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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冤鬼契约》


同学会 楔子

深夜,大雨滂沱,天地间一片混沌。

“啊?你是谁?”

黑暗中,一声女子的惨叫声响起。

这声音充满了恐怖,喊得已经破了声,可见是害怕至极。天黑又下着雨,看不清这女子面上的表情,但可以确定,此刻她怕已是目呲尽裂。

“我是方晚晴啊。”这是个女子的声音,带着低低的笑,充满了戏虐。

“那……她……她……”黑暗中有牙齿格格格的声音响起。接着是手电光一闪,原来这女子是打着手电的,她大胆地举着手电瞄向对方,赫然发现,对面的女子穿着一身血红色的旗袍,最为奇怪的是雨这般大,那雨点却从女子的旗袍上滑落下去,竟然是粘衣不湿。

打手电的女子吓得一哆嗦。

“露露,你说呢,她是谁?这里埋的是谁?”

另一个声音忽然尖锐起来,像是金属摩擦,充满了愤懑之情。

“啊!不是的,不是的!没有,什么都没有,我什么都不知道!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做的。”秦露露双手抱着头,手电被举到头部,晃来晃去,手电光所及,皆是浓稠的夜,这浓黑的墨汁一样的夜色里,那一抹鲜红触目惊心。

“你说实话吧,谁杀了她?你知道多少?十年前到底是怎么样?”那女子的声音瞬间又转变成冰冷,细弱游丝,像是阴冷的蛇,顺着人的脖颈一点点游进去。

远处,有点点的亮光,像是幽冥鬼火,那被叫做秦露露的女子愣愣地看着那点亮光,忽然转身就跑,这树林里积水很多,她跑起来踢踢踏踏的,水花四溅。

近了近了,那亮光近了,原来是个穿着雨衣打着手电的人。

“救命!”女子跑得跌跌撞撞,双手向前伸着,像是要抓住这救命的稻草。

那人忽然抬起头来,恰好天边一道闪电,瞬间亮如白昼,那张脸竟然也是白纸一样,上面没有五官,在这电光火石间格外的骇人!

女子啊地一声大叫,她彻底崩溃了,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的泥水里,双手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头不住哀嚎着,极度恐怖下,她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身后那冷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声音悠远冰冷,像是来自地狱的审判。

“我已经打了警署电话,说这里发现了女尸,很快警察就能来了。”

雨衣男子声音低沉。

“现在,这么大的雨,警察真会来吗?”

红旗袍女子喃喃自语,她伸手将湿透了的鬓发掖回耳后,又拂了一下旗袍上的雨水,忽然笑了一下:“蠢蛋,这是塑料的,当然不会沾上雨水。你们一个两个都这么笨,当年方晚晴怎么还会着了你们的道?”

轰隆隆,雷声远远地传来。

雨衣男子拉了女子一下:“走吧,等会警察就来了。”

那女子踢了踢躺在地上的秦露露,和雨衣男子消失在雨雾中。

第一章 老同学好久不见

新桥镇是个典型的江南小镇。因为地处上海、南通之间,南北客商往来多在此歇息打尖,这镇子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里面酒馆旅店商铺乃至歌舞厅一应俱全,是一处繁华所在。

镇子里的房屋都是黑瓦白墙,墙壁下面爬满滑腻青苔的石头墙基,浓绿渲染不到的地方露出乌黑的石头。这道街到那条巷小拱桥连接着,桥下和黑石头墙基间是流水,在透明的阳光下微微荡漾,风吹过的时候携来阵阵清凉。那些水里经常泛着白色的泡沫,上面飘着菜叶子,女人蹲在自家门口,将淘米水往下面倒,那些乳白色的水很快就散开去,渐渐被稀释的看不见了。滋溜,水面忽然漾起几道水纹,一条蛇悄然游走在菜叶和泡沫之间。另一边,小男孩褪下裤子正往水里撒尿,他妈妈在一边吓唬:“快点,蛇要咬你小鸟鸟了。”

乌篷船从拱桥下钻出来,摇船的人抬头呵呵笑着:“咬你小鸟鸟咯。”

青石板的街道上都是一排排的商铺,街边是滑溜溜的青苔,有木底鞋叮叮当当走过的声音。

夜幕降临时候,歌舞厅的外的街道上回荡着歌声:假惺惺假惺惺

做人何必假惺惺

你想看你要看

你就仔细的看看清

不要那么样的装着

不要那么样的扮着

一本正经一本正经”

不远处的戏园子里,《王文于刁刘氏》唱得热热闹闹。

“人生好比一张弓,朝朝日日逞英雄,有朝一日功圆满,扳起弓来两头空,天也空来地也空,金也空来银也空,夫也空来妻也空…”

这镇子是客商们歇脚所在,这帮人听戏也专门捡香艳的来,若在大城市里自然要被道学先生们在报纸上口诛笔伐,在这样的小镇是根本没人在乎的。从开场的眼角留情销魂处,害得我难立假山头唱到最后的各自有因果,散场时的唏嘘声压过了巷子里栀子花要伐的叫卖声,跟着又是一声伶伶俐俐的“香烟要伐?”

镇子边缘有一处僻静所在,一个很大的庄子,叫做新桥山庄,依山傍水,黑瓦白墙的三层小楼,门窗都是原木色的,很是质朴清新。前面的小楼是本地有名的饭店,川菜湘菜粤菜鲁菜淮扬菜上海菜,只要点得出名头的这里都有,且不说地道与否,总能寄托几分往来客商的思乡之情,因此这店的生意也是特别的好。

饭店的包厢都用花命名的,有茉莉厅、桂花厅等等,门楣上还雕刻着花的样子。二楼的百合厅里是两张圆桌,此刻勾筹交错,聊的热火朝天。

靠墙那桌,一个白胖的男子正在高谈阔论。

“十年,人生能有几个十年,看这新桥镇现在变化多大,当初咱们来的时候,新桥山庄还只是一处平房!仲良兄,那时你也没想到今天有这么大的家业吧?”那人说话时候,故意挺了挺胸,他的西装扣子解开了,腰带紧紧地勒住啤酒肚,袖子撸上去一只,蓝宝石袖扣几乎要从手肘处挣脱开去。

“还是仲良有面子,大家基本都来了吧?谁没来?还有谁没来?对,有两位少奶奶在家生娃娃呢。”那人继续高谈阔论。

旁边一个梳着爱司头的女子一撇嘴:“得了吧,别吹了,这些信还是咱们当年来这里玩给自己写下来的,不过是尹仲良保存着,一股脑都发了出去吧?”

“这次聚会的全部费用可是仲良掏的。”胖子呵呵笑着,眼睛瞄向对面的一个男人,那男人三十来岁,长相斯文戴着眼镜,穿着很朴素的灰色长衫,眉眼温和。

“你的意思是要学习洋派头,摩登一下,叫什么各出各的?那就算算,我出我自己那份。”爱司头旗袍女子啪的一声打开手提包,掏出钱包拍在桌上,用力大了点,杯子里的红酒晃了晃。

“哎呀,你们俩,上学那会就喜欢吵,这都十年了,还这样。”一个漂亮的洋装女子按住爱司头女子的手,“秦露露,你要是掏钱那不是打仲良的脸吗?还有你,孟卓,你这张嘴啊,就不能少说两句?有点骑士精神好不好。”

秦露露手插入手袋,嘴角有一丝冷笑。

“好啦好啦,好男不和女斗,算我欠打成了吧,看鲁娜的面子。”孟卓笑嘻嘻地拍了自己脸颊一下。眼睛却盯着秦露,眼神充满挑衅。

秦露露很生气,刚要开口就听门口那桌有人问:“你是……”

大家抬头一看,原来不知何时进来一个年轻的女子

她穿着一件豆绿色镶黑边旗袍,身材高挑,黑色长发,齐刘海,皮肤白的几乎透明,涂着大红色的口红,整个人看上去漂亮又张扬。

“嗨,老同学,这才十年不见都不认识我了。”女子一笑,唇边荡开两朵小梨涡。

所有人都愣住:这是他们同学?大家毕业十年了,哪有这么年轻的同学,这女子看上去也就二十来岁好吧?

“你们真都不认识我了?我是方晚晴啊。”女子笑盈盈地,一双美目顾盼若秋水。

方晚晴!所有人都愣住了。

孟卓本来正喝了一小口红酒,忽然间一下子被呛住,急忙低头捂着嘴咳嗽。秦露露嫌弃地瞟他一眼,往旁边挪了挪椅子说:“你是方晚晴?可是你不是在当年那次聚会后就失踪了吗?”

“那阵子觉得考的不好,心情很压抑就跑到我一个表姐家待了几天,我妈不知道,大张旗鼓一阵找,让你们也跟着担心了吧?”

秦露露看看那女子,摇摇头说:“你和过去可不一样了,对了,方晚晴,你妈妈当时还来学校找你,说你失踪了,你怎么可能这么多年都没有消息……”

她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就是觉得奇怪啊,准确的说是咱们在这里聚会过后你就失踪了,然后又是一晃十年不见,长相都变了,还有……你还那么年轻,这十年的岁月在你脸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这也太奇怪了。”

方晚晴轻盈地走了进来,孟卓嘴巴一直大张着,好像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方才打圆场的鲁娜正对着门口坐着,离方晚晴最近。就见方晚晴忽然伸出胳膊,鲁娜吓得哆嗦一下,方晚晴伸手按在她肩头笑道:“娜娜,天这么闷热,你抖什么呢?”

鲁娜嘴角抽搐着,一张美丽的脸一下子扭曲起来,很是怪异。

秦露露露则热情地拉着方晚晴的胳膊道:“哎呀,你呀,既然后来就回来了怎么不和我们联系,大家都担心你呢,你看,尹仲良一直盯着你看呢,尹仲良,尹大公子,快点来迎接老同学啊。”

鲁娜则大叫道:“不对,你不可能是方晚晴,不可能的,方晚晴不是……”

“呵呵,你们这些女人啊就是见不得别人年轻漂亮,这叫什么来着,嫉妒还是羡慕。”尹仲良站起身,冲方晚晴伸出手,“好久不见,老同学。”

“尹仲良,你疯了,她和方晚晴长得一点都不像。”鲁娜抢先一步拦住他。

方晚晴摇头笑道:“鲁娜,你可真是,非要逼我说出真相啊,是的,我和过去有点不一样,这实在是一件伤心往事。唉,一时间我都不知该怎么和你们说。”

怪不得西子捧心被视作美丽,美丽的女子就算皱起眉头也是一样的万种风情令人怜惜。另一桌的几个男士看的眼睛发直,眼睛几乎黏在方晚晴身上。

鲁娜哼了一声:“是不知道啊,还是没编好理由?你到底是谁?”

“我在表姐那里遭遇了一场火灾,脸受了伤,从此深居简出也不和任何人来往。幸运的是前年遇到一个德国医生,他说打算做一个实验,叫做什么整容术,只是这个手术还没有真正实行过,风险是极大的。我想自己已成这般鬼样子,什么风险我也不在乎了,便和他签订了协议,死生有命。没想到手术竟然成功了,也是老天保佑。”

说到这里她抚摸一下自己的脸颊,目光中很有点得意的味道。

鲁娜冷冷地盯着方晚晴,脸上阴晴未定。此刻尹仲良正和方晚晴握了一下手,她的手看着白净纤长,但是握上去是硬邦邦的,尹仲良心里咯噔一下:这不是方晚晴,记忆中她的小手细嫩柔软,并没有这么硬。他瞬间的走神被众人看在眼里,鲁娜转过身去,心中百味杂陈。方晚晴则大大方方地看着尹仲良,唇边两朵小小的梨涡盛满甜美。

她的眼睛小鹿一样纯洁又无辜,尹仲良心里惊疑不定,不敢和这样一双纯净的眼睛对视,微微低下头去。

孟卓则指着尹仲良哈哈大笑:“我说仲良,脸红什么你又不是头一……”话没说完,因为旁边一个男生在下面轻松拉了他一下。

他取笑着尹仲良,同时站起身来,侧身隔着椅子努力探着身子伸出手去,秦露露啪地一下将他的手打下去道:“你啊,一看就是居心不良,看到方晚晴漂亮了吧?当年可都嘲笑人家是肥小胖呢。”

她这话说完,所有人都微微愣一下,门口那桌有几个人低下头去,似乎都在为当年的少不省事忏悔。

少男少女时期是最口无遮拦的,大家都正步入青春,性格冲动又古怪的时候,最爱给别人取外号。那时的方晚晴长得胖胖的,带着一副黑边近视眼镜,被人叫做肥小胖,肥阿己。她从小没有父亲,母亲被人说是暗门子出身,加上自己又胖又难看,现在在座的同学们当年都或多或少欺负过她,女同学们看到方晚晴竟然变得这么年轻漂亮,本来是满心狐疑和深深的嫉妒,这会听说原来有什么奇遇,便有人笑着招呼她坐下,还有人特意坐到她面前,仔细观察,想看看她和过去到底有多大不同。还有人套着近乎,想知道那德国医生的联系办法。方晚晴笑眯眯地坐在那,秦露露则开门豪气地喊道:“再来一套碗筷。”回头笑道,“方晚晴,尹仲良现在可是富甲一方,咱们聚会的全部费用他全负责了,不用自己掏钱。哦,走时候还奉送路费的对吧?”

有人举杯说为尹仲良庆祝,祝愿他能成江南首富。

也有人低下头将不屑藏起来对着桌子:不过是皮相好,大学时忽悠上有权有势人家的女儿,朝里有人好做官啊。

服务员已经将一整套餐具送了上来,方晚晴端起酒杯,轻轻摇晃着杯中红色的液体,含笑不语。

这暧昧的笑容,看在不同人眼中便有了不同的含义。

第二章 各怀鬼胎(一)

新桥山庄是尹仲良的产业,尹家是这镇子上的地主,尹仲良发财后便将家里这闲置的破庄子修整一番,建了个大酒楼,生意极好,用他的话却是不过是物有所用,叫那些外地人也见识见识咱们小镇的风貌罢了。

从酒楼走向后面,是三进的四合院,江南风格的院子,围着一圈的二层木楼,阳光从天井上投下来,照着院子正中幽深的古井,青苔在台阶背面碧绿柔嫩的一大片,光线照过去,那滑腻腻的一道是蜗牛走过的痕迹。再往后就是大片的湖泊,一直到山脚下,碧波荡漾,岸边随意飘着木船,很有点野渡无人舟自横的味道。山上是大片的竹林,清风拂过,竹影婆娑,若是晴朗的月夜,几个人围坐喝茶想必是非常雅致的事情。只是今天颇有黑云压城之势,这竹林小聚怕是没有希望了。

大家一路走一路看,几个女同学在后面叽叽喳喳的,方晚晴回头冲她们微微一笑。

一个叫做陈佳怡的拉了鲁娜一下低声说:“我怎么觉得咱们刚才说的都被她听去了。”

鲁娜看了一下和秦露露并肩走在前面的方晚晴,眉心跳了一下。

这几个女子在后面说的是鲁娜当年不够有魄力,没有跟着尹仲良私奔,现在尹仲良都是这样的身家。鲁娜则不屑地撇嘴:“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

中学时期,尹仲良一直爱慕鲁娜。

鲁娜的父亲是洋行大班,家里格外的摩登,自然是瞧不上这乡下土财主家的儿子,但鲁娜又极为享受被一个相貌好成绩好的男生追求的感觉,不答应也不拒绝,不冷不热地吊着。

彼时出来读书的女孩子还不多,能读到中学的那基本上家境都很不错,这些摩登小姐们多成为一些开明的富贵家庭儿媳的最佳选择。人们的理念是留洋生必然要搭配个大学生媳妇,大学生当然要找个中学生,自家的公子少爷不管是读没读过书,选个读过中学的媳妇也是很拿得出手,至少去参加个洋派的舞会不会丢人,能摆摆少奶奶的派头装点下自家门面。这年代,读书人都稀罕的很,更何况是女学生。

鲁娜这样家庭出身的女学生,在学校很出风头,很多男生背后叫她是校花。而当年的方晚晴,父亲早逝,留下点财产,孤儿寡母的被不良亲戚盯上,从她母亲手里得不到好处,就四处造谣说寡居的方家太太做过暗门子,方晚晴人长的不好看,又被流言中伤,曾经哭着回家和方太太说不读书了。方太太摸着她的头发说:“你相貌生的一般,又早早没了父亲,若是不读书,随便找个人家嫁了以后被夫家欺负谁又能给你撑腰呢?你放心,妈妈就是卖了这把老骨头也一定要送你读到大学,女大学生总能自己有口饭吃,不必如我这般被人欺辱。”

当然,这都是当年的旧事。方晚晴不惧流言中伤毅然继续读书,在学校里也掀起一阵风浪。更大的风浪则是……

鲁娜正想着,就听着秦露露的声音传来“方晚晴,你什么都没带啊?那你怎么来的,行李呢?”

“我上午到的,在镇子里一个旅馆定了房间,等会要回去。”

“那多见外啊。”秦露露忽然搂住她胳膊道,“你呀,就别想着给尹仲良省钱,你知道为什吗?”

方晚晴摇摇头,回头去看尹仲良,眼神有些茫然。

“因为这就是咱们这位老同学尹仲良的产业啊。他现在可是富甲一方,聚会全部开销他负责,别想着给他省钱啊。”

秦露露这话是对方晚晴说的,眼睛却瞟向尹仲良,含情脉脉盈盈欲滴。

鲁娜忽然哼了一声,挥了挥手显出嫌弃的神情:“真讨厌到处都是蜜蜂蝴蝶的。”

“哪有蜜蜂啊?我怎么没看到?”孟卓本来就胖,又特别能吃,腆着肚子左顾右盼。

“狂蜂浪蝶,叮一下就飞走了。”

鲁娜说这话时看向方晚晴:“方晚晴,你还记得当初你出走前咱们聚会的事情吗?”

方晚晴眼睛微微眯着,显出很自然的回忆表情。

鲁娜问这句话时忽然间周围一下子安静了。只有鸟叫的声音,气氛瞬间变得奇怪起来。

尹仲良垂着的手不知不觉微微握起个拳头。孟卓看看尹仲良又看看方晚晴,嘿嘿干笑两声,有点幸灾乐祸。

方晚晴摇摇头:“我在那个表姐那里遇到了火灾,受了很严重的伤,忘记了很多事。这次收到那封信我想了很久才想起来咱们当年的约定。后来又翻找咱们的毕业照片,这又才想起你们来。”方晚晴说完,看到众人脸上惊疑不定,笑道:“你们可不要生气啊,我也是身不由己,这件事本不想说的,这鲁娜问起了,唉,我怎么觉得有点太传奇呢?”

秦露露听到这,紧紧地握住方晚晴的手说:“原来你遇到了这些事,怪不得这些年一直不和我们联系了,很辛苦吧?忘记那么多事情。”

方晚晴眼角余光看到尹仲良停下脚步,对一个小厮模样的人吩咐几句。

他将声音压得很低,方晚晴会读一些唇语,一扫之下判断他说的是行李。

方晚晴装作什么都在不知道,继续和大家一起走到后院的住宿楼上。

秦露露热情相邀:“晚晴,你把行李取来和大家住一起吗,玩起来也方便呀。”

方晚晴为难地摇摇头:“可是那边我已经交了三天的房钱,这边住宿比上海都贵,唉,我现在一个小学教书,还是要精打细算的。”

鲁娜在一边嗤笑一声。陈佳怡则掩口笑道:“原来你生活的这么艰辛,看你现在变得这么漂亮,不如我介绍门亲事给你,好好的回家做少奶奶吧。”

“那不太好啊,毕竟她这张脸是蒙德国医生所赐,若是做了人家少奶奶,生个孩子和她过去一个模样,货不对版的,佳怡,你这个媒人可要自求多福了。”鲁娜在一边阴阳怪气。

这时旁边两个女子说就不在这里住了,这次只是见见面,家里还有孩子要照顾的。

另一个男子叫白庆文的也说明天还有工作,要在今晚赶回南通去。

鲁娜道:“家里有孩子,谁家没孩子啊,我怎么就不着急。”

说这话时瞟了秦露露一眼,后者一笑:“有几个和你一样没心没肝的。咦,你家那位破产了,孩子还有人带吗?”

尹仲良担心俩人吵起来,问道:“庆文,大家老同学十年不见,你就非要回去工作吗?工作什么时候都可以,这样的聚会多难得。你们两位……”

他转向那两位丰满的少奶奶模样的女子,“现在是做人家太太,也不方便留你们,我叫人派车送你们回去。”

白庆文想了想说:“那好,我先给诊所打个电话明天预约的客人,取消了便是。”

原来这白庆文是上海很有名的一个牙医,自己开诊所的。

一个服务生引领着他去打电话。

第三章 各怀鬼胎(二)

现在大厅里就剩下七个人了。大家十年不见,喝点酒话就多了,反正这又是尹仲良的产业,索性就坐在大厅里聊了起来。

期间打扮成江南采茶小妹的女招待不停的端茶倒水。

方晚晴靠着沙发坐着,手里端着一杯茶。旁边的孟卓口若悬河:“这明前龙井啊……那采茶小妹都是十五六岁的处女,采下来茶的嫩芽要直接放在胸口烘干的。”

说这话的时候,眼睛还有意无意地瞟向旁边的女招待。

“十五六岁的处女,孟卓,你傻了吧,这是不是黄花闺女谁知道呢。”酒壮怂人胆,有男生借着酒劲开起了黄腔。

“小妹儿,你是处女吗?”

一个女招待被孟卓一把拉住,吓得呀的尖叫一声,手上不稳,茶水一下子倒在旁边坐着的鲁娜身上。

鲁娜噌地一下跳起来,捂着胸口骂道:“你眼睛瞎了?”

那女招待十八九岁的样子,长得白净秀气,知道这些都是老板的客人,自己惹了大祸,急的哭了出来:“小姐,我不是故意的。”鲁娜柳眉倒竖:“这可是美国洋装,舶来的东西,你赔得起吗?”

“我不是故意的,是那位先生……”

话音未落就听着啪的一声,鲁娜已经一个耳光打了过去。那女孩子被打的猛地一歪,捂住脸好久反应不过来。

“凭什么打人!”

一个人影从门口冲过来,伸手挥向鲁娜。

尹仲良急忙喊道:“都给我住手!”

旁边的一个男服务生用力抓住了那人的手,打人那人也是一身服务生打扮扮,二十来岁的样子,盯着鲁娜,满眼都是怒火。

鲁娜指着自己胸口大片茶水痕迹,撒娇道:“仲良,你看,这就是你手下人的素质!我这件可是名牌不能洗的。”

秦露露嘴一撇,在方晚晴耳边低声道:“山西老陈醋吃多了,不知道的以为尹仲良是她先生呢。”

方晚晴抿嘴笑笑不置可否。

尹仲良看了她白裙子上的污渍皱着眉头道:“好了,我赔给你就是,在这里闹像什么样子。”

孟卓则哈哈大笑:“鲁大小姐这脾气,还是和过去一样火爆啊,咦,怎么我记得当年你可是看不上仲良的,还真是此一时彼一时啊。”

一直冷眼旁观的陈佳怡噗嗤一笑,很有点揶揄意思。

鲁娜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看看尹仲良,又看看被服务员拦住的那个人,鼻子里哼了一声,款款几步走到一边,意思是自己不计较了。

“道歉!”那人大声喊道。

拉着他的服务员低声说了一句什么。那个挨打的女子低声说:“阿四,是我不对,我把茶水洒到客人身上。”

“扯,我在那边听得清楚看的也清楚,是那个人!他非礼你!”

闹事的阿四伸手一指孟卓。

“嘿,你这人,皮子痒了要松松?”孟卓撸起袖子,“不过是摸了她手一下,你至于吗?”

挨打的女子急忙拉住那人转身说:“尹先生,他这个人有点拧,我这就带他一边去。”

尹仲良挥挥手,意思是不计较了。

那人却不依不饶冲着孟卓继续喊:“是你调戏董小蛮,还抓她的手,她吓一跳才弄洒了茶水,然后那疯婆子就打人,你们是有钱人,大老板的朋友,也不能不讲道理吧?”

鲁娜问:“你叫谁疯婆子。”

“你!”

那人毫不示弱。

噗嗤。秦露露看着鲁娜气急败坏的样子没忍住笑了,笑完了急忙捂住嘴巴,还故意冲鲁娜眨眨眼。

董小蛮看着阿四不依不饶的,担心惹恼了大老板被开除,索性自己端起茶壶转身就走。

阿四见正主儿走了,激动的挥动着双臂喊道:“道歉,你要道歉。”

鲁娜哼了一声,满脸不屑,秦露露一副看好戏的架势。

尹仲良微微低下头说:“对不起,我给你道歉。董小蛮是吧,我会让主管这个月给你双薪。”

阿四撇撇嘴:“有钱人,打了人给钱就行了。”

旁边的服务生一把抓住阿四,用力扯了出去。

秦露露贴着方晚晴的耳朵道:“这个阿四还真是个憨大,仲……尹仲良给了他台阶还不晓得下。”

方晚晴则用扇子挡着嘴:“引车卖浆者,没读过书不太明白世事咯。”

“啊?和读书有什么关系?”秦露露瞪大眼睛,她有一双很好看的丹凤眼,眼角微微向上,很有点妖媚感觉。

“世事洞察皆学问啊。”

“呀,方晚晴,我发现你现在真是好风趣啊,和过去完全不同。”

“一个人经历了生死,性情自然会变化。”方晚晴淡然一笑,眉尖若蹙,锁着无限怅然。

恰好此时尹仲良转身看过来,鲁娜坐在一边,一直盯着尹仲良,见他神情有片刻恍惚,气得站起身道:“我累了,我要回房休息了。”

秦露露则挽着方晚晴:“走,去我们房坐坐。”

“我不要和她一个房间。”

鲁娜横了秦露露一眼,后者也不甘示弱:“尹仲良,她不要和我一个房间。”

“好了好了,大家都住单间,单间。”尹仲良揉着眉心有些烦躁。

“啊,方小姐,我是白石旅馆的,这是您的行李。”

这时响起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一个短打小厮模样的人拎着一个藤箱走进来,那人帽子压的低低,看不清长相,听声音倒是很年轻。

尹仲良方才吩咐人去方晚晴住的旅馆取行李,看来是旅馆给送来了。

方晚晴走上前要接过,那小厮说:“方小姐住哪个房间,我送你房间里好了。”

尹仲良冲旅馆经理一挥手,那经理急忙快步上前:“方小姐,我带你去房间。”

众人见没什么热闹可看,便也三三俩俩散去回各自的房间。

孟卓则笑嘻嘻地往大厅的椅子上一坐:“仲良,你和鲁娜有一腿啊。”

尹仲良冷笑:“和我有好几腿的多着呢。”

孟卓见他面色不善,嘿嘿笑了几声,压低声音问:‘你不觉得方晚晴可疑?”

尹仲良盯着他:“哪里可疑?”

“全部,哪里都可疑,我可不信现在有这么鬼斧神工的医生,能将当年的肥妹变成现在天仙模样,人还能年轻十多岁。”孟卓说到这里激动的站起来,刚才酒喝的有点多,他眼睛血红,整张脸都涨得通红,让人担心戳一下血就会流下来。

尹仲良依然是风轻云淡的口气:“你喝多了,我叫人扶你回房。”

第四章 十年前发生了什么?

一个服务生正好从楼上下来,闻言就要搀扶孟卓,后者却有点人来疯,挥舞着双臂:“我没醉,尹仲良,哈哈,你别装了,其实你心里害怕的要死。”

大厅里并没有其他人,大家早都各自回房去了。尹仲良急忙架起孟卓的胳膊,和那服务生像拖死狗一样,架着他就走。

两个人将孟卓放到床上。尹仲良掏出一卷钞票递给那服务生:“你知道该怎么做。”

这个山庄,女招待都打扮成采茶小妹的样子,而男的都穿着短褂子,带着毡帽,和本地的农民无异。那服务生帽子压得很低,从尹仲良的角度只能看到帽檐下一双黑亮的眼睛,应该是个相貌清秀的小伙子。

他拿了钱,对着尹仲良鞠躬道:“谢谢尹先生。”

这服务生从外面关门的时候,就听着床上的孟卓喊道:“呵呵,别以为你们当年做的事我不知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发达了,吃一顿饭就想堵住老子的嘴?没门!你当年对方……”

最后的声音是含糊不清的,很显然被尹仲良捂住了嘴巴。

服务生轻轻关上门,嘴角滑过一丝冷笑。

鲁娜房间里,床上堆满了东西,她正在将皮箱子里的东西往外倒。终于在箱子底下的夹层掏出一张照片,那是当年他们毕业前的合影。

“不对,不对,不是她,这不是她!她明明已经死了,死人不可能复活!”

鲁娜死死地盯着那张照片,双手颤抖。

这时轻轻的叩门声响起,鲁娜吓得一个激灵,急忙喊道:“谁?”

没有一点声音。

她走到门口,看到一封信正夹在门缝中。

鲁娜一把拿起信,闭上眼睛,长长地吸了口气,最后下决心打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黄纸,上面是血红的几个大字:“我知道十年前发生了什么!”

啊!她尖叫一声,像是被纸咬了手,急忙将它扔到地上,又恨恨地踩上一脚,接着想想弯腰捡起团成一团,冲进卫生间扔到马桶里冲掉。

“假的,她就是假的!”

鲁娜喃喃自语,转身就去拉门。

这时她听到一声低沉的笑声,就在门外。鲁娜浑身的血都要凝住了,她晃了晃,扶着墙才勉强站稳,强撑着问:“是……谁?”

又是一声轻笑。这次听得很清楚了,的确是有人笑。

鲁娜狠了狠心,一把拉开门,外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她拍着胸口,心道一定是我多想了,什么都没有啊。

这时斜对着的那间屋子的门吱嘎一声开了,秦露露端着个铜盆走出来。见鲁娜站在门口,瞟了她一眼:“这是要站成望夫石啊。”鲁娜却没反驳,直直地从她身边走过去,秦露露看着她的背影,嘴一撇嘟囔一句:“德性,装模作样,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别你为你们那点猫腻我不知道,哦,林太太,莫要忘记你可是有夫之妇。”

鲁娜回头瞪着她:“你是嫉妒?你比我好到哪里?出门不照镜子呀?”

“我离婚了,可是单身,想找谁就找谁,你不服气也离婚啊。”秦露露下巴看人,鲁娜悻悻然走下楼梯,嘴里嘟囔着晦气。

方晚晴正好从走廊尽头的房间出来,听到秦露露说话,便笑着问:“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

秦露露斜对面的门开了,白庆文拉开门喊:“侍者,我这房间水龙头有问题。”

他白西装前面一大片水迹很有点狼狈。

“白庆文,你这是忙乎什么呢?”

秦露露问。

“打算刷牙一拧开水龙头就这样。”他无奈地摇头,“我是做牙医的吃完饭第一件事就是刷牙。”

秦露露抓着方晚晴胳膊说:“晚晴,进来,我和你说点事。”

方晚晴刚进来,秦露露一把将门拉上,低声说:“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方晚晴茫然地摇摇头,试探着问:“那,我过去是不是很不受大家喜欢呀?”

秦露露叹口气,看着她欲言又止。

“怎么了?你实话实说,我就觉得今天我一出现气氛就变了,我也不晓得自己哪里做错了。露露,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可别生气啊。我就说实话吧,当初那时你很胖,看着很丑,大家都不喜欢你。最开始你和鲁娜关系不错,我们还奇怪,鲁娜可是校花,怎么和你在一起呢,后来才知道她是故意的,拿你当傻子耍着玩呢。”

听到这里,方晚晴微微张开嘴,面露惊讶之色:“天啊,我就觉得鲁娜看我的表情都不对,后来呢?后来又怎样?”

“后来尹仲良一直追求鲁娜,可是鲁娜这小贱人却总是脚踩几只船,就那么吊着,还怂恿你给尹仲良写情书。”她看到方晚晴脸色打扮,犹豫一下继续讲道:“后来这封情书被鲁娜贴到了黑板上。”

“天啊!”方晚晴捂住脸,“怎么会这样,早知道我当初还做过这么丢脸的事我就不来了。大家一定在背地里笑话我呢。”

“不会的,你现在年轻又漂亮,比我们大家看着都年轻,大家怕是羡慕还来不及呢,反正我就挺羡慕你的。”秦露露拉下方晚晴的手,很真诚的说。

“那过去,咱们俩很要好吗?”

方晚晴眨巴着黑白分明的眼睛,一脸懵懂。

“咱们还算可以吧,当然没有你和鲁娜好,我和你讲哦,鲁娜当年做的太过分了,我们大家都很气愤的,当年我们毕业一起来尹家庄子玩,大家都以为你不会来的,想不到最后你竟然也来了,不过后来听说你失踪了,我就想一定是被鲁娜害的。现在看你这么好,也真是谢天谢地老天保佑啊。”

秦露露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

“这些事我都忘记了,唉,有点烦呢,你们这是打算在这里几天?”

“三天,后天就回去了。你发现没有,鲁娜和尹仲良的关系不一般。”

秦露露忽然转移话题。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啊,没什么奇怪。”

“别忘了,尹仲良现在可是人家的驸马爷,十年前尹家就是个乡下土财主,看看现在,这山庄装修的,我打听过来,平时往来的都是达官贵人呢,尹仲良怎么发财的?还不是靠泰山大人,现在竟然还跟鲁娜眉来眼去的,真是……哎呦,怎么说呢,这不是奸夫**吗?”

“人家的事与我们何干呢。既然尹仲良这么大方的管吃管住还奉送路费,不如就好好玩玩,我也将当年受的委屈都找回来,为什么琢磨不相干的人和事呢。”

方晚晴说的云淡风轻。

“哪里不相干?你全都不记得了?当年他们是如何对你的。”

秦露露忽然抓住方晚晴的手,用力握着,“你就一点没想过报仇?”

方晚晴噗嗤一声笑了:“报仇?十年前的事情了,你也说了我现在比鲁娜年轻漂亮,我为什么要找不如自己的人报仇呢,都过去了。”

“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秦露露疑惑地盯着方晚晴,像是自言自语,“不会吧,你就没发现身体有什么不妥,哦,晚晴,你现在没结婚吧?”

方晚晴摇摇头:“我结婚了,先生是南洋华侨,尹仲良将信寄到我妈妈那里,是我妈妈转给我的,怎么了?”

“结婚了?你先生就没发现什么?”秦露露吞吞吐吐,很是古怪。

“他该发现什么呢?”方晚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秦露露愣了一下,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她看着方晚晴欲言又止,方晚晴转身拉开门:“露露,你知道我丢失了记忆,当年的一切都完全忘记了,如果你知道什么请一定要告诉我。“

秦露露看着方晚晴走出去关上门,长出一口气感叹道:“哎呀,怎么说呢,你不是处女你自己不知道吗?”

方晚晴正贴着木门听的清清楚楚。

第五章 好戏开始了

“说吧,你到底安的什么心,为什么把方晚晴的信发了出去?”

二楼的一个房间,鲁娜抱着胳膊,大声质问。

“我每天那么忙,哪有时间管这种事,交代管家去办,谁知道他把全部信件都发了出去。”

原来十年前,在毕业前夕所有同学都写了一封给十年后自己的信,写好了信封,统一交给尹仲良保管,事情是在方晚晴失踪前,她当年自然也写了给十年后自己的信。

“反正我是不信那女人就是方晚晴。”

鲁娜冷笑。

“的确不是,手的感觉不对。”

尹仲良想到方才握手,他记得那晚,方晚晴肉肉的小手搂着自己的脖颈,她以为是一场春梦,那时她的手是细嫩柔软的,而现在,这个方晚晴的手虽然纤细,可却很有力道,和十年前迥然不同。

“哈,你还记得当年的销魂滋味?嗯,到底是第一次嘛。”鲁娜满脸嘲讽。

可是她忘记了,现在的尹仲良可不是十年前的土财主儿子,他只是淡淡地瞟了鲁娜一眼:“不错,我现在还记得,我对不起方晚晴,如果她是真的我会尽最大努力弥补当年的过失,可惜,我也认为她不是真的,一定是真正的方晚晴派她来的。”

鲁娜有些吃惊:“你已经知道了,那为什么……”

尹仲良笑了:“人家来演戏,我当然要搭好台子,尽地主之谊。我是欠方晚晴的,但不欠这个女人,我要看看这个女人能搞什么花头。”

鲁娜点点头:“这样也对,索性叫她就在我们身边,在明处,这样才能看到清楚。”

她忽然又一笑,轻轻勾着尹仲良的脖子,手在他长衫扣子上画着圈:“这几天有没有想我?”

尹仲良叹口气:“你啊,你啊,这才分开几天,你就忍不住了?”说着一把抱起了鲁娜,扔到床上,伸手去解鲁娜洋装的扣子,却被她胸针扎了一下,有血珠从指尖渗出。

尹仲良恶狠狠地道:“好啊,你要吃人,你戴的首饰也吃人,看我怎么收拾你。”

鲁娜不住娇笑这,在床上扭动着身体。

尹仲良忽然低笑:“也不知你家先生,现在是不是孤枕难眠。”

鲁娜自己解着扣子,瞪了他一眼:“真是煞风景,这种时候提他做什么。晦气的来。”

鲁娜中学毕业没有读大学,嫁给了一个银行家的儿子;过了几年好生活,还生了一双儿女。但谁想到军阀大战,这个大帅那个将军的斗来斗去,银行家觉得是发财的机会,便背地跟着英国人倒腾军火,不小心得罪了某个大帅,几乎家破人亡,鲁娜的生活也天上地下,一下子从少奶奶变成每天躲避债主的怨妇。

而就在此时,中学同学尹仲良大学毕业后娶了一个富家女,混的风生水起,也不知是从哪里知道鲁娜的近况,接下来便是水到渠成的故事。

钱财就是潘金莲碰掉的那根竹竿,尹仲良为了年轻时遥不可及的梦,鲁娜则是纯粹的虚荣。

尹仲良故意用划破的手指按在鲁娜的洋装上,鲁娜尖叫:“天杀的,这是新买的,才穿上的,哪经得起你这般糟蹋。”

“左右被倒上了茶水,这衣服也没法穿了,再说一件衣服罢了,别说糟蹋它,我可是连你也可以随便糟蹋的。”

尹仲良呵呵笑着,继续上下其手。

很快室内喘息声响起,床开始有节奏地摇动起来。

妻子如衣服,别人的妻子就是借来的衣服,贪心的占有蹂躏,只为了当年内心深处压抑的欲望,若是不小心扯破了,换一件便是。

外面传来闷闷的雷声,很快,黄豆大的雨点落了下来。

方晚晴站在窗口,看着外面日渐模糊的雨雾出神。

这时门无声的开了,一个服务生打扮的年轻人走了进来,毡帽压得低低的,正是同尹仲良一起扶孟卓回房的那人。

“如何了?”

方晚晴转过身问。

年轻人穿着新桥山庄的制服,看着有些文弱,他笑道:“那边,已经……”他摘下毡帽,随手扔在一边,脸上显出暧昧的笑,接着拍了拍头发道,“这破帽子,也不晓得是谁戴过的,怕是有虱子,痒得要死。”

“你可真是少爷身子,扮演一会儿服务生就推三阻四的。”

方晚晴横了他一眼,那人笑道:“你装大小姐,我就要做仆人,不公平啊,叶小姐。”

“记住了,我现在是方晚晴。”

方晚晴语气有点重,接着说道:“我就知道这三个人关系不一般,秦露露和鲁娜应该都是尹仲良的情妇,秦露露说话古古怪怪的,好像是方晚晴当年曾经失身。”

“是尹仲良做的,我在门口偷听了他和鲁娜的谈话。”

那人洋洋得意。

方晚晴拍了他肩膀一下:“不错,孺子可教。”

“咱俩还说不定谁是孺子呢。”那人嫌弃地弹弹自己的肩膀,“这时很奇怪,方晚晴的日记说自己暗恋尹仲良,而尹仲良喜欢的是鲁娜,为了多看尹仲良几眼,她想尽办法巴结鲁娜,问题是尹仲良喜欢鲁娜又怎么会和方晚晴做那种事。”

“更奇怪的是方晚晴既然暗恋尹仲良,若是和尹仲良春风一度她一定是很欢喜的,又怎么会不告而别失踪了呢?”

这位叶小姐现在冒用方晚晴的身份,说起这个名字做的事情,自己都觉得有点怪怪的。

“胖子处处话里有话,方晚晴失踪一定和他们都有关系,他试图用这件事来威胁尹仲良。”

“看来,一切的关键在尹仲良,不过这个人城府颇深,不好打开局面,那么我们就先从这胖子着手吧。”

方晚晴忽然伸手去摸这男子的胸口,男子向后退了一步:“吃我豆腐?”

“有烟吗?装了一下午淑女,累死我了。”

那人从上衣口袋掏出一包烟,方晚晴抽出一根,有些嫌弃地说:“又是哈德门,就不能能换个牌子。”

“不能,习惯了,从四十年前就抽这个。”那人表情严肃。

方晚晴噗嗤一声笑了:“看你说地跟真的似的,这要换个人真被你唬的一惊一乍。”

那人啪地打开打火机,帮方晚晴点上烟,方晚晴吸了一口,熟练地吐个烟圈:“我说召南,你到底多大了啊,有时候老气横秋的,有时候又幼稚的烦人。”

“你猜呢?我说我几千岁了,你信吗?”

“呸,你怎么不说自己是猿人,是猴子,毛还在呢。”

方晚晴嫌弃地推了他一把:“继续监视去。”

“我发现你这个人真是没卸磨就杀驴。”

召南嘟囔着走出去。方晚晴靠着窗户,听着外面的雨声,看了一眼手里的香烟,一把掐灭,任烟雾在指尖缭绕。

“我一点都不喜欢抽烟。不过是做个样子给人看罢了。”

她叹口气。

凌晨,雨还在继续,淅淅沥沥的。

方晚晴梳洗完毕,正等着召南那边的消息,忽然听到走廊里传来一声尖叫:“死人!死人啦!”

第六章 第一个死者

方晚晴放下手里的口红,这时传来三长两短的轻轻敲门声,她打开门,召南低声道:“好像是孟卓死了,你小心,我混在服务生中静观其变。”走廊有人跑过来,召南大声道:“哦,方小姐,不用担心,我们山庄的安保是非常好的。”

“出了什么事?”住客们纷纷开门探头问。

秦露露也从自己房间探出头,看到站在走廊尽头的方晚晴急忙挥手,

方晚晴捕捉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讶,心想她看到我为什么惊讶呢?难道……她以为死的人是我?这个念头让方晚晴对秦露露又多了几分防备。

“发生了什么事?”

方晚晴故意装作有些害怕,走过来拉着秦露露的手。

“有人死了。”秦露露语气很平静,和她昨天咋咋呼呼的形象很不相符。

这时尹仲良大步走过来道:“大家别惊慌,没事的,没事,我们山庄是很安全的,请大家都回到房间,在警察到来之前最好都不要离开各自的房间。”

“仲……尹仲良,是谁死了?”秦露露问。

方晚晴好像很害怕,躲在秦露露身后,眼角却准准地锁定了尹仲良,看到他脸部抽搐一下:“是……孟卓。”

秦露露撇嘴有点不屑:“真的。”

尹仲良没回答,转过身去,背影有些寂寥。

召南混在服务生中间,故意说道:“是昨天喝醉了的那位客人吗?他喝了很多酒,不会是喝酒喝死的吧?”

说着推开孟卓的房门,一股酒臭味迅速蔓延开,大家都急忙捂住口鼻。

白庆文是医生,有一些洁癖,也顾不得看孟卓到底是怎么回事,急忙开门回到自己房间。

床上摊着被子,显出一个人的形状。孟卓是个胖子,不可能这么瘦。

召南上前,一把掀开被子,里面是一个枕头。召南撩起床单,床铺下面正是孟卓,他面部向上,脸色铁青。

难道是酒醉被呕吐物呛到了气管?

召南伸手去探孟卓的鼻息,又摸了一下他颈部的动脉,身子都凉了,他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

死者的嘴巴周围也是干干净净的,没有呕吐的痕迹,但是仔细看,鼻子稍微有点歪,偏向一边,在人中和嘴巴周围一片苍白,和铁青的脸颜色不同。召南伸手捞起床上的枕头,尹仲南喊道:“别动,等警察。”

召南将枕头举起晃了晃道:“他是被人捂死的。”

“捂死?”尹仲良顺着他的指点,看到枕头中间有一些黄色的痕迹。

“一股酒臭味,是他呕吐后的残渣痕迹,他呕吐后被人用这个枕头捂住口鼻,捂死了。”召南嫌弃地将枕头又放回原处,小心地把被子盖上,似笑非笑望着门口众人:“刚才是谁第一个发现人死了?”

“是……我。”一个女子的声音,略带颤抖,看来还惊魂未定,正是昨天和孟卓有过冲突的女招待,叫做小蛮的。

“我来整理房间,敲门没人答应,就推门进来,然后看到……”

“停!死者在床下,你没有掀开床单怎么就看到了死者?”

“这屋子里太臭了,我恶心的不行,弯下腰想吐,这时就看到了那人躺在床底下。”

小蛮指着床下。

“那你怎么就确定这个人死了?马上就喊了起来?”召南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发生了这种事,尹仲良脑子里一片混乱,此刻听到这个服务生说的很有道理,急忙点头道:“对,你怎么就确定这人死了?”

小蛮低者头,双手紧紧绞在一起,方晚晴确定她很紧张,同时还在努力编造理由。

果然,很快她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坚定地说:“没有声音,开门就很臭,我恶心的都要吐了,这人醉成这样,可是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我越想越害怕,就喊了一声。”

这个理由似乎还有几分道理。

方晚晴忽然指着小蛮道:“昨天你对孟卓不满,莫非是你杀了他?”小蛮吓得小脸煞白,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我没有杀人。”“说实话。”召南大喝一声,小蛮脸涨的通红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我进来,先是被恶心的弯下腰去,看到那个客人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我就想这人一定是醉的不省人事,昨天那么对我,我其实还是很生气的,就走过来想踢他一脚,结果发现……他死了。”

小蛮可怜巴巴地看着尹仲南:“尹先生,我只是想踢他一脚而已真的没有杀人。“

方晚晴则看了一下走廊里的人,没有发现昨天和孟卓有冲突的阿四。

这时白庆文探头出来问:“什么?孟卓死了?”

秦露露嘴一撇:“死了,死的不能再死,怕是都硬了吧。”语气中有隐隐的幸灾乐祸。

方晚晴正好站在白庆文门口,闻到他身上清新的留兰香牙膏味道。心道,这个人真是职业病严重,这都死人了,还在忙着刷牙。

很显然,秦露露也发现了,她拉过方晚晴低声道:“这个人一惯冷血,你不记得了吗?”方晚晴茫然地摇摇头。

白庆文走出来道:“我是医生,我看看。”

“磨蹭半天,又是刷牙又是洗脸,现在才出来。”秦露露不满地嘀咕。白庆文好脾气地对她欠身,众人给他让开一条路,他从西装口袋掏出一个面口罩带上,接着又掏出一副手套。

召南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的动作,指着尸体,做了个请的手势。

白庆文装备整齐,弯下腰去,检查了一下孟卓的口鼻,点头说:“这位小……先生说的很对,看情况是被枕头闷死的。”

这时经理跑上来一脸懊恼:“尹先生,警察来不了了,昨晚山洪下把桥冲断了。”

原来这新桥山庄必经之路有一座拱桥,现在桥断了,山洪又湍急,镇公所警署的警察过不来。

“你不会将事情说的严重点吗?”

尹仲良问。

“说了,我说是咱们山庄的事情,可是警署那边实在没办法,山洪下来了,只能等水小点摇船过来。”

经理擦着满脸油汗。

那个叫陈佳怡的尖叫道:“桥断了,那我们怎么回去啊?我不想在这里!我要回家。”

召南和方晚晴对视一眼,将眼底笑意深埋。

死了一个人,还是非正常死亡。

而山庄通向外界的唯一桥梁却被山洪冲断了。

山庄的服务人员到没有什么紧张的,山庄贮存的食物足够生活很久,但是参加同学会的这几个人就有些着急了。

尹仲良带着大家退出屋子,命人将房间看好,保护现场,任何人不准进去等警察到来。

然后大家一起冒着细雨,来到断桥边。

桥下河水很是湍急,桥在中间断的,从桥基到桥面像是被人硬生生的给掰了下去。

尹仲良往前走了几步,秦露露惊呼:“你要做什么?”

他在桥断掉的地方站住,蹲下身子,探头向下看,好一会起身,拍拍长衫上的泥水,面色凝重:“桥是被人为炸掉的!”

“啊?”所有人都愣住了。

“为什么?为什么要炸桥?”

大家七嘴八舌。

“为了把我们困在这里,一个个杀掉!”

鲁娜的声音传来,她全然不顾泥水四溅,一步步走到方晚晴身边,冷冷地问:“我说的对吗?死去的方小姐?”

第七章 你早就是个死人了

方晚晴扑哧一笑,看向秦露露:“露露你看我是鬼吗?死人还会说话?”

秦露露道:“鲁娜,你不是被吓疯了吧,说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她不是方晚晴,其实我们大家都清楚方晚晴当初发生了什么事!”鲁娜转过身面对众人。

雨淅淅沥沥的下着,她一身粉色洋装被雨水打湿了上半身紧紧贴在身上,显得曲线玲珑。

他们这次同学聚会一共来了十个人。

两个女同学在昨晚就回去了,孟卓死了,现在只剩下尹仲良、白庆文、鲁娜、秦露露,方晚晴、陈佳怡和一个叫琳达的女同学,她和陈佳怡关系比较好,昨晚两个人是睡在一个房间的。琳达看到鲁娜面目有些狰狞,吓得紧紧抱住陈佳怡的胳膊,小声说:“方晚晴就站在这,她说的什么意思?难道我们大家都见鬼了吗?”

“鬼神之说是不可信的,嗯,我们要相信科学,科学!德先生赛先生啊,现在都是新时代了,鲁娜你还是读过高中的,怎么能信这些呢。”白庆文推了一下金边眼镜,继续说道,“我是学医的,曾经解剖过尸体……”

当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站在他身边的陈佳怡和琳达,往一边轻轻挪动了一小步。

“据我所知,死人是绝对不可能复活的。”

“问题是谁说方晚晴死了?你们怎么就能确定她死了?当年她只是失踪了而已,现在又出现了,有什么不对?”秦露露拉过方晚晴的手转身就走,“怪不得那个什么四说你是疯婆子,看这样子可不就是疯婆子吗?方晚晴好好地站在这里,什么死了活了,依我看,你是纯心吓唬我们。啊!”

她忽然一声惊叫:“我想起来了,昨天那个人叫阿四的,好凶恶啊,会不会是他看到那个女招待被孟卓调戏不满意,就趁晚上杀了他!嗯一定是这样,那个人呢?你们快去找啊,晚了他可就跑了。”

不管怎样,她说的也好像挺有道理。大家在这雨里站着也不是个事,尹仲良招呼着众人一起又回到了山庄里。

大厅里有几个人聚在一起不知再说什么,看到尹仲良等人进来急忙停住。

“阿四呢?那个阿四在哪里?去找来?”尹仲良命令道。

有人急忙去找阿四。

尹仲良看着小蛮问:“你们在说什么?鬼鬼祟祟的?”

小蛮看看旁边的几个小姐妹,知道自己不说别人也会说的,便鼓足勇气道:“我们几个刚才打扫房间,发现了这个。”

说着从围裙口袋掏出一张纸递给尹仲良,这是一张黄色的烧纸,给死人烧用的,那上面赫然是一行红色的大字:“我知道你们十年前做了什么。”鲁娜一见那黄色的纸,呀地尖叫一声。陈佳怡皱眉:“不要一惊一乍的,你还嫌不够乱啊。”

“都在哪里发现的?”尹仲良想都不想,一把将黄纸揉成团。

“几位……的房间都有。”小蛮意识到问题严重,说话哆哆嗦嗦。

陈佳怡喊道:“十年前?我们只是十年前来这里玩而已啊,还有什么事?”琳达紧紧抓着她的胳膊,吓得小脸煞白。

“十年前,我们毕业,然后来这边玩,紧接着方晚晴就失踪了。”

鲁娜声音冰冷。

“什么失踪,人家方晚晴是心情不好去表姐家好不好。”

秦露露说到这,转向方晚晴:“对吧。”

方晚晴点点头:“我知道十年了没和大家联系,可能你们对我有误解,我那时胖又不好看,大家不喜欢我也是正常的。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都不记得了。现在鲁娜口口声声说我是假的,我也没法,等洪水小些,我就离开,省的你们心烦。”她双手一摊很是无奈。

尹仲良内心是矛盾重重,他怀疑方晚晴的身份有假,但当年自己做的事又着实对不住方晚晴,如果方晚晴要来报复也是有情可原。

这样一想,目光就转向方晚晴,看她一脸怅然,眉眼婉转,忽然就想到十年前那个夜晚,酒喝得有些多,将身下的方晚晴当成鲁娜,牛刀初试,可谓干将发硎,有作其芒,后来发现认错了人,但依然是酣畅淋漓之后埋首在那一团温香软玉中沉沉睡去。一觉醒来,身下还有干涸的血滴,枕畔有几根柔软的长发,可是方晚晴却不见了。

十年一觉扬州梦,再一次看到变成美女的方晚晴后,尹仲良一直提醒自己这个不是真正的方晚晴,一定是方晚晴派来的人,可理智和思想总是分道扬镳,特别是当这个方晚晴用含情脉脉的目光锁定自己之后,十年前那种从酥麻到欢乐极致的感觉又来了。再看旁边的鲁娜,满头满脸的雨水,头发湿答答地黏在腮边,早上没有化妆,浮肿的眼泡和略带下垂的嘴角在大厅的灯光下暴漏无疑。

尹仲良叹口气说:“既然没法走了,大家还请稍安勿躁,等水小了,镇长的警察到了就好了。”

陈佳怡拉着琳达,噔噔噔上楼,边走边说:“反正你管好这个疯婆子吧,一惊一乍的。”

鲁娜一直盯着方晚晴,见她起身,疯了一般冲过去,伸手就去推方晚晴,却不防从旁边闪过一人,一把将她推开,挡在方晚晴身前问:“这位太太,不要激动嘛。”

正是伪装成服务生的召南。

鲁娜看向尹仲良:“仲良,我今天就来揭穿这个女人的假面具,她绝对不是方晚晴,因为真正的方晚晴已经死了!”

白庆文正在喝水,闻言咳嗽一声,捂着嘴巴道:“什么?方晚晴死了?怎么死的?怎么回事?”

“这就要问问这个女人,冒充方晚晴是何居心,我怀疑孟卓就是她杀的。”

她见那年轻的服务生挡在面前,伸手一指柳眉倒竖:“滚开,你是个什么东西。你可知道我是你们……”

“鲁娜,好了,别闹了。”

尹仲文大喝一声。方晚晴拉着秦露露道:“走,露露,懒得理这种疯女人。”她刻薄道,“就算你过去是校花,那也是过去了,林太太,不要变成笑话。”

方晚晴发现,自己抓住秦露露的手,她却忽然抖了一下,方晚晴装作若无其事拉着秦露露一起上楼。

白庆文也欠身道:“我是个医生,同学们。早餐是很重要的,不吃早餐对人的身体伤害非常大,嗯,仲良,大家都别吵了,还是准备早餐吧。”

老同学的尸体还在房间,他这个有洁癖的医生已经琢磨要吃早餐了。

方晚晴心想,看来这个孟卓真是不得人心。

鲁娜不依不饶,指着方晚晴大叫有鬼。

尹仲良忍无可忍,叫人将她关进房间,不许出来。

召南看看左右无人,忽然从口袋掏出一个东西,递到尹仲良面前。

尹仲良眉毛一挑:“这是什么?”

“我刚才整理尹先生的房间,找到了这个。”召南笑了,“尹先生知道不知道这是什么?”

尹仲良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你想说什么?”

“这是死者的袖扣,怎么会在尹先生房间的卫生间里?”

第八章 互诉衷肠

尹仲良匆忙看向四周,压低声音道:“你想要做什么?”

“最近手头有点紧,想多挣点钞票花花。”

尹仲良的温文尔雅都不见了,眼睛狠狠地盯着对面这个年轻的服务生:“你要多少?”

“尹先生,这是大厅,人来人往的,咱们在这谈钱实在太不好了。”召南笑的特别气人,“反正这几天警察也不会来,我也没处告密去,尹先生可以慢慢地想,该给我多少钱合适。”

他望着尹仲良脸色煞白心里乐开了花:哈哈,我的目的就是让你难受,让你惶恐,让你承受方晚晴当年所承受的一切。

为了加深尹仲良的痛苦,他又小声说道:“之前,姓孟的客人说的话我可都记着呢,他说你你当年好像做了什么事,万幸那位方小姐好像现在失去了记忆都忘记了,否则,你说我要是告诉那位小姐,或者把这些消息卖给上海的小报记者,尹先生,你说,你家里的那位娇妻和老丈人,会怎样?”

尹仲良双眼喷火:“你不要太过分!”召南一笑:“哈哈,只是说说。你还有几天考虑时间。”

“你到底是什么人?”

“拆白党。上海滩的拆白党,尹先生听说过吗?放心,我们只求财,谁死谁活和我们没关系,记住,是我们,你不要耍滑头,我们的人混在这山庄就好几个,就算你杀了我也没用。”

尹仲梁看着召南扬长而去,气得恨不能一拳挥出去。但他只能压抑住内心的怒火,小心地观察四周,担心他们的对话被别人听到。

还好,工作人员都被打发去准备早餐了,身边没有别人,他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猛地一抬头,看到鲁娜正趴在二楼栏杆上,冷冷地望着他。“不是要你们把她关起来吗?”

他指着二楼大声喊道。

“这是我的疏忽。”他身后忽然传出一个声音。

尹仲良吓得浑身一抖,急忙转过身,山庄的经理正站在他身后。

“你属猫的吗?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尹仲良恼怒地说。

经理匆忙上楼,鲁娜则指着尹仲良道:“你上来,狗腿子滚蛋。”

经理尴尬地站住,尹仲良见她神色严肃,不像刚才那么狰狞,便放心走上楼:“有什么事回房间说。”

“那个人和你说了什么?”进了鲁娜的房间关上门,鲁娜急忙问。

“管那么多做什么?现在是什么时候你还管这些闲事。”

尹仲良很不耐烦。

“闲事?这是闲事吗?哼,我都听到了。”

鲁娜不住冷笑。

“你……听到什么?”尹仲良有些紧张。

“你杀了孟卓!我听到了,那个人在威胁你。”

“没有,我没有杀人,后来你回房,我有点放心不下去找他,他躺床底下睡着了。嘟嘟囔囔说着醉话,要告发什么人,我很生气,就想用枕头捂死他,我刚一用力,想到可能的后果就松开了手,我能确定,走的时候他还是活着的,因为他说不会放过我!说什么不拿钱出来就告叫你身败名裂,死也得拉个垫背的。”

尹仲良双手紧紧地握着鲁娜的肩膀:“你要相信我,我走的时候孟卓没有死。”

鲁娜被他捏的肩膀疼,用力挣扎开道:“你这个骗子,你是和那女人合谋,要把我们骗到这里一个个杀死!”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尹仲良愕然。

“因为你要为那个女人报仇!”

“哪个女人?”

“方晚晴!”

“你又要说她已经死了,这个是假的!”

尹仲良很是不耐烦,“好了,不管真的假的,当初做错事的是我,她为什么不冲着我来,而要害孟卓?”

“因为当年她暗恋你,和你上床她心甘情愿。但是她对那些人没感情,他们那么对她,害死了她,她当然要报复!”

尹仲良整个人都愣住:“你说什么?那些人?哪些人,怎么对她了?她是被谁害死的?”

“我一直说她是鬼你就是不信,你不知道,她已经死了十年了。十年前,我们大家因为毕业聚会来到这里,那晚你喝了很多酒,在宴会上还对我出言不逊。”

听到这句话尹仲良忍不住冷笑:“出言不逊,只是最后一次向你示爱而已。当年的你高傲不可一世,冰清玉洁,现在不还是在我身下婉转求饶,还得靠我养你那一家子。”

“我不和你讨论这个话题。我的日子过成什么样我自己晓得,总是我太贱,我当年最大的错是讽刺你,让你在众人面前下不来台,喝了很多酒,看着方晚晴一双眼睛盯着你,我心里别扭,就计上心来,给她也灌了酒,然后把你们俩扶到一个房间,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第二天我就拿你酒后乱性的事讽刺你,你还苦苦哀求我,说是把方晚晴当成了我,而那时,那个胖女人就藏在一边听着。”

“是你让她在一边偷听的?你安的什么心?”

尹仲良知道自己酒后乱性,但没想到其中有这些事情,一想到当年被鲁娜算计,气不打一处来。

“女人心海底针,我自己都不明白当初是为什么这样做。我那时是骄傲的公主,高高在上,享受众星捧月的感觉,我那时觉得被你当众表白是冒犯,可是看着方晚晴对你一副情深意重的样子又生气就……”

“所以后来方晚晴就失踪了!我过去一直以为是因为被我……想不开才失踪,原来是被你算计!”

“她对你一片痴情,和你那样了自然是欢喜还来不及,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就来找我,美滋滋的和我说了这件事,我气不过,心想我看不上的男人也不能白白给你,就叫她躲在一边听你那番话。没想到她受不了刺激,跑到竹林里,正好遇到了孟卓……他们。”

尹仲良心里一沉,他从鲁娜的表情上已经看出一定又有更可怕的事情发生。

他紧紧握住鲁娜的手:“后来,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孟卓对她做什么了?”

“那我就不清楚了,反正方晚晴是在遇见孟卓他们之后失踪的,那几个男生平时总捉弄她,那天她神思恍惚被他们遇到,而之前他们也对你头一晚的所作所为心知肚明。”

尹仲良松开鲁娜拍着脑门:“怪不得孟卓用那件事威胁我!还有谁?那几个人都是谁?”

鲁娜摇头:“我不知道,我也是在方晚晴失踪后才知道这件事的,做了坏事的人自然不会承认,但为首的是孟卓那是没错的。”

尹仲良牙齿咬的格格响:“混蛋,这些禽兽!我……我只是酒后乱性,他们!他们却……”

他气的说不出话来。

忽然,尹仲良想到一点:“你口口声声说方晚晴死了是怎么回事?你既然不知道后来都是谁加害了方晚晴,为什么又知道她死了?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第九章 第二个死者

鲁娜听到这话,浑身开始不停的颤抖,她双手抱着肩膀,好像很冷,最后声音颤抖着说:“那是因为我这些年一直做噩梦,在那些噩梦里我梦见方晚晴忽然变成一个大美人,还穿着一身红旗袍,指着我说是我害死了她!相同的梦,不停的做,后来我公公出了事,家也败了,每天被讨债的堵在家里,我就知道一定是自己得报应了。现在方晚晴忽然出现了,她一定是鬼,是鬼,是鬼!鬼呀!”

鲁娜眼神涣散,头不停地摇晃着。

“鲁娜,你清醒点,这个世界上没有鬼,这个方晚晴可能是真的,也可能是假的,但就算她是假的,也一定和真正的方晚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走,我们去找她问个明白。”

说着,尹仲良紧紧拉住鲁娜的手。

“问清楚?怎么问?要不要坦诚相待告诉她曾经发生的事情?不,不能够!我不能这样做!”

鲁娜忽然放声狂笑起来,尹仲良被她笑的心里发毛,低声问:“你笑什么?”

“我了解方晚晴,她的性格敏感又脆弱,你可知道她当年为何和我那么好,什么都听我的?”

尹仲良茫然地摇摇头。

“那是因为她太普通了,甚至说还算很丑,被人嘲笑被人看不起,加上她妈妈当年的传言,而我却是众人的焦点,你以为她是真心和我好吗?不过是借着我给自己脸上贴金,而且她竟然对你还有非分之想,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鲁娜的声音有些得意又嚣张。尹仲量有些不自觉地皱皱眉头,鲁娜现在整个人神经又敏感,注意到他的表情,撇嘴道:“你什么意思?不要被现在那个小妖精给迷住了,你要记得她是假的。”

“这样的一个人,在受了那么大侮辱后怎么还能活下来,没准就在后山那跳湖了呢。所以从这女人一出现我就知道她是假的。她要是真的方晚晴,以她的性格怎么有胆子来?”

“她说自己失去记忆了。”

尹仲良其实是在努力说服自己,他不敢相信因为自己的一念之差害了一个花季女子。

“哼,你信?就算她方晚晴真的没有死,失去记忆了,她家人是傻子吗?就没看出她当年已经被你被那些人给……那个了?这怎么可能?”

鲁娜紧张地看着尹仲良,这两年他们俩之间有太多次鱼水之欢,但现在,她忽然觉得对方是如此的陌生,她看不透他,他亦看不透她,在她眼中,他只是少女时代虚荣的副产品和现在虚荣的进行时;在他心中,她曾是求之不得的白月光,现在却不过是一件可有可无,穿过洗过的旧衣服!

鲁娜伸开双臂紧紧地抱住尹仲良:“仲良,相信我,是,我不是个好女人,过去不是现在也不是,但至少,我是不会害你的,那个女人太危险了。”

“我相信你。”

尹仲良长叹一声,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双手触及处,皆是润泽爽滑的肌肤,他脑子里忽然闪现出十年前的场景,一颗心也像当年那样,被吊在空中,上不去下不来,空落落的,只剩下怅然。

“孟卓的死和我无关,我是想杀他,但我不会蠢到在自己的地盘杀人,况且还是我组织大家过来的。”

两个人终于说开了问题关键所在,暂时解决了彼此之间的互相不信任。

砰砰砰!敲门声响起,山庄经理的声音传来:“可以用早餐了。”

尹仲良看了门一眼道:“我先出去,你收拾下再下来,咱们最好别一起出现,现在人心惶惶的,容易被人误会。”

鲁娜点点头,用力擦了一下眼角的泪水。

尹仲良跟着经理下楼吃饭,鲁娜洗了脸,大致收拾一下,开门就往外走,却撞在一个人的身上。那人手里还端着一个小瓶子子,水一下子都浇在她脸上,流进眼睛里。

“白庆文,你走路不看路啊。”

这会精神稳定点,鲁娜的骄纵劲又来了,捂着眼睛生气地抱怨道。

虽然捂着眼睛,那股子留兰香牙膏的气味她闻的很清楚,白庆文是饭前饭后都要刷牙的,并且根本看不上山庄提供的牙膏,用的是自己带来的舶来品。

“天,这是什么东西,我的眼睛,眼睛好疼。”

白庆文慌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这是我研制的一种漱口水,我是拿来想给大家看一下。”说着他就赶紧扶着鲁娜回房间冲洗。

白庆文扶着鲁娜进入卫生间打开水龙头,又贴心的送上毛巾。

鲁娜这些年家境败落,早已经门前零落鞍马稀,就算挂上了尹仲良,也要忍耐住性子百般讨好,忽然被一个男子这么细心呵护,立马浇灭了方才的怒火,她冲洗完眼睛,接过白庆文递来的毛巾,边擦着眼睛边说:“都怪你,人家刚化好妆的呀。”

说这话的时候,尾音还微微上扬很有点娇嗔的味道。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不需要化妆的,你已经够美了。”

白庆文像是被鲁娜的美貌惊呆了,站在一边眼神有点愣愣的。

鲁娜看他这样,忍不住噗呲一笑:“你啊你,往哪看呢。”白庆文像是如梦方醒,推了推金丝眼镜,有点尴尬地说:“我先下楼还要向大家介绍这款我研制的漱口水的,真的很好用。”

鲁娜目送他离去,对着镜子照了照自己,忽然想到白庆文永远口气清新一尘不染的样子,便随手拿牙膏牙刷,开始对着镜子刷牙。

今早发生这样的事情,她只是粗略刷了刷牙,这会再刷,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觉得牙膏有点发苦,她仔细又看了一眼,没错,就是这个山庄配备的牙膏。她刷完牙,又薄施粉黛,下楼的时候还在想一定记得对仲良说,这么高档的山庄,要配备点好牙膏,不行就请教下白庆文,他现在可是著名牙医。

对,白庆文!鲁娜想到,当年白庆文和孟卓是好友来着,怎么这次孟卓死了他表现的很平静啊,真是人心隔肚皮,不过也对,这么多年了,都有各自的生活,可能关系不如中学时好了呢。

走下楼,鲁娜一眼看到正对着她坐着的方晚晴,她笑眯眯地对自己挥挥手,鲁娜强忍着内心不快,转到另一边坐下,离方晚晴远远的。

饭桌旁围坐着尹仲良、方晚晴和白庆文、秦露露,却不见陈佳怡和琳达。

“那俩胆小鬼,不敢下楼吃饭,说是在房间吃,你说傻不傻,现在这种时候要想不出事,最好的办法是大家聚在一起!再说孟卓也是死在二楼房间的,她们俩窝在二楼房间吃饭不害怕吗?”秦露露噼里啪啦一顿说。

鲁娜现在心里镇定多了,也不理她,低下头默默往土司上涂奶油。

饭桌上气氛有些沉重。

秦露露见大家都面色凝重,也就不再说话,一小口一小口喝着粥。

鲁娜继续涂奶油。

她低着头,涂了很久。

坐在她对面的秦露露一抬头看到鲁娜还低着头,一只手捏着面包,一只手拿着小汤匙一动也不动,便笑道:“喂,你涂个没完了。涂那么多奶油,不怕胖啊。”

鲁娜还是一动不动。

坐在她旁边的尹仲良放下筷子,用力拍了鲁娜一下,鲁娜缓缓靠着椅背向一边滑落。

另一边的白庆文手疾眼快一把扶住她,却见鲁娜眼睛紧闭,口鼻流血。

正对着她的秦露露看个正着,吓得一声惨叫,将手里的粥碗扔了出去。

“她……她怎么了?”

秦露露拍着胸口,浑身发抖。

第十章 一样的死因?

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刚才就坐在你对面,还能说话,还能往面包上涂奶油。忽然就口鼻流血死了。

而在大部分人印象中,七窍流血而死一定是毒杀。

鲁娜坐下喝了几口牛奶,吃了一块苹果,接着就往面包上涂奶油,而她吃的这两样秦露露刚才也吃了,甚至在座众人都吃了!

秦露露马上想到这点,她吓得一下子就窜了起来,但随即又想动作这么大幅度,会不会像被毒蛇咬了一样,毒发更快?她的脸色瞬间灰败,手足无措站在那不知下一步该怎么办?

尹仲良将鲁娜搂在怀里,用力掐着她的人中,鲁娜鼻孔流下的血弄得下半张脸都是,花容月貌瞬间成骇人夜叉。

白庆文摸了一下鲁娜的颈动脉,叹口气说:“唉,没用了,她已经死了。”

秦露露拖着哭腔喊道:“怎么办啊,她吃的东西我也都吃了。”

“你比她多吃了不少东西,现在不还是好好站着呢。没事的,先坐下看情况。”

方晚晴微笑一下,拿起一片面包,涂上厚厚奶油,咬了一大口,一点奶油粘到嘴角,小巧的小舌头轻轻一舔,将那点奶油卷了进去。

秦露露吓得大惊失色,指着方晚晴问:“天啊,你吃的下去!”

“放心吧,要是有毒,咱们几个都死了几回了。”

“你……”

尹仲良看着方晚晴,那小巧的舌头一闪,他竟然愣在对面,僵硬地搂着死去的鲁娜,神情纠结,却看到方晚晴忽然对他一笑,唇边绽开两个小小的梨涡。

尹仲良忍不住心神荡漾,但怀里还带有一点温度的尸体提醒他,这个尸体,曾经和自己有过肌肤之亲,自己不能在此时心猿意马。

这时山庄经理已经知道楼下出了事,急匆匆跑来问:“尹先生,怎么办?”

“打警署电话!现在已经是第二个人了,问他们要等到什么时候,难道非要我们一个个都死光了他们才来出警吗?”

尹仲良的声音有些气恼,更多的是悲哀。

经理急忙去打电话,白庆文道:“到底是什么人处心积虑的对付我们呢?”

秦露露看到方晚晴吃了面包并没有什么事,心里稍微放松了一下,听尹仲良这么说话,便在一边喊道:“什么叫一个个死光,乌鸦嘴啊,我可没做坏事,就算老天惩罚也轮不到我。”

“老天惩罚?老天为什么要惩罚他们?”方晚晴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充满求知欲。

秦露露愣在当场,不知该怎么回答。

“尹先生,警察说没发过来,水太大了。”

经理擦着汗水,不敢抬头看尹仲良的脸色。

尹仲良无奈地挥挥手,示意知道了。

经理刚要走,尹仲良忽然喊道:“找间屋子。”

经理一下子明白这是找间停尸的屋子,嘴里答应着,心里却算计这样要用两个房间停放尸体,可严重影响山庄以后的生意啊,算了,大老板都不在乎,自己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何必再占房间,让他俩在一起不正好。也算是结伴见阎王呢,呵呵。”

方晚晴喝了一口咖啡说,她声音柔美,可这句话让几个人忍不住打个冷战,结伴见阎王,真的是这样吗?

白庆文闻言看了她一眼,没有出声。

经理一拍后脑勺:“对,这位小姐说的对,尹先生,这样是最好的。”尹仲良点点头,站起身,将鲁娜打横抱起上楼,白庆文紧随其后。方晚晴则放下咖啡杯,慢条斯理地用餐巾纸按按嘴角:“露露,我们也跟着上去看看吧。”

秦露露嘴一撇:“我才不去呢,刚吃点饭我可不想都吐出来,死胖子那房间臭的要死。”

现在是九月中旬,尸体在那房间放的久了,现在想必会更臭的,秦露露可不想给自己找不自在。

方晚晴却轻盈地跑上楼梯,还回头看了秦露露一眼,温柔地笑了一下。

现在饭厅只剩下秦露露一人。

她盯着对面,方才鲁娜还坐在那里,但是现在一切都变了。

忽然就想起鲁娜说方晚晴已经死了,这个是来复仇的。一想到复仇,想到红衣厉鬼,她忍不住打个冷战,腾地一下站起身,急匆匆往二楼跑,她害怕。

经理打开房门,一股说不出的腐臭气味扑面而来。

方晚晴掏出喷着香水的手绢捂着鼻子说:“不是吧,这天也不热,不会这么快人就烂了吧。”

白庆文推推金丝眼镜:“从理论上说来是不会这么快腐烂的。”

尹仲良屏住呼吸,抱着鲁娜的尸体走进去,将尸体平放到沙发上,还帮鲁娜整理了一下衣服。

“尹先生还是个情种啊。”

旁边传来一个讥诮的声音。

正是那个可恶的召南。不知什么时候也进来了。

尹仲南没有理他,怔怔地看着鲁娜的脸,掏出手帕打算将她脸上的血迹擦干净。

“不要擦,警察还没来呢,得保持原样。”方晚晴在一边说。

尹仲良收起手帕,不忍再看鲁娜的遗容,转过身来,却看到召南蹲在地上,正在查看孟卓的尸体。

“你在做什么?”他没好气地问。

“看,这里有血流出。”

召南指着孟卓的右耳,尹仲良低头看了一眼,不耐房地说:“尸体腐败了,流点血水有什么奇怪。”

“对,现在只是深秋,尸体腐败,内脏和脑部都会膨胀产生气体,出点血也是正常现象,不足为奇。”

白庆文点头称是。

“是吗?这样也是正常现象?”召南说着伸手去掏孟卓的耳朵,尹仲良一方面觉得腻歪,一方面又觉得恶心,转过头不看。

“看看,这是什么,一根针啊!”

召南从孟卓的耳朵里掏出一根细长的银针,针一拔出来,孟卓的耳朵里又流出更多的血,那血赫然是黑红色。

“我还以为这人是被捂死的吗,现在看看来有人将一根毒针插入他耳朵刺入鼓膜。你们说的都对,尸体腐败产生气体,耳朵里有伤痕,体内的血水就从这创口流出来了,看这血的颜色,中毒无疑,还是很霸道的毒药。”召南说着指着鲁娜的尸体,意味深长地说:“这可是异曲同工呢。”

方晚晴眉毛一挑:“你的意思,他们俩是被同一个人害死的?”

“对,同样是中毒,最大可能是一个人干的,只是不知这位太太是怎么中的毒。”

“早饭我们大家都吃了,什么事都没有,早饭是没毒的。”方晚晴眉头微微一皱,“尹仲良,吃饭前你和她在房间嘀嘀咕咕的,她吃了什么喝了什么,你应该是最清楚的。”

“是你杀了他们?”门口传来秦露露的惊呼声。

“不是我,不是我,我……”尹仲良看看他们几个人,又瞟了召南那张幸灾乐祸洋洋得意的脸,咬着牙说:“我讨厌孟卓,他喝多了胡说八道,我很生气,就用枕头捂了他嘴巴,但我绝对没有捂死他,你们也看到了,他最大的可能是中毒而死,这和我无关。”

秦露露哼了一声:“你也承认用枕头捂他了,没准明天再出什么事就承认下毒了呢。”

“露露~!我对不起你,胆现不是谈私人恩怨的时候。”尹仲良无力地叫了一声。

秦露露目光复杂地低下头去。

“发生了什么事?”

陈佳怡打开门露出头来问。

“鲁娜死了!”

秦露露言语中忽然有点悲伤味道。

第十一章 琳达发疯

“鲁娜死了?”

陈佳怡半信半疑地往房间探头,正好看到被放置在沙发上的鲁娜。

以鲁娜那高傲的性格,若不是死了怎么可能躺在这臭烘烘的屋子?况且床下还有一具死了大半天的尸体。

“啊啊啊啊!我不想死!”站在门口的琳达疯了一样转身就往楼下跑。

陈佳怡愣了一下,急忙去追,哪晓得琳达不知受了什么刺激,一见陈佳怡追过来双手抱着脑袋大叫:“鬼呀,鬼呀,不要抓我,我什么都没做,不是我做的不是我,都是他们,是孟卓是尹仲良,是白庆文,是他们所有人,和我无关!”

白庆文听到这喊叫声,皱着眉头摇摇头说:“她真是疯了?说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尹仲良低着头也不知在想什么。

方晚晴转身碰到秦露露一下,后者竟然吓得一个激灵。

“露露,你怎么了?”

方晚晴关切地问。

秦露露慌忙摇头:“没事,没事。”说这话的时候却不自觉的向后退了几步,望向方晚晴目光闪烁。

“你怕什么呀?哦,你不会是怀疑我吧?我杀人?”

“不,不,我没那么想过。你若是害孟卓还能做到,可鲁娜……经过你手的吃喝,她是碰都不会碰的。”

“可是我为什么要杀孟卓呢?”

方晚晴显出疑惑神情。

“那当然是因为他……”

“大家先出去吧,现在这里有两具尸体,死因诡异,怕是对咱们身体不好。”白庆文忽然建议道。

秦露露刚要继续往下讲,就听楼下有人喊:“经理,经理,出事了,出大事了。”

一大早到现在,山庄经理的心都是揪紧的,此刻一听又出事脸唰的一下就白了,急忙跑到楼梯拐角,那人气喘吁吁:“车子,咱们的车子,咱们的车子出事了。”

尹仲良听的明白,急匆匆几步走下来:“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所有人这才想起,昨天傍晚尹仲良命山庄的司机开车送那俩女生回去,至今不见车回来。

那个人大口喘着粗气说道:“下山的时候遇到山体滑坡,车子被埋了。小马被附近村民挖了出来,可那两位太太……”

“她们俩没有被救出来?”陈佳怡忽然惊叫。

“是,那两位太太和汽车被埋在一起了!”

“报复,这就是报复!”

琳达抱着脑袋继续尖叫。

“什么报复,这是偶然,是天灾!”秦露露挥舞着双臂,表情狰狞。

“鬼呀!”

琳达一回头指着秦露露继续大叫。

秦露露脾气不好,这一天来本来就够怪异,现在见琳达指着自己喊鬼,气的叉腰怒道:“琳达,你不要得寸进尺,在这里装神弄鬼。嗯,鲁娜是最后下楼吃饭的,期间你们俩一直在二楼,鬼鬼祟祟,非要躲在房间吃饭,莫非是你们害死的鲁娜。”

陈佳怡一把搂住琳达,也不示弱:“太过分了,红口白牙大白天的诬陷人。”

“噗嗤!”方晚晴笑了,她斜靠着楼梯,懒洋洋地说道:“哎呦,说你还要挑个黄道吉日啊,你们本来就一直躲在楼上,那会楼上就你们几个,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这次聚会,尹仲良特意清空了全部房间,只给自己这几个人住,因此二楼一整层就他们几个人。

“你,一切就是你搞鬼!”陈佳怡将矛头对准了方晚晴。

方晚晴双手一摊:“对,山洪是我弄来的,泥石流也是我动的手脚,桥也是我炸的咯?”

“就是你做的,一直在捣鬼的是你,他们都是你害死的,你……”

陈佳怡口不择言,“因为你要报复我们。”

方晚晴眉毛一挑:“哦?那你说说,我为什么要报复?你们又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值得我费尽心机报复?”

陈佳怡满脸通红,指着方晚晴,却不知该说什么。

“他们害你,你就来害我们!”

“害我?什么意思?”

方晚晴款款走下楼梯,仪态万方。

白庆文盯着她的背影,手紧紧抓着楼梯横梁。

“说啊,陈佳怡,你为什么不说话了?”

方晚晴走到陈佳怡面前,似笑非笑。

陈佳怡和琳达紧紧搂在一起,看着方晚晴满眼恐怖:“你……不要过来。”

“哦?为什么?你到底在怕什么?你又知道什么?乖,告诉我好不好?”

方晚晴的声音格外轻柔,像是有一双手轻轻地拂过人心头,正好触动心底某个角落,酥酥麻麻的。

陈佳怡心里一动,马上就要脱口而出,这时琳达忽然开始撕扯自己的头发,边撕扯边喊叫着:“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们!”

“琳达,你怎么了琳达?”

陈佳怡将琳达紧紧地搂在怀里,琳达忽然伸手抓向陈佳怡的脸,硬生生地在她脸上挠出三道血痕。

陈佳怡吃不住痛松手琳达尖叫着跑了出去,哐当一声,门在她身后关上了。

陈佳怡捂着脸就追了出去。

秦露露被这一幕惊呆了,好半天才张口结舌:“上帝呀,那么深的血印子,陈佳怡竟然还追了出去。这……这真是感天动地的呀。”

方晚晴则回头看着站在楼梯上的白庆文,微微一笑:“是的呢,她们俩的感情还真是好。好奇怪,陈佳怡到底在隐瞒什么?她好像知道很多东西呢。”

尹仲良则大步也跟着跑了出去,山庄经理在后面喊道:“尹先生,外面打雷下雨呢,危险的。”

尹仲良打开门,轰隆隆的雷声从远处传来。

他担心再出事,顾不得大雨滂沱,经理急忙去寻找雨伞雨衣。等他拎着雨衣回来,看到那三个客人还站在大厅里,问道:“尹先生……他……”

“走吧,去找你们家尹先生。”

方晚晴从经理手里抢过一件雨衣披在身上,秦露露则后退一步说道:“外面下雨,潮的来,我是不会出去的。”

白庆文拿起一把伞说:“方晚晴,我们一起去找人。”

经理打着伞在前面带路,方晚晴回头看了一眼,又一个雨衣人影冲了出来,正是召南。

“经理,我和你们一起去。”

出了这么多事,经理已经将大部分服务员打发回宿舍了,看到召南主动跟着去找人,经理欣慰地点点头。

一行人踩着泥水往外走,经理一共拿出三件雨衣,他自己一件,方晚晴抢一件,经理手里拎着一件是打算给尹仲良的,因此白庆文就只能打伞,他的白西装很快就不像样子,一身泥水,像风雨中飘零的破抹布。

他们一直走到湖边,看到竹林里有人影晃动。

经理喊道:“尹先生!”

哗啦呼啦的雨声里他的声音显得很遥远。

“我们……在这。”

透过雨雾,尹仲良的声音传来。

大家急忙往竹林里走,经理在前头,身后跟着方晚晴,接着是召南,最后是白庆文。

召南走了几步,回头看白庆文撑着伞,浑身湿透站在那一动不动,便问道:“白先生,你怎么不走了呀?”

白庆文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走的走的。”

说话时紧走几步。

大家踩着泥走进竹林,看到琳达趴在根竹子下面嚎啕大哭。

“这是怎么了?她哭什么?”方晚晴问。

陈佳怡搂着琳达,有点紧张地看着众人,一声不吭。

尹仲良叹口气:“谁知道她这是怎么了?”

“她只是被吓到了,一会就好了。”

陈佳怡护着琳达起来,白庆文在另一边喊道:“那就回去吧,雨这么大。”

说着举着伞退到一边,示意大家走。

方晚晴看了一眼那琳达和她身后的竹林,转身往外走。

接着是召南,经理则要给尹仲良披上雨衣,尹仲良摆摆手,示意他给琳达披上。

经理的手刚伸过去,琳达哇地一声尖叫:“臭男人!别碰我!”

经理窘迫地愣在那,一动也不敢动。

陈佳怡接过雨衣给琳达披上,琳达忽然指着前面喊道:“方晚晴,小心臭男人!”

雨太大,她虽然用了很大力气,但之前哭的声嘶力竭,现在喊起来声音都是哑的,前面的方晚晴好像没有听到,并没有回头。

尹仲良皱皱眉头,做个请的手势让她们先走。

白庆文站在竹林外喊道:“你们快点啊。雨越来越大了。这竹林……”

话音未落就听着里面传来一声惨叫,接着是陈佳怡的尖叫声。

“出了什么事?”方晚晴回头问。

召南耸耸肩:“大概……谁又死了吧?”

第十二章 意外?

雨很大,白庆文忽然哆嗦一下,转过身去。

山庄经理匆忙往回跑,心里将这些人早就骂个千百回:真是一群丧门星,本来好好的因为你们一来就出了这么多事。虽然腹诽不已,可毕竟自己老板在后面,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往回跑。

琳达脸朝下趴在地上,身底下血被雨水冲向远处,形成几道蜿蜒小溪,旁边是静默的雨衣,陈佳怡跪在地上上嚎啕大哭,尹仲良则神情木然,有些愣愣的。

“呀?又死了一个。”方晚晴的语气有着莫名的兴奋,尹仲良忍不住抬头,透过雨雾看到那双绝美的脸,双目黑亮,像是燃烧两团明亮的火焰,尹仲良忍不住低下头去,他不敢看,担心那双眸子hi开船自己内心阴暗的角落,他怕。

召南弯下腰,透过雨幕看到一根细长的东西从琳达胸前穿过从后背透出,血正汩汩的从那创口冒出来。

召南抚着自己胸口,低声对方晚晴道:“一截竹子插进去了,这可真够疼的。”

方晚晴点点头,蹲在陈佳怡身边,低声安慰道:“现在把人抬回去,也许还有救。”

陈佳怡猛地摇:“没气了,已经没气了。”

“好好的怎么会这样,是自己摔倒的?”

方晚晴的眼神有意无意飘向尹仲良,他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雨这么大,本来我是扶着她,可是后来我自己走路都一步三滑就松开了手,她也不知怎么就摔倒了正好摔在这里。”

陈佳怡啜泣着。

经理低声问尹仲良怎么办。

“找人来抬吧,已经没气了。”

尹仲良的声音有些遥远。

召南忽然说:“这事也怪,怎么就这么巧呢,倒下去正好对准了那竹子?”

听到他这话,陈佳怡抬头偷偷瞄了尹仲良一眼,接着又捂着脸啜泣着。

“好了,人都死了哭也没用,还是想着怎么想把人运回去吧。”方晚晴站起身来,发现白庆文一直盯着尸体不远处,刚才那琳达就是抱着那的一根竹子不放又哭又闹,还要方晚晴小心臭男人。

方晚晴走到白庆文身边,低声问:“白先生,看什么呢?”

白庆文摇头道:“没有,没看什么。”

方晚晴故意指着那根竹子道:“这竹子下面好像有个土包呢。也不知里面是什么,刚才琳达可是抱着那根竹子在哭呢。”

“她已经疯了,一个疯子。”白庆文叹口气,神情凄然,“算了,人都死了,我也不该说这些话了。谁也不想意外发生,可我们的生活中充满了意外。”

“据我所知,你只是个牙医,怎么这语气像是每天见惯了生离死别似的?”

方晚晴说这话一直盯着白庆文。

雨很大,他还举着伞,遮住了大半张脸。

“是,我的工作接触不到那么多生死,不过这事情不就是这样吗?今天这个大帅明天哪个将军的,现在又是姜司令在南京要做大总统,看到这些事也多了,生在乱世,身如浮萍,咱们谁都做不了自己的主。”

“哈,想不到你还是个哲学家,不,可以去《申报》写专栏了,一定比那个鲁什么先生写的还棒。”

“见笑见笑,这两天发生这么多事,难免让人多想。”

这时经理已经招呼山庄的一个工人来了,让他和召南一起抬琳达的尸体。

召南深一脚浅一脚,经过方晚晴的时候轻轻哼了一声,还悄悄横了她一眼:真是,冒充服务生也就算了,还要抬死尸,你却只装大小姐,这个买卖我可太亏了。

山庄大厅,秦露露死死地盯着地上的尸体神情恍惚。

过了好久才问道:“她是怎么……”

“不知道,忽然就滑倒了,摔倒一棵成长中的笋子上。”

尹仲良像只落汤鸡,昨天的温文尔雅荡然无存。

“这么巧?”秦露露有些不信,将目光投向木然的陈佳怡。

她好像被巨大的打击刺激的傻掉了,现在也不哭了,呆呆地盯着琳达一动也不动。

“陈佳怡,你没事吧?”

方晚晴轻轻推她一下,陈佳怡像是被烫了一下,猛地跳开:“啊,没事。”

“你和琳达的感情真好,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亲姐妹呢。嗯,也不对,看着比亲姐妹还要亲,怎么形容呢,就像是亲夫妻,哎呦,看我说到哪里去了,你们都是女的怎么做夫妻。”

方晚晴语气轻松。

秦露露有些不满:“方晚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讲笑话。”

“唉,人是死了三个,可我和他们又不熟,你忘记了,我失去了记忆,对他们一点印象都没有。我也想装的忧伤点,装不出嘛。”方晚晴双手一摊,这番话很无情,白庆文眉头微微一皱,一直和琳达亲如姐妹的陈佳怡却没有说什么,双眉紧锁像是陷入沉思。

于是,那间暂时停尸房的又被打开,大家将琳达抬了进去。

把人放到地板上,陈佳怡忽然拎着一个毛巾走了进来。秦露露抱着肩膀道:“哎呦,你还真是情深意重,人都死了,还擦什么啊。”

陈佳怡叹口气:“我不能为她做别的,让她干干净净的走吧。”

经理站在走廊和尹仲良商量下一步情况。

“这事不能再叫人知道了,给大家都放假吧,留下那个召南。”

尹仲良说。

经理点点头:“要不要再给镇公所那边打电话,现在已经是三具尸体了,总不能就这么放着,警察再不来就得臭了。”

尹仲良点点头:“你去打电话吧。”经理大步往楼下跑,尹仲良忽然喊道:“等一下,现在这么大的雨,怕是那帮警察还是不会来,等雨小点再去打电话。”

召南在一边似笑非笑:“都到这时候了尹先生还为警察着想,真谦谦君子也。”

山庄的工作人员大部分都是这附近的村民,桥断了对他们影响不大。

经理的借口是山洪爆发了,你们家里都在这附近,先回家照顾一下,有事来山庄求助。还给每个人发了一块钱。

大家不是傻瓜,自然知道这是封口费。

附近的人都指望着尹家的山庄吃饭,不会有人私自去砸自己的饭碗。大家纷纷穿着雨衣,打着油伞回家去了。

那个叫做小蛮的女招待刚进村就看到阿四站在村口张望。

“小蛮,你怎么回来了?”

“经理给大家放假了,阿四,你没有请假怎么就跑了?”

小蛮问。

“是经理给我放假的呀。”阿四瞪大眼睛,“那个新来的人告诉我的,还给了一块钱呢。”

“哪个新来的?”

小蛮一头雾水:经理怎么可能偷偷给阿四放假呢?

“就是一直跟着经理前后转长得挺好看的那个小哥。他说经理给我放假,我就回家了。”

小蛮叹口气:“也是,我们这样的蠢人远离是非地就对了,我和你讲啊,咱们这山庄的好日子怕是到头了,这两天发生的事不简单。”

第十三章 各自算计

中午时候,经理派召南上楼招呼大家吃饭。

召南先悄然钻进方晚晴的房间。

“够狠啊,竟然叫我抬尸体!还是个湿乎乎粘了吧唧的尸体!”

召南一想到这件事,恨得牙根痒。

“首先,叫你抬尸体的可不是我哦。”方晚晴放下手中的口红,嘴唇微微撅起,“好看吗?正宗的舶来品。今年纽约最流行的颜色,我什么时候也接个美国的案子,也去逛逛好莱坞。”

召南鼻子里冷哼:“总之抬尸体这件事之前可没提过,我要加工钱。”

“喂,你这个人,咱们这些年的交情就不如那点钱?”

“那点?拜托,为了把水搅混,一大早我自己掏了十块钱给阿四,叫他离开这里。”

“十块钱?你给他?啊哈哈。”方晚晴肆无忌惮地笑起来,她笑得控制不住自己,弯下腰捂着肚子:“天那,你还真是厚脸皮啊,十块钱,打死你都不会给一个陌生人十块钱,说吧,到底给了几个铜板?”

“几个铜板,喂,姓叶的,士可杀不可辱,我给了一块呢!怎样,大方吧?”

方晚晴点点头:“果然很大方。”

“总之,要给我涨工钱。那个白庆文。呵呵,我就等着看他什么时候露馅。”

方晚晴并没有回答到底是涨不涨薪水,伸出手指,示意他走近一些。

“你去那根竹子那挖挖看,那里怕是有问题。”

“又要骗我去挖尸体!”

召南往后退了一步:“果然,最毒莫过妇人心啊。”

“爱去不去,我现在是不能去的,多少双眼睛盯着呢,要想顺利完成这个案子,只能你能者多劳了,别忘了,方老太太签订了契约,一旦出了纰漏,咱俩都要完蛋。”

方晚晴是连哄带吓唬。

召南知道,签约一旦签订,违约的一方将遭遇很可怕的惩罚,他也只好咬牙切齿:“可恨,好吧,我等会去挖挖看。”

方晚晴走出房间,顺着楼梯看过去,楼下只有白庆文一个人,其他人竟然都没出现。

方晚晴看了白庆文一眼,而后者恰好也抬头往上看,那一眼冰冷渗人,方晚晴也是冷冷地看着他,白庆文低下头去,随即再抬起头,朝方晚晴一笑:“来吃饭啊。”

方晚晴没理他,径直走向秦露露的房间,刚要伸手敲门,就听着房间里传来争吵声。

“什么?琳达看到了?既然看到了当时你们为什么没说话?”

是秦露露的声音,接着陈佳怡的哭声传来:“琳达精神一直有点问题,我不敢确定她说的是真的假的,后来方晚晴真的失踪了,我才知道都是真的,可当时没有说,过后再说警察会不会怀疑琳达?我”

方晚晴心里一动,刚要将耳朵贴过去,忽然一只手搭在她肩膀。

方晚晴一动不动,这人的感觉太熟悉了,是召南。

召南看着伸手在她肩上敲了一下,示意她过来一下,方晚晴摆摆手,就在这时,秦露露的房门把手动了一下,方晚晴急忙喊道:“露露,下楼吃饭啊。”

门把手猛地定住了,一动也不动。

“啊,我和琳达在房间吃。”

秦露露的声音有些颤抖,透着害怕。

“楼上可是有三具尸体呢。”

方晚晴故意吓唬她俩。

“我们……在房间吃。”

秦露露又说了一遍。

“什么事?”

方晚晴大步往自己房间走,召南跟在后面道:“方小姐,桥断了,没法送您离开这里。”

在外人看来,方晚晴满脸不耐烦似乎想马上离开,召南正在给她解释。

“方才我打扫白庆文的房间,看看,我现在都开始打扫房间了。”召南像个委屈的小媳妇。

“说重点,快点,时间长了别人会怀疑的。”

“我发现卫生间内的牙膏有使用痕迹。”

“废话,他总在不停的……”方晚晴忽然间明白过来,“你的意思是山庄给配备的牙膏有使用痕迹!白庆文用的是自己带的留兰香牙膏!”

“对,他是牙医,对牙膏要求非常高,总在不停的刷牙,怎么可能会用山庄给的牙膏,这其中,嘿嘿。”

召南开始卖起了关子。

“鲁娜是被牙膏毒死的,她用的牙膏被白庆文调换了!”

方晚晴一巴掌拍到召南肩膀上,他哎哟一声:“姑奶奶,你这是手还是熊掌?”

方晚晴很快梳理明白案情脉络。

昨夜,尹仲良和孟卓有了冲突,用枕头捂住了孟卓的嘴巴,在最后一刻,他松开手,气愤的离开孟卓的房间。

随后,白庆文溜了进去,将一根毒针插入孟卓的鼓膜,他以为这样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却没想到尸体受热内脏和脑部出现腐败,有气体出现,血水从耳朵里流了出来。

第二天,他用下了毒的牙膏换掉了鲁娜的牙膏,鲁娜中毒而亡。

那么琳达呢?琳达是怎么死的?

召南神秘地笑了一下:“我想这就要问问尹仲良了。琳达和陈佳怡关系亲密的可疑,陈佳怡是不可能害她,后面就他们三个人,怎么出事只有尹仲良知道。”

“召南,召南,还不打扫房间?”经理的声音传来,召南皱皱眉头:“等我离开这的,一定要好好收拾这老家伙,什么活都要我去做。”

“拜托,你现在的身份是个服务生。”

方晚晴提醒道。

“必须加薪水,否则老子不干了。”

“你可以试试,契约你也有份。”

召南气呼呼地出去了。

经理见他从方晚晴房间出来,急忙问:“你去做什么?”

“小气,一个铜板小费都不给,经理,这个人我不伺候了。”召南故意说道。

经理见四面无人,拉着他来到楼梯拐角:“这个人,你得躲远点,她有问题。”

“有问题,啊,经理,你是不是怀疑她是杀人凶手?”召南压低了声音,显得神秘兮兮的。

“是不是凶手那是警察的事,反正我就是知道她有问题。言尽于此,你小子上点心,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就像……那三个人一样。”经理嘱咐两句就下楼去了。

召南看着经理的背影,微微眯上眼睛:看来这个胖子经理好像知道点什么。

第十四章 阴谋阳谋

方晚晴坐好后,尹仲良才缓步走下楼来。

召南端着盘子上菜。

“我觉得还是分餐好一些,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

白庆文建议道。

“对,各吃各的,毒死也碍不到别人。”

方晚晴笑了。

正在喝水的尹仲良闻言,一口茶水差点呛到,他急忙用餐巾纸捂住嘴巴,闷闷地咳嗽两声。

白庆文摇摇头:“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没人和你们说笑话,这不是没明摆着吗,我们中间有一个凶手。躲在暗处一直在杀人。”

“你怀疑我?”

尹仲良放下杯子问。

“琳达怎么死的,当时只有你们三个在后面。”

方晚晴声音忽然间变得很冷冽。

这时召南将一盘鱼香肉丝放在她面前,她端起碗,旁若无人的开始吃起来。

白庆文看看尹仲良又看看方晚晴,低着头,一小口一小口吃着米饭,并不敢去夹菜。

“是意外,路太滑了,琳达没站稳摔倒了,谁都不想这样,但事情已经发生。”

方晚晴笑笑:“这话你等着对警察说吧,已经死了三个人,哦,不对,五个人,还有两个人被泥石流埋了,怎么会这样呢?难道当年你们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老天都看不过去了?”

这话说完,白庆文和尹仲良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方晚晴故意又加上一句:“咦,脸色都这么差?莫非你们都真的……做过?”

“吃饭吧。”尹仲良叹口气。

白庆文还是一小口一小口的扒拉着米饭,他不敢吃菜。

方晚晴看他谨小慎微的样子,又刺激他:“白先生,其实白米饭里也可以下毒的呀。你不过是看白米饭没有什么味道,以为下了毒一定能尝出来,其实呢这世界上无色无味的毒药多着呢,你是学医的,应该很了解的。”

“现在这情况,不好这么说话的。”白庆文嘟囔一句。

饭桌上的空气很是沉闷。

只有方晚晴一个人很开心地吃吃喝喝。饭菜是召南送来的,她相信以召南的能力,这些饭菜不会有问题。

吃过饭,召南又来收拾碗筷。虽然背对着方晚晴,方晚晴还是能感觉到他内心汹涌的怨念。

她摇头暗笑,看看板着脸坐在那的两位男士,起身道:“我要去午睡了。下雨天睡觉天,这是天留人,哦,到底是留人还是留命,现在还不知道呢。”

说着就扭着杨柳一样的腰肢款款上楼。她换了一身淡紫色镶黑边的旗袍,腰肢盈盈一握,尹仲良忽然就想起十年前那个夜晚,忍不住喉头一紧。

这时雨已经停了,尹仲良和白庆文一前一后走了出去。

他们俩一路走,来到一处空旷地方,呼吸着空山新雨后的空气,白庆文低声问:“这里没什么人,你可以说实话了。”

“我说什么实话?”尹仲良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根烟递给白庆文,后者则摆摆手,尹仲良自嘲地一笑:“对,你怕中毒。”

中毒两个字,有种咬牙切齿的狠劲。

“琳达是怎么死的?”

“滑倒了摔到竹子上。怎么,你怀疑我杀了她?”尹仲良低头看着脚下的泥水。

“她当时很奇怪,不过算了,死了也好。”

白庆文忽然一把抢下尹仲良手中的香烟,恶狠狠地捏在手里,用力揉搓成一团:“明人不说暗话,这次的事有人搞鬼,咱俩必须联合起来,否则我们都要被搞的身败名裂。”

“什么意思?”尹仲良见白庆文表情狰狞,手不自觉的握紧了拳头。

“尹仲良,你现在可是江南首富,有头有脸的人物,这件事被爆出来对谁都不好。”

“我不能明白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什么事?”

尹仲良强自压抑住内心的惶恐,故作镇定。

“十年前的事,还用我提醒吗?当年你对方晚晴做了什么,你自己清楚。”

“你……怎么会知道……”

尹仲良忍不住后退一步,倒吸一口凉气,看着白庆文眼中的凌冽神色他终于明白过来,“你当时和孟卓在一起!你们也对她……”

“对她怎样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件事如果因为死人的事情被爆出来,这可是有失体面,咱们现在的一切都要完蛋。”

“那你说怎么办?”

尹仲良将皮球踢给了白庆文。

“一切的症结都在那个假的方晚晴身上。”方晚晴这三个字是从白庆文牙缝中挤出来的。

“你怎么知道她是假的?”

“因为真的方晚晴已经死了。”

尹仲良的心渐渐沉了下去,他忽然想到琳达冲进竹林抱着竹子不放,喊叫着小心臭男人的情景,他一把揪住白庆文的西装领子:“你怎么知道?当年你们对她做了什么?你们杀了她?”

“猫哭耗子假慈悲,你说我们做了什么?我们不过是喝多了点,做的事和你没什么不同,是她自己,是她自己发疯,又哭又闹的,还抓着我厮打,谁知道推一下就能碰到大石头上,怎么就那么巧。哦,就和你今天推了琳达一把,她不就那么死了吗?”

白庆文说的轻描淡写。

“畜生,你们这帮畜生!”

尹仲良又要再次扑上去,白庆文伸手道:“得了,都什么时候了,当你自己纯洁无辜?咱们这些人没一个干净的,不错,就算方晚晴当年喜欢你,和你做那种事是心甘情愿,可你敢让你太太知道吗?还有鲁娜,别以为你们俩的关系能蒙混过关,琳达是怎么死的你比谁都清楚。就算十年前的你比我们大家都无辜那么一点点,现在呢?现在你洗的干净吗?想想清楚,现在只能要么让那些人都闭嘴,要么等事情闹大,咱们就等着身败名裂。”

身败名裂!

尹仲良摇晃一下,那个年轻服务生的脸在眼前晃动。

他像是溺水之人忽然抓到稻草:“鲁娜和孟卓都是你杀的!”

“怎么?你不该感谢我帮你处理麻烦吗?孟卓破产了,抓着我们当年的把柄四处要挟,还有鲁娜,这个女人会彻底害死我们。”

白庆文的声音冷冰冰的。

尹仲良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那你说怎么办?”

“制造一起意外,除了你我,这里所有人都一并除去,意外死亡,那三具尸体也消失的无影无踪,等警察来了一无所获。”

尹仲良倒吸一口凉气:“所有人……这也太……”

啪!树枝折断的声音。

白庆文喝道:“谁?”

尹仲良忽然想到召南说他们的人就隐藏在山庄里,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而白庆文已经朝着发出声音的地方跑去。

第十五章 坏心眼

过了一会儿,白庆文沉着脸走回来了。

“怎样?是谁?”

尹仲良急忙问。白庆文摇摇头:“没看到,跑过去就不见人影。”

“也许不是人,只是猫狗,山上这些东西蛮多的。”尹仲良这是安慰白庆文,也是安慰自己。

“不能再等了,警察来了仔细调查,咱俩都要完蛋,就今晚吧,一把火就好。”白庆文在尹仲文耳边说道。

尹仲文大惊失色:“烧……”

这是他的产业,还是祖产,现在建的这么好,在上海南通两地名头都叫得响,怎么舍得一把火烧掉,那都是心血呀。

白庆文见他脸色不对,又加重一句:“你可要想好了,也许明天警察就来了。我跑不掉,你就能跑掉吗?”

尹仲良痛恨自己,为什么那会要鬼使神差一般推了琳达一把。

琳达发疯,胡言乱语吓坏了他,他担心自己隐藏了十年的秘密被揭露出来,那阵子大雨滂沱,他们三个人深一脚浅一脚走在后面,他眼睛尖看到前面有一个一米来高的新竹,这竹林他太熟悉了,这样高度的竹子上端尖利,像是一杆红缨枪。

不知道琳达还会继续胡说些什么,目光所及之处,他根本就没有犹豫,从后面推了琳达一把,等反应过来,琳达已经倒趴在地上,那根竹子从她的心脏部位扎了进去,一个对穿,从后背出来。

琳达人很瘦小单薄,浑身抽搐,血大片的洇开去,让他想到小时候制作的蝴蝶标本,一根小小的大头针将美丽的蝴蝶钉在那,一动也不能动,苍白无力。

已经错了,从十年前就错了,现在就只能将错就错!

那么……看着对面的白庆文,他忽然有了一个想法:这个人杀了孟卓和鲁娜,还曾经害死了方晚晴,其实他才是最该死的人,如果能够为这些人报仇,用山庄给他殉葬也不错。

想到这他点点头说:“那……就这样吧,我去弄点火油。”

“要小心啊,千万别被人知道了,你一定有办法的。”白庆文继续循循善诱。

为了不引起人怀疑,白庆文自己回了山庄,尹仲良则去山庄外面的仓库寻找火油。

一楼大厅只有那个年轻的服务生在扫地。

白庆文看了他一眼说:“这都没什么人了,哪那么讲究,别扫了,你也休息去吧。”

那服务生犹豫一下。低头看着手里的笤帚一动也不动,白庆文挥挥手:“去吧,我和尹先生说。”

服务生按着毡帽,笑嘻嘻地千恩万谢,待白庆文上了楼,他才低声啐道:“真恶毒,竟然要烧死我们。”

陈佳怡趴在床上,头埋在鸭绒枕头里,那里还有琳达的气味,贴着枕头,她的眼泪簌簌落了下来,很快就洇湿一大片。

“琳达,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为什么没有扶住你啊。”想到琳达躺在那间屋子里,她心如刀绞。

她哭了很久,哭的浑身发抖,枕头已经湿了大半,这可是带着琳达气味的枕头,不能让眼泪毁掉琳达的气味,想到这里她抱着枕头坐起身。

房间里到处都是琳达的痕迹。

她的箱子在一边放着,椅背上是她穿着的那件绒线衫,一边的桌子上是一个布袋子,里面是两根很粗的甘蔗,琳达喜欢吃甘蔗,出门也随手带着,陈佳怡拎起布袋子,打开看着甘蔗,忽然就想起李后主的那几句词:绣床斜凭娇无那,烂嚼红茸,笑向檀郎唾。昨晚琳达本来还拿出一根甘蔗,刚剥一点皮就放下了,自己还想用刀子帮她削皮来着,想到这里她的眼泪又来了。

她用力擦了一下眼睛,这时她看到门下有一张纸。

想到那张黄纸上的字,心里咯噔一下,放下甘蔗,犹豫好一阵才鼓足了勇气走上前去,深吸一口气弯腰捡起那张纸。

万幸,这不是黄纸,而是日记本上的纸。

“琳达是被尹仲良推了一把害死的,你其实已经明白了。”

纸上写着这么一行字。

字写的歪歪扭扭的,一看就是左手写的。陈佳怡捏着纸冲到床头,刷地一声拉开抽屉,这里有山庄配备的意见本,她拿出那意见本对照一下,果然,纸都是一样的。

是谁?是谁写的?

陈佳怡手里捏着纸,浑身发抖。

当时下着雨,还很大,路滑,琳达可能是自己滑倒的也可能是被尹仲良推了一把。

至于尹仲良为什么推琳达,自然是想让琳达闭嘴,死人是不会再说话的。

陈佳怡想到十年前那个夜晚,当时大家都喝了很多酒。

这个时代,女孩子在家是不能喝酒的,因此来到这个山庄都觉得可以自由了,男人能做的事情我们为什么不能做?

酒真是个好东西,能让人忘乎所以,握着琳达的手,看着那樱桃般的小嘴,她内心忽然涌上从未有过的冲动,她拉着琳达,来到竹林,边走边唱歌,最后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竟然对着琳达吻了下去。

琳达吓坏了,像一只惊慌失措的小兔子,自己甚至听到她心跳的声音,那么有力又急促。

她的唇真软真香啊,就在陈佳怡闭着眼睛陶醉在这个深吻中时,琳达一把推开她,跌跌撞撞跑进竹林。

陈佳怡喝了太多酒,刚才的热情又耗费了太多的精力,好一会才回过神来,琳达已经跑得看不到了。陈佳怡只能顺着原路,摇摇晃晃回到自己的房间倒头就睡。

第二天醒来,看到琳达坐在床头,抱着枕头眼睛红肿,脸上还有泪痕,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就是不说只是一个劲的摇头,她甚至拒绝去餐厅吃早饭。早饭时陈佳怡发现方晚晴也没有来。

那天开始,琳达一直躲着陈佳怡,直到后来方晚晴母亲找到学校来,琳达才哭着告诉陈佳怡,方晚晴那晚被几个男生给糟蹋了。

“怎么糟蹋了,当时你在哪?”

“我躲在竹林里,他们没看到我,我很害怕,一动也不敢动,我听到方晚晴的呼救声可是我不敢啊,后来……”

“后来怎么样?”

“后来我迷迷糊糊的,也不知最后怎样了,反正方晚晴一定出事了。”

那晚琳达也喝了不少酒,她在家被保护的很好,父母能允许她出门读书就不错了,哪里敢沾酒。跑了一阵,又被吓到,酒精作用加快,她竟然在竹林里稀里糊涂的睡了过去,等醒来天都亮了。琳达见周围没人,爬起来走到昨晚出事的地方,方晚晴不在那里,但一块石头上有一些血,早起的苍蝇叮在上面,见有人过来嗡的一下就飞了。

“我们走吧,这里不能呆下去了,方晚晴,她一定是鬼,是鬼,是来讨命的。”昨晚琳达哭了很久,精神几乎要崩溃了。

陈佳怡想不到原来里面还有这么多事情,本想到一早上就提出离开的要求,哪想到桥却断了呢。

而现在,琳达……可怜的琳达啊。

陈佳怡将那纸条撕的粉碎,从马桶里冲了下去。

走出卫生间,她忽然看到袋子里的甘蔗,那么粗大的甘蔗。她一下子想到那根刺入琳达心脏的竹子,她该多疼啊。

第十六章 失踪?

没人知道尹仲良是在什么时候回到房间的。因为这是他的山庄,他想住哪一间就住哪一间。所以在召南喊吃饭的时候,方晚晴第一个钻了出来,白庆文和秦露露则是拉开门,探出头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人呢?陈佳怡呢?”

方晚晴一看陈佳怡没出现,急忙问道。

白庆文摇摇头:“不知道。”

秦露露则摆手:‘别问了,吃过午饭她就回自己房间了。”

“那她会不会……走吧吗,咱们去看看。”

方晚晴直接去拉秦露露的手。

秦露露吓得浑身一激灵,方晚晴笑道:“露露,你怕什么?我还能咬人不成。”

“一起去看吧。”白庆文也走了出来。

方晚晴特意看了他一眼,到底是牙医,牙齿果然很好,她故意问一句:“又刷牙了?你是饭前刷牙,饭后也刷牙,牙膏一定用的很快吧。”

白庆文听她提到牙膏,点点头说:“还好还好。”

这回答就有点敷衍了。

方晚晴如何能放过他,继续问:“你用自己诊所的牙膏?好用吗?我用山庄的牙膏……”

白庆文这时已经站在门口了,用力敲了几下:“陈佳怡,你在里面吗?”

一点声音都没有。

秦露露哆哆嗦嗦站在最后面,声音有点发抖:“不会……不会又有什么事吧。”白庆文耸耸肩。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召南的声音:“开饭咯。”

白庆文咬着牙用力去撞门,就在这时尹仲良房间的门开了,尹仲良穿着睡衣,手里还捏着一段甘蔗,看样子是刚才躺在床上啃甘蔗来着。

“你们这是做什么?陈佳怡怎么了?”

白庆文愣了一下,方晚晴说:“喊她吃饭啊,你在睡觉吗?”

尹仲良点点头:“昨天酒喝的有点多,今天又接连发生这么多事,头疼,呶,刚才醒来有点饿,也懒得找吃的,顺手拿段甘蔗啃啃。门锁上了吗?我叫人去拿钥匙。”说着就冲楼下喊道:“那个谁,去找208房间的钥匙。”

召南已经摆好饭,听尹仲良吩咐,忍不住腹诽:奶奶个雄,真当老子是跑腿小厮,什么事都要我来做,等这桩案子搞定了,看老子怎么收拾你们,一个个,哼。

召南跑去找经理要钥匙,却发现经理不在自己的房间也不在厨房,他挠挠后脑勺,心道:才来这地方几天,哪晓得备用钥匙在哪里?他在后面绕了一大圈,正打算回去报告,就看到经理鬼鬼祟祟从后院角门钻出来。

“经理,你去哪里了?那边老板,哦,尹先生等着要备用钥匙开门呢。”

经理点点头回到值班室,拿了一个钥匙递给召南。后者接过钥匙,看了经理一眼说了句:“好咯,那我这就送过去了。”

召南拎着钥匙来到二楼,方晚晴抱着肩膀站在楼梯口,白庆文低着头看不清神色,而秦露露则显得很是慌乱,不自觉的咬着自己的手指,很显然她又焦虑又恐惧。

召南心里暗笑,心道这些人的表现还真都不错,尹仲良见他拎着钥匙上来,一把抢过就去开门。

走廊里很安静,门哐的一声打开了,秦露露紧闭着眼睛不敢往屋里看,就听着方晚晴问:“咦,陈佳怡去哪里了?”

屋子里很干净,陈佳怡和琳达的箱子靠床头放着,沙发靠背上还摊着一件毛线衫,地面干净,好像是打扫过以后陈佳怡并没有回到这里。

“人呢?怎么回事?”白庆文看向尹仲良,而后者则躲避着他的目光。

“出去了?”方晚晴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没发现什么疑点。

秦露露则用力摇头:“不可能,她能去哪里?雨刚停周围湿漉漉的,到处都是泥呀水呀,再说,她一个人也害怕啊。”

召南耸耸肩:“人死了就不怕了吧。”

人死了?方晚晴重复一句,秦露露喊叫道:“赶紧找啊,去找人啊。”

白庆文冷冷地哼了一声:“谁去?你去?你敢去吗?”

“我……”

秦露露迟疑了。

方晚晴则款款下楼:“找去呀,难道在这坐以待毙。”

白庆文瞟了尹仲良一眼,后者也跟着走下楼。

秦露露犹豫一下跟了上去,召南问:“白先生,你不下去找人吗?”

“当然要去找。”说这话是白庆文还不甘心地又探头往房间里看,心里琢磨一定是尹仲良下手杀了陈佳怡,可是他把尸体扔到哪里了呢?这屋子里没有打斗痕迹,收拾得干干净净,再说,大家都在同一层,要是在这屋子里杀人总要弄出点响动的。

这样想着,神情就有些恍惚,下楼时一脚踏空,整个人都向前栽去,正好倒在尹仲良身上,尹仲良踉跄一下站住了,可手里拎着的半根甘蔗却咕噜噜滚到楼下,白庆文伸手扶着楼梯站起,发现尹仲良紧走几步,捡起那段甘蔗。

白庆文摇头:“一段甘蔗,你至于这么小心吗?”

尹仲良没搭理他,来到大厅却转身进了厨房,为了掩饰边走边喊:“陈佳怡,你在厨房吗?”厨房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接着尹仲良走了出来说:“没有人。”原来他进厨房将那段甘蔗冲洗一下,继续放在嘴边啃。

他这么喜欢吃甘蔗吗?方晚晴看了召南一眼,俩人都觉得这里面一定有事。

院子里转一大圈,没有找到陈佳怡。

她若活着还在这附近一定能听到喊声。

想到这方晚晴叹口气道:“恐怕陈佳怡是凶多吉少,谁会杀她呢?”

尹仲良和白庆文都摇头,秦露露则喊道:“谁都可能,除了我。”

“除了你?你怎么就不会杀人呢?”白庆文冷笑。

“因为……反正我是不会杀陈佳怡的。”秦露露欲言又止。

方晚晴则故意挑明:“哦,我知道,因为陈佳怡和你说了很多事,对你算推心置腹了,所以你是不可能杀她的对不对?”

秦露露吓得瞪大眼睛:“你不要胡说,你知道什么。”

“我当然知道了,那会不是叫你们吃午饭吗,我都听到了,你们在说什么十年前的事,还说你们都知道。十年前什么事?你们呀,就欺负我一个失忆的,什么都不记得了,有什么事也不对我说,弄的我云山雾罩的,完全不懂你们在打什么哑谜。”秦露露惊恐地看看四周:“求你,别瞎说,没有的事。”

“哦,是我找方小姐那会,好像这位小姐和失踪的小姐是在商量什么事呢,不过我这耳朵不是很好使没听清楚,呵呵。”召南在旁边跟上一句,同时目光投向尹仲良,嘴角滑过一丝不怀好意的笑。

尹仲良一边听他们说话,一边慢条斯理地啃着甘蔗,同时小心地将甘蔗渣吐到一个棉手帕里。

“尹先生很喜欢吃甘蔗的呀。”

方晚晴没话找话。尹仲良点点头,甘蔗终于啃完了,他把甘蔗渣包好,手帕系上,这才说道:“不知人去哪里了,这山这么大,算了吧。”说着招手就要走。

召南忽然道:“且慢,还有个地方没有找过呢。后院的储藏室啊。”

刚才经理就是从那个方向来的,而且他只说有个人不见要备用钥匙,经理直接递给他陈佳怡房间的钥匙,他又是怎么知道是哪间房呢?

第十七章 冤有头债有主(上)

“那是库房,她怎么可能去那里?”尹仲良说道。

白庆文也说道:“不用去了吧,大家都是第一次来,谁能去那些地方呢。”

方晚晴笑了一下:“不是吧,怎么都是第一次来呢,这可是尹仲良的地盘,他可是最熟悉的。”

“你这话里有话,你怀疑我害了陈佳怡?”尹仲良大怒。

方晚晴好奇地打量着他,这可是第一次看到他发怒。

一个人发怒不外乎有两个因素,可能是真的生气了,还有可能是在虚张声势,用夸张的动作语气来转移别人的目标。想到这里方晚晴已经往那角门走去了。

一直站在大厅的经理跑出来问:“你们要去哪里?”

召南指指角门:“经理,刚才你是从那出来的,有没有看到陈小姐?”

经理连连摇头:“没有,她怎么能去那边。”

“她又为什么不能去那边呢?”方晚晴凉凉地说,“还是说经理你知道点什么。”

经理不敢出声了,眼睛溜湫地瞄着尹仲良。他这番动作,将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到尹仲良身上,而后者脸色很不好,定住脚步没有往前走的架势。

召南满不在乎的往前走,一把推开门,随着门吱嘎一声被打开,尹仲良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白庆文观察着尹仲良的表情,心里已经明白,自己在背后挑唆陈佳怡去找尹仲良的麻烦,但很显然陈佳怡反倒遭遇了不测。

召南的动作吓了经理一跳,他大叫道:“喂,你做什么?这里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说话的。”

召南转过身,面带嘲讽地看着经理:“我想你对我还不够了解呀经理,我最讨厌别人这么说话。”说着已经大步往里走了。方晚晴急忙跟上,秦露露现在已如惊弓之鸟,直觉告诉她跟着这个身份未明的女人也比留在那两个男人身边安全,也跟着走进去。

白庆文耸耸肩,无声地对尹仲良说:“早点动手吧。”

仓库的门锁着,经理抱着胳膊站在那一动不动,并没有打算开锁。

召南笑道:“幸好我拿了仓库的钥匙。”

经理大惊失色:“你是……什么时候……”

“刚才你从这边出来,钥匙掉在地上都没发现,我捡到的。”召南说的一本正经,方晚晴心中暗笑,一定是他偷来的,还说的这般冠冕堂皇。

“咦,没有人啊。”

打开仓库大门秦露露的声音传来,尹仲良闻言如释重负,回头去看经理,那经理冲他点点头。

白庆文将一切看在眼里,心知这两人之间一定是合伙做了什么。他跟着走进仓库说:“陈佳怡?陈佳怡?真的不在这里啊。”

接着装模作样找了一圈,拍着脑门说:“这就麻烦了,这人会去哪里呢?”

山庄的仓库里有很多粮囤和大酒瓮,看来这里储藏了不少食物,怪不得整个山庄的人听说桥断了都不再当回事。

方晚晴顺手敲了一下酒瓮道:“这么大的酒瓮,当年吕后就是用这种瓮装戚夫人的吧?”

召南发现,经理本来抱着胳膊是靠在门口,看到方晚晴敲酒瓮的时候身子一下子站直了,眼睛随着她的纤指起落,看到这里召南有了主意,先摸了一下腰间藏着的枪,接着就走到酒瓮前,掏出一把匕首去撬塞子。

“不能动,那些酒都是陈酿,不能开封的。”经理冲过去胳膊一伸拦在前面。

召南冷笑:“酒重要还是人命重要?”

“你胡说八道什么?老子解雇你,这就滚蛋吧,穷酸大。”经理火冒三丈。

方晚晴看看周围,从召南手里抢过匕首,用匕首的把在酒瓮上敲了敲,接着耳朵贴上去仔细听。所有人都注视着她的动作,眼睛随着她的手转动。

这样听了几个酒瓮,方晚晴指着一个酒瓮道:“这个里面没有酒。嗯,盖子好像也没有封,这样可以打开吧,经理。”经理俩字她说的软糯,格外的缠绵,听在某些人耳中却似一尾蛇游进了脖颈。

召南一把推开经理大步走过去,用匕首撬开塞子,一股血腥气弥漫开来。

秦露露捂着眼睛不敢往那酒瓮看。经理则喊道:“这是怎么回事?这位小姐怎么会在这里?”

尹仲良闭上眼睛,长出一口气,接着轻轻攥成拳,下定了决心。

“人在这里,已经死了。”召南像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副胶皮手套,戴上手套一用力将陈佳怡的尸体拖了出来,放到地上。

她头上都是血,将头发粘成一大片,召南故意将头发撩开,能看到头部的创口,那是被连续击打所致。

“被一个钝器连续击打导致的,可怜,颅骨都变形了,脸都成这样了,当时一定很痛苦吧,不知道有没有喊叫,叫的是救命?”

方晚晴蹲下身子,边看尸体边说道。

秦露露跑到门口干呕不已,尸体被拖出来,血腥味和一种有点腥中带着甜的脑浆子气味迅速弥漫整个空间,方晚晴掏出手帕捂着口鼻,回头看着经理:“解释一下吧,经理。”经理连连摇头:“我不知道,和我无关,我没有杀人。”

‘你没有杀人那你有没有藏尸呢?”召南冷笑,“我找钥匙时你是刚从这里走出来,我说尹先生需要钥匙开门,你什么都没问就给我208房间的钥匙,你怎么知道我要的就是陈小姐所住房间的钥匙,除非你已经知道陈小姐死了!”

他伸手指向经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经理脸上,他踉跄着后退一步:“我没有杀人,我为什么要杀她呢,无冤无仇的。”

“没人说你杀人,只说你藏尸。到底是谁杀人你心知肚明,当然我们也都看明白了。能让你这么帮助的人只有一个,我说的对不对,尹先生。”

方晚晴慢悠悠地问。

“凭什么说我杀人?就因为这山庄是我的?我熟悉这里?”

尹仲良环视四周:“在这里杀人,你看她血肉模糊的,凶器呢?拿什么杀的?血迹呢?什么都没有,红口白牙就污蔑我杀人,方小姐,你到底是什么路数,说的明白点,你冒充方晚晴到底想要做什么?”

白庆文和秦露露闻言都屏住呼吸。

方晚晴格格娇笑起来:“被你们发现啦?你是怎么知道我是假的?”

“我……”

“反正你是假的,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他们是不是都是你杀害的?”白庆文跟上一句。

“哈哈哈,笑死我了,你们这叫恶人先告状吗?”

方晚晴笑的前仰后合。

这情景很诡异,地上是一具头部被击打的变形的尸体,血肉模糊;一个女子却站在那大笑,像是看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

秦露露叹口气:“你真的不是方晚晴啊,那么……真正的方晚晴真的吗?真的已经……死了?”

听她说方晚晴死了,白庆文瞟了她一眼。

“露露,开玩笑的,我不是方晚晴会是谁?杀人凶手的话也能信吗?”“杀人凶手?是谁?”

秦露露紧张地看看尹仲良,又看看白庆文,蜷缩一下身子。

“很简单,孟卓和鲁娜是白庆文杀死的,而陈佳怡,哦,还有琳达,当时他们三个人在后面,发生什么事只有尹仲良知道,毕竟现在两个都死了。”

“不可理喻。”白庆文转身就走。

“白先生,昨天你说要回去,因为南通那边还有病人预约,后来你去打个电话,说推掉了预约。”召南在他身后冷冷地说道,“可是我在旁边听的清楚,你在电话里根本就没提病人预约的事情,你为什么撒谎?只是想给自己找一个勉为其难留下来的印象而已,既然是勉为其难留下来,后来发生的事就和你无关,当时是想这样对警察解释的把?不过你也算是好命,若是你真走了怕是此刻也已经被活埋了。”

方晚晴轻笑:“哎呀,这是幸还是不幸呢?老天是有眼还是无眼,我有点看不明白了呢。”

第十八章 冤有头债有主(下)

“刚说仲良杀人吗,现在又成了我杀人,方晚晴,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来头,但我白庆文站得直行得正,事情到底是怎样,自然有警察来调查,还轮不到你。”

“哦,就凭你当年对我做的事,怎么,不该我来问吗?”方晚晴好整以暇,看了看地上的陈佳怡:“又死了一个,还要放一起吗?四具尸体呀。”

说话时她伸开手掌,新鲜的蔻丹鲜亮亮的。

“像不像血?”她故意伸手在秦露露面前晃了一下,秦露露现在精神高度紧张,冷不丁被她一吓,呀的一声。

“诸位,请随我来吧,我现在就把这几个人的死说的清清楚楚。反正警察马上就要来了。”

经理哆哆嗦嗦地问:“你怎么知道警察就要来了?”

“因为他就是警察呀。”方晚晴指向召南,经理大惊:“你……是警察?”

尹仲良已经面如死灰,他一直就怀疑这个人身份,想不到竟然是警察!

完了完了,被这个人抓住了把柄,这次彻底完了。大概是想让自己的警察身份更真实些,召南掏出腰间的手枪,在手里掂了掂道:“哼,老子为了查案,在你们这卧底一周了,受尽了鸟气,不过总算将一切都看的明白。”

白庆文敏锐地捕捉到他话中的漏洞:“破案?破什么案?这些人可都是你来了以后才死的,你不会是未卜先知,知道他们会一个个死去,提前来这里潜伏下来?或者说他们其实是你杀的。”

“呵呵,这件事嘛就要问问你和尹仲良了。”

召南大手一挥:“在这里对着死尸说话真别扭,诸位请随我来。”

暂且将陈佳怡的尸体放在仓库,大家跟着召南回到大厅。

召南大模大样往沙发上一座,看那几个人神色各异站在那里,招呼道:“坐呀,不要那么拘谨嘛,毕竟我们也算是同甘共苦过两天的人。”

方晚晴坐下,看了秦露露一眼,微笑地拍拍自己身边的沙发,秦露露却害怕的不敢看她,慢慢退到远处坐下。尹仲良没有坐,靠着沙发背站着说:“说吧,你到底是做什么来了?”

“还用我说吗?尹仲良,你最近似乎做了一笔大生意。还有你,白庆文,你和佳美洋行的生意做的不错啊,中间可是不少猫腻,你那间诊所不过是走私的幌子,真正的大头在走私贸易吧?”

被问到的两个人脸色大变。

“你调查的倒是很清楚,开个价吧。”尹仲良平静地说。

他最近的确做了大生意,但那生意是不能见光的,他的船队在帮红——帮的人运鸦——片,这种生意一旦被发现几条命都不够用。而白庆文更是惊慌起来,他来这里聚会就是带着目的:孟卓必须死!

孟卓是他最好的朋友,对最好的朋友总是没防备心的,一次偶然让他在书房发现了自己的秘密。孟卓当时信誓旦旦会保守秘密,但那只是在他生活安逸的情况下,孟卓染上赌瘾后多次找他借钱,每次都是有借无还,甚至最后开始威胁:你不给钱就将你做非法走私贸易的事说出去,看最后到底谁更惨。白庆文忍无可忍一直想寻找个好机会让他闭嘴,正好收到十年前自己写的信,他认为聚会那么多人,孟卓忽然死了没人会怀疑自己。

昨天他故意说自己诊所有病人预约好,打算回去就是在众人面前演戏,让所有人知道他留下来是临时决定的无奈之举,入住后他一直小心观察着孟卓的情况,自然也听到了他和尹仲良之间的对话。孟卓喝醉了,说了些令尹仲良提心吊胆的事情,尹仲良现在是社会名流,权贵之家的驸马爷,当年的往事若被翻上来那必然引起轩然大波。果然,尹仲良和孟卓起了争执,气呼呼地离开房间。白庆文偷偷溜进去,那个猪头睡得正酣,一屋子酒臭味。白庆文轻轻拍了孟卓的脸一下,后者微微睁开眼,看到他,嘴里嘟囔着:“那笔钱必须给我,否则……你就……等着……”

白庆文心头火起,盯着那张可恶的肥脸,想都不想便将淬好得银针扎入他的耳朵里。这是从明清笔记小说中得到的灵感,银针入耳不着痕迹,却没想到被召南发现了首尾。

白庆文想着自己所做种种,强迫自己镇定,心道就算他是上海来的警察,调查的不过是经济案子,和杀人不沾边的,只要抵死不认,其奈我何?

想到这,白庆文的脸上渐渐显出桀骜神色。

“这个数。”召南伸出手掌晃了晃。

尹仲良犹豫一下:“小黄鱼?五条?”

“哈哈,五条,你这是打发小瘪三呢?五十个!”召南冷笑。

“五十个!你当我是开银行的吗?”尹仲良暴怒。

白庆文从身后轻轻捅了尹仲良一下,经理也紧张地盯着尹仲良,担心他一生气谈不拢。

召南不慌不忙:“我只要五十个小黄鱼,其他的不管是经济还是杀人案都不追究。”

尹仲良沉思一下,点点头:“不过,我现在可没小黄鱼给你。要等路通了回上海再说。”

“写个借条吧。”召南说。

“你别得寸进尺。”

方晚晴想不到这时候尹仲良还讨价还价,微微愣了一下,忽然看到白庆文低头不语,她心里瞬间明白过来,他们是根本就没想过给钱,这不过是权宜之计,讨价还价只为了把戏演的漂亮点,于是她喊道:“不行,那四个人就这样白死了?”

白庆文阴森森地说道:“你到底是谁我不想知道,你来做什么我也不想过问,你们俩是一伙的当我看不出吗?五十个小黄鱼还不够你们闭嘴的?年轻人,不要太贪心。”

经理看看尹仲良又看看白庆文,挺了挺胸脯道:“对!你俩的目的我们都知道,不要贪心。”

召南和方晚晴对视一眼,装作勉为其难的样子:“好吧,得人钱财与人消灾我们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方晚晴点点头说道:“但是借条是一定要写的,否则就把一切都爆料给上海滩的小报记者好了,看看到底谁怕。”这句话已经坐实她不是方晚晴,和召南一起敲诈的事实。

秦露露闻言睁大眼睛:“果然,陈佳怡没有说错,你果然……”

方晚晴似笑非笑地斜睨她:“陈佳怡说什么,说出来听听呀。”

秦露露闭口不言,只用眼光偷偷瞄了白庆文和尹仲良一眼,下意识的又往旁边退了一小步。

就算这个方晚晴是假的,也比旁边的那俩男人可信一些,毕竟假的方晚晴没有理由杀人,而那俩人太可怕了。

“你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白庆文忽然问。

方晚晴则扭着腰肢上楼,边走边说:“召南,把借条落实。还有啊,尹仲良,我知道杀死陈佳怡的凶器是什么。”

她站在二楼楼梯口,笑盈盈地伸手指向尹仲良:“甘蔗,一根甘蔗,你用甘蔗击打她的头部,然后又将甘蔗吃掉了。你以为警察找不到杀人凶器找不到现场的血迹就一筹莫展了?你说我要是把这个杀人故事写出来卖给报社对你的事业会有多大影响呢?”

尹仲良彻底崩溃了,嘴唇哆嗦着:“你是谁?怎么知道这些,你和方晚晴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啊?只是偶尔听到了方晚晴的故事拿来诈上一诈罢了,我们是上海滩拆白党,没事敲敲竹杠玩玩,耳目灵着呢,到处都有我们的包打听。”

走廊里回荡着女子欢快的笑声。

经理讷讷地看向尹仲良:“尹先生,您看……”

“欠条是吧,我写。”

尹仲良低下了头。

白庆文则盯着二楼的楼梯口,目光中充满了愤恨。

第十九章 火起

秦露露是被浓烟熏醒的,睁开眼,周围黑乎乎的伸手不见五指,她拉开床边的台灯,看到顺着门缝正涌进来浓浓的黑烟。她手忙脚乱,同时懊悔自己怎么能睡过去。

这两天神经崩得太紧,晚上她将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不敢下楼去吃东西,跪在地上不住祈祷求天快亮,镇上的警察快点来。这样迷迷糊糊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竟然趴在床上睡着了。

秦露露见外面浓烟滚滚,吓得拎起自己的箱子就去开门。门把手转动一下但是门没有开,应该是被人从外面动了手脚。(她的做法是错误的,此刻涌进来浓烟走廊可能正在燃烧,屋内空气充足,这样打开门很可能会引发爆炸,火势会更大)

秦露露急了,急忙用枕巾捂住了口鼻,此刻最好的办法是躲进卫生间。但她哪里懂这些,又用力去推门,见门没有任何动静,急的大哭起来。

浓烟渐渐弥漫进整个房间,秦露露哭的头疼,被浓烟熏的眼睛也疼,大脑供氧不足,恍惚间出现了幻觉,看到屋子里忽然出现了一个红衣女子的身影。

“露露,我带你走。”

那女子对她伸出手去。

秦露露用力摇头,向后退去:“不,不,你已经死了!死了!陈佳怡说的,不,不,是琳达说的,你已经死了。”

“嘘,什么死呀活的。陈佳怡、琳达都和我在一起呢,就差你了,走吧一起走。”

那女子的手攀上秦露露的手腕,冰冷刺骨,秦露露打个冷战,一把推开她,转身向窗户跑去。她打开窗户,外面黑漆漆的,还有雨点滴落。

看着那女人越来越近,秦露露想都不想,爬上窗台跳了下去。

腿,钻心的疼,幸好是连续的雨天,地上泥土松软,腿上一阵疼,秦露露揉了几下,没有出血,骨头好像也没问题。她忍不住抬头看向二楼的窗口,那女人正站在那里冲她挥手,像是告别。

秦露露不敢再看,匆忙爬起身就跑。

往哪跑啊?到处黑漆漆湿漉漉。忽然她看到门口亮光一闪,一个打着手电的身影出现。

借着手电光,她认出那是白庆文。

秦露露刚要喊,忽然想到那个上海来的警察讲过,孟卓和鲁娜就是被白庆文杀害的。想到这里她心里咯噔一下,躲在灌木后面一动也不敢动。

白庆文打着手电喊道:“秦露露,你在哪里?我来救你了,秦露露……”

秦露露哪敢出声,屏住呼吸,身子紧紧贴在湿漉漉的地面。

白庆文绕着楼走了一圈,嘴里嘀咕着:“人呢?去哪了?”

“找到没有?”

门口传来一个粗声粗气的声音,秦露露认出正是这山庄的经理,那个胖男人。

“奇怪,人去哪里了?”

“斩草除根,那俩人也不见了,一定是一起跳窗户走的。”经理举着手电往二楼晃了晃,白庆文道:“那怎么办?这三个人始终是祸害不能留着。”

“找,我就不信找不到人。”

“尹仲良那边怎么办?”

白庆文不放心地问道。

“放心,遗书那边都签字了,他这个人胆子跟鸡崽子差不多,一番威胁什么都写,写完就由不得他了,你给的毒药真管用。”经理呵呵笑了几声,秦露露躲在暗处听得骨悚然。

两个人打着手电往后院摸去,秦露露刚要直起身子,忽然一只冰凉的小手按在她脸上。

秦露露吓得差点叫出声音,就听着那个假方晚晴的声音幽幽地在耳边响起:“唉,你可真笨,这几个人穷凶极恶,你真不该留在这。”

这声音很小,像是一声喟叹。

秦露露转过头,黑暗中她看不清那女子的脸,但她能感觉到,那张脸一定是白的彷佛透明,而那喟叹一定是从红颜欲滴的双唇中说出来的,脆生生又冰冷刺骨。

“跟我走。”假方晚晴拉了秦露露一把,秦露露本来怕的要死,可是想到至少这个人不会要自己死,也就顺从地跟着轻手轻脚的往外走。

方晚晴拉着她一直跑,她像是长了双夜视眼,在黑暗中走的很快,秦露露跌跌撞撞,脸上湿湿的都是雨水,直到鼻子里满满的都是竹子的清香,这才知道被带到竹林。

“那里是什么?”方晚晴指着一根竹子下面的挖开的泥土。秦露露愣了一下:“是什么?难道是陈佳怡说的……埋……”

“对,埋人的地方,埋的是谁呢?你知道的,是方晚晴。”

那女子笑了,忽然眼前亮光一闪,她拿着手电照着自己的脸,那张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恐怖,只看到猩红的唇。

秦露露被烟呛的头晕脑胀,又在房间看到那红衣女子,整个人都浑浑噩噩,濒临崩溃边缘,猛地看到眼前只有一张血盆大口,吓得往后退了几步,脚下一绊正好坐进那坑里。

鼻子里是说不出的腥臭,接着手电光打过来,秦露露低头一看,身下是一具烂遭遭的尸体,脸上的肉烂光了,眼洞黑洞洞的盯着她,秦露露吓得哇地一声想要站起身,却没站稳转身趴在那尸体身上,牙齿磕碰着牙齿,秦露露惊恐万分,连滚带爬出来,指着那女尸道:“那是……什么?”

“你说呢?”女子轻笑。

“那是方晚晴,那你,你是谁?”

“我呀,我也是方晚晴呀!”

秦露露的精神已经错乱了,她双手抱着脑袋,想着不对不对,陈佳怡说方晚晴死了,还说都是琳达告诉她的,这个人是假的,那是方晚晴的尸体?方晚晴怎么死的?是被孟卓他们害死的?孟卓他们为什么那么欺辱方晚晴?啊,因为我们一直是这样对待她的,我们都欺负过她,大家都讨厌她,但是就需要这么一个人,每个人不开心的时候都能欺负欺负撒撒气,没人拿她当自己的同学看待,每个人都是如此。所以现在……

秦露露抬起头:“所以是死去的方晚晴委托你来报复我们的对不对?”

“也对也不对。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不过我可没有亲自动手报复你们,你们这些人所承受的一切要么是天意,要么是你们自己互相猜疑算计彼此伤害。是老天要你们死!”

“不,我不想死,不!”秦露露深一脚浅一脚,踉跄着就跑。

于是,她撞见了已经做好善后工作的召南,被召南又吓了一次后彻底晕倒过去。

召南和假方晚晴回到山庄,火已经被附近的村民拎水浇灭了,现场一片狼藉,大家在二楼没有被彻底烧毁的房间找到了尹仲良的尸体,在他的内衣口袋有一封遗书,上面写着发生在山庄的四起谋杀案都是他一人所为,他当年暗恋方晚晴,这些年得知方晚晴是被这些人所害后就策划报复。带人救火的村长老泪纵横:“尹少爷,你是个大好人啊,怎么能做出这些事啊,”

有村民跑进来报告:“在竹林发现一个坑,里面是烂的不像话的尸体,还找到一位小姐,已经昏迷了,嘴里嘟囔着神啊鬼啊,怕是个疯子吧。”

经理道:“把人先安置一下,事关山庄和尹家的声誉,还求大家多担待一些。”

众人点头称是。

跑来救火的有放假回家的工作人员,看着山庄被烧的不成样子,都担心自己怕是要失业了。经理向大家保证说一定会尽快维修山庄,等修缮完毕大家再过来上班,山庄的声誉需要大家一起维护云云。

天亮的时候村民们三三俩俩散去了,躲在暗处的假方晚晴和召南走了出来。

“白庆文呢?”

假方晚晴问。

经理笑了一下伸手指指后院。召南贴着假方晚晴的耳边说道:“掉进地窖摔坏了腿,熬不过几天了。”

经理双手一摊:“他自己掉进去的,和我没有任何关系,火场这么乱我一个人哪里顾得过来。”

假方晚晴点点头:“合作愉快,这里的一切属于你了。”

说着和召南转身离去。

“等一下,方小姐,能知道你到底是谁吗?”经理忽然喊道。

“不能。”

“那,如果有一天,尹仲良或者白庆文的家人要你们针对我帮他们复仇……你……”

经理讷讷着说不下去。

“当然会接这个生意,记住,只要有仇恨有怨气都可以来找我,当然前提是你必须是受害者。签订契约后一切包你满意。你可要保重身体哦,也许某天我就会来这里,代尹仲良的家人对付你。”

方晚晴挥挥手,黑发红唇,在朝阳中整个人格外耀眼。

第一章 求助的老人

这是一道有些暗淡的街,安静又淡然,房屋还都是古旧的建筑,二层三层的木楼,上面挂着一些手工制衣,老黄三十年按摩的招牌。街道窄而陈旧,种满了凤凰树,大红花一直燃烧到路口,那边有一排栏杆,下面是碧蓝的大海,因此空气中常常充满了咸涩的味道。

未寒时古董店在街的另一端尽头,不大的店面,推开斑驳的木门走进去,叮当当,会碰到一串铃铛,一抬头,一个清秀的小伙计满面笑容:“欢迎光临。”

一个老妇人坐在高脚椅上,不住用手帕擦着泪水,那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方太太,当年伤害过方晚晴的人都得到了报应,我们还找到了你女儿的尸体,很快那边的警察就会联系你的。”

假方晚晴将手里的契约收起,手指按在古旧的封皮上,那手指白的几乎透明,指尖鲜红欲滴。

“你已经签订了契约,请好好保重,因为一旦你死去,你的灵魂将不属于自己。”

方太太叹息道:“灵魂?自从晚晴失踪我就成了行尸走肉,我活到现在都是为了今天,现在只求将晚晴安葬,我就可以放心的去死了。”

“不不不,我可不是急于让你履行契约,方太太,你要好好的活着,我们签订的是要你的灵魂,一个人活着时候开心,走过很多路,阅尽人间风景,死后的灵魂才会更饱满丰富,这才是我们需要的灵魂。方太太,从契约签订的那一刻开始,你的生命就不再是你自己的,而是属于我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叶小姐你放心吧,我既然签订了这个契约就会完全按照契约做事,我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她缓缓起身,点头道,“那就再见了,叶小姐,谢谢你。”

方太太缓步走了出去,走到门口看到一个精瘦的老年男子匆匆走过来,和她正好走对个。

方太太急忙低下头,她不想叫人知道自己来过这里。

那老年男子眉头紧皱步履匆匆,根本无暇注意对面过来的人。方太太走出一段路,回头看了看,心道又一个来签订契约的,也不知他心里有什么仇什么恨。

“先生,您……”

召南笑眯眯地和老年男子打招呼。

“我找叶小姐。”

那人说道:“我姓陈,是和叶小姐预约过的。”

从后屋的帘子里伸出一只手,白皙修长,指甲上涂着鲜红的蔻丹。那手冲柜台这边挥了挥,示意老年男子到后面屋子里。

“叶小姐,我是陈三,是老洪介绍我来的。”

叶限点点头,示意他坐下。

陈三坐下,看到桌上放着一张报纸,头版上一行黑字:“第四任妻子死于非命,纱厂老板是蓝胡子转世?”

陈三苦笑道:“原来叶小姐已经知道了。”

叶限点点头:“知己知彼,既然你有路子找到我,我也要事先了解这到底是怎么一件事,我的契约叫做冤鬼签约,只和有冤仇的人或者鬼签订。”

“既然叶小姐都知道了,我也就开门见山吧,我的女儿叫做陈莹,本来是在大华纱厂做文员的,后来嫁给了纱厂老板文景荣。”

“文景荣已经死了三任妻子,你女儿胆子还真大。”

叶限感叹道。

“我也是担心这个,一直不同意这门亲事,可是我女儿真是猪油蒙了心,对文景荣死心塌地,甚至每天都去接文景荣的儿子放学,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好好养大的女儿去做人家填房还讨好小拖油瓶,唉。”

“于是结婚不到一年后,你女儿就出事了?”

“是,叶小姐也看过报纸了,的确如报纸所述,我女儿在前天从楼梯上跌下来摔断了脖子。叶小姐,一个人后娶的三任妻子都在结婚一年多后死于非命,这怎么可能是偶然的呀。”

叶限点点头:“你说的很对,三任妻子死于非命,这实在太蹊跷了。”

“所以我要报仇,为我女儿报仇。”

“你觉得凶手是谁呢?”

“那还用问吗?除了文景荣还有谁?他一定事先给我女儿买了保险,对,给每任妻子都买了保险,为了保险金杀人。”

陈三的思路还是比较清晰的,文景荣三任妻子都是意外死亡,如果是他杀妻那就是一定有所图,极大的可能就是为了骗取保险金。

“那么警方那里也就如这报纸所说,没有找到任何证据咯?”

“是的,我女儿摔下楼的时候文景荣并不在家,家里只有他十岁的儿子和一个老佣人,那佣人算是他的奶妈了,带他长大的,和我女儿关系也是很好的,且那老妇人感了风寒正卧病在床,断无伤害我女儿的道理。”

“所以陈先生,你认为是文景荣杀妻,又制造了不在场的证据,或者说是和警方串通了对不对?”

“不错,就是如此,除此之外我实在想不出文家还有谁会害我的女儿。”陈三叹着气,一张满是皱纹的脸上挤满了哀伤。

“陈先生我有必要解释一下我们这个契约。签订契约我们就要帮你复仇是不假,但契约也规定我们不能做违法道德和法律的事情,也就是说,必须确定谁是杀害你女儿的凶手才能报复,如果你女儿真是失足一切都是意外,那么,这个契约是无效的,你明白吗?”

陈三点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是要先调查小女的死因,找出那个凶手才能报仇。”

“不错,就是这样,若你女儿真是意外坠楼,那么契约失效,你就得认命。”

“好,我都明白了,我想帮女儿报仇,当然更想知道真相。”

“好。”

叶限轻启朱唇:“你要付出的是你的灵魂。”

“灵魂?”陈三愣了一下,很显然,他没料到交换的竟然是这个。

“你一生谨小慎微,没做过什么大好事也没做过坏事,拥有一个最普通却也是干干净净的灵魂,签订契约,待你死后你的灵魂就不再属于你,这个条件,你同意吗?”

陈三犹豫一下:“我同意。”

叶限打开一个泛黄的本子,指着一页说道:“在这里写下你的名字,按上手印就可以了。”

陈三依言写下名字,刚要讨印泥来,却见叶限递给他一根细长的针,他接过针扎向食指,在自己名字下面按了血手印。

“很好,现在契约生效,陈先生,你回家静等消息吧,我要先查明你的女儿到底是怎么死的。”

陈三站起身,千恩万谢,弯着腰出去了。

走到门口,就听着叶小姐冷冷的声音传来:“陈先生,这件事是要保密的,你就是死也不能透漏我们之间的交易,否则,将会有非常可怕的事情发生,会让人生不如死,就算死了,灵魂也要经受各种折磨,我可不是吓唬你。”

“如您所言,我一定保密。”陈三转身对着里屋弯腰,“一切就都有劳叶小姐了。”

待陈三走了,柜台里的召南问:“这人什么路数?”

“一个失去女儿的悲伤老人罢了,不过值得帮一下,都到这份上还能保持风度的人可不多见。”

一阵微风,吹着门口的铃铛叮铃铃响了起来。

叶限盯着那铃铛道:“这次,你还真要再冒充一次警探,查个大案子呢。”

第二章 住进文家

文家坐落在街边,三层小洋楼,很有点气派,现在门口已经挂上了白幡随风飘扬,有往来的街坊看到两辆黄包车上走下一个老人和一个女子,有人认识那老人正是死去的这位少奶奶的父亲,便小声嘀咕道:“怕是来算账的。“

“那是自然了,三个文少奶奶都莫名其妙的死了,娘家人怎么能罢休呢。”

“什么三个,是四个,头一个原配听说是自杀的呢。”

穿着蓝布旗袍的女子好像听到街坊们的议论,回头朝路这边看了一眼。

只见这女子皮肤极白,阳光下彷佛透明的一般,眼睛像两丸黑水晶,活泛又清澈,被她眼睛看到整个人都觉得后背凉飕飕的,议论的人暂时闭住了嘴巴,见这女子和陈老先生走进文家才问:“那女子是谁?看我一眼便好生不自在。”

“莫不是娘家人送来的续弦?”

“打嘴打嘴,文家小少爷又不是这位少奶奶生的,就算再老派的人家也没有送续弦过来的道理。”

叶限跟着陈三刚进门,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就迎了上来。

“亲家老爷,您来了。”

她声音带着哭腔,叶限听着却有些干巴巴的,有点假,这个想来就是文景荣的乳母,文家的老佣人吴妈了。

陈三问:“女婿人呢?”

“少爷去警局了,过一会才能回来,您快请坐,这位小姐是……”

“这是我侄女。”

陈老先生介绍道。

“我叫陈清,陈莹是我堂姐,我们姐妹从小一起长大,想不到现在……唉……”

叶限用手帕捂着眼睛,神情凄楚。若是召南看到她这副样子,定会赞叹一声演技扣克扣(刚刚好)。

老妇人点点头:“看得出和少奶奶感情很好的,唉,陈小姐也得节哀,这……谁也想不到会这样,我们这位少奶奶真是个好人,人长得美,心又好,呶……”她捶捶自己的腰继续道,“我这腰年轻时伤到过,一到下雨天就疼,少奶奶给我找了按摩医生,还叫黄包车送我去做按摩,若不是我一直瘫在床上,我们少奶奶也不会……唉,这样善心的太太哪家能有哦。”

叶限察言观色,见这奶妈说话时眉飞色舞,硬是把《小孤孀上坟》唱成《箍桶记》的九斤姑娘,俗话说事有反常便为妖,这个奶妈说话滴水不漏,将自己从陈莹坠楼一事中择得干干净净,这个女人可是不简单的。

正说着话,从二楼走下来个穿着西装的少年。这少年眉头微微皱着:“吴妈,我都要饿死了,还不摆饭啊。”

话说完,一抬头看到陈三,走上前鞠躬道:“陈家外公。”

这少年很有礼貌,陈三伸手摸摸他的头:“阿弟乖,外公这次来没有给你带礼物。”

“陈家外公,出了这样得事大家都心里难过,您老还要保重身体的好。”

叶限看过资料,知道这是文景荣的独子叫做文耀祖的,想不到这十多岁的少年竟然这么彬彬有礼小大人一样,怪不得陈三说陈莹生前和这个继子相处的极好。

“小少爷,这是少奶奶的堂妹,你该叫阿姨的。”

吴妈热心地介绍道。

“阿姨。”稚嫩的声音,听着客客气气,却带着几分梳理和迟疑。

叶限倒是能理解,这家发生了这样的事,小孩子不喜欢看到外人也是有可能的。

“既然亲家老爷来了,那就开饭。”吴妈转身去厨房准备摆饭。文耀祖拉着陈三的手请他先入席坐下,陈三看着文耀祖稚嫩的小脸,想到女儿死时还怀着三个月的身孕,如果不出事,再过几个月自己也有亲外孙的,想到这里忍不住老泪纵横。

文耀祖见陈三哭了,急忙从小西装口袋掏出手帕去擦,嘴里还说着:“陈家外公,您别伤心了,以后您就是我的亲外公。”

这时吴妈端着盘子上来,看到这一幕感慨道:“我们家小少爷心底善良,过去的那两位少奶奶,哦,亲家老爷,您可别介意我说这个。”

“我不介意。”

“那两位少奶奶去世,那边的亲家老爷太太也是很疼我们家小少爷的,真是当成亲孙子,我们小少爷也当他们是亲外公外婆,过去每年都要接过去住的,只是那两家亲家也是命苦,这几年相继去世了,唉,这都是什么命啊,我们家少爷也是这样的命。”

吴妈见叶限若有所思急忙继续说道:“小姐,你可别信外面那些风言风语,我家少爷对少奶奶好的没话说,断断不会加害她的,再说出事那天少爷去苏州分厂视察并不在家的呀。”

叶限点点头:“我都晓得,唉,也是我堂姐命不好,我在南洋收到她的信,听说她有孕了真替她高兴,没想到一下船就听到这个噩耗,真是太难过了。”叶限说着也用手帕按着眼角。

一时间气氛有点凝重,只有桌上的红烧鱼冒着香气。

“爸爸您来了。”

门口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叶限抬头一看,文景荣本人比照片上看着要文弱一些,容长脸,细长的眼睛,嘴唇薄薄抿成一线,嘴角抿得很紧,整个人看起来很是阴郁。

“我才从警察局过来,明天阿莹就能下葬了,爸爸您看这葬礼……”

文景荣摘下礼帽递给吴妈,走到桌边坐下,他像是完全没看到叶限的存在。

“一切都你拿主意吧,我老了,身体不如从前,阿莹这件事已经让我没有任何气力和精神了,哦,要有什么事情就和阿清商量来吧,这是阿清,阿莹的堂妹,我的侄女,才从南洋那边回来的。”

文景荣这才看到原来一边还坐着个穿蓝布旗袍的女子,瓜子脸,白净清透的皮肤,一双眼睛眼角微微向上,顾盼间神采飞扬,和妻子陈莹温婉贤淑的气质大不相同。

“姐夫,我姐姐她……”

叶限觉得这声姐夫叫得别别扭扭的,索性又开始手帕一蒙眼睛,装哭算了。

“唉,是我对不起她,我那天要是在家就不会出这种事,都是我的错,爸爸,我已经决定此生不会再娶,这就是我文某人的命,阿莹是您的独女,以后我就是您的儿子,我会给您养老送终的。”

陈三摆摆手:“这些话不要说,我已经卖掉了老家的房子,办完阿莹的丧事就和阿清一起去南洋了,我哥哥在那里种橡胶的,总能找点活计做做。”

“爸爸,都说叶落归根,您这么大岁数何苦要去那么远,我听说那边气候也不好,您的身体吃不消的呀。”

文景荣的话倒是很诚心诚意。

“归根?我的根已经断了,阿莹没了,我这一把老骨头,扔在哪里不是扔?”

这时吴妈问:“亲家老爷卖掉了房子,那现在住在哪里?”

“我住在旅馆,打算等下带叔叔也去旅馆开个房间。”叶限回答道。

“怎么能住旅馆呢,爸爸,您就住在这,让我代替阿莹好好孝敬您。”

“这……不太好吧?”

陈三犹豫一下。

“爸爸,就这样吧,您的行李在旅馆吗?我这就叫人去取。”

陈三和叶限对视一眼,缓缓地点头道:“那就麻烦你了。也是穷家富路,我这一路上要坐船过大海的,能省点盘缠总是好的。”

“路费生活费您就放心吧,有我呢。”

叶限发现,坐在一边的文耀祖小大人一样,听的很认真,脸上还带着若有所思的神情,发现叶限看向自己,他急忙低下头,伸筷子去夹红烧鱼。

第三章 车夫说

吃过饭,文景荣叫家里的车夫去旅馆取行李。叶限说道:“我跟着去一趟吧,他一个人去旅馆怕是不许拿东西的。”

文景荣有些不放心,陈三道:“我这个侄女从小在南洋长大,走南闯北见得多了叫她去吧,没事的,女婿,你陪我整理下阿莹的遗物。”

车夫大力是干包月的,就是负责文家的一切外出事宜,一个月多少钱,平时就算文家不用车,他也得在家里守着不能自己去出私活。

“那你是不拉私活的咯。”

叶限问。

“呵呵,老板人好,只要我不耽误文家用车就随我安排自己的时间。”

大力如实说道。

“那我堂姐出事那天,你在不在文家?”

大力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那天我想着先生出门了,少奶奶这时候也不会出去,便去拉两趟车晚上就回家了。唉,少奶奶那么好的人,真是想不到,陈小姐说句实在话,其实我也不想在文家做了的。”

“你要离开了啊?照你说的情况文家给你的待遇很优厚的,离开不是很可惜?”

叶限语气都带着惋惜。

“没有办法呀陈小姐,文家已经意外死了三少奶奶了,听说那位原配也是自杀的,这也太邪性了,我真是有点害怕了。哦,陈小姐,你别往心里去,我并不是你堂姐的是非。”

“大力,其实我也觉得这事很奇怪,我堂姐已经怀孕了,怎么还能走路那么冒失从楼上掉下来呢,她从来就不是那种不稳重的人,有孕在身走路应该更小心才是。”

“是啊,是啊,出事第二天早上我直接拉车去火车站接先生,一起回家才知道少奶奶出事了,当时警察都已经来了,小少爷蹲在地上哭。唉,那时光,真是太难受了,小少爷只有十二岁,接连失去四位母亲,真是人间惨剧。”大力一边拉车一边说话,脚下很有力量。

“只有一个是亲妈,其他的不过是继母而已,怕是没什么感情。”

叶限感慨道,接着问:“大力,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文家拉车的?“有四年了,哦,是前头那位少奶奶刚嫁过来的时候。”

召南调查的资料写得很明白,文景荣的第三任妻子叫做林小娟,是个小家碧玉,没结婚的时候做过小学教师,婚后专心做少奶奶。同样是在婚后一年多后死于意外,从二楼窗口坠落,头部正好撞到一堆碎石上,那时文家在铺水门汀堆了很多碎石的,据医院的急救备案记载是当场死亡。

四年的时间,死了两任妻子,一个坠楼一个摔下楼梯,第二任据记载是死于疾病,这个妻子有家族遗传的高血压,她出身的家族长辈死于这个问题的人有好几个,但是20多岁就因高血压而死仅此一例。

这样一想真是疑点重重啊。

“大力,我也觉得这事挺邪的,难道说是文家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俩人一路聊天,大力这样干粗活的汉子,难得遇到一位对自己和风细雨的小姐,受宠若惊,这一路上知无不言将很多文家的往事都一并娓娓道来:“不干净什么难说,文家老祖宗发家其实也是一笔糊涂账。”

原来这文家发家已经有三代了,老祖那会是跟着李中堂鞍前马后办洋务的,主子吃肉他喝汤,这中间挤兑了多少小厂子那是没法数,在江南的丝织行业算是个大人物。这些年东洋布冲击的纺织行业虽然大不如以前,文家经营整三代,还是很有实力的。第一任太太是个世家小姐,大家闺秀规矩也多,很少出来走动,生下文耀祖不久就缠绵病榻,可能是病痛折磨,没过几年竟然自杀了。

这自杀的账也是没法算的,毕竟两家盘根错节的经济往来太多,那边也没闹,为了外孙着想介绍了这位太太的表妹做填房,这位太太在文耀祖八岁的时候据说是病逝了,据召南的可靠情报,这位继任的确是血压偏高,在圣玛丽住过院。不过从病历上看还不至于死亡,因此这位太太的死也是颇有点疑点的。前岳家大概是觉得介绍了有病的表亲不好意思,也就不再干涉文景荣的婚事。

随着第四位妻子陈莹的意外死亡,坊间已经流传开蓝胡子的传说。蓝胡子是外国传说中杀害了六任妻子的人,他家道富有,长着难看的蓝色胡须,性情暴躁。不过据叶限的观察,文景荣看着是个斯文有礼的人,和暴躁不沾边,儿子文耀祖也乖巧可爱,老佣人吴妈有点矫情,但也算是正常心态,她算是文景荣的乳母,文家女主人又跟韭菜一样一茬茬换,恐怕在她心里早当自己是文家主人了。

这样想着已经到了旅馆,叶限下了车,大力跟着进去拎行李。

叶限随身带个小皮箱,为了装的更像还给陈三准备一个大藤箱,大力将藤箱立在叶限脚下,怕倒下又晃了晃。

叶限随手掏出两块钱递给大力说:“麻烦你跟着跑一趟了,这点钱打酒喝吧。”

大力不好意思地拍拍后脑勺:“这真是?这真是……”

叶限将钱放到他褂子口袋,抱着自己的小皮箱上了车,大力这下更有劲了边跑边又讲起文家的事。

“陈小姐,你是不晓得,那个吴妈最坏了。”

“哦?我也看着她那副做派有点像文家太太一般,难道当着我堂姐也是这样的?”

“哎呦,真的是好手段的,就连我这个拉包车的有时候不小心也得吃轧头上当呢。”

“那她和我姐姐关系真的那么好呀?我有点不信的,我那姐姐也是读过书的,怎么能被一个下人指手画脚的。”

叶限故意引导。

那大力呵呵一笑,却不说话。

“哎呀,大力哥,你这都打算换主家了,有什么怕的嘛,再说她左不过是个下人,还能翻出什么浪来,看着大力哥人高马大身板强壮的,想不到胆子这般小哦。”

叶限开始用激将法。

“寿头才怕她!那个老女宁,陈小姐,我和你讲哦,其实你姐姐在世时和她也是多有磕碰的,只是你姐姐心地好从不和她计较,也没在先生面前说什么的,前头那位受了她不少气,她还撺掇小少爷不听姆妈的话,你说说哪有这样做佣人的。”

叶限点点头:“果然,我看她就不像是省油的灯,唉,我也就暂住几天,尽量不招惹她便是,忙完姐姐的丧事我们就回南洋。”

“那是蛮好的。”

正说这话,前面传来嘟嘟嘟的警笛声,有巡警拎着棍子吹着哨子喊道:“封路了封路了,绕行绕行!”

车夫站住脚道:“小姐,我们要绕一下的,前面过不去了。”

“那就麻烦你了。”

车子一停下,一个戴着八角帽的报童挥舞着报纸喊道:“号外号外,大华纱厂老板是蓝胡子转世,四任妻子全都死于非命。”

大力一听,急忙挥手:“一边去。”

叶限则笑眯眯地招手:“来,给我一份。”说着掏出三个铜板。

报童一愣:“只要一个铜板的小姐。”

“那两个是给你买糖吃的。”

报童欢呼着跑远了,大力啐道:“小瘪三。”

叶限拿起报纸扫了一眼就知道大概,四任文太太的前世今生都在这上面了,看来这个记者倒是很下一番功夫,嗯,叫做卜小生,我记住你了。

这么一耽搁回到文家都是正午了,大太阳地,白花花的阳光烤得人脸上冒油,马路边道牙子上蒸腾起一股潮乎乎的馊味,这样的辰光,文家门口却堵了一堆人,一个老年女子的哭嚎声传来:“我的囡囡呀,你死的好冤啊。”

叶限微微一愣:陈三妻子早逝,哪里来的哭灵人?

第四章 原配家打上门

叶限下了车,大力接过皮箱放到黄包车上,俩人站在人群外竟然没法进去。

这人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大力认出这外面围的是左右街坊,里面的看不清模样,但衣着打扮有点像唱戏的,几个女人穿着明显的广袖大襟,像是从前清走出来的。

叶限也发现了,心道这城市里能打扮成这样的人很少,这些人什么来头?怎么像是一群遗老遗少的模样。

就听着吴妈的声音传来:“亲家太太,天地良心啊,我们文家可从没对不起大少奶奶,你看看,小少爷养的多好的,这光天化日红口白牙的,你可不能胡乱攀扯。”

“滚一边去,你算什么东西,主子说话你个奴才多什么嘴。”

一个男子的声音传来,带着点京片子。

“呦,这都民国了,还有人主子奴才的呢?”

“可不是嘛,这先头太太家的人怎么像破落户呢。”

“什么主子奴才的,现在乡下人都不会这样穿的呀。”

“咸与维新咸与维新。”

一个山羊胡子老者捻着胡子念念有词。

这下叶限听明白了,原来这是那位原配的家人,死的是第四任妻子,干原配家人什么事呢?

“姓文的,我妹妹好好的人怎么到你们家就自杀了?耀祖才两岁人就没了娘,我那可怜的妹妹,唉,我这外甥更可怜。”

这是原配的哥哥?

叶限喊道:“哇,这是谁丢的钱啊。”

外围的人脑袋跟上了发条一般,搜的都扭过来,见这蓝布褂子女人脚下踩着花花绿绿的钞票,便纷纷跑来叫道:“我的我的!”

叶限趁机钻进人群里面,跑来的人你争我夺,最后一个人抢到,看得仔细大叫:“这是哪门子的钞票,冥纸啊!”

原来这些年一些有钱人家出殡专门买那种印的花花绿绿的冥纸,远看着和钞票差不多,叶限刚才回来前专门去丧葬铺子买了点,没想到这会倒用上了。

大力拉着车呵呵傻笑:“阴曹地府的钞票也是铜钿哦。”

旁边众人齐齐给他几个卫生球眼睛。

叶限挤进人群,见坐在里面哭的是个同样广袍大袖的老妇人,身上的袍服料子是极好的,只是年代太久远点,袖子上明显有折叠的痕迹,还带着浓浓的樟脑香,显然是压箱底的旧物。再看那位侃侃而谈教训吴妈的舅爷,容长脸八字须,小平头,鬓角依稀有点白发茬,大热天长袍马褂整整齐齐,不停的用绢丝帕子擦着脸上的油汗,手里还拎着把不知道是谁画的扇子挡着太阳,不合时宜的打扮不合时宜的人,叶限脑子里泛起的只有不合时宜四个字。

一群人紧赶慢赶还要被时代抛下的人,果然是破落户,这副气势汹汹的样子不知道的以为刚去世的这位文太太也是他们女儿呢。

“是亲家太太啊。”叶限礼貌的打着招呼。

“你是哪个?”那位舅爷用力扇着扇子,旁边一个高颧骨中年女人冷笑:“这新夫人才没就来个替补的?文家果然打的好算盘。”

“这大热天的,哪来的苍蝇乱嗡嗡。”

叶限也从小口袋掏出把扇子,用力扇了几下,气的那女人张嘴又要说话,文景荣说:“这是我太太的妹妹,舅嫂不要这样说话。”

“姓文的,现在全城的人都晓得你杀妻,我那妹妹死的太冤了,沉冤多年终于真相大白了。”

舅爷喊道。

“既然全城的人都知道文先生杀妻,为什么警察局还不拿人啊,你的意思是警察局不作为咯。”

叶限故意挑拨。

“你姐姐也是被他害的,你怎么处处帮他说话?”

那位舅嫂上下打量着叶限,掩口笑道:“哎呦,怕是要做什么娥皇女英的吧?姐姐尸骨未寒这就迫不及待咯?陈老先生,你女儿死的也真是冤那。”

陈三脸上挂不住了,一方面不想女儿被这些人肆意评论,一方面他知道叶限可不是一般人,真把她惹急了怕是要有大麻烦,急忙喊道:“你们这是什么话?我们家的事何时轮得上你们多嘴?人家办丧事你们来闹,懂不懂礼数。”

原来这位原配姓李的,这李家还是早年那位中堂的同宗兄弟,自视甚高,这些年家境败落的不像样子,女眷们出门像样子的衣服都没有,只能拿出压箱底的老古董套上,面对外人惊奇的眼光用复古和与众不同来麻痹自己,叶限哪里是能被人随便说的,当即道:“你们家那位早都入土为安了,真有什么冤情当初做什么了?这都什么时候跑这里搞事,人死为大,看我们陈家好欺负吗?”

李家舅爷被一个年轻女子当众呵斥下不来台,举着扇子就要打,叶限冷笑一下一把夺过他的扇子,扔到地上,接着反手将李舅爷的胳膊一抓,又是一扯,咔嚓一声竟然就脱臼了。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做她这行的都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人发生什么事,会一点防身的本事总是好的,叶限的本事不算大,对付一个遗少是足够了,李舅爷马上发出杀猪般的哀嚎:“最毒莫过妇人心,你……你……你……”你了半天,却张口结舌,因为叶限轻轻一伸手卸掉了他的下巴。

这下可把李家婆媳吓坏了,老太太瞪大眼睛坐地上忘记哭,李家舅嫂冲上去就想要打叶限,后者则冷冷看着她一动不动,李家舅嫂这才想起这女人可不好惹,自己丈夫都在她手里吃了亏,她硬是收住脚步,想叫骂又害怕挨打,脸上的神情像是便秘,五官挤在一起,像刚出锅的汤包,热气散去,立马软趴趴了。

叶限往前一步:“我姐姐的丧事,我看谁敢闹。”李家人被震住了,李家舅爷这些年一直坐吃山空,不过是个空架子,听说文家少奶死了,各种小道消息满天飞,想到自家姑奶奶当初死的也是有点蹊跷,只是彼时两家休戚相关,得到文家大笔赔偿后李家就熄了闹事的心。人死了十年,文家更是换了三任女主人,李家败了又不能从文家打秋风,现在一听文家太太出了事便想接着办丧事出殡闹上一闹,弄点钞票花花,哪想到遇到一个不按理出牌的陈家小姐,两下就将李家舅爷收拾的手不能动口不能言。

文景荣担心闹出大事,急忙恳求叶限:“亲家小姐,我替舅哥向你道歉。”

叶限眼睛一翻:“少来,我家可没有这样的无赖哥哥,自家小姐死了十年了,十年前都做什么去了,现在趁着我姐姐去世来闹,分明是打我们陈家的脸,我们纵是小门小户,也断无被人这般欺负的道理。”

她人长得美艳言语伶俐,方才又小小露了一手,已经镇住现场众人,围观的街坊听她这番话,就有那看热闹不限事大的鼓起掌来:“陈家小姐好硬气。”

“陈家妹妹,其实咱们都是受害者啊,咱们是自家人,求你把胳膊和下巴给他安上吧。”舅嫂脑子转的快,迅速认定要让陈家和李家站在同一阵线,一起闹上一闹,得到最大利益。

“你们知道错了?”

“晓得了晓得,是我们错,我们等会要去陈家妹子灵前上香赔罪的。”

这舅嫂是个人才,很识时务,叶限看了围观众人一眼道:“好吧,大家进去再说,在这里围着算什么事?”

第五章 情报员召南

看着吵架的正主都进了屋,围观的街坊们三三俩俩散去。

一个挑着臭豆腐担子的小贩站在路边,冲着人群喊道:“臭豆腐咯,一个铜板三块。”

有人围观很久,光顾的看热闹,这会儿才想起肚子是有点空落落的,便走过来吃臭豆腐。

担子一头是个小煤炉,臭豆腐煎得黄澄澄油汪汪的,用一根竹签子串起三块,撒上翠绿的香菜小香葱,又浇上一勺辣椒酱,红红绿绿的透着一股奇异的香气。那人拎起来便吃,辣椒酱红红地挂在嘴边,嘴里还发出丝丝的声音,这臭豆腐竟然这般够味,这辣椒如此的辣。

吃完了付了钱,小贩指着那些散去的人道:“今天什么日子,这么多人看热闹。”

那人用手背擦着嘴边的辣椒,打量着小贩:一身短打,头上包着一块布,个子倒是蛮高,听口音就是个乡下人,果然少见多怪。

“嗯,大华纱厂晓得吧?”

小贩茫然地摇摇头。

“哎呦,你不看报纸的啦?”

“我们这些粗人,哪里认得字。”小贩苦笑。

“那家是开纱厂的,十年死了四个老婆。”

“啊?”

那人看着小贩吃惊瞪大的眼睛,很有优越感地继续讲道:“你们乡下人能娶一个老婆就烧高香了,”

“对的呀对的呀。”小贩忙不迭点头,接着又摇头,“有钱人也不怎样,娶那么多老婆都留不住,我们乡下人一个老婆在家里捧成宝贝,就是扛摔打,身体好的不得了。”

“切,你晓得什么,其实……”那人很想在小贩面前摆摆城里人的见多识广,低声说道,“这事邪性着呢。”见那小贩一听邪性两眼放光,这人很有点成就感,拉着小贩站到一个僻静地方道:“是有鬼勾魂。”“鬼?勾魂?那是为什么啊,为啥好好的别人家女眷的魂不勾,偏去勾这家的女人?难道是这家有什么冤孽才引得这神神鬼鬼的……”

小贩说到这急忙掩口道:“哎呦,瞧我这臭嘴。”

那人笑眯眯地看着小贩:“行啊,小老弟,你还真说着了,这街上这么多人家为啥那鬼怪就看着了文家呢,我也想到这事,真是,的确,啧啧。”哼哈半天,文家女眷为啥被勾魂却没说出,原来他只是在故弄玄虚。

那人又买了一文钱的臭豆腐,又往上浇了好多红鲜鲜的辣椒酱扬长而去,小贩看他背影远了,朝地上啐了一口:“呸,占便宜没够的东西,也不怕辣的你屙不出。”

原来这小贩正是召南假扮,作为横贯黑白(阴阳)两道的叶大小姐的雇员,他现在任务是情报员,专门扮成各色人等负责搜集信息。

他这卖了半天臭豆腐,得到的可用信息少之又少,满心不高兴。

这时有俩小孩跑过来,脏兮兮的小手递过来一个铜板。

召南心里烦着,懒得理这俩小毛头,连连摆手:“不卖了不卖了。”那小毛头梗着脖子道:“有钱都不挣,我看你鬼鬼祟祟,哼,怕是拐子。”

说着就喊:“抓拐……”

召南急忙捂住小毛头嘴巴:“小祖宗,要害死人啊你。”

小毛头得意洋洋地看着他,另一个小囡囡也仰着苹果似的小脸,召南叹息:“好了好了怕了你们,呶,这是哥哥送的,一人一串,不要钱了。走吧,赶紧走吧,别在这给我耽误功夫。”说着将几块臭豆腐扔进油锅,奇异的香味弥漫开来,俩拖鼻涕毛头四只眼睛紧紧地盯着那锅。

“慢着点吃,别烫着。”

召南见俩毛头接过臭豆腐就狼吞虎咽,急忙提醒。

小男孩很小心地将最后一口吞下,伸舌头舔了舔嘴角的辣椒酱,这才小大人一般,探着身子道:“这个,大叔……”

“大叔?”召南的脸揪成一个双眼皮褶的大包子,“叫哥哥。”

“大伯,我刚才听到你和那人说话了。”小男孩道。

“去去去,小毛头管这么多。”

“大伯是好人,我才告诉你的,我听文家小少爷说过,人是他杀的。”

小毛头挺了挺胸脯,神色非常认真。

“啊?文少爷?”

召南吓一跳,盯着眼前这个看着只有七八岁的孩子,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说着玩,都说童言无忌,可小孩子也是很容易信口开河的。

“真的,大伯,你是好人,你请我吃臭豆腐我才告诉你的,文家小少爷亲口说的。”

“他和你们一起玩?”

召南看着这穿着粗布褂子拖着鼻涕的小男孩,觉得和文家那个斯文有礼的少年不是一路人。

“嗨,那家伙,假着呢。我们这巷子的孩子都是一伙的,带头的是我们钉子哥。”

“对,钉子哥。”女孩子连连点头,证明男孩所言不假。

“我们本来是想找他要点钞票花花。”

“要?”召南眼光一闪,男孩子不好意思地笑了,他伸出黑乎乎的手背擦了一把鼻涕继续说,“反正就是那么回事啦,梁山好汉劫富济贫啊大伯。结果他说不给钱,还说他杀人都不怕还怕我们几个毛头?”

“他真这么说的?”召南大惊。

“对的呀,钉子哥当时笑他吹牛,他说没有吹牛,他家死的人都是他杀的,他把人推下楼的,他当时眼神很可怕,一定是真的。”

小男孩讲完,又贪婪地看着油锅。

召南无奈,又扔进几块臭豆腐炸炸,洒上调料用竹签子扎着递给他。

小男孩的眼睛瞬间明亮起来,接过竹签子举着,转身和小女孩就跑,边跑边喊:“谢谢大哥。”

召南摇头笑道:“真是淘气。”

这小淘气说的不像是假话,看来文家的孩子真有点问题。

召南将疑点过了一遍,挑起担子绕着文家的院子缓缓地走了一圈。

隐隐听到里面有人高声叫嚷着什么,是个男子的声音,应该是那位李家舅爷。

文家大厅,李舅爷扯着脖子青筋暴露:“反正我妹妹怎么无缘无故的会自杀?一定是被你所害,你丧尽天良,谋害四任妻子,天理不容。”

叶限摇着扇子坐在一边,眼光从众人脸上一一滑过。

“舅兄,不好乱讲的,佩玉当年……唉,怎么说呢,她嫁过来本就是不情愿,几年来积郁于心,这些你我都是心知肚明。”

“积郁?我女儿能有什么积郁?”

李家老太太不依不饶。

“人已经没了那么多年,这些事我也不想再提,舅兄是知道缘由的,现在又来闹未免有些太欺负人。你们是耀祖的亲人,若是来做客我自然要奉为上宾,只是今日是拙荆的回魂日,实在不宜留客的呀。”

文景荣面带忧色。

李家人大老远的赶来是为打秋风,哪能不见钱就走呢,吵嚷几句又没有什么证据,索性坐在那赖着不走。

文景荣无法,只能招呼吴妈打电话订桌酒菜送来请李家人吃饭。

叶限站起身凉凉地说:“今天是头七,晚上我姐姐回魂也许能说点什么也未可知,李亲家,你们是打算一起守着这头七了?”

原来陈莹尸体昨天才从医院运回来,今天正好赶上头七。

“守着就守着,看看做亏心事的怕不怕鬼叫门。”

李家人一门心思要捞一把走,坚决要守到最后。

第六章 死于同一处

吃过晚饭,李家众人还是没有离去的意思,占据客厅沙发颇有在此安营扎寨的意思。

文景荣心有腹诽,表面上还得维持基本的礼貌,叫吴妈上茶。

小少爷文耀宗安静地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看着外婆和舅舅、舅妈,眉头微皱,不知在想什么。

叶限则起身道:“我是累了,想休息下。“

文景荣急忙招呼吴妈去安排客房。

李家众人不甘示弱喊道:“我们也需要休息。”

这说的倒是正经话,李家祖屋在金华一代,舟车劳顿跑来打秋风也真够辛苦的。文景荣还没说话。吴妈嘴巴一撇很是不屑。

吴妈引着叶限要上楼上客房,陈三道:“我年纪大了,回魂夜怕是坚持不到,我还是去旅馆,在这里实在太伤心。”

他是担心自己在这会限制叶限的行动,怕她不好施展手脚。

这在文景荣看来是陈三无法容忍李家的污言秽语,想想也对,人家才没了了女儿就被前妻娘家人攻击,换了谁心里也是不好受。

刚将行李从旅馆折腾来又要送回去,李家众人呲之以鼻:真是穷憨大,在这住洋楼多好,非要去旅馆,不懂得享受。

叶限送陈三出门,低声道:“你放心,你女儿的死果然很是蹊跷,我若是答应了就一定能办到。

送走陈三,叶限跟吴妈到了客房。

吴妈刚要走,叶限掏出两块钱递过去:”吴妈,我姐姐嫁过来一年多。平日也多承你照顾,这点钱你收下。“

吴妈在文家一个月的工钱也就两块,看着那钱眼睛放光,嘴里却推脱着:”这样不好的呀,哎呀,亲家小姐真是客气。“

叶限将钱塞到吴妈手上,吴妈捏着硬硬的银元心里乐开了花,嘴上夸赞:”亲家小姐这才叫大家闺秀呢,我就说我们少奶奶比原来李家那位太太还要气派呢。“

”我们小门小户的,怎么能比得上人家世家。“

吴妈嘴一撇,满脸鄙夷:”什么世家,不过是打断胳膊往袖子里掖罢了。”她见叶限一脸惊奇,洋洋得意道:“你可知道我们少爷说那几句李家舅爷为何就老实了?”她看看四周,明知道就她们俩人在房间内,还是拿捏着调子神秘兮兮地说:“那位少奶奶自杀也是被李舅爷逼的,少奶奶在娘家做姑娘的时候和一个表哥好,硬是被李舅爷被逼迫的散了,嫁到我们家就每天长吁短叹,整天没好脸色,我们少爷真是可怜,娶了老婆回家反倒是添了心病。”

吴妈说到这里,脸上显出惋惜的神色。

叶限试探着问:“就为这个她后来就自杀了?是怎么死的?”

“唉,这事说来也邪性的,是上吊的,就在外面楼梯尽头,用浴袍带子系在楼梯上就那么吊了下去。我那天早上出去买菜,回来吓得我……”

吴妈的讲述将叶限带回十年前的一个上午。

吴妈拎着竹篮子,嘴里哼唱着在茶馆外面听着的几句《赏荷》:“旁侧雪春忙进酒,夫妻对坐好乘凉。你看那楼台倒影池塘入,满墙蔷薇一院香。一个儿唱时一个儿饮,直饮到一轮明月上花墙。得饮酒时且饮酒,得高歌处且风光,欢娱休问夜更长……”

唱道夜更长,正好推开了门,迎头就见楼梯上黑乎乎的挂着个什么还晃来晃去的。

吴妈暗自腹诽这少奶奶真是的,一大早上闹什么呢。昨晚就开始闹,吵得少爷在家里坐不住宁可出去住旅馆讨清静。

她这样想着,嘴里还唠叨着:“少奶奶呀,不好把衣服乱扔的,这……”

她在楼梯下面放下篮子,踩着楼梯一步步走上去,走到拐角,啊呀一声,扶着楼梯差点摔下去,万幸在最后关头她还记得肩上背着不到两岁的小毛头,扶着楼梯摇晃两下费力站住。

原来那挂在楼梯口的哪里是衣服,正是他们家少奶奶。

讲到这里,吴妈拍着脑门道:“现在想想我这心都是抖的呀,可怜我们小少爷,当时就在我背上,哪里晓得他姆妈出了这种事,见我忽悠一下一下差点坐下还以为我和他在玩,在那格格笑着呀,作孽啊。”

“那是你第一个发现的?”

“是的呀,头天晚上她在家就大吵大闹,吵闹的我们少爷心里烦,一晚上不在家,到了早上她在房间睡觉我也就没过问,背着小少爷出去买菜,哪晓得……哎,要是知道出事打死我都不敢出门的呀。后来我大着胆子上前一看,少奶奶一点气都没有了,我唬的什么似的,跑下楼央求街坊们来帮忙,又叫人去报警。”

“后来李家送来的那位表小姐又是怎么回事呢?真的是生病死的?”

“千真万确,那位小姐身子骨本来就不好,李家是担心小少爷在后妈手里受气,硬送那位过来,他们可不知道那位是个破落户出身,一天只晓得看戏逛街花钱,根本就不管小少爷。我和你讲啊,其实她……她还捧戏子呢!”

吴妈满脸鄙夷嘴里啧啧有声:“亲家小姐,您看看,谁家正经人家的少奶奶做这种事,捧戏子呀,说出去被人笑话死?”

叶限也装作吃惊的样子以手掩口:“是的呀是的呀,真是不像话,竟然做这种事,丢人死了。”

“可不是吗?呶,也是天道轮回,她也是摔倒在那,就是前头那位吊死的那个楼梯口,当时就人事不省,送医院抢救回来,哪晓得第三天还是死了。什么高血压什么的,我是不懂这些西洋词的。”

“第三位说是从楼上掉下去的?”

“唉,哪呀,报纸是那么些的,其实也是在那地方,摔的位置都是一样,就是那楼梯口,也不知怎么就翻过栏杆了,亲家小姐,你说好好的她翻过栏杆是做什么呢?”

叶限心里也忍不住打个寒颤:四任妻子都是在同一个地方出事的,这事也太邪性了。第一任妻子自杀时候文耀祖还不到两岁,显然这事和他无关,第二任的时候他已经八岁了,那位妻子若是被他推倒摔坏了脑子昏迷也是可能的。

便问道:“那第二位少奶奶出事时候,你们少爷小少爷人都在哪?”

吴妈斜眼看着叶限:“亲家小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事太邪了,我不信没人捣鬼。”

“是很奇怪,但我保证绝对和我们家少爷和小少爷无关,这父子俩本性纯良,断不会做坏事的,我家少爷从小就胆子小,杀鸡都不敢看。”

吴妈一听叶限牵扯到文家父子,立马落下脸来:“亲家小姐,你且歇着吧,真有啥想知道的,等晚上你姐姐回来你问问她不就成了。”

“说的也对,那我一定好好问问,吴妈,你要不要一起见见你们少奶奶,不是一直很投缘的吗?”

吴妈浑身一抖,面如土色:“我可不见,我可害怕,她摔断了脖子,哎呀呀,脖子软绵绵地耷拉下来,就像是面条,想想都吓人!”

第七章 回魂夜(一)

吴妈匆匆离去,楼下传来李家人的喧哗声。

叶限将自己扔到舒服的床铺上,睁大眼睛天花板盯着头上的吊灯。

这时窗口传来敲击声,叶限噌地跳下床,打开窗子,一只油光水滑的松鼠跳了进来。

这松鼠嘴巴里塞得鼓鼓囊囊,黑豆一眼的眼睛无辜地盯着叶限。

叶限笑了一下,伸手去捏松鼠的嘴巴,松鼠无奈从颊囊中吐出一个圆形的东西,竟然是个蜡丸。叶限拿起蜡丸,伸手在口袋里掏出一颗花生送到松鼠嘴边,松鼠两爪一把抓住,一口就吞了进去,接着一边的颊囊鼓了起来。

叶限笑着伸手去点松鼠的鼓鼓囊囊的小脸,松鼠却不领情,转身沿着窗台一下就跳到对面的梧桐树上,蹲在枝桠下从嘴里掏出花生,用两只小爪子捧着津津有味吃起来。

叶限瞪它一眼:“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啊你。”

说着捏开蜡丸,拿出里面的纸条,上面草草几行字。是召南得到的最新消息,关于文耀祖的一些疑点问题。

叶限看完,推开窗户,听着围墙外面传来召南的喊声:“臭豆腐咯,好吃的臭豆腐。”

她掏出打火机,将纸条点燃,很快,纸条变成一页黑灰,风一吹在窗外散了开去。

为了迎接头七回魂必须保持好的体力和精力,于是叶限趴在床上,埋在松软的鸭绒被里睡了起来。十一点的钟声将她惊醒,屋子里漆黑一片只窗帘缝隙有一些微光,她揉了揉眼睛,看着窗帘透出的月光,忽然间她的汗毛都要立起来了:谁拉的窗帘?自己睡着时候窗帘并没有拉上。

窗户虚掩着,有微风吹来,窗帘边缘一动一动的,像是有人在里面颤抖。

叶限急忙起身,一步窜到窗前,哗啦一下拉开窗帘,外面有很好的月光,她想起今天是阴历十二了,快到十五了,怪不得这么亮堂。

有人进来吗?叶限看着对面的房门,她确定自己就是睡觉都是睁一只眼保持足够的警惕,怎么可能有人进来自己却没发现呢?还是……

这时从床底下嗖地钻出一个小黑影,叶限蹲下身子:“原来是你这个小坏蛋。”

原来那只松鼠不知什么时候顺着虚掩的窗户钻了进来,松鼠看看叶限,跳到窗台上,拽着窗帘荡起了秋千。叶限松口气:“是你干的坏事对不对?吓死我了。”

叶限一把将松鼠抓住,不顾它反对塞到自己的手袋里,拉开门走了出去。

二楼走廊的灯亮着,静悄悄的一点动静都没有。她今天特意换上一双软底鞋,走路没有一点声响。

从客房走到楼梯口,叶限站住了,盯着脚下,一动也不动。

文景荣的四任妻子都是在这里出的事,这里到底有什么不同?

她蹲下身子,一点点摸着楼板。

没有任何凸起,几块板子和周围的板子没有什么不同,在往前就是栏杆,雕花的栏杆,看得出文家这栋楼盖的很早,木头都有岁月浸染的痕迹,雕花古朴泛出暗红色。

就是从这里摔下去的?她伸手去摸栏杆,忽然手指尖一痛,叶限抬起手,借着走廊的灯光看到指尖渗出血珠子,是被木刺扎到了?

她伸手将栏杆又摸了一遍,栏杆非常光滑,没有毛刺。那么,是什么扎的自己?

“叶小姐。”

身后忽然搭上一只手,那手的力道极大,叶限若没有一点武功底子,被吴妈这么一吓唬再加上一推一定会掉下楼去。

她稳稳地站着,气定神闲:“吴妈,你走路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吴妈指指脚下:“换了双软底鞋,回魂夜,不敢出声音,天晓得少奶奶会不会回来。”

“咦,你不是不敢来看你们少奶奶吗?”

吴妈伸出手指做个噤声的动作:“嘘,小点声,我是害怕,可又想让少奶奶回来告诉我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事,外面那些小报胡乱写的呀,好像我们家少爷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叶限点点头,俩人缓缓往楼下走去。

一楼大厅里空无一人,陈莹牌位前点着白蜡烛,摆着贡品,惨淡的烛光映照着她的笑脸,配着供桌上的白色绸缎,显得有点诡异。地上撒着大片的米,一直延续到厨房。

叶限看了吴妈一眼,她说道:“我们乡下是这样招魂的,我依葫芦画瓢了。”

叶限忽然想到:“以前那三位太太,你们也这样招过魂?”

“没有的,之前哪里想那么多,招魂啊,想想都瘆得慌,现在是不行的了,不能叫我们家少爷背这不白之冤啊,若是少奶奶真回来说出真相那不就是洗脱我们少爷的嫌疑咯。”

“警察会相信吗?”

“那个?至少我们文家不会疑神疑鬼的。”

这时一个女人从厨房走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个碗,边走边洒米。看到吴妈和叶限,愣了一下,接着喊道:“你们怎么出来了?”

“等回魂啊。”吴妈回答。

原来这不停的撒米的正是李家的那位舅妈。

“哎呦,你们是不晓得,回魂时候是不能有人的,我这正打算洒完米就走的呀。”

叶限撇嘴:“没有外人,那怎么问我姐姐话,我还想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死的呢。”

李舅妈叹口气:“亲家小姐,我晓得你当我是泼妇,其实我也是大家闺秀出身,只是这些年日子不好过,身上的戾气越来越重,我也想知道我们家小姑子到底是为啥要自杀,不过这都过去十年,早都不晓得去哪里投胎去了呀。好啦好啦,我们大家都在这里,你姐姐就不回来了。”

李家舅妈嘴里说着话手下却没停,将碗里的米都洒在门口,伸手想去拉叶限,忽然想到下午那一幕,心里对这女人害怕的紧,转身去拉吴妈:“走吧,我们先回房藏起来。”

叶限半信半疑的跟着李家舅妈她们往楼上走,刚走一半就听着门吱呀一声,叶限回头去看,大门开了一道缝,蟋蟀和蝉的嘈杂声传进来。

忽然,就在叶限正上方,一个黑影往下跌落,叶限手疾眼快,一把抓住,就听着吴妈哀嚎:“吓死我了,明明看着走路的,怎么会摔下来。”

原来从楼梯上滚落的正是吴妈。

叶限扶着吴妈站定,伊不住地抚着胸口,浑身发抖:“亲家小姐,多谢你,若不是你拦着,我怕也随我们少奶奶去了的。”

“我姐姐就是这样摔下来的?”叶限转身看着楼下,心里思忖着,陈莹真的是一脚踩空从楼上摔下来的?

“是的呀,是的呀,那晚少奶奶要吃点心,我去厨房煮糖水小元宵,就听着扑通一声,赶过来少奶奶就倒在楼下。”她想了想继续说,“像是被折断脖子的鹅,浑身都在抽的呀,吓死人了。”李家舅妈叹息道:“天可怜见的。”

“那当时文耀祖在哪里?”

吴妈看了李家舅妈一眼:“在自己房间睡觉咯,小少爷第二天要上学的,一直睡得很早。”

嘎吱嘎吱。忽然从楼下传来一阵怪声,就像是一个人踩着米在走路。

三个人心里都有点发毛,屏住呼吸,一声都不敢出。

第八章 回魂夜(二)

三个人已经走到二楼楼梯口,听到这嘎吱嘎吱的声音,都屏气凝神,不约而同蹲在地上,双手紧紧地攥着栏杆,紧张地盯着楼下。

李舅妈上来时已经关了一楼的灯,只有供桌上几根白蜡烛发着惨淡的光,火苗直直,这大厅里是没有一丝风。

嘎吱嘎吱,叶限仔细聆听,发现声音是从门口传来的,联想到刚才那吱呀门开的声音,真像是有人进来,然后正缓缓的一步步往里走。

吱嘎声越来越大,脚步似乎很沉重的样子。叶限过去也和鬼打过交道,此刻有点疑惑:过去怎么没发现鬼走路都是这么沉重呢?

嘎吱……声音在大厅正中响起,正是供桌的方向,紧接着供桌上的蜡烛火苗开始扭曲起来,一阵风,蜡烛灭了,只有门缝和门上的玻璃投过来的一丝丝月光,也照不了太远。忽然,李舅妈一把抓住叶限的手,叶限转头横了她一眼,却李舅妈紧紧抓着她,手在不停的抖,她举起另一只手,叶限顺着她的手指向下看,也被吓了一跳,在那点月光的照射下,大厅地面上赫然出现一个黑影子!那绝对不是一个年轻女子的影子。

影子很高大,肩膀两头有翘起,像是衣服上的装饰品,头很大,头上带着帽子。叶限看着那影子肩头,觉得那翘起的感觉像是小时候看的木偶戏里的古代将军。这身形这影子显示的打扮,绝对不可能是陈莹,这可是陈莹的头七,她的魂没招来,招来的是什么呢?

那两女人显然也想到这点,吴妈浑身抖的根本控制不住,牙齿开始格格作响。

叶限担心她误事,一掌劈向她脖颈,吴妈晃了晃就要倒地,李舅妈显然比吴妈更刚强一些,从后面一把抱住王妈软绵绵的身体,俩人轻手轻脚将王妈放到一边,而此刻,那嘎吱声消失了,楼梯却传来一阵颤动,有人上楼!

月光只能映照在大厅里,现在蜡烛也灭了,楼梯上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到。只能感觉到哐哐哐哐,那黑影越来越近了。叶限的心已经吊在嗓子眼,这不是陈莹,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或者说怪物?

李舅妈用长指甲用力抵着手心,这女人下午跟着李家老太太泼妇一场,想不到本人倒也是个硬气的,到了这程度愣是没出一声。

哐。二楼楼板动了一下,那看东西显然已经到了二楼,就在她们面前站住了。

“什么声音!”

忽然从对面走廊尽头传来文景荣的声音,接着灯光一晃,有人打开了走廊的灯。

“嗷!”一声嘶吼,叶限看清对面那个高大的东西,是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大汉形象,身上穿的像是古代的盔甲,可以看到里面红色底下衣,手里拎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宝剑,瞪大圆圆的眼睛看着她们。

李舅妈发出凄惨的叫声,转身就跑,那大汉站着没有追,直愣愣地看着叶限。文景荣在走廊那头看到这幕场景下的一动也不敢动。叶限看这个人的形象,心里一动问道:“你可是钟馗?”

钟馗是姓钟名馗字正南,中国民间传说中能打鬼驱除邪祟的神。旧时中国民间常挂钟馗的像辟邪除灾。是中国传统文化中的“赐福镇宅圣君“。

那汉子听懂了,点了点头,瓮声瓮气道:“此地鬼气甚重,余特来捉鬼,汝等凡人退后。”

叶限嘴一撇:“你是神仙也不能是非不分啊,今天这家当然有鬼气,那是因为是这家女主人的回魂夜,你既然是钟馗,捉的也是邪祟,干嘛和人家弱女子的魂魄过不去?”

那钟馗一愣:“弱女子的魂魄?非也,此乃恶鬼!”

一听陈莹是恶鬼,文景荣吓得浑身发抖,扶着墙壁才能站住,脚上却跟灌了铅,根本一步都不能动,无法向前又不能后退。

叶限却不让份:“我能确定陈莹不是那样的人,她一个年轻女子就是死了能有多大法力还是恶鬼,就算你是钟馗,也不能空口无凭诬陷人!说她是恶鬼,拿出证据来!”

文景荣靠着走廊的墙壁,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看到眼前这个丑陋的络腮胡子大汉已经吓得动都不敢动了,这个妻妹怎么还能和他据理力争。

不对,她口口声声陈莹陈莹的,妹妹可以这样称呼姐姐吗?她不是陈莹的妹妹,那么她是谁?

果然,钟馗被她问住了。

钟馗这个人传说是唐玄宗时期的一个读书人,据说此人学富五车,可是长相却实在不敢恭维,他是今陕西省西安秦岭中段终南山下周至县终南镇终南村人,才华横溢、满腹经纶、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平时又非常正直,说白了就是一个诸葛亮的灵魂装进了李逵的身。后来他考取状元因为相貌不好,被皇帝讽刺,一气之下触柱而亡,唐明皇以状元礼给他治丧,后来他就托梦给唐明皇,说自己可以驱鬼,于是唐明皇封他为“赐福镇宅圣君“,诏告天下,遍悬《钟馗赐福镇宅图》护福祛邪魅以佑平安。从这些传说看来,这家伙是个死心眼:你当不上状元干嘛以死抗争呢,有这本事浪迹江湖多好,怎么都比死了要强吧。不过这死了都要驱鬼的精神一般人也比不起,总之,叶限分析,这家伙就是个死心眼又一根筋的滥好人(他若不是滥好人,怎么可能还搭救唐明皇呢?)

叶限抓住他性格的弱点,几句话轻松的让钟馗迷茫了。

他这么一迷茫,叶限急忙又说道:“你说要驱鬼,你驱的是什么鬼?”

钟馗一愣,摇头道:“余不知。”

“不知你来这干吗?凑热闹吗?”

叶限来了精神,站起身,双手叉腰,气呼呼地盯着他。

“余既然驱鬼,千百年来算无遗类,邪祟就在此处。”

这里?

叶限看看周围,吴妈还在昏迷状态,李舅妈跑得不知去向,文景荣吓得一动不敢动,这个废物,他到底指的是这里的哪个?

钟馗又往前走了几步,脚步异常沉重。

“这里,是这里告诉我的。”他跺跺脚,指的是脚下的这块楼板。

叶限还想再问,就听着钟馗呀了一声:“时辰到,余去也。”话音未落,平地忽然起了一阵旋风,眨眼间钟馗就不见了。

叶限气的喊道:“喂,你这人真是,别人嫌弃你丑就自杀,现在事情没说清就跑掉,你还是不是男人。”

“他是人是鬼?”

文景荣艰涩地挤出一句话。

叶限双眉一挑:“你说呢?”

文景荣看着叶限,张开嘴想说话,最终还是咽下。

“你想问我到底是谁,为何看着不像是陈莹的妹妹?我劝你省省吧,什么都知道对你不好,难得糊涂。”

叶限说完,蹲下身盯着那块楼板:奇怪了,这丑家伙说是这里告诉他的,这块楼板能告诉他什么?

第九章 回魂夜(三)

文景荣见她盯着那楼板,急忙问:“那里可有不妥?”

叶限道:“钟馗告诉我,这楼板有问题,你现在找人将她卸下来。”

这时,她手袋里的松鼠不住扭动,文景荣见她手袋自己在动,大惊失色:“天那,那是什么?”

“这就是我从楼板这抓到的东西,一种邪祟,会叫人家宅不宁。”

叶限一本正经地说道。

文景荣吓坏了,浑身发抖:“这……我的老天爷,你快将这东西处理了啊,太可怕了。”

那手袋里面竟然传来细微的吱吱声,叶限叹口气:“这邪祟很厉害,怕是要反噬,你速速去找人拆楼板吧,我先去处理这东西。”

叶限拎着手袋匆匆下楼,文景荣靠着墙壁松口气,许是神经崩的太久,他站立不稳颓然坐下。刚才实在是太可怕了,忽然刮起一阵旋风眼睛都无法睁开,等一切平静就看到那钟馗不见了。钟馗是捉鬼的神,应该是好人,既然能进宅抓鬼,说明家里真的有问。

叶限拎着手袋来到外面,走出院子,转到巷子拐角,召南已经守在那里了,地上还放着一个藤箱。

他笑嘻嘻地伸手:“怎么样,这次演的不错吧。我要加工钱。”

“当时说好叫你扮鬼的,怎么就扮起了钟馗,吓我一跳,差点穿帮了你知不知道。”

手袋里的松鼠听到主人的声音,躁动的更厉害了。叶限打开手袋,嘴里嘟囔着:“小没良心的,白给你吃花生了,真是物随主人形,都是白眼狼。”

松鼠一下子就跳到召南肩膀,它蹲在召南肩膀上,看向叶限扬了扬爪子,好像再说:“来呀,谁怕谁?”

叶限作势要打:“小白眼狼。”

召南往后一躲,委屈道:“你是老板也不能不讲道理的哇,每次都是我出苦力你出风头,怎么我反倒成了白眼狼了。”

“难道我才是白眼狼不成?”

叶限眼睛一瞪,召南打着哈哈:“不是,不是咱们都是好人,合作伙伴嘛,合作愉快。”召南很有心计的将过去的老板和雇员的关系讲成了合作伙伴。叶限这会正琢磨着那楼板的问题,也没注意召南话里的圈套,忧心忡忡道:“告诉你装鬼,怎么想起扮钟馗的,事先也不告诉我一声,若不是我反应快,这出戏可怎么唱下去,还有,刚才那旋风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平地起凤,你又是怎么一晃就不见的?”

叶限狐疑地上下打量着他。

原来方才那钟馗正是召南假扮的,本来俩人是说好借着回魂夜由召南穿上白衣扮鬼,将文家众人心里的鬼给吓唬出来,没想到他也不知从哪里弄来钟馗的行头,有模有样办起了钟馗,事先也没告诉叶限一声。

叶限看到那黑影一点点过来,心都吊到了嗓子眼,直到这个假钟馗和她说话时趁人不备悄然做了几个小动作暗示自己身份,叶限才明白这小子竟然自己胡来。楼板有问题也是叶限暗示假钟馗这么说的,她听了吴妈的话,认为四任太太出事的时候都是在那一个位置,不管这四个人到底都是怎么死的,这世上总不会有这么巧的事,不如就拆下那地的楼板好好研究一番再说。

“我让文景荣找人拆楼板,这都后半夜了,陈莹的魂魄是不会再出来了。说来也奇怪,这家曾经死了四个人,可是进去房子里并没有不舒服的感觉,甚至感觉不到冰冷,不像是有什么鬼啊怪的样子,难道是这文家祖坟埋的不对,或者是风水问题?文景荣是个克妻的家伙?”

叶限觉得事情很是棘手,文家众人看着都有疑点,又看着都没疑点。

第一任妻子说是嫁过来不甘心,后来一直郁郁寡欢,若是精神不好,把自己吊死在那楼梯口也是有情可原的。

第二任妻子家族就有遗传的疾病,她发病也是有可能的。

只是这后两任,怎么解释都不通?若是文耀祖所为,十来岁的少年在两个女人不注意的情况下从背后下手是完全能做到的。

想到文耀祖,叶限心里一沉,刚才闹成那么大动静,李家母子和文耀祖都没有出来。

“好了,我先回去了,时间久了要被人怀疑。”叶限转身就走。

“可能是厌胜之术。”

召南忽然说道。叶限回过头:“厌胜之术?”

“对。”召南点点头,“如果真是那楼板有问题,最大的可能就是厌胜之术,这房子被人下了咒,要让文家家宅不宁。”

“厌胜”又称厌魅、魇魅,意即“厌而胜之”,指的是诅咒或祈祷以达到制胜所厌恶的人、物或魔怪的目的。“厌胜”一辞最早出于《后汉书·清河孝王庆传》的记载:“因巫言欲作蛊道祝诅,以菟为厌胜之术。”指的是一种巫术行为,后来则被引用在民间信仰上,转化为对禁忌事物的克制方法。传说“厌胜之术”始于姜太公。《太公金匮》中说:周武王伐纣,天下归服,只有丁侯不肯朝见,姜太公就画了一张丁侯的像,向这张像射箭,丁侯于是生起病来。当他知道是姜太公捣的鬼,便赶紧派使臣去向武王表示臣服。姜太公在甲乙日拔掉了射在画像上的箭,丙丁日拔掉了画像眼睛上的箭,庚辛日拔掉了画像脚上的箭,丁侯的病就好了。

召南继续讲道:“鲁班经上关于厌胜就有二十七条之多,其中有一些是用来害人的,也有一些是可以帮助房主家宅兴旺,加官进爵,足以匹敌风水堪舆之术。我在周围暗访一天,大家都说文家看着很平静,不像是有邪鬼作祟的样子。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当初建造房子的时候被人下了什么东西。”

原来古时的工匠地位低微,当他们感到深深不忿时便会在施工期间以“厌胜”术进行报复,在屋内埋藏一些称之为“镇物”的物品。房主的运程便会变差,轻则家宅不宁,时有损伤或惹上官非;重则患上恶疾、遇上灾劫、孩童夭折,最坏的情况下甚至会家破人亡,是一种非常恶毒的诅咒。

“可是根据你调查的资料,文家在这里居住已经三代了,那栋房子还是文家祖父在世年轻时所建,怎么这么多年都没有出事,单单到了文耀祖这就出事了呢?若真是厌胜之术应该一直是家宅不宁的呀。”

召南沉思一下:“如果这文家是天定的大富大贵之人,什么法术都对他们家用处不大,但一个家庭的运道是会渐渐衰败下去的,导致衰败的理由有很多,如果文家运势在衰败,那么这种法术在文家鼎盛的时候起不了作用,衰败时就会出事了。”

可是文家现在也是很有钱,富贵了三代,完全看不出有衰败的情况呀。

叶限张张嘴,最后还是将话咽下去,她打算先拆了楼板再慢慢调查,反正刚才那场好戏已经震住了所有人,文景荣只会将自己奉若神明,这钞票嘛,哈哈哈,那还不是小意思?只要唬住了人就能弄来钱。陈三不过是付出了灵魂,这东西摸不着看不到,叶限也得不到,她就是个俗人,还是想得到更多的实惠。

她刚走进文家大厅,就听着楼上传来一阵喧哗声。

叶限站住脚步,看到吴妈急匆匆地往下跑。她跑到二楼楼梯口那位置,忽然脚下一滑,一下子倒了下去。叶限在吴妈往下倾斜的那一刻已经冲了上去,吴妈顺着楼梯往下骨碌,被叶限一把拦住,接着俯身扶她起来,吴妈摸着脖子心有余悸:“我的老天呀,若是没叶小姐我也一定会摔断脖子的呀。”

“出了何事,你这般惊慌?”

吴妈这才想起正事来,吓得脸都白了:“是亲家太太,亲家太太死了!”

第十章 新仇旧恨

吴妈连滚带爬起来后跌跌撞撞的就往外跑。

叶限一愣:啥事体?

随即明白过来她这是出门找巡警啊。叶限喊道:“这大半夜的去哪里找警察,打电话呀!”

吴妈这才想起家里客厅还有电话的,急忙跑过去,她手直发抖,拨盘拨了半天也不晓得是什么号码。

叶限刚要走上前帮忙就见文景荣从二楼冲了下来,他脸色苍白脚步踉跄,看到吴妈站在电话旁浑身在抖,一把抢过电话开始拨号。

叶限仔细聆听,从楼上传来李舅妈的哭声,李舅爷在嘟囔着邪性,邪性。她眉头微微一皱:奇怪,没有文耀祖的声音,这个孩子今晚竟然悄无声息的。他可不是一般的孩子,他表现出超越同龄的稳重听话。今晚是回魂夜,家里闹出这么大动静,他全无声息,这可能吗?

叶限问:“到底出了何事?”

文景荣已经报完案了,正在拨打总机号码要医院。

“圣玛丽医院?要圣玛丽医院。”

等他打完电话,叶限问:“李老太太怎么了?”

文景荣愁眉苦脸:“不知道。刚才我在这看楼板,大舅哥跑来说老太太不行了,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一头栽倒不省人事。”

“少爷,不是不省人事,是死了,都没气了。”吴妈在一边补充道。

“不管有气没气,先送医院去看看。”

“送医院没用的呀,少爷,这事太蹊跷了,晚上吃完饭那会李老太太好好的,还吃了个苹果,对,还是小少爷亲手给削的苹果,小少爷有孝心呀。”

叶限眼睛一亮:“吃个苹果还是小少爷亲手削的?”

文景荣看了她一眼,低着头没有说话。

“小少爷真是又孝顺又乖巧。咦,文先生,这么吵小少爷在哪里呢?今晚可真是不平静。”

“犬子在房间睡觉,一直在房间睡觉。”

文景荣加重一句。

叶限点点头:“哦,这样啊,那睡得真够沉的。”

“哎呀,亲家小姐,这种回魂夜很邪的,不敢要小孩子也跟着出来,晚饭后我就和小少爷说躲在房间,无论多大动静都不要出来,我们小少爷一向很听话的。”

吴妈意识到叶限有点针对文耀祖急忙解释道。文景荣也跟着点点头说:“怕吓到他。”

“少爷,这事吧,我看是李家人今天在外面闹事惹到少奶奶了,少奶奶一气之下就把李老太太带走了。”吴妈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

“不好乱讲的。”文景荣急忙制止。

“老东西,老子撕烂你的臭嘴!”

一声咆哮从身后响起,原来李舅爷下楼看看医院的车到了没有,站在楼梯上正好听到吴妈说的话,气恼的冲下来挥拳对着吴妈就要打。

文景荣急忙上前拦住,李舅爷怒不可遏:“妹夫,你别拦我,这个老东西从我妹妹嫁过来就挑拨你们的关系,坏了多少事,今天就让我的打死她!”

“舅兄,不要这样,吴妈是我的奶娘,你总要给我留点面子。”文景荣劝说着。

“你的乳娘?哼,恐怕这些年她自己以为是你亲娘呢?她做的那些事别当我不知道,你这几任妻子,哪个不受她的气?她真当自己是太后娘娘是老佛爷?回魂夜陈家姑娘真来了,该带走的也是她!干我们李家什么事!”

说话间李家舅妈也冲来,趁着文景荣拦着李舅爷,上去抓着吴妈就是俩大耳光,吴妈被打的一愣,反应过来嗷地一声就和李舅妈厮打在一起,叶限抱着肩膀在一边看着只想笑,心道这李舅妈还真是雷厉风行,上手打人毫不含糊。

文景荣一见吴妈挨了打,匆忙松开李舅爷就要去拉扯俩人,哪晓得李舅爷更绝,反手一把从后面抱住文景荣的腰,拦着他不许靠前。

吴妈也不是善茬,刚才不注意着了李舅妈的道,几下子和李舅妈撕扯在一起,你抓着我的头发,我揪着你的发髻,谁也不让分。叶限正要鼓掌叫她们继续努力,千万不要停,就听到门外传来救护车的声音。

“医院的人来了,快住手,还要丢人到医院吗?”

文景荣喊道。吴妈和李舅妈都不松手。

“你先松开。”

“你先松!”

俩人谁也不让谁。

叶限上前,伸手轻松地分开两人,这时医院的人已经到了,开门看到大厅里两个男人抱在一起,愣了一愣:“可是府上叫的救护车。”

李舅爷松开手,连连点头:“是的,是的,人就在楼上。”

文景荣和李舅爷带着医生护士上楼上去抬人,叶限则抱着肩膀看着那俩女人问:“你们还打不打了?”

李舅妈呸了一声:“亲家小姐,你不要信这个老妖婆的话,自从我家小妹嫁过来就受她的气,妹夫是吃她奶长大的,她自以为劳苦功高,文家老太太又走的早,家里都被她控制着,我家小妹本来还有个陪嫁丫头,也是被她给赶走的,可怜我家小妹,从南通嫁过来身边一个亲人没有,从小一起长大的丫鬟又被赶走,每天被这老妖婆盯着,跟蹲监狱一样!”

“胡说八道,什么叫我盯着她?你怎么不问问她们主仆都做了什么?那个丫鬟竟然背后替她和野男人传信,多亏我一直瞒着少爷,将那小骚狐狸打发走了,这些年我都不敢和少爷说,背地里帮你们李家圆了多少面子。”

吴妈也不甘示弱。

陈年旧事都被翻了出来,叶限简直是心花怒放:只有在这样互相埋怨争吵中才能探知事情的真相,俗话说道理越讲越明白嘛。

听着李舅爷、文景荣和医生从楼上下来,两个女人这才闭了嘴。

“人已经死了,实在没有抢救必要。”

医生边走边摆手。

李舅爷不依不饶:“求你了,把人带回去再抢救一下吧,好好的人怎么能一下子死了呢?”

“像是脑充血的症状,病人应该有长期高血压病史。”

“高血压?没有吧?”

李舅爷茫然地看着李舅妈,那女人道:“老太太血压是稍微有点高,在家里的时候医生说只要控制饮食就好了呀,怎么能一下子脑出血呢?”

“可能是受了什么刺激吧。”医生的目光在文景荣和李舅爷身上打个来回,眼光有点意味深长。

“受了刺激?”李舅爷沉思一下,一把揪住文景荣的衣领,“就是你们今天刺激的,好你个文景荣,你逼死了妻子又气死岳母!你……你……”

“要赔偿!欠我们李家两条人命,必须给赔偿。”

李舅妈伶牙俐齿说道。

医生无奈地摇摇头:“告辞告辞。”

说着带着护士就走。

眼看着李家人和文景荣又要厮打在一起,就听着门外有人问:“是你们打的报警电话?”

第十一章 人是怎么死的?

进来的是个年轻警察,个子挺高,手里还拎着警棍。

文景荣向门外看了一眼:“只有您一个人?”

警察眼睛一瞪:“是不是你家报案?还想来几个人啊?大半夜的,要我们警察局都给你服务?”

文景荣被训的一愣,李舅爷喊道:“警察先生来得正好,我母亲被他们给害死了。”他伸手一指文景荣和吴妈。

文景荣一愣:“刚才那医生说是脑出血,怎么能说被人害死呢。”

警察板着脸道:“我要先查看现场,你们不要啰嗦,哪个带我去看现场?”

李舅爷叫道:“我带……”

“你们俩都是当事人对不对?”

警察指着李舅爷和文景荣,俩人点点头,接着警察目光投向撕扯的蓬头垢面的两个女人:“你们俩打成这样,一看也是和这事有厉害关系的,不用你们带路。那就你吧,你看着像个旁观者。”他指的是叶限,后者则退后一步:“哎呀,死人了的,老吓人的,我可不去。”说着连连摆手,显出害怕的样子。

文景荣道:“陈……小姐,就请你带警察先生上楼去看看,我可以付钱的。”叶限一听说给钱,继续摇头:“给多少钱我也不去,太吓人了,今晚可是我姐姐的回魂夜啊,我跑去看别人尸体,这……怎么也说不过去啊。”

李舅爷瞟了文景荣一眼冷笑道:“不是你小姨子吗?就这样?”

文景荣轻轻拉了叶限袖子一下,示意她到一边说话。

“100块。”文景荣低声道。

叶限瞟他一眼不置可否。

“150块。”

“我就缺那点钱?”

叶限眼波流转,文景荣一愣说:“那200块。”

“好了,我去就是了,也不是我贪钱,我拿这钱去静安寺给我姐姐立个牌位,为她超度。“

“是是,果然是姐妹情深。”

文景荣连声称赞。叶限转身上了楼,从楼下看,她腰肢盈盈一握,走起来如同风中摆柳,又像春天杨柳新发的嫩芽,柔嫩又不失韧性,新绿中带着鹅黄,格外惹人怜爱。

李家舅妈发现李舅爷眼睛都直了,伸手掐了他胳膊一把,李舅爷哎了一声,见文景荣的眼光转过来,急忙噤声。

叶限带着警察走进李老太太住着的那间客房,关上门,警察笑道:“不错嘛,又骗到二百块。”

叶限嘴一撇:“还是什么丝厂大亨呢,小气吧啦的,说了半天就给二百块,吃个西餐都不够。”

“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我这一天开始扮卖臭豆腐的小贩,后来装钟馗抓鬼,现在又装警察,大小姐,别的还好,这个装警察要是被抓到是要吃官司的呀。”

原来这警察正是召南假扮。

召南趁着夜色在文家的电话线上动了手脚,方才在叶限回去后,文家传来喧哗声,召南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事,便守在电话线上,将文家打往警署的电话截到自己手上,接着跑到一个街口,开着停在那里的汽车直奔住处换上警察服装,随即开车往这边赶。

“跟你说多少回了,我们现在做的事情是非常神圣伟大的。收集人的灵魂,多了不起的工作,不是谁都能有机会得到这样的工作,召南,你不要事事都想到钱,要为自己从事的工作感到骄傲才是。”说话间俯身检查李老太太的尸体。

嗯,死者面色呈黑紫色,嘴角和眼角都有血迹,很像是脑血管忽然崩裂导致。

“拜托,大小姐,我觉得下馆子跳舞开好车泡小妞才是让人骄傲的资本,没有钱屁都不是,我就是这么庸俗。”

召南晃悠着手里的警官,一副痞子模样,和身上的警察制服形成鲜明对比。

“啧啧,真是掉钱眼了。”叶限想了想,“好吧,陈三付出他的全部财产和灵魂,当然灵魂你是不稀罕的。就把他那出的那两千块分你一半成了吧。”

召南耸耸肩:“No,四六。”

“你何时这般无私?”

“我六你四。”

“真无耻。”

召南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我牙全着呢,一颗不少。”

叶限点点头:“好了好了,四六就四六,这就成交,你可不能反悔。”

召南知道叶限这人一向说一不二,既然同意四六那就不会骗他,这才开始假警察的调查工作。他走到床头解开扣子,叶限惊道:“你脱衣服做什么?”

却见召南解开扣子,原来腰间缠着一个很宽的皮带,里面银针手术刀小螺丝刀钳子多功能瑞士军刀等等一应俱全,叶限感叹道:“想不到你现在准备的越来越老练了,我们真是最佳搭档。”

召南掏出一根细长的针,叫叶限撬开李老太太的嘴巴,伸手将长针尽力往喉咙里探,过了一会将长针取出,拿出一块不知浸染了什么东西的药棉擦了擦,只见那银针从尖端开始慢慢变色。

“有一些毒性。”

“不是只有提纯不好的砒霜才能导致银子变色吗?你这看的准不准啊。”

叶限有点担心。

“独门秘计如假包换。我说了有一些毒性,并没有说她是被毒死,她是误服了一种植物性的毒药,这种毒药通过血液蔓延全身,全身阵发性抽搐,肌张力增高,呈现脑出血症状,这样持续一段时间,结果引发了真正的脑出血,在几次剧烈痉挛后死亡,从这点上讲不能说是被毒死,而是毒药引发了种种症状诱发了真正的疾病。”

召南耸耸肩:“这也是倒霉吧,毒药剂量是不会让她死的,谁让她自己血压就高呢。”

“那是什么毒药?”

“那就不知道了,也许是洋金花?哦,就是曼陀罗花,或者狼毒什么都会有强制性痉挛出现,都可能引发脑出血。”

“天啊,召南,你真是个天才!”

“哼,别以为拍拍马屁我就骄傲了,钱,只有钱才能让我快乐。金子,你不用问他从哪里来,也不用问他来自谁的口袋。他——神圣的金子,他对每个人都具有同样巨大的魅力。她是每一个人心中的上帝,她是欲望的目标,她是奋斗的动能,她是成功的工具,她是腾飞的双翼。”召南说到金钱两眼放光。

庸俗。

叶限眉毛一扬,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

“文家的第二任妻子是李老太太的娘家侄女,记得你调查的资料上说这位文太太有家族遗传的高血压病史。”

召南点点头:“所以李老太太血压一直不太稳定,被毒药诱发疾病。”

“那么,文家第二位太太有无可能也是这样死的呢?”

叶限做出大胆推断。

“非常有可能。关键的问题是这毒药是谁下的,又是怎么进入身体里的!”

这时门外传来文景荣的声音:“警官先生,情况如何。”

叶限和召南对视一眼,随即叶限打开门,示意文景荣走近来,哪想到李家舅爷跑的比文景荣快多了:“亲家小妹,到底是什么情况。”

亲家小姐变成了亲家小妹,李舅妈眉头一皱。

“老太太是中毒死的。”叶限低声说道。

“果然是你们!”

李舅爷转身就要扑向文景荣,叶限一把抓住他手腕:“李先生,还请冷静。”

这手腕子被人抓住,李舅爷闻着叶限身上淡淡的香味,半边身子都酥了。叶限一把将他手放下横了他一眼道:“晚饭时老太太和我们吃的食物都是一样的,她晚饭后都吃了什么喝了,你们都必须如实讲出来,凶手就在这个房子里。”

她说凶手在这间房子里而不是在眼前,文景荣脸色一变,目光不自觉的飘向走廊尽头的那间房,那是文耀祖的房间。

第十二章 孝顺的外孙(一)

没等文景荣反应过来,那个警察已经大步往那房间走去。

文景荣急忙跟在后面,不住地问道:“警察先生你要去哪里,警察先生……”

召南嫌弃地伸出一只手指摆了摆:“闭嘴。”

文景荣不敢再出声,李舅爷看出这个警察气势汹汹是奔着文耀祖去的,急忙喊道:“睡觉前家母是吃了一个苹果,那苹果也的确是外甥亲手削的。可一个苹果里面怎么下毒呢?手上就算拿了毒药往哪投的呀?”

“对,对,就是这样的,不能是我家外甥做的。”李舅妈看来对文耀祖的印象也是极好,尽力维护。

叶限眉头一皱,心想看来这李家人对文耀祖还是很维护的,可是召南的资料显示他们这十余年并没有太多往来的呀?

李家那位小姐去世后,李家又送李老太太的侄女过来做填房,这位表小姐家道衰落的早,一直依附姑母家生活,虽然文景荣也算是青年才俊,可毕竟是被姑母家安排的婚事,进门就做后妈,还得念着李家的恩德,对文耀祖表现出各种好,这位表小姐表面上对李家千依百顺,内心则非常抗拒,对李家就表现为消极对抗,反正李家远在南通,鞭长莫及,文耀祖又年幼,在她有意的控制下渐渐和李家联系越来越少。

这时召南已经用力地敲着文耀祖房间的门,砰砰砰。

文景荣在一边低声道:“轻些轻些,不要吓到小孩子。”

召南可不管这事,也不在乎是大半夜,继续用力砸了几下门,门开了,文耀祖穿着睡衣,揉着眼睛站在门口问:“发生了什么事?”

到底是小孩,这就有点假了啊,这半夜开始这么大动静,他能睡的如此之沉?

召南问:“你一直在睡觉?”

“是的呀。”文耀祖看了他父亲一眼,继续说道,“本来我是想等四姆妈回魂来的,爸爸说我小孩不要掺合这些事,我就回房间睡觉,哦,回房间前还给外婆削个苹果吃。我上床本来是睡不着,总觉得外面好像有声音,可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越想越害怕,被子裹得紧紧的,时间长了竟然也睡着了,一觉睡到现在,出什么事了警察先生?”

他这番回答听着无懈可击,还主动提了自己给李老太太削苹果的事情,如果这是疑点,一个小孩子会主动讲出吗?

召南点点头:“你外婆死了。”

“啊?死了?为什么?怎么死的?我睡觉前外婆还好好的啊。”

文耀祖惊叫,接着转向文景荣:“爸爸,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的,耀祖,外婆去世了。”

文景荣叹口气。

李舅爷在一边说:“看看我们耀祖,多么乖巧,这么好的孩子怎么可能加害外婆呢。”

“是的呀,警察先生,你是不晓得,我们家这外甥有多好,我家表妹嫁过来后因为血压高去世了,耀祖不知从哪里得知这是我们家老太太家族的遗传病,这么小的孩子竟然知道讨个秘方,经常给老太太寄药过来的,那药也真是好用,老太太的血压保持的一直比较稳定。哪晓得今天就出事了,依我看根本不是什么中毒,就是这文家人给气的,人一生气,血压不得高吗?”

李舅妈在一边也为文耀祖说着好话。

“等一下,李老太太吃过文耀祖给寄去的药?”叶限问。

“是的呀,那时耀祖还不到九岁,就这么有心,多难得的孩子。”李舅妈继续夸赞。

“耀祖,你给外婆寄降血压的药?我怎么不知道?”

文景荣狐疑地盯着儿子,文耀祖耸耸肩:“那,二姆妈去世了我才知道原来外婆也是那样的病,正好一个同学的爷爷喝的药不错,我就用零花钱买了给外婆寄过去了,我想这点小事不用告诉你的,当然,也是怕你不开心咯。”他说这话时候还怯生生地看了李舅爷一眼,那眼神看的李舅爷满心酸楚,一把拎起文景荣领子问:“你安的什么心,我外甥孝顺外婆哪里不对?他这是替他妈尽孝!”

文景荣挣扎一下:“舅兄,有事说事,你这是做什么。”

“喂,给我松开,都给我松开,你,姓李的对吧,当我是透明人?警察在这还敢这么嚣张?”

召南拎着警棍,作势要打,李舅爷这才恨恨地松开文景荣的衣领。

叶限道:“都堵在门口干嘛,咱们下去说,文耀祖,你要说实话。”

文耀祖点点头:“陈家阿姨,你放心,我又没有做坏事,为什么要说假话。”

这孩子看着乖巧懂事,可是说话滴水不漏,老练成熟,叶限暗暗称奇。

一行人下楼,叶限看到吴妈站在楼下正抬头往上看,看到文耀祖也被带出来,低下头去,双手紧紧绞在一起,有点紧张。

“文耀祖给李老太太寄的都是什么药?”

召南问。

李舅妈看看李舅爷,低声道:“是一种泡水喝的草药,老太太喝了好几年了,效果很好的。哦,我们还带来了,想着老太太在路上也要喝的。”

“那好,你去取来。”

召南命令道。

文耀祖耸耸肩:“草药在就好,你们看仔细了,省的怀疑我毒害外婆。帮帮忙,我为啥要害外婆?”

李舅妈上楼去拿草药,走到楼梯口站住道:“啊,行李在客房,我不敢进去,亲家小姐你能帮下忙吗?”

叶限起身跟着李舅妈来到客房,李舅妈哆哆嗦嗦进去在皮箱里找出一个纸包,放在手里掂了掂:“就是这个了。”

她看向叶限:“我知道你不是亲家小姐,陈家那种小门小户,是不会有小姐这样气质和勇气的女子。小姐,你可是怀疑我家这外甥?”

叶限点点头。

“我家外甥年纪尚小,能有什么坏心,倒是那个吴妈,一直拿自己当这家的女主人,我现在都怀疑我家小妹不是自杀,是被她杀害的。”

“你可有证据?”

“证据?有的呀,我们赶来的时候看到小妹流下两行血泪,这是有冤情啊。”

“令妹死于几月?”

“入秋了,是九月吧。”

“文家报丧到你们赶来用了几天?”

“就两天的呀。”

“尸体是在医院太平间还是在家中?”

“说是自杀,放下来人早不行了,就停在棺材里,家里支了灵棚,我们娘家人来了见最后一面才钉的盖子。”

“那就对了,九月份只是早晚有点凉意,白天还是很热的,尸体内脏腐败产生气体,有血水流出很正常,这不能证明你妹妹看到娘家人流血泪。”

叶限接着问道:“既然当年就怀疑怎么也没有报警,让警察调查呢?”

李舅妈尴尬地张着嘴,好一会才说:“我也是不管是的,都是外子做的主,他和文家妹夫怎么商量的我哪里晓得呀。”

叶限点点头,心知一定是李舅爷当年得到了文家的好处,将妹子的死压了下去,只是这十年过去,李家愈发败落,这才不管不管,脸都不要跑来,借着陈莹出殡闹事。

想到这里叶限叹口气:“这女人啊,还得自己爱自己,真出了事,所谓的家人父母兄妹,哪个能想着呢?死了就死了,要不是为要钱,谁记得她?”

第十三章 孝顺的外孙(二)

李舅妈听到叶限这么说,伸手按了一下眼睛,只觉得鼻子眼睛都发酸。她转身胆怯地看了李老太太的尸体一眼道:“亲家小姐,咱们下去吧,在这说话总觉瘆得慌。”

两个人走下楼,李舅妈将纸包递给召南道:“警察先生,就是这种草药,说是泡水喝的,我家老太太喝了有一年多了,一直很有效的。”召南接过纸包,放到茶几上打开,一点点检查着药材。文耀祖道:“你以为这里面有断肠草鹤顶红啊?”

吴妈站在一边一声不吭,神色有些慌张。

叶限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忽然问:“吴妈,你为何要将这种草药给小少爷?”

“啊?亲家小姐,我真不是……”下意识的反应后吴妈立马停住,警惕地望着叶限。

叶限冷笑:“你真不是什么?忽然被人这么问,第一反应不该是我没有吗?怎么你真不是,你真不是故意的?”

吴妈嘟囔道:“嘴巴长在你脸上,随你怎么说了,反正我们做下人的总是要受气。”

这话可是怨气十足啊,文景荣面露尴尬,叶限不依不饶:“可是我据我所知,文先生对你一直恭敬有加,从不拿你当佣人看待,文耀祖又是你一手带大的,文家还有谁能给你气受?是不是那些死去的太太们?”

“对,就是这老妖婆在背后捣鬼!”

李舅妈附和着叫道。

文景荣也说道:“吴妈,我们家哪有人给你气受,说话要讲良心的。”

吴妈被几个人指责,不知该如何反驳。

这时召南发话了:“果然,这里有曼陀罗花。这是一种毒药,中毒后会出现类似脑出血的症状,浑身痉挛,眼睛充血,脸部毛细血管怕破裂。”他从草药中挑出两个细长的白色花瓣。

叶限问:“你确定?”

“当然。”召南回答的很是自信,他将草药挑拣一番继续说道,“别的也还算对症下药,就是这曼陀罗花是怎么掺和进去?这药吃了多久了?”

李舅妈听这警察说曼陀罗花有毒,吓得眼睛溜湫着飘向文耀祖,后者倒是一脸平静,全然不见惊慌,这孩子还真有定力。

“断断续续喝了一年多,这次的药草是上个月寄过来的。”她想了想说道。

“也就是说带曼陀罗花的药草喝了一个多月?”

召南眉头微皱。

“是,这次赶路担心老太太劳累过度血压高,路上就多喝了一些,昨晚吃完苹果也喝了,用量也比往常多一些,毕竟老太太被文妹夫气到了嘛。”

文景荣无奈叹气:总要扯到我。

“那就明白了,李老太太之前喝的药茶对她身体有用是因为没有添加曼陀罗花,而这一包忽然就多出了曼陀罗花,老太太舟车劳顿又多喝了药茶,最后导致曼陀罗中毒,引发了真正的脑出血。”

召南分析完看向文耀祖:“这药草到底是你同学爷爷用过的,还是吴妈给你的?那个同学姓什么叫什么,我马上叫人去调查。”

文耀祖被他问的一愣,刚要张嘴说话,叶限冷冷地说:“马上就会叫人去调查,你随便编个人名是没用的。”

文耀祖偷偷看了吴妈一眼,低下头不吭声。

文景荣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嘴唇哆嗦着:“吴妈,难道真的是你,是你给耀祖的药草?”

吴妈后退一步,哭嚎着:“我也不知道那里面怎么有那个白花的,我得的方子里没有那个花的呀,我……”

“呵呵,你终于承认了。”

叶限拍了几下手,吴妈满面泪痕:“我真的没有想害人,我是想帮帮亲家老太太,我们少奶奶姐妹都没了,以后的少奶奶要是再生了孩子,我们耀祖就没人疼了,李家毕竟是耀祖的外家,我是想李老太太长命百岁,耀祖也能有个支持。”

李舅爷勃然大怒:“毒妇!我李家和你有什么仇恨,你要这样害我母亲。”

李舅妈则鄙夷地一撇嘴:“耀祖,耀祖,小少爷的名字也是你个下人能叫的?”

文景荣死死地盯着吴妈:“吴妈,你说实话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吴妈吓得噗通一声跪下:“少爷,我说的句句是实话,我可是奶过你的,奶你的时候我的儿子害病死了,我男人死的早,又没了儿子,在我心里你比我的亲儿子都亲,小少爷就是我的亲孙儿一眼,我人微言轻,担心以后你再有了孩子,小少爷没人疼,就想着李家总是个依靠,听说李老太太那边有这个病,就托我乡下的亲戚打听的方子,我是真心为小少爷考虑,从没想过害人的呀。”

“哼,到这时候你还在狡辩,这曼陀罗花就是证明!”召南冷冷地说。

“药的确都是我去药店抓的,可我真的没有抓这个白花啊,到底这花是怎么回事,我是真的不知道。”

“都怪我,都是我的错,不要责怪吴妈,我不知道这药里有这个东西,是我害了外婆。”

文耀祖也噗通一声跪到吴妈身边,冲着李舅爷不住磕头:“舅舅,是我错了,都是我错了,求你们不要责怪吴妈,她是好心,她真的是好心。”

李舅爷夫妻为难地对视一眼,不知道该怎么办,若是上前扶起那不就代表原谅吴妈了?

“吴妈说的好像很真实。”叶限捏着曼陀罗花瓣说道,“既然你一片好心,为什么还做的鬼鬼祟祟,文耀祖还要撒谎说什么同学爷爷那里的秘方?你这可是做好事,怎么不开诚布公告诉李家人呢?”

吴妈跪在地上叹息道:“都怪我之前和少奶奶,哦,就是耀祖少爷的妈关系不睦。”

“哼,何止不睦,你这个奶娘简直当自己是西太后!”

李舅妈阴阳怪气跟上一句。

“也是我被猪油蒙了心,我自己心里一直觉得少爷就是我的儿子一般,少奶奶官家小姐出身,对我呼来喝去,我就有了脾气,明着暗着很是和少奶奶为难,李老太太还曾经专门上门来骂过我。”

“什么?岳母来家里骂你?我怎么不晓得有这样的事?”文景荣大惊,他过去一直以为家里一团和气,想不到还有这么多自己不知道的秘辛。

“呵呵,你那李氏妻子要保持官小姐的风度,李老太太要有官太太的威风,而你的奶娘吴妈自然也要在你面前装的慈祥善良,怎么能承认自己身为下人却和当年少奶奶对着干呢?”叶限笑了,“文先生,看来你家里有太多的事情是你不知道的哦。”

文景荣颓然地点点头。

“你有这么孝顺的儿子,又有这么疼你关心你的奶娘,还真是幸福呀。”

叶限阴阳怪气。李舅爷上前一个大耳光甩在吴妈脸上:“贱人,还我母亲的命来!”

文耀祖伸出双臂拦在吴妈面前:“舅舅,都怪我,我要不给外婆药草就不会出事,要打就打我吧。”

小的太精明,老的太狡猾,叶限才不信这一老一小的话呢。

第十四章 楼板上的诅咒

远处传来鸡叫声,东方的天空已经有几缕阳光扯开沉沉雾霭。

叶限捂着嘴巴,将一个哈欠憋了回去,然后起身道:“这一晚上累死我了,既然疑点就在这一老一小身上,休息一会再问不迟,我要先睡上一觉。不过呢,你们要是执意演三娘教子不眠不休那就随意咯。”

召南喊道:“喂,我们警察也不能这样被使唤吧。”

他说话时还瞪了叶限一眼,心道这女人真是又要自己享受让我做苦力。

文景荣这才明白过来,急忙说道:“我送警察先生回去。”

召南冷笑:“扔了这一屋子的嫌疑人和尸体回警察局?当我阿木林?以后警察还要不要当咯?”

“是是是,是我考虑不周,警察先生那就请先去客房歇息,我这边也得准备撬楼板和叫人采买棺材筹办丧事。”文景荣担心这个警察一言不合抓自己奶妈和儿子去警察局,想着先把人稳住再说。

召南往沙发背上一靠,伸个懒腰道:“嗯?那可得把这老的小的看好了,要是出了点什么事你要负责的,反正我只管你要人。”

文景荣连连称是。

叶限没搭理楼下这些人,径直上楼回到自己睡的那间客房,将自己扔到床上,用力踢掉鞋子嘴里嘟囔着:“累死了。可怜我的花容月貌要为这些人熬夜,唉,只要陈三两千块会不会少了点?这个文景荣到底能榨到多少油水呢?”

她迷迷糊糊小憩一阵就听着楼梯处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文景荣到底是精明的生意人,已经喊来人开始拆楼板了。经过方才的审问,他发现这是一笔糊涂账,极有可能将杀人矛头指向自己儿子和奶妈身上去,需要一个转移目标的靶子。这最好的靶子自然是那被钟馗指出问题的楼板,钟馗啊,那可是降妖捉鬼的大神,若是楼板有问题,一切都可以推给它。

叶限捂住耳朵,腾地坐起身,睡不好是真的很不舒服,她可不想熬出黑眼圈。

走廊里传来撬动东西的声音,还有文景荣和李舅爷的谈话声。这俩人似乎目前寻找到一点平衡,能够一本正经地对话了,他们谈的正是如何操办李老太太的丧事。

“反正人是在你家出事的,就算不是老的小的做的,你也逃不了干系。”

李舅爷说道:“我母亲七十多的人,竟然不得善终,我这做儿子的……回去怎么面对这一家子人……”

说着就开始流眼泪,声音哽咽。

“舅兄舅兄,这样,你听我讲,这真不关我我家耀祖和吴妈的事情,你晓得的,耀祖多么孝顺的孩子,怎么可能去害自己的亲外婆,他能图什么?还有吴妈……”

“这个老女人是最坏的,当年我妹妹就没少吃她的暗亏。”李舅爷气呼呼地说

“我晓得我晓得,舅兄你看这样好不好,我们这边出……”

两个人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叶限心里觉得一阵悲凉,方才李舅爷还气势汹汹兴师问罪,现在已经开始和文景荣谈起钱来,只要拿到足够多的赔偿,李家一定不会追查李老太太死亡的真相。从这个角度看,陈三算是赤诚君子了,拿出全部的积蓄不说还搭上自己的灵魂,只为给女儿一个公道。

叶限正想着就听着走廊里传来文景荣的惊呼声:“天,这到底是什么?”

“咦,真的有邪性啊。”这是李舅爷的声音。

叶限无奈地捂上眼睛:讨厌,刚睡一会,又要去忙了。

敲门声响起,文景荣的声音仲透着按捺不住的惊喜:“陈小姐,快来看,这楼板果然有蹊跷。”

叶限整理一下头发衣服,打开门看到文景荣面有喜色,指着楼梯口:“真的有古怪,不是耀祖也不是吴妈做的,就是楼板作祟!”

叶限冷笑:“你都能铁口直断,自己开警察局咯。”

楼板已经撬下来,两个木匠围着楼板窃窃私语,见雇主过来,起身恭敬地道:“先生。”

“你们也是做木匠的,这上面刻的到底是什么?都说出来,工钱三倍。”

文景荣指着楼板上的图画和符号,以利益引诱。

那俩木匠对视一眼:“我们……不晓得。”

“撒谎。”叶限俯下身看了看楼板,起身笑盈盈地看着那俩木匠。

俩木匠首先是心里一颤,哎呦,这么漂亮的女子。皮肤雪白,黑亮的眼睛,红润的小嘴,可是这看人的眼神怎么这么冷,这么瘆得慌?

“你们知道刻的是什么。”叶限加重了语气。

“是让人家宅不宁,坠楼断腿的符咒。一种厌胜之术,自然是当初盖房子时的木匠所留,我说得对吗,两位鲁班门徒。”

召南的声音响起。

文景荣吃惊:“警察先生也懂这些。”

“废话,这么多年,什么稀奇古怪的案子我没查过,这种事见得多了。”

那两个木匠见是一个警察,身子又蜷缩了一点,不住的点着头:“是的,是的,是叫人家宅不宁,断手断脚的。”

“只家宅不宁断手断脚?”文景荣追问。

“是的,这些符咒并不算凶险,只会叫这家人出一些小的事故,比方说跌落楼梯呀,吃饭噎到啊这些小的问题,不会出大事的。”

一个岁数大一些的木匠解释道。

“那能看出是何人施咒?”

“这个……实在不知。”

木匠摇摇头。

另一个木匠见几个人都用狐疑的目光看着他俩,急的满脸通红:“真的呀,这种法术不是想用就用的,也会损耗施咒人的功德,弄不好会反噬的,一般人只要人家宅不宁就够了,弄的太凶险搞不好会把自己搭进去。”

“真的不会叫这家人永远死人?”召南微微皱起了眉头:难道是自己分析有误?

“不会的,不会的,没有那么凶险,只是叫人断手断脚,受一些伤而已咯。”两个木匠一起摆手。

叶限判断这俩木匠说的是实话。

这又不是他们做的事他们没有必要撒谎,再说那么多木匠,符号到底是怎么回事,再找几个木匠问问不就明白了。

既然这符咒没有那么凶险,文家怎么会一连死那么多人?第二任、三任和四任文太太都是在这里跌倒的,这符合符咒的诅咒,叫人断手断脚受伤,但是第二任跌伤后高血压病发而亡这个也可能有偶然的因素,第三任四任都从这楼板处跌落死亡,这可说不过去。

一个木匠见大家都盯着那楼板,小声地问道:“先生,能不能告诉我,这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文景荣瞪了他一眼,李舅爷却将文家死了四个人的事大致讲一遍。

那木匠看着年纪不小,有五六十岁的样子,一脸皱纹很是沧桑。他沉思片刻道:“我做这行一辈子了,见过的奇奇怪怪的事情也不少,请恕我倚老卖老说一句吧,厌胜之术其实并没有传说中那么神奇,若是如此,那我们做木匠的都要发财咯。”另一个木匠不住地点头附和。

“而有些厌胜之术能够实现害的主家家破人亡,那是因为……”说到这里,他压低了声音,“比诅咒更可怕的是人心。”

第十五章 老太婆知道

人心?大家面面相觑。

叶限灵光一现:“老人家,你的意思是说这诅咒灵不灵还要看一个家庭的环境,还有人?”

老木匠点点头:“是这样,我岁数大了,一辈子老老实实从没做过这些丧良心的事,也想多积德行善给子孙后代攒攒功德,以我多年的经验来看的确是如这位小姐说的,诅咒要发生效力要看环境和人。”

文景荣面色苍白,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叶限道:“老人家,多谢你。”她转向文景荣:”呶,你答应的要给人家三倍的钱。”木匠们将楼板卸下来,还要上新的楼板上去,于是老木匠带着徒弟将拆下来的板子抬到外面,又架起了工具,刨几块厚板子,那徒弟又接受文景荣委托拿钱去买棺材,原来文景荣还请他们一并将棺材也定了。这师徒二人能多挣不少,这才说出木工活中的厌胜之术。

木匠在院子里忙碌,屋内众人脸上皆阴云密布。

警察首先开口:“怎么,我听这意思贵府还有别的人命案子?”

文景荣闻言大惊失色:“没有,没有,那都是陈年旧事了,况且都是意外。”

叶限似笑非笑看着文景荣:“哦,警察先生,就像您刚才听到的那样,这家算上楼上的老太,十年内五起命案了。”召南故意装作非常惊讶的样子:“哦?这么可怕,那我倒想好好听一听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那个诅咒,文先生,希望你讲的明白一些,我才来这个警署不久还不知贵府过去的事情。”

文景荣面有难色,老木匠的话如鲠在喉,如果真是如此,诅咒并不是那么凶险,最后导致死亡的是人心,这文家就这几个人,自己问心无愧,那么吴妈和文耀祖都脱不开干系。

他找人撬楼板是为了洗脱这俩人的嫌疑,没想到越描越黑,这可如何是好?

李舅爷和他方才已经达成一致协议,但那只是针对李老太太的死,现在听说是人心的问题,眼珠子一转,看向召南道:“虽说是旧案,可都算不上陈年,呶,警察先生您看,外面灵棚停的是才死了七天?哦,不对,到现在是第八天了,是这位陈小姐的姐姐;第三位太太和我表妹死了也就两三年了,也就我妹妹,死在十年前,有点年头,不过……这个应该不碍事吧,我是说如果都是谋杀的话。”

文景荣闻言脸色一震:“舅兄,你怎么……”

李舅爷冷笑:“方才只是说起老太太的死,其他人的我们可没谈条件。”文景荣气结。

召南问:“你们私下勾兑什么?”

“呵呵,我们已经达成了关于我母亲死亡一事的协议,这件事了结了,本来没有您什么事,但是既然赶上不如坐下来听听。”

李舅爷眼睛往院子里瞟了一眼:“大家一起分析分析到底是怎么回事,也许警察先生你还能分一杯羹,以后也不用当差看人脸色。”

召南和叶限对视一眼,明白过来,李舅爷发现文家还有更多秘密可以挖掘,打算拉着自己吓唬吓唬人,他现在是警察,分析出事情,文景荣必须花钱消灾的。

于是召南点点头:“呵呵,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若是真有事情,文先生放心,我会鼎力相助。”

叶限则从随身的手袋里掏出几页纸,往茶几上一拍:“其实我也是有备而来,文先生,这是四任文太太死亡的全部资资料。”

李舅爷吃惊地睁大眼睛:“哎呀呀,原来大家都是同道中人,哈哈哈哈。”

他忽然间高兴起来,他之前本来担心叶限是陈莹堂妹,若是向着文景荣有些棘手,现在看来陈家也是打算好好吃一把大户的。

于是在李舅爷心中,三个人瞬间结成暂时的联盟,一起面对大富豪文景荣。

文景荣被虎视眈眈的李舅爷气得几乎要背过气去,他嘴唇哆嗦:“这,这是拆白党的伎俩!”

叶限抿嘴一笑:“文先生,我忘了告诉你,其实呢我就是做这行的,这次来也算是帮我姐姐讨回点公道,只要你意思到了,我们陈家是不会对你怎么样的,你可不要将公道变成不好意思哦。”

“我们李家可是两条人命折在这里,哦,算上我表妹,三条人命咯!我们李家当然要拿大头”

李舅爷伸出手指晃了晃。召南翘着二郎腿,往沙发一靠:“反正我是个穷当差的,若是能拿上一笔以后不用当差,谁管你家死几个人,怎么死的,我统统抹得平哦。”

眼瞅着三个人就要将文景荣拆吃入腹,忽然吴妈疯了一样从楼上冲过来,大声道:“哼,冤有头债有主,和我家少爷无关,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最清楚,你们休想敲诈我家少爷。”

文景荣拉她道:“吴妈你又下来做什么?还嫌事情不够乱?”

接着对众人赔笑:“她年纪大了,脑子不清爽的,处处拎不清,我早就打算送她回老家休养的,她的话不好当真的。”

吴妈看着到这种时候文景荣都要拼命维护自己,老泪纵横:“少爷,我真的都知道,就让我都讲出来吧,我一条老命不值钱,文家,文家的基业不能就这样被这些恶人毁掉!他们摆明了是要吃你的肉喝你的血呀。”

文景荣低下头去,叶限扑哧一笑:“吴妈,看你说的,你家少爷又不是唐僧。”

“哼,在你们这些拆白党眼里可不就当我们少爷是唐僧肉吗?”

吴妈鼻子里鄙夷地哼了一声。

“我告诉你呀,老太婆,伊刚度咯(你傻瓜啊),东西可以随便吃吃,话不能乱讲的哦,我可是警察,你竟然说警察是拆白党,信不信我抓你去警署,警棍伺候。”

召南摆出一副无赖嘴脸,这更刺激了吴妈讲出全部事实搭救文景荣与水火的决心。

下定了决心,她就如换了个人似的,稳稳地坐下,很平静地看着众人道:“老太婆我比你们多吃了二三十年的泡饭,你们不要看我是个下人就好吓唬,我是知道你们的意思,非要诬陷我家少爷,妄想敲诈我们文家,看你们几个胃口还大得很,我家少爷其实是最最可怜的,什么都没有做,断没有背上这杀妻罪名的道理。你们且听我老太婆慢慢讲来。”

“你讲你讲,你这老妖婆能讲出什么花来?丑话说在前头,你若是讲那些没有下巴阔(胡说八道说鬼话)我的拳头可是不认人的。”李舅爷抱着肩膀,摆出一副随便你讲来的神情。

叶限暗笑,太好了,自己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现在可以彻底揭开这四位文太太死亡之谜了。

第十六章 世仇(一)

李家和文家都是依靠当年那位中堂大人发的家。不同的是李家是那位中堂的同宗,耳濡目染之下更重视仕途;文家老太爷却是个务实的,借着办洋务发了大财,几乎垄断了江南的丝织业。李家老太爷一门心思往做官上努力,贴着老中堂花钱弄了个道台做做,哪晓得彼时已经是王朝末年,十多万雪花银花出去道台的位子没坐稳当就赶上变天,偌大的王朝说倒就倒了。树倒猢狲散,李家老太爷没有做忠臣的本事和心劲,收拾了金银细软带着家眷一路逃回老家南通,从此一蹶不振郁郁而终,这点官瘾也将李家的财产折腾的折进去七七八八,一点好处没捞到,万幸老太爷在世的时候让孙女和文家孙子订了娃娃亲,李家虽然败落了,李家小姐还是如约嫁入文家。

“你们家那位老太爷当了不到两年道台,你们可知道他在任上都做了什么?”

吴妈忽然讲起了李家的发家史。

李舅爷不耐烦地说:“你啰嗦我们家的事是为了什么?是,我爷爷当年捐钱买了道台,真金白银花出去才当几天官,傻不傻啊,可那钱都是我们家挣来的干净钱,我爷爷就是个老实人,官位才做热乎大清朝就没了。”

“干净钱?哈哈哈,你们家的干净钱!”吴妈忽然大笑起来,笑的有些癫狂。

叶限看出端倪:“你的意思是你家和李家有仇?世仇?”

“对,李家那时哪有那么多钱,那钱是从我们家借来的,准确的说是我的夫家,他们家是湖南有名的大地主,和李家沾亲带故,那姓李的求上门去,点名捐的还是两湖的官,我家那太公心想是在湖南做官,总能有些照应,便借给李家十万两银子,哪晓得那老匹夫当了道台就变脸,绝口否认借钱的事不说,还借着恩铭遇刺的事抓革--命--党,硬说我家那太公窝藏姓徐的姓秋的,将他抓进大牢屈打成招,可怜我家太公和公公一起被问斩,我们家一下子就败落下来。我丈夫气愤交加又恨自己是个书生不能为祖父、父亲报仇,每天借酒浇愁,后来就患上了肝病肚子肿的吓人活活疼死的,我们家穷的没钱看病不久我的小毛头也病死了。”吴妈说到这里掩面哭泣,“少爷,你和我那儿子年岁相仿,这些年我是真当你是我的亲生儿子的呀。”

文景荣默然不语,他没想到吴妈和李家有这样深仇大恨,那么吴妈来自己家做奶妈是不是也抱着复仇的希望,毕竟她混进李家会难一些,进文家就简单的多了。

吴妈看出文景荣的心思,叹口气道:“是,我进文家是有目的,我知道文家和李家是儿女亲家,李家的人有可能会认出我,但是文家不会,只要在文家待着总能得到李家的消息也能见到李家的人,只是我没有料到,李家逃回南通,一直没有和文家走动,我以为大仇就这样完了,没想到老天保佑,可能是菩萨看我心诚,后来李家女儿竟然真的嫁过来了,我如何能让李家人好过?”

李舅妈这时也从楼上下来,坐到李舅爷身边,听到这话气的指着吴妈道:“你……人死怨消,对不起你们家的是我家太爷,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和我家小妹又有什么关系?啊?”李舅妈忽然想起自己内心最痛的一件事,“莫非,莫非我家湘生也是你害的?”她抓住李舅爷胳膊用力摇晃着,“当家的,湘生来姑姑家过暑假回去不久就生病,你记得吗?”李舅爷沉重地点点头:“是你做的对不对?”

吴妈高兴的大笑起来,她脸上还挂着泪珠,笑容比哭还难看。

“对啊,就是我做的,真是老天可怜我,让我能坚持到你家妹子进门,这妹子一过门,穷亲戚就来了,还以为借住文家是多大的好处,却不知道我每日变着法的给他做好吃的,毒药一点点的加进去,不会让他马上死,也不会让他活太久,就是叫你们李家断子绝孙!”

吴妈抚掌大笑,神情痛快至极。

李舅妈嗷地一声冲上去就要撕扯,召南上前将她拉到一边,李舅爷一想到独子的死,目呲尽裂:“警察先生,你为何偏帮!这毒妇是杀害我儿子的凶手!”

“她人就在这又跑不了,你们且听她将话讲完,要杀要剐都随你们,别溅我一脸血就成。”叶限好整以暇,轻飘飘地说。

李氏夫妻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就听这女人继续讲下去。

“你们李家,我呸,还好意思称官宦人家,老祖辈就是贪财恶毒之辈,老话说的好,种个土豆收不来南瓜,种子就是恶毒下贱!”

吴妈直接叫骂开来。

“老东西,你等着,等会讲完了老子锤死你!”

李舅爷气的吹鼻子瞪眼睛。

吴妈此刻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一方面是想帮文景荣父子脱罪,一方面是说起自己报仇的过程也是越来越兴奋,看着仇人满脸气愤痛苦扭曲神色,多么美妙。

“那个女人原来在娘家就和表哥有了首尾的,可怜我们少爷老实被蒙在鼓里,她以为自己是什么人?还是官宦小姐?不过是个破落户,我家少爷孝顺,还能去迎娶那是天大的面子,结果呢,嫁进来就整天拉长个脸,好像谁害了她一样,多少次趁着少爷不在家就去逛街,我暗中跟着,果然是在和那小白脸私会!这样的女人,留着有何用?”

吴妈说到这里,嘿嘿一笑,目光瞬间变得恶狠狠的。

“是你……将她……”

文景荣不敢相信地看着吴妈,后者则点点头:“不错,少爷,是我做的,我将她勒死挂了上去!”

“啊!”文景荣颓然地向后一靠,浑身像是没了骨头散了架子,他闭上眼睛,伸手指着吴妈:“你……你怎么对得起耀祖,耀祖那时才两岁啊,看在耀祖的面子也不该对她下手。”

“少爷,那女人不守妇道有辱文家的门庭,我即是为自家报仇也是帮文家清除孽障,小少爷不能有这么个妈,我这是为小少爷着想。”吴妈振振有词。

召南大拇指一伸:“老太婆,你牛!杀了人还能为自己辩解的这般理直气壮,你那张老面皮是怎么长得呢?”

吴妈丝毫不以为然:“面皮?哼,年轻人,若是你也经历这些血海深仇,什么面皮,良心都是可以随便扔掉的东西,只要能报仇,没有什么是不能扔的。”

第十七章 世仇(二)

“吴妈!”

一声惊呼,众人抬眼看向楼梯,文耀祖正走出来,听到吴妈这般歇斯底里的讲述,吓得小脸苍白,眼睛瞪得老大。李舅妈匆匆跑上楼拉着他的小手低声安慰:“耀祖不要怕,这个老太婆是坏人。”

文耀祖眼泪汪汪看着吴妈:“真的吗?刚才说的那一切都是真的?我妈妈是你害死的?”

吴妈低头,不敢去看文耀祖的泪眼,李舅爷恨恨道:“毒妇,你不得好死!”

李舅妈哄着文耀祖回房间去,这孩子倒是坚强,擦了一把眼泪梗着脖子说:“我就要留在这里听,我已经十二岁了,该知道出了什么事。”

文景荣听儿子这么说,内心酸楚,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无限辛酸。

文耀祖推开李舅妈的手,慢慢走下楼来,一直走到吴妈面前,看着她问:“吴妈,你说的都是真的?”

吴妈看着文耀祖,忽然咧开嘴笑了一下:“是,比真金还要真,你姆妈,你表姨都是我害死的,还有你外婆。”

召南问:“那林小娟和陈莹呢?她们的死和你没关系?”

文景荣听他提到林小娟,心里一震,因为从始自终,他看到并没人告诉过这个警察他的第三任妻子叫做林小娟,而那位号称是陈莹堂妹的女子手里拿着他四任妻子死亡的资料,这两个人果然都是有备而来,也许那个人并不是警察!他生意做的很大,自然也不是一个庸人,想到这里就向一边坐了坐,离扶手处小桌子上的电话近了一下,他不自觉地瞟了电话一眼,目光中露出一丝惶恐。

叶限自然也发现了召南话中的漏洞,心里恨恨地想:必须扣薪水!出这种错误。她看到文景荣往电话的方向挪动了一下,便轻盈地起身道:“这沙发坐着也累人,不如凳子舒服。”说话间她已经随手搬个凳子坐到小茶几旁边,手还似乎无意地在电话上轻轻拍打着。文景荣愣了一下,抬头看过去,正午的阳光正透过玻璃照在她的身上,给她全身镀上一层金边,这女人皮肤真好,像剥壳的鸡蛋,阳光下鬓角的绒毛纤毫可见,嘴角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拍打电话的手指涂着红色的蔻丹!她竟然涂着红色的蔻丹!文景荣懊恼地拍着自己得后脑勺,对的呀,自己昨天怎么没注意到,她若真是陈莹的堂妹,怎么可能涂着红指甲来奔丧,都怪自己当初没注意,现在可真是引狼入室啊。

叶限看到文景荣注意到自己的红指甲,伸出一根手指在唇边竖起,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那红红的指甲,在阳光下鲜活欲滴,她嘴角挂着笑,可眼神冰冷,文景荣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

“那两位太太的死和我无关,也许真的是不小心摔下楼去的。你们也看到了,那楼板被人诅咒了。”王妈的声音将文景荣带回冷酷的现实中来,他现在头疼欲裂,却又不得不坐在这里一动也不敢动。

李舅爷很明显要利用四任太太的死狠狠地敲诈一把,这两个人带着目的而来,这么一个家,和自己一心的怕是只有儿子了,他拍拍身边的沙发道:“耀祖,坐到爸爸这里来。”文耀祖很听话的坐到他身边,文景荣搂着儿子的肩膀,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你给表妹的吃喝中也下了曼陀罗花?”李舅妈问。

“是,我托人调查了那女人的家庭,知道他们家有病,有病的就活不久,当然我还是要帮她早点解脱,早死早托生,下辈子找个好人家好身体投胎吧。”吴妈说的很是冷血,召南也忍不住摇头:“够狠的,你比那叶……都狠。”

叶限横了他一眼,幽幽地说:“这就奇怪了,我姐姐陈莹和林小娟怎么可能那么巧都从楼梯掉下来摔死呢。她们俩跌下去是因为咒语作祟,那咒语既然不凶险怎么还会出事呢?据我得到的资料看,她们俩死的时候文先生都不在家,文家只有吴妈和文耀祖。”

吴妈摇头:“我已经承认杀了三个人,再多承认两个又能如何?这事真的和我无关,不是我做的。你姐姐陈氏死的时候我正生病在自己房间躺着,还是小少爷跑来告诉我的。”

文耀祖听她这么讲,也点点头说:“我正好下楼,看到陈家姆妈趴在地上,吓坏了急忙跑去找吴妈。哦,还有林家姆妈那次也是,也是我看到去找吴妈,那次吴妈是在哪里来着?哦,在后院洗衣服吧?”

“是,我当时在洗衣服,小少爷在房间看书,林氏前几天生病,一直卧床,走到那里一时踏空摔下来也是可能的。这两次应该是意外。“

“那就奇怪了,这两位都是怀孕三四个月的时候出事的,难道这符咒就这么邪性,专门在这家的主妇怀孕后起作用?”叶限忽然起身,文景荣吓得急忙拉住儿子的手,却见这女人走到他们父子对面,伸出手按住文耀祖的肩膀,用一种很甜蜜的声音问:“小少爷,你说这事是不是很奇怪?”

文耀祖毕竟是小孩子,忍不住抖了一下,讷讷地说:“是……这样,嗯,奇怪。”

“最奇怪的就是因为她们都带着没出世的孩子死了,至今文先生也只有你一个儿子。”

文景荣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文先生,大家心知肚明,为什么专门在你不在家的时候出事?为何两个人都是确诊怀孕后不久就出事了?为何每次出事都是文耀祖第一个发现的?”叶限眼波流转,目光中隐隐有冷芒,按在文耀祖肩上的手也微微发力,文耀祖只是个十二岁的少年,就算心思再缜密也总是小孩心性,被叶限这么一激一威胁,骨子里的暴虐一下子爆发出来,他用力挣开叶限的手,又嫌弃地将文景荣的胳膊甩到一边,站起身毫不示弱地盯着叶限,恶狠狠地道:“你算老几?我家的事轮不到你个外人说三道四,你给我滚!”

文景荣睁大眼睛,不相信地看着自己的儿子:那个乖巧斯文有礼的少年不见了,代之的是一个满脸暴躁小豹子一样的孩子。

“果然是你,就是你做的,看看你这个样子,之前的乖巧都在哪里?文耀祖,你只有十二岁,从哪里学来这两面三刀的功夫?我调查的时候就觉得很奇怪,为何两次死亡你都是第一发现者,更奇怪的是林家父母只有这一个独女,他们心底善良拿你做亲外孙看,在女儿去世后还接你去林家小住,就在你住过不久,林家两位老人也病了,后来双双去世。怎么就都这样巧呢?文耀祖你告诉我好不好?”

“哼,他们算什么东西,真以为我愿意做便宜孙子?”文耀祖恼怒地盯着叶限,“我就讨厌你们这些大人,一个个假模假样,我和姓林的没一点关系,看着他们家人就恶心,他们巴巴的上来非要接我去家里住,有这么贱的人吗?那俩女人还以为能母以子贵,做文家真正的太太,痴心妄想,看着她倒在血里可怜巴巴的盯着我真是太开心了,我就是要等她没气了才去找人。你们可知道看着一个人慢慢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感觉有多好?真是太美妙了。”文耀祖忍不住手舞足蹈。

李氏夫妻都惊呆了,召南喝道:“好啊,原来你是个小杀人犯,和我回警察局。”他是想吓唬吓唬文景荣,多弄点钱出来。

文耀祖拍手笑道:“警察先生,我哪句话承认我杀人了?没有,我只是讨厌被林家老不死的假惺惺的关心,看着讨厌的人摔到楼下慢慢死去,又不是我动手的,我怎么是杀人犯。好吧,我承认自己见死不救,这有点不对。”

第十八章 拿钱消灾

文景荣大怒,一巴掌挥向儿子:“孽障,你竟然见死不救,她们,可是你的姆妈啊。”他虽然挥手打了儿子,却依然将事情往见死不救上引导。

叶限冷笑:“见死不救?文先生吗,我必须提醒你,死去的两位太太肚子里的也是你的孩子!他们甚至没有看到这个世界的机会。”

李舅妈喊道:“不要打孩子啊,他只是个孩子,知道什么。”

召南噗呲一笑:“真是孩子,能杀人的孩子。”

文耀祖挨了打,捂着脸梗着脖子喊道:“我没杀人。”他看着文景荣恨恨道;“哼,一个个假惺惺的,你在家的时候都对我很好,你一旦不在家就立马变脸,她们什么时候当我是亲生儿子?若再有了野种这个家还有我的立足之地吗?”

文景荣气结!他竟然称自己的孩子为野种!

李舅爷见事情涉及到自家外甥,急忙也起来打着圆场:“耀祖只是个孩子,他懂什么啊。什么杀人,什么见死不救,其实就是当时他被吓坏了忘记了去喊人,后来才去喊吴妈,没想到人就没了,这也不能怨耀祖吧?他年纪还小。”

召南一听这话当即发火:“你这是放屁!孩子,这是孩子吗?这分明是个恶魔!听听他说话的语气,他就是故意的,现在不承认杀人,只承认见死不救,心机如此之深,你还维护他就不怕将来反噬?他这小小年纪就如此恶毒,你这个舅舅将来也难保不得罪他。”

叶限眼睛一转,看向文景荣:“文先生,事情既然真相大白,你要早点做个决定才好。”

这摆明是要文景荣拿钱出来消灾了。

李舅爷被叶限提醒,马上跟着道:“我家被这老妖婆害死三个人,这三条命该怎么算?”

李舅妈从背后偷偷捅他一下,嘴里小声嘀咕道:“封口费,封口费。”

“对,还有封口费,人死如灯灭,我们也不想再追究什么了。”李舅爷挺着胸脯说道。

听到这话,文耀祖抬头看了他一眼,眼光奇怪。

“我必须给我姐姐讨回公道,文耀祖现在不说真话,送到警察局看他还能嘴硬到几时。”叶限说这话时眼睛一直盯着文景荣,果然后者脸色一遍:“陈……小姐,不好这样吧?”他最终还是心软了。

“文先生,你心软了?只因为他是你儿子?那我姐姐和她没有出世的孩子怎么办?她肚子里的也是你的孩子。“

文景荣没有紧锁,看看文耀祖又看看表情坦然的吴妈,一拳恨恨地砸在茶几上,茶杯晃荡几下。

“妹夫,你可不能听这女人说的,没生出来的不算人,你现在只有耀祖这一个儿子,你可要考虑清楚,就算你再结婚再生孩子,那孩子长大也总要时间,耀祖可是已经十二岁了,你怎么忍心将他……妹夫。”

李舅爷一心想要钱,劝阻文景荣也是为了拿到封口费用。

文耀祖看出他的小心思梗着脖子嚷道:“别在那猫哭耗子假慈悲,你不就是想要钱吗?你们李家这些年哪里管过我,每年为要钱假惺惺的来几次,哪次是真心对我,我最恨看到你们的虚情假意。”

李舅妈擦着眼睛:“外甥啊,可不好这样说的呀,你舅舅你外婆都是真心疼你的。”

“真心疼我,我姆妈刚死你们就巴巴地送个人过来给我做后妈。是,那时我只有两岁,两岁就不是人吗?”

“那也是担心你没人照顾啊。”李舅妈讷讷地说。

“哼,吴妈把我照顾的很好,倒是你们送来的那个人,表面上对我很好,暗地里各种给我脸色,她过去依靠李家生活,做了填房每天都是怨气,趁着家里没人就用针扎我。”文景荣大惊:“那你为何不告诉我?”

“我告诉你了,我对你说姆妈对我不好,你却认为我小孩淘气!你每天忙着生意,什么时候认真听我一个小孩子的话,我告诉吴妈,吴妈说那个女人不会活的太久,让我先忍耐一下,我就这样忍耐,我只有五岁,足足忍了三年!”

文耀祖控诉完满脸都是泪水。

“好了,你说这么多,都和林小娟和陈莹无关,她们两个就算背后给你脸色,可是没打你没骂你,就因为她们确诊怀孕,你担心她们肚子里的孩子分你的宠爱破坏你的生活就下了毒手,还有什么好解释的,走,和我去警察局。”

召南起身去抓文耀祖的胳膊,文景荣匆忙挡在前面:“警察先生,咱们好好谈谈,他只是个孩子啊,你忍心这么对待一个孩子?”

召南笑道:“这不是废话啊,我又不是他老子有什么忍心不忍心的,就算你是他老子,没教育好孩子你还好意思厚着脸皮拦着我抓人?”

文景荣长长地吸入一口气,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好,明人不说暗话,我知道你不是警察,她也不是陈莹的妹妹,你们的目的是什么都说出来,我们可以谈。”

召南看了叶限一眼,后者嫣然一笑:“你头脑倒是蛮清楚,闹腾这么久终于回归正题了。好,我们要这个数!”

叶限伸出一个手掌晃了晃。

李舅爷问:“五万?”

叶限瞟他一眼,李舅爷顿时觉得半边身子都酥了。

“五十万,现金。”

李舅爷倒吸一口凉气:“胃口好大,比我都大。”

叶限道:“那是自然,你以为你家三条命,我这两条命,我就能要的比你少?开玩笑,我可是掌握全部信息,随时可以叫你们李家一个字都得不到。”

“封口费我们你也有份,你就不怕我们告发?我们也掌握了全部信息!”

李舅爷不甘示弱。

“那你就去告啊,反正我又不缺钱,没五十万也没什么打紧,到是你们李家现在等米下锅,你就要求你的公平正义马上去警察局告发,一分钱都别要,高风亮节呀!”

叶限伶牙俐齿步步紧逼,李舅爷低下头。

叶限说中了他的心思,他必须拿到钱,仅剩的房产已经抵押给人家,拿不到钱回去一家人就要流落街头。

文景荣沉思一会,点点头说:“好,五十万我出。”

“那我,我呢?我也要五十万。”

李舅爷忙不迭的喊道。

“好了三条命,你也就能拿到30万,别太贪心了,小心贪心不足蛇吞象。好了就这样吧,马上给钱我们就走人,这事就此不了了之,反正每天面对恶毒奶妈和可怕儿子的又不是我们。”

叶限伸出手,手指轻轻地点了呆愣愣的文景荣胸口一下,红指甲在阳光下格外夺目。

文景荣吓得往后一退,就听那女人格格娇笑:“有我这么为主顾着想的人吗?当即就把钱给你抹下这么多,文先生,我是专门帮人报仇的,人鬼无欺,你且记下哦,要是这李家事后还对你逼迫再三不妨找我来帮忙报仇,保证叫他家宅不宁。”说完还笑眯眯地瞟了李舅爷夫妻一眼。

第十九章 见死不救

这是哪里?

文耀祖睁开眼发现周围漆黑一片,双手被反绑着,他想坐起身,却发现原来脚也被绑上了。

是谁绑的我?为什么绑我?是因为找我爸爸要钱吗?嗯,一定是这样,爸爸这次失去了将近一百万,可恨,那些人太可恨了,李家人还说是我的亲人,竟然敲诈我家的钱,总有一天我要加倍都讨回来,他们都该死!

文耀祖一想到这些,一股暴虐之气在心中荡漾,瞬间有了气力,开始用力挣扎,同时大叫开:“有人吗?这是哪里?有人吗?”

他挣扎了一会,手脚被捆得酸疼,绳子依然绑得紧紧的。他有些害怕了,声音都带着哭腔:“有人吗?救命呀。”

他喊了几声后,越来越害怕,开始低声哭起来。

啪啪啪。黑暗中有人鼓掌。

“谁?谁在那?”

文耀祖吓得止住眼泪,哆哆嗦嗦地问。

“文家小少爷,你好啊。”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接着房间里的灯亮起来了,灯火通明,文耀祖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大床上,手脚都被捆绑起来,还有道绳子将他的腰部也和这床捆在一起,在看看周围,一片破败,像是个废弃仓库。

“是你?你想做什么?钱,我爸爸不是给你了吗?”

文耀祖看到对面站着的叶限,有点胆怯,他知道这个女人可不好糊弄,最可怕的是她可完全不在乎自己是不是小孩子。

“你也知道,给钱的是你爸爸又不是你,咱们俩的账可怎么算呢?”

“我们之间有什么过节吗?你一定是误会了,陈家……”

文耀祖的声音忽然停住了,叶限甜甜笑道:“我的乖外甥,你怎么不讲了呀,我可是你的陈家阿姨,陈家阿姨替她的姐姐好好照顾你,不是天经地义?”

文耀祖一点不傻,知道自己是着了道被人抓到了,便哀求道:“求你看在我年幼不懂事的份上放过我,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乖孩子,你阿姨我怎么会像吴妈那么恶毒呢,我一开始就没想把你怎么样。”

文耀祖听叶限这么说,心想果然,她不是陈家的人,看来也只是想多要钱罢了,那就让爸爸给她,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就不信她能熬得过我。

叶限走过来俯身下去,伸手用指甲在文耀祖脸上刮了一下:“哎呦,真是个孩子,这小脸嫩的。”

文耀祖有点不好意思,讷讷道:“陈家阿姨,你这是……”

叶限的指甲忽然凌厉起来,在他脸上重重一掐,文耀祖怒道:“你做什么?掐疼我了。”

“疼吧,当初你把林小娟和陈莹推下去,她们躺在地上比你要疼几百倍几千倍,她们腹中的孩子也在疼,指甲剐你一下就忍不得?懦夫!”

“我是懦夫,谁叫我是个孩子呢,陈家阿姨,你放过我,你再要多少钱我爸爸都会给的,只要你放过我,你这样绑着我也就是出出气罢了,又能得到什么呢,你又不敢……杀我。”

文耀祖最后这句,隐隐透出威胁的意思。

“我是不能杀你,可我可以见死不救啊。”叶限笑了。

“见死不救?”

文耀祖不知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现在绑着你,你不能动,不能吃饭喝水,你说这样绑几天你会死呢?”

文耀祖瞬间明白过来大叫道:“你不能这么做,这样是犯法的。”

“你错了,文少爷,这叫为民除害!我只是用见死不救的方法惩罚一个杀人犯而已,你是教我的这不叫杀人,这叫见死不救,现在抬头,看看上面有什么?”

文耀祖抬起头,看到原来房梁上放下来一个篮子,里面想来装着吃的,因为他闻到食物的香甜味道,是馒头糕饼之类。

“你好恶毒!”

“恶毒?你说我恶毒?如何比得上你,小小年纪能在将人推下后眼瞅着她慢慢死去,好毒啊,长大还能了得?”

“我错了,陈家阿姨,我再也不敢了,以后一定做个好孩子,求求你,陈家阿姨放过我吧。我赎罪,我以后继承了我爸的财产一定好好对陈家外公,当他是我亲外公,我给他养老送终。”

他这样说,已经间接承认了自己就是推陈莹下楼的凶手。这破仓库外,陈三听的清清楚楚,老泪纵横:“想不到啊,想不到,竟然是他下手的,他怎么能那么狠心。”

“陈老先生,根据我们的协议,我们现在就用文耀祖坚持的见死不救来惩罚他,你有什么异议没有?”

召南问。

陈三摇摇头:“惩罚吧,刚才还觉得他只是个孩子,现在……这么小就能杀两个人,长大了还能有好?”

陈三说完朝着仓库深深地鞠躬,接着转身对着召南鞠躬。召南急忙去扶他:“老人家,不要这样,我受不起的。”

“放心,我一定会好好保存这个老命,在我死的时候将灵魂完整的交出去。我余生也会积德行善,争取让我的灵魂能有用处。”

说完,陈三佝偻着腰,蹒跚着离去。

过了一会,叶限走出来问:“咦,陈三走了?”

“唉,这位老先生真是太可怜。”召南叹口气。

“废话,找我们签订契约的哪个不是可怜人。好了,咱们也撤,让这死孩子自己玩吧。”

召南点点头,忽然他想起一事问道:“四六开啊,上次我们说好四六开,这次挣了足足五十万,哈哈我能拿三十万。”

叶限皱眉:“四六开,有这回事?我怎么不记得?”

“喂,你不能反悔啊,叶小姐,你可一向是说话算话的呀。”召南急了,提醒她道,“你忘记了,在客房咱们商量好的。”

“好像有这么一码事,我们当时再说陈三给的两千块,对吧。”

“对,对对。”召南不住点头。

叶限从口袋掏出钱包,递到召南手里:“好吧,两千块都给你,像我这么大方的老板哪里去找。”

“不是两千块,是五十万啊,四六开!”

召南握住钱包愣住了。

“我们在客房谈的是四六开,但是针对的是陈三那两千块,对不对。”

叶限很有耐心的帮他回忆。

“对,但是……”

“没有什么但是啊,我很大方,我那四也不要了都给你,哪有什么但是咯。”

召南挠挠后脑勺,看着叶限已经扭着腰肢走出一段路了,他气呼呼地追上去:“不对,是五十万,五十万也得四六开的。”

叶限转身,非常妖媚的一笑:“召南,你长了多大的脑袋能认为这世间还有这等美事啊。五十万和你四六开,哼哼,下辈子吧。”

“喂,喂,站住,你这恶毒的女人。天啊,简直是太过分了,我不干了!散伙,我要散伙!”

破旧的仓库内,文耀祖一次次挣扎着,床板被他带得哐哐响,捆绑他的绳索依然是紧紧束缚着他的手脚。

忽然吱的一声,从篮子里钻出一只松鼠,坐在篮子边缘瞪大黑豆似的眼睛看着他。

“松鼠,求你给我点吃的。”文耀祖看着松鼠,苦苦哀求。

松鼠好像是听懂了,从篮子里抓出一颗花生,文耀祖大喜:花生也行啊,也能填饱肚子。

却见松鼠坐在竹篮子边上,晃晃哟呦荡起了秋千,啪的一声,花生壳打在文耀祖脸上,那松鼠竟然自己把花生吃掉了。

“畜生,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文耀祖大怒咆哮着。

松鼠看了他一眼,又从篮子摸出一颗花生塞进自己嘴巴。

第一章 传说中的黄天蝎(一)

汉口一带跑船的人,出门要拜大大小小的龙王,在家就要拜黄天蝎。

黄天蝎不是神,而是宝庆码头的总拐子(带头大哥)。他过去是宝庆帮的小男将,地道的宝庆人,跟着自己的总拐子和汉口帮对着干。从清朝嘉庆年间开始,宝庆跑码头的商人们就做宝庆到武汉的航运生意,生意做的红火了就在汉口安营扎寨,渐渐形成了宝庆帮。宝庆帮和汉口帮打了几十年,硬是夺过来汉口的一个大码头(也就是现在汉正街的板厂、宝庆、永宁三个社区),而现在这个码头的老大就是黄天蝎。宝庆帮是和汉口帮在几十年厮杀中闯出一片天地的,能当上总拐子的不会是一般人,传说中黄天蝎身高足足有两米,牛铃般的大眼睛,瞪谁谁撂地。还有人说,过去宝庆帮跑船,大风大浪来了,黄天蝎往船头一站那颠簸的船竟然就稳当了,只见他立在船头乘风破浪威风凛凛,别的船只远远地看到都以为见到了江神。传说是神乎其神,总之黄天蝎是个很牛的人。

“看来我们的对手异常强大啊。”

出门在茶楼酒肆打听一圈后,召南忍不住感慨。

他现在一身香云纱的褂子,江风吹着抖抖擞擞的,腰间别着把扇子,头发油光水滑,苍蝇上去都站不住脚,衬着一张笑嘻嘻的面孔,很像汉口街头的晃晃(没事儿干到处游荡的人)。

“没办法,一个黑社会老大的灵魂,外加五十根小黄鱼,这么大的本钱,我怎么舍得呢。”

叶限手里捏着鸭脖子再吃,辣得丝丝拉拉的,伸手就去够茶壶。

召南已经一把抢过茶壶,对着嘴咕嘟咕嘟喝起来。

叶限连呼:“恶心,恶心,太恶心了!”

召南放下茶壶,用袖子抹了一把嘴角的水渍,脚踩在凳子上道:“大热天老子晒了一天日头,吹江风,我这么俊的小脸都吹黑了,你却躲在旅馆啃鸭脖子!咱俩到底谁恶心?”

“没办法,谁叫你是伙计我是老板呢!”

“呵,老子我不干了!凭什么你是老板我是伙计?每次不是我出力最多!”

召南一想到上次只拿到两千块,心疼的都要滴出血。

“你要是能在那契约上写上字,我就让你做老板。”叶限不慌不忙地往报纸上吐了一小块骨头,捂着嘴角道,“哎呦,真辣,怕是要起泡的,武汉人都是什么肚肠,这么辣都吃的下,不过倒是很和胃口,越辣越想吃。”

召南瞪她一眼:“吃吃吃,就知道吃,怎么不辣死你。”

“辣死我?我要真死了,咱们彻底散伙,那契约你也没法做主,写不上字,就你这浪荡性子能做什么?哪里找这又好玩又有钱拿的活去。你呀,这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遇到我这么知人善任的好老板。”

召南无语,那契约的确是只认叶限一个人,纵然他有多大背影和法力,始终没法在上面写一个字,必须由叶限亲自书写才成,用叶限的话说他们俩是老天选定的搭档,没法拆伙的。

“好了,这次拿到钱,我分你这个数。”叶限伸出一根手指比划一下。

“十个小黄鱼?”

“一个!”

召南气的一拍桌子:“他奶奶的,你这女人没救了,我现在真盼望你折在这里,给那黄天蝎做第十房小妾!”

“咦?难道那黄天蝎娶了九房?哈哈,这倒是个能人,那该多有龙马精神才能雄风不倒啊。“叶限拍手笑道。

召南闻言,忍不住将叶限上下左右的打量,叶限正在啃鸭脖,被他打量的烦了:“可是我脸上长了花。”

“我只是奇怪,姑娘家家,何以如此厚脸皮,什么话都敢往外讲。”

召南为了气她,故意摇头叹息。

叶限抿嘴一笑:“少见多怪,我家那里,这算什么呀。”

“你家是哪里?”

“算了,说起来你也不知道,我们还是继续说说这次的目标人物,黄天蝎吧,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当年怎么拐走咱们这位雇主家的大姑娘呢?。”

叶限将话锋一转,很显然,她不愿意提及过去的事情。

“十个!我就要十个!”召南这次不依不饶。

“真啰嗦,还是男人呢,好了,十个就十个!”

“十个小黄鱼!”召南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何时这般大方了。

“就是十个小黄鱼,都依你。赶紧讲讲黄天蝎的事。你看到他没有,是高是矮是圆的还是扁的。”

“问题就奇怪在这里,黄天蝎既然是这宝庆码头的龙头老大,可是所有人口中的黄天蝎都是不一样的。”

“不一样?怎么会不一样?这人又不是孙悟空,还会七十二般变化不成。”

叶限将一根鸭脖子啃完,用手巾慢条斯理的擦手。

“我在这码头附近的茶馆都坐了坐,听很多人讲道这个人,有人说他身高两米多,是个彪形大汉,一脸络腮胡子,打起架来无人能敌:还有人说他是个白面书生,斯文英俊是个小白脸,更有甚者非说黄天蝎是女人,是女扮男装,擅长飞檐走壁,这不是胡扯吗?飞檐走壁,以为燕子李三呢?跑码头的人要什么飞檐走壁。水上漂还差不多。”召南连连摇头,“这些人说的黄天蝎都完全不一样,按理说黄天蝎这般出名,怎么竟然没人见过他呢?”

“奇怪,我们连目标人物长什么样都不知道,这案子可不好接啊。”

叶限眉头微微皱起,也觉得这次事情怕是有些棘手。

召南好整以暇抱着肩膀看着她,却见叶限忽然脸色有阴转晴,看着召南道:“哈,差点被你给唬住了。让你去查黄天蝎的资料,你啰里啰唆说这么多,一点有用的东西都没有,不过是想和我讨价还价多要钱罢了。”

召南想不到自己那点小算盘被叶限一眼识破,略有些尴尬地咳嗽一声道:“这个……那个……市井传闻黄天蝎就是这样奇奇怪怪啦,每个人说的都不一样。”

“市井传闻,你何时会轻信这些东西了,每次你都会乔装打扮自己去观察一番,怎么这次和我说什么市井传闻。”

“大小姐,要混进码头哪有那么简单,别的不说,和那帮混子做朋友,要钱的!钱在哪?我的活动经费在哪里?”

叶限掏出一卷钞票给他,召南接过数了数,勉为其难叹口气:“我就尽力而为吧,这点钱,怕是最后自己还要贴钱在里面。呵呵,其实我更倾向于黄天蝎是小白脸的传闻,若不是貌比潘安,怎么能勾引得当年的汉口帮大小姐对他一见倾心?”

“哼,我最恨这种始乱终弃的男人,若真是如此,我就废了他的脸,让他这辈子都别想靠脸吃饭。”

第二章 传说中的黄天蝎(二)

“头顶太阳,眼眸邵阳,脚踏益阳,身落汉阳,尾摆长江掀巨浪,手摇桨桩游四方。”民谣说的一点都没错,一路走来,遇到的都是满口湖南腔调的人,他们一般都是短裤褂,腰上别着旱烟袋,挂着烟荷包,有的还打着赤膊,白布缠头,胳膊和后背上滚着油汗,互相见面你拍我一下,我打你一拳。

路边支着铁架子,下面是一些木头碎屑刨花,这码头附近有好多家宝庆人开的板材厂,这些碎料到处可见。铁架子上是一层铁丝网,上面烤着一些馒头大小的丸子,这丸子看着黑乎乎的,烤得吱吱冒油,那油滴在下面的木炭上,腾地起来几缕红黄的火苗,带着腊味的糊香味四溢,让路过的人忍不住食指大动,口水横流。原来这就是有名的湖南小吃猪血丸子也叫做血粑豆腐,是宝庆(即现在湖南邵阳)一代的特产。这种丸子的主要原料是豆腐,先用纱布将豆腐中的水分滤干,将豆腐捏碎,再将新鲜猪肉切成肉丁或条状,拌以适量猪血、盐、辣椒粉、五香粉以及少许麻油、香油、味精、芝麻等佐料,搅拌匀后,做成馒头大小椭圆形状的丸子,放在太阳下晒几天,再挂在柴火灶上或者铁架子上用烟火慢慢熏干,据说烟熏是很讲究火候的,熏的时间越长,腊香味越浓。铁架子旁还有人架着大铁锅,正在煮前些天烤好的丸子,煮上十来分的时间就捞出来切片,装在粗瓷大碗里,撒上小香葱、香菜、芝麻,淋上辣椒油花椒油香油,香喷喷热乎乎,腊香味扑鼻。

召南一身短打裤褂,露着结实的胳膊,为了更像跑码头找饭吃的,还在身上涂了一些黑油,整个人看着黝黑结实,风尘仆仆。他走在街上也不禁被这猪血丸子吸引了目光,走上前装作他乡遇故知的样子,眼泪汪汪地道:“天咯,竟然在这里看到我娘做过的丸子,这位大姐,快给我来上一碗。”

那卖猪血丸子的女子见站过来一个黑俊后生,多看了几眼,见他满眼泪花已经在惊讶,现在听他这么一说顿时明白过来。手脚勤快利索,几下就将猪血丸子切片装碗递给召南。见这年轻人吃的酣畅淋漓,那女子试探着问:“这位小兄弟,你娘也是我们宝庆人?”

“嗯,我出生在松江一带,我娘是湖南的,我娘走的早,那时家里穷,连个照片都没留下,唉,没想到在这里看到我小时候吃过的丸子,那时候我娘总给我做的,穷人家家能吃上几回肉,我娘都省给我,还骗我说她不喜欢吃这个,这么好吃的东西,哪能有人不喜欢吃呢。”说着说着,召南又开始低头,肩膀一颤一颤的像是在哭。

那女子听着心里凄楚,她也是当娘的人,丈夫在码头上做事,她在家里闲不住,带着小姑子在路边摆个摊子卖家乡小吃。

见召南哭的凄惶,便却说道:“小兄弟,快别哭了,你一哭大姐我这心里也不好过,我也是当娘的人,我家小毛毛也爱吃这个,来,大姐再多给你一个,这是送你的,你慢慢的吃哈。”

召南用手背擦着不存在的眼泪,连声道谢,将吃光的碗递过去,忽然从半空中伶伶俐俐伸出一只手,劈头将碗夺了过去:“呦,我刚回趟家,就来个吃白食的小白脸啊。”

召南下意识的去摸自己的脸,心道莫非我这黑油彩涂的不够多,怎么还被人叫小白脸?

叫他小白脸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姑娘,两条麻花辫子系着红头绳,干干净净的蓝花步褂子,蓝布衣服,还扎着个围裙,那围裙一看就是用破裤子改的,上面还摞着几块补丁。

“寒妹,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这个小兄弟的娘也是我们宝庆人,他娘走的早,看着咱们的血粑想起他娘。”

被叫做的寒妹的嘴巴一撇:“人家说说你就信了,没准是想骗我们东西吃的呢。”

“他可没说再来个,是我硬要给的。”

“这位姐姐,谢谢你,我吃的很饱了不用再吃了。”召南很有礼貌地对着卖猪血丸子的女人鞠了一躬,那女人吓得急忙跳开,嘴里嚷着使不得使不得。召南费力地在里面口袋掏了半天,期间那个寒妹一直盯着他看。召南掏出一个小布包,打开后里面是一个干硬的窝头,旁边是两个铜板。

他拿出一个递给那女人,那女人连连摆手:“这个只要三毛钱的,我找不开。”

“大姐是好心人,就不要找了。”召南将铜板放到女子手里就走,刚走几步,就听那个寒妹喊道:“喂,小黑脸,你站住。”

召南无语向苍天,怎么这一转眼我就从小白脸变成小黑脸了。他转过身来问:“大姐,你又要说什么。”

那寒妹柳眉倒竖:“谁是你大姐,也不怕大风闪了舌头倒了门牙。”

“那,大妹子?”

寒妹见召南一脸无奈,扑哧一声笑了:“我说你是不是就剩一个铜板了啊。”

召南故意装作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那……自然不是,老子钱多着呢。”

“有钱?拿来给我看看,我见识少,还没见过大头(银元)长啥样呢。”这姑娘非常伶俐,召南无奈地叹口气:“我就剩一个铜板又怎样,反正这丸子钱也给了,你就别揪着我不放了。”

“我说小黑脸,你是来这里找活的?”

召南点点头。

“活没找到?那你可真够笨的。”

姑娘鄙夷地哼了一声。

召南发怒道:“你说我笨?我有的是力气,看看这身板子!”他拍拍自己胸脯,发出啪啪的声音。

“是你们这地奇怪,不找外地人,只要宝庆本地的,我说我妈是宝庆的,可我又不会宝庆话,人家也不信我啊,唉,卖力气都没人要,吃个丸子被你骂,我这活的可真够憋屈的。”

“好啦,算我错怪你了,我看你也不是坏人,就剩俩铜板还能拿一个和我置气。”

召南喊道:“才不是置气,我是看着这位大姐做的丸子想起我娘。”

“好了,算你是想嫁人了,嫂子,我看这人也不算坏,还挺有力气的样子,不如叫我哥带他上码头干活?”

寒妹眼光一转看向她嫂子。

“那可是好事,小兄弟,我家寒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你就在这等着,等下午我家当家的回来叫他带你去码头找个活干,这一片没认识人是找不到活的。”

“对呀,要不说你笨死了,万幸遇到我们,我哥可是黄天蝎的左膀右臂,跟着我哥准没错。”寒妹在一边说道。

召南闻言千恩万谢,主动跑去往铁架子下填火。

寒妹见他做的有模有样,笑道:“呦,看不出啊,你还挺会干的呢。”

“那是,我娘在的时候烤丸子我就打下手来着。”

“那时你多大?”

“八岁。”

寒妹闻言垂下眼帘:“唉,刚才我还真是冤枉你了,对不住啊。”

不过她马上欢快起来:“咦,我还不知道你叫啥名儿呢,你都知道我叫寒妹了,这不公平。”

不远处的茶楼,一场戏唱的正欢。

“寒家住在清波门外,

钱王祠畔小桥西。

些小之事何足介意,

怎劳玉趾访寒微?”

一个女子从二楼窗口探出头看看,接着用手捋了一下鬓角发丝,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下午的阳光中,她肌肤如雪几近透明,指甲上蔻丹鲜艳欲滴,正是叶限,她看着台上的许仙和白娘子,轻轻一笑,自言自语道:“好一出断桥会呀。”

第三章 编造身世骗同情

“风雨湖中识郎面,我爱你神情倦倦,风度翩翩。我爱你常把娘亲念,我爱你自食其力不受人怜红楼交预春无限,怎知道良缘是孽缘。“

台上的白素贞从缠绵悱恻马上就要转成悲愤指斥许仙,叶限付了茶钱又扔下一块钱指定打赏那唱白娘子的角儿。

“谢她这一出好戏。”

叶限的高跟鞋在青石板路上敲下一路清音,她缓步走到寒妹子家的猪血丸子摊前,看到召南蹲在地上,正在小心地看着火,眼光从她的鞋子上掠过却没抬头。

这一出《百蛇传》的功夫,看起来他已经和这对姑嫂很熟了,小姑娘还不住地含笑和他说着话。

资料显示卖猪血丸子的女人人称洪嫂子,她丈夫洪广在黄天蝎手下做事,很受重用,平时管理者一处专门运板材和竹子的码头,小姑子叫洪清寒,大家都叫她寒妹子,今年十七岁,小姑娘长得清秀伶俐,又正是少女怀春的时候,一个忠厚的黑俊小子应该能打动她的心吧?

叶限要了一份猪血丸子,站在一边有滋有味地吃了起来。

寒妹子用老长的铁筷子翻动着铁丝网上的丸子,眼角溜湫瞄着叶限,一低头,看到召南的小平头一闪,寒妹子心里有点生气:看人家小姐漂亮,大大方方看就是了,做什么贼眉鼠眼的。

这样想着看叶限的眼光就多了几分挑剔:这女人白的来,好吓人的嘴,血盆大口,头发做什么弄的弯弯曲曲的,装洋婆子!寒妹子常年跟着哥嫂在码头讨生活,洋人那是常见的,也许这女人是个假洋婆子!她忍不住笑了一下,真是奇思妙想。

这姑娘笑起来真好看,一张甜蜜蜜的小圆脸,小巧的嘴巴。叶限想着就看了召南一眼,那目光其实是充满了警告:记住了,你只是演场戏而已,切不可假戏真做,害人家小姑娘的。可这恶狠狠的目光也不知怎地被寒妹子看在眼里成了暗送秋波,待叶限走了,寒妹子蹲下身,伸手捅捅召南,指着叶限的背影小声嘀咕道:“柱子,那位小姐看了你好几眼呢。”召南抬头看了一眼说:“不认识,有钱人家的小姐看我做什么?不过是看我长得丑穿的穷,”

他的语气带有一种说不出的悲愤意味。寒妹子本想逗逗他,没想到他这么说,愣了一下,反倒为那个漂亮小姐不值:“刚才还说你这人大度,怎么一转眼就变了,人家有钱人家的小姐,随便看一眼,再说了你长得也不丑,至于穷嘛……”

她故意上下左右打量召南最后捂嘴轻笑:“这个能看出来,身上只有一个铜圆了。”

召南故意生气:“是,我是穷,我活该被人瞧不起。”

召南的声音很大,一边的洪嫂子听到了笑道:“柱子,你这是怎么了?我家寒妹子欺负你了?”

“嫂子,你来评评这个理,我不过是和他开个玩笑,再说了咱们这地方谁不是穷人,大家都是靠力气吃饭的,穷有什么啊,我还穷呢。”

召南不信:“你哥哥不是跟着那总拐头做事的吗,你还能穷?”

“总拐头身边做事的人多了,怎么能各个有钱?好了,我不该这样开你玩笑还不兴。”寒妹子撅起嘴,洪嫂子想真真太阳从西边出来,我家小姑子和谁说过软话?

“那我将来跟着总拐头做事也不能发财了。”

“天啊,嫂子,快来看,原来咱们收个财迷,这八字没一撇就想着发财的事了。跑码头的人靠的是一把子力气,能发多大的财啊,全家吃饱穿暖就不错了。”

洪嫂子也劝说道:“柱子,做人可不能太贪心,年轻人有心劲是好事,只是咱们穷人啊,就靠一把子傻力气,这辈子还能强求什么呢。”

召南叹口气:“我知道你们都是为我好,也不是我好高骛远太贪心,只是……不能发财,大仇可怎么办呢。”

“咦,原来你还有仇家,能讲讲吗?”

寒妹子觉得这很有点意思,洪嫂子则拦着小姑子:“寒妹子,不兴刨根问底。”

“嫂子,寒妹子,虽然咱们认识的时间短,可我知道你们都是好人。我跑到这边来找活干,一来是为了躲避仇家,二来是因为我也想在码头上多学习,将来真报了仇,抢回我爸爸的地盘我也能懂得经营。”

洪嫂子眼睛一亮:“你父亲也是在码头做事的?”

“是,我家在上海,我父亲本来是青帮的人,后来着了仇家的道,我从学校赶回家,他已经咽气了,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唉,我想报仇,可是我现在身无长处,只能靠卖命了,”

“从学校赶回?你读过书?”洪嫂子抓住他话中的要点。

“在北平读了一年多大学,家里出事后为躲避仇家,整天东躲西藏的,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不足挂齿了。”召南说到这里,一脸无奈。

他这番表白很能打动这姑嫂的心。

这时代读书人金贵,一个落难的读书人,为了生活不得不四处漂泊卖力气,原来白净斯文的面庞渐渐变得黝黑,身上也充满了体力劳动汗水味,这让母性爆棚的女人刮目相看。

寒妹子忍不住叹息:“原来我以为你是和我们一样的人,想不到你也是条高枝上,不过是现在落了难。”

“寒妹子,我哪里还有高枝可站,不小心就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报仇希望渺茫,别说为父报仇,自己活下来都成问题,百无一用是书生,古人诚不我欺。”

召南看出这对姑嫂对读书人的崇拜思想,故意说话绉绉的,语气忧伤,令人心碎。

“唉,想不到你还有这等伤心事,怪不得一门心思想出人头地,可是出人头地哪有那么容易,谁都要从最底层做起的。”洪嫂子叹息道。

“有啊,有机会啊,前个大哥还说黄头那里正在找师爷?柱子有文化,家里也是干过这行的,总能明白点吧,这是多合适的人选呀。”

寒妹子眼睛一亮,拉着洪嫂子的手晃来晃去。

“寒妹子!”洪嫂子眼光严厉,示意她不要乱讲话。

寒妹子哼了一声,很不满意,召南此刻也不好装自己什么都没听到,便问道:“做师爷?我可以的,洪嫂子求求你帮帮我,我真的很想好好学学码头的规矩。”

第四章 这个二哥不简单

“你就是柱子?”

召南跟着洪大哥带进一个雅间,里面酒席正酣,一个白净斯文年轻人正在给众人斟酒,见洪大哥带人进来,便上前抱拳相见。

“二哥,这个柱子……”洪大哥刚要解释,召南说道:“我叫潘华良,柱子是小名。”洪大哥闻言,急忙看向召南,那二哥微微一笑:“小兄弟倒是很诚实。”

召南被人夸诚实脸不红心不跳,转身向洪大哥解释道:“洪大哥,柱子是我小名,我小时候身体不好,家人怕我长不大给我取个小名叫做站柱。”

那二哥点点头:“小兄弟过去可接触过码头上的事?”

“是,我父亲也是做这些的,只是……只是忽逢家变,我不得不流落在外。”

“读过书吗?”

“在燕京大学读了一年多。”

“嗯,很好,我们黄爷需要的就是这样略懂码头事务,有闯劲的年轻人,不错,看身板子也挺好,洪老大,你是黄爷的福将,能给黄爷带来这么个好苗子。”

洪大哥被这人夸奖,憨厚地嘿嘿笑了两声。来之前的晚上洪大哥告诉召南,此人是黄天蝎的管家,负责传达黄天蝎的一切事情。

“那位黄爷呢?自己不露面?都靠这位叶二哥负责?”

召南好奇地问。

“黄爷那是什么人,神龙见首不见尾啊。他年纪大了,很少出头露面。”

“年纪大了?”召南不解,“黄爷有多大岁数?”

“我算算啊。”洪大哥摆弄了半天手指头,他妹子在一边噗呲一声笑了:“哥,你就别数手指头了,就你那手,比人脚板都笨。”

“去去去,汉子们说正事,你个小妹陀一边去。”

他哥不好意思地冲她挥挥手。

“黄爷真的老大年纪?”

召南又问了一句。

“是咯,当年黄爷打天下的时候,我怕还没投胎到我娘肚子里呢。”

洪大哥提到黄天蝎就开始滔滔不绝起来。

“我们宝庆帮能在汉口站住脚,多亏了黄爷啊。”

原来这黄天蝎年轻时只是个裁缝,有一手做衣裳的好手艺,人也长得俊俏,跟着跑码头的亲戚到汉正街这边扎根,开了个小铺子。那几年正是宝庆帮和汉口帮打的不可开交的时候,那时大清朝还在,官府被这两边人每天打打杀杀闹得头疼,最后见实在没办法,请两边人过来谈谈到底怎么样才能不再打仗,大家各自划分势力范围,井水不犯河水。

汉口帮仗着是地头蛇,提出一个异常苛刻的条件,他们造了一双铁鞋,在火上烧的通红,指着铁鞋说,若是宝庆帮的人能穿上这鞋子在衙门走上几步,他们就此退出汉口码头。

听到这里,清寒撇嘴笑道:“什么呀,这个故事讲了无数遍,我就不信真有人能穿上那鞋子走,那脚板不是要烫焦了。”

“妹陀家家懂什么,黄爷那是什么人,那是天神转世。”

洪大哥问:“柱子兄弟,你信不信?”

召南连连点头:“我是信的,我爸爸在世时候我听他讲过青帮里一些事情,有些事真了不得,一般人想都想不到的。”

洪大哥这才满意的继续讲下去。

现场所有人都面面相觑,穿这种鞋子?就是能留条命活下来脚也得烫掉。

宝庆帮众人都愣在当场,汉口帮的人哈哈大笑:“你们也不过如此嘛,没用的就给老子乖乖地滚回你们宝庆,汉口是我们的!”

就在这时忽然走出一个清秀的年轻人,他大步走上前道:“我可以试试。”

说完就转向正堂的知府大人:“若是汉口帮的人事后反悔还请知府大人为我们宝庆人做主。”

知府想了想,让师爷写了一个契约上来,双方头目按了手印画押,约定只要有人能穿上那烧红的铁鞋在公堂内走一圈,汉口帮就让出汉口全部码头。

那青年对着众人一抱拳,缓步走向那铁鞋,真的就脱掉自己的鞋子伸脚进去,公堂上马上升起一股焦糊气味,那青年就这样穿着鞋子在大堂上走了一圈,接着费力挣脱鞋子,晕倒在地,经此一役,宝庆帮全面胜利,汉口帮黯然退出,这个黄姓青年一战成名,被人尊称为黄天鞋。后来大家觉得鞋这个字不好听,就渐渐改成天蝎。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前清啊,三四十年了,那时黄爷血气方刚,现在算起来怕是有六七十岁了,岁月催人老。”

召南心呼不对,不对,市井传说可不是这样的。

“可是为何有人说他身高两米,还有人说他是文雅青年,甚至有人说他是女子的呢?”

“呵呵,我们黄爷是什么人,他不是人,是神!是我们宝庆帮的神,神的话,哪里能被人轻易看到真实样子,都是市井传说罢了,做不得真。”

洪大哥对黄天蝎崇拜的五体投地。召南心道,事情越来越神秘了,那委托人可说黄天蝎拐走了汉口帮的大小姐,若是个老头子怎么能拐走人家闺女?

他试探着问:“那……黄爷这样的神人一定是虎父无犬子,少爷想必一定很了不得吧。”

“我听说黄爷没有娶亲,日常生活都有我们叶二哥照应,一切命令也都是叶二哥传达的,具体我们是不知道的,别看我在码头上好多年了,一直没见过黄爷,更没听过黄太太。”

想到昨晚的一席话,召南看着对面这个文雅青年,忽然想到:有无可能他就是黄天蝎呢?他相貌文雅清秀,气质也不错,这样的人再有点八面玲珑的手段,拐走人家大小姐是很容易的。

他这样想着就听那二哥道:“既然我们从此是一家人了,来来来,入席。”说着向在座各位介绍道:“这位小兄弟叫潘有良,以后就是咱们总码头的师爷了,大家互相关照啊。”

有人喝的舌根发硬:“师爷,会不会喝酒啊。”

“对啊,对啊,这个师爷看着面嫩,先喝上几碗给哥几个看看。”

“喝,喝喝!”

立马有人跟着起哄。

叶二哥直接用拎起一坛酒,放在桌上,笑眯眯地看着召南。

召南看看洪大哥,接着豪气的一把拎起来,揭开盖子,咕嘟咕嘟喝了起来,他喝得急,胸口湿了大一片。

桌上喝的前仰后合的几个人一看立马起哄叫起好来。

从始自终,叶二哥都笑眯眯地盯着,眼神变幻不定。

喝完了,召南将手里的酒坛子往桌上重重一放,接着双眼一翻,到了下去,洪大哥站在他旁边,急忙一把扶住,叶二哥道:“扶到一边去。”

洪大哥将召南扶到一边的椅子上坐下,一松手,召南立马软绵绵的滑了下去,叶二哥脸色忽然变得严肃起来,眼神坚定,一把拎起召南满是酒水的衣领子问:“潘有良,潘龙是谁?”

他问完摇晃一下,召南大着舌头道:“我……爹。”

“你爹呢?”

“死……死了,被孔老大害死了。”

“你叫什么?”

“我……我,我叫啥?哈哈哈,我叫啥?”

“你是潘有良吗?”

“啊?我不是,我不叫这名。”

召南忽然呜呜哭了起来。

叶二哥脸色大变,急忙追问:“你不是潘有良那是谁?说!”

“我,我不是潘有良,潘有良死了,早都死了,你们找不到,找不到,谁都找不到,孔老大,你找不到我!哈哈哈哈。”

接着他又哭道:“爸爸,儿子没用,不能为你报仇。”说完脑袋一歪彻底醉了过去。

洪大哥在一边搓着手道:“爷,这小子看来真没问题。”

叶二哥点点头:“嗯,总之还是要小心一些,行,这个师爷看起来不错,老洪,来咱们继续喝酒。”

第五章 清寒啊,你长点心吧

“哎呀,大哥,你怎么叫柱子喝这么多酒!”

一开门,看到洪大哥背上的召南酒气熏天,寒妹子当即就落下脸来。

“我的妹子呦,那帮人你又不是不知道,给过谁面子,二哥一声令下不得往死里灌他。不过这次他到挺英雄的,一坛子酒都喝了,大家都说这个师爷要得咯。”

清寒跺脚:“那你也不拦着点就要他喝啊。”

她嫂子在一边喊道:“别挡着你哥,让他先把人背进来再说。”寒妹子哼了一声让开,嘴里还问:“那这意思就是事情成了呗,柱子能当师爷了?”

“当咯,当咯,这个柱子,不简单啊。”

这时洪大嫂已经用大铜盆倒来热水,示意洪大哥帮召南擦擦脸和手脚。

洪大哥接过手巾粗略地在召南脸上拂了几下,毛巾痒痒的,擦的召南差点笑出声。

寒妹子喊道:“哥,你是要把他的鼻子蹭下来啊,笨手笨脚。”

洪大哥气结:“看看,为了柱子又开始挤兑你哥!”

“是有点笨手笨脚,我来吧。”

这是大嫂的声音。

“算了,你们早点休息吧,还是我来吧。”

“不成,不成,妹陀家家,怎么能给男人做这些?”

洪大哥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这时召南翻个身,嘴里嘟囔一句:“报仇。”

“他醉成这样了,哪能知道谁给擦的,咱们都不说,谁知道啊。”

码头上的儿女一直以大胆泼辣著称,洪家夫妻想想也是,自己不说,天知道这件事,便都回房睡觉去了。

寒妹子又洗了毛巾,轻轻擦在召南脸上。召南舒服的忍不住呻吟一声,寒妹子笑道:“刚才大哥差点把你的鼻子擦掉,你也不知道叫。”忽然寒妹子惊叫道:“天啊,原来你真是个小白脸啊,”

召南暗道完蛋咯,坏了,黑油彩被擦掉了。

寒妹子仔细打量着召南的脸,笑了一声:“擦干净了好像更俊了点呢。”

她擦召南手的时候,召南感觉到她手的柔软,以及那柔软中的茧子,这是一双能干的手。

擦完了手,寒妹子弯腰下去脱掉了召南的鞋子,他躺下时候裤腿向上扯了一下,露出脚踝和腿肚子。召南忽然觉得腿上一疼,就听寒妹子笑道:“哇,好多毛啊,腿上这么多毛,好玩。”

召南恨恨地想:臭丫头,竟然拔我腿毛。

接着腿上又是一疼,这下召南再也没法装醉了,声音含含糊糊地说:“哎呦,疼。”

“疼就对了,让你长点记性,竟然把脸涂黑了骗人,说你是小白脸就是小白脸,哼小白脸没好心眼,老话说的一点没错。”

召南无语:我来这就是没安好心啊,老话说的自然是对的,你说的也没错。

寒妹子见他不出声,又拔下他一根腿毛。召南无奈,坐起身问:“你骂也骂了,拔也拔了,这到底是还要不要人睡觉了。”

“你啊,傻死了,码头那些人哪个是好相与的,人家要你喝酒就喝,醉成一摊泥。”

“没办法,二爷拎了一坛子给我。”

“二爷?”

寒妹子眼珠子一转:“那是二哥吧?叶家二哥。”

“什么叶家黄家的,我是不是喝多了,有点晕。”

召南拍着脑门,对着寒妹子傻乎乎地一笑。

所谓灯下看美人,这灯下看小白脸也是极好的。

寒妹子被他笑的心里像是被小手轻轻捏了一下,麻麻的痒痒的,接着是一颤抖,心跳瞬间快了几拍,可能还漏掉了几拍。

“我和你讲,那个二哥可能就是黄天蝎。”

寒妹子俯下身子,在他耳边小声说道。

“是谁和我没关系嘛,我就是做事拿钱,等攒够钱学会本事就能给我爹报仇了。“

“你这个呆子呀。”

寒妹子伸手用力点了他额头一下:“人家告诉你不是叫你好好表现吗?你要知道二哥极有可能就是黄天蝎,把功夫都做到他面前,还愁没个好前程?你比我哥长得好,还有文化,只要在码头好好做总有出人头地的一天。“

寒妹子说完,伸手又在他腿上拔了一根腿毛,抿嘴一笑:“让你清醒一下,去,自己洗脚去。一身酒臭,哪个好心伺候你。”

说完转身就走,走到门口,忽然又转头看过来,看到召南一副喝多了还有点傻愣愣的样子,摇头笑了一下。

待寒妹子走了,召南这才缓缓起身,将今天在雅间的所有事情都梳理一遍,确定自己没有露出破绽,这才将脚伸进铜盆热水一泡,脸上舒展开:舒服。

窗外传来很细小的啪地一声,一只油光锃亮的松鼠钻了进来。

召南冲它一勾手,松鼠跳到它腿上。嘴巴里鼓鼓的,黑豆似的小眼睛看着他。

召南从松鼠口中拿出一枚蜡丸,捏碎了看完纸条,冷笑一声:呵好像我就是登徒子一般,不许我招惹人家姑娘,明明是她招惹我。

铜盆里的热气一熏,腿上那几点有一点丝丝拉拉的疼。

臭丫头,敢拔我腿毛,等老子办完事情一定将你按在地上为所欲为!对,将这丫头头发拔下来,叫她拔我的。

召南想到这里,一种畅快感油然而生,他随便用袜子擦干脚,从内衣口袋掏出半支铅笔和一个小小的本子,伏在案头写了起来。

“叶二哥很有可能就是黄天蝎,我已成功做了师爷,你找那老鬼多问问情况,那老东西狡猾的很,给出的信息不够准确,鬼话连篇,老子回去非要拔下他满头鬼毛不可。”

写完了,又从怀中掏出一小块硬硬的东西,原来是一块蜡,只见召南将蜡握在手心,过了一会,手上蒸腾起淡淡的白气,那蜡竟然软成一摊泥,他将纸条封在里面递给松鼠,那松鼠却不上前那,只用小眼睛盯着他不放。

召南无奈又从口袋掏出一颗花生递给松鼠,松鼠忙不迭的接过,用小爪子捧着就吃了起来。

看松鼠吃的香甜,召南叹口气:真是有样学样,跟啥人学啥人,我才把你交给她几天,就学的和她一样狡猾可恶,不给吃的不干活了,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第六章 老鬼说

这是一座幽深的庭院,坐落在汉口的一条老街上,远离喧嚣热闹。被岁月风雨侵蚀的斑驳的大门上都写着寂寞萧索。

而现在,这陈旧的宅子里正坐着一个年轻的女子,她穿着红色带金丝的旗袍,皮肤白皙几近透明,在这暮色沉沉的宅子里显得很不合时宜,这正是拿人钱财(灵魂),与人(鬼)消灾的叶限。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她坐在院子里的老槐树下,静静地等待着什么。

“为什么还没办好?”

一个声音从老槐树的身体里发出,这声音有些苍老,透出威严。

叶限冷笑:“你这个老东西,我们签订契约前就说过,契约要在完全真诚的基础上签订,你要是说了谎,契约无效你我的交易就此完成。”

“骗人?我没有骗你。”

那声音有些怒气:“你去打听打听,我汉口帮的叶老三是什么样的人,做什么骗你这个小女娃。”

“你说宝庆帮的黄天蝎拐走你的女儿,可是黄天蝎是个老头子,七八十岁的老人,如何能拐走你的女儿,你分明是编造假话想让我们帮你害黄天蝎而已。”

“我汉口帮的总拐头,怎么能骗你个女娃娃。”

声音的主人怒气愈发的重。

“汉口帮了不起啊,不早都被宝庆帮赶出汉正街了?现在你就是个被困在老槐树里没法动弹的孤魂野鬼,和我凶什么凶啊,惹恼了姑奶奶我还就不管了,就让你这老货在这烂的骨头渣子都不剩。”

说完,叶限转身就走。

眼看着那鲜红的背影,盈盈一握的腰肢就要消失在后院门口,老槐树中的声音急忙大叫:“叶姑娘,求你了,我不想再受永远煎熬之苦,求你帮帮我,让我得到解脱吧。”

说着传来砰砰砰的声音,像是有人跪下在不住地磕头。

杀人不过头点地,让一个鬼这般磕头请求,一般人可能就心软了,但是叶限依然不管不顾的向前走。

“叶姑娘,是,我说了假话,我现在都讲出来,求您帮帮我吧。”

那老鬼开始哀嚎。

这院子里刹那间狂风大作,老槐树在狂风中剧烈摆动,树叶纷纷落下来。

院门砰的一下关上了,叶限冷笑:“老东西,你敢威胁我?”

一些淡淡的黑烟从老槐树上方渐渐扩散开,这黑烟在空中汇聚成一个隐约的人形,接着不住弯腰下跪匍匐,显然在恳求着。

叶限直接坐在石桌上,指着那影子道:“得了,姑奶奶不是怕你,只是可怜你,老大岁数做了鬼还这般没意思,早说实话多好,下来,把事情讲清楚,若有半分隐瞒,定叫你魂飞魄散,苦不堪言。”

“不敢不敢。”

那黑影又散了开去,融入老槐树中,接着一个声音无比悲伤:“我只能依赖这老槐树聚集全部精魂,不可脱离老树太久。”

“讲讲吧,黄天蝎到底是多大岁数的人,还有你那女儿是怎么被他拐走的。”

“哼,那家伙最开始只是个卑微的裁缝!一个小裁缝而已!”

叶老三气恼地说道。

叶限一听,暗道不对,如果这黄天蝎真是裁缝,那按照召南那边得到的情报他就一定是个七八十岁的老人,如何能拐走人家大姑娘。

“他一个贫贱的裁缝,在汉正街上给人做衣服。也不知怎么我家女眷发现那件铺子,他就开始经常买来我家给女眷们量体裁衣,一来二去和小女叶枫就相识了。”

叶限心里咯噔一下:“叶老三,你说的是哪年的事情?”

“哪年的事?我老了,糊涂了,又被困在这大槐树里面好些年,我也不知道哪年是哪年,总是辛亥之前,洪哥还没做大总统。嗯,就是这样,洪哥当大总统,我们汉口帮也是有所贡献的。”

叶限忽然明白了,她哭笑不得:这从一开始就是个误会,这老鬼生前是个英雄,做了鬼却浑浑噩噩,忘记了时间记错了年代,他说的还是前清时候的事,这都哪跟哪啊!

也怪自己,老鬼托人找上门自己对一个黑帮老大的灵魂和五十根金条动了心,就按照老鬼的要求来到武汉,老鬼口口声声黄天蝎拐走了他的女儿,自己就想当然以为这黄天蝎是个英俊青年,没向老鬼核实清楚。完了完了,白费了时间和力气不说,召南还跑去勾搭人家大姑娘,这可如何交代呢?

老鬼察觉到叶限面色有异,急忙说道:“姑娘,我说的句句属实没有一点假话。”

“你这老东西,你记混了时间,害得我们白做了那么多事,黄天蝎也好,你女儿也好,早都是六七十岁的老人了,现在报复还有什么意思,也许早都下去找你了呢。这样吧,你拿出二十根金条出来,就算我的前期调查费用,我也就不和你算账了。这事就这样不了了之,你这老糊涂的灵魂,我还没兴趣要呢。”

“不,他们都活着。我守在这不能动,可这院子总有些孤魂野鬼经过,上次就请一个游魂去姑娘那寻求帮助,姑娘能帮人鬼复仇这事我也是听那些游魂说的,我在这里困了一年又一年,托付很多游魂帮我查问过,他们俩还活着,还活得很好,没人记得我这把老骨头!我那女儿,是我当年跑船时候从江中捞起的,我叶老三膝下犹虚,我和老妻都认为这是龙王爷送来的女儿,视若珍宝,哪晓得女儿养大,却被那黄天蝎拐了去,和他一起算计我!夺取了我汉口帮的码头,连累的我也被帮里除名!”

叶老三讲到这里,声音渐渐哽咽。

叶限这才彻底明白了,为何自己调查一番,汉口帮里一直就没叶老三这个人,原来他早在前清时候就被除名了。

“那你继续讲,只要他们活着,若是真对不起你,害的你成这般模样,我是还会按照契约履行我的责任的,哪怕他们是七八十的老人家。”

“那黄天蝎借着做衣服的机会,认识了我的女儿,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我那傻女儿竟然为了他神魂颠倒,我那时忙于帮中事务,整日和宝庆帮打打杀杀,哪里知道家里发生了这件事,直到后来,知府大人出面要我们两家谈判和解,我叫人拿出了家传的铁鞋,想借此打掉宝庆帮的气焰,谁想到,我那女儿竟然早将如何穿铁鞋的秘密告诉了黄天蝎,那厮竟然穿上铁鞋走了一圈,我们汉口帮从此被赶出汉正街,撤出汉口码头。”

叶限点点头:对咯,对咯,这就和召南得到的情报一致了!原来当年黄天蝎穿铁鞋是得到了叶枫的帮助。便叹口气道:“那也是没办法,女生外相。胳膊肘向外拐,帮助小情人也是有情可原,再说,你这女婿黄天蝎也是个大英雄,将宝庆帮管理的井井有条,你得到这样的女婿也不算亏。”

“哼,他们俩狼狈为奸,害得我被赶出汉口帮,叶姑娘,你可知道,我们这些江湖中人一旦被赶出帮会,会有多少仇家前来寻仇?活着就要躲避无数的仇家,死了又被仇人困在这里,你说,我苦不苦!冤不冤!”

第七章 新师爷

冤鬼越说越激动,院子里又开始飞沙走石。

叶限怒道:“你这老鬼,动不动就搞这幅排场,吓唬谁来?”

“叶姑娘莫怪,我也是控制不了自己的这点力气。唉,被这老槐树困在此地,算是我做鬼生涯的最大的悲哀,也算是因祸得福,这老槐树因为常年鬼气森森,阴气太重叶吸引来无数鬼魂野鬼。那些不如我的渐渐被槐树吸引过来融合在一起,我的力量也就越来越大,只是还是无法挣脱这里的控制,所以这些飞沙走石和我无关,是这老槐树聚集的灵力所致。只要我内心有波动,便会如此还请见谅。”

“你可还记得自己到底是怎么死的?你死了这么久,你女儿女婿都不知道吗?”

叶限觉得这事有点不可思议,因为汉口帮争夺码头失利,叶三爷被赶出帮会,原来的仇人们一哄而上,他每天东躲西藏逃避仇人,这样大的事情他女儿竟然能不知道?黄天蝎那时开始渐渐在宝庆帮站稳脚跟,如果他们夫妻出手相助,叶三爷不至于会落入这么悲惨的境地,于是叶限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叶三爷闻言哈哈大笑起来,笑得老槐树也跟着不住抖动树叶,狂风大作,满院落叶如雨。最后他的笑声渐渐变成哭声,呜呜咽咽,格外凄惨。

“所以我恨,我虽然不是她亲生父亲,可是我将她从长江捞出来的,我视她为掌声明珠,我想不到她为了那臭小子背叛了我,在我四面楚歌走投无路的时候也没有伸出援手,我恨啊,我恨她无情无义,不,是负恩忘义。“

果然,黄天蝎夫妻并没有对叶三爷伸出援手,因此叶三爷才一定要报仇。

“好,既然你说了真话,那我就可以放手去做了,等着我的好消息吧,我的人已经成功打入宝庆帮,就在黄天蝎身边,不过现在主事的据说是个叫叶二哥的年轻人,你可知道他和你有何关系?”

叶三爷摇摇头:“不知道,我被困在这里太久,只记得这些仇怨,别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也许只是巧合,叶姑娘你不也和我同姓吗?”

叶限却觉得事情不会这样简单,也许这个叶二哥就是叶枫和黄天蝎的后代,接近他总能找到黄天蝎夫妻的线索。

接到松鼠送来的蜡丸时,召南正在宝庆帮总部的书房里一点点抄写着手下上报来的船运名单。

小松鼠从窗上跳下,大摇大摆爬上桌子,在召南刚写完的本子上踩了几个脚印,然后装作很胆小的样子,蜷缩成一团,黑豆一样的眼睛充满无辜。

召南摇头笑道:“小东西,刚写完的一页纸都被你毁了,过来。”

他伸手向前,松鼠乖乖地自己将蜡丸从颊囊中拿出来,送到召南手上。

“乖,这才是好孩子。”

召南看完蜡丸,掏出一颗花生奖励它。松鼠捧着花生,刚要放在嘴边啃,忽然就滋溜一下跑下桌子,接着逃出窗户,慌慌张张的,屋外有轻轻的呼吸声传来,原来有人来了。这人走路悄无声息,召南却已经认出一定是那位叶二哥。

“潘师爷,可还适应?”

叶二哥摇着扇子进来,看到召南正伏案认真地抄写着记录本,用扇子在他肩上拍了一下,很是满意。

他立在召南身后,接着又俯身下去,从他肩膀处看抄写的名单。从召南这边看来,叶二哥的大半个重量都压在自己肩头,呼吸声就在耳边,吹的耳朵热乎乎麻痒痒的。忽然就听叶二哥一笑:“哎呦,昨天还是个黑小子,今天怎么成小白脸了。”

召南无奈只好解释道:“一直被仇家追杀,不得已修饰一下,还请二哥勿怪。”

“能理解,能理解,这江湖险恶远非你一个毛头小子所能抵挡的,放心,只要入了我宝庆帮就保你一世无忧。”

召南想到叶限蜡丸所说,便试探着问:“若是被赶出帮的人,会如何?”

叶二哥脸上带着笑,目光却森然:“怎么你还有这个心?”

“不,不,宝庆帮对我恩重如山,我岂有非分之想,只是我想到自己只算半个宝庆人,没有根基的,若是不小心做了错事或者是被人连累,被赶出去可怎么办,那不是任凭那些仇家宰割了。”

叶二哥搂着他肩头,声音就抵着他的耳朵,方才还只是热气吹拂,这会子几乎是咬着耳朵在说话,召南都担心叶二哥白牙森森,会将自己的耳朵啃下一半下来,脖颈子凉飕飕的,像是有蛞蝓爬过,湿乎乎粘嗒嗒。

“放心,我就是你的根基啊,帮内有文化的年轻人不多,我很看好你,你总是在上海滩和燕京大学见过世面的人,只要死心塌地跟着我,没什么可担心的。”

“谢谢二哥,我一定听二哥的,二哥叫我向东我绝对不向西。”

“这就对咯。我就喜欢你这样有野心有才华的年轻人,时代不同了,老家伙那套早都没用了,这天下总是咱们年轻人的。”

召南心里一动,老家伙,莫非就是真正的黄天蝎。

他心里这般想,手里的钢笔就定住了,叶二哥奇道:“说得好好的,怎么又胡思乱想了。”

“二哥,不是的,我只是从洪大哥那听到黄爷的好多英雄事迹,心里仰慕的紧,也不晓得有没有机会见一见。”

“哦,原来是为这个。”

叶二哥忽然哈哈大笑。笑了一会,才挥手道,“你呀,还是经历的少,你以为这世间真有神迹?”

召南点点头:“那穿烧红的铁鞋……”

“哈哈哈,那些雕虫小技不值得一提,等将来你就明白了,那还不是叶枫那傻瓜,呵呵,先不说了,以后你自然有机会知道,只要跟着我。”

召南听他毫无顾忌的说出了叶枫的名字,心里自是一沉:不对呀,以他的年纪算起来应该是叶枫的孙子辈,他也恰好是姓叶的,可是做孙子的怎么能毫无顾忌的说出祖母的名字,这不对,这个叶二哥和黄天蝎夫妻到底是什么关系?

第八章 一个女客商

这帮内的伙食还真不错,到中午的时候,就有小伙计到书房喊召南去吃饭。

总部是个四进的四合院,书房在第二进。召南跟着小伙计走出书房。先是谢小伙计,接着话锋一转说这院子蛮大,想参观一下。那小伙计听说新来的师爷是个大学生,半个宝庆人,早上又看到叶二哥竟然对这师爷礼遇有加,心知这人是叶二哥看重的,便也就多了几分结交之心,闻言笑道:“那我就带着师爷转一圈便是,都走一遍以后师爷有什么事也好找人。”

“对极对极,多谢小哥。”

那伙计带着召南缓缓王后院走去,后面还有两进院子,他们在最后一进院子门口站住了,小伙计道:“这里是不能去了。”

“这是为何?”

“哦,这里时二哥住的地方,只有二哥有钥匙进出,我们是不能进去的。”

召南点点头,低声问:“那黄爷呢?”

“哪个黄爷?”

小伙计有点疑惑。

“黄天蝎啊。”

“啊,这位,好久没露面了。一直是二哥主持帮内事务啊。”

“黄爷现在不管事了啊。“

“是啊,黄爷大概有好些年不露面了,我想想,有十多年了吧,我还是孩子时候就没见过黄爷。不过我也听人说说,黄天蝎不是一个人,而只是个名号,我们这一代的黄天蝎就是叶二哥。不过这都做不得准,二哥不承认这事。”

“那你知道黄爷夫人是谁吗?”

“夫人?”小伙计,茫然地摇摇头,“不知道,没听过。”

召南觉得事情越来越奇怪了,宝庆帮土生土长的人竟然不知当年黄天蝎和叶枫的事情,这是为什么?莫非叶枫的身份一直是被保密的吗?

又是出于什么考虑保密呢?

这样想着,已经不知不觉跟着小伙计来到厨房,厨房外院子摆了好几个桌子,每个桌子都坐着几个人,原来这里吃饭叫份菜,每人吃自己的一份,大家都一样的饭菜。小伙计带着召南去取了今天的饭,原来是热干面。小伙计指着召南跟大师傅介绍这是新来的师爷。

“二哥已经叫人关照过了,小师爷也是我们宝庆人啊,咱们都是一家人。”

大师傅笑呵呵地说道。

吃饭的众人听说召南也是宝庆人,眼光和善许多,纷纷对他点头。

召南端着面找个地方坐下,闻了一下心道这面看着干呼呼的,怕是不好吃下去,心道我可真是倒霉,每次出来冲锋陷阵都推我出来吃苦。

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吃了几口后发现除了干一点,硬一点,味道也还可以。

正吃着就听着前院吵吵嚷嚷,召南听出是洪大哥的声音。

“那女人真是麻烦,非要见咱们的总拐头,二哥,您看这事……”

说话的声音是冲着这边来的,像是也来这里吃饭。小伙计看到召南面带疑惑,在一边解释道:“二哥他们也是在这吃饭的,和咱们吃的一样。”

说话间叶二哥和洪大哥已经走进来了,洪大哥看到召南也在指着他喊道:“我说柱子,听说你也是从上海来的,怎么你们上海的女人都那么腻腻歪歪的?啰嗦又嚣张,唉,上海男人是怎么敢娶老婆的。”

旁边吃饭的人哈哈大笑:“洪大哥,人家娶不娶老婆干你屁事啊,小心回家洪嫂子不许你上床。”

召南装出诚惶诚恐的样子,急忙放下碗:“洪大哥,出了何事?什么上海来的女人?”

“哦,事情是这样,有个上海来的女人指定用咱们的船运一批货,可是这女人麻烦的很,非要见我,我不太喜欢和这种嚣张的女人打交道就叫老洪去了,没想到那女人完全不给老洪面子了。”

“哼,臭娘们,不过仗着有几个臭钱,那副嘴脸。”

老洪想到在那女人那受了气,一拳砸到桌子上。

“上海小姐是有些麻烦的,那到底是怎么样一个女人呢?”

“脸白的像死人,嘴巴红的像是吃了死孩子肉,从头到脚看着都别别扭扭,就是口气大,一口气要十艘船!“

召南暗笑,心道将来一定要告诉叶限别人对他的评价,好好气气她才是。

“十艘船,很多吗?”

召南问。

“哈哈,你啊,以后要多和大家学学,在咱们这做师爷,具体的事情都是要熟练的,省的说出去被人笑话,”叶二哥拍拍召南的肩膀,继续说道,“能要十艘船的那是很厉害的大客户了,不过咱们码头最近有些忙,怕是凑不齐十艘船,不成就得找夜鹰那边帮忙了。”

夜鹰是现在汉口帮的总拐头,两个帮虽然一直不对付,但有钱大家挣,有时也能互相帮助一下。

“哎,二哥,柱子也是上海人,和这种妖婆打交道比我们要强得多,不如叫他和咱们一起去见见那女人。”

洪大哥看着召南忽然有了主意。

召南急忙摆手:“洪大哥,我对帮内的事啥都不懂,我去只能添乱。”

“老洪的提议很好,等会你和我一起去,那种娇小姐也许你能说的上话。”叶二哥吃这面,慢条斯理的说。

吃过饭,召南跟着洪大哥、叶二哥一起出了门,来到一家茶馆。

茶博士热情地迎上来:“洪头,这边请,那位小姐已经到了。”

三个人被带进一个雅间,刚进门,就听一个女子的声音:“贵帮还真不错,都是大男人,见个面都会迟到,一点时间观念都没有,你们帮派码头都是这样做事的?”

洪大哥闻言冲召南撇撇嘴,意思是你看,这女人,嚣张吧!叶二哥则微微皱皱眉头,抬头看向坐在那的女子,果然是脸白的吓人,嘴上涂着正红色的口红,搭配着黑色的头发,整个人显得格外娇艳。

“叶小姐,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叶二哥强忍着内心的厌恶,冲这女子抱拳打招呼。

洪大哥在一边介绍道:“这是我们主事的,叶二哥。”

“哦,原来五百年前是一家啊,我怎么听说你们总拐头是姓黄的呢?叫什么蝎子的。”

女子眉毛一挑,眼光如明亮的星星,格外清澈。

“黄爷年纪大了,很少亲自管理帮内事务。”

叶二哥见女子没有站起身的意思,径直走到她对面坐下:“叶小姐,我们两个人都姓叶,还真是有缘。”

“那是当然,有缘千里来相会,这话没错。”

那女子看着叶二哥,嫣然一笑,笑颜格外动人,洪大哥看的心跳漏了半拍,心道奶奶的小妖婆,上午和我横眉冷对,看到二哥就眉开眼笑。

第九章 一笔写不出两个叶字

“一笔写不出两个叶字,我们真是太有缘了。只是我呢,和汉口帮有点积怨,这笔生意不想他们插手。”

那女子自称姓叶单名一个限字。

“叶限,好名字。”

旁边的召南嘀咕一句,那女子眼波荡漾过来:“这位小哥是?”

洪老大又是满心的不舒服:叫他小哥,对着二哥笑,就对我一个人飞扬跋扈,这女人,真真妖婆。

“这是我们帮里的师爷。”

叶小姐点点头:“嗯,看着倒还算人模人样的。”

叶二哥冷笑:“原来叶小姐是来我们宝庆帮选美的?”

“我到真有此意,不知你帮内可是美男如云,不如就此都拉出来给我瞧瞧。”

叶二哥转身欲走,却被一双手拉住,只见那叶小姐眼波流动,眼角眉梢都是妖媚笑意:“好啦,开个玩笑,叶先生不要在意啦。”她声音软糯,软绵绵甜滋滋的,让人想起棉花糖。没人会拒绝香软的棉花糖的,叶二哥直接坐下来,翘起二郎腿,那叶小姐道:“上茶,最好的。”

叶二哥喝着茶眼睛骨碌碌在叶小姐身上打量,毫不顾忌。

叶小姐倒也大方,任凭你看,还摆出优雅的姿势,素手纤纤用一个牙签扎着蜜枣递给叶二哥:“叶先生,尝尝这、蜜枣,又软又甜还不粘牙,真不错。”

叶二哥随手接过递给一边站着的洪大哥,洪大哥一口吞下,嚼了几下:“甜,甜的腻死人了。”

叶小姐也不生气,继续说道:“我希望我们之间的生意,不要扯上汉口帮。”

“叶小姐可是对汉口帮有偏见?其实我们生意场上哪有什么长久的敌人,大家不过都是为了一把利益均粘罢了。”叶二哥放下茶碗,“实不相瞒,最近是船运的旺季,任何一个码头都没法一下子调出十条船跑那么远的路,只能大家凑凑,若说恩怨,我们宝庆帮和汉口帮当年可是有深仇大恨的。”

叶小姐叹口气:“叶先生说的很有道理,可是我心理上始终过不去那个坎,实不相瞒我义父就是被汉口帮所害。为人子女的,总不能不顾及老人的心情。”

一听这话,洪大哥立马有了惺惺相惜之感,粗着嗓子道:“他奶奶的,汉口帮和咱们的仇那可是比海都深,咱们老总拐头就是……:

叶二哥挥了挥手,洪大立马闭口不言。

叶小姐惊奇道:“知道你们两个帮不和,原来这仇恨如此之深的呀?唉,实不相瞒,我义父曾经是汉口帮的人,后来被无故开除,你们也晓得,混帮会的人忽然失去了帮会庇护,就像是过街的老鼠,只剩下人人喊打的份了。可怜我那义父,一把年纪流落海外,唉,怎一个苦字了得。”

叶二哥眉毛一扬:“冒昧的问一句,令尊可是也姓叶?”

叶限点点头:“那是当然,我是义父领养的,听说本来有个姐姐的,年长我许多。”

叶二哥点点头:“那就是了,我过去听说汉口帮曾经开除过一位副帮主,江湖人称叶三爷,想必就是令尊。”

叶限睁大眼睛:“叶三爷?原来义父没有骗我,真的有这个名头呢。”

言语中有一种惊喜,想必是自小听她义父讲江湖故事多了,如今发现原来故事里的事情都是真实的,便多了几分惊讶。

“啊?原来叶小姐是总拐头夫人……”

“老洪,你去和汉口帮的夜鹰说一声,先前约定作废,我们尊重叶小姐的选择。”

洪大哥的话被叶二哥打断了。

召南一直眼观鼻鼻观心站在一边,一动也不动,像是泥塑一般。

洪大哥领命而去,走时候还抬头深深地看了叶小姐一眼,叶限对她淡淡一笑,洪大急忙低下头去。

“我们宝庆帮做事是很有规矩的,非法的生意不做,不知叶小姐都是什么货?”

叶限含笑不语,叶二哥看出了端倪,看向召南:“有良,你先出去一下。”

召南应声走出房间,心里却想到:真能装模作样,演戏的样子比我都真,这和叶二哥眉来眼去的劲,哼,这个女人啊。

“现在没有别人,叶小姐可否相告一二,你这不透**货物的信息,一旦出点什么事,我很难做的。”

叶限面露为难之色:“这个,我也是……”

“叶小姐,十艘船的生意我是一定要做的,既然我要做我们两家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还有什么担心的呢?”

叶限看看他,眼光闪动:“你不会动手脚吧?“

“我们宝庆帮在汉口码头这么多年,靠的就是稳妥和好名声。”

“那好,你只要知道是黑的就行了。”

“黑的?”

叶二哥身子微微一颤:“你说十船都是黑的?”

叶限点点头;“是我义父的货,我义父在缅甸一带经营很多年,这次是打算衣锦还乡。”

叶二哥面色凝重:“既然要担这么大的风险,那费用方面……”

“你放心,十船只要安全从缅甸运回,我付了全部费用外还会送你一船。”

叶二哥这才面色舒缓:“好,一言为定,这样我就叫人多做好准备,叶小姐,你是不晓得海上风浪多大,尤其是运这样的货,我的人真是拿命去搏的。”

“就是知道才想来找你们宝庆帮,都说你们做事向来是万无一失的。”

叶限说到这,伸手按在叶二哥的手上:“叶先生,那么我们这笔买卖就成交了。”

她的手洁白纤细却不算柔软,稍微有一点刚劲,这样一个娇艳的美人暗送秋波,换个男人早就骨酥肉麻乐不可支,这叶二哥却颇为正色地点头道:“生意大家做,一起发财,若是做成这笔,我想叶小姐一定还有更多的货,到时可不要忘记我们宝庆帮啊。”

两人相视一笑,只是叶限的笑里多了几分诱惑,而叶二个则是公事公办全不为所动。

召南站在外面,其实将里面的动静听的是清清楚楚。

心道这女人胆子够大,敢来这里骗人,你要是拿不出十船货,叶二哥不得把你扔进江里去喂鱼,这么个美人喂鱼还真有点暴殄天物,总得要她把我那十条小黄鱼交出来才对。

这时就听叶二哥不经意的地问:“令尊的威名我曾有所耳闻,听说令尊还有一子,要知道江湖险恶,那位叶公子怎么不出面呢?”

“其实,我是个男人。”

叶限正色说道。

说着往前探身道:“叶先生要不要亲自检查下我到底是男是女呢?”她将亲自两个字咬的很重,言语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暧昧。

叶二哥如避蛇蝎,急忙往后一退:“不用,不用我只是问问,呵呵。”

召南在外心里暗笑:哈哈,这次叫你美人计都使不出来,碰到钉子了吧?

第十章 叶二的阴谋

老洪吹着口哨回来,看到雅间里已经摆上一桌酒菜,叶限和叶二哥欢笑晏晏一直举杯庆祝合作愉快,召南坐在远处,埋头吃着菜,似乎对这一切都不感兴趣。

“二哥,我已经和夜鹰说好了。”

叶二哥示意他坐下:“先吃饭,咱们这位叶小姐真是个财神爷,哈哈,老洪,快来敬叶小姐一杯,合作愉快哈哈。”

叶二哥看起来兴致很高。洪大哥心里再不满也只好陪着笑倒上一杯酒走上前道:“叶小姐,我洪大敬你一杯,之前咱们之间的龌龊就此一笔勾销,以后只同舟共济。”

那叶小姐接了酒杯,却不马上喝下去,而是抿嘴笑着,眼光却瞟向一边低头吃菜的召南:“这位小哥怎么不搭理人呢,难道是对我们合作不满意?叶二哥,哦?”

她说到最后几近娇嗔,那声音听在洪大哥耳中都觉得浑身酥麻。

召南却不搭理,她又喊道:“哎呦,叶先生您看啊,你们这个小哥不给我面子呀。”

召南啪地将筷子往桌上一拍,语气生硬;“我只是个师爷,没有那么大本事能讨好叶小姐。”

“我不在乎啊,我不在乎是师爷还是喽啰,只要看着平头整脸的就想了解一下,小哥,来,要不我先敬你一杯。”

叶二哥看了召南一眼,召南只能非常为难地站起来:“我敬叶小姐一杯。”

叶限先喝完洪大哥敬的酒接着又接过召南送上来的酒杯,冲召南冷笑一下,忽然一杯酒泼向召南,后者躲闪不及满脸都是酒,气恼地抚了一把眼睛,气恼地问:“喂,你做什么?”

叶二哥脸色微变,饶有兴趣地盯着两个人看,

“叶小姐,我是师爷,不是来陪笑陪酒的。”

“所以我给你敬酒呀。”叶小姐格格娇笑,指着召南道,“叶先生,快看,这个人脸色变得真快,太好玩了。”

叶二哥看叶小姐面若桃花眼睛里都像含着水,她的身子因为娇笑微微颤抖,浑身都像是风中杨柳,风姿绰约,洪大站在一边早看得两眼呆滞,老大把年纪竟似个怀春少年一样,心如鹿撞砰砰砰跳个不停,心里只感叹:老天哦,这样的妖婆也不知道哪个能消受的了。

叶二哥见她摇摇晃晃伸手去扶她,叶限却顺势靠在他肩头,感受到他浑身肌肉紧绷,浑身都在抗拒你,便笑着伸手在他胸口画个圈道:‘哎,你这个人是不是冰做的呀,怎么心跳的都比别人慢呢。“

叶二哥低声道:“叶小姐,你喝多了,你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可好。”

“我的人呢,有人来接……我,我没喝多,不要乱讲,我就要这个小白脸给我倒酒。”

叶二哥看着召南苦笑,召南脸上显出生气的神色低声道:“这个女人,真……”

真是怎样他没说出来,反正不会是好话。

这时门外传来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在下是叶小姐的保镖,特来接叶小姐。”

叶二哥回头看过去,看到门口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他身后还跟着几个强壮男人,腰间鼓鼓囊囊,很明显都带着手枪。

那人上前,对叶二哥点点头,接着伸手扶着叶小姐,低声道:“小姐,我们回旅馆。”

叶小姐兀自挥着手:“小白脸,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呀,我就要这个小白脸给我倒酒,越别扭的我越喜欢。”

保镖对召南点点头,扶着叶小姐就走。

见这些人走下楼去,叶二哥冲洪大点点头,洪大马上转身跟了下去。

“二爷,这女人什么来头,真是讨厌的很。”

召南用一块帕子擦着脸上的酒水,生气地嘟囔着。

“来头现在不知道,我还没查清她到底是真有大生意交给我们还是来寻仇的。”

召南一愣:“报仇?二爷和她有仇?”

叶二哥上前,从长衫口袋掏出自己的真丝帕子,伸手就按在召南的脸上,关切地问:“让你受委屈了,我现在也是想查清这女人的底细,若她真是来寻仇的看我怎么收拾她,一定给你出了这口气。”

召南摇摇头:“算了,漂亮女人总是要任性一些,我只是个小伙计,二爷何苦为我树敌。”

“别叫我二爷叫我二哥。”

叶二哥的手顺着召南的脸滑到他脖颈上,嘴里啧啧有声:“看看,这里都湿了,别说你是什么小伙计,我很看好你,你和我一样,都是受过苦的人,将来一定会有出息的,只要跟着我。”

召南浑身不自在,却也只能忍着,连连点头,接着点头的机会向后微微退了一步,嘴里说着:“多谢二爷,哦,二哥提携。”

两人回到宝庆帮总部,不大一会洪大哥大步赶回来了,在叶二哥耳边说了几句,召南听得清楚,他说叶小姐住在万国医院斜对面的东方旅馆。

召南来武汉这些天早已经将这周围一带的环境摸熟了,知道这东方旅馆内经常有一些军政界要员暂住,很有名气,警卫也是格外森严,旁边就是著名的世界戏院,叶限选择这样的旅馆,一方面是彰显自己的经济实力,一方面也是为了安全考虑。

叶二哥看向召南道:“看来这女人手头还真有大买卖,咱们这次彻底吃下来,然后嘛,她就任你为所欲为了。”

召南摇摇头:“我对这女人不感兴趣。”

“哦?那你对什么样的女人感兴趣?”叶二哥两眼放光。

“我?大仇未报何以家为,我对什么女人都没兴趣,现在一门心思想跟着二哥、洪大哥你们学本事,将来为我爸爸报仇抢回我爸爸的地盘。”

召南说起理想豪情万丈。

“好!我就喜欢这样有志气的年轻人,女人有什么好,看多了不都那么一个样子。对不对,老洪?”

洪大哥只嘿嘿傻笑,却不说话。

“这笔生意我们不但要做还要全盘吃下,这个女人不能留。”

叶二哥忽然满脸阴狠,洪大哥急忙说:“她恐怕是……”

“我不管她是谁,老洪,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就不要提了,都过去多少年了?是这女人自己笨,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她一个年轻女子手头有这么多货,我们不吃也总有人会吃的,不如偏了咱们,当然咱们也按照道上的规矩,给她个善终。”

召南问:“如何善终?”

“直接扔江里,给她个全尸。”

叶二哥说到这里,眼中满满的都是野心。

召南倒吸一口凉气:这个叶二哥看着斯文有礼,其实内心非常狠毒。他对叶限虚与委蛇,背后却早打算好杀人夺货,太可怕了。

第十一章 各有肚肠

召南注意到,洪大在听到叶二的计划时,目光闪烁,脸上有些不忍。便暗自思忖,这个洪大为人直爽,也许从他这里可以打开缺口。

叶二叫洪大派人在东方旅馆继续监视,召南提出自己也想跟着洪大哥去看看,多学习学习帮内的日常事务。

叶二连连点头,伸手搂住召南的肩膀道:“也好,你有这样上进的心我很高兴,那你们就去吧。”他态度亲昵,洪大在一边忍不住皱一下眉头。

洪大带着召南一直来到东方旅馆外,俩人躲在暗处,洪大哥指着一处窗户道::“我的人跟着进去,那女人就住那间。”

召南点点头,忽然自言自语道:“俗话说财不露白,这位叶小姐太不小心了,这下要丢了货送了命,可怜哇。”

洪大哥叹息道:“的确可惜,只是二哥的话我们不能不听。”

召南看洪大哥对这件事也是有几分不满,便故意说道:“大哥,你和嫂子算是我的救命恩人了,兄弟心里有点话想说,只是大哥你千万别生气。”

“你说吧,我不生气。”

“大哥,我爸爸过去也是在码头做事的,我虽然不太懂这些事情可还是清楚点道上的规矩,二哥这样做是不是叫做黑吃黑啊,这可是江湖大忌。”

洪大哥叹口气:“你说的我何尝不知道,这样做事真是不地道,可我有什么法子,现在老总拐头是不管事的都是二哥发号施令,没办法。”

“总拐头就是传说中的黄天蝎?就是那个当年穿铁鞋的裁缝?”

洪大哥看看周围,小声说:“是,咱们总拐头有十来年不问世事了,大家怕别的帮以为黄天蝎不行了,就对外说黄天蝎不过是一个名头,只要是总拐头都是黄天蝎。咱们的黄天蝎就是神,这些年将汉口帮压得死死的,其他帮会也是不敢轻易招惹咱们,一旦知道总拐头真的退居了,怕是又要一番血雨腥风咯。”召南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怪不得市井传说中关于黄天蝎的说法不一,恐怕都是帮里故意散布出去的吧?”

“对,就是要叫别人都捉摸不透,把总拐头说的越神秘越好。”

“那咱们叶二哥和总拐头是什么关系呢?”

洪大哥迟疑一下道:“大概是夫人的远亲,只是说来也奇怪,既然是夫人的亲戚怎么会对叶小姐下手,虽然叶三爷被逐出汉口帮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夫人总还活着,他怎么能对叶小姐下手呢?这不该啊,实在不该啊。”

召南捋清了其中的关键:黄天蝎夫妻一直不理帮内的事情,一切都由叶二哥代劳,只是这位叶二哥,心怀叵测,做事不讲江湖道义,甚至还打算黑吃黑,特别是他的表现,好像对和叶三爷有着深仇大恨。

于是他叹口气说:“这样我们也没有办法,一切还得听二哥的。”

洪大哥也很是无奈,讷讷地道:“若是只要货放过那叶小姐,也算对得起夫人了。”

召南追问:“我一向仰慕英雄,咱们总拐头那可是大大的英雄,他们伉俪现在何处修仙呢?”

“这个,只有二哥知道了,这些年帮内的老兄弟基本都不在了,像我这样入帮十多年的就算是老人了,很多事都搞不清。”

俩人说着话回到洪家,洪嫂子姑嫂已经打来井水冲洗了院子,把饭摆到院子里的石桌上,正等着他们回来呢。

召南往桌上一看,原来是热亲腾腾的面条,隐约闻着一股鲜香的鱼肉味。召南笑道:“这面可是用鱼汤煮的?”

寒妹子正好端着一碗腐乳红苋菜过来,指着那汤面说:“真真呆子,这是我们湖北的鱼面。是用鱼肉和面做成的。”

“你不是宝庆人莫,怎地成湖北人了。“召南故意气她。

“我们在湖北这么多年,怎么也算半个湖北人。”

洪嫂子在一边道:“寒妹子这妹陀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柱子别和她一般见识。”

大家围坐一起吃饭。召南吃了一口面条,不住口的称赞味道鲜美。寒妹子见他吃得开心,得意洋洋地给他讲述这鱼面的做法。

原来这鱼面是用黄鱼或马鲛鱼为主料,去掉鱼皮剔去刺。将鱼肉剁成肉酱,用盐水和面,用擀面杖将面团擀成面饼,卷成卷子,放在蒸笼里面蒸上半小时,出笼以后用刀切成薄片,在阳光下晒干。

“原来是蒸出来的呀,我以为是用鱼肉和面,就这样擀出来的呢。”

召南吃着吸溜吸溜的,完全不顾及形象,看得出对这面极为满意。

寒妹子格格笑着:“碰打恩夺五四(你这傻瓜),这样做面就脆了,怎么能擀呢。”

召南自言自语:“也是,俗话说眼里揉不进沙子,这擀面也是如此吧,掺合点别的东西这面就擀不好,看来这什么事都是这样,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啊。”

说这话时候,眼睛瞄了洪大哥一眼,见他紧皱着眉头若有所思。

寒妹子叫道:“蛮带厌(讨厌啊你),鱼面还堵不住你的嘴巴,说什么老鼠啊。”

召南不好意思地笑笑:“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对,说话不分场合。”

透过鱼面的热气,寒妹子看着对面的笑颜,他的眼睛里像是有星星闪动,笑起来可真好看,就是说话也是这样文雅好听,身上的气味永远清清爽爽的,和那些打赤膊每天流臭汗的汉子不同。

这样的男人,过去只能在汉口繁华地方远远地看上一眼,像是远隔万水千山,而现在,竟然老天将他送到自己身边。

她脸上的神采,眼中的情谊自然逃不过她哥的眼睛,吃过饭,召南起身要帮着收拾,洪嫂子道:“柱子快放下吧,男有让男人做这些事的。”

召南笑道:“嫂子和寒妹子做了这么好吃的饭,我收拾碗筷是应该的。”

看着他和寒妹子端着碗去洗刷,洪嫂子拉着丈夫到一边说话。

“看到没,咱妹子看他的眼神都不对。”

“那还能看不出,这柱子的确是个人才,二哥对他很是看重。”

“那多好,等他扎稳了脚跟,就叫妹子和他先把婚事定下来。你看如何?”

洪大哥摇头道:“这事还得从长计议,二哥怕是不会允许的。”

洪嫂子觉得奇怪:“这就奇怪了,男未婚女未嫁。干也二爷什么事呢?”

洪大哥瓮声瓮气摆手:“娘们家管这些事做什么?爷们的事你别多问。:”

洪大嫂不满地嘟囔着:“妹子的婚事算啥爷们事。”

第十二章 小院的秘密(一)

从这天开始洪大哥开始经常去东方旅馆附近监视叶限。

召南以学习帮派事务为由跟着去了几次。

他发现洪大哥对自己有些欲言又止,像是有什么话想说出来。

“洪大哥,你不要总这样看着我啊,再这样看下去,我会误会你有断袖分桃之癖了。”

“袖子?桃子怎么了?”

洪大哥眼睛瞪得老大,不知道召南说的是什么意思。

召南干咳一下:“嗨嗨,就是说好男风。”

“什么东风南风?”

洪大哥还是一头雾水。

召南心道真是个大老粗,非要我把话说的那么粗俗吗?

于是他只能无奈地说:“就是喜欢男人!喜欢男人懂不懂?”

洪大哥气得哇哇大叫:“你在胡说什么,我怎么能像叶二……”

他猛地捂住嘴巴,惊恐地看着召南,后者则笑眯眯地问道:“说啊,怎么不说了,是不是叶二哥,原来叶二哥好男风。”

洪大哥懊恼地拍了自己脑袋一下:“唉,我怎么说出来了。”

“其实我也觉得叶二哥有点不对劲,开始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想不到原来是真的。那这样看,帮内大家都知道他的秉性了?”

“就像你说的,一颗老鼠屎……啊,我不是说叶二哥是老鼠屎,他这个人能力还是有的,老总拐头不管帮内的事,若不是叶二哥一个人,咱们宝庆帮早就要出事了,就是做事有些毒辣,不遵照江湖规矩,不喜欢女人。咱们帮里有点文化的年轻伢子也少,现在八成是盯上你了。”

洪大哥皱着眉头,看到召南面色正常,便狠下心继续说道:“叶二哥这么做事,我们宝庆帮怕是坚持不了太久,江湖规矩都给做坏了以后在道上可怎么混。这些天我想你也看出来了,我家寒妹子是看上你了,你给我个准话,是想继续跟着叶二哥,哪怕是和他做那……那种事,还是想过正常人的日子,结婚生子。”

召南露出为难的神情:“我想给我爸爸报仇。”

洪大哥面露惋惜之色:“我是没办法,我们这种换帮派的,一旦离开帮派就会被人寻仇的,过去结怨太多。你不同,你是新人,外面的人都不知道你,身上也没有人命,何必非要跟着二哥呢。”

“我需要靠帮派立足,否则我家的血海深仇如何能报?”

洪大哥看着召南一副怒其不争的样子,脸涨的通红,显然有些生气。

召南见时机差不多了,低声说道:“大哥,既然你对叶二哥这般不看好,就没想过请咱们的老总拐头重新出山?这样也能把咱们宝庆帮从叶二哥的胡作非为里拉回正轨,这样咱们不都可以继续跟着总拐头了?咱们的总拐头那可是英雄,天大的英雄。”

“我也想过,只是……去哪里找总拐头呢?二哥从来不提,当年的老人如今也都走得走,散得散,成不了大气候。”

“你们就真的相信是总拐头自己宁愿交权,而不是被人控制?”

召南继续循循善诱。洪大哥脸色一震,他是个厚道人但不是傻子,有时候看到叶二哥将老总拐头制定的帮规扔在一边,甚至私下帮人运黑货和军-火,他不是没有怀疑过,但从没有将心里的话说出来,现在被召南这么一说,他内心震动,整个人都陷入沉思。

召南深知旁敲侧击的作用,不敢将话说的太明显,嘿嘿一笑:“大哥,你别忘心里去,我只是猜测罢了。”

洪大哥点点头:“这种话你也就对我说说,以后可千万不能提了。”

他话是这么说,可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一有点阳光雨露就能生根发芽。

而叶限就是这催生种子发芽的阳光雨露。

这天下午,叶二哥将洪大哥叫来问道:“那女人最近可有什么活动?去了哪里、见了哪些人?”

洪大哥性子直本想帮着叶限遮掩几分,但叶二哥目光炯炯,以他的头脑,根本就不能应付叶二哥的盘问,便只能硬着头皮道:“那位小姐去了一个小院,大概是去见亲戚吧。别的都没有什么,只是在街上略逛了逛。”

叶二哥目光投向召南,后者连连点头:“对,就是逛街,买点女人的小玩意,还去了戏园子听戏。在戏园子没有见任何人,就是听戏,还给人送了大花篮。”

说到这里,召南几近咬牙切齿:四个一人多高的大花篮,这女人要花多少钱!败家娘们,我的十条小黄鱼还在她手里呢,真是太过分了,一掷千金就为捧个唱戏的小白脸!

叶二哥点点头:“哼,这女人可不想她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能用十艘船来运黑货的女人,会这样平静无波,我可不信。”

洪大哥嘴唇翕动想要说什么的样子。

叶二哥问:“老洪,你到底要说什么?”

“二哥,她毕竟是姓叶的,还有可能是夫人的妹子,您看咱们拿到了货能不能……”

“不能。”叶二哥语气凌厉,“你什么时候这么心软了,过去拎刀砍人的老洪现在竟然这么婆婆妈妈。姓叶的又怎样,莫要忘了,妇人不过是叶三的养女,当年叶三走投无路,夫人也没有管他,生意场上哪有那么多人情可讲,吃了她十船黑货留下她的命,你是嫌命太长吗?”

洪大哥被训斥的一声不吭。

叶二哥一挥手:“有良,带上几个人,跟我去哪个小院走上一遭,我到要看看那院子到底有什么古怪,哼,那个女人搞出这么多事,又是逛街又是捧戏子,不过是为了给那个院子打掩护罢了。”

洪大哥听说不叫他去,也不争辩,只默默地看了召南一眼,垂下头去。

“二哥,就是这里。”

召南带路,七拐八拐来到一个小院,伸手一指。

一个喽啰上前去推门,那门没有锁,吱嘎一声就开了。

两个喽啰先冲了进去,只见这是一个破旧的院子,院中间一棵高大的老槐树,树下的石桌石凳因为年久风雨侵蚀有些斑驳。

“有人吗?”

召南喊道。

嘎嘎嘎!惊醒了在老槐树树荫中睡觉的乌鸦,那乌鸦拍打着翅膀飞到一边的屋顶,歪着脑袋打量着这四个不速之客。

这院子就在汉正街不远,因此叶二哥出门只带了召南和两个随从。

“二哥,这院子没有人,不知道那位小姐来这到底是做什么。”

“给我仔细的搜。”

叶二哥一挥手,两个随从一脚踹开屋门,进去搜查。

召南陪着叶二哥站在院子里,指着老槐树道:“二哥,都说这树招鬼,怕是真的,我进来怎么觉得脖颈子凉飕飕的。”

“屁,你那是这几天伏案抄写,颈椎病犯了吧。”

叶二哥掏出一把匕首,一用力扎入老槐树上,笑道:“看看,就是个木头,自己都自身难保,找个他奶奶腿的鬼呀。”

话音刚落,那老槐树忽然剧烈摇晃起来,狂风大作,飞沙走石,砰的一声,院门也被关上。

召南吓得哆哆嗦嗦,紧紧地握住叶二哥的手:“二哥,我有点害怕,这院子邪性啊。”

第十三章 小院的秘密(二)

叶二喊道:“怕什么,再邪性的地方老子都去过。”

这时忽然从老槐树上飘下大把的黄色纸钱,那纸钱晃晃悠悠像是漫天落叶。

召南捡起一张纸钱,浑身哆嗦着拿给叶二哥看,只见那黄色的纸钱上还写着酣畅淋漓的红色大字:“报仇。”

“二哥,你看看,这是什么,什么报仇?”

叶二哥强自镇定:“慌什么,去看看,那俩人怎么还不出来。”

召南往一间屋子走去,走到门口大叫:“二哥,他们俩不见了!”

叶二哥怒道:“胡说八道,大活人怎么能不见。”

“真的呀,我明明见他们进了这屋子的,可是,现在却不见了啊。”召南满脸都是惊恐。

叶二哥冲过来一把推开他,果然那房间里空荡荡的,不大的屋子,一眼看到对面,哪里有人影。

召南哆哆嗦嗦地说:“别说人影,鬼影子都……”

他猛地打住,张惶失措,忍不住向四周看,还弯腰查看这屋子里的破床下是否有人。

叶二哥冷笑:“这女人果然古怪,都开始装神弄鬼了,我不怕!”

他声音洪亮,像是给自己也给召南壮胆。召南挺挺胸脯道:“是,我不怕。二哥,这里有人装神弄鬼,咱们还是撤吧,犯不上和那女人一般见识。”

叶二哥冷笑:“撤,那俩失踪的兄弟呢?等着被那女人拿在手里威胁我?那我宝庆帮的脸还要不要?”

召南吓得不敢吭声,猫在叶二哥身后,叶二哥扭头看他一眼,面露不满。

这屋子不大,靠里面墙是一张很破的拔步床,上面还挂着丝丝缕缕的破旧帐子,上面积满灰尘,显然这里已经被废弃很久了。

叶二哥大步走过去,用力扯了一下帐子,一股呛人的灰尘味散开去,他弯腰打了几个喷嚏,站在门口的召南也忍不住阿嚏几声,喊道:“二哥这屋子什么都没有,咱们去别的房间看看呢。”

话音刚落,忽然从房梁上撒下来大把的纸钱,那纸钱晃晃悠悠地落下来,在空中盘旋中能看到上面鲜红的报仇二字。

召南指着纸钱大惊失色:“二哥,这是……怎么这纸钱又来了?”

叶二哥大怒,仰面朝着房梁喊道:“谁,谁在那,装神弄鬼,给我滚出来。”

啪,一个黄色的东西忽然从房梁上掉下啦,一下子就掉进他嘴里,叶二哥差点被噎住,他急忙弯腰,将那东西吐出来一看原来是一颗花生。

叶二哥气的大叫:“老鼠,一定是老鼠,这屋子有老鼠。”

召南道:“是咯是咯,莫非这老鼠成精了?老鼠都会撒纸钱了。”

叶二哥回头看他一眼,脸色铁青:“闭嘴!”

召南不敢再出声,顺着门,遛边就想跑。

叶二哥喊道:“喂,你去哪里?”

只见窗口召南的一闪,忽然身子就矮了下去接着一声惨叫。

叶二哥急忙窜出来,看到院子里已经空无一人,召南也不见了。

“有良?潘师爷?”叶二哥试探着问,他嘴里说着不怕,可探脚走向召南失踪的地方时还是迟疑一下,像下了很大的决心。

没了,三个人都不见了!

叶二哥打量着小院,目光定格在那棵老槐树上,忽然他的眼中充满了恐怖,原来不知何时,从这老槐树的树荫中落下一条白色的幡,就是葬礼上挂得那种白幡,垂在树干旁风吹过来晃晃悠悠,看得人心里也跟着漂浮不定。

叶二哥感到一种恐惧,三个人都在自己眼前消失了。这院子太古怪,不行还是撤吧,至于消失的那三个,只能怪他们命不好。

他叹口气,那俩喽啰自己都没什么印象,潘有良倒是可怜了,气质不错,还有些学问,相貌也端正,特别是身板,真真穿衣有型脱衣有肉,这样的极品年轻人不好找了,都没亲热过就不明不白的不见了,这才叫人心疼呢。

这样想着,他往门口退去,伸手去拉那院门,哪想到那院门关得死死的,任凭他用力去拉纹丝不动,像是在外面被人锁上了一般。

“给我滚出来,哪个在这里装腔作势!我不怕你!”

他这话更像是虚张声势。

“你对得起我吗?”

一个苍老得声音响起。

叶二举目四顾,却不知这声音具体是来自哪里。

“你是谁?”

叶二哥的声音明显地抖了一下。

“呵呵,你说呢,你都害过几个人?”

“老子这一辈子做的坏事太多,你是哪个报上名来。”

“可怜我一生英雄,却被小人陷害。”

那声音的语气像是有着无限伤心往事。

叶二心中一动:“你是叶三爷!”

那声音嘿嘿一笑,声音嘶哑低沉如同鬼魅,不承认也不否认,故弄玄虚。

“不对,叶老三不是在缅甸吗?啊,那个女人骗我!难道他早死了?”

叶二哥自言自语,那个声音叹口气,从老槐树上忽然又撒下纷纷扬扬的纸钱,有几张正好落在叶二哥身上,他顺手摘下,却发现那纸钱上的报仇二字还没有干,鲜红的不知什么东西,淋淋漓漓,粘在他手上,黏糊糊的,叶二哥将手放在鼻子下面一闻:一股浓重的血腥味,这是血!

“叶三,你是被汉口帮逐出的,与我何干?”

“真的和没关系吗?我的女儿女婿将我抛弃不管不顾,也是和你没关系吗?”

叶三爷的声音再度响起。

叶二哥顺真声音绕着老槐树走了一圈,始终无法判断那声音到底是来自哪里。

“哼,那是他们俩太蠢,只想着每天过自己的小日子,不思进取,这样的人活该要被我取代,至于你,哈哈,你当年被追杀也是活该,你在汉口帮的时候不也这样对待过别人?愿赌服输,你输了就得认,”

“我的女儿,我的女儿,枫儿,她在哪里?叫她来见我!”

叶三爷声音尖利起来。

“她?我真是看错她了,以为她是女中豪杰,枉费我还有心扶持他们夫妻,没想到小裁缝始终是小裁缝,不想如何将帮会发扬光大,一门心思神仙眷侣,没出息的东西,一个两个都是这样!”

叶限躲在暗处,心里暗惊:这叶二哥说话怎么像是个老人家,什么叫扶持他们夫妻?从年纪看,叶二明显是黄天蝎夫妻的晚辈啊,可惜叶三爷忘记太多东西,根本不能肯定这个叶二到底是什么人。

第十四章 小院的秘密(三)

她这么想,躲在一边假扮叶三爷的召南自然也是这样想的,

他们搜集来的资料有限,目前只知道叶二和死去的叶三爷以及叶枫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叶二正是借着这种关系逐渐上位并且将黄天蝎夫妻软禁起来,在宝庆帮内发号施令。

因此召南扮演叶三爷很多话都说的含含糊糊,就听着他用嘶哑得声音吼叫着:“你对不起我,你这白眼狼,该死。”

伴随着该死话音落下,松鼠忙不迭的躲在树荫中往下继续撒纸钱。

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去,本来就是个阴天,召南的声音阴森森的,搭配着院子里漫天飞舞的纸钱,小院里场景十分诡异。

叶二怒道:“我白眼狼?你以为给我口吃的养大了我就要对你感恩涕零!同样是被养大,你对叶枫和对我的态度简直是天壤之别,你这老东西,你敢说你自己心里没鬼?”

召南和叶限心里都是一震:这叶二竟然和叶枫一样都是叶三爷领养的孩子!这个糊涂的叶三爷,在这老宅子里困了这么久竟然把这么大的事都给忘记了。可是不对啊,假如叶二是叶枫的弟弟,那么他怎么还是三十多岁的模样?按照年龄推断,他至少应该是六十来岁的老人了。

这番话,被禁锢在老槐树里的叶三爷当然也听到了,忽然间小院子又开始狂风大作,显然叶三爷想起了一些往事,心情激荡。

“你自己不学好,还埋怨别人,我当初就该把你掐死。”

召南故意说得含糊不清,需要在风中仔细分辨。

“我不学好?我不学好?”

叶二哥忽然爆发出一阵笑声,那笑声渐渐哑了下去,他蹲在地上,肩头一耸一耸的,原来竟然又哭了起来,他哭的很伤心,像是有无限的委屈伤心都要发泄出来。

召南冷笑几声:“你还有脸哭?我要报仇!”

他此刻已经确定,叶家父子关系不睦,这叶二哥对叶三爷多有抱怨,也许叶三爷被仇家追杀,女儿女婿坐视不理还有叶二哥的功劳呢。

果然,叶二哥恶狠狠地擦了一下眼泪:“你看不起我,你对叶枫百依百顺,却对我各种挑剔,你这老东西,你是看上了叶枫对不对?你以为自己那点心思能瞒得过我?你竟然爱上了自己的养女!”

召南大叫:“不,不,我没有,胡说八道,你在胡搅蛮缠,拿命来吧我已经等太久了!”

“原来那女人果然是来寻仇的,你们是什么关系?那女人可知道你对自己养女曾经存的那份心思?还有,你怎会在这里?不是死在福建了吗?那女人说的真真假假,我还真以为你逃得一命在缅甸苟延残喘。”

叶二哥的语气有着深深的遗憾,似乎没亲眼看着叶三爷被杀是件非常遗憾的事情。

“我的死,还要多谢你。”

召南故意这样说,想引出叶三爷的死因。

果然,叶二哥得意地狂笑起来。

“你活着我都不怕,还怕你死了的鬼魂?你活着时候我叶松敢害你,你死了我照样能找到你的尸体挫骨扬灰叫你永远不得超生。”

叶二哥声音恶狠狠地,显然是对养父痛恨之至。

“我何曾对不起你?想不到你竟然恶毒如斯!”

“同样的儿女,你厚此薄彼,你将家传铁鞋的秘密告诉了叶枫,做梦也没想到被叶枫卖给了黄天蝎,真是报应!”

“你这逆子!我真是瞎眼了,竟然还将你养大。”

召南故意让自己声音颤抖,好像被气得浑身哆嗦一般。

叶二哥一听叶三爷的鬼魂都被自己气成这般,更是得意了。

“是,我是喜欢男人,那又怎么样?左右是领养的,你叶家传宗接代和我有什么关系?你揪着我这点不放,当年对我百般羞辱折磨,我以为你叶三爷是多高尚干净的人,可你自己不也是对叶枫怀有不轨之心?叶枫为帮助黄天蝎出卖了你,真是大快人心!你可知道为何当年你被人追杀叶枫和黄天蝎都不去帮你?那是因为我封锁了消息,你给叶枫的求救信都被我毁了,他们根本就不知道你被人逼迫到那份上!后来我渐渐用手段架空了黄天蝎,这对夫妻有着权势不懂得享受,一门心思要过什么神仙眷侣得日子,活该被我关起来。我唯一遗憾的是当年没有亲眼看着你是如何死的!是乱刀穿心还是被扔到大海喂鱼?不对,你怎么会在这里?莫非你是死在这里?”

叶二哥敏锐地察觉到事情不对,他环视四周:“那女人呢?在哪里?是你什么人?不对,不对,这都是那女人在装神弄鬼,我不信你还真有鬼魂回来!”

召南怕被他识破,不再开口,躲在暗处的叶限和洪大哥对视一眼,洪大哥满眼都是怒火:原来总拐头夫妻真的是被这叶二哥给软禁了,他破坏了江湖规矩,只是这叶二哥既然是夫人的弟弟,怎地如此年轻?

洪大哥皱着眉头,心里随之一惊,他忽然记起自己小时候似乎在总拐头身边看到过一个年轻人,现在想来相貌类似叶二哥,当时自己年纪小记的不是很清楚,后来叶二哥独揽帮内大权,因为他姓叶,又因为总拐头夫妻年岁大了,他并没有多在意。这样想着,洪大哥懊悔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头。

这细微的声音竟然被叶二哥捕捉到了,他喊道:“是谁?谁在那?出来!信不信我一把火烧了这个院子。”

叶限看向洪大哥,无声地说:“黄天蝎”三个字。洪大哥明白,这是叫他去解救黄天蝎夫妻,只要总拐头夫妻出现,自然这宝庆帮就没叶二哥什么事了。

他刚要起身,叶限伸手按住了他。只见叶限指指自己,又指指身后的墙头,然后起身走了出去。

叶二哥看到一个穿着红色旗袍的女人缓缓走来,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果然是你,你和那老东西到底是设么关系?”

叶限含笑:“二哥,你怎么这般吓人,吓到我了。”她拍着胸脯,声音娇滴滴的,引人遐思。

可惜,叶二哥不喜欢女人,自然也看不得女人撒娇。

“快说,你和那老东西是什么关系。”

他忽然从腰间拔出手枪,指向叶限。

叶限尖叫:“哎呦,二哥,不好这样的,小心走火。”

她看撒娇对他无用,便装作有点害怕的样子说:“他是我义父,不是对你说过了吗?”

“义父?哼,那老东西最喜欢对养女下手。”

叶二哥冷笑道:“亏你还想帮他害人,知道他的真面目我看你是哭都来不及。”

“义父在福建捡到的我,将我养大,这份恩情比大海都深,我可不像你,不顾养育之情。”

“胡扯,他养我们不过是当养小猫小狗,将来为他效力,你以为他真的爱我们?做梦吧。”

叶二哥说着扣动了扳机。

第十五章 禁忌之爱

千钧一发。

叶限眼睛眨都不眨盯盯着那手枪,忽然喊了一声:“小黄鱼!”

这时候不该是喊救命吗?

叶二哥不由一愣,手指的动作迟疑那么一下,就在这一刻,从老槐树上忽地飞出一个东西,正好砸在他握枪的手上。叶二哥哎呦一声,手枪掉到地上,他低头一看原来砸中自己的竟然是一个核桃。

这都是什么武器?开始是一颗花生被扔到他嘴巴,现在又被个核桃砸中。惊变只是在几秒内发生,叶限已经抢先一步拾起手枪,接着枪口对准了叶二哥,她微笑着:“看看,我义父的在天之灵保护我呢。”

“屁,那老东西活着时候像个狗一样被人追杀,死了还能有什么法力?我不过是轻敌了而已。女人你会开枪吗?这可不是描眉画眼。”

他语气充满轻蔑,叶限冷笑,砰的一枪打在院墙上,火花四溅,有碎石飞溅到叶二哥身上,打的很疼,他一贯瞧不起女人,此刻见这女人开了一枪,面不改色,点点头:“我还真是你小瞧你了,女人,你还不错,不过就这点本事&……”说话间他已经一脚踢出,叶限往后一退,叶二哥挥舞着拳头冲过去。

叶限闪避开,冲身后喊道:“十个!”

叶二哥不知道她喊的是什么意思,这样一分神,又有什么东西冲他砸过来,这次叶二哥心里有了主意,心道不是花生就是核桃,便伸手去抓,那飞来的东西抓上去软乎乎的,他仔细一看是个黑色枣核一样的东西。“这是什么?”

他捏着这黑乎乎的东西问。

“新鲜热乎的松鼠粪,你运气很好,正好赶上我的豆子拉了新鲜的粪。哈哈。”

一个熟悉的声音。叶二哥惊道:“有良?是你!”

召南从暗处走出来,打个唿哨,一只松鼠从大槐树树荫中跳出来,几下爬到他肩膀上。

“这个可是好东西啊,听说越南有个地方还用松鼠粪做咖啡呢。”

召南笑了一下,笑容灿烂。叶二哥看着他脸上的青春和朝气,心脏像是被人一把抓住了,狠狠地揪了一把,他气愤地问:“你和这女人是一伙的?”

“对,我们是搭档。”

召南冲叶限眨眨眼:“你的枪法不怎样,怎么只打在院墙上。”

叶限一撇嘴:“我们的目标是做生意,又不是杀人,这个家伙说自己有六七十岁了。看着却还很年轻,是不是有什么秘密啊,你说剖开他的肚子,撬开脑壳是不是能查出来?”

叶二哥听她说的轻描淡写,心里发毛心道这女人到底是什么人,如此残暴。

叶限见他神色有异,举枪道:“老实点啊,我手里的东西可不是吃素的。”

叶二哥无奈垂下头去:“你们是为三爷报仇来了?”

“我们本来是接受了叶三的委托,要找黄天蝎夫妻报仇。”

叶二哥一愣:“什么?找黄天蝎和叶枫报仇?这又是为了什么?”

“叶三就在这里。”

叶限说完,围绕着老槐树忽然起了一阵旋风。

平地起旋风,叶松知道这老槐树果然有异,大惊道:“槐树爱招鬼,果然如此,叶三就在这里?”

“不错,他被困在这院子里多年,他死之前心里憋着一口气,一门心思想寻黄天蝎夫妻报仇,他认为叶枫背叛了他,黄天蝎夫妻二人在他被仇家追杀时没有伸出援手,他不知道原来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准确的说,他早都忘记还有你这么一个儿子。”

叶松喃喃自语:“他?忘记了我?老东西,你竟然忘记了我!”

语气激荡,内心想必也是波澜壮阔。

这时院门啪的一下响了,洪大哥扶着一个人站在门口。

“叶松。”

那人看着五十多岁模样,头发花白,相貌清俊儒雅,像是个教书先生。

“黄天蝎!老洪,你竟然……”

叶松转过身,看到那人大惊失色,他没想到平时老实忠厚的洪大竟然趁机将黄天蝎放了出来。

“叶小姐,这一路上洪大都给我们讲了,原来这一切都是误会啊。”

“是啊,没想到真是没想到,其实我们这些年也不算是被软禁,是我们俩心甘情愿,想不到这洞中一日世上千年,帮会内和江湖上发生了这么多事。”

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叶限看着眼前这个宛若中年的女子,惊道:“你真是叶枫?怎地如此年轻?”

“爹,我是叶枫,我来看您了,您在哪呢?”叶枫和黄天蝎手拉手,叶松怒道:“什么爹,那老家伙当年对你有非分之想,你还叫他爹?”

“阿松,你错了,爹对我并没有什么别的想法,是你太敏感,处处注意爹的一举一动,你仔细想想,你这是到底出于什么心呢?你是那么的很他,甚至隐瞒了他托人捎给我的信,我当年也是沉浸在自己的小日子忽略了你和爹的感受,现在悔之晚矣。”

叶枫走到叶松面前,伸手道:“阿松,你太偏执了这些年你一直活在这种偏执中,这又是为什么呢?”

叶枫这番话说完,大槐树下再次起了旋风还有一种呜呜呜的声音,像是哭声,让人心里发酸。

“是叶三在说话,他问叶松,为什么要恨他。”

叶限在一边解释道。

是啊,为什么要恨养父,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恨他的?

只因为他偏爱叶枫?因为他眼中除了帮会的事务外就没有别的?还是因为他察觉到自己对男人的特殊感觉,大发雷霆,甚至打自己?

叶松回想起当年的一幕幕,到了最后竟然发现,自己前半生中对这个养父的回忆竟然这般多。

他猛然看向叶枫,发现后者也正看着他,目光中充满怜悯。

“阿松,你承认吧,其实你嫉妒我,痛恨爹,软禁我们夫妻,不去搭救爹,包括你支撑宝庆帮打击汉口帮,都是因为一个字,爱。”

因为爱,爱谁?爱谁?

叶松眼中闪动着疯狂的光。

叶限和召南也发现了这点,叶限握紧手中的枪,召南则向后退了一步。

“不,不是,我没有,不是这样,不会的!”

叶松忽然狂叫起来,噗通一声跪在老槐树下,头抵着地面,嚎啕大哭。

“为什么是这样,为什么!”

黄天蝎叹口气:“阿松,其实这些年我们俩是心甘情愿被你软禁,你也知道,投身江湖并不是我的初衷,我当年也只是为了我们宝庆人能在汉口立住脚,我没有什么雄心大志,只求和叶枫白头到老,过我们自己的小日子,也很感谢你这些年给我们提供一个不被人打搅的环境。”

叶松猛地起身,挥舞着双臂:“不对,我从没有喜欢过他!怎么可能?我没有!”

“一个孩子,在战乱中和家人失散,马上就要饿死了,一眼将自己的就命恩人印在心里也是很正常的事。你对爹的感情,你自己想想,是不是这样?”叶枫苦笑道。

第十六章 误会消除

叶松整个人都懵了,喃喃自语:“是这样吗?是这样吗?”电光火石间,他的记忆被拉回当年逃难时。

那年中原大饥荒。朝廷赈灾不利,很多饥民为了活下去做了土匪盗贼,还有一些地主武装团练借机壮大自己的势力,你打我我抢你,整个中原地区形势危急,那时只有八岁的叶松不懂什么形势,他只知道他的爷爷奶奶都饿死了,爹没有办法,用绳子牵着娘去了远处的集市上,回来时拎着一个小小的口袋,摇晃着说:“儿啊,我们有吃的了。”

他娘被送去了哪里他不知道,只记得走的时候那干枯黑瘦的妇人满脸泪水,用满是老茧的手摸着他的脸说:“活着,好好活着。”

他爹用带回来的小米粥,那粥稀的能照出人影,一天俩人只能灌个水饱,躺在炕上一动也不敢动。就这样,也只吃了半个多月就断顿了。他爹的脸和手脚越来越胖,肿的发亮,叶松年纪虽小却也看得多了,知道他爹是不行了,熬不过去了。村子里很多人都是这样死去,肿的像个大蒸馍,摇一摇晃一晃怕是浑身都能听出水声。然后就不见了。尸体并没有被埋到山上,而是就这样悄然消失了。去了哪里?人们只能茫然地望着那户人家忽然升起的炊烟发呆,有小孩饿的脑袋耷拉着,指着那户人家说:“娘,他家吃肉呢。”

童言无忌。孩子的嘴巴被母亲一把捂住,干瘦的妇人满眼惶恐。

那时的叶松也很清楚,他爹要是死了,自己年幼身体单薄,怕是抢不过村里的那些人,也许自己也会被他们抢走,切开,洗都不洗就扔进大锅里去。

那些天他一直活在恐慌里。

看着他爹慢慢地咽了气,脖子伸得老长,眼睛瞪着,嘴巴微微张开像是要叮嘱什么。

叶松知道他爹最后没说出来的遗言:快跑!

他环顾四周,家里早已经空无一物,他想了想,弯腰扯下他爹身上的破衣服,裹在自己身上,转身就踏踏踏地跑了出去,他早已经饥肠辘辘。跑步消耗了他身体大部分能量,但他知道自己必须跑,不跑就可能会被人吃掉。

也不知跑了多久,他发现自己来到一处大路上,远处有黄烟腾起,像是有马队经过。

他没有力气,颓然倒地,看着那黄烟越来越近,心想算了,被马踩死也比饿死了强。

这样想着,就听着吁的一声,一个人在他面前勒住了马。那天是个大晴天,那个人坐在马上,威风凛凛气宇轩昂。此刻的叶松,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看到那人翻身下马,蹲在他面前问:“小孩,你是一个人跑这来的?”叶松点点头,晕了过去。就这样,叶松被叶三爷认作儿子,带回了汉口,而那时叶枫已经是个十六岁的少女了。

她亭亭玉立,深得叶三爷喜爱,将其视为掌上明珠,而那时的叶松,失去了全部亲人,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叶三爷身上,他希望自己能成为叶三爷心中的珍宝,这样他就永远有一个温暖的家庭,有永远爱自己的父亲。但是他发现,叶三爷的目光更多的是在叶枫的身上逡巡,叶枫是他一手养大的,其中感情自然和他这个半路捡来的儿子不同。

同样不是亲生的儿女,为什么要厚此薄彼?

嫉妒是一条冰冷的蛇,时不时在叶松的心中探出头来,吐着信子,时刻准备对叶三爷和叶枫发动攻击。

为了活下去,叶松努力讨好叶枫,表面上对这个姐姐百依百顺,甚至在叶枫出卖了叶三爷,跟着宝庆帮的黄天蝎私奔后,在叶三爷面前他对叶枫也采取维护的态度。他知道,要想得到叶三爷的父爱,就要巴着叶枫不放。他对叶三爷,有一种隐秘的情感,叶三爷就是他的全部。

那段时间,他一方面暗地高兴,因为叶枫的离去,叶三爷整天借酒消愁;同时他又担心,害怕叶三爷被汉口帮惩罚,自己将失去现在拥有的一切,富足日子过了这许多,他可不想又被孤零零地扔到大街上,一无所有。

一个人有了欲望就会有私心,欲望就是心中那条大蛇,将他的一颗心缠得紧紧的,透不过气来。

在得知叶三爷要被汉口帮驱逐后,叶松连夜潜逃去投奔叶枫。

“姐,我只有你了。”

他抱着姐姐痛哭流涕。

叶枫和黄天蝎夫妻对帮派权势和争斗本没有什么兴趣,两人都是闲散的性格,一门心思想过自己的神仙眷侣小日子。叶松的到来算是给黄天蝎送来一个极好的助手,叶松年轻肯干,将帮内事务打理的井井有条,时间长了,黄天蝎的权利便被渐渐架空。叶松享受到权利的快乐,在这条路上也就越走越远,最后发展到将黄天蝎夫妻软禁在小院里,对外宣称黄天蝎年老身体不好,由自己全权负责宝庆帮的一切事情。

“我没有怪过你,阿松,虽然你隐瞒了我们很多事,但这些对我们也一直不错,你的心不坏,只是被欲望蒙住了眼睛。你嫉妒我,痛恨爹爹,还嫉妒蝎子,可是这些年你真的快乐吗?你八岁时失去了一次亲人,二十多岁又失去了一次亲人,阿松,你有了权势有了一切,但是你不孤单吗?”

叶枫看着叶松,眼泪流了下来。

叶松低下头去,默然不语。

旋风再次刮了起来,老槐树不停的颤抖着。

一个嘶哑得的声音传来:“叶松,你对不起我!”

这次是真正的叶三爷的声音。

叶松肩膀抖了一下,跪倒在地冲着老槐树磕了三个头:“是,爹爹,我对不起你,我被嫉妒被欲望蒙住了眼睛,好,现在我就将这一切都还给你!”

说着他从袖管拔出一把匕首,反手就冲着自己的心口刺去。

黄天蝎一脚飞出,将他手中的匕首踢出,叶松嘶吼着:“为什么?我要还给他!”

“爹爹当年对你寄予很大的希望,他对你那么严厉是因为觉得你是可造之材。我和蝎子这些年心甘情愿被你软禁也是因为我们相信爹爹的眼光,阿松,你死了能解决什么问题?爹爹不会死而复生。”

叶松泪流满面,望着老槐树,又嗵嗵嗵磕了三个头。

“爹,我一定要让汉口帮把你请回去,我要为你洗刷全部的耻辱!”

叶松忽然想到叶三爷被汉口帮除名后的种种委屈,他认定这一定是叶三爷最想实现的愿望。

叶限点头笑道:“这就对了,你死了也没用,叶三都死了十多年了,灵魂被困在这老槐树里,浑浑噩噩就是对黄天蝎夫妻当年不救他耿耿于怀,现在误会都解释清楚了,叶三,我们的约定还作数吧。”

“自然作数,虽然没有报仇,但解开我的心结,让我能够回到汉口帮,我会履行契约。”老槐树浑身颤抖着。

旁边的叶枫问:“请问你和我爹爹的契约是关于什么的?”

叶限耸耸肩:“这个,无可奉告。”

她看看叶枫,又看看叶松,贴到叶枫耳边问:“不过,你要是传授一下你们姐弟如何能让青春永驻的秘密,我倒可以给你透**实情。”

第十七章 你配不上我

这是离江边不远的一处水田。

两个人穿着蓑衣正在田里插秧。透过濛濛细雨,一个娇小玲珑,一个高大威猛,看两个人默契程度像是一对夫妻。

女的弯腰插秧,男的却一把将秧苗甩了出去。就听着女子惊叫:“天啊,你不干活还捣乱!”

男子笑道:“看看,大小姐就是大小姐,我们插秧就是这样甩的,要像你那样一根根来,农民怕是要饿死了。”

“啊?这样真的可以啊。”

叶枫弯下腰仔细查看,发现那些秧苗竟然真的都立住了,虽然有些歪歪扭扭。

她有样学样,拿起一把秧苗也要扔出去,却被黄天蝎一把抓住:“你可不行,这手艺可不是谁都能做的。”

叶枫不听劝阻,撅嘴道:“我就不信,你能做我就不能。”

说着。手一扬秧苗已经撒了出去。

黄天蝎叹息:“我的大小姐呀。”

叶枫得意洋洋地去查看自己的成果,发现秧苗都飘在地上,根本就没插进去。

她懊恼地抓起秧苗,在黄天蝎眼前晃了晃道:“怎么我就不行嘛。我还不信这个劲了。”

说着又撒手一扔。

黄天蝎笑道:“我娘子扔的真好看,好似天女撒花。”

叶枫本来是憋着气,被他一打趣噗嗤一声笑出来。

寒妹子挎着篮子从田埂上走过来,离的老远就喊:“黄爷,夫人,吃饭了。”

黄天蝎一捂眼睛:“天老爷,我就怕这妹陀喊黄爷,非要逼着我承认自己老了。”

叶枫则得意地养着小巧的下巴:“我就喜欢别人问我多大岁数了,说出来吓人一跳,都夸我年轻。”

说话间寒妹子已经挎着篮子走近了,见俩人还在田里站着。急忙嚷道:“夫人,说好了只是来玩玩,图个新鲜的,现在这水田里还凉,你如何受得了。”

说着将篮子放在树荫下,弯腰挽裤脚就要下田去拉叶枫。

叶枫连连摆手:“好好的,你可别下来了,踩一脚泥还算好的,若是滑了一跤看你怎么去送那小子。”

“对,小心哭鼻子。”黄天蝎扶着妻子的腰,两人缓缓往岸上走。

“我才不去送他呢,哼,原来他一直算计我们,想想都生气,没给他两巴掌已经是我大度了。”

寒妹子胸脯强烈起伏,显然很是生气。

叶枫和黄天蝎已经走上田埂,在树荫下坐下。叶枫叹息道:“你这姑娘伢一贯是刀子嘴豆腐心的,这会子说的气呼呼的,心里指不定多难受呢。哪个少女不怀春,那小子人模人样的嘴巴又甜,你看上他也是人之常情。”

寒妹子用力摇摇头,想要将召南的形象从脑海里抛出去,但是真可恨,偏偏要想到他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真真恨不能拔光他的腿毛,敲光他的牙齿,抓着他衣服领子问下次还敢不敢再骗人!这样一想寒妹子忍不住笑出声来。

叶枫指着寒妹子对黄天蝎道:“老头子,看看,寒妹子怕不是伤心的失心疯了,怎么竟然笑了呢。”

黄天蝎也觉得奇怪,打量着寒妹子道:“我说寒妹子啊,你要是心里难受就哭出来,黄爷我可是过来人,当年为了娶你叶奶奶,那真是……嘿嘿。”真是如何他没说,只是看向叶枫的眼光满满的都是情意,而叶枫此刻也一定是想起了往事,满眼缠绵,眷恋都写在了眼角眉梢。

寒妹子气的跺脚道:“你们……老不修,我都这样了还气我。”

黄天蝎哈哈大笑,寒妹子转身已经跑出去了。叶枫急忙喊道:“寒妹子,你去哪?”

“我去找那家伙去,哼,不给个准话就想走,不成。”

寒妹子清脆的声音传来,黄天蝎拍手笑道:“好,我们宝庆妹陀就该这般。”

叶枫则轻轻叹口气,拉着丈夫的手:“我看那个年轻人不像是什么好人,怕寒妹子吃亏。”

“放心,寒妹子心里明白着呢,她也不小了,这爱情到底是甜的酸的苦的总得要她去尝一尝。”

叶枫一把抓住他的耳朵:“蝎子,我来问问你,你说是甜的酸的苦的呢?”

黄天蝎装作很疼的样子,咧着嘴,举着手讨饶:“甜的,甜的不能再甜,你看我牙齿都甜掉了,甜了一辈子。”

“这是什么?”

召南看到桌上的竹篓子,心里忽然有不祥的预感。

叶限淡淡地说:‘你要的报酬,小黄鱼啊。“

召南气愤地一把抓起,果然,鱼腥味扑面而来,他气的将竹篓重重地放回桌上:“你!你竟然真的给我小黄鱼!不对,你竟然给我真的小黄鱼!”

叶限耸耸肩:“我这个人一向是言必行行必果,很重承诺的,呶,这些优点你都很了解了,说给小黄鱼就给小黄鱼,眼睛瞪那么大做什么?收起来,叫你的寒妹子烧给你吃啊。鲜得舌头都能吞掉呢!”

召南气的浑身发抖:“苍天啊,这世间怎么能有如此恶毒的女人!”

叶限不满了:“喂,我们搭档这么久,你竟然用恶毒形容我,未免太有失偏颇。”

“你何止恶毒!你还吝啬小气喜欢勾引男人,看到平头整脸的就想勾引一下!不守妇道!”

召南气的口不择言。

叶限指着他道:“你以为你比我好到哪里?你贪婪自私好色,吃喝嫖赌无恶不作!”

“我哪有嫖哪有嫖?”

召南涨红了脸。

“过去你和那红舞女叫什么来着,可是打的火热,你敢不承认吗?”

门哐当一响,寒妹子脸色苍白站在门口。

召南心虚地看看叶限,低下头去。

寒妹子一步步缓缓走向他,站在他对面,召南心道:这是要打我吗?叶限则喊着:“对,寒妹子,他欺骗你的感情,打他!”

寒妹子伸出了手,召南眼睛一闭,等着巴掌呼过来。

一双温暖的手攀上他的脸,随后搂住他的脖颈,接着是软绵绵,热乎乎,湿-漉--漉的一吻印在他嘴角,召南和叶限都愣在当场。

“你是我第一个喜欢的人,用你们城里人的话叫做……初恋。”

寒妹子笑了。

“不管你是逢场作戏也好,真的动过心也好,我通通不在乎了,我只记得,那些天我是开心的,我的心都在跟着你的笑容抖,这就够了。”

“寒妹子我……”召南张口结舌,寒妹子轻轻地摇摇头:“好了,你我的恩怨就此了解,你快走吧,晚了我怕自己心软,一篓子小黄鱼扣在你头上。”

召南还要解释,叶限急忙拦住他胳膊:“呵呵,对不住啊。寒妹子,那……再见。”

寒妹子看着两个人背影匆匆,嘴角绽开一朵微笑。

“我真是太善良了,就该……就该拔光他的腿毛敲光他的牙齿,也拔光那女人的头发,俩大骗子!”

笑着笑着,她脸上滚下一行泪珠,寒妹子用力擦了一下眼睛,恨恨地道:“想得美,我才不会为你哭呢!明天又是新的一天,我会遇到更好的人,你配不上我!”

第一章 迥异的同学

浦江晚报的十周年庆典正在举行。

受表彰的记者走上前台去领奖。

一个矮胖的中年男子坐在角落里,看着前方,面色阴沉不定。

“呦,宋编辑,你怎么在这坐着呢?”

有人领奖回来,看到角落那人脸色不好,故作关心地问。

那宋编辑横他一眼:“不劳你费心,这里安静,左右没我什么事,省的给你们让位了。”

他这话有些自嘲的意味在。

杀人不过头点地,他也是报社的老人了,没想到这个晚辈却没打算放过他,索性坐到他身边道:“我说老宋,你和林主编是同学吧?”

林主编正在台上为人颁奖,他在报社是一人之下他人之上的地位。他和宋问同岁,今年都32岁了。宋问身材矮胖,头发也有了秃顶的趋势,林海阳却高大帅气,风度翩翩。俩人从中学起就是同学,还是邻居,后来又一同考入圣约翰大学。毕业后都应聘来到浦江晚报做记者。报社工作十年后,林海阳做了报社总编,深得社长信任,他妻子在前年去世了,据说社长石万年正打算将独生女儿石翠萍嫁给他。相比较宋问这些年就太平淡无奇了,他本来只是身高稍微比林海阳矮一些,结婚后早早地生了四个孩子,两儿两女,别人看到都会夸上一声好福气来。在外人看来是好福气,但全家就他一个人出来做事,要养活妻子和四个儿女,还得补贴父母,十年没有什么大的建树,只是默默熬资历,从满街跑的小记者变成编辑,身子胖了,脑袋秃了,十年如一日过着从报社到家的日子,和林海阳的风华正茂相比,他就是个经过长途跋涉,渐渐走下坡路的老骆驼。

那记者问起,他点点头,没有吭声。

他们是同学,这事报社里大家都知道,这人如此问,不过是为了羞辱他。

羞辱?他早就不在乎了。和林海阳在一个地方工作,两家又这么熟,难免被人比来比去,就是两家的太太都要互相比。

宋太太过去逛街回来就说:“你晓得吧,林太太新买了件貂皮的。哎呦,她那个钻戒呀,老亮老亮的,去百货店一伸手,晃花人眼咯。”

“从小一起长大的,一直是同学,怎么人家林海阳就能挣到钱,你就一直靠那点死薪水,真是的,饿不死又吃不饱,我看楼上杨师母家佣人穿的都要比我好了,真是的,百无一用是书生咯。不对,林海阳也是书生,怎么人家就能有办法。”

“林海阳,林海阳,你看他好就和林太太商量下去给他做小好不好?也不看看你这样子,四个孩子的姆妈,简直像个矮冬瓜,你哪里比得上人家林太太。”

被太太唠叨的久了,宋问实在忍不住,反唇相讥。

“夭寿了呀!你敢说我是矮冬瓜,也不看看自己那肚子,都成西瓜了!哼,谁也别说谁,你要是能比得上人家林海阳一个小手指,我也不唠叨你。”

直到两年前,林太太忽然生病去世了。参加完葬礼回来,矮冬瓜一样的宋太太无力地拽下黑色真丝手套,从后面搂住了同样成西瓜了的宋先生,声音颤抖:“我们不要再吵了,还是活着好,人一死就什么都没了。林太太年轻漂亮又有什么用,一把黄土罢了。万幸还没有儿女,要是落在后妈手里,可怜的来。”

说到这里,她方才萌发的满腹柔情又变成凌厉:“你们这些男人啊,俗话说的好有后妈就有后爸,万一我有个三长两短,四个孩子可怎么办啊,哎呦,四个啊,我真是命苦,生了四个,身材都毁掉了,这肚子这腰,都是你害的,宋问我和你说……”

她转过身来,却看到丈夫已经去卫生间了。

宋编辑坐在马桶上,裤子都没有脱,就那么坐着,一动也不动。

妻子还在客厅里继续唠叨着,他实在忍不住,恶狠狠地按了一下,马桶里的水哗啦啦的往下流着。

“夭寿了,水不要钱的呀,告诉你多少次,最后再冲,从来都不注意,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你每个月拿到家那几个钱,我都是掰成两半花的呀。”

宋编辑心道:哪里是你要有个三长两短,每天被你这么唠叨,怕是两三年你就得唱小孤孀上坟了,我早晚要被你麻烦死的,这日子没法过了。

“宋编辑,你们……”那个记者嘴唇翕动,还在说着什么。

前面主席台上,林总编已经开始讲话了。

几个新入职的女记者满眼兴奋地看着他,脸上都是崇拜。

宋问站起身来,那记者还在说:“宋编辑……”

宋问转身看着他,很想说一句闭上你的臭嘴。

可他看着那人滔滔不绝的样子,瞄着台上风度翩翩的林主编,什么都没有说,抬脚走了出去。

他走到街上,太阳明晃晃的让他头疼。

他觉得自己有点发晕,站不住了,便蹲在墙角,看着往来的人。

每个人都步履匆匆的样子,穿西装的,穿旗袍的,棉布长衫粗布短打的,还有拉着洋车走过的,千层底的鞋子,白鞋帮早都变成灰黄色,踩着马路,跑起来一溜烟。

宋问叹了口气,漫无目的的走了很久,最后他发现自己置身于一条陈旧的小街上,前方一个牌子写着“未寒时”,这名字到有点意思,已凉天气未寒时啊。他百无聊赖,便走了进去。叮铃铃几声,挂在门上的铃铛响了。里面摆着一些古旧的物件,瓶瓶罐罐,原来是家古董店。

“先生想买点什么?”

柜台里的清秀年轻人问。

宋问愣了一下:“啊,我不买……”

“那先生是来找叶小姐签订契约的?”

“啊?”

宋问觉得这店有点问题,恐怕不是正经经营的店,若是能挖掘点东西出来,那可是好大的新闻,便急忙点头说:“是的是的。”

年轻人伸手道:“那往里面请,叶小姐就在里面。”

他看向宋问,嘴角露出淡淡的微笑:“不过这契约一旦签订就无反悔可能,否则会被反噬的。”

宋门懵懂着走进后面的房间,迎面对上一张极为妖艳的脸。

“你好,先生,你是为自己报仇还是为……”

那女子轻启朱唇面带微笑。

宋问讷讷地道:“报仇?这里可以帮人报仇?”

第二章 暗恋的秘密

叶限问:“怎么,你不是来这签订契约的?”

宋问急忙回道:“是的,是的,我是来签约的。怎么签?真的能帮我报仇?”

“那要看你要如何报仇。讲讲你的仇人是谁,你们是如何结下仇恨的。”

宋编辑犹豫一下,听到报仇二字,他两眼放光,叶限看在眼中,知道这人看来真是心中有仇怨,便挥手示意他坐下:“先生不妨将你的故事说来听听,我们这里帮人报仇可是人鬼无欺,当然,这收费也是很高的。”

宋编辑坐下,低声问:“那是需要……多少钱?”

自他进来叶限便已经打量过了,这人三十多不到四十的年纪,读过书有点文化,紧张时不停的搓手,叶限看到他的右手食指和中指有一层茧子,同时他右边的嘴角微微牵向一边给人感觉像是时不时的在冷笑。于是叶限问:“先生做记者有很多年了吧。”

宋问大惊,眼睛瞪得圆圆的,双手撑着茶几,几乎就要夺门而逃。

“我收钱办事,你大可不必这样害怕。”

“我的仇人是……”宋问再次犹豫了,林海阳算是自己的仇人吗?

还在读小学时梁家就是邻居,林家父母和自己的父亲都是小学教员,他以为自己和林海阳的人生也会如此,但是现在,天壤之别,人家还是黄金单身汉,自己却是四个孩子的父亲,矮冬瓜妻子的丈夫,一个疲惫不堪的中年人。

想到这里他最终还是说道:“那个人叫林海阳。”

“你们有什么冤仇呢,这样吧,这位先生,你还是先讲讲你自己吧。我们这里签订了契约就必须要雇主满意,同时,如果是污蔑或者是雇主本身的问题,这契约是会反噬的。”

宋问一头雾水:“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要报复的人必须是你的仇人,也就是说那个人一定害过你欺辱过你,你必须保证自己清白无辜,否则契约就会反噬。”

“反噬?那会怎样?”

“当然是要将被报复之人的痛苦百倍加于雇主身上。你要考虑清楚,一旦签订便再无反悔可能。”

其实一直到现在,宋问都并不是很相信对面的这位小姐。

他环顾四周,这是一间很普通的屋子,一边的桌子上香炉里的升起渺渺青烟,旁边一个粉彩瓶子插着孔雀翎等物件。

这屋子里的一切,很有点古意,符合古董店的环境。

那么,对面这个女人真能帮人报仇吗?

叶限自然将他的迟疑看在眼里。她随手从茶几下面拿出一个厚厚的本子,打开一页道:“我们这里签约的条件是你的灵魂,以及……”

门外的召南听到以及两个字,立马竖起耳朵,悄然躲在帘子后面。

叶限清了清喉咙:“你能拿出的最大限度的钱财。”

“钱?还要钱吗?”宋问盯着那本子,脑子不停运转,最后他下定了决心,“六个人的灵魂,两个大人,四个小孩子,可以吗?”

他心里盘算的很清楚,要钱那是万万不能给的,谁知道这女人是不是骗子,她既然提出可以用灵魂做交换,哈哈天晓得这女人怎么会提出这么古怪的条件!灵魂,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谁会信!宋问毕竟是读过大学的人,他不是很信什么鬼啊神的,如果可以讨价还价,全都用灵魂做抵押,那自己可不会损失什么。

“四个小孩子的灵魂……”

叶限沉思了一下。屋外的召南急得抓耳挠腮:什么灵魂啊,要小孩子的灵魂你是能吃还是能喝,或者能穿在身上啊,要钱,要钱啊女人!真是急死人了!

叶限很显然并不清楚他的想法,她只做略微沉思后便同意了:“很好,小孩子洁白无辜的灵魂那是再好不过了。”

她指着一页纸道:“你可以在这里签上你的名字。当然,如果不方便签上名字,按手印也好,代价就是六个人的灵魂。”

召南在外间听到这里急的直跺脚,他忽然想到:不对呀,程序不对,难道不是先要让这男人讲完自己的故事吗?怎么什么都没有讲就急匆匆的要他签约呢?

宋问一听六个灵魂可以做交换便想都不想签上自己的名字。签名字的时候他思忖一下,叶限道:“先生,你必须如实签上自己的真实姓名,因为我们要根据你的讲述来帮助你复仇的。”

宋问心想这契约上只写着为我报仇,并没有写仇人是谁,如何筹划、实施,将来就算有一天被人揭穿上了法庭我也不怕。于是他写上宋问二字,接着又按下了自己的手印。

看到那女子签完,宋问忍不住说道:“原来小姐姓叶。”

“不错,我叫叶限,限制的限。我们的契约是有限制的,那就是你要报复的那个人一定做了坏事,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宋问点点头,叶限笑道:“好,那就请宋先生讲出你的故事,我好判断是不是需要为你报仇。”

“我恨的那个人叫林海阳,我恨他的原因是,他害死了自己的妻子!他害死了美兰。”

“美兰?是他的妻子,那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听叶限这么问,屋外的召南立马来了精神:这怕是一段令人津津乐道的畸恋故事呢,一定比小报的连载还要好看。

“美兰是我大学老师的女儿,也是我一直喜欢的人。”

宋问看到对面那女人眼中闪动着亮光,急忙解释道:“小姐,请你相信我们是发乎情止乎礼的,况且美兰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在心里默默喜欢她十多年。”宋问说到这里叹口气,脸上滑过一丝伤感。

“哦,那就是你喜欢她,和她无关,你从没有表白过,也不在乎她是否清楚,对吗?”

“是这样,她后来嫁给我的同学也算是好朋友林海阳。”

“也是你的所谓仇人。”叶限跟了一句。

“是,现在算是我的仇人,我处处不如他,在报社总被人奚落羞辱,这些并不重要,总是我不够聪明圆活相貌也不好的缘故。”

召南在外间连连点头,心道你这个人还是有点自知之明。

“我并不是为我自己报仇,而是为了美兰。林海阳和美兰结婚后一直没有要孩子。我一开始以为是他们不能生育,后来才知道,原来是林海阳不许美兰要孩子,因为他……时刻都想着抛弃美兰。”

“我有点被你搞糊涂了,宋先生,你能将一个人藏在心里这么多年,想必那位美兰小姐一定是很有些优点的,她的父亲又是大学教授,出身良好,为什么她的丈夫不许她要孩子呢?”叶限觉得这事情很奇怪。

“是吧,叶小姐你也觉得奇怪,直到一次美兰喝多了酒,对我太太吐露了秘密,原来林海洋娶她只是为了向上爬,根本就不爱她,林海阳就是个一直利用女人向上爬的家伙,他娶了美兰,得到了美兰父亲的支持,在我们报社很快就得到升迁。美兰的父亲有很多学生都是文化界人士,大家都要卖给几分面子的。”

宋问说到这里开始激动起来。

叶限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讲下去。

“他利用了美兰,渐渐得到重用后又勾搭上我们报社老板石万年的女儿石翠萍,他为了和这位石小姐在一起,就害死了美兰。”

“你可有他害死妻子的证据?”

宋问迟疑一下:“这个……没有,我要是有一定会交给警察局了。但是美兰身体一直好好的,怎么会突然猝死,这太不同寻常了。叶小姐请一定要帮帮我,美兰她不该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死去。”

“她父亲没有怀疑这件事吗?”

“孟教授,哦就是美兰的父亲,他是我们的文学教授,在美兰出世前因为中风住院了,至今还是半个废人一般。”宋问叹口气,脸上显出悲哀的神情。

第三章 色厉内荏的男人

一个人猝死的可能有很多种。

因为平时看起来身体健康就认为是被害,这太偏颇。

“宋先生,你讲的事情我们是需要调查一番的,如果事实的确如你所说那么我们会采取行动,但如果是你欺骗了我,契约就会反噬,你将遭受到一系列不可测的可怕事件。”

叶限说到这里,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她身后案几上的香炉散发着淡淡的烟,这屋子有些暗,外面的阳光透过花窗的窗棱照过来。光影在叶限脸上形成明亮和阴暗的两部分,让她的神色显得阴沉不定,这更加深了这番话的神秘之感。

宋问却并没有想那么多,他毕竟是个大学毕业生,圣约翰大学虽然有着浓厚的宗教背景,但它是全国首个全英语授课的学校,光绪年就用英文讲课了。这样的授课方式让圣约翰的学生更早更多的接触了西方的科技和文化。宋问虽然是文学专业毕业,但他主修的是英国文学,工作是用中文写作,可是对英美等西方国家充满憧憬,和那些自诩的洋学生一样,将中国民间传统的鬼神之说视之为无稽之谈。

就是这个契约,他也是抱着不过是发泄的心态而已。

他之前也在考虑这女人会不会是骗子,所以签字的时候,他故意没有用自己的笔迹而是变成了很规整的宋体,就是在按手印的时候,他也只是轻轻地印了一下。就算将来被人揭发,只要说这契约是后写的,手印是喝多了被人胡乱按下的就是。

这样的契约,谁会当回事?

宋问瞟了一眼那签约,那女子在上面写着宋问先生报仇的代价是六个灵魂,宋问夫妻二人,以及其膝下四名子女,她还很认真的询问了宋家每个孩子的姓名年纪,宋问一一回答了,心里却不以为然。

“好,按照我们的签约程序,我已经将全部注意事项告知了。若是将来这事情有不妥,一切都会由你承受。”

宋问起身道:“那么,我要等到什么时候?”

“等我们调查清楚。大概是需要一个星期吧。”

女子摆出送客的架势。

宋问走到古董店前面,看到那清秀年轻人笑眯眯地看着他。

宋问心里发虚,迟疑一下问:“你……笑什么?”

召南故意仔细打量着他,神秘兮兮地说:“记住了,不能说假话,否则会反噬的。”

宋问本来觉得这种事是无稽之谈,可这俩人接二连三的提醒自己,这一会儿功夫就听了几遍,饶是再不当回事,这心里也是疙疙瘩瘩,他含含糊糊地答应着,赶紧几步走出来。走到小街上,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说来奇怪,虽然宋问一直告诉自己什么契约纯粹是装神弄鬼,可他还是觉得心里压得沉甸甸的,出来透口气,舒坦多了。

管他呢,若是真能把林海阳搞掉那是再好不过,什么灵魂,骗鬼呢。

这样一想,整个人都轻松起来,他哼着小调回到报社,周年庆典已经结束了,他进门正好看到迎面走过来的林海阳,后者春风得意,手里还搭着一件风衣,看样子是要外出,宋问见躲不过,只能硬着头皮走上前去。

“老宋,你做什么去了?”

林海阳看到宋问,皱了一下眉头,语气不善。

“我想起有个新闻要做,就出去采访一下。”宋问回答的含含糊糊。

“还有什么新闻比周年庆典还重要?跑腿的事让新人们去做就是,老宋,你是老前辈了,报社的老人,要给新人做榜样,你这偷偷摸摸溜出去,要是被人背后说起来,很叫我难做啊。”

林海阳一副怒其不争的样子,宋问心里骂道:屁,什么周年庆典,哪有那么重要,不过是你一个人长袖善舞的舞台罢了,非要逼着我看你得意洋洋?但他只是露出谦卑的笑容,连连点头称是。

林海阳见在宋问这里得不到什么满足感,手一摆说了声下不为例就走出门去。

宋问弯着腰,看着他背影远去了,这才冲地上啐了一口,用极小的声音骂道:“狐假虎威有什么可神气的!还不是个吃软饭的。”

他和林海阳早已经越走越远,远的非但不会有交集,就连平行都绝无可能。

“哎呦,宋编辑,你在这干嘛呢?怎么就开会这一会儿不见,这背都驼了?”一个女子的尖细声音传来,宋问在心里叹口气,他觉得今天真是倒霉透了,怎么又遇到了范小姐。

这位范小姐也是个大学毕业生,带着厚厚的黑边眼镜,齐耳根的头发,嘴巴微微外凸,人又长得瘦,从侧面看有点像个猴子,这位范小姐是林海阳的追求者之一,当然只是单方面追求,林海阳对她和别的记者并没有不同。

范小姐是新女性,崇尚自由奔放的爱情,整个报社,她已经是司马昭之心众人皆知,但她平时又端着架子扭扭捏捏的,宋问一直对她是敬而远之,能躲多远就躲多远,没想到自己这卑躬屈膝的样子却被这女人看个正着。

宋问瞪了她一眼,转身就走,范小姐却不放过他,喊道:“哎呦,怕是看着心里难受,故意躲出去的吧?”

宋问猛地转身,直盯着范小姐:“我就算是故意躲出去,吹皱一池春水,干卿何事?躲出去说明我还有点羞耻心,不像你范小姐,想来平时甚少照镜子,完全没有自知之明。”

范小姐大怒:“你说什么?”

“我说你范小姐人长得丑,心更丑,自以为别人都不晓得你那点心思,其实早都是报社众人口中的笑话,大家不过是拿你做消遣罢了。”

他的话像是淬着毒药的匕首,直直插在范小姐心头。范小姐嗷的怪叫一声,掩面大哭起来。

宋问耸耸肩,哼着夜上海回到办公室。

里间早有人听到外面吵嚷,慌忙探头出来看,有人故意问道:“老宋,你是怎么惹到了范小姐,哎呦,看看,范小姐哭了哦。”

宋问面不改色:“这女人十三点来,我哪敢招惹她,我怕她像是狗皮膏药,沾上了甩都甩不掉的。”

听到的人哈哈大笑:“老宋,你还说叫人家范小姐有点自知之明,我看你也需要有点自知之明才是,人家范小姐就算是狗皮膏药也得贴林总编啊,哪里会费劲的去贴你老宋,别做美梦了。”原来这些人都听得仔细,问他不过是为了看笑话罢了。

宋问是个色厉内荏的人,被人戳到痛处,如同泄气的气球,方才战胜范小姐的得意全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垂下头,苦笑一下,在这些人眼中,自己哪里还有尊严,这些人统统该死!

第四章 电车上的暧昧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奇怪的是期间范小姐并没有跑到办公室大吵大嚷,大概她也被今天宋问的刻薄吓坏了。

众人眼中默默无闻好欺负的老好人宋问竟然爆发了,虽然只是针对一个女子,但也绝对令人刮目相看。

一下午没人打扰,他在下班前完成了一篇专栏稿子并送到了林海阳的案头,至于林海阳能不能在排版之前回来,这些并不在他考虑的范围之内,这两年他早都褪去了全部的锐气,人生和职场,与他都是一潭死水。

下班时间到,他对周围同事点点头,拎着公文包就走了出去。

有人叹息道:“宋编辑真是了不得,永远都是踩着时间来踩着时间走,在办公室多待一分都是要他的命哦。”

旁边的人喝了一口茶,用笔点着桌子道:“所以他现在只是个编辑啊,不比你我高明到哪里,和林总编没法比的咯。”

“真是,一点工作热情都没有,就这样如何升迁呢。”

宋问当然是听不到这些人背后的议论的,他每一天都是这样浑浑噩噩的过,在上班下班的时间上是不肯吃一点亏的。他认为,人生本就如此的无聊,还要加班多干点活,岂非是更无趣乃至无望了?

下午五点三十五分的时候,宋问准时出现在报社大楼前面十字路口,还在旁边的蛋糕店买了一块栗子蛋糕。

大概是今天扭曲的内心得到一点释放,他忽然想买点东西回家去,想来想去,看到街边蛋糕店,他想起当年和太太刚结婚的时候,宋太太是很喜欢吃这种栗子蛋糕的,只是这些年,两个人早已经没有当初的甜蜜,夫妻生活也因为四个儿女牵绊而从彼此厌倦到躲避。今天,得到一个有些飘渺的报仇承诺,又在范小姐那发泄了愤怒,这会觉得浑身轻松,他忽然有种想和太太庆祝一下的冲动。

电车叮叮当当地开来了,宋问躲开奔跑的报童,拎着装着蛋糕的油纸包上了车,找个位子坐下。刚坐下,呼啦啦又上来很多人,他忍不住暗自庆幸,今天运气不错,好歹有个座位。

上来的人颇多,渐渐地往后面移动。宋问有些累了,抱着蛋糕闭眼打着盹。

迷迷糊糊中他闻到身边有一种淡淡的茉莉花香味,膝盖处,有人贴得很近,那人的腿热乎乎的,那人的身子随着车的行进不住晃动,蹭着他的膝盖,一下又一下。

车子猛地晃了一下接着是个急刹车,站着的人纷纷惊叫着往前冲去接着又是向后一晃,就听着前面司机叫嚷道:“小赤佬,找死哇?”原来是几个孩子因为玩耍差点被撞到。这时一个软绵绵的身体靠了过来,宋问的小憩被人打扰了,本来是憋着一肚子气,睁开眼却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一个清秀的女子正满脸通红地用手撑在他胸口起身,那女子穿着蓝阴丹士林的旗袍,胸脯正好压在他怀中的油纸包上,那富有弹性的肉团起来的时候蹭着他的胳膊,那滋味很是销魂。

宋问还在回味,那女子已经红着脸道歉了:“对不起,我压到您的东西了,”

“啊,没关系没关系。”

宋问看着那女子,不觉起身道:“你单薄一些还是你来坐,我站着就好。”

那女子还要推辞,旁边一个胖女人虎视眈眈地马上就要挤过来,宋问急忙道:“快些坐下,莫要被别人占了去。”

那女子只好坐下,连声道谢。胖女儿瞪了他们一眼,站住了脚步,嘴里嘟囔一句阿木林。女子不好意思地一笑,神情格外俏皮,宋问心里一动,好像内心某个角落正伸出一双触手,随风摇摆。

她坐下后,见宋问抱着油纸包拎着公文包,站在那有些勉强,便说:“我帮您拿东西吧。”

宋问想了想,将油纸包递给她。那女子接过,笑了一下说:“栗子蛋糕啊。”

“是,我太……喜欢吃这个。”不知为何,此刻,宋问不想提起太太。

“我也喜欢吃这个,过去也总买的,我们口味差不多。”

“有缘,有缘分。”

宋问点点头,目光在女子脸上逡巡。

她长得不能说多美,至少没有今天遇到的那个帮人报仇的叶小姐美,看着大方干净,像是个小学教员,也许是个文员,或者是个售货员?不,不能是售货员,她的打扮很朴素,不像是售货员,那些百货店的小姐,一个个涂脂抹粉穿着真丝旗袍或者缎子洋装,气焰嚣张的哪里比得上这位小姐温婉大方。

他这样想着,目光中就带了几分赞许的神色,那女子看得分明,不好意思低下头去。

电车里人多,很快,他的腿贴到她的膝盖。

那位小姐有点不安,向后退了退,但她坐在位子上,还能退到哪里去?

他们的身体隔着两层或者三层布料紧紧地贴在一起,随着电车行进,彼此摩擦着,渐渐滋生着温暖和暧昧。

宋问心想,这算不算肌肤之亲呢?他低下头去,正好看到那女子旗袍开叉处白生生的腿,心道这又白又嫩的,真像莲藕,若是长在我太太的身上还可以摸上一摸,唉,自家的那矮冬瓜,腿也不会这么美的。

那腿的主人可能是感受到他目光灼灼,腿往回收了一下,恰好电车一晃,宋问不自觉的像那女子靠过去,腹下凸出的那块恰好擦着她的膝盖滑过,那一刻他猛地打个冷颤,暗自庆幸西装够长,盖住了自己的窘迫。

那女子也像是察觉到什么,只紧紧地将油纸包抱在怀里,宋问看着自己的栗子蛋糕抵着她的胸前,更是心猿意马起来,似乎马上就要纵马驰骋,然后一泻千里酣畅淋漓,却听着电车叮当一声停下,他到站了。

宋问只好无奈地挤出人群,刚才下了车,哎的一声,声音甜蜜,他转过头,那女子从窗户冲他招手,宋问心里一喜,就听那女子举着油纸包喊道:“你的栗子蛋糕。”

此时,若是他紧跑几步也就接过油纸包了,可宋问却站着不动,露出自以为标准的绅士笑容:“请你吃了,小姐。”

街道拐角处,召南笑得直不起腰来。

“喂,大街上呢,你笑成这样,小心被人当成神经病。”

“我的老天,这个人刚回忆完对初恋的种种,现在又开始在电车上玩起了暧昧。笑死我了,这男人怎么这样滑稽。”

“哼,这还没正式调查呢,只找个人测试一下他就露馅了,这个男人小心眼猥琐欺软怕硬,我到要看看他内里的灵魂到底是什么德性。”

叶限嘴角绽开笑颜,彷佛这是一件极有吸引力的事。

召南恍然大悟:“啊,我明白了,为什么这次你急于签订契约,你看中了那四个小孩的灵魂。好恶毒啊,你这女人,那可是四个无辜的孩子!”

“孩子无辜,大人可不无辜,是宋问自己要压上全家的,干我何事?”

也限说的云淡风轻,她伸手拍了一下召南的肩膀:“做我们这行的,早就把良心蘸花生酱吃了,你就别装高尚了。”

第五章 简单粗暴

宋问走到巷子口,看到几个女人正围在水龙头那洗菜,看到他走过来打招呼道:“宋编辑一直比钟表都准的来,每天六点就走到这里了。”

“就是,就是,准的很啊,哎呀我家老黄要是每天也这样守时就好了。”

黄师母嘴上说是艳羡,可是眼角眉梢却流露处老大的不以为然。

她的先生在洋行工作,很能挣钱每天忙着各种应酬,很少能准时回家的,这样乖乖回家的人一个月薪水都不够养家,有什么好羡慕的。

宋问打了声招呼,急匆匆的夹着公文包往自己家走,从后面看,像夹尾巴狗落荒而逃。

他家住的还算好,楼下一间卧室,堂屋挨着厨房,楼上一间卧室和他的书房,还没到门口就听着他小儿子在死命的哭嚎着,嘴里不知嘟嚷着什么,宋太太凄厉的声音传来:“都不要吃了,统统饿死算了。”

宋问的脚步一下子停住了,若是往常他一定快步走进去,一把抱起小儿子,掏出手帕擦掉他脸上的泪水,再让他重重地擤下鼻涕,接着骂太太这点事都做不好。但是现在,他只想逃开,彻底逃开这一切。他转身走,像是有人追他。

又走到巷口,那些太太们又追着问:“咦,宋先生怎么又要出去呀?”

“哦,才想到有个招待会,我必须要去的。”

他脚步匆匆。

待他走远了,黄师母放下手里的鸡毛菜笑道:“哎呦,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这位雷打不动准时上下班的宋编辑今天竟然有应酬。”

“是的呀,是的呀,这男人没有应酬就废掉了,还好还好,宋先生还算年轻,不是很废物。”

宋问在街上漫无目的的晃荡着,路边的馄饨摊子散发出诱人的气味,他忍不住吞了下口水,坐到小桌子边,将公文包抱在怀里,对摊主喊道:“馄饨面,来一碗,要点辣油。”

那人答应着,大马勺搅动着锅里的馄饨发出卡拉卡拉的声音。

有两个人在他不远处坐下,也招呼道:“两碗馄饨面。”

一个人说:“一碗不放香菜呀。”

宋问斜眼看了一下,不放香菜的男子20多岁的模样,黝黑的脸,头皮剃的发青,穿着件香云纱的褂子,晚风吹的褂子后面鼓鼓的,兜着风,一看就不像是好人,旁边那个一袭长衫,戴着近视镜,像是个教书先生。这两个人坐在一起的组合还真是有点奇妙。

“好了,那些人已经得到了教训,你就放心吧。”

香云纱说道。

教书先生模样的人叹口气说:“还得多谢你,只是我最近手头有点紧,剩下的钱月底发薪水再给你。”

“哈哈,没事不着急,我们可是专业帮人报仇出气童叟无欺,你好说话我们也好说话。”

那人拍着胸脯豪气十足。

教书先生又低声道:“我不能再和你见面了,我怕教务主任或者别的同事遇到会起疑心,这样吧你给我个地址,我会把剩下的钱汇过去。”

香云纱说了一个地址,那人道:“你等一下我记下来。”说着从长杉里掏出一支钢笔。

于是香云纱又仔细说了一遍,那人将地址记在手心上。

宋问在一边听得清楚,心道原来这人也是帮人复仇的。

“这次打的够狠吧?其实你根本不用担心,你那教务主任至少要在医院躺上两个月,就是出院一条腿也废了。哈哈,我叫人照着他腿敲的,总之是不会死人就行。”

香云纱说起报仇的过程得意洋洋。

长衫急忙嘘了一声:“小声点,这件事到此为止了,我们以后不要再见,你等到月底,我一定会把钱给你汇过去。”

这时宋问要的馄饨面到了,他一边吃一边思忖:“看来这香云纱的报仇方式简单有效,还能不暴露身份,写信就行,这个可比姓叶的女人那里把握多了。

他已经将那香云纱的地址记在心里,几口吃完连馄饨什么味道也没尝出来,付了钱就急匆匆的往报社方向走。

那俩人还在低声嘀咕着什么,就听香云纱忽然大叫:“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只要沾上我们青帮的边还想不湿鞋?真是做你的春秋大梦,这件事你是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

教书先生哭丧着脸:“我就是胆子小才花钱找你们帮我报复的,现在又要我去敲诈别人,这事打死我也做不来。”

香云纱啪的一拍桌子:“那我就打死你,你信不信?”

这一幕,走远了的宋问自然是看不到的,他满心都想着其实只要用写信报复就好,何必要露面呢。

这天晚上,他发了一封信出去,自己并没有留下真实的姓名和地址,而是只写了要报复的人,并且承诺事成之后会将钱汇到,为了显示诚心,他狠狠心,在信中夹了十块钱。

第三天早上,他刚走进报社大楼就见里面的人三三俩俩在议论着什么。

“怎么了?”

他有些心虚。

“唉,真是人活得久了,什么奇怪的事都能遇到啊,刚才警察来过,原来昨天晚上范小姐出事了。”

门房老吴将他拉到一边说道。

“范小姐出事了?出了什么事?”他按捺住内心的狂喜,装作惊讶问道。

“这个警察没有说的很清楚,可咱们报社这些人都是包打听,他们都打听到了,原来范小姐是被人给……那个了。”老吴脸上显出一丝猥琐神情,他急忙将这表情努力压下去,连连摇头:“可怜,太可怜了,唉,怎么也是个谎话大姑娘啊。”

哈哈!哈哈!事情办成了!

宋问开心的几乎要跳起来。

他那封信上写的就是报复范小姐,并且告诉香云纱,这个被报复对象还是个老处女。

这话说的恶毒无比,充满了暗示,果然,香云纱不是好东西,真的对范小姐下手了。

宋问掩饰地干咳一声:“这种事情,毕竟是年轻小姐,哦,虽然范小姐也不算年轻了,咳咳,就算是知道也得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才是。“

下午下班的时候,大家还在三三俩俩讨论这件事。

林海阳说:“范小姐出事,大家也都晓得了,诸位都是受过教育的文化人,有些事不必说的明白,毕竟范小姐是我们的同事,有几个女同事商量要去医院看看她,大家都出一份心意吧。”

众人纷纷点头,就算不舍得出这份钱,也都显出格外的义愤填膺来。

一个女记者用笔将众人的钱都记下,旁边有好事的探头看了一眼,惊讶地说:“哎呦,可了不得,宋编辑竟然出了十块钱,一毛不拔的宋编辑啊。”

女记者闻言不高兴地说:“好了好了,就不兴宋编辑也宅心仁厚一次。”

“怎么可能呢?那天你又不是没看到,他说范小姐那话,真真够恶毒。”

宋问迈着轻快的步子上了电车,不由自主往后面走去。

还没到往日的位子,就对上一张笑脸,那女子换了身暗花的织锦旗袍,嘴角含着笑,低声道:“谢谢你的栗子蛋糕。”

宋问的心里简直要乐开花,“真是美好的一天啊。”他想。

第六章 胃口越来越大

“你好,昨天没有看到你。”

宋问说完有点后悔,这说明自己一直对她过于关心了,有点不太好。那女子却像是没有发现其中的玄机,微笑道:“这两年每天也不晓得在忙什么,当年也是很喜欢吃栗子蛋糕,忙起来什么都忘记了,真是老了呀。”

她说着将脸边的碎发掠到耳朵后面去,这动作极为优雅又很女性,宋问的眼神呆了一呆。正好这时旁边有对夫妻模样的中年男女起身下车,那女子急忙一把拉住宋问:“块,坐这。”

俩人坐下,那女子才想到自己刚才拉了人家的胳膊,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我刚才是担心错过了座位。”

宋问激动的连连说道:“我晓得,晓得。“

两个人坐在一起,挨地近近的呼吸可闻,宋问的胳膊贴着女子的膀子,宋问此刻甚至开始痛恨自己的西装衣袖真是不方便啊。

电车行进摇晃起来,俩人并排坐着,你碰我我撞你。过了一会都觉得这样坐着不出声很奇怪,她们俩一起侧过身来,口中说着:“你……”

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又同时停住。

宋问笑了一下:“你先说,女士优先。”

那女子有点不好意思:“还不知先生贵姓,哦,我叫崔玉善。”

“玉善啊,真是好名字,我叫宋问,是浦江晚报的总编。”

宋问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这么痛快将工作地方都讲了出来,大概是因浦江晚报太有名气,本埠有名的报社,给自己增添一份成熟事业有成的魅力吧?只是最后,虚荣心作祟,他撒谎说自己是总编,果然,那崔小姐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先生是浦江晚报的总编,太了不起了,我每天都要看你们的报纸呀,哎,今天那个头条啊……”

宋问含糊答应着,没想到这女子对浦江晚报还了解的如此清楚,怕是要露馅,于是他急忙解释道:“其实呢,我还没有正式升任总编,委任本来下来的,但是头衔一直没有加到报纸上去,呵呵,这种报社的事情,老难搞的,侬晓得伐?”他故意说的含含糊糊。

崔小姐用崇拜的目光看着他,连连点头:“宋先生,我是最佩服文化人的了,只可惜每天都在工厂,没有机会认识有文化人,能遇到宋先生,真是幸运,呀,我这心激动的都要跳出来。”

她语气恳切,满脸都是惊喜,眉宇间还有几分柔媚婉转,宋问看在眼中,如同三伏天喝了一大碗冰过的酸梅汤,每个毛孔都叫嚣着熨贴。

他这个岁数,事业停滞,家庭枯燥,一直觉得自己是失败至极的男人,今天忽然被一个年轻女子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浑身瞬间又有了朝气,就连头顶那块形迹可疑的有些秃顶的部位,也开始麻麻痒痒,像是有新发在挣扎,蠢蠢欲动。

都说权利是最好的春药,其实个人崇拜又何尝不是如此。

宋问浑身的骨头都在这一刻轻了几斤。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搭上她裸露在外的胳膊,雪白滑腻,手感真好,顺着腕子一点点摸上去,到了肘部位置,被她一把抓住了。

“不好这样的。”

她的声音就在他耳边,低的像是蚊子,热气吹得他耳廓酥酥麻麻。像是过了电浑身都跟着抖。忽然,耳垂一热,温暖而柔软的触感嗖的一下直达心底,宋问舒服的脚趾都蜷缩起来,崔小姐竟然用舌头轻轻舔了一下他的耳垂,宋问紧紧盯握住崔小姐的手,低声道:“一块下去,嗯?”

这一声嗯,充满了挑逗,宋问觉得自己似乎化身高大英俊的林海阳,护花使者,是女人们心中极有魅力的人物。一种久违的惊喜和冲动已经溢满他的心胸,并在身体里乱撞,急需一个突破口。

崔小姐没有回答,只是手指在他手心里掐一下,接着嫣然一笑,彼此心照不宣。

召南站在人群中,饶有兴致地盯着这一幕,差点笑出声来。

他经过这两天的调查,已经能确定宋问的报仇之说基本都是假话。

罗美兰是林海阳的亡妻不假,但他查到了罗美兰死亡的记录,是心脏病发而死,罗美兰患有先天性的心脏病,这也是她和林海阳结婚多年却没有要孩子的原因,根本就不是宋问说的什么林海阳不许。

罗美兰可不是任人宰割的小绵羊,她父亲的确是圣约翰的大学教授,还是留洋生,家境非常好,只有这一个独生女,从小就是掌上明珠,中西女中毕业后因为身体原因没有读大学,但绝对不是个可以逆来顺受的女子,以她的家世看,和林海阳结婚属于下嫁,当然其中想必也有生病的原因。综合种种的资料分析,召南和叶限都认为宋问为罗美兰复仇的可能性不大,最大的可能是为他自己报仇,而这一切的缘由就是嫉妒,充斥于心的嫉妒,经过日积月累发酵后在体内晃荡,需要一个发泄的渠道。

宋问信誓旦旦一边称罗美兰是他初恋,一边却在电车上和一个陌生女子心猿意马眉来眼去,这本身就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特别是今天范小姐的事情,更让召南判断宋问是个心胸狭窄的猥琐男人。宋问自以为报复范小姐的事情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哪知道这一切都在召南的监视之下,包括那个青帮的小喽啰——香云纱阿四的种种不法行为,都在召南掌握之中。

前几次案子,召南没得到多少实惠,他也需要一个发泄的渠道,现在的宋问,就像是落入猫爪之中的老鼠,召南并不急于一下子揭穿他,而是慢慢享受着看着他一步步走向毁灭的快感,还有什么能比围观看戏,演戏的人还不自觉的卖力演出更开心的事呢?

电车停了下来,宋问和崔小姐手拉手下了车。召南压低礼帽,也小心地跟了上去。

这一对偷情的男女,在街上转了一圈,像是为了掩人耳目一般,最后还是一前一后走进一家小旅馆。

召南站在旅馆门口抽了一支烟,笑了一下,接着走到街边,花钱拨了一个电话。

“宋太太,你的电话。”

巷子口南货店的老板娘站在门口扯嗓子喊道。

此刻,宋太太正在和小儿子过不去,孩子哭的震天响,并没有听到老板娘的喊叫声。

有好事的邻居敲门通知她:“你去接电话,我帮你看会小毛头。”

过了一会,就见宋太太怒气冲冲地杀过来,那邻居吓一跳:“宋太太,你这是怎么了?”

宋太太哇的一声哭嚎道:“杀千刀的,没良心的家伙,他……他竟然和别的女人在一起!”

那邻居兴奋的差点欢呼出声,嘴里却还劝解着:“不会吧,宋先生那么老实的人。”

“真的,真的,就在淮海路的大华旅馆,我……我这就去捉奸!”

宋太太狠狠地擦了一把眼睛,目光建议,矮冬瓜的身材此刻像一颗蓄势待发的小水雷,只要看准目标就会炸过去。

第七章 真是一场好戏

淮海路的大华旅馆门脸不大,对面是一家很大的百货公司。

这天下午,前台的伙计正在算账,眼角瞄着进来个矮胖的妇人,手里还拉着两个孩子,一男一女,抬起头一看,她身后竟然呼啦啦跟着好几个女人,中年的年轻的都有,梳着爱司头穿得花团锦簇,像是对面百货公司举办的选美比赛。

“几位可是要住店?”

小伙计看着这几个女人的打扮,再看着后面还有两个小毛头被人抱在怀里,心道这一帮人不像是住店的。

小伙计到底在这做的久了,见多识广,见那带头的矮胖女人气势汹汹。后面跟着的女人则都喜气洋洋,多了许多幸灾乐祸,瞬间明白过来:“太太可是要找人?”

宋太太点头:“对,刚才有没有个矮冬瓜一样的男人进来,呶,这里有点秃顶的、”

小伙计大摇其头,同时看着门口准备随时脚底抹油。

这种捉奸的闹剧他可不敢参与,一不小心要被人家原配太太打到的,再说透漏了房客信息,过后那位先生再打上门可如何是好。

小伙计见众女人包抄过来,慌忙夺门而逃,嘴里还嚷着:“打坏东西你们要赔的。”

黄师母啐道:“这种小瘪三最是没良心的。你爸爸找狐狸精你也要这样吗?”

小伙计心道:我爸爸穷的要死,他要是去找狐狸精还能弄点钱来,我还求之不得呢。

这时从楼上走下来一个男子,问道:“可是宋太太?”

宋太太一愣:“是我。”

那男子礼帽压的低低的看不清脸面,听声音是个年轻人。

“305.”

男子从宋太太身边走过去。宋太太忽然明白过来,就是这人打电话给自己,她转身喊:“先生……”

那男子轻笑一下:“还不上去,要等人跑了不成?”

宋太太如梦初醒,拉着一双儿女就往楼上跑。

大女儿只有八岁,才读书,问道:“姆妈,我们是要去找爸爸?”

七岁的儿子则喊道:“不对,是去抓狐狸精,姆妈,狐狸精会不会咬人啊,我听人说狐狸是吃鸡的。”

宋太太气恼地想:可不就是只野鸡吗?

“真是作孽呦。”

黄师母交代一个妇人看好宋家那俩小毛头,几步也跟了上去。

宋太太冲到305房间门口,犹豫一下不知该如何叩门。

黄师母显然很有经验,粗着嗓门喊道:“着火啦,快开门。”

接着挥手就按了楼梯口的消防警铃,警铃声大作,小伙计在楼下急的跺脚:“姑奶奶呦,这要把全部住客都折腾出来啊。”

果然,有客人匆匆往外跑,305的房门也打开了,宋太太拉着儿女就冲进去,黄师母喊道:“真是作孽,如何能带着孩子进去。”

说着伸手去捂小姑娘的眼睛,宋问光着上身惊愕地喊道:“你怎么来了?”

“达令,真的着火了吗?”

一个女子娇滴滴的声音传来,宋太太低头一看,地上扔着女子的胸罩内裤,显然方才战况很是激烈。

她松开儿女,哭嚎着往里冲,如同一只愤怒的母狮子。

宋问伸手去拦被宋太太一把推开,黄师母拉住宋问的手,嘴里还喊着:“有话好好说,不要这样闹的呀。”眼睛却骨碌碌地转,狠狠地瞄了里面那个在费劲套旗袍的狐狸精一眼,心想长得也不算多好看,一般人了,宋先生可真是老实人,能被这样货色的女人骗,呀,他又没有几个钱。难道是那功夫很好吗?

崔玉善弯腰拾起了胸罩,刚戴上又拎着旗袍往身上套。宋太太冲过来一把将旗袍拽下来,往地上一掼伸手去打:“脸都不要了还穿什么衣服。”

崔玉善见这女人来势汹汹,急忙侧身避过,嘴里轻描淡写:“闹什么,还不嫌丢人的,你先生可是浦江晚报的,你要让他上明天的号外吗?给你们夫妻留点面子吧,宋太太。”

宋太太嚎叫着:“好你个狐狸精,你还敢威胁人。”

宋问则有点胆怯:“好了好了,太太,你听我解释,我找这位小姐是为了……采访啊。”

“采访?脱光衣服采访,你当我傻子吗?”宋太太鼻子都要气歪了。

黄师母方才按了报警器,走廊里很快就聚集好些房客,都饶有兴致地围过来看热闹。

宋家两个儿女年纪虽然小,可也是知道他们姆妈和爸爸在吵架,挣脱开黄师母的手,坐到地上大哭大叫起来。

楼下的两位太太抱着宋家小毛头,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听着楼上吵闹的声音心痒难耐,抱着小毛头上楼,在人群外面探头探脑。

“是,崔小姐是为了给我展示一下她的伤痕。一个人脱衣服总是很奇怪的,为了让崔小姐打消顾虑我也就……”

宋问还在解释,宋太太被他的花言巧语气疯了,挥手就是一巴掌。

“好!打得好!”

“再来一个!”

“太太,算了吧,猫哪有不偷腥的。”

围观的都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宋家儿女则哭着:“不要打我爸爸,不要打我爸爸。”

一时间小孩哭大人叫,乱成一团。

召南靠在楼梯口,远远地看着这一切,恨不能像做电影那样,将这一幕幕都录制下来回头给叶限看。

宋家两口子纠缠的功夫,崔玉善已经穿上了衣服扭着腰肢走到宋先生面前,手一摊说道:“一百块。”

宋先生一愣:“什么一百块?”

“钱啊,你还想白玩?”

宋太太一听说要钱立马不哭了,擦着眼角的泪盯着那女人,黄师母也有点迷糊低声问:“不是……要什么钱?”

“费话,姑奶奶开门做生意,自然是要付钱的?想白睡回家找你老婆去啊。”

崔玉善嘴巴一撇,语气充满了不屑。

“杀千刀的,你竟然嫖--妓!”

宋太太这下听明白了。

“你情我愿的事情,崔小姐,这样不好吧?”

宋先生这几天刚掏出二十块钱,哪里舍得在花钱?

“崔小姐,你叫谁呢?我不姓崔,我是万花楼的小金宝啊,你们这些男人啊,刚才还叫人家宝贝甜心,这会装什么咱俩不熟啊,赶紧给钱,我还要回去接客呢,又不是光给你一家玩,别耽误时间。”

宋先生头摇的像拨浪鼓,就是坚决不掏钱。

一看这女人要钱,宋太太立马和先生站在同一阵线,指着那女子骂人家长得丑,还要一百块,简直是痴人说梦。

崔小姐,哦,不,小金宝抱着肩膀一个劲冷笑,围观众人也都开始对这俩妇人评头论足。

这时就听着有人喝道:“没有着火报什么警?嗯,怎么围这么多人。”

黄师母悄悄捅了宋太太一下:“警察来了。”

第八章 都撸了

众人纷纷看向楼梯口。一个高个子警察拎着警棍走上来,皱着眉头问:“既然没有着火,按什么警铃?谁按的?跟我走一趟。”

黄师母头缩着头,端着肩膀紧紧地搂住俩孩子,蹲在地上不敢抬头。

“警察先生您来的正好,这里有个疯女人。”

小伙计哆哆嗦嗦拉着旅馆老板走过来。老板开旅馆就怕遇到这种人,闹得天翻地覆不说还可能打扰别的客人,方才怕被悍妇误伤无辜,此刻见警察来了,急忙颠颠儿地走上前。

“疯子?那要找圣玛丽医院啊。”

警察挥了一下警棍做出很威严的样子。

“我不是疯子,我是来捉奸的,警察先生,这是我先生,他竟然……竟然……找个****。”

宋太太捂着脸嚎啕大哭。

那年轻警察大摇其头:“这是有伤风化,嗯,那个女人,你有许可执照吗?”

警察指着那小金宝问道。

“当然有的呀。”

小金宝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一张派司,递给警察,那警察检查一番点点头说:“嗯,的确是正式执照,明码标价童叟无欺的呀。”

小金宝格格娇笑:“警察先生,您坏的来,怎么叫童叟无欺呀,我是讲道德的,哪能做小孩子的生意呢。”

围观的有人起哄道:“你可以做奶妈的呀。”

小金宝双手叉腰,柳眉倒竖:“放你老娘的罗圈拐弯缺德屁。”

宋问在一边连连叫苦,电车上的那个善解人意的崔小姐,床上那个热情如火的崔小姐去了哪里?怎么变成一个这么粗俗的女人?想到自己人到中年春心萌动一次竟然遇到一个貌不惊人,又粗俗又泼辣的**,他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好了,太太,人家是挂牌执业的,就是去警察局你也奈何不了人家,还是带着你家先生回家好好管教去吧。”

宋太太呜呜哭着:“你们警察局怎么能给这种女人发什么执照呢?”

“喂,你这是在质问我们吗?”

警察面色不善。

黄师母怕事情闹大宋太太吃亏,急忙起身在她耳边道:“这个真没办法,自认倒霉吧,咱们不能把人家怎样,打坏了人要赔钱的来。”

宋太太听黄师母这么说,已经相信了,擦了擦眼泪,回手抓住女儿冰冷的小手就要走。小金宝喊道:“给我站住。”

黄师母劝解道::“这位……小姐,你都睡了人家先生了,还想怎样吗?”

宋问闻言,忍不住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他觉得这次丢脸极了。

“哼,你们也不打听打听,我小金宝是谁,是给这么秃子白睡的?一百块,拿来!”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宋问被秃子戳到了肺管子,当即喊道:“你也不照照镜子,就你那长相值一百块?十块钱都是多的!”

小金宝一跳三尺高:“你去万花楼问问,我小金宝那可是选过花国大总统的人物,一百块都是少说的,赶紧给钱,少废话。”她揭开领口的珍珠扣子,抽出条真丝帕子捏在手中不停往领口扇着风,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一听要钱,宋太太马上和丈夫站在一条线上,也骂道:“你是拆白党啊,就那一次,值几个钱?”

小金宝眼睛咕噜噜一转:“不给钱是吧?好呀,姑奶奶我知道你是浦江晚报的编辑,还吹牛说是什么总编,我找你老同学林海阳要钱去,就当预支薪水好了。”

说着扭着腰肢聘聘婷婷的就走出门去。

围观众人见她腰肢轻摆如弱柳拂风,真有几分迷人的风韵此刻也大半信了那小金宝的话,这种女人敢狮子太开口想必是有些本事的。

宋太太见那女人走了,又指着宋先生就要骂。一边的警察先生道:“这位先生还是个编辑啊,你面子蛮大哦,还有什么同学帮你付嫖资,了不得了不得,你是这个。”他笑眯眯地伸出大拇指。

宋问如梦初醒,撒腿就追。

宋太太噗通往地上一坐,哭道:“我怎么这么命苦啊,我的老天爷呀。”

宋问追到大街上,见那小金宝已经上了一辆黄包车,嘴里说着去浦江晚报社。

宋问胳膊伸出拦在车前:“有事好商量,你不能去。”

“一百块。”

“我哪有那么多钱?”

宋问为难。

“一百一十块。”

小金包眉毛一扬:“等会还得涨呢,给不给,你说吧,不给我就找林海阳去要。”宋问知道这女人说得出做得到,伸手从衬衣口袋掏出怀表道:“这是块好表,怎么也值得五十块,你先拿着,剩下的我先欠着。”“呦,睡姑娘时候你那玩意怎么不欠着呢?”小金宝似笑非笑,斜睨着他,满脸嘲讽。那黄包车夫此刻也听明白了,忍不住哈哈大笑:“先生,你也穿的人模人样的,原来逛-窑-子还不舍得出钱啊。”

宋问垂下头去:“我会尽快筹钱,只求,只求你别去……”

小金宝去接那块怀表时,一眼看到宋问手上亮闪闪明晃晃的,她一把拉住他的手:“这个给我。”

“这是我的结婚戒指……”

宋问又气又怒。

“能值十块钱,给我。”

“十块钱,这时当初花了快一百块买的!”

宋问仿佛受了奇耻大辱。

“那好,算是折旧,给我。”

小金宝说着一把撸下戒指,对车夫道:“走吧。”

宋问看着黄包车渐行渐远,像一只斗败了的小公鸡,低头耷拉脑。

小金宝的车子在万花楼门口停下,她刚下车就被一个人抓住了胳膊。

“哎呦,我的警察先生,你抓疼我了。”她一看正是那年轻的警察,笑眯眯地问,“你怎么比我还快呀吗,开汽车来的吧?”

召南冷笑:“行啊你,撸了人家的表和戒指。”

小金宝急忙捂住自己的手袋:“这是我应得的,你不能打这种钱的主意。”

“哪种钱?勾引那矮冬瓜我们给你五十块,你这狮子大开口管人家要一百块,胆子不小啊。”

小金宝嫣然一笑:“好不容易逮住个呆头鹅,不多榨上一点我多亏啊。先生,你是觉得自己吃亏了?要不我陪陪你?”

说着手已经摸上召南的胸口。

召南浑身一抖,退后一步:“你注意点,我对你没兴趣。”

“那是对我们万花楼哪个姑娘有兴趣?我这就给先生叫人去,记我账上。”

小金宝热情的抛着媚眼。召南摸了自己手背一下,嘴里嘀咕着:“都是鸡皮疙瘩。”

他抬起头正色道:“好啦,小金宝,这事就到此为止,你可不许再去敲诈人家啊。”

小金宝连声道那哪能啊。

待小金宝走进万花楼,召南摸了摸鼻子笑了。

这女人脾气他清楚,最是难缠的一个,宋问这段时间要大受折磨了。

第九章 威胁

宋问走到巷子口。正在洗菜的女人们像是看到了瘟神,呼啦啦一下子都散开去。宋问看得气闷,心道不就是找个女人玩一次,你们一个个如避蛇蝎的,我还能抓住你们非礼了不成。

待他走到家门口,就听那些女人嘀咕着什么看着老实忠厚的结果还这样……怎么对得起宋太太之类的话。宋问苦笑着,伸手推开门,楼上传来孩子们的哭嚎声,只是今天厨房并没有飘来熟悉的饭菜香气。

他喊道:“太太,你在楼上吗?”他走到二楼看到大女儿和儿子一人抱一个小的,那小的拼命挣扎着,蹬腿哭嚎着,俩大孩子最大也才七八岁,看着弟妹哭叫自己也跟着不停地抹眼泪,见宋问上楼来,女儿哭道:“爸爸,姆妈走了。”

宋问大吃一惊:“走了?去了哪里?”

大女儿不住摇头,眼泪跟着飞出来,滴到怀中妹妹的脸上,那个三岁的孩子舔了一下姐姐泪水,哇地一声哭道:“苦的,我饿。”

她一叫嚷,儿子怀中的小儿子也开始哭起来。

接着两个大孩子冲着宋先生可怜巴巴的喊道:“爸爸,我们饿。”

宋问叹口气:“走吧,爸爸带你们出去吃。”

孩子们一听出去吃饭,开心地跟着他下楼。

宋问走到门口摸了一下口袋,忽然想到自己现在身无分文。

下午本来有点钱的,十块钱捐给了范小姐,剩下的拿来去旅馆开房间,现在哪还有钱?

他看着女儿问:“大妹,姆妈平时把钱放在哪里啊?”

女儿摇摇头。

宋问泄气了:“爸爸……没钱。”

“哼,你有钱带女人去旅馆却没有钱给我们买吃的。”

儿子忽然指着他喊道。

“谁教你说这种话的?”

宋问气坏了,一巴掌打过去,儿子索性坐到地上大哭大叫,喊得都是你和狐狸精去旅馆。

大儿子一哭,三个孩子一起哭了起来,宋问哄这个喊那个,乱成一团。

几个女人在外面偷听着,黄师母撇嘴:“宋太太也是的,哪个男人不偷腥,竟然自己跑出去将孩子扔到家,宋先生那种木头人,哪里能哄孩子,到时候吃苦的还是孩子呀。”

“总是大人造孽,宋先生若是个好的,宋太太怎么会如此心狠呢。都是男人不对。”

几个女人叽叽喳喳,宋先生在家里被孩子们哭的心烦意乱,听到外面的声音七窍生烟,推开窗子大吼:“你们有完没完,别人家热闹就那么好看?一群十三点,小心被男人抛弃,黄脸婆。”

“呸,不要脸。”

女人们又散开去,满脸鄙夷。

宋先生在厨房里寻到点米饭,闻了闻还没有馊,烧点开水给孩子们泡点米饭,又一人给拌了一勺白糖,孩子们哭的累了,一个个捧着小碗开始吃。

这时就听外面黄师母喊道:“宋先生,杂货铺有你电话。”

“可是我太太?”

宋问跑出来问。

“我怎么晓得?”

黄师母没好气地回答。

宋问讪笑一下,走到巷口的铺子去接电话。

“你是宋问?”

电话里是个陌生男子的声音。

“是,你是……”

“范丽娜的事情办完了,剩下的钱什么时候到?”

宋问吓了一跳,急忙抬头看向四周,铺子老板正在清点东西,眼睛压根就没往这边瞄。他紧紧地攥着电话,压低声音:“你找错人了。”

“找错?怎么可能?浦江晚报的宋问,宋编辑,你要报复的对象是范丽娜小姐嘛,如你所愿我们毁掉了她的贞洁,你只给了十块钱,我们做一单要至少二百块的,剩下的钱什么时候清?”

“二百块!”宋问大惊失色,“我哪有那么多钱?”

“怎么没有?下午不是还花一百块找个女人吗?”

那人在电话另一头笑起来,声音嘎嘎嘎的,很是难听。

“你……你胡说什么。”宋问吓坏了,他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个透明人,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目光中,那香云纱怎么知道这些事?难道,难道他的势力无孔不入?

“不给钱是吧?那我就去警察局自首,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宋编辑花钱找人报复范小姐。”

宋问闻言松口气:“那你就去自首啊,看警察是听我的还是听你的。你这样混社会的我见得多了,不出事还好,一旦出事,警察是万万不会相信你们这种人的。”

“是吗?你的意思是不怕我咯?”

那人语气嘲弄。

“是,我不怕你,你休想威胁我。”

“你这挨千刀的!原来你还做了这种事!伤天害理啊你!”电话里传来一个女人愤怒的咆哮声。

“太太,你怎么……”

“呵呵,路上遇到了宋太太,请她来小弟这里做做客。宋先生,宋太太好像对你做事很是愤怒啊,路上还叫嚷着要和你离婚呢。小弟手下未婚的后生不少,你们要真的离婚,小弟一定会给宋太太找个好归宿。”

电话另一头的声音充满了猥琐。

“你敢!”

宋先生气的也咆哮起来,喊完他才察觉这可是在别人的铺子,急忙回头去看铺子老板,尴尬地笑笑。

“你好好考虑下,等我的消息。”

宋先生恳求道:“我家的钱都在……”他猛地停住,意识到绝对不能透漏钱都在宋太太手里的事情,否则宋太太怕是性命难保。

“你好好想想,我会再跟你联系。”

电话挂掉了,宋问呆呆地站在那,整个人都木然了。

哪有钱啊!不拿钱出来宋太太有危险,自己也可能要吃官司的,怎么办?

铺子老板见宋问面色有异,关心地问:“宋先生,出什么事了?”

宋先生颓然往柜台处一靠,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这时外面忽然喧哗起来,黄师母的声音凄厉:“宋先生,快点,快点,小毛头呛住了!”

与此同时,在未寒时古董店里召南放下电话,笑嘻嘻地问:“捏着嗓子说话真憋屈,我学的像吧。”

叶限竖起大拇指:“真不错,到底是召南,方才学女人说话真是惟妙惟肖。”

召南忽然想到这次事件的报酬,埋怨道:“这次可要赔本了,只要人的灵魂,一分钱没拿到,还扔出去五十块!亏啊亏啊。”

叶限忽然一把伸向他的裤子,召南大叫:“喂,你想做什么?”

叶限从他的裤兜里掏出一个戒指,笑道:“不错的戒指,怎么也能值几十块,哪来的?”

召南一把夺过:“拜托,我又不是傻瓜,费那么大力气一分钱都拿不到?鬼才给你干活呢。”

第十章 深渊(一)

如果阁下长时间盯着深渊,那么,深渊也会同样回望着阁下。

——尼采

宋问在圣玛丽医院急救室外焦急地踱着步。

黄师母虽然很鄙视他今天所作所为,但人还是很热心的,在家里和别的街坊一起帮他照顾孩子。

期间黄师母还问要不要去宋太太娘家去通知一下,让宋太太早点回来。

宋问担心宋太太被人绑架的事情泄漏了,便说道宋太太娘家在苏州,离的太远,等孩子脱离危险再说吧。

“在苏州?我怎么记得听宋太太说过就在闸口一带的呀。”

黄师母嘀咕着。

宋问什么都顾不上,打了圣玛丽医院的电话,又从南货店老板那借了点钱将小儿子送到医院。

这孩子才三岁,大概是饿的凶了,大口大口的吃着水泡饭,也不知怎么一大口米饭呛到气管。

急诊的门开来了,宋问急忙冲到门口问:“我家小毛头……”医生点点头说:“还好,已经取出来了,只是这么小的孩子,吃饭时你们大人在哪里?”

宋问垂下头去,他平时只觉得宋太太每天在家只照看下孩子,做做家务而已,也没作出多大贡献,自己一个人在外做事太累了。没想到现在才知道太太不在家一口热饭都吃不上,小儿子又差点出了意外,看来照顾孩子,做做家务带带孩子这些并不像自己原来想的那么简单。

“怎么就你自己?孩子妈妈呢?”

医生皱着眉头问。

宋问讷讷地回答:“回娘家去了。”

“这是怎么做人家姆妈的,这么点孩子扔在家里不管回娘家去了!”医生很气愤。

宋问抱着孩子走出医院已经是深夜,晚风有点凉,他脱下西装将儿子包起来,自己在风中瑟瑟发抖。他好不容易等到一辆黄包车,在深夜回到家中,帮忙照顾孩子的街坊已经走了,三个孩子在二楼卧室睡的正香。小女儿一翻身,嘴里嘟囔了一声姆妈。宋问悲从心来,强忍着眼泪将小儿子放到床上,坐着看着窗外发呆。

方才在圣玛丽医院,他一个人在外面候着,遇到个中年女子,那女子好奇地问孩子妈妈在哪。宋问说孩子妈妈和自己生气回娘家了,自己一个人照顾四个孩子很是辛苦,那女子表示理解,并且说自己又跟亲戚家结婚多年没有孩子,想要收养个孩子,宋问一看就是体面人模样,若是家里负担太重可以将孩子送出去一个。

宋问当即摇头:“自己的孩子,怎么舍得送给别人。”

“哎呀,先生你这就不知道了,我那亲戚家可是搞船运的,家里钞票多的每天往黄浦江扔都扔不完的。他们想要个孩子其实本来很简单,但是人家那是很重视孩子的教育,不能谁家孩子都要的呀,一心要找那种家世清白,孩子父母都是读书人的家庭,我看先生你是负担太重才说给你听的,现在出了这么大事,孩子妈妈都不露面,想必是很生气了,你这一个人带四个孩子辛苦的来,我那亲戚家有的是钱,可以补偿你们一笔钱的,你还年轻,将来想要孩子可以再生的呀。”

临走那女人还从手袋里掏出纸笔写下自己的地址塞进宋问口袋。宋问看着那女人的背影本想将那纸片扔掉,可不止为什么手上似有千斤重,动也没有动。

大女儿和儿子都是已经懂事了,没有办法送人的。小儿子那是自己的心尖子,也是不能送人的,小女儿嘛……宋问看着熟睡的孩子们,忽然想起那女子说的话。

忙乎一晚上才发现妻子的确辛苦,靠自己一个人工作养这么多人也是艰难,就像今天,稍微出现点状况就身无分文,还得借钱去医院,这捉襟见肘的日子过了十余年,也不怪妻子每天牢骚满腹。那香云纱要二百块钱带能放了妻子,是送出去一个女儿划算还是再娶一个老婆划算呢?宋问想到这,急忙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西装,掏出那个写着地址的纸条,小心翼翼地放进自己公文包的夹层里。

夜深人不寐,宋问想着自己的未来:工作到这个地步没有多大的希望了,只能这样不死不活的熬下去。换个报社也不会好到哪里,毕竟浦江还是大报社薪水更高一些,除非……除非林海阳下台……拼资历的话自己还能有往前挪一挪的可能。可是……林海阳怎么能下台呢?他风华正茂,又是钻石王老五,深得社长父女喜欢。

等等,如果那位石小姐认定他做人有问题,林海阳不就是渐渐失去社长父女的欢心,只要自己再努力一下他不就要下台了吗?

他猛地坐起身,拉开床头灯,找住纸笔开始写信。

第二天宋问给林海阳打电话请假,说妻子回娘家去了,自己家里四个孩子没有人照料。

“我说老宋,大家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你说你怎么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电话那边,林海阳的声音传来,宋问心里咯噔一下,不自觉地点头哈腰:“我也是没有办法,四个孩子,昨晚孩子还呛到送去急救……”

“好了。好了,我没兴趣听你的育儿经,我只看工作效率。你说你这些年工作上没有一点建树,孩子却一个接一个的生,把生孩子的热情都放到工作上可不可以?”

宋问被训斥的不敢开口,脸涨得通红。

林海阳说了他几句,最后还是同意给他两天假期。

“就两天,你不要叫我难做!现在报社里新人对你意见很大,都是我在护着你,老宋,你给我争点气好不好?”

“那个,我家里缺钱,我还想预支……”

“你不要得寸进尺,老宋。”

林海阳挂掉了电话。

宋问愣在那,南货店老板轻轻地问:“那个…小毛头……”

“老板,真对不起,我手头有点紧,家里的钱都在孩子妈妈那里,我……”

老板冷笑:“我也是才晓得,宋先生,不是我倚老卖老,我们都是男人,年轻时候没有家庭儿女拖累的,在外面玩玩也就是了,现在有老婆孩子还在外面胡来那就是你的不对咯。”

宋问连连称是,又给老板陪了许多小心,走出铺子,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手伸向西装口袋,那里有一封写给范小姐的匿名信。

“你不仁别怪我不义。”他恨恨地想着,看到不远处锃亮的邮筒,

第十一章 深渊(二)

这天下午,召南美滋滋地走进未寒时古董店,刚进门就听着铃铛叮当当作响,原来松鼠墩子正蹲在那铃铛上,当成秋千一般荡来荡去。

里屋传来叶限的声音:“你给我老实点,再这样淘气小心剥了你的皮做护腕。”

召南看了小松鼠墩子一眼,后者黑豆一样的小眼睛中滑过几丝狡黠。从颊囊中掏出一颗花生,双手捧着讨好地递向召南,召南嫌弃地咧咧嘴:“都是你的口水,脏死了。”

墩子有点受伤,低头跳到一边的柜子上,捧着花生有滋有味的吃起来。

召南摸摸它的头,心道还是动物的世界最单纯,除了吃和交--配,没有什么事情是需要费心的。

他探头看向里屋,却发现里边的窗帘都拉上了,黑乎乎的,只点着一根蜡烛,烛光在屏风上不住跳跃着,能看到屏风上映出两个影子。一个清晰一些很明显是叶限,而另一个模糊不清像是被一团雾包围着隐隐约约的,彷佛随时就会被风吹的四散开去,召南心里一惊:那不是一个人的。

那不是一个人,但却又是一个人形的样子,是因为那是一个灵魂。

“你就是孟美兰?”叶限眉头微皱,好奇地打量着这个自己找上门来的灵魂。

“是,我就是孟美兰,我的丈夫叫林海阳,浦江晚报的总编,”

那缕幽魂声音很低,像是滑过心底的喟叹。

“你来找我,想必是宋问诬陷林海阳的事情你已经知道了。”

“并没有诬陷,我真的是被林海阳害死的。”

屋里的叶限和外间的召南都是一愣,这是怎么回事?

“宋问说的都是真的?他当年真的曾经追求过你?”

听到叶限问出这话,召南兴奋地贴着门,仔细听着。

“是,他和林海阳都是我父亲的学生,当年也对我很有好感,我那时年轻,只看着林海阳高大英俊又会哄我开心,幽默大方,便选择了他,宋问这个人应该算是个好人,只是心胸狭小,为此在我们的婚礼上他不发一言,不停的喝酒,差点出丑,林海阳很生气。”

叶限叹息:“我以为宋问是个猥琐小人,每句话都是假的,只是为了构陷林海阳,想不到也有真话,人心真是复杂啊。”

幽魂也跟着叹息:“叶小姐说的极是,那是林海阳追求我,对我百般呵护,我自小失去了母亲,父亲醉心研究无暇他顾,我那时年纪小,只觉得有了林海阳便有了整个世界,我是快活的,只是我没有想到,其实……他心底是一直有人的,娶我只因为我是孟教授的女儿,我父亲在圣约翰二十多年,桃李满天下,文化界多有学生朋友,只要和我结婚,就有大好的前程等着他。宋问追求我失败后,娶了一个小杂货店主的女儿,他这个人不太会讲话,也没有什么魄力,老婆又是个庸俗妇人,从此就一蹶不振,在林海阳的阴影下战战兢兢十余年,也很是可怜的。”

叶限忍不住冷笑:“他很可怜?那范小姐岂不是更可怜?她又做错了什么?只因为是个老处女觊觎不该觊觎的男人,又讽刺宋问两句,宋问反驳过去骂上几句也就是了,他却能花钱买凶去侮辱范小姐,孟小姐,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竟然还有这种事?我死后一直在我家附近飘荡,因为这一份执念迟迟无法离去,我只知道宋问要找林海阳报仇,并不晓得他还做了这等事,那位范小姐我是知道的,不比我小多少,相貌长得一般,性格也不是多好,当然,这都不是她被人侮辱的理由,大家都是女人,我能理解叶小姐的愤怒。”

“我愤怒什么,她和我有什么关系?”

叶限兀自嘴硬。

那幽魂扑哧一声笑了:“我在阴阳界飘荡两年,虽然没有什么法力,也算是见识了点东西,我听别的游魂说过叶小姐的事情,都说你是面冷心热,是个好人。”

屋外传来一声轻笑,叶限恼怒地瞪了外面一眼。幽魂有点害怕,全身蜷缩成一团,不住发抖。

“没事,是我的伙计,他什么事情都知道,也能看到你,你不用害怕。”

叶限低声安慰她。

那幽魂定了定心神,捂着胸口道:“我有心脏病,一旦受了惊吓刺激就容易这样,叶小姐见笑了。”

“我查了你的死亡记录,上面写的是心脏病发,你患有先天性心脏病,既然这样,你为何说是林海阳害死你呢?”

“不错,我出生就有患有心脏病,这是我母亲的家族遗传问题,我母亲本来就不适合怀孕生子,她拼命生下了我,还没出月子就去世了。好在科学是在发展的,在我十多岁的时候,爸爸带我去日本做了心脏手术,我的病情得到很大程度的缓解,只要准时服药不受刺激我是可以活下去的。”

“你的意思有人刺激了你,并在你的药上动了手脚?”

叶限敏锐地察觉到她话里有话。

“对,那个人就是林海阳,他进了浦江晚报后凭借我父亲的威望渐渐高升,一次舞会他认识了石社长的女儿石翠萍,石家是文化世家,在北平和天津都有报社,在新闻界发展,搭上石家自然就能飞黄腾达。”

叶限感慨,真是一个典型的靠女人往上爬的故事,看来林海阳走的每一步都是精心布局的,利用女人一步步的实现自己的目标,当然这个林海阳自己本身也不是个庸人,只是缺少崭露头角的机会罢了。

“他也并不爱石小姐,不过是利用她,和利用我一样。我们都是他的踏脚石,他的机会而已。”

幽魂彷佛看穿了叶限的心事,语带讽刺:“石小姐以为我是她和林海阳结合的最大障碍,想出各种办法针对我,刚开始给我寄死猫死老鼠,到后来大摇大摆来到我家和我摊牌,刺激我,她以为我被气死了她就能得到林海阳,稳坐林太太宝座,可是我死了两年,林海阳很还是没有娶她。”

“啊,你刚才说林海阳心里还有别人!”叶限追问,“那个人是谁?”

“那是别人的妻子。呵呵,说白了其实是一个得势丘八的小老婆,叶小姐你现在知道林海阳为何要凭借女人努力爬向上流社会了吧?其实只是为了多看那女人一眼。”

幽魂的声音开始凄厉起来,很显然,她不是一个合格的鬼魂,竟然还有七情六欲,还会为害死自己的男人伤心愤怒。

第十二章 深渊(三)

白昼的光,如何能够了解夜晚黑暗的深度?——尼采

井蛙不可以语于海者,拘于虚也;

夏虫不可以语于冰者,笃于时也;

曲士不可以语于道者,束于教也。——《庄子·秋水》

周六上午是浦江晚报日常例会。

林海阳正在总结本周的工作,布置下周的新闻热点,忽然就见一个女人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

众人一起回头,一看原来是范小姐。

她本来就不是美女,相貌实在一般,这几天不见更显枯槁,眼神呆滞。有女同事反应过来,急忙站起身走上前去:“范小姐,你来上班了啊。”

“是啊,范小姐,你可以在家多休息几天的。”

林海阳也说道。

“林海阳!”范小姐抬起头,伸手指着林海阳,一字一顿的说,“你为什么要害我!”

林海阳大惊:“我?害你?你在说什么?范小姐,你的遭遇我深表同情,但这不是你跑来发疯的理由。”

旁边的女同事扶住她,也柔声却道:“是的呀,范小姐,总编知道你出事了一直很担心的,还号召大家帮你捐款,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呢,好啦,大家知道你最近受刺激太大,还是回家先休息几天吧。”

说着就往外拉扯范小姐。却没想到范小姐力气极大,一把甩开她就扑上去,抓住林海阳的西装衣襟不放:“你花钱找人害得我,你还不承认!”

林海阳看着自己高级定制的西装衣襟被她揪成一团,心疼的伸手去拽,范小姐抓得结实,口口声声地问:“你为何要害我?”

“我害你,我从来就没正眼看过你,还说害你?我每天闲的没事做吗?”

“我承认我喜欢你,全报社的人都知道我喜欢你,我长得不好看年纪又大了,你讨厌我可以直接和我明说,我不是那么不知道羞耻的人,你从来不说,我以为你是喜欢我这样的痴恋,没想到你竟然找人毁掉我!”

大家听到范小姐这么说,纷纷将目光投向林海阳。他们当然知道林海阳是不会对范小姐有一丁点想法的,但林海阳能稳坐报社总编位子,也不是个简单的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这种事情是做得出来的。特别是这件事对女记者而言,可谓感同身受,同情砝码就偏向了看起来弱势的那一方,看向林海阳的目光也都充满了探询和疑问。

林海阳这样聪明的人,立马察觉到气氛不对,气愤极了:“都看着我做什么,快把这疯婆子扯开。”

有拍马屁的男记者想去拉人,手刚碰到范小姐,她就开始浑身哆嗦,凄厉地叫道:“别碰我,走开,别碰我!”女记者们知道,一定是这几天的遭遇让她变成这样,都上前指责那男记者,那人一看大事不好,悄悄地躲在一边不敢出声。

“为什么要害我,你可以打我骂我当面羞辱我,为什么要做哪些事!”

范小姐哭得肝肠寸断,鼻涕眼泪抓了林海阳一身,林海阳素有洁癖,强忍着胃部不适,继续解释道:“是警察告诉你的还是……别人对你讲的?范小姐,你也读过大学,理智一点。”

“是啊,是啊,总编要想针对你有太多的办法,何苦弄那些下三滥的手段?”

有同样对林海阳有好感的女记者也在一边劝解。

范小姐渐渐冷静下来,想到昨天收到的那封匿名信。

那信只写了她的地址,没头没脑的,字迹也看不出笔体,都是类似印刷体的宋体字。

打开信,每个字都触目惊心,那信告诉她原来是林海阳花钱找人奸-污的她,原因是因为她一直纠缠林海阳,他烦的不行就出此下策。

范小姐本来是将信将疑,可是那信中提到了穿香云纱衣服的男人。

那碗路灯很暗,范小姐只记得现场有三个男人,其中一个被她抓住了衣衫,衣料糯糯的手感像是香云纱,想到这里,范小姐彻底相信了这是一个知情人,她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一大早就跑来兴师问罪。

她将全部的愤怒发泄出来后,反倒渐渐平静下去,掏出匿名信,啪地一下拍在桌上道:“就是这封信,写的很真实,我相信一定是个知情人。”

林海阳拿起信,皱着眉头看完,叹口气说:“写的好标准的宋体字,写信的人文化水平不会低了,也许……”

他环视四周,目光炯炯:“就是在座的某个人。”

范小姐闻言,也神经质地歪头看着大家,所有男士都被她看得低下头去,不是害羞是害怕,因这女人的表情实在太骇人了。

“你是说,写信的是我们报社的人?”

范小姐像是个溺水的人,急于抓住每一根触手可及的稻草。

“我只是怀疑,这样的字体一般人写不出,倒是做记者的,做排版的,总接触宋体字,很容易就能写出流利的宋体字。而这个连香云纱这个细节都这么清楚,足以说明他就是害你的那个人,当时他可能就在现场。”

林海阳解释道。

范小姐此刻一冷静下来,也觉得林海阳分析的很有道理,便自言自语道:‘是你们中的谁呢?我自问没有得罪别人,除了……林主编你。”

林海阳双手一摊:“我要想害你,有太多办法,我是不屑用这种下九流的方法的。”

“你前些天不是和宋编辑有冲突?”

一个男记者好心地提醒。

“不会是宋先生的,你们忘记了吗?宋先生还给范小姐捐了十块钱呢,以前他可是铁公鸡,一毛不拔的。”

一个女记者反驳。

“那就对了,俗话说狗改不了吃屎,事有反常必有妖,一个那么小气吝啬的人,忽然对和自己有过争吵的范小姐好心,你信这里面没有什么问题吗?”

几个男记者煞有介事地分析。

林海阳也觉得他们分析的有点道理,想了想说:“宋编辑家里有些事,明天才会来上班的。”

“不会是畏罪潜逃了吧?”有人喊道。

“谁畏罪?”一个声音传来,大家回头一看,心里惊呼,老天,怎么这么巧!只见宋问满眼通红站在门口,不过是一天多时间,他好像是老了十岁,颓唐苍老的不像话。

“林总编,我求你预支一个月的薪水给我,我儿子病了,急需用钱。”

他也顾不得面子了,当着众人公开请求道。

林海阳一直再众人面前撑着好同学的形象,现在被宋问直接这么问,脸一下拉长了:“老宋,你怎么……”

“我兢兢业业在报社工作十年,没功劳也有苦劳,就这一次预支薪水,你人前口口声声喊我老宋老同学,背后却对我翻脸无情,林主编,做人不要太两面。”

宋问为了救出妻子,真的豁出去了。

林海阳差点被他的话气死,但还要再人前维持应有的风度,为了显示大度,点点头说:“你早说孩子病了多好,非要转这么大一圈子。走吧,跟我去办公室拿钱。”

“不许走,把事情说明白,宋问,这信是不是你写的?”

范小姐伸胳膊拦住宋问。

第十三章 深渊(四)

宋问一愣:“什么?”

他装作关心地:“范小姐,你应该在家多休息几天。”

范小姐冷笑:“你敢做不敢承认吗?”

宋问看看众人,目光中满是疑问。

范小姐手里挥舞着一封信:“这信是不是你写的?在报社里我可就得罪你一个人!”

林海阳也盯着宋问,却见宋问面不改色,看不出一点惊慌:“一封信?怎么了,这信怎么了?”说着从范小姐手上拿过信,大概看了看,摇摇头,表示自己全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会议室内所有人都看着宋问,见他神态自若,纷纷低声议论,一个对范小姐充满同情的女记者喊道:“范小姐前天才和你起了冲突就出事了,你敢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宋问冷笑:“罗小姐你这话可说的不对吧,我那天听你背后和李小姐还在嘲笑范小姐是癞蛤蟆,说什么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明明是报社的大笑话,你怎么能说只有我和范小姐有冲突呢?我这个人最老实,从来都是当面说,不在背后搞花头的。“

这位罗小姐紧张地看了李小姐一眼,低下头去。

李小姐却不满地说:“我们只是说说,再说又不只是我俩背后这么说的,你们,还有你们哪个没说过?”

范小姐的眼睛跟着李小姐的手指从众人脸上掠过,嘴角挂着嘲讽的笑,看得人胆战心惊。

林海阳担心事情越闹越大,整个报社都要互相猜忌闹得不可开交,便急忙打算:“老宋,跟我去办公室。”

宋问却站着不动:“林总编,我记得咱们那位社长千金石小姐脾气可不大好啊,当年林太太还在的时候,很是有点龌鹾呢。”

林海阳冷冷地说:“跟我去办公室。”

宋问低着头跟着林海阳去办公室,范小姐在他们身后喊道:“林先生,其实你猜到是谁做的了对不对?”

林海阳没有理她。

众人远远地散开去,如避蛇蝎,范小姐呆呆地站在那,已经泪流满面。有女记者想去劝说几句,被别的同事一把拉走。

范小姐在报社人缘并不好,几乎每个人都背后说过她,如今彻底撕掳开,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了。

林海阳关上办公室的门,低声喝问:“你那话什么意思,为什么要扯到翠萍身上?”

“怎么?你心疼了?我觉得石小姐很可疑啊,那可是个醋坛子,当年美兰就没少受气。”

“闭嘴,美兰也是你能叫的吗?”

林海阳会乌镇双臂,脸色极为难看。他很不想听人提起关于前妻的种种。

“怎么不能叫,我们年轻的时候,呵呵,你也许还记得吧,我也曾经追求过美兰。”

宋问说到这里,语气渐渐软了下来。

“不许再提!你去照镜子看看自己的德性,就你?也配追求美兰?”

林海阳语气嘲讽,不耐烦地掏出几张钞票递给宋问:“好了,这算是我私人赞助的,我们报社没有预支薪水的先例。”

“我要求预支自己的薪水,不是向你讨钱。”宋问拒接接受。他说的冠冕堂皇,其实是因为那几张钞票才几十块,如何能赎宋太太出来?

“你还真是得寸进尺啊。”

“不,我要的只是个公道,我在这里兢兢业业工作十年的公道,还有……美兰的公道。”宋问看向林海阳,笑的像只老狐狸。

“这两年我什么都没说,不代表我不知道,石小姐都对美兰做了什么,你心知肚明,美兰做过手术,是谁刺激的她病发?事关石家和林大主编,我想很多小报记者都会感兴趣的。”

林海阳抱着肩膀看着他:“你有证据吗?我可以告诉大家是你嫉妒我,怀恨在心,造谣中伤我和社长,到时候别说上海滩,全国的报社都没人敢要你!”

“美兰给我的信可以吗?”宋问低声道。

“你说什么?”

“美兰在去世之前给我写过信,信中列出了你们对她做的所有事情,这可以做为证据吧?”宋问大声说道。

林海阳彻底愣住,他疑惑地盯着宋问,后者却满脸坦然。完全不在乎他冰冷的目光。

“美兰……给你信?怎么可能?”

林海阳语带不屑。

“有什么好奇怪的,我也是她师兄,又和你是同事,我太太算是她的好朋友了,美兰在知道你和石翠萍害她之后将一切都告诉我,我这两年隐忍不发是为了看你的表现,没想到你六亲不认,还想永远将我踩在脚下。”宋问越说越气愤,眼睛通红,情绪激动。

林海阳挥手示意他安静下来,他拿出自己的钱包给宋问看:“只有这么多年,200多块。你要不要?”

“都给我。”

宋问一把抓起全部钞票:“记得,你还欠我钱,这两年的守口如瓶,你该付多少钱?”

林海阳一时被镇住了,点头应是。

宋问转身就要走,林海阳反应过来问:“你对我不满好些年了,为什么拿到了美兰的信却无动于衷两年呢?”

“自然是谁给我利益最大我就向着哪边,现在向着你,老同学。”

宋问走出总编办公室,觉得自己腰板挺直了,气也顺了,口袋里的200多块钱钱让他扬眉吐气。

他从众人的目光中昂首挺胸走过,刚走到报社不远处的巷子,被人叫住了。

“宋先生,你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范小姐红着眼睛问他。

“呵呵,范小姐,既然都已经这样,我就实话对你讲了吧,咱们那位林太太就是被石小姐气死的。石小姐这个人是个蛇蝎美人,正牌林太太都逃不过她的恶毒心思,你说,你在报社都司马昭之心了,石小姐能不知道?能不嫉妒?能不对你动点心思?林海阳是朵盛开的鲜花,可是那旁边可有蜜蜂盯着呢,一不小心会蛰手的。”

他看着范小姐,摆出老前辈的样子语重心长地说:“范小姐,你势单力薄,如何能斗得过石家?要是得罪了石小姐,恐怕以后在全国报界都没法容身的,你年纪也不小了,不如……不如就这样找个人嫁了也好,断了对林总编的心思,那石小姐自然就会放过你了。你也是做记者的,心里清楚你手里那封匿名信一点用处没有,警察不会相信的。”

范小姐面色木然,喃喃自语:“有钱有势的人就可以这样作-贱-人么?”

宋问见话已经说透,低头暗笑着离去。

他来之前就接到了那香云纱的电话,他如约将200块钱放在指定的地方,怀着忐忑的心回家了。还没走到门口就听着家里传来宋太太的喊声:“哎呀,你怎么又吃到身上了?”

宋问高兴地推开门:“太太,那香云纱放你回来了?”

宋太太茫然地看着他:“什么香云纱?你说什么胡话?”

第十四章 绝配夫妻

宋问以为妻子是羞于启齿,便安慰她:“我们夫妻十年了,就算是你有了什么事,我也不会和你离婚的,那人可是对你做了什么?”

宋太太勃然大怒:“你个没良心的,为了你们爷几个老娘在外面待了几天,你以为我好受吗?”

宋问急忙拉过妻子的手仔细检查:“他们到底是怎么对你的。”

宋太太一把拍开他的手:“少来,还不是你得罪了人,那个车夫没要我的命是我命大。”

车夫?宋问觉得事情有点奇怪:“是不是香云纱冒充车夫把你绑架走的?”

这下轮到宋太太发楞了:“香云纱是谁,唉,我好倒霉是遇到个坏蛋车夫,什么香云纱,我不知道你说什么。”

宋问发现俩人如鸡同鸭讲一定是哪里出了岔子,便解释道:“是这样的,我得罪了一个穿香云纱的人,然后接到那人打来的电话说把你绑架了。”

“不是香云纱,是一个黄包车夫!”

宋太太抱起哭泣的小儿子,不住颠着身体,身上的肉一颤颤的。

“我那天从……哎呀,你这个杀千刀的,一想起那天那狐狸精我就气不打一处来。”

“我的好太太,我知道错了,我这样忠厚老实的人遇到那种狐狸精怎么能不翻船?这件事以后再慢慢解释给你听,我们先说现在的事情,那车夫到底是怎么回事,有没有对你做了什么?”

“呸呸呸。你是不是盼着人家对我做点什么?”宋太太怒视丈夫,宋先生不敢说话就听宋太太继续讲道:“我坐上黄包车本想去码头坐渡船回娘家的,可是那车夫拉着我往城外跑,我吓得大叫,那人挑的路都是没有人的,根本不管不顾,就这样把我带到城外,然后说我必须在两天后才能回家,否则就……”

“就怎样?”

“就对你们不利,说知道我住在哪,把孩子都拐走了去卖。我心里害怕,只能听他的话在那边旅馆等了两天才回来的。”

“老天啊,我上当了,白白给了人家二百块啊!”

宋问一拍大腿,痛心疾首。

“二百块!你怎么能有那么多钱?”

宋太太不依不饶,将小儿子放下,抓着宋问不放:“你说,你哪里来的二百块钱?”

“我的太太你这样未免太没良心,为了救你我厚着脸皮去求林海阳,好不容易弄来二百块,想不到都是假的,我们这是叫人给骗了呀。”

宋问一想到好不容易骗到的钱被人又骗了去,心疼的滴血。

“那你说的香云纱又是怎么回事?这次骗我的人虽然不是穿香云纱的,但也没准和什么香云纱是一伙的,总之都是你惹来的祸事,万幸是虚惊一场,要是孩子们真有事我一定不放过你!“

宋太太摸着儿子软软的头发说道。

宋先生不住地点头,这时大女儿喊道:“姆妈,弟弟差点呛死呢。”

大儿子也说:“是的呀,爸爸只给我们吃泡饭,小弟弟呛到了送到医院救过来的。”

宋先生威胁孩子:“去去去,你们知道什么,乱讲。”

宋太太眼睛一瞪:“你说什么?到底有没有这事?”

宋问无奈地承认:“那时候我去巷子口接电话,一眼没看到,后来送医院抢救过来了。”他担心地看了宋太太一眼,继续讲道:“太太,我终于明白你每天有多辛苦了,以前都是我不好,我不理解你付出的这些,总觉得你在家无所事事还每天唠叨我,以后我们一定要哈好过日子,我的好太太,这些年你真是太辛苦了。”

宋太太眼睛一热:“你知道这个道理就好。”

被丈夫一哄,她已经忘记小儿子差点出事,只觉得满心欢喜,眼泪汪汪地拉着宋问的手:“好,以前的事情我们都不计较了。”夫妻二人柔情蜜意,忽然宋太太质问:“不对,林海阳凭什么借钱给你?”

“不是借钱,是预支的薪水。”

“预支薪水,那一下子丢了二百块,以后拿什么过日子?喝西北风呀?”

宋问只好说实话:“算是我敲诈的吧,我骗他说孟美兰死之前给我写过信,详细地讲了她的情况,他心虚就给我钱了。”

“孟美兰给你写信?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你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宋太太总是能抓到话题中和女人有关的部分。

“哎呀,那是骗他的,当年读书时候,孟美兰看到我眼皮都不带抬一下的,哪里会给我写信。我就是诈一诈,结果他就上当了,白给我二百多块。好了,反正这钱也是白给的了,被人骗走就骗走吧,这还有几十块,小毛头住院借了巷口老板的钱,我这就去还给人家。”

宋问说着就要去还钱,宋太太一把抓住他,压低声音道:“二百块,你竟然不心疼,诈一次就能诈第二次,再去管林海阳要啊,反正他现在春风得意,给我们点钱不过是九牛一毛的事,哼,大家都是一样的人,凭什么你就要被他压着。”

宋太太一听到能从林海阳那里敲诈到钱,心花怒放,如同看到一个大大的摇钱树。

宋问搂住宋太太的粗腰,大声称赞:“我的好太太,果然我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你说的太对了,哼哼,林海阳,他不仁就别怪我不义。林太太到底是怎么死的,他比谁都清楚,这么轻易被我要到钱,说明林太太的死果然有很大问题,太太,你说我多放点力气调查一下,会不会得到更多的钱?”

“对!对呀,哎呀你真是太聪明了!”

宋太太一想到很可能从林海阳那里得到更多的钱,若不是体重牵制,一定激动的跳起来。

“我们要多多的钱,也要住花园洋房,我们家的毛头也要穿小西装。皮鞋,神气十足,像个小少爷!”

夫妻二人倘佯在幸福的海洋中,全然没有察觉一个身影在门口一闪。

那身影拐出巷口,转过身来正是召南。

他佝偻着腰,脸上却是笑容满面,原来是双手捂着肚子在笑。

“这对夫妻,简直了!笑死我了,俩人真是天打雷劈的一对,天还没黑呢就开始做白日梦了,都在琢磨怎么敲诈林海阳呢。哈哈,打个赌,你说林海阳会不会甘心做冤大头?”

他对面的叶限冷笑一下:“林海阳,是时候撕下这家伙的画皮了,我到要看看道貌岸然的面具下是怎样一张面孔。”

第十五章 等着报应吧

“石小姐,剩下的都已经包起来了,等会我会叫人送到府上去。”

百货公司的老板点头哈腰道。

石翠萍是百货公司的大客户,平时都是同样款式的衣服鞋子收集全各个颜色。这次就是同一个款式的洋装,五种颜色都买了,经理高兴的合不拢嘴。

石翠萍点点头,拎起镶嵌着宝石的手袋,转身刚要走,忽然从对面冲进来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冲着她胸口就重重地顶过来,石翠萍穿着细高跟鞋,真丝旗袍将她的身形勾勒的玲珑有致,只是这旗袍走路也是很费劲的,范小姐这样冷不丁撞过来,石翠萍连迈步的机会都没有,直接坐到地上,咔嚓一声,旗袍后面崩线了。

百货公司经理反应迅速,急忙一把将旁边模特上的风衣拽下来递给石翠萍,同时大声喊着:“把这个疯女人拉出去。”

他可担心惹怒了石翠萍这个大客户。

旁边的售货员小姐扶起石翠萍,后者披上风衣形容狼狈,被撞的惊魂未定看着眼前这个疯疯癫癫的女人,仔细辨认后,石翠萍试探着问:“你是……范小姐?”

“是我,石翠萍你这醋汁老婆拧出来的恶毒女人,当年害林太太,现在又害我”

石翠萍大怒:“不知道你胡说八道什么,经理快叫人把这疯婆子送到警察局。”

“好呀,我正想去警察局好好说道说道,查查林太太是怎么死的。”

售货员小姐们纷纷上前去拉扯范小姐,都被她挣扎着甩开,她像是真的疯了,指着石翠萍哈哈大笑。

这家百货公司是本埠最有名的一间,每天来逛的非富即贵,这边闹成这样,早有一些太太小姐们围过来,这些人中自然有认得石翠萍的,也知道她和浦江晚报的林海阳要好,听范小姐这么说,人群中很快响起低低的议论声。

石翠萍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站在那不知所措,还是经理反应快,急忙叫两人赶紧护送石小姐回家。范小姐冲上去喊道:“不许走,把事情说明白,你为什么找人害我?”

经理叫道:“拉住她,”

石翠萍当年做了亏心事,总是心虚,低声道:“算了,她一直神经有点问题,也别送警察局了,胡乱打出去就是。”

经理带人护送着石翠萍从后门离开,几个大汉抓住范小姐一路拖行给扔了出去。

范小姐被扔到马路上,支撑着起身,想想自己一腔痴情换来这个结果,掩面痛哭。

“哭有什么用?”一个女子清冷的声音传来。

范小姐擦了一下眼泪,看到一个年轻美丽的女子正轻轻蹲下身子,手上还拿着一块手帕递给她。

范小姐接过手帕,木然地擦擦自己的脸,接着茫然四顾:“我这是死了吗?遇到仙女了?”

那女子轻轻一笑:“你呀,你这个人就是一根筋不撞南墙不回头,最容易被人挑唆去做炮灰。”

范小姐听这女子这么说,悲从心来,眼泪又一串串往下掉。

“好了,事情已然发生了,哭有什么用,该让那些害你的人都受到惩罚才是。”

范小姐摇摇头:“他们都是有权有势的,我又没有证据,告不倒的,也只能这样发泄一下,让自己心里好受些,否则,否则我真是憋屈的要死了。”

“我知道害你的人是谁。”

“是谁?”

范小姐像是抓到救命稻草,死死地拉住女子的手。女子叹口气:“你随我来吧,我慢慢讲给你听。”

未寒时古董店的后屋里,范小姐听叶限讲完大致情况,满脸的不可思议。

“叶小姐,我实在不能理解,宋先生怎么会如此恨我?不惜毁掉我?”

“他其实只是拿你做一个实验,他想找林海阳的麻烦,又不知那些人做事把握不把握,于是就想到了你,用你来试试验一下,若是效果好,下一步就是林海阳了。”

“天啊,我不过就是那天心情不好,和他吵架而已,他怎么能……怎么能……”

范小姐说不下去了。

“所以,你恨吗?想要报仇吗?”

叶限的眼睛像是黑曜石,在这样的目光面前范小姐觉得自己被看的清清楚楚,她咬着嘴唇,点了点头:“报仇,我要报仇,我长得丑,我没有自知之明暗恋林海阳,我做人刻薄呆板,但这些都不也是宋问毁掉我的理由,我恨他!”

“好,那就签订这个契约,我来帮你报仇,代价是……”叶限打量着她,“你现在身无长物,那我就只要你的灵魂吧。”

“我的灵魂?”范小姐苦笑,“叶小姐,你看看我这个样子,长得不好看,年纪也不小了,现在身子又脏了,这么闹一场我在沪城的报界是难以立足,马上就失业,我这样的人,今天活着明天也许就死了,我的灵魂能有什么用呢?”

说到这里,她眼角又有泪珠闪动。

“所以你需要长长久久好好的活着,签订了契约你的灵魂就是我的了,为了保证这个灵魂的美好,你必须努力的活下去,还要活得很好,像石头下的小草,一旦有机会就会顶开石头,享受阳光雨露,范小姐我要的是一个完美无缺有着一辈子愉快记忆的灵魂,而不是一个千疮百孔的灵魂,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范小姐看着叶限,有点茫然。

叶限微微一笑:“意思很简单,签订契约,你的命就是我的,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能轻易放弃自己的命。”

范小姐在契约上写了自己的名字,按下手印,叶限将契约收好,点点头说:“该来的都会来的你放心的回家去吧,不要再去找人吵闹,更不要去找宋问,他的命运早在他按下手印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

范小姐疑惑地问:“难道宋问也在这里……”

“不错,他下了很大的赌注,押上了自己夫妻还有四个孩子的灵魂。”

“啊?你怎么会……?”范小姐的话没有说完,她惊呼出声又自己掩住了嘴巴。

“我怎么会帮这种人对吧?”叶限伸出手,手指纤长,指甲涂着红色蔻丹,鲜红的彷佛要滴得下血来,她雪白的手指在陈旧的契约封皮上来回划动着,忽然指尖定住,指甲闪动着娇艳的光。

“他是自己送上门来的,四个纯洁孩子的灵魂,多么诱人的交易。可惜,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犯下的罪行付出代价,这就是俗话说的报应来啦。”

第十六章 老同学翻脸

“老同学,二百块钱一进医院就都没了。”

“老宋,你当我是银行吗?一天就花了二百块?”

林海阳恨不能一把摔了电话,但理智提醒他不能得罪宋问,这个人不知道掌握多少秘密。

“老同学你知道我家里人口多,负担大的呀,你就勉为其难了。”电话另一头的宋太太捅了送宋问一下,伸手比划一个数字,宋问急忙看看周围,发现南货店老板正在角落里整理瓜子,便用手掩着话筒小声说:“一千块,你给我一千块,这件事就到此为止。”

“一千块!”林海阳火冒三丈,“宋问,你不要太过分。”

电话另一头,宋太太低声道:“一千块?太便宜他了,至少也得要五千块。”

宋问瞄了一眼南货店老板,捂话筒低声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一点点来不能一下子把林海阳吓死了。”

“老同学,一千块而已嘛,你又不是拿不出来。再说石小姐有钱啊。”

“老宋,你不要欺人太甚。”

林海阳怒气冲冲。

“冷静一下老同学,这是最后一次,呵呵最后一次。”

林海阳考虑一下:“一千块买美兰给你的全部信件。”

宋问冷笑:“一千块买全部?老同学,你的头脑真是太好使了。呵呵,五千块,一个子儿都不能少。”

电话另一头的林海阳迟疑一下:“我考虑考虑。”

看到宋问放下电话,宋太太美滋滋地问:“成了?”

“他要考虑一下。”

“考虑,还要考虑什么?”宋太太声音尖利起来,宋问急忙捂住她的嘴巴:“小声点。”

夫妻二人走出南货店,宋太太急忙问:“五千块,可是我们没有信呀,怎么办?”

“车到山前必有路,放心吧,我自有办法。”宋问笑了,好像五千块就在眼前,“我可以模仿美兰的字迹写一封信。”

“美兰,美兰,叫的可真好听。”宋太太一撇嘴。

“好了好了,我的好太太,我们老夫老妻十年了,你还不了解我吗?。”宋问拍拍太太的胳膊,示意她放心。

当年宋问暗恋孟美兰,曾经一心模仿过她的字迹,想不到现在竟然能用到了。

想到这里,宋问心里暗叹:这一切还真是多亏美兰的在天之灵,放心吧,美兰,拿到钱我会给你立个牌位的,

这边宋家夫妻在家美滋滋盘算五千块到手要怎么花销,浦江晚报总编办公室内林海阳正在大发雷霆!

五千块!五千来,宋问你怎么不去死!

林海阳气的将桌上的报纸狠狠地推到地上,挥舞着双臂,和往日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形象大相径庭。

电话铃又炒豆子一样响了,林海阳一把抓起电话:“宋……”

“海阳,你在报社呢,海阳,你今天就把那个范小姐开掉,气死我了。”

石翠萍的声音传来,林海阳强忍着怒气问:“前天出事的那个范小姐?怎么她去找你了?”

“何止啊,我今天真是丢脸死了,那个女人疯了一样,冲到百货公司说我害她?拜托,我眼睛向下也看不到她的,她是什么人啊,值得我记挂在心上?”石翠萍越说越激动,林海阳安慰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马上就开除她,你没事吧?下班后我去看你。”“对了,海阳,她威胁我,她说孟美兰是我气死的!她怎么知道?海阳,她怎么会提到孟美兰的事情?”

林海阳眉头一皱,想到昨天宋问在会议室的情况,一定是他背地里教唆的,这个宋问!

“好了,好了。事情都过去两年了,她现在就是个疯子,谁会信一个疯子的话。是,是我让你受委屈了,翠萍……”

林海阳好言安慰半天,石翠萍才气呼呼地挂了电话。

林海阳站在窗口,看着楼下行人,他点燃一根烟却没有放到嘴边,只在手指尖夹着,烟气渺渺上升,他忽然间心情烦躁,也顾不得烫,将那香烟团成一团,拉开窗户,扔了出去。

他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麻烦帮我找一下老宋,浦江晚报的宋编辑。”

他拿起了电话。

“什么?老同学,你可以给我五千块?好啊好啊,我现在就过去拿钱、”

宋编辑眉开眼笑。

“你已经请假了,不要来报社,在报社十字路口那个咖啡店见面。”

宋编辑乐滋滋地来到咖啡店,看到林海阳坐在一个角落里等着他。

“老宋喝点什么?”

林海阳招呼道。

“不喝了。钱呢?”

宋问盯着林海阳。

“信,一手交信一手交钱。”

宋问从口袋摸出一个信封拍在桌上;“信在这里,钱我要现金,开个支票过后你反悔怎办?”

“我现在没有那么多现金。”

林海阳不动声色,眼光瞟了一下那信封,心里咯噔一下:不对,那不是美兰的信。

他的妻子美兰一直活得很浪漫,她写信都用一种印着玫瑰花的信封,而宋问拿出的这封信,牛皮纸信封,上面规规矩矩的的却是孟美兰的笔迹。

林海阳强忍住怒气。低声道:“老宋,你诳我?”

宋问一愣:“什么?”

“这不是美兰的信,美兰从不用这种牛皮纸信封。”

宋问心里暗暗叫苦,自己模仿孟美兰的笔迹,还找出一个信封揉了许久,就是为显得陈旧一些,就是没想到孟美兰从不用这种牛皮纸信封。

孟美兰没有给他写过信,他当然不清楚这些事。

“呵呵,人之将死,哪还顾的什么信封不信封的事。老同学,你是不想做这笔生意了?”

“我们没什么好谈的,宋问你好自为之,我不想和你势同水火,这样吧,你换个地方,人挪活树挪死,换家报社也许还能有点前程。”

“什么?你要开除我?“

宋问激动的站起来:“你这是公报私仇。”

“那你就去闹啊,去找社长啊,说他女儿害得我太太早逝。”林海阳好整以暇,“我已经给你面子了,老宋,见好就收吧,我会给沪江写封信推荐你过去。”

宋问气坏了:“你不相信这是美兰的信,那好我就直接卖给别家小报好了,我想一定很多人喜欢看这些的,二女一男的把戏多够劲,男主角还是我们的林大总编。”

第十七章 夫唱妇随

“宋问,你不要给脸不要脸!”林海阳拍了桌子一下。

俩人争吵声大了一点,周围有人往这边看。

宋问压低声音探着身子道:“林总编,注意一点,我是无所谓,普通人一个,你可是人中龙凤,认识你的人怕是不少呢。”

“你到底要怎么样?”

“一千块、我只要一千块。”宋问鼓足勇气。

“最后一次,然后我推荐你去沪江。从此不得在骚扰我。”

“好的好的,你放心吧。”宋问又现出点头哈腰的模样。林海阳一想到这个人平时就这样一副老好人的样子,转身就去教唆范小姐去找石翠萍闹事,范小姐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出事?

想到这里,林海阳忍不住打个冷战:真是咬人的狗不叫啊。

“就这样了,再给你放几天假,我和沪江的老刘说一下,下周一你直接去那边报道。”

“好冷酷的逐客令,全然没有一点同学情谊在了。”

宋问呵呵一笑,眼中闪过狡黠的光。

“一千块,你拿好了,银钱两讫。”

林海阳从钱包掏出一大把钞票数给他,宋问看得眼睛都直了。这也更坚定了他的猜想:孟美兰就是被林海阳害死的,否则他不会这么做。

林海阳起身走,宋问抬头问:“你的咖啡一口都没动的呀。”

林海阳哼了一声,没有回头,宋问美滋滋地拿过对面的咖啡,美美地喝了一大口,忽然想到字迹现在有很多钱了。可以在这里要东西吃的,他潇洒地打个响指:“ waiter!”

穿着西装马甲的侍者刚要过来,就被一个男子拦住了。

那侍者见多识广,见这人小平头满脸横肉,香云纱的褂子晃晃悠悠的,一看就是混帮派的,急忙侧身避让到一边。

“先生在何处发财啊,”

宋问抬头一看到那香云纱,吓得眼睛都直了:“你……你……找错人了吧,我不认识你。”

“不认识我没关系,认识浦江晚报的范小姐就可以了。”

香云纱大摇大摆地坐下,随手将烟灰弹进咖啡杯里,宋问大怒:“你……”

“我什么啊我,老子帮你这么大的忙就收了十块钱,剩下的钱呢?”

香云纱恶狠狠地盯着宋问。

“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意思,我不认识你,你再不走我就喊巡警了。”

“喊啊,反正那封信还在我手上,交给警察看呀。”

香云纱也格外嚣张。

“哈哈,宋体字写的字,谁都能写得出,根本看不出笔迹,你当警察是傻瓜吗?”

宋问冷笑。

“警察是不是傻瓜我是不晓得,你可就是阿木林咯,哈哈,你怎么知道那封信都是宋体字?因为那就是你写的!”

香云纱洋洋得意:“我都看到了,那人给你一大把钱呢。怎样,拿出来吧,对半分。”

宋问起身就走,香云纱慢条斯理地喊:“喂,伙计,那矮胖子没结账!”

宋问走出咖啡厅,刚拐到一个街口忽然从后面跟上两个人,一左一右将他夹在中间,随即就往巷口拐去。

宋问喊道:“喂,喂放开我,你们放开我。”

俩汉子将他掼到墙角,香云纱晃悠着绕出来:“逃你想往哪逃啊?”

宋问左右打量发现自己是被人按在一个死巷子里,不远处有人推门探头看了一眼,马上回缩了回去,宋问叫道:“抢劫,救命。”

两个大汉像是架起受刑的耶稣一样,几乎将宋问钉在墙上,香云纱狞笑着从他西装口袋掏出钱包,还故意慢慢地在他面前晃了晃,拉开钱包对那俩大汉笑道:“这趟不白来,走吧。”

那俩大汉看到钱包里满满的钞票,眉开眼笑,直接将宋问扔到地上。

宋问顾不得喊疼,膝行几步抱住香云纱的腿:“你不能都拿走的呀,那里面……那里面有我自己的钱,我的全部家当啊。”

香云纱抬腿将他踹倒在地:“滚开。”

宋问被他一脚揣到胸口,嗓子眼发甜,差点吐血出来,那三个人大笑着扬长而去。

宋问趴在地上好半天才缓过来气,大叫道:“抓……抓……抢劫。”

这时住在巷子里的人才敢开门看情况,听到这话摇头道:“先生,看你样子像是个读书人,怎么招惹上那些人的?”

“他们抢钱,我的钱,全部的钱。”宋问扶着墙站起身,那人扶着他好心劝说:“报警都没用的,哪些人是混帮派的,有些巡警都是他们帮会小兄弟,大水怎么能冲龙王庙呢?”

宋问气的捶着墙:“那我的钱,我的钱可怎么办。”

“唉,自认倒霉吧。”

林海阳皱着眉头看着坐在对面的宋太太。宋太太眼睛红肿,手里捏着帕子不住地按着眼角的泪水。

“林先生啊,我家老宋真是倒霉啊,和你见完面就被人抢了哇。所有的钱都被抢走了,哎哟,我这一大家子可怎么活啊。”

她边哭边拍着大腿,肥厚的肉发出噗噗噗的声音。

“和我见过面就被抢了?”林海阳半信半疑。

“真的啊,还被人打了,不住咳嗽,怕是肺子里落下病,要住院的呀,可是,可是钱都被抢走了,我哪有钱啊,我家老宋的命怎么这么苦啊,美兰啊,美兰,你要是活着我也能有个商量的人呀。”

宋太太哭着哭着忽然叫起了孟美兰的名字。

林海阳强忍怒气:“说吧,要多少?”

宋太太一下子就不哭了,眼睛一亮,伸出一根粗短的手指,接着又想了想,又伸出一根手指。

“二百块?”林海阳看了眼去掏钱包,却听宋太太大叫:“二百块,当我是要饭的?两千块!”

“你们夫妻不要得寸进尺!”

“我们得寸进尺?那些人怎么知道我家老宋身上有钱,没准还是你雇人做的呢,羊毛出在羊身上,哼!美兰死的不明不白,你看着孟教授中风不中用了,想拿钱封住我们的嘴,好啊,封口费可要多给点吧,否则,我这样的人,最喜欢在巷子口洗菜的时候说说别人家的事情啦,没准哪天就上小报头条了呢!”

宋太太俨然巾帼英雄。

林海阳颓然坐下:“你们也太着急了,我刚给出去一千块,去哪再找两千块。”

“那可以分期的呀,毕竟你们是老同学,我们可以不算你利息的。”

宋太太算盘打的精光。

“那好吧这里有一百块,你先拿去用,等我有钱再给剩下的。”

林海阳无奈地掏出钱包,刚抽出一张来,宋太太探头过来:“哎呦呦,到底是大主编,还有美金的呀,我老爱这种绿绿的钞票了。”说着抽出十美元,又一把将林海阳手上的钞票抢走,塞进鼓鼓囊囊的胸口,扭着腰肢一笑,”那就替我家老宋谢谢林总编咯。“

第十八章 挑拨离间

“你这是要玩釜底抽薪啊。”

听完召南的讲述,叶限用手指轻轻叩了一下桌子,小松鼠蹭地从房梁上跳下来,讨好地吱吱叫着,叶限随手将剥好的栗子递给它,松鼠开心地捧着大嚼起来。

召南不满地瞪着松鼠:“墩子啊墩子,难道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你要时刻记得你是松鼠,不是狗啊,怎么能一叫就过来呢。”

松鼠墩子捧着栗子吃的开心,完全不顾主人苦口婆心。

“没良心的东西、”

召南点了它脑袋一下、

“宋问被香云纱的人收拾的吐血,他老婆又去敲诈林海阳了。”召南说起事情过程兴高采烈,“你是没看到他被那几个人给打的哦,笑死我了,抱着人家的腿大叫还我的钱、”

“真是活该,林海阳现在已经被这对夫妻折磨的要失去耐性了,我就要看看他最后能做什么.“

“如果是毁灭一切呢?”召南言语中透出一点担心。

“召南,不要忘记我们的立场,只要签订了契约,他们的生命和灵魂就不再属于自己,哪怕这条路走下去是断头路,也没人能救得了他。他押上了六个灵魂,我们只能旁观,在适当时候给予一些引导,但无法代替。”

叶限声音严肃起来。小松鼠墩子吓得跐溜一下跳上召南的肩膀。召南耸耸肩:“有时候作壁上观的滋味并不怎么好受。”

“没有办法,那是他们注定的宿命,签订契约一切都已经成定局。”叶限用小指甲钳一点点修理着指甲。

“就像这指甲一样,不注意不关心,很可能会刮到自己,可它们还是一如既往的生长着,就是人死了还要再长一点。召南,你可知道这些小毛刺会毁掉我一双玻璃丝袜子。”

“他们是人,不是可有可无的指甲。”

召南有点不满。

“指甲可不是可有可无的东西,没有指甲人会丑死的,你是不晓得,这涂蔻丹啊……”

叶限回头看过去,召南已经扛着墩子走出去了、

“唉,没劲。”

叶限低头吹了吹指甲边缘,自言自语道:“十指连心,这指甲剪掉是不疼,可要往深里剪也是会疼的,只看刀子下的狠不狠。”

宋太太揣着二百多块回到家,还没到门口就听着自家大人喊小孩困乱成一团。

“要翻天啊你们,才出去一会就成这样。”

宋太太风风火火地冲进门。看到宋先生躺在堂屋的长椅上,小儿子和小女儿坐在地上哇哇哭着。

“夭寿了,地上凉的呀,你也不管管孩子。”

宋太太上前,先一把拎起小儿子,接着又把小女儿也抱起来、

“我的太太,你要来钱了?”

宋问半支着身子问:“他说现在手头没那么多钱,先给我一百块,以后慢慢给,呶,这是什么?美金那!爱死了。”

宋太太扬着钞票得意洋洋。

“哼,我现在都怀疑那些人是不是他雇去的。两千块啊,在我钱包还没有捂热就被抢走了。二百块,能拿来做什么?”宋问想到那个香云纱,恨的牙根痒。

“这样阿三阿四可以喝到美国奶粉了。你是不晓得,巷口的李嫂上次还说我们家阿四好瘦小,不如她家那个小毛头,人家是喝洋奶粉的,我们家阿三阿四也要喝喝美国奶粉。”

宋太太捏着钱,开始盘算能买几听奶粉。

宋问叹息着,招呼着大女儿:“带弟弟妹妹们去楼上玩。”

这时外面传来:“臭豆腐,臭豆腐”的叫卖声,大女儿眼睛一转,伸手在他面前:“我要吃臭豆腐。”

宋太太正幻想着未来的美好生活,很豪气地给了女儿一角钱,四个孩子欢呼着冲了出去。

“还阿三阿四吃美国奶粉,你真当我们是发财了呀?“

宋问坐起身,用手抚着胸口:“这几天我在家里也想过了,四个孩子,辛苦你了。”

宋太太眼睛一热:“你晓得我的苦就好,以后有钱也不能出去胡闹。”

“我是说咱们是不是该想想将来,林海阳是不会轻易放过我的,他比我本事,拿到全部的钱我们必须要搬走的,不能在这里住了。”

“搬家?去哪里?”

“反正让林海阳找不到就行。你想咱们俩大人,四个孩子,目标太大了呀。”

宋问表情严肃,宋太太不由自主点了点头。

“那天我送阿四去医院,遇到个人,她给了我这个……”

夫妻二人在屋子里窃窃私语。

巷口,卖臭豆腐的小贩被一群孩子围着。宋家的孩子每人都拎着一串,上面还有红红的辣椒酱往下滴着。

大女儿吃的最快,吃完了还想要。小贩笑道:“这个很辣的,要问问大人能不能吃,乖,小囡回家去问问你姆妈呀,”大女儿点点头,撒腿往家跑,很快又跑回来,眼泪汪汪地说:“姆妈和爸爸在吵架,我不敢进去。”

小贩好心地递给她一串臭豆腐,低声安慰:“这串送给你吃,你姆妈他们吵什么呢?”

小女孩见有得吃,破涕为笑:“说将阿三送人的事,姆妈不同意,可我爸爸说送阿三是去享福的,我们搬家带着那么多孩子麻烦。”小女孩说完,美美地咬了一大口,嘴角边还蘸着红红的酱料和翠绿的香菜叶。

搬家?这是召南没有想到的事情,看来宋问不算太笨。他打算狠狠敲诈林海阳一笔就跑路。

召南挑着担子走街串巷,绕到一处下只角,看看左右无人,朝一个窗户扔了一封信过去,然后若无其事地吹着口哨走开了。

他走到巷子拐角,看到香云纱小平头大摇大摆的走过来,他刚发了财,得意的不可一世,香云纱晃晃悠悠地,召南心里暗笑:就让你先得意两天吧。

香云纱回到家里,看到地上躺着个信封,他嘟囔道:“莫非又是有外财了?老子交了好运,财神爷每天报道。”

原来昨天他就这样收到一封信,说指使他害浦江晚报范小姐的人是宋问,只要跟踪宋问就能发财。

香云纱从小不学好,字还是粗粗认得几个,将信将疑地跟踪了宋问,果然酒吧得到一大笔钱。

他乐滋滋地捡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张薄薄的纸,上面写着自首吧。

香云纱一愣:自首?什么自首?他马上想到哦,是那个女人,不过是哥几个弄个女人,自首什么吗?他拍拍脑门,心里疑惑,那个姓宋的是个草包,几下子就打的他爬不起来,那么是谁走漏了消息呢?

第十九章 粉墨登场

按照那张纸上的地址,宋问找到医院中遇到的那位太太的家。

那女人一看到宋问,眼睛一亮,满面笑容。

“先生,你终于想明白了。”

宋问有点不好意思:“是,最近家里事情多,我和太太商量过了,可以把我们家阿三送出去。”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张全家福,指着里面的小孩子说:“呶,就是这个,眼睛大大的。今年四岁了。”

那太太接过照片,嘴里啧啧有声:“哎呦哎呦,看看这孩子长得,真水灵,先生你们一家一看都是文明人呢。”

这位太太自称姓莫,和宋问约定好带孩子走的时间,兴冲冲地就去给亲戚报喜。

宋问将全家福捏在手上,轻轻摸了一下阿三的小脸,叹口气:“三三,爸爸对不住你,谁叫你不是弟弟呢。不过这也是送你去享福的呀。”

宋问满腹心事,电车叮叮当当来的时候看都没看就上去了。车里人不多,他抓着座位站稳了,看到对面一个女人正冲着他笑!

宋问揉揉眼睛,竟然是小金宝!

那女人今天打扮的妖妖娆娆,扭着腰肢走过来,手里捏着香喷喷的手帕。宋问转过身,装作不认识她,小金宝先开口了:“宋先生,好巧啊,又遇到了。”

宋问没吭声,小金宝的手帕已经拂过他脸上,浓烈的香味刺激的宋问打了一个喷嚏:“阿——嚏。”周围的人不满地纷纷躲避,宋问尴尬地捂住嘴巴。

“一想二骂三惦记,宋先生,是哪个相好的想你了?”

小金宝全然不在乎宋问口沫横飞,依然对他抛着媚眼。

“别乱讲。”宋问瞪了她一眼。

“哪个乱讲了,你是去卖女儿的吧,哎呀呀,想不到啊,你宋先生这样的读书人也要靠卖女儿来养家的呀。”

小金宝故意提高了声音,果然大家的注意力都被这句卖女儿吸引过来,纷纷伸脖子看这对男女在吵什么。

“什么卖女儿,胡说八道。我不认识你,你神经病呀。”

宋问起身想避开她,小金宝却不依不饶:“没到吃不上饭要饿死全家的地步,竟然要卖儿卖女,你书都读到狗肚子去了呀。大家看看,就是这个人还是大学毕业生,还是报社的编辑。”小金宝嚷的整个车厢的人都知道了。

“穿的也不算差吗,竟然要卖女儿。”

“真是狠心啊,不会是为了娶小老婆吧?”

“有后娘就有后爹。男人啊。“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宋问羞愧的无地自容,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世界就是这么奇妙,前些天在电车上和着女人相遇,满心暧昧憧憬,而现在,他只想让这个女人彻底消失。

电车上恰好有老街坊,一看是宋先生,便上前低声问可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大家一起帮忙想办法,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卖孩子的。

宋问被折磨的没有办法,只好在就近一站下了车,从车厢钻出来,外面冷风一吹他觉得自己清醒了许多,忍不住狠狠地拍了自己脑门:“真是见鬼了,竟然真想拿阿三去换钱。”他昨晚头脑发热,被金钱冲昏了头脑,经过小金宝一打岔,一下子明白过来,踉跄着往家里跑去。

宋问推开门,看到宋太太系着围裙,正在淘米准备烧饭,四个儿女围着桌子打闹。三女儿摔倒在地,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宋问急忙上前一把将女儿抱起,宋太太急了:“这么快就送过去?不能在家吃一顿饭吗?”

“不送了,我们三三哪也不去,哪也不送。”

宋问紧紧地搂着三女儿:“太太,我们从石翠萍那还能弄来一笔钱,拿到这些钱我们就走,全家一起走。”

宋太太喜极而泣:“是哦、是哦,一家人就要在一起,又不是活不下去了,也不知你昨天是搭错了哪根弦。”

“我就是看不惯这娘老子为了吃香喝辣卖儿卖女的,又不是过不下去要饿死了。”

与此同时小金宝接过召南递过来的烟,吐个烟圈,伸手在召南胸口点了点:“这场戏,算是我奉送的,那个姓宋的太歹毒了,有手有脚有文化,就因为家里拖累大就要把女儿送人,呸,是卖掉,这种人活该教训。”

“哇,小金宝,你还有这样的侠女心肠啊。”

召南一听说不收钱了,将半包老刀牌香烟都掏出来,按到小金宝手里、

“我呢,可没想那么多,我当年就是被我黑心的爹给卖的,我就是看不惯别人卖儿卖女。”

小金宝摇晃下手中的半包烟:“记着啊,这笔账可是你欠我的。”

看着小金宝风情万种离去,召南长出一口气,心道这样闹一场,宋问应该不会再去打女儿的主意了吧?

“他押上了六个灵魂,我们只能旁观,在适当时候给予一些引导,但无法代替。”脑海里回荡着叶限的那句话,召南对自己说这算是适当引导,并没有去帮他做什么,对吧?毕竟孩子是无辜的。

召南扮成炸臭豆腐的小贩挑着担子又转到香云纱居住的巷子,刚走到巷子口,冷不丁冲过一个人,差点掀翻了他肩上的扁担。

”看着点啊,这里有油锅呢。”召南看到后面追来的正是香云纱,便急忙侧过身子靠墙站立着。

香云纱边跑边喊:“给我站住!”最后面一个汉子叫道:“别跑啊,你们别跑啊,有话慢慢说。”

待三个人跑过去,几个看热闹的闲人招呼着:“炸臭豆腐的,过来过来。”

召南挑着担子走过去,臭豆腐在锅里先煎的一面金黄色,接着用长竹筷子翻面,香味四溢开来。

“那三个人,什么来头,刚才差点撞到我的油锅上。”

召南故意说道。、

“哈哈,幸好没撞上,要是撞到你就惨了。”

旁边一个人笑道。

“是咯是咯,热油啊,会烫死人的。”召南装作心有余悸的样子。

“何止呢,那帮家伙,油锅里的钱都能捞出来花的,你要是溅他身上一点油星,那就叫你吃不了兜着走了。”

召南麻利地往豆腐上刷辣椒酱,闻言大惊:“那么厉害?”

“人家是这个。”

有人比划一个手势,暗示那三个人是帮派的。

“他们这些人,今天能一起喝酒称兄道弟,明天就能我砍你,你砍我。以后遇到绕着走,今天你算是幸运。”

闲人拎着一串臭豆腐走了。召南微微闭上眼睛,长长吸了一口气:“真香啊。”

第二十章 石翠萍逼婚

周一这天,宋问早早来到报社,

林海阳从窗户看到他进来,心里咯噔一下,招手说:“老宋,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宋问腰板挺扥直直的,刚关上门就听林海阳质问:“不是叫你周一去沪江报道吗?”

“老同学,我觉得我们还是把事情摊开来说清楚的好。”

宋问也不待他让,径直坐到他对面,还探头看了他的茶杯一眼:“一大早就泡好了龙井,很会享受啊。”

“你们夫妻到底是想要什么!”

林海阳双手撑着办公桌,压低声音咆哮着,面目狰狞。

“钱,更多的钱,给足够的钱我就走,全家离开这里。”

“你想要多少?你这是敲诈!你根本就没有任何证据。”

“是,我过去没有证据,但是现在有了。你能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我威胁就证明了一切。你去告我敲诈勒索啊。”

宋问抱着肩膀,洋洋得意。

“太过分了,你……”

林海阳颓然坐下:“好吧,痛快点,你到底要多少钱?”

“老同学,我知道你是不会有那么多钱的,但是石小姐有啊,石家是报业大亨,只要你做了石家的驸马名利双收,还能抱得美人归,多好的事,现在嘛,我只是从你将来的收益中先预支那么一点点的薪水而已。”

林海阳冷笑:“贵贤伉俪真是夫唱妇随啊,宋太太要我分期付款的,还声明不收我利息,你在这都开始预支我的未来收益了。”

“俗话说好饭不怕晚嘛,你可是大有前途的人,犯不上为这点小事阴沟里翻船。“宋问摆出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

“说个价吧。”

“十根金条。”

宋问伸出一只巴掌里外翻了一下,林海阳倒吸一口凉气:“好大的胃口。”

“老同学,和你将来会得到的种种好处相比这些算的了什么。”

“我怎么能相信你不会再次威胁我,你们夫妻二人我信不过。”

宋问想了想:“拿到钱我就走,永不踏上此地一步。”

林海阳无奈地挥挥手:“且容我想想,一时间没法拿出这么多。”

宋问拉开门要出去,林海阳问:“范小姐,是不是你……”

“不是。”宋问回答的斩钉截铁。

他昂然走出浦江晚报的大楼,只觉得今天的阳光格外明媚,就连大楼拐角处报童的叫卖声都那么的悦耳。不想再遇到小金宝,他叫了辆黄包车回家。走过一处街口远远地就看着巡警拎着警棍吹着号子奔跑着。

“出了什么事?”

他问。

车夫停下车子,看到有从那边过来的车夫便招呼着询问,对面的车夫擦着汗气喘吁吁地说:“前面杀人了,三个人,你捅我我捅你,怕是都没救了。”

血光之灾总是不吉利的,宋问便叫车夫绕道。

车子远去,对面车夫没说完的话消散在风里:“死的那个我还认得,青帮的小人物,总穿一身香云纱的,我就说这样的小虾米穿什么香云纱装大人物,这下子成软脚蟹了吧。”

与此同时,办公室内的林海阳将电话打到石翠萍家里。

“十五根金条?”电话另一头的石翠萍大叫起来,“他是疯了吗?”

“怎么办,翠萍,我和他同学同事十年,他知道我太多的秘密,不能让他毁掉我们。”

“叫他去说好了。看看谁会信他?空口无凭,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翠萍,他也是圣约翰毕业生,虽然这些年太平庸,但是同学校友那边还是能说点什么话的,还有孟教授,美兰爸爸桃李满天下,若听到这些事情怎么可能放过我?他们不需要证据,只需要打压我,打压浦江晚报就可以了。”

林海阳苦口婆心。

石翠萍想了想:“电话里说不清楚,你到我家来吧。”

林海阳跑下楼,叫了一辆黄包车直奔石家,他心烦意乱没有注意到有一个骑着自行车的男子,不远不近地跟着他,直到他进了石家大门。

“十五根金条,那个姓宋的脑袋是不是坏掉了?”

石翠萍一见情人就又哭又闹。

“那个人老坏的,你把他开除。”

林海阳按住她的手:“你听我说,咱们……”

“说什么啊,这都两年了你要我等到什么时候,不如趁现在咱们结婚,谁爱说什么说什么。反正药片你都换成了维生素,又没有毒,就是开棺验尸我们也不怕。你守了两年,于情于理也足够了吧?难道还真叫人守孝三年啊。”

石翠萍搂住林海阳的脖子:“行不行嘛,直接结婚算了。人家都等了两年了啊。”

“我不能结婚。”

林海阳脱口而出。

“为什么?”

“啊,我是说现在不能结婚。结婚了人家要笑话我是吃软饭的,一切都靠岳家,你知道我这个人心高气傲的。”林海阳急忙解释道。

“有什么好怕的,你要学历有学历要资历有资历,谁敢说你是靠我爸爸才起来的,我们好那会你就做的很不错了,举贤不避亲呀。”

石翠萍在百货商店受了点委屈,此刻百般柔情都系在情郎身上,希望能得到些许安慰。但很显然,林海阳此刻有自己的打算,他只想要钱,不想结婚。

石翠萍发现林海阳身体有些僵硬,疑惑地看着他问:“海阳,你不会是不想和我结婚吧?”

“怎么会呢?”

爱情会让人失去理智。

曾经失去理智的石翠萍像条恶毒的蛇,不住地对孟美兰吐着信子,时刻准备发起进攻,但是孟美兰死后两年了,林海阳每次都用不想被人说是吃软饭之类的借口推托婚事,一次两次可以,次次都这样,且两人的恋情现在上层社会很多人都知道,这和结婚并没有多大区别。

想到这里,石翠萍明白了,这个男人一直就没想过娶自己。

“结婚,我给你金条,不结,你就走吧。我什么都没做,只是给邮寄一些死鸟死老鼠的,我怎么知道她是个纸糊的,风吹吹就坏了。”

一旦冷静下来后,石翠萍像变了个人似的,一把推开林海阳。

“翠萍,你别这样,我也是为了咱们将来……”

“真心为了将来就马上结婚,我是你的,我的陪嫁我的一切都是你的。不结婚你自己想办法吧。”

不管林海阳如何恳求,石翠萍不为所动。

林海阳离开石家,忍不住回头去看石翠萍那间屋的窗户,他渴望石翠萍能推开窗户,冲着他喊:“海阳,回来吧我什么都答应你。”

但是没有,这一切都没有发生。石翠萍就那么看着他,自己心爱的男人一步步走了出去。

“男人是需要逼迫一下的。”

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她想不到,几天后,就要为这句话后悔一生。

第二十一章 月黑风高夜

火是半夜烧起来的,南货店老板从睡梦中惊醒,这条巷子只有他家有部电话,便哆嗦着报警。消防员赶过来时,青泥巷半边天都是红的,大人喊孩子哭,黄师母喊着家里的小阿姨抱住她的盒子,不知谁家的阿婆叫着我的衣服啊还没拿出来!

召南是在消防车的凄厉的声音中醒来的,小松鼠墩子也吓得跳上他的枕头,往他被子里钻。

召南起身,推开窗,看到南边一片红光,声音就是从那里隐隐传来。

召南一拍自己脑门:“糟糕,林海阳怕是狗急跳墙。”

他套上衣服,匆匆跑出去,小松鼠跟不上主人的动作,蹲在窗台上急的吱吱叫。

这么大一场火,第二天就上了各家报纸的头条。

“青泥巷大火,消防员只顾抢劫不救火!”

一家六口葬身火海,户主为报界同仁”

“消防员声称是人为纵火,否认救助不力传闻”

“市-府责令警察局严查青泥路大火,给公众一个交代。”

召南气愤地将一摞子报纸拍到叶限案头:“这是怎么回事?”

“这话应该去问林海阳。”

叶限也不抬,专心致志在指甲上画着五瓣的小梅花。

“四个孩子,那可是四个孩子啊。”

“对啊,那你为什么捣乱,不让宋问送走一个孩子呢?这样的话就不会全军覆没了。”

叶限轻描淡写的回答。

“可是……我只是适当引导下,并没有……”

“你错了,契约一旦签下就要执行,是报仇还是反噬都在签订者的内心,他错就错在太贪心,若是出笔钱再赌上自己一条命也还可以,最后只是反噬其身,可惜他机关算尽不肯吃一点点亏,赌上全家的命。”

叶限扔下手中的画笔,伸手在召南眼前晃了晃:“我画的好看不好看?”

“可是……”

“没有可是,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叶限忽然伸手指了一下召南的胸口,“我一直很奇怪,你是怎么能保持还有一颗赤子之心的。”

召南无奈地垂下头:“我以为拦住他不要卖掉女儿,却没想到结果送掉了那孩子的命。”

“问题不在这,问题是四个纯洁的灵魂是多么的无辜,他们却无法找我来签订契约,报复害他们的人。不过也无所谓,那个人也不会有太久好日子了。”

说到这叶限笑了一下:“我还真没想到,一个书生能有这么狠的心,这样也好,我们只要顺势利导,将一切疑点都暴露在警察面前即可。”

这天中午,浦江晚报大门口,林海阳跳下黄包车时和一个过路女子撞到一起。

那女子一身阴丹士林的旗袍,黑鞋白袜子,拎着个蓝花布的书包,看打扮像是个学生摸样,她好像受了伤,倒在地上不住喊着疼。

林海阳只好俯身问道:“小姐,你没事吧?”

“我的腿……我的腿动不了了。你这个人,看着是个读书人,怎么走路不看着点呢。”

林海阳也不知道是怎么撞到一起的,见那女子转过身来,白的几乎透明的一张小脸,咬着嘴唇,泪眼盈盈看上去楚楚可怜,便将责问的话咽了下去“小姐,我送你去医院。”

说着伸手扶那女子起身,那女子好像腿疼得很厉害,已经顾不得男女大妨,整个人都几乎瘫在他身上。温香暖玉满怀,林海阳还想做谦谦君子,一时间浑身绷的紧紧的,手心也开始出汗,他搀扶着女子走到路边,正想招手叫一黄包车过来,那女子忽然说:“活动一下好多了,现在我不是很疼了,算了,我上课要晚了,不去医院了。”

“不会有事吗?”林海阳指着报社大楼道,“我是浦江的总编,姓林,若是小姐过后有哪里不对只管来找我便是。”

女子点点头:”说声谢谢你呀,刚才撞的疼了,我语气不好你别放在心上。哎呀,先生,我早上听号外说你们报社的编辑出事了?啊,我真是太多嘴了。”

林海阳点点头,脸上不见一点悲伤之色:“是啊,很不幸。”

“那你们不去为他治丧吗?”

女子好奇地问。

林海阳如梦初醒:对啊,忙乎一上午,竟然把这件事忘记了,宋问全家遇难,报社应该出面的,”他道声再见,急匆匆就往报社走去。

女子看着他的背影,露出笑容:“过后哪里都不对呀,林先生。”

她打开蓝花书包,那里面赫然是林海阳的钱包和打火机。

青泥路上现在已经漆黑一片,幸存的房屋也被熏的焦黑,孤零零地立在那里。

黄师母和几个妇人抱着孩子坐在路边等待着红十字的救济。

当臭豆腐摊子从这片瓦砾中穿过时,孩子们脸上都显出异常的兴奋和渴望。

召南放下担子,在路边就开始炸臭豆腐。黄师母生气地说:“我们都成这般了,你还只想做生意,你这人还有没有良心。”

“这位太太,你误会了,我过去总来这边卖臭豆腐,今天听说这里遭难,我是特来慰问的,请小毛头们吃,不要钱的。”

孩子们一听可以不花钱吃臭豆腐,都撒欢地围过来。

“怎么不见那天的小囡,这么高,还扎个小辫子的那个?”召南给孩子们分豆腐,同时比划一下问道。

“作孽哦,你说的是宋家的孩子吧,都没出来。”黄师母叹息着,“一家六口就那么……”

“我听人说是纵火,谁会这么狠心呢。”

召南故意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问。

女人们一听这话也都围过来七嘴八舌地说起自己知道的情况。

“对咯,应该叫警察先生去问问南货店老板嘛,宋先生接过好几个电话,样子古古怪怪的,怕是南货店老板能听到不老少的事。”黄师母综合众人的话语得出结论。

“这位太太,侬是模子啊。警察要都有太太这样的脑子,我们这里就太平了。”

召南伸出大拇指夸赞道。黄师母被他一夸,再看看灰头土脸的众人,忽然间觉得大家一起遭难也不算是特别凄惨的事情,她指着对面马路道:“咦,警察先生在那里呢,我这就去和他们说。”

第二十二章 就是你做的

南货店门口那“时鲜果品,瓶装酱油,糖果饼干、虾子鱼生”的招牌被浓烟熏的发黄,因为位置在巷口,幸运的是还保住了。

老板正垂头丧气用鸡毛掸子四处扫着屋内的尘灰,两个穿黑衣服打着绑腿的警察走了进来。

“宋先生家最近电话蛮多的。”南货店老板一点点回忆着。

“你讲讲。”

“人都死了,不好讲死人坏话的。”

老板连连摆手,站在门口翘着脚朝店里看的黄师母冲进来:“哎呦,什么叫讲人家坏话,你这是在积德,帮他们家人报仇雪恨的呀。”

黄师奶喊道:“警察先生我想起来咯,前几天宋先生也不晓得怎么和一个万花楼的小金宝好上了,我们还跟着去捉过奸呢,宋太太当时气的就回娘家去了。”

“不是回娘家,是被人给……”

南货店老板在一边着急地解释,说完急忙掩口,黄师奶拍他一下:“你就讲哇,有什么说什么。”

“警察先生,宋先生这几天是总来我这打电话,总是很生气的样子是,说什么钱啊信的,哦就是一手交钱一手交信。那天夫妻俩还很高兴的样子,说什么五千块要到手了,有钱了,哦,就是前天的事情。反正就是惹上什么麻烦,好像宋太太被人给抓了,后来宋太太回来,他们夫妻俩又管那个人要钱,一团糟,我也听不得太清楚。”

南货店老板又想了想,拍一下光脑门:“想起来了,他喊给他打电话的那个人是老同学。”

“老同学,你确定是这三个字?”

“笃定的,错不了,那个语气啊,好像都要飞起来了,很是得意呢。”

“对对,我也听人说宋太太昨天还说以后她家阿三阿四也喝美国的奶粉,还要做洋人的大轮船呢,可不是有钱了吗?”

黄师母在一边见缝插针。

两个警察从南货店走出来,看到宋家那片瓦砾堆里好像有人在翻检什么。

“喂,做什么的?”

警察吹了一声警笛,那人马上站起身,笑嘻嘻地说:“我就是个卖臭豆腐的,嘿嘿,想在这看看看有没有能用得上的东西。”

那人说着挑起自己的摊子就走。

一个警察眼睛尖,一把抓住那人的手:“你捡的什么?”

那人急忙道:“没什么,这是我自己的。”那警察早已经一把抢下来:“啊,钱包。”

原来那人在这里捡到个被烧了一半的钱包。警察拿过钱包,瞟了那小贩一眼:“这可是好皮子的,你用的起吗?”说着打开钱包,翻看一下,搜出两张叠在一起没被烧掉的钞票,俩警察对视一眼:“滚,快滚。”

召南点头哈腰,挑着臭豆腐担子急急忙忙地拐出小巷。

“来,一人一张。”

俩警察一人分了一张钞票,一个警察好奇地掀开钱包夹层:“呦,照片都烧掉一半了,太惨了。”

另一个警察瞄了一眼:“咦,不对呀,这人不像是户籍本上记录的户主。”

因为这是一家六口殒命,户主还是圣约翰毕业的大学生,报界同仁,记者们难免有兔死狐悲之感。因此各大报纸铺天盖地发新闻,有指责救护不力的,有说消防员趁火打劫的,一股脑竟然闹到市政府那里,警察局长在市长那里被教训几句,气呼呼地直奔火场而来,正好看到两个警察站在那看什么东西。

“又是趁火打劫?”

警察局长气不打一处来,大步冲出去,一把抢过,原来是个被烧了一部分的钱包。

“局长……”

两个警察吓了一跳,担心自己刚才分钱被局长看到,一个警察机灵点,眼珠子一转:“局长,这个可能就是嫌犯的钱包!”

“对,对,这是我俩翻好久才找到的……证物。”

另一个也急忙说道。

局长看了下那照片,是个年轻男子,另一半有些模糊,看不清楚,这应该是一男一女的合影。局长伸手将烧毁的照片拿出来,发现原来这张照片后面是一个女子的单身照,背面写着致亲爱的海阳,署名是永远爱你的玲。警察局长狐疑地反复看了几遍,转身对那俩警察说:“这是重要证物,先放在我这。你们做的不错,继续搜查看看有没有线索。”那俩警察一个敬礼:“是,局长放心。”

警察局长拿着烧毁的钱包和那张单身照急匆匆上了车,径直开了出去。车子在愚园路1136弄一处停下,这里梧桐树遮天蔽日,很多豪华公馆藏在浓密的绿茵中。

警察局长下了车,对站岗的卫兵耳语几句,很快就有人出来带他进去。

“军座,这是我今天勘查现场发现的。”

一看到那位穿着黄呢军装派头十足的大人物,警察局长立马一个立正。

“现在你在警察局,该干嘛干嘛,没事往我这跑做什么。“大人物腆着肚子,看到警察局长拿出一个黑乎乎的东西,眉头一皱,“这是什么?”

“这就是我今天必须来见军座的原因。”

警察局长递上照片。

“啊?玲玲,怎么她的照片在这里?”

大人物大惊,因为那张黑白单人照上的正是他的某房小妾。

“这个人,军座可认得?”局长拿出那半张照片。

“好啊,原来是他!”

那大人物一拍桌子站起来:“妈拉个巴子的,绿帽子戴老子头上来了。”

“军座息怒,这是我在勘察一次重大火灾现场找到了,经过初步判定这应该是一起人为纵火案,因为房门被人从外面锁上了。落下这个钱包的人,极有可能是嫌疑犯。”

“啥?那小白脸敢干这种事?“

“小白脸?”

“就是这王八蛋,过去在酒会遇到过,和我说是什么同乡,原来是情郎,我呸!”

大人物一想到这些,恨不能一把将桌子掀了、

“军座息怒,此人死不足惜,您不要气坏了身体。”

“嫌疑犯?哼,这案子就是他做的。”大人物下了定论。

警察局长回到警局,又将林海阳的资料过滤一遍:丧妻两年和社长女儿谈婚论嫁却至今未娶,和死者是同学,又是死者的上司,有警员报告说有证人证明死者死之前打电话提到过老同学,综合种种所有疑点都指向林海阳。

局长长出一口气,这个案子,于公于私,都要如此结局了。

第二十三章 因果轮回

“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

“同门操戈,相煎何故?”

除了浦江晚报以及同浦江同为一家的沪江报没有刊登这样消息外,全市的报纸将这爆炸性新闻发的是铺天盖地。

这可是一家六口殒命!

户主还是圣约翰毕业的大学生,嫌犯竟然是受害人的同学——浦江晚报的总编!

这位林大总编和社长女儿关系匪浅,据小道消息,这位石大小姐还曾经在百货商店和一个女人争风吃醋大打出手!凶杀加上桃色再加上嫌疑犯和受害者的身份,这些元素足以吸引全城人的目光,准确的说,大半个中国的新闻界也被震动,毕竟石家也是报界数一数二的大人物。

根据坊间记者们的描述,警方是在清理火场时发现了林海阳的钱包,钱包已经被烧掉一半,惊颤捡起钱包,发现里面夹层有张合影,女的能看出一半,依稀是石小姐,而男的正是林海阳,由此认定火起的时候林海阳就在现场。

林海阳自然是高呼自己没有做这种事,一切都是冤枉的,并且号召报界同仁为自己申冤。

“海阳今日所承受之责难,实乃多年来为民-众发声奔走所至。”

在被押进看守所前,林海阳面向围观人群振臂高呼。哗哗哗,周围闪起一片镁光灯。”

叶限和召南混在人群中,叶限冷笑:“若不是听孟美兰亲口说,我也要被他大义凛然的样子欺骗呢。”

召南则横了她一眼:“你也太低估自己了,就你,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沾了毛比猴子都精呢,他能骗到你?”

碍于周围都是人,叶限不能发脾气,她面带微笑眼光冰冷,咬牙切齿道:“彼此彼此。”

这时就听有人大声喊着:“林总编,林总编再说几句吧。”

林海阳继续喊:“我是被冤枉的!”

旁边的警察用力推了一把,将他推搡进去,看守所大门哐当一下关上了,众多记者又乌泱泱地围了过去。

叶限好不容易挤出人群,心疼地看了看自己的鞋子,发狠道:“一群臭男人,我的鞋子,这可是羊皮的呀,这么一踩,哎呦,你扶我一下,跟好像也磕了。”

她抓住召南的胳膊摇摇晃晃地抬脚去看鞋跟。

“看看你,出门非要打扮的花枝招展,你就不能换一双耐穿的鞋子吗?”

“这就不懂了吧,耐穿的鞋子不好看,好看的不好穿,这世界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你要知道这世上最香的,最美的,别人捧到你面前献给你的那都是毒。”

叶限的话正说中召南内心的愧疚,两个人缓缓走在大街上,抬头就是蓝天白云,梧桐树撑开的巨伞,地上都是浮动的光斑。只是这会儿,这光斑下有一个跳跃的黑影,大尾巴像降落伞一样,晃来晃去。

紧接着,松鼠墩子就从梧桐树上跳了下来,落到召南的肩膀上,叶限掏出一颗花生递给它,墩子双手捧着却不往嘴里送。

“今天是太阳从哪里出来了,墩子竟然不着急吃花生了。”

召南摸了一下墩子的大尾巴:“这是因为刚有人说过,别人捧到你面前的都是有毒的。”

“你这是在挖苦我吗?”

“不,我只是觉得自己好心做了错事,一切无法改变,无能为力。”

“召南,这火大家心知肚明,就是林海阳放的,只是这人太狡猾,他不可能自己去动手,就算自己动手也不会留下那么多破绽,我偷来他的钱包不能算是嫁祸。再说,那个钱包谁知道就撞到警察局长的手里呢,这就叫人算不如天算,一切都是轮回,报应不爽。”

原来叶限从孟美兰的幽魂那得知那个大人物是谁,便让召南带着小松鼠悄然潜入大人物公馆,从那小妾处偷到一张照片,还在后面写上几行字,塞入烧毁了一半的照片后面。他们担心那俩警察会对被烧毁的钱包不屑一顾,就在里面塞入两张叠好的钞票,希望引起警察的注意将钱包做为证物上缴,如果警察拿了钱扔了钱包,他们自然又要想办法将钱包送到警察局长的案头,因为那局长正好就是那大人物提拔之人,这个大人物在本城军政界是可呼风唤雨的。没想到因为被市长训斥,警察局长亲自前往火灾现场,正好撞见那个钱包,于是一切迎难而解。

“我是担心那个玲玲,怕是被我们连累。”

召南无限惆怅地叹口气。

墩子听到主人叹息,知道召南心情不好,讨好地掏出颊囊内的一颗栗子双手捧着送到主人嘴边。

召南这次倒没有嫌弃,接过来还说了一句:“还是墩子最疼我。”

“那你就放心吧,我看那大人物本没有那么多迂腐观念,我听说她亲娘中途改嫁他还拍手叫好呢,不过是在下属面前要个面子,过后等他明白过来,那局长怕是也要吃瘪。”苏三停了一下,正色道“我只是和人签订契约,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每个人走错一小步,一点点铸成大错。假如宋问没有嫉妒之心,林海阳没有害过妻子、范小姐没有出言讽刺、宋问的妻子没有贪心这些事都不会发生。正如你所言,整件事中最叫人揪心的是四个无辜的孩子,只怪他们投错了胎,出生不由人摊上这样的父母,希望他们这次能投个好胎,好好过一世吧。”

召南怅然:“投胎转世轮回,你相信这些吗?”

“有灵魂就有转世,只是我们肉眼看不到罢了。”

两人这样相伴而行,走的倒也是快,很快来到古董店所在的小街上。

打开未寒时古董店的大门,阳光随着吱呀呀作响的门透了进去,顺着太阳的光亮能看到那些纤小的平时看不到的尘灰。

叶限前脚迈进就喊道:“快关门。”

召南心知有异,急忙关上门,自己站在门外。

就听着里面一个幽幽的女声传来:“我已经知道了,林海阳这次死罪难逃,那个丘八得知他和自己的小妾不清不楚,已经命令警察局长一定要办他死刑。”

“林海阳这人做事缜密,若不用点手段也不能将他的阴谋揭穿,还要多谢你在烈火中保护那四个孩子。”

这是叶限的声音。

召南心里一惊:莫非那四个孩子没有死?

“他们四个灵魂纯洁无辜,谁能忍心他们……”孤魂忽然笑了一下,“看我,因为自作多情爱上不该爱的人而死,死了还那么多情。”

“好了,履行你的约定吧。”

两个人的对话嘎然而止。

过了一会,叶限说:“没事了,你进来吧。”

召南推开门进去,看到她正捧着一个梅瓶往案头放。

召南奇道:“你这掌柜的从来都是油瓶倒了都不带扶的,今天怎么想来做事了。”

叶限瞪他一眼,将梅瓶放好,仔细打量一下说:“放在这里正合适。”

“我好像听到你和人说话。”

“幻听。”

“是不是那四个孩子没有死?”

叶限闻言,转身去摸召南的脑门,召南急忙避开:“做什么?”

“看看你是否发烧,天还没黑说的只能是胡话。”

叶限扭身进了里间,召南拿起那梅瓶,左看右看看不出什么奇怪之处,他闭上一只眼睛去看梅瓶里面,只觉得这瓶子阴冷幽深,他忍不住阿嚏一声:这是什么鬼东西?

第一章 魔音入耳

未寒时古董店的后屋里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

像是锯木头,吱嘎吱嘎;又像是弹棉花,砰嘣啪咔……

小松鼠浑身发抖躲在一个汉代小陶罐后面,召南则皱着眉头捂着耳朵咧着嘴,目光凶狠盯着里间的房门。

“够了吧,你已经摆弄了一下午了,还要不要人活,再继续我就……我就气跑了!”

琴声又粗噶几声,里间传来叶限的叹息声:“唉,这次第,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她的声音哀婉动人,只是最后跟着的那声吱嘎,彻底将刚迸发的一点点诗情画意都击碎成乌有。

召南拊掌大笑:“看看,就这一句还像个样子,你呀,就没那个琴棋书画的命,不要在这里装才女上风悲秋了,我说今天一个客人都不上门,都是叫你给吓跑了。”

“没客人上门我才闲的慌弹得嘛。”

叶限站起身,瞪着桌上的古琴,恨恨地道:“我知道你明就藏在这里面,怎么还不配合我好好演奏一番?真是过分,再这样我就……把你烧掉。”

召南摇头叹息:“你还想让这破琴成焦尾啊,那还真真抬举它了,不过呢,物似主人形,你们俩倒也是绝配。人不行,琴也不行。”

叶限一把拉开门:“你行,那你来弹!”召南也不客气,走进去,随手按拨了几根弦,琴声悠扬,召南得意洋洋地瞟着叶限:“这不叫弹,叫抚,抚琴懂吧?”

“不成,我这是需要一些艺术熏陶,每天守着这些瓶瓶罐罐,面对那些讲述各种悲欢合理的人,一点都文艺不起来,”叶限想了想,看到柜台上放着今天的报纸,拿过来耐心地翻看着广告页:“我得看看最近有什么新电影,要不,我去跳舞?”

“这是天赋,羡慕不来的。”

这时就听着外面叮铃一声,有客人来了。

召南立马变成一个勤勉小伙计的模样,高声喊道:“欢迎光临未寒时古董店。”

进来的是个年轻女子,一身格子旗袍,齐耳的头发,手里拎着个毛线打的手包,上面还缝着一些亮亮的小珠子,扎着和旗袍同样质地颜色的发带,叶限想这一定是做旗袍剩下来的布。

女子相貌清秀,一进来看到个高大的年轻男子看着自己,有点不好意思,微微低下头说:“我是来找人的。”

“你?找人?”

召南有点意外。因为这女子看起来很正常,嘴唇红润,眼睛黑亮,略带羞涩,实在不敢相信在她身上会发生什么可怕的或者冤屈的事情。

“是,来找人,不过我是帮一个人来找人的,”女子说完发现自己越解释越麻烦,便又跟上一句,“我是帮人找叶小姐的。”

叶限眉毛一挑:“帮人找?有事找我都是亲自来的,因为找我的代价太大,没人能代替得了。”

“您是叶小姐?”

女子走上前自我介绍:“我叫袁浅笑,帮我的邻居尹婆婆来找叶小姐。”

“我说的很清楚了。必须本人来,其他人无法代替。”

叶限面无表情地重复一句。

“尹婆婆不能来了,她……去世了。”

袁浅笑的声音低了下去,叶限和召南对视一眼,叶限指着里间:“那随我进来吧。”

袁浅笑进了里间,一眼看到桌上的琴,有点惊喜:“叶小姐也喜欢抚琴啊。”

“一点小小的爱好而已。”叶限说的云淡风轻。

屋外的召南捂着嘴差点笑出声来。

“尹婆婆为何不自己来?”

叶限又问一句。

“啊?”那女子以为叶限没听明白自己的话,便又重复道,“尹婆婆已经去世了啊,人都不在了,怎么来呀?”

“那你是怎么找到这的,她弥留之际和你讲的?”

袁浅笑点点头,从随身手袋里掏出一封信交给叶限。

叶限却不拿,示意她将信放到桌子上,然后才戴上一双黑色的真丝手套,拿起了那封信。

信封是陈旧的牛皮纸自己粘的,上面一个字都没有写,信也没有封口。

袁浅笑急忙说:“我没有看信的内容,尹婆婆说只能交给叶小姐您亲自看,”她举起一只手;“我保证。”她说着还举起一只手。

“袁小姐的职业是……”

“我是国立幼稚园的教师。”

“哦,”叶限高深莫测地看了她一眼,袁浅笑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双手握在一起,有些紧张。

召南在屋外点点头:怪不得这袁小街看着就一团孩子气,原来是幼稚园的老师,浅笑,到真的很配她的名字。

“叶小姐,我叫尹贵珍,如果你能读到这封信说明我死了,甚至已经魂飞魄散,没有办法聚集全部的精魂亲自去见你,我一病不起时日无多,我从某个渠道得知你和那个神秘契约的事情,只是我现在一无所有,就是死后也什么都剩不下,没有和你签订契约的资本。我只能给叶小姐提供一个不义之人的信息,处置了这个人你就有可能得到一件绝世的宝物。那个人叫蔡用,他有一张神奇的古琴,那张琴举世无双,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自己演奏古曲。而那把琴是他从我父亲那里抢走的,他为了得到这把琴下毒害死了我的父亲,害得我从此孤苦一生。如果叶小姐对这张琴感兴趣,可以去找他帮我报仇,那把琴就是你的了……”

叶限放下信冷笑:“当我眼皮子那么浅,什么东西都看得上眼里。”

袁浅笑有些手足无措,她不知道信件的内容,见这位叶小姐语气不善,紧张地睁大眼睛,像只无辜的小鹿。

叶限一抬头看到袁浅笑那副样子,笑了一下:“有没有人说你长的像梅花鹿?”

“啊?”袁浅笑面露惊讶,不由自主伸手去摸自己的脸,“我是圆脸,脸不长啊。”

”夸你呢,傻妞。”叶限站起身,做出送客的样子,“好了,信我已经收到,你的任务完成了,袁小姐。”

袁浅笑有点茫然站起来:“那个……你不想了解下尹婆婆的事情吗?她一直一个人住在我们鸭鹅巷,很孤单的,她会写作还会画画,真是琴棋书画无所不精,我的琴就是和她学的。”

叶限心道这小姑娘怎么这么没眼力见呢。召南憋着笑,在外间高声喊道:“袁小姐,不知在下能否有幸听你演奏一曲啊。”

“袁小姐还要回家的,哪有时间陪咱们胡闹。”叶限急忙阻拦。

没想到袁小姐脆生生地答道:“好啊,那我就献丑了,我不忙的。”

叶限让开位置,打开门,冲召南直翻白眼。

召南笑眯眯地双手抱肩,小松鼠在他肩膀上蹲着,看到袁浅笑坐到古琴边,吓得两个小爪子抱头,接着又往召南怀里钻。

召南憋着笑,忍的极为辛苦,叶限重重地掐他后胳膊,召南忍不住哎了一声,袁浅笑抬头问:“怎么了?”

“啊……没事,你继续。”召南的嘴巴咧的很大,因为那不是笑,是疼的。

第二章 女人的嫉妒心

袁浅笑点点头:“献丑了。”她一低头,扑哧一声笑出来,“叶小姐,你就是这样抚琴的吗?”

叶限柳叶眉一挑:“怎么了?我不这样弹……啊抚,还能怎样抚?”

只见袁浅笑将琴拿起换了个方向道:“古琴的摆放位置应当宽头朝右,窄头朝左,最细的线朝自己,徽位点和最粗的弦在对面。琴轸,是要悬空在摆桌子右侧外面的。“

叶限点点头:“哦,原来是这样,我的老师性情古怪,教学方法和大部分都是不相同的,原来你们都是这样放琴的啊。”她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袁浅笑没有再说话,坐下后手按在琴弦上。说来也奇怪,刚才还一团稚气的女孩子,坐下之后手一抚上琴弦就变得温婉起来,铮然一声,隐隐有金石声。袁浅笑抿嘴一笑:“我就知道,这一定是张好琴。”

这话说得有点莫名其妙啊。

叶限猛然醒悟过来:上当了。这小姑娘其实一进来就看出这琴不错。她这是故意在这里和我装傻,想找机会摸摸我的琴呢!哼,年纪小小倒是很有点头脑。

召南幸灾乐祸地瞟了叶限一眼,见她竟然面色不变,只微微放大的瞳孔说明她内心已经波澜万丈,表面风淡云轻,其实恨不能用涂满红色蔻丹的指甲将袁小街掐死呢。

袁浅笑低眉敛目,抹、挑、勾、……各种指法看得人眼花缭乱。

这曲子开头就特别清亮飘逸,让人彷佛置身幽静空谷,泛音结束后,开始上板,缠绵悱恻绵延不断,似小溪潺潺流水。

袁浅笑停了一下低声说:“这是尹婆婆教给我的曲子,叫做遣悲怀。开始是讲述一家安静恬淡的山中隐居生活,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第二段开始是妻子对远行丈夫的思念之情,绵绵不断,接下来就是这一家子的变故。”

“啪!啪!”叶限直接鼓掌,吓得小松鼠呲溜一下钻进召南的怀里。

“的确好听,这一家子如何我是不想知道了。天色已晚,袁小姐一个年轻小姐还是要注意安全,我这就不留你多坐了。”叶限这是直接下逐客令了。

话都说到这里,袁浅笑再舍不得这琴也只好站起身,意犹未尽:“真是三生有幸,能在这里遇到这么好的一张琴,谢谢叶小姐,还有这位先生。”

召南点头致意:“在下是这里的伙计。”

他没说自己姓甚名谁,袁浅笑也不好称他为伙计先生,便没有出声。

召南将袁浅笑送出门,袁浅笑回头笑道:“再见,先生,小松鼠真可爱。”

“袁小姐,不要骗她,那女人很可怕。”

召南警告她。

袁浅笑眼中闪过一丝阴霾:“没有啊,我没有说假话。”

“但愿如此吧,那么希望还能再会。”

果然,回到古董店就听着里面传来咚咚嘣嘣的声音,召南摇头叹息:“何苦来哉,你不需要是全能的,你拥有的各种能力别人也不一定都会有。”

“少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坏水,没准心里怎么嘲笑我呢,哼,那个臭丫头,她就是故意的。她进来我就发现了,她看到那张琴眼睛都是放光的。”

叶限一点点回忆着刚才袁浅笑的动作,嘴上毒气抱怨着,手眼和脑却三位合一,随便拨了几下琴弦,接着一按一拨,竟然有模有样的抚了起来。

召南瞪大眼睛盯着叶限的手,他无法想象之前按上琴跟弹棉花一样的人,怎么一下子竟真的抚奏出乐曲了,开始还有点不成调子,淅淅沥沥,但是很快渐渐流畅多了,能听出更是正才袁浅笑的那一曲。他狐疑地看了一会,终于发现端倪,不禁暗自赞叹这家伙还真是有样学样,这份记忆实在是厉害,虽然曲调呆滞不甚流畅,可从方才的嘈杂到真的成曲调着实不易,松鼠墩子这次没有捂住耳朵,而是从召南怀里探出头,大概也在想怎么现在声音悦耳了。

叶限停手,大笑:“怎样,洒家不比那丫头差。”

“方才抚琴时候还有几分大家闺秀的样子,这会儿便是倒拔垂杨柳的鲁智深了。你真的是完全凭记忆模仿?”

“我就知道你的嘴里是吐不出象牙来的,我要是学过,会把琴放倒被那丫头取笑吗?怪不得琴里那老东西不搭理我,他这是生我的气呢,可恶,这玩意弄的我弄个指套戴上都受不了,这弦不是丝做的吗?”

说到这,叶限伸手去拨弄琴弦,动作有些粗鲁。召南喊道:“小心。”

已经晚了,一滴血从叶限的指尖冒出来,她没有叫,也没有去包扎,举高手指看了看说:“果然,真正的血色是蔻丹模仿不了的。”

“好了,别恶心人了,那个死去的老婆婆到底要你帮忙做什么?”

“哼,那老太太以为我是那种洗脸盆都能扎猛子的人,一个劳什子破琴哪里值得我出手,不去不去。就算给我那小妞的灵魂我也不稀罕,那臭丫头心眼太多了,为了摸一摸琴动了那么多坏心思。”

“其实,你刚才学的真不错了,要是有把绝世无双的琴一定会更上一层楼。”

召南一听到有什么奇珍异宝就手痒,非常想见识一下,可叶限不开口,他不知道琴在谁的手里,也没法单打独斗去拿琴,最好的办法就是用激将法,刺激的叶限对那琴感兴趣。

“说的好像你多懂似的。”叶限不屑。

“我当然懂。”

召南走过去:“看我怎么抚琴。”

叶限让开位子,召南坐下,微微一笑,试了几个音。

“学琴第一步要弦与指合,琴上的弦和你的手指要熟练;第二步就要做到指于音合,你的左手、右手与弦与所按的音、变化着的音,除了非常熟练,还要严格准确的音准。这两点你做的都不够好,你只是模仿了动作,熟练当然谈不到,音准更有点河大问题。”他松开手,叶限道:“别停啊,不比刚才那臭丫头差。”

“拿我和一个小女孩比,这是夸我还是损我。”

“怎么一直没听过你还有这本事?”

召南没回答,而是指着这古琴问:“这琴有些古怪。”

“我这店里的古董就每一样不古怪的,就是有不古怪的,也都会渐渐变得古怪起来。”

叶限说的像是绕口令,但召南听懂了。

第三章 上瘾

接下来的几天,未寒时古董店一直被琴声包围。

叶限甚至在古董店翻找了一晚上,不知从哪个角落找出对看不出什么材质的指甲套,得意洋洋地戴上:“看这次手还会疼。”

召南摇头:“真是可惜了那把好琴,那弦都是上好的蚕丝制成,你找到的这副护甲是犀牛角的,真真都是暴殄天物。”

“东西就是来用的,再好的物件束之高阁也是白费。”

叶限戴上指甲套,左看右看,觉得很是满意,转身去后屋。过了一会,琴声响起,召南整个人都呆住,因为这琴声韵长味厚、苍古圆润,俨然是一首自己从未听过的曲子,而叶限一个懵懂的初学者,只靠模仿还没有拜师,如何能做到?

“看看,我的本事如何?”

叶限得意洋洋。

话音未落,门被召南一把拉开,只见叶限抱着胳膊坐在那,而那张琴却依然发出铮然悠长的声音。

“这琴里到底是……谁?”

叶限也不尴尬伸手按住了琴弦,声音一下停了下来。

“被你拆穿了,哦,这琴里藏着个老家伙。”叶限将琴推到一边,“这个灵魂当年签订契约,后来风烛残年时候灵魂又回到钟爱的琴里。没办法,我只能勉为其难帮他保管了。”

“要不怎么说你是老板我是伙计呢,能将据为己有说的这么云淡风轻,在下佩服。”

叮铃铃,外间的铃铛又响了。

“欢迎光临!”

召南急忙走出去,正对上一张带着羞涩笑容的脸,只是这脸比前几天来时憔悴很多,像是放了几天的苹果,有点发蔫。

“我又来了。”

“哦,袁小姐,这次你是来……”

“能进去说话吗?”

“呃,这样,里面请吧。”

召南其实是担心叶限被嫉妒冲昏头脑,对袁浅笑做出点什么,但现在也只能硬着头皮将人往里迎。

“我是来签订契约的。”

“这个,你可能对签约的程序还不了解,这个事情是很……”

“进来吧。”

里面的门开了,露出叶限雪白的手,手指向上勾了一下,指甲在灯光下红的耀眼。

“你果然骗我了。”

落座后,叶限声音冰冷。

“对不起,我实在是太好奇了,那封信又没有封口所以我就……”

袁浅笑不好意思地一笑,低下头去,双手又紧紧握在一起。

“你在紧张?,没有想好?姑且不说你骗我的事情,就说这个契约一旦签订永远无法反悔。我可以帮你报仇,只要你有怨有愤怒有要报复的对象,但前提是这一切都要建立在真实的基础之上,如果你继续撒谎,后果将是非常可怕,将会反噬。”

“这次我绝对不会说一句假话!”袁浅笑抬起头,目光坚定,“叶小姐,你可知道痴迷一样东西的滋味?”

叶限嘴一撇:“钱吗?”

外间的召南正端起茶杯喝茶,他耳力是极好的,一下子差点呛到,他捂住嘴将水终于咽了下去,对着里间的门比划了一下大拇指:你真行!

”可能有的人对钱痴迷吧,我痴迷于琴,就是这样的古琴,就算我有无数的钱也是可遇不可求的,更何况我只是个小康之家的女儿,只要这辈子能摸上一摸,抚上一曲便此生无憾了。“

她呆呆地盯着桌上的古琴,眼睛中隐隐有泪花闪动。

“所以你要和我签约,但是按照尹婆婆信里交代那琴可是要给我的。一张琴,一个灵魂都是我的,那你不是亏大了?我可不信还有人愿意做这种傻事。”

“这就是痴迷,不仅仅是迷,而是爱琴成痴。我愿意交出我的灵魂,哪怕是抚上一曲就死去,我也想试试这世间独一无二的琴,琴归你,我绝无二话。”

“第一次见到你这样的人,只为了见一见摸一摸这东西就能押上灵魂?”

叶限有点惊讶。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对我而言,古琴就是我的一切,我早就听尹婆婆讲过那张琴的故事,在我心里它就是这世间的全部,我愿意用一切来换。我的要求就是帮尹婆婆报杀父之仇后夺回那张琴,让我能拥有那琴一个月,我交出我的灵魂,琴以后也是归你的。”

“那好,想好了就签约吧。”

叶限一笑,转身拿出一个很陈旧的本子,那本子的纸上暗黄柔韧,像是皮质的。

叶限翻到一页,提笔写上“为尹贵珍报杀父之仇,取回被蔡用夺走的尹家古琴给袁浅笑保管一个月,代价是那把琴和袁浅笑的灵魂。”

写完递给袁浅笑:“你看一下,签字吧,哦,我要灵魂不是马上就要你的命,请放心。”

袁浅笑点点头:“我不是很懂鬼神之说,也不知人真的有没有灵魂,但我想尹婆婆是不会骗我的,她说当年能活命就是将灵魂和恶魔交换的结果,所以她死后魂飞魄散,没有办法用灵魂和你签约。我想,只要让我摸摸琴,抚上一个月,就是马上交出命我也值得了。”

一提到那把传说中的琴,她的眼睛都在发亮。

签完字,叶限和上本子说:“尹婆婆的信里提了蔡用的一些情况,但年代已久,这个人不知现在情况如何,我还要派人去仔细调查一番,如果到时需要你做什么,我会随时和你联系。在这里留下你的联系地址,袁小姐。”

袁浅笑点头写上自己的住址,抬头看着叶限:“叶小姐,可以再让我看看这张琴吗?”

叶限故作大度的一挥手:“好,你看。”

袁浅笑双手按在琴上闭上眼睛,脸色平静。这样按了一会,她睁开眼睛,露出笑容:“真好,这琴真好。不过尹婆婆说,这世上没有比那把尹家家传那张琴更好的了,将来能有幸看一眼摸一摸,该多幸福啊。”

叶限大度的出乎召南的意料:“你喜欢这张琴,好啊,你可以再试试看。”

“天啊,真的可以再给我试试吗?”

袁浅笑开心的跳了起来。

叶限微笑着点头:“是的,没有骗你。”

她在说到骗这个字的时候故意加重了语气,袁浅笑吐吐舌头,十分顽皮。

古琴声再次响起,叶限索性打开后屋的门,让琴声在整个古董店荡漾。

“你不是生气吗?怎么还会把琴给她?”

叶限勾勾手指:“耳朵过来。”

召南附耳过去。

“她骗了我我却对她那么好,你说她会不会愧疚。”

召南点点头。

“她那么爱那张琴,做梦都想摸一摸,让她好好的试验一次,你说她会如何?”

“会越来越想。”

“哈哈,求之不得寤寐思服,就叫她越来越想,抓心抓肺,这才是报复的最高境界呢。不知不觉,让她深陷其中。”

召南撇撇嘴:“最毒莫过……”

第四章 此琴彼琴

召南没有说完就收住话头,他看向叶限:“那你答应和她签约的原因,莫非也是……为了报复她!让她梦寐以求的琴掌握在你手里,她永远得不到,甚至在死后还要将灵魂交出来,由你帮忙保管”

叶限微笑点头:“孺子可教也。不过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那就是这场交易太划算了,简单的不得了。不用费多大力气,因为事情过去这么多年,尹婆婆的那个仇人也许早都死了。我白白得到一把名琴,还能将这小丫头拿捏在手里,你说划算不划算?”

“你……真是……”

召南不知该怎么形容,轻轻叹口气,忽然他眼光一闪:“你想到这点吗,为何那尹婆婆就想不到呢?就算她一心报仇寻琴执念太重,那袁小姐怎么也想不到?”

叶限脸色一变,若有所思。

一曲终了,袁浅笑双手按在琴上,满眼泪光。

“叶小姐,真是太感谢了。”

她站起身,对着叶限深深一鞠躬。

“袁小姐,以后我们就要同舟共济了,因为你的灵魂和这次事件紧紧地联系在一起,我希望你能有心理准备。”

叶限声音冰冷,和刚才的大度判若两人。

“我一定会全力以赴,在所不辞。”

“我只需要你扮演一个琴者的角色,这个角色对你而言当是轻车驾熟。”

袁浅笑闻言一愣:“莫非你已经有办法了?”

“尹婆婆怕是老糊涂了。她自己都是个八旬老太,那蔡用和她父亲年龄相仿,怕是骨头渣子都烂光了。我们找谁报仇去?是袁小姐和我都把事情想左了。现在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找到那张琴并得到它,千金买马骨只要出得起钱,没什么大不了的。“叶限说的轻描淡写,嘴角挂着意味深长的笑,“袁小姐,这次交易你可吃亏了。蔡用没准早都投胎去了,我们只要拿到琴就算大功告成。”

袁浅笑愣了一下:“无所谓,只要找到那把琴,让我有生之年能看到摸到拥有过,此生无憾。”

她说的这般轻描淡写,叶限看着天真可爱的袁浅笑,微微有点愣神。

“袁小姐走好。”

召南站在门口,送袁浅笑出门。

“先生,再见。”

“袁小姐,你真的只为了看到尹婆婆说的那张琴不惜付出一切吗?”

召南也实在不相信一个人可以对一件事物痴恋到这个程度。

“是的,因为尹婆婆说那是世界上最好的一张琴,独一无二。婆婆不会骗我的,我相信婆婆。”

袁浅笑说起尹婆婆,脸上都是崇拜的神色。

召南见识过袁浅笑的琴艺,已经是非常高超了,竟然还对尹婆婆如此崇拜,想必那位尹婆婆的琴艺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我还是那句话,希望袁小姐说的都是真话。”

天色已晚,召南关上店门,就看到松鼠墩子滋溜一下从里屋逃出来,窜进召南的怀里,吱吱叫着往哪里面拱,,看样子像是受到了惊吓。

召南轻轻抚摸小松鼠的头,走到里屋门口,透过门缝朝里面看。

只见叶限怒气冲冲,将桌上的琴推到一边,嘴里骂道:“哼,老东西,那小丫头抚的你可是舒服的恶狠?你都不晓得捣乱一下吗?”

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叶限像是不解气,又拍了那琴几下,最后道:“好啊,你还不知道反省,偏要和我做对是不是,那我就将你锁起来,好好关你几天,看你服不服。”

说着,抱起琴,扔进一个箱子,用一把大锁头锁上,锁完了又看看周围,不知从哪找出一条红绫,在箱子上缠了两道。

召南看着心里一惊:她这是要做什么。

原来这是一种镇邪的法术,召南不知道叶限怎么会用这法术来对付这张琴,抑或是这琴中的灵魂。

叶限做完这一切,快步走出来。召南向后一退,叶限用口型说道:“随我来。”

她带着召南来到楼上自己的房间,接着关上门,召南深深地吸口气:“真是三生有幸,竟然能见识下叶大小姐的闺房。”

叶限冷笑:“不过是怕说什么话被那老东西听了去。”

“你在担心什么?”

“我方才忽然想起一件事,若尹家那琴那么出名,怎么这么多年籍籍无名,不为人知。”

“那可能是你不懂这一行,所以没有听说过。”

召南想了想说。

“我是不懂,那尹婆婆和袁家丫头懂的呀,怎么尹婆婆的信中没有提到一句呢。就如你刚才所言,蔡用想必年事已高早已经离开人世,就算她想不到,袁浅笑想不到吗?为什么还要让我抓住这个漏洞,难道蔡用可以死两次?”

人的生命只有一次,怎么可能死两次呢?

召南不知叶限是什么意思。

“再死一次的只能是他的灵魂。”

叶限点明原因。

“那张琴这么多年都没有任何动静,也许真的是明珠暗投。”

“什么意思?”

召南看向叶限,发现她神色阴沉不定。

“咱们店里那张琴里困着一个人的灵魂,那也是个琴痴,甘心将自己的灵魂和琴永远绑在一起。这张琴是这店里原来的东西,不知道在破烂里待了多少年,上任店主想必也是个不懂音乐的。”

原来这未寒时古董店已经在这条街上不知存在了多少年,只是手握契约接手的人不同,叶限过是从上一代店主手里接受这个店,包括这店里的一切。

“我不通音律,也是一时心血来潮找出这张琴,当时它在一些破木板中,若是没当回事,也许有天会被当破木料烧了也未可知,这算不算明珠暗投?”

叶限说到这笑了一下:“倒是委屈了这琴。”

召南恍然大悟:“哦,方才你故意装作生气,将那琴封起来,你是怀疑咱们店里的琴其实就是尹婆婆说的那张,而那琴里的灵魂就是蔡用?”

“不错,看着袁家丫头那副一提到琴就痴痴呆呆的样子,我就想,那蔡用能杀人夺琴,想必更是个琴痴。灵魂和琴融为一体才是琴痴的最高境界。”

“那的确是古琴,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一张琴。”召南点点头,“所以现在我们处于两难,签约了就必须履行,帮尹婆婆报杀父之仇那自然要杀死蔡用的灵魂,蔡用和琴合二为一,杀死蔡用也就毁掉了琴,可你和袁小姐签订的契约说的却是取回琴,还答应让袁小姐能拥有抚上一个月,自然还得保证琴是完好的。”

“对,我方才一时得意,以为自己不过是找到琴就能交差,现在想竟然还是被那姓袁的丫头算计了。真是大意失荆州,这丫头着实可恶,她说的话,一句都不能信!”

叶限认为自己从最开始就落入一个圈套。袁浅笑,一个看着天真可爱,又带一点点羞涩的小姑娘设计了这一切。

她早就知道尹婆婆的这件事,看过那封信,清楚签约双方都会付出的代价。她成功地利用激将法让叶限放松了警惕,一时大意签订了一个两难的契约。

报仇会伤害琴,保证琴的完好又无法报仇。

前提是叶限手里的琴就是尹婆婆信中提到的那张。

但是如何证明此琴就是彼琴呢?里面那个苍老的灵魂是不会回答的,尹婆婆又自称已经魂飞魄散。

第五章 送琴

“如果袁小姐心思这么阴沉,她应该从第一次来就已经做好了准备,不可能无功而返。她又如何能算计到你真的会和她签约呢?她并不认识你,也不了解你,怎么能那么准摸清你的心思?”

召南指出叶限预想的漏洞。

“你仔细想想,是不是先入为主,将袁小姐推向了自己的对立面。据我所知,一个人若是对某项事务痴狂,是真的可以不顾一切的,也许袁小姐只是为了寻找古琴不顾一切的琴痴,将她划到我们对立的方向,将让我们根本没法开展行动。”

“行动?你想好了如何行动?”

叶限鲜红的指甲滑过契约,看着召南若有所思。

琴里的灵魂是很多年前和不知哪代店主签订过签约的,这契约有个特点,每一页签订后只要完成便自然消失,因此每次签订的契约都是崭新的,谁都无法查找过去。

“我的意见就是相信袁小姐只是个单纯的琴痴,通过她寻找尹婆婆的一切轨迹,我们要帮尹婆婆报仇,必须先弄明白尹家的琴到底是怎么回事,尹婆婆又是怎样一个人。

和那小丫头合作?

叶限嘴一撇:“我一想到她大惊小怪说琴放倒了的嘴脸就气不打一处来,实在不想和她去谈。”

召南想了想:“我去吧,我去完成这个契约。”

“你?这次契约可没有一分钱好处,很有可能会惹很多麻烦你也要去做?”叶限可不相信召南这么大公无私。

“试试看。我还是相信不是每个人都如你想的那么坏,先去看看袁小姐那边的情况。”

召南起身道:“天色已晚,早点休息吧。”

“哎,等一下。”

见召南走到门口,叶限忽然出声。

召南笑道:“我可是卖艺不卖身的。”

“少来,你的身我还未必看得上。明天你去调查时将箱子里的琴给那丫头带过去,就说……”

叶限停了一下,看着那契约一字一句地说:“就说我请她先用我这张琴练习下,我已经放出消息,千金购琴,只要那尹婆婆寻找的那张琴还在世间,就一定能找到,需要的只是她事先练习好自己的琴艺,到时候名琴师云集,可别丢了面子。”

召南想了想,点头道:“目前看,只能先这样了。”

召南抱着琴,从巷口拐进去,看到有坐在屋外晒太阳的老便问道:“老人家,袁浅笑家住在哪里?”

“啊,小?……小……”

那老头面孔枯瘦,眼睛深深地洼了进去,看着足有八十多岁了,

“袁家,袁浅笑家?”

老人这下听明白了,伸出干枯的手指,颤巍巍地指向前方。

“那您知道尹婆婆,尹贵珍吗?”

召南心想死去的尹婆婆和这老人年纪相仿,也许老人口中能打听到一点情况。

“尹……”

“我爷爷年纪大了,听不见!”

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从老人身后的房子里走出一个十多岁的小女孩,只见她扎着两条麻花辫,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腰间还扎着个小围裙,袖子挽了上去,像是在家里正在做什么活计的样子。她走到老人身边,伸手按着老人的肩膀:“爷爷,你晒了很久了,我扶你进去好不好?”

那老人眼睛死死地盯着小姑娘,忽然冲着小姑娘呸地吐出一口吐沫。

小姑娘急忙闪身避过,嘴里还说着:“爷爷你真是老糊涂了。”

“小姑娘,袁浅笑小姐住在前面?”

小女孩看了看召南,眼光滑过他怀里抱着的东西:“我姐姐还没下班,你找她做什么?”

“这就是袁家?”

召南抬头看看周围,又看看坐在那的老人。

“这老人刚才指着前面,我以为袁家是在前面呢。”

“爷爷老糊涂了,耳朵又背,你说的什么他都没听见。这巷子就我们家姓袁,我姐姐叫袁浅笑。”

原来袁浅笑是有妹妹的啊。

“我是来找你姐姐的,给你姐姐送东西的。”

“送东西?你怀里抱着的那东西?”

小女孩眼光很准,伸手一指。

“是。”

“是古琴?”

“你怎么知道?”

“我姐姐也有琴啊。是尹婆婆送她的,”

小女孩看着聪明伶俐,落落大方。让人心生好感。

“你和尹婆婆很熟吗?”

召南想通过小女孩询问一下尹婆婆的事情,就见小女孩抬头眼巴巴地看着他:“我想看看是什么样的琴,可以吗?”

“你懂琴?”

“我姐姐才开始教我,她的琴不许我随便动,可是我想看看。她用的琴是尹婆婆送的,平日里宝贝的很呢。”

召南摇头:“这琴很宝贵的,你又不懂,碰坏了怎么办?”

“我只看,不摸也不碰,还不行吗?”

小女孩见召南沉默不语,又加上一句:“你是来找我姐姐还是来打听尹婆婆的?尹婆婆的事我都知道,你给我看琴,我都告诉你。”

“你都知道什么呀?”

袁浅笑的声音传来,召南回过头,看到她正拎着毛线编织的小包走过来。

“姐姐,这个哥哥找你。给你送琴来了。”

小女孩脆生生地喊道。

“送……琴?”

袁浅笑走过来,看到召南怀里个用素布包好的东西,看形状的确是一张琴。

“这是……”

“对,就是昨天你试验过的琴,叶小姐让你用这张琴锻炼琴艺,到时候需要你以一个琴者的身份出现,对这张琴要非常熟练的。”

“天啊!”袁浅笑激动的浑身发抖,“真的?真的可以给我用?”

召南点点头。

袁浅笑开心地几乎要跳起来。

“先生,快请进。”

原来这袁家二老已经去世了,家里只剩下祖孙三人,老爷爷八十多岁,由袁家小妹照顾。

袁浅笑将召南往屋里迎,转身对小妹说:“扶着爷爷也进来吧,这会子也没什么阳光了。”

袁小妹嘟着嘴:“你当我不想,爷爷老糊涂了,刚才朝我吐口水呢。”

“爷爷,我们也进去吧。”

袁浅笑低头去扶那老人,老人浑浊的眼睛看看袁浅笑又看看袁小妹,忽然伸出手指向袁小妹:“她……她……”

“她是小妹啊,爷爷,你连小妹都不认识了?”

“不……不……不……”

老人嘴里不知含糊着说什么,费劲很大力气始终说不出来。

袁浅笑叹口气:“不好意思啊,先生,我先送爷爷进去。”

召南将琴递给袁浅笑:“我来吧,你抱着琴。”

第六章 袁家小妹

召南抱着老人进了屋里,将他放在床上坐下,老人双手紧紧握住召南的胳膊,也不知哪里来的那么大力气,干

瘦的双手像钳子,嘴里还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眼睛也死死地盯着召南。

袁浅笑很不好意思,将怀里的琴放在一边,急忙去拉老人的手:“爷爷,你这是做什么?”

老人看了袁浅笑一眼。嘴里含含糊糊地叫着:“小……小……尹……尹”

“你是说尹婆婆吗?尹婆婆去世了,爷爷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可是没有办法,婆婆不在了。”袁浅笑低声安慰着老人。

“先生,真不好意思,我爷爷年纪大了,可能是知道尹婆婆去世心里不好受,你也晓得,岁数大的人难免多想。”

袁浅笑将老人的手掰开,好言安慰着。老人还是死死地盯着召南。他浑浊的眼睛里忽然流下两行泪水。

“爷爷,你怎么哭了?”袁浅笑有点手足无绰。

“爷爷这两天不知道怎么了。可能是因为尹婆婆去世伤心吧,爷爷和尹婆婆年纪差不多的。”

袁小妹在一边说道。

召南看着那老人,总觉得老人浑浊的眼中似乎有千言万语要倾诉,可是碍于身体原因什么都讲不出。

自己只是个外来的陌生人,老人想要说什么呢?

“我爷爷最近心情不好。先生,你别介意。”

袁浅笑急忙解释。

召南点点头:“袁小姐,叫我召南便可。”

“哥哥,我们来看看你带来的琴吧。”

袁小妹抓着召南的袖子建议道。

“你又不懂琴。”袁浅笑看了妹妹一眼,柔声安慰爷爷,“爷爷,我先去看看琴,小妹,爷爷吃过饭没有?“

“吃过了。”

袁小妹一把抱起琴:“姐姐,我们去看琴。”

到了堂屋,袁小妹迫不及待的打开布包,一张古色古香的琴露了出来。

“天啊!”袁小妹发出一声赞叹,手按上那琴弦。

“小心,别弄坏了,毛手毛脚的。”袁浅笑心疼那琴,上前一把拉起小妹的手,袁小妹撅着嘴很是不满:“我要看,要看。”

“袁小姐,小妹还小,让她看看吧。”

召南在一边说情。

“看,召南哥哥都同意了,又不是你的琴,人家只是给你试试罢了。”小妹的手再一次伸向那琴,一点点抚摸着琴身,接着去拨弄那琴弦,期间召南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她的全部动作。

“好了,给我试试,你又不懂琴。”

袁浅笑是个琴痴,这么好的琴就在眼前,自己却不能碰一下,简直跟要了她的命一样,她急忙一把拉开小妹,将琴放好,坐在凳子上开始抚琴。

袁小妹站在一边全神贯注地听着,一动也不动,如老僧入定。袁浅笑的琴艺是非常高超的,召南不善琴,但他有非常好的耳力,他听出袁浅笑抚的还是昨日那首曲子。一旁的小妹,看着袁浅笑的动作,脸色变幻不定:时而赞叹,时而叹息。

小妹发现召南看过来,又马上露出孩子的天真笑容。

召南总觉得这笑容里有那么点古怪,可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

“袁小姐,能否讲讲尹婆婆的事情。”

一曲终了,召南说道。

“我饿了,姐姐我要吃饭,你去做饭嘛。”

袁小妹抓着袁浅笑的手不放,还用力摇晃几下。

“召南先生,你看……”袁浅笑有些为难地看着召南。

“袁小姐,不知在下可否在此叨扰?”

召南竟然厚脸皮的要求蹭饭。

“粗茶淡饭,难得召南先生不嫌弃,我这就去做饭,小妹,你陪召南先生且坐坐。”

袁浅笑麻利地扎上围裙,去厨房准备晚饭。

袁小妹见姐姐去做饭了,马上站到琴前面,伸手去抚摸那琴。

她摸了几下,抬头看到召南好奇地盯着自己,不好意思地一笑:“召南哥哥,这个琴是哪里来的呀?”

“这是我们店里的琴,是店主借给袁小姐的。”

“哦,这样。”

袁小妹的目光又看向那琴,舍不得挪开眼光。

“小妹,你讲讲尹婆婆吧?”

召南忽然问。

“尹婆婆,哦,你想知道什么?”

“她来这里多久了,家里还有什么人?是怎么死的,生了什么病?”

“来了有十五年了,就一个人拎着个箱子来的,没亲人,是病死的,病了有三个多月就那么死了呗。”袁小妹回答的轻描淡写。

“具体是什么病呢?”

“老毛病了,娘胎带来的,气血不足,肺子上的毛病。能熬到现在,总是拼着一口气。”

小妹头也不抬,语气中却有一种掩饰不住的悲凉。

“尹婆婆去世时候你也在身边吗?”

“我?没有,我那时在陪爷爷。”

袁小妹再次对那琴伸出了手,她的手指非常灵巧地在琴上按了几下,速度飞快只是轻轻触摸,琴虽然没有出声,召南却看清了,那指法相当熟练,不像一个初学者。

“小妹喜欢古琴?”

“嗯。”袁小妹心无旁骛,根本顾不得搭理召南,她整个人都跃跃欲试,但又在强力地压制着什么。

这表现太奇怪了。

“那我明天也送你一张琴好了。”

“嗯。”她还是无所谓地回答。

一个小姑娘,此刻不该欢欣跳跃吗?可是似乎在袁小妹眼中,没有什么比这琴更重要的。

召南起身,走到袁小妹对面坐下,静静地看着她。

袁小妹有点心虚地问:“召南哥哥,你这般盯着我看做什么。”

“你姐姐是个琴痴,你也是个小琴痴啊。”

“呵呵。”

袁小妹笑了一下,笑得很勉强。

这时里屋的老头又呵呵呵地叫起来。

召南一步窜进去,低声说着:“啊?爷爷……你说什么……”

他声音很低很低,最后含糊不清,根本听不到他在说什么。

“召南先生,我爷爷怎么了?”袁浅笑在厨房里探头问道。

“无事,老爷爷只是累了,想躺一躺。”

召南扶着老人躺下,袁小妹冲过来说:“召南哥哥,我来照顾爷爷。”

召南没有让开,而是很认真地问:“小妹,尹婆婆是个怎样的人?”

“啊?什么怎样?”

“我想她应该是个好人吧。”

“好人?那自然是的。”小妹的回答有点心不在焉。

“我觉得她应该是个好人,一个善琴的人应该是很单纯的,不会有那么多害人的心眼,我不知道她琴艺如何,但既然袁小街琴艺那么高超,这位尹婆婆一定是位世外高人,可惜相见恨晚啊。”

召南像是自言自语。

袁小妹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

第七章 召南的分析

吃过饭召南提出告辞。

“袁小姐,我这就告辞了,多谢款待。“

“只是粗茶淡饭,难得召南先生不嫌弃。”

“啊,我忽然想起上次签订的契约,还有些备注条款需要告知,请袁小姐随我一同回去吧。”走到门口,召南站住脚步。

袁钱笑愣了一下:“还需要啊。”

她看向袁小妹:“你在家好好照顾爷爷,等我回来。”

“嗯。”

袁小妹的全部注意力一直都在那张琴上,甚至吃饭的时候手里捧着饭碗,眼睛还滴溜溜地往那看,这会一吃完饭就扑过去,全身心地守着那琴,哪里顾得上看她姐姐在做什么,闻言也只是嗯了一声,头都不待回的。

“可不许碰那琴啊。”

袁浅笑出门的时候还不忘叮嘱着。

俩人并肩走出巷子,一路都没有说话,又向前走了一段,召南指着前方一处小树林说:“我们去那边走走。”

袁浅笑有点惊讶:“不是去古董店看备注条款吗?”

“那只是借口。”

召南说的不清不楚的,袁浅笑心如鹿撞。

天还没有很黑,前方小树林旁边是一条河,一座小石桥,旁边还有石凳,像是个聊天的好地方。这样的环境,两个年轻男女,让人不多想都不可能,召南又是个高大清秀的年轻人,袁浅笑二十来岁的姑娘,正是春心萌动时刻,忽闻这个提议,自然是有些情思绵绵。

却听召南说:“我想多了解一些尹婆婆的情况。”

俩人走到那边,坐到石凳的两端,袁浅笑哑然失笑,原来是想问尹婆婆的事。

“怎么地在我家没有问呢?”她心思细腻,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头。

“袁小姐,等会我会给你解释这个问题,还是先讲讲尹婆婆吧,她是何时搬来的,是怎样一个人。”

“尹婆婆是大概在十多年前搬来。嗯,是在我七岁时候。现在有十五年了。”

“十五年前,那么小妹今年多大?”

袁浅笑略有点惊奇,怎地想起问小妹的年纪?她还是如实回答到:“小妹今年十一岁。”

“哦,那小妹可曾问过你尹婆婆搬来时的情景?”

“并没有,小妹怎么会对这些事感兴趣,她平时贪玩,尹婆婆又是个很严肃的人,她对尹婆婆并没有多亲近的。”

“那么小妹是不可能知道尹婆婆来时候的情况。”

“那是自然。”

“尹婆婆是怎样一个人?”

“她这个人很严肃,不苟言笑,和巷子里其他人家都没有什么来往,还是我十岁时候听到她抚琴,着了迷,她见我真心爱琴,才教我琴艺的。刚学的时候我手指每天都是肿的,她根本不当回事,还笑话我娇贵。她就是这样一个从里到外都严肃认真的人,对自己,对别人都非常严格,甚至是苛刻。不过现在想来我真的很感谢婆婆对我这么严苛。我父母去世早,若不是婆婆严格要求,我也不会担起照顾全家的责任。”

“一个很严肃的人,小妹和她真的不亲近?”

“不亲近,甚至还有点怕她。”

“那么尹婆婆去世多久了?”

“到今天有九天了,头七那天我还很紧张,可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袁浅笑的语气有些怅然,看得出她对尹婆婆感情很深。

“尹婆婆去世时小妹在何处?”

“在照顾我爷爷呢,召南先生,为什么你一直在问小妹的事情?这和小妹有什么关系?”

“那你可知道尹婆婆是患了何病?”

召南没有回答,依然提问。

袁浅笑摇摇头:“这个我也不清楚,婆婆这个人很严肃的,不太爱说话,更不会说自己的这些事情,还是在她去世前一个月,才陆续给我讲她家那张古琴的事情,又大概讲了一些你们这个古董店的契约是怎么回事。”

说到这里,袁浅笑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对不起,召南先生,最开始我欺骗了叶小姐,其实我是一直都知道这个契约的事情,也看了婆婆写的那封信。”

“你甚至都不知道尹婆婆是身患何病而死的!”

召南声音有掩饰不住的惊讶。

袁浅笑觉得奇怪:“怎么了,召南先生,为什么你这么吃惊?”

“就在你做饭的时候,我问过小妹,尹婆婆是什么时候来的,她说十多年前,尹婆婆是拎着个箱子一个人来到这里的。我又问是怎么死的,她回答说老毛病了,肺子上的问题。”

“什么?她?她怎么能知道?”

袁浅笑很是吃惊。

“对,袁小姐,你也觉得奇怪对不对?小妹只有十一岁,尹婆婆当年来的时候什么样,她怎么能知道的这么详细?还知道是肺子上的老毛病?这些细节她怎么会清楚!”

召南的声音压得很低,河面上有风吹过,袁浅笑觉得浑身发冷,她不禁双手抱住胳膊,牙齿咯咯作响。

“可是,可是回魂夜那晚,什么都没有发生,婆婆没回来。”

“如果她的灵魂根本就没走呢?”

召南这句话不啻晴天霹雳。袁浅笑整个人都呆住了。

“没有走,那么你的意思是……那不是小妹……小妹她……”

“我还想问,是不是从尹婆婆去世后,爷爷的状态就很奇怪,你没发现吗?爷爷一直很害怕小妹,他想告诉你什么!”召南一点点诱导。

袁浅笑仔细回忆着尹婆婆去世后的一幕幕,越想越觉得可怕。

她抓住召南的胳膊:“是,召南先生,你说的很对,真的不对劲!爷爷最近非常怪,他过去很疼小妹的,现在却只想躲着小妹,天啊,我竟然让小妹和爷爷单独在一起!”

她说完又使劲摇着头:“不对,不对,婆婆不会这么做,她怎么能……怎么能……难道是附身吗?婆婆和我爷爷无怨无仇,应该不会对爷爷如何,也不会加害小妹吧?天啊,我……被你说的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婆婆了。”

袁浅笑双手蒙住脸,强力忍耐着不要哭出声。

“你要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以前怎样接下来还要怎样。尹婆婆现在只是要你寻找家传古琴,也许拿到琴她就走了,小妹也就安全了。”

“但愿如此,天啊,我真的不敢想这件事。虽然我很喜欢婆婆,也尊敬婆婆,但一想到她现在可能占据了小妹的身体,我实在是不能接受。小妹那么小,婆婆怎么能做这样的事,太过分了。”

袁浅笑双手紧紧握在一起,看得出她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尹婆婆是她的恩师长辈,小妹又是她最亲的妹妹,尹婆婆这样对待小妹,让她左右为难,心情非常复杂。

第八章 不可言而无信

“袁小姐,我想问你一件事,请如实回答我,如果你想救小妹的话,就请以真诚的态度与我们合作。“

召南声音非常严肃。

袁浅笑低下头,声音略有点尴尬:“对不起,之前我是有些不诚实,我早都知道契约的事情,一直对你们撒谎,召南先生,我保证一定会真诚。之前我是存有私心的,我真的太想看到传说中的那张琴了,我爱琴成痴。”

袁浅笑双手绞在一起,心情一定很是复杂。

“那好,那你是否想过尹婆婆年事已高,她的杀父仇人一定更是年逾百岁,早都去世了,我们又该去找何人报仇?”

袁浅笑点点头:“是,尹婆婆和我讲报仇的事情,我也这样问过。但是婆婆说就算那人死了,也要寻到他的魂魄,必须让他魂飞魄散才能消心头之恨。当时我以为那只是婆婆一时激愤之语,现在想来,原来她真有很多可怕的事情在瞒着我,也许她真的是想你们找到那个人的魂魄来报仇。”

袁浅笑叹口气:“我也是在赛先生德先生(民主、科学)教育下长大的一代,本来是不相信这些神秘之说的,但现在,我现在迷茫了,召南先生,我该怎么做?如果婆婆霸占了小妹的身体,天那,我都不敢想这件事!”

她双手捂住脸,显然是害怕之极。

“袁小姐不要太担心,我们会帮你的,既然签订了契约,大家就要同舟共济,一起完成这个契约,尹婆婆若是有隐瞒,欺骗了我们,契约是要反噬的。”说到这召南笑了一下,笑容有些阴冷,“她算计太多,也许最后会算计掉自己的命,她无法想象契约反噬会有多可怕。”

袁浅笑一愣:“反噬?会……怎样?”

“足以让她魂飞魄散。”

“天,我还是不希望婆婆真的出事,只要她离开小妹的身体就好。”

袁浅笑对尹婆婆还有很深的感情。

“你还真是善良,可是你也要知道食髓知味,一个本该死去的人,忽然拥有了年轻的身体,你说她会不会轻易的舍得放弃?”

召南停了一下:“袁小姐,你早点回去吧,小心尹婆婆对你爷爷不利。还有就是,我们怀疑店里的琴就是尹婆婆要找的那一张,方才你也看到,小妹对那琴的态度。现在只希望她的全部注意力都在琴上,还不会害人,你先回去吧,有什么异常马上到店里来。”

召南从怀里掏出一个黑黑的牌子递给她:“这是桃木符,关键时刻可以保护你的,收好。”

袁浅笑接过来,看到这是一个原型的木牌,她将牌子收好又对着召南深深鞠了一躬:“召南先生,小妹就拜托给先生了,求求先生一定要救我家小妹,我不想……不想小妹真的变成尹婆婆。”

袁浅笑忐忑不安地走回家,一路上跌跌撞撞,她内心极为复杂,又要强力压制自己的恐惧和忧虑。还没到家门口,远远地就听到家里传来古琴声,袁浅笑心里咯噔一下,她听的很清楚,这琴声和尹婆婆日常抚奏的很相近,稍微有一点细微差别大概是因为毕竟那手是小妹的,用力轻重上和尹婆婆有不同。

这已经完全印证了召南的判断,是尹婆婆占据了小妹的身体。

袁浅笑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她站住脚步,担心自己这样贸然进去会冲撞了尹婆婆,对小妹的身体不利。

过了一会,琴声戛然而止,袁浅笑这才缓步走到家门口,她心里揪成一团,伸手推开门,嘴里喊着:“小妹,我回来了。”

没有声音。

袁浅笑看到堂屋里并没有人,她喊:“小妹,你在哪呢?”

“这里,我在陪爷爷。”

小妹的声音是从爷爷房间传来的。

袁浅笑担心爷爷出事,急忙两步冲了进去。

爷爷安静地躺在床上,袁小妹站在床头,看到袁浅笑进来面无表情。

袁浅笑方才一路上将尹婆婆去世后这些天的事情都在心里过滤一遍,尹婆婆去世的时候,自己一直守在她身边,去世前三天,尹婆婆已经不能开口说话了,从那时开始她就用一双忧伤的眼睛盯着自己。当时她觉得奇怪,尹婆婆这个人性格刚毅坚强,她的目光中从没有流露出一点温柔神色,可是在去世前几天,眼神却充满了忧伤无奈,似乎有千言万语要对自己倾述,难道真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而小妹则是从那时开始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不爱说笑了,表情总是冰冷冷的,甚至对自己的态度也生硬许多。当时她以为是自己专心照顾尹婆婆,忽视了小妹,引起了小妹的不满,现在想,难道从那时开始,尹婆婆就起了鸠占鹊巢的坏心吗?

尹婆婆去世时候很是骇人,她那双枯瘦的手紧紧地抓着袁浅笑的手腕子,眼睛向外凸着,张大嘴巴啊啊啊地叫着,想要说什么却始终无法说出的样子,甚至最后都没有闭上眼睛,眼睛一直死死地瞪着门口,像是在等谁来。

她也第一次从尹婆婆的眼中看到恐惧,那是充满了恐惧和悲哀的目光,她是在急于告诉自己什么,可是却发不出声音。

想到召南说尹婆婆是死于肺子上的疾病,肺子上的病会让人失语吗?

袁浅笑按着太阳穴,仔细去回忆尹婆婆是从哪天开始不能说话的,之前在做什么?对自己说了什么?

忽然,她浑身抖了一下,心里发冷,因为她记起来,那天小妹给尹婆婆煮了粥,是自己一口口喂给尹婆婆吃的,吃完后不久,尹婆婆就不能说话了,只能发出啊啊啊的声音。

天那!袁浅笑的心揪成一团:当时的小妹,真的是小妹吗?

“小妹,爷爷睡着了啊。”

袁浅笑问。

小妹点点头,站起身道:“好了。我去睡觉了。”

“小妹,明天我想把琴还回去。”

袁浅笑鼓足勇气说。

小妹冷冷地盯着她,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为什么?”

“我想过了,那个契约其实无关紧要,婆婆都这么老了,那个仇人应该早都死了,去哪里报仇呢,这不是难为人家吗?我看就这样算了吧,以后多给婆婆烧点纸钱就是。”

“不行!“小妹忽然伸手抓住袁浅笑的腕子,言语冰冷,一字一句道,“必须报仇。”

“可是……”

“没有可是。”袁小妹表情坚毅,声音冷冰冰的,没有一点温度。

大概是也发现自己声音有点不对,袁小妹又加上一句:“答应了就得做到,怎可言而无信?姐姐。”

这一声姐姐,袁浅笑忍不住打个哆嗦,她如被冰雪,浑身发冷。

第九章 蛇蜕

“尹婆婆曾经提到过,她过去在苏州一带生活过多年,大概是在虎丘一带,小时候听尹婆婆讲过那一带的景致,言语间对那边非常熟悉。”

根据袁浅笑的说法,召南连夜赶到苏州。

“善琴的尹婆婆?”

他装作一个搜集虎丘一代奇人异事的记者,在坊间开始了调查。

因为善琴,琴艺绝佳,有几个老人对善琴的尹婆婆还有印象。

“大概是四十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时老太后还在呢,尹婆婆是一个人搬到我们这条街的。”

“性格严肃的有些孤僻,不太和人交往,总板着一张脸,嗯,唯一谈得来的就是隔壁的陈家小妹,陈小妹年轻是清倌人,琴棋书画无所不通的。”

“那陈家小妹现在何处?”

“尹婆婆死了之后,陈家小妹就走了,从此再没有回来。”

“什么,尹婆婆去世了?”

召南吃惊地盯着对方,那是一个看着有七十多岁的老妇人,牙齿已经掉光了,嘴巴瘪瘪的,说话的时候时不时还要流下口水。

“尹婆婆搬到我们街上时候就有五十来岁,在这里住了三十来年,当然会老死哉。”

老妇人笑了一下:“我也老咯,也许哪天也就没了,可能会在那边看到尹婆婆,听到她的琴声。也不知陈家小妹现在是不是还活着,将来见到怕是都认不出了,这一眨眼都十多年了噢。”

“陈家小妹当年是多大岁数?”

召南开始以为陈家小妹是个小姑娘,但听这老妇人这个语气陈家小妹也应该是个老人。

“我俩同岁,若是活着今年有七十岁咯。”

“老人家,你知道尹婆婆搬到这里之前是在哪里生活了?”

老妇人摇摇头:“不晓得,她这个人只和陈家小妹在一起说话,俩人一起每天抚琴啊绣花啊,哪里理我们这些人,嫌我们都是粗人哉。”

老妇人嘎嘎笑了几声:“后生,你问这些做什么?尹婆婆都死了十多年了,怎么还有人来问她的事?”

召南的心揪成一团,这个尹婆婆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十五年前她搬到袁家所在的巷子里,而在此之前,她在苏州生活了三十多年,并在虎丘一带去世。在她去世后,和她亲厚的陈小妹不见了踪影!

死去的那个尹婆婆是真的尹婆婆还是陈小妹?

他有个大胆的推想,在尹婆婆搬到虎丘来之前,一定还在某个地方生活,死去,然后以另一个人的身体继续用尹婆婆的名头在另一个地方生活着。

没人知道她到底活了多久,换了多少个身体,她换的身体也许是年轻小姑娘,也许是身边熟悉一些的人,她不停地换着身体,换着环境,而现在,又换成了袁小妹的身体,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一切都已经不可考,因为虎丘一带的老人没人知道十五年前死去的尹婆婆到底是哪里人,有什么样的经历,尹婆婆一直是孤僻的不合群的。现在他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大概这女人真的是姓尹的,她漫长的不停地辗转换身体的人生中,唯一没有改变的只有尹这个姓氏了。

尹婆婆之前的故事既然已经不可考,召南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他担心再拖下去,袁小姐和她的爷爷都要有危险。

“一个不停借壳活着的女人?倒是很像一条蛇,不停地蜕皮,同时还在四处寻找着新的皮囊。”

叶限认真地涂着指甲油,听到召南的汇报,手都没有抖一下。

“怎么办?袁小姐会有危险的。”

召南面带焦虑。

叶限瞟了他一眼:“是啊,会有危险,但这关咱们什么事?只要确定那老不死的骗了我就成,契约自然会反噬的,她这次换壳是换到头了。哼,我就知道说什么魂飞魄散,果然有猫腻,契约反噬一定会叫她真的魂飞魄散。”叶限洋洋得意,低头吹了吹指甲,摊开手问:“怎样?这是新买的指甲油,好看吧?”

“我们要想个办法。”

“不需要想了,一切顺其自然,让我们静待契约的威力吧。”

叶限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可是……袁小姐……”

“召南。”

叶限打断他的话,斜着眼睛,似笑非笑地盯着他:“我发现你似乎对这位袁小姐关心的过分了。她只是众多签约对象中的一个,反正灵魂已经预售给我们,早一天晚一天又有什么可紧张的?还是……你对她这个人格外特别呢?”

召南的腾地一下就红了。

“不……不是这样,我只是……对……”

“看看,你脸红什么?不过也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召南也是男人嘛,我能理解。”

叶限站起身,笑眯眯地拍了召南的肩膀。

“我还很好奇,这位袁小姐到底有什么魔力,能让整日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你变成这样。”

召南知道,叶限是个睚眦必报的人,袁浅笑之前为了得到抚琴的机会,嘲笑叶限不懂得古琴,已经刺激到她了,这个女人任性起来是很让人伤脑筋的,她根本不在乎签约对象的死活。

“袁小妹是无辜的,她被那个老妖精占据了身体。”

召南试图说服叶限。

“是,既然已经占据了,就算是将那不死的灵魂赶走也于事无补啊。”

叶限说的轻描淡写:“那可怜女孩子愿她能安息。”

说话间她已经走出门去。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无情又软弱,就真的甘心被那老东西欺骗吗?”

召南喊道。

叶限身子定住:“我只是讨厌你的袁小姐,自以为是的丫头,活该现在被老妖精折磨。”

“惩罚了老妖精,再针对袁小姐,如何?到时我绝对不会多说一句。”

“你舍得了?”

叶限轻轻笑了一下,转过身来,眼光戏谑。

“看看你这张脸,板的跟什么似的。在你去寻找老妖精经历的时候,我已经想好了如何对付那老东西。”

叶限笑着摇头:“不过是想逗一逗你罢了,看来,你对这位袁小姐还真是与众不同呢。一个普通的小丫头,我才不会和她计较什么。”

第九章 试探

召南来到袁家的时候,袁家依然还是只有小妹和爷爷在家。

几天不见,袁家爷爷的身体似乎更差了,之前还能坐在门口晒太阳,现在只能蜷缩在房间的小床上,狭小的空间,气味难闻,也许大小便都失禁了。

召南走到老人床边,看到老人双目紧闭,靠着墙坐着,喉咙里还有呼噜呼噜的声音。

“爷爷,您还好吗?”召南问了一声。

老人全无反应,只起伏的胸口证明这是个活人。

“爷爷怕是熬不了几天了。”

袁小妹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脆生生的。、

“到底是什么病?可曾去医院?”

“去了,也查不出什么,左不过是老了吧。”

小妹声音清脆,却没有一丝感情,她笑眯眯地问:“召南哥哥,我姐姐还没下班呢,你是来找我的吗?”

召南心想,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这老妖怪看出了什么?

他急忙掩饰道:“哦,我只是想来看看你姐姐最近可有用心练琴,叶小姐为了寻找那张琴,正在筹划一个全国范围内的古琴大会,届时各路古琴名家都会携琴前来。需要你姐姐抚琴献艺的。”

一听这话,袁小妹的眼睛亮了:“真的?全国的名家?还有名琴?”

“何止全国,全世界,日本、朝鲜那些名家都会来,这可是千金买琴的盛事。叶小姐打算通过这个找到尹婆婆家祖传的那张琴。”

“众多名琴!”

袁小妹重复了一句,话语中透出无尽的喜悦。

“小妹也喜欢古琴吗?”

“嗯。”袁小妹点点头。

“尹婆婆要找的那张琴,如果还存在于世,这次就很有可能会出现。”

召南像是自言自语。

袁小妹没有吭声。

房间里的气味实在太难闻了,袁小妹捂着鼻子跑了出去,召南刚要转身,这时他看到袁爷爷的眼睛忽然睁开了。

老人浑浊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张开嘴,无声地喊着俩字:“救我!”

召南心领神会,点点头,身后轻轻捏了一下老人枯瘦的手,示意自己明白了。

“召南哥哥,快点出来啊,听听我的琴。”

袁小妹在外间喊。

召南对老人点点头,转身来到外间。

袁小妹坐在桌子边,开始抚琴。

她大概是在人后憋了许久,急需一个听众。

其实召南能理解她的想法,尹婆婆终于拿到了一张好琴,每天却无法在人前演奏,现在终于等到召南。

她的琴艺很高超,比袁浅笑要高出不少,看得出,这些天尹婆婆的灵魂已经慢慢和新的身体契合了。

袁小妹神色凝重,眼神坚定,整个身心都似乎和琴声合为一体。

一曲终了,她的手还按在琴弦上,好一会才幽幽地叹口气道:“我怎么觉得这琴像是有灵魂的。”

召南心道,可不就是有灵魂的吗?这琴里住着一个灵魂。于是他故意说道:“没准这琴里真住着一个灵魂呢。”

袁小妹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小妹,你可知道你姐姐和我们签订了一个契约?”

小妹点点头,接着可能又觉得自己表现的未免太明显,便故意含含糊糊地说:“召南哥哥,你讲讲嘛。”

“我所工作的古董店是一个很神秘的地方,我们店可以和很多人甚至灵魂签订契约。”

召南说到这,注意到小妹低下头去。

他不清楚尹婆婆在漫长的人生中换了多少个皮囊,但根据调查的结果,此人不苟言笑,性格孤僻怪异,这样的人,就算换了无数个身体,活了不知多少年,总还是情商太低,不好控制自己的情绪。她为了掩饰自己内心激动,索性低下头,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绞来绞去,这已经暴露了她内心的复杂心情:一听到和琴有关的事情就按捺不住。

“而我们这个店,也曾经收留了很多灵魂,有的灵魂就栖息在各种器物上,比方说也许是一张琴。”

召南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下来。

袁小妹急忙追问:“琴里面有人的灵魂,这张琴?”

她猛地站起身,向后退了一步。

“不,不,这张琴我还没有发现藏着人的灵魂,是别的琴,别的琴上有一个苍老的灵魂,是个男人,老的他都忘记了自己的年纪,姓甚名谁,只知道他是个琴痴。”

“一个琴痴?和我姐姐一般?”

“对,甚至比你姐姐还要痴情,已经把自己封在琴里好多年了,不轮回也不转世,就藏在一张琴里。”

“如果琴被毁掉,他是不是也会被……”

“谁会想着去毁掉一张琴呢?”召南摇头笑道,“再说,你也太低估我们未寒时老板的能力了。”

袁小妹尴尬地笑笑:“人家这不是好奇吗?”

“一个人究竟痴情到什么程度才能在死后和古琴合为一体呢?真是难以思议,世间还有这样的人。”

召南叹口气。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袁小妹嘟囔一句。

“你说什么?”

召南装作没有听清楚的样子。

“啊,我说天色已晚该做晚饭了,召南哥哥,今晚就在我家吃饭吧,我来烧鱼。”

明知道这稚嫩的身体里藏着一个苍老的灵魂,被这样一个怪异的灵魂叫哥哥,召南忍不住摸了一下自己的手,他觉得那里已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必须勾起尹婆婆对那个琴痴灵魂的兴趣。

袁小妹去厨房忙碌了,召南盯着那琴,那琴安静地躺在桌上,一动不动。召南走过去,轻轻拂了一下那琴弦,古琴响了几声。

袁小妹从厨房探出头来:“召南哥哥,不要乱动,小心碰坏了,”

召南笑道:“看把你宝贝的,我刚才还想如果这个琴里面也住着一个灵魂,这琴放在这里,每天和你们姐妹朝夕相对,那可真够骇人的。”

“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小妹板着脸,表情严肃。

尹婆婆性格严肃古板,就算占据一个小女孩的身体也无法流露出一个女孩子的天真神情。

“”召南先生。“

袁浅笑的声音响起,她已经走了进来,声音中透着焦虑。

”袁小姐,叶小姐让我看看你准备的如何了,后天众多名家就要到了,你得带着这张琴去参加大会。“

”什么?我姐姐要带着这张琴去?“

小妹愣了一下:”你不是将这琴送给我们了吗?“

”不,不是送,只是让袁小姐试验几天寻找感觉,叶小姐为了完成契约有千金购琴的勇气,也可以随时舍弃这张琴。“召南的手又按了一下琴弦,摇摇头道:”毕竟,这不是尹家家传的那张琴。”

“你怎……”袁小妹顿住了,她的眼睛紧紧盯着召南手下的琴,还是将已经到嗓子眼的话咽了下去。

召南知道,她要说的是:你怎么知道它不是。

第十章 反噬

深夜,未寒时古董店周围一片安静。

已经是后半夜,整条街都是黑的,一点光亮都没有,这个时间正是人睡的最香的时候。

一个黑影,从街对面走过来,黑影走的很慢,还有左顾右盼的动作,看来是一路都在小心观察周边的情况。

这黑影在古董店门口停住,能看出黑影很瘦是个小孩子的样子。

黑影绕着古董店的门转了一圈,始终找不到进去的渠道。

门锁得很严,窗户也都一个个关得紧紧的,实在没有地方可以进去。

那黑影绕了一圈后见无从下手,忽然就蹲下身子,过了一会,有亮光一闪,竟然是火光、

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煤油味,那火烧起来很快,那黑影本来是弯腰去查看火势,忽然间那火一下子就猛烈起来,远远地看着那黑影像是被火烧了一下,双手捂住脸,有一阵惨叫声传来,那黑影不停地开始扭曲。

整条小街的人都被这惨叫声惊醒了,人们冲出家门,就看到在未寒时古董店门口的地面上一个火团不住挣扎扭曲着。

马上有人回家去提水救人,等召南赶过来时就看到地面上一个枯黑瘦小的人,像是个被摔烂的布娃娃,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扭曲着趴在地上,周围都是水迹。

“怎么会这样!”

召南吓了一跳,急忙招呼人要将这小人往医院送、

“送什么啊,这叫自作自受。”

放门开了,叶限笑盈盈地站在门口。

原来她早算计好,让召南放出风去,说古董店寄存这人的灵魂,尹婆婆为了寻找蔡用报仇,一定会对古董店不利,因此叶限在未寒时房子周围都洒了一些白磷,一旦燃烧会发生爆炸,正好袁小妹低头看火势,被爆炸的白磷溅到身上,自己烧的一塌糊涂。

之前为了防止召南动了恻隐之心,叶限以保护袁浅笑和袁老爷子为借口让他留在袁家周围,直到火烧起来一会,他才匆匆赶到。

“叶xiǎo jiě,我求求你,先把人送到医院吧。”

接着赶到的袁浅笑,闻言跪了下去,恳求叶限。

叶限饶有兴趣地看着袁浅笑为mèi mèi的身体请求着,大手一挥:“送去吧,不过这费用可得自理,我没找她要赔偿已经很给你面子了。”

袁小妹被送到医院后经过抢救,命是保住了,可整个人却像是失去了魂魄,一直沉睡不醒。

袁浅笑忧心忡忡,努力试图唤醒小妹,小妹脸被烧得漆黑,身体大部分也被烧伤。紧闭双眼,虽然还有气息,可是完全没有醒来的意思。

“哎,这尹婆婆真是何苦来着,居心不良,为了毁掉未寒时器物中暂住的灵魂不惜放火。”

叶限说的轻描淡写。

袁浅笑嘴紧紧抿着,盯着病床上的小妹,摇头叹息:“尹婆婆的灵魂要走就走了,无所牵挂,小妹的身体该怎办?就这样一直躺下去?”

是啊,难道就只能这样躺下去吗?

医生认定,她已经完成成为一个植物人了,究竟什么时候能醒来,谁也不清楚。

“你mèi mèi的魂魄早就不在世间,何苦非要留着这皮囊。”

叶限劝说道。

袁浅笑流着眼泪:“我知道这个道理,只是不忍心就这样放弃小妹,我实在不明白尹婆婆为何要这样对待小妹,小妹只有十一岁,那么点的孩子,她怎么忍心。”

“她?你那尹婆婆这一生已经不知道辗转进入多少人的身体,一个人活得越久心就越冷,早都不会在乎什么感情了,别说占据小妹的身体,就是占了你的身子,她怕是眼睛眨都不带眨呢。”叶限摊开手,看着自己红彤彤的指甲,“尹婆婆欺骗了我,说什么早已经魂飞魄散,结果被契约反噬,现在倒是真的魂魄无存,袁xiǎo jiě,你要记得,要想签订契约必须保证你说的每句话都是真话,一旦有所隐瞒,就将和尹婆婆一样,受到反噬。”

袁浅笑面带惶恐:“不敢欺骗叶xiǎo jiě,我之前所说的一切都是真话,没有一丝一毫的隐瞒。”

“那好,我们的约定已经完结,琴你还可以保存二十五天。”

袁浅笑一愣:“你的意思是你让召南先生送来的琴就是尹家的那张琴?”

“不错,就是那张琴。”

“那尹婆婆要寻找的仇人蔡用呢?”

“尹婆婆在着世间已经不知道转世多少回,那蔡用自然已经死了,人死仇灭,尹家的仇当然也是报了。再说尹婆婆欺骗我在先,契约中关于尹婆婆的条款现在作废。”

叶限得意地笑了。

“叶xiǎo jiě,这样就算完成了契约?”

袁浅笑语气中隐隐透出不满。

“不错,尹婆婆部分已经完成,二十五天后,我会派人取回古琴,你我之间的契约就彻底完成。”叶限又看了躺在病床上双目紧闭的小妹身体一眼,摇头叹息道,“真是可怜啊,袁xiǎo jiě,还请节哀,依我看还是早点给小妹一个痛快吧,多拖无益。”

袁浅笑抬头看着叶限的背影,痛苦地握紧了拳头。

“太过分了,你当我mèi mèi是什么?是,小妹被尹婆婆占据了身体,但只是身体被占,还有可能将灵魂寻找回来,现在你却害的小妹彻底失去了灵魂!叶限,你当我mèi mèi是什么?”

召南走进来时,看到袁浅笑泪流满面,默默地注视着袁小妹。

“袁xiǎo jiě,我已经调查过来,尹婆婆不止一次做这件事,十五年前,真正的尹婆婆已经在sū zhōu虎丘一代去世,后来迁移到你家附近的其实是尹婆婆昔日的好友,她占据了好友的身体,后来在身体残破不堪用的时候又故伎重演,霸占了小妹的身体,真正的小妹在被她霸占身体的那一刻已经死去了。”

袁浅笑点点头:“我都懂,可我还是无法接受这一切。你们明知道那是小妹的身体,却还用这种办法对付她,害的小妹生前死后都得不到安宁。”

召南脸一暗:“对不起,用这个办法是为了逼走尹婆婆的灵魂,考虑不周,还请你谅解。”

“谅解?你们将小妹害成这样还要我谅解?”袁浅笑伸手指向大门,“你走,我不想再见到你。”

召南想了想,掏出一张支票递给袁浅笑:“既然你执意要保留小妹的身体,这笔钱也许能帮到你。”

袁浅笑接过支票,咔咔两下撕得粉碎,随后一扬,将碎纸扔在地上。

召南无奈,只能走出医院。

病房里只有袁浅笑轻轻的啜泣声。

第十一章 全家潜逃

袁小妹最后还是被袁浅笑带回了家。

医院病房住院费用昂贵,以袁家的财力,不可能长期住。

袁浅笑找了一辆黄包车,将小妹抱在怀里,姐妹一起回家。一路上,黄包车颠簸,小妹一动也不动,只有胸口微微起伏,证明此人还有一口气。

袁浅笑的心都凉了。

小妹是遗腹子,三年前袁母又去世了。袁家姐妹二人相依为命,现在小妹变成这个样子,袁浅笑心里恨透了叶限。是,之前小妹的魂魄被尹婆婆替代,就算小妹的身体里是另一个人,可毕竟还有个身体在,还能走能说话,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现在小妹体内的尹婆婆消失了,可小妹也成了行尸走肉。袁浅笑心里充满了恨意,她恨叶限,认定是叶限夺走了小妹的活力。

袁浅笑抱着小妹进了门,小心地将小妹放到里间的床上,她长得本来就瘦弱,这一路上神经又绷得紧紧的,此刻已经累的大汗淋漓,忽然,袁浅笑觉得自己身后有人,吓得她浑身毛孔都张开了,她猛地回过神来,却看到一张苍老又慈祥的脸,竟然是袁家爷爷!

“爷爷,天那,爷爷!您能走路了?”

袁浅笑吃惊地望着爷爷,从去年中风后老人身体每况愈下,前些天大小便都失禁了,动也不能动,这几天袁浅笑除了去幼稚园上班就全身心扑在小妹的身体上,忙的顾不得照顾爷爷,想不到老人竟然可以行走了!这可真是太神奇了。

老人缓缓点头,浑浊地双眼紧紧盯着床上的小妹。

“小妹,这是怎么了?脸怎么都黑了是谁?谁把我孙女害成这样的?”

老人问。

袁浅笑哽咽着低下头去:“爷爷,都怪我不好,我若不是要签订什么契约,小妹也不会变成这般。”

一想到小妹可能从此就这样失去魂魄永远躺着,袁浅笑的眼泪又来了。

“我的乖囡囡啊。”

老人扑过去,看着小妹,眼泪簌簌往下落,袁浅笑内心自责,无法原谅自己,被爷爷这么一刺激,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告诉爷爷,到底是谁将小妹害成这样的?”

老人擦干眼泪,盯着孙女,目光坚毅。

袁浅笑将自己帮助尹婆婆签订契约的事情原原本本讲了一遍,啪的一声,老人一掌拍在床头:“这么说,是那古董店的女人害了我的乖孙女?”

袁浅笑内心纠结,讷讷地说:“怎么说呢,也不能完全怪那个女人,只是……只是这件事太过过匪夷所思,本来那叶小姐完全可以将尹婆婆的魂魄赶走就是,不必伤害小妹的身体,可是这个人全无一点怜悯之心,为了逼走婆婆不惜这么对待小妹,唉,也不知小妹能否醒来,我……我真是对不起小妹,都怪我,都是我引狼入室引火烧身!”

袁浅笑双手捂住脸,呜呜地痛哭起来。

“既然这样,她不仁我们就不义。”老人看着孙女,一字一句地说,“咱们带着那琴走吧不能将琴留给那女人。”

袁浅笑一愣,她本来是个天性纯良的女孩子,现在就是对叶限诸多不满,也从未想过如何报复的问题。带着琴走?她瞪大眼睛,一副茫然表情。

“既然你说你手头的琴那么重要,那咱们就把琴带走,不给她了。”

爷爷进一步劝说,“咱们家小妹已经被人害成这样,可能这辈子都无法醒来,不收点利息怎么可以。”

“可是爷爷,过去您一直教育我们别人的东西不能随便拿。”

袁浅笑清楚自己手里这琴的的价值,一想到带着琴全家潜逃,总觉得这是偷盗行为,况且又签订了契约。

“再说,爷爷,我和人家签订了契约,若是这样做,怕是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我不想拖累您和小妹,现在小妹都成这样了。”

“傻囡囡,现在可是咱们被人家欺负了,尹婆婆骗你和人家签订个什么契约,和你签约的也都不是什么好人,咱们家小妹被他们害成这样,咱们带着琴走,有什么不对的。”

老人叹口气,伸手摸了一下小妹的脸:“我可怜的孙女,难道要一辈子这么睡下去?这日子何时是个头啊。”

一听老人提起小妹,袁浅笑的心就硬了起来。

不错,先是被尹婆婆欺骗,现在又被那叶小姐伤害,就算是自己签订契约,那也该一切冲着我袁浅笑来,为什么要这样对小妹?伤害小妹的身体,想到这里,袁浅笑紧紧握住了牵头:“好,爷爷,我收拾一下,咱们明天就走。”

叶限是在第三天才知道袁家全家潜逃的消息。

这天召南放心不下袁浅笑和小妹,再次来到袁家,却看到大门紧锁。

按理说袁家一个不能行动的老人,又加上一个行尸走肉的袁小妹,不可能全家人都不在家的,召南觉得奇怪,便向周围邻居打听。

“袁小姐说回家乡投奔亲戚,已经走了有三天了。”邻居回答道。

召南大惊:“什么?全家都走了?不对啊,袁家爷爷不是不良与行,小妹也病了,袁小姐怎么能一个人带着他们走。”

“要不说这也是老天有眼,好人有好报呢?袁小姐,多好的一个人,我可是看着她长大的,读书好,人聪明又能干又孝顺,就是命苦点,本来姐妹俩相依为命,没想到小妹又病了,可能是袁小姐感动了上天,小妹病了,袁家爷爷的病却好了,能走能跑,跟没事人似的,这不,我看着还是他一路背着小妹走出去的呢!”

邻居太太说起袁家的事笑容满面,能看出是发自内心的为袁浅笑高兴。

袁家老爷爷好了!能走能跑还能背起袁小妹!

召南吓了一跳,不!这绝对不可能!

他想起最后一次看到袁家爷爷,他的状况很不好,不能动,发不出声音,只能用口型无声地面对召南说救我。也正是因此,召南判定尹婆婆一定对老爷子做了什么,为了尽快解救袁家祖孙,他才同意叶限以其人之道到还治其人之身,利用尹婆婆急于摧毁蔡用灵魂的心态赶走了小妹体内的尹婆婆,怎么这才两三天的时间,袁家老爷爷就恢复的和正常人一样了?“

除非……除非那已经不是袁家爷爷!

召南想到这里,一颗心像是被人捏在手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百度一下“冤鬼契约杰众文学”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十二章 黄雀在后

召南走出袁家巷子的时候,心情很是沉重。

他断定,袁爷爷已经遭到毒手,袁浅笑要面对居心叵测的袁爷爷,又要照顾行尸走肉般的袁小妹,而同时她们带走了古琴,根据契约,袁浅笑只能拥有这个琴一个月,现在已经过去九天了,他必须在二十一天内找到袁浅笑,拿回那张琴,否则袁浅笑将受到契约反噬!

袁浅笑已经马上要失去全部亲人,若是再被契约反噬,那真是太可怜了。

召南决心一定要找出她。

他沿着袁家的巷子周围走了一圈,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走,漫无目的,总觉得也许能在周边找到一些线索。

转了大半天,召南有点饿了,看到路边有间馄炖面店便走了进去。

“一碗馄炖面。”

他坐下来,盯着桌面,心不在焉。

桌上放着辣椒油和醋,很快,馄饨面端了上来,召南往里面滴了点辣油,大口吃起来。

“来碗面。”一个女子的声音。

“要馄饨吗?”

店主问。

“不用了,一碗面就可以。”

那女子的声音透着疲惫。

“好咧。”

召南觉得这声音很熟,抬头看过去对上一双熟悉的小圆脸,一双爱笑的眼睛,竟然是在武汉遇到过的寒妹子!

“寒妹子!你怎么到沪城来了?”

召南急忙招呼。

寒妹子眼睛亮了一下,随即黯淡下来:“是你呀。”

她坐到召南对面,眼睛却一直往别的地方瞄。

召南觉得奇怪,便追问她来沪城的原因。

“要我相亲,我是没想过要嫁人的,只好跑出来咯,想了想,沪城最好玩,便跑来了。”

寒妹子说的轻描淡写,这时她要的光面端上来了,一碗光面,里面是一棵烫过的小青菜,上面飘着几片葱花,寒妹子大口吃起来,看得出她很疲惫,也很累。召南心知她一定是没有带多少钱出来,不舍得吃馄饨,便叫过店主说给这位小姐再下碗馄饨。寒妹子笑道:“真是的,好像我多能吃一样。”

她不卑不亢,表情很自然。召南笑道:“哪有,看你好像很累,不知现在住在哪里?”

寒妹子叹口气:“才下火车,还没想好在哪住呢。”

召南心里也叹口气,上次的事情总觉得是对不起寒妹子,不如现在补偿一下,帮她找个住的地方也好。

于是俩人吃完饭一起往外走,召南见寒妹子单身一人,竟然连个随身行李都无,知道她出来的匆忙,便先带她在路边小店买了牙膏牙刷手巾等日常用品,寒妹子也不拦着,笑盈盈地道谢,说等自己回去有钱了再将钱还给召南。

很快,召南就拎着一大包东西,和寒妹子并肩往附近的一家旅馆走,走到一个巷子,他站住脚步,厉声道:“鬼鬼祟祟的,出来吧。”

从他身后不远地方绕出两个彪形大汉,其中一个人手上还抓着一个抱着长条形东西的女子。

召南一愣,那女子正是袁浅笑!他们全家不是跑了吗?

寒妹子一看那俩大汉就撅起嘴:“你们是什么时候找来的?”

“哈哈,从姑娘你下了火车我们就跟上了,夫人说了让你人先回去,相亲这些事姑娘不必在意,夫人会给姑娘做主。”

显然,这俩大汉是宝庆帮的人。

“真的?大哥不逼我相亲了?”寒妹子眼睛一亮,很是惊喜。

召南看看那俩大汉,拱手打过招呼。指着袁浅笑问:“两位大哥,这位小姐是在下的朋友,不置可否将她交给在下。”

一个大汉哈哈大笑:“召南先生,听我们总拐头和洪大哥多次提起你,想不到这么厉害的召南先生也能被这丫头尾随,既然是你的朋友,那就还给你吧,这风流债什么,哈哈哈。还得自己还哦。”

说着很粗鲁地一把将袁浅笑推了过去,还冲召南挤挤眼睛,很显然,这俩汉子一路跟踪寒妹子,结果现跟在召南身后的袁浅笑,他们以为一个女子跟在男子身后,自然都是召南的烂桃花了,便趁机揶揄一下,

寒妹子瞟了召南一眼,一把将他手里拎着的东西抢过来道:“两位哥哥我和你们回去。这沪城虽好,可不是咱们家的地盘,还是回家把,我出来的也烦了。”

说着就往那大汉身边走。

召南愣了一下:“寒妹子……”

“好了,多谢你的小馄饨,那以后在武汉见吧。”

寒妹子转过身,对召南挥挥手,接着看向那俩汉子:“哥哥们,走吧,这次给你们添麻烦了,回家叫我哥请你们喝酒。”

那俩汉子没想到寒妹子这么痛快,便对召南抱拳道:“召南兄弟,他日汉口见。”

“哎……”没等召南反应过来,这三个人已经消失在巷口了,真是来去一阵风。

“那位姑娘,好像不太高兴。”

袁浅笑抱着琴,幽幽地说。

“袁小姐,你……”召南犹豫一下,不知该怎么说。

袁浅笑现在只有两个亲人,小妹已如行尸走肉,魂魄不存,袁爷爷看样子又很有可能也被尹婆婆的魂魄霸占了身体,袁浅笑一个弱质女子,忽然出现了这些事,真是太可怜了。

“我是逃出来的,爷爷……不,尹婆婆还在找我,召南先生,我该怎么办?”

袁浅笑满脸惶恐,看着召南,眼睛中有泪光闪动。

“放心,袁小姐,我会保护你的。”

召南看着袁浅笑,油然而生一股豪情。

原来三天前袁爷爷提出全家离开这里,袁浅笑考虑再三,一想到只要逃走就能完全拥有那张琴,也就同意了爷爷的提议。

结果那天她收拾好两个藤箱,拎在手里走出房,就看到爷爷已经将小妹背在背上,见她出来就催促道:“走吧,别耽误了。”

袁浅笑心里咯噔一下,心知爷爷一定出了问题。

爷爷去年中风后身体每况愈下,两个月前说话已经很艰难了,就在前几天大小便都不能自理,怎么可能一下子恢复的跟个没事人似的?袁浅笑越想越害怕,表面上还得镇定自若,点点头说:“那就走吧。”

袁爷爷背着小妹,袁浅笑拎着箱子跟在后面,一前一后上了一辆黄包车。车子直奔火车站而去,袁浅笑趁机让车夫绕道避开了袁爷爷,她一直不敢回家,在旅馆住了两天,又不知该去哪里,来到家附近转悠,远远地看到召南,又不敢上前,便跟在后面,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被宝庆帮的人抓个正着。

“我将小妹丢给了爷爷,也不知道……会不会……”

袁浅笑一想到小妹,心如刀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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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谁是黄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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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把人带回来了?”

叶限冷冷地看着召南:“你这还真是蠢得出乎我意料之外呢。”

召南苦笑:“我总不能看着一位可怜的小姐无家可归。”

“无家可归?说的真可怜,你只要保证二十天后她将琴还回来就行,其他的和你有什么关系?”叶限实在不能理解召南的热心。

“总不能看着她流落街头吧。”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嗯,和你又有什么关系?这个城市,这个国家,流落街头的人到处都是,怎么不见你发发善心把人都给带回来?叶限冷笑,“救人还要看脸的吗?”

召南走出里间,袁浅笑怯生生地看着他:‘召南先生,我……还是走吧。”

她低下头,不想让召南看到她流泪,显然她已经听到二人的谈话。

“你能去哪里?再说外面也不安全了,你爷爷,哦,尹婆婆一定正在找你,找这琴。”

袁浅笑抬起头,用力擦了一下眼角:“可是在这里,叶小姐那边……”

“你不用担心,她这个人一直是刀子嘴豆腐心,别看她说的那么凶,其实心底还是很善良的,你就在这暂住吧,一切有我呢。”

叶限正在涂指甲油,听到他们的对话,微微愣了一下,盯着自己的指甲看。低声自言自语:“刀子嘴豆腐心,是这样吗?”

叶限对此事表示反对,但的确也是口头上反对,袁浅笑暂时在未寒时安顿下来,她只装作看不到,中午吃饭时也没出现,还是召南炒了两个菜,算是给袁浅笑接风了,袁浅笑挽着袖子说我来做,召南笑道:“你是客人,如何能让你动手做事。”

晚上,召南看看不会有人来了,就关了店门。

“你就先睡这间房吧。”

召南将袁浅笑带动店面楼梯后面一个小房间。

房间很整洁,有一种淡淡的烟草味,很显然这是个男子的房间。

“我的房间,也没来及收拾,你别嫌弃,我现在朋友家住几天,待找到你爷爷……哦,找到尹婆婆了,危险过去你在回家吧。”召南不好意思地摸了一下了立着的短发。

“召南先生,太给你添麻烦了。”

袁浅笑很过意不去。

“谁都有落难的时候。袁小姐,你现在估计尹婆婆会在哪里?”

袁浅笑一脸茫然摇摇头:“我不知道,也许她会带着小妹回淮安去?”

“那好,过几天我去淮安寻找。”

召南安顿好袁浅笑,叮嘱几句仔细灯火,又让袁浅笑在里面将门插好。这店门用的还是古老的木头门闩,想是用了有些年头,那块木头摸的光滑有亮光,灯下看着竟如玉石一般。

袁浅笑摸了那门闩一把,触手冰润不似凡品。

待召南离开了,袁浅笑手里举着马灯,将这店又仔细看了一遍。店面不大,柜台里面锁着一些老珠宝首饰。灯光下看着散着幽幽的光,袁浅笑点点头:这便是珠光宝气了。

后面的架子上是一些罐子坛子人像等物,有一些东西上面还系着细细的红绳。袁浅笑伸手去摸那红绳,手刚触上就像是被烫了一下似的,急忙收回,袁浅笑仔细盯着那红绳看。

“这些东西可都邪性着呢,你小心点。”叶限的声音传来。袁浅笑转过身,看着叶限:“叶小姐。”

“天晚了,早点休息吧,晚上这屋子有什么动静都不要出来。”

叶限的声音很冷,脸也板得紧紧的,面无表情。

“那我先回房了。”

袁浅笑回到房间,却没有收拾床铺,而是站在门口,从门缝小心地观察前面的情况。听着声音,叶限在店里走了一圈,检查了门窗,接着便是楼梯咯吱咯吱的响,叶限上了二楼回房睡觉去了。

深夜,前面的店里传来一阵怪异的声音,像是有人说话叽里咕噜的。

袁浅笑躺在床上,一直就没有睡着,睁着眼睛密切注意着前面的情景。

她想着叶限在二楼,那木头楼梯年头久了,踩上去咯吱咯吱的响,若是她下楼自己定然能听到,于是袁浅笑将古琴背在背上,轻轻地打开门,蹑手蹑脚走了几步,边走边打量周围,准备楼上叶限有动静就赶紧溜回房去。

她走进前面的屋子,里面的声音戛然而止。

袁浅笑她方才躲在暗处听的清楚,早已经看好几个发出声音的器物,她首先直奔柜台后面的货架子,那里立着个梅瓶,现在悄无声息,可是刚才,她听到那里曾经发出声音的。袁浅笑看着那梅瓶,伸手拿起来,并没有任何烫手的感觉,她拿起瓶子晃了晃,放在一边,又继续去找那些方才发出声音的器具。

很快,她就寻出几个器物都是一些瓶瓶罐罐,有的上面系着红绳子,袁浅笑不敢去触碰,只将那些能拿的都拿起来和那梅瓶放在一起,然后回身朝楼上看去,一点声音都没有,叶限并没有发现。

袁浅笑嘴角露出得意的笑,弯下腰去。她像是变戏法一般,从地上拎起一个不大的瓶子,打开后传来煤油的气味。

袁浅笑正要将这煤油倒在瓶瓶罐罐,就听着一声轻笑,一个女子清冷的声音传来:“哎呦,别倒,弄脏了我还得清洗。”

袁浅笑大惊失色,手里的瓶子掉到地上,叶限叹气:“看看,又弄的一地煤油,召南,这麻烦是你招来的,你得负责清理。”

袁浅笑嘴唇哆嗦着:“你们……不是……”

灯亮了,叶限和召南从后面转了出来。

“尹婆婆,别装了,你以为那蔡用的魂魄在这些器物中吗?”叶限冷笑,指着袁浅笑背着的古琴道,“如果我说那魂魄就在这琴里,你会将这琴也烧了吗?”

袁浅笑忍不住摇头:“不,不可能!”

“一个琴痴死后会希望自己的魂魄归于何处?这你比谁都清楚,你一而再的要将这店里的器物毁坏,不过是为了给自己盲目报仇找个理由罢了。”

“你……原来你一直在骗我!”这话是冲着召南去的,此时袁浅笑的声音忽然变的粗哑,是个苍老妇人的声音。

“不错,我相信真正的袁浅笑是不可能将小妹置身于危险中的,从我们见面,你就对小妹闭口不谈,这太不正常,尹婆婆你这又是何苦?你已经害的一个十一岁的小女孩成了行尸走肉,现在又加害袁小姐,你们有师徒之谊,你忍心害的她也成植物人吗?”

“哼,她不过是和我学过琴罢了,这些年和我学琴的人太多,我对哪个怜惜了?不过是想那孩子的身体更好占一些,没想到竟然着了你们的道,害的那身体烧损,姓叶的,快将蔡用的魂魄交出来,我寻了他几世。”尹婆婆很是嚣张。

第十四章 什么才是结局?

“你是不懂得中国话还是怎地?告诉你了,那魂魄就在琴上,你若要报仇,现在毁掉那琴便是了。”叶限笑了一下,“怕是舍不得吧,哎呀,这可怎么办呢?老妖婆,你要是跪下给我磕三个响头姑奶奶也许就将那魂魄弄出来交给你。不过。你的信倒是骗了我,这个仇我还没报呢。”

袁浅笑,现在该叫做尹婆婆,牙齿咬得格格响,盯着叶限,恨不能一口咬在她脖颈处,让这女子再嚣张。

“尹婆婆,不要再害人了,回头是岸,快将袁小姐的身体让出来,否则,我就不客气了。”召南语带威胁。

尹婆婆冷笑一下,嘴角抽搐。

说话间她已经转身,直奔门口。

从始自终,叶限都抿着嘴角,静静地看着她。

转眼间尹婆婆已经到门口,她伸手去够门闩,手像是被什么东西烫了一般,啊地一声惨叫,显然非常痛苦。尹婆婆还不放弃,继续又去摸门闩,却见她面部表情扭曲,痛苦至极。

“蠢货,那是锁魂木,专门防止魂魄逃走的,若是什么鬼怪都能从这大摇大摆走出去,我这店还开不开了?”叶限笑得极为得意。

尹婆婆大怒,咆哮着扑过来。

叶限往旁边一退,扔给召南一句:“你惹来的麻烦,自己搞定。”说着扭头就走,直接噔噔噔上楼了。这下何止召南木凳口呆,袁浅笑体内的尹婆婆都要抑郁了:这是什么人啊,出事了自己竟然先走了,完全不顾同伴死活。

召南直接一把掐住袁浅笑的脖颈,尹婆婆一愣,她以为这是袁浅笑的身体,召南这一向表现的怜香惜玉,怎么一下子这般狠毒,竟然掐住脖颈不放!

尹婆婆开始还大口喘着粗气,随即,召南用的力气越来越大,袁浅笑的身体开始不支,喘气声越来越粗,后来呼呼呼的像是破了的风箱。

袁浅笑的眼睛开始翻白,她努力伸出双手去摸自己的喉咙,长大嘴巴,无声地喊道:“救我。”

召南急忙问:“袁小姐,可是你回来了?”

袁浅笑的身体努力地点头,忙不迭的无声回答:是的是的。

召南松开手,袁浅笑的身体忽然向前一口咬向召南的喉咙处,召南没提防她有这样的举动,微微愣了一下,袁钱笑的嘴已经挨到他脖颈处的皮肤,召南猛地向后一退,袁浅笑的身体扑个空,她眼睛发红,咆哮一声,野兽一般又扑了过来。她身上还背着那张古琴,向前扑的时候,古琴摇摆晃动一下,磕到旁边的桌子角上,发出砰的一声,袁浅笑的身体忽然定住,伸手去解背着的带子,很显然,袁浅笑体内的尹婆婆对这琴是极为上心的,她明知道此刻是以命相搏,可一听到琴被磕到就什么都不在乎了,担心这琴被磕碰出问题。

召南心里感慨,这是怎样的一个情痴!在性命攸关之际还只惦记着琴。

就在袁浅笑的身体解开背琴的带子时,召南已经从怀里拿出一面镜子对准了她,

那镜子是面古镜,花纹古朴边缘还有一些青色的锈,那镜子本来年头已久是看不到人的,召南手里一晃那镜子竟然发出夺目的光芒,那光芒像是有温度的,照在袁浅笑身上发出嘶啦嘶啦的声音,袁浅笑身体不住扭曲脸也开始抽搐,身体周围发出焦糊的气味。

袁浅笑惨叫连连:“召南先生,是我,我是袁浅笑,你不能这样对我。”

她倒在地上,身体略微弓起,哀哀地叫着。

召南听她这么说,心神一荡刚要将那镜子放下,就听着楼上传来凉凉的声音:“不要功亏一篑。”

召南犹豫一下,却见袁浅笑忽然挣扎着起身。费力将琴解开,稳稳地放在桌上上,然后自己低着头撞向桌子一角,嘴里喊道:“杀了我吧,我不活了。”

这声音清脆悦耳,已经不是老妇粗哑的嗓音,很明显这是袁浅笑!

召南急忙放下镜子,为时已晚,袁浅笑已经撞到桌子角上,额头上好大一个伤口,血汩汩而出,很快地上就一摊血。

召南快步上前,目光望向周围,想寻找止血的东西。

“让开。”

叶限从二楼冲下来,手里拎着一个小小的药箱,她打开一个小瓷瓶,将药粉倒在袁浅笑的头上,那药粉是白色的,召南闻出是云南白药。

药粉倒上去就被血冲开,召南忧心忡忡:“怕是没用送医院吧。”

叶限横他一眼:“这大半夜的,没等送到医院人就不行了。”

药粉又被撒上去一些,这会不会被冲开了,伤口渐渐止住了流血,叶限又拿出绷带,开始给袁浅笑包扎。顺手还往她嘴里塞了一个药丸子。

期间召南一直盯着叶限手上的动作,叶限包扎完后,还用绷带在袁浅笑头上打个蝴蝶结,左看右看后满意地拍拍手,站起来:“还不错,挺好看的。”

召南叹息一声:“你啊,真是刀子嘴豆腐心,刚才恨不能我她掐死,这会又动了恻隐之心。”

“要你掐死的是鬼,现在伤到的是袁浅笑的身体。”叶限瞪了他一眼,嘴撇了一下,一副你可真笨的神情。召南也不生气,将袁浅笑抱起,转身走回自己的房间,将她放置到床上。

叶限则盯着桌上的那张琴,看了一会,又伸手按在琴弦上,神色大变。

“混蛋,竟然进了这琴里!”

叶限气呼呼地拨了一下琴弦,那琴弦发出悦耳的声音,她松开手,那声音却不断,像是有人在抚奏,很快琴声停止,叶限正俯身仔细去看,那琴声又再次响起了,琴弦自己动了起来,只是这琴声和方才的截然不同,叶限不是很懂音乐,也能分辨出这是两个不同的人在抚奏。

“那老妖怪,进了琴里!”叶限指着琴喊道。

“没有办法。我们又不能将这老东西逼出来,怕是你也舍不得毁掉这琴。”

召南看着琴,叹口气:“这下可热闹了,两个死对头都在这琴里,这不得人脑袋打成狗脑袋啊。“

叶限本来是很气愤的,听到召南这么说,忍不住噗嗤一笑:“也好,叫他们打吧,打的越热闹越好。嗯,琴还要由袁浅笑保管多少天?”

“还有二十天。”

“那这二十天可够她受的了,活该,叫她骗我。”

第二天袁浅笑醒来了,身体虚弱,精神状态也不好,召南建议她在古董店再多休息几天被她拒绝了,她说爷爷和小妹还在外面,着实不放心。

早上的太阳照着未寒时门口,一片金灿灿的,叶限和召南站在门口注视着袁浅笑的背影。

“你说,那灵魂真的已经彻底从她体内离开了吗?”叶限问。

“那是当然,你不是说这琴里多了一个灵魂吗?”

两个人不知道,走到巷口的袁浅笑嘴角滑过一丝不被人察觉的笑容,那笑容渐渐扩散开,比朝阳还要灿烂。

“还是活着好啊。”她轻轻地吐出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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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遇害的女孩

未寒时所在的小街上,巷子口摆着早点摊子。

摊子上卖的,不外是豆浆油条粢团这些。摊主是个年轻姑娘,她做的粢团糯米劲道,外面滚着一层香喷喷的芝麻,饭团里面也加了芝麻盐,还夹着一根小油条,热乎乎的吃下去,整个人都有了力气,

召南吃了一个粢团,又端起豆浆,端碗的时候有点漫不经心,豆浆晃了一下,洒出来一点,正好滴在桌上摊着的浦江日报上。

“我听说吃饭时候看报纸是要得胃病的。”不知什么时候叶限站在他身后了。

“一个粢团。”叶限对那摊主姑娘说道。

“姑娘,我的早餐也算她的!“召南急忙招手,

摊主小姑娘抿嘴一笑:“先生,你可真够小气的,这点便宜都占呀。”

“小姑娘,话可不能这么说,你是不晓得,我这老板简直就是个铁公鸡,一毛不拔不说还骗了我不少的钱,哼,叫她请个早餐,小意思咯。”

小姑娘捂嘴笑着,召南则拎起报纸连道可惜:“我还没看完呢。”他看着拿报纸,觉得溅上豆浆的地方好像有个个大新闻。于是他举起报纸,对着早上的阳光看着。

“咦,梅林镇发现一具女尸!”

“这城市这么多人,每天都有人死,大惊小怪。”

叶限付了全部早餐的钱,看到召南一本正经地盯着报纸看,在一边讽刺道。

“是的呀,咱们沪城太大了,每天都好多事的。”摊主小姑娘也在一边笑盈盈地说。

“挺漂亮的小姑娘,怎么就死在野地里了,太可怜了,也不晓得她家里人会不会看到报纸。”

“也许她家人不认字呢。”

叶限说道。

摊主小姑娘笑道:“我就不识字的,穷人家孩子,能活下来就不错,哪有读书的机会。”

召南又抖了抖报纸,连声道可惜。

小姑娘侧脸看过去,好像对召南说的新闻感兴趣,她又探头仔细一看,呀了一声。

“先生,能把报纸给我看一看吗?”

召南奇道:“你不是不识字吗?”

“看图啊,这个人远远看着有点眼熟。”

召南将报纸递给小姑娘,她接过来,将报纸扑在桌子上俯身仔细看了一遍,大叫道:“天啊,是秀芝,是秀芝啊!”她拎着报纸,眼睛红了,“先生,这人我认得,是我表妹秀芝!”

“啊?你表妹?”召南愣了一下,“不会这么巧吧。”

小姑娘擦着眼泪:“先生,我要去警察局,不行,我必须收摊了,秀芝,真是我表妹秀芝,我舅舅舅妈去世早,秀林表哥又在外地当兵的,我要去警察局。”

一贯聪明伶俐稳重的姑娘瞬间慌乱起来。这也很正常,普通人谁遇到这种事都要慌的。

“叶小姐,召南先生麻烦你们帮我看一下摊子,我必须去警察局。”

姑娘转身慌慌张张的就跑。

“哎,黄包车!”

一辆黄包车过来了,姑娘跳上车。

“真是着急了,这个姑娘我记得一直很节约的,现在都舍得花钱坐黄包车了。”

叶限叹口气,拿起桌上的报纸看了看:“倒是个挺好看的小姑娘,就这样死了,真是太可惜了。”

“叶小姐,我要报仇!”四天后,摆早点摊子的姑娘走进了未寒时。

叶限和召南这几天没有看到她,猜到看来出事的真是她表妹秀芝。

“警察不是还在调查吗?怎么这么着急报仇?”昭南不解。

“先生,现在官官相护,杀人的是镇长的儿子,警察是不会管这件事的,我要自己帮秀芝报仇!”原来这个早餐摊点的姑娘叫做秀和,是个孤儿,从小在舅舅家长大,和舅舅的女儿秀芝情同姐妹。

舅舅舅妈因为一场流行疫病先后去世,秀和便跑到城里卖早点,而秀芝则留在镇子上,还读了书。

“我舅舅、舅妈,对我如亲生女儿一般,我就想一定要挣钱供秀芝读书,我们家秀芝长得漂亮,读书又好,镇子上的人都说她一定能读大学,做个大学生嫁到有钱人家的。”秀和说到表妹秀芝,眼睛都是亮的,可见她对这个表妹也是寄予厚望。

“开始我们生活还是很苦的,后来哥哥回来了,哦,我说的哥哥也就是我舅舅的长子,叫于秀林,他原来在保定军校读书,和家里失去联系,原来这些年在军队升了官,还娶亲了,哥哥一回来,日子好过多了,秀芝的命运随之改变,没人敢再欺负我们。”

“嗯?有人欺负你们?”叶限问。

“是,我们梅花镇的镇长叫做林道城,他有个儿子是个傻子,他竟然看中了秀芝,要为他傻儿子娶秀芝。”

召南在一边说道:“这就不对了,一个傻子,为什么要害人家小姑娘。”

“他无耻之极,说是给儿子娶亲,我听人说他在打牌时和人说,原来是他自己看中了秀芝,打算霸占秀芝!我和秀芝吓坏了,打算一起逃走,可是却被林道城发现了,他派家丁把我们抓了起来,逼迫秀芝马上完婚,就在这时候,万幸秀林哥回家来了,原来他做了团长,是带着兵回来的!”秀和说到这里,惊喜之情溢于言表。

“林道城不敢和秀林哥对着干,把我们放了,还当着镇子上有声望的人做保证,说再也不会打秀芝的主意,想不到秀林哥走了还不到两个月,秀芝就被他给害了啊。”

“你怎么确定是他害了秀芝姑娘?”

叶限追问。

“我去了警察局,看到了秀芝的尸体,那畜生,竟然还侮辱了……”

秀和说到这里以手掩面,好一会,她擦干眼泪继续说:“警察说秀芝是上周三的晚上遇害的,我回梅花镇打听过,周三那天晚上大概九点多,有人看到林辉从梅林镇方向跑回来,手里还拎着一个白色毛线手包!哦,林辉就是林道城的傻儿子,而我妹妹秀芝一直拎着的就是个白色的毛线手包,还是我给她勾的!一定是林辉害死了秀芝,那畜生和他老子一样坏!”

“你可向警察反映了辞职?”

召南问道。

“我说了啊,可林家买通了警察,警察根本就不查林辉的事情,叶小姐,我求你了,只有你能帮我,只要为秀芝报仇,把我的命拿去都可以。”

秀和苦苦哀求道。

叶限想了想:“好吧,先签约,我们需要查明秀芝到底是怎么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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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真正的案发现场

于家几代都在城郊的梅花镇生活。

这附近的镇子很有意思,出城先是梅林镇,出了梅林镇就是梅花镇。梅花镇因为和和江浙二省接壤,自古以来就是个三省通衢之地,南来北往客商众多很是繁华,被称作小上海。这样一个重镇的镇长自然是当地一方土皇帝,有权有势。

死者于秀芝死于前面梅林镇的一个树林中。

梅林镇顾名思义,真有大片的梅林,梅林镇和梅花镇相连的地方就是一片梅林,现在是初秋,梅林绿叶繁茂郁郁葱葱。到了冬日,此地梅花次第开放,是有名的景观,吸引许多文人墨客前来,吟诗作对抚琴作画,很是热闹。横横直直迷人路,谁知恰是藏春处。减春一片亦何伤,切莫轻狂作飞絮。开正尽数一至七,无雨无风保休吉。此游不记后难寻,聊写长言民时日。

可惜,本该是无风无雨大吉大利的地方,却发生了谋杀案。

根据警察局那边的记录,是梅林镇梅林附近居住的一个菜农在早上发现了于秀芝的尸体。

召南自称是沪江报的记者,寻到那个菜农。

“哎哟,吓死人咯,我早上要挑着菜进城去卖的,那天刚好走到林子,看到地上黑乎乎的,躺着一个人,我以为是谁喝多了,睡在这里,挑着担子走近了一看,我的老天爷,是个大姑娘。”

菜农说起那天早上看到的事情,至今心有余悸。

召南给了他一块钱,让他指点于秀芝当时躺着的地方。

“呶,就是这里。”

老菜农带着召南在梅林附近绕了一圈,指着一处说道。

召南看了一下,于秀芝当时竟然是躺在梅林边缘的,这是从梅林镇到梅花镇的必经之路,她晚上从这里路过,那必然是要回家了?首先要确定死者在到达这里之前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

“当时死者是什么样的?”召南问,看到老农面带难色,便低声道,“你放心,事关于小姐名节,我是不会乱写的。”

老农叹口气,指着那地说道:“衣服到是穿着,只是不慎整齐,哎,也不知道谁那么缺德,作孽啊。”

这话说的很明显了,于秀芝在死之前一定被坏人侮辱过。

召南心道这条路是前往梅花镇的交通要道,那坏人胆子不可能如此之大,在这里杀人,他像前后左右张望一下发现树林里露出小屋一角。

“那是看梅林人住的小屋,不过咱们这里最热闹的是冬天梅花开的时候,那时候才有人在这里守着,现在这棚子里是没人的。”

老菜农看召南指着那小屋,便在一边解释道。

没有人的小屋?

召南从于秀芝躺着的地方,一步步往小屋走去,边走边小心留意周围的情况,一路上,树枝多有折断的痕迹,显然尸体应该是被一路拖拽,召南心想,这个细节,警方想来应该已经掌握了,只是警方的记录中为何没有呢?所谓知己知彼,来之前,他已经通过一些特殊手段。看过警察局的记录材料,并已经完全熟记,现在对照着来看,也觉得秀和姑娘说警察被梅花镇镇长收买一事还是很有点道理的。

树枝折断的痕迹一直延续到小屋周围。这小屋是泥巴墙,屋顶是草的,在树林里显得格外的质朴,也不知道能否抵御风雨。小屋的门是陈旧的木头,下端还有些朽坏,召南推开门,吱嘎一声,跟在他身后的菜农也不是傻子,这一路自然看出些端倪,不住叹着气,嘴里说道可怜的姑娘啊,听说是后面梅花镇的人,她爹娘现在一定伤心死了。

“那姑娘父母早逝,跟着表姐生活。”召南说了一句。

“阿弥陀佛。”菜农闻言念了声佛。

召南仔细观察着小屋,见地面上堆着一些稻草,走进能味道霉烂的气息,这小屋还是很潮湿的,空气里也有着霉臭味。

稻草很凌乱,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从墙角一直撒到门口。

“你发现尸体的时候,可看到死者身上有稻草?”

召南问那菜农。

菜农想了想,点点头:“有的,头发上有,我还想这是怎么回事。树林路上哪来的稻草,原来是在这屋子出事的。”

菜农恍然大悟。

这个疑点警方也没有写进记录。

召南在小屋里走了一圈,发现一个墙角聚集了很多蚂蚁。

他蹲下身子,黑压压的蚂蚁下面并没有血迹,那蚂蚁是为什么聚集在这里呢?蚂蚁的痕迹是细细长长的一道,密密麻麻的,看得久了,人的头皮都要发麻。

那菜农也看到了。吓了一跳,急忙退向门口。

警方记录说于秀芝是被人勒死的,召南环视小屋,猜测死者当时的情景。她被人带到这里,是怎么带来的?胁迫吗?然后在那堆稻草上罪案发生了,凶手满足了**后在那里勒死了于秀芝,一路将她拖拽到树林外面,丢弃在那里。

将人在这里杀死,扔在这不是很好吗?菜农说这小屋要到冬天才有人住的,期间尸体不会那么快被发现,为何还要费事将尸体拖拽出去?凶手又是用什么将于秀芝勒毙的呢?

召南和菜农一前一后从小屋里走了出来。

“咦,王老哥,你怎么去那了!”

树林外,一个中年女子站在那里,看到他们从小屋走出来有些惊奇。

“呵呵,这是城里来玩的人,我陪着人家四处走走。”

菜农呵呵笑着。

“这里很有野趣啊。”召南装作对一切都很好奇的样子。

问他们的中年女子看着有四十多岁,穿着蓝色粗布褂子,头发在后面梳个抓鬏,手里拎着个竹篮子,里面是几棵菜。

“那地可不吉利,少去。”她嘟囔一句。

“大嫂怎知道那里不吉利?”召南问。

那女人愣了一下:“那又潮又湿黑乎乎臭烘烘的,看着就不是好地方。”

待那女子离去,菜农介绍说这女人也是镇子里的人,家就住这里不远,丈夫是在沪城的。

“在沪城做什么?”

“谁知道,有时候在码头扛麻袋,也拉过车,总是哪里能挣钱就去,是个本分的老实人,一心挣钱的。陈嫂子也能干的,这家人会过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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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梅花镇(一)

梅花镇南来北往落脚的客商很多,因此一个打扮体面中又带着几分妖艳的单身小姐,出现在此地并不会引起人注意。

这位小姐好像很喜欢热闹,来到梅花镇,挑本地最有名的茶楼坐下,吃着果子,喝着茶,听着小曲,几天逛下来,这镇子的知名馆子都走了个遍,美食也都吃了一遭,好不惬意。

因此当召南找到叶限时,她正在一家茶馆听评弹,面前是几碟干果,茶杯里的茶水碧环也似。

“真是过分,我在梅林镇四处勘察现场找证据,你却在这里吃茶听曲子!”

召南坐下来,满腹委屈,伸手就抓了一把小核桃,直接扔嘴里一个,嘎巴一声就磕开了。

叶限嫌弃地挑了一下眉毛:“真是粗野。”

“粗野?我这几天每天大街小巷打探消息,你在这享受,不公平。”

嘎巴一声,召南又咬开一个小核桃。

“大街小巷打探消息,那就说来听听你都打听到什么?”

叶限眼光一闪有点揶揄味道。

召南果然是受不得激将法,将自己这几天打听来的事情一一道来。

“那于秀芝是从同学肖红家走的,肖家在沪城的芙蓉里居住,是个小商人之家还算殷实,据那位肖小姐说,于秀芝是下午三点多离开的,她在肖家住了两天,是因为大学报名的事情,她报考了圣约翰大学。”

说到这里,召南一把拿起叶限面前的茶杯,一口饮进,叶限哎了一声没拦住,召南用袖子擦了一把下巴:“渴死我了,这茶不错,有点苦,败火。”

“真是没品位,你这是喝茶还是饮牛马啊,什么叫有点苦,还败火,可惜了这好茶。”

叶限叹口气,召南却已经将她面前的茶壶拿过来,又倒一杯喝了起来。

叶限只能无奈地摇头,接着她的话说道:

“下午三点多走,路上若是没有耽搁的话,下午六点多的时候就到梅林镇了,那时天色还大亮,那片梅林又是连接两个镇子的交通要道,没有道理在那个时间在那里出事呀。”

“你怎么知道是交通要道?”

召南愣了一下,他记得自己并没有给叶限看过警方的记录,也从未向她提起过。

叶限洋洋得意:“那自然是这几天在这里吃喝玩乐的结果,你调查的那些事情,估计大部分都在这梅花镇的茶楼酒肆中找到痕迹,这镇子真是承平太久,从没有出过什么事,加上于家的境遇这几年又颇为传奇,于家小女儿遇害的事情早已经成为街谈巷尾最热闹的话题。

“想来于小姐在城中又耽误了片刻,这两个镇子都很繁华,天黑是在七点多八点左右,于小姐应该是在天黑后出现在那里的。”

召南讲述到。

“一个年轻小姐,是不可能一个人走到那里的,你可找到那晚是何人送她到那树林附近的?”叶限轻轻拨开小核桃,将核桃仁一点点都挖了出来,放在帕子上。期间召南一直看着她的动作,嘴角微微含笑。

“这个没有调查出来,没有目击者,没人知道她是怎么到那里的,我想应该是坐黄包车,我今天特意找辆黄包车试验一下,从肖小家箱子出发到那林子的确是需要两个小时左右,现在无法知道于小姐从肖家出来后又去了哪里,遇到什么人,是自己坐车过去的还是和别人一起。”召南说到这里,叹口气,摇摇头,伸手过来,一把抓起那装着核桃仁的帕子,将里面的核桃仁全都倒在手心,一仰脖都吃了下去。

叶限叫道:“你这个人,真真的会享受,这是给你剥的吗?”

“别口是心非了,还不是你想贿赂我,知道更多的案情?”

召南笑了一下,又将干果盘子推过去:“能者多劳嘛,就多剥一盘又能如何?哎,我这个伙计被你欺负的好惨,也该是叫我收回一点本钱的时候啦。”

叶限呲了一声有点得意地捏起一颗核桃,用小锤子敲碎,召南刚要伸手拿过来,叶限却用小锤子敲了他手一下,将核桃仁放到自己嘴里。

“不给吃就不给嘛,干嘛还要打人。”召南嘟囔一声,就听叶限说道:“我调查过了,林镇长儿子手里的那个毛线包,的确是于小姐平日拎着的那个包,这个林公子是很有嫌疑,可惜,林家现在如惊弓之鸟,我实在没办法进林家,只能你去想办法了。”

原来叶限这几天在茶楼酒肆可不是为了享受,她打听到很多有用的信息。

林家这个独子叫做林辉,据熟悉林家的人讲,林辉虽然心智有些问题,但对于秀芝真是一往情深,他和于秀芝年纪相仿,十来岁时在街上遇到过于秀芝,一见钟情,从此就总去于家痴缠。后来于家父母相继去世,长子在外读书,于秀芝和表姐秀和两个孤女,能在镇子里生活下来没被人欺负,也多是仰仗这位林公子,他虽然脑子有些问题可毕竟是镇长的独生儿子,谁都要给上几分薄面的。

“那这样看,秀和说的很多话并不是实情。”

召南眉头微皱,他有点担心秀和讲了假话会被契约反噬。

“还没到说谎这么严重的程度,秀和做为秀芝的表姐,其实和亲姐姐一样,在她的眼睛里秀芝自然是完美无缺的好妹妹,林辉一个心智不全的人肖想妹妹,她当然会很生气,对林家父子有看法也是很平常的事情。”

很难得,叶限说的颇为中肯。

“那林镇长对于秀芝也没有非分之想?”

“这个也难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何况这林镇长还是个不过四十余岁的中年人,也算是正当壮年,对于秀芝有点什么想法,也不算太出格。”

“父子同妻不出格?”召南有些生气。

“这件事我也打听了,林镇长的确为儿子向于家求亲,媒人被秀和赶走了,不过秀和姐妹被林镇长抓走并不只因为这件事,而是因为房租问题,原来于家二十年来住的房子是林家的,自从于家父母去世后姐妹俩就没交过房租,后来因为儿子求亲不成,林道城恼羞成怒,两件事混为一谈。”

召南听到这,点点头:“这样看来林镇长倒也不是一个完全不讲理的人。”

“他还算讲点道理,可现在为了洗脱独生儿子的嫌疑,能讲理也不会讲了,林辉被警察局带去问话后就被林道城藏在家里再没露面过。”

这边说这话,就听着门外传来熙攘声,有人喊道:“快去看啊,于家大姑娘拎着菜刀去镇长家闹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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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梅花镇(二)

召南站起身,叶限则笑道:“怎么,你这怜香惜玉的老毛病又犯了,怕秀和姑娘吃亏不成?”语带揶揄,可还是站起身,脸上带着跃跃欲试看好戏的神情,“走吧,且去看看。”

那林镇长家自然是高门大户,秀和姑娘拎着菜刀到门口就被林家的仆人拦了下来。两个壮年男子上前抢夺菜刀,同时将秀和架起,秀和气的满脸通红,大声叫骂,要林家将凶手交出来。于家出了这么大事,整个镇子是全都知道的,此刻周围都是人大家都看在眼里,林家仆人也不敢太过分,只想着将人拖走便是,哪晓得秀和继续大声喊道:“林辉害死了我妹妹。林辉,叫林辉出来,那晚他拿着我家秀芝的手袋回来的!”

围观的人窃窃私语:“是的啊是的啊,真的是这样,这个林辉怎么能有秀芝的手袋。”

“不可能的,林辉虽然头脑不太灵醒,心底是不坏的,对我这样的孤老婆子都好的很,怎么可能做这种事。不可能的。”有熟悉林辉的老人摇头反驳。

“色令智昏咯。”

本来于秀芝的死这些天一直是街头巷尾私下议论的话题,而现在忽然被秀和嚷到台面上,大家终于能公开讨论,各个都像是很有小道消息的样子,各种说法都来了。

叶限和召南躲在人群里,将众人的表现看得是清清楚楚。

许是外面人声汹涌太过分,林家的大门哗地一声打开了,一个四十来岁,相貌儒雅的男子站在门口。

“姓林的你终于出来了,把你家那傻子交出来!’秀和喊得声嘶力竭。

“秀和姑娘,还请慎言,我家辉儿头脑有些不太清醒,可是心性不坏,是不会做那害人的事的,况且他对秀芝小姐一贯情深意重,怎么可能伤害她?”这林镇长说话竟然还很心平气和,叶限心道看着不似大奸大恶之徒。当然,俗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更何况这只是看到此人的第一印象,做不得准的。

“呸,不许你败坏我妹妹的名声!”秀和气愤地啐了一口。

“秀和姑娘,我看你和秀芝小姐情同亲姐妹的份上不与你计较,若在攀扯我家辉儿,定不轻饶。”林镇长转身就要进去。

“老天爷啊,你睁开眼看看,劈死这些恶贼吧。”秀和见报仇无望,绝望地仰天喊道,她此时披头散,满面凄楚格外可怜。

围观的人都为之动容,大家都知道这个秀和并不是于家人,只是于家养女,在舅舅舅母去世后为了妹妹读书出去帮佣做事,现在又为了妹妹这样不顾一切找林家报仇,还真是个有情有义的女子。

叶限也叹口气,指着痛苦的秀和道:“这秀和姑娘,唉,何苦这般,她已经和咱们签约了,哪里需要自己上阵呢。”

“心里憋屈吧?”召南盯着林镇长若有所思。

夜里十点,是林家熄灭火烛的时候,管家拎着锣,在林家大宅中行走:“关灯,小心火烛。”

林家很大,四进的院子,很快各房间都次第关了灯,熄灭了火烛。

最后一进院子里也是一片黑暗。

一个黑影从后院的围墙上悄然落下了,观望一阵后摸进这最后面的院子。

正房里黑黑的,那人在窗口看了一阵,轻轻敲了一下窗户。

房间里传出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谁。”

“是我。”那黑影竟然出女子的声音。

屋子里的人显然吓了一跳,声音颤抖:“你……是谁。”

“把毛线包还给我。”

黑影又说。

屋子里的人啊了一声,再不说话。

“把毛线包还给我。”

女子的声音又重复一遍。

“那个包包你都不要了,是被你扔了的,还找我要!”

屋子里瓮声瓮气的声音慢吞吞地说,很快他又显得有些气愤:“不知羞,和男人拉拉扯扯,哼。”

窗外的召南一愣:和男人拉拉扯扯,林辉那晚都看到了什么?

原来这院子住着林镇长的独子林辉,召南白天花钱收买了林家下人,得知林辉被没有被送走,因为他还对生死的概念很是模糊,被警察叫去问话也问不出什么,林镇长认定傻儿子一定和杀人案无关,便没将他送走。林辉独自住一个院子,并没有下人跟着,这个孩子有点傻里傻气,有时候脾气上来大吵大闹还打人,林镇长颇为头疼,家里的下人也都远离他居住,因此这院子里就住他一个。

“傻瓜,你出来,把事情给我说清楚。”召南问过秀和,知道秀芝一直叫林辉傻子的,若是别人叫他傻子,林辉一定会火冒三丈,暴跳如雷,可是每次秀芝叫他傻子的时候,他就像拿到糖的小孩子,甘之如饴不说,满脸都是甜甜蜜蜜的。

果然,这一声傻子,房门就开了。

林辉站在门口,轻声问:“秀芝,你回来啦。”

“把包还给我。”

“不给,这是我的,我的,上面还有你的气味。”

借着月亮光,能看到林辉是个高大健壮还有些肥胖的青年,手里抱着个白色的包,应该就是秀芝的包。

林辉将包搂在怀里,低头用脸贴着那包,满脸都是幸福:“你从来没有给过我一点东西,这个是我捡来的,你休想拿走。”

召南脸上蒙着黑纱,分辨不出男女,林辉智力有问题,也没看出这个秀芝是假的。

“我已经死了,我是鬼,找你索命来的。”

召南细着嗓子,故意说的很是凄厉。

林辉愣了一下:“死了?你死了?死了?”

他语气很是惊愕,一个智力有缺陷的人是不能表情作伪的,看来他是不知道秀芝死亡的消息?可是警察局不是找他问话了吗?

“哼,你杀了我还装不知道?”

秀芝的声音很是气愤。

“我?杀?我就捡到你的包包没还给你,怎么还诬陷我呢?秀芝你变坏了,是不是和那个戴眼镜的哥哥学的?我和你讲啊,那些读过洋学堂的统统不是好人,他们都会骗人的。嘿嘿,还是我最好了,你就嫁给我最好了。”

林辉呵呵呵傻笑几声,他的声音瓮声瓮气,共鸣音很重,这时就听着院子外有人问:“是谁?”

是林镇长的声音。召南一愣,刚要往院墙那跑,林镇长喊道:“这位朋友,既然来了何不好好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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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梅花镇(三)

林辉拍手笑道:“好好谈谈,好好谈,爹,快来,是秀芝妹妹。”

这青年还真是天真烂漫。

召南站着没有动,林镇长已经走进来了。

“这位兄弟,不知是哪里的朋友,既然来了,有什么事情就尽管问我,犬子身体不好,怕是很多事说不清楚。”

林镇长冲着召南拱拱手,一边的林辉不干了,嘴一撇哭了起来:“爹,你又说我坏话。”

那么大个子的一个小伙子,说哭就哭,还哭的很伤心。召南愣了一下,林镇长走过去搂住儿子的肩膀好生安慰着。

”不许你说我坏话。”林辉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嘟囔。

林镇长点点头:“好了好了,再哭,秀芝姑娘又要笑你了。”

一听秀芝笑话他,林辉马上擦干了眼泪:“爹,我不哭了,你叫人去秀芝家提亲好不好,我一定听话。”

林镇长哄着儿子进屋睡觉:“好,我会派人去的,你去睡觉吧,乖。”

“不许抢我的包包,这是我的,秀芝给我的。”

林辉抱着那个毛线包进去了。林镇长关上门,叹口气道:“这位先生,你都看到了,这孩子真是心思单纯的很,不可能做出杀人的事。”

同时他伸手做个请的动作,召南也不客气,跟着他走出后院来到前面院子的一个亭子里坐下。

林镇长见召南摘下了蒙面的黑纱,露出本来面貌,便问道:“先生可是警察局的人?”

“我是个记者,对这件事比较感兴趣,今天在你家外面看到秀和姑娘的事,听人说令郎在秀芝姑娘遇害那天带着秀芝姑娘的毛线包回来,一时好奇,便来问问。”

召南说的冠冕堂皇,坚决不提自己半夜翻墙进来,且装神弄鬼的事。

“你想知道什么?我儿子心智不全,你想从他口中得到什么消息?”林镇长忽然提高声音,很显然他不高兴。

“这么大声音做什么?吓唬人啊?”

静夜中忽然传来一声女子的轻笑声,那笑声中还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娇嗔味道。林镇长一愣,他眼前一亮,一个女子提着马灯走进来。

灯光映照在她脸上,娇艳中带着一点诡异。

林家也是本地大户,家里有家丁守卫,这女子是如何拎着马灯大摇大摆进来的呢?

林镇长看看走过来的叶限又看看召南,心里生出一种惶恐。这男子是翻墙进来的,这点他很清楚,那这女子是如何悄无声息出现的?

叶限看出他脸上滑过一丝恐惧,笑了一下,将马灯放到桌上:“林镇长可是觉得家里戒备森严?”

没等林镇长回话,她就叹口气:“可惜在我看来,破绽百出,当然,就算你增加十倍的人手也是防不住我的。我想做什么,没人能拦得住。”她还伸手在自己脖颈处划了一下,虽然笑意盈盈,可威胁的意思很是明显。

林镇长不是笨蛋,虽然也恼叶限言语间充满威胁,但明白实际情况,自己的确是不晓得这女人怎么进来的,若是此人带着武器,那真是取自己一家老小的命也如入无人之境,便也不想有什么口舌之争,在摸不清这女人路数的时候不想得罪她,点点头说:“你说的极是,小姐果然是高人,只是不知深夜来访所为何事。”

“和他一样,想找令郎问问于秀芝的事。”

叶限坐下,叹口气道:“实不相瞒,我是于师长派来的,我姓叶。”

林镇长知道于秀芝的哥哥做了团长,没想到这么快升了师长。他是不敢招惹这些有枪有人的丘八,便点点头说:“于先生也是我们镇子走出来的,我林某人是什么人,镇子里有目共睹,于先生就算有军权在身也不能平白冤枉我。”叶限噗嗤一笑:“平白冤枉?林镇长,大家都是聪明人,打开天窗说吧,我们师长很想请令郎去坐坐,令郎也到当兵的年龄了。”

林镇长一拍桌子:“你们不要太过分,辉儿心智不全,如何能去当兵?”

“心智不全都知道看中秀芝小姐就死缠烂打不放,这要是都长全了还了得?”叶限故意气他。

林镇长冷静下来,坐下去问:“那毛线包真是辉儿捡来的。”

“秀芝是在我们镇子长大的,也算是我看着长大,这孩子被人害了,我心里也不好受。不错,我是动过心思,那也是没办法,我就辉儿一个儿子,这些年没有再娶也是担心辉儿和别的孩子不一样,若是娶回家后妻和辉儿有了龌龊,我担心将来辉儿受委屈。后来见辉儿喜欢秀芝,我就想不如……不如……”

林镇长犹豫一下,不知如何说下去。

“不如娶回家名义上是林辉的妻子,其实给你做老婆?亏你想的出这么恶心的办法。”召南闻言冷笑。

“辉儿喜欢秀芝,可是他实在是没有办法……”

林镇长声音地沉下去:“辉儿小时候吃药吃得太多,坏了身子,他是无法行人道的,再喜欢秀芝,也只能是看看罢了。”

“哦?你确定他不能……不能做那种事?”

叶限眉毛一挑,就听着召南干咳一声,叶限不以为意,眼光闪亮,盯着林镇长。

“我总给他洗澡,当然知道他那里……那里是和孩童无异,就是将秀芝娶回家也是什么都做不成,不能传宗接代,我那会也是猪油蒙了心,想着既然辉儿喜欢,不如就娶回来,名义上是辉儿的妻子,实际是后母,辉儿将来也不会吃亏,毕竟有那名分在,将来我死了也能放心。”

说到这,他不住拍着自己的脑袋:“我也是糊涂,动了那种龌鹾心思。”

“那秀芝小姐的毛线包又如何到了林辉手里?”

召南知道于秀芝是被奸-杀的,林辉既然身体没有发育,不能做那种事,但也保不准杀害秀芝。

“真的是辉儿捡回来的,他回家时还和我讲,说秀芝变坏了,和一个戴眼镜的洋学生在一起,两个人当时还争执几句,秀芝气恼地将包扔了,辉儿不敢上前,就偷偷捡了那包回家。”

说到这里,他起身道:“当时那包里还有点杂物,我没有交给警察,这就拿来给二位看。”

“为何不交给警察?”叶限问,“既然包真是林辉捡来的,为何不交给警察做证物?”

“唉,叶小姐,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哪敢再惹事,辉儿捡了东西回来被人看到,镇子里传什么的都有,我可不想招惹上官司。”

很快,林镇长从屋里拿出一个布袋子,打开后里面是一个本子,还有个绣花的钱包,一把梳子小镜子,看得出是一个年轻女子的物品。

叶限拿起那硬皮本子,看到第二页写着一行字:东吴大学英文沈东。

这沈东是何人?他的本子怎么在于秀芝的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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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投鼠忌器的林镇长

叶限翻看一下这本子,点点头:“是一些英文听课笔记。”

召南看了叶限一眼,见她脸上表情淡然高深莫测,也不知道她是真的认识这些曲里拐弯的洋文还只是随口说说。

“肖小姐说于秀芝正打算报考圣约翰大学,找人借点大学的听课笔记也是正常的。”召南看着那本子,翻了几下说道。

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叶限心想,不正常的是这东吴大学学生的身份。

东吴是大学1900年由基督教监理会创办的第一所西制大学。校址在苏州。从苏州到梅林镇要先坐火车到沪城,需要七八个小时,从沪城车站到梅林镇也需要三个多小时。这样,一个东吴大学的学生是不大可能一天内从学校到梅林镇走个来回的,这个沈东……想到这里,叶限鲜红的指甲掠过沈东的名字,看向召南:“这个人,必须要仔细查查,到底是咋么回事。”

期间林镇长一直注视着这一切,叶限看了他一眼,笑道:“林镇长,对于这个本子,或者说对于这个沈东,你好像有话要说。”

林镇长愣了一下,干咳一声掩饰道:“没有,没有,我怎么知道这个人。”

“不用掩饰了。在我打开这个本子时,你的眼睛一直跟着我,暗中观察着我的表情,你拿到这些东西,明知道疑点都被引到你儿子林辉的身上,却还不肯将这些东西交出去,只能说明你要维护的这个人对你来说很重要,重要的可以忽略不计你儿子身上的疑点。当然,对你来说,你认定林辉什么事都没有做,是不用担心的。”

叶限言辞犀利,林镇长看看叶限,马灯映照下,一张娇艳的面孔此刻却令人悚然心惊,这个女人啊……林镇长苦笑着叹口气:“叶小姐,你真的只是于师长手下的人吗?”

“怎么,你若怀疑我的身份,去找于师长问问好了。”

叶限说的轻描淡写。

“这个倒不必,不管你是什么人,总是一个很……很厉害的小姐,我是得罪不起的。”

他笑了笑掩饰内心的尴尬:“这个沈东,我是不认识,不过我是知道隔壁镇子沈镇长家有个儿子在东吴大学读书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沈东。”

“隔壁镇子,梅林镇的镇长?”召南眉毛一扬,心想难道于秀芝和梅林镇长之子之间有什么暧昧关系?

“梅林镇和梅花镇是并列的镇子,甚至在经济上梅花镇明显更胜一筹,既然如此,就算这沈东是沈镇长的儿子,林镇长你怎么可能会为了他将这些东西都隐瞒起来呢?还是,这沈东和你的关系,怕不是那么简单吧?”

林镇长不住地干咳,以手掩口,显然叶限的问话戳到他肺管子上。

“林镇长,事情都已经到了这个程度,难道你是忍心见令郎被认定为凶手?”

叶限追问。

林镇长默然不语,召南在一边冷笑:“我调查过梅林镇,沈镇长去年已经去世了,家里只剩下沈夫人,这位夫人是个能干的人,竟然接替了镇长之位,将镇子治理的井井有条。既然如此,不知道林镇长心里念着的去世的沈镇长还是现在的沈夫人呢?”

林镇长握紧拳头,儒雅的脸上满是愤怒:“你……不要太过分。”

“我们也不想过分,看林镇长你的良心了,到底是儿子重要还是……”

叶限意味深长。

“是,沈东是沈家的长子,我……我……“

他停住了,最后还是犹豫一下说道:“我是不想给沈家惹麻烦。”

“可你最后还是拿出来了?这可真够矛盾的。”

叶限若有所思,手指轻叩着本子。

“是,我本该将这本子毁掉,考虑再三还是留下来了,我担心事情将来会引火烧身,害了辉儿,两相比较,只能将沈东的本子交出来。不过这沈家的事情可是你们推测出来的,并不是我说的,和我无关。”

林镇长急忙推卸自己的责任。

“放心,我们会为你保密,不会影响你和沈夫人的关系。”

叶限嫣然一笑,这笑容很美,灯下看美人那美丽是朦胧的引人遐想的,只是此刻,对面的女子只让他觉得战战兢兢,很是不安,若此人真是于师长的部下,那于秀芝的哥哥一定是个非常可怕的人。

他垂下头,等于默认了自己和隔壁镇子沈夫人的关系。

同为女子,叶限忍不住出言讽刺:“林镇长的感情还真是复杂,一边和沈夫人关系深刻,一方面还想着和于秀芝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林镇长尴尬地笑笑:“男子,呵呵,天性风流,这个,我只是对于秀芝只有个想法而已,并没有付诸实施。”

“没有实施?你可是曾经将于家姐妹都关起来的。”

叶限不依不饶。

林镇长脸色一暗:“这个,事实上和犬子对于小姐的爱慕是没有任何关系的,那是因于家拖欠房租多年,我也是没有办法,我做为镇长,若处处讲人情,该如何管理这个镇子?”

深夜探访林家,叶限和召南得到了重要线索,梅林镇镇长的儿子沈东,很可能就是林辉看到的那个戴眼镜的青年,也就是在于秀芝遇害前和她在一起的人。

这一天梅林镇沈家来了一个年轻的女子,这女子一身素色的旗袍,白色毛线衣,手里还拎着个书包,站在门口乖巧可人。

“我找沈东。”她面带羞涩。

沈家门房急忙跑去通知当家的沈夫人,很快一个40来岁的女人在丫鬟簇拥下走出,这女子一双丹凤眼眼角微微上扬,整个人显得很是凌厉。

“你找东儿?”

那女人上下打量一下叶限,眼光冷淡。

“是,我找沈东,我是沈东的女朋友!”

叶限故意挺了挺胸脯,显得好像下定很大决心才说出来的。

“东儿的女朋友?怎么来的女孩子各个都自称是东儿的女朋友?什么肖小姐,什么……现在女孩子这是都怎么了,礼义廉耻都不顾了。”

沈夫人眉毛一挑,很不耐烦。

“是啊,现在何止女孩子,一些中年女性也是不要什么礼义廉耻,为了高位不惜和别人勾勾搭搭,哦,沈夫人。”

叶限一笑,刚才的乖巧荡然无存,眼睛里都是狡黠,看得沈夫人一愣,接着脸涨得通红:“胡说八道不可所云。”

“那我说的明白点,我是隔壁镇子的林镇长派来找沈东的,现在明白了吗?”

叶限答应林镇长一定保密,可是转头就把林镇长给出卖了。

召南躲在暗处忍不住摇头:这个女人,真是一点江湖道义都不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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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多角恋情

沈夫人脸色大变,看了旁边的丫鬟一眼,叶限笑眯眯地:“怎么,现在还是不能进去吗?”

要是马上就让她进去,沈夫人在下人面前哪里还有面子,于是她瞪了叶限一眼,转身就走。

叶限则直接跟着往里走。门房伸手要拦,叶限冷冷地看着他,那人犹豫一下看着走在前面的沈夫人脚步并没有停留,于是也就放下手去。

叶限跟在沈夫人后面走进沈家大院,进了里面的院子,沈夫人猛地站住,叶限收住脚步,沈夫人转过身,对身边丫鬟说:“你先下去吧。“

丫鬟离开后,沈夫人板着脸问:“你到底是为何而来?”

“夫人不知道吗?当然是为沈东来的。”

“犬子在苏州读大学,和你有何瓜葛?”

“哦,前几天回来这又走了?”叶限说完盯着沈夫人的脸,果然这女人的瞳孔猛地放大,“胡说什么?”

“有人看到他和那位死在梅林镇的于秀芝小姐在一起,甚至还有过争吵,沈夫人,你知道这是为了什么?”

沈夫人冷冷地说:“那是他眼睛看花了。他一个傻子,说话不能做准。”

“咦,沈夫人我没说是谁看到了,你怎么就能确定是梅花镇的林辉?”

叶限似笑非笑,看得沈夫人心里一阵寒。她有些慌乱:“什么,你之前说过是林镇长派来的,那自然是想到林辉那里。”

“哦,原来你是这个意思,林镇长叫我来就是因为林辉的事情,难道不能是镇长的私事吗?“叶限故意将这个私字说的很重。

“这位小姐,你忽然跑我家胡说八道,小心我送你去警察局见官!”

“好呀好呀,我正好想去警察局将事情都问个明明白白,我这个人最怕警察了,人家只要一问我,我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有时候还会添点油加点醋,哦,沈夫人,贵地警察局在哪里呀,快送我去。”

叶限耍起无赖。

沈夫人恶狠狠地盯着叶限,过了一会,叹口气:“看来是来者不善,小姐,随我进屋谈。”

沈夫人关了屋门,一转身看到叶限已经大摇大摆在堂屋主位上坐下了。

她眼中闪过一丝愠怒,但很快被压制下去,耐着性子问:“这位小姐不知怎么称呼?”

“我姓于,于秀芝是我堂妹。”

“怎么从没听过于家还有什么亲戚?”

沈夫人眉毛一皱,不太相信叶限的话。

“于家在梅花镇生活,你是梅林镇的,怎么还能查出于家的祖宗八辈?”叶限冷笑,“或者说,你在我堂妹出事后,将我们于家的事都调查个清清楚楚?”

沈夫人被她噎得无话可说,她向后退了一步,坐下来缓和一下气氛,叶限却不放过她,直接问道:“想必沈夫人已经知道令郎和我妹妹的关系了?”

沈夫人怒道:“什么关系?他们能有什么关系?我家沈东是有着大好前程的!”

“有大好前程就能随便杀人了?要不我直接将这事先报给警察局,让他们去苏州将沈东押回来问问便是。”

说着就起身。

沈夫人这会被叶限说的心慌意乱,急忙喊道:“不要,不要去,我都说,你想知道什么?东儿的事情我都知道!”

“沈东和我妹妹于秀芝是什么关系?”

叶限盯着她的脸,直接问道。

“我家东儿是有个关系很好的女朋友,但不是于小姐,而是姓肖的,家住沪城。”

沈夫人伸手将碎掖到耳后,语带不屑:“我家东儿毕竟是个大学生,我们沈家也算本地的大户人家,怎么可能看得上于家那丫头,也就是林道城,哼,那点子牛黄狗宝没好心眼。”

看来她对于秀芝很是不满,大概是因为林镇长曾经对于秀芝有非分之想?

“你说的肖小姐,可是我妹妹的好友,家住沪城芙蓉里的?”

沈夫人点点头:“不错,那肖家也不是什么大富之家,不过是个小生意人出身,就是这样的出身我还嫌低了呢,于家那种破落户如何能入我的眼。”说完又抱歉一笑;“这位于小姐,我说的可不是你。”

叶限也不生气,继续笑眯眯地问:“你看不上于家看不上于秀芝,那沈东呢?现在讲究恋爱自由,沈东真的会听你的话吗?你口口声声都在帮你儿子撇清和于秀芝的关系,这已经说明,沈东和于秀芝到底是什么关系,其实你都心知肚明。”

沈夫人神情一滞,底气像是一下子被人抽去了。

“那于秀芝模样生的还好,呸,也就是这狐媚子样,勾的我家东儿……你也知道于秀芝和肖家小姐是好朋友,这朋友妻不可欺,她能抢朋友的男朋友,也不算什么正经姑娘。”

“你的意思是我妹妹是在肖家和你儿子认识的?”

沈夫人点点头:“不错,我有个兄弟在沪城做船运生意,他的长子上周订婚,我这侄儿和东儿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感情好的很亲兄弟一样,因此东儿就请假回来参加订婚宴,顺便又去看看肖家小姐,没想到被于秀芝缠上了,这青春鼎盛的小伙子,看到平头正脸的小姑娘难免动了心,不过我家东儿在得知于秀芝出事后就把一切都告诉我了,说和她真没什么,都是于秀芝一腔情愿,借着要考大学,缠着东儿借书借笔记。那天东儿被她缠的不过,回家匆忙找了个本子就出门了,过一会就气呼呼地回来,第二天我才知道原来是和于秀芝生气了。”沈夫人叹气道,“你说这事怎么就这么巧,头天两人拌了几句嘴,这就赶上于秀芝出事了呢?我家东儿什么都没做,当时天还大亮的,那条路人来人往的,哪里能够害人,这位小姐,你不信可以等七点钟去那路上看看,大白天似的。”

叶限心里将一切都捋了一遍:于秀芝在肖家认识了沈东,和他有了暧昧关系,在于秀芝出事那天,之前她管沈东要英文笔记,沈东回家随便给她找了一本,后来俩人生争执,于秀芝生气时候将自己的毛线包扔了出去,正好被林辉捡到。那时是七点左右,林辉回到梅林镇也是七点多时候,这样一切也是顺理成章,在沈东和林辉都离开后,于秀芝遇到了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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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挑拨离间

于秀芝是个怎么样的人?

“我家秀芝又乖巧又听话,我一个人在外讨生活很辛苦,每次回家秀芝都心疼我。什么事都不要我做,她给我做饭吃呢,叶小姐,你想现在的女学生都能娇滴滴的,哪有能做这些事的呀。“秀和说起妹妹,满口称赞。

“这个……女孩子在家做点事情也是应该的吧?”

召南提出异议。他觉得秀和对这个表妹有些太溺爱了。

果然,秀和立马喊道:“哎呀先生,你是不晓得现在的女学生一个个都是仰着脖子,鼻孔看人的呀,哪有比得上我们家秀芝的呀,又聪明又乖巧,可怜的秀芝,先生,请一定要帮我家秀芝报仇。”

秀和说起秀芝,满腹委屈,眼泪又掉了下来。

在秀和心里,秀芝是这世间最完美无缺的女孩子,没有一丝一毫的缺点。

叶限在一边忽然说道:“你们姐妹相差几岁?”

“我比秀芝大三岁。”

“看看,只大三岁,你在秀芝父母去世后就担起家里的重担,你表妹秀芝却还能读书,将来出人头地,若真的是姐妹情深,于秀芝就那么忍心让你一个女孩子出去做事吗?还有你表哥,他后来做了官回家,对你出去做事也没有任何想法?”

叶限这话就有些诛心了。

果然,于秀和像是被什么蛰了一下,眼睛猛地瞪得老大:“不是的,秀芝很心疼我的,不是你说的这样。”

叶限冷笑:“真的心疼你怎么说舍得叫年长三岁的姐姐出去做事?秀和你细细想想,你这表妹到底有怎样的性格,我要的是她的缺点,一个人的缺点平时不觉得如何,可是在特定时候,很有可能会是致命的。”

召南开始只是质疑秀和对表妹秀芝过于溺爱,叶限这就是明摆着挑拨离间了。

秀和声音一下子提高了:“没有,没有,没人要求我做什么,都是我自己主动去做的,我要报恩,我是真心的拿秀芝做自己的亲妹妹,甚至比亲妹妹都亲,我都是心甘情愿的。”

秀和的话已经变相证明,秀芝对她这些年的付出并没有太多反应,其实秀芝并不是如她自己想象中的那样,是个乖巧的小妹妹,她对表姐这些年的辛劳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认同感,这是个性格冷漠的女孩子。

“秀和。你放大了于秀芝的优点,从不记得她的缺点,你仔细想想,她到底有那些缺点?”

叶限继续循循善诱。

秀和内心格外矛盾,她忽然觉得自己似乎从没有真正了解这个表妹!

舅父夫妻去世后,表哥杳无音讯,少女秀和担起了养家重任,她认为这一切都是顺理成章,是报恩,但现在想来,这些年来,秀芝是真的没有对自己表现特别的感谢,她心安理得地享受着秀和带来的一切。

“秀芝,这个人怎么说呢,脾气有点不太好吧。我是想着她小小年纪失去了父母,过去她冲我脾气我也从没有说过什么。”

秀和想到这叹口气:“人都没了,我还是不想那些了。”

“秀和,你也是从小失去了父母。”叶限提醒她。

秀芝叹息着:“我是山头的蓬草,秀芝是温室里的花,怎么能一样呢。秀芝除了脾气大点,别的都真的很好的,聪明又懂事,成绩在中学里也是最好的,那些老师告诉我,秀芝一定能被大学录取,哪想到……出了这种事。”

叶限盯着照片中笑颜如花的于秀芝,这个女孩子,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她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表姐付出的一切,又试图抢好朋友的男友沈东,同时还有着坏脾气。

一个人不会无缘无故的被杀,她的死亡一定和这些个性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这天,沪城芙蓉里的肖家来了一个年轻的警察。

这个警察和之前来的那些警察不同,看着很文雅,态度也好,说是来了解于秀芝的情况。

“秀芝?什么样的人?她可是我的好朋友。”肖小姐面带笑容,回答的很是自然。

“肖小姐,你真的确定于秀芝是你的好朋友吗?”

召南凝视着对面的女子,这位小姐有一张清纯的脸,目光清澈透明,不像是在说假话。

“当然了,她出事之前在我家还住了两天呢,是为了报考圣约翰大学的事情。警察先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肖小姐察觉到对面这个警察的脸色有些不对劲,反问道:“警察先生,这些过去不是都问过了吗?怎么还来问?”

召南干咳一声,掩饰一下继续问道:

“你真的不知道于秀芝和沈东的关系?”

“他们的关系?他们有什么关系?”

一直自然的肖红忽然站起来,盯着召南,嘴唇哆嗦:“警察先生,你什么意思?他们俩能有什么关系?”她显得很是激动。

“你一点都没察觉到?”召南有些同情地看着肖红,“肖小姐,于秀芝和沈东是不是在你家里认识的?”

“是,沈东来家里找我,正好秀芝也在,那还是去年的事情,他们总共也没见过几次面的,能有……”

说到这,肖红停住了,因为她现对面的年轻警察,正用一种怜悯的眼神看着她,肖红有些慌乱:“警察先生……他们俩……他们俩……”

“我们怀疑于秀芝出事那天,当时从你家出来后又和沈东见面了,俩人在梅林镇还生了争执,于秀芝的包里还有沈东的英文笔记,肖红,于秀芝和沈东走的这么近,你这个好朋友可从来都不知道吧?”

“太过分了!“肖红气愤地一巴掌拍在桌上,“他们,他们俩真的……不,我不相信。”

“这些都是我们调查的结果,肖小姐,你仔细想想,于秀芝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她……脾气不太好。”

肖红压抑着内心的愤怒,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脾气很坏?”

“是,很坏,这个人还有点冷漠。她姐姐在外面做事,很辛苦的,她从来不提,有次我问过她,她哥哥也做官了,姐姐没有必要去做那些事了吧,你猜她怎说?”

肖红在得知于秀芝和自己的男友沈东不清不楚后,终于讲出了于秀芝的阴暗面。

“她说她姐姐心甘情愿,她姐姐又没读过书,不出去做事还能做什么?总不能在家装大小姐吧。”

肖红嘴一撇:‘警察先生,你听听,这话多过分呀。“

“人啊,总以为死者为大,做为亲人朋友无意中放大了死者的优点,都忽略了缺点。”

叶限再听完召南的汇报后笑了,“我就是要认识一下真实的于秀芝,她到底是怎样一个人,会和谁结仇。”

召南认为,叶限这么做是为了查明于秀芝的死因,但这种调拨死者和活着的亲人朋友关系的做法,实在是有点过分。

“过分?你不都按照我说的去做了吗?还在这装什么高尚。”叶限揶揄道,“半斤八两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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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任性的情人

刚进入初秋,东吴大学校园的银杏小路上已经落满了一层金黄色的树叶,轻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还有黄叶不断从树上晃悠悠地飘落下来。

在大学校园一角,篮球场上几个青年生龙活虎,秋风微寒,他们穿着短裤背心却跑的满头大汗。

这时有人在远处喊道:“沈东,你表姐来看你了。”

沈东刚接到球,闻言一愣。自己才从家里出来不到一周,怎么家里又派人来了?

叶限看着对面走过来的青年,微笑一下点点头。

这青年大高个,脸因运动涨得通红,脖子上还搭着一条手巾,看着是个青春向上的年轻人,也难怪能被于秀芝一眼相中,不惜从好友肖小姐那里挖墙脚。

“你是?”

沈东看到是一个陌生的年轻女子,不由一愣,随即立马察觉到危险气息。

这女人长得实在太有侵略性了:一身淡绿色的洋装,拎着个白色羊皮包,脸白的几乎透明,红唇格外醒目,看人时候眼睛似笑非笑,让人觉得有点从心里生寒。

沈东大脑高速运转,确定自己认识的人中,包括梅林镇都没这号人。便说道:“这位小姐怕是找错人了,电机系也有叫沈东的人。”

“没错,就是你,英文系的沈东。”

叶限笑了一下:“认识一下,我姓于,是于秀芝的堂姐。”

沈东脸上神色大变,转身就走,刚转过身,就被一个高大的年轻人截住,那人伸手一拦:“大家都是梅林镇的人,怎么见面就跑啊,太不给面子了。”

召南说话故意含含糊糊的,语气轻佻,还摸了摸腰间,示意对方我可带着武器呢。

沈东到底是个书生,果然被吓住了,结结巴巴地问:“和我没关系,我俩那天是吵架了,当时我就走了,走出很远还听着她在路上喊叫呢。”

“你承认于秀芝遇害之前你一直和她在一起咯?”叶限看向对面。“走吧,去那边坐坐,在这里可够显眼的,我想你也不希望成为众人关注的焦点吧?”

沈东看了召南一眼,知道自己是不可能跑掉的,便低着头跟在叶限身后,到对面的长椅上坐下。

“自然点,你这幅神情倒像是欠债不还。”叶限见沈东满面愁容,扑哧一声笑了。

“于秀芝死了,你还能笑得出来。”沈东嘟囔一句。叶限冷笑:“这话好奇怪,你是她的姘头都能生龙活虎打篮球,我为什么不能笑。”

“什么叫姘头!”

沈东很不高兴。

“你女朋友叫肖红,你有女朋友的,还和于秀芝纠缠不清,这不是轧姘头是什么?大学生啊,帮帮忙,我也不想用难听的话说你的,可是你自己说说你做的事哪里像个大学生的样子。”

叶限噼里啪啦一番话说的沈东差点一口气上不来,这女人说话怎么这么尖酸刻薄。

“你们什么都知道了?”

沈东讷讷地问。

“该知道的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说吧,你做了什么对不起秀芝的事,不要以为于家好欺负的,现在秀芝大哥已经做到军长咯!军长哦,老大的官,有枪有人的,扫平你们梅林镇不过是小事情。”

召南在一边差点没憋住笑出声:自己糊弄林镇长说秀芝的哥哥升官做了师长,到了叶限这里竟然都做军长了,真是扯虎皮做大旗啊。

“我没有对她如何,都是她心甘情愿的,她自己情愿的,我可没半天强迫与她。”

沈东到底是个学生,接触社会有限,立马被吓住了,急忙给自己辩护。

叶限从他的言语中捕捉点不一样的信息:“你没有强迫她,你毁了她清白,对不对?”

召南一愣,他在警察局的档案中查到于秀芝尸检记录,上面说于秀芝死之前有过一次-性-关系,他以为是因-奸-杀人,难道说并不是奸-杀?

“男欢女爱的事,你情我愿的,怎么能这么说。现在都是什么时代了,恋爱自由。”

沈东不满地反驳。

“恋爱是自由的,可你的恋爱对象是肖小姐,而不是于小姐,这点你应该是很清楚的。”叶限本来是试探一下,想不到沈东和于秀芝真的有那种关系,心里对沈东又厌恶几分。

“我们只是你情我愿的上过一次床,我送她回家,路上有点口角而已,别的我都什么都没做。”沈东为自己辩解开始讲述出事那天的情形。

“那天是这样的,我开车参加表亲的婚礼,秀芝从肖红家出来,我的车子就在附近等她的,我俩约好了一起坐车回去,我开车送她回梅花镇。那时是两点多,我见时间还早就提议去饭店,秀芝同意了。”

“一派胡言,于秀芝只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女,怎么能赞同你这样的建议!”

叶限故意装腔作势,驳斥沈东撒谎。

“我可对天发誓,所言句句是实。于秀芝,可不像表现出的那么单纯,她心机真的很深,我们第一次在肖家遇到她就勾引我,吃饭时伸腿在桌子下勾我的腿,那是夏天,她只穿着玻璃丝袜子,小姐,哪个正经人家小姐会做这种事。”

叶限和召南对视一眼,也是无语。

在秀和口中乖巧听话懂事的秀芝,背地里竟然还有这样一面,无师自通勾引男人!于秀芝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后来我回学校,她多次给我写信,说爱上我了,我们就瞒着肖红私下开始交往了。那天我们去了饭店开了房间,在下午六点多的时候才开车回梅林镇,本来一路上都很好,后来说起我和肖红的关系,她不依不饶的和我吵了起来,还叫嚷着要跳车,我停下车子她就下了车,对我又喊又叫又厮打的,还说这次要是怀孕了,我必须和肖红分手和她结婚。我家教很严的……”

听他说家教严,叶限忍不住冷冷地哼了一声。、

沈东继续讲道:“我和肖红交朋友,我妈妈都很不高兴,更别提于秀芝了,她在梅花镇名声就不是很好,勾引林镇长的儿子的。”

叶限被他气笑了,斜睨着问:“你可知林镇长的独生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沈东茫然地摇摇头。

“林公子智商有问题,很大问题,于秀芝一个年轻漂亮还有着大好前途的小姐,为什么要去勾引一个傻子?”

沈东闻言愣了一下:“啊?那就是我妈妈骗我了、”

“嗯,这些三姑六婆最为可恨,自己就不是贞洁烈女,却还嚼别人的舌根子,沈东,你继续说,后来呢?”

“我们都那么亲密了,她脾气上来就又哭又闹,我实在生气,就把她扔到那树林边,自己开车回家了。”

“那时是几点?“

“晚上七点多吧,天擦黑了。”

“你在晚上七点多,将一个女孩子孤身扔到树林边上,而那女孩子才对你献身不久!沈东,你还是不是人?”

叶限恨不能伸出涂着红红指甲油的手,将对面那张俊逸的面孔挠上一把。

“我也不想的,她脾气真的很臭很坏,在家里我妈妈都没骂过我,凭什么要受她的气!”沈东一脸不以为然,梗着脖子回答。

召南看着这一切,心里产生一种不好的念头,他觉得冥冥之中有几股力量,将无辜的于秀芝一点点推向死亡。

当时只要有人伸手就能拉她一把,但是傻子林辉捡走了她的包,情人沈东将她一个人丢弃在树林边,那么之后呢,她又遇到了什么?

召南忽然想到一件事,低声问道:“沈东,你有糖尿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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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糖尿病患者(一)

“糖尿病?那种老头子才有的病?我身体很好,什么病都没有。”沈东很明显不太高兴。

糖尿病在中国传统上叫消渴症,司马相如就是患有此病。所谓讳疾忌医,年轻小伙子被人问到此病,自然是很不耐烦的。

叶限也觉得奇怪,召南不是那种风风火火说话百无禁忌的人,怎么会忽然这么冒失问这个。

召南点点头:“你确定。”

沈东激动地站起来:“我很健康没有任何疾病,我确定。”

“那好。沈东,你是个身体健康家境优越的青年,你在和一个年轻小姐交往的同时。还和这个小姐的好友保持着暧昧的肉体关系,这些是你们俩个人的事情,别人本来无权置喙,但是你一次任性,却导致她命丧黄泉,沈东先生,我真希望我们这个国家有文化的青年都和你不同。”

召南站起身,这番话有些像法庭上律师的结案陈词。

他讲这番话的时候,叶限一直盯着他的脸,说来也奇怪,这次她竟然没有嘲讽他煞有介事,说出这番高尚的话,而是看看召南又看看沈东,嘴角挂着一丝若有所思的笑容,看得沈东遍体生寒,本想对召南义正言辞的指责辩解几句。身为东吴大学的高材生,可不是随便被人这么指责的,但被叶限那种眼神一看,他低下头,一声也不敢吭。

“好了,沈家少爷,我希望你说的每一句都是真话。”

叶限忽然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沈东急忙跟上一句:“都是真话,没有任何隐瞒。”

“嗯,我很欣赏你无耻的坦白,好了,如果你想起什么可以给我写信告诉我,沈东,这次你辜负了两个姑娘,这次辜负还是以生命为代价,我希望你能永远记着这个教训。”

沈东抬起头,嘴唇翕动:“我不是故意的,都怪她,太任性了,好端端的偏要和我争吵,我也在气头上,这才开车回家了,都是她逼的,都是……”

沈东说到这里格外激动,胸脯起伏强烈。

“一个才将自己交给你的女孩子,因为恋爱问题患得患失不是很正常的吗?你要记得,沈东,这个女孩子本来不会死,是你将她往死亡路上又推了一把,我其实很想知道,夜深人静,你晚上就不会做噩梦吗?”

说到这,叶限忽然伸手,用手指在沈东的额头上点了一下,沈东愣了一下,不知道对方意图,却见对面那女子嫣然一笑,红唇无声地说出两个字:“噩梦。”

沈东开始并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直到当天夜里,他从噩梦中醒来,呼吸加速,他甚至听到自己体内血液哗哗哗倒流的声音,这梦实在太可怕了,在梦中,他不住重复和于秀芝分手后的一幕幕,争吵,下车,自己发怒开车扬长而去,于秀芝在身后跳脚嘛,扬着手里的毛线包,向车子的方向扔出去,接着是第二天,镇上传说梅林那死了一个女子,他当时心里咯噔一下,被汹涌的人群裹胁着走到梅林边缘,看到于秀芝的尸体,她仰面躺在草地上,双眼望向天空,衣服有些凌乱,沈东踉跄着跑回家,正好和沈夫人撞在一起。

“东儿,你怎么了?脸色这样苍白。”

沈夫人看到儿子面色有异,一把拉住,心疼地问。

“没事,没事,妈妈我要回学校,现在就走。”

沈东没有多解释,回屋收拾一下就上了回苏州的火车。

半梦半醒中,这一幕幕都在眼前浮过,看到尸体时的恐惧焦虑和深深的内疚感,像是有一只手,忽然抓住他心脏,用力捏着,揉搓着,那种内疚感摧心蚀骨,心里开始闷闷的疼,脑子里有个声音在大声呼喊着:“不,不是这样的,我没有错!”

但是猛然坐起,大口喘着粗气,心里还是被浓浓的内疚感包围,

这样的梦境持续了三个晚上,第四天,他满脸憔悴,眼睛一圈发出青黑的颜色,像是重病的患者。

沈东忽然明白那女子点上自己额头的含义,这就是噩梦,这噩梦如影随形,没有杀戮没有血性,只是永远都在重复那天的那一幕,一次次重复,一次次内疚,一次次反省!沈东颓然地往桌上一趴,忍不住痛哭起来。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他一定不会将于秀芝扔在路上,但这世间没有这么多如果。一切都晚了。

从东吴大学出来,叶限一直板着脸,嘴抿得紧紧的,目光也格外的寒冷。

待火车开动,有列车员拎着大铁壶喊道:“热水来了,热水,”

召南问:“你喝点热水吧?”

叶限本来一直看着窗外,被召南一打扰,转过身来,有点茫然:“嗯,你说什么?”“我问你喝不喝点热水。”

叶限摇摇头:“你怎么想到问沈东有没有糖尿病的?”

“我想起案发现场的一个细节。在那小屋的门口角落,聚集了很多蚂蚁,那里并没有一点血迹,当时我还觉得奇怪,以为是……以为是那里也许是有凶手的那个……东西。”

叶限有点不明白:“哪个东西?”

召南脸色一僵:“那个,呃就是那个,我们开始不是以为于秀芝是被奸-杀的吗?”

叶限脑袋里嗡了一声,她忽然明白了召南的意思,尴尬地扯了扯嘴角,低下头去,掩饰自己的窘态。

“刚才我想如果于秀芝没有被人那样过,那地上的蚂蚁是怎么回事?那个形状很像是一个人的尿渍,什么人的尿渍会召那么多蚂蚁呢?”

他顿了一下,目光中有志在必得:“那就是糖尿病患者,尿液中的含糖量很高,几天后都有蚂蚁聚集。”

“你怎么能确定那就是凶手的尿迹呢?”

“那间小屋只有在冬天的时候才有看梅花的人暂住,平时是没人的,那里有树林,若是路过的行人临时小便,在树林里就行,不可能巴巴地跑到小屋里,在小屋里撒尿的,最大的可能就是那个凶手。”

这时旁边想起一个声音,只见拎着大铁壶的乘务员问:“两位,可是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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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糖尿病患者(二)

没等召南回答,叶限抢先答道:“我们是私家侦探。”

列车员看看周围座位没人,这才放心地将大铁壶放到一边,坐到叶限他们对面那对面的座位本来就是没人的。

“私家侦探?我看两位相貌不凡,一看就是很厉害的人。”那人搓搓手,嘿嘿笑了一声,“不知道两位能不能……做做善事。”

叶限双手一摆:“少来,我这个人最怕做好事,这年头,好心没好报。”

召南则问道:“什么善事?”

那列车员看着四十多岁,人长得憨憨厚厚,被叶限这么一顶也不生气,笑眯眯地说:“我看两位是能做事的聪明人,就想求两位帮我想个办法,我也不是为自己,实在是没有法子可想。事情是这样的,大前天,我在这扯上捡到个小孩。”

叶限闻言道:“这就奇怪了,你捡到小孩送送警察局去啊,再不济警察不管送育婴堂,问我们能有什么办法。”

“真被小姐说中了,警察真的不管,要不我怎么问二位是不是警察呢。警察说这种事太多,孩子家人没报案他们管不了,再说火车上捡到的,谁知道这孩子家是哪里的,还埋怨我多管闲事,说这孩子自己走了就是,我为何还要将他拉住不放。一个七八岁的小孩,一个人在火车上要吃的,在这趟车走了几次,我见他可怜又没大人跟着,便拉住了去问,想不到惹出来这么多麻烦事,”

叶限好像没有听他说话,眼睛盯着窗外,看着一晃而逝的风景若有所思。

“我把这孩子截下来仔细问,才知道他是去沪城找亲妈的,可是亲妈没找到,也不能说没找到,是人家不认他,他一个小孩子,什么都没有,就混到火车上要饭吃。”

“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去找他妈,那孩子的家人呢?他妈在沪城做事怎么又不认他?”

那列车员叹口气:“要不说这孩子可怜呢,据他说他是奶奶养大的,亲爹是个疯子,早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奶奶死了,他听人家说亲妈在沪城,还过得很好,就跑来找亲妈,没想到那个亲妈不认他。”

“过分,怎么还有这样的妈,不认自己的孩子。”

“对的啊,我也觉得很生气,就先收留了这孩子,休班的时候送他去警察局,结果警察局的人说这事不归他们管,我没办法,带着那孩子去找他亲妈,可那女人说不认识这孩子,说这孩子血口喷人胡乱攀扯。”

“那现在呢?那孩子就在你这里?”

列车员叹口气:“要不说我真是给自己找麻烦,孩子送不出去,我又不忍心他那么点一个孩子在车上要饭,就把他暂时安顿在车上,吃点剩饭,呶,他过来了。”

列车员指着门口,一个十来岁,看着很聪明伶俐的孩子正笑呵呵的走过来,他身上的衣服补丁叠补丁很是破旧,脸色也不是很好,青黄的颜色,精神头看着还不错,笑嘻嘻地,看着列车员就甜甜地喊:“伯伯。”

“就是这个孩子?”

“柱子,见过这位先生,这是沪城的大侦探,能帮你找你妈妈。”

叶限眼睛一翻:“喂,你说什么呢?我们哪里答应了?”

那孩子很机灵,闻言就噗通一下跪下,冲着叶限和召南嗵嗵嗵磕了三个响头,嘴里还念叨着:“求求两位行行好,帮我找我妈妈,我妈妈叫刘金玲,在一家歌舞厅唱歌,可是她不承认是我妈妈,她真的是我的妈妈,我俩长的一模一样的。”

召南将孩子拉起来问:“你确定那个人是你妈妈?”

“是的,是的,我奶奶给的我地址,奶奶说我妈妈进城好些年,一直不理我们,这个地址还是去我妈妈一个远房表亲那么要来的。我找到那家歌舞厅,找到刘金玲,我知道她是我妈妈,可是她不认我。”

说着,柱子伸手擦着眼泪,哭了起来。

“好了,哭什么啊。”叶限不耐烦地喊道。

柱子吓了一跳,一把捂住嘴巴,将哭声咽下去,黑亮的眼睛可怜巴巴地盯着叶限。

叶限到底不是铁石心肠,看这孩子也怪可怜的,便叹口气说:“柱子,不是我们不帮你,这事情已经很明显了,那个刘金玲如果真是你妈妈……”

柱子嘟囔道:“她就是我妈妈的,没错。”

“是,她是你妈妈,但是她明确不承认你,这说明她有难言之隐,你妈妈当初扔下你来到沪城,一定有她自己的苦衷,你不能只想自己不顾一切去找她,柱子,你要记得,不是所有的对父母都爱自己的孩子的。”叶限说到这里语气有些悲凉。

柱子眨巴着眼睛:“我不是要她什么,我不要她的钱,只想认下我妈妈,我想有个妈妈,我想有妈妈啊。”

列车员沉默良久,点点头说:“小姐,你说的很对,未必所有父母都想认孩子,当初一到灾荒年间卖儿卖女的多了去了,柱子啊,算了,就是请侦探小姐去找你妈妈也是没用的,强扭的瓜不甜,等伯伯休班了送你回家去。”

柱子流着眼泪:“难道我就不能有妈妈了吗?她为什么不认我?”

晚上,列车到了沪城,召南和叶限走出站台,回头看着熙熙攘攘的人叹息道:“刚才那个柱子的事,真叫人心里不是滋味。”

“这种不认儿女的事情多了去了,你不能每次都难受吧,走吧,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查一查梅林镇有几个患糖尿病的人,我有种预感,杀害于秀芝的凶手就在梅林镇。”

俩人回到未寒时,见秀和站在门口走来走去。

“秀和。你什么时候来的。”

召南问,

秀和转身看到他们,很是惊喜:“天啊,你们可回来了。”

“你等很久了?”

“我等了一天,叶小姐,我听人说,林道城要将林辉送走了,你一定要想个办法,千万不能放过林辉。”

“秀和,你可听说过林辉有过别的病吗?”

叶限心想,如果于秀芝不是被奸杀的话,那么林辉的嫌疑也就不能彻底排除了。

“他一个傻子,倒是傻人有傻福,除了脑子不灵醒,身子壮的像头牛,他想杀秀芝,真是太容易了。”

于秀芝是被人掐死的,掐死她的人手劲还相当大,扼断了她的舌骨。

“糖尿病,哦,就是消渴症,你知道吗?你们镇子有人得这个病吗?”

召南继续问。

秀和摇摇头:”这个病我是知道的,能吃能喝,身上还有甜腻腻的烂苹果味,我们镇子……好像没人有这个毛病,没听说过。“说到这,她忽然眼睛一亮,“我好像听过有人说梅林镇有得这个病的人,”百度一下“冤鬼契约杰众文学”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十二章 我认罪

糖尿病之所以被称作消渴症,是和发病的症状密切相关的,

患病的人开始能吃能喝,但是体重却持续下降,秀和记得很清楚隔壁梅林镇就有这么一个人,年轻时候特别能吃能喝,被大家嘲笑说他要把全家吃穷了,后来才知道这人是生了病。

“当时附近镇子的人都拿这人吓唬小孩子,说我们贪吃就和这个人一样,早晚要吃出病来。”

原来过去人的想法,一个人无缘无故那么能吃贪吃,所以才会生病,老话说作的紧死的快嘛。也正是因此,秀和一直记得梅林镇有这么一号人。

“那个人现在就在梅林附近住,种菜为生。”

种菜为生!召南有种柳暗花明又一村之感,急忙问道:“可是五十来岁的样子,脸黑黑的,脸上都是皱纹的。“

秀和摇摇头,一脸茫然:“我记得这个人大家都叫他何七的。”

“不错,就是他,那个菜农,就是叫何七!”召南大叫。

他看到叶限和秀和都盯着自己,急忙解释道:“就是何七发现于秀芝尸体的!”

秀和大惊,眼睛瞪得老大,她激动的一把抓住召南的胳膊:“召南先生,一定就是那个人!他就是凶手!”

是不是凶手不是凭上下嘴皮一磨就能确定的,必须要有证据。

事情过了一周了,案发现场的证据恐怕连那吸引蚂蚁的尿渍都已经消失了,如何能查到分毫。

这个案子,因为林家和沈家都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这两家拍引火烧身暗中各自使了不少钱,警察局那里也就尽量拖延,到现在还没有一个说法。

一个小镇子,大家都能算上熟人,忽然死了一个妙龄少女,背地里的各种怪议论过了一周还是沸沸扬扬。

很多人都跑到何七家里来打听消息。

“何七,你就讲讲嘛,那于家小姐到底是怎么个样子。”

“讲呀,讲呀,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怎么你一出门就遇到这种事,这也太巧了吧?”

“对呀,警察那边这么久都没说什么,这事有点蹊跷啊,恐怕……”

那些说闲话的人眼光一转,目光暧昧:“莫非这杀人的就是我们镇子的人?”

“呸呸呸,没见过你这么下作的,哪有人给往自己镇子拼命抹黑的。”有人不满地啐道。

“不是给咱们镇子抹黑,人家于小姐正是大好年华的,忽然就死了,咱们镇子这么多年都没什么事情,谁心里能舒服啊。”

“你这人是不是欠揍,这么说我二叔,欺负我二叔一个孤老头子吗?我何泉的拳头可是不认人的。”

何七因为从小患有消渴症,吃喝多,身体却一直消瘦,因为体质弱,性格也懦弱几分,和谁都不敢起争执,他这个侄子,何泉人高马大力大如牛,是个黄包车夫,平日里拉起车子脚下生风一般,因为有一把子好力气跑的快,在城郊一带生意也好,人家都愿意坐他的车。

那些闲人见何泉不满地挥拳头要个说法,知道此人不好惹,脾气也差,动不动拳头说话,便讪笑着三三俩俩地散开,这时有人喊道:“哎呦,那边来个妖婆。”

众人抬眼看过:果然妖婆。

前面走着的那个女人,相貌自然是好的,生的俊秀白净,跟在她后面的那个真真的叫做妖婆。

阳光下看过去脸白的几乎透明,嘴唇红艳艳的,一双眉眼第一眼看过去惊艳的要叫人惊叫出来,可是再看几眼,又忽然觉得想不出这女子到底长的如何,满脑子都是透明的白和耀眼的红。

“何大叔,你还记得我吧?”

召南走进问道。

何七眯着眼睛盯着他,一张沧桑的老脸笑开花:“记得,你是城里的贵人,叫啥来着,记者!对吧!”

很显然,何七为自己想到一个时髦的名字沾沾自喜,还得意洋洋地看了围观的人一眼。

“你上次还给我一块钱哩。”

何七说道。

叶限一直从旁观察他说话的神情,看不出一丝慌乱,反倒很是得意,这很符合一个乡下老实人的特点。

“何七,你杀了我妹妹!”

秀和疯了一样冲过来,一头撞在何七肚子上,何七本来就体质差,被她猛地这么一撞,直接倒在地上,哎呦哎呦呻吟连连。

何泉急忙扶起他,对秀和怒目而视:“你这疯婆子,没来由的欺负我二叔,别以为你是个女人我就不敢打你!”

“无缘无故,你问问他做了什么?我妹妹秀芝是怎么死的?”

秀和指着何七。

围观的人有认得秀和的,在一边小声嘀咕:“哦,是梅花镇的人,死去的那个于家小姐的姐姐。”

“人家来报仇咯,到底是不是何七做的?”

“这老家伙,打了一辈子光棍,看到年轻小姐动心也是有的。”有人轻笑。

这些话声音虽低却肆无忌惮,何七听在耳中怒在心底,气得浑身发抖,嘴唇哆嗦,一双深陷的眼睛里满是怒火:“我何七从小生病,身体不好,一直被人欺负,这都是我命苦怨不得别人,可你不能无缘无故冤枉我!”

“冤枉你!我妹妹出事的地方离你家是这么近,为什么你第一个发现了我妹妹,还有,还有……”秀和想了想,“对,尿,你的尿有特殊的气味,招蚂蚁!梅林镇有这个病的人就你一个,不是你杀人还能是谁!”

她很聪明,从召南的话语中分析出一切,厉声质问。

何七愣了一下:“招蚂蚁?”

他目光有点茫然,回头看了何泉一眼,他这个平时凶神恶煞的侄子,此刻一言不发,嘴抿得紧紧的。

何七转过身,叹口气:“你们到底是什么意思?杀害运小姐的是一个和我一样的人?”

“何大叔,你还记得那天我们在小屋中看到的情景吧?”

召南问。

何七点点头:“记得,我人老了,脑子还不算老,也能看出那屋子里确有问题,于小姐怕是死在那的。”

“那屋子角落有一处聚集很多蚂蚁,那个痕迹,你可还记得?那就是一个人冲着角落撒尿的痕迹,蚂蚁从墙角一直爬到地面。”

何七又默然点点头,他眼睛向下,盯着自己的脚尖,也不知在想什么。

“那尿迹很新,那小屋平时也不会有人去,若是路过行人有三急,在树林里解决便可,不需要走那么远进那小屋去,因此我断定那一定是凶手杀完人后在那尿的。那种尿,含糖量很高,正是消渴病人的尿,何大叔,你认为我说的对不对?”

何七看看叶限和召南,又看看怒气冲冲的秀和,叹口气说:“是,是我杀人,你们送我去警察局吧。”

叶限则笑盈盈地问:“先等一下,何七,你可会掰腕子?”

何七一愣:“掰腕子?”

“对呀,召南,你来同何七较量下,看看能不能掰得过。”

召南一下子明白叶限的意思,而秀和则问道:“为什么要做这个,他已经承认了啊。”百度一下“冤鬼契约杰众文学”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十三章 见鬼

何七也愣住:“掰腕子?我一个糟老头子,从小身体就不好,现在又这么大岁数了,如何能掰得过你?”

“你就一点力气都没有?那你是如何出门卖菜的?”

叶限追问,

围观的人有还没有走的,闻言笑道:“何七聪明啊,人家挑担子他推独轮车,车子装得又多,又不用费多大力气,聪明着么。”

看来这梅林镇里人人都知道何七体弱多病。

何七苦笑道:“我若有力气也不会到现在还被人嘲笑欺负,连个老婆都娶不到。”

叶限注意到,一直站在何七身后的侄子何泉方才还凶神恶煞一般,要同奚落乃叔的人理论,这会却一声不吭。

“你是何七的侄子?”

何泉点点头。

“身体不错啊。”

叶限的眼光在何泉身上打着转,一个想法在脑子里打转,她需要去大医院找个医生咨询一下此事,

何泉呵呵干笑道:“我是个粗人,没本事,只能靠力气吃饭。”

有闲人见这城里妖婆看着何泉,在一边凑趣道:“小姐可是看何泉有一把子好力气,要给介绍个好生意呢。”

叶限挑眉一笑:“是的呀,不知道这位何先生可以做什么呢?”

何泉没有开口,嘴抿的紧紧的,那闲人在一边却喊道:“拉车,他拉车可真是个好把式。“

却听何七大怒道:“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卖了。”

方才一群人嘲笑他的时候,他只嘿嘿笑着,被人说的急了才红着脸分辨几句,而现在,当别人讲话题引向侄子的的时候,他忽然暴怒起来。

叶限何召南对视一眼,都察觉到何七的异常。俩人心照不宣,提出告辞。

“不抓我去警察局了?”何七却不见好就收,抓着召南的话不放。

召南呵呵干笑几声:“何大叔,你这点气力,怕是不会将人掐死的,不是你做的,是其他的消渴症病人。”

召南看过警方的验尸报告。于秀芝被人大力扼死,舌骨都断裂了,那人力气很大,直接一把掐住于秀芝的脖颈,于秀芝都没有办法挣扎就死去了,因此凶手必然是个力气很大的人。

这就有点奇怪了,一个患有糖尿病的人怎么可能力气很大呢?

秀和见叶限他们要走,急忙叫道:“他就是凶手,我家秀芝出事的地方就在这附近的呀,镇子里除了他谁还有这个病?再没人的了!”

召南低声对她说了几句,秀和的眼光从何七叔侄脸上一一滑过,最后鼻子里哼了一声。

他们三个人走了,周围的闲人见没有什么热闹可看也都纷纷散去。

何七站起身,板着脸看向侄子道:“和我进屋说话。”

何泉跟着叔叔进了屋,没等站稳,何七已经伸手一个巴掌打上去,何泉躲闪不及,啪的一声耳光响亮。

“为什么打我?”何泉捂着脸,冲叔叔喊道。

“你心里清楚!你父母去世早,我含辛茹苦把你养大,我是做梦也想不到你竟然会做这种事!”

何泉兀自狡辩:“凭什么就说我做的,我又没有那种病!”

“哼,你可知道你爹是怎么死的?咱们何家的男人,都有消渴症!你只是还没到发病的时候,你爹就是之前身强体壮,忽然消渴症发病!”

“啊?”何泉捂着脸大惊失色,“我爹有那种病,我也有?不,这不可能,我身体这么好,我能跑能扛怎可能呢?”

“傻孩子,这消渴症分好多种,咱们家男人都是死于这个病,我是属于发病早的,反倒是活得最长的。这事一直瞒着镇子里的人,若是别人都知道了,谁家肯把姑娘嫁到咱们家。“

何泉看叔叔这么说,忽然间明白为何现在何家男丁只剩下他和何七一个人。

何七,这个名字,顾名思义,何家本有叔伯兄弟七个人的,现在只剩下何七一人,下一代男丁只剩何泉了。

“现在看,既然你的尿也开始招蚂蚁,那就是病严重了,抓紧治吧,你爹就是发病不到一年就走的。”

何泉吓坏了,嘴唇都在发抖:“可是我哪有钱去看病啊,叔,我不想死,我不想啊,为什么我也要有这个病!”

“你先跑吧,这些城里的人已经怀疑你了,他们不知道你也有这病,你还是逃吧,先保住命慢慢再看病。”

何七想了想,转身回里屋拿出一个布包:“我就攒了这点钱,你拿着赶紧走吧。”何泉手哆嗦着接过钱:“我们何家的人怎么这么命苦啊。”

“你命苦?那于家的姑娘不是更命苦?你为何杀她?”

何七用袖子擦着眼角的泪水。

“我也不想的,都怪那女人,脾气那么大,我拉车路过问她要不要坐车,就问那一句她就疯了一样对我大吵大闹,还上来厮打,我就问一句话,也没怎么她,就算是有钱人家小姐也不能这么不讲理吧?我当时赌钱输了点,本来心里不痛快就捂着她的嘴,把她拖进那……”

何七听的老泪纵横,嘴里不住嚷着:“作孽啊。”

“你有没有,有没有把她……怎么样?”

何泉脑袋摇成拨浪鼓:”没有没有,我就一时生气把她掐死了,没有对她怎样,叔叔,我真的没那个她,杀完人,我就冲着墙角撒泡尿,我哪知道我那尿还能招蚂蚁啊。”

何七不住摇头:“算了,你没糟蹋人家姑娘,也算没给何家丢人,赶紧走吧,别等那几个人再回来找你麻烦,现在镇子没人知道你有那病。”

“找我又能怎样?他们又不是警察。”

何泉想到那三个人,嘴里嘟囔着。

“你在城里拉车,还不知道这些记者都是做什么的?只要一见报你就出名了!”

”哎,黄包车!“何泉拉着车从何七家出来就遇到一个女子冲他招手,这女子梳着齐耳头发穿着蓝布褂子黑裙子像个女学生模样,何七想左右拉着车,不如拉个客挣点钱,便让那女学生上了车,问:“去哪啊?”

“去梅花镇要多少钱?”

女学生问。

“这个可就贵了,要一块大洋呢,”

何泉心想反正要逃走,那就多要几个钱才好。

“一块啊,好,那就一块吧。”

何泉拉着车子跑一会,很快就到那梅林边上,女学生喊道:“哎,停下来,停下来。”

何泉哪敢在这停车,继续跑着嘴里还说着:“这地方不吉利,不能停。”

“不吉利?怎么个不吉利?”

女学生的声音清脆好听,何泉心想,那于小姐若是也这么懂礼貌该多好,这样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了。

“这里,死过人。”

“死过人,怎么死的,是像我这样吗?”女学生的声音忽然变的悠长起来,接着一声轻笑,那女学生问,“你回头看看我啊,是不是像我这样,被人掐死的。”

何泉转过头,看到一张雪白的脸,一条伸出来的鲜红舌头,他吓得啊地一声,扔了车子就跑,

那女学生格格娇笑:“别跑啊,是不是我这样,你别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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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阴差阳错

都说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人不惊,可这何泉他是做了亏心事的!

本来在何七那里刚说过自己是如何杀的人,现在走到这杀人现场,车上拉的女学生成了伸长舌头的吊死鬼!

何七扔了车往梅林里跑,他一口气跑到树林里,一抬头却看到自己竟然绕到那小屋所在。

怎么来到这里?何泉眼中闪过惶恐,急忙向前后左右看去,还好,那女人没有追到这里。

何泉这时才发现,自己浑身已经湿透了,现在是初秋,褂子领口周围都是湿乎乎的,秋风吹过,周围梅林的树叶簌簌往下掉,吹得他浑身冰冷,不住打着哆嗦。

怎么会这样?自己一向体壮如牛,而现在,怎么一下子这么怕冷了。

他忽然想起何七说的何家世代男子中遗传的那个病!

天啊,他还记得自己父亲去世时候,那时候他还很小。十来岁的样子,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病,只模糊记得他从脚踝小腿部位开始溃烂,到最后,脚踝一直延续到膝盖都是黑色的,家里充满腐臭的气息,父亲那时只有三十多岁,呼吸中都带着一股烂苹果味,他看着年幼的儿子,长叹着:“命啊,都是咱们何家人的命!”

何家人的命?

不,不会的,我身体那么好,怎么可能有病。什么尿渍招来蚂蚁,这都是那城里记者的谎话,不过是为了诈一诈叔叔罢了,他们知道警察局查不出什么,就想将杀人的屎盆子栽到叔叔头上,这几个人,太可恶!

何泉想着这些,闭上眼睛,深深吸口气,想让自己平静下来。

不怕不怕,这世间是没有鬼的,一定是有人故意吓唬我。

“呵呵。你在想什么,想怎么掐着我的脖子吗?”

静谧的梅林中忽然传出一声戏谑的笑声。是个女子的声音,还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娇嗔。

何泉浑身一抖:“你是谁,出来说清楚,藏起来算什么英雄好汉。”

“哈哈哈。”

那女子笑得肆无忌惮,很有股枝招展的味道。没来由的,他想起那个皮肤几乎透明,嘴唇娇艳的女子。

“英雄好汉?是杀女人的英雄好汉吗?呸,你算个什么东西,只会对一个年轻姑娘动手,看你身强力壮,像是条汉子,其实都没你叔叔何七有担当,你也叫男人?

那女子的声音彻底激怒了何泉,他挥舞双臂,大声喊道:“怪我吗?你一个年轻小姐在路上发脾气,我好心好意问你要不要坐车就招来你叫骂,谁家小姐像你这样!没教养,坏脾气,怪我吗?”

何泉激动地绕着那小屋走来走去。

“来啊,你来啊,你来要我命啊,我能杀你一次就能杀你第二次,你来。你来你来!”何泉满脸涨得通红,几乎疯狂了。

召南看向叶限,后者盯着小屋附近的何泉,眉宇间有着捉摸不透的神情。

“你在想什么?”

“我想这一切本来是可以避免的,从源头看,如果于秀芝没有横刀夺爱,在明知沈东是肖红男友的前提下不去撬人墙角,如果沈东能体谅一下于秀芝内心的复杂情绪没有和她发生争吵,当晚开车送她到梅花镇,如果于秀芝没有歇斯底里,因为同沈东争吵而情绪激动,发泄到何泉身上,这一切是不是都不会发生?”

召南听完她的话,点点头说:“是,于秀芝的死亡本来是可以避免的,一次次看似不起眼的小事最终将她推向死亡。”

千里之提溃于蚁穴。

这是老祖宗得出的经验教训。

于秀芝,本来出身在一个贫寒家庭,幸运的是她有一个能为报恩奉献自己的表姐秀和,因此她的人生,虽然失去了父母却还能顺风水顺水,不用吃苦,也不用为生活发愁,天塌了高个子来扛,秀和就是帮她扛起一片天的那个人。

后来,自己的亲哥哥又身居高位,过去所有的卑微和小心忽然间都变成肆意,于秀芝一下子开始释放自己的坏脾气,贫寒生活积累的无奈痛苦,一朝得志的踌躇满志,全都发泄出来。于秀芝不是圣人,她只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女孩子。坏脾气也好,任性也好,都是这个年纪,家境优越女孩子拥有的特权,只是她运气不好,在一个特定环境遇到特殊的人。一个因为赌博失去耐心的黄包车夫——何泉。

何泉在小屋附近的林子里晃荡很久,挥舞双臂又哭又笑。

今天对他而言是崩溃的一天。

忽然来了几个人,挖出他内心最阴暗的那一面,自从杀了人后,每次拉着车回梅林镇都让他心生恐惧。晚上闭上眼睛,就看到那年轻漂亮的小姐倒在地上,自己双手紧紧掐着她的脖子,她没有办法呼喊,也没有办法挣扎,腿蹬了几下就没气了。

他站起身,看着那女子的尸身,全然没觉得害怕,喘着粗气道:“你厉害啊,还敢骂人!我就随口问一句坐车吗你就骂我!你不是很厉害吗,起来啊,起来啊,母夜叉!”

掐死了人,他还不解恨,又抬腿踢了几下,见那漂亮的小姐随着自己的踢动无助地晃了几下,内心充满得意。

这时下身的阵阵抽搐让他有释放的欲-望,他解开棉布汗巾子,想拉下裤子对着那女人的脸来一泡,裤子拉下来,他迟疑了。

他是个童男子,一个是家里没什么钱,靠一把子力气卖钱,一方面是他也很洁身自好,现在的暗门子,几个大子就能上坑,城里拉车的很多人剔着牙讲述着那些事,嘲笑他好大年纪还是个童男子。彼时他也涨红脸分辨几句,而现在,当可以赤-裸-裸地面对一个年轻漂亮小姐的时候,他犹豫了,最后还是转过身,冲着门口的角落美美地撒上一泡尿,然后心满意足系上汗巾子,俯身拉过那女人的尸体,往屋外一点点拖出去。

他不知道,很快,那片尿迹上就爬满了蚂蚁,黑黑密密压压的,像是要向人证实什么。

如果屋子有眼睛,就能看到不远处,一个强壮的男子拖着尸体,一步步缓缓地向梅林外面走去。

将尸体留在这里不是更好吗?

不,不好,这个女人是我在路上遇到的,死了就要扔到路上去。

自爱者才能爱人,富裕者才能馈赠。给人以生命欢乐的人,必是自己充满着生命欢乐的人。一个不爱自己的人,既不会是一个可爱的人,也不可能真正爱别人。

世间一切莫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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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坠楼的孩子

初七是个报童。

他今年十三岁了,有一双灵活的大眼睛,每天跑在大街上,努力晃动着手里的报纸,喊道着:“号外号外!

初七很小就没见过父母,是被寄养在亲戚家的,每次听人背后说起父母,那个表婶都会鼻子冷哼一声:“狗屁理想,没见过为了理想不管儿女的。”

因此初七知道,自己是有父母的,只是他们因为某些特殊的原因不能陪伴自己身边,看着自己成长。

想到这些,初七每天上街卖报的声音都是清亮的,因为他心里有希望,一个人只要有希望就不会沉沦,会充满勇气地活下去。

初七是在一个下午发现这个孩子的。

十来岁的年纪,个头不高,他抬头对照下,确定这面黄肌瘦的孩子看着比自己能矮一头。最可怕的是他的目光,那双本该稚气的眼睛里仿佛一潭死水,了无生机。

这份死气沉沉让初七停住脚步,他放下手里的报纸,问那个坐在街角的孩子:“你怎么了?”

那孩子抬起头,看到是个和自己彷佛年纪,穿着布褂子的报童在问自己,牵动嘴角,努力扯开一丝微笑:“没事。”

这笑容充满何年纪不相符的苦涩何辛酸,初七心里一酸,索性蹲到那孩子身边:“哎,你到底怎么了,上午就看你坐在这,这都下午了,还在这坐着,是在等人吗?”

那孩子点点头:“是,等人,等我妈妈。可是……可是她……不认我。”

这样的事啊。

一股熟悉感油然而生,初七想到自己这些年,叹口气说:“大人的心谁知道呢,也许,你妈妈是有苦衷的吧,比方说什么理想,为了理想。”

“哼,她就是嫌弃我,不想认我。“那孩子有些咬牙切齿,看到初七盯着自己,便低下头,“我听人说她要结婚了,可能是怕认了我不能嫁人吧。”

初七索性坐到孩子对面,伸出手去:“我叫初七,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柱子,大号叫徐天柱。”

“天柱,名字不错啊。”初七卖报好几年了,自己也从报纸上认得几个字,他是没大号的,从记事起就叫初七,为啥叫初七?难道是初七生的吗?他是不知道自己生日的,收养他的表叔一家孩子多,四年前他就很少回那个家了。

大概是同病相怜吧,初七觉得徐天柱很可怜,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块亮闪闪的纸包着的糖块递给徐天柱:“前天有人家办喜事,真是有钱人,在国际大饭店门口撒糖,我捡了好几块,就剩这一块了,呶,你吃。”

徐天柱盯着那糖块,咽下一口吐沫,却摇摇头:“你吃吧,这么稀罕的东西,我没有东西给你。”

“嗨,谁要你的东西,闯荡江湖就是靠一个义字,义气,晓得伐?”

徐天柱似懂非懂点点头,初七将糖块放到他手里:“我看你在这做大半天了,不吃不喝,一定饿了,吃了吧。“

徐天柱道了谢打开那糖放进嘴里,还将糖纸小心地抚平叠成一小块揣到怀里说:“谢谢你,初七哥,这是我吃到的第二块糖。前年我奶奶还在的时候,用蚕茧和货郎换过几块糖,不过都是没有包着这种好看的纸,也没这个好吃。”

初七笑道:“那是你们乡下的光屁股糖!”

光屁股糖!徐天柱忍不住笑了;“对,光屁股糖。”

他笑完了,看着蓝天,长出一口气:“我想我奶奶了。”

“你还有奶奶,你奶奶还能给你买糖,我是爸爸妈妈长什么样都不知道,说什么为理想,我表婶说理想是个狗屁。”

“我知道理想,我们乡下也有学校的,我放牛时候听那里先生说过,理想就是希望。人活着就要有希望。”

“希望啊,我希望我能挣好多好多钱,像那些小少爷一样穿西装,踢死狗的皮鞋,戴上鸭舌帽,老好看咯。”

今天有很好的阳光,照着身上暖洋洋的。

初七站起身:“好了,我去卖报了,柱子,你打算怎么办?一直在这坐着?”

“我还想再去问问,问最后一次,她认不认我,再不认我我就坐火车回老家去。”

“坐火车?你有钱吗?”

“没钱,我认识个火车上的大叔,大叔人很好的,会带我回去的。”

“那好,我卖报去了。”

初七边走边大声唱着:“春天里来百花香郎里格朗里格朗里格朗

暖和的太阳在天空照照到了我的破衣裳

朗里格朗格朗里格朗穿过了大街走小巷

为了吃来为了穿朝夕都要忙

朗里格朗朗里格朗没有钱也得吃碗饭

也得住间房哪怕老板娘作那怪模样

朗里格朗里格朗朗里格朗朗里格朗……“

走到巷子口,初七回头看一眼,徐天柱冲他笑了一下,挥挥手喊着:“初七哥,你唱的真好听!”

初七哈哈一笑:“柱子,再见,祝你好运!”

这天晚上的时候,初七的香烟摊在大华舞厅门口开张了。

他很能干,白天卖报,晚上就用卖报的钱,买点香烟坐在歌舞厅门口卖烟。

这地界都是有人看场子的,初七在这里有两年了,每个月都要交一些钱给人家,因此相安无事。

看到有人过来,他就站起喊道:“先生,香烟要伐。老刀牌香烟,美丽牌香烟。”

舞厅上的霓虹灯一闪一闪的,照着门口的人脸上五彩缤纷,晃来晃去。

有音乐从舞厅里传来,莺莺燕燕的不知唱的是什么。

初七忽然想,也不知道柱子有没有去找他妈妈,那个女人既然开始就不认他,再找也是没用的,可能柱子跟着在火车上干活的大叔回老家去了吧。哎,真是……真是……同是天涯沦落人呀。

初七为自己能想到一句文驺驺的话高兴得手舞足蹈。

就在这时,他听着不远处传来沉闷的一声,像是个大包袱从楼顶掉了下来。

他站起身,探头看过去,就听着有人喊:“天啊,是个人,有人掉下来了。”

楼上掉下个人?

初七好奇地走上前去看,心想明天又要加号外了,也不晓得是谁那么不小心。

“呀,是个小孩!”

有人喊道。

小孩?舞厅的楼顶?

初七心中忽然有不祥的预感,他探头,挤到人前,整个人都呆住了:天那,是柱子,是徐天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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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糖块的味道

初七的惊叫声引起了围观人的注意。

“你认得这孩子?”有人问。

“是,我认识,警察,找警察啊,不是,找医生,医生。”

初七惊慌失措,不知道怎么会这样,几个小时前还微笑着对自己招手,谢谢他糖块的孩子,现在忽然躺在这,像是个被人扔下来的冬瓜,啪,脑浆四溅,不!这不对!一切都不对,柱子不该就这样死去!

初七哭出声:‘叫警察啊,巡警,巡警在哪。“

他已经顾不上回答别人的问题,茫然四顾,用尽最大的气力喊着:“巡警!“

初七是个半流浪儿,所谓半流浪的意思是他其实也有栖身之地,表叔的家在一个幽深的弄堂里,初七早就不想回去了,他无法忍受表叔家那么多孩子哭喊打闹的声音,表婶一身碎花旗袍,爱司头,最便宜的香粉呛得人能熏个跟头。

“初七啊,家里真是没有办法了。”表婶每次见到他就如小孤孀上坟。

因此,这个下午,初七看到柱子后就一直希望柱子能找到亲妈,亲生母亲,父亲,这些字眼在初七的心里永远荡漾的暖意。

大概歌舞厅是巡警们夜里巡检的重点地方,很快就有打着绑腿的巡警拎着警棍赶来了。

“生了什么事?”巡警问。

“一个孩子跳楼了。”

有人喊道。

“不是,是坠楼,也许是谋杀!”

到底是做了几年报童,还是很有新闻敏感度的,初七很明白跳楼和坠楼的区别。

巡警俯下身子,检查了柱子的身体,叹息道:“没救了,这孩子死了。”说着他抬头看向楼顶,大华舞厅是个五层楼,这孩子摔到坚硬的水门汀上,也许着地瞬间就失去了生命。

死了?

初七捂住嘴巴,让自己不要喊出声来。

这么快就死了,柱子应该是没有任何痛苦的吧?初七这样安慰自己,这时他看到那巡警已经蹲下身子去检查徐天柱的尸体了。

巡警在柱子身体上翻了一遍,想寻找一些关于这孩子的信息,很快他手里捏着一个小小的东西说:“这里还有个糖纸,谁知道这孩子是哪里来的,是谁?”

那块糖在初七的口袋里躺了一整天,他还记得柱子将糖块放到嘴里,眼睛微微眯着,显出十分满足的样子,吃完还将糖纸小心地叠起来,揣到怀里。柱子说这是他这辈子第二次吃到糖,也许正是这难得的甜蜜让他将糖纸小心折叠起来,仔细保存起来,这个孩子,偶然相遇,像是一波热气。被人吹一口气就散了,可他是一个人啊!

想到这里,初七拖着哭腔喊道:“不是跳楼,不是跳楼,柱子是坠楼,很可能是被人……谋杀的。“

巡警一愣,借着霓虹灯的光,认出这个孩子是白天卖报晚上在这附近卖烟的,便皱着眉头问:“你认识他?”

“我们下午才认识的,就知道他叫徐天柱是来这边找他妈妈的。”说到这里,初七抬头看向舞厅楼顶,“大概他妈妈就在这个舞厅吧?他说妈妈要嫁人了,不认他,警察先生,他不可能是自己跳楼的,因为,因为他和我说再最后问他妈妈一次,要是还不认就坐火车回老家去,还说火车上有个大叔对他很好,会带他回去的。警察先生,他想的很好,怎么可能自己跳下楼呢,一定,一定是有人把他推下来的!”

警察皱着眉头,低头看看地上孩子的尸体,再看看初七:“好吧,小孩,你和我一起去警署。”

这时舞厅门口传来一阵女子的娇笑:“哎呀,召先生,您这个笑话,真是太好笑了。”

召南挎着红舞女黄玫瑰走出舞厅,看到不远的地方围着一群人,他指着那方向问:“好像那边出事了啊,围这么多人。”

黄玫瑰嘟着嘴说:“吃夜宵去嘛,那些人啊,这年头,就是摔了一跟头都能围一群人的,走嘛走嘛。“

她用力挽着召南的胳膊,撒娇地往反方向拽着。

召南平时表现的风流倜傥,可不是能被女人所左右的人,作为未寒时的伙计,他也最恨被女人摆布了,他不着痕迹的摆脱了黄玫瑰的束缚,冲着人群走过去。

还没走到,就听着一个孩子声嘶力竭的声音:“他不会自杀的,警察先生,他说只要有希望就好,下午他坐在那边晒太阳,还吃了我给他的糖,将糖纸小心地叠起来,活的这么认真的人,怎么可能这么晚跑上去跳楼呢。警察先生,求求你,一定要调查啊,他是不会自己寻死的!”

召南眉毛一挑:看来是出了大事啊。他分开人群走上前去,巡警见此人气宇轩昂衣着不凡,知道不是自己能随便呵斥的,笑眯眯地问:“先生,这里死了人,请您离远点,不要污了您的身体。”

召南点点头,刚要转身走,就听着那孩子继续哭道:“柱子啊柱子,你妈妈不认你,现在又这样,你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柱子!召南一愣,站住脚步,弯下腰往下看去。

那孩子本来是脸朝下趴在地上的,巡警检查的时候将他翻转过来。

这孩子脸朝上躺着,头下是大片的血迹,阴暗的灯光下呈现出深黑色,柱子像是要融化进一片黑暗中。

是柱子,是那个火车上遇到的孩子!

召南的心一下子揪紧了,他不由自主抬头看向那大楼,忽然,他觉得二楼有个窗口有亮光一闪。

召南仔细又看一看,那亮光不见了。

“先生,请靠后。”

巡警做出个请的手势。

“这个孩子我认识。”召南从口袋掏出烟盒,客气地递给巡警一根,巡警拿起一看,是美国烟,激动地笑了一下,又觉得在死尸面前笑是很不好的事情,急忙憋住。

“先生,您认识这个……孩子?”

“是的,我认识他,他是来沪城找他妈妈的,他妈妈是个舞女,也许……”

召南看了前方灯光辉煌的舞厅大门:“也许,他妈妈就在这个舞厅里。”

他的声音冷静中带着一丝愤懑:“不知道这位一直不认儿子的母亲,看到儿子的尸体后会作何表现。黄玫瑰,你来看看,刚才在舞厅可看到过这孩子。”

“死人啊,我才不看呢。”

黄玫瑰撇着嘴,一脸不高兴。

“过来。”召南加重了语气。

黄玫瑰这才情愿地扭着身子往这边走过来。

低头看了一眼:“没有,我没见过。”

“你看他的时候犹豫一下,黄玫瑰,说真话,你一定见到过这孩子,说吧,她妈妈是谁?”

召南盯着黄玫瑰,目光炯炯:“说实话。”

“我不知道他妈妈是谁,我只看到他来找黑牡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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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我就多管闲事

他是黑牡丹的儿子?

召南闻言不由一愣,因为这黑牡丹是比黄玫瑰还有名的红舞女,更主要的是她马上就要嫁给本地警察局局长做三姨太,这可是整个大华舞厅都知道的事情。

黄玫瑰说完,为难地看着召南:“我就说了,不要多管闲事的,不要过来,你偏不听,看看现在……”

“闭嘴。”

召南忽然很严肃地瞪她一眼,黄玫瑰表情一滞,急忙看向围观的人们,现在人们的注意力已经从地上的孩子尸体转移到她身上了,谁叫她打扮的花枝招展,香水味扑鼻,说话还娇声娇气的呢。

黄玫瑰见被人这样盯着,觉得很没面子,便一把挎着召南的胳膊,嘴里低声说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黑牡丹的事你也知道,下周就嫁过去了。”

召南点点头,从口袋掏出几张钞票递给她:“你自己去吃宵夜吧,这件事我必须管。”

黄玫瑰松开召南的胳膊,气的跺跺脚:“真是……”念着到底是老客人,人长得年轻英俊,平时出手也蛮大方的,便硬生生将斗五斗六、寿头(傻瓜)这样的骂人话咽了下去,只捏着那几张钞票,似笑非笑,娇滴滴的哼了一声。

召南想想,又掏出两张照片,黄玫瑰这才扭着身体,在召南耳边吹了一口气:“那就改日见了,不过,召南先生,咱们可是老交情了,我可是为你好,黑牡丹,你可是惹不起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哇,这孩子……唉给点钱发送了就是了,沪城这么大,哪天不死几个人,街头巷尾的路倒(因饥寒交迫毙命在路上的人)多了去了,各个你都心疼,心疼过来伐?”

召南挥挥手,示意她快走。

黄牡丹这才扭着腰肢妖妖道道地走了,走到远处路口,嘴里喊着黄包车,却又忍不住回头往后看,心里暗笑:黑牡丹,这次你可要惹上大麻烦了,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能下死手,怪不得能钓到警察局长,哼。

巡警听召南说认识这孩子,便搓着手道:“先生,您看,这是往哪送哇。”

小柱子已经彻底死了,警察局没有停尸房,因此一般看到路倒市政府会雇个车运到城外埋掉,这孩子怎么死的还不能判定,直接拉出去埋了实在有点说不过去。

召南拿出钱包,摸出几张钞票递给那巡警:“麻烦警官先生将他送到圣玛丽医院吧。”

召南平时帮人复仇的案子接的多了,知道一些有钱人家出了案子,人都是送到圣玛丽医院停尸房的,那个医院是沪城最大最好的医院,停尸房里有冰冻设备,能够更好的保存尸体。

巡警一见有钱可拿,眉开眼笑地答应着。

初七抬起头,看着召南:“先生,我叫初七,是卖报的,我替柱子谢谢你您。”

说着他站起身冲着召南深深地鞠了一躬,召南说:“你认识这个孩子,和我讲讲你们之间的事情。“

时间已经是深夜,叶限看着墙角的琴,目光中若有所思。

门开了,熟悉的脚步声传来,叶限轻笑一声:”怎么舍得回来,今晚没有陪你那黄玫瑰还是黄什么的?”

她手上举着一个大红请帖,冲着召南摇晃一下:“猜猜,是谁送来呢的。哈哈,秀和,她要嫁给林镇长了!”

召南脸色不好,看着叶限声音干涩:“柱子死了。”

“柱子?什么柱子?哎,你就不觉得惊讶吗?秀和竟然要嫁给林镇长了!她明知道姓林的之前对她妹子有歹念的,也不知这丫头怎么想的。”叶限不住摇头叹息。

“也许是为了报仇吧?”

召南的回答提醒了叶限,她啪第一下将请帖拍到桌子上:“对,就是一种报仇,何泉患有严重的消渴症,活不了几天了,秀和咽不下这口气,要嫁给林镇长打算祸害林家!对,一定是这样,只是我想到林镇长竟然还同意了,还真是色令智昏啊。只是那沈夫人就这样罢手了?怎么能放弃呢,她和林镇长到是蛮相配,你说我要不要挑拨一二,让沈夫人去闹闹,我可不想秀和嫁给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她为于秀芝已经付出够多,不能再为报复牺牲自己的青春和婚姻了。”

叶限说到去搞破坏,眼睛里都是闪闪亮的,兴致勃勃。

“你不要搞那么多事,我和你说,柱子死了!坠楼死亡,我不信这孩子是自己跳楼,一定是他亲生母亲杀的他!”

召南说到这,咬牙切齿,很生气的样子。

叶限这才想到柱子到底是谁,以手掩口:“柱子,火车上遇到的那个孩子?怎么死了?那列车员不是说带他回家的吗?怎么好端端的死在这里了?”

想到那个面色青黄,大眼睛的伶俐孩子,叶限也觉得很是可惜。

召南将事情原原本本讲了一遍,叶限叹口气:“真是可怜,到死都没被自己亲妈认下来。希望这孩子早日轮回,投胎到个好人家,来生不用受这种苦。”

“不能就这样白白死了,我要帮这孩子报仇?”召南狠狠一掌拍在桌子上,案头的茶杯都跟着一震。

叶限急忙将茶杯握在手里,嘴里不满地嘟囔着:“看看,至于这么大力气吗?也不嫌手疼,报仇,你打算怎么报仇呢?再说这孩子和你非亲非故的,和你有什么关系?”

“毕竟我们和他有一面之缘,一个乖巧的孩子忽然死在眼前,你能接受的了吗?”

叶限点点头:“能啊,这世间每天要死多少人,总这样悲风伤秋的我不得成神经病啊。我看你现在就神经的很,和你有什么关系呢?真是杞人忧天自找烦恼。”

“我要查出真凶,帮柱子报仇。”

召南又重复一遍。

“你要和我签约吗?”叶限眼睛一亮,掏出契约本子,好啊。好啊,虽然不赞成你这悲悲戚戚的劲,不过你你要是和我签订契约,我一定会帮你的。”叶限摆出一副谈判的姿势,笑眯眯地盯着召南。

“这些年我帮你这么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不是这般无情的人。我要你帮我,但不签订任何契约。”

召南双手按着桌子,低头盯着叶限:“你一定要帮我,因为你需要我,这个闲事我管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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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谁在背后搞事?

“号外号外,昨日深夜,一无辜儿童从大华歌舞厅楼上坠落身亡。”

“号外号外,少年为何坠楼?亲生母亲又在何方?”

第二天一大早,薄雾还没有散尽,主要街道上已经响起报童的声音。

初七奔跑在大街小巷,满心悲愤。

妈妈,多么温暖的字眼,从他记事起就没有说出过这个词,他是多么希望柱子能被亲生妈妈接受,可是现在,柱子死了,按照当时看到的情景,他的死和他的亲生母亲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天啊,怎么会这样!

带着这样的想法,初七叫卖起号外来,语气格外的沉重。

坠楼惨死的少年,传说中的亲生母亲,很多人被这卖报少年的悲怆语气所感动,纷纷掏钱买报。

初七走到一条小街,嘴里不住喊着:“号外号外,大华舞厅坠楼事件……”

话音未落,忽然从一边的胡同钻出两个穿着黑色警服的巡警,指着他喊道:“卖报的小子,把报纸拿过来。”

初七一愣:“你们要买报吗?”

“呸,晦气,谁要这晦气的报纸,今天的报纸,不许卖!”

那俩警察说着就冲过来抢夺初七手里和包里的报纸,初七扭着身子,紧紧抱着报纸,那俩警察急了,一个一把按住初七的胳膊,另一个去摘他脖子上挂着的布包,那里面装满了报纸。

“强盗你们是强盗,这些报纸是我花钱买来的,你们这是拦路抢劫!”

初七大叫着:“救命啊,救命啊,有强盗,强盗!“

可是这条街上人不多,就是有路人经过,看到是穿着黑色警服的巡警,哪个敢过来多事?这些巡警平时欺负人是家常便饭,殴打几个报童不算新闻。

初七挣扎不过,眼看布包报纸都要被人抢走,双手又被按住,他一着急,低头冲着正伸手摘他包的那个警察就是一口,那警察哎呦一声,手缩了回去,他低头一看,深深的牙印渗出血来,那警察闹了,骂了一声小赤佬,伸手对着初七就是一巴掌。

初七见那人凶神恶煞般,心道完了,这一巴掌下去耳朵不得聋了。

初七闭上眼睛,那巴掌却没有呼上来。只听一个声音问:“谁叫你们收这些报纸的?”

这声音有些熟悉,初七睁开眼睛,看到一个穿着西装的高大背影按住了警察的手,那人回过头问:“你没事吧?”

初七楞了一下,想起这个人是谁了:“是您,昨天那位先生。”

“局长的命令。”那警察用力挣扎一下,从召南的手里挣脱出来,一看被抓着的腕子一圈已经红了,心道这家伙手劲真大。

这些巡警都是老油条了,只看一眼就知道这个多管闲事的男人衣着不凡,不是普通人,也不敢太造次,握着自己的手腕子,对召南怒目而视。

“你们局长?新闻自由知道吗?就是市长,总统、委员长也没有销毁报纸的权利。”

那警察愣了一下:“你谁啊?关你什么事?”

“在下是沪江报的总编,不知两位能否接受我的采访,讲讲你们局长到底是怎么交代你们的今天的报纸到底有什么异常,能让你们上街来收缴报纸?”

那俩警察对视一眼,知道这事是局长私下的命令,他们也不过是奉命办事,若是差事办砸了,被报纸大肆宣扬,丢的是自己饭碗,局长哪里会给自己撑腰,当即也不敢再去抢这报童怀里的报纸,亦不能追究被咬的责任,对视一眼,俩人扭头就跑。

初七松口气:“谢谢你,先生,救我一命。”

说救命这词一点都不夸张,初七这样的流浪儿,真的被人打死都不会有人在乎的。

召南拍拍他肩膀:“你是小男子汉,我想柱子要是知道他生命最后时刻交的朋友这么坚强,一定会为你骄傲的。”

提到柱子,初七眼角发热:“先生,柱子的事情现在怎么样,这些警察来者不善啊,我卖报纸四年了,第一次有警察专门来收缴报纸,难道说是因为柱子的死?今天的报纸除了柱子坠楼的事情,再没有别的大新闻了。”

到底是卖过几年报纸的,对新闻敏感度把握的还是很到位。

召南点点头:“不错,就是要封这条新闻。”

原来昨天柱子坠楼虽然是在夜里,但那舞厅周围都是高档的消费场所,有同样的舞厅西餐厅,这种地方自然是社会上的体面人聚集,当时就有不少记者,一看突发事件纷纷拍照,正好本城这些天没什么大新闻,大家都想抢头条,现场的巡警只有一个人根本拦不住,因此这新闻今天多家报纸一起发了出来。

“先生,柱子一定是被人害死的。”

初七挺着胸脯:“柱子昨天下午说再去找他妈妈一次,一定是被那个黑心女人推下来的。”

“你确定柱子是这么说的?”

“对就说再去找最后一次,若是那女人还是不认他,就坐火车回老家去,我还说你有钱买车票吗?他说有个在火车上工作的大叔很照顾他,会带他回去的,他当时满怀希望,先生,一个人有希望就不会去寻死的。”

召南点点头,心知这些话一定是柱子讲的,因为细节无法作假。

这个孩子,既然是抱着最后一次谈不成就走的信念去见他母亲,那真的不会就那么无缘无故的去跳楼,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召南指着这条巷子尽头::“初七,那里有家古董店,叫做未寒时,哦,对了,你认字吗?”

“认得,认得,我自己学的,报纸上的字我能认得大半。”

“好,那家店叫未寒时,我就在那里住,你有什么事随时可以来找我,若是我不在,那里有位小姐,长得是吓人一点,其实心是蛮好的,只要你赖上她就行,你懂我的意思吗?”

初七迟疑一下点点头:“先生,你好像在教我做坏事?”

召南看着初七无辜的大眼睛,尴尬地干咳一下:“这个,怎么叫做坏事呢,你不想帮柱子报仇吗?”

初七用力点头:“想。”

“那就好,我和你讲,那个女人其实是色厉内荏,这个词你懂得“

召南低头贴着初七的耳朵讲了一番话,接着问道::“听明白了吗?”

初七怕拍胸脯:“我都懂了,先生,放心吧,我不光是为了柱子,也是为了自己,我们这些孩子,每天都有人在街头死去,饿死的冻死的病死的,谁会在乎呢?但是我知道,我们不该过这样的生活,我不能让柱子就那么白白死了。先生,我要帮柱子报仇。”百度一下“冤鬼契约杰众文学”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五章 赖上你

叶限盯着走进来的小孩:“我不买报纸。?随{梦}小◢.1a”

那孩子十多岁的模样,眉清目秀,穿着一身带补丁的粗布衣服洗的干干净净,这点让叶限心生好感。

“这里可以帮人……报仇。”

初七鼓起勇气问道,他坚信那位召南先生是不会骗自己的。

“报仇?”叶限从上到下打量着他:“小孩,你才多大,知道什么是仇啊怨的,你以为是被邻居家小孩欺负了在打回来的事?远着点玩去,我这正忙着呢。”

为了显示自己很忙,叶限还装模作样地拿起鸡毛掸子四处掸掸,鸡毛掸子扫到一个案桌上的一个梅瓶上,呲溜一下从那瓶子里钻出一只油光水滑的老鼠来。

初七吓了一跳,猛地向后退了一步:“老鼠!”

那老鼠好像能听懂他的话,直接从案桌上跳下来,几步就跳到初七面前,瞪大眼睛盯着他,初七被吓得手脚无措,忽然那老鼠伸出爪子,从嘴巴里掏出一颗花生,津津有味吃起来。

初七再一看这老鼠身后竖起蓬松的尾巴,这才松口气,谢天谢地,这不是老鼠,是松鼠。

叶限格格娇笑着,指着松鼠喊道:“看看,把人家吓得,去一边吃去。我说那什么,你叫什么来着?”

“初七,我叫初七,我有个朋友从楼上掉下来死了,我想帮他报仇。”

“哦,初七啊,你这胆子都没针鼻大呢,你可知道我这里帮人报仇是需要什么来交换的?“叶限笑眯眯地问,她明白了,这孩子准是被召南弄来的。

“我……没有钱。”初七犹豫一下,拍着自己的胸脯,“我有命,这条命可以换给你。”

“命?命值几个钱,这城里每天都能有路倒,哪弄不到几条命。“叶限冷笑,小松鼠吃完花生,又跳到桌面上,若有所思地盯着叶限。果然,下一刻叶限就发怒了:“可恶的,你嗑了一地!”

那松鼠一见叶限追过来,蹦蹦跳跳往里屋逃,叶限拎着鸡毛掸子去追它,就听着里屋砰砰砰砰,过了一会,叶限得意洋洋地拎着鸡毛掸子出来,却看到初七已经拎着把笤帚,将地面清扫干净了。

叶限不动声色地看着,言语依然刻薄:“没用的,别以为你这样讨好我,我就能帮你。”

“我胆子不是很大,不过叶小姐,我是个男子汉,嗯……”初七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再过几年我就能长成男子汉,我说到做到,我可以签约的,我的命给你。”

叶限眉头微皱,她猜到这孩子是被召南引过来的,便拿出契约,看着初七问:“是召南对你提起过我的,既然召南答应帮你,为什么还要和我签约?白白的搭上自己的灵魂。”

“召南先生说会帮柱子查出真相,可我清楚,这次事情一定很严重,我卖了四年报纸,第一次被警察抢报纸,这也说明柱子死的一定是不明不白的,我必须要做点什么,不能一切都靠召南先生,除了这条命,我一无所有,所以我和你签约,只要帮柱子报仇,命就是你的。”

初七鼓起勇气,一口气说完,然后睁大眼睛盯着对面的女子。

只见那女子微微笑了一下,伸出手,指尖的红指甲娇艳欲滴。

叶限冲他招招手:“好孩子,来吧,签约吧。”

初七本来是充满勇气,可叶限这个招手动作让他想起小时候听过的鬼故事,那些妖精女鬼也是这样对人招手的吧?招招手过去会中招,但想到昨天下午,暖暖的灿烂的阳光下,柱子对他挥手说再见的情景,初七犹豫一下走了过去:“要怎么签?”

“签完了你的命就是我的,想明白了?为一个萍水相逢的孩子,值得吗?”

叶限眼睛骨碌碌转着,看对面孩子脸上一点都没有犹豫,坚定地回答:“值得。我是为了希望,如果柱子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死了,就彻底没有希望了,我活着是为了希望,不管遇到什么,都要带着希望活着,也许,这就是理想吧。”

十多岁的孩子在这说理想?

叶限冷笑一下:“好,小家伙,事情我是提前告诉你了,到时候别哭着喊着说我骗你。”

签字的时候,叶限看着初七整整齐齐写下森初七三个字,点点头说:“想不到,你竟然还认得字。”

“每天卖报,自己瞎学的。”

晚上召南刚进门,松鼠墩子就蹭地一下跳到他的肩膀上,吱吱吱叫了半天,好像是受了很大的委屈。

召南抚摸着墩子的小脑袋,问道:“喂,我不在家,你是不是欺负墩子了?”

“这松鼠,又能吃又狡猾,真是物随主人形,我哪敢欺负它,倒是你,好端端的把一个孩子骗过来干嘛?”

“孩子?你是说初七来找你了?”

“少装模作样,不是你说的他能知道那么多?”

“你和他签约了?”

召南着急地问。

“签了,送上门的肉,不吃白不吃,怎么现在知道心疼了?你放心,既然和初七签订了契约,我就一定会履行的,这次我一定努力帮你找出柱子死亡的真相。”

叶限忽然伸手,一把将松鼠从召南肩头拎起:“小坏蛋,看你往哪逃。嗑的瓶瓶罐罐里到处都是花生壳,栗子壳,要死啦你。”

墩子吱吱叫着,回头向召南求救。召南无奈地摊开手:“这个真帮不了你,这些瓶瓶罐罐都是我打扫的,你这么淘气,给我添了多少乱。”

召南认命地去查看架子上那些古董里面的垃圾,边拎着罐子掏花生皮边说道:“黑牡丹真名叫做刘金玲,今年二十三岁,十年前从苏州乡下来到沪城讨生活,我通过苏州警察局那边的朋友打听她在乡下的事情。”

“等等,黑牡丹今年二十三岁?”

叶限将墩子扔到一边转过身问:“二十三岁,那个柱子看着十来岁的样子。她如果真是柱子的亲妈,这年纪是不是小了点?”

这时代,十多岁结婚的事情虽然也是有的,可如果刘金玲二十三岁,柱子十岁,那十三岁生孩子?十二岁就嫁人了?这实在有点造孽啊。

召南愣了一下:“对呀,也许柱子搞错了,黑牡丹并不是他的亲生母亲,所以黑牡丹一直不肯相认,看来,必须去苏州走一遭了。”

第六章 不堪回首的过往(一)

巴城镇东邻上海,西连苏州,据说当年吴王阖闾为加强防卫,在阳城湖之东、南、北三面筑武城、雉城、巴城等12城。这样看来,这个镇子已经有二千多年的历史。“陈金玲?我们这里有这个人吗?”

召南在附近打听一下,但是并没有人表示认识一个叫陈金玲的女人。

“会不会是那个女人故意写错了?”

初七问道。

原来这次召南是特意把带着初七出来的。

“再问问看吧。”

“很漂亮的女人,在沪城,就是稍微黑了一点,黑里俏,二十多岁的年纪。”召南在镇子里最大的茶馆中拉着初七向周围人询问,同时掏出黑牡丹的照片来询问。

“作孽啊。生了儿子丢给老人家,我也是受人托付来打听一下的,诸位就可怜可怜这孩子吧。”

这茶馆是本地三教九流聚集的地方,镇子里什么事情都能在这打听到一鳞半爪,一听是个皮肤黑的漂亮女人,有人说莫不是陈家的玲子哉?听说陈玲子在沪城发达咯,要做官太太咯。”

召南新心想,难道真的就是陈金玲?怎么这里的人听到她有这么大的儿子不觉得惊奇呢?

一个乡下妹子,还嫁过人的,能在沪城做官太太,这是多么叫人羡慕又嫉妒的一件事,说话人的语气,透出酸溜溜味道。

初七低下头,小声说:“我也听说她要做人家的姨太太了。”

做姨太太!

这么香艳的传说!听到这句话,围观的几个老茶客也都来了兴致,对这些闲人而言,还有什么比茶余饭后谈谈一个漂亮女人的往事更叫人兴奋的呢。

“陈家的玲子我知道的,嫁到苏州去了。”

“哪里是嫁,是卖给人家!”有人矫正他的说法。

这年头家里穷的不行,送出去做童养媳是很正常的事情,因此召南问:“是去做童养媳了?”

“呵呵,那陈老头哪有这份好心,是卖给人家冲喜的。”

有人阴阳怪气说道,很显然,这里的人对这种卖女儿冲喜的事情是很反感的。

“哪里是冲喜,哪有那么好,是卖给人家的傻儿子做老婆,才十二岁的小姑娘,水灵灵的,真是作孽,半年前陈老头死的时候我看她回来过,眉头都没皱的,穿的那个漂亮,一看就是很有钱,人也长了,大美人,你们说陈老头是不是贪心的作孽,要是等女儿长大了再嫁一定能嫁到有钱人家做太太做妾也好,那不是钞票大把的?”

“总之都是卖女儿,有什么区别?”初七到底是个心底纯净的孩子,忍不住问道。

“怎么没区别,小小年纪给一个傻子做老婆。”说话的人上上下下打量着初七,“咦,你看着倒是挺聪明伶俐的,一点都不傻。”

召南再次拿出黑牡丹的照片请这些人确认一下,到底是不是陈家的玲子。

“哎呦,真漂亮,怪不得人家现在能做官太太咯。”

“喂,是姨太太,姨太太又不是正房。”

“乡巴佬,你晓得什么,这把老爷伺候好了,这姨太太……”

闲人们看到黑牡丹的照片开始胡言乱语,一个人口不择言,话说到一半看到身边站着的初七对他怒目而视,当即捂住嘴巴,呵呵干笑几声掩饰尴尬。

已经确定这黑牡丹就是陈家的玲子,召南认为有必要去见识一下陈家的人。

“陈老头死了,现在家里他老婆还在。”

“那个女人,当年就是她把玲子卖出去的,这有了后妈就有后爹,一点不假。”

“哈哈,现在玲子有钱了,你看那老太婆要不要巴上去。”

从茶馆出来,初七眉头紧皱心事重重。

“初七,你怎么了?”

“在火车上我还在痛恨那个女人,认为她对不起柱子,可是现在,我觉得自己好像并不是多恨她,她一定也是有苦衷的。”

初七已经十三岁了,俨然是个少年,他很清楚一个十二岁的女孩子被卖给傻子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十二岁,比他还要小!一想到这里,他禁不住浑身打个冷战。

对黑牡丹的痛恨,现在正慢慢转化成一种复杂的心情,初七甚至有一种内疚感,他觉得对黑牡丹同情就是对不起死去的柱子。

“这世间的事啊,并不是非黑即白,我们还是先搞清楚,这个黑牡丹到底是不是柱子的亲生母亲再说吧。”

转过几个巷子,经过路人指点,他们找到了陈家。

推开门。里面是青砖小院,和周围的房子没什么区别,看不出富贵,但也能发现这不是穷的非要卖儿卖女的人家。

“你们找谁?”

一个年轻女子正坐在院子里洗衣服,见有陌生人进来,站起身,双手在围裙上擦了一擦。

召南见此人皮肤也是微黑,相貌清秀,眉眼和黑牡丹有些相似,便问道:“你可是陈金玲的妹子?”

那女子一愣,随即嘴角一撇:“你们来这找陈金玲可是找不到,她早和这个家没关系了。”

那女子打量一下召南:“莫不是也被那女人骗了来的?冤有头债有主,劝你还是去沪城找她,我们家和她没关系。”

“你姐姐很喜欢骗人吗?”召南忽然问道。

“我姐姐?她也配?”那女子啐了一口。

看到这动作,初七眉头忍不住一皱。表婶经常有这样的动作,初七从内心感到反感。

“你不是她的妹妹吗?”

召南掏出黑牡丹的照片。

那女子扫了一眼,嘟囔道:“装的跟有钱人似的,还不是个婊子。”

管自己的姐妹叫婊子!这可真是闻所未闻。

“真是你姐姐?你这样就过了吧?”

“十二岁就嫁给傻子,生个孩子还跟人跑了,现在靠卖身有几个臭钱就回来显摆,不是婊子是什么?先生,我劝你不要被她骗了,这女人坏的很,我爹就是被她气死的。”

“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怎么能做主?分明是你父母贪图金钱将她卖掉,你作为妹妹,想来也是从姐姐的卖身钱上得到好处,现在还有脸骂别人,你要不要脸啊。”

初七不由自主出言维护,噎得那女人两眼翻白,那女人眼睛骨碌碌一转,指着初七冷笑:“哈哈,你这小孽障,你就是徐家的野种吧?和你那亲妈一个德行,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果然是随根的,哼。”

召南的心渐渐沉了下去,这样看,黑牡丹的却是十二岁时候被嫁给了一个傻子,生下儿子后逃出苏州。

平时在舞厅看到的黑牡丹,是个美丽嚣张的女人,谁能想到还有这么悲惨的一段过往,那么小的年龄就生了孩子,换了任何一个人,都会拼命掩盖的,召南看看初七,后者脸上同样是迷茫的神情,两人似乎都在问,这仇该怎么报?百度一下“冤鬼契约杰众文学”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七场 不堪回首的过往(二)

“什么?柱子死了?”

列车员老黄脸上现出惊讶的神情。

只是惊讶吗?

召南心中滑过一丝怀疑。这个列车员之前表现的对柱子关照有加,很是热心善良,现在忽然知道自己关照的小孩子死了,不该很痛心吗?怎么只是略带惊讶而已呢?

“是,坠楼身亡。”

“是谁害的他?他那个亲生母亲将他推下去的是不是?”

列车员老黄急忙问。

“我说的是坠楼,也许是自己失足掉下去的呢。”

召南看着老黄故意说道。

“这个……不会吧?”

“怎么不会呢,这孩子好好的,他自己怎么能去跳楼?他之前还说要是黑牡丹再不认他,他就和我回老家去。”

“坠楼,方式很多种,可能是自己跳下来也可能是失足呢,在楼上脚滑什么的,这都难说。咦,黄先生,你也知道陈金玲艺名叫做黑牡丹?你对大华歌舞厅很熟了?这可巧了,我是那里的常客,我都不晓得黑牡丹就是陈金玲,你竟然都知道,我过去怎么没在舞厅见过你?”

老黄有点尴尬搓着手:“呵呵,那都是我听柱子和我说的,我从不去那些场所的,哦,先生我不是说那里不好,我是没有钱,穷人一个嘛。”

召南点点头:“这样啊,柱子一直就知道陈金玲的艺名叫黑牡丹?”

“知道的,知道的。”老黄急忙回答。

旁边的初七插嘴道:“反正出事的那天下午他没和我提什么黑牡丹白玫瑰的,就说他亲生妈妈要嫁人了。”

“奇怪了,我去陈金玲老家也调查过,那边人就知道她在沪城讨生活很有钱的样子,连她做舞女的事情都不晓得,到底柱子是怎么知道陈金玲就是黑牡丹呢?”

老黄啊了一声,张大嘴巴,眼睛骨碌一下:“那个,自然是他奶奶讲的吧,可惜,听柱子说那老人家已经不在了,至于她是从哪里知道的,这个……苏州离沪城不算远,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嘛。”

“这样,正好,到了苏州就知道那里的人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召南指着前方道:“黄先生,火车到了,你该上班了。”

老黄点点头,他转身上车的时候,忽然踩空了,一把抓住把手才没有掉下月台。

“召南先生,这个黄先生很奇怪啊。”初七看着火车,若有所思。

“怎么奇怪?”

“柱子都不知道的事情他怎么知道呢?”

召南伸手拍了初七头上陈旧的鸭舌帽一把:“这个老黄到底是人是鬼,我们从苏州回来就能知道了。不过现在嘛,我需要了解这个人的情况。”

召南跑到车站里面,也不知找了什么人过了一会就转出来,对初七说:“钱是花到了,等车站那边的消息吧。”原来他是去车站花钱买通一个人,那个人答应会查看老黄的员工档案.

在苏州寻找一户姓徐的人家不啻大海捞针,万幸黑牡丹,o就是陈金玲的后母在看到召南递到眼前的银元后眉开眼笑,告诉了他方家的地址。

走到陈家院门口,初七盯着那得意洋洋的陈老太问:“陈家奶奶,你现在一点都不亏心吗?”

那老太和她亲生女儿一个样子,闻言立马大怒:“我有什么亏心的?脚上的泡自己走的,家里穷,哪里能养那么多孩子,送出去一两个做童养媳的多得是,我有什么亏心的?难道要一大家子一起饿死了不成?”

说着还冲着地上啐了一口,心里想必一定在痛骂初七。

初七探口气,这时他才现,表婶过去对自己多有抱怨,但还算好的,没将自己偷偷卖掉,也许是男孩子不太好买卖的缘故?这也未必,等着买个男孩传宗接代的人也有不少,至少自己偶尔回去,表婶再唠叨,一顿热饭总还是有的。这陈家,从小妹到后母对陈金玲都是痛恨嫉妒,同父异母的妹妹竟然口口声声叫她婊-子。

一想到在陈家看到的事情,初七忍不住叹口气。

召南知道让这个孩子过早接触了太多黑暗,很是过意不去,轻轻拍拍他肩膀,初七探口气:“召南先生,这些大人怎么会这么坏呢。”

这一大一小走进邾长巷的时候,时间正好是傍晚,巷子里升起袅袅炊烟,巷口的茶楼里传来评弹的声音:“世间哪个没娘亲?可怜我却是个伶仃孤苦人。若不是一血诗我亲眼见,竟将养母当亲生;十六年做了梦中人。不见娘亲面,痛彻孩儿心;须知无娘苦,难割骨肉情;娘亲呀.哪怕你在地角天涯也要把你娘来寻,寻不到你娘亲我决不转家门……”

这声音悲悲戚戚,所谓唱着无心听者有意,召南和初七对视一眼,内心都荡起一阵酸楚。

庵堂认母,经历种种艰难困苦,这母子终于还是相认了,可是柱子却和他亲妈阴阳相隔,真叫人不是滋味的。

巷子里的古井旁,有几个女人洗菜、洗衣服的,传来一阵苏侬软语。

“几位姐姐,可认得徐家,有个小孩子叫徐天柱的。”召南走过去,嘴巴像是抹了蜜,管人家叫姐姐。

那几个妇人见是个英俊青年喊自己姐姐,都格格娇笑起来,一个女人指着一户人家:“呶,那就是徐家,他们家柱子好像不在家。”

柱子当然不在家,他已经死了。

但是接下去的话让召南和初七都愣住了。

一个妇人说道:“徐家老太的舅妈去世了,徐家老太带着柱子去奔丧,怕是要过几天才能回来呢。”

等等。徐家奶奶不是死了吗?召南迟疑一下问道:“徐家奶奶,就是柱子的奶奶?”

“对的呀。”

“那徐家老太的儿子,柱子的亲生父亲还好吗?”

“你说徐家大头啊,傻呼呼疯疯癫癫的,四年前就不知怎么掉到河里淹死了的。”

“那徐家的儿媳,是不是叫陈金玲的?”

那几个妇人见召南问个没完,有人警觉起来:“你是做什么的,和徐家什么关系,怎么问个没完?”

“我是沪城的警察,是为徐天柱的案子来的,徐天柱前天在沪城大华舞厅坠楼身亡了。”

召南话音刚落,几个妇人就叫嚷起来。

“盐钵头出蛆(没影的事儿)。”那几个妇人啐了一口,显然很是气愤。

“昨天贾家,哦,就是徐老太的娘家报丧来,晚上柱子扶着他奶奶出门的,怎可能死在沪城,你这个警察,胡说八道的,怕是假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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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什么仇什么怨?

召南和初七都呆住了。

柱子已经死了,这点他们俩都能确认,因为柱子的尸体现在就躺在圣玛丽医院的太平间。

可是,为何这几个女人说徐天柱还活着?

这几个女人不像是说谎,那么真相到底是什么?徐天柱,难道这世界上有两个徐天柱吗?这样也不对,如何能保证两个徐天柱一定有个叫陈金玲,艺名黑牡丹,在大华歌舞厅做舞女的妈?

所以真相只有一个,必然有一个徐天柱是假的。

这几个女人会说假话吗?召南现在觉得已经完全不能相信任何人了,巷口茶馆里,庵堂认母的唱词继续飘过来,他只觉浑身冰冷。从那几个妇人那里打听了徐老太娘家的地址,拉着初七,逃也似的跑出这巷子。

“先生,好像有点不对头。”

初七这个孩子是很聪明的,两个人默无作声地走了一会,初七忽然说道。

召南点点头:“你认识的,不,我们两个人都认识的那个柱子,也许不是柱子。”

这回答不啻绕口令,可是初七听懂了。

他眉头皱起来,小脸布满阴霾:“怎么会这样,我是相信柱子的,还和叶小姐签订契约,可是现在,这些可能都是假的!”

是的,如果这一切都是假的,那么初七该怎么办?他是因为同情柱子,想要寻找生命中的希望才和叶限签约的,可是现实告诉他,这一切可能是个骗局。

还有比这更打击人的吗?

从巷子走出来,初七就低头耷拉脑,满脸的郁闷。

“初七,就算这个柱子是假的,你也不用这样。”

召南开导他。

“如果真是那样我就上当了。”初七说起话气呼呼的。

“你是为什么和叶小姐签约的呢?”

召南慢慢引导。

“为什么?”初七看着远方半个火红的太阳,夕阳西下,太阳在阡陌小巷的包围中只露出半个脸,红彤彤的,初七心想,过去看到这样的夕阳,就会想着大家都要回家了,围坐在家里的桌子边,等着吃饭,厨房里飘来阵阵香气,这是一家人聚集在一起的最好时光,一顿团聚的晚餐,就算粗茶淡饭也是美好的。

自己为什么和叶小姐签约的?

是因为柱子?

不对,和柱子真的只是萍水相逢,不可能为了这个一面之交的朋友付出自己的全部。

自己为的到底是什么?是希望,是理想,是一份发自心底的平等渴望:一个无依无靠的孩子不能这样悄无声息的死去,要求一个公道。

对就是这些。

想到这,初七握紧拳头,挥舞一下,目光坚定:“我是为了公理!”

“那就对了,不管这个柱子是真的还是假的,事实是一个孩子不能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去,你要求的是公理,那就没什么可郁闷的。”

召南低头看着初七,手按着他的肩膀:“初七,我们一起努力。”

夜幕初上,大华舞厅的霓虹灯依旧闪亮。

这周围讨生活的人都知道前几天这里发生过坠楼时间,但是时光会消磨一切,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更何况是一个没根没底,跑到沪城寻亲的孩子。

叶限走进舞厅的时候,周围一片轻歌曼舞,灯光汇聚之处,一个美丽的女子正唱着《教我如何不想她》。

“天上飘着些微云,地上吹着些微风。啊!微风吹动了我的头发,教我如何不想她?月光恋爱着海洋,

海洋恋爱着月光。啊!这般蜜也似的银夜,教我如何不想她?”歌声曼妙,嗓音也很特别,有一种说不出的挑逗味道。

叶限看过黑牡丹的背景照片,心道这女人果然是个尤物,怪不得能将警察局长迷得神魂颠倒。叶限找个位子坐下,这舞厅里独身的跑来寻欢作乐的男子不少,独身的漂亮小姐却不多,侍者走上前来,低声问需要什么饮料。叶限指着台上轻歌曼舞的女子:“呶,我点这位小姐。”

侍者微微愣了一下,第一次见一位漂亮小姐点舞女呢。

那侍者是个聪明人,他打量一下叶限,见这女子衣着不凡,一件质地很好的洋装,像是舶来品,这可不是一般人能穿的起的,叶限见他犹豫,将几张钞票放在他托着的盘子里,侍者微笑着说了声稍等。

过了一会,黑牡丹笑眯眯地走过来:“有人点我,竟然还是位漂亮小姐,真是荣幸之至呢。”

灯光下,她皮肤看不出黑,明眸皓齿,果然是个美人,叶限微笑着示意她坐下,指着那五彩灯光道:“灯下看美人,古人诚不我欺,这五彩灯光下,黑牡丹小姐果然是美艳不可方物,再也不是昔日的陈家玲子。”

这时侍者走过来,黑牡丹从盘子中拿了一杯酒,却不喝,放在唇边,挡着自己半张脸。低声问:“这位小姐,你我可是有什么冤仇不成?”

“无仇无怨,我只是可怜前几天一个死去的孩子,那孩子的魂魄折磨得我寝食难安,只能跑到大华舞厅来问问,那孩子叫我问问黑牡丹小姐,为什么不认他。”

黑牡丹冷笑,放下酒杯:“这位小姐,我想你是找错人了。那孩子我不认识。”

“徐天柱,你不认识吗?当然,我也觉得黑牡丹小姐,小小年纪就被后母卖掉也是极为可怜的,但这都不是你不认亲生儿子,并且加害他的理由。”

“那个孩子的死和我无关,他也不是我儿子,我自己生的孩子我还能不认得吗?”

叶限一愣:“你承认自己曾经生过一个孩子?”

“是,我承认,我先生也不觉得这是我的污点,现在人谁没点别的故事呢,再说我这样被后母和狠心的亲爹卖掉的人,更能激发男人的保护欲,小姐,你也是女人,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吧?”

叶限耸耸肩:“对不起,我真的不清楚这种事情,我从不示弱,也不相信女人必须示弱才能得到别人的同情。所谓同情算个屁啊,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里才是最好的。”

“那是小姐你,也许你一直顺风顺水,我不同,我经历那么多,我的男人反倒认为这些坎坷反倒增添了我的魅力,若是我亲生儿子来见我,我为什么不认呢?”

“呵呵,我看是因为某人认定自己只是娶个姨太太,又不是正房夫人,所以不用在乎那么多。黑牡丹,哦,陈金玲,既然你觉得一切无所谓,为什么还要叫你男人收缴报纸呢?”

叶限冷笑着举起酒杯:“黑牡丹小姐,就为你这番强词夺理的言论,我敬你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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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他不是我儿子

灯光晃过,对面的黑牡丹眼睛亮亮的,她嘴角抽动一下,冷笑着:“这位小姐,我看出来了你是来找事的。”

叶限点点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还举杯在黑牡丹面前晃动一下:“聪明,我就是来找事的闹事的。”

见黑牡丹脸色大变,她更恶声恶气地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既然柱子的死和你全无关系,你害怕什么呢?还叫警察收缴当天的报纸?欲盖弥彰。”

黑牡丹眼睛微微眯起,注视着对面的女子。

她们这个段位这个层次的女人,彼此大街上打个照面,眼光一扫就能发现对方衣服质地价位,脸上涂的是不是美国的舶来品,还有玻璃丝袜和皮鞋,上下一打量,一个人的身价和地位品味基本就一目了然。

现在,这两个物质女人你看我我看你,对彼此的情况已经了然如心,叶限嘴角一撇:哼,不过是个乡下来的土妞,这几年应该是弄了一些钱,可这个品味呀……这灯光下金丝金鳞的,穿龙袍也不似太子。

陈金玲眼中的叶限:这女人脸白的吓人,恐怕是用了半盒子蜜丝佛陀,正常人哪有这么白的?嘴巴红艳艳的,像是吃了死孩子肉,还有那双手,鲜红的蔻丹,怎么看怎么不舒服。嗯,这洋装质地是好的,玻璃丝袜是舶来品吧?也不知走哪里的门路来的,小羊皮的皮鞋,手里还拎着个同色的羊皮手包,这身打扮自然是不错的,也不晓得这女人什么来头,装的人五人六的来。

两个女人虽然都不说话,这眼光却在空气中打个无数交锋。叶限这边是惊叹对方的美貌,为了安慰自己不住鄙视她的品味;黑牡丹看着叶限打扮得体,为了让自己心里好过,内心将她的相貌妆容贬低到尘埃里。

“小姐贵姓?”

“我姓叶。”

叶限压根不提什么免贵之类的客套话,修长的手指轻轻叩打着桌子,灯光下红色的指甲油闪现着诡异的光。

“叶小姐,你说我欲盖弥彰,你都能看出我在欲盖弥彰,我又不是傻子,一个弱女子,从那种环境走出来,走到今天这步,我黑牡丹可不是能让人随便捏扁捏圆,我就算是想做点什么能那么明目张胆?这是沪城,全国最大的城市,到处都是租界,那么多文化人,全城的报纸哪里是能随便抢的。”

“谁都有一时冲动的时候,那孩子会打乱你的全盘计划,慌乱中出错也是在所难免。”

“叶小姐,我再说一遍,请听仔细了,那孩子和我没关系,他不是我儿子。”

“不是你儿子?呵呵,现在人死了你怎么说都成,再说那孩子的奶奶也死了,全都是死无对证。你离开他多久了,如果我没猜错,生下来扔给徐家你就跑了吧?既然这样,你怎么能确定他不是你儿子?”

“叶小姐,你是未婚?也没孩子?”黑牡丹点燃一支烟,吸了一口,轻轻吐了一个烟圈。

“所以你什么都不懂,一个母亲怎么能认错自己的孩子。是,我在柱子满月后就走了,那些不堪往事你想必已经知道了,我是被卖给徐家的,十二岁!十二岁的女孩子被卖给一个傻子!”

她的情绪开始激动起了,狠狠地吸了一口烟,又忍不住咳嗽起来。她咳嗽的很剧烈,叶限冲侍者招手,打算给她要一杯水,黑牡丹轻轻挥手说不用,

她低着头咳嗽,很快咳出眼泪。

她抬起头,用力擦了一下眼角:“看看你的衣服、鞋子,你拎的皮包,你这个年纪,叶小姐,你可知饥饿的滋味?可知道被虐打的滋味?可知道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被卖给一个傻子,战战兢兢躲在床底下,却被那面目可憎的傻子一把拖出来的滋味?你什么都不懂,你们这些有钱人家的小姐,只会逛百货公司,买珠宝,参加舞会,为男人勾心斗角,你们懂什么?一个孩子的死就让你们惊诧了?在我们乡下,每天有多少这样的孩子被卖进窑子、纱厂,被卖给乞丐打残了手脚要饭,只是你们看不到罢了。你们那点同情心和眼泪,只做做面子而已。”

她语气嘲讽又不屑。

叶限也不反驳她,只冷冷地说:“我不是管闲事的人,我实话实说,黑牡丹,哦,陈金玲小姐,我不是什么娇滴滴的富家女,我是专门帮人复仇的,现在我要做的就是找出那孩子坠楼的真相,帮他报仇,而现在,一切疑点都指向你。“

“他不是我儿子,我的儿子耳朵边有个拴马桩,那孩子没有,至于他为什么口口声声自称是我儿子,总来纠缠我,这我也觉得奇怪,一定是有人从中作梗,故意叫他诬陷我。叶小姐,你一定将我的一切都调查清楚了。我就要结婚了。”

“是被人纳妾。”叶限故意气她。

“有什么区别?那些达官贵人从来就不会守着一个女人过日子,我要的是三夫人的身份,又不用住进他们家,自由的很,我喜欢那样的生活。”

黑牡丹说起要嫁给警察局长做三姨太,眼睛都放光,语气满是骄傲。

“黑牡丹,我很同情你,还是个孩子就受了那么多苦,后来逃到沪城,你相貌这般好,一定也吃了很多苦。”

听对面这个冷冰冰的女人夸自己相貌好,黑牡丹眉毛一挑低声说:“谢谢。”

叶限不被她打扰,继续说下去:“你逃出那个环境,努力走到今天,竟然以做人家姨太太为荣,这点我实在不能苟同。”

“那是你们有钱人家小姑娘的想法,爱情是个什么东西?能当饭吃还是能当衣服穿啊?我愿意做人家小老婆,局长也愿意娶我这样的人,我还能生儿子,这些他都知道,还指望我给他再多生几个儿子呢,你说,若是我亲生儿子跑来寻亲,左不过给几个钱打发的事,我为什么要害死他?我根本就不怕,做我们这行的,早都不要脸了,还在乎什么儿子找上门?那孩子不是我儿子,是有人挑唆他来闹事的,而且,他出事那会我也……”

她忽然停住,像是有难言之隐。

“那时你在做什么?”

“自然是忙着,反正没去害他,我也不用害他,不是我儿子我怕什么呢。”

“有时候被陌生人缠的烦了,一生气推搡几下力气大一点也是可能的。除非你有不在场的证明,这事怎么都和你脱不开关系。”

“我当然有不在场证明,那时我在……和一个人在一起。”

“一个男人,不是警察局长。”

叶限看出她的心虚。

“对,能怎样?偶尔偷情一下,要的是刺激,你去告诉安局长啊,去啊,你看他信不信。”

“我对你的私生活没有任何兴趣,我只是要查出那晚的真相。”

“真相就是一个不知道哪来的野小子冒充我儿子来捣乱,被我赶走几次莫名其妙的坠楼死了,后来又不知哪个杀千刀的给安局长出馊主意去抢报纸,我才是受害者啊,叶小姐,这分明是有人想从中作梗,不希望我嫁给安局长。”

黑牡丹忽然站起身,满面笑容,冲一个矮胖的男人伸手过去:“达令,你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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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疑点重重

那矮胖子四十多五十来岁的样子,笑起来眼睛用放大镜都找不到,腆着老大的肚子,西装衣襟被撑起老高,像是八个月的孕妇,那肚子上似扣了口锅。*随*梦*小*说 .lā

叶限做这行生意,免不得要和市面上的三教九流打交道,自然认出这就是本地的警察局长安全胜。

此人名字一听就很有安全感,这些年做的倒也不错,至少市面上没出什么大事,民声还算不错。

“你怎么还在这?”安局长面色不虞。

黑牡丹笑盈盈地拉着他的手:“达令,今天是来见一个朋友的,呶,就是这位叶小姐,好几年不见了。”她非常自然的向安局长介绍叶限,接着说道,“这好朋友见面一时高兴又唱了一会,你不会怪我吧?”

叶限在一边听着,差点要为她鼓掌:厉害,真厉害,谈笑间就能将这局长玩弄于股掌。

果然,安局长在人前还是很给黑牡丹面子的,看着叶限点点头:“叶小姐,和我们家牡丹很熟啊?”..

“安局长,哎呦真是久仰大名,今天托玲子的福竟然见到您了,我是神交已久哦。我和玲子是一起长大的朋友嫩。”叶限站起身,满眼惊喜,脸上都是崇拜之色,更有意地不称黑牡丹而叫玲子,果然,黑牡丹像是被人刺了一针,眼睛瞳孔猛一收缩,盯着叶限的眼光就有些恶狠狠地,只是她当着安局长的面,又什么都做不出,而对面那个女人,真是可恶,竟然还对自己飞了一记眼风。黑牡丹到底是经历颇多的人物,心底各种不忿却还保持着面子上的平静,真是呕人呢。

叶限从安局长的眼光中发现了一丝惊艳,她脸板得紧紧的,一副冷若冰霜的神情,她就知道这些与众不同的气质一定会打动某些贱人的心,果然,安局长竟然顺势坐下,两只眼睛紧紧盯着叶限:“叶小姐是牡丹的朋友,怎么过去没有听牡丹提起呢?”

没等叶限解释,黑牡丹已经在一边说话了:“小时候的朋友,这么多年没来往的,前几天遇到了,呶,就是那个孩子坠楼的那天,时间赶得也巧,真像是来兴师问罪的呢。”

她故意加重语气。

安局长这样的聪明人,若是多加思忖就能察觉到她话里有话,可是现在,安局长第一次见到这种颜若桃李冷若冰霜的小美人,早都将旁边的黑牡丹置于脑后,笑嘻嘻坐下,为了显示自己是个正人君子,又板着脸一本正经地问:“叶小姐在哪里高就啊。”

叶限瞟了旁边的黑牡丹一眼,用扇子挡住半张脸,轻轻说道:“才留学回来,要不怎么才发现原来玲子在这里做事呢。”

说着故意学洋人那种挥舞着小扇子,不住地扇着胸口,她本来就穿着洋装,露出完整的脖颈和锁骨,肤如凝脂,看的人移不开眼睛,这小扇子又有意无意地向胸口方向扇着,一下下,随着那边衣服抖动,胸部的轮廓若隐若现,看的安局长眼睛都直了。

黑牡丹在一边看的七窍生烟。

她可是脂粉中的英雄,最会逗人的那个,怎么那个方才还冷若冰霜的女子,这会动作行云流水,处处透着诱惑呢?真是可恶!

她忍不住哼了一声,语气中透出不满和不屑。

叶限却继续说道:“我是前几天才回来的,那天得知玲子在在这里做事,就来找她,没想到……”她停住了。装作很害怕的样子,笑了一下,“唉,这话不能说,太吓人了,安局长,我怕说了您会生气。”

安局长笑道:“叶小姐说什么我都不会生气的。到底是什么事情,能让你这样小心呢。”

“那天我走到这外面,看到个小孩子从楼上掉下来。”

一听这话,黑牡丹气恼地紧紧盯着叶限,安局长一愣,随即看了黑牡丹一眼:“是啊,这事还牵连到牡丹了,不过身正不怕影子斜,牡丹,不怕啊。”

说着伸手握住黑牡丹的手,轻轻拍了一下。

黑牡丹心里涌上一股暖流,她没想到这时候安局长还想着安慰自己。

就听叶限说道:“啊?牵扯到玲子了?天那,难道那些报纸上说的都是真的?玲子,不会吧?那孩子真的……”

说这话时她又用扇子挡住半张脸,故意露出滴溜溜乱转的眼睛,这眼睛看的安局长心痒难耐,一把松开黑牡丹的小手,手向前探了一下,最终还是放在桌上,一副心急火燎的样子:“那些报纸都是胡说八道,那孩子和,牡丹没有任何关系,是被奸人蒙蔽的。”

是警察真的调查出来真相还是这个姓安的只是想蒙混一次呢?叶限故意说道:“唉,怎么不澄清一下呢,像我这样的不知情的,都会以为是玲子如何,这样……可怜我们玲子,这简直是被人架起来烤。”

显然,黑牡丹也没想到这么快就查出真相,急忙看向安局长:“达令,那件事真的查出来了,到底是谁做的?为什么要诬陷我呢?”

安局长表情一滞:“这个,反正和你没关系,我会召开个记者招待会澄清这个问题的。”

黑牡丹叫道:“天那,原来你都知道谁做的,是谁?谁这么恶毒,害我不说还害死一个无辜的孩子!“

安局长笑眯眯地抓柱她的手,不住摩挲着:“好啦,好啦,宝贝,事情都过去了,和你没关系就好,计较那么多做什么,女人想的事情多会长皱纹的。”

叶限强忍着胃部翻滚的不适,娇滴滴地说道:“是的呀,玲子,事情过去了就不要在追究了。冤有头债有主,那人这么无良,连一个小孩子都不放过,迟早要遭报应的。哼我就诅咒那个躲在背后的坏蛋不得好死,断子绝孙。”

叶限注意到安局长的嘴角微微抖动一下,摇头道:“呵呵。总之事情过去了,就不要再提了,多让人丧气。”

叶限和黑牡丹对视一眼,两人都意识到做出这事的人应该就是安局长身边的人,是他的原配妻子还是二姨太?或者是那些没有名分嫉妒黑牡丹上位的相好。

叶限起身道:“哎呦,都这么晚了,我得回家了。安局长,再会。”

安局长贪婪地盯着叶限,终于握住她的手,紧紧抓着不放:“这才九点,夜生活还没开始呢。”

“哪敢开始,玲子的事我看着都害怕,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绳啊。”

“放心放心,以后不会再有类似的事情了,相信我。”安局长急于证明自己的男性魅力,忙不迭地下了保证。

叶限终于挣脱安局长的纠缠走出舞厅。

“那人就隐藏在安家,查一下,安家最近哪个人要被送走。”

回到未寒时,看到开门的是召南,叶限表情不变。低声吩咐道。

召南点点头:“那个姓黄的列车员果然也有问题,原来列车巧遇,不过是他们精心布的一个局。“

第十一章 偶遇的绅士

安小西开心地在百货公司一顿买,小丫鬟欢儿双手抱着一堆纸袋子和油纸包,跟在后面跌跌撞撞。她个子本来就不算高,胸前堆着一堆东西,几乎看不到前方的路,想低头看脚下,视线也被阻拦。

安小西今天心情大好,虽然得知她父亲还是要娶那女人的,不过说好了不过门,只在外面做个外室,只要是不娶进门只在外面,总有办法对付的,就像这次,她也是偶然才知道原来在沪城还有人做那种帮人报仇的生意,做的还不错,牺牲一个小孩子,让那女人面子扫地,现在所有人都知道她十二岁就被卖给一个傻子,还给傻子生个儿子。

还有四天,那女人就要嫁了,没什么,出了这种事,大办是不可能了,悄悄地住进老头子在外面买的那栋房子而已,对姆妈影响不大,至少面子上大家都好过。至于以后……哼,日子长着呢,慢慢来。

安小西心情好,出手也就更加的阔绰,刚买了一大堆,现在又站在柜台前,指着里面的玻璃丝袜,要一打。

这百货公司的人都认得她是警察局长的女儿,一个个笑脸相迎,格外热情,用油纸将一打玻璃丝袜包了起来。欢儿抱着一大堆纸包,根本无法伸手去接,女店员小心地将纸包摞在上面,欢儿道声谢,就在这时,一个小孩子笑着跑过来,噗地一下撞在安小西身上,安大小姐穿得细细鞋跟的高跟鞋,被那孩子猛地一撞,站立不稳向欢儿身边倒下去,欢儿抱着一堆东西,前面看不到路,低头也看不到脚下,根本无法平衡自己的身体,哗啦一下,所有纸包都掉了,整个人也倒向一边,安小西是靠向欢儿的,现在欢儿身子一歪,她眼看就要栽倒在地。摔一跤不是多大的事情,可在大庭广众之下实在是太丢脸了,这么一摔,怕是三年内都不敢来这家百货公司了。

安小西闭上眼睛,不敢想象接下来发生的那一幕。

这时腰间一暖,一双温暖有力的手扶住了她,安小西如释重负,睁开眼睛正对上一双黑亮的眼睛,那眼睛的主人关切地问:“小姐,你没事吧?”

安小西松口气:“还好。”接着脚下一疼,她转身看着吓得抖成一团的欢儿,低声呵斥道:“笨死了,站都站不稳。”

欢儿一脸委屈:“小姐,是那小孩……”

安小西看过去,对面那个孩子,穿着背带裤,格子衬衫,锃亮的小皮鞋,很诚恳地说:“对不起,小姐,我不是故意的。”

召南急忙说道:“这位小姐,那是我侄子,你怎样?有没有受伤?”

“当然,我们小姐的鞋跟这么细的,看,跟都掉了!”

欢儿蹲下去去捡散落一地的纸包,一眼看到安小西的皮鞋鞋跟掉了一个。

安小西的脸涨得通红,鞋跟掉了!这么丢人的事,这丫头竟然这么大大声叫嚷,天啊,这位先生可都听着呢。

“鞋跟坏了?初七,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召南抬头看向女店员:“把你们这最好的皮鞋都拿来,让这位小姐挑选。”

安小西一愣,召南继续说道:“这位小姐,都是我侄子不对,我送你一双新鞋,还请原谅小孩子的鲁莽。”

“先生,你都说是小孩子了,我怎么会和小孩子计较呢。”

欢儿听到自家小姐的话,吓得目瞪口呆:不是吧,这真的是他们家小姐?什么时候这么大度了?还面带微笑,这个时候小姐不该暴跳如雷甚至叫嚣着要派人把他们都抓起来?

说话时好几个店员已经拿着鞋子过来了,请安小西坐下,跪下为她换鞋子。

这个百货公司的鞋子都是进口的美国货意大利货,服务也是全沪城最好的。安小西坐下心想一双鞋子,自己掏钱就是了。

这时她看向方才那位先生,发现那个人站在不远处,脸微微朝向门口,尽量避免往这边看,那个冒冒失失的孩子被他拉着手,站在一边,低着头好像是在承认错误。

安小西心里感叹:多么绅士的一个人啊,见女士换鞋子还侧过身子,如果沪城那些公子哥都是这样……

安小西换完鞋子,站起身走了几步,点点头道:“这双可以。”

一抬头,那先生已经在一边付款了,手里还指着那鞋子说:“这两个颜色的,都包起来?”

安小西心里一热:“不用了,不用的,一双就够了。”

“哎,小姐不用客气,是我侄子做的不对,在这里向小姐赔罪了。”

召南付完钱拉着初七就走,安小西急了,哎地喊了一声。

召南转过身:“小姐还有事吗?”他装作才看到捧着一堆东西的欢儿,点头笑了笑,“小姐买的东西太多了,我开车来的,我送小姐回去吧。”

欢儿刚要说:谁坐你的车,我们打个电话司机就会开车过来的。

安小西已经忙不迭地点头:“好啊好啊,那就多谢了。”

召南开的是一辆深蓝色的福特,安小西对车子还是很有谱的,认定这个人非富即贵,又这么绅士,过去在上流社会的社交中从没见过他,难道是才从国外回来的?或者是别的地方来的贵公子。

“我姓李,叫李亦南。”召南首先介绍自己。

“我叫安小西。”安小西指着那三双鞋子道,“一共多少钱不能叫你花钱的。”

“客气了,客气,安小姐,算是我替侄子赔罪。”

召南关上车门,发动车子,问安小西家的地址。

欢儿在一边指点着,安小西坐在后面,看着前方的男子,心里泛起阵阵波澜,这男子问了地址,没有任何表情,看来真是个外地来的贵公子。

车子在安公馆前停下,安小西说声谢谢,刚要请那李先生进家坐坐,就见门口站着一个漂亮女人,那女人脸白的吓人,鲜艳的红唇,衣着华丽,正和门房说着什么。一股熟悉的危机感扑面而来,安小西忍不住冷冷地哼了一声。

李先生问:“小姐,可是你脚还疼吗?”

“啊,不疼不疼。”

欢儿很机灵,先打开车门下了车,伸手道:“小姐,我来扶你。”

安小西忍不住瞪了她一眼,心想这死丫头真是多管闲事,哪里需要她扶,应该请这位李先生扶着自己,那才够绅士的呀。

果然李先生下了车,面带微笑站在一边说:“安小姐,我扶你进去吧。”

欢儿低声在安小西耳边说:“小姐,那个狐狸一样的女人站在咱们家门口做什么?”

安小西一抬头,就听着那李先生说:“咦,方小姐,你怎么在这。”安小西的神经瞬间紧绷起来,那个女人,方小姐?他们认识?

“哎呀。李先生,我是来送还这家主人一件东西的,咦,怎么你认识这家的主人?”

安小西看清楚了,自家门房怀里抱着一个很大的纸盒子,是方才那女人塞给他的。

送还的东西?爸爸难道又给外面的莺莺燕燕送礼物了?

这女人?看上去要比黑牡丹那贱人危险许多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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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矛盾重重

“叶姐姐,你怎么也来沪城了。”

初七语气亲热。

安小西心里琢磨这李先生的确是从外地来的贵公子,只是怎么和这个女人这么腻歪的,侄子都和这个女人很熟悉,真是讨厌。

“啊,是初七啊。好久不见了,哦,对了,上次见面还是在回国的船上。”叶限笑的格外甜蜜。看的召南心里忍不住打个冷战:这女人,从没有笑的这么温柔,心里指不定想着什么坏主意呢。

果然,说话间叶限已经伸手掐上了初七的小脸:“哎呦,初七这些天不见你这小脸越来越可爱了。”

初七被掐的眼睛翻白又不敢动,可怜巴巴地盯着召南。

召南知道,叶限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借着掐初七向自己示威呢。

“叶小姐住在哪里?要不要一起回去?”

召南急忙问。

叶限毫不客气地一把挎住他的胳膊,下巴一扬:“好啊,我住在大都市饭店,你送我回去吧,正好你有车。哎,什么时候买的车,不会是从北平一路开过来的吧?”

初七在一边插嘴:“一辆车而已,我一个月的零花钱罢了,哪里还需要我叔叔大老远的开回来,来沪城买的,走时候送人就是了。”

召南从心里给初七竖大拇指,这孩子真是聪明,都懂怎么下钩子了。

安小西的心里高运转,默默算了一下一辆福特需要多少钱,不过是这孩子一个月的零花钱,随随便便就能拿出来送人的!童言无忌,这姓李的何止人绅士,还这么有钱!

想到这里,她看向李先生的眼光就热情许多,只是旁边那个女人,怎么这么讨厌呢?和李先生之间有着说清道不明的暧昧感觉,女人对这种事直觉是最准的了,安小西对叶限充满敌意,却还得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笑道:“李先生,谢谢你送的礼物,我脚有点疼,下次吧,下次我请李先生跳舞当是道谢好不好,不知李先生能不能给我留个电话或者地址。”

叶限挎着召南就往车上拉,像是不想给他们两人交流的机会。

召南张口结舌,面露尴尬,初七喊道:“我和叔叔住国际饭店5o4号房间。”

车子绝尘而去,安小西看着消失在街道拐角的车子,哼了一声。

“那女人什么来头?”她转身看向门房。

这门房在安家做很多年,每天迎来送往,已经火眼金睛,笑眯眯地说:“我猜是个交际花,她是来退还礼物的,咱们家老爷一直就喜欢送那种女人礼物,呵呵。”

安小西点点头,那女人随随便便就挎着李先生的胳膊,真是……太可恶了。

安小西指着门房怀里的盒子道:“打开,我看看老头子送的什么东西给那狐狸精。”

门房面有难色,欢儿在一边跺脚:“小姐要你打开就赶紧打开。”

门房犹豫下,撕开包装,打开那个盒子,里面是一个亮闪闪的披肩,竟然是蓝狐狸毛的。

安小西冷笑:“老头子出手真是大方呢。”她一把将披肩抓起,披在自己身上问欢儿:“好看吗?”

“好看好看,这个就适合我们家小姐,这么贵气的东西,哪里是那种女人压得住的。”欢儿在一边吹捧。

安小西瞪了门房一眼:“不许和老爷说。”

说完踩着细高跟鞋就往里走,只是今天下午脚崴了一下,这么一用力,脚踝开始丝丝拉拉地疼,安小西气的回头喊:“欢儿,过来,你眼睛瞎啦,看不到我脚疼。”

欢儿急忙将怀里的纸包盒子一股脑递给门房:“呶,拿进去。”

说着自己小跑几步扶着安小西:“小姐,你站稳了,都怪那小孩子,冒冒失失的,哎,刚才应该让那个李先生送咱们去医院。”

“初七还是个小孩子,懂什么啊,我们要大方一点,怎么能为这点事抓着不放呢。”

安小西一想到刚才的李先生眉开眼笑:“应该找个人打听下李先生什么来头,这么有钱又大方,这样的男人,在沪城太难找了。”

作为警察局长的女儿,自然有很方便的信息渠道,晚上吃饭时就有警察向她通报了调查来的消息。

“李亦南先生,才从南洋到沪城不到半个月,是南洋一个制糖大王的儿子,家里还有橡胶园,非常有钱还有个南洋某个国家的贵族称号。那个姓叶的,是黑牡丹的朋友,也是从南洋那边来的,到底是什么来头不清楚。好像和黑牡丹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

听完那警察的汇报,安小西不住冷笑:“真是鱼找鱼虾找虾,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黑牡丹的朋友能是什么好东西?又要和我抢爸爸,又要和我抢男人,贱人一个,贱人就该死!”

欢儿在一边吓一跳,低声说:“小姐,这话不能说的,万一被老爷听到,要找我们麻烦的。”

“怕什么?上次你做的事就很好,我还没奖励你呢。”

安小西看她一眼:“如果再要对付那女人,还得找你那同乡,对了,让他离开火车站,他走了没有?”

“走了走了,小姐你放心吧,我那同乡是专门做这行的,一切都做好了,老爷那边查不到什么的。”

这时就听着门外传来安局长的声音:“小西,你给我出来。”

安小西主仆对视一眼,慢吞吞开门走了出去。

“爸爸,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又是那个黑牡丹?”

“你也太能花钱了!看看,这账单!”

安局长气恼地摇晃着手里的账单:“三天,你就花了五百多!老天爷,我哪有那么多钱给你这么乱花的。”

安小西嘴巴一撇:“爸爸,你准备个小公馆可要上万块呢,五百块算的了什么?给外面的女人花就不给我花?一个蓝狐披肩也得几百块呢。”

“什么蓝狐披肩?”

安局长愣了一下。

安小西更生气了,送外面野女人东西还装不知道。她气的直跺脚:“你挂着黑牡丹也就算了,一个连自己儿子都害的女人我压根就没看在眼里,现在什么南洋东洋香的臭的都来了,爸爸,你太过分了,你眼睛里还有没有妈妈?”

安局长一听黑牡丹的事情,气不打一处来,脸色铁青指着女儿道:“你这都是从哪学的?小小年纪就这般歹毒?”

“子不教父之过,你教的咯。”

安小西说着转身就回房,气的安局长在外面跳脚。

安太太躲在楼上自己的房间,听着女儿和丈夫争吵,脸上露出一丝微笑:狗咬狗才好,要你们一嘴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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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二女交锋

“安小姐?”召南看到门口站着的安小西有些惊讶,他们已经下了诱饵,只是没想到这条鱼上钩会这么快,这才过了一天就找上门来了。

“李先生,怎么,不欢迎吗?”

安小西特意穿上昨天召南付款的那双鞋子,她已经让欢儿打听过,昨天这位李先生直接买了三双同款不同颜色的鞋子送自己赔礼道歉,一共花了六百多块,直接付了七百块,剩下八十多块钱竟然说不用找了吗,做小费。那间百货公司的女店员今天一个个私下都说还是人家外地来的贵公子有钱又大方,给素不相识的小姐赔礼就这么大手笔,不像一些本地的公子哥,陪着女朋友、相好的红舞女小明星逛百货公司,花钱哪有这么爽快的,几百块的鞋子说买就买了,还付了那么多小费,这才叫一掷千金呢。

百货公司这种地方向来是小道消息满天飞,欢儿一打听,原来这李先生真的是南洋大亨的继承人,说是家里钱多的每天往太平洋扔都扔不完,回国就是因为家里长辈催的紧,一定要找个国内的女孩子结婚的。

“国内的女孩子传统,受过咱们中国人的传统教育,不像南洋的女孩子,疯疯癫癫的哪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售货员小姐学起人家阔太太说话,有模有样,就有别的售货员逗她:“咦,既然这样快点打听打听李先生住在哪里,每天去转转,看看有没有那个幸运被人家娶回南洋去做王妃。”

几个售货员笑成一团。

欢儿将打听来的情况回家添油加醋这么一说,安大小姐眼睛都在嗖嗖嗖放亮光。

“六百多块的鞋子说买就买了,我爸爸还是警察局长呢,我三天花了五百多块就嫌弃了,他给外面的野女人可没少花钱!”安小西越说越生气。

“我说话小姐可别生气,我们乡下也有这样的事情,那些地主人家那么有钱,可是很随便就把女儿嫁出去了,女儿在婆家受了欺负也没娘家做主,到是舍得花大价钱娶一堆小老婆回来,也许有些男人心里,这小老婆就是比儿女还要亲的呢。”

欢儿在一边说道。

“对,就是这样!欢儿,如果我能嫁给李先生,那就能随心所欲的花钱了,我自己的男人还会不舍得给我花钱嘛?他家不是还有什么贵族的名头?”

“对的,对的,听人说嫁过去就能做王妃的。”

“天啊,王妃那!”

安小西咧开嘴笑起来,还拍着欢儿肩膀:“放心,欢儿,我要是嫁给李先生,一定把你也带到南洋去。”

“真的吗?小姐,你真是太好了。”

主仆二人陶醉在自己编造的美丽梦境中,等到中午吃过午饭,安小西就亲自上门来了。

“欢迎欢迎,快请进。”

召南反应过来,急忙请安小西进来。

“叶姐姐,这个绳才不是这么翻的,要这样。”

离间传来初七的声音。

安小西一听叶姐姐,脸一下就黑了,皮笑肉不笑地问:“哎呦,看来我来的不巧,有客人啊。”

“也不算什么……客人。”

召南故意用为难地语气回答,还向里间的门看了一眼,目光中有着深深的无奈。

那姓叶的女人和李先生是什么关系?

安小西张开嘴想问,终于还是咽下去。

她想既然这位李先生家里的长辈要他娶个传统的中国女子,那他一定讨厌飞扬跋扈的女人,自己还得时刻在他面前装装淑女,可不能暴露本性。

“对了,叶姐姐,这样翻就对了,这个翻绳……”

初七的声音很开心,看的出他和那位叶小姐玩的很好。

安小西看了召南一眼,不确定自己是该坐还是站在那,随时准备离开。

“安小姐,店里的咖啡不错,我们下去喝咖啡吧。”

召南主动提出。

安小西心里盘算,能请我喝咖啡,说明李先生对我印象还是不错的。

两个人在一楼坐下,召南点了咖啡,还贴心地说:“这家的意大利小点心不错,来点吧。”

安小西羞涩地说:“谢谢李先生。”

“安小姐,其实那位叶小姐,唉,真是一言难尽。”

召南现出很无奈的样子,神色黯然。

安小西看看周围,低声问:“李先生和叶小姐很熟吗?按理说我是不该随便说人家坏话的,只是昨天的情景李先生你也看到了,其实我爸爸……唉,我爸爸这个人哪里都好,就是喜欢玩,能收到他礼物的女人,呵呵……”

她故意说一半留一半。

“你说的我能猜到,其实我和这位叶小姐在南洋时候只在舞场上见过两次,没想到在回国的船上遇到了,我本来想大家都是在南洋生活的,一起出来也是个照应,没想到,她却另有目的,叫我真的很为难。”

召南双手一摊。

“什么目的?”安小西的心一下子揪紧了,这女人真是讨厌,一定是她死缠烂打抓着李先生不放。

果然,就听召南说:“她是……怎么说呢,我不该背后议论一位小姐,可是我真不能和她在一起,我们性格不合,她那人热情又嚣张的,在船上就很讨那些男人喜欢,我未来的妻子必须是冰清玉洁的。”

安小西连连点头:“就是,就是,我爸爸看人其实是很准的,他能送礼物给她,可见……”

“可见什么啊?你爸爸是贱人还是我是贱人?给个明白话吧。”

一个冰冷冷的声音在安小西身后响起,她忍不住打个冷战,回头一看,那叶小姐正死死地盯着自己,老天,她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想和我抢男人你就明说。”叶小姐看着安小西肩头的蓝狐狸披肩,冷笑一下,“就你这种只能捡我不要东西的,还想和我抢男人?小姑娘,不说我说你,你要啥没啥,身材跟床板一样,躺平了都不会硌,你有什么本事和我抢?”

安小西今天披着那个披肩来,是想让召南看看自己也不是没根没底人家的小姐,没想到被这叶小姐抓个正着,她担心被召南看出破绽,哪敢提这披肩的事,兀自嘴硬道:“我身家清白出身名门,你算什么东西?和那个黑牡丹一丘之貉,都是出来捞世界钓金龟婿的,还抢男人?你问问李先生,是你的男人吗?也不怕被风闪了舌头。”

她逞口舌之快骂完,看到那位李先生有些惊讶地看着自己,急忙微笑着挽回:“李先生,我这个人就是性格直爽,看不惯那些人装模作样的。”

召南点点头:“嗯,我明白。”

他一脸严肃地指着大门:“叶小姐,安小姐是我的朋友,我不希望她不开心,你要是这个态度,请你出去。”

叶限直接坐下:“这是公共区域,我为什么要走。”

这时正好侍者将咖啡和点心送来,叶限一把抓过那碟子点心用叉子叉了一小块放到嘴里,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嗯,好吃,入口即化,这里的点心真不错。”

安小西死死地盯着对方,心里闪过一个阴暗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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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安大小姐的计划

召南急忙又叫侍者过来,再来一份点心。

按照安小西过去的脾气,这盘子早就招呼到叶限脸上了,但现在,为了显示自己温顺贤惠,她脸上撑着微笑,努力扯着嘴角。叶限心里暗笑继续刺激她喊道:“召……亦南,我也要。”

她竟然叫他的名字!

安小西眼睛瞪的老大,恶狠狠地盯着叶限,可等到召南看过来马上又变成一副温良恭俭让。

这可真是变色龙啊。

叶限心里乐开花:这女人深谙川剧变脸精髓,这个样子真是太好笑了。

“那就来两份。”

召南吩咐侍者。

“不,三份,初七也喜欢吃。”

叶限故意捣乱。

安小西实在是按捺不住内心的愤怒,在一边冷言冷语:“叶小姐真是细心,连李先生的侄子喜欢什么,都调查的一清二楚,这李先生……在叶小姐面前,岂不是一切都清清楚楚?全无一点隐私可言。”

说着还嘟着嘴看向召南:“对吧,李先生,我可真是……哎,怎么说呢,为你担心也好,权当一个朋友的好心吧。”

没等召南回答,叶限格格娇笑:“嗯,我们这就叫坦诚相见,哦,召……亦南。”

召南还能怎么样?当然是点着头不出声地默认啊。

“现在南洋女子都这般……嗯,豪放吗?”安小西实在不知该怎么形容对面的女子,她怎么就全无羞耻心呢。

“哈哈,安小姐,我们南洋女子多是心直口快,若是多有得罪还请谅解,我们那,从小就这样说话的呀,得罪人都不知道。”

叶限说到这,更加了戏码,索性站起身,搂住召南的肩膀:“达令,你说就喜欢我这点的呀。”

召南被她折磨的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能不住点头,大气也不敢出。

安小西命令自己镇定,必须镇定。她爸爸安局长不也是一个四处沾花惹草的一个人吗,她的母亲一定经受过这些事情,现在轮到自己,唯一有一些胜算的是这李先生对外声称要找一个传统女孩子,这个叶小姐这般放荡嚣张,李先生是一定看不上的,自己赢的把握很大。

想到这,安小西不停地调整呼吸,长长地出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

叶限觉得刺激人的戏码差不多了,也懒得再演戏,索性站起身,冲着召南嫣然一笑。

召南揉揉被晃花的眼睛在心里默念,一切有为法解释梦幻泡影,都是假的假的,这女人是故意做这番媚态刺激人的。

果然,对面安小西的眼睛里已经有了怒火,叶限忽然俯下身子,对着召南的脸轻轻问了一下:“我先回去了,达令,记得晚上找我哦。”

说完看都不看安小西一眼,扭着腰肢趾高气昂地离去。

召南不好意思地伸手按住脸上被亲吻的那一处,神情尴尬。

安小西深深地吸口气:“李先生,恭喜你,桃花运,这位叶小姐是个美人。”

“这是什么桃花,这个女人,唉,我背后说一位女士的坏话实在是过分,可是……”他停住了。好像正在深思熟虑,该怎么形容叶限的做法。

“其实我对叶小姐没有什么感觉,我要找的妻子一定是温柔的淑女,这也是我家族的希望。”

“真的吗?”安小西的眼睛瞬间被点亮了,就差抓着召南的胳膊大喊:“找我吧,你那么有钱,我又喜欢花钱,我们才是天打雷劈,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但是为了体现自己的淑女性格,她只能垂下眼,盯着自己面前刚送上来的点心,心想这么多奶油的点心,黏糊糊的,有什么好吃的,南洋回来又怎样?南洋比不得沪城大都市有趣啊,再有钱也不过是乡巴佬。心里对这些南洋富豪各种鄙视,却还得保持淑女的得体微笑,拿起叉子,叉起一块奶油颇多的点心,装出一副很是喜欢的样子吃下去。

对此初七后来的评价是:这么恶毒的女人,那点心怎么不噎死她呢!

初七的愿望自然是落空的,安小西在喝完咖啡后告辞。

这也是她来之前就算计好的结果,不能太过矜持,但也不可不矜持,作为一个传统的淑女,登门拜访感谢是必要的,但亦不能巴得太紧被人看出端倪就不好了。

安小西回到家,欢儿急忙迎上来,看到自家小姐脸色不好,也不敢问了,低眉耷拉眼站在一边,就听安小西问::“你那个同乡,还能再联系上吗?”

欢儿愣了一下,随即马上意识到她说的是谁,忙不迭的点头:“做他们这行的,只要有钱,亲娘老子都能卖咯。”

安小西咬着牙问:“那大概需要多少钱?”

欢儿眼睛骨碌碌一转:“小姐,我哪知道啊,这总得问过我那同乡才是。”

安小西想想,欢儿说的很对,这些还得指望她去联系,便摘下一个戒指说:“这个赏你了,欢儿,你可是从小就跟着我的,你得一定要帮我啊。”

欢儿接过那戒指,眼睛亮亮的:“小姐,你就放心吧,我跟了你这么多年,还信不过吗?”

这天夜里,沪城的一个小巷子,某一家灯火通明。

“小西小姐的意思是让你教训一下那个女人。”

欢儿靠在一个中年男子的怀里,那个男子相貌极其普通,正是叶限和召南在火车上遇到的那个老黄。

“欢儿,不是我说,你们家这个小姐,真是……过于歹毒了。那个孩子,我现在想起心都揪着。”

“那有什么办法,她是小姐我是丫鬟,都怪我命苦,五岁就被娘老子卖了出去。”

“我帮你赎身,咱们好好过日子。”

欢儿冷笑:“那我这十多年的苦该找谁讨要?”

老黄愣了一下,迟疑着问:“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很简单,我在安家吃的苦。都要一并给我还回来。你是不晓得。那安老头有多可恨,仗着自己是警察局长,家里哪个没被他……”

说到这,欢儿痛苦地呻吟一声,钻到老黄怀里:“你一定要帮我报仇啊,钱也要,仇也得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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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螳螂捕蝉

英雄难过美人关,何况这老黄并不是什么英雄,只是来沪城讨生活的人而已。

很快他就调查到那个叶姓女人的具体情况。

最开始他也愣了一下,这女人也是姓叶的?和那姓叶的女人不会有什么联系吧?脸也是那么的白,嘴巴是那样红。但两张脸是完全不同的,一张冷如冰霜,好像世间一切事情都引不起她的兴趣,而这位南洋来的叶小姐,充满了妖艳和俗气,是个很艳俗的美人,这两个人气质上天上地下,怎么看也不是同一个人。

老黄毕竟只是这几年踏足这行,知道做这行的有个特别厉害的两个人,也只是看过这俩人照片,在车上遇到故意演出这么一场戏而已,因此当召南和叶限用化妆术改变了自己的相貌和气质后,老黄背地一番调查,并没有往未寒时上面联想。

调查的结果是这个南洋来的女人是十来岁时候从去的南洋,原来的确是住在巴城镇,和黑牡丹是一个地方的,她自称和黑牡丹从小一起长大是可信的。去了南洋之后的情况就不是很清楚了,当然也是和那位李先生一起做船来沪城的。

“哼,这女人,一定是故意的,海上航行那么长时间,周围又枯燥无趣,她在船上一定没干什么好事!”

看到欢儿送来的调查资料,安小西气的直跺脚:“太可恶了,为了钓金龟婿用这种办法。”

“而那李先生家里的财产,天啊,小姐,这后面是多少个零,我都数不清了。还是独生子,那么多财产将来都要李先生继承的,男爵又是什么?是官老爷吗?”

“看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安小西白了环儿一眼,其实她自己内心也是颇为震撼,这么一大笔财产,若是自己嫁过去就是男爵夫人,天啊,还是贵族!想到这里,她恨不能马上将这姓叶的女人赶出沪城,不,要她从这世间消失!我要独霸李先生。

“这个女人,既然能想得到一起坐船来的,可不是一个好相与的,怎么把她赶走呢?”

她捏着一把象牙梳子,盯着梳妆台上的镜子,脸上神情变幻莫定。

“小姐,老爷是警察局长,让警察局的人随便找个理由就好啊。”

欢儿从侧面盯着镜子里的安小西,试探着说。

“不行,这件事一定不能让老头子知道,我要一鸣惊人!哼,到时候吓死他们,那些外面的野女人,以后见到我都要跪在地叫我男爵夫人,想想就解气。”

“那……怎么办呢。”

欢儿语气有些犹豫。

安小西猛地转过身:“你说呢,上次事情是怎么办的?”

“小姐,这可是个大人,还是个有点身份背景的人,上次那是个无父无母的流浪儿,死了就死了,这次……哪能那么容易呢。”

“这个我不管,你叫那个老黄去做,钱好商量。”

欢儿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可是小姐,你现在手里有多少钱啊?总得给我透个底,我才能去和老黄谈呀。

安小西瞪她一眼:“你这吃里扒外的……”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叹口气道:“我那点钱,老头子最小气舍得给外面野女人花,什么时候让我花钱痛快过,我一个月就那几百块,前天也都花的七七八八。哪还有多少钱?”

“那总得有点首饰之类的,这些也能换钱。”

欢儿继续引导。

对,我还有首饰还有衣服啊。这些拿到当铺总能换钱的。

想到这安小西眼睛一亮,开始翻箱倒柜的找东西出来。欢儿被她指使的像个陀螺。

安小西这样的大小姐是不能出入当铺的,这种事自然是欢儿来做。

第二天上午,欢儿就悄然拎着个包袱出门了,说是小姐的一件大衣需要去裁缝铺改改。

门房目送她离去,心里犯起嘀咕:一件大衣能有多沉,这小丫头走路都艰难的样子,可不像一件大衣不会是偷东西出去卖吧?

刚要将人喊住,就听着一个冷冷地声音问:“你看什么呢?”

门房一回头,看到安小西正盯着自己,急忙指着欢儿的背影刚要说话,就听安小西说:“是我叫她去改大衣的,你不许胡说八道。”

门房心道反正是你们主仆俩的官司,随便你们,到时候别叫我跟着吃挂捞就行。

中午,欢儿回来了,跟着安小西进了她卧室,掏出一个口袋,哗啦啦倒出一堆钱。

“多少?”

“七百块。”

“什么?那个翡翠镯子就值几千呢!”

安小西大怒。

“小姐,咱们当的是活当,这个本来就没几个钱的,这七百块我还是好不容易讲下来的呀,你都不晓得,我这让那当铺的朝奉吃了多少豆腐,老不正经的东西。”

安小西盯着欢儿目光犀利:“你傻啊,你都知道那老家伙不正经,再和他好好谈谈不就能拿更多的钱,反正你也不是什么黄花闺女。”

欢儿瞳孔一缩,脸上却赔着笑:“小姐,我也想的呀,可那老东西有心无力,只能沾沾便宜算了。”

安小西将钱数了一遍,又看了看当票,对照一下点头说:“好,这事你办的不错,活当就对了,只要嫁给李先生我就有钱了,这些东西是要赎回来的。”

欢儿忙不迭的拍马屁:“那时我们小姐要什么有什么,那叫什么来着,对,一掷千金!”

安小西陶醉在将叶小姐赶走,嫁给李先生的幻想中不能自拔,全然没发现欢儿嘴角的阴冷微笑。

她将安小西的首饰和一些贵重衣服拿去当铺了不假,可都是死当,根本就不是活当,当的也不是七百块,那些当票是老黄动过手脚的。

“还是你聪明,这么轻松就哄着她拿出这些宝贝来。”

老黄将假当票交给欢儿:“你可要小心,你们那位小姐恶毒的很,千万别被她看出破绽。”

“放心吧,她又坏又蠢,等着她一步步上钩,我们将这消息卖给那个叶小姐一定还能得到更多的钱。”

老黄一愣:“不是帮你们小姐对付那叶小姐吗?”

“你傻啊,那姓叶的是个大活人,有名有姓的,不像上次街头流浪的孤儿,这种人出了事一定会有人调查的,我们怎么能脱得了干系,不如将这消息卖给那叶小姐,同时还能狠狠地敲那老东西一笔,他的宝贝女儿接二连三做这种坏事,你说,安老头能出多少钱买平安呢?”

欢儿轻声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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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真假柱子

暮霭已经很重了。从旅馆的玻璃窗看过去,一片迷蒙,很快路灯会次第亮起来,点亮沪城夜晚的喧嚣。召南躺在旅馆的床上,想起那天带着初七去寻找徐天柱的情景。

办丧事的人家传来和尚嘀嘀咕咕念经的声音。

有孩子在巷子口一边跑来跑去追逐打闹,这家也许是喜丧,少了几分肃穆多了些生机,召南带着初七出现在徐家亲戚的葬礼上,声称是徐天柱生母派来的。

“你是那女人派来的?怎么,她又要出什么坏主意?”

一个五十来岁模样,穿着素色旗袍,脑后梳着抓鬏的老妇人拉着个十来岁的孩子走过来。

“是徐太太吧。”

召南打量这个孩子,和那个瘦弱的徐天柱不同,这个孩子看着营养很好,身体壮实,面色红润,穿着一件黑色中山装,很标准的学生打扮。

这个才是真正的徐天柱。

初七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孩子,忽然问道:“你才是徐天柱,对不对?”

徐天柱点点头,脸上现出防备神色:“你是谁?也是那女人的儿子吗?”

初七摇摇头,心里很不好受。

那孩子是冒充别人身份的,那么他到底叫什么呢?他的生命在从楼上坠落的那一刻戛然而止,可是却没人知道他姓甚名谁,他到底是谁?那天坐在街道边缘,那孩子脸上映着下午的透明阳光,他笑着和自己挥手说再见,他还说只要活着还有希望。

他的希望是什么?冒充徐天柱,还是他真的相信自己就是徐天柱?

初七更相信后者,那个孩子常年在街头流浪,忽然有一天被人找到,告诉他徐天柱的故事,并且说他就是徐天柱,这些都是你奶奶说的,你奶奶已经去世了。一个十来岁的流浪儿,渴望家庭温暖,渴望有亲生母亲的关怀,不由自主就相信了自己是徐天柱,也许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也是坚信这一点的。

想到这里,初七看向真正徐天柱的眼神就多了很多复杂情绪。

眼睛是心灵的窗口,那真正的徐天柱看到初七情绪复杂,低声问:“你怎么了?我们过去见过面吗?你认识我?“

初七语塞,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陈家玲子那女人又要做什么?”

老妇人很是生气。

“陈金玲很想柱子,只是叫我来看看。”

“想儿子?”老妇人冷笑一声,“她生了孩子就偷跑出去,害得我儿子四处寻找她坠河而死,这女人没良心的,当初在陈家要不是我们出手,她就被卖到那种腌臜地方去了,我们徐家救她一命,她却恩将仇报,害得我儿子……”

老妇人说到这里,已经是老泪纵横。

徐天柱扶住奶奶,看向召南,面色坚定:“先生你回去告诉她,我这辈子都不会认她,她在沪城过她的好日子,就算将来富可敌国,我也不会去占她一个铜板的便宜。”

说着扶着徐老太就往回走。

“这些年她没有管过你吗?”

召南追问。

徐天柱回过头:“她后来有钱了叫人给我送过钱,我们这些年的事情哪里是那几个臭钱就能买下来的。”

初七忍不住插嘴:“可是一个好好的小姑娘被卖给个傻子,换了谁都会逃的吧?”

“我爹不是傻子!”

徐天柱松开徐老太,冲向初七,神情愤怒。

召南担心初七吃亏,急忙起身将徐天柱拦住。

徐老太喊道:“柱子,过来。不用和这种人计较。”

她看着初七说道:“孩子,你也是父母的宝贝,在父母眼中,哪个孩子都是宝贝,在孩子眼里,父母也都是最好的,是,我儿子脑子里是有点问题,可我们徐家对她陈玲子够好了,在陈家她不是被卖到腌臜地方就是被后母打死饿死,我们陈家救她一命,我们是她的救命恩人,所求不多,只是给我们徐家留个根,生个孩子而已。”

召南听得实在忍不住:“你们口口声声报恩,可曾想过一个十二岁女孩子要经历这些事,徐太太,你十二岁时候想必一定是父母的掌上珠吧?还有徐天柱,你多大了?十岁对吧?你虽然现在没有父母可也有祖母护持,可曾想过你亲生母亲在仿佛年纪要面对的那些事?”

徐天柱低下头沉默不语。

徐老太恶狠狠地拉了孙子一把:“走,不要搭理这些人,他们是陈玲子派来没安好心的,小心哪天就把你拐走了卖掉。”

看着这一老一小的背影,召南内心酸楚,千言万语都堵在心口,不知去何处泄。

初七轻轻拉一下他的袖子:“我们走吧,这个徐天柱还没有我遇到的那个徐天柱可爱,我宁可相信那个才是真正的徐天柱。”

召南摸摸初七的头:“初七啊,你的父母是怎样的人呢?怎么能忍心将你抛下?”

初七想了想,指着远处的夕阳道:“我表婶生气时候骂过我父母,说他们为了什么狗屁理想把我扔给她。理想是什么,我一直不是很清楚,不过我和柱子想的一样,理想可能就是希望,就像这太阳,现在要落下去了明天还会升起来。这就是希望吧?”

召南点点头,拉着初七的手一步步往回走。

想到这里,召南忍不住叹口气:真正的徐天柱并不想认母,对生母充满了仇恨,而一个冒名顶替的徐天柱,一直到死都沉浸在认母的憧憬中,这是怎样差错的人生?

正想着,门开了,叶限走进来。

自从化妆易容后,叶限的脸色好看多了,不似过去冷冰冰拒人千里之外,看着和蔼可亲许多。

只见她晃着手里的信,笑眯眯地道:“鱼儿终于上钩了,

-我很期待和老黄相遇那一刻,哼,这辈子能骗我的人太少,我到要看看那老黄到底有几分本事。”

她对在火车上被老黄盯上并且被利用的事,始终耿耿于怀。

召南甚至怀疑,叶限现在对完成这次任务如此认真投入,很有可能是要报复老黄,这女人一向是睚眦必报的。

“信上怎么说?”

“说有人要对我不利,如果我想知道是谁,可以和他们谈价钱。”

叶限笑的见牙不见眼:“你说安大小姐做人该多失败,自己贴身丫鬟都抱着害她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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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安大小姐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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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小姐。”

欢儿一身小碎花旗袍,长发披散着还戴了一个红色发带,白玉小耳环,看着和弄堂里的小家碧玉没什么区别,若是不认识,没人相信这会是在人家做下人来的。

“你是……我想我并不认识你。”

叶限现出惊讶神情。

其实欢儿去旅馆送信时候就已经被初七盯上了。叶限和召南商量,认定鱼儿应该已经上钩,列车员老黄就要露出真面目了。

原来叶限从安局长的反应认定,那个假徐天柱的死一定和安局长的家人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经过召南调查,安局长家中有一妻一妾,妻子是他早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娶的,膝下只有一女叫做安小西。

还有个妾年纪大概是四十岁左右,本来是个美貌的小家碧玉,还在读中学时因为天生丽质被安局长看中,强娶。这个妾本来是有个未婚夫还在读大学,嫁到安家心情抑郁,没过几年精神就出现了问题,现在还是时好时坏,据说被安局长关在房间,很久都不许见人。安局长只此一女,自然宠到上天,对这女儿宝贝的很,安局长的原配这些年吃斋念佛不问世事,安大小姐俨然成了家中的女主人,安局长这个人平时也是很花心,在外面沾花惹草不少,但是这些年家里始终保持一妻一妾的格局,这位安大小姐功不可没。

她对安局长的风流韵事极为敏感,经常能发现不一样的情况,在大太太的默许上各种破坏,搅合了不少事,时间久了,当爹的对这女儿的宠爱和纵容就渐渐少了很多。

“都说女儿是爹的小棉袄,你这简直是我的仇人。”

争吵起来时安局长暴跳如雷。

“那也得当爹的能给儿女做个样子,你呢,你都做了什么?总和那些不知香的臭的女人混在一起,你让姆妈伤心的每天只晓得拜菩萨念佛。”

安大小姐梗着脖子和她爹吵。

“你姆妈?你知道什么?”安局长气的直跺脚,可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闹成这样还能如何?打一顿把她赶出家门?那自己就将成为全城的笑柄:警察局长为了外面的野女人竟然将亲生女儿赶跑!哎,真是冤孽冤孽!

安局长被女儿气的心口疼,回自己房间去找药。

安大小姐环视周围,看到她母亲站在门口冲她招手。

“姆妈,我按照您说的做的。”

母女俩进了屋,关紧门,安大小姐撒娇地靠着她母亲,安太太的脸微微抽搐一下,伸手抚着她的头发:“乖囡囡,这样做就对了,你晓得你爸爸总找那些野女人是做什么?”

安大小姐一脸茫然,心道姆妈这是怎么了?能让当女儿的怎么说?说亲爹精虫上脑风流成性?

安太太缓缓说道:“还不是因为你是女儿,他一心想要个儿子。”

“姆妈,那你当初为啥不多生几个,多几个儿子,爸爸也就不想这些事了。”

“我的傻囡囡,这世间的人都是重男轻女的,我若多生几个儿子,这个家哪里还能轮得到你指手画脚,早被你爹一巴掌打出家门了。”安太太被女儿逗得哭笑不得。

啊?安大小姐愣住了。

在她印象中,自己出生就是警察局高官的女儿,一直被父母当作掌上珠,就是那个老妾没有疯的时候,看到自己也是笑脸相迎,很疼她的,原来只是因为安家只有这一个独生女的缘故?

安太太见女儿动容,继续推心置腹:“现在姆妈老了,自然是不能再生了,外面的野女人要是再生了儿子,咱们母女可就惨了,这些年咱们把这家里不许你爸爸娶小老婆,就是楼上那个,不也是咱们给……逼疯的?”

安大小姐点点头,嘴一撇:“她自己不守妇道,嫁给了爸爸还在外面有相好,落这个下场怨得谁来?”

“傻囡囡,这些话咱们母女俩关起门说就是了,可不能当你爸爸说,他要发火的,你只要记住了,这个家是咱们母女的,这家里的一切都是咱们的,你爸爸在外面找野女人花销那么大,那些钱本来也都是你的。我们只要认清这点就行,坚决不能让那些野女人进门,这要是进了门将来都要分财产的。”

这些年,在安太太的潜移默化下安大小姐的战斗力节节上升。只是安局长对这个女儿越来越不满,也渐渐开始控制她手上的钱,这另安大小姐极为不郁闷,不能随心所欲的花钱,还是警察局长家的千金小姐呢,就那点钱要被上流社会的人笑掉大牙的呀。

叶限看完安大小姐的一系列战绩,忍不住对召南说:“这位安太太也是奇怪,从来不主动出击,都是挑唆女儿动手,哪有这样做母亲的,将女儿培养的骄纵残暴,将来可怎么办?”

所谓知己知彼,叶限自问对这位安大小姐已经非常了解了,面对她身边的丫鬟,也就多了几分气定神闲。

“你找我何事?我和你们家小姐可是全无来往?哦,也不能说全无来往,是相看两生厌吧。”

“叶小姐,你可知道我们家小姐是怎样一个人?”

欢儿试探着问。

“她是怎样一个人和我有关系吗?一个小地方警察局长的女儿,见过什么世面。”叶限说的轻描淡写。欢儿心里思忖着,我的老天,沪城可是中国最大最洋气的城市,沪城人看别人都是半眯着眼睛心里嘟囔一句乡下宁的,这位小姐竟然不放在眼里,口口声声小地方,她到底是什么来头?

“我们家小姐心眼小,只要是得罪了她,她就要……”

“就要报复吗?”叶限故意笑了一下,“原来你是帮你们小姐下战书来的。”

“不是的,不是的,我在安家做工,其实也是吃了不少苦的,哎,我们做下人的,真是一言难尽啊。叶小姐,我是蛮喜欢你的,你能当面下我们小姐的面子,我心里是欢喜的。”

“你的意思,你和你们小姐不是一条心?”

叶限紧盯着欢儿,一脸警惕。

“当然不是一条心了,其实她这个人很坏的,我早就不想在安家做了,只是我们穷人家没有办法,离开这里还能去哪找份工呢?天下乌鸦一般黑的呀。叶小姐,一听我们小姐说要害你,我就担心的赶紧给你写信、”

“你们小姐还真是信任你,这种事都能当着你面说。”

叶限故意揶揄。

欢儿尴尬地笑笑:“那个,那个,她这个人其实也蛮蠢的,一直当我是贴心人,很多事都不会防着我,叶小姐,你想知道我都会帮你的。”

“我可不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说吧你打算要多少钱?还有,你会怎么帮我?”

叶限捋一下耳边的头发,故意现出硕大的钻石耳环,亮晶晶的,豪华非凡,闪花了欢儿的眼睛。

第十八章 双重背叛

欢儿强忍耐住内心的澎湃心绪,她在安小姐身边好些年,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走,她跟着安小西自然只知道现在这些舶来的钻石才是真正的奢侈品,上流社会的小姐太太们为这个东西几乎疯狂。

对面这个女人,耳朵上是硕大的钻石耳环,脖子上挂着一串翡翠,手指,对,对方的手指还轻轻叩打着桌子,赫然是一块麻将牌一样的钻石,火彩极好,咖啡店的灯光下亮瞎人眼。

真有钱啊。

欢儿将目光投向别处,不敢继续盯着那些亮闪闪的东西看。

昨天她去当铺当东西,见识了安小西首饰的价格,现在这么暗自一对比,这叶小姐比安小西可是要有钱多了。看来自己的打算是对的,安小西那边榨的差不多了,她脾气又不好,跟着这样的主子哪天被人卖了都不知道,还不如多弄点钱出来,最后再给她重重一击。

想到这里,欢儿换上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钱什么呢,当然谁都喜欢钱,没人会嫌钱多咬手的,不过我更主要的是,实在不想在安家做了,太伤天害理。”

欢儿为了让叶限相信自己的话,故意压低声音显得神秘兮兮。

“伤天害理?”叶限故意说的轻描淡写,“安局长作为警察局长,平时工作上自然会有得罪人的地方,这个人私德上是有点问题的,不然也不会见到个平头正脸的就送礼物。”说到这,叶限笑了一下,扬着下巴,略带得意。

果然这份天生的优越感再次刺痛欢儿,她强忍着愤怒继续劝说:“不是安局长的问题,是我家小姐,安大小姐,她这个人实在太可怕了了。”

叶限心里暗笑:好,大戏要来了,假徐天柱死亡之谜就要揭开了。

果然,欢儿为了得到叶限信任,决定先抛出点重量级的东西,她环视周围,探着身子小声说道:“前些天有个小孩在大华歌舞厅跳楼了,叶小姐可知道这件事?”

叶限摇摇头:“我才来沪城没多久,再说这中国字我也不认得多少,要是英文版报纸还能看看,本地报纸,没兴趣。”

欢儿很执着地解释:“那个夜总会有个红舞女是我们家局长的相好,本来打算娶进门的,说是那女人能生儿子,我们家局长就盼着儿子呢。”

叶限这才显出有点兴趣的样子笑道:“这年头,有那么多女人还怕不能生儿子啊,不过说来也奇怪,怎么安家就安小姐一个女儿呢?”

“那也是她命好吧,要是安家有儿子,也就没她什么事了。”

欢儿也是感慨颇多,继续讲道:“叶小姐,你是不晓得安小西到底有多恶毒,她派人查出那个红舞女在乡下还有个儿子的,可是那个儿子和她这么多年没联系了,为了让这红舞女和安局长丢脸,她竟然叫人找来个流浪儿冒充那孩子,教唆那流浪儿去寻母,那红舞女又不是傻子,自然能看出那不是他儿子,于是这流浪儿在安小西教唆下就去舞厅闹,后来不明不白死在那了。本来安局长是想娶这红舞女进门的,事情闹这么大,也只能外面收拾个房子做外室咯。”

“那孩子怎会莫名其妙的死在那舞厅了?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不会是你们家安局长,哈……”

叶限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欢儿伸出大拇指夸赞:“叶小姐,聪明。那孩子当然不会无缘无故死的,是被安小西害死的,就为了嫁祸给那红舞女,故意恶心安局长啊。叶小姐你看安小西这心思多么歹毒的,她现在盯上了你,要害你,你这样心地纯净的小姐哪里是她的对手,还得早点做打算才是。”

“啊,我不知安小姐竟然是这种人,那我可怎么办?沪城我谁都不认识,李先生……那个人,现在又被安小西骗的团团转。”叶限伸手一把抓住欢儿的手,“欢儿小姐,你得帮我,你一定要帮我,我有点怕啊,安小西也太坏了。”

欢儿心里暗笑,真是银样蜡枪头,这么一吓唬就害怕了,刚才的傲慢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她格外诚恳地点头说:“放心,放心,叶小姐,现在我们是站在一起的,我也想从安家脱身,现在是安小西盯上你了,不管怎样都会害你,你不如先下手为强。”

叶限急忙摇头:“不行不行,我可不会害人。”

“不是叫你害人啊,只是自保。”

欢儿索性坐到叶限身边,在她耳边嘀咕一阵,叶限连连摇头道:“把那孩子的死都说出去?那孩子到底是怎么死的?谁又能证明是安小西做的?这些证据都没有,我一旦说出去了,警察局把我抓起告我诬陷可怎么办?”

欢儿想了想,事情已经是如箭在弦,既然和这叶小姐说了这么多,索性将安小西的老底都曝露出去算了。

“有证据的,安小西为了害人花了很多钱,后来她手头现金不够,给了一张五百块的支票,是安局长的私人支票,还没有去银行兑换呢,这就是她买凶杀人的证据。只要将这些事都捅出去,就是有十个安小西也不能翻天了。”

“那支票,莫非都在你手里?”

叶限斜眼看着欢儿,她知道这出大戏最重要的戏码来了。

“呵呵,如果叶小姐想看看,也不是不可能。只是此事事关重大,我轻易可不会示人的,除非……除非……”

欢儿故意吞吞吐吐。

“说吧,多少钱?”

叶限双手抱着肩膀,往椅子上一靠,很典型的谈判动作。

欢儿伸出一只手,手掌张开在叶限眼前晃了晃。

“五千块?”

“不,钞票我怕会贬值,我要的是金条,五条小黄鱼。”

“哎呦,小姑娘,你这胃口可是蛮大的哦。”

“我想离开安家总得给自己打算的呀。”欢儿一副无辜神情。

“五根金条,我出得起,不过我要绝对的证据,还有就是,到底是谁把那孩子推下楼的,这可是重要证人。”

听说要证人,欢儿犹豫一下,但是五根金条的诱惑实在太大了,她仅仅是暂时犹豫,随即点头:“好,我这有证人,随你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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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挑拨

“老黄,好久不见,不在火车上干了?”

老黄看着用钥匙进来的召南目瞪口呆:“你怎么有我房间的钥匙?”

召南用手指挑着钥匙晃荡几下:“你忘记了,我是个私家侦探,想开哪家的门还不是小菜一碟。”

老黄明白过来,向后退了一步,脸上堆满笑容:“是侦探先生,真是巧哈哈。”

“嗯,自从那个柱子死后你就离开火车站了,一直没见到呢。”

老黄叹口气:“这孩子,太可怜了,没爹娘又不要,死了也好,一了百了,活着也是受罪啊,以后我给他多烧点纸钱吧。”

“哦,你的确是要给那孩子多送点钱,毕竟你们的交情在那呢。”

召南在说道交情俩字是故意加重了语气。

老黄急忙点头:“是,这孩子真是太可怜了,被亲娘给逼死了,唉,这个世道啊,我也是没办法,眼瞅着这孩子就这样没了,那黑牡丹是警察局长的人,谁敢说句公道话?”

“那黑牡丹真是他娘?换句话说,这个柱子真是黑牡丹的亲生儿子?”

召南似笑非笑,老黄被他盯的心里一阵发毛,却还是一口咬定:“没错,那个黑牡丹抛夫弃子,为了嫁给警察局长害死了柱子,可惜柱子是个孤儿,白白丢了性命。”

召南点点头,打开门喊道:“柱子,进来吧。“

一听柱子,老黄脸上神色大变。

初七走了进来。

老黄道:“先生,开什么玩笑,这哪里是柱子?柱子已经死了,跳楼……不对,是被黑牡丹推下楼摔死了。”

“是吗?可为什么我去苏州找到了徐家,所有街坊邻居都能证明这孩子就叫做徐天柱,他亲生母亲是巴城镇人,叫做陈金玲,也就是现在大华歌舞厅的黑牡丹,他奶奶现在活得好好的,前些天还去参加了亲戚的葬礼,黄先生我想问一下,死去的徐天柱是怎么回事?”

“我叫徐天柱,我家住在邾长巷,我妈是巴城镇陈家的玲子,现在做舞女叫做黑牡丹。”

初七大声喊道,真稚嫩的喊声,让老黄大惊失色。

他以为事情过后自己消失的无影无踪就好,没想到竟然也能被召南找到,还能找到真正的徐天柱,这可如何是好?

他号称以复仇为业,自然是知道本城这著名的未寒时,担心自己不是对方的对手,一脸防备,又向后退了一步,手摸向裤腰,召南笑道:“是动刀还是动枪?黄先生,你的底细我已经调查清楚了,就你那点本事,怕是枪还没拿出来身上就已经有几个窟窿,不信你可以试一试。”

老黄的手在腰间停住,尴尬地笑着,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个,召先生,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呢?”

老黄自认为已经很会隐藏了,怎么还能被人找到?对方还有自己房间的钥匙?

“你说呢?自然是有人交代我的。”

召南冷笑:“你坏了这个行业的名声,这清理门户的事我就勉为其难吧。”

老黄急忙辩解:“召先生,我们是同行不假,可做这行的多了去了,你凭什么就说我坏了这行的名声,大家都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的,谁比谁高尚多少?”

“你还觉得自己很有理?帮人报仇都是靠个人本事,可是你却害死了一个无辜的孩子,那个徐天柱到底是怎么回事?”

召南说着一眨眼就从口袋掏出一把手枪,对着老黄比划一下:“你既然知道我,也该知道我做这行做了多少年,你知道这枪怎么能消声?尸体又该怎么处置,能消融的无影无形,一点骨头渣子都不剩,嗯?既然干这行,规矩总是该懂的吧?”

枪管已经顶上老黄的额头,老黄嘴角抽搐,额头上开始有汗水渗出:“召先生不要这样,有事咱们好商量吗。”

“先把那个柱子的事情说清楚。”

枪都顶上脑门了,老黄只能吞吞吐吐将实话说出来。

“咱们都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的,我是接了一个生意,那就是陷害黑牡丹,哦,也就是陈金玲。我调查了黑牡丹的背景,觉得找个小孩去认母最好办了,没想到那黑牡丹竟然不承认这个孩子,所以我在火车上看到你们二位,就起了坏心思,心想你们是行业内老人了,让你们做个见证,扯进件事也好。一旦起了恻隐之心,这件事就更热闹了,唉,也是我自不量力,班门弄斧了。”

“你怎么就认为我们能被扯进这件事呢?”

召南有些不解。

“我也是听人说的,大家都说召先生是个好人,遇到欺善凌弱的事一定不会坐视不管的。”

召南闻言眼睛一翻,心道原来人心地善良点就成了被要挟被陷害的理由了?怪不得叶限总是面黑心冷拒人千里之外的姿态。

“我想着,陷害黑牡丹的事情一旦由你们两位做了见证,以后再出什么事,你们一定不会坐视不管的,只是没想到,竟然这么快找到我了。”

“那还得感谢你的小情人,若是没有她帮忙,我怎么可能这么块找到你。”

老黄一愣,接着装作若无其事地说:“什么啊,哪有什么小情人,召先生,不要开玩笑。”

“哈,就当我开个玩笑吧,继续讲,雇你做这些事的是不是安小西?”

老黄不住地点头:“是,是都是安小姐叫我做的,她给我一笔钱,那个孩子,真不是我推下去的啊,他是自己跳下去的。”

初七大叫:“胡说,他好好的怎么能去死?之前……”

召南怕老黄生疑,急忙截住初七的话头:“之前那孩子可是很坚强的。”

“他被我骗了,真以为自己是徐天柱,黑牡丹不认他,他心里难受,那天晚上又去找黑牡丹,被赶出舞厅,就跑到楼顶跳了下去,真是自己跳下去的,和我没任何关系。”

“你虽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这孩子在街上流浪,本来可以多活几年,却被你教唆的跳楼,你好意思说和你没关系?”

召南气的恨不能给他一个耳光。

“召先生,你不是警察也不是法官,有什么理由定我的罪,这些年帮人复仇,你的手里就没沾过血吗?”老黄兀自嘴硬。

“警察查房,都没有证件?登记了没有?有没有坏分子?”走廊里传来巡警查房的声音。

老黄大喜,喊道:“这里有……”

召南一掌劈向他后脖颈,老黄身子一软倒了下去,倒下去瞬间就听着门响的声音,有人喊道:“这里有情况。”

老黄心里微微松口气:只要巡警到了,自己就有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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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黑吃黑(一)

老黄睁开眼睛,看到前方有一盏晃动的灯。◢随◢梦◢小◢.lā

灯光昏黄,周围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确定。

“那人,怎么处理?”

一个男人的声音。

“秦小姐说了,直接扔黄浦江去。”

“那会浮上来吧?总得挂上点东西,你去找找有没有大石头。”

“黑灯瞎火的,这要去哪找啊。”

另一个人嘟囔着,似乎很不情愿。

老黄迅速判断自己目前的处境:一个人提到秦小姐,据他所知,欢儿是姓秦的,再想到召南无意中提到的话,心知一定是欢儿要对自己下手。

她为什么要下手呢?

老黄心里琢磨着,我和她在一起有两年了,感情一直很好,她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呢?

“哎,你快着点啊,等会天亮了就不好动手了。”

“放心吧,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这点事还能办不好?”

这两个人的对话提醒了老黄,他忽然想到那钱!欢儿当了安小西的首饰,其实拿到了五千块!再加上安小西那草包,为了对付那叶小姐又偷出安太太的首饰给欢儿去当,欢儿现在手里怕是有万八千的,一定是她想独吞那钱,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啊。老黄一琢磨,心都凉了。

两个人是在闹市中偶遇的,欢儿喜欢他成熟稳重,自己爱她年轻俊秀,一见钟情就厮混在一起,欢儿最大的梦想是发财,要很多钱。这也是她和自己勾搭上却还在安家做事的原因。老黄越想越害怕,他装作没醒,竖着耳朵听着一个人的脚步声在往远处走,边走还边嘀咕着什么。

过了一会,周围安静很多,能听到一个人呼吸的声音。

老黄做复仇这行五年了,观察环境的本领还是有的,仔细听了一阵,的确是一个人的呼吸声,他便低声呻吟一声。

“醒了?”

老黄装模作样缓缓地睁开眼睛,眼神略带迷茫盯着面前的男子:“你是谁啊,我这是在哪?”

“我是牛头马面,这里是阎罗殿,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老黄啊呀一声,环视四周,周围黑洞洞的,应该是在一片树林了,旁边点着一堆篝火,火光跳跃,映照着对面男人的脸,那脸像是戴了什么东西,五官看不甚分明,只是一双眼睛很亮,盯着老黄,他心里忍不住一阵发虚。

“大哥饶了我吧,我就是个小喽啰,没做过啥大事,饶了我吧。”

老黄暗自挣扎一下,发现手上的绳子似乎还有点余地,便转过身子,跪了下去,绑在身后的手轻轻动着,尽量想将绳索弄的松快点。

“没办法,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我们就是做这门生意的。”

那人叹口气:“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好吧,反正你也活不过今晚,我就多说几句,兄弟,下辈子可要记住了,惹谁都别招惹女人,好好地招惹人家小姑娘,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老黄心想果然,是欢儿这贱人要害我。

“兄弟,现在只你一个,你说给多少钱能放过我?害我的人给你多少钱?我加倍。”

老黄左顾右盼,看到周围安静只有他们俩,便探着身子低声劝说。

“那可不行,我们做这行的,不能砸了自己招牌。行了,你老实待着,等会给你个痛快的,准保一点痛苦没有。嗯,到了地下你可别埋怨我们,谁叫你好好的招惹人家,惹了麻烦就得自己受着。”那人还感慨着,“最毒莫过妇人心,这老话说的可真对。”

老黄知道,这人是一定要自己死了,他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唉,我肚子疼,疼,疼。”

他呲牙咧嘴,疼的痛不欲生。

那人狐疑地打量他:“真肚子疼?你可别骗人。”

“真疼,我这是……要拉屎!”

老黄演技逼真,见那人凑近来看,还努力挤出一个臭屁。

那男人捂着鼻子向后退了几步,接着伸手在脸前扇动:“太恶心了,你这是真要拉屎啊。”

老黄忙不迭点头。

“算了吧,反正你也马上要死了,往裤子里拉吧,等扔江里一了百了,啥都没了。”

老黄闻言,脑门直冒汗。

“我死了就死了,可是这弄一裤子你们也跟着恶心。”

老黄接着又是一阵呻吟:“兄弟,求你,给我个痛快的,要不现在就把我杀了得了,我这肚子疼的,真的……不行了。”

那人想了想:“把你手解开,你可不能乱跑。我可是有枪的,哼,小心给你俩窟窿。”

那人牵着老黄来到一片小树林,解开他手上的绳索,没有解腿上的,指着空地道:“在这拉吧。恶心死了。”

说着转身,嫌弃地走出几步。

老黄心里暗自高兴,点头哈腰地千恩万谢,接着褪下裤子蹲下。

老黄抬头看一下,那人离自己有点远,便将褪下的裤腿拉上去,伸手去解腿上的绳子。

“老实点。”

那人忽然喝了一声。

老黄吓得浑身一哆嗦。抬头看看,发现那人根本就没站起来,还是在远处背对着自己坐着,心知这人不过是吓唬人罢了,便蹲着将腿上的绳子解开,然后喊道:“有纸吗?”

那人骂道:“给脸不要脸啊你,赶紧拎裤子起来。”老黄装作哆哆嗦嗦地起来,那人走过来,手里拎着绳子,老黄在蹲下身子的时候已经捡起一块石头,藏在身后,一直盯着那人越走越近。

“伸手过来。”

那人呵斥道。

老黄飞速抬起头,冲着男人脑袋就是一下,那人哎哟一声,噗通一声栽倒在地。

老黄拎着石头想再砸一下,转念一想:不行,这些人都有来头的,不知道什么帮派,真打死他们了会被报复。

便俯下身,在这人腰间摸索一下,搜出一把手枪,老黄将手枪揣在怀里,撒丫子就跑,边跑边想:欢儿,你这贱人,我一定饶不了你。

这天早上欢儿也是忧心忡忡,因为她答应了叶小姐要让老黄和她见面,可是从昨天下午她就找不到老黄了。

一大早她就又跑到老黄住处,在附近徘徊,低着头搓着手越想越害怕。

这时,她觉得腰间一硬,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老实点,别动,跟我走。”

欢儿心里一喜:“老黄。”

第二十一章 黑吃黑(二)

欢儿以为老黄是和自己闹着玩,笑道:“达令,别闹了,我都担心死了,你去哪了?”

她语气轻松,老黄不回答,只重复:“跟我走。”

欢儿这才发现老黄不像是开玩笑,她想转身,头刚微微向后转一下,腰间的枪筒就又往腰里探了一下,硬邦邦的,老黄的声音格外冰冷:“小心,走火。”

欢儿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只能被老黄裹挟着往街边走。

她担心老黄真的对自己下手,步子挪动的很慢,同时眼睛骨碌碌乱转,四处逡巡,寻找可以获救的机会。

老黄这是怎么了?

忽然,她想到这几天的事情,一定是因为钱!

他想独吞那笔钱!

从安小西那弄来了八千多块钱,这钱被她自己存进了银行,但是存折都是随身携带的,一定是为了这笔钱。不能给他!这可是牺牲青春和清白才换来的钱,他老黄都做了什么?不过是帮着出出主意罢了。想到这,欢儿忽然间有了力气,正在这时,她看到街对面走过来两个拎着警棍的巡警,警察!欢儿往下看了一眼,老黄见对面有警察过来,便收起手枪,用手搂着欢儿的肩膀,装作很亲密的样子,加快脚步要走到对面去。

欢儿忽然转头一口咬向老黄搂着自己肩膀的手腕。老黄没想到欢儿能这么凶猛,哎呦一声,松开手,趁着这个机会,欢儿迅速跑向那俩巡警,嘴里大声喊道:“我是安局长家的佣人!”

那俩巡警站住,到底是老警察,立马发现老黄不对劲,一个人迅速拔出腰间的手枪,对准老黄喊道:“不许动!”

不许动,难道站着等死吗?开什么玩笑。

老黄毫不犹豫,转身就跑。那巡警刚要开枪,可是这条街人来人往很容易误伤,另一个巡警拉住他道:“小心误伤。”

那巡警放下枪,老黄已经跑得无影无踪了。

“小姐,是怎么回事?”

巡警看向欢儿。

“我是安局长家的佣人,那个人绑架了我,要我交出局长家的钥匙,幸好遇到你们。”欢儿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很强,两个巡警要在安局长面前买好,拍着胸脯叫欢儿不要害怕,他们会送她回安公馆。

“呵呵,听说你们公馆要办喜事了?”

走在路上,一个巡警笑眯眯地问。

“办喜事?”

欢儿愣了一下,看着那巡警挤眉弄眼的样子,忽然明白过来:“啊,你说黑牡丹。不是要做外室吗?”

那巡警闻言,上下打量欢儿:“你真是局长家的下人吗?”

“当然,我和你们警局很多人都认识的,比方说了刑事科的老李,李大麻子,晓得吧,我们很熟的。”

俩巡警点点头,一般人是不会说出刑事科长那个外号的。可以证明这女子真是安局长家的下人。

“你是局长家的下人都不知道这件事?我们队长今天说的,局长家要办喜事,大家还得凑份子呢。”

天!这黑牡丹给局长灌了迷魂药吗?都出这种丑事还能娶进门?之前可是说好要做外室的,想到这里,欢儿恨不能一步就跑回安公馆,马上告诉安小西这个消息,她脸上的神情一定是很耐人寻味吧,真解气。

老黄躲在街角暗处看着两个巡警簇拥着欢儿离去,恨恨地一拳砸到墙壁上:可恨,她竟然背叛我。

现在老黄已经彻底认定欢儿出卖了他,这个仇一定要报!嗯,那女人这些年也攒了不少钱,加上这次万八千的,一定都要弄到手,至于背叛我的人,去死吧!

老黄的手垂下去握成拳头。

与此同时,未寒时里传来哎呦哎呦的声音。

“你慢着点,疼死了,那家伙下手真狠。”

召南一只手捂着头部,不住叫着。

“你是不是傻?叫你演戏啊演戏,他拎着大石头砸过来,你赶紧倒下就是了,自己演技不好还埋怨人。”

叶限将手里的热毛巾扔到他手上:“你自己敷着,真是娇气。”

原来绑架老黄不过是召南他们演的一出戏。召南让人冒充警察说要查房,趁乱将老黄带到树林,和初七一起化妆成绑匪,故意提什么秦小姐的话,暗示老黄害他的人就是欢儿。果然,老黄认定是欢儿为钱打算害死自己,内心愤懑到极点,在他心中这可是感情和道义的双重背叛。

召南当时化了妆,加上又是黑夜,只有个不死不活的火堆,老黄并没有彻底看清召南相貌,他想了办法,借着上厕所的时候用石头将看守的人(召南)砸晕,拿他的配枪逃走。

其实这一切本来都是在召南和叶限的计划中,只是召南反应的稍微慢了点,老黄的石头还是在他后脑刮了一下,他一见石头袭来立马倒下,起来时才发现后脑还是隐隐作疼:该死的,竟然还是划到了!

召南拿起热毛巾,自己敷到受伤处,嘴里嘟囔着:“最毒莫过妇人心,我都这样了,你连照顾我一下都懒。”

叶限冷笑:“是谁英雄的不得了,还说不用我自己也能给那孩子报仇,有能耐别叫我跟着一起行动呀。”

召南被噎个倒仰,翻着白眼,故意转移话题:“咦,敷上热东西舒服多了啊。”

初七在一边递过来一个热毛巾,小心地放在那毛巾上。叶限拎着鸡毛掸子,没好气地在梅瓶、罐子上一顿扫,墩子蹭地一下从一个罐子里跳出来,吱吱叫着跳向召南头顶,不偏不倚正好落在热毛巾的伤处上,召南倒吸一口凉气:“丝……白眼……鼠!”

“墩子你这坏蛋,叔叔受伤了。”

初七一把将墩子拽下来,墩子小绿豆眼睛盯着召南,从颊囊中吐出一个栗子,双手捧着递给召南。

召南感动的眼泪汪汪:“墩子你比某些人善良多了。”

初七将凉掉的毛巾泡到热水中,叶限鸡毛掸子胡乱扫着,忽然墙上挂着的古琴发出铮地一声,叶限皱着眉头,鸡毛掸子扫向那古琴,嘴里嘟囔着:“你们俩又吵架了?老实点。”

初七站起身问:“谁?谁吵架了?”

叶限将鸡毛掸子放在一边,冲初七招招手:“过来,我告诉你。”

初七探头过去就听着叶限阴森森地说道:“是鬼啊,这屋子里每件东西上都有鬼,你怕不怕?”

初七吓的叫了一声,跳向一边,又觉得自己可能反应太强烈了,不好意思地摸了一下脑门道:“叶小姐你又吓唬我了。”

叶限微微一笑,手轻轻勾了一下,鲜红的指甲很是骇人。

“等事情解决了你就知道了,你的命,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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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可怕的大太太

“出什么事了?”巡警走后,安小西看欢儿神色不定,急忙问道。

欢儿眼珠子一转岔开话题:“小姐,我听巡警先生讲,说黑牡丹是要嫁进来的。”

安小西嗤笑:“我以为出什么大事了呢,这事不是早都知道吗?她在外面小公馆,外室,哼,累死她也别想正式进安家。”

欢儿急了:“小姐,巡警说了是嫁进来,进咱们家,安公馆,警察局的人都开始凑份子了,就咱们什么都不知道,被蒙在鼓里呢。”

安小西一愣:“什么?进咱们家?不是说在外面做外室吗?”

“那得问局长啊,再说了,事情都闹那么大,怎么这黑牡丹还能平安无事呢?她儿子可是被她逼的跳楼死了哇。”

欢儿眼珠子骨碌碌乱转,故意往黑牡丹那扯。

果然,安小西一听黑牡丹要住进来,肺都要气炸了,横眉立眼就要出去找安局长算账。

欢儿忙指着客厅一角的电话说:“小姐,电话,电话,可以先打电话。”

安小西醒悟过来,冲过去拿起电话。

“冷静一些,别先乱了阵脚。”二楼传来一个干涩的女声,欢儿吓得往窗帘阴影里靠了靠,她一直很怕大太太,因为这女人总是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安公馆某个地方,一双黝黑的眼睛注视周围,像是看懂一切,高深莫测的样子,这点让欢儿心里毛。

她缩着肩膀,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显眼,但她失败了,因为她听到大太太冲她勾勾手:“欢儿你上来,我有话问你。”

欢儿看向安小西,随即又痛恨自己的软弱,安小西那种人,心里只有自己,是不会关心自己的,果然安小西努努嘴巴示意她上去。

欢儿内心忐忑又不得不往楼上走,她尽量放慢脚步,可终于还是要走上去,大太太冷冷地看着她,扔下一句:“跟我进来。”

欢儿进了门,大太太站在门口砰地一下关上门,盯着欢儿眼神犀利。欢儿定下心神,陪笑道:“太太,您找我什么事?”

“小贱人,没事就不能找你?”

大太太说话向来是嘴唇都不怎么动,鼻音很重,欢儿心里害怕,却还得努力正常一些:“是,是欢儿不对。”

“你怎么不对了?”

“我……”欢儿愣了一下,不知该怎么回答。

大太太忽然伸手,一把捏住她一侧腮帮子,还用力拧了一下,疼的欢儿眼睛酸又不敢挣扎。就听着大太太的声音阴森森的,寒意沁人骨髓:“小贱人,我丢了几样饰,说,你都拿去做什么了?”

欢儿急忙辩解:“太太,我从未进过您的房间,我哪能知道啊。”

“你的意思是自由出入我房间的人做的咯?那只有你们小姐,说吧,她偷我饰出去做什么?”

欢儿害怕大太太,浑身抖的筛糠一般,低头说:“小姐让我把饰都当了,凑钱,她想买凶杀人。”

大太太眼睛一亮:“真的,这是好事啊,她是想杀黑牡丹还是她爹?”

怎么会想到杀安局长的?欢儿饶是胆子大也被吓得大惊失色,牙齿都跟着打战:“不是,不是害局长,也不是黑牡丹,是一个叶小姐。”

大太太眼中凶光闪动:“怎么又出来个叶小姐,又是那老不死的找的野女人?你给我说明白。”

她狠狠地掐了欢儿的腮帮子一下,接着用力将她一搡,欢儿后背撞到门上,砰的一声,她强忍着眼泪,咬着嘴唇说:“太太,这件事是这样的。”

大太太耐着性子听她将那位叶小姐和安大小姐的恩怨讲完,噗嗤一声笑了:“这么说,小西是非要和这叶小姐分出个什么来着?”

欢儿忙不迭地点头:“小姐想嫁给那位李先生,那位先生家里很有钱的,还有什么爵位。”

“就凭她?这人啊,永远没有自知之明?嫁给有爵位的有钱人,她也配?”大太太出一阵冷笑。

欢儿有点迷糊,大太太为什么这么说话?小姐是她的亲生女儿啊,哪个当妈的不希望女儿嫁得好?再说大太太平时是很疼小姐的,怎么今天说这种话?

大太太捕捉到欢儿脸上的疑惑神情,捏着她下巴问:“你想说什么?”

欢儿哪敢将心里的疑问说出来,急忙摇头:“太太,我也觉得我们小姐最近做的有点过。”

“有点过?还不是有你这样的贱人在一边撺掇的。”大太太直盯着欢儿的眼睛,欢儿别过脸:“太太,我一个下人,哪敢啊。”

“你,还有什么不敢的,没有你在一边挑唆,小西那蠢孩子能想那么多馊主意?硬是拿个流浪的孩子做替死鬼,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她爹……呸,那算什么爹,她那假爹当年也没这么恶毒的心肠。”

欢儿听得心惊胆战,却又不能捂住耳朵说我什么都听不到,只能皱着眉强忍耐着。‘

大太太忽然笑了:“你现在是不是好多问题?”

“没有,没有。”欢儿不住地摇头。

“你竟然早都知道了?”

大太太的手按到欢儿的脖颈上:“小贱人,你说我掐死你会怎样?”欢儿打个寒颤,还能怎样?就算她在安局长面前再不得宠,对外那都是正牌安太太,警察局长的太太掐死一个小丫鬟,那不是跟踩死一只蚂蚁似的?欢儿努力让自己露出微笑:“太太,您别吓唬我了,我知道错了,我不该让小姐由着性子胡闹,我该劝她,都是我的错。”

“傻孩子,这是什么话,你做的对,你们小姐步子迈的太小了,你跟了她几年了?四年了吧?”

欢儿不住点头,眼泪簌簌往下掉,这个太太真是太可怕了。

“那就对了,四年了你们小姐哪里想的不全面做的不够好的,你都要帮她,既然她要杀人,那就由她放手去做,不就是杀个人吗,怕什么?”

欢儿呆住了,她眼睛瞪得大大的,张口结舌,不知该说什么。

大太太伸手轻轻抚了一下欢儿的脸:“瞧瞧,这小脸多嫩,多可人疼的孩子,竟然也被那老色鬼糟蹋了。”

欢儿听到这,要低下头去,大太太可不由她动,伸手紧紧地捏着她的下巴:“小姑娘,别以为自己多聪明,你那点心眼都在我眼皮子地下呢,我知道你都做了什么,安小西是草包,我不是。”

“太太,我……”欢儿吓得不知该说什么。

“什么都别问,就按照安小西说的去做,杀个人多大点的事,看把你吓得?买凶杀人,还缺多少钱?我来出,只要你记得,这一切都是你们小姐找你去做的,是安小西的主意,你根本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只以为是简单的报复呢,晓得吗?”

“晓得晓得,太太这是帮我,我晓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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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如此父女

欢儿胆战心惊走下楼。◢随*梦◢小*.lā按照大太太的吩咐,她还得尽量表现自然,欢儿装作若无其事,心里紧张的差点从楼梯上栽倒下来。

刚踩到一楼就被安小西一把拉进自己的房间、

“怎么回事?我妈怎么找你过去说话?”

欢儿下楼这一会功夫已经编好了谎话:“太太叫我劝你一定要稳妥些,千万别被……局长抓到把柄,怕是要对小姐不利。”

安小西鼻子里哼了一声:“对我不利?能怎样?我就不信当亲爹的能为了外面的野女人真将亲生女儿赶出家门,他以后还要不要脸?”

“不是赶出家门,怕是别的,比如说伤害小姐。”欢儿试探着说,同时悄悄看着安小西的表情。

果然安小西暴怒,漂亮的面孔抽搐着:“胡说,他能杀了我不成?哼,我就杀了那野女人,看看到底能怎样!”

欢儿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小姐,不能呀,不能杀人,你不能一错再错了,就算了吧,局长要是真被那野女人迷住,对你不利可怎么办啊。”

她和清楚安小西的性格,这位大小姐从小就被大太太捧上天,天不拍地不怕,还妄自尊大,认为安局长只有自己这一个女儿,做什么都能被原谅,也总能有人在后面给她收拾烂摊子,比方说这次假徐天柱的事,最后还是安局长善后的。欢儿认定只有激将法才能让安小西不顾一切去针对黑玫瑰和那个神秘的叶小姐,叶小姐已经做好准备,这一次安小西一定会吃大亏,自己昧下的钱就再没人追究了。

方才在楼上,大太太似笑非笑地盯着她,歪着头说:“你从安小西那贪了多少钱?”

欢儿吓得浑身哆嗦,要是被安大小姐发现她巧言令色还能编瞎话解释,可这是大太太,那双眼睛深深地洼着,像是能看透人心,欢儿过去都不敢和大太太对视,每次被这双眼睛一盯着就浑身抖。

大太太探着头,鼻子几乎贴上她的脸:“说,到底贪了多少钱?安小西那傻子,当铺门朝哪开都不知道。一定都是你送进去的,从中你到底得了多少好处?”

“没,没多少,就……三千块。”

欢儿狠狠心,编造一个数字。

不敢说实话,怕大太太心疼女儿被骗一巴掌扇死自己,又不敢说太少,担心被大太太瞧出端倪。

大太太狠狠地盯着她,忽然笑了一下:“好,不管你到底贪了多少,只要你能哄着安小西继续闹,闹更大的事,这些都是你的。”

大太太走到梳妆台前,打开一个首饰盒子,只见里面金灿灿明晃晃的一盒子,她从中拿出几张钞票递给欢儿:“这有几百块,算是定金,只要你听我的话,少不了你的。”

欢儿吓得都要尿出来了。

天啊,大太太这是怎么了?威逼利诱自己教唆大小姐去闹事,她就不怕大小姐出事吗?这世间怎么有这样做母亲的。

大太太像是看出她的疑问,微微一笑,神情更显恐怖。

“放心,安家只有小西这一个女儿,她无论做什么都不会有事的。欢儿,你在我们家这些年,你也知道了,我这个太太有名无实,眼看着野女人进门闹也不能闹,说也不能说,只能依靠这唯一的女儿了,她是我亲生女儿,我是不会害她的。”

欢儿心想,谁管你害不害她,我是自己琢磨不透你到底想做什么,担心自己跟着受牵累罢了。

想到这里欢儿深深地叹口气:“算了吧,小姐,别惹事了,就这样吧,将来你嫁给李先生直接去南洋,哦,可能去美国,过好日子,想买什么就买什么,眼不见不烦。”

“不行,不行,不能让那女人进门!你知道什么,只要她生了儿子,我算什么?我算什么?”

安小西歇斯底里。

这时门外传来老佣人的声音:“小姐,先生找你呢。”

安小西一把将欢儿从地上拎起来:“嘴巴严实点,不该说的不要说,你先去找你认识的那个人,看看能不能干掉黑牡丹,需要多少钱。”

欢儿讷讷地问:“那个叶小姐呢,不对付她了?”

她是不敢说老黄现在正恨得自己牙根痒。

安小西瞪她一眼:“现在是野女人上门最麻烦,先处理掉这个再说,你去找那个人,马上。”安小西眼睛一转接着说,“对,上次叫他对付姓叶的,这钱收了事情还没做呢,这样正好,就先做这件事。”

“可是小姐,这可是要除掉黑牡丹,有局长在后面呢,指定比除掉叶小姐要难啊,那钱,钱是不是要加一些。”

安小西一愣:“你是我的人竟然胳膊往外拐?”

欢儿这才发现自己一门心思要钱,不假思索就说出来,急忙补救:“我的意思是,怕人家不做,嫌钱少。”

“你去谈。“安小西上下打量着她,“看看你这小模样,招人心疼的,他要是不同意你不会想办法啊,反正也不是黄花姑娘了,跟他睡一次又能怎么样?”

欢儿的心揪得紧紧的,她最恨安小西不拿自己当人的那种感觉,也下定决心一定要让安小西栽跟头。

安小西来到安局长的书房,后者端坐在红木写字台后面,指了一下前面的椅子说:“小西,你坐下。”

安小西坐下,试探着问:“爸爸,你找我……有事?”

“后天金玲进门,你做好准备。”

“什么?不是在外面住吗?怎么想到进门的?”

安小西强忍住怒意。

“小西,我老了,我们安家只有你一个女儿,将来你出嫁后我怎么办呢?爸爸会想你的。”

“我会回来看爸爸啊。”

“如果爸爸再给你添几个弟弟妹妹,这样家里也热闹些。你放心你都这么大了,你出嫁时候爸爸会给你一嫁妆的,不会叫你吃亏。再说,女人还的依靠娘家,看看你妈妈和二太太的情况就知道了。你有了弟弟妹妹,将来爸爸不在了也有娘家在呢。”

安小西实在忍不住,噌地站起来:“反正我不同意,爸爸,我不要和那些贱人住一起,她进门可以,你在外面给我买房子我搬出去住。”

“她怎么下贱了?你陷害她的事她都不和你计较。”

“还不下贱?一个个削尖脑袋想进安家,她们也配?”

安局长气的浑身哆嗦,伸手指着安小西:“你……你也是……”

“哎,好好的,吵什么啊,你们这对父女啊,只要凑一起就吵,真是的。”

大太太走进来,拉着安小西的手:“好了,好了,你长大了,也该为你爸爸着想,咱们家再来个人也挺好,热闹。”

说着手指在安小西手心点了几下,这是她们母女的暗号,意思是有话要说。安小西点点头,哼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安局长恨恨地指着门口:“看看,看看,你满意了吧?你教育的好女儿,你都不知道她到底做了什么!”

大太太一笑:“这二十多年我对她还不够好吗?你要求我做的都做到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第二十四章 一嘴毛

欢儿被安小西要求去找人杀黑牡丹。

她现在要吓死了,担心老黄说不定什么时候再找上来。当然,老黄这种捞偏门的人是不敢来警察局长家闹事的,但藏在附近伺机出来找事是一定会的。欢儿越想越害怕,最后想着不出去是不行的,毕竟现在还被安小西抓在手里,还没有为彻底逃离铺好路,当然,若是想逃离安家最好的办法就是安小西倒霉!那么,还得出去找那位叶小姐商量。

考虑一阵,趁着安小西没下楼,欢儿急忙跑回自己房间,将银行存折藏到枕头里,又仔细抚平看了看,将枕头放回柜子,又想了想,悄然来到厨房,趁着老佣人在灶边择菜将放在案板的一把匕装进手袋,这才小心翼翼地走出安家,前后左右看看,见路边停着一辆黄包车,车夫带着帽子,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眉眼,附近就这一辆车,实在没法再等了,多在外面站一分,危险就多一分,欢儿冲那车夫招手,车夫颠颠地拉着车过来,欢儿上了车,说了要去的地方,手一直紧紧握着手袋,小心地观察周围环境。

一直乔装守在安家附近的召南将欢儿的全部动作都坐在眼里,目送这黄包车远去,动车子对一边的初七笑道:“看到没,这个欢儿是够狡诈,但还是年轻,小姑娘没经过大事,经验不足,竟然没现那辆黄包车有什么不对。”

初七点点头:“叔叔,那个人就是老黄假扮的吧?这下欢儿要倒霉了。”他的语气中有按捺不住的欢快。召南看他一眼,“不担心欢儿吗?”

初七看看召南,瞪大眼睛满眼不解:“为啥担心她?我又不认识她,当时他们害柱子的时候可是没心软手软过呢。”初七一想起柱子眼圈都红了,他忍不住握紧拳头盯着前方黄包车消失的方向,“他们无论出了什么事,都是活该!这是报应,做错了事就该受到惩罚。”

“好孩子,就喜欢你这恩怨分明。”

召南伸手拍了拍他肩膀:“走,咱们跟上看看这欢儿到底会怎么样。”

欢儿坐在车上,一直忐忑不安。

说来也奇怪,坐上这车,就觉得心里慌乱,过了一会,欢儿现这车子没有往自己说的地方走,欢儿吓坏了,直接喊道:“停车,我要下来。”

那车夫一声不吭,脚下不停,跑得愈的快。

欢儿急了,大叫:“姓黄的,你疯了吗?”

老黄七拐八拐,将车子拉到一处死胡同方收住脚步。

欢儿一下子就跳下来,她实在太害怕了,想都不想从手袋抽出匕就刺过去。老黄知道欢儿主意正,却没提防她能这么凶恶,措不及防,匕已经到了眼前,他抬起胳膊一挡,匕刺到胳膊上,血渗出来,欢儿吓得啊地一声大叫,哐当一声匕掉在地上,老黄气疯了,顾不得查看自己的伤势,弯腰捡起匕对着欢儿没头没脑就扎了下去。

欢儿怕死,不住求饶,嘴里喊着:“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不是说将来要和我天长地久吗?”

“哼,贱人,你想独吞那笔钱,竟然叫人来害我。”

欢儿腹部中了三刀,已经奄奄一息,闻言忽然想起安小西恶狠狠的模样,自己并没有害老黄,难道是安小西?那个女人可是非常恶毒的。对,就算不是安小西也要说是她,只有让老黄去对付安小西,鸡蛋撞石头,自己的仇才能报!

欢儿挣扎着大口喘着粗气,眼泪流了出来:“不是我,不是我做的,是安小西……她逼我”

她失血过多,又用力挣扎,抽搐一下就不动了。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老黄不疑有假,低头查看一下:“别装死,把话说清楚。”

“啊,杀人了!”

初七探头看一眼,装作惊慌失措的样子大喊大叫。

老黄不敢停留,起身就跑,刚走到胡同口,噗通一声栽倒在地。

他知道有人绊了自己一下,但这一切都不重要了,老黄一个激灵爬起来继续跑。

远处,巡警已经吹着警哨跑来了,初七装作很害怕的样子喊道:“警察先生,就是那个人用刀子杀人,好吓人。”

巡警点点头,拎着警棍追了上去。

老黄在大街上没命地跑着,手里还握着带血的尖刀,路上行人纷纷避让。

那巡警很胖,跑起来呼哧呼哧的,很快两个人的距离拉开的越来越大。

忽然从一处路口冲出一辆汽车,老黄躲闪不及,被撞倒在地,他倒是真强悍,接着一个打滚又起来,一瘸一拐的继续跑。召南坐在车里,看着地上扔下的匕,微笑了一下:“穷途末路,你还能逃到哪里呢?”

闹市中的这一幕安小西自然是不知道的,她和安局长大吵一架,心里烦躁就一个人跑到后面花园坐着。

有女人的笑声传来,笑的安小西心里一阵毛。

她现在烦的要死,挥手叫门口守着的老佣人过来:“你去骂她几句,笑什么啊,好烦。”

老佣人看了楼上一眼,低声道:“小姐,二太太她现在是什么都听不懂,骂也是白骂,不要刺激她了。”

安小西啪地一拍桌子:“要你去你就去,啰嗦什么。”

老佣人只能转身就走,忽然安小西脑子里转过一个念头叫住老佣人道:“算了,我上去看看,她最近是越来越疯了。”

安小西从后院出来就听着有人敲门,声音急促。

老佣人问:“谁啊?”

“我是巡警老王,你们家的下人被人杀了。”

安小西问:“哪个下人?啊,是不是欢儿?”

“是的,是的就是欢儿。”

天啊,欢儿怎么会死?

安小西急忙叫人开门想问个清楚,门刚打开,老佣人被人一把推开,一个一瘸一拐的人就冲到安小西面前,安小西毕竟是警察局长的女儿,性情强悍,从小跟着安局长骑马打枪,反应算是快的,见那人冲过来心知不妙,躲无可躲,她忽然蹲了下去。

那人本来就踉跄着,一下子扑个空收不住脚步,噗通一声栽倒在地。

这时院内的警卫已经冲过来,枪口对准地上的人,那人无奈地叹口气,看了安小西一眼朝她吐了一口:“贱人,你这贱人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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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真相

院子里的吵闹惊动了安局长,他拎着枪冲过来,两个警卫已经一顿老拳,将老黄打晕在地。

召南守在外面也觉得老黄真是脑子有问题,都成这样了,还能一瘸一拐跑来找安小西的麻烦。召南此刻有些后悔,不该在巷子口时候绊倒他时候摸走了枪,那时是担心老黄杀害自己的情人,近乎歇斯底里,担心他有枪在手伤害无辜人,现在想对付安小西这种恶毒大小姐,真不如给他留着枪呢,干净利落。

“出了什么事?”

安局长问。

“局长,这人进来就袭击大小姐。”一个警卫说。

安小西吓得瑟瑟发抖,她猜到老黄一定就是欢儿说的那个人,可是她不清楚老黄知道自己多少事。

找人冒充柱子的事安局长是知道的,当时大发雷霆,背后还得乖乖给自己收拾烂摊子,但是这次呢,是要雇人袭击叶小姐,杀害黑牡丹!她不敢想象安局长知道会怎样。

“小西,这人是谁?你做什么了?”

安小西计上心来:“爸爸,是欢儿,他是欢儿的表哥,一定是和欢儿有什么关系,上午欢儿就被人袭击过,还是巡警送回来的。”

老佣人也在一边作证的确有这么回事。

安局长皱着眉头,这时外面有人跑步的声音,安局长和警卫都握紧了手枪。

“局长局长,您家的下人,那个谁,对,叫欢儿的,欢儿,被人杀了。”

一个巡警气喘吁吁地跑来,看到三个人剑拔弩张拔枪对着自己,吓得浑身一哆嗦举起双手。

安局长气道:“看你那样子,竟然投降,真给我丢人。”

警卫也放下枪,那巡警哭丧着脸:“我的局长大人,一进门就看到你们这么对着我,没吓尿裤子就不错了。”

安小西急于引开话题,问道:“你说欢儿被人杀了,真的假的?怎么回事?”

“刚巡街呢,那边的老陈和我说的人送到圣玛丽就没救了。说是被一个男的捅了三刀,那男的受了伤,一瘸一拐地跑了。”

老佣人叫道:“阿弥陀佛,小姐,这人冲进来时候可不就是一瘸一拐。”

“爸爸,你看,我说的没错吧,就是欢儿那贱人惹来的麻烦,这个人……“安小西低头瞟一眼,发现老黄眼睛半睁着,知道他是在装死,便上前踢了他一脚道,“就是杀了欢儿,脑子乱了,要是平时,这种人就是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跑咱们家闹事啊。”

老黄是老江湖,方才是真的被刺激的失去理智,他是真心喜欢欢儿的,没想到被欢儿背叛,捅伤欢儿后得知原来一切是安小西搞鬼,便疯了一样冲到安家,此刻已经清醒过来,瞬间明白安小西的暗示:承认是因为和欢儿起争执后迷失心智,总比承认是专门到警察局长家来闹事罪名小很多,至少就算杀人也未必偿命,而袭击警察局长的女儿,进去怕是没等到审判就得被人偷偷弄死。

老黄很快就权衡利弊,睁开眼睛有气无力地喊道:“欢儿那个贱人,跟了我,花了我不少钱,却还和小白脸勾勾搭搭,我恨她恨她!”

老黄这话坐实了安小西的推断。

安局长气恼地挥手道:“这是个十三点,和欢儿有仇跑到这里闹什么,你带走吧。”

他的目光从老黄身上一直滑到安小西的脸上,安小西愣了一下,急忙说道:“爸爸,我有点害怕,我先回房了。”

巡警和警卫架着老黄往外走,安局长张嘴喊道:“等一下。”

巡警站住,安局长看看周围,无力地挥挥手:“算了,先带回去,给他看一下,不能出事,我要慢慢的问。”

安小西刚进门,就听着三楼传来吵嚷声。

“让我下去,我看到了,我都看到了,我的小西,小西怎么样了!”

一个女子的声音。

安小西眉头皱了一下:“这疯婆子,怎么跑出来了?”

一阵推搡吵嚷,有下人喊::二太太,二太太你不要跑,不要跑,小心摔着。“

二太太一阵风一样冲下来,一眼看到安小西站在门口,她露出欣慰的笑容:“谢天谢地小西,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安小西瞪她一眼:“小西也是你叫的吗?”

后面一个老佣人慌慌张张跟着跑下来,抓着二太太的胳膊:“二太太快和我上去,等会老爷来了要发火的。”

“一个疯子都看不住,要你有什么用。”

安小西冷冷地扔下一句,转身就要走。

二太太用力推开佣人,扑向安小西:“小西,让我好好看看你,我都有两年没看到你了,刚才我在楼上都看到了,那个人,那个人有没有伤害你啊,让姆妈看看。”

她抓住安小西的手。

安小西气坏了,用力挣扎着:“疯子,疯子,你是谁姆妈?贱人,松开我。”

她挣脱不开,急的脸红脖子粗,回手一个耳光打在二太太脸上,啪的一声格外清脆。

二太太一愣,醒悟过来,松开手捂住脸,怔怔地看着安小西,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安小西打完人,恶声恶气地骂道:“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和我动手动脚,滚一边去。”

“孽障!”一声怒喝,原来是安局长进来,看着安小西打人,一巴掌抽向女儿。

安小西没想到安局长会打她,整个人都愣住了,傻呆呆的。

二太太拦住安局长:“不要,不要打小西。”

安小西要气疯了,指着二太太大叫:“谁要你猫哭耗子!都怪你,都是你找事!贱人,你们这些野女人都不得好死!”

二太太低下头,不住流泪,安局长叹口气,摇头道:“小西,事到如今我不得不说出真相了,这些年我一直惯着你,宠着你,让你不知天高地厚什么都敢去做,你可知她是谁?她是你的亲生母亲!你,就是被你瞧不起的野女人生的。”

“爸爸你不要吓唬我了,一定是因为黑牡丹的事你在生我的气对不对?”安小西笑了,“爸爸我错了我不惹你生气了。”

“晚了,都晚了,你真当我是老糊涂了?刚才那个男人怎么可能一时冲动杀了欢儿再来这边闹事?你在外面不知道做了多少事,小西,你真让我失望,你也不用瞧不起这个看不上那个。你自己就是小老婆生的,你的亲妈还是个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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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母女情深

安小西盯着安局长的眼睛,忽然咧嘴笑了一天:“爸爸,我知道错了,不要开这种玩笑。”

她的笑比哭好难看,其实内心已经在松动。安局长心想已经说到这里,索性一起摊开说个清楚,便一把拉过二太太,恶声恶气地说:“你来讲到底是怎么回事?”

二太太浑身蜷缩成一团,一个劲摇头:“不是的,不是的,没有的事,小西明明是大太太生的。”

安局长气的跺脚:“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说这种糊涂话!”

“那我就来说几句清醒的话吧。”

一个清冷又带着点桀骜的声音响起,大太太一步步缓缓地从楼上走下来,她目光坚定,嘴角微微抿着,像一个复仇女神。

安局长和她多年夫妻,心里很明白这女人的坚毅性格,见她这番表情,忍不住去看安小西,他忽然觉得好像一切是情都是冥冥中注定,又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在背后操纵,安局长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他竟然有点打怵。

“姆妈,你快来,爸爸疯了,竟然说我是那个女人生的。”

安小西迎上去,伸手去抓大太太的手,大太太却微微笑了一下:“小西,其实你心里已经明白了,不是吗?何必再继续和我演戏呢?姓安的……”

安局长浑身一震:“你有事说事,不要扯那些陈芝麻烂谷子。”

大太太笑了一下:“陈芝麻烂谷子,一个人做过的坏事可以说是陈芝麻烂谷子?你可真是无耻到家啊。”

她走到二太太身边,忽然伸手一把捏住了二太太的下颌,二太太也不挣扎,只是傻傻地笑着,叫了一声姐姐好。“好吗?姐姐?别来这些虚情假意的,你恨我我也恨你,可是我们俩恨来恨去这么多年,其实最该恨的是他,我们的安大局长。”

安局长脸色很不好:“好了,你又下来胡说八道什么。”

安小西则声音颤抖:“姆妈,你这是做什么?你要说什么呀。”

大太太瞟她一眼:“怎么,你害怕了。不错,你就是二太太的亲生女儿,我当初养你也是为了和她怄气。“她看着二太太苦笑一下,”我们俩这又是何苦呢,这么多年下来,你一直疯疯癫癫,我这些年也担惊受怕,担心小西总有一天知道真相,不知道该怎么看我这个姆妈,小西,姆妈对不起你。“忽然之间,大太太泪如雨下。

安局长有些慌了手脚,大太太这个人一贯坚强硬气,怎么这会忽然这么软弱了?

安小西扑向大太太怀里:“姆妈,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怎么会这样?”

大太太轻轻拍着她后背,在她耳边低语:“如果黑牡丹再进来,你就真没立足之地了。黑牡丹怀孕了。”

安小西一愣,哭声愈发的凄惨。

从安局长这角度看过去母女二人哭成一团,格外的可怜。

安局长叹口气,不知该说什么。

二太太也擦着眼泪:“太太,都过去了。小西就是你的女儿,这些年多亏你照顾小西,你才是小西的亲生母亲。”

大太太嘴角留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轻轻拍拍小西的背,示意安小西赶紧在安局长面前做好表现。

安小西心领神会,知道今天若是坚持自己不是二太太的女儿,惹恼了安局长镇容易被扫地出门,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她松开大太太,忽然扑通一声跪倒二太太面前,砰砰砰磕了三个头:“姆妈,我错了,求你原谅我。”

二太太吓得手足无绰,看看大太太又看看安局长,想伸手去扶安小西,可是这二十多年,她们亲生母女宛若仇人,岁月何情感的沟壑岂是这一时半刻能修补好的,一时间两个人僵在那里,气氛很是尴尬。

“好了好了,咱们大家都是一家人,不说那两家话,妹妹,当初也是怪我,我不该,把你那事……哎,真是的,这世道也是,男人就能在外寻花问柳,咱们女人就得三贞九烈,稍微心思活泛一些就得天打雷劈,都怪我。”大太太话里有话,故意扯出二太太当年和男人私会的事。

二太太最怕人提这件事,一听这话两眼通红,啊地狂叫几声,双手撕扯着头发:“没有,我没有,我们发乎情止乎礼,我们没有!”

她又开始发疯了。

安局长急忙挥手,让老佣人将二太太送回去,安小西这才暗自松口气,如果二太太继续站在这,她真不知该怎么面对。

二太太背佣人们连扶带扯拉上楼。大太太叹口气:“真是冤孽,不过这也不能怪小西,她是从不知道自己身世的,好了,现在皆大欢喜一家人什么话都摊开说,多好。”

安局长不太相信地看着大太太,后者露出慈祥的微笑,伸手摸了摸安小西的头发:“你永远是姆妈的乖囡囡,好了,一切都过去了,咱们都要向前看。”

安局长自问这些年一直捉摸不透大太太,此刻他怀疑大太太心怀鬼胎,可又找不出把柄,只能点点头说:“好了好了,不提了。你好好准备下,后天黑牡丹就过门了,哦,我在国际大饭店订了喜宴,到时候客人来了,还得你带着小西一起接待下。”

“放心吧,你的大喜事,我一定会办的妥妥当当。”

大太太笑了一下。

安局长觉得哪里不对劲,看看大太太,还是叹口气说:“这些年了老夫老妻,小西都这么大了,咱们都老了,还有什么疙瘩解不开呢。”

“你说的很对,什么都能解开,我们之间本就没什么恩怨,哎,当着孩子说这些做什么,小西,和我上楼帮我挑几件衣裳。”

大太太拉着安小西上楼去了。

安局长想起,自始至终安小西都没有问欢儿死活,他不由摇头:这个女儿实在是太凉薄了。

安小西跟大太太进了屋,关上门就叫道:”姆妈,你说那女人怀孕了,天啊,怎么回事啊,这要是生了一个男孩,那我不是……“

“对,那样的话我们都要被扫地出门了,我和你爸爸这些年早都没有一点感情,你可知道你爸爸这些年容忍我是为什么?不过是你外公的一些旧面子罢了。现在我都老了,你外公的那些面子还能剩下几分,咱们母女就是黑牡丹的眼中钉肉中刺啊。”

“那就刺的更深一些,刺死她。”

安小西看了看大太太,又有些疑惑:“姆妈,你整天都不出门的,怎么晓得这么多事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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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霹雳一个接一个

大太太微微愣了一下,眼睛不自觉定飘向窗口,窗户半开着,风吹着旁边的窗帘,外层的轻纱飘起来,透过那些轻纱,能看到一只深褐色的小动物,蓬松的大尾巴,油光水滑的皮毛,黑豆小眼。*随*梦*小*说 .lā安小西惊叫:“天啊,老鼠!”

墩子晃了一下,差点掉下窗台。

老鼠!人家明明是松鼠好吗?

大太太看着那松鼠,语气意味深长:“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你以为我每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什么都不知道吗?你做的事我都一清二楚。”

安小西大惊失色。

“它就是上天派来的使者,就是通过它我才了解出了什么事,你,安小西在其中又都做了什么。”

大太太说的风轻云淡,可安小西心里已经是惊涛骇浪。

她是什么意思?是在警告我?

安小西看向大太太,后者则微微一笑:“小西,你可是真做了不少事呢。”

安小西强颜欢笑:“姆妈,我这都是为了咱们母女的呀,再说都是你教我怎么做的。”

“我教你的?”大太太呵呵一笑,“你还真是个听话的乖囡囡啊。”

安小西担心被大太太抛弃,现在安局长的新欢就要进门了,而这个新欢可是和她结下梁子的。现在真相都被撕扯开,自己也不过是小老婆生的,过去的骄傲和飞扬跋扈都成了笑话,安局长是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样宠着她,二太太又是个疯子,现在唯一的指望就只有大太太了,她必须牢牢巴住大太太这个靠山。

“你可知道你母亲为什么疯?”

大太太似笑非笑,墩子蹲在窗台上吃着花生,悠闲自在。

安小西这才注意到,这松鼠身上竟然还背着一个小包,里面也不知装的是什么,大概是花生吧?

安小西摇摇头。

“其实你知道,在我面前就不要演戏了。你母亲当年嫁过来是非常不情愿的,因为当时她有一个未婚夫,年轻英俊大好前程,哪个女孩子会甘心给一个老头子做妾呢?她等于是被强娶过来的,那个未婚夫自然也是不甘心,两个人私会多次,后来……”大太太紧紧地盯着安小西,“就有了你。”

安小西眼睛瞪得老大,这怎么可能!刚知道自己其实是二太太的孩子,怎么现在又成了二太太的私生女!不是安局长的女儿?这怎么可能,大太太一定在故意吓唬我。

想到这里安小西故意梗着脖子:“姆妈,你在扯谎,我知道我可能让你伤心了,我不会认二太太的,你才是我的亲生姆妈,方才那情况,我跪下也是没法子,爸爸看着呢呀。”

“你现在如何都和我没关系了,这都是你的命,小西,你想想,你和你爸爸哪里有一点像的地方。我见过那个未婚夫,你长得很像他。”

安小西向后退了几步,她双腿发软站立不住,靠着沙发一点点滑下去,最后坐到厚实的地毯上,显然她其实心里已经相信这件事了。

“不可能,既然这样爸爸为什么还宠着我。”

“那是因为你爸爸不知道这件事,只有我和你母亲知道,你那个亲生父亲知道不知道,我是不晓得,那也是个没胆子的,被你爸爸,哦也就是安局长抓奸在床一次就吓破胆,逃的无影无踪,你爸爸开始怀疑过你的身世,被我掩饰过去了。”

“你为什么帮我?如果这都是真的,那不正和你意吗?我和二太太都被赶出去,这个家就剩下你这一个太太。”

安小西还在努力说服自己。

大太太笑了一下:“没有你们就会有更多的女人进门,比如你母亲,她就是扎在安局长身上的一根刺,让他时刻记得自己当年的风流账,还有你,看看,现在你在外面做的那么多事,不都是在帮我吗,你可是我最好的帮手呢。”

大太太这话也表明她会和安小西站在一起。

安小西这才松口气,又开始装模作样的撒娇:“姆妈,我以为你不要我了,吓死我了。”

大太太冷笑:“好了,别装了,既然话都摊开了那咱们就说该怎么办啊,那女人不能进门,只有两天时间了。”

“不能等她进来后在对付吗?”

“你傻啊,进来后出事,那一定就是咱们干的,她不能进门。你去办,马上。”

“现在,爸爸都开始怀疑我了,我哪……”

“不做的话,我就告诉你爸爸你的真实身世。”

安小西一愣,随即捂嘴笑道:“我想明白了,你就是去说,爸爸也不会信,你没证据。不过虚张声势吓唬人罢了。”

“他可以不信,医生会告诉他,他到底有没有生育能力。”

“爸爸不能生育,那,那个女人不是……”

安小西捂住嘴巴,担心自己惊叫出声。

“是啊,可我这做姆妈的不是担心你吗,你不想想,这么多年这么多个野女人,哪个怀孕了?难道她们都有问题?就是因为你爸爸有问题,我是心疼你,要不只要告诉你爸爸真相,那女人就彻底完了,哪还需要这么费心思呢。赶紧去办吧,别辜负了我对你的期望。”

“墩子!”

墩子背着小背包回到未寒时,初七递给它一颗花生,伸手摘下它背上小小的包裹。

“叔叔,这东西真那么神奇吗?”

打开那背包,里面是一个很小的贝壳。

召南拿起那片贝壳,摇晃一下道:“这叫有求必应,当然是不会真做到有求必应,但却能将人的对话完整的保存下来,来,让我们听听她们都说了些什么。”

叶限听完安太太和安小西的对话,摇头道:“真可怕,这个大太太真是个深藏不露的狠角色。”

“安小西不是安局长的女儿,那么我们就能明着对付她了吧?把这个有求必应交给安局长听听不就行了?”初七眨巴着大眼睛问。

“傻了吧?你觉得安局长会相信这种怪力乱神的东西吗?”

叶限伸手点了初七额角一笑。

“什么意思,我的宝贝怎么就叫怪力乱神了。”召南将有求必应握在手里,沉思道,“按照安小西的个性,大太太这么刺激她,她一定会马上对付黑牡丹,黑牡丹要有危险。”

“听听,你急什么,不认自己儿子的女人,死了就死了吧。”叶限拍着脑门,“我累了,要去小憩一会。”

“黑牡丹也是个可怜人,而且我觉得大太太的话未必都是真的,至少我调查这么久没发现黑牡丹另有情人,我不能让黑牡丹出事。”

召南将有求必应扔进口袋,起身就走。

“叔叔,我也去。”

初七跟上。

第二十八章 母子

召南开车赶到大华歌舞厅的时候已经过了中午。

路上他担心初七饿了,停车在路口的蛋糕店买了俩栗子蛋糕,递给初七。

初七接过来,撕下一块,塞到召南嘴里。

“你自己吃。”

召南嘴里含糊地说着。

“叔叔,你说黑牡丹会记得柱子吗,我说是那个真正的柱子。”

“会吧,毕竟是亲生儿子。”

“可那个真正的柱子又不是她心甘情愿生的。是她最不想回忆的事情吧?”

初七叹口气,嘴里嚼着蛋糕,看着车窗外的往来人群,目光中有和年龄不相符的深沉。

“你啊……”

召南伸手抚了他头发一下:“小小年纪想这么多,小心长抬头纹。”

初七哎哟一声,叹息:“叔叔,你知道为啥叶小姐总刺你吗?”

“因为她嫉妒我无所不能英俊潇洒。”

“因为你为啥非要说实话。我最害怕这抬头纹了。”初七说着摸了摸自己的脑门

“哈哈。”召南笑了,“好,我再说句实话,你长抬头纹是因为过去吃不饱,太瘦了,以后长胖点就好了。”

“真的?”

“对,就跟气球一样,憋着时候都是皱纹,撑开了不就光滑了?所以把这俩蛋糕都吃了。”

两人说着话,很快来到大华舞厅。

这种场所中午自然人少,黄玫瑰和几个小姐妹坐在那一边嗑着瓜子一边议论着百货公司的新货品,看到召南进来,黄玫瑰起身笑道:“呦,好久不来了,我以为你都不知道我们舞厅的大门往哪边开了呢。”

“哪能呢?忘我自己姓啥也不能忘记你呀。”

初七听到这话,心里嘀咕:对呀,叔叔到底是姓啥的?姓召的吗?

黄玫瑰知道召南不过是油嘴滑舌,并没什么真心,还是弄点钱最实惠,放下小姐妹,拉着他走到一边低声问:“今天来这怕不是找我的吧?”

“黑牡丹在哪里?”

召南环视四周,看不到黑牡丹的影子。

“她?大概是回家等着做局长夫人呢,好几天不见人了。”

黄玫瑰伸手去抓召南的领带,召南往后一退:“有孩子在,你这什么样子。”

“呦,现在装正经了,你给我点甜头,我告诉你她去哪里了。”

召南回头看了一眼初七,后者很自觉地用双手捂住眼睛嘀咕着:“非礼勿看非礼勿听,我晓得的。”

召南哭笑不得,看着黄玫瑰神色不是作伪便从口袋掏出钱包递给她:“你自己拿。”

黄玫瑰半信半疑拿起钱包,打开一看厚厚一摞钞票心里大喜:“你今天可是真大方,那我就多拿点。”

说着目光流传,伸手在召南胸口点了一下,笑道:“不叫你吃亏,我还有个大消息卖给你呢,刚才就刚才,安大小姐才走!”

“安小西?她来做什么?”

“不知道啊,找我们老板嘀嘀咕咕的,我还偷偷听了几耳朵,说什么要看看那黑牡丹。”

召南心里一沉一把抓住她的手:“你可知黑牡丹到底在哪里?”

“这个,自然是知道的呀。”

黄玫瑰娇笑着:“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召南尴尬地哼了一声,初七在后面说:“叔叔你就亲吧,我就当没看到没听到。”

黄玫瑰扑哧一笑:“逗你们玩呢,黑牡丹遮遮掩掩的不说,可我是谁啊,我知道她做什么去了,她那亲生的儿子来了,她估计巴巴地送上门叫人家奚落呢。”

“你说什么?徐天柱来了?”

“咦,你都知道的呀,就是乡下徐家的孩子,跟着老太太走亲戚还是怎么的,被黑牡丹知道了,这几天怕是每天磨着去找呢。”

“你可知道他们住在哪里?”

“住哪里?黑牡丹提过一嘴,在明月里的亲戚家吧。还是那个亲戚偷偷告诉她的,她那些同乡见她要做局长夫人了,可劲巴结呢,真是乡巴佬。”

召南转身就走,黄玫瑰喊道:“哎,钱包不要的啦?”

召南挥挥手,初七却跑过去,一把从她手上抢过,蹦跳着去追召南。

黄玫瑰气恼地啐了一口:“小赤佬,有你什么事。”

召南开车直奔明月里,初七眼睛很好使,远远地指着前方说:“叔叔,你看那个不就是徐天柱。”

徐天柱穿着一身黑色中山装在路上走的,走的很快,后面一个穿着高跟鞋的黑牡丹一路小跑追他,追上去抓着徐天柱的手说着什么,徐天柱很不耐烦一把甩开她,气呼呼地往前跑,黑牡丹站在那愣了一下,接着又踩着高跟鞋追上去。

召南摇摇头说:“这对母子啊,真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当初黑牡丹也是被迫的啊,她年纪那么小,扔下徐天柱跑掉我觉得做的很对。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不管不问,徐天柱生气也没错,叔叔,你们大人的事可真是够烦的。”

初七嘟囔着。

这时从路对面开过来一辆车,召南看了那车一眼,神色大变:“是安小西!”

只见那车子朝黑牡丹那边开过去,召南急忙踩油门,咣的一声,和那车撞在一起,黑牡丹站在一边,吓了一跳,急忙看向前面的徐天柱,顾不得去看这两个车是怎么回事,急急忙忙就往徐天柱那边跑。

徐天柱在前面走,听到后面砰的一声,吓得转过身,嘴里低低叫了一声:“妈。”

声音虽然低,黑牡丹却听到了,她顾不得擦淌下来的眼泪,跑到徐天柱身边,嘴里喊着:“柱子,我没事。”徐天柱见她什么事都没有,鼻子里哼了一声,转过身又要跑。

安小西下了车,见截住自己的人看着有几分眼熟。

召南没有化妆,和她印象中的李先生有些相似,但又说不出哪里像,她愣了一下,忽然拔出手枪。

召南挡在初七身前:“安小西,你别一错再错。”

黑牡丹看到,一把搂住徐天柱,挡在身后:“安小姐,有什么事冲我来,别伤害别人。”

徐天柱则挣扎着:“你松开我。”

他只是无助挣扎几下,接着就不动了。

黑牡丹的身上有一种久违了十二年的气味,温暖又柔软,这是……母亲的味道。

徐天柱闭上眼睛,眼泪滴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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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扫清障碍

安小西扣动了扳机。

砰的一声。千钧一发!

初七大叫:“叔叔!”

子弹没有射出来,就听着安小西啊地惨叫一声,枪在她手上炸开了。

安小西在狂暴凶悍,她的手也是血肉之躯,忽然之间,几个手指都被炸飞,她反应过来,捧着残手,不住惨叫,声音极为恐怖。

黑牡丹也吓坏了,却还是一把捂住徐天柱的眼睛:“别看。”

徐天柱则拉下她的手,嘴里说着:“妈,别怕,没事了。那个叔叔,是好人。”

初七看明白了,原来在安小西开枪的瞬间召南同时开枪,子弹竟然将安小西的子弹堵住,于是两颗子弹一起炸开,安小西手指全都炸飞了。

这么大动静,已经惊动了巡警,巡警的警笛声越来越近。

“叔叔,怎么办?”

初七面露惊恐。

他卖了几年报纸,平时最怕的就是巡警。

黑牡丹已经平静下来,看着蹲在地上哀嚎的安小西,捋了一下腮边的头发,低声道:“先生,我们对一下该怎么说这件事。”

安局长大拇指按着太阳穴,表情很是烦躁。

“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小西怎么变成那样了?”

他盯着对面那个陌生青年,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这人,仔细又想不起来。

“都怪我,都是我的错,这位先生是为了救我。”

黑牡丹扶着肚子。安局长大惊:“可是伤到了……孩子?”关心之色溢于言表。

黑牡丹眼睛瞄着召南,见后者对她点点头,低声道:“我……对不起你,今天去医院检查了,我没有……怀孕,只是身子有点问题,要吃药调理一段时间。”

安局长不相信地拉着她:“怎么可能?我们现在就去医院检查,怎么能没怀孕?”

召南在一边干咳一声,安局长这才想到这审讯室还有别人。摸了一下下巴有点尴尬:“这个,这个,你说是因为你,怎么回事?”

“你的宝贝女儿开车要撞死我,这位先生救了我,她下车什么都不说就冲这位先生开枪,枪出了问题,子弹自己炸了。”

在巡警到来之前,初七已经非常机灵地找到召南手枪的子弹壳藏了起来,现场只能找到安小西手枪的子弹,现场五个人,四个人都已经对好了口供,只有安小西一个人坐在地上抱着手哀嚎,什么都顾不上,根本不知道周围发生了什么。

安局长点点头,虽然心里很生气,可现场勘查的情景的确是这样,安小西拿的那把手枪还是自己的,至于为什么炸膛,也许真是天意吧,这个孩子,实在是太疯狂了,现在受天谴了。

其实之前已经单独审过召南了,也是这么说的。

现在安局长基本相信事实就是这样,安小西一时发疯打算开车撞死黑牡丹,被路人见义勇为拦下后又开枪射击,却遇到子弹炸膛,这也真是作得紧死的快啊。

“爸爸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是那个人的子弹打中了我的子弹,爸爸,是那个人害得我!”

圣玛丽医院单间中,安小西痛哭流涕。

她的手抱得紧紧的,掉了四根手指,手掌也烂了。麻药过后,疼的她满地打滚,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语,看着缠着纱布的手,想到再无可能的未来,嚎啕大哭。

“自作孽不可活,小西,你真叫我失望。”

安局长看向女儿,满脸失望。

“不是的,爸爸,不是的,不是那样。”

安小西看着安局长,忽然想起什么,仇恨让她彻底豁出去了:反正我都这样了,我彻底没有了希望,那你们也别想活!想到这,她忽然笑了起来,笑的歇斯底里,满脸泪水。

“爸爸你是因为那女人怀孕,这才相信她的话吧。哈哈哈,这可真是我见过的最好笑的笑话。”

安局长眉头一皱:“安小西,你说什么?”

“爸爸,你还不知道吧,那女人怀的根本就不是你的孩子!只有你还蒙在鼓里,我英明神武的局长爸爸!”

安局长本来就心烦,闻言大怒:“安小西,你有完没完,自己做错事从来都不承认。你这么歹毒,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女儿。”

安小西大声喊道:“是,你自然没有我这样的女儿,你还不知道吧?你根本就没有生育能力!你不是我亲生父亲,那女人肚子里的孽种也不是你的,你才是最可怜的那个,把我养大,再养个小野种!”

她浑身都是报复的快感!

门开了,黑牡丹站在门口,满脸惊慌。

安小西得意洋洋:“哈哈,你现在知道怕了吧?还敢带着野种进门,真是痴心妄想,现在你们害我成了这个样子,你也别想好过。”

黑牡丹的手抚着自己的肚子,眼泪汪汪地看向安局长:“达令,我真不是故意的,那个很久没来,胃不好每天作呕我以为真的有了,对不起。”

安局长的脸色已经难看至极,他一把拎起安小西的衣服领子:“你把话说清楚,谁告诉你的,谁说的!”

安小西被衣领勒得透不过去,脸憋的通红,双手胡乱划动着。

“是姆妈,姆妈说的,你去问姆妈。”

安局长松开安小西,直接冲了出去。

黑牡丹站在门口,笑盈盈地看着安小西:“安大小姐,哦,以后就不是安大小姐了,叫你什么好呢?怕是姓什么都不知道吧?”

安小西满眼怒火瞪着她:“贱人!”

“哈哈,贱人。安大小姐,这世间有些人呢真是命如草芥,今天不知道明天是不是还活着,我们就是这么轻贱的命。你上次做的那事吓得我一身冷汗,因为我的柱子不来找我,你们随便找个流浪儿教唆他,再害死他,我就想,如果我的柱子一旦心软,是不是从楼上摔下来的就是他了?我怕啊,所以我就耍个心眼,必须三媒六聘正经地嫁进安家,只有这样才能保护自己的利益,保护好我儿子的安全。想来想去,只有怀孕这件事能要挟到安局长,他年近六旬无子,想儿子都想疯了。万幸,我才知道不用继续装怀孕了,装的真够累的,现在我轻松了,不管有没有孩子都能进安家,也许还能做大太太,因为大太太和你都做了什么,安局长这次要一清二楚了。多谢你,安小姐,你扫清了我嫁进安家的全部障碍。至于我的柱子,呵呵,安局长以后没有了亲生儿女,你说对这个继子会不好吗?爱屋及乌啊。”

黑牡丹说完,微微一笑,转身就走,高跟鞋在走廊敲出一串清音。

她身后,安小西爆发出绝望的嚎叫声,像一只受伤的野兽。百度一下“冤鬼契约杰众文学”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一章 聆音阁

“啊!砰!噌!咣!”

未寒时中传来凄惨的尖叫和各种瓶瓶罐罐的声音。

“叶小姐……叶小姐……你还好吧?”

初七试探着问。

“不好,很不好。非常不好。”

叶限双手抱头,不住哀叫,

召南进来看到这一幕,愣了一下:“发生何事?”

“啊?!”叶限惊叫一声,抱着头,咚咚咚往楼上跑,像是很怕看到熟人。

“莫不是有人寻仇?”

召南指着叶限的背影,他们做这行这么久,没仇人那是不可能的。

“叔叔,你们认识这么多年,你还不懂叶小姐,若真是仇家来找事,她会很高兴地涂指甲的,指不定想什么坏主意呢,这次是……”初七指了指自己的头发,无声地说,“是头发,头发烫坏了。”

召南笑道:“看看,我说什么来着,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每天总琢磨臭美,发型换来换去总有一天要出问题的呀。喂,出来吧,更丑的样子我又不是没见过,没有必要躲。”

话音未落从二楼丢下一个枕头,召南手急眼快一把捞住,笑嘻嘻地问:“你怎么知道我想睡觉,哎,真的有点累,多谢了,我去休息。”

说着就要回自己房间。

“不许走,帮我想想办法。”

叶限从二楼探出头,只见她的头发乱蓬蓬的,像个倒扣的大筐。

召南指着叶限哈哈大笑。

“你怎么……哈哈哈……成了这个样子!”

“快点帮我想个办法,这样子没法见人了,不许笑,不许笑。”

“那就不要出门咯,每天看店不就成了?”

“什么,明天百货公司会上一批新货!新货啊!”

叶限眼睛亮晶晶的接着一撇嘴:“你懂吗?懂吗?还有什么比逛百货公司更叫人开心的事呢?”

“我是晓得你不够聪明的,只是没想到竟然这么笨,买顶假发啊。戴上假发不是什么都解决了。”

召南出了主意。

“对啊!”

叶限如梦初醒:“我该去买顶假发,就这样。”

很快,她带着一顶帽子兴高采烈地走下楼.

初七见状就往召南身后躲。

“初七,走,我带你逛街去。”

叶限一把拉住他,满脸威逼利诱。

“我……我……”

初七为难地看着召南,后者却非常大方地一挥手:“去吧去吧,初七,每天闷在家里多没意思,出去转转,哦,钱够不够,不够我这有。”

初七心想,算了,我不去就要拉着叔叔去,叔叔对我有恩,唉,只能我舍身饲虎了。

初七一直记得召南的话:“初七,你要记得,陪女人逛街是很可怕的事情,而陪我们这位叶小姐逛街,是最可怕的事!”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总不能让叔叔上吧,想到这初七拍拍胸脯:“叶小姐,你放心我一定跟着你走,专心抱东西,绝对不多嘴!”

叶限开心地掐着他两腮:“好乖啊初七!”

转了大半天,他们走进一家店。

一个年轻的梳着齐耳短发的女子迎上来:“欢迎光临,小姐,我们这里的假发都是真发手工织造。”

女子看着年纪不大,穿着阴丹士林旗袍,伶伶俐俐的像个中学生。

“手工的?”

“对的呀,都是我家乡一个老婆婆手工织的,那个老婆婆家过去是给宫里贵人们做假发的,现在新时代了,盘发髻的少了,要不也轮不到我带出来卖这些。”

叶限点点头,拿起一个黑色长发仔细看了看,点点头说:“不错,的确是真人的头发。”

“那是的,这些都是买来的真发做的,老婆婆今年都八十多岁了,手艺很好,戴上就和自己的头发一样。”

女子见叶限摘下帽子就明白了她的用意,微笑着说:“小姐,我来帮你戴上,这个假发能和自己的头发扎一起做发髻的,小姐暂且扎半年发髻,你自己的头发就能长好了。”

叶限看了那女子一眼:“你又知道了?”

语气很是不满。

女子点头:“很多时髦小姐都这样的,小姐这么时髦,需要总变发型的嘛。”

初七在一边真要给女子伸大拇指夸赞一声好。

她很聪明没有直面叶限对头发坏掉的懊恼,而是巧妙地告诉她时髦小姐都这样的,无所谓,半年头发就好了,可以继续换发型的。

“这个我要了,这个也要!”

叶限挑选了一个长直发,一个蓬松点的短发套。

女子手脚麻利地用两个纸盒子将假发装了起来。

“小姐,这是我家特有的皂角水,用这个洗头发会恢复的很快的。”

她又递过来一个小葫芦状的瓶子。

叶限看她一眼:“你家的?你家还有胭脂水粉不成?”

“有的呀,这边来,小姐。”

叶限不过是今天心里不舒服,四处找碴,没想到这女子店里别有洞天,在另一个房间的货架子上放着胭脂水粉头油等等。叶限拿起来看了看,女子在一边低声介绍道:“其实我们家从清代就做这些,我这个店才开,现在的时髦小姐……”

她笑了笑:“都很喜欢那些舶来品,很少有小姐这样有品味对我们这些传统的东西感兴趣的,小姐,你慢慢看,都可以在这边试用的,这里有镜子。”

初七感叹:真会说话,很少有小姐这样有品位的。

“这位小弟弟,一定累了吧,来,喝点茶吃点果子。”

女子将初七带到一边。

初七感慨道:“姐姐,你好厉害,又聪明又会说话。”

女子抿嘴一笑:“你也好会说话。”

“姐姐看着像是还在读书的呢。”

“我中学毕业,现在准备明年考大学,也算是帮家里做点事情,给自己攒攒学费。”

“哇,姐姐好厉害的,我叔叔也打算送我去读书,可我还没想好呢,读书太辛苦了。”初七不好意思地一笑。

叶限又选了几样胭脂水粉,女子拿出油纸包了起来。

初七抱着一堆纸盒纸包跟在叶限身后走出。

叶限转身看向店门口,只见那上面挂着一块木头本色的牌子,很有点质朴味道,上面是三个娟秀的字:“聆音阁。”

女子见叶限看了那牌子一下,解释道:“小姐,我姓莫,叫莫聆音,欢迎小姐下次再来。”

“嗯,我记得了,用的好我会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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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漂浮的假发

未寒时的布局是这样的。

进门是店铺,里面瓶瓶罐罐各种珠宝。

初七来了一个多月了,天天也看不到来客人,瓶瓶罐罐不见少。每天晚上,召南还叮嘱他半夜出现什么怪声都不要出来。

从店面绕过去,是一间挂着门帘的小屋,开门进去,对着门是两扇古色古香的屏风,挡住外面人的视线,再往里是桌子椅子案几,墙上挂着一张琴,案几上香炉升起渺渺轻烟。这是叶限的会客室。

这屋子旁边是楼梯,楼梯后面一个很小的房间,原来是杂物间,现在初七就住在这里,这房间后面,对着后门的那间召南住。叶限住在楼上,召南跟初七介绍时就说:“真当是绣楼了呢。”不满溢于言表。

初七开始不知道召南为什么对叶限住二楼这么有意见,后来在这里住了几晚后他明白了。因为这个店,到了晚上总会有点动静。

有时候初七睡不着觉,躺在小床上翻来覆去的时候,就能听到前面店铺里的声音:窃窃私语、唱歌、吵架,还有咿咿呀呀唱戏,好不热闹,若是这样躺着听下去一晚上也就别想闭眼睛了。所以初七一般到了晚上睡觉,躺下就命令自己必须闭眼睛睡着,否则一晚上就听着前面动静吧。

这天叶限很开心,买了两顶假发,她在楼上鼓捣好久,就是不下来。

召南憋着笑,叫初七上楼去催。

“你就说要吃饭了,看看她到底在搞什么呢.“

初七知道召南没安好心,也只能叹息着:“我真命苦啊。”上楼去叫叶限。

门开了,叶限正坐在梳妆台前往脸上扑着粉。

她戴上那个蓬松一些的假发套,那个黑长直发挂在窗帘边,乍一看挺吓人的。

“好看吗?说真话。”

叶限转过身来,笑眯眯看着初七。

初七满眼只看到白,满眼的白和鲜红的唇,他只能无助地点点头,嗯,好看。

叶限开心地站起身,伸手又去捏初七的脸,初七早防着这一招,转身就跑向门口。

叶限仪态万方地走下来,看了一眼店铺,眉毛一皱:“吃饭了?饭在哪呢?”

召南指着二楼:“你还用吃饭,每天闻闻你那些化妆品的香气就成了。”

“左右没花你的钱,心疼什么?”

叶限瞪了他一眼:“初七,去那边叫桌席面送过来,够咱俩吃就成。”

初七看看召南,憋着笑哎了一声跑出去了。

三个人正在店里吃着晚饭,初七就看到楼梯上有什么东西在动。

他仔细看一眼,头发都要炸了。

是那顶假发,那假发竟然顺着楼梯扶手一点点往下滑着!

初七吓得一口咬住了舌头,嘴里丝定一声。

叶限笑道:“这不是有肉吗。你还能咬着舌头。”

初七瞪大眼睛,指着叶限身后:“鬼啊,鬼啊!”

叶限叹息:“跟你说过了,这一屋子都是鬼,白天出来几个有什么打紧的,吃饭吃饭,吃完饭还得去逛街呢。”

“假发鬼!”

召南见初七不像是吓唬人,转身看过去,也吓一跳:“哇,假发成精了!”

叶限这才放下碗筷,站起身走过去。

初七双手蒙住眼睛:“叶小姐,小心,那个鬼……”

“鬼,鬼,鬼,墩子,我把你打成鬼!”

叶限一把抓起假发,墩子露了出来。

见被人发现,它瞪着眼睛显得很是无辜。

初七长出一口气:“墩子,你吓死我了!”

叶限一把将墩子拎起来,后者装死,一动也不动。

原来是墩子将假发顶在身上一点点往下爬,它本意并没想到吓唬人,只是觉得一个毛毛的东西很好玩。

叶限揪着墩子的耳朵尾巴,可看墩子一动不动,便松开手说:“你别装……”

话音未落,墩子呲溜一声跑的无影无踪。

召南哈哈大笑,初七也跟着笑起来。

“别被我抓到,再这么淘气,我就把你皮剥下来做手套!”叶限威胁道。

这天深夜,初七被尿憋醒了。

去厕所吗?哎,真懒得起来,万一前面店铺飘点什么出来就不好了。

不去?不行,疼,疼,憋得疼了。初七只能爬起来,急匆匆跑去厕所。

放完水回来,初七拍着肚子:真爽。

店铺里今天出奇的安静,一点怪声都没有。

初七探头往店铺里看看,嗯,真安静啊。

他刚要转身离去,忽然站住了。

“墩子,你又淘气了,被叶小姐抓到会挨打的。”

原来是柜台上正立着那个黑色的长发。初七是很喜欢墩子的,担心它惹事被抓,便走过去伸手去摘那假发。

初七拿起那假发,整个人忽然呆住,浑身冰冷,一动也不敢动,因为那假发下面什么都没有!并不是墩子淘气!

可是刚才初七看着这假发就是直挺挺地立在那!下面空空的,怎么可能!

初七反应过来,呀的一声将假发扔到地上,转身就跑。

身后,有叽里咕噜的声音传来,接着是一声叹息,很轻很轻。

初七庆幸自己刚才尿的干净,否则现在真得要尿裤子了。

他连滚带爬跑到召南的房间。

“叔叔、叔叔,快醒醒,闹鬼,闹鬼了。”

召南睡的正香,被初七一摇晃,迷迷糊糊的嘟囔着:“这里到处都是鬼,闹吧,爱怎么闹怎么闹。”

“是新鬼,新来的,就是那个假发。”

“假发?墩子又捣乱了?”

召南坐起身,揉揉眼睛:“几点了,大半夜你睡觉闹什么。”

“不是我闹,是鬼,假发鬼。”

初七急的语无伦次。

“你都知道是墩子淘气了,别理它,被叶小姐抓到有它苦头吃。”

噗通,召南又倒下了。

初七急的眼泪都要掉下来。

“叔叔,不是的不是墩子,那假发下面什么都没有,就那么直直地立在那,好像……好像有人戴着它。”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一个阴森森的声音:“是这样吗?”初七回头一看,正对上一顶黑色的假发,吓得他哇地一声,跳了起来。

砰!初七的额头正好撞在叶限下颌上,叶限揉着下颌:“初七!大半夜不睡觉你吵什么啊,啊,还撞我!”

“不是,不是,叶小姐,你怎么睡觉还戴着假发。”

初七揉着额头:“叶小姐,那顶假发有鬼!真的,我看到了,它刚才自己在前面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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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假发逃跑了

叶限跟着初七走到前面店里,拉开灯,灯光下店内的器物都安静地各就各位。一点异样都没有。

“假发呢?”

叶限气呼呼地问。

“刚才就在这站着呢,我还以为是墩子搞鬼,一把抓下来,结果那假发下面什么都没有,它是自己飘下来的。”

想到暗夜中一个假发从楼上悠悠荡荡飘下来,忍不住打个寒颤:“太可怕了,叶小姐,你还是不要戴假发了。”

“那现在假发呢?在哪呢?”

叶限冷笑:“别说那假发又自己上楼了。我看你是报复我吧,我下午抓你去逛街,你怀恨在心。”

初七急忙分辨:“没有的事,叶小姐,逛街你还给我买好吃的。我可是一点怨言都没有。”

“真的没有?”

“真的,真的。”

“那好,天亮了咱们继续逛,我还要去百货公司呢。”

“啊?”初七目瞪口呆。

“你别看着初七老实就可劲欺负人家。”

召南已经穿好衣服起来了,在店里走了一圈,将瓶瓶罐罐看了一遍,接着指着楼上道:“走吧,上去看看那假发。”

打开门,叶限堵在门口:“你们等一下,我先进去。”

她刚才可是才从这屋子爬起来,床上被子还摊着,不想俩男人就这么大模大样的进去。

很快,叶限拉着门说:“进来吧。”

果然,那假发还挂在原来的位置,安安静静的。

“它竟然真的还在原来位置。”

初七指着那假发道。

“不,我睡觉前还试着戴了一下,将它放在梳妆台上而不是挂在那,但是现在看,这假发自己走错了位置!

初七吓得躲到召南身后。

这一个来月只是晚上睡不着的时候能听到前面传来的各种声音,但也只是只闻其声不见鬼影,这些都能忍受,可刚才是亲眼看到那假发立在那,自己又伸手去拿了,一想到这里,初七毛骨悚然,盯着那假发,他甚至觉得假发好像好对他露出微微的笑容。刚才抓假发的那只手也毛毛的。

叶限走过去,一把将假发拎起,用力晃了几下,并没有什么异常。

叶限回身从梳妆台上抓起打火机,啪的一下火光亮了起来。

“不过是个假发,大不了一把火烧了。”叶限将打火机对准假发,此刻她也忽然明白那假发为啥没回到梳妆台去,因为那里有打火机,这个假发一定会害怕打火机。

果然,火苗凑过去,呲啦一声,腾起一股毛发的焦糊味道。

“啊。”那假发扭曲着,发出一声女子的尖叫。

初七吓的浑身一抖,召南搂住他轻轻拍着他肩膀:“不怕,不怕,没事的。”

“你是谁?为什么作祟?”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逃出去而已。”女子的声音响起,是那假发在说话,声音细若游丝,深夜中听起来很是恐怖。

“你是谁?回答我?”

“我……”

那假发沉默了。叶限啪的一下,火苗再次亮起,假发不住扭动:“不要烧我,不要烧我。“

“那就说明白你到底是谁?怎么回事?这假发里是你的灵魂?”

“唉,这么多年,我浑浑噩噩地活着,也忘了自己是谁,就记得心里委屈,想要出去找仇人报仇。”

“你的仇人又是谁?”叶限冷笑,“连自己是谁都记不清了,你还能记得你的仇人是谁吗?”

假发像是被叶限的话提醒了,过了一会又叹口气:“是,你提醒的很对,我什么都记不得,如何能报仇?只是心里酸楚,就觉得好像有很多事,好多委屈都想对人说,可又不知要说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假发被叶限拎在手里一动不动,初七也就不觉得可怕了,在一边说道:“原来你是个糊涂鬼!“

那假发忽然腾地一下立起来:“小东西,你懂什么,我被困在这头发里太久,要是放我出来可能就会想起来。”

初七本来凑过来看,假发一立起来,吓他一跳,啊地一声:“叔叔,你看她又吓唬我。”

“好了好了,我们店里奇奇怪怪的东西太多了,初七,我和你讲,这个算不上可怕,反正她又不咬人,不要害怕。”召南低声安慰他。

叶限随手将假发扔给召南:“找个有东西的罐子把她扔进去,让她们好好聊聊,也许聊的多了就能想起来自己是谁,要做什么事,我是最讨厌这种糊涂鬼的,什么都讲不清,想听个故事都不行。”

初七哆哆嗦嗦跟在召南身后下楼,见召南来到前面店里,找了一个陶罐子,拿起来看看,将假发塞了进去。

假发还杂挣扎:“你们不能这样对待我!”

“你是买来的,就相当于我们的奴隶仆人,晓得吗?”

召南用一张红纸将罐子口贴上,拍拍手道:“好了,睡觉去吧,这家伙不会再出来了。”

初七跟着召南回房间,走到门口时又回头看了那罐子一眼,

回到自己房间,初七也不知是怎么睡着的。稀里糊涂中好像听着前面店里传来悠悠的哭声,声音很尖细有气无力,初七想,应该是那个假发鬼在哭吧?想想她也可怜,自己糊涂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第二天早上,初七起得很早。

洗过脸看到叶限和召南都没出来,听听前面没有特殊的声音传来,便壮着胆子拎着扫帚去了店面里。

初七从门口开始扫,扫到货架那,探头去看昨天那个罐子,初七大叫一声,天哪!那罐子上的红纸不见了!

初七顾不上害怕,朝罐子里面去看,空空如也,那假发不在了!

初七低头去寻找,看到红纸掉在地上被撕成两半,初七喊道:“墩子,你又做什么了?”

小松鼠墩子从房梁上落了下来,跳到初七肩膀,指着地上的红纸吱吱吱叫了几声。

“是你撕的,对不对?”

松鼠又吱吱叫了几声。

“你啊你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初七猜到了事情是怎么回事。昨晚召南将假发扔到罐子里时一定被墩子看到了。墩子昨天就躲在假发里玩,一定是趁着他们睡觉打开红纸,掏出假发蒙在身上玩,然后假发就失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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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落网

“欢迎光临!”

莫小姐抬起头,迎着门口的阳光,看到一张白的彷佛要融化在阳光中的脸,红唇轻启:“莫小姐,我又来了。”

“你好,今天需要点什么?”

“人,我要找一个人!”

叶限进了店,初七在门口站住,那屋里挂着很多假发,他怕。

“来我这里找人?”

走进聆音阁,叶限四处打量着假发。

“是,我想见见做假发的那位老婆婆。”

“为什么呢?婆婆年纪很大了,很少见外人的。”

“想了解下假发的制造过程,嗯,准确的说我也想经营假发生意了。”

“那是没有办法,婆婆岁数大了,我拿到的这些都是她过去做的,这都有两三年再没做过活,你们这合作是不成了。”

“难不成莫小姐是担心我抢生意吗?你不是要考大学吗?这个店叶坚持不了多久吧。”

莫小姐连连摇头:“我说的句句是真,婆婆真的不做了,所以小姐还是打消这个念头的好,你若真想经营假发生意,要是能等,年底这个店我就不做了,可以转给你。”

叶限笑了:“好吧我就实话实说,你这里卖的假发有问题,它成精了跑了!”

莫小姐一愣:“什么?假发成精?”她格格娇笑起来,“小姐,你别逗我了,还能有这种事?《聊斋志异》看多了吧?”

这时就听着外面传来报童的声音。

“号外号外,昨晚我市出现怪物,状如女人头!”

叶限一愣,门外的初七和那报童是老朋友了,一招手:“狗剩过来,给我看看,什么怪物!”

狗剩便边跑边喊:“哎呀,初七,听说你给大老板当干儿子了,还真是,看这穿的,小少爷啊。”

“去你的,是我叔叔找到了我了。”初七拍了狗剩一下,一把拿过报纸,他卖了几年报,自学认了不少的字,看了一行就喊:“叶小姐,快来,好像说的就是那个假发!”

叶限出来接过报纸,仔细看了一遍,从口袋掏出几个铜板递给那个狗剩:“这份报纸我买了。”

“你是和初七在一起的?那送你好了。”狗剩到很义气。

叶限抿嘴一笑:“哎呦初七,人缘不错嘛。”

话虽这样说,她还是硬将钱放到狗剩的手里,看着这一幕,初七想到召南背后和他说叶小姐最是刀子嘴豆腐心的了。

原来这报纸上记述昨晚有几个人都在清和弄看到一个飞过的人头,黑发长发,很吓人,还有人被那人头攻击过,当然不能直接说这是人头,只能说是个像人头的东西。报警后警察斥之为无稽之谈,记者说他们还要跟进,晚上再去做具体调查云云。

“应该就是那逃走的假发。”叶限看完道,”初七,想不想去抓鬼?”

初七吓得浑身一抖:“不想。”

狗剩听的迷迷糊糊的:“什么鬼啊?小姐,你是做法师的吗?”

“去去去,卖你的报去。”

叶限嫌弃地一摆手。

初七拉着狗剩到一边低声告诉他自己现在哪里。

“真的呀?你叔叔真好,还要送你上学,初七,那你得好好读书,咱们这拨人就你命最好了。”

“有空去找我玩。”

叶限看着两个小伙伴告别,自言自语:“真是胆小鬼,唉,那就我自己去吧,被那假发鬼抓到,把我的头发也剃掉,然后一起做成假发。嗯,反正我这头发也不怎么好看了。”

初七拍着胸脯,眼睛亮晶晶地喊道:“我去,我去,叶小姐,我和你一起去,我要保护你。”

“你们说昨晚出现的怪物就是那顶假发?”

莫聆音也看完了报纸,面带惊恐。

“是的,莫小姐,你可是想起了什么?”

莫聆音看看叶限,又看看初七,指着屋里的假发说:“我开这个店还不到一个月,过去也卖出过几顶假发,从没有出过任何问题。只是,只是大概是一周前,我晚上关门时明明记得将灯关了,可是我早上来的时候灯是开着的,有顶假发莫名其妙地掉在地上。我当时以为是闹老鼠,并没有在意。难道,难道……哦,这不可能的,怎么能有这么荒谬的事。”

叶限眨眨眼:“莫小姐,你是要考大学的人一地不信什么怪理论神,只信科学真理啊,对吧。”莫聆音忍不住点点头。

“那晚上和我们一起去看看,去那个巷子附近看看去,感兴趣吗?你不会害怕吧?”

莫聆音毕竟是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也是天真烂漫的年纪,被叶限这么一刺激,立马撅嘴道:“谁怕,晚上一起去,你们来找我!”

晚上八点多的时候,一辆车子无声无息地停在清和弄附近。

叶限首先下了车,指着前面说:“我们分散走,看看能不能遇到那假发攻击我们。“

初七下了车,拉了召南一下,召南弯下腰,初七在他耳边问:“叶小姐平时那么懒,怎么对这件事这么认真呀?”

“因为,因为她买的假发出了问题,惹到她了。女人嘛,总对自己很自信,现在却被一个假发骗了,你说能不生气吗?”

“哇,叔叔,你很了解叶小姐嘛。”

“这是多年斗智斗勇的经验。”

召南轻轻地拍了初七脑门一下。

“天,那是什么!”

莫聆音惊呼。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路灯下,漂浮着一个黑色的长发!

“就是它,就是它。”

初七跟着大叫。

叶限高兴地喊:“哈哈!召南,快,给它一枪!”

那假发好像听到了他们的喊叫声,一听给它一枪,抖了一下,转身就跑。

召南从口袋里掏出一根亮亮的丝,忽然向上用力抛去,说来奇怪,那丝像是有生命一样,嗖嗖嗖自己追向假发,几下就将假发缠住了,那假发挣扎着,最后跟着丝一起掉下来。莫小姐见有黑影掉落,下意识地伸手去接,接住后还惊喜地说:“我接到了。”

话音刚落,那假发蹭地立了起来,嘴里发出尖叫:“放开我!”

莫小姐吓得两眼翻白:“啊……”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初七手急眼快一把冲上去扶住莫小姐。

“姐姐,姐姐,别怕。”

莫小姐声若游丝:“怪……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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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一点头皮

“天啊,叶小姐,你这个店真好,这么多好看的东西。”

走进未寒时,莫小姐惊喜地睁大眼睛。看看这看看那。

初七好心地提醒:“莫姐姐,这里面东西……嗯,和那假发都有点像。”

和假发像是什么意思?莫小姐俯身盯着桌上的梅瓶,很美的一个瓶子,灯光下发出淡淡、柔和的光。

忽然,她赫然在梅瓶上看到一张面孔,那是一张女人的脸,梳着古老的发型,额前覆发脑后盘髻,元宝领的衣服目光炯炯。莫小姐一愣,揉了一下自己的眼睛想看的更仔细些,却见那面孔对她一笑,张开嘴,牙齿森然,像是马上就要咬过来。

莫小姐吓一跳,猛地向后退了一步。

叶限转过身,手里还摇晃着那个被丝缠住的假发,看到莫小姐一脸惊恐,非常幸灾乐祸地一笑:“呦,吓到了吧,我这里的东西,可都是会咬人的。”那神情可恶极了。

初七看着有点过意不去,轻轻拉了一下召南的衣角,用极小的声音问:“叔叔,我发现叶小姐好像和莫小姐过不去。”

“那是因为,她在迁怒。”

“喂,你们俩说啥呢?鬼鬼祟祟的,去,初七,烧水倒茶去。”

叶限指着后面厨房。

初七认命地要去烧水,召南拦住他:“我去吧。”

走进后厨之前,召南又说:“我说过了,我是打算送初七读书的,你不要总指使他干活。”

“哎呦呦,看把你心疼的,我和你讲,小孩子是不能宠,要早点学会做事勤快点,我小时候可是什么都会做的。”

“可是为什么叶小姐你现在什么都不会做呢?”

初七觉得奇怪,因为从没看到过叶小姐做事,她能做的唯一事情可能就是拎着鸡毛掸子四处掸掸灰。

叶限脸色一变,莫聆音差点噗嗤一声笑出来,为了掩饰,她索性低下头,看着地面,那地面的地砖很是古朴,上面有细细的花纹。

“那自然是……”叶限眼睛骨碌碌一转,嘴角漾开笑意,“自然是说明小时候什么都会做了,长大了就什么都不用作,你还得学习啊,现在就什么都做。”说真着手过去,初七怕她又掐自己的脸,急忙后退一步:“晓得了,晓得了。”

召南端着茶盘从后厨出来,笑道:“初七,别听她编故事,逗你呢。这位叶大小姐恐怕从小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

叶限端起一杯茶,在手上转着吗,声音有点悠长:“你怎么知道我就没吃过苦呢。”

莫小姐现在可不想听三娘教子,她盯着那个假发,最初的恐惧害怕现在已经转化成浓浓的求知欲,她非常想知道这假发到底是怎么回事。

现在假发被丝缠着,萎顿一团,完全失去方才趾高气昂的劲头,看着被扔在桌上乱蓬蓬一团的假发,谁能想到刚才它还能气势汹汹的去攻击人呢。

“这……这个东西到底是怎么回事?”

莫小姐指着假发问。

“别问了,这家伙满口胡言乱语,一点真话没有,召南,把它拿到后厨一把火烧了吧。”

叶限冲召南眨眨眼,召南会意,直接一把拎起就往后面走去。

“救命!救命!”

那假发不装死了,在召南手上不住扭曲。

召南装没听到,继续走。

那假发急了,哭了起来。

看它哭的悲悲戚戚,初七说:“叔叔,它好像是能说真话了。”

假发不住摇晃:“是的,是的,我什么都说。”

“你是怎么成精的?”

叶限问。

召南手上加了点力气,用力摇晃:“别装死,说话。”

“我,我是从这一小块头皮上得到的灵力,只是它太沉默了,从不说话,话都叫我说了,真是的,怪我多嘴,现在被你们抓到了。”

“你为什么攻击别人?”

“只是想去寻找它的身体,我太喜欢玩了,想吓唬吓唬人看看别人都是什么表情。哎,这真不怪我,我死的时候才十三岁,还是个孩子,我哪晓得……”

“胡扯。”

叶限啪的一下又打开打火机:“还是个孩子,你可知道我前阵子就收拾了一个特别可恨的死小孩呢,你们这些死小孩,活着没人教育我帮你父母教育,死了还是这德行,干脆一把火烧了一了百了,什么头皮什么头发的,烧了才叫干净。”

“不,不要,不要,我再也不敢吓唬人了。”

假发一个劲扭动着,躲避着火焰。

“呵呵,你也就这点本事,只会吓唬一个孩子!”

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这声音低沉嘶哑,听起来竟然是个男子的声音。

叶限惊呼:“你是那点头皮,是个男人?”

原来这假发编织的巧妙,在中间缝了一点点薄皮子,戴好了就像是人自己的头皮显现一样,叶限只以为是假皮子做的,哪晓得竟然是真正的头皮,还是个男子的头皮呢!想到这,她忍不住去摸自己的头发,怎么觉得头皮发痒呢?假发用真人头发编织这没什么,毕竟很多人都会去卖头发的,可如果里面缀上真正的人皮,那实在太可怕了!

“我是男的,跟这个孩子在一起有十来年了,这孩子死的时候年纪小,死后也是懵懂,是从我这里吸收了灵性,渐渐开口说话了,只是话太多了。”

“是,我错了,叔叔。”

这是头发叽里咕噜的声音。

“你是怎么被缝到这假发上的?”莫聆音的声音有点发颤,她不敢相信那个老婆婆会做这等可怕的事情。

“不用担心,我还得感谢那老婆婆,能让我和这孩子相伴这么多年,我自己也有个女儿的,现在应该长大了。”

那人叹口气。

莫聆音松口气,这样听来应该不是老婆婆害得他。

“你是怎么死的?”

召南问。

“被人剥离了头皮。”那人回答起来咬牙切齿,显然这十多年来痛恨至极。

天啊,剥头皮!初七吓得双手捂住脑袋。

叶限想了想:“你们一直在清和弄附近徘徊,莫非害你的人是在清河弄?”

“不错,那个人过去就是住在那里,现在不知道了,我们这十来年都待在乡下,一直没有机会出来,我灵力有限,不能长途跋涉。所以还得感谢莫小姐带我们出来。”

莫聆音一听这头皮向自己道谢,吓得瞟了叶限一眼,见后者似乎并没有生气,这才低声道:“呃,应该的,应该的。”百度一下“冤鬼契约杰众文学”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六章 签订契约

“我最后的记忆就是在清和弄一带,而那个害我的人叫雪清。”

雪清?这名字怎么这么怪啊。

初七看看召南又看看叶限,后者眉毛微微皱着,似乎在考虑这小块头皮说的真话假话。

“你就这样被人给杀了,那你自己呢?你叫什么家住那里?我们把这假发拆了,把这小块皮子给你家人埋了算了。”

召南倒是非常好心。

那假发浑身不住抖:“不要,不要,我不要被拆掉,拆掉我就离开叔叔了,再也不会说话。”

这是叽里咕噜的女孩子声音,是那头发发出。

“我不能就这样白白死了。我要报仇!”

暗哑的声音,是那小块头皮。

“你就剩一小块皮了,身体呢?”初七觉得这事太奇怪了。

“我的头皮是被那个人开个小口灌上水银一点点剥离的,我现在还记得那种痛苦,那时我还没死。”

那声音悠悠地讲着,初七吓得双手抱住肩膀,他看到对面的莫小姐也是同样动作,这个死法实在太可怕了。

“然后,在我死后,我的头部和身体都被切割开了,身体被剁碎,扔到郊外一家养猪场,剥去全部头皮的头部被那个人用一种奇怪的药物浸泡。”

“天,好恐怖,那人是想要做什么?用药物泡一个人头?”

叶限叶忍不住了,撇一下嘴,觉得这事有点玄乎。

“他用药物浸泡人头,还隔段时间就用手捏揉,时间久了人头骨头会泡软,会被捏的小很多,然后也不会腐烂,我在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全部的灵力都集中在一块头皮上,被他扔到一边,后来被切小块到垃圾箱里,在那房间的一天,我看到了他做的一切,他用这种方式加工人头!”

那个声音说到这里语气充满愤怒,几乎是声嘶力竭的吼叫。

原来说话的并不是一小块头皮,而是一个人仅剩的灵魂,一个十三岁小女孩的头发和这灵魂连在一起,时间久了也渐渐分得一点灵力,可以做短距离移动,还能说话了。

“加工人头,这听起来真恐怖,可是加工那玩意有什么用呢?”叶限耸耸肩,表示这皮子说的话太匪夷所思了。

“真的,是真的,小姐,我保证我说的每一句都是真话。”假发激动的在桌上又扭动一下,头发也发出尖细的喊叫:“叔叔是好人,不会骗人,一定都是真话。叔叔你太可怜了,我的主人是自己病死的,而你受了那么多折磨。呜呜呜呜。”

头发鼓噪个不停,竟然呜呜哭起来。

叶限最讨厌人哭,猛地一拍桌子:“闭嘴!”头发吓得一跳,瞬间没了声音。

“剩下的头皮被那人剪开扔到垃圾桶里,后来我被一个捡拾垃圾的人捡到,和一些死猫死狗的碎皮子一起被加工浸泡,鞣制,最后碎皮子被卖到乡下,我这点身体就做了假发的里衬,一转眼,已经好多年过去了,嗯,有十年了。”

莫小姐叹息着:“天啊,先生,你的经历真是太凄惨了,我有什么办法能帮到你吗?”

“帮我报仇。”

“啊?我没做过……那些事……”

莫小姐捂住嘴巴。

“哈哈,你这人还真是踩着鼻子上脸呢,人家小姑娘怎么帮你报仇,好了,这个故事我们听完了,你很悲惨,好可怜我们都很同情你,这样吧,把假发拆开,把你仅剩的那点皮子还给你的家人,那就这样吧明天就去做。”叶限伸手,用红红的指甲掐了那假发一下,女孩子的声音又响起:“啊,疼!”

“说吧,先生,你姓甚名谁,家里还有谁,我们明天就把你送回去。”

“不要,不要拆开我们,一拆开,我几天就会丢了。”

假发蜷缩着身子,不住哀求,是那个小女孩的声音在说话。

“我是个修道之人,有个女儿,家住青阳山上,我本是到沪城来云游的,没想到遇到这种事。小姐,我只求报仇,我愿意和你签订契约。”

“契约?你怎么知道契约?”

叶限一愣。

“是那个罐子告诉我的。”

原来昨天将头发封到罐子里,这罐子里也藏着一个灵魂,就和这假发交流一番,说出了契约的秘密。

“多嘴的家伙,明天拎厨房装虾酱去。”叶限伸手一指。

咕咚!架子上,一个罐子动了下。

“什么契约?”

莫小姐睁大眼睛,她想怪理论神她已经能接受了,怎么现在的话都听不懂了呢。

初七挥手,叫她附耳过来,在她耳边低声讲了一遍,莫小姐眼睛越瞪越大:“啊,还有这样的事情,太匪夷所思了,,好神奇。”

“你就剩那一点灵魂了,只能附在一块皮子上,我和你签约那不是要赔本吗?这么点灵力不值当我出手,好了,别罗嗦了,惹急了我直接把你们都一把火烧了。”

叶限说着将假发拎起递给召南。

“小姐,求你发发善心吧。”

那声音苦苦哀求。

“善心,我只知道猪心牛心鸡心,还不知道善心多少钱一斤呢。”叶限笑了一下。

“加上我,我的灵魂,还有我那一屋子货物,假发、全部的胭脂水粉,都给你!”

莫聆音站起来,声音坚定。

原来早上叶限一进门,莫聆音就发现叶限脸上身上有熟悉的味道,那是她店里卖出的胭脂水粉的气味,由此可见,这叶小姐是非常喜欢这店里的货物,女人都是爱打扮爱漂亮的,于是莫小姐便加上了这些附加条件。

“小姑娘,要的可是你的灵魂啊,想好了。”

叶限似笑非笑,斜眼睛盯着她,目光深不可测。

“想好了,叶小姐,说真的来这里之前我是不信灵魂什么的,现在亲眼所见,我相信了,我也知道就算人死了,也许还会有灵魂,我愿意将以后的灵魂都交给你,我只活这一世就够了,不求什么长生也不求什么轮回。叶小姐,求你。”

“你的灵魂,一小块皮子的灵魂,还有一屋子……”

“还有我,还有我,我也和叔叔在一起,叔叔做什么我也做什么!”

假发喊道。

“小丫头,这位小姐是大活人,灵魂给我现在也不能拿她怎么样,你就不同了,你已经死了,灵魂交给我,那我就能随便把你烧了,你可想好了。”

“想……想好了,烧了就烧了吧,只要能帮叔叔报仇。”

假发声音明显发抖。

叶限点点头:“好啊,今天怎么遇到这么仗义的人了呢。”百度一下“冤鬼契约杰众文学”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七章 钓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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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是假发装神弄鬼吓唬人,清和弄本来是一条默默无闻的小弄堂。

站在巷子口,能看到两边人家斑驳的墙,地上铺着青石板,坑坑洼洼的,滑腻的苔藓沿着墙角蔓延着,几个小孩子蹲在家门口玩游戏,你给我一片叶子,我给你一个石子,一起去买另一个孩子用泥捏的生煎小包子。召南一身西装,夹着公文包,头发油光水滑,用叶限的讥笑形容苍蝇上去都站不住,这样打扮很像一个洋行的职员,

“请问……”看到几个女人在巷子一边的水管那洗菜,召南凑过去问道,“雪清先生家可是住这?”

那几个女人看看他摇摇头,一个女人将芹菜放下道:“这个人,不晓得。”

不知道?可那头皮说那个人就是叫雪清的呀。

“太太,您再想想,这附近有没有这个人?”

几个年轻的女人都摇头,叽叽喳喳地说没听过这个人的名字。

召南看着方才择芹菜的女人,她回答的是这个人,不晓得。

如果这里真没有这个人,应该不会这么回答吧。想到这,他故意叹气,显出惋惜的神情:“真是可惜了,那么大一笔财产,就是找不到雪清先生,这可如何是好。”

“财产?什么财产?”

择芹菜的女人眼睛骨碌碌一转。

“这个,呵呵,不太方便说,我调查很久,雪清先生是住在这里,现在看是我调查有误,打扰了啊。”

召南夹着公文包,彬彬有礼地点头告辞。

他故意若无其事的往前走,一直走到巷子口,没有回头,但侧耳听过去,身后有急匆匆的脚步声。

“哎,先生等一下,等一下。”

那择芹菜的女人腰上还系着围裙,正一路小跑跟了过来。

“太太,有事吗?”召南打量着这个女人。

她看着有四十来岁,头发烫过,发尾有些枯黄,看来是一直烫头,脸上也看出脂粉痕迹,应该是个很爱美的女人,只是衣着打扮挺普通,碎花的棉布旗袍,滚镶的边洗的有点泛白,扎着蓝布围裙,那女人显然有些紧张,不住用腰前的围裙擦着手。

“你刚才说财产,什么财产?”

召南摇摇头:“太太,事关个人隐私,我不能透漏的。”

“哎呀讲讲嘛,也许我能帮你打听一下附近有没有这个人。”

那女人眼睛骨碌碌乱转,召南更加确信,她知道这个人,而且和这个人关系匪浅。

“那太太您能帮我打听那是再好不过了。我找了很久,只有这一个名字,好像是个矮个子,方脸盘,面孔发红的男子,那人告诉我只知道此人叫雪清,这名字是有点怪怪的,像法号对不对?”

召南说到这,看到那女人不由自主地点头,心里瞬间有了主意,继续讲道:“是这样的,一位老先生,在香港那边经商的老先生委托我们洋行寻找这位叫雪清的人,只大概讲了这个人的相貌特点,说好像是住在这清和弄附近的,这位老先生早年在香港前来沪城的轮船上发病,是被这位雪清先生救了的,老先生年纪大了,前年独生子先他而去,孑然一身没有继承人,便向将全部财产都赠与雪清先生,一个是报答当年的救命之恩,一个是希望这笔财产能帮助到善良人。”

那女人听到这里,不停地用围裙擦着并不湿的手,在强制压抑自己激动的心情。

“这样的啊,欧呦,这是好事,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啦。”

女人还是按捺不住激动,笑成一朵花。

“是啊,我调查很久,确定这里应该曾经有位叫雪清的先生住的,原来还是没有,这样再过两个月,再找不到这位先生,按照那边法律,这笔财产就要捐献出去,也算造福社会了吧。”

“捐献出去?凭什么!”

女人声音一下子提高了。

“这也是没办法,找不到那个人。”

“可是随便找个叫雪清的人不就行了?”

女人好像是想起了什么。

召南想起人皮后来回忆道的一些细节道:“那位老先生说雪清先生的胸口有一块带毛的黑痣,面积很大。”

女人眼睛一下子亮了:“一块黑痣?上面还长毛?”

“对,救人时候是夏天,人穿的单薄,偶尔看到的,老先生的馈赠文件上注明了这一点,如果那位雪清先生是矮个子,方脸,面孔发红,胸口有块核桃大的长毛的黑痣,那就一定是了,文件上写的很清楚,我想符合这些条件的人并不多吧?”

“不多,不多。”那女人连连点头,又试探着问,“那老先生有没有说那个雪清先生是做什么的?”

召南看到她目光中的希望,想了想赌上一把:“他猜测可能是个在家道士之类的吧?”

果然,那女人不由自主地咧开嘴笑了:“对呦。”

召南急忙追问:“太太,你认识这个人?”

“啊?我就是问问,好奇,呵呵,那个你放心啊,我帮你打听,那我去哪里找你呢?”

“我是香港华盛洋行的,我叫李龙。”

召南递上印好的假名片,指着上面说:“这里有我在沪城的电话,要是太太能打听到这个人的情况可以打这个电话给我。”

女人接过名片小心地塞进口袋。

召南看着女人的背影,嘴角绽开笑容:贪心不足蛇吞象,果然,画个大饼用钱财诱惑是最好用的一招了。

这天下午的时候,这女人打扮一番,有点花枝招展的意思走出巷子。

“去牛头山。”

那女人挥手叫了一辆黄包车。

牛头山虽名字带山,却并不是一座山,而是一座道观。

召南一路开着车不远不近地跟着,见那女人在牛头山道观前下了车,却没有进去,而是绕着这道观走一圈后来到一个小院子,轻轻叩着门,门开了,她一闪进入。

因怕被人发现召南看不到这开门人的脸,他见那院子墙角探出树枝,便从怀里掏出墩子,在它身上系上个小袋子,低声道:“去吧,看看那里面的人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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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问题解决了

未寒时古董店后面的会客室里几个人围着桌子,盯着桌子上的小松鼠。◢随*梦*小◢.1a

墩子眼睛骨碌碌乱转,似乎受宠若惊。

只见它不慌不忙从背包里掏出一个东西递到召南面前,召南接过一看,竟然是个很大的栗子!

“有求必应,我要的是有求必应!”

叶限抓住墩子后背一把拎起,接着粗鲁地去拽它的背包。大概是手劲有点大,墩子吱吱叫了一声,初七喊道:“你弄疼它了。”

叶限横他一眼:“没看到这鼠崽子故意逗我们玩吗。”

说着放下墩子,后者则恭恭敬敬从背包掏出那片贝壳,两只爪子捧着递给叶限,召南叹口气:“你这贱骨头的……东西。”

有求必应录下了那小院里的声音。

一个女人的声音:“你师父可在?”

“现在正是师父每天打坐时间,我也不敢去打扰。”

这是个年轻人的声音。

“哎呦,还打什么坐啊,一大外财就要来了。”

女人跺跺脚,显得很是焦急。

“等等吧,再等半个时辰师父就出来了。”

女人叹口气:“也是,这么大的事,等吧,他那脾气,我要是冲进去,呵呵。”

这女人等待的时候,年轻人送来茶点。

“包太太,先喝点茶吃点东西。”

两个人坐下喝茶闲聊。

这包太太极为健谈,先是夸年轻人长得俊。

“这眼睛,这脸,老好看的咯,要不要阿姐给你介绍个女朋友的。”

年轻人的声音有些不好意思:“不要不要,我们修仙的人,不需要这些的,阿姐千万别。”

“听听,这话说得,不知道的以为阿姐我要吃你豆腐呢,哎呦还是嫩豆腐,这说两句话脸就红了。”

接着是年轻人惊呼:“阿姐,别这样。”

叶限笑的趴在桌上:“这女人!”

召南则微微皱着眉头,看着初七:“你要记得什么都没听到啊。”

初七挥挥手:“叔叔,我知道非礼勿视非礼勿听,比方说你和黄玫瑰……”

叶限蹭地坐直身体:“他和黄玫瑰怎么了?”

初七笑笑:“没怎么,蛮好的哦。”

“初七,你讲讲,初七。”

叶限伸手去抓初七,召南喊道:“都仔细听,那个人出来了。”

吱呀一声是门开的声音。

“你可出来了,有人找雪清。”

那女人说道。

“随我进来。”

这是个说话低沉的男子,声音中还带着点疲惫。

门又是吱呀一声。

过了一会,谈话声响起。初七想墩子还真不容易,还晓得跟着目标人物换地点呢,看来等会要多给它几颗花生吃吃。

“谁找雪清?”

“一个年轻人,说是从香港来的,有个香港富商手里有财产要送给雪清。”

“哼,天上掉馅饼的美事你也信?那人怕是来寻仇的,或者知道点什么。”

“能知道什么啊,当年的事都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老天看着呢。”男人声音很冷淡,竟然对钱财没什么兴。

“就算老天有眼要报复的也是作恶的坏人啊,我们那时可是替天行道,雪清那人太恶毒了,还做那么阴损的事情,咱们……那可是做好事,可能就因为这做了天大的好事,老天爷奖赏咱们呢,这横财不要白不要。”

众人听到这里都心里一愣,难道这男人不是雪清,听他们谈话的内容,好像那雪清和他们有什么纠葛,

“好了,别做美梦了,人家的钱财怎么可能好好的给你。我正在寻找新的方子,很快就有成果了,到时候想要什么没有?”

“哎呦,这种话都说了多少次了,还要我等多久,我都等了十多年了,我的大好年华啊都等的人老珠黄咯。”女人用手拍着大腿,一想到一大钱财就要鸡飞蛋打真是心都要碎了。

“好了好了,稍安勿躁,现在是关键时刻,雪清弄得那些东西还是很管用的,丹药很快就能练成,点石成金,我们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点石成金?真有那好东西你会给我分?怕是会去找那些年轻漂亮的小姐的。我就要这钱,雪清的东西,我们不要白不要!我帮你这些年,没功劳总有苦劳,你就帮帮我吧。”

接着是一阵暧昧的声音传来,召南脸色很不好,伸手捂住初七的耳朵,叶限大笑,小松鼠墩子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最后觉得还是老老实实低头吃花生吧。

“好了好了,我才打坐完,你不要扰我清修。”

男子躲避的声音。

“看看,满足不了我就装正人君子了,你什么时候不是清修,过去怎么就能呢。”

当时的情景想必非常旖旎,这女人各种挑逗。

“别闹了,你把事情讲清楚,那人是怎么找来的,他怎么就认定要找的雪清就是这个雪清。”

男人声音变得严肃起来。接着是脚步声,可能这人背着手在屋子里来回踱着步子。

“相貌啊,那人说要找的这个雪清个子不高,敦敦实实,方脸盘,面孔发红,哦,最主要胸口还有大片的黑痣,上面还长着点毛,这不就是雪清,别的好说胸口那么大的黑痣咱们可都是看的一清二楚,当初将那黑痣剔除的时候你还说这雪清怕是猪精投胎的呢。”

女人叽叽喳喳说完,那男人叹口气:“你是想找个人冒充雪清拿到那钱?”

“对啊,反正雪清死无对证了,我们又完全知道雪清的相貌特点,化妆打扮一下,找个人冒充就是,那可是大的财产啊,有了这钱,你还担心什么,当年赶你下山的师兄师弟们不得跪着求你回去呀。”

女人开始给男人画大饼。

“容我考虑考虑。”

“考虑什么,还有半个多月,那钱就要捐献出去了。”

听到这,召南笑道:“这女人真是狡诈,我明明和她说两个月,在她这里又缩水一个半月。”

“好了,事情就此了解,这个契约生效了。”

叶限站起身:“好累,我要去吃宵夜。”

“叶小姐,怎么这就契约生效了?”

初七眨巴着眼睛问,他完全弄蒙了。

“雪清死了啊,没听这俩人说嘛,死无对证,那烂头皮的仇人都死了,还报什么仇,结束了,明天我就去收铺子,莫小姐说那店的一切都是我的,那铺面嘛,哈哈,我也很感兴的。”

“真是奸诈,哪有这样做生意的。”初七气愤地喊道。

“呦,小毛头,你敢说我奸诈?”叶限气呼呼地盯着初七,而这个孩子全然不惧,点点头:“对,说的就是你。你若这样做了就是奸诈。”

“真乖,我就喜欢这种敢做敢当的孩子,来,叫姐姐……”

掐字没说出来,初七已经跳到一边去了,捂着脸喊道:“男女授受不亲,你不能总掐我!”

第九章 人头秘闻(一)

事情不能轻易就这样放弃,叶限很有办法,冒充圣约翰的学生,在大学图书馆坐了两天,还兴致勃勃的去请教一些历史人文方面的老教授,得到很多有用的信息。

“我们首先要搞清楚,那个叫雪清的人为什么要收集人头。”

这天晚上吃过晚饭,叶限召开了未寒时全体成员大会,成员自然是召南、初七,旁听的有假发头发妹妹和头皮叔叔、莫聆音,因为他们是签订契约的一方,必须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

现在事情已经从如何报仇,升级为搞清楚这个叫灵修子的修道之人为什么被人砍下脑袋剥去头皮,死也得死个明白。

前天,叶限对假发讲明雪清应该已经被人害死之后,假发不停地抖动,最后发出一阵说不出是哭是笑的凄厉怪声,这灵修子的灵魂一定是痛苦至极,怀着一腔仇恨,才勉强靠着那一点头皮聚集起灵魂,只为了寻找仇人报仇,现在知道仇人已经死了,那感觉就像攒了好久的劲一拳打在棉花团上不解恨啊。

是不解恨,可还能怎样呢?将那雪清尸体找到挫骨扬灰?头皮沉默很久,最后提出既然如此,能不能帮他查明雪清到底做了什么恶事,他为何要收集人头,还用药水将它们浸泡。

现在,叶限查找资料,觉得有必要将自己知道的情况都摆出来,让头皮考虑一下,自己属于哪种情况。

“其实,历史上很多人都热衷于收藏人头!”

叶限开篇就吓大家一跳。

莫聆音抚着胸口:“天啊,怎么有这么恶心的爱好,真是变态。”

假发女孩则惊呼:“啊!好吓人,怕,叔叔,我怕。”

头皮没有吭声,安静地听着。

“综合我这两天的调查,收集人头主要是有宗教崇拜,民间迷信、科研收藏这三种。科研收藏我们可以排除了,那个雪清默默无名,也没有什么资料显示他搞过科研,从包太太和那个修道人……”

“那个修道人叫元清,曾经是个道士,后来也不知做了什么坏事,被他的同门驱逐,辗转来到沪城,在一座道观旁边住下。”

召南在一边补充着。

“嗯,你做的不错,值得表扬。”

叶限看召南一眼,后者则撇撇嘴,完全没意识到对方是真心夸赞。

“从包太太和那个元清的对话看,这雪清不能是什么科学家,最大的可能是某种邪教,或者是民间的迷信。”

假发跟着点头,就听那头皮说:“同样身为修道之人,我不知哪个法门是需要用到人头的,这实在太过于邪恶。”

“因为你是正经门派,他是邪门歪道啊,所以你才会被他害了。因为你不懂那么多坏心思邪恶手段,后不后悔啊,灵修子。”

叶限的语气中有着浓浓的嘲笑意味,连初七这个孩子都听出来了。

假发姑娘自然也能听出来,叽里咕噜地喊道:“你幸灾乐祸吗?”

头皮沉默一会低声道:“不后悔,如果向往邪门歪道我又何必去修道,被人害了也是我修道历经的劫难,只能感慨命运无常,不想放过恶人,又不想稀里糊涂地死去,努力寻出一个真相罢了。”

“好。”叶限拍手道,“本来我还犹豫你这块头皮是否真的值得我忙乎,现在看来你人品还是蛮可以的,好吧,这样我也能甘心去做点什么了。”

初七看看召南,后者伸手在唇边竖起一根手指,示意他不要多言。

初七是很迷茫,这位叶小姐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那天大家那么恳求她,事情不能就此了解,一定要找出真相,她也是答应了的,哪想到其实她并没有真正认可,还在随时准备抽身放弃此事,真是,这是刀子嘴豆腐心吗?这明明是刀子嘴刀子心好吧。

初七委屈的小眼神被叶限看到,她微微一笑,伸手晃了晃:“初七,你想什么呢?”那手白的几乎透明,灯光下指甲红鲜鲜的,看的初七心里发毛,他猛地摇头:“我在想叶小姐真是……大好人。”

“嗯,乖。”

叶限继续讲下去。

“从宗教上看,在都柏林的圣彼得教堂有个圣徒的头被保存了三百多年,只是普通的保存,我看了书上的照片,洋人真能吹牛,那种保存啊,已经完全成了骷髅头,只是装这骷髅头的箱子镶嵌各种宝石,花花绿绿的很好看罢了。要是我,一定对那箱子更感兴趣。”

叶限说起珠宝,语调都轻松起来。笑容很是甜美。

“呃,这个是独立的现象,不符合。”

召南提出自己的判断。

“那个人我听说过,是个很能干的主教,死于一场阴谋,头被砍下后有信徒就将他的头保存起来,平反昭雪之后头颅就被供奉起来,和灵修子先生的情况的确是不同的。”

莫聆音也在一边补充道。

灵修子叹息一声:“既然平反昭雪,就该让人入土为安的好,何必非要几百年都让他做孤魂野鬼,若是我定然好好的为那人做一场法事超度超度。”

“洋鬼子就这样的爱好咯,在欧洲的很多教堂都有这样的圣徒头颅供奉着,嗨,这都是什么信仰,不懂,真不懂,总之,头皮,这些和你没关系,对吧。”叶限继续翻看着自己的读书笔记,召南憋住笑,心道这女人竟然还做了笔记摘录,她那么懒的人,真是太难为她了。

“十六世纪有个著名的医生认为当一个人被绞死的时候,他的“生命精气”喷发到颅骨的周围,只要死亡是突然出现的,这些精气就会被卡在骨头内部。他建议用一个被砍头的人的血来治疗癫痫病,类似的治疗方法几百年来一直很常见,报道说丹麦的“癫痫病患者成群结队地站在断头台周围,手里拿着杯子,准备痛饮从那还在颤抖的身体中流出的鲜血。”

说到这,叶限笑了一下:“也许他们应该很喜欢我们中国的牛血旺。”

莫聆音觉得浑身发冷,双手抱住自己道:“叶小姐,这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叶限眉毛一挑:“谁和你讲笑话。我还向一个丹麦来的老教授求证了此事,他说那时代很多人还相信用人头可以治疗很多头部的疾病,比如头痛和神经错乱,有人将头颅做成药丸,或者用骷髅壳饮酒,希望能借此恢复健康。还有人收集人头,在上面种苔藓,认为这些苔藓是灵丹妙药。听听,这一听就是洋鬼子的粗糙作风,要是在我们中国一定会在人头上种虫草或者灵芝啊猴头菇啊,这样才会有傻瓜相信那是灵丹妙药包治百病啊。”

叶限产生无限感慨。

头皮叹息:“不对,不对,这些都不符合,我清楚的记得那房间好些新鲜的人头泡在一种奇怪的药水里,我能闻到那股很浓的药水味道。还有一些人头显然是浸泡过的,比普通的人头小很多,有的只有人的巴掌大,被挂在墙上,嗯,我的头被拿到的那间屋子像是一个实验室?类似我们门派的炼丹房,只是那房子里挂了很多缩小的人头,不能是做药物,也不像是某种崇拜,否则人头都弄的那么小做什么?”百度一下“冤鬼契约杰众文学”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十章 人头秘闻(二)

不错,这样看所谓的宗教崇拜也将不存在。

雪清这个名字很像是个修道人的名字,和他有过来往的,也许就是谋害他的凶手而那个人叫元清,他们俩的名字都有个清字,会不会是什么邪门歪道的同门呢?

照着这个思路一考虑,叶限决定让召南送墩子出去转转。

“墩子下午就出门了,现在还没回来,不知道回来会带给我们什么吃惊的消息。”

召南露出一切了然的微笑。

真是讨厌,原来他早想到这点了。

叶限不悦,又翻了几下笔记本子,继续说:“那就剩下最后一个由来,是猎人族的传统,由这个传统发展成一些洋鬼子开始疯狂追捧畏缩人头,咦,微缩的,这和灵修子说的把人头浸泡药水很像,就是这个了。”

“收藏人头,这是什么变态的癖好,正常人怎么有这样的爱好?”莫聆音眼睛瞪得大大的,不相信叶限说的话。

初七叹口气:“莫姐姐,你是不晓得,有些人在一些人眼中根本不是人,甚至比不上猫啊狗啊。”

莫聆音摇头:“不可能,我可不信,怎么能有这样的人,人都是生而平等的,人要爱人……”

“莫姐姐,你太天真了,人若是平等,为什么我九岁就要上街卖报还要被小流氓欺负,你明年考大学,今年却能租个铺子做点小生意,还能眼睛都不带眨就将那些货物都送给叶小姐呢?你比我大不了几岁,就能做主处理财产,不怕你家大人说你吗?自然是不怕的,因为这点货物财产,你觉得无足重轻,没有又不会吃不上饭。我卖报,报纸若被人抢走那真是三天都吃不上饭,回家还会挨打,而那一天卖报的钱也买不到你那的一顶假发啊。”

莫聆音账单嘴巴,很显然,初七的话让她迷茫了。

叶限点点头:“初七说的不错,那些人收藏人头,自然是认为这些人头无足重轻,他们甚至不觉的这是人头,只是小型工艺品古董罢了,哦,还真是古董,骨头的。”

原来在厄瓜多尔和秘鲁亚马逊流域有一个神秘的食人族,他们年轻男子16岁的成年礼上,要射杀一只树獭树懒做错了什么?然后和长辈们学习缩小动物头颅尸体的技艺。他们认为敌人死去以后其灵魂仍会作祟,所以缩小敌人的头颅能够永远压限仇家的亡魂。当然这种极其残忍的作法也有血的复仇的意味。学会了这项技术后,就可以在以后的部族战争中砍下敌人的头颅将其微缩,收藏起来增加自己的勇气,当然也有可能在战争中失败,人头被别人砍去。

“那么远的地方,和我们有多远?”初七眼睛一眨不眨的听着,觉得叶小姐懂得真多,他到忘记了叶限也是现学现卖。

叶限的房间有个作为古董的地球仪,有二三百年历史的那种,平时她经常拨弄着玩,于是召南拿出地球仪指给初七看。

“啊。这么远啊,万幸万幸,要是我们附近也有这样的部族,那真是太可怕了。”

初七说完这话,那假发不由抖了一下。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吧,初七急忙伸手抚摸一下假发:“头皮叔叔,我不是故意刺激你的啊。”

假发女孩子发出一声尖叫:“男女授受不亲,放开你的手。”

叶限没搭理这其中插曲继续讲下去。

“后来这个部族在上世纪末,本世纪初,开始和外界接触,一些旅游者探险家收藏家跑到这里,觉得这些缩小的人头真是太精致可爱了,天啊,这是什么审美!精致可爱!除非这些人头是翡翠雕的,金子铸的,否则我是不会觉得可爱的。那些人将这些人头当作神奇的商品运出去,那些洋人的地方就形成一种收藏人头的热潮,上流社会的人收藏这种人头是很有面子的事情,人头供不应求,很多不是那个部落的人开始学习那个部落的技术,配置药水,制作缩小的人头,他们非常坏,还挑拨这些部落之间战争给他们武器,代价就是带走大批人头,这就是用药水缩小人头的来源,我想,那个雪清,按照头皮先生的描述,个子矮小面孔发红,和那些书中的部落人很像呢。灵修子,你看了记得那雪清和你说了什么吗?”

“唉,看来这就是真相,雪清有这种技术,我是无数倒霉鬼中的一个,只是那些可怜人没有灵力,死了就死了,一了百了,只有我憋着一口气,一直支撑到现在。”

头皮的声音充满悲伤。

任是谁知道自己只是作为商品被人杀了砍走头也不会好过。

“不对啊,头皮叔叔还被剥去了头皮,那些缩小的人头都被剥去头皮了吗?”

初七提出疑点。

“人家是为了收藏用的,当然要保证人头完整咯。”叶限很耐心的解释。

“那是为什么呢?如果把头皮剥下去,那人头就是缩小了也会面目全非,挂在哪里都会面目可怕的啊。”

莫聆音说道。说完又觉得有点太伤头皮的心灵魂也是有感情的,急忙跟上一句:“先生,我不是说你面目可憎,我想谁的头皮被揭开都不会好看。”

“灵修子,你再仔细想想,你是怎么被雪清杀害的?”

召南追问道。

“真的不记得了,我就记得自己云游路过沪城,毕竟是大城市,我想多见识一下,就来到这里,后来还帮一户人家驱散了邪祟,后来记忆就像是落进黑暗里,一片黑暗,什么都不知道,醒来就发现头部被雪清砍下来,我知道那人叫雪清,就是知道,也没人告诉我,我的眼睛紧紧地盯着那个人,想着记住他的相貌记住他的名字,记住这些。”

头皮声音嘶哑,回忆这些惨痛的往事真是叫人身心疲惫。

“你给一户人家做了法事?是哪里的人家,还记得吗?”叶限问。

“我想想,想想。”头皮迟疑一会,说道,“有点奇怪,那里也有道观,但是并没有解决问题。我也是偶然遇到,看那户人家可怜就帮了一把,只是吃了那家一顿饭而已,可是吃完饭的事情都不记得了。”

“那个道观叫牛头山,你是在那附近帮人做法,然后就出事了!那顿饭有问题!”

召南眼前一亮大胆推测。百度一下“冤鬼契约杰众文学”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十一章 调戏调戏

牛头山,这道观的名字挺奇怪。叶限记得在长安有座古刹叫做牛头禅寺,自己当时路过看到还进去转了一圈,方知那寺院很有点历史,曾经也是一代宗派所在,是唐代樊川八大寺院之一,所谓“终南最佳处,禅诵出青霄。群木沉幽寂,疏烟泛泬寥”,只是这牛头道观还是第一次听到。

昨天墩子并没带来什么有价值的东西,道观附近的小院风平浪静,那个师父一直打坐,很少说话,寂寞的徒弟做饭打扫房间扫院子,无聊了就对着院子里的老枣树说话。也正是由此,叶限和召南知道了这院子里的大致情况。

原来院子的主人元清早年是武当山的道士,后来不知做了什么坏事,被同门驱逐下山,并放下话谁敢收留他就是和武当山过不去,因此这元清这些年虽然基本还是按照道士的标准来生活,可根本没法进入道观,只能依着道观生活。

叶限认为,这个人为什么在这道观附近生活一定有自己的道理,而更巧合的是根据灵修子的回忆,他最后出现的地方就是在这附近。帮这里一户人家祛除邪祟,受到这家人盛情款待,吃饭之后就出事了。

那家人就在道观附近,为什么会找一个路过的云游道士来做法事?这家人有问题。

召南和叶限都觉得元清的小院是不好进入的,不知对方实力,贸然闯入风险太大,召南又在包太太那漏了面,便由叶限和莫聆音去道观周围转转,找找线索。

牛头山的香火不是很旺,从大门进去,门口的道童蹲在地上打着瞌睡,头像鸡叨米。

叶限觉得好玩,俯身冲着小道童耳朵喊道:“老鼠来了!”

小道童猛地窜起来,转身就要往院子里跑,却撞在一个要出门的道士身上,那道士一把抓住他:“你跑什么?”

叶限笑的前仰后合,莫聆音笑道:“小师父,逗你玩呢,别跑了,跑进去,你要被师父教训了。”

小道童摸着眼泪:“师叔,那个小姐吓唬我。”

那道士松开小道士,走上前来,叶限还在笑着,见那人目光冰冷,便止住笑:“不好意思啊,我只是看那小孩子好可爱,忍不住吓唬他一下。”

“这里是修行之地,小姐如此放浪形骸,还请向后退两步。”

叶限回头一看,柳眉倒竖:“你这人,这么叫向后退两步,退一步就出去了,退两步,亏你想的出,你是不是想叫我滚出去?”

年轻道士对叶限施礼道:“非也,非也,小姐纤纤弱质,如何能滚的起来,只好请你离开这清净地了。童儿,去拎水来,将这门口清扫一下。”

小道童雀跃着去找水桶和扫帚,叶限气坏了,指着那小道士背影问:“只是看他打瞌睡,提醒一下,你这人怎么这样。”

“本观一向清静之地,从未见站在门口如小姐这般纵声大笑的,是小姐先冒犯了我们这里的律规,还请离开吧。”

道士伸手指向远处。

叶限站着不动,要我走,没门!

小道士很快就拎着水桶过来,那年轻道士看看叶限身上的真丝旗袍,梳的高高的爱司头,犹豫一下,放下水桶,拎起扫帚说::“对不住,小道人要扫地了。”说着就黑着脸扫过去,莫聆音没想到他来真的急忙跨到门槛对面,喊道:“叶小姐,过来吧,这道士真是……侬老艮固执的呦。“

叶限还是站着不动,扫帚已经到了脚下,叶限看着那道士忽然一笑。

阳光正映照在她雪白的脸上,唇角飞扬,鲜嫩欲滴的唇,道士的手停了一下,还是狠心扫过去,

“哎呦!”

叶限忽然身子往前一倾,莫聆音喊道:“叶小姐,小心啊。”

可是叶小姐非常不小心直接倒在道士身上,嘴里还低声说着:“你这道士,真是……狠心啊。”

这句话是贴着道士的耳朵说的,热气吹在道士耳朵上,那道士身子努力向后,叶限则你退我就进,那道士继续向后,嘴里喊着:“松开我。”

“你害得我崴脚了,人家穿的高跟鞋呢。”

叶限声音娇滴滴的,道士猛地侧过脸去,她的唇差点擦到他的耳朵,那可是涂着口红的,一旦碰上口红印,真是晚节不保!

叶限本来是憋着气,不过是逗个小孩子,结果你这道士上来不问青红皂白就往外赶人,看人不走又是要泼水又是拎扫帚,慈悲啊,善良啊都去了哪里?老娘不给你点厉害瞧瞧,你当我是病猫吗?

因此叶限抱着那道士的腰,越来越紧,

那道士真是急了,闭着眼睛底盘站稳,伸手去拉叶限的手。

叶限则一只手反手按住他的手。低声问:“咦,拉拉扯扯,你想做什么?”

道士急了怒道:“你这女人,这可是大门口,你不要这样。”

“你知道大门口,拉着我的手做什么?占我便宜吃吃豆腐吗?你们做道士的吃不吃肉,是不是每天都在吃豆腐?”

“明明是……”道士一低头,却看到叶限已经松开手,却抓住他道袍的领子。

道士看到路上有行人走过,用力去拽叶限的手,冲他嫣然一笑:“你怎么就没一点怜香惜玉的心呢?”

这笑容像是春天的桃花,灯下的海棠,月中朦胧的仙境,那道士微微一愣,叶限却猛地放开手,在放手前还狠狠地推了他一把,原来那笑竟然是缓兵之计,为了麻痹敌人,而那道士身后就是水桶!

哐当!

道童:“哎呀,师叔!”

莫聆音:“噗……道士先生,没事吧?”

叶限则拍拍手又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头发,仪态万方地往里走,边走边说:“童儿啊,拎水来,将这门口清扫一下。”

莫聆音蹦蹦跳跳追上去:“叶小姐,你好棒。”她满眼都是星星闪动。

叶限得意地一笑:“哪里哪里,一般一般。”

那道士一声不吭起来,拧了一些湿透的道袍,拎起扫帚开始清扫起来。

他表现的面色淡然,可是那哗啦哗啦的声音格外急促。

叶限心道:“活该,叫你狗眼看人低。”百度一下“冤鬼契约杰众文学”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十二章 欲盖弥彰

叶限和莫聆音径直走进道观,莫聆音边走边不住回头看,嘴里低声问:“叶小姐,那个道士,不会……不会找我们麻烦吧,或者叫人把我们赶出去。◢随*梦◢小*.lā”

叶限噗嗤一声笑了:“看他那装模作样的劲,不可能的,这么丢脸的事,他藏着掖着还来不及呢。”

这道观的门脸不大,朴朴素素,没想到进来却别有洞天,走进去好久才看到大殿,台阶上香烟淼淼,趁着庄严肃穆的各色神像,摇曳烛火,很有肃穆气氛。叶限心道,原来这里这么宽敞很有钱的样子,怪不得门口闹一场不见有人出来呢。

两人顺着台阶走上去,一个年轻道士迎上来,见过礼,问是烧香还是求签。莫聆音将询问的目光投向叶限,后者娇滴滴地说:“签要抽,香也得烧,小师父,你说我是先做哪样好呢?”

小道士想了想道:“那就先抽签吧,解完签再去烧香。”

叶限一笑:“你的意思若是那签说的不好,便去烧香求求菩萨老君的,给我点好运气?”

小道士被叶限说中心思,脸一红:“这个,那个……”

“好啦,我抽签。”

叶限说着拿起岸上的签壶晃了晃,掉下来一只签。

莫聆音手急眼快一把抓起那签低声念道:“二三签上上大吉。”

叶限一听大吉,松口气。

就听着莫聆音声音清脆:“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念完她自己先笑了:“你们这道观看着蛮雅致的,怎么这签文这么老土。”

叶限急忙说:“呀,小姑娘,你晓得什么,大俗大雅懂不懂啦。”

忽然从旁边伸出一只手,一把夺过道:“这个,应该让小道来帮你解解。”

叶限抬头一看,正是门口那青年道人,已经换了一身衣服,真真的朗月风清气宇不凡,谁能想到方才在门口被自己捉弄的那么狼狈不堪呢。

叶限急忙道:“这么简单的话,就不劳烦你了,咦,道长,门口可清扫干净了。”说着还故意地眼睛骨碌碌上下打量着他新换的道袍,忽然就想到方才故意气他搂住他腰的时候,那腰很是结实有力,这道士身体倒是蛮好的呢。

道士见她目光闪动,似喜似嗔,心道不知这女人又动了什么坏心眼,冷冷地哼了一声:“徒儿,这签拿错了,这明明是下下签。”

莫聆音道:“这上面写的是上上签。”

“这签解起来其实是这样,久旱逢甘霖?几滴;他乡遇故知?仇敌;洞房花烛夜?隔壁;金榜题名时?未必。”最后那声未必是鼻子里哼出来的一般,叶限冷笑:“我算是明白了道貌岸然这词的意思。”说着拉着莫聆音去烧香。

那道士朗声道:“平日不烧香,临时抱佛脚。”

叶限转过身,笑盈盈地看着他,朱唇轻启:“你说错了,佛脚抱不得,道士腰也抱不得莫?”

她眼光流动唇角带笑,眼角眉梢带着淡淡揶揄,那道士一愣,竟然不知该说什么。

叶限和莫聆音烧了香就听那小道士絮絮叨叨地说:“小姐真是好福气,竟然能遇到师叔点拨。”

“哼,休想骗我香火钱,那人是你师叔吗?怎么一副老夫子的样子,都说修道之人要心胸广博,我看那人的心眼还没针鼻儿大呢。”

小道士尴尬地笑笑:“师叔为人最刚正,来了也就两个月,我们观里上下都怕他,就是师父也要顾忌他几分呢,听说武当山的道士也都怕……”

“等等,你说他是从哪里来的?”

“武当山啊。”

“他叫什么?”

“师叔尊号元绶。”

“圆瘦?又圆又瘦?这是什么名字?”

莫聆音哑然失笑。

“不是那个圆瘦,是元绶。”

小道士在供桌上伸手划拉几下,叶限眉头一皱:“绶,是这个字,莫非这个人是武当山的掌门弟子?”

小道士大惊:“哇,小姐,你连这个都懂啊。”

“绶嘛,用力栓印章玉玺的带子,既然取这个名字,想来一定是被寄予厚望,因此我猜他是掌门大弟子,”

小道士连连点头面露佩服之色。

其实叶限心里想的却是,什么牛鼻子,身为掌门大弟子却这么固执,脾气又不好,被捉弄一下又急着报复回来,真是没气度,掌门是近视眼还是白内障,选的什么继承人。

小道士不知叶限此刻内心将那破坏自己好心情的元绶诅咒了几十个来回,兀自说道:“我们这位师叔,其实人是非常好的,就是对被逐出的同门也是以礼相待,比如外面住着的那个元清……”

叶限猛地看向小道士:“被逐出的……”

“嗯,师叔是谦谦君子,对人始终如一。”

谦谦君子吗?

叶限和莫聆音对视一眼,都想到依着这道观住的元清,原来果然是和这里有关系的。

“被逐出山门会如何?没有地方收留?”叶限继续追问。

“一般被逐出的还能四处云游,若是不被收留就是早年犯了大逆之罪。”

“什么是大逆之罪?”叶限追问。

“你的话太多了。”元绶的声音在殿外响起。

小道士吐吐舌头,去开始换蜡烛。

叶限跟莫聆音走出大殿,还想四处走走,找人打听点关于元清的消息,就听元绶问:“你们俩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叶限笑道:“烧香啊,难道是来清扫大门口的?”

元绶板着脸,面色不变,手背在身后若有所思:“世俗之人烧香总有所求,你所求是什么。”

“姻缘,要个如意郎君。”

那道士还是面无表情,背着手自顾走去:“劝你不要白费心思,四处打探了,我已经命人通知观内所有弟子,不得与你说话,好自为之。”

“你真卑鄙啊,小心眼!”

“明人不做暗事,特来相告!”

望着道士翩然而去的背影,叶限气的直跺脚:“这什么人啊,故意捣乱。”

莫聆音眼睛一转:“叶小姐,他能故意捣乱不也更说明元清和这个道观,甚至和他都有一些关系!他这是欲盖弥彰啊。”

第十三章 金钱的诱惑

叶限这边是铩羽而归。

俩人等于是灰头土脸被那元绶给赶了出来。

人家已经命令全观上下封口,你又能如何?

叶限和莫聆音走了出来,又不甘心。便在附近转了一圈,特意冲元清的小院瞄了几眼,可是院门关得紧紧的,完全看不出里面都有什么。

回到未寒时,叶限还在不住抱怨那道士真是讨厌,丧门星。

一开门,墩子嗖的一声钻进了一个瓶子里。叶限怒道:“好啊,趁我不在家你又做什么坏事了?”

“没有没有,墩子今天特别乖。”初七在一边帮墩子说话。

召南笑道:“这叫做迁怒,一看就知道你今天一无收获。”

叶限眼珠子一转,若是承认自己什么消息都没得到,那不是要被召南嘲笑,才不要呢,便故作神秘地说:“元清这个人,和那道观果然是有些关系的,那道观应该就是武当山的分支。”

召南目光闪动,满满的都是笑意:“然后呢。”

“无可奉告。”叶限好不容易想起一个外交词汇。

“哈哈。”召南笑出了声,叶限狠狠地地瞪了他一眼,召南知道叶限是一定遇到了困难,也不再打击她,招呼大家围坐,讲起今天的情况。原来初七的任务就是守着那部电话,冒充是召南的助手。快到中午的时候,电话响了,初七接起是一个女人的声音,而那个声音,初七已经在有求必应的贝壳那里听过了,是包太太。

“你好,女士,找哪位?”初七装的一本正经的样子。

“我找那位香港来的先生,哦,对什么洋行的李龙先生。”

“你找约翰先生啊,他出去了,有什么事可以交代给我,我是约翰先生的助理,我叫威廉。”

初七故意拿腔拿调,模仿着那些印度阿三的口音,坐在一边的召南冲他挥挥大拇指:不错,干得好。

“那天我说了假话,其实,其实我是认识雪清的,也知道他现在哪里。”

电话那头的包太太像是下了很大决心。

“这样吧,你留个电话给我,等约翰先生回来我让他给你回个话。”

这是召南的教导,要装作若无其事,还要让包太太放下戒心。

包太太犹豫一下,她大概觉得等那位先生主动找自己有点难度,便说道“那么下午两点半,我在霞飞路的蓝色咖啡馆等那位洋行的先生,我想他找到雪清先生拿到的佣金,和将一大笔财产捐献出去拿到的佣金一定是不同的吧?”

初七急忙打着哈哈:“那自然,钱是越多越好。“

他本不知道佣金是什么意思,只是听着包太太的意思,似乎二者有不同,没想到竟然蒙对了。

两点半的时候,召南拎着公文包走进咖啡馆。刚进去,就看到角落里一只手挥动一下。

召南走过去点头道:‘你好,包太太。”

坐下后,包太太看看周围,压低声音道:“李先生,我知道雪清在哪里。”

召南故意装作很是惊讶的样子:“你知道,那之前怎么不说?我把特征都告诉了,天晓得你不是找个假的给我。”

包太太楞了一下,眼圈红了:“李先生,你过去也是知道雪清是住在我们清河弄的吧?”

召南点点头。

“那就是了啊,为什么我们弄堂那么多人都不知道有这个人在,因为雪清在清河弄住的时候是没有叫过这个名字的,人家都叫他包先生。“

这下召南是真的愣住,嘴里呢喃:“包先生,是你的先生?”

包太太点点头:“所以李先生,你知道为何只有我知道他的名字了吧?他真正的名字叫做包雪清,其实他并不是我们中国人,而是来自遥远的地方,南美洲还是北美洲的一个小岛。那小岛的人都长得黑而且矮墩墩的。”说着从包里掏出一个手绢包,打开里面是一张纸,上面写着包雪清、秦慧妹的名字,是一张结婚证。

召南拿过结婚证,仔细看过点头道

“对对,那位老先生的文件提过这点,他在后来的航行中和雪清先生聊过一些,听他说起过一些经历。”召南不清楚包太太对那雪清不知了解多少,便说的含含糊糊。

“这都对上了,我就是包雪清的妻子,这笔钱你该给我了吧?”包太太看着召南,满脸期盼。

“对不起,包太太,根据老先生的遗嘱,这笔钱只能亲自交给雪清先生,其他人都没有任何权利拿走,还是请雪清先生和我联系吧。”

召南起身,非常礼貌地点头致意:“咖啡钱已经付过了,您请随便。”

说着转身就走。

包太太随即站起:“就是妻子也不行?妻子不是继承人吗?”

“对不起,请您理解。”

召南目不斜视,径直走了出去。

躲在暗处的初七看到包太太气恼地坐下,端起咖啡一饮而尽,满脸悻然。

“真是过分,人都死了,去哪里找?非要逼我找个人出来么?”包太太重重地放下咖啡杯,接着骂道,“香港人好小气的,也不请人吃蛋糕就喝杯咖啡,苦兮兮的难喝死了。”

说着起身,扭着腰肢气呼呼地走出去。

初七跟着到了外面,冲路对面小伙伴们一招手,在没人注意处很快就换了衣服,初七摇身一变又是个小报童的样子,怀里抱着报纸,嘴里叫着:“卖报卖报。”紧走几步跟住了包太太。她在街边挥手叫来一辆黄包车,初七一路小跑跟在后面,见包太太拐进道观旁边的一个小院,过了一会才出来,出来时表情明显轻松多了,眉开眼笑,像是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

“我猜她是找到了人冒充雪清。”

召南讲完这些,最后下了判断。

“也好,到时候你就来个釜底抽薪,逼她将雪清的真相讲出来。”

叶限点点头,莫聆音叹息道:“召南先生,你运气真好,包太太主动上门,我们……”

“我们运气一般般,不过一切都在掌握范围。”

叶限笑眯眯地说,桌子下,狠狠地掐了莫聆音的手一下。

初七哎哟一声:“叶小姐,你掐我做什么?”

第十四章 夜探

这个深夜,未寒时古董店竟然出奇的安静。

初七睡的很安静,因为前面店面一点声音都没有。

那些东西今天是怎么了?悄无声息啊。初七睡得迷迷糊糊,脑子里闪过这样的想法,不过,悄无声息不是很好吗?翻个身,他继续陷入沉沉的睡梦里。

召南看着窗外的人影一闪,轻声叹口气:“总这么争强好胜啊。”他掀开被子,一把拎起熟睡的墩子,可怜的墩子,睡眼朦胧,嘴角还挂着口水。

“去,跟我一起出去看看。”

召南对墩子说。

墩子抬头看看他,小脑袋晃了一下,歪头又睡着了。

召南无奈,只能拿出手枪,检查一下子弹,换了身黑色的衣服,一个人消失在黑暗中。墩子这时候才醒了,茫然地看看窗户,完全不晓得方才发生了何事,吱吱一声,跳上床铺埋在召南的被子里又沉沉睡去。

叶限轻飘飘地从牛头山的高墙上落下,警惕地看看周围,轻手轻脚向后院摸去。

白天在这里一无所获,她真是不甘心。

她走到后院,见一片漆黑中隐隐有一个房间透出一点灯火。

叶限摸到那房间外,刚要伸手捅开窗纸看看里面情景,就听到脚步声直奔窗户而来,叶限急忙蹲下身子,就听窗户里的人低声笑了一下:“既来之则安之,何必鬼鬼祟祟,进来吧。”这声音很熟,正是元绶的声音。

叶限镇定心神,轻轻一推门,门没有锁。

“你找元清什么事?”

元绶正在椅子上盘腿坐着,见叶限进来开门见山。

叶限道:“我怀疑他做了坏事。”

“你怀疑?”元绶忽然笑了一下,指着椅子道,“请坐下,白天你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怎么到了晚上就这般淑女了。”

叶限被他的话刺激到了,气呼呼地坐下问:“你是知道这个人,还很了解他做了什么事对不对?”

“哦,何以见得?”

“看你表情就是,一本正经装模作样。”

元绶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神情依旧淡然:“小道天生就是这样一本正经装模作样的脸,奈何奈何。”

叶限不耐烦地站起来,绕着打坐的元绶走了几圈:“别说这些有的没的,我打听过了,这个道观勉强能算是武当的分支,你身为武当的当家大弟子,不会平白无故来此。”

说到这,叶限低头,探头去看元绶的神色:“莫非,你来这里也是为了元清?”

元绶神色不变,右边的眉毛却跳了一下,叶限伸手按住他的眉毛笑道:“看看,装作什么都知道,可你的眉毛出卖了你,它跳了跳了。”

元绶叹息着:“放手。”

叶限按住他的眉毛,她居高临下,从她这个角度看下去,元绶的五官长得很好,高挺的鼻子,嘴角抿的紧紧的,皮肤干净紧致,整个人都绷得紧紧的,叶限忍不住又想逗她,手顺着他的眉毛、眉心向下滑去,她察觉到元绶的身子微微一震,叶限娇笑:“你紧张什么啊,不是修道之人嘛,心里只能有道。”

“好了,别闹了。”

叶限能听话才是有鬼了,手又向下,径直按到他的唇角。

元绶向后仰了一下,躲开她的魔爪,叶限却也跟着他向后倒去,直接趴在他身上:“哎呦,你把我带倒了呀。”

元绶的脸慢慢红了起来,他要是此刻起身,叶限必然直接倒在硬邦邦的椅子上,要是不起身,这女人就这样压着他……这可实在不太好。

恰在此时就听着院子外有人高呼:“有小偷!”

接着是几个人的喊声连在一起。

叶限脸色一变,元绶道:“可是被人看到了形迹。”不待叶限说话,他指着伸手的大床道:“你先藏一下。”

叶限这才撑着他的身体起身,弯腰看了一下床底,皱着眉头道:“脏死了,我才不进去。”

元绶刚要说话院子里也响起了抓小偷的喊声,那声音就在咫尺马上就要进来一般。

叶限夜里潜行,穿的是软底的布鞋,将鞋子一脱,呲溜一下就钻进了元绶的被子里,露出一张娇艳如花的脸道:“我就藏在这里了。”

元绶无奈,只能弯腰拎起她的鞋子,放进自己衣箱藏好,接着放下了帐子。这时敲门声响起:“元绶师叔,师叔开门。”

元绶几下解开自己的道袍挂在一边,用力摸了一把脸,装作睡眼朦胧的样子打开门:“出了何事?我听说什么抓小偷。”

带头的中年道士看着屋内眉头一皱:“师弟果然是大派弟子,奢侈惯了,晚上睡觉竟然不熄灯。”

元绶赔笑:“打坐入了定,后来迷迷糊糊睡去,师兄说的对,我以后一定注意。”

几个小道士一拥而进,东看看西看看,回头喊道:“师伯,什么都没有。”

那中年道士问:“师弟这里没进来什么人吗?”

元绶摇头:“没有。”

“师弟,我不管你是带着什么任务来的,牛头山总是武当分支,你我休戚相关。”中年道士语气严肃。

“那是自然。”

道士们离开了,举着手电和火把在院子里四处查看,叶限从帐子里探出头:“小道士不是说这里人都怕你吗?怎么那人那么凶?”

元绶回身急忙去捂叶限的嘴,她的唇软软的嫩嫩的,在他掌心下跳跃,元绶心里一动,松开手,手心里一片濡--湿,他不想擦去。

“这会怕是走不了了,他们一定会加派人手守夜,等后半夜吧。”

元绶低声道。

叶限点点头:“这道观可是有什么秘密?那道士说话也是古怪,莫非……”她眼睛斜睨着,“你和我有共同的目的?”元绶不回答,吹灭了油灯,房间里一片漆黑。

“你睡吧,我打坐,到了后半夜外面没有人了告诉你。”

“元清和你们武当山到底是什么恩怨?我可不信他在这附近住没有别的目的,难道事实是,你是武当山派来收拾他的,一直给人感觉排斥他的牛头山道观其实才是他幕后的支持者?”

“一切与你无关,小姐。”

元绶声音清冷,黑暗中,叶限看不清他的神色,只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在椅子上盘腿打坐,再问就不出声了。

元绶醒来,伸手揉揉眼睛,看着窗帘透过来的晨色一愣,紧接着起身看向那床铺。

叶限不知何时已经离去了,被子胡乱卷在一边,枕头扔在被子上,他看着那懒洋洋的被子和枕头忽然就想起那女人骄傲的神情,忍不住嘴角微微上扬,伸手去拿那枕头。

元绶从枕头边捏起一根黑色的长发,边缘有点焦黄,是烫过的痕迹,他知道,那女子是烫过发的,她用假发将烫坏的头发藏了起来,可还是被他看出了端倪。

第十五章 诡异的供奉

“你跟着我?”叶限回到未寒时,天已经蒙蒙亮了,召南坏坏地一笑:“猜我看到了什么?”

叶限心里一惊,心道难道我和那可恶道士说话都被他看到了,耳根子开始发烧。召南看着她神情有点不对,凑上前要看个仔细,叶限却低下头去。召南更觉得奇怪:“咦,你耳朵怎么红了?”

“冻的啊,你跟着我也就是了,怎么还被人发现,害得我在那院子里蹲了一晚上,这都入秋了,大半夜的多冷,啊……阿嚏!”叶限说着还装模作样打个喷嚏。

“感冒了啊。”

召南伸手去摸叶限的额头,后者却向后退了一步:“别碰我啊,男女授受不亲,懂不懂。”

召南哈哈大笑:“你……男女授受不亲,笑死我了。叶大小姐,你这真是冻糊涂了。”

“好了,好了,我回房睡一会。”

叶限说着就要上楼。

“我本来是跟在你身后的,怕你一个人学艺不精,又骄傲自满,那道观情况不明若是落在人家手里不得连累我。”

叶限笑道:“莫不是你关心我?”

“怕你连累我而已,别打岔听我说。我本来是跟着你的,后来发现一个奇怪所在,在最后面的院子,有一间房子里面供奉着一个奇怪的石像,你猜那石像前面供奉着什么。”

召南显得神秘兮兮。

“还学会卖关子了,我怎么知道,难不成供奉死人头啊。”

叶限不过是随后一说,召南惊道:“还真被你说对了,真的是人头。很多微缩的人头。那间屋子是一直锁着的,可是里面非常整洁不见灰尘,一定有人每天打扫。”

“这道观不是武当山的分支吗?怎么搞这些邪门的东西?太奇怪了。”

叶限摇摇头:“瞎猫碰到死耗子,你这人运气还真不错。”

原来召南悄悄跟在叶限后面,看着她进了一间房,他站在门口,附耳在门上,听到里面隐约传来的说话声,心里暗笑,叶限还真够可以的,这才多大一会就勾搭上一个小道士。

他想着,也算是非礼勿听吧,自己和叶限向来都是各自靠魅力勾搭,自己还是不要旁观为好,以免对方知道彼此尴尬,便独自悄然向后面的院子摸去。

最后一进的院子是锁着的,他从墙头落下,就觉得院子里笼罩着一股说不出的肃杀之气。

现在才入秋,别的院子里草木依旧葱茏,金桂飘香,这院子里的老槐树叶子却都落了大半,黑黝黝的枝桠支棱着向上,像是黑夜中痛苦挣扎的人,淡淡月光下猛然一看触目惊心。

召南凭直觉朝着正房走去,门依然是锁着的,这可难不住召南,他从口袋掏出一段铁丝在锁头上捅鼓几下,锁头开了,他不急着进去而是又掏出一个很小的瓶子,在门轴上滴了几滴,这才无声无息地推门进去。

屋子里烛光晃动,召南一进门,正好看到前方一个造型古怪的石像,这神像造型吓人,头塑的狰狞可怕,身体如同老树枝桠,疙疙瘩瘩扭扭曲曲,更可怕的是那像的脖颈上挂着一串硕大的佛珠,香案上也供奉着一串圆形的东西,走近了一看哪里是佛珠,都是一个个微缩的人头,香案上供奉的也全都是。这些人头有的闭着双眼嘴角下垂,有的虎目圆瞪,嘴微微张着像是在呼喊,再仔细一看无一例外都是男子的头颅!

召南心知,这一定就是雪清用药水浸泡的那些人头,怎么会在这里?难道不止元清,就连那个雪清都和这道观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召南又向前走了一步,刚要伸手去摸。忽然脚下一沉接着是尖啸声响起,召南暗道不好,误入机关,他一个旱地拔葱一跃而起,这时就听着小院外有人呼喊着:“抓贼,抓小偷!”

召南将蒙面的步子拉上,盖住自己的脸同时用最快的速度冲了出去。已经有人冲进院子。召南虚虚应付几下跃上院墙,几个起落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这就是我夜探的大概了,你呢?和那道士相谈甚欢,可是有什么消息?”

“我只知道那个武当山大弟子来这里也是另有目的的,和我们的目的也许殊途同归,你惊动那些人的时候,有道士四处搜查,一个道士说话语气很是奇怪,像是在警告那个大弟子,他甚至认为是那大弟子偷偷潜入后院。你说这奇不奇怪。”

“是很奇怪,难道那大弟子也是多次窥伺后院被他们察觉了,否则怎么会怀疑到他呢?”

召南也觉得这个武当山大弟子神秘莫测。

“那你可以和那个大弟子多接触接触。从他那多问出点情况来。依照现在情况看来,雪清、元清和牛头山道观是一体的。雪清一直收集人头,后来他被元清所害,人头自然也就全部被元清据为己有,通过元清在流入牛头寺。”召南判断。

“去和他继续联系啊……”叶限的手不自觉地抚上脸颊,召南问:“你怎么了?还是那道士怎么你了?奇奇怪怪的。”

“哪里奇怪了?”

“浑身上下哪里都奇怪。”

召南上下打量她,忽然笑了:“我说不是吧,叶大小姐,你这样子,跃跃欲试又犹犹豫豫的,怎么看都像个春心萌动的小姑娘……你……”

他绕着叶限走了一圈:“不会是你把人家小道士怎么了吧?哈哈哈。”

嗖!一颗花生飞到他嘴巴里,召南吐出来,呸呸呸又吐几下问:“哪里来的花生?”

“哦,昨天墩子给我的,从它的嘴巴里掏出来的呢,满满的都是口水。”叶限得意洋洋地眨眨眼,“味道如何啊。”

“呸,呸,呸。”召南不住吐着口水,叶限已经翩然上楼了。

她打开房门,将自己扔到软乎乎的床上,盯着上面的帐子,忽然就想起那大弟子房间来。那间屋子干净整洁,一点怪味没有,清爽的像是没人住。

他的帐子也是干净的,被褥整洁,只有枕头上,带着一点男人气息,想到这里,叶限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枕头,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笑。

第十六章 一起合作吧

叶限也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迷迷糊糊睡着的,梦里总有个板着脸的人对着自己,她想像对待初七那样伸手去掐那人的脸,心道看你再假正经。那人忽然面色一变,形容枯槁眼窝深陷,竟然就如那传说中药水泡制的人头一般,梦中的叶限一愣,惊问:“你怎么变成这般?”

她只觉得内心翻滚着无限酸楚情绪,想喊喊不出,想哭哭不出。

就在这时就听着楼下传来初七的欢呼声:“叔叔,那个冰箱真的好神奇!冰箱啊,我找了很久都不知道冰在哪里!可是那个铁柜子却能冻冰。”

叶限猛然惊醒,侧耳听去原来真的是初七在欢呼。

叶限走下楼去,看到初七还在手舞足蹈:“那个可乐,是叫可乐吧姐姐?”莫聆音不住点头,“对,美国的可口可乐。”

“真好喝,还是加了冰的,喝下去好舒服。”

初七回味着可乐的味道,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叶限冷笑:“莫小姐你很有钱吗?带初七去那么高档的地方。”

莫聆音一愣,有点不好意思:“也不算很高档啦。”

“还不高档,又有冰箱又有冰镇的可乐,真是奢侈,这上海滩,能用冰箱这种舶来品的非富即贵,那能有冰箱的店,老贵的了。初七,你还吃什么了?蛋糕还是法国的蜗牛?下一步是不是就要去学彭查查咯?”

初七瞪大眼睛,今天经历的一切都超出他的想象能力:“叶小姐,蜗牛也能吃吗?一下雨草地上有很多,可以抓来吃吗?”

召南大笑:“傻孩子,那种野生的小蜗牛是不能吃的,有虫子。”

原来今天莫聆音带着初七去沪城最大的一家咖啡厅喝了咖啡、可乐,还吃了点零食,初七第一次看到冰箱,惊奇的不得了。此时冰箱可是稀罕物,达官贵人家都通过大轮船从美国运冰箱过来,至于可乐这种高级东西,初七只在街边的广告商看到过,今天喝了一瓶,虽然入口发苦过后又甜的腻人,那颜色也是黑乎乎的看着奇奇怪怪,可是洋气啊,再搭配一块入口即化的奶酪蛋糕,洋气的不得了!

初七正回味在可乐和冰箱带来的极大震撼中,一边的电话响了。

初七的神经像是上了发条,噌地冲过去拿起电话,立马变成一个青年人的声音:“你好这里是约翰先生办公室。”

叶限抿着嘴笑着,指着初七,对莫聆音眨眨眼,看着初七这番一板正经的样子两个人都觉得新鲜有趣。

过了一会,初七放下电话看向召南道:“那个包太太和你约下午老地方见。”

“哎呦,都老地方了,你们俩这是约了多少回了?”

叶限取笑。

“下午就能看到假雪清,到时候我就以雪清是假的为借口报警,将他们两个人绑走这些人只要吓唬几下就能和盘托出了。包太太不足为惧,关键是背后那个人。”

召南看向叶限:“所以靠你去打探下那元清的底细。”

叶限心里咯噔一下,又要去和那道士打交道?可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道:“小菜一碟,只要你别在跟着我给我添乱了,昨晚要不是你把道士们都招起来,小道士怕是什么都和我讲了。”

莫聆音惊呼:“咦,叶小姐,你和那小道士很熟了吗?他不是……”

“他不是对我什么都讲,你忘记了?”

叶限横她一眼,莫聆音缩缩脖子,不敢再说了。

召南和叶限双头并进。

下午,天还没黑,元绶回到房间,关上门,忽然就听着一个女子的声音:“等你好久了,怎么才回来。”

元绶揉了一下眉心,心想真是神思恍惚了,怎又听到那女人的声音。

“怎么,一上午的功夫就把我忘了?”

眼前一亮,真是那女人。

元绶转过身子,努力不去看叶限的脸,他走到桌边坐下:“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呀其实是茅山的,会隐身术。”叶限走到他对面坐下,拿起桌上茶壶,倒杯茶喝了一口道:“看来这牛头山还是很看重你这武当大弟子,茶是好茶。”

“你不怕这茶里下毒?不怕这茶是馊的?”

“刚看小道童送来的,谁敢给你下毒?”

叶限的问话触动元绶的心事,他叹口气道:“这道观内外盼我死的人不少。”

“是因为后院的东西?”

叶限故意试探。

“你知道后院?”

元绶眼前一亮看向叶限,却看到后者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耳根子一热,又慌忙低下头去,心砰砰砰跳个不停。

“是,你的心结也在那里,这道观到底供奉的是什么奇怪的东西你是知道的吧?”

“我奉师叔祖之命来清理门户,可是没想到孤身一人来到沪城才发现处处被人掣肘,我要对付的不仅是一个两个的逆徒,而是一个根深蒂固的邪教组织。”

“那些人供奉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你知道多少?现在我们好像有共同的目标,元绶,我希望你对我讲真话。”

“元清是我武当逆徒,被逐出山门后师叔祖以为他已经改邪归正,可是这几年在修道之人中却有个传说,说一个武当逆徒专门收集修道之人的头颅。”

“啊?修道之人的头颅?”

“我奉师叔祖之命下山,为了调查方便暂住这里,结果却被我发现,逆徒元清不过个小卒子,这个道观才是真正的罪恶之源,可惜这最后一进院子我始终无法近前,看不到他们的秘密。”

“我的人已经帮你看过了,供奉的是个奇怪的神像,那神像面目狰狞,身体也是奇形怪状的,最可怕的是神像脖颈上挂着一串微缩的人头,神案上供奉的也是人头。”

元绶气愤地一拍桌子:“果然是这些邪门歪道的东西,叶小姐,你是怎么追查到这些东西的,你的目的又是什么?“

“我?”叶限娇媚地一笑,“我们殊途同归呀,我只是要帮一个冤死之人找出他死去的真相。那个人也是一个修道之人,叫做灵修子。”

“灵修子?青城山的灵修子?想不到他也是殒命于此!”元绶摇头叹息。

“我的人想知道,那元清到底有多少能量,下午,我的手下就要剪除他的一个手下。”

叶限忽然伸手按住元绶的手背:“你一定要告诉我真话,现在,现在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不如合作,我们不会亏待你。”她媚眼如丝,元绶低头不敢看,却看到她按上来的手,手白的几乎透明能看到淡淡的蓝色血管,纤长的手指,指甲涂着鲜红的蔻丹,红红的亮亮的,充满诱惑。

第十七章 丧心病狂

“你是雪清先生?”召南看着对面黑而矮的男人,那男人四十多岁的样子,皮肤黑而粗糙,相貌普通,乍一看的确很像个中南美洲一代的土著人。

“在下正是雪清。”那人点点头。

“老先生说你的胸口还有块很大的黑痣。”

那人解开领口,很快就露出胸脯。

果然,在那胸口处有半个巴掌大小的黑痣,上面还有几根黑毛。

召南含笑点头,心道果然利欲熏心,因为这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包太太竟然不顾老情人元清的劝阻一意孤行。

“不错,的确是雪清先生。”

召南认可了这假冒的雪清先生。

“那笔财产?”包太太眉开眼笑。

“财产手续还需要有律师在现场办理,这样吧,我们现在一起去律师行。”召南起身。

包太太不疑有他,给那假雪清使个眼色,那个假冒的家伙忙不迭的点头:“好啊,好啊。”

出门,包太太看到召南竟然是开着一辆汽车来的,心里更是放了一百个心。

汽车直接出了城,包太太惊问:“怎么出城了?城外哪还有律师行啊。”

召南却不吭声,那个假冒的家伙也问:“先生,走错路了吧?”

车子在一处树林处停下,召南回头笑道:“没错,下车吧,包太太、”

包太太手紧紧地抓着门把手,死活不松开。

假冒的家伙心虚的厉害,初七打开车门,他就直接歪着身子栽倒出来。

“先生,我错了,都是她,都是包太太的主意叫我冒充那个雪什么先生。”

那人倒在地上,不住磕头哀求。

召南冷笑:“真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包太太,有人提醒过你,小心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死,可是你不听啊。”

包太太恍惚觉得这话熟悉,仔细一想冒了一身冷汗,这不正是元清对自己说的话,当时房内只有他们二人,怎么这人……怕是他诈唬人呢吧?

“包太太,好了,出来吧,你是想考验我这刀子切手指快不快吗?”

召南掏出匕,在包太太手上划了一下。

这匕锋利之极,轻轻略过,包太太手背上马上显出一道血痕,包太太吓得瘫倒在地被召南拽了出来,一把掼在地上,接着刀尖顶着她鼻尖问:“说吧,雪清是怎么死的,那些微缩的人头到底是怎么回事。”

包太太一个劲摇头,召南冷笑一下,刀子顺着她鼻尖,竟然削下块皮去,鲜血一下子冒出来。

包太太出一阵嚎叫,双手捂着鼻子:“你们是土匪啊,土匪。”

元绶跟着叶限绕过树林,看到这一幕眉头微皱叹息道:“何苦对一介女流用这般手段,太不够……”

“不够慈悲,不够爷们还是不够怜香惜玉啊。”

叶限横他一眼,眼波中却有情意流动,元绶含笑不语。

“你们这些所谓名门正派世家公子什么的,就是处处想着落个好名声,我若是你早早将这女人拿住,几番大刑下来什么都说了。何必在在道观里窝窝囊囊地调查。这么久,你能查出个什么?”

“怎可轻易对一个妇人用刑?”元绶不住摇头。

“有的人第一次见面就要将我赶出去呢。”叶限冷笑。

叶限不再理他,径直走过去道:“包太太,你就别死撑了,你以为元清有道观做倚靠,却不知道道观已经打算将他扔出来做替罪羊了。不信你看那是谁?”

包太太顺着她手指看过去,一个穿着长衫丰神俊朗的年轻人正走过来。

这人很是眼熟,可一时又想不起是谁?

“你那老相好就住在牛头山附近,我不信你没见过他?这么英俊的后生,谁不想多看几眼呢,武当山的掌门弟子踪听过吧?”

包太太终于想起这人是谁,元清提过的,武当山来了一个席大弟子,似乎要对他不利。此人表面上对他这个弃徒礼遇有加,谦和宽厚,其实背地是武当派来调查的。

她点点头,表示自己认出那人是谁。

此刻,召南也抬头看向对面走来的人。

这人穿长衫真是好看,风度绝佳,为了掩饰长还戴了一顶礼帽,像是个文雅的教书先生,看似手无缚鸡之力,可走路的姿势和脚步都能看出内力深厚,是个高手。

召南忍不住手伸向口袋摸了一把手枪,心道就算你是武当大弟子,也怕子弹穿窟窿吧?

他未曾想过,自己怎么一见此人就将他划入敌人行列,明明叶限告诉他此人可以合作的。

“你的靠山已经倒了。”叶限继续瓦解包太太的意志。

包太太哭嚎着:“和你们有什么关系?雪清不是好东西,我们不过是黑吃黑,管你们什么事,你们到底是谁啊?”

“我们是受一个修道之人委托,查明他当年遇害一事。”

召南解释道。

“这人都死了,怎么还能委托人呢?”

包太太认定召南在吓唬她。

“你们能相信点石成金,怎么就不信人死后有鬼魂呢。”

包太太猛地一抖,看向召南,满眼不可思议。

召南高深莫测地笑笑,越显得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中,

包太太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这些人和武当山大弟子混在一起,元清一定自身难保,自己落在他们手里……嗯,这个男人可是够心狠手辣的,二话不说就要削人鼻子,这女的……也不是好相与的。恰在此刻元绶说道:“这位太太只要你讲明事情真相,我可以饶你不死。”

旁边的召南气的差点喊出声:你谁啊,你饶她不死,开什么玩笑。

叶限见他马上要炸毛,急忙拍了他一下,嘴里说道:“呦,好大的蚊子。”

“道长真的能饶过我?”

包太太心想这几个人中看来只有这道士最和善,捂着鼻子问。

“小道从不诓人。”

“雪清是元清杀的,我之前是和雪清在一起,在这道观附近租个院子,因这牛头山是武当分支,总有一些慕名而来的修道之人在这附近落脚,我们专门挑那些法力中等看着贫困的修道之人下手。杀了砍下头颅,身体慢慢丢弃,雪清有家传的药水,可以将那些人头缩小之后供奉给神灵。”

“他既然是修道之人,怎么还拜那些邪神?”

元绶不解。

“他不是修道的,他到底姓甚名谁其实我也不晓得,雪清是他自己取的名字,不过是为了迷惑那些修道之人罢了。”

“灵修子是被你们害的?”

叶限问。

“灵修子?”包太太摇摇头。

“被剥去头皮的那个修道之人,给道观附近一家祛除邪祟的。”

包太太一片茫然:“剥去头皮的好几个呢,雪清说那些人修行的灵气在头皮下面。必须剥去才能让灵气外溢。”

初七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头部,嘴角忍不住抽搐一下:这些人真太丧心病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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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脸皮厚了

“包太太在家吗?”一个年轻人敲了几下门,又大声喊道。

这时正是中午,有个白发婆婆在外面天井扇着蜂窝煤炉子,一股子煤气散的到处都是,小砂锅咕嘟咕嘟冒着泡,蹄髈的香味四处窜着,那女人直起腰,用蒲扇指着那年轻人喊道:“包师母了,两天没得见到,走亲戚去了吧?”

年轻人大惊:“阿姐,包太太这两天一直没出现?没在这里住?”

一声阿姐,叫的老妇人心里熨贴的不行,抬头一笑,露出牙齿,几处黑洞洞的。年轻人忍住恶心:“包太太一直没回来呀?”

“是的呀,是的呀。”

这时一个十多岁的少年背着书包从门口进来,一闻到香味就喊道:“奶奶我要吃蹄髈,”

老妇人伸手捏住男孩子的脸颊:“吃吃吃,你个小鬼头,每天就晓得吃,看这肉多的,小心哪天出去被人抓到砍了去吃吃。”

敲门的年轻人听到这话心里一惊,随即又自嘲地笑笑,心道不过是老妇人的一时之语,当不得真的。

于是他走过来问:“阿姐啊,你可知道包太太去了哪里?”

“走亲戚吧,反正那天带个矮个子的男人回来,两个人手里还拎着老大的箱子,后来就出门了。”

“带着箱子?什么样的箱子?”年轻人追问。

少年挣脱了老妇人的魔爪,在一边说道:“好大好大的箱子,很沉的,我好奇地问了一句,包太太说都是钱。”

那年轻人闻言转身就走。

少年和老妇人看着他的背影在巷口消失,少年忽然说道:“说多少次了,男女授受不亲,不许再掐我的脸。”

“想不想吃蹄髈啊?我和你讲啊初七,能吃上我煮的蹄髈那可是修来的福分呢。”

少年想了想:“好吧,就看在你费劲煮蹄髈的份上。”

原来这对祖孙是叶限和初七假扮的,叶限也不知用了什么化妆术,脸黑了,满脸皱纹,一张嘴牙齿上黑黑的,远看着像是缺了好几颗牙齿。

初七用抹布垫在手上,端起砂锅进了房间,这房间是他们之前就租下来备用的,现在派上了用场。

初七啃着蹄髈满手都是油,忽然想起召南,便问道:“也不知道召南叔叔和那个道士怎么样了?”这时扮作孙女的莫聆音拎着水壶进来道:“你就放心吧,听说那道观的伙食很好的,就是……不能吃牛肉。”

“这是何原因?”

初七嘴巴塞的满满的,眼睛瞪得圆溜溜。

“牛鼻子们的清规戒律谁知道呢。”

叶限此刻也不用在憋着嗓子装老妇的声音,又换上自己清亮又带着点骄傲的口气。

“那道士也有清规戒律啊?可以结婚吗?”莫聆音问这话的时候,眼睛偷偷瞄了叶限一眼。

“那自然是不能了。”

叶限装扮的老婆婆,笑得非常慈祥。

“不能啊,那可真可惜。”莫聆音叹口气。叶限问:“你叹息什么?莫不是你这小姑娘春心动了?”

说着伸手去抓莫聆音,这莫小姐每天看着叶限掐初七的脸,早做好准备,往旁边一躲,伸手抓了块蹄髈,叶限道:“吃吃吃,吃完腰围就就肥上三寸,有你哭的。”莫聆音咬了一口,格外惊喜:“真好吃,又劲道又入味。叶小姐,你得手艺真是了得。”

叶限下巴一扬:“那是当然,我是谁啊。”

这边说着话,砰砰砰有人敲门。那声音响了三下接着又是四下,这是他们约定好的暗号,是自己人。

叶限匆忙就往里屋跑。

初七问:“咦,奇怪了啊,叶大小姐天不怕地不怕的,怎么有人敲门把她吓成这般。”

莫聆音放下手里的蹄髈,用抹布擦下手边笑边去开门:“怕的就是自己人,咱们这位大小姐对容貌是极看重的。”

说话间打开门,召南吸吸鼻子:“好香,我在牛鼻子那里粗茶淡饭,你们可倒好,吃偏食。“

莫聆音笑道:“人家那位道长可是贵人,那道观怎可能粗茶淡饭委屈你们呢。”

“嘴里都淡出鸟来了,别提了,那个呆子,吃喝全不通,食可饱腹即可,小道粗茶淡饭足矣。”

召南学着元绶云淡风清的口气,随手抓起块蹄髈,恶狠狠地啃一口:“这才叫人生啊,改天我专门对着那呆子大啃蹄髈,嘿,你们说他会不会食指大动,流口水。”

莫聆音摇头:“怎么可能呢,那位道长那个仙风道骨的劲,怎么说呢,我第一眼看到就觉得犹如清风拂面。”

“他?哈哈哈。”召南肆无忌惮地大笑。

“好了好了,蹄髈还堵不住你的嘴,不胡说八道没人把你当哑巴卖了。怎么样了?你不在牛头山跑这干嘛?”屋里冲出一个白发瘪着嘴的老婆婆。

召南笑得更开心了,指着叶限道:“白发谁家翁媪?”

“你家姑奶奶。”叶限瞪他一眼,初七和莫聆音都低头强忍着笑。

“你们那准备的如何?”“那道士看着好像还有点本事,决定和我们合作就下定决心要摧毁那院子。你猜他怎么弄?”

召南故意神秘兮兮地问。

“用炸药吗?”

叶限想了想又说:“不能,你们没地方去弄那么多炸药,再说那些道士也不是吃素的。”

召南扑哧一声笑了:“道士吃素吃荤你又知道了?”说着冲叶限还挤眉弄眼。

叶限瞪他:“人家说正经的呢,你能不能有个正经时候。”

“这却是不能,你看我什么时候正经过,哈哈。”

见叶限真要生气,召南急忙说:“是用什么法术!猜不到吧,那小道士竟然真的会法术,他说要用法术炸了那后院。”

叶限含笑:“这人真是迂腐,我要是有他那能耐早把那害人的东西炸飞了,至于等现在吗?”说着她又摸了自己练一下,觉得脸颊有点发热,继续说道:“不过孤掌难鸣,若是没有我这种冰雪聪明的人相助,一点点剪去那些帮凶,他又怎能成事?”

召南大口啃着蹄髈道:“你过去说吃这个东西会美容的,现在看你我信了。”

叶限高兴地抚着脸:“你的意思我越来越漂亮了?”

“皮肤好了,嗯,准确地说是脸皮厚了。”

第十九章 救美

夜深人静,清河弄的住户都陷入深深的睡眠中。

这一晚他们自己都不知道,怎么会睡得特别踏实。这都是元绶用法术在这这里布下结界的结果。

叶限已经恢复了自己的容颜,换了一身便于行动的衣服。衬衫搭配长西裤,腰间一条小牛皮腰带,显得腰肢盈盈一握,双腿修长,身姿挺拔,元绶从进门就垂着眼睛,不敢往叶限身上看。

召南检查完手枪,将一把小手枪递给叶限。元绶坐在一边看到,眉心微微皱了一下:女子摆弄凶器,不好。

召南看到他神色微动,笑道:“元绶道长,你好像不高兴呢?”

“兵者凶也,不应将小姐都搅合进来。”

“哈哈,你还真是怜香惜玉,可惜,我们的叶大小姐不领情,她就喜欢事事亲为。”

“对!”叶限拿起枪比划一下,“特别痛快,过瘾。”她声音清脆,说完还看了元绶一眼,元绶面无表情,叶限不太高兴了,瞪他一眼问:“我说小道士,你们那什么诀啊法术啊真的管用吗?只要念上几句那元清就不能发现我们?”

“静观其变就是。”元绶还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叶限笑道:“观什么啊,一但被发现直接开枪就是了,我就不信什么法术能挡得住枪炮,和我玩义和团那一套那?”她这话说完,元绶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召南暗笑,回头看到莫聆音也换上一身短打衣服,笑道:“莫小姐,你负责照顾初七。”

“啊?”初七举手,“我不需要照顾,我……”

叶限伸手又要去掐他的脸:“不满二十岁的不能参加这次行动。”

“为什么是要二十岁?”莫聆音不满。

“因为我知道你十九岁,不到二十岁,所以划到线就是二十岁。”叶限眉毛一挑,“有戏规则我制定的,不腐憋着吧。”

莫聆音和初七刚要反对,就听元绶说:“噤声,有人来了。”

可是外面漆黑一片,叶限他们根本看不到人影在哪里。元绶低声道:“是元清,他一个人来的。”

叶限故意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在他耳边低声道:“我们都看不到那人,你竟然能真的看到?你亚宁能透视的呀,那不是什么都能被你看光?”

说话的时候俩人挨的太近,何止呼吸可闻,叶限的衬衣领子擦过元绶的脖颈,元绶心里激灵一下,随即暗自让气息沉稳下来,马上有场恶战,不可心潮澎湃。他低头看向叶限:“小心行事。”

元清摸到包太太家门,对着门念念有词,门悄然开了。

元清轻手轻脚走进去,屏气凝神,听着里间卧室传来轻微的呼吸声,包太太回来了?睡的很熟?

元清心头火起,痛恨包太太不听自己阻止,又想到听那小孩说拎着一个沉重的箱子,想必是钱,这样一想,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瞬间就失去了警惕性,大步直奔后面卧室。

门打来了,元清也会夜视,依稀看到床上赫然躺着两个人!

贱人!元清掏出匕首刺向床头那人,噗嗤一声,有血飞溅出来,迸他一脸。

元清哈哈大笑几声,笑声忽然停住,摸着脸上溅到的血滴发出啊地一声惨叫:“是谁!”

这不是人血而是狗血,还是嘴邪门的黑狗血,专门破各种邪术的。

就在这时床上的两个人忽然发出砰得一声响,竟然炸开了,爆炸的气浪将元清掀个跟头,接着浑身刺痛,可恶,竟然在那两个假人里填满了朱砂,炸开后小颗粒直接进入体内,浑身疼不说,朱砂和黑狗血的混合作用,让他的法力受到限制,元清忽然间想起一个人,不能吧,那人来到牛头山,自己也见过几面,看不出什么威胁,怎么忽然会使用这么阴损的招数?

“逆徒,你被逐出山门不知悔改,竟然还在兴风作浪,我特来收你。”

借着爆炸后的余火,元清看到进门的那个人,一身道袍飘飘欲飞,神情冷峻,看着他的目光满是悲悯。

不应该啊,这不是武当这样的名门正派采用的办法,自己当年研习旁门左道的邪术也不过是按照律条杖责,接着赶出山门而已,因此得知武当派人来时,他并没有太担心,心知名门正派做事一定不会太过分,没想到这次,元绶完全不按照常理出牌。

黑狗血已经破掉他大部分的邪术,此时浑身都钻进朱砂,皮肉和精神都经受着痛苦折磨,元清强撑着站起来,摆出一副我很强我没事的样子,指着元绶问:“元绶师弟,你这般阴险狠毒,怎么还能腆列大弟子之首?”

元绶一时语塞,他其实自己也没想到,在叶限的怂恿下做了这么多私下动作。本来按照武当的一贯做法,大家划出道来,各自用法术一决高低,被元清这么质问,他到好像理亏一样,无言以对。

“和你们这些坏蛋讲什么名门正派,江湖道义,你很讲道义吗?为何跟着雪清做坏事,后来又伙同包太太除掉雪清?”

一个娇滴滴的女生响起,一张美丽的脸从元绶身边露出来,更可气的是那女子还对元绶竖起大拇指,夸赞道:“做得好。”

元清是过来人,这二人不过是一个眼神已经让他捕捉到彼此间流动的情意,他冷笑道:“我说掌门弟子怎么长进了呢,原来是有红颜知己相助。”

“你不要胡说八道,元清,看在同门一场,我可以饶你一命,你需同我一起回武当复命。”

“复命?你复命了那我呢?我会被关在黑屋子里囚禁一生对不对?”

元清声嘶力竭。

“这都是你罪有应得,怨不得别人?”

“哈哈哈。”元清狂笑着,忽然捏了一个诀,一串霹雳直奔叶限而去。

躲在一边的召南喝道:“真是卑鄙。”

事发突然,元绶本来算计好这几番暗算下来元请不会再有攻击力,没想到此人阴险,困兽犹斗竟然是奔着毫无法力的叶限而去,他来不及多想,猛地转身抱住叶限,用自己的脊背挡住那些雷霆,轰隆隆几下,饶是他道法高妙,身后道袍也被雷霆炸出几片黑红的伤口,叶限惊呼:“你没事吧?”

她说话时,枪口对准元清扣动扳机,元清来不及闪躲,一枪击中肩膀,他嗷地一声弹起,转身如旋风一般冲了出去。

召南追到巷口,见元清消失在夜空中,元绶道:“他去了牛头山。”

第二十章 梦一场

“那快追啊。,”

召南拔腿就要跑,元绶不急不忙,待他跑出几步才慢条斯理地说:“我在他身上种了灵符,一旦他到哪里催动邪术,或者是牛头山的人用邪术为他疗伤,酒会玉石俱焚。”

召南收住脚,指着他道:“你说话能不能不要大喘气,我都要跑出巷子了你才说这话。”

“是你太心急了,召南兄。”

这一番吵闹打斗,巷子里静悄悄的,整条巷子的人都在睡梦中无法醒来,周围安静的有些诡异。

元绶稳定心神口中念念有词,过了一会道:”好了。”

话音方落下就听着砰的一声巨响,接着腾起谣言的火光,牛头山炸了!

叶限和召南都是一愣,昨天大家是知道元绶在牛头山那诡异的后院外布了阵,没想到方才竟然又在元清体内种了符咒。还是会引起爆炸的符咒。那元清迪克岂不是现在已经灰飞烟灭了?

叶限忍不住说出来:“呀,那元清炸飞了啊。”

元绶嘴角露出一丝微笑点点头:“元清这个逆徒,脱去臭皮囊了。”

他神色淡然,召南看了他一眼,眉心拧成一个疙瘩:这个武当掌门大弟子的心机可够深的。

众人赶到牛头山,大火已经从后院一直蔓延开。道观里看来是有伤亡,大门打开有道士忙着往外抬人,还有人呼喊着救火,眼看着那火从后院的围墙漫过去,一直烧到隔壁的人家。

召南急了,喊道:“不可连累无辜,快通知消防队警察局啊。”

元绶看了看燃烧的效果,点点头,躲在暗处不知念了几句什么,说来也奇怪明明没有风,那火却像是被大风刮过一样,火头一转又烧向道观,那火势还愈发的大,席卷而去,半边天都是红的。

“道长,这……这火势是不是太大了,万一失控……”

召南慌乱之中不再叫元绶小道士,直接尊称道长了。

“没有办法,这都是命中注定,这是牛头山作孽太多,惹来天火惩罚。”

初七插嘴道:“什么天火,明明是你……”

召南喝道:“初七,不许胡言乱语。”

“这不就是你们想要的结果吗?”

元绶转过身,冷冷地看着众人。

火光映照亮如白昼,他俊美的脸没有任何表情,像是立在那万丈光芒中的一尊石像,冷冰冰的,没有一丝一毫的人气。

“你这话什么意思?”叶限问。

“一切如你们所愿,这不就是你们要的结果吗?事到如今,就不要假慈悲了。”

元绶忽然冷笑一下,“多谢相助,因为有你们帮忙,我才能布下这个阵,达成目的,那邪门外道早该捣毁,只是我一直有一念之仁,不忍下手,是你们……”

他环顾众人,微微一笑:“所以,就算火烧连营也是你们的错,自然由你们负责。”

叶限心里咯噔一下,她紧紧盯着元绶,想从他脸上发现点不同的东西,但什么都没有,他还是那么平静,和过去并无不同。

不,一定有什么不同,叶限觉得心里某个角落啪的一声,有什么东西碎掉了。

元绶看她一眼,点点头:“叶小姐,多谢你一直帮我,这铲除邪门歪道的功劳有你们未寒时一份。”

叶限声音有些发抖:“你……知道未寒时?”

“当然,未寒时立足黑白阴阳,三界之内无人不知,小道自然也是知道的。”

莫聆音恍然大悟:“原来……什么偶遇,都是假的。”

元绶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叶限还要再问,消防车的声音传来,接着是穿着厚重消防服的人下了车,忙着拽着长管子灭火。

元绶这才带着惊慌神色走到门口喊道:“出了何事?怎么着火了?”几个烟熏火燎的小道童抓着他衣袖哭嚎道:“师叔,师叔,后院起火了,忽然之间全都炸了,也不知是哪里炸,师父师伯在后院帮人疗伤,全都……没有出来。”

消防队长问:“你是这里的道士?”几个小道士连忙点头:“这是我师叔。”

“队长先生,这边说话。”

元绶对消防队长示意,两个人一起进了大门,不知讨论什么去了。

叶限站在那里,夜露打湿了她的头发,睫毛,嗯,眼皮下湿漉漉的一定是夜露,才不是什么眼泪呢,

叶限狠狠地揉了一把眼睛,一双温暖的手按在她肩膀:“节哀。”

召南面带同情,眼角眉梢却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节你奶奶腿的哀,呸呸呸,姑奶奶哀什么啊,那头皮签订的契约现在完成了,那些害人的邪门歪道牛鼻子都没落下好,完结了,回家。”

说着潇洒地一转身,昂首挺胸往前走。

莫聆音气恼地跺跺脚:“真可恶,装的正人君子似的,其实最黑心!”

初七也跟着点头:“对,看着那么正经,其实,哼哼。是吧,召南叔叔。”

召南看着院子里的火光,挥挥手:“走吧,没我们什么事了。”

三天之后,未寒时门口的铃铛响了,叶限抬头看了一眼,没有吭声。

“我要走了。”

元绶走到叶限面前。小松鼠墩子正蹲在柜台上吃花生,一见有人来嗖地一声跳到一个罐子里,探着脑袋往外看,黑豆似的小眼睛光彩熠熠。

“这次回去,也许再无踏入俗世的机会,就此别过。”

叶限抬起右,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好,我知道了,滚吧。”

“你生我的气了?”元绶有些试探,声音也怯生生的。

叶限扑哧一声笑了:“我和你是什么关系呢?做什么生你的气呢?好了,元绶道长,你也别和我玩这种欲擒故纵的游戏,从今以后你走你的修仙路,我过我的报仇桥,好走不送。”

说着拎起鸡毛掸子,这里掸掸那里掸掸,松鼠墩子吓得呲溜一声彻底钻进罐子不敢露头,它在叶限身边生活久了,知道她是真的发怒了。

“我是真的……”

元绶伸手握住叶限的手,目光中充满情意。

“你是真的也好假的也罢,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你也晓得我们未寒时是干嘛的,逢场作戏罢了,元绶道长,再见。”

叶限用力挣扎,想甩开他的手,但他的力气太大,一把将叶限拉进怀中,下巴擦着她的鬓发道:“对不起,我也是没有办法。”

“哼,要撑着你名门正派掌门大弟子的面子,又要将坏事阴损事都推到我们未寒时头上,你真是好算计,元绶道长,我怕有一天你将我算计进去,我被你卖了还数钱呢。”叶限忽然转头,在他手上狠狠地咬了一口,元绶吃痛却不松手,那伤口伸出血来,他不管不顾,低头就吻向叶限的唇,叶限挣扎不过,索性咬了他一口,他却依然还不松口,鲜血的滋味混着难以言说的痛快交织在一起,最后,叶限气喘吁吁,一把推开他:“你走吧,我不想再见你。”

一直到元绶走出未寒时,叶限都没有转身,她鲜红的指甲轻轻滑过柜台,发出咔咔的声音,竟然有一种萧索味道。

把你的影子加点盐腌起来风干老的时候下酒。

第一章 偶遇

上午时候,霞飞路一家咖啡厅里零星坐着几个人,靠着窗口是两个年轻的女子,都梳着高高的爱司头,锦绣旗袍,一个肩膀还搭着裘皮围巾,才入秋,天还未冷到需要穿皮草的时候,另一位随手将毛线衫搭在自己的椅子背上笑道:“淑仪啊,我过去都不晓得你是这么怕冷的。”

被叫作淑仪的女子抿嘴一笑:“哎,过去不是没人疼吗,其实我也不想穿的这么夸张,都是我家老林,他非说又不是穿不起,别说一件裘皮,只要你喜欢,房间地板上铺满裘皮又能怎么样呢。你说说,这玩笑开的,不知道的以为我们家多暴发户呢。”

“呵呵,都说佛靠金装人靠衣装,淑仪你现在完全是阔太太了。可是我……”对面女人脸上显出无奈的神色,“现在还孤单一人,又没有出去工作过,我都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是的呀,玉玲,我和你说我们女人就是要打扮漂亮的给男人看的就好啦,还要我们出去做事?要男人是做什么的?女人尤其是我们这样年轻貌美的女人,年轻貌美就是我们的享福的根本,这样吧,玉玲,我让老林在那些朋友中帮你物色一个。”

看到对面的玉玲面露微笑,淑仪高深莫测地来一句:“依你现在的情况,做正房大老婆是有点为难,做个外室其实也蛮好,只要伺候的好,那还不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了。”说着还用真丝帕子按着嘴角,掩口笑着,还对玉玲抛个你一定知道的眼风。

玉玲跟着一起笑了笑,心里却想:说的跟什么似的,你过去比我强到哪里。不过是运气好,舞场上认识了老林罢了。

她故意装作推心置腹的样子问:“老林自然是好的,只是那边的,我听说病了很久,现在……怕是……”

“哎,别提了,那老太婆,一直在那吊着,也不咽气,病怏怏的,总叫人打电话叫老林过去,我就说你去吧,去了就别回来,我一个人也能过。”

淑仪说起这话,脸上显出执拗的神情,玉玲想这样子,越发像个姨太太了。

两个好友在这喝着咖啡吃着小蛋糕,坐在她们背后的叶限眼睛骨碌碌转几下,将这一切都听了去。

她这几天心情压抑,索性在百货公司大卖特卖,今天一大早就出来转,转到十点多,高跟鞋走的脚疼,便在咖啡厅喝点东西略坐坐。方才这一幕全都被她一丝不差听到。此时的叶限,自己的烦恼忧愁一股脑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心痒痒的想知道下文。

这两个女子的对话,就像说书人茶馆里拍的惊堂木: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叶限恨不能跑到对面,抓着她们的旗袍领子摇晃着高呼:不要啊,快点讲你们的故事。

她思忖再三起身叫来侍者结了账,给了小费。

隔壁座位的两个女士自然也听得明白:对面的小姐给侍者的小费很是不错,看来是个有钱人,呀,真是奢侈。

叶限走出座位,忽然一下脚一软,朝着玉玲的方向跌下去,玉玲吓了一跳,愣在那不知该怎么办,这时叶限已经倒在她身上,玉玲吓得尖叫起来。侍者急忙去扶叶限:“小姐,小姐,你没事吧?”叶限虚弱的一摆手:“不好意思,我有些低血糖。”

与此同时,两个女人也目光炯炯地盯着她,女人的最大的优势就是眼睛厉害,只要扫一眼,对面女子的身高体重旗袍料子如何,戴的首饰贵不贵,以及搭配的鞋子是哪家百货公司的都昭然若揭。

玉玲起身扶着叶限坐下,柔声安慰:“小姐,你既然低血糖,怕是空着肚子喝咖啡了吧?侍者,给这位小姐再来个热奶茶,记在我账上。”

她看出这低血糖站立不稳的女子衣着打扮妆容都不俗,特别是那一套珍珠首饰,那么大那么圆的珠子,可是有钱都买不到的。俗话说多个人多条路,既然这位小姐倒在自己身上那就是缘分。因此玉玲毫不犹豫的扶着叶限坐下。

对面的淑仪笑道:“算我的,我请这位小姐喝奶茶,玉玲,你就别和我争这个面子里子的。”她的声音低下去,语气却有着说不出的揶揄味道:“你现在入不敷出的,咱们好姐妹,千万别和我计较那几个小钱。”叶限靠着软绵绵的椅子背,心里暗笑,这对小姐妹真真是你来我往、针锋相对。

玉玲没吭声,大概是淑仪的话彻底击中她最脆弱的一点,很快侍者端着奶茶过来,玉玲接过,温柔地对叶限说:“小姐,喝点奶茶,会舒服一些。”

“你们这些小姑娘啊,年纪轻轻就不晓得保养,空肚子喝咖啡怎么得了。到我们这年纪……”

对面的淑仪正说着,叶限忽然说:“咦,这位小姐,你看着也不过二十许人的样子,什么你们这年纪。”

“哎呀,小姑娘真会说话。”

淑仪开心地抚了鬓角一下,手指划过裘皮披肩,那披肩划开一道,毛针又迅速地合拢,叶限看了一眼那披肩,心里暗自估了价,真是一道华美的痕迹呀。

方才的一倒一扶,再加上互相恭维,叶限很快和这两位女士一见如故。

原来这淑仪叫做陈淑仪,和那李玉玲是教会中学的同学,用两个人的话来讲从中学起就是姐妹花,形容不离。好的不得了。

可惜的是,这对姐妹花的命运却都坎坷了点,俩人本来是衣食无忧,中学毕业就都嫁入不错的人家做少奶奶,哪晓得人算不如天算,两人又都先后离了婚。

“叶小姐,侬是不晓得,我这是自小订的娃娃亲,想着那边长辈也都是体面人,哪晓得嫁过去才知道男人是好这口的……”

淑仪伸手在嘴角比划个动作,叶限明白了:“是,抽那个的?”

“对啊,年纪轻轻就抽那个,和家里的婆子丫鬟也都不清不楚的,我毕竟是读过书的,平等自由的思想总是有的,所以我就提出离婚,必须离。”

叶限点头:“淑仪姐好厉害,来吃个丸子。”

原来三个人咖啡馆偶遇后又依琴逛街,到了中午,叶限以感谢她们二人方才伸出援手为名请她们吃饭。三个女人,很快就打成一片。百度一下“冤鬼契约杰众文学”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二章 命运

“召南叔叔,叶小姐都三天没着家了。”

中午吃饭时候初七忽然说道。

“嗯,她最近心烦。”

“可是叔叔,我觉得……你该好好劝劝叶小姐。”

初七说话时候小心翼翼。

“哈哈,我劝她,没事,她这人没心没肺的才不会伤心的,这勾引……啊,不,这这和别人逢场作戏也不是第一回了,哪那么容易受伤。”“可是……”“没什么可是,我说你小孩子家家怎么什么都懂啊,好了,学校给你联系好了,后天开学准备一下。”

“啊?这么快?”初七不想上学,他还没玩够呢。

这时铃铛响了,叶限拎着一堆纸袋子纸包进来,见他们正吃饭,笑呵呵地喊道:“哎,初七看我给你买了什么,书包,多漂亮的书包,美国货!还有这个吗,文具盒,也是美国货,我和你说啊……召南你怎么这么看着我呀,你也有份,呶,袖扣漂亮吧,这可是翡翠的!高贵典雅,扣上去绝对有范!”

哗啦啦叶限将东西都堆在桌子上,召南咧咧嘴嫌弃地将饭菜往一边挪了挪:“你又花多少钱?这百货公司要搬回来了吧?”

叶限笑道:“多乎哉?不多真不多,有钱难买高兴啊。初七,你这什么眼神,书包你不喜欢吗?”

初七急忙拿过书包:“喜欢喜欢。”

“我知道了,你是不想上学对吧?”叶限又伸手打算去掐他,初七往后退了一步,捂住脸颊戒备地盯着叶限,全身绷紧,随时准备逃跑。

叶限指着他格格娇笑:“看你这样子,跟个小豹子似的,不想上学可不成,我哥你讲,你的灵魂可是签给我的。”

初七点点头:“是啊我知道的。”

“我要一个无所事事什么都不懂的小坏蛋的灵魂有什么用呢?我是开门做生意的,自然是读书好前途好的灵魂能更好为我服务,这叫利益最大化,你说呢?”

初七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所以现在召南花钱送你读书,我可真是占了大便宜了呢,你要是不去,以后有你好看的。”

初七吓得浑身抖了一下,看着召南:“叔叔……”

召南耸耸肩,双手一摊表示自己毫无办法。

叶限扭着腰肢上楼,走到一半转过身:“你们俩,不管哪个,等会帮我把东西拎上来啊。”

初七问:“你怎么自己不拎呢?”

叶限揉了揉手,娇声娇气:“我——手——疼。”

待叶限走上去了,召南才鼻子里冷冷地哼一声:“哼,装模作样。”

“当面不说,叔叔,你真勇敢。”

召南不好意思地拿起叶限买的书包:“看看,这书包真好,还是皮的呢。”

初七叹口气:“唉,真不想上学啊。”

他眼睛一转:“叔叔,叶小姐说的是真的吗?我的灵魂签约了,所以我必须要让自己的灵魂更完美?”

“怎么说呢,她对很多人这么说,有失去女儿的老太太、失去女儿和外孙的老头,那些人过去只想着报仇,为报仇能忍受一切,一旦复仇成功就失去了生活目标,叶限为了让他们有活下去的勇气,多次提醒他们的灵魂不是属于自己,不能轻易放弃生命,这也是一种……刀子嘴豆腐心吧。”

初七恍然大悟:“怪不得叔叔你一直说叶小姐是个好人,原来她内心这么善良啊。”

召南点点头:“这也是我这些年甘心被她欺负的原因。”

俩人说着话,就听着楼上叶限大喊:“把东西给我拎上来!”

初七和召南对视一眼,召南无奈地摇摇头,叹口气将桌上的袋子纸包一把抱起:“我送上去吧,她就这样,这叫什么来着?色厉内荏。”

叶限这边在检查今天的逛街成果,李玉玲也拎着几个油纸包进了家门。她家在一个幽深的巷子里,一座三层小楼,住了好多户人家,整天大人喊小孩叫,走廊里挂着小孩的尿垫子,花花绿绿像租界的万国旗。大家都将蜂窝煤炉子放在外面,刚吃过饭,到处都是煤烟味,有头发上卷着大卷的师母用火钳子拎着烧完的煤块出来,那煤块烧的灰白,走一路还是四处飞溅火星子,李玉玲需要绕着她,贴着脏兮兮的走廊墙壁站在一边,那师母还笑眯眯地打着招呼:“啊,李小姐,回来了。”李玉玲尴尬地笑笑,走进家门,她嫂子正坐在堂屋开着留声机听越剧唱片,咿咿呀呀的,见她拎着一对纸包进来,鼻子里哼一声:“大小姐又去逛街了?”

“和朋友逛了一会,我吃过饭了。”

“那是啊,现在大小姐心野的很,哪里看上家里这点粗茶淡饭。”

李玉玲笑笑:“嫂子,看我给你买了什么。”

说着打开纸包,将玻璃丝袜递过去。

她嫂子拿过丝袜,摸了一下:“果然滑溜溜的,这个不便宜的?又是美国货?”

“只要你喜欢。”

“我是喜欢了,可是……”她嫂子眼睛像一只食腐的秃鹰,上下打量着她,”你哪来的钱呢?不会又是老太太的箱子底吧?”

李玉玲浑身的热血都集中到脸上,满脸涨红:“嫂子,这是我自己的钱,是王家离婚时候分给我的,我住在这里什么时候花过你们的钱,花过老太太的钱?”

嫂子尴尬地笑笑:“没花就没花,你那么大声音做什么啊。我耳朵又不是听不到。”

李玉玲气呼呼地上楼,她的房间在最顶上的阁楼上,冬冷夏热,住了快一年了。

“妈,我小姑姑喊什么呢?”

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拎着包走进来。

嫂子笑道:“我家大小姐下班了啊,累吧?”原来李家大嫂的女儿在幼稚园做教师,每天带着小孩子唱歌跳舞做游戏的。

“你小姑姑这脾气大的,又不是什么正牌大小姐,摆什么脸色呢。”

“妈,现在都民国了,不兴拿出身说事了。”

大女儿放下包问:“中午吃的什么啊,我都饿死了。”

“民国怎么了?谁叫她不是老太太肚子爬出来的,这离了婚厚脸皮住回娘家,说句难听的,谁是她娘家?她那老娘在哪呢?”

“嗨嗨。”

二楼传来老太太的咳嗽声,大嫂这才噤声,转身去给女儿热饭。

李玉玲扶着楼梯一步步走着,啪嗒眼泪掉在陈旧的楼梯上,她想这家是待不下了。

第三章 相亲

“方先生,这是我的同学、好朋友,李玉玲,李小姐。”

陈淑仪拉着李玉玲的手走向一个中年男子。

那男子看着四十来岁的样子,细高个子,站起身,彬彬有礼地笑道:“小嫂子好,你好,李小姐,我叫方国富。”

“方先生你好,很高兴认识你。”

宾主坐下,有穿着西装马甲的侍者走上前问喝点什么。

“这个时间了,两位女士还是不要喝咖啡了,影响睡眠的,来杯橙汁好不好,”

“方先生真是个细心人。”

陈淑仪伸手轻轻捅了李玉玲一下,李玉玲急忙说道:“方先生考虑的真周到。”

三个人坐在一起稍微聊了几句,陈淑仪起身道:“哎,我还有点事,你们先聊着,我等会再来。”

李玉玲看了陈淑仪一眼,后者轻轻拍了一下她手背,示意稍安勿躁。

陈淑仪走了,方国富和李玉玲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

“你先……”

俩人同时说话。

李玉玲笑了一下:“方先生,您先说话。”

方国富看了周围一眼道:“李小姐,陈小姐的意思我是明白的,我就介绍一下自己吧,我今年四十二岁……”

李玉玲点点头,想着这人比自己大十四岁,还不算太老,看着比陈淑仪那个矮胖的老林要顺眼一点。

“我是广东人,在这边经商多年了。广东那边……怎么说呢还有两房妻子,我是兼祧的。”

李玉琴心里咯噔一下:“兼祧,你家还有两房妻子。”

方国富点点头:“是,我不想隐瞒你,李小姐,虽然是第一次见面,可我觉得我们就像是早都认识一样,我真的很中意你,既然是想天长地久的,我想这些事是不能瞒着你的,还是事先说明的好。”

李玉玲低下头去,她就知道,陈淑仪怎么能把那么好的人介绍给自己?读书的时候两个人关系虽然好,却也在背地里较着劲,都没想到几年后都结婚离婚了,陈淑仪和自己一样,都是没了娘家的人。两个人就像是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鸟,在先前的牢笼中折腾的身心疲惫,可是逃出牢笼一下子又不知道该怎么扑棱翅膀,该怎么飞了。

每天在所谓的娘家备受折磨。现在……也就只能这样尝试一回了。只要能摆脱现在的环境,一切都是值得的,至少,这方先生长得不算丑,还看得过去,人也算坦诚。

李玉玲抬起头道:“方先生,我的情况淑仪和你讲过了吧。”

方先生点点头:“讲了一些,我是真的中意李小姐的。”

“我去年离婚的,出身是个旧式大家族,早年从京城迁过来的,现在家里也是……坐吃山空吧,那些老派家庭,你能理解吧?”

“我理解的。”

“那样的家庭,哪里有我这样人的活路,所以方先生,如果我们在一起,我就是这样的情况,什么都不会做,还有一身旧式家庭的问题,可能会给你带来麻烦,我不如你想的那么好。”

李玉玲一口气讲完,低下头去,心跳的厉害。

她本来自视甚高,现在才觉得在婚嫁市场上,自己竟然连百货公司添头都不如,还要等待一个有两房妻子人的挑选,真是……太耻辱了。

“李小姐,我能接受,我看出你是很有教养的人,我看中的是你的人不是你的家庭,”

方先生伸手抓住李玉玲的手,李玉玲微微挣扎一下,眼角湿湿的,想哭。

她忽然想起她三哥买的那只鸟。她三哥是个纨绔,最大的爱好就是吃喝玩乐,玩蟋蟀逗鸟。那只鸟就挂在他房间的窗户边上,她三哥讲起来眉飞色舞:“我那鸟,哨的这个好啊。”

李玉玲心想,这是又要进笼子了,以后还的哨的好点才能博得人家欢心。

陈淑仪坐着黄包车回到家,敲了几下门却不见人开门。她气呼呼地自己找出钥匙开门进去,刚走进客厅就听着楼上传来一个女人声嘶力竭的哭声:“我在家里管教儿子、孙子,你却在这里金屋藏娇!你怎么对得起我?”

陈淑仪一愣,立马意识到事情不对,转身就要走,忽然就从旁边屋子冲出一个女人身后跟着几个丫鬟婆子,那女人三十来岁的模样,伸手一指:“就是你?你就是这公馆的小夫人?”

陈淑仪害怕了,急忙摆手道:“我是走错了,走错了。”

说着就要夺门而逃,那女人早有准备,俩老妈子抢先一步站在门口,那女人冷笑:“胆子真够大的,真以为我们林家没人了?”

说着一个打耳光甩了上去。陈淑仪被打懵了,捂着脸愣愣地看着对方。那女人指着老妈子道:“告诉她,我是谁?”

“这是我们家大小姐。”

楼上的吵闹声大了起来,接着是瓶瓶罐罐摔在地上的声音,陈淑仪的心在滴血,她听出声音来自她的卧室,一定是梳妆台上的各种舶来品化妆品和香水遭殃了!看来是正牌林太太带着儿女跑沪城捉人来了,陈淑仪心想不能输了阵势,扬着下巴梗着脖子:“我怎么也是你父亲的外室妻子,过去叫做两头大,你也得叫我一声妈才是。”

林大小姐疯了一样冲过来,对着陈淑仪拳打脚踢,两个老妈子死死地按着陈淑仪,她根本动都不能动,无法挣扎,她想打吧你打的越狠,老林越怜惜我。

厮打几下,林大小姐打累了。终于放开手,狠狠地踢了趴在地上的陈淑仪一脚,对旁边的老妈子说:“把她扔出去,什么都不许带。”强悍的老妈子拖着陈淑仪就走,陈淑仪挨打半天,惨叫连连,却始终不见老林下来,她用尽力气大喊道:“老林,老林,我跟了你两年,你是个死人吗?”

她被人扔到门外,大门无情地关上了,老林始终没出现。

有附近邻居从自家院子探头探脑,有人喊道:“林太太挨打了,赶紧报警。”

“什么林太太,不过是包养的小星外室,别添乱。”

陈淑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语,她挣扎起身,用力拍打着厚厚的木门:“开门啊,你们这些强盗!”

第四章 撬墙角

“你看看,这公寓布置的你可喜欢。”

方国富行动力很强。很快就寻得一个公寓,这公寓有六层,早年英国人盖的,设备都很先进,站在三楼的阳台能远眺黄浦江。

李玉玲挨个房间走了一圈,惊喜的合不拢嘴:“这些,这些都是我的?都是我一个人的?”

方国富挽着她的手含笑低语:“你若是想叫谁来住那都随你的便,只要不怕扰了咱们的二人世界。”

说着用力捏了一下她的手,贴着她耳朵说:“你看,这里物件都全了,被褥也有,不如今晚就在这……”

李玉玲的脸蹭地红了,一把推开他道:“还没办酒呢,我在这边做小的,你总不能下我的脸,你拿我当什么了。”

方国富急忙赔罪:“娘子莫要发火,是小生错了。”说着冲李玉玲一抱拳。李玉玲自然也是见好就收,便抿嘴笑道:“好了,我只要你敬我重我,日子那么长,老天眷顾我,让我遇到你,我们还有大半辈子要走呢。”

方国富心里一热:“你说的对,果然是大家族的小姐就是有素养,玉玲,我真幸运,能在沪城遇到你。”

两个人紧紧依偎好一会,李玉玲说:“我得回去了,收拾一下,和家里人告诉一声就搬来。”

“我陪你……”

“不用了,我不想他们认识你,以后会找你麻烦的,我家里那些麻烦,我不想再甩给你了。”

她这么打算是有私心的,家里那些人各个精的鬼一样,怕是要问出点什么事来,他们要知道自己给一个有两个妻子的人做外室,那指不定怎么笑话呢。

“谢谢你,这么为我着想。”方国富是对李玉玲非常满意,觉得她温柔大方又这么贤惠,很为自己着想,比家里那俩每天吵得不可开交的妻子强多了。

于是方国富送李玉玲下楼,又给她叫了一辆黄包车,看车子远去了才转身。

“方先生。”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传来,从拐角处走出来一个女子。方国富仔细一看:“小嫂子,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不过几天时间,这陈淑仪穿着粗布衣服,脸上还带着伤痕,小心翼翼地看着他,非常可怜。

“方先生,老林……老林……太坑人了啊。”

陈淑仪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方国富急忙看向四周,指着楼上道:“我在这租个公寓,先上去说话吧。”

陈淑仪看看这公寓,眼中露出羡慕的神色:“你和玉玲好日子要近了啊,我这么倒霉催的晦气人还是不要上去了。”

“小嫂……陈小姐,你是我和玉玲的大媒人,怎么能说自己晦气呢,老林对不起你,我去找他说话,先上去咱们慢慢说。”

陈淑仪跟着方国富上了楼,走进看到那富丽堂皇的公寓,摇头叹息着:“哎,我现在是身无分文了。这么好的公寓,做梦都不敢想。”

方国富招呼她坐下,又去到了茶,端来茶点,他看着陈淑仪面色不好,担心她可能这几天都没好好吃过东西。

果然,陈淑仪接过点心盘子就大吃起来,方国富看着陈淑仪的样子,想着几天前还是身穿锦绣旗袍围着貂皮披肩的,现在竟然落魄成这样,真是令人唏嘘。

“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林的老婆和女儿从老家来了,抓着我又打又骂,什么都没给我留就把我赶出来了。老林这个没良心的,他一直没露面,我根本找不到他!”

陈淑仪吃完,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诉起来。

方国富叹息着:“这个……这个……真没办法,老林这人就是怕老婆。他当年是靠岳父支持起家的,这个名不正言不顺在家里,哎……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呢,你这几天都住哪了?”

“在一个亲戚那暂住两天,今天是彻底一分钱没有被人家赶出来了。”

陈淑仪又哭了起来。

方国富心想,毕竟算是自己的大媒,如今人家落魄了,自己也不能见死不救,便说道:“这样吧,我先送你找个旅馆住下,你放心,钱我出,然后我再尽量找老林想想办法,你跟老林两年,他不能这么没义气的总要拿点生活费出来。”

陈淑仪连连点头:“谢谢,谢谢方先生。”

她看了周围一眼,又试探着问:“方先生,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实在不好意思再出门见人了。我能不能,在这里洗漱一下……如果玉玲在意的话,就当我没说。”

这种时候,方国富自然要表现自己才是一家之主,指着卫生间说:“请自便就当是自己家里一样。”

陈淑仪欢天喜地进去了,过了一会,里面响起哗啦啦的流水声。

方国富此刻才想起孤男寡女,而这里又是自己给李玉玲准备的藏娇金屋,现在却让另一个女人先在里面洗澡了,这……以后可怎么说呢。

这时听到陈淑仪的声音传来:“方先生,麻烦你一下,能把我的东西递过来吗?”

方国富一看,原来有个包袱放在椅子上,想了想,拿起来打开卫生间门,侧着身子闭着眼睛,伸手过去:“这个吗?”

陈淑仪抓住他的手,柔声说:“是,哎呦……”

她忽然向后倒去,这么一倒将方国富也拖了进去,方国富本来一直闭眼睛,现在满地滑溜溜的,身下压着一个光洁的不着寸缕的身子,他睁开眼,却看到陈淑仪盯着自己,嘴角还带着娇笑。

方才的陈淑仪还是面黄肌瘦,不过是这几天吃的不好思虑过重,身子却是没有任何变化的,洗个澡,蒸汽一热,整个人都是粉粉白白,粉面含春。

方国富自然不是正人君子,此刻看到这一番海棠出浴又如何能按捺的住,正心猿意马间陈淑仪轻舒藕臂,勾住他的脖颈,方国富再也忍不住,紧紧搂住陈淑仪。后者娇笑着:“哎呀,满地的水,抱我出去,抱我出去啊。”

两个人撕扯着一起倒在床上,后背挨上床铺的那一刻,陈淑仪嘴角露出满意的笑。

这么豪华的公寓,这么软的床,鸭绒枕头,这些一点都不比老林的公寓差,这些东西怎么能便宜李玉玲一个,若不是自己她怎么能搭上方国富,现在自己被人甩了,眼前有个合适的人选当然要马上抓住!

陈淑仪打定了主意,老林那里是回不去了。必须抓住眼前的人,就这个方国富了。他相貌比老林好,又比老林有钱,特别是家眷远在广东潮州,离的足够远,不会有人跑来赶人,听说那边女子贤良淑德以夫为天,比老林家眷安全多了。

第五章 反目成仇

中午,李玉玲急匆匆地从巷口的南货店回到家,却看到老妈子正在收拾桌上的残羹剩饭。她有点不高兴地问:“今天怎么开饭这么早?”

她嫂子从里面走出来,嘬着牙花子笑道:“不是我们开饭早,是你这两天跟魂丢了一样,总往巷口南货店跑,知道的是在等电话,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看上那店里七十多岁的老头了呢。”

李玉玲气的浑身发抖:“哪有做人家嫂子这么说话的?真真好教养。”

她这个嫂子素来泼辣,索性双手叉腰叫喊道:“我不知道你们李家是这么好的教养,离婚的庶出女儿言不正名不顺的住在娘家不说,现在都学会思春了,跟闹春的猫一样,整天在家坐不住往外跑,这么好的教养可真是第一次见到。”

二楼,又传来老太太的咳嗽声。李玉玲恼羞成怒:“母亲,您听听,这是当嫂子的人说的话?”

她二哥从二楼走下来:“好了,好了你三嫂小门小户出来的,口不择言的时候总是有的,互相体谅吧,都不容易。”

“老三,你是死的啊?每天在房里看你那蛐蛐那画眉,就让你兄弟你妹子这么编排你媳妇?”

眼见家里又要吵闹不休,李玉玲擦去眼角的泪水,转身走了出去。

身后是她嫂子的冷笑:“看看,都会离家出走了。”

李玉玲冲出家门,站在楼门口犹豫了:该去哪里呢?中午饭还没吃呢,自己身上又没有几个钱?

这时有邻居师母路过问:“李小姐啊,大中午怎么在这站着。”

李玉玲担心被人看出端倪,低头说:“刚吃过饭正要出门。”

她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街道上人来人往,电车甩着长辫子叮当当地通过。报童挥舞着报纸,高喊着:“一个铜板,一个铜板,两份,先生!”

不远处,支着炸油条的摊子,大锅热了,豆油味膨胀开来。李玉玲闭上眼睛,她只觉得太阳太炫目了,人太多了,这么大的城市,自己竟然没有立足之地。

她说不清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个公寓楼下的,抬头看着三楼,想看到一点关于方国富的信息。她有些迷茫,自己已经把自尊都踩在脚下,只希望得到那人的怜惜和爱护,可是现在都过去三天,怎么方国富忽然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呢?

李玉玲这时才想到自己竟然没有方国富的联系方式,她甚至不知道那人的店铺都在哪里,住在哪里。只知道他在这里租个公寓,说是给自己住的,现在,能遇到他吗?

李玉玲绕着公寓走了一圈,这时看到门口有人出来,是一男一女,亲密地挎在一起,李玉玲愣愣地看着那俩人,将自己藏在大门旁边的石柱子后面。

那正是方国富和陈淑仪,他们俩怎么会在一起?

只见陈淑仪忽然用手勾住方国富的脖颈,脸凑了上去,亲了他一下:“达令,我等你回来。”

方国富笑了:“好,你这小妖精,等我。”

两人如胶似漆难舍难分,李玉玲双手捂住心口,她怕自己会喊叫出来:你们怎么会这样!’

方国富上了一辆黄包车走了,陈淑仪目送他离去,还恰到好处地挥手道别。

“淑仪,你怎么会……”

李玉玲怔怔地看着她:“你怎么会在这里?”

陈淑仪笑了一下:“玉玲啊,不好意思,国富觉得我更适合他一些,打算和我在一起了。放心,我会介绍一个更好的给你,好不好,这个就先让给我吧。”

“这不是让的事情,你怎么能这么做,你知道我现在的处境,你这是把我往死里逼啊。”

陈淑仪冷笑:“你以为我的日子就好过吗?老林这个混蛋,他老婆过来就不敢露面,我这几年的积蓄全没了,一点东西都不给我。两年啊,这狼心狗肺的东西,一个铜板都不给我,玉玲,咱们不是好朋友吗?这个先让给我,以后我再给你介绍。”

李玉玲瞪大眼睛,像是从不认识对面这个人。

“你怎么能这么做,你怎么能……太过分了!”

李玉玲掩面就跑,她觉得太丢脸了,两个做为朋友的女人,竟然为一个有妻室的男人争来争去,这太荒谬了。

她也不知自己跑了多久,路人一定以为自己是个疯子吧?一个年轻小姐,在街头狂奔。

“李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一只手抓住她,李玉玲站住,大口喘着气,认出拦住自己的人正是前几天一起逛街的叶小姐。

想到那天一起逛街时候还是三个人,而现在,自己却被陈淑仪抢走了男人,李玉玲心里委屈,眼泪唰地就下来了。

“李小姐,你……天啊,怎么这样,来,我们去那边坐坐。”

叶限见李玉玲泪流满面,知道一定是出了大事,拉着她走进路边一间咖啡店,要了热果汁。

“喝点果汁吧,你需要平静一下。”

“叶小姐,你说天地之大,怎么就没我的立足之地呢?”

李玉玲喝了一口果汁,语气悲凉。

“李小姐,你这是遇到什么事了?”

“实不相瞒,也不怕叶小姐笑话,我去年离婚的,在娘家住了小一年了,其实我是庶出,这个娘家,和我并没有太大关系。”

李玉玲犹豫一下说道。

叶限点点头,示意她讲下去。

“现在要一年了,家里人嫌弃我,今天中午饭都不给我吃了。叶小姐,你说咱们女人想在社会立足,怎么就这么难呢?”

叶限问:“那你有什么打算?”

“我想去找份工作可是不知自己能做什么。”

“李小姐是读过教会女中的,对吧?”

李玉玲点点头。

“去母校看看呢,能不能找份差事做做,就算不能做教师,在图书馆、宿舍找份事也是可以的。”

李玉玲闻言眼睛一下子就亮了:“是啊,母校的老师们都认识我了解我,去找他们想想办法。”她没有将方国富被陈淑仪抢走的事情讲出来,她觉得太丢人了,昔日好友为给一个做外室反目成仇,太丢人了。

第六章 求助

李玉玲看向叶限,欲言又止。

“李小姐,你可是有什么难处?”

李玉玲脸一红,低头一会抬起头来,像是下了很大决心:“叶小姐,我想和你借点钱,家里我是回不去了,可是我身上钱不多,租个房子怕是不够。你放心我只要找到工作,拿到薪水一定会还你的。”

“你离婚时候那边没给钱吗?”叶限好奇地问。

李玉玲叹口气:“给了,那时我傻想着要回娘家住,我那娘家一大家子人,怕各房的人说嘴,我就把钱都给我母亲了,可是后来老太太一口咬定钱都花光了,我本来就没给什么钱。到底不是亲妈,哪能真的为我着想呢?这钱一定是贴补家用了,明着告诉我,我能不让吗?唉,叶小姐,这点家丑,见笑了。”

叶限同情地说道:“李小姐,你真是太艰难了,上次我听陈小姐说要介绍男朋友给你……”

“不要提她!”李玉玲忽然喊道。叶限吓了一跳,看她神色不对,急忙问:“李小姐,难道你和陈小姐……吵架了?”

“吵架?”

李玉玲冷笑一下,像是有千百委屈,她看着叶限,叹口气:“什么好姐妹,这几年不过是你奚落我我看你笑话,哪有几分真心。”

“李小姐你需要借多少钱?”

叶限岔开话题。

“可以借给我一百块吗?”

李玉玲又接着说:“其实我和叶小姐也不算特别熟,开这个口实在太难了。叶小姐你住哪里?我安顿下来,领了薪水就给你送去。”

“我开个古董店,叫未寒时。”

叶限从口袋拿出笔,随手在餐巾纸上写上自己的地址递给李玉玲。后者接过看了一边,小心地叠好。这时叶限已经将两张钞票递过来了,李玉玲低低地说:“谢谢叶小姐,我会尽快找到工作,把钱坏给你的。”

这件事叶限只当一个小插曲,并未放在心上。当时八卦地非要结识这两个人也是因为那阵子心情不好,自己纯粹是找乐子玩。过了大概十天左右,这天下午,就听着门口铃铛一响,墩子吓得嗖嗖嗖钻进了里间,叶限走出来,看到李玉玲一脸焦虑地站在门口。

“叶小姐,你好。”

叶限心想,这才过了十来天吧?拿到薪水也不会这样快啊。

李玉玲见叶限眼中有点茫然,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我不是来还钱的,薪水还没下来,多谢叶小姐提醒帮忙,我在母校管理宿舍,有一日三餐还有宿舍住,已经安顿下来了。”

“真好,李小姐,只要踏出第一步,以后多难都会挺下来的。”

叶限衷心祝愿。

“是,我一定会努力的。”

叶限见李玉玲欲言又止,便指着铺子里面说:“李小姐,进来坐吧,喝点茶。”

李玉玲坐下,看着叶限,鼓足勇气说:“叶小姐,我也没有别人可以说了,今天上午警察找到我,说……说淑仪死了。”

叶限一愣:“啊?她死了?怎么死的?生病了?”

随即她一想到警察找李玉玲,急忙跟上一句:“被人害死了!怎么会这样。”

“是,被人害死的,说现场很吓人,头都要被砍下来的。”

“可怕,她那林先生……”

“不是林先生了,现在是方先生。”

李玉玲笑了一下:“叶小姐,你可知道警察为何来找我,就是因为方先生说,淑仪要是有什么仇人的话,一定是我。”

“什么?你们……你们是朋友啊,虽然说话也在互相拆台,可我看出其实感情还是不错的,为什么说你是她的仇人,还有,哪里冒出的方先生?”

叶限觉得这俩人的事怎么一下子这么复杂起来。她这人就是喜欢听点琐碎的消息,此刻店里也没有别人,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于是就倒了茶,让李玉玲喝杯茶慢慢地讲。

“那个方先生本来是淑仪介绍给我的。”

“啊?她把介绍给你的人抢走了?”

叶限吃惊地道:“还有这么干的?”

“是,她跟老林两年多了,这个老林出手一直大方,叶小姐你也看到她那衣着打扮,那一个围巾就够普通人家吃上半年了。”

叶限点点头,从那天对话中看得出来那老林对陈淑仪还真不错。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老林的妻子从老家来了,把淑仪赶走了,她竟然就和方先生在一起了,本来……本来那间公寓是给我租的,就是那天你遇到我时候发生的事。”

叶限恍然大悟:“怪不得那天你神情恍惚脸色难看,原来是这原因,这方先生这么容易就被人抢走,也不是什么好的,放心吧,李小姐,你会遇到更好的。”

“叶小姐,不怕你笑话,我之前真是猪油蒙了心,为了摆脱那个环境竟然想去给人家做小星外室,方先生家里也是有妻子的,而且还开始兼祧,两房。警察先生怀疑我因此记恨淑仪,这是不可能的,过了这些天我忽然觉得自己当时简直是太丢脸了,女人也能靠自己的知识和本事吃饭,不一定非要找个有钱男人的,我之前是在牢笼里被困的太久了,忘记怎么挥动翅膀,其实我还是很感谢淑仪的,若没有她,我就真的甘心情愿做公寓里的金丝雀。”

叶限点点头:“李小姐,你说的真好,其实第一次遇到你和陈小姐,听你们互相拆台,我还在背后笑呢,现在看出来你完全走出来了,和过去判若两人。”

“是的呀,我有手有脚,年纪也不算大,完全可以自己养活自己,为什么非要巴巴地哭着喊着去给一个有老婆的人做小老婆,所以我怎么可能恨淑仪呢?那天看到那一幕是恨的,但很快我的境况改变了,根本就不会恨了。”

说到这,陈玉玲叹口气:“可惜警察不听我的,我担心过几天会不会被警察抓走,我才走到一份工作不容易,不想就这样轻易放弃。”

“警察办案总要有理由的,你不要太担心。”

“叶小姐,你可不可以帮我?”

李玉玲看着叶限。

“我?帮你什么呢?”

“我听一个人说,你这里可以帮人……”

“那可是要用灵魂和你所有的钱财来交换的。”

“只要能证明我清白,叶小姐,你要什么都可以,我不能失去这份工作,”

李玉玲抓住叶限的手:“帮帮我,叶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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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白眼狼

“一件谋杀案?”

召南听叶限讲完大致情况,眉头紧锁,上下打量李玉玲:“李小姐,你既然和我签订了契约,就要知道,是千万不能说假话的,否则,等待你的将是极为可怕的惩罚。”

初七从里间探出头喊道:“对,会反噬,非常可怕。”

“认真写作业!”

叶限喊了一声,初七急忙又坐到桌子前,耳朵却依然关注这外面的动静。

“召南先生,我真的没说一句假话,我没有杀人,警察已经找过了,他们怀疑我,我好不容易找份工作能独立活下来,万一被警察关几天就什么都没了,召南先生,我知道自己曾经一念之差差点入了歧途好在及时醒悟,求求你们一定要帮我。”

叶限笑了一下:“李小姐,我们既然签订契约就一定会帮你的呀,你求召南什么呢?”她绕着李玉玲走了一圈:“你能找到这里,找到我们,一定有高人指点,说吧,指点你的人是谁?又是怎么能笃定我们就一定能帮你?”

李玉玲吓了一跳,看到叶限眼神转为冰冷,知道对方一定起了疑心,急忙解释道:“是……是一个年轻人,瘦瘦的戴着眼睛,好像是警察局长的秘书,他说你们能帮我,还说你们和警察局有交情,我是实在没办法就找来了。”

召南看向叶限,俩人都想到了原来是安局长从中捣鬼。

“这老东西,真白眼狼,我们帮他处理了家务事,美女在怀,又白捡个大儿子,不来感谢咱们,倒算计来了,可恶。”叶限恨恨地道。

“他狡诈着呢,这是明显找不到破案线索,打算让咱们帮他做事。”

召南叶迅速理出了头绪。

李玉玲大惊:“啊?难道说本来没有我什么事,是那些警察吓唬我?”

“他们都是怎么问你的?”

叶限追问道。

“就问我昨天晚上7点多时候人在哪里。我说在女生宿舍门口,还有学生可以作证的,他们没问太多,就说方国富,哦,就是淑仪的同居对象,那位方先生说我最可疑,那个局长的秘书还说,随时找我谈话了解情况,我要是隐瞒不说就把我关几天。”

李玉玲急的眼泪掉了下来:“我真的不是要骗你们,我被警察吓得六神无主,那个秘书一说我就信了。”

叶限叹口气:“果然是安局长暗中捣鬼,这老东西,太不像话。”

召南见李玉玲表情不似作伪,点点头说:“好,李小姐,之前的事我们先不说了,既然签约我们就要找出杀害陈淑仪的凶手,还你清白。”

“是,是……”

李玉玲含着眼泪不住点头。

第二天一大早,叶限来到警察局要求见安局长。

“局长不在,叶小姐有什么事?”

一个穿着中山装,戴着眼镜,白面书生模样的男子走下楼,微笑着对叶限点点头:“叶小姐,久闻大名。”

“哎呦,您说笑了,我们这些小生意人,怎么能入得您的眼。”

叶限看出此人不同寻常也就虚与委蛇。

“叶小姐也是我们局长和局长夫人、乃至局长小姐的故旧了,只是真可惜,局长大人去市府开会去了。”

那人说道局长夫人、局长小姐时候故意加重了语气,叶限心知此人来者不善,也不知是哪条道上的人,便想着明人不做暗事,不跟他兜圈子了:“先生贵姓?是先生让李小姐去找我的吧?”

“免贵,姓武,叶小姐不是打开门做生意吗?我介绍一单生意过去,叶小姐是不是要谢谢我呢?”武秘书表情淡然,“我们警察局也不想冤枉一个好人,还请叶小姐能者多劳了。”

三言两语,叶限发现此人对自己有着深深的敌意,可是自己从没有见过他,这人是因为什么呢?

虽然被安局长和那个武秘书算计的滋味不好受,但为了查明陈淑仪遇害的经过,叶限还是厚脸皮提出武秘书能不能给提供点方便,只想看看陈淑仪遇害现场的资料。

“安局长的信任,我们未寒时自然是诚惶诚恐,一定竭尽全力,不负局长厚望,只是我们现在对整个案情两眼一抹黑,武秘书能不能行个方便?”

叶限字斟句酌,表情谦恭。

武秘书看着她,笑了笑:“叶小姐真能屈能伸,武某佩服。可以给你看案情记录,但只限于在我秘书室内,不可带出。”

武秘书引领着叶限来到秘书室,将一个厚厚的档案袋交给她,然后就翘着二郎腿,在一边喝茶,同时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叶限。

叶限打开档案袋,开始仔细看起来,她当然能感受到武秘书上上下下的目光,心里恼怒:看你奶奶个腿看。

心里恼火却不能发作不能表现出来,她深吸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这档案上。

经过法医初步认定,陈淑仪被害时间应该是在昨晚的九点左右,现场的陈淑仪身穿暴露的真丝睡衣,现场门锁完好,嫌犯是自然进入的。因此警方认为杀害陈淑仪的人一定和她关系密切,否则晚上九点,一个独守空房的女士是不可能穿着单薄的睡衣开门的。

档案中还有现场照片,陈淑仪趴在床上,头部伤口见骨,鲜血染红了半边床。

凶器是凶手携带的,现场并没有找到,法医认为是一把菜刀。现场没有打斗痕迹,凶手一刀砍下去,力气很大,陈淑仪忽然被砍,整个人还是蒙的,没有反应过来,接着就迎来第二刀第三刀第四刀……也不知道凶手哪里来的那么大仇恨,足足砍了八刀,陈淑仪头部颈部血肉模糊,砍断的头发被血和白花花脑浆黏在一起打着结,令人作呕。

“据报案的方国富说,陈淑仪的项链戒指都不见了,给陈淑仪的生活费也不见了,显然是凶手拿走了这些。”

武秘书在一边说道。

“武秘书觉得这是劫财?”

叶限眉毛一挑,看向武秘书。

“呵呵,这凶手对陈淑仪恨之入骨,怎么能只是为财呢。”

武秘书表情怪异,似笑非笑:“叶小姐,爱之际恨之极,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陈淑仪不会无缘无故的被害,可能和她招惹的那么多风流韵事有关。”

他接着又加重语气:“女人啊,还是老实稳重为好。”

第八章 咖啡厅巧遇

“前天是下午五点半放学的,然后我还在学校饭堂那边帮忙,给孩子们分饭菜的,我自己吃完饭是在晚上的七点左右,这时候我走到宿舍楼,有个女孩子说晾晒在外面的鞋子不见了一只,我还帮她找来着。”

李玉玲带着叶限在教会女校的校园里走。

关于李玉玲的不在场证明叶限在武秘书那已经看过记录了。七点多时候她在学校的宿舍门口帮人找鞋子,这间学校在晚上八点多左右就关闭大门,宿舍大门也关闭,李玉玲如果此刻溜出去,就没法再进来,可是第二天早上六点她是准时打开宿舍大门的,而宿舍大门是在里面锁上的,这个有几个早上等着出门早读的女学生可以作证。

这样看来,李玉玲在宿舍关门后在翻越学校围墙跑出去杀人的可能性不大。

叶限特意和她从学校一直走向出命案的那间公寓。

走了一个多小时,李玉玲气喘吁吁,跟不上叶限的步子,她走的脚疼,扶着道旁的梧桐树为难地说:“叶小姐,能不能休息一下,我实在是走不动了。”

叶限看她满头大汗不像是作伪,笑道:“就你这体力,学校那么高的墙应该是翻不过来的。”李玉玲这才知道原来叶限是在试探她,她站在那长长出了几口气,才说道:“叶小姐,要是有那种手段能耐,也不会被困在那个家里受这么久的气了。我前头那个男人,捧戏子抽大烟,还打我,我是一直没娘家做主,直到快被打死了,才被接回去,我要是能翻墙,也不会便宜那男人。”

叶限叹口气:“你已经离开了那牢笼,以后要好好的才是。”

走了一会,两个人决定到路边咖啡厅坐会休息下。

刚进去就听着有人喊道:“李小姐!”

声音有些惊喜。

李玉玲转过身,淡漠地点点头:“方先生,节哀顺变。”

叶限的看了看两人,男的明显有些窘迫,李玉玲则是隐隐带着愤怒,猜到这男子一定就是方国富了。

“真巧。”方国富有点没话找话的意思。

李玉玲冷笑:“是够巧的,方先生没想到出门能遇到犯罪嫌疑人吧?”

“李小姐,是我不对,警察那边已经和我说了,当时你是没有作案时间的,一切和你无关,都是我对不起你。”他低下头去,叶限笑道:“方先生是吧?我是玉玲姐的表妹,怎么,方先生在这等人?”

方国富有点不安,偷偷地看了李玉玲一眼,嗯了一声。

这时咖啡厅的门响了,一个女子走进来,方国富看到那女子,脸上表情有些变化,叶限问:“这就是方先生要等的人?”

李玉玲后悔进入这家咖啡厅,这店就在陈淑仪遇害公寓附近,她早该想到也许会遇到方国富的,他就是自己的耻辱,当初怎么猪油蒙心竟然想去给这个人做外室呢?她拉着叶限道:“叶……表妹,我们走。”

进门的女人已经绕过来了,看到李玉玲微微一愣,接着嘴巴夸张地张成一个O型:“李小姐,你可知道,陈小姐出事了啊,太惨了,我听警察讲,她被人砍了八刀,八刀呀!哎哟,那得多疼啊。”

这女人声音很大,咖啡厅其他的客人都望向这边,李玉玲压低声音道:“孟太太,我还有事,改天去你那做头发。”

说着拉着叶限就要走。

叶限却索性坐到方国富对面,不客气地拿起方国富放在桌上的烟,看了一眼道:“哎,这里不能吸烟,麻烦。”

方国富看看李玉玲又看看那位孟太太,脸上有点尴尬。叶限则大大方方拍着椅子道:“表姐你坐啊,反正我们也要坐一会,不如就拼一桌,热热闹闹多好。”

说完又热情地拉着孟太太:“孟太太对吧?听表姐的意思,你是开美发店的?”

“对的呀,小姐,你要不要做头发?改天叫李小姐带你过去,保管满意,以后小姐有生意给我介绍呀。”

孟太太说起自己的生意经,滔滔不绝。

叶限点点头:“好的好的,怎么今天……是和方先生约会吗?”

方国富吓得急忙摆手:“不是的,不是的,是孟太太说淑仪……”

他说到淑仪这个名字,急忙瞟了李小姐一眼,李小姐坐在那一动不动面无表情。

“是陈小姐有一些东西在我那店里放着,我想还给方先生,左右是个念想了。”

孟太太解释道。

“咦,那也该给林先生分点啊,他们可好几年了呢。”叶限讨厌方国富,对他一点都不客气。

方国富脸色很难看,孟太太笑道:“这风流官司我是管不了的,就让方先生和林先生自己去打吧。”

原来这孟太太开着一家烫头的店,专门给有钱的小姐太太烫发梳头,李玉玲和陈淑仪是那店里的客人,尤其陈淑仪,之前跟着林先生很有钱,总去做头发,还将自己的一些化妆品放在那里。

“真是想不到,陈小姐还那么年轻。”说起陈淑仪的死,孟太太唏嘘不已。

方国富如坐针毡,拿过孟太太递过来的布包站起来说道:“我才想到还有点生意上的事,我先走了,嗯,你们随便坐,随便点啊,我请客。”

说着招手叫侍者过来,掏出几张钞票,逃也似的匆匆走了。

孟太太看着方国富的背影道:“方先生这是怎么了?慌慌张张的。”“许是心里有鬼吧。”李玉玲没好气地说。

“鬼有什么可怕的,李小姐我和你讲哦,其实活人才可怕呢,人死了,就是一堆烂肉,怕什么。”孟太太说话高声大气,和她人高马大的形象很相符。

“孟太太,我们还有事,先走了。”

李玉玲不想和她再废话,拉着叶限就要走。

叶限本来想再问几句,此刻也只好站起身。

“这就走啊,李小姐,哪天带这位小姐去啊,这位小姐的头发都烫坏了,在我那好好收拾一下绝对漂亮。”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叶限气呼呼地走出咖啡厅,跺脚道:“这人嘴巴真讨厌,不会说话。”

李玉玲道:“所以我就很懒得理她,你是不晓得,过去陈淑仪带我去做头发,这女人的态度啊,对陈淑仪那个讨好谄媚的,在我这里就当穷瘪三对付,这些外地乡下人,最讨厌了。”

“怎么,孟太太不是本地人吗?”

“当然不是,听说是什么徽州那边来讨生活的,也不知哪里学来的手艺,马马虎虎的还好,加上人热情一些,在一些小姐太太那边吃得开。”

“她家孟先生是做什么的?”

叶限对这个孟太太有点感兴趣。

“天晓得有没有孟先生这个人,一直都叫她孟太太,也不知道到底是先生姓孟,还是她自己姓孟,这个人不晓得什么来头的。”

“咦,你们那么熟悉,她连陈淑仪跟了方先生都知道,竟然自己的底细却滴水不漏,这女人很厉害啊。”

“陈淑仪巴上方国富,总比矮冬瓜老林好,她大概是四处吹牛来着,不过看孟太太这表现,似乎陈淑仪还算要点脸面没把我们之间的事情说出去,若是被人知道我还想下海捞生活,真是脸都没地放了呢。”李玉玲大有劫后余生之感。

第九章 识货之人

回到未寒时,铃铛一响,初七就冲出来。

“叶小姐!”他表情很是奇怪,叶限笑道:“你怎么这样表情,屋里有老虎不成?”

初七低声道:“不是老虎,是个狐狸!”

说着挤眉弄眼,对叶限耳语道:“一个人!长得像狐狸,笑起来像老鼠。”

叶限走进铺子,一个长衫男子正饶有兴趣去看着货架上的古董,听到叶限进来,转过身笑道:“叶小姐,又见面了。”

“你都来我店里,当然又见面了,武秘书。”

“呵呵,叶小姐说话总是那么犀利。”

“所以有话明说,不必拐弯抹角。”

武秘书指着货架上的一个梅瓶问:“这个多少钱?”

“这是唐代的定窑白瓷,用的是蘸釉法,武秘书请看,这瓶子外壁腹下到底部都没有施釉,施在胎体上的釉比较粗,釉面凝厚,釉色白里泛青,釉质很细,多么莹润,这一千多年下来,真是集天地精华灵韵的宝物,武秘书真真是好品味,能一眼看到这么高雅的一个瓶子。”

武秘书笑道:“你这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

“难道武秘书的语言系统和我不同?这明明是夸啊。”叶限故作惊奇,上下打量着武秘书。

“既然是夸,那就笑纳了,这瓶子多少钱?”

“这么好的东西,若是别人来那少于两万块是不会出手,给武秘书打个九折吧,一万九千块。”

武秘书指着梅瓶问:“能不能看一看。”

叶限将瓶子拿下来,墩子躲在一边,小眼睛溜湫看着武秘书,后者指着墩子问:“这个……”

初七在一边急忙喊道:“这个不卖!”

“哈哈,我只是问问?这是叶小姐的子侄?真是机灵。”

“您谬赞了。”

叶限将梅瓶递给武秘书,他拿着翻来覆去的看,又对着瓶口看里面。

初七抱着墩子在一边想这个人像是很懂行的样子,看的可真够仔细的。

“如何?”

“绝对值两万块!”武秘书放下瓶子,去掏长衫里面的口袋,边掏边问,“这里面的东西全都奉送吗?”

叶限脸色不变,轻描淡写地问:“这里面有东西?不会吧?”说着回头看向初七和墩子,装作怒气冲冲的样子,“墩子,是不是你又跑里面吃花生去了,扔的到处都是花生壳。”墩子黑豆似的小眼充满无辜,初七则上前想拿起瓶子摇晃一下,武秘书已经掏出一个本子说道:“莫动,莫动,这个瓶子已经是我的。”

说着将支票本放下问:“那我就开支票了。”叶限则一把拿起瓶子:“不好意思我忘记了这瓶子已经卖掉了。是有人叫了定金的,对不起,武秘书,请再看看别的吧。”

武秘书放下笔,看着叶限似笑非笑:“叶小姐这是何意啊。”

“真是对不起,我刚才忘记了。”

“是因为我看到这瓶子里有东西?”

叶限则摇晃一下瓶子:“空的,里面什么都没。”

“哦,可里面那个哀伤的妇人不这样想。”

叶限脸色一变:“我看你不是来买东西,是来砸店的。”

“不敢不敢,我怎么敢对叶小姐不敬呢,师兄会找我算账的。”

武秘书笑了笑,看向叶限的眼光有些古怪:“我就想见识见识能将师兄迷得神魂颠倒的女人,原来还真有几分手段,叶小姐,你这些年签订那么多契约,可有偶尔失手的?那又会如何?”

叶限将梅瓶放回远处,冷笑道:“干你屁事。”

“这可不是淑女能说的话。”

“跟你有关系吗?”叶限神色已经非常冷淡了,“武秘书,小店还要做生意,你要是没有别的要买,好走不送了。”

“叶小姐,我发现你现在真是嚣张的厉害,怪不得能将安局长家里搅得乱七八糟。”

武秘书笑眯眯地看着叶限,好像是发现一个大宝贝。

“武秘书,如果你是为安局长打抱不平的,我想你应该去问问你们局长事实真相到底是怎样,我若真害了他,他堂堂一个警察局长怎么能容忍我这小店一直开着,若是为别人,那就无话可说,看你这半死不活的样子,我也能隐约猜到令师兄的德行,那就请转告他,我祝他五雷轰顶天打雷劈早日飞升。”

武秘书脸色大变,有些恼怒地喊道:“你……这女人!如此恶毒!真是翻脸无情,枉费师兄对你一片真心!”

“真心他奶奶个腿儿,你们武当山的人都这样颠倒黑白不知所谓吗?再胡搅蛮缠,我可要……”叶限拿起一边的鸡毛掸子,“赶你出去了!”

武秘书向后一退,鸡毛掸子落了空。

“够泼辣,够有味,哈哈,怪不得师兄喜欢。”他忽然笑了一下,“我也喜欢。”

这人可真是,从里到外都透着阴森森的劲,笑起来让人毛骨悚然,心里阵阵发冷,叶限骂道:“你可真够变态的。”

“出了何事?”

召南走进来,看到叶限拎着鸡毛掸子,一脸怒气,店中间站着个戴金边眼睛的年轻人,笑嘻嘻的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初七急忙喊道:“叔叔,你回来的正好,这个人……调戏叶小姐!”

调戏?召南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打个转,心道谁活的不耐烦了,敢调戏她啊。

走过来问:“这位先生怎么称呼啊。”

“你可以叫我小武。”

“小武?哈!”叶限扑哧一笑,“武秘书真够谦虚的,召南,这就是警察局的武秘书,给咱们没事找事的那个。”

“非也,是帮你们介绍生意。以后大家熟悉了,我们警察局的案子我可以多介绍点来,保证你们挣的盆丰钵满,大家一起在沪城发财。”武秘书说的喜气洋洋,一副江湖道义的样子,和方才阴气四溢的他判若两人。

初七忍不住惊讶地张大嘴巴,心道这个人变脸好快啊。

“武秘书可是四川人?这出变脸演的真好。”

叶限出言讽刺。

“叶小姐,你对我太有成见了,其实我和师兄是不同的,若是师兄伤了你的心,我可以帮他赎罪。”

师兄?伤心?赎罪?

召南恍然大悟,看向武秘书的眼光充满了警惕。

“我把话说到明处,开始是心里很不舒服,因为我叶限向来是无往不胜的,想不到在一个狗屁牛鼻子那里翻了船,不过现在早想明白了,逢场作戏而已,谁能付出几分真心,大家都是玩玩,他长得够俊的,就当姑奶奶我好好享受一次,又不花钱,何乐不为呢。”

看着武秘书渐渐黑脸,叶限心里这个畅快。

望着武秘书悻悻而去的背影,召南伸出大拇指对叶限比划一下:“够狠,佩服。”

叶限放下鸡毛掸子,拿过一边挂着的毛巾擦擦手道:“别奉承我,真佩服我不如晚饭你请了,初七,想吃什么,报上来,召南请客。”

初七欢呼起来,召南举起双手:“有这么黑心的老板吗?每天都想着剥削我这仅有的伙计,今天我可是查到了极重要的情报,该你请我才对!”

第十章 齐人之福

“这种已凉未寒天气,吃火锅最好。”

桌上的铜锅里羊肉翻滚着,叶限用漏勺潎着上面的沫子,火锅咕嘟咕嘟水汽蒸腾,隔着白雾,灯光下叶限的红唇格外动人。

召南往里添着白菜,嘴里还说着:“今天早上我都没注意,太阳是从西边出来的,能叫瓷母鸡叶大小姐请客,这简直是绝无仅有!。”

叶限撇嘴:“瓷母鸡,你可真够粗俗的。”

“能有你俗吗?指着一个白面书生骂人家是放屁。”

召南想到方才武秘书脸上那表情,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讨厌死了,吃饭呢,说这些做什么。”

叶限叫道。初七呵呵笑着:“我要吃肉,吃肉!”

三个人吃得热乎乎的,叶限嚷着再下点海带结,召南说:“你可知道我查到了什么?”

“你又查到谁有嫌疑了?”

“我就想方国富怎么能对李玉玲那么无情呢,直接对警察说李玉玲和陈淑仪有仇,一调查原来是两位方太太从潮州老家来了!哈哈,一来就是两个,方国富现在怕是焦头烂额。”

叶限恍然大悟:“怪不得在咖啡店看到方国富垂头丧气的,我以为他是因为陈淑仪的死呢,原来是自己后院起火了,陈淑仪被人砍了八刀,都集中在脑部和脖子上,这是多大的仇恨,若是夺夫之恨可以理解。”

初七在一边说:“嗨,好合好散,何必去杀人呢。”

召南笑道:“羊肉都堵不住你的嘴,你个小孩,知道什么合啊散啊的。”

“这两位方太太既然能在家乡容忍一夫二妻,兼祧这种落后的方式,就说明她们是说什么都不会离开方国富的,不过既然能长期容忍一夫二妻,怎么多一个女人就不能忍呢?”叶限提出异议。

召南想了想,吃了一口羊肉问:“你站在两位方太太的角度想想,你觉得你能接受陈淑仪吗?”

叶限眼睛转了转:“我看方国富有四十多岁的样子,这两位方太太年纪也不会小了,假设方国富二十岁成婚,那俩女人在家乡共处二十年,耐性是经过二十年的磨练养成的,我觉得不太可能来到沪城发现又多一个女人就歇斯底里。她们也许会闹一下,联手打骂陈淑仪几下,杀人,还是那么凶残的去杀人,四十多岁的妇人,怕是做不来。”

“同行的还有方国富的两个儿子,如果这两个方少爷不忿呢?”

叶限摇头:“陈淑仪只是被金屋藏娇,方国富还在壮年,没到立遗嘱分家产的程度,方家儿子为什么要杀人呢?没有理由啊。”

召南放下筷子:“如此啊,那这顿饭你亏大了,原来我查到的线索并不重要。”

“没事,做老板的也不能一直克扣员工,比方说让骡子拉磨总得在草料中加点黄豆什么才能卖力呢,你说对吧。”

“骡子?叶大小姐你过分了啊。”

召南低头向下看一眼:“哼,当着小孩子我是不能多说什么,你这是对男人最大的侮辱,知道吧。”

叶限拊掌大笑:“你还真当自己潘驴邓小闲啊。”

初七吃的满嘴油,鼓着腮帮子,睁大眼睛问:“召南叔叔,这个潘什么,闲什么,什么意思啊,我没听懂。”

叶限笑着伸手点他脑门一下:“傻小子,可劲吃你的吧,到你懂的时候自然就懂了。”

叶限虽然分析两位方太太和方少爷都没有杀人动机,但还是让召南调查了一下案发时他们都在做什么。

原来这事情真是赶得巧,就在陈淑仪搬到那公寓做金丝雀的第三天,方国富在商行接到电话,是他儿子从火车站打过来的,说两位太太带着他们来沪城了。

方国富大吃一惊,这怎么提前一声招呼都不打啊。

他儿子压低声音笑嘻嘻地说:“两位母亲就是故意不打招呼的,也就你儿子我心疼你,刚出站就告诉你一声,做好准备。”

方国富急忙叫人去通知陈淑仪,没有自己通知千万不要来商行找他,也不要给自己打电话,老实在公寓等着。

陈淑仪刚经历一场变故,好不容易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当然是小心翼翼不敢越雷池一步,收拾起过去的嚣张跋扈,小心谨慎,在方太太到来的这几天果然没有出现,两位方太太甚至还不知道方国富金屋藏娇的事情。

因此那几天陈淑仪一个人在公寓,最后被害,还是每天打扫卫生的大嫂进去才发现人已经死了,警察去方家调查,方国富的秘密才被揭穿。两个方太太哭哭啼啼,痛骂方先生老不修,都抱孙子了还花心。因此方国富被折磨的焦头烂额,他急于撇清关系,就对警察说怀疑李玉玲报复杀人。

召南调查一圈,不禁得出结论,这个方国富真不是东西,搞不定两个老婆,包养情人不说还厚颜无耻,直接接手自己老友的女人,人品太差劲了。

“他和陈淑仪就是我生命中的污点,一想到差点跟这种男人,我就跟吃了苍蝇一样恶心。”

李玉玲听完召南讲述的调查结果,叹口气,双手捂住脸:“我那会真是疯了,为了逃出那个家,差点搭上自己。”

“你很幸运,若是你真跟了方国富,也许死的就是你。”

叶限分析道。

召南一愣:“你的意思是,陈淑仪被杀不是因为她自己,还是因为方国富?哪不对啊,方太太和方家儿子都没有杀人的理由,两个少爷在舞厅跳舞到半夜,好几个舞小姐都可以作证。两个方太太和方先生睡在一起……”

“两个!方先生还真是老当益壮啊。”

叶限笑得趴在桌上,手掌拍了几下桌面。

李玉玲羞的满脸红,低下头去,召南则心虚地探头看向里屋,担心初七听到什么不该听的东西。

“这夫妻三人可以互相作证,方国富没有杀人动机,陈淑仪这次很乖巧,事情瞒的天衣无缝,方太太走了他可以继续享受美人,杀了人反倒闹得家里天翻地覆。这三个人的话应该不会作假。”召南说完,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又道,“我们漏掉了什么呢?不是陈淑仪的仇人,也不是方国富的仇人,还有谁非要杀死陈淑仪呢?”

第十一章 姐妹情深

“我妹妹?呵呵,我哪敢有这样的妹妹。”陈淑慧是沪城有名的交际花,她有自己的沙龙,会英语法语,懂得西方礼仪,将很多人拢在自己身边,她的沙龙卖着青春,也卖着消息,她靠自己的美貌和聪慧周旋在各色人物中间讨生活。

看到是个年轻女子来访,陈淑慧立马全身绷紧,像是一只身姿优美蓄势待发的母豹子。直到听到是因为陈淑仪的事情而来,她才笑了一下,摇着小扇子笑道:“她怎么了?”

“死了。”

“死了?”

陈淑慧重复一句,脸上表情有片刻的凝滞,最后冷笑:“就她那充老卵神抖抖得瑟装弹的样子,我就晓得总有一天要出事。”

“你的意思是她平时太炫耀了?”

“是的啊,她那个老林还是我介绍给她的,没想到她头一天还跪地求我给她一条出路,第二天跟了老林就抖了起来,打扮的跟一只花孔雀一样,来我这耀武扬威,被我赶跑了,她逢人便说我是嫉妒她,我嫉妒她?我开门做的是生意,怎么会嫉妒她,笑话。我遇到那么多有钱人,想养我的一大把,我们这样的女人走了这条路,将自己一生系在一个男人身上才叫蠢呢。”

陈淑慧说到这里,眼波流转中有着和年纪不相符的沧桑。

叶限点头道:“陈小姐真是个明白人,陈淑仪是不及你的,”

陈淑慧笑了下,有点无可奈何地叹口气:“我们陈家,真是从天上掉到地下的典型,经历那么多自然有点感慨,小姐是警察吗?”

叶限摇摇头:“陈小姐可认识李玉玲?我是私家侦探,李小姐请我调查陈淑仪被杀一案。”

“玉玲?她还好吧?”

叶限大概讲了一下李玉玲的近况,陈淑慧不住点头:“玉玲聪明多了,其实我当年下海也是情非得已,我母亲和弟弟那时都重病需要一大笔钱,我是没办法,只能这样在红尘中打滚吧,这风月场,能不沾身就千万别粘,玉玲能靠自己本事就算粗茶淡饭总也能养活自己。”

大概是叶限勾起了陈淑慧的怀旧情结,两个女人竟然相谈甚欢,叶限从陈淑慧这里了解到陈家的往事。

原来她们的父亲是沪城最早的一批买办,娶了一堆老婆生了一堆孩子,家里条件本来是极好的,没想到在陈淑仪读中学时,她父亲官司缠身,后来又因股票集资失败破产自杀,房子财产甚至年轻貌美的小老婆都被债主瓜分了去,剩下一众儿女跟着各自亲娘悲悲戚戚。

“那时我们家树倒猢狲散,我母亲生了我和一个弟弟,我那弟弟只有十岁,先是母亲患了痨病,后来我那弟弟上街卖报被车又撞了,我没有办法只好下海做了舞女,后来渐渐自己出来做,淑仪比我好一点,她妈那时得宠,手里总还能有点钱,读完了中学嫁人了。”

陈淑慧说到这里,拿出烟盒,示意叶限:“叶小姐吸烟吗?”

“谢谢,”叶限大方地抽出一只女士香烟,陈淑慧拿起打火机帮她点上,爽朗地笑道,“我就喜欢叶小姐这样大方不拘束的,现在那些小姐太太们装模作样,没意思透了。”

叶限吐个烟圈:“我单身一个,对男人没什么幻想,合则来不合则去,活的自在就好,装给谁看呢。”

“对,就是这样,那些臭男人。”

陈淑慧瞬间有遇到知己之感。

“我听陈淑仪讲过,她嫁的很不如意。”

陈淑慧冷笑一下:“不如意?她当初奔着人家有钱嫁的,进门后又想有感情,钱也要人也要,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

原来陈淑仪当初嫁给一户有钱人家,那男人比她要大二十多岁,就是有钱,当时陈淑慧劝过她,你读过中学,又没有什么拖累,不如嫁给个年轻洋行职员之类,升职有空间,不会很辛苦,何必非要做阔太太将自己的青春都卖掉。

“结果你猜她怎么说,她说就是要有钱,什么都可以不在乎,结果呢,嫁过去才知道人家家里姨太太好几个,儿女一堆,哪有她立足的地方,那些女人哪个是好相与的,各个都能对她指手画脚,她后来实在忍不过又哭着跪下来求我帮忙离婚,好不容易离婚了,她在我这沙龙遇到了老林,那个老林,那时可是喜欢我的,每天围着我转。”

陈淑慧说到这里,脸上显出甜蜜神色,眼睛也闪闪发亮:“叶小姐,你是不知道我那时身边围绕了多少人。”

“你是个很有魅力的女人,我相信。”叶限不着痕迹地吹捧。

“她看着老林条件好,竟然瞒着我勾搭上老林。嗯,在我这勾搭上老林,也算是我介绍给她的吧?”陈淑慧想到方才还说是自己将老林介绍给陈淑仪的,此刻有点心虚,眼光闪动。

“当然了,没有你,那林先生怎么能知道陈淑仪是哪个呀,那就是从那时起你们就不来往了吗?”叶限故意语气夸张,“看来陈淑仪抢男人是惯犯了,她前段时间还抢了一个好朋友的男人。”

“她还能有什么好朋友?就她那性格,有点钱就张狂的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哪有人和她做朋友?”

陈淑慧眼睛一转:“莫非你说的是李玉玲?她也是个小可怜,好不容易离了婚又被娘家人磋磨,淑仪也就在这样的可怜虫身上找找存在感了,嗯?她抢了李玉玲的男人是怎么回事?”

叶限粗略讲了一下,陈淑慧感叹:“果然狗改不了吃屎,又做这种事,不过我也相信李玉玲那风一吹就倒的小样子是没勇气杀人的,淑仪那么泼辣,真打起来,李玉玲未必打得过。”

叶限知道陈淑仪品性不好,但没想到竟然连亲姐妹都这样评价她。

“陈小姐,你觉得陈淑仪可能惹上什么仇人呢?”

陈淑慧也吐个漂亮烟圈,想了想说:“她没什么朋友,我们家那些兄弟姐妹和她也没有联系,玉玲应该不会去杀她,我当然讨厌她,可也没到杀死她的地步,想想真没什么仇人。不过……”她停住了,看向叶限,“叶小姐,我在风月场里打滚久了,见过很多这样的女人最后下场不好,你可知道都是为了什么?”

叶限摇摇头,陈淑慧叹口气:“那就是太张扬了,肚子里揣不进二两油,有点钱有点势力就开始在外面摆场面,最后要么是被贼盯上,要么是被拆白党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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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热情的孟太太

“那女人死了?死的好啊。”

林小姐三十来岁的样子,一双厉害的凤眼,说起陈淑仪,语气中都是鄙夷。

“这女人跟我爸爸两年了,捞了多少好处,我可不是好说话的,直接把她轰走了,一毛钱都没给。”林小姐有些得意洋洋,“这样的人早晚要受报应,死的好啊。”她凤眼一挑,“这位小姐你是警察还是记者?”

“我是私家侦探。”

“私家侦探?那女人都死了,谁雇你来的?我父亲?”

林小姐的声音一下子尖利起来,咖啡厅的其他人都往这边看。

“稍安勿躁,林小姐,这么大声说话太不淑女了。”

“淑女能当饭吃?能拦得住小妖精往家里冲吗?”林小姐冷笑,“侦探小姐,是陈家人雇你来的?”

“不,是陈淑仪的一个朋友,也可以说算仇人吧,她因为和陈淑仪有仇被警方盯上,我是为了还她清白。”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听到叶限解释,林小姐笑道:“她这人太爱招摇,当然会和人结仇,本来我们在家乡并不知道这件事,还是接到一封信,才知道还有这么一个小妖精。”

一封信!

叶限大惊:“什么,一封信,那信呢?”

林小姐手一挥:“谁出门还能带这个,是一封匿名信,说我父亲在沪城和一个女人住一起,还写了具体的地址,陈淑仪的姓名,看完我和我母亲就直奔沪城来了,都说家丑不可外扬,不过现在这样,我也不用隐瞒,小姐,我也不知道是谁写的这封信,若是知道,那可一定要好好谢谢人家呢。”

“是什么时候收到信的?”叶限追问。

“嗯……”

林小姐想了想:“大概是半个月之前吧,小姐,你是侦探,若是查到是谁写的信请一定要告诉我,我是真心要谢谢人家。”

匿名信告密是在半个月前发生的,那时李玉玲并没有和陈淑仪反目成仇,

“还有这种事,那就是说淑仪有个躲在暗处的仇人?”

这天是周末,教会女中下午不上课,叶限找到李玉玲告诉她这几天的调查结果,李玉玲听说了匿名信也是非常惊讶。

“不是你做的?”叶限微微眯起眼睛,盯着李玉玲。

“不是,真的不是。”李玉玲摇头。

“李小姐,说实话,咱们初见那次,我在隔壁座位可听得清楚,你和陈淑仪互相拆台呢。”叶限故意阴阳怪气。

“那是因为我们俩一直就是这样的相处方式,从读书时候就开始,既是好友,又总在口舌上互不相让,其实并没有多大的恶意。”李玉玲急忙解释。

两人边说边走着,李玉玲指着前方道:“那就是孟太太的店。”

哦,是那个人高马大,快言快语的孟太太。叶限道:“我想进去看看。”

“欢迎光临。”

一进门,孟太太就迎了上来,“哪阵风把你吹来了,我听人说你现在出来做事了李小姐,真是能干啊。”孟太太说着看向叶限:“这位小姐真是面熟,啊,我们在咖啡厅见过面的。”

她热情的请两人坐下。

叶限问:“孟太太简直就是包打听,什么都知道,我表姐才出来做事没几天啊。”

“那是,小姐,女人嘛,最大的特点就是消息灵通,这里有客人看到李小姐去学校上班了嘛,做头发时候说起来我才知道的。”孟太太笑着问,“小姐是想洗头发还是烫呢?依我看小姐的头发是不能再烫了,不如剪掉一点养养的好。”

烫头当然比剪头发要贵很多,叶限想不到这孟太太建议的还非常靠谱,便点点头说:“那就剪一下吧,上次烫坏了。”

“是啊,是烫的时间长,有点焦了呢,需要好好养上半年。”

孟太太说着往盆里倒热水,将一条毛巾浸满了热水,捂在叶限头上,很是舒服。

这个人很善谈,手脚也麻利,手里这边忙乎着嘴里也没听着,问李玉玲新工作可还适应。

叶限忽然想到一点,问道:“孟太太真是消息灵通,你是怎么知道陈淑仪和方先生在一起了呢?”

孟太太笑道:“那自然是陈小姐自己说的呀,她跟老林两年了,前些天忽然到我这里来,气呼呼的说把老林甩了,找个年轻英俊的,还告诉我姓甚名谁住在哪里,我们关系好的不得了,陈小姐这人又大方,很谈得来的。是吧,李小姐。”她故意问李玉玲。

陈淑仪大方?李玉玲很讨厌这句话,鼻子里哼了一声,表示不满。

“李小姐生气了哇。”孟太太很会察言观色,声音低沉下来透着悲哀,“大家认识这么久了,陈小姐在这做了一年多头发呢,想不到这么年轻,人就没了,每次想起来都难受的……”

说着还用手擦擦眼角。叶限盯着前方的镜子,通过镜子注视着背后那个高大的女人,就听孟太太问:“小姐贵姓啊,在哪里高就?”

“我姓王,开个小店。”叶限说的含含糊糊,她脑子里猛地一激灵,这孟太太话可真多,问东问西的,那么这些顾客的事情事情她不是什么都知道?

“哇,王小姐这么年轻就自己做生意啊,真是了不起,做什么生意。”

“卖点珠宝首饰,小本生意。”叶限故意说的轻描淡写,果然,孟太太的眼睛都亮了,“珠宝首饰啊,好能干。以后去王小姐店里,可要给我打个折啊,店在哪里呢?我记下来下次一定要去看看。”说话时,手指摸上叶限的头部按摩几下,她手劲拿捏的很好,叶限觉得头部很是放松,整个人的精神都舒缓很多,人再这样轻松地环境内是真容易将自己的一切事情都和盘托出的,想到这里,叶限越发心惊,从镜子看到孟太太的手摸到自己脖颈处,叶限急忙喊声:“停!”

孟太太停住:“王小姐,你怎么了?”

叶限站起身:“我才想起还有点事,先不做了,改天再来。”

“好的呀好的呀,王小姐你尽管去忙好了,哪天再来也是一样,咦,王小姐,你的店到底在哪里呀?”孟太太手里拿着毛巾,笑呵呵地看着叶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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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下饵

叶限心里一紧,李玉玲在一边说道:“孟太太,你想买珠宝啊。”

“是的啊,女人嘛,总是喜欢那些亮晶晶的小玩意。”

“平时不见你戴的呀?”

“哎,做我们这个工作的,哪里戴的住,平时放在匣子里看看也是好的。”

孟太太看着叶限:“王小姐的店到底在哪里啊。”

叶限有点不好意思:“其实,也不能说是我的店,算是一人一半吧,是别人开的,有我一半的。”

李玉玲有点吃惊地看着叶限,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叶限趁孟太太回身去一边放手巾,对李玉玲眨眨眼,接着低声道:“表姐,不是的,已经不是那样了,你别说了。”

李玉玲看着叶限,有点惊讶:“啊,你怎么……”

“好了,表姐,真是麻烦,总拿这件事说我,我也没有办法,毕竟要生活的呀。”她语气娇嗔,很是柔媚。

孟太太走过来,饶有兴趣地看看叶限又看看李玉玲:“姐妹俩在说什么私房话呢?”

叶限故意装出委屈的样子,拉着孟太太评理:“孟太太,你认识的人多,看到的事也多,你来讲讲,我表姐多不讲理,每次说起我的那家店她就说我。”

“姐妹俩关系好,说说也没什么,王小姐不要计较了。”

“什么啊,她就是嫉妒我!”叶限说着揉揉眼睛,李玉玲现在已经明白过来,装作生气的样子喊道:“我嫉妒你?别开玩笑了好吗?你有什么值得嫉妒的。”

“你嫉妒我过的好,我能在男人帮助下开店,我能有那么多珠宝首饰,你就是嫉妒我有男人追求。”

孟太太眼睛跟探照灯一样,立马将其中的种种瞄个透亮。

“本来就是,你不就是靠男人?我和你讲,你想想淑仪,这女人还得自立,不能靠着男人,还是那些有家室的男人。”

李玉玲收到叶限传递的信息,急忙跟上说道:“又不是你自己的男人,得意什么。”

“抢别人的男人才叫开心呢,你是不晓得这种满足感的。表姐,你真的老了。”叶限故意可恶地笑笑,“哎呀孟太太,让你见笑了,我们姐妹俩总这样吵来吵去的,过后就忘了,谁也不生气,是不是表姐。”

“是啊,是啊。”

李玉玲挽住了叶限的手,叶限在她手心按了一下,表示你做的很好。

“就是啊,姐妹嘛,能有什么仇。”孟太太打着哈哈。

“孟太太,有笔吗?”

叶限接过孟太太递过来的笔和纸,写下一个地址道:“我的店在这里,有空来玩啊。”

叶限和李玉玲走出孟太太的店,孟太太站在门口热情地挥手再见。

走出去一会,李玉玲问:“叶小姐,你莫不是怀疑……”

“对,你不觉得这个孟太太很可怕吗?”

“可怕?我不懂你的意思。”

“她开这个店每天接触各位小姐太太,这些人的消息她比谁知道的都快,就拿陈玉玲和方国富的事情来说吧,除了你,很少有人知道吧?”

李玉玲点点头。

“可这个孟太太却知道,还能通知方国富拿陈淑仪的遗物,这最大的可能就是陈淑仪得意洋洋,自己和她说的,可是你想想,她能找到方国富,说明她极有可能知道陈淑仪住的地方,联系的地址电话她都清楚,这么一想真是太可怕了。”

“啊,我明白了,怪不得叶小姐你刚才神神秘秘的,那是故意在给她错误的引导!”

李玉玲瞬间恍然大悟。

“对,我故意说的含含糊糊的,陈淑仪被杀,她随身戴的几样首饰都不见了,陈淑仪被林小姐赶出来身上没带什么东西,还是跟了方国富置备几样首饰,都被杀人凶犯拿走了,我就想这个凶犯一定很喜欢珠宝首饰,是个贪财之人,同时能连砍陈淑仪头颈部好几刀,显得对陈淑仪痛恨至极,还是个力气很大的人,可是陈淑仪并没有别的仇人,仅有和她有些仇怨的人都没有作案的可能,那是谁会那么恨她呢?就在孟太太给我擦头发的时候,我忽然有了一个可怕的想法。”

叶限说到这里,猛地转身。

此时阳光灿烂,透明的阳光照在她脸上身上,整个人像是透明的一般,只有那抹红唇格外鲜艳,有一种魅惑人心妖艳的美感,这让李玉玲有片刻的眩晕。

“我在想,一个女人,每天帮人洗头发烫头发梳头,接待各位有钱人家的小姐太太,陪着小脸,听她们倾述心事,也会遇到很多颐指气使的女人,对她呼来喝去,她为了生活为了挣钱,要陪着小心,你说时间久了她会不会怨恨?恰好她个子高人也长得壮实。”

李玉玲点点头:“孟太太平时表现的很热情,对谁都笑脸相迎,我也遇到过陈淑仪对她挑剔的时候,陈淑仪这个人有了钱就张狂,有时候为难人家看得我在一边都坐不住,当然,她也会这样为难我,我一生气,她就又来哄我,这个人怎么说呢,其实本身心眼不坏,就是好炫耀爱虚荣,孟太太会因为这些事恨她恨的杀死她吗?”

“鱼饵已经放出去了,我现在扮演的是一个依靠色相从男人那获得好处的轻浮女人,还开着一家珠宝店,要看看孟太太能不能对我感兴趣了。”说话时她扬起手,手指上一颗硕大的钻石,像闪闪发光的麻将牌。

叶限对着阳光,得意地欣赏着“麻将牌”:“看到没,我今天可是下了很大的本钱出来的呢,这么大的钻石我过去可很少戴,太打眼了,方才我看孟太太盯着我的手看了很久。”

“叶小姐,真巧,又见面了。”

一个冷淡的声音在她们身后响起。叶限头也不会,冷笑道:“你这声音冷冰冰的都能结冰碴了,而且,不是巧,是你一直跟在我们后面的,武秘书。”

李玉玲现在对警察有些过敏,转身一看是武秘书,吓得急忙躲到叶限身后。

“不过是顺便逛街,哈哈,只是巧合巧合。”武秘书没想到叶限竟然揭穿自己跟踪,稍微有点尴尬。

“你们这警察做的真轻松,查案子什么都不做,只会跟踪我,武秘书,丑话我先说到前面,你若在我这次工作中动点手脚,可别怪我翻脸无情。”

“无情是什么样?有情又是什么样?其实我还挺想见识见识的。”武秘书看着对面的叶限,这女人,有时候面目模糊的让人恍惚记不得她的长相,只有那抹红唇,格外的诱人,这女人太可恨了,他想。

第十四章 请君入瓮(上)

“叶小姐,这一路上,应该是别有深意吧。”

武秘书若有所思。

这几天他偷偷跟踪,看到叶限接连走访了几个人,始终摸不着头脑,她认定的嫌疑人到底是哪一个,因为她这几天走访的这些人也都是警察调查过的,看着有杀人动机,但都找不到他们杀人的证据,而今天她竟然又跟着李玉玲去做头发,武秘书有点搞不懂,这个女人到底是想做什么?

“我觉得有必要提醒你,叶小姐,你不要以为只要拖就可以,我们破案是有期限的,时间到了找不到凶手,那只能拿李小姐去顶了。”李玉玲闻言吓得声音发颤:“什么?你们怎么能这样做?”

武秘书笑笑:“那你说我能怎么做,让你的叶小姐告诉我啊。”

“其实我们已经……”

叶限喝到:“李小姐,别被他吓唬住,什么都不要说。”

李玉玲最怕的就是被警察带去调查丢掉工作,被武秘书一吓唬差点什么都讲出来,幸好叶限及时止住,武秘书的眼睛骨碌碌在她们俩身上打量着,看着李玉玲问:“其实什么?你们其实找到了凶手是谁对不对?快点告诉我。”

李玉玲低下头去,她知道这个武秘书是不安好心的,既然叶限叫自己什么都不要说,那就闭嘴吧。

武秘书没想到李玉玲一下子沉默了,恨恨地看着叶限:“叶小姐,别忘了,破案是有时间限制的,我先提醒你,你们还有……嗯,三天时间。”

叶限眉毛一扬,指着身后的马路:“去抓啊,就是那个做头发的孟太太杀的人,你去把她抓走吧。只要一审,什么都交代出来。”

李玉玲低着头,闻言大惊:叶小姐不是说什么都不能说吗?

她不敢抬头,只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双手紧紧握在一起,强迫自己必须镇定下来。

武秘书眉头一皱:“叶小姐,开什么玩笑?”

“真的没开玩笑,我查了好几天,终于发现就是那女人杀的人,杀人动机是……啊……就是见财起意,那女人是为了钱财杀人,你们去抓人吧,案子破了。”

武秘书有点生气:“叶小姐,这可是人命案子。”

叶限伸手拉住李玉玲,后者的手正在发抖,叶限故意握了一下示意她不要担心。

“好了,案子破了,就是这样,你爱信不信,我们走吧。”

说着扭着腰肢,嘴里还哼着最近流行的小调:“春季到来绿满窗,大姑娘窗下绣鸳鸯.忽然一阵无情棒,打得鸳鸯各一旁……”

唱到后面,还特意回身看着站在原地的武秘书,妩媚地一笑。

武秘书看着远去的女人身影,气不打一处来。

这女人,太过分了,分明是在戏耍自己!最可恨的是她的嘴唇那么红,腰肢那么软,走路的样子那么风骚!哪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师兄竟然会对这样的女人动了心,一定都是这女人勾引的!

一想到师兄从沪城回山后的魂不守舍,武秘书心里就闷闷的疼,师兄品性端正,从来都是他的偶像,他可不允许自己的偶像被这妖女所诱!

回到未寒时,李玉玲还是惊魂未定。

“叶小姐,你怎么就说了出来,那武秘书现在一定把孟太太抓起来了。你不是说才下鱼饵,要等鱼儿上钩的吗?”

“放心,那鬼鬼祟祟的家伙疑心极重,我要是说不是孟太太他一定怀疑我说谎,现在我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就是孟太太做的,他反倒认为我是在骗他,一定不会相信的。”

她眼睛里都是笑意,想到刚才武秘书一脸震惊的样子,真是开心啊。

“那接下来怎么办?我看你写给孟太太的地址并不是这里啊。”

“山人自有妙计。”

孟太太是在第三天上午找到那家珠宝店的。

一进门就被店里的摆设镇住了。

这店里装修极为珠光宝气,柜台里面是一溜的各色宝石钻石,那么大的粉钻,火彩极好的,就大咧咧的放在柜台里面。

孟太太喜欢珠宝,平时也喜欢逛这种店,她知道一般的店里,这种品相的钻石都是要收起来,一定是有人介绍才能带到楼上去看,哪里能就这个光明正大的摆在柜台里,这王小姐到底是什么来头?竟然这般的……有钱。

“太太,您好,先看点什么?”柜台里面站着个个子高高的英俊年轻人,孟太太笑笑:“我是王小姐的朋友。”

她目光一扫,已经知道这店里的钻石珠宝可不是自己能买得起的,就算王小姐算人情给打折也只能饱饱眼福罢了。

“哎,孟太太。”

叶限从楼上走下来,她今天的装扮和那天出门截然不同,头发上插着碧玺的发梳,身上裹着油光水滑的貂皮围巾,高跟鞋闪闪发亮,手腕上是两个水头极好的翡翠镯子,走路时候随手理了一下鬓发,手指上硕大的麻将牌钻石亮瞎人眼,这女人浑身上下都写满了四个字:我很有钱!

孟太太赞叹道:“哎呦,王小姐通身这气派,真是了不得。”

叶限轻笑:“孟太太说笑了,孟太太你坐呀,小召,去倒茶来。”

她在支使召南去做事的时候,声音带着点娇滴滴的味道,孟太太每天迎来送往都是小姐太太,女人心思琢磨的最明白,很快就感觉到这店里弥漫的那一点子暧昧味道,看着召南的背影,嘴角挂着意味深长的笑容:“这位小哥是谁啊,真是好相貌。”

“是我请来的伙计,当初找他就是因为这好相貌。”叶限说到召南,眼睛亮晶晶的,脸上浮起一抹春色。

“英俊的年轻人就是好,哈哈,王小姐,真是有运气呀。”

叶限嘴一抿,贴着孟太太耳朵道:“那些老男人,谁愿意整天奉承他们,我这边,那个人很少来的,所以再养个自己看得上的伙计,也是方便的,这里平时就我们俩,我嫌人多嘴杂,麻烦的很呢。”

孟太太心照不宣,一脸谄媚的笑,拍拍叶限的手背,表示一切都明白。

说话间召南已经送茶上来了。叶限接过茶杯,忽然想起一件事:“哦,对了,你不是要请三天假的吗?那下午早点走吧。”召南恭敬地说:“谢谢王小姐,我母亲那边情况好转我马上就回来。”

孟太太问:“这位先生要请假啊,那王小姐你可要受累了。”

叶限转着手指上的“麻将牌”嘴里说着:“可不是呢,像我这么好心的东家哪里去找,就是这几天,独守空房了,哈哈,看我说的都是什么,来,孟太太,你看上什么东西了,我给你打个好折扣。”

第十五章 请君入瓮(下)

狡兔三窟,叶限当然不只有未寒时那一个地点。

她布置的这家店是另一个落脚点,专门选择在一个比较偏僻的地方,一条路都是高大的梧桐树,树枝像撑开的巨伞,遮天蔽日,炎炎夏日能挡住烈日骄阳,平时也挡住了目光和视线,特别是这一条路住的人不多,小洋楼躲藏在树荫里,红砖墙上的爬山虎一直延续到楼顶,微风拂过荡漾着绿色的波浪。叶限过去嫌弃这里太过僻静,和自己爱热闹的性格不相符,想不到今天派上了用处。

这天晚上,叶限早早换上一身比较暴露的真丝旗袍,站在镜子前扭来扭去。

召南从门口探出头问:“都这个时间了,孟太太怎么还不来。”

“啊!你不会敲门吗?”叶限伸手捂住胸口。

召南笑道:“看把你吓的,我什么都没看到。”

“你什么意思?难道很小吗?”叶限恶狠狠地问。

召南扶着额头:“老天,女人可真是难伺候,好吧,我要说全都看到了,很大不小,你是不是又要骂我。”

叶限被他无可奈何的样子逗的噗嗤一声笑了:“我相信她一定会来的,我专门在那个阴阳怪气的武秘书面前说了几句,武秘书这人疑心很重,一定觉得我是故意骗他,不过以他那种死样子,就算怀疑是我在骗人也会跑去那里看,孟太太若是杀人凶手,心虚的厉害,看到家里附近有探头探脑的人不得吓死,我想她这种贪心的人,逃离沪城时一定会选择再干一场。”

召南点点头:“果然只有女人才了解女人,我是想不到,孟太太看着也不是很穷,怎么能做出杀人抢劫的事情。”

“因为嫉妒啊,嫉妒别人可以什么都不用做,只靠相貌就能好吃好喝珠宝首饰一大把有男人养。她每天交往的女人中很多是这样的,而她要给这些人陪着笑脸服务,还要时常忍受这些人的勾心斗角冷嘲热讽,你是无法想象那些小姐太太背后是怎么说别人的,时间久了,她的心态不可能不起变化。”

这时,窗子哐当响了一声,墩子跳了进来,它有点紧张,爪子指着楼下,吱吱吱叫了几声,召南道:“有人来了。”

说着就赶紧跑回藏身之地。

叶限披着一件披肩缓缓走下楼,敲门声正紧。

“谁啊,这么晚了。”

“王小姐,是我啊。”

孟太太的声音传来,叶限松口气,却还装模作样打个哈欠:“这么晚了,有什么事不能明天说啊,”

“我明天要回老家,才想起没给家里老人买东西,实在不好意思啊王小姐。”

叶限打开门,孟太太笑盈盈地站在门口,叶限心想,她那天也是这样来找陈淑仪的吧?

两个人进来,孟太太见叶限穿的单薄,关心地问:“王小姐,你已经睡下了啊,真是不好意思,明天就回去了,刚想到没给老人买东西呢,我姆妈喜欢翡翠,我想买个翡翠戒指。”

叶限点点头,打着哈欠:“好啊,你来挑。”

孟太太看看周围:“就你一个人啊,那可要把门关好。”

说着回身去关门,叶限道:“是啊,我那伙计回家乡有点事,他母亲身体不好,他回去看看。”

孟太太笑着眨着眼睛问:‘那个老板呢?也不常来吗?”

叶限探口气:“那人不在沪城,在别地呢,我也是才来沪城没多久,在这边也不是认识什么人。”

孟太太心里算计着,只她孤身一人,在本地也只有李玉玲这样的穷亲戚而已,那个年轻人请假三天,待他回来我早都跑了。想到这里她脸上挂满了笑容,又看了看叶限,握紧了自己的手包,那里藏着一把菜刀。

叶限打开了柜台,说道:“孟太太,你来挑挑看,这边都是翡翠。”

孟太太眼前珠光宝气,晶莹璀璨,她伏在玻璃柜台面上,盯着里面的珠宝,眼角却瞟向叶限,见她哈欠连天,捂着嘴,眼神漂浮,一副困倦的样子,便喊道:“王小姐我想看看那个戒指。”

叶限从柜台里取出来递给她,孟太太装模作样地在灯光下看着戒指,她忽然说:“王小姐,你来看一下,这里面是什么啊?”

叶限从柜台绕过来,接过她手里的戒指,对着灯光仔细看,就在这时,孟太太手已经伸进了手袋,抓起菜刀就朝叶限头上砍去,只见叶限身子忽然一矮,孟太太拼尽全身的力气,一时间收不住脚,刀子砍到玻璃柜面上,咔嚓,哗啦啦,玻璃渣子四溅。

叶限装作惊慌失措的样子,双手捂着胸口:“孟太太,你疯了?”

“小妖精,去死!”

孟太太转身又砍,叶限见她人高马大,又有力气,不想和她硬碰硬,转身就往楼上跑,孟太太紧追在身后,挥刀就砍。

叶限喊道:“孟太太,你想要什么都拿去,不要杀我。”

“你们这些小妖精,靠勾引男人得到这些,人人杀得!不要脸的小妖精就该死!”

“难道,难道陈淑仪也是你杀的?”

“对,那个女人,勾三捻四,就该死!”

说话间,菜刀已经追到身后,叶限大叫:“赶紧出来,砍到楼梯就不好了,从你工钱扣!”

孟太太微微一愣:“什么?”她一抬头,只见眼前已经闪现出一个人,一把夺过她手里的菜刀,孟太太大惊失色:“你……不是请假……”

“若不是这样,怎么能引你出来呢,孟太太。”召南冷笑,将菜刀扔到脚下,随即一把扭住孟太太的胳膊,咔嚓两下卸下关节,孟太太两条胳膊软绵绵地垂了下来,孟太太大叫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警察很快就会来了,我已经报警,孟太太,你还是想想等会该怎么对警察讲讲你杀人的经历吧。”

孟太太嘴角抿的紧紧的:“哼,本想再做最后一次,没想到上了当。”

远处,传来警笛的声音。

孟太太垂下头去:“王小姐,你们到底是做什么的?”

“我们是私家侦探啊。”叶限笑了一下,指着柜台,“为了引你上钩,我这本钱还够大呢。”说着转身上楼。

“你做什么去?”召南问。

叶限没有回答,她上楼是要换上衣服,方才奔跑中披肩已经落地,此时才觉得胸口冰冷一片,低头一看酥胸半露,真是……想必都被那家伙看了去,太可恶了。

第十六章 狡辩

武秘书带人进来时,叶限已经换上一身真丝旗袍,优雅地坐在椅子上吞云吐雾。

“真是这个女人?”武秘书眉头皱了一下,叶限对着他喷了一个烟圈,“哈,我不是早都跟你说了吗?怎么,武秘书并没有当回事呀。”

武秘书有苦难言,只能厉声喝问:“你这女人,是如何谋杀陈淑仪的?”

孟太太精神萎顿,双手下垂,一声不吭。

两个警察上前,咔嚓一声给她戴上手铐。她胳膊被召南卸下关节已经脱臼,被警察粗鲁地向后面拷过去,她疼的嘴巴咧到耳根,终于忍不住嚎叫一声,武秘书踢了她一脚:“喊叫什么?到了监狱,有你受的。”

孟太太盯着叶限,呸地吐了一口:“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她看着叶限的目光中充满仇恨,加上整个人人高马大非常壮实,虽然被拷住双手,那副狰狞的样子也很是骇人。叶限起身,走到她面前,忽然取出吸的剩下一大半的烟,在孟太太衣服上狠狠地蹭了一下熄灭,孟太太双手受限只能怒目而视,叶限轻笑一声,将熄灭的烟蒂塞到她嘴里道:“再瞪,我就把你的眼睛按出来。”

这话说的笑盈盈,可冷意森森,孟太太低声道:“你敢。”

“我敢做的事多着呢,少在这装神弄鬼,杀人偿命,你这么凶狠,估计杀的不只是陈淑仪一个吧?别说你现在不是鬼,就算真是鬼,惹火了我也能把你塞夜壶去。”

武秘书本来一直阴沉沉地盯着叶限的举动,听到这话,眼中动了一下,叶限提醒了他,陈淑仪遇害现场干净利落,能一口气朝头颈部位砍上八刀,这可真不像是初次杀人的。

警察推搡着孟太太出去了,叶限伸出手指,冲武秘书勾了一下。

灯光下,白皙的手指尖尖细细,指尖鲜红一点,武秘书心里对叶限充满了抗拒可是看着那手指一勾。还是不由自主地走过去。

“小武啊,我知道你想让这女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死了,然后告诉我契约没完成,因为嫌犯什么都不承认就死了。”这一声小武,声音极为妖媚软糯,酥到人骨头缝里,旁边站着的召南忍不住咧了一下嘴,心道真是酸倒牙了。

武秘书被叶限说中心思,脸色一滞:“什么意思?”

“我只是提醒你,孟太太杀人手段极为残忍,杀人后将珠宝钱财劫掠一空,这可不像是初犯,估计手上的人命官司不少,你若还有一份慈悲向上之心,还是将此人彻底调查的明明白白,不要想着为了害我就胡乱把人弄死交差,而且……”

叶限绽开灿烂笑颜:“只要找出凶手就算契约已经完成,你就是再搞鬼也是无用的,除非你在我找出凶手之前将孟太太抓走,可惜啊,我明白地告诉你孟太太就是凶手,你却不信,奈何奈何?”

武秘书的脸色瞬间变得非常难看。

“好,好,很好,你是故意的,故意对我说那番话,你明知道我……”

“明知道你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明知道你为人阴险狡诈睚眦必报,对吗?”叶限反问。

“武秘书,我相信你一定会秉公执法的。”一直沉默的召南说道。

武秘书看看乐不可支的叶限,点点头:“好,你做的很好,多谢叶小姐相助,我会给冤死的遇害者们一个交代。”

第二天一大早,各大报纸上就刊登了杀害陈淑仪的嫌犯落网的消息,沪江报上还将孟太太开的店叫什么,都有什么嫌疑等等一并登载出来,很多在孟太太店里做过头发的小姐太太们都吓坏了,她们蜂拥跑到警察局外面,要求严惩孟太太。

安局长站在自己的办公室内,看着楼下的莺莺燕燕揉着眉心道:“怎么全沪城的报纸都得到了消息,现在闹成这样!如果不是那女人杀人,你让我们如何面对一城的人。”

武秘书急忙说道:“局长放心,那女人一定是杀人凶手,只要我们在审问时多用点办法就能全招了,而且以那女人的凶残程度,恐怕做下的案子不止这一次,我们这次是捞到一条大鱼啊。”

“那就深挖,一定要挖出全部血案。”安局长眼珠子一转,“要是还有些积年旧案,没头案子,不妨都推到她身上去。”

“局长英明。”

安局长指着楼下的人群:“真是头疼,到底是谁走漏了消息?”

武秘书嘴角浮起一丝冷笑,他知道,一定是那个女人做的。

那女人一边告诫自己不能胡乱结案,把嫌犯随便弄死,一边马上将消息卖给城中各大报纸,就是这些围在警察局门口要求严惩孟太太的女人,估计也都是她教唆来了,这女人做事真是滴水不漏,够狠够坚决,以后可是有得斗了。

审讯室内,孟太太满口谎言,只承认自己打算吓唬吓唬那个王小姐,陈淑仪被害的事情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武秘书走进来,将几样东西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这是从你家找到的。”

孟太太看了一眼,脸一下就白了。

“经过方国富辨认,这些都是他买给陈淑仪的,你还有什么话说?”

孟太太见抵赖不过,叹息道:“我是为方先生好,这个陈淑仪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杀她是为民除害。”

武秘书眉毛一挑,饶有兴趣地问:“你除的什么害?”

“她勾引男人啊,跟那个林先生好几年,总来我店里炫耀,她这样的女人,和那些妓-女有什么区别?不过是仗着一副好皮囊整日哄骗男人,最可恨的是,她刚被林家扫地出门,马上就能挂上方先生,凭什么?我一天天给人梳头烫头,手粗糙的一到冬天就裂开,可是我什么都没有,我靠手艺吃饭还要看她们这些小贱人的脸色,凭什么?”

“所以你就嫉妒的去杀人?我已经调查过,你开这个店有八年了,而沪城在这八年期间曾经有四个年轻女子被害,无一例外都是被人养在外面的小星,恩客不在的时候遇害的,房中的财物被席卷一空,孟太太,你有什么想告诉我的吗?”

孟太太冷笑:“你们这是想把屎盆子都倒在我头上。”

“这也太巧了,这三个女子除了身份是被人包养的外室外,同时还都是你的客人,孟太太。这未免太巧合了。杀一个也是死,杀四个也是死,我要是你,就承认了,省的受皮肉之苦,我们警察局的手段还没搬出来呢。”

“我是为民除害,这些女人该死!”

“那财物呢?杀人劫财也是为民除害?”

“哼,那些东西,反正人都死了,还要那些身外之物有什么用,不如给我用一用,我这叫……废物利用!”

孟太太继续狡辩。

武秘书盯着对面这个强壮的女人,她面目狰狞,眼中闪动着狡黠的光,这真是个狠毒又狡猾的女人,事到如今还口口声声为民除害。

他眼中闪过另一个女子的脸:白的几乎透明的肌肤,鲜艳欲滴的红唇,伸出一只手指,冲他勾了勾手,朱唇轻启说了一句什么。

女人啊,真是祸害,他想。

第一章 偶遇

初七本来是很不喜欢上学的。他在表叔家没有机会读书,认得的字都是卖报时学到的,可叶限又是个特别好强的人,非要让他上学就从国小三年级开始,还特意告诉他:“你看看,自己都多大了,要是从一年级开始读,要被同学笑死的。”

召南没有办法,只好另外又请个圣约翰大学的高材生叫做李玲珑的女孩子给他补课,这位玲珑小姐的叔叔和召南曾经有过过命的交情,玲珑小时候也常见召南,虽然过去这许多年,也觉得这位叔叔相貌还是一如当年,年轻的让人生疑,可她听叔叔讲过,这位先生是颇有些来历的,这些年下来,她对这位叔叔也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因此也就尽心尽力的教导初七,恰好初七又是个懂事的孩子,学生和老师之间相处的很是愉快。

这天是个周末的傍晚,召南去李家接初七,站在李家院子外面就听着里面传来叮叮咚咚的钢琴声,是李玲珑在弹琴。

召南按了门铃,李家的老佣人迈着小脚一路小跑:“是召先生啊,小姐和初七少爷在弹琴呢。”

“初七哪里会弹琴,在捣乱吧。”

老佣人笑道:“初七少爷很懂事,听小姐说学得是极快的。”

钢琴放在客厅的一角,初七坐在一边,歪着脑袋看着玲珑弹奏,看到召南进来站起来道:“叔叔,玲珑姐姐弹的真好,比叶小姐好太多太多。”

召南一笑:“这话回家可不能说,小心叶小姐找你麻烦。”玲珑起身笑道:“召南叔叔,我对您提到的叶小姐真是很好奇的,我叔叔过去就说召南叔叔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可是好像就是很怕叶小姐呢。”

“我怕她?怎么可能?嗯,等你见到一定会后悔。”

玲珑抿嘴笑着:“叔叔,看您说的,好像那位叶小姐是个大妖怪一样。”

这时门哐当响了一下,召南大惊,急忙转身去看,直到看到是个十七八岁面色苍白,身体瘦弱的年轻人进来,这才松口气。他这番表情都落在李玲珑和初七眼中,初七直接就喊道:“叔叔,你还以为是叶小姐呢吧?”

进来的少年走上前:“老师,我来了。”

原来这少年正在读中学,他立志考音乐学院,一直跟着李玲珑学钢琴。

李玲珑介绍道:“小凡,这是初七,也算是我的学生吧。”

“你就是小凡哥哥,听玲珑姐姐说你成绩非常好,那我该叫你师兄吧?”

初七问。

小凡羞涩地笑笑,却没有说话,一看就是个内向的孩子。

召南和初七从李家走出,召南开着车,刚转过两个路口就看着前面聚集很多人,耳边是巡警的警笛声嘟嘟响。

初七问:“叔叔,前面好像出事了。”

的确是出事了,警戒线已经拉了起来,有巡警挥动着警棍高声叫喊着:“封锁封锁,这里被封锁了。”

“警官先生,出了什么事啊?我这才下班,怎么回家啊,我家就住那里!”一个小职员模样的人,夹着皮包,弓着腰问道。

“出事了,死人了,有个小姑娘和家里的娘姨被杀了。”

巡警面无表情,周围人听着都倒吸一口凉气。

这光天化日之下发生了杀人案,有点太吓人了。

小姑娘?那人忽然身子一抖,抓住巡警的手摇晃着:“小姑娘,是不是今年六岁的,穿着碎花小旗袍,扎着两条小辫子的。”

巡警不耐烦的推开他:“我一直站在这,哪里晓得这些?”

这时一个警察从巷子里走出来,听到那人的问话,招手叫道:“你可是叫冯吉,在汇丰做事的?”

那人忙不迭地点头,脸上已经换上凄惶神情,他从警察凝重的脸色中觉察到什么,嘴唇哆嗦着问:“难道、难道……”

警察点点头,伸手拍了他肩膀一下:“节哀顺变吧,冯先生。”

冯先生啊地发出凄惨的哭嚎声,就要往里冲,两个巡警急忙拉住他,那警察说:“冯先生,里面还在勘查现场,你不要进去了,等一下会有人带你过去认尸。”

冯先生捶胸顿足,痛苦地哭着。

初七在车里看到心里很不是滋味,低声道:“叔叔,咱们走吧,这看着太难受了。”

就在这时,一辆黄包车跑过来,车子停下,走下来一个花枝招展的女人,那女人扭着腰肢嗲声嗲气地问:“怎么了?还叫不叫人回家了。”冯先生看到那女人,疯了一样冲过来,抓着女人的衣领问:“你又去打牌了对不对?和你讲过不要总去打牌,在家多陪陪女儿,你就是不听!”

女人用力挣扎着,嘴里不干不净地骂道:“你个窝囊废,还敢管老娘的事?松开我,你疯了吗?”

旁边的人都在围观,有知道情况的街坊指指点点:“作孽啊,老好看的小姑娘没了,这当妈的什么都不管,一天就知道出门打牌,家里娘姨年纪又大了,哎,冯先生太可怜了。”

召南听出了大概,看来是这位冯太太整天不着家,现在留在家里的女儿和老佣人都被杀害了。

他也不忍心再听下去,调转车子,开向别的方向。

一路上初七都默默无语,好一会才闷闷地说:“叔叔,你说这世界上为什么要有坏人呢?要是没有坏人该多好,那个小妹妹才六岁,坏人怎么能忍心下手呢?”

召南拍了他脑袋一下缓缓说道:“有白天就有黑夜,有阴就有阳,好人和坏人就相当于白天黑夜,阴阳相隔。”

初七想了想道:“那黑的白色掺合在一起多了就是灰色,对吧叔叔?”

召南点点头:“对,那些说不上好和说不上坏的人就是灰色的,这就是人性复杂的地方。”

车子在未寒时门口停下,初七下车时忽然笑道:“叔叔,我想咱们的叶大小姐她一定是彩色的,五彩斑斓,各种色彩,眼睛都能被她晃花的那种。”

“孺子可教也!”召南笑了。

两个人刚要进门,就看着一个老妇人从里面走出来,她眼睛红肿,面色青黄,抬头看到有人进来,站在一边点点头,很有教养的样子。

“莫太太,放心吧,我一定会竭尽全力。”

叶限说道。

那位莫太太点点头,眼泪落了下来:“那就都拜托了,我……我真是……”

“莫太太,请一定要好好活着,从今天开始你的灵魂你的生命已经不属于自己,都是我的,我不允许你轻易放弃这一切。”

初七看向召南,两个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叶大小姐又开始忽悠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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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赤露露连环案

“方才那人是来签约的?”召南拉着初七走进来问。

“哎,真是可怜,老人儿子早早去世,儿媳改嫁了,给她留下个小孙女,哪想到那孙女去年被人给害了。警察局现在也没个说法,哼,下次见到武秘书,一定要好好奚落奚落他。”

现在叶限心里有一个固定的反派目标,那就是武秘书,只要一提起他就咬牙切齿。

上次陈淑仪被害一案,武秘书最后为了挖出那几起案子,没有从中动手脚,最后孟太太承认了四起谋杀案,被判了死刑立即执行。

事后,武秘书曾经跑来店里示威买好,被叶限赶走了。

“要我感谢?做你的春秋大梦!哼。”叶限当时双手叉腰,像极了弄堂里穿着睡衣头上戴着发卷的师母,吓得初七和墩子一起呲溜一声跑回房间。

因此,至今叶限一提起武秘书都是怨念满满。

“她的孙女?多大的孩子?”召南想起方才看到的事情,那冯先生只有六岁的女儿被害了,真叫人心里难受。

“七岁了,已经读小学了。可怜莫太太两次都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现在只剩下她孤单一个,我真担心一旦找到凶手,她连活下去的目标都没有了。”叶限叹口气,拿出一个袋子晃了晃,“这些都是莫太太交给我的资料,她花了很多钱从警察局弄来的东西。”

召南看了一下时间:“我先做饭,吃过饭咱们一起看,我接初七回来的路上也遇到个案子,是个六岁的女孩和她家的老女佣遇害了,真是可怜,孩子的父亲痛苦的不行。”

“这世间就是总有这些悲惨的事情发生。嗯,我已经做好饭了。”

说着,叶限走向厨房。

初七轻轻拉了召南的袖子一下:“叔叔,叶小姐……她会不会给我们下毒。”

召南没忍住噗嗤笑了:“放心吧,她做饭其实很好吃的,就是比较懒,需要太阳从西边出来。”

正说着话,叶限戴着棉手套,端着一个砂锅一路小跑着过来。

“让开让开。”她将砂锅放下,打开盖子,一股排骨香味弥漫开来。

几案上,正在啃花生的墩子噗通一声跳下来,直奔桌子。

初七叫道:“天啊,松鼠还会吃肉啊。”

“那是当然,墩子还会抓麻雀吃呢。”召南拿起筷子捅了捅砂锅里的藕段,赞叹道,“真好都是经霜的粉藕,又香又软。”

“那是当然,排骨藕就要选粉藕。”

叶限说着伸手抢掉他手中的筷子:“大家都没吃呢,你就敢动筷子,端饭去。”召南乐颠颠的去端米饭,初七问:“叶小姐,藕还有讲究啊。”

“那是了,脆藕适合凉拌啊,炒菜啊,要是煨汤就得挑粉藕。”

叶限今天做了排骨藕汤,红豆米饭、红油耳丝,酸辣土豆丝还有一个清炒油麦,摆在桌上红红绿绿看着清爽可人,初七坐下,深深吸口气道:“真是叶小姐做的啊!太棒了,叶小姐长得漂亮,做菜也好,这就是出得厅堂下得厨房啊。”

叶限大喜:“好孩子,这个月零花钱够不够,等会给你发零花钱啊。”

召南扶额:“你怎么和墩子一样,这么快就叛变了。”

这边饭吃了一半,就听着外间铃铛叮当一响,有客人来了。

这个客人可不太受欢迎,武秘书笑眯眯走进来,手里拎着两个油纸包:“呀,在吃饭啊,我这才叫赶得好不如赶得巧呢,呶,这个加菜。”说着将油纸包放到桌上,初七吸吸鼻子,闻出是烤鸭和烤肉的香气。

叶限横他一眼:“我这可没你的饭。”

武秘书却不生气,厚着脸皮自己往厨房走去。

初七偷着指指桌上的油纸包,小声说:“叶小姐,是烤鸭,好像还有猪肉,就勉强给他一碗饭吃吧,态度还是不错的。”

召南低头看着饭碗,双肩不停地抖着,显然在偷笑。

武秘书已经找个碗盛了一碗饭出来,初七乐滋滋的进厨房去找盘子装烤鸭。

“粗茶淡饭真是委屈武秘书了。”

叶限鼻子里哼了一声。

武秘书当没听见,坐下吃了几口,连连点头:“召南兄,手艺不错啊。”

召南看看叶限,初七喊道:“是叶小姐做的,叶小姐很厉害的。”

武秘书不相信地看着叶限:“不是吧,叶小姐,你是不是在馆子买来的菜?”

叶限怒道:“爱吃吃,不吃滚。”

武秘书叹口气:“我这几天要忙死,这是今天的第一顿饭,好久没吃这么好吃的家常饭了。”

“最近警察局很忙吗?很多案子?”

召南有些好奇。

“是啊,好几个案子,你们没看报纸吗?赤-露-露(上海话,赤-裸-裸)连环案啊。”

叶限和召南都摇摇头,初七很有兴趣地盯着武秘书看,希望他能讲下去。

“小家伙,这种案子你不能听的。”武秘书却不讲了,专心吃饭。

初七道:“方才和召南叔叔回来时候,路过荷花里那边,看到有个小孩在家被人害了呢。”

“你们看到了啊,今年已经是发生的第五起了,我看都是一个人做的,受害者都是十岁下的小女孩,而且都……哎,你小孩子不好听这种事的,反正就是个淫-贼专门祸害小女孩,我要是能抓到这混蛋,我给他……点天灯。”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召南和叶限对视一眼,武秘书看看他们都很安静,有点惊奇地问:“叶小姐怎么对这些事都不感兴趣了吗?”

叶限撇撇嘴:“少来,不要想骗我白白给你们警察局做事,我才没那么傻呢。”

“不是给我你们警察局做事了,这是为民除害嘛,叶小姐平时可是颇有侠女风范。”

“你是做秘书的,怎么还要管这些事?”

召南问。

武秘书挺直腰板,做出一副无奈的样子:“唉没办法,我呢,上次办事得力,很受局长器重,也算是能者多劳吧,现在协助办案,不过我是要直接对局长汇报的。”

“啊,我知道,武先生,你这就是评书中说的那种监军!做的是监军。”

初七喊道。

“对,监军。”

“可是……”初七眉头一皱,“评书里的监军都是大坏蛋,还有很多是太监啊。”

武秘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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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幼女杀手

吃过饭,初七很乖巧的地站起来收拾碗筷。

叶限将筷子一拍:“蹭吃蹭喝的来收拾。”

武秘书连连点头:“对,召南兄该你干活了。”

召南一愣:“为什么是我?”

“我带了烤鸭和烤猪肉过来加菜,叶小姐做饭了;初七小兄弟是个孩子,这里面蹭吃蹭喝的就只有你咯。”

召南看向叶限,后者则别过脸错过目光。

召南只好认命地站起身:“收拾就收拾,过去又不是没做过。”

这边厢召南收拾碗筷,叶限问:“武秘书啊,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不如你讲讲那个什么露露案子好不好,我就喜欢听这些奇奇怪怪的故事。“

武秘书笑了一下:“只是听故事?”

“当然,反正闲着,讲讲吧。”

武秘书看向初七,叶限问:“初七,你的作业写了吗?”

初七无奈地起身:“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听听都不行。”

话是这样说还是无奈地走进自己房间,只是坐下后,一直关心着前面的情景。

只听武秘书说:‘第一起案子发生在今年的大年初三。”

“大年初三?这罪犯大过年的都不闲着。”叶限摇头叹息。

初三早上六点多,薄雾还没有散尽,爆竹的气味散在清冷的空气中。一辆粪车骨碌碌地行走在青石板路上。

真冷啊。收夜香的推着车子,缩着脖子嘟囔一句,他必须赶在天亮之前将别人家门口放在门口的马桶都清理干净。

他倒了几个马桶,继续往前走,忽然看到前面一个店铺的台阶上有个黑乎乎的东西,。倒夜香的人心里有点不高兴,这家店铺可没给过他钱,怎么还要他倒夜香呢?等天亮了一定要到这家来要钱,大过年的,总得多要几个铜板,这样想着他俯身去拎那马桶,待蹲下身子,吓的直接坐到冰冷的地上,那可不是马桶,那是个十来岁的小女孩!

上身衣服还在,可是下半身什么都没有穿。

倒夜香的迅速看向周围,确定没人看到自己,起身就跑,跑出去几步,又想大过年的,这么个小囡到在这里,太可怜了。

这人转身又跑回来,伸手在小女孩鼻子前探了一下,呼吸全无。

他急的大叫起来:“死人啦,这里死人啦。”

听武秘书绘声绘色讲道这里,叶限捂着鼻子嘴里嘟囔着:“天啊,那人的手该多臭啊。”接着又叹息一声,“一大早,那孩子怎么会出现在街头?”

召南洗好碗筷端着茶壶茶杯走出来。叶限点点头:“不错,小召有进步。”

召南一心想知道案子发展,懒得和她计较,将茶壶往桌上重重一放:“自己倒!”

“后来那倒夜香的就去警察局报警,路上正好遇到早起巡街的巡警,赶到现场,那夜香的车子还在,孩子尸体前有个中年男子蹲在地上哭着,原来这男子是孩子的父亲,是个卖早点的小贩,每天早上要三点多起来和面生火蒸包子来卖,他一直忙着做事,没留心女儿醒来偷跑了出去,那女孩家里穷买不起鞭炮,过年这几天她每天都和巷子里的孩子一起捡拾路上没有炸过的散鞭炮,她是个女孩子,抢不过那些野小子,便想着趁着昨晚放过炮没人清扫,便出去捡拾,所谓早起的鸟儿有虫吃,这孩子怎么也想不到,早起的鸟儿也会遇害。”

武秘书讲到这里,声音哽咽了。

召南叹口气:“这个父亲想来一定非常内疚。”叶限则说道:“好吧,小武,就看你现在这难受的样子,我决定把你从我的仇人名单中划出去。”

武秘书抬头苦笑:“荣幸之至。”

“接下来怎么样了?”初七忽然从房间冲过来问。

叶限大惊:“初七,这些事不是你个小孩子该知道的,去写作业去。”

“叶小姐,你们说的我都懂,我也知道赤-露-露是什么意思?藏着掖着逼迫我去从别的地方了解,有意思吗?”初七一本正经,一副大人样子。

召南道:“好了,就让初七听听吧,他有很多报童朋友,就算不听,也会从他们那知道这些。”

“知我者叔叔也。”初七骄傲地挺直腰板。

“那个父亲何止内疚,他的妻子和儿子在两年前感染了霍乱都死了,只剩下这一个女儿,他起早贪黑一心想好好养育女儿,没想到女儿也出了事,这个男子在案发后的第二天就悬梁自尽了。”

真是太惨了!

召南和叶限对视一眼,目光中都有一些悲悯的味道。

“这是第一起案子,案发后法医判定这女孩子是被人扼住喉咙而死,身体还有被……”

武秘书看了一眼初七,有点尴尬地说道:“被那凶手侮辱的痕迹。”

“真是可恶!”叶限一拍桌子,气愤至极。

“第二起案子是在三月三这天,受害者是个七岁的女童,她下午子里的孩子一起玩捉迷藏,后来就是失踪了,家人在第二天中午来警察局报案。”

“一个七岁的孩子晚上没有回家,家人没有出去找吗?”叶限提出问题。

“这孩子只有一个母亲,不知道父亲是谁,她母亲是个舞女,晚上出去做事,第二天回来发现女儿竟然不在家,找了一上午无果。”武秘书讲到这里,有点生气地说,“这个孩子的尸体在离他家不远处公园的树林里发现,光着身子,衣服都被扔在周围,也有被人侵犯的痕迹。”

“太可恨了!”初七恨恨地拍着桌子,“这个凶手是个魔鬼,他为什么要针对这么点的小孩子!”

“剩下还有几起,你们还要听下去吗?”

武秘书问。

叶限看看召南,后者摇摇头道:“都是大同小异,还是不要听了,越听越生气,你们警察局做什么的,快一年了都没破案。”

叶限则冷笑:“还有一年多两年都没破案的。看来安局长的龙马精神只用在不该用的地方。”

“你们冤枉安局长了,他真的很想破案,可惜啊,所有的案子都找不到任何线索,事发晚间,第二天清早发现尸体,没有目击证人,你让我们如何破案?”

召南忽然心里一动:“那今天下午那个冯姓女孩子遇害的事情,可是在大白天发生的,没有线索吗?”

“那案子现在也是麻烦,冯先生现在一口咬定是冯太太的表哥做的,我现在也焦头烂额,其实我是已经认定这个案子和赤露露连环案都是一个系列,奈何现在情况不对。”武秘书双手一摊。

“小武,我发现你其实也没那么可恶。”叶限像是自言自语。

第四章 不同的情况

武秘书冷笑:“偏见会蒙蔽你的眼睛,小姐。”

叶限抿嘴一笑却不言语。

初七问:“武先生,那剩下的遇害者也都是小女孩?也都是在深夜出事,第二天才被发现?”

“正是,这件事本来是压着,因为现场没有任何目击证人,就在前几天被一个记者报道了,该记者指出警察局无能,竟然让一个杀害幼女的凶手逍遥法外这么久。

“看看,我才叫倒霉呢,进警察局还不到俩月,现在就要因为这案子忙的焦头烂额。”

武秘书一脸疲惫,拿起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一口气喝完道:“今天下午的案子有目击证人。”

“什么?”

召南和初七的眼睛瞬间都亮了。

武秘书大摇起头:“这个案子才发生,目前要求保密,恕我不能讲。”

“讲讲吧,我们帮你分析分析,也许能有线索。”召南用诱导的口气。

“对啊,讲讲吧,小武……叔叔。”

初七眼巴巴地看着他,叶限气结:这没出息的样子!刚才谁说监军是坏蛋来着?

“呵呵,你们好像对这系列案子表现的非常有兴趣啊。”武秘书眼睛转了一圈,环视众人。

叶限讨厌他这种不阴不阳的样子,索性讲清楚:“我刚签订一个约定,委托人是个老妇人,她的孙女在去年被人杀害了,当时现场情况和你讲的大致相同,我怀疑这可能是一个人做的,是这个连环案的一环。”

武秘书大惊:“去年的案子?什么时候的?”

“去年年底,嗯,一个多月后就是春节了,比早点摊小贩孩子的案子早了一个多月。”

“天啊,我需要将之前所有未破的相似案子都过一遍,嫌犯很可能在之前就犯案过,逐步升级。”武秘书拍着自己脑门。

“我都坦诚相告了,该你了,你讲讲下午是什么情况。如果有可能,也许这次我们可以合作。”

“这凶手真是丧尽天良。”武秘书说起下午的案子咬牙切齿。

“下午出事的小女孩叫冯阿宝,今年只有六岁,一起被害的是家中的老佣人,五十三岁,老佣人是被人用重物击打头部而死,小女孩是被扼死的,死在床上,身上还盖着棉被,脸上盖着衣服。孩子的父亲冯先生在汇丰做事,太太是舞女出身,家庭妇女,爱好打麻将,事发时正在小姐妹处打麻将。法医初步检测案发应该是在下午三点钟左右,而死者周围的邻居有人说那个时间看到一个长衫男子走进冯家,那人礼帽边沿压得很低,看不清人脸,因为这家的男主人冯先生是从不穿长衫的,他一直穿西装,因此这个邻居看到长衫男子大大方方走进去,觉得有点奇怪,就特意看了几眼。”

“那个长衫礼帽男子就是凶手?”

初七问。

“可惜那邻居没看清人的脸。”

叶限叹口气。

“还有一点很奇怪,这个小女孩并没有被侮辱。下身的裤子是被脱掉了,但没有受辱。案发三点左右,尸体被发现是下午的五点多,两个小时时间,为什么凶手没有对小女孩施暴呢?”

武秘书皱着眉头,很有点侦探范。

“是谁发现的尸体?”召南问道。

“是冯家的另一个邻居。这个邻居下午准备烧蹄髈,恰好家里没有酱油了,她去胡同口杂货店买,结果那店子老板去乡下的亲戚家参加婚礼没回来,门锁着,她想到冯家老佣人总烧蹄髈,家里一定有酱油,就打算去借点,进门喊人不见人出现,一进厨房,发现老佣人死在厨房灶旁,血流了一地。这个邻居吓得摔了一跤,跑出来就哭喊着死人了,其他邻居帮忙报了警。”

“等等,老佣人是死在厨房的?”

叶限忽然觉的哪里不对头。

“是,当时她坐在厨房择菜,凶手从身后袭击的她,接着掐死了小女孩。”

“不对,不对劲。”

叶限激动地站起来,指着门口道:“这个长衫礼帽男子走进冯家,老佣人应该迎出来吧,怎么会一直坐在厨房择菜,除非……”

叶限没说完,武秘书和召南同声道:“除非是熟人。”

“对,是熟人,非常熟悉的人,老佣人才能坐在厨房继续择菜,冯家才能没有任何声音,然后这个人才能平静地走到老佣人身后袭击她,与此同时,这个人进厨房还不会引发小女孩的怀疑,能在杀死老佣人后安静的杀死小女孩。还有他脱下了小女孩裤子却什么都没做,还用被子和衣服盖上了,这说明了什么?愧疚,他内心对小女孩有怜惜和愧疚!”

叶限冷冷一笑:“看来,这案子可不是那赤露露案子的一环,很有可能是模仿作案,有人看过报纸上报道的这一系列案子后起了歹心,选择一个时机来杀人,按照赤露露案子情况分析,这个人的主要目标就是那小女孩!”

召南不解:“谁会和一个六岁的小孩有仇呢?”

“和小孩当然没有仇,但是可以和小孩父母有仇。一个连环案的凶手,每次作案只会杀人升级,不可能改变自己的方式,之前的几次案子,受害者都是幼女,都被侵犯过,案发都是深夜,凌晨抛尸,为何这次发生在光天化日的下午?为何还要杀害老佣人。我认为,凶手目标一直是小女孩,模仿赤露露凶手作案是从报纸上看到报道后策划的,杀害佣人是他没想到那时老佣人竟然在家,可以排查一下,这个冯家老佣人一般下午那个时间都在做什么,这样就能确定这个凶手就是冯家的熟人。他了解冯家人的作息,知道那时冯先生在上班,冯太太在打麻将,老佣人在做别的,家里那会只有小女孩,可是人算不如天算,老佣人恰好也在家,索性就一不做二不休。”

叶限的声音格外冷静,听得人毛骨悚然。

初七吓得捂住眼睛道:“太可怕了,世间怎么有这样残忍的人。”

“佛挡杀佛鬼挡杀鬼,这个人大概和小女孩的父母有着深仇大恨。”

武秘书激动的站起身,满屋子踱着步。

“对,就是这样,这不是连环案的一节,是凶手模仿作案,我这就去调查冯家夫妻和老佣人的情况。”

他激动的抬脚就走。、

“慢着!”

叶限喊了一声。

武秘书转身问:“还有什么事?你要我讲故事,我都讲了啊。”

“可是我帮了你好大一个忙,武秘书,礼尚往来啊。”

武秘书眼睛一眯充满防备:“你想……要什么?”

“赤露露连环案的具体卷宗,我要全部的,去年的今年的,甚至更早的。”

“这个……可是保密的。”

“我相信你做的到,武秘书,哦,我应该称你为安秘书,你叔叔对你寄予了厚望,难道你不想做出一番成绩吗?我们未寒时能帮你。”

武秘书大惊:“你知道我姓安?”

“对,你也太小瞧我们未寒时了,我知道你是安局长的亲侄子,武当山俗家弟子,这次回沪城是因为你被过继给了安局长,对不对安小武?”

第五章 去年冬天的往事

武秘书脸色变了变,随即笑道:“果然名不虚传,竟然这么隐秘的事情都知道了。”

叶限也娇媚地一笑:“不用夸我,我知道自己很能干的。”

召南和初七早都对叶限的厚脸皮见怪不怪了,武秘书还在渐渐习惯中,鼻子里哼了一声:“我先整理完全部案宗,再来寻你。”

“那你可得快点整理,没准哪天我心情不好,看你不顺眼就不想同你合作了呢。”叶限见武秘书又要发怒,故意气他,“一个武当俗家弟子,从没有查过案子,不过是念念经做做道场,可惜警察局又不需要你开光,也没人请你去大吹法螺,你若想在警察局站住家,不负你叔叔的期望,除了我未寒时,还能和谁合作呢?不怕被人抢了功劳?只有我们这插足黑白两道,又不露声色的人最最合适,你好好想想吧。”

武秘书脸色很不好,看了叶限一眼,哼了一声就走。

“你对他太苛刻了。”待武秘书走后,召南叹道。

“这个人必须逼上一逼才会老实合作,安局长一心想提拔他做接班人,偏他又是对这一摊子事全无经验的人,我赌他只能与我们合作。”

叶限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初七拍手道:“我终于明白了,为何叶小姐做老板,召南叔叔是伙计了。“

召南奇道:“你又知道了?当然是无良黑心小气的才能做老板,老实忠厚的只能做伙计了,自古皆然。”

初七笑道:“是叶小姐有老板的气场,能将所用的压榨到极点,叔叔嘛,总是心慈手软一些。”

叶限点点头:“你这小鬼,这还算是真话,嗯,只是你确定他心慈手软?”叶限笑了笑,“好了,赶紧去写作业吧,我要和你召南叔叔研究一下接下的这个约定。”初七很不情愿地回自己房间写作业去了,叶限将莫太太交给自己的资料在桌面上排开。

莫太太的孙女是在去年冬天一个下午失踪的。

莫太太的儿子去世后,儿媳扔下女儿改嫁了,幸好家里还有些薄产,她下半生的全部希望都在这个孙女的身上。那个冬天有点冷,头几天下了雪,小女孩困在家里,每天跟着奶奶在火盆上烤橘子吃,满屋子都是热乎乎的清香,好不容易天晴了,小女孩恳求奶奶自己和邻居孩子们一起出去玩。

“我一定乖乖的,不会能脏衣裳的。”小女孩搂着莫太太的脖子,声音软糯,极为乖巧可爱。

莫太太想着孙女在家里几天了,出门和小伙伴们玩玩也是好的,又是在家门口,能出什么事?也就答应了,还拿出一个红色的围巾给孙女围好,又叮嘱几句亲眼看着孙女蹦蹦跳跳出去了。

她见晴天了,便把衣服都找出来,坐在天井里洗。

水有点凉,洗了一会,便活动一下手,呵点热气。

院子外面,能听到小孩子的欢笑声,孙女笑的很响,听到孙女的声音,莫太太觉得自己的心头都是暖洋洋的,手上那点寒意根本不算什么。

她用搓衣板搓了一会儿衣服,直起腰,伸手握拳在后背上锤了几下,这时她忽然觉得好像外面小孩子的欢笑声中缺少了点什么,她仔细辨别,心里一惊:不对,怎么没有囡囡的声音。

她一把扯下围裙,顾不得擦手,大步冲了出去。

“一二三四五六七,我们都是木头人,不许说话不许动。”

孩子的童声在巷子里回荡着。

“我家囡囡呢,我家囡囡呢?”莫太太问。

孩子们在玩木头人游戏,见莫太太忽然冲出来,都吓得愣住。

“莫家阿婆,囡囡不是回家了吗?”大一点的孩子问。

“没有啊,你们不是一直在这里玩,囡囡哪有回来?”

莫太太着急地看看周围,雪花都融化了,巷子边缘砖墙下面还有点残雪,趁着黑色的地面,空气清冽有雪融化后的潮湿气味。

可是她的孙女并没有在这巷子里。

“我们方才玩捉迷藏了,后来就没看到囡囡,我们都以为她怕冷回家了。”

大一点的孩子指着小伙伴们:“对吧。”几个孩子连连点头:“是的呀,我们玩捉迷藏了。”“是囡囡找到的我,然后她跑向那边藏起来,我找了很久没找到她,我以为她回家了呢?”

一个孩子指着巷子口。

莫太太慌忙跑过去,巷子口堆着一些杂物,都是人家扔出来的破竹椅,藤床这些,有时候会有乞丐在这里住一住,莫太太过去叮嘱过孙女,不要去那个地方,小心乞丐拐小孩子的。

巷子口空无一人,藤床椅子上都是雪化后的痕迹,湿漉漉的,没有乞丐的痕迹。只是在一个椅子旁边,因为地面还有些湿,上面有几个凌乱的小脚印,旁边还有大人的脚印。

这一定是囡囡的脚印!莫太太疯了一样大喊:“囡囡,囡囡,你在哪里啊囡囡,不要吓唬奶奶。”

她的声音在巷子里回荡,喊了几声有点嘶哑了,喊声中透出哭腔。

莫太太的喊声惊动了一条巷子的人,大家都帮她寻找,找遍了周围几条巷子一无所获。

于是有男子自告奋勇去警察局报案,晚上警察过来时,莫太太失魂落魄地坐在门口,头发凌乱,眼睛红肿,见警察走来,缓缓站起身,哇地一声大哭着,看着那警察缓缓跪下去:“警察先生,求求你,我只有囡囡这一个亲人了,警察先生,求你们了。”她跪在地上不住磕头。

有邻居上前搀扶她:“莫师母不要这样,咱们大家一起找,警察先生也会尽力找孩子的。”

第二天早上,天还没亮,这条巷子口杂货店老板打开门,看着地面有个黑色的东西,俯身一看赫然是一个小女孩,正是失踪一晚上的囡囡。她还穿着昨天的那件小碎花棉袍,两条小腿光溜溜的,裤子不见了,侧躺在地上,那姿势,那样子,老板吓得大叫:“快来人啊,囡囡,囡囡在这里。”

囡囡死了,法医认定是被人扼死,还受到了侵犯。

从那以后,莫太太活在世间的理由只有一个:报仇。

第六章 好父亲

武秘书,现在改叫武警官了,已经换上了警察制服,很有点英气勃勃的样子。

“这是冯氏夫妻和那老佣人的资料。”他径直走到椅子坐下,扔到桌上一个档案袋。

“叶小姐说的很对,我调查了那个老佣人,原来那老佣人在那天下午本该是要去镶牙的,是附近那个医院的医生临时有事,老佣人去了就返回家了。”

叶限得意洋洋:“你不如跪下拜我为师,好好跟我学一年,保证你能在警察局扬名立万。”

武秘书不被她刺激,继续讲道:“冯太太是舞女出身,嫁给冯先生以后就打牌逛街,从不管家里的事情。冯先生一直在洋行做事,六年前和冯太太结婚的。”

“六年前结婚的!”

召南喊道:“那个孩子,那个死去的孩子不是只有六岁吗?”

“对,所以我怀疑冯先生是杀害女儿的凶手,那个孩子并不是冯先生的亲生女儿,孩子的父亲是个小开,在冯太太身上花了不少钱,可是家里有母老虎,将大着肚子的冯太太抛弃,冯太太在孩子出生不久嫁给了洋行职员冯先生,不过据邻居们反映冯先生对这个孩子很好,别人都以为是亲生的。”

“你是没有办法撬开冯先生的嘴了?”叶限斜着眼睛看向武秘书。

“你怎么知道?”

“废话,冯先生什么都招了你又何必来这里。”

叶限眼睛一翻,眼白看人。

武秘书苦笑:“他真是个顽固的人,我的人想尽办法,他就是不承认。而现在所有证据都指向他,知道那个时间冯太太不在家,佣人不在家,虽然模仿赤露露凶手,脱下孩子的裤子,可是什么都没做,杀完人还将被子盖在孩子身上,对孩子还是有一定感情的,这种种表明冯先生是最具嫌疑的。”

“长衫,他作案穿的长衫礼帽你们找到没有?”

召南翻看一下,看到笔录上冯先生一直在否认,他的理由是自己很疼爱这个女儿,怎么可能杀她。而且案发时他一直和同事在帮一个老客户办一笔业务。但是据那个当时和他在一起的同事说,期间需要陪同客户去律师行一趟,冯先生陪同客户出门大概去了近两个小时,四点左右才回来。武秘书辗转去找那个客户,可是此人正好已经去南京了,而律师行的职员只记得当时客户一个人进来办事,冯先生在外面走廊等着,他在等待期间到底做了什么,无人证明。

“搜查了他在洋行的办公桌,没有找到长衫,如果他在外面套上长衫,里面是西装,杀完人出门脱掉长衫随手扔掉也是很有可能的。”

武秘书拍了桌子一下:“可无论我们怎么审问,他一再坚持当时就在走廊等着客户和律师谈话了,根本没有出去。”

“小心点,我这的桌子都是古董,拍坏了你要赔钱的。”叶限叫道。

“那个走廊当时有走路的人吗?”召南追问。

“人来人往,并没有人注意那家律师行门外是否坐着人。”

武秘书脸上现出愤然的神情,所有嫌疑都指向冯先生,可是他就是不招,该怎么办?

“邻居都说冯先生很疼爱那个小女孩?”叶限眉头微微拧气,翻看一下邻居们的证言,心道这冯先生平时隐藏的还真深啊。

“是啊,都说冯太太从来不管孩子,只知道打麻将逛街花钱,家里的事都不管的,那孩子和冯先生感情很好,孩子小时候他一下班就抱着孩子,很有耐心的样子。”

“那就要查查冯先生最近可是出了什么事。他既然接受了冯太太带着孩子嫁给他,平时对那孩子也好,不可能无缘无故的模仿报纸上的连环案杀害孩子,一定是最近有什么事刺激了他。”

叶限看向武秘书:“看来你现在是认可了我们之间的合作关系。”

“是,我同意你的提议,我会给你们以后接受的一切约定提供最大限度的方便,而你们也要协助我破案。”武秘书很严肃的回答。

“很好,希望你记得这个约定,那么现在就去那案发现场看看吧,也许能发现点有用的事情。”

“你是记者先生?”

一个四十来岁的女人看向召南,面露戒备之色。

“太太,我只是想了解下冯先生家里的情况。”召南又一次扮作记者,在冯家居住的巷子里开始寻找线索。

他说着将几张钞票偷偷地塞给那女人,女人接了钱,脸上的表情有些愤怒:“先生,你不要听那些警察胡说八道,冯先生那么好的人,怎么能害自己的女儿呢。”

“可是我听说,那孩子并不是他亲生的呀。”

“你还没结婚吧没孩子吧?”那女人看着召南,后者连连点头。

“这孩子是女人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和当妈的是天生的亲,这当爹的呢,好多都是甩手掌柜,什么都不管,就算是亲生的,和孩子能有多大的缘分?”

这女人一副看透世事的样子,召南忍不住点头,认为她说的很对。

“那就是了,冯先生对那孩子的好,我们做邻居的都能看出来,要我说冯太太根本就配不上冯先生,那个女人家里什么事都不管,一天到晚就知道出门打牌,听说还赌钱呢,为这冯先生没少和她生气,若不是喜欢这个孩子,冯先生早就和她分了,那孩子很小的时候,大半夜发烧,冯先生背着就去看医生,冯太太看都不带看一眼的,有一次冯太太打牌输钱被债主堵到家里,她竟然把女儿抵给债主,冯先生回家以后发疯的去找那债主赎人,先生,你看看,冯先生这么喜欢这孩子,他怎么可能杀了她呢。”

“也许最近受到什么刺激了?冯太太太过分,他忍无可忍?”

“那也该杀了冯太太才是,怎么会杀孩子呢?”

那女人摇头叹息道:“这个冯太太,真不是个东西,冯先生现在还被关在警察局,她就往家里带男人,真是不知道这心是怎么长的!”

召南眼睛一亮,指着冯家大门问:“现在?冯家有别的男人在?”

“对,我刚才在那边洗菜,亲眼看到一个穿着长衫的男人进了冯家。”

这才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呢,很有可能是冯太太的情人杀人!

想到这里,召南谢过那妇人,走时候那妇人还不住叮嘱:“先生,你可不能昧良心啊,一定要写冯先生是个好人!”

召南其实并没有离去,一直守在巷子口,是不是探头悄悄往冯家大门看上一眼。

果然,过了一会,一个穿长衫戴礼帽的男子从冯家走出来,召南一路尾随,走了一段路后,上前拍了那人一下:“我是警察。”

那人吓了一跳,一把搂住公文包,用警惕的眼神看着召南:“你是警察?有证件吗?”

“哼,你鬼鬼祟祟从冯家出来,你可知道那家才发生了命案?你去做什么?嗯,穿着长衫戴着礼帽,我看你就是凶手。”

“十三点啊你,我去客户家里核实一下情况有什么问题?”

“客户?什么客户?”召南一愣。

“他家买了我们大洋保险公司的保险啊,我当然要去核实一下情况。”

第七章 并非合法夫妻

“你是保险公司的?”召南声音冰冷。

“是啊,你呢?警察,给我看看证件。”那人到很有点骨气,过去召南号称警察可是吓唬过很多人的。

“哼,你也配?”

召南哼了一声,撩开西装,露出腰间的勃朗宁手枪,那人眼神一哆嗦,呵呵笑道:“小弟只是出来混口饭,警察大哥,我可没做违法的事情。”

“这边说话。”召南示意那人跟他来到路边树荫下,低声问,“冯家谁买的保险,都给谁买的?”

“冯太太啊,哦,她叫齐海棠,给她女儿冯珍珍买的,上个月初的,我们保险公司也要确认客户的,她来买保险,我还专门到这里了解下,知道冯家很疼这个女儿。”保险公司职员叹口气,“还以为是个目标客户,可以多买上几起,将来等分红,没想到这才一个来月,真是天有不测风云。”

召南拍拍他肩膀安慰道:“也许你们公司不需要赔付这笔钱呢。”

那小职员瞪大眼睛:“警察先生,莫不是……你知道点什么。”

“呵呵,那要看你怎么配合了,你把刚才冯家的情况原原本本讲给我听,我想你们保险公司的服务不会好到在凶案发生四天后就上门服务吧?是冯太太找的你?”

这保险经纪也是老油条了,看到召南的枪就知道今天这事不能善了,便将自己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的都讲了出来。

“昨天冯太太到我们公司,要求赔付,今天公司让我过来核实一下具体情况。上午我已经去警察局问过了。”召南觉得奇怪:“你去警察局自然知道冯先生有嫌疑,这种情况下还能赔付吗?”

那人叹口气:“所以这单我们要亏,这个冯太太,哎,也不能说冯太太了,他们没有结婚证,在法律上并不是合法夫妻,如果冯太太,好吧,我们还是说齐海堂齐女士吧,她的女儿要是被别人杀死,哪怕那个是她的同居人,我们公司也要赔付的。”

召南愣了一下:“什么?他们是没有结婚证的?”

这一点警察局可没有调查过,大家只是觉得这两人在一起生活六年,周围所有人都称呼他们为冯先生冯太太,谁能想到只是同居关系呢?

“方才我进去,那女人向我指出小女孩出事的地方,我也做了记录拍了照片,等警察局那边口供出来就可以赔付了。一大笔钱,这个女人……嗨。”

保险经纪不住摇头。

“你是话里有话啊。”

召南问。

“我们做这行的,什么奇怪的事都遇到过,就是这次,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是实在不敢往那个方向想啊。算我们公司倒霉吧,接了这么一单生意。”

“你是不是觉得冯太太很有嫌疑。”

保险经纪浑身一抖:“可是,怎么可能?那可是她亲生女儿,虎毒不食子啊。”

召南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巷子口,嘴里重复一句:“虎毒不食子吗?”

召南和武秘书找到了当时和冯太太打麻将的人。

那女人也是个舞女出身,现在给一个银行小开做外室,专心做少奶奶,在家里闷得慌便经常叫过去小姐妹一起来打牌。召南和武秘书进屋时,堂屋正中还支着一桌麻将,屋子里一股熏人的烟味。

“哎,我们都知道了,真是惨,那么点的孩子,那个囡囡很可爱的。”这位白太太叫一个坐在身后的男子帮她打牌,自己捏着香烟和召南他们走到一边坐下。

“你们说冯先生怎么能那么狠呢。那孩子就算不是他亲生的,可这都六年了,养只狗也能有感情的咯。”

“你怎么知道是冯先生杀人?”

“当然是海棠说的了。昨天海棠过来打麻将说的,还骂了一顿冯吉,说自己瞎眼了嫁给这么没用的男人。”

“嫁给?你是齐海棠的好友,是否知道他们并不是合法夫妻?”

武秘书这话说完,召南心道完了完了,坏事了。

果然,这位白太太噌地站起来,高声喝到:“警察就了不起啊,我先生和你们局长可是老朋友,这里不欢迎你们。”

武秘书不清楚怎么好好的白太太忽然发火赶人。召南知道白太太是被不是合法夫妻这句话刺激到了。她自己就是人家的外室,很在意名分,这才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武秘书无意中一句话戳到了人家的肺管子,能不炸毛吗?

武秘书被一个女人这么赶,面子上挂不住,也要发怒,召南急忙拉住他:“白太太做了少奶奶这些年,哪里知道外面这些事情,还是不要问了,我们走。”

白太太怒道:“什么我不知道?”

“呵呵,知道你也不会说的,还是要包庇小姐妹了,舞女一家亲嘛。”召南说着还冲武秘书眨眨眼睛,神情促狭,武秘书瞬间明白过来,也换上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嘴里嘟囔着:“都是一起做舞女的,本就没指望问出什么。真是蛇鼠一窝,当然会向着齐海棠了。”

白太太几乎要气晕了,烟都烧到尽头蹭到手指也不觉得烫,她叫道:“什么,你们知道什么?是,我是做过舞女,那也是生活所迫,再说了没有我们这些做舞女的,谁陪你们这些爷们找乐子,你们有能耐,一个个假清高的别出来玩啊。我有什么可隐瞒的,出事那天下午齐海棠吃过午饭就走了,说要逛百货公司,谁说我会包庇她,你们上次问我她是不是来打麻将,是啊,她打了一上午,中午还在这吃了饭,后来走的早一点你们也没问呀!”

白太太被那句舞女一家亲气到了,一股脑机关枪一样全盘抛出。

召南和武秘书对视一眼,召南道:“她走的早,是几点。”

“吃过中饭,谁知道几点。”白太太没有好声气。

一般人家中午饭都是一点前准备的,那么冯太太离开这里的时候应该就是一点左右。

召南的心里叹息:可能是自己最不希望的结果。

武秘书脸色更差,他是武当俗家弟子,在武当山几年,从没有接触过这些复杂的事情,一想到召南的分析,他心里堵得满满的,隐隐作痛。

第八章 大鱼上钩

这天保险公司业务员来到冯家,通知冯太太可以去领那笔保险金了。

“真的?”冯太太看着那个保险经纪,眼睛被瞬间点亮。

“是,我已经去警察局了解过,冯吉承认杀人,已经在口供上签字,按照程序,那笔赔偿金可以领了。”保险经纪小心翼翼地说完,看到冯太太脸上现出如释重负的神情,心里一紧,心道警察先生说的对,这女人太狠毒了。

“那齐小姐,你现在随去去公司零钱吧。”

“好多的钱啊,我一个人可不敢去。”

两个人走到弄堂口,齐海棠说道:“你等我一下,我去打个电话。”说着就拐进杂货铺,借电话用。过了一会,她走了出来,面色淡然。

保险经纪和齐海棠在保险公司门口下了黄包车,看到门口站着一个年轻男子。那男子穿着西装,戴着鸭舌帽,帽檐压的很低,看不清相貌,见两个人走过来,微微侧过身子。

保险经纪想这不是警察先生,他们在哪呢?他回头张望一下,还是没有找到召南的身影,便只能硬着头皮带着齐海棠走进门。

公司那边已经和警察局协商好了,很快就有人将一个很大的牛皮纸信封交给他。

经纪接过信封,只打开一个小口,让齐海棠看。

“好多钱,在这里查看太危险了,还是去银行存款时候清点吧。”

齐海棠探头看一下,里面码的整整齐齐的钞票,拎起来掂掂,十万元,可挺沉啊,她觉得经纪说的很有道理,便在单子上签了字,抱着牛皮纸大信封走了出来,

她刚出门,站在门口的那人就跟了上去。两个人就这样不紧不慢一前一后的走着。齐海棠往前走了会儿,拐个弯,那个人一直紧紧跟随。

就在这时,从后面猛地钻出两个人,一个人一把将后面跟踪那人摔倒在地,另一个人拔出手枪对准那人:“哈,这就是正在通缉的江洋大盗,兄弟咱们发财了,局里的通缉令说活的十万,死的五万,你看咱们交活的还是交死的。”小武的略带神经质地笑起来,笑声格外恐怖。

被压在地上那人不住扭动着身体挣扎着:“我不是什么江洋大盗,放开我。”

“你看着冯太太取了钱一直跟在身后伺机下手,我已经跟踪你有一会了,和那江洋大盗抢劫手法一模一样,还想狡辩。”说着话,武秘书用手枪顶住那人的额头,还用力捅了一下。

召南道:“这个人可不是好抓的,这样带回去难保路上也有什么问题,不如咱们交死的吧。”

“好主意,反正死的也有五万块,更把握一些。”

“不要!”齐海棠和那男子一起喊道。齐海棠跪到地上指着那男人苦苦哀求:“警察先生,他不是什么江洋大盗,他是我朋友,我一个人取钱有点害怕,打电话找他过来陪我一起去取的。”

“冯太太,你不要害怕,这个人不可能再威胁你了,只别怕,他做的那些坏事够一颗枪子了。”

“不是的,真不是的,他不是强盗,是我叫他来的,求求你们警察先生。”

“召南,你把冯太太带到一边去,女人就是胆子小。”

召南说了一声知道了,拉起齐海棠就走。齐海棠满眼泪水,看着那男人,终于大声喊道:“他真的不是强盗,是我叫他来的,他是我先生!不信,我回去给你们找结婚证。”

武秘书冷笑:“你是冯太太,冯先生还在我们警察局,你哪来的先生?”

“真的是我先生,我和冯吉并没有正式结婚。我和他才是真正的夫妻,你们只要跟我回去看了结婚证就知道了。”

武秘书哈哈一笑,一把将那男子拎起来:“好了,谋杀你女儿的就是他。”那人挣扎一下:“怎么是我,我什么都没做!我只是陪她取钱。”

“不是冯吉已经承认了吗?我都领到钱了啊。”

齐海棠愣了。

“呵呵,那不过是为了钓出这条大鱼,好了,现在案子彻底解决了,我们已经有足够的证据,他就是凶手!不承认也没关系,到了警察局我有一百种办法能叫你开口!到时候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看你嘴巴能有刑具硬!”武秘书从口袋掏出一副手铐,咔嚓一声就将这人拷上。召南则笑眯眯地对齐海棠说:“好了,冯太太,你带钱回家吧,小心花这些钱,这可是你女儿的救命钱啊。”他很是语重心长。

齐海棠看了那人一眼,低下头去,搂着牛皮纸信封就走。

武秘书抓着的那个人眼神从愤怒转为冰冷,已经放弃了挣扎,眼睛一直盯着齐海棠的背影。

那人喊道:“齐海棠,你……忍心花这钱吗?”

齐海棠停都没停,继续往前走。

“警察先生,不是我,是她。杀人的是她!”那人几乎是哭嚎着。

齐海棠还是继续往前走,她几乎是一路小跑,只想早点离开这里,拿着这些钱快点跑。

“冯太太,你急什么啊,抱着那么多纸不沉啊?”

召南在她身后笑了。

“纸?”

齐海棠站住,召南走过来,用力夺过那个牛皮纸信封,一把撕开,掏出来一些花花绿绿的纸问:“抱着这么多纸,跑那么快,累不累。”

“怎么是纸?”

齐海棠抢过那大信封仔细查看,原来只上面两张钞票,下面都是纸!

“你当保险公司都是傻子吗?人家可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武秘书哈哈大笑。

齐海棠失魂落魄,嘴里喃喃自语:“不是的,不是的,不能这样。钱,钱马上就到手了。”

“好了,咱们回去吧,已经抓到嫌犯。”

武秘书和召南拽着那男子就走,那男子想到要是进了警察局真会屈打成招的,大声喊道:“我没有做,不是我,都是她做的!”

“是吗?可是那长衫是在你家搜到的,想不到吧,你跑来陪她取钱,我们已经在你家搜到了案发时你穿的长衫。”

武秘书说的义正言辞。

“不可能,不可能。”齐海棠喊道,“我明明都扔了的……”

“哈哈,你扔了,扔到哪里了?齐海棠,你到底长了怎么样一颗黑心,竟然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下手!”

召南说到最后,满眼怒火。

第九章 黑色制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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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真长啊。

冯吉只觉得自己步子沉重,眼前的走廊像是看不到头一般。

怎么会这样?前几天被抓到这里时候,还觉得走廊真短,一下子就被送到牢房了。

“冯吉,你无罪释放了。”

那个穿警服年轻人的声音还回荡在耳边。

“你们抓到凶手了?是谁?”

冯吉想到死去的女儿,痛不欲生。

“是齐海棠。”

那年轻警察面部表情,继续说道:“她和你并没有结婚证,外面欠下很多赌债,还和一个白相人混在一起结婚了,这些你为什么之前都不说?”

冯吉低下头去:“我每天忙着上班挣钱养家,并不……知道这些。”

年轻警察目光闪动:“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一直在躲避?”

冯吉苦笑一下,没有说话,他只能迈着沉重的步子,一点点走了出去。

好不容易走到门口,抬头看着外面灿烂的阳光,他伸手捂住眼睛,手能感觉到下面湿湿的,怎么竟然哭了呢?

啪啪。镁光灯的声音,几个记者围上来问:“冯先生,你对你妻子害死自己的女儿有什么想法?”

“讲讲吧,讲讲吧冯先生。”

年轻警察眼中闪过一丝阴霾,冯吉的手一直没有离开眼睛,他蹲下身子,忽然间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年轻警察转过身去,心里划过一丝喟叹:一个案子解决了,还有那一连串的案子,任重道远啊。

武秘书查找了近几年的档案,发现莫太太孙女出事是这一个连环案的开端,这样看来,这个案子是从去年年底开始的,一直延续到今年,总共有五个孩子遇害,都是五六岁的幼童。

他拎着沉重的公文包来到未寒时,初七正挥舞着鸡毛掸子,看到武秘书进来,指着后面说:“叶小姐有客人。”

武秘书走到门口,透过门缝听着里面传来一阵啜泣声。

他觉得很奇怪,他知道叶小姐脾气很不好,怎么还能容忍这个老妇人在那里哭哭啼啼呢。

这时就听叶限说:“莫太太,你放心我一定会尽最大努力,让凶手得到严惩。只是你还记得我上次说的话吗?签约之后你的灵魂就是我的了,我可不想要一个懦弱的自杀者的灵魂,既然我帮了你,你可不能害我啊。”

说话间还递过去一个帕子。

莫太太接过帕子,擦着眼泪,连连点头:“我都晓得,叶小姐,我就是心里难受,一想到囡囡……”

“你方才说又去问了那些邻居孩子,他们说有个穿着警察衣服的人路过?”

“对,孩子们是这样说的,黑色的警察的衣服,还带着黑色帽子。”

武秘书在外间听着,心里咯噔一下:难道是警察作案?

“黑色的衣服,黑色的帽子,是怎么判断就是警察呢?有没有戴警察的领章?”

叶限想了想道:“据我所知,有些学校的学生制服也是这个样子的。”

“那些孩子说,帽子上是有个什么东西,但是没看仔细,他们那几天因为下雪不能出门,一放出来光顾的疯玩,没有注意那么多,哦,还说胸口那好像也有什么东西,这样看,就一定是警察制服了,学生装上不会有那么多东西吧?我看到过别家孩子穿,就是黑色的中山装,黑色的帽子而已。”

莫太太手比划了一下胸口的位置:“这里,这里有东西的。”

叶限点点头:“这样看,还真的很像警察制服。”

“好,莫太太,你要是再想起什么请一定要来告诉我,我们了解的情况多,才能查找到凶手。”

莫太太捂着嘴巴点点头,她怕自己忍不住哭出来。

叶限送莫太太出去,莫太太看到站在门口的武秘书,眼光猛地哆嗦一下,他穿着黑色的警服,莫太太觉得无比刺眼。

她低下头,不敢看武秘书一眼。

“莫太太,请等一下。”

莫太太站住脚,却没有回头。

“请放心,不管那凶手是什么人,我一定会给你个交代!”

莫太太冷笑一下:“一年了,你们什么都没查到。”

“是,我承认这个案子之前没有任何进展,但是现在,我们所有人都将这个案子视为重点勘查,因为我们都不希望这座城市再有无辜的小女孩遇害。莫太太,请相信我们。”

莫太太点点头,什么都没有说。

“你都听到了?那些孩子说是穿警察制服的人当时路过。”叶限瞟了一眼武秘书,指着他的胸口道,“不对,你们胸口这里没有东西,帽子上有。”

武秘书点点头说:“这样看一定不是警察制服,很有可能就像你说的是学生制服,我查看过了,莫家孙女遇害是这个连环案的开端,凶手的手段基本都是大同小异,就从这个案子开始查。”他加重了语气,“叶小姐,现在我们是一根绳上的。”

叶限笑道:“你才是蚂蚱,我是蜻蜓。”

武秘书忍不住叶笑了一下,他有点明白师兄为何对这女子念念不忘了,她还真是个很有趣的人。

武秘书将带来的资料在桌上一字排开,叶限翻了一下,其中有几个女孩的照片,她看了一眼,急忙放到一边,嘴里嘟囔着:“若是找到那个凶手,一定要千刀万剐。”

“这个是莫家孙女失踪的地方,那里有一个竹床,几把破椅子,因为地面很湿,当时现场的人都看到有小孩子和大人的脚印,也幸好因为那里很湿,都是泥泞,没人走,第二天警察还能提取到几个脚印,奇怪的是那个大人的脚印看着有点小,像是……女人的脚印。”

“脚印小?有多小?”叶限拿起照片,看着歪斜的竹椅旁边是有几个脚印,她看了一下指着小脚印说:“这是六岁孩子的脚印,这个是大人的,这样对比,我觉得这个大人脚印好像比我的脚小一点。”

“不错,我们警察局有懂一些足迹的人认定,这脚印主人身高不超过一米六十,体态纤弱,像是女子。”

“用一个女子将孩子诱拐走,再由男子施暴?”叶限想了想说,“是有这样的可能,但是我还是觉得凶手是一个人,因为凶手的心理很是变态,这样的人会隐藏的很深,不太会找帮手。”

“也许我们要找的是一个身高一米六零左右穿着黑色制服,身材瘦小的人!”

武秘书忽然有了灵感。手机用户请浏览m.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十章 犯罪升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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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七,回家了。”

其实召南早都来了,没有打扰他们,一直等一小节弹完才走进来道。

李玲珑回头笑着:“召南叔叔,你怎么不叫佣人说一声呢,站很久了吧。”

“看你们弹的开心不想打扰你们,不错,初七现在进步真是太大了。”说着摸了初七脑袋一下,初七羞涩地笑了,挺直腰板。

“初七进步是很快,他呀,是被小凡刺激的,一心要向小凡看齐呢。”

“小凡,就是那天来的孩子?”

“是,小凡读中学二年级了,就是长得瘦小一点,他父亲是我爸爸的生意伙伴,他跟着我学三年了,咦,这都要六点了,小凡怎么还没来。”李玲珑继续说,“我去看看准备好晚饭没有,召南叔叔,就在这吃晚饭吧。“

“我们家里还有个人,我俩在外面吃饭不理她,回家又是血雨腥风哈哈。”召南笑笑拉着初七手说,“我们这就回去了,玲珑你先忙着。”

两个人刚走出门口,砰的一声,一个黑影从对面跑过来,初七被撞倒脑袋,揉着额头道:“小凡哥,你怎么了?后面有老虎追你啊。”

小凡跑得满脸通红,头发有点凌乱,看到召南站住脚,微微鞠躬说:“叔叔好。”

“小凡,玲珑正念叨你呢,快进去吧。”召南看小凡面带惊慌,继续问,“可是出来什么事?你好像很惊慌的样子。”

小凡急忙摇头:“没有,今天电车好久都没来,我担心迟到,跑的急了点。”说着挥手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水。

召南指着他的手:“这里,怎么出血了?”

小凡看了一眼:“下车时没站稳,摔了一跤,召南叔叔,我进去了,初七,回家好好练习啊。”说着挥手推门进了李家。

召南和初七上了车,召南发动车子要自己开到路口,这条路尽头有一个很大的公园,里面树木参天很是幽静,夏天时附近的居民都喜欢到这里乘凉。现在是深秋,很多树木落光了叶子显得格外萧索,已经是六点多,天色暗了很多,透过砖墙的缝隙看过去,公园里阴沉沉的。

这时就看着公园门口出现三个人影,仔细看是两个人扶着一个纤弱的身影。

召南想到那赤露露连环案,摸了一下腰间的枪,停下车子对初七说:“你不要动,我去看看什么情况。”说着下了车,关好车门大步往那公园门口走去。

初七知道若是发生什么事,自己帮不上忙还会成为召南的累赘,于是他贴着车窗,看着门口的一切,此刻路灯已经亮了起来,从车里能看到门口是两个男子架着一个瘦弱的女子。

“你们俩想做什么?”召南按着腰间的枪,一个人喊道:“先生,你有车?真是太好了,这个小姑娘被人打了!”

“不是被打,是一个坏东西,差点把小姑娘……哎,先生你来看吧。”

召南担心有诈,慢慢走上前去,手一直握着枪柄,一旦有异就拔枪防卫。

走近了,看到中间是个十来岁的女孩子,穿着蓝布棉袍,白色的长袜子,扎着两个羊角辫,小姑娘一只手里攥着格子围巾,按在脖颈部位,灯光下能看到那围巾透出血迹。

“小姑娘你说,是怎么回事?”

扶着她的男子穿着灰棉袍,还围着一条黑围巾,戴着眼镜,像是个教书先生,另一个人也是类似打扮,只是没戴眼镜,那人看到召南迟疑的模样,就让小姑娘说话。

小姑娘无力地点点头,有气没力地说:“我从这边走,路上没有人,忽然从……这冲出个人,用刀子对着我,拉着我往这里面拽,进来以后就……就拽我的裤子,我不干,他就用刀子对我这里……”

召南看着小姑娘脖颈处透出血来点点头道:“好,我送你去医院,先生,我们还得报警,你们能不能留下一个人在这等一下,我先送她去医院,再去报警,警察来了也有人有个指引。”

戴眼镜的人看看同伴道:“我和这先生一起去,你在这里等警察来。”

召南和他扶着小姑娘上了车子,初七担心地看着小姑娘:“一定很疼吧?”

小姑娘点点头,戴眼镜的男子说:“我们是夜校的老师,正要去学校的,路过公园听着里面有小姑娘喊叫,担心出事就进去看,看到一个穿黑衣服的人正挥刀刺向小姑娘,我们喊一声,那人看到有人来放下小姑娘就跑,他跑得很快。”

“你们是夜校的老师啊,这样不是耽误你们上班了?”

召南问。

“没事的没事的。”那人推了一下眼镜,不好意思地说,“其实,我们和先生你不认不识,也不放心你一个人带小姑娘去医院。”

路上遇到拎着警棍的巡警,召南下车,打出武秘书的名头,将公园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一个巡警探头往车里看看道:“好,我们现在就去汇报,马上会保护好现场,到底是武秘书的朋友,先生真是高风亮节。”

那人说着就往警察局方向跑,召南顾不得多说话,急忙上车,一路风驰电掣将小姑娘送到医院。

因此这天晚上快九点了,召南才带着初七回到未寒时。

叶限看着两个人都是一脸疲惫,进门就噗通坐下,吓了一跳问:“发生了何事?初七可从没有这样无精打采过。”

“唉,路上遇到个小姑娘被人袭击,召南叔叔开车送她去了医院,伤口流血太多,召南叔叔自掏腰包给买了血浆,哦,期间我们又开车回到被袭击地点,武秘书也去了。”

初七七嘴八舌大概讲了一遍。

“多大的小姑娘?”

“十二岁,和我同岁。”

初七摸了一下自己的脖子:“太狠了,差一点就割断了气管,人怎么能这么狠。”

召南叹口气道:“有目击者说凶手是个穿黑衣服,个子不高的瘦弱男子,武秘书怀疑和赤露露连环案有关,不过当时天色已晚,路灯还没亮,目击者说嫌疑人穿黑衣服这点也不是很可信。”

“赤露露连环案的受害者都是五六岁的女童,现在这个女孩子都十二岁了,能是同一个人作案吗?而且现在竟然用刀子了。”叶限分析道。

“犯罪升级,如果从多次杀害女童中得到了满足感和自信心,就会将魔爪伸向大一些的女孩子,嫌犯身材瘦小,力气应该不会很大,对付一个十二岁的孩子会有些难度,也许就因此使用刀子了吧?具体的还得等明天武秘书的调查结果。”

“你今天真是做了一件大好事。”叶限表扬道。

“我想吃宵夜。”召南不放过一丝机会,可怜巴巴地看向叶限。

“得寸进尺!”

叶限瞪他一眼,却还是扭着腰肢走向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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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幸运的小妹

第二天初七带着叶限一起去了医院。

那女孩的精神好了很多,万幸刀子力度不是特别大,并没有割断气管,只是失血过多,女孩子躺在床上,面色苍白,脖颈处包着厚厚的纱布触目惊心。

一个年轻妇人坐在床前,后面背着个很小的婴儿,怀里还抱着一个小毛头,看到叶限和初七进来,女孩子说:“姆妈,是救我的人。”

那女人以为是叶限将女孩送到这间医院的,起身将小毛头放下,嘴里巴拉巴拉不停地说道:“小姐,多谢你救了我叫小妹,只是这医院老高级的,这住院费老贵老贵,我们怎么出得起?小姐你是有钱人不在乎的,可是我们家……”

叶限压根不想听她罗嗦这么多,直接问道:“小妹妹,你觉得怎么样?”

小姑娘露出羞愧的神色,沙哑着声音道:“还好,医生说只是失血过多,要住一周的院观察一下。”

女人拍着大腿叫道:“一周啊,还要住一周,这得多少钱?家里不吃不喝了?两个小毛头嘴巴缝上算了。你这不省心的,和你说不要出去不要出去,你偏不信,出事了吧?现在街坊们都知道,你叫我们以后怎么做人?”

小女孩听她母亲这么数落,满眼泪水:“我是想去领点纸,纸盒子都糊完了,你又要我每天做活,没有纸我怎么糊纸盒子。”

叶限奇道:“小姑娘大难不死,这是多幸运的事,关街坊们什么事?那个爱嚼舌根子就把他舌头割下来。”

“小姐,你是不晓得,人言可畏啊,哎呦,阮玲玉都能被人说来说去的说死了,我们这样的小户人家,今天早上警察找上门,就有人背后议论我家小妹也是赤露露的,这叫我们以后怎么做人啊?脸都丢光了呀,你这死丫头,你非要那时候去领纸做什么?全家都要被你害死了!”

女人越想越气,竟然冲着女孩拍了几巴掌。

初七喊道:“这位太太,她受了这么严重的伤,还受了惊吓,你不安慰她,怎么还打人呢?”

那女人擦着眼睛:“你们有钱人哪里懂得我们穷人的苦,看看,好好的围巾上都是血,那可是毛线,贵的来!真是会糟蹋东西。”

女孩流着眼泪,低声道:“小少爷,小姐,我姆妈脾气不好,对不住了。”

叶限和初七来的时候买了点香蕉和苹果,叶限打开网袋,拿出水果问:“你吃过早饭没有,吃点水果吧。有了力气讲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说说具体的情况。”

小姑娘点点头,地下的小毛头看到香蕉,大叫道:“姆妈,我要吃!我要吃!”

那妇人讪笑着道:“她小姑娘家家的,吃这么好有什么用,弟弟可是我们家的根,还在长身体呢。”

叶限很生气,啪地将香蕉放下,虎着脸看着小毛头:“吃吃吃,再喊叫就把你吃掉,我是大老虎最爱吃小孩!”

说着还做了个可怕的表情。

小毛头吓到了,哇地一声哭叫起来。

初七在一边低着头憋着笑,他从没见过叶小姐还有这样充满童真的一面。

妇人怒道:“哎呦,小姐,你个大人和小孩子一般见识,哪有这样的人啊,这什么人啊。”

小姑娘实在受不了,哀求道:“姆妈这里是医院,空气不好到处都是病菌,两个弟弟都还小,你还是带他们回家吧,要是沾染点什么不好的,就都是我的错。”

“呸呸呸,光天化日红口白牙的咒你弟弟啊,你这个没良心的。”妇人狠狠地一把抢过两个香蕉,抱着小毛头就往外走,走到门口忽然站住,“小姐,既然人是你们送来的,住院费也得你们管,反正我们家是出不起这钱的。”

说着一溜烟地跑了。

初七道:“这什么人啊?”

小姑娘不吭声,伸手擦了一把眼泪。

“是后母?”叶限问。

小姑娘摇摇头:“不是的,只是姆妈不喜欢我,有了弟弟以后就这样了,我每天晚上放学回家都要糊纸盒的,昨天没有纸了,要去那家店去领纸,我这才从那公园路过的,没想到就出事了。”

“那人长什么样子?”

叶限问。

小姑娘想了想:“他很年轻,穿着黑色的衣服,这里,这里还有个牌子,白色的,我没看清写的是什么。”

这个叫毛小妹的小姑娘思维很敏捷清楚,遇到这么大的事情还能临危不乱,叶限很喜欢她,拿起一只香蕉剥了皮递给她:“你吃点东西,在慢慢想想,还有什么别的情况。”

“那个人拖着我往公园走,我的脸蹭到那个牌子上,硬硬的很凉,应该是铁的。”

叶限心道果然是学生制服,黑色的学生制服,胸前挂着的可能是校徽,可惜天色太暗,毛小妹没看清是哪个学校的校徽。

“小姐,我姆妈脾气不好,你别往心里去,我一定会要我爸爸出住院费的,你放心吧。”小姑娘见叶限眉头微微皱着,以为她还在生那妇人的气,有点不好意思地解释道。

“你父亲在码头工作?那也很穷啊。”

叶限问的很是直白,小姑娘的脸一下子涨红了,初七在一边也忍不住喊声:“叶小姐!”

“是,我爸爸没什么钱,可是他很疼我的,姆妈早就不想叫我读书了,我爸爸说就是他少吃一顿也得让我把小学读完,总不能像他一样做睁眼瞎,我爸爸是很有骨气的,一定会出这个钱的。”小女孩激动地解释着,像是要说服自己。

叶限微笑一下,按住她的手背:“我在一个慈善机构上班,正好有几个救助的名额,我试着把你报上去看看,也许能帮你出住院费。”

“真的?”毛小妹毕竟是个小孩子,瞬间高兴起来。

叶限点点头:“放心吧,我很有面子的,一定能成的。你好好养伤,不要想那么多。可以告诉你姆妈,这样她对你也能好一些。”

小女孩激动地连连点头:“小姐,你和先生都是好人,实在太感谢了。那位先生怎么没来?我还想当面道谢呢。”

“他和警察局的人在调查你的案子,小妹,你可听说过赤露露连环案?”

“听街坊大婶们说了,说的很难听。小姐,难道我昨天……”

“对,很有可能你遇到的就是那个赤露露案的凶手。”

小女孩想到昨晚那个人视图拽自己的裤子,惊起一身冷汗,她惊慌失措地喊道:“是的,是的,那个人就是要拽我的裤子,幸好遇到那两位先生,天啊。”说完这话,她看向初七,耳根子泛红。

第十二章 我什么都不怕

晚上召南拖着疲惫的身躯回来时,叶限已经做好了一桌饭菜。

“清蒸狮子头、香菇菜心,水煮干丝,排骨汤,哇,叶大小姐,不会是你从馆子定的吧?”

召南弯腰看了一下饭桌,故意刺激叶限。

“我作证,都是叶小姐做的,这个菜心,还是我择的呢!”

初七举手表功。

“今天排查的结果怎样?”

召南坐下就要拿筷子,叶限抓着筷子啪地一下打在他手背:“去洗手!”

召南站起身,嘴里嘟囔着:“我就不懂了,为什么吃饭都要洗手,又不是用手抓着吃东西,还有筷子啊,我过去抓……”

“你过去什么?过去吃饭不洗手?”

叶限横眉冷对。

“何止啊,十年不洗手,冬天都不用戴手套,满意了吗?”

初七做了个呕的表情,召南挥手拍他脑袋一下:“小子,你还嫌弃我了。”

召南洗过手坐下,大口地吃着米饭,腮帮子鼓鼓的。

“这一天跟着武秘书跑来跑去,这家伙太小气了,一顿饭都不舍得请客,我都要饿死了。”

初七问:“那叔叔你可以自己花钱买饭吃啊,怎么会饿着。”

叶限大笑:“因为他不想给安小武饭吃。如果他花钱去吃饭,安小武跟着可怎么办?”

召南点点头:“知我者叶限也。”

初七嘴咧老大,他根本没想到召南能小气到这个程度!

“我今天去码头找了毛阿根,女儿出了这等大事,他竟然还去码头扛麻袋。”

叶限想到今天看到的毛师母,叹口气道:“他有妻子孩子要养也是没有办法,我今天去看了毛小妹,她说那个人穿着黑衣服,胸口有个牌,是铁的,我怀疑那是校徽,只是当时灯光暗,她没有看清那牌子上写着什么。”

“从身高和刺向毛小妹的力度,嫌疑人应该力气不是很大,很有可能是附近学校的学生。”

初七则无奈地叹口气,很有点老气横秋的样子:“今天那个毛小妹真是太可怜了,她姆妈对她一点都不好,我就不懂,这些做父母的不喜欢孩子还生孩子干嘛?毛小妹的姆妈是这样,那个冯家小妹的亲妈为了拿钱和野男人私奔下手掐死自己的亲生女儿,他们怎么都这样!”

说到这里他情绪有些激动,放下筷子,眼睛红红的。

召南知道这些事触动了他内心最软弱的一块,低声安慰道:“初七你和她们不同,你父母是为了自己的理想去做事了,并没有抛弃你,他们是爱你的。”

“真的爱我吗?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有来看我。”

“大人做的事,很多是艰难的超乎你的想象,初七,相信我,总有一天他们会来找你的。”

在现实面前,所有的安慰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初七不吭声了,低头扒着饭。

叶限夹了一个很大狮子头给他:“多吃点肉,正长身体呢。”

叶限很少有这样温情的时候,初七点点头,将眼里的泪水一股脑咽了下去。

这一顿饭吃完,初七起身收拾碗筷,叶限道:“初七,你去练琴吧,我来收拾。”

练琴二字提醒了召南,他看向初七问:“初七,昨天晚上你看到小凡的手没有,他手上有血!”

初七眼睛转了转:“是,他说下电车摔了一跤!”

“你明天去李小姐家里,设法打听一下小凡昨天弹的怎么样,有没有受影响。”

初七点点头。

“等一下,小凡是谁?”

叶限有点晕。

“是和我一起在李小姐家学习的小哥哥,比我大一些吧,读中学了,他主要是学琴,不像我还要学数学和英文。”

初七边说边比划:“比我能高一点,有点瘦,长得很秀气的,像个小姐姐。”

叶限看向召南:“不要告诉我,他也穿着黑色的学生装,还带着校徽!”

召南叹口气:“很遗憾,的确是这样,我需要和武秘书调查一下小凡的家庭情况。上次你列出那四起案子都是在虹口一带发生的,而这次却是在公共租界。”

第二天下午放学,初七背着书包坐黄包车来到李玲珑家。没等进门就听着里面传来叮咚咚的琴声,他心里咯噔一下,他能听出那不是李玲珑的琴声,小凡,一定是小凡先来了。

初七按了门铃,老佣人笑眯眯地打开门:“初七少爷啊,今天你可比小凡少爷晚了哦。”

初七走进大厅,看着李玲珑一系绿色的洋装斜靠在钢琴旁,像一棵婀娜多姿的柳树,小凡则换了一身白西装,坐在钢琴前陶醉地弹着琴,他手指上下翩飞,像飘逸的蝴蝶。

初七心里默默叹口气,他知道不用问了,这摆明是手根本就没有受伤,前天他的手上是别人的血!

一曲终了,李玲珑鼓掌道:“小凡,弹的真是太好了,我觉得我都没有什么可以再教给你的了,你简直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再过两年就超过我这个老师了。”

她抬头见初七愣愣地站在那,笑道:“初七,你怎么了,失魂落魄的,是小凡太强大把你吓到了吗?”

小凡转过身,下巴微微扬着,很是得意。

初七看着他秀气的小脸,目光忽然滑落到他的手上,这真是一双弹琴的手,手指洁白修长,小凡本来得意洋洋地看着初七,忽然脸色微变,站起身,双手插兜,下巴指着钢琴说:“初七,你来弹。”

初七走过去说:“玲珑姐姐,前天前面那个公园出事了。”

李玲珑点点头:“昨天警察挨家挨户的问,我都知道了,那个小女孩没事吧?”

“还好,没什么事,就是受了伤,还受了惊吓,我听小武叔叔,哦,他是警察局的,他讲那女孩子看到了凶手,最巧的是,那女孩是会画画的,要把凶手的长相画出来呢。”

初七说这话时,眼睛有意无意地瞟向小凡,后者一直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那太好了。早点抓住凶手,我也不用担惊受怕了。”

李玲珑说。

“姐姐怕什么?”小凡忽然问。

“多可怕,那人用刀子的。小凡,你以后早快点来,不要太晚回家。”

“反正我是不怕。”小凡加重了语气,“没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我什么都不怕!”

第十三章 惊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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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七到底年轻,实在忍不住说道:“小凡哥哥,前天你手伤了,现在好了啊?”

小凡冷冷地说:“好了。”

“小凡,受伤了?什么时候的事?”

李玲珑急忙伸手去抓小凡的手,在她心里小凡和初七都是弟弟一样的,并没有过多的男女大妨思想,小凡却像针扎一样,手猛地往后一缩,喊道:“别碰我!”

李玲珑被他吓了一跳:“小凡,你怎么了?我只是想看看你的手,咦,前天你弹琴时候是好好的啊。”

初七一想到毛小妹差点被割喉,继续问道:“小凡哥哥,原来你的手没有受伤啊,可是前天看着手上有血的呀。”

“我下电车的时候可能蹭到哪里了,也许是别人身上的血。”

“可你前天说是下电车时候摔了一跤。”初七到底是年纪小,又被毛小妹的事情刺激的,抓住小凡的漏洞不放。

小凡脸色冰冷:“你想做什么?你这是问朋友的语气,是拿我当犯人审问吗?”

初七马上装作委屈的样子,瘪着嘴说:“小凡哥哥,我是关心你啊。”

李玲珑见初七可怜巴巴的,也跟着说:“是啊是啊,初七是好心的,小凡你就伸手叫我们看看吧。”说着伸手又去拉小凡的胳膊。

小凡用力一甩,甩开李玲珑的手,大声吼道:“脏女人,不要碰我!”

李玲珑和初七都愣住了,初七有点生气:“小凡哥哥你这是做什么?玲珑姐对你那么好,你却骂她,赶快道歉!”

小凡脸涨得通红,伸手指着初七和李玲珑:“我就讨厌你们这些假惺惺的样子,一个个假模假样的,其实,其实心里比谁都脏!”

说着一把推开小凡,大步就往外走。

李玲珑已经目瞪口呆,在她心里小凡一直是斯文有礼的,怎么就因为自己碰他一下就发这么大脾气。

她喊了一声:“小凡,别走……”

门外响起重重的关门声,小凡已经怒气冲冲地冲了出去。

“玲珑姐姐,小凡哥这是怎么了?他过去一直这样吗?”初七问。

李玲珑想了想道:“是我太鲁莽了,小凡可能不喜欢别人碰他。”

“不是啊,前几天我还拍他肩膀了,他也没什么反应。”

初七像个小大人一样,揉了一下眉心,忽然一拍脑门:“我碰他没事,你碰他他反应这么大,难道是,他不喜欢被女孩子碰?”

玲珑摇头道:“早都打倒孔家店了,小凡年纪轻轻的,怎么会这么封建呢?老学究一样,还说我脏!气死我了,等他下次来,看我怎么收拾他!”

只是因为封建思想,因为男女授受不亲吗?

初七脑子里画个问号。

这两天召南事情太多,初七提出不用来接他,自己坐黄包车回去,练完琴,初七有礼貌地对玲珑鞠了一躬表示感谢。

玲珑送他到门口,初七想了想说:“玲珑姐,最近这外面挺乱的,前面公园还出事了,晚上你可别单独一个人出去。”玲珑点点头:“放心吧。”“过了八点,有人来你一定要小心了。”

初七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玲珑将糕饼袋子递给他道:“好了,我都知道了,你个小鬼头,怎么这么仔细起来。”

初七拎着香甜的糕饼走出李家,往前走了一段,远远地看到那个公园。

天色有点暗了下来,初七忍不住打个寒颤,一想到那里出现的事情,他加快了脚步,同时左右张望,看哪里有黄包车。

就在这时,他看到那公园门口有个白影冲自己招手。

初七吓了一跳,浑身毛孔嗖的一下都张开了,汗毛立了起来。

他担心自己看错,揉揉眼睛,仔细一看却是小凡。

小凡静静地站在公园门口,冲他挥了挥手。

初七站在原地不动,同时一只手握成拳头。

小凡站了一会,见初七不过来,就缓缓地往这边走来。

他两手插在口袋里,初七的心一下子像是被一只手捏住:他口袋里有什么?会有有一把刀吗?

他一只手握着拳头,一只手则抓住手里的纸袋子,同时开始后悔,怎么没从叶小姐的铺子里偷一把匕首出来防身。

他又紧张地低下头看看自己。心想:嗯,你比我大几岁,可我从小就卖报做活,你力气未必有我的大,如果不拿刀子,我一定能打得过你。

这样想着,小凡走的越来越近。就在这时,初七听到有人跑步的声音,他转头一看,一辆黄包车正从后面跑过来。

小凡也站住了脚步,盯着那车子。

车子越来越近,初七想都不想,忽然就冲车子冲过去,不等车子停稳,一跃而上,低声喝道:“快跑。”时间已经是深秋,车夫却还带着一顶破草帽,跑动起来,粗布褂子被风吹着鼓向后面,想蓄势待发的帆。

初七回过头去,看到小凡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初七松口气,拍着胸脯道:“吓死我了。”

黄包车拐过这个路口,又跑了一段路停下,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你又沉不住气了吧。”

初七眼睛一亮:“召南叔叔!”

车夫转过身,摘下破草帽当扇子扇了几下,敞开褂子,里面的白粗布褂子有点贴在身上,初七不好意思了:“对不起啊,召南叔叔,让你拉着我跑这么半天。”

“你怎么看到小凡吓成那样?”

“他方才和玲珑姐发脾气,还骂她是脏女人,那个样子好吓人,眼睛都要瞪出来一样,他站在公园那等我,我越看越觉得心里没底。召南叔叔,小凡哥平时看着很好的,也不爱说话,斯斯文文,可是他发起脾气,真的太吓人了。”

“他的手没有受伤,对吧?”

“对,一点伤都没有,玲珑姐听我说他手伤了,抓他手要看,被他甩开了,接着就骂玲珑姐是脏女人。”

“脏女人?这话充满了敌意,他为什么要这么说呢?”

召南想了想继续问:“平时你们练琴时,他对玲珑态度是怎样的?”

“很好啊,我刚才还想,其实前几天我总拍他肩膀,他没什么反应,可是这次对玲珑姐,真是反应非常大,这太古怪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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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遇袭

所有人都说牛小凡是个听话的孩子。

他的父亲是收购生丝的,每年都要前往江浙一带去收购生丝,运到沪城批发给大纱厂,和李玲珑家的纱厂一直有生意往来。这位牛老板四十来岁,笑呵呵的,看着像个乡下土财主,他也的确是从乡下发家的,现在做的生意又是去乡下收购生丝,不管多有钱也无法被沪城的上流社会接受,牛老板为了摆脱自己土包子暴发户·的形象,在前妻去世后,花费重金娶了一位据说城里面很高门第的大小姐。

这位大小姐出自前朝的名门望族,只是朝代更迭时代变迁,昔日的豪门早已经衰落的不成样子,这位大小姐又自小养的心高气傲,年轻时候相亲一直挑挑拣拣,到了岁数大些父母去世,整日要看哥哥嫂嫂们的脸色,边一咬牙挑了一户有钱的老实人嫁了。

武秘书已经调查出牛小凡的全部资料。

“继母进门时小凡有多大?”

叶限问。

“六七岁吧,第二年读了小学。”

“六七岁!”初七忍不住叫起来,“和那些小孩子差不多大啊。”

不错,大家都想到了这点。

小武从公文包里拿出地图,看了一眼桌子,初七急忙上前将水壶和杯子挪开,召南站在一边,微微点点头,

小武将地图铺开,原来这是一张沪城的城区图。

虹口区有几个地方画了红圈。

小武指着那红圈的地方说:“这里都是那四个女孩的遇害地点,这里……是牛小凡的家。”

初七仔细地看着那张图,张大嘴巴:“乖乖,都在小凡家的周围!”

召南看了看图,点点头说:“从比例尺看,这几个地点都在距离小凡家周边一公里左右的地方。”

他又指向另一个方向,“这个红圈就是毛小妹受到袭击的公园。公共租界的边缘。”

初七顺着他指点看了一下,又比较下,忽然喊道:“玲珑姐的家虽然离小凡家在两个方向,也是两个区,可……这样从地图上看,真的也很近呢。从小凡家往东走,穿过两条街就到这个公园了!”

他说到这里,猛地拍了一下自己脑门,拉着召南的手道:“叔叔,去给玲珑姐打个电话吧,我总觉得不踏实,小凡今天的表现太诡异了,现在想起来都有点瘆得慌。”

召南觉得初七说的很对,便去店铺那边打电话。

叶限看了看地图上的画红圈的案发地点问:“黑色戴校徽的制服,黑色帽子,这些小凡都有,身高体型脚印也都符合,那么动机呢?一个表现良好,文弱的十六岁男孩为什么会做这一系列的案子呢?还有就是证据,我们现在所知道的一切,都是基于我们对案情分析,并没有实际证据。如果无缘无故只是怀疑就把一个十六岁的,家境富裕的孩子抓起来,估计你们警察局会被记者的围攻的。”

武秘书叹口气:“是啊,没有一点证据。而且是怎么从六七岁的女孩子发展到袭击十多岁的毛小妹的呢?这样的犯罪升级是因为什么?”

“没什么事情,玲珑,你要小心点,最近外面太不安全了。”

店铺那边传来找男的声音,他不停叮嘱着李玲珑。小武看着叶限似乎在仔细聆听,没头没脑来了一句:“召兄是对谁都那么关爱有加啊。”

叶限横他一眼:“对啊,我家这伙计就是这么可心。”

武秘书被她噎了一下,这才想起这几天忙的焦头烂额,竟然和叶限和平相处了三天!

这时召南和初七走过来了。

召南有点高兴地说:“你们猜,咱们初七都做了什么好事?”

叶限笑道:“我们家初七做的好事太多了。”

“他和小凡说毛小妹是要考美专的学生,会画画,还说她伤势没什么问题,正要将袭击她的那个人的面目画出来呢。”

武秘书连连点头:“不错,不错初七脑子转的真快,看来我要多加人手保护好毛小妹。”

初七一愣:“我只是想诈诈他,难道他还敢去医院对小妹不利吗?”

“这可不好说,不过他要找到毛小妹住在哪间医院也得费点劲吧?”

叶限道。

初七一听叶限这么说脸唰的一下就白了。

他声音有点发颤:“当时看情况紧急,就把小妹送到离玲珑姐家最近的医院了。小凡哥哥很聪明的,他会不会想到这点。”

说着他抱住召南的胳膊:“叔叔,我们现在去医院,我好害怕。”

小凡一动不动站在公园门口的样子吓到他了,再一想到那被杀害的四个女孩子,初七满脸焦急。

“放心吧,这是我们警察的事。”武秘书拍拍初七的肩膀,“我现在就去再调几个警察过去保护毛小妹。”

此刻,毛小妹正躺在病床上,忍受着她母亲的唠叨。

“不就吃几个果子,你给谁摆脸色呢?”

“你真以为人家有钱人家小少爷看上你了?人家不过当你是小猫小狗,看着好玩给块骨头罢了,看把你能的,你弟弟吃了几个香蕉你这死样子给谁看呢?”

毛小妹满眼泪水,背过身去不想看她母亲歇斯底里的样子,四岁的弟弟站在床头,指着桌上的包子:“我要吃,吃包包。”

这包子还是一个警察给她买的,那警察家里有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女儿,看她家没有给送饭来就买了包子过来,小妹放在一边刚要吃,毛太太背着小的,牵着大的进来,指着她就开始嘟囔。

“我还没吃饭呢,一天都没吃饭。”

小妹伸手去够包子,她弟弟一把将包子抢在手里,张嘴就啃。

小妹看着弟弟黑乎乎的小手紧紧捧着包子,欲哭无泪,只是不住地说:“我一天没吃饭呢。”

她母亲喊叫道:“哎呀,你弟弟吃个包子怎么了?我养你个赔钱货这么多年,给你弟弟吃个包子又怎么了?”

小妹吓得不敢吭声,低下头,眼泪簌簌地落到被子上。

“我和你讲,不要再上学了,我听隔壁的陈师母讲,大华纱厂在招工呢,已经给你报名了,出院就去工厂做工。”

小妹低声说了句:“老师说我可以考女子师范,不花钱的,学习好还有钱拿。”

“不花钱,能挣钱吗?学校给的那几个钱够养家吗?全家就指望你阿爸一个人在码头受苦受累,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白眼狼啊,你这是要看着全家人都饿死不成?”

毛师母吵闹一会,门口有护士喊道:“这里是病房,要吵出去吵。”

毛师母瞬间噤声,狠狠地瞪了毛小妹一眼。

毛师母背着小的,牵着大的从医院走出来,她是不舍得坐黄包车的,想着家离这里也不远,天还不是很黑,便打算一路走回去,刚走了一会,路上行人渐渐稀少,她想到女儿被袭击的事,不由抓紧儿子的手。

就在这时,后面有人喊:“毛家姆妈。”她转身看到一个穿着黑色衣服带着黑色帽子的人,那人看身形像是个年轻人,路灯昏暗,看不清相貌。

“你是毛家师母对吧。”那人走过来,彬彬有礼地问。

毛师母点点头。

那人帽檐压的很低,她看不到他的脸,总是觉得哪里有点诡异。

那人忽然笑了两声,忽然抽出一把刀刺向她的腹部,嘴里还说着:“去死吧坏女人!”

毛师母瞪大眼睛,低头看着刺入自己腹部的刀子,四岁的儿子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为……”

“虐待儿女的贱女人,都该死!”

对方拔出刀子,在她身上擦拭一下刀上的血,扬长而去。百度一下“冤鬼契约杰众文学”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十五章 再次升级?

武秘书赶到医院,这里已经乱成一团。

走廊里回荡着小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一个便衣竭尽全力在哄他们,另一个则垂着头靠着墙壁站着。

走廊尽头,手术室三个血红大字,触目惊心。

“怎么回事?毛太太怎么会被人袭击?有目击者吗?”武秘书是快到医院遇到一个巡警才得知此事,车子风驰电掣开进医院,一路小跑来到后面的手术室门口,气喘吁吁。

“他们俩。”

靠墙的便衣见武秘书来了,懒洋洋地指着那俩孩子说。

这些警察都是老油条,忽然被一个乳臭未干才出山的书生领导,各个都是不服气的。事情紧急,武秘书无暇顾及他的态度,看着哭闹的两个孩子,眉心深锁。

一个孩子看着四五岁的样子,另一个,竟然还不会走路,在椅子上爬啊爬。一个警察被孩子哭声扰的心烦意乱:“好了好了,毛阿根在哪里?他老婆被人捅了,怎么人现在还不露面。”

努力安慰孩子的那人正是给小妹买包子的,听到这话撇撇嘴道:“你这才吃几年饱饭了,说话语气大的能吞下黄浦江?他在码头做苦力的,什么时候回来由得了自己吗?”

“我姆妈怎么样了”一个细细的声音响起,毛小妹扶着墙,一步步走过来。

武秘书吃了一惊,跑过去扶住她问:“你怎么出来了,多危险。”

“我姆妈怎样了?”

小妹看着手术室那鲜红的字迹,满眼惶恐。

逗孩子的警察冷笑一声:“你倒是个仁义孩子,只是你这个妈啊,自己女儿一天没吃饭都不管。”话音刚落就听着咕噜一声,武秘书问:“什么声音?”

小妹低下头,不好意思地说:“是我……肚子的……声音。”

“包包,我要吃包包,吃肉包包!”

弟弟忽然大叫起来。

那警察看着小妹瘦弱的脸恍然大悟:“我给你买的包子,不会是被他吃了吧?”

他指着满地打滚要吃肉包包的弟弟。

小妹点点头,眼泪落了下来。

那警察叹口气:“哪有这样做人家姆妈的。”

“麻烦你去买几个包子,这个是请你们抽烟的。”武秘书掏钱给靠墙的便衣。

那人捏了捏钱,哼了一声出去了。

“毛太太是从医院出去就遇袭了,你家有什么仇人吗?”

毛小妹摇摇头:“没有,我姆妈就是对我厉害一点,在弄堂里人缘蛮好的。”

“你一天没吃饭?”

小妹妹点点头。

“你妈不给你饭吃?”

“她说……既然有人出住院费,就能有人管饭,反正你们……总不会看我饿死。”

小妹委屈的瘪着嘴,强忍着泪水。

武秘书不知怎么安慰这小姑娘,只能掏出手帕递给她。

小妹犹豫一下没有接,武秘书叹口气,将手帕按在她手里。

这样等了一会,那便衣自己拿着一个包子边走边吃,手里还托着个油纸包。

他将油纸包放下,拿出包子递给两个哭闹的孩子,那俩孩子接过包子大口吃着,一点也不哭闹了。

武秘书拿过一个包子递给小妹说:“吃吧。”小妹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包子,就听武秘书低声问弟弟:“小弟弟,害你姆妈的人你看到没有。”

弟弟嘴巴塞得满满的,只能不住点头。

“长什么样子啊。”武秘书问完,又觉得四五岁的孩子未必能准确描述人的相貌,再说天又黑了,便接着问:“穿什么衣服。”

弟弟眼睛骨碌碌转了转,伸手指向靠墙站着的警察,那警察吓一跳:“喂,小毛头,侬帮帮忙,不好随便指人的哦。”

武秘书眼睛一亮,指着那警察道:“小弟弟,那个人也穿这样的衣服?”

那警察穿的是黑色中山装。

弟弟大口吃着包子,点了点头。

“是不是比我要矮一点?”

武秘书用手在自己嘴巴的附近比划一下:“这么高?”

弟弟忙着吃包子,看了武秘书一眼没有说话。

毛小妹呆住了,手里捏着包子,整个人都呆滞。

她缓缓转头看向武秘书,满眼惊恐。

武秘书点点头:“攻击你母亲的人和攻击你的人,很有可能是同一个人。”

两个便衣警察也望向武秘书,靠墙的那个问:“如果是同一个人,那他的目标应该是小妹啊,为什么要袭击毛太太呢?”

武秘书想了想问:“小妹,你姆妈在病房了都和你说了什么?”

毛小妹看了看捧着包子吃的弟弟,小声说:“她一直在骂我,还叫我不要读书了,出院就去纱厂做工,那个叔叔给我买了包子,我还没吃也被弟弟抢走了。”

武秘书的眉头皱成一个疙瘩,毛太太一直在骂毛小妹,别的什么都没有做,凶手怎么会忽然改换目标袭击毛太太,难道原因就是在病房外看到毛太太骂人?

“骂女儿就要挨刀子啊,我的天,好可怕,那我回家可不敢动我儿子女儿一个手指头,吓死人来。”

那个有孩子的警察在一边像是自言自语。

武秘书眼前一亮:“对,你说的对,骂女儿就要挨刀子!”

那警察吓了一跳:“长官,你不要吓唬我,我不过是随口一说,做父母的,哪个不骂儿女,孩子不听话打几下,这算什么大事。”

“你会不给你女儿吃饭吗?饿了一天的情况下?甚至不出女儿的住院费,女儿病了来医院看一眼就是满腹牢骚,还骂她?”

那警察摇摇头:“我怎么能这样做,唉,也是,毛太太怎么能这样对小妹。”

“问题就在这,那个凶手看到这一幕,他就是因为毛师母这样对小妹才袭击她的。”

小妹愣住了:“可是他为什么袭击我呢?我只是路过啊。”

“袭击你另有原因,袭击毛师母一定是因为这个原因。那个凶手痛恨骂自己的儿女的父母,所以他在病房外观察,一路跟着毛师母下手,哎呀,不好!”

武秘书拍了一下自己额头:“你们守在这,我要出去一下,嗯,保护好小妹。”说着就大步往外走,走的很急,他担心凶手会有进一步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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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热情的乡下姨妈(一)

“侬找谁啊?”

牛太太打开门,看到门口站着一个很吓人的女人,只见她穿着土气,一身花花绿绿的旗袍,满头大卷,脸擦的红红白白,嘴唇猩红,嘴边还有一个硕大的黑痣,上面两根黑毛迎风招展,这样子活像个乡下走家串户的媒婆。牛太太认定,自己家也好,丈夫家也好断断没有这样的亲戚。

“侬是哪个哉?”那女人凑近了一些,牛太太捂住鼻子:天啊,这股廉价的香水味,太刺激人了。

“我问你是谁?找谁,做什么?”牛太太失去了耐心。捂着鼻子往后退了两步,同时回头喊自家的娘姨,“吴妈快点过来。”她看门口这女人怪里怪气,心里有点害怕。

吴妈颠着小脚跑过来:“太太,什么事啊。”

门口的女儿笑眯眯地问:“侬就是吴妈啊,我知道你,我堂妹还在的时候回家提起过你,你也是牛家的老人咯。”

吴妈一愣:“你堂妹?”

随即上下打量着那女人,那女人咧嘴一笑,露出两颗金灿灿的大金牙:“我是从吴江来的。”

吴妈瞬间明白过来,看了牛太太一眼道:“你是先头太太的……”

“对,那是我妹妹。”

原来先头的那位牛太太家里是吴江的大地主,据说大半个县城都是他们家的,门外这女人的打扮样子,很符合乡下土财主的气质。

果然,那女人哈哈大笑,伸手用力地拍着牛太太的肩膀:“哎呦,妹妹啊,我是你吴江的堂姐!”

按照宗法规矩,现在的牛太太是继室,先头的牛太太是原配,继室在祖宗前都要低原配半级的,原配的家人亲戚继室也得完美继承。

因此这女人号称是现在牛太太的堂姐,她也不能反驳。

这女人力气好大,牛太太被她拍的呲牙咧嘴,吴妈在一边看着急忙说:“是钱家姨妈啊,快请进吧。”

牛太太不想再被她折磨,转身就走。钱家姨妈进了院子,看着面前的房子,啧啧两声道:“石库门啊,也不过如此,还没有我们乡下房子盖的好哦,过去我以为妹夫家多漂亮的。”

牛太太气的瞪她几眼,吴妈在一边赔笑:“我家少爷出门谈生意去了。”

她是牛先生家的老佣人,一直叫牛先生少爷的,小凡则是小少爷。

钱家姨妈点点头:“今天是周末的哇,我晓得,学校不上课的,我那小外甥可在家啊。”

正说着话,就看着一个穿着黑色学生装的少年从楼上走下来,看到楼下的几个人,微微愣了一下面无表情继续往前走。

吴妈有点不好意思,急忙喊:“小凡少爷,这是吴江来的钱家姨妈。”

小凡看都不看一眼,继续走。

钱家姨妈忽然冲过去,抱着小凡呜呜咽咽就哭了起来。

小凡身体猛地一抖,努力挣扎着,可这钱姨妈力气好大,搂得死死的。小凡气晕了,他最恨这样的成年女人,慌乱中他向周围看,看到牛太太笑眯眯地望着这边,心道:好,一定是你这毒妇捣鬼!

“小凡,小凡,姨妈好想你,这么多年没看到你,你过的还好吗?当年你妈妈带你回吴江,你小小的,香香软软,好好吃……不是,好好看啊。”

小凡挣扎不开急火攻心,眼前一黑竟然晕了过去。

钱家姨妈还在大呼小叫就听吴妈喊道:“钱家姨妈快松开,小少爷晕倒了。”

钱家姨妈这才松手,嘴里还说着:“哎呦,好可怜,这孩子想我想成这样,哎,我该早点来看他啊。”

牛太太冷笑:“令甥还真给你面子呢,钱家姐姐。”

钱姨妈双眉一立:“妹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吴妈扶着小凡坐到沙发上,又要去解他领口的扣子。小凡忽然醒来,冷冷地问:“你想做什么?”他眼光冰冷,表情冷漠,吴妈吓了一跳,讷讷道:“小少爷,我看你晕倒了想帮你解开扣子,松快一下。”

钱家姨妈见小凡醒来,凑上前道:“我的乖乖你这是怎么了?可是过去在家里吃喝都不济,身体不好?怎么说晕就晕,又不是林妹妹。”

这话牛太太可不爱听:“钱家阿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我外甥怎么能变成这样?你得给我个解释。”

牛太太冷笑:“哪里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亲戚,还要我解释?真是笑话。”说着扭着腰肢就上楼。

钱家姨妈不依不饶:“你别走,我是客人,你上去算什么?”

“没人请你来做客,好走不送。”

钱家姨妈气坏了,指着牛太太后背问:“你算个什么东西?妹夫呢?我要问问妹夫,我外甥怎么能忽然就晕倒,你们是怎么照顾他的。”

吴妈担心事情闹大,急忙拉着钱家姨妈安慰。

“我可能有点贫血,不碍事的。”小凡忽然开口了。

钱家姨妈松口气:“怎么会贫血?是平时吃的不好吗?乖孩子你想吃什么?姨妈这就带你出去下馆子,随便点。”

说着就又去拉小凡的胳膊,小凡急忙将手背在后面,低声道:“姨妈,咱们有话说话,不要拉我。”

钱家姨妈连连点头:“那好那好,姨妈就是好些年没见你,想的紧,这一看到就什么都忘记了,我们小凡长大了,是不能被姨妈抱了,哎,小时候你软绵绵一团,姨妈还背着你去看人家下田呢。”

小凡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低下头去,眼圈微微发红。

牛太太哼了一声,快步上楼。

钱姨妈喊道:“我可是先头牛太太的姐姐,你这填房要在过去,给我妹妹上香还得执妾礼呢,牛皮烘烘的,你了不起啊?”

小凡听着钱姨妈粗门大嗓教训牛太太,嘴角滑过一丝笑容。

牛太太心道真是粗俗,怪不得这些年都不和吴江那边的亲戚走动,有这样的亲戚永远都是土包子。她气的一言不发往自己房间走。

钱姨妈不依不饶:“侬站住!我大老远从吴江过来,你这是什么态度!妹夫呢,妹夫在哪,休了她!”

吴妈见牛太太进了自己房间,急忙低声道:“钱家姨妈,我家少爷出门去了,不好大声嚷的呀,你骂的开心,可你走了小少爷可怎么办,要在人家手下讨生活的呀。”

钱姨妈脸色一暗,看向小凡:“小凡,乖宝宝,走,跟姨妈出去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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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热情的乡下姨妈(二)

钱家姨妈转身就大步流星往外走。

小凡愣了一下,起身跟了上去。

吴妈看看楼上,叹口气,跺了跺脚,也急忙跟着追到门外,回头又看看,确定牛太太在楼上看不到她,这才低声道:“钱家姨妈,请等一下。”

钱家姨妈站住,转身问:“你又要说什么?帮你们家牛太太说好话还是算了吧,等妹夫回来我一定要好好说道说道,对我都是这个态度,可见我这外甥这些年受了多少苦。”

听她说这番话,小凡低着头一声不吭。

“钱家姨妈千万不要和我家少爷说这些。”

吴妈看看周围,确定没有认识人。

“我要代表娘家要妹夫休了她!”

钱姨妈义愤填膺。

“千万别说不能说。”

钱家姨妈问:“为什么不能说,难道我家妹夫平时不管小凡?”

“没用的,这女人人前一套人后一套,当着我爸爸装的可好了,我爸爸早都被她灌了迷魂汤你说什么她都不会信的。”小凡双手插在兜里,声音冷漠至极。

吴妈叹口气:“小少爷,这些年你受苦了。”

“你呢?你是牛家的老人了,在牛家这么多年,妹夫会不信你说的?”钱姨妈指着吴妈问。

“钱家姨妈,人家是夫妻,牛太太还是那么年轻的,身边有小娇妻,怎么可能信我这个佣人的话,过去对小凡不好,我偷着和先生说过,可先生不信,还骂我是老糊涂了,学那些三姑六婆学长舌妇,不想再做就滚蛋,可怜我从老太太在世就在牛家做,这么多年没功劳也有苦劳,可是少爷被太太迷得,一句话就要赶我出去。钱家姨妈,我家还有儿子孙子要养,我不能丢了这份工的啊。”

吴妈说起来直掉眼泪:“求你千万不要和少爷去说,小少爷只会更受气,少爷不会相信的,你走了就走了,小少爷还得活啊。”

她几乎近于哀求。

钱家姨妈看向小凡:“是这样吗?小凡。”

小凡耸耸肩:“你们钱家这么多年不管我,现在怎么跑出来搞事了?嫌我还没被我老子打死?”

这语气充满了玩世不恭,和外表文弱的他格外的不相称。

钱家姨妈愣了一下,叹口气道:“是,这些年没有看你是我们钱家不对,姨妈对不住你。”小凡指着前面说:“不是带我去吃饭吗?走啊。”

钱家姨妈伸手又去拉小凡,小凡将手背在身后,皱着眉头道:“我讨厌女人碰我。”

吴妈看了小凡一眼,咬着嘴唇,什么都没说。

钱家姨妈带着小凡来到一个外面看着不错的饭店,进去后挥手叫来侍者,轻车熟路点着菜。

小凡忽然冷笑一声:“我以为钱家人这么多年不来看我是因为都在乡下,没人往城里跑,想不到姨妈倒是个经常出来逛的人。”

钱姨妈心里一惊,看着自己手上的菜单,知道是这份行云流水露出了破绽,便笑道:“那个,你姨夫家的生意都要我打理的,你别看姨妈长成这样,其实很能干的,那么大的生意都得关起来,将来去姨妈家转转,你就晓得了。”

这时菜已经陆续上来了,小凡低头吃饭不吭声,钱家姨妈见场面有点尴尬,继续说道:“小凡,你想不想去外婆家。”

小凡眼睛都没抬:“不想。”

“为什么?其实外婆那边还给你母亲留着一份产业的,你过去了继承你妈妈的财产,我们虽然是乡下,可咱们不缺钱,你读书啊出国读书都没问题。”

小凡抬起头:“你说我有钱,可以出国读书?”

“是啊是啊,你外公去世后,给你母亲留了一份财产的,妹夫没告诉你吗?”

小凡茫然地摇头:“从没有人告诉我,我以为……以为什么都要依靠他们。”

钱姨妈心里暗叹,看来小凡在牛家过得非常不好,他甚至称自己的父亲为——他们。

“和我回去吧,我们乡下也很好的,总比在牛家受气好,你有钱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钱姨妈继续诱导。

小凡是很讨厌漂亮女人的。

在他心中,那些漂亮的女人都是貌如天仙心如蛇蝎,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统统该死!

而眼前这个姨妈,长得不好看,甚至可以说很丑,打扮的也土气,小凡当然不知道,这些都是叶限、召南和武秘书研究的结果。

他们认为,小凡对年轻貌美的女性有天生的敌意,甚至不允许这样的女性碰他一下,这其中一定是有原因的,要是找人去接近牛家,接近小凡只能越丑越不起眼才好。于是叶限“勇敢地”承担了这个任务,把自己打扮的又丑又俗气,来到牛家。

现在,很明显,这番样子渐渐消除了小凡的戒心,他对钱姨妈跑出的橄榄枝很感兴趣。

“小凡,相信姨妈,我可以帮你的。”钱姨妈继续诱导。

“你大外婆,哦,就是我母亲,在世的时候总和我们说,这世间最香最美的都是毒,那些漂亮女人就是有毒的,你看看,你那后妈那德行,我听说还是什么大家闺秀,我的老天爷,这样的大家闺秀,那样子都不如我们乡下的傻丫头,也不晓得你爸爸是怎么想的,哪里比得上你妈妈一点?”

小凡看着桌上的菜,好几样都是自己喜欢的,心里对这个丑姨妈更是相信了几分,听她语气愤然,点点头说:“她是一个蛇蝎女人。”

钱姨妈一愣:“蛇蝎?她打你了?”

小凡冷笑:“何止是打,那个吴妈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些年我受的一切她都看在眼里,一声不敢吭,若是她早点去吴江报信,我也不至于成这样。”

“你被打坏了?”钱姨妈急了,一把抓住小凡的手,上下打量。

小凡这次没有甩开手,任她牵着。

这个姨妈很丑,很俗气,可她的手真温暖啊。

多久没有感受这样的温暖了?有十年了吧?

那些小女孩的身上也是这样温暖的,软软的,香香的,这样想着,小凡忽然打个激灵:我都在想什么。

“没有打坏,只是……只是我的心……”

小凡犹豫一下还是说道:“姨妈,有时候一个人心坏了,外面是看不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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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热情的乡下姨妈(三)

钱家姨妈看向小凡:“这是什么意思?你后妈心坏了?”

小凡笑了一下,笑容带着和十五六岁不相符的悲凉。

“小凡,我们想想,该怎么回吴江,你这边要不要先去和学校提出来。”钱家姨妈说起带小凡回吴江乡下的事,有点眉飞色舞。

她发现,小凡对自己态度渐渐缓和就是从这个话题开始,很显然,小凡对她的建议感兴趣,他不可能喜欢乡下的生活,唯一感兴趣的是会得到属于自己的钱,能出国去读书,他急于摆脱现在的处境。

小凡摇摇头:“这都是我自己的事情,我要是离开这个家,不要他们一丝一毫,他们会高兴死的,那个女人这些年就是怕我和她的儿子抢财产。”

“她的儿子?”钱姨妈问,“她不是没生吗?”

“她?哈哈,姨妈,她可是二十五才嫁给我爸爸的。”

小凡笑了一下,语带讽刺:“你可知道她为什么这个岁数才出嫁?”

“听说是家里本来是前朝的大家族,一直挑剔,挑到最后没有办法,才找你爸爸的。”

“她当年闹过恋爱风波和她的表哥生有一个儿子!”

小凡的声音很冷,目光更冷。

“这十来来她一直对我充满敌意,恨不能我死,有几次我差点被她折磨死,好吧,我不该说吴妈坏话,吴妈虽然不敢反抗她,可也算是救了我一命。”小凡说道这里,冷笑连连。

“天啊,我可怜的孩子。她这些事,妹夫知道吗?”

“他?”小凡呲之以鼻,“他被那女人迷得神魂颠倒,他根本不相信我的话,还打我,那女人刚嫁过来,看我不顺眼,因为我能享受家里的一切,可她的儿子只能生活在和尚庙里受苦,她没有办法光明正大的把孩子接过来,她背后骂我是拖油瓶,要我去死,还用针扎我,掐我,那时我还小,就去找爸爸告状,可我爸爸却说我是为了闹别扭撒谎,还说再这样就把我赶出去。”小凡说到这里低下头去,好一会,声音有点哽咽,“姨妈,你为什么才来?为什么不早点来?”

钱姨妈不知该怎么回答,不停地擦着眼泪,其实是不住地揉着眼睛,揉着揉着眼泪掉了下来。

“既然这样,小凡,你收拾下看还有什么东西带,咱们这就回吴江。”钱姨妈做事爽快,当即就要带着小凡回去。

小凡愣了一下:“现在?这么快?我还想……”

钱姨妈眼光闪动:“你还有什么事吗?”

小凡摇头:“没有了,我们什么时候走?”

“今天下午呢?我去买票。”

小凡想了想:“姨妈,明天可以吗?我想收拾一下姆妈的遗物。”

钱姨妈连连点头:“小凡真是有孝心的好孩子,你姆妈九泉下知道也会开心的。”她这么夸小凡,后者脸上却没有一丝笑容。

吃过饭,钱姨妈说自己住在附近的大华旅社,小凡明天早上9点前来找她。

小凡点点头:“那就都拜托姨妈了。”

“真是好孩子,放心吧,姨妈现在就去买票。”

钱姨妈挥手叫了一辆黄包车,上车后还对小凡不住挥手。

待钱姨妈上车远去了,小凡用力将脚下一个小石子踢走,抬头看了一下天空,转身向公共租界走去。

小凡走的很快,并没有注意有一辆汽车在他身后缓缓地开着。

下午四点多的时候,小凡走到公共租界李玲珑家附近。

他在李家附近徘徊一阵,最后还是走到门口按了门铃。

“咦,小凡。”

小凡看到开门的李玲珑,微微愣了一下,嘴角不自然地抽搐一下。

“小凡,今天没有课的啊,你怎么来了。”

李玲珑穿着粉红色带花边的衬衫,黑色的背带裙,头发编成一条麻花辫,整个人看起来像个可爱的中学生。

小凡看着李玲珑,手握成拳头,背在身后,他有瞬间的颤抖。

“怎么是你来开门?”

小凡尽量保持语气平稳。

“家里的佣人回乡下了。”

原来李玲珑的父亲去世早,她大哥是外交官常驻法国,前段时间嫂子生了孩子,她母亲去法国照顾月子去了,家里只有她和老佣人。

“只有你自己在家啊。”小凡又问。

“是啊,小凡你来就好了,我还真有点害怕呢。”

小凡低着头跟李玲珑走进房间,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上次我态度不好,请你原谅。”

李玲珑笑道:“好了都过去了,谁都有心情不好的时候,是不是你继母又找你麻烦了。”

小凡冷笑道:“她何时不找我麻烦,我早都习惯了,只恨我过去太小,现在又……唉,不说她了,我要走了。”

李玲珑倒了茶过来,惊奇地问:“去哪里?你爸爸同意你去留学了?”

小凡摇摇头:“我吴江的姨妈过来找我了,说其实外公外婆给我妈妈留下过一份遗产,要我和她回去继承财产,送我出国。”

“过去没听你说过还有什么姨妈啊。”

“是我姆妈的堂姐,是大外公家的。不会有错的,因为……”小凡犹豫一下,“因为她长得很丑,不会骗人的。”

李玲珑愣了一下:“这是什么道理,长得丑就不会骗人了?”

“是,貌若天仙心如蛇蝎。”小凡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不会吧,小凡,你这都是什么想法?”

李玲珑伸手去摸小凡的额头:“你发烧了吗?脸怎么这么红?”

这次小凡并没有将她的手甩开,而是一般抓住,愣愣地看着李玲珑:“我要走了,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吗?”

李玲珑一愣:“小凡,你说什么呢,我为什么和你走?”

“因为……我喜欢你。”

小凡鼓足勇气将心里话讲了出来,他发现自己胆子越来越大了,握住李玲珑的手没有半点犹豫,甚至还有暗自欢喜,整颗心都在颤抖着,浑身每个毛孔都在唱歌!

“小凡,你说什么呢,你比我小那么多,我一直当你弟弟的,怎么能说这种话?”李玲珑想把手抽回来,却没想到这少年看着瘦弱,力气倒不小,她用力抽几下抽不动,小凡抓的更紧了。李玲珑有点生气了,喊道:“小凡,你快松开,再这样我真生气了。”

“玲珑,我喜欢你,我不是小孩子了,我什么都懂什么都会,我喜欢你,我发现,我发现我可以握住你的手了,我不觉得害怕,也不觉得恶心了,真的,我可以握住了。”

小凡看着自己的手忽然笑了起来。

这笑容太诡异了,玲珑有些害怕,低声劝说着:“小凡,好孩子,你把我手放开好不好?”

第十九章 你骗我?

“好孩子?”小凡笑了,“我是好孩子?孩子?”他像是喃喃自语,忽然又猛地一用力,将李玲珑拽到怀里,紧紧搂住:“玲珑姐姐,和我走吧,远离这里,远离这里的一切。”

李玲珑在大学也是有名的美女,追求者甚众,她平时俨然高傲的公主,从不正眼看那些人一下,在她眼里,小凡就是个黄毛小孩,平时当小弟弟看待,如何能接受他说喜欢自己。

虽然事先被召南提点过该怎样面对小凡的种种诡异行动,可此刻李玲珑还是有些手忙脚乱,这可是第一次被一个男子搂在怀里,贴的那么近,她衣着单薄甚至能感受到那孩子身体已经起了变化,李玲珑觉得自己受到莫大羞辱,努力挣扎着,伸手啪的一下打了小凡一巴掌。

小凡本来是满心希望李玲珑能接受自己,他们相处了两年多,她对自己很是关心,小凡一心以为时间久了只要自己乖巧李玲珑一定会喜欢自己,可是现在……她竟然打他!小凡眼中充满愤怒、无奈和悲凉的复杂神色,他盯着李玲珑,点点怒火渐渐汇聚成熊熊火焰,李玲珑从他的目光中看到愤怒,急忙挣扎着:“小凡好了,别闹了,疼不疼,要不你打我,打回来好不好。”

她努力调整自己的呼吸,让声音尽量平稳。

小凡忽然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刀子,李玲珑在他松开一只手的时候,本可以挣扎一番逃脱,但是她好像是被吓傻了,一动也不敢动。

小凡用刀子在她面前比划一下:“姐姐,你怕吗?”

李玲珑用力点头:“怕啊,小凡别闹了好不好。”

小凡笑了笑:“姐姐,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我知道,你根本不喜欢我。”

“哪有啊,小凡,这两年多我对你好不好,你是明白的呀,怎会不喜欢你,好了,你先松开我,你抓的我很疼。”

小凡松开李玲珑,后者转身就要跑,小凡叫道:“你以为我只有一把小刀子吗?”

说着像是变戏法一样从腰间拔出一把手枪。

李玲珑吓坏了,谁也想不到,小凡竟然有枪!

她嘴唇哆嗦着,浑身都在发抖:“小凡,你怎么有……有这个东西……”

“很奇怪吗?黑市上弄点钱就能买到,可惜啊可惜,我无数次梦想着这里的子弹穿透那个人身体是什么感觉,鲜血四溅,一定很美,像……海棠花,对,就像海棠花,可惜,我不能那么做,一旦做了,马上就能暴露自己,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啊,再等等,只要再等几年,我就能报仇了。”

玲珑一动也不敢动,小声道:“小凡,你说的什么,我有点不太明白,什么报仇,你要杀谁?”

“你说呢?当然是那个女人!她打我,掐我,把我关小黑屋,还用针扎我!“

“你后妈啊,她用针扎你?”过去,李玲珑从小凡的只言片语中知道牛太太对他不好,但没想到还会这样。

“是,那时我很小,她要我脱光了,站在那,用针扎这里,这里!”

小凡指着自己的下身大腿部位,接着又指指腋窝,他手里拎着枪,枪口这样晃来晃去,李玲珑吓得大叫:“小凡,你小心点,小心枪走火。”小凡手里举着枪,慢慢靠近李玲珑,声音像是挤着牙缝钻出来的:“你知道为什么是扎这两个地方吗?”

李玲珑吓得连忙摇头:“不知道,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小凡手里的枪忽然指向李玲珑的下身,她吓得啊了一声,身子一抖。

“因为啊,这里毛孔是最大的,针扎进去根本就发现不了针孔,你说一个小孩子和别人说谁会相信。”说话间他手中的枪又沿着李玲珑的腹部缓缓向上,一直指向她的腋窝,李玲珑觉得自己后背像是爬上一条冰冷的蛇,吐着信子。

“这里的毛孔也大,姐姐,你知道吗?”说着枪管去挑李玲珑的衬衫领子。

“我知道知道。”

“还是看看吧,我帮姐姐看看,咦,毛孔大不大呢?”

这样的小凡!眼神冰冷,笑容邪恶,整个人都撒发着一种诡异的气息。

李玲珑瑟瑟发抖,眼睛不住向四周看。

小凡笑了:“姐姐,家里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吗?”

“不,不,还有人的。“李玲珑吓坏了,牙齿都开始格格响了起来。

躲在暗处的召南忍不住要冲出去,被武秘书一把抓住,用眼神阻止他不要动。

“小凡,你这样我好害怕,你是个好孩子,别这样吓唬姐姐了好吗?我们去弹琴吧。”

“姐姐,你说我的手长得很好,是适合弹琴的手,对不对?”

李玲珑不住点头。

“其实每次坐在你身边弹琴时我一直在想,我的手在你身上一点点**,弹奏的时候会是什么感觉,一定美妙极了。”

小凡说到这里,忽然舔了一下嘴唇。

“你说我是孩子?哈哈哈,我为了不再是孩子,准备了很久,做了很多努力,终于能**我喜欢的人了,你知道我有多不容易?我都经历了什么?”

召南和武秘书对视一眼,心道他要讲了,要讲了。

李玲珑牢记召南的话,努力让自己镇定一些,柔声问:“你说的都是什么呀,我可听不懂。你一直都不容易啊,我晓得的,小凡,在后妈手下讨生活,一定很辛苦的。”

“你知道什么?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

小凡疯了一样咆哮起来!

“她打我,扎我!我怕啊,没人能救我,我见到她就发抖,就害怕,只能躲在自己的小黑屋里,我掐自己,咬自己,只有这样才能发泄!我害怕漂亮的女人,她们都是魔鬼,可我喜欢你,真的喜欢你,我不想怕你,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李玲珑见他疯魔了一般,试探着问:“小凡,你是怎么克服这个困难的?你怎么能握我的手,不怕我了?”

“因为我用几个小女孩练习过了。她们长得都很好看,像是洋囡囡,长大都会成大美人吧,呸,长大也是蛇蝎心肠,不如给我练手,我都练习过了,我知道男人该对女人做什么,该怎么做。玲珑姐,我们现在就试试好不好?”

玲珑心里大惊,本来她听召南说了那些案子还有些半信半疑,此刻确定无误了,便问道:“小凡你说的什么啊,难道,难道报纸上那个赤露露案子,是你……做的?”

“对,是我,她们很好看,香香的软软的很好玩,我摸了她们,渐渐不害怕了,我还能用刀子割她们,不会怕,女人啊,为什么要长大就变坏变黑心?永远那么小多好,多可爱。”

小凡得意极了,李玲珑鼓足勇气,伸出双臂紧紧抱住小凡,嘴里叫道:“召南叔叔,快来!”

小凡脸色大变:“你……骗我!”

第二十章 最痛苦的梦境

李玲珑用尽了最大力气,小凡刚挣扎一下,召南和武秘书已经从后面房间冲了过来。

召南一把夺下小凡手里的枪,武秘书则抓住他的胳膊。

李玲珑松开小凡,脸色苍白,摇晃一下,召南急忙扶住她:“玲珑,你没事吧?”

玲珑摇摇头:“没事,就是刚才,真的吓死我了。”她歪着头靠着召南的肩膀,召南柔声安慰:“你真勇敢,谢谢你。”

玲珑声音虚弱:“召南叔叔,我有点站不住,你扶我到那边。”她看着客厅另一边的沙发。

说着身体就向下滑下去,召南只好紧紧地搂住她的腰,半扶半拖将她往沙发那送。

“别碰她!”小凡大叫道。、

召南扶着玲珑坐下后,转身看向小凡冷冷一笑:“小东西,你刚才说什么?你不再是孩子,是男人了?就凭你做的那些事?你算什么男人,只敢对五六岁的小女童下手,冤有头债有主,你后妈打你骂你扎你,你找她下手啊,做什么害人家小孩子?你这样的人,别说男人,你连人都不是。”

武秘书正打算掏出手铐将小凡拷住,他看了看武秘书说:“你是警察,我在医院见过你。”

武秘书点点头:“你攻击毛太太是因为看到她骂毛小妹?”

“哼,那女人,该死。”

“那毛小妹呢?她只是路过公园,你为什么对她下手?你之前下手的都是孩童。”

“胆子大了,找个大一点的女孩练练手,我发现我用她练手之后,可以慢慢的主动去握玲珑姐姐的手了,练习还是有用的。”说到这他向李玲珑笑了一下,“姐姐,你的手真软啊,我过去怎么就不敢碰呢?”

李玲珑想到方才那种冰冷刺骨的感觉,忍不住骂了一句:“你变态啊,小小年纪就这么变态,长大还了得?小凡,你太叫我失望了!”

“走吧,牛小凡,我保证你以后的日子都将要在监狱度过,一直到老死!”

小凡笑了一下:“只要再晚一天,我就走了。”

召南指着门口道:“哦,是吗?你钱姨妈接你来了。”

只见门口站着一个高挑的女人,皮肤白的像是要荣融化在下午的阳光中,逆光站着,第一眼就看到鲜红的唇,唇角还微微上扬,带着自信又嚣张的笑容,更可恨的是那女人扭着腰肢走过来,随手掐了小凡的脸一把道:“大外甥,我是你钱家姨妈!”

小凡愣住,看看叶限又转头去看召南。

召南笑的捂着肚子:“哈哈,叶大小姐,你方才的妆容真是太漂亮了,那两根随风摇摆的黑毛,笑死了。”

李玲珑闻言,看了看召南,又盯着叶限看个不停。

小凡瞪着叶限:“你说什么?”

“死小孩,那个钱家姨妈是我假扮的,你真以为你那吴江的外祖家还记得你?做你的白日梦吧。早都把你忘的干干净净,就算以后会想起你,也会是以你为耻,嗯,包括你九泉之下的生母,等你到了地下看她会不会大耳刮子抽你。”叶限越想越生气,就势又在他脸上狠狠地掐了一把,这一下下了几分力气,小凡白净的小脸上瞬间起了两个红指痕。

“喂,警察,你们管不管,这女人掐我!”小凡咆哮起来,眼睛瞪得老大。

叶限又拍拍他的脸:“死小孩,省省吧,掐你,现在就是给你一刀我都不解气,我说小武,赶紧把他带回去审问吧,对了,他要是不老实开口说话你别惯着他,什么老虎凳辣椒水给他轮番上几次,我就不信撬不开他的嘴。”

听到这里,李玲珑惊讶地张大嘴巴:天啊,还有这样的女人!第一眼就艳丽的亮光闪闪,然后动作霸道嚣张,说话间语气更是叫人格外不爽,她还毫不在乎。

召南看李玲珑面带惊讶,低声在她耳边道:“看到了吧,这就是传说中的叶大小姐。”李玲珑点点头,心道我算是知道为啥古灵精怪的初七提起这位大小姐也要面露难色了。

“嘟囔什么呢?”叶限大手一挥,叫武秘书将人带走,接着笑盈盈地走向召南。

武秘书带着小凡出去,走到门口回头看了召南一眼,那眼神有着深深的同情。

“这小美人刚才表现的真好,你好啊,小美人,你就是李玲珑小姐吧,总听我们家初七提起你。”叶限故意将我们家三个字说的很重。

李玲珑站起来说:“你好,叶小姐,原来你是这么年轻。”说着身子微微晃了一下。召南急忙道:“哎,小心。”

说着小心地扶着她坐下。

叶限的眼睛在召南扶着李玲珑腰间的手上打个转,捂嘴一笑:“怎么,是不是召南这家伙把我说的青面獠牙,母夜叉一般?”

李玲珑面带尴尬,看向召南。

看我做什么?召南有点郁闷,一抬头看到叶限眼光不善,急忙站起身恭维:“叶大小姐今天表现的真好,嗯,人物把握到位,语言表情都很像一回事,将小凡彻底骗到了,万幸你没有去演电影,你要是出道,哪有阮玲玉周璇什么事呢。”

叶限得意地下巴一扬:“我觉得你说的很对,我可以考虑一下进军电影业,也去拍点什么去,不能浪费我这花容月貌和好演技啊。”

“对,对对。”召南吹捧的面不改色,看到李玲珑一脸惊愕地望着自己,还冲她眨眨眼睛。

“好了,事情都结束了,李小姐,你安全了。”叶限转身走到门口,回头看召南还坐在那里,就问道:“你还舍不得走啊。”

“玲珑还是有点害怕,我等她家佣人回来再回去,总不能让她一个人在家。”

叶限点点头:“好贴心啊,召南……叔叔,哈哈。”

看她扬长而去,召南有点尴尬:“不好意思啊,玲珑,叶限就是这样,总阴阳怪气的,你别往心里去。”

李玲珑点点头:“这位叶小姐看着脾气好大,召南叔叔,她过去是不是总欺负你啊。”

小凡被关了三天了。没用什么老虎凳辣椒水,他就将自己做的事情都完完整整招了,然后就被关进单人牢房,等待法院最后判决。

这三天,家里没人来看他,这也是他心知肚明的结果。

第四天,门开了,小凡看了门口一眼,正是艳光四射的“钱姨妈”。

“你来做什么?看我的笑话?哼,果然是貌如天仙心若蛇蝎。”

小凡哼了一声,一动也不动。

“死孩子,你可知道被投入监牢的后果吗?”叶限坐到他对面摆出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

“什么后果大不了死刑。”

“你做的事,你可是害了好几个那么小的女孩子,你自己又是这般瘦弱,你就不怕进去了,那些壮年汉子拿你……泻火?哈哈,老母猪赛貂拆,没有老母猪,一只漂亮的小公猪也不是不可以。”

小凡大怒:“你是来讽刺我的?”

“什么讽刺啊,姨妈是真心为你好,不想你进去被人羞辱。”

叶限向门口看了一眼,忽然将一个东西塞进他手里:“这个东西,关键时刻咬破了,就能毫无痛苦的死去,不必再受那些痛苦。”

小凡愣了一下:“为什么帮我?”

“你啊,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不能白做你姨妈呀,好了,不多说,我走了,你好自为之。”

叶限扭着腰肢走出去,关上门的一刻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那东西会让人死去,但不是毫无痛苦,那种药叫做醉生梦死,服下去后会让人陷入最痛苦最悲惨的梦境,在无边的梦境里受尽摧残和折磨才能死去。

让你安安静静地死?呸,天底下哪有那么便宜的好事。

叶限走出看守所,抬头看看被高墙包围的四角天空,一片蔚蓝晴空。

第二十一章 小凡的托付

月黑风高夜。

楼下店铺的门已经关好了,这个夜晚前面倒是很安静,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并没有制造什么特别的动静。

叶限洗过脸换上睡衣,坐在梳妆台前拍着花水。

这女人啊,到了一定年纪就要保养。呸呸,是少女也要保养,人家还年轻着呢!

叶限用心拍着玫瑰露,玫瑰香在整个房间中飘荡开去。

这时听着窗棱上有悉悉索索的声音,她屏气凝神,厉声道:“哪路的鬼怪,出来吧。”

一个淡淡的影子晃悠悠的从窗缝中穿了进来,像是一片薄薄的纸片,进了屋子,有点站立不稳,飘飘荡荡。

“是你?”叶限继续往脸上拍着水。

“你骗了我。”

“哦,醉生梦死,滋味如何?”叶限笑了一下放下玫瑰水瓶子,“你可是第一个体会这种药的人,感觉不错吧?”

“我一直在被那女人虐待的梦里,被关小黑屋,她用力掐着我的大腿内侧,叫嚣着要掐死我,我看到她拿出针,一针针扎过来,就像真的扎在我身上一样,当年的一切又都回来了。我不想再承受这样的折磨,可是我哭喊不出,我在梦里不停的哭泣,到处都是痛苦和恐惧,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

瘦小的鬼魂发出痛苦的哀鸣,淡淡的影子不住扭曲着,回忆让他痛苦至极。

“我当然是故意的特意的有意的。”

叶限冷笑:“让你在死去之前的那几天陷入最阴森可怕的梦中。我觉得这是对你的惩罚,你这懦弱无用的家伙,直接让你死了太便宜了。那几个孩子的仇该怎么报?法律会判你死刑,但是法律无法从精神和道德上折磨你。不过,就你这样的,也是在被送到监狱马上要被成年男犯人欺辱的情况下才选择服用醉生梦死,从这点看,我还是瞧不起你。”

“为什么?我可以做很多事,很多别人都不敢做的事,你凭什么看不起我?”

叶限靠近那抹影子,俯下身,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着他:“果然,懦夫就是懦夫,就是做了鬼,也是这么单薄的魂灵,没用的东西,呸。”

“凭什么?你凭什么这样说我,你和我很熟吗?你这个骗子,女骗子!”

小凡的鬼魂张牙舞爪,又是挥拳又是跺脚!

“因为你只会针对无辜的,比你还弱小的孩子,你不敢反抗你后妈,不敢反抗你父亲,甚至对于吴妈,你家的老佣人,你都只能在背后抱怨,发泄对他们的不满。现实中你什么都不敢做,只会将你的仇恨发泄到不相干的无辜人身上,甚至还用那么卑鄙无耻的方式,你说,你不是懦夫,是不是没用的东西?”

叶限直接坐在地板上,盯着那影子。

“我不敢,我不敢,我是懦夫……”

影子忽然不住地抖动起来,他在哭。

在他那些最黑暗的梦里,后母是无法摆脱的存在。

六岁的他被她像拎小鸡仔一样,抓住衣领拎起来,关到阁楼里。

深秋的夜晚,屋外秋风呼呼地响,透过小小的窗子,能看到张牙舞爪舞动的树影,那些影子,像是吃人的妖怪,一个劲扑向窗子,发出噗噗啪的声音,幼小的他双手紧紧捂住耳朵,缩在墙角里大气都不敢出。

这样关了几次,他变得十分胆小,夜里有点响动就吓得他瑟瑟发抖,甚至会吓得尿床。

被那女人发现又是一顿好打,她扯着他尿湿的褥子,故意晒在门口,逢人便指点:“哎,现在小孩子真是不好管,故意尿床气我,这后妈可真不是好做的。”不明真相的太太们恭维她善良,做事厚道,孩子尿了床还能和风细雨,只有他知道,早上自己腋窝和腹股沟的位置又被扎了几针。

那里的毛孔最粗大,又是私密部位,没人知道,他也没有地方去诉说。和吴妈说?她只会摸着他的头,叹息道:“小少爷这都是命啊,等你长大就都好了。”

是命吗?一切都是命?

小凡一天天挣扎着长大,对那个女人的恐惧也与日俱增。

“就是做了鬼,你也不敢去找那女人麻烦吧?”

叶限问。

小凡点点头:“我不敢。”

“真没用。”

“求你,求你帮我,帮我报仇。”

影子身子动了几下,像是跪在地上不住磕头。

“开什么玩笑?你的命都没了,就是做鬼魂也淡淡一抹,这么没志气的鬼,说不定哪天撞见个阳气旺的人就被冲散了,你拿什么和我交换?”

叶限一撇嘴,不屑一顾。

“我……我知道那女人的藏钱的地方,我带你去,会给你一大笔钱!”

鬼魂想了想说道。

“你知道她藏钱的地方为什么不自己去取?有那笔钱你就能远走高飞,也不会去做那些坏事,害人家小女孩?”叶限半信半疑。

“唉,我说我不敢去偷,你一定会骂我没出息。我就是怕她,恨她恨的不行,可是她一瞪眼睛我就想到那些被她折磨的日子,我就害怕。而且……而且,我发现自己喜欢上那种感觉。”鬼魂的声音渐渐小了。

“那种感觉?哪种感觉?”

叶限眉毛一挑,忽然明白过来,一脚踩向那影子:“死小孩,你喜欢欺负小女孩的感觉是不是!你真变态!”

小凡的鬼魂哎呦一声,扭曲几下,嘴里喊着:“疼,疼,你弄疼我了。”

“信不信我马上叫你魂飞魄散?”

叶限又是一脚。

“信,都信,我游荡了几天,听那些鬼说过你的事情,他们说你很有本事,一定能帮我报仇,求你,那女人藏的钱我都找到赔你,只要你帮我。”小凡忍着疼,苦苦哀求。

叶限眼睛一转,觉得这买卖也不错。那牛太太算是一切罪恶的起源,若不是她过去百般折磨小凡,这孩子也不会变态扭曲成这样,那几个小女孩更不会遭此毒手,收拾一下这个女人还是挺开心的。想到这,叶限从床头拿出一本厚厚的本子,又拿出钢笔,在上面写下:帮助牛小凡报仇,复仇对象为牛小凡的继母,报酬是该女人藏匿的全部财产。”

她写完,读给牛小凡听,那影子连连点头:“我还有个要求,那些钱我都会找来给你,那么多钱,反正你也花不完,能不能……能不能分一点给那几个小女孩的家人。”

叶限眼睛一瞪:“你这小鬼,还蹬鼻子上脸啊,钱是我的,我爱怎么花就怎么花,用你指点?”

小鬼魂吓得浑身发抖,连声道不敢不敢。

“好了,和我讲讲你那后妈的具体情况,报仇总要知己知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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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认母闹剧(一)

警察局通知牛先生去领小凡的尸体,说小凡在监狱自杀了。

牛太太哭天抹泪,站在警察局门口悲痛的需要吴妈扶着才能走。

“小凡啊,我的孩子啊,你怎么好好的就走了呢?到底是谁害了你?你还是个孩子,怎么可能做那些事呢?一定是被人陷害的啊。”

牛太太悲痛欲绝,眼角却瞟着对面那个年轻警官嘴抿得紧紧的,心道小赤佬,老娘吃的盐比你吃的米多,还怕按不住你?

武秘书冷冷地说;“牛先生,请和我去认尸。”

牛先生大腹便便,为了显示自己不是乡下土财主,出门总是要穿西装的,还学着人家洋派人,下面的扣子是解开的,偏肚子又大,一肚子山珍海味硬是将西装前襟顶开,走路时候下面两片衣角一扇一扇的,让武秘书想到在武当学艺时在山间看到的农民赶羊路过,那羊尾巴也是这样动的。

他盯着牛先生的“羊尾巴”西装聚精会神,就听这牛先生说道;“这个,这个,兄弟可是文明人,懂法的,我儿子好好的,活蹦乱跳,平白无辜被你们诬陷,硬说他是杀人凶手,我正在找律师帮他呢,结果你们告诉我,人死了!他只有十六岁,就被你们害死了。”

武秘书现在是真想骂叶限!

说好大家合作,她却在背后搞鬼!那小子怎么死的?除了叶限谁会干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太可恨了,她为了完成契约全然不顾合作情谊,这女人全无良心!武秘书眼中神色变幻,都被一边捏着手帕哎呀呀哭着儿子的牛太太看在眼里,牛太太心知,这个警官是管事的,看他面露愤怒之色,可能是被自己夫妻二人给激怒了,自己已经安排好记者来拍照,此刻只要继续彻底激怒此人,拍上几张警察逼死少年,又痛打上门鸣冤家人的照片即可。小凡这死孩子死了也不会白死,会给自己再挣上一笔,以后自己那亲生儿子找个娘家侄子的名头接过来,牛家的一切就是自己母子的。

想到这,牛太太一头就撞过去:“我的儿子死了,我也不活了。”

“你儿子?我说牛太太,你这么年轻貌美怎么就糊涂了呢,瞧瞧,这不是你儿子?全须全尾的站在这呢,怎么能说死了?这红口白牙可不兴咒人。”一个女人娇笑的声音响起。牛太太抬头一看,这女人一身素色旗袍,高挑身材,涂着正红的口红,嘴唇饱满性感,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看的人心里很不舒服。再一看她旁边的少年,牛太太眼前一黑,几乎要晕倒过去。

“妈,我好好的呢,你说什么死的活的啊。”那少年正在变声期,声音低沉嘶哑。

牛先生一愣,看看牛太太又看那孩子,问道:“你叫她什么?”

那少年看到牛先生,心里明白几分,又转头看叶限。后者非常贴心地低声道:“你可想好了,你在和尚庙吃了这么多年素,现在可是认母的大好机会。”

来之前叶限已经推心置腹将种种厉害给这孩子讲的清清楚楚:那可是你亲妈,把你扔和尚庙吃这么多年苦,我这外人看着都替你憋屈的慌。现在你那继父牛先生死了独生子,那牛家的财产以后不都是你的,现在就是大好机会,警察局门口指不定藏着多少记者呢,到时候一见报,事情闹大,牛家是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你好好想想吧。”

有其母必有其子,自私凉薄如出一辙。这孩子不过十四岁,从小就被扔到寺院,每天对着青灯古佛,吃着清汤寡水,偶尔亲妈来看看他,却又不能带他出去,只暗中塞点钱给点点心,他早就愤愤不平多年了,现在得知亲妈那边的继子死了,牛先生再无孩子,正是自己正式进去牛家做少爷的大好时机,被叶限这么一忽悠,就跟着跑来了。

“爸爸,我叫谭伟,我姓谭。”

那孩子走到牛先生面前,规规矩矩一个鞠躬,竟然来认爹了。

牛先生大惊:“你叫我什么?我哪有你这样的儿子。”

“你娶了我妈就是我爸爸啊。”

那孩子扬起笑脸,笑眯眯的,牛太太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那孩子的眼光有些躲闪,转身看向叶限。

叶限拍手道:“一家团聚,真感人,我都要流泪了,武秘书你不激动吗?”

武秘书心想激动?我是很激动,被你气的!说好大家合作关系,你却一意孤行,从不商量,我还激动呢,都要被你气死了。

这时忽然哗哗哗闪起亮光,牛太太惊叫:“不许拍。”

她事先是买通了几个小报记者,要他们过来拍几张牛家夫妇被警察欺负的照片,可是现在,她环顾四周,发现那些围上来的记者她根本一个都不认识,心里开始发慌:糟糕!被人算计了。

她指着那孩子喊道:“各位记者朋友,今天我们夫妻是为我们儿子牛小凡死亡一事而来,却不想被警察局刻意陷害,这孩子和我全无关系,请大家不要偏听偏信。”

那孩子一听亲妈不认他,跑过去搂住她胳膊:“妈,你怎么说这样的话,你不认我了吗?”牛太太强忍着内心翻腾的情绪,从牙缝里狠狠挤出几个字:“你怕是小拆白党吧,我不认识,”

那孩子哇哇大哭,边哭边擦眼泪。

叶限拉着孩子的手站在一边,低声安慰:“好了,好了,牛太太怕是头脑有些不清醒,这样吧,我们先回去,等她处理好这边的事情再来。”

那孩子猛地挣脱叶限的手:“不用你装好人,我是明白了,你怎么巴巴跑来说牛家死了儿子,要我来认母,都是你捣鬼,你根本不是为我好。”

武秘书在一边差点为他喝彩:这孩子很聪明,竟然看出叶限的坏心眼。

叶限讪笑:“你这孩子,说什么呢?”

那孩子气恼地推开围过来的记者就往外跑。

他刚顺着台阶跑下去,忽然从旁边开来一辆汽车,那孩子躲闪不及,一下子就被撞倒在地。

牛太太惊呼一声:“小伟!”

车上下来一个戴着礼帽的男子,下车查看一下后说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这一声抱歉虽轻,听在牛太太耳朵里却如晴天霹雳。

她哭着跑下台阶,跑的太急,鞋跟又高,跑几步摔了一跤,她什么都顾不得,摇摇晃晃就扑过来。

却见那人将地上的孩子一把拉起,笑道:“当然,不过是轻轻碰了一下,这孩子平安无事。”

牛太太瞬间立住,张大嘴巴看着那孩子,接着回头去看牛先生,后者正瞪着她。

召南故意问:“这位太太,你怎么哭了?”

第二十三章 认母闹剧(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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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我们家小凡刚出了事,我可不想看到别的孩子出事了。这孩子叫什么来着?谭伟是吧?我可以叫你小伟吗?”

牛太太脑子转的相当快。

叶限愣了一下,牛先生走过来,轻轻搂了一下牛太太的肩膀:“我们夫妻只有小凡一个儿子,现在他在警察局不明不白的死了,各位记者朋友,你们看到了,我们是受害者,希望各位能为我们全家讨回公道。”

叶限和召南对视一眼,都没想到这牛家夫妻变脸这么快,一下子变成了夫妻一体,其利断金了。

牛先生指着警察局大楼继续说:“不给我们个说法,我们是不能就这样稀里糊涂把尸体带走的。”说着拉着牛太太就走。

武秘书气的瞪了叶限一眼,叶限耸耸肩无所谓的样子。

“诸位记者朋友,相信你们是有自己评判标准的,方才的事情,到底是谁演戏谁心里有鬼大家心里都明明白白。”武秘书上前和记者们说了几句。

召南手里还拽着那孩子,见正主都走了,急忙问叶限该怎么办。

叶限满心不高兴,横了那孩子一眼:“没出息的臭小孩,怪不得被你亲妈扔和尚庙不闻不问,叫你来认母你看看都闹成什么乱七八糟的。”

那孩子也倔强,擦了一把眼泪扭头就走。

“这样不好吧,毕竟他是个十四岁的孩子。”

召南看着那孩子瘦小的背影,隐隐担心。

“小凡也曾经是个孩子。”叶限一扭头,走了。

这有点强词夺理啊。可叶限平时不是这样会牵连无辜的人啊?召南有点疑惑。

正好武秘书也走过来,听到他们对话,拍了拍召南的肩膀:“叶大小姐脾气古怪。我实在想不明白,好好的她为什么教唆小凡自杀。”

“那自然是因为她觉得只判死刑死的太轻松,她交给小凡的药物是让他在昏迷的那几天受尽折磨的。”

“啊!”

武秘书恍然大悟:“怪不得圣玛丽医院的医生说,仪器检测出小凡昏迷那三天大脑皮层活跃,脑电波混乱,原来是这样!”

这种报复方式实在是有点……武秘书不知该如何评价,同时也隐隐地为自己远在武当山的师兄担心,此女性情古怪,又睚眦必报。

其实还有一个隐情召南没有说出,那就是叶限也是故意给警察局给武秘书添麻烦。

只是叶限就这样认输了吗?她可不是那种轻易认输的人啊。

武秘书和召南的目光都投向已经走远的叶限,这女人走路腰板挺得直直的,自信又强大,她下一步要做什么呢?

牛太太和牛先生回到家,吴妈站在门口有点手足无措。见两人下了黄包车,急忙走过来,看着牛先生欲言又止。

牛太太瞧着吴妈神色不对,冷笑道:“怎么了,莫不是蜜蜂蛰了你的嘴巴,怎么张不开嘴了?”

吴妈跺跺脚,低声道:“少爷太,家里来人了。”

“难道是吴江钱家人来了?”牛先生皱着眉头问。

吴妈低声道:“来人自称是牛太太,带着孩子来的。”

“牛太太?哪里的牛太太?你老家乡下来的?”牛太太看向牛先生,后者也是一头雾水。

俩人疑惑地走进客厅,迎面一个女人迎了上来:“达令,我和儿子来了。”

牛先生看看周围,不知道那女人叫的是谁。牛太太则冷笑道:“好啊,原来是这样的牛太太,牛先生,你可真好福气,这才死了一个儿子,小老婆就来给你送儿子来了,恭喜恭喜。”

牛先生一愣;“大?什么令,是我?我不叫牛大令,太太你找错人了。”那女人娇笑道:“亲爱的,你别怕,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过去不是说,这女人嫁进门连个蛋都没生,我有儿子傍身,没什么可怕的,现在小凡人又没了,我们母子自然要光明正大的进门,咱们才是一家人,这女人,鬼鬼祟祟,天晓得是不是在外面偷人养汉呢,没准啊和人养了个小和尚也说不定。”

牛太太自诩是大家闺秀,从来不说这些村言俚语,忽然听到,气的几乎倒仰。

“你……你……你,姓牛的,你给我解释清楚,这女人,这孩子是怎么回事。”

对面的女人看着很年轻,相貌大方,不似那种浓妆艳抹的妇人,手里牵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看到牛太太发怒,抿嘴一笑,蹲下身子,指着牛先生对那孩子说:“怎么不喊爸爸,别怕,爸爸在这没人敢欺负你。”

那孩子奶声奶气地喊了一声:“爸爸。”

接着又看向周围:“咦,小凡哥哥不在家呀?”

牛夫人终于明白,为何丈夫对小凡这个儿子毫不上心,越来不是因为偏宠自己,而是原来在外面另有儿子,过去还总对自己说什么前头老婆是乡下人,又丑又粗俗,不像自己是大家闺秀,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现在想来都是假的假的!

牛太太火冒三丈,瞬间就忘记了淑女本色,伸手抓住牛先生的耳朵叫骂道:“你给我说清楚,是怎么回事。”

另一个女人唉呀呀地叫着冲上来:“你这女人,自己在外偷人养汉还敢打我老公,去死去死。”说着就去掐牛太太的腋窝,那里肉最怕疼,牛太太嗷地一声松开手,指着那女人,手指都在哆嗦:“从我家里滚出去。”

牛先生一直认为自己这位太太是大家闺秀,体体面面,没想到竟然也会如市井泼妇,竟然抓着自己耳朵,疼的他龇牙咧嘴,一只手捂着耳朵怒道:“你自己是什么好东西?过去只会骗我哄我,说什么还年轻早晚能给我生儿子,哄的我不要管自己的亲生儿子,结果呢?你倒是生啊生啊!哼,原来不是不会生,而是早给别人生了野种亏了身子吧?我牛家的脸都被你丢净了。”

“你牛家的脸?洗干净脚杆子进城才几天啊,一堆烂污糟,有什么脸?”

牛太太这种高傲劲,往常在牛先生眼睛里那是官家小姐大家气派,现在让他从内心发狠,恨不能冲上去左右开弓打几个耳光才消心头之恨。

旁边的女人还在一边帮腔:“老公,这女人这么骂你,我小金宝都看不过去呀,老公,我们把她休了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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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一扫而空的保险箱

牛先生一个激灵忽然明白过来,这女人来历不明,怕是有人陷害,当即喝道:“你是何人?再这样纠缠不休,我就……我就报警!让警察和你说。”

就看到那女人冷笑一下,拉着小孩说道:“爸爸不认我们呢。”

牛太太越想越生气,松开牛先生冲着那女人而去。

女人似乎早都想过被牛太太攻击该怎么做,侧身一缩,拉着孩子跑到牛先生身后,嘴里喊着:“亲爱的,这女人疯了。”

疯了,我才要疯了呢。

牛先生转身要抓着这女人骂,哪想到这女人忽然就势倒在他怀里,中间还搂着那六七岁的小男孩。从牛太太这边看过去,这就是一家三口相亲相爱其乐融融啊。

牛太太气疯了,一巴掌呼过去,那女人却机灵,脸微微一侧,松开了牛先生,这一巴掌恰好呼在牛先生腮边,他哎呦一声,攥着牛太太的手骂道:“你在外面野种都养出来了,还敢打我?”

牛太太本来一巴掌打在牛先生脸上心怀愧疚,此刻一听这话,气的厮打起来。

吴妈急忙上前拦着这个挡着那个,好一阵混战,牛太太吃了亏,哭嚎着跑出门去,到了门口看看四处无人,捋了捋鬓角的乱发,又擦了擦脸,挥手叫了一辆黄包车,直奔大华银行。

牛先生兀自喊道:“在外面养私孩子,好,好,丢脸到家了!全城都要知道了,牛家的脸都被你丢光!”

吴妈劝说着:“先生,好了,好了,太太气跑了,先想着把姨太太和小少爷安顿好吧。”

牛先生一愣,看向周围,哪里还有那女人和孩子的影子,那俩导火索,趁着他们打架早都溜之大吉了。

牛先生气愤地跺脚:“是谁?谁摆了我一道!”

牛太太来到大华银行,对柜台小姐说道:“我叫谭梅,来开我的保险箱。”

柜台小姐拿出记录翻看一下:“咦,203号保险箱,上午已经把东西都取走了呀。”

牛太太大惊:“什么?钥匙还在我身上,怎么可能被人取走?那是我的保险箱!”

她说着在手袋了翻了翻,当即神色大变:银行保险箱的钥匙不见了!

柜台小姐见她神色不对,试探着问:“这位太太,你真找到钥匙了?”

牛太太索性将手袋里的东西统统倒出来:一串钥匙,可是上面并没有保险箱的钥匙、一个口红,一个小镜子,还有一个钱包,钥匙,保险箱的钥匙在哪呢?

柜台小姐好脾气地说:“太太,你仔细看看。”

牛太太一把抓住柜台小姐的手:“小姐,你说上午有人来开我的保险箱,203号对不对,你能确定?”

柜台小姐点点头:“是,上我就是我的班,203没错,添的名字就是谭梅,也是位女士。”

“不可能的,怎么可能?那是我的保险箱,怎么可能?钥匙,我的钥匙哪里去了?”牛太太此刻才真正慌乱起来,看着柜台小姐又摸了一遍旗袍里面的口袋,什么都没有。

“天杀的,我的钥匙,钥匙不见了!”

她爆发出一阵哀嚎,柜台小姐慌忙劝说:“太太你冷静下,再好好想想,是不是把钥匙交给你的姐妹,让她们帮你取东西?”

“没有,没有这种事,一定是有人偷了我的钥匙,你们,你们银行就是共犯!”

牛太太醒悟过来,自己一定是被银行的人坑了。说什么保险箱被人打开,怎么可能?钥匙一直没离身,刚才,一定是刚才争吵拉扯的时候钥匙掉了。

牛太太这么吵闹,大堂经理急忙赶过来:“太太,出了什么事。”

这经理牛太太是认得的,便将事情原原本本讲了一遍。

那经理点点头:“不错。203号保险箱的确是牛太太您开的,可是我们银行的规定是拿着钥匙就可以去开启,这真是没有办法。如果太太您的钥匙丢了,可是那个人怎么可能知道是203号保险箱呢?一定是您家里人和您开个玩笑。”经理劝说道。

“那你们打开我的保险箱,让我看看里面的东西还在吗?”

柜台小姐拉了经理的袖子一下,叫他到一边说话。

“经理,那个保险箱上午被人取空了的。”柜台小姐低声说。

“怎么能被取空?”

“人家拿着钥匙指明是203号,穿戴一看也是有钱人,我怎么晓得那不是本人呀。”

牛太太又哭又闹逼着大堂经理打开自己的保险箱,经理怕惊扰其他顾客,只好带着她到后屋劝说:“太太,没有钥匙,我们也打不开的啊。”

“备用钥匙?没有吗?”

“我们银行为了保证保险箱安全,钥匙只有客户手上那一把真没有钥匙了。”

“那就,找个开锁的来,我出钱去啊,去找开锁的。”

经理无奈,只好叫人去找最出名的开锁工匠。

保险箱咔嚓一声打开的那一刹那,牛太太几乎要晕倒:空了,真的彻底空了!什么都没剩下!

牛太太大叫:“天啊,我的钱我的珠宝!我要告你们,你们怎么开银行的,我的东西为什么都不见了?”

经理冷笑:“太太,我也很好奇,你到底将保险箱钥匙交给了谁?”

“哈,你们还会倒打一耙了?”

经理知道东西丢失可是大事,现在就要将全部的错处都推到牛太太身上,看了那柜台小姐一眼道:“我们工作人员完全是按照银行的规则办事,是你自己保管钥匙不慎,太太,我不晓得你将钥匙给了谁,不过你这样被拆白党骗走钥匙的我这些年也见过不少,还是先回家反省一下吧。”

那经理知道,无端损失这么大一笔钱财,牛太太是不可能在光顾这家银行了,索性说清楚好,自己的银行是万万不能背负盗取客人钱财的恶名的。

牛太太此刻几乎万念俱灰。

家里事情一团糟,儿子的秘密又被揭穿,牛先生也知道了,现在家里还有虎视眈眈时刻要上位的贱人母子,自己保险箱里面的钱财全都不翼而飞!

“好,好!我要报警报警!”

牛太太疯狂地大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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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老贾中毒

中营盘是武当山腰处的一个小村子。

这山上的村子都是根据地形得名,山上的叫做上营盘,山脚下的叫做下营盘,山腰的自然就是中营盘村。

老贾是镇子里警察所的警察,这个镇子不大,镇公所和警察所并在一起,一共有三个警察,老贾做了一辈子警察,打前清那会就在衙门做捕快,后来朝廷设立了巡警部,朗贝勒做了尚书,全国都成立巡警所,老贾就做了警察,时代更迭世事变幻,他却平平稳稳一直干到现在。老贾今年四十八岁了,是这武当山附近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人物,谁家婆媳打架、丢了鸡鸭、东家小孩挠了西家小孩的脸……诸如此类都找老贾来辩理。其他的偷盗谋杀之类,这二十多年也只是遇到那一起,每次想起那个至今都找不出凶手的案子,老贾都要忍不住叹息一声:可怜的灵妹子,你的在天之灵保佑我早点找到那个人吧。

老贾每周都从下营盘开始爬山,一直走到上营盘村,随便在转转山上道观,例行公事看一看问一遍,在道观暂住一宿,听听道士们念经,看看小徒弟们练武,吃上一顿斋饭,第二天早上下山。

二十多年周而复始,从没间断过。

这天老贾从下营盘走了一会,就觉得自己腿肚子酸疼,冷汗直冒,

他心道这是怎么了?难道我老贾到了退休年纪?不能吧,前几天掰腕子我还赢了新来的那个小伙计呢。

他这样想着,又摸了一把头发上的汗水,这一摸,吓了一跳,只见一手都是花白的头发。

老贾急忙又摸向自己的脑袋,没用什么劲,大把的头发往下掉。

这是怎么了?

老贾吓得急忙看向四周,他过去听人讲过,有时候会遇到鬼剃头,莫非自己撞到了邪祟?

他吓得也不敢在动,蹲下身子,警惕地看着周围。

远处传来一阵笑声,老贾浑身汗毛孔都张开了:光天化日之下,这邪祟还敢如此横行无忌!

待那笑声和人声近了,老贾才起身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抱拳道:“道长。”

来的正是武当山上的一个中年道长,他穿着道袍,走路如风,很有仙风道骨。

他身边是个黑色中山装的青年男子,那男子看到老贾笑道:“贾大叔,有阵日子不见了,远远地看到你怎么蹲在路上?可是哪里不舒服?”

老贾仔细一看,认出是这山上的俗家弟子小武,点头道:“小武啊,听人说你去沪城做警察了,咱们可是同行,只是你贾大叔没出息,一辈子都在村子里晃悠。”

那道士忽然道:“小武,去扶你贾大叔。”

老贾一愣,小武走过来扶着老贾的胳膊,老贾还在推辞:“不用不用……”

话音未落,面部一阵扭曲,双手捂住肚子道:“疼……疼……”

腹中一阵绞痛,老贾倒吸一口凉气道:“莫不是绞肠痧?”

道士摇头:“老贾,你头发少了这许多,此刻又腹痛难忍,怕是……怕是和中营盘那几个村民一样,得了邪病。”

小武大惊:“师兄,什么邪病?贾大叔这……”

小武在山上学艺多年,和老贾很熟悉,平时对这个勤恳老实一辈子的老警察很是尊敬。

老贾点点头:“道长说的对,我刚才擦汗,头发就掉了大片,刚才还以为是撞见邪祟,现在肚子这么疼,应该是和中营盘那几个人一样,是同一种怪病。”

“你先不要动,我叫几个人过来抬你。”道士说着要去山上道观叫人,小武道:“贾大叔,我来背你。”

老贾很不好意思,他知道小武虽然是俗家弟子,但师父是掌门,他在一众弟子中还是很有地位的。

小武不由他推脱迅速背起他,直奔武当山道观。

老贾被这师兄弟二人送到一个小院,刚躺下,那道长就取来一大盆水叫他喝下去。

原来这两个月中营盘村出现一种怪病,患病的人先是大把掉头发,接着就腹痛难忍,人也迅速消瘦,拉血便,四处求医无用,严重的一周之内就死了,死的时候浑身发黑,骨瘦如柴,如同僵尸。

因为这中营盘有子弟在道观里出家,求医无门便有人来求道观的道长,这些道长都是精通医理的。道长们面对怪病也是手足无措,只是无意中发现,大量喝水可以缓解病情,于是遇到患有这怪病的人就让病人平躺,大量饮水,跑几天茅厕,能救回一条命。

老贾自然是明白这个道理,接过水壶大口大口的往肚子里灌水,喝的直恶心,还继续喝着。

小武问他师兄:“这是什么怪病,怎么从来没听过?”

“此病来势凶猛,一周内就能让人殒命,至今查不出原因来。”

“可是疫病?”

“不是,患病的人并不都是一家的,居住地方也距离很远,有男有女还有小孩,有两个孩子发病三天就死了,还有三个成年人也死了,现在中营盘村患有这种怪病的还有八人,喝了很多水,跑了几天厕所捡回条命,就是手脚都变形了,无法走路。”

正说着话,老贾抱着肚子就往外面跑。

“贾大叔……”

道士阻止小武:“他是去茅厕,这种怪病要使劲喝水,不停的跑茅厕,这样才能活下来。”

小武在沪城做了半年警察,见过一些奇怪事,听道长说这治病的法子,眉头皱紧,想了想道:“师兄,我怎么觉得这病像是中毒呢,大量喝水是要将毒素排出来,人才能捡回一条命。”

那道长闻言先是思考,随即拍着小武肩膀:“不错,不错,到底是出去开了眼界,小武,你说的很对,这很像中毒反应。我去找些解毒的药草,你在这看着老贾。”

老贾这样反复折腾几次,道长捧着煮好的解毒药来了,也不知他到底是中的什么毒,甘草绿豆多种解毒的东西每样都煮了很多,叫小道童捧着,逼着老贾一碗碗灌了下去。刚灌下去不久,老贾腹中如雷鸣又开始跑茅厕,后来索性不出来了。

到了晚上,死马当作活马医终于有了效果,老贾肚子不疼了,身上也不在冒冷汗,只是一下午时间,头发都掉光了,变成锃光瓦亮的和尚头,叫人哭笑不得。

“多谢道长,我这是捡回一条命啊。”

老贾要给道长和小武磕头。

道长搀住他道:“老贾,你我认识二十多年,你这样就见外了。”

老贾点点头:“道大,当年我们第一次见面还是在前清时候,就在山腰的那口老井边。”

“是啊,是啊,白云苍狗,转眼间二十二年过去了,那时我们还年轻,还有灵儿姑娘。唉。”道长叹口气,两个人都面带悲哀。

小武看看老贾又看看大师兄,心道这俩人是怎么了?什么灵儿姑娘?

第二章 八卦的小武

原来大后天是掌门的寿辰,小武这样的俗家弟子也纷纷上山来为师父祝寿。

这道长是掌门的大弟子,叫做秋叶道人,今年已经四十二岁,小武心想,这两人二十二年前便已经相识,听他们说当年还发生了一个什么案子,涉及一位叫做灵儿的姑娘,大师兄平时为人冷清,虽不似掌门师兄那么总拿捏着架子,可因为年龄和资历,平素总有一种天然的威严在那,但这会儿说起往事,目光中竟然还露出一点柔情,难道那灵儿姑娘和他们关系匪浅?

他自己全然没察觉,在沪城待的久了,竟然沾染了未寒时那几位的八卦气息,看向秋叶道人的目光就多了几分探询。

老贾挣扎着起身道:“道长熬的解毒药物可还有?我这就给村子里其他中毒的人送去。“

秋叶摇头:“无用的,他们病发已经有十余天,若是中毒早已毒发,管他们侥幸活下来却残损了手脚,当是毒发所致,这些药水都是最基础的解毒方子,说句不好听的话,死马权当活马医,没想到你老贾命大,竟然挺了过来。”

老贾听到这里眼角有些湿润:“方才我以为是鬼剃头,后来又担心是灵儿唤我。二十多年了,我一直没查到凶手,对不起灵儿姑娘,若她来唤我,我是欢喜的。”

“你这些年一直没有忘记那么些事,想尽办法查找真相,她若有灵,怎么可能会恩将仇报,你且在我们观里歇上两日,等身体无恙在下山。后日是我师父的寿诞,在这里喝杯寿酒吧。”

老贾有点不好意思:“我这双手空空,如何敢叨扰老仙家。”

这时听着院子外有小童清脆的声音响起:“元绶师叔到。”

秋叶眉心微微皱了一下觉得元绶架子未免太大一点。

“哈哈,小武回来怎么不到正殿?”一个丰神俊朗的男子走了进来,老贾一看正是掌门弟子元绶,急忙起身道:“道长好,我在中营盘那出了点事情多亏秋叶道长和小武兄弟救我一命。”

元绶看看老贾,点点头说:“你脸色不对,可是中毒了?”

小武大惊:“师兄怎地看出中毒?可知贾大叔中了什么毒?”元绶仔细看了看摇头道:“不是江湖上常用的毒药,我看不出。”

秋叶心道怪不得元绶心高气傲,果然资质比自己这样的普通弟子高出太多,竟然能一眼看出老贾是中毒了。

老贾知道这位掌门师兄平时不理俗事,应该不知道村里人得怪病的事,便低声讲中营盘村这两个月来的怪异事情讲了一遍,最后道:“道长一眼就能看出中毒,一定能有解毒的办法,这到底是什么毒药,求求道长发发慈悲救救村民。”

元绶声音冷清:“这,我是帮不的你,小道实在看不出你中了何毒,抱歉。”

小武在一边道:“贾大叔,你可听过未寒时的名头?”老贾摇头:“那是什么?文绉绉的。”

元绶厉声道:“小武,不得胡言乱语。”

小武却继续说:“是一个查明真相帮人报仇的地方,若是有什么冤屈可以去找他们,代价是押上全部钱财,或者是……自己的灵魂。”

秋叶在一边叱道:“小武,出去一趟便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分明是邪门歪道,莫要忘记你是名门正派的弟子。”

“师兄,那未寒时是江湖上很有名号的地方,不是邪门歪道。”元绶解释道。

秋叶哼了一声:“那方才你还让小武不能胡说八道?”

元绶一愣,小武继续说:“师兄,你过去说我们修行之人要有慈悲心,这村子里的村民这些年和我们道观同住一山,这就是缘分,你若不帮他们,我只能带他们去沪城找叶小姐帮忙了。”

元绶怒道:“我过去还真是小看了你,现在竟然敢威胁起我来了。”

“师弟,小武师弟是好言相劝,怎么能说呢是威胁?”秋叶在一边劝说道。。

“师兄你不知道事情来龙去脉。”

“那你便说一下来龙去脉。”

秋叶毫不相让。

元绶瞪了小武一眼,心道我和叶小姐的事情如何能告诉你?小武急忙低下头去,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元绶看了看老贾说:“老贾在镇公所服务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暂且帮你看看吧。”

这话说的极为勉强。

秋叶却知道,元绶这人面冷心却不冷,既然答应便一定会努力去做。

元绶让老贾躺下,同时叫童子去取自己的针匣。

很快,童儿将他需要的东西取来了,元绶让老贾脱下上衣,观察一会口中念念有词,将银针一根根扎**位。

屋子里很静。大家大气都不敢出,就见那针扎入后不久,一股黑气渐渐升起,很快一根根银针最后都黑的像墨,元绶拔下银针,转手交给小童说:“用清水泡上。”

秋叶也被那黑色的针吓了一跳,急忙问:“师弟,这毒既然已经拔了出来,老贾应该无大碍了吧?”

元绶看着童儿打来清水,将针用一个大碗装着用水泡好,这才接过童儿递上来的手巾擦擦手道:“再活十年八年没问题。”

老贾连声道谢:“我这把老骨头不足惜,我只恨自己若是死了,灵儿姑娘的冤屈就永远都没人查清了。”

元绶冷笑一下,看向秋叶:“我第一次见师兄这般着急,看来师兄和老贾关系极好?”他似笑非笑,看得秋叶一阵心惊。就听元绶继续说:“还是因为师兄也是想查清什么灵儿姑娘的真相?”

老贾面露尴尬,秋叶却淡淡一笑:“师弟果然是性情中人,愚兄那点心思瞒不过你,不错,我这么着急老贾一方面是因我们是相识二十多年的朋友,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若是老贾出事了,就没人再会继续追查灵儿的案子,我是有私心的。”

“秋叶师兄,灵儿到底是谁啊?”

小武见秋叶和老贾说起灵儿这个名字时,都不由自主面带温柔笑容,便知道这一定是和他们青春记忆有关的姑娘。

元绶则笑道:“果然是在沪城待久了,你这样子和未寒时的人还有几分相似,又多嘴又对什么都好奇。”

秋叶看看老贾道:“老贾,师弟是掌门弟子,未来的掌门,这件事让师弟知道也好,将来若真查到真凶,不管时村民还是我道观的人,都能讨个说法,你不妨讲出来。”

第三章 灵儿姑娘(一)

这天初七放学回来推开门,就听着铃铛叮当当一响。小松鼠墩子从一个罐子里冒出头来,睁着黑豆样的小眼看了初七一眼,又懒洋洋地打个哈欠,缩回头继续睡觉。

初七走过去,伸手去揪它的耳朵:“懒虫,你都睡一天了吧。”

手刚摸到那罐子边,忽然就像被什么刺了一下似的,火烧火燎,吓得初七急忙将手收回。

“傻子,那罐子有主了,不能随意动。”

楼梯上传来高跟鞋哒哒哒的清音,叶限穿着一身锦绣旗袍,摇着轻纱小扇妖妖娆娆地走下来,走到初七面前还得意地转个圈问:“小初七,这身旗袍怎样?新做的。”她上次从小凡那得到一大笔钱,心情格外的好。

初七摇摇头:“小姐,这才过了三月用扇子还早着呢。”

“轻罗小扇扑流萤。多美的意境,你小孩子是不懂的。”

叶限摇了摇扇子,又做作地用扇子挡着半张脸,对着货架上的一面镜子照来照去感觉良好。

“可那是写秋天的诗啊。”

初七依然不依不饶。

也仙女转过身,眼神凶狠:“你皮子紧了,又想挨掐了对吧?”

初七吓得一缩脖子,急忙转移话题:“那个罐子有主了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墩子还能在那里面睡觉,我摸一下就不行呢?”

“有主的意思就是……”叶限故意神秘兮兮地看着初七,忽然提高声音吓唬他,“就是里面住进人了,既然住进的是人,对小动物就睁只眼闭只眼咯。”

初七吓得向后退了一步:“是谁?凶不凶?”

“凶啊,超级凶的,晚上睡觉要小心,也许会从罐子里爬出来掐你的脸。”

叶限躲在扇子后面,笑成一团。

初七想来想:“不对,这都要一年了,从没遇到过半夜有鬼从店里走出去的,叶小姐骗我呢。”

他指着那罐子好奇地问:“这里面是个什么样的人?”

“是一个你应该叫奶奶的老妇人。她的独生女叫做方晚晴,很多年前被一伙人害死了,我帮她报了仇,我希望方太太能好好活着,可是她大概觉得大仇已报,再没有什么遗憾,过了一年多就去世了,现在她的灵魂就在这罐子里,每天有墩子进去陪伴,也很不错。”

初七想了想道:“我知道了,每次叶小姐都说希望签订契约的人要好好活着,就是怕他们会失去希望吧?所以召南叔叔一直说你是面冷心热。”

“哼,我这叫放长线钓大鱼,你懂什么小鬼,别以为夸我几句就放过去,我饿了,去附近那家福聚楼买一桌酒菜。“

“啊?又要我去,为什么不做饭吃呢。”

叶限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呶,看看新涂的指甲油,我怎么舍得,这可是百货商店新上的货,好看吗?”

初七摇摇头:“没看出和过去的红色有什么不同。”

“这叫朱红,朱红,正经的红。”

叶限将钱包丢给初七,自己则坐在椅子上,翻来覆去的欣赏红彤彤亮晶晶的指甲。

忽然门口的铃铛叮叮当当响了起来,而门口空无一人。

墩子从罐子里探出头,随即像是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嗖的一下又缩了回去。

叶限依然慢条斯理地看着指甲。

她对面的藤椅发出吱吱的响声,叶限扑哧一声笑道:“你看着那么瘦,怎么还把我的椅子压得吱吱叫?”

藤椅又响了一下,砰的一声,里面的门开了又关上。

叶限站起身,走进里间会客室,伸手掐了一下什么,接着说:“哎呦,湿淋淋的,小姑娘,你是个落水鬼啊。”

“这里是未寒时你是叶小姐?”

一个微弱的声音响起。

“呶,门口不挂着牌子吗?”

“我不识字。”

那声音又低了一些。

“嗯,好吧,我就是叶限,你想和我签订契约?不过你这样……死了多久了?现在还一身的水,湿淋淋的,你这灵魂也没什么用处,笨蛋一个,我签来何用?”

叶限撇撇嘴,嫌弃地扇着扇子。

“我叫灵儿,家住武当山……”

“什么,武当山?”叶限猛地站起身,对面的小女鬼吓了一跳,向后退了一步,小姑娘在昏黄的灯光下露出半张苍白的脸:“你要做什么?”

她死了二十二年,本就没什么法力,一直飘飘荡荡,不知自己要去哪里。

人死了不是有轮回吗?为什么我一直在空中飘荡呢?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悲哀,想哭哭不出,想喊叫喊叫不出,日复一日,就算烈日如焚,身上的衣服永远都是湿漉漉的,她抱着双臂,站在半空中,心想真是冷啊,半山中的井水太冰了,死了这么久还是透骨的凉意。

后来,渐渐有了一些意识,能听到别人(鬼)说话,他们说沪城有个叫未寒时的地方,那里有个厉害的女人可以帮人报仇。

报仇啊!灵儿其实并没想过要如何报复,她只是想找到自己的死因。

当初是秋哥哥约自己在井边见面的,后来他又为什么将自己推到井中呢?他是道士,可早就听说他们那派道士是可以结婚的,为什么秋哥哥要对自己下毒手呢?灵儿活着是个单纯的女子,死了也是个单纯的女鬼,她历经千难万险终于找到叫未寒时的地方,可是这个女人……怎么看着有点不靠谱。

这女人的脸太白了,比自己这死了二十多年的人还要没有血色,嘴唇又太红,旗袍太紧,胸挺的太高,哎呀指甲怎么还鲜血淋漓的,这是人还是厉鬼啊?在山村少女灵儿眼中,叶限这身打扮实在是糟糕至极,在他们村子里,哪家姑娘媳妇敢穿成这样,胸脯挺的那么高,出门要被人吐吐沫的,简直是个妖婆。

就见对面的妖婆笑眯眯地对灵儿丢个眉眼:“我说小鬼,你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可对着我上上下下看了好半天,莫非我魅力太大,阴阳两界通通迷倒?”

灵儿脸一红:“你和我们村子里的姑娘不一样。”

“废话,我要和她们一样,你也不会来这找我啊,说吧,武当山怎么着你了?若是武当山的人得罪了你,姑奶奶一定杀他个片甲不留。”

叶限看不上这个脆弱的灵魂,可若能借着这灵魂打武当山的脸,那是再好不过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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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灵儿姑娘(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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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营盘村村口不远处有一棵高大的皂角树,树干粗壮,两个人合起来都抱不住,据说这是一棵汉代的皂角树,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都喜欢在这摘皂角,捣碎了洗头发,若再在搭配树下那口老井的井水,那便更好了,保证头发乌黑浓密,真正绿鬓如云。

这些年,依然还会有人去摘皂角,但在井里取水的人却少了很多。那口古井很不起眼,周围铺着青石板,夏天时候井水冰凉,可以用竹篮子将洗干净的瓜果吊进去,冬天井上面罩着淡淡雾气,井水入手尚温,曾经很多人围着这里洗衣服。

只是这二十余年,这样的情景少了许多,因为都传说这附近——闹鬼。

鬼自然就是二十二年前死在这井里的灵儿。

灵儿是上营盘村人,父母早逝跟着奶奶生活。她奶奶是从中营盘嫁过去的,再加上这山上就这几个村子,一个灵秀漂亮的姑娘在四里八乡自然就很出名。灵儿长到十六岁,奶奶回中营盘娘家,就有邻家的女人说你家灵儿那么好,性子也好又能干,林家婶子,你以后就享福吧。奶奶捋着鬓角花白的头发,笑成一朵花。

儿子儿媳死于时疫,万幸五岁的孙女没有事,她含辛茹苦将孙女养大,眼看着小女孩出落成一朵鲜花,奶奶心里是又安慰又不舍。这样漂亮懂事的孙女,一定很快就会有人来家里提亲的,将来孙女嫁出去,自己如何舍得?

奶奶不知道,那时灵儿喜欢上山上道观里的一个弟子,叫做秋叶的。

“灵儿就是死在这里的。”叶限站在井边,往下看去,眼睛上一凉,很是舒服。召南指着那巨大的皂角树道:“灵儿奶奶当年是在这里自缢的。”

叶限叹息一声:“真是人间悲剧啊。”

灵儿是在二十二年前的中秋节那天出事的。

那天晚上天气很好,月亮又圆又大,奶奶洗了点葡萄,端出自己做的月饼,招呼灵儿赶紧来吃。灵儿则低下头,扯着衣角说:“奶奶,我想出去走走。”

奶奶心想大月亮地的,再加上又是中秋节,村子里一定热闹,便点点头叮嘱她早点回来。

灵儿走的时候,掏出自己绣的帕子,装了两个月饼。奶奶跟在门口看着孙女聘婷的背影,心想这孩子,还包了两块月饼,莫非是和谁家的小伙去见面了?

奶奶也是从那年纪过来的,低下头想了想,又抬头看看天上的月亮,心道真是孩子大了,这心已经不知跑到哪个小伙子身上,看她那满脸喜盈盈的样子,看来明年也许就能嫁孙女了呢。

晚上,奶奶等了很久,灵儿没有回来。

奶奶有点慌了,挪着小脚在村子里寻找孙女。

“灵儿啊灵儿啊……”

她的喊声惊动了很多村民,有人推门问是怎么回事。

奶奶说灵儿出门还没回来,有人指着山下说:“是不是去中营盘或者下营盘找人玩去了?”

奶奶想着也是,自己在村子里找了这许久都没动静,也许孙女到下面的村子去了。

正好镇子里新来的捕快小贾今天到道观这边来,听到奶奶的喊声,自告奋勇跟着老奶奶下去找灵儿。小贾一路搀扶着奶奶,走到中营盘,走的累了,老奶奶便想着在井边的青石板上坐一下,坐下去借着明亮的月亮地看着井里黑乎乎的,奶奶就说:“小贾啊,你看这井里黑乎乎的是个啥?“

小贾扒着井边看了看,大惊失色:好像是个人!

他急忙叫来村民,大家举着火把,用竹竿捅了捅,里面软软的,真的是一个人。

火把亮光照在上面,能看到那人乌泱泱的头发,上面还扎着一朵红绒花。奶奶看到那绒花当即就晕了过去,那是灵儿的绒花,她亲手给灵儿做的。

村民们在井里打捞出灵儿的尸体。小贾皱着眉头,盯着躺在地上的女孩子好久,最后跺脚骂了一句哪个天杀的!

三天后,灵儿安葬了。七天后,老奶奶用一根绳子把自己吊在井边追随孙女去了。

叶限来到这里两天,自称是灵儿姨妈家的表妹,很快就从村民口中将灵儿讲述的只言片语连贯起来,捋清了当年大部分事情,没人知道灵儿是怎么死的,那个姓贾的捕快民国后做了警察,似乎一直在追查这件事,灵儿是他警察生涯第一步中遇到的第一个大案子,也是最大一个,据上营盘的村民说,这个警察现在人称老贾,说起当年灵儿的死还是满脸悲哀。

叶限认为应该从老贾那里下手。却没想到,第三天的时候,老贾找上门来了。

他们住在镇子中心所在的一家客栈,不大的小店,收拾的挺干净,老板娘快言快语,听她自称是灵儿的两姨表妹,便抓着叶限说灵儿的故事。

这时就看着门帘一挑,一个穿着黑色警服的光头男子走了进来。

这个人佝偻着背,走路缓慢,一副大病初愈的样子。

“你就是灵儿的表妹?”那人走过来,上上下下打量着叶限,眉心皱成一个疙瘩,接着自言自语道,“根本一点都不像,不会是冒充的吧。”

“她当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从门外响起,叶限心里叹息:怎么又遇到他了。小武笑眯眯地走进来,先看向召南点点头打过招呼,接着似笑非笑道:“她当然……不是……冒充的。”

“灵儿死了这许多年,你们怎么才找来?”

老贾盯着叶限,眼中疑惑不定。

“托梦,我母亲最近一直在做同一个梦,灵儿表姐在梦里告诉她,是谁害死的她。”

老贾眼睛猛地一瞪:“是谁?”

叶限则眼睛一翻:“我为什么告诉你?”

“我查了二十二年,求你看在我风烛残年命不久矣的份上告诉我,让我能走的安心。”

老贾脸色黯然。

叶限则觉得有点奇怪:“你看着也就五十来岁,怎么说自己风烛残年,照你的算法,我岂不成了风韵犹存?”

小武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叶限瞪他一眼,小武急忙侧过脸去:“老板娘,来壶好茶。“

老板娘正忙着给送山货的人算账,一个驼背男子阴沉着脸从屋子里走出来,手里拎着一个很大的铁壶。

这人正是老板娘的弟弟,今年四十来岁,小时候本是极聪明的,十几岁就考上了武汉的师范学校,可是读书时不知招惹了什么人,被人打断腰杆,后来捡了条命回来,腰板却永远挺不直,性情也大变,再也不提读书的事,守着姐姐和这小客栈过活。

“姑娘你有所不知,我前段日子中了一种毒,勉强活了一条命,只是这毒能不能彻底根除谁都不知道,听元绶道长……”

老贾话没说完,就听叶限喝道:“你这人,倒茶都不会,想烫死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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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灵儿姑娘(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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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武在一边劝说:“阿根受过伤,手上没轻重,你就包涵一下吧。”

叶限冷笑:“你怎么每每与我针锋相对,从不包容我一下呢?”

小武被叶限噎了一下,拿起茶杯刚要喝茶,叶限一把抢下茶杯:“哼,惹恼了我,怎不给我倒茶赔罪?”

小武叹口气:“是,都是我的错,好吧,我就借花献佛,现在给你倒茶赔罪好不好?”

“不好,这茶不是好茶,水也不是好水,我才不要喝。你们这最好的茶馆在哪里?我要去那喝茶。”

老贾站在一边劝说着:“姑娘,小武他……”

“我和武秘书说话你插什么嘴?”

叶限丝毫不给这个警察面子。

老贾脸上一黑,他在这镇子二十多年,谁都要给自己几分薄面的,这女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武秘书看看召南,发现后者正冲他挤了一下眼睛,于是他一拍桌子站起来道:“你这娘们,真是没意思。贾大叔咱们走。”

说着将一张钞票拍在桌上,转身就走。

老贾只好跟着走了出去,叶限也骂道:“什么东西,横成这样。老板娘,这个家伙在你们这是什么来头?“

老板娘陪笑道:“小武是武当山的人,还是掌门的弟子,平时在师兄弟中也是很了不起的,小姐,和气,大家还是和气最重要。”

叶限指着阿根道:“这个人毛手毛脚,烫到我的手了。”

老板娘急忙说:“阿根快给小姐赔礼。”

阿根看了叶限一眼,低声道:“对不起。”

叶限哼了一声:“我这个人是最讲道理的,好了,好了,看你都成这样了,也挺可怜的算了。”

期间她一直用手帕捂着手,没人知道那手到底烫成什么样。

叶限和召南走出客栈,召南回头看了一眼低声道:“到底是哪里古怪?”

“水,那个驼子倒的茶水有问题,万幸小武和那个警察被我闹一场还没有喝。”叶限说着拿出手帕递给召南,“你是用毒的行家,你看看这手帕上是什么毒?”

召南拿起手帕仔细检查,叶限打量着四周,想看看小武和那个警察去了哪里。这时一只手从他们身后伸过来,拉了一下叶限的袖子。

叶限和召南跟着小武转到一个僻静的巷子,老贾正等在那里。

“刚才是怎么回事?”小武问。

叶限瞪了他一眼:“还不感谢姑奶奶救你,安小武,若不是我,你们早都中毒了,那铁壶的水有问题。”

老贾一愣:“你怎么发现的?”

召南和小武也将探询的目光投向叶限,召南刚才闻了闻那手帕,只是闻到有淡淡的铁锈味,不过大铁壶的水有铁锈味也是正常的,不知叶限怎么就认定那水有问题。

“召南,咱们来到这里是第三天了,之前去了中营盘和上营盘,渴了都是在村中人家要点水喝,你觉得那水有什么别的味道吗?”

召南摇摇头:“这山上果然是山清水秀,水也很是甘甜。”

“那就是了,方才那铁壶中的水,有很明显的铁锈味。”

“铁壶装水有铁锈味有什么奇怪?”

老贾不解。

“我是做古董生意的,那铁壶看着外表的油润程度怕是有一百年了,年头这么久的一把壶,装了这多年水,怎么可能还有铁锈味。在那人倒水时我看那水的颜色也有点不对头。召南,你看这帕子的颜色。”

召南之前以为那真丝帕子上淡淡的黄色是茶水痕迹,现在才知道不是,惊道:“啊,这是那壶里水的颜色?”

“对,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时一种重金属元素。”

重金属元素?

旁边三个人面面相觑。

召南还知道一点类似的名词,小武和老贾是闻所未闻。

“那是什么东西?”

“是比重比较大的一些金属的元素,一般这样的金属离子都是有毒的,那壶开水,我怀疑里面含有铁离子或者还有些别的东西,带着淡淡铁锈味,水的颜色发黄。”

“这样的水被人喝了会怎么样?”

老贾摸了一下自己光滑的脑袋,心里开始阵阵发寒。

“那就难说了,比如说铁吧,要是中毒会恶心呕吐肚子疼昏迷,其他的元素有的会让人脱发,哦,像你这样头发一根不剩,还有的会让人神经出现问题,或者中毒死亡,活下来的也可能会手脚骨骼变形什么的,反正是症状分很多种。”

老贾一拍自己光亮的脑门:“那就对了,我的头发就是这样掉光的!中营盘现在还有几个人瘫痪在床,还有每天咳嗽出血不萌出门的,一定是这玩意中毒!”

小武连连点头:“不错,师兄们都查不出到底是何种毒素,如果是你说的什么金属那就对了,我们武当山的人一直研读各种医书,可这种毒素是书上所没有的。”

“哼,你们这名门正派的本事也不过如此嘛。”叶限冷冷地哼了一声。

召南此刻则是目瞪口呆,他想不到叶限竟然知道这些东西。

“你怎么知道?”召南还是问出口。叶限得意地一扬下巴:“因为我聪明,读过书啊。”

她说这话时下巴微微向上扬着,鲜红的唇在阳光下像一朵饱满的石榴花。

小武别开眼睛,老贾看着叶限叹口气说:“你是怎么知道灵儿姑娘的?”

“灵儿是我表姐啊,我们是两姨亲。”

老贾苦笑:“我打前清起就在这镇子做捕快,又做了二十多年警察,这镇子上的根底我都一清二楚,灵儿她妈去世早,可她是这附近竹山人,你说话不带一点竹山口音,断断不可能是灵儿的表妹。”

“你是对每个人都记得这么清楚,还是单对灵儿的事情记得清楚呢?老贾是吧,你的资料我也调查过了,至今未婚,为什么?”

叶限说完,又看向小武:“秋叶是你师兄还是师叔?”

小武愣了一下:“你问这个做什么?”

“因为灵儿告诉我,是秋叶把她推下去的。”叶限洋洋得意,心道看姑奶奶怎么打你们武当的脸。

“不可能!”小武和老贾异口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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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地下恋人

道观外有一片竹林,林中有石凳石桌等物,此刻,微风徐来,竹叶瑟瑟作响,林中空气清新,沁人心脾。~随~梦~小~说~щ~suimеng~lā

若不是对面站着个中年道士,叶限真要闭上眼睛,深呼吸几次,感受一下这大自然的馈赠。

道袍!看着这身衣服她就不高兴。尤其秋叶的神情,和元绶类似,也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召南低声道:“这是人家的地盘,不可感情用事。”

元绶是叶限第一次翻船的那道“阴沟”和耻辱,她从来都是战无不胜,却没想到被一个小道士给骗了。

你骗我,我骗你,算计来算计去,也不知彼此还能剩下几分真情实意。

叶限挺直腰板走过去,召南紧随其后,老贾低头耷拉脑,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叶限带来的消息太过震撼,老贾起初下意识的认为不可能,秋叶道长不能做这种事,但人家叶小姐和灵儿本来是不认不识的,为什么跑来说这种谎话?俗话说的好,苍蝇不叮无缝的蛋,秋叶道长当年到底做了什么?

走到近前,秋叶指着石凳道:“叶小姐,召先生请坐,老贾,你也坐下,请听我一言。”

老贾看着那两位很平静的坐下,他也只好叹口气,坐在一边,看着秋叶问道:“咱们可是二十多年的老伙计了,有什么事你可不能骗我。”

秋叶苦笑:“我只在那一件事骗了你,想不到这么多年最终还得面对,叶小姐你是从何处得知灵儿和我的……那些事情的?”

这话问完,叶限微微皱下眉头。

世人皆道子不语怪力乱神,这道士抓鬼除邪又是天经地义,自己若是在这里说见过灵儿魂魄,又该如何?

召南见叶限露出难色,在一边解释道:“我们是做哪一行的,武秘书比较清楚。”

小武对秋叶解释道:“师兄,这两位说是灵儿所言,想来不会是假话,我信得过他们。”

叶限闻言,淡淡地看了小武一眼,没有说话。

老贾激动起来,腾地站起来:“灵儿对你们说的,她都说了什么?”

“灵儿姑娘说当年和秋叶道长相恋,出事的那晚是和道长约好在古井边见面的。”

召南缓缓说着,而叶限则不错神地盯着秋叶的神情。

“啊,原来如此,所以你们不敢在上营盘见面,而去了中营盘?秋叶,原来你早就和灵儿……可是你为何一直不说?”

老贾声音颤抖,显然是激动至极。

“因为我看到你的眼神,只要灵儿出现,你从来都是没错过眼睛,我知道你对灵儿的心思,灵儿出事后我害怕了,胆怯了,我隐瞒了二十二年,不错,那天灵儿和我约好在那口古井边见面。”

“但是你却把她推到井里淹死了。”

叶限声音冰冷,小武也忍不住抖了一下。

“不,不是我做的。我去的时候没有找到她,我等了一会还是不见她,我以为她可能是有事不能来,就走了,走的时候我还回头去看那棵皂角树,看了一眼那口井,那时她可能就在井里,可我全然不知道!”

秋叶闭上眼睛,眼前又浮现出那晚的情景。

透明的月光笼罩着一切,中营盘村口的皂角树上影影绰绰,吊着很多成熟的皂角。那口老井的井口黑洞洞的,看不清里面是什么,月亮,那晚的月亮和那皂角树看到了一切!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我很生气,我年轻时是个很骄傲的人,当时以为灵儿约了我自己却不来,气呼呼的就走了,如果当时我能往井里看一眼,也许她还能活。”

“可灵儿姑娘说是你把她推下去的,她想弄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叶限紧紧地盯着秋叶,这个男子眼中满满的都是痛苦,但他真的可信吗?在叶限心里道士都是狡猾的家伙。

“我?她为什么要这样说?”秋叶很是吃惊。

“如果当时灵儿姑娘是被人从背后推了一把,掉进井里,她并没有看到是谁推了自己,所以就认为是我师兄……”

小武在一边插嘴道。

“既然看不到是谁推了自己,为何她一口咬定就是秋叶道长所为呢?”

召南问。

小武看看秋叶,老贾则指着秋叶喊道:“好啊,好啊,你可真是守口如瓶,瞒了我二十二年,在你心里我是什么?一个傻瓜对不对?”

“老贾,你别激动,我真不是故意骗你,只是当时,我那时年轻,也怕流言蜚语,不敢承认灵儿的恋人就是我。”

秋叶低下头去,一脸愧疚。

“怪不得后来你出钱葬了奶奶,竟然是这样。”

老贾如梦初醒,喃喃自语。

原来灵儿出事后,灵儿奶奶对老贾讲了灵儿离开家之前的种种举动,她认为灵儿有个暗中交往的恋人,她到中营盘村口是为了和那个人见面的。

老贾再三查访都没有找到那个人是谁,后来灵儿七天一过,奶奶就自杀了。秋叶道长花钱葬了老奶奶,当时大家都夸道长年纪虽轻却宅心仁厚,是好人,谁都没猜到,原来他就是灵儿的恋人。

“我那时正是年轻气傲时候,我又是掌门大弟子,在师弟们的奉承中渐渐飘飘然迷失了自己,我喜欢灵儿,她清纯的像是山里的泉水,可她又是个乡下丫头,我是名门正派的大弟子,我不敢让别人知道和她的关系,所以当时得知灵儿出事后,我非常痛苦又什么都不敢说,后来经过几年折磨,我决定放弃掌门弟子的位子,做闲云野鹤,也算是对自己的惩罚。”

秋叶语气淡然,经过二十多年,他早已经不是昔日那个高傲的掌门弟子了。

“哦,我明白了为何师兄你身为大弟子却从不管事,过去我还以为是别人排挤你,但看到师父对你还是非常倚重,不像是能有人将你排挤靠边站的地步,原来是自己放弃,唉,师兄你这又是何苦?你这样折磨自己,灵儿姑娘也不会死而复生啊。”

小武在一边说道。

“我恨自己当年懦弱无能,找不到杀害灵儿的凶手,甚至连我们之间的关系都不敢说出来,而且,我那时对灵儿的爱究竟有多少真多少假呢?如果我真的爱灵儿就会在等不到她的时候四处寻找,也许就能发现井里的灵儿,她也不会死。那时的我爱面子,自以为是名门大弟子,从心底对灵儿的村姑身份多有忌惮,灵儿以真心待我,我却未以真心待她,从这点来说,她认为是我害死了她也是无可厚非。”

听秋叶这么说,老贾感慨地叹口气。

一个十六岁的少女,被人推到冰冷的井中,也许秋叶来到那一刻她还在呼吸,还想呼救,她听到自己恋人的脚步声,可能还有呼唤声,却又无奈地听着那脚步声远去,这是多么绝望的一幕!

第七章 为什么下毒

“我当时有诸多不对,这些我都承认,但我是真的没有害她,不知灵儿为什么会认定是我推她下去的。”

秋叶叹口气。

“就算当时有人从背后推她下去,她没有看清那个人的脸,为什么灵儿姑娘认定是你呢?还是……”叶限忽然想到那次搂住元绶,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檀香味,想到这点,她脸红了一下:“难道是因为气味?你们道观处处燃香,身上难免沾染香火气味。”

小武冲口而出:“这么说来,害灵儿的也是我们武当的人?”

秋叶喝道:“师弟,慎言。”

“肾炎?还心脏病呢,我说老道,你自己装瞎子就逼着别人也眼瞎吗?”

叶限毫不客气地讽刺。

秋叶无奈地笑笑,小武却不干了:“叶小姐,你平时和我说话阴阳怪气也就算了,不可这么对我师兄。”

“我说话怎么就阴阳怪气了?我又不是修道的,哪里知道什么阴阳八卦,就像佛印说苏东坡,你自己是什么眼睛里看别人就是什么。”

叶限依然不让分。

“好了好了,我们先不要想着口舌之争,还是看看这案子。”召南在一边合稀泥。

老贾都看的发呆了,心里暗道这女人真是犀利的不像话,怪不得在客栈数落自己,原来她连秋叶和小武都不放在眼里,也不知道什么来头。

“先不说灵儿姑娘的事情……”召南的提议还没说完,叶限问:“为何不说灵儿的事情,我就是为灵儿来的。”

小武在旁边冷冷地哼了一声:“为了灵儿,哼……”

叶限没理他,就听召南说道:“那客栈的驼子为什么害我们?莫非是因为我们四处打听灵儿的事情导致的吗?我觉得我们可以先从这里入手。”

“我觉得他未必是害我们俩,但打算毒害小武和那个谁……那个警察你叫什么来着?”

叶限一指老贾。

老贾也不生气,点头说:“我姓贾,叫我老贾就好。”

“嗯,老贾,那驼子到底是什么来头?我看他其实是为了你下毒的。”

老贾听到这话,耳根子有些发热。

来竹林前叶限说阿根是要下毒害他们,那时他心里就打鼓,自己这些年对阿根姐弟很是照顾,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小镇虽然民风淳朴,可哪里都有那些没娶过老婆的闲人(喂,老贾,你自己也是这样的啊),尤其是这种在镇子里开客栈抛头露面的女人,暗地里觊觎她的目光不知道有多少。若不是老贾关照有加,恐怕这姐弟二人早被奸人逼死了。阿根有什么理由要害自己呢?

“老贾你中毒过一次,这说明阿根的目标一直是你,你仔细想想,是从什么时候和阿根结下仇的?”

召南提示他。

老贾摇摇头:“我是在宣统元年在镇子里做捕快的,那时阿根还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他姐姐桂花嫂才出嫁,哦,那个客栈是她夫家开的,她那丈夫也是个很能干的人,可惜好人不长命,民国三年那人就没了,桂花嫂心疼儿子没有再嫁。阿根是在二十左右出事的去武汉的师范学校读书,也不知得罪了什么人,被人打断腰杆,从那以后就不去读书了,跟着桂花嫂在客栈做事。仔细想想,我这些年对他们姐弟很是关照,实在想不通阿根为何要给我下毒?”

叶限自言自语:“那灵儿是二十二年前没的,那就是宣统三年了?”

“对,不久洪哥就在武汉打枪,民国咯。”

老贾点点头。

“这么看,灵儿出事的时候,阿根是十五六岁,是半大小子了。我今天看这个阿根,虽然对头弯,也能看出没有出事之前,个头想来是不矮的。”

“是,他二十岁的时候比我高大半头,嗯,我刚来这个镇子的时候,他就基本有我这么高了。可惜,本来大好前途的孩子,就这样被毁掉了。”

老贾真是个好人,说起阿根的遭遇满脸悲哀,已经忘记阿根下毒害他的事情。

果然,小武眼睛一翻:“贾大叔,你可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若不是掌门师兄出手相救,你现在怕是和那些人一样,早都脚杆子一蹬见阎王了。”

秋叶喝道:“小武,不得无礼。”

召南听到掌门师兄四个字,急忙看向叶限,却看到叶限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心里叹口气,急忙收回目光,盯着自己脚下看,那里有一朵小小的黄花,纤细柔弱,在风中独自摇曳着。

“灵儿出事的时候,阿根年纪虽小,却也类似一个成年人了,对不对?”

叶限追问。

老贾不由自主地点头,随即醒悟过来:“啊,难道你的意思是阿根害的灵儿?不能吧,他那时只有十五六岁,灵儿和她无冤无仇,他为什么要……”

“贾大叔,我来之前在沪城遇到过一个奸--杀幼女的连环案子,凶手也是十六岁,甚至还不如当年的阿根强壮,是个面色苍白斯文的少年!”小武在一边提醒道。

老贾低头道了声我的老天爷。秋叶则双目微闭不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方才说凶手可能是道观的人,怎么又变成阿根了呢?”老贾还是不相信。

“这些都是推测,如不是秋叶老道做的,灵儿被推下井都没回头,只能说明这个人的气息她很熟悉,所以我推断可能是和道观有关,只是有关,若是凶手当天去道观上了香,身上沾染了香火气,这些也都是很有可能的。”

听完叶限解释,老贾一拍锃亮的光头:“对,桂花嫂每年初一十五都要去烧香的,出事那天是八月十五!过去桂花嫂去烧香都是阿根陪她去的。”

人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和恨。

阿根下毒毒害老贾,很有可能还毒害了其他人,他为什么这么做?

因为出事的都是中营盘村的人,叶限认为最大的可能是老贾这二十多年一直揪着灵儿遇害的事不放,而当年灵儿是死在中营盘,那个村的人也许知道什么,如果凶手是阿根,他就会对老贾契而不舍产生恐惧心理,也会时刻担心中营盘的知情人讲出真相,那就只能下毒。

每个月底,镇公所所在的下营盘都会有市集,赶集的人到桂花嫂的客栈讨杯茶喝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了,这也是阿根下毒的最好时机。

“我这就去好好问问那些中毒的人,都有没有喝过桂花嫂家的茶水。”

老贾一拍胸脯,忽然间斗志满满。

第八章 中毒的人

侥幸活下来的那八个人都是中营盘村人。

其中四个年轻小媳妇,还有一个老太婆,一个老头,甚至还有两个七八岁的孩子。

那四个女人中毒较深一些,头发眉毛都掉光了,手脚变形,因为大家都不知道是什么怪病,这样子又和麻风病很像,因此这四个女人被村民给扔到村后面山腰的一个洞穴中。剩下那四个人,老太婆和老头都瘫痪了,小孩是不能说话成了哑巴。

这怪病来势汹汹,忽然出现又忽然消失,中营盘村人说起来都讳莫如深。

甚至有人说一定是当年灵儿跳井,她奶奶又挂在村口皂角树上,坏了村里的风水。

“那可是上千年的老树,还有那井,这些年我们村的人都不敢去取水了,这是坏了咱们村里的风水,才出这些怪病。”

有人这样振振有词。

“可是灵儿已经死了二十多年,怎么可能现在风水才坏。”有人提出反对意见。

“哼,我看那几个婆娘就是嘴巴太坏,整天日决人讽刺人说人坏话天老爷要她们好看呢。”

有人愤愤不平。

“嚼牙包骨胡说八道,小心她们男人打你来。”

“怕他?敢来打我,我就说她们就是麻风,家里有麻风的人也得关起来,哪个跟她们客气。”

叶限在一边听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忽然抓到一句重点问:“这位大哥你说那四个女人嘴巴坏,是什么意思?”

老贾在一边说:“那几个女人过去总爱说点有的没的,其实人并不坏,就是嘴巴碎,爱说点小话。”

叶限哦了一声若有所思。

“那两个老人呢?他们是怎样的人?”

召南追问。

一说起那俩老的,村民们你看我,我看你都不吭声了。

老贾知道这些人都是一个村的,那四个女人是外村嫁过来的,被当成麻风关起来这辈子怕是都不见天日,没什么好怕的,但这俩老的,都有自己的儿女家人,若是一个不打紧说了点不该说,要被人家打上门去的。便说道:“我就是来了解下情况,多谢你们,散了吧,散了吧。”

有村民走了几步,又回来拉着老贾的袖子小声说:“我还是觉得坏了风水,老贾你说我们要不要请请神,找道士做做法事。”

“武当山那些师父可不是花钱就能请来的。”

“不是武当山的,这后山不也有个观吗?那里的师父又花不了几个钱,做做法事可能就都好了呢。”

老贾拍了那村民后背一下:“你看你,请道士做法都那么多花花心眼,你当老天爷比你笨啊,心都不诚啊你。”

那村民磨磨蹭蹭地走了,叶限问:“怎么,后山还有间道观?”

“一个很小的土地庙,这些年没多少香火,有个小老道一直守着的。”

老贾指着村子后面说道、

“那两个老人到底是怎样的人?我看村民都有些顾忌。”

待村民散去后,召南继续问。

“那俩老的,年轻时可都是有名的搅屎棍子,很会搞事的,现在年纪大了没人计较他们过去做的事,也没人敢说什么。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这不讲理的人生下的儿女也都各个是惹不起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咯。”

老贾说起那俩中毒的老人,也是面有难色,可见这俩人在村里一定是叫人敬而远之的。

“那孩子呢?是谁家的?”

叶限注意到孩子成了哑巴。

“也是这老的家里的,这俩老人一个叫花婆婆,夫家姓花,家里算是村子里的大族,老一辈兄弟七个,花婆婆年轻时在妯娌中是很不显眼的,当家的去的早,一个人拉扯三个儿子长大,很是吃了不少的苦,万幸花家兄弟们多,没人敢真的去找她麻烦,她性子又拗的不行。听说当年走到路上,看到男人和年轻小媳妇打招呼都要吐一口吐沫的。”

老贾讲道。

“这是什么怪习惯?为什么要吐人家?”

“嫌弃人家女人不正经啊,她平时就认为自己守的干干净净,常常说要是放前清那会还能给自己挣个牌坊回来呢,哑巴的那俩孩子,就是她的孙儿,这下毒的是真够狠的,花老太三个儿子,就这俩孙儿都哑巴了,倒是孙女都没有事。”

“这个老太可真讨厌,她自己爱守爱得贞节牌坊是她自己的事,做什么还要拉上别人?人家说句话她都看不惯,这样的人瘫痪了也是好事,省的她四处去找别人麻烦。那个老头呢?也是这样的愚蠢老货?”

叶限对这俩中毒的老人呲之以鼻,很是瞧不起。

“那个老头是有点花痴的,年轻时就因为这些事被人打过,现在一把老骨头了,还喜欢赶集的时候往人群里挤,还专门去女人多的地方,挤一挤蹭一蹭。哎,真是,都这么大岁数了,还想那些。现在好了,床都下不来了,看样子也活不了多久。”

一个守寡守的在心里给自己立牌坊的老婆婆,一个老不修的老头,这俩中毒的人还是看不出有什么关联。

于是叶限要老贾带她去后面山洞看看那四个被当成麻风的女人。

老贾带路,大家沿着村子里的小路绕道山腰处,老贾指着一处被蓬草掩盖的地方说:“就是这个山洞。”

叶限看看周围环境,这洞周围有树有水,看着环境还可以,至少这四个女人是饿不死的。

扒开蓬草,就听着洞子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尖叫声:“是谁?”

“我是老贾啊,镇公所的老贾。”

洞里马上传来嚎啕大哭的声音:“贾大叔,求求你,让家人把我们接回去吧,我们真不是麻风。”

“唉,我也知道你们不是麻风,可是你们家人送来的,镇长也没有办法,除非……”老贾叹口气欲擒故纵。

“可是什么?贾大叔,你说啊,什么事我们都能做,只要能回家。”

几个女人在山洞里一个来月,都被折磨怕了。

“除非找到你们得这怪病的病根,我听人说,你们可能是被下毒了。”

“下毒?谁要毒我们呢?也没得罪谁啊?”

一个女人自言自语。

“哎,五嫂,我记得大上个月赶集,你骂了镇子里的桂花嫂。”

另一个女人的声音。

“还说我呢?你男人在桂花嫂那吃了酒,自己喝多了,你不也是跑过去骂了?”

四个女人七嘴八舌,叶限在洞口已经听的明白,她们都和桂花嫂有过言语上的龌龊!百度一下“冤鬼契约杰众文学”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九章 拉拉小手而已

叶限要往里面走,召南一把拉住她,在她耳边低语:“你不能进去,会刺激到她们。”

叶限一愣:我?刺激到她们?

召南指了一下脸和头发,叶限恍然大悟。这四个女人现在头发眉毛都掉光了,手脚也变形,看到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自然是要备受刺激。

老贾说:“我进去看看。”

说着就往洞里走去。

“贾大叔!”“贾大哥!”很快,洞里哭成一团。

叶限这个自认铁石心肠的人也不仅叹息:“真是人间惨剧。这四个女人嫁人都不如嫁条狗。”召南不解她这是何意。

“你想啊,这四个女人的丈夫,不问青红皂白就将妻子送到这鬼地方来,任其自生自灭,这算什么男人?嫁给这样的人,真不如一辈子不结婚呢。”

叶限随手薅了一把蓬草,坐下编起了草辫子。

编完了辫子,又笑道:“我还会编小狗。”

说着又挑了一把草,认真地编起来。

召南第一次见她还有这等小女儿相,忍不住呆了呆问:“你这是受什么刺激了?我和你讲,乡下的事就是这样。不是这几个女人的丈夫能决定的,若不将她们送来,就是同整个村子为敌。历朝历代,对待麻风病人能随便自生自灭已经是最大的善行,有的还要一把火烧死呢。”

叶限睁大眼睛:“怪不得鲁迅先生写着满纸都写着吃人二字,这太过分了。”

“没有办法,都担心被传染上,为了整个村子存活也只能这样。这个村子算是很慈悲了,还能留她们一条命。”

叶限听到这些,低下头不说话,专心摆弄着手里的草。

过了一会才问:“召南你到底有多大了?”

“你不如问我活了多久。”

召南看向远处,目光中有淡淡悲伤。

“那你会回答吗?”叶限编好了,拎着自己的作品在召南眼前晃了晃,“好玩吗?”

召南看了一眼推开道:“这是狗?这分明是个老鼠!”

叶限拿着仔细看看:“是老鼠吗?啊,那就是我编的是老鼠。”

召南嘲笑道:“我刚才还真以为你转性了呢。看来这太阳还是没从西边出来啊。”

这时山洞里传来脚步声,老贾面色凝重走了出来。

“情况如何?”

召南问。

叶限随手将草辫子和自己编的小玩意远远地扔了出去,就听老贾说:“果然,这四个女人都和桂花嫂有一些矛盾,唉,其实就是鸡皮蒜毛的事,不是什么大事。”

“到底是什么事?”

叶限很是好奇。

她发现,老贾每次提桂花嫂时候,眼睛都有些不自然的看地面,这是在逃避的表现。叶限认定,老贾一定和桂花嫂有些暧昧。

“都不是大事,桂花嫂那个客栈,毕竟外来的人少,平时多做本地人生意,卖个酒肉,赶集时候送点茶水,这些女人就是看着桂花嫂没男人,人长得又好……”

“那个桂花嫂?不就是客栈的老板娘吗?哪里长得好啊?”叶限在一边打断老贾的话。

老贾愣了一下,脸腾的一下就红了。

他低着头,忸怩道:“哪里都好看,脸好看,腰好看,连手指甲眼角的皱纹都好看。”

叶限和召南对视一眼,都是满眼古怪,叶限实在忍不住,弯着腰哈哈大笑起来。

老贾看看叶限又看看召南,有点不好意思。

“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啊,这人啊一旦遇到感情的事就成傻子了。老贾,你继续讲。”召南强忍着笑,示意老贾继续讲下去。

老贾拍了拍光头继续说道:“一个是因为男人喝酒夸了桂花嫂能干,一个是因为婆婆说桂花嫂做的饭好吃。还有一个说阿根吃她豆腐了,另一个是男人在桂花嫂喝茶认识个外地来的客商,本以为会做成一笔生意发财,没想到被那客商骗了,就整日去客栈寻桂花嫂的晦气。”

真是叹为观止。叶限苦笑:“这几个女人还真是吃饱了撑的,就她们自己嫁的那人,一听老婆可能是麻风就把人送到这等死,这样的男人有什么好抢的?白给我十个八个当猪肉卖了还差不多。”

老贾频频点头:“对,叶小姐,你平时说话虽然难听,可这话说的真对,那几个女人纯粹是没事找事。”

“那么,她们跑桂花嫂那找事,吵得口干舌燥都喝了客栈的茶水?”叶限翻了翻眼睛。

老贾啪地一拍自己的光脑壳:“说的就是,这可不怪桂花嫂,她们自己喝茶,还是不给钱的!”

总之,老贾的意思就是这四个女人没事找事为难桂花嫂,可怜又可爱的桂花嫂最无辜,什么都没做,阿根帮她出气是阿根的事情,和美丽的桂花嫂没有半个铜板的关系!

“灵儿出事时候,这几个女人都多大年纪?”

叶限问.

老贾明白过来连连摇头:“她们四个都是从外村嫁过来的不是我们镇子的人,灵儿出事时候,她们还没嫁过来呢。”

“这样看,阿根下毒并不是为了杀人灭口,而是……泄愤……”叶限说完又饶有兴趣地问老贾,“所有中毒的人都和桂花嫂有关,那么你呢?老贾,你和桂花嫂是有什么过节?”

“过节?天地良心,我老贾恨不能把心掏出来给她,我早就想和她搬一起过活,小龙也长大了,再说我老贾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可她就是不同意,哎,也是我老贾的劫数,当年一门心思喜欢灵儿,灵儿都不正眼看我,现在喜欢桂花嫂,她却不嫁我。”

老贾说着仰天长叹,很是感慨。

“那就是因爱生恨了,所以你就恨她?”

叶限故意凶巴巴地说。

“哪里有恨?她不嫁给我说明我老贾做的还不够好,那我就要加倍的对她好,人心都是肉长的,我不信就没有云开月明的那一天。”

这就奇怪了,中营盘这八个中毒的人都和桂花嫂有过节,阿根睚眦必报也算是有点道理,可老贾对桂花嫂多有帮衬,又那么喜欢她,阿根为何也对老贾下毒呢?

召南眼睛微微眯起,看着云雾缭绕的山下,自言自语道:“看来,阿根下毒就是为了桂花嫂,并不是因为灵儿的事情,老贾,这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恨情仇,阿根这么忌恨你,一次下毒没毒死你,还想在众目睽睽之下二次下毒,你到底把人家姐姐怎么了?”

说完自己忍不住先笑了起来。

老贾头摇的像个亮光光的拨浪鼓:“没有没有,我就偷着拉拉她的小手,嘴巴都没亲到哩。”

第十章 激将法(上)

叶限渐渐走远了,从树林中忽然跃出一个长衫飘飘的身影,那人弯腰捡起叶限赌气扔到远处的草编,拿在手里看看,忽然笑了一下。

他抬起头,现出一张丰神俊朗的脸,正是元绶。

这一切叶限他们是自然不知道的,他们在中营盘调查一番,回到了镇公所所在地——下营盘。

因为今天不是集市,客栈里空荡荡的没什么人。

桂花嫂正袖手在柜台后面坐着发呆,见他们进来很明显愣了一下,尤其是看向老贾的目光,有些躲闪。

叶限心里冷笑一下,直接走到桌边坐下道:“老板娘,来壶茶。”

“小姐,等会吃晚饭了,少喝点茶吧。”

桂花嫂劝说着。

叶限眼睛一瞪:“管的好宽啊,当我是老贾吗?”

召南看了一眼满脸便秘一样的老贾,差点扑哧一声笑出来。

桂花嫂脸色很不好看。她自认平时伪装的很好,和老贾一直偷偷摸摸的,没人发现,这会被叶限一语道破,又看着老贾躲躲闪闪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回头没好气地拉长声音喊道:“阿根啊,快点倒茶来。”

老贾偷偷瞟了桂花嫂一眼,低下头去不吭声。

阿根黑着脸,拎着大铁壶缓缓走出来。

他往茶壶倒水的时候,叶限故意教训老贾:“你这人也是,这么多年了一直不说明白,这样吧,趁我们大家都在,不如将话说明白。”

果然,叶限说这话时,阿根的手微微颤抖,水流跟着歪了起来。

叶限看在眼里故意喊桂花嫂:“老板娘,你过来一下。”

老板娘有点不情愿地走过来,赔着笑脸问:“小姐还需要什么?”

“刚才我们去山上了。”

叶限说话时,召南一直紧紧盯着阿根的铁壶:没有异味,没有特别的颜色,看来这次的水没有什么问题。

老板娘有点茫然,不知道叶限和自己说这个是为什么。

“一上山聊起来才发现和老贾很投缘。”

老板娘应付着:“啊,好事啊好事,老贾这个人很好的,忠厚老实。”

“对吧,你也知道他很好。”

叶限笑了,笑的像只小狐狸。

老板娘点点头,不知道这客人到底想说什么。

“老贾和你也这么多年了,人生能有几个二十年啊,不如趁着大家都还不算老,就把事办了多好。”

“事?什么事?”

老板娘故作不懂,说话时还捋了一下鬓发,眼睛却不由往后厨门口看,阿根正靠在那里站着,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这边的动静。

“你们的婚事啊,老板娘你可别装了,我们都知道了,武当山的秋叶道长还说帮你们作见证,聘书他负责写呢。”

召南发现叶限说起瞎话来天马当空,无拘无束,随口乱讲。

小武在中营盘遍寻他们不着,此刻正好一撩门帘进来,听到这话吓一跳,秋叶道长这样与世无争不理俗世的人给他们写聘书,亏你想的出来!

“什么?连秋叶道长都知道了?”

老板娘听到这话,声音发抖,看向老贾。

老贾低着头不敢吭声。

叶限在一边笑道:“老板娘,看把你高兴的,你们俩这么多年,郎有情妾有意,就该早点把婚事办了,和和美美过日子多好,说不定啊……”她以手掩口做出市井妇人的八卦样子,呵呵笑着,“老贾早都当爹了呢。”

召南盯着老板娘的脸色,再看到后厨门口的阿根,明白叶限用意,跟着起哄道:“是啊,是啊,趁着大家都在热热闹闹的办个婚礼,老贾,我帮你张罗啊。”

“我也凑个趣。”

小武走过来对老贾抱拳:“贾大叔,恭喜恭喜。”

老贾讷讷地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知道叶限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些,身为警察他应该配合一下,可是他和桂花嫂暗地相爱多年,真是做梦都想和她成亲,被叶限这么一说,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完全不知该说什么。

这样也正坐实了叶限的话,老贾是很乐于成亲的。

桂花嫂眼睛转了转道:“好你个老贾,我就知道你狗嘴吐不出象牙,在外都胡说八道什么,你败坏我名声,我要……我要去镇公所告你!”

桂花嫂说着伸手就抓住老贾的衣领,老贾一愣,抬头看着桂花嫂,不知她怎么忽然翻脸无情。

“哎,这是怎么回事?老贾,你骗我们?”

叶限也指着老贾问。

老贾看着桂花嫂又看看叶限,什么都说不出,脸色瞬间变成灰败。

“呵呵,误会误会。叶大小姐,你是女人,这点就不懂了,其实我们男人在外面很喜欢吹牛的,是误会嘛。”

召南在一边打着圆场。

桂花嫂松开老贾的衣领,气呼呼地说:“你以后再敢胡说八道我就告到镇公所,让全镇的人都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

老贾的心渐渐沉了下去,哑着嗓子道:“放心吧桂花嫂,从今以后我老贾不会再纠缠你,咱们桥归桥路归路,就此……”

老贾哽咽着说不下去了,起身,双手撑着桌子才能站稳,站稳后对叶限和召南点点头:“我今天……太累了,先回去了,二位,明天见。”

说完又对小武点点头,转身就走。

许是走的太快,踉跄一下,小武扶着他道:“贾大叔,小心。”

“没事,没事,老胳膊老腿了。”

老贾苦笑一下,走出店去。

之前的他还腰板挺直,精气神十足,现在那佝偻的背影好像瞬间老了十岁。

叶限撇撇嘴道:“这个老贾,看着老老实实的,怎么能骗人呢。老板娘对不住对不住,都是我不懂事,我给你赔罪。”

说着起身,像模像样的对老板娘赔罪。

召南和小武都瞪大眼睛,不相信地看着这一幕。

虽然知道是演戏,可还是不信叶限就这么云淡风轻的向人道歉。

老板娘擦了一下眼睛满口说不要紧。

这在山上转了一天也都饿了,叶限让老板娘有什么好吃的尽管都送上来。

老板娘转身去后厨做饭,召南捅捅叶限小声问:“第一次看你给人道歉啊,还做的像模像样的。”

叶限横他一眼:“看看你们俩那眼神,眼珠子都要瞪掉了,这出戏我得演好啊,小心这店里有条五步蛇,动不动就下毒呢,我可害怕他在我的饭菜中加点料。”

小武不解:“既然如此为何还在这里吃饭啊?”

“废话,你们这小破镇子就这一个像样点的地方,你们道观要是能做大鱼大肉我也不嫌弃。”

第十一章 激将法(下)

老板娘手脚很快,很快就做好了三碗面先端了上来。

叶限眉头微微一皱:“啊?吃面啊?”

那面上面红呼呼的,闻着倒是很香。

老板娘指着后厨道:“还有一砂锅的毛血旺正在煮。这是我们这特有的酸浆面,现在吃正合适。”

原来这面是用一点盐、碱面加鸡蛋和成的,擀好后切细面,下水一煮十分劲道。使用的酸浆也是非常讲究,是用腊菜、白菜、芹菜、包菜叶、嫩豇豆等经过发酵制成的,有时候里面还要加入花椒叶,酸浆的味道会更好。召南吃了一口,连声称赞:“不错不错。我吃过关中一带的酸浆面,做法和这个大概是类似,不过没有这个香。”

桂花嫂笑道:“我们这调料可有说道呢,是先将香油猪油烧开,下葱花、姜末、辣面、盐,抄抄铲起来到进酸浆汤里。面是用碱面加盐和鸡蛋和面擀成的。”

叶限见召南吃了大赞味道好,没什么事,也就大着胆子吃了一口,果然酸辣鲜味道很不错。

“我发现了这煮面和煮馄饨,汤里加上一点点猪油就会爽滑很多。”说到这,叶限看向武秘书,“这个你怕是不能吃吧?”

武秘书一愣:“这面里又没有肉,我为何不能吃?”

“有荤啊。”

叶限笑道:“有猪油。”

武秘书吃了一大口面道:“我是俗家弟子,没忌讳。”

一顿饭吃完,武秘书悄悄地问召南:“真的没毒吗?”

他看着召南肆无忌惮吃饭,本来是不疑有他的,却听召南很小声的说:“哦,忘记告诉你了,我们俩是百毒不侵的。”

武秘书当即嘴巴大张眼睛圆瞪,好久才说道:“你们……是在逗我吧?”

叶限起身道:“信不信由你咯。嗯,也许过几天你就和老贾一样,落光头发变成大光头。”

老板娘桂花嫂正好过来收拾碗筷,闻言问道:“怎么?老贾不是自己剃的头发?”

叶限阴阳怪气:“咦,老板娘,不要提那个讨厌鬼,他骗我们说和你两情相悦,在外面败坏你的名声。你拿人家做兄弟,人家拿你当鼻涕。”

召南差点笑出声来: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叶小姐,求你告诉我,老贾的头发到底是怎么回事?”

“咦,你们那么熟为何你不问他?”

“我以为他是嫌热剃头了,听你的意思是另有原因,因为什么?”

叶限对老板娘招招手,示意她附耳过来。

“若不是有人下毒,老贾怎么会落成这般田地。实话告诉你,我为啥撺掇你们成亲,实在是,唉,老板娘,我对不起你,我竟然想叫你和一个马上要死的人成亲。对不住,对不住。”

叶限说到这里,满脸歉意。桂花嫂整个人都呆住了,一把抓着叶限的手:“叶小姐,求求你告诉我。”

武秘书看出叶限是故弄玄虚,在一边说道:“没错,贾大叔中毒了,和中营盘那几个人一样的毒,现在头发掉光了,也许过几天就手脚变形,或者……唉……熬不过几天了也说不准。”他故意叹口气,脸上显出悲伤的神色。召南真想给他竖起大拇指:自从结识未寒时的人之后,演技是越发的好了,将来若是在警察局混不下去,就凭这小白脸子长相,去电影公司还是蛮不错的。

看到武秘书这样的表情,这样的叹息,桂花嫂往后退了一步,叶限问:“老板娘,反正你也是不想嫁给他,死活和你没关系的,方才是我不对,对不住啊。”

老板娘嘴角拉扯一下,笑的比哭都难看。端着碗筷,转身就走,快到后厨时,脚步踉跄一下,差点摔倒。

叶限摇摇头,心道真是女人心海底针呢,明明担心人家不得了,方才还板着脸。

吃过饭,武秘书便要告辞。

叶限冲后厨喊道:“老板娘,小武你是认得的哦,我们吃住在这里都记他账上。”

小武这次很是仗义,拍了拍胸脯:“你们若是能解开我师兄的心结,记十天半个月又算什么?”

听到我师兄三个字,召南急忙看向叶限,后者却像没听见似的,扭着腰肢往后面的客房走去。

召南拍拍小武的肩膀低声道:“激将法有效,半夜怕是有好戏,早点来。”

小武从下营盘一路走,山中小路花红柳绿,他想起大师兄和灵儿当年的情缘,又想到掌门师兄的冷心冷面,忽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惆怅之感。快到中营盘的时候小武听到前方传来一阵鼓乐之声,仔细看去,原来是一群村民敲敲打打。

小武心里觉得奇怪,这又不是年节,怎么做这些。走上前去询问,那村民有认识小武的,解释道:“是送瘟神呢。“

瘟神?小武看到队伍前方是一个身着陈旧道袍的人,看背影个头很高,脚步轻快,只是武当一脉这么多年并不偏重符咒这些,这人是观中何人?

那人看出小武面带疑惑之色,说道:“那是后山土地庙的庙祝。”

小武想起后山好像有一座小小的土地庙,只是这样小的庙宇在他们道观眼中根本不算什么,从来也没人注意过,没想到这庙祝还能兼职做点送瘟神的法事。

他紧走几步,来到队伍前面,看那道士也就是五十来岁的模样,长条脸,长长的胡须,若不是道袍上还有很明显的污渍,这副样子还很有点仙风道骨的味道。

那道士感觉灵敏,本来是微闭双眼念念有词,忽然睁开眼睛,转头看向小武。

小武只觉得此人目光犀利,像是能看透人心,忍不住心里一惊:破旧土地庙的庙祝怎能有这样的功力?

电光火石间,那道士又微微眯着眼睛,恢复方才的神情。

小武站在原地看着那群人进了中营盘村,先是围着皂角树走了几圈,又开始绕着古井走。

那道士伸手捏了几个诀,井中忽然轰隆一声响,就听那道士说道:“完了完了,是那女鬼作祟!”

小武当然知道村中人生病其实是因为中毒,听到那道士说女鬼作祟,忍不住反驳道:“什么,明明是中毒。”

那道士却不理会他,伸手指着一个方向道:“那女鬼在此布下瘟疫后,就一路向东,往出海口方向去了。”

说者不知是有心没心,这听者小武可是有意:一路向东,出海口方向,那说的可不是沪城吗?

第十二章 人外有人

小武不紧不慢跟在这些人后面,想看看他们到底会做什么。

只见这些村民跟着那道人顺着村子里的路绕着村子走,边走边敲锣打鼓,那道人口中念念有词,时不时还挥舞着拂尘。

小武觉得这道人很有问题,可又不知该怎么揭穿他,这些村民绕来绕去最后走一大圈,又回到皂角树旁,那道士用拂尘在皂角树上挥了几下,又对着古井挥舞几下道:“好了邪祟都祛除了。”

小武忍不住问:“你说那井里的女鬼去什么出海口的地方,哪里还有邪祟?”

那道士冷笑道:“那邪祟在这里二十二年,早已经积重难返,就算本体走了,留下的邪祟还是在的。年轻人,这里有你什么事?”

小武是俗家弟子,过去在武当都身着道袍,同时也没去过那土地庙,因此这道人并不认得他。

“那鬼既然走了,留在这里的是什么邪祟?”小武不依不饶。

“自然是……瘟疫。”那道士说道瘟疫二字,又开始微闭双目喃喃自语,一副谁也别打扰我的神情。

这时有村民低声在那人耳边说道:“这位是武当的俗家弟子。”

那道士装作云淡风轻依然是闭着眼睛不动声色,但他微微颤动的眼皮,和忽然间上扬的眉毛已经说明他内心颇不宁静。

那道士不理睬小武对着古井念念有词,小武在一边观察很久,始终还是不得要领

那道士又带着人喃喃自语很久,最后这群人各自散去,只剩下一个小武。

那道士转身看到小武,什么都没说,转身就走,小武喊道:“等等,你方才说什么出海口方向,是什么意思?你怎么知道女鬼去了那里?”

说着跑上前,拦住那道士的去路。

那道士看着小武,低声道:“大家都是修行之人,彼此行个方便。”

“你说清楚。”小武固执地问,“你怎么知道那个女鬼走了?还知道去了哪个方向?”

那道士斜眼看着小武,阴森森一笑:“年轻人,我看你是武当弟子才对你容忍再三,要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说着拂尘一扫,小武只觉得自己双臂酸疼,无力地垂了下来,那道士竟然飘然离去。

小武盯着那道人的身影很是惊愕。他知道自己能力不足,却怎么也想不到那么一个小破土地庙的庙祝能有这样高深的法术,自己全身像是被绳子捆住,动弹不得,手臂也如同是脱臼一般。他满心郁闷回到道观,来到元绶门口敲了敲门。

“进来。”

推开门,看到元绶坐在一边,桌上是一堆杂草。

小武走过去,伸手捏起那杂草:“师兄,这是什么?”

“一个草编的老鼠。”

“老鼠?哈哈哈,真难看,这谁编的啊?这种手艺,怕是要饿死。”

小武幼年时也喜欢用草做些玩意,此刻看到这个编的如此难看,他知道元绶从不摆弄这些的东西的,便由着胆子嘲笑。

“小玩意不值当什么。”元绶玉琴淡然,将草编拿过来,寻了个盒子装起来放到一边。

小武看着这一切问:“师兄,这种哄小孩子的东西……”

“你所为何事?”

元绶直接转移话题。

“哦,是这样。今天我们在桂花嫂那个客栈吃了饭,然后……”

“蠢货。”

元绶忽然一拍桌子,神情激动。

小武吓了一跳,看看元绶脸色,低声道:“师兄……你……”

“你们不是怀疑那店的水有毒?”

元绶问。

小武点点头,忽然一想不对:“师兄,是秋叶师兄告诉你的?”

“既然如此怎么还能住在那里,吃那里的饭菜?不要命了?”小武一拍脑门心里明白了,微微一笑道,“师兄放心,有两个百毒不侵的人在,我是不怕的。”

元绶冷冷地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叶小姐用激将法,刺激一下桂花嫂姐弟,今晚应该会有所动作,我看桂花嫂的脸白的吓人,他知道老贾中毒了,这才叫情深意重呢,开始装的什么似的,痛斥老贾赶他走,结果一听说老贾大叔中毒,急的差点晕过去,都说女人心海底针,嘿嘿,还真是。”小武说着偷偷瞄了元绶一眼,看到元绶面无表情又加上一句,“她对老贾大叔的感情到底多深,怕是自己都不清楚吧?”

“罗嗦,然后呢?你们决定今晚行动?”

“那要看阿根姐弟会不会真的闹起来,我看八九不离十了。不过我回来时发现后山的庙祝有些问题。”

元绶眉头一皱:“什么庙祝?”

“就是土地庙的那个,看着不起眼的一个人,但是他竟然能明确的说出灵儿的魂灵去了出海口的方向,师兄,你不觉得奇怪吗?”

“也许只是顺口胡说,故意诈骗人钱财。”

元绶不以为然。

“而且那人法力很强,拂尘一挥我竟然浑身无力,无法阻挡他。”

“哈哈,那是你自己法力低微,你从不肯好好学习,现在知道人外有人了吧?”

元绶嘲笑他。

小武刚入门时,他师父年纪大了,又要管理各种事物,便将小武扔给元绶,彼时元绶虽然只是十五六岁少年,但从小修行,可以说小武的本事基本都是这个掌门师兄教的,小武对这个师兄一直是尊敬有加唯命是从,听元绶这么说,想想若是那人真有些高深本事,如何能栖身在土地庙,也许是自己多虑了。便嘿嘿笑着,向元绶汇报一下自己在沪城的工作。

元绶点头赞道:“不错,我是没想到你能做的这么好,将来继承你叔父的衣钵做个好官。“

小武有点不好:“其实一开始我也是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还是在叶小姐……他们倒是真有些本事的人。”

元绶听他提到叶限吞吞吐吐,淡然道:“不错,叶限是有些本事,所以我上次利用她一下。”

小武很想问上一句真的只是利用,话到嘴边还是咽下去,接着说道:“师兄,我回去准备下,等天黑再下山去,一定要揪出那个下毒的驼子,师兄……你要不要……”

“这些俗事你一个人做就可以了。”元绶声音冰冷。

第十三章 一棵根苗

黑夜是无形的保护伞,将一切隐秘的事情都隐藏起来。

比如说,在这个黑夜,山腰的皂角树上,一只野猫悄悄地爬上顶端,吃了几只睡着的鸟儿;比如说,顶端的道观里有人一身黑色夜行衣从房间里走出,开门时,那人还看了一眼桌上的匣子,那里有两个草编的小玩意;比如说现在,桂花嫂的房间里,姐弟二人针锋相对。

“真是你做的?”

桂花嫂指着弟弟,恨铁不成钢。

“你莫要这幅表情,我从来都是个废物。”

驼子面色阴沉,盯着桌上的红蜡烛:蜡炬成灰泪始干,自己的心早都成灰了,泪自然也是干了。

“我这些年是如何对你的,事事以你为主,就连对亲生儿子都没对你这般精心,你竟然下毒害老贾,怎么对得起我?”

阿根冷笑:“那我还毒了好几个人呢,那几个爱嚼老婆舌的女人,还有那个丧门星,她竟然背后说你不守妇道,还有那老头!对,我看到了,他竟然摸你的手,你当时在做什么?你竟然不甩他一个巴掌,你是自轻自贱吗?”

“你晓得什么,我这些年一个人支撑这个店容易吗,总是你姐夫给我们剩下来的东西……”

“别提那死鬼,他给你留下什么,一个孽种而已!”

阿根忽然间表情狰狞。

“我们是明媒正娶,你胡说八道什么?”

“呵呵,当年,你可是说要永远守着我呢,结果呢,一眨眼就嫁给那男人,你之前的誓言都忘记了!那死老头摸你的手,你还对着他笑,你贱不贱?”

“阿根,你是我弟弟,我说守着你,是答应爹妈一定要照顾你一辈子,可也不能因为照顾你不嫁人啊,我总要有自己的生活。我也是一个人,不能一辈子都要和你绑在一起,你害老贾就是因为这?不想我和老贾?这些年他对我们如何,你也是看到的,没有老贾暗中帮助,我们如何能维持下来,你这是恩将仇报啊。”

“你就那么贱,就不能离开男人?这些年自己一个人不也活的好好的,为什么还要再嫁人?为什么?”

阿根的双眼像是冒火,桂花嫂第一次看到弟弟这么气急败坏的样子,吓得往后退了一步,低声道:“阿根,我是你姐姐,你怎么能这么说你的亲姐姐?”

阿根愤然道:“从小你就骗我,一直骗我,骗我说要永远守着我,结果一结婚就把我送出去读书……”

“天啊,阿根,我和你姐夫送你读书是为你好,想让你读好书,将来光宗耀祖,爹妈去世时候把你托付给我,我就要对得起他们,你怎么会这样想?”

“你少来,你们不送我去读书,我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阿根恶狠狠地盯着桂花嫂,他指的是自己的驼背。

桂花嫂觉得自己真是比戏文里的窦娥都要冤枉,阿根在学校招惹了有钱有势的人,被人家打折腰杆,怎么这也要算到自己头上?

“哼,你又要说和你无关对不对?”

阿根质问道。

“阿根,那是你自己在学校招惹的祸事。若不是你看上人家有钱有势的大小姐,何至于此,我送你出去读书,你自己惹事回来,这也要怨到我头上?阿根,你从小就聪明伶俐,何时变得这般不讲道理?”桂花嫂实在太惊讶了,她是长姐,比弟弟大好几岁,从小父母就教育她弟弟是家里的根苗一定要好好照顾弟,因为将来弟弟才能为李家传宗接代。后来父母去世,她当着阿根对天发誓一辈子都会守着阿根,后来她果然说到做到,出嫁提出的条件就是带着弟弟。婚后还和丈夫商量送阿根出门读书,当然考上省城的师范学校是阿根天生聪明,天赋好,可从镇子到省城一路上吃住也是一笔钱,桂花嫂为这个弟弟真是操碎了心。后来阿根和人争风吃醋被打折腰杆,桂花嫂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人,硬是踩着小脚到省城,将弟弟送到最好的医院,花了很大一笔钱,保住他一条命,后来带着他回来一起过活,天有不测风云,阿根回来没两年桂花嫂就守了寡,她一个人又要拉扯孩子又要照顾弟弟,很是艰难,万幸有老贾一直在背后帮衬一把,这些年风风雨雨磕磕绊绊总算坚持下来。幸运的是儿子人哑了心眼活泛,跟着人家跑船挣了一些钱,还是说上个满意的媳妇,现在桂花嫂就想着儿子成家立业,自己可以松口气,和老贾一起过完下半生,想不到自己捧在手心的弟弟竟然对老贾下毒,一时间她真是万念俱灰,恨不能代替老贾中毒。

“你口口声声为我好,为我好非要逼着我去读书害得我成这幅鬼样子,你那死鬼男人背后还笑话我驼子,他不是驼子又怎样,不是好好的死了?看谁的命硬,还有你那崽子,背后说我拖累了你,我拖累你什么?哼,你说他童言无忌口无遮拦,那好啊,就让他彻底闭嘴!”

最后的话,阿根是咬着牙说出的,眼睛圆瞪,都要冒出来一般,神情格外吓人。

桂花嫂盯着弟弟那张脸,忽然间一个可怕的念头涌上心头,她犹豫一下,试探着问:“你的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姐夫……你外甥……天啊,阿根,你都做了什么?”

“不错,都是我做的,你说要守着我一辈子那就要守一辈子,他算什么?你忘记了我才你是你们老李家的根苗,我李阿根是根,你懂不懂?还有你那哑巴儿子,他不是多嘴吗?那就叫他闭嘴!”

桂花嫂疯了一般扑向弟弟:“你这没良心的,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一个白眼狼,你害了我一辈子啊!”

阿根嫌弃地一把将她推到一边:“好了,你一直在撒谎骗我,你离开男人就不能活吗?非要嫁人,非要离开我?”

说着他上前一步,双手掐住桂花嫂的脖子:“我才是你们家的根,别的都是假的假的,你知道不知道?”

桂花嫂没想到弟弟会掐自己脖颈,她张开嘴巴,眼睛瞪老大,可是无法发出一点声音,耳朵也开始嗡嗡响,意识渐渐模糊,她双脚蹬了几下,用力挣扎着,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我不能死,我还没看到孙子出生呢,不能再叫阿根害我的孙儿。我的孙儿,才真正是我自己的根呢!

第十四章 活活贱死

召南一脚踹开门,看到桂花嫂倒在地上,腿一蹬一蹬的正在挣扎,阿根弓着腰,背佝偻的像个大虾米,双手紧紧地掐着她的脖子,召南来不及想一拳挥向阿根:“你还有没有良心。”

阿根被打倒在地,桂花嫂已经被掐的两眼泛白,召南方才在门外听了很久,早都怒火攻心,对着阿根又没头没脸打上几拳。桂花嫂长出几口气,挣扎着起身,手抚着脖颈部位,声音沙哑:“先生求求你,不要……打他了。”

叶限本来靠着门站着,闻言眼睛翻了翻:“你是傻子吗?他要掐死你。”

“他是我弟弟,求求你先生,不要再打了。”

“呵,是你弟弟,还是你们老李家的根,对吧?哪怕是个罪恶的根!”叶限刚才也将一切都听到了,走过去俯身看着桂花嫂,只见她形容狼狈,眼睛向前凸着,头发乱蓬蓬的,烛光有点暗淡,只看到脸上大片阴影,应该是脸上毛细血管破裂所致。

老贾冲进来,看着桂花嫂,不知该说什么。

“他已经承认了,你丈夫是他害死的,你的儿子是他毒哑的,他还因为一些琐事下毒害了中营盘村十多个人,怕老贾和你成亲又给老贾下毒,万幸老贾捡回一条命,就是这样一个恶毒的人,挨了几下打你就心软了?刚才,他还想掐死你!”

“他毕竟是我弟弟,是我们家唯一的后代啊。”

李桂花泪如雨下。

“呸,你是死人吗?他是唯一后代,你呢?你是什么?是不是人,你也姓李,你不是你家的人吗?”

叶限很生气,真想拎她起来,再给两巴掌。

“可我是女人,女人怎么能算后呢?”

李桂花看着躺在地上满脸是血的弟弟,叹息一声。

“你弟弟骂的对,你真是自轻自贱。”

叶限狠狠地跺脚道。

老贾上前去扶桂花嫂,后者看着老贾,满眼都是期待。

“老贾,你是做警察的,能不能,能不能不要抓阿根,求你。”

桂花嫂说着抱住老贾的腿,老贾站住了,身子晃了晃,眼中情绪复杂:“你就不想想中营盘那十多个人不想想你男人,你儿子?”

“可是我只有这一个弟弟,我们李家只有这一个了,我还指望阿根能成亲,给我们李家传宗接代。”

“你……”

老贾气的想拔脚就走,桂花嫂死死抱着他,他又不能无情地拽开她,站在那里一脸便秘神情。

阿根恨声道:“猫哭老鼠,你别以为你这样我就不恨你!你害了我一辈子就要用一辈子来还,你的一辈子,你儿子的一辈子。哈哈哈,姓贾的,你把我抓走好了,一枪打死我,就让她李家断子绝孙,哈哈,这才好呢。”

他狂笑几声,因为是躺着,太过得意,咕嘟嘟咽下几口口水,他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桂花嫂急忙问:“阿根,你怎么了阿根……”

声音中充满惊慌。

老贾气的实在忍不住,努力挣开她的双手,气愤急了:“桂花,你真是糊涂到家了。他这样害你,你还担心她?你这这样做对得起谁?”

“他是我弟弟啊……”桂花声泪俱下。

“起来,别装死了。”

召南将阿根一把拎起来,阿根满脸是血,脖子有点软,晃了晃脑袋,斜眼看着坐在地上哭的桂花,忽然笑了笑:“判我死刑,判我死刑,叫她们李家断子绝孙。”

叶限实在忍不住,走过来忍着恶心,冲着那张脸就是两个耳光。桂花嫂惊呼:“啊,不要啊%”

这两下手劲极大,阿根被打蒙了,愣愣地盯着叶限。

叶限打完,又咧着嘴看了看周围,索性弯下腰在桂花嫂身上擦了擦手,她实在太讨厌阿根没有在他身上擦手。

“李桂花,你这种人真是将来死都是活活贱死的。”

叶限指着桂花嫂怒骂。

桂花嫂低声哭泣,表情柔弱,可是这幅我见犹怜已经无法感动任何人了,老贾闭上眼睛不想看她,内心早已经惊涛拍岸。

“你父母生前是不是更爱你弟弟?”

叶限问。

桂花嫂含泪点点头:“他是男孩,自然会……”

“然后他们死了把弟弟丢给你,你就心甘情愿将弟弟和你自己捆绑在一起,甚至出嫁都要带着弟弟!你那死去的男人上辈子一定造孽了,竟然娶了你这样的害人精!”

“小姐,你没有兄弟姐妹吗?怎么会这么无情?阿根是我的弟弟,是,我刚才差点被他掐死,可我不能去伤害他,我只有这一个弟弟,我们李家还指望他传宗接代。”

“一个疯子传宗接代?哦,还是一个驼背丑八怪?再说现在他连老婆都找不到,你指望什么?莫非你打算过些年他再找不到老婆你就给你弟弟做老婆?”

叶限这话已经说的很难听了。

老贾叹口气:“叶小姐,给桂花留点脸面吧。”

“是她自己不要脸面。“

“我一辈子都是被你害的,是你害我成了现在这幅鬼样子,你害我找不到老婆,你害我!!”阿根歇斯底里。

“阿根,你为什么杀害灵儿?”站在门口的小武忽然问道。

“灵儿?中营盘的灵儿?我为什么害她?和我有什么关系?”处于暴怒中的阿根一愣。

小武问话时机挑选的极好,阿根表情不似作假,难道他真没害过灵儿?

老贾追问:“都到这个时候,你不要说谎。”

“我害了那么多人,多杀一个有什么打紧,可我真的没害灵儿,我还记得灵儿姐姐,她长得美,人也好,我那时还想将来一定要好好读书,衣锦还乡回来娶灵儿那样水灵的妹子,可惜,外面不是我们穷孩子能肖想的,人家一个小手指就能捏死我。”

老贾扭着阿根的双臂,推搡着他出门。

桂花嫂急忙爬起来,拦在门口:“老贾,你不能啊,我只有这一个弟弟……”

“你过去还只有一个男人,一个儿子,我也只有一条命,还有中营盘那些人,哪个家里不是还有父母亲人,那四个女人还被人当成麻风扔在山洞自生自灭,桂花,你怎么这么糊涂。”

召南实在看不过去,推开桂花嫂,让老贾将阿根押走。

桂花哭喊道:“老贾,从此我和你恩断义绝。”

老贾站了一下,继续推搡着阿根走。

这时召南一把推开窗子,喝道:“是谁?”

那人几个起落,不见了踪影。

小武问:“什么人?”

召南哼了一声:“鬼鬼祟祟,定是小人。”

第十五章 偷窥之人

叶限打个哈欠道:“好了,害人的毒蛇已经抓到,困死我了,我得回去补眠,嗯,我说李桂花,你弟弟罪不可赦,你可别有啥别的想法,你要不老实,我有一百种办法让你的丑弟弟生不如死,对,还有你儿子,那可是你丈夫的独根苗.哇。两个独苗苗,你会知道自己该怎么做的,哦?”

叶限语带威胁,伸个懒腰扭着腰肢走出去。

此刻,东边的天空有一些灰白的颜色,天再过一会天就慢慢凉了。

不远处有一双眼睛盯着那个女子的身影,见她小腰扭啊扭的,唇边不知不觉挂上淡淡笑纹:还是那么妖妖娆娆,方才骂人时是无比粗鲁,特别是甩的那两巴掌,哪里有一点淑女的样子,横眉立眼的像个女匪婆,一转眼又恢复了凤眼含春,娇滴滴的样子,这女人,到底有多少张面孔。

见那女子进了自己的房间,窗户上透出一抹灰黑的侧影,腰肢盈盈一握,接着就见她低头脱下旗袍,甩下鞋子,双臂张开往后面一仰。那双眼睛露出复杂的神色,他回忆起那晚的情景,当时自己冷着脸打坐,可又如何能真的聚精会神打坐?那一夜的她睡得香甜,呼吸平稳,自己盘腿坐着,忽然睁开眼看向床上的她:你就这么胆大,在陌生男人的房间真睡着了?他站起身,不受控制地伸出手去,最后还是落在她的鬓角,那里露出一缕发黄的头发,烫的曲曲折折,颜色枯黄。他摇摇头,妖精,真是妖精,你就是上天派来折磨我心智的,是我修行路上的障碍,到底是你要利用我,还是我要利用你?

他长长地出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继续坐在一边打坐,不知不觉中,他的呼吸和她的呼吸渐渐调整成同一频率,他也缓缓进入梦乡,待醒来,一室清明,晚上种种恍如一梦,只在枕边,还有两根弯曲的头发,

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那人想到这里,不由轻轻叹口气。

“是谁?”

一个人影迅速从客栈冲出来。

召南喝问:“哪条路上的朋友,既然来了何必鬼鬼祟祟?”

那人屏气凝神,让自己和树影混成一体。

小武走出来问:“召南兄,你确定有人偷窥?”

“确定,不知是敌是友。”

小武望望四周:“既然不出手,应该是友吧,再说一个驼子,也不劳哪路好汉费心,阿根如有这等本事,也不会成这德性。”

召南冷笑:“就怕是来寻仇的。”

两人转身要进屋,召南明明已经转身,忽然手直接一扬,那人急忙跃起,躲过召南发出的暗器。

召南道:“好啊,你终于露面了,何方神圣?”

那人不吭声,转身就跑,召南掏出手枪砰砰就是两枪。

所谓武功再高也怕菜刀,那人身形如鬼魅,几个跃起已经掠出去好远,耳中听得砰的一声,知道后面开枪,暗自叫苦,身子往下一低,伏在地面上,这时小武已经赶到,举起手枪对着那人道:“别动,子弹不长眼睛。”

那人无奈,用很小的声音叫了声小武。

小武一愣,那人已经趁机跃起狂奔,很快就不见踪影。

召南喊道:“你可真没用,一枪直接撂倒他不就行了?”

“我很少开枪,方才迟疑一下便错过好时机,对不起。”

小武很少这么坦诚道歉,召南盯着他:“你是小武吗?从没见你这么谦逊过。”

小武脸色一滞:“召南兄,我们也算是同舟共济几次,相识这么久,你就这样看我?”

“哈哈哈,反正咱都不是正人君子,哈哈。”召南打着哈哈,挥手道,“算了,若是来寻仇是早晚都要来,下次再收拾那小贼,我也回去睡觉去了,累了,累了。”

召南进入客栈走到叶限房间前,敲了三下门道:“睡着了?哼哼,你方才大好春光可都被人看了去。”

“哎呀,你烦不烦啊,老娘都睡着了,滚!”

房间里传来叶限的怒吼。

召南摇摇头,笑了一下,心道:就你这土匪一样的,也不知怎么竟真的入了那人的眼,可惜到底是个有贼心没贼胆的熊包,只会躲在暗处偷窥,算什么英雄好汉。

小武回到道观,站在元绶门前,想敲门手又缩了回来。

“进来吧。”

里面传来元绶的声音。

吱呀一声,小武推门进来。

“嗯,你做的很好,抓到了下毒之人,我是没想到,阿根竟然是这样一个人。”

元绶叹口气。

“师兄,你方才……”

“呵呵,听说你在沪城警察局做的不错,我本来将信将疑,现在看来果然是不错,小武,师兄很为你高兴。”

“沪城这几个月,还要承蒙未寒时关照。”

“哦,那店在黑白两道都有些名气,你能和他们有交情那是极好的,只是要记得保持若即若离,不能牵扯太多。”

元绶点点头,拍拍小武肩膀:“你忙了一晚上,回去休息吧。”

“师兄……”

小武低低叫了一声,元绶眉毛一挑:“还有何事?”

“师兄,现在时代不同过去了,枪弹无眼,我上次托人带回的手枪,师兄要记得练习使用。”

元绶微笑道:“我们武当派何时需要这些利器。好,既然是你一片好心,我出门带着便是。”

小武犹豫片刻,终于还是鼓足勇气问:“师兄,你是对她……真的……动心了?”

“我早就立志修行,不能为外界俗物困扰。且那等女子,出自邪门歪道,你在沪城做警察,事事可以利用他们,但切不可真的和他们有太深的关系,知道吗?”

“其实过去我也觉得叶小姐做事怪异乖张,后来接触多了我发现其实她心很好,总是虚张声势吓唬人,似乎总戴着一张假面具,把真实的一面藏起来。”

“小武,你生性纯良,万不可被花花世界迷了眼睛,好了,天都亮了,你且回去休息吧。”

待小武离去,元绶看着东边渐渐泛白的天空,轻轻叹口气。嘴里喃喃自语:“碧阑干外绣帘垂,猩色屏风画折枝。八尺龙须方锦褥,已凉天气未寒时。”

第十六章 隐藏在时光中的秘密(上)

这天正好是赶集,中营盘和上营盘的人都来到下营盘,有人路上走的口渴,想去桂花嫂的客栈喝点茶水,却看到大门紧闭。

敲了几下门,一个妖娆的女子打开门,柳眉倒竖:“大中午的,做什么?吵死了,要不要人休息?”

敲门的人愣了一下,因为这女子太耀眼了。

说耀眼是因为阳光下,她像是会闪闪发光。

人白,白的近似透明,让人完全不会注意她五官是怎样的,只记得嘴唇红的妖艳张扬。

“桂花嫂……”

“这店关门了,老板娘病了,没水也没饭。”那女子说着啪的一声关紧了门。

那人伸手又要拍门,想了想,还是放下,狠狠地啐了一口低声道:“哼,小娘们那么凶,当心嫁不出去。

转身又想,这女人长得这么娇艳,怎么能嫁不出去。

叶限其实已经起来了,本来是正对着镜子左看右看,陶醉在自己的美丽中,却被一通敲门声打断了好心情,真是气不到一处来。

她关了门刚要走,又响起一阵敲门声,叶限哗地一声打开门:“你怎……”

却是老贾。

“怎了?心疼桂花嫂了?”

老贾摇摇头:“我刚才县城回来,发现有些事情很奇怪。”

“嗯,你是镇子里的警察,奇怪你就去查啊,别麻烦我。”

叶限说着就要关门。

“是关于灵儿的事。”

老贾跟着叶限走近你客栈,看到客栈一切依旧,只是寂静无声,想到桂花嫂一定伤心过度,无心打理生意,不由黯然神伤。

老贾在桌前坐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上面写着一些字,画的乱七八糟的。

“我去县警察局押送阿根,结果翻阅了一些档案发现,我们这个县每隔几年年,都有姑娘出事,年纪都是十七岁,出事那天也都是八月十五。只是发现的地方不同,我都记下来了,叶小姐你看。”

这时召南听到老贾的声音也走了过去,低头去看老贾在纸上勾勾画画的字迹。

“看这里,一个叫秀娘的姑娘是在灵儿出事的前三年死的,时间是八月十五,被人发现时候挂在树上,这里,这个姑娘是被一个打猎的人发现的,那人带着猎狗上山,猎狗在地上刨了半天,结果发现一只人手,还有这样,你们看,这个姑娘是被烧死的,她是望门寡,从十四岁一直守在夫家,后来从夫家宗族内过继了一个男孩,但是在十七岁时候连同那个小孩一起被烧死了,当时警察以为是夫家族内有人觊觎产业,放火烧死人,后来也没查出来,就这样不了了之。”

“果然,都是八月十五出的事,相隔了几年年,只是死亡的方式都不同,灵儿的事情不是单独的。”叶限皱了一下眉头,随即伸手按住眉心,她可害怕总皱眉会出现皱纹。

“仔细看一下,这些死亡方式,莫非是金木水火土?”

召南指着老贾记下的那些只言片语道。

老贾愣住:“什么?金木水火土?”

“对,你看这个姑娘是被刀子杀的,这个是吊在树上,嗯,你们的法医检查的确是被人吊死不是自缢?”

“对,我们这虽然是小地方,那个仵作,哦那个法医可是仵作世家,祖祖辈辈都是做仵作的,我还特意问过他,他说那姑娘脖颈处的痕迹绝对不是自己吊上去的。因为那痕迹是从后面勒过去的,若是自缢,应该是从上面勒,而且一个人就算抱有再大的决心,真的上吊后也会出现挣扎,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痕迹应该是重复的多道,那姑娘就是被人从后面勒死后,顺着原来的印痕再吊上去的,尸体放置两天后,脖颈上出现两道印痕,一个是从后方,一个是正上方。”

老贾仔细解释道。

召南点点头,他也遇到过几起真正自缢和被人勒死的伪装事件,老贾说的很对。

“这些死者都是十七岁的女子,而且都是……”

召南看了叶限一眼,声音放低:“很有可能都是处女,死后也没有人被人侵犯的痕迹。”

“是啊,召南先生,你说的对,这样看下来还真是金木水火土,每个人死的地方不同,可是年纪和死亡时间都是相同的。”老贾一拍桌子,“我在县城找到这些旧案记载,最先死的那个,被人用刀子砍死的姑娘,那时还是前清,当时市面上很乱,大家都以为是强盗所为。”

“县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时间又都很长久,死的地方还不同,的确不会被人察觉这些案子有联系。老贾,你是个合格的好警察,竟然能看出这些案子都是有联系的。”

老贾拍了拍大光头,不好意思地笑笑:“其实我也是有私心的,这些案子如果都是一个人所为的话,那么这个坚持近三十年一直杀人的凶手就不可能是阿根,第一个死于刀伤时,阿根才七岁,第二个被挂在树上时候,阿根是十二岁,应该也没有那么大力气杀人挂起来。”

“你还是担心桂花嫂的?”

叶限问。

老贾点点头:“这么多年的感情了,哪里是说扔就扔的,唉,只能说有缘无份吧,这些年能陪在她身边照顾她,看她打理客栈,我也很幸福了。毕竟我们俩都活着,能看到彼此,不像她男人和灵儿,人一死就什么都没了。”

屋子里隐隐约约有啜泣声,桂花嫂在低声哭泣。

老贾叹口气:“唉,世事无常啊。”

“到底是为什么杀人呢?”叶限盯着那张纸,看着上面几个数字。

这时听着外面有人又敲门喊叫道:“桂花嫂开门啊,讨口水喝。”

“关门了,没水。”

叶限回道。

那人嘟囔着:“十五不是才关门吗?这才过几天啊,又关门。”

叶限看向老贾:“桂花嫂十五都要关门吗?”

“是啊,她初一和十五都要去上面烧香,有时候还要带着阿根一起去的。”

“不错,十五是个烧香的大日子。”叶限指着那纸。

老贾召南的面色都凝重起来。

第十七章 隐藏在时光中的秘密(下)

“这样的排列……的确有问题。”

老贾连讲带比划,将整件事情和盘托出,秋叶道长的眉头锁紧了。叶限在一边喝着茶眼睛向四周张望,她总觉得这竹林里好像还有别的眼睛在盯着自己,身上怪不舒服的。

“道长可知这是什么秘术?”

秋叶摇摇头:“这种邪门歪道我从不知晓,以五行排列的确是有问题的,可惜小道才疏学浅,窥不透这其中的秘密。唉……”

他叹口气,看向叶限:“小道有一事不明,叶小姐,既然你说是灵儿找你,灵儿的魂灵若是一直都在,为何要二十二年后才能离开这里?她是受了什么辖制?”

“这个我也问过她,这个灵儿真是没用。”叶限说到这里,重重地放下茶杯,啪的一声,她性子爽利,最讨厌含含糊糊的懦弱女子。坐在一边的小武吓了一跳,他也是才知道大师兄这些年原来心里某个角落始终装着一个女子,这女子就是师兄心中的白月光朱砂痣,他忍不住瞟了叶限一眼,又急忙看向秋叶,却看到后者一脸平静说道:“灵儿是山野村姑,没见过什么世面,死的时候只有十七岁,还请叶小姐多多包涵。”

他这样说话,叶限到不好再说灵儿不是,只能继续讲道,“她死的稀里糊涂,至死都以为是你把他推下去的,死了之后一直守着那井,不能离开半步,就是魂灵也是浑浑噩噩,什么都不知道,看不到听不到,就是知道浑身冰冷,一直浸在水里。”

听叶限这么说,秋叶痛苦地闭上眼睛:枉自己修行一辈子,竟然不知道灵儿的魂魄一直在井中受这等痛苦。

叶限见秋叶对一个魂魄都这般有情有义,对此人的印象一下子就好了,也不想再奚落他。

“后来,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发现自己能行动了,可以飘起来,绕着中营盘,但是很奇怪,她想来道观见你,问问你为何害她,却始终不能走上上营盘,无论怎么努力都不行,像是在这两个村子之间有一道无形的禁制,于是她就离开这里,在世间飘荡,后来在别的魂魄指点下找到了我,现在……”叶限叹口气,“她的魂魄实在太弱了,继续长途跋涉怕是要魂飞魄散,我既然和她签订了契约,就得保证契约完成前她能存在,所以我将她安置在一个稳妥的地方,并没有带回来。”

秋叶对着叶限拱拱手:“多谢叶小姐想的周到。”

“道长,你认识的灵儿一直这么柔弱吗?”召南问。

他看到秋叶儒雅淡然,老贾又是个能干的人,这样两个人,青年时代想必也是很出色的,如此出色的人不可能都看上一个唯唯诺诺柔弱又糊涂的姑娘,莫非灵儿变成这也另有隐情?

“灵儿虽然没多少见识,可她爱说爱笑,过去能满山跑,像……像个小鹿,跑的也快,还会爬树摘果子呢。”老贾回忆起当年的灵儿,唇边荡起笑容。这么多年过去,对灵儿的怀念早已经无关爱情,更多的是对自己青春往事的眷恋。

秋叶也点点头道:“不错,灵儿自小跟着祖母长大,很是能干,家里的活计都能拿得起放得下,很喜欢说笑,不是那等浑浑噩噩什么都不懂之人。”

“这可就怪了,一个人活着时候什么样,死了的魂灵基本也就什么样,怎么一个聪明能干的小姑娘死了就柔柔弱弱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记得呢?”

召南提出了疑点。

叶限本以为灵儿一直都是这样唯唯诺诺的窝囊样子,没想到她活着时候充满了活力,也对,只有这样的生动活泼的姑娘才能打动人心,让他们二十二年之后说起她都会不由自住露出微笑啊。

“难道她缺少了魂魄?”秋叶做出判断,“或者说她被人取走了魂魄。”

一个人,不管活了死了,魂魄都是一点不能少了,少了就会迷迷糊糊,什么都不知道。小孩子受了惊吓,就叫丢了魂,老人会拎着反勺子在门上敲打着,嘴里念叨着:“回来啊,回来啊。”这就是在叫魂呢。叶限觉得这点最有可能:灵儿被人取走了魂魄。

灵儿的死不是孤立的,是庞大事件中的一环,而那个人的目的就是取走魂魄。

十七岁的女孩子,金木水火土的死亡排列,死后一无所知的魂魄,这些都将问题的关键指向邪术。

“就是邪术!”小武激动地站起来,也不知他天生就是嫉恶如仇,还是因为现在做了警察的缘故一说起这些就很投入。

“我去找师兄,师兄见多识广,一定能知道这是什么邪术。”

说完,小武发现自己口不择言。你的大师兄就在这里,你说去找见多识广的师兄,这不是在变相的承认大师兄见得不多,识得也不广吗?

果然,叶限幸灾乐祸地看他一眼,小武急忙解释道:“大师兄,我……”

“掌门师弟平时涉猎多,不错,我们这就去问问他。”

秋叶好像根本没意识到小武的话哪里不对,脸上反倒带着被人点醒的大悟之色。

召南心道,这秋叶道长还真是个心胸开阔之人,可惜他竟然因为内疚放逐自己,不做掌门弟子,白白便宜了元绶那小子。想到这,他的目光打个转,嘴角有一点嘲讽的笑意。

小武兴冲冲的就往竹林外走,叶限始终坐着不动,召南本来已经起身,看到叶限坐着便低声问:“你……”叶限眼睛一瞪:“什么腌臜男人的房间,我不要去,让小武把他叫来就是。”

秋叶本来已经走出几步,听到这话,转过身,语气温和:“叶小姐不必多虑,我那掌门师弟最是干净整洁的,他博闻强记聪明好学,老贾的毒就是他解开的。”

叶限站起身,有点不情愿,就听小武的声音传来:“师兄。”

召南急忙去看叶限,后者神色不动,只是双手按住桌子。

老贾迎上去粗声粗气地道谢:“多谢道长,我这命算是捡回来了。”

“你体质好,那毒竟然就真的解了,其实我也是并无多大把握。嗯,小武,你们在讨论何事?”

声音清朗,云淡风轻。

小武一边走,一边将事情大致讲一遍,他讲的极快,叶限只听着叽里咕噜,秋叶见元绶不住点头,心里想怪不得元绶能做掌门弟子,他的悟性真不是一般的高,小武讲的这么快,几近语无伦次,他竟然都能听得明白。

召南却在心里冷笑:装,你再给我继续装!

第十八章 至阴之体

叶限本来是站起来的,此刻又坐下,从皮包里掏出一盒女士香烟,召南掏出打火机啪地帮她点上了烟。叶限雪白的手指架着烟卷,笑眯眯地对着召南喷了一口烟,召南挥手道:“别闹。”

元绶走过来,看到叶限坐在那旁若无人地吐着烟圈,眼光微微一闪,先是对秋叶点头:“师兄。”接着看着召南笑道:“召南兄,叶小姐,好久不见了。”

“是啊,既然都是旧相识,明人不说暗话,我们是为一个契约来的,怕是还要叨扰宝地几天。”召南开门见山了,接着意味深长说道,“元绶道长来的真及时啊。”

“既然来了不妨多住几日,让小武陪你们好好转转。”

元绶大手一挥,很有点东道主的意思。

“刚才小武说元绶道长见多识广,不知道长对这几个案子有何高见呢?”

一个清冷又带着点桀骜的声音响起,小武闻言汗都要下来了:这女人!不挑拨你能死啊?

好在秋叶生性淡泊,并没有在意叶限话里有话。

“老贾,可有遇害这几位女子的生辰八字?”元绶看向老贾。

老贾忙从怀里掏出被自己划得乱七八糟的那张纸,铺在石桌上。

这样,元绶就不得不起身站起来看那纸。

老贾本来站在叶限身后,元绶起身看那纸上描画的字迹,正好又不得不站在叶限旁边,两人离得很近,呼吸可闻,他低头仔细看着那纸上列出的女子姓名,出生年月,旁边,还有淡淡的烟草味道,让他忍不住皱紧眉头。

“都出生在七月十四和七月十五相交之时啊。”

元绶像是自言自语。

“正是鬼门大开之时,至阴之命。”

秋叶接道。他说到这里,心里很是感慨,若是早知道灵儿生辰这般凶险,自己当年应该帮她改一下命,也许就能逃得一劫。

元绶像是看出秋叶内心想法,淡淡一笑:“大师兄,逆天改命必受天谴的。”

老贾听元绶这么说,立马明白过来,也安慰秋叶道:“这一切都是命,没有办法,我们若能找到真凶,就是对灵儿最好的安慰了。”

原来这深夜的二十三点到第二天一点就是两天相交的时刻便是子时,这是一天中阴气最重的时候,而阴历七月十五,也就是民间俗称的鬼节,是一年中阴气最重的一天,而遇害的女子又都是那七月十四深夜到七月十五凌晨这段时间出生的,算是至阴之命。

世间万物皆有阴阳。山为阳,水为阴,男为阳,女为阴,女子本就是阴柔体质,又出生在一年中阴气最重的时刻,彼时鬼门大开,人世间愁云惨雾笼罩,一生注定要有太多坎坷。

召南问道:“以五行方式取这些至阴女子的性命,这是在练什么呢?”

“我们正统修行从没有这样的法门,不过我听说有一种法术,摄人魂魄练上三十六年,得一仙丹可长生不老。若是取至阴之体的,应该能催化功力。”

长生不老!古往今来,人最大的追求除了富贵功名便是长生不老。在八月十五挑至阴之命的女子下手,取走魂魄,只为了长生不老。

叶限将烟按在石桌上,脸上现出愤然之色:“太可恶了,为了一己之欲,无端害人性命。”

叶限纤长的手指按在那烟蒂上,手指雪白,尽头是饱满的指甲,鲜红欲滴。元绶为免尴尬,一直装作看那纸盯着桌面,此刻看着那手,那指甲,再想到那人盈盈一握的腰,隔着衣服的滑腻绵软,心神一荡,耳根子微微透出红色。

大家的思绪都集中在这连环案子里,唯有秋叶修行多年,对人的气息格外敏感,他察觉到元绶忽然间气息不问,心神荡漾,在看他低着头,耳边现出绯红,心里明白几分,只暗暗叹口气,希望师弟能离情断爱,不要重蹈自己的覆辙。

“灵儿姑娘说她被困在井中,始终不能上山,莫非那凶手就在山上?”召南问。

“我派弟子是万万不能做这等事的。”元绶和秋叶齐齐摇头。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俗话说家大业大祸患也大,你们就这般笃定自己内部没有邪门歪道,那么沪城那个……”

叶限说道最后,故意拉长调子。

“那是我派弃徒,早被逐出我派。”元绶斟酌着说道,“现在我派是没有这等弟子的。”

“哼,谁信啊。这什么五行,什么阴阳,十五,怎么看都像是你们这些修行之人搞的鬼,这镇子就你们武当在这,不是你们的人做的还能有谁。怪不得灵儿口口声声说推她下井的是秋叶老道,果然啊,一定是穿道袍一身香烛气味的人。”

叶限如何能放过攻击他们的好机会。

小武哎呀一声:“那个人!土地庙那个庙祝!他最可疑!就是中营盘山后的那个土地庙。”

秋叶疑惑地问:“土地庙还有庙祝?我怎么不知道?”

“你早都不问世事,哪里知道这些,那庙祝是……”

老贾说到这,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声音发抖,眼睛发直:“那庙祝是二十二年前的春天来这里的!”

也就是灵儿遇害那年的春天,灵儿是秋天遇害的!

果然啊。

叶限和召南对视一眼,都认定这其中必有玄机。

元绶在一边,看到旁边两人相视而笑,极为默契,心里有些腻歪,哼了一声:“那等小庙,能有什么高人,若是真道行高深,也不至于这二十多年默默无闻。”

小武心想不对啊,师兄你上次不是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吗?怎么这会又瞧不起那庙祝了。

“前天,中营盘的人还请那庙祝去做法,我亲耳听到那人说灵儿的魂魄不在井里,他是怎么知道的?”

小武继续讲道。

“看来要好好会会那牛鼻子道士。”

“你会不会好好说话?”

小武听叶限叫道士牛鼻子,很是不悦,急忙看向秋叶和元绶,两人脸色倒是波澜不惊。

“也许灵儿说错了,她的魂灵不是不能上山,而是被困在中营盘。”

叶限猜想。

召南有些惋惜:“可惜,墩子没来,否则一定能知道那庙祝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们这次出远门,带墩子诸多不便,将墩子和初七都留在未寒时看店。

第十九章 一探土地庙

这县城几乎每个村子都有土地庙,这时一种朴素的信仰,每年丰收过后都要去给土地爷爷土地奶奶上香,祈祷风调雨顺,希望来年有个好年景。多收那么三五斗。

土地庙遍地开花,每年村民也只有在农时想起来,偶尔也有家里有点什么事,临时烧香抱佛,跑村里土地庙供上碗饭,插上根筷子,最后也都进了野猫的嘴。土地庙的神像在平常的日子就是小孩子的玩物,淘气的小孩子大摇大摆往神像肩膀一骑,装扮起了土地老爷,玩土地老爷娶亲的游戏,下面一群小孩喊着叫着闹着,若是招来大人又是一番追打:“小兔崽子,反天了你们。”

孩子们一哄而散,可以后还是继续这样闹,因此这土地庙在乡下总是破破烂烂。

中营盘的这间土地庙明显整洁很多,至少土地爷爷土地奶奶脸上一个物件也不缺,供桌上没躺着臭烘烘的要饭花子。甚至还擦的很干净,不见落灰。

叶限在庙里转了一圈,还低头看了一下供桌下面,一只黑猫瞄的一声跳了出去,嘴里叼着一个老鼠。供桌上空空的,这庙里却有这么大的老鼠,这说明庙里一定有很多吃食。

土地庙后面那间房的门锁着,应该就是那道士的房间。

“这里打扫的很干净。”

召南走了一圈道。

叶限点头:“听小武说那道士穿的也不算邋遢,面色很好,我打听过了,这庙里也没什么进项,他是怎么生活的呢?”

这时听着外面有人问:“尔等何人?”

召南笑眯眯地说道:“我们是来拜土地公公的。”

那道士大步进来,看着召南冷笑:“两位一看就不是本地人,更不会是农民,为何来到这里拜土地呢?”

“我听说这里土地是很灵验的,还管人姻缘,就特意跑来拜拜,到底灵不灵啊,道长。”叶限喊道长两字,特意拖长了调子很嗲,召南忍不住弹了一下胳膊,他觉得一定有鸡皮疙瘩掉下来了。

“姻缘?那你该去拜月老。”道士哼了一声,就要赶他们出去。

叶限叫道:“你这人真不讲道理,这是中营盘的土地庙,又不是你家,你不过也是暂住这里,人家村民没叫你交房租就不错了,我来拜土地你还赶人?脑子有问题吧你?”

那道士缓步走到叶限对面:“你说什么?”

“我说你脑子有病,神经病,懂不懂啊?”

叶限看这道士目露凶光,故意刺激他。

道士嗷地嚎叫一声,伸手就来掐叶限的脖颈。

召南站在那一动不动,叶限则轻巧地避开,娇笑道:“咦,你不是修行的人吗?这么暴躁不好啊。”

道士大怒,反手又抓,叶限看他脸色阴沉,招招下手凶狠,心道这人阴损恶毒,果然是个邪门歪道。她笑盈盈地躲避,嘴里却说道:“啊,掌门弟子说的没错,你就是个邪门歪道。”

掌门弟子这四个字说的格外清楚明白,那道士收住掌风:“你们是武当的人?”叶限急忙摇头:“不是。”她年纪轻,语气轻快,在这道士眼里女子本来就不足为惧,何况是这么年轻的女人,看她表现像是失言,这道士上下打量叶限,想弄明白她和武当到底有什么关系。

叶限见道士收了手,一把拉着召南道:“我们走。”

“把话说明白,你们俩到底做什么来了?”

“求姻缘啊,哪想到你这么凶,本来要在道观烧烧香就是了,掌门弟子非说道观求不得姻缘,还是这个庙求得灵验,早知道你这人这样,打死我都不带来的。”

叶限唠唠叨叨,口无遮拦。

那道士眉心一皱:“你们从上面来的?”

他指的是上营盘。

“哼,什么破庙,也好意思说灵验,我们走,这么凶的道士,活该饿死。”

道士一直盯着两人的背影,又抬头遥望山上,远处,道观的钟声透过重重雾霭传过来,悠远苍凉。

山路上的小武看着叶限一路拉着召南走过来,眼睛都直了,盯着他们双双握住的手,急忙瞟向元绶,后者板着脸面无表情,而老贾则问:“叶小姐,那庙里是什么情景?”

原来是大家商量后觉得只有叶限和召南是生面孔,不如由他俩去看看土地庙的情景,叶限道:“那牛鼻子……”

小武哼了一声,她好像没听见似的,继续讲下去:“果然有古怪,庙里收拾的挺干净的,不像是个落魄人所在,照你说的他一年到头也轮不到做法事,到底是靠什么活着呢?后面的屋子是锁着的,不知里面什么情景,若是……若是再有人请他去做法事,就能彻底看看里面了。嗯,那人武功也高,是个狠角色,哎呦……”叶限忽然呻吟一声,召南急忙问:“怎么了?”

叶限道:“那人功力好高,被他掌风扫到,这手疼的……”

说着朝召南挤挤眼睛。

召南会意,反握住她的手仔细查看,嘴里说着:“你也是逞强,那掌那么凌厉,我要你不要硬接的,你偏不信,这手……唉,怕是等会便会肿起来,奇怪,那道士难道擅长用毒?”

老贾心生内疚,也走过来查看道:“不如找秋叶道长给看看,若是那人真用毒,赶紧拔出毒来就好了,叶小姐实在对不住,我们这的人都是熟面孔,只能让您去冒险。”

叶限捂着手,板着脸,皱着眉,好像疼的一句话也不想说。

“老贾,你去找人安排一下,请他去做法事,钱从武当账上领,若真是这等邪门歪道再此作祟,我武当铲除邪恶义不容辞。”

元绶说完转身就往上走,小武点点头:“师兄说得对,贾大叔,你跟我去领钱,回头安排一下,调虎离山,咱们就能看看那土地庙到底有什么秘密了。”

老贾则关切地说:“叶小姐,我们这就去找秋叶道长吧。”

叶限则别别扭扭:“哼,我才不要踏进那鬼地方一步,没事,等回沪城再找医生看看好了,召南,我们走。”

召南跟在叶限身后走了一段路,低声道:“看看,闹了这么一下,人家掌门弟子眼睛都不带瞟你一下的。”

叶限冷笑:“谁用他看?他眼睛里有花吗?”

第二十章 春意盎然

回到山下,客栈大门依然紧闭着。召南敲敲门,桂花嫂打开门,看了他们一眼,没精打采。

叶限和召南已经在镇子吃过饭,桂花嫂现在郁闷的想死,可又不敢怠慢,担心叶限他们四处讲阿根的事情,中营盘那么多受害人家属定会把自己撕成碎片的。再多的不满也都只好压在心底,看到他们二人,只能咧开嘴,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两位吃过饭了。”

“是啊,哪里还敢在这你这吃饭,我怕中毒。”叶限一脸冰冷。

桂花嫂面带尴尬:“不会的,我怎么能做这种事。”她又向他们身后打量,“老贾……”

“老贾没来。你啊,就死了这份心吧。”

叶限干脆利落往自己房间走,神色自如,看不出身体有任何问题。

她在关门的那一刻,冲桂花嫂喊道:“老板娘,烧锅热水,我睡前要泡澡。”

召南闻言,摇头叹息一声,叶限看他一眼:“你摇头做什么?”召南笑笑:“何苦呢?”

叶限柳叶眉一挑:“我要赌上一把,欠我的,不管什么债都得给我还回来。”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杯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天色暗下来,叶限靠着木桶壁,哼唱着歌,热气滟滟的环绕在她周围,露出雪白的肩膀和手臂,桌上油灯灯光昏暗影影瞳瞳,黑发红唇模模糊糊中有一种朦胧的性感。她故意尽量让胳膊和肩膀都露出水面,胸前一道沟,一点点延伸到水下,给人带来无限遐想。

叶限哼唱一会,听着外间有什么东西咔嚓一声。

心里暗笑,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靠着桶壁,轻声叹口气。

窗边又响了一下,叶限惊声道:“是谁?”说着随水抓起挂在一边的被单,站起身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她虽然包紧了自己,身上却是湿的,被单潮乎乎地罩在身上,曲线毕露格外诱人。

叶限走出木桶,一把推开窗,一个小小的瓷瓶递了进来。

叶限看都不看就要关窗,那人在外低声道:“不要关。”

说着伸手一挡,叶限不理他,转身就往里走,元绶一抬腿,索性跨过窗子走了进来。

屋子里还笼罩着淡淡的水雾,隐隐还有香气,也不知是洗澡水还是叶限身上的幽香。

“我看看你的手。”

元绶说。

叶限坐到床上,用一条干毛巾绞着头发,装没听见。

“你受伤的手给我看一下。”元绶走过来,站在她对面。

叶限冷笑:“与你何干?”

“给我看看,不是使性子时候,等回去找医生就出大事了。”

叶限冷着脸道:“这大晚上的,孤男寡女若被人看到,没得玷污你们名门正派的名声,赶紧走,我死活干你屁事。”

元绶一把抓住叶限的右手:“这里?”

许是他用力大了一些,叶限猝不及防,被他一拽倒向怀里,元绶不由地搂住她肩膀,手下是温暖滑腻的肌肤,她刚泡过澡,头发还湿着,一张脸被热气熏得粉粉红红,摸上去也不知是怎样的销魂。

元绶这样想着,惊觉自己手指已经抚上她的脸,手指一点点滑动,从额头向下一直点到唇边。

叶限盯着他,眼睛里亮闪闪的,深情厚谊盈盈欲滴。

元绶心里一动,一只手搂的她更紧一些,叶限忽然张口咬住他的手指,元绶吧只觉得指尖湿润酥麻又柔软,整个人整颗心都开始跟着颤抖起来。

叶限言不由衷,呢喃一声:“你这人,真是狼心狗肺的……”

话没说完,一串眼泪滑落,正滴在元绶的手上,他心里一紧,看着梨花带雨的她,想起那次种种,双手紧紧搂住她,恨不能将她揉进身体里,下巴抵着她的头发,闻着发间清香,低语道:“是我不对,你可知道我这几个月,真是备受折磨。我……我错了,都是我不好,不要哭了。”

叶限伏在他怀里哭的悲悲戚戚,她很懂得利用自己的优势,哭起来一定要保证泪珠一串串下落,但绝对不能流鼻涕,也不能龇牙咧嘴,女人,必须哭的美才能惹人怜惜。

元绶整颗心都乱了。

下午听说她受伤,当即心里咯噔一下,恨不能马上查看她手上伤势。他是费了好大劲,才转过身,装作轻描淡写的样子背着手往回走。回到自己房间找出解毒的药物,在房间踱来踱去,只盼着天色暗下来。

好不容易天暗下来,元绶收拾好换上夜行衣下山,摸到她门外,贴着窗户,却听着里面传来哗啦哗啦的水声。

元绶知道自己此刻不该守在窗外,更不该顺着窗缝看进去,他内心纠结,天人交战,靠着墙角挣扎许久,直到里面的歌声响起,她哼唱的是送别,声音充满悲伤,唱完又传来一声叹息,唱歌的人为什么这样忧伤无助?她的手还疼不疼?

元绶实在忍不住,透过窗缝看过去,正看到里面的女子轻舒玉臂,胸脯贴着桶沿,挤成一道深沟,雪白炫目,还有水珠顺着那沟壑往下落……

元绶浑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了,嗖的一下,酥麻从发丝一直到尾骨,他不由发出声音,也被叶限发现了。

“你不是利用我吗?还想利用我做什么?”叶限仰脸看着她,眼波流动,朱唇微启,充满性感和诱惑。

元绶急忙将目光投向一边:“是,我那时……总之,是我对不起你,你怎么对我,我都是愿意的。”叶限轻轻一笑:“真的吗?你可是名门正派的掌门弟子,君子一言几匹马都追不回的,我怎么对你你都愿意?”

元绶点点头,下巴紧紧地抵着她的头发,一只手搂着她的腰,一只手抵着她胸口,却又不知该如何动作,甚至不敢动一下,担心自己会无法控制身体里渐渐膨胀的情欲。

“你伤的如何,给我看看。”

“伤在这,你看嘛?”叶限的声音百转千回,荡气回肠。

小手指着自己的胸口,嘴唇微微撅起来,像一朵鲜红娇嫩的石榴花。

元绶觉得自己呼吸都要滞住了。低声道:“你这……妖精……狐狸精……”说到最后,鼻音很重,情欲满满。

叶限当然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娇笑一声,撑着他的腿坐起来,还非常坏心眼在某个部位按了一下,心里想着:召南这混球怎么还不行动,再不来,老娘怕是要失身了。

就在这时,忽然传来三声敲门声,召南的声音传来:”姑奶奶,洗好了没有,再泡下去就成浮尸了。”

叶限眼睛一翻:这家伙,叫他算计好时间来捣乱,结果说的这么难听。

召南这句话,彻底驱散了一室旖旎。

叶限按着胸口的被单,歪着头看着元绶,伸手在他唇前竖起:“嘘,赶紧走吧,是你的总能吃到,好饭不怕晚,你急什么?”她伏在他肩头,冲他耳朵轻轻吹了一下,心道混蛋,叫你骗我,这次饶是你精似鬼,也得喝老娘的洗脚水,你给我等着!

第二十一章 还是激将法

“你没事吧,快开门啊。”

召南又敲几下,声音急促,“再不开门我就进来了。”

元绶面色一沉,心知事情不好,召南可不是等闲人,自己若再钻窗子出去被抓个正着,武当的脸就要丢尽了。

叶限指着床底道:“你钻这里去。”

元绶生性好洁,虽然穿着的是夜行衣,黑衣服钻床底下也不打紧,可心里这关却难以过去,叶限推他一下:“赶紧的,你不怕丢脸我还怕坏了名声呢。”

不错,女子的名声是顶顶重要的,元绶往床地上看了一眼,伸手又摸一下,都是灰尘,他回头为难地看着叶限:“这……”

叶限跺脚:“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顾忌这个。”

“开门开门。是不是土地庙那牛鼻子找来了?”召南的声音提高了。

叶限四处看看,一手拽着身上的被单,一只手打开墙角的箱子道:“这里干净。嗯,就是小了点,你功夫好,挤一挤没问题的,只躲一会儿。”

元绶想了想,走过去进了箱子,吸一口气缩紧身体,叶限将箱子盖上,面露微笑。像只小狐狸。然后迅速穿上衣服,打开了门。

“怎么才开门,可是有什么事?”召南问。

“哪有,人家在洗澡了。”

“洗澡,洗这么久,皮都泡掉了吧。”

召南故意刺激她。

召南走进来就在房间里四处看,又弯腰低头去看床底。

“哎,我说你找什么呢?”

叶限拉了一下召南的衣袖,指了指墙角的箱子,召南会意,走到箱子边,一屁股坐了上去道:“怕你这屋子藏了野男人啊。”

叶限啐了他一口:“胡扯,什么野男人?这世上还有哪个男人能入我的眼?”

召南坐在箱子上,手脚却不闲着,伸手拍拍箱子盖,接着又踢了那箱子一脚。咚的一声。

“那道士呢?”

召南问。

“哪个道士?这可是武当派的地盘,道士多着呢。”

叶限故意装不知道。

“掌门弟子啊。”

元绶在箱子里蜷缩成一团,他一直是掌门弟子,走哪都被人高看一眼,何曾受过这等苦楚,觉得自己简直成了鸡鸣狗盗之徒,更可恶的是召南坐在箱子上,脚还不住踢来踢去,踢得他心头火起。正在恼火中,忽然听召南这么问,急忙屏气凝神,耳朵都要竖起来了。

却听外面叶限有些不太高兴:“管好你自己吧,什么小金宝,小银宝,小元宝的,自己那么多桃花官司,你管我。”

“呵呵,都到这时候了你还嘴硬?下午那道士说这梁子算是结下了。咱们能不能活着回沪城都是问题,到这时候你还不说真话吗?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啊,”召南叹口气,语气深沉。

元绶在箱子里想:怎么回事?土地庙那道士在威胁他们吗?为什么她什么都没说。是了是了,她一定是对我失望至极,或者是……不想叫我伤心?方才的柔情蜜意还堵在心口,满满的充盈,连呼吸都是甜蜜的。

“呸呸呸,你个乌鸦嘴。那个道士?哼,枉那武当还自称什么名门正派,自己家门口出个邪门歪道都不知道,怎么好意思说什么武林领袖。”叶限的声音透着愤愤不平。

“武当这些年还是做了很多好事的,咱们的麻烦事,只能说,这就是命吧。要不你先回沪城,藏段时间总能保命,那个道士就由我来对付。”

召南一副大义凛然。

叶限第一次看到他演的这么正义,差点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她强忍着笑道:“让你一个人面对那个人,我怎么能放心下,我们合作这么久,岂可共享福,不能共患难。说好了,我要是死了……你就把这个交给他吧。”

说着声音渐渐哽咽。

元绶想到,她指的是我吗?原来她心里真的有我,都到这个时候怕我担心还瞒着我这些凶险,唉,我又是如何对她的呢?

元绶幼年入道,其实内心还是比较纯净的,只是性子孤傲一些。他自从做了掌门弟子后,眼界甚高,同门弟子都要高看他一眼,所谓高处不胜寒,很少有和同龄人接触的机会,对江湖上的尔虞我诈也是不甚了解,尤其在感情上更是一张白纸,感情的阀门一旦打开,便是万里滔滔,巨浪一个接一个,再加上方才那温香暖玉的刺激,理智的堤坝已经岌岌可危。

召南叹息道:“你又是何苦,他只想着利用你,你还念念不忘。”

叶限低声道:“你知道什么……”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不可闻。

“好了,好了,你既然不回去就早点休息吧,养足精神好对阵那道人。”

“元……他不是要老贾去花钱找人做法事调虎离山吗,我们何必硬碰硬的去。”

叶限说道。

“你不是说不要依靠武当,我们签订的契约必须完成,就算是调虎离山,你我查清了事情真相又如何?依然不是那人的对手,而且那人如此嚣张,也许今晚就会来袭,哎呀,这样……你去我房间住吧,我守在这里,我担心那道士也许今晚就会来报复。”

元绶一听这话,心里一紧。

“怎么能让你以身犯险呢。”

两个人又商量好一会,召南才离去了,走的时候还在这箱子上重重一拍:“也不知这里面是什么东西。”

“哪有什么东西,不是东西。”叶限干笑着。

待召南离去,叶限打开箱子,将元绶扶了出来。元绶纵然有功夫有法力,在那么小的空间也憋的满脸涨红大汗淋漓。

“我都听到了,土地庙的道士要找你们麻烦。”

“和你无关,是我签订的契约,死生有命,我自己但着便是。”叶限说的云淡风轻,元绶内心更加难受,拉着她的手道:“我帮你,我来对付那人。”

“你不怕被人说和我这样的人来往,有辱你武当的名声。”

“你就会伤我的心。”

元绶垂下眼睛,长长的睫毛如翩飞的蝴蝶。

叶限心想,你且等着,伤你心的时候还在后面呢。

她这么想着,嘴角忍不住漾出甜美的笑涡:“你回去吧,天色已晚,你我孤男寡女,若被人发现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元绶则正色道:“洗不清就不用洗了。”

“你是男子,当然不在乎,我可是女人,我想的是光明正大,不要这样苟且。”

叶限嘴巴一撅一副小儿女的娇憨。

元绶心里满满的都是她,又是担心她功力不足,被那土地庙的道士伤到;又是担心她生性好强,一心要自己解决问题,不想给自己添麻烦。这一颗心七上八下,乱了,全都乱了。

元绶走后,召南绕了进来,哈哈大笑:“你说,是不是我们什么都不用做,他一个人就能把我们完成契约了。”

“趁热打铁,明天就得让老贾去将那道士调出来,剩下的事情就交给元绶吧,狗咬狗一嘴毛,叫他和那道士打去,这才叫一报还一报呢。”叶限得意洋洋。

召南扶额:“最毒莫过妇人心,我算是领教了。”

第二十二章 渔翁之利

这天上午,有人敲响了土地庙的大门。

“什么事?”那庙祝打开门,皱眉看着门口站着的那几个人,他在这镇子多年,镇子上很多人也都见过,认出这是下营盘的人。

“道长,我们听说中营盘做了法事,我也下营盘也想做。”

“你们村子出了何事?”道士心里纳闷,自己并没有在下营盘找到下手目标,怎么下营盘的人要做法事呢?

一个年轻人粗声粗气道:“道长也知道,咱们下营盘这些年风调雨顺,一切都很好,可是咱们不能比中营盘差啊,他们能请道长做法事,我们也能,钱还要多出一倍!定要将中营盘比下去。”

道士认出,这年轻人是村长的侄子,果然一副财大气粗的模样。想想也是,他在这镇子生活多年,深知这三个村子都是互相比着来的,看来很快上营盘的人也得找上门来。这道士对上营盘还是颇为忌惮的,毕竟武当派就在那里。

他想了想道:“好,我带上法器,这就和你们去。”

道士回到庙里,锁好自己房间的门,这才背着做法事的器械跟着下营盘的人下山去了。

待这一行人渐渐远去,叶限、召南以及老贾和小武、元绶从树林中闪出来。

小武没想到,一大早元绶就派人叫他过去。

“听说你们今天打算探探土地庙的底?”

元绶问。

小武点点头:“是,我和叶小姐商量过了,贾大叔安排下营盘的人将那庙祝调走,我们进去看看那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好,我和你一同去。”元绶语气淡然,像是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

小武愣住,师兄怎么想着搅合这些浑水?之前不是说什么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要自己不要和招惹那庙祝,更不要和叶小姐走太近吗?怎么这才两天的功夫,心思就变了?

元绶干咳一声,像是要说服自己:“我们是名门正派,武林领袖,铲除这些邪门歪道,造福百姓是我们的职责。”他接着看向小武,“对吧?”

小武能说什么?你是掌门弟子,你说什么都是对的。

正如叶限上次所说,土地庙里间的房门是锁着的。这可难不倒召南,只见他拿出一根铁丝,插进那旧式大锁。拧了几下,锁子就被打开了。

召南往旁边一站,笑着做个请进的手势。叶限站在他身后,刚要抬腿进去,却被元绶拉了一把,没等叶限反应过来,元绶已经进去了。

召南冲叶限笑了笑,大白牙看着很是气人。

大家走了进去,见这屋子里一切都很正常的样子,正中挂着老君像,供桌上放着供品,有本地的水果和馒头,叶限看卡周围,没发现哪里不对。

元绶指着墙上的画像道:“那不是老君像。”

小武和召南都是一愣:“啊?不是?”

在他们眼里这就是很正常的老君像啊。

“看这里,这个部位,还有这里……”

元绶上前指点他们看那画像不同的地方。

“这供奉的画像看似老君像,其实不是,实际是张天师门下一个被逐出的门人,这弟子当年以长生不老的妖术成名,而成就这种妖术据说要用无数童男童女的魂魄。”元绶指着那画像解释道。

“十七岁至阴体质的少女,都死于阴历八月十五,除了灵儿其他魂魄无存,是了,这就是那传说中的妖术!”召南气愤地一掌拍在供桌上,那桌子上供奉的果盘哐当响了一下,叶限道:“咦,这苹果的响声怎么这般清脆,不像是果子啊。”她伸手就要去摸那盘中的果子,元绶按住她手背,低声道:“我来。”

这声音格外深情低沉,小武眉毛一挑,看着元绶拿起那果子。

“这是骨头雕的果子。”

元绶说道。

“骨头!”

大家都愣住了。

“对,骨头,还是人骨。”

“你怎么知道那是人骨?”召南问。

元绶含笑不语,一副我就是知道的样子,看的召南心里一阵腻歪:你装,你继续装,看谁会哭到最后。

“这一切已经证明,是这道士害了灵儿,甚至还害了好几个镇子里的女孩子!”叶限判断道。

老贾痛心疾首:“对,咱们镇子每个村都有土地庙,大家习惯了这些庙的存在,谁能想到这庙祝会害人呢?道长,这可怎么办啊?这道士不知已经害了多少人,要是送到警察局,我们又没有实际的证据。”老贾提出的的确是个大难题。

用江湖规矩,暗中将道士除去自然是皆大欢喜,可从老贾的角度看,最好能将人绳之以法才好呢,可惜,没有明面上的证据表面都是道士所为,不能随便抓人。

几个人都皱着眉头,思忖这事情如何了解。

小小的房间里,气氛顿时紧张起来,叶限悄然抬头看了元绶一眼,后者正看着她,目光炯炯,恨不能拆吃入腹,叶限瞟他一眼,烟波如同秋水,婉转又多情,元绶的身子瞬间酥了半边。

就在这时,不远处林子中传来布谷鸟的叫声:布谷布谷吧……

元绶脸色微微一变:“那道人马上回来了。”

原来元绶来之前做好了准备,命令几个小道童守在树林中,一旦发现那道士有情况马上用暗号联络。

众人只好推出房间,召南最后锁门前还确定一下屋内所有物品没有被翻动的痕迹。

“一切还要从长计议,下午我们商量一下如何解决这件事。”

元绶看向叶限提议道。

叶限一笑:“好啊,我都听你的。”

这话说的小武和老贾都有些愕然。尤其是小武,看看叶限又看看元绶,面红耳赤,不知道的以为偷情的是他呢。

元绶很享受被叶限全身心信任的感觉,上山时还回头深情地看了她一眼。

叶限也双目含情地望着他,万缕情丝都在山风中荡漾。

回到客栈,叶限就说道:“收拾下,赶紧走。”

召南不解:“不是还要一起商量个结果吗?”

叶限哈哈大笑,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她按着自己的眼角,小心翼翼,希望不要笑出鱼尾纹来。

“我在那土地庙扔个牌子。”

召南大惊:“什么牌子?”

“自然是掌门弟子的东西,昨天在他身上摸来的,色令智昏,那混球自己身上丢了东西都不晓得,等那庙祝回去定然会去武当山寻仇,好一顿恶战呢,咱们早点走,溅一身血那就不好了!”

召南明白了,原来叶限将元绶的一个牌子扔到那庙祝的房间里,待庙祝回来,定然知道那自己秘不示人的房间已经被人窥破,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是武当的掌门弟子——元绶。

一场恶战不可避免,他们只要坐收渔翁之利就好。

第一章 匪夷所思的死法

早上八点三十分以后,大华洋行的女职员李小姐急匆匆走进女卫生间。

大华洋行在沪城一座最现代的大楼中,卫生间也是极为高级,使用的是白瓷的蹲便器。每天大楼的清洁工都将厕所打扫的干干净净,还要点上熏香,这座大楼代表了这个时代最文明的生活方式。

李小姐,二十二岁,是圣约翰的高材生,一直在洋行内做文字工作。她和别人合租一间公寓,早上贪睡一会,起来后室友在卫生间一直不出来,李小姐着急上班只好匆匆出门,到了洋行报道后便铛铛铛,高跟鞋踩着一路清音直奔女厕所。

早上,女厕所内空荡荡的,昨晚已经被打扫的很干净了,还隐隐有熏香的气味。

这才是文明整洁的生活啊!李小姐感叹着,走进一个蹲位。

蹲下去的时候,她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

但是内急,什么都顾不上了。小便后,李小姐脸上露出满意放松的表情,伸手拉了一下水箱,就在这时,她忽然发出一声惊叫!

这声音太过响亮,以至于走廊的人都听到了。

有人问:“怎么回事?什么声音?”

李小姐哭嚎着跑出来,大声喊道:“有人,那里有人!”

女厕所,当然有人啊。

大华洋行其他职员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看到平时稳重大方的李小姐这么惊慌,有人问:“李小姐,你怎么了?”

“是里面有男人吗?”

有女同事忽然想到,难道是李小姐被人偷窥了,否则她怎地如此惊慌。

“啊?可恶,竟然有登徒子!我去看看。”

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众人回头一看,原来是洋行的一个特殊职员,叫做洪轻寒的,这位洪小姐是从武汉来的,据说是某个帮派安排过来的,因为洋行和该帮派一直有船运上的合作,这位洪小姐现在其实是个联络员的角色,在洋行里地位超然。

李小姐喊道:“是,有个人,可是那个人……那个人……好奇怪啊。”

那人到底有多奇怪呢?

别人害怕,洪轻寒可不害怕。

一年前,她还叫做洪清寒,跟着嫂子在码头摆摊子。轻寒是后来改的名字,因为嫂子帮她算姻缘,那道士说名字太过清冷,只有将清改成轻,轻微的小寒冷,那姻缘就在眼前了。

嫂子如获至宝,乐颠颠地回家宣布:寒妹子从此改名叫做轻寒,这样才能有好姻缘。

寒妹子不信改个名字就能求来姻缘,可是她见嫂子兴冲冲的,不忍心叫她失望,就这样改了名字。

没想到姻缘没有来,运气却到了。

宝庆帮和沪城的一个洋行有业务往来,那边洋行需要有个专门代表常驻沪城。

黄爷看寒妹子模样拿得出手,口齿伶俐,又识文断字,从小就跟着哥哥跑船,码头上的事都门儿清,便选了寒妹子和一个姓王的师爷到沪城做代表。王师爷做了一个多月,水土不服,来了沪城身上就长疥疮,只好又回去了,万幸寒妹子早已能独当一面,就这样在沪城生活下来。

轻寒跟着李小姐进了女厕所,其他几个女职员守在门口探头探脑。

“这里,你看。”

李小姐指着蹲便口,轻寒低头一看,那里好像有一双人眼睛!

“不错,是个人!呀,这人真变态,竟然躲在这里偷窥!”

轻寒一看很生气,抬手拉了一下水箱绳子,哗啦啦,水流过后,那双眼睛依然圆瞪着!

“老天那,这人不是死了吧!”

轻寒跑到门口喊道:“有爷们吗,来几个人,这里有死人!”

几个男职员进了女厕,观察一番后,按照轻寒的指点,绕到大楼外面,打开地面上一处井盖,一股恶臭扑面而来,有人喊道:“倒点水冲一下,臭死了。”

几桶水下去,臭气小了很多,有人蹲下看过去,远处,赫然现出一双人脚!

“我的妈呀!”那人吓得坐到地上,指着排污口道,“真的有人,一个人卡在里面!”

轻寒捂着鼻子问:“这么小的管道,人是怎么进去的呢?”

一个人卡在下水道里,一动也不动,只能是个死人。

洋行的人急忙报警,半个多小时后,一辆黑色道奇车在洋行门口停下。车门打开一个穿着白西装的青年走下来,接着又是一辆吉普车开过来,下来四个穿黑警服的警察。

“怎么回事?”

小武走进洋行,东看看西看看。

“是这样的……”

先前赶到的巡警将大致情况讲了一遍,小武愣道:“怎么可能?什么人这么变态,能钻那地方去?偷窥?恶心不恶心啊。”

巡警搓着手:“谁说不是呢,这人幸好死了,要不总有一天被人打死,太他娘的贱了。”

小武又走到大楼外面,查看一下排污口的情况。捂着鼻子命令手下警察:“人就在里面,想办法把人弄出来。”

那警察小头目苦着脸道:“头儿,这怎么弄啊,那么窄的管子,根本就没法把人拉出来。”

“笨啊你,大华洋行有钱啊,他们的管道卡死了人,当然要他们出钱把管子挖出来敲碎,把人拽出来了。”

小武耳提面命:“这可是能捞油水的活,就看你怎么说话了,去吧,现在就去做。”

小武打发警察去洋行刮油水,接着走进洋行大厅问:“是谁发现的死者?”

那个姓李的小姐早已经吓得哆嗦成一团不能讲话了,洪轻寒走上前道:“是李小姐发现的,然后跑出来说里面有人,我进去以为是偷窥的变态,结果冲了水发现眼睛还瞪着,就知道这人一定死了,喊人打开排污口看情况。”

小武听完,点点头又问:“你怎么知道要打开排污口,看下水道?”

轻寒一笑:“女厕那个位置靠墙,那人很明显是从下水道进来的,排污口就在墙外,当然要打开才能知道里面情况啊,这不是很简单的事吗?”

小武见这女子也就二十来岁,相貌清秀,一双灵活的大眼睛看起来很有活力。

只是小武这段时间,对这等落落大方又大胆的女子很是厌恶,看到轻寒就不由想到叶限身上去,他哼了一声,阴阳怪气地来了一句:“看不出啊,你还挺聪明的。”

“对啊,我也觉得自己很聪明,警官看不出,那是你眼拙。”百度一下“冤鬼契约杰众文学”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二章 拿得起放得下

小武眼光闪动,冷冷地盯着洪轻寒。

这女人,怎么和叶限一样,带刺的玫瑰,看着娇艳,闻着芳香,可一身的刺,几句话问下来,让他很是不快。

轻寒可不管这些,回答完了就问:“警官先生,我可以走了吗?”

小武挥挥手,话都懒得再和她说一句。

小武本来对叶限已经有一些好感,但他没想到她这么不义气,说好了大家一起对敌,她却和召南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下营盘。

那天晚上,武当山,准确的说是元绶就受到了那道人的袭击。幸好元绶功力非常高,被伏击后迅速做出反应,和那道人大战几百回合,整个武当山上火焰汹汹,染红了半边天空。

那场恶战以两败俱伤收场,那道士伤的极重,几十年的修行毁于一旦,元绶也吐了几口鲜血,看着围上来的众人挥挥手道:“我们是名门正派,他修行已毁以后不能再作恶,且饶他性命。”

那道士哈哈狂想着,嘴里不住涌出血来:“谁要你假仁假义,你这种人,还什么名门正派,背地里多少龌龊?”秋叶叹息道:“道友,我们修行求的是自我提升,涤除玄鉴,你为何要谋害那么多人呢,她们都是十六七岁的少女,还有大好人生,纵使你真能长生不老,那样血淋淋的永生,心里何安?”

那道人冷笑:“只要长生,还有什么安不安的?那些军阀那些将军,哪个不是一将功成万骨枯,手里多少血债,我看都活的好好。倒是你们,哦,是你……”

那道人看向元绶,嘴角冷笑连连。

元绶心里一抖,担心那道人看出了什么?

方才那道士偷袭得手,对他说过什么牌子的事情,元绶心里咯噔一下,伸手摸向怀中才发现自己掌门弟子的令牌不见了!那令牌一直在身上,莫非是……莫非是昨夜心猿意马被叶限摸了去?想到这里,元绶杀心暴起,招招致命,待众人都围了过来,为了显示掌门弟子的慈悲,他又轻描淡写说饶那道人一命。

道人从怀中掏出牌子,狠狠地扔在地上,愤恨道:“你们武当欺人太甚,同为道家一脉,我不过看这里风水合适,再此修行和你们从无任何瓜葛,你们却步步紧逼,还留下令牌挑衅!”

“还有你!”那道人伸手一指元绶,“不要猫哭耗子假慈悲了,方才你不是还想要我的命吗?”

那道士说着狠下心来念了几句咒语,手指着元绶道:“你毁我道行,我到阴曹地府也不会放过你,我诅咒你一生孤苦备受折磨,不得善终!”

说着喷出漫天血雾,竟然自断经脉而死。

元绶拾起自己的令牌,叹口气道:“这又何苦,我已经要放过你了。”他招手叫弟子们将尸体收拾了去。

小武担心地问:“师兄,你……”

元绶摆摆手:“我需要休息,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吧。”

他抚着胸口,表情木然。

因此小武一直不知道元绶的牌子怎么到了那道士手里,那道士又为何对元绶痛恨至极,以命相搏。

第二天,中营盘的土地庙起了火,村民们赶去时火势熊熊,靠近不得。

据当时现场的村民背后议论,当时闻着空气中有硝石的气味,也不晓得是谁放火。

没人知道,彼时的元绶,背手站在山顶,看着半山腰的熊熊大火嘴角泛起淡淡冷笑。

小武一直不清楚其中的是非曲折,只是知道叶限和召南不顾江湖道义,说好联手对敌却半夜消失。因此,小武回来后一直没有去未寒时,他担心自己看到叶限会吵起来。

此刻,这洪轻寒的表现让小武想起了叶限,他继续盘问洋行里的其他人,大家说的也都大同小异:听到李小姐惊叫,洪小姐先进女厕查看,然后叫了男同事过来,拆掉排污口铁篦子发现下水道里面远远地露出人脚,果然有人卡在里面!

不管怎么问,这个洪轻寒都是无法回避的人物,小武内心厌烦,可又不得不承认,此女胆大心细口齿伶俐,不是一般人。

到了下午,警察小头目威逼利诱让洋行出钱雇来一些工人,用铁锹铁镐将下水道挖出,最后敲碎,露出里面的人。

是个看着有二十多岁的青年男子,浑身赤裸,衣服脱下来整齐地叠着被他抱在怀里,脸憋的青紫,脑袋扬着,正好卡在蹲便器下面的口子,所以从女厕看过去就是一双骇人的眼睛。

这样诡异的姿势!

小武叫人打几桶水好好冲洗一番,将人带回去解剖。

却听那洪小姐说:“咦,这管子这么细,这人是怎么钻进去的?”

小武看到洪小姐饶有兴趣地盯着那尸体看,心里隐隐有些不快,要知道,那尸体可是赤裸的,一位年轻小姐,怎么能这么轻松地看过去呢。

他干咳一声,有点生气地说:“这个自然有我们警方来调查。”

洪小姐似乎没发现他的不快,指着被敲碎的管道说:“我敢打赌,这人绝对钻不进去,他到底是怎么进去的呢?”

小武一腔恼火无处发泄,大喊道:“人呢,人呢,赶紧的,把尸体运走!”

洪小姐心道这沪城的人就是架子大,这人年纪轻轻,就这般装模作样,我们黄爷那么英雄的人还和蔼可亲呢,哼,还是我们汉口好,沪城人真是太自以为是了。

警察们将尸体运走后不久,风闻事的各家报社记者蜂拥而至。

第一发现人李小姐吓得语无伦次,被送到医院去输氧,洋行众人三言两语,又都将第二发现人洪小姐推到前台。

洪轻寒也不打怵,很平静地讲了事情经过。有记者手里举着镁光灯喊道:“洪小姐,朝这看,对,笑一笑!”

第二天上午,召南咬着油条,摊开今天的报纸后大吃一惊,油条叼在嘴里半天没有动。

叶限问:“你看到什么了?难道你那小金宝登启事要嫁给你不成?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召南艰难地将嘴里的油条咽下去,指着那报纸道:“这……这不是寒妹子吗?”

叶限拿过报纸,看了一眼,笑道:“这丫头会打扮了,唉,这头发烫的不错,我得问问她在哪做的头发,我这头发要重新做一次,上次做的不好啊,那个孟太太……”

叶限叽里咕噜说了一通,见召南一直盯着报纸,拍了他一下道:“看你眼睛都直了,放心吧,寒妹子拿得起放得下,不会是黄天蝎派来找你逼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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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你怕什么

“这些记者真过分,竟然登了这样的照片,这什么表情啊?”

轻寒气呼呼地将报纸拍在桌上,指着报纸上的照片问:“李小姐,你看,把我拍的,嘴巴咧这么大,难看死了。”

李小姐叹口气:“你胆子可真大,我现在……哎,吓死了,我都不敢去厕所了。你说,这事怎么就这么邪性啊,你也看了,那管道多窄,那人是怎么钻进去的,且钻进去到底是为了什么?总不能真的只为偷窥吧?满大街的暗……”李小姐说到这,急忙捂住自己的嘴巴,脸上一红。

轻寒笑道:“你想说满大街暗门子什么的,想看女人花几个钱就是,对吧?”

李小姐讷讷着说不出话来。

“有什么啊,人家做的都好意思,咱们说出来怎么就不好意思了。”

李小姐伸手点了轻寒脑门一下:“你啊你啊,胆子真是大。哎,我想去厕所了你陪我去吧,我现在一进去就害怕。”

轻寒站起来:“好啊,我陪你去。其实没什么,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不用怕,要是个活人才叫怕呢。”

这一天,女职员都结伴去厕所,倒也平安无事。下班时候,轻寒收拾了皮包准备走,就见船运经理急匆匆跑过来道:“洪小姐,洪小姐,真是不好意思,今晚有船到港,还得麻烦你多等一会。”

轻寒点点头:“好啊,这样吧,我先去吃个晚饭,马上回来。”

她在这洋行地位超然,实际上是一种合作关系,那经理本来忐忑,听她这么一说眉开眼笑:“多谢洪小姐,你先去吃饭,我在这守着。”

轻寒随便找个小店吃了碗馄饨面就急匆匆赶回洋行。

那经理愣了一下,他是第一次要求轻寒加班,没想到她这般爽快,很是意外。

轻寒坐在自己座位等着今晚到港的船登记,那经理在码头还有别的业务,嘱咐几句便匆匆告辞。走到办公在门口犹豫下还是问道:“那个,洪小姐,你不会害怕吧?”

“害怕?”轻寒有点疑惑,看那经理指着外面走廊,立马明白过来,含笑道,“方经理放心吧,没事的,我胆子很大。”

方经理这才夹着公文包匆匆离去了。

这洋行里现在只剩下轻寒一个人,她随手拉开绿色的银行灯,找出最近的船只货物报表查看。

许是方才馄饨面有些咸了,很快轻寒就喝完一大杯绿茶,起身又去倒茶。过了一会,她又起身去女厕所。

女厕所的灯有些昏暗,轻寒走进去,就看着那灯闪了闪,哗的一声黑了。

轻寒心想,真是讨厌,万幸外面还有点路灯的亮光。她转过脸,眼睛不由瞟向昨天被拆除的那处,急忙又将眼光别过去,心里默默念叨着没事的、没事的,什么事都没有。

她上完厕所,拉了水箱,这时她听着在水流中有几声呜咽。

轻寒疑心自己听错了,急忙往外走,没等走到门口,就听着一声叹息。

这次她听的真真的,是一个女人的叹息声!

轻寒浑身汗毛都立起来了,头皮发麻,她壮了壮胆子,喊道:“谁,是人是鬼出来,姑奶奶,姑奶奶不怕你。”

怕你,怕你。

也不知是自己的幻觉还是这厕所里真传来回音。轻寒到底是年轻小姑娘,呀的一声就跑了出去。

砰,忽然就撞到一个人身上,轻寒吓得一声尖叫,就听到一个娇滴滴的声音道:“你想吓死我啊,这么大声音,耳朵都要震聋了。”

轻寒定眼一看:“叶……小姐。”

“寒妹子,你这是怎么了?吓到了?”

叶限朝女厕看了一眼:“这个就是昨天出事那厕所?”

轻寒浑身一抖,点点头,拉着叶限道:“走吧,走吧没什么好看的,厕所啊。”

叶限却笑眯眯地拍拍她手背:“那个,你上完厕所,洗手了吗?”

轻寒脸色一沉:“叶小姐我们走吧。”

叶限则往前一步走了进去道:“那报纸说的云山雾罩的,我还真挺好奇的,你说这人怎么钻进去的,哎,是憋死的还是进去后怎么死的?会不会骨头击碎了刺破了内脏?当时出血没有,那管道有血吗?你都看到了啊。”

叶限又问:“咦,怎么没有灯啊,这么大的洋行太小气了吧。”

轻寒听叶限唠叨半天,女厕里一点异样都没有,心想难道是自己吓唬自己,根本里面就什么都没有?

也就壮着胆子往里面探头看过去,就在这时,她有听到一声叹息。

轻寒哇地一声抓住叶限的胳膊:“叶小姐,你听,你听,有人叹气。”

叶限问:“你到底洗没洗手啊。”

轻寒吓得手都在发抖:“叶小姐,不要说什么洗手,你听到没有,有人叹息啊,还是个……女人的声音。”

“嗯,这里是女厕,难道还能有男人声音不成。”

叶限不以为然,实在是未寒时前面店铺,夜里这种怪声音实在太多,就连初七那小鬼都习以为常了。

于是叶限笑道:“你应该去我们店里看看,住上几天就知道这没什么可怕的。”

话音未落,啜泣声响起。

一个女子呜呜呜的哭声在女厕回荡开来。

轻寒吓得脸色都变了、

“叶小姐,我们走,我们走。”她拉着叶限胳膊就走。

叶限则问:“你们这,有手电吗?”

轻寒一愣:“做什么?”“这里面黑灯瞎火的,什么都看不到,找手电看仔细点啊。”

我的老天爷,你还要看仔细点!

轻寒松开叶限转身就跑。

叶限喊道:“寒妹子,你不要跑,小心那女人在前面等你!”

轻寒一下子就止住脚步,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回头看向叶限,看到对方站在女厕门口,后面是一团漆黑,路灯也是昏暗的,映照着她一张雪白的脸,猩红的唇,黑漆漆的眼睛,轻寒越看越害怕,声音发颤,指着叶限问:“你……你真的是叶小姐吗?”

叶限晃了晃脑袋,咧嘴一笑:“你猜呀!”

轻寒吓坏了,惊叫一声,抱着脑袋蹲在地上:“不要啊,不要来找我!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一只手按到她的头发上,叶限的声音在她头顶上响起:“寒妹子,你怕什么呢?”

第四章 真有鬼呀

这声音幽幽的,让轻寒想起方才女子的叹息声,也是这般悠长哀怨,她吓得噗通一声坐到地上,双手抱着头:“不要找我啊!”

一只冰冷的手握住她的手腕:“寒妹子你这是怎么了?”

轻寒被叶限大力拉起来,她看着对面的女子,看到她喇叭花一样的小嘴边绽开淡淡笑纹,她越来越觉得诡异,急忙问:“你可认识叶二哥?”

叶限呸地啐了一口:“你是故意气我吗?好好的提那个混球干嘛?嗯,他最近怎么样啊,还是那么娘娘腔?”

轻寒见叶限鄙夷之色溢于言表,这才松口气:“叶小姐你要吓死我了!”

叶限急忙松开她的手:“你到底洗没洗手呀。”

轻寒瞪她一眼:“洗个屁,都要吓死了!叶小姐,你刚才听到没,女人的叹息声啊,你来之前我还听到了哭声。”

“不对啊,报纸我看了,管子里钻的是个男人,怎么有女人的叹息声。”叶限说到这,忽然噗嗤一声笑了,“莫非那人和叶二哥一样,也是个雌雄难辨的?”

“都什么时候了,叶小姐你还开玩笑,我真的要被吓死了,明天,明天都不敢上厕所了。”

叶限指着楼上道:“不上就不上,活人能被尿憋死?这大楼里不止这一个卫生间,你去别的楼层就是。”

她很是满不在乎。

“阴影啊,这心里满满的都是阴影,以后去卫生间就想到这叹息声,这哭声,天啊,真是太可怕了。叶小姐,你可认识做法事的道士和尚之类的?”

叶限现在最讨厌的就是道士,冷冷地哼了一声:“什么狗屁道士,姑奶奶怎么会认识那种人?”

轻寒一愣:道士是哪种人?怎么叶小姐这语气极为奇怪呢。

叶限拍拍她胳膊安慰道:“寒妹子,你要知道这世界上最怕的就是人吓人,其实鬼并不可怕,人才可怕,很多时候哪有什么鬼啊,都是人在装神弄鬼吓唬人呢,你们这厕所过去有过这样的事情没有?”

寒妹子摇头:“我今天第一次晚上加班,平时不知道这里晚上是什么样子的。”

“什么事一旦不清楚原理就觉得奇怪觉得害怕,不如一次就搞清楚,若是真有鬼咱们就把鬼揪出来,没有鬼,那就更好了。走吧,去找个手电,我帮你看看这里面有什么。”

轻寒有些犹豫:“那要真有鬼,咱们俩……怎么能行啊。”

“你们黄爷有没有和你提过我的事情?”

叶限问。

寒妹子点点头:“这个是说过的,黄爷说你是难得的女子,还说你阴阳两界都有神通。”

“那就是了,你不信我还不信你们黄爷?黄爷都说我阴阳两界都吃得开,你害怕什么,若是真有鬼,哼哼,看我把他捏圆捏扁。”

轻寒想起黄天蝎讲过的话,安心多了,黄爷这样的人都夸叶限难得,那她可能真的不怕鬼吧?想到这,轻寒带着叶限去办公室找手电。她在自己的抽屉翻找一阵,找出一个手电,打开灯光雪亮,电量很足。

两人打着手电再次来到女厕,叶限冲里面喊了一声:“里面的人听着,姑奶奶这就进来了,有什么冲我来,别给脸不要脸呀。”

轻寒捅了叶限一下:“叶小姐,你这要把鬼吓走了可怎么办啊。”

“若是吓走了那就是胆小鬼啊,胆小鬼有什么可怕的?”

轻寒仔细一琢磨,叶限这话说的还挺对,能被她三言两语吓跑的鬼,一点都不可怕。

叶限走进女厕,挨个蹲位看,手电亮光晃来晃去,轻寒跟在她身后,紧紧地拉着她的手。没有没有,一个位置一个位置找下去,什么都没有。叶限叹口气道:“唉,真是胆小鬼啊,吓跑了吧。”

轻寒颤声道:“叶小姐,你不要叹气了,很吓人的。”

“吓人,是这样吗?”叶限忽然转过身,用手电从下往上照自己的脸。

轻寒哇地大叫一声,松开叶限的手,双手捂住眼睛:“叶小姐,你好过分,你想吓死人啊!”

叶限格格娇笑着:“你胆子也太小了,这有什么可怕的。”

轻寒松开手,透过指缝往外看,忽然她又惊叫一声,指着叶限道:“叶小姐,你肩膀,你肩膀,有东西。”

叶限以为轻寒是报复自己,笑道:“好了,你这招我已经用过了,不灵啦。”

“不是,是真的,你肩膀,有一双手?”轻寒牙齿咬的格格响。

“是不是我脑后还有张脸?还是长发的?穿白衣?”

叶限问。

“对,对,对!”轻寒舌头都不好使了。

“哈哈,寒妹子,一点都不可怕。”叶限说着转过头,恰好看到自己肩头赫然有一只白色的手!那手白的没有一点血色。

叶限爆发出一阵惨叫声:“啊!”

轻寒吓得紧紧捂着眼睛,浑身发抖,心里不住埋怨自己,为什么要进来,叶小姐根本就是银样镴枪头,她自己也害怕啊。

却听叶限大叫:“你是不是从下水道爬上来的,你洗手了吗?脏不脏?我这身旗袍可是新做的!我说你恶不恶心啊,做鬼也做的这么龌龊,喂,你到底是男是女,怎么躲在女厕!什么品味?”

咦?这是怎么回事?

听着叶限霹雳啪啦说一大通,轻寒松开手,惊愕地看着叶限。

只见跟在她身后的白影,正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你说话啊,抖什么抖?我打你了还是骂你了,说你呢,抬起头叫我看看,是男是女。”

叶限声音严厉,那白影抬起头,脸上一片苍白,不见五官。

轻寒又吓得呀了一声,叶限横了她一眼:“寒妹子,别喊叫了,你见过这么可怜巴巴的鬼吗?”

“啊?难道她不是鬼?”

“是鬼,是个窝囊鬼,可怜巴巴的躲在厕所里不敢出去。”叶限指着那白影问,“你怎么躲在女厕?”

那影子呜咽着:“男女授受不亲,小女子如何能去男厕?”

叶限微微一愣,随即大笑:“你还真有点意思,做鬼也是个老实鬼,为什么吓唬我们寒妹子啊。”

“我没想吓唬人,是这位小姐胆子大,我以为她看到我了,才不得不出声想赶她走。”

第五章 厉害的东西

“你这人……不对,你这鬼真是,活着时候一定活的很累吧,昨天这女厕出事,进来灯又坏了,我不过是为了壮胆那么一喊,你还当真了?”寒妹子一想到刚才自己被吓的惊慌失措,气呼呼地喊道。

那女鬼蜷缩成一团,嘴里喃喃自语:“不要打我,不要打我,我错了,再也不敢了。”

这果然是个窝囊的灵魂。叶限可没耐心陪她在这说话,便继续问:“昨天出的那事和你有关?”那女鬼急忙摆手:“没关系,绝对没关系,我也是躲那玩意躲到这里的。”

叶限眉毛一挑,眼光犀利:“那玩意?是什么?”

“很可怕的一个东西,太吓人了,我本来在外面游荡,哎,你们是不晓得这城市的夜色有多美,百乐门飘出舞曲,里面灯红酒绿。活着是很好,能在舞池莺歌燕舞,死了却能高高在上看到这一切,虽然是游离事外可却能看到所有一切。”那女鬼竟然开始用一种欣赏的口气抒发起内心情感来。

叶限则问:“莫非你生前是个舞女?”

那女鬼不住点头,“是的,是的。”

叶限仔细看看她,一张惨白的没有五官的脸,也看不出生前丑俊。

“说重点,你怎么跑女厕来了?”轻寒担心的是这个,她可不想以后上厕所都要被这女鬼围观。

“就是那个很厉害的东西逼的,我要吓死了,那个东西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在这附近游荡,忽然就追着一个男人四处跑,这一带实在没有地方躲藏,唯有厕所这样的污秽之地可以掩盖我的鬼气。”

叶限觉得奇怪:“能追你们的东西,那想必是更厉害的鬼了?”

那女鬼不由自主点点头:“是,应该是鬼,很厉害的鬼。”

轻寒则觉得不可思议:“你一定是糊涂死的吧?怎么说应该是鬼,那到底是不是鬼你自己都不知道?”

那女鬼低下头想了想道:“那个东西太邪性了,说是鬼又不像鬼,没见过那么凌厉的鬼,一路吞吃好多在路上散步的鬼,没招他没惹他的一口就给吞掉了。他把那男人追的往下水道跑,我害怕,看着那男人钻进下水道那东西就不追了,也就来到这厕所里。”

“那男人是被那鬼驱赶到下水道的?”叶限觉得这很有意思,什么样的厉鬼,非要叫人逼迫钻进下水道?这还真够变态的。

“那厉害的鬼一路上只吞吃鬼魂并不伤人,怎么就非要将这个人逼死,这其中一定有缘由的。“

轻寒断定。

不错,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恨,那个鬼一路吞吃过路鬼魂,却忽然对一个人下手,这是因为什么呢?

“那么,鬼小姐,能不能请你离开女厕呢?”轻寒一想到以后上厕所,都要被这个女鬼你看光了去着实不舒服。

“不能。”

那女鬼回答的斩钉截铁。

“莫非那厉鬼还在周围徘徊并未离去?”

轻寒看了走廊一眼,有点害怕。

“不是,我喜欢这里。”

女鬼站起身。

“你喜欢……女厕所?”

叶限觉得此鬼品味堪忧。

“这里都是女人,她们有的是偷偷来这里补妆,还有的在这里嘀嘀咕咕别人的坏话,我最喜欢看一堆女人说人是非了,每个人都不知道其实下次她们也要成为别人的话柄呢,太好玩了。”女鬼说道这里,很是兴奋的样子,手舞足蹈。

“你这人活着时候一定非常讨厌,做鬼都这么八卦。”

轻寒气的跺脚:“你不走,我就去请道士做法事,把你赶走,哼,到时候别怪我心狠手辣。”

女鬼听到这里,急忙用力摆手:“不要,不要,我这就走,这就走。”

说着晃了几下,身体被拉长撕裂嗖的一下就不见了。

轻寒如释重负,长出一口气:“她终于走了。”

两人走出来,叶限则笑眯眯地看了楼梯一眼,心道你这个傻妹子,这栋楼又不是只你们洋行有女厕,那么多厕所,她随便再挑一间啦。当然,叶限是不会将这个秘密告诉轻寒的,她就是这么恶趣味。

回到办公室,轻寒张罗着要给叶限倒茶,这时门响了,经理带着码头负责人走进来,一进门看到办公室站着个女人,那女人脸白的几乎透明,猩红的嘴唇,再加上晚上这个时间段,当即吓得两个大老爷们都立在门口,一动也不敢动,码头负责人还喊了一声:“鬼啊。”

叶限扑哧一笑:“有这么漂亮的鬼吗?”

轻寒端着茶壶出来,见状急忙解释:“经理,我朋友来看我的。”

经理急忙解释道:“啊,对不起啊,小姐,实在是我们这楼昨天出了点奇怪的事情,所以……”

叶限含笑道:“理解,理解,我也是看了报纸特地来见识见识的。”

经理和码头的人对视一眼,心道这人什么意思?还专门跑来瞧案发所在地的,专门挑大晚上来?这位小姐的胆子未免太大。

轻寒要忙工作了,叶限挥挥手:“你忙吧,我再去那边看看。”

叶限绕到大楼背面,借着昏暗的路灯,看到正对着女厕的位置蹲着一个人。

难道是想钻进去偷窥的?

叶限悄无声息走上去,拍了那人肩膀一下:“你想做什么?”

那人大叫一声,噗通坐到地上。

叶限觉得这声音很熟,低头一看,露出妩媚的笑容,还伸手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娇笑道:“武大秘书,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小武气呼呼地站起来:“大晚上的,你知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啊。”

“我见有人鬼鬼祟祟蹲在这里,以为是变态呢?怎么,你晚上跑这里来还原现场?”

“是啊,我实在想不通那男人为什么要钻进这管道里去,想着他是晚上钻进去的,我晚上来这里,也许能找到线索。”

一听到线索,叶限笑道:“那你要不要也选根管子钻一下试试?也许这样就能感动深受,明白那人是为了什么?”

小武眼睛一瞪:“真是最毒莫过妇人心。你来这里又是为了什么?”

叶限耸耸肩:“看了报纸,发现一个朋友正在这工作,顺路过来咯。”

小武想到今早的报纸,恍然大悟:“啊,我知道了,你的朋友就是那个咧大嘴傻笑的洪小姐!”

“真聪明。”

却听小武继续说道:“我就说那人怎么那么讨厌,原来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第六章 请客吧

“是啊,所以你是我的朋友嘛。”叶限依然笑眯眯的。

“朋友?我可没有大难临头各自飞的朋友。”

小武一想到关键时刻叶限没有一起对敌,竟然消失的无影无踪就气不打一处来。

叶限叹口气:“年轻人,你是不知道事情真相,其实我是真的很想和他站在一起的,可是……没法和你说了,我总不能……唉……”

她欲言又止,躲躲闪闪的。

小武冷笑:“不管什么理由,你都太没江湖道义。”

“算了算了,我不能影响你师兄的清誉。”叶限继续藏着掖着,话里有话。

小武听出来:“你什么意思?关我师兄什么事?”

叶限冷笑:“事情完结后,你师兄可曾问过我一句,提过我什么?”

小武摇摇头,他当时对元绶说叶限没义气先跑了,元绶的确是一个字都没说,脸色也很正常。

“那就对了,他当然什么都不会说,因为是他让我走的。”叶限笃定这么丢脸的事,元绶一定绝口不提。

“胡说,师兄为什么要这样做?”小武说完,忽然愣住,睁大眼睛看着叶限,“难道你说的是真的?”

他知道元绶和叶限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见叶限说的这么肯定,犹豫一下还是相信了。

“唉,你知道我是对一切事都很好奇的,和那道人斗法这种事我一定会削尖脑袋去看啊,实在是元绶的一片情意,我不想辜负他。只好听他的话先走了,其实我一直担心你们呢,后来听江湖传闻,说那土地庙失火了。那还真是老天有眼报应不爽啊,特别是知道他什么事都没有,我是很开心的。”

说到这里,叶限的声音充满甜蜜,小武冷冷地哼了一声:“我师兄是何等人物,请慎言。”叶限脸上带着笑,心里却早将元绶骂了十多遍。去你娘的人物,不让你和那贼道人来个两败俱伤那都算我心软。

小武说完,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冰冷。

“你对一切都好奇,那今晚来这,也是对这个案子好奇了?”

小武自己先打破沉默。

“不错,我对那个人为什么钻进下水管道很感兴趣,看了报纸上的照片,那管道很窄小,那人是怎么进去的呢?”

小武点头:“我也在想他到底怎么进去的,为什么要进去。”

“不如交换一下资料,你调查到什么了?”

小武立马警惕:“这些都要保密。”

叶限笑了,指着那大楼道:“你可知道我们未寒时能沟通阴阳两界。”小武有点不耐烦:“当然知道。”

“这大楼,这街道上有很多你看不到的东西,但是我能看到。”叶限说完转身就走。

小武跟上两步拉住她胳膊:“哎,你把话说清楚再走啊。”

“说完了,没什么说的。”

叶限下巴一扬,很是得意,她就知道,这么一说小武就得着急,小武一定没查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否则不会大晚上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

“那交换,我们俩交换情报。”

“我又不想和你交换了,好了,太晚了,我得回去了,你自己慢慢查吧,再见。”

叶限说着又抬脚。

“死者谢国成,今年二十五岁,曾经在冯大帅手下当兵,出事前一个多月才回沪城。死因是心脏麻痹,也就是活活吓死的。”

小武担心叶限说走就走,急忙噼里啪啦讲完自己掌握的资料。

叶限则轻笑:“我可没答应啊,你这不能算交换。”

小武见叶限这么胸有成竹,越发相信她一定知道很重要的信息,于是很正式地对着叶限弯腰做个揖道:“叶小姐,求你了,好吧,这样,我们一起查这件事,如何?彻底满足你的好奇心。”

叶限见小武做出承诺,这才慢条斯理地说:“嗯,我有点饿了。”

“这附近有家咖啡厅,我请你喝咖啡。”

“大晚上谁喝这个?要是吃点提拉米苏喝杯热茶就再好不过了。”

在咖啡厅坐下,叶限要了一杯红茶,一块提拉米苏。小武则一脸鄙夷地盯着那点心:“甜兮兮的,有什么好吃的。”

“这你就不懂了,甜食会让人产生满足感,心情会好。”

小武一愣:“难道你现在心情不好?”

“现在好了啊,满足了好奇心,也满足我的胃。”

叶限以食不言寝不语为托词,一个人慢慢地吃着提拉米苏,一小口一小口,很是淑女。

小武无奈地盯着叶限,看到她吃完最后一口,长出一口气,然后当他看到叶限转头去看侍者,吓得刚要阻止,叶限转过脸笑了:“逗你玩呢,大晚上的我还怕吃的发胖呢。”她喝了一口红茶,这才说道,“我在洋行的女厕,遇到一只鬼。”

小武激动的叫出声:“真的?鬼?”

叶限瞪他一眼:“你这点能耐,见到个鬼就把你兴奋成这样,没出息。”

武当山从来都是不以符咒法事为主的,各级道士都很少做法事,小武做了多年俗家弟子竟然半个鬼都没见过。

“那鬼说前天晚上,一个很厉害的鬼在街上行走,那个鬼非常可怕,一路上吞噬了不少的鬼魂,是他把那个男子赶进下水道的。”

“真的?谢国成真的是自己钻进去的?”

“对,是自己钻进去的。那人能看到鬼,那鬼一路其实是追赶他,那人吓昏了头,撬开下水道的铁网钻了进去,然后又将那铁网放好,那鬼一直站在下水道口等着,最后那人就死在那里面了。”

小武大惊:“竟然是被鬼赶进去的。怪不得他能拼命往里钻,原来是外面有个鬼逼迫。不错,尸检报告上说谢过成有骨折,这是活活挤的呀。”

叶限听到这里,心里暗骂:死者有骨折,之前你可没有说,哼,还想瞒着我。

“那鬼是专门对付谢国成一个人?”

“当然,街上那么多人,他就追着谢国成,这是为什么呢?都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这谢国成到底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呢?这些就要你去调查了。”

小武摩拳擦掌:“对,既然那鬼专门对待他,说明他一定做了什么人鬼共厌的事情,我这就去调查。”说着起身兴冲冲的就走。

叶限喊道:“嗨,你还没买单呢。”

第七章 一只断手

小武兴冲冲跑回警察局。

走廊里很安静,只有机要室和秘书室有值班人员,从门缝看,里面的灯还亮着,只是看不到人影,哒哒哒,整个走廊里回荡着小武的皮鞋声,有种莫名的诡异感。

小武心想,真是不如换双布鞋,这样安静的地方,走路这么响有点别扭。

他来到档案室,哗啦啦一声掏出钥匙,然后打开门,就在他关门的那一刻,咚咚咚,从走廊另一头传来人跑步的声音。

是谁?这么晚,谁来这里?

小武急忙将门锁上,这时那人已经跑到他面前了,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胳膊下夹着一个报纸包裹的东西,跑的急,有些气喘吁吁,那人看到小武,有点埋怨地说:“警察局怎么没人呢?”

小武反问:“我是鬼?”

那年轻人不好意思地笑一笑:“先生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跑的很急,出了什么事?”

“先生,我叫陈飞扬。”

“你报案?什么事?”

小武问。

“那个,是……”那人将胳膊下面夹着的东西拿出来,打开那报纸,小武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

“这是……从哪里来的?”

“捡的啊。”陈飞扬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和断手上支出的骨头相映成辉,小武又向后退了一步,他很担心,这人会不会扑上来给自己一口。

“你捡来的?在哪里捡的?”

“我在夜校教书,放学时候回家,在我家巷子看到垃圾筐旁边好像有东西,我就走过去一看,原来是个人手,哦,这还是硬生生被撕下来,不对,撕下来不准确,是拗断的,骨头断了后被撕扯下来的。”

“拗断的,你怎么知道?”

小武又看了一下那只手,断裂的部分支离破碎,肌肉扭曲。

“看这骨头茬,还有这肌肉走向,这是活着时候被人硬生生拗断撕下来的,哇,这可要疼死人的,这人力气可真大,能将一个男子的手这样撕扯下来。”

“你怎么知道是男子的手?”

“这么明显就是男子的手啊,警察先生,难道你看不出来?”

陈飞扬反问。

“嗨嗨。”

小武干咳一声,掩饰自己的无能。

“你在垃圾筐那附近看到人手,就找张报纸,把它包起来。夹着来到警察局?”

“对啊,那我还能送到哪里?”

陈飞扬眉毛一挑,觉得这警察的话真是莫名其妙。

小武感觉糟透了。

自己做警察是个生手,正在慢慢适应,况且也查明了好几个案子,可是现在,树立的所有自信正在像沙漏一下,缓缓地落下去,这个人真是太讨厌了!叶限第一讨厌,他第二!

“你跟我来一下。”小武带着陈飞扬去办公室。

陈飞扬却用报纸将那断手又包起来,递向小武。

“你先拿着吧。”

小武很嫌弃,不想接这只断手。

陈飞扬随即又将断手夹到胳膊下,小武不由自主地咧咧嘴。

来到办公室,小武拿出报案记录,登记陈飞扬的个人信息。

登记完了问:“你今年二十一岁。”

“对,我在夜校教一些医学课程,其实我还没毕业,在医专读书,教书是兼职。”

小武点点头,心道怪不得这人夹着这手和拎一只猪蹄一样泰然自若。

“这只手的主人喜欢吸烟,还是三五牌香烟,两根手指特别长,上面还有老茧,格外坚硬,这有点奇怪,不知是做什么营生的。”陈飞扬继续说着。

“你怎么知道他喜欢吸三五牌的香烟?”

“我闻了啊,这食指这里有淡淡的黄色痕迹,我闻了一下是烟味,看来是个老烟枪了,绝对三五香烟的味。”

“你闻了……”

小武几乎要吐出来,这个人……这个人简直没法形容。

他还是很尊重这青年的意见,在报案记录上如实记录这一切。

“好了,警察先生,这手交给你了。”

陈飞扬看出小武是不想接这断手的,便将手往桌子上一放。

“记下了你的姓名住址,你最好把学校名字写一下,有什么事我好去找你。”

陈飞扬在自己姓名住址后面写了虹桥医专四个字。小武点点头:“好,我们走吧。”

陈飞扬一愣:“我们?”

“对啊,带我去捡到这只手的地方去看看。”

小武电话叫来值班警察,叫他将断手放好,跟着自己出一次现场。

那警察哈欠连天,又不敢说什么,只能垂着头无精打采上了车。

陈飞扬一看这车,夸赞道:“警察先生,你们警察局很有钱啊,车不错嘛。”

小武发动车子,在陈飞扬的指点下很快找到那条巷子。

站在巷口看过去,里面黑洞洞的,看得出这是一处平民区,到了夜间有电灯的都少,大部分用的都是油灯,不舍得多用的。

大路这边还有路灯,能看到巷口靠着墙是一个很大的竹筐,里面装满了垃圾,走近了,两只野猫喵的一声跳着跑开了。

“呶,就在这捡到的。”陈飞扬指着竹筐下面。

小武看了一下,地面没有血迹,他戴上手套,伸手去翻那些垃圾。

另一个警察愣了一下,小武是上司,他不得不也凑上前做出翻找的样子。

小武翻了几下道:“那只断手是本来在这筐子里,这里有点血迹,大概是被猫给翻到地上的。”

“哦,对,这里晚上猫很多。”

陈飞扬恍然大悟:“我说这人怎么这么大胆呢,一只人手就这样随便扔到这里。”

“你想扔到哪里呢?”

小武问。

“当然是埋个地方,或者扔黄浦江也好啊,一只手而已,又不是多大块的尸体,多好扔。”

小武则阴森森地咬牙切齿:“你怎么知道没有大块尸体呢?”

陈飞扬一愣:“你觉得这是谋杀?是身体的一部分,还有更多的尸块被扔了?不,不,那手断口处的肌肉是有生理反应的,一个人活着的时候手被拗断撕扯下来,可是人断了手,未必会死啊,壮士断腕什么的。”

另一个警察见这年轻人这般不知天高地厚,在一边呵斥道:“你知道什么?小子,我们才是警察,用你在这胡说八道,你怎么知道这些,莫非是你做的吧。”

第八章 现场惨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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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做的?”陈飞扬摇头笑道,“我要是杀人怎么能留下这么多破绽,警察先生,你也太看不起人了。”

那警察一愣,竟然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小武有些恼火,这个人大模大样夹着只断手去警察局报案,带人到现场又镇定自若,真是太讨厌了,都像他这样,警察哪里还有威严。

想到这,小武板着脸道:“本来我还不信你会做坏事,现在信了,走吧,和我去警察局走一遭。”

陈飞扬愣住:“为什么啊,我都说了不是我做的,我也没这么笨,不会将事情搞成这样,为什么还要抓我。”

小武斜着眼睛看看他,嗤笑一声:“抓你还用找借口?要不要黄道吉日啊,带走。”

那警察乐颠颠的冲陈飞扬走过去。

陈飞扬没想到这个看着挺能干的警察翻脸比翻书都快,转身就往巷子里跑。

那个警察拔腿就追,小武道:“你跑?跑就是拒捕,我开枪了啊。”话虽然是这样说,他却不是那等大奸大恶之人,始终还是没有拔出枪,只是紧走两步,也追了上去。

陈飞扬大步跑着,那个警察追了几步就上气不接下气,踉踉跄跄

小武一把推开他,骂了一句废物。

小武追了一阵,大喊道:“陈飞扬,你跑什么啊跑,住址学校都登记着呢,跑得了和尚你跑不了庙。”

话说完,一口气上不来,弯腰一阵疯狂咳嗽。

心道真是锻炼少了,一个书生都抓不到。

这时就听着噗噗噗,陈飞扬竟然跑回来了。

小武气恼地骂道:“混蛋,你跑啊你怎么不跑了?“

“警官先生,呶!”陈飞扬举着个东西递到小武面前,巷子里很黑,那东西几乎和小武鼻子碰鼻子了,他才看清,吓得哇地叫了一声;“你变态啊。”

“不是我变态,是凶手变态,这人头,我看了,也是被撕扯下来的!”

陈飞扬抱着人头,比划着:“呶,就是这样,咔嚓一拧,断了,用力一扯……”

“好了好了,你别表演了,这个是在哪里捡到的?”

小武拍着胸口,将胃里翻腾的恶心努力压下去。举着手电仔细打量那人头。是个中年男子的模样,眼睛圆瞪嘴巴张开,好像看到了极为惊恐的事情。

小武这样想着,不由自主地问出来:“他看到什么可怕之事呢?”

“被人拧断脖子,揪下脑袋算不算可怕?”

陈飞扬道。

小武一惊:“又是活着……”

“对啊,看着边缘的肌肉,很明显啊。”

这时另一个警察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看到这诡异的一幕,吓得站在原地,不敢凑上前来。

小武一指前面:“带路。”

陈飞扬面有难色:“这人头……”

“我还得打手电,你抱着吧。”

“警察先生你是害怕吧?”

小武眼睛一瞪:“罗嗦。”

陈飞扬带着小武往前走,走到一处地方站住道:“就在这里,刚才差点一脚踢飞了,我还以为是个球呢!”

他这语气真是轻松啊。

小武蹲下身子,举着手电查看周围的情况。

地上还有一摊血迹,小武抬头往上看:“像是从这里被扔下来的。”

陈飞扬点点头:“还真的很像。哎呀!”他忽然大叫一声。

身后那个警察早已经是惊弓之鸟,在这漆黑的巷子里,只有小武的手电照着一点亮光,一个男子怀里还抱着人头!那警察一听陈飞扬大叫,吓得浑身一哆嗦,差点尿出来。

“你鬼叫什么?”

小武很生气。

“不是,警察先生,我是想起来,这个人很眼熟!我一定在巷子里看到过他!他就住在这里的,呶,一定是那家!人头是从那里落下来的!”

陈飞扬指着对面二楼的窗子。

那家亮着点灯光,像是点着油灯。

小武走到那家门口,砰砰砰用力敲门。

原来这个小木楼每个房间都被出租出去,房东打着哈欠在门里问:“大晚上的谁啊?”

“警察,开门。”

那警察面对死人头胆子很小,看到活人可是恶声恶气。

门吱嘎一声打开,一个满头发卷的女人举着马灯问:“警察?大晚上的警察来做什么?我这没有红色分子也没有……”

没等小武问,就见陈飞扬举着人头道:“这个人,见过没?”

那女人哎呀叫了一声,马灯丢开,晃了几晃,小武手急眼快接住马灯,回头看向陈飞扬:“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啊,要吓死人出人命的你懂不懂?”

那房东靠着门站住,身子软的像面条。她抚着胸口,张大嘴巴,指着自己背后的楼梯,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是住二楼的客人?”

小武问。

那女人忙不迭的点头。

“走,上去看看。”

小武大步往里走,那警察随后,陈飞扬抱着人头跟在后面,那女人看到陈飞扬,吓得往后退了好几步:这个年轻人实在太可怕了,哪有抱着人头四处走的!

来到那个房间门口,小武拔出手枪,示意那警察开门。

那警察战战兢兢,一脚踹开门,却不想那门并没有锁,他用力过猛反倒栽进那屋子。那警察只觉得一手粘稠滑腻,还带着浓烈的血腥味,他闭上眼睛趴在地上不敢抬头。

房东往屋子里看了一眼,尖叫一声,接着就是噗通一声,晕倒在地。

小武叹口气,捂住自己的眼睛。

这屋子里实在太凄惨了。

地上散落着胳膊和腿,光秃秃的身子靠在床边,满地都是血,墙上也溅满了血。

“看样子是被撕开的!”

陈飞扬指着满地尸块:“看,那个胳膊上手不见了!”

这是小武见过的最惨烈的现场,如果真如陈飞扬所说是活着时候被撕扯开,他不敢想象这个人咽气前都受了多大的罪!

怎么竟遇到这等稀奇古怪的案子!

小武揉着太阳穴,头疼的厉害。

“依我看是有人将这个人撕成这样,然后随手将人头扔下楼。其他东西都在,单单扔一个头一只手,这是为什么呢?”

陈飞扬像是自言自语。

是啊,这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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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被撕裂

这一晚上注定不能平静。

警察局就剩那几个值班的人,还都是内勤,从没出过现场。

万幸那陈飞扬是个医学生,对这血淋淋的现场毫不打怵,和小武一起,拿起床上铺着的床单将尸块依次捡起,那警察不敢去拾捡尸体,只能蹲在地上装模作样去按房东太太的人中,假装救人。房东太太悠悠醒转,一睁眼睛对上一张油腻腻的丑脸,大叫道:“小赤佬,占老娘便宜!”

那警察起身道:“真是狗咬吕洞宾,你哪里有便宜可占。”房东太太起身,抓着这警察的衣领又哭又闹。

小武神经紧绷,听到走廊吵闹大叫一声:“都给我老实点。”

陈飞扬已经将全部尸块都收集好了,随手又在床单上蹭了蹭手,接着低头闻了一下自己的手:“都是血腥味,我说警官先生,还要抓我回去吗?”

小武哼了一声,喊房东太太过来问情况。

那女人浑身发抖,站在门口闭着眼睛,根本不敢往屋子里看。

“这个人叫什么?是做什么营生的?”

小武问。

“他自己说叫秦三,做什么我不知道,一个多月前搬来的,出手倒是大方,一次就给了半年的房钱。这么有钱的大爷,我也没那么不长眼色问东问西的。”

没等小武说话,陈飞扬冷笑一下:“现在你可要有麻烦咯,太太,你这房子怕是以后难出租了,不如当初不长眼色租给他的好。”

老板娘苦着脸:“对啊,对啊,这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我怎么这么倒霉啊。”

小武最恨女人哭叫,急忙喝道:“大晚上的,你要让整条巷子的人都知道你家出事了吗?”

这问话好使,女人收住哭声,捂着嘴巴,低声道:“警察先生,怎么办啊,我这以后可怎么办啊,这房子租给谁去?“

陈飞扬笑道:“我倒是不怕这些的,你要是房租足够低,我可以考虑一下。”

“呸,你这是趁火打劫。”房东太太还没昏头,啐了一口。

“好了好了,陈飞扬,你别打岔。”

小武挥挥手叫陈飞扬不要说话,继续问:“这人平时都和什么人来往?”

其实这屋子里的闹腾早已经惊动了这栋房子的房客们,只是大晚上的,听着又是警察又是死人的,大家都悄悄躲在门后不敢近前。这会听着好像尸体收拾了,又开始询问房东太太房客的事情,就有那胆子大的瞧瞧将门打开一条缝,支着耳朵听。

小武一眼看到斜对面一家门开了一半,招手道:“就你,你,过来。”

那男子四十来岁的模样,相貌本分忠厚,大概已经脱衣睡觉了,此刻披着一件旧长衫,里面是粗布大汗衫,走出来边系长衫的扣绊边说道:“我是什么都不晓得的,只是看看热闹,警察先生,我不知道的呀。”

“我什么都没问,你怎么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这房里住的人,你熟悉吗?”

小武指着屋子问。

那人探头看了一眼,捂着鼻子道:“哎呦,血淋淋的,我就知道,这位先生要有血光之灾的。”

陈飞扬忍不住问:“你不是说什么都不晓得嘛?”

“我是不知道这人是做什么的,不过他这几天好像鬼鬼祟祟的。”那人说完又看向自己隔壁房间:“哎,方师母,你还记不记得前天那人差点把我的砂锅打烂的。”

方师母本来只将门开个小缝瞧瞧地听着,此刻被这邻居点名,也不得不探出头来:“是的呀,前天我在那里洗菜,呶,就是门口了,你的砂锅坐在炉子上,好香的哦,鱼头豆腐吧?那汤雪白雪白的,牛奶一样。哎呀,你做汤真是一把好手。”

小武实在受不了这俩人婆婆妈妈:“说重点好不好?”

“哎,人家这就马上说道了吗?那人,哦,就是出事的这个人咯,鬼鬼祟祟从门外跑来,差点就撞到炉子上,我看到了就喊你小心点啊,人家煮了很久的。那人就像是没听到我说话一样,捂着脸打开门就进去了。”

“对啊,方师母告诉我,我当然会很生气,就敲门叫他出来。刚一敲门,就听着哆哆嗦嗦的声音说什么你为什么不放过我?都还给你了。我就说是我,你斜对门的,你差点撞翻我的砂锅,走路小心点好不好。”那人说到这看着小武,“警察先生,你可知道那人说什么?”

小武哪有这等耐心,不耐烦地挥手叫他快点说。

“他好凶的,竟然说我再纠缠不清就撕了我!哎呦,我好怕啊,撕了我,这个人是不是可笑。”

撕了!

小武和陈飞扬对视一眼,都觉得这是话里有话啊。

一般人威胁别人不都是打你一顿或者收拾你一顿的吗?怎么随口就是撕了别人?怎么撕?扯掉脑袋和胳膊腿儿?

当然,是不能对这些人说这人的死亡方式的,也许凶手就潜藏在这个房子里。

于是小武继续问:“那人当时语气很不好了?”

“是的呀,恶狠狠的,我就很生气的,我想我好好说话你这么凶太过分了。于是我就躲在家里,注意外面的情况,我想你总要出门的吧,那我们就说道说道,可是奇怪,这人两天都没出门的!”

“你确定他两天都没出门?”

陈飞扬不相信地问。

“我还是蛮聪明的,我等一晚上不见那人有动静,我这个人最执拗的,就找我太太要根最长的头发系在门把手上,我想不信你不出门,你们猜怎么样?下午下班回来我看一下,那头发还的呀,那人真的一直没出门!这么鬼鬼祟祟的人,出什么事都不会觉得奇怪了吧?”

“佩服佩服,先生你可真是胆大心细咯。你是做什么的?”

陈飞扬忍不住赞叹。

那人得意地扬着下巴:“打打算盘做会计的。”

心机这样深沉,又斤斤计较,这的确像是每天和钱打交道人做的事情。

“大家都听到发生了什么事,出来说说嘛?”陈飞扬喊道。

可惜,其他房客都不敢出来,本来开着的门缝马上都关严了。

陈飞扬伸个懒腰:“累死了,警官先生,你确定不把我带走,那我就回家睡觉了。”

小武点头道:“今晚多谢你了,陈先生,以后还会有一些事需要麻烦你。”

“呵,这一晚上,警官先生就这句话说的最好听了。”

看着陈飞扬的背影,小武眉头微微抖了一下:这个人,面对这样惨烈的现场还能镇定自若,他真的只是一个无关的路人吗?

第十章 暗度陈仓

车子在警察局大院停下。时间已经是凌晨三点多,小武下了车,看到东边的天空隐隐现出鱼肚白来。

他按了按太阳穴,忍不住向地上啐了一口骂道:”真他娘的邪性。”后面走下来的警察愁眉苦脸道:“头儿,这个……”

他指的是后座上床单包着的残破尸体。

“去叫人抬下去啊,明天法医上班交给法医。”

那警察答应了一声便进楼里去叫人。就在这时,小武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他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水味。正在纳闷时一只细白柔长的手悄无声息地从他身后伸过来,小武猛地一转身,看到那抹红唇,忍不住埋怨道:“大半夜的,你怎么在这?”

来者正是叶限,借着警察局门厅的灯光,能看到她一身大红色的真丝旗袍,长发披下来,一张苍白的小脸被挡住一半,红唇在夜晚灯光下越发触目惊心。

小武摇头道:“你这么出来,会吓死人的。”

叶限伸手一指那车子:“那是什么?好重的血腥味?”

“尸体,死的极惨的尸体,你有兴趣吗?”

叶限耸耸肩:“不感兴趣,除非那尸体的脸英俊异常我还能多看几眼。”

“让你失望了,一个相貌普通甚至还有些丑陋的男子。”

“怎么死的?”

“被……撕开,。胳膊腿都扯下来了。”

小武说着一直盯着叶限看,他很想勾起叶限对这尸体的好奇心,可她神色淡然,似乎毫不感兴趣。

“你到这里做什么?”

“我?今晚是来完成一个契约。现在完成了。”

“我能否知道契约的内容?”

“这个……不能,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是一件好事。”叶限说完转身就走。

这时方才进去的警察已经带着人过来搬尸块了,看到小武身边站着一个红旗袍女子,都不由地啊了一声。

小武喊道:“叶小姐,你见多识广,可否知道一个人手指很长,上面都是老茧,这样的人一般是做什么的呢?”

叶限很喜欢被人恭维,想了想道:“可能是个锁匠,是玩杂耍的,或者是盗墓的。”

一个玩杂耍的不太可能和人结下如此的深仇大恨,若是锁匠和盗墓的倒很有可能。

小武低头思忖,一抬头却看到叶限已经不见了。

“叶小姐走了?”

他问正抬那床单包裹走的警察。

那警察一片茫然地看着他:“不知道啊,没注意。”

小武走进大厅,指挥着人先把尸块送到一个空房间去。

铃铃铃!大厅里的电话铃忽然间响起,这铃声在凌晨静谧的空气中显得格外凌厉,像是一地碎片。

小武拿起电话,那边声音急促:“我是虹口看守所,看守所。”

“什么事?”

“那个江洋大盗贾半山死了!”

小武一愣:这个贾半山是一周前落网的,正在等待审判,怎么会死了?

“怎么死的?”

“真奇怪,他不知从哪得到的刀片,自杀了。”

“刀片?你们干什么吃的,这东西怎么都没查出来?”

小武很恼火。他觉得今晚简直糟透了。

“长官,我们真的仔细检查过了,除了他自己那活儿,他身上真没一个能硬的东西了,这刀片到底怎么来的我们谁都不知道。”

“最近可有什么奇怪的人去看过他?”

那边犹豫一下说道:“昨天有个女人来过。”

“什么样的女人?”

小武追问。

那边停住了,就听那警察有点茫然地说道:“这个,说来也奇怪,事后我问过几个人,都说不记得那女人长什么样,只记得脸很白,白的像透明的一样,嘴唇红红的,非常红,哦指甲也是红的。”

小武瞬间明白了,他咬牙切齿,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叶限!”

他终于明白叶限是来做什么了!

他放下电话,匆忙跑向档案室,一排排档案找过去,果然,贾半山的档案统统不见了!

这女人,一定是她给了贾半山刀片弄死了她,然后又偷走了全部档案!

她方才完成的契约就是这个!

此刻,叶限已经飘然回到了未寒时。打开门,店铺里叽里咕噜的声音全部消失了,整个铺子都非常安静。

天要亮了,外面已经能隐隐看到人影,叶限笑眯眯地将一个小瓶子放到货架子上,嘟囔一句:“江洋大盗的灵魂,还真够黑的。”

那小瓶子一动不动,这时就听着门吱呀一响,召南举着灯过来问:“事情做完了?”

“嗯,契约完成,明天就能将这个瓶子交给人家了。不过我觉得贾半山这么简单的死了,实在是太遗憾了,这个人做了那么多坏事,应该好好折磨一顿再说。”

她说到这里,那小瓶子忽然动了一下,像是发抖。

“那位太太是信佛的,心善,只要贾半山的命,再将他的灵魂封存起来由她发落,我看是要将这灵魂永远封存,不能入轮回了。”

召南叹口气:“这也是一报还一报,这贾半山当初对人家闺女始乱终弃的时候就该想到有这一天,欠下的债都是要还的,要是不还就得等债主上门讨债咯。”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叶限闻言想起晚上在大华洋行看到和听到的事情,大致向召南讲了一遍。

最后她说道:“你说的欠债要还让我想起那个男子,那女鬼说是一个极为厉害的鬼一路追着他,他最后无处躲藏拼着全身骨折还是钻了进去,他为什么要这样做?那个鬼又为什么只追他一个,难道也是为了讨债,这世间,怕是只有讨债鬼才会这么执着。”

“也许只是那厉鬼一时好奇心起呢,既然做了鬼,没有具体的形体,那性情难以捉摸也是可能的。”

“你说的也很有道理,哦,我在警察局遇到小武了。不对,是我今天和小武真是有缘,先是在大华洋行外面看到,现在又在警察局遇到,他也够倒霉,方才又发生了一件案子,有人被撕扯而死了。”

召南觉得奇怪:“撕扯而死?怎么个死法?”

“就是字面想的那样,大概是手手脚脚都被扯下来吧,还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死法,好想见识一下。”

叶限对一切事情都好奇,根本不在乎场面血腥。

生与死,在她眼中和每天早起喝的蜂蜜水一样简单,自然。

第十一章 再次合作

看着小武一脸疲惫,满眼血丝,叶限只淡淡地问:“怎么?一大早来找我的晦气?”

她坐在柜台里,身后是高高的货架子,上面摆满了瓶瓶罐罐。

小武想到自己刚才拐进这条巷子,正好遇到一个老妇人抱着一个不大的瓶子往外走,那瓶子很不起眼,不大一个,灰突突的也没什么花纹,想来就是在未寒时买的。

于是他冷笑道:“一大早生意就不错嘛,叶老板。”

叶限知道他一定看到了方才走出去的妇人,也就很坦然地点点头:“不错,那位太太买贾半山的命。”

小武目光如炬,盯着叶限,牙缝里挤出阴森森的三个字:“为什么?”

“为什么?当然是为了仇怨。贾半山不止是个江洋大盗还是风流浪子,曾经对她女儿始乱终弃,害的那女子大着肚子自杀一尸两命,腹中胎儿成为婴灵,始终得不到安息。现在好了,反正那姓贾的作恶多端,最后法院也是要判他死刑的,早死和晚死有什么区别?”

叶限回答的轻描淡写。

小武生气了,用力一拍桌子:“你只是一个人,不是神,凭什么要凌驾律法之上?他该不该死自然有法院裁断,你凭什么就要了他的命?”

“呵呵,我开门做生意当然黑道白道都要接,我若是向你这么公正严明正义凛然,不如开个警察局自己做局长好了?”

叶限掩面而笑。

小武被她噎得一口气上不来,憋在胸口,脸涨通红。

叶限察言观色,加上小武如今身份特殊,自然是要打一巴掌在揉上三揉,冲里间喊道:“召南,昨个打包的点心呢?我看咱们小武怕是早上还没吃饭呢?”

听听,咱们小武,多温暖多舒服,多抚慰人的词儿。

召南端着一杯红茶,一份栗子蛋糕过来,叶限抿嘴一笑:“先别生气了,吃点东西。看你眼睛都是红的,一夜未睡吧?”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叶限这样骄傲刻薄的女子都说出这种话,小武也只能哼了一声,抓起蛋糕大吃起来。

叶限朝召南丢个眼风,心里暗笑,看小武方才张牙舞爪,摆出想咬人的架势,这顺顺毛不是很乖了?这安小武就是个顺毛驴!

小武吃完东西,喝下一口红茶,红茶的醇厚和温暖,让他每个毛孔都熨贴的想要呼喊出声。

想到昨夜的辛劳,他满心委屈和不解,索性就对着叶限和召南大吐苦水。

“你们说,这俩案子,都是没头没脑的,叫我可怎么查?早上和我叔叔汇报,他倒好,只说你去办就好,这可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叶限听他说起太监,忽然想到初七曾经讲过的一句话,忍不住露出笑容。

小武自己说完,听到叶限轻笑,也想到这点,阴森森地盯着里间的门问:“那小鬼头今天竟然不在家吗?”

“初七呀?去玲珑家乡下的庄子渡假去了。怎么,你很想念他?”

叶限反问。

“哼,你教出来的小鬼头……”

说到鬼头,小武正色道:“你还能不能找到女厕的那只女鬼,再帮我好好问问。”

“你以为鬼都有登记的,住哪里哪里姓甚名谁何时死的?无形无影的东西,太阳出来没准就晒成灰了,我去哪里找?那死者呢你查出了什么?”

“昨天和你说的那些,谢国成,曾经在冯大帅麾下当兵,一个月前来到沪城的。不对,我想起来了,那个被撕碎的人也是一个多月前来护城的。”

小武惊呼。

“不过都是一个月前来沪,这不能说明什么。”

叶限泼他冷水。小武则低头沉思良久,抬起头来目光坚定:“不对,不对,一天之内发生两起这么诡异的事情,这也太奇怪了吧,我可不信这两起案子没有一点关联。”

叶限继续打击他:“拜托,黄浦江里一天没准还能捞出几只鸡呢,感情都是被谋害的?你这人怎么心理这么灰暗啊。”

小武觉得自己比窦娥都冤枉。

天也,你错勘贤愚枉做天!哎,只落得两泪涟涟。

小武就差开唱了。

召南沉思片刻道:“我相信小武的直觉,不如这样,小武,你详细讲讲这俩案子,我们帮你分析一下。”

小武点点头,将两个案子很细致的又讲了一遍。讲第一个案子的时候,叶限跑出去泡茶拿点心大快朵颐,直到小武开始讲起第二个案子,叶限听了一会,放下茶杯道:“那个陈飞扬是什么来头?“

“你也觉得他有问题?”

小武面露惊喜。

“不错,此人未免一切都赶的太巧了,当然也有可能真有这样的巧合,总要看到这人才能断定。”

“叶小姐,这次案子若是涉及阴阳界,我怕是无能为力的……”小武说到这里神色黯然,垂着头,一副灰心丧气的样子。

叶限含笑问:“那你想和我合作?签约吗?”

小武面带难色:“我是个警察,我若为了破案和你签约,这个身子就是零刮了怕是都不够,你就不能可怜可怜我吗,咱们能不能讲讲交情?”

叶限拉长了调子:“这个嘛……”

召南担心她讲出什么不中听的话,不住地冲她眨眼睛。

叶限伸手抚向召南的眼睛:“好好的,你眼睛抽筋吗?”召南向后一退,避开她的魔爪。

小武将一切看在眼里,心道师兄真是不值得,这女人水性杨花,只要是平头整脸的都能下得去手。

叶限看他目光躲闪,故意冷笑几声,果然,小武的神色马上严肃起来,就听叶限道:“咱们也算有过同舟共济的交情,一根绳上的蚂蚱,卖给你个方便,也不是不可以的。”

小武心中大喜,他此刻并没有发现,在他心里早已经将叶限当成神仙一般的人物,只要她出马,什么难题都能解决。

叶限看他神情缓和,笑道:“当然咯,帮忙可不是白帮的,若是以后我们这里有事,你也得帮忙,一根绳上嘛,谁也逃不掉。”

小武连连点头::“好的,好的,只要你吩咐咱们什么事都好说,现在就随我一同去见见那陈飞扬,哦还有你那个好朋友,洪轻寒,这两个人着实叫人搞不懂。”百度一下“冤鬼契约杰众文学”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十二章 男狐狸精!

“这是学校,你们咋找这来了?过了吧,我说?”

陈飞扬看到昨天那警察就头脑仁疼,抱怨完再看向小武后边,嘴巴一咧:“呀,漂亮的女警察,你好,我叫陈飞扬。”

说着挥手和叶限打招呼。

叶限翻翻眼睛,心道这还是个自来熟。

“陈飞扬,你不是本地人?”

小武开门见山。

“咦,沪城这么大,难道各个都本地人?”

“你说自己在医专读书我还真以为你在沪城很久了,我看了你资料,你是一个月前才转到医专夜间部的,这说明你只不过是个医专夜间部的学生,那么你怎么可能晚上还去夜校兼职做老师?”

小武紧紧地盯着陈飞扬的眼睛,看他还有什么话说。

“俺转学过来都不成啊,我说你们沪城这都什么思想啊?”陈飞扬大嗓门一喊有人就朝这边看。

“转学没问题,可是昨天那俩死者都是一个月前来沪城的,你也是一个多月前转学来的,你不觉得太凑巧了吗?”

小武脸绷得紧紧地,他现在心里窝火:妈蛋,我一定被这小子骗了!

陈飞扬叹息:“警官先生,昨天你就叫人抓我,今儿大中午的又扯这个,你是不是找不到凶手就乱咬一气想把俺这外乡人抓了去冒功啊。反正进去了,严刑拷打一阵,屈打成招呗。”

一直在观察的叶限问:“陈飞扬,听说你胆子够大,捡到断手还能捡到个人头。”

“嘿,小姐,你就别埋汰我了,俺这都够倒霉的,好好走路上别人顶天踩个狗屎哇,看俺,多玍古啊,直接踩人头,就这倒霉蛋的德行,这警官还怀疑俺杀人,天地良心,俺比窦娥还冤呢。这叫啥来着,对,杀良冒功!”

叶限笑一下:“是啊,你好可怜,怎么这些事都被你摊上了呢。”

“可不咋地,俺找谁说理啊?”

陈飞扬颇有知音之感。

叶限对他勾勾手:“来,我们到这边谈话。”

陈飞扬笑了:“艾玛呀,俺骨头都要酥了,漂亮小姐叫我呢。”

小武瞪他一眼,看着他得意洋洋地跟着叶限走到一边。

叶限冷笑:“你编的不错啊,骚狐狸。”

陈飞扬一愣:“嗨,漂亮小姐可不都是狐狸精,俺看小姐就不是啊。这大大方方的,多俊。”

“别给我故意打岔,你当我还看不出你的底细,说吧,你从长白山跑这干嘛来了?”

叶限冷冷地盯着他,眼睛里像是有小刀子,嗖嗖嗖,直扎人脑门。

小武跟过来一听什么狐狸精之类的话,眼睛就直奔叶限而去,叶限都想拎着他衣领子问:看个屁啊,你见过这么貌美如花心地善良入得厅堂下得厨房的狐狸精吗?

她瞪了小武一眼指着陈飞扬道:“我可以确定,这家伙不是人,是一只有些道行的狐狸精,还是长白山来的。”

小武伸手就摸向腰间,陈飞扬大叫:“干哈,干哈啊你,就算俺是狐狸精,你也不能掏枪就想打俺吧,俺是杀人了还是放火了,欺负俺乡下来的!”

他索性耍起了无赖。

小武觉得自己的世界轰的一下就崩塌了!自古以来,传奇话本戏文中的狐狸精都是千娇百媚的大姑娘啊,怎么眼前这个皮糙肉厚的大老爷们他竟然是狐狸精!大千世界光怪陆离,忽然就哗啦啦在自己面前粉碎,奶奶的,这怎么可能是真的!

但看这陈飞扬的表现,再加上平时对叶限本事的肯定,小武知道,这他娘的就是真的!

陈飞扬被小武上上下下打量的目光看的一阵恶寒,浑身忍不住抖了抖:“别这样看成不,俺虽然是狐狸精,可俺是……男的,男的你懂不懂,你再钟情于俺也是没有办法,那个诗文咋说的,还君明珠双泪垂只恨相逢未嫁时……啊呸,嫁个屁,反正俺可不喜欢男人。”

他叽里咕噜说完,等于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就是一个皮糙肉厚如假包换的长白山狐狸精。

“说吧,你为什么将那人杀了,哦,不是,是撕碎了?你们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

小武追问。

陈飞扬愣了一下:“干啥啊干啥啊你这还髊鼻子上脸咋地?俺是狐狸精,可也不是能被你随便冤枉杀人的?俺干啥杀他啊?”

“那手和人头,恐怕都是你故意发现,然后将我引进那间房的对吧?”

小武越想越气,他一个名门正派的弟子,竟然被一个妖精牵着鼻子走,还是可恶的叶限点醒了他,这真是太没面子了!

“是,其实俺发现那混蛋死了,俺在这地界谁也不认识,这地的野狐狸也不知都藏哪了,一个也找不到,想了想,只好拎个断手送你们警察局,想叫你们警察帮忙查查,那混蛋到底咋死的。那头也是俺随手扔出来的,就想被这事儿闹大呗,闹大了警察才能当回事啊,可那人真不是俺杀的,俺还想知道他咋死的呢,还死的那么玍古。”

陈飞扬一口气说完,见小武一脸茫然便问道:“咋了,你还不信俺?”

“对,不信。你们狐狸一族最是狡猾,谁知道你说的真话假话?”小武面带讽刺。

“真他奶奶的邪性,俺可从来不说假话,爱信不信,不信拉倒,俺上课去,你让开。”

陈飞扬推开小武就想往一边走,叶限说道:“站住,你把话说明白,被撕扯而死的那人姓甚名谁,你们到底是怎么结的仇,还有……你到底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小武注意到,叶限问最后这一句时候,陈飞扬眉毛一扬。

“你在找什么?”小武加重了语气,他认定陈飞扬一定是在寻找一样东西。

“你咋知道俺找东西呢?”陈飞扬笑嘻嘻地看着叶限,“小姐你长得可真俊啊,不如和俺回去做压寨夫人。”

“好啊,我一天要吃两个烤狐狸,只要你能满足我,我就和你回去。”

“俺们狐狸不好吃,肉骚腥着呢。”

“我不怕啊,就好这口,越骚约好。”

陈飞扬见叶限眼波荡漾,脸上春意盎然,忍不住伸出大拇指:“唉呀妈呀,这个姑奶奶,你才是狐狸精,俺是真佩服你了,如果俺没猜错,你就是那个能帮阴阳两界报仇的那位小娘们吧,果然是够味道,俺可真稀罕啊。”百度一下“冤鬼契约杰众文学”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十三章 猎狐

“呸,稀罕你个辣子,说吧,你鬼鬼祟祟从长白山跑这来,又搞出那么多事,为了什么?”

叶限啐他一口。

“俺们长白狐家的宝贝被那人给偷了,俺追了一路,好不容易找到这小贼没想到被人给撕个乱七八糟,俺还生气呢,找不回宝贝,俺回去要被沉天池的。”

陈飞扬说到这里,竟然揉着眼睛,滴下两滴眼泪。

叶限才不信他呢,嘴一撇:“得了吧,你们狐狸一族最是狡猾,尤其北边来的,每天在那么恶劣的环境生存,比别地方的狐狸都鬼!”

陈飞扬揉着眼睛:“不是吧,俺真的的伤心啊,你看,看眼泪啊,这可是眼泪!”

小武看看叶限又看看陈飞扬,大手一挥:“陈飞扬,你必须讲清楚是怎么回事,否则……”他想了想不知道否则还能怎样,毕竟还是第一次和什么精怪打交道,幸亏他是武当弟子,换个人一定会吓晕在这的。

“否则就昭告天下你就是狐狸精,自然会有什么和尚道士各路法师来抓你。”叶限眉毛一挑,眼睛里都是笑意,“然后呢扒皮抽骨的那可是随心所欲了啊,狐狸精。”

陈飞扬急了:“过分了啊,俺啥都没做,你们这不是欺负人吗?看俺一个乡下穷小子好欺负,你们咋不欺负沪城的公子哥呢。”

“沪城的公子哥不可能有人捡个断手断头,还能凑上前闻闻抽什么烟的。”小武目光如炬,绕着陈飞扬走了一圈,继续说道,“其实我早该发现了,一个不吸烟的人怎么能那么准确的说出死者的香烟品牌,你是狐狸啊,狐狸可是狗的表亲,嗅觉自然异于常人。”

“埋汰人是不?你可以不赞同俺,看不起俺,可你不能埋汰俺……哎,干哈呢你这是干哈呢?不是名门正派吗?你这是干哈?”

陈飞扬暴跳如雷,却只能原地蹦跶,始终动不了一下。

原来小武毕竟是武当弟子,方才围着陈飞扬转了一圈,竟然在他周边布下阵法,精怪们一时是挣脱不开的。

陈飞扬大怒,嘴里骂道:“他奶奶的,俺竟然在小阴沟翻了船,你不是俗家弟子吗?怎么还会这些阵法?”

原来武当俗家弟子是不学这些阵法的,只学一些武术。听陈飞扬这么问,叶限微微皱下眉头,心想原来这陈飞扬早将小武的背景了解的一清二楚,嗯,果然是狐狸精,还是比一般的精怪都要聪明的。

小武笑了:“我师兄教我的,想不到这么好用,陈飞扬你要不说实话,我就把你困在这阵法中,让你吃不上饭不能上厕所,拉一裤子。”

叶限想给他一巴掌,她从没想到小武还能有这么淘气的时候,没想到那陈飞扬闻言,立马大叫起来:“别啊别啊,俺说,你们问啥俺都说。”

“那就将你们长白山的宝贝是怎么丢的,你又是怎么找到那人的,那人的具体情况好好讲一遍,否则嘛……”小武笑而不语。

这男狐狸精看着有点二百五,可其实一点不傻,知道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叹口气道:“俺知道这漂亮小姐为啥把俺骗到这了,这地儿僻静,半个人影都没,俺小时候俺娘就说漂亮女人的话不能信,看,可不咋地,这就上了当哇。”

叶限横他一眼:“少扯犊子,讲。”

扯犊子!狐狸精陈飞扬眼睛一亮:“你知道犊子有多少种用法吗?”

“滚犊子吧你!”

叶限瞪他。

陈飞扬大笑:“哈哈,这你都懂了。”

小武皱下眉头,心道这狐狸精怎么婆婆妈妈,好像精神不正常的样子?难道那些精怪都是这德行的?

就在这时,就见陈飞扬忽然挥动双臂,刹那间飞沙走石,叶限和小武下意识的闭下眼睛,这一两秒的功夫,就见陈飞扬原地转了一下,像是拔地起了旋风,呼的一下就不见了。

空中回荡着他的怪叫声:“风紧,扯呼!”

叶限气坏了,跺脚道:“他狐狸个腿儿的,我就知道这家伙啰里啰唆一定有问题。”小武拔出手枪对着那远去的旋风就要开枪,叶限一把将他的手按下,呵斥道:“你疯了?这里是医专,在这开枪,明天就会上号外的,你想让全沪城的老百姓都知道城里出现一只狐狸精?”

小武放下枪,恨恨地说:“太可恶了,没想到这小子如此可恶。”

“别忘了他是狐狸,狐狸就是这么狡猾。不过……”

叶限眼波一转,清澈澄明,像是早春化冻的河,清明中透出冷冽。

“不过我已经算计好这一步,有召南在一定能得手,等会我们去未寒时。”

小武一愣:“为什么去那?”

叶限横他一眼,眼角眉态横生:“自然是……因为你太笨。”

小武跟着叶限来到未寒时,看到柜台上放着一个陶土的瓶子,那瓶子造型奇怪,小口尖底,红色的粗陶制成,这样造型自然自己不能立住,而是立在一个架子上,墩子正蹲在那瓶口上,还探头往里面扔着东西,见叶限他们进来,龇牙咧嘴,好像是冲叶限露出谄媚的笑。

召南叹息道:“真过分,这小东西简直就是个叛徒,一见你回来高兴成这般。”

叶限笑道:“骚狐狸抓到了?”

就听着瓶子里传来一声叫骂:“狗屁,你才是骚狐狸,奶奶个腿儿的,俺飞扬狐狸竟然着了这小子的道,真是……倒霉透了。”

啪嗒!墩子扔进去一颗栗子,瓶子里大叫:“他奶奶的,你个臭老鼠也敢折磨老子!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哈哈哈,那你也来个狐假虎威啊。”

召南哈哈大笑。

小武这才明白,原来叶限早考虑好怕中途生变,让召南守在医专外面,随时观察情况便宜行事。

召南见一团旋风从围墙中钻出来,当即将它收到一个上古神器之中,叶限相信召南的能力,便将小武带来未寒时,果然已经将狐狸精抓到了。

“陈飞扬,别墨迹了,少扯犊子,赶紧把你知道的都原原本本讲给我,要是有一点隐瞒,我就剥你的狐狸皮做围脖!”

墩子似乎听懂了叶限的威胁,非常高兴地又往瓶子里扔了一个栗子。

“臭老鼠,你落井下石!”陈飞扬惊叫。

第十四章 被盗的宝贝

召南哈哈大笑:“墩子干的漂亮,来奖励你花生,”

陈飞扬被召南收到瓶子里又被一只松鼠欺负,此刻在瓶子里垂头丧气,叹息一会说:“好吧,俺一定讲真话,可是你们也得遵守承诺,不能骗俺,俺说完了就放俺走,这是什么鬼东西,乌漆麻黑,一股子怪味。”

“这是上古神器,谁知道上古时候是做什么的,没准是个尿壶。”召南故意气他。

到底是个狐狸精,被气的哇哇乱叫后很快就平静下来,迅速认清了形势,开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原来这陈飞扬属于长白山的雪狐家族,这个家族世世代代都生活在长白山的雪线之上,这山顶端过去除了挖参老客鲜有人迹,因此从天池到雪线一带变成了动物乐园,很多动物仰日月精华吸收天地间的甘霖,在这一带繁衍生息修炼吐纳渐渐形成了规模宏大的雪狐一族。大概是生活太安逸了,这雪狐家族渐渐对周围环境失去了警惕性,到了陈飞扬这一代,去年冬天的某天,族中长老忽然发现本族的圣物,一只非常珍贵的人参不见了!

“那人参老稀罕了,至少有几万年的历史,据说我们家族每个成员要渡劫之前都要在族长带领下,从那人参王上撅一点点的须子吃下去,就能抵抗得住五雷轰顶,没有那人参王,俺们家人就要都成烤狐狸啊。”陈飞扬哭天抹泪,说到烤狐狸三个字,自己也吓得抖了几抖,那红陶罐子跟着晃悠一下,墩子吓得嗖的一下跳到召南肩头,睁着黑豆样的小眼睛四处张望。

召南伸手摸了一下它的大尾巴:“小混蛋,你不是一直在讨好叶小姐吗?怎么遇到危险到跑我这来了。”

墩子听懂了一般,急忙用大尾巴翻过来将脑袋挡住,好像是不好意思了。

叶限指着墩子格格娇笑,那陈飞扬在瓶子里不知道外面发生何事,听叶限笑语嫣然,以为她不信自己的话,急忙强调:“我说的每个字都是真的,一点假话都没有啊。”

“少罗嗦,继续讲。”

小武敲了敲那瓶子。

雪狐一族的族长发现人参王不见了,急的一夜之间头发都白了。

叶限眼睛一翻:“又扯犊子,雪狐冬天不都是白的吗?”

陈飞扬一拍大腿:“哎呀,你这就不懂了,我家长老已经是最早修成人形的,白的是人形的头发呀。”

“继续说。”

“族长召集俺们一起商量对策,俺们寻思半天,发现最近山上来的一个家伙可能有问题,那家伙指头很长,当时俺们以为是挖参的呢,结果发现他每天拎个像铲子又不是铲子的东西,这挖挖,那挖挖……”

叶限惊呼:“被扯烂的那人,果然是盗墓的!”

“哼,可不是咋的,后来我们才发现那是个偷坟掘墓的家伙,呵呵,当然,俺们狐狸一族过去也经常在墓地打洞,可那都是哪辈子的事儿来,自从修行以来就没干过这缺德事。”

小武闻言点头道:“原来聊斋上说的都是真的,狐狸真的喜欢在墓地挖穴居住。”

“那都是老皇历了,俺家人早都不这样了。俺们看着那家伙在山上寻找半个多月吗,终于找到一处墓地。他以为自己挖到了好玩意,高兴的手舞足蹈。俺们围在远处都琢磨着,真是个棒槌,这苦寒的地方能有啥大墓啊,那么高,又没有路,能把人运上来埋了就不错了。果然那人又用了半个月挖开一层冻土,发现里面就会是个薄木棺材,那人又哭又闹的,俺们看了会笑话就散了,都以为这家伙脑子不对没啥本事,哪想到,第二天他就急匆匆的下山了,然后俺们的人参王就丢了!这缺德带冒烟的家伙,他是故意的啊,后来俺们一咂摸,他一直在故意装给我们看,让我们知道他傻不拉几的,然后趁俺们不注意放松警惕就偷走了那人参!”

陈飞扬说到这,悔恨的不住捶着红陶瓶子,召南喊道:“你可别把我的宝贝敲坏了。”

“呵呵,坏了俺不就能放出来了?”

陈飞扬又捶了几下。

“一旦宝物坏了,你也跟着灰飞烟灭。”

召南的声音阴森森的。

陈飞扬立马住手,继续讲道:“俺们大家伙都被族长派出去找人,俺在沈阳一带晃悠,哼,撒下天罗地网,在福陵那边狐狸的帮助下,知道了家伙的下落,哦,那家伙江湖人称江二,是个专门偷坟掘墓的,只是不知道这次咋萨目上俺们家人参王的。后来我琢磨,他跑长白山挖墓就是个幌子,其实就是奔着俺们家人参来的,俺们家那人参,须子都能帮助渡劫,这要是啃两口就能长生不老啊。俺知道他地址就一路追着他跑,那家伙也有点本事,一口气逃到沪城,俺担心惹急了他真把人参当萝卜吃了,那样俺们不是人财两空了,就弄个假证件,花点钱在这医专读书,在他住的巷子租房守着,俺趁他不在进去搜了两次都没找到人参。”

说到这,陈飞扬捶胸顿足:“屁大的屋子他把人参藏哪了呢?”

“你是何时发现那江二被人杀死的?”

“就昨晚啊,七点多时候,俺又瞧瞧来到他窗户下面,趁着没人,一点点爬上去,发现窗户有一道小缝,俺就进去了,结果一进去就被血腥熏个倒仰,唉呀妈呀,你们都想不到我当时吓成啥熊色(sai)样。”

听一只狐狸说自己被吓成熊样是很好笑的事情,叶限和召南忍不住轻声笑了一声,小武却没有笑,他可是亲眼看到那房间内清醒的,恶心的到现在一想起来胃里都翻滚。

“俺不知道谁干的,就只能再搜一遍屋子,搜的老细了,扫帚米儿都不放过,可还是啥都没搜出来,俺想着不行,这地方这么大,和俺们老家不一样,到处都是人,俺一个人怕是够呛能找到人参,俺要找到人参,还想知道是谁杀了江二,是敌是友,人参是不是被那人抢走了,想来想去,还得找警察帮忙,俺就带着个手,带着个人头跑了。”

小武怒道:“你这狐狸为了取信于我们,竟然将人头随便乱扔,大晚上若是被别人看到,吓到人,可能要出人命的。”

“俺使个障眼法,那人头只有俺能看到,别人看不到呢。”陈飞扬的声音透出隐隐得意,“其实俺法术还是不错地。”

第十五章 非人力所及?

“我若能帮你找到那万年人参王,你用什么来交换呢?”叶限听完狐狸精的故事问。

“以身相许可以吗?”

陈飞扬一本正经地问。

“呸……”

这是叶限的回答。

“你确定能帮俺找到人参王?”

陈飞扬语带迟疑。

“你是知道的,我的店这些年在阴阳界名声如何。在沪城经营这许多年,现在你也看到了,我和警察局的关系,你说,整个沪城还有谁能帮你?”

“你咋知道那人参王一定就在沪城?”

看来陈飞扬开始考虑叶限的建议。

“你们雪狐一族,从长白山一路追踪到此,狐族天性多疑,追踪一个人自然不会出什么差错,可是你们始终找不到人参王在哪里,这说明你们只善于追踪并不善于别的寻找方式,所谓强龙按不住地头蛇,到我们沪城地面自然是我们出面最为妥当,这个道理你不是很清楚吗?否则怎么可能用一只手一个人头将警察引过来呢,狐狸啊狐狸,果然狡诈。”

叶限感叹中带着几丝夸赞,这让陈飞扬很受用,他有点开心地问:“你夸俺聪明啊。”

“是狡诈。”

叶限纠正他。

“那好,如果你能帮俺找到人参王,俺长白山雪狐一族就是你们未寒时的朋友,你不稀罕俺这身子,那咱就拜把子,谁要欺负你,就是欺负俺们长白山!”陈飞扬有了豪气。

一边的召南和小武对视一眼,小武眼中是说不出的复杂情感:敬佩、惊讶……而召南则是了然。相处这么久他太了解叶限的手段,她骄傲刻薄狠毒,但也很会说话,她眼光最为毒辣能一眼发现别人心中最不被人探知的角落,用她的纤纤素手,恰到好处抚慰人心。比如现在这个男狐狸精现在已经开始有点飘飘然了。若叶限直接夸他聪明,他是一定会竖起毛满腹戒心的,但叶限反其道而行知,既指出他装模作样,又笑骂他狡诈,说一个狐狸狡诈那就是夸他嘛。小武也想到这一点,这个陈飞扬从前晚第一次打交道他就发现此人滑不留手,说话云山雾罩又胆大心细,真话假话让人没法分辨,但是现在叶限先用上古神器打去他的骄傲,接着又明贬暗捧他聪明,果然,这臭狐狸好像还真有点缓和下来,语气颇为自得。

“既然咱们要合作那就先放俺出来啊。”

陈飞扬开始谈条件了。

“放你出来不难,可你太狡诈了,我怕你脚底抹油又跑了。”

“绝对不会,俺就为找俺们家宝贝,一定不会跑。”

叶限看向召南点点头。召南拿起那个瓶子,对着瓶口念念有词,接着将瓶子倒过来,只见一股淡淡的轻烟从瓶口出来,在空中渐渐形成一个狐狸的形状,大尾巴蓬松可爱,狐狸落地,瞬间变成一个嬉皮笑脸的男人冲众人抱拳。

武当俗家弟子小武看的目瞪口呆,万幸是武当弟子,换个人怕是都要夺门而逃。

“我的人已经搜查过了,在江二房间内的确没什么人参之类的东西,只有几件换洗衣服,甚至没有钱财,找不到银行的存单,也不知这个人是靠什么生活的。”

小武说道。

叶限惊讶:“不是吧,你不说房东太太说他出手很是大方吗?出手这么大方,钱都在哪呢?”

是啊,钱都是从哪里来的呢?

召南眼睛一转:“这说明此人在沪城内一定还有同伴,他不是一个人来的。”

陈飞扬摇头:“不可能,我一路追踪,没看到他和别人同行。”

“如果是发信约定在沪城相见呢?否则他何必要千里迢迢来到这里?”

叶限反问。

“你一路上是否注意过他发过信或者和人打电话联系过?”

召南也问。

这个……陈飞扬挠了挠后脑勺:“没注意,俺一直在长白山,乡下小子,不太懂你们城里人这些玩意,啥写信打电话的,没注意过。”

大家一想也是这么回事。陈飞扬毕竟是只狐狸,就算常年幻化做人形,祖祖辈辈下来能有几分人性?对人类独有的写信啊现在才开始的电话这些自然是不了解的。大家见他能跑医专做学生,还以为这是个时髦狐狸,想不到还有这么多的局限。

小武说道:“我们要找出他的同伙!人参王可能就在同伙手上。”

“狐狸,你进了江二房间时,只看到人被撕碎了,可发现有翻动的痕迹?”叶限问道。

陈飞扬摇摇头:“没有,俺跟踪他两天,但是他并没有任何察觉。俺进去查找时候那屋子里没啥异常的,而且俺翻腾完了还都是原样复原的,你们警察都没发现吧?”他语气带着得意。

小武插嘴:“你能确定他没发现?我调查的结果怎么是江二一直疑神疑鬼,甚至出事前两天把自己关起来不敢出门呢?”

“俺可是狐狸,俺那鼻子比狗……”

陈飞扬说到这,停住了,摸着鼻子尴尬地笑笑。

大家都知道,他要说自己鼻子比狗还灵呢。

不错,作为食肉目犬科动物狐狸在很多地方相似度和狗是很像的。又生性多疑,感觉灵敏,这陈飞扬自认自己追踪技术一流,一路上都没被江二察觉,那么江二到底是在躲谁呢?

叶限对众人提出自己的疑问。

“既然江二没有发现陈飞扬跟踪,他躲避的会不会就是把他撕扯成碎片的那个人呢?而那个人根本不知道人参王的存在。”

“哼,你们太低估别人的智商了,若是那个人和狐狸精一样,搜查完了将人参王拿走,屋子里的其他东西都没动过,所以根本看不出翻找痕迹呢?”

召南瞟了陈飞扬一眼。

果然,陈飞扬脸上一暗,表情很是难看。

“可能性不大。如果杀人凶手也是奔着人参王来的,他只要杀了江二夺走宝贝就是,为何要采用那么惨烈的方式杀人,那方式不单是杀人,更是泄愤!不要忘记了,江二是被活生生撕开的,撕扯开那么痛苦,他竟然没有发出异常声音。”叶限不赞同召南的说法。

她最后又说了一句:“这不是夺宝,而是复仇,而且是不共戴天的仇恨,让死者在死亡之前承受最大的恐惧!”

小武点点头:“我赞同叶小姐的说法,江二在本城还有同伴,他是被仇人寻仇杀害,至于为什么死之前没有惊动任何人,这点也能解释,凶手一下子就拧断他的脖子,接着以最快的速度扭下他的脑袋,撕扯下手脚,这一下都发生的太过突然,他没有办法发出任何声响。”

召南则叹息道:“问题是,谁能做到这点?那么大力气撕扯,还能在最短时间内完成,谁能?反正我是不能的,小武,你,还有你师兄,你觉得能做到吗?”

小武摇头,召南说道最重要的点子上,就算一切推理都成立,谁能做到?

陈飞扬看看叶限,又看看小武,忽然冒出一句:“人做不到,鬼和妖呢?”

第十六章 殊途同归

陈飞扬声音不大,整个未寒时都安静下来。

不错,人力不能达到的,那么妖精呢?鬼怪呢?

既然他们眼前站着一只狐狸精,大华央行女厕所里还曾经有过一个胆小的女鬼,那么沪城出现什么奇怪的东西都有可能。

小武环视众人神情,发现叶限和召南都是神色严肃,他一下子握紧拳头,声音有点发颤:“难道……你们也都是……这样想的?”

叶限看看他缓缓点点头。

“飞扬狐狸说的很对,我想江湖上没人能做到这个速度和力度,最大的可能是鬼或者妖。如果此人是个盗墓贼,那么引得魂灵反噬,这很有可能。”

召南说道。

“反噬不反噬和俺没关系,关键是俺家的人参王啊,奶奶个腿的,那小子到底将人参王藏在哪了?”狐狸陈飞扬气恼地叫骂。

“别急,找出凶手,再找出那个同伴也许一切就都解决了。”

叶限看了看外面:“时候不早了,这说的口干舌燥,人也饿了,陈飞扬,你们长白山可是物产丰富,雪狐家族这些年积攒一定很有钱吧。这中午饭……”

陈飞扬双手合十:“可怜可怜俺吧,族长派俺们出来,是给了点路费,可不够花啊……俺这一路都是省吃俭用,妈的,每天就吃窝头咸菜,你们见过不吃肉的狐狸吗?”

这一天之内发生的两起诡异案子,让警察局焦头烂额。

谢国成死在大华洋行女厕内,大华洋行是沪上数一数二的大公司,事情又发生在白天,消息迅速传播,早有记者跑到现场哗哗哗拍照,案件细节很快就在各家报纸上刊载出来。相比较江二的死就泯然众人,因为案发在黑夜,现场太过血腥,小武当即就封锁现场,除了吓晕在房间门口的房东太太,其他房客并没有看到饭房间内情况,加上那一栋楼住的都是普通人,家境最好的也不过是个小学教师,没有各家小报记者掺合,这起案子被警方捂住盖子没有暴露出来。

“万幸这个被撕了的案子还没人知道。”安局长在办公室内走来走去,眉头皱成一个大疙瘩。

“小武,这俩案子你必须尽快查清,我得到消息,最近大公子要来视察。”安局长对侄儿说道。

大公子指的是委员长的长子,一直负责经济方面事务的,来沪城这样的经济大城市视察是很正常的事情。

“这个,会影响我市的经济吗?”

小武有点不理解。

“一切都有可能。下水道这个案子太奇怪了,我们总不能让大公子来到沪城视察还要提心吊胆。”

安局长伸手按住侄儿的肩膀,语重心长:“叔叔老了,一切都要靠你,你得努力啊。”

小武腹诽:如果这点事都能吓到大公子,那他真是太没用了,也不会是继承委员长位置的最好人选。

虽然心中这么想,可小武还是竭尽全力来查这两起案子,因为他本身就是个对工作极为认真之人。

这时局长办公室的门响了三下,门外传来机要室秘书的声音:“局长,冯大帅参谋室来电。”

安局长说了声进来,机要室秘书推门进去,将一封电报递给小武,转身离去。

小武接过电报,看也没看就双手呈给给安局长。安局长打开看了一眼,啪地一拍桌子叫道:“小武,你说那江二是盗墓的?”

“对,据一个一直跟踪他的人说,他是个盗墓贼,好像在道上还有点名气。”

小武将狐狸精陈飞扬的身份隐去,只说是长白山一带的大家族,家族祠堂中的宝贝被江二到走呢,一路跟踪江二来到沪城,阴差阳错发现江二被杀现场。

安局长是老警察出身,仔细盘问半天,吓得小武差点被审问冒汗,终于将事情都圆了过去。

“你看看这个,谢国成是被同僚举报偷坟掘墓被赶出部队的!”

安局长将电报交给小武。

小武接过电报打开一开,也忍不住惊叫:“天啊,莫非他就是江二的那个同伴?”

只见那电报写着经查该谢本为我部某团连长,在民国二十一年因盗掘坟墓事发被革职,移交我部军法处,后交罚金保释,革除军籍永不录用等字样。

这就是说谢国成在民国二十一年偷坟掘墓,事发后交了一笔钱被逐出冯家军。

“过分,做出偷坟掘墓这等坏事,还能交钱免灾?不都说冯帅治军严明吗?”

小武有点愤然。

安局长哈哈大笑:“小武你真是在武当山待傻了,天下乌鸦一般黑,冯帅能将这样的渣子赶出军队,已经是很严明了。既然这谢国成和江二都曾经盗墓,他们俩人的死很可能就不是孤立的。”安局长点播侄儿。

对!小武兴冲冲地带人将谢国成居住的旅馆房间仔细搜查一番,可以说是掘地三尺也不为过。

谢国成年轻,好打扮自己,有一个很大的衣箱,里面西装衬衣、猎装风衣齐全,件件用料考究,做工精良,一看就价值不菲,小武心想:这谢国成不会将盗墓所得都拿来购买衣物了吧?他想谢国成被厉鬼逼近下水道时候,还要将全部衣服脱下来折叠整齐抱在怀里,可见此人是极为重视衣着仪表的,这一箱衣物也许就是他最珍视的东西,一个人一定会将重要物件藏在珍视东西之间。

他一件一件衣服裤子抖落,翻找,终于在一件西装里面口袋里找到一张大华洋行下属银行的保险箱单据和钥匙,小武高兴的差点跳起来:谢国成在大华洋行下属的银行里有个保险箱!

小武搜查完毕,对手下人说道:“我出去一下,你们回局里吧。”

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吹着口哨故作轻松地离开,在旅馆附近转了一圈,确定没有人跟踪后直奔那间银行。

小武进去银行前,买了顶帽子,还在旧衣店买了件二手长衫套在衣服外面,这才在银行柜台登记后直奔那个保险箱。

小武用钥匙打开保险箱,见里面是一个很大的木头盒子,旁边则是十根金条!

他看看左右无人,打开盒子,里面赫然是一根成人手臂粗细的人参!

小武心头狂喜,心跳个不停,他将十根金条都放进口袋,将盒子紧紧地抱在怀里,心想这下可发财了!

第十七章 呸,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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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武美滋滋地回到自己办公室,将那木盒子放下,心道这次我可真发了,这人参王若是能帮雪狐一族渡劫,那一定是天地间难得的宝贝,送到山上,也许就能炼成不老丹药,师兄一定会夸我。

他先将金条放抽屉里,后来又觉得不保险,打开文件柜,找个盒子装上,想了想拿出俩,打算送给安局长。

小武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金子,整个人都是亢奋的。

娘的,为什么好好的武当弟子不做做警察,都是被叔叔一番话给忽悠的。叔叔说自己老了,又没有儿子,哦,只有一个小拖油瓶,总不是亲生的,自己一辈子打下来的天下将来交给谁呢?小武那时懵懵懂懂,山上清规戒律着实束缚人的天性,师兄对他管理又严格,在山上久了就总想跑,因此信了叔叔的话,随他来了沪城做了一名警察。后来他才渐渐明白,官场比江湖还要险恶。虽然叔叔是局长,可是自己在那些老油条眼睛里还是个雏儿,可以欺瞒可以当成孩子哄,背后却是不屑,说起来都是:呸,不过是狐假虎威。他憋足了劲一定要做出点成绩来给那些人看,但是现在……哼,十根金条,我有钱了,让那些嫉妒的看不起我的人见鬼去吧。

想到从那些警察眼皮子地下将钥匙带出来,小武高兴的想喊叫:一群蠢货!

他打开木盒子左看右看,怎么都看不够。

他将盒子放进抽屉,得意洋洋地将腿放到桌子上,晃悠悠地看着窗外。

窗外是高大的梧桐树,树冠像是巨大的阳伞,树梢上有松鼠蹦蹦跳跳。

松鼠!对,是松鼠!看到松鼠,小武想到墩子,那可是个聪明的家伙!如果它一直跟踪着自己呢!一切都有可能,叶限那女人……想到这,小武觉得后背凉飕飕的,汗毛都立起来。

他看看周围,房间里只有他自己,可是怎么觉得有双眼睛盯着自己。

嗖,一只松鼠跳上窗台,睁着黑豆一样的眼睛往屋里看。

小武腾地蹦起来,腿撞到写字台上,他哎呦一声,捂着腿,瞪眼看着那松鼠。

它是墩子吧?果然在跟踪我!天啊,那我的一举一动不都被叶限那女人发现了?就和透明的一样!

想到这,小武遍体生寒。

自己和叶限说过的话言犹在耳,那时可是信誓旦旦要做个好警察,做出点成绩看的,真要带着金条和人参就这么跑掉吗?

他想了想,打开柜门,又拿出三根金条,和原来口袋的两根放在一起,然后抱起木头盒子,打开门头也不回就走。他不敢回头,担心自己心软,会忍不住将金条又放回去。他清楚叶限是个聪明的女人,不多拿出几根金条她一定会猜到是自己昧下来的。

叮叮当当铃铛一响,飞扬狐狸满面笑容站在门口欢迎:“欢迎来到未寒时,俺们这嘎达要啥有啥,你……”

说完一抬头,立马将笑容落了下去:“哦,是你啊。”

陈飞扬忽然盯着小武眼睛一动不动。

小武吓得往后退一步:“你想吃人那?”

自从知道陈飞扬是狐狸精后,小武就刻意的和他保持距离,毕竟在一个道家俗家弟子眼中,妖魔鬼怪都是狰狞可怕可怕的。

“是不是?是不是俺们家那宝贝!”

陈飞扬急切地盯着小武,看到小武微微点点头,高兴的一把搂住小武,在他脸上猛地亲了两口!小武吓的左右挣扎,无奈陈飞扬抱得太紧,小武怀里还抱着那盒子,怎么挣扎都挣脱不开。

小武担心陈飞扬湿乎乎的大嘴再贴下来,急忙低下头,心里腻歪透了,恨不能一拳打爆这狐狸的头!狐狸精啊,不该是千娇百媚的小娘子吗?一皮糙肉厚的大老爷们抱着我啃这成何体统,幸好只亲到脸上,初吻还在,要不找谁说理去啊?

“好了,狐狸,这是人类社会,收起你们犬科那一套!”

叶限清冷的声音响起。

陈飞扬这才不情愿地松开小武,委委屈屈地说:“俺是想给他舔毛!”

小武吓得目瞪口呆,浑身都僵的,他不知道舔毛是什么意思?

叶限笑道:“你忘记了他是狐狸啊。”

对于犬科动物来说,见面互相闻闻,舔舔对方这是友好的表示啊。

小武想了想,武当山也是养狗的。那几只狗,就喜欢躺着靠在一起晒太阳,眯着眼睛,有时候会咬咬自己的尾巴,爪子上的毛,有时候又互相舔舔,果然是这样。

想到这他只觉得浑身恶寒,抱紧盒子,警惕地盯着陈飞扬,担心他再扑上来。

陈飞扬被叶限提醒,这里是人类社会,要遵循人类的规矩,自己这乡下穷小子,可不能被这些大城市的人看了笑话去。

于是他努力按捺自己想扑上去的欲望,指着小武问:“那么请问,那是俺们家的宝贝吗?”他自己并没有察觉,这举起的手指在小武眼睛里怎么看都像是兰花指,小武忍不住又咧咧嘴。

陈飞扬有点懵了,这人怎么回事啊?我这么文雅温柔的问话,你这嘴巴叉子都要扯到后耳根子了。于是他大吼一声:“咋地,欠揍啊,俺问你话你咧啥嘴啊,哎我说你们这嘎达人都有毛病吧,瞧不起俺们乡下人咋地?你信不信我把你打成一张皮?”

小武大怒,心道我为了正义,愣是舍得这万年老人参和五根金条过来,还受你这臭狐狸奚落?你骂谁呢?

他举着盒子就要砸向陈飞扬。一只雪白的手,轻松松一把将盒子夺过去,陈飞扬喊道:“你仔细着点啊,那可是俺们家的宝贝。”

这是一个精美的木盒子。叶限将盒子放下,点点头说:“呦,还是红木的呢?看这盒子就知道里面一定是宝贝。”

陈飞扬乐的见牙不见眼:“那是,那可是俺们长白山的镇山之宝。”

叶限打开盒子,低下头仔细看看,接着看向陈飞扬:“狐狸,你认得你们家那人参王吗?”

陈飞扬双手颤抖着拿起那粗大的人参,眼睛都要贴在人参上。小武嘟囔着:“你那是看还是舔呢?”

就见陈飞扬对着那人参又看又摸又闻好一会,忽然一口咬向那人参。

小武大吃一惊:“你……”

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收起贪婪之心,将万年人参王拿出来,这臭狐狸竟然敢上口。

叶限则安静地看着陈飞扬,见他咔嚓一口,竟然真的咬掉一块,接着努力地嚼了几口咽了下去,然后大叫道:“他奶奶个腿儿的!这是萝卜!妈蛋还是红心的,甜的。”

不错,叶限看到这人参第一眼也觉得不对劲。因为这人参看着还是有水分的,万年的人参王,不该是干巴巴一点水分都不带的吗?

陈飞扬将盒子扔到桌上,用力一扯,那些须子纷纷落了下来。

“这些都是拼凑上去的,假的,这是假的?”

陈飞扬盯着小武,目露凶光:“你从哪得来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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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狐飞鼠跳

小武接着又从口袋掏出金条,在桌子上一字码开,这才说道:“我搜查谢国成的行李,从一件衣服口袋找到保险箱的钥匙,然后在大华洋行下属的大华银行里找到那保险箱,那箱子里就有……五根金条一个盒子。”

他说这话时叶限一直盯着他眼睛,不错眼神。

小武被她看的后背上升起一层寒意,他想此刻自己身上的汗毛一定是根根立起来的,这女人的眼睛是怎么回事,平时里面跟长了钩子一样,将人迷的稀里糊涂,可一旦严肃起来却叫人遍体生寒。后背像是缓缓爬上一只蛇,真是……

“五根金条?”

叶限拿起金条,在手里掂了掂:“嗯,不错,成色不错,那你是怎么又想到去搜查谢国成的?”

叶限转向小武,后者有点心虚地低下头去。

陈飞扬也拿起一根金条,放在嘴里嘎嘣咬一口,叶限听着也忍不住咧一下嘴角,替他牙酸。

“哎呀,这金子成色(shai)真挺好的啊。”陈飞扬涎着脸看向叶限,嘿嘿嘿笑个不停。

叶限装作没看到他那副谄媚样子,继续问小武:“难道是谢国成和江二有联系?”

小武点点头,一点点斟酌着字句:“我们局长发电报给冯大帅的参谋室,那边回信说谢国成本来是大帅手下的一个连长,后来因为偷坟掘墓叫举报了,被赶出队伍,而那江二又是个盗墓惯犯,我就怀疑这俩人有联系,谢国成就是江二在沪城的那个同伴,索性好好搜一把,果然,保险箱里还有金条,怪不得我们在江二房间里搜不到一个铜板,钱都在谢国成这呢,人参王,啊呸,是和假人参王放在一起。”

叶限点点头:“不错,小武,你真是了不起,这世间能够经受这么大诱惑的人能有几个?”

小武脸一红,急忙低下头去,怕被叶限看到自己的窘态。

陈飞扬则怪叫:“你被他骗了,一定是他把真正的人参王藏了起来,拿个假的来冒充,哼,五根金条,俺看那里面可能有十根,甚至更多的金条!小样儿的,你还想黑吃黑咋地?吃了俺们长白山的东西,都得给我吐出来。”

他说着伸手就去抓小武的衣领,小武听他说可能有十根吓得浑身一哆嗦。

叶限伸手一拦:“狐狸,你不要太过分,再说你们长白山丢的是人参,又不是金条。”

忽然从不远处飞来一个东西,正打在陈飞扬脑门上,他伸手接住一看原来是颗花生!

小松鼠墩子正蹲在货架子上,捧着一颗花生又要扔过来。

陈飞扬到底是狐狸出身,刚才还要张牙舞爪冲向小武,此刻马上就瞪着墩子,要扑上去。

叶限叫道:“碰坏了东西你给我赔啊。”

陈飞扬收住脚步一愣:“俺没钱!”

“没钱?有皮子啊,扒皮做个围脖也不错,哼哼。”

叶限狞笑一下,双手一伸,指甲鲜红欲滴,格外吓人。

陈飞扬指着墩子叫道:“你们城里人欺负俺们乡下人也就算了,这城里的松鼠都敢欺负俺,这……这叫癞蛤蟆上脚面不咬人它膈应人!”

“你不知道,墩子最喜欢吃花生了,它每次做了好事得到的奖品就是花生,它很少将花生给人,这次扔给你是……是因为它喜欢你啊,拿你做好朋友,你看,它怎么不扔给小武呢。”

叶限看看墩子,偷偷挤挤眼睛。

墩子本来看陈飞扬要抓小武,这才扔花生过去,现在见叶限对自己挤眉弄眼,小爪子忽然搭在一起,对着陈飞扬作个揖。陈飞扬转怒为喜,他在长白山时自己家族的族人都不太喜欢他,背后说他是二百五,笑话他傻,想和别的生物做朋友,人家都担心他杀人夺宝,看到他过来,嗖嗖几下就做鸟兽散,一路追踪江二,又担着重大使命,自然也不可能在旅途上认识朋友,这会见墩子对自己表示友好开心的手舞足蹈。陈飞扬笑眯眯走上过去,伸手在怀里摸了半天,摸出一个小小的药丸:“这个是能增加功力的灵丹,是俺采摘九十九朵雪莲才炼成的,给你吃吧,以后你就是俺兄弟,长白山随你横着走!”

墩子哪里懂修行啊,接过来闻闻,黑豆似的小眼看向叶限,它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能不能吃。

叶限对它点点头,墩子很相信召南和叶限,见她点头,知道是能吃的东西,一口吞下。吃到嘴里才发现味道不对,墩子马上小爪子伸到嘴边要将那丹药吐出来。

“俺的娘啊,那可是好玩意,不能吐!”陈飞扬一把拎起墩子,伸手捏住它的小嘴。

一颗丹药堵在墩子嗓子眼,嘴巴又被捏住,咽不下去吐不出,两眼一翻被憋的晕了过去。

“啊?死了!这小兄弟死了!”陈飞扬摇晃几下,见墩子头垂下来,吓得急忙看向叶限。

叶限叹口气,心道一定要早点找到人参王叫这土狐狸早点滚蛋,这才一天就闹的鸡飞狗跳,哦。不是,是狐飞鼠跳。

叶限将墩子拎起来,伸手在它喉咙处按摩几下,那丹药骨碌碌滑了下去,墩子眼睛动了一下,看到一边站着的陈飞扬马上又闭上眼睛。叶限说:“它被噎得难受,需要休息。”

这边闹成一团,陈飞扬早将小武忘在脑后。小武私自藏下五根金条,此刻就怕被人发现,偷偷地摸了一把额头,那上面已经都是汗水。

小武抬起头,看到叶限对他笑了一下。小武心里一惊,担心被叶限看出端倪,急忙说道:“我这就去大华银行,问问银行的人,放进来的到底是不是那个盒子,还有谁能接触那保险箱。”

说着转身就要走。

“慢着。”叶限叫住他,“我和你一起去?”

“一起?”

“是啊,谢国成死在大华洋行的下水道里,而保险箱恰好又是大华洋行旗下的银行租的,这一切真的只是偶然吗?我怎么觉得有点太过巧合了?”

也仙女说着转身就上楼。

小武问:“喂,不是和我一起去吗?”

“怪不得你连个女朋友都没有,你见哪个女人说走就能走啊。”叶限噔噔噔上楼,头也不回扔下一句话。

小武不知道这话什么意思,看向陈飞扬:“她什么意思啊,到底去不去啊?”

“啧啧,你真是够笨的,这意思你都不懂?女人啊,出门得捯饬的四眼齐呗。”

陈飞扬上上下下打量着小武,“嘿,你光棍一条吧?”

小武怒道:“滚!”

第十九章 女职员(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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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小姐,你怎么来了?”

看到叶限走进来,轻寒眼前一亮。

何止是她眼前一亮,大华洋行大厅里的所有人都觉得眼前一亮。

走进来的女人,脸白的像是透明的,早上的阳光给她的身上镶上一道金边,说来也奇怪,这女人一进来,所有人都觉得挪不开眼,心里惊叹好美,可她挽着轻寒离去时,大家交头接耳半天:“刚才进来的女人真漂亮。”

“嗯,眼儿媚啊。”

讨论半天,说起那女人的具体长相,却都茫然了:她到底长什么样呢?为什么记住的只有一张的异乎常人的脸和鲜红的唇?

“怎么你的工作这么轻松,上班时间可以逛街?”

叶限问。

“叶小姐,你别笑话我了,你知道我有多少斤两,我在这其实都是看黄爷的面子,这边和我们宝庆帮有业务往来,这块必须找个宝庆帮的人看着。”

“黄天蝎啊……”叶限想起那对奇人夫妻,轻叹一声,“总觉得黄天蝎夫妻还有很多秘密。”

“啊?”

轻寒当然要回避这个问题,在她心中黄爷俨然天神,她不想也不敢去多说黄爷的生活。

两人默默走着,一时间气氛有点尴尬。

“叶小姐,我的同事李小姐两天都没来了,大概是那天吓到了。”

轻寒开始没话找话。

“李小姐?”叶限想了想问,“是那天发现尸体的人?”

“对啊,她当时吓得不行,都不敢一个人去厕所,昨天和今天都没有来,我早上问了同事,好像也没请假,大概是真的吓坏了。”轻寒叹口气,挽着叶限的胳膊继续说道,“其实她人蛮好的,我刚来时候什么都不会……哎呀,叶小姐,你不要笑我嘛,人家那时候就是个傻姑娘嘛,一直在家里随随便便,能跑街上和码头上那些人一起喝酒都没人管,结果一下子就被扔到这样的地方来,真是多说一句话多走一步路都要被人笑话呢,幸好李小姐人好,她母亲也是汉口人,一直很帮我的。”

“你是黄爷的人,他们哪敢笑话你啊。”

叶限心想,怪不得那李小姐被吓到以后就拉着轻寒,原来她们俩关系一直很好。

“哎,这些大城市的人就是,脸上都带着面具,见人三分笑,当面把人捧上天,背后那话说的难听,怪不得那个女鬼喜欢躲在女厕所,真是能听到好多乱七八糟的。叶小姐,你说这女鬼活着时候该多碎嘴的,做鬼都还喜欢这些。”轻寒的思维跳跃程度很高,忽然又说到厕所中的女鬼。

“姑娘说得对,这大城市的人就是一个个老玍古,让人看不透,比俺们长白山差远了。”

背后忽然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轻寒回头正对上一张看着忠厚的脸。这青年长得敦敦实实的,一张很普通的脸,一双好看的凤眼并没有给他增添几分聪明的感觉,相反让人觉得有点可笑,因为只有那一双流光溢彩的美目和皮糙肉厚的脸格格不入。

“妹子,你好,俺是她表哥。”

陈飞扬指指叶限。

叶限翻翻眼睛,心道也算是报应,自己过去都自称别人的表姐表妹的,现在直接蹦出来个傻表哥。

“叶家表哥,你好。”

洪轻寒看叶限面无表情,不知道这人和叶限关系如何,小心应对着。

“俺叫陈飞扬,妹子芳名能不能……呵呵,告诉俺啊。”

没等轻寒回答,叶限说道:“人家小姑娘名字哪能随便告诉你,对了,你来这干嘛?谁看店呢?”

陈飞扬抓了抓头:“召大哥啊,他说俺好不容易来大城市一趟,不逛逛就太可惜了。就叫俺出来玩,俺就顺着味……不是,俺就逛啊逛,遇到你们了,嘿嘿。”

他的笑容真诚憨厚,轻寒对他印象还不错。

叶限明白,这家伙来到沪城却躲在医专不出来,大概是在山上待久了,不太适应喧嚣的城市生活。召南好心叫他出来逛街,他一个人不太敢四处逛,就靠气味寻到自己,真是个笨狐狸。

叶限第一次遇到这么傻乎乎的狐狸精,想了想说:“叶小姐,我这个表哥从外地来的,对本城什么都不懂,带上他走走,你不介意吧?”

叶限很少和人这么客气,轻寒不由自主地点点头。

陈飞扬大喜过望,灵活的眼神在轻寒身上转来转去。

三个人走了一会,叶限明白过来,这个骚狐狸,他是对轻寒有意思!

这家伙,很有可能跟踪她们好一阵了,将轻寒一颦一笑都看的清清楚楚,然后再装作偶遇的样子!叶限看着陈飞扬一路上笑的见牙不见眼,恨恨地想,自己怎么想的,刚才还觉得他可怜巴巴呢。

“啊?这里,我记得李小姐就住在这里!”

从一家百货店出来,轻寒抬头看到对面的巷子说道。

“你去过李小姐家?”

叶限问。

陈飞扬则莫名其妙:“李小姐谁啊,好看不?”

叶限瞪他一眼,他急忙伸手捂住嘴巴。

“是,刚来的时候和李小姐逛过这里,她说正好到她住的地方了,就带我过去坐坐。”轻寒看向叶限,有点为难,“叶小姐,我想过去看看,总是不放心她。”

叶限很痛快:“走吧,我还想问问她那天的具体情况。”

陈飞扬跟在后面:“啥事啊,你俩说啥呢,俺咋听不懂了?唉,走慢点啊,大姑娘颠儿的还那快,小心崴着脚。”

“就在这里。”

顺着螺旋的楼梯走上去,李小姐住在这栋楼的三楼。

陈飞扬第一次看到沪城普通人的房子,进门是长长的走廊,两边都是房间,有人在门口炖着汤,蜂窝煤炉子上的砂锅咕嘟咕嘟的响,螺旋的楼梯周围还挂着各种颜色的衣服,还有小孩尿片,如同租界的外国旗,花花绿绿。

“就是这间了。”轻寒伸手就要敲门。

忽然陈飞扬从后面冲过来,一把握住轻寒的手。

“陈飞扬,你做什么?”叶限以为他色令智昏,想吃轻寒豆腐,急忙伸手阻拦。

“不对,这屋子里有臭味!”

陈飞扬咧开嘴笑了一下:“死人的臭味。”说着还吸吸鼻子,一副很享受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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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女职员(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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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确定?”叶限看看陈飞扬,向后退了一步。

轻寒则本信半疑:“不是吧,你鼻子这么好使?”

陈飞扬得意地一扬下巴:“对呀,俺是谁啊。”

陈飞扬指着后面说:“你往后退一步,等会开门老埋汰了。”

轻寒知道叶限很了不起,叶限的表哥想来一定也很有本事,听话地向后退了几步。陈飞扬喊道:“鸟悄的啊,我要开门了。”

他往后退了三步,然后猛地往前一跑,用力一踹,哐当,撞在门上,那门锁很结实,竟然只响了一声。

这时有蹲在门口查看自家砂锅的中年女人过来问:“喂,你们是做什么的?在李小姐家门口做什么啦?鬼鬼祟祟?”

叶限道:“我们是警察局的,这位是李小姐同事。”

“警察局了不起呀,可以私闯民宅呀。”女人嘀咕着,转身去喊房东。

陈飞扬站在门口又用力踹了一脚,哐,这次门开了,一股恶臭蔓延开来。所有人都惊呼一声,心知屋子里一定发生了非常可怕的事情。

叶限和轻寒急忙捂鼻子,那女人正带着房东太太过来,闻到这味,那女人大叫:“老天爷,我的鸡汤。”

顾不得去管闲事,急忙回家找抹布手套,要将砂锅端回去,炖了好久的鸡汤,可不能被倒霉的李小姐影响到。

她已经四十多岁了,这些年哪天街头找不到几个倒卧?死人见多了也就不害怕了,不过鸡汤是万万不能被弄脏的,儿子下午回来要吃的呀。

房东太太一闻到这气味,脸色大变,往前走了一步又站在原地不敢动,嘴里喊道:“哎呦,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是不是家里东西坏了呀?”她是这栋房子的主人,当然希望只是虚惊一场。

陈飞扬兴奋地冲进去,回头呵呵笑着:“哈哈,我说对了吧,真嗝屁了!”

叶限瞪他一一眼,这个陈飞扬简直了,一见死尸兴奋的不行,到底是个妖精。

屋子里更臭,一个女人倒在地上,尸体发生了膨胀,看起来很肥大,只是看样子有点不对。

陈飞扬蹲下去,看了一会叫道:“哎呀妈呀,这女的皮儿咋都秃噜了?”

叶限捂着鼻子问:“什么意思?”

“就是皮没了,我再看看哈。”

陈飞扬说着去解那尸体的旗袍扣绊。

“哎,你这人,你做什么?”轻寒看到他的动作,急忙冲过来制止。

叶限一把拉住她说:“别过去,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让他一个顶着吧。”

叶限隐隐觉得这李小姐死的不明白,也许前几天的李小姐就已经换了芯子的。

轻寒问:“他能行吗?做什么解衣服呀?”

“嘘,别说话了,你还不嫌臭啊,咱们等在这,随他吧,他检查尸体呢。”

陈飞扬解开李小姐的旗袍扣绊,仔细查看完起身道:“她的皮都不见了,不是秃噜的是像是被人给扒走了,而且还干干净净!奇怪,这皮都没啦咋还给套上衣服了呢?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吗?”

“我不信!”

轻寒挣开叶限的手,冲进房间,顾不得恶臭,也蹲下身去看,只见那尸体的脸上果然是没有皮的,一点都没有,眼皮上都没有!因为已经开始腐败,黑红色的脸上嘴巴诡异地鼓起来,两颊也鼓鼓囊囊的,像是含了两颗核桃。忽然有肥白的蛆虫成群的从鼻孔钻出来,扭动着身子,一拱一拱,再看尸体周围,都是白花花的肥胖虫子。

轻寒吓得差点晕过去,叶限已经跟过来,连拖带拽将她扯出去。

“不错,死了有五天了。只是奇怪了,她的皮去哪里了?”

小武拿到法医鉴定报告,喃喃自语。

警察局里,轻寒一杯接一杯地喝着热水,想努力压抑住胃里翻滚的恶心。

叶限则抱着肩膀,靠着她坐着,陈飞扬却是有点兴奋地不住搓手:“我没说错吧,死了好几天了。”

“皮不见了,是因为被人拿走了。”叶限懒洋洋地说。

“你知道?”小武看看叶限,又看看轻寒,“洪小姐对吧,大华洋行的,死者也是你同事?”

“何止是她的同事,还是前天第一个发现女厕不对劲的那位。”叶限声音忽然清脆起来,小武一愣:“什么?前天?不是死了有五天了吗?”

“对啊,所以你说,这人皮被人拿走干嘛去了?”

叶限眉毛一挑,嘴角露出几丝笑容。

小武看看周围,发现没有别的警察,这才低声问:“你的意思是,前天出现的李小姐是用了这个的皮!”

“对,一定是这样。”

小武觉得这事太匪夷所思。他问道:“洪小姐,你能确定死者就是你的同事李小姐吗?尸体已经腐败的不像样子,皮也不见了,这样情况,你能认出是她?”

轻寒摸着眼泪说:“看身形像她,身高也像,旗袍也是她日常穿的,虽然上面浸上血水有点变色,但那花型和样式我都认得……”她又想想,继续说,“对了,还有头发,那头发还是我和她一起去做的,头发上的水晶卡子还是我送她的生日礼物呢。还有指甲的颜色,也是她常涂的。”

叶限点点头看向小武:“你要晓得我们女人对这些是很在行的。”

小武半信半疑。旁边的陈飞扬则有点不耐烦:“别问人家小丫头了,遇到这种事,没吓死就不错了。一定是那个啥李小姐。”

“你怎么这么肯定?莫非是你做的?”

小武自己都没发现,他其实挺喜欢和陈飞扬这狐狸精抬杠的。

“俺?俺要杀人不会就这么大咧咧的把尸体扔在那啊,你也太瞧不起俺了,俺是谁啊,俺那嘎达的人……”

叶限喝道:“陈飞扬,你不要云山雾罩,有的也说没得也说。”

她担心陈飞扬当着轻寒的面暴露自己,陈飞扬伸伸舌头道:“俺说那人是李小姐是因为俺知道那皮是咋扒的了。”

三个人的眼光都集中到他身上,陈飞扬觉得有点压力,摸了一把额头道:“是被穿走的。”

“穿走?”

轻寒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呵呵,就是从身上某个孔进去,嘴巴鼻子,耳朵都可以,就像那些蛆虫一样……”

众人都是从心头到喉头都是一紧,陈飞扬全然不觉,继续说,“进去以后用力一撑把皮撑大,脱离原来的身体,然后就扯下来成自己的咯。”

“这怎么可能,肉皮还能撑开?”

小武眨着眼,觉得太神奇了。

“当然,这多简单啊,比如说那啥,那寄生蜂,还有冬虫夏草,那都是进人家身体,长着长着就是自己的皮了,这就是把主儿给挤出去了,她就这么死了呗。”陈飞扬大手一摊,心道你们几个怎么这么笨啊,难道非要让老子说出来类似的事老子也干过,看中人家火狐狸的皮就硬生生这样抢过一次。

果然,叶限眼珠子骨碌碌一转,一把将陈飞扬拉到一边:“我说狐狸,你说的这么笃定,莫非这种事,你做过?”

陈飞扬急忙眨巴眼睛:“没啊俺咋能干那种缺德带冒烟的……”

他看叶限的眼光越来越冷,急忙低声道:“呵呵就做过那么一次,那时候俺还小,就稀罕人家火狐狸的皮子比俺的好,仗着俺法术比它高就抢过一次。后来这事被俺爷爷知道,好一顿胖揍,打得俺三天下不来坑,硬是吃了十只鸡才能走路。这早都老皇历了,俺保证,我跟观音菩萨保证,就干那一次,再没干过,这太缺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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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女职员 (三)

叶限低声道:“别装了,分明是你馋了想吃鸡而已。”

陈飞扬嘿嘿笑着,小武茫然地问:“什么鸡?这又关鸡什么事?”

“不对,不对,你说的不对。”一直低头不语的轻寒忽然惊叫道。

大家都被她吓了一跳,小武眉头微皱着:“洪小姐,你怎么了?”

“不对,按照这位先生……”

陈飞扬得意地一扬下巴:“俺鄙姓陈,大号飞扬。”

没人计较他不伦不类掉书袋,还掉的叫人笑话,因为大家都看着洪轻寒,他们不知道轻寒为何会大叫不对。

“如这位陈先生说的,是从什么口鼻之类地方钻进去,然后将皮完整的穿走了,对吧?”

陈飞扬点点头,对轻寒竖起大拇指:“妹子胆大又聪明,一般人听俺这么一说早吓瘫那了,妹子你混哪疙瘩的?”

轻寒没接他的话,继续说:“可是为什么头皮和头发还在那?不也该完整的穿走吗?”

叶限和小武都跟着啊了一声,互相看了一眼,真是这样,他们怎么没想到这点。

陈飞扬挠挠头:“啥意思?不是说人皮吗?好好地咋扯到啥头发上去了?”

叶限问:“轻寒,那李小姐前几天发型是什么样的?”

轻寒想了想说:“四天前,我和她一起吃午饭,我才注意她发质好了,头发非常浓密,很美,像书上说的那种绿鬓如云,就是发型变了,是齐刘海的直发,头发到肩膀这,我还问她不是才烫的爱司头没多久,怎么又换了。她说觉得爱司头不适合自己,就换一个,我说你发质看着比过去好了啊,她说吃的老家的什么中药,还说要给我个方子,我当时还想是不是用的假发啊,不过我们是好朋友,我也没拆穿她。”

小武点点头,他记起那天去大华洋行了解情况的时候,李小姐的发型是齐刘海的,额头上还系着一条很宽的格子发带,黑黝黝的刘海下是一双小鹿一样滴溜溜转动的大眼睛,清澈透明,按照轻寒的说法,这齐刘海难道是为了遮挡脸部和头皮部位衔接的问题吗?

“呵呵,如果当时你好奇,非要看看她新做的发型,看看发质,一把抓住她的头发……可能就热闹了。”陈飞扬说起来竟然有点兴奋。

很显然,轻寒还不了解陈飞扬的邪恶本质,茫然地问:“为什么要好奇去看这个?”

陈飞扬得意洋洋:“哈,可能头发下面就是血呢。或者皮不够完整,可能掀开头发帘里面就是血呼啦的。也许能看到里面脑子砰砰砰乱跳,嘿,你吃过猴脑吗?”

他一得意起来就开始暴露了本性,轻寒鼻子轻轻皱了一下,什么都没说,垂下眼去,心想叶小姐这样的人,怎么能有这么粗俗不知所云的亲戚?

陈飞扬看轻寒不回话,尴尬地笑笑:“那个,洪小姐,你还是没说俺哪说的不对啊,这个不耻下问什么的,对吧,你得讲明白,俺没事,俺可知耻了。”

叶限眼睛一翻,心想我不认识你,真丢人。小武低下头去,用手背抵住嘴唇,担心自己会笑出来。

“就像我刚才说的,如果是将皮穿走的话,为什么头皮和头发还在?”轻寒说到头发和头皮的时候加重了语气。

“那可能是穿走人皮时不小心,把头发和头皮弄坏了呗。“

陈飞扬大咧咧地说。

“轻寒,你看我的指甲怎样?”

叶限忽然伸开手,让轻寒看她的手背。

她的手柔长纤细,像一朵优雅的兰花,指尖是一种带着珠光的红,灯光下很有点流光溢彩的味道。

轻寒不知道叶限为什么要问自己这个,可还是点点头说:“你手长得真好,指甲保护的也好,这怎么保养的?做什么事都要带着护甲吧?”

叶限得意地展示着自己的手:“我也觉得我这手,我这指甲都长得极美的,每次我自己这样看,就能看上半天,哎,我都要爱上我自己了,怎么办?”

陈飞扬听到这里,噗嗤一声笑了。

小武则目光炯炯地盯着叶限,他知道,叶限不会无缘无故地说这些。

“叶小姐,你的意思……我好像有点明白了。”轻寒盯着叶限的指甲,若有所思。

“我这么钟爱我的手,你说,如果那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凶手也是特别钟爱她的头发呢?你也说了,她发质极好,黑黝黝的,吕斌如云。我方才也注意了李小姐的尸体,那头发枯黄……发质有点差。”

叶限说到这,有点不好意思:“前几个月我的头发也烫坏了,我急的什么似的,后来买了假发遮掩,像我这么钟爱我的手和指甲,我看人都是先看手,再看指甲,如果那个凶手和我一样,既爱美又重视细节呢?甚至还有点固执,不允许自己顶着枯黄的头发。

“这样,顶着这么大的风险只因为不喜欢那头发?”

小武瞪大眼睛,他觉得这太不可思议了,拿走了几乎全部的人皮,只剩下头发和头皮的原因竟然只是因为这个?小武不理解。

“警官先生,你不是女人,不理解女人的感情,我想我是能理解这种心理,如果自己最钟爱最喜欢的东西,那是拼命也要保持的。”轻寒摇摇头,“我已经算是很不在乎仪表的人了,像叶小姐这样细致的人想来更会严重一些。”

“所以我们要找的是一个和她一样矫情的妖精?你说这人,杀人夺个皮都这么矫情,活的累不累啊。”陈飞扬呲之以鼻。

叶限瞪他一眼:“陈飞扬,你别有的也说没得也说,你给我等着。”

陈飞扬嘿嘿一笑,躲到小武身后。

“对,这样看,杀害李小姐的那个什么就是个格外爱惜自己的头发,拥有一头美丽头发的……妖精。”轻寒说道。

“等等,分析头发头皮做什么?现在不是要明白,为何李小姐会被夺走皮!还有……”

小武有些紧张,又有点激动,喉头动了一下,长出一口气道:“我觉得,李小姐遇害很可能和谢国成钻进下水道是有关系的。李小姐这么一个普通人,没有男朋友,也没和谁结仇,她为什么会被这么诡异的害死呢?因为……”

“因为她是洋行派驻银行的巡视员!”

轻寒抢答。小武点点头,看着轻寒的目光中充满了赞许:“对,就是这样,洪小姐,你很聪明。”

“对,这一定就是她被杀的原因!”小武看看轻寒,忽然低下头去,耳根子慢慢红了。

第二十二章 人和动物是不同的

“寒妹子?”

门口的铃铛一响,召南抬起头,正好对上轻寒微笑的小圆脸。

“你好啊,召南先生,好久不见了。”

“是啊,上次还是你离家出走遇到的,来沪城很久了,一切都好吧。”

召南满面笑容看不出任何内心想法。

“召南先生,难道你没有看过前几天报纸上报道的大华洋行的案子?叶小姐都看到了,那张报纸上可有我的照片呢,当然,把我拍的有点傻。”轻寒声音清亮,看着召南,似笑非笑。

叶限笑了一下,陈飞扬则恍然大悟:“唉呀妈呀,俺说看着你咋那么眼熟呢,你一提醒俺想起来了。可不是咋地,那报纸俺看了,沪江报,哎,你说的对,就是拍的挺傻的,那大嘴巴张得,哈哈,能伸进去一个拳头。”

轻寒碍着叶限的面子不能发作,只咧嘴嘴角,冷冷一笑。

叶限从背后轻轻捅了陈飞扬一下,他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啊地一声跳起来,下意识地一把抓住轻寒的手,嘴里喊道:“吓死俺了,吓死俺了。”

谁信?一个抱着断手断头的人会怕被人碰一下?叶限实在忍不住,大吼一声:“陈飞扬,你给我老实点。”

陈飞扬急忙松开轻寒的手,这时一边的召南很体贴地递过来一个手帕,轻寒拿在手里用力擦着自己的手,似乎是对陈飞扬的厌恶已经不需要用言语来说明了。

陈飞扬脸色一暗,有点尴尬地低下头,走到一边,不再多嘴。

也幸亏陈飞扬误打误撞,缓解了召南和轻寒之间的尴尬气氛,召南指着里间道:“请坐,请坐,我去倒茶。”

他匆忙去后厨烧水倒茶,走到厨房门口时候,撞了一下,暴露了他内心的紧张。

叶限请轻寒坐下,低声笑道:“你吓到他了。”

轻寒抿嘴一乐:“这人也挺有意思,我早和他说清楚了,从此以后再见面就是桥归桥路归路,我寒妹子说话算话,江湖儿女哪有那么多婆婆妈妈的,我早都想明白了,他怎么就不明白呢。”

“好,寒妹子,我就喜欢你这种快意恩仇的劲。”

陈飞扬站在一边,脚有一搭没一搭地蹭来蹭去,低头耷拉脑,看着整个人很是颓败。

轻寒转身说:“陈先生,我刚才擦手是因为……你仔细检查过尸体的啊。”

“真的吗?你说的是真的?不是嫌弃俺?”

陈飞扬抬起头,满脸都是笑,嘴巴咧得老大。这让叶限想起小时候听到的关于“张三”的故事,想到这,她忍不住笑了一下“张三”,嗨,说的可真像。

陈飞扬问:“你又笑话俺。”

叶限招手叫他过来坐下,笑眯眯地说:“等会茶点才能上来,我就讲个故事吧。”

轻寒看看叶限又看看陈飞扬,点点头,她很聪明,猜到这故事一定是和陈飞扬有关。

“我小时候听邻居老猎人讲……”

“等等!”陈飞扬饶有兴趣地看着叶限,“你怎么会认识老猎人?不对你小时候家里邻居怎么会是老猎人?”他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叶限,“还是你也是来自长白山?”

叶限啐了他一下:“放屁,天下只有你们长白山有山有猎人吗?到底是乡下来的狐……胡说八道。”

轻寒赶紧打圆场:“快讲啊,继续讲。”

叶限瞪了陈飞扬一眼,继续说:“老猎人说他们都管狼叫张三,俗话说张三儿不吃死孩子肉,活人惯的。”

“张三?这是什么?那只狼姓张吗?排行第三?”

轻寒忽闪着清澈的大眼睛,陈飞扬在一边看着她侧脸,看到侧面的睫毛蝴蝶一样翩飞,他眼中闪动着倾慕的光。这丫头长得可真俊(zun)啊。

“不是一只狼叫张三,是所有的狼俗称就叫做张三。其实本来是叫张腮的,腮帮子的腮。”

叶限指着自己脸颊。

“啊,我知道了,是不是因为狼的嘴巴比较大!”

轻寒果然很聪明,一点就通。

“对呀,狼的嘴巴,准确的说是所有的犬科动物都有这个特点,比如说狐狸的嘴巴也很大,到底是动物嘛。”叶限说话时有意无意地瞟着陈飞扬,他好像若有所思,移开看向轻寒的眼睛,盯着桌上自己的手。

“狼的嘴巴很大,一张开就咧到耳根子,所以猎人们就叫狼张腮,后来传来传去就变成张三儿了。其实狐狸啊狗啊也是这样,不过据说是狼的嘴巴比它们还要大一些,野兽总是野兽,防着点总是好的。”

这话说的……太伤人了!

陈飞扬知道叶限这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她看出自己对轻寒的有意思,就故意提醒他不要有非分之想,人和动物是不同的。

哼,胡说八道,老子修行这么多年,图的什么?还不是为了和人一样,能找女人能进饭馆子大吃大喝,还能去看你们大城市的那个啥影,跳那个彭叉叉?不为了和人一样费劲修行干啥?还不跑山下二丫家吃鸡,还能趴窗上偷看二丫洗澡。

陈飞扬这边兀自愤愤不平,召南端着茶盘过来了。

他泡了一壶碧螺春,还用两个小盘子装了干果和蜜饯,叶限冲他点点头,微笑道:“看看,寒妹子,还是你有面子,我们家这伙计对我可从没有这么贴心的。”

召南不好意思地笑了下。轻寒则站起身,大方地伸出手去:“召南先生,让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吧,我叫洪轻寒,是大华洋行的职员,很高兴认识你。”

召南握住那只小手,点点头:“你好洪小姐,我叫召南,欢迎你到沪城来。”

轻寒的意思很明显,他们之前种种就这样翻篇了,两人就当是第一次在沪城认识。

陈飞扬的眼神在召南和轻寒之间打着转,他猜到这俩人之间一定曾经有点什么。

俺可是世间最聪明的狐狸精!

他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道理,自己当初可是族里最笨的狐狸,不也修成聪明的狐狸精了?只要有耐心,总能追到这个俊丫头。

什么张三不是张三是张腮,什么犬科动物,叶限的话就当放屁见鬼去吧。

“见鬼,你们的意思是谢国成看到的也许就是害死李小姐的东西,其实是一只鬼?”

召南的声音响起。陈飞扬哆嗦一下:鬼吗?怎么他们也说到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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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腿真白呀

轻寒一上午都在大厅里转悠着,默默打量每一个人的脸。

那个杀害李小姐的家伙很有可能就在这附近,并没有走远。

昨天他们几个在未寒时讨论过,为什么那家伙会故意暴露谢国成的尸体。

“陈飞扬将尸块扔到路上是为了引起警方的注意。”叶限说这话时候还故意看了轻寒一眼,轻寒微微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陈飞扬则气呼呼地喊道:“干哈啊,这事都过去了。非要秃噜反账的来回说,真没劲。?”

“有啊,我要找出你和那个东西之间的共同点。”

“俺和他有共同点?”陈飞扬吓一跳,眼睛不由自主地瞟向轻寒,后者也正疑惑地看向他。陈飞扬立马换上一张笑脸,轻寒却想这个人虽然是叶小姐的亲戚,但真可怕,竟然能抱着尸块四处扔,还能检查一具高度腐败的尸体,想到这里,轻寒胃部开始有微微不适。这时果盘被转了一下,召南指着盘子一角道:“这种梅子很好吃,你吃几个。”

轻寒看着他一脸真诚,只好拿起一个梅子放在嘴里,果然是唇齿生津,胃部的翻腾渐渐被压制下去,轻寒抬头对召南笑着点点头,陈飞扬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恶狠狠地拿起几个梅子丢在嘴里,酸的咧了一下嘴,急忙又努力板着脸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召南摇头一笑,又开始说起自己对这件事的理解。

“陈飞扬将尸块丢在路边是为了引起警察的注意,那东西是为了什么呢?”

小武像是自言自语。

“陈飞扬,你真的只是为了引起警察的注意吗?有没有其他的想法?说实话。”

召南加重了语气。

陈飞扬觉得召南是公报私仇,他不服气地别过脸去,哼了一声拒绝回答。

轻寒笑了一下:“是为了好玩吧,将警察耍的团团转,感觉很好玩,对吗?”

陈飞扬瞪大眼睛,满脸惊喜:“哎呀,知音啊,姑娘你真是我的那个啥流水来了?”

“同样的道理,那个东西和陈飞扬一样,也不能用看待正常人的眼光去看。”召南继续说,全然不顾陈飞扬挥手捣乱。

“她冒充李小姐,然后还故意引导大家发现下水道里的谢国成,全程应该很享受大家的惊慌恐怖,以及后来警察的焦头烂额手忙脚乱。”

小武也不干了,挥手道:“喂,你这话什么意思,炫耀只有你会用成语吗?我们哪有焦头烂额?”

叶限一笑:“没有吗?我看你何止焦头烂额,为这两件事都要满头包了,就算现在没包,找不到凶手也得被你叔叔打的满头包。”

小武重重哼了一声,表示自己很不满。

“她既然这么享受这个过程,那么她很有可能还在某个角落享受别人的恐慌。”召南做出判断。

叶限笑眯眯地看着陈飞扬:“飞扬啊,我知道你其实是很聪明很厉害的。”

陈飞扬全然没发现叶限竟然亲切地叫他飞扬,过去都是叫他陈飞扬和飞扬狐狸的,他得意地坐直一点,好像个子都能高一些呢,拍着胸脯道:“那是俺可是修……俺可是练武好多年呢。”

他小心地瞄了轻寒一眼,发现她并没有察觉自己差点说出的修炼二字,这才稳下心来。

“所以你需要在大华再制造点事端,闹的厉害点,也许那东西很喜欢这种感觉,慌乱,恐怖,没有秩序。”叶限道。

“啊?让俺干这个?”

陈飞扬有点为难,看看轻寒又看看叶限。

叶限明白了,他是担心被轻寒看出自己是个非人类的事实,便解释道:“轻寒,我这个表哥……”

她说表哥的时候,陈飞扬骄傲地扬起下巴,召南则控制不住嘴角的笑意:你就得意吧,这女人是最能压榨人的,给个甜枣打三巴掌,等你挨巴掌的时候就哭去吧。

“我这个表哥是很有点本事的,比较神奇的本事,我想让他在你们洋行制造点事情出来。”

轻寒点点头:“叶小姐,你想说的是法术对吧?他不是普通人。”

叶限没想到轻寒竟然能很平静的接受,陈飞扬已经高兴的差点蹦起来了:老天爷啊,这姑娘真大方,她竟然不害怕也不嫌弃,唉呀妈呀,这简直是天打雷劈的绝配呀。

轻寒不知道陈飞扬怎么会一脸喜色,难道真叫召南和自己说对了,他这个人就是喜欢捣乱,制造点混乱出来?哎,这人想法真是变态呢。

而现在,这变态的陈飞扬就潜伏在洋行内,轻寒有点忐忑,不知道他会采取怎样一种捣乱方式。

大厅里,大家都在忙碌着自己的工作,这几天看似风平浪静,女职员去厕所还是要结伴的。

轻寒盯着走廊,想从往来的人中寻找一丝线索。

这时就听到一声惨叫,接着是踏踏踏纷乱的跑步声。

有人站起来:“声音从女厕方向来的。”

轻寒这才知道,原来大家都很敏感,这几天只是在强自压抑着而已。

几个胆大的男职员站起身,往走廊跑去。

轻寒站起来也要跟上,从她侧面伸出一只手,一个年轻小姐皱着眉头低声说:“洪小姐,我害怕。”

轻寒认出这是经理秘书林小姐,是个小巧玲珑的南方美人,蜜色的皮肤,大眼睛双眼皮,一头浓密的黑发盘一个髻,却一点不显得老气,而是楚楚动人我见犹怜,如同一块美味多汁的蜜色糖醋小排骨。“没事,我去看一下,也许是人吓人呢。”’

那林小姐却拉着轻寒的手不放,轻寒只好叹口气:“那你要和我一起去看看吗?”

两人走到走廊,就听着有人说:“天啊,怎么可能,你真的看清楚了?”

“又不是我一个人看到,那人说话了。”

几个男职员则从女厕出来道:“什么都没有啊,你们是不是看错了?”

“不能的,那人还说话了呀。”

几个女职员语气中带着慌乱,手不住抚着胸口,看来是真的吓坏了。

“他说什么?”轻寒问。

“这个……”

几个女职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憋的通红,最后一个女职员实在忍不住了,气呼呼地说:“说就说,那人说的是丫头,你腿真白呀。”

轻寒怒火中烧,陈飞扬这个变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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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白日见鬼

腿真白,这……

几个男职员面面相觑。

那女职员想反正丢人的话已经说出来了,索性都讲了出来。

“我们几个去厕所,刚走到……就是那个位置,原来那个位置。”那女职员脸涨的通红,大家明白她说的是发现谢国成的那个位置,都跟着点点头。

“当然了,那个位置我是不敢再去的,就是有点害怕又有点好奇,那个,你们能理解我这样的想法吧。”

一边的林小姐有点不耐烦了:“你看你,讲点事情你还拿腔拿调了,爱讲不讲。“说着拉着轻寒的手说:“走啊,洪小姐,我们回去,有鬼没鬼的,吓死他们拉倒。”

轻寒没有动,就听那女职员继续说:“后来我上完厕所,路过那位置,就好奇地看了一样,结果,我看到从那池子里钻出一个人头,是个男人,笑眯眯地对我说,小姐,你腿好白啊。”

“可是我们看了,那里面什么都没有,而且上次那个人的结局你们也看到了,那下水道那么窄小,人就算钻进去也得卡死在里面,不可能还这么轻松的钻出来说话吧。”

一个男职员说。

“是啊是啊,那么小的空间,人怎么可能钻出来说话呢。”

其他男职员也跟着附和道。

“我们也听到了,他就是说了那句话,然后小青喊起来,那人就又钻回去了。”

一个女职员在旁边说。

“对的呀,我听到小青喊叫,回头去看,正好看那人的头缩了回去,头发黑黑的,我看的清清楚楚。”另一个女职员也作证。

轻寒想了想说:“这样看这事实在太奇怪了,一个正常人进去了也不可能这么轻松,除非……”

“除非什么?”林小姐目光一闪。

“除非那不是人……”

轻寒吓得掩住自己的嘴,看看周围小声说:“就当我什么都没说,你们可不要传出去,我可不想被人说神神叨叨的。”

一个女职员说:“我也猜就是鬼,那个人死在下水道一定死的很不甘心,鬼魂就出来吓唬我们。”

“何止吓唬,简直下流无耻!”被看到大腿的女职员气的不行。

“奇怪这青天白日的怎么就能闹鬼呢?那鬼魂也不可能大白天出来吧。”

有男职员疑惑道。

“哎,我听人说白日见鬼,不是好事啊。”一直好像不在乎这件事的林小姐忽然说道。

那几个女职员互相看看,其中一个有点迟疑地问:“那个……有什么说道吗?”

林小姐神秘兮兮地说:“有啊,我听老人家,白日见鬼的话,那就是阳寿不久了。”

女职员们呀地叫了一声,尤其是亲眼看到鬼的那个,脸吓得煞白,浑身发抖。

另一个女职员急忙扶住她,有点埋怨地说:“林小姐别吓唬人了,这几天咱们洋行的人都要被吓死了。”

林小姐嘴一撇:“看看,我不想说,是你们非要我说出来的,我说了你们又这样。哎,我也害怕啊,那个人那么可怕,还有李小姐,你们没发现吗?李小姐已经三天没来了,难道是……哎呀不说了越说越害怕。”

林小姐扭着腰肢往回走。

“李小姐怎么了?”

有人想到轻寒和李小姐很要好,便看向轻寒。

小武叮嘱过,千万不能说出李小姐死去的事情,于是轻寒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啊,这几天其实我也很害怕,晚上都不敢加班了,没顾上李小姐,也许是被吓到了吧,谁遇到那种事都会害怕啊。”

那女职员还是不放心,看着林小姐的背影压低嗓子说:“那我们要不要去看看李小姐,确认一下。”

“确认什么?”轻寒见她目光闪烁,明白过来,“你是想确认李小姐是不是还……好。”她硬生生将活着二字咽了下去。

那女职员被轻寒揭穿了心思有点尴尬,男职员道:“你们真是大惊小怪,可能就是你们几个都幻听幻视了吧?”他是个留洋生,还懂点外国的新名词,说完就解释道,“就是被那件事影响的,集体出现了癔症,其实刚才那位置就没有人,也不能有人钻出来,你们是因为总想着那件事,心里害怕,出现了集体的幻觉。”

他对自己的解释非常满意,另外的男职员也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三个女职员和轻寒一起走进大厅。

这件事大家都没说,只说在女厕踩到了老鼠,已经请同事清理出去了。同事们虽然都不太相信,但也没有仔细问,多事之秋谁都不想凭空给自己添堵。毕竟还要吃这碗饭,洋行再出事大家都不好过的。

轻寒注意到,这三个人从此再没去洋行的女厕,她们上厕所都是结伴去的二楼。而林小姐却还大咧咧地继续去女厕,见轻寒的目光投向自己,回头笑了一下:“没事的,我不怕。”

轻寒才发现,她笑起来眉眼弯弯,很媚。

白天的时候还好,大厅里人来人往,大家虽然知道女厕可能又出了点事,但毕竟是白天,大不了结伴去也没什么可怕的。

恰好今天是月底,下月审计署要来审查的,因此下班时候总经理宣布,有几个部门的人要留下来加班,核对账目,其中就有轻寒,还有今天在女厕尖叫的那个职员,林小姐抱着一堆账本,依次发给大家。

那女职员面带难色问:“林小姐,能不能通融一下,我真的很害怕啊。”林小姐平时都是甜甜蜜蜜的,今天却柳眉倒竖:“怎么了?你们不都说我胡说八道吗,现在又相信我的话了?”

那职员低声说:“林小姐,你是总经理秘书,只要你开口总经理一定会通融的。”

“可别乱说话,这话叫经理太太听到,那不是要给我小鞋穿吗?”

“我真的害怕,现在二楼三楼又关闭了,我没有……”

“好了,好了,总是受过现代教育的小姐,能有什么事啊,再说白日见鬼可能是没好事,晚上见鬼,这不是……很正常吗?”林小姐的声音很低,有点阴森森的,目光中还透出一丝雀跃。

女职员吓得不敢出声,直到林小姐转身又去分发文件,轻寒轻轻拉了女职员一下问:“林小姐对你说什么?”

女职员叹息道:“洪小姐,我也不晓得是不是自己太多疑了,我怎么觉得林小姐有点幸灾乐祸呢。”

轻寒心道你没多想,她方才的表情的确是这样,一副看笑话神情。

大厅里静悄悄的。大家都忙着各自的事情。

走廊里,只听着林小姐高跟鞋的脚步声走来走去:哒哒哒、哒哒哒。

就在这时,灯忽然灭了。轻寒问:“没电了吗?”

第二十五章 火狐狸

“呀!”

是林小姐的声音。

轻寒冲到门口,忽然止住脚步,周围漆黑一片,她知道叶限或者召南就在周围某个地方注视着自己,但实在太黑了,她不能轻举妄动不能让自己置于无法控制的危险中,等待别人救助是最没用的。此刻,她牢牢记得黄天蝎的话:“你黄爷这辈子就冲动那一次,那一次就够了,人啊,要想多活几年时刻记得要谨慎,咱们宝庆帮代替汉口帮,靠的就是稳打稳扎,你在沪城,要时刻记得这点,别逞强,丫头。”

她闪到门口,看到大厅里亮起一道亮光,是一个男职员找到了手电,他打着手电壮着胆子走到门口,林小姐可是总经理秘书,听说还是总经理老婆的什么表妹,人又长得小巧玲珑甜甜蜜蜜,此刻当然要想着英雄救美啊。

那人走到走廊,看到林小姐脸冲着墙站着,头垂下去,整个人像是无依无靠,让人油然升起怜惜之情。

“林小姐,出了什么事?”那人走过去,伸手去拉林小姐的胳膊。咔嚓一声,胳膊被他拉了下来,那人先是愣住,随即大叫:“老……”天字没有说出来,因为那断掉的胳膊忽然倒过来伸手捂住他的嘴巴,林小姐转过身,夺过他手上的手电,诡异地笑笑:“嘘。”

那人吓得几乎要晕过去,因为他看到林小姐拿着手电晃了晃自己的脸,那张脸上竟然是没有五官的一片苍白,耳边还是林小姐的低语:“怕了吗?”那人忙不住点头,怕了,他是真的怕了。

林小姐嘿嘿笑了一下,他们说话声音很轻,大厅里的人只听得悉悉索索的声音,可躲在门后的轻寒听得清楚心里一阵发寒。

大厅里有人点起了蜡烛,有人要去找电工,这时经理室的门开了,经理走出来喊道:“林小姐呢?去找蜡烛!”

“我来了。”很嘶哑的声音。大家听着奇怪,林小姐这是怎么了,方才尖叫一声,这会嗓子就哑了。

接着一个很奇怪的声音传过来,噗通噗通,这不是人走路的声音,倒像是某种动物在爬。

噗通噗通,点点烛光中,只见林小姐扭曲着身子一点点爬进来,爬到门口还咧开嘴,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大家都惊呆了,不敢出声,那个今天在女厕中惊呼的女职员捂住嘴巴,瞪大眼睛看着林小姐。

噗通噗通。林小姐爬到那女职员脚下,抬起头来问:“你怕吗?”

那女职员怕自己惊叫出来,捂着嘴巴用力点点头,眼泪簌簌往下落。

“这样呢,害怕吗?”

林小姐忽然笑了,她脸上带着柔媚的笑容,笑着笑着啪嗒一下,眼珠子掉到地上,林小姐继续说:“我眼睛掉了,帮我捡起来行吗?”

女职员吓得哆哆嗦嗦,流着泪不住摇头。

林小姐的眼珠子开始满屋乱骨碌追着人跑,有人此刻反应过来,惊叫着四处跑。经理吓得砰的一声关上办公室的门躲在里面瑟瑟发抖。

那眼珠子像是很喜欢这种追逐游戏,在大厅里追着人玩闹起来,林小姐格格娇笑着,笑的花枝乱颤开心极了。

笑着笑着,她脸上的笑容忽然凝固,因为在众人的闪躲尖叫中,隐隐传来啪的一声轻响,林小姐扶着女职员的脚,一点点撑着身子站起来,女职员被吓得眼前一黑,彻底晕倒在地。

林小姐大叫:“是谁?谁踩爆了我的眼睛!”

她听得声音是从大门口传来的,转身看向那里。

轻寒从门后闪身出来:“你别闹了,这样吓唬人好玩吗?真是无聊透顶。”

“啊!是你!我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东西!”

林小姐咆哮着冲向轻寒,后者叫道:“叶小姐,召南先生快来啊。”

“少吓唬人,看谁来救你,我本不想随便伤人,是你惹到我了。”

轻寒真不是故意踩碎她的眼睛的,那对眼珠在地上骨碌来骨碌去,正好到轻寒脚边,还要顺着她的脚往身上爬,轻寒恶心的浑身汗毛都起来了,想也不想,一把将眼珠从腿上扒拉下去接着就是一脚,啪的一声,将它们踩爆了。

轻寒躲闪着,慌乱中她挥舞着的手抓到了林小姐的发髻,那头发哗啦一下子都散开了。

“你竟然敢动我的头发!”林小姐气的跳起来,差点将天花板穿个洞。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轻寒转身往女厕方向跑。

林小姐拔腿就追,这时忽然从女厕冲出一个黑影,挡在二者之间,林小姐看到那黑影,索性将脸上的面皮一把扯下露出一张奇怪的动物脸。

那黑影愣住:“啊,你是火狐狸!”

“陈飞扬,你个混蛋。”

轻寒躲在女厕,探头往走廊看。陈飞扬挥了一下手,洋行里的灯都一下子亮起来,轻寒正好看到对面林小姐的模样,吓得哎呀一声,那不是人,而是一个长得像狗像狼的东西,但是脸上光溜溜颜色暗红没有一根毛!她急忙捂住嘴,心里惊呼老天爷,怎么有这么丑的狐狸。

“对不起,火狐狸妹妹,当年俺年轻不懂事偷走了你的皮,这么多年不见,你还好吗?”

陈飞扬小心翼翼地问。

“你说呢?没有皮能好吗?”

林小姐说到这里又开始暴怒,伸手指着探头探脑的轻寒:“你,我就剩下那一点毛,你竟然还揪它!我要剁下你的手!”

陈飞扬慌忙摆手:“不行不行,剁俺的吧,俺四只爪子随便你剁!洪家妹子细皮嫩肉的,她的手不能剁。”

轻寒听他说细皮嫩肉,再想到他竟然潜伏在女厕偷窥,气的直跺脚,心想这家伙真是太可恶了。

“哼,我这些年游荡在外,最恨的就是你,恨不能扒你的皮喝你的血!”林小姐看着陈飞扬咬牙切齿。

砰的一声,大厅的门关上了,将大厅和走廊彻底隔绝开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哎呀呀,不都是长白山来的吗。怎么就像有血海深仇一样,陈飞扬,你过去在长白山到底欠下多少风流债呀。”

走廊另一头,一个女子摇着扇子,妖妖娆娆地走过来。

她的皮肤很白,白的几乎要融化在灯光里,那鲜红的唇,触目惊心。

“这是谁家可怜的大妹子呦,光溜溜的小脸真讨人喜欢。”

叶限走到长着狐狸头人身子的林小姐面前,伸手在她脑门上摸了一下,像是哄小狗一样,嘴里还说着:“好乖啊,我都想养只狐狸了。”

陈飞扬涎着脸叫道:“养俺,养俺!”

第二十六章 偷梁换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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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限白了他一眼:“你,钻下水道了?洗澡了吗,脏死了,离我远点。”

陈飞扬憋着嘴巴,委委屈屈地说:“俺用法术洗了,香喷喷的,不信你闻闻。”

叶限后退一步,看着光溜溜一张狐狸脸的火狐狸道:“我算是明白了,你为何没取走李小姐的头皮,原来是因为林小姐有一头浓密的黑发。”

火狐狸看着陈飞扬咬牙切齿:“你害惨了我,我一定要把你生吞活剥才能消心头之恨。”

陈飞扬吓得一缩脖子:“俺赔,俺都赔给你,其实当初俺就知道错了,去找你,可没找到。”

“赔,当初你学艺不精,穿走我的皮,让我变成这样,你就没想过我要怎么面对别人?失去了皮在长白山的冰天雪地里会不会冻死?”火狐狸看看陈飞扬又回头看看叶限,“好啊,多年不见你竟然和人类掺合到一起了?是你躲在女厕吓唬人吧?”

“是俺,是俺,不都是为了把你勾引出来吗?再说,俺穿走你皮子那时压根就不是冬天,俺记得很清楚是夏天,你那毛都掉了不少。”

轻寒在一边咧嘴,什么叫勾引啊,会不会说话。

“火狐狸,谢国成是不是你杀的?”

“我杀?开什么玩笑?我对男人的皮子没兴趣,太粗糙了,那么多汗毛出汗很难闻的。”

火狐狸嫌弃地咧咧嘴。

“准确的说是被你吓死的?”

“没有,我只是凑巧发现他带着宝贝,还是我们长白山的宝贝就想偷来而已,我没杀他。”

火狐狸急忙解释。

“人参王是被你换走的?”陈飞扬惊讶地问,“不对啊,你又不在长白山你怎么知道他们带着人参王。”

洪小姐微笑:“我从长白山走后就来到沪城,你听听我说话,完全是沪城味道,我在这已经生活好些年了。”

轻寒心里不由一阵恶寒:“这么说你一直潜伏在我们洋行。”她打量着林小姐的身体,忽然想起来,“我记起来了,李小姐发现谢国成那天,林小姐没有来上班!都是你,我们洋行的林小姐一直都是你!”

林小姐明媚的大眼睛里满是笑意:“对的呀,我就是喜欢林小姐这样的身体,皮肤暖暖的颜色,我过去在长白山最怕冷了,看到白色皮子就恶心,哦,这位小姐,我不是故意说你的啊。”她对叶限挤挤眼睛,继续说下去;“终于遇到一个有着暖色皮肤的人,长相身材都符合我的标准,还有一头浓密的黑发,我就取代了她。”

叶限问:“真正的林小姐去哪里了?为什么警察没有发现她的尸体……”问到这里,叶限忽然反应过来,看着火狐狸,眼中流露出厌恶的情绪,“不会是被你……”

“嗯哼,就是你想的那样,我一点一点把她吃光了。”火狐狸说着还舔了舔嘴唇。

陈飞扬大惊失色:“俺的老天爷,你还吃人啊。”他凑近了火狐狸,笑眯眯地问,“那人肉到底是啥味的?俺爷爷骗俺说是酸的不好吃,到底是啥味的?”

火狐狸得意地扬着下巴:“很好吃,尤其是林小姐的肉,肉质鲜嫩,肥瘦适中,自带香甜味,到底是广东人,很好吃的,那个李小姐就不同了,闻一下就没胃口。我猜她可能是四川人,肉都是辣味的。”

火狐狸说到这很有点意犹未尽的感觉。

轻寒向叶限的方向挪动两步,她觉得有点恶心,这两只狐狸!竟然真的只是狐狸,就算化成人形也缺少人性,在他们口中,吃人肉是这么轻松的事情。

陈飞扬看出轻寒的不自在很诚恳地解释道:“那个,洪小姐,俺不吃人,俺从没有吃过人,俺就是好奇,人肉到底啥味的,问问而已,你别害怕啊。俺真的不吃人,俺可文明了,俺爷爷说了,吃人的都是野蛮人,俺们做人就要做文明人。”

火狐狸则叫骂:“我是野蛮人?再野蛮也不像你那么变态,看我的皮毛长得好,仗着你法术比我高就下死手!我只夺人类的皮,可没对自己同类下过手。”

“你一共杀了几个人?”

叶限冷冷地问。

火狐狸环顾四周,发现大厅的门早被关上了,走廊里吓瘫的那个男职员也不见了,她断定这个女人一定还有厉害的帮手守在这里,便很老实地回答:”就这俩,我也不想杀人,我喜欢人,喜欢看漂亮女人,跟她们学说话打扮化妆,就连走路的姿势都是很好看的。”

“你既然有法术,变化人形的时候就可以有皮肤,为什么要偷别人的皮呢?”轻寒实在不能理解这火狐狸的想法。

“因为我喜欢别人的皮,我法术不是很精,每天变来变去太麻烦了,不如直接收藏几张人皮方便。”火狐狸自认为回答的非常老实。

“人参王呢?”陈飞扬问。

“哼,我会乖乖的交给你吗?”火狐狸看着陈飞扬,狐狸脸上都是幸灾乐祸。

“我当年对不起你,你说吧,要俺干啥,俺都干,只要你把宝贝交出来。”

火狐狸咯咯一笑:“真的呀,那我要你!”

火狐狸伸手,点了一下陈飞扬的胸口。

“要俺?”

“对,就是你。”

“要俺干啥?”

“生小狐狸呀。”

火狐狸看着陈飞扬,眼中春情荡漾。

“你脑袋进水啦,俺害的你成了光毛狐狸,你还给俺生小狐狸?”

陈飞扬觉得火狐狸一定在骗自己。

“你长得不算丑,不算太聪明,又是族长的亲孙子,还是嫡孙,将来长白山还不是你的天下,我要提前做你妻子,这叫衣锦还乡回家生一窝狐狸崽子。”

轻寒松口气,心想这样也好,让狐狸们互相祸害去吧。

“好了,你们的事以后说,谢国成和江二到底是怎么死的?”

叶限不耐烦地打断火狐狸的话。

“江二,就是那个岁数大点的盗墓贼吧?他怎么死的我是不晓得,不过谢国成死的时候我是亲眼看到了。”火狐狸洋洋得意:“他是被厉鬼逼死的,那厉鬼逼迫他钻进下水道活活憋死了,我的听力是很好的,我听那厉鬼说这是报应,他们当年盗墓毁了那鬼的身体,将墓主人大卸八块,那厉鬼寻了好几年,终于找到他们了。你们听听,说的是他们,那老贼当然也是被鬼给杀了的。”火狐狸说到这轻笑出声,“我早就看中银行里保险箱的宝贝,本来没想要李小姐的皮子的,她头发没烫好,都焦了,可是我需要用她的皮子能自由出入银行偷保险箱。”

原来江二和谢国成为躲避厉鬼来到沪城,谢国成去大华银行存保险箱的时候被火狐狸偶然撞到,火狐狸法力低微,感知到人参王的存在,却没法打开保险箱将东西偷出来,于是她瞄中了做银行巡视的李小姐,轻松地打开保险箱拿走了人参,她对金子是不感兴趣的,那些黄白之物,想要多少就有多少,何必费劲拿走,怪沉的。

“那你打开保险箱的时候看到几根金条?”

叶限忽然问。

守在走廊口的召南听到这,心跟着抖了一下,心道,完了完了,小武要倒霉了。

“十根啊,怎么了?”火狐狸眨巴着大眼睛问。

叶限微微一笑:“没什么,我就随便问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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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焦头烂额的小武

“你为什么放走那妖精!”

小武气急败坏地冲进未寒时,看到叶限和轻寒正坐在后屋喝茶,透明玻璃杯中是红茶,旁边小碟子放着几样干果和栗子蛋糕,真是悠闲又优雅。

小武的到来破坏了这份恬静,叶限也不恼,指着对面的椅子道:“坐。”

小武气呼呼地坐下,轻寒一声不吭,只盯着手里捧着的茶杯看,像是要从那红茶中看出一朵花来。

“你明明知道她杀了两个人,还吃了人肉!”

小武坐下后,双手按着桌子,这种肢体语言代表他对叶限充满了抗拒。

“你也知道杀人的是妖精,你是人界的警察,如何管得了妖界的事情。”叶限回答的云淡风轻。

“可是,可是……你明明那抓到她!”小武被叶限噎了一下,想了想闷出这么一句。

“谢国成和江二当年盗墓,毁坏墓主人尸骨,被厉鬼所害这叫一报还一报,难道你也要去抓这只鬼吗?火狐狸她就是一只狐狸,就像狼群将一个人给咬死吃了,你要去满山抓狼将它枪毙吗?她是狐狸,就算化作人形也是一只动物,和动物讲法律?那猎人是不是都要被判死刑呀?想抓狐狸抓鬼也好,找你们武当的老道们咯,这事我可管不了。”

小武被质问的说不出话来。

不错,火狐狸就算一直顶着林小姐的样子生活,可她毕竟是一只狐狸,人间的法律对她不起作用。

“可是,可是她已经修行了,怎么还能去做伤天害理的事!”小武想想,还是觉得气不过。

吃人啊,这个狐狸精杀了人还吃人,真是太可恨!

“天地间只有人类吗?若是说起来,动物怕是比人更早在这个世界立足吧?凭什么动物就要遵守人制定的规则,伤天害理?动物间只有弱肉强食。”叶限说到这里眼睛闪闪发光。小武愣住了,他想不到叶限竟然能说出这番话,似乎有些道理,但身为人类,又如何能承认自己要被动物耍的团团转?

“人类,在凶猛的动物面前只是一块肉。”叶限说到这,嘴角露出笑纹,“武松打虎不过是误打误撞罢了,估计是只未成年的虎。”她脸上戏谑的笑容刺痛小武的眼,他噌地站起来,重重拍在桌子上:“真过分!”

“嗯,是很过分,看,我的红茶都被你拍洒了?你要来一杯吗,大吉岭红茶,味道还算不错,加片柠檬很好喝。”

叶限说着将一块蜜饯放在嘴里,眼睛微微眯着,叹息一声:“甜食真是容易叫人满足呀。”

小武气恼地转身就走,叶限道:“好走不送,麻烦把门关好。”

砰的一声,小武重重地将门甩上。

叮当当,屋内挂着的铃铛乱响。小松鼠墩子吓得嗖地一声躲到一个罐子里,见平安无事又探出头向周围看看,这时它看到,对面屋子里的叶限,好整以暇的扇着扇子,嘴角边是深深的笑纹,眼睛明亮中透着一种说不出的笑意,墩子心里一哆嗦,吓得又缩了回去。它跟着叶限生活几年,明白这是叶小姐又起了坏心思。

小武回到警察局,刚进门就有人急忙跑来说:“局长找你。”

小武来到局长室,敲门进来,听着安局长声音有点不对劲,见他进来啪的一声将一封信拍在桌上。

小武走过来问:“局长,您找我?”

“你看看吧。”安局长将信递给他。

小武有不祥的预感,安局长脸色阴沉,看来不是好事。打开一看,吓了一跳,急忙回看向安局长。

“是不是你做的?”

安局长问。

“局长,你听我解释,我是……”

“不管你是怎么回事,现在死者家属举报你偷窃死者财物!”

安局长气愤地一把抢过那信:“恐怕现在沪城各大报纸都已经上大新闻了!你怎么眼皮子就那么浅?二十根金条就要断送自己的大好前程?”

“不是的,叔父,不是二十根,只有十根!其中五根我还暂存在未寒时。”

“未寒时?叶限那个店?”

“是,这几起案子也是和她一起合作的,叔父,相信我只有十根没有二十根,那家属是胡说八道。”

小武眼睛一转:“死者谢国成是个盗墓贼,偷坟掘墓这种事是断子绝孙的,那金条就当他死了做功德了。家属还想发这等不义之财,真是无耻。”

安局长想了想:“好吧,你把金条如数交上来,我帮你想想办法。”

“那报纸……”

“我已经叫人去关照各家报社。如果他们不听话,我也没有办法,”安局长叹口气。

小武听他的意思其实事情不会太糟糕,便急忙告辞又急匆匆去未寒时取那五根金条。一路上不住后悔,方才是被叶限气晕了,竟然忘记这件事。那天他拿着盒子和金条去未寒时,一直将金条放在那没有拿回来,当时是觉得反正是飞来的横财,大不了分给叶限一部分,以后大家做事也方便,想不到此事竟然被人盯上了。

“找我要金条,小武,你没发烧吧?”

叶限正好很轻寒走出来,闻言柳眉倒竖,看着小武咬牙切齿:“你这人,不就是刚才争执几句,你就气坏心来害我!”

小武一愣:“啊?叶小姐,我不是,我们不是说好了,那金条是死者的,你得还给我。”

“叶小姐我先走了。”轻寒点头说道。

小武心里像是被什么捏了一下,有点疼,他急忙解释:“叶小姐,你不能言而无信。”

叶限笑了,笑的很甜美:“小武啊,你年纪小我是从不和你计较的,什么叫言而无信,我和你约定了什么?有谁见证?你这就叫做空口无凭,青天白日,可不好诬陷人。”

小武慌忙中看了轻寒一眼,轻寒脸上流露出一丝厌恶。是了,是了,她是宝庆帮的人,本来就对警察局有偏见,现在怕是对自己偏见更深了吧?

轻寒告辞,小武看着轻寒的背影,目光中充满了怅然。

叶限转身就走,小武一把拉住她袖子:“将金条还给我。”

“小武,别闹了,我虽然和你师兄也算是有些交情,可也不能一再容忍你,好了,这次看你师兄的面子不和你计较了。”叶限做出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

小武看着她的明媚的笑脸,喇叭花一样性感的红唇,忽然打个寒颤,他指着叶限结结巴巴地问:“难道,难道你是故意的?那信是你写的?谢国成的家属,之前怎么没有出现?”

叶限嫣然一笑,探头靠近小武吹了一口气:“傻孩子,你说的是什么呀,我听不懂。”

第二章 初七失踪

“召南叔叔,你来了!”

玲珑扑向召南,她神情恍惚,眼睛红肿面带忧郁之色。

电报发出去后才半天,她已经顾不得问,召南怎么会这么快赶到这里。从沪城到这里,火车要转水路,至少走上两天的。

召南轻轻拍着女孩子的肩膀:“没事,没事的,我来了,一定能找到初七。”

玲珑看看他身后:“叶小姐没有来?”

“是,她有点事情,忙。”召南回答的心不在焉。

其实事情是这样的。

今天上午收到玲珑发来的电报,说初七失踪了,召南急匆匆的赶回未寒时,看到叶限美滋滋地坐在柜台里,拎着金条敲敲打打。

“初七不见了。”

召南说。

“嗯。”叶限点点头,像是什么都没听到,拎起一根金条道:“借花献佛,呶,这个给你,省得总说我压榨员工。”

“初七失踪了!我们要赶紧去找他。”召南加重了声音。

“嗯,你去吧。”叶限摆摆手,“我难得大方一次,你不要那就算了。”

召南如何会不要!劈手一把将金条夺了去,眉头微微皱了一下:“是小武的……”

“什么小武的,这是我的我的,哼,十根金条,他胃口不小,吃了都的给我吐出来,还得加倍的吐,哈哈。”

叶限笑的花枝乱颤,满脸幸灾乐祸:“你说,他拿不到金条会不会去借高利贷,狗屁名门正派,几根金条就拎不清了,哼,洗脸盆扎猛子不知道深浅。”

召南叹口气:“你真是要赶尽杀绝啊。”

“怕什么,他到时候不还得乖乖的来求我。”叶限满不在乎。

召南上午接到电报,怕吓到玲珑,召南按捺住内心的焦急,装模作样收拾行李还不容易熬到下午。就听叶限在楼下喊道:“好了,你那小美人一定急的要哭了,你还真有耐心能熬到这个时候。赶紧去吧,我不看的。”

召南在后屋应了一声,待叶限起身时,后屋已经空无一人了,只剩下墩子蹲在桌子上,看到叶限过来吱吱吱叫了几声,接着在桌上转了几下摇摇大尾巴。叶限拍拍它油光水滑的小脑袋,低声道:“他是这样走的?小心,回来知道你泄密把你……”叶限在墩子耳边做个砍头的手势,墩子吓得嗖的一下跳到叶限手臂上,叶限轻轻抚摸一下它油光可鉴的皮毛,墩子微微闭着眼睛,脸上现出很享受的表情,就听叶限说:“真暖和,怪不得过去都用松鼠皮做手筒子呢。”墩子瞪大眼睛,转了转,低下头去,想找个洞将自己藏起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

玲珑一路引着着召南进了庄子,这是玲珑家在乡下的庄园,正房是很古朴的四合院木屋,坐下后,玲珑叫人倒茶,召南拉住她。

“是这样的,大前天,初七从街上回来说好像看到过去的小伙伴,我当时还说他一定是看错了,沪城到这里要走好几天,沪城的小伙伴怎么能一个人来到这里呢。”“等一下,一个人?不是和家人来的?”

召南问。

“是,初七说是过去卖报的小伙伴,是个孤儿也没听他说有什么亲人,那一定是自己来的。初七说他跟着那孩子走了一阵,看到他进了一家客栈,初七跟了进去,却没找到那孩子,他说第二天再找找,也许还能遇到。”

“于是初七果然第二天就去找他,结果再没有回来?”

召南眉头拧紧,他开始想初七是落入人拐子手里还是仇家手里?若是仇家,恐怕和初七无关,是未寒时的仇人,故意借着初七离开自己身边来报复的。

“我当时还说不要去了,也许是看错了,当时我没有当回事,叔叔,我们这镇子民风很好的,多少年都没有出过什么事,而且那家客栈,我过去也是非常熟悉的,我没有想到会这样,叔叔,怎么办啊。”玲珑急的眼泪掉了下来。

召南想起中午叶限说的话。

“放心吧,那孩子现在还活着呢。”叶限很有把握。

“你确定?”

“是,那孩子若是死了,鬼魂一定会到我这里报道,现在还没来,那不就是没死吗?”叶限轻轻笑了一声,继续说,“那小美人一定急的什么似的,就等她的好叔叔去救人呢,赶紧去吧,再耽误两天,等那小鬼跑来报道,可就黄瓜菜都凉啦。”

想到这召南递给玲珑一块手帕,柔声安慰道:“别担心,初七现在还活着,只要活着就没大事,走吧,带我去那个客栈看看。”

召南起身,玲珑跟着起来。

“先去洗把脸吧,梳洗一下。”

召南温和地笑着:“看你眼睛红的,像只小兔子。”

玲珑点点头,红着眼睛去自己房中洗漱。

召南则在缓缓走出屋子,背着手在院子里走了一圈,深深地吸口气,看看周围。

这地方很干净,没有鬼气,这说明盯上初七的不是鬼怪,而是人。

很快,玲珑洗了脸,略微化了一下淡妆,换上一身猎装出来道:“召南叔叔,我们这就走吧。”

初七说的那家客栈叫做客至如归,是镇子里最大的客店。这镇子本来就不大,因为地处三省通衢的要道,往来客商很多,召南和玲珑走进去,小二笑盈盈地进来:“先生小姐可是要住店?”这时掌柜从柜台里起身道:“大小姐,是大小姐,我是老秦啊。”

原来这客栈是玲珑外祖家的产业,这掌柜还是熟识的老人。

“秦叔,好久不见了。”

“是啊,我老了,一直守着店,都不晓得大小姐回来了。”老秦的目光从召南身上略过,带着点赞许点点头。召南有点奇怪,不知道他这慈祥的眼神是怎么回事。

“秦叔,我是来找人的,我有个小朋友前天来过这里,后来就不见了。”

那伙计哎呀一声,拍着脑袋道:“哦,你是前天来的那位小姐,我都说过了,那孩子真没来过,你就是不信。”

原来初七前天晚饭时还没回来,玲珑担心便跑到客栈来找,当时老秦并不在店里,是以不知道还有这些事。

“去,这里哪有你说话的地方。”老秦呵斥道,接着指着一边道,“大小姐先坐下,将具体情况讲一下,我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何事。”

玲珑将大致情况讲了一遍,语气很是焦急:“就是这样,秦叔,初七说看到那孩子进了这里,他第二天就来找。”

那小二站在秦叔旁边,插嘴道:“真的没有什么孩子住在这里,不信我拿登记本过来给你看。”

第三章 码头

那伙计拿出登记本,一直翻看到最后都没看到关于小孩子的记载。

“所有的客人都登记在案?”召南手里捏着登记的纸张问道。

“咱们这客栈一贯是按照官家要求来的,上面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本子上没写有携带孩童入住,那就是没有了。”老秦在一边解释道。

不错,前天李玲珑找过来时这个小伙计也是这样说的。

“初七很懂事,不可能无缘无故离开的。”李玲珑流着眼泪请求那个伙计,“你再好好想想,他说亲眼看到过去的小伙伴走进来,他跟着进来没有找到人。”

伙计连连摇头:“最近真的没有小孩子住店的,小姐,一定是看错了。”

“不可能的,初七怎么能看错呢。”

李玲珑急的又要哭出来。

召南想了想说:“我能在这客栈转一转吗?”

老秦点头道:“好,小二,带这位先生转转,大小姐,你看着气色很不好,先坐下喝点茶吧。”李玲珑摇头:“不用了,我和召南叔叔一起找找看。”

客栈并不大,两进的院子几分钟就走到后门。召南示意店伙计打开后门,店伙计犹豫一下哗啦啦掏出一串钥匙。后门被打开,原来对面是一个很小很陈旧的码头,岸边有一些栏杆,看来是栓船用的。

“没有船?”召南从后门走出来,打量着小码头四周,前面水面平静,白茫茫的看不到尽头。

“是,这里曾经有个码头,早都没有船了。”

召南向远处眺望:“这里有码头,那这码头的船都要去哪里呢?”

店伙计挠挠头道:“过去听说有船会去万花岛,不过那里荒废以后就没有船过去了。”

“万花岛,我小时候好像听过这个地方。”玲珑想了想,眼前一亮,“我想起来了,记得小时候大人说你要是不听话就送到万花岛去,万花岛到底是什么地方?”

那伙计叹口气:“当然是坏地方了,那里过去都是麻风病人,有个专门收留麻风病的教会医院,那些病人简直疯了一样,后来好像杀掉了医生护士,然后一把大火烧的干干净净咯,想想都吓人,这些人,生了病心都坏掉了,简直是狼心狗肺。”

“那这么说,这个码头过去是有船到万花岛的,后来那个岛荒废了这个码头也就再没有船只停靠了?”

召南问道。

“是的呀,那岛上那些人也是要吃喝的,每个月都有船过去送粮食,我听说那些病人简直是丧心病狂,他们杀人的时候正好船运粮食过去,他们将船夫也杀了,把船也烧了,真是人间惨剧。哎,后来就再没有人去那个岛了,听说那里啊,闹鬼!”

闹鬼?玲珑对这件事很感兴趣:“召南叔叔,你说初七会不会去那里?他就是喜欢研究点稀奇古怪的东西。”

“可是这里没有船,他怎么过去?”

召南想了想,发现自己并不清楚初七到底会不会游泳。

“可是我们找遍了整个镇子,都没发现初七,只有那里,我们还没去过。”玲珑有点为难地看着水面,忽然她眼睛瞪大,抓住召南的手问:“叔叔,闹鬼啊,那个岛闹鬼,难道,难道初七看到的小伙伴其实不是一个人,是鬼。”

“这个……”召南看着远方,应该会有这样的可能。

“小二哥,这万花岛是什么时候荒废的?”玲珑问。

“有十年了。”老秦的声音响起,“大小姐,千万不要想着去那,那里很邪性的。而且那万花岛坐船过去也要一个时辰,一个孩子是不可能游过去的。”

十年!初七现在是十二岁,和他一起卖报的小伙伴应该也是类似的年纪,那个小伙伴就不可能是鬼了。

本来召南以为,如果像玲珑说的那样,初七的小伙伴也是麻风病患者,被送到那个岛,后来死于非命,初七看到了他的灵魂,可是老秦说那个岛荒废十年了。

“我们再去别的地方找找吧。”玲珑拉着召南说。

召南点点头,他的目光在码头上的栏杆处瞟了几眼,和玲珑一起转身离去。

两个人在镇子里找了一天,还是不见初七的身影,只能回到玲珑家的庄园。

“召南叔叔,我知道你不是普通人,你真的不能用……”玲珑犹豫一下还是问出来,“用你的神通来找找初七在哪里?”

召南摇摇头:“用能力也是需要一些线索的,这世间没有谁是真正的神,玲珑,我也只是比普通人多一点点神秘的能力而已。”他有些诧异地问,“你是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叔叔,我一直没有说透,可不代表我不会怀疑,我记得是在五岁那年第一次见到你的,叔叔带你到我们家,你还记得吗?”

召南点点头:“是,你那时打扮的像个小男孩,谁能想到十多年过去已经长成一个淑女了。”

想到往事,召南笑笑,冲淡一些忧虑。

“是啊,我都长大了,可是召南叔叔你还是和我五岁时候一模一样。”

“这的确是个问题,我过去也因为担心这点,每过二十年就要换个地方。也就是在你二十五岁的时候,我就要离开沪城了。”

召南说到这,有点淡淡的忧伤。

玲珑看着召南,心潮澎湃,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

这时召南说道:“你好好呆在家里,不要乱走,我晚上会一个人去万花岛。”

“为什么?你不是说那孩子不能是鬼魂吗?为什么还要去万花岛?”

“老秦和那伙计都在说谎,那个码头一直有船停靠。”

玲珑大惊:“不能啊,秦叔看着我长大的,他人很好,怎么可能会说谎,再说,召南叔叔,你怎么知道那里一直有船停靠?”

“因为那些栏杆,那些栏杆上有几个大铁环,那是拴船的,铁环中间都得磨锃亮,如果十年都没有拴过船,江边水汽这么大,铁环不可能那么亮,那都是新鲜的摩擦痕迹。那个码头,一直停过船,他们为什么撒谎?”

玲珑的心揪成一团,在她心里,这个镇子是家乡,她在这里出生,长到五岁跟着父母到了沪城,然后每年寒暑假都要来到这里,这镇子的每个人都亲切的如同家人,她不敢相信老秦会撒谎,可是初七的确是在那客栈附近失踪了。

“放心吧,我会把初七带回来。你要做的就是老老实实待在家里,有些人,有些事情,你并不是真正的熟悉。”

召南轻轻按了一下她的肩膀,语重心长。

第四章 断手断脚

今晚有些阴天,月亮不甚明亮,周围一圈很大的晕圈。淡淡月光下,开阔的水面波光粼粼,岸边垂柳上栖息着晚归的水鸟,挤挤挨挨排在一起,睁着眼睛睡觉一点声息都无。

一只鸟动了动,它比较警觉,发现眼前有什么东西晃了一下。没等拍打着翅膀起身,那黑影嗖的一下就不见了,鸟又沉沉睡去,它想那一定是风,它看到了风的影子。那黑影在水面上飘飘荡荡,像是一只断线的风筝,几个起落,在远处一个小岛上落下来。

这小岛的确像是荒废很多年的样子,站在岸边,周围都是黑压压的树木,高大参天,黑夜中像是狰狞的怪兽,微风吹过,枝桠舞动,有些阴森。

潮湿的空气中还有一些腐败树叶的气味,和水面淡淡的腥味混在一起,陈腐又悠远。

召南看了看周围,悄无声息地往树林深处走去。

说来也奇怪,他的脚步竟然轻的连鸟虫都没有惊动,树林里依然平静,偶尔有虫子吱吱吱几声,接着是不知什么鸟,阿欧阿欧的。

树林里没有人,召南从一头穿到另一头,没有一点人声。

难道是自己猜错了?很快,他否定了内心的怀疑:不可能,那铁环那么亮,那是经年累月一直摩擦的结果,若不是拴船,哪里还能拴什么呢?一定有船的,那只船可能平时就藏在客栈里。这客栈后门就是码头,客栈的人一直在说假话,就连所谓的登记本,恐怕也是准备好,装模作样来的。就在这时,召南看到哪里有亮光一闪,那亮光是红色的,晃动时尾部拉长,那是火光!

他朝着火光处又走了几步,许是太过心急没有注意脚下,忽然被什么东西绊倒在地,召南的眼睛能洞穿黑暗,绊倒他的是白骨,可能是被岛上的动物挖出来的,露出外面半截身子,他方才就是踩到肋骨上,脚插了进去,这才绊倒。召南捡起那骨头,仔细看看觉得哪里不对劲。他伸手在地上划拉几下,说来奇怪,他修长的手指竟然如同钉耙一下,几下子那骨头就完全露了出来。

骨架不大还很完整,看长短和骨头纤细程度也就是十多岁的样子,奇怪的是肋骨上却多出几根细小的骨头,召南盯着那骨架看了一会,耳边又传来阿欧阿欧的鸟叫声,他猛然惊醒:对,这肋骨结合处像是鸟的翅膀!这里多出几根细小的骨头。足以给两只翅膀做支架,如果覆盖了薄膜,这就是两个翅膀。只是这明明是人类的骨架,骷髅头瞪着黑洞洞的眼睛,微微张着嘴,单薄而脆弱的骨骼,再看下骨盆的形状,他判定这是个十岁左右的少年。这少年是天生异相,还是……他并不是人?他不可能是妖怪,妖怪就算能化作人形,一旦死去,身上的灵力消失就会变成原来的形态,那么不是人,就只能是……怪物?

召南大惊:这岛上原来曾经有怪物,也许这才是这个岛被荒废的原因?

他在白骨附近又搜索一会,很快又发现一些骨头,没有这具完整,零零碎碎,能辨认出是人的骨头,只是这个是什么?召南找到一大片头盖骨,可是那上面赫然有一个弯曲的角!他仔细看着角和头盖骨的连接处,角的底部有细小的裂缝,但它是结实的和头盖骨结合在一起,召南用力掰了几下都不带动的,它们是一体的!

这个岛上曾经出现过头上长角,有翅膀的怪物!

事情越发复杂起来,他小心地用手在地上抓了几下,那些骨骼上很快布满了泥土,杂草,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召南起身,又想刚才闪动火光的方向走。透过密密压压的枝叶,他能看到那里又有火光晃动几下,似乎有很多人,已经隐隐能听到人说话的声音。

森林边缘正对着一个巨大的光滑的石壁,此刻,那石壁中间是一个黑洞,火光就是从那里来的。

说话声音传过来:“这批货不错啊,长相身条都不错。”

“呵呵,还偏得一个小崽子。”

“我听说了,那小子是李家的客人,我们不会惹上麻烦吧?”

“没事,要是做不成,弄死埋了就是,李家的人还能上岛来?你胆子太小了,跟着老大这么多年,咱么怕过谁?”两个人打着火把从洞里出来,手里还拎着一个布袋子,袋子底部黑乎乎的,随着他们走动,滴落了什么东西。

召南握紧拳头,他知道滴落的是什么,是血,还是热乎乎的新鲜的血,不知道这和初七有没有关系?李家的客人,说的应该就是初七。

“真麻烦,还得埋了,随便扔了喂狼不是更好。”

两个人走到森林中,边走边嘟囔着。

“就这点胳膊腿,挖个坑不就是眨眼的事,你真是懒得屁股要生蛆了。”

两个人放下布袋子,开始挖起坑来。

都是壮年汉子,力气大动作快。他们很快挖了个坑,将布袋子扔下去,填好土,一个人拍拍手上的泥土笑道:“这东西埋下去,也不知能不能长出几个,哈哈,满地都是胳膊腿儿,一定挺好看的。”

那俩人晃晃悠悠的往回走,进了洞口,也不知随手动了什么机关,哗啦啦山洞像是巨大的蚌壳,哐的一声,两边的石壁合上了。

召南看周围再无动静,就小心地走过去,伸手抓了几下,露出坑里的布袋子。

从那两人的只言片语中他已经猜到里面是什么,还是解开那袋子,往地上一倒,哗啦啦,掉出两个胳膊,一只大腿,看样子都是小孩子的手臂和腿!一只细细的胳膊上还挂着根红绳子,可见孩子的父母很爱这个孩子,特意从庙里求了红绳子想拴住他,可是这个备受家人宠爱的孩子却被砍断了胳膊!

召南拎起这细小的胳膊仔细看着,伤口整齐,骨头茬平的像是在削豆腐。

很明显,这是两个人的胳膊,因为都是左手,小手冰凉,像是五六岁孩子的手。

这岛上竟然有人残忍地砍下小孩子的胳膊和腿!他们是想做什么?

召南能断定,方才出来的那俩人是人,如假包换的人,他们为什么这样残忍?这个荒岛上到底发生了什么?百度一下“冤鬼契约杰众文学”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五章 采生 (一)

召南悄无声息地在树林里寻觅着。

他格外注意那些茂盛的灌木丛和最高大的大树下。

弯腰在那些地方轻轻一抓,不断的有白骨和腐尸出现。死者都是小孩子,五六岁到十来岁的不等。有几具尸骨很奇怪,有的从膝盖以下腿骨竟然是反着长的,也就是说孩子的脚掌是向后的,还有尸骨虽然散落了,可还是能看出大腿断开的位置不对,是弯到背后的。

这是一种别扭的姿势,就像……园林师手下那些千奇百怪虬枝峥嵘的树木,而那些树木都是为了以奇特造型取胜,被人力捆绑扭曲的。正如龚自珍的《病梅馆记》所说的“梅以曲为美,直则无姿;以欹为美,正则无景;以疏为美,密则无态。”树木遭受的一切都源自人类畸形的审美观。那么这里畸形的人类呢?

人类是有一些畸形的存在,但不可能那么多的畸形都集中到这个岛上,还是在少年时代死去。

除非这里是故意收集畸形孩子的所在,还有另一种可能:这些孩子曾经是正常的,到了这个岛上却变成了畸形。

想到方才那血淋淋的断腿断胳膊,召南的心揪紧了,他忽然想到一个可怕的词:采生折割。

这四个字,看似平常,实际却鲜血淋漓毫无人性。

“采”就是采取,搜集;“生”生坯、原料,一般指的是是正常发育的幼童,“折割”即刀砍斧削。

简单地说,就是抓住正常的活人,特别是幼童,用刀砍斧削及其它方式把他变成形状奇怪残疾的怪物。

这种野蛮的行为据说源自巫蛊之术,和肢解人体祭祀存在一定的内在联系。因为历朝历代巫蛊都是被严令禁止的,因此它只在民间秘密流传,在宋代的文献中已经有了肢解人体杀人祭鬼的记录,流行地域集中在江淮两湖地区,当时虽然不冠以采生之名.只说这是一种杀人祭鬼的行为。

到了元代,《大元圣政国朝典章》的卷四一《刑部三·诸恶·不道·禁采生祭鬼》,将禁止采生列入国家法律。由此可见这种行为该是多么恶劣,能让历代王朝都深恶痛绝。这个小岛上会出现这种没有人性的行为吗?

召南举目四望,树林里只有枝桠在风中狂舞,根本看不到任何人影。

他已经走到那山壁前面,弯下腰查看一下,站起身来,忽然全身晃了晃,只见他高大的身材像是面团一样,缓缓拉长,扁了下去,最后只剩下薄薄的一小片,衣服落在一边。

那纸片人召南起身将衣服拾起,藏在一丛浓密的灌木后面,接着摇摇晃晃竟然从那石壁中间的缝隙中硬生生挤了进去。

召南挤进石壁,落地后瞬间恢复了原型,随即他就觉得哪里不对,左看看右看看,再一低头,急忙伸手捂住下体。

此刻别说人影,连个鬼影都没有,但他是什么人,知道有些东西眼睛是看不到的,这空间中也许就有认识叶限的灵魂,怕是自己那里长多大多长什么特征都会被他们当笑话讲了去。想了想,他忽然又摇摆几下,身体软的像面条一样,同时呈现深灰色,和这石洞周围岩石的颜色相仿,他回身看看自己的身条,似乎很是满意,咧开嘴笑了一下,接着嗖的一声像是一只超大个的壁虎,贴到上面的岩石上,这洞口只插着两个巨大的火把,火光晃动中洞口时明时暗,洞顶上那一长条和岩石合为一体,根本看不出有什么不同。

顺着洞口往里一点点爬行,渐渐就看着路开阔起来,原来这个石洞前面是一个通道的样子,走着走着就进入一个大厅,大厅里点一堆篝火,旁边的架子上吊着些肉,烤的香喷喷的。

大厅里没有人,一道黑影从岩洞上面垂下来,架子上的烧鸡忽地少了一只。召南贴在洞顶,大口啃着鸡腿,这一天忙忙碌碌,本来就没吃多少东西,烧鸡的香气实在是太诱人了。

召南三下两下就吃光一个鸡腿,将那骨头也塞进嘴里,细细地嚼着,忽然贴着洞壁一动也不动。因为有脚步声由远及近,有人说话:“怎么能流血不止,咱们的药不是一直很好是吗?”

另一个人说:“听白爷说是这死孩子命不好,别人用着都管用的药,到他这就止不住血,命不如人,也怨不得别人了。”

召南心道,他们砍下两个胳膊,是其中一个孩子出了事吗?

那两个人抬着一个瘦小的尸体,一路走过来,地上还有点点滴滴的鲜血。

召南心里一沉,差点从洞壁上掉下来,他屏气凝神,就听着一个人说:“这大晚上的,怎么挖坑埋啊。”他听出正是方才埋胳膊的那俩人。

“没办法,埋个人比埋胳膊要麻烦多了,谁叫咱们俩不着老大得意呢。”另一个人叹息道。

“那小鬼一天没吃东西了,你说会不会死啊。”

“不会,由不得他,老大说那小鬼底子不错可以改成个双头怪,能挣大钱呢。”

“双头怪?砍谁的头,你的还是我的?”这人的声音中透出紧张。

另一个人笑了:“你傻了吧,咱俩多大岁数了,砍了头也不能接在那小鬼的脖子上用啊。老大说叫军师离远点在找几个孩子过来,看看资质。反正是不能挑这个镇子下手了,窝边草哪那么容易吃的,一个小鬼就叫人吃不消了。”

这个镇子,窝边草,一天不吃东西,召南判断他们说的一定就是初七,这洞里的某个人要将初七改造成一个双头怪物,真是丧尽天良。

召南一生气,手里的烧鸡啪嗒一声掉了下来。那俩人此刻已经搬弄出洞的机关了,听到声音急忙转身,火光下看到地上好像有什么东西。他们放下孩子的尸体,急忙过来查看,就在此刻,召南已经迅速移动到洞口,从上面能很清楚地看到地上孩子的尸体。

孩子只有一只胳膊,左边空着,肩膀下不住流着血,看来是才死不久。这孩子眼睛还圆瞪着,正好对上召南的眼睛,饶是他见过太多死亡场景,也不由得心中一颤。

“怎么少个腿啊。”一个人拾起地上的鸡,向四周望去。“妈的,咱们俩辛辛苦苦干活,他们懒鬼却躲着吃鸡!”另一个人极为气愤。

“不会吧这都半夜了,那几个混蛋早都睡觉去了。”

“哼,没准是装睡,不干活不说,还偷吃咱们烤的鸡,奶奶的,叫他闹肚子。”

那俩人将烧鸡放回原来的架子,摆弄机关打开洞门,又抬着孩子往外走去。看着他们出去,召南嗖嗖嗖几下就来到石头大厅后面,发现这后面虽然是比前面大厅小一些,可是四壁都有小洞口,有的洞口还安着铁栅栏召南探头下来看了一眼,这些侧面的小洞里面都有人。

第六章 采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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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洞一路隔几米都有油灯。洞内空气有一点污浊但不妨碍呼吸。召南在洞壁上方蜿蜒一阵,能感觉到一丝丝凉意,这洞一定还有个出口,因此洞内才有空气流动,点这么多油灯火把,人也不会窒息。

此刻是深夜,山洞里的大部分都陷入沉睡中,没人注意到山洞上方有团灰色岩石在悄悄移动。

召南先探头往第一个小洞里看了看,透过铁栅栏看到里面是几个十岁左右的小孩子,衣衫褴褛,洞内空间狭小,他们只能歪歪斜斜躺着,最可怕的是召南怀疑的事情真的发生了。他很清楚地看到那几个孩子躺着的状态都不对。一个孩子的腿竟然背到肩膀的位置,还有个孩子少了一只胳膊,袖管在腰间系着,脚竟然是倒着长的,脚心向上,因此他靠着墙半躺着,脚背向下脚心向上,召南心道这孩子可怎么走路啊!随即他想到这些被打断手脚重新接起的孩子可能是不用走路,采生的人会让肢体稍微健全点的孩子用小车拉着他们走,边走边唱着苦曲,诉说着自己的悲惨境遇。想到这里,他急忙闪身去看其他的山洞,内心激荡,灰色的面条一样的身体因为气愤有了点起伏,地面上隐约能看到一点点波动的阴影,像是一道海浪,嗖的一下游到另一个山洞口。依然是狭小的空间,横七竖八躺着十来个孩子,一样的面黄肌瘦,破衣烂衫,有的孩子能隐约看到衣服虽然破旧,质地还是很好的,细皮嫩肉,像是小康富裕之家出身,召南松口气,这几个孩子是完整的,并没有被采生。灰色的波浪继续前行着,他闻到一阵浓重的血腥味,顺着那气味游走过去,果然,一个山洞里溅满了血,一个没有胳膊,缺了一条腿的孩子在血泊中呻吟着,嘴里不住喃喃自语:“水,给我水。我要喝水。”

作孽啊。召南心知这一定是伤口发炎高烧所致,看来今晚他们砍掉了两个孩子的胳膊,其中一个伤口血流不止,最后因为失血过多死去了,还剩下这一个,在高烧中苦苦挣扎着。

过道里的油灯爆开几个灯花,高烧中的孩子忽然觉得自己嘴唇边有淡淡的清凉,是水啊。他激动又贪婪的吞咽几下,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眼前是个灰色的长条,看不清面目像是一根细长的面条,这面条中伸出一个触角一样的东西,末端像个勺子,正是这个东西再给自己喂水。

孩子吓坏了,我这是死了?到了阎罗殿看到了小鬼?鬼都是长这样子的?灰蒙蒙,看不清长相。

唇边的清凉感实在是太舒服了,他心道死了就死了吧,能喝上几口水也是好的。

就见那灰色长条忽然软绵绵地垂下来,正对着他的耳朵低语:“坚持住,很快就来救你了。”

男孩子愣了一下,我真是在做梦啊,阎罗殿的小鬼怎么会这么温柔的对我说话,可这灰色的长条怎么看也不像是好心的神仙。

孩子又喝下几口水,然后陷入昏昏沉沉的睡眠中。

召南叹口气,缓缓地从铁栏杆上方爬了出去。水是他从洞壁滴水处接来的。现在他只希望那孩子喝上几口,能坚持到最后,他一定要把他们完好无损地带出去。

召南又查看了几个洞穴,有的偏室没有加铁栅栏,里面睡着几个男子,看来是这里的看守,呼呼大睡,死猪一般,召南悄无声息地围着他们绕了一圈,那几个人的睡意更加的沉了,美梦连连,天打雷劈都不会舍得起来。

最后一个山洞,刚靠近就听到里面哗啦啦,有人趟水的声音,原来这竟然是一个凿深的水牢,初七站在水中,水面已经没过他胸口,他不安地走了几步,水声哗啦哗啦。初七低声呢喃着:“召南叔叔,你快来救我啊,你在哪里啊,叶小姐?”

随着他的呢喃,借着外面昏暗的油灯,初期看到忽然从洞顶蜿蜒下来一个灰色的细长条,那长条像蛇一样,嗖嗖两下就进了水牢,初七吓坏了,这是什么东西。

他刚要叫喊,就听那长条发出熟悉的声音:“别怕,是我。”

召南叔叔!初七惊喜的想要跳出来。

“怎么会在这里?”

长条潜入水底,初七觉得自己的身子一下子高了起来,渐渐被举起脱离了水面。

“这些人都是坏人,他们抓小孩子过来,砍断胳膊,打断腿,把他们变成奇形怪状的,然后去要饭。”

初七叽里咕噜说完,灰色长条点点头:“你被关了两天,是怎么被抓住的?是不是那间客栈有问题?”

这就是召南和叶限做事的不同。

那几个看守的男子正在熟睡,换了叶限,快意恩仇,直接趁你睡要你命,两下结果了性命便是,但召南想将全部事情都了解清楚,再考虑如何根据这些人罪行大小,依次施以惩罚。

“我在那条街上看到过去一个小伙伴,我追着他走,喊他的名字,他却看都不看我,后来进了那客栈就消失了。我就跑那客栈去找人,那家的伙计问我找谁我就说了,他说带我去后院找,结果到了后院就被人朝头上打了一下,醒来已经在一艘船上,就被运到这里来了。”

初七大致讲了一下,召南已经清楚,至少那客栈的伙计是和这岛上的恶人一伙的,那船目标那么大,常年停留在码头上,老秦掌柜怎么可能不知道?那客栈问题最大。

“他们有几个人?都在这洞里吗?”

召南是担心一旦行动起来,自己怕是无法护住这么多孩子,况且其中还有很多断手断脚行动不便的,知己知彼,确定好对方的人数位置,一网打尽才是最好。

“他们在那个洞睡觉,还有个大胡子,大家都叫他老大,好像不在这里。”

这时从洞口传来脚步声,埋尸体的那俩人回来了。

“奇怪,这里怎么会有人的衣服?”一个人说道。

“是啊,还是黑色的。这大晚上穿这个衣服,谁能看到。”另一个人顿了一下,惊呼道,“天啊,这就是江湖上说的夜行衣吧?有人,有人!”

他大喊大叫起来,蹭蹭几步跑到看守住的山洞里,摇晃众人:“起来,起来,有人来了,起来。”

这人反应倒是很快,只是那几个同伙睡的死猪一样,任凭他怎么摇晃都不带眨眼的。

两人惶恐中,忽然听着身后响起一个声音:“乖乖的站着,把衣服给我扔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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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采生 (三)

那俩人愣了一下,一个人转身叫道:“你……”那人话没说完愣住了,身后什么都没有,只有过道里的油灯亮着,映着周围的洞壁上有大块斑驳的阴影。

那人大着胆子看着周围,没有别人,可是声音是从哪里来的呢?

另一个人指着洞壁上大块的阴影,手指微微发抖:“老三,我说,你看,那石头好像在动。”

俩人揉揉眼睛,果然,那石头,是活的!

在他们惊讶的目光中,那块石头忽然从洞壁上弯了下来,一点点蜿蜒着像一条蛇。

忽然间石头忽然间竖了起来,如同一只高昂着头的眼镜蛇,更可怕的他们看到了眼睛,一双精神矍铄的眼睛,太吓人了!

“老天,这是什么鬼东西。”

“把衣服给我。”那灰色石头说话了。

原来方才说话的是这家伙!

那俩人吓坏了,哆哆嗦嗦,一个人手里拎着衣服,却不知道该怎么办。就见那灰色的长条中忽然伸出一只手臂一样的细长条,噌地一下将那人手中的衣服都夺了过去。

这俩人在这山洞里见识过很多事情,各种奇形怪状的小孩子,自己也经常会操刀砍小孩子的胳膊腿,但那些都是真实的人,无论变成什么鬼样子都是他们亲眼看着的,可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却见那灰色长条拿了衣服,随意套进身体里,接着一阵旋转,摇摇晃晃,像是块面条,很快,一个面目英俊的年轻人站在他们面前。

那俩人看的目瞪口呆,在召南对他们露出微笑后,爆发出一阵惨绝人寰的惨叫声:“鬼呀!”

俩人转身就跑,脚下被什么绊了一下,噗通一声倒在地上,召南一脚一个,踩着他们的后背,低声喝问:“你们首领在哪里?做这种缺德事多久了?”

那俩人本来还想硬一下等着身边那些同伴醒来,召南稍微用了点力,俩人立马嗓子眼发咸,胸口发闷,一个人受不住哇地一口血喷了出来,召南嫌弃地用脚在他身上蹭了蹭,同时骂了一声:“笨蛋,为啥不把我的鞋子拿进来。”

“你们头儿呢。在哪?”

召南又加重一点力气。

脚下这俩人都要疯了,这是人吗?这么沉,一脚踩一个,跟踩高跷似的,俩人想动一动,将背上这人甩下来,但这人像是石头做的,沉的要死,踩的他们丝毫动弹不得,恐怖从后背嗖的一声传递到后脑勺,头发都要根根立起来,这俩人忽然想到:这本来就不是人,是妖怪啊。

人类怎么可以和妖怪抗衡?

憋着的一口气瞬间就泄掉了。

“我们头儿,不在这里。”一个人开口道。

“在哪?他在哪?叫什么?”

“叫……郭江虎。”

“过江虎?”召南摇头,“从没听过这号人。”

“是郭,姓郭,叫江虎,不是过去的过。”

那人纠正道。

“你们是哪条道的?丐帮的?”

召南暗中发力。那人连声求饶,另一个人始终紧咬牙关,召南看在眼中,左脚增加了气力,一直不开口的那个实在忍不住,哎呦一声,他觉得自己五脏六腑怕是都要被碾碎了。

“说吧。”

召南知道,让同伙说真话的关键之处就在大家一起说,你说你的,我说我的,互相有攻击才好,那人实在熬不住,只能呻吟道:“我们的老大郭江虎,不过……哎呦。你把脚抬一下,抬一下。妖精大爷。”那人喘着粗气,召南稍微卸掉几分力气,让他缓和一下,就听那人继续道:“可是背后,好像还有人,郭江虎也是听命别人的。是不是丐帮我们是不知道的,我们就是,就是伙计,不知道那么多。”

“怎么把郭江虎叫过来?你们和镇子里客栈有什么关系?老秦是你们的人?”

召南心道这种人已经没有人性一定要斩草除根。

那人犹豫一下,召南道:“好了,问你是问不出什么,直接杀了算,反正我手里攥着一个,不怕他不说话。”

脚下二人齐声喊道:“我说,我说!”

召南冷笑:“一个个来,有半句假话,砍一条胳膊,说两句就砍一条腿。”

“老秦是我们的人。”

一个人抢先说道。

“对,对对,那客栈是我们一个中转站。听老秦说这个岛过去有个麻风病医院,后来那些病人闹事杀了所有的人,岛就荒了,我们老大就觉得这是个好地方,没人敢来,正好那小码头就在客栈后面,旁边没有人家,就收买了老秦,运人的船就藏在客栈里。”

召南点点头:“你说的像是很靠谱,好了,就留你吧。”

另一个人吓尿了裤子,他方才可是亲眼所见这根本就不是人,是个妖怪,他有点痛恨自己在妖怪脚下还不早点说真话,急忙嚷道:“不对,他说的不对,我听说那个背后的老大就是客栈里的老秦。”

老秦?召南眉头一皱:若老秦是幕后大老板的话,那事情就要牵扯到玲珑外祖家了。那客栈是玲珑外祖家的产业,他家老掌柜这么多年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东家能一点都没察觉?

这俩喽啰也就知道这么多,实在问不出别的,召南道:“你们谁去给郭江虎送个话把他骗来?”

那俩人自然都脸贴着地,一声不吭。

召南忽然弯腰,掰开他们的嘴巴,一人塞了一个什么东西,接着捏紧嘴巴逼迫他们咽了下去。

“这两个丹药叫做摧心蚀骨丸,我早都下了咒语,吃了这药就要完全听命于我,若是撒谎背叛就会五脏六腑腐烂吐血而死。你们俩想不想尝尝这么咳嗽一声吐出半个腐烂的肺子,再一口吐出一块肝脏的滋味?”

那俩人忙不迭的求饶:“饶了我们吧,让我们去找老大,那不是去送死吗?”

“不找,死的更快,找了,将他骗到这里我可以饶你们一命。”

召南刚才展示的本事,已经把他们吓到了,这些人平日无恶不作,神憎鬼厌,俗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他们夜路走太多,今天遇到召南,吓得魂飞魄散,召南说什么都完全相信。召南松开脚,这俩人苦着脸起来,商量怎么去将老大骗过来。

他们讨论完,看到身后自己那伙人还在呼呼大睡。

召南指着那几个人说道:“看到了吧,我自有本事叫他们永远沉睡下去,你俩考虑清楚。”

第八章 陷阱 (一)

要想出去,那必须有船。

那俩人带着召南去山洞后面的岸边,原来那船就藏在水边芦苇中。

召南轻松的伸手就叫船拖过来,接着举起,像是举一个纸船一样,一个转身就放到另一边水面上。

那俩人看的目瞪口呆,召南也是故意要露一下身手,镇住这俩喽啰。于是一个喽啰划着小船去送信,他说郭江虎就住在隔壁镇子,他去了就说今天被砍掉胳膊腿儿的小孩都死了,剩下的孩子开始闹,不服管,要他来坐镇看一下。

这个理由也算勉强过得去,送他走前,召南再三叮嘱:“你务必将他骗来,咱们既往不咎。但凡对我有一点背叛,就等浑身内脏溃烂而死吧。”待那人诚惶诚恐离去,召南回身看向另一个:“去将孩子们都放了,你这洞里可有食物?都找出来,给他们吃饱。”

那人乖乖的跟着召南回到洞里,打开几个山洞铁栅栏上的锁头,将人都放了出来。

那些孩子本来睡着的,听着外面这番折腾,大一点的孩子能明白是有人来救自己,急忙将小一些的孩子摇晃醒了,听着大铁门哗啦一声,平时凶神恶煞的人进来,和颜悦色地说:“你们出来吧。“

孩子们抱在一起,有点不太相信地盯着这个人。是的,就是这个人,这张脸,每次都拎着砍断的胳膊腿出去扔掉,或者抬着死去的孩子,现在凶神一般的人,忽然面色和缓,他们将信将疑,不敢动弹。

“没事了,是我叔叔来救咱们了。”初七顾不得浑身湿淋淋的,从水牢出来就跑去别的洞。

那些孩子认出初七,知道他是前天和他们一起被运来的孩子,这才起来看着初七:“我们,真的能出去了吗?”

初七点点头,昏暗的油灯下眼光闪闪发亮。

另外山洞那个被砍去胳膊和大腿的孩子还陷入昏迷中。

召南叫几个孩子给他喂了点水,又将那喽啰找出来的饼子掰碎,用水泡成糊糊,给他灌下去一点。

那孩子虽然闭着眼睛,却还有求生的欲望,喝了点面糊,呼吸平稳一些。召南想,他应该能再扛上一两天,等将那郭江虎抓到,就能去镇子上组织人将这些孩子都运出去了。

被救的孩子们吃了点饼子,喝了些水,那个喽啰见识到召南的本事,此刻是唯命是从,俯首帖耳,召南叫他把洞里的食物都拿出来给孩子们吃,他就乖乖的听从,拿出饼子和肉干来。这些孩子饿了几天,召南只拿出饼子给他们吃,怕增加肠胃的压力。这点又是召南和叶限不同之处,若是叶限来做此事,只能是将吃的往地上一撒,大家爱吃啥吃啥,撑死谁家孩子?

孩子们吃了点东西,精神都好起来,便纷纷对召南讲述自己被抓到这里的经过。

原来这些孩子来源复杂,有的是街上的报童,乞丐,也有小康之家的孩子,在街头被拐子盯上,用了办法看周围没人就弄晕了带走,等他们醒来都是在那小镇的客栈里了。

“那白胡子老头叫人给我们灌了药,站不起来说不出话,被他们捆着扔到小船上,就到这里了来了。这个小哥也是那么来的。”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指了指初七。

“是,我看着一个认识的人,就被打晕带走了,不过……”初七看看周围的孩子,“我一直没找到他。客栈没有,这里也没有。”

初七说到这里,语气充满悲哀。

“死在这的小孩太多了,小哥,你要找的人可能已经死了吧?”一个被折磨成残疾的孩子低声说。

死在这里了?初七一愣,喃喃自语:“可是我看到他了啊……”他看到召南眼光里透出的悲悯,忽然想到未寒时店铺里深夜传来的古怪声音,想到刚才召南成为灰色的,岩石一样颜色的长条,心里渐渐沉了下去,“你们的意思是……他死了,我看到了他的鬼魂?”

“天可怜见,是老天可怜我们,让那个小哥的鬼魂引小哥你过来,才让我们得救呀。”

几个年龄大的孩子噗通一声跪在召南面前,磕头叩谢。

召南拉着他们起来:“大家可都有了力气,能走了吗?”

孩子们点点头,那几个奇形怪状的也说可以走了。

“那先出去吧,这石洞我看了,后面有个不大的小洞口,也是铁门锁着的,前面出口是个机关,一旦被人封了门就麻烦了,大家先去外面,等到天亮我带你们回镇子去。至于那个孩子,现在还不宜搬动,等到镇子找到医生来再说。”

孩子们闻言露出笑容,那几个被采生的孩子则是满面愁容:“我们这样子,出去可怎么活啊。”

“放心,你们还小,骨头还没合上,我会找最好的医院帮你们治疗的。”

此刻在这些孩子心中,召南简直是闪闪发光的神仙。

只有那喽啰,心里哼了一声:你们这些笨蛋,这是个大妖怪,真出去了不得把你们当饭后的点心都嚼吧了。

尚是健康的孩子们站起来,顺着长长的石头通道往外走。

那几个大一点的孩子比较懂事,留在后面,扶着那几个被采生的孩子,初七俯下身,低声对那昏迷的孩子说:“你再忍忍,马上就会有医生来救你。”

召南看着这些孩子,赞同地点点头。’

那喽啰一直躲在阴影里,此刻见自己的同伴竟然还在熟睡,知道事情不好,急忙跪在地上问召南:“大妖……爷,给小的一条活路吧。”“你跟着出去吧。”召南看此人忐忑,便想出去自然有警察局来查办他,便继续安慰道:“我是不会对你如何的,只看出去后你自己的造化了。”

那人现在满心都是被大妖怪支配的恐惧,一听召南说不为难他,立马高兴起来,几步走到前面说:“我来带路。”

他丝毫不顾及那些睡的死猪一样的同伴,召南皱了下眉头,心道此人够狠毒,不能叫他在前面走。正想着就听到前面忽然传来一声惨叫,孩子们也叫嚷起来。

“初七保护好自己。”

召南递给初七一把匕首,嗖地起身,从岩壁上几步跃到前方,看到那喽啰倒在地上,胸口汩汩流血。

“你们靠后。”召南一把将前面乱成一团的孩子推到后面。

“呵呵,未寒时的伙计?明年今日就是你的忌日。”

洞口传来个阴森森的声音,未寒时三个字更是咬的胆战心惊。

召南算一下,那喽啰出去还不到一个小时,是万万不能到隔壁镇子的,那洞口的人是谁?

“哈哈,死就让你死的明白点,郭江虎不过是我手下的小棋子,做点采生的营生。我们这条线上专门给人平事的,怪只怪你们未寒时手伸的太长,我今天就要砍了你这个爪子。”话音刚落,哗啦啦,洞口的两块大石头忽然合了,后面的初七喊道:“叔叔,他们在后面放烟!”

第九章 陷阱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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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石洞前面一个进口,有机关挡着,一按机关石壁中间开道缝就是洞口,后面的出口很小,成年人猫着腰才能出去,初七捂着鼻子,手指着后面的方向,示意那些人在后面放烟呢。

外面的人不知什么来头,气势汹汹,前面要将出路堵死,后面门口堵上只留一个口子放烟,这是想连锅端,把这洞里所有人都熏死在里面。真够毒的。

召南看看侧面小洞里横七竖八躺着的几个喽啰,冷笑道:“明人不做暗事,既然是冲着我们未寒时来的,何必连累无辜?这洞里的孩子你先放出去,还有几个你们的喽啰,他们的性命也都不顾了吗?”

召南用的是内力传声,在这洞里说话声音并不大,外面却听的真真儿的。

“一堆臭鱼烂虾,我早都不想要了,你要一起奉送,至于那几个小崽子,给你陪葬也蛮好。你不要做好事吗?就尝尝做好事做到地狱的滋味。其实我一直很奇怪,未寒时到底都是什么人?哪来的那么大本事。”那人声音平稳,底气很足,召南心里一沉,此人内力深厚,更可怕的是自己在明处,早被人家研究得透透的,而对方却在暗处没有暴露。

这人自称是江湖上平事的,那就是类似同行。召南脑子飞速转动,将可能的仇家都过滤一遍,与此同时,洞里的烟越发的浓了,几个病弱的孩子开始大声咳嗽,有小孩低声哭泣来。

一个孩子边哭边说:“谁要你来救,你不来我们还有命,现在都活不成了。”

初七气坏了,指着他说:“你有没有良心,你愿意被人砍去胳膊腿,要饭为生吗?”

“好死不如赖活着。”那孩子抽抽搭搭的哭着。

这些孩子都是男童,大概是男孩子身体强壮点,皮实一些,被采生后容易活下来。有两个从小就在街上流浪的孩子比较刚强,大声喊道:“不要吵了。被砍掉胳膊和腿出去要饭你们以为容易吗?我要过饭,捡过煤渣,我知道是什么样的。”

召南挥手叫孩子们尽量蹲着身子,贴着地面,捂住口鼻,自己则四处看着想找办法。

这洞里光秃秃的,这些人将孩子们囚禁于此自然是不会给被褥铺盖,没法找到遮盖物浸湿了。召南自己一个人是什么都不会怕的,但是现在,他要护着这十多个孩子,还有一个孩子被砍掉胳膊和腿,还处于高烧昏迷状态。召南带着初七可以脱身,可他没有办法扔下这么多无辜的孩子。

情况焦急万分,洞内的烟越来越多。

孩子们开始大声咳嗽,有人双手举起挣扎着说:“受不了了,让我死了算了。”

召南看看初七道:“初七,不管发生了什么,你要记得不要管我,带着大家一起往外跑。”

初七含泪点点头。

只见召南忽然底盘下沉,身子蹲了下来,然后头摇摆几下,对着放烟的方向长大嘴巴,大口大口地吞着烟雾。

随着洞内烟气渐渐减少,他的脸色由白慢慢转黑,越来越黑,最后竟然像是包公一般,漆黑如锅底。

初七担心地问:“叔叔,没事吧?”

召南对他摆摆手,低声道:“我在前面,大家跟上。”

初七开始通知这些孩子,同时彼此打气:“冲出去还有活命的希望,困在这就是等死。”

有那几个小康之家被拐的孩子,从没吃过什么苦,蹲在地上哭哭啼啼。另外几个大孩子就很不耐烦,听初七说要冲出去,激动的摩拳擦掌,打算跟着一起冲,还有孩子瞟了一眼坐地上抹眼泪的孩子说:“反正他们也不想出去,就留在这算了。”

召南心里叫苦,关键时刻这些小孩还这么不懂事!怪不得说人性本恶,原来小孩子之间都要成这样。

他看了初七一眼,又看了蹲在地上耍赖的那几个小孩子,心知此刻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便也不多强求,先带着这几个愿意拼一次的孩子出去,剩下的那几个,等会再说吧。

召南憋着一口气,冲到后面洞口,伸手抓住铁栏杆上的锁头,那锁头像是面条一样,软绵绵的落下来,召南伸手拽下铁栅栏,外间守着的人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浓重的黑烟扑面而来,原来召南将吞入的黑烟吸入后一直憋住,此刻全都吐了出来。

那几个人眼前一黑,大声咳嗽,熏得满脸都是眼泪。

就在这时,召南已经带着五六个孩子冲了出来。

孩子们身形小,极为灵活,且又是从小在街头流浪,躲闪功夫比一般人要好,窜出来后看准时机分头逃窜,初七喊道:“叔叔。”

召南一把抓住离他最近的喽啰,咔嚓一声卸掉对方胳膊:“跑!往树林跑!”说完就弯腰大声咳嗽,他刚才吞下太多的烟,灼伤了气管。

就在召南将洞口几人都打倒在地后,就听到一个声音阴森森地响起:“都让开。”

接着身边几个人哗啦一声闪开,枪声突突突地响起,召南身中数弹,晃悠几下,背靠洞口站住,恶狠狠地盯着对面抱着长枪的那人。

他并不认识此人,只见那人狞笑着,拍了一下那枪,笑眯眯地问:“舒服吗?”

召南冷笑,哗啦一声撕开衣服,露出弹痕累累的胸口:“舒服,来,冲老子再来几枪,不打你是孙子。”

那人大惊:“你不出血!是什么怪物!”

说话间又是几枪。召南身子抖了几抖,身体开始拉长,摇摆着,忽然头一摆,像是面条一样将那人怀里的枪卷起来,重重地扔到山崖上,那枪哐当一声,被扔出好远,落地后断成两截!

这个是什么怪物!

几个人面面相觑。

那头目忽然笑了一下,扫视一下手下喽啰,叫了一声:“撤。”

召南愣了一下,这就撤?

就在这时,洞里传来轰的一声巨响,整个山崖都跟着抖了几下,火光冲天。

天杀的,他们竟然在山洞里埋了炸药!一定是趁着自己带孩子们冲出来,从另一头进去点燃了炸药!

召南又恢复人形,想都不想就往里冲。

初七伏在灌木丛中,满眼都是泪水:“叔叔不要,不要啊!”

那洞里发生了爆炸,温度灼人,召南这样进去凶多吉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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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重创

召南冲进去,洞里温度灼人。

他刚才吞入大量烟气,已经灼伤了气管,就算他体质和常人不同,在内伤严重后再次冲入高温的洞内,也会对身体造成极大的损害,况且身上多处中弹。

爆炸是从大厅开始的,原来这些人在这洞子里多处地方埋下炸药。在召南带着孩子们从后面洞口冲出去的时候,有人从前面石壁进来,悄悄点燃了炸药。

爆炸接二连三。

那几个胆小不想出去的孩子还能剩下几个?

一路上看着遍地的残肢,召南的心都凉了。

为什么会这样?他努力去做好一件事,但是一个人,就算你有很大的神通,还是无法护住所有的孩子!为什么会这样!

召南的心一抽一抽的疼,疼的他几乎要窒息过去,嗓子眼也是火辣辣的,喊不出来,高温环境下,爆炸的粉尘四处飞溅,召南屏气凝神,强迫自己镇定心神,在黑暗和混乱中搜寻着幸存的孩子。

“救我……”一个微弱的声音传来。

召南顺着声音找过去,一个孩子躺在地上,满脸都是血,声音虚弱。

召南一把捞起他,抱在怀里低声问:“你伤到哪里?”

孩子低语几句,声音含糊,召南低下头去:“你说什么?”

那孩子忽然一口咬住召南的脖颈,召南还有些发愣,接着胸口一疼,一把锋利的匕首深深插入他的心脏。

召南心知受了暗算,伸手将那孩子推了出去,那孩子一落地,双脚一点,像是个鼓足气的皮球,弹力十足,噌的一下冲着召南飞过来。召南现在是气管被严重灼伤,脖颈上有个伤口,胸口插着一把匕首,刀锋上还淬了毒药!身上还有十多个弹痕,所有的伤痛让召南踉跄一下,还是闪身避开了那孩童模样人的攻击。

“未寒时的伙计,受死吧。”那孩童冷笑一声,继续攻来。

他手里是一把怪模怪样的钩子,上面闪着幽幽的光,是淬了毒药,还是……其他?

那人见召南的目光投向钩子,笑道:“专门对付你们这些妖怪的,你说好不好?”

召南身子晃了晃,他身负重伤,此刻又在灼热的环境中,力气渐渐有所不足。

“你到底是……谁?”这个人对自己如此熟悉,步步算计,一定是……很熟悉未寒时的人。

那孩童嫣然一笑,身子忽然间蹭蹭长了几分,接着伸手早脸上一抹,一张女子清丽的脸出现在眼前。

“好吧,满足你一下,叫你做个明白鬼。”

召南倒吸一口凉气:“是你,小金宝!”

小金宝笑了一下:“达令,你惊喜吗?”

召南怎么都想象不到,自己花钱收买利用过的小金宝竟然还有另外一面。

说话间小金宝再次扑过来,大有将召南一击致命的趋势。召南向后退了一步,一只手忽然见抓住他的脚踝,一个虚弱的声音传来:“求求你,我不想死。”召南眼光向下,看到地上那个苦苦挣扎的孩子,少了一只胳膊一条腿,那受重伤的孩子此刻竟然清醒过来,在地上缓缓爬行着。

召南分神之间,小金宝的攻势已经到了。这女人诡计多端,眼光扫向地上的孩子,恶狠狠地踢过去,召南惊呼一声,急忙去阻拦,那女人的钩子已经到了眼前,眼看着就要勾上召南的头部。

千钧一发,召南闭上眼睛,心知无法躲过这一关,索性不要这张脸也罢。

哐当一声,这是金石之声,火光四溅,钩子被什么东西别开了,小金宝收不住攻势,那钩子继续冲前竟然深深扎入对面的岩壁,小金宝费力挣了一下,勉强将钩子从石头里拽了出来。

“呦,这不是亲爱的小金宝吗?怎么,这是因爱生恨啊?好好的玩什么爱之极恨之极的把戏,你当是演电影那?”一个戏谑的声音传来,召南心里一松:“你来了。”

“真没用,你是念旧情还是难过美人关呢,被这女人两下就逼迫成这样。”叶限嘴里说着手里却不停,身形一动,啪啪啪三下,小金宝脸上挨了三记耳光,她恼羞成怒:“你……”

“你什么啊你,贱人,把我家伙计伤的,哎呦,这伤的是身还是心啊。我好心疼呢。”叶限说着,手里甩出一个东西,银光闪闪,直奔小金宝的脑门,小金宝急忙闪身躲避,她手里那东西却像是有生命的,跟着一起转弯,直接没入小金宝的头部,一闪不见了。

小金宝大惊:“什么东西?”

他伸手摸了一下脑门,没有一点痕迹,恐怖越发严重,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没有伤口没有痛苦,忽然就没入头部。

“千年玄冰,你动一下是不是浑身冰冷,手脚这些末端的地方开始僵硬了?”

叶限得意洋洋,召南叹口气,弯腰将地上的孩子往旁边挪了挪。

小金宝试验一下果然如叶限所言,她呸了一口:“叶限,你这妖精,不得好死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底细,我都查到了你……”

“多嘴。”叶限眼光闪动,手中又是重重一击。小金宝口吐鲜血,抚着胸口喘着粗气,召南则惊呼:“且饶她一命。”

叶限冷笑:“这时候还记挂着小情人?不要命了?”

说话间又是一记重创,小金宝大口喷着鲜血,哈哈大笑:“蠢货,召南想从我挖到更多的消息,你震碎我的心脉,什么都得不到,你永远不知道谁在背后要害你们。哈哈哈……”

笑声戛然而止只见叶限一只手如刀子般探入她的胸膛,小金宝只觉得心脏被人捏住了,说不出话也透不过气,眼前晃动着叶限一张惨白的脸,鲜红的唇,小金宝仅存的意志在心里狂呼:不对,她不是人不是人,是恶魔!

“不说谁是幕后主使嘛?有什么可怕的,反正这一生如此的漫长,大不了鬼挡杀鬼佛挡杀佛,有什么可怕的呢?”

叶限的笑容渐渐狰狞起来:“倒是你们,布下一个局竟然用这么多无辜的孩子做引子,该千刀万剐。”

小金宝嘴里不住涌出血沫子:“你怎么会来,你不是一直在沪城吗,为什么……为什么……”

“蠢货,不做出点姿态如何能骗得过你们。”叶限说完横了召南一眼,后者抬起头露出一个勉为其难的苦笑。

小金宝的头重重垂了下去,晃悠几下一动也不动了。

召南艰难地抱着那残疾的孩子站起身,叶限不理他,大步往洞口走。

“还有人……”

“没了,那几个孬种死小孩死的不能再死了,只有这一个活口。”叶限头也不回。

召南心里一滞,艰难地开口:“那几个孩子和你有没有……”

叶限则转过头,笑靥如花:“你猜呢?”她伸出手,挥动一下,纤细的指尖有鲜红的液体滴落,那是小金宝的血。

第十一章 不是人?

玲珑拉着初七的手,上上下下打量着,见他神色呆滞,关心地问:“初七,你这是怎么了,伤哪了,你倒是说话啊。”

初七呆呆地看着她,忽然喊了一声:“血,都是血!到处都是血。”他用力甩开玲珑的手,嘴里喃喃自语:“血,你手上都是血。”

玲珑看了一下自己的手,低声安慰道:“初七别怕,这不是血,这是红指甲啊。”

“血,都是血,叶小姐……她……”

召南眉头皱了一下,低声道:“初七,你不要乱讲话。”

玲珑见召南面色凝重,深知一定发生了大事,看到初七外表没有什么伤,衣服上的血迹已经干了,像是被别人的血溅上的,便急忙叫人烧水招呼着让初七去洗澡。初七看了召南一眼,低着头跟着下人往后远走,走几步回头问:“叶小姐……”

“她有事情。”召南看着初七。待初七走了,玲珑低声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初七表情不对。”召南则大手一挥道:“你去准备一下,那孩子没有手和腿,还在发烧,你这有没有酒精之类的,医生没来之前我想先给他降降温。”

玲珑这才看向被召南放到床铺上的孩子,惊讶地张大嘴巴:“天啊,这是怎么回事?这孩子,这孩子……”

“他们被一群采生的坏蛋抓走了。这孩子是被人砍断手脚的,你准备下,等会会有更多的孩子到来,叶限……也会来。”

玲珑不懂采生是什么意思,见召南板着脸也不敢多问,急忙招呼家里的人去安排屋子,继续烧水。

等了好一会,也不见叶限带着人来。

召南正要出门去看,就听着远处传来轰的一声,他脚尖一点一跃上了房顶,看到客栈方向火光冲天,这情景像是爆炸了!

召南想到叶限的性格,心里暗叫不好,怪不得她说自己受伤严重,初七又受了惊吓,叫他带着初七和那个重伤的孩子先回来,她随后就到,原来是为了将自己支开。

玲珑也听到响声,跑出来问:“召南叔叔,哪里响动。”

召南从屋顶上跳下来,叹口气道:“你外公那家客栈,出事了。”

“啊?”玲珑大惊失色,转身就往门外跑。

召南一把拉住她:“不要去,危险。”玲珑用力挣扎,召南丝了一声,面露痛苦。玲珑急忙问:“召南叔叔,你怎么了?”

她刚才的全部注意力都在初七身上,此刻才发现召南的脸白的像纸,她伸手去摸召南的额头:“你受伤了?”

召南躲闪一下,身子微微晃了一下,玲珑急忙扶住他:“召南叔叔,你先去歇歇。”

她扶着召南回房间,召南浑身无力,靠着床坐下。玲珑去解他的衣服,那一身黑衣根本看不出有没有血迹。

召南一躲,按住她的手:“我自己来,伤口吓人,你去帮我弄点热水来。”

玲珑转身就去,召南喊住她:“不是洗的水,是喝的。”玲珑一愣:“叔叔,你渴了?”

“是,需要很多水,很多。”

召南大口喘着粗气,脸色越来越白。过了一会,玲珑拎着暖壶过来的,召南点点头,让她继续去拿水。

玲珑吓坏了:“召南叔叔,这一暖壶呢,还不够你喝?医生来了,在给那孩子看伤。等会叫他过来给你看看吧。”

“不用,你只要给我水。”

玲珑不敢再多问,急忙又去拿热水。

带她离去,召南解开衣扣,胸口上多处伤痕已经变得苍白,肌肉外翻,却没有一丝血迹,像狰狞的眼睛。

召南拎起暖壶,也不怕热,对着壶嘴就大口大口的喝下去,咕嘟咕嘟,热水一点不落地都倒进嘴里,一大壶喝完,他长长地出一口气,系上扣子,躺在床上,等着热水来。

玲珑送来五大壶热水,召南挥手叫她去看初七洗完澡没有,然后开始一壶壶的喝水。玲珑并没有走远她藏在门外柱子后面,捂着嘴巴惊讶地看着召南在喝水。

刚烧好的热水,他就那么大口地喝下去,不怕热,喝完三壶就看到他解开衣扣,自己查看伤口。那些伤口外翻,苍白扭曲,人怎么会不流血呢?玲珑睁大眼睛,心里有声音在呼喊:不,我看到的都是假的,都是幻觉,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这种种迹象告诉她,召南很有可能不是人……没有人能这么喝开水,也没有人一身伤口却不流一滴血!

玲珑低头匆忙往外走,砰的和一个人撞在一起。

“呦,玲珑小姐,你慌什么呢?”

叶限笑眯眯地拉住她的胳膊:“这么急,你要去哪啊?”

玲珑吓得一哆嗦,抓着自己的手是那么的冰冷,指尖鲜红,那张脸白的可怕,想到召南身上没有一点血迹的伤口,她越想越害怕,看向叶限的眼光充满了恐惧。

“怎么了,玲珑小姐你这眼睛鼓的像个青蛙,怎么这样看着我?”

叶限伸手摸了一下玲珑的脸:“好凉的小脸,我见犹怜的。”

玲珑抖了一下,叶限笑道:“你外祖父家那个客栈刚才起火了。全烧光了,干干净净,店里的伙计一个都没出来,真惨。”

玲珑心里一震:“那老秦也……”

“对呀,都说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那客栈风水不好,背后就是码头,对着那荒废的小岛,那岛上可是阴风阵阵,都是……鬼魂。”

她说到鬼魂俩字,加重了语气,恶狠狠的。

玲珑又是一抖,小脸煞白。

“你回家和你外祖父就这么说,是那岛上的人来索命了。以后这客栈就别开在那地了,那地方太邪性,以后会死更多的人,懂了吗?”

玲珑不知她说这话什么意思,忙不迭的点头。

叶限松开她:“好,去看看初七那小子吧。”

玲珑低头急匆匆就要走,叶限又叫住她:“哦,那小子被吓到了,可能会胡说八道,你不要当真。”

“我知道的。”玲珑终于走出小院,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玲珑走到后院,初七已经洗过澡吃过饭了,靠墙蹲着,茫然看着天空。

“初七,你怎么样了?”

“玲珑姐,我没事了,好了。”初七声音有些低沉,脸色并不好。

“你都看到什么了?”玲珑低声问。

初七看着玲珑,缓缓摇摇头:“我不知道。为什么都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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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吓坏了

初七眼睛里一片茫然,现在他都没想明白,自己看到的是真的吗?

昨晚他和几个孩子藏在草丛里,见召南冲进爆炸着火的山洞,恨不能也跟着一起往里冲,但他知道,自己进去反倒会成为召南的累赘,给他添麻烦,他趴在草丛里,双手紧紧地抓着青草内心如刀搅。

外面那些人开始一点点搜索,凶神恶煞一般。就听着一声惨叫,一个孩子被发现了,月光下刀光一闪,那那孩子被一刀两截,鲜血四溅,血腥味蔓延开来。

剩下的孩子都吓坏了,死亡就在瞬间,眼看这几个人搜寻的脚步渐渐近了,初七闭上眼睛,等待那最后的一刀。

很快,一股温热的东西落到他脸上,血花四处飞溅,接着又是噗噗几声,像是刀切菜,外面几个人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就倒在地上,抽搐几下后再也不动了。

初七迸的一脸一身的血,他抬起头,看着月光下笑盈盈的那个女人,淡淡的光芒中,她半张脸都藏在阴影里,只看到唇边的笑意。

初七根本不知道她是如何出手的,就看到那几个人已经死了。

她手里握着的从喽啰那抢来的刀,随手就远远地扔开去,看着茂密的树林,喃喃自语:“怪不得这片地方草木这般旺盛,地下怕是埋了不少的人吧?”

初七吓得急忙蹦起来,那几个孩子也纷纷起身。

他们只看到黑影一闪,刀光血影,一个女子巍然站立,她身材修长,腰肢轻软的像早春的柳树条,这么轻盈美丽的女子,瞬间就会化身成杀神,将五个壮汉斩于刀下,出手稳准狠毫不含糊。

那几个孩子也吓坏了,哆哆嗦嗦抱在一起,胆子大一些的哆哆嗦嗦地说:“不要……杀我们。”

“你们几个还算是硬气,不像洞里那几个废物,大好的逃生机会都不珍惜,害人害己。”

叶限笑了一下,看向初七:“初七,你那是什么眼神?”

初七猛地哆嗦一下:“没有,没有,我只是……有点害怕。”

鲜血溅到脸上的热乎气已经散去了,可血腥味依然将初七紧紧包围,想到方才叶限夺刀砍人,几下将那些喽啰如切菜一样杀死,初七双手抱着自己的肩膀,他冷。

“别怕,初七,你们要记得,我最喜欢坚强的孩子,那些胆小如鼠还会误事的……哼。”叶限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大步冲向山洞。

待她走进山洞,那几个孩子问:“小哥,这小姐是什么人?她是来救我们的对吧?”

初七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他摇的很用力,似乎是想将月光下杀戮的那一幕从脑海中摇晃出去。

叶限手起刀落,到处都是血,她的脸是那么的白,嘴唇鲜红,握住刀的手也是红的。真是太可怕了。初七知道死的都是坏人,可是……他还是怕,很怕很怕。

进入山洞,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几个重伤的孩子,一个孩子奄奄一息,看着有人进来,拼尽全身力气伸出手去:“救……”

叶限慢慢蹲下身子,看着那在血泊中挣扎的小人儿:“冲出去的那几个,都在外面活的好好的呢,你……后悔了吧?”

那小孩疼的满脸都是泪,摇晃着脑袋不知是后悔还是不后悔。

“小孩啊,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你还小,投胎去吧,下辈子做个明白人。”

那孩子盯着叶限,看着她满脸淡然,他的眼神渐渐黯淡下去,很快就定住不动了。

叶限起身,看着满地的尸体摇头叹息:“早知……何必呢。不过也好,年纪小,投胎快,很快再轮回一世吧,下次警醒着点,别再被人抓了去。”

她知道这些只是孩子,小孩子胆小是无可厚非的,但,她就是不喜欢这样的人,小孩子也不行。

洞内,打斗正酣,小金宝已经摘下面具,招招要致召南于死地。

叶限笑道:“真是爱之极恨之极,召南,你看看,惹了多少风流债。”

初七看到召南抱着那残疾的孩子出来,激动的扑上去:“召南叔叔。”

“初七,你没事吧?”

“我……”

初七看着叶限,忽然站住,不敢走过去。

叶限冲他勾勾手:“小东西,你怎么不过来呢,看你召南叔叔,为了救你一身的伤,也不知道还能活多久,我说你死了怎么办?烧了还是埋了?会不会发芽再结出一个?”

召南没吭声,抱着的孩子挺沉的,胸口闷疼,晃了晃。

“好了,你看你伤成什么了,心疼死我了,来,初七,陪你召南叔叔回去,我来善后吧。”

初七害怕叶限,急忙点头应着,扶着召南就要走。

原来叶限竟然是带着船来的,还是两艘船。召南没有多问,抱着那孩子带着初七上了船。

“放心吧,这些乖孩子我一定好好安顿了。”

“一起带到玲珑家吧。”召南走的时候说。

“放心。”叶限回他一个温柔的笑容,此刻天已经亮了,晨光中叶限的笑容格外明媚,初七却只觉得冷,很冷。

初七猛地摇摇头,从回忆中醒来,对上玲珑关心的眼睛。

“初七,你到底看到什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叔叔说采生,什么是采生?”玲珑伸手去拉他。

初七吓得大叫:“不要,不要,你的手,你的手上有血。”

刚才他就说玲珑手上有血,玲珑看着自己的红指甲,忽然想起叶限也是这样的红指甲。

玲珑蹲下身子,柔声问:“初七,你说的是这个指甲?你害怕这个?是因为……叶小姐?”

初七眼光闪动:“她……杀人,很多人,一刀就都砍了。”

玲珑心里一惊:“那我……外公家的那个客栈,会不会……”

她试探着问。

初七脑袋摇的像拨浪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不要问我,我头疼。”

他双手捂住自己的头部,很是痛苦。

初七只有十二岁,亲眼看到自己熟悉的人大开杀戒,他一时间无法接受。

“初七那孩子好像被我吓傻了。”

叶限解开召南的衣扣,看了下那几个伤口,伸手在上面重重按了一下。|

“我不许你动初七。”

召南倒吸一口冷气,忍着疼说道。

“那好你把他送走,我不想每天对着惊恐的眼睛。我这等貌美如花的脸,在他眼里就像是恶魔。”

叶限嘴一撇:“喝了多少水,这伤口愈合的挺快啊,来,伸舌头给我看看,望闻问切,懂不懂?”

说着伸手去拉召南的舌头,召南一把打落她的手:“别闹了,你容我想想。”

第一章 来访者莫小姐

进入雨季,细雨淅淅沥沥,雨滴在青石板上跳跃着,像灵动的音符。在这潮湿的季节里,青苔沿着墙角肆无忌惮地生长着,浓绿的像是能挤出汁子。

拐进巷子,莫聆音就看到未寒时门口挂着的小灯笼,红红的一点,在周围黑瓦白墙的映衬中有着说不出的凄美,这让她不由地想起叶限那殷红的唇,唇角淡淡笑纹,眼中却全无波澜,没有一丝的笑意和温暖,让人从心里生出一种寒意。但这女人也真奇哉怪哉,若是她想搭理的人,转瞬间让人如沐春风,笑靥如花眼波荡漾,小手拉着你的手,就是女子也会半边身子麻酥酥的。

这个女人啊,真是叫人永远看不透,可有些事却又不得不求上她的门。

莫聆音将伞收起来,立在门口,怀着忐忑走进店里,铃铛一响,小松鼠墩子嗖的一下从柜台上落下来,大概是认出了莫聆音,朝她挥挥爪子,接着小爪子指向后面。

“叶小姐在后面?”

她穿过走廊,看到院子里有一个极优美的背影,那背影靠着廊柱站着,长长的真丝旗袍裹着苗条的腰身,玲珑有致,开叉处露出一双修长白皙的腿,莫聆音脸色一红:她可真胆大,竟然没有穿肉色的玻璃丝袜,就那么光着腿,腿光滑细腻又是这般的白,让人几乎移不开眼睛。

“你来了?”

叶限转过身,神情带着说不出的慵懒和天真,莫聆音身为女子也不由的心里一颤,心道这样的女人,真真是个尤物,嗯,若是不想她那些手段的话。

“你看,这些蛾子。”

莫聆音走近,叶限抬手指着墙边。

只见青色的石板上,几只被雨水打湿的蛾子在地上苦苦挣扎。

“这是……它们要死了?”

莫聆音对什么虫子都没好感,看地上的蛾子,很是肥大,因为离的近,纤毫都看的清楚,后背一阵发麻,汗毛竖起。

“你再看那里。”叶限指着墙上。

只见墙上有几堆东西,仔细一看是粉红色的小圆粒,聚成一团,上面还有层薄薄的带着点绒毛的薄膜。

莫聆音觉得自己脸上的汗毛一定也立起来了,声音微微发抖:“那……是什么?”

“是那些蛾子的卵。这些东西的最初从这样的一堆卵中生出,然后存活一季,产卵后而死。你说它们傻不傻,命运就是这样周而复始,最后拼命产下这堆卵,若是雨水再大些很快就能被冲走。”

“原来它们不是因为被雨水打湿才挣扎的,是因为要死了?”

“对,没有下雨它们也会死,这就是宿命。”

“啊?原来是这样,母爱……”

“你想说母爱真是伟大是不是?”叶限忽然冷笑一下。

这笑容让莫聆音遍体生寒,她顿了一下:“是……这样的吧?”

“不过是宿命罢了,若是它们自己心里明白,怕是宁可多活几天也不要这个伟大。嗯,你来做什么?”叶限眼神冰冷,盯着莫聆音,手缓缓抬起,忽然用手指点了一下她的下巴:“你的灵魂签给了我。可要好好保护好,最近大学读的很开心吧?”

莫聆音吓的浑身一哆嗦,恍惚中觉得对面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条美女蛇,簌簌吐着信子,她急忙揉了一下眼睛,眼前还是叶限笑眯眯的样子。

“是我一个朋友出了点事情,想叫我来看看,能不能签订契约。”

“哦,她自己怎么不来?”

“她现在麻烦缠身,不敢出门,藏在乡下亲戚家,让我帮忙,她的印章都交给我,我可以全权代表她签约的。”

“哦?你们交情这般好?”叶限上线打量一下莫聆音,嘴角泛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两人回到房间坐下,叶限指着一边的茶具说:“我的伙计出门去了,你若想喝茶自己烧水去。”

“召南先生出门了,初七呢?也不在家?”

莫聆音这才想到初七也不在家。

“初七呀……”叶限的声音忽然拉长了,“召南送他出国读书了。”说话时,她手指有意无意轻轻叩打着桌子,鲜红的指甲格外的亮,莫聆音看她神色不虞,急忙岔开话题:“事情是这样的,不知叶小姐可看到最近报纸上闹的很火的一个案子,是个杀人案,一个男子杀害了一个小姐。”

“这种事太平常了,左不过是为了情和爱,这些人心里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为什么感情的事就喊打喊杀的。”这边话没说完,就听着初七的房间有人喊道:“俺饿了!”“饿了忍着,死不了。”

“俺要饿死了。”那声音中气十足,哪里像饿死的样子。

“别理他,你继续说。”

叶限看着莫聆音,后者急忙清清嗓子,继续讲下去。

“被杀的是我们学校的一个女学生,家境蛮好,她母亲人家都叫她秦三小姐,是有名的玻璃秦家出身的。”

这玻璃秦家是清末以来江南一带一个以生产各种玻璃器皿出名的人家,历经三代几十年,家道殷实。

“这还真是可惜,这么好的家境,稀里糊涂为了点情啊爱啊就死了。”

叶限觉得下雨天,闲着也是闲着,听点年轻人的故事也是好的。

“不是,凶手不是这位小姐的男友,而是……是我那个朋友的男友。”

莫聆音声音有点艰涩:“这件事很是复杂,那凶手也不知怎么起了杀心,便将那秦小姐杀害了。”

“被你说晕了,那死去的小姐母亲出身秦家,她怎么就姓秦了?还有什么你的朋友的男友,既然和那死去的小姐并无牵扯,人家为何要杀她?慢慢的讲,你说的我头疼。”

叶限揉着眉心,有些娇嗔意味。

“是这样的,这位被害的小姐,出生不久,父母便离婚了,她跟着母亲就姓了秦,这位秦小姐单名一个丹字,是高我两届的学姐。”

莫聆音见叶限点点头,知道她这次听懂了,松口气,继续讲了下去:“杀人的凶手叫做杨家锋,不是我们学校的,是一个……嗯,听说是个银行小开,家里有点钱,我那个好朋友叫做郝欣,是个很温柔善良的女孩子。”

“然后这个温柔善良女孩子的男朋友就杀害了这位秦小姐?那到底是为什么呢?”

叶限话音刚落,吵闹声继续传来:“俺要饿死了,真是蛇蝎美人,趁着召南哥不在家,诚心饿死俺!”

第二章 善良的郝小姐

叶限啪地拍了桌子一下:“闭嘴。”

后屋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莫聆音问:“还有客人啊,叶小姐,要不你先给那客人弄点吃的。”

“不用,那东西最最坏了,能跑能跳的躺床上装死,不用管他,你继续说,我对这件事很有兴趣了,这里面弯弯绕绕的还很有意思。”

既然人家主人不在乎,一个客人也不能多要求什么,继续讲吧。

“我这个朋友和我是高中的同学,开始也不是特别亲密,她是在给秦家一个小少爷做家庭教师的时候认识秦丹的。这位秦丹小姐的母亲秦三小姐,当初不顾家族反对,嫁给一个穷学生,后来却又带着女儿回归家族,据说当年在沪城苏州两地闹得沸沸扬扬,各种大小报抢着报道呢。”

叶限冷笑:“这些人也真是闲的慌,人家乐意爱谁恨谁,嫁给谁,和他们有什么关系?不如关心关心自己能不能吃上两碗饱饭。”

这话说完,莫聆音脸色有点尴尬。叶限笑了下:“哦,莫小姐,我不是说你,你没有这么八卦碎嘴。”

莫聆音的脸色更加尴尬了,张口结舌不知该怎么讲下去。

这时就听着里面有人说:“听声音是个好看的大妹子。“

接着就是咚咚咚的声音,一个单薄的身影拄着拐杖出现在门口。

只见那人也就是个十多岁少年的样子,缺一只胳膊,还缺了一条腿,右胳膊底下是个拐杖,说来也奇怪,莫聆音见这少年身体成这样,脸上缺一点悲伤都无,眼睛闪闪亮,盯着自己有点兴趣盎然的样子。

“陈飞扬,你出来做什么?”

“嘻嘻,俺也算半个主人吧。再说这身体许久不用就该生分了,俺不能总在那躺着啊。”

那少年笑嘻嘻地,几下走到桌边坐下:“哎呀,怎么不给漂亮大妹子倒水喝呢,光干巴巴的讲,多那个啥啊。”他看了叶限一眼,讨好地冲叶限笑着,露出雪白的牙。

“叶小姐,这是……”

“捡来的小傻子,你别在乎,当没看到,继续讲吧,这故事还挺有意思的。”

“对,你讲啊大妹子,俺最乐意听故事了,啥老虎妈子下山吃小孩手指头啊,啥大姑娘放屁崩爆米花啊……可好玩了。”

“俗不俗你,少摆你们乡下那一套。”叶限呵斥道。

“哎,俺们乡下咋啦你还瞧不起俺们乡下人啊。哎,这小东西身体真嘎咕,掉了胳膊腿,怎么走路总跑偏呢?”那少年摸了摸空荡荡的裤管,抬头看到莫聆音好奇地看着他,咧嘴一笑,大嘴巴一直扯到耳朵根:“大妹子,你讲啊,继续讲,俺老乐意听了,真的。”

莫聆音见他顶着一张挺白净秀气的少年脸,说话却粗俗又搞笑,和这张脸完全不搭调,低下头,将笑意憋了回去,继续说道:“这位秦丹小姐后来考上了圣约翰,比我们高两届。郝欣读女校的时候算是我同学,不是一个班的,但她性子温柔,和大家都玩的很好,今年我们一起考上了圣约翰,还在一个班,就比别人更亲厚几分。”

“我记得女校管的很严,怎么这郝小姐还有男朋友?还是个小开?这郝小姐还是真有点手腕啊。”

叶限直指这郝小姐可未必像莫聆音说的这般温柔善良。

“郝欣家境一般,父亲在一个饭馆做大堂,母亲给人洗洗涮涮养活她和弟弟,她气质很好一点不像小门小户出来的。”

这话旁边的少年就不爱听了,嘟囔着:“哎,俺们小门小户咋地啦。你们大城市人就瞧不起俺们。”

“我不是那个意思……”莫小姐脸红了。

那少年却伸手托着腮:“大妹子你脸红了真俊啊。”

叶限一巴掌拍过去:“不想听就滚,想听就老实的坐着,不许说话。”

少年缩缩脖子:“俺装哑巴还不行吗?”

“你继续讲吧,别理他就当没这个人,哼,他也不算什么人。”

那少年闻言张开要分辨几句,可看着叶限严厉的神色只好将话又咽了下去。

“郝欣是个好女孩,在女校的时候一直很好,很淑女,这可不是我说的,是我们学校的嬷嬷说的。”

这种教会女校都有专门教礼仪的嬷嬷修女,能得到这些老修女认可,看来这郝小姐日常表现是非常好了。

“女校是禁止男女交往的,那么这位品性很好的郝小姐是如何和小开认识的呢?”

叶限问。

“那小开是在一个舞会上认识她的。”莫聆音看到叶限露出原来如此的神情,急忙辩解道,“不是你想的那样,叶小姐,是在我的十八岁生日舞会上,那小开是我哥哥的朋友,所以现在我来也是这个缘由,这一切是非都是我那生日舞会引起的,也是前生冤孽,我若不举办那个舞会,什么事都不会发生,唉。”

“那小开看到郝欣就疯狂追求她,郝欣也是太单纯,被追的紧了,就答应了那小开,后来我们考上了大学,郝欣觉得不能再和那小开继续,就提出分手。秦丹是我们学校戏剧社的社长,郝欣是社员,她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女孩子,和秦丹的关系非常好,那小开杨家锋见郝欣要和他分手,很是气愤,总去郝家骚扰她,郝欣不堪其扰,就对秦丹说起这件事,正好秦丹家在本城有个房子,秦丹就让郝欣住在那里,躲避杨家锋的骚扰。没想到杨家锋执迷不悟,请了私家侦探,找到那房子地址,几次三番的去骚扰。秦丹为人是很仗义的,一直以大姐姐的姿态护着郝欣,她为了保护郝欣就搬过去一起住,可那杨家锋不是个东西,竟然持刀杀了秦丹。”说到这,莫聆音声音颤抖。

“俺咋听不懂了,那姓杨的骚扰郝欣,咋还把秦小姐给杀了?秦小姐咋地她了?”

一边的少年疑惑地问。

“郝欣说是杨家锋上门骚扰,正好秦丹在家和他争吵,杨家锋就把秦丹杀了。”

“杨家锋杀人的时候郝欣在哪里?”叶限冷冷地问。

“就在那房子里,嗯,是杨家锋在外面把门锁了,郝欣出不来不能帮秦丹。”

莫聆音说道。

叶限笑了一下:“这个杨家锋,还真是脑子异于常人啊。”

第三章 代签契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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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咋听着晕乎呢,那个姓杨的是奔着秦小姐去的,就为了杀她?这不对劲啊,俺们屯子最蠢的人都不会做这种没***子的事儿。”

这话……太粗俗了吧?

莫聆音第一次听到这种粗话,一时间涨红了脸不知该怎么开口。

叶限伸手抓住那少年的耳朵:“陈飞扬,你越来越不像话了,这种话也是当着小姐的面说得?”

“哎呦呦,俺的耳朵,耳朵,再扯就掉了。”

那少年哀嚎着,同时还狡辩:“那咱就掰扯掰扯,这不明摆着吗,那姓杨的又不是傻子,他是搞对象失败对吧?那要杀人也得去杀那郝小姐啊,咋能去找那秦小姐的麻烦呢?脑子养金鱼了啊?”

莫聆音辩解道:“不是的,那姓杨的虽然是我哥哥的朋友,不过我哥哥和他关系不是特别好,据我哥哥说是因为那人脾气太大,平时和朋友在一起也多有龌龊,这样的人因为恋爱问题迁怒他人也是正常的呀。”

“后来呢?那凶犯现在被抓了?”叶限问。

“是的,上个月被抓的。”

“凶手既然已经被抓了,你那位温柔善良的好朋友怎么还要躲到乡下去呢?她还有什么麻烦?”

叶限问完,自己先笑了一下,眉眼间有隐隐的不屑。

“这是因为秦三小姐,也就是秦丹的母亲一直在找郝欣的麻烦,明明是杨家锋是凶手,警察局已经抓了他,可是秦三小姐却认定郝欣不对,非要见郝欣,把一个女孩子逼迫的都不敢去学校,家又不能回,只能躲藏在乡下。嗯,在我家一个庄子里。”

叶限忽然笑了一下,盯着莫聆音的眼神有点古怪:“莫小姐,你的胆子还真大,佩服佩服。”

莫聆音没听懂叶限是什么意思,微微愣了一下:“胆子大?啊,我胆子一向很大的。”

陈飞扬呵呵笑了几下,忽然小孩子一样,摇晃着叶限的胳膊道:“我要吃烧鸡!”

说话时,眼光却往下面瞟去,看到叶限雪白的腿一闪,眼珠子都要掉了下去。

叶限伸手又要去掐他耳朵,陈飞扬向后一退,笑嘻嘻地说:“俺要吃烧鸡。”

没想到叶限竟然站起来道:“走吧,去买烧鸡。”

莫聆音尴尬地跟着起身,不知道该怎么办。

叶限看看莫聆音道:“哦,莫小姐,你暂且坐坐,我去给这死小孩买烧鸡。嗯,这样吧,飞扬,你陪莫小姐坐啊。”

莫聆音才不想和这个粗俗的小孩单独待在一起呢,只好无奈地说:“叶小姐有事,我就先回去了。”

俩人走到门口,叶限问:“是你和那位郝欣小姐说我这里可以帮她摆脱秦三小姐的?”

“是,我和她讲过假发的故事,她很感兴趣,就央求我来找叶小姐帮忙。”

“这样说来,在我这签约的程序她也都知道了?”

“我给她讲过的,只是她被秦三小姐烦的不敢出门,怕对方纠缠不清,叶小姐,你是不知道,那个秦家真是很过分,逼着郝欣出来,还油印了很多东西张贴在我们学校和郝欣家周围,这是做什么?杀人的又不是郝欣,她们这样对待她实在太过分了。”

“你很同情她嘛。”叶限说的风轻云淡,眼神却有点冰冷。

莫聆音没有注意到叶限的眼神,因为她发现那个讨厌的少年正盯着她看,她吓得两手抱肩,挡住胸部,浑身不自在。

“我们是好朋友,她又没做错什么,只是识人不淑,发生这样的事是谁都不想的。秦家对她喊打喊杀的,着实令人心寒。”

“嗯,郝欣小姐也真是幸运,都到这个境地了,还有你这样的好朋友。既然她全权委托你,那好啊,你就将她的要求说来听听。”

莫聆音一听这话,知道叶限同意了,眉开眼笑:“好呀好呀。”

陈飞扬则叫喊着:“不要不要,俺不喜欢郝小姐坏小姐的,俺要吃烧鸡,吃烧鸡,你去买嘛。”

叶限瞪他一眼:“一边呆着去,再闹就把刚出来的肉芽都掐断。”

莫聆音不知道叶限说的是什么意思,就看到那讨厌的小孩闻言大惊,转身就跑,很奇怪,他明明拄着拐杖,跑起来却像风一样的快。

“郝欣小姐的要求是什么呢?”

“让秦三小姐不再找她麻烦,这件事本来和她没有一点关系的,秦三小姐失去女儿心里难受,谁都可以理解,可不能揪着郝欣这个不相干的人不放呀。”

“只是让秦三小姐不找她麻烦?”叶限点点头,回后屋拿出一个厚厚的羊皮本子过来道,“契约是会反噬的,莫小姐,你应该还记得我过去说的话吧?”

“是,我都记得,也和郝欣说了,她说自己没有任何错误,自己的要求是理所当然的,不会被反噬。”

“嗯,还真是自信呀。”叶限笑了一下,指着羊皮书道,“写好了,你来代替郝小姐签字吧。”

“好的。”莫聆音大喜过望,叶限本来都想赶她出去了,不知为什么又改变主意,莫聆音一想到郝欣每天以泪洗面,心中豪情油然而生,点点头说:“我签。”

说着又去手袋里找郝欣的印章。

“这要是反噬了,后果可是要你承担的,你可想好了。”

叶限提醒道,“不过你的灵魂已经签给我了。这次只能是签郝欣的灵魂。你是代签。”

莫聆音在帮助郝欣摆脱秦三小姐的纠缠下方签了郝欣的名字,又写了莫聆音代签,接着按了印章下去。

那契约的字光闪闪的亮了几下,随即隐没下去,羊皮纸上已经看不到一点痕迹。

“契约签订了,不过我需要点时间了解下事情经过,嗯,这样吧,我们约个时间,我要见一下那郝小姐。”

叶限说到这,伸手在契约上有意无意地划着,鲜红的指甲触目惊心。

“好啊,那叶小姐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叶限想了想:“就今晚吧,我开车去,今晚六点,你来找我。”

莫聆音高兴地离去了。陈飞扬从后面转过来道:“还真有不怕死的。”

“那是,我现在很想看看这郝欣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她的心是怎么长得。”叶限转身看了陈飞扬一眼,嫌弃地打量一番,“好像胳膊长出来一点,你这法术也不怎样啊,附在人身上好些天了,胳膊腿还没能长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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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好一朵小白花(一)

莫聆音下了黄包车,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到门口,轻轻敲了几下门。

“谁?”

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

“我啊,开门。”

门开了一道缝,透过门缝能看到一双黑亮的眼睛。

接着那门又打开一点,莫聆音闪身进去,随手关上门。郝欣拉着她的手问:“那个叶小姐答应了吗?”

“你猜猜?”

莫聆音面带微笑。

“看你这么开心一定答应了对不对?”郝欣眼睛亮亮的,格外动人。

“是,叶小姐开始不太想答应,但我是谁啊,我好说歹说她还是答应了。”

莫聆音安慰她:“你就放心吧,叶小姐真是很厉害的,我亲眼见到过,她简直是神通广大,有叶小姐帮你,秦三小姐一定不敢怎么样。”

“那……会不会……”郝欣犹豫一下,“照你说的,叶小姐这么厉害,她会用什么手段呢?莫不是杀了……哎呀不会吧?”

话虽然这么说可是眼光中却透着跃跃欲试的光。

莫聆音急忙摇头:“哪里会这样,叶小姐不会这么做的。”

“哦,那就……放心了。”郝欣拉着莫聆音坐下,“那你讲讲是怎么签的?”

“叶小姐说我只能代签,首先签的是你的名字,接下来是我的,用了你的印章。”

“这样啊……”郝欣犹豫一下,“那到底是算谁签的呢?”

莫聆音也被她说糊涂了。笑道:“什么你的我的,反正已经签订了,只要能让你脱离麻烦就是了,管谁签的呢?”

郝欣点点头:“你说的也对,我现在是真的走投无路,我就不懂了,明明是杨家锋杀人,为何就要追着我不放,秦家这是欺负我小门小户出来的,贫民丫头,想怎么欺负就怎么欺负,真是欺人太甚。”说着说着她眼泪就掉下来。

郝欣相貌清纯,眼泪一落,真是梨花带雨格外动人。

莫聆音急忙掏出帕子递给她说:“你别伤心了,那位三小姐真是太跋扈了,我听家人讲过,她年轻时很是有点故事呢。”

“哦?她当年很出名吗?”

郝欣用帕子按着眼角,眼中不见悲伤,亮闪闪的,饶有兴趣的样子。

“她啊……”莫聆音想到叶限的话“这些人也真是闲得慌,人家乐意爱谁恨谁,嫁给谁,和他们有什么关系?不如关心关心自己能不能吃上两碗饱饭。”停住了,脸色有点尴尬,自己再讲秦三小姐当年的故事,那不就成了叶小姐说的闲得慌的那些人吗?

正犹豫着,郝欣拉着她胳膊,轻轻摇晃着:“就讲讲嘛,她都四处张贴我家那点事,我只想了解一下秦伯母当年的事情,有什么呀,聆音,你还是不是我的好朋友啊。”

莫聆音拗不过她,只能硬着头皮讲下去:“是这样的,秦家当年很有钱,你晓得吧,对的,现在也有钱的,三小姐还是长房嫡出,在家里很受宠的,那时候女子是不敢去戏园子那些地方的,但这位三小姐就能随便去,听我妈妈讲,当年三小姐在城里特别出名,后来她看中了一个唱戏的武生……”

郝欣用帕子捂住嘴巴,惊讶地感慨:“天啊,戏子,她是怎么想的呢?”

“对啊,秦家当然不同意的,三小姐自己就离家出走嫁给那武生,呶,那就是秦丹的亲生父亲。”

“哎呦,秦丹平时大小姐脾气大的很,想不到竟然是这么个出身。”郝欣有点幸灾乐祸。

“郝欣,你这话有点不对了。秦丹也是你的好朋友啊。”

莫聆音有点不高兴了。

“不是的,我这是为秦丹姐姐惋惜呢,她一派名门淑女的样子,结果却摊上这样的亲爹,真是太可惜了。”

郝欣急忙解释道。

“嗯,是这个道理,后来秦三小姐怀孕了才知道那武生在家乡竟然是有妻子的。”

郝欣捂住嘴巴,让自己不惊叫出来,心里舒坦极了:什么大家闺秀名门小姐,不过是个私生女,亲妈又是这样的,拿什么和我斗?有钱就了不起吗?这次就要看看你们这些名门有钱人是怎么丢人的。

“秦三小姐很刚强,知道这件事后就和那武生划清了界限,生下秦丹就搬离出来,一刀两断,因此秦丹是姓秦的。好在秦家后来大少爷当家,看秦三小姐一个人靠给人织毛衣绣花支撑生活实在不容易,就许她搬回秦家,三小姐当年也是颇为硬气,靠自己一双手养女儿呢。”

“这么说秦丹当年也是吃过苦的?”

郝欣目光闪动。

“是的呀。所以她才那么平易近人吧。她真是个好人,可惜,摊上那样的母亲,三小姐疯了一样非要找你说个清楚,唉,你也是够可怜的。”

“可不是吗?秦丹姐那脾气,你也晓得,平时就大咧咧仗义的很,我和她讲,杨家锋不是好人,脾气不好飞扬跋扈惯了,能躲就躲吧,我都躲起来了,她非要去找他理论,硬碰硬,结果呢,到害了自己性命,又牵连的我成这这样,东躲西藏的。”郝欣想了想问道,“大家都怎么说的?”

“还好吧,有些人认为你做的不对,你最好去找秦三小姐认罪赔礼……”

话没说完,郝欣就啐道:“我错在哪里?认什么罪啊,人又不是我杀的,这些人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一个个说起别人来义愤填膺,若是轮到自己,怕是忙不迭的将秦丹推出来挡刀呢。”

莫聆音瞪大眼睛看着郝欣:“天啊,这个你也知道了?”

郝欣一愣:“我知道什么?”

“上午,三小姐的人在学校大门口又贴了东西,说……说你推秦丹出来挡刀的。”

“放屁……”郝欣说完,见莫聆音脸色有点不好,急忙解释道,“人心真是可怕,她死了女儿大家都同情她,我也是感谢秦丹姐姐,可秦家伯母不能这样冤枉人啊,当时门是被杨家锋从外面锁上了,我在里面急的什么似的,可我出不去,又不能跳窗户吧,再说,我跳出去又能怎样呢?打也打不过,只能被杨家锋杀死,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莫聆音想了想:“杨家锋为什么要把门锁上呢,他不该是恨你吗?”

“哪啊,他是恨秦丹,大概是因为秦丹性格刚硬吧,她总是护着我,哎,想起这事,我就……我就受不了……”

郝欣说着,又低头呜呜呜地哭起来。她们并没有发现,窗口的大树上,一只背着个小小背包的松鼠影子一闪,跳了几下,不见踪影。

第五章 好一朵小白花(二)

“还是你将那位叶小姐带来吧,我不敢出门。”

听到莫聆音说和叶小姐约好在一间咖啡厅见面,郝欣连连摇头。

“这不好吧,我和你说过,那个叶小姐脾气很大的。”

莫聆音很是为难。

“你也说过只要契约签订,她怎么样都不能毁约,不管出了什么事都要完成契约的,既然这样,现在我是主动的一方,不用怕她,叫她过来就是。”

郝欣语气中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喜悦,这让莫聆音很不舒服。

“郝欣,是你求我去找叶小姐帮你,现在我和叶小姐说好了,你怎么能出尔反尔呢?”

“我出尔反尔?”郝欣冷笑,“是你擅作主张好不好?你们这些有钱大小姐,说风就是风说雨就是雨,做什么事情之前可和我商量过?我又没说过去见她,是你自己和人家说的,反正我不管,我不能出门,秦家人四处找我呢。”

郝欣索性往椅子上一靠,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郝欣,你这样就过分了吧?”莫聆音有些生气了,自己是在帮她,可是她好像有点觉得一切都是天经地义呢,还扯什么有钱人没钱人的,哪有这么说话的?

郝欣眼珠子转了转,急忙拉着莫聆音的手摇晃着:“莫姐姐,对不起,是我一时心烦意乱,我都不知道自己说的什么,哪里不对,你……骂我吧,哪怕你打我几下出出气也好。”

郝欣一向嘴巴很甜,过去在女校的时候,叫同学们姐姐妹妹的,很讨人喜欢。

莫聆音想到她遇人不淑,出了这种事,有家不能回有学不能上,也不怪她忽然发脾气,秦家真是步步紧逼,太过分了。

她想了想道:“这样吧,我先去见叶小姐,我知道叶小姐在警察局那边也很熟悉的,打听一下那边的消息。”

郝欣眼睛一亮:“什么?那叶小姐还有警察局那边的关系?”

“是,上次找你调查这个案子的那个警官,叫什么来着?”莫聆音想了想,“对,我听人家都叫他武警官,可是你猜叶小姐叫他什么?”

郝欣心里一颤,低声问:“他们很熟?”

“叫他小武,那个语气啊,我都学不来。”

莫聆音说到这,忍不住感慨:“她可真是个奇女子啊。”

郝欣想了想:“那这样吧,我收拾一下,别被秦家的人盯上。”

晚上六点左右,霞飞路上梧桐树掩映的咖啡馆里,郝欣一身男装,戴着鸭舌帽蜷缩在角落里,时不时地探头向外看。这时一个男子忽然走过来,坐到她对面。

郝欣一愣,那男子点头道:“不要出声。”

“你这个位置找的不对,很蠢,你该坐在靠窗的位子,这样无论是从玻璃窗观察周围情况还是装作被进来的人打扰,抬头看进来的人,都不会有人怀疑。但你现在,一身男装,身材又太瘦小,这身衣服是从哪买的?根本不合身,还有这帽子,大了点,挡住半张脸,现实中能穿上这个档次衣服的人,不会穿成这样。嗯,这叫什么?欲盖弥彰。”

男子笑了下,笑容明媚,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像是只无辜的猫。

郝欣汗毛都要立起来了:“你,是谁?”

她声音中透出气急败坏。

“我是谁不重要,能不能帮你才重要。”

男子一直盯着她的眼睛,忽然又笑一下:“买身化装的衣服质量也不差,还能坐咖啡馆,郝小姐,你可不像报纸上说的贫民丫头啊。”

“关你什么事?”

郝欣瞪着那男子:“你是记者?”

“我?我是梁山好汉,专管世间不平事。”

郝欣一愣,世间不平事?她想了想,有些生气:“你……在讽刺我吗?”

“不敢,我是想帮你。我找你很久了,郝小姐,你可知道那未寒时到底是何地方?那位叶小姐真的能帮你吗?那女人可是最冷酷无情没有一点恻隐之心的。”

男子看郝欣面露思考之色,趁热打铁道:“你不就是想叫秦家不在为难你吗?我来做就是。”

“你做?你做什么?”

郝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男子心道怪不得这女人能骗的别人替自己去死,果然是有点心机的,听自己说这些话一点不吃惊,还能问这些话。

“我能帮你将秦家推上风口浪尖。”

郝欣冷笑:“秦丹尸骨未寒,我怎么能对她母亲这样呢?”

男子摇头:“明人不说暗话,咱们何必在这假惺惺。”

郝欣心里早已经是波澜万丈,这男子对自己一切都了如指掌,可万一他只是个小报记者,想骗自己套出点心窝子的话搞新闻头条呢?不能上当。

于是她继续正色说道:“我在等朋友,什么未寒时,什么叶小姐我都不知道,先生,你在这样纠缠不清,我就……叫警察了。”

男子看看她,那眼神叫她心里发毛,简直要看到她内心处的胆怯来。

“我明白了。好,这是我的名片,请收下,如果郝小姐有需要我的时候,可以照这个地址来找我。我不收费也不要人的灵魂,只是想开个张,图个好彩头。”

那人说完起身就走。

郝欣愣愣地坐着,只觉得方才像恍如一梦,那男人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一直在跟踪自己吗?

“我们来晚了一点。”

莫聆音的声音传来,郝欣急忙将那张名片拿起来放进衣兜里,然后转身看过去。只见门口站着莫聆音和一个陌生女子,那女子明晃晃的,白的晃眼,嘴唇红红的,眼神透着冷意,身材极高,看人时眼睛下垂,下巴上扬,让人心里很不舒服。

这就是叶小姐?气焰嚣张的,真是太讨厌了。

再看衣着打扮,也都是极好的,极贵的。郝欣最讨厌这些有钱人家的大小姐,总是颐指气使的劲,就像死去的秦丹,不就是比自己高两级,家里有点钱吗。不过是个私生子,高傲什么?说什么你要好好学习不要恋爱啊,不要和那种小开纠缠在一起啊,扯淡,不和那些男人纠缠哪里能有钱?

郝欣心里百般厌恶,却不得不站起来,对叶小姐笑了一下。

叶限看了她一眼,鼻子里哼了一声:这委委屈屈我见犹怜的样子,忒腻歪人了。

第六章 仇人相见

“叶小姐,您好。”

郝欣相貌清纯可爱,一张小圆脸,圆圆的眼睛清澈透明,嘴唇微微上扬,叶限点点头,心道真是个迷人的小妖精,怪不得能把那杨家锋迷得神魂颠倒呢。

“我想具体了解下案情。”

叶限这话说完就见郝欣面有难色。

“怎么,你还不想说?”

叶限说话可是从不会给人留余地的。

郝欣一直是柔柔弱弱需要人呵护的样子,闻言急忙看向莫聆音,低低叫了一声:“莫姐姐……”

“你叫她姐姐,你们谁大?”

莫聆音说:“我是民国六年九月十三的生日,郝欣你呢?”郝欣犹豫一下,叶限帮她回答:“你是民国四年十月生的,你的资料我都有,对不对?”

郝欣张口结舌很是尴尬。

莫聆音过去一直以为郝欣比自己小,因为她在女校的时候嘴巴就很甜,姐姐妹妹的乱叫,想不到她竟然比自己还大两岁,想到她过去一直那么亲热的喊自己姐姐,忍不住摸了摸胳膊,总觉得疙疙瘩瘩的一身鸡皮疙瘩。

“原来聆音你比我还小啊,呵呵,我该叫你妹妹才是。”

郝欣笑眯眯地拉着莫聆音的手。

“是,还是叫妹妹的好,姐姐不是什么好称呼,是要挡刀的。”叶限讽刺意味更加明显。

郝欣撇着嘴,委委屈屈地说:“叶小姐,你真的冤枉我了,秦丹姐姐的事我也难受,可当时情况,唉,怎么说呢,我被锁在里面急的都哭了,可是能怎样,我出不来啊。”

“好吧,说一下整个案情,我听着。”

叶限双手交叉放在桌上,莫聆音急忙问:“叶小姐,你喝点什么?”

“来杯红茶吧,加片柠檬。”

莫聆音转向郝欣:“郝欣,你喝什么?”

“我想吃个蛋糕。”郝欣微微闭上眼睛,一脸憧憬,“甜食能让人忘记一切……痛苦和悲伤,满足胃口的同时满足人的心理需求。”

真文艺啊。

叶限横了她一眼,心道不吃自己的就是大方哈。

莫聆音叫来侍者,要了两杯红茶,一杯加柠檬,又要了一杯奶茶一个栗子蛋糕。

“你们只喝红茶啊。”

郝欣看着只有自己吃蛋糕,有点不好意思。

“嗯,太晚了,我怕胖。”叶限看了郝欣一眼,故意说道,“不过你没事,反正你长得圆乎乎的,多那两斤三斤肉也没什么,胖惯了。”

郝欣用小叉子举着蛋糕,愣在那不知该不该往嘴里送。她能感觉到这叶小姐对自己特别的不满意,哪里得罪她了呢?

这时就听侍者说欢迎光临,是有客人来了。

脚步声从门口一直来到这桌前。

郝欣吓得大气不敢出,低着头,她担心是秦家人找上门来。

“郝小姐,我们正在找你。”

是个陌生男子的声音。郝欣低着头不敢说话。

就听莫聆音道:“咦,武警官,犯人都抓到了还找郝欣做什么?”

郝欣松了口气,原来是警察,只要不是秦家的人就行。

“有新的证人出现,需要郝小姐重新做笔录。”

小武板着脸看都不看叶限一眼。郝欣在旁边观察着,心道莫聆音还说这叶小姐和武警官关系非常,若不是听她这么说我也不会到这里被这女人奚落,现在看人家武警官都不带正眼看她的,真是麻烦,出来一次惹了这么多麻烦,莫聆音她就不想我好过!一定是嫉妒我!

“什么证人?”叶限忽然伸手去抓小武的胳膊,小武下意识的向后一躲,哪里躲的过,她芊芊素手力气却出奇的大,只有小武知道这简直是力过千钧,看着轻飘飘的一拉,小武就噗通一下坐到她身边了,身子还往她那边偏了偏,叶限娇笑着:“讨厌,干什么凑那么近。”

小武脸阴的像能挤出水。他愤恨地想,这女人怎么还能若无其事的和我……调笑?心呢,她的心长在哪?

原来叶限坑了他一把,安局长认定小武贪了二十根金条。安局长这个气啊,这孩子,眼皮子怎么就这么浅!我没有儿子,是要将他带出来好好培养做接班人的,他却被这点金子晃花了眼,这点小阴沟就翻船以后怎么见大风大浪。因此为了给侄子一个教训安局长要他一定要将金条都交出来。

小武有苦说不出,哪里是二十根!明明是十根,还被叶限贪了五根,自己手里只有五根,去哪里找那十五根金条!叶限,叶限,真是最毒莫过妇人心!小武被安局长逼得没办法,想来想去只能写信去找师兄想办法,信没发出去,就有潜伏在沪城的武当弟子鼻青脸肿的找上门来,说一干弟子都被人给欺负了。原来也不知谁放出的风声,说武当山得到了长生不老的方子,江湖黑白道上的人都跑去武当找麻烦,就连他们这些在沪城的弟子也被人打上门去,非要他们说出长生不老的方子来。

“我们哪知道那个劳什子,那些人不问青红皂白,看到武当弟子就打。”

“师叔,这还有没有王法!”

“师叔,师叔,要给我们报仇啊!”

小武看着众弟子,一时间也不知怎么办才好。这样看来武当也是多事之秋,不知得罪了哪个小人被人这般陷害,师兄那边一定更是艰难,这时候写信过去要钱,不是给师兄添乱吗?小武没有办法,只好将他母亲留给他的几件首饰拿去当铺,好不容易凑够了十五根金条交给了安局长。

“孩子,这是给你的教训,这点小事你都要你贪上一把,以后我怎么能把大事交给你,记住,你是我要培养的接班人。”安局长拿着金条点头道,“这笔钱我是会给你存着,将来你成家的时候给你。”

小武想,等我成亲,那要哪辈子的事了,我这现在要照顾沪城的武当弟子,还得琢磨怎么把祖传的首饰书回来,可恨,都是叶限,都是那个女人逼得。

叶限见小武的脸板的平平,笑了一下说:“五子登科银锁片一个,金子镶嵌猫眼石镯子一对,金项圈一个、红宝石头面一副。”

听到这,小武的眼睛猛地睁大了,看着叶限说不出话来。

第七章 要挟

叶限的脸,经霜更艳,遇雪尤清,见雨则润。像节日里绽放的烟花,划破深蓝色的苍穹,惊艳从眼到心。

小武看着那张脸,愣愣的说不出话来。

“怎么,还需要我继续说下去吗?”叶限唇角上扬,语气轻松,像是拎着毛线团逗一只猫。小武从惊愕中惊醒过来,连忙摆手:“不用了,不用了,你有什么要求?”

旁边的莫聆音和郝欣都呆呆地看着,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叶限只是随口说了几件首饰,武警官怎么就忽然换了一张脸,从方才的冷漠淡然瞬间变成热情洋溢,这转换快的叫人无从适应。

“嗯,好久不见你怪想的,怎么工作就这么忙,也不想着来看看姐姐。”叶限拉长调子,嗲里嗲气的。

小武忍住愤怒,低声道:“是有些忙,事情太多了,明天,明天一定去。”

“那好啊,吃点什么?看看,瘦了多少,这小脸,尖下巴都出来了。”叶限的手已经伸了出来。小武急忙向后一退,指甲划到他脸上,红红的一道印子。

莫聆音和郝欣都睁大眼睛看着这一幕,在郝欣看来这俩人就是姐弟情深啊,关系一定好的不能再好!

而莫聆音却想,叶小姐是故意的,她是故意划破武警官的脸!

小武刚要发怒,叶限已经将真丝帕子按到他脸上了,表情惶恐又心疼:“疼不疼,你说你这孩子,往后退什么呢,哎呀我内疚死了,这可怎么出门呀,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和哪个女人有牵扯被人挠了呢。”

小武黑着脸又不能发作,叶限说的那些首饰都是他当的,他是不能马上和叶限翻脸的,只好接过手帕,捂着脸说:“还好,只是划破点皮,是我自己不小心。”

“你方才说新的证人,是怎么回事?”叶限看小武脸色不是很好,继续说道,“我那有几样首饰,要给你帮着看看呢。”

小武明白了,原来自己当出去的首饰在她手里。

这也不是死当,怎么就到了她手了呢?当着另外两位小姐的面,他什么都不敢问,只能回答叶限:“是有隔壁邻居看到案发经过,需要郝小姐再去做一下笔录。”

郝欣眼睛瞪得滴流圆,以手掩口:“啊?看到了?全部经过?”她声音都微微发颤。

小武瞟她一眼,目光有些轻蔑:“是的,全部经过,杨家锋并没有锁门,郝小姐,你说谎了。”

郝欣瞬间眼泪汪汪:“不是,我没有说谎,真的没有撒谎。为什么你们相信那所谓的邻居却不信我呢?”

叶限笑道:“这件事好像不适合在这里谈论,郝小姐,我奉劝你一下,最好将事情的真相都讲出来,这位小武警官做事可是非常公正的,万一真说了谎,到时候没脸的可是自己。”

“真的,我没说话,门被杨家锋从外面锁上了,我出不去。”

小武本来不想当着外人面说案情,此刻见郝欣一副梨花带雨的样子,怒从心来:“杨家锋是冲着你去的,相比较秦丹而言,他应该更恨你,为什么明知道你在屋子里却没有冲进去?还为保护你锁上门?郝小姐,别以为自己很聪明,别人都是傻子。我们勘查过现场,从门把手上提取了血迹,杨家锋在杀人后握着门把手想进门,但是他没能进去,这是为什么呢?”

郝欣不住摇头:“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当时脑子很乱,什么都不记得了。”

莫聆音见小武一副咄咄逼人的架势,很是不满:“武警官,你这是什么态度,你现在的表现分明是将郝欣当犯人来审,她也是受害者啊,你这样说话太过分了。”

小武冷笑:“不错,我是警察,可我也是一个人,看到一个人颠倒黑白谎话连篇实在是忍不住,还有,作为警察,我的责任就是调查清楚案发的全部经过,包括每个细节。郝小姐,若你觉得这里说话不方便那就和我一同回警局。”

小武态度非常强硬。

郝欣紧紧地握着莫聆音的手,可怜巴巴的看着她,莫聆音道:“她和你去警察局。你能保证她的人身安全?保证她不被秦家人骚扰?”

“这个……”

小武犹豫了一下:“我可以保证她的人身安全。”

“那就是秦家人你防不住了?”

莫聆音步步紧逼。

“这个没有办法,秦家人都是守法的好公民,我不可能要求人家远离警察局,不过我会尽力让避免让秦家人接近她。”

莫聆音看向叶限:“叶小姐,既然我们签订了契约,你看是不是……”

叶限这次倒是很痛快:“我有车,我送你们去警察局。”说着还非常体贴地拍了拍郝欣的肩膀,“放心吧,既然和我签订契约,那现在咱们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只要你说的都是实话,契约不会反噬,我会尽最大努力帮你的。”

郝欣哆嗦一下:“反噬,也要对我反噬吗?”

叶限故意装作大吃一惊的样子:“咦,莫小姐没有和你讲过该如何签订契约的吗?”

“这个,是讲过了,可是我没有签字啊。”

听郝欣说这话,莫聆音看了她一眼,眼神有点惊愕。

叶限心里暗笑:可怜的莫小姐,现在发现味道不对了吧?不是什么人都能帮的。

郝欣也察觉到自己言语有失,急忙解释:“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说的都是真话,我又没杀人,对吧,我还是受害者呢,秦丹姐姐死在我面前,我每天晚上都做噩梦,吓都吓死了,秦家人还一直骚扰我,真是太过分了。”

叶限连连点头:“对啊,所以咱们契约的内容就是要阻止秦家人的所作所为。放心,我会帮你的。”

小武看看郝欣,又看看叶限,眉心拧成一个疙瘩。

车子在警察局大门口停下,莫聆音先跳下车,看看周围环境后低声道:“没有什么人,出来吧。”郝欣这才小心翼翼地下来,鸭舌帽挡住半边脸,在莫聆音的带领下,低着头匆匆往警察局走。

小武和叶限走在后面,小武看着前面的两个人,低声道:“有些事情是不能做的。”叶限眉毛一挑:“你教教我呀?”

小武担心首饰在她手里,自然不敢硬碰硬,只是冷冷哼了一声:“有些人虽然没有杀人,但人家是要命,她是诛心,不值得帮。”

第八章 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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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限看他一眼,心里有些惊叹:这师兄弟二人系出同门,思想境界却决然不同,小武还是多了几分人味的。想到这里,她对小武的轻慢之心就淡了一些。站在审讯室门口,郝欣眼泪汪汪地看着莫聆音,非要莫聆音进去陪她。小武全程虎着脸:“不行,现在你要配合警方调查。”郝欣眼睛一翻:“我是罪犯吗?我是杀人犯吗?我只是证人!”她说完扭身就走。

“站住!”小武挡在她面前,“郝小姐,我劝你看清形势,不要拿你那一套可怜巴巴的样子来对我。”他瞟了叶限一眼,继续说,“哼,什么美人计,可怜巴巴的样子,对我都无效。”

郝欣这我见犹怜的样子一直是无往不胜的,没想到在这个年轻警官面前翻了船。她吃惊地盯着小武,尴尬的不知该说什么。

叶限打着圆场:“不如……让我们都跟着吧。小武,看我的面子,我可是和郝小姐签订契约的。反正……”她捅了捅小武,贴着他耳朵说,“你家的首饰我一件不落都还你。”

“不是死当你怎么能弄出来?”

小武气的咬牙切齿,可当着外人面又不能发作,在别人看来这俩人格外的暧昧,情意绵绵的。

莫聆音捂住眼睛,心道又来了又来了,这位叶小姐又要坑人了。

郝欣则低下头,手紧紧握在一起:可恨的警察,装什么刚正不阿,其实也是个好女色的,只要他喜欢女人就好办。

“你可认识住在你对面的郭小姐?”

进了讯问室小武开门见山。

“不认识,我才搬去一个月左右,平素和邻居没有来往。”

“那位郭小姐可是记得你的,我认识秦丹,秦家这房子原来是租给一个作家的,为了帮你,秦丹给人家作家赔了房租才送走的,这事你知道吗?”

小武问。

郝欣摇摇头:“我不知道啊,要是知道我不会住进去。”

“呵,可是郭小姐说那作家搬走的时候你也在,难道你当时没看到?还是像案发那次一样,精神受了刺激,什么都不记得了?”

小武语带嘲讽。

叶限在一边,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侧眼去看莫聆音,见她低着头,双手握在一起,看不清表情。

“我……我当时被杨家锋威胁,心里堵的满满的,一时间走神了。”

郝欣这番解释……叶限差点笑出来,她急忙捂住嘴,眼睛滴溜溜地看着小武,笑意从清澈的眼眸中流出,小武侧过脸,不敢看她。

“那斜对门的邓太太,认识吗?”

小武继续问。

“不知道,不认识。”

“邓太太之前一直害怕,不敢讲出当时的真相,但是最近,看到秦太太失去女儿那么痛苦,想到自己也有个年纪相仿的女儿,邓太太决定说出真相,那天走廊里的真相。”

小武说到这过意顿住,看向郝欣。

郝欣脸色一变:“哼,一定是秦家那女人逼迫她的,对了,秦家有钱,她可以花钱收买证人。那女人疯了,什么都能做出来,你没看到她到我们学校贴的那些东西吗?害得我没法去学校,她到底想要做什么啊,逼死我么?”

郝欣被小武的话吓坏了,着急时候什么都顾不得,索性将心里的想法都说了出来。

莫聆音也是大惊,郝欣平时都是温温柔柔的,就算被秦三小姐抓着打都是只会哀哀的哭

,不敢反抗,怎么现在说话越来越暴躁了?

“邓太太并不认识秦三小姐,她只是出于最简单的人性。”小武在人性俩字上加重了语气。

“呵,人性,你的意思我没有人性了?”郝欣反问。

“郝小姐,你自己认为呢?”小武眉毛一挑。叶限差点给小武鼓掌,叫上一声好!

“邓太太的证言是那天听到外面有人吵架,她从门缝看过去,见你和一个男子在争执。”

“不是我,是秦丹,那个邓太太我从来没见过她怎么能认出是我?”

郝欣急忙大声分辨,脸涨得通红。

“她之前不认识你,现在认识了,她记得那天开始和人争吵的是你。那是案发时中午的事情。”

郝欣听小武这么说,急忙看向莫聆音和叶限,莫聆音低着头,不知想什么,叶限则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那笑容……竟然有点嘲讽意味。

郝欣心里咯噔一下:这叶小姐和武警官的关系是顶好的,她这样表情看着我,难道是……难道是他们是一伙的?这女人说话咄咄逼人,根本不像是要帮我的意思,一定是这样,她是故意来看我笑话的。

想到这郝欣挺了挺胸脯语气坚决:“没有这种事,一定是那邓太太收了秦家的钱和我过不去,我这样没钱没势的穷学生自然是拼不过秦家的。”

“这是邓太太中午看到的,到了晚上六点左右,邓太太正要出门,看到你和秦丹一起走上来,她想到中午看到你吵架,有点不好意思,就站在门里想等你们进门后再出来。这时她看到秦丹掏出钥匙打开了门,你先进去的,秦丹正在拔钥匙,忽然从楼梯上面冲下来一个男子,一把抓住秦丹的胳膊往外来,像是要往里冲,就在这时邓太太看到你从屋子里冲过来,一把推开秦丹,接着快速拔下钥匙,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说到这小武停住了,他长出一口气,将气愤咽了下去,看向对面的郝欣,她的脸色已经是相当难看了。

“没有的事,都是污蔑,秦太太出了多少钱收买人做假证,怕是你们警察局也被收买了吧?”郝欣忽的一下站起身,“你们警察局根本是被人收买了,我不想再说什么,要是觉得我有罪,抓我好了,叫法院判我死刑啊。”

郝欣说着就往外走。

走到门口,看向莫聆音:“聆音,我们走。”

莫聆音坐在那不动,郝欣又喊一句:“你走不走啊。”

莫聆音这才慢吞吞站起来,犹豫一下问:“真的是你把秦丹推出去的吗?你……”

“不是,不是,不是,我没有做。”

郝欣忽然双手抱住头,声嘶力竭地尖叫着:“啊,我头疼,头疼,头要裂开了。”

说着软绵绵的往下倒去。

叶限见她竟然就闭着眼睛靠着墙,心里冷笑一下,走上前,伸手就去掐郝欣的人中。

她指甲留得老长,一用力郝欣的人中被她掐破了,火辣辣的疼。郝欣疼的没法再装,只好慢慢睁开眼睛,看着四周:“我怎么了?这是哪里?”

叶限噗嗤一声笑了:“呦,装失忆啊?你果然是适合戏剧社,这天分可以去拍电影了。”手机用户请浏览m.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九章 狗咬吕洞宾

证人出了事故不能再问下去。小武明知道郝欣在装模作样,可又无可奈何,只是看着郝欣本来是只是美美地晕倒过去,却不防被叶限好一顿掐捏,人中破了皮,眼泪鼻涕也都流出来,渗在破皮的地方,钻心的疼。这郝欣虽然是小家碧玉,却也是从小富养长大的,中学时就有男人捧着,哪里受过这等苦楚,当即不顾形象嚎啕大哭,嘴巴一直咧到耳朵边上,真像叶限讲过的那个“张三儿。”

有警察在走廊听到审讯室里面闹得不可开交,扒着门缝往里看,小武一把拉开门,那警察闪了个大腚蹲儿还不忘伸长脖子看着咧嘴大哭的女人,心里琢磨着哭起来这么难看,怎么就能迷得那小子神魂颠倒去杀人呢?

走廊里好几个人都探头往里瞄,小武见这情景,暗自庆幸不是单独审问她,否则真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的呀。

莫聆音犹豫一下还是走上前去扶着郝欣,低声劝道:“别哭了,武警官也没说什么啊,就是核实下情况。”

“还没怎样?明明我是受害者,现在却把我当罪犯审问,这是做什么?”

郝欣叫喊着。

“叫她哭,美丑都是她自己的事,看这大嘴巴咧的,鼻涕眼泪一起流,恶心死了。”叶限抱着肩膀不阴不阳地说。

小武点点头:“真的很丑。”

郝欣捂着脸,嗷的一声就往外跑。莫聆音急忙说:“武警官,我们先回去了。”

小武点点头,叶限则微笑一下:“小心点啊,别碰到……”

话音未落,就听着走廊尽头传来一个女人的怒骂声:“郝欣,你这个杀人犯!”

叶限双手一摊:“看吧,想提醒来着,还是晚一步。”

小武愣了一下,他认出这是秦三小姐的声音。

“你怎么知道秦家人会来?”小武问。

“因为我们一起进门的时候,一个警察鬼鬼祟祟的,一看就是被秦家人收买了。”

叶限扭着腰肢走出门,回头对小武勾勾手,叫小武凑过来说话,小武半信半疑过去问:“你想说什么?”

“笨蛋啊,还把祖传的首饰拿去当,秦家送上来的钱不吃白不吃,吃了不白吃,长膘的,我要是你,呵呵。”叶限说着转身就走。小武紧走几步跟上,因为走廊尽头已经闹得不可开交、

“你还我的女儿,还我的女儿。”

一个中年女子抓着郝欣的胳膊不放。

莫聆音拉扯着:“秦家阿姨不好这样的呀,是杨家锋杀的人,不管郝欣的事。”

叶限靠着墙,作壁上观。

“莫小姐,你脑子糊涂了啊,她能害我女儿就能害你,这样的人你还能继续做朋友?”秦三小姐红着眼睛瞪着莫聆音,后者有点胆怯地向后退了一步:“秦家阿姨,郝欣到底有没有罪还得警察和法官来看啊,我们又不晓得什么的。”

“我晓得,我晓得我好好的女儿没招谁没惹谁,就是因为倒霉被这丧门星缠上丢了命,我好不容易拉扯大的女儿啊,我的丹丹啊。”秦三小姐性格刚强不想在人前落泪,急忙用手捂住脸。

趁她松手的机会,郝欣拔腿就跑,秦三小姐回过神来,急忙就去追。莫聆音呆呆地真在原地,眼神一片茫然。

叶限轻轻捅她一下问:“怎么?心有戚戚?”

莫聆音叹口气说:“叶小姐,我有点看不懂了,我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还是错。”

“不用想了,错了,都是错的。”

叶限冷笑一下,这时就听着楼下又是一阵喧哗,有警察喝问道:“这里是警察局,谁叫你们进来的?”小武暗叫事情不好,匆忙下楼。

叶限看着小武的背影缓缓说道:“莫小姐,你是个有担当的女子,我还是很喜欢你的,不想看你执迷不悟,你这个好朋友真是太可怕了,和她走的太近,很容易成为第二个挡刀的人。”

莫聆音浑身一抖:“叶小姐,你相信郝欣将秦丹推出来的?”

“其实你已经相信了,却还在努力说服自己不要信,莫小姐,郝欣对你就那么重要,还是你陷入助人为乐的快感中不能自拔了?”叶限问。

莫聆音喃喃自语:“难道……真的……”

警察局门口已经围了好些记者,很显然,这些都是秦三小姐带来的。

秦三小姐站在门口痛斥郝欣间接害死女儿,这一个月来还四处躲藏不想讲出事情真相。郝欣不住地说着:“我没有,不是那样的,都是秦丹她自己……朝三暮四……啊,人都没了,我不能说秦丹坏话的。”

说着就捂住嘴,泪水簌簌往下落,哭的极为凄美。

这样闹腾一阵,秦三小姐听郝欣竟然故意在记者面前这样说女儿,气的眼前一黑晕倒过去,又是一番折腾,等大家都回过神来,郝欣已经不见踪影。

小武忙的满头大汗,举目四望。叶限笑道:“看你这点本事,就这点眼力还做警察,郝欣早跑了。”

小武忙着招呼人将秦三小姐抬上车送医院,一面又拦着记者,不许他们乱报道。

等乱纷纷的场面渐渐维持住,他低声对叶限道:“我希望你不要掺合这件事,郝欣这个人不值得帮忙。”

“你怎么就那么确信我会帮郝欣?也许和我签订契约的另有其人呢?”

小武一愣:“什么意思?”

“有时候,眼睛看到的,耳朵里听到的并不是真相。”叶限翩然转身,留下一头雾水的小武。

莫聆音用钥匙打开门,听着堂屋里传来郝欣的哭声。

“郝欣,你没事吧?”莫聆音小心翼翼地走过去问。

“你说呢?刚才那么混乱,我被那姓秦的女人抓着,被那些记者围着时候你在哪里?你还是不是我的好朋友?”

郝欣站起身,恶狠狠地看向莫聆音。

“郝欣,你怎么能这样说呢?这一个月来我一直在帮你啊,那会太混乱了,我也没办法靠近的。”莫聆音涨红了脸解释道。

“哼,说的比唱的好听。你帮我?你帮我什么了?不就是提供个破房子,其实是满足你们有钱小姐的虚荣心吧?”

郝欣鼻子里冷哼一声,极为不屑。

“你真过分,郝欣,今天我算是知道了什么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莫聆音想到在警察局的那一幕,心寒到极点,“我终于知道秦丹是怎么死的了,你这种人不值得人同情。”

“谁要你同情?”郝欣嘴一撇,“你当自己是圣母玛利亚。以你的家世财力,你若真的想帮我,秦家能闹成这样?别搞笑了,莫聆音,你是想看我的笑话吧?”

第十章 狼狈为奸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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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号外号外,二十多年前的孽缘,如今母债女还,海棠公寓血案原来是因果报应。”

“圣约翰女生遇害一事有新进展,其母当年和戏子私奔,校花变笑话。”

“号外号外,秦三小姐大闹警察局。”

天还没亮,报童们踩着鞋子,咣咣咣跑过大街小巷,清亮的声音在巷子弄堂间久久回荡。

叶限啪的一下将手里的报纸拍在桌:“果然,郝欣和龙一这家伙混在一起了,今天全城的报纸都报道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真难为龙一,能下这么大的手笔。”

只见坐她对面的少年几天不见,断掉的胳膊腿已经长的差不多了,只是那手还不是很便利,那少年正用那新长出的手握着一根筷子,专心扎起盘子里的面包递到嘴里。

叶限正好抬头看到这一幕,不满地说:“讨厌死了,你就不能好好用筷子吗?”

“俺这手新长出来的,还没用利索呢。”

“哼,爪子就是爪子,别给自己找理由了。”

“食不言寝不语!”

憋了半天,少年来了一句文绉绉的话。叶限忍不住笑了:“就你这个粗俗人,和我讲规矩。”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少年又来一句。

“我只知道只要有实力,捏圆就是圆捏扁就是扁,不服的憋着。”

叶限说完,看着少年的手说:“不错啊,陈飞扬,你还真叫这孩子的身体长出手脚来了。”

少年得意地挥挥手:“俺是谁啊,俺可是长白山法力最强长得最俊(zun)的……”

原来上次召南救出的那孩子的真身其实在那岛上已经断气了,正好从长白山偷跑回来的陈飞扬晃晃悠悠地四处飘荡,想找个合适的身体附身,免得再被火狐狸纠缠不放,他是偷偷跟着叶限去的,躲在一边看热闹,恰好见那少年咽气,他仔细一看那少年五官颇为俊秀,连声道可惜可惜了好皮囊,便直接附身到少年身上。后来召南一路抱回来的其实就是这家伙!他修养几天,就被叶限拎着耳朵从床上拽下来,质问他在岛上为何不出手。

“姑奶奶啊,你拎把刀跟切菜似的上来就把人全切吧了,俺还能干啥?烧锅把他们都炖吧炖吧?”陈飞扬一点不傻,侧面夸奖叶限勇猛。

这话叶限爱听,点点头说:“小滑头,虽然知道你们狐狸说话等同于放屁……”

陈飞扬举手抗议。就这样,长白山乡下狐狸精陈飞扬,顶着这少年的皮囊在沪城扎下根来。

叶限不理他自顾自地说下去:“好了,你这胳膊腿都长齐了。也不能干吃饭不干活,没看墩子都得靠监听挣花生吗?”

“真是……这叫啥来着,新名词,叫啥来着?”陈飞扬很是激动,挥动着手,苦思冥想,就是想不到那新名词是个啥。

“剥削对吗?”叶限提醒。

“对对对,就是剥削,你剥削俺!”

“我还会剥皮呢,你要不要试试?”叶限威胁道,“吃完饭就去监视龙一,机灵点,被发现我就剥你的皮。”

“明天,这些花边新闻再铺一天,秦家就会顶不住了。”

一间写字楼里,一个年轻男子得意洋洋翘着二郎腿。

此人就是叶限口中提到的龙一,也是那天去咖啡店和郝欣谈话的人,此人做的生意和叶限类似,都是为人平事,借此发财的。不同的是,叶限签一纸契约,或要人钱财或要人灵魂,价格虽高却童叟无欺。而这个龙一,出身沪城一个很有名的拆白党家族,从小就学习各种欺诈之术,因此他做事就像过去的讼棍,吃了原告吃被告,找他平事最终都要被他以各种手腕拖得倾家荡产,因此在这行业内声名狼藉,也就一些不懂这行水深水浅的才会看着价格不高找他来解决问题。他这个人看着年轻斯文,很有点欺骗性,也算是继承了拆白党家族的特点,迷得一些小姐太太上钩,最后被他害的很多良家女子沦落风尘。叶限一直认为这世间的事若是人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自己干嘛巴巴的拆散这些奸--夫——yin-妇呢,因此虽然知道龙一这号人的存在,压根就没往心里去,没想到这次他竟然主动找上门,要和自己打擂台,叶限心想俗话说的好,不打勤不打懒专门打你个不长眼,这次我就要好好收拾下这不长眼的东西。

“你可能还不知道吧?叶限这女人是非常狡诈的,她骗了你,她之前已经和秦三小姐签订了契约,目的就是要你身败名裂。”

龙一将手里的报纸放下,看着对面坐着的郝欣。

郝欣大惊失色:“什么?可是莫聆音说她已经帮我签订契约了啊,只要签订契约叶限就得完成,她不能……”

“你和叶限签订的契约是要求秦家不能在骚扰你,对不对?”龙一问。

郝欣失魂落魄点点头。

“秦家签订的契约是要让你身败名裂,这不冲突啊。”龙一笑了,“这也正是此女狡诈之处,她一人吃两家,吃了原告吃被告,真是太黑心了。”

“那我该怎么办?”郝欣急了,眼泪汪汪地看着龙一。

龙一伸手按在她的手上,语气温柔:“放心,有我呢,我会帮你。”

郝欣此刻心里是五味杂陈,可并没有丧失警惕性:“龙先生,你为什么帮我呢?我们没有什么交情,我又没有什么钱?”

“呵呵,我说从看到你第一眼起就爱上你,你信吗?”

龙一笑眯眯地问。

郝欣摇摇头:“我自认算是个美女,但还不至于能颠倒众生,倒是那位叶小姐,还是颇能迷得几个人的。”

“我也是为人平事的,可是这些年都被叶限抢生意,郝小姐,帮你就是帮我自己,我要趁着这个机会将那女人彻底打倒,现在我们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那你要多少钱呢?”郝欣试探着问。

“哈哈哈,为你这么美貌的小姐做事,我龙某赴汤蹈火再所不辞,说什么钱不钱的。”龙一一把握住郝欣的手,稍微用力,郝欣就靠到他怀里。

“你啊,果然是没安好心的。”

“好心,你不就是好心吗?”

龙一嘴巴甜的像是抹了蜜。

郝欣心知自己没有钱,也只有这尚可的容貌的身子了。为了打击秦家,虽然知道这龙一没安好心,可是她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手机用户请浏览m.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十一章 狼狈为奸(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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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三小姐的花边新闻满天飞。秦家家长气的将报纸摔到三小姐面前,问她嫌不嫌丢人。

三小姐木然地地问:“二哥,我女儿都没了,我还怕丢什么人?还有什么可在乎的?”

她哥哥痛心疾首:“你可以不顾名声,我们秦家呢?别忘了你是姓秦的,你女儿也姓秦。”

“所以秦家人就看着我女儿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

三小姐将她哥哥扔过来的报纸撕的粉碎,她哥哥叹口气,只能安慰道:“三妹,你清醒一点,丹丹已经不在了,那小畜生是一定要为丹丹偿命的,那个姓郝的女孩子,和丹丹的事没多大关系,你何必揪着人家不放,现在闹得满城风雨,所有人都知道你当年……唉,这叫我出门怎么见人。”

三小姐点点头:“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当初能给人洗衣服绣花养活她,也就能一个人发送了她帮她报仇,我搬出去,我这就在报纸上登个启事,和秦家一刀两断,二哥,从此桥归桥路归路,我决不会让你们的名声受损。”

她二哥无奈地挥挥手:“随便,随便,你爱怎样就怎样吧。”

秦三小姐坚决地转身,准备去收拾自己的行李,她哥哥喊住她道:“三妹,记住了,脚底的泡都是自己走的,以后你可别抱怨家里人不管你。”

三小姐凄然一笑:“放心,我的世界里只有丹丹,其他一切都和我无关。”

叶限望着对面坐着的妇人,叹口气道:“你只要再挺一挺,熬过这段就好了。”

“我是不怕什么流言蜚语,当年已经承受那么多,现在老了,经历这多年风风雨雨,还有什么能伤到我的,只是他们不该,不该伤害丹丹,让她背着私生女的名头,我恨啊。”

秦三小姐说着眼泪就流了出来。

“放心,郝欣现在是将自己的路越走越窄,她现在靠着这些花边小报诋毁你,却忘记了这些报纸都是双刃剑,不小心就会伤到自己,她在玩火自焚,这大火很快就会烧到她了。”

叶限现出胸有成竹的样子。

三小姐不解:“她现在可得意着呢,哪有烧到自己?叶小姐,我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很快了,你只要等待吧,不管外界说什么都不要怕也不要去分辩,我们要给郝欣造成错觉,她赢了。”

叶限面授机密。

“可是她往丹丹身上泼脏水啊,我实在是不能忍。”秦三小姐双手紧紧握在一起,内心痛苦又纠结。

“她怎么说我都可以,可她不该说丹丹,现在报纸上又说丹丹有男朋友,这是没影的事,丹丹一直没谈过恋爱哪里来的男朋友?还说什么丹丹要和杨家锋私奔不成,才惹得杨家锋恼羞成怒,这……她怎么能这样污人清白?”

“这一切都是龙一在背后策划的,龙一这个人最是阴险狡诈,能和他混一起的人都没好下场,你且等着吧,很快这俩人就会撕破脸的。”

叶限冷笑。

“莫聆音现在已经看透郝欣的狼心狗肺了,以后看清她的人会越来越多,所以秦小姐,无论前面多难走,你都要坚持下去,不要再被郝欣刺激做出失去理智的事情,郝欣和龙一就等着抓你的把柄。”

秦三小姐点点头,擦着眼泪说:“那一切就拜托给叶小姐了。”

“你和我签订的契约,你的灵魂从此就是属于我的,秦小姐,我知道你失去了女儿等于失去希望,不过我若是帮你报了仇,你可不能随便丢弃生命。让我赔本啊。”叶限故意说的很不近人情。

“放心吧,我不会叫你难做的。”

连续三天舆论攻势,海棠公寓谋杀案又被炒得沸沸扬扬。

这三天来未寒时那边没有任何动静,龙一得意洋洋:“哼,要想打倒一个人就要挖出她的历史,秦家那老太婆年轻时就不是什么好人,这样的人能生什么样的女儿?”

“是的呀,她自己惹上的麻烦,偏将脏水泼在我身上,我和杨家锋早都分手了,是她嫉妒我,从中作梗,和杨家锋不清不白的人家才杀她。”

正说着话,龙一的助手敲门道:“先生,记者们都来了。”

原来这天郝欣要举办一个记者招待会,向大家说明真相。

郝欣站起身,伸手用力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让眼睛更红肿一些。龙一看了看说:“等会我来发言,你一直哭就好,记住了,漂亮女人无声的哭泣才是最打动人心的。”

记者们都已经到位,看着郝欣由龙一扶着走进来镁光灯哗啦啦闪个不停。

“这是我聘请的律师,龙先生,我已经全权委托龙先生做我的代理人。”

“那么请问龙先生,对杨家锋越狱的行为作何评定?”

有记者忽然反问。

郝欣大惊失色,捂住嘴巴,声音发抖:“什么……他……越狱了?”

“是的,这是我们刚收到的消息,我的同事已经往警察局赶了。”

郝欣吓得几乎要瘫倒在地,龙一一把扶住她低声在她耳边道:“镇定,你要镇定。”

“啊,这个问题,你们该去问秦家人,毕竟杨家锋是杀害秦丹的凶手,这是他们俩人的私人恩怨,我得当事人只是偶然被卷入这场是非,还受到很大惊吓。”龙一平静地回答。

“郝小姐真的不怕杨家锋报复吗?”有记者问。

郝欣已经面如土色,瘫坐着一声不吭。

“杨家锋杀人和郝小姐没有一点关系,郝小姐问心无愧为何要害怕?”

龙一装出一副义正言辞的样子继续说道:“各位记者,相信之前的事情大家也都了解了。郝小姐就因为是秦丹的朋友,被无辜地卷入一场是非,被秦丹的母亲逼得有学不能读,有家也不能回,秦丹之母失去了女儿令人痛心,可是我们的郝小姐也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和打击,失去了她对生活的美好梦想啊。”

郝欣闻言,急忙伸手捂住眼睛,眼泪一串串的往下滴落。站起来说道:“是的,我没有做一点对不起秦丹的事情,就算她抢走杨家锋我都没有抱怨过,我一直没有对外界说出真相,是因为……因为真相实在太伤人,秦丹作为我的好友,嫉妒我和杨家锋的恋情,从中作梗,想抢走杨家锋,最后被杀,这些事我一直保持沉默,可是秦家阿姨不放过我,现在我只有说出真相。”

就在这时,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来:“妈妈,妈妈,你在这里啊。”

所有人都回头看过去,只见门口站着一个大概四五岁的小女孩,扎着两根小辫,穿着碎花小旗袍,一步步走进来。

这是谁家的孩子?那小孩子径直走到前面,忽然跑过去抱住郝欣的腿:“妈妈,妈妈。”

全场哗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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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狼狈为奸(三)

这是什么情况!那么多记者都看着呢,一个小孩子走上前来认母!

郝欣挣扎一下,没想到那孩子人小力气却不小,小胖胳膊抱着郝欣的腿,怎么都挣脱不开,当着这么多记者,她要保持温柔善良饱受委屈的形象,因此她带着和煦的笑容,低下头去:“小妹妹,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妈妈。”

“是你,就是你,你是我妈妈。”

小女孩格格笑着,索性抱着郝欣的腿坐到地上,一副赖定你的样子。

郝欣穿着蓝褂子黑裙子,典型的女学生打扮,小女孩抱着她的腿,她又不敢大力挣扎,因为穿着裙子很不方便。

镁光灯哗哗哗响起。龙一喊道:“这是谁家的孩子,请领走。”

有记者问:“郝小姐真的不认识这个孩子吗?”

郝欣眼泪汪汪不住摇头:“不认识的,这小孩子到底是哪里来的呀?啊,一定是秦家故意捣乱。”

有记者摇头:“郝小姐,你怎么知道是秦家人做的?问题都没搞明白就恶意揣测他人,不好吧?”

郝欣一着急,眼泪又掉下来:“对不起,我是太着急了,我……我真的是受了很多委屈。你们不知道秦家阿姨有多强势,步步紧逼,我真的……真的好难过。”

龙一走过去,抓住小孩的胳膊,想将她带走。

“放开她。”

一个男人的声音,众人都转向大门口,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这男人脚有点跛,拄着一根拐棍,长袍马褂,像是从画片中下来的人,陈腐又老派。

郝欣双手紧紧抵着桌子,心里千折百回:怎么是他?他不是在乡下吗?怎么会来沪城?这孩子……不,不可能……

“先生,你是这孩子的父亲吗?”

记者们纷纷上前问道。

“对,俺是她爹,那是她娘。”那男子指向郝欣。

唰!所有人目光又都投向郝欣。

多么劲爆的消息,本来这杀人案在沪城已经闹得天翻地覆了,现在竟然又有更热闹的消息,郝欣竟然有个女儿!

这些小报记者一向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有人故意问:“郝小姐不是还在读大学吗?听说杨锋才是她的前任男友,怎么可能和你生一个孩子呢?”

“俺可是她第一个男人。”

俺!这人说话……真的好土啊。

郝欣恶狠狠地盯着那男人:噩梦一样的往事,那时年轻,以为凭借身体换钱是最简单的路子,却没想到一切并不像水过无痕,终究还是有各种痕迹留下来。只是,这个男人相貌还是曾经那样,声音为什么这么怪?一口不知是哪里的方言?郝欣不敢犹豫,指着那人大声说道

“胡说八道,我不认识这个男人!”

“你咋能不认识俺呢?那年你十五,你娘在俺家做事,你贪图俺家富贵,就和俺做了那事,有了这孩儿。”

男子面目忠厚,打扮像个乡下土财主,因此记者们听他满口俺俺俺的,也不觉得多奇怪。

“没有的事,这个人是秦家找来污蔑我的!”

郝欣坚决不承认。

“俺姓陈,家在南通,有好大一片丝厂,半个南通城都是俺家的,你勾搭俺,偷偷摸摸的,还把俺老婆气死了,南通人都知道,不信,欢迎你们去俺家那嘎达问问去。”

郝欣吓坏了,这张脸她当然记得,只是记忆中那个人不会满口的俺,这人到底是谁?

龙一冷笑:“警卫,警卫,将这个无赖拖出去。”

“俺不是无赖!”

那人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一大把钞票:“听俺讲完,这些钱都是你们的。”

大家都愣住了,这是什么情况?

此人一副乡下土财主的打扮,这一把钱厚厚一大叠,足足有几千元,到底是什么来头?

大厅里的警卫走上前,都被那土财主用钱砸走了。

很多记者看着那一大叠的钱也忍不住眼红,凑过去涎着脸,打算找点独家新闻。

“陈先生,你和郝欣小姐真的生有一女?”

“陈先生,你的意思是郝欣小姐是介入你家庭的第三者,还气死了你的妻子?”

“这样看来,郝小姐可不是什么冰清玉洁啊,十五岁的女孩子就能勾搭男人,还能生孩子,她这可是满口谎话啊。”

“我就说嘛,杨家锋怎么能因为私事杀秦丹,明明是冲着郝小姐去的。”

大家七嘴八舌,乱成一团。

龙一急了,自己走下去推搡那中年男子。

那男子却像是生了根,纹丝不动,还冲着龙一眨眨眼露出笑容;“孙贼,你那小身板,鸡崽子一样,推不动老子。”

就在龙一愣神的功夫,那小女孩又搂住了郝小姐的腿,大声喊着:“妈妈,妈妈。”

郝欣盯着那女孩子,忽然间她发现女孩子抱着自己的地方竟然是一串小小的血手印。

那女孩子甜甜地笑着,小手继续在她身上挥舞着,一个接一个血手印按在她的旗袍上。

郝欣啊地尖叫起来,匆忙向后退去,声音颤抖:“你是谁,你是人还是鬼?”

小女孩子黑白分明的眼睛,显得格外无辜又清纯。

“妈妈,我是你的女儿呀。”她奶声奶气地说。

“不对,不对,姓陈的,你到底是从哪弄来的这孩子?她不是她不是!”

那自称姓陈的中年男子叹息:“你这进城读书倒把脑子读坏了。这就是咱家闺女啊,俺和你生的,你忘了?”

“不!不!她不是!”

郝欣双手抱着头,她已经要崩溃了。小女孩举着手,那手上竟然鲜血淋漓、

“妈妈,抱!”

小女孩格外乖巧。

“不可能的,我没有生下来,我把她打掉了,我亲眼看到她是一团血肉,怎么会,怎么会?”

郝欣抱着头很是痛苦。

这血手印就是她多年来的梦魇!当年打胎后,亲眼看着滑下一块血肉模糊的东西,从那以后,只要做噩梦就会有这样的场景,一个看不清面目的小孩子,伸着小手喊妈妈,小孩子用手撑着,在地上一点点爬着,膝行之处赫然是两行细小的血手印。

现在噩梦忽然变成现实,郝欣崩溃了。

“哈哈,没有生下来,打掉了,郝小姐,你承认自己十五岁时曾经和别人差点生下一个孩子。”一个女子冷冷清清的声音。

龙一看着走进来的叶限:“叶限,是你捣鬼?”

“什么叫捣鬼?明明是郝小姐当众承认的。”

叶限拿出一张纸晃了晃:“我这里还有郝小姐这些年入幕之宾的名单,诸位记者朋友有没有兴趣呢?”

郝欣歇斯底里:“这是阴谋!秦家的阴谋!“

“秦家的阴谋?郝小姐,你口口声声都是秦家人在害你,今天能不能挡着所有人的面,解释一下为何秦家揪着你不放!”

“她女儿死了,和我有什么关系?”

郝欣口不择言:“那是她命短!”

第十三章 等死的感觉

一句她短命,这让全场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多薄情!死者可是她的好友啊,不管死因是怎样,尸骨未寒,她竟然冷冷地一句“她短命”。

记者们也是有亲人朋友的,设身处地想一想,都不寒而栗,感老天保佑,自己身边没有这样的朋友。

龙一一见大事不好,三两下就将女孩拽开,拉着郝欣就要走,叶限则转身,笑眯眯地站在他们面前,挡住退路:“不是要开记者招待会将一切都公布与众吗?那就开啊,当着记者朋友的面将一切都说的清清楚楚。你们怕什么?不是一直以受害者自居吗?”

“请问小姐,你是……”

有记者将照相机对准了叶限。

叶限一笑,媚态横生:“我只是一个热心人,不想看黑白颠倒,是非不明。哦,当然,各位记者朋友都是无冕之王是这个城市的良心,只是被这女人蒙蔽了。据我了解,她从十五岁就为了钱财和人同居怀孕,后来全家迁到沪城,也是靠仙人跳的招数进了教会女中,杨家锋不过是她众多猎物中的一个,压榨了钱财后就一脚踢开。这些都是她常用的招数,只是没想到这次踢到了铁板,杨家锋可不是那么好甩的,他缠着不放,要她还钱。是不是这样啊,郝小姐。你是怎么骗杨家锋钱的,不会又是怀孕打胎的老招数吧?”

郝欣叫嚷着:“不对,不是,没有这样的事,我们早分手了,分手原因是因为秦丹破坏,她在我面前总说杨家锋不好,结果我们分手后她却和杨家锋纠缠不清。”

郝欣声音哽咽,像是受了天大委屈,眼泪一串串地往下滴落,她在哭的时候都努力保持着完美,尽量只落泪,神情哀婉动人,只是这次她算计错了。因为此刻她和叶限站在一起,没有人对她我见犹怜,相反很多记者甚至想这郝小姐怎么只会哭哭哭啊,真是腻歪人。楚楚可怜和光彩照人并肩而立,人们当然是选择阳光灿烂的一方。

“请让一让,警方办案。”

又是一阵嘈杂,一群黑衣警察走了进来。

领头的人并不是小武,而是一个眼生的警察。

这些警察一进来就开始推搡记者,有记者不满地质问:“出了什么事?我抗议你们的粗暴行为。”

“我们在搜查要犯,大家请配合。”

那警官喊着话,叫记者们都按照个头排好等候检查,然后看向叶限:“这位……”

叶限一笑:“我是武警官的表姐,沪江晚报的特约记者。”

那警察点点头,又看向那中年男子。那男子已经将地上的小姑娘抱起来了:“俺姓陈,长白……啊南通人士。”

说着还冲那警察眨眨眼,双指一捻做个数钞票的动作,那警察心领神会点点头,叫手下排查现场记者。

很多记者开始叫屈,痛斥警察胡作非为。一时间现场有些乱,一个警察走到郝欣面前道:“郝小姐,现场太过混乱,为了您的安全着想,请跟我到别的房间暂且等待一下。”那警察帽子压的低低的,看不清长相。

这次龙一可是下了本钱的,为了记者招待会好看特意租下了一个会堂,大厅侧面有休息室。

“郝小姐怎么能走呢?记者会还没结束呢,好多话等着问郝小姐。”

叶限在一边喊道。

郝欣一听,大惊失色,急忙点头:“我好害怕,请求警方的保护。”

那警察引着郝欣去了侧面的休息室。龙一正在和那带头警官辩驳什么,一回头发现郝欣不见了踪影,转身要去寻找,却被警察拉住不放。

那姓陈的中年男子抱着孩子凑近叶限,低声问:“你咋不担心啊,那警察把郝欣带走了。”

“带走就对啊,我为什么着急?”叶限笑了一下,“陈飞扬,你这样子变化的不错,就是这口音就不能改改,也不怕被人给听出来。”

“咋了,俺又咋了?俺们乡下就这样说话,俺说了几百年,改不了。”

那小女孩子一声不吭,嘴巴里传来嘎巴嘎巴的声音,原来她在不住的吃着花生,花生壳扔了一地。

“这小东西,给它变个形还死性不改,就知道吃。”

陈飞扬拍了小女孩一下,那孩子根本不在意,嘴巴里塞得鼓鼓的,像是一个自动脱壳的机器。这边几个花生进去,另一边嘴角已经吐出完整花生壳了。

叶限看看混乱的现场,手一挥:“孩儿们,摆驾回宫,这乱纷纷的场面就等着小武来收拾吧。”

“唉,到底是咋个意思吗?你不管郝欣了,今天不是为了叫她丢脸吗?”

路上并没什么人,也不会有人注意到那中年男子走着走着渐渐变了模样,竟然变成一个白净斯文的少年,而那个在他怀里的小女孩变成一只不住吃花生的松鼠。

“我本来是想叫她丢脸的,只是在看到那个警察后就改变了心思,随她去吧。”叶限笑容甜美,“这叫恶人自有恶人磨,他们俩才是天打雷劈的一对,就让他们好好的在一起吧。”

“等等,他们,哪个他们?”陈飞扬问。

“长白山的狐狸都像你这么笨吗?”

郝欣跟着警察进了一间休息室,那警察关上门,跟着走了进去。

“警察先生……”

郝欣转过身,吃惊地张大嘴巴。

“是你!”

“亲爱的,我为了能永远和你在一起,逃出来了。”

郝欣转身就跑,被那警察一把拉住胳膊,他用力极大,郝欣的胳膊被他拽的生疼。那警察随即将压低的帽子摘下来扔到一边,狞笑着看向郝欣:“我都知道了,原来你是一个…… biao-子。”

郝欣吓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牙齿格格作响,浑身发抖,只要杨家锋一松手她随时就要晕倒过去。

“你骗了我,我把你捧在手里当成宝贝,可是你呢?你不过是为了我的钱!在我面前装的冰清玉洁,我真以为你是个矜持纯洁的人!”杨家锋狠狠地盯着郝欣,“我没想杀秦丹,都是因为你,你把她推出来,我只能用刀子抵着她的脖子威胁你开门,可是你竟然说杀了秦丹你都不会开门的,我只想和你好好谈谈,你刺激我,都是你刺激我的!”

杨家锋越说越激动。

郝欣连连点头:“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知道错了,亲爱的,我是爱你的,是秦丹,是她一直在说你不好叫我和你分手,我真的是爱你的啊。”

“爱我?十多岁就怀过孩子,这些年秘密男友不断,一家子都靠卖女儿生活,这就是你对我的爱?”

杨家锋眼睛通红:“去死吧!”

噗嗤一声,刀子捅进郝欣的腹部,郝欣瞪大了眼睛,惊愕地看着杨家锋。她一直喜欢将男人玩弄于股掌,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这次就遇到一个疯狂偏执的人呢?杨家锋拔出刀,又狠狠地捅了几下,接着松开手,噗通,郝欣仰面倒地,只剩下杨家锋站在那,怅然若失。

“在这里,逃犯在这里!”

门被撞开,小武带着人站在门口。

砰砰砰几声枪响,杨家锋中弹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就不再动了。

“逃犯劫持人证拒捕,被当场击毙。”小武慢条斯理地说道。

“救……救……”

倒在地上的郝欣发出微弱的声音,小武一步步走过来,蹲下身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救……我……”

郝欣努力地睁大眼睛,她害怕自己稍微松弛就会永远睡过去。

“一路好走,郝小姐,这是最好的结果。”

小武伸出手,将她的眼皮抚了下去,然后起身道:“真可惜,郝小姐被杀了,封锁现场,我们将外面那些记者都赶出去。”

门被重重的关上,脚步声远去。

郝欣还有一点点气,她眼睁睁地看着所有人都离开了,自己的身体慢慢地冷下去,原来这就是等死的感觉,痛苦又孤独。

第十四章 番外 莫小姐的疑问

“秦阿姨。”

莫聆音站起身,看着走进来的秦三小姐。

“莫小姐,你好。”几天不见,秦三小姐头发几乎都白了,在脑后面整齐地盘着一个发髻,一身香云纱旗袍,白披肩,看着精神还是不错,不像前些天那么憔悴。

“秦阿姨,您的头发……”

秦三小姐坐下,抚了一下鬓角:“其实从丹丹出事后我的头发就几乎全白了,之前我都是染黑的。就是不想让人看到我变成这样,我要坚强,为我的丹丹报仇,现在一切都结束了,我也没什么好掩饰的。”

莫聆音低着头,搓着手,站着对秦三小姐深深地鞠了一躬。

“阿姨,我是来赔罪的。”

秦三小姐看着莫聆音,示意她坐下来:“你比我家丹丹还小,丹丹识人不清,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幸运的是你现在看清了有些人的真面目,我只希望你一生平安,不要遇到郝欣这样的人。”

莫聆音泣不成声:“阿姨,我错了,我对不起你,我……”

秦三小姐拍拍莫聆音的手臂,又掏出一个白色的帕子塞到她手里。

“孩子,事情都过去了,你还要往前面看,你还年轻,还有大把的好时光。”她苦笑一下,“我这辈子就这样了,丹丹出事后我每天想的都是报仇,现在,一切都轻松了。我只等着和丹丹重聚的那一天。”

她眼睛里亮晶晶的,像是有星星在闪烁。

“阿姨……”莫聆音握住秦三小姐的手,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秦小姐,我不知告诉过你没有,自杀的灵魂是不能轮回的,也不会进去地府,只会生生世世在自杀的那一刻徘徊。”叶限忽然说话。

秦三小姐愣了一下:“无**回,不能入地……”

“对,我不是危言耸听,我做这行这么久,自然有些神通。”

“那你可知道我家丹丹现在是什么样子的……在地下过得可好?”

秦三小姐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脸上满是期待。

“她是冤死的,地府会给她一个公道。”

“你的意思是这事地下也管?”

秦三小姐半信半疑,“叶小姐,你不会骗我吧?”

叶限眼睛一翻:“你当我每天闲的慌,你还有什么可骗的?灵魂是签给的,在你家厂子的股份转让给我了,我还能骗你什么?几身衣服首饰?你也太小瞧我了。”她忽然生气了,一拍桌子,“既然不信,那就好走不送。”

秦三小姐站起身,有点尴尬地说道:“叶小姐,你不要生气,我是很感激你的……”

“我不用人感激,咱们签订契约公平交易,感激值几个钱?你若还有财产不如捐给我可好?”

“我是真的没有钱了。”三小姐有点不好意思。

“那你用什么来感谢我呢?”叶限眼珠子一转,忽然有了主意。

“这样吧,我记得你是学过音乐的。我有个朋友的学校缺一个音乐老师,你就去那做事吧,薪水嘛,算是一半一半,也就是你每月一半的薪水是我的。拿出点实际行动嘛,口头感谢有什么意思。”

秦三小姐听完,想了想道:“好吧,这个事情我可以去做。我也愿意将一半的薪水都交给你,叶小姐,我真不知该怎么感谢你,只要你提议的我都会去好好做。”

待秦三小姐离去,莫聆音才有点担心地问:“叶小姐,我的反噬什么时候会来?”

“你?”叶限笑了,忽然伸手掐住她圆润的脸颊,“你这眼睛是怎么长的,竟然会当郝欣是好朋友,万幸她死了,否则将来指不定怎么害你呢。”

她两只手掐的莫聆音小脸通红,她好不容易挣扎出叶限的魔爪,捂住脸说:“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一定要学会识人,不要再犯这样的错误。”

“嗯,反噬完了,这就是契约对你的反噬。”叶限说着摊开双手,“手感不错,你用什么护肤品呢?”

莫聆音愣住了:“什么?这是反噬?叶小姐,你在开玩笑嘛?只是掐我几下?”

莫聆音根本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知道叶限可是爱记仇的人,那契约的反噬一定非常可怕。

“好吧,我就给你这小笨蛋解释一下。”

叶限难得有这么耐心的时候,她又捻了一下自己的手指,自言自语道:“真的挺滑的,到底是用什么护肤品保养的?”

莫聆音无奈,只好说道:“是我家祖传的一个方子,我过会抄给你。”

叶限这才满意地拍拍手:“不错,孺子可教也,不过我这个人太懒,与其抄给我方子,不如你就勉为其难把成品给我好了,我是没耐心鼓捣什么药材啊花啊什么面的。”

她摆出一副你不给我弄好,我就不告诉你反噬真相的样子,莫聆音还能说什么,只好答应明天就将成品送过来。

叶限这才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一个原因,你的灵魂早都签给我了,所以这个契约就是反噬也不会找你。还有一个原因,这个契约是无效的,因为契约是不能代签的。”

莫聆音大惊:“可是之前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不能代签啊?”

“那自然是因为我刚和秦小姐签订了契约,约定为她女儿复仇,没想到你巴巴地带着仇人的信息找上门来,哈哈,这简直是守株待兔啊,忽然送上门的双眼皮大眼睛小白兔,你说我有什么理由将你们拒之门外呢?我可是最善良最怜香惜玉的人哦。”

莫聆音无语,仔细想想这又的确是叶限能做出来的事。

“原来兜一圈子,其实你本来是正好要想办法收拾郝欣的,没想到我带着她上门了对吧?”

“真聪明。”

这个夸奖……怎么那么别扭呢。

“所以既然契约无效,那么郝欣的死也不是反噬了?”

莫聆音眨着大眼睛。

“那是天理昭昭,天道轮回,杨家锋本来就想要杀郝欣,嗯,我记得郝欣还说过恨不能替秦丹死的话,现在好了,他们都得偿所愿,岂不是皆大欢喜?”

“那你要秦阿姨去做音乐教师,其实是想让她能有点念想,坚强的活下去吧?”莫聆音看着叶限,满脸都是期待。

这时听着外面铃铛又叮铃铃响了起来。

有客人来了吗?

莫聆音转过头,看到门口站着的正是小武。

“我来拿我家的东西。”小武说。

莫聆音她走出未寒时,回头看着那半新半旧的牌匾,心想小武警官来这里是做什么?难道他也是这连环套里的一环吗?

第一章 天津卫的金署长 (上)

海河边的码头上,一群光着上身的工人扛着麻袋往船上装货。

这些人皮肤黝黑,只在肩膀搭条破毛巾,身上肌肉像是老树的虬枝,疙疙瘩瘩,汗水从脖颈一直流到裤腰上,在几块结实的腹肌上停留一下,接着颤巍巍地落下,湮的裤腰那一块湿湿的大片,还一直延续下去,汇聚成可疑的形状。

叶限站在一边,四处打量,脸上带着意味不明的微笑。

“色狼。”

旁边的少年忽然冒出一句。

叶限看他一眼,慢慢说道:“嫉妒了?就你这雏样且有的长呢,真有本钱也让我掌掌眼,色一色啊。”

她的目光故意在少年的腹部停留,少年挺挺胸努力想叫自己更显得强壮一下,叶限伸出一只手指,坏心眼地捅向少年肚脐方向,少年憋不住,噗嗤一下泄了气,叶限笑的花枝乱颤。

轻寒走过来时就看到这一幕,心里还在想这斯文少年到底是哪个?

“洪小姐,俺都想你了。”

那少年一开口,轻寒黑了脸,这说话的腔调好熟悉啊。到底是宝庆帮出来的,江湖上的事没少经历,盯着少年那张贱兮兮的笑脸看了不到一分钟,轻寒立马做出判断:“天啊,你不会是那个陈飞扬?”

陈飞扬得意地扬着下巴:“正是在下俺。漂亮小姐,你还能记得俺,真是三生有幸啊。”

轻寒莞尔,她已经习惯陈飞扬张口乱甩成语胡说八道了,虽然这个陈飞扬的长相和上次的不同,但轻寒知道叶限身边奇人异士太多,一切皆有可能。

“走吧,去看看那苦主。”叶限看了一眼轻寒,“契约代签可是无效的。“

轻寒点点头:“走吧,我也是实在没办法才请叶小姐到这里,实在是因为那签订契约的人不便行动。”

原来叶限这次是应轻寒的邀约而来。

轻寒供职的洋行有很多水上贸易,在全国各大港口都有自己的码头。这次出事的是天津码头,一个码头的工人有五个人家都先后丢了孩子。这年头丢孩子不是稀奇事,有的人家孩子生的也多,养孩子不过是一锅玉米面糊涂粥里面添一瓢水的事,丢了哭几天闹几天,过后该怎么活还怎么活,因为会有更多的孩子活蹦乱跳的生下来,过上几年又能满地跑,这就是穷人家里,人就像韭菜一样,一茬茬割着一茬茬长着。

只是其中一个孩子家里不同,这孩子的父亲是码头上管事的,前不久为了救工人伤了腰,瘫痪在家,这人成家晚,年到五十就一个独苗苗,真是捧在手里怕摔着,含在嘴里怕化了,没想到这次孩子的爹受了伤,躺在家里媳妇照顾,忙乎起来就没顾得上孩子,一个错眼没看到,孩子就丢了。这家人花钱找了好多人去找,一直没找到,孩子的妈每天都在哭,要不是顾忌还躺在炕头不能动弹的男人,估计早都噗通一声跳了海河。

“嗯,我能理解,家里一个病人,丢了孩子又心急,这女人是没法跑沪城和我签约。”叶限听轻寒讲完这家的大致情况,点了点头,显示出绝佳的风度。

陈飞扬听到这话,忍不住鼻子里冷哼一声:哄谁呢?昨天放下洪小姐的电话,你还说看在钱的面子上勉为其难走一趟吧。怎么这会就成了能理解了?净说漂亮话,口是心非的女人。

叶限感觉到陈飞扬腹诽,回头瞪了他一眼,警告他不要乱说话。

轻寒带着他们在一个四合院门口停下,刚要上前叩门,那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穿着黑警服打着白色绑腿的警察走出来,和他们差点撞上,那警察叫道:“哎呀我的妈呀,这哪来的大姑娘。”

女主人随后出来,看到轻寒急忙叫道:“洪小姐,你来了。”

“怎么着?你家的人儿。”那警察四十来岁的样子,相貌普通,浑身透着一股油滑气息。

叶限翻翻眼睛,不想搭理,轻寒点点头说:“警察先生你好,我是老孙的同事。”

老孙就是这家的男主人,在码头上做了这些年算是高层的管理人员,有一些余财,能独自买下这小院。

“哦,同事呀。”

那警察将她上下打量一番,又指着叶限问:“这两位呢?看着眼生。哎呦,这姑娘,脸白的跟抹了白面似的,嘴巴血呼啦,这是干嘛的?吓人到怪。”

“这是我们码头上的……法律顾问。”轻寒想出一个新名词。

她知道警察对律师这些人还是颇为忌惮的,果然,那警察打量叶限一番,摇着脑袋往前走,老孙媳妇在后面点头哈腰:“金署长,这事就托付给您了。”

“嗯,老孙媳妇,你就放一百个心了,这事太可恨,好好的专挑码头上的孩子下手,叔叔能忍,婶子也不能忍,有我老金在一天,准保的把这丧良心的抓住,哼,那家伙就得千刀万剐,扔到海河做水飘子喂王八去,真他娘的混蛋。”这金署长背着手,走起路来摇头晃脑,叶限听他说自己嘴巴血呼啦很生气,直到转身看到那金署长一走三晃的样子,轻笑道:“摇头摆尾的,像个大尾巴狗。”

话说完,就听着远处哎呦一声,金署长站住扶着腰,好像是扭到了腰,好一会才侧歪着身子,一点点往前走。

叶限捂着嘴娇笑,旁边的老孙媳妇说:“其实金署长这人不坏,心很好,就是有时候喜欢摆个架子。我家这事,哦,也是我们这码头这些丢孩子的事,警察找不到都丢开了,只有金署长还惦记这事,有点消息就跑来告诉,今也是为这事来的,说……”

老孙媳妇说到这哽咽住了,轻寒一惊:莫非孩子出大事了?

“今是说上午巡河的捞到点东西,到我家来问问,唉是个孩子的小胖腿,说那脚上长了六个脚趾,不是我家宝柱。”一想到那也是个不知谁家孩子的残肢,老孙媳妇忍不住眼泪就掉下来,她不住抹着眼睛,一边把人往院子里让,“看看我这嘴,叨咕叨咕没完,快请进,这就是洪小姐提过的叶小姐啊,人年轻长得又俊,洪小姐说您本事可大了。”

年轻漂亮这话叶限可乐意听了,她点点头,跟在轻寒身后进了院子,小院不大很整洁,院子一角放着个铁炉子,上面咕嘟嘟炖着药,一股药味在院子里荡漾着。

屋里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是洪小姐吧,这屋子都是药味,还是我出来吧,别熏着客人。”

第二章 天津卫的金署长(下)

叶限想,这院子里药味已经很大了,万幸还能被风吹开,进屋的话那药味不得把人熏死,万万不能去的,这身旗袍还是新做的呢,那么好的料子,还喷了香水,可不能糟蹋了。

轻寒则说:“孙叔,你腿脚……”叶限连忙拦住:“陈飞扬,你去帮一下孙先生。”

陈飞扬横了叶限一眼,知道她这人爱漂亮臭美,一定是嫌那屋子里都是怪味,就逼着我去。

陈飞扬不想动,叶限伸手拍拍他肩膀,笑意盈盈:“好孩子,听话啊。”她面带微笑,下手却是极重,陈飞扬龇牙咧嘴,只能闷闷地往屋里走,很快就将孙先生背了出来。

那孙太太急忙迎上去,俩人扶着孙先生在一个躺椅上半靠着半躺着。

“老孙,怎么样了,现在能坐住一会了?”轻寒关心地问。

这么一番折腾,孙先生已经大汗淋漓,喘着粗气道:“稍微能坐一会,还是没力气,已经这岁数,怕是恢复不好了,只求,唉,只求找到我家宝柱,就是死我也能闭眼啊。”

“这位就是我和你提过的叶小姐。”轻寒介绍道。

“叶小姐,洪小姐和我讲了签约的事,我愿意签约,找到我家宝柱,我和我媳妇两条命,全部家产,都给你。”孙先生一提起丢失的儿子就想哭。

叶限的眼睛在他和他妻子身上打个转,不置可否,一边的轻寒看出来了。低声对叶限说:“老孙在码头做了大半辈子,积蓄还是有一些的。”她是个爽朗大方的人,做事就图个痛快,直接看向孙先生问道:“老孙你就给说个实数吧,你能出多少钱?”

“五千块,是现大洋。”

孙先生斩钉截铁。

叶限则摇头:“我是帮人报仇的,可不是找人的,找人这事还得去找警察局,呶,就找刚才那大尾巴狗署长去。”

孙先生没有说话,那边孙太太急的眼泪掉了出来。

她抹着眼泪说道:“孩子丢了这都半个月了,警察那边也花了钱,都说被拐子拐走了,找这么久一点信都没有,洪小姐说有个叶小姐神通广大,没想到……也是这样……”

这话说的,叶限的脸色当即就有些不好看。

“好吧,叶小姐,我求你找到拐走我儿子宝柱的人,帮我的宝柱报仇。”

孙先生的脑子还是很快的立马想到这个办法。叶限点点头:“好,这个条件可以签约。”她说着从一边的皮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羊皮纸的本子,接着拿出一只钢笔,将本子放在石桌上唰唰唰写了几行字,递给孙先生。

“未寒时出面找到拐走孙齐独子宝柱之人并帮其报仇。代价是孙奇夫妇二人的灵魂及大洋五千块。”

孙先生看完点点头,签上自己的名字,孙太太则有点不好意思地搓着手:“我……不识字。”

“你可以按手印。”

叶限在皮包里翻找一番,拿出一盒胭脂。

“用这个代替印泥吧。”

那胭脂盒子打开,芳香扑鼻。

陈飞扬忍不住探头看过去:“好香,好香。”说着伸手去够。

叶限掐了他手背一下,陈飞扬哎呦一声垂下手去,这边孙太太已经在羊皮纸上按了手印。她惊奇地看到,带着点韧性发黄的纸张上忽然间文字和红色的手印都亮了一下,接着隐了下去,什么都看不到了。

“这就成了?”她半信半疑看向自己的丈夫。

孙先生点点头说:“我相信洪小姐,相信黄爷。”

陈飞扬伊莲娜茫然:“黄爷是谁啊?”

果然这里面有黄天蝎的事,叶限点点头,彻底明白了。

她估计这码头其实是属于宝庆帮的,因此孙先生才对黄天蝎的话信人不疑。

五千块大洋,在以往的报酬中不算很多,但胜在是现大洋,保值啊,叶限看了陈飞扬一样,发现他正侧着脸盯着轻寒看,于是她伸手拉着陈飞扬的胳膊,其实是出其不意先在肉上重重地掐了一把,陈飞扬猝不及防哎呦一声,叶限道:“哎呦什么,已经签约了,咱们该干活了。”她看着陈飞扬正色说道:“孙先生孙太太的每一句话你都要记得清清楚楚,这都是线索。”

陈飞扬点点头,心道这是需要我干活了,那该分我多少大洋?总不能光干活不拿钱吧?他还在想着能从这个案子里挣多少大洋,就听孙先生叹口气,开始讲起事情经过。

“算上我们家宝柱,我们码头上已经丢了五个孩子了,两个月的时间,丢了五个!”

孙先生说起来痛心疾首。

“孙先生,我看你这院子盖的不错,其他的码头工人是住不起这么好的院子吧?大家都住在哪里?”

叶限看看周围,觉得码头工人是不可能有这么好的居住条件的。

原来这码头上的工人都住在海河沿岸附近的一个棚户区了。男人们出门干活去了,女人们在家也不闲着,打袼褙的、纳鞋底的、糊纸盒子的,因为自家屋子低矮潮湿,天气好的时候都在自家门口干活,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女人们多了话题也就多了,手里忙着嘴巴也闲着,一眨眼功夫一天就过去了。

因为家境原因,一天就吃两顿饭,早上送老爷们吃饱了上工,下午等爷们回家在开饭,杂合面窝头就着咸菜疙瘩就是一餐,要是有点腌豆子或者煮土豆,那孩子们能美上好几天。

因此这大中午的时候也没人回家做饭去,孩子们习惯了一日两顿饭,都在巷子里撒欢的玩,这地都是码头工人,各家一穷二白是老鼠都偷不到吃食的,因此门户大敞四开,孩子们刚会走就满街筒子跑,谁也不用担心什么。

谁能想到现在就出了事呢?两个月不到的时间,码头工人居住区就丢了四个两岁左右的孩子,两男两女,还都长得不差,白白胖胖惹人喜欢,加上又是两对童男童女,就有人说是不是哪家富户办丧事,给偷走了去做守墓的童男童女了?原来那些年有些缺德的有钱人就好这口,家里老人死了,到地下也得带着几个好看的小孩子去,从人贩子手上买一对童男女,养的白白胖胖,从嘴巴里灌上水银,能保持不腐,死了后换上漂亮衣服站在墓里做陪葬。

金署长也觉得有点像这种事,就带着人把最近城里出殡的富户一顿排查,就差直接去扒人家坟了,可还是一点线索都没。

听孙太太说到这里,叶限点头:“想不到那种大尾巴狗还挺负责的。孙太太,你家宝柱多大了?”

“五岁了。”

叶限皱眉:“为什么丢的那两对都是两三岁的小孩,而宝柱却是五岁的呢?这不像是一伙人干的啊?”

第三章 大方的叶小姐

“我知道嘛?我能知道嘛?要是啥都知道,还能让这案子拖到现在嘛。”

金署长慢条斯理地喝着茶水,眼睛滴溜溜转,在叶限和陈飞扬身上不住打着转。

“听说你排查了这俩月出殡的人家。”

叶限开门见山。

“可不是嘛,就差扒人家坟去了,没用,没有人家用童男童女陪葬的,这四个孩子不是那么回事。”

金署长又往嘴里扔个花生,却发现对面那面目清秀的年轻人贱巴唧唧地冲自己笑。

笑嘛啊。金署长下意识地摸摸自己下巴,没沾东西啊,怎么那人笑的慎得慌。其实陈飞扬是看着他扔花生那动作和小松鼠墩子一个模样,忍不住就露出贱兮兮的笑容。

“金署长,你觉得孙宝柱和那四个孩子失踪,能是一个人干的吗?”

叶限给他又倒上茶,对小儿招手:“再来几个点心,要最好的。”

小二一声得嘞,手巾往肩膀上一扔,溜溜达达去后面叫碟子。

金署长这才心满意足地又滋儿了一口茶,半眯着眼睛,美滋滋地说:“好茶啊,上好的碧螺春,再来点杏仁茶,那是再好不过咯。”

叶限一招手:“小二,再来壶杏仁茶。”

陈飞扬见金署长这么装模作样的有些恼怒,奶奶个腿儿的,俺老陈在未寒时都没你吃的这么恣横,你这老小子,仗着自己是署长就在老子面前作威作福,绝对不成。

说着眼睛一眨,就见金署长哎呦一声,咬了自己腮帮子了!

“哈哈,金署长,你这是馋肉了啊。”

陈飞扬拍手笑道。

金署长嘬着牙花子,右手捂着腮帮子苦笑:“馋个屁,昨个我媳妇做的贴饼子闹小鱼,我吃个滚肚圆,也不知是得罪了哪路神仙,好好的咬了腮帮子,哎呦,这个疼。”

叶限看了陈飞扬一眼,后者急忙憋着笑低下头去。

杏仁茶上来了,自来红、自来白、茯苓饼、鲜花玫瑰饼、切边缸炉、萨琪玛、蜜贡、蓼花、一品烧饼也都端了上来,小二边上一样边唱一声,最后还奉送一碟子小杂拌。

金署长的眼睛美的眯成一道线,陈飞扬眼角斜撇着这一桌子点心碟子,心里道这可是下了血本了,这老金怕是要倒霉,叶限可不会白送这么多东西出去,一准儿要加倍捞回来。这么一想,他心里立马舒坦了,拿块萨琪玛塞到嘴里,大口吃着,听着金署长讲自己查案的经过。

“按道理说,那四个孩子都是一溜地方丢的,老孙家住的地方离码头有点远,不像是一起案子,不过……”

金署长说到这,顿住了。叶限又给他倒茶:“金署长是老江湖了,我听人说这天津地界的事就没你不知道的。”

这么漂亮个小美人给自己端茶倒水,金署长顿时美滋滋的:“我觉得这是一码事,一伙人干的。”

“为什么?”

金署长看看周围,探着头压低声音道:“我问过了,孙家丢孩子那阵,有个打小鼓的恰好路过,他说有个人带着孩子,直往码头那边走的。”

打小鼓指的是走街串巷收破烂的,手里拎着个小鼓,边吆喝着边铛地敲一下。

“往码头边走也不一定就是一伙的人吧?”陈飞扬问。

“不是,不是说带孩子那人,我说那打小鼓的,我问过老孙家了,平时没打小鼓的过去,怎么就那天偏偏来了一个?码头工人窝棚那可是打小鼓的最得意的地方,见天都往那跑倒蹬东西去,所以我琢磨着那打小鼓的有问题,可又找不到这人了。”

“老孙那几天瘫痪在家动不了,媳妇忙着给他买药煮药,外面有人喊着药糖,那孩子就出去买药糖,橘子薄荷冒凉气儿.吐酸水儿,打饱嗝儿,吃了我的药糖都管事儿,小子儿不卖,大子儿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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