和朱粲都觉得被收尸女戏弄了,刚想松口气,然而一片巨响猛然在院墙响起。

“轰隆隆,轰隆隆”

百余米宽的院墙泛起一片灰尘,随后便整齐的倒向了院内,更大的灰尘扬起,遮住了众人的视线。

一时间院内的人都慌了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也将手中的箭胡乱射了出去,原本三列弓箭手是轮番射箭的,此时几乎全部射了出去。

待到视线微微能看清时,已经晚了,朦胧中可见密密麻麻的反军手持盾牌和钢刀冲了进来。

厮杀声顿时响彻天地,哀嚎声伴着血浆在尘土中此起彼伏,偶尔还能看见飞起的头颅与肢体。

待到尘土归于大地,空气恢复了往常的清澈,遍地尸身倒在血泊之中。

反军的盾牌军整齐的撤到一边,另一边,只有朱粲手持染血的钢刀孤单单的站立,回头望去,桓法嗣已经带着他的弟子们撤进了大殿之中,大门紧紧闭着。

朱粲有了一种被抛弃的感觉,这个贼道士果然靠不住。

“朱粲,你也有这一天啊。”

一道声音传来,李木杨挎着医箱踏着碎石瓦砾走进了大院,环视着院中的尸体,无奈的摇摇头。

“李木杨,我真是小瞧了你,在寿安就看出你有反骨,当时就该杀了你,也就轮不到你在这蹦跶了!”

“朱粲,你我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为何杀我父亲?”

“我要屠城,他却要阻止,如果当初你不与我作对,我或许会留他一命,所以,只怪你太猖狂了!”朱粲冷冷答道。

“你真的是个兽啊,将屠城说得理直气壮,看来,今天我可以为父报仇,为寿安的几万条人命报仇了。”

“哈哈,李木杨,有种咱俩单挑啊,你若能杀了我就算是你为父报仇了!”朱粲举起了钢刀得意的看着李木杨。

李木杨抬眼望向屋檐:“海棠,给他留一口气就可以了,让我亲手杀死他。”

朱粲脸颊一颤,这个李木杨真特娘的无赖,报仇还要别人帮忙,连忙回头看向海棠,就见海棠二话不说举起铁钩就从上面直飞下来。

朱粲连忙挥刀阻挡,“当啷”一声交击,二人擦身而过,海棠双脚踏地,身体一转再次挥钩砍向朱粲的面门,朱粲横刀再拦,在刀与钩碰撞的那一刻,海棠收回力道手腕一翻,钢刀脱手而出,飞向天空。

朱粲连忙去接钢刀,然而海棠双钩交错,一拉一推,朱粲刚伸出去的手臂顿时断成了两截。

朱粲猛一声哀嚎,抱着手臂就地打滚起来,刚刚还威猛的将军,此时疼的死去活来了。

短短两招之间,朱粲已失去了还手的能力了。

另一边,王世辩苦笑着:

“都说了跟我求饶能保你全尸,你非得落入他的手里。”

王世辩说完还无奈的瞥了眼李木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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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3章 杀人还有一种方式

李木杨面无表情呆呆的看着朱粲,片刻之后道:

“王爷此话差矣,我终究还是个医人,治病救人是我的天职,朱将军别怕,我帮你接上断臂。”

李木杨说着走上前去,打开了医箱,不等朱粲说话,剪开他的衣服,将一只麻药扎进了后脊,这是全麻的位置。

朱粲可不信李木杨会给他接断臂,咬牙切齿道:“你要干嘛?我少了一只胳膊也能杀了你,有种你放了我”

“再看一眼天空吧,多么美好的世界啊。”李木杨指了指天空,开始取出器具摆放一旁。

“你是医人,你不能杀人”朱粲依然不信李木杨会治他的手臂。

“我没说我要杀人,这是在接断臂,这可是高难度的手术,闭上眼吧,没有疼痛的。”

李木杨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断臂,如同拿着一个玩具前后左右看着,朱粲还想要说什么,可是,他使不上力气了,缓缓闭上了眼。

“接断臂是整形外科的手术,只有从医几十年的老医生才能做好这台手术,啧啧,很难的,首先要把坏死部分除掉,补修骨头,这里就需要骨部修正用的整形外科钻头,可惜没有”

李木杨自言自语着,更像是说给谁听的,围观的人都咧嘴看着李木杨手中的断臂,也有人看不下去转过了头。

“凑合凑合吧,骨头斜面碎断,可以用锥子穿透,然后再用绳子固定”

李木杨如同修补桌子的断腿,噼里啪啦的接着断骨,众人的嘴角又是一阵抽搐。

“啧啧,不好办了,血管太短,嗯,不用怕,缺乏的血管从静脉那边斩断移植就可以了。”

众人又是一片茫然,更多的是不理解李木杨干嘛非要给朱粲接手臂,既然是杀父仇人直接一刀杀死就得了嘛,难道救活他再一刀一刀的割肉?让他痛不欲生?

想想都觉得可怕。

谁说他是苍生大医了,这大医逼急了也会变成魔鬼的。

“呼,终于接好了,下面就是叫醒患者了,喂,醒醒,动一下手指试试?”

众人都看向朱粲,朱粲依然一动不动,并没有按照李木杨说的醒来。

李木杨摸了摸朱粲的脖颈,叹息道:

“因为你喜欢吃人肉食人血,所以我把你当成了兽,麻药用多了。”

李木杨扯过一张白布给朱粲蒙上了,

“你还是应该谢我给你留住了全尸,来世投胎做个小蚂蚁吧,因为你连禽兽都不如。”

李木杨自言自语着,众人也就明白了,朱粲到底还是死了,只是怎么会安详?

甚至他们都能想到朱粲在临死前都没想到自己会死

而李木杨到底如何杀死他的,众人都想不明白,即不用刀也不用毒药,就这么让一个人静静的死去了,如同睡着一般,想想都觉得恐怖

同时,另一件恐怖的事也发生了。

李木杨刚刚收拾完器具,院中响起一种声音,很尖锐但并不响亮,不仔细听都会被人忽略,李木杨微微皱起了眉,抬头看向天空。

此时天色渐暗,天师院四周的几座神殿屋檐上,众多黑色的飞鸟倾巢而出,黑压压的一片。

人们第一感觉是乌鸦,因为天师院本来就有太多的乌鸦,可是当那些黑色的鸟飞低时,众人都是一片愕然,因为这些鸟都太肥了,绝不是乌鸦,只是天色有些黑没人看得清。

一名卫兵拿起弓箭射向空中,一只肥鸟中箭,却没有直接落地,而是继续飞翔着随后猛然撞向那名卫兵,卫兵躲闪不及,被肥鸟撞到了额头,吓得妈呀一声倒在了地上,肥鸟在地上扑腾了两下,这才停止了躁动,露出了两颗尖利的牙齿。

是蝙蝠!大家都是一惊,常年居住在深山之中的蝙蝠怎么会出现在城内,而且如此之多?

此时的道家将蝙蝠当成一种吉祥物,也有道人炼药使用蝙蝠,只是,这个蝙蝠怎么会如此猛烈,被箭射中还会在临死之际攻击人,这才是可怕的。

那么满天黑压压的蝙蝠想要干嘛?

人们隐约感觉到一种不祥的预感,这些蝙蝠是要吃人的?

“所有人撤到四周,弓箭手用火箭射杀蝙蝠!”

李木杨下达着命令。

大家这才意识到危险,连忙后撤。

弓箭手取出带着棉花蘸油的竹箭,有人点燃火把快速奔跑将那些火箭点燃,上千只火箭从四周射向院子上空,如同漫天火雨,惨烈的叫声在空中蔓延。

被火烧焦的蝙蝠纷纷落地,黑烟伴随着一股骚臭味,人们捂鼻蹙眉,弓箭手不敢耽搁,继续放射着火箭。

几乎两千多只火箭全部放完,空中终于没有了蝙蝠的踪迹。

天师院恢复了平静,唯有火把偶尔发出劈啪声,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李木杨,因为大家都知道,这些火箭是李木杨准备的,那么他一定事先知道会有这种猛烈的蝙蝠出现,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

似乎所有人都想听李木杨解释点什么,但李木杨什么也没说,仔细看了看一只死去的蝙蝠,然后挎上了行医箱走向正殿,道:

“桓法嗣,我们是不是可以单独谈谈了?”

殿内无人回应。

“你让里面的人出来,我一个人进去,你知道我是个医人,不懂武功,而你却会武功,你还怕我不成?”

依然没有应答。

李木杨有些不耐烦了,朗声道:“里面的道士听着,院墙被我炸开了,蝙蝠也被我烧死了,你们若不出来,我便将这座大殿炸成平地,让你们连逃生的机会都没有,我数到三,一”

李木杨刚喊一声,大门忽然开了一个小缝,一人探了探头钻了出来,随后门缝越开越大,出来的人越来越多。

李木杨还没数到三,那些道士就都灰溜溜的出来了,留出空荡荡的大门等着李木杨进入。

“李木杨,你发什么疯?”王世辩看着李木杨走向大殿想要阻止他。

“杞王,去救那些女孩吧,帮我把萱萱找出来,在地牢里。”

李木杨话落进入了大殿,关上了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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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4章 大章

大家都以为掌控天师院后李木杨会急于寻找萱萱,然而,他却急于找桓法嗣私下里谈话,将找萱萱的事交给了王世辩,看来,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解决,只是没人猜得到会是什么事。

这件事,连李木杨心里也没把握。

“李木杨,你胆子倒是不小,竟然敢单独找我谈,没这个必要了吧?”

昏暗的大殿之中,桓法嗣坐在胡椅上拿着弓箭瞄向了门口的李木杨。

“我没带任何兵器,不妨我们先聊聊,你再杀我也不迟。”

李木杨张开双臂表示自己空手而来。

“呵呵,给你兵器你也不会用,说吧,聊什么。”

桓法嗣不屑的一笑,将弓箭放在桌上,拿起一张抹布擦拭手上的黑色扳指,嚣张的神情完全不把李木杨放在眼里。

李木杨走到桌子的另一边坐下,摸了摸椅子的扶手,道:“还是椅子舒服,真不明白这古代人为什么喜欢跪坐地上,不习惯。”

桓法嗣手中的抹布停了一下,继续擦拭,道:“本天师也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咱们二人没必要遮遮掩掩了,我都给你交了实底了,当着你的面做了一台现代手术,你也就别再装古代人了。”

桓法嗣放慢了擦拭的速度,终于停了下来,抬眼看向李木杨,眼眸微眯。

李木杨道:“如果我没猜错,你也是魂魄穿越,而且,你不是东方人,而是西方人,对不对?”

桓法嗣沉默许久,放下抹布问道:“你什么时候发现我也是穿越人的?”

“就在去寿安的前一夜,”李木杨起身在殿中踱步道,“那晚,我去看望陆元子与她道别,偶然间我发现她的脖颈处有一块白印,如同小疤痕,在我印象中是没有的,不明白怎么会出现这个印迹,于是我用了千倍显微镜去看,这才发现那里有被针扎过的痕迹,当时我想的就是一种疫苗留下的,可是古代怎么会有疫苗,所以,我终于明白了陆元子是怎么感染了ary病毒的,”

李木杨顿了顿,

“是你注射进去的。”

“就凭这一点?”

“主要还是病毒,ary病毒是生物感染生化武器才会产生的病毒,这个时代是绝不可能有的,一开始我以为是巧合,我一直想在乌鸦身上找到这种病毒,可是,我们几乎杀光了洛阳城的乌鸦也没找到,所以当我发现那个针眼之后,我不得不怀疑这个世上还有一个穿越人,我穿越是带着医疗器械来的,而你却是带着病毒来的,你的使命是什么?”

“你的使命又是什么?”桓法嗣反问。

“不知道。”李木杨摇头。

“李木杨,你不知道的事太多了,因为,”桓法嗣顿了顿,“因为我是你的未来世界的人。”

李木杨缓缓坐下,似懂非懂的看着桓法嗣。

“也就是说,你在那个世界死的时候我还没有出生,但我知道你,你死的时候世上已经出现了ary病毒,这是一种超级病毒,没有药物可以治疗,只能暂时阻断,你的女友就是感染了这种病毒成为了植物人,你将她送到了国内的一家疗养医院,你不想女友成为研究病毒的试验品,却期待着有人能研究出有效的药品,可是,你却不知道在你死后的第三年,你的女友还是被送到了意国生化实验所,成为了试验品,只可惜实验所并没有研究出对抗这种病毒的药品,你女友就死了。”

听到这里,李木杨闭了一会眼。

桓法嗣继续说道:“后来的二十年,这种病毒不但没有灭绝还出现了变异,阻断药已经无用,而病毒也不再使人发热,却是开始干扰人类的神经系统,你能猜到感染这种病毒的人成为了什么吧?”

“丧尸?”李木杨问。

“丧尸只是科幻电影里的桥段,不过也差不多是那个意思,那些病人身体一切机能都正常,只是疯狂的咬人,如同毒蛇,将自己的毒液传给正常的人,被咬的人也会跟他们一样去咬其他人。”

“活着的丧尸。”李木杨道。

“还好这种变异一直在人类的掌控之中,所以并没有大面积爆发,但也引起了人类的恐慌,偶尔就会有这类新闻出现,就这样又过二十年,我出生了,没错,我就是意国人,我的本名是托雷鲁索,我二十岁时从加州医学院毕业,咱们是校友,后来我回到意国专门从事ary病毒的研究,在我三十岁的时候我成为了首席博士。”

说到这里桓法嗣的目光出现一丝异样的激动,很快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神又暗淡了下去。

“可惜你也死了,然后你也魂穿到了这里,我现在很好奇你是怎么将病毒带过来的。”李木杨自己有一个黑环可以连通那个世界,所以他觉得桓法嗣也应该有一个类似的东西。

“你问错了重点。”桓法嗣喃喃道。

“那么,请你说重点。”

“重点是我的死因,”桓法嗣的脸色渐渐扭曲了,“他们太可怕了。”

“谁?”李木杨问。

“他们,”桓法嗣又说了一句废话,但却能听出声音中出现了颤音,似是一种恐惧。

“他们,他们是能毁灭世界的人,不,他们不是人,他们是什么我也说不清”

桓法嗣努力压低声音,让自己不再颤抖。

“你了解蚂蚁的世界吗?”桓法嗣冷静片刻之后道,“我小时候就养过蚂蚁,在一个透明的箱体中,给他们沙土和食物,看着他们不知疲倦的打造自己的世界,一天两天,一年乃至两年,蚂蚁们生活在自己的世界繁衍生息,可是他们却不知道,我想毁灭他们的世界,只需一盆水,或者一根手指封闭氧气孔,或者将加热棒伸进土里,然后,等它们死绝后,我可以打乱他们曾经创造的家园,放进新的蚂蚁,新的蚂蚁开始创造新的世界,但它们偶尔会发现这里曾经有另一群蚂蚁生活过,于是,它们认为那是前一世的文明,至于怎么毁灭的,它们无法知道,只能猜测,但这些不影响它们创造新的世界,然后,某一天,我心情不好了,又将加热棒插进了土壤里,于是,它们渐渐的再次灭绝了,然后我”

“好了,你的游戏很无聊。”李木杨打断桓法嗣的话。

“游戏很无聊,可是,如果我们人类就是那些蚂蚁呢?”

“”

李木杨停止晃动茶盖,默默看向地面,其实关于蚂蚁的这种比喻他以前也想过。

桓法嗣道:“我们甚至都不如那些蚂蚁,在我们的眼中,蚂蚁是有生命的,但我们操控不了他们的魂魄,可是,他们,竟然能操控我们的魂魄,甚至改写时间”

“高维空间?”李木杨似乎懂得了桓法嗣想要说的东西,只是实在太难以接受了。

甚至李木杨想起了慈云师太说的话,一沙一世界。

“也可以说是高级文明,而我们地球人类是他们的一个游戏,他们随时可以选择一键ghost,当然ghost的办法就是灾难,发起一场毁灭人类的灾难,地球的文明已经被他们毁灭过多次了,然而,在高级文明中也有一个组织不想这个游戏继续下去,他们叫“拯救”组织,想要帮助地球脱离他们的控制,所以,在每一次ghost时他们都会做一些手脚,让ghost之后留下一些痕迹,所以人类总是会渐渐的找到一些上一世文明的痕迹,终于,一些专门研究人类文明的科学家发现了这个秘密,开始反侵入高级文明,意图脱离高级文明的控制,让人类文明自然发展,当然,这也有高级文明中的“拯救”组织的帮助。”

“ary病毒就是用来灭世的?”

“是的,你是被“拯救”组织选中的,而我是被“毁灭”组织选中的。”

“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李木杨问。

“这些都怪你,你可能无法想象,你在这个世界的六十年后,你竟然穿越回去了,同时你带回了ary病毒的解药,一种血清制剂,而那时的我已经研究出了一种控制ary病毒的药物,就是说,虽然不能消灭病毒,却能由我来控制病人的神经,而不让他们胡乱的咬人,我完全可以站在世界的至高点向人类宣告我的成果,让全世界的财团都向我低头,而你的出现阻止了我的辉煌,于是,我杀了你,结果就是被送上了刑场,在我临死前,“毁灭”组织潜入我的脑海,告诉了我你的事情,交给我一个任务,就是来到这个世界阻止你研制血清制剂,起初我觉得是我自己神经错乱了,直到我真的在这个世界重生后,我才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说到这里,桓法嗣摸了摸手上的黑扳指。

“怎么阻止我?杀了我?”李木杨问。

“杀你是最后一步,首先我要知道你是否已经研制出抗病毒血清,所以我将病毒注射进陆元子的体内,结果你依然毫无办法,这就证明你还没有成功,然后,我便开始寻找血清,因为他们告诉我这个血清来源于一名女子,于是我便开始关注所有跟你有关系的女子,只是还不知道会是哪个女子,也有可能这个女子还没有出现,毕竟还有六十年的时间。”

“你从寿安抓来一百名女子,目的是什么?绝不是寻找血清那么简单,是不是要喂那些吸血蝙蝠,为了什么?”

“你在这里会逍遥的生活六十年,而我呢,我不甘心活在每日监视你的生活中,我要拥有我自己的能力,没人知道,我能操控病毒携带者的神经,你也看到了那些吸血蝙蝠是在我的哨音下出现的,就是说我现在已经能控制它们部分神经,我相信,在多次试验下,我会完全控制它们去攻击我要攻击的人,所以那些女孩就是猎物,她们的鲜血就是蝙蝠的食物。”

“你真够狠毒的,你想用蝙蝠来称霸这个世界。”

“狠毒是称霸的根本,李木杨,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什么交易?”

“你让外面的人放了我,待我安全后,我可以告诉你穿越回去的办法。”

“我怎么信你会不会骗我?”

“我知道在这个世界有个穿梭机,就是‘拯救’组织将那名携带对抗血清女子送到了这里,然后,又让你的魂魄回到这里,在这半年时间里,我利用王世充想当皇帝的心里鼓动他篡位,然后以给他炼制长生不老药为由让他给我资金,我便去寻找穿梭机,最终我真的找到了,可是,却没有启动器,但我在穿梭器的旁边,捡到了一块玉佩,我费了些力气才打听到这块玉佩的所有人却是杨广,同时从杨广身边的太监口中得知杨广死的时候留下一个口谕给后人,说是杨昭的坟墓里有长生不老药,我认为那个所谓的长生不老药可能就是启动器。”

桓法嗣说到这里顿了顿,看向李木杨,

“你是不是在杨昭的墓中拿走了那个长生不老药?”

“是。”李木杨点头。

“你应该知道那不是长生不老药,而是启动器。”

“是又如何?”

“你可以回去了啊!”

“我很喜欢这个世界,还没有回去的打算。”

“李木杨,人生在世就这么几十年,我们干嘛要为别人卖命,干嘛要受他们的控制,几百年后的世界毁灭与我们有何干系,你也别再找什么解药,也不用再等六十年,现在你就可以回到现代社会,我继续在这里操控蝙蝠,我们各取所需,不是更好?”

“听着好像也有点道理,只是我又如何信你找到了穿梭机?”

桓法嗣见李木杨心动了,连忙拿出了一块黑铁放在了桌面上:“你看这块黑铁,这就不该是这个世界的产物!”

“这是流星铁,没什么奇怪的。”

“不,这就是穿梭机外壳的碎片!”

“哦!”李木杨握着黑铁醒悟的点点头。

“怎么样,我们交易如何?”桓法嗣急切的问道。

“孙仔。”

“你在喊我?”

“你比我小40岁,喊你孙仔不过分。”

“”

“孙仔,爷爷不能跟你交易。”

“你到底什么意思?”

“你讲的这些故事很精彩,不管是不是真的,我只知道只有杀了你,我才是自由的。”

李木杨说完便掏出了一个黑色的火铳对准了桓法嗣。

“你你怎么连这个都研究出来了你若杀了我你就无法知道穿梭器在哪,你只能再等六十年”

桓法嗣的话没说完,李木杨便扣动了扳机,他实在不想再听桓法嗣说下去了,他不想当救世主,也不想成为别人的棋子。

随着一声巨响,桓法嗣的额头多出了几个血点,一双惊恐的眸子渐渐放大,身体倒了下去。

桓法嗣死不瞑目,他根本想不通李木杨到底怎么想的。

李木杨拿起那块黑铁无奈的叹息一声,其实这块铁已经告诉了李木杨那个穿梭机在哪里,因为这种铁与四虎兄弟发现的那种一模一样,所以四虎兄弟应该也知道那个所谓的流星在哪。

李木杨倒是希望他们二人不知道。

没人能理解他的心情,来到这个世界一年多了,他从未想过有回去的可能,也开始喜欢上了这个世界,可是如果真的有一种可能穿回去,那么他能不动心吗?

而且如果桓法嗣说的都是真的,那么,还有两年的时间,那个世界的女友就会被送到意国成为试验品而死去,可是,这个世界的陆元子也在昏迷之中,两面都是他的牵挂

李木杨不敢深想,倒是希望这一切都是一场梦。

至于桓法嗣说的那个高维空间高级文明,权当是个屁了,那也不是他能左右的。

李木杨摘掉桓法嗣手上的黑色扳指,揣进怀中,深呼吸几次,让自己平复心情,推开大门。

院中火把如同火海一般耀眼,萱萱从人群中跑出,抱住了李木杨大哭起来。

李木杨安慰她一切都过去了,父亲的仇也报了,明天是个崭新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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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5章 休战

罗士信攻城攻到了深夜,下午的时候他听说李世民去了白马寺,不攻城了,可是李世民却没告诉他停止攻城,罗士信也不敢问,因为他听说李世民是带着气走的,罗士信只好继续攻城,但也只是佯攻,直到深夜才收兵。

王世充总算有了喘气的机会,只是,洛河以南他再也过不去了,不仅过不去,他还怕反军过来,慌乱之中直接砍断了天津桥,并且沿着堤坝安排了大量的弓箭手,防止反军渡河。

而洛河南岸,王世辩的军队也派驻了数千弓箭手,做出随时射箭的准备,双方谁也不敢轻易渡河,曾经的洛阳城如今一分为二。

站在大业殿上,王世充眺望着城南,那面“杞”字大旗迎风招展,每舞动一下都如同一个巴掌打在他的脸上。

必须反攻回去,毕竟他掌握着七万大军,而城南只有两万军队,只是,这不是凭人数就能取胜的反攻,因为过河成了难题,洛河结起了薄冰,如果坐船过河,速度太慢,非被弓箭手射成筛子。

王世充连夜召集身边的亲信商量着反攻的对策,没人有好办法,大家的意见基本上就是等着窦建德来解围。

清晨,这一天是十一月十五。

城南,造反之后恢复了平静,眼下也是喘息之际,首要任务就是恢复秩序,无论是民间的,还是军中的。

王世辩依然将所有决定权交给李木杨,以及那位神秘的女军师,昨天建阳门上,这位女军师凭着对李世民的了解用言语将李世民劝退了,这件事的确有些离奇,但王世辩也没往深想,只当她的家族曾经与李家关系密切,反正现在是自己人,不需要担心什么。

按照李木杨的计划,现在的总兵权交给了单雄信,由他组建新的军队建制,负责四周城门的守卫,以及洛河沿岸的防守。

而王世辩要做的就是安抚民心,嘉奖卫兵的事交给了单雄信,这样可以提高单雄信在军中的威望,而嘉奖造反的饥民交给了王世辩,这样可以树立新皇上仁德的形象。

对于李木杨的安排,王世辩很满意,他也不想再操心造反的事,反正李木杨有这个能力。

中午的时候,王世辩来到仁丰米行对饥民发放粮食,凡是参与游行的饥民凭着抹额可以领取两斗米,如此一来,民心再次凝聚在这里,所有人都表示愿意继续参与造反,又喊起了口号:

“打倒昏君,拥立杞王!”

“朝廷不给饭,我们要造反。”

王世辩连连摆手道:“本王也是顺承天意,民心所向,咱们往后不算造反,这算起义,咱们是义军,建立新政!让大家都有饭吃!”

王世辩这就算拨乱反正了,百姓也纷纷叫好,一片欢舞。

王世辩看着百姓高兴的样子心里也很舒坦,对一旁的杨月娥低声道:“怎么样,我这个新皇上还是很亲民的吧?”

“皇上?”杨月娥眨了眨眼看向王世辩。

“对啊,我可是新皇上,等我登基之后第一个就正是封你为妃!”

“呵,我可不稀罕。”

“那就由不得你喽。”王世辩又是得意的一笑。

“八字还没一撇呢,”杨月娥撇了撇嘴,“城北有七万守军,皇宫还有三万雇佣军,你连皇宫的大门都进不去,怎么当皇上,在悲田坊当皇上?”

“怎么说话呢,”王世辩不满的瞪了眼杨月娥,随后又得意道,“你大可放心好了,李木杨懂得筹划,单雄信懂得带兵,还有那个神秘兮兮的女军师,我可真是捡到宝了,这紫薇宫早晚就是我的了。”

“这才一夜功夫你就不怪李木杨逼你造反了,还期待当皇上了。”

“废话,男人没有不想当皇上的,事已至此我还能后退不成?”

“好吧,未来的皇上,快去处理你的军政大事吧。”粮食发放完了王世辩赖这不走,杨月娥开始轰赶他了。

王世辩不以为意道:

“本王现在是闲人了,就让李木杨和单雄信去处理吧,放手给他们也能看出本王的胸怀。”

杨月娥无语的翻了个白眼,连女人都知道太过于放权不是好事,这个王世辩就是义气之心太重,这样的人根本不适合当皇上。

而且杨月娥也猜不透现在的李木杨到底是何居心了,现在的王世辩如同被李木杨架空了,他要干嘛?

正如王世辩所说,没有男人不想当皇上,更何况李木杨还是杨家的后人,悲田坊还有个被赶下皇位的前皇帝,无论这场内战会打成什么样,男人间的斗争才是最精彩的。

杨月娥想起了那个女子元千娇,从昨晚到现在都没有见到,便出去寻找元千娇。

丰都市依然荒凉,一堆乱石上,元千娇坐在那里发着呆,自从昨晚闯进段府,杀了段达之后,她就一直坐在这里。

杨月娥走过去想让她去看看李木杨在干什么,却听元千娇在那自言自语着:

“我杀了段达,我真的杀了段达,我为他们报仇了啊,我真的报仇了啊”

杨月娥无语扶额,又一个患得患失的,这场战争改变了太多人的命运。

而她自己呢?

杨月娥总觉得自己的命运也注定会被改变了,他不可能再是王世辩的外室了,即使王世辩真当了皇上,她也不会去给他做什么妃嫔,她可不想在皇室的勾心斗角中生活。

那么,战争结束后她的将来会是什么样?

。。。。。。

下午,悲田坊内渐渐热闹起来,因为临时朝廷在这里,很多富人和官员经过半天的揣摩和观察,意识到未来很有可能就是王世辩当皇上了,于是都跑到这里来阿谀奉承了。

王世辩也就在万众瞩目中回到了悲田坊,他也明白这些人的目的,但伸手不打笑脸人,应付似的跟众人打招呼,目光看向院中。

那边,李木杨和女军师见他回来后便转身走向了西边的悲田庵。

王世辩抬了抬手想喊李木杨,二人就不见了影子,他只好继续招呼这些人,毕竟以后当了皇上还得靠他们的支持。

李木杨和平阳走进了悲田庵的一座偏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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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6章 二十四女

偏殿之中,二十四名女孩跪坐在案几旁,每人桌面上都摆放着一张卖身契。

虞茵茵拿着朱砂逐一给女孩们按手印,按下手印后这些女孩的归属就属于李木杨了。

这些女孩就是从天师院救出来的,一共二十四名,年纪在五岁到八岁之间,都是孤儿,如今世道,这些孤女是不可能被人收养的,属于战利品,只能出现在奴婢市场上,与此被人买卖,不如收入囊中。

但李木杨可不是想要她们做丫鬟,而是要培养她们,卖身契只是一纸约束,让她们懂得自己的不再是自由身,而是有归属和使命的。

“相信你们都看到了,食人魔朱粲被我杀了,可以说,你们家人的仇我替你们报了,”

二十四个女孩整齐的跪坐着,李木杨在他们中间穿梭,边走边说着,

“你们从寿安来到洛阳,也是被朱粲绑来的,最开始是一百人,后来每天都会死去一人,如今只剩你们二十四人,可以说你们是幸运的,我也会善待你们,你们不会死了。”

有的女孩开始抽泣了,想起恐怖的那两个多月,等待死亡的日子,如同落入深渊般的无助

“不许哭!”

李木杨严厉道,

“此时的哭泣对不起那些替你们死去的姐妹,那是与你们一起来到洛阳的姐妹,七十六条生命,用鲜血筑起了你们活下来的通道,所以,从今天起,你们要坚强的活着,更好的活着,可以流汗流血,决不能流泪!”

在李木杨的训斥声中,虞茵茵将所有卖身契整理完毕,同时也暗自咧咧嘴,她不明白李木杨干嘛对这些小女孩这么凶,流血流汗那是男人的事,是不是有些危言耸听了。

虞茵茵回到苏绾身边想跟她说几句悄悄话,却见苏绾正崇拜的看着李木杨,虞茵茵很无语,知道这个丫头情窦初开了,而且也给了李木杨了,虞茵茵转头看向苏敬,苏敬却痴痴的盯着自己,虞茵茵无奈的翻了个白眼,她知道,这兄妹俩都犯花痴了。

而平阳却嘴角带着笑意,她明白李木杨的良苦用心,经历了那种恐怖的日子,如果一味的安慰只能让女孩子们的内心更加脆弱,甚至会觉得命运对她们很不公平,这个时候也正是改变她们懦弱性格的时候。

李木杨的一番教训过后,多数女孩的表情都变得坚韧了起来,有的还故意挺直了腰板。

“以后你们的生活主要有四件事要做,第一,跟着我学习使用手术刀,我会教你们用手术刀治病救人,也可以用手术刀保护自己,第二,跟着许医师学习医术,切脉,施针。第三,跟着崔雪习字读书学习礼仪道德,第四,跟着谭师父学习武术。”

阴暗的角落里,谭五走了出来,嘴角抽了抽,虽然他很不想教这些女孩子习武,可是李木杨发话了,他只能硬着头皮教了,只怪当初李木杨想跟他学武时,他说自己的武术属于阴柔之术,不适合男人学,结果,一下子收了二十四个女徒弟。

“再有一点,以前你们有自己的姓氏,从今往后你们的姓氏没必要保留了,我给你们重新起名,因为你们从今天起就是一家人了,这是你们新的家庭,每一个人都是你们的亲姐妹,要相互帮助,友爱,你们新的名字就用二十四节气来命名,比如春分,夏至之类的,具体每个人叫什么名由虞茵茵来定,虞茵茵以后就是你们的生活导师。”

说到新名字,女孩子们都好奇的眨了眨眼,似乎有了一种期盼。

其实,对于她们来说,这就是一种新生。

李木杨交代完这些便和平阳离开了偏殿。

屋内传来女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声音:

“虞先生,我要春分这个名字。”

“我要夏至。”

“我要寒霜”

“没有寒霜这个节气”

“都别吵,你们按高矮站好,我先给你们分成四队,春夏秋冬,每队一名队长”

虞茵茵这名公主府长史在管理上还是有一套的。

晚霞落在悲田庵内,李木杨和平阳并肩前行,二人的脸上洋溢着笑意。

“先生培养她们目的是什么?”平阳笑问。

“总不能将她们送到奴婢市场吧。”李木杨笑答。

“顾左右而言他,看来以后我也要跟着你了,你走哪我就去哪。”

“干嘛,你要赖在我身上啊?”

“看着你。”

“怕我对大唐不利?”

“随你怎么想。”平阳狡黠的一笑,走向后院的大木塔。

“喂,你不会是爱上我了吧?”李木杨跟上去揶揄道。

“不要脸!”平阳身体微怔,怒骂一句,快速的爬上了大木塔。

站在大木塔顶,洛阳城一览无遗,城南“杞”字大旗迎风招展,城北“郑”字大旗也不示弱,洛河两岸,双方近万名弓箭手在寒风中对峙着,让这座寒冬中的都城,更添一股苍凉。

大木塔上,一男一女却很轻松的聊天。

“河面马上就要封冻了,如何渡河,先生可有好的对策?”

“我等的就是封冻。”

“虽然从冰面可以过去,但冰面太滑,伤亡会更大,几乎没有胜算。”

“可以造车。”

“马车?”

“冰车,带遮阳棚的冰车,”

李木杨抬手在河面的方向比划了一下,

“任凭箭雨漫天,只需十息之间,便可直捣黄龙!”

平阳似懂非懂的看着李木杨,虽然无法想象出那种画面会是什么样,但看李木杨自信的表情,她也就信了。

这个男人的自信才是最可怕的,却也是最让她心动的地方。

“说真的,这场战争结束之后,我想一直跟在先生身边。”平阳转过身望向西边,抬起了手,似乎捧起了即将落山的夕阳。

“我什么也给不了你。”

“跟在你身边我很踏实,虽然我总说大唐平阳公主已经死了,其实那种话很虚假的,没人能忘掉自己的身世,所以,只有跟在你身边,我才觉得踏实。”

“我可能会去一个很远的地方,为元子治病。”

“那我更要去,希望我能帮你。”

李木杨转头看向平阳,二人对视着。

一人犹豫,一人坚决,但二人的瞳孔中都有太阳的余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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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7章 最后一战

十二月初,已至隆冬,这是洛阳城最寒冷的时节。

城南城北对峙了半个月的时间,双方都没有动静,而旁观的人都知道,一场风暴即将爆发。

十一月造反时,洛河的水阻碍了双方的进程,如今洛河已经封冻,这无疑打开了一个长长的通道,只是双方都没有率先踏冰。

王世充看着冰冻的洛河也是蠢蠢欲动,一直以来他没有找到更好的进攻办法,收复城南是他做梦都想的事,这口窝囊气必须找回来。

只是他身边的人却不让他出击,虽然城南军队两万多人,但民心所向,几乎全民皆兵,弄不好还会打个败仗。

王世充也只好加防沿岸驻军,两万多名弓箭手轮班监视着洛河对岸,只要南面的军队敢踏上冰面,必将让他们血染冰河。

同时王世充也严防城北的百姓造反,在他觉得城南的失误重要原因就是百姓的参与,所以面对城北百姓必须要狠,让他们饿肚子就没有力气造反了。

这就是王世充的格局,他宁可看着粮食堆成山,也不肯将粮食分给百姓,粮食一旦分出去,他心里就不踏实。

其实百姓的心里很单纯,谁给吃的就跟谁干,谁让他饿肚子就造谁的反。

一股神秘的力量也在城北的百姓中蔓延着,这是造反前就被安插在城北的护卫队成员,按李木杨的计划他们负责的就是舆论,让城北的人知道城南百姓如今都有粮吃了,冬天没有一个被饿死的,甚至让某些士兵知道,他们城南的父母也有粮吃,被照顾的很好。

没人知道李木杨都做过什么准备,连这些小兵的家世都掌握了,让这些小兵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同时心理上也产生了一种压力。

这种地下工作还是很见成效的。

城北虽然没人带头造反,但心里的那股弦早已渐渐绷紧了。

腊月初八,正午的阳光照射在洛河冰面上,微微有些晃眼,洛河南岸,终于出现了躁动,数千人影出现在岸边,还有很多奇怪的东西。

仔细看去,那是如同小船形状的东西被四人抬着上了冰面,随后四人坐进里面,双手拿着铁棍如同划船一般撑着冰面,那艘“小船”便快速的在冰面上行驶,很快,越来越多,密密麻麻如同蝗虫般扑了过来。

北岸驻军一脸茫然,这是什么鬼东西,速度这么快,随着放箭的命令传来,弓箭手连忙射出了第一箭。

然而,射出之后他们才明白,对于这种冰船毫无意义,因为上面是有盖的,一层木板挡如同盾牌一般挡住了箭,冰船速度丝毫不减,眨眼间就到了眼皮子底下。

这就是李木杨利用半个月时间制造的冰车,还带遮阳棚的。

一万军队集中在天津桥两侧,两千多辆冰车整齐有序的度过了洛河。

战斗刚刚打响,弓箭手的优势瞬间没有了,只有近身搏击。

虽然城南过来的军队只有一万人,但随后跟过来的百姓却有数万,军队替他们抵挡了弓箭手,他们也不需要冰车了,能打仗的跑在前面,不能打仗的也跟在后面,口中喊着口号,条幅也再次举了起来。

与此同时一辆更大的冰车上了冰面,这是比马车还大一圈的冰车,顶棚是罗盖伞,座椅是高头大马,两边十余名卫兵撑着冰面滑向对岸。

“是杞王来了!”

对岸百姓看到杞王的气势如同看到了救世主一般,与那深居皇宫不敢出来的王世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城北的骚乱也开始蔓延,百姓需要的就是这种鼓舞,如同干柴遇到烈火,造反的激情迅速点燃了,纷纷加入了城南百姓的队伍之中。

同时,缴枪不杀的口号也在王世充的军队中蔓延着,战斗不到一个时辰,便有大半的卫兵投降,毕竟这属于内斗,不属于对抗外敌,很多卫兵之间都很熟悉,甚至有的士兵之间打着打着就相互勾肩搭背了,这种战争无外乎就是民心,都是府兵出身,谁给饭吃就跟着谁干。

一个时辰后,王世辩的军队打到了皇城,在这里遭到了强烈的抵抗,因为这里的守军是王世充的亲卫军,是嫡系,平时对那些府兵也是吆五喝六的,王世充若是被抓他们也没好果子吃。

王世充将他们的亲卫军分成了两批,一批守在皇城内,一批守在皇宫内。

皇城内外的这场战斗属实激烈。

大昭小昭一直潜伏在皇城内,在她们的帮助下,东太阳门率先被攻破,大军涌入皇城之中,血染皇城。

一个时辰后,一万多亲卫军几乎全部歼灭,王世辩的军队也死伤两千余人,终归占领了皇城。

只剩下应天门这座高大的宫门,里面还有一万的亲卫军在死守,王世辩和单雄信都有些精疲力尽了。

如何攻进皇宫是最后一个难题,一万多亲卫军将皇宫四周的宫墙全部封死,一只飞鸟都别想越过墙头。

有人提出采用攻打天师院的战术,就是让李木杨用那种可怕的炸药包炸毁宫墙,王世辩听到这个建议皱了皱眉,他不舍得,这么巍峨壮丽的宫墙被炸毁实在可惜。

也有人说用火攻,像杀蝙蝠那样,将里面的守军都烧死,王世辩还是摇头,谁能保证射那么准,一旦烧到那些宫殿更是可惜。

众人也都明白了,王世辩是要在皇宫登基称帝的,都烧毁了还怎么登基。

只有王世辩知道,他是在等李木杨的消息,自打过了河就没见到李木杨的影子,也不知道他跑哪去了。

临近傍晚,皇宫墙内出现了异动,吵杂声四起,又渐渐平息。

王世辩看着应天门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又说不出哪里不对,脑海里时而会蹦出一些念头,又觉得荒唐不可能。

终于,应天门的大门破天荒的自己打开了,众人连忙后撤,也有人冲在前面主动保护王世辩。

朱漆大门缓缓打开,出来一人。

“恭迎杞王入宫!”

李木杨,拱手笑道。

夕阳下,天地之间一片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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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8章 永远是朋友

自打过河后,李木杨便带着护卫队三百人直接杀到了皇城的东城,王世充的注意力一直在抵抗王世辩和防守含嘉仓上,忽视了东城的这一股几百人的队伍。

却不知道这股队伍却是来切断他的咽喉的。

东宫王玄应知道这些人进了东城,猜到他们是想攻打东宫,做好了准备,然而却不知道这伙人竟然从夹城进入了地道,从王玄应的脚下而过,直接进入了皇宫的內宫含凉殿。

皇宫内的军队守在四周,却不知大业殿内,王世充稀里糊涂的就被从天而降的护卫队给绑了。

直到那一刻,王世充只说了一句话:床底下的五千两金子就是李木杨偷的。

他醒悟的有些太晚了。

就这样,王世充放弃了抵抗,昭告皇宫内的守军,弃兵投降,迎王世辩入宫。

宫内的大臣以及各路王爷都被五花大绑的押到了乾阳殿外,战列两侧,迎接着王世辩的入宫。

王世辩走在甬道上,感受到两侧人迥异的目光,就觉脸上火辣辣的难受,虽然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但毕竟是他的族人,他也背着判族的骂名。

“王世辩,朕待你不薄,你却想着造反,你个忘恩负义的小人!”王世充骂道。

“世辩贤弟,你可不能杀了哥哥啊,咱们可是一家人啊!”王世恽喊道。

“叔,打小你就带我玩,你最喜欢我了,求你放了我吧!”王泰喊道。

王世辩只觉脚下的步伐越来越沉重了,每一声喊都刺痛他的内心,快到大殿门口时,太子王玄应从东宫押了过来,大喊道:

“叔啊,我们都被李木杨骗了啊,你斗不过他的!”

王世辩的脚步顿了顿,抬头看向乾阳殿的匾额,终于还是迈进了大殿。

金碧辉煌的龙椅高高在上,平时可望不可及的位置就在那里,任谁都无法遏制心中的悸动,这是至高无上的荣誉。

王世辩再次抬腿走向龙椅,却听到身后殿门缓缓关闭的声音,屋内的烛光依次亮起,王世辩停住脚步,似乎预感到了什么。

余光之中,一道身影超过了自己,走向了龙椅,踏上台阶,身体一转,坐了下来。

此人却是李木杨。

王世辩看着李木杨,身体僵硬片刻,干笑两声,随后,一阵大笑在殿内响起,笑声中带着些许悲凉。

“李木杨,你终究还是在利用本王,是你想当这个皇上,也罢,本王也没想当这个皇上,说吧,接下来怎么处置我,别再遮遮掩掩了!”

王世辩瞥了眼身边垂目而立的单雄信,便明白了这一切都在李木杨的掌控之中了,自己终究还是个傀儡,其实,这半个月来,看着李木杨在那指挥造冰车,单雄信排兵演练,他就产生过这种念头,总觉得李木杨太过独断了,也太聪明了,这样的人能否真的为己所用?不过,想起王世充的可恨之处正是疑心太重,所以王世辩就告诉自己,用人不疑,同时,他觉得和李木杨之间更多的还是一种情义,义字当先,李木杨不会背叛自己。

而此时,这一幕终于出现了,这个医人的狼子野心露了出来,抢在他的前面坐上了龙椅,这一幕如同将黄连塞进了他的口中,苦不堪言。

李木杨没有回答王世辩的话,坐在龙椅上抚摸着厚重的木制花纹,仿佛在欣赏一件宝贝。

“王将军,好久不见了。”

后殿走出一人,年纪不大,步履上却有种成熟稳重的气质。

王世辩微微偏头,仔细看着少年,似曾相识,待到少年走近,王世辩身体猛的一颤,在他以为早就死去的人,竟然活生生的站在了这里。

“皇皇泰主?”王世辩不可思议道。

“没想到我还活着吧?连我自己都不相信,我还活着,还能活着回到这里,真是苍天有眼啊,哈哈哈哈”

杨侗仰头看着大殿四周,如同流浪许久终于归家的孩子,感慨之后便是一顿狂笑,狂笑过后,最后目光定格在龙椅上的李木杨,

“大哥,这个龙椅坐着舒服吗?”

“嗯,不错不错,这是黄梨木还是紫檀木?”

“大哥,这可是上好的楠木,皇爷爷最喜欢的就是这把龙椅了。”

“哈哈,怪不得,忽然觉得有点烫屁股。”

李木杨渐渐收回笑容,看向一脸茫然的王世辩。

“杞王,知道你有大多的疑惑,也有太多的不甘,每个人的人生何尝不是如此,我也有太多的不甘和疑惑,可是,我们左右不了命运,或者说左右不了大势,走,我们去大业殿,那里可以登高望远,适合咱们二人聊天。”

李木杨走下龙椅,不容王世辩拒绝,拉起他的手臂走向大殿的后面,王世辩侧头怒视着李木杨,想要甩开手臂,却感觉有些力不从心。

这一刻,王世辩也感觉到了一种疲惫。

身边的李木杨绝不是他认识的医者,杨侗对他的称呼足以说明了他的身世,甚至,他的能力超过了他的身世。

出了乾阳殿,直奔大业殿,上了大业殿的二楼露台,这里站着一名女子,眺望着远方

“李军师,麻烦你给他写信吧。”李木杨道。

平阳缓缓转身,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先生当真想好了?”

“想好了,刚刚坐了一会龙椅,感觉烫屁股。”

“没见过你这样的男人。”平阳苦笑的摇头,随后朝王世辩微微颔首,转身下了楼。

王世辩望着平阳的背影眨了眨眼,这还是他第一次见这位军师的真容,落落大方,有着一股子英气,绝非一般女子。

自打李渊在晋阳起兵,娘子军成立之后一直在西边的战线,并没有来过东都洛阳,所以王世辩并不认识她,王世辩想问她到底是谁,李木杨抬了抬手没让他问,待到平阳的身影消失,李木杨道:

“她只想做个平民百姓,过上逍遥自在的生活,当然,她也有这个条件,不像我们,想逍遥自在也得付出努力才行啊。”

李木杨转过身望向深夜中的洛阳城,早上他们二人还在悲田坊喝腊八粥,夜里就站在大业殿上观赏夜景了,真是世事难料。

“所以,你想将千辛万苦得来的洛阳送给李唐?”

“杞王聪明。”

“放屁!你若一开始就想这样何苦逼我造反,你勾结李唐里应外合完全可以做到,干嘛还让我背上背叛家族的骂名?”

“杞王息怒,我也是难办啊,我若那么做,我那当过皇上的弟弟不同意啊,他李家从晋阳起兵,先是占领了我杨家的长安,现在我又勾结他们占领洛阳,那我成什么了,岂不是成了卖国奴了?”

“现在又如何,还不是白白送给人家?”

“不一样的,这是我送的,送的自然有送的道理,杨家没坐好江山,也算罪有应得,但我也想告诉李家,不是杨家后人无能,只是在替先辈还债,还百姓的债,我若不造反,洛阳百姓就会死去五十万人,杞王,你能想象出五十万人的尸体堆成山会有多高吗?比邙山还高,那是杨家欠下的债。再有,如果咱们继续与李唐斗下去,结局还是以尸堆山,我做不到。”

“你这是没骨气。”

“这是大势所趋。”

“你总是自以为是,好像你知道未来的事似的。”

“的确,未来,你们王家的人都会死于非命,单雄信也会死于洛河西堤,而我,能保你不死,保丫丫能有个爹,保单雄信归隐山田,你们都会享受天伦之乐,我觉得我做的没错。”

“你将洛阳送给李世民,他就能听你的话?他可是个不认输的人,或许人家根本不会跟你谈判,而是要自己攻下洛阳城,到时候连你一起杀掉,看你哪来的自信!”

“这个杞王尽可放心,这个自信还是有的,明天你就会知道了,看,那座大门,”

李木杨指向远方的建国门,其实此时的黑夜根本也看不到,可在李木杨的眼中如同很清晰似的,

“李世民将独自一人从那里走来,我还不让他骑马,就让他走过这十里长街,走到我的面前,累得气喘吁吁,然后我会给他一杯清酒,他想喝,我不给他喝,倒在地上,第二杯也不给他喝,倒在地上,第三杯也不给他喝,倒在地上,这三杯酒算是对我杨家先辈一个交代,然后我才会跟他谈判。”

“李木杨,你就是个疯子!李世民若是照做了,你也离死不远了。”

“李世民想杀我的心早就有了,也不差这一次,但杞王不用替我担心,几年内他还不敢杀我,等到他有能力杀我的那一天,我同样会让他再次不敢杀我,你知道为什么吗?就是因为你刚刚说的那句话,因为我知道未来,就会掌控当下。”

李木杨顿了顿,看向楼下的一道人影,又道,

“况且,我手里还有这个法宝。”

楼下那道纤细的黑影道:“信送出去了,我这个法宝可以去睡一觉了吗?”

“当然可以,你放心,今晚后宫没有皇上,所以你可以去后宫睡。”

“呵,你若想当皇上,今晚还有机会。”

“这里的皇上不好当,以后我还是想当个土皇上。”

“好的,代王,您继续吹冷风吧。”

女子揶揄了一句,纤细的身影在黑夜中消失。

这算打情骂俏么?王世辩无语的翻着白眼,当着他的面打情骂俏,把他当空气了?这个李木杨真是不把自己当回事了

天空飘落雪花,李木杨将手搭在了王世辩的肩上,道:

“杞王,很高兴能够认识你,我们永远是朋友。”

王世辩只觉一阵肉麻,鸡皮疙瘩掉了一地,然而,天气虽冷,心里却泛起一股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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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9章 以此作结,怕也其时

天色渐亮,曾经倒塌的天津桥再次横跨在洛河两岸,两千名卫兵沿着天街两旁站立,从端门一直到建国门,五步一人,手持长矛,英姿飒爽,如同要被检阅一般。

两旁的坊间百姓纷纷挤在坊门口看向天街,他们都听说李唐的秦王要进城谈判,都很紧张这次谈判能否成功,虽然现在城内换了皇帝,也有粮吃了,可是总是被围城早晚也有坐吃山空的时候。

但愿别再打仗了,这是所有百姓的心声,有人就地拜天祈求着老天爷的保佑,也有人去庙里求佛祖保佑。

整座城异常肃静,笼罩着一股紧张的气息。

时间到了巳时,建国门缓缓打开,李世民的身影出现在门外,身后是尉迟敬德与房玄龄。

按李木杨要求,他们都没有骑马,也没有再多的护卫,只有一文一武两人陪同。

但李木杨也没有要求李世民走东西门道,而是从中间门道进来,也算给他留了面子。

李世民面无表情的望着笔直的天街,伫立了一会儿,才踏入了这座大门,走向十里长街。

尉迟敬德却是一脸的愤怒,不时的看向天街两旁的守卫,对于让李世民步行进城谈判表示抗议,同时也是在提高警惕,虽说两国交战不斩使者,但这可是唐军的统帅,郑国违背信义还是有可能的。

房玄龄内心更多的是疑惑,昨夜李世民接到了来自洛阳城的书信,看完之后一夜无语,直到天亮做出亲自进城谈判的决定,所有人都想阻拦,可是李世民的倔强没人拦得住。

那封信里到底写的是什么?

房玄龄自认很了解李世民的内心,可这一次他猜不透了,这种谈判简直违背常理。

李世民大步流星走在天街上,目不斜视,直到远方的洛阳宫渐渐出现在视野里,李世民的表情渐渐凝重起来。

洛阳城内发生政变这件事他是知道的,具体怎么回事不清楚,昨晚收到了洛阳宫的来信,来信之人却让他震惊。

“偃师道观一别,已有年余,想必秦王的腹泻之疾已经痊愈,不知秦王是否还记得我这名道医”

这名道医当然记得,不仅仅因为他的神药很好用,年初为了给三姐求医还被此人欺骗了一次,据说他利用罗士信佯攻慈涧偷走了王世充五千两金子,这是爱财不要命的疯子。

“秦王的那封血书如获至宝,每每看起,甚是期待与秦王再次见面”

那封血书如同一把利剑插在了李世民的心头,那日在匆忙之中被他诱导写下了月关两字,留下了犯上的罪证,他当然也想见他,杀了他夺回血书!

“如今,鄙人不才,略施小计,掌控了洛阳城,特邀秦王亲自入城详谈交城事宜,还请秦王无须担忧个人安危,你我之间的交情非同寻常”

真是小瞧了此人,这哪是小计,王世充那么阴险之人都被他戏弄了,真不知此人是大才,还是大奸之人。

“再有,鄙人书法鄙陋,特请军师代笔此信,还望细详。”

这才是最终让李世民决定亲自前来的原因,若不是此人的提醒,他只是觉得字迹有些熟悉,可是,这么一说,仔细端详之后,李世民险些晕过去,这明明就是平阳公主的字迹!

如同做梦一般,明明已经下葬的三姐,怎么会写出这封信,只能说三姐并没有死?

一夜未眠,他回想起平阳公主下葬时的情景,全部由娘子军操办,就连驸马柴紹都没资格靠近,当时他也是满脑子疑问,去问过父皇,父皇只是告诉他不要参与,现在想来,那场葬礼是假的,那么父皇也是知道三姐并没有死,至于发生了什么事,无法得知。

再有,前些天建阳门上那人的喊话,以及那个带着面纱的女子,更加能够证明,并非什么婢女所说,那人就是三姐平阳公主。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三姐病入膏肓怎么会活下来的,怎么会成为这人的军师,让我入城详谈,谈的会是什么?

太多的疑问让李世民夜不能寐,天一亮便决定亲自入城。

如他想象的一样,这个李木杨依然很难缠,竟然不让骑马入城,这十里长街冷风瑟瑟,就是故意难为自己。

但他也不担心安危,他相信平阳公主,既然能写出这封信,就能保证自己的安危,以三姐的性格,是不会被人要挟的。

过了天津桥,到了端门,大门敞开,十步宽的门洞里摆着一张案桌,只有一人等在那里。

“见过秦王。”陆谋道上前一步拱手施礼。

李世民拱手还礼:“你是?”

“微不足道,还请秦王祭酒,这第一杯酒,请秦王祭天。”

李世民犹豫了一下,端起酒杯倒在了地上。

“第二杯酒,请秦王祭地。”

第二杯酒也倒在了地上。

“第三杯酒,请秦王祭人。”

“什么人?”李世民问。

“所有因为唐国建立而死去的人。”

李世民微微蹙眉,平心而论,这杯酒也可以敬,只是,不该他敬,这里也有犯上的嫌疑。

“秦王无须多虑,这里无人。”

的确,空荡荡的门洞里,只有他们二人,以及不远处的尉迟敬德和房玄龄。

李世民端起第三杯酒倒在了地上。

“秦王不愧是顶天立地胸怀济世安民之人,请!”

四人步入了皇城,又走了二里长的天街,到达了皇宫的应天门。

应天门外有一座衙署,是东朝堂,陆谋道请李世民进入,却阻止尉迟敬德和房玄龄进入。

李世民朝二人点头,表示不用担心,在外面等着就可以了,因为李世民也担心屋内会有平阳公主,也不想别人知道平阳还活着,这毕竟是李家的秘密。

李世民回过头时,就见对面西朝堂的墙角蹲着一人,冷风之中缩脖抱肩可怜兮兮的样子,仔细一看,却是李淳风。

李淳风满脸委屈的望着李世民,不时抹抹眼泪,如同流浪在外的孩子见到了亲人,又怕亲人责骂自己似的。

李世民无语的翻了个白眼,明白了这个李淳风肯定是被李木杨耍弄的不轻,也难为他了。

李世民朝房玄龄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他去安慰安慰李淳风。

房玄龄苦笑的走向李淳风,李淳风抱住房玄龄便嚎啕大哭起来。

李世民摇摇头走进了衙署。

李世民很奇怪为什么会选择这里谈判,而不是在皇宫里,那个李木杨不是应该坐在龙椅上跟自己耀武扬威一番再谈判的吗?

然而,屋内的景象更让他诧异。

这里丝毫没有谈判的氛围,只有一男一女,坐在桌旁正在下棋

“二郎快来,三姐下不好这五子棋,总是输他,快帮姐姐赢回来。”

女子爽朗的笑声让李世民顿时心头一热,泪水涌入了眼眶,果然是三姐

“本来我是想出城迎接秦王的,可是这位军师非要我陪她下棋,有失远迎,秦王莫怪。”

李木杨说着朝李世民招招手,如同相识已久的兄弟,毫不见外,手中落下一子,平阳微微欠身,嘟嘴道:“又输了!”

“三姐,此人阴险狡诈,你下不过他的。”李世民痴痴的站立,略带哽咽的说道。

“没办法的,先生救过我的命,权当陪他乐呵了。”

“他若真想救你当初就不会戏弄李淳风,利用我们偷了王世充的金子。”

“我还跟父皇要了一万两金子给他呢。”平阳嗔怪道。

这件事李世民却不知道,顿时心里心里又升起一团怒火,他怒的是这个李木杨就是个贪财的人,可是转念一想,一万两金子肯定是救治三姐的诊金,也算值得的。

平阳又道:

“可是二郎不知道他要金子为了什么,简单的说,为了洛阳城几十万的百姓,也正是这个原因,洛阳城到了他的手里,而且他要送给你。”

“我不需要,我完全可以围死洛阳城,让他跪着求我进城!”李世民将头偏向一边。

“饿死几十万人是你想看到的?”

“战争就是这样。”

“二郎,我们李家不该站在尸山上建立皇权。”

“三姐,跟我回去!”

“屋内没有外人,我是你三姐,出了这间屋子,我就是民女李平旭,命是先生给的,他走哪我跟哪。”

平阳的语气很坚决,李世民叹息一声。

“三姐,看你安好我就放心了,相信他也不会对你不利,二弟这就回去了,李木杨,明日我便宣战,是个男人我们就大战一场。”

李世民说完转身就朝门口走去,他不想接受这种谈判,如果王世充拱手将洛阳城给他,他都可以接受,唯独这个李木杨,他接受不了,至于为什么,他也说不清,或许就是因为这人太过狂傲,总是居高临下的样子,总是喜欢将人玩弄于股掌之间,交城投降还弄得好像施舍似的。

“呦,这局你赢了。”

身后传来李木杨的声音。

“我哪里赢了?”平阳问。

“这里啊,我忘了堵你的三连四了。”

“呵,是你故意让我的,这子不算,你先堵上。”

“嘿,你这人,这么不领情,非要弄个鱼死网破不成?”

“别说的那么悲惨,鱼可以不死,网也不该破。”

“可有人眼中无鱼啊”

“李木杨!”李世民站在门口猛然转身,“这个情,我领了!说吧,你要什么条件?”

李木杨这才扔下手中棋子,起身拱手道:

“我李木杨代洛阳城五十万百姓多谢秦王不杀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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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0章 索魂鞭

李世民列出了要杀的名单,李木杨勾掉了一个人,就是单雄信,李世民知道在李木杨造反中单雄信起了很大作用,虽然他很想杀掉单雄信,但毕竟是谈判,就同意了这个要求。

在抓捕名单中,李木杨勾掉了王世辩的名字,按说王世充的兄弟子侄都要押往长安由李渊来定生死,但王世辩的情况的确特殊,他属于这次造反的精神领袖,抓了他对于百姓也说不过去,李世民便也同意了这个条件。

同时李木杨提出悲田坊以东的二百亩地成为他私人产业,开设仁和悲田医院,并且愿意用盈利来填补悲田坊所需的费用,李世民同意了,悲田坊这种部门本来就是个烂摊子,有民间商人愿意出资管理也能为朝廷分忧,但也提出护卫队人数不得超过一百人,因为李世民听说这次造反悲田坊的护卫队很勇猛,不得不防。

而李世民提出的条件也很简单,就是皇宫内的人与物都不许李木杨带走,一人一物都不可以,对此李木杨有些好奇,物品不让带走可以理解,毕竟有很多黄金珍宝,只是这人不让带走是什么意思?该抓的抓了,该杀的杀了,剩下的基本都是太监和宫女了,李世民要他们干嘛?似乎还很在乎似的。

李木杨再仔细一想,这才发现,其实不止是太监和宫女,后宫还有一些王世充家的女眷,看来问题在这里了,李世民要的是这些女眷,或者是其中的某一个?

对于这些女眷的命运,李木杨倒也不在乎,便同意了这个条件。

至于杨侗的存在,李世民并不知道,李木杨的身份他也不知道,知道这些事的人除了死了剩下的都是李木杨身边的亲信。

同样,李世民进城谈判与何人谈判外人也不知道,也可以说,算是在平阳的保护下,李木杨也能全身而退。

洛阳城的交接由王世辩和陆士季牵头,没让单雄信露面,因为李世民见到他就想杀他。

十二月十五,李唐的军队进入了洛阳城。

对比史书记载,提前了半年的时间,本该饿殍遍野的都城如今生机盎然,全城百姓夹道欢迎唐军入城。

对于百姓来说,谁当皇帝都无所谓,被围城的苦日子终于结束了,可以过个安稳的新年了。

也有百姓在入城的官兵队伍中寻找着亲人,流下两行热泪。

对于那些未被列入杀头行列的官员,此时便是他们开始表演的时候了,面对跟随李世民的那些文武官员,他们哭诉着王世充的各种恶行,意图在新的政权下分得一个新职衔。

而那些入城官员哪有时间搭理他们,接手洛阳城需要处理的事太多了。

这些官员都是秦王府的人,多数兼任着陕东道行台的职位。

李世民首要做的就是让萧瑀带人去封存皇宫府库,清点金帛,让房玄龄与陆士季清点隋朝时期的图文书籍。

然后便是安排官员接管洛阳的治安,以及刑部大牢里的犯人,有些人是无辜入狱的,有些人是真正的犯人,该放不该放的也需要仔细斟酌,至于是否对洛阳牢房大赦,还需等李渊的旨意。

而出现混乱的也是刑部大牢,因为很多犯人是因为亲友在李世民身边当官而被王世充关进大牢的,所以这些犯人都受到了酷刑,此时这些人的亲友便义愤填膺的找以前刑部的官员问责,要为亲人报仇。

其实那些官员也有无辜的,他们也是受王世充的指使办事。

这里有个特殊人物,就是杜如晦的弟弟杜楚客,杜如晦在大牢里找到杜楚客时他已经生命垂危了,浑身是血。

杜楚客是被杜淹送进大牢的,而杜淹是杜如晦的叔叔,在王世充朝堂任吏部尚书,为了表明自己誓死效忠王世充的立场将杜如晦的弟弟杜楚客送进了大牢。

杜淹已经被押到了西堤准备处死了,而杜楚客却不计前嫌哀求杜如晦释放杜淹,在他觉得一家人不该相互残杀,对不起祖上,也让外人看笑话了。

可见杜楚客是个胸怀豁达之人,很念亲情,杜如晦只好求李世民释放杜淹,杜淹为此保住了性命。

只是,杜楚客的情况却不乐观,浑身是皮鞭的痕迹,虽然流血不多,却是无法止血。

这是一件怪事,李世民军队中的医人也都束手无策,明明伤口不深,为何不能止血?

“这是索魂鞭打的啊。”

医队中的队副哀叹一声,大家都好奇的看向他,索魂鞭是什么鞭?难道还真有鬼神不成?也有人不屑的看向这名队副,觉得他是妖言惑众,故弄玄虚。

“其实,我在洛阳城疾患司当过医博士的,所以,我见过这种鞭刑,真的治不好的。”

这名队副就是甄维,曾经洛阳城的疾患司医博士,他当然知道王世充的刑部大牢有这种刑罚,只是他也不会治疗。

甄维被李木杨赶出洛阳城后便去了长安,投奔他的义父甄立言,甄立言是李唐的太医令,甄立言安排他进了李世民的医队,也是希望他能跟着李世民建功立业,回来后便能升官,担任长安疾患司的医博士。

李世民早就听杜如晦说过杜楚客,知道他年轻有才,此时见他这副要死的样子也是觉得可惜,便问甄维是否有什么好办法。

甄维直言道:“不如让我大伯来看看?”

李世民知道他大伯就是甄权,王世充的御医,虽不致死,也是戴罪之身,但也属于李唐准备启用的医官,尤其甄权,在甄立言的举荐下,李渊早就告诉过李世民,攻下洛阳后便让甄权去长安任御医,接替年迈的许胤宗御医。

李世民便同意让甄权过来,同时也让巢元方前来一同为杜楚客诊治。

甄权和巢元方都属于伺候了四朝皇帝的医官了,从杨坚到杨广再到杨侗以及王世充,短短二十年间,见证了洛阳城的嬗变,此时又要为新的皇家做事,心里也是五味杂陈。

二人看到杜楚客的状态便知道了这是索魂鞭打的,也说无能无力了,以前也治疗过这类外伤,却没有治好。

李世民越发好奇了,鞭罚有多种,他都知道,只是这种奇怪的鞭刑却是头一次听说,连御医都治不好,难道真有什么鬼魂之说?

李世民让人喊来牢头带来索魂鞭,却没有看出这鞭子有何奇怪之处。

据牢头所说,索魂鞭并非兽皮制成,而是由杨树皮制成,并且每天泡在杨树皮的水里,时间久了鞭子就会发软,打在皮肤上的疼痛比皮鞭轻很多,只是,被这种鞭子打过的皮肤一旦出现伤口基本不愈合,会有少量的血液溢出,表面看问题不大,可怕是这种少量血液却无法止血,犯人几乎成为了血人,时间久了,人就会血亏而亡,简直是慢性死亡最恐怖的景象。

“秦王,不如让悲田坊的李木杨来看看,他倒是会治很多疑难杂症。”甄权建议道。

李世民听到李木杨的名字心里更加不爽了,看着鞭子没有说话,他知道李木杨医术高,只是他不想再给这个李木杨面子了。

一旁的甄维却道:“大伯,你怎么还信那个李木杨啊,他就是个妖道啊,他跟王家关系那么好,就该抓起来的!”

李世民听甄维这么一说,眼睛顿时亮了,听出来了,这个甄维一定是与李木杨有过节的人。

“你认识李木杨?”李世民问向甄维。

“呃回秦王的话,”甄维紧张道,“小的以前愚钝啊,在这洛阳疾患司任医博士,后来被那李木杨陷害离开了洛阳,小的这是弃暗投明啊!”

“嗯,很好,”李世民满意的点头,“这样,以后这洛阳城的医博士继续由你来担任,一定好好管理这洛阳城的医者,尤其是悲田坊那种乌烟瘴气的地方。”

“啊多谢秦王栽培!”

甄维激动的都要哭出来了,还是义父说得对,跟着李世民就会有立功的机会,就会东山再起。

这不,他甄维终于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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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91章 韦尼子

李世民安排好一切事务之后,便去拜访王远知,他知道这位得道高人就困在洛阳城中,然而,到达道观后却没见到王远知,经过一番打听,得知这位老神仙住进了悲田坊,一直没有回来,想起悲田坊中的李木杨,李世民便暂时放弃了拜访的念头。

返回的途中,路过醉仙楼,发现这是洛阳城内唯一还在营业的酒楼,便问房玄龄这是何人的产业,房玄龄拿出本子翻看,道:“前隋杨达之女,寡居洛阳城,开了这间酒楼。”

李世民听完点点头:“女人开酒楼终归不太好,将洛阳城内所有杨家族人都记录下来,应该给他们一个好的安排。”

这也是李渊的意思,毕竟李渊和杨广属于表兄弟,虽然李渊夺了杨家的皇位,但他不那么认为,他觉得这是迫不得已的,杨广皇帝当的失败,与其让外人造反,不如自己来承担重任了,但对于杨家后人,李渊还是一律善待的,比如杨月娥的堂兄杨师道,此时就是唐朝驸马之一了。

回到皇宫,天色已经微暗,李世民又来到了大业殿,望着那龙椅发呆了许久。

一旁的房玄龄提心吊胆的陪着李世民,很怕他一冲动坐上那把龙椅。

正当他担心时,罗士信来报,齐王李元吉已经从慈涧启程,子时就能进入洛阳城了。

李世民知道,李元吉这么着急来,就是奔着皇宫的内宝物来的,还好已经让萧瑀全部封存了。

再有,李元吉也是太子李建成派来监视自己的,想起这些李世民就郁闷,明明他是功臣,却不得不畏手畏脚的行事。

夜深后,李世民也不想等李元吉进城,便去了后宫,这里有一间屋子关押着所有王家的女眷。

一名老太监等候在这里,李世民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句,老太监醒悟的点点头,便拎着灯笼在人群里寻找着,不一会,便找到了要找的人,一把将她拉了出来,这名女子对于老太监的粗鲁举动有些不满,随手打了他一个嘴巴,老太监顿时火冒三丈,以前你是皇家,现在是罪人了,你还牛什么啊,转身就要还她一个耳光,然而,刚举起的手却被李世民抓住了,随后被李世民一甩,老太监整个身体飞了出去。

李世民二话不说,一把抱起了这个女子,女子惊恐的望向李世民,抬手想打,却愣是没敢打下去。

“你知道我是谁吗?”

月光下,李世民抱着女子走在后宫的廊道里,问向怀中的女子。

“你是秦王。”

女子小心翼翼的回答。

“就这些?”

李世民问。

“你,叫李世民。”

女子又试探性的答道。

“没了?”

“还有什么?”

“看来,有些事,你的确不知道。”

“什么事我该知道?”

女子变得疑惑加恐惧了,她不是小孩子,知道李世民这么抱着她是什么意思,可是为什么要问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李世民不再说话,抱着女子走进了一间烧好暖炉的屋子,将女子放在床榻上,刚一松手,女子便蜷缩在了墙角,她知道李世民要做什么,她无法接受。

“我知道,那时候你不知道我是谁,所以你不记得我,但那件事你肯定记得,在我十岁那年来到洛阳城求学,遭到了很多达官贵人子弟的侮辱,大雨天将我赶出了书院流落街头,路上,一个女孩打着纸伞陪伴着我,直到雨停,”

李世民说到这里顿了顿,看向女子,

“那个纸伞女孩就是你。”

女子听完,眼睛瞪得更大了。

“还记得我离开时对你说的话吗?”李世民又问。

女子再次摇头,其实她连那件事都不记得了,怎么可能记得什么话。

“我对你说,等你长大后,我来娶你。”李世民嘴角带着苦笑望向女子。

女子听得此话眉头皱的更紧了,面对李世民含情脉脉的眼神,女子咬了咬唇,一字一顿道:“可是,秦王,您,来晚了呀。”

她在半年前就已经是王玄应的女人了,她就是韦尼子。

“尼子,对不起,两年前我就该杀进洛阳城,可是,我”

李世民很是遗憾的摇摇头,那一次,若不是李渊紧急将他召回,他已经杀进了洛阳城。

“秦王,您真的无需自责”韦尼子认真道。

“你很善良,总是为别人着想。”李世民很欣慰的看向韦尼子,回忆着那年撑伞的女孩。

“我不是这个意思”韦尼子欲言又止着。

“那你是什么意思?”李世民挑了挑眉,鼓励韦尼子继续说下去。

“是您,多情了。”韦尼子终于说出了这句心里话。

李世民得意的神色瞬间僵住了,犹如被一盆冷水浇在了头上,脸颊微颤:“难道,你根本不记得我?”

“秦王,十年前我才四岁啊!”

李世民听得此话更觉窝火了,虽然他已经娶妻,但他说过的话就一定办到,所以这么多年他一直惦记着韦尼子,未曾想,人家早将自己忘了。

还真的是自己多情了啊!

李世民身形猛然一窜,将蜷缩在墙角的韦尼子拽了过来,单手扼住了韦尼子的喉咙,一改刚才的温柔变成了一只恶虎。

韦尼子感受到窒息的感觉,双眸惊恐的看着李世民,尽显楚楚可怜之意。

“你怕死么?”李世民问道。

韦尼子努力的点头,她当然怕死。

“那么,就别那么多废话。”

李世民的手微微松开,韦尼子一阵咳嗽。

“为本王宽衣。”

李世民靠在床柱上,伸出了穿着靴袜的脚,这种自作多情的感觉让李世民觉得很没面子,他就要找回面子。

韦尼子摇头。

“脱!”李世民立眼道。

韦尼子再次摇头。

“你不信我会杀了你?”李世民再次威胁。

“信,可不代表着就要屈从于你。”韦尼子答。

“可你却屈从了王玄应那种货色!”

“那也是明媒正娶。”韦尼子倔强道。

“呵呵,”李世民冷笑一声,起身再次扼住了韦尼子的喉咙,“王玄应注定会死,不如我先送你上路,去阴间等着他好了。”

“求秦王饶命!”韦尼子抬眼殷切的恳求着,甚至眼泪都在眼窝里打转了。

“怕死你就乖乖听话啊!”李世民有些无语了。

“这是两回事好么。”韦尼子诚恳的回答。

李世民翻了个白眼,竟无言以对。

他想过与韦尼子见面的多种可能,唯有这种情况是没想到的,这算什么事啊,软的不行,硬的也不行,这韦尼子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啊?

窗外,有走动的脚步声,房玄龄的声音传来:“齐王进城了。”

李世民听到李元吉的名字就更加来气了,如今面对这个女子也得顾忌那么多,自己还算男人么?

李世民眼底凶光再现,转身将韦尼子压在了,身,下,也不指望她伺候了,直接开始撕扯韦尼子的衣服。

“我是关中韦氏!”韦尼子知道自己拗不过李世民,便搬出了自己的身世。

“我知道,可我是大唐的王爷!”李世民手下丝毫不停留。

“我是关中韦氏!”韦尼子再次强调着。

“我是大唐王爷!”

“我是关中韦氏!”

“”

李世民猛然停手,才明白韦尼子这句话的意思,虽然他是大唐的王爷,但也不能对关中韦氏的族人动粗,这是一种身份的压制。

李世民想起这些门阀贵族心里又是一阵郁闷,虽然李家是皇家,可是很多关中士族还是瞧不起李家的。

韦尼子见这句话起了作用,连忙趁热打铁,高傲的动了动下巴,又一次强调:

“我是关中韦氏!”

结果这一次彻底激怒了李世民,李世民抬手狠狠的打了韦尼子一个耳光。

一巴掌就将倔强的韦尼子打晕了过去。

李世民怔住了,面对如同死鱼的韦尼子,面对露在外面雪白的肌肤,他提不起劲头了,不是他不喜欢这样的方式,而是,在他下手的那一瞬间,他看到了韦尼子的嘴角带着一丝满足的笑意,那是一种解脱?还是一种嘲讽?

无论怎样,这个女子就是在故意激怒自己,她是在求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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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韦尼子】:在李世民离开洛阳时,韦尼子与表姐韦珪一同被李世民带回长安,李世民登基后封姐妹二人为昭容,后来表姐韦珪封为贵妃,四妃之首,而韦尼子依然只是昭容,这也全怪她的个性,不会讨好李世民,一生无子嗣,死后被追封一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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